《误系的红绳》 第1章 红花轿,娇娘到 三春黄昏旁,落日熔金,赤朱丹彤,天际边丝丝缕缕绯红的云霞处传来欢悦喜人的吹锣打鼓声。 十里红妆、奇珍异宝,流光溢彩地随在喜轿两旁,四方四角的轿顶拱起,飞檐出四金柱,柱上皆刻有蜿蜒祥龙,轿顶嵌瓣开盛放金莲,红稠绣花由轿顶搭放,沿流云之状垂至轿框。轿框的四周罩满喜红绫罗绸缎,轿身上更是雕刻着三尾火凤、艳泽牡丹。好一龙凤呈祥、凤戏牡丹,从这迎娶架势上,不难看出,轿中女子身份高贵。 轿旁的仕女手中提竹篮,葱白玉手轻挽出上等花瓣朝身后撒去,晚风轻吐着漫天扬花,空气中都是甜醉的花香,惹得路旁凑热闹的百姓都羡红了眼。 路边的街树上都系上殷红绸带,置远高眺,暖霞伴着红喜映入瞳,丞相府一带好不热闹。 于喜轿之前,是一身骑白马的俊美公子,朗眉星目,长身秀颀。身着一大红喜袍,金丝缠身,腰佩鞶带,上挂一白玉,随着御马颠动而微微摇晃,墨黑般的发高高束起,扣一鎏金发冠。不难判断,他就是轿中女子未来夫婿,可却眉宇紧蹙,满脸写满不悦之情。 街两旁排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孩童拿着糖人念着孺子谣。 “十里红妆十里长,花轿浪得十里狂,喜糖撒得十里甜,老酒飘出十里香。” 大户人家的喜事,盛安城中的百姓也不是没见过,而像这番隆重的迎亲,还是头一次见。 今儿是丞相之子江辞和大将军之女魏未大喜之日。 丞相江维和大将军魏慎乃是当今圣上得力的左膀右臂,深受圣宠,些许年前便给两家赐了婚,望成就一段金玉良缘。 正在众人都在为这桩婚事喝彩高呼时,一双柔荑凝白之手悄悄拉开了绫罗帷幕,映入眼前的是一张有些婴儿肥的脸庞,似葡萄般大小的澈眼上下打转着窗外之景,这张脸虽算不上惊艳,但却别有一番娇憨姿态。发髻高高盘在脑后,红珠金缕步摇插在两旁,一身的金银首饰坠的女子有些乏累,此般成熟打扮显得还有些许违和。 “小姐,您这是干吗!盖头是不能掀开的,赶忙戴上,别让人看见了。” 一旁的贴身丫鬟云香看见,连忙弯身向轿中女子轻语。 “阿香,魏未饿了,要吃玫瑰酥、碧粳粥、红烧肉、鲜鱼煲,唔……唔!” 还没等小娇娘说完,云香就蒙住了她的嘴,也是,不然这小吃货得讲到什么时候,别说她了,听的人都得听饿了。 “嘘!小姐,您乖乖的,现在不能说话的,您把盖头盖上,一会进江府了,云香就给您找吃的。” 魏未一听有吃的立马就安分了,乖乖地将头探回轿内,盖上绣着一对金丝鸳鸯的红盖头。 云香舒了一口气,要知道这个小祖宗饿起来可是没完没了的,没什么能阻挡她吃的步伐,就算是凛冽寒冬,她半夜饿醒了都会哆嗦着身子去厨房偷东西吃。 许是晌午在娘家对镜梳妆时,魏夫人和魏未说了这事情轻重。不难猜想,肯定也是以美食为筹码的吧,不然她又怎会乖乖听话。 从魏府出来,走了莫约一个多时辰,大红花轿抬到了江府门前。 整个江府装饰的极为喜庆,牌匾和门前石狮子上,都挂起红稠罗缎,府内更是红灯笼高高挂起、映的轩榥上都衬出烈火般地红,房檐廊角上都饰以纱幔,淡雅檀木熏香的府邸中多了些许甜韵气息。 江丞相和江夫人早已在门前等待,江府门前更是围挤着不少看热闹的小家仆。 “新郎官迎着新娘子来啦!快快!放喜炮!” 江家管家看到迎亲队伍,连忙招呼着下人放炮礼迎,炮竹声“噼里啪啦”响的震耳,家仆们捂着耳朵,眉欢眼笑,两位高堂也是喜逐颜开,此情此景,甚是愉悦。 白马少年从马背上轻跳下来,几步走到江丞相江夫人身前。 “爹,娘。” 少年向二老行了个礼,他就是江丞相唯一的公子,江辞。 本应是大喜的日子,江辞却苦着个脸,蹙额愁眉的样子惹得江丞相低声训斥。 “辞儿,你这是干吗,摆出那副神情,今儿是你大喜之日,更是江家和魏家联姻的大日子,这可是皇上赐的婚……” “好啦好啦,爹,我知道啦,您就别再重复一遍了,您接下来要说的话我已经听了三月了,您没说累,我耳朵都快听得长茧子了。” 还未等江丞相说完,江辞就连忙打断道。 江辞这小子,是出了名的顽劣,别家的世家公子都忙着吟诗作对、驰马试剑时,他却忙着斗蛐蛐、踢蹴鞠。什么流觞曲水、琴歌酒赋,他江辞只爱秦楼谢馆、新奇异物。 这边,花轿落了地,喜婆扶着魏未出了轿。 “新娘子下轿咧——”喜婆扯着嗓子高语道,果然,干这一行的不仅要能说会道,还得拥有一副尖嗓门。 魏未着一身华美锦服,花缂金丝底纹,大气而不失温婉;丹凤朝阳霞帔加以点缀,金缨络、银凤簪更是显得豪贵,在喜婆的搀扶下迈着碎步朝江府大门走去,缀在腰身上的连珠,簌簌有声。 轿夫们都累得气喘吁吁,汗珠都湿透了布衫,干了那么多年轿夫,还没抬过那么有重量的小姐,但奇了怪了,看着身姿,也不像是丰腴女子。 走到门前,喜婆拿过红稠喜球的一端递给了魏未,另一端递给了江辞,但江辞却迟迟不接,气的江夫人踩了他一脚,江辞才“哎呦”一声委屈巴巴地接过另一端红绸。 随后,二位新人进入大堂,江丞相江夫人坐到上座,下面也皆是高朋满座,前来贺喜的达官贵人。 喜婆走上前,又扯着那嗓子高声起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一旁的云香拉起跪地行礼的魏未,可另一旁的江辞却怎地也不肯起来。 见状,在座的宾客都发出唏嘘之声,窃窃私语地小声讨论起来。 喜婆眼看不对劲,又紧忙用更尖锐的嗓音重复道。 “礼成,送入洞房” 高坐在上的江丞相也重重咳了两声示意江辞,他最终才配合的起来,二人于喜婆的带领下走出屋门。 江丞相为了缓解这般尴尬场景,起身对众宾含带笑颜说:“感谢诸位挚友前来参加小儿与魏将军爱女的婚事,在下为大家准备了珍馐美馔和佳酒,还请大家挪步前厅,今晚一醉方休!” 众人一听,脸上才又浮出笑意,这般喜堂上出的乱子也就算勉强过去了。 宾客们在管家的引导下,相互结伴至前厅的红木八仙桌前坐下,江府下人端着八珍玉食摆上桌,此番美味看着就令人垂涎三尺。 夜幕渐渐笼罩住盛安城,街市上归于寂静,家家户户燃起了屋里灯,烛火跃动在窗前,而丞相府内,却是一片载歌载舞的盛景。 众宾客伴着朔明星稀,觥筹交错、把酒言欢,红润的酒气爬上他们的脸颊,一片其乐融融。 而此时天庭姻缘阁中,系满数不尽的神树上一对紧系着的毕生缘闪烁起了金光。 第2章 搭错的红线 前厅喜气洋洋,里屋内却冷寂清清,若不是装点的红喜的布局,都忍不住让人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一个新婚之夜。 江辞出了喜堂后,就抛下魏未一人离开了,任凭身后的云香、喜婆如何叫唤,追赶,他头也不回一下,换做别家的新娘,早就泪眼婆娑,可魏未却丝毫不在乎,可能她都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喜婆无奈,只得先将魏未送进喜房。 喜房内,硕大端正的囍字映入眼帘,两根红烛随着侧旁雕花窗桕吹进的微风跳动,晃的整个屋堂明亮、喜人。 床上绣着并蒂莲的红褥上放着红枣、花生、瓜子之类的果品,寓意“早生贵子”,墙上贴着的百子图上的胖娃娃们,小脸圆呼的和魏未差不多,雕花木椅上摆放着红丝缠绕的喜秤孤零零地沉睡着,期待它的主人拿起它掀起新娘的喜帕。 可估计喜秤怎也未料到,今夜它的职能派不上用场了。 魏未缓缓揪起红盖头的一角,偷瞄了瞄周围的环境,除了红绸绫罗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她的眼睛还在眼眶中上下转个不停,寻找着她心中的挚宝。 虽说云香走之前对魏未千叮咛万嘱咐过,新郎官来之前都不能把盖头掀开的,可是奈何这肚子不听话,似衙门门口前击鼓鸣冤的百姓,不屈不挠地反抗着,“咕噜咕噜”地响个不停,再不吃点东西怕是就见不到明日的初阳了。 她盯到门前的木桌时,眼睛突然一亮,如获珍宝般地一把甩开盖头,几步就跑到桌前坐下。 因为桌上摆放着一些精美的糕点,光是鼻嗅一嗅,就甜入心扉,更何况,对魏未而言,只要是好吃的,就是她的心头肉,怀中宝。 魏未馋的连忙撸起广袖提至肩膀处,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嗯,这味道,是东街御饼堂家的红枣糕!再尝尝这个!啊,这个蜜饯瓜条也是那么好吃!还有你们几个,金糕卷、合意饼、小酥糖,你们不要打架嘛,一个一个来,魏未都会把你们通通装进我肚肚里的。” 她满足地吃着糕点,对着那些被它一口一个消灭着的小糕点自言自语:果然,云香没有骗自己,进了府来就能有好吃的了,而且阿娘说的也没错,这嫁人嘛,就是换个地方接着享受美食咯! 不一会,这些分量足够两个成年男子食用的糕点就被她一扫而光。毕竟这些都是阿娘不让她多吃的甜食,成天和她说什么“女子,尚应有杨柳小蛮腰,身姿娇柔,袅袅婷婷之态。” 但这些复杂的四个字四个字的成语,魏未向来听不懂,她不明白为什么人要去和柳树比腰围,人家柳树还比你高呢!怎么不去比比! 魏未吃饱了就开始乏了,眼皮上下打架,她打着哈欠朝着床走去,这才发现原来床上摆着一些果品,难怪刚才坐那么久觉得硌得慌。 她随意几下就将身上穿戴的金银首饰卸下,将盘的精致的发髻拆解,一头青丝如瀑布散下,顿时感觉自己的头轻了一倍,靠在鸳鸯枕上便就睡了过去。 但姻缘阁里月老座下的两小童可就没她如此悠闲惬意了,生一背着手愁眉锁眼地走来走去,唉声叹气的样子看的神树上歇息的喜鹊都跟着烦了神,扑腾起翅膀就飞走了。 最后是坐在神树下的青袍先开了口:“生一!你就不能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吗,本来就心烦,你这一晃悠,更为烦躁了!” 生一见这个罪魁祸首先开口责骂起了自己,伸出手就指向青袍大吼:“你还说呢你!我是为何事而烦,你莫不是不知!要不是你在牵毕生缘的时候和我吵嘴,会到这番地步吗!再说了,我当时就不应该采纳你那不靠谱的招,就应该去找师傅的,你看,这下好了,姻缘线牵错,神树凝光,看来现在,这一对男女已经遇上了!” 青袍哑了口,的确是他提出的馊主意,但这也是万般无奈之计呀。 生一和青袍两小童,虽名义上挂着的称号是月老的关门弟子,实际上就是给他们师傅收拾烂摊子的劳力。 月老这小老儿,整日便是在琼浆池林喝的个烂醉如泥,这牵姻缘线的活,近几百年来都是由他二人执行。 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到头来月俸灵石还没南天门守卫的多,他俩不止一次考虑换行了,可无奈,别的活太有技术含量,还是老老实实牵红线吧,这活虽说累些,也倒简单。 但那时,两小童估计也未曾想过,牵个姻缘线还能把脑袋给搭了进去。 而刚才在床上睡的香甜的魏未,本是做了个美梦,在梦里马上就拿到刚出炉的烤鸡了,她都能闻到烤鸡那扑鼻的香气了,却不知被哪个缺德鬼突然一把将她从床上拎了起来。 魏未气得嘟起小嘴,努力睁开眼,睡眼惺忪地朝着缺德鬼有气无力地说:“你,你谁啊,放我回去,我的烤鸡刚上桌,一会凉了,不好吃。” 说完,魏未又“嘭”的一下倒在枕头上去了,就像一只无骨的猫,没有一丝力量的支撑。 气的床前的江辞牙齿都上下抖了抖。 好啊,你这个女人,不起来是吧,逼我出绝招了。 “哎呦呦呦!痛痛痛!!放手!!!” 魏未被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揪着耳朵再次从床上拎了起来,这次痛的她彻底清醒了,疼的眼眶里都有泪珠儿在打转。 “舍得醒了?我桌上的糕点,你吃的?!” 江辞才不在意魏未痛不痛,也无所谓她哭不哭,吃了自己最爱的糕点,还在床上睡大觉,就是触及他的底线。 “嗯……” 魏未含含糊糊地回应道,她这才打量了身前的男子,和自己一样穿着喜红衣袍,这人应该就是阿娘和她说的江辞吧。 “你你你!一个人全部吃完了?!” 江辞对眼前虽谈不上纤瘦,但也说不上圆润,却胃口大入牛的女子感到惊叹不已。得,这下,皇上不仅赐给了他一个呆子,还是一个食霸。终于明白为何魏家嫁女儿一定也不悲伤了,这下是把财务负担转移给他家了! 魏未听完,反而不觉得有一丝愧疚,还误以为江辞是在夸喻她,露出一个有丝腼腆的笑容。 “你不要这样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不过阿娘说过,如果有人夸魏未,那魏未也一定也要回夸过去,用阿娘的话来说,这叫做礼貌!” 江辞刚想向这个呆呆反驳,自己压根没有在夸她,却被魏未接下来的话哑了口。 “可是,你没有什么地方能让我夸的,又凶,又小气,还欺负魏未!你比张伯伯家养的大黄狗狗还坏!!” 魏未叉着腰仰着头看着江辞,这个扰自己美梦还揪自己耳朵的坏人。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说出来,句句插在了江辞胸口。 因为,的确,在旁人眼中的江家小公子,自私的要命。 江辞的东西从不喜欢和他人分享,所以魏未吃了自己的糕点,睡了自己的床,他很是生气。 不是自己的东西,他不会去碰,而是自己的东西,绝对不允许别人来碰。 对于江辞究竟有多自私,一个民间的传言就可以论证了。 听闻江小公子五岁时,江夫人曾打趣地询问他,要不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而江辞听了之后,甩下一句“你们要是给我生弟弟妹妹,我就去投河!我的爹娘不允许别人和我分享!”就气呼呼地跑回房中,任凭江夫人怎么在门前道歉都不开门,足足一个月没和他娘说一句话。 那件事后,江丞相和江夫人也真的不敢再要一个孩子,生怕江辞做出什么傻事,而江辞就成了江家的独子,十七年来也一直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二老对他甚是溺爱。 这些年来,都没人敢对他说出不敬之言,而今天,他的洞房花烛夜,他却被自己的新娘拿来和一只狗作比较? 他江辞哪儿受过此等侮辱,自幼是江府上下捧在心坎上长大的男儿,尚且君子不可辱,更何况是他江辞此等有头有脸的人物。 “你这个呆子!竟敢将本公子同一只畜生相提并论!” 江辞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将心里话通通说了出来,但才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从袖中伸出手捂住了唇,略带愧疚地看着魏未。 他说的没错,魏未的确是一个呆子,并非带有揶揄、嘲讽之意,江辞只是将一个事实陈述的直白罢了。 因为,魏未是个货真价实的,呆子。 第3章 肉包脸 十岁那年,她感上了严重的风寒,卧床数月都未见好转,高烧不退,魏将军广贴告示寻尽天下名医都未能将她医治,只得看着魏未日渐憔悴、呼吸越发微弱。而在她奄奄一息之际,一名路过的游医看到告示登门前来,写了一味药方,又为魏未加以施针,最后才将她的小命挽救了回来。 虽活了命,可却因高烧太久未退,烧坏了脑子,她现在的智力,仅和六、七岁的孩童一般。 江辞本以为魏未会气得火冒三丈的,毕竟自己说了如此混账之话,但魏未只是突然变得很严肃地看着他的眸,一言不发。 瞬时,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听得见窗外传来的前厅宾客们嘈杂的声音。 完了,完了,她不会都生气到不想骂我了吧?她会不会哭啊?她哭了我该怎么办? 几个问号快速地从江辞的脑里闪过,正当他思考着解决方案时,魏未开了口。 “新郎官,我又饿了,你那儿还有好吃的吗?”魏未总是能做到语出惊人,一旁原本还略有愧意的江辞顿时没了这个念头。 这货儿是真的没大脑吗!!明明自己刚才那番说她,换做旁人,不说吹胡子瞪眼,也得为自己讨个说法呀。 哎,不过,换一个方面想,她不生气不哭不闹不正好,省得本公子又要去想法子解决这个大麻烦。 江辞细细一想,魏未这种孩童心智,倒也不错,好歹别人说的伤心言语从不会往心里去。 “你的胃真的是无底洞吗?不许吃了,本公子乏了,睡觉。” 魏未提出的请求被江辞直接给拒绝了,正当她还想多反驳几句,给自己的小肚子再增加些许进食的机会时,江辞却从旁边的金丝楠木木柜里拿出一床棉被扔到魏未身上。 魏未疑惑不解地歪着小脑袋看着起身一跃蹦跶到床上的江辞。 “你为什么跑到魏未的床上?喏,给你,你的棉被。” 江辞懒得和她多解释,只是翘起二郎腿,在空中荡悠。 而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并传出一个女声。 “少爷,夫人让我来提醒您,别忘了白喜帕的事儿。” 来者是江夫人的贴身丫鬟,珍娘,也是江辞的奶妈,虽为府上下人,但格外深得江辞的尊敬,平时就算他再怎么不听爹娘的话,也不敢不听珍娘的话。 “好的,珍姨。” “那老奴就不打扰少爷少夫人歇息了。” 珍娘走后,这操心事又来了,江辞看了看床上的白喜帕,又抬头望望还抱着被褥的魏未。 他拎起白喜帕,起身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削果类所用到的小刀,又卷起另只手的衣袖,将白皙的胳膊露出,但持刀之手却久久下不去,在空中僵持了莫约一盏茶的时间,胳膊都举酸了才咬咬牙下了手。 顿时,刀所划过的肌肤处,殷红的血渍一点点涌出,不一会就形成了道血痕。他将血滴到白喜帕上,滴滴溅落开出一朵绽放的血莲。 江辞疼的抿住了唇,原本粉嫩的唇都被牙齿咬的泛白。 他向来怕疼,还是个婴孩蹒跚学步时,摔一跤都会哭上个一整天,更别说这深深一刀了,怕是这白嫩如霜的胳膊上以后得留下这条难以遮挡、狰狞的刀疤了,不过这白喜帕的事儿总算能蒙混过关了。 江辞为自己简单包扎了伤口,勉强止住了血。转身向床前望去,才发现,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早已抱着被褥脑袋靠着床边睡着了。 “喂,喂,姓魏的,醒醒,你这样我怎么睡嘛。” 他走到魏未身旁,轻轻摇晃了一下她,但她却睡的像个小猪一样,怎地都唤不醒。 而江辞也是从进屋到现在,第一次仔细观察他迎娶的新娘。说不上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绝世美人,也说不上是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不过倒是另种风情,或许是因为智商不高显得天真可人? 粉雕玉琢的脸颊上的肉,倒是不少,吹弹可破的肌肤似池中被春风拂过泛起的阵阵涟漪,令人忍不住想掐一掐。 江辞这么想着,也就这般做了。 “我都为你个小没良心的割了手腕,给我捏一下,不过分吧?” “还别说,这手感还真不错,我就寻思着,你那么能吃,肉都长哪儿去了,原来都跑这肉脸上了。” “行吧,今儿就勉强让你睡我床上。” 他坐在地上,边捏着魏未的脸,边自言自语,而魏未则是时不时上扬起嘴角,不用猜都知道,梦里又在吃什么佳肴了。 江辞抬起她的脚,抱到了床上,为她盖上喜被,而自己则是拿起事先扔给魏未的那床棉被,在地上打了个地铺,这也是他江小公子第一次睡这冰冷刺骨的地板。 这一趟下来可没把他累死,有着同轿夫们一样的疑惑,这货到底有多重!感觉刚包扎止住血的伤口又撕裂开来了,自己怕不是娶了尊寺庙里的石雕大佛。 窗外的玉轮照射进屋内,映透斑驳的树影,稀稀疏疏,树枝上的雅雀随之归巢而眠,池中锦鲤也钻进池底沙坑,吐着泡泡小憩。喧闹的一日终于过去,万物归于寂静,只留两秉红烛残光,时不时地跃在“囍”字上,偷亲着它羞红的脸庞。 第4章 入府 翌日一清早,天才朦胧亮,初阳刚于白茫的朝雾中露出身姿,林深处、山海溪、闹市巷,就被它用宽广的手怀抱于胸前,是炙热的、滚烫真切的橙色,围绕侧旁轻舒漫卷的散云,也悄然地着上石榴红的新装。 江丞相江夫人早就端坐在大厅等着新儿媳前来敬茶了,可一炷香功夫都过去了,都没看见魏未人影,反而等来了两小厮。 “老,老,老爷、夫,夫人,门,门门……” 庆书慌慌张张、吞吞吐吐地说着,他说话本来就不利索,现在更加是结巴的不行,这样下去,早饭都做好了他都未必能说完,一旁的庆棋听得着急,就抢过了他的话。 “你这样说,得说到猴年马月去,还是让我来说吧!禀告老爷夫人,府前来了两个看样莫约跟我和庆书年纪相仿的男子,说要来咱们府上找份差事,我和庆书和他们说了府上人手已经足够了,不招人了,他俩却死活要见老爷夫人,我们怎么赶也赶不走,这没办法,迫不得已才前来打扰老爷夫人。” 江夫人听完,脸上倒是未露出丝不悦之情,反而对那俩如此执着之人感了兴趣。 “哦?是吗,今儿是辞儿和未未新婚第一天,一清早门前就来了两位人士,说不定还是喜兆,和守门侍卫说一声,无需阻挠他们,庆棋庆书,你俩去帮那二人带进来,给我和老爷看看。” 换做一般的贵人们,遇到这种泼皮无赖,不是轰走就是晾在一旁,而江丞相和江夫人向来宅心仁厚,对这些下人也格外照顾,都当作自家亲人。这些年,收留的逃难而来的穷苦百姓,不说有百人,几十人尚有,庆棋和庆书就是五年前闹饥荒时饿晕在路边被江夫人带回来的。那二人或许也是遭遇什么变故,沦落此地吧。 不一会儿,庆棋庆书就将人带进了屋,跟在身后的两位少年,虽身穿粗布麻衣,且已破破烂烂,摇摇晃晃的补丁倔强地费尽最后力气为他们挡住卉翕扬气的晨风,灰头土脸的额前纠缠脏乱的发,挡住了他们半边清秀的面颊。 但少年郎们身上,却透露着一丝脱俗超凡的风雅,颇有些仙风道骨、飘然出尘之气。 “二位,为何如此执意于来我们江府做事呢?” 江丞相先开了口,问的俩少年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老爷,您那么严肃干吗,还是妾身来问吧。我近日听闻松名城一代闹山匪,独霸了好几座山头,不少居以山中以打猎为生的百姓都受此牵连,只得流离失所,想必二位是打松名城前来避难的吧?” 一旁的江夫人看着两个少年郎为难的样子,连忙为他俩解难。 “啊,啊!对!不亏是江夫人,这都被您说对了!我们兄弟俩就是从松名城逃难出来的。在路上时身上为数不多的盘缠还被盗贼窃了去,不得以沦落至此番地步,才到盛安城时,就听说了江丞相江夫人常为我们这些布衣芒屩施粥派米,乃是救世济民的活菩萨呀!” 其中个子稍高一些的少年噼里啪啦一顿说,听得江夫人心里一阵喜乐。 “老爷,依妾身看,这小子倒是聪慧,伶牙俐齿的,惹人喜欢,身世也是可怜,不如?就把他俩留在府中吧。” 江夫人侧过头对江丞相劝说,但江丞相只是从喉咙处“哼”了一声。 “江府不养闲人,能说会道的多的去,本相养的鹦鹉照样是巧舌如簧,罢了,既然是夫人喜欢,你,就留下。” 江丞相抬起带着玉扳指的食指边说边指了指刚说话的少年。 “这,这,江丞相,我们兄弟二人自打娘胎出来,这十余年来从未分开过,您就让我弟弟也留下吧!而且,其实,其实,算了!我也不瞒着二位贵人了,我这弟弟,小时候脑袋被驴踢过,母亲离世时,将弟弟托付于我,嘱咐我定要陪伴弟弟左右,他离不开我呀!我也不能愧对了母亲的在天之灵!” 青袍的表情瞬间切换,眨巴着眼睛,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一旁的生一急忙歪过脑袋看着青袍,瞪大了眼,脸上写满了愤懑和诧异。 “喂,死青袍,这一切还不是因你提出来的馊主意,害得我现在不得不和你偷偷溜下凡间来收拾这烂摊子,现在怎么地还说我脑子被驴踢过!你才被踢过呢!你全家都被踢过!” 生一气得用传音术将心里所想之话传给青袍。 “生一,你心眼咋那么小,这事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的责任吗!眼下之急是得让牵错的姻缘线之人都真的爱上对方,不然姻缘线秩序全盘都会颠覆,就不仅是你我掉脑袋那么简单的事儿了,整个世界的姻缘都会被毁丧的!” 青袍所言不假,姻缘线都是早就注定好了的,所配对之红线,无论是有缘无分的半生缘,还是终身伴侣的毕生缘,都是命里有缘之人。而他俩私自乱牵了红线,无形中已经篡改了这六对男女的命运,本应是擦肩而过或是素不相识之人,替代了原属恋人的位置。 而未按星标牵引的红线,虽是紧紧系住了,但追究其本,只是将无缘的二人强行牵连到了一起,若是二人最终不能真心地爱上对方,整个姻缘秩序都将毁灭,系满红线的神树也会枯萎,永不结爱果。 届时,万物皆无情爱,无生命之繁衍,世间终将归于死寂。 “好啦,我知道这严重性,但是,不扮傻子不行吗,我也不会呀!” 生一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最终还是乖乖妥协了,不过仍存有一丝幻想,他的青袍哥哥说不定舍不得让他扮傻子,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不行!谁让你嘴笨!在天上平时牵姻缘线就笨手笨脚的,来到凡间,也是一点机灵劲儿都没,你不扮傻子,哪能留下来!不会没关系,扮傻子还不简单啊,来,跟着哥儿做,两腿膝盖往里靠拢,双手抱肩,仰起头看屋顶,翻白眼,张开嘴把舌头耷拉出来,哎,对,有那个感觉了,还差点什么,我想想,对了!傻笑!” 生一边听着青袍传来的内心声,边学着他说的方式做,但是!傻笑?那不就真成白痴了吗! “我才不要做如此损颜面之事儿,再说我也不会傻笑!” “你就吹吧你!就你平时看到人家玉皖仙子时那副臭德行,就很合适,快快,傻笑才更能够注入灵魂!” 再怎么说,他生一也是一个神仙,傻笑那么丢人的事儿,还在凡人面前,他内心是拒绝的!不过,为了爱!拼了! 还别说,可能,生一还真有扮傻子的天赋…… “嘿嘿嘿嘿嘿嘿,哥哥,一一要吃饭饭,一一饿。” 这一套拙劣的表演下来,换作旁人,怕是都得看乐了,但江老妇人却看得红了眼眶,拿起手绢擦拭着泪。 “老爷,您看这孩子,多可怜,看样子是好几天都没吃上一口饭了,您就把他兄弟俩都留下来吧,别让他们母亲九泉之下都还担心着。” 江夫人哽咽着向江丞相求着情。 “好好好,那你们俩就都留在府里,庆棋庆书,带他俩下去梳洗一番,然后带去管家那儿,看府里还有什么差事,谋两份给这兄弟二人。” “是,老爷。” 江丞相才无空闲再去搭理小厮,直忙着哄江夫人。他是出了名的怜爱夫人的有情郎,平日里江夫人稍有不悦都会想着法子地逗她,更何况现在她哭成了个泪人,落下的泪不是滴到地上,而是滴到江丞相心坎儿上。 庆棋庆书带着他二人离开后,江夫人才逐渐平静下来,停了泪儿。 众人皆知,江丞相的心中宝,就是江夫人和鹦鹉啾啾,夫人一滴泪、啾啾饿一顿,他都会心疼上一整天。 嗯?你要问我江辞的位置呢?我只能告诉你,夫人和鸟儿才是真爱,儿子是意外。 第5章 误会 此时的另一边,江辞和魏未的屋里都透亮了,黄鸡唱晓归矣窝,浅底鱼儿浮戏水,他俩却还睡的香甜。 都过了早膳时间,屋里才起了动静,还是一声,震耳的大动静。 “哎呦!我的祖宗!你是想要压死我吗!” 江辞猛地被惊醒,似弹簧一样一把坐起,狠狠推开压在他身上的这尊石佛,揉着自己的胳膊和腿,朝着魏未大喊,在心里忍不住地抱怨。 这个女人,睡觉说梦话也就算了,听她报了半夜的菜谱,好不容易能入睡,又突然笑起来,没把本公子吓死,就连起床方式也如此特殊的吗!从床上滚下来压到自己身上!再这样下去,我可能要英年早逝了。 但江辞只是默默在心里抱怨,也没想说出来直接责骂魏未,直到他看见身边那床并蒂莲红底金线勾边的喜被时,突然明白了为何昨夜做了一晚的被人套在麻袋里的噩梦了…… 而这个罪魁祸首不仅没有一丝愧疚,反而还接着爬上床去睡大觉! 好啊,你个魏未,本公子说话你都没听进耳是吧,那就休怪本公子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啊!你干嘛啊!人家刚好不容易睡着的!好过分的!我昨晚本来就未睡的安稳,想再多和床熟悉一下,你就用水泼我!” 一盆冷水扑上去,如尖刀般冰寒的水刺的魏未连忙从床上跳起来,原本乱糟糟的青丝此刻紧紧地贴在额头前,身上的喜服也被水浸的转为赫红,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姿。 “呦?现在醒啦?魏大小姐还会恶人先告状是吗?你睡的不安稳?我看你怕是睡的香甜极了!睡觉叨叨梦话说个不停,整个淮夏国的美食都快被你说个遍,还不带重复的!半夜踢被子使那么大的脚力,被子全砸到本公子脸上,夜里差点被将我捂死!清早又从床上滚下来,你是不知道下面睡着个人,还是对你自己的身重过于自信!不是小爷体格好,恐怕今日就被你压死了!” 江辞将手中的铜盆甩到地上,在地面上打转了几下才定住,与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似寂夜屋外野猫挠墙声惹人心中不舒,又似呕哑嘲哳难入耳。 “你……你……我……” 魏未听得涨红了脸,她最不喜欢别人提及她的体重,不说是削肩细腰,但也是健康美好吧!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怎么?被我说中了很生气是吗?” 江辞看着气的像河豚一样的魏未,戏谑地说着,不知为何,看到她生气的样子,江辞反而愈发开心,就像调皮捣蛋、踢天弄井的小童,捉弄他人目的达成后的窃喜。 “哼!我不要你做我的新郎官了,我也不要当你的新娘子了!” 魏未叉着腰随口脱出一句话,本是无意之词,却真的惹恼了面前的江辞。 江辞重重地将魏未推倒在床,脑袋磕碰的她疼的直喊叫,但江辞不说为她揉揉头就罢了,还用两双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摁住魏未的肩膀,将她压在身下。 他的呼吸急促地打在魏未的圆肉脸上,本应是极为漂亮的一双眼现在却只带有冷冽的寒光,原本方才还挂在嘴角的笑,也被抹去的不留痕迹。 现在的江辞,只给人一种肃杀之气的感觉,不敢再盯着他黑如深潭的眼眸,这眼神,似沼泽,似赤血的食人花,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人给吞噬。 “你干嘛,你弄疼我了。” 小哭包的眼圈红的像小兔子,那么凶的江辞魏未哪儿见过,就算是昨晚自己偷吃了他的糕点强占了他的床,睡觉还一点也不老实,他都不曾那么凶过她。 但现在的江辞,陌生的可怕,令魏未害怕的泪珠盈眶,却又不敢哭出来,只得强忍泪水。 “你以为我想娶你?是我江家强求着你父亲把你许配给我吗?不是十二年前的那道圣旨我会娶你吗?!” 江辞低下了头,埋的很低,很低,垂落的几缕发遮住了他的半张脸,看不清神情,只有微微颤着的双唇,和压得很低的嗓音。 魏未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没江辞想的那么笨,她虽然心智像个孩童,但她不是傻,她也并不像江辞所想,对于别人的闲言碎语真的可以完全抛之脑后,她也会为那些句句见血的话躲在被窝里哭鼻子。 况且不用江辞说,她都明白,不是皇上赐婚,江辞不会娶她,而且可能,这辈子都没有人愿意娶她。 “对……对不起。” 魏未轻声在江辞耳边呢喃道,这分明不应该是从她嘴里说出口的话,何罪之有?何须道歉? 但她只是觉得惹得江辞不高兴了,就是坏孩子了,这样会被讨厌的,魏未不想。 江辞闻声抬起头,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双手使了太大劲,魏未的手踝处已被他捏的生红,杏眼中的泪澈的映出自己此时的模样,甚是可怕,和大人常拿来吓唬孩童的吃人妖怪也没什么区别了,就是比他们俊俏些! 他正想起身,房屋的门却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伴随着“吱呀”一声,江夫人和珍娘踏着阳进了屋。 但却看见眼前这一幕,张大了口在原地愣了许久,才回过神。 而江辞也觉得有些许不对劲,有种做了坏事被发现的感觉?余光一瞟,看到一裙素雅紫衣,这才蓦然侧过头,立马挪开手,从魏未身上起来。 “娘,珍姨,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儿啊,娘……娘……在前厅等你们” 还没等江辞解释完,江夫人就拉着珍娘快步出了门,只留下江辞被窗牖处袭来的曦风吹得凌乱。 “完了,完了,完了!娘肯定误会我俩了!” 江辞现在可真是有苦说不出,如果有块豆腐,他一定毫不犹豫地撞上去,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一旁的魏未听不懂江辞说的误会是什么,只是伸出小手放在嘴边含咬,抬着头,看着狂挠着脑袋嘴里念念有词,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江辞, 见魏未还傻愣在床上啃着手指头,江辞气就不打一处来,朝着魏未吼去。 “还愣着干嘛!快起来,随我去给娘请安!” 魏未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开这张小床,不过小肚子也正好饿的咕噜叫了,是该起床去吃饭了! 今早的江辞凶的不行,凶神恶煞的样子简直和张伯伯家的大黄狗抢骨头时一模一样! 所以,魏未得出了一个惊天的结论,江辞等于大黄狗,大黄狗等于江辞! 而刚才匆忙离开的江夫人此时同珍娘走在回前厅的檐廊中,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不由得喜上眉梢。 一旁的珍娘见状,便同江夫人贺起了喜。 “小姐,少爷和少夫人还真是如胶似漆呐,新婚小夫妻,就是恩爱,羡煞旁人呐,真是天造地设、鸾凤和鸣的一对,奴婢在此先恭喜小姐了!” “噢?阿珍何出此言?” 江夫人挽过珍娘的手,温婉柔和地望着她。 “小姐,您看,少爷少夫人如此打得火热,想必过不久呀,您就可以抱孙子啦!” 江夫人一听,更是欢喜,笑的合不拢嘴。 而此时屋内的江辞和魏未,不约而同的感到一丝寒颤,打了个喷嚏。 第6章 惩罚 前厅,还未迈过门槛,就看得见,屋檐顶端定于正中央的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游云惊龙地题着三个雅字“闻云堂”。 屋内,四根梁柱巍峨地撑起气派的豪宅,皆刻有精美的祥云、图腾,房檐四角更是雕有斗牛、行什等走兽,栩栩如生。江丞相和江夫人在此已经等候多时,琉璃鎏金包裹、狻猊端坐于上的香炉中的熏香也燃尽了去。 这才等来了江辞和魏未。 “这都几点了?才来?新来寻活儿干的仆役都比你俩起得早!” 才一进门,江丞相就对着他俩个懒虫怒吼,平日温文尔雅惯了的面庞发起火来,令人望而生畏。 江辞也很少见发那么大火的父亲,怯怯的样子宛如个三岁小孩,虽是已长成了大人,却还和儿时挨批评时一样,将手乖巧地背在身后,低着随便束着发的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正想怎么哄父亲开心,一旁的肉脸包先开了口。 “老伯,您怎么那么凶呢!您的胡子都快着火啦!您现在的样子好像魏未家门前蹲着的两只石狮子,眼睛瞪得那么大,嘴巴长的那么大!只是它们没有您有趣儿!不会说话!不过魏未时常在想,您说它们会不会也像林中的大狮子一样,嗷嗷嗷地叫呢……” 她边说边用手比划着,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庭院里金丝笼中的鹦鹉啾啾都快被她说的睡着了,如果它能够和人类交流的话,一定要问问魏未是不是带有它们鹦鹉一族的血统,不然为何能比自己还要聒噪。 而此时的空气中渐渐弥漫出一股硝烟的味道,呛得入鼻,屋里人都闻到了,除了魏未。 她的鼻子才闻不到这些,只闻得到小笼包、桂花鸭、卤猪蹄、水晶饺…… 一旁的江辞看情况不对劲,紧忙拽住她的衣角,不听地朝魏未使眼色,示意她闭嘴,眼睛都快眨抽筋了,可魏未还是不明白。 “新郎官,你怎么啦?眼睛进灰灰了吗?魏未给你吹吹噢,我眼睛进灰灰的时候阿娘都是这样帮我的,吹吹就不痛了,痛痛就都飞走啦!” 魏未踮起脚尖一把搂过江辞的大脑袋就往自己身上靠,捧起他的脸庞正打算帮他吹眼睛。而此刻,一旁沉默许久的江丞相突然用大手狠狠拍了一下侧旁的檀木茶案,震的杯中水都畏怯地跳出了杯,溅到了桌上。 “够了!本相不管你是魏将军的女儿还是谁的女儿,就算是公主,进了我们江家的门,就是江家的儿媳,就得遵守三从四德!我和夫人等着新妇敬茶,从薄光熹微等到日上三竿!现在你还在这儿给我出言不逊!” 江丞相气的涨红了脸,青筋暴起。不过这些文人说话老是文绉绉的,而且一口气还说了那么多四个字,魏未不太明白,不过大致知道自己认错了人,面前这个凶巴巴的“石狮子”应该就是江丞相了。 “好啦好啦,老爷,您消消气,孩子们昨天被那些繁文缛节也累的不行,晚起了点也能理解,魏未也是第一次见咱们,不认识也正常。” “夫人呐,你都惯着他俩吧,哎!” 江夫人连忙替江辞和魏未说话,夫人一开口,江丞相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魏未也因此逃过了一劫。 敬完茶后,魏未舒了一口气,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刚打算和江辞离开时,却突然被身后冷冰冰的声音叫住。 “魏未,站住,念你初来府上不懂规矩,刚才发生的事情本相可以既往不咎,但为避免日后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也为了不让其他世家门第在背后说我江家不会教育晚辈,失了体统,今后,由刘嬷嬷教你女德,江辞来负责督促你尽快熟悉江家家规。” “啊!什么?!” 江辞和魏未转过头诧异地望着高坐于上的江丞相,异口同声地喊出,但江丞相只是抬起早已凉透的茶水,轻抿入口,眼都未抬起看他俩这副惨兮兮、求饶的面孔。 江辞连忙望向坐在江丞相身旁的母亲,试图想让母亲帮忙说说好话。他非常赞同让魏未这个莽撞的小姑娘去学学女德,学君子都可以!只要能少和自己待在一起!但为何还要把自己也搭进去,给她讲家规!那几十页的家规自己都尚未看过一眼! 江夫人只是无奈的摇摇头,后又嘴角带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重重点了两下头表示对江辞的鼓励。 “还愣着干嘛呀?魏未回房去,一会我会让刘嬷嬷亲自去教你。江辞去书房先熟悉着家规,晚上将其一条一条的教给魏未!” 好吧,两个小可怜虫算是听明白了,这是命令,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才拖着身子满脸写着生无可恋出了屋,此时耳畔又传来了补刀的一句。 “这下怎么走的那么快了,本相话还没说完,你俩给我听好了,每隔几日,我会亲自检查一番,若是魏未背不出家规,你俩就一天不许吃饭!魏未白日里若是不用心跟着刘嬷嬷学,刘嬷嬷自会罚你!并且,该段期间,严禁外出,给我好好留着家中反省!” 刚才的江辞有多么希望江丞相开开口,现在就有多么希望他少说几句,非人哉啊! “这真的是我亲爹吗!哪有爹惩罚儿媳妇把儿子也随手带上的!本公子明日还约了唐钰斗蛐蛐的,这可咋办呐!” 江辞往心里倒了一堆苦水,可他此刻正处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也只能默默接受这残酷的事实了。 而走在身后的魏未,则是垮着一张婴儿肥的脸,委屈地摸着还未进食平坦的小腹,脑海中思考着自己何时才能再和御饼堂的小糕点们再见上一面。 第7章 三从四德 生一和青袍两小仙偷偷溜到了魏未院中。 喜房内,昨日挂的红稠锦绣仍鲜艳的晃眼,顺着推开的窗门望去,还能见到游廊里侧的绿植末梢挂着的喜带在随风摇曳身姿,府中上下人仍沉浸在喜事带来的愉悦中。 除了,江辞和魏未。 江辞才出了江丞相的门,就被管家直接带去了书房,由管家、庆书庆棋三人全天候看守,怕是一只小蚊蝇都难逃。而魏未这边,也没幸运到哪儿去。 面前这个穿着不俗,虽上了岁数却不失风雅的女人,自打从她跨进房门那刻起到现在,已经足足讲了一个时辰了。 一张虽只有樱桃大小的唇,却能喋喋不休如此之久,这口如悬河的本领,真的快要把魏未淹没了。 魏未托着脑袋坐在软凳上望着窗外打闹的雀儿走了神,轻声叹气,心里埋怨着这刘嬷嬷来的太积极。 自己前脚刚迈进屋里,本还想先补个回笼觉,才伸了个懒腰,舒缓了筋骨,刘嬷嬷后脚就跟进来了。如果食肆里的店小二上菜也能有这般速度,那该多好。 刘嬷嬷低头看向魏未,果不其然,能如此乖巧安静地听自个讲到现在都不发声,原来是早就出了神。 她用手敲了两下桌面,右手佩戴着的前些日子新买的白玉镯也无意间磕碰到了木桌,发出清脆如铃的声音,刘嬷嬷连忙抓起仔细一番,确定没裂痕才晃了一口气。 呼,好在没坏,不然,这碎的不仅是玉镯了,还有自个的心。 魏未也被这突来的响声唤回了神,抖了下身,望向摸着玉镯的刘嬷嬷。 刘嬷嬷见状,快速将手放下伸回袖中,摇头晃脑地考查起魏未:“少夫人,想必您刚才一定有仔细听老奴所言之语,那请问少夫人三从是哪三从?” 刚才她的思绪都飞去盛安城小街小巷深处藏着的美食那儿了,关于刘嬷嬷所说的,一个字都没往脑里进。 “额……嗯……呃”魏未支吾半天,嘴里也没能蹦出个字来。 “少夫人以前未曾接触过女德,这不熟悉,也是情有可原,那老奴就多给少夫人一点时间,多加思考。” 刘嬷嬷补充的话并为让魏未舒眉,反而令她更是为难了,眉头都皱成了两条横线。 就算你给我一整天!我也不会呀!罢了罢了,编出几个来糊弄一下,说不定蒙对了呢! 魏未转着眼仁,开动着脑袋瓜,不一会,她就想到了心中最满意的答案。 “刘嬷嬷!我想起来了,三从,就是糖醋鲤鱼、油焖大虾、老鸭甜粟煲!” 原本脸上还挂着笑意,对自己的授学充满自信的刘嬷嬷听到这三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刘嬷嬷手杵在木桌面上,生怕一会魏未口中再蹦出什么惊人之语,收了收情绪,勉强勾起嘴角问她:“少夫人,老奴问您的是三从,不是三大名菜。” “对呀,我知道啊,你问我的是三从,魏未不笨!三从是两个字的,三大名菜是四个字的,我怎么会弄混呢!但是,我刚才所言,的确也是三从呀。刘嬷嬷,你看呐,从字,是两个人字凑成的,那就代表,这得够两个人吃,不然会饿坏的。而糖醋鲤鱼、油焖大虾、老鸭甜粟煲,都是魏未的最爱,也是家中每次招待客人都会备上的菜,那么多人都够吃,那肯定两个人也够吃,所以,三从的意思就是三份够两个人吃的食物的意思!” ,生一和青袍两小仙偷偷溜到了魏未院中。 刘嬷嬷活到了这把年纪,教过那么多家官家小姐,伺候过不少达官显贵,从未听说过谁家的女子这样来理解三从,这魏少夫人,可一点也不呆滞,反而聪慧的不行,尽搞的自己一时哑了舌。 “少夫人,三从不是这样理解的,三从是指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为什么呀,我在家里的时候,阿爹常年不在家,阿娘又总忙着管理府上的事儿,所以呀,魏未最听厨房大师傅的话了,因为只要我乖乖不捣蛋,我想吃什么,大师傅都会和庖丁们一同烹饪给魏未吃!而现在到了江府,新郎官那个坏家伙就只会欺负我,我才不要听他的话呢!” 一提到江辞,魏未都还会觉得手踝处隐隐作痛呢,长到这岁数,还未有人那般对过自己,虽说自己不是记仇的个性,但是,提及他,就甚是不悦,不过看在日后还要在他家蹭吃蹭喝,那今晨的事就不和他计较了。 刘嬷嬷一听,急忙看了看四周,俯身竖起一根指放在唇前,向魏未低声语:“嘘!少夫人!您这话可不能乱说,被老爷夫人听到了,不仅您会遭责骂,老奴也得和您一同受罚的,少爷现在已经是您的夫君,作为妻子,是万万不可像您刚才那番,说出此等不守妇德之语的。” “少夫人,那咱们接着来提问,四德又是哪四德呢?” 魏未呢喃着,还想再询问些什么,就被刘嬷嬷又询问住。其实,是刘嬷嬷生怕这位大小姐口无遮拦,又说出什么大不敬之话被有心之人听了去,这才又连忙问出了话,以此堵住这位大小姐的嘴。 走了一个三从,又来了一个四德,下一个是不是要来五经,六艺? 刚才应付个三从就费了好大劲,这下完了,没玩没了的来。 魏未最后放弃挣扎了,坦白了自己刚才走了神,听着刘嬷嬷又重新讲了一遍,这边倒是不走神了,直接是入梦去了。 “四德是指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所谓妇德,乃为女子立身之本,讲究贞节、和顺,不得迭荡骄纵,帏薄不修,私交他人,定要保持女子本分;妇言,指女子谈吐需说话得体,言辞恰当,不苟言,不苟笑、贞静娴淑,像少夫人刚才那番言语,就是大大的无妇言,日后定不可再这般;妇容,指女子要穿着得体,且适宜场所,不得着衣轻浮随便,用古言来说,就是盥浣尘秽,服饰鲜絜,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而妇功,女子必习纺织、刺绣、缝纫之术,平日持家、扶持夫君,教化子女。” 刘嬷嬷花了好一段时间,才从自己这一串具汇了知识和文采的话语中陶醉出来,看到桌上早已趴着呼呼大睡的魏未时,刘嬷嬷气的都心跳加速。 不得不说,魏未气江府里的人,真的,很有一套。 刘嬷嬷先是忍住心中愤火试图轻言唤醒她,可是叫了十多遍也没能把魏未从梦里拉出来,只得声音抬高唤她:“少夫人,少夫人!少夫人!!” ,生一和青袍两小仙偷偷溜到了魏未院中。 “人家很困哎,刘嬷嬷,你就让我,让我睡一会……会。” 魏未使出全身的劲抬起一只眼皮,看着朦胧模糊的刘嬷嬷的一袭蓝衣,还没说完,又倒了过去。 刘嬷嬷也无办法,再这样下去,不是这小主子睁不开眼,自己也怕是得气的眼一闭再也睁不开。她刘嬷嬷那么多年来还未受过此等难教的主,为了自身性命考虑,还是先去和老爷夫人说一下吧。 而就在她离开后不久,生一和青袍两小仙偷偷溜到了魏未院中。 他俩好不容易劈完了堆得似山的柴火,又在这占地宽广、结构复杂的府中寻了许久,有几次还迷了路,费劲精力才找到了这“鹤鸣院”。 他俩好不容易劈完了堆得似山的柴火,又在这占地宽广、结构复杂的府中寻了许久,有几次还迷了路,费劲精力才找到了这“鹤鸣院”。 第8章 新宠 黄透亮的丹丸,往地上一放,丹丸瞬时变成一只肥头大耳、体态笨重,三角嘴、白锭花的橘猫。 窗外,绿植从被中,两顶灰蓝小帽于其中晃来晃去,鬼鬼祟祟的样子格外显眼,幸是这会儿无人在鹤鸣院,不然就以生一、青袍两人的躲藏技术,定是一眼便被发现,非得拉去官府盘查一番不可。 “青袍,咱俩来这干嘛啊?这偷窥女子的事儿我可不做哦!” 生一的嗓门大的甚至赛过了平时说话的音量,青袍连忙一手捂住他的嘴,捂的生一呜呜直哼,后又凑到他耳边,另只手放到嘴旁窃语道:“现在你又成君子了,在天庭我可没少逮住你偷窥人家仙子的事。再说了,咱这哪儿是偷窥,咱这是来收集线索的!喏,你看,里面那个,就那个趴桌上睡觉还流口水的,就是牵错的红线里的第一对中的女子,我们这是来观察,探风头,你笨不笨!” 生一抓下青袍捂着他嘴的脏手,嫌弃的呸呸呸了几声,青袍这家伙,劈完柴火、上完茅厕的手都未洗净就用来捂自己的嘴,呃,想起来胃里就是一阵翻腾。 “那你直说不就是了,还搞神秘,下次再有这样偷窥的事,噢不,说错了,是侦查敌情的事!你事先告知我就行。哎,还有!我可没偷窥仙子,我那是在暗中保护仙子!” 青袍才懒得再去和这小子纠缠,他那堆小破事得说到猴年马月去。眼下之急是如何撮合这一对冤家,相比那位嚣张跋扈的小公子,感觉这女孩更为亲善一些,呆头呆脑,愣的可爱,就先从她下手吧。 嗯……不过有一个问题,得先和她打熟关系,摸清喜好,才好来暗中协助。但如今,她睡的昏天暗地的,怎么引出来呢? “呆子,想想法子,怎么把她唤醒引出来,这样咱才好和她认识,从她口中探出喜好。”青袍戳了戳一旁还在较真偷窥一事的生一问道。 青袍心想,虽说这小子和自己这个智商逆天、绝顶聪明的神童相比,就是个榆木脑袋,但说不定关键时刻还是能发挥点作用。 而生一一听青袍向自己寻了问,心中一阵窃喜,定是他心中也没什么好点子,果然,他小子除了嘴皮子功夫厉害些,正经本事没几样,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己来! 其实最简单的法子他俩不是不知,魏未贪食,一根香喷喷的鸡腿定能把她唤醒出来寻食。 可下凡后,在凡界擅自使用法术会被天庭之人寻查到,而私自下凡更是一等一的大罪,到时别说是脑袋了,怕是投胎机会都被玉帝罢了去。 之前偷用传音术因此术为通心凝神之术,要被察觉并非容易,但这变幻之术,想不被察觉都难,而他二人又溜不进厨房,这江府里又没什么可食用的活物,所以此法,是行不通了。 生一琢磨了半晌,终于想起一办法,他朝着愁眉苦脸的青袍打了个响指,吓的他一激灵,正想问候这小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却被生一抢先开了口:“有了有了!青袍,我有法子了!探这女孩的喜好,不一定需要我们亲自去问呀!派一个底细日夜观察,不就行了!” 还没等青袍反问,生一就从袖中取出一枚橘黄透亮的丹丸,往地上一放,丹丸瞬时变成一只肥头大耳、体态笨重,三角嘴、白锭花的橘猫。 橘猫慵懒地伸出爪拉长身体打了个哈欠,瞅向身边的两个两脚兽:“喵!叫本喵出来干嘛,本喵睡的好好的,咦,这是哪儿喵!本喵不应该躺在轻羽枕上惬意的享受下午茶的吗!喵!喵!喵!” 话未落音,橘猫腾空跃起,在空中张牙舞爪,生气的都炸了毛,生一见状,便将它一把抱起,顺着头顶温柔地摸至尾巴,强行撸起了猫。 “啊?”青袍吃惊出声,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忙揉了揉眼,但面前那一滩橘黄在郁郁葱葱的草皮上还是炸眼的不行,“你把小猪也带下来了?” 青袍没叫错名字,他也的确是在称呼这只橘猫,对的,你没看错,这只猫有一个另类的名字,“小猪”。 小猪,是几百年前月老这个老顽皮偷溜下凡游玩时带回姻缘阁中的小猫。当时的小猪还是只尚未睁眼的幼崽,不知为何被母亲遗弃在大街上,月老见它可怜又长的好看,就带回了天界,不过带回后,小猪的吃喝拉撒都丢给他那俩位专门收拾烂摊子的小童负责了。 几百年过去了,小猪也因受仙气熏陶、食仙果的缘故,修炼成了灵兽。只不过别人家的灵兽要么是体态飘逸雅致、鸣于九皋,声闻于野的仙鹤;要么是长鬃飞扬、硕眼长睫、雄姿勃勃的天马,就连扫把星家的灵兽都是只茸冠姣美的仙鹿。 而他们姻缘阁中灵宠——却是一只横向发展、体态浑圆、好吃懒做的橘猫。 面对青袍严肃的质问,生一没有加以解释,日后再慢慢和他解释也不迟,反正当下首要的事,是把眼前棘手的问题解决了。 生一摸的小猪舒服的喉咙里直发出“噜噜噜”的声音,撸了那么几百年的猫,生一早就成撸猫小能手了。 “舒服了吧?小猪?你看,现在咱们哥三都在人间,你也知道私自下凡被发现了可是得承担严重后果的!我们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只有早日完成任务返回天庭,才能避免被发现。把你唤出来,是因有一件特别重大的事只有玉树临风、身材完美、猫中之王的你能够胜任了。” 小猪向来更亲生一一些,更何况生一把它夸的尾巴直摇,睁开一双金黄色竖瞳揣着肉手问生一:“说吧喵,有什么事要劳烦本喵。” “也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小猪,你看到屋里睡大觉那个女子没,你的任务就是让她收养你,假以宠物之名,实为英勇密探!好来为我们提供关于她的喜好之类的情报!” 见小猪松了口,生一激动的用脸摩擦着它光滑、柔顺的毛。但小猪一听可不淡定了,本已揉顺的毛又似被雷公一锤子霹下去般,都炸成了凤尾花。 “什么!喵!要本喵去为一个人类女子出卖色相!还要当宠物?!被猫族同胞知道了,本喵的面子往哪儿搁!” 一旁的青袍在心里小声嘀咕,你们猫族本来就是成天给人类撒娇卖萌求抱抱的呀…… 生一眼看事情要黄,便向小猪展开了吹捧大法。 “好小猪,你最好啦,是整个天界最最最厉害的灵宠了,这点小忙,难不倒你的!” “喵,这句话倒是还不懒,本喵可以考虑帮帮你们两个可怜蛋,但是喵!本喵要五条凤霖池中的仙鱼为代价!” “这这这!也太多了!” “那就十条!” “十条?!小猪你疯啦!趁火打劫呀!那是我三个月的月俸额了!” “噢,不给噢,那就算了喵,本喵接着回去睡觉喵。” “别别别!小猪大人,给您买,给您买!十只就十只,这样总行了吧!” 计划达成,小猪心里别提有多美滋滋了,想起仙鱼的滋味都忍不住流口水! 肉质鲜美,甜滑入口的仙鱼们!等着本喵,本喵来啦!咳咳,扯远了,不能再想了,再想就真流口水了,本喵要保持形象,不能在这两个呆子面前暴露本性,我们猫族可是高雅的种族! 小猪抬起一只肉爪搭放在另一只上,一脸贵妇的神态,对生一和青袍说道:“算本喵今日心情好,就帮你俩这一次,睁大眼睛看好了,一会那个凡人如何臣服于本喵脚下!” 说完,小猪就拖着肉嘟嘟的身体,扭着屁股踩着猫步走到了魏未门前,伸出小爪子趴门。 呃,只是爪子太久没剪,有些锋利,直发出刺耳的声音,只可惜了江家这块上好的红木了,被小猪抓的毁了容,一道道细长抓痕丑陋地攀爬在上面。 过了好久,小猪肉爪都抓累了,才把魏未吵起来,她气嘟嘟地揉着眼睛慢步到门前,推开门察看。 “什么嘛,什么都没有,还打扰我睡觉。” 她睡眼惺忪地打量了下四周,揉了揉趴桌太久而有些酸痛的脖颈,发现并没异物,正转身打算回去接着睡时,脚旁的“喵喵”声吸引了她。 魏未低头,这才看到了正在装可怜、柔弱的小猪,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个不停,歪着头吐出小舌头不停地“喵喵喵”叫唤着,没有小女生会对这一招不心软的,真是好一个“美猫计”! “哇,是小猫呀!” 魏未蹲下身,将小猪拥入怀中,只是这个过程稍微有些艰难,因为这只猫实在是,太肥了,一手环不过来,得双手并用才行…… 不知道魏未的小脑瓜里在想些什么,她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舔了舔唇,带着小猪走进了游廊。 小猪见计划完成,轻松就蛊惑了这个无脑凡人的心,嘚瑟的朝躲在绿茵地中的生一、青袍眨了个眼,悠闲地晃起了尾巴。 但是,这个方向怎么不太对?在记忆中,这条游廊好像是通往厨房的…… 第9章 公鸡的悲哀 小猪的猫生里,感觉距离翘辫子最近的一次,怕就是此刻了。 原本还惬意地窝在魏未怀里,贪婪地享受人类温暖身躯的它,现在却被抱进了厨房里。 锅中的水滚烫地翻腾着,百沸滚汤的样子看了都让小猪害怕地从这个“杀喵魔鬼”环起的手中一跃而下,快如风驰电掣,瞬间就钻进了米缸后面藏起。 小猪瑟瑟发抖地蜷缩起滚圆的身子,如果这个女人听得懂猫语,自己一定要好好问候一下她祖宗十八代! 这个设定怎么不按照套路走呀!两脚兽们不应该都是随便他们猫族摇个尾巴、舔个爪子都能喜欢的不行,眼里都冒星星的吗!可这个女人居然要把自己,给煮了? 看来太肉嘟嘟有时候也不是件好事,若是能逃过这一难,回天庭后一定要加入隔壁家虎子哥的甩肉集训营!但是得要不少入营费吧,本喵私房钱都拿去买小鱼干了,对了,可以向生一青袍两个混蛋要,哼,就当做我的精元补偿费! 哎呀,扯远了,本喵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是个问题!眼下还是考虑怎么脱身吧,早知道在天庭就好好修炼了,现在除了挂着个灵宠的名号,能和众仙无障碍沟通外,本喵好像就没什么别的本事了…… “小橘猫~别躲呀~我都看到你尾巴了!” 还没等小猪做完自我检讨,魏未就用最无邪的声音说出最吓人的话,小猪一听,忙侧头一看,哎呀!糟了!尾巴没收回来! 生一!青袍!你两个王八蛋在哪呢!再晚几步来!本喵真的就要一命归西了! 面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小猪也无路可退,只能闭起眼,在心中祈祷着这两个不靠谱的小童能出现拯救他。 而就在此刻,一个笨重而有力的脚步声踏进了屋,朝自己走来的魏未也停止了前进的步伐。 哇!这是得救了吗!难不成上天真的听见自己的祈祷了!生一他们来救自己了?小猪怯出脑袋,偷瞄了一眼米缸前方。 来者身着和生一青袍一样的灰蓝衣袍,络腮胡爬满了半张脸,一双眉似夜寂玉钩挂在细长的眼梢上,一副豹头环眼、鹰瞵鹗视的模样,多看一眼都会使人不自禁地颤抖身躯。 男人将衣袖卷起高高别至胳臂,经脉鼓起、强壮有力的左手拎着一只红冠彩毛的公鸡。 公鸡双脚被麻绳绑住,原本骄傲高挺的长颈此刻无奈地低垂着,虽还生命精活,却犹如被宰杀了一般,不带一丝动弹,认命地放弃了挣扎,眼角还含着未落出的泪珠儿。 魏未一看,这下有鸡肉吃了,兴高采烈地蹦跶到男人面前,询问道:“孙大厨,你怎么知道魏未饿了,想吃肉肉!仔细想想,魏未都快一个月没吃一口肉肉了,因为阿娘说什么新婚娘子不能吃太多,要保持身材纤瘦,天天都是和青菜萝卜打交道,都快吃成个蔬菜精了!” 孙大厨听完,被这个小少夫人逗得呵呵笑,看似吓人的面孔下却是一颗温柔朴实的心。要说起整个江府呀,现在魏未最喜欢的人也就是他了。 今早魏未为了能吃上一口早饭,特意发也未梳,绣鞋一套就奔向厨房寻吃的去了,孙大厨那时正巧在厨房忙活,便就结了识。还因为这事,魏未在出了闻云堂后被江辞臭骂一顿,斥责都是因为自己赖床又贪吃,才耽搁了时间,受了责罚。 “正巧,小的刚从市集上买回了这只九斤黄鸡”孙大厨边说边将手中公鸡拎起提至脸庞,又看了看出现在这里的魏未,连忙道:“少夫人就先回房歇息着吧,厨房这等油烟不净之地熏染到少夫人可就不妙了,待小的烹饪完毕会亲自送进屋中的。” 魏未看着面前的活物,咽了咽口水,像馋猫一样舔了舔唇瓣,眼珠子直盯着公鸡,激动地说:“那真是太好啦!孙大厨你果真最最最好啦!” 被魏未一夸,这个憨厚的男人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另只大手挠起了头,不过锅里咕噜咕噜的烧水声吸引了他:“咦,少夫人,这锅中之水是您烧的吗?可是要烹饪何物?这等累活交给我们做下人的来就行了,怎能劳烦您等尊贵之躯亲自动手,况且这滚水炙烫,伤到您可就不好了!” “没事啦,孙大厨,魏未很聪明的,不会被水烫到,只有笨蛋才会呢!我刚才在房门前看到一只橘猫,极为肥圆,肉嘟嘟的,就想来煮了吃,喏,你看,它躲在米缸后面呢。” 魏未边说,边将孙大厨引到米缸前,吓的小猪忙逃出来,窜至厨房另一角。 孙大厨看到这毛茸茸、眼里泪哗哗的小猫,心都快被萌碎了,连忙对魏未说:“少夫人啊,这这这,猫,是不作为食材来食用的,它们是用来抓老鼠和供人们逗趣饲养的,况且它们的肉质也不好吃。这猫小人看着觉得格外具有灵气,少夫人若是喜欢,可把它作为宠物饲养,也图个乐趣。” 呀,原来它不好吃啊,那算了算了,不好吃的食物魏未不要吃。 魏未听完孙大厨所言,心里就打消了吃小猪的念头,再说了,一会还有更美味的鸡肉吃! 她慢慢地走到小猪面前,想抚摸一下这只险些被她当作食物给煮了的橘猫,手指尚未碰上,小猪就害怕地缩进厨具柜底层。 看来自己真的是吓到这小家伙了,魏未心里不禁有一丝自责。 她蹲下身躯一步步挪至厨具柜前,对还在发抖的小猪温柔地说:“对不起呀,小猫咪,我看你肉嘟嘟的就想吃了你,是魏未不好,魏未给你道歉,你放心,以后我绝对不会这样了!你乖乖出来,以后魏未养着你,喂你吃天下最美味的小鱼干,你当魏未的小宠物,好吗?” 许是小猪被这小姑娘的悔意感动,又许是想起了自身的任务,不过更多的应该是,美食的诱惑。小猪缓缓爬了出来,还有点胆怯地靠近魏未,爪子并拢,尾巴拢住身躯,娇娇地喵喵唤着。 魏未见状,开心地一把抱起小猪,脸温柔地蹭着它的软毛,蹦蹦跳跳地搂着它走出了厨房。 而此时,孙大厨手中的大公鸡悲催的哀鸣一声,心中万般苦涩。 喂!怎么那么不公平啊!同是动物!为啥那只肥猫就可以免遭一死,自己却还是得成为盘中餐!嘤嘤嘤!果然这是一个看脸的世代! 下辈子!我再也不要当可食用动物了啦!!! 第10章 暴走的江辞 鹤鸣院内,芬芳馥郁的花香中混杂着光是闻起来就令人垂涎欲滴的烤鸡香,两种不同定义上的香气糅杂在一起,刺激着鼻腔深处。 魏未望着盘中肉质鲜美、油腻适中的烤鸡,凑上前先是猛嗅了一阵,香气滑入食道,温暖着空虚已久的胃。好久未吃肉的她馋的搓了搓小手,撸起袖子就打算去扯下鸡腿往嘴里送,却被这才刚出炉的鸡烫的连忙抬起手,反射性地拿到嘴前呼呼。 一旁的云香见主子被烫到,急忙上前握住魏未的手,仔细查看一番发现并未烫伤,才呼了一口气,关心地对魏未说:“小姐呀,这烤鸡是孙大厨刚出炉就连忙送过来的,自是还冒热气腾人,您直接上手去拿,定是会被这热气灼手,幸好,这次无什么大碍。但您下次可要注意了,要是您被烫伤了,云香可是要自责愧疚死的。” 魏未看云香的眼圈都有些泛红,低下头,撅起小嘴说:“好了啦,云香,魏未知道啦,害你担心啦,下次定不会再那么心急啦!你也坐下吧,我们一起吃!” 她话音还未落,就用另只手拉住云香的袖摆,将她拉坐在自己身旁的空椅上。 云香也只是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便没有再接着去说魏未了。自家的这个小姐呀,真是小孩子呢,就让人不放心。 此时,在红喜被上吃饱喝足美美睡了一觉的小猪醒了,前爪伸朝前,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嘴长的极大,都能闻到它刚吃下的鲜鱼味。 虽说吧,这凡间的普通河鱼和天庭凤霖池中的仙鱼压根没法比,但味道还不错喵,本喵今天看在那个人类给我赔罪的份上,就吃那么几条,纯当是赐面子了。 才伸完懒腰,小猪又将身子平躺了下去,在柔软的被褥上舒服的眯上眼,揉着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在心里回味着那些小鱼的滋味。 可是它哪是只吃了几条,一箩筐都被它吃下了肚! “小姐,您从哪找来的小猫啊,怎么肥的像乡下圈养的猪儿般,您还那么宠它,要是被少爷知道了您让它睡在您们的床上,少爷呀,恐怕又得生您气了。”云香闻声,望向床上有些得意的橘猫,略带不解的问魏未。 而小猪耳朵灵敏的不行,才听到云香拿它一界天庭灵宠和恶臭泥巴地里滚打的猪相提并论,就气的从床上跳了下来,冲着她喵喵喵吼个不停。 “这猫,又贪吃懒怠,还这般凶!” 云香再次补刀,小猪撕喊着就要朝她扑去,魏未见状,一把拉过它尾巴拥入怀中。 “胖胖,不得这般不乖噢,不然没有小鱼干吃了,这位是你的云香姐姐,以后要好好相处哦!” 罢了,念在你伺候得本喵还算舒坦的份上,就不和这个无礼的凡女计较了,不过,本喵为什么要叫胖胖这个毫无文雅之谈的名字! 嗯……小猪呀,胖胖这个名字,好像要比你的本名好听些吧? 见小猪安静了下来,魏未刚想开口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云香的,但脑海中又闪过一个念头,这说出来云香定会笑自己的,毕竟,除了自己应该没人能贪吃到把宠物当食物。 “呃……嗯……”魏未不会撒谎,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话来糊弄过去,最后还是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云香。 果然,结果和自己预想的一样,云香虽用粉色衣袖遮住嘴,但却没隐藏住袖中传出的笑声。 “你你你!别笑了啦!哼!早知道魏未就不告诉你啦!挠你痒痒!”魏未放下怀中的小猪,用手挠着云香的胳肢窝,云香从小就最怕痒,每次一出这一招,不出十秒,她定会笑出泪向魏未求饶。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我的好小姐,云香知错,您饶了云香吧,别挠了。” 魏未才不要轻言就放过云香呢,挠的更加起劲了。 而刚从闻云堂气冲冲赶来的江辞,才进院内,就闻到了一阵扑鼻的烧鸡香,自己的屋中传来两个女子嬉笑打闹的声音,更是怒的不行,加快了步伐就往屋中走去。 “魏未!你今早到底干了些什么!刘嬷嬷都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去向爹娘诉苦,说再教你下去可能要提前入棺了!这下好了,又把我赔进去了!爹娘要请宫中的嬷嬷来亲自教你了,还要我做陪同监督你!白天盯着你学女德,晚上还要教你家规!” 江辞推门而入,一口气就将心中气愤撒了出来,俊秀的脸上都因生气而涨红了脸,像枝头挂着的熟烂的果子,但却无果子般的甜口,只有苦嘴的涩味。 床上的小猪见新来了一个人类,又听他刚才那番直骂魏未,想必定是个在府中地位高于魏未之人,再将他变为自己的“裙下之臣”,那岂不是天天都有小鱼干吃! 不会看脸色的小猪走到江辞脚下,用头蹭着他的脚,使出一整套“媚术”。 江辞见自己屋中居然养了一只猫,魏未还背着自己偷吃烤鸡,更加气的不行!才不管小猪叫的有多娇滴滴,抬起脚就走到魏未身前,原本还在抱大腿的小猪此刻摔了个大跟头。 江辞刚走过去,却发现自己床上有一些橘黄色的毛发沾在被子上,过去拿起一根定睛一看,这这这!! “魏未!你居然让这只野猫上本公子的床!今天晚饭你别想吃了!。” 第11章 血光之灾 这江家小公子除了脾气古怪、自私之外,还有一点就是,格外洁癖。 只可惜了,魏未没能早点知道。 面对跟前这个暴跳如雷的小少爷,魏未下意识的躲了躲,后又鼓起勇气,底气不足的从凳子上站起来,昂起头也学着江辞气汹汹的样子说:“怎……怎么!我……我我养的宠物!再说,这明明是魏未的床,这才是你的!” 奶凶奶凶的样子有些可爱,江辞本还想嬉笑她怎么如今说话还结巴了,但看到她伸出一根青葱玉指指向床榻下的地板,就顿时灭去了这个念头。 这个女人!一点也不可爱!! “魏未,你给我搞清楚了,本公子为何放着紫檀黄花梨软床不睡,去睡这侵肌刺骨的冷地板,还不是因为你昨儿睡如猪仔般,怎推都不醒,才把床暂借给你睡一晚的!你这没心没肺的家伙!” 江辞好像忘记了屋中还有云香的存在,将新婚之夜二人未同床共枕的事实和盘托出,待他发泄完毕后才反应过来,一脸尴尬的转头望向身后的云香。 “小姐,少爷,你们放心,云香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的!” 云香知趣的先开了口,忙双手放在腹前跪至地上。 一旁的魏未忙上前将云香扶起,艴然不悦的肉脸上撅起的小嘴都可以挂茶壶了。 “你干嘛啊,不仅欺负我,欺负我的小猫,还欺负云香!以后都不要叫你新郎官了,就叫你大坏蛋!” 江辞内心疑惑不解,这位大姐,你哪只眼睛见我欺负你的宠物,你的下人了啊!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喂,姓魏的,别血口喷人。”江辞懒得再去和那个一根筋的家伙多解释什么,他走到扶着云香的魏未面前,叮嘱道:“云香,这件事的轻重,想必你也明了,毕竟这被老夫人知道了,我和你家小姐都得受牵连。” “云香明白,云香明白。” 云香是明白了,倒是魏未这个小迷糊不明白了,疑团满腹的问他俩:“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噢,不就是我睡了床,大坏蛋睡了地板,难不成江夫人有那么小气啊,那……那今晚我让大坏蛋睡床,我睡地板,总行了吧。” “麻烦就在这,若是被娘发现了咱俩未同床,不得臭骂我一顿!” 江辞的解释魏未还是不明白,反而更疑惑了,江辞不想再去和她再浪费口舌,说完就甩着雅竹底纹的袖袍朝屋门走去。 路过小猪时,一人一猫都盯着彼此仇视了一会,又不约而同地“哼”斥一声扭过头去。 江辞走后,魏未拉着云香的手,一脸好奇的问:“云香,为什么被江夫人知道魏未没与大坏蛋睡在一起,就会遭骂啊?” 云香闪烁其词的用手挠着脖颈,眼神飘忽不定,这事怎好意思说得出口,况且她家小姐这般孩童心智,也不能理解。 正巧此时云香眼神盯在了桌前那一盘烤的酥皮流汁的烤鸡上,便将话题转到了吃的上面:“小姐,烤鸡都凉了,再不吃,就不好吃了,快坐下来,云香伺候您用膳。” 一经云香提醒,魏未才反应过来,这美味佳肴摆放在眼前,此时不吃,还等何时,忙坐下就开始开动。 “对了,小姐,您可不能那般称呼少爷,被外人听到了,怕是又得挨罚的,而且,您们未同床的事,千万不能让他人知道去了,这是秘密,小姐定要保密的哦。” 趁着魏未大快朵颐之际,云香有些忧虑的补充道。 魏未一听就直点头,不知她家的这小姐是听进去耳里,记进了心里,还是话未入耳,只有食物入了胃。 而门槛前的小猪闻到这诱人的香,一把跃起蹦跶到桌上,盯着盘中的烤鸡口水直流。 “你也想吃啊,胖胖?那好吧,魏未分你吃个鸡腿。” 她撕下一块鸡腿肉,肉汁四溢,将它放到小猪面前。 小猪忙大口大口吃起来,这下在它的猫咪字典里,又多了一样美味了,那就是烤鸡。 鸡兄啊,我对不住你喵,你替我挨了刀子,断了命,本喵本应该感激你的,嘤嘤嘤,奈何,你太香了喵,希望你来生不要做一只家禽了,你走好! 小猪心里有些愧疚地为这只悲催的大公鸡默哀着,边流泪边吃了一大碗。 今夜,格外的寂静,已是丑时之刻。 整个江府,除了府邸门前的耀着娇黄的青龙腾字姓灯,伴着困得哈欠连天的司阍,府内上下之人皆以酣然入梦。 魏未本是睡的香甜,可一转身,恍惚间看到一推门而入的黑影,以为自己花了眼,并为在乎,只是翻了个身打算接着与周公幽会,那黑影却朝着床榻走来,脚步声,近的就在耳畔。 她吓的清醒地彻底,想必这定是进了小贼,她正想大喊唤来侍卫,却被黑影握住了嘴。 魏未被黑影捂住嘴后,就用牙齿狠狠咬住小贼之手,心里正嘚瑟着:你个小贼落入我手中,看我不咬死你!魏未我那么多年来吃肉的本领可不是白练的! “啊啊啊!祖宗!放手啊!是我!” 屋里划过一阵惨叫,惊扰了树上歇息的昏鸦,月儿都被惊的坠入清池。 嗯?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好像是大坏蛋的声音,难不成,他改行当毛手小贼了?! 魏未松了牙,借着窗外透进依稀的月光,勉强看清了眼前男子的面孔。 柔和的皓月披在他乌黑的发上,似波光般闪烁着光泽,高挑的鼻因疼痛微微一皱,一双眼眸,不知是痛的盈出了泪,还是本就清澈有神,扑闪烁亮。 这男子,不是江辞,还能是谁? “小姑奶奶,你想咬死我啊,下那么大口劲!”他起身燃起屋内烛火,检查着自己手的伤势,两排压印深深陷入肉中,血泡如温泉汩汩冒出。 得,娶她进门两天,自己就大出血两次,这女人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吸血虫!吃穷他们江家,流尽江辞的血! 床上的魏未下了榻,想走到江辞身边,但看清他手被自己咬的不轻,歉意充斥满心中,便停住了脚步。 “对,对不起嘛,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以后我都不叫你大笨蛋了,再说,再说……我以为你是小偷嘛。” 她声音很低很低,都快低到了尘埃里,话语里带着些许鼻音和哭气,江辞本是不打算原谅她,可奈何,这家伙又摆出一副泪眼婆娑的样子。 喂!我都还没哭呢,你怎倒先哭了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又欺负你了! 江辞虽嘴巴硬,但心底里还是极软的,按照他挚友唐钰的话来说呀,他这就是典型的“死鸭子嘴硬”,更何况,江辞自小就见不得女孩子哭。 “别哭了,本公子见你这也是为了防身,就勉勉强强原谅你便是。”江辞瞥了一眼魏未这个小哭包,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明明刚还在心中咒她个不停。 魏未听江辞没有再怪罪自己的意思了,才像小鹿般小心翼翼的靠近他。 “凑我面前来干嘛,别以为我原谅你了,你惹下的那一连串的事就过去了!本公子为了教你家规,从下午回到书房就看到现在,好不容易把第一卷家德篇看完了,也不知道是哪位祖先爷,写那么厚一沓,压死个骆驼都有可能了。” 他边咬着牙包扎伤口,边对小丫头说,魏未一听,更加愁眉苦脸了,自己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这些规矩了,而且据江辞今日下午所言,江丞相又给她找个了宫中嬷嬷教她女德,怕之后的日子会更惨咯。 而这时,窗外闪烁起一片圆黄,由远及近,慌忙、杂乱的脚步声将寂静的江府重归喧闹。 沉重焦急的敲门声随即响起,几个人形跃上雕花木门上扎系的窗棂麻纸上:“少爷!少夫人!发生什么事了!小的们听到鹤鸣院传来声响,就立马赶来了,您们没事吧?!” 江辞闻声,走至门前,忙应答:“无事,我做噩梦罢了,你们回去歇着吧。” 他可不想让小厮们进来看到眼前这被咬的血淋的手,不然这事又得闹大了,本来当时捂住魏未的嘴就是怕她惊叫惹来人,到头来换成自己尖叫了,最终还是把家仆们引了来。 小厮们听到江辞回应,才将悬着的心放进肚里,确定无误后便又回去歇着了。 见橙红灯笼光渐渐出了鹤鸣院,江辞才转过头,这才发现那家伙坐着凳椅上手撑着脑袋又打起了瞌睡。 “喂,喂,喂!姓魏的,起来!别睡了!起来我教你家规!不然爹检查时你背不出,咱俩一天都别想吃饭了!” 魏未朦胧听见“别想吃饭”四个字,瞬时来了精神,摇晃了脑袋,使自己清醒过来。 看来,不然她吃饭比碰冷水更有用些。 江辞见她醒了,便拿出袖中搁放着的卷轴,一条一条教给魏未,从每个字怎么念,教到如何理解。 油烛燃尽又添,哈欠来了又走,待到府中的下人都起了身开始忙碌,他俩才睡了去。 江辞本想直奔他几日不睡,想念许久的小床,去享受它温暖的包围,却又被这个丫头抢了先,重重倒下去就黏在了床褥上,怎地都挪不开她。 可怜我们江小公子,今晚又要和以地为床咯。 第12章 宫中嬷嬷 今早的魏未居然没有被江辞揪耳朵,也没有被泼凉水,而是怡然自得的睡到了自然醒? 若不是梦里寻食吃,饿醒了,说不定睡到黄昏日落都有可能。 她双手握空拳向斜上方划了个圈,伸了个满足的懒腰,眼皮子不情愿的打开。 面前却是一张被时光乱涂鸦的脸庞,细长的皱纹里都藏进了故事,连接着眼角细纹的是一双型极细长、内勾外翘的丹凤眼,脸上浮着未抹匀称的脂粉和极为艳红的唇,仿佛都在试图遮掩女人已年老色衰的事实。 “哎呦,江少夫人,老奴总算是等到您睡醒了,这都日上三竿了。” 女人说话的嘴长得极大,声声尖锐入耳,脂粉似乎都随着每一声的音颤掉落沾染桃粉色衣裙霓裳。 魏未揉了揉眼,看清了说话的女人,没有第一时间询问她的身份,而是看了看床下,只有自己的乳烟缎攒珠绣鞋安静的摆放着。 “大坏……哦不,江辞呢?” 她向女人询问起江辞,本些差点就口无遮拦的说出自己给他取的别号,一时想起了云香所言,才收住了口。 “江少爷早些被江丞相唤去闻云堂了,想必少夫人昨儿也听说了,丞相大人给您找了个教规矩、授女德的嬷嬷,奴才便是。老奴十岁便随家姐入了宫,从一个浣洗院的下等宫女当上了怜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之后年龄到了,便得娘娘仁慈出了皇宫。老奴教导过的女子,低至才入宫的小秀女,高至凤脉公主,想必,老奴来教导您,您不会有意见吧?” 还未等魏未询问她身份,她就先自己做了半晌的生平简介,从她一口的宫中腔调也不能听出,她就是魏未的新教导嬷嬷。 “既然,江少夫人醒了,那老奴先去屋外候着,您晨洗后老奴再进来。” “可是……我还没吃早膳呢……”魏未小声嘀咕,还是被嬷嬷听进了耳,原本迈着小碎步端着手的嬷嬷定住了脚。 嬷嬷侧过了头,趾高气扬的派头不知的人还以为她是家中女主人,昂起头说:“少夫人,您用早膳的时间已经被您在梦里睡过去了。” 说完,就扭着那把可盈盈一握的腰身关上了门。 嬷嬷走后,云香便进来替魏魏梳鬓着装,这才刚梳洗完毕,准备离屋,嬷嬷就先进来了。 “这丫鬟怎的这般手笨,云鬓梳的高度不够,盘的玉辫松松散散,金丝髻都未全遮掩住,所选的景泰蓝流苏和赤金凤尾玉簪更是不搭少夫人今日着装,描的花钿更是粗糙,愚笨成这样,怎能伺候好少夫人!” 嬷嬷矫尾厉角的训斥着云香,云香连忙跪在地上,颤抖着回复嬷嬷:“嬷嬷,云香知错,嬷嬷训斥的对,是云香愚笨,日后定更细致照顾少夫人。” 云香自跟了魏未,从未被人如此训斥过,魏未早视她为自家姐妹,怎容的别人去责骂,她从铜镜前站起,气冲冲的向嬷嬷言:“嬷嬷,云香又未曾做了什么错事,您又何必责骂她,是魏未自己喜欢这流苏和玉簪,才让云香搭上的。再说,云香是我的好姐妹,我,我,我不允许您这样说她!。” 嬷嬷有些气的捏紧手中的娟帕,闭上眼缓了缓又好声好气的说道:“少夫人,这下人和主子,怎能以姐妹相称?这不是乱了体统!老奴不是多嘴,这官家夫人的仪容可是要下功夫的,若被别人看了去,就今儿这丫鬟为少夫人梳的妆,定会被嬉笑的!这可不仅损了您的面子,更是损了江府的面子呀!” “魏未觉得云香梳的妆向来好看,自小都是她为我梳妆,那么多年都不听有人笑话魏未,怎么到嬷嬷这里就会被嬉笑了!我不懂那么多,但我知道,云香对魏未好,魏未欢喜她,就不允别人说她不好!” 嬷嬷虽气愤却又不敢回责魏未,只得不情愿的对魏未行了个赔礼:“是老奴多嘴了。”又朝着跪在地上的云香横眉怒视言:“还愣在这干嘛,还不下去做你的活。” 云香提着衣裙起了身,低着头向魏未和嬷嬷行了礼,转身轻声关上房门。 此时的魏未仍是个气嘟嘟的小河豚,这个嬷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她虽不怎么聪慧,但却没愚笨到不知好坏,欺负自己喜欢的人的,就都是坏人! “好了,少夫人,咱们现在就开始教学吧,您是想从哪一项先开始呢?” 嬷嬷凑到魏未身旁,刺鼻的香薰不顾自己阻碍的钻进鼻中,熏的她皱了皱眉。 “魏未不想听道理,也听不懂!” 嬷嬷见她这一脸态度,没有预想的气火,反而是笑了一声,挪步走到窗前,背对着魏未说:“那咱们就来学少夫人感兴趣的。” 魏未一听来了兴趣,睁大了眼睛,自己的兴趣,那不就是吃咯?难不成学女德还可以吃东西?!正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好!那我要学……吃!” 嬷嬷一听,脚尖一旋,转过身,嘴角闪过一丝不解的笑意,仔细看去,甚是让人冷颤。 “好,老奴就依少夫人的,咱们就来学吃。” 第13章 学吃 原本魏未幻想的是一盘子喷香的凤髓龙肝,但此刻摆在桌上的全是些青绿胡瓜和深红的柰果。 魏未向来嘴刁,不喜食蔬果,就喜欢食肉和甜食,这下这一盆绿蔬红果端在自己面前,却是一点食欲都无。 “怎么,少夫人,这些都是上好的鲜蔬佳果,胡瓜清热解毒、瘦体美型,柰果更是凝肤养姿、宁神安体的佳品,您莫不是不喜欢?不喜欢那老奴就将它们下了去,那咱们还是先从伦理道德学起吧。” 嬷嬷话闭,就要将那盘蔬果端走,魏未见状连忙阻拦住:“哎哎哎,别啊嬷嬷,魏未吃不就是了。” 她心里悄悄打起了小算盘,相比令人头大的三从四德,还是吃东西来到舒服,虽说自己不爱吃这些,但能填饱个肚子也行。 “那行,那咱们这就开始吧,少夫人,您现在可以开始吃了。” 嬷嬷将手收回袖中,又端放在系着银丝衿之上,下命令般的口味对魏未说。 魏未思考了一会儿,要从两样自己都不喜欢的食物中挑选一个吃,真的好不容易啊!头一次发现吃东西也那么费脑子,最终她拿起一个圆球似的柰果放到嘴边,哎,也就它还带点甜味了,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牙齿划过柰果的皮肤,咬下了它鹅黄甘甜的果肉,在口中还未咀嚼完毕,就被嬷嬷大声打断。 “少夫人,女子要注意妇容,端庄体态,食不言,寝不语。这学‘吃’,就是食不言中的一项要求,用膳之时,不仅不能同他人谈话,吃食物时,还不能发出声响。而您刚才吃柰果时的声响,怕是门口之人都能听见了,今天,老奴教您的就是学会声小食物。” 魏未听得蒙的不行,将食物还未咀嚼完,就一不小心吞了下去,呛的她直咳,端起果盘摆放的玉瓷杯就咕咕入肚。 “少夫人,您这饮水声也快大如雷了,看来,今儿这门‘吃’,老奴得好好教授您了。” 魏未现在心中复杂的不行,这怎得吃也不对,喝也不对,早知道就不要嫁人了,在她的魏府哪有那么多啰嗦的规矩,虽说阿娘平日也喜欢管教她,但至少没到吃喝都得不出声的地步。 “饮水,需衣袖遮口,轻抬玉杯,且清水不溢出杯,不溅于桌,口不得紧凑杯,免将口脂印于杯壁。饮水不得一口全喝尽,需小口酌,且不得被他人闻声。” 嬷嬷说了一串謷牙诘屈,晦涩的话语令她听不太明白,不过,总结来说就是,喝水也不准发出声! 她这一整天,都在嬷嬷的眼下反复练习食和饮,这个果儿都吃到了失了新鲜,那一杯水都喝到了凉透,都没达到嬷嬷要求的标准。 魏未又气又难过,什么时候吃都成了自己最害怕的事情了,头一次发觉吃也是一种折磨,她就只是想吃一个柰果,饮一杯水罢了,怎的会如此之难。 待到酉时,昏鸦都扑腾着翅膀归了巢,残阳都遮着羞红的脸躲进鱼鳞状的散云背后,整个盛安城笼罩在一片紫韵、橘绯中,还夹杂着丝缕浅珍珠红时,嬷嬷才离开屋。 而魏未这一天的学“吃”才划下句号。 云香知道魏未早已到饥肠辘辘的状态了,端了些她平日爱食的膳食前来,但魏未现在一看到吃的就有些恐惧,特别是一想到自己今后都要学这些折腾人的事,就没了胃口,任凭云香怎么描述食物有多鲜美,或是将食端放到她眼前,她都不看一眼。 魏未像丢了魂似的,一声不吭的蜷缩在床上,委屈的样子令云香碎了心。 云香便想着逗魏未开心,既然她对那只肥猫挺为宠爱的,那就把它带来见小姐,小姐说不定就心中之结解开了,肯用膳了! 云香这般想着,便出屋去寻找小猪,最后是在园子里抓到的正在戏蝴蝶的小猪,小猪挥舞着爪子喵喵叫。 这个凡女!本喵好不容易溜出来玩玩,又把我抓了回去,哼!人族果然都是坏的不行喵!虽说和昨天那个臭小子相比,你还算不错,但是!你说本喵是猪的事情,我可不会原谅你!就算你现在给我一桌子的美味,我也不回动摇我的想法! 我……天……还真给我一桌子美食啊! 既然这样,那就本喵暂时原谅你咯!喵!好吃的!我来啦! 云香将小猪抱到屋内,小猪还未进门,就闻到那诱人的香气了,亲眼看到珍玉浓鱼汤、红烧肉、小鸡炖蘑菇、桂花糕这些好吃的后,眼睛都看直了,一把从云香怀中挣脱,就跳到桌上打算开吃。 “哎!你这贪食的猫,这是我家小姐的,不是给你的,你给我下来!” 云香忙去阻止小猪,拽这它尾巴就打算揪过来,不然被它毁了这一桌子美食就太浪费了! 但床榻上的魏未并为回头,只是声音微弱的说道:“云香,你让它吃吧,我不饿,好歹现在,它吃东西是喜悦的,你也出去歇着吧,魏未困了,睡一会。” 既然魏未开了口,云香也只得不悦的允了小猪吃,有些担心三步走一步回头望向魏未。 这是那么多年来,云香第一次见魏未美味摆在眼前,却一口不吃。 第14章 初拥 江府游廊、房檐廊角悬着的红灯笼如约亮起,替夜幕披上遮寒衣襟,只有魏未屋中,一片漆黑,黑暗中只有一双发着森森绿光的眼。 “哎呦!我天!姓魏的,你搞啥名堂呢,不吃饭不点灯,还把这家伙放我屋里,大晚上的你是打算吓死我吗!” 屋中的小猪看到江辞推门进来时被自己吓一跳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阵窃喜。 哈!终究是个凡人肉体喵!在本喵的夺命猫眼的威慑下,吓的都屁滚尿流了!认输吧!愚蠢的凡人,若你现在向本喵下跪,我原谅你昨日对本喵不恭敬的行为。 小猪自我满足的像放鞭炮一样,说了一大堆,但在江辞听来就是聒噪的“喵喵喵”。 江辞才不打算搭理这只肥猪,唤来了丫鬟,点燃了屋里烛灯。 这时,房间里才有了点温暖,亮堂了起来,不像才进来时般的寒骨渗人,江辞这方看清楚桌上的惨状,盘底都被舔干净了,反的光耀的人眼晃疼。 咦?不是云香方才心急火燎的跑来书房和我说,这胖丫头不知怎的不用膳,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吗?我看这不是吃的挺干净的? 江辞正打算盘问魏未,看到瘫在凳椅上摸着似怀了十胞胎圆肚的小猪,这下明白是谁消灭的食物了。 他刚蹲下身打算将这臭猫拎起丢出去,小猪就打了一个饱嗝,混杂着各种食物的气味不容许江辞拒绝就侵袭了他的鼻腔。 江辞差点没当场去世。 “给我出去!你这只臭猫!偷吃主子的食,你怕是活腻了,还对本公子做那么不雅的行为!” 江辞原想一只手将他拎出去,毕竟对于这种不知哪来的野猫还是能少碰就少碰的好,谁知有无携带什么毒病!可最后他发现,可能是低估了这家伙的重量…… 他双手抱起小猪的前爪,小猪被拉成了条状。果然,猫都是水做的,什么体型都取决于容器和方式,看来以后形容猫,不仅是用“一只猫”这样的量词了,“一条猫”“一滩猫”也是可以的。 江辞嫌弃的神情爬满了整张脸,小猪也叫个没完没了,这时,一双小巧的手将小猪夺了过去,小心的护在怀中。 “你别欺负它!是魏未允它吃的!” 一张倔强的小肉脸出现在身边,但不知怎的,莫约是幻觉?为何江辞只觉得一天没怎吃东西的她,婴儿肥的脸上都褪去了些肉肉? “你也太宠这猫了吧!多少人一生都吃不上此等食物,而你居然都给一只猫吃,真是浪费至极!” 江辞拿出一副母亲般的语气对魏未训斥,魏未只是侧头抱着小猪,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后将它轻轻放到地上,不知江辞所言,她有没有听进去。 江辞见她这般不听话,也不想管她,管了又是个大麻烦,便不打算就这个话题接着絮絮叨叨下去。 “方才我还以为你在睡,既然你是醒着的,那就接着来学习家规,爹说过几日就来查你,到时候你可别害的我也没饭吃!” 江辞说完就拿起个木椅坐下,打开另一叠卷轴,自顾自的就开始授学:“今天,本公子给你将敬德篇,据我研习,这一篇主要是讲臣子对皇上的忠孝,和对父母的仁义礼德。” 而抱着小猪的魏未,却哗啦一下哭了起来,像止不住的溪流。 果然就是六七岁小孩子般的童心,情绪都是通过哭来解决。 江辞被这突如其来的泪水淹的快要窒息。 本公子又怎么这丫头了,不就是让她学个家规,有那么欺负她吗? 江辞一头雾水,但看着越哭越凶的魏未也慌了神,生怕被家仆们听到,再去禀告给爹娘,那这下定是完蛋了,肯定以为是自己把她欺负哭的。 “好……好了啦……你……你别哭……我。” 还没等江辞笨拙的说完安慰的话,一个软软香香的身体却将他紧紧搂住。 江辞不知所措的低下头,但魏未的青丝浮上的自然发香却令他更加红了脸,立马又将头抬得直高,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长而浓密的睫毛不安分的上下跳动,呼吸急促的就像儿时被江丞相收拾时,绕着江府跑了一整圈的模样。 他,江辞,生性贪玩,就是个长得好看的的小油猴,可虽谈不上别人口中的有匪君子,但也绝不是登徒子之类游走于花街柳陌的男子。 魏未,就是第一个和他如此肌肤之亲的女子了。 一时害羞的不知如何是好,脸红耳热、羞羞答答的样子颇有几分“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少女姿态。 二人大概这样僵持了一段时候,最后是怀中泪人先开了口。 魏未抬起哭花了的小猫脸,江辞心跳的急加速,生怕她嘴中说出什么倾诉情义之话。 可接下来的话,光速打脸,证明着,是他想多了。 第15章 下厨 “江辞,魏未好饿,饿的睡不着。” 江辞本羞红着的脸颊瞬时被灭了去,似本开的姹紫嫣红的院中花,不料被雷奔云谲天际里闪过的雷打的外焦里嫩。 得,这个姓魏的第一次正式唤本公子姓名,就是因为饿的! 那这么说……她抱我……也是因为饿的吗…… 这丫头没说出什么扰人心弦、私情密语的话,这不是很好吗,省得本公子还要去想法子婉拒她,更何况,以她这种状态,又怎能说得出?可我,刚才好像在期待些什么? 江辞心团里的火烧的愈发烈烨,心烦意乱的思绪涌上心头。 而此时,怀中娇人见他不搭理自己,反而搂的更紧,她贝壳片般小巧桃粉的耳紧贴着的江辞不安分的心脏,都快跳出胸腔。 他下意识的将方才不知如何安放的手伸出,重重推开了魏未,急忙转过身,因身幅过大,佩于腰间左右缀着濂珠的白玉镂雕云龙式佩飞腾而起,又立马贴回绸缎下摆上。 “姓魏的,你又要搞什么花招,刚……刚才那番……是作甚!” 江辞虽想尽力掩饰自己的慌张,但他期期艾艾的样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过幸好,他现在面对的是小笨蛋魏未。 “魏未只是抱抱你,你就这般推我!” 只是?抱抱?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这种事在男女间代表什么啊! 江辞袖中的手蜷成一团,月牙白的指甲紧扣住掌心肉,片刻才又松开,他转过身,鹰隼的眸子有些骇人,声音压的很低 “你到底明不明白这代表什么?” “不可以抱你吗?在家中时,魏未有事想求阿娘和云香,都是这样的呀,难道对你不行吗,你莫生气了,魏未以后不抱了就是。” 江辞听完,逐渐平静了心,秉了口气,唇角勾起,释然一笑。 自己这是怎么的?不用她说自己也应该明白,这家伙定是有事相求,而且,这个拥抱,对她而言,也只是撒娇的惯技罢了。 可为何会如此番在意,这斤斤计较的模样,倒不像寻常的自己了。 江辞笑着摇了摇头,还真是被爹关在家里几日,脑子都不清醒了。半晌后,他又变回了平日里欠揍的模样,刚想俯下身回魏未话,她的肚子就很会察言观色地“咕噜”叫了一声。 “你不是不吃东西的吗?现在知道饿了?”江辞打趣着问道。话说回来,他也不知这小丫头今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饭都不吃了,虽说他爹责令他监察魏未学习女德,可毕竟他乃是一个男子,此等事,实在是丢面子,便也就没前来陪同。 听后,魏未本想将今天学“吃”的事情经过都告知于江辞的,又怕被他笑话自己笨,吃都学不会,又将提到喉咙处的话吞下了肚。 “我,我,我,哎呀!反正魏未现在肚子饿的不行,我都向你恳求了,江辞,你最好啦!而且你看,这不是我要吃,是我的小肚子强迫我吃的!它刚还和我说,如果不给它装点小肉丸、小糕点进去,它就不要听你说的那些家规大道理了!” “你!”江辞白皙且骨节分明的食指伸出,正打算指向魏未,却又收了回,咬了咬后牙槽,又挤出一个笑脸:“好!给你拿吃的还不行!” 好啊,这臭丫头,现在学坏了,都会来威胁自个了,我可不是真怕你饿着,只是怕你不好好学,牵连我,不然鬼都懒得管你! 江辞嘴上虽说好,心里可咒了好一遭,这可能就是所言的“表里不一”吧。 而魏未才看不出江辞的不情愿呢,她激动的像个得糖吃的孩子,蹦蹦跳跳,见她又要往自己身上扑,江辞忙退后一步,扑了个空的魏未有些幽怨的鼓着腮帮子看着他。 “在屋里,乖乖自己看书,不准乱跑,一会我回来”江辞边说边朝门外走去,后又想起了事,转头叮嘱道:“还有以后,你这个见人就扑的毛病,得给我改了!” 魏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满心欢喜的坐在床榻上,荡着小脚。 而刚才目睹了他俩肌肤之亲的小猪一阵窃喜。 哼!两个小样儿,现在被本喵收集到证据了吧,又可以去讹那两个笨仙童一笔了,走上喵生巅峰不是梦,哈哈哈喵! 江辞若是知道这做饭还有如此之多的门道,当时一定不顾魏未如何的撒娇讨好也绝不会答应了! 他呆定在厨房内,眼望着炉灶,手中拿着一把铁锅铲,却不知该如何下手,愀然不乐的脸上满是疑问,桌上摆放井然有序的各种瓶瓶罐罐的调味品飘出的生活气息,更是令他晕了头。 正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之际,一个彪形大汉带着些许凶气走进了厨房:“哪来的小贼!” 看清了面前的人乃是自家公子,才连忙弯腰道歉说:“哎呀,公子,是您啊,小的眼花走了眼,刚竟对您如此失礼,还请公子恕罪!” 孙大厨本是因夜里辗转反侧不能眠而打算来院子里赏赏月,却看到厨房亮着灯火,本以为是溜进了小贼来偷食,便前来查看,没想到却是从未踏足过东厨的江小公子。 “孙伯,您这也是心系府邸安全,我又怎会怪罪于您呢,换做我,这么晚看到庖屋还亮着灯,也不免心生怀疑是进了小毛贼,所以呀,您快快起身吧。” 听小公子为责怪于自己,孙大厨才敢挺起了腰脊,有些疑惑的询问道:“公子,这都那么晚了,您怎么会来厨房这等油烟浑浊之地,您莫不是饿了?通知小的一声,想吃些什么,小的给您做了送去就行。” “好啊!呃……”孙大厨的话音还未落,江辞就一口接受,但不知今儿究竟是怎的,却又改了口,给自己找了麻烦事:“算了,您能教我吗?我想自己亲自做。” 孙大厨虽有些不解,但毕竟这是公子提出来的要求,自己也不好的拒绝。 “那公子想学什么菜?” 这还用问!当然是什么最容易学什么咯!本公子可是拥有着天赋异禀的厨艺,就算是水煮白菜汤都能令人吃出山珍海味般的滋味,更何况是应付那个小胖丫头,岂不是更加绰绰有余? 江辞有些得意忘形,自我陶醉着,这些自信的来源不用猜也知道,是因为此时身边多一个盛安名厨来搭把手,不然换作方才的他,是连精盐食糖和醯酱、酱油都分不清的“厨房杀手”。 他收了收脸上浮现的喜色,一本正经的回答孙大厨:“本公子本是想做一席大餐,可这天色已晚,吃太多易腹胀积食,得量腹节所受嘛,所以,还是做一碗面条好了。” 孙大厨还以为小公子心血来潮想学什么名吃,还担心着提出些自己不懂的食名,到时这面子可就挂不住了,所幸,是再寻常不过的面条,这做面条嘛!简单! “好,那小的这就开始教公子,咱们先从和面开始。” 孙大厨从和面一步步教起江辞,本是在他看来最简单的食物,待自己亲手做起来,却感觉比登天还难,幸好有孙大厨在旁一步一步亲手教给他,不然,整个厨房说不准是否能完整的存活到第二天了。 忙活了大半天,终于这煮面条的大功算是告成了。 根根筋道弹性的面条从滚烫的锅中捞出,静置白瓷碗中,一勺漂浮着圆圈状油水的高汤倾斜倒入,再撒上一把翠绿的香葱,香味四溢满屋里每个角落。 真是“汤饼一杯银线乱,蒌蒿数筯玉簪横”般的感受呀,虽是看似最简单的食材,往往却充满着不亚于珍馐佳肴的口感体验。 江辞婉言拒绝了孙大厨提出的帮他端回屋的请求,在谢过孙大厨后,乐呵呵地端起他人生第一次亲自下厨的战利品回到了屋。 屋里的馋猫魏未早就闻到了那股飘香,小手规矩的端放在桌上,等着她的大餐。 “你好慢啊,那么久,魏未肚子都快饿扁了!” “喂!是谁不吃饭大半夜害的本公子去下厨,累的半死不说,还吃力不讨好,嫌弃我慢,小没良心。” 江辞将端着的汤碗重重摆在桌上,面汤泛起波澜,汤汁贪玩不听话地溅出碗,将桌布上的云中白鹤翅膀晕成浅黄色。 魏未拿出手绢去擦拭,时不时抬起头瞟一眼有些生气的江辞。 “好了啦,没想到你亲手做给魏未吃噢!那我肯定会吃光光的!你要不要一起吃?” “不要。”江辞只是从鼻子里哼出几个字,虽说他也挺好奇自己第一次做的面是何滋味,但是和她抢吃的,岂不是很丢脸! 魏未倒是开心,既然他不吃,那就全是自己的咯!拿起筷子悠哉的吃了起来。 江辞见她吃的慢悠,香气入鼻,也馋的咽了咽口水,生怕这声响被她听了去,忙开口说出一句话以此来掩盖:“你快吃,吃完了就开始教学!” “啊!江夫子!您就饶了小的吧!” 江辞话一出,她到嘴边的食也突然不香了,可能这世上可以抑制住魏未胃口的,就是这所谓的“学习”了吧。 第16章 绣衣 魏未接下来的几天里,日子可都不好过,白天嬷嬷教她礼仪、女红这些繁琐的礼节,晚上又得被江辞揪着学家规,稍微一个打盹,就会被他用折扇敲脑袋。 气的她好几次说:“我本来就不聪明!你再敲我脑袋!我就真成大笨蛋了!” 较真的小样总是能把江辞逗得笑的肚子疼,不过不仅魏未过得不好,他这几天下来也被厌黑的眼圈偷偷驻扎到了下眼睑,整个人都像被邪祟吸了半身魂去般。 今天,是江丞相来抽查魏未近日学习的日子,所以一大早,江辞就一把掀起了她温暖的床被。 魏未被这突来的冷气窜进了裤脚、衣袖,侵入身体,冷的一哆嗦,带着些起床气的爬起来,手里就要去夺回江辞拿走的被子。 “这天才蒙蒙亮,魏未才刚睡去,你就来掀我被子,你,你,你!” “我,我,我什么啊?”江辞有些挑衅的嘴脸更是将魏未惹的清醒。 “你!臭流氓!” 魏未脱口而出的话把江辞在原地愣了几秒。 这丫头什么时候懂这些的?看来她也没自己想的那么笨嘛,哎,等等!这不是重点,流氓?喂!谁是流氓啊! “姓魏的,我是你夫君,我这哪儿是流氓了!”他意识到好像说的有点不对劲,又接连补充道:“名义上的夫妻,你别想多,再说了,你上次对我搂搂抱抱,占我便宜,你那才是真的耍流氓!” “少夫人,老爷夫人唤您到闻云堂。” 魏未刚想反击回去,门外响起了阵敲门声,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这不就是每日都荡在自己耳畔,不停地说着“少夫人,女子应……”“少夫人,重来……”的嬷嬷吗! 嬷嬷虽说用了敬语,可语气中却是充满着傲慢和不耐烦,还未等魏未回话,就自己擅自先离开了。 江辞打开衣橱,随便扔了件金银丝鸾长裙到魏未头顶,这到底是娶了个媳妇,还是养了个闺女,十七岁的年纪操着七十岁老叟的心。 “快,收拾打扮一下去闻云堂,我先去给爹娘请安,你若是再敢偷溜去吃早膳,被我发现,定好生收拾你一番!” 魏未朝着江辞离去的身影做了个鬼脸,摸了摸还残留着自己余温的橘红色火焰燃于全身的凤凰图案的被,留连不舍的起了身,唤来了云香替自己梳妆。 气喘吁吁地跑到闻云堂时,距离刚才嬷嬷来唤已过去了一刻钟的时间。 左脚才跨进门槛,就能感受到好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朝自己望来,就像是要把自己吃干抹净般。这下,魏未总算明白,当自己死盯着美食时,它们的心理感受了。 先是那抹艳的似林间红桃的裙摆先摇晃了身,一双红似朱砂的手指翘起,挽了挽额前的一缕发别至耳后,袖摆蹭过的身上着的饰品簇簇响起,一副恨不得将全部金银首饰都穿戴于身,显摆给人看的德行。 “哎呦,少夫人,老奴嘱咐过您很多次了,女子要注意自身形象,这跑来跑去的,失了体统。” 上座主人都还没发话,她一个下人就仗着自己曾是皇上身边宠妃大宫女的身份作威作福,也是江丞相和江夫人宅心仁厚,换作别家官人,怕早给这嬷嬷一记耳光子吃了。 “魏未,这次比上一次有进步,你只是稍微迟到了一刻钟罢了!”江丞相发了言,话里藏话,明眼人都听得清楚,魏未却当真以为是在夸奖她,嘿嘿傻笑着摸着盘好的发髻,不一会,就被她给揉的乱糟糟。 坐在一旁的江辞忙朝她使了个眼色,这次她倒是看明白了,忙收回笑意,将手端放在腰旁。能会懂眼色,不是因为她对这人情世故多了些了解,而是因为昨晚江辞特意嘱咐过她,见自己眼色行事。 “好了,那本相现在就来考考你,家规的家德篇中,几时后不得再私自出府?” 哪些内容早就随着吃过的美食一起消化完了,这哪还能记住,魏未偷瞟坐着的江辞,他正在朝魏未比嘴型。 “戌时!戌时!”江辞侧过头看着魏未提示道,却被江丞相抓了个正着,就像行窃的小偷一样,曝于青天之下。 “你们别想着给我搞些小名堂,不然,我加倍罚!” 两人被江丞相训斥的连忙低下头。 江丞相又重新提了一问:“下一问,敬德篇中,儿媳需每日何时来向公婆请安?” 魏未思考了半晌,脑里闪过一答案,激动的伸出手指张开嘴,底气十足的回答道:“卯时之前向公婆请早安!” 江夫人满意的朝着江丞相莞尔一笑:“老爷,您看,辞儿和未儿最近都有在认真学习,孩子们每日起早贪黑的,也很是乏了,您就别罚他们了吧?” “哼,不过就是答上一个问题罢了,本相想考你的,还有成千个问题呢,罢了,既然今日是夫人又替你俩说话,本相就不罚你们研习家规了。” 终于自由啦!!江辞和魏未开心的正想蹦跶起来,却被他下一句话淋了一头冷水。 “不过,魏未要接着和嬷嬷学习女红,念在你是初学,就给你一个月时间,并且,这件衣服是绣给辞儿穿去百花宴的。” “什么!”他俩异口同声的朝江丞相问去。 魏未担心的是,自己又要再接着挨那个老嬷嬷的训了,还要绣一个月的衣服! 江辞担心的是,百花宴乃是各大贵族世家公子济济一堂,把酒话盛花、吟诗作对的庆典,魏未那手艺,想都不用想,爹这不是特意让自己去出丑,丢江家面子吗! 而江丞相,只是意味深长地一笑。 第17章 损招 自打生一、青袍来到江府做事,每天都是劈不完的柴火,平日忙得不可开交。青袍时常朝着生一抱怨,自己一双细皮娇嫩的手都劈出了老茧,可这是谁提出的馊主意!还不是这个损招精!到头来,他抱怨的话最多! 在这几百人的府上,不是贴身服侍的丫鬟和受宠的小厮,其他人等是极少能见到家中主人了,而他俩成天就是在柴院里被盯着干活,就连小猪的面都难见,就更别说魏未和江辞了。 今日,两人实在累的不行,就掏出些银两让另外两个家仆帮忙干了自己的活。生一和青袍虽也曾是凡人,也没少干过苦活累活,但毕竟过了几百年逍遥的神仙日子,身子早已娇惯的不行,怎又受得住如此的体力活。 两人累的躲在后花园中,躺在杂着些许白红的矮花的绿荫地上,手枕在头下,望着似很远又很近的天,今日天气格外晴朗,碧空如洗的天空中不挂一朵云彩,渐渐回暖的气温于正午时分攀爬的迅猛,洒在脸上呛的眯起眼。 “生一,你说师傅发现咱俩偷溜下凡了吗?” 青袍叼着不知何时偷摘下的花问生一,他未直接回答,只是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你看,那朵云,像不像鸡腿,我已经半月没吃过一块肉了。”他咧着嘴发着神,指着天空向青袍嘀嘀咕咕。 嗯?什么鬼?大哥!天上一片云彩也没啊!莫不是劈太多柴,脑子也被劈了? 青袍刚用手掌支撑着身体打算起来,仔细检查下这小子是不是丢了魂,变痴呆了,一团体积庞大的橘黄从绿丛中探了出来。 “喵!原来你俩个呆子在这!让本喵好找!偷偷告诉你俩,本喵!目睹了一个惊天秘密哦!” 原本还像个痴呆儿望着天空傻笑流口水的生一一听,顿时起了精神,麻溜的站起来凑到小猪身旁。 “快说快说!是不是他俩有进展了!我们可以完成任务回天庭了?” 见生一反应比自己还迅速,这下青袍才定了心。 嗯,不用检查了,没傻没呆,魂还在。 小猪没有直接回生一的话,只是伸出一只猫爪,眼神瞟向一侧。 生一见状,忙紧紧握住小猪的手,挥动了几下:“好兄弟!还知道想念我们,是不是太久没握你爪爪,都想念我柔软的手掌了。” “屁咧!鬼才想你两个呆子!本喵的意思是,要我说也不是不行喵,报酬拿来。” 一旁的青袍气的奋袂攘襟就要冲小猪挥去一拳,生一忙拦下这个暴脾气,小猪才不在乎,漫不经心的用舌头舔舐着前爪,优雅的梳起了毛。 “青袍,忍一忍,回姻缘阁咱俩再收拾它,先给它点甜头吃。”趁着小猪梳毛的时间,生一拉过青袍到角落中,边小声说着,边时不时的回头往往那只贪心的猪。 商量完毕后,他俩转身对小猪赔了个笑脸。 “喵,你俩商量好了?是交换咧,还是不呢,本喵可是很忙的,那个凡女给我准备了上好的鱼儿,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什么!我和生一半个月油水都不沾,你个猫居然能顿顿鱼肉! 青袍越想越生气,不过那个呆子说得对,等回去了,有小猪的好果子吃!于是他便耐住内心的愤懑之火,挤出僵硬的微笑:“想好了,想好了,交换,交换,请问猫大人您想要什么报酬呢?” 小猪见计谋得逞,刚才猖狂了,一跃身跳到青袍头上,青袍的小火炉都快炸了,生一忙给他比手势让他忍。 好!我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青袍只得将心中小火炉上了双重保险,避免它不是时候的爆炸了。 “你们也知道喵,本喵不是那种贪心的猫,要求不多,之前允的是生一给我十条凤霖池中的仙鱼,至于你嘛,青袍,你就给本喵一颗蟠桃园的仙桃吧喵,成天听太上老君家的扳角青牛给我炫耀仙桃滋味多好吃,哼!我也要吃一次,到时候让它再在我面前耍威风!” “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我们都从未吃过仙桃,还给你?” 小猪翻了个白眼,从他头顶跳到草地上,摇着屁股就要走:“那不给算咯,本喵回去吃鱼咯。” 青袍见状忙叫住它:“好,好,好!我到时候想法子讨一个给你,这下还不行吗!” 他后面的话说的声音极小,不过还是被耳朵灵锐的小猪全都听了进去,开心的又蹦跶到青袍头顶:“哎呀,你看,这不就对了喵,那本喵就告诉你们,前些日子,那个笨蛋魏未和那暴脾气小公子爷……” 小猪还故意卖了个关子,惹得两小童心急的询问:“快说!快说啊,怎么了!” “他俩啊……拥抱啦!” 这消息一听,兄弟俩激动的一把搂过对方,眼泪直流,有一种丑姑娘终于嫁了人的即视感。 小猪说完,就又一跳,从青袍头顶上跳下,这跳来跳去,它的猫爪已经将青袍的帽子划破了,这下呀,他又得向账房管事处再重买一顶帽子了。 这个江府对下人规矩可不少,第一条就要求下人们着装必须干净、无破损,若因自身原因弄破了衣物,必须要重新购买,不然被发现了,当月工钱扣半。 这臭猫!让青袍本就不富裕的生活,愈发雪上加霜…… 小猪刚要走,青袍就心生一计,拉住它肥圆的尾巴拽了回来,在它耳边小声嘀咕,生一愣在一旁,不知这一人一猫在商量什么。 最后,小猪点了点头,喜上眉梢屁颠屁颠的走了。 嗯?这是发生了什么?我被隔绝了吗? 生一一脸问号,拉过青袍,询问刚才他俩的谈话内容。 “什么?!这种损招你都敢想出来?还不和我商量!你让小猪把江辞最心爱的黑将军放走?青袍!你到底是来牵红绳的还是破姻缘的!江辞知道了不得把气都撒到魏未身上!?” 听完青袍出的损招,生一气不打一处来,这到底是什么猪队友! “对啊,就是让他生气,他越生气啊,这效果越好!” 生一都怀疑青袍是不是被小猪气昏了脑袋,无语的手敲了敲脑袋,直叹气,自己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和这货牵扯上关系,这下原本有希望的事都会被毁了的,不行不行,我得去阻止小猪。 青袍见他要去追小猪。急忙拽住他的胳膊:“你干嘛去啊!你就相信我一次,咱们是一条战线上的,我难道会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吗!你就等着看他俩发展的迅速吧!” 看青袍的样子,也不像是做没把握的事,生一才勉强相信了他,不过以小猪这势利眼,怎么会又答应帮这样的忙呢?他便向青袍询了问。 “那你是不是又给小猪什么新报酬咯?就它那贪心样,肯定得再讹你一笔吧,你哪来那么多钱,莫不是背着我和师傅藏私房钱!” “我哪有钱,我现在穷的帽子钱都不知从哪儿掏,再说了,这次报酬呀,我和小猪说的是,事成后你再给它买十条仙鱼。” “你,你!你!!说什么!!!” 听完后,生一气的青筋暴起,扭身就要打青袍,而青袍则一溜烟的就窜没影了。 “生一呀~忍一忍就过去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只扔下一句话,留生一一人原地悲伤,不给他一点准备的空间。 去你丫的!为什么到头来我又被贴了进去,这日子没法过了,苍天啊,你杀了我吧! 生一流下一行泪,对着天怒吼,这场景,都能惨到飞霜降雪了。 第22章 罐中蛐蛐 翌日,和煦的初阳如约升起,替这湖光山色着了妆,自天的尽头渲染出一片炫彩,打的水面波光粼粼。 潋滟的柔波承载着一艘摇摇曳曳的竹筏,船上戴着斗笠身穿蓑衣的渔夫,挥动着手中木浆,撑着朝两岸青山缓缓驶去。山林深处一只鹰撑开羽毛根根分明的翅膀,惊空遏云的高鸣一声,划破天际,盘旋于盛安华都。 江府鹤鸣院中,江辞一早就起了床,十分熟练的收起铺在地上的锦被,望了眼床上睡姿极差的肉脸包,时不时踢被子的小脚丫似婴孩般地动弹几下。 切,你现在睡的舒坦,一会嬷嬷来了又有你好受的,本公子倒是闲人一枚了,半个月了终于重新获得了自由身,哈!本公子要出去快活咯! 他边将衣褂穿上身,边在心里默默念叨,几下功夫就将发高高束起,随意拿起一根镶嵌白玉的簪卡住一头乌发,但却谨慎、仔细的佩上左右环玉。 “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佩玉乃是世家公子、文人墨客都十分重视之事,江辞也不例外,虽然嘛,他一向不喜欢深究这些聱牙诘屈,但毕竟今天要前去唐府,这形象还是得注意一下的。 原本早些日子前就约好同唐钰斗蛐蛐,但因为被他老爹禁了足,这才拖拉到今日。还得像个小贼一样偷偷溜出府,不然被江丞相逮到了,又要拿他一顿问,若是和他直言,自己要前去找唐钰,那完蛋了,说不定又是禁足半个月。 唐钰的爹,可是盛安城中的数一数二的富家翁,家中世世代代行商,论这资产啊,怕是都不低于江府了。 而他爹又是个精明干练的人,能打细算的很,他接过家主一位后,这金银财宝啊,就像被迷了魂一样,成天主动地往他家财库里跳。 可这江丞相又是个文人头脑,一向视这经商之人为下等行业。 每当江辞不小心说漏嘴,提及唐府之人之事,江丞相都会勃然大怒的训斥他一番,每次都会说那么一句话:“什么鸿商富贾,本相眼中就是一介贩夫俗子!” 不知道这江丞相如此不待见唐钰,真的是因为文人肚子里那股子笔墨在搞鬼,还是因见人家每天不用起早摸黑都坐拥如此丰厚的家产红了眼。 反正每次只要提起,空气中那股子酸味呦,都可以把牙给酸掉了。 “黑将军~我的小心肝~爹爹来咯~” 江辞蹑脚蹑手的朝着房门走去,却被一团软绵毛绒的东西绊了一脚,差点没亲吻上地面。 “哎呦!” 他下意识的出了声,又连忙捂住嘴,朝着床榻方向望去,床上的人儿哼唧了一声,扭过头,换个方向接着睡去了。 江辞见状缓了口气,若是这家伙醒了,叨叨不停问自己要去哪,那可就麻烦了。 他拍了拍身上刚染到的灰尘,没有回头查看是什么东西绊住的自己,就直径朝着下人们居住的劳德院走去了。 反正,自从肉脸包到了府上,屋子里每天都会出现奇奇怪怪的东西,风车,虎头沙包什么的,好几次半夜起来如厕都踩到些不知是何的玩意,有时还会出现一声哀叫的幻听,估摸着这次定是被她乱丢的小玩意绊的。 他才走出院没几步,门口那团绊了它的柔软物就“活”了起来,一双哀怨的眼盯着他走远的身影。 “喵!!这混蛋!究竟每天要踩到本喵几次才算完!士可杀不可辱!等本喵完成了任务!定拿我着锋利的爪挠破你那双臭脚丫子!” 小猪喵喵叫着自言自语,起了身尾随上江辞。 不一会就跟着他来到了劳德院中。 “咕咕哒,咕咕哒!”他轻轻敲着进院后左转的第二间房门,时不时瞄瞄身后,嘴里学着母鸡叫。 闻声后,一个声音走到门前:“嘎嘎嘎,嘎嘎嘎!” 嗯?走错频道了?这是来到了动物观赏会吗?!下一句会不会再来个“哞,哞,哞”? 随着奇葩的鸭叫声音落,房门“嘎吱”一声的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瘦削的脸庞,凑到江辞耳边说:“少爷,您来了,是来拿那个的吗?” “对,就是来拿那个,怎样,它还好吧?” 这两人,不仅对那么没品的暗号,还说着些隐晦的词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在做啥不法的勾当。 “这当然,少爷您交代给庆棋的事,怎敢马虎,小的每天都按照您交代的来办,它现在呀,生龙活虎的,又长大不少呢!” 江辞和庆棋在房门口像两个在交谈育儿经验的妇女,从吃喝拉撒唠到了生活习性,又是喝露水,又是食嫩花的,怕不是养了个仙女在屋。 小猪趁着二人唠嗑的出了神,偷偷溜进去了屋内。 “恶!这臭袜子,快熏死本喵了!”它皱起鼻,一脸嫌弃的迈着轻盈的猫步,瞳里定睛扫视屋中每个角落。 终于看到了摆在柜上的刻着玉荷花的蛐蛐罐,它纵身一跃,跳到柜上,伸出一只猫爪扒拉扣在罐上的盖,微微露出了一条极小的缝隙。 “黑将军呐,本喵来救你啦,快逃吧。” 投进罐里的一束光好似唤醒了它,本毫无可恋的躺在罐底的身体仿佛突然来了力量,罐中蛐蛐挺了挺身体,几下就跃出了罐,顺着墙缝爬到展开的窗边,飞到了桃花树下去了。 屋门口的两人听到屋中有动静,才终止了“唠家常”的对话,朝屋中走来。 “好啊!又是你这野猫!你跑着来干吗?!给我出去!” 小猪本是可以溜走的,不过它才不要呢,这就是它需要的结果,做坏事当然要被当场抓获咯! 它还来不及为江辞展示它为他准备的“惊喜”,就被江辞拎着脖子上的后颈肉丢了出去,便随着震耳的一声,紧闭了房门。 喵!你个臭小子!本喵和你说了多少遍,本喵不是野猫!你才是野猫,你全家都是野猫!不!说你是猫都是侮辱了我们猫族!本喵招你惹你,见我一次扔我一次,你有本事你出来,你别躲在里面,出来我们一决高下喵!! 小猪气的爬门喵喵叫,又在心里臭骂了江辞一顿,只可惜了里面人才不想去搭理它,倒是惹得旁边屋子的小厮推开门二话不说就把它丢出了院门。 “一大早才起床,你这臭野猫就叫个不停,滚滚滚,一边玩去!” 小厮将小猪重重丢到草地上,起身拍了拍手,不管身后的小猪如何咒骂,头也不回地回屋去了。 小猪气的炸了毛,咬牙切齿的垮着脸朝鹤鸣院回去了。 而此时,身在庆棋屋中的江辞将那个蛐蛐罐从柜上抱下,搂在怀里,本想查看一番的,但因刚才和庆棋说了太久的闲话,这下再不出府,怕是他爹就该去上朝了,要是被他逮到,自己又要去斗蛐蛐,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些日子辛苦你啦庆棋,我得先走了,再不走怕就出不去了,等我和我的黑将军的好消息!” 江辞抱着蛐蛐罐大步走出房门,然后立住了脚,回头感谢了庆棋几句,就向着江府后门的方向去了。 第23章 斗蟋 唐府内,姹紫嫣红的花林掩映住的一条通幽小道尽头,是一小亭楼阁,飞檐如翼的四角垂下朦胧的白纱,依稀看得见两个干净修长的背影。 “江辞,我这次的这只宝贝,可是斗蟋王!自打小爷带它征战开始,就没输过,惨死在它爪牙下的小蟋蟀不说有千只,几百只也是有的,小爷劝你,还是早点认输,避免一会输的太难看,哭着跑回家找你媳妇求抱抱求安慰哦。” 先开口的紫衣男子咄咄逼人的口吻,非但未激怒了江辞,反而是惹得他一阵大笑。 他笑完后,将怀中蛐蛐罐重重摆放到石青灰的石桌子上,迈出一只金缕丝勾勒云腾,纳的极软的靴子蹬到另个空石凳上,手搭放到弯起的大腿上,轻蔑地用大拇指抹一下鼻尖。 “呵,唐钰,一会谁哭谁笑还不一定呢,本公子在府中静修的这半月,我的黑将军可是一日一个模样,现在威风的很,一会放进斗盆中后,恐怕还不用我家宝贝动手,你的那只就吓死了!” 两人在互相耍着嘴上功夫,互放狠话,唐钰罐中的斗蟋王都被吵得乏了眼。 “切,小爷不和你啰嗦那么多了,先给你看看我的大宝贝,这可是极品中的极品,江湖上说不定就只有小爷手上这一只!今儿算是给你开开眼界!” 最后是唐钰先将话题又引了回来,不然再像刚才那番吵吵嚷嚷下去,恐怕天都黑了。 他边说着,边打开了罐盖,只见里面是一只头部呈青金色,且为圆润、饱满的“菩提头”,一双眼中似有金光闪闪,触须粗而长,门牙似刀剑般锋利,有着削铁无声的气势,身姿更是雄健威风。 果然,唐钰没夸大其说,这只斗蟋王,的确当之无愧,实乃是难得一见的虫王。 “切,不过就是只小黑虫,还没我小拇指大,瞧好了,这才是真正的虫王!” 江辞看到唐钰的斗蟋王后,的确心里稍微咯噔了一下,实属上好极品,不过这气势上不能输,再说了,自己的黑将军也丝毫不吝啬! 他带着一脸神气,昂着头,鼻孔都快飞上了天,左手将蛐蛐罐一把掀开。 唐钰忙凑上前观望,以为是自己花了眼,又揉了揉眼,眨了几次睫毛才敢确定,然后又坐到凳上,双手盘起叉在胸前,眼神看向前方,一副得意面孔:“江辞,你是带了只空形的黑将军来得吗?” “你是被我家宝贝的气势吓到了吧!这实属情理之中,唐钰,凡是见过我黑将军的人,没一个不被吓呆一会,这实力悬殊那么大,还用比吗,你就认输吧,给你的斗蟋王留个全尸。” 江辞还丝毫不知罐中早已空空如也,他托庆棋悉心照顾的黑将军现在早就不知溜到哪儿去寻找爱情了。 如果他走之前能稍微检查一下,估计也不会发生如此丢大脸的事了吧,毕竟都开了那么一条缝。 “是啊,我好怕怕啊,江小公子,我也觉得这不用比了,结果很明显了,你拿一团虚无来和我比,谁败谁胜,这不太明显了吗?” 唐钰双手端起江辞的蛐蛐罐,挪放到他眼前,这下,江辞才发现罐中哪有什么黑将军,罐底空的都可以映出他现在那张极度扭曲的脸了。 “这,这,这!不可能!我的黑将军呢!!” “老兄,打小我就和你认识,你那点脾性我还会不知道?你不就是怕输嘛,早些和我说,咱不比就是,何必拿一罐虚无来自欺欺人嘛。”唐钰起身,站到江辞身边说,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打算离开,又转回了头,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 “还是……新婚娘子的才智也传染到你了?江小姐?” “该死的!臭唐钰!你给我站住!看本公子今天不打死你!” 唐钰撂下几句惹人厌的话,就沿着茂叶小林窜没了影。 这唐府的后花园构造极为复杂,一环扣一环,别说外人了,就连府上小奴仆都有在这迷了路的。 而要说起他俩的这段“恨不得把对方掐死的友谊”啊,之中的趣事,三天三夜都道不完。 这两货自小就认识了,因小时候的江辞爱哭,又皮肤白嫩,长得比有些姑娘还水灵,所以唐钰就老打趣唤他姑娘。有次因江辞将唐钰他爹从西域带回来给他的糕点一口气全吃下了肚,气的唐钰展开了“恶毒的报复”。 那次,他跑去和爹娘说,长大了要娶江丞相家的小姐为妻,唐母不解的问说,江府不就只有一个少爷,唐钰则就当着所有下人的面说,看江辞长得如此清秀可人,还以为是曼妙姑娘,原来是个臭小子。最后惹得他爹娘和下人们都忍不住蒙住嘴偷笑。 事情不知何时传到了江小公子耳里,气的他鼓着腮帮就跑来找唐钰讨说法,而每次唐钰只要一往后花园里窜,自己就算找到太阳都回了家,也找不到他。 之后,这就成了唐钰的惯用伎俩,惹火完江辞,就偷溜进后花园丛中躲藏。 江辞自知又是找不到这小子,只得气的朝着茂林处脱下一只靴扔过去,以此来稍微发泄下心中怒火。 他心里想着,哪天一定要找人将唐府后花园构造图画下来,回家好好钻研这路径,断了唐钰这王八蛋的后路! 待情绪稍微平定了一些,才又似斗鸡般惦着一只脚尖跳过去,拎起刚甩走的靴穿上。 他走到蛐蛐罐前,仔细端看了好一会,这好好地怎么黑将军说没就没了?罐里也没有任何破损的地方啊,它是怎么溜走的? 这时,江辞才逐渐想起,好像今天抱着蛐蛐罐离开的时候,罐盖打开了一条小缝隙。 难不成……难不成! 啊!自己早该想到的!肯定是姓魏的那只臭猫搞的鬼!趁着自己和庆棋闲聊的空闲窜进屋里去的! 江辞越想越来气,怀中单手搂过蛐蛐罐就急冲冲的往家里赶。 “姓魏的!姓魏的!你给我出来!” 他才跨进家门,就直径朝着鹤鸣院走去,见屋中空空如也,又快步走到前院,毫无目标的朝着院中大喊大叫,一旁的小丫鬟见状,吓的忙上前行了个礼:“少,少爷,您,您是在找少夫人吗?” 小丫鬟的声音有些颤抖,头埋的很低,生怕江辞乱发火迁怒到自己。 “对!我就是在找她,她人呢?怎么不在屋内?!” 江辞背起手,见刚才自己那番吓住了丫鬟,稍微收了些语气,板着脸问丫鬟。 这丫鬟又怎会知,她是主要负责府中杂活的下人,主子们的行踪哪是她能知晓的,只是碰巧现在路过前院准备前去洗衣,却倒霉的惹上这码子事。 若是自己说不知少夫人在哪,定少不了被少爷一顿骂,这下该怎么办啊。 小丫鬟心中思绪万千,正为难地皱着眉,紧抓衣裙的手都将蓝裙握起了褶子,而此时,一名年纪稍长的府中嬷嬷走了过来,替丫鬟解了难。 “少爷,今日原本要前来教授少夫人女红的嬷嬷突然染了风疾,这要是传染给少夫人可就不妙了,老爷便让她在家中歇息好了再前来,也允了少夫人休息几日。在您回府前一阵子刚出门去了。” 嬷嬷边朝着不懂人情事的小丫鬟使眼色,边向江辞解释着。 好啊,这个家伙,还出去玩,呵,那本公子就等着你回来再拿你是问。 江辞心中都想好了几百种责骂魏未的方式了,后是被身边的嬷嬷打断了思路。 “少爷,您是找少夫人有什么要急事吗?要不老奴这就替您去将少夫人寻回来?” “不用了,和守门的司阍们说一声,见少夫人回来,让她立刻回屋,本公子有急事问她。” 小丫鬟和嬷嬷见江辞此刻火气下去一些,才舒了一口气,异口同声的弯下腰连忙允答。 江辞刚转身要走,又想起一事,回过头望着还保持着原动作的两人,再次开了问。 “少夫人养的那只橘猫呢?可在府中。” “少夫人出去时,把那只猫儿也抱出了府。”嬷嬷忙回答道。 呵,好,还方便了本公子,一会你们主人宠物我一块罚! 听完嬷嬷回答,江辞就朝着鹤鸣院回去了。 第24章 争吵 “云香呐,咱们好久没出来啦,都闷死我啦,今日碰巧御饼堂出新糕点!魏未就当买去给那个小气鬼赔礼了!” 盛安城东街,魏未毫不知情府中在等待着她的****,拎起手中的竹麻纸包裹的三大袋糕点,朝着云香露出憨态可掬的笑意。 但云香却焦眉皱眼,这魏未定要自己拎东西,若是被府中人看到了,那岂不是要告到老爷夫人那里,少不了一顿严厉的罚。 “小姐,我的好小姐,您就把东西交给云香拎着吧,不然,不然……” 云香还是没好意思开得出口,说出自己心中的担忧。魏未停下脚拿出嘴里含着糖人,在心里琢磨了一会,摆出一副豁然明了的姿势,伸出一只手指在空中划了一划。 “噢!魏未懂了!云香你是想偷吃对不对!” 云香本还嘴角渐渐挂起了笑,以为她家这小姐真的明白了,呃,结果只是自己想太多。 她忙摆摆手,一脸认真的看着魏未:“不不不,不是的,小姐,云香怎用敢偷吃您的食物,云香只是怕……累着您!如果累伤了身体,那就不能吃那么多好吃的了,就得喝苦苦的药,喝清淡的粥了。” 还没等云香说完,魏未就将糕点赶忙朝着云香递过去:“那魏未都给你,我才不要生病病,魏未要吃好多好吃的!” 云香连忙接过东西,脸上的笑意终于从心扉最深处自然的浮现出了。 果然,对付她家小姐,还是云香有一套,看来魏未最大的软肋就是各种美食了。 呃,只是现在稍微有些吃力,毕竟怀里还有一只死肥猪,这家伙还能睡的那么香甜,就不能自己走一走吗!不是小姐喜欢你,我才不要把你当小祖宗供着呢! 趴在云香怀中美滋滋睡懒觉的小猪,不知又是做了什么美梦,哈喇子都流了她半截衣袖。云香无奈,只得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在心里小声抱怨。 主仆二人带着一只“猪”一路打打闹闹到了江府门口,刚要跨进门,一司阍忙转头将江辞发的话带给魏未。 “少夫人,少爷他说有急事找您,特意嘱咐小的们见您进了府就禀告您一声,他在鹤鸣院等您。” 魏未刚干脆爽朗地对司阍回答完,就迈着大步朝鹤鸣院走去了,这仪表姿态,还是和半月之前一样,看来宫中嬷嬷都是白教了。 “大坏蛋,你那么着急找魏未干嘛?是不是知道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当当!看!御饼堂家的新糕点哎!叫什么来着,嗯……好像叫桂花酿玉丸!” 她拿过身后云香手中的糕点带,举到头顶,眉眼泛起柔柔的涟漪,就似酿在春风里的醇酒,尝一口,都快醉到融化,脸颊上的小酒窝好似藏进了甜罐的蜜。 自打见她第一眼起,还从没有见过她笑的那么甜的时候。 江辞心里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不过更多的是被今早被唐钰的嘲笑给占满了。 “云香,你先出去,我和你家小姐有要紧事要说,对了,把那只猫留下,去把庆棋叫来。” 江辞只是从嘴里蹦出几句冷冰冰的话,就似黄豆大小的冰雹恶狠狠砸在地面上的声音,滚到笑容挂脸的少女脚边。 “是,少爷。” 云香只得听从江辞的命令,放下了手中还在酣睡的肥猫,忧心忡忡的望了一眼尚不知一会将有暴风雨袭来的魏未,轻手轻脚拉起门闭上。 明明窗外阳光媚的正好,树梢斑驳的光圈打落进屋内,春花嫩芽吐出苞,虽并不浓烈但却怡人的香气被微风带着潜入屋中,随着尘埃粒子漂浮,是一番亮堂干净的景象,却不知为何,溢出的是一股寒。 魏未拿出一袋糕点撕开,顿时屋里花香、糕甜,再加上她笑的极甜的小酒窝,甜的忍不住令人想饮一池清水。 “喏,给你吃,这个很好吃的!”她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将糕点递给江辞。 她的手在空中停滞了很久,肉脸上写满的是少年吃了之后对她竖起拇指夸赞的期待,但等来的,只是被他一手打翻,滚落至屋中各个角落的糕点。 “你,你干嘛啊!你不吃你也不能浪费了啊!你知不知魏未排了多久才买上!这还是热乎的!” 她脸上的笑是在一瞬间就没的,糕点躺在地板的四周,她跪下身将它们一个个捡起,眼角没骨气的浸满了泪。 江辞不说话,也没有替她捡,反而更是怒火上心,抱起地上的肥猫就要往外冲。 小猪被这突来的动静吓醒了,江辞抱它的力度大的惊人,紧的压迫着它本是蓬松的毛发都紧贴在一起,它有些慌了神,没想到他会发那么大火气,赶忙冲着魏未求救。 “你干嘛!你把胖胖还我!”魏未听到小猪求救声后,起身一夺步抱过他怀中的猫,温柔的安抚着受了惊的猫。 魏未不知道今天的江辞是怎么的,一言不发的样子格外吓人,虽说自己平日也总是惹他生气,但也未曾如此粗暴过。 “一会庆棋来了,不就真相大白了!” 他背过手,不愿去看身后的魏未和小猪,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怒气上头。 话音刚落,门前响起一阵敲门声:“少爷,您找我?” “庆棋啊,进来吧。” 庆棋在听到云香大致叙述了一下江辞的脸色行为后,就猜测到可能又是和少夫人闹小别扭了,但在他亲眼目睹散落了一地的糕点时,才反应过来,可能这次真是闹的比较大了。 “庆棋,我问你,今早你给黑将军喂食的时候,它是否尚在罐中。” 江辞拿出一副县太爷审案的模样,质问着庆棋。 庆棋一听忙跪在地,头埋到地上,声音略微激动的说:“少爷啊,您吩咐给庆棋的时,庆棋怎敢马虎,小的每日都按照您吩咐的好生养着黑将军,今早喂食之时,它也的确在罐中啊。” 果然,事情就是自己想的那样,本还想着会不会是庆棋疏忽大意,呵,果然就是这野猫子做的好事。 江辞蹲下身将庆棋扶起:“庆棋,你不用如此惊慌,你刚才所言,是否皆为真话?” 庆棋刚被扶起,又被这话吓的再次跪到地上,连忙磕头,带着颤抖的声音回复道:“少爷啊,您是最了解庆棋为人的,庆棋这条命都是江家的,又怎敢对主子说谎话,欺骗您呢?庆棋用这条小命担保,所述之言,句句属实!” 魏未见庆棋如此害怕,气的抹去了眼角的泪花,走到江辞面前:“大坏蛋!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庆棋做错什么了,你这样欺负他!” “庆棋,你起来吧,这没你事了,你下去忙吧。”江辞转头对庆棋说道,庆棋这才刚站起来,关上门出去了。 “庆棋没做错,是你这只该死的野猫做错!姓魏的你知不知道,今早我丢了多大的脸?我的黑将军被你这只野猫不知是吃入了肚,还是放跑了!” 江辞朝着魏未吼去,声音大的魏未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将怀中的小猪搂的更紧了。 “不,不,不可能!你,你,你血口喷人!胖胖不会做那样的事的!对不对,胖胖!” 她低下头看着小猪,小猪转过脸来,看着魏未一脸委屈,一丝心疼缠绕住了它,但毕竟答应了青袍,就得把事做完,虽然它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会不会如青袍所言,进一步促进他俩的关系…… “喵!”小猪从魏未怀中挣脱,跳到江辞头上,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头顶划至衣领。 有时候,彻底激怒一个人,只需要一个小动作,就比如小猪在江辞头上撒的这一泡尿。 “啊啊啊啊!你这个野猫!你居然敢在本公子头上撒尿!” 一向爱干净的江辞怎受得住此般的“礼物”,一把将头顶的猫拽着扔下。这下他最后一道防线都已经攻破了,看来江国和魏国两国的战争的烟火已经燎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两国交战在所难免。 “魏未,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不把这只猫给我解决了,我就把你给解决了!” 江辞扔下一句狠话,从柜中抽出一件衣袍,将门重重甩上出了院,只留下原地失了神色的魏未。 第25章 失踪 已是黄昏时辰,家家户户的炊烟袅袅升起,在田地中背朝黄土面朝天辛苦了一日的农夫扛起锄头迎着日落走去,贪玩的孩童也被家中大人喊回了家,人间烟火气息浓郁地覆盖住万物浮尘。 江府也到了用晚膳之时,一张四方的八仙桌的四脚,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鹌鹑藏秋菊戏落叶图,寓意着平安如意、安居乐业。丫鬟们一个接一个端上刚出锅的美味佳肴摆放于上,江丞相和江夫人先入了座,见两个小辈还未来,便派人去催了催。 “辞儿,怎么就你自己来了?魏未呢?” 刚从花啼院被下人寻回的江辞屁股还没坐到椅上,江夫人就先发了问。 他没急着回答江夫人,反而是抬起了面前的青瓷碗就动起了筷子,把一块肥腻适中的肉塞到嘴里才不紧不慢地说:“娘,我又不是成天和那个家伙在一块,哪知道她在哪呢,说不定又跑外面疯玩去了。” 一旁尚未发言的江丞相看到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胡子皱了皱:“和你说过多少次,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你看看你这副样子和街上那群泼皮无赖有何区别!”后又转头对身边伺候用膳的丫鬟说:“去,去房里找找少夫人在不在。” 丫鬟刚要行礼答允,云香却急匆匆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似遇到了大事一般,都失了礼数。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夫人,少爷,少夫人……少夫人她!不见了!” “什么?!” 江丞相一听,将手中筷猛地砸放在桌站立起来,顿然神色大变。 坐在左手边的江夫人也慌了神,忙详细问责云香:“少夫人怎么会不见了?江府上下都找过了吗?” 云香“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头磕在冰冷的地上,全身颤抖地带着些许哭腔:“是奴婢没能看好少夫人,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奴婢已将府上都找过了……就……就是不见少夫人。” 一屋子的人都乱作一团,江夫人更是担忧的泪侵了眼眶,江丞相冷静了一会,伸出一只手指向众下人:“还不快去给我找!把府上各处角落,盛安街上、郊野都给我去找!今日若是不把少夫人给我找回来,你们也就不用吃饭了!” 一群丫鬟、小厮吓的忙一溜烟跑出屋中,似散开滚落四周的珠,整个江府都响起或稚嫩或老成的呼喊声。 江丞相背起双手在屋堂里踱来踱去,心中乱如麻绳,若是魏未不见了该怎么向魏府上下交代啊! 坐椅上的江夫人拿着手帕不断擦拭着泪花,低声啜泣着:“盛安城那么大,以未儿身体那种情况,会不会走迷了路,又或是遭遇不测……” 她越想越发心中担忧,哭的更加凶了,但唯独江辞,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悠哉的吃着饭。 “你还能吃得下饭!说!这事是不是和你有干系!你是不是又惹魏未生气了!” 江丞相回头,见江辞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气的火冒三丈、怒发冲冠,冲到他面前严厉责问。 “是又怎样,她这样的人,除了会给家里惹麻烦,还会什么!” “啪——!” 右脸上燃起的火辣的刺痛令他一时丢了神,逐渐弥漫到身体四周,本是麻木的心也狠狠揪了一下,痛的如此清晰,如此彻骨。 扇过来的那只手也悬在空中颤抖不止,泪儿花了她本是精致的容颜,滚落到衣裳上,渐渐在衣裙上晕染成朵朵泪花。 半晌后,江夫人才反应过来,就在刚才,自己亲手扇了她最疼爱的江辞。 “你……你这个……孽子!我怎会生出你这没心没肺的家伙!魏未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怎能置她生死于不顾!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冷血无情,你还是我的辞儿吗!” 江夫人颤抖着唇,才说完就转过身抹着泪快步朝里屋走去了。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还不快给我去找!找不回来,你又不用回来了!” 江丞相望了一眼哭的伤心欲绝离了桌的夫人,又咬着牙对江辞下了最后通牒,后挥了挥衣袖就去追随夫人的脚步了。 唯留江辞还愣在原地,缓缓伸出右手轻抚上右脸,眼神有些呆滞的盯着桌上还冒着些许热气的佳肴。 这是他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被他娘亲打,就算以前的自己再如何顽劣、调皮,娘亲也从未如此生过气,更别提对他动手。 看来这次,自己惹的祸是真的不小了,刚才被他娘那么一说,也不由得担心起来。那个家伙,那么笨,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盛安如此之大,说不定这会迷了路,正躲在哪儿哭鼻子,况且最近外面也不太平,若是遇到什么贼匪…… 江辞不敢再想下去,忙起身出了堂院,喊上了几个小厮就出了门。 而此时,劈柴院内。 “你两小子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拿上灯笼跟我们走!” 一个为首人高马大的络腮胡抬起一只厚实的手,往生一、青袍的脑袋上香敲木鱼般打去,疼的他俩龇牙挤眉,手上的柴火惊的脱落。 “杨大哥,这是怎么了,为何大家都慌慌张张的?” 青袍较为机灵些,主动先那一脸凶狠的男人寻了问。 他和生一今日的劳工还未做完,一直专心劈着柴火,想着还能蹭上点饭吃,不然去晚了只能喝米粥了,便完全没注意到府上发生的事。 “你们还不知道啊?少夫人不见了!府中上下都找了,就差耗子窝没找了!少爷都带人出去找了!” 这个被青袍称为杨大哥的人,名叫杨猛,人如其名,生性彪猛如虎,长得也是凶神恶煞的模样,是府上侍卫处中的头子,平日在下人这一圈子里,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刚解释完,生一和青袍就互相往向对方,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还傻愣着像个木头干嘛!两个呆子!呆子!”男人看他俩还傻呆着不动,又给他俩招呼了几个拳头,再这样捶下去,恐怕都能扮南极老人了。 两人正痛的捂着头直揉时,又被扔过来的两盏灯笼砸到了脸。 “快跟上,找不到少夫人,老爷非剥了我们的皮不可!” 杨猛带上一群人先离开了劈柴院,这时天已黑透了,只有一群一群的红黄灯笼在夜幕中迅速移动着。 两小童拎上方才扔来的灯笼,也加入了这寻找魏未的大队伍中。 “都怪你,臭青袍,出的什么馊主意,肯定是惹火了江辞,他便把气撒到魏未身上,现在好了,这丫头不见了,要是出了什么大事,你拿什么来赔!” “这这这,我也没预料到啊!” 一路上,生一像个居家的小媳妇般,对着青袍抱怨不停。青袍心里也苦,这怎么发展和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不应该是江辞怒气冲冲的回来向魏未撒火,然后美人落泪男儿心软,一把搂进怀中安慰,再重归如好,互诉衷肠吗? 的确,前几个环节他都猜对了,不过他忘了,这两个主角都不是一般人,一个孩童心智,一个爱钻牛角尖脾气极臭,所以他猜测的结局,当然不可能发送在他俩身上咯。 “少夫人,魏少夫人!”众人扯着嗓门,抬着眼,漫无目的地寻找着。 “小姐,小姐,您在哪啊,是云香不好,没能好好陪在您身边,您一定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啊,不然云香只有以死来赔罪了!” 和生一青袍一路的还有云香,一路上她已经哭的眼睛肿的不行了,魏未丢了,她不比江丞相江夫人要担心的少,已经在心里责骂自己不下千次了。 可见,今晚的盛安,注定不是一个寂静的夜。 第26章 遇蛇 盛安郊野,没有了城中的人声鼎沸、繁华躁动,只有各种虫鸣声忽近忽远地鸣叫在耳边。 一轮银弯挂在如墨的寂空中,倒影出月影照在深不可知的小石潭中,不知何时丢来的石头打破了此般寂静和水中幻月,一圈圈涟漪自击落点扩散开来,借着月色大致看清一个秀丽的少女,抱紧双膝蹲坐在潭边。 “江辞是个大坏蛋!再也不要原谅你了!不就是一只小虫子,胖胖弄丢的那魏未还你就是!” 少女边朝着池潭喊叫,一边宣泄着内心的不满,一边捡起一个又一个大小、形状不同的石头扔到水中,月儿好不容易刚要再次倒影出全影,又被这接连不断的“弹火”打灭了形。 自打和江辞吵得不欢而散后,魏未就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屋中生闷气,看着那些无辜的小糕点,她就委屈的想哭鼻子,但仔细一想又很有骨气地憋回了泪。之后,趁着大家都在准备晚饭时,从后门偷溜出了府。 本是想去万宝楼买一只黑将军给江辞的,但老板告诉他,这儿只卖财物、珍宝,不卖蛐蛐、蟋蟀。 可不是听人说,万宝楼什么都有吗? 最终她也没了办法,只得放弃了拿钱买虫的想法,根据老板的提示来到郊野找起了黑将军。 但因自小就怕各种小虫子,这下还要她亲手抓,想想都心里发毛,在水边坐着抉择了好一会,天都黑透了才决定克服心中所恐惧去寻这蛐蛐。 这心理恐惧是克服了,但又一个问题摆在了她的面前,她只知道江辞那只小虫叫黑将军,属蛐蛐类,长相、习性什么的,都毫不知情。 魏未走向深一些的灌木草丛中,里面传来一阵阵唧唧不休的虫鸣,时不时还带着窸窸窣窣的小动静,她本提起的十足的勇气,就像被针扎了的鼓一样,气猛然溜走,最后只剩下了一副鼓皮。 “不,不,不怕!这,这,这一点,都,都不可怕!” 她给自己打着气,但哆哆嗦嗦的声音已经暴露了内心的恐惧,她又在原地打转了一会,才拿定了主意。 今天一定要抓到一只蛐蛐给江辞不可! 便带着这般的勇敢,喉处咽下一口沫,呼出一口气,提起裙摆迈进从中。 “到底是什么虫呢?魏未也没见过啊,怎么找给你!”她弯下腰身,边找着嘴上边嘀咕抱怨。 借着依稀的月光,勉强看清丛中附在枝杆上的小虫,有些还在蠕动着身体,看的她胃里经不住一阵翻滚。 那么不好看的虫,肯定不会是黑将军。 魏未打着这个念头挺起身躯,继续向草丛更茂密处走去,越往里,被踏平的枝干就越少,人迹就越为稀疏。 走到野草杂枝都盖上了她的膝盖处时,魏未才停了脚步,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着。 而就在这时,前方草丛中响起的一阵声响吸引了她。 她有些畏惧又有些好奇地沿着声响处走去,月色打在那物的身上,灼灼发光,体型莫约三指并起般粗。 这该不会就是江辞的黑将军吧? 她抱着这个想法弯下腰就徒手向那物握去,刚触碰到它冰冷带些鳞片的身体,吐着信子的头就迅捷地转了过来,一双圆而亮的竖瞳闪着瘆人的寒光,露出一副獠牙就朝魏未白嫩的虎口处咬去。 “啊——!” 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了本是寂静的夜幕,本浮上水面嬉戏的鱼儿吓的忙钻进潭底。 那只蛇也忙扭过身去,蜿蜒盘旋地朝更深处溜走了,只留下爬行的印痕。 魏未也吓的拔腿就跑,不知跑了多久,跑到全身都没了力,才跌坐在一棵粗壮的老树下。 被蛇腰到的虎口处,两个牙印的洞处不断往外冒着汩汩的鲜血,魏未完全被吓的丢了神,只是在原地哇哇大哭。 而漆黑一片的四周,发出不知何物的动物叫声,哀鸣而凄惨烈。 她努力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膝盖紧紧贴住胸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感觉安心一些。 “阿爹,阿娘,云香,你们在哪,魏未好痛,好害怕,好想回家。” 伤口处逐渐弥漫出似被火烧了般的炙痛,滚烫的就像被烧开了的水倾斜而下,而四肢也开始变得麻木,力气被一点点吸走,再也没有劲去抱住自己了,魏未只得无力地躺下了身。 意识变得非常模糊、朦胧,天际边的月,由圆圈状混为一片黑与白的交界,再到被侵蚀完毕的黑暗。 如今的她,实在是撑不住了,眼皮重的像千金鼎,很想努力睁开但又似被鱼鳔胶黏住般,一条缝也睁不开。 而她在昏迷前,脑海中好像划过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他有时凶的像抢食的黄狗,有时温柔的像邻家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而更多的时候,他更像他自己,复杂而多变的少年,自私、小气又倔脾气。 换作别人,魏未定不想和他交朋友,但可能因为,他是他,所以一切都可以容忍。 魏未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吃上一口灌汤的小笼包,再闻一闻刚蒸好的桂花糕的芳香,再吃一次,那个坏脾气的少年亲自为她做的最简单不过的面条。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盛安城内,江辞急的大汗直流,汉渍印上了衣袍,嗓子都已经喊破了,后面的小厮们也累的一个拖着一个。 “你们都给我跟上!墨云,你带几个人去东街看看,庆书,你们去西街看看,庆棋留下,跟着我!” 他润了润哑了的嗓,又扯起嗓门,指挥着身后的一群人,分明这盛安城已经搜了大半了,但他还是不愿放弃搜寻着。 “是,少爷。” 下人们不敢不服从主子的安排,只得喏了一声,又加快步伐去寻找魏未。 此刻,江辞不知为何,心中直燃起一阵不适感,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如此讨厌的那个女人,已经慢慢在他心中占据了一席地位,对于自己白日的所作所为,也是悔青了肠子。 “少爷,您还好吗?” 庆棋看着捂住胸口的江辞,有些担心的问道,江辞只是摆摆手,又接着大步走朝了前。 该死,这女人究竟跑去了哪里,换作别家姑娘,可能会回了娘家,可方才已派人去魏家向小厮私下打听了,她尚未回家,那她现在究竟去了哪里! 太多的问号冲击了江辞的内心,他的脸色越发难看,思绪乱如麻绳。 “少爷,都是庆棋不好,没能好好看管黑将军,若是当时庆棋留心注意些,就不会让那猫儿溜了进去,害的您和少夫人起了争执。” 庆棋也自责的不行,袖口摸着眼泪嘴角含糊的道着歉意。 江辞听后,顿了顿身,转过头,刚想和庆棋说这事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时,左侧边万宝楼门前,两个正在关门的伙计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第27章 找到你 “柱子,我和你说,今儿我在给老板点货的时候,发生了件趣事,可别提多逗了。” 一个较为黑瘦的男子朝另一胖些的人说。 “那你还不快说出来听听,还卖关子!”胖子有些急了的问。 “行行行,这就说这就说,看你瞎急的,是不是对姑娘也是那么着急啊,哈哈!好了,言归正传,今下午来了一个姑娘,看穿着应该是哪家官僚贵族家的小姐,进来问咱老板,我们店里卖不卖黑将军,就是那种蛐蛐品种,我进万宝楼那么多年,也没少听人来问过活物的事,不过都是问些西域长毛猫啊之类珍稀兽宠,这问虫子的,还是头一次!” 瘦子说完,胖子还来不及搭话,他就被江辞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衣领拎了起来。 “你说什么?有个姑娘去店里问了关于黑将军的事?” “对……对对!这位公子,您先把小的放下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此刻的江辞像只失了智的狮,脸贴伙计贴的极近,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粗暴的动作吓的那小伙计说话都结结巴巴。 “公子,公子,说不定这伙计知道关于少夫人的事,您先把他放下吧!” 最后是庆棋前来劝解,江辞才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稳定下心态,把伙计放下。 “那姑娘莫不是看着不胖,但却长着一张肉乎的脸?杏眼,樱唇,身上佩一铃铛,走起来,叮铃作响?!” 面对江辞的质问,伙计连忙点头答道:“对对对!就是那个姑娘!”还没等江辞进一步逼问,伙计又开了口:“我们老板告诉了她,店里不卖这种玩意,她又问了哪里有,老板便和她说了,在西月桥那边莫约会有,之后她就走了,公子,这真的是小的知道的全部了,绝无半点虚假呀!” 江辞轻哼一声甩了甩衣袖:“谅你也不敢骗我,此处可有马?” “有有有,我去给公子您牵来。”一旁的胖子忙回答。 不一会功夫,就从屋后牵出一匹长鬃垂肚,膘肥体壮,毛色油光水滑,马蹄声突突有力的枣红马。 “不错,是匹好马。”江辞一把夺过胖伙计手中的马缰绳,一个跃身纵越上马背,“驾”的一声鞭敲打着马屁,随着一阵鸣叫就朝城门处跑去。 “哎!哎!公子!那可是我们店中的极品宝马啊!您这样骑走了,我们怎么和老板交代啊!” 瘦伙计向着已经没了影的方向高声说,那副样子就像被劫匪劫持了全部家当般的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你放心,我家公子可是当今丞相的贵公子,那匹马多少钱,我这就回去拿银两给你们。” 两个伙计一听,顿时喜色浮上脸庞,乐呵的直搓手,喂!这两幅面孔转换的也太快了些吧! 两人商量了一会后,瘦子闭着眼朝庆棋伸出一只巴掌。 “五十两啊!好说,我这就给你们去哪。” 他刚转身要走,就被伙计叫了住:“你当那是匹什么马?那可是上好的枣红宝马!五百两!一个银子都不能少!” 庆棋气的转身伸出手指向这两人,那一副德行贪婪的像食槽里抢食的豚:“你们!你们!行!五百两就五百两!” 他本想臭骂他们一顿,但奈何是自家公子不占理在先,直接骑走了人家的马,只得忍忍这口气了,回去先和老爷夫人禀报一声罢。 而这边,于四下无人漆黑的小路上,只有一个跃动的身影。 江辞挥舞着皮鞭,一下一下抽拍在马臀上,一头飘逸的鬃毛如丝绸般纵滑,四只蹄大步迈开,踏的尘土灰埋躁起,沾染上他的靴。 姓魏的,你定不能出什么事!我不允许! 他被激猛的马儿颠的有些晕了头,但视线还是坚定如刃,脑海里都是那个佩银铃肉脸庞圆眼睛圆嘴巴的姑娘。 江辞刚刚跨入西月桥附近,就扯着嗓门憋红了脸,卯足了劲吼着她的名字:“魏未!魏未!” 莹莹月光拍打在光洁的石头上,石头架起的小石桥安静地沉睡着,明明马儿鸣的裂耳,人儿嘶吼的乱心,都惊扰了阴暗处停枝落脚的鸦雀扑腾翅膀离开,唯独,唤不醒他要找的姑娘。 他下了马,将马栓在一棵大树下,拂去了额头上渗出的滴滴汗珠,手指放在鼻翼处,将嘴扩了起来,试图以此将声音传播的更广一些:“姓魏的,你到底在哪,你听得见的话,就给我回个话!” 江辞像迷了路的蚂蚁,在西月桥找了许久,别说魏未了,连一个人影也未曾见到。 他有些丧气了,失落席卷了他,像散了架的木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气都放到了支撑着的两只手掌处,尖锐的小石头硌的掌心已红肿。 说不定她压根不在这,自己怕是在做无用功。 越发沮丧的念头快湮灭住江辞,他的眼神也没了光,目光散淡地掠过四周,但好似突然发现了什么,忙转过眼,紧盯前方那串被月照的明亮的银铃。 江辞急忙起身,踉踉跄跄地跑朝前,拿起仔细确认,这就是魏未的银铃,不会错的,那她一定在这附近! 他朝前又跑了几步,一棵盘根错节粗壮的树吸引了他的注意。 江辞绕到树的背面,果然,魏未就在这! 但是此刻的她,却安静极了,不像平时般聒噪,也不像个猴儿般蹦蹦跳跳,只是闭着眼躺在地上。 “喂,姓魏的,你怎么在这睡着了,知不知道大家为了找你,都担心坏了!” 江辞轻轻的将树下的姑娘抱起在怀,眼尾处不知是担忧还是喜的泪浸湿了睫毛。 可无论他如何唤,魏未都只是闭着眼。 这时他才发现,她的右手虎口处有着两个血窟窿,流淌出的血已将白裙一角映的血红,她本是好看的眉眼紧紧皱着,额头布满细小的汗珠,用手摸去,滚烫的不行。 江辞见状,意识到魏未这是被蛇咬了,从牙印和症状上观察,估计还是被有毒的蛇咬的,他忙抱起魏未就朝枣红马的方向狂奔去。 马儿本还悠闲地吃着前方鲜嫩肥美的草,就被江辞一把拉过,带着魏未坐上马背。 马儿被这突来的力量压的弯了下身躯,又立了立马蹄,挺直了身板。 “你看你,马都快被你压死了,这一遭下来,本公子的宝马定要瘦一圈,你要负责!所以本公子不准你有事!掉一块肉都不可以!你听到没!” 江辞将魏未放在自己背后,肉脸贴着他的后背,将她的两只小手拉过环住自己的腰,可如今魏未一点力气也没了,才刚环上又放了开,最后他只得用一只手紧紧拉住她的手,生怕又松了开来,另一只手握紧缰绳。 这是江辞第一次握住她的手,嫩的像新鲜的豆腐,软的似四月棉,属于她自有的香气包围了他。 驾着马的少年避开她虎口处的伤口,将玉手其余部位握的极紧,生怕身后小人儿跌下马背。 他以飞快的速度就进了盛安城中,远远地刚望到江府门前映红的灯笼就高喊道:“少夫人找到了!你们几个,快去把盛安最好的名医给我请来!” 关于本文的金钱设定:银两在不同朝代皆有着不同的比率,就比如唐朝时的银两就较为值钱,而清代时由于鸦片战争前外贸顺差大,银子大量流入后,银价下跌。而本文属于古代架空的朝代,所以我参考的是清代的银价,1两白银大约可换到1000~1500文铜钱,而清朝的中晚期相当于150元到220元。 所以本文中所涉及到的银子数额比,都是以这个为依据而来滴! 第28章 你定要平安无事 守门的司阍一听,一下全都慌了神,不知该先去禀告老爷夫人,少爷带着少夫人回来了,还是该先去找名医。 一群人傻乎乎的呆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忙动了起来。 几人结伴跑去找大夫,而职权比较大的那人则去屋内禀告情况,但跨进门就因过于慌张失措被门槛绊得摔了个跟头,起身顾不到疼痛一瘸一拐地跑去里屋禀告家主。 这时,江辞才刚到了府前,便动作迅速地从马蹬处跳下,小心谨慎地抱着魏未直奔向鹤鸣院。 回到院内,他才将魏未抱上床榻,外面就响起一阵凌乱匆忙的脚步声。 “辞儿,辞儿,这是怎么回事,魏未怎么了?”江夫人未进屋中就先喊出了问,语气中皆是担忧。 “娘,那么晚了,您们怎还未休息?”江辞微微转过头朝着门外轻言,又立马转回眸察看着面色惨白的人儿,拿出端正叠好的被替她轻柔地盖上。 他本是不想让爹娘担忧的,可如今这情况,江丞相和江夫人怎可能不去担心啊! 江夫人进屋后忙走到床前,视线一眼就被魏未端放在红被上的右手所吸引了去,伤口已经不流血了,结起了血痂,但整只右手浮肿胀起,伤口周围起了一些血泡和瘀斑,这副伤势吓坏了江夫人。 “啊!快去找大夫啊!” 江夫人朝着门口候着的小奴严声道,眼神闪躲开来,不敢再去多看伤口几眼,仿佛多看一眼,自己这心坎上都会被划一刀。 虽说魏未慧根上存在缺陷,但这并未影响到她招人疼爱,反而更惹人欢喜,孝顺懂事,鬼马精灵的样子总能把江夫人逗得咯咯笑。 进府半月之余,江夫人早已把她当自家亲生闺女,所以当得知魏未失了踪时,才会担心的掉泪,而现在又弄成这幅样子,更是心疼的滴血。 “夫人呐,刚才辞儿已经吩咐下人去寻了,莫要太担心了。” 身后的江丞相伸出一双宽大的手轻拍着她的肩膀,却惹得她落着泪回头反驳:“未儿这副样子,妾身又怎能不担心!今上午还活蹦乱跳的一姑娘,现在,现在就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江夫人越说情绪越发激动,最后是被江丞相费劲了口舌才哄好的。 这二老在这也是徒让他们担心,江辞便以魏未需要休息为理由让他们先回屋去了。 等了莫约一盏茶的功夫,鸿医堂的张大夫就拎着硕大一药箱来到了门前,敲了敲门示意。 “张大夫,您总算来了,快请进!” 江辞起身去迎张大夫,看他那一蓬有些凌乱的发、未系好的衣绳,嘴里不停喘着粗气的模样,就知道他是被小奴们刚从被窝里惊扰起来就快速赶了过来。 张大夫将药箱放到桌上,上前去查看了下魏未的伤势,本睡眼惺忪的神态瞬间就来了神,脸色变得不是特别好看。 “伤口现已结了血痂,距离少夫人受伤之时怕已过去了一至两个时辰,从目前所表现出的症状来看,应是被血循性毒蛇所咬伤,中了蛇毒,且受蛇毒影响,神气遭受了些损害。” 他一边缕着白胡,一边慢悠悠地说着,害的身边的江辞越听越着急。 “那可否医治!” 张大夫未直接回答,只是起了身拿出药箱中的一卷黑布,散开来从中选出了一根银针走回床榻前,正要下针却被江辞忙叫了住。 “您这是要干嘛?” 他只微微动了动胡子,嘴里吐出淡淡几个字:“测毒。” 话音未落,就将那一根明晃晃的银针扎到了魏未的伤口一侧,痛的昏迷中的她眉头更加紧皱了些。 入体一弹指的功夫,张大夫就将银针抽了出来,捏着针顶放到曳动的烛光下仔细端详起来。 那银针自底尖逐渐上升出一抹黑,看到那黑了半截的银针,江辞急的发问:“张大夫,我家夫人她……可还好?” 第一次称呼姓魏的为夫人,江辞还有些羞怯,但现在可不是脸红心跳的时候,眼下所急,是这丫头的性命! “放心吧,江公子,虽说少夫人是被毒蛇所咬伤,不过按当下趋势来看,并未危及性命。少夫人应是平日有练武,体格健朗,经脉尚且平稳。一会小的写一副药方您吩咐下人将它拿去给我徒儿,从鸿医堂抓些药来小火煎炖三个时辰,不出三日,保证还您一个活蹦乱跳的夫人。” 听张大夫一席话后,江辞才将悬着的心渐渐放下,嗯?等一下?刚才张大夫说这家伙练过武?没想到她除了会吃还会别的啊…… “那依您所看,夫人她为何还昏迷不醒?” 张大夫嘴角露出一丝笑,接着慢条斯理地说:“小的刚见少夫人这副伤势时,本以为昏迷是因受蛇毒和神气遭损的影响,而小的刚才测验了一番,才发现少夫人神识清晰,至于这昏迷不醒嘛……应该是被吓的。” 什么!被吓的!若是平时的江辞,定会生一番气,不过如今,只要她没事就好,安康万吉。 张大夫还没等江辞接下话,就又走到他那宝贝药箱旁,从中拿出一把莫约手掌大小、娟细的一柄小刀。 “哎哎哎!张大夫,您这又是要做什么?” 这个张大夫,号称人狠话不多,今日一看,果然不假!每次行动前,都不带解释的,这些举动没少吓坏一些病患。 “您既然请小的来,就应该相信小的,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还有劳您吩咐下人烧一壶滚烫的沸腾之水。” 虽说这张大夫总给人一种半吊子郎中的感觉,但他的确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神医,一双圣手,能起死人肉白骨,如今把魏未交付给他医治,乃为最好的方法。 江辞只得按照张大夫所言下去嘱咐了下人,回来时,张大夫已经动完了刀,在魏未被咬的患处划了一“十字”,挤出了些乌黑的毒血,这时,她的脸上才稍微有了血色。 江辞有些畏血,每次自己流血受伤都会紧张的要命,便不敢去多看她的伤口,只敢时不时抬起眼眸瞟几眼。 丫鬟端上热水来后,张大夫拿起搁放在盆边的帕巾浸泡在水中一会,拿出扭干去擦拭了魏未的伤口处,再次放到盆中时,水中顿时晕染开一片黑紫,印的盆地花都转眼褪变为黑月季。 “再多下去烧几盆水,替少夫人擦身,特别是伤口患处,不过定要用干净的帕巾,避免出现感染。”张大夫向丫鬟嘱咐道,丫鬟行了个礼便端着盆快步下去了。 紧接着,他转身拿出药箱里一张宣纸,又摸出一只笔和一碟墨盘,埋头写了起来。 一旁的江辞不由得感叹:这张大夫的药箱还真是个百宝箱,什么都能摸出来呀。 “公子,这就是药方,按上面写示的来办便可。”龙飞凤舞地于宣纸上写了一会,他便将药方递到江辞手中,拎起药箱就要走。 江辞忙叫住他:“张大夫,您这是要去哪儿?我……夫人她没事了吗?” 他双手于空中交叉,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地说道:“您就相信小老儿吧,您的宝贝夫人没事了,小老儿这下当然是回家睡觉了呀!出来时本以为很快便能赶回去,没想到花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哎,看来小的那被褥又得重新捂热乎咯,娘子不在家都没人替捂被窝了。” 张大夫有些戏谑不正经的回答,说完就自顾自地走出了院。 哎,这个张大夫,还真是个老顽童,但愿你真的能平安无事吧,一斤肉都不能掉的那种哦! 江辞坐到魏未身边,看着她熟睡的脸庞终于展开了眉眼,浅浅的溢出了笑。 第29章 撸猫 “少爷,您去歇一会吧,您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小心累坏了身子,还是让云香来照顾小姐吧。” 云香有些着急地闯进了屋,情绪不受控制地着急了些,声音嚷的有些大,但江辞没有责怪她,只是转过身将一根指竖在唇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无礼,忙捂住了嘴。 云香他们一席人听闻了魏未被江辞带回了府的消息后,便急匆匆赶回了回来。当她知道魏未遇了蛇遭了咬后,更是自责的哭晕了过去,才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赶来鹤鸣院照看她家小姐,可却被守门的小丫鬟拦住了道。 且听小丫鬟们说,自从她家小姐昏了迷,江辞便一直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床榻前,也不让她们前去照料。 所以云香这一方面是担忧魏未,另一方面也是怕江辞累垮身子,才硬闯了进来。 “少爷,都是云香的错,害的……害的……” 云香轻脚轻手挪到梳妆镜前,看着平日活蹦乱跳的小姐如今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更加是愧疚涌上心头,眼看这泪儿又要夺眶而出。 “好啦,云香,这事说到底都是怪我,你不要太自责了。听说你晕倒了?现在身子可好些,要不再回房多歇息一会。” 江辞未转过脸看着云香说着口中话,双眸不曾离开地注视着面色已有些红润的魏未,声音温柔的似一股自峰峦翠林间流淌而下的潺潺溪水。 云香这一听,抬了抬被浸湿的睫毛,刚端起打算抹去泪儿的手,硬生生是被这突来的温柔愣在了半空中。 等等!是我打开的方式有问题吗?这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举手投足间皆透露着暖阳春光般的柔情的人,真的是江辞少爷吗?莫不是他也和小姐一样烧坏了脑袋? 云香心中有些不解,却又不敢直问,只觉得眼前的少爷,真实又陌生。 打进屋的一束光圈射耀在江辞的脸上,这时云香才仔细看清了江辞一夜之间汇集的沧桑。 他的脸上,两团黑圈扎根在眼睑处,几根胡茬晃眼地盘踞在清秀俊美的下巴上,束着的发髻摇摇晃晃挽留住几缕青丝,其余的发肆意披散在肩头。 “少爷啊,您还是去歇一会吧。” 云香再次开口劝江辞,他本想摇摇手示意不用,但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了几声。 仿佛在说:你这个小子,你想逞英雄装深情好男儿,也不能不吃东西呀!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罢工不干了!你再不装点吃的进来,再见到张大夫的就是你了! 云香立马领会到了江辞的肚子向她发出的求救信号,那是跟魏未饿时同样的声音。 还没等江辞开口解释着略微尴尬的场面时,云香就张开嘴说道:“少爷,您一定是饿了,云香这就前去给您端点膳食送来!” “哎,哎!云……” 云香说完就快步走出了门,不给江辞留一寸解释的余地。 他朝着云香离去的背影抬起的手也慢慢落了下去,轻抚上在和自己闹别扭的肚子,以此试图让它别再让自己在下人面前出此般洋相。 良久后,他的眼神又落回到魏未身上。 不知是又做了怎样的美梦,脸上浮现出的桃粉自两侧鼻翼晕染至了耳根,闭着的眼珠时不时地跳动几下,长睫遮掩住眸中情绪。 微张的樱唇更是惹人怜爱,似两瓣沾上晨露的娇花,又似被浸泡在蜜罐中许久的糕糖,招惹的窗外百花丛中的蜜蜂都想前来采上那么几滴。 江辞的喉咙缓缓动了动,咽下一口沫,不自觉地伸出右手食指,有些颤抖地朝着魏未粉嫩的唇指去。 “喵——”门口传来的一阵猫叫将他从坠入的蜘网里拉回,抽丝剥茧般地解除捆住身体的线,这会,他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江辞!你刚才那番是要作甚!这哪儿是什么大丈夫所不为,君子所不行,分明就和泼皮无赖、地痞流氓无差!怎的能生出这般卑鄙龌龊的念头,竟然,竟然想趁人之危!我看你一定是累傻了脑子,才会起这种歹念! 他猛地摇着头,心中痛骂着自己,晃的本就摇摇欲坠的发髻这下彻底滑落,如铃般清脆地坠落在地,一头乌黑如瀑的发彻底披散开来。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江辞脑里还是有些才慧的,不然就以他刚才那副摇头晃脑法,若换了魏未,就是一脑袋的水豆腐了。 他渐渐冷静下来后,猝不及防地转过了头,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没把门口的小猪吓死。 披头散发,面色苍白,黑眼圈都快占据了半张脸,再加上那双哀怨又带着些许凄凉的眼神,这莫不是要开始扮鬼祟的节奏? 小猪抖了抖毛发,又装出那副神气样,惦着脚尖踏着轻盈的猫步走向江辞,有一种说不成的赴死如归感。 慢条斯理地走到江辞跟前,还没来得及“喵”一声来宣示自己地位,就被江辞拎着后颈肉提了起来。 “好啊,你这个臭猫,还敢进来!知不知道都是你惹的祸!” 虽说小猪没心没肺那是在天界出了名的,但这次它的确感到有些内疚,所以才想来看看魏未,哪知道这个讨厌鬼江辞也在,这下好咯,人没看成,还被逮个正着。 它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使出必杀技——“大眼无辜”。 一双圆如铃的猫眼上下拼命眨着,胡须随着小声的猫叫摆动出细小的幅度,似腊肠般的尾巴也在左右摇动,时不时扫上江辞的胳膊,挠的人心痒痒。 可江辞并不领情,只是把它揪去了墙角处:“你干嘛?眼睛进灰啊,眨什么眨!给我站好!做错事的人得有个认错的态度!” 得,这货是个钢铁直男没错了,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那么粗暴的对待本喵! 小猪喉咙处发出阵阵呼噜声,暗暗咒骂,本还水汪汪眨巴的眼眯成一条缝,立马由清纯惹人小猫咪变成猥琐颓废大肥猫,露出它真实的那副臭德行。 “快,前爪给我抬起来!不然小鱼干全免!” 一听到江辞这话,吓的小猪连忙将两只后腿蹬地站起,前爪弯曲在肥圆的肚前,这副模样,就似它的死对头哮天犬受责罚时一样。 “这才像点话,说,本公子的黑将军究竟是不是你弄丢的,乖乖承认的话,本公子可以考虑既往不咎,不然……” 江辞也不知是怎的,竟觉得这猫能悟的懂人话,抱着试试的心态盘问起它,话未说完就露出一阴险瘆人的笑。 小猪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这两脚兽可怕起来都快赛过阎王爷手下的青面獠牙、魑魅魍魉了。 “喵~”小猪只得屈从的弱弱应了声,毕竟现在保命要紧,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扒了自己的皮。 江辞伸出两只握成拳状的手,对着小猪说:“听好了,野猫,如果真是你做的,你爪子就放到我的左拳上,不是的话,就放到右拳上。”小猪本想都没想就打算往右拳上放,却又被他补充的话惊的换了选择:“本公子劝你最好想清楚再行动哦。” 它只得乖乖的将爪爪放到江辞的左拳上,摆出一副可怜样,试图让江辞对自己下手轻一些。 早知道还有这般性命担忧,本喵就该再多加些条件上去的!这下好了喵,说不定还没吃上鱼儿和仙桃呢,自己就真升了天了! 小猪懊悔极了,心中默默念叨着,紧闭着眼,不忍看到自己的惨状。 果然一双手重重抚上了它的毛,压的它紧的喘不过气,但结果却格外出人意料,江辞并没有暴揍它一顿。 反而是撸起了猫?准确点而言的话,是格外粗鲁的撸猫! 这又是什么骚操作!隐藏于皮囊下的吸猫属性终于爆发出来了吗! 哎哎哎!本喵可不是你想的那种随便的小猫咪,除非给我一篓的小鱼干! 第30章 苏醒 是一阵扑鼻勾魂的香味先滑入了江辞的鼻腔,后才发现屋门口的云香,也不知她来了多久,自己刚才那番丢人的行为有没有被抓个正形。 “本公子才不是因为看着这野猫子毛茸茸、胖嘟嘟的模样动了念头,只是,只是试试它是真胖还是毛蓬!” 江辞忙朝着云香磕磕绊绊地解释着,口舌都在嘴里打架,心口不一的样子惹得云香忍不住捂嘴窃笑。 “再,再,再说了!这家伙就是弄丢黑将军的罪魁祸首,本公子这正要惩罚它呢!”江辞努力的替自己辩解。 今儿究竟是什么日子啊,不仅被云香听到自己肚子咕噜叫,还被她逮到自个在撸猫。 行吧,本公子大方承认,自小就想要一只毛绒的宠物,但奈何爹娘不允,只得时不时溜出去偷摸唐钰家的小白。哼,爹娘还真是偏心,不给本公子养,竟然就给这家伙养!究竟谁才是亲生的! 江辞孩子气地嘟起了嘴,心中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嘴巴上却沉默的很。 “少爷,您快去洗洗手用膳吧,这是您最爱的银耳莲子汤和卤肉面,孙大厨亲自做的,您快来尝尝!” 云香收起了笑,端着黄花梨木的食案摆到了桌上,将碗盖掀开,这般美味,本就香的令人垂怜三尺,如今彻底与空气混杂为一体,更是使得肠胃都想争先恐后地奔出来大吃一顿。 而此时,床上的魏未好似清醒了,嘴里在呢喃细语些什么,但隔得太远,云香和江辞都未听清。 “少爷!少爷!小姐她好像醒了!” 魏未这一举动令云香大喜,忙扭头告知距离床榻更为远些的江辞。 “哦!是吗!” 他一把放下小猪,跨着大步就走到了她的床榻前。 小猪被放下时,也跟着舒了口气,瞳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这笨蛋醒了就可以又有烧鸡、小鱼干吃咯!还不用遭受这个小少爷的折磨了喵!再说了,这家伙到底会不会撸猫呀!谁家撸猫是逆毛摸的,若不是本喵感到内心有那么一丢丢的愧疚,早就赏你喵喵爪了! 这边,江辞坐到床沿,弯下腰付下耳贴到魏未的唇前,努力听清这个肉脸包在说什么。 “是……是不是……卤肉面……” 江辞还误以为,这家伙是因为感受到了自己的悉心照顾,清醒过来第一句就是要感谢自己,搞半天,是被卤肉面的香气唤醒的啊! 他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魏未的被子拉开,扑身而来的冷,令她彻底睁了眼。 而一旁的云香见状倒是安了心,手抚上心,呼了口气。 果然嘛,这才是少爷该有的样子,之前的那个温柔似水的少爷,肯定是自己花了眼!嗯!就是这样没错的! 而此时,床上的魏未极其不情愿地动了动身子,好像动用了全身的力量才稍微抬起了头:“江辞,你干嘛啊,又掀我被子!再说了,魏未现在肚肚很饿哎!你还背着我吃肉肉!” “喂,你这家伙,本公子哪儿背着你偷吃了,我……” 他本想将这几日为照顾她,一餐未进,一眼未闭的事告诉她,可是仔细一过脑,自己对这笨蛋有什么好解释的,便站起身叉着腰背过身去。 可云香却抢过了他未说完的话:“小姐呀,您有所不知,江辞少爷为了照顾您,从您昏迷时起,也未进食任何东西。这是云香刚端上来送给公子的,奴婢是生怕再这样下去,您还没醒,公子就累倒了。” 江辞朝着云香投去了严肃的眼神,云香忙低下眼双手紧握,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云香说罢,屋中冷寂了一会,江辞正觉得有些难为情,不自在的眼神四处掠动时,一双小手却拉住了自己的衣摆,拽得紧紧的,刚回过头就迎上了魏未笑的眯了眼的肉脸。 “噢,这样呀,那算你还是个好人,魏未还和你做朋友!” 既然你才醒,那就不和你计较咯。 江辞收起那副要吃人的模样,盯着魏未打量了好久,确定她是无事了才放心,就是掉了不少肉,都没那么喜人了。 他伸出手掐了掐她的脸,带着命令的口吻说:“既然醒了,就去吃东西,一顿不准落下!” 魏未歪了歪脑袋有些不懂,这个江辞大坏蛋平日里都是嘲笑自己脸肉乎,和阿娘一样喜欢控制她饮食,怎么今日却主动让她多吃一些? 哎呀,不想了啦,只要有吃的就好了! 她晃了下脑袋,把那些疑问都甩至脑后,双脚未穿上鞋就小跑到桌前。 先是贪婪地的埋下头深吸一口浓郁的肉香,又拿起筷子像个饿得半死的逃难者般大口吃了起来,吃面的声音馋的江辞也偷偷咽了几下口水。 “喂,你这个家伙,你去招惹蛇干嘛?若不是本公子赶去的快,你这条小命说不定早没了,哪还能像如今般悠闲地吃着面。” 江辞坐到她的身边,一只手撑着脑袋,顺滑的秀发都耷拉到一旁,假装心不在焉地说着。 魏未只忙着吃面,生怕被江辞抢了似的,待到汤汁都喝尽,满足地擦拭了嘴角的油后,才含含糊糊的回答他的问题。 “啊?你说那个咬魏未的东西是蛇啊!我本以为那是你的黑将军,再加上四周黑乎乎的,看不太明白,就……就一把抓了过去,哪知道它居然还会咬人!好痛的!” 她带着些撒娇的口吻对面前被愣的哑了口的江辞说,说完又端起旁边的银耳莲子汤喝了起来。 江辞被这家伙搞得彻底无语,姓魏的,你见过那么小的一个罐穿那么大一条蛇的吗!再说了,那么惊悚吓人的玩意,本公子会拿来玩吗!我又不是西域那边的舞蛇人! 算了,这家伙又不是常人,脑子搭错筋也很正常,更何况她常年待在魏府中,对于这些草野小虫,自然是不明白的,若为此和她去较真,那岂不是把自己也视为笨蛋了! 他摆摆手,看着本是端来给自己吃的膳食都被魏未消灭的干净,肚子又饿的不行,都快农民揭竿起义了,起身刚打算去厨房再找些吃的,肉脸包的手就再次牵住了他的衣角。 “又怎么了,莫不是这些还不够吃?” 江辞没有回头看她,不过也知道这家伙拉住自己,肯定也没什么好事。 但接下来的话却扯的他心头一动,似离弦的箭,直射入靶,果断明了,却这般千万滋味。 “魏未没给你找到黑将军,对不起。” 他转身,双脚合并蹲下,仰起头看着她本是洁白嫩滑的右手,现在却多了几道张牙舞爪的疤痕攀爬在上面,而这源头,竟只是为了给自己找回一只蛐蛐。 江辞抬起手,轻轻揉了揉魏未的发,揉的本是顺滑的发毛毛躁躁,似被雷劈了般的窘态:“见你还有些良心,就原谅你咯,不过通过这事,让本公子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你是个笨蛋!你都不知道它长什么样,那么大片西月桥,怎么去找?” 此时的魏未乖极了,任凭着江辞粗鲁的揉着自己的发,也不还手,这若换做平时,早就暴跳起来责怪江辞了。 屋中弥漫的食香渐渐散去了,却凝结起一股不知名的气味。 啧!这恋爱的酸臭味! 嗅的云香和小猪觉得有些不自在,就自动地离了屋,唯独这两人,丝毫未发觉。 “好了,本公子快饿死了,我去寻些吃的。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就不罚你了,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瞎跑了,我可不是怕你丢了,只是怕爹娘又拿我一顿责罚!” 一人一猫走了后,是江辞先开了口,他说话时,边撇了撇嘴,边时不时地偷看着肉脸包, “等等!你这副模样出去好吓人!魏未帮你梳发吧,定梳的漂漂亮亮!” 待江辞回了神时,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铜镜前,任由这家伙摆布。 他也不知道今儿脑袋是不是真的被门夹了,居然同意让这不靠谱的家伙给自己梳头。 这过程疼的他龇牙咧嘴,但还是忍住未叫喊出来,毕竟传出去怪丢人的,“江小公子因梳发都疼的嗷嗷叫”。 被若是被唐钰那货听去了,说不定又要给自己取什么新别名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到底是梳头,还是拔头发啊!就算本公子发多如瀑布,也容不得你这么糟蹋啊!非把我搞成和尚不可吗! 这一过程,就像经历了一场血与泪混杂的战役般,铜镜前摆放的乱七八糟,还掉落了不少江辞的发。 “好啦!” 待魏未说出江辞期待许久的两字后,他才彻底缓了口气,这场折磨终于结束了,可怜了本公子的头皮了,以后打死也不要上你这个女人的贼船了! 可抬起头对镜一视,差点没把他气的当中喷血。 “姓魏的!你这是梳的什么!” “不好看吗?魏未在家时经常给阿爹的宝马这样梳的,每次它都喜欢的踏蹄子呢!” 怕不是痛的踏蹄子吧,还有!给马梳的来给本公子梳?你当我是畜生吗! 江辞听了后更恼火了,转身就要去追魏未,魏未咯咯笑个不听,两人绕着屋子像玩捉鬼游戏的孩童般,跑来跑去。 江辞的两个小辫子乖巧可人的垂在胸前,伴随着跑动的步伐,一上一下地跳动着。 还别说,这小模样,是有些未出阁的世家小姐的样了! 第31章 回娘家 “辞儿,听说未儿醒了?” 是门前传来的一阵敲门声将二人从无羁的欢乐中拉了回来,江辞吓的忙粗暴地拆下绑在两辫上的红丝绢。 这若是被看到了,岂不是一辈子抬不起头了! 他几步走到门前,打开了门,只留出一勉强能探出脑袋的小细缝,生怕屋内一片狼藉被门外的江夫人和下人们看到。 “娘,您怎么来了,儿这还想着前去禀告您和爹。” 他一蓬凌乱的发散着,还因刚才的一番摩擦几根发悬浮在空中,而另一些碎发则是稳稳地贴在脸上,几根胡渣子在本是清秀的脸上显得格外不相符。 “辞儿啊,你看看你,怎么弄成这样一副德行,哪还有些公子模样,娘还以为是哪来的彪野山夫呢,快让下人帮你梳洗梳洗,一会呀,带着魏未来闻云堂,你爹有话和你们说。” 江夫人温婉慈和地笑着,伸出一双保养的极好的柔荑替他将碎发挽至耳后。 江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但想起江夫人说他爹又要找他俩个小辈时,脸上露出一些委屈的神情:“娘,爹要找我们准没好事,是不是又要罚辞儿了。” 江夫人没有直说,而是卖了卖关子,衣摆遮住玉唇粲然一笑:“我的儿什么时候那么胆小了?放心吧,这次呀,不会罚你俩的。” 她说罢,食指伸出轻轻点了点江辞的额头,就带着丫鬟回闻云堂去了。 他娘亲刚走,他就紧忙关起房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屋中的一片混乱勉强收置安妥,唤来了丫鬟给自己和魏未梳洗。 出现在闻云堂时,已是午饭时刻了。 江丞相端起刚泡好的西湖龙井,杯中嫩绿雅黄的茶叶在温烫碧绿的水中舒展娇姿,似缓歌缦舞的舞女,三起三落,芽影水光,茶香袅袅上浮钻入鼻中。 他轻抿了一口这上好茗茶,慢条斯理地说着:“未儿啊,你没事了真是甚好,不然老夫哪有颜面去向魏将军交代呀!以后呀,切莫再独自跑到那生禽猛兽的郊外去了,太不安妥!话说回来,这次是不是因江辞欺负你了?若是的话,你直接和我们说,我定狠狠收拾他一番,给你一个交代!” 站立在朝花玉锦地衣上的江辞偷偷撇了撇嘴,眼神飘忽不定,见自己爹娘都快成肉脸包亲爹娘了,心中不免有些吃醋。 一旁的白上衣绿衣裙的魏未听后,忙双手伸出着急的摇了摇:“没有,没有,江丞相,江辞没有欺负魏未。” 江辞一听,这才稍微喜悦了些,没想到这家伙还挺有良心,还知道袒护自己,这几天算是没白照顾她。 不过若是他知道,魏未内心想的是,若自己供出实情,恐怕以后就没人陪她玩闹了这一真实想法后,估计是笑不出来了。 高位之上的江丞相这一听,才又稳下了心,手轻握住两颗玉珠把玩起来,带着些笑意说:“那就行,谅着小子也不敢!未儿呀,都进我们江府半个多月了,怎么还叫老夫江丞相呀?” 魏未有些不解,呆呆瞪着一双圆溜的眼看着两位高堂,急的江辞用手肘轻轻撞她,小声提示道:“发什么呆呢!爹和你说话呢!快改口叫爹!” 而魏未的确是回过了神,但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江辞伤透了脑经,手都抚上了额,尽是无奈。 “可魏未已经有阿爹阿娘了呀,为何还要称江丞相为爹呢?这岂不是抢了江辞的阿爹!魏未才不要这样呢!” 这话一出,非但没惹的江丞相恼火,反而逗的他捧腹大笑,爽朗的笑声都荡满了整个屋子。 “哈哈哈,真是个孝顺孩子,比第一次在闻云堂见面那会,要喜人多了。”江丞相看看身边笑意盈盈的江夫人,又转头看着还疑问满腹的魏未:“魏未呀,你如今已是我们江家的儿媳了,我和辞儿的娘就是你的爹娘,你的爹娘也自然是辞儿的爹娘了。” 肉脸包一听,开心的直蹦跶,这精神劲又回到了遇蛇之前那般:“太好啦!太好啦!那这样魏未就有两个阿爹阿娘啦!” 屋中一片祥和,下人们也跟着笑开了脸,除了江辞,仿佛是被与世隔绝了一般。 行,这下我的亲爹娘真成这家伙的爹娘了,本公子果然不是亲生的! 正闷闷不乐之际,江丞相说出的一句话把江辞搞的彻底笑不出口:“辞儿,午饭后,你带着未儿回魏府一趟,她娘想她的紧,身体都消瘦了,带未儿回去看看,也让魏夫人放心。” 江丞相没给江辞拒绝或是犹豫的时间,直接带着众人前去前厅用午膳。 魏未也跟在江夫人身旁,婆媳二人有说有笑的离开,唯独留下停在原地的江辞。 方才那简洁的几句话,却如重拳般击在他的心坎上。 这还用说吗!一定是魏府嘴风不严的小厮,将魏未失了踪的事情告诉了魏将军,假以魏夫人思女为由,实则是要将自己“好好问候”一番。 一想到魏将军那副彪猛模样,江辞就忍不住打起阵阵冷颤。 这魏将军只要动几根指头,就能把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送上西天见佛祖!啧!性命担忧呀! 但这饭还是要吃的,再不吃就真要升天了,他便也跟在众人身后前去用膳。 而魏未倒是喜乐的不行,笑容就没离开过嘴,整个用膳期间,吃都没能盖住她的笑。 这也是江辞第一次觉得,吃饭的时间那么短暂。 一转眼,自己就和魏未安坐在金灿的垫枕上,这熏着的淡雅香檀非但未能令他平静些,反倒更心慌意乱,紫落纱珠被轻风撩拨的簇簇作响,不免的添加了些许紧张气息。 香车宝马朝着魏府的方向前去,矻蹬蹬的马蹄声惊的江辞的心脏跳的愈发快,好像下一秒就要蹦出来自立门户般。 江辞深呼吸了几口气,向魏未打听着他老丈人的情报,知道个喜好之类的,说不定还能讨好讨好,给自己留个全尸。 “魏未,你阿爹一般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魏未咬着指甲,盯着摇动的珠帘思考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说:“阿爹,好像没什么喜欢或讨厌的东西吧。” 没想到这魏将军是个如此无欲无求之人,看来想讨好他这一方法是泡汤了,他定睛思考了一番,又追问道:“那你阿爹是个怎样的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了解下性格也是不错的事。 可这又让魏未发了难,又是深思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喂!那真的是你亲阿爹吗,怎么做闺女的都不知晓彻底呀!江辞忍不住于心底抱怨。 “阿爹,是个话很少的人吧。” 这句话让江辞舒了一口气,话少的人一般性格都比较沉稳,估计没传说中那么彪悍吓人,而那些骇人听闻的徒手撕断敌人胳膊的事……一定是假的! 不过江辞忘了,还有一种说法叫做,人狠话不多。 第32章 魏府之人 虽说江辞是鼓足了气昂着胸下的马车,但看到面前这位老丈人时,还是如泄了气的鼓,撕裂开的鼓皮随着风孤苦地摆动。 面前这位身高近九尺的男子,便是江辞那位将军老丈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挂一似剑浓眉,一双不大的眼却瘆出凛然寒气,目光如电。 虽身着湛蓝色云翔福纹宽衣,却仍能感受到他如拳般鼓起的健壮肌体,健硕的壮体好似一堵宽厚的墙,都将门口迎来的风恶狠狠堵在门外。在外人看来,此乃英气逼人、霸气十足的骁勇善战大将军,而在江辞看来,魏慎是比豺狼虎豹还要可怕的多的男人,那副睥睨天下的神情就快把自己撕成碎片。 此时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幸好一阵由远而近的燕语莺声打破了僵局。 自不远处,两位袅袅婷婷、风情万种的娇贵妇互相挽着纤细的手腕,轻提着裙摆走上前。 “哎呦,娘的心头肉呦,快让娘抱抱。” 着黄衣的女子率先激动地将魏未一把搂入怀中,眼角有些闪闪泪光。 看来这就是魏未的阿娘了。 当时看到那铁面大块头时,还捉摸不透是怎么生出如此可爱的女儿的,原来是随了娘,若是长成他爹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本公子怕是每日都得做恶梦了。 江辞在心中像嚼舌根的妇女般,嘀嘀咕咕一番,又立马双手合抱举在下颚处,弯腰鞠躬作礼。 “小婿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这番礼行下,喜的魏夫人遮脸羞笑,忙拉起江辞:“好好好,快请起,都是一家人,无需如此讲究礼仪。” 刚要直起腰杆,一旁的魏慎说了话,虽然只是重重的鼻中一哼。 气氛瞬间又冻回了冰点,还好身边一直未说话的赤衣女子开了口,本以为会缓解下这般场面,没想到说出之言,不仅惹得江辞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还急的说话磕磕绊绊,别提有多损面子了。 “哎呦,这位就是咱家未儿的郎君吧,好一风度翩翩的小公子,这玉面桃唇的小模样,还真是惹人喜欢,若是你再早从娘胎里出来十年,保不准艺娘会考虑考虑嫁给你。” 边说着,不安分的手还撩拔起江辞垂在肩膀的一缕发,绕在食指上把玩。 “这,这,这,您,您多誉了。” 魏慎一看他这三十岁出头还没寻的个夫家的妹妹,此刻又在调戏小俊年,还是他家的亲姑爷!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只是短小精悍罢了。 “嗯!”魏慎动了动喉,由鼻腔中哼出那么一个字,虽说只为一字,这震撼力却丝毫不弱,仿佛震的门前两只石狮都快碎裂。 这番一来,这美娇妇才收回了手,有些不屑地环在腰间。 魏夫人忙圆场地轻责:“艺琼,又不正经了!这可是你亲侄女的夫君,你也这般放肆!”又忙朝着江辞挤出了一抹笑:“贤婿,你别往心里去,这老丫头就是这样爱开玩笑。” “没事,没事,原来是姑母大人,方才失礼了。” 江辞稳定了下情绪,这才敢开口说话,不然又结巴,哪可不像话。 “瞧你这害羞劲,逗你怪好玩的。” 艺琼又开始打趣道,还好身边的魏未开了口,终于把话题引到她那边去了。 她一把扑过来搂住艺琼的脖子,肉脸在她涂抹精致的脸上蹭了蹭,像只可人的小猫般:“琼琼姑姑,未未可想你啦,你怎么一来就和江辞说话,是不是都把魏未忘了!” 艺琼握住她的肩膀轻轻拉开,心里琢磨着,再被你这小丫头蹭下去,老娘这精致的妆不就白化了。 她弯起一只指,刮了下魏未小巧秀气的鼻,有些宠溺的说:“傻丫头,姑姑怎么会忘了你,没了你,都没人陪姑姑去赏景了。” 什么?这胖丫头还有赏景这般的闲情雅致?赏食还差不多吧! 一旁窃听两个女人闺中之话的江辞有些不解,其实呀,此赏景非彼赏景,是魏未和艺琼的小秘密。 魏府有两个不省心的家伙,这是全府上下皆知的事。 艺琼,人如其名,艺精曲辞皆风雅,琼然一笑醉千君,但却偏偏是个“女流氓”。 喜欢欣赏各类美男,但只喜欢皮囊,从不动心,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赏景,还需品其中意吗?自个悠然快活了,不就都皆大欢喜”,可事实则是,每月跑来将军府门口像个弃妇般哭诉的美男不下一箩筐,都是被她骗走心的纯情少男。 蹉跎的岁月总是走的极快,一转眼,便到了三十岁的年纪,可奈何时光对艺琼格外温柔,竟找不到一丝踪迹。而也因她人长的娇媚,又才艺卓绝,每日将军府前皆是门庭若市之景,前来求姻的达官显贵更比比皆是。 可她不愿嫁,也无意中人,只喜欢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却让哥嫂愁破了脑。 魏慎怕她又出去“沾花惹草”,也怕魏未出去胡吃海喝闹坏肚,便对二人的出行进行了拘制。不过大约两年前,二人抱怨在府中憋的身子骨都不佳了,提出想于山野群溪中赏赏风色的主意,而魏慎真信了这两个丫头的谎,也就允了去。 可他哪知,艺琼赏的是美男景,魏未赏的是千肴香。 自魏未出嫁后,她哥就更是着急起她的婚事,每天不是给她看男子画像,就是催媒婆托姻。 可魏慎给她介绍的,都是些和他一个长相的猛将,压根不是她喜欢的俊美男子,不说定要如得嵇康之美,但也不能都是些青面獠牙吧! 许久未见美男子,今日一见这侄女婿,才暴露了原形,失态失态。 而艺琼提到赏景两字后,魏未也是激动的忙点头答应,好久没大吃大喝一顿了,提及还甚是想念。 这时,艺琼又戏谑的浮出不怀好意的笑,话是对着魏未说,实则眼神都在暗示江辞:“未儿啊,姑姑听人说,这新婚月内怀上的孩子,最是聪明不过,怎么样呀?和姑姑说说,有没有什么情况?” 魏未眨巴了几下眼睛,她哪儿知道这说的些什么,而江辞则是刚消下去的脸庞又烧的红火。 魏夫人朝这乱说话的家伙使了个眼色,魏慎也将垂在身侧的手伸出了两根指,艺琼这才彻底停止了这玩笑话。 她知道,这是魏慎对她的杀手锏,事不过三,自己还是收敛些的好,不然又得被必杀技伺候了。 那就是,挠痒痒! 自小,艺琼就不是省油的灯,爹娘也拿她没办法,但每次只要魏慎出马,定能将她收拾的服服帖帖,那一根珍藏至今的孔雀羽,就是让她跪地求饶的武器。 想起来那般滋味,她都瘆的打起了冷颤。 “好了好了,都别在门口站着了,这儿风大,来,咱们进屋呀,慢慢说。”还好魏夫人提出了这话,不然也不知道要在外面僵持多久。 一行人迈起步子跨进了门,江府的小厮们也捧着各类奇珍异宝、金丝娟锦随着入了府。 而江辞额上的汗却不断往外冒,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这魏府,怎么都那么多奇人,还好,魏夫人算是个正经人。 他这样想着,才摸了摸额前的汗,叹了口气。 不过他没想到,更可怕的事还在后头。 第33章 留宿 魏府的布局和江府大相径庭,江府喜以绿植、花朵缀饰,而魏府的装饰就要奇异的多。 才进到外院,就被正午阳拍打大各类兵器上的射光耀的眯起了眼,好几个家中奴仆拿着布在仔细擦拭。 江辞从旁边走过,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兵刃上沾染着早已凝固成褐色的血渍,这多看一眼,都会感到似有成千上万只蚂蚁窜进了身体,啃咬着骨头。 越往里走,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便越近,原来是在一四方宽大的院中,府上侍卫在练武比试,虽说是比试,却耍的都是真家伙。 矛锤弓弩铳,鞭简剑链挝,斧钺并戈戟,牌棒与枪杈。 就连坐在一旁大碗饮水、沾湿武衣的歇息者讨论的都是沙场战敌之事。 魏府上下,戏的是十八种兵器,聊的是行军攻敌,可他江辞只会吃喝玩乐。 心中不免一阵感叹,这整日舞刀弄枪,他这小身板哪儿受得住!还好自己出身在文儒书香门第,若是生长在这舞刀弄枪的将军府,恐怕自己现在也是那副大块头模样了。 而走到居住的里院时,又是别一番景象。 角角落落都摆满了各式玩具,断了线的彩绘薄翼纸鸢;静挂在游廊倚角,上绘不知是牛还是狗的八面花灯;几个杂色花纹的布老虎同捏的极丑的泥人躺在草编箩筐中。 还有一木搭秋千,藤蔓缠绕住悬挂着的两股麻绳,醇香的葡萄架成为它的庇护伞,绿荟的叶已吐出串串乳白色小花,待到六、七月盛夏之时,正是葡萄成熟之际,想想荡秋千之时一抬头就能用嘴摘下一颗颗饱满多汁的果,就别提有多欢喜了。 这将军府还真是,里里外外两幅模样。 沿着各种弯曲的游廊、大小不一的月拱门走了一会,才走进了主厅内,这魏府的结构也真是复杂,都快赶上唐府的后花园了,魏未这笨丫头能走不丢,也算是件厉害的事。 进屋后,江辞刚拉着衣摆打算坐下,这将军椅上的魏慎就重重一哼,吓的他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侧卧在下座之上的艺琼红唇微扬,抬起玉笋红般的纤纤手,捻一兰花指拉起衣摆微遮唇,然然一笑。 “大块头,那么凶作甚,吓着你的亲姑爷了。” 江辞一看自己这胆怯的德行被抓个正着,窘窃涨满了脸。 铁面冷脸的魏慎听后,只是稍微将飞起的眉毛压了压,却未有给江辞台架下的打算。 江辞向魏未投去了求助的眼神,但这丫头自从入了座后,就拿起盘中精美的糕点吃个不停,视线从未往自己这瞟过一下,好似忘记了还带着个夫君回了娘家。 “贤婿呀,你莫在意,我家这将军,不怎么爱说话,欢喜忧丧都是一副模样,别站着了,怪累的,快坐下吧。” 屋中最靠得住的魏夫人发了话,他才将心放进肚子里,握着椅把坐了下去,可屁股还未做热乎呢,魏夫人又发了话。 “托人让江丞相把你们叫来,一来是我这个当娘的思念自家闺女了,二来,也是想讨你一个说法。” 台上的魏夫人神色突然大变,一双凤眼此时吊上眉梢,眉心红痣都在微微颤抖,江辞一看,本刚挂起的笑意又彻底灭了下去。 “您听我解释!”他忙摆摆手,刚想解释,却被突来的“当!”一声惊的汗毛竖起,粒粒冷汗争先恐后地冒出皮表。 只见一红木把玄铁身的菜刀狠狠扎入她左手旁的木案中,刀面上映出江辞瞪的极大的眼,风刀霜剑似要把他最后一根神经砍断。 魏夫人只轻轻往桌上一插,这削铁无声的菜刀就快把木案劈断了,可见,若是这玩意朝自己飞来,那场面……简直不堪想! 这是什么操作!哪有人随身携带那么锋利一把菜刀的啊!你们家风都如此“淳朴”的吗? 江辞眼神望向魏未,可这家伙像个没事人一样,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看来这是家中常事,已经习惯入心了。 喂!这都是什么神仙家族啊!看似最温和的人反而最凶残,这魏府之人可都是狠角色啊!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幸好幸好,肉脸包伤了脑袋,不然……岂不是家中娶了个母老虎! 江辞还来不及安慰下自己受刺激的小心脏,魏夫人又动了动唇:“我这把爱刀呀,是我娘亲送我的嫁妆,本是想传给未儿的,却又怕她不小心伤了手,毕竟,它所触碰过的物,非死即伤。” 说话时,眼角那抹寒光唰地朝他袭来,江辞都快感到自己成为那菜刀之下又一个亡灵了。 虽说江辞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是这双腿不听话啊!就算隔着衣袍,他那颤抖的像得了癫疾的腿也看到一清二楚。 魏夫人咯咯一笑,又恢复到那副温柔模样,但却手劲极大地抽出菜刀,刀出木案之刻,只闻得“轰”一声,这可怜的木案顿时成两半倾斜倒下。 “嫂嫂呀,这已经是这月你弄坏的第五张桌了。” 艺琼把玩着自己的头发,腿盘绕似蛇,无骨般地躺在椅上,默默淡然的说。 魏夫人伸出手,翘起指尖整理了下发:“哎呀,真不好意思贤婿,失态了,我这人一高兴吧,就喜欢向他人展示这宝贝,没吓到你吧?” “没,没,岳母大人,这,这真是,一把上好宝刀啊。” 没吓到就怪了!去问问谁家女婿头一次上门,丈母娘就以菜刀相待的! 他虽心里这么想,可给他一千万个胆,也不敢实话实说,只能努力迎合着。 魏夫人轻摸着刀刃,眼神直盯着江辞,好似要把他活生生吃了般:“没吓这贤婿就好,不然可没法像江丞相江夫人交代呢,不过——”她稍微顿了顿,又言辞极为严肃:“不过,也希望贤婿日后好生待我家未儿,未儿愚钝,若有事冒犯了贤婿,还谅贤婿多担待。” 果然,这就是要找自己讨个说法,看来,这魏家的女婿,不是谁都能当的,首先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得有一颗极为强大的内心。 “岳母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未儿乃小婿心中挚爱,日后定更加疼爱,绝不会再让她受半点委屈,定不负岳父、岳母、姑姑的嘱托,不让诸位尊长担忧。” 江辞说谎的功夫倒是不懒,脸不红心不跳的,朝着魏未这三位不得了的长辈分别行了礼。 此话一出,勉强算了灭了魏夫人心中之火,却惹的那雷公石板脸顿了一声。 “哼!” 魏慎像似看透江辞所言之假般,仰面下垮着嘴,言行皆是不悦之情。 “臭老哥,你每次说话就那么一两个字,还那么吓人,真是猝不及防的,早有一天,你妹妹我这颗脆弱的小心脏都会被你吓碎!”刚才魏慎一番举动,惊扰了倚着头都快睡着的艺琼,她捂着胸口对着他高声抱怨着。 “哥哥、嫂嫂,有你们这么吓唬新姑爷的吗,别把我家未儿的郎君吓瘦了,不然未儿可是会心痛的。” 还没等她哥哥回话,她便摆了摆衣裙起身,边说边婀娜多姿地绕到江辞身边走了一圈,沁人的上好脂粉味都沾染上了他的袍,后又走到吃的脸颊鼓鼓的魏未身后,一只白如瓷的手环过她的脸。 魏未哪知她这姑姑又在说些什么,只是抬起杏眼对上艺琼姣好的容颜。 “我看呐,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就让未儿和这小郎君在魏府休息吧,明日再回,也不迟。”艺琼又踱步至魏夫人身边,搂住她的肩膀,爬到她肩头软绵绵地说。 魏夫人握住她的手,似明白了何事般,会意一笑,忙接应道:“是啊,是啊,老爷,我看艺琼说的没错,这么晚回去怕路上不安全,一会托礼善去江府传个信儿,今晚呀,就让未儿他们留下。” 魏未开心的蹦了起来,鼓动着双手:“好呀,好呀!魏未又可以睡自己的小床啦!” “这……会不会太给您们添麻烦。” 这丫头是开心了,可江辞却乐呵不起来,有些怯怯的反驳道。 特别是这个主意还是艺琼那个女人提出的,准是要做些什么坏事,况且这魏府呀,能早离开一秒都是大幸,让自己再待一晚,不要不要!绝对不要! “嗯!” 魏慎语气往上一扬,用最简单的一个语气词就把江辞收拾的服服帖帖,他只得忙改口道:“那就麻烦岳父岳母大人了。” “都是一家人,谈什么麻烦不麻烦,喜儿,快去,把小姐的屋子收拾收拾。” 魏夫人连忙吩咐着身边的贴身小丫鬟,脸上的喜色都快飞出了窗。 看着这一屋子的“魑魅魍魉”,江辞欲哭无泪,还只得陪着他们笑脸,这笑的呀,可比哭难看多了。 第34章 打牌 晚饭过后,魏慎就去兵勇台练兵去了。虽说走了一个石老虎,可江辞仍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屋中还有两个狠角色。 “嫂嫂,听说,你新获得一颗通剔夺光的上好夜明珠?” 艺琼将凤仙花与明矾合碎成花泥,轻捻至十指上,用布帛缠绕紧,边晾着指甲,边慵懒地靠在美人椅上,稍稍抬起眼眉,淡若烟柳般地问着。 本在和魏未、江辞二人谈话的魏夫人听罢,也就端着身姿仪态万方地走到她身旁坐下:“怎的,这也被你这老丫头知道了去?” 话一出唇,恼的榻上美人倚着头撑了起来,发上别着的金海璃棠鬓珠微微摇晃:“哎!人家才三十好吧,正青春,哪是老丫头了!” “哎呦呵,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我家魏未都会满院子跑了!你呀,不就比我小那么几岁,还真当自己还是二八芳龄的小姑娘了?还是趁着稍微有些姿色的时候,找个人家嫁了,别我都当上外祖母了,你还是个形单影只的老姑娘。” 魏夫人昂了昂头,语气尖锐的说,字里句间皆透露着火药味。 可艺琼才未恼羞,将抬起的头又靠了下去,好像多抬起一秒都得用劲全身力气:“是啊,若不是嫂嫂提醒,艺琼都快忘了,原来你只大我几岁而已,总是以为嫂嫂已到了暮春之年呢!” 此话一出,气的魏夫人转身一把撸起袖子,那彪猛劲就似山野樵夫般,朝着艺琼使出一招河东狮吼:“你!你个臭丫头!找打是吧!别以为老娘不敢收拾你!” 嗓门吼的茶杯都快被震碎了,屋外的百年大树都吓落下几片叶子,簌簌沥沥地被一阵风卷入屋内。 而屋中的江辞也忙捂住耳朵,可望向身边的魏未和下人们,仍是一副该干嘛干嘛的模样,好像已见怪不怪,习惯坦然,满脸都写满了淡若自然。 艺琼一个翻身站起,站到魏夫人跟前,压根不在乎她已进入了暴走模式,接着耍起了毒舌。 “哈!怎么的,莫不是被艺琼说中了嫂嫂心中痛,气急败坏了?我看呐,这珍宝就得陪美人,那颗夜明珠拿给嫂嫂用也是多余,不如,将它赠与给我,才能物有所值嘛~” “呵,就知道你这臭丫头惦记着老娘那颗夜明珠,存心激我,老娘可不吃你那一套!行,你想要也不是不可,正好那大块头不在家,咱们就来老规矩,若我输了,夜明珠给你,若你输了——”魏夫人卖了个关子,顿了下腔调,更为高声:“就把你头上那串金海璃棠鬓珠给我!” “你!”艺琼刚向她伸出一只指,魏夫人又将其一手打落,接着补充道:“着什么急嘛,老娘话还没说完,我不仅要你头上那串,还要你脖颈上戴的玉环玛瑙璎珞!” 艺琼深吸一口气,压了压怒火,又恢复到那副媚惑艳绝的模样:“行!既然是嫂嫂提出的要求,艺琼允了就是,不过,嫂嫂一会输了,可别找哥哥哭诉哦!” “哈,开玩笑,老娘什么时候输过!” 魏夫人彻底放飞自我,将衣裙甩到一侧,狠狠踏上一只锦鞋踩在椅上,艺琼也不甘示弱,摆出了同样的姿势,两个女人此时近的鼻尖都快触到一块,眸中朝彼此闪悦的火色熊熊燃起。 “哎,岳母大人,姑母大人,有话好说,莫伤了和气。” 一旁吃了半天瓜的江辞,看着面前的大战将一触即发,意识到身为这间屋中的堂堂真正的男儿,不能再这样不管不顾下去,于是就冒着被两个母夜叉撕成碎片的危险,颤颤巍巍站起来小声劝架。 “你给我闭嘴!”两个面部都气的扭曲的女人异口同声的朝江辞喷来,就在这么一瞬间,他都感觉自己快要被烤成一只烤全羊了。 “好,好,小婿闭嘴……” 他只敢遵从两位女大人的命令,又退回到安全线内,免得一会的惨烈战火烧到自己。 “艺琼懂的尊敬长辈,这次玩什么,就让三十五岁的嫂嫂来决定吧。” 这可恶的老丫头,竟然刚把老娘真实年龄在那么多人面前暴露,看我一会不狠狠收拾你一顿!不让你输到赔本,老娘就不姓言! 魏夫人在心中念叨了一顿,又挤出一丝假的不能再假的笑意:“哎呦,谢谢小姑子好意,不过我还是觉得,应该让着点像你这样老姑婆比较好,所以,还是你来决定吧。” “你来!” “你来!” 两个女子争吵个不休,比多嘴的麻雀还扰人耳根,一旁一直在吃坚果的魏未这时跺了跺脚,有些气嘟嘟地说:“好啦!阿娘,艺琼姑姑,每次都这样,还是魏未来决定吧,这次就玩推牌九!” “好!那就听未儿的!” 这下两个女人才停止了争吵,耳根子勉强能清净一会,后艺琼又问江辞道:“小郎君,要不要一起玩呀。” “小婿未曾玩过。” 江辞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就只会斗蛐蛐、踢蹴鞠,这些赌坊子里的骨牌,他自然是不会的。 “哎呀,很简单的啦,就是用骨牌对子来比大小的啦。”魏夫人补充道。 还是算了,和这两个说变脸就变脸的女人玩,太有风险了,江辞委婉的拒绝了参与,虽惹得二人不屑一瞪,但好歹远离了是非。 “常顺,福德,你俩来陪我们玩!” 被魏夫人点到名的两个小厮有些畏懦的犹豫了一会,却在她刀子般的眼神中屈服了,只得陪着两位姑奶奶玩骨牌。 “来人,布置战场!” 魏夫人话音一落,屋中的小厮们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骨牌布置完毕,也不知道这些玩意平日里被魏夫人藏去了哪里。 四人入座,便开始了一场厮杀。 整个场面,烟火味浓的呛鼻,魏夫人和艺琼二人,一会大笑一会大哭,眼睛都杀的血红。 “你……你家人……一向如此吗?” 在旁观战的江辞戳了戳魏未的肩膀,趴到她耳边轻声说,生怕被这两母夜叉听了去。 “对呀,自魏未记事起,阿娘和姑姑就经常背着阿爹玩这些,什么推牌九、叶子牌之类的,每次魏未想和一块玩时,她们就总说这是大人的游戏,不适合魏未玩。” 肉脸包说着,还有些生闷气,那么好玩的游戏不带上她!阿娘和姑姑还真是小气! 而江辞反而松了口气,还好这家伙不会,要不自个家的江府不也成了赌坊子了? 不知打了多久,打到明月都挂上了枝头梢,他和魏未都困的头靠着头睡着了,突被一阵狂笑和大哭惊醒。 “哈哈哈哈!老娘赢了!艺琼,我就说了吧,别和我斗,你哪一次斗的过我?和我比,再去练个几十年吧!” 魏夫人笑的癫狂,毫不顾忌形象的叉着腰仰天长啸,而艺琼哭的眼圈都红润,依依不舍的摘下发珠和璎珞。 “嫂嫂,你定要好生待它俩,这可都是极好的首饰!” 虽说心中万般不情愿,但谁让自己输的惨烈,那么多人看着,又不得不愿赌服输,上缴珠宝。 可艺琼手中劲却使的极大,任凭魏夫人如何夺都紧紧攥在手中。 “艺琼,你放心,我都想好了怎么发挥它俩的价值了,就陪我那条新衣裙,你看如何!” 魏夫人咬牙切齿的像瓣蒜瓣一样,将艺琼紧握的手指根根拿开,最终将珠宝抢到自己怀中,抱着笑不拢嘴。 艺琼只得看着自己的空空如也的手中低声哀嚎,为了打牌本包裹的凤尾花液都卸了去,还损失了营中两名大将,简直苦不堪言! 就在二人大喜大悲之时,魏未揉了揉眼睛软绵绵地说:“阿娘,你们打完了啊,魏未困不行了,要去睡了。” 二人这一听,好似又恢复到了同一阵营,互相望着彼此,笑的别提多瘆人。 第35章 入眠 江辞是忘了自己怎么被推进来的,只记得那两名本还恨对方恨到牙痒痒的女人瞬间和了好,统一了战线,他和魏未似被拎小鸡般甩进了屋。 房门外响起女子们的嬉笑声:“贤婿,今儿你和未儿折腾了一整日,想必早是身子乏了,就早些歇息着,我们便不打扰你们了。” 说是这样说,但是你们一群人映在轩榥上的影子是怎么回事!偷听也不带那么招摇的吧! 江辞握起拳放到下巴处假意咳了几声,以此来暗示窗外人离去,可这一动声响,反而轩榥处倒影的人头愈发多了几颗。 外面热闹的似看游园赏会一般,噪杂的人音声都听到清清楚楚。 “艺琼,你别挤老娘!” “哎呦呵,怕是嫂嫂最近吃太多,胖了吧?怎能说是艺琼挤你!可别怪艺琼没提醒你,再这样吃下去,旁人误不以为你怀了第二胎呢!” “吴嬷嬷,你咋也来了?” “怎地,张嬷嬷,就允你来,不允我来,我可是小姐的奶娘呢!” “……” 主子、下人乱作一团,各吵各的,好不“热闹”。 后是被突然打开的房门惊了神,趴在门窗前摩肩接踵的女子们失去了依靠点,顿时,似一滩散沙般泄落四周。 “哎呦,我的腰!” 十来个人一齐重重摔至地上,异口同声地说着捂着腰脊,眉头紧蹙,哀声叹怨着。 “阿娘,姑姑,还有各位嬷嬷们,你们这是干什么,魏未真的很困了,要睡觉了!” 她本漂亮的一双眼此刻都眯成了一道缝,但却声音顿重地说道,有些生气地跺了跺脚,随身佩戴的银铃叮铛作响,好似也在同她的主人一起宣泄着心中小小的不满。 魏夫人见偷听这等有些损颜面的事被抓个正着,挤出抹略微尴尬的笑:“未儿啊,阿娘刚走下阶梯,便想起来忘问你们明日早茶想用何种糕点,刚想敲门,你就打开了。” 魏未有些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娘身边的好几号人,接着问道:“姑姑,各位嬷嬷,你们也是来问这事的吗?” “对对对!我们也是,我们也是!” 众人满接应道,那股坦然劲还真是毫不心虚。 平日也没见大家对早茶糕点的事那么在意呀,阿娘还总不让自己多吃呢!今日是怎么的,哎呀,不管啦,有得吃不就很好啦! 魏未摇摇脑袋,将这些她这个小脑袋装不下的问题抛之脑后:“那就吃马蹄糕和松子酥吧!” 才说完,她就将房门“啪”的一下又关起,一个猛扑到她柔软的床榻上,身体摆成大字型,手脚上下晃动着,用劲感受这半月未触及的柔软。 “岳母、姑母大人,您们还有什么事吗?” 见窗外人还未有想走的意思,一直沉默着的江辞也发了言,窗外人有些含糊地回应着:“没,没了,那我们先走了。” 那些人影渐渐从轩榥上消失,江辞才松了口气,这一天下来,身心俱疲,他早就想闭闭眼、养养神了。 已经十分熟练地打开衣橱,打算打地铺时,却发现橱中空空如也,就连一个多余的枕头也没有! 糟了,定是她们搞的鬼…… 他唉声叹气地坐在椅上,浑身都酸痛的想一枕入眠,可这下又没多余被褥和枕头,难不成,只能和这家伙……同床共枕! 这可怕的想法令他心中咯噔了一下,红晕似七月霞绯般烧红了脸,江辞的眼神忍不住瞟向了床。 那是一张云顶檀木作框,百花奇兽作画,金丝婵锦为帘幕,莫约七尺宽沉香木阔床,帐上淡雅生动的珍花绣迹工整地附着,风起绡动,深吸入鼻,似带着桂馥兰香袭入心扉。 金粉色床褥靠墙之处,摆放着许多个布扎小偶,有动物状、人状,宛然如生。 可江辞怎的也下不去这个念头,虽早已有夫妻之名,他却未曾动过这些非分之想,要他和肉脸包睡一张床如此亲密的举动,这是想也不敢想的。 罢了,本公子就勉强睡着吧,有烛火在一旁烤着,应该不会太寒刺骨。 江辞将双手环放于桌,头靠着便就渐渐睡入了梦。 若换作半月前,他定要让那独霸一床的魏未起身,将床让与他来睡,可是不知为何,这才短短十多日,就宁愿自己每日睡的腰酸背痛,也不忍令她有半点不舒适了。 燃着的红烛不知何时已渐渐变短,堆积成一层层残蜡,晖月朦住面纱,谢落一圈光辉拥抱着世间万物。 床榻上本睡的张牙舞爪的人儿,不知是做了怎样的梦,将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双手紧紧抱着脚踝,将自己裹成蚕蛹一般。 冷汗珠渗出额角,双眼紧闭眉头紧锁,齿如齐贝的牙咬的一张桃唇红润,发间都沾上香汗湿润透枕巾。 “不要,不要!不要咬魏未!” 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如浮毛,却仍飘到了江辞的耳畔,钻进心间。 江辞揉了揉眼,试探性的朝着她的方向询问:“魏未,你怎么了?” 床榻娇人未给出答复,只是呼吸越发急促,不停地细声呓语。 江辞站起身姿,有些麻木的腿脚疼的他龇了嘴,可他却顾不得针刺般的麻痛,大步走到了魏未床前。 借着窗外打来的月光,都能看清她眼角呼之欲出的泪。 定是做了什么噩梦,你也太胆小了吧。 他虽在心中这样不屑的想着,却抚上一根修长的手指替她擦拭眼角的泪。 可突然被噩梦缠身的少女紧握住他那只手踝,握的极紧:“别走,有蛇,魏未怕!” “我在,不会走,别怕。” 手虽被拽的生疼,但江辞脸上未见一丝厌恶之情,反而温柔的像今夜的风,声轻的似湖中微荡涟漪。 他将另只手抬起,替她轻拭额前汗珠,像儿时娘亲哄自己入睡的模样,趴在她耳畔轻声说话:“蛇已经被我打跑了,乖乖睡吧。” 也不知这家伙是不是听见了自己说的话,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冷汗也慢慢褪去,当她神情变得稍微好看了些,江辞正打算回去时,却被魏未忽然拥入了怀。 两只小巧的手搂住他的腰身,头也钻进了他的胸前,本已平静下来的梦人又焦躁不安起来。 “别抛下我。” 最简单的四个字,却格外令人心漾,江辞不由得酸了下鼻子,原来这家伙那么没安全感。 他温柔的摸着魏未的发,指尖的温度都化作编制美梦的梭子,替她绘谱不再恐惧的梦。 “放心,永远,不会抛下你,安心睡吧,我在你身边。” 江辞轻轻撩拨起她的发,躺出一只胳膊将她的脑袋倚靠在上,另一只手似哄婴孩般拍打着她的背,哄她安睡,怀中人也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般,紧紧扎进他胸怀里就不愿出来。 他这时才发现,她要比自己想的娇小的多,浑身都是软绵绵的,肌肤间透露出一股淡淡的婴孩香甜。 好似开的盛好的月晚白莲,吐露出杏黄的芯蕊,伸展着白凝的花瓣,都不敢用太大劲去触碰,生怕弄疼了它。 在江辞怀里的魏未,才慢慢安睡过去,时不时嘀咕几句菜名。 看来,那个可怕的梦已经离你而去了,那我这下可以走了吧? 但此刻,这家伙却伸出一条腿,重重压在江辞腰上,搂着他的脖子至他都快窒息,劲大如牛,费了好半天的精力才扒开她的手,可压在身上的腿却夹的生紧。 完了,这肉脸包肯定把我当她的枕头了!你见过那么柔软有温度的枕头吗! “烤鸡腿,不准走!”可能是自己的挣脱扰到了酣睡的胖丫,撅起小嘴嘀嘀咕咕着,丝许像还未满月就学着抢食的小奶狗,奶凶的样子有些可爱。 得,这下自己枕头都不如呢,就是个烤鸡腿! 江辞见魏未没有松开的想法,也沦陷在这柔软舒适的床褥上,心中一横,又开始了丰富的心理活动。 哼!反正这是她主动搂的我,邀请我上的床榻,再说趴桌睡又冷又硬,干嘛不给自己寻个舒服地儿! 可是,这样岂不是有违你心中标尺,未经过她真正的允可,那不也还是耍流氓? 这才不是呢!本公子一没轻薄这家伙,二没动什么歪脑筋,就是简简单单借用下被褥罢了,哪是耍流氓! …… 心中一代表正义一代表邪恶的江辞在互相争论着,愈吵愈激烈,吵到最后他眼皮都看不下去了,一上一下的打起了架。 第36章 约法三章 许是被窗外一早便挂在枝头啼叫个不停,似在一展歌喉的鸟雀搅了梦,亦或是,被外院传进耳的府上侍卫刀枪剑戟碰撞声和嘶吼声惊了神,江辞的上下眼皮似一年才允鹊桥相会几个时辰的牛郎织女,才踏上九重天还来不及耳鬓厮磨,就被迫忍痛分开。 江辞倦的微张开眼,才发现怎得身处在珠帘幔帐中,全身也酸痛的要命,不知何物压的他一夜都是噩梦扰神,脑袋昏沉的似悬挂在寺宇中的警钟。 昨晚昏昏沉沉,好像发送了什么大事? 他有些吃痛地揉着头,这时压在身上的重物动了动,这会功夫,他才猛地发现,原来自己身旁躺着个人! 思绪涌上心头,昨晚自己好像在半梦半醒之际,上了肉脸包的床,还和她抱在一块! 江辞不敢再想,可怀中将他手肘都靠酸的失了神经的人儿,此时突然伸了个懒腰,伴随着满足的哼唧声抬起的拳重重打在他的右脸上。 “哎呦!” 这下江辞清醒的彻底,捂着脸哀嚎一声,也将枕边人吵睁了眼:“早~” 魏未缓慢地揉着眼,试图令自己不要再睡过去,脸颊上还泛着因挤在江辞怀中眠了一夜蕴热而涨起的红晕,声音格外甜美,化作了春风,都醉了河畔柳。 哎!大姐!你难道醒来第一句不应该是尖叫吗?床上突然多了个男人与你这般亲密,难道不应该是诧异吗! 按照江辞所设想,魏未给自己的起床礼,应是像误把自己当小贼那次般,要不大喊大叫,要不二话不说先咬一口。 可,为何会这般平静,说话的模样还有些令自己有些小心动? 看来,真不能以平常人的角度来看这家伙,毕竟她是个十五岁的身体中住着六七岁孩童的稚子,而且还是生养在这神人遍布的魏府中的吃货。 江辞猛然一翻身,却不料没站稳脚跟,背脊重重摔倒在地,来不及哀叫,忙双手出力站立起身,扫着身上的灰尘,一脸严肃正经的模样:“你,你别多想,本公子只是因为你昨晚做恶梦,来床榻旁看看你,至于为何会也躺在床上……” “魏未知道,是你替我赶走了大蛇!” 江辞还在想着要如何解释,床上姑娘抢先开了口,边说还边搂上他的腰。 他下意识将姑娘推开,可这家伙就像个狗皮膏药般,粘人的很,下一秒又搂了上:“魏未昨晚梦见你了,你是个大好人,那坏蛇差点就要咬到我了,而你却突然出现了,后来蛇就被你赶跑了,你还带魏未去吃了烤鸡腿!” 她眨巴着一双无法抗拒的水汪大眼,眼里似有星辰大海,瞳澈的将江辞有些腼腆的笑映的清晰。 被魏未那么一夸,江辞有些手足无措,愣了一会神,才握着她的肩膀缓缓蹲下身道:“没想到笨蛋还会做噩梦,以后再梦到蛇,都不用害怕了,因为我呀,还有一个隐藏的身份,捕蛇达人!管它竹上爬的、地里藏的、水里游的,见了本公子,都会吓的远远的!” 他像安慰小孩般,温柔地哄着顶一头凌乱似鸟窝的发的姑娘,逗得她冁然而笑:“那有你魏未就再也不怕啦!” “哎,不过让本公子抓蛇可是有条件的哦,得约法三章,只有乖乖守信的人,我才帮忙哦。”江辞伸出一根手指将魏未蹭过来的小脑袋戳了回去,她有些痛地揉着头,不解地看着他:“你说,魏未一定遵守的!” 见肉脸包上了当,江辞笑着抿了抿嘴,机灵的眼珠圈圈打转:“那你听好哦,本公子只说这一次。”肉脸包一听,像啄木鸟般呆呆地点了点头。 江辞站起身,边说边配合地伸出手指:“第一,没有本公子的允许,不准随便搂搂抱抱,就算我们名义上是夫妻,也不可以;第二,以后要乖乖听话,不准又偷偷跑出去;这第三嘛,暂时没想好,本公子想好了,会告诉你的。” 一旁的魏未也把着手指头,很认真的听着,不知有没有记到心里,似懂非懂的允诺了。 这时,府上丫鬟也来唤了,二人便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井然有序地搭理一番,便起身去里院用了早茶。 整个早茶期间,众人向他俩投来的眼光都格外奇怪,就像看珍稀异兽般,除了魏慎这个大块头,永远只用鼻孔看江辞,江辞也不敢对上他这个岳父的眼神。 “贤婿呀,昨晚睡的可还好?” 魏夫人笑的花枝乱颤,佩戴着昨日从艺琼哪儿赢来的首饰更是衬的她风韵十足。 “有劳岳母大人挂念,小婿昨晚睡的很好。” 怎么可能好!你们自己搞的猫腻难道还不清楚吗!本公子又是睡冷桌子又是被千金鼎压身,怎么可能会好嘛! 江辞心中这样吐槽着,但嘴上还是赔着笑脸说着违心话。 接下来,魏夫人和艺琼两人又时不时地问一些令人怯齿的话,每次都是靠魏慎使眼色二人才稍微收敛些,可几分钟后又开始了。 想必,从昨日进魏府到此刻,是江辞人生中最难渡过的一段时间了。 早茶过后,一行人便收拾了下行李,准备回府,魏府门前,小厮已拉来了昨日乘的驷马轩车,马儿有节奏地踏着蹄,等待着归人入车。 魏夫人有些泪眼婆娑的和魏未道着别,她的样子和昨日菜刀劈桌的悍妇完全是两个样子,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前人后两个模样”。 而似一堵石墙的魏慎也朝江辞比了个手势,就直径往一侧走去了,江辞有些不确定的伸出手指着自己,见魏慎又转过头横眉吹胡地瞪着自己,他才忐忑地跟了回去。 半晌后,两人才回来,任凭魏未如何向江辞打听他们聊了什么,江辞都只是笑笑不说话。 之后,又叮嘱了几句后,魏夫人才依依不舍地松开魏未的手,丫鬟搀扶着二人坐进了车厢中,随着轿夫抽起缰绳拍打在马背上,马昂起高贵的头颈优雅嘶鸣一声,弯起前蹄大步跨起,向着车水马龙的街头驶去。 魏府上下之人,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直至马车被氤氲的晨雾罩住周身,马蹄声渐渐同集市吆喝叫卖声混为一体,才一顾三盼回了府。 一路上,江辞都在不断地思考刚才的谈话,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熟睡的丫头,不由得想,这也是别人的掌中包、心间肉,好像之前自己对她所做的一切,是有些过分。 其实这家伙也没那么讨厌,除了笨一点,贪吃一点,不讲理一点,好像,还不赖? 他想着魏未曾做过的那些傻事,不禁笑意上心头。 比如半夜起来偷吃东西被自己发现时,装梦游却撞到梁柱,第二天头上肿起的大包;一有求于人时,就像块麦芽糖似的粘在自己身边撒娇卖萌;不怕尖牙长尾的野老鼠,却怕后花园漾春湖中的红顶鹅,以及被鹅扇着翅膀追着咬时那一副涕泗流涟的搞笑模样。 “你还真是个傻的可爱的小丫头。”江辞趴在她的耳边,说了句不知是夸赞还是嘲戏的话,但他的嘴角,始终没有停止过微笑。 他可能不知道,自己那颗本就自私不大的心中,已经被一个肉脸姑娘占据了一半。 第37章 为你而绣 魏未才打着哈欠跨进江府,打算回去再补个回笼觉,头的一侧就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这声音好似极熟悉又陌生,刚想侧过头看,脚步的主人就先开了口。 “少夫人,真是好久不见,听说您病了一阵,现在身子安好些没?” 她有些松垮的脸笑的皱起了纹,一张唇涂得烈红,奴颜献媚的样子让魏未对她的身份疑信参半。 这真是那个冷眼傲气的嬷嬷吗? 魏未还没回话,嬷嬷便端着手迈起小碎步走到她和江辞身旁,弯下腰身朝他俩行了个礼:“老奴参加少爷、少夫人。” “嬷嬷快快请起,听闻您前阵子感了风寒,可还健好?” 到底是宫中宠妃身边的大宫女,虽如今出了宫,可身份地位还是有些威望的,江辞也不得关照一些。 而这嬷嬷巧舌如簧的很,换作别的奴仆得以主子的关照,说不定还再卖惨一番,博得些许同情,可她却是一个狠角色,竟反感谢过来:“老奴身子不争气,小小风寒就卧床了好几日,耽误了江丞相交给老奴教导少夫人的嘱托,而您们不但没责备老奴,还这般关心,此般厚爱让老奴何以报还啊!” 嬷嬷小声啜泣着,拿着手帕轻擦着泪,脂粉都哭掉了不少,吸了吸鼻,又接着说起来:“老奴才好些就听闻少夫人遭了蛇毒,本想第一时间赶过来看望少夫人的,可又怕扰了少夫人安休。打听到少夫人昨日一早已苏醒康复,这就马上赶了过来,看到少夫人此般安好,老奴我才放得下心。” 话音落,她的泪也瞬间收了回去,又转悲为喜,声音朗朗朝地朝着魏未笑的嫣然。 不愧是宫中出来的嬷嬷,手段、心机甚是高明,也不怪江辞这直男被她收买了心,刚才一出简单的戏、几滴泪就把他感动的不行,真当这嬷嬷是菩萨心肠的好宫婆。 “嬷嬷真是用心了,还系着魏未,她呀,现在好得很呢!”江辞压根没察觉到魏未一脸不悦的样,还对着她一阵喜笑,又转过头问面前的中年女人:“嬷嬷今日来是教她女红的吧?那我就先回闻云堂给爹娘请安,便不打扰您们了,我家夫人还有劳嬷嬷了。” 他对嬷嬷点头微笑示意,便将身旁的魏未推了出去,都不等魏未喊住他的名字,就快步离开了。 魏未朝着他离去的身影跺了跺脚,像池塘雨蛙鼓起了嘴。 江辞是个大笨蛋!比魏未还笨!都看不出魏未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嬷嬷!还把我往她身边推! 还来不及在心中抱怨完毕,那尖锐刺耳的嗓又响起:“怎的,少夫人,您还不不走,在这愣着作甚?这衣袍可不会自个绣完!” 还真是人前慈祥和蔼、和颜悦色,人后冷言冷语、尖酸刻薄,竟有两派手法! 嬷嬷扬了扬袖就自己向绣衣坊的方向走去了,魏未只得不情愿地跟在后面,一路上踢着小石头来泄气。 绣衣坊,聚集了许多各地绣艺精湛的绣娘,府上下至奴仆穿的家衣,上至主子着的衣袍、罗裙霓裳,皆是出自她们之手。 来到绣衣坊门口,只见十余名统一着浅粉色素衣的女子坐在纺车前,埋头做活。屋中安静极了,只能听见脚踏板织机和衣梭、针线穿过锦帛的声音。 她们有些年级同魏未相仿,有些已是徐娘半老,但这可镂月裁云的绣功却十分了得。 “哇!你们好厉害呀!” 魏未走到她们身边端看着一幅幅图案秀丽、活灵活现的绣图,凤鸟涅槃旋舞、娇花柔情艳丽、墨竹身坚毅挺。似将千百种情绪都织入金缕彩丝中,无言却胜千万语。 “你们还愣在这干嘛!没看到我要教少夫人习绣纺吗?” 嬷嬷见这些绣娘被魏未一顿夸,不由得拿着她们撒气,许是当别人面前的红人惯了,耳中听不得他人当着自己面夸比她地位低的人。 绣娘们被嬷嬷这一吼,吓的站起垂头低眉,似有话想说,却又只得咽回肚中。 “怎么的?还不走?还要我请你们不成!”嬷嬷恶狠狠的朝为首的绣娘横眉瞪眼。 这还真是自认高人一等,甩尽脸色。 这时年纪稍小一些的后侧绣娘抬起头,驳了嬷嬷的话:“嬷嬷,您教少夫人刺绣,这不有许多空着的纺车,这马上入夏了,我们还有许多正事未完成,好几百号家仆的衣等着我们纺呢!老爷、夫人的新衣也还未绣完!若是期限到了,完成不了,我们,我们会遭罚的!” “桃红!”为首年长些的绣娘别过头低声朝小绣娘严责一句,又连忙朝着嬷嬷赔不是:“嬷嬷,您别介意,这丫头新来的,不会说话,我替她向您赔不是。” “呵,我看她不是不会说话,是太会说话了,有谁像她那么有能耐,老爷嘱咐你们的活是正事,我教少夫人的事就不是正事了吗?用不用我去和老爷禀报一声呀?不在这用你们的地,免得打扰了各位!” 嬷嬷此刻那丑恶的样,句句话中带刺,眼梢吊的都快飞上太阳穴。 见嬷嬷嚣张跋扈的嘴脸,魏未来了气:“好啦,嬷嬷,您干嘛如此责备这些姐姐们?那么多空的纺车,干嘛要把大家都轰出去。” “少……” 嬷嬷刚急的要发言,就被魏未又压了下去:“各位绣娘姐姐们,快坐下吧,魏未真佩服你们呢,可以绣的那么像!真是有劳你们啦!” “谢谢少夫人谅解!”各绣娘们忙道谢,一旁的嬷嬷也没了办法,毕竟魏未都开了口,只得稍微收敛些,同她在空着的纺车练习刺绣。 可这整个过程,嬷嬷都故意刁难,似在以教导的名义来私下惩罚她,稍有一点错误就柳条抽手,每次魏未都疼的龇牙,可又只得忍气吞声、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毕竟有了江丞相的允许,若是魏未不认真学绣,就可随嬷嬷轻罚。 可这哪是轻罚呀,柳条枝甩的极重,声严辞怒,就算隔着衣服,她的两只胳膊上也肿起了条条红痕。 同屋的绣娘们十分心疼,却又被嬷嬷威胁利诱,都不敢向家中主人禀告。 魏未虽说心中不悦,可奈何心智清澈,她单纯地认为,嬷嬷成天和她说,罚她,只是为了警惕她。 “这衣袍可是绣给少爷的,那可是要在淮夏国最为隆重的节日——百花宴上穿的衣袍,在座皆是世家公子,若是绣迹拙劣,那岂不是丢了少爷和江家的颜面。” 嬷嬷这样说,魏未便信了,且坚信不疑。 她和江辞一样,是怕痛的孩子,自小被捧在心窝窝间,哪儿受过什么打骂。 她虽不聪明,但比谁都知道颜面是什么,被人讥嘲又是何种感受。 是儿时顽童拿她开玩笑,说她是傻子的心痛难耐;是在房门前偷听到的阿娘抱着姑姑哭诉,其他家夫人如何拐弯抹角嘲她言子沁有个烧坏脑子的女儿时的悲愤;是最好的朋友与他人嬉笑所言的真话“没人喜欢同傻子做朋友,不过是看上她有个当将军的爹”。 讥嘲是血淋而刺痛的,所以他不愿让江辞承受,便每日任劳任怨地学着,改掉了赖床的坏毛病,一整天的时间几乎都在绣衣坊。 江辞虽说是发现了些异常,但怎么询问肉脸包,她都只是咧开嘴笑着说。 “没什么呀!魏未能有什么事!你就等着穿我给你绣的漂亮衣袍吧!” 江辞知道,魏未撒谎的技术特别烂,每次都结巴、脸红,话都说不完整,而这几次问她,她坦然的模样都蒙骗住了江辞,令他误以为。 她是真的无事。 就这样,时间乌飞兔走,到了百花宴的前几日。 虽说,江辞从不对百花宴诸类文人墨客显摆身位的典会感兴趣,可奈何,自家阿爹早就背着他偷偷递交了上名册,看来,这是非去不可了。 因百花宴一去就是半月,便允可各位世家公子带两名小厮前去照应,江丞相本是想亲自替江辞选随从的,可这小子偏要自己来,还要用自己的方法来挑选。 这方式说来也奇特,不是比武挥墨,而是,比蹴鞠。 第38章 蹴鞠报名 “呆子!呆子!快起来!” “干嘛啊,还那么早。” 任凭青袍怎么喊叫,哪怕是动了手拍打生一的头,他都没有一丝打算起来的念头,只是抱着被子扭了个身接着睡去了。 意志坚定的如凛冬傲梅,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模样。 看来呀,也就只有睡大觉才能让他这般有毅力了。 青袍从鼻中吹出缕气,叉着手想了一会,眼仁如琉璃珠般不停打转,突现一灵招巧法,趴到生一耳边打趣:“玉皖仙子来啦!” “仙子你怎么来了!” 生一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脱离了床的束缚,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下意识的说出口中的话,一脸痴笑抬着手。 后是一旁捧腹大笑的青袍才令他反应过来,自己又被骗了!可恶!又上了这小子当! 生一白了一眼身边都快笑岔气的小子问:“青袍!你又耍我!好不容易今早可以休息一下,好好的美梦都被你打搅了!” “你小子还真是个又笨又色的傻神仙,你也不用你那脑袋想想,如今咱可是在人间,哪儿来的仙子!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的脑袋只有核桃仁那么大,哈哈哈哈!” 青袍边欠揍的补充着,边捂着笑痛了的肚子,搭上生一的肩,却被他一耸肩,滑落了下来:“你一大早把我折腾起来,就为了在这奚落我?” 见生一有些不悦,青袍捂住了憋笑的嘴,润了润嗓,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好啦,不逗你了,我把你叫醒当然是有正事!江辞过几日要去参加百花宴,可以带两名随从,府上下人们都去报名了,咱也去,不然晚了就没位置了!” 说完,就要拉着生一的胳膊往外走,却突然被他拽了住:“哎哎哎,你这家伙,我还没同意呢!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鬼点子?再说,咱也不可能选的上呀,我俩就是劈柴的劳力,这要去肯定也是庆书庆棋他们呀!” “你呀,怎能壮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青袍伸出一根指戳向他的额心,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又接着解释道:“看来你还不算太笨,跟着哥混,智力稍有些提升,知道哥又有好主意了。你看呐,上次我使出的那招离间促真情之计十分奏效吧?那不得趁热打铁!如今,魏未那边有小猪供应情报,咱俩就攻破这小少爷这边!而且这次选随从是比蹴鞠!” 生一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大声重复了一遍:“什么?比蹴鞠!” 虽说这富家子弟脑袋里的花样都是层出不断的,但这番新奇法,倒是从没听过。 “对啊,还不快走!别傻站着了!” “哎哎哎,还没穿鞋!” 青袍话还没落就揪着生一要走,他只得拿起床边的鞋,边走边穿。 到了理事堂,才发现只有一名年长些的家仆在这,并没有想象中的人海场面。 青袍有些嘚瑟的对着正在收整东西的家仆问:“老伯,少爷举办的蹴鞠比赛是在这报名吗?” 那老伯白了他俩几眼:“一个时辰前,的确是在这,可没想到前来报名的人那么多,理事堂装不下,这报名点就转到后花园去了。” 他俩一听,惊的嘴都快掉下来:“什么!” “可不是嘛,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几乎全府的男下人都来了,哎呦,要不是我上了年纪没那体格翻山越岭,不然呀,我也报,这百花宴那么隆重的典会,谁不想去看看!哎,想我年轻时啊,那可是……” 老伯感叹着岁月不饶人,开启了絮絮叨叨模式,可他俩才没那么多时间听他讲这些又臭又长的故事,一溜烟就朝着后花园的方向跑去了。 还未入园子,就听到一阵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到了指定报名点后,队伍早已排成长龙,一眼望不到头,人群挨山塞海,拥堵的水泄不通。 两小童也只得乖乖按顺序排队,只祈祷排到自己时太阳还没下山。 不知排了多久,前方传来一阵敲锣声,众人都停了嚷嚷吵闹的嘴,屏住呼吸听着江管家发言:“各位,因本次报名人数实在太多,考虑到诸多问题,现对报名者提出以下两条要求,第一,年龄为总角之上而立之下;第二,要求为识字者,至少不能是目不识丁。” 要求一颁布,惹得队伍中一阵吵闹,不少人还举手抗议,江管家又敲了敲锣,大声说道:“这可是老爷、少爷的命令,有人不服吗?” 一听到这句话,人群里才安静了下来,良久后,队伍中至少走出了一半的人。 生一一脸诧异地看着那些垂着头离开队伍的人,有才到自己腰那么高的小童,拄着拐杖约莫花甲之际的账房老伯,还有刚杀完猪赶过来的络腮胡大汉。 这样看下来,的确是有颁布要求的必要啊! 未达到要求的下人们走了后,队伍瞬间浓缩成原来的一半,不一会功夫,就排到了他俩。 管家未直接查问,只是递给站在前面的青袍一张宣纸,慢吞吞地说:“将你俩的姓名,年岁写上去。” 噢,管家这一招不仅可以检证报名者是否真的识字,还可以偷点闲,看来这小老头也不笨嘛! 青袍边写着,心中边嘀咕着,写完递给管家后,他简单扫了几眼,就在那张纸上写下“拾玖”。 “喏,你俩的排号,这纸好生收着,去一旁候着去吧。”管家有些百无聊赖的杵着下巴,懒散地说。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庆棋好像认出了他俩,指着生一高喊:“这不是个傻子吗?怎么能报名呢!” 此话一出,一群人围了上来,指手画脚的吵闹起来。 “傻子也能报名?那刚才走的那群兄弟不比他更具有资格,至少不会疯疯癫癫!” “这可不,若真被选了去,疯病发作,那岂不是我们江府被其他世家笑话!” 虽说眼前都是七尺高的大男儿,但这副说人闲话的模样和街头嚷嘴的妇女无差。 坐在椅上的管家也变了神色,站起来讯问他俩:“庆棋所说可真!” 面对众人的指责和盘问,生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用传音术问青袍。 糟了糟了,这茬都被想起来了,让你当时说啥不好,说我是傻子,这下好了吧! 不慌,小场面,我自有办法! 刚与生一通心传音完毕,青袍就背起手走到人群中央,先是大笑了几句,后正视着管家和众人:“对,我这弟弟是脑袋不算聪明,但他也不是不知场合、肆意发疯之人,我们兄弟进府到现在有一段时间了,可在座各位谁见我弟弟犯过不规矩、莽撞之事?再说了,刚才江管家提出的要求,我弟弟有哪一条不符合?他虽愚笨,懂的人情世故、知的字理句意可不比你们少!” 青袍一席话说的众人哑口无言,正当他们支支吾吾半天也吐不出一句话时,身后传来严厉的一声问。 “这是怎的,报个名还吵起来了?” 许是院里的吵闹扰了坐在前方阁楼里歇息的江辞,他本就因百花宴的事闷闷不乐,现在更是被吵得心神不宁,便前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看见自家公子来了,管家和小厮们忙弯腰行礼。 “公子,这,这……”管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事情起因是围绕着整个江府都不能多提的“愚笨”两字展开的。 见江管家口中半天脱不出一个字,江辞无奈摇摇头,看向一旁的青袍,眼神示意让他来说,青袍也就不顾身边管家的拉扯,将整件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 果然气的江辞拍桌怒颜:“我们江府一向一视同仁,什么时候有的这些不正的风气,既然符合了要求,为何又要罢去他们资格?”横眼扫的众人都低下了头,又看向青袍他们:“你们的名额有效,本公子期待下一回合能见到你们。” 说完,就背着手离去了。 既然少爷都发了话,管家也没办法,况且这两人也不一定能踢进二轮。 可哪知,经过了几个队伍两两匹对后,生一、青袍二人居然都以球无虚发的佳绩拿到了同江辞亲自比试的名额。 输给他俩的队伍们都感到不可思议,居然输给了一个劈柴的小子和他笨蛋弟弟! 而生一、青袍对这结果好像并没有多么吃惊,没有像一同进入二轮的其余两支队伍一样相拥而泣,反而是悠哉的回屋补了一觉? 若是这些凡人知道,和自己对打的是两名天上神仙,还是天界仙球比赛的常胜队伍中的成员,那会是怎样一副神情? 第39章 赛前 午饭过后,正是一日中太阳最暖的时候,阳光正好,空气微燥,漾春湖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本是最为乏力昏睡的午时,此刻却热闹极了,开的盛好的百花半遮半掩处依稀看清是几个少年模样,一阵敲锣打鼓后,人渐多了起来,似团簇的葳蕤,围绕在两旁看热闹。 十分宽广平整的场地两侧各搭设了一个球门,皆由两根涂抹红色桐油的长竿制成门柱,两柱中部悬空联结成一张镂空网,而网的中部有一空出中心的小洞,这便是球门。 场地一侧,六名年纪差不多的小家仆们换上了便于行动的衣服,又以白布条缠绕手踝,绑腿,有些为给自己加油打气,还在额前紧系一红布条,三组人互相仇视着彼此,伸出手指不屑地朝对方抹了抹鼻。 蹴鞠场后方,是一豪不富丽俗套的红高脚阁楼。不一会,从二层楼台处走出两名气宇轩昂、眉目疏朗的少爷,皆身着贴身的服,发髻高高束起,只留额前两鬓发缕垂至下颚处,而腰间紧扣的鞶革更是将高挑秀雅的姿身呈现剔透。 一副稳健而潇洒的模样,直引的台下围观的丫鬟尖声呼叫,不少小厮也加入到了其中,大声呐喊:“少爷、唐少爷万胜!” 而那几名将同二人比试的小厮们,看到这般景象好像有些怯了场,唯独生一和青袍二人,依旧是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青袍还有些许的不屑。 因为全场居然没有一个人替他俩助威! 喂!你俩好歹是神仙,这人格魅力真的有那么低下的吗! 台上的江辞有一种被掷果盈车的感觉,虽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胜似乐哉,伸出双手示意众人安静:“多谢大家的赞扬之词,接下来,就将由我和唐公子一队,分别同三组进入二轮的家仆们比试,三组中胜我者方,就为本次陪同前去百花宴的随从。” “可是,公子你们球技这般高超,小的们怎的可能踢胜呢!”第一队中皮肤稍黝黑些的小厮小心谨慎的发了问。 江辞一听,微微笑着说:“这种情况,本公子也深思过,若无可战胜者,则由我来挑选一组较为优异的即可。” 他江辞哪儿深思过呀,这还用想吗?明明就是最直接的结果罢了,因为在他心底就没想过有谁能赢他俩。 凭借着他和唐钰精湛的球挤,在蹴鞠界享有一番名誉,被雅称为“蹴鞠双侠”,他俩至今还没成为过谁的手下败将。 那些小厮们一听才缓了一口气,向着对方不屑地“哼”了几声,而这时,江辞也仰起头在台下茫茫人海中东寻西觅,似在寻找某人,一番张望后,有些失落地垂下头,抬了抬右手示意身旁跟出的管家。 管家会意的点了点头,手握一卷素笺有条不紊地下楼走到拥簇的人群中,双手轻轻一展,铿锵有力地宣读起纸上内容:“接下来,由我来为诸位介绍本次蹴鞠比试的规则。” 话语一出,四周的吵嚷声顿时变得安静,似沸腾的水冷却降至温和,一双双眼睛都齐刷刷注视着圆润体胖的管家。 管家也不卖关子,很利索地就开始解释起来:“本次的蹴鞠规则,是由我们才华横溢的少爷亲自拟定的。”他带着些奉承的口吻,侧过身将一只手高举向楼台的位置,惹得台下丫鬟又一阵夸赞江辞。 “啊啊啊!不愧是少爷,少爷您真了得!” “切,这些人和少爷、唐少爷比,岂不是拿着鸡蛋往鹅卵石上碰嘛!” “是啊,是啊!” “……” 小丫鬟们又开始喋喋不休地交头接耳。 这样下去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开始啊!更何况,管家还没说话呢,你们怎么就知道是不得了的规矩!果然花痴不分男女、不分界域。 青袍看了一眼身边都打起了瞌睡的生一,抱着手抱怨着摇摇头。 管家重重咳了几声,丫鬟们才彻底安静下来,这下终于可以一口气说完了。 “本次蹴鞠采取二人战,按事先排号的次序依次同少爷、唐少爷比试。以一炷香的时长为每组比试时间,采取双球门对抗,每组一人防守、一人进攻,运球时不仅可用脚踢,还可用肩膀、头、前胸,只要无刻意伤及他人的行动均可,比试时间内,进球数最多的一方为胜方。” 几位小家仆一听,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们以前玩的都是单球门,这双球门只见过别人玩,自己哪玩过啊! 虽说公子说过,不能胜他们也无妨,会从中挑选出较为优异的一队,可是,一球不进,那岂不是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 江辞好像看出了他们的忧虑,琢磨了一会,似想出一法子,不怀好意地瞟向唐钰腰间的佩玉,趁他挺着腰身享受着姑娘们对他投来的倾慕之情时,一把夺过。 “哎!江辞,你干嘛!” 面对一脸疑惑的唐钰,江辞只是耍了耍嘴皮:“替你保管咯,哪有人踢蹴鞠还身上佩个玉的,一会不慎摔地了,那你岂不是得心疼死。” 唐钰摸着下巴思索,的确是那么回事,正打算开口道谢时,江辞却先前走了一步,握着那块玉佩高举头顶。 “本公子方才一想,双球门踢法是有些难度,所以为给大家降低些许难度,增加一项新规则,一会,我将腰佩白玉,若在比试期间,能夺下该玉者,也算赢方!” 家仆们听罢,突来了斗志,笑容溢满了脸,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这双球门不会,抢东西还能不会吗? 眼下众人皆乐,除了唐钰。他把江辞拉倒一侧,捂住嘴小声道:“江辞,你疯啦?抢个玉佩那么简单之事,你是想让我们在那么多人面前输吗!” 江辞只是笑笑,拍了拍他的肩头:“你放心好啦,本公子只是想增点热闹劲,不可能输的。”见唐钰还想开口劝说,他又加了句:“噢~莫不是唐公子心疼这宝玉?放心好啦,定在我腰上别的紧紧的,碎了的话,大不了赔你一个就是!” 说完,就甩了甩额前的垂发,于众人欢呼声中走下了楼台,唐钰无奈,也只得不情愿地跟着他走向场地。 而这时,江丞相和江夫人也来了,在管家、丫鬟的搀扶下,入座楼台处搭放好的木椅。 江丞相一脸的不情愿,特别是看到唐钰那小子更是来了气,头扭朝一旁斥哼一声。 “老爷,来都来了,怎么还在耍小性子呢?”江夫人拉过他的手,似哄孩童般劝着。 “夫人呐,这种糊涂至极的法子我本就是不赞成的,而你偏偏同意这臭小子的馊主意!” 江丞相本还想接着抱怨,楼台下的唐钰突然转过身,嬉皮笑脸地抬起头朝他们招手:“呀!江丞相、江夫人你们也来看比试吗!” “是呐,唐公子,令尊令堂近日来身子可安好?” 楼台上的江夫人也伸出手,回了应,与他寒暄了一阵。 而身边的江丞相似发着小孩脾气,私下低语着:“哼!那个唐万元每天抱着那么多金银财宝入眠,能不好吗!” 却被江夫人听入了耳,江丞相这副小模样令她掩口失声,“噗嗤”一笑:“老爷呀,依妾身看,莫不是您肚里那只羡慕的小虫又在作怪了?好啦,您也别对人家唐公子摆出那副要吃人的模样啦,妾身倒是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呢。” 哼!叫谁来不好,偏偏叫那个老家伙的儿子来!罢了,免得他人笑话我江维心眼小,就看看你们这蹴鞠赛。 被江夫人劝说了一会,江丞相才放下心中不满,而这时,蹴鞠比试也正式开始了。 当当!这里是啼子的蹴鞠科普时间~ 想必大家都知道蹴鞠就是当代的足球,这就不给大家多介绍啦,今天就科普一下文中提到的单球门和双球门。 蹴鞠的球门其实有点类似于如今的篮球框,是比较高的,于中间镂空一洞为球洞。唐代的双球门,对抗性较强,赛味性质较浓。而到了宋代仅保留单、无球门踢法,对抗性减弱,这是蹴鞠运动的退步,但是它的表演性增强,使得宋代的蹴鞠逐渐向杂耍方向发展。 第40章 蹴鞠比试 第一回合,是由应财和应武组成的第一小队同江辞二人比试。 随着管家拿着鼓槌重重一击鼓面,比试正式开始。 因唐钰守球技术更为高超些,便由他来担任守球者,而另一边是由人高马大的应武来防守。 随着蹴鞠落地的一刹那,江辞便抢夺了先机,运着蹴鞠奔轶绝尘地朝着对方球门奔去,而身后的应财也行动了起来,朝着江辞行动的方向跑来。 可应财并未夺他脚下之球,而是朝着他腰间白玉出击。 “果然,本公子预料的没错,你们选择抢佩玉这一法,的确,这和直接以蹴鞠定胜负的法子相比,胜率更高些,可是……” “你们忘了蹴鞠奔向的轨迹可被预料,而人体动作是无法预料的到的!” 话音罢,江辞一个跳跃躲闪,就让似狼虎般袭来的应财扑了个空,摔的个惨烈,身边黄土灰扬,因惯性的缘故,蹭的右脸都被刮花。 而正当应武忙盯着应财方向看的时候,江辞使出一招“双肩背月”,蹴鞠于空中划出一弧弯线,直入网中镂空小洞! 且因应财摔到了腿,所以也没办法再接着踢蹴了,不得以提前结束比试,在应武的搀扶下懊悔地走下了场。 接下来的第二队,是庆书和庆棋,江丞相见他俩上了场,站起身与他们会视了一下,他俩也用力地点了点头。 江丞相一副似自己亲自上场的样子,额头还冒出了几滴紧张的汗珠,因为他二人本就是他心中这次百花宴随从的最佳人选,当然是厚予重望的。 “庆书,庆棋,你俩自小就陪我玩蹴鞠,要是输的太惨,就太丢颜面了哦!” 江辞眼梢微微一抬,挑动了眉,邪魅地抹了抹尖挺的鼻头。 “肯定的,我们两兄弟绝不愧对少爷的教导!” 庆棋话音刚落,那敲打的震耳的鼓又响了起来,比试开始了! 蹴鞠刚抛落地,庆棋就抢了先机,率先运走了蹴鞠,喘着粗气说:“少爷,得罪了,这第一球,庆棋拿下了!” 呵,不错嘛,庆棋,速度敏捷、行动干脆,但本公子绝不会让你们赢的那么轻松的。 江辞一个跃步跑到了庆棋身边,又使出一计扬尘扫腿,满天仰起的尘似飘舞的柳絮般,落到他的肩头,换做平日,若被灰尘沾了衣物,江辞定是嫌弃皱眉,而此刻,他却露出难以捉摸的一丝笑。 因场地不像是庭院铺的青石板那般不易落尘土,而是简单铺整而成的平地,一招幅度极大的扫荡腿下去,自然是灰尘扑鼻的。 对于刚才那招,庆棋虽是灵巧地弹跳而起,躲开了江辞的扫腿,但却因突然漫起来的灰尘迷了眼,揉眼的瞬间脚下的球就被江辞夺了去。 他转身朝着庆书的方向奔去,庆书也提起了十万分的精神来防守,当江辞将蹴鞠射出的一瞬间,他也奋力蹦起,打算以身挡住头顶上方的圆形球孔。 可没想到,居然蹦跶早了! 双脚落地的一刹那,正好,蹴鞠稳稳当当穿入球孔! 顿时,四周一阵欢呼,拍掌声伴着奏锣鸣鼓声如音浪般,都快淹没了后花园。 居然大意了,遭了少爷的鬼点子,这一球一定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庆棋卯足了劲,随着第二球的抛起,同江辞争夺起来。 可不料被江辞抢了先,便追逐起他的身影,江辞微侧脑袋,看到身后紧跟着的庆棋,心生一计,又调转了个方向。 朝着自己的球门跑去? “喂!江辞!你是不是被太阳晒晕了!跑错方向了!” 这突来的骚操作令唐钰忙扯开嗓门大吼,之前的温稳儒雅的公子模样都丢到了一旁。 江辞只是挑起嘴角一笑,在距离唐钰不足一米的距离,调转了头,朝着庆书的方向,朝后退了几步,弯起脚尖一个远距离高踢。 蹴鞠摇晃着圆滚的身躯在空中旋转着再次穿过球孔! 事发的太突然,众人都走了魂,就连唐钰都没摸清楚江辞这家伙刚才做了什么,更别提嘴张的老大的庆书庆棋了。 晃过了神来,第三个球即将要发,但眼看燃着的香已经快烧灭了,庆棋冷静地思考了一会。 想必,经过前面两球,少爷肯定认为我会以蹴鞠方式来比试,自然就对护住玉佩掉以轻心,何不妨换一个战略,趁少爷不经意间夺了这玉佩! 蹴鞠落地后,果不其然还是被江辞抢了去,毫不拖泥带水地就向对方球门而去,期间,江辞回过头望了几次庆棋的眼神,观察了一番后似察觉到了他目标的转移。 在庆棋的手快触碰到腰间佩玉时,江辞一个下蹲,这来的突然,庆棋身体自己反应地朝前扑了去。 正当他亲吻大地之时,熏香正好燃尽。 和设想中的结果一样,第二队也是以零球入孔的数字惨败。 楼台上的江丞相都急的站起了身,双手紧握着木栏,又气又无奈地“啧”了一声。 接下来,就只剩下最后一队了,而这第三队的生一和青袍,居然都看睡着了?若不是身边人推醒他俩,这两货恐怕都不知道轮到自己了。 他们二人伸了个懒腰,懒散地走到场上,由生一来守防,青袍夺球。 他俩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惹得看热闹的家仆们一阵低骂。 江辞已经连续打了两场了,虽说管家提议每场之间稍作休息整顿,但他只是笑着摇头拒绝,心想着,若是和自家小厮玩玩蹴鞠都被累的需要大整大休,那还算什么“蹴鞠双侠”。 他用手轻拭去额前冒出的几粒汗珠,深吸了几口气,稍平定了仍跳动的厉害的心,朝着青袍喊话:“没想到是你们,不错噢,还真进来二轮了,把全力使出来,让本公子见识一下你们的真实水平!” 本还睡眼惺忪的青袍,似一瞬间就精神了起来,将低垂着的头慢慢昂起,眼神里冒出严肃的光。 蹴鞠刚落地,青袍就似一道闪电般的夺了过去,江辞见状连忙追赶,终于并上了青袍的肩。 而这时,青袍只是转过头,一字一字说:“少爷,那小的就不客气了!” 话音落下的一刻,青袍就将蹴鞠踢起悬于空中,下落之刻,又跃起身姿使出一招“佛顶珠”,蹴鞠猛然飞向唐钰身后的球门。 唐钰本就没有花费什么精力在守门上,毕竟他自心里就不认为这三组中有谁能抢过江辞的球,所以对于这突来的射框,他自然是毫无准备。 而这球,进的也是丝毫不可预料。 这一幕,本还在助威呐喊的人们都哑了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毫不知名的小厮,居然夺过了江辞的球,并且顺利射进了球孔! “唐钰!你能不能用点心!”江辞对着唐钰喊道。 而唐钰此时,也认识到,这第三队,不容得轻视,是隐藏的高手,能力绝不在他和江辞之下,于是便聚精会神地瞪着双眼直盯着对手。 片刻后,第二颗球落了地,这次江辞先抢到了,直径就朝对方的老巢攻去,喘着大口的粗气飞奔的极快,蹴鞠在他两脚间运走的很是听话。 可这时,身后的青袍居然停止了追逐,反而站在原地看起了热闹? 江辞将蹴鞠定好了位置,闭眼深思了一会,睁眼刹那,腾空飞脚,用劲极大,蹴鞠都似燃起了熊熊烈火。 这一球,没人能够拦的下! 江辞才在心里念到,就只见生一似旋转的陀螺般跃到空中,用肚一拱,蹴鞠居然直射回唐钰那边的球门! 如今,围观的众人完全呆了,就连楼台上的江丞相和江夫人也惊讶的说不出口,只听见风从耳畔唰唰的刮过。 而江辞和唐钰,也是楞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毕竟踢了那么多年的蹴鞠,还没见过有人这种踢法! 看来面前的二人,真的是绝世高手!但,最起码在香尽之前,不能以零分收场吧! 江辞咬了咬牙,活动活动了筋骨,燃起最强烈的斗志。 第三球落下,本是自己先占据了的,却被不知何时超上来的青袍夺了过去,且在这瞬间,腰间本缀着的物突变的空荡荡。 江辞忙摸了摸鞶革处,果然没触到那块雕花宝玉!本以为是不是掉落到了地上,抬眼一瞥时,却只见玉佩被青袍拿在了手中! 与此同时,青袍将蹴鞠射向了他们的球门,唐钰忙挺身挡球,可这球还是进了球孔,白扑了个空。 江辞不服气,本想再进行第四球的较量的,可奈何时间尽了。 他江辞居然输了?而且还输的如此彻底?还是输给两个自己的下人? 第41章 软肋 虽说江辞不愿承认,可现实却真实的要命。 向来都是他和唐钰看别人狼狈的模样,没想到自个也会有落败的一日。 心里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是傲气被击破时的碎片刺入胸膛的疼痛,是技不如人的心有不甘。 他在原地失了神,大家也都跟着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那胜利的锣鼓始终是不敢敲响。 这边的青袍,好像也意识到他和生一太放肆了些,没给这两位小公子留些面子,十分愧疚地走到江辞身边:“少,少爷,小的们……” “别说了……”江辞头埋的很低,都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是声音低的如寒冰。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把这小少爷惹怒了!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青袍慌张的冒出了不少冷汗,正想伸手擦拭时,却被一双手压在了肩上:“所以!你们当本公子的师傅吧!” 嗯?这,怎么又不按常理出牌啊!这星星眼又是怎么回事? 江辞抬起的眼眸里都是崇拜,有些颤抖的语话里透露出些许激动。 虽说前几秒,是觉得有些丢人,面子挂不住,但是遇到那么厉害的高手,况且还是自己府中的人,当然是要先下手为强,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若被别人拜去当了师傅,学了技,那岂不是亏大了! 而此时另一旁,生一也忙去将唐钰扶起,没想到唐钰这家伙也是说出和江辞同样的话。 做我师傅吧!蹴鞠大神! 咦,你们是咋知道我俩是神仙的,不过我俩可不是蹴鞠神,是姻缘小童,再说了劈了那么久的柴,难道还能看出身边萦绕着仙气吗? 这个笨蛋生一有些不解的摸着后脑勺,其实人家只是在夸他们蹴鞠技术高超入神罢了!可这家伙本身就不算聪明,不理解,也实属正常。 见场面缓解了刚才的窘境,管家才敢敲打了那胜利的鼓锤,随着“当!”的一声,众人们也跟着欢呼起来。 楼台上座的江丞相、江夫人也站立起身,笑着鼓着掌。 江辞也踱步走到管家所在的位置,大声宣布着:“本公子宣布,本次的胜方为第三组!他们将成为本公子的随从!” 宣布完后,场面瞬间沸腾起来,众人掌心都鼓动的发热,为生一、青袍二人喝彩。 江丞相、江夫人也走下了楼台,来到他们面前,可刚对上这熟悉的脸,江夫人就不禁疑惑的眯了眯眼:“这,这,你们不是前些日子逃难来的那对兄弟吗?”又指了指生一问:“你弟弟,不是这里有问题吗?” 她委婉的碰了碰自己脑袋处暗指。 青袍思考了一阵,先是朝二老行了个礼,后笑着解释道:“没想到夫人还记得小的们!小的们真是何德何能得到夫人的挂念。小的猜想,许是江府贵人们都是活菩萨再世,又许是江府乃仙灵之气汇聚之地,这说来也怪,舍弟自打进了府来,这脑袋呀,是越来越灵光了!这不,那些手抽、眼斜的毛病都没了!现在虽还是木讷了些,但也与常人无异样了。” 这青袍扯谎的能力,去当江湖骗子也绝对是一把好手,这次忽悠的江丞相都半信半疑了,更别提江夫人了。 她掩嘴微微一笑,露出一脸慈母面容:“那就好,那就好,今日还真是不少好消息呢!” 生一、青袍一听,也就跟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哈哈笑了起来。 虽说,江丞相还是不太放心让两个才进府没多久的下人跟着江辞前去,不过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想私下调换怕是会引起不满,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诺了。 这时,时候也不早了,红彤彤的阳打在人们身上,将影子拉的斜长,也快到晚膳的时候了,家仆们便就陆陆续续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开始了今日的忙碌。 江辞本还想接着和这两位“小师傅”交谈下蹴鞠技巧的,可江丞相却率先一步将二人带去了闻云堂。 他便只得一个人抱着脑袋晃晃悠悠地走回前院,正在思考着魏未那个丫头今日为何没来看自己比试时,一双手突然从背后环住他的脖子。 “江小姐,不太人道哦,哪有把郎君一个人丢在后花园就自己先开溜的道理。” 唐钰这货,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拿着那些陈年往事来调侃他,笑的弯如月牙的眼甚是好看,只可惜这好看眉眼的主人却是个讨厌的家伙。 江辞把他搭在自己脖颈上的手狠狠拿开甩到一侧,淡淡地说道:“呦,你还在啊,我还以为你早走了。” 换做平日,若是唐钰又嘴欠的唤那个该死的称呼时,江辞定是将他武力伺候一顿的,可现在满脑子都是肉脸包,便也无心情同他斗嘴了。 江辞下意识斜瞟了一眼唐钰另只手中拿着的一簇簇玉树银花,大致猜测到了为何刚才未见到他的人影,戏谑淡然一笑:“本公子就说怎么方才耳根子如此清净,原来是你这只蚊蝇飞去鸣扰他人了啊。” “哎,没办法,太受欢迎了,谁让小爷长了一张过于俊美的脸呢,有时候啊,小爷还真想像你们这样相貌平平,也没什么不好,哎,可能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 唐钰别的本事没多少,自夸的本领倒是不错,若是不熟悉他的人,看到他这副自恃清高的模样,说不定都懒得搭理他,可江辞早就习惯了,只是轻声一哼,不愿再去和他吵嚷,毕竟这家伙的脸皮是比城墙还厚的。 “哎,话说,同第二组比试时,你是怎么想的,直径就朝我们自己的球门跑来,小爷还以为你脑子坏了呢!” 唐钰的嘴一刻也不停歇,就算江辞不搭理他,他也能找出话题接着聊,见他发了问,江辞便将自己当时的计谋告知了他:“庆书庆棋和我自小长大,也是一起踢蹴鞠的伴友,我的一些习惯他们大致都知晓。若是都按常规之技来,说不定会被他们发觉,便想了一出新法子,假意跑向自方球门,迷惑对手,使其掉以轻心、放松警惕,于是,这两个笨蛋就真上当咯。” 唐钰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又接着说道:“没想到你还有点头脑,看来你那笨蛋媳妇没把你也给带傻了。” 这本是唐钰无意间脱口而出的一句玩笑话,却惹怒了江辞,他的目光顿时变得尖锐寒彻,凛若冰霜,立住前行的步子,盯着唐钰的脸一字一字地说:“别,拿,她,来,逗,趣,子!” “哎!江辞!小爷就是开个玩笑!你不至于吧!” 江辞说完,就甩起衣袖愤愤离开了,脚步走到极快,就算唐钰在后面如何赔不是,他也不回头。 他的心中跳的极快,是愤懑的气火在燃烧,还是些不明的情愫在作怪,他都不知,他只知,决不允许他人再去揭开她的伤疤。 可能是在她第一次紧抱自己时,她就成了此身唯一的软肋。 第42章 真相 江辞的脚好像不听自己使唤般,明明是朝鹤鸣院去的,可待反应过来时,却已站在了绣衣坊门口。 依稀开展着的门,露出一条细缝,勉强能够一只眼睛张望,江辞似行窃的小偷般,回头在四周观察了个便,甚至还确认了盛开得艳好的桃花树枝桠上无歇脚的小雀,才敢趴在门缝上瞪大着一只眼打量着屋内。 着与桃花同色衣裙的绣娘们都忙着手中的活,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穿针引线、密密缝缝,赤红黄绿映在或白或金的布料上,虽看不清绣的何物,但都能感受到绣艺之精湛。 他的眼在屋中四角都搜寻了个遍,却依旧没找到那个佩银铃的姑娘。 “江辞,你在这干嘛,捉迷藏吗?” 江辞正打算寻觅第二遍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甜甜的女声,划破了安静的落日斜阳,不仅惊起了屋檐青瓦上刚落脚的柳莺,也把他吓了一大跳,扭过头时又被吓的“啊”了一声。 面前是一张板得铁青的脸,头上佩的串串金银笄簪坠的摇动的晃眼,穿着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梅红色衣裙,幽幽地发了问:“少爷,您怎么来了?” 江辞本想象的是一张圆润可人的妙龄少女的面孔,可没想到扭过头却是张脂粉抹的浓厚上了岁数的脸,还贴他贴的极近。 而刚才绵言细语的少女也从嬷嬷身后歪出了小脑袋,眨巴着一双水灵的眼睛望着他。 他“呃”了半天,没找出个合适的理由,又不好意思直言说是来看魏未的,眼睛在院中茫无目的地张望着,似偷了谷粒的硕鼠渴望找到逃离的洞穴。 打量了一圈后,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眼睛直盯到院中那棵桃树,几步飞奔过去杵着树粗壮的主干,许是突而奔去的力气太大劲,摇曳了好几朵开的盛好的红蔌桃花落到他的发丝、肩膀处。 延缓了一会,才慢慢落下的一朵俏皮小桃花舞着身姿落到江辞的鼻头上。 小家伙要比它的同胞姊妹们都要稚嫩的多,才结出微粉五瓣就急切地向人们展示它的多姿。 “阿嚏!”小桃花似小猫般挠了挠江辞的鼻,令他发痒地打了个喷嚏,有些搞笑的模样逗笑了不远处的魏未。 她边扬起嘴笑着边走到江辞身边,用力踮起了脚尖伸出一只小小的手替他抚去发上、肩头上的落花,可当手触及到他的鼻尖想替他拿下那朵调皮的小花时,江辞却羞了脸庞,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自己甩了甩脑袋,那朵小桃花才依依不舍的飘落下,不一会,又被忽来的晚风扬起,朝着远处飞去。 “江辞好笨,搞的一身小花,小心小虫掉你身上!” 许是方才江辞那么一退,拒绝了魏未替他拿去鼻尖的花,从而令咱们的肉脸包有些不悦,扒拉着眼皮朝他做了个鬼脸,说出她这个心智所能想到最狠的“狠话”。 江辞只是笑笑,刚想回话,嬷嬷却先开了口,向着他们走近,魏未见嬷嬷来了,身体自动做出了有些畏惧的反应,紧紧靠到了江辞身边。而嬷嬷只是瞥了一眼魏未,又朝着江辞摆出一脸虚假的笑:“少爷,您这是来赏花呀,不过老奴怕这绣坊织布机声太大,扰了您清净,且这就只有一棵桃树,未免单调了些,老奴见后花园百花开的姣好,依老奴拙见,少爷您不妨去那赏花,定是别一番雅致呢。” 虽说江辞平日里属于毫无情商的傻少爷,就是那种当姑娘捂着肚娇滴滴地撒娇说自己肚疼时,他只会说,多饮温水的缺心眼,但此刻嬷嬷言语中透露出的意思,他还是能明白的,这不就是赶自己走么? “嬷嬷,您这是准备赶本公子走吗?”他挑眉横扫了一眼嬷嬷,嬷嬷忙低下头,小声说道:“老奴……老奴不敢。” “本公子今日来,一是为赏花,二是来看看少夫人为我绣的衣袍进度如何。” 江辞说完就带着魏未进了绣坊内,不顾身后嬷嬷的婉言阻挠声。 绣坊中的绣娘们见自家少爷前来了,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忙起身给他行礼。 江辞摆摆手,示意她们坐下,众绣娘们这才敢坐下接着投入到绣衣针线活中。 可这衣裙还未沾到凳椅,跟随进来的嬷嬷就伸出食指对她们严声呵斥:“你们没看见少爷来了吗?还像个老祖宗似地坐着!还不赶快起身行礼,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嬷嬷一副主人模样,完全忘了自己什么身份,这主子面前,哪儿轮的上她个下人来这指手画脚。 江辞转过身,有些愤恼地呵责道:“嬷嬷,她们刚才已经行过礼了,是本公子让她们坐下的,还要让她们起身再行一次礼,是为谁?为你吗?” 现在的江辞,本就还在为方才唐钰的无心之过搞得不是很愉悦,而这嬷嬷又几番出言不逊,更是惹怒了他。 他本还以为嬷嬷是什么善心慈妇,看来这下要改改观念了。 嬷嬷一看他那副愤愤的模样,忙蹲下腰身道歉:“不,不是这样的,少爷,老奴怎敢有这种居心呢!” 江辞懒得再去和这嬷嬷多废嘴舌,哼了一声便拉起身边的肉脸包,打算与她同去前看她为自己绣的衣。 可当他的手才触碰到魏未的手踝时,她却下意识甩开了他的手,另只手紧握着方才被他捏碰到的位置,疼的龇牙。 是自己太大劲弄痛她了吗?可是明明之前任凭自己怎么欺负这丫头,也没见她痛成这样。 江辞这才联想起近些日子来魏未的种种反常,再加上今日亲眼见到了这嬷嬷训斥下人的真实模样,想必,魏未定是在这女人手下受了苦,却憋在肚里没说。 此刻,他心中不禁一阵担忧涌上心头。 “肉脸包,你怎么了?是我弄痛你了吗?给我看看。”江辞正想拉过她的手察看,却又被魏未挣脱了去。 她捂着手抬起眼,对江辞挤出一个安慰的笑:“没事啦,魏未能有什么事。” 可是她的眼神瞒不过江辞,特别是望向嬷嬷时,眼神里皆是小鹿畏惧猎人般的恐惧。 “魏未,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江辞对她说道,眼神却都恶狠狠盯着嬷嬷,嬷嬷有些心虚恐慌地微微颤抖。 可魏未还是不说话,只是咬着嘴唇摇着头。 “少爷,奴婢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后方纺车处传来,众人眼光都朝后方望去,她就是上次顶撞嬷嬷的那名小绣娘。 第43章 盛怒 小绣娘端放着手,身子挺的直拔,快步走上了前,路过为首的长绣娘时,她小声对她说了句:“桃红,不要乱说话!”。 “云姨,这恶嬷嬷如何对待少夫人,坊内的众姊妹又不是不知!难道我们还要再眼睁睁看下去吗?是时候让少爷知道了!” 桃红回了那名长绣女一句,便走到了江辞身边,朝他弯腰行礼后,正气凛然、刚正不阿地一字一句说出了实情:“少爷,这嬷嬷表面慈祥温厚,实则是穷凶极恶的恶人!绣衣时,少夫人刺绣稍有错,她便以柳条抽手,平日里更是变着法子欺负少夫人,少夫人去哪她都紧随着,您差人送来给少夫人的糕点,也统统是被她吃下了肚!” 桃花所言的话语都似变成了锋锐的刀,一下一下刮刻在江辞心上,一瞬间,仿佛一切不解都得到了答案。 这就是为何,刚才嬷嬷会紧跟在魏未身后的原因,因为,她只有随时监控着魏未的一举一动才能确保她不将实情供出;这就是为何,方才自己才是轻轻一碰她的胳膊,她就痛的泪儿打转;这就是为何,明明私下派丫鬟送来她最爱食的糕点,近日她却还消瘦许多的缘故。 江辞握紧的拳用劲极大,手背根根青紫的筋鼓起,牙咬的嘴唇都泛出了血红。 “你,所言,可毫无虚假!” 江辞努力压制内心的愤怒,可声音还是忍不住的颤抖。 桃红忙跪下允答:“奴婢所言不敢有假,奴婢愿以这条小命作担保!奴婢这才将真相说出,实在是因为这恶嬷嬷多番威胁,还以奴婢们家人安危来以挟持!还请……” “你这下贱丫头!你休要在那血口喷人!搬弄是非!看来你是连规矩也忘了!” 桃花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嬷嬷就急忙踱步至她跟前,仰手就要朝桃红脸颊打去。 而此刻,她那双五指紧闭使劲极大的手却被江辞一把捏住,捏的嬷嬷连连叫痛。 “怎么,嬷嬷,你是正打算蹬鼻子上脸吗?在这个家里,还没有谁敢当着我江辞的面打人!” 江辞捏着她的手一把甩到一旁,嬷嬷被重重的推至地上,见状不对,忙跪着爬到江辞脚边,抓着他的衣摆泣声哀啼:“少爷,少爷啊!您不能信这下贱胚子所说的啊,老奴自打进江府开始,就是全心全意为少夫人好的啊,怎的会如她所言那般欺辱少夫人呢!给老奴一千一万个胆,也是不敢的啊!” 他丝毫不愿再听这嬷嬷多言,厌恶至极的看向她,挪起腿狠狠一甩,嬷嬷被甩到身后,盘的精致的发此刻都散落至肩,别提有多狼狈了。 江辞松开紧握着的拳,掌心间都布满了汗珠,努力深呼吸来抑制自己的愤怒,而抬眼的刹那,只见魏未泪儿啜满了脸。 本还盛怒的少年慌了神,连忙收回了那副冷若冰霜、凶恶切齿的样子,不知所措的走到她身边,替她擦去眼角的泪:“肉脸包,不哭,不哭,好吗?” 话语一出,她反而哭的更凶了,像个糖被抢走的孩童般放声啼哭,江辞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有些僵硬地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待她都将他前胸衣料哭湿,才稍微停了些泪,吸着鼻子抽涕道:“江辞,你别怪嬷嬷,嬷嬷打我,是因为我太笨了,明明很简单的绣花,却总绣成四不像;那些糕点,是因为嬷嬷知道魏未贪吃,会耽搁绣衣时间,才吃了的。魏未不想你被大家嘲笑,也不想江阿爹江阿娘被别人笑话,可是,可是魏未明明很努力了,魏未都不睡懒觉了,也不偷懒了,还是绣的一团糟,我真的好笨,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说着,小哭包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小手紧抓着江辞的后背,上好的锦衣都起了皱。 “没人能说你笨,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行,只有我可以,知道吗?” 江辞温柔地揉着她的发,掌心的温热后又滑落至她的后背,他轻轻搂了搂她,趴在她耳边细语,魏未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小脑袋。 江辞哄了她好久,就像儿时哄邻家妹妹一样,就差给她讲故事了,费好大劲才将她哄好。 可这时,怀中小人又开了口:“可是,魏未刚才没有经过你的允可,就抱你了,你会怪魏未吗?” 她眨巴着还湿润着的长卷睫毛,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惹得江辞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 没想到当时随口一说的约法三章,这家伙还真的记在了心里。 江辞替她整理了下被自己揉的凌乱的发,又擦去了肉脸上的泪痕,对着她微微笑:“不哭了,这样才好看,你乖乖回去鹤鸣院等我回来,我就原谅你咯。” 魏未一听,顿时又化作笑颜,点了点头,江辞眼神示意了桃红,魏未在桃红的搀扶下朝着门前走去。 而就当她们才跨出门,魏未就转过头忙叮嘱道:“江辞,你不要怪嬷嬷了,好不好?” “好,快回去吧,屋里有你爱吃的糕点,御饼堂家的,去晚了,说不定就被你那猫儿偷吃咯!” 魏未听罢,好似刚才的悲伤都抛之脑后了,果然,她就是个孩子呢,这样也好,无忧无虑。 江辞也走到门口,望着魏未蹦蹦哒哒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所能及之处,那副只能对她展现的笑意也收了回。 转过身盯着仍趴在地上的嬷嬷,此时他的眼神又变的冰冷而可怕,好似刚才那些笑都未在这张脸上展露过。 嬷嬷也吓得抬起头,眼神里透露出的都是凝视深渊时的恐惧,她的牙齿上下打颤,正想开口求饶时,江辞朝着门外先说了话。 “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重打二十棍!” 闻声,几名彪形大汉立马进入了屋,一人拖着嬷嬷一只胳膊就往外拽。 “少爷,少爷饶命啊!老奴不敢了!少爷,您就看在江丞相、江夫人的面上,饶了小的吧!”嬷嬷边哭边高声求饶着,她的妆已经彻底哭花了,脸上混杂着或白或红的脂粉显得十分可怕。 江辞向她侧目一视,毫无感情地说:“你还敢提我爹娘?若是我爹娘知道了,说不定会要了你这条狗命!给我拖出去,重重的打!” 嬷嬷此刻也放弃了哭求,反而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传入众人耳朵,绣娘们被这凄烈的笑瘆的直发抖。 “你别忘了,我可是怜贵妃的长宫女,你这样对我,你会后悔的!” 嬷嬷最后是被拖出去的,拉到院子中,将手脚捆绑在了椅凳上,一棍一棍打的极重,她一边谩骂着一边痛苦哀嚎着,尖叫声、悲鸣声混杂在一块,在绣衣坊院内回荡。 鲜血渐渐渗透了她的衣裙,顺着腿部浸染至了绣鞋处,嬷嬷的脸上已经变得苍白,细密的汗珠子湿了她的发。 就在一炷香之前,这个女人还是一副趾高气扬、高贵华丽的模样,而此刻,只是犯了错被严罚的卑劣下人。 “少爷,二十棍足了。”不一会后,棍声停了,其中一个下人从院内跑来向江辞禀告。 江辞轻叹一口气,他从未责罚过下人,刚才嬷嬷喊的那番惨烈法,也让他觉得有些不适,但毕竟她做了如此恶毒的事,也是罪有应得。换作他人,把她赐死也是不足为过,但江辞并不想身上手上沾染人血,他的肉脸包,也不希望他变成那样。 所以他这次仅仅是打了嬷嬷二十棍,给她一个教训,不足以要她的命,休养个半月多,身子也就能恢复了。 “把她抬下去,找个郎中为她看看。” 江辞朝着小厮摆摆手,吩咐道,小厮点了点头,便按照江辞的叮嘱,把嬷嬷送回了屋。 第44章 革新 处理完嬷嬷的事情,江辞就马不停蹄地回了鹤鸣院,路上走的匆忙,额间都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推开门往里抬头,只见魏未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而精美的食盘里摆放的糕点仍却整齐地躺在那里,丝毫未动。 江辞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走的她身边的空椅上坐下,伸出手缓缓朝魏未搭放着的手的方向游去,轻轻挽起她的衣袖,想要为她检查下伤势。 他一连串的动作轻缓如鹅羽,生怕再弄疼了她。 当袖挽至手肘处,那些红肿的抽痕出现的眼前时,江辞还是忍不住地抿住嘴,饱满柔软的一双唇已被牙齿咬的已经通红,泛起了丝丝通透的血红。 有些本是已褪去红肿的痕迹上,又新加了不少新伤,横七竖八地附着在她白嫩的手臂上;而有些则是已破了皮,裂开的细缝间渗透出的血孔已结了疤。 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开始怨恨自己方才下手太轻! 而这时,魏未突然醒了,江辞忙收回手,眼神瞟向一旁,一副我什么也没做的样子。 她先是伸了个懒腰,毫无形象地张开口打了个哈欠,看到身边人后,又笑着露出了好看的小酒窝:“江辞,你来啦!” 江辞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这是紧盯着她的手臂问:“还疼吗?” 魏未不太明白他在指什么,顺着他的眼神寻找了好一会,才知道原来在指自己被嬷嬷柳条抽打的伤:“你说这个啊!早就不痛啦!”她揉着自己小脑袋说着,不过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探过头问:“江辞,你没有怪嬷嬷吧?” 果然还是孩子心智,就算别人如何恶毒以对,你都还是会心系着…… “她那样对你,你还担心着她,你怎么不问问我穿成这幅模样是去干嘛了,还有,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不准瞒着本少爷了,听到没,你这个肉脸包!” 江辞粗鲁地伸出手就去捏她的脸颊,而姑娘也只是鼓起腮帮看着他,不聪明的小脑瓜这时才发现,他不像平日公子模样。 两人相视一会,都不约而同发出了笑。 他笑她的纯真无邪,她笑他的逗趣模样。 而这时,房门外响起“咚咚”两声敲门声:“少爷,老爷让您前去闻云堂一趟。” 小厮传话的声音还带着些颤抖,想必是江丞相已经知道嬷嬷的事。 “知道了。”江辞扭转过头,对着门前的人影答复道。 “爹找我,我先过去了。”他放下捏着魏未脸的手,起身就打算离开,而她白皙如瓷的脸颊上也留下了两指红晕。 “啊,你又要走啊,那魏未不等你了,刚才就是想等你一块吃小糕点才睡着的……” 魏未蹬了蹬小脚,嘟着嘴撒着她的孩子气。 他未回过头都能想象到魏未气鼓鼓的样子,背起手说道:“你再不吃,糕点就不热乎咯,那可就不好吃了。” “那,那,魏未就不客气了!这,这可不是我饿不住了,是小糕点让我吃它们的!” 身后姑娘一听,忙拿起几块就往嘴里送。 江辞刚才还觉得心头一暖,这小没良心的也会想到自己了,可现在,也太光速打脸了吧!果然,好吃的在她心中还是排第一位。 不过,这不就是她吗?贪吃、不聪明,爱犯小迷糊,还总是做些令自己哭笑不得的事,姑娘家应有的美德中,这家伙估计就只占了个可爱的脸蛋吧。 他笑着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她,便就出了门,朝闻云堂走去。 “啪!” 江辞才跨入闻云堂的门槛,座上怒气冲冲的江丞相就向他甩来一瓷茶杯,落地的瞬间,上好的杯在他面前碎裂的彻底,杯中的茶水也溅了他一身。 “江辞,我给你一个向我们解释的机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五一十的道出来!” 江辞正想开口,江丞相抢了先,向着他严声问责,气的唇前胡子都在颠抖,大口喘着气。 一旁的江夫人也连忙抚上他的前胸,替他顺气,又着急的望向江辞:“辞儿!爹娘自小就顺着你,但如今看来,就是把你娇惯坏了!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私罚人了!这嬷嬷虽说如今是咱们府上的下人,可再怎么说,她也曾是宫中之人,于情于理,你都不应该这样对她啊!你看你,把你爹气的。” 江辞一听,气便不打一处来,情绪有些失控的说:“于情于理?于什么的情,又于什么样的理?她这个恶嬷嬷,配得上这四个字吗?依我看,她就是个佛口蛇心的女人!爹,娘,你们是不知,这恶嬷嬷私下如何对待魏未的,绣衣稍有缺错,她就以柳条抽手!还威胁绣娘们不准将此事告之我们,以她们家人性命相要挟!这等毒妇,儿觉得罚她二十棍都太轻!” 座上二老听罢,都惊的失了色,有些不敢相信,明明,这嬷嬷在他们面前表现的是如此慈祥仁和,可没想到,背地里却是这般狠毒! 江丞相气得紧握扶手,力道大的都快将它捏成粉末:“好个嬷嬷,竟这般胆大,在我丞相府作福作威,还敢私下对未儿动手!” “都怪妾身当初看走眼,竟……竟招来那么个恶人,害的未儿……” 本就多愁善感的江夫人听到真相后,泪腺就似崩塌了般,流泪不止。 “夫人莫要责怪自己。”江丞相搂过江夫人的肩膀安慰着她,又抬起头对江辞说:“辞儿,是爹娘错怪了你,这恶嬷嬷,当罚!不罚不知规矩,本相不管她是谁面前的红人,动了我丞相府里的人,就有罪!” 紧接他又扭过头对着守在一侧的管家说;“福衡,待她伤势养好,就把她逐出去,这府上,容不下这等凶狠毒辣的恶妇!” “是,老爷。”管家拱起手弯下腰铿锵有力回应。 “孩儿也谢过爹爹!爹爹明察!” 江辞一听,也激动地朝江丞相道谢,毕竟这恶嬷嬷再留在府中也是个心头虑,保不准日后再想出什么法子来针对魏未,况且,魏未这丫头又笨,受了委屈都不知道说出来,还帮着恶人说话,不免令人担心。 “辞儿啊,这次爹娘知道你是心系未儿,可若之后再遇到这种事,还是先和爹娘说一声为好,免得再令我们担忧。”话音刚落,似又想起了何事,猛然补充道:“这怒火一上心头,就是容易忘事,差点把重要的事都给漏了去,你一会回去收理收理,明日一早,便出发去清岩。” 这清岩,乃是依山傍水、钟灵毓秀的桃源盛地,又因此地常年四季如春,花种繁多,花期也开的久些,便被选为百花宴召开之地,也被世人赞以美誉“花都”。 可这明明距离出发之日还有十日之久,怎的突变的如此急促? 江辞不禁向江丞相发了问:“爹,这从盛安到清岩,最多五日便到了,为何要孩儿明日就启程,是路上有何变故吗?” 江丞相微叹了口气,摆摆手:“若是这样,说不定还好些。” 此话一出,令江辞心中一阵发毛,难不成,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正在疑惑之际,江丞相便接着道出了原委。 “今年百花宴的主考官是严大人,他是主管过好几届百花宴的老人了,由他经办,按理而言不会出什么乱子。可哪知,前些日子,严大人突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向严谨拘泥于陈旧的他竟和圣上提了要革新百花宴考核条目,圣上觉得新奇,也就允了。这不,刚才来报,本次将以达到的次序为各世家公子安排居住所,所以爹才让你明日就启程。” 江辞这一听,倒是来了精神,挑了挑眉毛,他之前之所以不愿参加百花宴,一来是厌烦那些吟诗作对、书墨画香;二来是不喜这常年不变的老条目和那些老古董们,想想半个月都得看那迂腐的老石头的脸过日子,不干不干! 可如今一想,这革新,倒是新奇,就连安排居所都以如此有趣的方式,看来这严老头是万年榆木脑开窍了! “辞儿,辞儿,你有在听爹说话吗?” 见江辞发了好一会的呆,江丞相轻拍了拍桌才把他神唤了回来,他忙行了个礼:“孩儿失礼了,望爹爹包涵,孩儿这就立马回去收拾包裹!” 还未等江丞相接着嘱托,江辞就快步离开了,这欢脱的小身影不禁让江丞相有些疑惑。 这还是我那个打死也不要参加百花宴的儿吗? 本章后前期故事就算完了啦,前期故事呢比较偏日常一些,中后期的则是开始走剧情流咯!而且脑洞很大!埋的伏笔也比较多(咳咳,不能再剧透了哈哈),所以看到这里的小伙伴们不要犹豫! 第45章 出行前夜 “什么!你明天就要走了!还要去半月之久!” 江辞回屋后,才将消息告诉了魏未,她就嘟囔着小嘴从凳椅上蹦跶起来,本还笑着的眼中此时多了些许落寞。 他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方才初听到消息时,只图着自己开心玩乐了,忘了还有府上还有个不让人省心的小丫头,也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半月,她能不能把自己照顾好了。 江辞想了好会,又是答应给她带清岩美食、又是允诺回来陪她出去游玩,使劲了浑身解数来哄魏未,她都只是嘟着嘴巴叉着手,晃着脑袋哼唧几声。 “小姑奶奶,我实在没辙了,我总不能把你带去吧!”江辞实在是没辙了,横躺到柔软的床上,有些无奈地说着。 他嘴皮子说的都快酸如涩梅了,也没能说动魏未。 明明平日里没什么是一串糖葫芦搞不定的,如果有,那就两根!可现在的她,坚定得很,嘴里只会说“哼”“不要”之类的话。 本是无意吐出的一句话,却深深吸引了魏未,她又惊又喜的朝江辞扑来,还好他身手敏捷,不然可能就会被尊“石雕大佛”压死了! “好啊!你怎么知道魏未也想去呢!魏未长那么大,还没去过盛安之外的其他地方呢,阿爹阿娘整日就是把我关在府中,别提多没劲了!” 她翻过身,将苏绸方枕抱到怀中,小声抱怨着。 惨了,自己随口一说,这家伙当真了! 江辞懊悔的拍打着自己的嘴,在原地迟疑了好会,本一转身的事,都被他挪作了好几个碎步,可才转头,面前景象没把他眼珠都惊出来。 浅色的几件衣裙不知何时被她从柜里拿出,叠的有些粗糙地摆在四方布包裹里。 你是属虎的吧!速度要不要那么惊人! “你看,魏未都收拾好了,江辞你也别呆呆杵着了,快快收你的东西啦!还有,魏未可以把云香带上吗,云香也和魏未一样,没出过盛安城呢,还有还有!把胖胖也带上吧,魏未不在,它肯定会很想我的!对了,可以多买一些小糕点路上吃吗,魏未要买……” “魏未,你听我说。” 还没等她数着手指说完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小糕点,江辞就握住了她的肩膀,神情略微严肃的打断了她。 他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可能会有些伤她的心,但却又非说不可。 目光迎上她闪烁似星寐的眼眸时,刚提到喉咙的话语又咽了回去,几番鼓气后,才飘忽着眼神,盯着屋中的犄角旮旯断断续续地说;“魏未……方才我那样说……只是一时无奈随口脱出的……没想到你会当真。” 才说完,她的眼圈就发了红,却又故作坚强地吸了吸鼻,努力将泪儿收回,凝视着他的脸问:“所以,你刚才都是骗魏未的,是吗?” 这!果然就是小孩子啊!怎么解释的通嘛!况且本公子哪儿答应你了,你就自己默许了! 江辞心中有苦说不出,怪也只能怪自己没有从她的角度去考虑,虽说一肚子话想脱出,可看到她那副样子,嘴中的埋怨都转化为愧疚,顺着脖颈滑落胸腔,钻入心扉,痛的刺骨。 “是,抱歉,骗了你。” “江辞是个大坏蛋!大骗子!” 她猛然甩开了江辞的手,踏着步子就走出了房门,佩于腰间的银铃也因动作的幅度而鸣响的刺耳。 至始至终,江辞都是埋着头,不敢抬头多去看她一眼。 她走后,耳边没了聒噪的絮叨声,这宽广的屋中只剩下万籁俱寂的尘浮伴着江辞,倒有些不习惯,静坐了好一会,他才唤来丫鬟帮忙整理行囊。 中途有小厮来唤用膳,江辞也只是摆摆手婉拒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戌时之刻,月儿爬上枝头,在外疯玩了一天的小猪也溜回了屋,身体蜷缩成一团打起了呼噜。 期间,江辞好几次伫立屋外望着月拱门的方向,秉着呼吸侧耳倾听,也未曾见到那一抹倩影、那一声翠铃。 不免有些慌了神,生怕她又和自己赌气偷跑出府,便踏出了院,于府中那些可能会出现魏未踪迹的地方寻觅着。 最后是路过绣衣坊时,那抹还亮着的萤黄烛光吸引了江辞的视线,他轻手轻脚走到了屋口,推开了半遮半掩的房门,只见于窗牖一侧,灯盏中曳动着的光影笼罩住一个姑娘。 她十分认真的引着手中丝线穿花纳锦,丝毫未注意江辞的到来。 江辞步步走向她,许是影子打映到了布锦上,她才抬起头注意到了他:“魏未还差一些没绣完,但魏未真的没有偷懒噢!” 她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掌心中都捏出了些许的小汗珠,站起身对着江辞摆摆手。 江辞原以为这家伙是跑哪躲着生闷气,又或是去哪儿玩去了,没想到,却是在绣坊为自己赶工…… 他拿过衣袍的一角观看,本想夸赞她一番,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用何种词汇来形容,含混躲闪许会,才冒出一句:“我知道,肉脸包很努力了,本公子见这草叶子绣的就很逼真!” 江辞指着上绣墨绿图案对魏未说,却惹得姑娘微微跺脚:“这哪是草叶子,这明明是墨竹!” 啥?墨竹,谁家墨竹长这样的! 江辞挤出一个略微尴尬的笑,一时半会,不知怎的收场。 “咕噜……” 是魏未的小肚子又在抗议了,想必这家伙也没吃晚饭,江辞瞟向她的肚子,而魏未却觉得有些羞怯的捂了捂,他坏笑着点了点头,转过身假意要走:“哎呀,原来是本公子的肚子叫了,就忙着找你了,都忘了我还未吃晚饭,孙大厨今日特意给烧了几道好菜,本公子先去大快朵颐一番,一会儿再回来看你咯。” 果然,和江辞预料的一模一样,话才出口呢,衣袖就被一双小手攥的紧紧地:“是魏未肚子饿了!魏未也没吃晚饭,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她拉扯着江辞的衣袖撒娇,摇晃的他的脑袋也快被晃晕过去:“好啦,带你去吃就是,还有,你以后要是再一生气就跑掉,那本公子就不带你吃好吃的咯!” 魏未连连点头:“好!魏未答应你!” 可二人刚要离开,她却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小跑回原位,看着那衣袍叹气:“可是,魏未还不能走,衣袍还没绣完,而且……你明天就要走了。” 江辞也跟着走到她的身旁,把连在上面的线剪短系结,将还未收尾的衣袍叠放整齐抱入怀中:“不用了,我觉得,这样就够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最后魏未是被江辞连哄带骗才放下了心中这一疙瘩。 随后,二人去厨房大吃了一顿,满足地挺着腰杆回屋时,却看到屋中摆着一赤金红木箱,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全是各类生活用品,大到厨具,小到针线…… 正诧异之际,江夫人敲了敲展开的房门,提起裙摆走进:“辞儿啊,你第一次离开家,做娘亲的难免担忧,这些都是娘所能想到的用品,多备着些,准没有坏处。” 江辞知道他娘不放心他出远门,可自己是去赴宴,又不是去给别人当厨子……这锅碗瓢盆,真的不用了吧! “娘,您这么大一箱子,都可以把孩儿打包进去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江府迁宅呢!” 江辞朝着江夫人耍着嘴皮,江夫人只是笑着戳了下他的脑袋:“儿行千里母担忧啊,等你也当阿爹的时候,你就明白了,好了好了,明日还要起早,娘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娘先走了。” 话罢,江夫人就走出了屋门,随着珍娘离开了鹤鸣院。 江辞也拿他娘没办法,只得带着这大木箱子上路,只希望别遇到山贼,以为这里面装的是什么黄金珍宝,给抢了去,不然啊,这半个月都没衣服换洗了…… 今日他也累得不行,感觉所有杂事都汇聚在一天里了,伸了懒腰,便伴着窗外时不时扑扇几下羽翅的鸟儿一同入了眠。 第46章 红木箱 翌日,天才蒙蒙亮,江府门前就挤满了人,都是来为江辞送行的。 江夫人拉着江辞的手,又重新叮嘱了一遍,从为人处世讲到生活琐事,听得江辞一个头都比两个大,幸好后来江丞相开口打断了,不然,恐怕待月儿都打着哈欠坠上夜幕,也说不完。 “夫人呐,辞儿又不是一去不复返,就半月而已,你莫要太担心了,时候不早了,东西收拾完毕就准备启程吧。” 江丞相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过头对着面前站着的江辞三人说。 而这时,江辞心中似有什么放不下,仰起头于人群中寻觅了一圈,也没找到她的身影。 哎,这家伙肯定还在睡着,毕竟自己今早起来时她睡的正香甜,近日来为给自己绣衣也累坏了。 虽说很想同她道别,可又怕她向自己哭闹,所以,魏未不来送别,也是件好事吧。 江辞只得这样安慰着自己,摇着头叹了口气嘱咐着身边的生一、青袍:“东西都带全了吗?” 刚将屋中那大红木箱搬运上马车的二人,累得一头大汗,用袖口擦拭着额头密珠,喘着粗气,也不知道是装了何物竟这般沉。倒是可怜这马儿咯,一趟下来不得瘦成只骡子。 稍微恢复过来些,就忙回答道:“禀告少爷,小的们已将东西都搬运完毕了,保证无所缺漏。” “那就行,这次你二人定要照顾好少爷,本相昨日叮嘱你们的话必须牢记于心,明白了吗?” 江丞相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再次询问这他二人。 哎呦,这凡人还真是啰嗦,有我们二仙保护这小公子,难不成还会出什么意外?昨日这丞相已唠唠叨叨了好几个时辰,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青袍虽在内心疯狂吐槽,但也只得迎一笑脸:“老爷,您嘱托给小的们的事绝不会忘的,小的们定赴全力护少爷一路周全!” “嗯,那就好。”江丞相抚着胡子说,又看向微蹙眉头的江辞,似看出他的顾虑:“辞儿,启程吧,你也莫过于担心了,爹娘会照顾好未儿的,你独自在外,也好好照料自己身体。” “是,孩儿知道,爹娘也要保重身子。”江辞朝着江丞相、江夫人行礼过后,就进了马车。 生一和青袍也坐到马车前位,拎起马缰拍打在马背上。 随着一声马鸣,马车颠簸了起来,于众人的挥手道别中愈行愈远。 穿过了渐渐热闹起来的盛安城,驶到了郊外,溪水潺流和百鸟高鸣吸引了江辞的耳,他掀起素色帷裳,看向这被丝丝卷卷的薄雾笼罩的郊野。江辞吸了一口气,有些贪婪的吞吸这属于自然的味道。 一双眼,也努力欣赏着自然色彩,是光束穿过茂密百木打下的绿,是蜂蝶振动翅膀低飞在百花中的红,是滋润了自然生灵欢畅于山腰处温柔的蓝。 他杵着下巴望着,有些出了神,不知有多久,没静下心来仔细观赏自然之美了,而这时,摆放在自己身旁的红木箱中突然传出了动静。 江辞也被箱中传来的阵阵声响唤回了神,目光连忙落在那快要被推开箱盖上。 莫不是进了老鼠吧!可看那么大的动静,不像是小老鼠可以引起的,难不成……难不成?木箱成精了! 他谨慎地移动着身躯,坐到那木箱旁,试探性的敲了敲木箱,又立马将手收了回来:“你……是什么东西!是动物还是邪祟!” 敲打木箱后,里面的“东西”突然停止了动作,晃动得厉害的木箱此刻也变得乖巧无比,若不是之后这箱子突然开了口,江辞都要以为刚才一番动静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快,快放我出去!” 江辞一听连忙躲到车厢角落处,大叫了一声,又咽了口唾沫,颤抖地说着最没底气的狠话:“本公子……不知道你是精怪还是邪祟……不过我和你无冤无仇……本公子……劝你识相就……快离开。” 箱子先是沉寂了一会,接着又更猛烈的摇晃起来,里面的“东西”在说着话,却听不清楚究竟在说什么。 江辞见箱盖又扩开了一条缝,立马一屁股坐上去压住了箱子,朝着车外哼着小曲驾着车的两小童呼喊:“生一!青袍!快停车!箱子成精啦!” 他几乎是用嘶吼的,不然这两货还沉醉于自己的歌声里呢! 闻声后,他们“吁!”的一声拉住马缰绳,青袍弯下腰身拉起帘帐急切询问:“少爷,怎么了,怎么了!” “快把这个箱子先抬出去!” 江辞涨红了脸,见状不对,青袍也唤来了外面的生一,三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红木箱抬下马车。 江辞累瘫了,一屁股坐到柔软的草地上,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这,这箱子里面有东西,快,快,快去看看。” 两小仙童一听,也有些怕了,你推我搡好一会,最后生一是被青袍猛推到箱子旁边的。 他狠狠瞪了青袍一眼,颤颤巍巍的走到箱子旁。 喂!我说!你俩好歹是神仙,还不清楚箱中是什么就怕成这样,真冒出什么妖魔鬼怪,不得吓的嗷嗷叫!真丢神仙的颜面! 而一旁的青袍,见生一蹲在箱子旁半天没动静,又补刀道:“要不,把它打开看看?” 生一有些怨恨的转过头,望着抱成一团的青袍和江辞,不敢相信的指了指自己,嘴长成一个圆圈:“我?” “对啊!你人傻力气足,要是真有什么邪祟,你还能抵挡一阵子!” “那你怎么不来!” “我比你机灵,所以我有更重要的任务,我得保护少爷周全!” 正当生一愤懑之际,青袍传来了心中话。 呆子,你怕甚!咱俩可是神仙!还怕它区区小精祟不成! “噢!”生一这才恍然大悟的长舒一口气。 不知这两货是劈柴劈久了,把脑子也连同一起劈成两半了,还是扮演家仆上了瘾,都忘了自己真实身份。 生一上前,顺着那条缝隙使劲一抬,随着木箱“嘎吱”一声响,箱中之景彻底暴露在了空气中。 “少……少夫人!” 看清了眼前景后,他惊讶极了,这眼前哪是什么成精邪祟,明明是魏未! 而身后互相紧抱成一团的江辞和青袍闻声,瞬间睁开了闭着的眼,虽说不敢相信,但面前这个,有些羞愧挠着头傻笑的姑娘不是魏未又能是谁! “魏未!你怎么跑箱子里去了!”江辞走上前握住她的肩膀发问。 她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啊……嗯……魏未……一觉醒来就在这里面啦。” 尽管她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小样子,但这飘忽的眼神、搔头抓耳的肢体动作太容易被人识破了:“魏未,不准撒谎!” 见自己编的谎被拆穿了,她只得一五一十道个明白,忸怩地握住自己的衣角说:“好吧,魏未撒谎了,魏未只是想和江辞在一块。” 说这话的时候,引的一旁的两小童看向对方起哄地“噢~”了一声,脸上皆是不怀好意的笑。 江辞转过头看了他俩一眼,他俩又立马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扭过身接着哼小曲。 “你怎的那么不听话,走,上车,我送你回去。” 他拉起魏未的胳膊就要回马车上,劲大的有些难以抵抗,任凭身后的魏未怎么撒娇他也不上套。 最后魏未还是被江辞拉上了马车,气的小嘴噘的老高,江辞看了她一眼,也被她这莽撞的行为气的有些晕头,扶着额朝马车外的人儿吩咐道:“生一,青袍,掉头,把少奶奶送回府。” “是,少爷。”车外人回应道。 马车调转了方向,在坑洼不平的乡野小路上行驶起来,江辞望望身边的肉脸包,本想安慰她一番,但又觉得自己近日太过娇惯她,二人便赌气着朝对方哼了一声,扭过头,各看各的风景。 不一会,瞌睡虫上了头,江辞眼皮一张一合,最终熬不过困意,头一侧,便睡了过去。 第47章 初到清岩 “少爷,少爷,您醒醒,前方路断了,这下该怎么办?” 江辞最后是被青袍唤醒的,揉了揉朦胧的双眼,抬手掀开帷帐,发现此时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都这个时候了,也不知自己是睡了多久,这脖颈、肩膀酸得要命。 江辞扭动着头颈,甩了甩被压得麻木的手,看了看身边的肉脸包,都睡成了一副小猪模样。 他随青袍下了马车,借着依稀的月光勉强看清前方路上布满了山顶塌下的岩石。 还真是倒霉,明明出来时还好好的,打算回程,这山都崩了,路也锁了。 “少爷,这下,恐怕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小的还知有别的小路可以通回盛安,只是,得绕山路,而且听说,那山上最近不太平,好像是……闹邪祟!” 青袍趴到江辞耳边说,说到邪祟两字时故意将声音压的很低,惹的江辞下意识一哆嗦。 “是呀,少爷,依小的看,要不,咱就带着少夫人一块去吧?” 一直未发言的生一也加入到了谈话中,江辞也是左右为难,一来这绕山路回去,危险尚且不知,就算没有骇人的邪祟之事,山匪肯定也有不少;二来,这绕远路一耽误,最快也得用上两日,恐怕赶到清岩时,自己只能睡草棚咯。 一来想去,罢了,就让这家伙同自己一块去吧。 “罢了,就让少奶奶同我们一齐先去,咱们现在先离开这吧,此地不宜久留,保不准这山体一会又滑坡了。” 生一、青袍二人点点头,待江辞回了马车后,互相对彼此眨了个眼,满意的咧嘴一笑。 魏未会躲在箱子里跟着来,是二人未曾想到的事,这下,那么好的一个促进感情的机会,生一和青袍又怎会放过呢? 再说了,这回盛安的路上哪有什么落山石阻路!不过是找土地小老儿做的一个障眼法罢了! 而江辞果然就信了,把魏未留下了,想必呀,无需几日,这二人定是爱的至死不渝。 想着马上就能回到天庭自己那柔软的云霞床上美滋滋睡上一觉,二人心里就乐开了花。 而当魏未醒后知道这消息,更是乐的不行,搂过江辞的胳膊任凭他怎么抽,也抽不开。 这本是最迟五日便可达到的路程,足足被他们耽误到了七日。 要说啊,这路上带个姑娘就是不方便,更何况,还是个肚子无底洞的姑娘。 凡是路过一座城,她都要吵吵嚷嚷地要进去逛一圈,还好这盘缠带的比较多,不然啊,就得靠啃馒头撑到清岩了。 江辞也写了信捎回了府上,爹娘发现魏未不在,也不知道慌成什么样了,写封信回去,至少能让他们心踏实一些。 马车上,魏未正拿着前日买的面人逗着玩,一会扮演老虎,一会扮演小兔子,还学得有模有样的。 江辞杵着头看着她,愁绪都涌上心头,这马上就到清岩了,该拿这丫头怎么办,又不放心把她一人丢在山下,哎,看来只得带她一同上山了。 才入清岩界内,那扑鼻的花香就迫不及待的入了鼻,期待着外人宾客夸赞它的芳香。探头望去,就算是在乡野处,也是盛开的极好的花,其中,亦有许多未曾见过的花种。 “到啦,到啦!少爷,少夫人,咱到清岩城了!” 魏未才听到前方驾车的生一说着,就连忙将帷帐高高卷起,恨不得将这四四方方的窗框开的更大一些。 “清岩”二字用稳健有力的笔体篆刻于石碑上,它的城门都是被绿藤攀爬着,上开着牵牛、天竺葵等藤蔓花种,还有些含苞待放、蠢蠢欲动的花骨朵,更是显得娇羞可爱。 进了城后,更是不一般的感觉,沿边叫卖的小商小贩除了卖一些和在盛安街头无异的商品外,还有诸多当地特色。 妙龄的女子们三两结伴地在同贩卖胭脂水粉的小商贩议价,这脂粉,无论是从色泽上来看,或是从香气上来判断,都比其他地方卖的要有特色的多,不仅颜色繁多、这香气更是芬芳馥郁。 也有些多情浪漫的郎君,在花铺前握着下巴思索要送什么花给心爱的姑娘。 可见,这花,成为了清岩不可缺少的色彩,亦是生活处处可见的装饰物,真乃名副其实的“花都”。 清岩,从不缺艳花丽朵,也不缺才子佳人,这一路上都是长得娟秀可人的姑娘和气宇不凡的男子。 而这清岩人更是善于表达情感,浪漫至极,所以在他地之人看来有些羞怯不敢言说的男女情爱,在他们这乃是寻常之事,甚至有不少节日都是萦绕着情爱而展开的,什么“盛花节”“姻缘夜”诸类节日,都是此地隆重大庆。 但说到最为盛大的庆典,莫过于“百花宴”。 百花宴,三年召开一次,每次会召集五十名世家公子齐聚于清岩郁花山处的思雅阁,这虽说为宴席,实则是类似科举的一种考核制度,但要比科举来的趣味些。 每届百花宴的主题都有些许不同,但主要考核的就是围绕赏花吟诗、观花作画、品花悟性三个题材来进行,由朝廷派出一名主考官和一名监察使负责宴会主要流程,而每届具体考核规则、项目也是由该届主考官自行决定。 该期间内,会进行时长半月的居山隐考核、试炼,并于最后一日评出三名“誉花使”,并分别赐予雅称。 这可能在白丁俗人眼中看来没什么价值,可却在各世家间是极度重视之事,此乃是兴家族、望名誉的不二之选,因为,每届的誉花使们,不仅会受到圣上亲自接见,更是会将名号写于国册,名垂青史。 但这百花宴,并非为世家公子就可参与的,它对年龄设有限制,只允年纪十二至二十之间的少年参加,所以这也就是为何,江丞相要忙着给江辞报名的另一缘故了,若这次不参,下次就只能等到弱冠之纪了。 而此刻,车中的魏未一见这清岩城热闹之景,吵着嚷着要下去看看,江辞拗不过她,就将马车停靠在一家酒肆院中,只得陪着他的肉脸包前去逛逛。 第48章 郁花山 马车才停稳,他就被魏未几乎是连拉带拽出来的,差点没站稳,摔个大跟头。 “江辞!快快!这好多好吃的啊!魏未要吃这个小糕点!” “姑奶奶,你……你怎么……跑的那么快!” 江辞气喘吁吁地叉着腰,这家伙跑起来怎么那么快,若是有疾跑比试,她肯定能拿得下头冠! 而魏未只是朝着他露出憨态可掬的笑,又转头指着圆形的糕点问卖饼小贩:“老板,这是什么饼啊,闻起来那么香甜!” 卖饼小贩笑而不语,握起一块饼从中间撇成两瓣,只见这看似普通的酥饼中间竟夹着玫瑰花瓣!粉白瑰红的瓣片散发着诱人清香。 “哇!”在魏未惊叹之时,一旁的江辞也不由得低声感叹,在盛安城中什么样的糕点他没见过,但这夹杂鲜花的酥饼,还是头一回见。 小贩见魏未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笑着把那块撇为两瓣的酥饼递给二人,魏未一经接过手就似小鼠般“吭哧,吭哧”吃了起来,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着:“老板……这……这是什么饼啊……竟如此好吃!” 小贩笑着回:“哎呦,想必二位是外来人吧,这可是我们清岩三绝之一的玫瑰饼!”又对着魏未摆出殷勤笑脸,试图招揽生意:“怎么样?姑娘,要不买点带回去?这可是我们清岩特产,出了这城门,在别的地方可就买不到咯!而且现在正好赶上百花宴,小铺忍痛让利,卖五盒送一盒!” 魏未哪儿禁得住这般诱惑,拉着江辞的衣摆又蹦又跳:“江辞!魏未要!魏未要!” “你哪儿吃得下那么多!吃不完又浪费!”话是这么说,但一迎上这家伙扑闪的眼睛,还是不自觉地就掏起了腰包:“老板,来五盒,这些够了吗?” 小贩看到被阳刺的发光的金元宝时,眼睛都快掉出来了,忙伸手捧住这沉甸甸的财宝,笑得都合不拢嘴:“够了够了!小的这就给您包起来!” 他的动作倒是利索,不一会功夫,玫瑰饼已被他装放至简单朴素的小盒里:“来,公子,您拿好,好吃下次来玩再来买哈!” 这小贩倒是会做生意,头脑灵光的很,还不忘了招回头客,不过这时,江辞猛然想到自己还有事没打听,被魏未这一丫头一乱,差点把正事都忘了。 他忙回头询问小贩:“哎,老板,您知道郁花山往哪走吗?” “呦!原来是前来参加百花宴的公子呀,看您带着夫人来,小的还以为您是来清岩游玩的。这郁花山呐,在城南口,这座山和别的山十分不同,漫山遍野开的都是未闻的花,因形似郁金香,所以我们当地人呐,称为郁花,此山,也就称之为郁花山,所以呀,您一过去,就能找到这座山了,起眼的很呢。” 经过饼铺小贩一方介绍,江辞也大致知晓了这郁花山方位,谢过小贩后,拽着本还想接着闲逛的魏未就回到了马车中,和生一、青袍二人简单描述后,一行人踏上了去郁花山的路途。 出了城南口不一会功夫,便远见一布满七彩异朵的高山,果不其然,这小贩没说错,这郁花山想不起眼都难。 “肉脸包,还生气呢?”江辞揪了揪和自己赌气的魏未的脸,从上车后她就一直侧着脸,也不和自己说话,不知道现在气消了没有。 可半天不见这丫头回话,江辞便靠近一看,哪儿知,原来是又睡着了! 这魏未,一路上只会做三件事:吃,笑,睡! 他推了推坐在身旁的姑娘:“喂!喂!喂!咱快到了,快起来换衣服!” 魏未睡眼惺忪地揉着眼,软软糯糯的说:“魏未真的要穿那些灰不溜秋的衣服嘛。” 江辞只是把一小包裹中的衣服拿出扔到她怀中,带着命令的语气:“当然!不然怎么把你带上去,哎,也不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乱子。” “知道啦,魏未换就是!” 姑娘虽说不愿,但还是乖乖照办了,刚脱下外裳,江辞就连忙别过头高声制止:“哎!你干嘛!你等我出去了再换啊!” “噢。”她带着些懵懂回复。 江辞不知怎的,又冒出一句心中顾虑,车厢中都漾起一丝醋味:“你,你,难道,以前也经常在别的男子面前,这,这样吗……” “才没有呢!”她有些涨红了脸,又埋下头嘀咕:“是那天艺琼姑姑告诉魏未,可以在江辞面前这样的,说什么,我们是夫妻之类的话,魏未也不是很懂,但魏未是绝不会在别人面前脱衣服的!” 江辞听罢,都差点晕倒,扶额一矗,原来又是那个“女流氓”教的,还真是不教小孩学好! “生一,青袍,停车。” 江辞叫停了马车,纵身一跃跳下马车,又朝着车厢中喊话:“你好了别忘了说一声,速度快些,咱已经很迟了,别真的排到最后一位去,到时候,你也跟着一起睡草棚!” “知道啦,江辞真凶!”车中人回道。 他无奈摆摆手撇了撇嘴,又转过身望向此刻这番良辰美景。 绽放得艳丽的群花朵朵都开的娇好,婀娜多姿地摇曳着,似一道弧状虹霓贴在绿野地上,赤橙红绿青蓝紫的颜色,为这座高山披上最美的霞袍;又似一波柔情的水,一阵春风拂来,涟漪般的漾开。 别说江辞了,就连见惯了天界仙景的生一、青袍二人,眼看此景,都出了神,细细看去,都能看见众花凝汇于空中的金粉,此乃灵气充沛的一方宝地啊! “我好啦!” 最后是被车厢中魏未的声音拉了回来,的确,现在也不是赏花的时候,有半个月时间慢慢赏呢,现在是抢居所的时候! 江辞速速回了车中,看到面前打扮成小厮模样的魏未不禁笑出了声,宽大的衣袍显得像孩童偷穿了大人的服饰,过于白嫩的肉脸又不符合下人的身份。 总之,就是别扭极了。 “帽子都戴歪了,真笨!”他笑着挪至魏未身边,替她整理好衣冠,又再次不放心地询问:“我这几天和你说的,都记住没?” “哎呀,江辞真啰嗦,你都说了十几遍了,只要进了山,魏未就是你的随从,不能透露自己真实身份,也不能随便乱说话,未经允许不可以乱吃东西,更不能随便走动。” 魏未似背条文般的一字不落陈述出,江辞见这小丫头还记得,才舒了口气,又很欠揍地动了动肩膀,扭头望去:“小福子,过来,给本公子锤锤肩!” 原地的姑娘只将手环起,轻哼一声。 江辞见状,又高声重复着,那副模样有官老爷的几分嚣张了:“怎么,小福子,还不过来,小心本少爷罢了你!” “哎呀,别嘛,江……公子,小……福子听你话。” 魏未只得应了这家伙的无理要求,帮他捏肩捶背,端茶递水,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这小福子,是江辞给她取的假名,当时魏未也和他争论了好久,不要叫这名,嫌不好听,可江辞偏觉得这名喜庆,接地气,她争不过,只得顺从咯。 两人打打闹闹的时间过的很快,莫约一个时辰后,就到了思雅阁。 弯曲的石板路尽头是一被各类花树笼罩的阁楼,远远看去,朱甍碧瓦的屋檐角处悬挂着风铃,悠远娴静。 本想再仔细打量一番,可奈何这琉璃瓦耀的人眼睁不开,江辞只得用衣袖半遮,半眯眼。 “生一,青袍,把马车停在这,咱们上去。” 第49章 挚友相遇 明明是看着近在咫尺的思雅阁,哪知道爬起来那么费劲,这百花宴的举办地一定要在那么高的一座山上吗! 江辞和两小仙童沿着石阶,爬一步喘一口,许久没爬那么高的山,直累得不行,倒是魏未,精力充沛的似永不会疲累,早就把三人甩在了身后。 “你们快点呀!魏……哦不,小福子都看到思雅阁的牌匾了!” “我……我们倒是想快……这……这脚不听使唤啊!” 魏未站在远处踮起脚尖,摇着手对一行人说,江辞摸了摸额头汗,喘着气用剩余无几的力气回复这丫头。 懒汉三人终于爬到了顶处,弯着腰手杵着膝盖喘得都快接不上气。 一旁的魏未早已等了好会,无聊到都编起了草花篮,看到这三个家伙终于爬上来,先是瞟了一眼,后又从石头上跳下,拍着胸脯打着包票:“我看呐,你们三个就是缺锻炼了,以后多陪着小福子玩抓鬼游戏,下次,你们也能和小福子一样爬的又快又轻松!” 这家伙,新身份倒是适应的挺快,倒是希望这次百花宴不要出什么岔子。 不过这一路上,怎么一个人影也没见,难不成,自己还来早了? 怀着这个疑问,他一把拉过跑去逗蝴蝶的魏未,凶巴巴地叮嘱了她几句,便走到门前,叩了叩门道:“盛安江维之子,江辞,前来赴宴。” 半响过后,门才被缓缓打开,开门的是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见四人,有些不耐烦地伸出手。 江辞刚想从怀中掏出礼柬,魏未便抢先一步跃到跟前,伸出手同男子握了握:“我叫小福子!你呢!” 江辞有些窘尬的扶额,真想装作不认识这家伙! 男子猛地一甩手:“谁要和你握手结识啊!我是说,礼柬!礼柬!看你们这副模样,逃难来的一样,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冒充的啊!” “你!”他嘴横朝一侧,目中无人的嚣张模样惹得生一撸起手袖就要打去,忙被江辞伸手拦住。 “生一,休得无礼!”江辞行峻言厉斥责了生一,又双手递上礼柬:“这是在下礼柬,您过目。” 男子鼻中呼出气,一把抽过礼柬,细阅了好会,确定眼前一伙人身份属实后,才把礼柬扔回江辞怀中,阴阳怪气地说:“呦,我还以为是谁,原来就是名册上最后一人啊,您再来晚几日,怕是这百花宴都开完了。” “什么?最后一人?我?” 江辞有些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问,虽说是在路上耽误了些时间,但也不至于沦落到最后一名吧! 男子冷笑一声:“江公子,不是你,还能是谁?盛安距离清岩也不算远吧,您这莫不是一路赏景游玩着来的?”还未等江辞解释,男子就扭过头抱着手直径往里走,见门前几人未跟上,啧嘴言:“您们还站在哪儿作甚?莫不是要严大人出来亲自请您们进去?” 几人听罢,连忙随着男子的脚步进入思雅阁,这屋虽命为阁,里面却宽大的很,才步入前院,映入眼帘的就是九曲弯折的廊桥,桥下水清澈见底,锦鱼躲在饱满欲绽的荷花下,穿梭嬉戏。 走了没一会,就见一金色悬匾“礼墨堂”。 屋中极为宽敞,容纳的下数百人,远远望去,只见年纪同自己相仿的各世家公子三两一簇,相聊甚欢,由于隔得太远,也听不清在谈论些什么。 这亲眼一见,江辞才相信,原来自己还真是最后一位达到的!睡草棚就先搁至一旁不提,这丢脸才是最大的问题啊!一会进去,也不知道这些公子哥会怎的讥讽自己。 况且,自己还身穿魏未这家伙绣的“墨竹”袍。 江辞本是可以不穿的,毕竟江丞相远在盛安,又不可能随时监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身边的随从,打一声招呼就是,要隐瞒,压根不是难事。 可是他一想到,自己身上袍,一针一线,都是身旁这个笨蛋缝的,身体便不受大脑控制般,将它穿到身上,每一寸肌肤都用力去感受这衣袍的温暖。 不知,她手被戳到了多少次,也不知哪些被抽打的伤疤能不能褪去,更不知她到底熬红了多少次眼。 江辞只知,这是她为他绣的,他,要穿,也,必须去穿。 只要是她绣的,就算真是粗烂不入眼,遭人讥嘲又何妨? 江辞整理了一番衣领,看向身旁的魏未,她有些不安的攥着衣角,江辞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一路上,她都试图把那件衣袍藏起来,她自知绣功很烂,况且这还是未完工的半成品,她不想江辞被嘲笑,可他还是毅然决然穿上了它。 江辞侧过脸对她柔柔一笑:“小福子,怎么垮这一张脸,给本公子笑笑,笑笑,才好看。” 魏未听到他的声音,所有的恐慌都在一瞬间散去了,朝着他笑的极为好看:“嗯!” 见江辞对这区区一个下人这般好,且他还带了三名随从,引路男子又怪腔怪调地说:“哎呦,不愧是江丞相的公子,随从都要带三个,您是不知这百花宴的规矩呢?还是嫌两个随从不够伺候您的呀?” “这……”江辞还未说完,男子就伸出手打断:“哎,江公子不用和我解释,一会进去了,严大人自会对你有判决。” 说罢,就带着他们四人进了礼墨堂。 本还聊的欢乐的众人,突然都不约而同转过头盯着江辞,瞬间,变了脸色。 金殿两侧,皆是窃窃私语声。 “这就是那个江辞吧?还真是嚣张,竟带了三名随从!” “可不是嘛,谁让人的爹是丞相呢,自小娇生惯养的,当然得比我们多个随从照应着,若是哪儿磕着碰着了,江府的人,不得心疼死。” “可这也不能没了规矩吧!若人人都似他这般无视礼规,哪!还成何体统!” “……” 众人眼神都死死盯在江辞身上,似要把他活吃了般,虽说是侧在耳畔嘀咕,但这声音大的,想听不入耳都难。 而就在这令人为难之际,于人群中踏出一熟悉的身影,手拿折扇,于掌心轻轻敲打了几次:“我说各位,都是出身名门望族的儒雅公子,可怎么,于在下看来,却更像市场说三道四嚼人舌根的长舌妇呢?” “你!”此话一出口,众人都恼羞成怒伸手指去,却又被这伶牙俐齿压的说不出话,只得将气憋回去。 拿折扇的少年手腕轻转,一副大好水墨青鸟图展现眼前,他扇动着扇,大步走到江辞身边,二人会意一笑。 “没想到你小子也来百花宴了啊?”持扇少年凑到江辞耳边说。 “你不也是,来了,还不告诉我,早知道咱俩结伴同行。” “罢了罢了,和你一块来,这最后一名不就是你和我了!” “嘴贫!” 二人互相打趣着。 这家伙,不是唐钰,还能是谁?江辞只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他,看来这百花宴,会更有趣些了。 而就在两人打趣之时,耳边响起一男声,说的话那叫一个尖酸刻薄。 此时,窗外树上,也不知何时飞来了只浑身漆黑的乌鸦,站在树梢,朝着屋内叫个没玩没了。 第50章 讥讽 “呦,江公子,唐公子,好久不见啊!您二位不是一向不屑于参加我们这种文人典会吗?怎么,今年却来参加了?” 不知是窗外鸦雀的缘故还是怎的,江辞觉得耳中似有小虫蠕爬,怪难受的,他甩了甩头,走到那人跟前:“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孙公子啊,刚才隔得太远听不太清,还以为是窗外那讨人嫌的乌鸦在叫呢。” 这明里暗里,都听得出两人之间的火药味。 江辞那般言语不善,换做旁人,早就气的要讨个说法了,可这位穿着银白袍的孙姓公子,只是笑笑,绕着江辞环顾个遍:“江公子呀,本公子可是听说,你们江府的绣衣坊中有不少绣功了得的绣娘,可今日一看,这,怕是我们孙府打杂的下人缝的都要比这看得过去。”他又走到魏未他们几人面前一一打量个遍:“江公子,莫怪在下多嘴,你们江府,既然有带三个随从的能力,怎么,还穿不起一件像样衣服?寻威,一会把本公子那件金赤璇鸟袍给江公子送去,免得让他人看了江公子笑话。” “是,公子。”一旁的小厮拱手行礼,脸上挂着和他主子一样讥讽的笑。 众人一听,视线都落到了江辞的衣袍上,瞬间,屋中哄然大笑。 江辞所穿衣袍,绣功粗劣,若不告知他人上绣为墨竹,他人只会以为是被耸着脑袋的野草。 墨黑色大小不一的叶,似被****打趴了脑袋,毫无生气地焉垂着头,丝毫没有“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刚劲坚毅之情。 而还未绣完的半截杆上冒出的头,远远看去,就想不小心打翻染上的墨点。 这若是绣功差劲些,还不至于惹人嬉笑,可这尺寸也是……令人一言难尽。 衣袍两袖长短不一,江辞的一只胳膊被紧紧掩盖着,只能挽上几圈,才勉强露的出手指;而另一边,则是短至了手肘处,就算努力去拉扯,白嫩的手臂也暴露在空气之中。 “江公子,这是盛安风靡的新衣款吗?改明儿,我也让府上下人给我按你这绣一个。” “哎,苏公子,你这话就不对了,这衣啊只有江公子这等身份的贵人才配得上,我们这些小宗族的,哪儿穿的出这等风度,你说,是吧,江公子?” 江辞的喉咙处上下滚动着,攥进的拳都捏出了汗珠:“可恶!”他咬字极重,目光狠狠对上前方正勾起嘴角冷笑的孙姓公子。 他,名唤孙穹,是吏部尚书孙州的嫡长子。 他爹孙州本就一直同江辞和魏慎二人是死对头,自从两家结为亲家后,更是在朝廷上处处针对。 而自打前些年,孙穹的亲姑姑孙怜歌被赐封为怜贵妃后,他更是占着家室庞大和宫中关系,整日为非作歹,处处树敌。 且其为人阴险歹毒的很,还贪图美色,和他那四处留情的爹一个德行。早在几年前,江辞和唐钰二人便和他结下了梁子。 那年,他强行要娶张大人的独女为妻,张大人不愿将女儿嫁给孙穹这恶公子,万般无奈之下,便选择向江丞相求助。碰巧,那日的谈话被江辞听了去,之后,他就伙同唐钰恶整了孙穹一番,令他既丢了美人,又损了面子。 这一来二去的,这孙家,爹恨江维,儿恨江辞,这仇,便这么结下了。 所以,这才刚见面,孙穹就一个劲地奚落、嘲讽江辞,恨不得把他的颜面踏于脚下, 而这时,乔装成小厮的魏未面对这些难听入耳的话,又气又悲,眼眶中的泪,只需要一眨眼,就会跌落于地。 魏未看着那些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俊儒公子,此时嬉笑的脸都扭曲成一团,拿着扇指向江辞,嘴里还一直不停的说着闲话。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想奔到江辞的跟前,变成一张大网,替他挡住这些飞来的横沫。 可刚跨出一步,就被身边的青袍一把拉住。 青袍皱着眉向她摇头,示意不可,魏未又想起江辞对自己的嘱咐,只得含着泪退了回来。 魏未一路上试过无数种法子想把那件衣袍藏起来,最后都被江辞识破她的小主意,她为的就是不让别人嬉笑他。 可如今,还是被这些人耻笑了…… 就在魏未低着头埋怨自己时,孙穹的眼神落在了她身上,直径就朝她的方向走来。 江辞发现后,抢先孙穹一步,伸出一只臂膀护住了魏未:“怎么,孙公子,不仅对本公子的衣袍兴致盎然,还对江府的下人感兴趣吗?” 他凛若冰霜的眸中还充满着腾腾杀气,本还想走进观察的孙穹只得挤出丝笑,舌头在口腔中游走:“这江公子的随从,都要比我们与众不同些,长得还真是眉清目秀,生的好一副吹弹得破的肌肤,也难怪如此讨江公子喜爱,都愿破了例子。” 他话音刚落,自房屋里侧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闻人先闻其声:“是什么事啊,那么热闹,也不叫上老夫一起。” “严大人、刘大人。” 随着身着靛青官服的两名男子前后入了堂,本还七嘴八舌说个不停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皆拱手行礼。 说话的那名男子,就是本次百花宴的主考官,严文,一同入座的较年轻些的男子,是协助流程进行的监察使,刘润。 两人高坐于上后,秩序才稍微稳定了些,不似刚才那混乱场景。 严文抬眼,粗略扫了眼台下众人,最后眼落于江辞、孙穹几人身上:“是怎么回事啊,你们几个,说给老夫听听。” “严大人,是这样的,这江辞江公子,明知百花宴只允带两名随从,偏知规矩而逆行,带了三名随从前来!您看,这不是明摆着破坏了百花宴几百年来的规矩吗!” 孙穹恶人先开口,手指向江辞说着,把刚才嘲讽他衣袍的事甩到了身后,只拿着江辞理亏的事来说。 “嘿!你个江辞!真是个狂妄之徒!竟这般放肆!这可不是你们公子哥图乐呵的秦楼谢馆,这是百花宴!” 严文还没开口,坐于一侧的刘润倒是气得直拍桌,长满络腮胡的脸都在颤抖,说完话后,又翘起一双粗糙黝黑的手,比着兰花指梳理在胡须。 台下的江辞、唐钰二人见到刘润这一连串的动作,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 他一个八尺彪汉,却言行举止都似个女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断了命根子的宫中太监…… “笑!笑!笑!你们两个!真是不知廉耻!哼!” 刘润娇哼一声,双手环在胸前,朝着严文扭了扭身子:“严大人,您看这两人这般目中无人,特别是这个江辞,属下说着他,他不知悔改就罢了,还反过来,嬉笑于我!” 刘润似个被欺负的小娇妇般诉着苦,嗲声嗲气的模样,就差拿小拳拳捶严文胸口了。 严文打了一个冷颤,下意识坐的离他更远了些,润了润嗓对台下数人说:“这江辞,带了三名随从,按照历来规矩,的确是不合规矩!” “你看吧,我刚才就说,严大人定会责骂他,这严大人重条规是人人皆知的事,而他偏偏触犯规矩,眼下噢,这江公子怕是可以直接打道回府咯。” “可不是嘛,还没比呢,就倒数回家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脸面见他那丞相爹。” “咳咳!安静!”严文方才话还没说完,就被这群小公子们打断,重咳了几声,才安静下来,他两手握住椅手:“不过,那已是过往的规矩,想必在座各位公子都知道,老夫此次要对百花宴进行革新,这革新嘛,就要先从条规入手,所以,老夫宣布,此条规矩,不再适用。” “严大人!这!这万万不可啊!无规矩,不成方圆啊!” 严文本还笑着的脸,被这孙穹一插嘴,突然变了色,神情凝重地说:“陛下已将本次百花宴全权交由老夫举办,莫不是孙公子有疑议?” “没……没……晚生不敢。” 这孙穹,典型的欺软怕硬,巴不得拉拢严文给自己使点好处,可没想,这一上来就得罪了他。 “诸位没有疑议,那就收拾收拾入住吧,明早,开始我们的第一项考核科目。” 严文起身就要走,突被一小小公子叫住,这为何叫小小公子呢?因为他是本次百花宴中年纪最小的,刚满十二岁龄,但却已是名震一方的才子了。 “严大人,这居所要如何安排呢?您不是说按照达到的次序来安排吗?” 严文听罢,笑着回头俏皮耸肩,颇有些老顽童的模样:“这位小小公子,真是胆识过人,问出了你身边那些都当上爹的公子们不敢问的事,老夫当时只是随便一说,图个乐子,没想到诸位公子如此重视,真是把老夫感动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这居所嘛,当然是每位公子都入住后院咯。” “什么!”台下众人一听,口张得极大,不是碍于严文主考官的身份,都想上去逼问一番了。 这老家伙!怎么回事!居然图自己乐子,就让我们大老远马不停蹄的赶着来! 虽满腹不满,却不敢言说,不过这消息,对于像江辞他们那几个倒数的公子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严文伸了个懒腰,就直径往里屋走去了。 “严大人!严大人!你等等我呀!别走那么快!” 刘润拎起袍,扭捏着身子就追严文去了。 只留下一群懵逼的公子们,在礼墨堂中凌乱…… 这究竟是什么奇葩主考官和监察使啊!怎么和听说的完全不一样! 第51章 唤我名字 没过多久,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日落西山,池鱼归渊,袅袅山脚处的炊烟如丝如云地飘向殷火余晖处。 思雅阁后院中传出的肉香,都似与百花的芬香凝成最勾人食魂的精魅,诱惑着众人的肠胃叫个不停。 已到思雅阁晚饭时间了,这不比家中,随时饿了都能吩咐下人煮热食送上,一日三餐时间规定在那,错过了时候,只能饿着肚子。 别的公子们都早已将东西安置完毕,坐在饭桌前举杯欢饮了,只有江辞,还在同生一、青袍二人搬运着江夫人这“沉甸甸的爱”。 除了他,也没有谁家公子会带着一个尺寸大到可以容下一个人的木箱了吧…… “公子,要不小福子来帮你们吧?” 一旁的魏未在满头大汗的三人面前突停住脚步,背着手弯下腰甜甜的问道。 主要是她肚子饿得不行,怕以这三人的乌龟速度爬到顶时,天都黑了,更就别提吃上一口饭了。 “不要!这……这是我们男子做的体力活,你一个姑娘家,凑什么热闹!” 江辞脸已经红透了,但还是强撑着,要是当初知道,通向这思雅阁得爬那么高的石阶,他打死也不会同意带那么个玩意来的。 “公……公子……咱……歇一会吧” 青袍此刻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在天庭当个系红绳的小仙童是那么幸福的一件事,最起码,手还是自己的,而不是像此刻,酸到麻木。 生一也没好到哪去,虽说力气比较大些,但,面对这重如泰山的木箱,还是被征服的彻底。 “好……咱们……休息……会” 随着江辞的允可,红木箱“当”地一声落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幸好这箱子厚实的很,不然啊,也支撑不住他们三那么粗暴的行为。 “公子!咱们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可你们已经停下来了,嗯……待小福子数一数,一,二,三,四,五,对!停下来五次了!” 小丫头边说边扒着手指头数了数,朝着江辞举出一个巴掌。 “哪用你说啊,本公子恨不得一直待在这不走了,你是不知道,这箱子有多……” 话都没说完,江辞就被眼前之景吓呆了眼。 眼前看起来小小一只的魏未,居然,居然!两手似抱猫般轻松地将红木箱拥入了怀,脚步格外轻快的跳跃上石阶:“小福子觉得这个箱子很轻啊!还没有我爹爹的玄铁青龙刀一半重呢!” 江辞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呆呆戳了戳身边的生一和青袍。 两人转头看,本叼着花的嘴,似被打开了的开关,张的极大,久久未合上。 落下的花,被朝前袭去的风一同带走,绕着魏未矫健的步伐环绕了一圈。 看来,一天五顿饭还真不是白吃的,本公子究竟是娶了个什么大力神! 望着魏未那轻松的背影,江辞就一阵寒颤,鬼知道这小小的身体里还蕴藏着多大的力量…… 不过总算在魏未的帮助下,将箱子顺利运到了思雅阁前,等了没多会,他们三个也喘着气爬到了门前。 在小厮的引领下,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了住所,但,面临这一个问题…… 公子和随从的居住地是分开的,每位世家公子一人居一间屋,而其携带的随从则是一间屋同住,这也就以为这魏未得同生一、青袍两人一间屋。 生一、青袍二人万万不敢,魏未也不愿,江辞更是不允! “公子,小福子和你一个屋好不好?” 魏未一直拉着江辞那只长袖摇晃着身子撒娇,不一会,本挽好的袖又掉了下来,连同她的小手一齐遮盖了住。 “你这不是说的废话,你不和我一屋,难不成,真要和他俩一屋啊?”江辞看了一眼他二人,这二人忙忙摆手,他又摸着下巴思索了一阵:“法子,倒也不是没有,就是你这脑瓜,得灵光一些。为保证阁中安全,每晚,彭管事都会带人一间间屋子查人,等他查完人后,你再偷偷溜过来,途中千万别被人发现了,知道吗?笨蛋!” 他连连拍了几下魏未的头,小帽子都歪到了一旁,但她却乐的都眯起了眼:“恩恩!公子放心!小福子肯定不会被坏人发现的!” 哎,希望如此吧。 江辞微微叹气,见要到查人时候了,便让他们三人先过去,临走前对生一、青袍二人千叮咛万嘱咐,生怕照料不好这多事的丫头。 后又拿出了两盒玫瑰饼给他们几人,虽说错过了晚饭时间,不过好歹还有些糕点来充饥。 看着三人远去,江辞才回了屋,这屋虽比不上自家屋子好,但也算是不错的住所了。 江辞打开了窗,远眺着不可触及的月,以及被夜幕笼罩不可见全状的群山。 没过多久,彭管事就带着一席人前来敲门查看了。 开门后,江辞才发现,原来这彭管事,就是今中午开门的那个圆胖男子。 彭管事好生没气地叮嘱了江辞几句,就举着灯笼离开了。 这时,江辞才反应过来时间不早了,连忙洗漱了一番,可就在刚披上素色寝衣时,房门突被急促打开。 “公子!小福子来啦!小福子很聪明的,一路上都没人发现呢!” 江辞慌神回头,却不慎丝绸白衣滑落肩膀,半挂腰间,露出如凝脂般洁白的肤,臂膀处,优美的弧度曲线,将这少年的躯体勾勒的浑圆饱满。 泼墨般的青丝也洒落下来,轻盈地顺着背脊垂至半腰,在摇曳的灯盏下,散发着细细碎碎的光泽。 腹部微微而显的线条,因有些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 “哇,噢。” 魏未是第一次见江辞的躯体,不同于她阿爹手下的那些成天光着膀子,被太阳晒得黑亮的壮男,眼前人浑身上下所散发着的,是淡雅之气。 江辞见魏未露出一副花痴模样,真不知是不是随了她那“女流氓”姑姑, 她眼神盯的江辞十分不自在,害得他似小姑娘般羞红了脸,耳根子都红透了,他连忙拉起寝衣,将自己包裹的紧紧的,有些结巴地说:“你!你!怎么进来不敲门!” “因为,门没关紧啊,有条缝,小福子就进来了。”刚说完,她就走到江辞身边,手抚上他的额头:“公子,你脸好红呐,是不是发烧了,小福子来帮你看看。” 突凑的很近的呼吸,均匀地扑到了江辞的脸上,使本就烧红的脸,更添几分桃色。 他的眸不敢迎上那双杏眼,只得握着她手一把拿下,眼神含糊躲闪地说:“不要胡闹,时候晚了,睡觉。” 魏未本还想再和他多说一些话,却被他下了命令,只得乖乖照做,习惯地爬上床,而江辞也很有默契地拿出柜中多余的被褥铺在了地上。 只是没有多余的枕头,只得拿一些衣袍垫在脑袋处充当枕头。 他起身,灭去了燃着的灯盏,刚缩回被子里,床榻上的肉脸包小声说道:“少爷,地上会冷吗?要不然,你和小福子一块睡,小福子给你挪位置!” 话才落,她就乖乖往里缩了缩,留出容纳的下一个人的位置给江辞。 这丫头,总算有些良心,这些日子来没白养你这只小狼,懂得体谅人了。 江辞笑的很开心,但因屋中太黑,魏未没看到。 他枕着手,扭过身,对穿上人儿说:“不冷,我睡这就好,你乖乖睡吧,还有,现在就你和我,不用叫我少爷。” “那叫你什么?” “你之前如何唤我,现在就如何唤我。” “好,江辞。” 真是个笨蛋,演小下人还演上瘾了,不过江辞听过那么多人唤自己名字,无一人唤的如她这般的。 好听。 第52章 食,见,攀 清晨一早,江辞就把睡得四仰八叉的魏未连人带枕头拎了起来,帮她简单梳洗了一番,又在打开门观察四周无人后,才带着她出了院。 生一和青袍也早早地起来了,四人于前院处聚了头,便一同走进了礼墨堂。 江辞本以为自己今日来的很早了,但在看到满堂皆坐的公子后,才知道,自己又拿下了倒数第一的“好成绩”。 入座后不久,严文就从里屋打着哈欠慢悠悠地晃荡到了座椅上,身后的刘润也随着扭着腰身出来。 众人一看,还是忍不住抖一激灵。 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考核自己的监察使是一个溜着络腮胡却充满少女心的三十五岁猛汉。 “诸位公子早,从今日起,就开始我们为期半月的考核,这第一个项目,就是……” 严文歪歪斜斜着脑袋说着,一副一夜未眠的模样,这话还没说完,头就耸拉下去,眨眼功夫,就睡了过去。 “哎,严大人,醒醒!” 刘润那与形象完全不符的嗓音一出,顿时就将严文从美梦乡中拉了回来。 他一抬眼,就见刘润飞扬的浓眉在对着自己抖动,神智立马清醒如冰泉,激荡过昏沉的脑。 “这第一个环节,用三个字来概括就为,食,见,攀,分别对于着清岩三绝。前四十名将三绝收集全者,则顺利通过考核,而后十名的公子,就只能收拾行囊打道回府了。” 严文轻描淡写地说出,但却引起台下众人的议论。 “这,这,百花宴向来是以文、画、诗、词为主,怎的突变成稚子寻宝游戏了!” “可不是嘛!而且,就给我们三个字,这哪能猜得出是何物啊!” “不仅难猜,还条件苛刻,历来百花宴都无直接将人淘汰的道理,这下好了,倒数十名后面的项目都不用比试了,直接落选。” “啊!我可不要!我今年都二十了,这次再拿不到名次回家,我爹就要不认我这儿了!” “……” 众公子们又吵又闹,愁眉苦脸,拿捏不定主意。 其中,有些稍有才智的公子,已经在寻伴同觅了,毕竟集多人之智要比一人独思来的强些;而有些心急焦躁的公子,已乱了阵脚,唉声叹气不知如何是好。 严文敲了敲抚着的椅把手,才将众人视线引了回来:“你们这群儒生,每次都打断老夫的话,刚才还没说完呢!” 他们一听,此刻眼里又冒出了光,心中急切地希望严文再多透露些消息,然而,接下来他所言,就如又往稻草上压了一块巨石般,令人压力倍增。 “每当你们寻找到一物时,就拿来给老夫过目,若此物为正确答案,则我们会给出下一物的提示,但,每人仅有两次机会,若第两次所上交之物,还为错误答案,则直接免去参赛资格。” 此话一出,无疑是增添了难度,世间万物如此之广大,就凭借区区三个字,谁能保准能够猜得对?况且只有两次机会,这,就代表着三物中,仅能容许有一次猜错。 严文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刘润,打了个哈欠说:“刘大人,监察这些小子的事,就教给你了,老夫,再去补个回笼觉,昨晚喝多了,现在脑袋都是晕的。” 话闭,那一抹蓝就扒开珠帘走回里屋去了。 刘润轻轻点头目送严文离开,待他身影消失不见,猛然一个转头看向众人,眼神瞬间就变得锐利,如燃烧的肆无忌惮的火,将台下少年们团团围住。 “想必诸位公子都知道,这届百花宴由我来担任监察使,负责监督各位在考核过程中的一举一动,若有违规、作弊、剽窃他人成果者。”他突把头埋的很低,只见一张布满胡须的嘴咧开冷笑几声:“就不是除名那么简单了。” 本还嗲声嗲气的语调,忽变得正经的吓人,带三分冷厌,七分威慑。 据说,这刘润,一双眼能察千谎,一张嘴能道真相,由他担任监察使的项目中,无一人敢在他眼皮子下动歪心思。 昨日一见,江辞只觉这是民间谣起的传言罢了,这刘润,不过就是一阴盛阳衰的男子,可方才亲眼目睹他露出的那一副神情,又不得不令人相信,这些传言实属为真。 毕竟那个眼神,的确令人畏惧。 而在转眼间,他又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伸出一留着长甲的小拇指指向江辞一群人:“所以噢,你们这些小坏蛋们,别想着在我眼下做坏事哦!还有,本环节只允许在郁花山上进行,不可以下山的。” 露出的笑容有些瘆人,见小公子们都似木头般站在台下,他又变成凶狠的另一名,吼道;“你们还待在这作甚!想卷铺盖走人吗!” 不知何时起的一阵风,刮的他脸都扭曲了去,话音落,众人纷纷跑出礼墨堂,刘润拍了拍手,笑眯了眼:“这样才乖嘛”。 紧接,他又伸出左手于怀中掏出一陶埙,唇边吹出一首曲,只见于远处碧蓝天际飞过乌压压一群雀鸟,不知名为何。 刘润浅笑,跟随着众公子留下的凌乱脚印跨出了堂,到思雅阁外后,他便仰起头对那群扑腾翅膀停在空中的雀鸟说:“小家伙们,去吧,好好盯着那些公子哥。” 雀鸟似听得懂他话般,纷纷弯下头点了点,就各朝四方飞去了,只留几声尖锐的啼叫。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边,五十名公子都选择以结队的方式来寻这“食,见,攀”三绝,三三两两结为一组,其中,以孙穹为首的队伍人数最多,竟达到了一半!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诧异之事,孙穹这人向来喜欢拉帮结派,走哪身边都围着群趋炎附势的人,只是江辞没想到,这些所谓的世家公子,也是这副德行。 要说到人数,恐怕就是江辞他们这组人数最少了,因为,仅有他和唐钰两人。 就在大家都忙在郁花山找有何特色之食时,江辞和唐钰却抱在脑袋坐在溪水边发呆,脸上没有一丝着急之情。 坐在江辞身边的魏未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荡着小脚丫坐在石头上吃着玫瑰饼。 倒是生一和青袍急得想破了脑袋,在他们三人面前来回渡步,这还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少爷,唐公子,咱们现在不是坐在这赏春的时候呀!小的见别的公子们都快把整座郁花山翻过来了,咱们再不行动,可就迟了啊。” 最终,生一憋不出了,摊着手神情严肃地道出心中顾虑,可这江辞,反而更怡然自得地卧躺在石头上,眼神不知瞟向了哪儿,只是木讷地回应着:“这得靠脑子,又不是像孙穹那群莽夫,没有目的遍地寻找,难不成,这三绝会自己冒出来啊。” “哎!”生一也拿江辞没办法,只得坐在一旁叹气。 倒是魏未见这气氛不对,便从盒中拿了一块玫瑰饼递给生一:“生一,不要叹气,叹气会变老的!来,吃块玫瑰饼,这可甜了呢!” 生一扭头看着童真的魏未,终于展开了笑颜,接过她手中饼:“谢谢,少……啊!少爷的贴身随从,小福子。” 少字刚脱口,身边的青袍就狠狠掐了他一把,生一这才反应过来说漏了嘴,便连忙将快要吞口而出的“少夫人”三字灵机一改,不然呦,就得在唐钰面前穿帮咯。 不过,这么一出,倒是让江辞想起了什么,他眼神突然一亮,猛然起身,一把夺过生一刚打算入嘴的玫瑰饼,看向唐钰,抖眉一笑。 “唐钰,这三绝还真的会自己冒出来。” 第53章 落水 唐钰白了一眼江辞,只当这家伙是在胡说八道,甩了下半披的发,斜看着他:“你别告诉我,这食就是你手中拿着的这个酥饼。” 江辞从青色石板上一跃而下,白鹤纱袍都染上了肉眼不见的灰,他拍了下唐钰的脑袋,笑声爽朗:“唐钰!你可别小看这酥饼,还真是它!你等着,本公子先替你去探探路,若是真为此物,那咱不就率先那些满山野跑的笨蛋们一大步了!” “哎,江辞!你别莽撞,若这次错了,你就只剩一次机会了!” 唐钰朝着江辞奔走的方向吼道,可江辞压根没停留住疾奔的脚步,只是抬起手,朝他们摇了摇。 这边,严文才抱着踏花云被入眠而去,就被鲁莽冒失的江辞扰了清梦。 “严大人!严大人!我知道食是什么了!” 严文用枕头紧紧蒙住脑袋,试图假装听不见,可一声又一声高喊,从堂内传到了里屋,这下还真是不想听见都难啊! 他勉强抬起头看了眼桌上燃着的熏香,还冒着火红的星点子。 这一炷香的时候都未到,就有人来了,本想着最早到明日才会有人发现的,哎,老夫就出去会会,是哪个毛头小子,这般有自信。 严文心想,便披上外袍,背着手去到了堂内。 只见是昨日那位身着奇装异服的少年,今日倒是,穿的挺正常,一袭白衣上绣体态飘逸雅致的展翅白鹤。 “呦,是你啊,若老夫没记错,你就是昨日那位带三个随从的公子吧?” 严文甩袍坐下,一手端着已凉透的晨茶,一手揭开绘的精致的杯盖,仰头一饮而尽,因喝的急促,几滴茶水都不慎滑落至上下起伏着的喉结上。 “是晚辈,昨日真是有劳严大人帮扶了,晚辈坏了规矩,您还这般帮我。” 江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起来,昨日若不是严文帮忙解围,说不定今日自己还真得打道回府了。 严文擦拭去嘴角的水,忙忙招手:“哎,哎,打住,谁说老夫帮你了?老夫只是觉得那些死板的规矩,是时候改一改了。好了,就别在这和老夫谦卑礼来的了,说正事,老夫还赶着回去睡觉呢!” 江辞一听,忙掏出怀中用油纸包裹的完好的玫瑰饼,双手呈上:“严大人,这是晚辈寻到的食,请您过目。” 严文拿过那饼,仔细将四角打开,先是嗅了一口那饼的清香,又撇开一看,粉白的花瓣有些都掉落到了纸上,最后将它探至嘴边,咬了一大口,品味了一番。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这味道,太久没吃过了,还真是怀念。 “加糖了。” “嗯?严大人您说什么?” 严文唇齿微动,恍惚间说出两字,江辞没听清楚,谨慎地探过头试问。 “噢,没什么。”他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挤出一笑以此来掩饰,又昂头发问:“江公子,你是怎么找到该物的?” “回严大人话,这是晚辈入清岩城后,在街边摆摊的小贩处买到的,当时听小贩说,此酥饼非寻常之食,乃是以清岩本地开的玫瑰花为馅制成的,觉得别有一番特色,便买了几盒,且当时听那小贩介绍,这玫瑰饼为清岩三绝之一,所以晚辈认为,这食,对应的为玫瑰饼。” 面对严文的询问,江辞坦然、不急不忙地一一道出,严文听得直微笑点头,他解释完理由后,严文便起身绕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原来,我们江公子最后一名达到思雅阁,是因为去逛集市了,哈哈,不过这点老夫喜欢,相比那些急匆匆赶着来的公子,老夫反而更欣赏你这种随意淡薄的心态,一路上的美景,还是要入入眼的。” 没想到这都能歪打正着?魏未这小丫头是福运娃吧,买个吃的反而还助了自己一臂之力? 江辞正琢磨着,严文又开了口:“小子,算你运气不错,食的确对应玫瑰饼,希望你接下来两物,也能如此幸运。” 说完,他就拿出怀中一张纸条,递给了江辞,未等他发问,就转手回到里屋去了。 见第一物真的是玫瑰饼,江辞开心到蹦起,一头乌发都凌乱的拍打在脸上,他只是肆意甩了甩,边往清潭泉赶,边拆开看严文塞给他的纸条。 只见纸上用奔放的字体写着四个大字:“见你所见。” 嗯?就这?没啦!这提示有和没有没差啊!这严大人,真的没拿错纸条吗? 江辞带着一腔疑问,又爬下了那累死人的石阶,看来啊,这百花宴,不仅炼脑,还强身健体,爬半个月下来,就可以去征服五岳了。 到了清潭泉后,江辞急忙就将第一物答案就是玫瑰饼的事告知了唐钰,这小子,本还懒瘫在一旁的草丛中,才听到这消息,就一个脚蹬站了起来,拿过盒中一饼朝着那高耸入云的石阶奔去了。 而魏未一听,江辞第一物答对了,激动的从石板上一跃奔到江辞身上。突向自己扑来的“大石头”,令他有些措手不及,后脚跟一滑,两人跌落潭中。 江辞下意识将魏未搂入怀中,抱的极紧,用自己的臂膀包裹着她。 “扑通!”一声,激荡起一阵水花,潭中鱼都惊吓的朝四角游去。 “少爷!少夫人!” 生一和青袍被溅了一身,这才发现,两人坠入了水中,忙伸手去拉:“少爷,少夫人,快把手给我们!” 江辞吃了几口水,呛得不行,正打算朝生一他们伸出手时,才发现这潭水很浅……浅到他都能站立起来…… 于是,江辞便在生一和青袍的拉扯下,顺利上了岸。 若不是魏未那丫头,一直黏在自己身上,使得他不便于行动,哪用的着生一他们帮忙。 二人浑身湿透了,几缕发贴在他的脸上,水珠顺着发丝滑落到他红润饱满的唇上。 江辞伸过手肘,抹去唇上水滴,严声叱呵着魏未:“姓魏的!你知不知道刚才那样有多危险!幸好这水潭不深,且旁边有生一和青袍在,若是身旁无人呢!若是深不可测的潭渊呢!若你……” “你别生气,是我不好,我只是,我只是感到高兴,别生我气,好不好。” 江辞还是抵不过她的眼泪,本还有一肚子火气,都瞬间灭了去。 他不是气她把自己搞成这副狼狈模样,他只是怕,若他保护不了她,那该怎么办…… “罢了,生一,青袍,你们二人先带她回去,换身干净衣服,这湿衣穿着,会感伤寒的。” 少女身体被水勾勒的玲珑有致,再加上那副小小的身体冷的直哆嗦,双手环抱在胸前颤抖,江辞心不忍,便脱下自己的外袍,用劲一拧,勉强算是不滴水了,连忙似裹粽子般将魏未包裹进去。 说完,江辞便转身要走。 “少爷,您要去哪儿,您也湿透了,咱们一同先回思雅阁换身干净衣服吧。” 生一和青袍抚过浑身冰冷的魏未,朝着江辞离去的身影高喊道,但他只是立住了脚:“不必了,无碍,我还得去找第二物,你们照顾好她就行。” “哎,少爷!少爷!” 江辞不顾二人的叫喊,直径朝幽静小路走去。 第54章 第二物 见我所见,可是花草树木,可是飞禽走兽,可是尘土磐石。 凡是视野所能落及之处,皆为我可见,大到抬头仰视的巍峨群山,小到低头爬入细土中的蝼蚁。 可这第二物的“见”,究竟应为何物? 既是能够拿到严大人面前的东西,绝不可能为天际不可触及之日月,又因其为清岩三绝之一,也不可能为寻常通见之物,定是与这玫瑰饼一样,为清岩独有。 正在江辞思索之际,孙穹同他身后那些乌合之众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 “呵,原来是江公子啊,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今日不穿你那衣袍了,改成湿衣贴肤了?还是说,你觉得这食为池中鱼,下湖中摸鱼去了?如今虽天气回暖了,但毕竟才是皋月之际,特别是在这山间,早晚呀,露气重,您呀,可别冻坏了,你们说,是不是?” 孙穹阴阳怪气地说着,字里行间都是变着法子来嬉笑他,身后乌泱泱一群人也是随着他大笑着。 江辞不愿和这些人多说些什么,同他们说话,无疑是降低了自身风度,扭头瞟了一眼,便接着走下山。 他心中也有些不解,那么大个郁花山,怎么偏偏又和孙穹遇上了,还被他看到这副糗样。 “哎,慢着,江公子,那么着急,是赶着去哪呀?”孙穹几步上前,一把拦住了江辞的路。 他一把打开孙穹的手,朝他冷笑道:“呵,孙公子,我这当然是去找食啊,还是说你们也要去湖中捞一捞?哦,不好意思,是我忘了,我们的孙公子是只旱鸭子!” “你!” 此话一出,气的孙穹又恼又羞,抬手就想打江辞,可江辞不但不畏惧,反而将头昂的很高,孙穹见身后那么多人,又只得将手收回,攥成拳背到身后。 “江辞,本公子警诫你,给我放尊重些!当下可不是在你的丞相府!你与其在这耍嘴皮子,不如好好找找三绝之物,可别怪本公子没提醒你,这最后十名,可是得收拾行囊走人的!” 江辞耸了耸肩,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噢,那我还要多谢孙公子提醒了。” 说完,他便不顾身后议论,甩着快干透的衣袖扬长而去。 “哼,咱们也走!看这小子能笑到何时!” 见江辞远去,孙穹也带着那群公子们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在同那狂傲自大的孙穹争吵后,本就心情不悦,再加上头顶上方还有只不知唤作何物的雀鸟,一直盘旋跟随着他,时不时鸣叫几声,这聒噪程度不亚于夏至槐树上叫个没完的蝉,使他愈发烦躁。 江辞没有目的地似游荡的孤魂野鬼,在郁花山的角角落落中转悠,实在是走累了,便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远眺着暮霭青山。 远处的山顶处,已经渲染出熠熠生辉的玛瑙红,太阳快要落山了,就连一直跟随着他的那只雀鸟,也飞累了,鸣叫几声便落到他的肩膀上。 “怎么,跟了本公子一路,你也累了?” 他歪过头,朝那只雀鸟说着,伸出手摸了摸它肚子处雪白的绒毛,鸟儿也不知是不是真能听得懂江辞的话,昂起头高声啼叫回应着。 哎,时候不早了,回去吧,反正一时半会也寻不到第二物。 江辞心想着,扶着草地起了身,眼神掠过坡下景,可那群七彩的郁花突然抓住了他的视线。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坐在一个小山包处,而站起身时,只见漫山遍野的花纷纷弯下头,朝他微笑示意。 见我所见,而这郁花,不就是眼底所见吗? 未闻的奇花,布满郁花山的山腰,数以千万的花朵,将绿褐的大地包装成七彩的晚霞。 因为有郁花,所以这座山被名为郁花山,而又因为这座山的独特性,使其成为了百花宴的举办地。 所以,这清岩三绝之二的“见”,就是郁花! 江辞奔下山坡,随手摘了只开的盛好的紫色郁花,小心的捧在手心处,飞奔上了山,许是动力十足,如今再爬那层层叠叠的石阶都不觉得身乏了。 那雀鸟也随之跟上,在江辞达到思雅阁后,于空中一阵盘旋,不知飞向何方去了,估计也是到饭点了,回去吃饭了吧。 而他刚爬上最后一台石阶,就见熟悉的几人焦虑地徘徊着,那几人看到江辞的身影,才将皱着的眉头舒展。 “公子!您可算回来了,您再不回来,我们都打算下去找您了!” 是青袍先开的口,但江辞的眼神都落在一旁抱膝蹲着的魏未身上。 “害得你们担心了,在山下一时不注意,就这个点了,不过我找到了第二物,但也不是那么确定。” 肉脸的姑娘一听,垂着的眉眼忽闪烁起光,一个起身凑到江辞身边:“真的吗!真的吗!公子真厉害!公子找到的,一定就是正确的!” 江辞将手环起,瞟了眼这小家伙,又将眼神落到别处:“少来,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本公子可还没说原谅你今天的莽撞呢!” “拍马屁是什么,这里又没有马,再说,小福子干嘛要去拍它的屁屁?”身前人儿微微皱眉,陷入思考,不过仅是一眨眼的功夫,这问题就被她抛之脑后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腹的担忧。 “公子就原谅小福子吧,好不好?”魏未拽住他的衣角,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这个,看心情咯。” 江辞带起丝笑,江辞含糊不清地回应道,接着看向生一和青袍:“哎呀,还在这站着干嘛呀,晚饭时间都到了!你们闻,这飘出来的肉香,去晚了可就没了!” “啊!还真是呢!那公子我们快走,小福子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快饿爬下了!” 魏未一听,深吸了几口由厨房处飘来的诱人食香,拉着江辞的衣摆就要走。 “你们先去吧,我先把东西拿去给严大人确认。” 江辞才刚说完,三人就率先一步冲进了院,朝厨房的方向去了,刚才的担忧深情模样瞬间没了去。 嘿!一说吃饭,比谁都积极! 他笑着叹了口气,双手放于嘴边,高声嘱咐:“你们别忘了给本公子盛上一碗!” “知道啦,公子,小福子把肉肉都留给你!”魏未转过身冲他微笑回应。 话闭,他便将郁花揣进胸膛的里衣中,直径走向了礼墨堂。 “江公子,你确定,此物为清岩第二绝吗?” 当江辞将郁花递交给严文后,他只是拿着端详了一阵,然后坐回木雕椅上,凝视着他的眸眼发问。 江辞虽蹙起了眉,但仍崭钉决铁地说道:“没错,严大人,晚辈的答案就是,郁花。见我所见,非寻常青山碧水、浮生万物,而应是这清岩独有、最能吸引晚辈视眼之物——郁花。” “江公子,不改了?” “不改了!” 严文勾起嘴角一笑,握着那朵郁花温柔抚摸,冷然抬眼:“你们年轻人,就是年轻气盛,总想着,还有机会,便拿莽撞当勇气。” 完了,完了,难不成错了? 江辞紧张的额头冒出了几粒汗珠,咽了一口沫,等待着严文最后的宣判。 严文跃身而下,走到江辞身边,将那朵花儿插进他高束起的发中:“不过……小老儿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果断!小子,运气不错,前两物竟都在一天内猜中了,不过,这第三物,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严文绕到他身旁时,那颗跳动着的小心脏都快被吓蹦出胸腔,好不容易做好了别否决的准备,可这小老头又告诉他,答对了! 可也别搞的那么吓人好吧! 江辞还未晃过神,严文就拉过他的手心,用指头写下一个字。 “缘”。 第55章 登峰 “江辞!真不愧是我的好哥们!和你组队真是最明智的选择了!” “你少来!还有,把你的脚从我身上拿开!” 唐钰飞奔进江辞的屋中就给了他大大的一个拥抱,双腿挂在江辞的腰间。 谁能想到两个时辰前的唐钰还是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两个时辰后则变成现在这副笑得都合不拢嘴的样子。 这还是要托江辞的福,唐钰获得第二物线索后,下山找了一圈,但心中仍没有什么答案,毕竟这眼皮下的东西太多了。 幸好回来后江辞第一时间将第二物为郁花的消息告诉了他,他便似打了鸡血般又爬下那千层台阶去寻了郁花,现在也顺利进入第三物的寻找了。 唐钰撇了撇嘴,只得乖乖从江辞身上下来,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杵着下巴说:“不过,你说这第三物,攀,和严大人给出的线索有什么关系呢?这攀和缘,除了都是一个字外,小爷我真找不出有什么关联点了。” “这攀,肯定和高处有关,说不定那东西在高顶之处,明儿我们就把郁花山的几个高峰都攀一攀,本公子就不信了,这还能找不到!” 江辞眼神坚定地望着唐钰,可这唐钰一听说又要爬山攀高,腿就经不住地发软,一时间笑不出来。 而这时,一个莽撞的声音传进了屋内:“公子!公子!小福子见您没来吃饭,便亲自给您送来啦!” 江辞本是打算回来换身干净衣服再去,可不想穿着内裳带着一身草屑就去见人,那岂不是自讨嬉笑?可这刚换完衣服打算出门,唐钰这家伙就奔来了。 “把饭放下吧,你先回去。”见唐钰在这,江辞就吩咐魏未先回去,她倒也聪明,放下碗筷后就转身出门了,但江辞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有些不放心,又扭头嘱咐道:“别冒冒失失的,这一路上又那么多门槛,别再摔了去!” “公子,小福子知道!那小福子就先回去咯!” 目送这笨丫头走远了,他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喂!喂!唐钰,发什么呆呢?” 江辞伸手在唐钰面前晃了晃,他才将头从注视着魏未离开的方向收回来,戏谑地说道:“哎,江辞,你对这小随从倒是额外贴心呐,咱俩认识那么多年,也不见你这样对我,而且,小爷见这小随从白白嫩嫩的,长得倒是水灵,不比你儿时那模样差,莫非……”后又起身凑到江辞耳边轻语:“莫非,你有断袖之癖?” “呸!你这臭小子,再胡诌八扯,本公子就将你的那些事都抖给芸卉听!” 那四字一出,气的江辞都失了公子礼态,嘴出粗话,面色铁青。 “啊!可别!你若告知于她,她定拿这些笑柄来奚落小爷,咱们莫要提她了!说起这母老虎小爷都打寒颤!” 唐钰双手抱住肩,脑海中浮现出芸卉彪悍的模样,都觉得瘆的慌。 江辞拿起竹筷,夹了块已冷掉的肉进嘴,却满足的眯起了眼,大口大口吃起了他今天的第一顿饭,这爬上爬下,都快饿死了! 毫不估计形象地边吃边同唐钰说话:“你那么怕芸卉啊?我倒觉得她一点也不像你说的那般彪悍,是个不错的姑娘,再说人家那么喜欢你,你就从了她吧!” “那是因为你没看到她替她爹追债时的样子!拎着把菜刀从盛安东街追到西街!若娶那样的女人为妻,那小爷死了算了!而且你有所不知,小爷会来参加这个什么百花宴,都是因为我爹拿她来逼我,若小爷拿不到前三名,就得回去和那悍妇拜堂成亲了!” 江辞一听,笑到快喷饭,竹筷一放,捧着肚子哈哈大笑,怪不得这唐钰能乖乖顺从来参加百花宴,原来是他爹使出了杀手锏。 他倒是乐呵了,却惹得唐钰撒起小孩脾气:“好你个江辞!还笑,你的挚友现在处于悬崖边缘,下面有一只饥饿难耐的母老虎在等着吃我这块鲜肉,所以,你一定要救我!” 江辞才不管唐钰的哀嚎,甩开他拉着自己衣角的手,接着端起饭吃起来,见他不依不饶,才应付道:“好好好,本公子尽量帮衬着你,你先回去吧,今日早些休息,明天还得起早呢。” 这下,才算打发走了唐钰,江辞的耳根总算得以清净,这饭,也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吃完了。 饭后,他嘱咐了生一烧了热水,一番沐浴后,总算是洗去了些今日的疲累,筋骨舒缓了些。 吸取了昨日的教训,才出浴,江辞就将寝衣牢牢系紧。 到了和昨日差不多的时候,彭管事就带着小厮来查了寝,一席人走后,江辞算着魏未也应该过来了,但迟迟没听见敲门声。 便拿上外袍披在身上,打算前去看看,可才打开房门,就看见肉脸包抱着小包裹站在门口。 她见江辞开了门,缓缓抬起了头,一双圆如月的眼闪烁似星辰。 “来多久了?为什么不进来?被人看到怎么办?” 江辞夺口率先说出三个质问,没等魏未回话,就将她一把拉近了屋。 她的小手不安地扣了扣包裹,眼神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总之不敢迎上江辞的眼:“我,还没向你道歉,刚才在想,要怎么和你说。” 原来还在想中午的事,真是个笨蛋。 江辞本以为按照她的孩童心智,那些事在她心中都是过眼烟云,没想到却一直耿耿于怀。 他接过她的包裹,摆到桌上,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魏未便似不倒翁般,脑袋向后一仰又弹了回。 “本公子像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不过!下次不能再如此莽撞了,明白吗?” 魏未似小鸡啄米般点点头,也不知道究竟是否明白江辞的心意。 将这小丫头安顿完毕后,他也便钻进了自己的地铺中,刚打算闭眼入睡,突来的几个喷嚏划破安静的夜。 “阿嚏!阿嚏!阿嚏!” 看来……这下是受寒了。 他只得将自己包裹的更紧一些,似一只蚕蛹般,而此刻,床上的魏未已入眠做起了美梦。 江辞只是淡然一笑,心想,幸好,小丫头没有受寒。 次日,几人就背着行囊,朝着郁花山最高的一座神女峰出发了,这爬山可是件体力活,若不带足食物,恐怕就累垮在半山腰了。 幸好,江夫人给他带的红木箱中有许多干粮,至少能供应几人的伙食。 才到山脚,这巍峨浩立的山峰就令众人软了腿。 山腰半间,云遮雾涌,神秘莫测,不可估测这峰有多高,只感觉这山尽头就是天,且永无尽头,陡峭的山体似一根立天石,撑开这大千世界。 一行人顺着羊肠小道入了峰,迤迤逦逦的草径鲜有踏足的痕迹,越往上攀,便更少见踪迹,且更为险峻,此间有次,唐钰的随从阿丙险些掉落悬崖,幸好跟随其后的青袍反映快,一把拉住了他。 见前面的路更加不平整,江辞和唐钰便决定让小随从们留在原地等候,小随从们当然不愿,特别是魏未,说什么也要同江辞一起攀上峰,最后几人是被公子们下了命令,才留下的。 二人的衣襟都被背后渗出的汗润湿了,虽说身子乏累,不过脚下步伐却未有丝毫减慢。 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终攀登上了峰顶。 第56章 叶修瑾 “我们终于攀上来了!神女峰!你不也就那么一点高,累不倒小爷们!” 唐钰见终于登了顶,口中出着大话,身子却诚实的很,瘫在地上,看着刺眼的阳喘着大气。 一直随着两人的雀鸟也停在了树梢上,稍作歇息。 而江辞则是站在这最高点,俯视着众山群峰,一切美景,尽收眼中,一切都显得这般渺小。 他闭上眼,只听到刮得猛烈的风在耳边吟唱出一曲豪迈。 “起来啦,唐钰,咱快找找有没有什么符合缘的东西。” 江辞回过身,走到唐钰旁拍拍他的脑袋,唐钰累得侧过声,懒懒地说:“可你看这峰顶,就只有一棵刚结果的菩提树,和几块石头,哪有什么缘,难不成菩提代表佛缘,石头代表圆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唐钰随口而出的一席话,倒是点醒了江辞。 缘,一字范围极广,这佛缘,也是其中一种,奈为善缘众生心菩提,普渡众生苦海舟。且这菩提果,实属不常见,又开在这神女峰顶,说不定就是最后一绝! 而这石头,也不是寻常之石,晶莹剔透的身,通圆顺滑的体,虽不知是何种石,但也算是不可多得的珍宝。再说来,这“缘”与“圆”同音,所以,这石头为第三物,也不是无可能。 江辞将自己的猜想同唐钰说后,二人便决定一人带一物前去给严大人察看,说不定其中就有一物为正确之物。 可惜,当他们一席人信心十足奔回思雅阁时,只换来严大人一句话。 “恭喜二位公子!失去一次机会,下次可以好好思考再做决定了噢。” 见严文那欢快的样子,二人还以为至少有一物猜对了,丝毫不知道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本想把自己的推断向严文陈述,可他只是留下一句深奥不可测的话便回了屋。 “若无世俗之缘,要这八珍玉食,姹紫嫣红,又有何用。” 江辞和唐钰两人一头雾水,捉摸不透着严老头说了些什么。 见今日时候也不早了,便各自回屋歇息去了,毕竟只有一次机会了,不能再这般莽撞了。 到了晚饭时候,五十名公子都如约而来赴宴,而孙穹一席人,脸上皆泛着欢悦,喜行于色,一桌人不知在讨论些什么,笑声吵得江辞只觉得耳根不舒服。 用膳完后,便同唐钰速速离开了这“乌烟瘴气”之地,多呆一秒,都会觉得更反胃一些。 二人出了院,游荡至前庭,只见那名十二岁的小公子也坐在庭中。 “嘿,小孩,你怎么一个人坐这里?” 唐钰自来熟地将手挽上小公子,可这小公子非但不领情,还将他的手拿下甩到一旁,奶凶奶凶地说:“把你的手拿开!本少爷可不是什么小孩!” 唐钰一看这小屁孩,年纪不大,倒是脾气不小,更是来了劲去挑逗他,揪了揪他束起的发:“小孩,你一个总角的年纪,学我们大人束什么发?还是乖乖扎回你的羊角吧!” 而这时,端着饭碗赶来的随从,见自家小少爷被人欺负,才不管对方是何身份,忙吼道:“什么人!竟敢对我们叶公子这般不敬!” 唐钰白了一眼随从,放开揪着小公子发的手,走到随从身边。 这才发现……这两随从人高马大,结实的身板、凶神恶煞的脸,怎么看,都像赌坊子里的壮汉。 “怎,怎么!你们想,怎样!想动手不成?” 唐钰踮起脚尖,可还是比两名壮汉矮了半截,也不知道这两家伙吃什么长大的,竟长得又高又壮,可这气势不能输!但这嘴巴还是忍不住地打哆嗦。 “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壮汉歪着脑袋,扳动了手,骨结咯咯作响,唐钰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向后退了一步。 就在壮汉的拳带着风向唐钰挥来时,一个影跃到他的身前,握住了壮汉的胳膊。 唐钰皱着眉,见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便眯开了眼,只见是那小公子。 “武容,武华,本公子和你们说多少次了,凡遇事别只想着用拳头解决。”说着,眼神斜瞟了一眼高自己几个头的唐钰:“更何况,对这种人,还需你们动手吗?” “是,是,少爷教训的是!小的们知道了。”随从拱手答道。 唐钰刚想谢过这小公子,却回味了下他刚才那番话,那不是转着弯子又在笑话自己? “哎!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对这种人?本公子是什么人?你倒是说来给我听听!” 见唐钰叉着腰气愤的那样子,叶姓小公子只是不屑地轻哼一声,这一举动,无疑是火上浇油。 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江辞见现状有些不好收拾,才慢步走到他们身边,搂过二人肩膀,当起了和事佬:“好啦,既然今日我等三人在这相知,那就是缘分,吵架多伤和气啊,不如,结个朋友,你们看如何呀!” “哼!谁稀罕和这种人做朋友!”两人异口同声说出,甩开了江辞的手,头扭到一旁环起胳膊。 这调解不成,江辞也没法子了,连连叹气。 而此时,一旁的随从贴到小公子身边,虽说声音压的很低,却还是被江辞、唐钰二人听入了耳。 “少爷,您快吃点吧,不然饿坏了身子,小的们回去怎么和家主交代。” 还没等小公子回话,唐钰就笑的前扑后仰,指着他说:“哈哈哈哈!果然就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吃饭还得让人追着满院子喂,小弟弟,你娘亲有没有和你说过,挑食是长不高的噢!” 见自己的糗事被外人看了去,小公子气急败坏地踩在一旁的石凳上,踮起脚尖捂住唐钰的嘴。 “嘘!今日之事,不得让别人知晓,不然,不然!本公子就让他两个狠狠收拾你!”小公子抬起头见自己还遗漏了个江辞,也指着手指对他放狠话:“还有你!” 喂!这小公子讲不讲理,还搞连坐制度的? 江辞诧异地用手指着自己,见对方发着小孩子脾气,只得允了:“好好好,不说就是。” 唐钰也点了点头,叶小公子见封住了两人的嘴,才安了心,从石凳上跃下来,转身就要走。 “哎,哎,小孩,那么无趣啊,就要走了?都不给哥哥们留个名?” 唐钰探头朝他喊话,这小公子才回了头:“本公子的名号你们都不知?记住了,我只说一遍,本公子乃是清岩叶氏嫡长子——叶修瑾。” 这叶氏,乃是清岩大户,主管清岩一代,名声威望都极高。 关于这个叶家小公子嘛,江辞之前倒是也有所耳闻,民间都将他传成文曲星再世,神童灵子,可今日一见,哪有传言的那么威风,不过就是一个挑食的小屁孩罢了。 叶修瑾的神童传闻,江辞不感兴趣,不过,他本地人的身份,倒是吸引了他。 江辞走上前,俯身旁敲侧击着叶修瑾:“原来是清岩叶氏的公子,是我们刚才失礼了,这叶公子,家就在清岩,想必,对这三绝肯定非常了解吧?” 此话一出,却惹恼了叶修瑾:“哼!本公子就说,为何你们二人一直在这没事找事,变着法子的和本公子套近乎,原来,也是和那孙穹一样,是来从我嘴中套话的!本公子才不会再上当呢!” 二人一听,对目而视,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怪不得孙穹那伙人开心的似迎娶新媳妇一样,原来是从叶修瑾这个铁憨憨嘴里套出了话。 看来,这叶修瑾的脑袋里只装着四书五经、诸子百家了,为人处世的道理却丝毫不通。 “所以,你通通告诉他们了!” 唐钰着急地晃动着叶修瑾的胳膊问,这,如果那群人都知道了去……岂不是他和江辞第一环节就被刷下去了?岂不是就得回家和母老虎成婚了! “本公子像是那么笨的人吗!”叶修瑾叉着腰将头昂的极高,但对上唐钰的眼神后,又似泄了气的球,瞬间垂了下来:“好吧……本公子都告诉他们了,都怪这孙穹太过狡猾!趁我不注意之际,就套走了我的话,我还特意去找了严大人和刘大人,可他们说,这第一环节本就是可以互通答案,所以不能算他们违规,真是气死本公子了!” 不仅是你生气,我们也都快被气死了,也不知道这严老头打的什么主意,条件苛刻,却又允许互通答案,刻意放水? 江辞无奈叹气,又问这叶笨蛋道:“叶公子,你莫不是三物都告诉了?” “怎么可能!本公子只告诉了前两物,哪会笨到统统告诉他们!” “那,这第三物……” “你们可别想往我这里套,因为……本公子在这清岩十二年,也不知第三绝为何物。” 第57章 月老祠 前两绝为何物,已成了众公子们心知肚明的答案。 托百花宴的福,山脚王大婶家的生意也是好的不得了,虽说市集上卖玫瑰饼的小商小贩不计其数,但比试规定不能出山,而这山中,只有王大婶家卖着玫瑰饼。 所以呀,这几天来,王大婶家门口都排起了长龙,众公子都在等着拿玫瑰饼去递交给严大人。 到了第四天,基本上五十名公子都顺利进入到了第三物的寻找中。 郁花山的大峰小山,乃至一个小山坡,都快被他们爬了个遍,可都未能寻找到正确的“攀”。 这几天,江辞和唐钰都没再莽撞地去寻找,而是在仔细推敲严文留给二人的那句话。 “若无世俗之缘,要这八珍玉食,姹紫嫣红,又有何用。” “八珍玉食,姹紫嫣红……” 江辞嘴中碎碎念着,在屋中走来走去。 “江辞小祖宗啊,您已经重复这句话八百遍了,小爷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这八珍玉食不就是指吃的,姹紫嫣红不就是指花朵,这有什么好深思的。” 唐钰放下了手中把玩的小玩意,焉爬着脑袋打断了他的嘀咕。 他这一说,倒是给江辞点透了路,瞬时,茅塞顿开,醍醐灌顶,本乱如麻的思路顿时被理的分明。 “唐钰,你真是个小机灵鬼!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其实,严大人这句话,就是把三绝都融汇在一起了!八珍玉食,就是第一绝,玫瑰饼;姹紫嫣红,就是第二绝,郁花,而这第三绝,则是起这至关重要的作用。” 江辞眉飞色舞地阐述着自己的推论,可唐钰仍吊着一双死鱼眼无神地看着他:“江捕头,推理很精彩,可是,咱还是没能拿出个结论来呀!重点就是,这世俗之缘,指的是什么缘。”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公子,唐公子,该用膳了。” 温润爽朗的少年声音说罢,江辞便将它的主人认了出:“是你呀,青袍,先进来吧。” 随着“嘎吱”的开门声,白衣少年端着食盘走进了屋,将青瓷白碗分别放到两人身前。 江辞看了看窗外的太阳,才发现居然就到这个点了,骄阳肆虐的正午炙烤着院中的矮花。 他接过青袍递来的筷子,笑言:“不知不觉,都到午膳时候了,真是有劳你了,青袍,还亲自为我们送来,来,别站着了,快坐下,喝口水。” 虽说这生一和青袍名义上是江辞的随从,可他却从未像别家公子那样呼哧、劳役他们,而是以友相待。 “谢谢公子。” 江辞开了口,青袍便应声坐下了,紧接着,江辞又问道:“青袍,你觉得这,世俗之缘,应该是什么?” 青袍放下刚抿一口的茶杯,若有所思地琢磨了一会,才缓缓道出:“公子,依青袍所见,这世俗之缘,应是男女情缘。” 其实,这些深奥隐晦的句子,青袍压根不明白,虽做了快千年的神仙,但只长了偷懒摸鱼的功夫,别的仍是一窍不通,却又不能直接说出自己不知道,不然,作为一个神仙岂不是很没面子! 这思来想去,就随口应了一个自己最为熟悉的缘——男女情缘。 “青袍!那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江辞蹦起拍了下他的胳膊,激动到下手不知轻重,疼得青袍龇嘴捂着胳膊。 “唐钰,走!我这下知道我们该往哪儿寻这第三绝了!” 唐钰刚夹起一块肥腻适中的肉要往嘴中送,就被江辞揪着胳膊拉出了门:“哎!我的饭!我的肉!” “公子,你们要去哪啊?我们随你们同去吧!” 青袍歪着脑袋看向门外,只听屋外人高挥着手回:“不用啦,你们好好在屋里待着,特别是看好小福子,别又让她溜去厨房偷东西吃!” 唐钰一路上都在抱怨江辞,咋咋呼呼的,什么事那么急,吃口饭的功夫都没有,又不是夫人生孩子,得赶着过去。 二人下了思雅阁后,江辞便带着唐钰往山北处走去了。 这山北啊,是郁花山最为平坦之处,连个小山包都没有,和这“攀”一点关系都牵连不上,唐钰不由得质疑身边这个家伙的抉择。 “喂,我说江辞,这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来这平地中寻第三物的,攀肯定是在高处的啊!” “怎的?”江辞稳着语调抛出一句话:“不信你辞儿哥?” 才出来几日,江辞就学会了市井油头小儿的那副腔调,放飞自我了,这种言辞,若是被他爹听了去,定是一顿鸡毛掸子伺候。 “呦,不就比我早生那么几天,还在小爷面前逞辈分,小爷也想信你,可是你自己瞅瞅,这哪儿像是有高处可爬的样子!” 入眼的,只有大片大片的郁花,其中夹杂着些许杂草、野花,且都被人踏出了一条草径,通向更深处的方向。 江辞观察了一下,此处的花草开的要比那日在山坡上看到的要败些,且有些草已经被压弯了头,可见,这一片人迹更为繁多,是不同于别处的寂静、安好。 “就你话多,走,咱顺着这草径走过去看看。” 唐钰没得选择,只得跟在江辞身后,两人迎着晔烈的阳走去。 不一会,一青瓦红墙的庙宇映入眼眸,飞檐的四角处雕刻着的都是各种姿势的喜鹊,嘴叼喜绳,旋飞唳鸣,歇脚小憩,活灵活现。 古老的门楼牌坊上镌刻三个大字:“月老祠”。 没想到在这郁花山中,竟还藏着那么个庙宇,顿时两人来了兴趣,来到门前敲了敲问道:“有人吗?” 几声过后,里面并没任何回答。 按常规来说,有庙宇的地方,就会有驻庙者,更何况看这月老祠的外观,虽说陈旧了些,倒也干净,角角落落都没有蜘蛛网,一看就是常被打扫,可如今,怎会空荡如也呢? 唐钰试着推了推门,没想到,这门一推便开了,二人便好奇地探身进去。 庭院中,有几片不知从何处刮落而来的叶,踩在脚下微微作响。 江辞和唐钰走进了展开着大门的一间屋,上座一彩绘塑雕月老像,须白的鬓发扎在脑后,一弯银眉垂到眼梢处,白胡包围着淡然而笑的唇,虽是耄耋之年的老者,但一双慈善的目却格外炯炯有神。 一段红绸拿捏在手中,掌握六界生灵姻缘情爱。 可却不知,为何无人前来祭拜。 这时,二人注意到,桌上的祭品已经被蚂蚁啃噬完毕,但香炉中的三柱竹立香却仍冒着星点。 场面显得有些诡异,但这供奉神灵的地方又不可能存在什么邪祟,他俩人便也没往心里去。 出了屋后,见有一小石板路,觉得新鲜有趣,再加上还是好事的年纪,二人心照不宣地走了进去。 可没想到,这不大的后院,却别有洞天。 院的中心,生长着一棵身形高大的合欢树,竟都高过了屋檐,难怪刚从远处看时,朦朦胧胧见到粉嫣的一片,本以为是庙宇背后山坡上的花,没想到,是这巨型合欢树的花。 才五月初,这花就开的极为旺盛了,粉色的丝绒小花,似沙场上士兵武器上栓着的红缨,又似姑娘头上丝丝缕缕的步摇。 但,更为壮观的是,弯曲粗壮的枝干上系着的红丝绳,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合欢树。 一阵风轻轻吹来,红绳夹杂在樱粉的合欢花中,伴着远处悬挂着的钟铃,簌簌作响。 “唐钰,我想,我知道第三物是什么了。” 第58章 英雄救美 “江辞,你小心些,这树高的很,踩空了,小爷可接不住你!” 唐钰皱着眉用手拿下掉落一身的粉绒小花,叮嘱着头顶上方攀爬树枝的江辞。 江辞当了十七年的少爷,这别说爬树了,连翻墙都没有过,所以难免生疏了些,半晌下来,树没爬到一半,倒是抖落了不少合欢花,直落满树下唐钰的衣袍。 “你就放心吧,你辞儿哥是什么人,你莫不是不知,能有什么难得倒我的,不就区区一棵树,哎……啊!” 江辞刚嘚瑟地转过头去同唐钰说话,一不小心就踩了个空。 此时他所处的位置距离地面已有三丈之高,这一摔,虽不至于要了命,但也足以伤筋动骨,摔的个皮开肉绽了。 “江辞!” 本还低着脑袋抖着身上的花絮的唐钰,听到上空传来的尖叫声,便立即抬起了头,震得惊恐不已,慌张地不知所措。 江辞的大脑也瞬间模糊一片,只有肢体出于本能地在空中划动,他不忍听到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咬着唇紧闭上眼。 而就在倏忽回首之际,一个迅捷的身影似惊天闪电,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蹬着粗壮的树干腾空跃起,稳当地接住了就快坠入泥地上的江辞。 江辞见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入身体,倒是嗅到一股熟悉的清香,将紧闭的眼缓缓睁开,只见那矫健身姿的主人的一对流光泛彩的眸,专注地凝视着他。 这位“英雄好汉”娇小的怀中虽拥着一个八尺男儿,可却如拎小鸡仔般轻松,双手搂的很紧,生怕他掉了下去。 可却因担忧怀中人,呼吸都变得急促,豪无规律地拍打到江辞脸上。 二人顺利着落后,江辞本空白的大脑瞬间有了颜色,连忙从“英雄好汉”的怀中挣脱,脸上绯红都晕染至了耳朵。 因为,这位救自己的英雄,就是他的夫人,一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丫头。 喂,这,这是拿错戏本了吧!古往今来,只听闻英雄救美,这反过来,算是玩的哪一出?还是被自己的笨蛋媳妇救了,这颜面往哪儿搁…… 气氛突变得有些稍微窘涩,时间也仿佛静止不动,江辞不敢抬起头,生怕脸上的红晕出卖了自己的羞怯。 幸好片刻后,清澈的少年声音打破了这副局面。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 生一和青袍本是在前院屋中观摩那尊月老像,可这还来不及感叹自家师傅在人间拥有多座庙宇,就听见院中传来的动静,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他俩见江辞没有摔个底朝天,才安了心擦拭去额角惊吓出的冷汗。 “无事。” 他假装淡定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又斜瞟了眼魏未,小声念叨:“小福子……方才……多谢有你。” “公子没事就好!”第一次被江辞夸奖,魏未还有些不好意思,后突想起了什么,便昂起头看着这一树粉嫣:“公子怎想着爬树,莫不是树上结了什么好吃的果子!” 魏未的问题总是令人哭笑不得,江辞总能被她逗笑:“小福子,你的脑瓜里除了吃的,还能有别的东西吗?这合欢树上,可有着比果子更为宝贝的东西。” “是什么,是什么!” “看到那些系在树梢上的红绳了吗?它们,就是清岩三绝中的最后一物。” 江辞指了指那些红绳,向魏未诉说着,可没想到旁边这个丫头,还没等自己话音落下,就几个跃步攀上了树的枝梢。 “小福子!你干嘛!”他着急地望着坐在树桠上的魏未,可这丫头还是一副不畏的模样。 “小福子给公子拿红绳!公子你看这根可以吗?” 她朝着生长的更为细小的树末梢处爬去,摇摇晃晃的小枝干承受着它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重量。 魏未手刚握住两根缠绕住的红绳,小枝干就献出了它短暂而美好的生命,“咔擦”一声,与大树阿娘分了别,带着魏未一同坠下地。 可只见姑娘于空中一个旋转,在树干重重摔落于地的同时双脚轻声着落,浑身不沾半粒尘土。 几个大男人看呆了眼,嘴都不知道该如何合上。 特别是江辞。虽说,通过上次遇蛇事件,他从张大夫那儿知道了魏未习过武,但一直也没往心中去。 毕竟她看起来那么呆头呆脑,平日自己欺负她时,她也只会发小孩脾气,撒娇打滚哭唧唧,可经过今日这一遭,又是“美人救公子”,又是“不染风尘摘红绸”,江辞算是真正明白,什么叫“虎父无犬女”了。 “公子,给你!顺便还多拿下来了一根,这根给你,唐公子。”魏未将那两根红绳分开,分别递给了江辞和唐钰。 “等一下!” 可这时生一连忙贴了过来,有些失了礼数夺过那两根红绳。 许是在天上牵了几百年的红绳,导致如今见红绳就下意识觉得它是姻缘线。可仔细查看一番过后,才发现这还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红丝绸线。 “怎么了?生一?”他刚才那股认真劲都有些愣住了江辞,半晌后,他才试探地询问。 生一见状,立即将红绳归还给他们二人,赔了个尴尬的笑脸:“小的刚恍惚间看到这红绳上爬着小虫,怕咬到公子们,便拿过来检查了番,结果,是小的花眼了。” “无事,无事”江辞笑道:“亏你有心了。” “好啦,江辞,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一旁沉默许久的唐钰见这主仆二人客套来,客套去,忍不住发了言。 其实呀,他是怕赶不上今晚的晚膳,现在心里还惦记着那口肉的滋味呢! “的确不早了,出来时还是正阳,现在都天际泛红了。” 江辞看了看不远处的落日斜晖,同一行人说道,又抬了抬头对屋檐侧打盹的两只雀鸟说:“喂!你们是刘大人的寮鸟吧,哪有你们这样干活的,白给你们吃谷子了!监察别人自己倒睡了起来,醒醒啦,我们要走了。” 要说啊,这寮鸟果真是通灵性的雀儿,江辞才损完它们,它俩就扑着翅膀从屋檐砖瓦上一跃而下,用尖锐的鸟喙啄着江辞和唐钰的头发。 “喂!是这家伙说的你们,小爷可一句没说,怎的我也要被啄!”唐钰边用手赶着寮鸟,边瞪了瞪江辞。 待到为二人梳了一个“鸟窝”同款发式,寮鸟们才泄完了气,盘旋至空中。 这一过程中,魏未他们三人憋笑憋的好生难受,有几次忍不住笑了出来,遭了两个小公子不少白眼。 “不准笑了!走啦!”江辞朝三人下了命令,几人才回归正经,踏出了月老祠。 走在回去的路上,江辞才猛然想起事,转头看向青袍,用眼神瞟向魏未示意他:“青袍,我不是让你在思雅阁好好盯着这家伙的嘛!” 青袍也无奈,才把事情告诉生一和魏未,二人就奈不住性子,非要跟出来,三人又怕被江辞发现,便一路偷偷摸摸尾随着过来。 “少爷,你也知道,少夫人那小孩脾气,青袍也是拗不过她。”青袍凑到江辞耳边,只得将事情一五一十承认。 还好江辞也没再怪罪些什么,不过说回来,今天若不是有魏未在,他江小公子可就真是屁股开花了。 到了思雅阁后,江辞和唐钰先是去找了严大人。 严大人房门前,排了好长一条队伍,都是来给严大人验收的。每个公子都将自己寻到的物藏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他人看到了去。 不知排了多久,终于到了他俩,二人走进屋后,没有进行啰里吧唆的一串开场白,而是单刀直入地说着。 “严大人,您看这月老祠的红绳,符不符合这世俗之缘。” 第59章 耍花样 “严大人?严大人?” 严文拿过那两根红绳后,不知是怎的,竟出了神,莫不是在感叹自己姻缘? 江辞和唐钰唤了他几声,他才回了神,将红绳揉进了拳心:“正确,恭喜二位公子,第一轮顺利过关。” 什么?这就完了?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了吗? 要说这江辞这人吧,就是欠!平时嫌严文话多,现在又巴不得他多说几句,毕竟自己都做好被夸奖的准备了。不过,这说来也怪,严文这小老头,平日里絮絮叨叨,神神颠颠,话多的能堆满一箩筐,可今日,怎的如此吝啬多说几个字了? “严大人?您,这就说完了?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吗?” 这两小子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都开始化被动为主动了,二人心里都打着同样的小心思:既然你不和我多说几句,那我就自己主动和你搭话,烦死你我也愿意!只要你夸夸我! “再话多!信不信把你两名额作废呀!”严文哼哧了声,顿时两小子就安静了,见二人赖着不走,便下了逐客令:“怎么,还不走!要老夫送你们不成?” “别,不劳您了,晚辈们这就走。”江辞和唐钰见严老头发了脾气,只得连忙带上门退了出去。虽说没得到主考官的激励认可,不过总算是成功于五十人中率先胜出,二人这么一想,也就来了精神,乐着一张脸先去吃饭了。 而在这扇合上的青木门后,严文独自坐在鸂鶒木椅上,将握得炙热的拳散开,似抚摸珍宝般颤抖地拿起一根红绳,放到耳边,如痴如醉地似闭上了眼。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面前那副豹头环眼的模样十足把他吓了一跳:“哎呦!刘润,你这是想吓死老夫啊!” “严大人,别那么凶嘛,属下都叫了你好几遍了。”刘润说着,坐到了一旁的空椅上,这还真是“猛汉甜嗓”,每次这货只要一开口说话,严文都会掉下一身的鸡皮疙瘩。 “怎么突然来这了?不去陪陪你那些宝贝寮鸟,它们被放出来一次不容易。”严文连忙将红绳收进袖口中,将话题转移了过去。 刘润只是低头一笑,而这看似淡然的笑中,却包含了太多他一路走来的痛。 其实他是一个很无趣的人,比身边许多人都要无趣,不近女色、不爱美食、不贪金银,但偏偏就是这样无趣的人,拥有不平凡的人生,可那样的人生,却是被压抑、被吞噬、被湮灭的人生。 刘润不是淮夏国人,他是从宁云国逃难而来的。他生在宁云国西界的一个母系宗族,远离世俗喧闹,隐居深山谷底的——驯雀宗。 驯雀宗的人,生来就有着与寮鸟通性的能力,而这寮鸟则是一种灵雀,能与人互通想法。 但这并不代表着通性就可以驯雀,寮鸟更加亲近于温柔感性的女子,所以历代驯雀术都只传给家中女子。 刘润是宗主的小儿子,虽说不被允许驯雀,不过平日里总能从鸟儿嘴中听说许多外面稀奇古怪的事,倒也谈得上有趣。 可惜好景不长,宁云国的新任国主即位后,担忧驯雀宗之人利用寮鸟监察皇室机密、威胁政权,便私下派人血洗了整个驯雀宗,而那天,只有偷偷溜出去玩的刘润和出去找他的长嬷嬷免遭毒杀。 之后,长嬷嬷便将驯雀之术传授给了刘润,而他也因习这温性柔和之术,愈渐丢了阳刚气。 刘润本想和长嬷嬷守着这些寮鸟躲着过一辈子,可国主还是不肯放过他们,屠了千只寮鸟、残杀了长嬷嬷,最后他走投无路,带着所剩无几的寮鸟投靠了宁云国的敌国——淮夏国。 圣上看重他的能力,便赐封他掌管御史台,可同时又提防着他,毕竟拥有不同常人的能力,是福是祸,皆为不可知,同时将他的寮鸟囚于西海原林中,派人监守看管。 那片林,是困不住心傲的雀鸟的,但它们忠于主人的品质,却囚住了自我的自由。 平日里,若无刘润的奏埙乐,它们是绝不会擅自离开西海原林的,而也只有得到圣上的指示,刘润才能将它们唤出来。 这些寮鸟同刘润而言,就是世间仅存的至亲了,所以严文才会那样说。 刘润只是一笑置之,仿佛刚才脑海中闪过的画面,都是别人的故事。 他扭头看向了屋门外歪着脑袋盯着自己的小寮鸟,回过了神:“哎呀,严大人,属下这可是来说正事的!监察孙穹的那只寮鸟告诉我,他这个小子,最近一直在耍花样,咱可不能像上次那样饶过他了!” 上次,叶小公子来揭露孙穹恶意套话的事时,严文就没有追究于他,一向爱憎分明的刘润当然是十分不满,所以这一次,他是铁了心要惩治这孙穹的。 可严文只是不紧不慢地站起身道:“哎呀,你急什么,静观其变,放心吧,老夫自有定夺。” “哎,哎可是!”还没等刘润反驳,他就嘴中哼着小曲,大步摇摆着出了门,只留下刘润不解地摇晃着脑袋。 他与严文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了,严文这个老古板,向来是恪守规矩、奉公正己的,可也不知最近是怎的了,自从接手百花宴以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搞出了那么多新奇古怪的花样,还总做些没有分寸的事。 果不其然,当严文将已有人率先寻到了三物后的第二天,就出现了令人不解的现象。 十名已经猜错过一次的公子们竟都纷纷上门,且都是胸有成竹的模样,拿来的物品也大同小异,都是些花花草草。当严文询问他们时,都是自信十足地挺直腰杆,脸上没有一丝担忧之情。 很难想象,一个前一天才被否决的人,在后一天竟未多加思考就抱着必胜的决心而来,若是极个别也就罢了,可眼下这副趋势,是一群人都赶着来飞蛾扑火。 严文没有当场给出它们答案,只是微笑点点头,将那些东西收下,众公子以为是真答对了,都欢悦到面露喜色。后他又叫来了彭管事,让他下去通知五十名公子,今日晚饭后于礼墨堂议事。 饭后,众人纷纷结伴而来,特别是其中,孙穹身边那群公子,一路上都在簇拥着他,而这个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孙穹,只是笑着回应。 可这笑中,暗藏着的都是把把尖锐的刀。 进去礼墨堂后,众人都有序坐到了自己的蒲团上,于底下窃窃私语,猜测着严文是要宣布什么消息。 “哎,你说,是不是严大人要宣读第一环节通过的名单了啊?” “不会那么快吧!咱们那么多人都还卡在‘攀’上呢!” “……” “咳咳!”严文手握拳放在下巴处刻意咳了几声,众人才消停下来。 他打开一张叠的整齐的宣纸,宣读着上面的名字:“李渊鸿、白无、赵楚暮……” 被念到名字的公子们都高傲地昂起头,享受着身边之人投来的惊羡之情。 正在江辞和唐钰诧异为何没有念到自己名字时,严文笑着发了话:“名册之上的诸位公子们,因两次所上交之物,均为错误答案,所以劳烦各公子,明日收拾行囊回程吧。” 此话一出,台下乱作一团,嘘声一片,交头接耳嘀咕着。那几名被念到名字的公子,脸上的笑也瞬间凝固,唏嘘不已。 唯有孙穹,一副早就料到结果的样子,毫不震惊,反而是悠然自得地扇着折扇,低下头勾勒起一边嘴角。 第60章 阴谋 “严大人!这,这,这怎么可能呢!若是这样,那为何没有孙穹的名字!” 那名赵姓公子走出了席位,站在堂中央的金色软毯上,愤懑地指向身后一角处的孙穹。 名册上其余几名公子也快步走到了赵姓公子身边,一同道出:“就是!没有孙穹在名册之上,我们就不服这个结果!” 人心不正,就算再如何去包裹,也会露出马脚的。 严文浮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看着刘润眨了个眼,又装出一副不知所以的表情,询问着台下十人:“噢?可孙公子分明一次机会都还未用去呀,你们这些小子,诬陷人可不好吧?” “就是!严大人英明!这几人分明是在胡诌、诬蔑于晚辈!”孙穹见严文替他说了话,连忙附和着,又走到那几名公子身边横眉指骂:“几位公子,你们何必如此针对于我?事先,我就对你们几番好言相劝,可你们偏偏鲁莽行事,错失了两次机会。在下知道,你们心有不甘,可也不能血口喷人吧!” “呵,孙穹,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肚子里装着什么主意,无非就是利用卑鄙的手段,好把我们除去!” 孙穹一听,唉声叹气,踱步走到严文跟前:“严大人,此事,晚辈的确有些责任,昨晚您宣告了已有公子通过了第一轮的试炼后,这几名公子便生怕被他人抢了先,一清早就去寻第三物了,才会出现此般结果。说来,也怪晚辈没能拉住几位公子,晚辈还请严大人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说完,孙穹就朝严文行了个大礼,头埋的极低,双手捧于头顶。 这一举动,虽未能使严文嘴中说出什么同意之词,倒是使得台下其他人连连称赞他以德报怨的胸襟宽广。 “这孙穹孙公子,真不愧是尚书之子啊!心胸如此广大,那几人也算是出身名门,怎的能做出诬陷之事!” “对呀,虽说百花宴对咱们而言的确很重要,但也不能因此失了品性吧!况且,孙公子一直都特别帮扶那几人,前两物若不是在孙公子的带领下,他们哪能那么快找到?这几人还真是恩将仇报!” 孙穹的表演可谓是一绝啊,先替自己辩护又替他人说好话,收获不少人心,还真是演戏的一把手! “江辞,我看这孙家的人都是天生的梨园名伶啊,能演的很,就差眼泪没流出来了。” “可不嘛,早知道刚才用膳时就把辣椒都送给咱们的孙公子了,说不定能派上用场,辣出那么几滴眼泪来。” 在身边人忙着换用各种词来夸赞孙穹时,江辞和唐钰正忙着唱反调,一唱一和,倒也不亏了那么多年来相处的默契。 侧后方一直沉默着的叶修瑾听到后,憋笑了几声,未曾发言,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出“好戏”。 实在是听不下去孙穹的伪善之词,赵姓公子直接将事情于众人面前一五一十道了出来:“一派胡言!大家莫要被他的表面蒙骗了!这孙穹就是个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小人!分明是他亲自告知于我,石阶一侧的鸢尾花就是第三‘攀’,我才轻信了这小人!” 其余几名公子一听,才发现自己也同样是入了孙穹的圈套,大梦初醒感叹而道:“我也是这样!可孙穹与我说的是清潭泉旁那颗柳树上的枝叶!他还亲口说,自己就是用这东西顺利通过的第一环节,原来……他压根没有将东西呈现给严大人!” 事情说到这里,已经非常明了了,为防止台下有些笨笨听不明白,严文便决定捅破这个编织的粗糙的套局。 他走下来矮梯,来到孙穹跟前抚上他的肩膀,此时的他额头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双唇紧张的发抖。 “孙公子,怎么流那么多汗啊?今儿这天,也没有很热呀。”他的手用了用劲,捏住孙穹的肩头,看向那几位公子:“孙公子的目标,就是已经没了一次机会的你们,再加上前两次你们跟着他,都拿到了正确的东西,自然而然,不会去怀疑他给你们透露的消息,殊不知,以你们自己的飞蛾扑火,换来了第一环节的落幕。孙公子,老夫该说你是其余数十名尚未通过的公子的救星呢?还是说你是居心叵测的小人呢!” 严文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昂,手也使上更大的劲,直把孙穹按压弯膝,台下也一片嘘声沸起,责骂孙穹小人作为,称赞严文浩气凛然。 严文不去管那些墙头草的吹捧,而是接着说:“不过嘛,老夫还是要夸奖孙公子一番的,在座之人,怕是没谁能比的过孙公子劳累、聪慧了。亲自观测了十个地方,找出了十件不同的物分别欺哄那十位公子,不是一件容易事,又想出,既然苦苦寻不到第三绝,何不如找人自送断机会,免去试炼资格来的容易这一绝妙主意,真是妙啊,孙公子!” 昨晚听了刘润所说的话后,严文便想着布一张网,让孙穹自己跳进来,本以为他能有所警觉,可没想到那么快就上套了,看着这小聪明,不过也就如此。 严文将已有人通过第一环节、寻找到了三物的消息告知下去,目的就是为了让孙穹自己迅速露出马脚来。 这几天他思来想去压根猜不到第三物是什么,就想着把自己所认为有可能的东西先告诉别人,让别人去替自己试水,可得知这消息后,彻底乱了套,便换了个策略,可没想到,就是这个自认为天衣无缝的策略,将自己出卖的干干净净。 其实这个环节晋升的规则很简单,要么挤进前四十,要么主动排掉十人,而这失去两次机会,免去参赛资格的人,也是算入那十人之中,所以孙穹才会想出,让已没了一次机会的这几名公子做这“祭献”十人。 可惜,他忘了一个道理,人在为了自己利益的时候,连挚友都可以出卖,更何况这事,本就是他所害的,人家那几名公子,为保自己名额,当然就是把他所做的事全都捅出来咯。 孙穹见情况败露,只得低头认罪,声音抖颤:“严……严大人,晚辈知错……请您原谅晚辈的一时糊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严文抬眼瞟过他的白衣一角,眼中仅有一层淡若冰霜的薄翳,任凭身侧的孙穹如何苦苦哀求,都沉默着唇。 而平时总围在他身边阿谀奉承的那几人,甚至连他的随从,都不敢替他求饶,生怕惹火上身。 但几分钟后,台下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沉静,皎白的玉佩随着飘飘然的衣摆微微起伏。 “严大人,既然孙公子认错了,您就再给他以及那十位公子一次机会吧。”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江辞。 众人都惊了,就连严文和刘润也感到惊讶,在座之人无人不知,第一天才来时,孙穹是如何对江辞冷嘲热讽的。现在他出了事,就算是在台下戏笑也不为过,可他却在替自己的死对头说话。 严文捋着胡子深思了一会,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他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对着孙穹和那十名公子说:“哎呀,看把你们吓的,老夫哪有那么可怕啊,再说了,刚才那些话都是骗你们的,包括最一开始所说的后十名淘汰的规矩,也是哄你们这些脑子不灵光的少年郎的,你们见过哪一届百花宴有淘汰人的例子的?” 什么!都是骗人的?喂!严老头,没有你这样当主考官的吧,居然拿那么重要的事情来当玩笑开! 果然,严文一出口,准没正经,此刻的众人心中就像奔腾过了几匹野马,长密的鬓毛甩在脸上作痛。 还没等大家缓过来,严文又变回严肃的模样坐上了椅:“本想着给你们施加一些压力,能提高点进度,可没想到,这都第五天,仅有三人将三绝找齐!这样吧,这第一环节截止于明日午时之刻,若还是未能找到,则就分数减半,各位公子,无异议吧?” 台下之人,谁还敢有异议,连连点头,随后,严文又看着孙穹说道:“至于孙公子你嘛……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过这第一环节只能以零分计入,可有异议?” 孙穹咬着牙,僵硬行了礼,嘴中吐出几个字:“多谢……严大人,晚辈……无异。” 总算是把这个岔子解决完毕了,严文早就困得不行了,便随便说了几句散了会。 众人也都三三两两走出了堂,燃着的灯盏也被吹灭了去,只剩孙穹还保持着最原本的动作,头低垂着,似一只落败的孤犬。 “走啦,江辞,你还在看什么?” 唐钰本都快走出了堂院,下意识回头却看到江辞仍站立在礼墨堂门口,眼神直直盯着屋中散去了浑身力气、跌坐在地上的孙穹。 分明窗外的月色亮到照明了树梢花叶,却始终未能照进堂中央那人的心。 江辞微声叹气,走上前追赶唐钰的步伐,唐钰抱着脑袋有些不解他方才的行为,便问道:“你为何要帮那家伙说话?他本就是罪有应得!” 他也不知当时为何这般做,只觉得手脚不受控制,身体不听使唤,思考了一会,才含含糊糊回应着唐钰。 “我也不知,我只是觉得,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一定很痛吧。” 第61章 额头吻 回屋的一路上,唐钰都在抱怨江辞不应该那么心软,就如一句老话说得好:“对自己的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唐钰都快把这些年来所听到的谚语、警句都抖了出来了,可江辞还是沉默着。 “喂!臭小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小爷说话,你帮他,就是捂一条没有人情味的蛇!今后他反咬你一口小爷可不管,你就等着自作自受吧!” 唐钰拍了拍江辞的头,疼得他龇牙皱眉:“你说话就不能不带上动作吗,下手没点轻重,疼死我了!我现在也有些后悔呢,我又不是菩萨,何必对谁都宽厚。” 见江辞吃痛,唐钰便替他揉了揉头,抿住嘴一笑:“行了,以后提防他就是,你这次帮他,在他看来只是觉得你也在看不起他,孙穹的那副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好了,本公子要回去美滋滋睡上一觉了,好不容易明早无事,正是补眠好时光。” 二人分别后,各自回了屋,江辞一直出神思考事情,若不是彭管事那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估计他还蒙在自己的思绪里。 彭管事走了没多久,那小小的身影就跃上了窗牖,他开了门,接进了魏未。 魏未见他闷闷不乐,一番询问后,江辞才将事情经过告诉了她。 “肉脸包,你有过很讨厌的人吗?就是那种处处与你作对的。” 魏未望着白灰膏的天花板,咬着小指头思考了一阵:“应该是有吧,田府的二公子在魏未小时候就经常捉弄魏未,说起来,还真是坏透了呢!” 她并没有把小时候那些遭遇都说出来,只是用一句“坏透了”概括了所有难听入耳的言语、恶毒过分的行为。 江辞犹豫了一会,开口接着问道:“那如果你是今天的我,你会帮孙穹说话吗?还是说……我真的像唐钰说的那样,很蠢啊?” 他的头埋的很低,有些不安的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头,他没有注意到,娇小的身影站立了起来,微微弯膝,凑到了自己身前,抬头眨眼之际,一瓣温热的桃唇似小鸡啄米般,浅浅吻了吻他的额头。 虽只是刹那之刻,可却在江辞心中,长如银河九天清泉坠崖池,惊如胚种破土向阳绽娇朵。 在那一瞬间,嘴舌似乎是被突来的甜呛住了,说不出一句话,只有急促的呼吸,和瞪得极大的眼仁,在宣告着他的猝不及防。 魏未的两根食指勾扣背在身后,挺起了腰身,童真的眸紧盯着江辞的眼,任凭他如何躲闪,都可以再次追赶上。 她倒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只柔柔的说:“江辞不要不开心,魏未给你打气!每当魏未不开心时,阿娘总会亲我的额头,阿娘说,额头吻中被神仙姐姐施了仙术,一吻过后,什么烦恼都会不见了的!魏未现在把它传给你,烦恼都会清光光的噢,以后,就只剩下数也数不过来的欢喜。” 江辞被这家伙搞的哭笑不得,侧过头用手掩住嘴,浅浅一笑。 怎么骗小孩的把戏也信啊,一信,还信了那么多年,还真是个笨蛋。 还没等他回话,魏未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虽说……江辞刚说的那堆话,魏未的确不太明白,不过魏未觉得江辞这样做是对的,就像几年前,田府的二公子生了很重很重的病,魏未听说后,便前去看望了他,他的脸色很差,白的很吓人,他看到魏未来了,哗啦啦流了好多泪,魏未还以为是没给他带小糕点,他生气了,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一直没有人去看望他。其实,被讨厌的人,有时候也挺可怜的吧,反正在那时候,我就再也讨厌不起他了。” 江辞的小丫头,虽听不懂他所阐述的事件的经过,但她用自己的理解向江辞表明了一个道理,这,也是那一刻江辞心中的感受。 他是极其讨厌孙穹的,可当他被众人唾弃时,那副落魄失魂的模样,还是令他忍不住站出为他说话,分明是罪有应得的人,可内心的怜悯还是在作祟。 江辞摸了摸魏未的头,终于坦然而释了:“原来你这个笨蛋还懂那么多道理啊,真是令本公子大开眼界噢!不过,以后可不准对别人像刚才那样噢!听到没,你这个肉脸包。” 他滑下手,捏了捏她的脸皮,魏未被他拉的只得期期艾艾地说:“那……那阿娘……也不可以了吗?” “说你笨,还真是,怎么一棍子都打死了,你阿娘当然是可以的。”话闭后,他嘴中还有一句话,在舌尖徘徊了很久,才又吐出来:“除了江辞之外的男子……都不可以噢。” 小丫头听了直点头,头上的小帽子都因摆动幅度太大落了地,江辞替她捡起,扑去了上面的灰。 不久后,便灭去了灯,睡回了各自的床铺。 江辞被窝中的手,缓缓伸出,摸了摸方才被她所亲吻的位置,窃笑着入了眠。 能不顾时间流走美滋滋的睡上一觉,实属不易,也从而导致了江辞和魏未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最后是被生一和青袍的敲门声唤醒的。两人忙手忙脚梳洗完毕后,一行人同去了礼墨堂。 而江辞和唐钰两小子,都因睡过了头,没能赶上用膳时间,头又昏沉的厉害,只得坐在台下无精打采地看着严文,肚子还咕噜咕噜响个不停,引得身边公子低声窃笑。 严文握着扶手,将身子慵懒地瘫在椅上,倦倦说道:“现午时之刻已过,目前仅有以下五名公子顺利将三绝找齐。”他接过刘润递来的宣纸,粗鲁的展开宣读:“江辞,唐钰,叶修瑾,苏念白,程敛,以上五人以十分计入,其余的公子,以五分计入,孙公子,本环节无分计入。” 说此话时,能明显感受到台下孙穹颤了下身,平日一向嚣张跋扈的他,今日却格外的安静;平日最喜抢前座的他,今日却躲在了堂中一角。 不顾台下之人的唉声叹气,严文接着宣布了第二环节的内容:“行了行了,大家也别那么丧气嘛,这不还有两个环节呢,有的是机会,这第二个环节嘛,就是,‘饮食之道’”。 “什么!”众人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无一不目瞪口呆的。 严文没有搭理这些儒生的惊讶,只是接着说道:“怎么那么惊讶呢,老夫都说了,革新革新,当然不会是再来些老气俗套的舞文弄墨了。这第二个环节,规则很简单,即时便开始,至后日辰时为食材收集时间,之后,于后山空地进行烹饪,以一个时辰为限,每人至少烹饪一味食材。烹饪完毕后,将会有专攻厨艺的当地名厨来为各位进行打分,当然,老夫和刘大人也会加入此中。” “可……严大人!这生火做饭的炊具怎么办啊?” 严文刚起身要走,见有人发了问,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回答着:“怎么办?那能怎么办?反正咱们厨房里的炊具可经不起你们折腾,烧坏了,拿什么做饭吃!小到柴米油盐酱醋茶,大到锅碗瓢盆汤勺筷,都自行准备,还有,该过程,都是你们自行进行,随从不等跟随,他们,自有别的事。” 说罢,严文就跨着步子走出了礼墨堂,不知又跑哪儿偷酒喝去了。 第62章 随从的劳务 “江辞,走啦,食材还得自己找,再晚一些等我们回来就赶不上晚饭了!”唐钰朝着屋内的江辞说道,江辞扭过头随口答应了声,又看向面前的魏未:“乖乖跟着生一和青袍,不要乱跑,知道不。” “嗯!”她乖乖的答应着,可江辞还是有些不放心,也不知道这个严老头要让随从们去干嘛,又嘱咐了生一、青袍两人许久,才同唐钰下了石阶。 待公子们陆陆续续都离开了思雅阁,刘润便将众随从们安排到了后院中,本是冷寂凄清的院子,顿时就热闹了起来,惊走了几只砖地上蹦跳的麻雀,飞腾起肉嘟嘟的身体窜向了瘦长的树枝。 众人已经在庭院中等了有好会儿了,有些心急的随从都犯起了嘀咕,终于,等来了一个人影,可来的却是刘润。 他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后顿了顿声道:“让大家久等了,方才我去找了严大人,呃……他有些急事要处理,所以呀,就由我来带领大家啦。” 其实真相是,严文这个小老头跑去思雅阁存酒间里偷喝了好几壶的酒,早就醉晕过去了,是刘润把他扛回屋中去的,但毕竟还是得替他在众人面前留些面子,这才撒了个谎。 “刘大人,您这样哪里的话,小的们听你差遣,有什么活需要我们做的都行!”武容从队伍中走了出来,拍着胸部说着。 这武容,就是当日唐钰戏弄叶修瑾时,冒出来替他出气的随从,长得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但为人忠厚、老实。 刘润只是笑笑,朝众人招了招手,于前方带领着随从们沿着落灰的游廊穿过,走到一朱红木门前,拿出一小巧精致的钥匙解开雕花铜皮锁,只见一尘封多年的宅院出现在众人面前。 是一三套两院的的古宅,虽已被藤蔓遮掩住了屋檐四角浮雕的细致图案,层层朦胧的蜘蛛网也盖住了四方的木窗,杂草与四面抄手游廊同高并齐,但就算如此,也仍旧能看得出此地昔日的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大家都看到了,这其实也是属于思雅阁的一部分,在百年之前,每一届的百花宴赴宴人数高达五百人之多,而这些就是用来供给休息的房屋。而之后,因人数过多,在供给方面需耗量较大,便将人数裁剪至如今的五十人,这些房屋便也就空置了下来,但长年没人打扫,严大人怕年久不经修,荒废了这片瑰宝园林,所以,就有劳诸位清扫了。” 随从们一听,原来这是让自己来干苦活,面上喜色顿时就没了,可又只得连连点头答应,刘润交代结束后,便迈着小碎步离开了。 见刘润走远,随从们才噘着嘴丢下手中的扫帚碎碎念,可就在这时,刘润不知怎的又折回了头,吓的随从们忙捡起刚落地的扫帚。 “刘大人,莫不是还有什么事需要小的们帮忙的?”本还垮着一张脸的一位小随从,见刘润来到跟前,立马摆出一副曲意逢迎的小人模样。 刘润没有搭理那人,只是走到魏未他们三人面前,指了指他三说:“瞧我这个记性,把严大人交代的事儿都忘了,还好想起来了,你们三个,跟我走,严大人有别的任务吩咐你们。” “哎……刘大人,什么事啊?” 刘润说完后,就直径走上了前,青袍忙小跑赶上他追问,但刘润并未解释,只是示意几人跟着他走,他三人虽是疑惑,但也还是乖乖跟在刘润身后。 几人一路沉寂,只有匆匆的脚步声摩擦在石板路上,到了严文屋门前,刘润轻叩了叩:“严大人,你要的江公子的三位随从属下给您带来了。” “行,你们先进来吧。”闻声,刘润推开门,带着三人入了屋,只见严文此刻正端正坐在床榻一侧的罗汉榻上。 刘润用力揉了揉眼,有些不敢相信面前这端庄之人就是严文,这分明自己走时还醉如烂泥,怎的一会的功夫,就清醒如初了?他现在这副样子,换在几个月前,倒是再正常不过,可是放在性情“突变”之后的他身上,就显得古怪极了。 严文让刘润先回去歇着,他便也就摸不着头脑的回了自己的屋。 此时,整个屋中仅有他们四人,不过场面一度寂静,静得令人发毛。 不过魏未这个小嘴可憋不住,第一个发了言:“严大人,您把我们叫来干嘛呀?” 严文抬起闭目养神的双眼,打量了下他三人,没有直接回答魏未的问题,而是手指了指生一、青袍二人:“你还有你,留下。” “那我呢!那我呢!”魏未虽不明留下是好是怀,但见严文没有点到自己,反而有些着急了。 “老夫把他二人留下,是来替老夫捶腿捏肩的,虽说这二人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弱的跟个姑娘似的,但好歹比你壮实些,留你……你可以作甚?” 生一和青袍见自个被这严老头同姑娘相提并论,不免来了火气,可又没什么法子应付,毕竟身在人家的地盘,只得在心中默默劝自己:本仙将来可是要做品格高尚、心胸宽广的上神的人,和这么一个肉眼凡胎计较,岂不是失了仪态。 魏未也被严文的一席话卡住了嘴,吮吸着手指深思了半天自己可以帮忙做些什么,支支吾吾了好会也没蹦出几个字。 “你会不会下棋呀,小随从?”严文看她犯了难,便主动提了问,可魏未哪儿会这些高深的门道,只得抿着嘴摇了摇头。 见魏未这副憨厚可人的模样,严文不禁乐的眉飞眼笑:“你倒也是诚实,长得也喜人怜爱,那你也就留下,老夫教你下棋,如何?” 她听罢,开心的攥起小拳头握在胸前,在严文的示意下,坐上了罗汉榻。 但由于是个小短腿,榻坎又有些高,导致小腿都落不着地,悬空前后晃荡着小脚丫,颇有些少女娇憨姿态。 随后,严文吩咐了生一和青袍拿来了棋盘、棋子,还端来了些瓜果茶品。 魏未倒是愉悦的不行,美滋滋地坐在榻上同严文下着棋,吃着蜜香的果儿,但两小仙童可就倒霉了,不仅要帮这严老头捶肩捏背、端茶递水,还得时刻把握准手中的力度,或大劲或小劲,都会遭这个“事精儿”一顿凶。 “都是随从,怎么差别就那么大。” 青袍垂着眉眼,麻木机械地替严文捶着肩膀,忍不住小声嘟囔抱怨了一句,可没想到竟被这严老头听入了耳,转身问道:“嗯?看来你们意见很大啊?” 这严文,怕不是属兔子精的,耳朵那么灵!青袍虽在心里这么想着,可嘴上却说出一大堆的谄媚之词。 “没,没,小的们哪儿敢,能够服侍我们英明神勇的严大人,是小的们福气!您看,这个力度可还舒适?”见自己嘀咕抱怨被他逮了个正着,青袍便凑过一张贱兮兮谄笑的脸,拍起了马屁。 严文一听,才又绽出笑靥,享受地眯起了眼。 果然这一招,无论在天上地下,都是通用的招数,看来这“马屁精”到哪儿都是吃香的角色。 只可怜这两小仙童了,在天上受师傅的欺压,如今下凡了,还得受凡人的压榨,这还真是一对苦哉多难的患难兄弟呦。 第63章 怄气 若说思雅阁中飘浮着的都是辛劳的汗珠,那山下则是一派饶有风趣的景象。 荡起的是河中水,浮起的是草中灰。 没想到江辞前几日的“水衣袍”成为了当今主流,不少公子们为寻食材下河摸鱼抓虾,可这鱼儿一条没摸到,倒是变成了朵朵“出水芙蓉”。 还有些公子引领出新款式,一袭翩翩华服沾染上黄泥褐土、草蓿鹅羽,为捕野禽摔了不少个跟头,甚至竟有胆儿大的公子打起一旁监察的寮鸟的主意,最后被啄得鼻青脸肿,还惹上一身的乳白鸟屎…… 江辞和唐钰这边,也没好到哪儿去,甚至可以说是,更糟糕些。 两人于深山丛林处,竟意外发现一窝小猪崽,刚抱起两只崽子打算开溜,小猪崽就放声嚎叫……于是,他们的娘就从不远处奔了过来,哼哧哼哧嘶叫着顶着两根獠牙就朝二人奔来。 “啊,噢……完蛋了。”唐钰被那只棕黑鬃毛、体型彪硕的野猪吓懵了圈,呆在原地足有几秒的时间。 “唐钰,跑啊!”最后他是被江辞硬拽回了神,晃过劲来后,二人一把将猪崽子搁下,使出了吃奶的劲奔跑着,不知跑了多久,才甩开了那只凶狠的野猪。 看来,无论是什么物种,都当数女性最为可怕,特别是做了母亲的女性。 通过这档子事,倒是给了这两小子一个血的教训:要保命,就别惹女人! 这兜兜转转了半天,两人什么收获也没有,还跑丢了只鞋,衣摆也都被路上的草野枝干划破了,别提有多狼狈了,见时候不早了,便只得跌跌撞撞地回去了。 其实这一趟下来,不仅他二人搞的狼狈不堪,别的那些公子也都是浑身泥土的回来,一个个的就似落汤螃蟹般。 随从们亦是如此,汗都浸透了后背,全身乏力酸痛,忙活了一下午功夫,但还剩一大片地方没打扫,他们本以为来百花宴可以享点福气,没想到比在自家府上还要更折腾人些。 今晚,一群人就似饿极了的狼,都把仪态礼仪丢到了一边,狼吞虎咽地将晚膳食材全都吃入了肚,扫荡了整个厨房才心满意足地捧着肚子回到各自屋中。 江辞回到屋中后,又不免愁绪上头,眼看只有明日一天的时间来准备食材了,可这郁花山,本就活物不多,自己又不是打猎摸鱼的能手,这下可该如何是好。 他杵着下巴楞着神,毫无目标地在屋中瞟来瞟去,可当视线一扫而过那红木箱时,突又转回而来,死死盯着那笨重的箱子。 江辞这才想起来,他娘在这红木箱中放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若是没记错的话,好像还放了些做饭的炊具。 这一下,他立马来了精神,兴奋地打开红木箱,弯下腰寻找着物品,一阵噼里啪啦的搜寻后,终于找到了有用的东西! 一小碟青瓷碗和配套的竹筷,几瓶调料品,最重要的是,居然还有可用于煮食的三足铁锅和一袋面粉。 没想到之前自己如此讨厌的这红木箱中,却有着如此之多的宝贝! 江辞如获珍宝般搂住红木箱,两眼泪汪汪,不得不感叹,江夫人真是有先见之明,这下,他总算是明白他娘所说的有备无患是何意思了。 这虽大体都已经俱全,可江辞还是觉得差了些什么,翌日一早便和唐钰接着下山搜寻去了。 说来也是巧,他俩又碰上了叶修瑾那个小毛孩,见那两个“左右门神”都不在身前,唐钰便大胆走了上去,胳膊搂住他的肩膀:“嘿,叶貔貅,又见面了,真巧!话说,你老爹怎么想着给你取这样一个名字?莫不是你就是你们叶府的镇宅兽?哈……唔!阿嚏!你……这个臭小子!这是什么……阿嚏!” 还没等唐钰笑完,叶修瑾就将手中握着的粉末轻轻一扬,直熏得唐钰连打几个喷嚏,他看了看唐钰那副窘样,噗嗤笑着说:“哎呀,不好意思,手一滑,就把花椒粉撒出来了。” “好你个……叶貔貅……阿嚏!”喷嚏来的突然,都不允许唐钰说完整话,泪花都快夺出眼眶了。 这花椒粉本就熏鼻呛人,再加上唐钰自小就闻不了这味,一闻就打喷嚏打个不停,他只得先跑到一旁缓一缓,怨恨地仇视着这个坏心眼的小屁孩。 叶修瑾得意地拍了拍手,转过头做了个鬼脸:“咧咧咧,谁让你上次欺负本公子来着,这次还叫错本公子名字,本公子才不叫什么貔貅,本公子叫修瑾,叶修瑾!” 江辞看唐钰被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耍的惨兮,竟不厚道的笑了,笑得肚痛之后才过去拍了拍唐钰的背:“没事吧?” 唐钰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囊,喝了几口水压了压,才勉强停住了喷嚏,对江辞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又指向叶修瑾:“好你个小屁孩,年纪不大,心肠倒是够坏!小爷本不把你打竞争敌手的,不过,从现在起,小爷正式向你宣战!你就等着哭着回家吧!” “好啊,虽然本公子一向不屑与同谁比试,特别是不屑于和你这种狂妄自大的笨蛋比试!不过既然你开口了,本公子就接受你的挑战,看谁能拿下‘誉花使’的称号!” 只要这两人一碰头,绝对有一场战争爆发,江辞老母亲的心都快操碎了,这么身边有这两个不懂事的娃,本想开口劝一劝,哪知唐钰那家伙又说了话:“这第一环节你能顺利过去,肯定是因为你本就知道这第三绝!那天还刻意和我们说你不知!不就是怕被我们抢了先,可惜啊,小弟弟,你低估了哥哥们的才智!” 这叶修瑾本已转头要走了,听到这番话,顿时来了气,气冲冲回过头:“好你个姓唐的,本公子本以为你只是呆笨了些,没想到你还是个小肚鸡肠的小人!竟这般想本公子!这第三绝,你去问问其他本地人,都无一人知晓的,本公子那天也只是突想起郁花山中有个月老祠,才去看了看,一番思索后,才认定了原来这合欢树上的红绳是第三绝。” 听完叶修瑾的解释,唐钰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说他,的确是过分了,就算他真是知道第三绝是何物,不告诉别人也是他的权利呀,毕竟这是一个比试,又不是小儿过家家,他有些羞惭地吞吐着嘴中话。 “那……那……算小爷错怪你……小爷是爱憎分明的人!错了肯定会认,但你方才那般捉弄小爷,可别指望小爷原谅你,咱们之间的赌约算是定下了!” 叶修瑾勾起嘴角一笑道:“好!那就这么定下了,‘誉花使’的称号本公子定能拿下,你就等着羡慕吧!”话闭,他就朝前方走去了,任凭身后的唐钰如何放狠话,也未回头搭理。 见这叶公子如何轻视自己,唐钰愤懑极了,一把拉住江辞的胳膊就往和叶修瑾相反的方向去。 “喂!唐钰,走错啦,这是我们来的路!” “小爷才不要和那个小屁孩走同一条路,明日,小爷定要赢这个叶貔貅,让他知道什么叫甘拜下风!” 江辞僵硬地被唐钰拉着走,嘴中微微叹气,真是没办法,谁让他有那么爱较真的一个好友,只得舍命陪君子咯,再走一遍这条来的路。 第64章 饮食之道 第八日上午辰时,五十名公子带着各自的食材如约而至。 这几天累积下来的疲倦,让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公子没少受罪,眼看终于达到了目的地,才舒缓了一口气。 于他们身后,紧跟着一群肩扛手提锅碗瓢盆、蔬果肉脯的随从。 可江辞这边的状况有些奇特,别人两个随从都拿的气喘吁吁的东西,在他这全部由魏未一个人拎着,且轻松的如身抱鹅毛……她的步伐轻快敏捷,竟然第一个就达到了目的地,把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后。 这段看似不长的路他们却走了很久,因此地荒凉,便就没有专门修出一条路供人行走,只有密密麻麻的碎石铺满了地面,走得硌脚又累人。 江辞和生一青袍三人,虽是身材高大的男儿,可在体力上压根比不上魏未的三分之一。 魏未见几人走得太慢,便一把夺过了所有的东西,小跑到前方去了。 以至于,这一路上江辞他们三人都在追赶着她的步伐,直到目的地,也没能追赶上…… 就在众人喝水歇息之时,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闻声望去,只见是两匹长鬃飞扬的赤马,而马背上挥鞭扶鞍的人,不是那两位大人,还能是谁? “让各位公子久等了,我们来的路上遇到了些突发之事,迟了一会。”严文一个侧身跃下马,讪笑说道。 其实呀,哪有什么突发之事啊!都是因为他睡过了头,误了些时间,最后还是被刘润的“夺命连环敲门术”给叫起来的,不然呀,可能得睡到午饭时候了。 众人倒是没有在意他的迟到,只是对他二人为何是从东侧而来的感到诧异,分明在出发前夜,严文千叮咛万嘱咐过一定要走西侧这条路的…… “严大人,您不是昨晚告诉我们东侧的路塌陷了吗?怎么您……” 面对质疑,严文装出一个丝毫不知的无辜模样:“哎?老夫怎的不记得了?一定是你们这些儒生听错了!老夫分明说的是,不要走西侧这条路,全是碎石头,崎岖难行!老夫一路赶来还觉得奇怪,为何这东侧宽广之路上不见一个人影,原来,是你们走错了路!” 严文撒谎从不带脸红心跳,面不改色的模样都让这些公子怀疑自己昨日是否真的听错,但只有江辞和唐钰明白,这老家伙再一次的耍了他们。 “好啦,闲话老夫也不多说,从现在开始计时,第二环节‘饮食之道’的比试正式开始!” 没有一点点防备,严文猝然宣布了比试开始,惊慌的众人手忙脚乱地开始搭架摆柴。 但由于比试的全程随从都不能进行帮助,有不少公子在如何取火这一关就犯了难。 幸好江辞昨晚特意问了厨房的大师傅,勉强算是能够搞的明白,但这实际操作起来,还真是有些难度。 忙活了一阵后,总算是钻燃了火星子,他连忙护住这小火星,丢进简单搭建而成的柴堆中,生怕它再灭了去。可就取火这一件事,就花费去了他不少时间。 燃起火后,江辞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和面啊! 他这次要做的是最简单,也是他唯一会做的——煮面条。 之前在家中给魏未做时,毕竟是有孙大厨在一旁帮衬,而且还有着猪骨高汤浇汁,可如今,既没有人帮忙,也没有多余的食材入味,但这些和他眼下棘手的问题相比,都不算什么。 眼下的重点在于,他江辞忘了如何和面了!上一次和面时,主要都是孙大厨在忙活,他虽也亲手进行了,但由于步骤繁琐,如今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江辞看着已经越烧越旺的柴火,和散满碗中的微黄面粉,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迷惑之际,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便偷瞄了一眼身旁同样是做面条的叶修瑾,本想偷学下和面的技巧,哪知这小子速度极快,已经开始沸水下面了。 “咳咳!各位公子们,别有小动作噢!”江辞方才仅是偷瞄了一眼,没想到那么细微的一个动作都被刘润观察到了,只得老实的自己做自己的了。 “公子,小福子相信您,一定能拿全分!” 就在江辞有些灰心之刻,围观的随从中传出了魏未的声音,她努力挤出了人群,站在了最前面扯着奶声奶气的嗓门为他助威呐喊。也就是这几声呐喊,使他再次充满斗志。 江辞只得凭借着自己模糊的记忆和起面来,先是加水将面粉搅拌成絮状,待面粉粘为团状时,又接着根据需要适意添加水或面粉。 这看似简单的一个步骤,里面门道还不少,面团或干或湿,都不行,得揉到圆滑饱满为止,才算可行。 和面完成后,便紧接开始了后面的步骤:擀面杖擀开面团至饼状,再稍微撒上少许面粉,后将面皮折叠,用刀切成条状,手抓起抖开成条。 这时,水已经烧的十分滚烫了,不安分地在锅中翻滚着身子,好在之后的步骤江辞都明白,做起来也不算困难。 “一个时辰已到,停!”随着刘润的叫停声,江辞也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紧张地抹去了额前的汗珠。 这会儿,传说中专攻厨艺的清岩名厨也陆续达到了,可这和想象中的差距有些大,这些老弱妇孺是怎么回事? “这二十位,就是本环节的打分者,但由于计分有些复杂,我们就采取对勾制,一会,将在大家面前摆上一张宣纸,由这二十位进行初次评定,若赞许你的烹饪之食,则会在宣纸上打钩。但每位打分者仅有两次打分权利,且不能同时投给一人,这就意味这,就算你们每人获得一个对勾,也依然存在至少会有十人本环节一个对勾也拿不到,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严文这家伙分明就是懒,还在为自己的懒找借口,便将打分制临时改成了对勾制,就连宣布评选规则也心不在焉的,给人一种随时有可能睡着的感觉,后他又对那二十人说道:“辛苦各位了,来,先向众位百花宴的公子们介荐一下吧。” 严文话音落下,那群老弱妇孺便一个个走上了前,认认真真开始了介荐自我…… “各位公子们好,俺是郁花山脚底王家村的王二妮,芳龄三十,正青春,若有看上俺的公子,可以去和俺爹商量商量。”先走出的是一体型圆润,皮肤黝黑的女子,摆弄着发尾,羞红了脸忸怩着身姿说着。话语一出,差点没把在场人惊死,感情这是变成老姑娘相亲会了? 严文咳责了几句,这老姑娘才不情不愿走了下去,接着上来的是一个含着糖人,还在穿肚兜年纪的七八岁孩童,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他有些害怕,支支吾吾地说:“俺,俺叫,王栓子,俺娘让俺来的,俺……俺有点……害怕,哇!” 稚童话还没说完,就被下面长得凶神恶煞的刘润以及叶修瑾那两位随从给吓哭了,惹来了台下一群人的嬉笑。 稚童的娘连忙上来把他抱走,不好意思地给众人赔了个笑脸。 之后,分别见识了杵着拐杖的白发老妪,多年寒窗苦读却还没考上秀才的文弱书生,以及来表演吹笛才艺的老翁,于其中,稍微靠谱一些的就是那位刚从家中宰了牛赶过来的屠夫了。 这下众公子们算是明白了,这些就是严文所说的“清岩名厨”。 拜托你忽悠人也弄几个靠谱的来行吧!这分明就是山脚王家村的村民! 众人虽有怒却又不敢言,只得服了这严老头。 接下来,那二十名村民便开始了对五十名公子的烹饪食物进行了评分。 还别说……这点评起来,倒算是有模有样。 第65章 图谋不轨 虽说眼前的这些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爷,但里面做的不错的还是有极个别人在的。 最令人吃惊的便是孙穹了,他居然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做了两菜一汤,且都布以郁花做装点,粉紫黄蕊的花瓣围绕在瓷盘一周,额外吸人眼球,一半以上的村民都围到了他所做的菜肴之前。 青葱白玉嫩豆腐,炝炒昆仑紫瓜片,既有小儿喜食的清淡,亦有长者喜好的咸香,且青嫩艳红霞紫相融汇,可谓是夺目之极。 其中,最为绝妙的是那一碗甜汤,采摘当季绽开娇好的百合花瓣和槐花,再加以甘甜蜂蜜熬炖以之。 其实孙穹所选取的食材都十分简单,豆腐和蜂蜜是从村中人家讨来的,别的都是从山野寻到的,这些菜肴制作起来也并不难,就是村里人平时所吃的下饭菜罢了。不过那一味甜汤,倒是从没试过的佳肴。 相比于别的公子那些黑乎乎一团,不知为何物的菜肴,很明显,孙穹所烹饪的菜肴赢得了大半人心。 最终,过半的村民都在他的宣纸面前打了勾。 孙穹整整拿到了十一个对勾的佳绩! 而按照从高至低的次序,排在孙穹之后的为:叶修瑾,五个对勾;江辞,三个对勾;唐钰,两个对勾;四十张票中这四个人就已占据了过半的票数,从而出现了有二十七位公子在这一环节一个对勾也没拿到的局面。 严文和刘润见这些无对勾的公子实在是有些可怜,便将他们的四个对勾分别给了四位公子,可最后仍是有二十三人扑了个空。 不过这也实在怪不了谁,谁让他们这二十余人手艺太烂,并且其中连锅碗瓢盆都没有,直接摘果子当菜肴的人一抓一大把,吃零鸭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严文将众人最后得勾数记载完毕后,当场便宣布了结果:“本次所比试的三轮环节,每一轮的占分值都要比上一轮的大,所以本环节,直接将对勾数换算为分数。所以,本环节得分如下:孙穹十一分,叶修瑾五分……” 这一轮下来,本是无分的孙穹以榜首之绩拿到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分数,仅次于叶修瑾,江辞,唐钰三人,同另外两名公子并列第四。 这个反超令严文都有些不敢置信,所以宣读完结果后,他便侧过身询问了刘润,以证明真假:“刘润,孙穹这小子这次有没有使诈?” “我的寮鸟们这几天都全程跟随着这些公子,他们中无一人有违反规定的行为。我还特意叮嘱了监察孙穹的那只寮鸟,不过从它所观察的来看,这孙穹的确是下了苦功夫,虽说那两道家常小菜都是头一天向村里老乡请教的,但也并不算是违规行为。且那道甜汤皆是他自创所做,要知道,在郁花山百合花和槐花实属难见,乃是这小子足足跑遍了半个山头才摘到的。” 这刘润正经说起话来不也挺正常的嘛,听起来要比之前那股肉麻语调舒服多了。 严文于心中感叹着,朝刘润点了点头,便笑着转过身宣布道:“老夫刚同刘大人进行了商榷,结果并无统计错误,那今日比试就到此结束,公子们可以回去歇着了。”话闭,他便带着刘润跨上马扬长而去了,走时还不忘丢下一句话:“这次记住了,别走西侧的路!” 切,这严老头,是谁害得我们一路奔波,上坡下坎!自己倒是舒服,骑着马儿拍拍屁股就溜了。 江辞这个小心眼还有些在意,边收拾着东西,边生闷气,而就在他要把那碗已经凉透的面条倒去时,一双小手连忙接了过去。 “哎!这已经凉透了!况且……”他的话还没说完,魏未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吮吸着粗细不均的面条入嘴滋滋作响,汤水还不小心甩了一脸。 江辞掏出怀中的手帕,弯下身替她擦拭去了嘴角边的汤汁,一时间竟忘了身边还有几位尚未离开的公子。 “吃个东西也那么笨!看你那副馋猫模样,别吃了,这东西不好吃,且面条都坨了。” 魏未一听,皱了皱眉,抬起头反驳着他的话:“小福子才不是馋呢!小福子也不管它凉了还是坨了,只要是公子做的,那就是天下最最最美味的东西!” 小丫头不顾形象地一边咀嚼,一边嘟哝着,较真的小样子让江辞忍不住“噗嗤”一笑:“小福子,怎么现在都学会拍马屁了,是不是和青袍学的。” 说着,眼神瞟向了一旁正在同生一打闹的青袍,青袍听到江辞喊自己名字,还以为是在夸赞他什么,立马贱兮兮地贴了上来:“公子,你是在叫你的青袍小可爱吗!” 此话一出,江辞更加憋不住笑意了,忍俊不禁地指着青袍说:“青袍,你可别学刘大人那一套,我可受不住。” “就是,青袍,我都被你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了!”生一听到后,便也跟着过来凑了凑热闹,接着补刀道,惹得青袍又追着他满山野跑。此景此境,一派欢乐,以至于江辞都没有发现,身后死死盯着他们几人的那双阴颤的眼。 “少爷,果然这主子什么样,随从都跟着一个模样!打打闹闹,疯癫之极!” 一张尖酸刻薄的嘴贴上了那黄襟白袍之人的耳根,眼神边看着江辞一行人,嘴中边咒骂着。 而这人,未同那多嘴小厮多言语,只是将搁放于胸前的一缕发甩到脑后,轻蔑地昂起头冷冷一笑:“我今晚吩咐你的事,可听清楚了?” 小厮眉眼挑了挑,嘴角同样抹起一丝不怀好意的抽挑了下:“少爷,您放心,您吩咐的事儿,都在寻威心坎上牢记着呢。” “那就行,你最好别让我失望。”他漠然丢下一句话,就先一步离开了。 身后的小厮见状,连忙跟在他身后,追寻着他的脚印同他一齐往回走了。 而江辞这一边,一行人见天色不早了,便加快了手脚收拾了一番,伴着正在西落的暮日而归。 刚到思雅阁时,正好赶上晚饭时间,总算能吃上顿热乎的饭。 江辞不禁感叹近来运气旺好,从第一环节的三绝之寻,到第二环节的饮食之道,冥冥之中都似有神灵在帮扶般,竟然什么便宜都让自己给捡了去? 虽说这第二环节拿的分数不咋地,不过他也十分知足了,毕竟自个就是一个做饭小白,能做出一碗看上去还算那么回事的面条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现在的他正美滋滋地沉浸在被福气笼罩的喜悦中,甚至没有注意到,一双眼,已经在暗处注视了他许久,就等着今夜看一出好戏。 第66章 败露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彭管事查人,魏未偷溜过来,江辞打地铺,就和前几晚一样周而复始,循环而至。 唯独这半夜突来的萤火和喧闹的人声,打破了夜半的平静,寻常的安宁。 从由远及近急促的脚步声开始,就注定了今夜不可能是一个能够美梦至天亮的夜晚。 “快,快,后面的人跟上!” 噪杂的人声混着杂乱无绪的步伐声,惊醒了睡得尚浅的江辞。 他刚坐起身掀开身上被,打算走到房门前看看发生了什么事,那阵巨大的动静就直径朝着他的屋而来,还未晃过神,屋门就被一脚踹开而来,藏掩在细缝中的沉灰浮起落满那人的乌色衣袍。 打头阵的那壮汉身后跟着几位小厮,皆手提大红灯笼,明晃晃地照亮了半个屋。 不过所幸,帷帐遮掩住了床上的魏未,勉强只能看清江辞一人。 随之而进的是彭管事,见状,他连忙高声指挥着手拿棍棒的壮汉:“快搜出那小贼躲在哪儿!莫把公子伤着!” 壮汉闻声,在屋中看了一圈,可紧闭着的帷帐令他起了疑,二话不说挥舞起棍棒就朝半昏半明的床榻方向袭来,速度迅猛之快,还好江辞反应的够快,起身一把拦住了床上人,大声叫喊道:“住手!没有小贼!”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壮汉才停住了脚步,但手握的棍棒依旧悬在空中。 “江公子,我们这是在为您的周全考虑,得罪了!”彭管事疾步走上前说着,没有留给江辞回应的时间,直接吩咐着壮汉:“还愣着干嘛?给我上前去查看一番!” 那徒有一身蛮力的壮汉呆笨地点了点头,伸手就要将江辞推开,手才捏住江辞胳膊的那一刻,就被他狠狠甩开而来,朝着众人嘶吼:“你们如今是在质疑本公子窝藏贼人不成?半夜私闯本公子寝屋,扰了我安休不说,而这下是要强行翻查本公子的寝屋吗?”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魏未也被吵闹声惊醒了,揉着半睁的眼刚想爬起身掀开帷帐看看发生了何事,就被彭管事尖锐的嗓音抢了话:“江公子,小的们哪儿敢质疑您啊,只是这事关您以及整个百花宴公子们的安危,若阁内真入了贼人,出了意外,谁也担不起!还有劳公子配合我们!” “本公子也知道彭管事这是忠于职守,心系阁院安危,但这帷帐里都是些贴身衣物,你们连本公子的私物也要察看,未免不妥吧?再说,本公子尚来休歇眠浅,若真进了贼人怎会不知!你们莫不是把我当三岁小童!” 江辞冷眼严声呵责道,本想着会逼退他们,而知这彭管事压根心无所惧。 “江公子,小的们也不想这样冒犯您,可谁会放着床榻不睡,在这冰冷的地板上打地铺呢?”彭管事斜着嘴吹了口气,眼神打量着他脚边铺在地上的被褥。 遭了……忘了还有地铺这回事……别慌,江辞,想想法子! 江辞想了一会,编出一理由:“噢,你说这个啊,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这千个人千种习惯,莫不是我睡床睡地,彭管事都有意见?再说,对于我屋中有贼人之事,你们可拿得出证据来?” 彭管事轻笑一声道:“江公子,瞧您这话说的,小的们若是无依无据怎敢这般唐突了您。” 他嘴上虽用着敬词,可语气中都是不屑,说着眼神便看向了身后一小厮:“寻威,把你刚才看到的和江公子道一遍!” “是,彭管事。”他话语刚落,一尖嘴猴腮的小人闻声而出,江辞不禁觉得此人甚是眼熟,可又一时想不起他是谁的随从。 小厮于他跟前行了个礼,便开始了他精彩的表演,也就是这些胡诌话,让江辞想起了他的主子是谁,毕竟这般胡说八道的语言功底,不是和他那孙穹主子学的,还能是和谁学的? “小的方才起来如厕,刚出厕屋,就见一黑影跃过,小的担忧是入窃小贼,便偷偷跟在他身后看他究竟要去哪儿,这才一路跟来了公子们的别院。哪儿知这小贼偷溜进了江公子的屋中,小的惶恐江公子安危,便叫来了彭管事,小的不敢撒谎,所述之言,句句属实!” 寻威的字字句句皆是疑点重重,江辞听后,不经一阵冷笑:“你叫寻威是吧?孙穹的随从?你这扯谎的功夫底子还是不如的你主子来得强呵。你刚所言,真是荒谬之极!就拿最根本的一点来说,这别院中房屋众多,且较为复杂,又为黑夜,而你是如何做到从未来过我屋,却能在如此之快的时间内将众人带引而来?而又如此确信自己没带错屋?” 寻威被江辞一出话搞的哑口无言,支吾好会也未能说出个所以然,正在寻思着别的法子时,下瞟的眼睛模糊看到了床榻下另一双小巧的鞋。 “彭管事!这!这有双多余的鞋!看样子……还是双女人穿的鞋!” 寻威的声音将众人眼光都拉了过去,就在江辞想弯腰拿走魏未的鞋时,却突被彭管事抢了先:“江公子,您就别再遮掩了,如今已是证据确凿!这窝藏贼人可是大过,您就等着去严大人哪儿解释去吧!” 彭管事说完,就朝那壮汉使了个眼色,壮汉和几名同样人高马大的仆人上前一把桎梏住江辞的手脚,之后,便朝着帷帐的方向走去。 就在彭管事的手快要碰到靛蓝帷帐时,一侧传来江辞的阻止声:“你给我住手!” 后又趁着那几位壮汉留了神,用尽了全身的劲挣脱开来,伸开了臂膀挡住彭管事的胳臂。 他严肃地抬起眸死死盯着彭管事,似一只护食的威凛猛虎,眼神在灯笼的映照下,显得额外可怕。 “谁也别想碰!里面,是我的夫人。”他从嘴中一字一顿说出这样一句话,此话一出口,惊哑了整屋的人。 火耀的灯笼跌到地上,重重摔瘪了竹条骨架,内放红蜡不慎滑落架台,燃毁了半个灯笼。 “江公子!你!你!你!这!”彭管事被这突来的回答气得说不出话,又转头对下人们吩咐道:“你们几个,在门口候着,别让他给跑了,我去禀告严大人和刘大人。” 说完,彭管事就甩着衣袖气冲冲离开了屋,朝着那二位大人的居所赶去,仆役们也遵守着他的吩咐,严守住江辞的房门。 就在寻威离开时,江辞很明显地看到,他脸上浮现的那抹狞笑。 待屋中又恢复了宁静时,他才燃起了一盏油灯,轻轻掀开那帘被自己死死护在身后的帷帐。 “小哭包,掉什么眼泪?”他坐到床沿旁,伸出一只手缓缓替魏未拭去她的泪眼,语气中没有一丝的责备,反而是温柔如月。 许是刚才外面那些尖锐的声音吓到了她,又许是自责在心头,魏未在看到江辞嘴角安慰的笑时,反而哭的更凶了,抽抽噎噎地说着:“都……都是怪魏未不听话……偏偏要跟着来……又惹祸了……” 江辞没有怪责于她,只是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脸上洋溢起好看的笑:“好看的眼睛,是用来笑的,不是用来哭的,明白吗?” “嗯……”小丫头粗鲁地揉着眼睛,微微昂起头用力吸着鼻子,试图将泪花花都憋回肚子里去。 这时,屋外响起两声沉重的敲门声,说话的人是彭管事:“江公子!严大人于前厅等你!让小的来带你过去!” 江辞单是一瞥窗上人影,并不回答一句话,揉了揉小丫头蓬松的发,便站起身整理了下衣冠,朝门前走去。 打开屋门的一刹那,略微寒凉的风席卷而来,他快速迈出门槛,将屋门重重锁上,生怕这突来的风冷到了她的姑娘。 屋外,银月如纱幔,撒满一地夜霜,江辞迎着月色走去,脸上皆是坦然。 第67章 负荆请罪 这件事已经惊扰到了同院的公子,纷纷亮起了屋里灯。而其中几个好事的人将外披搭在肩上,似飞蚊小蝇般,朝着被灯笼围绕着的最为光亮之处走去。 就连唐钰这个睡得深沉的人也被刚才那一阵声响给吵醒了,哈欠连天地出了门,加入到这群好事之人的队伍中。 他一路上,边揉着睡眼惺忪的眸边自言自语:“这是哪个缺德鬼!大晚上都不让人睡个好觉!待小爷前去看看。” 可就当他走到那间被壮汉和仆役包围着的房门前时,才猛然反应过来,这间屋,是江辞的寝屋。 他连忙几步跑过去,刚想冲进屋内,就被那几名壮汉一把拉了回来。 “江辞!江辞!”唐钰用力吼着,“你们给我放开!放开本公子!”面对唐钰的反抗和责令,壮汉们不但没有一丝畏惧,反而愈发用劲,将他越拉越远。 而就在这时,面前横拦一人,制止而道:“你们这些下人!怎敢对唐公子如此粗暴!快给我放开!” 唐钰听到这声音,猛然一抬头,在看到声音主人那张虚伪的面孔时,本还嘶吼着的话语转变为严肃诘问:“孙穹!你是不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唐公子,你还不知啊?现在这事可是闹得极大了。”孙穹没有直接将事情告知于他,反而是兜起了圈子。 唐钰这个小暴脾气又怎憋的住,虽说手被那几人桎梏了住,但还有脚是自由的,他二话不说,便腾起脚踹向孙穹的白衣:“小爷不管是什么事,一定又是你这个卑鄙小人耍的花样!” “少爷!好你个唐……”跟着后方的寻威见孙穹被唐钰狠狠踢了几脚,着急地凑了上来,刚想替他说话,孙穹就伸出手厉声喝止道:“寻威!闭嘴!本公子在同唐公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是……少爷……小的知错”寻威不由得挨了一顿批,只得低下头认错,看来这狗腿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孙穹也没再去搭理他,只是笑着拍去了袍衣上的脚印,淡然笑之:“唐公子,你这话可不能这样说,江公子犯了如此之大的错,你身为他挚友,莫不是一直不知?” 唐钰听得一头雾水,追问:“姓孙的,你知道些什么就赶快给我吐出来,别再这给我磨叽!” 孙穹听罢,装出一副担忧的表情,将这件事的经过一一道出,当然,其中不乏添油加醋的成分。 “这……怎么可能!”对于孙穹所言,唐钰当然不愿相信,可仔细一想种种的迹象,又何尝不是在证明着:他的挚友江辞,真的大胆到带着新婚娘子跑来参加百花宴这一事实。 正于他迷惑之际,江辞正好被彭管事从严大人那儿带了回来,看热闹的公子们见到他身影,连忙凑了上去,嘴中说出句句难听的话。 “呦!江公子,我们总算等到你了,严大人让你几时收拾行囊回你的江府呀?” “嘿,苏公子,瞧你这话说的,咱们江公子本就不屑于百花宴,我们看来极为重要的东西,在人家眼中不过是儿女情长赏花的地方罢了。” “你们懂什么,恐怕是江夫人等不及抱孙子,才让江公子将新婚娘子带着来,怪不得江公子这两轮发挥的如此之好,原来是每晚帷帐里都有娇人伺候呀!” 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都不知原来这些所谓读群书、览博文的世家公子,竟和街头那些桀黠淫恶混子没任何区别! 江辞停住了脚,握紧了拳,看着这些嬉笑扭曲的脸换着花样来奚落于他,字字句句,无疑是伤口上撒盐。 “你们给我闭嘴!”再次抬头,只见是唐钰,他挣脱开了那几人的桎梏,将那几个说江辞闲话的人狠狠骂了几句,又气汹汹走到江辞跟前,一把拎住他的衣襟,呼出的气息炙热而急促:“江辞!你怎的那么糊涂啊!你可知这事传出去,对你,对你们江家,是有怎样的影响!” “抱歉,唐钰,让你担忧了。” 江辞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把头埋的很低很低,他这副模样,也让唐钰骂不下去口,他只得叹了口气,放开了捏住他衣襟的手。 “那,严大人怎么说?” 面对唐钰的询问,江辞只是淡淡然一笑,不言语半字,拍了拍他的后肩,就直径回了屋了。 严文的抉择还用猜吗,虽然他这些日子来都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但面对这种触及原则、严重损害了百花宴的名誉的事情,他当然是选择让江辞收铺盖回家,不仅抹去所有成绩,还夺去了再次参加的资格。 其实他江辞也无所谓这些,他只是怕,此事会给波及到江家和魏家。 江辞打开门,又重重合上,试图将那些难听入耳的话都拒之门外,他努力调节了自己的情绪,装出一个还算自然的微笑,刚走到木桌旁,床上哭红了眼的小哭包就一把奔了过来,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都是怪魏未任性,偏要和你来,都怪我把一切搞砸了。” 刚才屋外一堆人吵吵嚷嚷时,她害怕极了,只得蜷缩在床的一角,不敢哭太大声,只敢哽咽地抽泣,而如今,见江辞回来了,才又有了依托。 “我还没怪你呢,怎么先怪起自己来了?严大人没有责骂我些什么,你莫要担心了,歇着吧。” 对于江辞的言说,魏未显然是不信的。她虽是愚笨,但也不至于蠢,刚才外面那些人的戏说,她不是听不见。 可她最后并没有选择反驳江辞,反而是装出一副信以为真的模样,用天真的笑瞒过了江辞。 一直都是他在为自己做事,也是时候,该轮到自己为他做些什么了。 在灭去了屋里灯后,魏未虽表面扮作睡的很熟的模样,其实,比谁都要清醒。 莫约到了丑时之刻,她便偷摸着爬下了床,为了不发出声响,都没有穿鞋,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出,所幸,江辞都未发现。 她凭借着依稀的记忆,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索前行,游廊一侧花丛中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响令她害怕地抱紧了自己,自从上次遇了蛇后,她就对这些花丛林园中的动静十分敏感,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一朝怕蛇咬,十年怕草丛”吧。 可魏未还是咬紧牙关,在心中不停地给自己鼓气,于这偌大的思雅阁中寻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严文的寝屋。 “严大人,严大人。”她敲了敲屋门,试探性地问着,可屋内一片死寂,她不甘心地又敲了几次,依旧是静的都能看见自己胸膛中的心跳。 “严大人,魏未知道……您在里面,您听我说,这事完全不怪江辞,是魏未自己偷偷溜进江辞的红木箱中跟来的,您莫要责罚他,也请您别把他赶回去。” 魏未把心中话全都倾诉而出,但屋门内的人,却仍旧不打算给她一丝机会,吝啬到一句话也不愿说出口。 但她并未有因此而放弃,她蹲在门前思考了很久,突然灵光一闪,脑海中浮现出以前阿爹同她说将的“将相和”的故事,虽说不是很明白其中蕴藏深意,但小丫头大致明白“负荆请罪”的含义。 想法一出,她便立刻行动了起来,压制住了内心的畏惧,在草丛中寻了好会,好不容易找到一根粗壮的藤条,便学着廉颇的样子,将藤条捆绑背在身后,跪在了严文屋门前。 今晚的风,又格外地大,似饿狼般地大作肃杀,卷起的灰尘迷住了魏未的眼睛;而四周无尽的黑暗,如同隐藏张牙舞爪的邪魅般,笼罩住她的全身。 她有些怕了,以小孩子般的脾性,想大哭一场,可却只是咬紧了唇,深吸一口气,将畏惧同战兢一同咽下了肚。 魏未就于那里跪着,就算霜露重的打寒颤,膝盖跪的酸痛胀麻,她都坚挺着腰身,双眼炯炯有神地凝视着,那一扇紧闭的雕花木门。 第68章 求情 东边天角,朦朦掩掩地洒出缕缕金辉,山脚下的村庄袅袅炊烟升起,同朝晨青雾一齐飘入思雅阁中。 严文是被突来的一阵尿意憋醒的,昏昏沉沉地爬起身用脚探着床榻下放的鞋,探了好会才勉强找到,随意一穿便推开了门,伸着懒腰打了个极长的哈欠,慵懒地睁开尚眯着的眼,却在看到眼前人后吓得后退一步。 若不是这清晨阳光划出天际,都不免让他误认为是哪来的女鬼索命。 他定了定神,朝着跪于庭院中央的魏未走去,边走边揶揄道:“大清早的搁那作甚呢,扮演廉颇呢?” 严文的鞋尖和衣摆入了魏未的眼,这时,她才连忙抬起头:“严大人!您终于出来了!”脸上虽带着欢喜之色,但由于半夜未眠,眼圈都黑了好许,一头发乱糟糟蓬披于肩,显得有些骇人,也难怪严文刚才会被吓一跳。 “你是在等老夫?可有何事?小福……哦不,该改口唤你江夫人。” 突变的严肃的神情,冷冷然看着她。 魏未略带惭愧低下了头,一想到严大人待她这般好,她却仍以假身份欺骗了他,就懊悔的不行,便拿过背在背后的藤条,双手捧住高举头顶:“严大人,是魏未不好,您教我下棋,还分好吃的给我,而我却一直骗着您,可,可是,这一切都和江辞没有关系的!是魏未自己不听话,偏偏要跟着他来的!您,可不可以,不要赶他走……” 严文一把拿过她手中的藤条,魏未下意识紧闭住了眼,蹙起眉头,可半晌过去了,耳畔都未响起藤条鞭打的声音。 她微微睁开一只眼打量着身前人,只见他早已将那根粗厚的藤条甩到了侧旁草地上。 “哎!我的藤条!呃……”见状,魏未忽而站起,想去将藤条捡回,但却因下肢传来的麻木感,再次重重摔到地上。 她已经跪了好几个时辰了,且就似被人点了穴般,就算一旁无人监看,她也一动不动。 好在骨子健实,无所大碍,不然若换别的娇阁小姐在这跪上个黑夜至天明,那定是受不住这份酸痛的。 “小丫头,可还站的起来?”严文盯着魏未夹的极紧的眉头,关切地询问着,眼神的余光捕捉到她双膝处渗透出的殷红。 这时,他才发现,院中的石板这般坑坑洼洼,且魏未所跪之处,正好是一道裂开的口子。 而她,就是在这凸凹不平尖锐的石缝上,跪了快一夜之久。 也不知道该说着丫头是太真诚,还是太死板,跪下之后就真如松柏、稳如磐石,丝毫未动,哪怕膝盖处尖锐之物如何硌痛,她也不曾想换一个位置。 石板上的血渍已经干透了,但她的双膝处,依旧还有新鲜的红热液体在往外冒。 “魏未!起得来!起得来!” 她五指大大张开撑着地面,额上冒出几滴冷汗,顺着肉团的脸颊滑落至颈,口中边说着,边颤颤巍巍地站立起来,才刚站稳一些,就要去将藤条捡回。 严文看着,不免心生感叹,连忙制止住她的行为:“哎!小丫头,别去捡了,老夫又不是恶婆婆角色,干嘛要罚你?”又低头看了看她的膝盖处:“快回去吧,包扎一下伤口,不然感染了可就不妙了。” 他刚转过身,却被一双手拽的生紧,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严大人,那您能把江辞留下来吗?” 严文不言语,只微微叹气,可刚迈出一步,就被那怪力女拉了回来,就这样,重复了好几次…… 最后他实在没招,只得转过头和这姑奶奶道明,不然,肾都得憋坏了! “呦!我的小姑奶奶,老夫就想去个厕屋,怎么就那么难!看来老夫不给你一个交代,你是不肯放过我了。这江辞,如何狂妄胆大,把夫人都带着来,按照法理而论,定是严责惩罚一番的,但……看你这般为他求情,老夫就先不惩罚于他了,不过……” 还没等严文说完,魏未就激动地抢了话,若不是膝盖处传来的丝丝疼痛席卷了身,她定是要手舞足蹈一番不可。 “严大人!你真是太太太好啦!待之后,魏未定将所有好吃的都分你一半!” 严文倒是乐呵不起来,只想着赶忙摆脱这个话唠,再多呆一会……就得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好好好,那你现在可以放开老夫了吗!这,人有三急啊!”他憋的脸色都青铁了,现在只想狂奔到厕屋。 这时,魏未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死死拽着严文的胳膊,连忙松了开来,赔了个好看的笑脸。 严文这时才舒了口气,心想这下终于可以去打开河坝紧闭的闸口了,可才刚走没几步,身后那位小姑奶奶又开了口:“严大人,魏未可以在您这包扎一下吗……” “为何不回去?”他倚住而问。 身后人紧握着衣角,吞吐细声轻言:“因为……魏未不想让江辞看到,他会担心的。” “哎,还真是情窦初开的一对痴男怨女呦,什么时候也有人这样对老夫呀,罢了,让缪春帮你包扎一下吧。” 说罢,他就吩咐了贴身小厮带着魏未先去缪春院中,快步走向厕屋去了。 一路上,严文不禁感叹,这一对小夫妇,还真是有趣,就连求人的方式,都那么相似。 昨晚,江辞低头弯腰,屈膝下跪,第一次将一身傲骨卸下,那一副卑微至极的姿态,本是令严文鄙夷不屑,可没想到他不是为给自己求机会,而是恳求严文不要处罚魏未,怎地罚自己都可以;而今日,他一心所保护之人,又以同样的方式,祈求留住他的名额。 这是多少人穷极一生而不得的向往:爱我所爱,所爱爱我。 还真是令人羡慕红了眼。 而这边,魏未也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了缪春的居院。 这缪春,是思雅阁中除魏未外唯一的女子了,乃是本届百花宴的医师,魏未于上次江辞落水感了风寒时见过她一面,倒也算是熟人。 她对魏未很是好,不仅替她包扎了伤口,换上新的袍裙,又见她一路都光着脚,脚底都被不少路上碎石割破了,便拿出一双新纳的绣鞋给她换上。 待身上那些血迹和灰尘都没了去,魏未便连忙赶回江辞屋中,本想着他还未醒,却不曾知道。 江辞为了找她,都快把思雅阁翻腾一遍过来了。 第69章 卖石 碰巧,小丫头正蹑手蹑脚偷溜回屋时,被迎面而来的江辞逮个正着,他二话没说,直接拉住她的手拽回了屋。 还没等魏未解释,江辞就把她拉到了墙角处,用身体紧紧围住她,将她的双手桎梏住举于头顶,周身的气场瞬间森冷,薄唇抿成一条线问:“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和生一青袍找了你多久!你又知不知道,我看不见你……我有多害怕?” 本是气势凌然的他,说到后半句时,却瞬间软了下来,没有多余的花哨言语修饰,却表现的最为真实。 他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握着魏未的双手禁不住地颤抖。 “江辞,你别生气……” “你要我怎的不生气?你是不是忘了我和你的约定了?你告诉我,若是你丢了,又或是出什么意外,你让我,怎么办?” 他语言急促,不给怀中人说话的机会,鼻中扑出一阵又一阵氤氲热气,缱绻萦绕身畔。 “魏未都知道,江辞好乖,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而且你捏的魏未好痛。” 魏未说着她仅会的几句安慰话,可这怎么听着似哄小猫小狗般? 这一招,虽说对旁人也许无用,但对付江辞,绰绰有余,特别是当他听到她委屈巴巴地抱怨手痛时,脑中的愤怒都挥之而去。 江辞连忙放开了握住她的双手,而又打量起她的全身,魏未还来不及揉揉酸痛的胳膊,就被他似替狗子翻跳蚤般扒拉着检查了个遍。 确认小丫头从外观上来看没有什么大碍,没有缺胳膊少腿,没有磕着绊着,他的怒火才稍微灭了一些去。 “这种情况,不允许再出现第三次了。”他眉目之间笼罩着几分憔悴,可语气丝毫没有半分减弱:“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噢”小丫头嘟囔着嘴道,又歪着头思量了一会,想着缓和下气氛,正打算将严文不会强行让他退出的消息告诉他时,屋外就响起了阁中小厮的声音。 “江公子,您起了吗,严大人派小的前来传信,一会于礼墨堂议事。” “好的,本公子知道了,一会我就过去,有劳你了。” 江辞打发走了小厮,不禁得有些惆怅,转身而去打理了一番,就要望门外走。 “魏未和你一起去!”他刚迈出去几个步子,墙角处的小丫头就跟了上来。 “不行,你给我老实待着!”江辞才不顾魏未怎般撒娇,疾步冲到屋门前,一把拉上了门,任凭身后屋中的魏未怎地拍门,也毫不犹豫向前走。 才迈入堂中,众人的眼神都不约而同地扫向江辞,数十人瞳孔中散发出的锋利冷霜都快把他冰冻成块。 这一次的气氛,似乎比以往来的都要紧张些,仿佛香炉之中飘出的不是定神香,而是别的诡谲气息,熏的人头昏眼花。 而严文和刘润早早就在堂中等着了,端正于上,面色铁青。 眼前此景,就似要审理断案般。 “犯人”江辞已带上,青天老爷和师爷已就位,就连围观的吃瓜群众都到位了,目前就差明镜高悬和捧着水火棒口喊“威武”的衙役了。 江辞很主动地走到了那条专门为他而空出来的走道上,来到了严文跟前,弓下了腰脊行了个礼。 未等他开口,严文便夺过了话语权:“想必昨晚之事,大家都有所耳闻,但还请莫要添油加醋!到今晨,老夫都已经听了好几个不同的故事了,什么前来郁花山吸取山野灵气产子都胡编了出来!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既然,你们胡诌的本事这般厉害,那这第三轮比试,就看你们嘴皮子功夫了。” 他的话一出口,本是鸦雀无声的台下,又沸腾开来。 这会,蒙圈的不止江辞,更是一屋子的公子,众人不禁在心里抱怨: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今日把我们都叫来,不应该是来惩处江辞的吗,都打算看这小子笑话了,到头来,反而是我们遭了一顿骂?还又出了个莫名其妙的试炼之题? “严大人……这……” “你着什么急,老夫又不是说不罚你,还没见过那么迫不及待受罚的人,先搁一边待着,等老夫说完第三环节试炼内容再定你的罚,不然一会就忘了。” 江辞尚才启唇欲说,就被严文再一次截住了话,不过这都无所大碍,重点是在于他的后半段话。 这老头子,究竟是怎地了,本是比谁都要规矩的人,现在却变得三分疯癫,七分难猜,不到最后一须臾,永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如此重要的第三环节,居然是随便一想而出的…… 严文斟酌了一下字句,将语气渐渐提高,对着其余人说道:“下面,老夫就来宣布这最后一轮试炼的题目为:“‘卖石’!” “这是什么?不会是让我们去卖石头吧?” “这怎么可能,瞧你笨的!严大人会给出如此离谱的试题吗?这绝对是另有别的引申之意的!” 台下那群公子们,话多的能比上山中麻雀,每次都不等严文说完,就自顾自地讨论起来。 严文听罢,轻笑了几声,随意极地侧卧着身道:“这位公子,让你失望了,小老儿我这次给出的试炼内容,还真就是卖石头。诸位应该还记得后山西侧那道石坡路吧?今晚,老夫会吩咐小厮去捡上一些石头,亲自送到各位屋中,就不劳你们辛苦一趟。明日一早,各公子就带着各自的石头下山前往清岩城中。本次‘卖石’划分为三个价段,若以一两银子卖出,计五分;以三两银子卖出,记十分;而若是以十两银子卖出,计二十分。” 严文虽是一脸正经模样,但所述之言语,真是荒谬之际! 从未听闻过有谁拿着随处可见的破石头去卖钱的,还买如此之高价!这不是痴人说梦,又是什么? 这一两银子都够买两石大米的了,就算是再富足的财主,也不会傻到拿着钱来买石头的吧! “严大人……你这……的确过了些吧!” 就连前两轮都一直顺着他的刘润,都觉得离谱的过头,侧过头向他低语,而严文听后,非但没改变这个荒唐想法,反而接着阐述道:“各公子们本次下山试炼,老夫为你们每人备上一两银子作为这四日的盘缠。” “严大人,怎能劳烦您出银,晚辈们自己都有备着银两来的,再说,您这一两银子,也不够呀!”台下的叶修瑾倒是对这一出荒唐的试炼接受的挺快,别家公子都愁眉苦脸时,他却同严文交谈而起。 这般直言不讳、心直口快,倒是令他展开了眉,嘴角噙过一丝笑摇了摇头:“叶小公子,此言差矣,这一两银子,就是你们和随从们这四日内饮食住行之总。” “什么!” 这一两银子,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倒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可对于这些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的官家阔子,这怎的够用?况且还是三个人的开支。 得,又是一个晴天霹雳,谁家百花宴是寻宝、下厨、卖石? 也就他严文敢这般肆意妄为地“革新”了,从头到尾,都和百花宴以往宗旨沾不上半毛钱关系,这情操没锻炼,倒是吃苦耐劳的品性磨合的光润。 严文不去管各公子的怨声载道、也不听刘润的劝阻,不同他们再去多余解释,而是想起了被遗落一旁的江辞。 “你小子,犯了那种大错,按常规伦理,你现在已是在回你们盛安的路上了,不过,老夫念在你爹的面子上,就暂且不把你赶回,但要抹去你第三环节的资格和前两轮所获之分,相当于,你江辞,千里远来,无名而归,这惩罚,你可愿意?” 虽是早已有准备,可此话一出,江辞的心底还是猛然一紧,毕竟这前两轮之辛劳皆为沉海之物,付之东流,不免有些不舍。 可严文没有将他赶走,亦无将此事广为告知,这就已是给他最大的恩赐了。 “晚辈再次谢过严大人!” “哎,别忙着谢我。”严文一瞟拱手行礼的江辞,抬眉一笑:“让你小子留下来,可不是因为我是什么仁善之人,而是因为,有重任交付于你。” “严大人您尽管吩咐,晚辈定全力而为。” “老夫要你,将百花宴席所需之品通通备齐!” 第70章 蹊跷 “呵,依本公子看,这个严大人设的这几轮,就是把我们当猴儿耍,图乐呵,拿着个破石头去叫卖,明摆着不是让别人笑话咱们!正可谓是,君子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这般损颜之事,本公子不稀得去!” “就是,苏公子所言极是,我也不去!” “这古有陈胜吴广揭竿而起,今有吾等歃血为盟抗顽老!本公子就不信矣,他能拿我们大家伙怎么着!” 严文和刘润前脚刚走,后脚这群羁傲少爷就摆出一种联盟抗敌的姿态,本以为他们真有几番骨气,没想到第二日还是背着行囊老老实实下了山。 嗯……真香,脸打的有点疼。 浩浩荡荡一席人陆续离了阁,反倒寂静的有些不适应了,整座阁内,目前就只剩十余人了。 这百花宴席,就是于第十四日晚在礼墨堂中大设宴席,把酒言欢,觥筹交错,对月饮觞,凤箫声动。 彻夜欢声庆宴,伴玉壶光转,赏琼花一现。 严文这老头,真的是说到做到,把百花宴的脏活累活统统扔给了江辞。 这下他算是明白了,自己这一趟下来还真是锻炼了体力,本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他,经过这几日的磨练,已同山野樵夫无所异了。 宴会上饮的水,需为清潭泉眼涌出之澈水;所食之物,都需以配之百花为装饰;所设之位,必以三尺一隔。 若这些活,是江辞同魏未他们三人一齐而为,倒也不算累,但问题就在于,那三人被刘润派去打扫未清扫完毕的后院别屋了。 于是乎,挑水、寻花、摆桌的活计全落在他一人头上,这四日来的日子,吃是吃不饱,睡是睡不足,似犁地老黄牛般,任劳任怨扛百活。 辛苦劳累的日子总是要过的比悠哉享乐时慢一些,江辞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到第十四日了,可当他看见那些陆陆续续赶回的公子时,不禁心头一阵庆幸。 四十余人,皆是灰头土脸,似行了万里路、跋过千条河般地风尘仆仆,衣袍浸染尘世灰。 其中,那名于出发前日号召众人“罢试”的苏姓公子苏念白落得个最惨样子。 他同两名小随从各自手杵一根粗木棍,一瘸一拐地走回。蓬头垢面、衣裳褴褛的模样,差点让看门小厮误以为是哪儿来的乞丐。 苏念白才下山当日,不巧住进一家黑店,唯一的一两银子连同一些换洗衣物、备着的食物都被抢了去,那黑店老板娘就差没把他们仨身上的衣服拔下来了。 翌日一早,便派人将他们几人装进麻袋子中,丢到清岩北边去了,别说卖石头了,他们仨能活着走回来,都不是一件容易事。 其实他所遭遇的一切,刘润的寮鸟都监察的到,见他有危险立即飞了回去禀告刘润,可严文这小老头,非但不派人前去保护,还放任其所为。 幸好,苏念白不知道这档子事,不然肯定要在心里狠狠问候严文祖宗十八代一次了。 唐钰也没好到哪儿去,勉勉强强用那一两银子保住了这几日的吃喝,卖石的事,也是处处碰壁,特别是还被一瘦黑男子当着一群百姓的面大骂他是疯子,就算他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大家都不再去相信他的话。 就连大家都认为最占利的清岩本地人——叶修瑾,也是碰了一鼻子灰,他本是想回家蹭个住所、吃食,哪儿知严文早早就下达了消息,叶府的大门锁的紧紧的,任凭他怎地叫喊,也不顾及。 最为委屈的倒不是这码子事,而是在“卖石”一事上。 叶修瑾这小子的确头脑机灵,想出了他人都想不到的法子,巧妙灵用《战国策》一书中所记载的“三人成虎”典故。 他先是将一两银子换成了一千文铜钱,拿出大部分的铜钱去同街头小巷油头小子做交易,借以他们之口,替自己吹捧这山野破石另有别处妙用。 这法子虽说是缺德了些,不过除此法子外,也无他法让人主动来当这个“冤大头”了。只要能够有人来购,待试炼完成后,他定以五倍价格奉还,且亲自登门道歉。 于是乎,在那几日的街口,都能听到这几句谣传。 “叶家公子叶修瑾那儿有一块奇异珍石,据说,乃是女娲娘娘当年补天遗漏的彩石呢!” “切,不仅如此呢!叶公子那块宝石我有幸见过一次,虽看着与普通石块无疑,可却有着招财运福的作用!自从我见过那块宝石后,这几天家中豆腐摊的生意好的不得了,每天都排长龙!” “……” 总之,是被那几个街口小子传出了几十种花样说法,那真实的样子有时都让叶修瑾怀疑是不是自己真拿到了块宝石。 没想到,还真有一条大鱼上了钩! 此人乃是当地富商,平日里倒是也与叶家有些来往,对叶修瑾也是知晓的,他一听说街里街巷都在传叶修瑾手上有块宝石,能招财招运,便立刻找到了他,表示愿以任何高价来购石。 在最后经过一番商讨,定价了十两,此人本还以为没几百几千两银子是购不回这块宝石的,没想到仅要区区十两,脸上别提有多欢悦了,便立即将十两银子交付于他,抱着那块宝石回去了。 可是,当叶修瑾正揣着那袋银子往回走,路过一街巷时,忽被一小贼将银子全都抢了去,那小贼跑的极快,任凭他和随从们怎么追赶也没能追上他的影。 他本是想去报官的,可是奈何,已到了最后一日,只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空欢喜一场了。 众公子们都瘫坐在前厅,互相道说着这四日来吃的苦头,碰巧那时江辞也在场装点红绸丝带,他们所言的话语也就大致听入了耳。 这些公子们,虽没有苏念白、唐钰、叶修瑾三人的遭遇来的凄惨,可也是吃了不少苦头了。 且本次试炼,仅有为数不多的几人以一两的价格卖出了石,其余公子都是空手而归,而唯一一个拿到十两银子的叶修瑾,最终还被小贼窃了去。 就在大家哀声抱怨时,孙穹的出现吸引住了他们的眼神。 因为他全身干净洁白,无一点灰尘泥点,且脸上皆是满色红光,就连身后的两名随从,亦是如此。 见他这般模样,不禁惹人好奇,一名公子便发了问:“孙公子,此行卖石可有何收获?” 而孙穹只是笑而不语,端着步子走到众人跟前,嗤笑一笑。 倒是他身后跟着的寻威说了话,还真是应了这个名字,寻威,狐假虎威:“我家公子可是将石卖出了十两银子!” “我同你家公子说话,哪儿轮得到你一个下人来插嘴!”寻威这一张盛气凌人的嘴脸惹怒了问话的公子,声音又狠又冷地朝他砸来。 可孙穹非但没管教寻威,反而是唇瓣勾勒一丝尖锐嘲讽:“程公子,我们孙府的下人,还轮不到你们程府来管教!”后又斜瞟了狼狈的众人:“我看呐,诸位还是先回去换身衣裳梳洗一番吧,何必在这如此执意等着严大人来宣读结果,自己有几斤几两,莫不是不知?” “你!” 说罢,他就带着随从向着后院的方向而去了,却气得程姓公子瞪圆铮目,握起拳就想追赶而上,身旁的几位公子连忙拉住了他的胳膊,只得哀声而道:“罢了罢了,程公子,你何必和他这种人置气,再说回来,咱们的确是彻底输给他了,这榜首之位,肯定是他的了。” 其余人等一听,本才燃起的愤懑之火,也逐渐被懊悔、羞愧取代,连连自怨自艾。 但一旁的江辞却觉得,此事并非表面这样简单,想必其中,定有蹊跷。 第71章 百花宴(上) 时间迅然而逝,到了戌时之刻,百花宴席,终是拉开了面纱。 不眠夜的弯月,都要比以往来的更明亮些,如碧玉暇般映透在堂前砖。 严文和刘润高坐于上,台下五十名公子也有序入座,堂中四角直耸而立的四根盘龙柱上皆饰以红黄彩稠,台基上点起的檀香,飘飘袅袅笼罩此般热闹之景。 随着严文合掌而拍之声,一群小厮依次端上了嘉肴美馔摆放于各公子的檀木食桌上,顿时,百花香伴着珍馐之气侵满了整间屋子。 其中,蔬果黄绿、鸭禽鱼虾之上皆以新鲜花瓣作装点,而杯中美酒也是以各种娇花酿制而成的百花酒,馝馞醇香。 紧接着,便是一片歌舞升平之景。 两侧乐师鸣钟击磬,堂中舞姬水袖盈盈,身轻如燕跳着惊鸿舞,台下诸公子也跟着放歌纵酒、杯酒言欢,一同享受着此般绝妙。 待舞姬一舞而过,严文摆摆手示意其先退下,此时,屋中又归于平静,他拿过一册卷轴,双手拉开,似要宣告圣旨的太监般,清了清嗓子。 “咳咳!老夫,现在就来宣布第三环节诸位的得分,以及本届三名誉花使!” 说完一句话后,他又卖了个关子,沉默了好会儿,害得台下之人屏住呼吸,神情严肃:“哎呦!不要那么吓人的盯着老夫看嘛!”紧接着又老不正经地挑起嘴角,打趣道:“要不咱们来下个注呀!” “严大人,别拿着逗趣了,诸位公子们都等着呢,快宣读吧!”一旁的刘润有些急了眼,朝他皱了皱眉。 “切,没意思。”他只得歪着脑袋又展开刚合上的卷轴,“第三轮,孙穹记二十分,白曲记五分,程敛记五分,……” 严文念了好一会,才将第三环节每人的得分念完,顿了顿许会后,宣读出了最为亢奋人心的内容:“据三轮分值而加,本届百花宴誉花使为:孙穹,叶修瑾,程敛。” 消息一出,台下安静了一会,却又立即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打破:“什么!本公子居然落选了!不会如此倒霉吧!” 这人捶胸拍桌,哀嚎而道,这般叫苦不堪,不用想都知道是哪位公子哥,肯定是咱们的唐钰小公子咯。 坐于他旁桌的江辞有些不厚道地笑了,搞得他身后的小丫头有些不解,偷偷戳了戳他的腰,侧过头小声问:“江辞,为什么唐公子没被选上那么难过呀?” “嘘!乖乖吃你的东西就行,若不是严大人特许,你哪儿能来吃得上这顿上好佳肴,在这场合,莫要多言语。” 江辞拿起一个包子就往魏未嘴里塞,幸好,成功堵住了她的嘴。 虽是有些心疼唐钰,不过作为他最好的友伴,不来点火上浇油,多不够意思!这样才能体现出真感情嘛! “唐钰,收收情绪,那么多人看着呢。”江辞凑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而戏谑而说:“回去什么时候办酒席,一定别忘了请我。” “你!”江辞这副欠打的样子,就和前几个月之前嬉笑他的唐钰一样,只不过这下,气得唐钰一时间都哑了口。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命里有时终须有啊!这下终于到他笑话唐钰的份上了。 而就在此刻,一个身影站了起来,虽是瘦小身躯,却发出如洪钟之声:“严大人!晚辈不服孙穹,以他这种人,压根配不上誉花使的称号!” 此话出口,倒是引起严文趣味,从古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质疑过取得誉花使雅称之人,这叶小公子,乃为第一人。 “哦?叶公子,你说孙某不配此称号,这一点令孙某很是不解呀,试问叶公子,在下是哪儿配不上呢?” 面对叶修瑾这般叫嚣,孙穹非但无恼,反而是平静地端坐于下,摇晃着手中的一盏玲珑酒杯,微抬眉眼而问。 “这孙穹,大家都知他手段高明、心思慎密,于第一环节就把诸位当成手中棋子,虽我承认,第二环节的确是凭借他个人所力而得,可这第三环节,恐是又似第一环节般,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不然,绝不可能如此轻松就拿下十两银子!” “那叶公子,你这是在质疑刘大人的监察吗?”孙穹这人真是甚是聪明,将话题引向了刘润,这样一来,谅他叶修瑾在怎般胆儿大,也不敢直接质问刘润。 果不其然,此话令叶修瑾哑了口,只得深埋下头,紧握双拳,脸部的线条都显得冷硬。 可这会,怼天怼地的江怼怼却起身而道:“孙公子,莫不是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一上来就把刘大人拉出来当你的挡箭牌?” “笑话!江辞,本公子怕不像你一样,做了更加见不得人的勾当吧!”本是冷静的孙穹一听到江辞的声音,就恼得失了理智,将酒杯重重搁于桌板上,眼神盯上他身后之人。 “本公子做错了事,会承认,也愿意负罪,可不像你孙穹,一而再再而三地耍心思!从今上午到现在,有几个疑惑一直困扰于我心间,不知孙公子,能否为我一一解答?” “荒唐!你一个都未参加之人,有什么资格来盘问我?”他气急败坏上了头,好似倾尽所力掩盖着什么。 看来呀,这顿百花宴席,注定是吃的不太平。 “孙公子,江辞虽是被老夫免去了资格,但这百花宴席,本就是大家畅所欲言的嘛,何必发那么大脾气,江辞,你问就是。” “谢过严大人。”江辞微微侧身向严文道意,几步走出到孙穹跟前:“孙公子,今早你走后,我觉得苏念白、唐钰、叶修瑾三位公子这几日的遭遇有些过于奇怪,便私下找他们详细问了问,哪知,那位瘦黑的男子同时出现在他三人的历程中。苏念白误入的那家黑店时,其中那名打手就是那名瘦黑男子;唐钰被人围攻奚落时,领头的也是那名黑瘦男子;抢走叶修瑾十两银子的小贼,也是那名瘦黑男子,你说,这未免太巧合了些?” 孙穹下意识吞咽了口沫,本抿作一条线的唇突嗤笑嗤笑而起:“江公子,你不去当捕快,真是屈才了,这瘦黑男子世间有千千万,你又是如何确认这三人皆为同一人的呢?再说,就算都为同一人,和本公子,又有何干系?” 江辞不禁一阵叹气,若是无凭无据,他会当着那么多人面说吗?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双手挽起,转过身对着在座之人说:“本公子也很懊恼,天下怎会有如此愚笨的黑店老板娘,每次行动皆只派那名瘦黑男子去,她莫不是不知会被人抓把柄?这头脑究竟是怎的开黑店的?再说回来,那名瘦黑男子更是愚蠢,分明自己外貌特征过于‘出众’还不蒙面行事,是怕别人找不到他不成?毕竟不是谁都能有那般奇异的外貌的。” “那……这又关本公子何事?” 江辞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捂着下巴深思了一会:“是呀,这又关孙公子何事呢?但那位长着一脸麻子的男子,可是认识你的呀,你说,这关你何事?” “呸!你就是在血口喷人!他脸上分明没有麻子!”还没等江辞说完,孙穹就抢过了他的话,殊不知,在不经意间就将自己暴露的彻底。 就算心思再怎么缜密,布的局是有多深,终究会被自己所出卖的。 顿时,台下众人似揭开锅的蚂蚁,乱作一团,纷纷议论着,而上座的严文,也是饶有趣味地看着今晚这出“江公判案”。 第72章 百花宴(下) 若不是身边人的反应,孙穹都没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一时间语塞,急促地喘着气。 “别那么紧张嘛,孙公子。”他搭上了孙穹的肩膀,又接着解释着:“他的确脸上没有麻子,而是下巴处长着一颗极为巨大的肉瘤,也因这颗肉瘤,大家都称呼他为瘤子。他是清岩城东野口那家黑店老板娘的男人,所以,老板娘才将这些事情都交给他去做,可奈何这人虽有一身本事,却是个榆木脑袋,干坏事都不知要蒙面。啧啧,孙公子,你找帮手也得找个机灵些的呀,你看,这下穿帮了!” “不……不,不是你说的那样,不……只是他带人骂唐钰之时我偶尔路过……碰巧记住了他的样子!才……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本公子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不信,不信你问刘大人!刘大人的寮鸟都监察着啊!” 孙穹嘴角的笑,再也提不起来了,只得再次将话题引到刘润。 这刘润也是真惨,今晚第二次被孙穹拿来当挡箭牌了。 经过江辞刚才那么一说,刘润也不由得怀疑起真相来了,可他的寮鸟监察从未失误过,蹙起剑眉道来:“据监察刘润的那只寮鸟所观,他的确未做出任何不轨之行为,那十两银子也是同他人交易所得的。” 可事实就在于,很多时候,眼前所见、耳中所闻都有可能欺骗你,将真相蒙蔽。 “刘大人,您知道为何孙穹第二环节能如此规规矩矩吗?其实就在于,他在探测您的寮鸟!晚辈猜测,他无意间发现,你所下指令的寮鸟,只会跟随您命令监察之人,于是便试了这招瞒天过海。” “江辞!你……你信口雌黄!本公子怎么瞒天过海了,可有人能证实你所言!” 孙穹一步冲了上去,口中唾沫飞溅,伸出食指指向江辞,束于脑后的发都散落了些许下来。 “自有人能够证实!你说是吧,尤连?” 被唤名字的人默默从不起眼的一个角落挪步而出,深埋着头走到众人视野所及处,声音略带颤抖地说:“尤,尤连,参见严大人,刘大人。” “尤连!你给我滚下去!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孙穹看见尤连后,神色大变,着急掩盖什么似地截住他的话,急忙转身吩咐身边人:“寻威!把他给我带下去!” “哎,且慢,孙公子,老夫和刘大人都没发话,你着什么急?你叫尤连是吧?把你知道的统统一一道来,不得有半丝虚假!” 寻威刚拽上尤连的胳膊,就被严文呵斥住,在他的威慑下只得放开紧捏着他的手。 “禀告严大人、刘大人,小的是孙穹的随从,小的今日便要拆穿孙穹的阴谋谎言!”尤连双膝一弯,重重跪在地上,字字句句吐出了实情,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在这一瞬间靠拢了过来。 “早于第二环节时,孙穹便发现寮鸟只会跟随刘大人所下令监察之人,对于我们这种下人,则是不会跟随监察的,便在出发前夜,嘱咐了寻威让他于下山后去寻人协办此事。之后,寻威从油头混混那儿打听到东野口那家黑店,只要给钱,什么事都帮做,于是他便将此事写于纸上,回来后于屋内递交给了孙穹,孙穹便答允了寻威的法子,可……可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由于身上仅有一两银子,而那家黑店的定银最少也得五两,便……便强行将小人先母留给小人的玉佩夺去!抵押给那黑店!而之后所发生的事,皆是因孙穹指使那家黑店所为!” 尤连一席话似火炮般打去,毫不留给旁人揣摩的机会,烽火燃尽了孙穹的避难所! “不……不是这样的……”他散了魂般驼下了腰,眼神涣散地盯着摆放于严文桌侧方的誉花乌帽。 今夜,本是他受尽众人惊羡的日子,可为何,变成了这幅模样,千算万算,最终却栽到了自己人手里,分明自己还未来得及享受众星捧月、还未说出口那些矜己自饰的话语。 “这不是真的……”孙穹拼命摇着头,试图反驳这一切,呼吸越喘越急促,呆滞地愣在原地。 严文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就在他想接着询问时,孙穹突然冲到食桌旁,将一玉盘打碎,拿起其中尖锐无比的碎片一角,朝着尤连的方向冲去:“尤连,你这个卖主求荣的走狗,你去死吧!” “住手!”对于孙穹这个猝不及防的行为,众人都愣住了神,就在碎片快划到尤连脖颈时,一个身影从后跃上,抬腿一个飞踢,将他重重踹到一旁。 动手之人,此时一手还拿着一只鸡腿,嘴巴中的食物都仍未咀嚼完毕。 “咳……咳!你……你个恶女,竟敢对本公子出手!”孙穹趴在地上,捂着被踹的生疼的胸口处,朝着魏未啐了一口沫。 “孙穹,你未免太心狠手辣了些!见事情暴露,就要杀人灭口吗!” 江辞见状,忙一把上去将魏未护在自己身后,痛骂着这心肠歹毒之人。 而这时,本还站在孙穹这一方的寻威见势不对,连忙倒戈相向,像只狗一样跪在地上趴到严文脚边:“严大人,刘大人,您们听我说,小的,小的也是受孙穹指使,他是我的主子,小人不敢不从啊!是他怕这三位公子实力高于他,才命令小的去让那黑店做歹事的,并且,那十两银子也是抢的叶公子的,根本不是他孙穹的!还有……包括上次……上次揭穿江公子一事,也是他指使我的!是他让我假以抓贼名号来揭穿江夫人的!两位大人,求求您们不要责罚于小的,小的知错,小的知错,小的给您们跪下了!” 寻威奋力地将头叩于地,砸的砰砰作响,都砸破了头,渗出了血迹。 他这一举动,严文非但不领情,反而是更加气愤地伸出脚将他踢下台去。 “来人,把那家东野口黑店的人全给我叫来!今日,老夫定要审理清楚!”严文伸出大掌狠狠一拍桌,桌上之食皆覆盆而倾。 看来,今年的百花宴不仅环节内容前无所有,新颖奇特,就连百花宴席,也是相当独特。 这琼花也不赏了,明月也不望了,就连杯中酒,也不敢欢饮了。 好端端的一个美夜,成了审讯夜。 良久之后,黑店一伙人被刘润带了过来,这些人哪儿见过这种场面,才进来就吓的浑身打颤,一五一十地将事情都道了出来。 他们的确是受孙穹指使,先是将苏念白一行人哄骗而来,抢走他们唯一的一两银子,断了他们这几日生路,又丢到清岩城最北边;紧接着又是让瘤子带着店里伙计找上唐钰,当众恶言讽刺,让他失了民心;最后,便是以吹灰之力,盗走了叶修瑾辛劳多日所得的十两银子,将其占为己有。 不得不说,这孙穹,手段甚是高明,只可惜这聪明,没用到正经处。 他其实本只想针对唐钰、叶修瑾两人,因为这二人是最为威胁他榜首之位的人。 奈何这苏念白,在他被严文清去了第一环节得分后,换着法子地来羞辱、讽刺他,所以也被他加入了此次针对名单中,足让他吃足了苦头。 且在对付这三人时,孙穹分别利用了他们的弱点和优势。 他深知苏念白贪图小便宜,便让黑店之人以“无需文银即可入住”的幌子将他招骗而来;而唐钰,则是性情易怒,在市集上当中辱骂他定会让他暴怒,失去众人之心;至于叶修瑾,神童的名号的确不假,小小年纪聪慧过人,孙穹早就料得到他定有法子拿下这十两银子,只需坐等收利便是。 此般一来,不仅除去了敌手,还稳固了自身位置。 可他却忘了一点,再周全的计划,再完美的措辞,也有不攻自破的时候。 更何况,他忘了最为致命的一点: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别说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他从未把尤连当人看,在他孙穹眼中,尤连不过就是一个百依百顺的劳役,一个下贱之人。 是给根骨头就摇尾巴的看门狗,是怎般鞭打都听话如初的忠犬。 可就因他夺走了尤连的娘留给他唯一的念想,那根不值多少银两的玉佩,将他所布的局毁的彻底。 其实一开始,江辞在听三位公子的详细阐述后,是觉得此事和孙穹有干系,可又拿不出什么切实的证据。 不过在百花宴席前几个时辰前,他家的小丫头在清扫后院时,碰巧发现了躲在那儿啜泣的尤连,上前去安慰了他一番,尤连也将先母遗物被夺走一事告知了她。 小丫头气不过,便急匆匆前来告诉了江辞,江辞听罢,觉得此事定有联系,私下再次找到尤连,从他口中将所有事情探的明白。 便有了今晚这一出好戏。 那一晚,似乎很长,又很短,只记得灯盏里的蜡烛添了又灭,灭了又添,台下众人啧嘴怒骂,碎了酒杯、灭了朦月。 曾是高傲不屑的孙穹,这次再也抬不起头来。 第73章 再见嬷嬷 时间如窗间过马,旋即而过,倒是走的极为快些,转眼间,江辞和魏未回到盛安已是半月有余了。 可这半月来,日子过得并不为舒适惬意,反倒是过得还比在清岩时要苦一些。 才回到江府当日,江辞和魏未便挨了江丞相的一顿罚,在屋门前跪了一整天。 在这几日中,这对苦命小夫妻则是再次被江丞相禁了足,并吩咐了府上侍卫严加看守,将二人看守的极严,严到就连一只鸟雀,都飞不进来。 而生一青袍两人也是惨遭连坐,不仅被罢去了半月的工钱,还又新加了一份劳累苦活——喂马。 这匹马,就是之前在万宝楼花五百银两所买下的枣红马,魏未给它取了个名,唤作红红。 真是不知道这个丫头是对叠词有着多大的执着,无论是给猫还是给马,都要取这般通俗上口的俗名。 这不,天才蒙蒙亮,他们这两倒霉神仙就来到马厩给这匹祖宗喂食了。 好不容易将料豆、麦麸之类谷粒饲料混匀倒入马槽中,就被这匹该死的马扬起前蹄踏踢出去,马食皆被腾起,落满他二人一身。 “呸!”生一啐了一声,吐出落入嘴中的麦麸粒,面无表情地摘下头顶帽,抖了抖帽上食渣。这半月下来,他一身脾气都被这马磨灭了去。 也不知道天庭上驯天马的马官是怎受得了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脾气极臭的乖张马儿,改天回去了,一定要亲自登门造访取取经。 “祖宗,你成天在这撂蹄子是要作甚?知不知道我们给你弄这些马食并非容易之事?你再这般桀骜不驯,我们就饿死你!你别以为你青袍爷爷是在吓唬你!我说到做到!” 生一能忍,臭脾气的青袍可忍不了,还没见过如此猖狂的四蹄兽!便竖起指厉声呵斥着这匹马。 这红红说来也是极通灵性,好像生知青袍在骂它般,皱起鼻子,露出牙齿,撑大了鼻孔朝外吐着热气,嘴中发出“咴咴咴”的声音。 “青袍!小心!” 霍然间,那道木栅门就被刚劲有力的铁蹄踹断了一半,幸好身旁的生一反应的快,一把拉过了站在红红面前叉腰责骂的青袍,不然,这马蹄踹的可就是青袍的胸口了…… 对于这突来的凶猛一踢,令青袍有些慌了神,左手抚上跳动地剧烈的胸口。 而这时,碰巧魏未溜了过来,看到眼前之景后,连忙小跑上前。 那匹枣红马一看到魏未,立马摆出一副委屈至极的小样子,垂下一双极长的睫,扑闪着一双黑眸看着那被它一脚踢的稀巴烂的木栅。 “喂!你没搞错吧?方才分明是你要一脚踢死我,少夫人一来,你怎么就装起无辜了?”青袍和这马较起了真,回头朝魏未告起了状,“少夫人,这匹马顽劣的很,不仅糟蹋马食,还踢毁了木栅!” “呼呼”那马儿见自己做的坏事被青袍都端了出来,只得朝着魏未低下了脑袋,弱弱吐出着气,惹得人格外怜惜。 “好啦,红红乖噢,魏未知道你知错啦,但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噢,生一和青袍是你的好友,要和他们好好相处噢!” 魏未学着平时江辞训自己时那苦口婆心的口吻,摸着红红头顶的鬃毛劝说着。 这马儿也是会撒娇的主儿,前蹄跪地歪着脑袋蹭着魏未,惹得青袍白了几眼这匹“绿茶马”。 二人不禁感叹:还真是撒娇女人最好命啊! 对的,你没看错,别看咱们的红红长得五大三粗的,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少女呢!正值芳龄年华,艳煞马群。 可就在此刻,江府门口突起了一阵打闹声,又由于饲马院距府口位置较近,所以这吵人的声音都钻进了几人的耳中。 这些打闹声,倒是吸引了魏未,她心中不免起了些疑惑,便放下了抚摸着红红的手,朝府口的位置走去了。毕竟,像她这个心智的孩童正是好奇心浓厚的时候。 生一和青袍不放心,也跟随着她一同而去,几步路后,便来到了门前,握着丹漆金钉铜环推开了那扇厚重的红木门。 怪不得还未跨出步子前就觉得这尖锐的女音格外熟悉,原来,是“故人”又在门口作妖了。 只见那前些日子被江丞相赶出了门的宫中嬷嬷,此刻正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 她不但没了往日那趾高气扬的神气模样,且衣衫褴褛,浑身皆着补丁粗布麻衣,一张脸更是憔悴,泛白的嘴唇和之前那张涂的红艳的唇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这是怎么回事?”青袍抢先一步过去,先问了看门的小厮。 小厮回过头看到了魏未后,忙弯下腰身行了个礼,又指着趴在地上啜泣的嬷嬷说:“禀少夫人,这嬷嬷早在您和少爷离家几天后就被老爷赶出了府,不过老爷对这毒妇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还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去别处谋生计。可今儿一早,这毒妇就跪在府前,硬是想再回到府中干事,求我们进去通报一声,可这老爷一早便去上朝了,夫人去白塔寺上香去了。小的们见时候还早,不想扰了您和少爷的清梦,就未前去禀告,本以为这毒妇会自己回去,可,可她反倒撒起泼来!” 嬷嬷听到小厮口中唤起了魏未,连忙抬起她苍老了许多的脸,一行泪伴着灰尘流下,支起身跪在地上爬到她脚前,伸出一手扯住她的衣摆,所触及处,都沾上了肮脏的泥。 “少夫人,之前都是老奴的错,老奴吃了熊心豹子胆做对您做出那般歹毒之事,老奴知错!老奴该死!求您再给老奴一次机会,让老奴回到府中做事吧!” “滚滚滚!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脏了我们少夫人的衣裳你赔得起吗!” 其中一名脾气燥些的小厮上前拉住嬷嬷的胳膊,就要往后拽,而这嬷嬷发疯似地甩开小厮的手,又跪在地上爬到魏未跟前,二话不说,直接扇起了自己耳光,扇的脸颊猩红,嘴角都流出一行血。 魏未被嬷嬷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了,瞪着圆眼不知说什么好,而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儿窜出一伙彪形大汉人,个个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为首那人脸上还有一条狰狞的刀疤。 一伙人拎着木棍就冲着地上的嬷嬷而来:“梁三娘!原来你跑这儿来了,害得我们好找啊,今儿我看你还能跑去哪儿,要不还钱,要不就拿命来抵吧!” 就在木棍快跃到嬷嬷额前时,魏未一个箭步夺过刀疤脸手中的木棍,摁住他的手腕反撇至背后,刀疤脸疼的龇牙咧嘴。 身后那群跟班见老大被一女流之辈欺负,举起手中木棍就朝魏未袭来:“兄弟们上!给这个女娃娃一点苦头吃!竟敢伤咱大哥!” 见状,生一、青袍以及门前的小厮们急忙冲上前,生怕这些歹人伤到魏未,可还没等他们出手,那道粉色身影就跃动而去,只闻腰间佩铃阵阵作响。 第74章 狐狸尾巴 待江辞从鹤鸣院赶到时,那群恶人已被魏未治的服服帖帖,互相搀扶着溜走了,走前还不忘落下句狠话。 “梁三娘,我们就再给你三日时间,若是还拿不出一百两银子,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小丫头蹙起鼻头,朝着一群人的背影比了个猪鼻子,刚想张口学歹人放狠话,就被江辞敲了敲脑袋。 魏未捂着头,缓缓抬起了眼,只见江辞摆出一副深闺怨妇的神情,怪不得忽然间都觉得周围起了一阵寒气。 “唔!江辞,你怎么来了……” 江辞的脸色依旧铁青,再加上他才刚爬下床就赶了过来,一蓬有些凌乱的发显得更为吓人:“果然,你起早的那天,准没好事,你给我好好交代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打架。” “魏未打的都是坏人!这不算打架的!”面对江辞的质问,肉脸包用力摇晃着脑袋解释。 他还没来得及回魏未话,就被身后没眼见力的嬷嬷夺了去。 “少爷,少夫人,老奴给您二位贵人磕头了!求求您们救救老奴这条狗命吧!若……在三日后还还不上曲刀疤一百两银子,老奴定活不到第四日了!” 嬷嬷跪到江辞脚边,以同样的动作抱住江辞的大腿,可江辞不是那呆呆笨笨的小丫头,对于这种骨子里坏透了的人,无需容忍。 “来人,把她给我拖走,拖得远远的,不要在我们江府门前闹事,免得一会被人看了笑话!” “是,少爷!” 江辞甩了一把衣袖,将手背于身后吩咐道小厮,小厮们不敢怠慢,几人连忙上前一人握住嬷嬷一只手、一只脚就要将她抬走。 “少夫人,少夫人,您救救老奴吧!老奴是替兄长偿还的债款,兄长已经悬梁自尽了,若老奴也死了,老奴家中八十岁的老娘就没人照顾了呀!” “等一下!你们先将嬷嬷放下!”魏未听了嬷嬷一番话后,连忙上前阻止了小厮。 果不其然,这一招“上有八十岁老母”装可怜的法子到哪儿都管用,不知嬷嬷她是否也有着“下有三岁小儿”?装可怜佩全套的话,可能会更加有效一些哦。 “江辞,嬷嬷真的好可怜啊,我们就帮帮她吧。”魏未紧接着替嬷嬷说着话。 这嬷嬷见事有转机,倒是会见风使舵,才被小厮们放下,就一瘸一拐地跪倒在江辞魏未二人身前:“老奴绝不会白拿一分银子的,老奴愿意用自己下半辈子……”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还不够真挚,她又改口道:“噢不!老奴愿把自己这条狗命都给江家,只要有老奴能做的,老奴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般言语,嬷嬷都快把自己感动了,可依旧没打动的了江辞,他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依旧是刻薄地冷:“梁三娘,你觉得你自己这条命,值本公子花这一百两吗?” 说完,他就要拉着魏未往府里走,可魏未却一把打开了他的手,反而弯下腰将嬷嬷搀扶起,噘嘴而道:“江辞你太无情了!你不管嬷嬷,魏未管!” 刚扶起身,这嬷嬷就一个踉跄跌下去,魏未赶忙将她双手握紧,嬷嬷见自己的衣裳弄脏了眼前人的锦衣绣袍,边咳嗽边泪眼婆娑地道歉:“少夫人,对不起,老奴将您衣裳弄脏了,您快放开老奴吧,老奴身上脏得很,咳咳……” 是个明眼人都看出这嬷嬷是在假意演戏,可魏未缺根筋,不仅未有一丝怀疑,反而更加激起她内心的怜悯之情了,安慰了嬷嬷几句,就带着她走进了府。 身后的江辞不由得叹气,只得先顺从了他的小姑奶奶,便吩咐生一和青袍去打听打听嬷嬷方才所说是否属实,探一探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后又紧随回府,私下嘱咐了云香让她寸步不离地跟着魏未,免得这嬷嬷耍花样,再做出些对魏未不利的行为。 待江丞相和江夫人回府后,江辞便登时将该事禀告于二老,本想着借用家中长辈的威严能制服魏未,可没想到,这家伙这次铁了心要将嬷嬷收留,不仅私下给了她一百两银子,还让她在府中安排了些杂活。 家中有个不懂事的七岁小童,还真是件不省心的事,众人只得先允着她的小性子来。 好在这嬷嬷回府后,倒是规矩,做事也是勤快,真似脱胎换骨、洗心革面般,之前那副恶臭嘴脸不但没了去,还额外谦和朴诚。 而生一和青袍所打听来的事,也确如嬷嬷所言;云香盯着这些日中,嬷嬷也是本分老实,未有一丝不轨之举。 这般一来,江辞也算是放下了半颗心,也试着说服自己,或许这嬷嬷,真是悔过了。 直至一月后,魏慎的寿喜之日,江辞及他爹娘都随着魏未前去祝寿,云香、生一和青袍三人也所幸得到主子关照,便作为陪同一齐而去,整个偌大的江府,一时间都寂静了不少,而嬷嬷的狐狸尾巴,也终于露了出来。 她于家主走后,就从后门偷溜了出去,一路上极为小心谨慎,沿着小街小巷绕了许久的弯路,终于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孙府。 和司阍打过暗语后,便朝着孙府里院快步流星地走去,就算是多条蜿蜒草径、抄手游廊摆在面前,她也毫未犹豫,好似这条路已经走了几百次,甚是熟悉了解些。 片刻后,她来到一轩窗掩映的幽室前,正打算敲门时,却被屋内一阵低语所吸引了去,便凑着耳朵趴在门上偷听起来。 “穹儿,姑姑与你说过多少次!做事后,定要把证据抹杀的干净些,你看看你这次,捅出这般大的篓子!你可知,圣上听闻后有多恚忿?若不是姑姑我极力保你,你还能同如今这般悠哉日子?” 借着门缝狭条,勉强能看清屋内一角,正巧此时,说话的女子昂着头走过,大致能窥到她的身影。 一袭极为雍容华贵的盛服蹭在蜀锦地毯上,头佩的七尾凤簪随着身子的摇晃簇簇作响,一双丹唇更是涂抹的艳红,上挑的唇形勾勒出几分媚气。 此人不是别人,乃正是孙穹的姑姑,当今后宫三千佳丽中最受恩宠的怜贵妃——孙怜歌。 见自己伺候了多年的女主子回了娘家,嬷嬷别提有多欢悦,正打算敲门示意,又被屋中人续之的谈话吓僵了身。 “姑姑,都是江家那个江辞害的!他三番两次坏我好事,还把我当狗一样施舍可怜!”他的语气愈发低沉,眼底都泛起猩红,顿了顿声,嘴角浮上一丝冷意:“我,要,他,死!” 第75章 与我在一起 嬷嬷诧异地瞪大了双目,慌张着正打算快步离开时,却不慎绊到一颗石子,摔得个仰天朝地、四脚朝天。 “谁!”这般巨大的声响定然是惊扰了屋中人,孙穹急忙推开屋门,嬷嬷还来不及起身逃走,就被逮个正着。 “孙公子,是,是,老奴啊……老奴,老奴,前来向您禀告情况的。” 嬷嬷拍了拍身上灰,顾不得膝盖处擦伤的疼痛连忙站了起来,赔出谄媚的笑,极力掩盖着内心的恐慌。 从江府门前那出苦情戏开始,便都是孙穹和他爹安排给她的活,将她安排入府,则是为了将栽赃江维的字条藏于江府中。 嬷嬷当初答应这码子事,本只是想给自己谋利,图点银子,顺便借机报复江府之人。 可如今,变成了害人命的事,嬷嬷哪还有那个胆子再办下去,这一滩浑水再掺和下去,定是要将自己的小命都赔了进去。 可自个这双腿如此不听话,活生生是惹上了祸端。 “是谁在外头吵吵嚷嚷!”还没等孙穹回话,孙怜歌便先开了口,揽过一缕青丝缠绕在指尖端起步子探出了身,见这窃听小贼居然是之前伺候自己的嬷嬷,不由得微微吃惊。 “三娘!没想到还能再见你!”她抬起手就要去环住嬷嬷的胳膊,可这嬷嬷却只被吓的再次跪地。 “老奴叩见怜贵妃!” 嬷嬷的全身都似被浸泡于冰窖中一般,颤抖个不停,浑身打起了哆嗦。 就算眼前之人是昔日主子,她也不敢有丝毫怠慢,更何况自己还偷听了如此重大之事,保不准要落得个人头落地,铲草除根。 “三娘,怎么三年未见,与本宫这般疏远了?”孙怜歌带起嘴角,娇嗔道,紧接几步走到嬷嬷身边言:“快快起来,这屋外烈日炙烤晒得很,随本宫来屋里坐坐,好不容易本宫今儿得圣上恩准,回了趟娘家,来,咱们主仆二人呀,好好叙一叙。” “是,娘娘。” 嬷嬷不敢不从,速即起身,弯下背脊抚着孙怜歌的玉手跨入了屋内。 这虽是已到铄石流金的七月,但空气中仍是杂着多丝燥热烦闷,可方才入这间屋,她就感到刺骨寒气传入了五脏六腑中,颤得心中一慌。 果不然,她都未来得及拍下衣摆处的余灰,身前那不人不鬼的孙穹就冷硬着嗓音从喉咙深处吐了一句话。 “刚才我们所言,你都听到了吧?” “穹儿,你看你那副模样,都吓到三娘了,先下去梳洗梳洗吧,把发束一下,披头散发的哪有个公子样。” 孙穹向来听孙怜歌的话,见她发了话,鹰隼的眸子才暂时离开了嬷嬷,于鼻子重重哼出一声,便甩开门出了屋。 孙怜歌倒也不拖泥带水,在孙穹离开后,直接对着嬷嬷打开天窗说亮话。 “三娘,自打本宫十四岁入了那皇门城,你就服侍于我左右,如今一晃,十年都已过去了,本宫也从一个小小的秀女坐上了这贵妃之位,现在回想,这些年来,若是无你伴我左右,本宫许是已在这后宫之争中香消玉殒了。你的恩德,本宫都记在心里,不然也不会,赐你出宫安享晚年。方才本宫同我那不争气的侄儿所谈之话,你也是听入了耳,本宫便也不瞒着你。这江辞,欺我侄儿、坏我孙家名声;这江维,更是在朝廷上处处与我兄长作对,若不是他们那几人,本宫早就坐上那皇后之位了!所以,这江家,必须得除!你若帮本宫,对于你跑去江家当教导嬷嬷的事,本宫也既往不咎了。” 她端起瓷杯中之水,轻抿一口,以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为狠毒的话。 嬷嬷压了压眼底翻滚的胆怯,咽了口沫,心底略微一颤,连忙扇起自己巴掌:“娘娘!是老奴该死,老奴前些日子被银子迷花了眼,这才会去江府做事,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哎,三娘,你莫要这样,这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本宫不是不知,不过如今你既然投靠了我孙家,心思就得收一收了,你可明白?” 这姿态高傲的女人,从未正眼打量过嬷嬷,却也足以震慑到她了。 嬷嬷为了保命,连忙肋肩谄笑、点头哈腰道:“是,娘娘,老奴明白!只要您吩咐老奴的事,老奴定竭尽所能去做!” 孙怜歌听罢,扬起嘴角,俯身贴上嬷嬷耳畔,绛唇一开一合朝她说了句私语。 嬷嬷一听,禁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发出了声。 而孙怜歌仍是笑着,笑的极为令人不安,她伸出食指放在唇瓣上。 “嘘!三娘,你是聪明人,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是……娘娘……” 嬷嬷战战栗栗地允答着,刚站起身打算离去时,又被孙怜歌给叫住:“三娘,这有个包银子,赐你了。” 她谄笑接过孙怜歌扔来的那包银子,打开看了看,只见这沉甸甸的袋子中全是银闪闪的元宝,其中还杂着几块碎金子。 “谢娘娘!谢娘娘赏赐!”这包银两使她暂时将那份惶恐不安吞下了肚子,眼中皆倒映出元宝闪耀夺目的光泽。 可这屋中娇人猝而桀然一笑,终于将眼眸抬起正视嬷嬷。 “不用谢本宫,这不是本宫的银两,乃是本宫侄儿的那名唤寻威的随从的银两,不过那小厮早被下令乱棍打死了,银两留着,也是浪费,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所以就交予你咯,三娘,好好办事,别让我们失望啊。” 话罢,顿时嬷嬷吓的将钱袋扔到了地上,又怕被责罚,急忙低头拾了起来,可手分明在颤抖的不行。 她不敢再多停留下去,连忙辞过孙怜歌,几步路走出了这寒气逼人的院子;她也不敢再握着这包钱袋,就算她再怎么见钱眼开、噬钱如命,这死人钱,是万般不敢拿的,才出了孙府,就把这笔钱扔了,头也不回地朝孙怜歌交代她的地方走去。 孙府这边被阵阵寒气笼罩,可魏府那边,却是笙歌鼎沸、鼓乐齐鸣的一派欢喜场面。 就连一向垮着个脸的魏慎,也舒开了眉眼,给了众人一个有些僵硬、不自在的笑。 魏府的宴席不同于别家,用的是碟子端酒,吃的是大鱼大肉,就连助兴的方式都奇特一些,没有文人墨客那一套饮酒赋诗,只有舞刀弄枪耍花剑。 门厅宾客皆猜拳行令,觞酌痛饮,喝醉倒一片。 江辞也没好到哪儿去,他作为新姑爷,自是被众人寻乐子,喝得酒气染身,面色绯红,幸是最后以“不胜桮杓”为借口,得以开溜。 他摇摇晃晃地晃荡到了魏府后院,本是想找厕屋来着,一不小心,跑远了,可这时,头顶屋檐上忽传来甜糯的女声。 “江辞,你怎么知道魏未在这啊?来……我们一起……抓月亮!”她两颊红晕,眼神迷离,说话更是含含糊糊,说着就从屋檐琉璃瓦上站了起来,起身就要朝天际央够那轮盈月。 瞬时,江辞的酒劲都被这丫头给吓醒了,怪不得方才一直没见她人影,本以为是窜到哪儿玩去了,原来是跑这来了。 可,她是从哪儿摸来的酒呀!哪有七岁小孩子喝酒的! “魏未!危险!快给我从上面下来!” 魏未不解,打了个酒嗝,左摇右晃地对着庭院中人说:“噢,魏未知道了,因为江辞笨笨,飞不上来,所以想要魏未下去接你上来,对不对?” 肉脸包自顾自地说着,压根不等江辞反驳,一个跃身纵下,环过江辞的腰,就将他带回了屋檐上。 等等……确定这不是女主拿了男主剧本? 待江辞双脚从空中落到了琉璃瓦上,他都没反应过来这短短的一刹那发生了何事,瞪圆了目看着身边人。 此刻的魏未,因饮了酒的缘故,面带粉黛,艳若桃花,显得有几分媚态。 但江辞还来不及再细细欣赏,魏未就拉起他的手要往天上蹦:“月亮……好圆啊!你说……它是什么味的,甜的还是酸的呀……快!我们一起抓月亮!” 脚劲大到琉璃瓦都滑落了几片掉下,发出刺耳的破碎声。 江辞为了魏未安危着想,一把拉住了发酒疯的小丫头。 嗯……当然,同时也是为了自己着想,毕竟他可不像这金刚不坏之身的肉脸包一样,有着一身好功夫,若真是摔了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不准闹,给我乖乖坐下,不然,以后就不给你买糕点吃了!” 江辞拿出了最好的杀手锏,魏未立马老实了,也不摘月亮了,乖乖坐了下来。 “从哪儿摸来的酒?”他看了一眼旁边摆着的酒壶,严声责问魏未,肉脸包磨磨唧唧了好会,才缓缓道来,“魏未,从厨房中寻到的,以为是什么好喝的酿汁便拿出来喝了,江辞不要生气!魏未……真不知道这是酒。” 见她倒是诚恳,江辞便也没再和她计较,手扶着头,躺了下来,凝望着这一轮看似很近实则很远的银月,魏未见状,也学着他的模样躺在他身边。 “丫头,你说,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有呀!有烤鱼仙童、鸡腿仙子,糕点仙人!” “噗”江辞扑哧一笑,被她的童言无忌搞的没了办法,笑得眼角都溢出了泪。 肚子都快笑疼时,他才停下,接着他又问出了另个问题:“丫头,与我在一起,你欢喜吗?” “欢喜!”魏未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那你愿,以后都同我在一起吗?” “那当然!就算江辞不会爬树不会武功,有时凶巴巴,有时又傻呆呆,但魏未也最最最最最喜欢和江辞在一起了!” 喂!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呀?本公子都未嫌弃你,你反倒先嫌弃起我来了,谁更笨一点谁心里没数吗? 他虽心中这样想着,可嘴角的笑却依旧挂着,或许是因肉脸包那几个重复叠用的“最”字,让他心生愉快吧。 “我……”有些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下了肚,他犹豫了好会,才鼓起了十分的勇气,猛地深吸一口气,道出了在心中沉默良久的话。 “笨蛋肉脸包,与你在一起,我也甚是欢喜,欢喜到见云见月见花草见树木时,想的都是你。” 江辞似小姑娘般,彻底羞红了脸,涨热都晕上了他的耳,忐忑又不安地等待着身旁姑娘的回话,可半晌,都不见身边有动静,于是,他便扭过头去张望了一番。 可哪知!这个丫头居然在如此关键的时候睡着了! 不带这样玩的吧!本公子如此真情的话,你都能听睡着了?还有,你睡着了谁带本公子下去啊!本公子要如厕啊! 但就算江辞怎般推搡身边人,她都不做搭理,反而是翻了个身,接着美美地睡去了。 可怜我们江小公子,在屋檐上同他这不靠谱的夫人晒了一夜“月光浴”。 第76章 香菇炖鸡 翌日一早,是小厮们在屋檐上发现二人的。 昨夜一群人本以为他俩回屋睡觉去了,正偷着乐呵呢,便未前去打扰,可早上云香前去敲门时,才发现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才慌了神,满院子地找,哪知,居然跑屋檐上去了! 两人下来后,还来不及抱怨被这瓦片硌了一夜腰酸背痛,就挨了自家阿爹的一顿敲。 “哎呦!”他俩异口同声地捂住脑袋哀嚎,而两位爹的反应也是如出一辙——都是吹胡子瞪眼装凶。 挨了一顿批后,他俩便被下人带回屋中去梳洗了一番,勉强算是看着精神了些,不过还是因昨夜的未休息好而在脸上添了两道黑眼圈。 随后,江丞相便同魏将军道别而过,一席人乘着香车宝马回江府去了。 而嬷嬷则是一早就恭候在府前了,见主子们回来了,连忙几步小跑上去抚过江夫人和魏未,脸上都因过于夸张的笑起了几层褶子:“老爷、夫人、少爷、少夫人,老奴天还未亮就在这恭候着您们几位了,您们舟车劳累,快进去歇着吧。” “呵,从这儿去魏府不过一个多时辰的路,瞧嬷嬷说的,舟车劳累都用上了,莫不是嬷嬷觉得我们身子骨弱到那么短的路程都会伤了元气不成?” 这拍马屁呀,也得注意个用词准确,太过于夸张就不妙了,这下倒是好了,马屁没拍舒坦,还反害被马踢一脚。 “少爷呀,老奴怎敢这样想啊!您是误会老奴了!”嬷嬷急忙摆出一副抱屈衔冤的样子,对着江辞赔不是。 江辞不吃她这一招,只是从鼻中轻哼一声,双手挽上胳臂带着生一和青袍先行入了府。 “走吧,咱们也进去吧。”江夫人挽过魏未的手,于嬷嬷的搀扶下一齐跨入了府。 这几日,嬷嬷还是紧戴着那副伪善的面具,比往常日子更为谄媚了些,不仅使得府上之人对她都渐渐放下了防备,更是获得自由出入府邸的机会。 但她还是依旧未放松警惕,对凡事皆是慎小谨微,见时机还未彻底成熟,一直没有采取行动,直至今日,苍天赐给了她一个绝好的机会。 近日,正值梅雨时间,整日天色阴霾,阴雨绵绵,雾霭重重,彻彻夜夜都听得见淅淅沥沥的雨声拍打屋檐的声响,好在不扰人清梦。 梅雨时节,蘑菇似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地冒出了头,长得极为好些,而盛安城一带,又因气候、湿度等都十分适意菇类的生长,每年一到这时候,街上遍地都是摆摊吆喝贩卖蘑菇的小商小贩。 这日,江府中恰好买进一些上好的菇,个个长得是体圆齐正,菌伞肥厚,光是闻着那味,就勾人食欲,牵动肠胃。 正巧魏未吵着嚷着要吃香菇炖鸡有好些日子了,于是,今儿孙大厨便亲自下厨给这小馋猫煲一锅香喷美食。 孙大厨一早便起来忙活了,把他那几个小徒儿也一齐从被褥里揪了起来,几人虽是不悦,但也不敢不从师傅的话,毕竟之后还得从他这学厨艺。 可就在孙大厨才将辅料材食都放入鼎罐中慢炖时,外面突燃起一阵熊熊烈火。 “不好啦!不好啦!柴院走水啦!快救火呀!” 他连忙探出头一望,果然,距离东厨仅一墙之隔的柴院燃起了火,火势旺盛得将那片空都染成了土黄色。 “还愣着干嘛呀!快同师傅我一起去救火啊!” “啊……是!师傅!”小徒儿们见这场面都有些愣住了神,最后还是被孙大厨的一顿锤头给晃过神来。 一行人急忙跑出厨房,拿起屋门前摆放的木桶,浸到水缸中舀起一桶子的水,踉踉跄跄地跑出了院。 而就当他们前脚刚走,嬷嬷就从屋后探出了半截身子,朝着众人的匆忙的身影露出一抹奸笑。 她左顾右盼仔细打量了一圈周围环境,确定了东厨内无人,才疾步走入厨房中,掀开盖着的锅顶。 顿然间,菇类的清香伴着肉质鲜美的酉禽炖至而成的扑鼻香气,充斥满屋中四角,都令嬷嬷忍不住贪婪一吸,但眼下不是馋嘴的时候,她身背更为重要的事。 嬷嬷从怀中掏出一三角状包裹的桑皮纸,几下便把它打开了来,兢兢战战地抖放入锅中。 白色粉末散入的一刹那间,随着翻滚的小气泡向四周侵去,无色无味,毫不留影。 她不敢在此地多留,将盖稳当扣上后,便疾步离开了东厨。 而柴院那边的火也扑灭了,幸是火源不大,除了烧坏了一些木柴外,没造成别的损失,不过这火起的极为奇怪些,在这梅雨季,阴沉多雨、闷热潮湿,木头潮湿不宜被点燃,这火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不过一群人见火势灭了,便也未去深究,且江丞相也只是嘱咐下人们将柴院堆积的柴火收拾管理好,免得再发生这种事,也未多加责骂,这莫名走水一事,也就这般过去了。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时分,魏未这个小馋猫,早早地就来到前厅饭桌前坐着等候了。 东厨的厨子们也不敢让主子候太久,加快了速度,麻溜地将美食一一出锅装盘,交给丫鬟们抬到了饭桌上。 “馋猫!爹娘都没动筷子呢!” 魏未等那一碗香菇炖鸡已等了好些日子了,见到刚出炉还窜着热气的这一碗上好的佳肴,不免得失了规矩,拿起筷子就要往里夹肉,可就在筷子快要触及白嫩鸡脯时,却被江辞重重伸手一拍,她只得缩回了手。 “哎呀,辞儿,此般凶作甚,都是一家人,无需在乎那么多规矩礼数。”江夫人蹙眉而道,后又转为温柔的眉眼,对着身边人盈笑:“未儿,饿坏了吧?快吃吧。” “嗯!”得到了江夫人的允可,魏未似捣蒜般连连点头,随即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看着魏未都吃成了一副花猫模样,一旁的江辞不厚道地笑了笑,握起碗上静静躺着的筷,可刚夹到一块鸡肉,就被他爹严声呵责:“辞儿!这碗香菇炖鸡是特意为魏未做的,你瞎凑什么热闹,吃别的去!” “不是吧爹!这有那么一大碗呢,孩儿吃一块不过分吧!哪有您们这有区别对待的呀!” 听到这话,魏未也停下了嘴中食,顺了顺喉咙将一块肉咽了下去说道:“对呀,江阿爹江阿娘,好吃的要大家一起吃才香呀!” “未儿,你多吃些就是,这我们常吃,已是腻了。”江夫人微微起身,挽起云袖拿起汤勺舀了勺鸡汤至她碗中,“这汤很是鲜美,未儿你近些日子瘦了不少,多喝一些,补补身子。” 江辞有些不屑白了个眼,奈不住心中嘀咕:肉脸包这些日子来吃得好睡得好,面色红润的很,哪儿瘦了呀!瘦的是本公子好吧! “娘!这可是……哎呦!” 他还来不及说出这些香菇乃是高价买回的野生菇,是普通人家都很难吃到的“山珍”时,就被他娘于桌下狠狠踩了一脚,憋回了口中话。 “那……那魏未就不客气啦!”见江夫人再次开了口,魏未只能“从命”,自然是将那一碗山珍美味全都收入了肚,碗底干净的可映出人影。 饭后,魏未便辞过二老,跑院子中玩去了,又是追蝴蝶又是给小猪戴红丝,好不趣味。 但小猪哪儿会心甘情愿随着她的小性子来打扮自己呀,扭着肥圆的身子溜了开来,魏未随即小跑去追。 于追赶的路上,她一不留神脚底一滑,跌到花丛中,惹了一身泥,成了个小泥人,只得被云香拉去乖乖沐浴。 可没过多久,云香就哭喊着奔到了鹤鸣院,眼中之泪都将她的脸蛋哭花了。 “少爷……不好了……小姐她……昏迷了!” 第77章 被人下毒 江辞几乎是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顾不上身后云香的哭喊,似箭般疾驰向浴堂。 “魏未!”他歇斯底里地高喊道,一脚踢开了浴堂的屋门。 早在云香出去时,她就已替魏未穿上了衣,魏未此时,就似睡着了般,歪着脑袋侧躺于美人靠上,只是一头湿漉的发紧贴在脸上,额间氲起细密水珠,分不清是水珠还是冷汗。 江辞随手拿过搁放在屏风上的长袍,将魏未紧紧裹住,一把抱起朝鹤鸣院跑去,而就在他赶回去的路上,恰巧遇到哭成泪人的云香奔来的云香。 “云香,别哭了,快去找生一他们,让他们骑着红红去鸿医堂将张大夫请来!”他虽说是喘得急切,但话语间却格外镇定。 “是,少爷。”云香吸了吸鼻子,用手擦拭去了眼中泪,允诺完后便立即小跑前去马厩找生一和青袍了。 要说这红红,也是格外通灵,好似知道魏未遭了事般,一改往常臭脾气,竟乖乖让青袍上马,这换作平日,都不可能让青袍走进半寸,更别提骑它了! 这时候也是赶得巧,青袍骑着红红赶到鸿医堂时,恰逢张大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这若是来晚一步,可就得跑他家寻他了。 “张大夫,快带上药箱和我走!” “哎,你是谁家的小厮啊,发生何事了?” “哎呀!张大夫,快拿上您的出诊箱和我走吧,人命关天啊!”青袍侧身纵跃下马,拉着张大夫就往鸿医堂里拽,“张大夫,是这个箱子吗?” “是……” 青袍经不住张大夫那磨蹭的性子,索性直接替他拿上药箱,又拽着他的胳膊出了堂,不由他发问,直接将他拉上了马。 “张大夫,您可搂好了,别摔着了!” “哎!咱要去哪……啊!” 青袍拿起马鞭抽了一下马屁,红红拱起两个前蹄高鸣一声,便四脚接替踏着积水瓦地奔驰而去。 这速度快得张大夫险些被甩了出去,嘴中话都没说完,就被一阵刺耳的尖叫盖过了。 此时,又下起了绵绵小雨,但因马奔速度极快,小雨都变成倾斜的尖刀,丝丝缕缕缠绵不断地刮到脸上,泥点子也溅上了皮屦。 一阵快马加鞭后,青袍带着张大夫终是赶到了江府,张大夫那小体格哪儿经得住这般折腾,才下马,就跑到一旁呕去了。 “呕……哎!小老儿……还没吐完呢……呕!” “憋回去!” 青袍驳回了张大夫的请求,拽着他胳膊直径奔鹤鸣院去,几乎是以小跑的步伐赶到,不容他喘一口气,就将他拉入了门:“少爷!我把张大夫给您带来了!” “呃,老爷,夫人,小的失礼了。”他猛然一声砸开了屋门后才发现,原来江丞相和江夫人也在屋内,连忙埋头道歉,幸亏他二老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明白青袍这般鲁莽也是担忧魏未,便没去和他计较。 “无妨,青袍,有劳你了。”江丞相拍了拍他的肩膀后,眼神急切地对上张大夫:“张大夫,您快来看看吧,本相的儿媳不知怎的,昏迷不醒,浑身发抖。” 张大夫点了点头示意,几步走到床榻旁,端详起榻上之人,良久后,他不由得眉头紧锁,长吁而叹:“江公子,少夫人可是食了什么东西?依小的面诊来看,少夫人唇色发紫,面色苍白,手足震颤、身体抽搐的这些症状,极有可能是中毒。” “什么!这,怎么可能,我可怜的未儿呦!”身后的江夫人一听到“中毒”二字,泪腺就崩裂了般,流个不止,江辞只得先嘱咐青袍将他二老送回屋去,生怕之后张大夫再说出什么词吓到他那玻璃心的娘亲。 待屋内归于平静后,他才极力掩盖着眸中眼花,稳定心绪向张大夫道出:“张大夫,我夫人一个时辰前食了一碗香菇炖鸡,虽说那菇为山间野菇,但并非是毒菇呀!再说,我们府上食用这味菇已有些许年头了,可从未听闻有谁中毒的。” “江公子,府上可还留有该味菇?麻烦拿来给小的一看,顺便吩咐厨子,将这菇同几块生姜一起用沸水煮,观察该姜块呈色。” “府中尚存有,我这就吩咐下去。”张大夫话音尚落,他便立即转身对云香嘱咐道。 这才说几句话的功夫,回过头时,张大夫已经从他药箱中取出一根银针插入到魏未的体内了。 若是一般的银针仅能试出含有石硫黄的物是否有毒,如,试毒砒霜,可张大夫这根银针是祖传下来的至宝,可试百毒。 他手法起落的快,银针入体没一会,他就扭着针头拔出,将其放到曳动的烛火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见此针自尾部着起一抹黑的发紫的颜色,直窜到针顶。 张大夫这一端看,不禁瞳孔骤然一缩,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嘴角下压哀声而道:“哎,江公子,少夫人的确是中了毒,且此毒极为烈性,您确定少夫人真的只是食用了香菇吗?”他顿了顿声,声音低微下来,补充道:“少夫人这次所中之毒,比上次的蛇毒还更为剧烈。” 江辞一听,顿时错愕失神,有些站不住脚,只得连忙扶住桌沿,手指不自然地瞬间收缩,他抬头望了望床榻上颤抖的小人儿,整理好失措的情绪:“张大夫,这,可否医治……” 张大夫不同于第一次时那副果决,只得连连摇头叹气,而这时,云香跑入了屋。 “少爷,张大夫,这菇云香给您们拿来了,还有,同菇一起沸煮的生姜未变色。”云香大口大口喘着气,但顾不得耽搁,忙将手中所握之物递交给张大夫。 他谨慎接过,将菇转动左右转动着端详一番后,又凑到鼻尖嗅了嗅,皱眉蹙眼地对江辞说:“江公子,从这菇的色泽、形状、气味上来判断,不像是毒菇,且刚您府上的下人也说了,此物同生姜沸煮时也未变色,所以,小老儿能确定,这毒的确不是出自于香菇本身。”紧接,他仿佛又想起了何事,连忙追问:“江公子,少夫人今晚食用的那碗香菇炖鸡是否有剩余?或是,此碗是否还未被清洗?” “张大夫,那碗香菇炖鸡已被我夫人都喝下了,碗也早被下人清洗了,您突然问这个……莫不是?” 江辞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再接下往下想,只觉得浑身被寒气侵满。 见他已是猜测到了,张大夫便将心中所想全都说了出来:“对的,江公子,原本小老儿误以为少夫人是因食用毒菇而中毒的,可根据这种种事实所证,其实,少夫人是人下了毒。” 第78章 骂醒 云香一听,如同断了线的玉珠般,瘫坐于地,眼中的泪都似被冰封住般,只悬挂于脸颊,不敢滴落于身。 “云香,你先回去,此事不要让老爷夫人知道了,免得他们担心。” “不……不,少爷,云香不走,云香要看着小姐平安无事!” “来人,把云香带回屋中去!” “不,少爷!您不要赶云香走,让云香留在小姐身边吧!” 最终,云香还是被门外的小厮拉了出去,而江辞,自始至终都是背着手背对着她,身姿站的笔直,声音淡的没有一点别的情感。 但无人看见,他紧握的拳已是将自己柔软的掌心刻出了深深的印痕。 而就在此刻,魏未突一阵狂咳,从嘴中吐出一抹猩红的血,溅到了同样喜红的被褥上。 “肉脸包,你怎么了!张大夫,您快看看,我夫人她究竟怎么回事!”看到那抹红的刺眼的血后,江辞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垮了,他几乎是跪在来到她的床边的,似失了智的野兽般,紧紧捏住张大夫的手腕,生怕一松,这救命的稻草都会飞走了。 “江公子,您冷静些,待老夫好好为少夫人诊断一番,您先别着急。” “是,是,好,好,有劳您。”他这时才发现自己过于莽撞了,连忙松开了捏住张大夫的手,磕磕绊绊地说着离开了床,走到桌前,颤抖地抬起茶杯往肚里灌水,一杯又一杯、一瓶又一瓶。 屋中恢复了静谧,只留有各种仪器摆弄的声响,可江辞从未如此害怕过,就如同屋外这越下越大的雨,他的心也越发不能够平静。 良久后,张大夫走到了他的面前,却未直接开口,而是等着他的目光渐渐抬起,对上自己的眼时,才说出了实情。 “江公子,恐怕……恐怕少夫人中的是西域的一种奇毒——蚀骨散,这味毒,小老儿也只是在儿时见先父诊断过患此毒的一个病患,不然都不知天下竟还有此般残忍之毒。此毒无色无味,压根不能被人发觉,且发作极快,只需几个时辰便可诱发,毒发后,中毒者先是会陷入昏迷、沉睡,紧接浑身抽搐、啼血,最后侵入五脏六腑,中毒身亡。” 江辞听后,手中的茶杯愣在了半空,他咽了一口沫,忍着心底翻滚的情绪:“还……有没有一线生机……” “此毒,世间无解。” 虽说张大夫很想点头,但他的医德不容许他蒙骗医患,他恨只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做不成别人口中活死人、肉白骨的医仙,分明她才是及笄的年华,还有那么多大好时光、山河岁月等着她去赏、去享,可最终,只得落得个香消玉损的结果。 “还有……多少时日。” 江辞出乎意料的冷静,反而使张大夫泣不成声,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在原地哭了好会,老泪纵横,费了好久的功夫,才稍微冷静下来,将实话道出。 “江公子……身患此毒者……活不过三日……且所患之人多数是奈不住身中如同刀刮的疼痛……活活疼死的!” “可有什么,能止痛的药方?”他还是冷静的过头,没有痛哭流涕的哀嚎,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有冷至极的平静。 “有!有!小老儿……这就给您去堂里拿来。”张大夫颤抖着身子说完,便一边抹着泪,一边疾步走出了屋。 而屋中的江辞,只是托门口下人唤来了生一和青袍,面无一点神色。 生一青袍一听,兴冲冲地赶了过来,本以为是要叫他俩去抓什么药方来救治魏未,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番话。 “生一,青袍,你俩去魏府和魏未的亲人们说一声,让他们来见见这丫头吧。” 江辞这张无欲无求的脸,和说出的这副隐晦难懂的话,彻底让二人脸上的笑灭了下去。 “这,这,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生一的质问,江辞只是抿起嘴苦笑一声,瞬间,瘫倒在地,心绪犹如洪水泛滥,哽咽难鸣。 “什么意思!我也想问老天爷,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魏未?这毒,分明是朝我们江家来的,该死的人,是我啊!可为什么要让这个笨丫头来承受!更何况,张大夫说了,她最多只有三日了,且此毒世间无解,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眼下,我还能怎么办!” 他重重地握起拳一下接一下捶着自己的胸脯,似失了神智的疯子,而青袍也忍不住,跌坐在地,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唯独生一,脸上只有毅然决然的斗气:“江辞!你给我站起来!我不管你是丞相的儿子还是天王老子的儿子,如今,你的身份就是魏未的夫君!是她朝朝暮暮想念的人,是她最想依靠的人!她可以为了你跑郊野去寻一只蛐蛐,可以为了你在严文屋门前下跪整夜,只为求得严文对你的宽恕,她一个心智七岁的孩童,都可以为了你做那么多,可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就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你就要放弃她了?是吗!” 生一已经将那些狗屁的主仆关系抛之脑后,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不甘和愤怒,他一把将江辞从地上拎起,说出了这些他压根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的事。 在郁花山的时候,魏未经常背地里偷着问他和青袍,自己要怎么做,才不会给江辞丢脸,要怎么做,才能更像一个江府的少夫人该有的样子。 亦是在严文惩罚江辞和他们干苦力的那段时间,他和青袍同魏未被安排接着打扫后院时,魏未那一瘸一拐的身影不由得遭到他的质疑后,她才将下跪的实情道出,且千般嘱咐拜托他不要将此事告诉江辞。 这些场景如流水般从生一的脑中穿过,他禁不住怒从心起,捏住江辞衣领的手愈发用劲,几乎是以逼问的口吻斥责:“你就不可以为她勇敢一些吗!” “生一,生一!你冷静些,快放开少爷!”一旁的青袍见状不对,急忙从地上坐起跑上前拉架,可反却被江辞一把推开,“青袍!你不用管我们,你就让他骂我吧,这样我才能舒服一些。” 他已是崩溃了,看不清脸上挂着的究竟是笑还是哭,没有了昔日那副雄姿英发的模样,剩下的,仅有颓靡。 “江辞!我真看不起你!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生一才不会让江辞如了愿,他猛然松开握着他的手,就带着青袍离开了屋。 而江辞也似脱了线的纸鸢般,顺着床架滑落跌坐于地。 瞬间,忽起的寒气张牙舞爪地席卷了他的全身,不由得他有丝毫抵抗,他只得将身子蜷缩起,同窗外那场下的瓢泼的大雨一起呜咽叹哭。 “生一!你脑子是被红红踢了吗?魏未如今病重危在旦夕,江辞肯定不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担心的要少,可你还如此指责于他!” 出了屋门后,生一气冲冲地走到极快,将青袍远远甩在身后,青袍只能快步追上他,在他耳边责说。 他听后,终是停住了脚步,但那张愤愤不平的脸上的怒火还是未消去:“就算是如此,他就要置魏未于不顾了吗?就放任她生死了吗!这不是无情无义又是什么!” 可没想到,自己刚说完,一个身影就从游廊的末端出现在了眼前。 倾盆的大雨已是打湿了他的衣襟,束着的发散落了些许贴在脸庞上,他缓缓抬起头,眼眸接连闪烁几下,道出一句话。 “这个结果,我不服,我也不认,不到最后一刹那,我决不放弃!” 第79章 初吻 闻声,二人齐转身看向身后,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被生一骂的狗血淋头的江辞。 虽说此时的他看起来更为狼狈了些,浑身上下皆已湿透,水滴顺着衣摆滴落于脚下,形成一滩不大不小的水圈,但目光却燃起不容置疑的坚韧斗志。 “少爷……”青袍见到江辞这样,不免得心生担忧,“你都湿透了,我给你去烧壶热水洗洗吧,若你染了伤寒,可就不妙了。” “无妨,丫头的时间耗不起,还有劳你们照顾她了。”江辞疾步走上前,拍了拍青袍的肩膀,又看向一旁还在怄气的生一,举起的手悬在空中犹豫了一会,才重重拍上,“谢谢你,生一,让我知道这笨丫头竟然私下为我做了那么多事,如今,该换我为她做些什么了。” “少……少爷,这天都黑了!”生一将心中话放在舌腔里吞吐了好会,见江辞的身影就快要离开自己视野所及处时,才鼓足气道出了对他的担忧。 “无事。”说完,江辞便甩着袖袍毅然决然地朝马厩的方向走去。 他不顾府上小厮的劝阻,执意骑着红红迎着暴雨出了府,把盛安城中大大小小的医馆都依次敲了个遍,可结果却仍是不尽人意。 且不说这一路下来吃了多少闭门羹,只要能为魏未获得一丝生机,就算是让他跪下,他亦是心甘情愿的。 可问题就在于,压根无几人知晓这蚀骨散究竟为何物炼制而成,更别提有谁能够医治的了。 随着天边雨的逐停,云笼稀月拨开了薄纱,月光零零散散打映到地面积水上,倒映出焦虑的一人一马的身影。 亦是子时之夜了,见时候太晚,江辞只得无奈回了府,这满腔的热血都被浇灭了一大半,可当他再次看见魏未那张无了血色的脸时,眉头不禁紧锁,重燃起浑身斗志。 就算江辞努力隐瞒,却也没能瞒住他的爹娘,江夫人已是哭晕了过去,幸是开了几味安神方子喝了下去后无所大碍,此时正被江丞相照料着。 而魏未只有三日活期的事,也在江府上下传了开,不少丫鬟小厮听后都跑来鹤鸣院中守着,皆是泣不成声,甚至还有不少小厮为了魏未,自约跪在庭院中求神叩首。 江辞眼看此景,心底又泛起一阵苦楚,牵扯着浑身肌体撕裂疼痛,他努力收起眼底的情绪,朝门前候着的丫鬟小厮摆摆手,把他们招呼了回去。 这时,鹤鸣院又回归了昔日的寂静,可就是这种静,静的令人害怕。 他轻声轻脚进了屋,嚓了嚓火折子,用手护着那抹微弱的火光点燃了灯盏。 随后,他又坐到魏未的床榻边,紧紧拽住了她的手,平日里最为热乎的一双小肉手,如今却冰凉的彻骨。 “肉脸包,江辞知道你怕黑,这不,给你点了灯,这下还怕吗?”江辞边在她耳边低语,边用手拿过白布巾浸泡于一旁的洗盆盥中,后拎起拧干替她擦拭着额头的汗珠。 魏未已服用了张大夫所开的止痛药,颤抖虽是有所减缓,可仍是紧蹙着眉头。 “笨蛋,怎么我同你说话,都不回应我了?小心没收你的小糕点噢!”江辞拿出了对付魏未的杀手锏,可小人儿还是紧闭着眼,一言不发。他的眼也不受控制般,不自觉划出了几滴泪,却又怕被他的小丫头笑话,笑着抹去滚烫的泪珠。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笑得极为开心,捏了捏魏未的脸,戏谑而道:“笨蛋,你再不醒,我可要占你便宜了,你听到没?” “呐,我都给你那么多时间了,你还贪睡,那你不要怪我了。” 江辞放开了捏她脸的手,奋力勾起一丝强颜欢笑,缓缓压下了身子,伴着急促的呼吸贴上了她的唇。 本应是柔软甜蜜的唇,此刻只存有中药的苦涩。 在吻上她的唇的那一刻,江辞眼眶中不禁滑落炙热的泪,漾到了她冰冷的唇上。 良久,他才俯起头离开她的唇瓣:“喂,姓魏的,不带你这样玩的,我都亲你了,你为什么还能睡的那么香啊!你再不醒,我就要娶上七八个小妾,和他们生一群孩子,还要把你的零嘴都抢走,拿去分我孩儿吃,你怕不怕了?” 可魏未仍是闭着双眸,手端正地摆放于被上,是一副江辞从未见过的娴静淑女模样。 “肉脸包,算你赢了,我输了,我玩木头人玩不过你。” 紧接着,江辞笑着收了收心中哀伤,双手捧住她的手,望着她沉睡的面孔道出了一席话:“上一次同你诉讼我心中意,你就睡着了,怎么这次你也要睡着?我可不管你咯,你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本公子可不说第三遍。” 续而,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羞红的脸:“在同叶小公子辞别时,我询问了他关于那个月老祠的事,他告诉我,那是他们清岩极为灵验的一座庙宇,在每年暮秋之时,都会举办盛大的庆日,凡是一同前去祭拜的男女,此生都会受到月下老人的庇佑,琴瑟调和,白头到老。待你醒来,我们一同前去,你看可好?那时的枫叶应是极为好看些,也是正值鲈鱼肥美之际,我都打算好了,届时,你于屋外玩,我于屋内给你炖鱼。待你玩够了,咱们就回家,陪着家中老人一起备迎新春,你说,这样如何?我的江夫人。” 这一夜,鹤鸣院始终是明亮着的,江辞的手,也从未松开过魏未,他同她道将来,道自己儿时的糗事,道日后孩儿的名字,不知不觉,已到黄鸡唱晓之时。 天一亮,江辞又急匆匆起身赶往附近的小城,寻找大夫,而府上的诸人也三两成群地赶往别的地方寻找,且于盛安城中广贴告示,以极高的赏金寻求名医。 可两天下来,仍是徒劳无功。病床上的魏未,亦是日渐衰弱,吐血的次数一次比一次多,甚至有一次严重到吐满了半个盆盥,皆为骇人的黑紫色。 “张大夫……我夫人她,还有几个时辰……” 这最不忍问出口的话,江辞还是说了出,情绪很稳定,稳定到张大夫都不敢直接用言语道出,而是颤抖地伸出了一个巴掌,压下去两根指头。 “三个时辰,够了,谢谢您,张大夫,这几日来您费心了,您已经很大程度上降低我夫人的疼痛了。” “江公子,您可别这么说,是小老儿无能,白学了这一世的医术,到头来,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张大夫话还没说完,泪儿先盈满眶,扶额而泣。 可江辞依旧是镇静自若,拍了拍张大夫的胳膊,柔声言:“您莫这样责备自己,您上次救过我夫人一命,我还未来得及感谢您,事到如今,亦是谁也料不到的事,您这几日也是很累了,为给我夫人研磨药粉,都没怎么合眼,您先回去吧。” 张大夫只得抹着泪先行离开了府,在他刚离开后不久,江辞就唤来了门前小厮,冷淡淡说道:“去魏府告知夫人爹娘,让,他们前来,见夫人最后一面。” “是……公子。”小厮啜泣着低下头允诺道,便立刻小跑出了院。 独留江辞一人,坐在魏未的床榻前,面无神色地凝视着她苍白的面孔。 于众人所看不见处,啼下两行清泪。 第80章 游医 “江辞,你给我滚出来!” “哎!魏小姐,魏小姐!” “你给老娘滚开!老娘今儿非打死屋里这个缩头乌龟!” 此时,艺琼带着哭腔狠狠踹着江辞的屋门,急得一旁的丫鬟连忙上去拉她,可刚触及到她胳膊时,就被她猛地一使劲甩了开来。 可就在她再次卯足劲砸去时,脚尖处传来的不再是坚硬的胀痛,而是柔软的肌肤触觉。 “姑姑……” “啪!”艺琼不由分明地打了开门之人一巴掌,声音响亮了整个鹤鸣院,几滴豆大的随之倾眶而出,涨红的眼压不住内心悲愤,“你不是说,此病不会危及性命的吗?可是,如今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最后一面?嗯?你倒是给我说话呀!” 她极力收了收自己的情绪,吞声忍泪,一字一句责问着江辞。 江辞顾不得脸颊烧痛,而是将眼睛用力往上翻了翻,努力抑制住了眼中泪水:“姑姑,岳父和岳母大人呢……” “你住嘴,你不配提这样称呼哥哥嫂嫂!”艺琼截去了江辞的话,压根不允他再多说一句,倒吸了口凉气,颤抖着嘴唇,“我们把未儿交托于你,可你呢,这几个月来,你是怎般对她?一次把她性命推到阎王爷那还不够,这次,这次……直接来告诉我们……来见未儿最后一面?” “姑姑,是岳父和岳母大人不愿来吗,那晚辈这就亲自去将他们二老请来。” 就算艺琼用怎样的话语来斥责于他,他都尽力表现出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因为,此时他的心中,只想让魏未临走前能见见她的爹娘。 而艺琼,只是一阵冷笑,似喝醉酒般,跌跌撞撞地走到庭院中央,终是无法忍耐,抱着头痛哭而诉:“你说,这都是什么世道?昨日晚,边境被敌军攻破,哥哥身为护国大将军,定是要亲自率兵出征。哥哥本想打完这场战再回来看未儿,可哪知,方才你们江府之人把这晴天霹雳的消息传回了府,哥哥听后,直接,直接一口淤血喷出,病倒了,而嫂嫂,也因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哭晕了过去,江辞,这个解释,你满意了吗?” 他似一时被封住了口般,吐不出半句话,他只是直径走到艺琼身前,“噗通”一下弯下了膝盖,跪于地上,将头重重砸下。 “少爷!您快起来,快起来啊!”院内的丫鬟和小厮见江辞行了这般“推金山,倒玉柱”的大礼,都急哭了眼,连忙跑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要把他扶起。 可是江辞却极为严肃地朝他们下了命令:“你们都给我出去!” “少爷!” “出去!” 丫鬟、小厮没办法,主人命令不敢不从,只得接续走出了院,脸上皆写满了担忧。 下人们走后,江辞不由分说,直接把头当榔头使,在地上一下接一下磕着响头,不知磕了多少下,额顶都砸破了洞,滚烫的热血顺着留下,蒙住了他的一只眼。 艺琼见状,也急忙抬起了头,急遽拉起他的胳膊就要阻止他:“江辞!你是不是疯了?你命不要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知不知道?你给老娘站起来!” 他仍是倔的像条牛,不仅不停止当下动作,反而磕的更用力了,艺琼无奈,只得将挽在手处的披帛拿下,对江辞来了个“五花大绑”,才终是阻止了他这自残的行为。 亦是在这时,一小厮从远处飞步而来,嘴中大声高喊着:“少爷!少爷!府前来了一个游医,说是能够去少夫人的毒!哎呀!”小厮过于激动兴奋,脚底一不留神,摔了个仰面朝天。 “此话当真!那我这就过去!”这是这几日来,江辞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挪动着被绑成毛毛虫的身子就要往前走。 但却被艺琼一把抓了回来:“你这样子,怎么出去?你想吓死人不成?”紧接又问那小厮:“你们家主呢?” “回魏小姐话,我们老爷一早便被宣入宫内了,好像是有什么急事,而夫人这几日都在白塔寺上香拜佛,求天上神灵保佑少夫人。” “那行,那我先出去看看,你快给你家少爷上药。”她刚走没几步,又转过头交代,“别给他解开,等我回来了再说,听明白没!”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小厮连连点头答道。 艺琼吩咐完小厮后,便一路小跑到了江府门前时,猛地将江府一门一脚踹开,这般举动,都把守门的司阍给吓一跳。 她的眸瞬及对上了石狮子旁的游医,只见他身背一竹篓,左手举一赤旗,上面写着赫然的四个大字“半两银子”,右手正拿一虎撑把玩。 “是你说你能解我侄女的毒吗?” 游医看到映入眼帘的一抹雅袍后,停住手中把玩的动作,猛然抬起了头,定眼盯着艺琼出了许久的神。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啊!”她被这游医盯的浑身不舒服,眼神不禁躲闪,但脚下功夫却没省下,边说着边狠狠踹了那匹色狼几脚。 “哎呦!疼死我了!你就这么对待你们曾经的恩人?”他一把扔下虎撑,双手搂过那只被踩了好几下的脚,疼得龇牙咧嘴地说着。 被他这么一说,艺琼才发现眼前之人有些许眼熟,手抚上下颚围着他左右打量了一番。 之后,她的眼神又对上了旗上“半两银子”四个字,才恍然大悟过来,张大了口用手指着他惊呼道:“你是半先生!” 眼前这白须白眉的老头,正是五年前将魏未从阎王爷那儿夺回来的那名游医。 游医见自己终于被认出来了,才舒缓了紧缩的眉头,顺着一把须白的胡淡淡而笑:“艺琼,你终于认出我了,没想到咱们还能再次见面。” 这老色狼,说话的口吻和他这七老八十的模样压根不匹,特别是还直呼了艺琼的名字,使她忍不住掉了一身鸡皮疙瘩,抱着胳膊颤了颤。 哎……可这不对呀?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名字呢? “喂!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她抱着这个心中疑惑问出了口,而跟前老者只是笑而不语,半响,才回了她话:“怎么,这奇怪吗?这天下,哪有老夫不知道的事?” “切,算了算了,老娘没时间在这和你斗嘴。”艺琼叉腰摆了摆手,不愿去再和游医牵扯这个话题,转而恢复到一脸严肃,“半先生,我侄女的病……” “你们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老夫既然能救她一次,就能救她第二次。” “太好了!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那您快请进吧!” 得到了半先生的肯定后,艺琼激动的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连忙转身带着他走进了府。 两人拐过了曲折蜿蜒的游廊后,终是入了鹤鸣院。 而此时正在屋内上药的江辞,听到院内传出的动静后,急忙就要往屋外跑,但由于身子还被披昂绑着,这才往前一扑,就摔了个大跟头,吃了一嘴灰。 “少爷!少爷!”这一举动可是吓坏了正在为他上药的小厮,他赶忙弯下腰将江辞扶起坐上椅,碰巧此刻艺琼也带着半先生入了屋。 “乖乖坐着,我这就来替你松绑。”她白了一眼,走到江辞面前,三两下就解开了束缚着他的披昂,后又挽到了手上。 “这位神医,只要您能够解我夫人的毒,您要多少黄金白银,晚辈定是会派下人送到您家中!” 面对江辞开出的优渥条件,他只是笑着摆了摆手说:“老夫过惯了这与世无争的逍遥日子,而您若是真给老夫那么多钱财背在身上,那可就是折煞老夫了,老夫呀,只要半两银子就够了,再说,老夫向来是四海为家,居无定所,届时,公子又要去送往何处呢?” “那,那晚辈真是感激不尽!若您之后有什么用得上晚辈的,晚辈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哎,这赴汤蹈火倒是免了,老夫又不是阴界小鬼,要把你下地狱煎油锅,不过嘛,老夫的确是有一个条件。” “您尽管开,无论是何种条件,晚辈定依您!”江辞想也没想就吞口而出。 可半先生听后,只是勾起唇边一抹笑,眼神微微上倾,说出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噢?是吗?你,可当真?” 第81章 为她去死 “神医,晚辈已吩咐院中之人离开了,您看,这下可以告知晚辈您的条件了吗?” 这半先生,说来也是奇怪,非要江辞把一院子人都赶走他才说,江辞虽说不解,但为了床上命在旦夕的小丫头,还是照做了去。 半先生走到门外环视了一圈,确定无人后,才背着手走到江辞跟前,瞥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儿阴沉着脸问道:“江公子,你爱她吗?” “我自然是爱她的!”江辞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脱口而出,可却惹来半先生的几声冷笑,一字一顿说:“那你愿意,为她去死吗?” 对于他突然抛出的这一句话,江辞忽有些未反应过神,半先生见状,不禁压低了声:“你犹豫了。” 话闭,他就拎起摆在一旁的竹篓要走出屋门,可就在他手才触及到竹篓的一刹那,就被江辞紧紧握了住。 “半先生,不妨您说,我江辞天生就不是什么大英雄,自然是畏惧生死的。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何古有那么多人愿为他人去献出自己鲜活的生命,因为心中有着想去保护的人。” 他的语速极为平缓,嘴边还带起了笑,话未毕,他又接着续说:“若是晚辈的小命能换回魏未的命,我愿意。” 从始至终,江辞的目光都未离开过床榻上的人,眼神里的柔情都快溢出一泉春水。 半先生听后,转过了身子,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嘴中叹出一口热气:“哎,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胆量魄力,老夫实在是佩服,那老夫就帮你这一把吧。这蚀骨散,不是不能解,只是这解药……需要心上人的心瓣做药引,这就意味着……老夫,需要你这颗心。” 半先生说着,手便抚上了江辞跳动剧烈的胸腔,而江辞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和缓,非但无惊恐失色、大呼大喊,反倒嘴角含起笑意:“无妨,只要能救回丫头,就为大幸。” 可此般深情有意之话,却惹得半先生捧腹大笑:“哎呦,江小公子,这掏心窝子的话你都信?哈哈哈哈哈,可真逗!” “半先生!方才您莫不是在骗我!” 江辞有些急红了眼,他本以为这半先生是个正经人,可没想到同性情大变的严文一样,是个以捉弄别人为乐的坏家伙! 半先生收了收笑,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和这怄气小公子解释道:“老夫只是想探一探你的心意罢了,再说,老夫怎敢将你害死啊?你死了,你那丞相爹不得把老夫的脑袋削下来?而且,你若是真就这样死了,你那年迈的爹娘怎么办?小子,这有情有义呢,是好事,但可不能置你的两位高堂于不顾啊!” 他的一席话点醒梦中人,江辞羞愧埋下了头。 “行啦,你也别自责了,据老夫所看,你的夫人没有多少时间经得住咱们搁着唠嗑了。” 半先生走到床前,看了看气若游丝的魏未,紧而转身同江辞说:“江公子,老夫能把你夫人救回来,可保不准她是否还能存有如今的慧根。她儿时就因一场高烧烧坏了脑,才智仅有六七岁孩童般,如今再经过这毒性的攻击,恐怕就真成大小便都不能自控的傻子了。” “就算她变得更愚笨,或是行动不能自理,但无论她发生怎样的改变,她,是我江辞的妻子的这一事实,永世不会改变!” 江辞走到床沿处坐下,紧握住魏未的已是浮肿的手,眼底尽是数不尽的柔情。 “你倒是个深情好男儿,喏,拿着,将这颗丹药给你夫人服下,不出半个时辰,她定是生龙活虎!” 半先生从怀中掏出一红色锦囊,从中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圆丹,江辞见状,正要去拿过,却又被这老顽童收起了手。 “哎!老夫就不给你,就不给你!哈哈!” “半先生!您别闹了!算晚辈求您!”看着江辞那副着急的样,他才收了收顽性,撇了撇嘴,“切,真无趣,老夫又不是不给你,不过,你得拿个东西和老夫交换。” 这怎么又要交换?这个半先生,咋还是个事儿精! 他虽心有抱怨,却又不敢直言,依旧是好声好气地同半先生说话:“您说!” 半先生见目的达到,露出一丝极为不轨的笑意,令江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本以为他要提什么极为苛刻的要求,没想到他竟是想要魏未平日佩戴的那个银铃! “半先生,您要那个银铃作甚?您若是喜欢,晚辈给您把全盛安最好的银铃买来!” “老夫不嘛!老夫就要那个!你给不给!” 他像个被没收了糖的小孩般,一屁股坐在凳上,扭着身子撒起了脾气。 江辞无奈,只得走到铜镜前,将那串银铃递到未先生手中,而未先生倒也是直爽,直接就把丹丸拿给了江辞。 “好了,那老夫先出去等着,等你夫人醒了老夫再走,不然呀,被你们传成江湖骗子可就不妙了。” 江辞朝半先生弯了弯腰道谢,他也是投以微笑示意,背着他的竹篓,带上他的招牌旗子便走出了院。 而江辞也赶忙倒了杯水,小跑至床边,将魏未的头轻轻扶起,喂她吃下了那颗丹药。 这半个时辰,对江辞而言,怕是人生最为难熬的一段时候了,他的唇始终抿着,抿到失了血色,握住魏未的手也热出了汗。可就算如此,他仍是坚守在床边,眼睛都不敢多眨几下。 于这个过程中,魏未的脸上逐渐晕出了红色,泛白的嘴唇也变得红润了些许,就在燃着的熏香倒下最后一截香灰时,床上的娇人,也终于睁开了眼。 “肉脸包!你醒了!”江辞握住她的手愈发用劲了些,连忙凑过身到贴近她的脸,急促拍打而出的热气都扑到了魏未的脸上。 “江辞,你怎么这幅模样了,你这一蓬头发,都可以当鸟窝了,真丑,哈哈!” 没想到魏未这个小没良心的,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戏嘲为了她三天三夜未合眼的夫君。 江辞听后,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佯嗔道:“好你个没良心的,竟然这样说你夫君!” 可他话还未说完,魏未就探出了被窝中的手,轻轻抚上了他的额头:“这是怎么搞的,疼吗?” 江小公子最好面子,若是被她知道这额头伤是怎么弄的,那岂不是得遭她笑话一辈子!于是,他便将事情隐瞒住,换了一个口头说法:“无碍!这,这是,昨晚起夜,不小心,不小心,撞墙上的,你,你知道的嘛,天太黑看不清路!” “骗人!你看你都结巴成什么样子,还撒谎!羞羞羞!”魏未俯着身子坐了起来,边说边朝着江辞做了一个鬼脸。 江辞见谎言被揭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从肉脸包醒来时与他所交流的话语都与往日截然不同,他不禁担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丫头,你莫不是又烧坏了脑子?” “你才烧坏了脑子呢!”魏未娇嗔一声,推开了江辞的手。 江辞不解眼前人,怎么突然的极为机灵?连忙吩咐门外候着的小厮叫来了前厅的半先生。 “哎呦,江公子,你府上的下人是练过轻功水上漂吗,这一路拽着老夫赶来,差点跑得老夫岔气!”刚跨进门的半先生,汗珠直往下落,弯着腰身扶着墙,口喘粗气说道。 江辞连忙将他扶到桌前坐下,并为他倒了一杯茶,待他将杯中之水一饮而尽后,江辞才发了问:“半先生,真是抱歉,又把您从前厅大老远地给拉了回来,事情是这样的,我家夫人在您的神丹的药效下,的确是醒了过来,解了毒,可这……” 江辞转过头看了看扑闪着大眼睛望着他的魏未,不禁觉得接下来所要言说之语当着丫头的面有些不便,便将屁股还未坐热的半先生拉到了墙角处,低声询问。 “您不是说,我夫人醒后,极有可能变得更为呆滞,可她方才与我说的一番话,分明是清醒如常人呀!” “嗯……”半先生摸着胡须思索了一会,“啊!老夫忘了告诉你,这经过一场大病,有微乎其微的几率让愚笨之人恢复过来,没想到这个奇迹在你夫人身上发生了,怎么,变聪明了?你不要了?” 许是这消息来的太突然,江辞都不敢置信,一时哑了口,但回过神后,又急忙摆手解释:“才不是!我夫人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他这话说的过于大声,不巧被魏未听进了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哎呦,这情爱的酸臭味呦!熏死老夫了!行了,你夫人醒了,那老夫也就走了。” “哎,半先生,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您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啊,再怎么,也留下来一段时日,让我们好好的报答您吧!” 眼看半先生背着竹篓就要走,江辞紧忙拉住他的胳膊,想要将他挽留住,可这半先生只是笑着转过头向江辞索要了半两银子,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府。 “半两,半两,半两银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医你顽疾,救你性命;半两,半两,半两银子……” 续而,他接着摇着那破旧的旗,把玩着虎撑,朝更远处走去了,直至消失于云巅尽头。 第82章 捉鬼 “未儿!” 听闻魏未醒了后,艺琼便撒了开步子忙不迭地跑进了屋,在亲眼所见面前这活蹦乱跳、气色红润的丫头后,她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霸道地一把推开守在床前的江辞,抢坐了他的位置,拉着魏未的小手,声泪俱下说着。 “哎呀,姑姑,您看未儿这不好好的在您面前嘛!您就别哭啦,不然,都不漂亮了。” 魏未抽出被艺琼握的极紧的一只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而艺琼也是转悲为喜,连连点头停泪,可这时她也发现了魏未的一些异常,疑惑地望着江辞发了问:“这,这是怎么回事,未儿她……” “姑姑,您莫要担心,听半先生说,因这毒刺激了未儿的神经脉络,以极为微弱的几率使得未儿恢复了才智。” 在江辞的解说后,艺琼才算是打消了心中的困惑,激动地将魏未一把拥入怀中,搂得生紧:“哎呦喂!这真是太好了!未儿呀,如今你不仅解了毒,这愚笨的小脑瓜也清醒了过来,姑姑真是太欢悦了!” “咳……咳咳!姑姑……未儿知道您开心……但您这手劲也忒大了些……” “噢,噢,哈哈哈哈,这一时没忍住,捶的大力了些。”被魏未这么一说,艺琼才连忙停止了敲打她背的行为,有些忸怩地埋了埋头,“既然你无事了,那就随姑姑回一趟府上吧,你爹娘他们……” 见艺琼半吐半露的模样,魏未不免得心生慌张,眼底闪现一层担忧:“姑姑!我爹娘他们怎么了!” 艺琼不忍将事情一口道出,又不敢迎上魏未质问的眼光,将头扭朝了一边,试图用长睫掩盖住眼里的情绪:“这一时半会,姑姑也说不明白,你去了,也就知晓了。” “好,姑姑,未儿这就随您一起去!”魏未说着,手脚也赶忙动了起来,一把就掀开了被褥往床下跳,却被江辞阻挡了住,“哎,丫头,你确定身体无恙了吗?” “魏未确定,肯定,以及一定!如今的身子骨还要比之前更爽朗些呢!不信,不信,你摸摸我这结实的胳膊!” 小丫头虽是恢复了脑袋瓜子,可说话、做事还是如同之前一样,傻傻呼呼,笨笨呆呆,没头没脑的模样惹人喜爱。 “好吧,若有哪儿不舒服的,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于我噢!”江辞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允了她前去。 魏未三两下功夫就将外裳套起,随意扎起了发,可就在她二人准备跨出门之际,江辞就于铜镜前,拿起了之前她买来玩的面纱递交到她的手心里。 “江辞,这是?” “戴上,这一路上别被人发现了,还有,你被半先生解了毒这件事,只能同你爹娘说,明白吗?” 小丫头不解,困惑地挠了挠头道:“为什么呀?” “你呀你呀,真是个笨蛋!”江辞伸出一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又拿起她手心中的面纱,边替她戴上边说,“明摆着咱们府上有内鬼,我这一招,就是引蛇出洞,明白了不?” “噢!江辞这是要抓鬼!魏未明白了!” “算你机灵。”他刮了刮魏未的小鼻子,后侧过身同艺琼行礼言,“待小婿将府中内鬼抓到,定立即赶去看望岳父岳父!” “是谁如此迫害我家未儿,你定要给我拿出个说法,否则,我们魏家可不会这样轻易原谅你们江家!”艺琼朝着江辞放了句狠话,便带着魏未从后门出去了。 在她们走后没多久,江辞便唤来了生一和青袍,可这两人刚听他讲完魏未的事,就高声欢呼了起来,害得他连忙上前捂住了二人的嘴。 “嘘!你俩就不能小点声,你们这几日盯着嬷嬷,可发现有什么异常?” “唔,唔,唔唔!” “我听不清你们说啥呀!噢,忘了!我还捂着你们嘴呢!” “呼!可憋死我了!”被江辞松开手后,二人先是急促地呼了呼气,后才将事情慢慢道出,“少爷呀,这几日,嬷嬷都没什么异常,不仅没在私下搞小动作,还时常跪于屋内向少夫人祈福呢,少爷,您说,咱会不会怀疑错人了?” “呵,她那是做戏做全套,不是她做的,还能有谁?不过,这种招数绝不可能仅是她一人所为,以她的能力,是弄不来这蚀骨散的!” 一提起这毒妇,江辞脸上就只有愤懑,才说完,他又趴到两小童耳边悄悄嘀咕了些什么。 “什么!真要这样啊?少爷,会不会不太好!” “笨蛋生一,瞧你那大嗓门!嘘,小点声,你生怕别人听不到啊!”生一这人,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大喊大叫,是个死脑筋!这不,江辞才吩咐完,他那嗓门又张开了来,在青袍的严声斥责下,才闭住了嘴。 “按我说的来就是。” 于江辞嘱咐下,他两人便允诺答应了。不一会功夫,他二人就跑到前厅大声哭喊,将府上之人都引了过来。 “哎哎哎,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俩在这哭什么哭,晦气不晦气!” 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江管家也急忙赶过来看看情况,不然这场面被家中主子见了,那可是大过呀! 见江管家来了,生一和青袍更是哭的敞开了怀,一把鼻涕一把泪哽咽而道:“小的们,小的们,刚从少爷那儿过来,本,本是去给少夫人送药,可哪知,少夫人,少夫人还是没能挺过去,香消玉殒、芳魂远去了!” “什么!这,这,这怎会如此突然啊!”江管家听后,直接是被这消息惊得跌坐于地,都失了往日风度,捶着胸口老泪纵横。 而身边围着的丫鬟和小厮也都如江管家一样,痛哭流涕、泣不成声,口中不停唤着魏未的名字。 就在前厅一片哭声时,江辞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众人面前,眉心都揪扯凝为一团,痛心疾首呵斥道:“行了,你们也别哭了,这要怪,就怪那贩野菇的小商贩!是他害死了未儿,我江府,定会让他偿命!” “少爷说得对,这商贩丧尽天良,竟为谋一己私利,不惜做出这等谋财害命之事,死不足惜!” 底下的青袍同江辞一唱一和,掀起了府上下人的愤懑,皆在喑恶叱咤。 “对!杀人偿命!死不足惜!” 就在众人转悲为愤、咒骂那商贩之时,江辞的眼光紧锁上了躲在游廊一角处窃听的嬷嬷,只见她吓得面色如土,不寒而栗,正当她打算溜走时,江辞又说了一段更令她惊恐的话。 “还有,此事不准传给外人所知,府上也不允挂白绳、挂花圈。” “少爷,这是为何啊?” 对于生一的提问,江辞眼底划过一丝寒颤,说出一句诡谲之话:“想必大家都知,方才府上来了一位游医,哎,可惜,还是没能将魏未救回。不过这位游医临走前说,因魏未走时心有不甘,所以如今还不愿离去,要到明日才会魂归,所以本公子希望,在这之前,都不要有人扰了魏未的游魂。” 底下人一听,虽是身子起了战栗,不过也只敢连连答允。 这不,江辞才说完,大家伙便将自己手头未做完的活利索地干完了,天才黑了半边,就赶忙躲进了自己的屋中,房门紧锁,灭去了灯。 整个江府,除了府门前亮起的淡淡光晕,皆是被黑暗笼罩,且极为寂静,只能听到阵阵虫鸣和司阍紧促的呼吸声。 江丞相和江夫人回府时,都被这诧异的气氛给吓了一跳,还好江辞及时出来将他二老送回了屋,便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一道出。 不知不觉,已是到了子夜时分,阴气煞重之时,同时,也是到了“捉鬼”的好时候。 第83章 见鬼 江府后院极为偏僻的一角,一个女子正蹲在地上往火盆里丢纸钱,而兰亭四角垂挂着的被风肆意刮起的的白纱,更是为这死寂的夜添加了些许阴森的气息。 “少夫人,少夫人……我给您烧纸钱了……求您别来找我……你的死,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女人哆嗦着身子说着,手上不停往盆中扔纸钱。 她的脸在忽明忽暗跳动着的火光打射下,显得更为惊悚,就算飘起的缕缕青烟呛的她口鼻直流泪,她也不敢停下嘴中的话。 “少夫人……您,您走好……千万别来找老奴啊!” 这躲在后院烧纸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毒妇嬷嬷——梁三娘。 在下午听江辞说了魏未游魂的事后,嬷嬷就变成一副魂不守舍、惶恐不安的模样,生怕被魏未的游魂给缠上。 这越想,她是越发害怕,最后吓得跑出去寻了个道士。 在花了好几两银子后,那道士才告诉她自保的法子:这遭人害死的游魂,只要诚心安度她,多烧些纸钱,便能使她心中怨恨淡去。 于是,嬷嬷便又花了许多银子,在道士那儿买了一麻袋纸钱,躲到了后院烧纸。 随着时候愈晚,嬷嬷这心里便越发不踏实,出的冷汗都浸湿了一头发,可她又不敢就这样回去,因为那道士说若是不将这一麻袋纸钱烧完,游魂就会缠着她折磨她到死。 嬷嬷自然是怕极了,只得加快手中的速度,将纸钱一把一把扔到火盆里,口中也不停地嘀咕着。 可就在这时,她的身后,突然飘过一个白衣白裙的女人,披散着头发,走路没有一点声。 “呜……呜……” “是,是,是谁!”背后传来的一阵阵呜咽哭泣声吓得嬷嬷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她鼓足了勇气朝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处嘶吼发问。 然而传来的却是一阵冷笑声,这笑声令她肌肤的每一寸毛发都竖立了起来。 “你……你是人是鬼……不要……不要躲在那里吓唬人。”嬷嬷凭借着她最后一丝理智大吼着,可双眼处早已吓出了泪。 “你把我害的好惨啊,梁三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下毒害我。” 嬷嬷说完那句后话,那白衣女鬼直接从黑暗处飘到明处,以极为诡异的姿势朝着她步步走来。 “啊!你你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见到女鬼后,嬷嬷努力将自己身子往墙角处蜷缩,从怀中掏出几张黄底红字的符咒对着女鬼,可女鬼依旧是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见这符咒无用,嬷嬷又赶忙掏出几颗大蒜往女鬼身子砸去,但依旧是在做无用功罢了。 眼看女鬼就要走到自己跟前,嬷嬷完全被吓破了胆,将头重重跪在地上,声音抖得不像话:“少夫人,少夫人,老奴,老奴求求您,您饶了老奴吧,这一切,不是老奴做的。” 那女鬼听后,果然停住了,立在原地,动了动惨白的唇,吐出几个字:“那是谁做的。” “是,是,是孙家,是孙家!这一切都是孙家的阴谋啊!包括老奴被追债的事,也是孙家安排的一出戏,他们原本是想把老奴安插进来,将诬陷江丞相贪污财款的字条藏于府内,可,可那天老奴去孙府时,无意间听到怜贵妃和孙家公子的谈话,说,说是要害死江丞相和江公子!老奴当时听到后本是想逃走的,可不料,却被他们发现了,所以怜贵妃就命令老奴去找她的旧日相好——盛德堂的方大夫,拿了这西域毒药蚀骨散。” 之后,嬷嬷寒颤着身子将事情都道了出,包括那场突起的火,也都是她动的手脚。 听完嬷嬷的陈述后,那白衣女鬼又凛声逼问道:“你所说之言,是否句句属实?” “老奴……老奴不敢对您有任何隐瞒啊!老奴都是被那怜贵妃以性命相要挟才这样做的,实在是迫不得已啊,少夫人,求求您,饶了老奴这条狗命吧,求求您,求求您!” 就在嬷嬷将头一下下砸得猛烈的时,一阵轻快的拍掌声突鸣于耳畔:“这计划,还真是周全啊,梁三娘!” 这阵巴掌声不仅划破了寂静的夜,同时也是在嬷嬷心头狠狠插了一刀,她连忙惊恐地抬起头,只见眼前站着的是生一青袍同江家公子,江辞。“这这这……”嬷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伸出手指向了那“白衣女鬼”,“你说她啊?来,抬起头,让嬷嬷看看你是谁!”江辞吩咐着身边白衣女子,女子便抬起了头,用手将头发扒拉朝脑后,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怎么,怎么会是你!这一切,都是假的?”嬷嬷看着眼前的云香后,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引自己出洞而布下的局。 “对啊,不然怎么把你这条大蛇引出来呢?”江辞环起了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趴着的那条走狗,眼底尽是寒彻的冰霜。 “少爷,少爷,求您原谅老奴,老奴真的是受孙家、受怜贵妃指使的,求您放老奴一条生路!” “滚!你让我觉得恶心!”嬷嬷刚爬到江辞脚步抱住他的靴,就被他一脚蹬开,随即又吩咐了身边之人:“生一,青袍,把这条狗给我带下去,乱棍打死,然后,抛去郊野喂狗!” “是,少爷!” “不要,不要啊,少爷,您就放过老奴这一次吧,少爷!” 嬷嬷被生一和青袍桎梏住胳膊和手,就往院外抬,她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回荡在整个后院,极为惨烈,可江辞已不是当初那个傻白甜了。 这命里犯贱的东西,就该死! 他丝毫不顾及嬷嬷怎么打闹哭喊,而是带着云香直径走了出去,好似再看这个毒妇一眼,都会觉得恶心。 第二日一早,梁三娘毒害魏家儿媳的消息就传遍了盛安的大街小巷,所听闻之人无一不咬牙切齿,痛骂这毒妇死有余辜的,除了孙家别院之人。 “穹儿,你这一大清早就把姑姑从宫里叫出来作甚?你可知再这样频繁出入宫外,圣上就会起疑心了!” “姑姑呀,您有所不知,那蚀骨散没有伤及江辞和他那老不死的爹,倒是把魏家的女儿害死了!并且,昨日江辞抓到了梁三娘下毒的把柄,据说,如今已经乱棍打死,将尸体丢到郊外去喂狗了!” 孙穹边说,边急的拍手跺脚,在屋中来回踱来踱去,可孙怜歌听后,只是接着摆弄起头上玉簪,未有任何多余反应。 “不就是死了个狗,你至于吗?” 对于孙怜歌嗤之以鼻的行为,孙穹只得啧了声嘴,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俯到耳畔低语:“您说,要是梁三娘把我们的事情都供出来,那怎么办!” 可哪知,她听后,只是发出一阵刺耳的尖锐笑声,续而瞳孔彻底冷了下去。 “那不是正好?正好,这个梁三娘知道本宫的太多事,她那条狗命,早就该死了,若不是念在她之前对本宫有恩,本宫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这狗下人,还傻呆呆地以为本宫当年放她出宫,是怜慈她,呵!如今,江辞把她杀了,死无对证,就算她死前真把我们做的事告诉了那小子,又有何用呢?这人都死了,上哪儿找证据?” “姑姑说得对,还是姑姑远谋,除了二个大患!” “行了,你也别在这拍本宫马屁了,多学聪明些,保不准江辞那小子还有什么小动作,防着他一些,准没坏处。”孙怜歌才说完,又想了一重要事情,转头问道,“你确定梁三娘已死?” “姑姑,侄儿就是怕这江辞搞花样,所以派了人去盯着,咱们府上的人可是亲眼看见江府的下人用白布盖着一具尸体抬了出来的!为了证实真伪,他们还亲自尾随到了郊外乱葬岗,哎呦,可别提多吓人了!那梁三娘的尸体被几只野狗两三下就撕扯开来了!” 孙怜歌听后非但没流露出些许同情之意,反而是内心翻滚起阵阵恶心,皱起鼻轻责孙穹:“行了行了,确定死了就行,不用把她那副死相和本宫一一道来,怪恶心的!” “是,是,是,侄儿不提就是。”孙穹连忙点头哈腰道。 “既然没什么大事,那姑姑就先回宫了,出来久了,会惹疑的。” 之后,孙怜歌便从后门饶了出去,乘上香车宝马离开了孙府。 第84章 囍 距离魏未回魏府,已经过去了一整天的时间了,因昨夜她就没有回来,所以,这不由得使江辞有些担心,他越想便越着急,刚打算亲自赶过去看看时,魏未就回来了。 “笨蛋,怎么昨晚不回来也不托人往家里捎个信,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对了,岳父岳母大身体可还安好些?听闻边境被宁云敌军攻占了,岳父要亲自带兵出征?”魏未才跨进门槛,就被江辞来了三连问。 “哎呀,这不是昨晚家中给做了些好吃的,吃得一高兴就忘了时候,就在家中睡了一晚嘛,阿娘已醒来了,身子无大碍了,阿爹……” “岳父大人怎么了?” 被江辞追问时,她急忙转过身牵起嘴角挤出抹笑:“阿爹是英勇善战的护国大将军,身子骨向来健朗的很!自然是无事的!不过,阿爹明日就要带兵出征了,所以,魏未在府上都留了一会。” 经魏未那么一说,江辞才舒了口气,将提在心坎上的担心放到了肚子里。 “肉脸包,饿了没,想吃点什么?”江辞笑着伸出一只宽广的大手揉了揉魏未的发,都把她揉成了一只炸毛的小狮子。 “魏未想吃江辞做的面条!”小丫头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道。 也不知道这江小公子那一碗朴素的面条是有何种魅力,竟能让咱们的小饕餮这般喜欢,放着那山珍海味不吃,硬是要吃他这骨汤白面。 “好,那本公子就允了你这只小猪,给你做就是,乖乖在屋里等着,听到没?” 江辞边吩咐着她边站起身,走到屋门前时,又再次转头补充:“对了,肉脸包,在你中毒的这三日,你那只肥猫崽子倒算得上有情有义,每天守在咱屋门前,不去逗邻家小母猫,也不去厨房偷鱼吃了。这我本想给你抱来的,可那家伙踩了好几个泥坑子,橘猫都成黑猫了,便托云香去洗一洗,一会让她给你抱来。” “嗯!”她一听,不免有些感动,脸上含着笑意连连点头,凝望着江辞远去的背影。 大家伙都对她那么好,她会舍不得走的…… 确定江辞已离开了院,她才刚卸下她的伪装,埋下头扣着手指,两滴清泪直接掉落在粉白的指甲上,浸湿了指盖。 半响后,院内一阵脚步声及几声软糯糯的猫叫声传入了她的耳,这时,她才连忙抹去眼角泪,还原成方才的笑意。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魏未才明了,当一个成熟的大人和当一个愚笨的大人的区别就在于:学会去伪装、去掩盖、去以最自欺欺人的姿势瞒天过海。 “小姐!您没事真的太好了!”云香进门的速度就和她的脾气一样,来得极快,还好魏未及时戴上了掩藏的面具,不然定是会被她抓个正着。 云香一见魏未,眼眶里的泪又不由自主地偷跑了出来,就连她怀中的小猪都发出嘤嘤嘤的叫声。 “好啦,云香,不准哭咯,你看魏未这不好好的,不仅没有去找阎王爷爷,而且脑袋瓜子也变聪明了呢!”魏未俯身替云香擦拭去眼角的泪,炯炯的杏眼都被她笑成了一双月牙。 “喵喵,喵喵喵。”云香怀中的小猪也极力地扭动着身子,想从云香怀中挣脱而来,而魏未也看出了它的小心思,柔柔地将它抱搭在自己肩上,拍着它的圆屁股。 “胖胖呀,听江某人说,我中毒的那几日,你可是一直守着我呢,算魏未没白疼你这大肥猫。” 她说着,头就埋到小猪毛茸茸的毛发中,不过,这也对,洗干净的小猫咪不拿来吸那岂不是可惜了! “没想到你们来得那么快呀!”微闭上的门被轻轻推开,是江辞端着他夫人亲自点名要吃的“江氏骨汤面”来了。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他把食案端上了桌,紧接递给了魏未一双筷子。 “好香啊!那魏未就不客气啦,江辞要吃吗?”小丫头掀开了盖子,探过头去将面条的香气全吸入了鼻。 “你快吃吧,哎,哎哎!你这野猫子本公子让你主子吃,又没让你吃!给我住口!” 江辞刚开口说话,魏未怀中的小猪就一跃蹦到桌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还好被江辞阻止了它的行为。 “没事,就给胖胖吃一点,也让它尝尝江辞的手艺!”魏未说着,便挑从碗中挑出些面条放到桌上给小猪吃。 一旁看着的云香见到这个场面禁不住掩面“噗嗤”一笑。 “云香,你笑什么?” “回公子话,云香呀,看这场面,觉得颇有些一家三口的感觉呢!” 云香随口开出的玩笑却使江辞哑口羞红了脸,良久才答道:“切,这叫什么话,本公子可不稀罕这野猫子,谁和它一家三口呢,云香,把它抱下去吧!” 喵喵喵,本喵还没吃完呢!怎么就被抱走了?劝你们对本喵尊重些,本喵可是天上灵宠!吃你们凡人做的东西算是赏你们面子的! 才不管小猪怎么喵喵叫,云香一把抓着尾巴就把它逮回去了,看来魏府出来的人蛮劲都不小…… 云香他们走后,魏未这小胖丫头倒是很速度的解决了一碗盆的面条,摸着肚子满足地对着江辞傻笑,江辞也不知是怎地,莫不是被这丫头传染了?也是对着她摆出同款傻笑。 越是欢快的时间,就走的更为快一些,不知觉中,窗外的天已经哑黑,安谧中夹杂着几声蝉鸣。 “江辞,时候不早了,咱们休息吧。”两人洗漱完毕后,是魏未先开的口,她边说着,边蹦跶上了床,将自己的身子往里缩了缩,腾出空地来。 “那……那行。”许是打地铺成了习惯,江辞扭过身就去将柜子里的被褥拿出来,可正打算铺地上时,却被魏未制止而住,“江辞,魏未看你才是笨蛋!魏未都给你留地了,上来睡。” 江辞腆红着脸挠挠头,应了一声,有些僵硬地上了床,这脑袋刚搭上枕头,旁边的娇人儿就开了口:“江辞,魏未记得,那次我梦见了蛇,害怕得不行,是你跑过来安慰我的,那你今夜可以像那天一样,抱抱我吗?” 他一转头就迎上了魏未扑闪的眼,刚打算躲闪开来,却被一双娇小却有力的手把着脑袋硬生生是扭了回来:“你就抱着我,同我说说话。” “好好好,小姑奶奶,您这手劲啊,下次悠着点,这可不是兔头!”江辞应着她的话,略微生疏地伸过宽阔的肩膀搂过了她,而魏未也像只小兔般,窜了进去,环过手将他搂得生紧。 “江辞,上次你和我回魏府时,阿爹把你拉过去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不就是说让我多担待点你那笨蛋脾气,让我多看着你别让你被人拐走了,毕竟脑袋瓜子又不聪明,弱小无辜但能吃!” 江辞不正经的回复逗得魏未都快笑出了泪,边笑着手边轻轻拍打着江辞娇嗔道:“你骗人!阿爹才不会这么说呢!之前我就老被你欺负,如今我恢复了,该轮到我欺负你了!” “噢?是吗?江夫人,请问你要如何欺负我呢?” 他一把撑了起来,将魏未困于他的两臂之间,低沉慵懒地吐出一丝热气,拖出长长的尾音,这是一种说不出的男性独有魅惑。 魏未看着他勾起的唇角,以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一时间,好似被银梭来回缝上的渔网般,任凭心里的小鱼再怎么欢腾,也蹦不出这张系得牢固的大网。 可越是看着他,心底的苦楚就在不断沸腾,淹没了彼岸,撕毁了面具。就算眼下的魏未已是一个理智的大人,但在一天前,她不也还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屁孩,无忧无虑、没心没肺,会为了吃不到心心念念的糕点发愁,会追在别人屁股后面一个劲的问十万个为什么。 这突然长大的疼痛来的太快些,不允拒绝,不允逃脱,就重重压在她瘦小的肩膀上,似千金砣,似巨石山,压到她都快喘不过气。 “江辞,魏未想欺负你一辈子,欺负到白了头、没牙齿。” 她再也忍不住眼角的泪了,任意它的流淌,一双手搂过面前男子的头,靠在他肩膀上痛哭起来。 江辞不知她是为何而泣,只以为她是觉得心中委屈,便温柔的拍抚着她因抽泣而颤动的背脊,哄着他家的小屁孩。 “多大人了,你还哭鼻子,好好好,我不欺负你,你欺负我,总行了吧?唔……” 唇齿畔突如其来的温柔缱绻,令他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这一吻,懵懂地如早春的青梅,三分甜,七分涩,却又萦绕着几分无法抗拒的柔情。 须臾后,江辞也回应上一个浅尝辄止安抚的吻,试图以此去安定她不安的心。 良久,这细碎的吻才终了,两人才微微抬起了头,不知是因帐内红光点缀的还是因羞涩占据了心扉,他两人的脸红的似霜叶的二月花,彼此的心跳声都快充斥满整间屋。 此时,夜已经极深了,树上聒噪叫个没完的知了都睡在了盛夏里,万物众生纷纷闭上沉重的眼皮入了睡,唯独不远湖畔处一对鸳鸯,还于洒满月光的碧波中戏游,一会钻入水内,一会探出身子,时不时不忘摆动身上羽毛,溅落滴滴珠儿倾落河岸。 而屋内,燃着的灯盏已是十分暗淡了,但不知为何,仍是将半旧的“囍”字打照地艳红,衬的罗红色帷帐都更着几分媚惑色彩。 而帷帐的尽头是滑落到床榻处的衣裳,半遮半掩地盖住了两双摆放整齐的鞋。 第85章 替父征战 “你们几个把少爷给我看好了!听到没!真是的,一个个的都不让长辈省心!” “是!老爷!” 江丞相吩咐着门前小童,转身望了一眼江辞的房门,轻叹一口气后便先行离开了。 “你们放我出去!今日谁敢拦本公子,本公子出来后绝饶不了他!” 鹤鸣院内已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遍,任凭江辞怎么拍打屋门、怎么叫喊都无济于事。 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昨夜还伴在他身旁的女子今日就冲上了沙场,替父征战,以一介女流之力同敌军相抗。 她牵走了红红,带走了十万兵将,未多给江辞留下什么,徒有一白纸上写“家国有难,舍我其谁”。 这字体写的歪歪斜斜,似忸怩的少女,可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坚韧果断。 是因这份坚韧果断,她毅然决然投向了金鼓连天的战场;是因这份坚韧果断,令她抛下男女情长,束发挽鬓,抹额系头,头也不回地驰马远去,徒留一地漫天黄沙;亦是因这份坚韧果断,碎了江辞的心。 “少爷,容生一说一句,就算你真的赶去了又能如何?你能将少夫人强行拉回来吗?若是这样,谁来带领十万精兵将士冲锋陷阵?又是谁来护淮夏百姓安宁?再说了,少夫人是名将之后,既有万夫莫敌之勇,又有登峰造极之武,不管你相信与否,反正生一是打心眼里肯定,少夫人她定能凯旋归来!” 屋外的人影静静落上了窗,声音也随之钻入了江辞的耳。 这些道理,他不是不知,但却仍按捺不住内心的忧愁,她是牵动他喜怒哀乐的引子,亦是他想狂奔而去寻找的寄托。 可如今,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他不能放任心中的一己私利,毁了淮夏的大好山河。 江辞只是埋怨自己,没能多去揣摩她的心,没能多去了解一些,如若他知道,魏将军因那口淤血彻底病倒于床上,不省人事;如若他知道,当下的国事已是如飘絮般动荡不安,那他定会尽力去做些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束手无策。 可就如生一所言,事到如今,自己不应再去做魏未的绊脚石,添加不必要的麻烦,而是应该去相信她、去理解她。 因为,她不仅是魏慎的女儿,更是天下的女儿。 在魏未抗敌护国的日子里,江辞每天都登上盛安的城门,远远眺望着山的彼岸,从清晨的第一缕阳直到夜半的月明星稀。 而与此同时的淮夏边界,魏未身着一身青铜铠甲,手握她阿爹的宝剑,脚蹬一飞云战靴,颇显得有几分英姿飒爽,而那双平日里惹人怜爱的杏眼,此刻也充满着肃杀之气。 “领锦袍殷战血,衬得云鬟婀娜,更飞马桃花一朵,展卷英姿添飒爽”。 这场战,已是打了许久,天气都已入了秋,但江辞仍是每日站在城门之巅,眺望着归来的行军。 终于,在山野之际被枫叶簇满时节,在下了第一场秋雨的清晨,伴着远处突突的马蹄声,随着满天仰起的黄沙雨泥,护国军队浩浩荡荡地归来了。 领头的,是一匹四肢健美的枣红马,上骑一圆脸、圆眼、圆嘴巴的人儿,眼神坚定而又充满数不尽的柔情。 江辞终是等回了他的夫人,胜利的喜讯如同这飘落的红枫叶,传遍了淮夏的大街小巷,就连街头的小童都哼唱起不知是谁编的歌谣。 “魏家有女真传奇,愚笨呆儿恢才智,替父从军赛木兰,保家卫国护太平”。 且圣上对于魏未的这一巾帼不让须眉、国家有难及时挺身而出的举动甚是赏识,赐了她女将军的称号。 这本是举国欢庆的大喜事,可这孙家的人,又开始作死了。 那日一早,魏未就被宫中传话前去皇云殿面圣,江辞放心不下,便随着她一同而去,哪知才跨入宫门,就被那卑鄙小人孙州弹劾。 “回禀圣上,于这次颠门之战中,魏将军之女魏未的确是立下头等大功,这实属事实不假,但这小女子无视圣上的圣喻和军纪,甚是妄肆!竟敢擅自拿走魏将军的虎符,不事先禀告于圣上您,就私自带领精兵出征!这次的大获全胜,老臣认为更多的是天庇吾淮夏,暗中自有神灵相助,不然以她一个毫无带兵征战经验的小女子,怎能获得这般功绩?再加上该女不仅擅自调兵,还私下携带御史台监察刘润随她出征,未经过圣上的许可,放出了关押于西海原林的寮鸟!所以,以老臣所见,这魏未不但配不上女将军的名号,还应当按国律惩罚她和刘润!可不能失了国法,坏了规矩呀!” 这下江辞总算知道孙穹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是和谁学的了,原来是和他这个爹学的。 孙州口口声声以家国为主,实则只是为给自己扫清他们这些“绊脚石”罢了。 江辞看着他那张扭曲的老脸,不禁噙起嘴角白了他一眼,可就是因为这一眼,孙州这只疯狗又开始逮着咬人了。 “圣上,依老臣看,这魏未如此放肆,和江家也脱不开关系!她私下做的这些事,身为她夫君的江辞定是知晓的,可是他们江家不但不及时上报于您,反而伙同隐瞒!” “哎呦喂,孙大人,您还真是逮谁咬谁,莫不是今日要把平日里您的那些死对头都一一划入这‘欺瞒同伙’里,扣个莫须有的罪名,一次性把您的绊脚石都扫清了?” 江辞还是太年少,忍性不足,竟一时间将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不免引起殿上一阵喧哗。 “孽子!休得在朝廷上这般狂妄、无礼!”江辞还没来得及将腹中其他话道出,就挨了他爹的一掌巴掌,清脆的声音使得殿上再次安静。 “跪下!”江丞相的话锋利果断,毫不允许江辞拒绝。 而他也在仔细看清眼前场面后,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什么地方,而是在最为神圣的朝堂,上座之人,是当今圣上。 心气高的少年终是意识到了自己刚才那番话已造成了怎样的影响,为了不然自己父亲难堪,他也只能顺从跪下,可就当他双膝弯下快着地时,突被一双手硬生生拉了起来。 “这事,的确是臣女的错,但还请圣上莫要牵连到刘大人以及臣女的家人们,臣女领罪,甘愿受罚。” 魏未的声音不带一丝颤抖,镇定自若地弯下膝,重重跪在了皇云殿的殿央,接受着众人投来的目光。 “禀告圣上,这刘润同魏、江两府之人,定亦是要受责罚的!莫不能听信这小女子之话,饶过这些包庇之人啊!” 孙州还是不甘心地道说着,惹得龙椅上的人蹙眉啧嘴,心中好不烦躁,怒拍椅把:“够了!闭嘴,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紧接着看向了一旁的严文,问道:“严大人,按照淮夏国律,这要定何罪处何等刑。” 被叫到名字的严文连忙上前拱手行礼,响亮着嗓门说道:“回禀圣上,按照本国国律,私下调动军队、任命官员,应处……死刑,且实以连坐制度。” 第86章 水落石出 自从百花宴结束回来后,严文又变回了原来那副死板、拘泥于规矩的样子,竟是毫无一丝情绪波动宣告出那条国律。 “圣上!魏未这都是为了淮夏国的安危一时间才这般糊涂的,老臣恳求您,看在她于国难间挺身而出的份上,就饶她一命吧!” 一向高傲的江维,为了保住魏未,弯下了他从不曾佝偻的身躯,于朝廷文武百官的面前,下了跪,一下又一下地朝上座之人磕着头,纵横的老泪湿了他的朝服。 “爹!您快起来!”江辞从没见过这样的江维,忍不住上前想扶起他,可却被他一手甩开,接着一下又一下磕着头,向圣上求情。 到这时,江辞终是忍不住了,正好趁着今日把孙家做的那些事全抖出来,他几步走到孙州身边,伸出食指指着他的脸,开口大骂:“孙州,你们孙家可真是行,一个比一个恶毒!那我也就豁出去了,把你们家做过的那些事一一道出!” 还不等孙州上前阻拦,江辞就走到殿央,朝圣上行了个礼道:“圣上,魏未做错了事,这一条不假,但臣子觉得有些事必须让您知道,您不觉得这孙州孙大人有些过于激动吗?在这举国欢庆之时迫不及待地想将我们除了去?” 上座之人一听,觉得江辞所言颇有些道理,趁着孙州正要狡辩之时截住了他的话,指了指殿央的江辞。 “你若知道些什么,都给我说出来!” 他虽是对着江辞说,可眼神却瞟向了孙州,使他不禁身子打了一寒颤。 “是!圣上,臣子定是知无不言!”有了圣上的允可,江辞说话都感觉更有底气一些,直起了腰杆道出了实情。 “回禀圣上,这孙州一直视我父亲和岳父为眼中钉、肉中刺,而孙州之子孙穹更是与臣子是宿敌。这孙州将怜贵妃的前任长宫女梁三娘安排入江府,本是想要将栽赃臣子父亲的虚假条据藏于府内,可不料这梁三娘溜回孙府禀告情况时,不慎听到怜贵妃同孙穹的谈话,且被这二人发现,于是怜贵妃就命令梁三娘去找盛德堂的方郑方大夫拿来那西域奇毒蚀骨散。他们本是想毒死臣子一家,可不料那碗下了毒的汤皆被臣子的夫人所食,幸是遇到高人相救,不然,臣子的夫人早已化作一把灰了!” 见自己做的事情败落,孙州急忙反驳:“圣上啊!您可不能听信这个妄徒子的信口开河啊!这无凭无据的,他就是为了陷害于老臣啊!” “对啊,江辞,你这可是牵扯到了朕的爱妃,若是胡诌的话,你们两家的下场定是落不到个全尸!”一听到孙怜歌的名,上座之人就未能淡定,拍案大怒呵责。 可江辞非但不怕,反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圣上,臣子若是无凭无据,那怎敢于您面前乱开口呢?不如这样,将孙穹和怜贵妃唤来,臣子与他们当面对质。” 金盘龙椅上的圣上一听,顿时龙颜大怒,大发雷霆训斥着他:“胡闹!怜贵妃乃为朕的妃子,哪能是你说想见就能见的!” 见圣上极为盛怒,满殿的人吓得通通下跪,唯独江辞仍是站立的直挺,就连魏未都觉得有些过了头,拉了拉他的衣摆示意于他,可他只是朝着魏未淡然一笑,再次重复方才的话。 “还请圣上允了臣子的不情之请,劳烦怜贵妃前来。” 良久,殿中都是一片安静之景,无人敢多言一句,而江辞也是一直保持着拱手的动作,直至龙袍之人再次开了口。 “庞公公,去将怜贵妃叫来!” 他吩咐了身边趴着的太监,太监闻后,忙起身拍了拍身“嗻”了一声小跑出殿,后之,又让其他与此事无关联的文武百官退了朝。 霎时间,明堂富丽的殿内,只留有星星点点的几人。 不久后,孙穹便到了殿内,紧接着,孙怜歌也跨入了门。 “圣上,您唤臣妾是有何事呢,庞公公支支吾吾的,臣妾都没能听明白呢。” 孙怜歌笑的花枝乱颤扭着腰身走进,于她身后有几个粉衣宫女,替她拉着衣摆跨入门槛。 可当她走进看到殿内仅有的几人时,特别是看到孙州和孙穹极为难看的脸色时,脸上的笑意灭下去了几秒,却又强迫着自己再次抿起嘴角。 “圣上,怎把臣妾的兄长和侄儿叫来了,莫不是知道臣妾最近想娘家亲人了。” 孙怜歌快步走过,直奔黄袍之人,丝毫不在意殿内尚有他人,似一只无骨的猫般轻轻靠上那人,使出千娇百媚的姿态。 却未料到,换来眼前人的厉声呵责:“成什么体统!还不去一旁待着!朕今日唤你来,是有事要问你!” 这人全身的气势骤然释放而开,带着些许不容抵抗的威慑,压的周身的温度都更为寒一些。 孙怜歌不由得感到几分畏惧,只得将身子挪开,规矩地走到台下去了。 “江辞,这人都到了,那你就开始吧!” “是,圣上。”江辞允道,后走到三人身前再次将事实说出,果不其然,其中最沉不住气的孙穹慌了神,夺话而道。 “江辞!你有证据吗?这梁三娘都死了,你说的这些话谁又会去相信!你这分明是在造谣,是欺君大罪!” “呦呦呦!孙小公子,别急嘛。”他一把将孙穹指向自己的手指摁了下去,挑挑眉说,“这死无对证的道理,我当然是知道的,所以,我定不会蠢到把证人给杀了吧?” “江辞!你你你,这什么意思?”他方才一席话出口,慌了神的可就不止孙穹一人了,同时还包括他爹和他姑姑,三人皆是急促了呼吸。 江辞只是唇瓣勾了一下,朝门外喊了一声,随即,走进一人,孙家三人见到她都惊呆了口,特别是孙怜歌,脸色变得极为难堪。 “这,这这,怎么可能!江辞,梁三娘不是早死了?尸体都丢去乱葬岗喂狗了?你这是弄个相似之人来替你演戏吧!” “呵,孙公子,你这怎么出了那么多冷汗,和见鬼了似的?再说了,你为何能如此确定梁三娘已死?莫不是孙公子亲自去乱葬岗查看了?” 江辞看出了孙穹的畏惧,转而说话更为冰冷:“是不是梁三娘本人,怜贵妃不是更为清楚些?” 孙怜歌仍是努力地戴起自己的面具,挤出安然淡漠的笑,可还未想好如何开口,就被梁三娘截过了咽喉处的话:“老奴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起来吧,你知道些什么,全都给我说出来,不允有一丝半点的虚假!不然,拿你人头试问!” 梁三娘叩了叩首,直起了腰杆子,于众人都未反应过来之际,一手指向了孙家三人。 “老奴今儿就要为自己犯过的迷糊错做弥补,揭穿着孙家几人的阴谋!这孙大人刻意将老奴安插进江府,目的就是为了故意陷害江大人,而下毒一事,则是受孙家公子和怜贵妃的指使,且那盛德堂的方大夫,实则为怜贵妃昔日的相好!老奴不仅知道这些,老奴还知道之前皇后娘娘莫名滑胎之事,也是怜贵妃一手操控的!是她命令老奴将带有麝香的荷包放到了娘娘的枕下!” “不!不是这样的,圣上,您休要听信这个贱婢所言,臣妾压根不认识什么方大夫,也未做过谋害皇子之事啊!您要相信臣妾啊!” 见自己昔日做的那些事都被梁三娘抖了出来,孙怜歌急忙跑到圣上身边,跪在地上摇着他的手臂解释。 她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可圣上压根不吃她这一套,管它是真是假,心中怒火已是燃起,顺手一巴掌将孙怜歌打趴斜倒在一旁。 而之后,江辞还叫来了盛德堂的方大夫,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他就道出了事实。 要说这还真是一个小人,都还没人质问他呢,他自己看到这副场面都快吓哭了,一点也不顾昔日的旧情,把孙怜歌全都拱了出来,只为以此换的自己的苟且偷生。 孙怜歌已是无了反驳之力,跪在地上捧面哭泣,而身旁的孙穹亦是丝毫不敢相信,他们精心布得如此完美的局,却把他们害到了这个份上。 他瘫坐于地,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奋力摇着头,口中一直絮叨着几个字:“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江辞叹了口起,踱步走到他面前,蹲下了身,径自向他阐明了事情原委,想让他输的明白。 “孙穹啊,你以为我真是傻吗?把一个证人给杀死了去?那一切不过就是我们演的一个戏罢了,我早就知道,你定会对梁三娘的死感到怀疑,便事先将她已被我打死将丢到乱葬岗喂狗的事大肆宣传,随后又以肉馅为填充物扎了一个布偶人,这饿极了的野狗闻到血肉的味道,自然是上来三两下将布偶人撕开,而你派的人因畏惧野狗和害怕见到这副血腥场面,自然是远观,便未能发现,狗咬的其实只是一个布偶人,从而误以为梁三娘真的已死。所以,这下,你明白了吗?” “江辞,你还是赢了,我依旧输的彻底。” 孙穹听后,只是昂起头发出惨烈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殿内,在场之人无一不被这刺耳声音搞的不自在。 随后,他们几个便被侍卫拉了下去,关入了天牢,等待进一步审问、发落。 待事情水落石出后,孙怜歌被打入了冷宫,并且永世不得跨出屋门一步。而孙州更是被查了个底朝天,贪污朝廷银两的事都被查了出来。 怪不得他那么想致刘润于死地了,就是怕自己贪污的事儿被发觉! 最终呀,他们爷两被发配到极寒之地去了。 还记得孙怜歌曾告诫过孙穹,凡事要磨去证据,可未曾想,她和整个孙府,就是彻底毁在了自己未曾磨灭的“证据之人”身上,一辈子,无法翻身。 第87章 跟我走吧 而魏未私自调军一事,因城中百姓纷纷于皇门之前替她下跪求情,再加上圣上也并非无情之人,念在她功劳大的份上,便也就未多余追究了。 终于,这件事算是那么过去了,风波的日子又迎来了平静。 安定的生活日子走的总是更为快些,转眼间,就到了九月底。 一大早魏未就被江辞掀开了被,可她个赖床的小懒虫哪儿愿意这么容易就起床,她才不管着这突来的寒意,只是微微张了眼,转个身接着睡去了。 最后江辞没办法,再次使出必杀技才把他家夫人叫了起来。 今日,的确是个繁忙些的日子,小夫妻两人先是去魏府看望了魏将军,紧接着便去盛安城中采购了些喜物、礼品。 因为呀,今儿是唐钰的大喜日子。 这说起来,倒也是有趣,他唐钰于孙穹被剥去名号后,顺当拿下了第三名誉花使的名号。 可他那爹压根不听不管这些,他人都还未回到盛安,家中聘礼就已送到芸卉家去了。 但对于这强行安排的婚事,咱们的唐小公子怎么可能会从,便于大婚之前“逃婚”而去了,看来这还真的是要“强扭的瓜”啊! 不过呀,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无奈囊中羞涩,他只得乖乖回来,于是这拖了几个月的亲事终是能够举行了。 这唐府不愧是盛安大户,迎亲的架势也是极为盛大些,光香车宝马后迎着的珠宝红妆都形成一条耀着金光的银河。 要说这唐钰和江辞不愧是自小玩到大的哥们,就连娶亲时的神情都一模一样,皆是满脸不悦、撇着个嘴。 知道的人明白这是娶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被签了卖身契被迫卖去给别人当“媳妇”了。 这场大婚,来的宾客都乌压压挤满了前厅,江辞和魏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了进去,扎于人群间。 可就在晃眼之间见到一极为熟悉的面孔,尚小的年纪,偏要装出一副深沉,这不是叶修瑾,又能是谁? “叶公子!真是好久不见,怎么,特意从清岩赶过来吃唐钰喜酒呀?”江辞挤开了拥挤的人群,凑到那小公子面前,自来熟地将手跨上他的肩。 不过这次,叶修瑾没有像以往一样将他的手甩开,而是努力踮起了脚尖,学着他的样子,将自己的手也搭上了他的肩膀。 “哎,江公子此言差矣,本公子才不是来吃这家伙喜酒的,这不,身为他的大哥,总是得出个面的嘛。” 江辞长长地“噢”了一声,勾起嘴角坏笑几声。 自从唐钰和叶修瑾打赌失败后,年仅十四岁的叶修瑾便要求唐钰认他为大哥,唐钰虽是千般不愿,可奈何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谁让自己不争气输给一个小屁孩,也只得允了去,当起了他的小弟。 “新郎官,新娘子进屋咧——” 就于两人谈笑之时,喜婆子领着唐钰和芸卉进了屋,本是沸腾的众宾客立马便安静了下来,朝着新人们投以祝福的眼神,而江辞也是挤回到魏未身边,对她微微一笑,紧紧扣住了她的手。 “一拜天地!”喜婆子见吉时已到,就昂起了身子扯开嗓子高声道。 可没想到,这唐钰比江辞当初还要倔脾气些,才开始就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站的直挺挺的,压根不愿让膝盖沾到红垫。 就当低下一片议论时,他那位河东狮便直接向他吼来,声音中带着的几分隐忍能看出她已是在忍耐“唐钰,你这是做什么!” 被他家这位河东狮一吼,唐钰忍不住颤了颤身,跪下之前嘴巴撇起的痕迹,是他最后的倔强。 众人见拜堂仪式又重回了正规,再次绽开了笑意,喜婆子也连忙收起刚才的茫然窘迫之情,重挂起喜色。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唐钰本是不打算走的,最后是被芸卉强行拉着红绸带拉走的,走时向江辞抛了个求救的眼神,可江辞只是朝他摆了摆手,笑的合不拢嘴。 此情此景,不由得使他想起几月前同魏未大婚时的自己,依是这般不愿。 不过嘛,以这过来人的经验来说,唐钰不久后就能尝到甜头了,到时就是“真香现场”。 “江辞,你怎么不走呀,大家都去吃喜酒了,魏未早饿了,我们也快去吧!”魏未拉了拉发呆的江辞,嘟囔着小嘴巴说着,却被一张温热的唇堵住了抱怨的话。 幸是此时屋中并无别人,不然他这一番莽撞的行为,定是会惹来些闲言碎语。 “现在,还饿吗?” 他小鸡啄米似的轻吻了怀中人,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嘴角噙起的坏笑搞得小丫头羞红了脸,一时忘了该说些什么,而江辞却接着言说道。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啊?” “去清岩,此时枫叶开的极美些,又正值当地庆典,更为重要的是,这个季节清岩的鲈鱼很是鲜美噢。” 果不其然,一抛出美食的诱惑,魏未就下意识舔了舔唇,咽了一小口唾沫,却依旧带几分顾虑“现在去啊?会不会太仓促?” “笨蛋,你忘啦,我过些日子就要去前去御史台领命了,到时哪儿还能像现在这般逍遥自在?” 被江辞那么一说,魏未倒是想起来了,因圣上见江辞颇有些审判案件的头脑,便将他派去了刘润手下,帮衬管理御史台的事务。 小丫头仍在支支吾吾时,却被江辞紧紧拉住手,狂奔出了唐府,反应过神来时,自己已和江辞坐在了马车中。 嘿,这还真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江辞,咱们这样说走就走,都没和家中人打一声招呼,他们不得着急死,不行不行,我们还是先行回去吧。” “我留字条了,你放心吧。”他转过身,摁住了刚起身的魏未,接而投以一个灿灿的笑,“再说了,这可是你阿爹安排给我的任务。” “骗人!” “嘿,你还真别不信!你不是一直问我,你阿爹当时到底嘱咐了我什么,今儿我就告诉你,你阿爹让我要让你开心快乐,所以我这不快马加鞭地带你出来玩了!哎……哎哎!臭丫头!谋杀亲夫啊!别拧别拧!那是人耳朵,不是猪耳朵!” “哼!让你油嘴滑舌!”魏未笑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手收回怀中盘起,眼睛盯着窗外望眼即过的风景。 江辞有些吃痛地揉了揉耳朵,直起身来,装作委屈的样眨巴着眼。 “还是以前的你可爱些,才不忍心对我动手呢,看来啊,本公子为了自己日后的安稳日子,得把约法三章的第三条规矩定下来了。” “嘁!你说就是。”魏未扭过身朝江辞比了个鬼脸,却被他一手环过扑了下去,俊美的脸上此时勾起一抹放荡不拘的坏笑。 “那肉脸包你给我听好咯,这第三条嘛,就是以后你不能仗着武功高强就欺负我,要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他都还没臭嘚瑟完,就被身下女子一个猛劲擒住了手臂,反将自己压在身下“你确定?” 魏未本以为这样能吓唬住江辞,可没想到他非但不怕,反而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淡淡从唇间吐出两个字“确定。” 后俯起身子,迎上了娇人的唇,堵住了她还想絮叨的嘴。 而此时,路旁的枫树落下两片棕红的叶,被微冷的秋风席卷,于空中先是若即若离地拥抱,后而又相互缠绵相拥,最后洒落在马车拱起的圆顶上。 这许是拥有倔强脾气的枫叶,不甘愿沦为养分,志向仍在远方。 随着打打闹闹高歌欢唱的马车,一起驶向了黄昏落日的天际边,直到消失不见。 。 第88章 情之所以 而此时,生一青袍和小猪也回到了天庭,两人一猫本想蹑手蹑脚走回姻缘阁,却不料步子才跨入阁中,耳边就传来一低沉浑厚的男音。 “跑哪儿去了?” “师师师,师父!您怎么来了?” 他几人万般也没料到,原来几百天看不到个人影、不着家的月老,今儿竟出现于阁内,最不擅长扯谎的生一都有些惊得结结巴巴,幸是青袍机灵些,解了围。 “瞧你这话说的,那是咱师父,这是咱师父的仙居,师父不回来,去哪啊!” “是生一愚笨了。”生一摸着被青袍一顿胖揍的脑袋朝月老挤出抹尴尬的笑,而此时眼前人勾起嘴角吐出一口气,摇着步子走到二人面前。 此人生的俊朗,一头雪白如霜的发仅用一根竹簪束起,三三两两的碎发垂到下颚处,淡若如烟柳的眉下是一双胜过光风霁月的明眸,眼角微微上扬,更添几分魅惑,高挺的鼻下一张微粉的唇一张一合轻声唤道二人的名字。 “生一,青袍,这都午时了,今晨你俩去哪了。” 男子跃身侧卧于他二人身边的神树枝干上,白袍袖口一甩,变出一壶琼浆玉露,环住酒把,昂起一头白发喝了起来。 透明的佳酿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滚过上下而动的喉结,划过分明的锁骨,落到因白袍半开而露的腹部,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师父,我们就是,就是睡过了头。” “呵,休想瞒骗你们师父我!”男子侧过头,极为慵懒地说着,那气道给人一种随时都能睡昏过去的感觉。 对的,这名长相极为貌美的“美男子”就是人间供奉着的白发白眉白胡的糟老头子——月下老人是也。 随即,还未等两小童接着狡辩,月老便抬手一变,变成他俩极为熟悉的老头模样,这可彻底惊呆了两小童,半响功夫才从嘴中吐出几个字“师父,师父,您,您就是严文,严大人!” “为师是百花宴时的严文,而非之前或之后的严文。”他紧接又变回了自己的样子,接着喝起了酒。 怪不得这严文性格突变,且总是喜欢针对他俩,搞半天,原来就是他们这个神仙师父啊! 可这时不是哀叹被师父玩得团团转的时候,而是应担忧自己小命的时候。 偷溜下凡被发现,那可是掉脑袋的事!两小童吓得直求饶道“师父,弟子知错,不该偷溜下凡!” 而月老只是摆摆手,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起来吧,你俩做的那些事,当师父的怎会不知?为何不事先禀告于为师?” “这不是怕您责罚于我们嘛……再说,我俩系错的是毕生缘,一旦系上再也无法解开,就算禀告于您,也是无济于事呀!”生一心直口快,将心中所想都说了出,于他说话期间,没少挨青袍白眼。 本想着会挨一顿狠批,却不料月老说出一句更令二人目瞪口呆的话。 “跟了我快千年,怎么你俩还是个榆木脑袋,为师说毕生缘一旦系上便解不开,那是逗你们的,这姻缘绳都是为师制作的,还能有我解不开的说法?哎呀,不过是解开的功夫比半生缘的要困难一些,我怕你俩成天系错了麻烦我,这不才和你们说毕生缘是解不开的,可没想到你俩还真信了!这下好了,将那六对姻缘线乱系不说,还直接捆到了神树上,凡是捆到神树上的姻缘线,那可真是解不开了!所以,你俩捅的篓子,自己收拾干净。” 虽说心里特想把这月老千刀万剐,可生活告诉他俩,冲动是魔鬼,微笑,微笑,要投以微笑。 他二人只能带起极为苦涩的笑,这笑的呀比哭的还要难看上几分“师父,那我们该怎么办?” 月老换了一个姿势,躺的更为惬意些,而半遮半掩的衣袍也更为开怀,直接将他半个上身裸露在外,他瞥了一眼他二人,又折回眼神盯着金黄色的叶道。 “怎么办?你俩又不是法子,不然也不会偷溜下凡收拾这烂摊子了,为师这一次下凡也是为了暗中监督你俩,虽说是做的不怎么地吧,但也还算行,再接再厉啊!” 见月老没有责罚自己的意思,二人便胆子放的更大了些,特别是青袍,直接走到神树下,窃声问着“师父,那我们偷溜下凡的事……” “为师是谁,月下老人!月下老人是谁,那可是天界创世元老!就算是当今玉帝,不得也礼让我几分,我和他太太太爷爷下棋的时候,还没他这颗龙蛋呢!” 不知是喝醉了酒上了头,还是想臭显摆些什么,月老又将他的那些陈年旧事拉出来讲了一顿,讲的尽兴了才又回归正题上。 “为师就勉强护着你二人,不过你俩在凡间,切莫动用了仙术动歪脑筋,明白吗?” 生一青袍一听,忙激动地点点头,眨巴着水汪的大眼看着他,可月老他才不领这份情,而是坐起身,伸手将二人身子转过去,伸出赤足给了他俩两脚丫子“还在这给我愣着!还不牵红线去!” 二人只得扁扁嘴极为不情愿的接着去替他们师父卖力了,说来也巧,正当二人前脚走,后脚,姻缘阁就来了客人。 “老君,是什么风,把你从你的兜率宫吹来我这姻缘阁了,你个小老头,不好好练你的丹药,怎的,要来看看我这的红线?” 月老微微一纵身,跃到地上,眼眸带笑走到太上老君身前,将还剩半壶的琼浆玉露递给他。 “抚衿,你瞧瞧你,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是那副顽性!”老君的确是接过了月老递来的酒,但却未饮,而是将它重重搁放在石桌上,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瞅了一眼他。 月老倒也不起几分怒,拿起那壶酒饮着就要回神树上去,可刚走一步,就被身后人叫住“抚衿,我问你,你是不是又溜下凡间去了?还附在了一个凡人之上!” 果然,凡是都瞒不过这个老小子,他只得乖乖溜回来,于石凳上坐下,道出实情。 “耳耳,还真是凡事都瞒不过你,这清岩是我老窝,怎的还不能回去看看了!我和你说,这清岩呀变化可大了!郁花都开遍了半座山岭,当年我所制下的花饼也被他们改名为玫瑰饼,还放了糖呢!还有还有……” 没等月老说完,太上老君就截住了他的话“你先打住,我可不是听你说这些的,你这次下凡,绝非是回去看看那么简单吧?不然,你兜里的那两根红丝绳是怎么回事?还有,别以为你长我几千年仙龄就可以那样叫我,唤我李耳!” 看着面前这个老小子认真的样子,倒是给他逗得捧腹大笑,一点都没有神仙该有的样子,笑够了他才闭起眼点点头承认,倒也并没打算隐瞒的意思。 “耳耳,一把岁数了还耍小孩子脾气,眼神可真灵光呀你,这都被你发现了。”月老边说,边将兜里的红丝绳往深处揣了揣。 “哎,抚衿,你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我太熟悉你了。我又不是不知,郁花山里那尊月老祠中的合欢树,是你当年同她一起种下的,而上面系着的红丝绳,并非寻常红绳,而是留音绳,每一根里都有她的声音,那么多年了,你也应该忘了她了,执念太深,反而会害了你,抚衿,你好自为之吧。” 太上老君摇头叹气,拍了拍月老的肩膀,未等他做回答,便甩着拂尘离去了。 而月老,也不禁被他的一席话陷入沉思,良久过去,嘴上才再次扬起没心没肺的笑,将深藏于兜中的两根红丝绳拿去,仔细地擦拭,自言自语道。 “还好耳耳是个笨蛋,没发现我偷拿了他的丹药,不然以那小姑娘所中之毒,哪能那么轻易就救回,不过我应该考虑考虑,以后涨涨价,半两银子太低了,还不够在凡间多吃几顿大鱼大肉呢!” 吐槽完后,他又叹了口气,将那副不正经模样都收了回,转为极为深情的样看着手中线,缓缓说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幕幕,你说呢,小姻缘线?” 话罢,他转头,笑意盈盈地望着神树上再次亮起的一对姻缘线。 。 第89章 赌迷 宁云国武安城,正是初阳微微探出脑袋的时候,摆摊的小贩打着哈欠刚收拾好铺子,就被几个鲁莽的彪形大汉撞翻。 小贩火气不打一处来,抬头便想开口大骂,可就当眼仁对上其中一个络腮胡时,本是垮着的脸瞬间拉成一个适当的弧度,赔着谄谄的笑脸“呦,是您呀,锤哥。” “少给老子在这套近乎,老子问你,有没有看到齐卫楠那个狗道!” 络腮胡不仅没给小贩什么好脸色,反而还伸出粗糙厚茧的大手拎着小贩衣襟提了起来。 小贩垂眸下望,看到自己脚尖都被他提得离了地,不由得慌了神,九月底的天气,竟都冒出了汗珠。 “锤,锤,锤哥,小的刚出来摆摊,别说那个道士了,小的就连一条路过的野猫子都没见到啊!”小贩的声音极为颤抖,畏惧到喉咙都上下滚了滚。 “锤哥!齐卫楠在这!” 许是上天看小贩无辜可怜,特意放了只老鼠到齐卫楠脚边。这毛茸茸的玩意蹭了蹭她的脚,把她直吓得从街上盛烂叶子的铁桶中蹦出来,当场被那群人逮个正着。 名唤锤哥的络腮胡见状,松开了手中的小贩,将他狠狠摔在地上,后又从嘴里啐出一口沫,甩着一脸肥肉怒指着跟前身形瘦小的小道。 “该死的!臭道士!你接着跑啊!他奶奶的,欠债欠到我们逍遥坊来了!看老子不把你狗腿打断!” 齐卫楠才刚迈出半个步子,就被身后人呵斥住,她只得僵硬着身子半转过去,笑的眯了眼“锤哥,我这不是最近手头紧,等我过些日子一定还!” “去你娘的,谁信你的鬼话……哎!你还敢跑!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还不去给我追!” 趁着那群莽汉不注意之际,齐卫楠便撒开了步子朝着城门方向跑去了,气得锤哥狠狠踹向他的几个小弟的屁股。 小弟们不敢反驳,只得揉着屁股敦子去追赶她,可奈何属兔子的齐卫楠跑得贼快,这不,一须臾的功夫,就窜似一阵过堂风般消失的无踪无影。 “这下……这下不会追来了吧?”她都不知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只感觉脚下已达到一种轻如浮毛的境界,累得她用手杵着草地一屁股坐下,大口大口喘着大气。 若不是这穿流直下的清泉声让齐卫楠意识到自己已跑到郊外,想必她都还不会停下。 待呼吸渐渐调整过来后,她便拖着极为疲累的身子到清泉边,双手捧起舀起一掌泉水,咕噜咕噜入了喉。 “啊!到底还是郊野舒服,峰下有峰、谷下有谷,就连这水都要比城里的甘甜的多。” 齐卫楠自言自语地说着,随意地用手袖擦了擦下巴处的水,又下意识埋下头凝视着水中倒影。 漾开的碧波逐渐停止了不安的躁动,归于平静,似面银镜般将泉边人倒映得清楚。 那是一张巴掌大小的脸,瘦的没有一点肉,蛾眉之下扑闪着一双不大不小的眸,却清澈得赛过了这一泓清水,而微抿起的桃唇亦是小巧的可爱。 这张脸上不仅未着半点脂粉,反倒染了不少尘灰。她这一副刚逃难而出的难民样子有些窘态。 可这虽是落得个这副灰尘土脸的惨样,却依旧不掩盖她的娇媚。 不可否认,齐卫楠是个生得漂亮的美人胚子,但命却没那么好了,应了那句古话“红颜自古命多舛”。 要说起这齐卫楠的命,也是够造化弄人,生在了世代习道、单传独子的茅山术士之家,再加上他爹娘活到大半岁数才生了她那么一个女儿,于是,无计之下,只得从小将她当男儿身养大,就连名字都取为“为男”。 所以她从未穿过一件粉裙、点过半红绛唇,自她尚存记忆开始,终日就是同宽松的灰白黑三色道袍为伴。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名字惹的祸,齐卫楠打小就没点姑娘家的娴静,甚至比同岁的男孩还更为淘气些,成日不是跑东家偷桃儿吃,就是跑西家欺负他家刚生下的小奶狗,从小到大,没少挨她爹娘的揍。 平日里她爹教她道术她也从不好好学,学到十七岁的年纪,还是个半吊子,不过她学那些旁门左道的领悟能力倒是极强。 她于两年前偷溜下山碰巧撞见一老头正在赶尸,觉得极为新鲜有趣,便拜老头为了师,背着他爹偷学了这门“赶尸术”。 但最后还是被他爹给发现了,而一向视这些为邪魔歪道的齐衫一气之下便将她逐出了家。 不过这齐卫楠,还真是不争气的丫头! 这两年来不仅没做到降妖除魔、救济百姓这些他们祖师爷传下来的道训,反而是迷上了赌,整天泡在赌坊子里赌骰子、玩牌子。 这不,方才就是因她昨夜又输了一大笔,输到就差把自己衣服都当了,一时间还不清银子才偷偷溜了出来。 “哎,手气真是背!不过周易有两个卦名叫‘否极泰来’嘛,说不定小爷我只是前阵子运气不好!正所谓,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小爷不能就这样服输,干脆换处地方试试运气!” 也不知道这齐卫楠脑袋瓜子里究竟是在琢磨些什么,不想着怎么还清身上的账务,而是想着接着去赌,可就在她咧开嘴乐呵站起的时候,腰间的几个小白纸人自己冒了出来,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 “哎呦!你们干嘛呀!”齐卫楠被这些小家伙拽的没了脾气,沓拉着一张脸转过身质问这小纸人。 而就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小纸人中的一个离开了她的肩膀,飞到她的眼前,盘起手气嘟着平面的嘴巴。 “阿楠,当初你被赶出家门时,你娘将你托付给了我们,我们就要对你负责!你每次都骗我们,说是最后一次进赌坊,骗了我们一次又一次!这下你欠了人家那么多钱,你不想着怎么赔,竟还想着再去赌!” 小纸人用最萌的声音说出最语重心长的话,显得还有点违和。 说起眼前这些会说话的纸片人,倒也是有趣,它们是齐卫楠的娘所制出的灵物,可以简单理解为是一群头脑比较简单的灵兽。 这两年来,这一群小纸片人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护她周全,可就是因太单纯善良,每次都信了齐卫楠这个小骗子的话。 “是呀,是呀,阿楠!你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再这样心术不正下去,是会遭报应的!” 小纸人们叽叽哇哇在她耳边嘀咕个不停,换着法子的来说教她,听得她脑袋都嗡嗡作痛,她实在受不了跺了跺脚一拍手道“行啦!小爷知道了!你们哪来那么多话,小爷今后不赌就是了!” 听到她这样允诺,纸片人们才回归安静,乖乖的坐到了她的肩膀上。 可这下该怎么去还清欠赌坊的那一百两银子呢? 齐卫楠不免犯了愁,坐在清泉旁的石头上杵着下巴咬着手指甲陷入深思。 突然,脑中那件被自己忘了好几天的事再次浮出而来,她紧忙掏了掏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衣兜,终于掏出了那张写满字的纸条。 “丘叶县葛家庄葛麻子、葛大柱、刘小壮、王大栓、葛烨,一个人值二十两银子,这不一百两银子就够了!哈哈哈,果然天无绝人之路,老爷子,谢过您咯!” 齐卫楠掏出纸条念了念上面的人名又将它叠回原来的形状,揣进胸膛处的衣兜里,欢快着步子朝远处走去了。 新单元和大家见面啦!希望各位读者宝宝能够喜欢! 。 第90章 葛烨 淮夏国与宁云国的交界处的颠门,早已是一副人间地狱的模样,血流漂杵,白骨露野。 才跨进颠门之界,就能看见好多只秃鹫盘旋于阴霾的天际边,齐卫楠小心谨慎地迈着步子朝主战场的方向走去。 越为接近,恶臭的味道就越为浓烈,她只得努力地抑制着腹中翻江倒海的恶心,捂着口鼻走去。 阴风尘尘,分明还未到入冬的季节,颠门这却以挂起凛冽刺骨的风了,肆虐卷起的黄沙伴着残破的旗子于空中挥动。 这距离颠门之战已过去半月之久了,可星星火火却还未燃尽,烧枯的枝藤张牙舞爪地扭曲着身子,想为这极为惨烈的场景做一些遮挡,可就算如此,腥臭的气味仍是猛入狂潮般袭来。 齐卫楠走到了主战场,这里的天,不知是被地上因血液渗透而变的暗红的地衬的,还是因要变天的缘故,格外血红、暗沉。 而这时的风也更为大了些,直接将铺了好几层的黄沙扬去,露出深埋着的兵器,因时间的缘故,上面的血渍都已凝固为块。 她虽是习道之人,但这般惨烈的场景,还是头一次见,不免得有些害怕,不自觉地吞咽了几口唾沫想以此来抵挡住内心的一些恐慌。 “阿,阿,阿楠,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阴气太重了啊!”就连比她多活了十多年的小纸人都觉得瘆的慌,从她腰间探出了头,侧着身子小声与她交谈。 “这哪能啊!咱们花了好几天才过来,哪能说走就走啊!”齐卫楠将小纸人的头塞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踩在不知是血还是水的浅滩里踱去。 她不敢往两边张望,可余光仍是不听话地去瞟了瞟。 蚊蝇嗡嗡地围着暴露于空气下腐化极快的森森白骨上,而远方的秃鹫也扑腾着翅膀飞来,三三两两地落在地上,啃噬着残余。 齐卫楠感觉自己耳畔伴起了凄烈的战鼓号角声,其中还交杂着刀剑的碰撞声和士兵的嘶吼声。 战争的惨烈,一幕幕皆浮现于眼前。 争端都起于宁云国国主,不顾王公大臣的反对,硬是要攻占淮夏国的颠门这一城,最终在淮夏国女将军的带领下,落得个惨败的结果。 其中最为可笑的是,他的军队的作战策略之所以会被淮夏国识破,皆是因为遭到了被他血洗的驯雀宗最后一位族人——刘润的报复。 宁云国的国主可能压根没想到,最后会反被几只小小的寮鸟折损了己方数十万精兵,且自己的二皇子都没了性命。可能,这就是他所应得的报应吧。 但这国主实在是狠心肠,不仅不把百姓的命当成人命,还窝囊到弃他的士兵于不顾。 人家淮夏国英勇献身的士兵们都被他们一个不漏地带回了家,得以厚葬。 可他却下令军队第一时间赶回,不允带任何战死的士兵回来,生怕耽搁了逃命的速度,冷血到就连自己的亲生龙嗣二皇子宁愠舟都弃之不顾。 不过也有传言说是大皇子宁衡存心想将他这个同胞手足除去,便故意让国主推宁愠舟亲自带兵出征。 他这亲弟弟战死后他还不肯罢休,在国主面前谣说“于颠门战死的士兵怨气极重,不可将任何一人带回,否则宁云国会遭到灭国之灾”。 究竟是哪一个说法为真,无人知晓,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去谈及这件事,因为无论是哪一种说法,若是整日挂在嘴巴大肆宣讲,都会惹来杀身之祸。 这些为国战死的士兵,就这样,被他的国、被他的王所抛弃了,有些已沦为了白骨,秃鹫、白蚁的盘中餐;有些则是被黄沙重重掩住,永不见天日。 可就算如此,依旧有人惦记着他们,这些无名的英雄。 宁云国丘叶县葛家庄,自古有个习俗,若是战死、病死异地之人,都会花重金聘赶尸者将其带回家乡安葬。 但禁止将死亡士兵带回的消息一发布后,许多人家虽是伤痛欲绝,却也不敢违抗命令。 唯独齐卫楠纸上写着的这五人的亲人,实在是于心不忍,不忍让自己的孩子就这样惨死异乡,便暗地里一人凑了二十两银子交给了齐卫楠的赶尸师父。 无奈他这师父已是上了些年纪,身子骨弱,再加上从颠门到丘叶的距离又实在太远,他腿脚前阵子受了伤,行起路来不是很方便,便将这笔生意交给了齐卫楠。 可这臭丫头,活生生是把这事忘得干净,于第三日才想起来这码子事。 此时,齐卫楠已来到了主战场的一个小坡上,她先是拿出腰间别的竹笛,为亡灵们奏了一曲安魂曲,后就办起了正事,唤出了五片小纸人,且分别再它们额间点了一抹血,碎碎念而道“一,二,三,四,五,你们帮我把,叫啥来这,名字忘了,等我一下哈。” 这五个数字就是对应着那五个小纸人的名字……是有些随意了! 齐卫楠掏出那张纸将上面五个人名念出后,纸人们耐住了内心的畏惧,老老实实飞去那潭红泽中寻找,过了莫约一柱香的时间,它们就带着各自的人归来了。 只是这场面有点让齐卫楠懵了神,他丫的!这都带出了几百号人来了!怪不得找了那么久! 无奈她只得重新下号令,这次将五人各自详细住所、生辰八字、父母名称都带上了,就不怕再出现一堆重名的现象了。 一二三四五们累得都来不及喘口气,就接着飘着身子去找了。 这次倒是很快,也就齐卫楠算了笔帐的时间,它们就将人带来了,额……只是长得有些吓人,有几位大哥都成白骨了。 齐卫楠越看他们越觉得吓人,便给他们服了一个凝容丹,使得恢复到了原本的样子,药效能持续到他们入土的时候。 若不这样做,这一路上和一堆白骨走在一起,不说自己心中害怕,不小心被旁人撞见了去,不得原地吓出魂来? 可当她走到那名叫葛烨的男子身边时,不由的迟疑了一下。 他的神态完全不同于其他四人,不仅面色红润,身体柔软,就连尸斑都没有!若不是他胸前那个大血窟窿,齐卫楠都怀疑他就是个活生生的活人。 后来,齐卫楠又探了探他的气息、脉搏,的确是已无一点动静了,这才确定了这葛烨真是个已逝去之人。 “既然你没啥变化,那就不给你吃了,凝容丹贵着呢!乖啊,听话。” 齐卫楠踮起脚尖拍了拍葛烨的脑袋,也是在这突凑的极近之时,她才发现眼前的男子长得极为好看。 鼻若悬胆,唇若涂脂,就算是紧闭着眼,也能从眼的轮廓看出这是一双好看的眸子。 “可惜咯,长得一副好看的皮囊,哎,不知道你这一死,哭碎了你家乡多少姑娘的心。”她围着葛烨绕了一圈,逗趣而道。 随即,见时候不早,天色已昏暗下来,此地不宜久留,齐卫楠收了收心思,从斜挎着的小包里掏出几张黄符,悬于空中,咬破手指来了套只有她看的懂的“鬼画符”,后又在嘴边嘀嘀咕咕念了些咒语,瞬及,黄符贴到了几人的额前。 “哎,好了,各位老哥,咱上路咯!”她摆了摆手,摇起一个铃铛,直径便往前走,可才走没几步,小纸人“一”又跑了出来,蹲在她的耳边说“阿楠!还有一个漏了!” “怎么可能!一,你看错了!” “真的,不信你回头看!” 齐卫楠不屑地摇摇头,半转过头,只见葛烨还是傻呆呆地愣在原处,一动也不动。 。 第91章 上山打老虎 “嘿!我说你个家伙怎么那么与众不同,你的兄弟们都蹦跶跟着了,你咋还在这愣着!” 齐卫楠走到僵直不动的葛烨身边,插着手围着他绕了一圈,嘴里口吐芬芳,时不时还轻轻踹了他几脚。 可奈何这葛烨还是个倔脾气,任凭齐卫楠怎般唤他名字,系魂铃都要被她摇坏了,使遍了浑身解数,他都仍是一动不动。 “行,你这家伙,葛烨是吧,有脾气!”她实在是被磨得心烦,丧气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将系魂铃往地上一甩,撒起了性子。 但此时的天色已是黑了一半了,不知从哪传来的啼血哀鸣声把她吓得够呛,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得,够有个性,硬的不吃,小爷还不信你不吃软的! 齐卫楠手杵在地上一把撑起了身子,随意扫了扫屁股上的灰,用手蹭了蹭鼻子,昂着头对眼前那具不听话的“睡美男”再次开了口。 “行,葛烨,你有种,是个男人!小爷看得起你,那小爷就勉强认你当大哥,这下总行了吧?”话闭后,她给了葛烨好一会的考虑时间,但他依旧是不闻所动,急得她再次补充而言“你都吃我便宜了,您看这下能不能照顾一下小弟我,劳烦您屈尊动一动?” 嗯……这结果嘛,还是和几分钟前的状况一样——急得要死蹦跶来蹦跶去的小道士和一个杵在原地只有头发被风吹得飘动的睡美男。 “小爷我真是糊涂,和你一个死人在这废话那么久!” 对于自己方才费劲口舌同一个无知觉的落土之人絮叨了那么久的行为,她不禁感觉有些可笑,边捶着有些吃痛的脑袋边唉声抱怨,可就在这无意识的眼神扫荡过程中,她盯上了一件宝贝。 于眼前百米的距离,是一辆被血迹染红半身的推车,推车上还搭放着一位死士,他的胸前处被一支鹏鹘尾铁铸身的箭刺穿,死状要为凄惨些。 齐卫楠压了压自己眼底的恐惧,迈着步子走到浑浊泥稠的浅滩中。 “兄弟,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啊!小道方才已替你们安魂了,你们就放下心中的怨恨,安心投胎去吧。” 齐卫楠轻轻动了动手中力,便将推车上的死士推了下去,许是觉得有些缺德,她不停于嘴边嘀咕着。 之后,她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终是将那推车从滩里推上了岸,紧接着将葛烨打直放到了推车上,可静下心来一沉思,她才发觉这好像还差了些什么。 “差了什么呢?”齐卫楠有节奏地将右脚尖抬下又落下,打起了规律性的节拍,手摸着下巴深思,半响后,她也突然想起了还欠缺之物,机灵地转着眼珠于左右张望。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心里所欠缺之物倒是让她发现的很快——身后那丛藤条又韧性又粗壮,是当绳子的不二之选。 齐卫楠小跑过去,拿出背在身后的桃木剑,用剑刃割下了一条有她手胳膊那么粗的藤条。 但就在她伸手去拿藤条时,左手不慎被上面的荆棘所划,伤口渐渐张裂开来,一滴血珠子趁她不注意之际滴落于这片土地上。 “啧!真是倒霉!”她微微蹙了眉头,随意撕下身上的一块布将那根出血的手指缠绕包起,便踱步而回了。 一番折腾,齐卫楠终是将藤条上的荆棘去除了,后紧忙将藤条系紧,整个过程下来累得她小脸通红。 见大功告成,她才满意地拭去了额角的汗珠“呼!这下好了,亏得小爷我机灵!” 齐卫楠满意地看着眼前被她五花大绑于推车上的葛烨,发出有些不厚道的笑声。 若是我们的睡美男尚有些知觉的话,定会发出这一番感叹虽然我已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她倒不会去为一个无知觉的人考虑些什么“会不会捆的紧了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呀”这类客套想法,反而是对自己的杰作满意极了地拍了拍手,续而将推车的拉手用多余的藤条固定于第四名死尸身上。 “辛苦你了啊,你叫什么来着,哎算了,你们那些名字都那么像,小爷才分不清呢,就叫你们……上山打老虎吧!” 齐卫楠说话时顿了顿声,本想叫他们一二三四五的,可奈何小纸人们已优先占用了这些个名号,便随口给这五名尸取了个别称,倒也是好记些。 “还有你,叫什么葛烨,名字听得倒是威风,像个侠客似的,可还不是年纪轻轻就成了别人的刀下魂,以后就叫虎,霸气!威武!贱名好养活,愿你下辈子呦,别再做一个早死鬼咯!” 她又折回步子走到葛烨身边,凑上前和他耍了耍嘴皮,甚是欢悦一笑,说完便迈着大步走上了前,看了眼腰间的纸人又回头看了眼五名尸大喊道“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咱们出发咯!” 齐卫楠右手摇摆着系魂铃,岔着腰迈开大步子,口中念着趣歌谣。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打不着,打到小松鼠,松鼠有几只,让我数一数,一二三四五,五只小松鼠。” 伴着她的歌谣声,四只僵硬的尸首紧随在身后,抬起手来一蹦一跳地蹦跶着。 还有一位坐拥皇家待遇的“大老虎”悠哉躺在推车里,享受人力车夫的拉运。 俏皮的声音如归山晚雾潜入深处,渐行渐远地没去了声。 而方才那片血流成河的土地上,破土而开了一朵猩红的花,埋着的根若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扩张于整片主战场,犹若蠕动的肠,贪婪吸取着不知为何物的养分。 “哎,都是因为带着你们,害得小爷客栈都不能住了,只能在这又冷又潮的山洞里将就一晚了。” 此时的天已是黑透了,齐卫楠也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携带在身上的干粮也被她吃的精光,只得靠路上摘得野果来充饥,再加上还得憋屈到和五个呆瓜呆在一块,她的心中愈发郁闷了。 齐卫楠一边啃着野果子一边唤出了小纸人“一”同她唠嗑,不然身为话唠的她没个人说话,不得无聊死! “一,你比我长十多岁,阅历比我广些,我问你噢,你之前遇到过像虎的这种情况的人吗?” 她摆出一副大爷的坐姿,嘴里还咀嚼着东西就开始叨叨,不慎飞出的口沫溅到了一的纸片身。 “阿楠!我和你说过多少次,别学那些赌坊子里的人的坏习惯,你看看你,现在哪还有一点姑娘样!” “一”未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又摆出一副老者模样双手环在平面的胸前,摇着脑袋,苦口婆心地劝诫着她。 齐卫楠给了它一个苦笑,回过头接着啃她的果子“我?姑娘?呵!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我那家中谁还把我当个姑娘养,名字都给我取叫为男,说不定噢,过几年就要让我讨媳妇咯。” 她的语气一时间令人分不清是在逗趣还是在感叹,只觉得有几分苦涩。 为避免“一”再给她讲些大道理,她抢在它回话前将话题引回正轨“一,问你话呢,你见过像虎这种,不生不死的家伙吗?” “虎?” “喏,就是那个,躺在推车上那长得白净的小子。” 对于齐卫楠新给这五人取的别称,“一”还没能够将他们一一对应,有些懵圈的朝齐卫楠问了问。 而她也是够懒的,懒到都不愿抬抬手指一指,只是用眼神瞟了瞟示意。 “嗯……我这还真没见过,不过说来也是很奇怪,都半个多月过去了,他竟身上无一处腐烂,就和睡着了一样。” “对啊,而且这家伙,对系魂铃还不起任何反应,真是个奇怪。” 连见多识广的“一”都没了办法,齐卫楠也只得无奈撇了撇嘴,手杵着脑袋盯着葛烨发了神,心中只祈祷着他是一个省油的灯,在这一路上别再给自己添什么麻烦了。 。 第92章 客栈 翌日一早,齐卫楠就打着哈欠从稻草铺上爬了起来,走到洞外伸着懒腰看了看今儿的天气“这天不错,是赶路的好时候!” 她满意的挑了挑嘴,揉了揉还未睁开的眼,就拿着系魂铃打算带着“上山打老虎”上路了,可还没来得及摇铃呢,就被最爱管闲事的“一”抓住了她的耳垂。 “哎呦呦呦!一,你个小纸片人,哪来那么大力气!疼死我了!” 齐卫楠轻轻一弹指将一弹开,吃痛地揉着耳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它,可一倒是越发来劲,直接蹦跶到她的脑袋上去了。 “阿楠,你做这种赶尸的活,我们本来就是极为反对的,但念在你这也是帮了这些客死异乡之人,将他们带回故里,便也允了你,可你大白天赶尸,是想吓死路人还是想把他们晒得魂飞魄散啊!” 原来一担心的是这个,真是个爱操心的小纸片人! 齐卫楠小声嘟囔着,随后又耐下性子和它解释着“一,你这就不懂了吧?亏你白当了那么多年的灵物,今儿你楠爷就给你仔细说一说。” 她挤了挤眉毛卖了个关子,一屁股坐在洞门口的石头上,不知何时从哪找了个能握于手心的长方形状的石头,假以其为惊堂木,学着说书先生讲到尽兴时的模样,“啪”的一声往地上一砸,随之,带着阴阳怪气的腔调缓缓道来。 “怕光的那是活死人,而活死人则是被居心不轨的黑心修道士练成的尸,被他们咬到,那可就不得了了!而我赶的这些,是老实巴交的铁憨憨,纯纯粹粹的死士。而他们听我指挥、会蹦跶,也都是因为贴在额前的符咒和这系魂铃,又不是邪魅,自然是不怕这三寸阳的!” “一”听的似懂非懂,还没完全饶过这个圈子,齐卫楠就擅自起了身,摇起了系魂铃带着上山打老虎走出了山洞,果然,他们见到半暖的阳后,丝毫没有半分畏惧。 但“一”心中还是觉得不妥,吓到过往路人那就真的不好办了,操碎心的它急忙飞到齐卫楠的耳畔。 “阿楠,他们虽是不怕阳,但白天赶,太不妥了吧!” “无妨,无妨,我走的都是极为偏僻的小路,哪家赶路人放着宽阔的大路不走来走我这羊肠小道啊?再说了,爷得加快速度赶路呀,不然,这猴年马月能到丘叶县啊。” 齐卫楠不知何时又摘了些小酸果,边漫不经心地说着,边往嘴中扔果儿吃,酸涩得令她直龇嘴。 “一”也拿这个小祖宗没办法,只得乖乖回到她腰间,于心中祈祷路上别碰到人。 说来还真是幸运,这一路上还真没碰到人,就连飞禽走兽都没怎么见着。 不久后,自天边打来了一抹红霞落在了齐卫楠的纯阳巾道帽上,旁边小溪处熠熠生辉的波光提醒着她时候已是不早,齐卫楠不禁低垂着脑袋又犯起了难。 她的腹中实在是空的不行,而自己身上也实在是脏到不行,再不找处地方吃顿热乎的饱饭、泡个惬意的热水澡,恐怕她齐卫楠就真沦为一个小叫花子了。 而此时不远处的那一座破旧的客栈,出现的实在是太未及时,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大菩萨呀!这客栈给她带来的感动不亚于赢钱时的喜悦。 可自己身后跟着的上山打老虎该怎么办…… 这个大问题自动浮现到了她眼前,搞得她有些为难。 但虽说她心中犯难,脚下的步伐却没有犹豫,反而是迈起了更大的步子,朝着那家客栈的方向走去。 待她晃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客栈门前了,只是这个客栈要为独特些。 二层的高度,皆是以木制成,但看上去已是有了些年候,都已是半朽,时不时的还能嗅到一丝潮湿的朽木味道,这客栈的名字叫的也是极为朴素,不知是店主人是个随性的人还是懒惰的人,竟直接称以“客栈”。而就外观来看,该客栈角角落落都布满了蜘蛛网,破旧不堪的样子不禁让齐卫楠怀疑此处是否已是无人营业。 但客栈展开得彻底的大门又不像是报废了的模样,且屋内还燃着昏暗的油灯,配合着这破破烂烂的客栈,更添几分诡异色彩。 “有人吗?”齐卫楠嘱咐上山打老虎停在了几米开外的位置,并让纸人“一”去看着他们,自己一人先走上前探了探。 可没想到自己话音还没落呢,从店内就冒出了一人影。 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须白的胡须长满了半个下巴,背脊也已是弯曲,把他的身子压得很矮。 虽说他是名老者,但脸上压根没有这个年龄应有的慈祥,反倒那股子凶狠劲赛过了逍遥坊的锤哥。 我去,小爷这该不会是遇到黑店了吧……小爷全身上下也就只有一两银子了,若这都被抢了去,那小爷带着这五个呆子喝西北风去啊! 她的心中不禁飘过一丝凉意,眼神瞳孔都紧张到收缩,不敢再接着想下去,急忙转过身奋力往回赶,但她人还没走几步,那老头子就似脚踏青烟般极快地冲到她面前,用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你你是人是鬼……别别别过来啊……小爷警告你……小爷可可可是茅山齐氏单传第六十六代传人!小心……把你魂飞魄散!” 这老头子走路轻如浮毛,竟是一点声响也没有,而且速度也快如闪电,明摆着不是人!没想到她齐卫楠出来混了两年,真要遇上第一个鬼祟了? “哈哈哈哈,小道士,话都说不利索,怎么把我收了?怎么让我魂飞魄散呀?” 那老头子被她那番话逗得仰天大笑,待笑到咳嗽才顺着脖子缓了缓,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老头我守这家赶尸所也有三十年的时间了,见过不少赶尸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皆有,但是茅山的子弟来赶尸的,倒是头一次见。” “啊?赶尸所?”齐卫楠被他的回答搞的更为云里雾里,挠着头皱着眉发问。 老头子倒也善谈,便同她详细说了说“对啊,怎么小道士不知道?哎,这说来也是,你们茅山道士向来视我们赶尸术为邪魔歪道,殊不知,那些伤天害人的活死人才是你们这些道士造出来的!但却把屎盆子扣在我们身上,说不是我们创了这门术,就不会有心思不正之人去将它改研为纵尸术,呵,真是荒唐!我们赶尸纯粹是为了让客死异乡的人能够回到家乡,得以厚土安葬!而这赶尸所,则是为赶尸者专门提供的歇息、饮食之地,也就是客栈。” 齐卫楠这下算是真的听明白了,眼下这个小破客栈,不仅具有客栈的功能,且专门针对他们这类人,这下呀,不仅自己的温饱得以解决,能有了个能够容纳上山打老虎的地方,真是甚好! 她朝着老头微笑示意,便立即转过身将等了好会的五个铁憨憨带进了这间“客栈”。 。 第93章 独屋与柜屋 还别说这小破栈肚子里别有一番天地。 没想到一个于外观看来摇摇欲坠的老屋,内部结构竟是这般干净。 一尘不染的几张木桌整齐有序地摆于堂内,后侧方的柜台后是一罐罐红布扎起的陶罐酒,被半明的昏灯映出红影打到黄墙壁上。 老头先她几步走到了柜台前,边朝她问着话边扒拉起算盘“住到明晚走?独屋还是柜屋?” 齐卫楠被问得一脸懵逼,可又不想让老头笑话她没见识,不懂装懂地装腔作势“小爷明日一早就启程,住,住住独屋!” 就算她不懂独屋和柜屋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很明显独屋听起来更为高档些,自然是选它咯! 但未料到,开口所言之话令老头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抬起眼道“小道士,干咱们这一行的都是昼伏夜出,你莫不是不知?还有,你确定住独屋?” 被老头再一次反问,她心中不禁一颤,一个念头充斥了大脑莫不是这独屋是什么闹邪祟的房间,所以他才会这般小心谨慎地询问自己? “那那那,给小爷来一件柜屋。”齐卫楠胆小,最终又改了口。 老头摇着头勾起嘴角一笑,低下头接着拨起了算盘“到底住多久,想好了没。” “就住一晚!” 齐卫楠向来是个你让她往东她偏往西的倔脾气,更何况自己手头本来就不宽裕,是个负债累累的“负一代”,若是住到明日太阳落了山才出发,那得多加多少钱呀!不干不干,绝对不干! 老头无奈,再次张口好言相劝“小道士,干咱这一行的本就是隐晦的活儿,这白天赶尸太容易碰到过路人!再者,若是运气不好,碰到炼活死人的邪道,把你的尸都抓了去!害人害己呀!” 面对这个比自己爹娘还啰嗦的老头子,齐卫楠下意识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抱怨“谁家大白天出来抓尸呀。”却不料,压得再低的声也没能逃过老头的耳。 他气得重重拍了拍桌,忿然作色怒斥于她“你是从师于谁?竟一点规矩也不懂!这些拜托给你的尸跟着你这么个不负责的赶者,真是死了还要倒霉头!” 齐卫楠倒也是个会看脸色的主儿,见这老伯怒到鼻中喷气,连忙替他倒了杯茶水双手捧到他面前。 “老伯,您就别生气了,我也是第一次赶,不明白里面的道理和需要忌讳的事,要不,您给我讲讲?” 老头看眼前的浑小子还尚有几分敬畏之心,礼貌也有几分,便接过她手中的茶,几口下肚,缓和了语气同她一一道来。 “这些个邪道士,于最一开始都是用自己的血来滋养所饲的活死人,虽其能保自身不遭尸变,但这毕竟是一种违背天理的邪术,时间一长,身体或多或少会遭阴气所侵。而他们为了抗身中阴寒,多半会选择白天出来吸取炽阳热气,晚上再回去炼尸。所以你大白天带着尸出去,不是等着被他们一锅端,那又能是什么?” 经这么一说后,齐卫楠才大致明了,为何她那不靠谱的师父总是千叮咛万嘱咐于她不能白日赶尸,原来是那么个道理。 她捧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谁让她自小对这些轶闻最为感兴趣不过,于是便接着询问老头。 “谢老伯指导,小道明白了,定是乖乖遵守道理,不过我一直有个问题很是困惑,您说邪道们炼活死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啊?有这个法术和精力,拿来炼丹药不好么?说不定还能长命百岁、骖鸾驭鹤呢!” “若是每位习道之人都能像这般一样,追求正道,哪还会有什么邪魔歪道呀!这炼活死人,就相当于是掌握了一件最为致命的武器,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不少邪道利用所饲的活死人,灭人魂、取精元,以此来供给自己修炼。就拿前阵子被月空盟灭了的那个九元魔道来说吧,他才吸了一个月的精元,修为就已赛过了辛苦勤修二十年的道士的修为。你说,这种既省事又省力的捷径摆在面前,能有人不动歪脑子吗?” 齐卫楠一听,算是有了些新的理解,握着下巴点了点头。 “小道明白了,不过老伯您放心,小道绝不会走上那种邪道之路的!也绝不会让邪道士拐走我的尸,我在,尸在,我亡,尸也在!咳咳咳……” 突起的热血令她鼓起胸膛用力捶着打起了包票,可还没锤几下,就娇弱地咳了几声。 “哈哈哈哈,就你那小体格,有时间多练练吧,瘦的和个猴儿一样,到时候真遇上邪道士,想必人家都还没出手呢,就把你给吓晕了。”毒舌老头朝她打趣的样子有些欠揍。 正当她想反驳老头的话时,她的肚子也适时地咕叽一叫,埋怨着她还不赶快进食。 齐卫楠只得安抚着肚子,咽下了喉中话,改而为“老伯,时候不早了,我也就不耽搁您时间了,请问老伯,我的房间在哪一间?” “上楼左拐最里面那件便是,我一会带你上去。” “好咧!谢老伯。”她突想起还有重要之事没说,连忙补充道,“对了,老伯,麻烦一会给我做份超大碗的面条,加双份蛋!” 老头笑着,低下头扒拉了算盘,接着便朝齐卫楠伸出了手心。 “老伯?这是?” “嘿,你这小道士,还想白住白吃不成?” “哦哦哦,你瞧我这记性,哎呀,给忘了。” 她脸上虽是赔了笑脸,心里却直嘟囔切,说是专门给赶尸者提供的客栈,小爷还以为不要钱呢,到头来,还不是要钱!哎,看来天下真的没有白吃的午餐噢。 “敢问老伯,房加面一共多少呢?”齐卫楠试探性地问了问价,哪知,从这臭老头嘴里蹦出一个天价来“不多不少,半两银子。” “什么!半两银子!”这半两银子吧,确实不算贵,也就是在城里住一晚客栈的价格,但对于浑身上下只掏的出一两银子的齐卫楠来说,说是天价丝毫不过分。 “哎呀,常言还道物以稀为贵呢,咱这赶尸所在整个宁云国也就十所,特殊的场地当然收费要贵那么一丢丢啦。” 老头露出一脸奸商的笑,大拇指同食指掐出一小条缝隙对齐卫楠说着。 他这么说也不是无道理,这个客栈的主要收入都来自于赶尸者,并不像别的客栈一样每日旅客多得数不完,有时候几天才会来一笔生意,价格不稍高一些,的确是难以糊口。 “那那那,有没有什么法子能便宜些?” “这倒也不是没,住独屋的话,只要两百文就够了。”听到老头这么一说,齐卫楠的眼睛都冒出了金光! 要知道,一两银子可兑换为一千文钱,半两银子便可换算为五百文。 而如今这价格,可比住柜屋的便宜了整整三百文钱呢! 说不定这柜屋就是比独屋多了个柜子,反正小爷我又用不着柜子放什么东西,是个能睡觉的地就行! 齐卫楠抱着这个想法,爽快地将房子又换回了独屋,可就当她美滋滋地付钱时,老头阴沉着脸说了句奇奇怪怪的话“那希望你今晚能做个好梦。” 。 第94章 小娃娃? 齐卫楠虽感到这老头子话里有话,但也没去多管,而是紧跟在他的身后,蹦蹦哒哒地就带着上山打老虎爬上了楼。 刚上了二楼,她就看见走廊旁那间屋中出来了个赶尸者,不由得张大了口。 老头似发觉了她的惊讶,扭过她冷着声道“怎么了?在赶尸所见到赶尸者又不是什么稀奇事,见到普通百姓那才是稀奇事呢!这都能把你惊成这样?” “不不不……不是,我只是惊讶,赶尸者队伍里竟还有那么小的小孩子?” 她朝那人的方向指了指。只见,那是一个个子刚到齐卫楠的腰部、长着一张胖脸的胖小子,脑袋上还用红绳系了个朝天辫。 看样子分明更像是喜堂里的喜娃娃,哪儿能看得出是赶尸的?也难怪她会感到惊讶。 齐卫楠这么一指,倒是惹怒了小娃娃,他插着圆滚滚的腰走到齐卫楠跟前,昂起头愤愤地看着她的脸,没等齐卫楠反应过来,小娃娃就送给了她一个大大的见面礼——一脸的唾沫。 “啊呸!你个小子才是小孩呢,毛都没长齐还敢这样指着老朽!老朽赶第一次尸的时候,怕是你爹都还没生出来的!更别提你了!” 在这胖娃娃破口大骂之时,齐卫楠只忙着清理自己了,一时间都忘了怎么去生气。 她不由得将眉头紧紧锁起,接过店主老头递来的帕巾擦拭着脸。 一想到自己被人喷了一脸口水,一阵阵恶心感翻腾而来,令她喉咙处涌起一阵酸味,与此同时,慢半拍的愤火才激上心头。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哪有人一上来就喷别人一脸口水的?小爷我不管你是六岁小孩还是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在小爷这从来都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事,没有别人欺负小爷的事情!小爷警告你,快向小爷道歉!” 齐卫楠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两颊红得赛过了晚霞,脖上挂着的金锁都因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握紧的拳头爆起了根根青筋,特别是刚才嘶吼的嗓门,直把腰间探出脑袋凑热闹的小纸人给吓了回去。 “啧!你个毛头小子!休得这样无礼,少说几句不会掉块肉!” 店主转过头对她低语相劝,后又紧忙抬起头,带出爽朗的笑,走到那娃娃身边,弯着腰身替齐卫楠赔不是“钱老,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这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计较,我替他向您赔不是,还请您多多包涵!” “哎,蜀敛,你这是干嘛,快快起来!” 这人倒也不是个不讲理之人,见店主弯腰向自己赔不是时,他连忙几步上去将店主搀扶而起。 “钱老,这是第一次跑活的小道士,对咱们这一行没有太多了解,所以方才才冒犯了您,您别往心里去啊。” 店主老头起身后,依旧是在向他赔着不是,然后又一把拽过身后的齐卫楠,朝她大吼“你个臭小子!还不快向钱老认错!” “是他对我无礼在先,小爷我何罪之有?怕是他故意看小爷不爽,故意找茬!这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齐卫楠把肚子里的那点墨水都用出来了,也不知道《左传》里这句话用在此处稳妥不稳妥,不过只要显得自己有格调!那就得了呗! “呦,还是个有点墨水的小子,就是脾气太臭了些!” 也不知道那唤为钱老的人是在夸她还是在讽她,环起手白了她一眼,没接着等她的回复,而是转头问向了店主。 “蜀敛,什么时候干咱们这一行的还新加入道士了?他们这些清高的道士,不是一直视咱们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吗?” 没等店主回答,齐卫楠就将他一把揽到自己身后,直挺挺昂在钱老身前,就似一座巍峨不倒的大山般。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清高的道士?小爷是小爷,他们是他们,别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了,小爷不做道士了,现在乃是正经的赶尸人!” “哎呦呵,那你还身穿一身道袍?” “那那那是因为,小爷暂时就只有这几件衣袍,怎么,小爷穿什么,也要你来管?” 许是齐卫楠较真的模样有些可爱,钱老便没去与她多争论些什么,反倒是转怒为乐,逗起了她“那老朽问你,你师从何人啊?” 齐卫楠一听,自豪的像咏春的白鹅伸长了脖颈,眼睛都快瞟到天花板上了,带着一副极为嘚瑟的口吻“我的师父乃是前月空盟长老——傅琛!” “傅琛……”钱老口中小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呢喃不停,齐卫楠见这景象更加是狂妄了三分,插着腰高声道“怎么样!怕了吧!如果你对刚才你的那番行为道歉的话,小爷我可以考虑不告诉我师父。” 可没想到,话一出口,非但没等来想象中的求饶声,反而是惹来了一阵大笑“哎呦喂,小子,你知道傅琛是谁不?那是老朽的师弟!” 这消息给齐卫楠带来的惊讶不亚于方才初见钱老时,她张大了口,咽了一口唾沫,重复着“什么……你是我师父的师兄,那……你岂不是我的师伯?” “你那么惊讶作甚,老朽还没悲哀怎么突有了你那么个无礼貌不懂事的混蛋师侄呢!” 店主一看这场景,连忙当起了和事佬,走到两人中间,挤着已是枯老的脸朝二人笑“哎呀,原来都是一个师门的!那刚才都是误会,误会哈!钱老,您也别生这臭小子气了哈。” “哼!没想到笨蛋师弟找了个比他还笨蛋的徒弟!也罢,老朽也就不生你气了,时候不早了,我得先走了。”钱老终于挂起了发自内心的笑,话说完,就唤起了系魂铃,“走咯,咱们上路咯。” “哎,师伯,刚才……”见状,齐卫楠追了几步赶上去,琢磨了好一会,吐出肚中话,可这话还没说完呢,就被人截了住。 “方才老朽也是冲动了些,吐了你一脸唾沫,道歉的话你也不用说了,咱们算是扯平,等你见到你那笨蛋师父时,记得告诉他,回去看看师父!” 说完,他就再次摇起了系魂铃,动起了步子迈下了楼。 “好的,师伯!”齐卫楠一直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 但这走了一个钱老,身边还有一个店主老头,他才顾不得齐卫楠是否疼痛,直接一手拧过她的耳。 “你这臭小子,一来就惹祸,还好你走了狗屎运,碰巧钱老是你师伯,不然啊,看你今儿怎么收场!” “哎呦呦,痛痛!老伯您快松手,不然我这只耳朵就要被你拧没了!” “哼!不吃点痛,你不长记性,管不住你那爱瞎指的手!”许是怕她的哀嚎声惊扰了此地的安宁,老头才收回了手。 还没等她主动询问钱老,他就自己抢先而说“听好了!这钱老,名为钱漱,和你那师父一样是琼天老者坐下弟子,而这琼天老者,则是我们赶尸这一行中最为有声望之人。” “就因为他是琼天老者徒弟,所以你们就那么怕他呀?”齐卫楠有丝不屑地拱了拱肩,她这轻蔑的行为,惹来了店主的一击拳头。 半晌后,齐卫楠吃痛地捂着拱起大包的脑袋,终于是老实了,乖乖地听着店主接着介绍。 “听说过二十五年前的那场夜猎吗?”对于店主突如其来的提问,她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 二十五年前那场夜猎,她曾听她的阿娘说过一些,大概知道,那是各路修道士们一起联手杀灭了一个极为厉害的鬼祟,具体是些什么,她就不为而知了。 “那场夜猎,世间都传是降服鬼祟,实则并不是,而是收了尊活死人。而钱老则是降服那尊活死人的大英雄,但却不慎在降服时身上溅到了活死人的毒汁,幸亏是及时得到琼天老者的医治,不然也早已尸化了,不过虽说他的命是捡了回来,但也或多或少遭到了侵蚀,无奈之际,只得在灵池中经受洗骨,整整痛彻心扉的三年!三年后,钱老的尸毒倒是彻底灭去了,但却因在灵池中浸泡太久,外形上却变成了个稚子模样……所以这就是为何,你刚才指着他唤稚子时,他会如此盛怒的原因。” 感情她还有个英雄师伯?可自己怎么从未在江湖上听说过他的名号呢? 齐卫楠有些不解,但又没直接发问,沉下了嘴心中懊悔着自己刚才那番举动。 “好了,别傻站着了,喏,这就是你的房间,快进去吧。” 就在她出神发呆时,便已被店主老头引到了自己的屋门前,只是这门看起来格外的小,若不注意都不知道原来这还有件屋。 老头拿出手中的钥匙,三两下便解开了锁,将屋门推开,但当这间屋展示在齐卫楠眼前时,她差点两眼一黑,一口气没上来。 。 第95章 共处一室 “老伯……你确定这就是我的屋子……” 齐卫楠指着屋内望向老头,满脸都写满了“不敢置信”四个大字。 谁能相信,眼前推开的这方寸之地居然值两百文钱?! 都不用走进详细端看,屋内之景便是一览无余。 屋中的摆设只有一张不足一米宽的木床,以及一张圆形木桌上铺两个茶杯及一半旧茶壶,可谓是简陋至极。 光线也十分暗淡,仅有一扇被封死的窗牖,户外的朦胧月光借着麻纸打落星点光芒。 就这破地方,还不如住山洞来的自在舒服,好歹仰眼望去的是碧沁幕色,鼻子里呼的是自然山水,哪会像如今这般,缩在个乌龟王八壳里,憋屈死个人! 而那老头听后,只是捋着白胡哈哈大笑几声,另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小道士,我已经很是照顾你了,给了你一间店里最好的独屋,怎么?嫌弃?那只要多出三百文,宽大舒适采光性优良,且自配带浴桶、精油皂角及全天候热水供应,如果你现在入住的话,嗯……我算一算……” 我靠,不是吧?这臭老头一秒变脸啊,原来他说话也可以如此麻溜啊?有这口才当什么店主,简直屈才!宁云国买卖行业需要你这颗璀璨星星啊! 齐卫楠看着眼前的店主不禁呆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心中已经奔腾而过了千万只草泥马。 这老头不知是从哪掏出一个算盘,正津津有味地拨弄着珠子,眼珠中都倒映出铜钱圆润的模样。 一阵扒拉后,他带着满脸喜色抬起了头,笑容里藏着些许不怀好意。 “哎呀,真是恭喜你了,小道士!经过老夫方才那么一算,你正好是开业至今的第三百位住客!将享受到以超值超低价入住上好柜屋的权利!只需四百九十九文!只需四百九十九文!不吃亏不上当,小店不谋一分利!且若你现在立刻更换房屋的话,还将获得本店为你准备的上好——” “上好什么!”齐卫楠对他前面噼里啪啦说的那一串都不感兴趣,只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免费赠品上,直接夺过了他的话,抢先发问。 老头也卖了个关子,将口中话含在嘴中都快捂化了才道出几个字“上好茗茶一壶!” “切,小爷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呢,不干不干,就少了一文钱,若是低到三百文,小爷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齐卫楠才说出自己心里话,下一秒就后悔了,生怕老头笑话她太吝啬,便又装出一副大亨的模样,摆摆手。 “罢了,就住这间屋子吧,小爷看它也还不赖!再说了,平日里小爷住惯了那些贝阙珠宫,如今换个风格体验体验嘛。” 店主老头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谎话,白了一眼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态度相比于方才,简直就是扭转大乾坤“行,小道士,那你好生歇着吧。” 说完,他便掉头而去。可步子还没迈远,身后传来的呼喊声又使得他顿住了脚。 “哎哎哎,老伯,你咋说走就走呢,我的尸放哪间屋啊?” “放你那间屋呗!” “什么!就那么屁大点地方,让小爷和五个死人睡一块?您开玩笑吧!” 齐卫楠有些恼了,踱步上前摁住了老头的肩膀,急得都蹙起了眉眼,可老头只是淡然地推开她的手。 “是你自己选的独屋呀,这独屋独屋不就是只有一间屋子,哪位虽说窄了点,但放你这几个人,足足够的!放心吧啊!” 天……原来独屋是这么个意思,那柜屋就应该是有专门的柜子来存放他们的?看来这下还真是自己把自己坑死了,以后还真不能不懂装懂了。 齐卫楠在心里将自己狠狠地咒骂了一顿,但无可奈何钱包空空,囊中羞涩。就算她此刻心里再怎么想换成柜屋,也只能是闪闪这个念头,毕竟贫穷紧紧束缚住了她的双手。 这还真是个“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的日子啊! 她越发想,越发觉得自己活的可怜兮兮,努力眨巴了眼,压制住了眼底泛起的苦涩,最终只得无奈摊开手、耸耸肩,接受了这眼前现实。 之后,齐卫楠费了老大劲才将五个铁憨憨塞了进去,于是就形成了这么一副景观——自己的床边有五个已是翘辫子的人将她包围团住。 幸是之前用凝容丹抑制住了他们的尸臭味,不然在这如此狭小的空间里,不被熏死就怪了! 虽说这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她之前也不是没有和死人单独待在一间屋的经历。 只是她齐卫楠胆儿巨小,打雷闪电都会怕得直发抖缩进被窝里的那种,再加上她脑补能力又极强,总是会幻想出半夜自己一睁眼,上山打老虎们就睁开了眼,死死盯着自己…… “嘶……齐卫楠别想了!别自己吓唬自己!还是先去问问那臭老头哪儿能沐浴吧。” 她不敢再想下去,用两只手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脸,大力摇着头试图将刚才脑袋里闪过了恐怖画面刷过,便将五具尸首丢在了屋内,走下了楼。 毕竟只要能少和他们待一秒,她都会感觉身子舒服一些。 可没想到,这还真是一家黑透了的“黑店”!住柜屋和住独屋的待遇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方才她下楼时,碰巧遇到位赶尸者。不过这说来也怪,按理说,月黑风高夜,正值赶尸适宜时,除了她这种入门级别、少不更事的赶尸者,没有人会选择夜间投宿的。 齐卫楠本想上前去同那人唠嗑唠嗑的,不过那人手脚极为麻利,还没等齐卫楠走上前去,他就订完了房间交完了钱,擦着她的肩膀而过了。 “哎,老伯,请问在哪儿可以沐浴啊?店中可有热水?” 齐卫楠叫住了领房的老头,老头于楼上传来了淡漠的一句话“后院厨房旁那间屋里有个木盆子,那儿可以洗,热水嘛,你自己烧吧,柴火都堆在后院了。” “哎哎……” 没等齐卫楠反问,老头就忙着和那人交谈。 “阿稳,一会你的水我给你烧了端来就是。” “蜀敛老伯,难能让您亲自帮我端来,这不行!” “瞧你这话说的,我俩也算是是自家人了,无需这般客气,你呀赶路辛劳,就在屋里好好歇着吧。 若无这句话那倒还好,可如今这话从老头嘴里蹦跶了出来,就宛如颗铁弹般,简直快把齐卫楠气死! “哼!等爷下次有钱了,都不稀罕住你们这狗屁客栈!还搞差别对待!” 她噘着嘴愤愤朝着后院走去,尖锐着嗓门喊着狠话,一路上靠踹小石子来泄气。 折腾了半天,齐卫楠终是将自己洗的干净了些,但由于她是站着冲洗的,再加上天气已是有几分寒了,才裹着衣袍出来,就颤巍巍地打了几个喷嚏。 只得哆嗦着身子快步回了屋,但一进去看到那几位直挺挺的家伙时,还是不免得被吓一大跳。 “齐卫楠,别怂!这有啥好怕的!你你你,你可是茅山齐氏传人!又又又是前月空盟长老傅琛的亲传弟子,就就就算真发生什么意外,他们也不是你对手!” 她拍着自己的胸脯给自己打着气,可声音还是不由分明地带着几分颤抖。 随后,她将五具尸首调转了一个方位,使他们都呈背对自己的方向后,才怀着揣测不安的心渐渐入了眠,要说这一晚倒是也睡得安稳,并没有出现任何奇异之处。 这份宁静延续直到翌日她迎着半媚的阳睁开眼时,随即瞬然破灭。 。 第96章 睁眼 “啊——” 齐卫楠的尖叫声划破了整个白昼的娴静,回荡于赶尸所的角角落落中。尖锐的嗓门宛如挠人的小虫钻进了所住之人的耳中。 “咚咚咚!咚咚咚!” 不久后,门外响起了大动静,而她亦是被屋门前响起的这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唤回的神。 齐卫楠慌张地套起外套蹿下床打开房门一角,只露出一个圆圆的小小脑袋。 没等她开口解释,门外人就先声夺人“怎么回事?方才我怎么听到女人的尖叫声?” “啊……有吗?我,我我怎么不知道。”齐卫楠咳了咳嗓,深沉地拉着嗓音,飘忽着神情,不敢直面问话的店主老头,抓耳挠腮地搪塞着他的问话。 “肯定是有的,老夫绝对没听错!” 老头肯定地点着头,边说手上边使起了劲,而齐卫楠见状也连忙将身子贴过去,紧紧抵挡着门。 “没有,老伯,真出了什么事我还能那么平静地站在这和你聊天嘛,你你你刚才听到的什么女人尖叫声,应该是我在吊嗓子。” 可没想到这老家伙不是个省油的灯,非但没轻信,反而接着盘问起来“你现在平静吗?” “我我我,难道不平静吗!” “你平静的话,干嘛没事流那么多汗,说话还磕磕绊绊的,分明就是有事的样子,快让开,让我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他更加用力推着门,言语中都杂了几分担忧。 眼看门都被他推开一半了,齐卫楠连忙使出了浑身吃奶的劲,手脚并用挡回到原来那条小缝隙。 “哎呦,我的老伯呀,您就信我吧,我真是在吊嗓子,只是,只是一个大男人自幼喜唱梨园曲,这还被您听了去,觉得有些丢了面子,才心绪波动了几分,您若不信,我给您来一段。” 话闭,她就清了清嗓子,翘起个兰花指扮起了样“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行了行了,别唱了,我信你就是,不过这才几点啊,你不睡,我店里还有别的客人要休息呢,给我安静些!”店主老头听罢便将门重重合上离开了。 此时,齐卫楠悬着的心才掉进了肚子里。 她本以为是因自己卓越的唱功感染了他,殊不知,是因为她唱的实在是辣耳朵。 这一个问题解决了,但另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还摆在眼前呢。 她有些怕地怯怯走到那具“诈尸”的尸旁,试探性地拿出竹笛戳了戳他的腰,除了出乎意料的柔软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异常。 但,这具尸,的确有问题!而且是有大问题! 试着想象一下,你美滋滋的睡了一夜,第二天一睁眼发现已是翘辫子的尸自己转了个方向,并且还打开了紧闭的眼盯着你,哪是何等的一种恐怖…… 这不是吓唬小孩子的鬼故事,也不是齐卫楠花了眼,而是的的确确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也难怪她都吓的直喊了。 而这名死了还要作一作的尸,不是别人,正是格外与众不同的葛烨。 “喂!你你你到底是死的活的!”她忍住心底翻腾的畏惧感,一缩一缩地挪动着身子站到离他更紧一步的位置,“你你你,该不会是活死人吧?这也不应该啊……小爷我又不会那些邪术。” 齐卫楠脑袋里刚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第二秒就被她自己否决了去。 可这凑近一看才发现,这葛烨的血色竟比头几日都要好些,白里透红的肤色都赛过了身为女儿身的她。 且一双眸眼已是睁开,弧度刚好的双眼皮下的眼眸虽说无了灵气,但也不阻碍它的好看。 不过,经这么一观察,就显得更为奇怪了,她不由得再一次怀疑起眼前的是人还是死人。 齐卫楠先是踮起脚尖探了探他的呼吸,后又贴到他的胸前听了听他的心跳声,确定无异后才稍微安了安心,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离了屋出门洗漱去。 且不知,当她前脚刚离了那一亩三分地,那位须臾片刻前被她贴上胸脯的男子,鼻中冒出了一缕红。 齐卫楠下楼洗漱完毕后,碰巧看见昨晚那位新入住的赶尸者正在木桌前喝着茶水,便也不顾是否得到人家的邀请,厚着脸皮坐到了他的旁边,以一副极为熟络的口吻同他唠起了嗑。 “哎,老兄,按咱们这一行规矩来说,都是白天休息,晚上赶尸,你昨儿是发生何事了,为何放弃那大好的月色不赶,跑来这赶尸所里歇息着了?” 齐卫楠这家伙,几个小时前自己还是一窍不通的入门新手,如今倒好,知道了点皮毛就在别人面前班门弄斧来了。 不过那人也倒是个说话犀利的主儿,不急不忙地抿了一口茶入嘴,品完了其中的几分韵味,才动了动唇“呵,那敢问这位赶友,你又是什么个情况呢?” 糟,竟一瞬间忘了自己也是那么个情况,被这人反来将了一军,倘若是将自己不懂规矩的事说了出来,那不丢大发了! 齐卫楠在嘴里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以尴尬的笑掩盖过去。 正巧,于这凝固僵硬的氛围下,店主端上来的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缓解了气氛,而齐卫楠也下意识地接过那碗面,拿起筷桶中的木筷便哗哗吃了起来,一时间都忘了……这碗面并不属于她齐卫楠。 “你!” “怎么啦,老兄,莫不是饿了?喏,分你吃些!你是不知道今儿这碗面比我昨晚吃的那碗,简直好上个几百倍!这大块肉!筋道极了!”齐卫楠对上了那人一双憎恨的眼,不好意思地将筷中面嗦入了嘴,随意拿起衣袖擦了擦嘴,将面推到他的身前,也是在这时,她才反应过来。 自己压根没有点面呀! “呃……老兄……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吃你面的,是,是这样的,我也刚点了一碗,我以为这是我那碗……” 死要脸皮的齐卫楠扯着谎,却不慎被店主老头听入了耳,发出一阵嗤笑“小道士,我怎么不记得你有点面呀?” “啧!老伯,你看你!老了不记事!” 她装作凶巴巴的模样朝着正在扒拉算盘的店主挤眉弄眼,后又立马转凶为笑,对着那人赔起了不是,“老兄,你看这……” 但没等齐卫楠割痛说出替他出了这份面的钱,那人就夺过了她口中的话“罢了,算我请你,吃吧。” 齐卫楠都来不及道谢,他又扭过头吩咐着老头“蜀敛老伯,再上一碗面。” “好咧!”眼看又多增一笔收入,老头立马乐着脸走回了厨房。 看着他远去的背景,齐卫楠忍不住嘟囔“一把年纪了,还如此惜财,老财迷!” 但没想到,被眼前之人听入了耳去,瞬及怒拍桌斥责于她“放肆!你竟敢这般诋毁蜀敛老伯!简直是没规矩!” 听到这话,齐卫楠心中刚奔腾完大草原的草泥马们此时又折回了头,再次奔腾而来。 虽说她一肚子怨气,但也只得脸上赔笑“小弟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老兄莫要生气,小弟我打小就听闻蜀大伯那些斩妖除魔、除暴安良的事迹!自然是对他崇拜的很!” “你怕是新入行的吧,这拍马屁之前都不去多了解一些,蜀敛老伯从没赶过尸,也没习过法术,斩的你这只油嘴滑舌的小妖吗?” 没想到今儿运气那么背!再一次穿了帮,搞的她都不知说什么来救场了。 “行了,你也别在那想要怎么圆你的话了,见你是个新人,我就多告诉你一些,蜀敛老伯不仅是这间赶尸所的店主,更是一代名师。因天生体质的缘故,老伯不能研习任何法术,可虽说如此,他却拥有极为聪慧的慧根,于他的手下,出过不少高徒,因此极具声望。” 原来是那么回事,怪不得我的那个怪师伯都会对他礼让三分,哎,这下看来,还真就我一个菜鸟咯。 “噢,原来如此啊,那这位大哥,小弟想向您再打听件事。” “你说吧,我定是知无不言。” “你见过除了活死人之外也能睁眼的死尸吗?” 齐卫楠见这人懂的不少,便寻思着朝他问一下“虎”的情况,哪知才开口,他的脸色就变得十分不好看。 齐卫楠的吐槽小剧场 。 第97章 他为何物 那人一改以往冰冷模样,紧锁的眉头下的瞳孔欲把齐卫楠看穿,只见他右手一扬,捏住了齐卫楠纤细的手踝。 “你说什么?你给我说仔细些!” “痛痛痛!大哥!您先放开小弟的手!” 男子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鲁莽的行为,紧忙将自己那双下劲极猛的手从眼前这只仅需轻轻一折便能折断的小手上挪开。 “方才……是在下失礼了。” 他看着齐卫楠,朝她赔了个不是,却并未给她原谅自己的机会,一昂身直凑到她的身前,贴得十分近些,以逼问的口吻说道“麻烦你把你刚才所问说仔细些!” 而齐卫楠也就是在此刻才发现,眼前的男子竟是一个异瞳!散发着诡谲色彩的左眼仁,赤如烈血。 她不禁打起一身寒粟,朝自己的左右两边慌忙张望,吞咽了几口唾沫。可没想到自己的这些个小动作都被身前人看入了眼。 “呵,你在害怕?”他苦笑着摆摆头坐会了自己的位上,眼神飘忽地望向了店外,“莫怕,赶尸所里有光符护着,鬼祟们进不来的,亏你还是个道士,竟是这般胆小。” 就算他那抹苦涩如茶的笑仅是勾勒起一弹指的时间,可依旧是落入了齐卫楠眼中,她不由得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几分愧疚。 “如你所见,我是个异瞳,不知是哪儿人,也不知父母名,只知我是在丘叶被我师父收养了,便跟了师父姓——安,师父希望我这辈子平平安安,便给我取了单字‘稳’。师父是名赶尸者,我便也跟着成了名赶尸者,以上这些就是关于我的事。所以,这下你的好奇我满足你了,该你和我说清楚了吧?” 姓安的男子非但未生她的气,反倒是以极为平淡的口吻简单道出了自己的前半生,好像所讲的是别人的人生般。 齐卫楠心生几分怜悯,没了刚才的畏惧,反而是主动凑近了他,凑近了这位异瞳者。 异瞳者,也被世人称为“罪者”。有言传其是因上辈子罪孽深重,手下惨死数万白骨,所以这一世用来还债。 自从其诞生之时起,身边便有孤魂野鬼相缠,胁迫异瞳者帮其完成死前心愿,若是遇到心善的鬼祟还好,可倘若是遇到心术不正的恶鬼,那事情就会变得极为棘手了。 以至于,不少异瞳者为了受不了恶鬼的纠缠,选择替其行凶作恶,危害人世,所以这就是异瞳者不受世人爱戴的原因之一。 再加之,平日里他身边的人也都会受此牵连,终日生活在看不见的恐怖中。 于是乎,凡是诞下异瞳者的家庭,往往都会选择将其丢弃,就如安稳这般。而有些更为心狠的,甚至会将还在襁褓中的婴儿活活掐死。 这就是为何,齐卫楠畏他,也怜他。 她收了收自己的情绪,声音微弱下来“安大哥,我不是故意想揭你的伤疤的……” “无妨,已是常事了,谁会愿与一个不祥之人同处一室呢?”安稳低冷无起伏的话反倒是赛过了斥声的呵责,要来得更为疼痛些。 正当齐卫楠还想开口时,他再次逼问而道“你快把那事同我道来,别磨磨唧唧的了!” 忽然拔高的语气破了这份凝重的气氛,齐卫楠也很识相地将事情一一道来,只是将故事的主人翁换成了她一个乌有的“朋友”。 “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也是位赶尸者,前几天他给我来了一封信,信中说道他所赶的尸中有一具尸极为诡异,明明已是无了呼吸脉搏心跳,但却还无半点尸腐迹象,甚至连尸臭也没有,容颜面貌依旧姣好,宛如沉睡了般。且这具尸不听系魂铃的指引,还会自己睁眼……变动方向!安大哥,您见多识广,您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齐卫楠本以为自己编造的“我有一个朋友的故事”很是完美,可未想到的是,安稳听罢立即起了身,举步生风地踏上半旧的木梯,这突来的举动令她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须臾后,她才愣过神来,沿着安稳的步子迅速追去“哎哎哎!安,安大哥,你你你要去哪啊!” “去你的屋!看你的尸!” 安稳逐渐拔高着嗓门丢下一句简短的话,听起来不像是回复,更像是命令。 “安大哥!我那是独屋!又小又黑又脏的,你去了干嘛,脏了你的衣服就不好了!而且我这次赶的那匹尸!哎呀,个个都是死状凄惨,会吓着你的!” 在较真的安稳面前,任凭齐卫楠有多能说会道也无济于事,他反而是加快了步子,用脚踹开一间又一间的独屋。 “呼呼……呼,安……安大哥,你这样做不太好吧,这毕竟是私人的住所,岂能是让你随意而观!” 鬼知道齐卫楠是以多快的步伐才追上安稳的余步,只知她已是大喘粗气。 在安稳要踹开她屋的瞬间她忽然从背后冒了出来,以自己的身躯严严盖住自己的房门。 这软的不吃,硬的还能不吃! 没想到这安稳还真是软硬不吃,铁青着脸将她狠狠推开,使得她吃了一鼻子的灰。 转眼间,她的屋门就被安稳踹开而来,无具尸首完全暴露在他的眼皮子下。 他的视线一眼就落在了葛烨身上,迈进屋中围着他仔细打量了一圈,生怕放过了任何可疑之处。 片刻后,他伸出一只胳膊撸起衣袖,使出法术朝遍布伤痕的胳膊又划了一刀。 瞬间,裂开一道深长的口子,不断有血液从里涌出,一滴一滴溅落于木地上,绽开为朵朵血莲。 “安大哥!你这是干嘛!” “别那么多废话!快爬起来,退到远一些的地方!” 说罢,他连忙几步退出屋来,用另只手扶起齐卫楠,将她猛地一推,推到走廊另一边的尽头。 随之,安稳拔出背在身后的一百零八枚铜钱串成的金钱剑,以自己之身挡在门前,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地盯着屋内的葛烨。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阿稳!你这是要把老头我的店给拆了吗!”店主蜀敛听到楼上传来的大动静,急忙赶了上来,看到眼前景后,本是气愤的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凝起了眉头,“阿稳!” “蜀敛老伯,您先退后!若他真是那东西的话,阿稳能应付得了!” 齐卫楠拍了拍身上的灰,有些不解安稳为何突然这般,也不解蜀敛和安稳在紧张些什么,莫不是…… 她怀着内心的揣测,走到了蜀敛身边,低声而问“老伯,安大哥这该不会是在诱灵?” “你小子也不算笨。”蜀敛回头扫了她一眼,续而道“这活死人最为嗜血,特别是习术之人的血,更会为之疯狂,若里面的是活死人,则将会扑出撕咬,而若为寻常尸,则不会引起任何反应。” 待他说完后,他才想起这间屋中住的是齐卫楠,里面是她的尸。 蜀敛转身一个擒拿就将她制服于地“这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是什么人!” “啊啊啊!痛呀!你们这些人怎么从不问话就先下手啊!”齐卫楠扯着嗓子,发出了杀鸡般的哀鸣。 可就算如此,蜀敛也没有手下留情,反而是将她桎梏的更紧。 但与此同时,手拿金钱剑的人忽开了口,制止了蜀敛的行为。 “蜀敛老伯,放开他吧,都过去好一会了,他屋内的那家伙也无任何变化,若真是活死人,早在我血液滴溅的刹那就飞出而来了。” 安稳收回了手中剑背回到背后,转身同他二人相言,语气中仍是冷得不带多余的音调。 “那,那他是什么?”齐卫楠连连发问。 “可以称他为人,也可以称他为死人。” 。 第98章 绾绾 齐卫楠对安稳的回答感到一知半解,不禁在心里吐槽着这大兄弟,说与没说一个样,搞得小爷一头雾水! 还没等她快步上去询问,桎梏着她的蜀敛就将她一把放开,领先她几步走到了她的屋前。 蜀敛迈入屋内,端着下巴仔细端详着葛烨,看了好一阵子,才退了出来同安稳说道。 “阿稳,这个情况应该是同……绾绾一样……” 提及那个名字后,蜀敛和安稳都不由得阴沉了面孔,好似那是一个不能被提及的名字。 这也是齐卫楠第一次见安稳露出了一种新的神情——那是谈及他的人生时都不曾露出的寂寥悲凉。 可这小丫头没有点眼力见,似个粘人精般凑到两人身边,于耳边唠唠叨叨“绾绾是谁?什么一样?我赶的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无心之问却惹来了安稳的暴怒,平白无故地对着她就是一顿嘶吼“你给我闭嘴!” 紧接着,他就快步走下了楼,唯留踏得直响的噪声。 我去,这又是什么骚操作?一声不吭先放个血,放血完毕再撒顿气,然后像个被辜负了的小姑娘般踱着步子离开? 齐卫楠朝着安稳离去的身影挤了挤鼻子,还没来得及在心底好好“问候”一下安稳,就被一股蛮劲锁住了喉。 “臭小子,跟我来,有话和你说。” 她几乎是被蜀敛老头押着脖子丢进去那间柜屋的。 齐卫楠只觉自己就像逢年过节时待宰的猪羊一样,任凭怎么反抗都是无济于事。 待晃过一些气来,她便竖起了指头开口就要一顿叨叨,可却被蜀敛抢先说出的话塞住了喉咙。 “绾绾是我的女儿,也是阿稳心仪的姑娘,但,绾绾已经不在了,所以你提及她来,阿稳才会这般生气。” 齐卫楠方才也曾想,这个绾绾是安稳的老相好,心中藏的小娇人啥的,可未曾料到,是已逝之人…… 一时间令她彻底哑口,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支吾之际,蜀敛打破了这片死寂。 “若是不说出来,老夫便觉得如鲠在喉,难受极了。再加上如今你的那个小子,也是这种情况,就更有必要告诉你了。” 蜀敛勾起嘴角一抹涩涩的笑,搭上了齐卫楠的肩头,道出了那段尘封多年的旧事。 “老夫我的事,阿稳应该和你提过一些吧?因我体质的原因,无法和他们一样习法,却又对这些法术方阵很是喜欢,便开始做起了传道授业的师父,只希望能栽培出更多正义人士,替老夫圆了自己不能斩妖除魔的梦,顺便也就当起了这间赶尸所的店主。” 他顿了顿,接着道“而谈起他二人的相遇,倒也是有趣些,我记得,莫约是在绾绾七八岁的年纪时,那时的阿稳莫约才十二三岁,就开始替他师父赶尸了,绮纨之岁就已有非常了得的法术,可以说是年少有为啊!” 趁着蜀敛唇抿茶水断句之时,齐卫楠这家伙就不等故事说完,自己先发表了看法“那安大哥的确是很厉害!比我现在强多了!” 说罢,引来老者轻声笑语“那时的绾绾也和你一样,是用这副扑闪的眼与我夸奖阿稳的。那次阿稳替他师父赶尸,路过此地时,便入住了一个白昼,也就是这一次的相遇,改变了绾绾一直来的看法。她本是一直不理解我们赶尸者这一行的,打死也不愿随我学习术法,我也不愿强迫她,便放任她自己的喜好去了,可没想到,阿稳走后,我的小丫头竟主动和我说她也要学术法,我一时间不知该开心还是担忧。” “您是怕她在赶尸途中受伤害是吗?” 蜀敛捋着白胡眯着眼点了点头,眼神直盯着窗外树梢上落下的一只秋蝶。 “哪有当父母不担忧子女的,我本以为我可护她一世,可未料到,我压根护不了她的周全。” “那也是个秋天,只是比往年要寒一些,那年我的绾绾和你现在差不多大,也是一腔热血的年纪。我还记得,那是她第一次赶尸归来,脸上带着的都是笑意,和我一直说那几具尸的家人如何感激她,与我谈这门活儿是怎样值得尊敬的行业。那日,我的丫头靠她自己,拿到了一笔不小的数目,说要给老夫我买一件新衣,我也就允了她独自下山,可哪知,夜深了,她都未回来。” 说到这里,蜀敛的眼角已是湿润了,齐卫楠有些不忍再掀开这位老人的伤疤,刚打算截住他的话,却被他压制而住。 “我慌了神,一路去找,最终于山脚处,找到了我的丫头。她躺在血泊中,任凭我怎么唤她,她都不回应我,只是静静沉睡着。三天后,阿稳赶来了,但他一直抱着绾绾,不愿撒手,他总和我说,绾绾没死,她只是睡着了,一开始我还以为阿稳是伤心过度自欺欺人,但在绾绾头七打算入棺时,我发现她仍和几天前一样,无任何尸化的迹象,面色红润、身体柔软,就同你那具尸一模一样!” 齐卫楠听到这,大致明白了为何蜀敛要将此事告知自己了,因为他们都是亲自经历的当事人。 “这种种迹象告诉我们,绾绾仍有一线生机,只是我们不明其中道理,为彻底明了这事的根源,我便和阿稳查阅了上百本古籍,皇天不负有心人,几天后终是让我们查到了。古籍上没有详细记载这种迹象的称名,于是我同阿稳将其名为——半死。一个人彻底的死亡,除了众人皆知的无气、心停外,还包括三魂七魄是否存在。” 说着蜀敛忽考问起了齐卫楠来“小子,你知道三魂七魄分别指何物吗?” 齐卫楠嘚瑟地擦了下自己鼻子,傲气十足地昂了昂脖子,模样有点神似要下蛋的老母鸡。 她虽是个半吊子吧,但这些常规理论她还是明白的。 她清了清嗓门道来“三魂乃为胎光、爽灵、幽精;七魄则是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你倒也聪慧!”蜀敛难得地由衷夸了夸她,接着说罢。 “而绾绾正是因尚存七魄而保留住了一半的命,可却因失了三魂而变得不人不鬼,这三魂已是荡于尘世间,但具体在哪,无从可知。于是,阿稳便带着绾绾于这偌大的世间寻起了她的三魂,说来也是极幸些,才一月有余,便寻得了绾绾的两魂,可偏偏在寻这最后一魂时,月空盟的人找上了门,完全不顾阿稳的说辞,执意认为绾绾就是活死人,一剑……灭去了她的魂灵。” 蜀敛的声音已是十分颤抖了,但眼神却依旧紧盯着那只秋蝶。 直至那棵树上最后一片叶子的掉落,它便舞动着翅膀,飞到了无人视线可及之处。 听到这,齐卫楠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愤意,直接拍桌而起。 “这月空盟怎么能这样!连诱灵都没有尝试,就断定绾绾是活死人!太过分了!” 她本以为月空盟是正派门市,曾一度将它视为自己理想之地,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蜀敛摆摆头,是一副失望到绝境的云淡风轻。 “罢了,小子,人们往往畏惧的不是畏惧本身,而是畏惧自己。对于他们大派而言,面对从未见过的新事物,选择扼杀,何尝不比选择接受要容易得多?” “可明明当时绾绾只差最后一魂了,最后一魂了啊!明明已是爬到悬崖边缘,再伸伸手,就可够及崖岸了……”齐卫楠说着,却引起身旁老者一阵苦笑。 “呵呵,小道士,你自己都说了,那是悬崖,跳崖容易,这上崖简单吗?更何况还是布满毒荆的悬崖。” 齐卫楠不懂蜀敛话中的深意,只觉得心中燃起了一阵道不出语不明的滋味,试探性地朝蜀敛发问。 “那老伯,您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老夫也不知为何要与你说那么多,只是觉得,身为他的赶尸者,你应该知道这些。” 。 第99章 出店 “老伯,那我应该怎么做为好?” “听你的心。” 蜀敛起身拍了拍齐卫楠的肩膀,扔下四个字后迈着步子走了出去,将她一个人丢在了柜屋中。 一向爱絮叨的他如今这般惜字如金,齐卫楠倒有些不适应了。 正当她疑惑之际,屋外的脚步声突顿了住,她脸带喜色侧过身去,本以为蜀敛要再嘱咐她些什么,未料到他却抛出这么一句话。 “看来我真是老糊涂了!竟忘了这不是你的屋,快给我出来,老夫要锁门了!” 得!这个老家伙真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的那种! 谁稀罕待在这柜屋,不过就是空间宽大阳光明媚些嘛,小爷的独屋也差不到哪去……吧? 这两个屋子一对比,齐卫楠的心还是不由得向这高档柜屋靠近了些,心底的咒骂都少了几分底气。 “还在里面干嘛!舍不得出来啊?只要加钱,这间屋就是你的了,立马入住享受!” 蜀敛插着腰走到门口,重重敲了敲房门,见齐卫楠回过神,又向她做起了推销。 这蜀敛还真是无时无刻都能见缝插针啊……怪不得那些独屋中都堆起了百年老灰,搞半天是入住的客人都被他忽悠去住柜屋了。 以他这副嘴皮子,就算是去卖棺材,想必生意也是红火得很。 齐卫楠不禁再一次感叹蜀敛的嘴皮子功夫,被他折服得彻底,谄谄一笑,起身走出了屋。 待回来自己这间昏暗的小黑屋时,齐卫楠的心情瞬间沉入了谷底,不是因突来的环境差距,而是因眼前之人, “你啊你!不死不活你给我来个半死,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齐卫楠愁得眼底都泛起凝重,坐在她那张吱吱作响的木床榻上唉声叹气。 若说这葛烨同她,也是如安稳和绾绾那般的青梅竹马,她定是愿为他上刀山下火海皆是在所不惜。 可这家伙于她而言,分亲非故,毫无干连,再说她本就不是心怀天下、救苦救难的名士。 为一个陌生人去冒着被月空盟追杀的风险,实在是不妥。 她齐卫楠本就是个俗人,说好听些,是个底层小道士,说难听些,她与街头那些游手好闲的家伙也没什么差别。 今儿手里捧的是千杯醉,明儿怀里踹的是赌坊银。 再加上,她当初向傅琛学赶尸术,纯粹也只是觉得好玩;而如今赶尸的也只是因为走投无路、废债累累,想赚点小钱,还清债务。 可这下好咯,第一次赶尸,老天爷就给她安排了那么大一个“礼物”——于心的揣摩,于人性的考验。 “算了算了,不想了!先把你送回你爹娘那,把这事和他们说清楚,让他们另寻高明助你吧!” 齐卫楠起身绕到葛烨身旁,用手指边戳了戳他的肩,边蹙眉而道。 而葛烨也很配合地似不倒翁一般,身子往后一仰又瞬及弹回,可这不小的动作吓了齐卫楠一跳,就算她心里知晓他是个半死人,但也难免慌了慌神。 “小爷我已经很仁义了,你若听得见我现在所说之话,待你日后寻回三魂,可别来找小爷麻烦,听到没!” 她壮起胆儿朝葛烨身上锤了几拳,亦是在这时,她才发现了葛烨鼻中那抹已是滑落脖颈的红,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 一个不祥的念头如闪电般从她脑海中划过,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齐卫楠突然想起,昨晚自己沐浴回来后,因尚在滴水的发浸湿了外裳,便将它脱去晾着了,所以说,自己穿着里衣的模样都被眼前这个色胚看了去! 而他流鼻血,难不成是因今晨趴于他胸前听心跳时…… 她不敢再想下去,而是直接赏了葛烨俊美的小脸几个拳头,小脸都气得憋红。 齐卫楠手上动着,她嘴巴也不停歇,使出自己所知的全部难听词汇,好好地“问候”了一下她的新朋友。 不一会功夫,好端端的一美男子,就变成了鼻青脸肿的猪头。 只可怜我们的葛烨说不了话、动不了身,有苦道不明、有泪流不出。 就这样,齐卫楠于屋中和身前这位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木头人展开了一场批斗会,幸亏身边的四具尸首已是逝去的死者,不然啊,也能被她给活活念叨死。 渐渐,日暮归西,倦鸟回巢,朝色暗淡了下去,寻常人家往着炊烟的方向匆匆赶回,夜幕者们则开始潜影游行,道不明的铃声有规律地响彻在宁云国的山野老林。 “小道士,上路了?” “哎呦,老伯,您能不能换个吉利点的说法,什么上路了,说得我毛骨悚样的!” 齐卫楠对着仍是在扒拉算盘的蜀敛撇了撇嘴,摇起了系魂铃。 正当她左脚刚迈出赶尸所时,身后响起了浑厚磁性的男声“站着,小子!” 在那副带有威慑力的腔调下,齐卫楠的脚不听使唤般,自动转过了身“啊,安大哥,怎么了,要一起搭个伴?” 对于她热情的邀约,眼前男子非但不领情,反而是环起手从鼻中发出几丝冷笑“小子,你怕不是害怕路上遇到什么妖魔鬼怪,想找个人护着你吧?” 糟糕,难道小爷的意图真就那么容易被看穿吗? 虽说被他看穿了去,但面子还是得挂在脸上的,齐卫楠甩过头,低哼一声。 “安大哥,我敬你比我年长些,才这样客套一下的,小爷我行走江湖多年,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反倒是若你真想同我前行,我还会不习惯呢!” 她说完,就晃动起手中拿的系魂铃,端着高傲的姿态跨出了屋,却又被身后人似拎小鸡般拽了回来。 “拿着这个,能救你一命。”他将手中一锦囊塞到齐卫楠手中,眼神又落到了绑在推车上的葛烨,“你打的?鞭尸啊?一路上对他好一些。” “哎!安大哥,你可别瞎说!我可没欺负他!” “就当是吧,上路吧,当心一些。”齐卫楠是第一次见安稳笑,眼眸里漾开不符合他高冷人设的笑意。 只不过为啥他们赶尸的那么喜欢把“上路吧”三个字挂在嘴边!使得齐卫楠总觉得自己是要被秋后问斩的滔天罪犯。 几番叮嘱后,齐卫楠终是出了赶尸所,轻快着步子唱着自己瞎编的歌谣向山的另一边翻去。 “古有钟馗抓鬼祟,今有阿楠来赶尸,你问我赶的什么尸?赶的色胚大淫贼!左来一击左勾拳,右来一掌铁砂拳,打得葛烨像猪头,阿楠心中真得意!” 被拉在推车上的葛烨,此时萎蔫耷拉着脑袋,睁着一双眼看着皎洁的皓月,带着一脸的鼻青脸肿“享受”着他颠簸的旅程。 。 第100章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葛烨所眺望的无尽夜幕处,正是姻缘阁的方向,若是拨开层层遮挡的厚软云层,便能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青袍,咱们这么做,真的好吗?若是被师父发现了,那可就遭了!” 生一握着手中铜镜,满脸写满了担忧,额间都渗出了几粒汗珠。 此时,青袍的耐性都被他消磨殆尽,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声气,下一秒便夺去了他手中之物。 “看你胆小的!你怕,我可不怕!让我来!” 可没想到,正当其准备施展窥铜术时,一个仙气凛然的模样倒映在铜镜面上。 这个绝美面孔的主人既不是生一,也不是青袍,而是…… “啊!”两小仙童宛如见了鬼般转过身尖声失叫,不,准确地来说,是比见了鬼更恐怖,因为眼前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俩的师父——月老抚衿。 “你俩是不是偷了为师的东西?” 月老俯下身子凑到他俩跟前,嘴角噙过一丝笑,可这笑却比严声呵责来得更为可怕些,令两小仙不禁打起了寒颤,吞咽着口中沫。 “师师师,师父,我,我,我们……”生一这小子,一遇见紧张的事就结结巴巴。 他这副模样,抚衿就算是闭着眼睛都能猜得到他是干了亏心事。 不过月老倒没急着逼问他俩,反倒是勾了勾手指,唤来了一朵还是个宝宝就出来营业的“腾云”。 随之,小腾云便不知从哪窜地冒了出来,而月老则是一个侧翻身,将全身的力量压在了小腾云身上。 小腾云被这突来的吨位压弯了腰,可没过多久,又励志地挺起了脊梁,驮着上卧之人。 这场景使生一青袍下意识在心里吐槽师父还真是个十足的“禽兽”,才出生的宝宝云都不放过!还真是个欺老凌弱的主儿。 而就在他俩抱怨的瞬间,手中铜镜莫名离了手,一眨眼功夫出现在了他们师父的手中。 “两个笨蛋,花语镜认主,就算你们偷了去,也是无法开启它的,别以为平日里看为师用过,偷学了点咒术就可以使用了。” 月老声音变得带有几分训斥,转而即恢复以往嬉皮笑脸的样“说吧,你们拿花语镜,要做些什么。” 青袍向来比生一会看脸色,月老话才说罢,他便胁肩谄笑走上前替他捶腿,后又几番眼神示意生一,这呆瓜才跟着一同过来帮月老捏起了肩。 “嗯!舒服,再大劲一些。”月老舒服的眯起了眼,嘴角不禁自然勾起,虽说带了两个笨蛋徒弟,但服侍人的功夫,的确不错! 趁着月老心情愉悦之际,青袍道出了他俩偷用花语镜的原委。 “师父啊,我和生一借用您的花语镜,也是有原因的。这不,神树上第二对系错的毕生缘已经亮起了,但经过第一对情人的事情后,我俩发觉,好像我们于其中也没做什么撮合之事,人家小两口就好的甜蜜难分,于是便琢磨着,先用您的花语镜看看第二对是怎么个情况,不然,我俩再下凡去那么几个月,咱们姻缘阁里的红绳谁来牵啊,您说是吧,师父?” 青袍的确是个巧舌如簧的家伙,几句话下来,不仅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还落得个勤快能干的名号。 不过这一招对月老来说早就不起作用了,在他少年之际时,嘴巴子比青袍还能说呢!经常把他师父说得团团转,青袍这小子现在耍的小心思,那都是他抚衿玩腻了的。 “得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心里打得什么鬼主意?不就是因为在人间劈了几个月的柴火,吃了一点小苦头,想偷闲,就想用花语镜先看着第二对情人的进展如何,若是顺其自然相爱与好,那倒是逍遥自在;若是遇到什么纠纷,到那时再赶下凡也不迟。” 见他们心中打得小算盘被自己的师父全都搬了出,两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刚想道歉时,却反被前出之话堵住微张之口。 “这次,有个别的任务交给你俩,你俩还记得前阵子淮夏国同宁云国打的那场颠门之战吗?” 两小童连忙点了点头回应着他。他俩怎会不记得,那场战役还是魏未亲自带兵出征的,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这个。 说到这,月老突将手中铜镜悬置空中,扶手一去,则与天际融为一体。 随即,他又施了个咒法,开启了花语镜,颠门之战战后的惨烈状况,呈现于他们眼前。 森森的白骨上蠕动着窸窸窣窣的小虫,却不慎被远处飞来的鸟儿琢进了胃中,而这只鸟儿大快朵颐后,刚跃过颠门主战场旁的藤野绿地,就被一朵开得极为鲜艳的赤花吞入了肚。 这会食肉的花,生一和青袍倒也不是没见过,只是镜中倒映出的这株花,实在是过于诡异。 它是从土壤深处伸出了一只长有五指的手把那只鸟捏住的。 紧接着,花蕊处展开一张血盆大口,布满密密麻麻的细齿三两下就将那只活生生的鸟吸去了血,只吐出泛着寒光的骨。 “师师师父,这,这是个什么嗜血花啊!” “怕了吧?”月老望向脸色变得几分煞白的生一和青袍,露出几分坏笑,“怕就对了,你们这次的任务,就是下凡将这株毒花连根铲除。” “不是吧!师父!这这种事,不应该是让天兵天将们去吗?我们除了会点拙劣的仙术和牵红线外,不会别的了呀!” “就是因为不会,才让你俩去的嘛,放心啦,不会让你们空手而去的,为师赐给你俩一人一件法宝。” 听到有法宝的消息,他两人眼中闪出几分期待,而月老也不吊二人口味,麻溜地将伸出左右两手变出两件法宝。 只是这法宝,有点出乎意料——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铲子,和一个看起来还算结实的麻袋…… “还愣着干嘛啊,接着!”月老不给他两人缓神的时间,直接将法宝丢到二人怀中,还没等他俩反驳,便一扬手便将他俩送到了凡间。 “真是啰啰嗦嗦的,耳根子都不得清净。”他嘀咕道,不过很快又带起了笑脸来。 “这下好了,姻缘阁里终是安静些了,小腾云,走,咱们去耳耳那儿偷点丹药吃,前阵子在凡间大鱼大肉吃得有些多,上了火。” 月老在送走两人后,便惬意地趴在小腾云身上享受着这片柔软。 而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小腾云就带着他“嗖”地一声窜没了影。 可没想到月老这个老糊涂虫竟将他的徒儿们送错了地方!本应是出现在颠门战场的生一和青袍,此时却从天而落,砸到了齐卫楠眼前。 齐卫楠停住了步子,将口中叼着的狗尾巴草吐出,以过分平静的语气说出一句极为文明的话。 “我奶奶的去,我靠,不是吧,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还是俩?” “嗨……”生一和青袍一人捂着屁股一人捂着大腿,缓缓扭过头,朝齐卫楠摆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许是因为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的缘故,冷白的光色打在他二人诡异的笑脸上;而林间忽起的骤风,吹得高大笔直的木发出庞然的沙沙声,两者相结合,显得更为阴沉几分。 时间过去得有好一会儿,齐未楠才回应着他俩人的话,伸出颤抖的手朝他们打了招呼,嘴唇惨白得直哆嗦“嗨……” 才说完话,她就发出杀猪般的尖叫,惊得林深处的倦鸟扑腾着翅膀离了窝。 “啊!见鬼啦!来人救命啊!” 不得不说,齐卫楠这反射弧,是有够长的。 。 第101章 莫不是...... “这位兄台,我们不是孤魂野鬼,更不是什么魑魅魍魉,你无需害怕,我们不吃人!” 生一焦急的将嗓门抬得老高,以至于忘记了表情管理,龇牙裂目的样子,显得更是凶悍极了。 齐卫楠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从斜挎着的小包中掏出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眼神慌张“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 她这小包里什么玩意都有,不过大大多数是一些没用的破烂,一阵好翻,她才找到了匿在最深处的法器。 “别过来!小心小爷收了你两个小鬼祟!”齐卫楠左手悬握一掌八卦镜,右手持一柄桃木剑,摆出一副要收妖降魔的架势。 “小兄弟,我都和你说了,我们不……” “不会吧!真来!” 还没等生一说完话,齐卫楠就腾飞于空,持握桃木剑向着他二人的方向疾速驶来,幸是青袍反应快些,弯下腰身左手捏住一粒石子,朝她移动的方位奋力丢出。 “哎呦!小爷的脑袋!” 在石子落地之时,齐卫楠也捂着脑袋降至凸凹不平的坡地上,单膝下跪桃木剑深插入土,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依靠于此,扬起的一圈圈浑色尘土以她为圈点朝四周散去。 “小兄弟,没事吧!谁让你突然就拿着剑朝我们袭来,都不听我们解释,只得出此下策了。” 他俩人见齐卫楠抚上额角的手缝隙间渗出一抹红,略微担心地几步上前,可没想到刚伸出手想将她扶起,下一秒则被她制伏。 “少废话!你们以为这样就能伤到小爷?” 齐卫楠一计扫荡腿,将毫无准备的两人后仰摔去,随后又紧紧捏住他俩的左膀右臂,往后一撇,骨头都发出“嘎啦”的声响,紧接传出一阵哀嚎。 “呵!今儿我齐卫楠就当是替天行道,收了你两个小妖,让小爷先来看看,你俩是什么邪祟!” 齐卫楠将两小仙童制伏完毕后,掏出一捆束妖绳三两下功夫就将他二人绑成了个麻花。 见二人无还手之力后,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沿着八卦镜周围抹了一圈,随即将其腾于空际,右手两指并拢放到嘴边念起了术咒语。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话语罢,瞬及开启了八卦镜,此时此刻的齐卫楠紧绷着神经,双眼不敢有一丝游离。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被捆绑成粽子的生一和青袍都困得直打哈欠。 但这么久过去了,他俩仍是没有露出齐卫楠所期待的妖形。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我真是冤枉他俩了?” 她脸上带起几分落寞,蹙眉自语,却又在一弹指的功夫内变了个脸色,持剑冷眼望去那两团粽子“可谁能从九玄天而坠下却不伤半毫的?说!你俩究竟是何方妖孽!” 生一和青袍的鼻涕泡被这突贴上脖颈的凉意吓得破了去,一个激灵颤满了全身。 “这位道士哥哥,您见过像我们兄弟二人这样正气凛然的妖吗?更何况你的那个什么镜不也没把我俩打回原形,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我们并非不善妖类吗?” 从之前的几个回合交手中青袍就看出了,眼前这心高气傲的小道士吃软不吃硬,便弱了弱语气,果不其然,齐卫楠很吃这一套! 她收回了架在二人脖颈处的桃木剑,收剑入鞘,横眉冷对“少给我在这装模作样,就算你们不是妖类,也绝非什么善茬!从天而降,说不定是从天界逃下来的恶兽!” 我去,这小子,是一根筋吗?从天而降的就一定得是妖魔鬼怪、邪魔狂兽吗? 况且这凡夫俗子见到从天而降之人,不应该第一反应是跪拜神仙吗? 两小仙童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抱怨了一番,感叹眼前的小道士脑袋瓜和本领一样的低能。 但如今又不能使用仙术,小命又拿捏在这不靠谱的小道身上,倘若真是激怒了她,他们那逍遥自在喝仙酒的师父才不会大发慈悲来救他们的,所以呀,这还是得靠自身自救! “小道士,不瞒你所言,其实我们是下凡历劫的仙人,这下总可以了吧?还不把我俩放开。”正当青袍深思熟虑时,背后的闷葫芦生一突然开了口。 话出口腔的一瞬间,直令青袍气得七窍生烟“笨蛋猪吗你是!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不能随便泄露给凡人的吗!”他语无伦次地小声呵责着背后之人。 而生一也是被青袍痛骂后才回过神来,就在方才,自己这张管不住的嘴泄出了他俩的身份。 好在齐卫楠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非但没接着盘问他俩的身份,反而是一阵捧腹大笑、笑得直流泪。 “哈哈哈哈哈,你俩搁着演戏呢?哪个戏班子的?演的不错啊,下次爷去给你们捧捧场?哈哈哈哈!就你们,还历劫神仙?你们若是神仙,那小爷就是上仙!” 她捧着肚子大笑,就连同她腰际的小纸人们也跟着哈哈大笑。 青袍本还想开口解释,却被她伸手制止。 “行啦,别想着怎么圆了,我看呐,你俩的确不像是邪祟,更像是患了妄想症的呆子!说不定刚才就是幻想着自己长出了翅膀,所以才从山包处坠下来的,有病得治,不然会害了命的。” 齐卫楠走上前用同情的眼光在他俩身边打量了一圈,随后再次摇起了系魂铃向前方走去。 见她要走,两小童不免有些着急,毕竟自己还被她绑着呢! “臭道士!你快把我们解开啊!” “这深山老林,午夜时分,阴气寒重,保不准于你俩回去路上会有妖物,到时神仙梦没做完,就成了妖物的盘中餐了。所以小爷捆着你们也是为你们两个呆子好,一般精祟不敢靠近束妖绳,待天一亮,它就会自己松开的。” 齐卫楠背对着朝他俩摆了摆手,哼着小曲潜入迷蒙雾气中,徒留两位可怜小仙,要在这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岭度过一晚了。 可就在齐卫楠带着“上山打老虎”们消失于他俩眼前时,一向较为仔细些的生一看见了她及葛烨左手处牵引在一起的红绳。 那便是姻缘线,只有月老及他们二人看得见。 且姻缘线必须是在神魂平静时才能入眼,所以这也就是为何,刚才他二人距离齐卫楠那么近也没能发现的原因。 生一赶忙用背蹭了蹭焦躁不安的青袍,稳着语调而言“喂!青袍!别急了,仔细听我说!” “我能不急吗!这该死的绳索还被这臭道士施了咒,不动用仙术压根解不开!难不成我一介神仙要沦落至露宿郊野了吗!” 生一平和着语气安稳着这个暴躁老哥“行啦,我不陪着你呢,这视野开阔、月明风清,有何不好?” 被青袍那么一打岔,他差点忘了重要事,连忙将话题引了回来“我和你说正事,刚才我看见那小道士和被放在推车上的那名男子手上系有姻缘绳,且是中间解有绳结的赤金色!” “赤金色,有绳结,那岂不是……”青袍一阵沉思,吐出后面的话,“那岂不是第二对系错姻缘线的有情人!” “对啊!只是没想到,和人家的初相遇就是这样的,你还把人家头给打流血了!” “我我我,那不是为了救咱俩,谁知道那臭道士做起事来风风火火的,若是没我的及时制止,咱俩现在还能在这看星星?” 青袍轻声呵责了生一,用身子拱了拱他。 不过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心里对齐卫楠的怨意瞬间就抹了去,反倒平添几分愧疚“生一,咱俩真是彻彻底底牵错绳了!” “为何这般说?” “如果我没看错,那臭道士和推车上的人,一为活一为死。” “那又怎样?这叫人鬼情未了嘛!多浪漫!” “不!不止是人鬼情未了……还是断袖之缘呐!” 听到这里,生一也不禁张大了嘴,忽然想起,好像和他们犟嘴的小道士以及那位推车上俊美之人,皆为男子,且都是柔美俊俏一脸受样的美男子。 。 第102章 找到她,护住她 翌日,生一和青袍是被头上的鸟雀扰醒的。 肥圆的几只小家伙把他俩的脑袋当成了窝,正眯着眼晒着日光浴时,脚下的这片“黑茂森林”突发了一阵大动静,小鸟雀只得抖擞着丰盈的羽翅离开两人的头顶。 且于走之前,送给了生一和青袍一份“大礼”,新鲜出炉的鸟屎一泡。 “该死的鸟儿!竟敢在我们头上拉屎!你可知我们是谁!” 鸟都飞远了,青袍仍是扯着嗓子指着它们大吼大叫,也是这时,他才发现,束缚着他们身子的束妖绳已是解开,并且消失的无影无踪,想必是飞回去找它那位三脚猫功夫的主子了。 “好啦,青袍,犯得着和几只鸟生气嘛,旁边不就有条小溪,咱洗一洗就行了,一会动作快一些往颠门赶吧。” 生一站起身来捏了捏酸痛的胳膊,手搭上青袍的胳膊,拉着他几步路走到小溪旁清洗了下头顶的发。 随后,他俩误打误撞入了个村镇,碰巧那村长又是位善心人士,对于他俩编出的“家中老母病重”的幌子,那叫一个深信不疑,不仅送了好些干粮给他俩,还无偿借出两匹骡子给他俩赶路用。 于是,两人沿路边问边寻,仅用了一日的时间,便赶到了颠门。 这亲眼所见带来的惨烈,远比在花语镜上看要来得凄凉。 在前方几里地时,天还是湛蓝的颜色,可颠门主战场处的天,却是极为压抑的灰,细细看去,还交杂着几缕血红。 生一和青袍不愿再去看到那些死状惨烈的士兵,好似多看一眼,都会有身临其境般的撕心之痛。 扑鼻而来的腥臭气息宛如纠缠不弃的冤魂,一点点爬上了他俩的肩头,侵入鼻腔,他俩只得捂住口鼻,漫过粘稠的浅滩朝着那朵嗜血花所处的方向渡去。 可当他二人费劲力气走到那片藤野绿地时,四周围绕着的动物残骸白骨尚在,唯独不见那株嗜血花。 “糟糕了!那株嗜血花不见了!难不成长脚自己跑了不成!” “说你笨,你还真是笨!”青袍敲上了生一的头,“肯定是被居心不轨之人挖了去!光是从花语镜中,就能看出这株花阴气十足,邪怪的很,于尸地处开,以血为养分,这下惨了,被有心之人挖了去,还不知要惹出怎样的祸端!” 经青袍那么一说,生一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危急性,刚想通过传音术联系他们师父时,耳畔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生一,青袍。” “师父!是您吗!您在哪儿呢!” 两小童感觉得到声音就在自己耳边,可任凭扭转了一周的方向都未见到白衣诀仙人。 “两个呆子!你们师父我刚从老君那儿摸了几颗丹药回来,现在正舒舒服服躺在神树上呢!为师这是正透过花语镜看着你俩呢。” 月老语气中都是漫不经心的惬意,丝毫没有半点急迫感。 “师父,您也看到了,这株嗜血花,怎么好端端地就没了?它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对于小徒儿突来的质问,他不免带上了几分怒气“你们还有脸来问师父呢!怎么回事,被那小小道士绑了一夜,特别是呆子生一,竟还泄露了身份,幸亏那小姑娘没当回事,不然,你俩就得提头来见了!” 嗯?什么?小姑娘? 一句话中所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两小仙童一时间还有些愣,依他们师父所言,那位小道士是个女扮男装的货真价实的姑娘? “师父,您是说我俩没牵惹出断袖之恋是吗!” “呆子!你们也不用脑袋想想,断袖之恋是你们师叔兔儿神掌管的,咱管的只是六界的男女姻缘!” 经月老那么一说,他俩的愧疚感才稍微下去了一些,不过眼前的当务之急乃是那株花的下落。 正当他二人打算再次引出问题时,月老自己搭上了话。 “那株嗜血花,也称为怨花,怨花乃是凝聚战争中惨死士兵的仇怨为精元的魂,是比较常见之物,它虽魂易凝,却结不了体,所以往常的怨花压根冒不出芽,且会于几日内自己散魂而去。可颠门之战的这株怨花,不知怎会吸食了灵气,便结了体,又将根枝蔓延至主战场内,吸干了死士余魂,此番变得邪气极重!所以这也是为师为何如此急迫让你俩下凡将其除去的原因,哪知,你俩个不争气的笨蛋,竟被人抢了先!” “那那那,师父,您知道拿走怨花的人是谁吗?我和青袍去将它夺回来!不然留此邪物于世,定是危害苍生!” 生一手下不知轻重,拍自己胸脯不说,还要连带着青袍的胸脯一顿猛拍,那股子鲁莽劲差点没把青袍拍吐血。 “为师知道你俩心系苍生,可,这拿走怨花之人,为师的确不知,为师又不可能随时随刻盯着花语镜查看,不过,为师知道那人接下来的行踪。” 这月老在如此紧急的状况下还要卖关子,真是个不称职的老神仙!惹得两人连忙追问。 “哎呦,我的好师父啊,您就别卖关子了,您知道些什么,就快告诉我们吧。” “瞧你们急得那样,切,为师又不是不告诉你们,这不说累了,得喝口美酒润润嗓。” 声音这旁,传来一阵咕噜咕噜声,待他喝足了才接着说“怨花想要接着成长,便需要更强大的体,而只有带有灵气之物才能支撑它成长,而那灵气之物——便是齐卫楠的血。” “什么?那个小道士竟有这般灵力?” 他俩不由得吃了一惊,毕竟他俩是亲自与齐卫楠交过手,见识过她那不怎么样的法术,不像是拥有能赋予怨花之体那次强大力量之人。 “她的血至阴至纯,再加之一直生长于灵气充沛的茅山,乃为汇灵聚体的极品,若是为师没猜错,那人下一步就是去追杀齐卫楠,以她的血来祭花。” “可师父,就算我们真在那人之前追赶上了齐卫楠,也不能使用仙术,这,这要如何保护于她,难不成用您给我俩挖花的铲子和麻袋吗……” 青袍虽是有些顶撞,但也是实话实说,那人能够将怨花连根挖去,想必不是寻常人等,法力定是高强。 且如今无法动用仙力的他俩和凡夫俗子也无差异,这胜算就更是微乎其微了。 “对啊,就是用为师赠与你俩的法宝,为师当初说过了它们可不是普通的铲子和麻袋,皆时,你们就会懂了。” 月老这个回复答的不清不楚,也不管两人是否明白就抛下一句话溜走了。 “去吧,跟着这只纸鹤,找到齐卫楠,护住她。” 随着声音的淡落,自天的一侧,飞出一只赤红纸鹤,回旋于生一和青袍的头顶。 。 第103章 你把我漏了 月色逐渐降临,为世间披上晚被,灭去了白日的浮躁,只留一地静谧,半池秋色,落满薄霜。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齐卫楠刚从白天蔽日的山洞中出来后不久,便突发了一些小状况。 若不是小纸人们的提示,齐卫楠都不会发现,不知道在哪一段路上,亦是不知在何时,推车上绑着的葛烨便消失不见了,徒留几根已是脆弱的藤条耷拉着脑袋。 完蛋,定是出山洞时太着急了,没绑牢固,把虎子给弄丢了!惨了惨了,他现在不会已经沦为山野禽兽的腹中食了吧! 齐卫楠越想越害怕,不安占据了她整颗心,脑袋里都轮番显出葛烨被野兽吃光抹净的画面。 她连忙调转了方向,加快了晃铃的节奏和步子。 跟在她身后的四具尸首们只得也跟着快步前进,不过齐卫楠是以小跑的姿态前进的,他们是以蹦跶的方式前进的,可想而知,比她累上几倍。 若是他们能开口,定是会对着齐卫楠来一堆口吐芬芳! 没过多久,齐卫楠便寻到了被她遗落了的葛烨,幸亏是这一带杂草不生、极为荒凉,没有什么野兽出没的迹象,不然保不准她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具森森白骨了。 “虎!不好意思啊!把你给漏了,你也是!怎么掉了也不吭一声,若不是小爷发现的快,你还能不能保留个全尸都难说了!” 她这甩锅的本领倒是很厉害,欺负人家葛烨不会说话是不是!可未料到下一秒,葛烨竟真的开口说了话! “唔……” 齐卫楠被这突来的一句话吓得站立起来,本是扶住葛烨脑袋的手迅疾甩到一旁,他脑袋重重磕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葛烨的眼里流出了两行清泪,看得出来他很想痛骂眼前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欺负他的人,可嘴里仍是只发得出“唔”的声音。 “哎,你哭什么嘛!谁让你开口得那么猝不及防,换做谁,都会被你吓一跳的好吧!小爷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别在这给我装可怜噢!再哭!再哭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她假装凶狠说出恐吓之话,果不其然,才说完,葛烨就收住了眼眶里的泪花花,不动也不闹,一副乖极了的模样。 看来这家伙是真听得见我说话了,莫不是他的主神回来了? 齐卫楠端看着眼前的男子,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主神乃为第一魂——胎光,他的胎光回来了,于是才会渐渐出现一些返生的举动,产生自我的意识,逐步能够掌控自己肢体的动作。 例如在赶尸所时的转身、睁眼、流鼻血,以及如今的流泪、说话等都是很好的证明。 齐卫楠不知该是喜还是忧,喜的是这家伙主神找回来的功夫快得惊人,由此可证出蜀敛所言的乃为真事,这个小子仍有一线重获新生的机会。 而忧的则是随着他身体的愈发反常,月空盟的人便会越快发现,毕竟哪哪都有他们的眼线所在,看来这一路上更是要多加小心了。 “喂,虎,你现在能自己走了不?”齐卫楠用脚尖试探性的踢了踢地上的葛烨,等了半天才等到他的一句话。 还是意料中的那那句“唔……”,看来这家伙除了这一句话不会别的了。 齐卫楠无奈叹了口气,拽着他的胳膊拖到了推车上,这一系列的动作干净利落、熟练地很。 而葛烨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身前小道的粗鲁,面无表情地任她拖拉。 她将葛烨拉到推车上后,为防止再出现这类意外的发生,便又去找来了几根更为粗壮藤条将他绑的更为严实。 左三圈,右三圈,葛烨除了头是暴露在外的,其余部位都已被藤条包裹得无一漏处,这个模样,像极了被捆住手脚待人宰割的家豚。 “好了,这下就万无一失了!” 齐卫楠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拍了拍手,走到前方再次唤起了系魂铃,带领着赶尸小分队们继续前行了。 要说葛烨碰上齐卫楠,算是真的惨,不仅身心受损,耳根子也不得个清净。 自打方才齐卫楠知道他能听见自己说话起,便一直喋喋不休地在他耳边絮叨。 “喂,虎,你是怎么搞的啊,搞成如今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过说来也神了,你胸前那么大一个血窟窿,竟然都还能保住你的七魄?” “噢,小爷给忘了,你还不知道你自己叫虎呢,小爷给你介绍介绍啊,你们五个呢,名字小爷记不住,便给你们取了个好记又好听的名,叫‘上山打老虎’,而你正好是第五个,所以就叫‘虎’咯!是不是觉得忒霸气,忒威武了?” 齐卫楠这唠叨的本事,别提葛烨了,就连小纸人们都受不了了“阿楠!你能不能稍微安静一会!”为首的小纸人“一”探出了脑袋,朝齐卫楠抱怨了一番。 “这不路上无聊嘛,之前和你们几个说话,你们要不不爱搭理我,要不就是从我的话里挑刺,如今有个乖巧的听者摆在我面前,当然不能错过咯!” 齐卫楠理直气壮地说,且边说边一手捏起腰间小纸人们的脑袋,一手打开斜挎的布袋,将它们接二连三地扔到布袋中。 “阿楠!你干什么!我们可算是你的长辈!你,你这是目无尊长!” “一!我就说你平日里太包容着丫头,你看看,这都是你惯出来的!” “嘿!好你个二,平时遇到麻烦事的时候你成缩头乌龟,但凡是碰到这种事你就跑出来多嘴多舌,想打架是吗!” “来啊,别以为我怕你!” 本是在训斥齐卫楠的小纸人们突然起了内讧,在布袋子里搞出了大动静,齐卫楠瞟了一眼布袋的方向,无奈地摊开了手。 哎,这一群老家伙,年龄加起来都好几百岁了,还是动不动就打打闹闹,也不知道阿娘制它们时用的什么灵纸,竟怎么打都没出现缺胳膊少腿的情况。 齐卫楠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不仅完全没反思下自己的作为,反而是将侧重点落在了纸人身上,饶有趣味地盯着布袋里传出的阵阵动静。 “老家伙们,打架悠着点,别把纸胳膊纸腿打折了,我可不会叠纸噢。” “好你个齐卫楠!狼心狗肺的小家伙!你也不看看我们是因何原因打架,还不是因为你!以后你出啥事都别来问我们了!” 脾气一向暴躁的小纸人“二”从布袋里传出了愤怒的声音,但齐卫楠却不以为是意,调侃着而道。 “二啊,你知道为何三喜欢的是一,而不是你吗?就是因为你这脾气,太臭了!” 袋中纸人一听,愈发火冒三丈“什么!好你个一!我就说三为何近日不爱搭理我,原来是你挖我墙角!” 随而袋中传出更大的动静,惹得看戏的齐卫楠捧腹大笑,但却过了没多久,袋中的动静突然停了,从里传出纸人一紧张的声音“停,咱们别打了!你们闻到了吗?” “闻到什么?闻到咱们小老二嫉妒的酸臭味吗?”齐卫楠勾勒起唇角,没把一的话放在心上,而是接着逗趣。 可紧接着,袋中纸人又急忙附和而道,且声音越发冰冷“我也闻到了……那是……” 它断了断话,续而急促着呼吸,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语气,是嘶吼的咆哮。 “阿楠!快跑!” 。 第104章 邪道 “啊……好!” 齐卫楠被这突尖锐起的嗓音吓了一跳,心跳也跟着剧烈跳动起来,一下一下抨击着内心恐惧。 她知道,小纸人们从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虽不明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下意识间脚下已是步履如飞。 右手中紧握着的系魂铃也跟着剧烈晃动,内部的金属丸一下一下撞击着壁内,于山谷间回荡着刺耳的铃声。 就算她几番回头望去都未见到有何物,但不安的心还是悬着不肯放下,且一直跳个不停的右眼皮也暗示着。 今夜,定有所动荡。 “究竟……究竟是什么……什么东西!”齐卫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于狂奔的途中问出了心中困惑。 “是血的味道,还有……阿楠你味到了吗!”小纸人“一”才说到一半,此时鼻尖就飘来了一股奇异的芳香。 这香,是齐卫楠从未闻过的气味。 它不似别的凝香般沁人心脾,反而更似亮得晃眼的烛烛燃火,于半明半昧处摇曳着身姿,吸引着糊涂小虫前去。 待小虫看清眼前那张无边无际的蜘蛛网时,躲藏于暗处的狼蛛便露出蠓齿,将无辜的猎物吞噬。 她不知这只狼蛛是谁,只知,如今的自己,就是他的猎物。 “呵呵呵……”那阵奇异的香将她包围缠绕后不久,耳边就传来了一阵听不出是男是女的声音,宛如尖锐的五指在木门上刮挠,震得心中惶恐。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小爷,小爷和你无缘无偿,为何要纠缠于我!” 齐卫楠鼓起了勇气,侧过头朝着身后大喊,可她的后方却是空无一人,但待她扭过头,只见前方巨石上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血袍之人。 由于他背对着月光,并不能看清他的面孔,但齐卫楠能看出此人身边,围绕着的皆是黑团阴雾,若定睛看去,还能见到黑团身上模糊的人脸。 从此人的穿着及如此之重的阴气能大致判断出,他是个邪道士,而且法力之高强。 齐卫楠有些怕了,额间冒出的冷汗滑落至她的长睫上,模糊了眼间视线,她深吞下一口气,极力想掩饰着自己极度颤抖的身躯。 她趁着那邪道不注意之刻,于腰部摸出一颗震魂雷,猛然朝他扔去“受死吧!邪道!” 随即转身朝反方向快步跑去,可哪知,才转过身,那邪道士就瞬移到她身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这次,齐卫楠彻底看清楚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比鬼魅还要可怕上几分的脸,半人半鬼,半妖半邪。 右脸上攀爬着条条鼓起的血疤,而这一侧的眼珠则是已被挖去,勉强只有他左侧的脸能看出之前的模样。 “你,你这邪道士!你究竟要作甚!” 齐卫楠嘶吼着嗓门,抢先他一步发了话,可那邪道听后,只是咧起嘴角,弯出一极为诡异的弧度,凑到齐卫楠身前将一根瘦如白骨的指放到唇边。 “嘘!要乖噢,声音太大了,会惹来麻烦的。” “去你丫的!小爷天生大嗓门,你今日碰上小爷,那才是你给自己惹来的麻烦!今儿小爷就替天行道,灭了你这邪道!” 齐卫楠深知,自己是逃不掉了,既然逃不掉,不如打起勇气同他一拼,事后她再回想起来,不得不佩服当时的自己,还真是个铮铮铁骨的好汉。 “去!护住他们!” 她先是唤出束妖绳将“上山打老虎”们捆绑住,又将系魂铃引过去化作金屏障笼罩住他们,以防止邪道侵害于她的尸。 随即,右手向后一伸,桃木宝剑颤动出鞘,剑身敛出一片肃杀之气。 齐卫楠咬破食指,朝剑刃上抹去,桃木剑瞬间似受到召唤般,扬起四方尘土,撼动碎石曳竹。 她一脚蹬地跃起,紧握住剑柄直朝邪道刺去“不男不女的妖道,给小爷滚回你的奶奶家去吧!” “啊!好香的味道,果然是至阴至纯之血呢!” 那邪道犹如魔了般,享受地闭上了眼,贪婪地扩大鼻孔吸着空气中弥漫的血液味道,丝毫不担心朝自己持剑飞奔而来的齐卫楠,好似一切皆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在剑尖快戳到他的胸口处时,他才依依不舍地睁开眼,只见他那所剩的另一只眼仁,变成腥红的血色,而瞳孔中倒映出齐卫楠惊慌的神色。 “小道士,我很喜欢你,所以,做我的养料吧!” 他腾飞于空,右手展开,显出一朵赤红魅花,而此花一出,那股奇异的香味更是浓郁。 它似受到了感应般,将紧闭的花瓣朵朵展开,露出骇人的獠牙,且从它花蕊的深处,钻出一个个阴魂,那阵奇异的香味也被腐烂的恶臭所代替。 阴魂疾速驶向齐卫楠,幸是她反应迅快,唤起桃木剑朝阴魂唰去,剑影如光,锋芒的剑刃刺入阴魂的体内,刹那劈裂为几半。 可就在她得意之时,那明明被她亲手斩杀的阴魂,又再次凝固成形,且与此同时,怨花的深处还有阴魂不断往外冒出。 ”我去!这是什么玩意!怎么杀也杀不死!看来小爷今日是要大出血了!” 话罢,她撸起衣袖,用桃木剑直接往胳膊上一划,刺出温热鲜血染满了剑身。 齐卫楠虽在法术在是一介菜鸡,但却是个十足的“血包”。 她都记不太清是在何时,她无意间发现,自己的血能有弑妖斩魔的威力。 于是,这也成了她平日里偷懒的捷径,想着反正有血能护身,那些费力费神的法术少学一些也无妨,殊不知,正是因为她特异的血,给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 果不其然,在她将血染满剑身后,所刺到的阴魂都彻底化为乌有,黑烟飘散,但也因这过量的气味,彻底激起了怨花的胃口。 它从花身底端,伸出一条条花藤,但这些花藤的尽端长的却是人的五指。 它们将齐卫楠的双手双脚束缚住,将她拉扯成了大字型,任凭她怎么动弹都无法挣脱。 “邪道!你个混蛋!你不得好死!你今日若是敢伤小爷半根汗毛,若小爷能活到明日,定灭了你全家上下!” 齐卫楠深知如今自己已成为了别人的盘中餐,虽是心中已害怕的不行,但也得存有豪迈风骨,最起码后人谈起来,也能将自己归为英雄。 “哈哈哈哈!你还是省点力气吧,不过,有你的血,待吾主大计成功之日,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那邪道说完,怨花便从化花瓣中央处探出一柱头,血红的内壁上还挂满了残骸,如风般的速度直奔齐卫楠仍在流血的手臂而来,待她反应过来时,那家伙已经咬上了她的臂。 它宛如许久未进食的野兽,疯狂地吸允着她的鲜血,张缩着柱体贪婪地享受着这份甘甜。 “我们跟你拼了!” 这时,齐卫楠布袋中的小纸人们终于挣脱了出来,本是只有五片的纸人身瞬间变成了成千上万片,且每人手中拿着不同的兵器,纷纷朝那花柱刺去。 这兵器虽小,却带有十足的威力,疼得怨花发出刺耳的嚎叫声。 “呵,小小纸人,也想拦住我路?” 那邪道见状,挥了挥手,从袖中召出根根毒针,朝小纸人们袭去。 “一二三四五!快跑!”齐卫楠奋力昂起头,眼眶里含着泪珠对身前保护着它的纸人高吼。 但纸人们丝毫不畏惧,反而是挺直了腰杆,变成一堵厚厚的围墙,挡在她的身前。 毒针入雨滴般侵来,被其所刺的纸人,瞬间化为星星点点的灿灵,消散而去,最后只有一二三四五的本体尚存,但它们也受到了重创,狠狠坠落于地。 可邪道仍不罢休,唤着毒针再次向地上的五片纸人袭去,而此时,齐卫楠的泪已经流入了耳里,她几乎是带着哀求的嘶吼。 “住手!不要伤害它们!你有什么朝我来就是!” “噢?呵呵,还真是主仆情深,小道士,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不仅要吸干你全身的血,还要你的心!” 邪道挥手,收回了毒针,腾步飞到齐卫楠身边,用尖锐的长甲勾起齐卫楠的下巴,因指甲太长,都划破了她白嫩的下颈。 随而,他的手猛然抬起,伸出利爪,就要朝她的胸口掏去。 可就在这时,自远处飞来一道金光,将他打落至地,吐出一口恶血。 。 第105章 金铲与麻袋 只见,昏暗的天际一侧有两位仙童驾着一只赤红纸鹤飞来,他们一人手握一把夺眼的金铲,一人双手展开云丝布织成的密网。 二人于纸鹤背上轻轻一点步,跃到齐卫楠身边。 青袍右手猛地一铲而下,斩断了那根花柱,顿时,从中迸出鲜艳的红及一些粘稠的浆液,洒落到他们二人身上。 而那株怨花,也发出撕心裂肺地嚎叫声,极为痛苦地扭曲着身子。 “哎呀!真是恶心!”青袍皱起眉头,被这熏人的味道搞得一阵反胃。 但眼下不是整理衣襟的时候,他眼梢紧盯地上捂住胸口的邪道,双手握住金铲就朝他劈去。 瞬间,这强大的灵气将这片山野的巨石腾起,伴着青袍向下的动作,巨石纷纷似冰雹般朝邪道砸去。 “活死阴尸,听我命令,形之以魂,幽之所庇,灵听吾者,速速归矣!” 只见那邪道以极快的速度嘀嘀咕咕念了一串咒语后,不知何时从土里爬出几具活死人,为他挡住了石块。 这也是齐卫楠头一次见活死人,青面獠牙,黑眼白唇,嘴中不断往外冒出寒气,全身皆为青紫色,不仅个头高达一丈之高,且身坚如甲,那么多石块同时砸去,竟一点事也没有。 他们已是彻底无了自己的意识,只是仍人摆弄的傀儡,只需邪道士定期给他们供以活人鲜血,他们便能乖乖听话。 而邪道士则是从中吸取精元,供自己修炼。 用俗气的话而言,可谓是死了还不得安宁。 “我的孩子们,去吧!把他们撕成碎片!”邪道士手肘杵在地上支撑起身子,嘴角带起一丝狞笑,边说边用袖拭去嘴角的黑血。 他的话音刚落,那几具活死人就朝天低吟一声,两眼紧紧盯住他们三人,疾如雷电般挪动着步子袭来。 “青袍!小心!”生一在把束缚住齐卫楠的花藤砍断后,连忙踱步赶到青袍身边,双手用力一推,将他护在了身后。 方才差点被这些活死人所伤的青袍这时才晃过了神,捂住跳动极快的胸脯大问“生一!这些不人不鬼的是啥玩意啊!速度这般快!” ”你问我!我去问谁啊!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快拿你的金铲灭了他们呀!” 生一手上除了那个仙网织成的袋子外,没有别的法器,他只得用脚踹着似潮浪侵袭而来的活死人,于间隙中急切扭头回复着身后人。 “那你还逞英雄!快躲我后边去!” 青袍冲上前来,挥动着金铲,那些活死人被金铲所伤及之处,皆冒起青烟,疼得他们猛烈摇着头嗷嗷直叫。 可就算金铲的威力再如何强大,也不能彻底灭去眼前张牙舞爪的活死人。 他们好似怎么杀也杀不死般,源源不断有新的从地下冒出。 “不是吧!这个繁殖能力,是属耗子的吗!” 青袍已是被汗珠湿了发,挥铲的力道和频率愈发低下,衣袍都不慎被活死人的利甲所刮破,幸是未伤及皮肤。 “我来!我劲儿大!有多少,我就砍多少,把他们一锅端了!” 生一夺过青袍的金铲,将怀中抱着的麻袋丢给他保护,凌波踏空,空中一个旋身,只见挥出耀眼的一抹金风虹芒逼去,将密密麻麻的活死人都化为灰烬。 但还来不及乐颜,又一波活死人以十分扭曲的姿态再次从脚下钻了出来。 而此时,在一旁沉默许久的齐卫楠突如一道光影般杀了过来,但她的目标并不是眼前冲来的这波活死人,而是,树影婆娑下的邪道的影子。 和她预料的一样,当桃木剑戳到他的影时,那团黑影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低吼,随即从影中跳出一具枯瘦的老尸,胸口处流出汩汩的黑血。 且剑破黑影之际,那一波活死人瞬间散灭。 “呵,臭道士,竟能看破我的障眼法!” 邪道见状,于手间变出一把魔剑直朝齐卫楠的胸口刺去,正当剑尖要触及到她的衣袍快刺入胸口时,一道金光劈来,剑气将他弹飞三尺之外。 邪道被伤得很重,捂着胸口吐出一滩血,有气无力地命令着那具老尸“连落,杀了他们!” 这时,那具老尸仰天怒吼一声,于自己周围又变幻出数不清的活死人,而那邪道,趁这个间隙,将那株破了半体的怨花收入袖中,双脚踏上树梢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该死!让这邪道溜了!”齐卫楠边砍杀着将他们包围的活死人,边朝邪道逃走的地方怒声叹气。 由于这次那具老尸变幻出来的活死人全是和他长相一致的,一时间,齐卫楠也分不出究竟谁是真的。 好在青袍摸索出了那个麻袋子的用途,高喊着道出“乾坤袋,收!” 应声,只见那麻袋迅速扩展为一张天罗地网,狠狠压到众尸身上,随之,这些幻影再次灭去,只剩老尸本体。 乾坤袋不给他挣扎的机会,直接将他紧紧束缚,包裹成一团。 “乾坤袋,回来。”青袍声落下,乾坤袋又恢复成刚才的麻袋模样,只是此时已将老尸装入了袋囊中。 “哇,这法器,比金铲还要厉害几分啊!白浪费了那么多功夫。”他满意地掂着沉甸甸的麻袋,笑意攀上了脸。 “青袍,你挺厉害的,竟把这法器摸索会了。” 看着生一那张惊叹的脸,他带起几分不屑,戳了戳他的脑门。 “说你笨,你是真的笨!你不会把袋子打开看一下吗!里面有师父留给咱的纸条,只要唤它的名字,就可以使用了!看来,再好的仙器在你这笨蛋手中都是废铜烂铁!” ”什么!”生一的嘴更往下拉了拉,满脸都写满了不敢置信。 “喂喂喂,你俩聊够了没啊!”一旁的齐卫楠实在看不下气跟前相互拌嘴的两人,几步走上前,朝他们探出了手心,“拿来。” “拿什么?” “当然是把你们那个袋子给我呀!里面装的可是活死人,且这个活死人竟会幻影之术,想必不是一般的尸,小爷要把他带去月空盟,让他们好好查查他的身份。” 齐卫楠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其实呀,她在心中早就打好了小算盘。 先把自己赶的五具尸带回葛家庄交给他们的亲人,随后再把这个大宝贝带去月空盟,趁机狠狠宰他们一笔! 反正月空盟的那些铁憨憨人傻钱多,这下一来,双丰收,岂不是美哉! 她在脑海中都计划好了拿到那笔巨额的赏金要如何挥霍了,可没料到耳边传来冷冰冰的几个字。 “为何给你?” “就,就凭小爷一身本领在身,平日里习得就是降妖除魔,而你俩,除了靠厉害些的法器,还有什么本事?再说了,月空盟乃是名门正派,专收邪祟活死人,不把他交给长老们,难道交给你俩个外行人吗!” 齐卫楠这一张嘴实在是能说会道,吹足了月空盟的彩虹屁,终是说服了两小仙童。 “按你说得来也行,不过,我俩要与你同行。” “啥?不是吧,你俩不接着去做飞天大梦,跑来和我瞎凑什么热闹,小爷可和你俩说了,小爷此行可是有重任在肩,是要把身后这几具尸送回丘叶县的,而这一路上乃是十分艰苦,得涉过千山万水,跃过百里江河,且还危险不断!” 齐卫楠本以为用夸大一些的言辞能打消眼前之人的念头,可没想到,经她那么一说,他俩更加是坚定了信念。 “正因为有层出不断的危险,所以我们更得跟着你了。” 好家伙,竟也想分一杯羹,好吧,既然你们耍无赖到这个份上,那也就跟着去吧。 再说了,这俩呆子的法器倒是极为厉害,保不准于将来途中,那邪道士又跑来索命,身边多两个保镖,倒也不赖。 齐卫楠若有所思地扶着下颚思考了一会,翘起了唇角,口头允道“行吧,既然你们如此相求于我,那就跟着吧。” 她摆摆手,走到一块岩石上坐下,撕下自己衣摆一角,咬着牙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 没等生一和青袍回话,又再次抢先道出口中话,不过这一次说出的话,倒是一改往常的毒舌。 “那个……嗯……刚才……谢谢你们救了我。” 。 第106章 女霸王 齐卫楠从来不是什么谦谦君子,开口道谢在她十七年的人生中更是为数不多的事。 不经意间,几分羞怯悄悄爬上了她小巧的脸庞,而她的手也不知该往哪儿放,不停地挠着脑袋眼神放空四周。 不仅她不习惯,生一和青袍也是如此,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于是,此刻的气氛,便连同着一场较量后的余灰一起沉寂。 最后这份寂静是被一声软糯的叫声打破的。 “哎呦!是谁呀!没看到地上有人吗!疼死我了!” 生一被脚底下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向前跳了一步,回头望去,只见是一片纸人形状的剪纸铺在地上,若是定睛细望,还能看到它身上留有自己的脚印。 “呀!一二三四五,差点把你们忘了!你们没事吧?”齐卫楠闻声,连忙上前半蹲,将地上的五片小纸人捡起,眼中充满担忧。 “阿楠,别演了,我们还不知道你,干啥啥不行,做作第一名。”深得齐卫楠毒舌真传的纸人“一”一针见血,把齐卫楠哑了口。 不过这次,眼眶中的焦急是真的,对它们的担心也是真的,甚至包括愿为它们献了自己这条小命这一点,都是真的。 呃……虽说把它们暂时性的遗忘了这一条也是不假,但担忧还是占了大半的比例。 “哎!小爷这次有演的很认真好吧!”她带起僵硬的笑来,没有多加解释,反而是配合着一,假装出自己的无所谓。 她虽是个小作精,却不喜欢和闺中小姐一样眼梢常含晶莹,身为刺猬的齐卫楠,只喜欢绑着一张臭脸,将不讨好的一脸展示给别人看。 “对了,你们没事吧?”将脸上的慌张之色掩藏住后,她连忙问出了心中顾虑。 “我倒是没事,但小四小五把胳膊骨折了。” 小纸人一说完后,齐卫楠的目光紧忙锁上了四和五,他俩互相搀扶着彼此道“阿楠,看来我们是需要打个绷带了,但三儿也受了伤,恐怕是不能为我们医治了……” 齐卫楠有些懵圈,没想到这些小纸人竟还和人一样,会摔断胳膊摔断腿! 但其中懂的医术的纸人“三”也伤了身子,包扎的重任便落到她头上来了。 不过她也从没给那么小的家伙打过绷带啊! “喂,你俩呆子,谁会打绷带?”她踹了踹脚尖的小石头,小石头滚落到生一青袍二人身前。 “我,我可以试一试。”老实憨厚的生一主动站了出来。 毕竟他刚踩了齐卫楠的纸人,心里也有丝过意不去,如今能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出分力总会感觉好受些。 紧接着,画面就变成两个大男人捧着只有小拇指般大小的纸人,进行起一场正骨绑带之术。 也是在这时,齐卫楠才想起被她用束妖绳捆绑住的“上山打老虎”们,连忙几步上前解除系魂铃的封印,替他们松绑。 若都是五个完全翘辫子的人,倒也无所谓,怕就怕在,那位半死不活的葛烨会不会出什么闪失。 正当齐卫楠俯下身子凑到葛烨身前替他解开缠绕得紧的绳时,一阵急促而温暖的气息向她扑来。 她脸带几分惊讶,紧接,她又赶忙贴上葛烨的胸膛处,只闻,自胸膛深处传来声声有力的跳动。 一下又一下,在向她宣誓着身下人重燃的生命力量。 她由衷地替他感到高兴,可就当抬起头的瞬间,好不容易弯起的唇角又垮了下去。 齐卫楠二话不说,高高举起拳头,就朝葛烨的脸狠狠锤去“色胚!” ”痛……”被打成猪头的葛烨说出了自恢复主神后的第二个字,齐卫楠本应是喜悦的,但眼神瞟过他鼻中流下的鼻血后,羞愤再次直冲中枢。 “还知道痛啊,痛死你算了,色胚!”她愤愤站起身,附赠给葛烨另一份大礼——连踢带踹的专属“疼爱”。 “小道士,你的纸人的绷带上好了,你过来看看!” “知道了,来了!” 幸亏是远处传来的声音挽救了葛烨一命,不然还不知他会被齐卫楠欺负成什么模样。 齐卫楠端着下巴认真审查了生一的包扎水平,虽说很是粗糙,但也勉强算看得过去,便也就这样凑合完事了。 于是,她再次踏上路途,只是赶尸小队又新增了两名新成员,变得比之前要热闹上几分。 “小爷叫齐卫楠,你们日后唤我楠哥就行,噢,说到这儿,小爷还不知道你俩名字呢,快快报上名来。” “吾名青袍。” “吾名生一。” 最一开始的话题是齐卫楠这个话唠搭起的,生一和青袍见她主动递出橄榄枝,自是喜悦接过,还带上几分文绉。 “噢”她将尾音拉的极长,显出一副深思的模样,把肚子里的墨水都翻了个遍,“生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青袍,青袍似春草,长条随风舒。” 两小仙童一听,没想到身边这疯疯癫癫的小女子竟懂自己名字出处,喜色自是打心中来,刚咧起嘴角想夸赞她一番,就被她接下来的话气得怒火中烧。 “什么生一,青袍!隐晦又难懂!如今你们既然加入了小爷的队伍,就得有一个霸气、威震四方的名号,今儿起,你,就叫青龙,你,就叫白虎!” 她分别侧过身,同在她两手边的小仙童道出,脸上扬起几分得意。 不过若是齐卫楠能早些知道,在很久很久后的人界,流传着“左青龙,右白虎,中间一个二百五”这句话,想必定不会给他俩取这么个名字了。 “你!你个臭丫头!这可是我们师父取的名字,哪容你说改就改!” 较真牛脾气的生一向来心直口快,一不小心,便把齐卫楠的真实性别道了出。 而身边的青袍怎般拧他示意他,他都没反应过来,反而是愈发起劲“青袍,你干嘛掐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咱们愚笨的生一只顾着嘴上舒服了,完全忽略了身边燃起的火药味,以及阴沉着脸的齐卫楠。 “王八蛋!你们是怎么知道小爷身份的!果然,你们男人都是色胚!去死吧!” “啊——”瞬间,身处两人中间的小火山猛然爆发,伸出铁拳,朝左青龙右白虎狠狠揍去,林间响起两声哀嚎。 而此时,推车上再次被绑的更紧的葛烨,正吸着鼻子感悟着自己的人生。 料峭秋风吹冰了脸蛋,柔波双目里闪过泪花。 不知是在同情和他一样遭遇的两位兄弟,还是感叹自己怎么落在了一个女霸王手上。 。 第107章 樵夫 “你们给小爷听好了,小爷不管你们是从何处得知的,倘若敢泄露出去,小爷我就杀你们灭口!” 齐卫楠昂起头拧起一双柳眉,朝身边被捶得鼻青额肿的两小童放出狠话,同时龇起嘴比了个抹脖的动作。 面对齐卫楠那些粗鲁的举动,生一和青袍两人,又不能说是回手相去,毕竟对方是个姑娘家,而且还是被他俩乱牵了红绳的“债主”,便只得一人挨了她一铁拳,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 但虽说是这般理,他二人心里还是存有不甘,眼珠直瞥上眼眶顶,不甘心地从鼻中哼出一字“噢。” “你们说什么?小爷听不到!”齐卫楠左右白了他二人一眼,再次将双拳举起。 不知是这女霸王的气势压迫性太强,还是咱们的小仙童太容易折服,看到两个铁拳亮出的瞬间,连忙高声附和了她的话。 “我们说,我们明白了,保证不会泄露给任何人的!” “这不就对了,若是刚才收一收你们那小脾气,哪儿用得上小爷的铁拳伺候嘛。”生一和青袍的回复深得齐卫楠的心,下一秒她便挂起了笑意。 不过这张笑得灿烂的脸,于他俩看来,和那山野中劫持了过路买卖人财宝的悍匪头子得意的笑无异——都是满脸的不怀好意。 若说魏未是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家伙,那身前这位第二段红线的主儿便是凶凶狠狠毫无柔情,还真是个两极反转! 他俩伴着话唠的齐卫楠走了一路,不知不觉中,天光已是自云层中迸射出来,打耀在头顶树梢处的霜露上。 逐渐跃上的金光提醒着齐卫楠天亮了,是时候该找处地方歇脚了。 “青龙白虎,你们四处留意着些,看看有没有什么可能蔽身的洞穴,天一会就要亮透了,若被人看到这场面,不说吓死,也得吓丢个半魂。” 齐卫楠侧过头与身边之人交谈着,可这话还没嘱咐完呢,她这张乌鸦嘴便灵验了。 “我去!不是吧!老天爷,要不要那么准啊!” 她刚回过头,便四目对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位男子,这运气,衰得齐卫楠直问候老天爷。 齐卫楠赶了那么几天的尸,就算是最一开始白天都用来赶尸,也没碰到个半个活人。 但今儿不知是触了怎样的霉头,先是被疯癫邪道拿去给那株丑不拉几的花当养料,之后又在这荒山野岭碰到个砍柴的樵夫。 一时间,齐卫楠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更别提身边的生一和青袍了,几人大眼瞪小眼,足足在原地愣了得有片刻之时。 “几位是要打哪儿去呀?”没想到最后竟是那位五大三粗的樵夫先开了口。 但他语气平稳,丝毫没有齐卫楠想象中的惊恐,甚至就连一声尖叫都没发出。 但就是因这份过于平静,才显得愈发诡异,更何况平白无故套近乎,不是另有阴谋,就是暗藏杀机。 齐卫楠死死盯着眼前人,越仔细看他嘴角带起的笑,越发感觉心中发毛,不安占据了她的大脑,开始臆测出各种可能。 呵,按小爷在江湖中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的经验来谈,愈是外表憨厚朴实之人,心机愈不可估测。 天才微微亮就跑到这山野之郊,没听说过一句话叫“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吗!定不是什么好角色! 我们……该不会是遇上劫匪了吧?或者?遇到传说中的食人族! 各种奇怪的想法在她脑海中飞驰而过。琢磨了好会,她才开了口。 “你无需问那么多!”齐卫楠凭借着女人的第六感,在心中已给这位樵夫定下了人设——外貌平平无奇,内心阴暗狠辣。 也不知齐卫楠这丫头哪儿来的那么多内心戏,不过她这冰冷的态度倒是惹来了生一的不悦。 “喂,你干嘛对这位大哥那么凶,大哥好心好意问我们,你却摆着那副臭脸,你不刚才还在抱怨不知前方岔路该向哪个方向转的吗?” “啧!”齐卫楠看着身边这位猪队友,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踩了他一脚,凑在他耳边语,“猪脑袋!你见谁大清早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砍柴的?而且看到我身后这些奇异的‘人’却不带一丝惊恐?摆明了此人绝非善类呀!” 可却因情绪过于激动,一时没控制住嗓门,本是交头接耳的话,如今都被那樵夫听了去。 但他非但没有一丝不悦,反是仰天一笑“哎呦,小道长,我是个附近村子里的樵夫,您说,我不清早起来砍柴,难道要等太阳下山了再来吗?况且,你所指的那些‘人’,应该是死尸吧?” “你怎么知道!”齐卫楠抬起眼眸追击上他的神情,试图从中看出他的阴谋,可哪儿知,这樵夫仍是一副坦然的样子,“若是我猜的没错,道长您应该是位赶尸者吧?” 齐卫楠刚动了动嘴想把喉咙之处的话吐出,就被这人截了去,他撑着腰杆续言之。 “其实这并无什么好害怕的,您们那是为客死他乡的游子谋福,使得他们能够落叶归根,乃是行正当事儿的高人呐!我们谢您们还来不及,又何来怕呢?更何况,我们村落中也有着赶尸的习俗,这死尸,莽夫我又没少见了去。只不过道士来赶尸的,还是头一回见。” 就算这樵夫都这么说了,齐卫楠也没彻底打消对他的疑虑,正当她想朝前进一步盘问时,那樵夫突厉声呵住“小心!别动!” 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跃到齐卫楠左手边的青袍身边。 只见他弯腰一抓,左手捏起了一只不大不小的黑蛇,见此状,可没少把离这条蛇只有一米距离的青袍给吓一大跳“这家伙什么时候跑我这来的!” 那樵夫朝青袍一笑,紧接着打开背在腰部的竹篓,将那只被捏住七寸的蛇放了进去,抬起头说道。 “几位有所不知,我们这一片啊,蛇特别多,特别是在蛰伏前几月,它们显身的次数便更多了些。”樵夫解释完后,略带担忧地问跟前人,“这位小兄弟,你没被那畜生伤到吧?” “没有,没有,多谢大哥的救命之恩了。”青袍拱起手,带几分文气答谢着。 “嘿,不用和我道谢的,只要你没事就好!” 那樵夫倒也是个爽快豪迈之人,面对青袍的感激之情,还有些不习惯地挠着头,脸上带起几分红晕。 而这时,这位”女霸王”看自己的小弟都被这樵夫“蛊惑”了心,不免感到心中不满。 。 第108章 装病 齐卫楠从鼻尖叹出口热气,带几分不悦朝他们大喊。 “喂喂喂,行了行了,别在那搞文人那一套谦虚礼仪了,咱快走吧,不然一会他们村子的人都出来了。” 她边说,眼神边瞟上黑壮的男子“那啥,谢谢你救了我笨蛋小弟。” “哎呦,道长,您这是哪里话,你们都太客气了,搞得……搞得我都不知回什么了。” “那就不用回,走了,再见!” 齐卫楠这个臭丫头,嘴巴子是相当毒,话一出口,把樵夫置于很是尴尬的境地,脸上的笑也变得僵硬几分。 眼看齐卫楠动身起步,他又快步跟上“道长,这,据我了解,你们白天应该是不能赶尸的吧?” “这小爷当然知道!”她见樵夫又穷追不舍赶了上来,加快了步伐,身后的“上山打老虎”们都快追不上了。 “道长,虽说我不知道您为何对我意见那么大,但这方圆几百里都没有赶尸所,而此时这山头正值蛇季,阴湿的山洞里都是蛇窝,实在是不安妥呀!若是道长您不嫌弃,不如去我家吧。” “谢你的好意,但是,不必了。” 听到樵夫自己主动提出了邀请,生一和青袍别提多开心了,本心想着今日能够蹭顿好吃的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了,哪儿知,还没等他俩答应,那位女霸王就自作主张拒绝了。 “怎办呐,青袍,这小姑奶奶性子怎么那么倔,好不容易有个热情的老乡,还给拒绝了。” 肚子早就叫个不停的生一不愿放弃这宝贵的机会,便用传音术向青袍讨法子。 “你以为我不想啊,呆子,别急,我想到好办法了。” 青袍眼皮上下打转着,突心生一计,使出了个损招。 “哎呦!哎呦!我的肚子,好疼啊!” 只见他突然捂着肚子趴在地上,浓眉皱成个“八”字,嘴唇被他咬得已是泛白无血色,喉咙深处不断发出逐渐拔高的哀叫声。 这演的,和真的一样!就连见惯了江湖把戏的齐卫楠都当了真“喂!青龙,你怎么了,莫不是昨夜被那邪道士所伤?”她急忙放下手中系魂铃,暂停了前行的脚步,半蹲下扶起地上之人。 “我……我……没事……你不用……担心。”青袍虽嘴上说着没事,私下可没少搞小动作。 只见他颤抖地举起捂住腹部的那只手,掌心间皆是殷红的血色,而于他方才护住的那处,亦是着同样刺眼的血红。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血迹,别说齐卫楠了,就连生一都入了套,真以为这家伙受了伤。 “哎呦!这,这,这位小兄弟怎会伤得那么重,刚才还一直强撑着,连我都没看出。” 樵夫见状,也急忙赶到他身前,直接将背上背的柴火一扔,扶起他的一只胳膊便将他背于自己背后,语气急促地对身穿道袍的齐卫楠说“道长啊,我看您的这位朋友伤得是很重呐,不如就先回我家去吧,碰巧我家娘子懂一些医治之术。” 这樵夫这股子机灵劲,都使他背上的青袍感叹真是不明这樵夫是在配合我演戏,还是真的不知。 “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那我们快走吧!”齐卫楠蹙了蹙眉头道。 “嗯!”樵夫用力颠了颠身子,将青袍背的更紧了些,紧接同齐卫楠说“道长,我知道一条通往村子的小径,我带您们从哪儿走吧,要快一些。” 齐卫楠点点头“行,不过你可别想耍什么花招!不然,小爷饶不了你!” “是,是,是。”樵夫允道。 于是,齐卫楠就带着“上山打老虎”们跟随着樵夫的脚步,绕着一条极为偏僻的山路盘旋而上。 她一路上都十分警惕,不敢掉以轻心,就算眼前这名男子至今为止表现的都很正常,可于她直觉而言,总觉得其中存在些猫腻。 绕了莫约半个时辰,终于见到了炊烟袅袅的土砖瓦房。 眼前的村落,并非想象中鳞次栉比的样子,而是三三两两坐落于山腰,显得有些寂寥。 这时,樵夫带着他们朝与村庄外观较为不同的一间茅草屋走去。那屋虽比不上别的瓦房来的大气美观,却被装饰得富有别番风味。 竹条篱笆紧紧将其团在怀中,篱笆上攀爬着几株或白或紫的小花,于秋阳的照射下,带起几分娇弱。 草屋檐顶,挂有一两个檐铃,被柔弱无骨的风吹得微微作响。 恰到好处的点缀,将田园山水勾勒的饱满,就算是身处荒野,也能够做到羡煞人也。 且从这里布景装点来看,不难判断出家中有位雅致的女主人。 果不其然,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后,屋中便探出了一位娇小的倩影。 “梦娘,快,这位小兄弟受伤了,你快替他瞧瞧。” 那抹倩影听后,加快了碎步,走到门前,打开那扇竹木门“温郎,这是怎么了。” 她看着樵夫背上人,轻启玉唇,柔声而问,但她眼神往后瞟时,神色忽变,就算只有一秒的时长,齐卫楠也抓住了神情。 那是人下意思间所流露出的恐慌、畏惧。 但奇怪的是,这名女子是在眉目对上齐卫楠时才表现出的惊恐,反倒向后望那几具闭着眼伸直胳膊的死尸时,神色淡定自若。 也就是说,她心中真正害怕的,不是已死的僵体,而是——身穿道袍的齐卫楠。 “呀,这小兄弟面色怎如此难堪,温郎,你快把他背进屋去,让妾身看看。” 唤为梦娘的女子不敢再多看身后几眼,将眼神对上她的夫君,细语轻言后,便端起手儿快步回屋去了。 而齐卫楠也紧跟其后进了院子,也是在这时,前方传来了男子浑厚的声音“道长,您把他们放这间屋就行,避光性好,也安静。” 男子用手指了指主屋旁边的侧屋,没等她回话,便先行带着青袍入屋去了。 为了防止存在陷阱,齐卫楠先是自己进屋仔细查看了一番,将屋中四角都寻了个遍,有几个老鼠洞都看得清清楚楚,后才敢将五具尸首带了进来。 安顿稳定后,她刚打算出去,才想起里面有个半死半活的葛烨。 “色胚,听好了,小爷先把你们安顿在这,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你就声音大一些喊出来,小爷听到就过来,知道吗?” “唔……”葛烨眨巴眨巴了一双漂亮的眼,以如今的他仅有的词汇量回答着跟前悍妇。 齐卫楠刚满意地转过身带上门,又想起一事,连忙跑到葛烨身边,拎起他的耳朵补充道“色胚,小爷和你强调一下,小爷所指的意外,就是类似昨晚那种,你明白吗?” 葛烨连连点头,可下一秒却被她接着说出的话吓得直摇头。 “还有噢,别怪小爷没告诉你,这屋里有好几个老鼠洞,说不准嘛……一会就有机灵可爱的小老鼠爬到你身上和你玩,时不时咬咬你的耳朵什么的,到时,你可别乱叫噢!” 齐卫楠说完,就欢快着步子甩上了门,徒留原地的葛烨与一片漆黑作伴,仿佛间都能听见阴暗处鬼鬼祟祟的动静。 而这边的青袍,死活不让梦娘检查伤势,就算身为她丈夫的温龙都没任何意见,他也仍像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般忸怩。 最后他实在没了办法,赶在齐卫楠过来之前,将实情道出“哎,大哥,大嫂,我和你们说实话吧,我,我这是装的。” “什么?装的?那这些血?” “是路上随手摘的红野果,手心里捏碎后往衣袍上蹭的。”青袍似个恶作剧被大人逮到的小孩般,十分愧疚不安地低下了头。 “哎呦!小兄弟,你这是为何啊?” “这不,我那位道友死活不听劝,我们又不想住蛇洞里,便……便出此下策了,真是对不起,大哥,大嫂,害得你们担心。” 坦白后,眼前的夫妻二人非但没有一丝怒色,反而是带起笑意。 却不料,一阵有节奏的拍巴掌声由远及近向他走来,只见拍掌人脸上闪过一丝诡异可怕的笑,下一秒,屋中则传出一阵惨叫。 “啊!我的好楠哥!手下留情啊!” 惨叫声传到侧屋的葛烨耳中,他不知声音的主人是不是也被老鼠袭击了,反正他是! 而且还是一对处于热恋期的鼠子趴在他肚上吃偷来的谷子。 这年头,当一具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半死之人还得惨遭看别人恩爱的诅咒? 更何况,还是被两只老鼠秀了一脸! 。 第109章 病童 在被齐卫楠狠狠收拾一顿后,可怜的青袍只得捂着自己的右脸暗自喊痛。 他此时的模样,足像被马蜂叮了一般,惹得一旁吃瓜已久的生一偷偷窃笑,不巧被他逮个正着。 “臭生一,不准笑!”他呵斥道。 可生一看着一向欺负自己的青袍,如今被一个凡人收拾的服服帖帖,还是忍不住放开了声朗朗大笑。 但还没笑几声,就被女霸王厉声喝止“白虎,说!你是不是知道青龙打的小算盘,你俩是不是合起祸来耍我的?” 被齐卫楠那么一问,向来不擅长撒谎的生一哑了口,有些无言以对,正当齐卫楠的铁拳要当头而来时,屋中另一间房传来了一阵孩童的啼哭身。 闻声,站在他们身边的温龙和梦娘急忙跑进屋内。 齐卫楠本未放在心上,以为只是他家小孩醒了哭闹罢了,刚想转回头接着收拾这两个大骗子时,女子的嘤嘤啜泣声将孩提的哭喊声掩盖而过。 “发生何事了!”齐卫楠他们三人几乎是同时跑来的,手抚在门框上看向眼前景。 只见床上躺着一位瘦的已是皮包骨的男童,一张本是长得可爱的脸此刻却深深凹陷下去。 唯有一双眼还清澈明亮着,从里面透出的——是对生的渴望。 男童的嘴唇呈乌紫色,嘴角还残留着黑紫的血痕,哭喊几声后他实在没了力气,双眼上下打起了架,微弱的生命迹象在告诉着齐卫楠。 眼前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孩子,已是气若游丝,到了奄奄一息之际。 “阿娘……阿爹……蓬蓬好痛……痛的想睡觉。” 榻上的孩子声音努力张合着嘴,每说一个字,好似都在用尽全身的力量。 而此时,他才说完最后一字,口中便又吐出一口淤黑的毒血,直让身为怀胎十月诞下他的母亲心痛到哀嚎。 “蓬蓬乖,蓬蓬别说话了,阿娘知道你疼,但是千万不能睡,睡了就……就看不见阿爹和阿娘了。” 梦娘啜泣着泪花,手一边轻盈地抚摸着男童的发,一边攥起丝绢替他擦拭嘴角血丝,瞳孔已是无了神。 “阿娘……阿爹……蓬蓬……还能好起来吗……会和远哥哥他们一样……醒不过来吗……”男童稍稍抬起了头,一字一顿地道出口中话。 他的声音越发微弱了,梦娘只得将耳根凑到他嘴前,才能勉强听清。 “蓬蓬相信阿爹阿娘,一定会治好你的,等咱们蓬蓬好起来,阿娘就给你买糖人吃,咱们蓬蓬不最喜欢吃糖人了吗,到时,蓬蓬要吃什么样的,阿娘都给你买。” 面色寡黄、眼神涣散的女子,昂起头收了收眼底泪,努力抑制住内心翻腾的苦楚,勉强自己挤出丝笑。 而身旁的樵夫,一个身高八尺的魁梧男儿,早已是泣不成声。 他试图用宽大的手挡住眉眼,掩盖住他的脆弱,可身子还是不听话,似被抽气的气囊般一点点扁了下去。 最终,他的防线被迅猛的洪涛冲塌,宛如一个孩子,蜷缩在屋中一角呜咽。 “别哭了,你是这个家的男人,你都垮了,你的女人孩子怎么办?” 不知为何,看到眼前这一幕后,齐卫楠的心也跟着揪在了一块,对樵夫温龙的防备心也渐渐打消了去,竟主动走过去,递给了温龙一块手帕。 没想到铁石心肠的家伙柔情起来,也是细腻至极的。 温龙也感到几分诧异,抬起眼打量了身前人,颤抖着嘴唇接过她递来的手帕“谢,谢谢你,道长。” “这才对嘛,把眼泪都擦干净了,才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齐卫楠以一副成熟稳重男子的口吻同他交谈,随后视野打落到榻上孩童“你孩子,中了什么毒?怎么中的?” 从那孩子的唇色、病态、以及吐出的黑血中,不难判断为中毒,且毒入骨髓,极难医治,若还是像这样拖延下去,不到日暮,必死无疑。 “哎,事情是这样的……”温龙叹了口气,手里攥着那块手帕,与他眼闪起的黯淡愁伤同时浮现出的,还有事由根源。 “半月前,我家蓬儿随我侄儿还有村里别的几位孩子去山深处玩,碰巧无意间发现了一棵开得盛好的果树,上结几颗红果,且据我小儿所言,那是从未见过的果子。一开始他还不敢吃,但随着别的那几位孩子都吃了,也都没什么事,他便也跟着吃了。” 说到这,温龙叹了声气“哪儿知……几个孩子们回到家中,当晚,那位吃得最多的孩子就出现了症状。起初是腹泻、呕吐,但其家里人以为是吃坏了肚子,便上我娘子这来寻了个方子,可没想到,服药之后非但没好转,还愈发严重了,就因这事,他们大闹了我家一场,说是我娘子害得他家孩子病重,向我们索要了一大笔财款,为此我们不得以将原先的住宅抵押给他们,搬来了这祖上流下来的茅屋。” “然后呢?”齐卫楠问,可刚问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毕竟这是别人的伤疤,又去揭起,难免会带血痕。 且听到这,青袍突觉得怀里揣着的红果变得不香了,连忙将衣兜中剩余几颗丢出。 温龙喉咙上下滚了滚,哽咽着接过齐卫楠的话“在那之后,除了那位孩子外,别的孩子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任凭做爹娘的请了多少郎中大夫来,都无法医治。第一个孩子,从突发病状到没了呼吸,仅过了五天!而他死后,别的那几位孩子也接二连三地毒发身亡,如今……如今只有我家蓬儿还尚存着,不过……不过……” “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了。” 齐卫楠截断了温龙口中语,只因她不愿让一个父亲亲口说出那么残忍的话,哪怕,这是眼前现实。 “那眼下还有什么法子没?”她抱起一丝希望问向夫妻二人,但换来的却是女子的摇头低垂。 “道长,若是有法子,我们还会看着蓬蓬受苦吗?农妇这半辈子,医治好不少人,可为何,到头来,却救不了自己的骨肉。” 女子潸然的泪弥漫起整间屋,气氛瞬间凝固为冰点之下,深深撞击着在场的每一位人。 齐卫楠沉着眸子,眼睛半阖,嘴唇微抿,不知在深思着什么,半晌过后,她松开握拳的手,长舒了一口气,似在心底做了很大的取舍,道出惊人语。 “别哭了,蓬蓬不愿看到他的爹娘为他伤心流泪的,再说,我有法子救蓬蓬。” 。 第110章 上品灵芝 “道长,您说什么?您能够救我家蓬儿?” 床榻处的女子听到后,几乎是踉跄着步子跑到她身前的,自眼底深处燃起了一丝光亮——那是紧握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希望。 她看到梦娘的眼神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比上一句话更充沛底气。 “对,我能救你家孩子,就当,就当是替我那不懂事的小弟报恩吧,毕竟刚才你家男人救了他一命。”边说,她边瞥朝一旁的青袍。 这丫头,明明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却偏偏要假装出强悍、薄情寡义的臭德行,分明是自己怜悯同情床上的小不点,可到头来还要以青袍为借口。 看来呀,齐卫楠这个死鸭子嘴硬的性子是真改不掉了。 只见她话一出口,那对夫妻便“咚”的一声跪在她身前,声音响彻得她心揪一紧。 虽说她自小就向往帝王般受众人朝拜的生活,可如今,真当有人跪在她面前时,浑身犹如爬满了虱子般,在肌肤底层游窜,说不上来的难受。 “道长,我们夫妻二人替蓬儿谢过您的救命之恩了!我们给您磕头了!”说着,温龙便拉着他的娘子要拱腰磕头,齐卫楠见状,连忙蹲下身子制止住二人。 “哎哎哎!你们快快起来啊,你们跪着我都难受,别说磕头了。”齐卫楠着急地瞅了眼门框处的两人,“喂!青龙白虎,别愣着了,快过来把他俩扶起来呀!” “噢,噢!”他俩一听,才晃过神来,几步过来扶起夫妻二人,“大哥,大嫂,你们也别太担心了。” 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底气,他俩对齐卫楠也是抱起了十足的把握,坚信她有救活蓬蓬的能力。 不过,齐卫楠的确有挽救一条垂死生命的能力,不是因她有起死回生的道术咒法,更不是因她有枯骨生肉的精湛医术,她只是一个连床上小儿中的何种毒都不太明了的行外人。 而她信心的来源,则是来源于安稳给她的那个能救命的锦囊。 当时,才走出赶尸所没多远的距离,齐卫楠就按捺不住自己那浓郁的好奇心,三两下工夫便将那黑白花底的锦囊拆开来看。 锦囊中所藏之物也没有辜负她的一番激悦,乃为一株上品灵芝。 只要不是毒侵心脏,只要是尚存三魂七魄,服下此灵芝,定能解去全身毒。 不过这上品灵芝乃是千年不遇的奇宝,是寻常百姓从未见过的灵物,若不是齐卫楠儿时听他阿爹谈及过,想必都不知此物为何。 也不知这安稳从哪儿弄来的,大概也许可能他家那儿盛产这玩意?不然怎么可能将灵芝随意送给一个才认识一天的人? 不过总而言之,这实属难得一见的珍宝。 但就是因此物来得珍贵,齐卫楠方才才起了纠结。 虽说她爱财,是惜金如命的守财奴,不过眼下,没有什么是比一条鲜活的生命来得重要的了。 此刻,她不带半丝犹豫,将藏在内兜最深处的锦囊掏出,打开系得极紧的绳子掏出那一株上品灵芝递交到梦娘手中。 “这是上品灵芝,你是懂草药的人,应是明白灵芝的功效的,更何况它已生长了千年,用它来救回你们的儿子,定是稳妥的。” 梦娘的手微微探出,悬在空中欲拿欲休,眉心紧拧三分。 “你就拿着吧,不用感到不好意思,这是我自愿给你们的,又不是你们偷的抢的,再说了,这玩意,小爷家后山满山都是,要多少有多少,平日里都当菜吃,今日拿出一株来救你家孩儿,也算是成一桩善事。” 齐卫楠看出梦娘的犹豫,直接将手中物塞到她怀中,且又吹起了牛皮,不过她这么说,也是为了让夫妻二人少一些不安。 着素衣的女子看看怀中灵芝,又泪眼婆娑看看身前慷慨道士,吸着鼻子答谢“梦娘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您的大恩大德,来世定做牛做马来回报于您!” 眼看她又要跪下,齐卫楠紧忙夺她一步,搀起她的双手“哎呦,你们别动不动就跪我,小爷会折寿的!快去将它温一温,拿来给你孩子服下吧,不然再这样谢来谢去,抢救的机会都没了。” 经她那么一说,梦娘才擦去眼中泪,朝她弯腰道谢,拿着灵芝快步走向了厨屋。 要说这上品灵芝果真是灵物,梦娘才将它温来化作药引给蓬蓬服下,没过一炷香的时刻,他便渐渐恢复了血色,脉搏也跳动越发有力了些。 只不过若想完全恢复,还需之后的一些调理,但目前已是将他的小命从阎王爷那儿夺了回来,无生命之忧了。 “道长啊,您可真是我们一家的恩人!我们与你无亲无故,你却以千年灵芝来救我家孩儿,你真是再世活佛啊!” 齐卫楠茶刚抿入桃唇中,就被这粗糙汉子的话惊得一喷,口中茶水均由有力地洒到了对面生一和青袍的脸上。 “哎呦,这位大哥,你可不能把我同活佛相提并论啊!这会折煞于我的,你们真的别和我那么客气了,这真的没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乡里百姓都比较淳朴,齐卫楠在武安城中摸爬滚打近两年,从未听到过有谁对她道过一句谢字,不料今日一天内竟是听上了不下十次。 齐卫楠话是这么说,可不做些什么来报答于她,温龙总觉得过意不去。 于是乎,他便拿起打猎的装备,不容齐卫楠拒绝,迅速跑到山里打肉禽去了。 要说这温龙,也算是个好身手的男子,一身健硕结实的肌肉,虽壮却不愚笨,动作敏捷得很,太阳正悬中央之际,他就打猎归来了。 他左手提着的是彩冠野鸡,右手提着的是肥硕野兔,背后竹篓里还背着些可食用的野菜。 看来今晚,齐卫楠他们仨的确是能享用到一份美味的村野佳肴了! 于日落余晖傍晚时分,梦娘便将美味佳肴端上了桌,煎炸炒焖,荤素搭配,红绿相间。 这扑鼻来的香味,别说是桌上的几个活人馋得咽口水了,就连侧屋中的葛烨都闻到了。 若是此时的他能够进食,他定是不顾一切冲出去偷上块肉吃吃。 “哇!温大哥,你好福气啊,娶得温大嫂这般女子,既贤惠温柔又做的一桌子好菜,不像某些人,霸道,粗鲁,顽劣,只会用拳头说话。” 青袍第一个动起了筷子,边将碗中粒粒饱满的米饭往嘴中赶,边吐槽着心中话,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他在损身边人。 齐卫楠气得倒挂起眉,贝齿咬唇,不过下一秒又挂起一嘴笑,且笑带几分瘆人,她捡起一块鸡屁股丢到青袍碗中。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啊!既然温大嫂做的好吃,你就多吃些,这个鸡屁股给你,吃哪儿补哪儿!以后还得被小爷当驴踹呢!” 温龙见眼前燃起把箭弩张的阵势,忙端起酒杯缓解了气氛“我替我家蓬蓬谢过几位恩公的救命之恩了,我是个粗人,也说不来什么谢意之话,就以此酒来代替吧!” 他说完,就昂起头一杯而尽,豪迈的酒水撒了半身,紧接着他又同几人说道“也不知这些乡野小菜是否合几位恩公的胃口?” “好,好吃!”一旁忙着吃的生一含糊着嘴中话回答着他。 温龙一笑,侧眼瞟了一下坐在他右侧的梦娘,不过神情收回的快,未被对面人发现。 “那就好,我还怕您们吃不惯,对了,这个野菜是我们当地特有,味道特别鲜美,恩公您们尝尝看?” 他说罢,三人便动起筷子,捡了些野菜放到自己碗中,正打算入嘴时,却突变一直沉默着的梦娘打断“等等!” 翕然而来的喝止声不仅让三人都有些懵圈,就连温龙都乱了阵脚,不过下一秒他又带起了嘴边爽朗的笑。 “不好意思呀各位恩公,若不是我娘子提醒,我都忘了,在我们这,吃这野菜有个习俗,要先喝一口酒再并着一起吃下去,这野菜的味,才会愈发浓郁。” “噢,是这样啊,倒是稀奇,小爷头一次听说,那我们就尝一尝。” 齐卫楠未对眼前人起疑,爽快地应了他所说,配着酒食了几口野菜。 只是这味道,实在有几分奇异。 “温大哥,你们这特产也不怎么样嘛,怎么那么苦呀?” “苦就对了,越苦,效果越强。”温龙下意识说出的话,显得更加奇怪些。 只不过齐卫楠他们还来不及反问,只感觉眼前两人的脸开始渐渐扭转,身边之景变成天旋地转的晕眩。 “我去,这是怎么了……” 齐卫楠试图扶着头试图站起,哪儿知浑身竟没有一点力气,下一秒就狠狠跌坐于地。 温龙见状,连忙跑过去将她扶起,嘴角却咧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道长,您这是喝多了,我忘了和你们说,我们家乡的这酒烈的很,我抚您们进屋歇着吧。” 温龙话毕后,他们仨已是没了回话的力气,彻底失去了意识,歪过头,沉沉睡去。 。 第111章 偷尸(上) “温郎,咱们真的不能这么做呀,这是恩公赶的尸,咱把他们抵给那群人,怎么对得起恩公?这和恩将仇报有什么区别!” 温龙将齐卫楠他们三人锁起来后,便疾步走到侧屋前,眼看双手已是搭上门锁时,身后紧跟而来的梦娘翕然一个转身,伸开臂膀挡住了破旧的竹木门。 见状,他也起了半分犹豫,下齿咬唇,力道大到只需稍稍用力便能渗透腥红,可感性最终被私欲打败了。 “梦娘!你别拦着我,都到这最后一步了,咱不能让前面的努力都白费啊!”温龙一改往常的温柔,直接上去摁住梦娘的胳膊剧烈摇晃,捏的素衣都起了褶。 他此刻脸上多了几分狰狞,理性一点点被冲刷而去,但在看到眼前梨花带雨的女子后,才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粗鲁和失礼。 温龙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正如梦娘所说的恩将仇报之人,不,他甚至觉得自己都不能算是个人,只能说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正屋中被他用迷香草迷晕的人,正是救他家蓬儿的恩人呐!正是舍弃了千年灵芝来给一个毫不相干之人的道士呀! 可同是道士,为何一边是菩萨心肠善人心,而另一边,却是无恶不作邪道士。 温龙低垂着头,一蓬已是凌乱的发遮挡住了他眼,看不清这个男人瞳中意。 他缄默着,须于时光过去,仍是哑口无言,只听着女人的细声啜泣。 最后梦娘是被那过于响亮的巴掌声惊断了泪涟。 “温郎!温郎!你这是做什么!” 她探起身子一边紧握住男人扇自己耳光的那只手,一边用冰冷的指尖触碰着他带着巴掌印痕的脸。 梦娘生怕再弄疼了他,只敢似蜻蜓点水般,刚碰到那抹火热,便收回了手。 温龙抬起那只还在隐隐作痛的左手,顺着梦娘的手肘滑上,与她十指相扣,慢慢抬起了头,眼神里又重新聚起了潋滟柔情。 “梦娘,对不起,刚才是我太着急了,弄疼你了没?” 女子带泪摇着头,话越说到后边,情绪越高昂“无事,只是温郎,你怎能打自己呢!” 温龙只是带起无奈的笑“梦娘,我还不该打吗?人家为了救咱们蓬蓬,竟把千年灵芝都拿了出来,而我,而我却是个忘恩负义之人,打着宴请的幌子,采来迷香草将他们三人迷晕,打起他们所赶之尸的主意。” 他说着,侧过头看了眼黄土地上拉上的斜影,又望向瓜田下的绛色霞彩,回过头来握紧了女子的手。 “可是梦娘,此时已是不早了,再晚,就要错过时候了,你难道真的忍心看着咱们的远儿,以及我那几位侄儿死了都不得安宁,成为受人操纵的傀儡吗?” 梦娘听到逝去孩儿的名字,情绪宛如猛涨的浪潮,摧毁了堡垒。 其实齐卫楠的第六感,至始至终没有错过,温宁接近他们,本就是怀着别的念头。 他和梦娘所在的落云村,早些年乃是依山傍水、丛林掩蔽,远离喧嚣的绝世宝地,可谓算是桃源仙境。 但自打前几年那群自称是修习仙术的人来了后,落云村便没了安宁之日。 一开始他们借口以修道练术为由,要求村民们定期向他们提供鲜活的飞禽走兽,而这些修道之人本就是行动诡异,村民们便也没深究他们拿那些活物的真正目的为何。 直到后来某一次被村中少年误打误撞闯入了他们的秘地,真相才浮出水面。 原来这些所谓正派门第之人,乃是传闻中炼活死人的邪道士,而那些鲜活猎物也是拿去给培育初期的活死人进食的。 事情一夜间在村里传了开,不少人家当夜便悄悄逃出了村,以至于昔日热闹的落云村,一夜间少了近百口人。 温龙本也是打算离开村子的,可那时梦娘已到了临盆之月,身子很是不便,为了爱妻及腹中胎儿的安危着想,便选择仍留在了落云村中。 也是在那一夜,温龙亲眼见到了邪道士操纵活死人来到村上,将那名揭发真相的少年活活咬死,就连骨头都被咬碎了。 落云村的百姓们知道,那是杀鸡给猴看。他们怕极了,可又不敢逃。 只得乖乖于心中保守着那群邪道的秘密,且做起了他们尸体的提供者。 而所提供尸体的来源,不是别人,正是身边的亲戚邻舍。 那群邪道士要求村民们,只要家中死了人,必须于死后七日内丢到后山的蚀骨洞中,若是抵抗不从者,下场则是屠灭全村。 村民们舍不得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成为杀人工具,受不能轮回之苦,但又不愿拖累村里无辜性命,万般无奈,只得照办。 毕竟,一边是已死之人,另一边,则是鲜活的数百条人命。 不过,邪道士们不会去严查尸体的身份,所以这便成了留住自己亲人尸体的唯一办法——盗以无名之尸,假替家中之人。 而温龙之所以一清早就出现在荒野郊外,并不是因他真的去砍柴,而是因为,他在替他的另一个已逝的儿子——温远,在乱葬岗中寻了一夜可假替的尸首,可最终,则是空手而归。 可正当他垂头丧气之时,遇见了赶尸者齐卫楠。 这也就是为何他在看到齐卫楠身后的几具尸体时,才会没有一点畏惧之情,反倒是心生希望。 一切都在温龙的掌握与计划之中,只是没想到,齐卫楠竟会救下他小儿子温蓬一命。 “那他们怎么办?从他们的穿着中不难判断,他们乃为咱们宁云国保家卫国战死边境的烈士,如今,咱们真的要用他们的轮回来换我们孩子的轮回吗?” 是梦娘的声音将温龙从脑海纠结中拉了出来,她手指向屋内,声声诉骂,紧接着,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再抬起头来时,眼神中多了三分女子坚定。 “梦娘,我知道,这些我都明了,但你让我怎能狠得下心!”温龙说罢,背过手转身过去,深深叹了一口气。 身后女子见状,颦蹙眉头,玉手搭放在他的肩膀上。 “可是,温郎,他们也是有父母的孩子,他们的父母也是极为爱他们的,不然不会在国主下令不允带回颠门之战死士的前提下,还偷偷让恩公将他们带回故里了。” 温龙一听,心中的枷锁又上扣住几圈,他的心结算是深深埋下了。这个道理,他不是不知,可自私自利还是占据了心中大半。 “梦娘,对不住了,为了死去的孩儿们能够有来世,我只得做一个自私的小人了。” 。 第112章 偷尸(下) 他将门前女子轻轻推开,不顾她的阻挠,迅速打开了门锁。 而屋内的葛烨,被这突来的暮色之光呛到了眼,半阖着眼皮打量着朝他们疾步而来的魁梧身躯。 当温龙走到葛烨身旁时,他活脱脱被吓了一跳,因为那时的葛烨正眨巴着眼睛盯着他。 不过他害怕得也有道理,换做谁看到一个胸口处有着一硕大的血窟窿却还能睁眼的“死人”,都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但说回来,这温龙的心理承受能力倒是比老本行就是降妖除魔的齐卫楠强多了,虽是吓得急喘气,但也没发出惊起树梢雀的尖叫声。 惊恐额外,更多的是让温龙犯了难,实在不知眼前是死人还是活人。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梦娘连忙去打开了院大门。 “阿龙,怎么样啊事情办的?可还妥当?”眼前这个大嗓门的矮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温龙的亲兄长。 矮个男人见无人回话,直径走向开着的侧屋中,满意地数了数屋中躺着的尸体,五具,一具不多,一具不少,完美的刚刚好。 但在他走到温龙身边,看清眼前的葛烨时,被吓得嗷嗷大叫“啊!他奶奶个娘的!这,这,不会是那些邪道士的活死人吧?” 男人没了刚才进屋时的几分神气,一转头功夫就折回到房门处,指着葛烨朝温龙发问。 “兄长,这具尸和他们所饲的活死人完全不同,而且也没有任何攻击性,但奇怪的点就在于,他不死,也不活。” 听到自己的弟弟这么说,他才放下了半截心,试探性地走到葛烨身边,端详了一阵,发现他的确没什么攻击力,甚至都动弹不得。 霎时间,男人就将手中握着的麻袋套在了葛烨身上,迅猛的速度将他捆绑入袋中。 “唔!唔!唔!”麻袋里葛烨发出的低吼声着实令矮胖男人起了一声冷汗,但是这五具尸首,一个也不能少。 他很清楚地明白,若是少了这具尸,温龙一定会选择亲自以自己的孩子作填补,而不是以他的远儿。 于是,他抵制着内心的恐慌,直接将葛烨背出了屋,且转头责令温龙。 “弟弟!你还在那磨蹭什么!一会天就黑了,从这走到蚀骨洞最起码得两个时辰,再不走,过了子时,全村人都要为我们陪葬!” “可是,哥哥,那具尸,噢不,那个人,已是有了呼吸心跳,还会说话!这,这分明不是死尸啊!” 或许是刚才葛烨的叫喊声彻底唤醒了温龙,此刻的他十分清醒,麻袋中人,绝不是凉透了的尸体,虽说他也不能解释他究竟为何物。 但,存留的理智告诉他,这么做,相当于,杀人! 可是温豹压根不在意这些,他家中四个男孩皆被那几颗毒果毒死了,如今的他,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就连妻子也病倒在床榻上。 他最后微弱而奢侈的一个心愿仅是,让四个孩子能够安稳入土,不受任何人的打扰,沉睡轮回。 以至于心魔蚀了良心,半疯半癫。 他回过头,眼神里是温龙从没见过的深寒,瞳孔中的光色早已黯哑。 “阿龙,你见过活人胸膛那么大个血洞还能活着的吗!他死了!他死了!” 温豹不由得撕心裂肺高吼起来,试图以此来说服自己,说服他的兄弟。 但麻袋中传出的低沉哀嚎并不是幻听,而袋中生命也极力地向他们证实着,他任留有一口气。 “不行,哥哥,咱们不能骗自己,没有死人像他这般的,我们已经劫了道长的尸,害了别人家的孩子,已是犯下大错了,千万不可再扼杀一条鲜活生命,一错再错啊!” 温龙上前要去夺他扛在肩头上的葛烨,却被他揪住衣襟一把拉到身前,呲目欲裂般朝温龙低吼。 “温龙,至少你还有一个孩子活着,你当然不知道我的感受!你别以为我不知,若是少一具代替的尸首,你定会牺牲我的孩子,而不是你的远儿!我告诉你,倘若今日你不把这五具尸首都带着去,那我就告诉另外死了孩子的那几家人,这一切都是你们搞的鬼——” 说到这,他神色变得极为可骇,伸手指上一旁的梦娘。 “我就告诉乡亲们,你娶的梦娘早已死了,如今则是被妖孽代替的,而你,也被妖女蛊惑了心智,便帮着妖女暗用妖术害死了孩子们,就连自己亲身骨肉也不肯放过,而,蓬儿,则是我拼死护出,才免遭毒手。” 温豹自幼喜读一些怪闻奇谭,能编出如此荒唐的故事,也不足为怪,但是因他是自己亲血,从他嘴中说出这般毒辣的逼词,温龙只感到心中宛如被刀刮般疼痛。 “好……我……随你便是……”温龙垂下了一滴痛泪,声音微弱地答允了温豹,言语中,皆是无奈。 村中人尚来听风就是雨,再加上这次孩童毒发的事,本就私下有人嚼舌根子,说是温家娘子使得鬼,若是温豹真将那些话去村中大肆宣说,他的梦娘,一定会遭族长施以火刑的。 最终,无论一旁的梦娘如何拉扯,如何阻挠,两个男人还是将五具尸首套上麻袋,丢到了拉车上。 而麻袋中的葛烨,也竭尽全力呼喊着齐卫楠,用他目前仅会的话语,唤了她许久。 且在离开温家小院时,葛烨发出了他的第三个字,只是主神仍未全部归体,声音说得薄弱了些。 “楠……” 那是她的名字,是他在推车上时,从她与生一青袍二人作介绍时听来的。 “小爷叫齐卫楠,你们日后唤我楠哥就行” 葛烨虽还不能说话,但已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对齐卫楠之前对自己所做的劣行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他还没来得及告诉齐卫楠,他不喜欢“虎”这个名字。 也没来得及告诉齐卫楠,他不是什么色胚,只是被刀剑刺入身体陷入死亡状态后,所睁眼的第一幕便是一堵墙,觉得甚是奇怪,便费去了全身仅存的力气扭过了身,却不料看到床榻上穿薄衣的女子。 在之后,每当齐卫楠靠近他,他都会流鼻血,好似她是一颗晶莹饱满的荔枝,藏身于绛纱囊中,稍稍用牙齿轻咬一口,都会惹上几分肝火。 “怎么还没来得及告诉那个悍妇,自己就要再死一次了呢?” 葛烨于心底深思,不免落上些伤感。 而此时屋中的齐卫楠,也感觉耳边响起了一个讨人厌的声音,再唤着她的名字。 。 第113章 带你们回家 梦娘踉跄着步子追着远处的两个男人,感到脚下都有些虚浮,扬起的半尘沙土弥漫了眼。 依稀只见他们越发加快了步子,身披着橘黄同紫黑的交接初月,朝通往蚀骨洞的羊肠小道走去。 看来眼下,他们是不可能听她的劝诫了,执意的固念已盘蚀了心。 但梦娘不是一个傻女人,更何况,她还习得一手好医术,从刚才葛烨所表现出的种种来看,他的确是一个尚有生命迹象的人。 而目前,她的丈夫和她的兄公,正在谋杀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凭借她一个弱女子之力,压根是没有可能将葛烨救回的,眼下,唯一能挽救这一切的人——就是主屋中被他们迷晕的三人。 梦娘深知,将齐卫楠他们三人唤醒后是什么下场,先不提他们会如何痛斥自己,毕竟这一切都是自己罪有应得,太贪心,放纵固有私欲作祟。 重要的是,当齐卫楠把尸首全夺回来后,她就要亲眼看着她躺在棺材里的远儿,没了安稳入土的机会,被自己的丈夫再亲手送到蛇居阴潮的蚀骨洞中。 最后,被前来收尸的邪道士们炼成杀人如麻的嗜血傀儡。 无情无义,不老不灭,沦为行尸走肉。 或许,这就是他们落云村人的命运吧,眼看着最亲近之人死后,不但没了入土沉睡,轮回转世的机会,还要送给邪魔歪道作提线木偶。 梦娘想到这,眼梢带泪,哀叹一口气,毅然决然地回过头,狂奔到家中厨屋内,为齐卫楠他们熬制着醒迷汤。 这醒迷汤,是用专解迷香草的草药所温煮而成的汤剂,早在她得知温龙计划之时,她便悄悄从屋后小山坡上摘采了来,防止诸如此刻这类意外的发生。 待汤剂熬制而成后,梦娘端着碗碟走到主屋内,分别替齐卫楠他们三人喂入。 而他们三人体质、魂力等均比寻常百姓强得多,半盏茶功夫不到,便清醒了过来。 “说!为何给我们下药!你们究竟是何人!”身前之人一把攥住她的手踝。 果不其然,和梦娘预料中设想的一样,齐卫楠睁开眼的第一瞬间,就是朝她逼问。 此时齐卫楠的眼中燃起不同于往常的坚定,目光如电般炙烤着梦娘的良心,谴责着他们不仁不义的行为,令她不敢去对视上齐卫楠的双目。 但齐卫楠的手劲使得极大,压根不在意是否会捏碎了身前素衣女子的骨头,没一会功夫,梦娘的手肘处就已被她攥得发红。 虽说手处传来的痛觉席卷了全身,可梦娘依旧是没做半点抵抗,反而乖如静兔,任凭齐卫楠愈发用劲,也只是紧抿着唇蹙眉忍受。 “齐卫楠!你干嘛!快放开梦嫂子,以你那副手劲,会把她骨头捏碎的!” 一旁的生一见状,连忙踱步过来,握住齐卫楠暴起青筋的那只手,试图制止她的行为,可没想到,却被她狠狠推开。 “你俩别掺和!小爷一开始就和你们说了,那个樵夫绝不是什么好人!而她。”齐卫楠窜起深寒的眸,直直对上身前女人,“而她,也并非善类!” “再说了,你是不是很怕我?不然为何你第一眼见我,就会露出那副惊恐神情,反倒是见到那几具尸首时,格外镇静?” 她见梦娘闪躲,又伸出另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将那张柔美的脸转向自己,话带锋芒。 梦娘此时已是哭花了脸,哽咽着朝那只用劲极大的手的主人道着心中愧疚。 “道长,是我们该死,您以大恩来报,而我们却做狼心狗肺之人,不过请您听我解释!” 一直沉默着的青袍此时也走到了齐卫楠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齐卫楠,你就放开她,听听她的解释吧,倘若她真想对咱们行什么图谋不轨之事,还会熬汤药解我们的药效吗?” 被青袍那么一提,齐卫楠才注意到了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汤药,便松开了梦娘的手肘,愤愤一挥袖摆“呵,那小爷就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若是还敢骗我们,别怪我们不客气!” “梦娘不敢!”她颤抖着身子将事情全盘托出,包括邪道士收取村中尸首炼就活死人的事,以及如今她丈夫正带着齐卫楠的五具尸首赶往蚀骨洞的事。 “他奶奶的!你们还真是没心没肺的东西!你们知不知!其中有具尸……” 齐卫楠听后,怒不可遏,两手狠狠拍上木桌,将剩余的汤药全都震跌出碗中,眼眶中已是泛起猩红。 此刻,她的五脏六腑都似被搅作一团般难受,一想到已回了主神的葛烨再次被推到悬崖边缘,就更是心脏隐隐作痛。 而接下来的话,更是令她痛恨上几分。 “有一具,已有生命迹象的尸……”梦娘接过她未说完的话,声音虽是细微,但一字字都扎进齐卫楠心中。 她有些失了智地朝梦娘怒吼“你们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把他带走?!而且,你们的孩子是孩子,我的那五具尸,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他们也有爹疼,有娘宠!生前被国主的贪心害死了一条命,死后,还要被邪道士拿去当作傀儡吗?!” 梦娘被她说得彻底崩溃,倚靠在竹木墙上抚额痛哭。 不过齐卫楠才不会因几滴眼泪原谅她,她向来是独来独往惯了,说她铁石心肠也好,冷若冰霜也罢,反正圣母、白莲花从不是她的人设。 “哭什么哭!如今是给你哭的时候吗!别哭了!小爷问你,他们走多久了,蚀骨洞的方向往哪走?!” 听到耳畔的声音,梦娘才收了收情绪,擦拭去泪花同他们道来。 “道长,我夫君他们走了莫约有半个时辰了,至于这蚀骨洞的方向,梦娘也不知很清楚。不过那条路老辈人都说阴气很重,一路上都是枯藤乌鸦,且那条路平日里压根无人会去,想必夫君他们的脚印尚且清晰,您们顺着脚印的方向去,应该不会有错。” 听她那么一说,齐卫楠还是不免得有些怀疑,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另一个圈套? 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眼前的人已是欺骗过他们一次了。 “那行,那你跟着我们去!” 为防止他们再次设套,齐卫楠便提出让梦娘随他们同行,就算温龙他们真想耍什么花招,也算是手中有个人质。 梦娘知晓齐卫楠的担忧,便也答允了去,于是,他们四人便沿着温龙他们的足迹,朝着蚀骨洞的方向追赶前去。 此时的齐卫楠,也终于明白了在赶尸所时蜀敛同她所言的道理。 身为赶尸者,不仅是帮游子归乡,助亡人安息,解亲人心愁,更是携带着委托者们的信赖。 这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亦是胆小如鼠的齐卫楠勇气的来源。 齐卫楠步履如风,眼神坚毅,手中紧握住那把桃木宝剑,于她的内心深处,一直回荡着一句话。 “上山打老虎,你们放心,阿楠,一定会带你们回家!” 。 第114章 蚀骨洞 齐卫楠他们几乎是以奔的速度赶来的,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在路上撞见温龙温豹时,他们已是从蚀骨洞的方向回来了…… “小爷的尸,被你们丢进去了?” 齐卫楠快步跑到不远处人影那儿,第一瞬间眼神便是落在他们拉着身后的推车上。 只见两辆推车空空如也,再抬起头时,她的眼中已是跃起无法遏制的怒火。 而身前那两名男子,许是未预料到齐卫楠会跟来,又或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于她,口中久久吐不出一句话来。 “行……小爷明白了……小爷千错万错就错在信了你们……” 她的声音带有细微的颤抖,暗霭的月空下看不太清她嘴角处带的是笑还是怒。 她只是恨自己,破了曾列给自己的条规——永远不要相信陌生人的嘴。 齐卫楠的这两年,都是在披着鲜丽华袍的宁云都城生活,起初的她,也是个天真单纯的傻小道,以至于才到武安城一上午,就被“卖身葬父”的骗子骗走了全部盘缠。 所以,在武安底层摸爬滚打了两年之久的她,见识了太多市侩小人嘴脸,对他们的贪得无厌已是麻木。 十七岁的年纪,却早已习惯用嬉皮笑脸或是冷面无情两个极端来掩盖真正的自我。 可没想到,还是再次输给了人心,一败涂地的样子,寂寥又可怜。 “青龙白虎,咱们走,一定要把他们带回来!”齐卫楠收回脆弱的一面,扭头对他俩说,而生一和青袍也不带一丝犹豫,坚定点了点头,朝她快步而来。 可就在这时,令人厌恶的嘴脸再次袭来“不行!臭道士,你想干什么?我绝不会让你带走他们的!去死吧!” 温豹宛如受了心魔蛊惑般,压根没有一点从前憨厚的样子,反是愈发心狠手辣。 他才说完口中疯言疯语,便趁着齐卫楠不注意之时,抄起推车上用于防身的板砖朝齐卫楠的头部袭去。 “还真是一窝子白眼狼!”幸是青袍反应迅疾,抽出金铲挥动一阵风,将他打落至地,他虽是已用最轻弱的力道攻去,但威力还是波及了温豹,将他打退到几米开外,胸涌一口鲜血。 “哥哥!”温龙大吼一声奔向他,将他抱起,“哥哥,你究竟是怎么了,你可知,你刚才那是在杀人啊!” 温豹狠狠推开温龙,捂着胸口跌跌撞撞站起,啐了温龙一口血沫。 “老子没有你这么窝囊的弟弟!你可知,他们是要去将那五具尸首带回来!到时,还是要把我们的孩儿送给邪道士的啊!” 他没给温龙回话的时间,迅速捡起不远处的板砖,没有一点预料直径朝梦娘而去“都怪你这个女人!坏我们好事!看看你把我弟弟搞成什么模样了!” “我去,还真是个疯狗,逮谁咬谁!”齐卫楠实在看不下去,唤出了束妖绳将温豹绑成一团麻花。 温龙见状,还以为齐卫楠要对他哥下杀手,吓得跪爬到齐卫楠脚边“道长!您要杀就杀了我吧,求您放过我兄长和我娘子!” 齐卫楠不禁感到一阵好笑,这就是所谓的骨肉至亲吗,就算对方都想对你女人下杀手,也可以为他求情吗。 “谁说小爷要杀他的?小爷的桃木剑下,只斩魔灭鬼,不杀活人。”齐卫楠甩了甩衣摆,看向麻花团子,“你心魔太重了,就让束妖绳好好替你灭灭心蛊吧。” 可温豹还是在那换着词地痛骂齐卫楠,不过她也没闲工夫来与他对吵,冷眼对上温龙。 “小爷的尸,你们也敢打主意,呵,真是胆儿大!小爷今儿就告诉你们了,我的尸,我定会带回来,而那些邪道士,小爷今儿就去会会他们。” 温龙不太明白齐卫楠话中之意“道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小爷的意思就是,让你带着你女人和你这疯哥先回去,我的尸我要,你们死去的孩子我也要。” “道长!道长……”他算是明白了,他们的孩子们还是难逃命运安排,身子一点点软了下去,宛如一滩烂泥。 可就在这时,齐卫楠续而说出的话,重燃了他们灰暗的心。 “你们死去的孩子,我也要让他们安稳入土,不仅如此,我还要让你们整个落云村的村民不再受邪道支配。” 这一刻,齐卫楠觉得自己帅极了,特别是看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时,更是感觉全身上下自带圣光,不过当温龙他们涕泪感谢后先行离去后,齐卫楠的热情才慢慢褪下,理智也重回大脑。 我去!小爷拿的人设不应该是“手插口袋,谁也不爱”看破红尘的道士吗? 怎么又变成心怀天下、以德报怨的善菩萨了?这光速打脸来的也太快了吧!小爷才说完自己不是圣母白莲花,如今就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好吧……或许小爷是一株甜的齁鼻的黑心莲吧…… 齐卫楠在心中把自己吐槽了个够,唉声叹气的小样子和刚才那位神气十足的她可谓是两副模样。 这会,不仅是她自己发愁,连同生一也在替她愁恼,而向来没心没肺的青袍,则是拐着弯子挖苦她。 “齐卫楠,你这以德报怨的宽容心可以啊!颇有些如来佛祖、观音大师的风骨嘛,但人家的确是能解世间疾苦的神灵,而你,恐怕是给他们送人头的吧。” 齐卫楠听这损货那么一说后,非但不带半点怒色,反而是笑了起来。 “青龙,你放心,我若是真掉了脑袋,当然,会带着你俩一起的嘛,你忘了,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这话听得青袍打起了一身冷颤,不过齐卫楠可没留给他捂身子的时间,直接袭来一击铁拳。 “所以!你俩个要是敢临阵脱逃,就死定了!” 身边看戏的生一惨遭毒手,也挨了齐卫楠的拳头,不由得心中感叹哎,看来这次下凡,应该带几颗丹药下来的,不然,怎挨得住身边母老虎的暴力呀! 一路吵吵闹闹时间总是过得快些,不知不觉中,一行人已是来到了蚀骨洞前。 齐卫楠本以为这洞穴是如前几天所歇过脚的那些山洞般,深邃浩大的肚子中别有洞天,钟乳磐石奇幻多姿,独具一番滋味。 哪儿知,这蚀骨洞不是依靠山峦而成的山洞,而是被一笼刚劲挺拔的野草所遮掩的地洞。 他们三人先是环着一双眼拨草瞻风,将四周之景打量得清楚,确定无邪道士的踪迹后,蹑着脚步走到蚀骨洞前,扒开了那堆萋萋野草,探头张望着穴中景。 但由于今夜月色实在是昏暗,这洞穴又深不见底,里面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况,实在是不为人知。 “虎,虎,你在里面吗!”齐卫楠趴下身子,昂起嗓子朝洞穴中吼出了声,只听从中又返出了自己的回音,久久过去,并无人答应。 难不成找错了地方?这个不是蚀骨洞?或是说,他们已经被邪道士带走了? 好几个疑问窜上齐卫楠的脑子,但她不愿去相信,仍是一遍遍朝洞内喊着葛烨的名字。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声的吼叫后,于深洞中发出了微弱的一声回复。 “唔……楠……。” 齐卫楠没有注意到葛烨唤了她的名字,只是欢悦地摇上生一的胳膊,晃动得剧烈,差点没给他摇散架了“他们在里面!走,咱们快下去!” “嗯!”生一也是极为开心地应答她。 话毕,齐卫楠和生一两人心有灵犀地就朝洞口处倾斜身子。 眼看这二人毫无一点防备就要往洞中跳,吓得青袍连忙拉住他们的胳膊腿制止住。 “喂!你俩个有勇无谋的呆子!都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就往下跃,你们没听说吗,这蚀骨洞里是个蛇穴,保不准,还住着蛇王呢!就这样跳下去,不是给蛇当送上嘴的肉,又是什么?!” 听青袍那么一说,齐卫楠才想起来这蚀骨洞中盘卧着成百上千条蛇,连忙将身子向后仰,屁股跌坐于地上朝后锁了几步。 可好巧不巧,于前方小山包上出现了两道人影,但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长相,不过根据他们宽大的衣袍不难判断出,他们就是前来收尸的邪道士。 时间急迫,来不及逃,且想成功混入这群邪道士的秘密基地也只有眼前这一个法子,那就是——扮死尸。 齐卫楠贝齿咬了咬樱唇,趁着生一青袍不留意之际攥紧他俩的手臂,一个纵身,带着他俩跳入了蚀骨洞。 。 第115章 假死丹 三人狠狠坠入洞中后,幸是身下有“上山打老虎”们当肉垫,不然那么高的深度掉下来,也得落得个非死即伤。 还来不及捂着腰杆言痛,便听到耳畔响起“嘶嘶”的声响以及鳞片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 若是能看得清眼前景还好一些,心中恐惧还会减少几分,但就是由于这洞穴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却又能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些家伙的声音,才显得寒气逼人。 “齐卫楠!你这个臭丫头,你要把我们都害死吗,你听,咱们周围全是蛇,这下要沦为它们的盘中餐了。” “嘘!声音小一些!你还嫌它们爬过来的不够快是吗?” 她噤着嗓子同身边抱怨的青袍说,又叹了一声气“若是有火折子就好了,至少能看清洞中状况。” 说到这,齐卫楠脑中突闪过一物,想起前阵子在赶尸所中顺走了蜀敛的一把火折子,紧接着立马从布袋中摸索出了一根火折子。 可刚要将火折子吹燃,上面就传来了动静,仔细去听,勉强能听清地上人的对话。 “师兄,你说为何师父要把收尸地选在这破洞中,而且里面,里面好像还有很多蛇!” “小师弟,别乱说话!师父选这蚀骨洞自是有道理的,此地阴气重,又有蛇窝而居,落云村的那些村民怕得要死,就算是给咱们送尸来,也是一丢下尸便跑没影了,若是选在个常见之地,咱们的行踪不很容易就暴露了?再说了,有蛇又如何,咱们死尸都不怕,还怕区区小蛇?” 年纪小些的男子听后,虽稍微踏实了些,可声音还是带着颤抖“可是师兄,刚才咱们还在山包那儿的时候,我晃眼间好像看到这洞口处有人影。” 洞穴里的齐卫楠三人听后,心中“咯噔”一震,本想着该如何是好时,上边忽传来一阵嘲笑。 “哈哈哈哈,我说小师弟,你知道你为何入门派两年还没有一点长进吗?就是因为你的胆儿比老鼠还小!这阴气之地,有几个孤魂野鬼也属正常,且在我看来,你看花了眼的可能性更大些。好了,咱也别在这废话了,快把麻绳拿出,咱们把尸带上来,时候晚了,会遭罚的!” 听着上边人开始准备下洞的工具,齐卫楠沉着气思索了一会,随即又从布袋中掏出三颗小丹丸,二话不说,先塞到了生一青袍嘴中,将二人头往后一揪,丹丸便顺着食道滑入胃中。 又怕二人发生声音,蒙住了他们的嘴,低声向他们解释所吞的为何物“别出声,这是假死丹,服下后立马会陷入假死状态,呼吸、脉搏停止,心跳骤停,不然一会咱们活人的身份定会被他们发觉的!别担心,这个药效只有一个时辰,且尚有自我意识,不会出事的。” 果然,齐卫楠才解释完后,生一和青袍头往一侧一耷拉假死过去了。 这假死丹本是齐卫楠之前为了躲债所炼制的丹药,不小心炼多了几颗便一直随身携带在身上,没想到今日竟派上了用途! 而正当齐卫楠打算给自己服下时,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有呼吸有心跳的半死人葛烨。 “虎!你在哪!小声一些回我!”她朝四周呢喃细语道,话才出口,身下便传来一声男音。 “唔……” 这突来之响把齐卫楠吓了一跳,她连忙往旁边缩了缩,后试探性地踹了踹方才的身下之物“你,你是虎吗?” 葛烨用他仅会的词应答着她“痛……” 一想到刚才自己屁股所坐到的那片柔软来源于葛烨,齐卫楠脸上就染起几片绯红,懵懂的心中跳跃起不应属于钢铁直女的娇羞。 不过这从未有过的羞涩没持续多久,一弹指的功夫后,她又变回之前的霸王模样,脚劲更大地踢了葛烨一脚。 “你除了会这两个字,还会啥!痛痛痛!娘们唧唧的,成天说痛!痛死你得了!色胚!” 葛烨可能是史上最惨背锅王了,莫名其妙被人扔到蛇窝里,又莫名其妙成了齐卫楠的肉垫,被她压得个半死不说,到头来,还反被她踢了几脚。 看来……色胚这个称呼,是改不掉了。 但这时,眼见上面的人已将绳索从洞口扔了下来,准备下洞了,看来手中的动作不得不麻利一些了。 随即,齐卫楠又掏出一粒假死丹,爬到葛烨身边,摸索着他的嘴巴。 她的一双小手,抚过葛烨好看的眉眼,直挺的鼻梁,但在触及到他柔软而存有余温的唇时,手不自主地颤动了下。 这是齐卫楠第一次摸男子的唇,是形容不出的感觉,她只觉得心跳的极快,宛如战场上烽火相交时奏起的擂鼓,一下又一下,没有规律地撼击着她的心扉。 “该死的!等把你们送回家,小爷就去找名大夫看看,这,这心脏,一定是出了什么毛病!”齐卫楠捂住胸口,自言自语道。 这是少女的悸动,可她不懂。 紧接,她将那颗丹丸塞进了葛烨嘴中,猛地一抬他的下巴,丹丸便入了肚。 随后,她也连忙塞入一颗入了自己嘴中,这时的她,已成了熟透的果,挂在枝头欲坠而下,自脸颊红到了耳根子。 “看来,看来这假死丹回去还得再炼炼,不然,怎会吃了面红耳赤!”齐卫楠边替自己扇着风,边自言自语道,只是话才说完没多久,药效就上了头,下一秒,则便假死过去。 洞口处两名邪道士顺着绳摆朝洞穴深处探去,滑了好一会脚才碰到阴湿的地面,可这才下脚,粘稠的液体便埋过了半只脚。 松软的泥土中阵阵恶臭侵来,熏得令人作呕,但师兄弟俩还来不及蹙眉捏鼻,就腿部盘旋而上凉意吓得一哆嗦。 “啊!蛇!蛇!蛇!”那位胆小的师弟试探性地朝腿部抹去,却被指尖传来冰冷的鳞片触感吓到尖声高叫,一时间乱了阵脚。 “师弟!莫慌!”他的师兄稳着身子安慰他,随即掏出一个火折子吹燃,而此时,被黑暗笼罩的恐惧终是散了些去。 只见曳动的火光燃起的片刻,四周那些眼冒幽光的蛇突似离弦之箭般弯曲着身子钻进了石头缝中。 “一个小小的畜生都能被你吓成这样!真是丢我们永生门的脸!” 这名男子弯下身,以极快的速度捏住盘在他师弟腿上那只蛇的七寸,蛇被拿下的瞬间他便将其狠狠砸到阴暗角尖锐石块上。 眼见这蛇还来不及吐芯子示威,就被尖锐如刀刃的石划破了肚子,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哀嚎一声立刻就死去了,死状可谓极惨。 亲耳听到这阵瘆人哀嚎的齐卫楠几人,不免感到身前人的残忍,对小小蛇类都是如此,更别提对待有血有肉的人了。 想必是更要暴虐上几分。 “看到没,小师弟,对待这种畜生,就是讲究一个狠,对待那些死尸,也是同一个道理,像你这种唯唯诺诺的性子,终成不了大事的!” 男子朝身旁人说,后冷笑起“而我们,则将踩在这些畜生的心脏处,达到永生!这便是我们永生门的道义啊!” 疯了,疯了,这些狗道一定是疯了!竟把逝者同蛇并为一谈,统称为畜生?再说,这算哪门子的道义,完全就是一邪教,小爷不把你们一锅端了,枉为习道之人! 齐卫楠虽是服了假死丹,但意识存留,能够听到周边的一举一动,对于这疯道刚才的所言所行,实在是恨得牙痒痒。 那小师弟还没从刚才的恐惧中缓过来,且亲眼看到那蛇的惨状,身子不免打起寒颤“是……是……师兄教训的对……” “好了,也别废话了,咱先过去看看落云村的人有没有将那五具尸首送来,若是没有,呵,咱也就有正当的理由屠村了!” 男子阴沉着嗓子阴笑,随后两人自洞穴边缘走到中部。 半明半暗的火光依稀照亮了中部之景,只见堆积成山的白骨上方是八具“尸体”,安详的模样宛如睡着了般。 小师弟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现,奋力揉了揉眼睛再次点清了尸体数量“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咦,这是怎么回事,师兄,怎么多了三具?而且你看,其中五具是穿着盔甲,还有这一具,身着道袍,应是个道士!” 经小师弟一说,他的师兄凑上前来仔细看了看,又伏下身子分别测了测他们的呼吸,确定无了生力后才呼出一口气,将紧拧的眉头舒展开来。 “管它的呢,只要是死尸不就行了,再说了,你看那道士及他身边那两人,看起来灵力颇深,是炼尸的好料子!” 之后,他二人分作好几趟背着尸首爬到地面上,忙得一头大汗,一盏茶的功夫后,终是将八具尸首放到了推车上。 。 第116章 倒霉蛋 这师兄弟二人粗鲁地将“尸首”们甩到推车上后,就拿起麻绳将他们死死扣住,防止路上颠簸掉下。麻溜的动作一气呵成,一看就是没少做这活,还真是尸体的搬运工呀! 而他二人在完工后便迅速拉起推车向远处奔去了,整个动作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此时,推车上的齐卫楠终是明白了成天被她绑成个麻花的葛烨的感受了简直非人哉! 但由于眼睛看不见,也不知道究竟会被他们带去哪里,所以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不知过了多久,摇晃剧烈的推车终于停止了拉动,而心大到睡着了的齐卫楠也醒了过来。 只是,下意识间竟睁开了双眼?顿时,一片血红的天色映入了眼眶。 她紧忙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处,传入掌心的是心脏有力的跳动。 这是怎么回事?这还没到一个时辰呀,怎么药效就过了?难不成是时间长了?期限越了?好吧……看来只能采取他法了。 齐卫楠一双眼在眼眶中上下打转,不一会便想出了新招数。 “药效过了,两个笨蛋,醒醒!”她弱着声用身子拱了拱快把她挤成肉馅的生一和青袍。 没想到这两也是心大的货,睡得比她还沉!可奈何她手脚被绑,又不能大声将两人吼起来,不禁又陷入愁绪。 就在这时,齐卫楠突想起布袋中的小纸人们。要说她也是个粗心鬼,仅是一天没唤它们,便将它们的存在忘到了脑后。 “一二三四五!别睡了!快出来!” 她小声念叨了好几次,小纸人们才从她腰带中探出了脑袋,揉着睡眼惺忪的眼“阿楠,怎么了,你不是在那樵夫家嘛,现在这儿又是哪儿。” 由于前夜它们身子受了创伤,灵力低弱了几分,在看着齐卫楠入了樵夫家没有安危后,便灵休而去了,所以对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 “嘘!声音小一些!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你们先出来,帮我解开这该死的绳子!” 只见她话音刚落,小纸人们来了精神,但这绳索实在勒的近,光是从绳子缝隙中挤出脑袋,就是件难事。 “看吧,平时让你们少吃一些,偏不听,现在知道发胖的下场了吧?!还纸片人呢,都快吃成面团人了!” “臭阿楠,这也不能怪我们,谁让你带我们去了那么多灵气充沛之境,我们也在努力往外挤呢,你别急。” 一不小心他们交谈的声音太了些,惊扰到了那位胆小的小师弟“师兄,身后好像有人在说话?!该不会……该不会身后的尸成幽魂了?”他颤抖着声音撇过惊慌失措的脸望着他的师兄。 “有个屁!我怎么没听到,要说就是你自己吓唬自己,好了,别再这废话了,师父该等急了!” 幸亏男子没听信他的话,不然,齐卫楠他们如今被束住双脚双手,就算有再厉害的法器,也只能任由他们处置了。 而这时,小纸人们也成功从缝隙中抽出了身“阿楠,好了好了,我们钻出来了,可累死我们了!” “快,帮我们把绳索的结解开!” 一声令下,小纸人们便飞到绳结处,费了好大的劲将绳结结了开来。 “醒醒!两个呆子!”齐卫楠的手脚刚脱离开绳索的禁锢,就给了生一青袍一人一脚,而他二人也被这突来的动静吓得睁开眼,无意识间叫出了声。 “嘘!”齐卫楠的手刚捂上二人的嘴,前面的师兄弟二人就腾空跃到了她的身前,“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两位大哥,咱先把刀拿下去行吗?” 齐卫楠眼神瞟着架在他们脑袋上的魔刀,嘴角咧起讨好性的笑,但手却在他们不留意之际,偷偷攀上了腰带处。 那两人怎会听齐卫楠的解释,特别是那个性情残暴的师兄,狞笑到发狂“有什么话留着去阎王爷哪儿说吧!噢不,我忘了,以你们这几个极品,是要被炼成活死人的!哈哈哈哈哈!” 话毕,他便扬起了手中魔刀,挥起一刹血气朝齐卫楠三人的脑袋砍来。 说时迟那时快,刀刃仅距离脖颈不到一尺距离时,齐卫楠迅速掏出了震魂雷扔到两人面前,又立马唤出系魂铃化作金屏障,将他们三人及推车上的“上山打老虎”们紧紧笼罩住。 伴随着“轰隆”一声震耳的声响,眼前燃起一片浓烟,待遮掩的烟气散去,只见那倒霉师兄弟已是被炸出了霹雳爆炸头,口鼻中还冒出缕缕烟雾,呛得轻咳一声,扭过头昏死过去了。 齐卫楠于金屏障内静观了迂久,确认障外瘫成饼状的两人已是没了意识时才敢解除封印,将系魂铃收回囊中。 “臭邪道士,害得小爷又损失一颗震魂雷,小爷我可是花了十两银子才从百物斋买来的,一共就三颗!在你们这群害死的邪道士身上就费去了两颗!小爷踹死你们,踹死你们!” 齐卫楠越想越心疼她的银子,肚子里的气不打一处来,便直接撸起衣袖,狠狠踹着地上的两名小喽啰泄气。 而地上那俩倒霉的幸是托了青袍的福,不然这没被炸死都要被齐卫楠踢死了。 “行了行了,齐卫楠,他俩都昏死过去了,他们充其就是个跑腿的苦力,咱还是留着点力气直捣黄龙,捅了他们老窝去吧!” 经青袍那么一说,她才反应过来眼下的当务之急乃是对这“永生门”一探究竟,说不定还能揪出些背后的隐情来。 “不用你提醒,小爷又不是不知!”齐卫楠叉着腰顶着嘴,随后,又指着青袍道,“你,躺上去,接着扮尸体!” 青袍对着莫名而来的分配有些不解,手指自己反问“什么?我?为啥我又要扮尸体,那生一呢!” 被指到的生一也有几分好奇,接过抛来的话追问“对呀对呀,那我呢?难不成也是扮尸体?” 而齐卫楠只是围着生一打量了个便,说着云里雾里的话“就你了,气质更方面比较贴近!” 才说完,她就从布袋中掏出四张黄符,二话不说咬破了手指,于其上写上看不懂的符咒,紧接拿过两张贴到晕死的兄弟二人额前处。 不过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尚不知他们的名字,也不知他们的老巢该往哪儿走。 “糟了,刚才扔雷没经过大脑思考,竟忘了先从他们口中探话!”齐卫楠杵着下巴有些不知所措,而此刻,脑子忽又闪过一个点子,意味深长勾起一边嘴角,“你们别怪小爷噢,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们醒过来了。” 没有一点点预料,齐卫楠突给了那俩师兄弟几个大巴掌,抽到鼻青脸肿、嘴角歪斜,这惨状就连身旁吃瓜群众都看不下去了。 “喂!齐卫楠,你这真会把他们打死的!” “信我,打不死。”话音未落,她又朝那两人狠狠踢了一脚,霎时,两声惨叫回荡满整个山谷。 “哎呦呵,舍得醒啦?刚才不是说要把我们炼成尸的嘛,怎么如今,反被小爷揍成这副猪头模样了?” 齐卫楠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两人的脸蛋子,露出一副反派才该有的阴笑。 就连生一和青袍都感到一阵寒颤,心中只有一个疑问确定这真不是拿成反派的剧本? “你……你……究竟想干嘛……”那名师兄用手肘杵地,试图站起来还击,可身子才起半截又倒了下去,不仅没造成什么杀伤力,反倒是又牵扯着自己的伤口痛上三分。 见此状,齐卫楠摆出一人畜无害的笑“哎呀,你们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人家又不是大魔头,不会吃了你们的,只要你们乖乖告诉我你们各自的名字,以及你们老巢所在地,自然就会放过你们,若是不从的话……” “那会怎样!” 听到那人不屑的反驳,她忽变了个脸色,唇色勾勒出一丝尖锐的冷意,贴到他俩身前冷声道“若是不从,小爷就把你们丢去蚀骨洞中,把洞口封死,这蛇向来记仇,它们亲眼见你们杀了它族同胞,你们应知下场如何的!” 被她那么一吓唬,那小师弟当场崩溃,边哭边求饶“别!别!道长您千万别把我们丢那蛇洞里,我都告诉您便是,我叫张三,他叫李四,我们永生门就在这条小路的尽头,到时能见一血红岩石,用这个合在石头上槽缝中,石门便会打开。 说完,他便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齐卫楠夺过定睛查看,确定没诈后将其装入布袋中,随即反问他俩“你俩真叫张三,李四?那么敷衍的名字?你们是不是还有个师兄弟叫王麻子?” “道长,我们哪儿敢骗您啊,不放您说,我们还真有个师哥叫王麻子。”名唤张三的怂蛋连忙回到。 我去,这还真是两个不足以构成威胁的小喽啰,名字取得都那么随意! 她在心中暗暗吐槽,又撂下一句“谅你们也不敢骗我。” 说完,便在手中另外两只黄符上分别写上“张三”“李四”,且将写有张三名字的黄符贴到生一额前,将另一只贴到自己额前。 只见符咒上额一瞬间,便消散而去,一眨眼的功夫,齐卫楠和生一各自幻化成了那俩兄弟的模样。 “这,这这!”见另一个自己浮现眼前,那俩倒霉蛋诧异地开口,可齐卫楠才不会留给他们多说一句话的机会,直接几个拳头下去,再次将他俩砸晕了。 “好生睡着吧,小爷留着你俩的狗命,就算是不错的了,醒了后别再投入这些邪魔歪道了,好好做个人,总比当别人的狗强得多。” 之后,齐卫楠就让生一和青袍将他俩绑成麻花团子倒挂在了身后的歪脖子树上,拍拍屁股,拉着推车,哼着歌谣扬长而去。 “阿楠阿楠真神勇,斩妖除魔是日常,今日心血又来潮,替那村民收邪道,灭了他奶奶的永生门!咦,最后一句不押韵,哎呀,管它个三七二十一!” 。 第117章 地宫 “喂!齐卫楠,别唱了,你这是施了什么法术,为何我俩的模样变的和那师兄弟二人一模一样了?” 齐卫楠倒是享受着变化带来的新鲜感,可这急坏了一旁的生一,一会拉拉袖摆一会摸摸脸蛋,好不习惯。 “嘁,你俩还号称神灵呢,这都不知道,土包子!”她扭过头,对着拉着另一推车的生一比了个鬼脸。 “这是小爷自创的符咒,小爷给它取名为‘幻化符’!幻化符呢,分为子符和母符,母符贴在想幻化的那人身上,子符呢则是贴在自己身上,只需要知道所想幻化之人的名字,写到子符上后就可以幻化啦。” 齐卫楠好生嘚瑟,臭显摆着自己的这些小玩意,还没炫耀够呢,就被身后推车上之人打断了话。 “呵,平日里正经事不做,就会耍些别的门道,创些稀奇古怪的符咒,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好好琢磨琢磨怎样修炼正派道法吧。” 齐卫楠被这讨厌的声音气得扁起了嘴,狠狠松开了两手握着的车把,随着前方倏忽一急刹,推车重心全都向后偏离,害得车上的青袍同几具尸首一齐滚落至地,摔得那叫一个人仰马翻。 “哎呦!我的屁股!”青袍哀嚎着捂起屁股一瘸一拐地支撑起半个身子,愤愤朝前方人怒吼,“齐卫楠,你故意的是吧!” “哪有啊,小爷是那种人吗?这只是手心一滑才松了开了,再说了,你自己多重心里没点数,小爷还不是被你那可以压死一头老母猪的吨位给累着了。” 她微微侧过头,吊儿郎当的样子惹得青袍更加怒火烧心,正想睚眦而对时,被生一插了嘴“你俩够了,别再嚷嚷了,你们看前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绵延小路的尽头是一块赤红巨石,上被布满荆棘的藤条缠绕几圈,而它的四周则是一片荒芜,浓墨昏沉的天压抑得人心口都沉闷上几分。 “前面应该就是他们的老巢了,大家都小心一些。”齐卫楠一改往常嘻哈嘴脸,眼脸中尽是肃杀之气。 “知道了,你俩也小心些,那我接着躺回去扮尸体了,等事完了,咱再好好算账!” 青袍这个小气家伙,嘴巴上撂着狠话,动作上却麻溜得很,一眨眼功夫就将自己及那些跌落的尸带到了推车上。 他们一席人加快起步子朝远处前去,可这每当靠近一步,便愈加寂静分毫,没有鸟啼,没有虫鸣,只有脚下传来的枯叶声响,在死一般冷寂的山幽处回荡。 而这时,忽起了一阵萧瑟秋风,卷起半片枯叶,于空中蜷曲着身子舞出诡异的舞姿,紧接又毫无生机地贴到血石上,仿佛被人用大手捏住一般。 与其同时,风中还带来了别的气味,那是带血的腥味、幽魂的怨味。 宛若凌霜寒冰般,侵蚀鼻腔,刺入骨髓,来不及思考间,直冻得哆嗦。 这会还没进去呢,可光是这眼前荒凉就够让他们打退堂鼓了,但这海口都夸下了,总不能再折回去吧?再说了,这也马上就到子时之刻了,只得硬着头皮往里闯吧。 “此地阴气极重,定不可大意。”齐卫楠沉稳住声正色道,右侧的生一亦是比她还严肃上三分。 一行人没敢停住步子,直径走到那血石跟前,而也是此刻走近了才发现,这竟是一尊锁妖石。 锁妖石,乃为历代道教门第皆会竖立于宗派前的祥石,用于除妖降魔,镇压鬼祟邪魅,齐卫楠家门前便竖有那么一石。 只不过这里的锁妖石极为奇怪些,不仅通体呈血红,祥云图腾全灭了去,而且阴魂之气深重,压根不带半丝凛然正气。 若不是齐卫楠对其较为熟悉,都不敢判言其为锁妖石。 有锁妖石之地就可证明此处应有道教门派,只是为何会被这邪道士们侵占了去?而此处的瘆人的阴气又是怎么回事? 齐卫楠略微感到些奇怪,但只是一摇头便将这几个问题丢掷脑后了,动作轻盈地拿出怀中那块令牌,小心谨慎地将其合到石下的槽缝中。 果然,那个小师弟没有欺骗他们,令牌入槽一瞬间,石后看似是死路的山背间,自中部乍然裂开一道缝隙,呈现出被稀落萧疏的枝藤野草遮掩的石门。 石门缓慢朝两侧推动着,渐渐露出门后之景——是被人凿开的一道幽暗走廊。 湿润的石壁上挂着几根低垂脑袋的白烛,将齐卫楠他们的身影有气无力地打照在石壁上。 伴着推车最后一截入了洞,那石门便紧紧掩合住,巨大的声响吓得几人心中一惊,连忙向后望去。 “哇,还是个自动门,唔……” 生一抚上胸口,忍不住碎碎念了句,话才脱口,就被忽凑到身前的齐卫楠捂住了嘴。 “嘘,别忘了咱们的身份,说话小心些,做事更是要谨慎,你呆头呆脑的,千万别给小爷惹出麻烦。” 齐卫楠捂的生紧,捂到生一脸色都涨红后,才反应过来使大了劲,连忙松开了手。 “呼!憋死我了!”口鼻得以呼吸的一瞬,生一急忙狼吞虎咽般食着稀薄的空气。 见状,齐卫楠拍了拍他的后背“行啦,憋不死你,咱快走吧。” 两人倒也不拖拉,快步着朝深处走去,越往里走,这灯火便更为暗上一些,走了莫约百米路,眼前现出一斜坡,而斜坡尽头,则是耀起闪眼的光芒。 齐卫楠同生一嗦着步子下斜坡,带起临深履薄的顾虑,逐渐,全身被那辉火包围。 这地下之景令他二人瞠目结舌,宽阔的石地中央是一池涌动的血水,还在不断向外冒着泡,若是定睛望去,还能看到骨肉尚未分离的尸骸,以及恶臭的残尸败蜕。 而池的两侧则是一个个铁笼,于里面躺着具具“待处理”的死尸。 倘然是一盛满尸首的地宫。 血流成河、尸山血海的眼前景强烈冲击着他们的眼眶,一时间不知该是呕吐,还是流泪,宛如一个屠宰场,只是里面的不是鸡鸭鹅豚,而是有血有肉的人。 齐卫楠和生一的脚下已是软绵无力,但心中却是被恨意盘踞。 这下,她终于明了,为何他们为何会将人同动物一齐并为畜生了。 因为,在他们的眼中,活人的命都不值钱,更何况是死人。 。 第118章 激战(上) 见此状,齐卫楠的唇角绷得极紧,满腔的怒火涌上心头。 “草芥人命的狗东西!小爷今儿一定要捣毁了你们的老巢!” 她这个爱憎分明的性子始终改不了,哪怕她多少次说要改掉爱管闲事的毛病,但身子却诚实的很。 每当周边人有难她都会第一时间冲上去,以至于如今被别人恩将仇报、倒打一耙,也坚决果断地冲上阵营,替他们铲胸除恶。 或许这就是主角自带的光环? 而这边,当齐卫楠刚啐了一口沫后,两名身着同样衣袍的男子就从里洞钻出了头,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身前。 “六师弟,七师弟,还在这发什么愣呢!还不把收来的尸带进去给师父看看,我们也好处理次品呀。” 生一扭过头,带着愤火和疑惑慢慢重复了先前人所说“次品?” “对啊,怎么!出去一趟脑子被驴踢了?别磨磨唧唧的了!还不快带着尸滚进去!” 跟前的两个男子不带解释,直接对他们拳打脚踢,特别是发问的生一,更是被一脚踹跌到地上。 “师弟!你没事吧!”齐卫楠见状,赶忙蹲下身将生一扶起,眼底留意到了他攥紧的拳头。 “冷静,小不忍则乱大谋。”齐卫楠捏住了他想要发起攻击的手,趴在他耳边细语。 却不料,此行为又惹怒了身后那两名邪道士“你俩在那窃窃私语什么呢?!要师父亲自出来接应你俩吗!”他俩边说边撸起袖子朝着二人怒吼道,可谓是嚣张跋扈。 看来这张三李四在这门派里的一点地位都没有,平日里肯定没少被这些所谓的师兄欺负。 齐卫楠看着跟前两人恶心的嘴脸在心中不禁一阵抱怨,不过她很是会看势头,见状连忙摆出一副平日里自己都厌恶的谄媚笑脸,朝那二人服着软。 “不不,我们哪儿敢啊,师兄您们这样说,那岂不是折煞我俩了,我俩现在就进去给师父送尸。” 话闭,她连忙将手脚动作利索起来,和生一一起向里洞走去。 这越往里走,道路越狭窄,勉强能容推尸车过去,不过却无法并行。 所以齐卫楠索性让生一先打头阵,美名其曰在身后帮他御敌,其实呀,是因她那小胆儿在作祟。 毕竟方才亲眼目睹了残忍血腥的一幕,心中不适感还仍在翻腾,若是里屋中有更为骇人之象,也能有个缓冲。 拐过斗折蛇行的洞中小径后,眼前暮然开朗,无论从布景还是饰品来说,都是与外洞截然不同的景象。 入眼帘的第一物是三足而立的紫砂鼎,鼎四角布以东宫苍龙、南方朱鸟、西宫咸池、北宫玄武。 鼎内燃有三柱麝焚葵叶的熏香,缕缕柔和飘起映得洞内烟霭迷蒙、氤气茫茫。 可在齐卫楠和生一看来,这儿的味道还要比外洞来得恶心,是披着虚假皮囊下的秽浊,是欲求不满的人心最淋漓尽致的表现。 而紫砂鼎的四周前方则是一把古素扶椅,扶椅背后的石壁上均雕刻着惟妙惟肖的各路神仙。 若不是事先知道里面住的是邪道士,都不禁会让人误以为是哪家名门正派的道馆。 还真是道貌岸然的败类,但就算再如何用外表遮掩,都无法掩饰内心的肮脏与罪恶。 在走到里洞中央时,齐卫楠紧忙收起内心的愤懑,接着扮演着她的角色。 “师父,师父!弟子们给您带尸回来了!” 她声音刚落,一个人影便从更小的一处洞内探出了身子,但由于眼前沉木雕花屏风的遮掩,未能观清长相,只能透过镂空的花框看到他道袍一角。 “你们先下去吧,为师挑选出后,你们再把‘次品’带去给你们师兄。” 本还想趁机一睹这位号称“永生门”得道高人的真容,哪儿知他戒心如此之高,连自己的徒儿都不见。 不过这倒也在她的设想当中,可难不倒她,她自有法子来对付屏风后的邪道士。 “是,师父。”齐卫楠假意先做允答,后又添话道,“对了,师父,弟子同小师弟在蚀骨洞中发现了六具尸首,便一齐带了回。” 上座的邪道士一听,乐得仰天长啸“盛好,盛好啊!可见天神助吾等大业,多降一具于吾!” 齐卫楠见状,也陪同笑了起来,拉过身上推车“师父,尸已推到您跟前,那弟子们就先行告退了。” 她走的时候朝推车上的青袍示意了个眼神,便带着生一藏到里洞外的走道,侧耳偷听里面的动静。 齐卫楠他们前脚刚走,那邪道士便迫不及待查看今夜的“战利品”,几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贪如饕餮般弯下腰嗅了嗅两架推车上的尸首。 好似眼前的尸不是尸,乃是秀色可餐好佳肴。 “还真是闻起来香甜,特别是这具,灵力极强,收了落云村那么多具尸,死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只能归于次品融进血池,难得一见这般上品,还有身边这具,虽说灵力弱些,但也算得上好货。” 那邪道士笑得极为诡异些,就像菜市场上讨论白菜好坏的大婶般对这六具尸首进行判夺。 只是当再次细细一闻时,闻出了些不寻常气息。 “但,怎么会有一股子活人味?”他刚俯下身凑到青袍的鼻处打算仔细审查时,身下的“死人”忽诈起了尸。 “憋死我了!憋不住了!”青袍似弹簧般弹做而起,还没给邪道掏出家伙的时间,便将手中攥紧的震魂雷扔了出去。 “你也不去打听打听你跟前的青袍小爷是什么角色,灵力自然是尔等凡人比不上的,想把我炼成尸,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随即,洞中响起剧烈的一声响,威力大到将紫砂鼎震碎开来。 而洞外应候着的齐卫楠和生一,听到里洞中传来的信号声,各自冲上了各自的位置上。 生一冲到里洞内,与青袍一起捉拿邪道士,而齐卫楠则是守候在洞门处,抵挡他手下那几个弟子的进攻。 果然,雷声才响过没多久,几位小喽啰便冲了进来,只是拿的武器一个赛一个奇葩,你拿个菜刀我就不说你什么了,但是,那位拿脸盆子的兄弟,你是闹哪样?能不能尊重一下对手? 齐卫楠看着这样的对手,也感觉提不起斗志来,耸拉着眼皮子好生没气地说着“呦,这再算上被小爷绑树上那俩,一共七个,你们搞葫芦七兄弟啊?来吧,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让小爷开开眼!” 打正儿八经的邪道士她可能不是对手,不过对付这些乳臭未干的小跟班,还会吃亏不成?不把他们打到满地找牙都算是手下留情了! “你不是六师弟!你究竟是什么人!”那五人朝齐卫楠发问,而她则是破去了幻化术,露出了本来面孔,“小爷当然不是你们的师弟,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们那师弟有小爷一半英俊吗?” 见了齐卫楠真容的几人连忙加重了语气,逼问道“你是个哪来的不要命的东西?速速报上名来!竟敢冒充我永生门弟子,冒犯我门第!” 齐卫楠一听,也带起了火气,十分不耐烦地回应着“小爷的名号岂是尔等鼠辈可知的?还永生门呢,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模样!叫败类门,还差不多些!” 齐卫楠威风话刚说完,那锅碗瓢盆组便一窝蜂地拿着家伙朝她袭来,嘴里放着狠话。 “呵,敢辱我教派!这可是你自找的!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安心成为我们的刀下魂吧!” 齐卫楠的吐槽小剧场 齐卫楠喂喂喂,这都走的是什么设定,好不容易来了一次威风的打戏,但对手的武器怎么那么奇葩?锅碗瓢盆组?确定不是刚从厨房赶过来顺手拿的吗?! 锅碗瓢盆感觉到被冒犯,别call,姐们要独自美丽~ 。 第119章 激战(中) 那五名小喽啰说着,便嚎起嗓子奔来,只是还未伤及到齐卫楠一根汗毛,就被忽变幻出的金屏障砸个半死。 且随着打头阵那人的倒下,后面四人宛如被推到的骨牌般,依次有序地摔了个同款狗吃屎。 “哎呦!我的头!”那名拿菜刀于最前方之人捂住额头一角直哀叫,脸都扭曲成皱了的衣布,上以青紫的额顶、气红的两颊为染料,好生有趣。 而屏障中的齐卫楠一手把玩着布袋中的小玩意,一手插着腰杆看起了笑话“痛啊?痛就对了,都是你们活该!” “你!”身后的一人竖起指头奴指向她,紧接对身前人说,“大师兄,咱别跟这小子废话,既然他躲在乌龟壳子里不敢出来,那咱就给他点颜色看看,砸破他这破屏障!” 那位大师兄一听,连连点头,吩咐着其余几名小师弟“你们二师兄说得对,咱一起上,先破了这小子的保护罩,再狠狠杀了他!” 之间他一声令下后,这几人好似打了鸡血般,突来了斗志,拍拍屁股坐起亮出嗓门朝金屏障砸来。 可砸了好一会,金屏障都没出现半丝裂痕,更别提将其摧毁了。 但眼前几人缺心眼得很,依旧下着狠劲砸来,直到几人手脚彻底没了力气,汗液渗透满全背时才停下手中动作、放下手中家伙。 “师兄……我们……实在没力气了……”他几人相互倚靠而坐,喘着粗气,累的宛如同八百里日月相竞走般。 “我,我也是,那,那咱先歇息一会。”那名大师兄亦是无了精力,瘫坐成泥,费劲地回应着他的师弟们。 屏障中的齐卫楠本想着能多听一会他们的“吹拉弹唱”声呢,没想到那么没劲,才一盏茶功夫就累瘫了,看来这几个家伙不仅脑子笨,体力也不行啊! “哎,别白费力气了,小爷这系魂铃可不是一般铃,化作的金屏障也自然不是一般屏障,要想砸破它呀?那是不可能的,小爷劝你们省省力气,认输得了,反正小爷此行的目的不是你们这群小喽啰,而是你们那邪道师父。” 也不知是不是被她那么一讥讽受了气,那五人忽神情变得严肃,重燃起斗志站起身来。 “我呸!你休想!我们师兄弟几人定会誓死保护师父,看来不给你点真正的苦头吃,你都不知天高地厚!” 话音落下,他们几人便朝对方互相交换了眼神,只见他们各自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吞下。 而就在丹药入腹一刹那,几人顿时发狂,整个眼眶变成血瞳,自脖颈处迸发出几丝血红的经脉攀爬到脸上,若细细看去,还能看到不知是何物的东西在他们皮肤表层游走。 “我去!这是什么鬼玩意!吃中毒了?”见五人突而发狂,齐卫楠难免添几分畏惧,虽身受金屏障护佑,却仍下意识地往边缘靠了靠。 这会儿,那些皮表下的生物更是直接窜上了他们的脸,凸凹不平拱起的肌肤显得恶心极了,齐卫楠都不愿再去多看一眼。 可就当皮肤下蠕动的东西钻到几人脑袋顶部时,他们忽口喷鲜血,猝而倒地,动弹了两下便彻底闭上了眼。 齐卫楠有些不知所措,立马唤出了见多识广的小纸人们“喂!一二三四五!快出来!外面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听到她的呼叫后,纸人们第一时间便钻了出来,而此时的五人,已是一副七窍流血的惨状。 “阿,阿阿楠,你动的手?” “你纸脑袋进水变浆糊了呀?!小爷我一直待金屏障里呢,一个指头都没碰到他们,是他们自己掏出个丹药哼哧一声吃下后就变这样子了,再说了,你们认识小爷那么久,见小爷杀过人吗!” 齐卫楠被向来懦弱一些的纸人小老五搞的无言以对,如今这会被它那么一气,更是失了几分理智,不顾身后纸人相劝,直接将系魂铃收了回,破去了屏障。 她沉稳着步子挪至横躺着的人面前,试探性地用脚尖碰了碰“喂,你们搞什么花样,吐点血吓唬小爷啊?小爷可告诉你们,小爷不带怕的!” 可久久过去,地上之人仍是未有半点动弹,齐卫楠觉得诡异的很,便没弯下腰去依次探他们呼吸,打算先去里洞中看看状况。 可这刚转过身要走,一双有劲的大手突抓上她的脚踝。 “啊,我去!诈尸啊!”幸亏齐卫楠反应过,一脚蹬过去挣脱开开来。 转身望去,只见地上的五人宛如提线木偶般晃动着胳膊和腿,以极度扭曲的姿势站起,“咔咔”几声扭了扭脖子。 再次与齐卫楠双目对视时,血红的瞳孔已变成白瞳,嘴中冒出阵阵寒气。 齐卫楠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但事实就是——眼前之人已变成了活死人模样! “哈——”面前的五具活死人咧嘴伸出两颗獠牙,直径朝齐卫楠袭来,动作迅猛如鹰隼,若不是齐卫楠反应快,险些被其所伤。 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对于这突来的危险,齐卫楠心中一点准备也没,只得拔起腿就往里洞跑,寻求着外援“啊!青龙白虎!救命呀!小爷要被吃了!” 而此时的里洞内倒是一片安宁,那邪道士功力微薄,震魂雷扔过去后便半昏过去了。 生一和青袍也就趁着他无还手之力的间隙将他牢牢捆绑起,且不知何时找来了个收押尸体的铁笼,似塞棉花般将那邪道揉成一团丢了进去。 见这邪道逐渐恢复了意识,本刚想从他嘴中探出些话,洞外出便传来了齐卫楠杀猪的声音。 无奈,青袍只得嘱咐着一旁的生一“那齐卫楠又搞什么鬼,生一,你先出去看看。” “行,我先去看看什么个情况,你在这也留意些,别让他跑了。” 可没想到,生一才出去一会的功夫,就再次狂奔折回了头,整间洞府充斥着他和齐卫楠刺耳的尖叫。 “你两个家伙搞什么啊,耳膜都快被震碎了!”青袍才刚嘟囔着走出洞门,却没想到下一秒他自己也跟着他们俩尖叫跑回。 “齐卫楠!你引了些什么玩意过来!怎么比昨晚遇到的那些青面獠牙的家伙还丑上三分。” 青袍喘着粗气向齐卫楠发问,但师兄弟五人并没有给他们拉家常的时间,犹如疯狗般朝三人扑来,动作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见此情此景,铁笼中的老邪道像是早有预料般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我的好徒儿们,去,替为师将他们三人撕碎!这般优质的精元,可不能放过啊。” 随着老邪道的一声令下,那几具活死人愈加疯狂,好似饿极了的狗,嘴角还流淌着粘稠恶心的唾液。 “这么小的地方,咱该往哪儿躲呀!”青袍有些急了,一时间乱了阵脚,倒是一直毛毛躁躁的齐卫楠变得额外冷静,临危不惧地思考着战略。 莫约才一须臾之时,她便心生一计谋,先是手往紫砂鼎中一捞,攥出一把香灰撒到活死人眼前,暂时迷了他们视线,缓住追赶的步伐。 后又在生一和青袍两人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待活死人们缓过了劲时,他们也各自来到了各自的战地。 “五个呆子,来抓我呀,抓到我就给你们吃!”也不知道齐卫楠什么时候自带起了英雄属性,竟伟大到主动献身去当活诱饵。 她一个跃身跳到活死人跟前,拿出身后桃木剑,手握剑刃一划,霎间皮开肉绽,掌心裂出一道刀子,温热的血液绽放开来,滴落至地。 而滴下的血液,则像一条妖娆的蛇魅,蜿蜒着身子攀爬向活死人。 齐卫楠深知,这些鬼东西畏惧她的血,只不过为何昨夜那朵长得奇丑的花对她的血非但不怕,反是狂热地喜欢这个问题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个例外?但是拿来对付这些活死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果不其然,她的血蜿蜒向那五具活死人时,他们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不敢前进。 随后,她又用沾满鲜血的桃木剑围绕着他们画了一个血圈,害得活死人们只能放声嘶吼,却又动弹不得。 正当她用眼神示意生一和青袍行动时,那铁笼中的老邪道突然在嘴中碎碎念了一串咒语。 当他嘴闭上倏然,血圈中的五具尸首突然又一阵癫狂,似被什么强有力的力量揉捏着,彼此越贴越紧,直到最后五体合一,融成一具庞大的活死人,头部直顶石洞顶。 “这又是什么新招数啊,五合一,一人更比五人强?” 齐卫楠三人昂起头望着越长越大的活死人,洞中光亮都被他遮挡了一半,但他那双充满怨气的白瞳,始终死死睁着盯着眼前人。 。 第120章 激战(下) “杀了他们!留下他们的精元。” 随着死邪道的吩咐声,那具巨大化的活死人抬起了步子,一脚踩下去,直接把洞地踏穿,激起一阵地动山摇,里洞中的瓷器丹炉统统摔得个粉碎。 “还是按原计划进行!我吸引这狗东西注意力,你们巧用法宝!” 齐卫楠说完,便踏空而起,挥动着桃木剑向活死人的心脏位置飞驰而去。 可没想到这具巨大化后的活死人精得很,虽说身形庞大却比鼠类还要灵活,在齐卫楠持剑奔去之时一个转手便她袭来。 “楠!” 齐卫楠本是被忽来的动作惊住了神,幸好亏了这声高吼,让她转回注意力,而此时生一和青袍也加入了进来,替她牵制住那双拍来的鬼手,使得她有机会逃脱。 她虽是平安落了地,但也被那阵杀气伤及几分,捂着胸口于地上拖迤出一条划痕,自口腔涌起一股子血腥味,唇角淌出一抹红。 “楠。” 方才提醒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比起刚才的铿锵有力,多了几丝急切的担忧。 齐卫楠回过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声音的主人急得皱起了眉,满眼都是紧张。 那是齐卫楠第一次见这样的葛烨,也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听清楚他唤她的名字。 “你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就好好在那待着,放心吧,小爷还没把你们送回家呢,怎能说死就死?” 不留意间,齐卫楠竟对葛烨笑了笑,只是这抹好看的笑意没有停留太久,一转眼的功夫,就被坚毅代替。 “没人会死,只有败类会死!” 她说完,便用衣袖擦去了嘴角血,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掏出五张符咒,悬浮于空,边念着咒语边咬破手指写着“借取南明琉离火,燃吾三盏阳火灯,夺去邪魅魍魉魂,定吾乾坤镇太平,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音落,只见那五张符咒分别贴到活死人的额角、左右手臂、膝盖处,随即燃起熊熊天火,烧得他暴怒狂躁,疯狂跺着脚引起更大的山崩。 就在此刻,生一和青袍互相点了点头,十分有默契地自左右包围来。 青袍趁活死人被天火烧得痛眯了眼时,于其不备之时一铲通向心窝,受此之痛活死人自然是拼命抵抗,忍着火烧之痛伸出魔爪想要捏死胸前小人。 但就在手快要触及青袍时,生一命令着手中的乾坤袋,从其顶部抽出了几缕耀着灿光的金绳,紧紧捆绑住活死人前行的身子,且越挣扎金绳越发陷入体内,溢出黑血来。 “青袍,用力些!”远处的齐卫楠高吼道。 因为杀死一具活死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戳破他的心脏。 也是因这个法子,活死人们才能被降服,可以说,他们的致命点就是那颗不再跳动的心脏。 青袍听到后,将手中力道使得更大了,将全身的力道汇聚在两手中,伴着金铲深一步的陷入,活死人的胸口处燃起一道灰烬,伴着一阵惨叫声,化成一撮灰。 随后,生一和青袍将手中法器收了回,而齐卫楠也连忙跑上前查看,只见那撮堆到腿部高的灰沫中升起了五颗精元。 正当齐卫楠想将五颗精元捡起时,那铁笼中的老邪道突念了句咒,那五颗精元便乖乖地朝他而去。 “生一!快用你的乾坤袋,伸出金绳将那几颗精元拉回来,别让这邪道得逞!” 齐卫楠才说完,生一便唤出乾坤袋上的金绳,于精元进铁笼的前一秒将它们拉了回来。 这可将老邪道气得发狂,一发力将捆在身上的绳索都弹了开来,铁笼都被他炸得爆裂开来。 见状,齐卫楠和生一青袍紧忙将推车上的“上山打老虎”拉到自己身后,死死护着。 邪道解脱了束缚后,扫了扫身上落下的尘埃,先是来了一段反派固有的大笑“哈哈哈哈,本想看看这群废物能不能有点出息,可这么看下来,还是得靠老夫亲自出马,老夫劝你们把那几个废物的精元还过来,不然一会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从这五人服下那几颗丹药后,齐卫楠就觉得疑惑,又通过之后种种行为,逐渐证实了她的想法,但还是觉得人心不可能如此恶毒,便向着邪道讨着最后的说法。 “老家伙,小爷问你,他们几人服下的丹药,是不是你给他们的?而这些丹药是不是带有蛊虫,蛊虫吸食他们寿元使得他们变成活死人?!” 齐卫楠越说,情绪越激动,而那邪道的回答,更是让她恨到牙痒痒。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他们几人都是我养的狗,只是没想到,这几条狗还挺衷心,为了护我,把蛊丹都吃了。” “他们可是你的弟子啊!你可知,他们拿着你随手给的破锅碗瓢盆当挚宝般呵护着,你又可知,他们明知打不过我,还要誓死进去救你?!” 齐卫楠嘶吼着,脸庞已是红透,额角暴起的青筋无一不在表达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为什么这群邪道士能冷血无情到这个份上,哪怕是自己的弟子都不放过,忠心耿耿却换来尸首无全…… 而跟前邪道听后,竟是没有半死愧意,反而是大声癫笑起来。 “哈哈哈哈,小道士,我们永生门真正道义就是,用千千万万之人的死,来换取我们的永生永乐!而这几个呆子,就算今日不是为保护我而死,在不久的将来,也会被我亲手杀死!” 他停了笑,眼神带上触不可及的寒意接着说道“我收他们为徒,仅是看他们魂力比常人稍强几分,平日里让他们替我做些收尸、融尸的脏活,随便教他们一些皮毛之术,便能乐呵上一整年,你说像这种那么容易饲养的狗,上哪去找?再等养到魂力更强之时,便杀了他们,将他们精元归我所用,大增功法!一举两得!且他们到死都不知我给他们所谓的灵丹,其实是死丹,其实这丹还在我试炼阶段,今日以他们亲身以试才发现还有很大地方要改进呢,他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你这个疯子!你压根不配称为人!说你是畜生都抬举你了!” 就连身旁的生一和青袍也听不下去,嘶吼着骂向邪道,可这邪道压根不在乎,反而是十分享受,好似抛来的不是恶语,而是赞美。 “在你看来,身为‘次品’的尸乃是落云村村民们的至亲至爱;在你看来,只是当作狗来差遣的弟子却将你奉为信仰!” 齐卫楠低垂着头,手中的桃木剑越握越紧,趁邪道没留意之时,直接抄起桃木剑飞奔而上,刺中他的胸脯。 桃木剑一把,鲜血四溅,溅脏了她的道袍一角。 “原来,你的血也是红色的,我还以为像你这种冷血禽兽,血是黑的!”齐卫楠并未直接要了他的命,而是伤了他的体。 生一见状,生怕这邪道士再使诈,连忙又将金绳伸过,将他手脚捆住,且越拧越紧,好似再稍稍用力,就可将他弄成个四分五裂。 邪道士懊悔不已竟忘了防着他们,而此时手脚处传来的痛感越发强烈,他才意识到自己已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好汉们!饶命,饶命啊!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您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您们便是了,只求您们绕我一命啊!” 齐卫楠他们本还以为这货是什么厉害角色,没想到一点骨气都没,他们还没严刑逼供呢,就窝囊成这副德行了。 “行,那小爷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此洞门前那块锁妖石是怎么回事,这分明应是正派门第的道馆,为何会被你们抢了去?还有,‘次品’又是何意?你们的上头到底是谁?” 接连的几个问题让那邪道有些哑口,似乎在畏惧着什么,但四肢传来的撕裂疼痛还是让他将实情一一道出。 “回好汉的话,小的就是个给人打杂的,而将洞府选在这,完全是上边的安排,说此地阴气盛重,再加上落云村之人生长于此,阴性足,是极为适宜养血丹的好地。况且在小的带领弟子来之前,此处的道馆就被上头清理干净了,别的小的真不知道了!而‘次品’就是指那些魂力不足的人,像落云村村民都属于‘次品’,‘次品’用于溶入血池,凝为血丹,供初炼的活死人以食用,待炼到中后期,便可命令其直接食用活人了,小的一直以来也都是负责将血丹送给上头,偶尔炼一两具半残的活死人。而小的上头的人则是……噗……” “喂!喂!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话说一半啊!你倒是把最重要的说出来啊!” 这邪道士刚要说上头人的名字,便涌出一口血睁着眼死了过去,事发的突然,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反派死于话多?”青袍附加道。 而齐卫楠只是摇了摇头,将手搭上疯狂摇着已死邪道身体的生一“别摇了,他死了,看来他那上头真的是很谨慎了,深知此人不可靠,事先就给他下了蛊毒,想必这毒应该是只要一发现他有泄露上头身份的举动,就会立马毒发而死吧。” 齐卫楠看着邪道脖颈上鼓动的蛊虫,陷入深深沉思。 。 第121章 张三李四 老邪道一死,更是为他们这一神秘组织掩盖住一层面纱,变得愈发扑朔迷离些。这来之前的疑问还没解决呢,新的疑问又横空而出了。 而这时,洞穴上方忽传来一阵巨响,山岳开始怒吼,岩石顶部开始强有力地晃动,牵连起整座洞府。 齐卫楠几人此时的处境,宛如被波涛汹涌的狂风巨浪拍打的竹筏,孤零无助,摇摇欲倾。 “糟了,一定是刚才那具活死人破坏了岩石组织引起来的震动,咱快走吧,晚了说不定就被活埋了!” 由于此刻的地动山摇声响实在是太大,青袍不得不扯开了嗓子嘶吼,且在重复了两三遍之后,身边那两笨蛋才听清,明白所处的情况后,几人急忙拉上推车朝洞府出口处狂奔。 许是受山神护佑,又许是福运锦鲤,他三人前一秒刚带着尸首跑出洞府,后一秒山体便塌方了,山顶处滑落的碎石似白骨般死死掩盖住永生门的洞门。 齐卫楠夸下的海口,算是做到了,不仅将邪道除了去,还彻底毁了他们的老巢。 虽说这一切都是误打误撞来的,不过在看到这罪恶的地方被抹去存在时,心中那口恶气算是出了一半,而另一半没能发泄的恶气就在于没能将永生门背后藏着的秘密探出来。 “哎,真是倒霉,就差一步便可知道是谁指使的了,说不定还能将昨夜那疯子的来历也探出来呢!可永生门的人都死光了,图留个悬念的结局!”生一撇起了嘴,低垂眼眸唉唉叹气。 他本是无心的抱怨之词,倒是给齐卫楠出了一个好主意。 “白虎呦,谁和你说永生门的人都死没了的?你忘了还被我们绑在歪脖子树上的那两笨蛋吗?” 经她那么一说,生一转愁为乐,用手轻轻叩了叩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都忘了那俩人!” 说完,他又回头望了望灰尘四扬的洞门“此地不宜久留,保不准一会还会再来阵塌方,咱还是先离开这吧。” 话音落下,他们一行人便折回了来的那条小路。 本是还担心着张三李四会不会逃脱溜走了,但当亲眼望见似蝙蝠般倒挂树干上的“两团蚕蛹”时,心中顾虑瞬间没了。 “喂!醒醒!你俩也是心大,这样都能睡得着!”走近后,齐卫楠朝打起呼噜的两人吼了吼,可奈何两人睡得太死,怎么叫都叫不醒。 “好啊,小爷本不想动粗的了,不过既然你们睡的如此香甜,不给你们赠送几个拳头都对不起你们了!” 齐卫楠这小暴脾气说来就来,撸起袖子就又要武力伺候,可这时一旁的青袍连忙制止住了她“哎,别动不动就拿拳头说话,你下手没个轻重,被你又打晕过去怎么办?” “那怎么办嘛!” “我自有办法。” 青袍回了齐卫楠和生一一个难以猜透的微笑,随后找来了两根狗尾巴草,一手握一根在张三李四的鼻孔处游走。 这法子果然奏效,才挠了一会,他二人就醒了过来,还给了青袍一份大大的“见面礼”。 “阿嚏!”张三李四同时打出一喷嚏,恶心的唾沫滋满了青袍一脸,而身旁看戏的两人见状,捂着肚子笑到直不起腰。 “好了,不准笑了,再笑,我也打喷嚏在你们脸上!”青袍抑制住内心的愤火,假装淡定地摸去了脸上口水,实则早在心中叫苦不哉。 齐卫楠憋住了笑,掏出一块帕子递给青袍,继而走到张三李四跟前“小爷有几个事要问你们,只要你们乖乖配合呢,小爷就把你们放下来。” “是是是,我们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俩人看着眼前倒立的人影连连允答。 齐卫楠的话还没说完呢,都没想好这次要以什么为要挟的筹码,可那两人就自己夺过了话,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再多费嘴舌。 随后齐卫楠掏出桃木剑将缠绕在树干上的绳索隔断,只闻下一秒便传来一阵声响“哎呦!我的头!”张三李四捂着各自的脑袋异口同声道。 可齐卫楠才不给他们喊痛抱怨的时间,直接抛出几个问题。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师父‘上头’是谁?或者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来洞府里找过他?还有你们的血丹是送去给谁?” 大概是这几个问题比较隐晦,那俩人并没有第一时间说出来,反而是互相大眼瞪小眼,侧头蹙眉,半抿住唇。 “说不说!不说,那小爷就只能送你们上青天了!”齐卫楠边擦拭着桃木剑,边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就连一侧的生一和青袍都下意识吞咽了口沫。 如鹰之眸,带起不应属的一分戾气;消瘦脸庞,被冷寂的月打上三分薄凉,其中最要数的就是她微勾的唇角,笑里藏刀。 真是好一个“和蔼可亲”呢! 那师兄弟两人自然是怕了,一改脸色,双膝跪地“别别别,这位英雄好汉,小的们告诉您便是。” “那还磨叽什么,还不快说!” “是是是!”两人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我俩就是平日里替师父收尸的,充其量就是跑腿的,就连师父的真容都没见过,更别提能知道师父的‘上头’这等秘密之事。而自打我俩跟了师父,进了永生门,就没见过有别人出入了,至于这血丹最终落入谁人之手,我们也无从得知,所以您所问的问题,不是我们不想回答,是实在是回答不上来。” “嘁!”齐卫楠扫兴地叹了声气,正打算盘问别的时,他俩道出了一极为有用的话,“不过每到望日之时,师父便会派我们师兄弟几人轮流将当月炼制的血丹送去不远处的莲花亭中。” “那你们可见过前来拿血丹之人的容貌?” 面对齐卫楠再次的盘问,兄弟二人再次犯了难,摸着后脑勺挤出丝苦笑“我们之前也好奇过,曾蹲点守了几个时辰,可从未有人出现过。” “行,小爷知道了。”齐卫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后侧过脑袋朝身后人大声询问,“青龙白虎,这距离望日还有几天?” 他俩此次下凡已有好几天了,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这问题可把两人难住了,扒着手指头细细算了算终是得出了结果。 “明日便是!” “行,那咱们明日便去会会那人。”说完,齐卫楠的嘴巴又噙着一抹坏笑,手指向张三李四。 “你俩还得跟我们去一趟,为防止你俩溜了,只能……” “你想干嘛……啊!” 话还没说完,这俩倒霉蛋就被齐卫楠再次捆成了个蚕蛹。 。 第122章 不讲理 见此时天色尚昏,不便赶路,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几人的肚子发出不屈不挠的抵抗声,责令着他们前去填饱肚子。 于是,齐卫楠便带着几人一齐朝温龙家前去了。 这一路浩浩荡荡的架势,颇有几分携儿带女逃难的即视感。 当炊烟同山间薄雾相融、碧天与潺溪水光一色之时,他们一行人也赶了回来。 先不提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光是行这迢迢远路,脚底便磨起了几个大泡,真是不由得羡慕躺在推车上的尸首们了。 到了温龙家后,齐卫楠将已把邪道铲除的事情都告知了他们,几人又哭又笑,特别是仍被束妖绳绑着的温豹听后,干啼湿哭,脸上的情绪复杂几分。 “你还有脸哭,小爷还没找你问罪呢!小爷与你无冤无仇,而你为何平白无故要取小爷性命!”她板着一张脸,冷哧一声。 没想到,大男子的温豹愈发嚎啕起来“道长!是我该死,我也不知为何会做出那种事来,要杀要剐随你处置,只是请你莫要怪罪于我弟弟和弟妹,他们有过阻止我,但是我要挟他们的。” 看来那永生门那老邪道没说错,落云村的村民阴性要比其他地方的百姓浓重些,易被心魔上身。 齐卫楠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后收回了捆绑在温豹身上的束妖绳。 “小爷这束妖绳不仅是束人身、避精祟,还可净心驱魔,可是我爹的宝贝,一般人还享用不到呢,便宜了你,绑了你一整夜,如今你的心魔已被散去,不过日后切记,莫再生任何歹念!” 齐卫楠难得正经一次,炯炯的目光中终于有些正派的样子了。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您不仅救了舍弟的孩儿,替我们温家保住了最后一丝血脉,还阻止了我防下滔天大罪,清了我身上的心魔,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您啊!” 齐卫楠替温豹解除了捆绑的束缚后,他便双膝一个用力跪了下来,边说话边磕起了响头,就连他身边的温龙和梦娘也跟着磕起了头。 “哎哎哎,你们温家的人什么毛病呀,一言不合就磕头,快快起来,若真想报答我们,倒也不是没法子。”她眼神示意生一青袍,三人一起将所跪之人扶了起来。 几人一听,有法子可报答恩公,眼里都闪起光来“只要您开口,我们定照搬,就算您要我们的这条小命,也在所不惜!” “小爷又不是邪道士,要你们的小命作甚?行啦,你们觉得心中亏欠的话,给我们备上好酒好菜便可,颠簸一宿,可没把我们仨饿坏,不过这次,别又给我们下迷药了噢!” 齐卫楠嬉笑逗趣着说,惹得温家三人羞愧不已,连连拭泪点头。 之后,他们便忙碌起来,厨屋内的人影来来匆匆,而这会齐卫楠也终于可以卸下几个时辰来强撑的轻快了。 她以换衣为由打发走了生一和青袍两只跟屁股虫,紧紧掩上了房门竹门,如笋玉指捻住佩腰轻轻松开了,紧接着如拨蒜般层层解开衣袍。 最后,只留薄纱里衣半挂在柔软腰肌,少女身躯被绣着芳泽牡丹的袜胸紧紧包裹,曲线柔和的颈项和分明的锁骨暴露于空气之中。 只是这具身体实在是太瘦,背脊处的蝴蝶骨和脊柱突出的令人心疼。 而齐卫楠,就是以这么瘦弱一具身躯,承受住了巨大化活死人的一掌杀气。 虽说她及时躲避了开来,但那只的威力十足的鬼手冲来的杀气还是狠狠伤及到了她,只是她从不和谁说痛,也不轻易表现出柔弱的一面。 亦是因这份刚勇,使得周围人都不知她是女儿身,甚至于很多时候,坚强到连她自己都忘了,原来她也是个女子。 “阿楠,你看你又搞成这幅模样,这次不仅在一天内连续失了那么多血,还挨了那毒刹之气,我就和你说吧,不要老是逞英雄,若你真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如何去和你娘交代。” 飞出的小纸人“三”一边替她察看着伤势,一边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着。 说起她的纸人们,倒是个性鲜明,各有各的爱好、专攻领域,甚至连性别都有,就好似一个个真实的人,只是身子是纸片做的罢了。 “一”是五纸人中的老大,亦是平日里最常出现的纸人,见多识广,心思缜密,同时也是最为啰嗦的;“二”脾气暴躁,蛮劲十足,典型的有勇无谋;“三”则是几个纸人中唯一的女性,据他们几位纸人所言,长得极为动人美艳,不过这可能是纸人的视角吧,毕竟在齐卫楠眼里它们都长得差不多,且她的医术高明,几年来齐卫楠的伤势都是由她照料;“四”有啥优点,齐卫楠暂时还不清楚,只知道这家伙体型都要比其余几位大上一圈,极为能吃,可能它的优势就是能吃是福?;而“小老五”则是一肚子文人墨水,很多诗句名言都是它教给齐卫楠的,但同时也是个懦弱的家伙。 可以说,齐母将这五片纸人送予齐卫楠,便是给了她五名大将,一路走来,若是没它们的照顾,保不准她齐卫楠已经嗝屁了。 “呲!痛!”齐卫楠刚在脑海中想着纸人们对她的好,便被这胸口处传来的痛楚疼得龇牙咧嘴。 而纸人“三”只是白了她一眼,假装冷漠“你还知道痛呢!痛还不长记性,每次都要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别以为有我在就可以放肆了,下次再伤成这样,我可不管了!” “我知道啦,三,你最好了,哎呦,你下手清点,痛哎!”齐卫楠低头望上正在用法宝帮她吸出毒刹之气的纸人,话还没说完呢,又被刺痛搞得冷汗直冒。 “阿楠,再忍忍,马上就好了,不吸出来会伤及你的心脉的。”小纸人尽量下手温柔,想替她减缓几分疼痛。 时走几分,这难熬的过程总算的挺过去了,于怕疼的齐卫楠而言,这疼痛不亚于刮骨疗毒。 随后,小纸人替她又上了点药粉,且嘴里不停叮嘱“阿楠,日后切莫再鲁莽了,你虽性子贪玩如猫,但你可不像它们有九条命,定要小心着些,明白吗?” 齐卫楠抿起苍白的嘴唇笑言“知道啦知道啦,你怎么也和‘一’一样啰嗦了,好了,你先回去歇息吧,我也穿衣服出去了,久了他们会起疑心。” 她说完,便麻利地拿出干净衣袍换上,并且于跨出屋门前,特意将额间冒的冷汗擦去,使劲咬了咬唇,变得有些血色才走出去,习惯性地带起灿烂的笑。 果然,生一和青袍并未发觉她有何不妥之处,反是嘟囔了几句她换衣慢,而齐卫楠倒也没和往常一样对他们拳头相向,许是耗费了太多体力,浑身没多大的劲吧。 于其后,她忽想起还有一事未办,独自走进了存放尸首的侧屋中,才进屋顾望而去,一眼便见思中人。 “喂,色胚,那个,嗯,小爷同活死人交手时,多谢你提醒我。” 她眸眼半垂的样子,倒是有三分少女娇羞,不过很快又恢复成汉子模样,一脚榻上推车把,一手搭放上去,竖起大拇指朝向自己。 “不过,你也没起多大作用,若不是小爷身手敏捷,也逃不脱那活死人的魔爪,我这可不是在和你道谢,只是,只是来和你说明一下当时那个情况罢了!而且说回来,是我救了你才对,我,我此番来,就是来听听你有没有什么赞美之词给小爷的。” 看来齐卫楠这丫头,就是教科书般的傲娇,死鸭子嘴硬,还带几分臭不要脸。 不过葛烨却无半丝不悦,反是僵硬着唇角晏晏一笑,很认真地在脑海中搜索着称得上是赞美之词的话语。 声音在喉咙处犹豫了好会,才发出声来,虽只是一个字,却足以烧红眼前人的脸颊。 “楠。” 齐卫楠好不适应,结结巴巴反驳着他“闭嘴!爷的名字是你叫的?换一个字!这个字,不准你叫!” 推车上的葛烨被善变的女人搞得一头雾水,无奈地发出一声“唔”。 哪儿知还是不让她满意,犹豫再三说出了他会的最后一字。 “痛。” 可痛字还没出口,就被带头一拳。 “不准说痛!痛字不能随便说,喏,现在这才叫痛,明白了没,真是的,还要小爷亲自教你。”齐卫楠试图给自己的“暴行”找借口,扯起借口来都不带脸红的。 而葛烨则是嘟起了嘴,于心里痛骂这漂亮女人千次万次了,只是如今话还不能说太利索,不然定是一个鲤鱼打挺同她对骂三百个回合。 过了一会后,齐卫楠也觉得无趣,且困虫上头,便撑着懒腰往屋外走了。 但就在这时,葛烨幽幽吐出了一句新的话,殊不知,这句无心之话又让他挨上几个拳头。 “不讲理!” 。 第123章 落泪 齐卫楠这耳朵也是怪灵的,葛烨蚊子般的声音都被她听入了耳,霎时间便气势汹汹地甩过头来,露出一副吃人表情,脸贴他贴的极近,怒而拍桌。 “色胚!你说什么呢!有种再给小爷说一次!” 可就因这一系列大幅度动作,掌心处刚包扎完毕的伤口再次撕裂开来,胸口处的疼痛也跟着席卷起全身。 “唔!该死!”她眉心间微微颤了颤,抬手看了眼划破的掌心又迅速将其收回袖口中,附以坦然之色,眼神飘忽到葛烨身上。 “那个,你,你什么也没看见,小爷只是,只是不小心被路上荆棘划伤了手,一点点皮外伤罢了。” 见葛烨一直盯着自己望,她只得支吾回应,眼神三番两次躲闪开来,没有目标地在屋中倚角游走。 此时的气氛添三分寂静,七分尴尬,搞得齐卫楠好不自在,挠着脑袋便往回走,可才刚出门,屋中之人再次吐出话语,惊得她的步履悬空未踏。 “痛……吗?” 简单至极的两个字,却深深将齐卫楠心底的苦涩泛起,久久她才将悬于半空的脚步踏下,踩得吹来的枯叶咔吱作响。 “你以为我是你啊,大老爷们动不动就喊痛,痛是什么?爷爷我行走江湖多年,从来不知此为何物。” 她回头报以笑意,匆匆转过身离去,但她眼里闪动的涟漪,还是被葛烨看得一清二楚。 出了侧屋后,齐卫楠假以看风景为由,一个人走到不远处的湖泊旁坐着,手中拿起石卵抛向水中,激起层层柔和浩淼,而正午的阳打落湖面,拉扯开一条银色薄箔,好生晃眼。 此时,恰好迎来一阵秋风,吹晃田间麦浪,摇曳欲坠枫叶,拂过少女心事。 “阿楠,你怎么,怎么哭了。” 小纸人“一”探出了身子,坐在齐卫楠的肩膀上,用小小的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只是豆大的泪儿坠下,毫不留情地浸湿它的身子。 “呸!小爷哪儿会哭,哭是怂包干的事,我才不会哭呢!只是,只是风大,迷了眼。”见自己的狼狈被逮个正着,她边用力擦拭着泪珠,边犟着嘴。 齐卫楠也不知怎会突带起泪花花,分明受伤时都未曾落过一滴泪的自己,可如今却因葛烨的一句话,崩了泪腺。 自她记事起,她的爹就从对她笑过,对她向来只有严格,每天强迫着她学一些她不喜欢的术法。 甚是于从未问过她,她想要的未来是什么,就擅自替她安排完毕。 所以,自幼时起,齐卫楠就明白,斩妖除魔、替天行道是她这辈子的终行。 齐父是个追求至极的人,以至于过分较真,且对齐卫楠报以过重的厚望。 他常以“要想成大器,必做到无利、无欲、不言哀、不言泣”这句话来教育齐卫楠。她爹强硬的性子,在齐卫楠的童年生涯中无不体现而出。 儿时,每当她马虎应付事时,都避免不了挨齐父的一顿打,还不允齐卫楠喊一声痛,掉一滴泪。 一句“身为我齐宣的儿郎,不得将痛挂在嘴巴,不准将泪含在眼眶”便成为一次次责备她的理由,时间一长,导致她有时都会起几分恍惚,忘却自己真实的身份。 直到她更长大了些,不知从哪听来了几个重男轻女的故事,便以为她的爹对她此般严格全是因自己身为女孩。 从那之后,齐卫楠性子变得愈发顽劣,逢事都要和她爹对着干。 她爹对猫毛过敏,她便找来一院子的白猫黑猫三花猫;她爹有一株视为珍宝的樱花树,她就趁她爹出远门替别人驱邪之时一斧头砍了去;她爹视赶尸为不正道之术,而她偏偏就去拜了个赶尸者的师父,最终,她爹忍无可忍,一怒之下,才把她赶下了山,险些与她断绝父女关系。 虽说如今,齐卫楠早已脱离那些大人的管制束缚,已是可以放肆大哭大笑了,但不知为何,仍是不敢掉落一滴眼泪,这时间久到,她都快忘了泪水的滋味。 “阿楠,你就别骗我了,我还能不知道?我从未见你哭过,哪怕是在被人骗光了所有钱,饿得只能靠喝泉水来填饱肚子的情况下,你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经“一”那么一说,本是快要收回的泪再次奔涌出来,齐卫楠像个孩子般啜泣起来,而五片小纸人们也都通通钻了出来,不顾被泪花打湿身体的危险,飞到她面前,替她擦着泪。 “方才,那个色胚问了我,问我‘痛吗’,但我长那么大,素来没人问过我痛不痛,好似我天生有金刚不坏之躯,就连生我的爹娘,也从没问过我会不会痛。” 齐卫楠吸着鼻子,努力昂起头抑制住泪波,将瘦小的身子蜷缩得更为严实。 “阿楠,其实,你的爹娘都很爱你,不然你娘不会把我们派来保护你,而你爹……” “别提我那臭爹,他除了打我骂我,有给过我半分好脸色吗!还不都是因为嫌弃我不是个男儿郎!” 一提起她爹,她便怒意上胸膛随手又捡起一块石子扔到湖中,震得湖中央鱼儿朝四周游窜而去。 见齐卫楠抵触那么深,纸人们算是愁坏了“阿楠,你怎能这样想,天下哪有不爱子女的父亲,你这是从哪听来的歪理呀!” “是啊,你爹若是不疼你,怎会放任你偷走他那么多法宝也未曾追究你半分责任呢?” 这小老四不说话还好,一掺和,是越发惹起齐卫楠的不满“呵!什么叫小爷偷的,他把我赶出家门,我不得带点东西防身嘛!” 她嘟囔着嘴,鼻孔中呼出热气,后又想起了什么事,扭过头指向纸人们“对了!今日之事,不可告诉任何人,不然,小爷就用天火符把你们烧个干净!” “你这臭丫头片子,早知道你哭死我们也不管你,到头来还反过来威胁我们了,真是出力不讨好!” 说完它们几人气氛地钻回齐卫楠腰带中了,唯留“三”还坐在她的肩头。 “它们都被我气走了,你怎么还不走?”齐卫楠耸了耸肩,板着一张臭脸问它。 “自然是要和你聊一些那些臭男人不懂的事咯。”它直接跳到齐卫楠的耳朵上坐起,云里雾里地说着。 齐卫楠是个怕痒的家伙,而耳朵上的纸人还荡起了腿,在她耳轮上晃荡来晃荡去,痒得她直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三……别晃你的纸片腿了……痒死小爷了……哈哈哈哈……你要说什么就快说……” “阿楠,你是不是对那半死的小子动心了?” “三”倒是听话,经齐卫楠那么一说立马停止了晃悠,弯下脑袋小声朝她耳里低语,却未料话才出口的下一秒,直接被齐卫楠摁住脑袋塞回了腰带中。 “好,好,好你个三儿,瞎说什么呢!你们女人呐还真是八卦成精!就那个色胚!爷爷我都不稀得看那家伙一眼!” 齐卫楠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一时间把自己也是个姑娘的身份忘了去,骂别人还连同自己也骂进去了。 解释完之后,两手又捂住了瘦小的脸庞“都怪你瞎说,看你把我给气的,脸都气红了!” 可是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怒火,反而更像是含羞的半合牡丹,平添几分羞意。 。 第124章 忽悠 之后没多久,温龙家小院中飘出的香气,就顺着醉人的秋风刮入到齐卫楠鼻中,惹得一阵饥肠辘辘。 而她脑中的羞意也被饥饿掩盖而去,烦心事都抛到了十万八千里,如风般奔了回去。 要说这梦娘的手艺呀,是真的不错,都能同武安城那些身居错彩镂金的酒楼名厨相比一番了。 眼下虽不是酌金馔玉,只是竹筷陶碗,盘中食也非为八珍玉食,仅是些家常小菜,但滋味却是一绝,诱人的香气直令身旁仍被捆起的张三李四馋得流口水。 “英雄,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吧,你不让我们吃还把我们放在这桌旁看着你们吃,这,这也太没人性了吧!” 胆儿稍大些的师兄李四实在是禁不住这美食的诱惑了,顶起了嘴。 可齐卫楠倒也没有对这两货拳脚相向,而是勾起唇角,端起一杯酒递到他俩身前。 可就当两人撅起嘴努力向前够时,她忽然一把收回,昂起头猛地饮下“啊,真是好酒,好酒啊,唇齿留香,半分甘甜半分辛辣,再配以古法制成,堪比天宫琼浆玉露呀,还真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呐。” 齐卫楠摇头晃脑地品起了酒,这副嘚瑟模样可把师兄弟二人气得够呛,但又拿她没辙。 师兄弟两人的模样,直令没心没肺的她乐呵得不行。她齐卫楠素来享受别人看不惯她,可又拿她没辙的样子。 在于笑过之后,她勉强恢复了几分正经“行了,爷也不欺负你们了,等爷们吃饱喝足了,再让你俩来吃,这样总够仁慈了吧?” “什么!让我们吃你们的剩菜剩饭?” 对于这一决定,张三李四自然是不服气,刚犟了声嘴,就被齐卫楠塞来的馒头死死堵住。 “怎么,给你们吃还不愿?得,那你俩啃白馒头去吧,喏,一人一个,好生吃着吧,就不信这还堵不住你俩的嘴。” 齐卫楠这一举动惹得一屋子人都掩嘴偷笑,谁让这两货助桀为虐那么多年,稍微给他俩一点点小小的苦头吃也不算过分。 就这样,桌上之人乐乐呵呵,把酒言欢,桌旁之人叫苦不迭,吃糠咽菜。 午饭过后,几人便同温家几人道了别,唤起了系魂铃,带上尸首们朝远方的路赶去,不过此行,队伍又壮大了些,多加了张三李四两人。 只不过这平添了齐卫楠一席人的麻烦,推车上带个还不能自行操控肢体的葛烨不说,这下子又多来了两团麻花。 “喂,齐卫楠,既然你可以让你的尸拉着他,那为何不能也让他们拉这两个家伙,死沉死沉的,幸是没给他们吃太多东西,不然真得累死我们。”青袍眼神瞟向被尸首拉着的葛烨,嘴里边大声嘟囔。 他这顿抱怨,也不是没道理。 他和生一两个苦逼小仙被齐卫楠命令轮流拉张三李四,可这一路下来,累得半死不活不说,还严重耽搁了前行的速度,若以这龟速,怕是天黑了都没走出落云村。 “你俩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带着俩拖油瓶实在是行动不便,不如,把他俩丢去喂狗吧。” “喂!齐卫楠,你没搞错吧,他俩死了谁来指路啊?”这家伙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惊得刚饮下一口水的生一喷了出来,而张三和李四也是被吓得直求饶,“别别别!千万别,英雄好汉,您说会留我们一条性命的。” 那两货贪生怕死的小表情,足使一弹指前还是严肃神情的齐卫楠笑裂开来“哈哈哈哈,瞧你们怕的,小爷开了玩笑罢了,不会要你们小命的,不过嘛,还是得采取些措施。” “什么……唔!” 他二人刚要询问,嘴中就被齐卫楠塞进了两颗球状小丸,趁二人不备之际,两手一推他们的脖颈,球丸便顺着食道滑入肚中。 “咳咳,你,你给我们吃了什么东西!” “自然是好东西咯。”齐卫楠背过手带出个人畜无害的笑,接着问道“有没有感觉嘴里有丝甜意?” 张三李四吧唧吧唧了嘴,回味了下口腔中停留的短暂味道,连连点头“嘿,你还别说,还真有些甜!” “甜就对了,这越甜,功效越大。”齐卫楠不知何时摘了朵路边野草,吊儿郎当地含在嘴中剔起了牙。 没等旁人询问,自己倒先解释了起来“刚小爷给你们吃的那可是好东西——断肠散,百分百纯手工提炼,不加半点防腐剂,健康绿色无公害,只不过嘛,毒发起来要人命。” 呲!这丫活脱脱拿的反派剧本呀!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一旁的生一和青袍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回想着他们师父告诫他们的一句真理别惹女人。 这张三李四一听自个服下了毒丸,彻底不淡定了,先是好好问候了齐卫楠的一家子,后见眼前人纹丝不动,又转变了战略,打起感情牌来。 “这位英雄好汉,您看我俩上有老下有小,若这样惨死,家中就没人给养老送终、供养成人了呀,您行行好,给我们解了毒吧,要我么干啥都行。” 齐卫楠听罢,来了精神,“呸”地一声吐出嘴中野草。 “哎呀,我又没说不救你们,瞧你们怕的,都使出那么土冒的幌子,只要你们乖乖听我话,好好完成事情,我自是给你们解药。” 张三李四一听,连忙似啄木鸟般点起脑袋“只要是您说的,我们一定照办!” 见目的达成,齐卫楠窃窃一笑,将捆绑他俩人的绳索一剑劈开“这第一个任务就是,去前面给我们带路,若是胆敢偷跑,那就等着断肠而死吧,噢,忘了提醒你们,你们若是打了什么歪点子想偷袭之类的,则会加快毒性,以更惨的样子暴毙身亡噢。” 这两家伙听后,连忙颤抖着唇允答,紧接小跑至前方带路去了。 说来着一损招也是十分奏效,不仅减轻了身上的负担,不用驮着两个大活人走,且在他们的带领下,抄了许多捷径。 终于,于月色昏暗、星散浩瀚之际,齐卫楠一行人成功达到了血丹的交接地点——距落云村四十里地外的莲花亭。 。 第125章 受伤 这莲花亭于外观看来真是平淡无奇,就连周围的景象也是千篇一律的红叶绿水。 真是搞不明白为何他们会选在这地来递交血丹,隐蔽性差不说,还人流量大。 自打齐卫楠他们埋伏在小山包上起,便见了好几对来莲花亭这互诉情意的青年男女了。 不过随着夜渐暗去,莲花亭附近逐渐冷静了去,时不时闻几声布谷啼叫。 齐卫楠耐心都快消耗完毕,丢下手中编的花篮,几步上前拍打了张三李四的脑袋。 “喂,究竟还要我们等多久啊?你们平时接头都是什么时辰呀?” 这问题也算是又一个世纪难题,反正素来都是他们等“那人”,而不是“那人”等他们。 他们赔着个笑道“英雄,这具体还需多久我们也不知。” 齐卫楠叹了声气摆摆手“行吧,那你俩先下去莲花亭里待着,我们在上面看着,那人一旦出现,就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可是……” “没有可是,拿好东西,给小爷下去!” “啊!” 两人话都没说完,手里就被齐卫楠塞过一木盒子,屁股挨了一脚,连滚带爬从山包上跌到山脚,好在小山包坡度缓和,没伤及筋骨。 随后,张三李四便抱着木盒子走进了莲花亭中,心里七上八下的,一肚子的顾虑,而山包上的齐卫楠倒是悠闲自在,心大到都打起了盹来。 倘若不是身旁还有两个勉强靠谱的小仙童在,恐怕这瓮中捉鳖就变成鳖破陶瓮了。 “醒醒,齐卫楠,你看,来人了!”生一边摇边唤,总算是把梦里的她拉了回来,随而用手指向自不远处缓步前来的黑影。 齐卫楠揉了揉半阖的眼,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见来者一袭黑袍,若不是定睛细看,都能与这漫漫黑夜相融。 他头戴一斗笠,斗笠一圈垂下黑纱,就连是男是女都难以判断,更别提音容相貌了。 随着此人越走越近,莲花亭中的张三李四愈发乱了阵脚,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抱着木盒子的手都出了一掌心手汗。 黑影人走进莲花亭中,并未开口说话,只是伸出手臂,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二人将东西呈上。 但此时,胆小如鼷的张三已是冒了一头冷汗,不敢吱一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目光稍稍抬起,下一秒便迅速躲闪开来,不知该往哪儿放才好。 黑影人发觉了事有蹊跷,将手收回背着身后,抬起步子走向他们。 每当他朝前迈出一步,张三李四就下意识往后挪一步,且撇过头不停地用眼神示意山上人,牙齿彼此打着架。 黑影人不傻,对于他们那么明显的肢体动作自是落入眼中,霎间,从袖口间挥出一鞭,只见这鞭周身被赤光包围,点动着闪电般的光电。 从外观上来看,这鞭子乃为上品神器,且属正派武器,可这怎么却被邪道士这边的人拿着?莫非这能牵连出些名门正派之人来? 但这会可不是感叹和深疑的时候,眼见那鞭已朝张三李四挥去,已是迫在眉睫。 齐卫楠连忙给了身旁的生一青袍一个眼神,刹那间,二人挥动出手中的法器,青袍用金铲劈裂而去,一道金光迅猛击到黑影人胸脯上,直逼起后退几步。 随即,生一又唤出乾坤袋处两根金绳,扭转着躯体束缚住黑影人的左右手,使得其无法挥动手中鞭。 “不错嘛,青龙白虎,法器使用的越来越熟练了,咳咳,接下来,就轮到小爷上场了!” 她伸出食指抹了抹鼻下,收起嘻哈嘴脸,腾空而起,踏着树梢持剑飞到黑影人跟前。 “说!你是何人?你们背后的组织名为何?为何你会手持正派法器?” 齐卫楠将桃木剑架住黑影人的脖颈,只要稍稍一用劲,便能留下一道血痕。 “哈哈哈哈,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伤了我!”黑影人终于开了口,从声音上来判断此人应是上了年纪的男子。 他趁着齐卫楠他们不留意时,双手使出猛劲,一阵咆哮身后,竟从身子中蹿出一道分身,赤鞭一挥,朝生一持乾坤袋之手打去。 鞭过臂膀,破了衣衫,裂出极大一条口子,鲜血止不住地往外冒,而生一也痛得收回了手,束缚着他本体的金绳也松懈开来。 “生一!” 青袍见他受伤,瞪大了双眼怒吼而道,顾不得那么多,拎起金铲就朝他袭去。 身旁的齐卫楠也是举起桃木剑直击而去,却未料一时间忘了这只是个分身,金铲与剑气同刺入黑影的刹那,便化作一团烟雾散去。 “糟了!中计了!是分身阵法!”齐卫楠大吼一声,急忙回过头去,只见黑影本体已挣脱桎梏,溜得无影无踪。 而张三李四两人,见识了一顿神仙打架后又惊又怕,互相抱在一起打哆嗦。 “喂!两个怂蛋,你俩就这样看着那人溜了?”齐卫楠愤懑朝他俩头部拍了两下,后深呼吸几口,平静下心态,“他是怎么逃走的?你俩有没有看清他的长相?” “我们,我们吓都吓坏了,一直闭着眼呢,啥也没看到。”张三李四委屈巴巴地说,可把齐卫楠刚卸下的愤火又激起三分。 “两个笨蛋!笨蛋!”她盘起手来努力抑制着心中想打人的冲动,但此刻有比揍他俩更为紧急重要的事。 齐卫楠给了他俩人个白眼,便转身奔直向生一。 此时他的脸色已是惨白,被划破的胳膊上的伤口足有十寸之长,白衣白袍染红了一半。 “白虎!你没事吧,你等着,我把我的纸人‘三’唤出来,她懂得医术!” 齐卫楠看向青袍怀中的生一,满脸写满了内疚之情,手忙脚乱地将睡美容觉的纸人“三”揪了出来,没等着小妮子嘟囔,先行开了口“三!你快替看看,他遭了邪道的赤鞭一击,扯了好大一条口子!” 纸人一听,登时严肃起来,摘去了敷在脸上的迷你黄瓜片,飞到生一伤患处“这位伙计,你先把手松开,让我看一看。” “噢。” 生一对着纸人儿半信半疑,不过还是照它说的做了,可当他手掌离开患处时,小纸人就后悔没能事先躲一躲,以至于如今被他滋出的血染了一身。 “得,一秒换装,我成红纸人了。”它假装着淡定,伸出纸手抹去了脸上血,凑近端视生一的伤口。 那是一条狭长且深的口子,里部的肉都被翻打了出来,犹如深壑的裂谷,底部沸腾暗红岩浆。 “怎会伤成怎样,是被何物所伤?”它回过头问齐卫楠。 “是被刚才来收血丹的黑影人用一条赤鞭所伤,但这说来也奇怪,从那鞭所透出的灵气来看,应属正派法宝,可却被邪道一方的人拿着使用。” 经齐卫楠一番解释,“三”反而更紧蹙了眉头“咦,这么说来就更奇怪了,这伙计的伤势很是奇怪!此鞭的威力极大,灵力十分充沛,分明是可以一鞭子就要掉这小伙计的半条命,可这仅是伤了他的皮,未深入骨髓,显然,那人刻意留了他一命。” 于它一席话道来,齐卫楠几人也跟着迷惑起来,不过也没进行深究,而是将眼下之重放在如何替生一止血上。 “如今这些问题不重要,重点是给我小弟止住血,你看他这血,哗啦哗啦的,像个喷泉似的,滋拉滋拉往外冒,‘三’你快帮他把血止住了,不然就算是头牛都给流干了。” 生一刚想感谢齐卫楠对他的关心照顾,可才抬起头来就发现不对劲了,怎么把他和牛相提并论了! 想挪起身子讨个公道时,却被青袍又摁回他怀中“别闹,生一,你真想大出血而亡啊?” 生一只得乖巧缩在青袍怀中,但心里却在不停念叨哎,好吧,等我血止住了再找这该死的齐卫楠算账。 “啊啊啊!疼啊!”可他还没反应过来劲儿,胳膊上的炙热烧痛便如瑟瑟秋风般席卷了全身每一处毛孔。 侧头望去,只见纸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拎出了一袋白色的粉末洒在他的患处,紧接又钻回齐卫楠的百宝袋中吃力地举起一把尖锐的剪子,直朝生一的患处攻来。 “这是什么骚操作!不会是要把我肉剪了吧?喂喂喂!快住手啊,这是人胳膊,不是猪排骨!” 。 第126章 再次出发 被生一那阵杀猪般的哀嚎一吓,纸人“三”立马停住了手,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呀,才睡醒,头脑有点昏沉,本是拿绷带来着,拿成剪刀了。” “你这是差点费了我胳膊好吧!”他的鼻翼由于内心愤懑张得大大的,继而将鼻孔对向迷糊蛋的主人,“齐卫楠,我还没听说过纸人能看病的,你这小家伙到底靠不靠谱啊?” “哎呦呦呦,疼!”齐卫楠还来不及回他话呢,纸人小老三就来了脾气,将刚拿出缠绕上的绷带狠狠拉紧,杀猪哀嚎都演变为龇牙低吟,“姐姐,我错了,我不敢怀疑您,劳烦您下手轻一点好吧?” “哼,这还差不多,你喷了我一身血我都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好,先怀疑起我来了,好了,包扎完了。”“三”边说,手里的动作边进行着。 这比她身子还大上一圈的绷带缠绕起来实属费劲,但她却不带分毫的懈怠,完工后还给生一系上了个精美的蝴蝶结。 紧接着,它又钻回布袋一处专属它的小天地中,不知在捣鼓些什么,搞得霹雳作响,半响功夫才冒出头来,双手抱着一颗丹丸,眼疾手快之速塞进生一嘴中。 “咳……咳……大姐你塞了个什么玩意啊……” 生一险些没被它粗鲁的举动给噎死过去,连忙捂住脖子一阵猛咳。 “当然是药丹呀,难不成还是毒丹吗?”小三儿不屑地回答着,见生一已无大碍,便快速飞到不远处的小溪流中冲洗身上血迹,还特意转过头来警告众人。 “本姑娘要沐浴,你们这两个臭男人可别转过来看,不然,本姑娘能医你们的伤,自能断你们命!” 看来这灵物随主人的说法也不是没有依据,放狠话的功底可真是一个更比一个强,只不过它一个纸片人有啥可看的?啥也没有好吧! 生一和青袍两人小声嘀咕着,但还是碍于对它的尊重“切”了一声回过头。 眼下之急勉强算是解决了,但似乎仍有什么事压在心头,是什么呢? 齐卫楠手搭上下巴颏,假装有长须般顺着,思索了好一会没想出个结果,可这会响起的声音,倒是让她记起了心头事。 “英雄啊,您看,我们都按您们说的办了,可这结果也不是我们能预料的到的,您答应过我们的,只要服从您的要求就给我们解药的。” “你们急啥,小爷刚才不就是正在想吗,这不才刚想起来。” 她龇了声嘴,后又变成嬉皮笑脸的臭德行,将他二人拉到自己跟前“小爷给你俩吃的呢,并不是什么断肠散,只是普通的糖丸罢了。” 此话一出,张三李四一时间不知是该气愤还是庆幸,久久才缓过来幽幽吐出两个字“什么?!” 果然,齐卫楠忽悠人的本领她若说自己排第二,那绝对没人赶来争第一。 “怎么,还不信啊,那小爷吃给你们看咯。” 她撇了撇嘴,从她那上至法器符咒、下至水囊零嘴皆具有的布袋中掏出颗浑圆饱满的球丸,于空中抛出一优雅的弧线装入嘴中。 “真甜!这可是小爷自个用白糖熬的呢,可甜了,你俩能吃到,算是你俩的福气。再说了,若爷真想给你们下毒,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只不过爷我心地善良,不像你们那该死的师父般狠毒,才假以糖丸忽悠你们的,你俩不知感谢就算了,还在这摆张臭脸,切!” 能把暗中使诈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恐怕世间除她之外,找不出多余几人。 只不过忽提起他们的师父,倒是让两人想起洞府安危,连忙询问道“那我们的师父及各位师兄们,此时是否还在永生门内,你们把他们怎样了?” 这一路来,张三李四都有过好几次提及该话题,只是齐卫楠一直以种种问题岔了开来,但眼前这会儿,不告诉是不行了,于是,她挠着脖子不自在地将事情原委道了出来。 于意料之内,他二人听完后,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张大了口,跌坐于地,口中一直重复着同样一句话“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师父怎么会利用我们,他又怎么会给我们死丹!他分明告诉我们,这是能使功力大增的灵丹,不,我们得回去,得回去找师父!” 此般忠厚良义,真是不可多得,可奈何他两人被蒙蔽了眼,误入了歧途,贪信了邪道,实属可悲。 “别去了,你们那五位师兄巨大化后触动了山基,引起了塌方,永生门已经被石块死死掩住了,而你们那混蛋师父也已经死了,也算是因果报应吧。” 齐卫楠拽住二人的手,强行拉了回来,微微叹了口气,后朝生一点头示意。 在青袍的搀扶下生一走到张三李四跟前,掏出紧紧保护在胸前的一小袋子,轻轻打了开来。 从中飞出五颗精元,依次排列浮在张三李四眼前。 “这是你们五位师兄的精元,你们把他们的精元带回去找个佛庙超度了吧。” 他们眼眶含泪,颤抖着手,刚要触及精元又伸了回去,只剩呜咽“师父……怎的狠得下心……” 齐卫楠抿起了唇,搭上他俩的肩头“你们那师父成天奴役你们,师兄又整日欺负你们,到头来为何还要为他们掉眼泪?大男人哭哭啼啼不成样子!” 也不知是不是经齐卫楠那么一激,他俩重燃了信念,拭去了泪,蹒跚着步履站了起来,将那五颗精元装入袋中。 “我们都是从没被赏识过的人,是师父接纳了我们,把我们带回永生门,可没想到,他所说的永生之道,就是靠盘蚀自己的弟子而为。” 他们的眼眸沉了下去,在于人看不到的角落逐渐暗淡,也不知是在忏悔这些年来因被蒙蔽而犯下的罪,还是在怨恨毁了他们青春年少的那人。 “行了,小爷看你俩本性不坏,只是被邪魔歪道洗了脑,能忏悔过来就够了,日后切勿再被这种所谓的‘正道’遮盖了眼。” 也就只有在她说教别人的时候才有几分正派的样子了。 在给他俩灌了好多毒鸡汤后,齐卫楠才停止了唠叨,嘱咐了他俩人几句,便分道扬镳了。 眼看这已行了半月的路,但距离丘叶县仍有一半的路程,齐卫楠便顾不上休息,带起她的赶尸小队再次朝新的领地迈进。 。 第127章 偷泔水车 “虎,这是什么?” “桃……” “我家虎子真聪明!那这又是什么?” “桃核……” 生一和青袍无奈瞟了一眼走在身后的齐卫楠和葛烨,朝对方互相摇了摇头。 自打葛烨的主神回来后,第二魂爽灵也跟着回了主体。 这爽灵指的是人和天地沟通的本领,亦是人体的敏感程度、自我控制能力。 拿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葛烨已从一个不太聪明的铁憨憨变成如今这般能言能语,能走能蹦,意识清晰的人了。 只是神魂还在于主体相融合,需要一个时间的过度,于是便演变成了如今这番景象齐卫楠手把手教起了葛烨识物、言字。 但她脸上这番老母亲般的慈祥是怎么回事?喂,给你俩牵错的是姻缘线!不是亲情线啊!别走错方向了! “齐卫楠,葛烨又不是个傻子,哪需要你教他认事物,你这是水豆腐搭桥——枉费工!” 青袍嘴上还没说够呢,就被后脑勺上传来的痛感疼得龇牙转身“嘿,你个臭丫头,拿什么玩意砸我呢?” 齐卫楠朝她比了个鬼脸“什么丫头,小爷是纯爷们!”后又看向身边的葛烨,“虎子,告诉他,砸的是什么东西。” “桃核。” “嘿,好你个葛烨啊,你忘了之前这家伙怎么对你的了,第二魂回来后咋的就叛变了,反戈一击呀?大叛徒!” 青袍也是个玩性重的家伙,边说边捡起脚下的石头,要朝齐卫楠扔去,而这时,齐卫楠来了招先发制人。 她光速又啃完了一个水灵的桃儿,握住桃核作出投掷状“来啊,爷怕你啊?不过你可得小心了,你知道惹火我的下场。” 这时,青袍脑袋里自动浮现自己遭她飞踢的惨样,打了一哆嗦,可又觉得就这样服软太没面子,正僵持之际沉默的生一发了言。 “行了,你们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幼稚不幼稚!”话才说完,他又贴上青袍的左耳,“特别是你,快千岁的老家伙了,还和个初生牛犊计较。” 青袍眨巴着眼睛哼哧一声,而紧随身后的齐卫楠也是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只是辛苦了生一,带了两不懂事的孩子,还有个魂魄不全的葛烨,一路上又当爹又当妈,好生不容易,估计这趟完事回天庭,都可以去干奶爸的副业了。 但话说回来,自打与那黑影人交手后,任何风波都未再刮起,一路上平静得很,并无大事发生,甚至那个疯疯癫癫的“吸血虫”也没再来找齐卫楠的麻烦。 这不,说说笑笑,走走停停十多天后,一行人终于达到了丘叶县。 丘叶县地属宁云国东南部,较为偏远些。 它不似武安城般繁华昌盛、接袂成帷,就连它的城门都只是一小块石碑,上提红漆都已掉色,口字旁长了腿溜走了,成了“丘十”。 此时的天,已是蒙蒙亮,大都城里的小商小贩早已摆起了摊子,但这丘叶县的人,上至县衙父母官、下至平民小百姓,皆是随心所欲的慢性子,得睡到自然醒才会开始一日的忙碌。 于是,便形成了大街小巷空无一人的景象,唯有几个摊位孤零零地守在大街两侧。 “齐卫楠,昨日我向歇脚的茶肆打听了,这葛家庄就在丘叶县城的南城门外,趁现在街上还没人,咱赶忙从北城门穿过去吧。” 齐卫楠看了看愈渐高升的秋日,朝青袍点了点头,随后,眼神又打落在一家食肆门前的泔水车上,几步走上前去,捏住鼻子掀开紧盖的方形木板,回过头对生一和青袍摆摆手。 “青龙白虎,这泔水车里是干净的,这样,爷把他们几个唤过来,你俩再把他们藏进去。” 才说完,齐卫楠就唤起系魂铃将那几具尸首招了来,挨个撕去了额前的符咒,只见符咒一撕,几人如同被捏碎了骨头般,轰隆倒地。 “还愣着干嘛!快点呐!”她朝两人吼了吼。 二人斗不过女霸王,步子于地面摩擦着踏到她面前“齐卫楠,你这是玩的哪一出?” 齐卫楠尚未直接回答,而是先弹了弹两人的脑门“跟了小爷那么多天了,怎么脑瓜子还是那么笨!你俩想啊,这大白天我们赶群尸走在大街上,虽说如今眼下是没人,但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若是中途冒出个早起的家伙呢?就算丘叶向来有赶尸的风俗,但吓到小孩子可就不妙了!自然是得拿个东西打掩护。” 她说的头头是道的,让两小仙童无言反驳,只得听从她的吩咐将躺在地上的尸首依次藏入泔水桶中。 但这时,生一又发现了问题“哎,不对啊,咱这么做,不就相当于偷了人家的泔水车?” “说你笨,你还喘上了!咋说那么难听呢,啥叫偷呀,小爷这叫借,借你懂不懂,而且我又不是不付租银。” 齐卫楠又狠狠弹了下他的脑门子,紧接从怀中依依不舍地掏出一小枚铜钱搁放在食肆的窗沿上,刚拍拍手打算走人,便再次被多话的生一制止住。 “齐卫楠,你你你这也太小气了吧,一文钱就借走人家的泔水车啊?” “怎地,一文钱不是钱啊,一文钱都够买酱醋油酒各一碗了,再说回来,这一路上你俩的吃喝拉撒都是小爷给掏的荷包,都被你俩吃穷了,哪儿还有多余钱来给的!” 经她那么一说,生一才彻底闭上了嘴,这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还真是那么个道理。 随后,齐卫楠给他俩抛了个眼神,带着葛烨先行一步,把拉泔水车的任务全抛给了他俩。 只可怜他俩人,有怨不得抱,有苦不能道,只得乖乖把那车儿拉。 在一席人走后没多久,食肆的店小二便哈欠连天地从后院走到了店门前,双手拎着两桶泔水,正打算掀开泔水车上的桶盖时,却发现自己摸了个寂寞。 “奶奶的,不会吧,泔水车自己长脚跑了?”见此景,店小二瞬间来了精神,连忙放下手中木桶,围绕着食肆附近打转个遍,压根没注意到那不起眼的一文钱。 可这别说泔水车了,就连小推车都没一个! 这时,店小二才意识过来,不是泔水车自己长脚跑了,是长着腿的有心之人拉走了他们的泔水车。 “是哪个缺德的偷了我泔水车啊!别让老子逮到你!不然老子定喂你吃一桶子泔水!”店小二仰天一顿怒吼。 与此同时,刚走到南门附近的齐卫楠猛然打了两个喷嚏。 小剧场时间到! (假如编曲达人齐卫楠生活在当代) 齐卫楠嘿爷叫齐卫楠人生真的很艰难总是口袋空空负债累累徒有一身蛮 但爷不慌爷自有方章就将思绪扯空随它的刁难 百般淡定不愁烦绪再来一套的摆摊算命 银子到手愁绪没有日子不甜不涩仍是过得够头~ 葛烨阿楠,我觉得你还是编儿歌比较好听些…… 齐卫楠duang(一计铁拳袭来)闭嘴你这个猪头! 。 第128章 被绊倒 “一个喷嚏有人想,两个喷嚏有人骂,该死的,说,是不是你俩骂我呢!”她擤去了鼻涕,转回头责问生一和青袍。 “老大哥,老大姐,你能不能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俩身上扣,亏你还是道士呢,整日被这些封建迷信的那么上心!”青袍回。 齐卫楠白了他俩一眼,又迅速回过头,目光紧缩身旁的葛烨,手戳了戳他的肩膀“是不是你骂我呢?色胚?!” “我,不,不是色胚!” 也不知他的三魂是不是都吓回老家来了,自打进了丘叶县时起,齐卫楠便发现他言语的功底愈发长进了,除了说话结巴些,与常人也无太大异处了。 不过这对齐卫楠来说,还真是有喜也有忧,若是细细想来,还是那个闷葫芦好玩。 “行吧,那小爷就勉强相信你们。” 她背过手去,下一秒又侧过头来“虎子,小爷和你说个正事。”她边说,手边耷拉上葛烨的肩膀,“你看呐,你马上也到家了,现在丢了的三魂也回了两魂,你说这里面是不是都是小爷的功劳?” 葛烨不知道这个女霸王又要搞什么花样,眼神瞟了过去,缓缓点了点头,紧接着齐卫楠接着说道“你看呐,小爷和你虽有过些不愉快,打过你那么一两次,但都是为你好,所以,一会见了你爹娘,你可别在他们面前告我状,不然会扣我银子的!” 呸!打过何止一两次,你个臭道士,一路上可是足足打了我十五次,前几天踢得屁股还痛着呢! 听到齐卫楠这么说,他心底的气就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愤愤甩过她的手,气鼓鼓地向前走,可这还没迈出去几步呢,就被身后的道袍之人拉住了耳朵。 “哎呦呵,色胚,长能耐了?小爷刚好声好气和你商量,你竟给我耍脾气,那你可别怪我咯,既然你软的不吃,那我就只能来硬的了!” 尾音未落,齐卫楠便将葛烨一把拉了回来,原本一切都应该按照她所设想的发展的,只是不知何时从哪儿蹦出来的石子绊了少年一脚, 霎时间,葛烨失了重心,猛地一个踉跄朝跟前瘦小女子怀中扑去,而对着突发之事,齐卫楠也没有丝毫准备,只是张大了口,随着那股重力的来袭倒下身去。 二人扑地之时,激起一阵尘土飞扬,落满娇人发。 紧随其后的生一和青袍目睹后,非但没有跑过去将二人扶起,而是在原地窃笑起来。 这就对了嘛,做了半天的支线任务,也该回归主线任务了! 但许是笑声太大了些,传入了齐卫楠的耳里,她一瞬间不知是该羞还是该怒,脸通红成熟透的桃儿,呼吸急促,一颗砰砰直跳的心好似提到了嗓子眼。 但顺着眼光向下瞟去时,只见自己柔软的胸口处趴着一颗脑袋,脑袋的主人重重压在她的身上。 “啊——” 一声尖锐的嚎叫划破了云层,嗓门大到惊醒了树上的麻雀,未等她身上的葛烨自己爬起来,她就使出了一招飞踢,将他狠狠踹了下去。 “你奶奶的!吃小爷豆腐!色胚狗,今儿就让你偿命!”齐卫楠弹跳起身,下意识双手交叉护在身前,后又觉得行为不妥,立马松了开来,恶狠狠伸出一根食指指向地上捂住胸口之人。 眼见她要再次朝葛烨动粗,后边那俩吃瓜群众才意识到情况不妙,似风般窜到齐卫楠身前,一人拦住了她,一人扶起地上的葛烨。 “别拦小爷!这,这色胚,竟,竟敢……”齐卫楠咬红了樱唇,眉眼垂下,实在不好意思说出下面的话。 “我,我并非故意,道长,是,是,这石头!”葛烨不顾生一的劝阻,急忙走上前来解释道。 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齐卫楠这家伙压根不听他解释,直接扬手就要扇去,可就在巴掌快贴到葛烨脸上时,动作停住了。 “登徒浪子!你说你既不是故意,那为何不躲!” “不管怎么说,是,是该打。”葛烨沉默了些会,才开了口,虽肢体上仍能看出丝畏惧,可一双眼,却明亮得很。 “算了,懒得搭理你!若你还敢在你爹娘面前告小爷黑状,定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齐卫楠狠狠地撞了葛烨一下,一个人气冲冲地向前走着,脸颊的红晕都牵扯到耳根上了,比这枫叶红还艳上几分。 她的这举动,还真是有些出人意料,要知道,女霸王齐卫楠向来是不允别人碰她一根手指头,更别提方才这般亲密的动作了。 葛烨摸不透这家伙,搞不懂其中原故“她为何,不打我啊?” “啧,你这家伙受虐狂啊?不打你你还要求人家打你啊?” 青袍环起手斜眼一瞟,说完便带上一丝不怀好意的笑,用自己的屁股撞了撞他。 “等你以后就知道,那臭脾气的家伙为何没打你了。” 他扔下一句云里雾里的话就帮生一推着泔水车走去了,丢下葛烨一人在原地懵圈。 “色胚,你站那干嘛!你一个葛家庄的人还要我们外地人来猜通往你们庄子是哪条路吗?” 前面的小火炮在两条岔路口处犯了难,气得跺了跺脚,扭过头来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葛烨见母狮子发飙,连忙僵直着还不算特别协调的身体小跑上去为他们引路。 在葛烨的带领下众人行走的很快,只见距离葛家庄也只有半里的路程了。 而此时,齐卫楠才想起来没处理跟前的葛烨,她看看葛烨,又看看泔水车,抿起一丝笑。 “色胚,你现在这个模样走进去,会把你们葛家庄上的人吓个半死的,毕竟大家都以为你已经死的透透的了,这样吧,你也先进去泔水车里藏好,等小爷把你运到家里时你再出来。” “不是吧?”葛烨看向泔水车,蹙起了眉头,可这哪轮得着他做主,齐卫楠趁他回头望的时候横手一击他的脖颈,他便昏了过去。 “你俩刚笑话小爷,小爷还没找你们算账呢!还不快过来把这色胚丢进去!” “嘁,刚才舍不得对某人动手,这会怎么就舍得吼我们,还安排一堆苦差事,还真是不同人不同命呢。” “就你多嘴!再多嘴把你也塞进去,感受感受泔水的余味!” 面对多嘴多舌的青袍,齐卫楠放出了狠话,这十来天的相处下来,青袍也明白了这小妮子的确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她说把自己塞泔水桶里,绝不会留他个脑袋在外面。 所以为了自己安危着想,他乖乖闭上了嘴,和生一一齐将倒霉的葛烨藏进了泔水桶中,走进了葛家庄。 。 第129章 葛家庄 这葛家庄是丘叶的一个大姓村庄,庄上一半以上的人都姓葛,世世代代生活在丘叶。 不过村里的人家普遍富裕,生活条件不低于城中之人。 而这一切与葛家庄人聪明的头脑脱不开关系。 说来也是奇怪,这葛家庄土生土长的百姓,好似生下来就长着一个会做生意的脑子,就像老天爷赏饭吃一样,小到小本买卖,大到到国都运货的皆是大有人在。 才进庄口,整齐罗列着的红砖绿瓦的别院便吸引了齐卫楠的视线,她深深吸了一口大叹嗅到一股子香味——铜香味。 碰巧这会,撞见两三个还挂着鼻涕、穿开裆裤的孺子在不远处的大榕树下玩泥巴。 “喂,小孩,这……”齐卫楠几步上前,跺了跺脚引起小孩们的关注,可这话到嘴边突然忘了,带几分尴尬地往怀里掏了掏,掏出那张带有名字的纸条,“葛麻子、葛大柱、刘小壮、王大栓、葛烨家,分别在哪啊?” 也不知是不是齐卫楠太凶,吓唬到小屁孩们了,她话才说完,几个小孩就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哎哎哎,小爷又没欺负你们,怎么就哭上了?再说,我那么清秀的一俊俏公子,又不是长着吊白眼、血盆大口的吃人妖怪,有那么吓人吗?” 她生平最怕两件事,一是他爹的竹棍子,二就是小孩子哭闹。 这哭声就好似紧箍咒般,将她脑袋吵得嗡嗡直疼,实在受不住了只得搬救兵“青龙白虎,快过来,哄小孩啊!” 闻声,生一和青袍几步走上前来,当他们迎上齐卫楠那张摆的极臭的脸时,总算明白了为何小孩子会被吓哭了。 紧蹙的眉宇间皱起一条河川,向下的嘴唇都快拉到下巴颏处了,分明是好看的一张脸全败在了表情管理上。 “去去去,先去一边呆着,你这张臭脸,小孩见了谁不怕?”青袍将她哄去一旁,接着蹲下身来,从怀中掏出几个路上摘得小野果子递给孩子们,而另一旁更为温柔的生一则是俯下了身子轻言轻语着。 “小家伙们,不用怕,那个姐,噢不,那个哥哥不是坏人,他只是心急了些。我们呢现在在做一件特别伟大的事,需要知道刚才那几位的居所,你们若是知道,可以带哥哥们去吗?” 经生一那么一解释,小孩子们勉强算是收住了泪花花,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放下了戒心。 可当他正打算告诉齐卫楠他们时,忽被身边大些的孩子捂住了嘴,把他拉到一旁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随即,那个小不点屁颠屁颠就朝村里跑去了。 好一会后,他们才走了回来,大点的孩子挺着肚囊说“行吧,告诉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们得帮我们捏个泥人,捏完了我们就告诉你们。” “嘿你个小屁孩,这果子都给你们吃了,别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哈!”齐卫楠一听来了火气,叉起腰杆就朝小孩子们一顿吼。 眼看小毛孩们眼眶中又冒出些泪花花,一旁青袍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摆出笑脸安慰着毛孩们“行,不就是捏泥人嘛,哥哥捏的最像了……啊!” 还没说完话,他就被指尖传来的疼痛搞得嗷嗷直叫,紧忙撒开了捂住齐卫楠嘴的那只手“你属狗的啊!” 齐卫楠伸出舌头啐了口沫,表情复杂地拧成团毛线“谁让你用碰过泔水车的手捂小爷嘴,恶心死了!不咬死你都算小爷仁至义尽!” 就这会功夫,他俩人都能打起嘴仗来,一个不让一个,谁也不服输,惹得看戏的生一和那几个小屁孩们拍手叫好。 可就在这时,前方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吵闹声,顺着声音的方向张望而去,只见是乌压压一片人头,有拿着锅铲的大婶子,也有手提斧头、菜刀的汉子。 而领头的小矮个,便是方才跑回去的小屁孩。 “糟了!”齐卫楠停止了和青袍的厮打,望着朝他们冲来的村民,心情略微复杂。 身旁的小孩子见自己爹娘冲了过来,连忙丢下手中的野果核,跑上了前,边跑还边哇哇大哭“爹……娘……人贩子……” “好你们几个小屁孩,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学会套路人了!” 齐卫楠闭起眼拍了拍自己的头,哀叹怎么就上了这些小孩的当,再次睁开眼时,已被村民们包围成圈。 “这,这咋办啊!”生一看着那几位凶神恶煞的汉子,转过身去小声问着左侧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且让他一步,再作道理。” 齐卫楠抛下一句看似充满哲理的话,却在下一秒便几步而上,凑到村民跟前,挤出一个弧度极大的笑,宛如一朵“烂刺花”。 “各位父老乡亲,我想我们之间肯定是有些误解,您们看,这小孩子嘛,年岁小,肯定传达有误,不如咱们都把手里头的武器放一放,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聊,这刀剑无眼,伤了无辜人就不好了。” 这鬼丫头,倒是变脸技术一绝,会看势头得很,油嘴滑舌的功底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 不过呀,葛家庄的百姓都是做了多年生意之人,见过的簧口利舌之人自是不少,才不会吃了齐卫楠这一套呢。 “少在这瞎扯,就算你们不是人贩子,看你们长得这贼眉鼠眼的样,也不是什么好人!”其中一个大婶子横眉说道。 小爷明明是长得一副俊俏皮囊、五官清秀端正的好儿郎,什么时候变成尖嘴猴腮的小人了?大哥大姐,不能因为瘦就来判断小爷是个坏人吧! 她在心底暗自发起了牢骚,可又拿村民们没辙,总不能拳头相向吧?到时,在这潭浑水里就愈发洗不清了。 “我这趟来呢,是找几个远方亲戚,真不是什么人贩子,这不,多年未曾谋面,忘了具体家住何处,才找这几位小孩子问了问。” 见这如何解释都难以说清,齐卫楠便随口编了个幌子,不由得夸赞自己事先将道袍换了去的机智。 此话一出,村民们脸色变得柔和了些,但眼中仍有几分警惕“你说你来看亲戚的,那是哪几户人家啊。”领头大婶盘问着。 “噢,是……”她手下意识地往怀里揣,想拿出那张写满名字的纸条,但一旁的青袍私下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此举不妥,谁家连自己亲戚的名字都记不住的? 齐卫楠也想起了此事,收回了手,凭借着记忆说出了几个名字“呃,葛麻子、葛大柱……哎呦!” 她话才说一半,就被那领头大婶狠狠踩了一脚,连忙抱起脚来哀声叫痛。 而此时,生一和青袍忽注意到,当齐卫楠念出那几个名字时,这位大婶脸色变得不是十分好看。 但一眨眼功夫,她便带起了笑意,回过头去对父老乡亲们吆喝道“哎呀,瞧我这记性,昨儿和麻婶唠嗑的时候她才提过呢,说她有几个远房亲戚近日会来村里探望他们,咋今儿就给忘了,看来都是误会了,大家伙们散了吧,我带他们去麻婶家就行。” 果然,经她那么一说,村民们连连点头,带上自己孩子就转过了身。 齐卫楠虽不明大婶身份,但能判断出,这大婶在村子里颇有威望,许是村长夫人吧,不然村民们也不会如此听她的话。 就在齐卫楠打算呼出一口气,以为这件事就这样满混过去时,有个壮汉回过了头,质疑起了他几人。 。 第130章 花婶 壮汉微蹙起眉头,怀着心中疑惑向花婶走来。 “哎,花婶,这不对啊,他们是麻婶家的亲戚,那和柱子家又有何关系?” 男子声调逐渐高起,引得村民们又转过了身,数十双眼睛死死盯在齐卫楠一行人身上。 啧,失误失误了,当时竟想着瞎编一理由,竟忘了这些村民也并非每家每户都沾亲带故。 就在齐卫楠为难之际,幸是青袍聪慧,出来解了难,指着她说“我们又没说我三都是麻婶家的亲戚,我们哥俩和这家伙是邻居,这不,前阵子忽闻噩耗,我们哥俩的表弟大柱和他的堂弟麻子战死沙场,我们仨便前来吊念。” 他边说,边挤出了几滴泪花,齐卫楠见状也跟着假哭起来,上前拉住那壮汉的胳膊“是啊是啊,我们是一齐过来的,这你也要怀疑吗?” “这……”壮汉犹豫,总觉得其中有蹊跷,刚想反驳,却被花婶制止住,厉声喝止,“行了,大牛,都这点了,你的肉都砍完了吗?该出摊子了,别在这磨叽了!” 被那位手头握权的大婶一呵斥,壮汉这下老实了,也不多问什么,转身离去了,而围着的父老乡亲们也各回各家,准备出摊了。 见围着的人都散了去,花婶连忙拽过了齐卫楠,趴在她耳边小声说“你是赶尸者?” 齐卫楠并未第一时间暴露自己身份,而是用眼神打量着她,反问道“你是何人?” “老娘还没先好好盘问你身份呢,你就先问起我来,不过见你油嘴滑舌的样,没想到还是个谨慎人,我是葛烨的娘,你们叫我花婶就行。” 她说完,围着齐卫楠转了一圈,啧了一声“瘦的和个猴一样,看着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就你这体格,哪有女人愿跟你呦。” 齐卫楠又羞又恼,被花婶看得浑身不自在,哪有女人敢这样明目张胆打量男子的,虽说她是个假男儿,但这也是实在不妥。 果然,孩儿随娘,娘什么德行,儿也差不多,都是色胚! “咳咳!”她猛地一转过身,从花婶对面转了过来“追小爷的女子多的去了,不劳大婶操心了。” “切,谁稀罕。”花婶瞥了她一眼后,向周围望了个便,几分焦虑攀上她的脸,“为何没见孩子们,莫不是……莫不是未能将我们的孩子带回来?” 花婶的手紧紧捏住了齐卫楠的手踝,劲儿大的她有点痛“花婶,我齐卫楠虽是第一次赶尸,但却是一名十分有责任心的赶尸者,我既然接了你们的活,定是誓死都会将你们的孩子从沙场上来回故里的。” 身前的半老徐娘听后,才舒了口气松开了她的手。 可此时,她好似又想起了什么,稍垂下的眉眼又立马睁了开来“那,那孩子们在哪?”,花婶再次握住她的手,对上齐卫楠的眼仁。 齐卫楠还来不及揉揉被弄疼的手踝呢,这不,又被这妇女攥紧了去。 “花婶,咱能不能只动口不动手啊,怪疼的,这尸首都在身后泔水车里藏着呢。” “什么?!泔水车?!”花婶一听,重重甩开她的手,直步走到泔水车前,捏着鼻子发问,“你就把我们孩子塞泔水桶里过来的?” “您别生气,我们是进了丘叶县后才将他们装进去的,不然一路上走过来,过于招人耳目,影响不好。”正当齐卫楠想解释时,青袍忽走过来替她开了口。 “也是,是我错怪您们了,毕竟这会整个宁云国都在查,还是稳妥些好。”花婶叹了口气,不知是在叹国家的心狠,弃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们于不顾的,还是在叹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 不过这份伤心未表现的太久,下一秒她便又打起精神,拍了拍齐卫楠的胳膊“跟我来吧,先把另外四家的孩子给他们送过去。” 齐卫楠他们三人点了点头,随在花婶身后将别的四具尸首分别送到了他们爹娘手中。 这么久来,齐卫楠对他们也或多或少有了几分感情,如今,真要下土再也不见了时,还有些舍不得。 特别是在看到他们爹娘嚎啕大哭的样子,心里更是拧的生疼。 在将他们全部送到家后,已是接近黄昏了。 一群人在葛家村里东南西北各走了一圈,且又未加以进食,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花婶,这别家的尸首已经运完了,这会咱可以去您家了吧?”齐卫楠揉着自己瘪瘪的肚子问。 “真是有劳道长了,且随我来吧。”花婶扭过头朝她一笑便加快了脚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齐卫楠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她的家中。 只不过这眼前景,实在是格外冲击视眼,碧瓦朱檐的外观就足以震撼到他们几人了。 说是住宅,倒不如说是府邸。 正正方方的红围墙将宅院包围的紧,宅门之前有用上好檀木加以雕饰的门匾,提以龙飞凤舞的“葛宅”两个大字。 而翘起的两角屋檐上挂着的大红灯笼,都并非为纸灯笼,而是上等木材制成的四方框架的宫灯。 “我去,没想到葛烨这小子家那么多有钱啊!乡绅啊!”齐卫楠看得是目瞪口呆,立住了脚步自言自语道。 “道长,您还愣在干嘛,快进来吧,寒舍简陋,还望您不要见怪。”花婶见身后人未跟来,回过了头,招了招手。 “不是吧花婶,就你们家这条件还叫简陋?那,那我家就成茅房了!”她回道,续而提出了疑问,“花婶,你家那么富有,是做什么的呀?” 此话一出,跟前的妇女只是微微一笑,轻手握住红门两侧的狮虎辅首推开,回着齐卫楠的话。 “道长,我家这哪能算得上富有,也就仅仅为住个四开套房,吃上些鲜活鱼虾,偶然穿几件绫罗绸缎罢了,说起能有今日的日子,还得多亏……” 话到此处,忽断了尾,花婶沉默了许久,由于背对众人,只能看见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不能见面上表情。 “还得多亏我家烨儿,自幼是聪慧脑袋,家中祖上一直是以做荷包为生业,到了他这一代,他便做了些改动,做起了胭脂水粉的生意。自他十岁时起,便独自去县城里摆摊叫卖了,而那些小姑娘又见他生的好看,做的脂粉又极好些,便都愿来我家摊上买,时间一长,也就在县城中买下了个铺子,生意越做越大,日子也跟着越过越好了,只是……只是没想到……去年国中强行征收壮丁,我的烨儿这样一个打架都不会的笨小子就这样到了沙场之上,为此……还断送了性命。” 花婶边揉着眼睛,边说着,明明刚才收回了泪儿,此刻又不停歇地钻了出来,声音也越发哽咽。 听到前半段时,齐卫楠本还在心中嘀咕这有钱人话的花式炫富,但越往下听,她的心中便越激几分波澜,特别是看到眼前啜泣的女子,所藏之事更是瞒不下去了,便将葛烨半死的事情一口气说了出来。 “花婶你别哭了!你家葛烨,没死!”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对于这突来的消息,她惊到难以置信,不禁嘴巴张得老大,好似那脸颊上的泪都被吓到冻结,悬在两颊,久久不敢落下。 。 第131章 盼念的奇迹 “我说,你家的葛烨,没有死,他只是丢了三魂,不过现在已找回了两魂,只差最后一魂,他便能重新回归正常人身份了。” “这,这是真的吗?!我的烨儿还有活的生机?!”花婶听后,急急忙忙迈下石阶朝齐卫楠奔来,险些摔了个大跟头。 她将被泪浸湿粘在脸上的发丝向后随意一扒,半展笑意,激动到不能自已“你真的没有骗我?” “我定是不会以这种事来开玩笑的!”齐卫楠答道。 但花婶这次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握的齐卫楠好生不自在,却又拿她没辙,只得强颜欢笑着,边说边奋力向外抽手,奈何女人有着一股子蛮劲,怎么抽都抽不开来。 “花婶,咱先进去吧,这给你亲自见到你家宝贝儿子,你也才会放心。” 经齐卫楠那么一说,花婶才松开了手,赔了个笑脸,连忙带着他们几人进了宅院。 这葛家宅院,不仅外表气派豪迈,尽现雍容华贵,里屋更是富丽堂皇,光是正厅四角梁柱上镶嵌的饰品,就足以熌灼人的眼。 “我去,葛烨这小子家也太有钱了吧!” 自打进了府中,齐卫楠的眼睛就没合上过,嘴也张得老大,感觉眼前每一件物品都额外新奇,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德行让同行的青袍不经感到几分丢人。 “齐卫楠,好歹你也算是个正派名门之后,能不能把你嘴合上,大惊小怪的样,怪丢人的!”青袍暗自戳了戳她的胳膊,手捂住嘴朝她小声而道。 见自己这没见过世面的丢人模样被青袍发现,还直接了当地说了出来,齐卫楠自然是不得,伸手就往青袍的腰上扭了几圈,疼的他直叫唤。 “这位道长,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身体哪儿不舒服?”于众人前方的花婶听后,忙扭过头询问,生怕是出了什么事,青袍见状,为保全自己面子,连忙憨笑着应付,岔开了话题,“没事,花婶,既然到了屋中,那我们这就将您的儿子带出来给您!” 说完,他便朝屋外拉泔水车的生一使了个眼神,不一会功夫,就将泔水桶里的葛烨抱了出来。 只是,葛烨这家伙在泔水桶里待了好长一会,已是十分“入味”了,才出桶的一刹那,那股子“飘香”便四溢起整个庭院。 “我的烨儿啊!”花婶连忙小跑上前,就在快靠近他时,味侵鼻来,忍不住捏起了鼻子,“烨儿啊,不是娘嫌你,只是你这味,都快赛过你王叔家卖的臭豆腐了!” 这花婶,倒是个风趣幽默的人,话一出口,逗得所在之人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而她也跟着一起笑了笑,猛然屏住一口气,走到躺在地上的葛烨身旁,拍了拍他的脸,但却许久都没反应,这会,心中又起担忧。 “道长啊,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您不是说我家这臭小子没死吗,怎么任凭我怎么打,他都不醒啊?” “呃……这个嘛”齐卫楠挠着后脑勺,眼睛上下转着思索该用以何种借口来搪塞,毕竟葛烨是被她亲手打昏的,总不能实事求是的告诉他娘吧! 琢磨了好一会,终于想出一对策“哎呀,花婶您别急,保不准葛烨只是太激动晕过去了,我这就来将他唤醒。”才说完,齐卫楠便走到他身边,二话不说就是一铁拳,只闻一声哀嚎而起。 “啊——” “喏,花婶,这下不就醒了。”齐卫楠看向捂着肚子一秒坐起来的葛烨说道。 “好你个齐卫楠!你不是个……唔唔!”葛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好好问候问候这臭丫头,莫名其妙把自己打晕丢进熏死人的泔水桶中不说,这会又给他来了一记铁拳! 你以为我的身子是钢筋铁板做的啊! 可齐卫楠早就预料到,葛烨这家伙醒来定会将她曾做的事一一抖出来,便早就做足了准备,才不会给他来解释的机会。 要说她这小丫头也是厉害,伶牙俐齿得很,不是个省油的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 但花婶意识到葛烨好似想要说些什么,便发了问“道长啊,好像烨儿有什么话想要说,您为何要捂住他的嘴啊?” 齐卫楠若有所思地想了会,招了招手,将花婶唤到自己跟前,捂住嘴巴爬到她耳边细语。 “花婶呐,您这是有所不知啊,如今葛烨虽已是寻回了两魂,但尚处于魂与体融洽阶段,魂神不稳,一路上啊可没少疯言疯语。” 说到这她更加压低了音量“甚至还说要杀了国主,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呢!您看呐,若是我刚才不捂着他的嘴,他再次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且被有心之人听去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许是这家伙语言表现能力太强,说得就好像真的一样,连她自己都快信了去,更别提花婶了。 她虽是过上了这富人日子,但毕竟就是一介乡野村妇,听到齐卫楠那么一说,简直就是吓破了胆,捂住自己的脖颈过了好阵才颤抖地回答。 “是……是……齐道长说得对……那咱也别愣着了……快跟我进里屋里去。” 说完,她便走到前方领着头,而葛烨也被齐卫楠捂着嘴巴一同而去。 路上,趁着花婶没注意之际,齐卫楠凑到葛烨耳边说道“好你个姓葛的,刚是想告我状是吧?小爷在这给你下最后通牒,你若是敢将这路上小爷对你做的事都抖给你娘听,那,小爷也会让你付出代价的!你最好乖乖老实一点,知道不!” 她边说还边拧紧了他一侧胳膊,却又因嘴被捂住唤不出声来。 最终,葛烨屈服于她的淫威下,只得乖乖点了头,而齐卫楠见他老实服从了,也才松开了捂住他口的嘴。 只不过,手松开的那一刹那,那股子“幽香”也跟着沾上了这只芊芊玉手,味道熏得齐卫楠肚里一阵翻腾蹈海。 到里屋中后,花婶第一件事就是将房门紧锁,围绕着葛烨上下左右打量了个便,确定眼前人的确是自己“死而复生”的孩子时,忍不住泫然泪下,泪浸衣裳。 眼前此景,并不比生离死别来的要潸然泪目,反而情绪还越发复杂几分。 想必这一幕,是花婶梦深处时常萦绕的奢想,亦是日日月月盼念的奇迹。 。 第132章 误闯浴屋 母子二人互诉衷肠后,才依依不舍地互相擦去泪儿。 而花婶为了感谢齐卫楠救了葛烨的半条命,不仅给了她比双倍的银两,还盛情邀请他们几人饱餐了一顿珍馐美馔,还真是逍遥快活赛神仙。 饱餐之后,齐卫楠便打算即刻启程前往月空盟,将乾坤袋中所收的那具会变幻之术的活死人交给月空盟的长老们,顺便再讨要些赏金。 可就在她带着生一青袍打算离桌而去时,跟前的花婶突然“砰”地一声跪在地上,二话不说直接就是给齐卫楠磕起了响头。 一两个响头砸下去,额间就溢出了一抹赤红,快速向下滑去,映满了半张脸。 “娘!你这是干嘛啊!快起来啊!”葛烨见状,急忙一个踉跄跑到她的面前,伸手就要将她扶起,但她只是手肘一使劲,将葛烨狠狠推到了身后。 “齐道长,我知道我怎么做很自私,按理来说您已经没有任何责任再为我的烨儿负责了,但身为一个母亲,怎能看着自己的孩儿这样不人不鬼呢?您都说了,如今烨儿只差一窍魂灵,但我和他爹只是一介白丁,大字都不识几个,更别提您们道法魂魄之事了,而如今我所认识的道长,只有您一个,您也是唯一能帮我们的人了!实在不行,若是拿我的魂换烨儿的魂,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边说,边又磕了起来,且一次声响都比一次大,染红了地上绒毯。 “娘!您别这么说!孩儿求您,您快别磕了!” “行了行了,你们这不明摆着道德勒索嘛!”齐卫楠环起胳膊,走到花婶跟前,紧蹙眉头。 我们这一路上本就是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地过来的,幸是没遇上月空盟的人,若是倒霉些遇上了,保不准葛烨这小子早就一命呜呼了。 而如今,他娘又要将他托付给我,这不明摆着狼入虎口,亲自将这家伙送去给月空盟那群人手中吗! 齐卫楠为难极了,胡乱挠着头发越想心中越发烦躁,不过下一秒又忽换神情,摇头晃脑地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恢复了方才的平静样子,晃晃悠悠地说出心中所想“要我带着他替他寻回最后一窍魂魄,也不是不可之事,只是也不知这最后一魂究竟跑到了哪儿,咱宁云国又国土辽阔,地大物博,实在不知到猴年马月才寻得来,且这一路上,吃喝拉撒,都得费好许银两……” “齐道长,你别说了,花婶知道您什么意思,您看吧这一百两银子够不够了?”还没等齐卫楠兜完圈子,花婶就直截了当地戳破。 可这笔数字才脱口而出,下一秒齐卫楠便惊得张大了口,心底钻上一股热流直窜大脑,还好身旁有生一扶着,不然可就真晕过去了。 “一百两?!”齐卫楠定了定神,重复了便。 但未料花婶误以为是她嫌弃这笔数额太少,便咬了咬牙、跺了跺脚,转身走到身后一木柜旁,从中取出一沉甸甸的大木箱子,将它抱到齐卫楠眼前。 “齐道长,您看这些够不够了,这都是自打家中富裕起来平日里日积月累攒下的银子,若是这些还不够,那我这就去把家中房契、田契都当了去,您等着我!” 花婶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子,压根没听齐卫楠的回答,就要去寻藏着的房契田契,而齐卫楠见状,急忙拉住了她的胳膊,阻止了住。 “花婶呐,我话都没说完呢,您莫着急嘛!我的意思是一百两银子实在是太多了,我用不了那么多,您只需给我二十两银子就够了。” 要说这齐卫楠倒也不是个贪得无厌的人,生一和青袍本以为她会趁机敲诈一笔,没想到这家伙竟只要二十两银子,多一分都不愿,算是打破了一直以来他们对她固有的看法。 而花婶说不过齐卫楠,最终被她说服了去。 就这样,葛烨再一次被托付给了齐卫楠,不过用齐卫楠自己的话来说则是这个色胚,又一次赖上小爷了,不是看在你娘的份上,鬼才帮你! 不过其中应该也掺杂了金钱的诱惑吧? 事情谈妥后,齐卫楠本是打算就此离开的,可奈何花婶千般挽留,终是答允在她家留宿一晚。 不过这样也好,总算是可以洗个热乎澡,除除身上被葛烨沾染上的那股子泔水味。 要说这葛烨家真不是一般人家,光是浴屋就有两间。于是乎,齐卫楠便抢在生一青袍两人前面,独霸了一间浴屋。 听花婶说,她家这浴屋一间是专属于她的,一间是葛烨和他老爹的,在这关头,齐卫楠再次犯了难。 这浴屋自然是去女浴中更为舒坦些,去男浴总是心里膈应着,别扭得很,但目前知晓她真正身份的只有生一、青袍,以及那位偷看过她睡觉的色胚,花婶并未知晓。 再加上齐卫楠对于她自己的真实身份一直是一个心结,只想这世间知道自己女儿身的人越少越好,思来顾去,还是硬着头皮进了男浴。 不过自打她进去的第一秒起,浑身的鸡皮疙瘩就沿着胳膊起到了手肘,齐卫楠盯着一旁冒着热气的几个水桶和水瓢,犹豫许久后,才缓缓卸下了外裳。 可就当薄缕丝衣堆落玉足旁,身子只着暖粉肚兜时,屋门忽“嘎吱”作了声响。 此时,齐卫楠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僵直在原地足有几秒的时间,待回过神来,忙高喊出一声尖叫,双手交叉护在身前,忙钻去屏风下躲着,拿起凳椅上摆放的衣袍匆忙系上。 “我……我什么也没看见!”不仅是她吓蒙了神,就连这推门而入之人也吓得不轻,边磕磕绊绊解释着,边弯下身子去捡摔落到地上的换洗衣物。 但就在这弯腰的一会功夫,再抬起头来,便是一双小脚朝他脸踢来“去死吧!你个王八蛋!竟敢偷看小爷沐浴!今儿你的眼珠子别想要了!” “你听我……” “鬼才听你这个色胚的解释!你卑鄙无耻下流!” 齐卫楠不给葛烨任何解释的机会,一手紧紧捏住身上披盖的衣物,一手击打上他的肚子。 直把他打飞到浴屋的最右方,身子扑去带下几个脸盆跌落地板叮当作响时才停了手。 葛烨忍着身上疼痛,捂住胸口背靠墙面一点点挪起身子,见身前人又要向他出招,连忙抱着头弯下了身“大姐!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怎会预料得到你一个女儿身会有来男浴屋沐浴的癖好!” “那你意思是怪我咯?你个混蛋!你是吓了眼吗,来之前没看到这屋里亮着灯吗!”齐卫楠不听信他的说辞,反而是越发愤怒,小脸已是红透。 “我娘把两间浴屋都装上了热水,灯盏也都是燃着的,再加上这屋中一点水声也没有,所以我压根猜不到你在里面啊!更何况……” 葛烨本还想接着说下去的,但这时双眼碰巧对上了齐卫楠的眼,才发现她眼眶已是湿润,足像一只红眼白兔,清澈水汪的眼中都能倒出自己的模样。 “你,你别哭啊!”他有些慌了神,从小长到大,都是女孩子把他惹哭的份,这次还是人生头一遭自己把女孩儿惹哭了。 可却不料这句话彻底搞垮了身前小人儿的底线。 “小爷,小爷才不会哭!小爷这辈子都没掉过眼泪!” 齐卫楠别过头去,粗鲁地擦拭着眼眶,但这泪腺就似崩了般,越擦流出的越多。 “哎,哎你别哭了,是我混蛋,都是我错,若是你打我你能开心些,我随你怎么打都成。” 眼看齐卫楠哭的愈发伤心,葛烨一时没了办法,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中踱来踱去。 而这会的齐卫楠,露出了最小姑娘的一面,什么坚强外壳、倔强不屈的性子,都被她甩到了身后,抱着身子哇哇大哭起来。 。 第133章 娶了她 葛烨虽不懂女孩,但他也曾读过不少书籍,听过不少人事,自然是明白“贞洁”两字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性。 是否守身如玉、恪守女德,是自古以来衡量一个女子的标尺,而如今这番,她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被葛烨这么看了去,是何等严峻之事! 也难怪一向故作坚强的齐卫楠,断去了最后一根紧绷的弦,泪如瓢泼大雨般,湿透了三千青丝。 “既然你不打我,那我就自己来!”才说完,葛烨便动起了手,好似脸上这张皮是仇家的一样,手下不留一点点情,每一巴掌都刷的极响。 齐卫楠听到这声响,抬起了浸湿的睫,微微露出一道缝隙,眼见葛烨已是被他自己扇成了猪脸,鼻孔中往外冒着粘稠的血液。 正当她想开口阻止他时,花婶冲了进来“这是怎么了!大惊大囔的!”但在看清眼前情况时,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手中握着的扫帚也掉落至地,发出沉闷的一声撞击。 待她反应过来时,连忙几步走上前,脱下自己外裳将齐卫楠裹得严严实实搂在怀里,严声呵斥着她那鼻青脸肿的儿。 “你个臭小子!去军营里一年,就和那群莽汉学会耍流氓了?!偷看姑娘沐浴?我怎就生了你那么个混球小子!” 花婶那么一说,齐卫楠才听出话中意,感情花婶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她这么想着,便连忙止住了眼,扭过头问着气得发抖的女人“谁和你说,小爷是女儿身了!” “小姑娘,你就别装了,自打花婶第一次打量你的时候就发现了,谁家男儿郎身材这般瘦小,再加上之后摸过你的手,细腻的和个白豆腐似的,大老爷们哪来这种葱白玉手啊!” 花婶回应着她的疑问,不过下一秒则是将她放在地上,气冲冲走上前,二话不说,直接给了葛烨一巴掌“你个小兔崽子!你可知,名节对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如今你偷看了人家姑娘,你让她颜面往哪儿搁!” 葛烨长那么大,向来最怕他的娘,被他娘那么一打,既委屈又觉得自己活该,捂着那火辣辣的脸庞,许久才敢抬起头“娘,您听我说,我真不是故意的,是因为……” “行了,别给我在这找借口了,说吧,你打不打算对人姑娘负责吧!”花婶的一出话搞的葛烨有些懵,再加上如今控制情感的第三魂幽精尚未归体,更是听不懂他娘的意思,便重复道,“负责?” “对啊,你还想赖账啊?定是要负责的!” “那娘,这,这要怎么负责啊?” “怎么负责!娶她当老婆啊!不然还能怎么负责?” “什么?!当老婆?!”齐卫楠和葛烨二人同时喊出了口,被花婶这话惊到目瞪口呆。 “对啊,这是最好、也是唯一的方法了。”花婶假装无奈摊开了手,实则心里乐呵得很。 自打她见了齐卫楠的第一眼起,便觉得这小姑娘生的额外俊俏,虽嘴巴欠了些,老说些不中听的话,但心底善良得很,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再加上观察了她和自己儿子的相处,活脱脱就是一对欢喜冤家嘛,本还在心里猜想,若是这两人能走到一块去,也是件好事,却没料到,这好事那么快就撞上门来了,自然是能撮合就撮合咯。 不过这事,闭着眼睛想都知道,葛烨和齐卫楠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要我嫁/娶他(她)门都没有!”他俩异口同声回答的样子,倒是有几分默契。 花婶还来不及偷乐一会,就被他二人反驳的声音搞得震耳欲聋“哎哟,两位祖宗,你俩嗓门那么大,生怕刺不穿我的耳是吗?”她呲嘴抱怨,手轻柔着耳朵眼。 不过转瞬间,花婶的脑袋瓜中又冒出了新点子,眼睛左右瞟了瞟气愤中的两人“好啦,又没让你俩原地成婚,看你们那嘴都能挂茶壶了。” 随后她又立马变了个脸色,手指向葛烨勃然大怒道“你个混账小子,还不给老娘出去!还想盯着人家姑娘看啊?” 经花婶那么一说,齐卫楠才注意到自己的衣冠不整,虽说上身已经包裹的紧实,但衣袍仅盖过膝盖,一双柔白颀长的秀腿暴露在视眼所及处。 尽管再如何努力遮掩,那一抹雪白也晃得耀眼。 “是,是……”葛烨见状,急忙将稍作停留在齐卫楠身上的眼神挪开,于屋中四方之间迅速转移着,不知道该往哪儿安放,只得速速允答道,埋着头走出了屋门。 这笨家伙,由于头埋的太低,开门时还门框狠狠砸了脑袋,本就魂魄尚未安定,如今再那么一撞,怕是要更呆傻三分。 花婶目光追随着他,只得雕花窗纸上倒映的人影远去,她才收回了眼神,侧过头来,看向地面上的齐卫楠。 “齐道长,都怪我没管教好这个臭小子,竟让他对您做了这般不敬的行为,我代他向您赔罪了!” 话毕,花婶就再次两膝着地,要向齐卫楠磕头道歉,齐卫楠见此状,连忙拉住她的胳膊制止了住“花婶,您别这样,快起来,其实,其实葛烨,他,他他也不是存心。” 一提及葛烨的名字,齐卫楠就下意识结巴,这个小细节被花婶看得一清二楚“齐道长呐,你和花婶说实话,你对我家那混蛋小子,真就没一点感觉?” “这,这怎么可能!鬼,鬼才会对他有感觉!他,就是个混蛋!” 花婶忽然问的这个问题,直叫齐卫楠措手不及,不仅扣着手指心神不宁,且说话都结结巴巴,明眼人都看出其中必有蹊跷。 更何况花婶有个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娘亲,自幼耳濡目染下也习得一些撮合姻缘的本领,齐卫楠和葛烨这两家伙,定是互有好感的。 “行吧,齐道长,您不怪罪我儿就行,那您穿穿衣服,我带您过去女浴那边洗吧。”花婶笑回。 随后,齐卫楠收拾整理了下自己的衣冠,便随着花婶到女浴中去了,总算是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 但一想到自己仅穿肚兜的模样被葛烨看了去,就是一阵心烦意乱,特别是回想起花婶说要让葛烨娶了她时,心中更是激起谈不上来的莫名情绪。 这一夜,齐卫楠无心睡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眠,明明都知那荒唐之事是不可能的。 但不知为何,心底竟还会有丝丝的。 期待。 。 第134章 吃瓜三人组 第二日清早,雄鸡才把天明叫,齐卫楠就爬起了身。 要说这富人家的床榻就是要比沿路上睡的草棚、稻草丛要惬意的多,舒服的都让齐卫楠有些舍不得走了。 “这一觉睡起来,真是浑身气爽,拳头都充满了打人的干劲呢!” 齐卫楠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自语着,在简单梳洗完毕后,便亲自上门叫醒了生一和青袍。 却不料敲了半天,他俩的屋中都无人应答,情急之下,齐卫楠便一脚踹开了门,只见被褥整齐如初,放眼望去空无一人。 齐卫楠有些急了,便叫醒了花婶,以及她的冤家葛烨。 几人在葛家上上下下寻了好会,终寻到了丢失的两人,只见他二人手中怀抱着陶瓦美酒,互相倚靠着,嘴巴还不停吧唧着,似是在梦里得了什么山珍海味吃。 问也不用问便知晓,这两个家伙肯定是昨儿沐浴完后,又偷偷跑去葛家酒窖里偷酒喝去了。 “好啊你们俩,竟敢偷酒喝!”齐卫楠几步上前,左右手同时开工,拧着他俩的耳朵似拎兔崽子般拎了起来。 而这忽来的疼痛,也使本还醉如烂泥的生一和青袍顿时清醒,比用冷水泼还来得有效些。 “哎呦!轻点!” “我怕劲小了,你们两人酒醒不来啊!”齐卫楠压根不去看他俩痛到扭曲的表情,反而是加大了手上的劲,最后是花婶看不下去这“血腥”场面,替他俩开了口。 “既然是齐道长的朋友,喝一些也无妨,这都是家中自个酿的酒,若是喜欢,不妨带上几壶酒路上喝。” 生一和青袍并不是像他师父那种无酒不欢的人,若不是花婶酿的这几坛酒实在醇香,也不至于丢了神仙尊严,半夜跑到人家酒窖里来偷喝,既然花婶主动提出赠酒,那自然是不能放过这宝贵机会了。 两人不禁在心中吟起了诗莫道酒香不消魂,只叹未尝葛家酒。 他俩忙接道“好啊好啊!真是多谢花婶了。” 可没想,又挨了齐卫楠一拳头“好什么好!还要不要点脸了!”不过才说完,她便转过了头,笑得比两小仙童还灿烂,换了一套说辞。 “不过既然是花婶要送,这盛情难却,我们收下几坛便是。” 不仅生一青袍馋这一口酒,齐卫楠也是钟意得不行,光是这酒香就溢满了整个酒窖四方,猛吸一口,好像都快被甜醉了般,骨架都软了去。 所以呀,在听到花婶赠酒的消息后,齐卫楠便一口答应了下,发挥出十足的“不要脸”精神。 随后,花婶便大大方方地抬出十坛美酒赠与了他们,还花钱购来香车宝马作为他们出行的车骑。 “哇!花婶,您也忒大手笔了!这马车通体丝绸包裹,还镶嵌几颗珍珠翡翠,也太惹人注目了,这沿路上保不准会遭山匪盯上,您看不如我把这些丝绸、宝石给它卸了?这样安妥些。” 齐卫楠用手顺着那匹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的白駥马,眼睛时不时地瞥向顶上车。 “哎呦,还是齐道长有远见,瞧我这榆木脑袋!”花婶轻敲了下自己额头,“那就按你说的办就成!” “好。”齐卫楠点了点头,刚唤来生一和青袍让他们搭把手,就被花婶遏止而住,“哎!不用劳烦二位了,拆东西这种体力活,让我家烨儿来就行,他呀,从小身上就有一股子蛮劲,力大得很!” “娘!我……” “你什么你,还不快去帮齐道长!”花婶不给他坦白的机会,直接将他推到齐卫楠跟前,力道用得猛,险些贴到齐卫楠身上。 葛烨挠着头,实在不明白他娘是何用意,明明知道他向来身子骨弱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唯有脑子灵活些,却还故意让他来帮齐卫楠的忙。 可就在发呆寻思之际,面前的母老虎又发了威“喂!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干活呀!” “噢——”葛烨拉了个长音,十分不悦地踏上车轼,手脚不是很灵活地拆卸着马上车装点之物。 身前两人忙活得满头大汗,身后三人围成一团笑得一个比一个“奸诈”。 “哎,你俩看,这齐道长和我家烨儿,是不是很有夫妻相?若是能结为夫妻,那该多好。”花婶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瓜子捧在手心,边嗑边说。 而生一和青袍也是吃跟着吃起了瓜子,看起马车上两人“花婶,您说巧不巧,咱们想一块去了!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呐!” 青袍拍手应和着,逗得花婶笑得花枝乱颤“哎呀,您们可就别折煞我了,你们是英雄,我就是一介莽妇,配不上这句话。” “哎!花婶,您这话就不对了,您听说过一句话吧?叫‘行行出状元,各路出英雄’,您看您在酿酒技术方面这般高超,称得上是这一行的顶尖高手,称呼您为酿酒西施,也不足为过吧!” 被伶牙俐齿的青袍一顿猛夸,花婶早就羞红了脸,乐得是合不拢嘴“不妨告诉你们,我年轻时,还真有人这样称呼过我呢!” 就在三人唠起了家常后不久,齐卫楠和葛烨这边也将马车收拾完毕了,果然,这人靠衣衫马靠鞍,被扒的精光后的马车,顿时档次下了几层。 “青龙白虎,你们还在那说啥呢,不帮忙就算了,竟还悠闲到吃瓜子!还不快过来,咱要出发了!” 齐卫楠叉起腰,对他俩人一顿吼,见状,他俩人不敢多停留,匆匆同花婶道了别就走到马车旁去了。 “花婶,那我们走了。”齐卫楠朝她道了别。 “走吧,路上小心些啊!”花婶挥起帕巾,眼里含晶莹。 齐卫楠慎重点了点头,将葛烨同生一青袍三人赶到了马车内,坐到了前室上,一脚拱起,一脚随意塌下,手握紧了马缰,重重一挥,马蹄高抬,便扬长而去了。 一路上,青袍这家伙一直在啰嗦地叨叨,千方万计想让齐卫楠进来马车里坐着,让他和生一去驾车。 也不知道这家伙有当别人下属的癖好?累活也要抢着干? 殊不知,他只是想给齐卫楠和葛烨更多的独处空间,毕竟这刚冒起了的火星子,可不能再被吹灭了去。 但自打昨晚那事后,齐卫楠就不敢正眼打量葛烨了,甚至连靠近一些,都会感到呼吸不畅。 一定是因为太狠他,怕看到他那双眼睛会忍不住想挖去,为了阻止自己做错事才不敢面对他的,一定是这样! 她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说,实则是什么情况,旁眼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两个初冒芽尖的雨后嫩笋,在互相试探、成长、陪伴。 见齐卫楠这条不鱼不上钩,青袍有些扫兴,只得再钻回车厢内,朝葛烨下手。 “葛烨,我问你,昨儿你和齐卫楠咋地了,为何你和她今儿神情都不太对劲?”青袍将手搭放在葛烨肩膀,凑到他耳边问着。 一提起这事来,葛烨就不知该如何说起,半天嘴里吐不出一句话,最后还是被他给套路出来的。 “我娘……让我娶她为妻。” “我去!什么!那么速度!”话语出口,惊诧了青袍和生一两人。 不知何时,也从蔚蓝天际旁,飞来一对缠绵的喜鹊。 。 第135章 入穗央 此时,驾车的齐卫楠也听到了马车中传出的动静,紧忙双手紧扯回缰绳,一个急刹车搞得车厢中人身子向前倾斜。 “喂!你们在里面嘀嘀咕咕些什么呢!要是敢说小爷的坏话,信不信小爷一脚一个把你们踹下去!”她凶巴巴地问道。 “齐卫楠,你多虑了吧,谁稀得说你,突来一个急刹,差点没蹭到我英俊的脸庞!”青袍一手扒开帷帐,探出了身子在齐卫楠耳边抱怨着。 “切,看来树要皮人要脸这句话也不是那么准确。”她微微侧过脸暗地里讽着青袍,下一瞬则扬鞭一拍,忽又驾起了马车。 这下可真把青袍摔了个狗吃屎。 此行齐卫楠首要目的地是月空盟所在的穗央城,这穗央城向来神秘,因地处高寒地带,冻土常年不化,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银装素裹,所以又被世人称为“银城”。 但因穗央城植被稀疏,且土壤贫瘠,不适宜农作物生长,气候又暴虐至极,所以当地许多老百姓都跑到了他处另谋生计。 穗央城,也逐渐变为一个空心城,只有漫天遍野的雪花伴着留守居民在寒风中坚守,坚守着祖上留下来的故居。 这一路上,越往北走,放肆的狂风拍打在脸上的感觉就愈发冰冷,且越向穗央城驶去,人迹就越为罕至。 才入穗央城边界,天空中便纷纷然然落下了皑皑白雪,散落在齐卫楠的道帽上,不一会功夫,就融化为一滩冰水,渗透到帽里,冰湿头顶激起一阵寒意。 雪越下越大,白芒的天际同苍茫白雪融为一体,咆哮的凛风卷起地面上一些落雪迷住了齐卫楠的眼睛,咫尺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了。 “齐卫楠,你进来吧!你穿的单薄,更何况这雪下的那么大,别冻成冰块了,还是让我俩来驾车吧!” 生一见这张牙舞爪的狂风暴雪来的突然,担心的探出身去朝那瘦弱背影说道。 齐卫楠见自己眼睛被迷的有些疼痛,一时半会间也驾不了车了,只得答允了生一的提议,钻进了车厢里,由他们二人代替驾车。 可她才进去,下一秒就后悔了,自那晚的事后,他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气氛尴尬了许久后,是葛烨先破了僵局,只不过这家伙说出的话差点没让齐卫楠笑死过去。 “嗯……今日的天气真好啊……” “哈哈哈哈哈哈!大哥,你是浆糊脑袋吗?寒暄只会一个套路吗?”齐卫楠笑得前仰后翻,手不自觉地捶上了葛烨的大腿,“您老把眼睁开看看,外面那是什么天气!” “我,我本来就不是特别会说话,你莫要取笑我了!”葛烨被她说的十分不好意思,又微微蹙起眉头,“还有,你笑能不能捶你自己的腿!我腿都快被你捶的没知觉了!” 他那么一说,齐卫楠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收回了手,脸上的笑意也顺然落下,挪动身子坐到了离他最远的地方。 “那个,应该一会就能进穗央城了,到时小爷先把你安排在城中客栈,待我们把急事处理完,再带你去找你的最后一窍魂魄。”她摸着自己红透的耳垂,眼睛不敢对视上葛烨。 葛烨听罢,乖巧的点了点头,这时,车厢里又恢复到了刚才那般死一样的沉寂。 不知行了多久,马车突停了下来,前室处传来青袍的声音“齐卫楠,咱好像到了!” “是吗!那么大的风雪都能走出来,不愧是我的小弟们,大哥今晚请你们吃肉!”齐卫楠一听,激动地从车厢里窜了出来,边说边拍着他俩的脑袋。 说完,她抬眼望去,只见城门已是被厚重的雪层遮掩,勉强只能看见一个“穗”字,其余两字都被遮挡住了。 “嘶!真冷!”齐卫楠身体才与这冷空气相触碰,便觉自四肢带起的凉意席卷了全身,好似流动的血脉都快被冻结上。 “你,你还知冷,你看看我俩,都,都冻成冰渣子了。”生一和青袍转过头,好看的脸庞都被冻红,特别是鼻头,红得似被人打了一拳般,身上披盖着的白雪压低了半个肩头。 穗央之冷,非可用言语概括,雪虐风饕的恶劣天气下,实在是让人觉得冷得发颤,透骨奇寒遍布每一处毛孔。 但呼啸的北风并不会因担忧冻坏了人的身子而温柔几分,反而是更鼓大了腮帮子往外吹吐着寒气,这阵寒,格外刺骨。 “呼!这的确是冻得伤人,咱快进城吧,买几件袄子穿穿,不然在这一天下来,骨头都得冻坏掉。”齐卫楠双手搓着哈气打暖,同他们说道。 随后,生一青袍便驾车驶进了穗央城。 此时正值晌午时分,应是热闹时候,可街边的商铺基本都是紧掩着店门,摆摊的小商小贩更是少见,寂寥无声,唯有“咻咻”呜咽着的风夹杂着雪花铺满了街道。 走了好一段路,勉强见几家开着的铺子,一家布庄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一行人连忙将马栓到一棵佝偻的枯叶树上,几步走进店内。 “呦!几位道长,要买点什么?”抱着手炉取暖的掌柜见冷清的铺子来了客人,连忙从摇椅上弹跳而起,笑出几层肉褶子走到他们身前。 齐卫楠盯着那掌柜打量了许久,又扭过头左右顾望着整齐摆放在两旁木柜子上展示的布匹,以及悬挂在墙壁上的成品衣。 清一色全是裘皮大衣,毛茸茸的外袍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打心底里燃起暖意。 而这掌柜的又很会吆喝生意,顺着齐卫楠的眼神就看出来了她心中所需,百般奉承道“哎呦,这位道长,好眼光啊,您现在看的那件可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狐白裘,这狐裘大衣啊,本就是皮草中的上等货,暖和不说,还轻盈得很!” 没等齐卫楠回话呢,这掌柜就连忙唤来店中小二“小二,跑哪去了,不知道店里来客人了?!还不赶快把那件狐白裘拿下来给贵客看一看!” “是,掌柜!”小二连忙捧手允答,似阵风般嗖地一下就将那件挂着的狐裘拿了下来递到掌柜的手里。 见状,掌柜也连忙将那件狐白裘呈送至齐卫楠手中“道长,您摸摸,这皮毛,柔暖光滑,这色泽,白如皑雪,这质感,轻盈不厚重。” 齐卫楠顺着摸了摸,果然舒服得很,又颠了颠它的重量,果然和这掌柜的说的一样,轻盈如鹅羽,真是一件上好的皮裘。 “还真挺不错,掌柜的,这狐裘卖多少啊?” 见上了笔大买卖,那掌柜更是笑得眉飞色舞“道长,您看呐,这狐白裘既然是我们小店镇店之宝,在价格上定要有那么一点点小贵。”他嘴上说着,手里捏起了一段距离。 齐卫楠瞟了眼他大拇指和食指间的那道小缝隙,不屑地“切”了一声,盘起手说“你就别磨磨叽叽了,多少钱,你开个价就是。” “道长果然是性情中人,豪爽!”掌柜朝她竖起了大拇指,接着说出一笔惊天数额,“不多不少,五十两。” 听到这数额,别说齐卫楠了,就连一旁喝茶水的青袍几人都惊喷出一口水。 。 第136章 议价之王 这和一丢丢贵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好吧!都够自己赶尸钱的一半了! 齐卫楠怒冲冲地将手中狐裘一把甩到桌上,呵斥起眼前人来。 “我去!好你个奸商,看我们是打外地来的,就宰人呐?别以为小爷我好欺负,小爷可不傻,在你们这天寒地冻的地方,裘衣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小爷一路上见到的人,谁不是穿裘衣啊?” 掌柜的被她说的一时间无话反驳,眉头都皱得紧紧的,但见齐卫楠一行人转身就要走出布庄,紧忙伸出手叫住。 “哎哎哎,道长们请留步,这价格好商量,四十两怎么样,小的是看您们都是修道高人,才让到这个价位的,不然换作别人……” “行了,别说了,十两银子,不能再多,再加上这三件一起,四件裘衣二十两。” 齐卫楠都不听掌柜的拍完马屁,就直接给他来了个霹雳,不仅将价直接砍到了十两银子,还指向墙壁上所挂着的另外三件皮裘。 此话一出,掌柜的差点没当地晕了过去,幸是有店小二扶着,“掌柜,掌柜!您没事吧?”店小二掐着他的人中,才把他唤了回来。 掌柜深呼了几口气,调整了急促的呼吸频率,在店小二的搀扶下立起身来,努力抑制着内心想要问候齐卫楠全家的冲动,挤出僵硬的职业假笑。 “道长啊,砍价也不带您这样的啊,您看呐,我这些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皮草,就打您刚才指的那三件来说,那可都为羊皮所制而成的,光是一件,就价值二十两银子,您给的那价啊,实在是……实在是太黑了些吧!” 齐卫楠听他那么说,觉得自己给的价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夸张了,思来想去,决定退一步“那这样吧,咱俩各退一步,你就说吧,这四件,你最低能给我到多少。” “这……那您等我算一算。”掌柜的将那小二拉过去,两人不知道背地里在盘算些什么,好阵子后才转过身来。 这掌柜的似做了很大的割舍般,颤抖地伸出一个巴掌“那就一共五十两银子吧,道长呐,我这真的已经是最低价了,按照原定的价,您要是想买走这四件,没有个一百一十两银子是绝对买不到的,您看,如今我都给您便宜了整整六十两了,逛遍整座穗央城,都找不出比我家还低的价格了啊!” 他说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都把齐卫楠身边的几个笨家伙感动了,但对于砍价之王的齐卫楠来说。 这价格还是太黑了些啊!五十两银子都够她一整年吃香的喝辣的了。 “不行实在太高了,二十一两银子,不能在议!” “五十两,真不能少了!” “那就二十二两。” “五十两!” “二十三两!” “五十两,少一分不卖!” 齐卫楠哼了一声,一脚踮地“哎呦呵,掌柜的,你还挺有原则,咬定五十不放松啊!那我也原则一点,死咬二十两不放,不干我们就走了,您慢慢等拿五十两来买的贵人吧。” 说完,齐卫楠便带着几人跨出了店门,打算朝马车方向走去。 而这时,掌柜跟在脚后追了出来“道长们,别走,别走啊!二十两就二十两吧!” 齐卫楠轻勾起一侧嘴角,满意一笑,不过下一瞬又恢复到那张臭脸,转过身来“掌柜的,你看早些时候这样决定不就好了,省得我们双方浪费口舌。”接着朝葛烨三人招招手,“走吧,小爷带你们穿裘皮大衣去咯。” 回到店中后,掌柜的含泪将那四件皮草递交给了齐卫楠,而齐卫楠看起来比他还要伤心几分,死死握着银两不愿松手,最后还是在店小二的拉扯下,才将银子拽了过来。 “你们三,吃我的喝我的还穿我的!待这事完了,我再好好和你们算账!” 她眼睁睁见这自己包里的银两飞到了别人的钱柜里,心疼的似被刀尖插,捶着无辜三人组泄气。 而就在这时,葛烨压根没顾及身上的痛,眼神飘到了齐卫楠手中握着的那件狐白裘上,望到出了神。 “干嘛!看什么看,这可是小爷自己的,才不会给你!”她这小气家伙,误以为是葛烨看上了她的皮裘,连忙胡乱就往身上一套,紧紧抱住自己防止被他抢了去。 但葛烨这会,居然没屈服于齐卫楠的淫威下,反而是铁青着脸,以命令的口吻对她说“把这件裘脱下给我!”边说还边动起了手,抚摸上了柔软的狐毛。 “好啊,葛烨,长本事了?胆儿挺大啊,不仅敢直接命令小爷,还对我动手动脚!” 齐卫楠气急败坏,一手握住葛烨的那双“咸猪手”,重重往后一扳,疼得他只求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好好看看这件狐裘!” “你看就看,为何还要摸!不是色胚,又是什么!” 葛烨在齐卫楠心中色胚的形象实在是太过于根深蒂固,以至于他做什么事,都会让她误认为在打不好的念头。 情急之下,葛烨只得将心中猜想一口气说了出来“那是因为我怀疑这件所谓的狐裘,其实是兔毛制成的!” 话一出口,掌柜和店小二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堪,下意识间手攥住衣角捏的生紧“我裘皮张在这穗央城卖了三十多年的裘衣了,祖祖辈辈经营下来的老字号,怎容你们这般诬蔑!你们也不去街坊邻里问问,谁不知道,我们家店铺卖的全是真材实料!怎会干鱼目混珠这种事!” 掌柜的说得急红了脸,嗓门嚎得怪大声,才说完话,就咳个不停。 但这套说辞并没能打消葛烨的疑虑,他再次示意了齐卫楠,而她也为了探清实情便把那件狐白裘大衣脱下,递给了葛烨。 葛烨拿过那件大衣后,先是用手顺着摸了个遍,后又轻轻拽了下上面的毛,才是简单一波弄,裘毛就掉落了好些,可把掌柜的急坏了。 “你,你这是做什么!再好的裘衣也经不住你这样摆弄!莫不是想自己弄坏了,再来敲诈于我?” 葛烨听后,只是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笑道“掌柜的,你那么着急作甚,我只是轻轻碰了碰,哪儿知您家的镇店之宝如此脆弱,掉了我一身的白毛。” 他拍去了身上绒毛,抬起头,一双眼变得犀利“要我说,你这根本不是什么狐皮大衣,是兔皮大衣才对吧?” 眼前两人一听,下意识向后倾斜了一步,抖了抖身子,摆起一副理直气壮的假样“你你你!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你有什么证据?” 要说这做了亏心事,就是连腰杆都挺不直,这掌柜虽说语调高昂,但肢体动作和神态,明显就是理亏时才会有的模样。 葛烨带着这件狐白裘,走到掌柜和店小二身前说“这狐皮和兔皮,在外行人看来,的确是很难分得清,不过所幸在下对这方面略懂一些,在下这有个猜想,给掌柜您说来听听,看看事情是否和我猜的大致相同。” 他卖了个关子,半晌后才接着将实情一一道出“我们之前第一次见到的,包括您让小二拿下来给我们看的那件,确实是一件货真价实的狐白裘,它的珍贵程度也完全值得五十两银子这个要价。不过对于您为何之后一次次改价,最后低到可以说是贱卖的程度,这点倒是让我有些疑惑,而就在刚才,我仔细看了看您递给齐道长的狐白裘后,发现它的手感不是狐狸毛应有的柔滑,而是柔软,毛也更为短一些,况且它的掉毛程度较为严重,压根不符合狐裘应有的紧实。” 话说到这,掌柜和店小二已是冒出了一头的冷汗,但嘴还在不停打哆嗦。 “所以,依我推断,应该是趁着我们出门的时候,掌柜的您嘱咐店小二,将这狐白裘换为兔皮大衣,二者于形、于质感方面大致相同,想蒙骗一个外地来的外行人,压根不是什么难事。再加上,兔皮大衣本就不是什么值钱货,一件兔皮加三件羊皮卖二十两,多多少少也能赚上那么几两银子,您说,在下猜的对不对?” 说完后,掌柜店小二直接是一屁股栽到了地上,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牙齿上下打架。 而一旁的齐卫楠和生一青袍,也是被他说的瞠目结舌。 没想到前些日子看起来又蠢又笨的二呆子,回了主要控制慧力的爽灵后,竟然能有如此敏锐度和观察力,难怪他能把家业做的如此之大,果然是生的一机灵脑子。 最后,掌柜的没有再接着辩解下去,默默承认了此事,还跪了下来恳求齐卫楠他们不要将他以假乱真的事说出去,不然他祖传的店铺就要毁在他的手中了。 齐卫楠几人倒也不是那种赶尽杀绝的人,只是稍微和他拿了几顶上好的绒毛帽及皮靴作为“封口费”事后,便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了。 想必这掌柜的打死也没想到,几天没有一门生意的清冷铺子今日迎来的人,不仅没给他带来半文钱的收益,反而是将真的狐白裘赔进去。 只不过在他们跨脚而出时,店小二注意到了一件颇为奇怪的事,他急忙退了退趴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的掌柜,颤抖着声音说道。 “掌柜的……您您您看……刚才识破我们的那个小子……他没有影子!” 掌柜被他的话下的一激灵,目光连忙追上,只见在微升的太阳照射下,拉长着三个人影。 唯独走在最后的那位少年脚下,没有一丝黑影。 。 第137章 吃干抹净 离了布庄后,齐卫楠他们便跨上了马车,接着向穗央城更里的位置驶去。 此时飞落的泠冽白雪下的弱了些,还有几丝微弱的阳打在身上,再加上有了一身御寒的装备,这无情的暴虐天气对他们所造成的阻碍也就少了几分。 视野可及处越发透亮,行驶的速度也愈快了。 而就在生一和青袍忙着趁暴雪再次席卷而来的功夫寻找住所时,车厢里的齐卫楠和葛烨终是能自在的谈天说地了。 那夜的尴尬,成为了彼此间不触碰的秘密。 “哎,虎子,你家不是卖荷包、卖胭脂水粉的嘛,你是为何会对皮草那么了解?”齐卫楠满意地摸着手感极佳的狐白裘,向葛烨问出了心底疑惑。 “什么虎子!这爹娘所给的名字,哪是容得你说改就改的。”葛烨虽聪慧,但在情商上是一根筋,将重点都放在齐卫楠给他的称号上了。 可想而知,用这种口气反驳女霸王的后果,自然是……免不了一顿狮吼。 “好你个王八蛋,我没叫你色胚就算给你面子了,你三魂皆无之时,小爷就是这样叫你的,如今回了两魂,就敢和我顶嘴了!”齐卫楠凑到他耳畔大吼,声音尖锐得直让葛烨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他连忙捂起耳朵,主动认错:“好好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下可以饶过我了吗?” “这还差不多,还算是有个小弟的样。”身旁抿起嘴笑了笑,用手肘撞了撞聂,“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葛烨倒也直爽,没拐弯子直接回答了她的疑问:“其实吧,我也不是那么确定,真只是一个猜想,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你也知道,我们葛家庄都是做生意的人,从事各行各业的都有,碰巧,儿时住山上老房子时,邻居家阿伯是个猎户,偶然会做点皮草生意,我也见过几次他所打的兽皮,就对这方面略有知晓。” 他解释完毕后,齐卫楠虽在脸上表现出不屑的神情,但在心里还是由衷地佩服他的观察力。 对葛烨的认识,也从“是一个绝世大笨蛋”变成了“是一个有脑子的笨蛋”。 两人还没聊多久,生一和青袍就“吁”地一声停住了马车:“葛烨,齐卫楠,这有个客栈,咱今晚现在这歇歇脚吧,顺便打听下月空盟所在何处。”青袍扒开帷帐一角探进半个脑袋同他们说道。 齐卫楠点点头,一行人便下了马车走进这家“朋来客栈”中。 这客栈大门倒是半开着,但走近一看却空无一人,用手在木桌上轻轻一擦,都能擦下半指的灰来,真是浪费了这不错的木料了。 “有人吗!有人吗!”齐卫楠昂起头就是一顿吼,唤了好几次后,终于有一曼妙女子扭着盈盈可握的腰杆从二楼走了下来。 “哎呦,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呢?”迎声走下一娉婷身姿。 这名女子,不像沿路所见的路人裹得和个熊似的,她只着一身略显单薄的梅红色棉衣,紧身的衣裳将她玲珑有致的躯体包裹的完美,呈现出不同于“男人婆”齐卫楠的魅惑姿态。 “住,住,住店。”生一只看了她一眼,便紧张得不行,结巴的样子惹得女子捂嘴轻笑,“那就请客官们随我来。” 女子向几人勾了勾手指头,转身拎起拖曳着的裙摆走上了楼。 风姿绰约的身躯直让身后的这几个男人不敢直视,这不,一不小心摔了个屁股蹲。 “哎呦——”走在最前的青袍一时没注意,踏了个空,身子往后一仰,牵带着生一和葛烨一齐摔到了楼梯口。 “摔死你们活该!”还没踏上楼梯的齐卫楠看着眼前三人,抛下了句狠话,又小声嘀咕着,“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身材稍微比我好了那么一丢丢。” “齐卫楠,你在那碎碎念什么呢,是不是在咒我们!”青袍揉着自己的屁股站起来,转过头来质问她,但她只是眼睛往上一撇,漫不经心地回答着,“没啊,我什么也没说啊!” 随后就给三人甩了个白眼,大步跨上楼梯而去了。 老板娘将他们带到了几间上好的厢房前,询问着他们的需求:“客官,这几间就是我们店里的上房了,您们是要开几间呢?” “当然是四间咯!”生一脱口而出,却乐得老板娘笑出了声。 她笑着笑着,无意间眼梢微抬看到了众人看她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连忙用丝绢捂住嘴:“客官您们真是大手笔!那小女子也给您们打个价,就收您们五十两银子吧。” “五十两?!住一晚上!你开黑店啊!你怎么不去抢来得更划算!” 齐卫楠差点没被这价格气到吐血,果然这穗央城没有游者前来游玩是有道理的,人均宰客! “哎呦,客官,我们这就是这价,若是您不满意,也可另寻别处。” 老板娘换了张脸,冷冰冰砸出几句话,转身就要送客,且还不忘附加道:“对了,整个方圆十里,这个点还在营业的客栈,也只有我们‘朋来’了。” 这老板娘所言不假,齐卫楠他们是走了好远的路才发现有那么一家尚在营业的店,况且这穗央城天黑的本就比他处早,气候又恶劣些,若是黑夜仍未能寻到住所,极有可能就迷失在风雪里了。 “谁说小爷们不住了!”齐卫楠一步迈到老板娘身前,底气十足的样子,但内心却在哗啦滴血,心疼她即将掏出腰包的银子。 “那那,我们开两间屋,能便宜到多少?”她摸着鼻子,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迎上老板娘的眼,生怕别人揭露了她的穷酸德行。 果然,和她预想的一样,此话才出口,这老板娘就给他们几人甩了个大白眼,本是娇柔的语调都变得尖锐粗犷:“四个人睡两间啊?我们一间屋子可只有一张床。” “有什么条例规定每个人必须开一间屋的吗?” “这……倒是没有”她被齐卫楠反驳的无言以对,叹了声气,“哎,行吧,那就给你们开两间,二十五两银子,不能再少,不然,您们就请回吧。” “那我们不住上房,换成一般的行不?” 老板娘环起手来轻笑一声,扭着那把水蛇腰自顾自下了楼:“不好意思,在咱们店里,都这个价,二十五两银子,您呀,爱住不住,我在下面柜台等您消息。” 这老板娘态度可比布庄的掌柜强硬多了,死活咬定这个价,怎般商讨都不让价,齐卫楠见状,只得含泪掏出二十五两银子。 没想到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竟一日之内的花销都比在国都大吃大喝半年花的还多,足让守财奴齐卫楠心疼上好阵子的了。 交完银两后,老板娘便给了他们两把钥匙,这房屋分配嘛,想都不用想便知。 肯定是齐卫楠自个享用一间,那三个吃她的用她的寄生虫定是挤一间屋子咯。 一夜下来,倒是也算休息的不错,舟车的劳累都少了一半,天才泛白,齐卫楠便将他们三人喊了起来,简单收拾了会,就下楼去了。 那老板娘也才刚从床榻上翻起来,耷拉着无精打采的眼皮走出闺房,正打算去后院厕屋时,好巧不巧被准备离店的齐卫楠一行人撞见。 “老板娘,起挺早啊。”齐卫楠对着身披大氅的女子说道。 “早……”老板娘随意应答了句,急匆着步子就要离开,却又被她叫住,“老板娘,那么着急要干嘛啊,我想向你打听个地,你知道月空盟该往哪去吗?” 齐卫楠边说着,边走上前来,绕到老板娘跟前,吓得老板娘连忙用大氅遮住自己的脸。 惨了惨了,怎么如此倒霉,如个厕的功夫都能和这群人撞上! 早知如此,老娘定是收拾打扮一番再出来,若是此时的这副样子被他们见了,那可就完蛋了! 此刻的她生怕自己真实模样被人撞见,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去。 “啊,你说月空盟啊,在穗央城出去的翁雪山上,出了朋来,一直向东走就是了,对了,到时会有个岔路口,记得往左边去。”齐卫楠转朝哪一个方向,老板娘也跟着扭朝那个方向。 不过她只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有几分古怪,并也没多去察看,心中问题得到了解答,便回头朝大门走去了。 老板娘见危机解除,刚放下遮挡的手,哪知齐卫楠那个家伙又杀回来了,幸是她反应快,不然真就被看光了。 “老板娘,我还有一事相求,就是吧,我这个小弟脑子不太好使,怕他跟着去会唐突了月空盟的长老们,我寻思着,让他在你这待上几日,不过他也不会白吃白住,你店里有什么脏话累活全丢给他就行,你看如何?” “行行行!你们快走吧!”齐卫楠本以为说服老板娘是件登天难事,却没想到进行的如此通顺,昨日还咄咄逼人的女人,此刻却如此豪爽? “那,那就谢过老板娘了。”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盯着背对着众人的女人,交代了葛烨几句后,便先行离开了。 只不过齐卫楠一路上都没想明白,这女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她晃着脑袋思索了许久,这时,一个不好的念头窜上了她的大脑…… 难不成,那女人看上葛烨那清秀的白豆腐了?要把他吃干抹净? 齐卫楠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愿回来之时,葛烨那倒霉蛋没遭遇“魔爪”。 第138章 岔路口 离了朋来客栈后,齐卫楠一行人便按照老板娘的指示,沿着东的方往前走。 齐卫楠本还担心这老板娘会不会告诉他们一个错的方位,但行驶的越远,所能感触到的灵气便越强,种种迹象告诉着她。 月空盟就是这个方向没错。 而这时,许久未露面的“一二三四五”们也齐刷刷探出了脑袋,飞着身子跑到马车外,大口大口吞吸着这一片天地灵气。 “你们几个家伙,每次小爷有难的时候都不见你们那么积极,但只要一到灵气充沛的地方,冒出来的速度比谁都快!” 她卷起一侧帷帐,朝纸人们说道,紧接嘱咐着:“别吃太多了!特别是你,小老四,属你最能吃!悠着点!” “知道啦,阿楠!”纸人们回过头,朝她抛下一句话,便昂起身子穿梭于朵朵棱角分明的雪花中,吸吞着圣灵朝气。 驾车的生一见到那几个“老家伙”不禁感叹道:“青袍啊,看到齐卫楠的这几个纸人,我就想起小猪了,那家伙保不准现在还睡大觉呢。” “哎,还真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命运却格外不同呦,咱们在凡间忙死忙活,又当媒人又得斩妖除魔,那死肥猫,却能在姻缘阁里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青袍刚说完这句话,远在天宫的小猪便打了两个喷嚏,好觉都被扰了去,拱起背来伸了个懒腰,又倒下去接着睡了。 走了莫约半个时辰,便到了翁雪山下,绵延不绝的雪山组成一道天然屏障,好似要将世间沉浮、喧闹都隔绝在外般。 零零落落的飞霰伴着茫茫之雪半掩住翁雪山的真容,不知缥缈云雾后遮挡的是何种壮观之景,只能大致知晓眼前银峰绝对是有着嶙峋万仞的险阻。 “齐卫楠,这雪山咱们要怎么上去啊?这些个修道之人,怎会想着把大本营建到这来!” 青袍唤出齐卫楠,她走出跳下马车遥观而去,观察了许久,怎么看这些巍巍冰峰,也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 “一二三四五!回来!”齐卫楠双手放在嘴边高呼到,喊了好会,才把几片不正经的老家伙唤回来,“你们飞高去看看,前面的雪山上是否有道馆之类的。” 她吩咐一下,五片纸人便争先恐后地朝翁雪山飞去,可刚靠近它一些,就被忽来的狂风卷回,重重摔到雪地里,费了好大劲才从中钻了出来。 “阿楠,这翁雪山十分有灵气,有雪山神庇佑,压根近不了它的身。”纸人们狼狈地飞回来,向齐卫楠禀告情况。 经他们这么一说,齐卫楠越发觉得蹊跷了,既然这是雪山神的老窝,自然是不会随随便便让凡人在这搭建房屋的。 再者,若是月空盟真建在翁雪山上,那么生活所需之物定是得靠马车运输,但这一路上来看,除了他们的的车轴印和马蹄印,没有别的多余的痕迹。 虽说也不排除被风雪掩盖了的可能性,不过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翁雪山可能不是月空盟所在之地。 那老板娘又为何要骗我们呢?或者说,她也只是听别人口头相传的,月空盟的具体所在她也并不清楚? 齐卫楠被这些接二连三的问题搞得一个头两个大,想来想去也没有好办法,眼见这翁雪山的雪是越下越大,再怎么耽误下去,还没找到月空盟入口呢,就先把小命给搭上了。 思来想去,便想让生一青袍调转了方向。 可就在折回去的路上时,碰巧撞见了一队马车,身后驮着几箱子的物品。 “走,咱们跟在他们身后。”她探出身,朝前座上的两人说道,虽说他二人不知此意为何,不过还是依旧照做了。 怎想这班人实在是谨慎,一个个精得和猴似的,眼看再这么跟踪下去,迟早会被发现,于是乎,齐卫楠便停止了追踪,派出了她的勘察兵——灵活的胖子纸人小老五。 也就是刚在翁雪山的时,齐卫楠才突然发觉小老五除了特别能吃以外的另一个优点,那就是飞得比谁都快。 难怪会把自己从纸片人吃成纸团人,就因为飞得比别的几个小纸人都要快些,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吸取更多的灵气。 而就在派出它去后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内,它便回来了,且将那群人的踪迹勘察的一清二楚,果然就是和齐卫楠猜想的一样,方才那群人,就是月空盟的人。 “阿楠,我刚亲眼所见那群家伙带着物资走到与翁雪山相对的另一条岔路去了,我按你的吩咐一路跟踪到底,果不其然,他们设了个结界,而结界里的道馆上写的就是‘月空盟’三个大字。”小老五喘着粗气,叉着腰向齐卫楠说道。 “不错嘛,这群月空盟的老家伙,隐藏的挺好,怪不得在江湖上唯一能打听到的就是他们在穗央城,且那么多人前往寻找都是有去无回,原来是用翁雪山做幌子,其实,真正居所是在另一条岔路。” 齐卫楠轻哼一声,噙起丝笑,一行人在小老五的带领下踏上分叉口处的右边之路,来到了结界之前。 “车轴印和马蹄印尚在,他们就是来这里没错。”青袍跳下马车,蹲在地上仔细观察了雪地上留有的痕迹。 身处一旁的生一也试探性地向前方丢了块石子,只见一弹指的功夫就被弹了回来。 “这里果然是有个结界!” 齐卫楠走上前,伸出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还用你说咯!小爷道术高明,一看就看出来了!” 可牛皮是这样吹,实际该怎么破解,却无从可知。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生一和青袍两人眨巴着水灵的眼睛望着齐卫楠,一向鬼点子超群的她也没了办法。 “别看我啊!我有办法还会在这蹲着吗!”她裹紧了身上的狐白裘,被这四面吹的来凛风冷得直哆嗦,眼珠子在眼眶里上下打转后一会,出了个主意。 “这样,咱就在这附近躲着,小爷相信,明日之前,定会有人进出,到时,我们再趁着结界破开之际冲进去,这不就完事了?” “那要是没人出入,我们傻呆呆在这等着,又是这种极寒天气,不得冻死在这?”青袍也裹紧了自己的裘衣,哈气取着暖。 “小爷又不是傻!你想到的问题,我能想不到吗!”她捶了下青袍的脑袋,摸着下巴思索一阵,“这样吧,咱就用天火符取取暖。” “不是吧,大哥,你那火符我们又不是没见过,活死人都能烧成那样,那样给我们用,你是想吃烧烤了吧?” 齐卫楠被生一逗得捧腹大笑,都笑出泪花,又怕被冻成冰,紧忙抹去了:“你是不是傻,小爷的符咒,力度我自然能掌控咯!” 说完,她便从布袋里掏出三张符,又走了遍唤符的流程,只见咒语念完,那符咒瞬间灭去,取而代之的是空气中燃着的三盏暖火。 “喏,看到没,这烧不死你们吧?”她笑笑,没等他两人回话,就一把将他们拉到不远处的被雪压低了脊柱的枯树下躲起了。 也不知道月空盟的人何时回来,只希望他们能快一些,别让他们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太久。 不然,就真成三根冰棍子了。 第139章 雪狼 齐卫楠他们三人就这样盼着,盼到取暖的天火都快燃灭,冻得嘴唇青紫,薄薄的唇上都结上一层寒霜,也没能等到进出结界之人。 反倒是等来了几匹绿瞳畜生。 “齐卫楠!快醒醒啊!你看咱们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眼睛还冒着绿光……”抱团取暖的生一青袍戳了戳快冻晕过去的齐卫楠。 “你们干嘛戳我!小爷差一点,就那么一点点就吃到烤鸭了,我都闻到它的香味了!” 刚清醒过来的齐卫楠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粗着嗓子抱怨着,却在下一秒被生一死死捂住。 他趴到他耳根子旁,声音弱如蚊蝇“齐卫楠,你睁大眼好好看看,咱们身边围着一圈比你还饥饿三分的东西!这会……说不定再想着先吃我们谁比较好……” 生一说完,齐卫楠连忙昂头望去,只见,在这乌漆墨黑的郊野,除了他们这一圈微弱的火光外,还亮起了一双又一双幽暗的绿瞳。 若是侧耳细听,还能听见脚踩枝干枯木的窸窣声响。 齐卫楠倒吸了一口冷气,吞了口沫,将渗出的冷汗轻轻擦去,后又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些畜生肯定是奔着我们来的,可不能赏金都没拿到就成它们的盘中餐了,得想想办法…… 她沉稳下性子来,在最短的时间内寻找着最妥善的方法,忽然,一个灵光跃过脑袋 只见她猛然站起身来,右手于身前一握,又奋力朝幽瞳处一抛,那三盏微弱的天火顿时似流星般飞驰而去,砸向潜伏在黑夜中的生物。 “趁现在!咱快跑!”齐卫楠提起衣摆都要往里奔,但才跨过去几步,就被透明的屏障撞了回来。 “哎呦,小爷给忘了,前面全是结界!”她吃痛地捂着脑袋,但此刻没有给她舒缓的时间了。 那群畜生中的几匹遭天火而袭,痛得直哀嚎,但却在一须臾的时间内,就颤巍地站了起来。 “嗷呜——”被激怒了的绿瞳禽兽朝天嚎叫一声,伸出尖锐的爪子在岩石上磨了磨,紧接着就是后腿往后一屈,前腿奋力一蹬,向它们今晚的猎物袭来。 “我去,不是吧!雪狼?!”齐卫楠抬起头,于纱云散去的月光下,终于看清了那群畜生的真身——十匹全身着与白雪相同毛色的雪狼。 它们应是饥饿了许久,有几匹狼都饿到了皮包骨,但这丝毫不影响它们给人带来的恐惧,呲起的獠牙间流淌下粘稠的口水,嘀嗒嘀嗒挂在白毛之上,都能闻见嘴里的恶臭味。 “系魂铃!护住我们!”幸是她反应迅捷,在一头小狼的獠牙快咬到脖颈时,抬起脚用力一踹,把它踢到好远之外,紧接着,又唤出系魂铃变为金屏障。 “呼,呼,险些就死翘翘了……”惊魂未定的齐卫楠,摸着自己的脖子确定是否还在,后又看向拼命用獠牙、兽爪试图打破屏障的狼群。 “这群畜生,瘦成这样都能有那么大的劲!你俩快使出法器制服它们,不然,把我系魂铃咬坏了怎么办!” “嗯!你就放心吧,刚才那是一时间没留神,不然这些家伙压根近不了咱们的身!” 青袍这家伙,前一秒还吓得屁滚尿流,后一秒又说起了大话,拍拍身边生一的胳膊“一会出去,我用金铲砍它们,你用乾坤袋的金绳将它们束缚住!” “行!”生一点点头。 见这两人商妥完毕作战方案,齐卫楠便打算将系魂铃收回,破开金屏障,但就在刚准备动手之时,从黑暗深处走出一匹更大的雪狼。 正在攻击的狼群见到它的身影,连忙停止了动作,排列到两侧,朝它低头垂尾,嘴里还发出阵阵呜咽声响。 那匹雪狼,无论是从体型还是气势,各方面都不同于眼前这些,一双向上斜着的幽瞳,微微眯起,却无半点慵懒之气,反倒是更添几分寒气。 它的身高约有一丈,再加上浑身厚实雪白的毛发,远远看去,足像一巨大雪球。 但雪球是可爱的,而眼前这家伙,却是致命的。 不难看出,它才是这群雪狼中的领头,周身覆盖起的冷峻之气,不禁让人从它身上看到帝王般睥睨天下,俯视万生的气概。 “都是雪狼,但这家伙咋地长那么粗壮!这是吃了多少人才长得个子啊……”本还跨出步子到金屏障边缘的两人,见了这威猛的头狼,连忙向后退了几步。 “你,你你们说,它吃人的时候,吐骨头吗……”不光是生一和青袍畏惧,就连见过不少飞禽走兽的齐卫楠都怕的腿打晃。 但这匹头狼,并没有像预料中的直接朝他们扑来,而是走到被齐卫楠一脚踹飞好远的那匹小狼身前,弯下身子,舔舐了它被踹到的痛处。 小狼见状,也微微抬起脑袋,回应着头狼,就似被欺负的孩子般,低声哀嚎着。 “得,小爷现在看明白了……”齐卫楠两眼不眨地看着前方,但身子已是极为颤抖,“小爷刚踹了它儿子……” “不用你说,我们也看得出来啊!”他二人回应说,紧接着又连忙补充道,“它们现在绝对恨不得把咱们撕成几块,所以咱决不能硬碰硬,得智取!对了,狼怕火,你先点燃几张天火符扔出去,我再和生一冲出去杀它们个措手不及!” 对于这个法子,齐卫楠只是连连摇头“我又不是没想过,但是吧,你不懂我这个系魂铃幻成的金屏障的功能,它能让外边的家伙冲不进来,同时也让我们出不去,包括任何施展的法术也不能唤出去,若是想施展咒法,只能先把系魂铃收起来,同时,金屏障也就破了!” “那你就直说,这就相当于个乌龟壳,我们就是乌龟,要向破解危难,只能勇敢的探出壳子呗。” 齐卫楠泛起丝苦笑“嗯,的确是那么个理。” “那那那我觉得,咱们还是先躲在乌龟壳里比较妥善!啊——” 青袍还没说完,就被突撞上来的那匹头狼吓得够呛,倘若不是有金屏障护着,想必早被它那张血盆大口吞下肚了。 但却在咬撞几番后,那匹狼似乎意识到只凭借爪牙是破不开它的,便换了个法子,将目光转移到齐卫楠他们身后的这棵枯树下。 它虽是已萎了叶,但身形高大、粗壮,用它来击碎金屏障也不是没有可能。 头狼“嗷呜”一声,将另外几匹狼唤到跟前,朝枯树的树根处奔去,二话不说,直接用锋利的爪和獠牙咬着树根。 齐卫楠他们见状,本以为是这群铁憨憨在磨牙齿,压根没料到它们的目的是将树咬断,用沉重的枝干来压破金屏障。 到后来,树根一点点脱离时,青袍才反应过来它们的目的“糟了!这群畜生是想把枯树咬断来砸破屏障!齐卫楠,你这金屏障靠不靠谱啊?” 对于这个问题,齐卫楠也不能打包票的说一定靠谱,虽说前几次金屏障都没被活死人们破开,但它是否能承受住头顶这棵百分百能砸死人的大树,这就不为所知了。 没等齐卫楠再多去想,现实就直接给了她答案。 只见头顶这个粗壮的枯树,真被这群狼给咬断了,如擎天神棍般倾斜而下,直砸到金屏障顶端,巨大的动静都令他们几人站不稳脚跟,踉跄倒地。 “完蛋了,完蛋了!金屏障顶处裂开了!”齐卫楠看向顶出裂的越来越大的口子,慌张到面无血色。 金屏障若是真破碎了,就算没被外面虎视眈眈的雪狼咬死,也会被这树活活砸死! “齐卫楠!你不是说你的系魂铃唤出的金屏障是刀枪不入、坚硬至极的吗!怎么,怎么这样就裂开了!” “哎呀,这是我从我那混蛋师父手里买来的,当时他的确和我说,这是坚不可摧的,哪知道,一棵大树砸下来就不行了!”齐卫楠边看着越裂越大的口子,边转头回青袍话。 而那群雪狼见目标达成,便纵身一跃,跳到金屏障顶端来,又咬又蹦,更加加快了屏障的破裂。 “惨了,小爷我一世英名,不会真就这样死了吧?” 齐卫楠彻底没了办法,昂起头看着进攻猛烈的雪狼们,都开始在心里默默回想她这短暂的十七年光阴了。 可就在屏障即将破裂之际,一道快如闪电的离弦之箭“咻”地一声擦过耳畔,直中其中一匹狼的胸口。 。 第140章 持弓少年 那匹被射中的雪狼哀嚎着倒地,躺在地上扭曲成一团,头狼见状,前爪往前一跃,跑到射箭之人身前,龇牙咧嘴着做出欲攻击的姿态。 “小心!”齐卫楠大吼一声,提示着他。 而那人没有躲开,反而是更往前走了几步,从背后背着的箭筒中握出另一支与刚才所射出之物截然不同的箭。 那是一支浑身呈墨红的箭,箭矢处沾有银色粉末。 他将这支箭搭上箭台,双手一用劲,拉开弓弦,左眼微闭右眼紧紧盯住眼前的雪白毛发“雪狼王,你应该也知道,我这支箭不同于刚才射你兄弟的那支,被这支射到,别说你百年功力都会废去了,就连同你的小命也保不住了!” “这家伙怎么和动物说人话?不会是脑子有病吧?”齐卫楠拉过一旁生一的耳朵,凑过去小声说着。 可就在下一秒,便证实了,这只老狼还真听得懂人话。 雪狼王在那支非同寻常的箭的威胁下,锐气都被灭去了几分,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怒吼,后朝着众狼嚎叫一声,便叼着它的狼崽子离去了。 别的几匹狼见状,也跟着引颈长嚎回应着。 而就在齐卫楠它们刚舒了口气的时候,那些本已经夹着尾巴溜走的雪狼,又匆匆跑回,将那匹被射中半死的狼带回。 “没想到这群家伙还挺将情义,冒死都会把受伤的同伴带回。” 金屏障中的生一感叹道,可这心头的暖意才刚上来,就被射箭的小子灭得干净。 “狼这种冷血禽兽,哪儿谈得上有情有义?你们应该都能看得出,这些狼饿了很久了,它们本以为今日可以有你们这几块肥肉吃,哪猜得到却是白费功夫,空欢喜一场,可再饿下去,这些狼都得死。”说到这,他的脸阴沉了下来。 “它们把那匹受伤的老狼带回去,只是为了吃它的肉,喝它的血,以此来维持性命罢了。” 听他那么一解释,众人都不禁觉得有些接受不了,这朝夕相处的同伴,真能下得去口吗? 不过细细一想,在那饿殍遍野的灾荒年代,人为了能够生活下去,都做得到易子而食,析骸而爨,那就更别提冷血的动物了。 齐卫楠微微叹气,后仔细观察了眼前人也不像是穷凶恶极者,不然也不会出手相救了,便收起了半废的系魂铃,心疼不已地摸着它身上的裂痕。 她边抚摸着,边在心理碎碎念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好,我这坑徒儿的师父,真是差点就把我害死了!这质量不过关的玩意,还花了我四十两银子,真是亏大了! 却不料此时,那少年直接将弓箭对准了他们。 “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这!” 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就开始以箭相对了?! 齐卫楠不解,但这会不是想这事的时候,没什么比保住项上人头更为急迫的了。 “这位小哥,你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咱有话好说,你先把弓箭放下,这刀剑无眼,莫伤了自家和气。”她双手举起,挤出灿灿的笑。 “齐卫楠,你咋那么怂!怕他作甚?咱又不是没法器!” 青袍侧过身说着,伸手就要将齐卫楠拦住自己的手拿起,可却反被她的手肘狠狠一拱,捂着肚子哎呦叫痛。 “小哥,我手下脑子笨,不懂礼数,别听他瞎说!” 齐卫楠不傻,眼前的家伙百分之百的月空盟的人,且功力在他三人之上,不然也不会看出这雪狼王有百年修为。 若是真去硬碰硬,保不准是自己吃亏,况且,还得靠他破了结界呢! “什么自家和气!我又不认识你,你是何方妖道,还不报上名来!” “啧!哥们!你好好看看,我们仨谁像妖道了?”虽说少年的弓拉的越发大了些,但齐卫楠可不怕,壮着胆子直径向他走去。 “我爹是茅山名士齐钟天,我娘是炼丹世家冯氏的小姐,而我的师父则是前月空盟长老傅琛!” 齐卫楠满脸骄傲,撅起大拇指竖朝了自己,这一顿介绍后,觉得都给自己长了不少面子。 但那少年压根不管她有多大的背景来历,只是重复问着同一句话“那又如何?干我何事?臭妖道,快说!你到底叫什么!” “喂,大哥你要不要那么死脑筋啊!我又给你介绍我爹娘又介绍我师父的,你还没听明白吗?有脑袋的人都能听得出我不是什么妖道,而是一名斩妖除魔的正义道士,如假包换的那种!” 那小子收了收戒心,将弓箭放下,但还是再问着那句话“那你还是没说你叫什么啊!” “我去,还真是一根筋。”齐卫楠被他气得直拍脑袋,“我叫齐卫楠,保家卫国的卫,石楠树的楠。” 她的爹娘从没给她解释过自己名字的含义,不过闭着眼也猜得到,取的是“为男”的谐音,而这个解释,则是齐卫楠自己给自己找的含义。 “噢”一根筋的家伙总算是停止了追问,但又将注意力转到另个话题上,“那你为何出现在这!” “小兄弟啊,我都说了,我是名正义道士,而此处是咱们的总盟所,我来这,自然是有事要禀告咯。” 那少年半信半疑“可是你又怎能证明你不是居心不轨之人?我又怎能相信你!” 齐卫楠头都快被他气炸了,这天底下,怎么有问题那么多的人! “我们真的是有急事要向长老们禀告啊!你就别在这磨磨唧唧了!”她仰天无奈叹了口气,后又直接冲到结界前,被狠狠弹了回来。 “哎呦,小爷的脑袋!”齐卫楠揉着脑袋,痛得龇牙,不过却眼神坚毅地对上了那少年,“这下可以证明了不?如果我真是邪道,触碰到你们的结界还会是像如今这般被弹回来那么简单?想必早就是功力大损了吧。” “嗯,这倒真是。”少年摸着下巴思索了会,后对他们招了招手,“那你们随我进来吧。” 早知道这家伙那么好说话,小爷就不白费那么多口水了,直接把青龙白虎拉过结界那一撞,不就解决了,还剩得我头上挨个大包。 齐卫楠心中乐呵着,在生一青袍的搀扶下站起,随在少年身后,走到结界前。 只见这少年两指并起,竖到嘴前,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紧接着,便出现了一道水波纹的大门,于他一声令下后,于门中心扩散出一道漩涡。 “各位随我进来吧。”说完,他往前一步走,就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哇!那么神奇啊,说没就没!”齐卫楠感叹着,试探性地把手指伸向那股漩涡中,可还没来得及表示惊讶,就被身后的人狠狠推了进去,唯留一句哀嚎声。 “啊!是哪个杀千刀的推小爷!让小爷摔了个狗吃屎!” 而罪魁祸首的青袍只是捂嘴偷笑,眼神往上一瞟,装出副没事人的样子。 。 第141章 奇怪的名字 齐卫楠秉蹙眉头,颤颤巍巍地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刚想开口臭骂身后两混蛋小子一顿,就被眼前之景堵住了嘴。 这里不同于穗央城的冰霜寒彻、雪飘如絮之景,乃是完全不相同的一番天地。 漫山遍野溢出的灵气如粒粒沉浮悬在空中,浮生万物在稀薄月色的照耀下灼灼生光,而此处的雪,亦是格外温柔,如鹅羽般,晃晃悠悠地盖满枝头。 时不时还有几只毛茸松鼠在雪白的松树上,摆动着一尾蓬松的大尾巴窜来窜去。 “哇!没想到穗央这种植被稀疏的地方,竟还能见这般美景,这结界里外的差距还挺大。” 齐卫楠俯下身子,拢过一朵忍冬花放在鼻出嗅了嗅,烦恼都跑到了脑后。 “是啊!这里面可真漂亮!”随后进来的两小仙童附和道。 那少年听后,自豪地笑了笑“那可不,这可是月空盟,自然是与外面的荒芜有着天渊之别。”说完后,便自顾自地于前方引路,带着齐卫楠他们踏上了青石板。 月空盟位于不远处的山包之上,被盘虬卧龙的枝蔓遮住半壁真容,走了不久后,层台累榭姚跃眼帘,显出整体巍峨气派。 “这月空盟,金碧辉煌的,和个皇宫似的!”齐卫楠借着月色打量起咫尺前的月空盟,摸着下巴打起了主意。 看这月空盟轮焉奂焉的外观,再加上镶嵌着的珠宝琉璃,便能知晓他们手头握着的银子绝对不少,待小爷一会进去,得向那几个老家伙多要些赏金。 “道友?道友?你怎么不走啊?”没等齐卫楠幻想完发财暴富后的日子,走在前面的少年就回过头来打断了她的美梦。 “这还不是看到你们月空盟那么气派,一时间出了个神。”她回道。 少年并未多疑,只是笑笑,几步上前敲了敲玄青大门。 门响后好一会,从里面才传来了一阵慢吞吞的脚步声。 “是谁啊,大晚上的来访!”开门的是一小道童,哈欠连天地朝众人说道,眼都只睁开了一半。 从他凌乱的发和未裹紧的白袍来看,这小家伙应该是才从被褥里爬起来。 但还没等少年开口,那小道童便先睁大了眼,立马精神起来“是风子涯师兄啊!元子刚唐突了您,您莫要责怪。” 看来眼前的这个家伙在月空盟内地位不低,享有一定威望,不然这看门小童为何才见他脸色就变得那么快?不过,他这名字怎么取的比小爷的还难听?疯子呀? 齐卫楠想到这,忍不住捂嘴窃笑起来,却被名唤风子涯的少年冷声呵责“进了月空盟,便不得肆意嬉笑,还望这位道友能够严肃一些。” “噢——”她撇了撇嘴,在风子涯看不到的地方,朝他吐了个舌头。 “浮元子师弟,你这是才睡起来吧?”风子涯的声音压得越发低沉,不给道童解释的机会,直接一脚跨进门去,捏住他一只胳膊就要往里走,“在守门时段内你竟敢擅自离守,和我去长老那领罚吧!” “哎哎哎,风师兄!我知错了,都怪我想偷闲,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小道童年纪尚小,一听说要被拉去挨罚,鼻涕泡都哭出来了。 而一旁的齐卫楠见了,也心生几分疼惜,上前替他说着好话“那个,疯子呀,这天那么冷,他回去歇一会也是情理之中的嘛,再说了,你们月空盟如此隐蔽,又设有重重结界,也不会有什么人能私闯进来的,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就那么算了吧。” 齐卫楠所言不假,从破了拦在外面第一层的结界到走到月空盟大门前,风子涯足足破了五个结界,如此严密的防守,就算是外面的一阵料峭寒风也吹不进来。 “对啊对啊,师兄,您就放了我这一次吧,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那小道童见有人帮和着他说话,连忙接上了话。 但风子涯是个死脑筋,向来恪守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才不管眼前人反省的多么深刻,也没听信他半句话,反而是撂下一句话,先行离开了。 “师弟,你跟着我去,还是不去,你自己拿主意。” 他挥了挥衣袖,甩起一头如墨的黑发便朝里走去,都忘了身后还跟着三位初进月空盟的人。 “哎哎哎,疯子呀,别走那么快,还有我们呢!你走慢点,跟不上了!”齐卫楠试图以高喊制止住他的脚步,然而没起到半毫作用,他的步伐未有半点停留的预图。 随后,他们仨只得加快脚步追上他的踪影。在离开时,齐卫楠还特意扭过头询问着小道童“小孩,你师兄那样说,是不是就答应不追究你了?” 哪儿知,那小家伙两手揉着眼哇哇大哭起来“你懂什么……呜呜呜……风子涯师兄那是生大气了!我,我这下完蛋了!” 小道童嚎啕大哭着,回答完齐卫楠的话后,就迈起小短腿大步朝风子涯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哭“师兄……师兄……元子跟您去领罚!您别生元子气!” “嘿,你们说,这疯子呀究竟是个什么角色,怎么小孩都怕他成这样?”齐卫楠拱了拱身边的两人。 “我猜啊,多半是像你这样的角色。”青袍云里雾里地说着,齐卫楠还误以为是在夸奖她。 “小爷也是那么觉得,疯子呀应该是个正义威猛且法术高强的人,就和小爷一样。”话音落下,齐卫楠便欢快着步子跑上前追风子涯去了。 压根没听到青袍之后补充的这一句话。 “像你一样,人人都怕,只得屈服于淫威之下的家伙。” 齐卫楠追上风子涯后,便开始了蝉鸣般聒噪模式,在他耳边叽里呱啦絮叨个没完“哎,疯子呀,你真叫这名字啊?你是……这里不太正常吗?”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隐晦暗示着。 此话一出口,无异于是火上浇油,风子涯气得直喘大气“是风子涯!”他气得将手背起,更加快了步伐,将众人狠狠甩到身后。 “嘿,这家伙,脾气还挺臭的,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嘛,又没告诉小爷是哪几个字。”齐卫楠边提着脚下小石子,边在嘴边嘟囔。 不过眼底忽骤闪起来的萤光吸引了她,她缓缓抬起头。 只见前方的冰湖上,那几块刚被风子涯和小道童踏过的石莲,散开了一层层魅蓝色的光圈。 远远望去,好似被石子击拍后荡漾起的涟漪,但更添几分袅袅薄纱。 。 第142章 赤鞭 “哇,这石莲还挺有趣的嘛,小爷还以为它就是个架在湖面上的通道,没想到踏过去还会泛蓝光?让小爷也来试试!” 齐卫楠是个马虎性子,没摸清楚这发光石莲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先行一步蹦了上去,压根不听身后生一青袍的劝阻。 “齐卫楠,你别掉以轻心,这石莲,可能并非普通的石莲,而是……” 没等青袍说完,在齐卫楠双脚踏上第一块石莲时,他所设想的结果就出现了。 不知从哪突然冒出了千千万万根寒冰针,犹如遭人控制般,齐刷刷地朝齐卫楠飞来,没有丝毫留情。 “啊……噢……大意了……”齐卫楠抬起头来看向那些一窝蜂袭来的寒冰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浑身僵硬地杵在原地。 “齐卫楠!你还在发什么呆啊!想成刺猬吗!” 岸上的青袍朝她嘶吼道,眼对上数万根寒冰针,下意识就拿出金铲,要向那些急速飞来的寒冰针铲去。 “糟了!”走在前方的风子涯感受到了阵法的触动,连忙扭过头,腾空飞去,朝挥起金铲的青袍大喊,“别出手!一旦和寒冰针硬碰硬,还会引发下一层的阵法的!” 但还是晚了一步,话音落下的刹那,青袍正好挥起一道刺眼的金光劈去,飞驰而去的寒冰针被击中的瞬间,如滂沱大雨般,齐刷刷落满了冰湖,下一秒,就化为烟雾散去。 而就在此时,湖面上传来一阵巨大颠动,在齐卫楠所处的那块冰面上裂开了道巨大的口子,翻滚出冰层下的冷泉。 “完了完了,没被针戳死,要被水淹死了!” 齐卫楠见状,连忙转身要朝岸上跑,但石莲上却突生长出两根粗壮的藤蔓,紧紧系住了她的腿,任凭她如何摆脱也摆脱不掉,反而是生长的更为迅速,顺着腿部攀岩而上,紧紧缠绕住她整个身子。 “风师兄,这,这该怎么办啊!”名叫浮元子的小仙童吓得哭的更大声了些,紧紧捏住风子涯的衣角摇晃。 风子涯紧抿着唇,眼看着齐卫楠所在的那块石莲一点点沉下去,水已经漫到了她的腰部,却毫无一点办法。 “齐卫楠!坚持着,我来救你!”生一急出了一身汗,唤出乾坤袋上的金绳环住了齐卫楠的腰,就要往上拉,可没想到,加剧了石莲下沉的速度。 齐卫楠几乎是一瞬间被按到了湖里。 “齐卫楠!!!”两小童朝湖里高喊着她的名字,二话不说,就要往湖中跳。 但却被风天涯及时制止住“你们只要有任何救她的动作,都会引发更深一层的阵法,她立马会被湖底关押着的魔鱼撕成碎片的!” 他俩一听,连忙向后一退,跌坐在地上。 “那这该怎么办!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家伙死啊!”青袍大吼,又紧忙向生一说道,“生一,快把金绳收回来!不然齐卫楠会被越拉越深的!” 生一急忙点头,收回了金绳。 “我这就去找师尊,这些阵法都是师尊布下的,师尊他一定能解的!”风子涯思索了一会,想出一法子,边说边往长老殿奔去。 可就在此刻,自月空盟的深处飞出一紫袍白须道人,悬挂冰湖之上,咬破了食指在空中绘出一道八卦阵法图印下。 只见耀着赤金色的八卦图覆上冰湖时,运作着的阵法立即被封印而住,裂开的冰缝迅速合了起来,而齐卫楠所站着的那块石莲也涌出了湖面。 一切复原到原本的模样,好似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齐卫楠,你没事吧!”生一和青袍本想上前去将她扶起,但生怕猜到石莲后再次引发阵法,出于安妥的抉择,只是站在岸边朝她大吼。 “咳咳……”齐卫楠吐出了几口水,微微张开眼睛,看着外面模糊的月景,“这是阴曹地府吗,怎么还有月亮啊,还,还挺漂亮的。” “笨蛋!这当然不是阴曹地府了!”青袍见她没事,眼角都激动出了泪花。 “啊!这不是阴曹地府又是哪儿?怎么你俩也跟着我一起下来了?”她接着说着胡话。 此时,刮过一阵晚风,冷得齐卫楠一哆嗦,躺在石莲上将身子蜷缩起来“咋地死了也那么冷啊,浑身还湿透了,死的真是窝囊!对了……我是掉湖里死的,冷也正常。” 也不知这家伙是不是被冻坏了脑袋,口中疯言疯语说个不停,可没把生一青袍吓坏。 “齐卫楠,你真没死,不信你拧一拧你自己,看看疼不疼。” 她痴痴地点了点头,狠狠拧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嗷嚎,不过也就是这真真切切的痛告诉了她她齐卫楠还活着!没有去见阎王爷! “哈哈哈哈,小爷真的没死啊,真是福大命大,不然真要被这个狗屁的月空盟害死了!” 重获新生的家伙浑身充满了劲,拖着一身厚重的裘袍站起了身,叉着腰杆对身前的两人说着,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头顶上悬挂着一位老者。 “闭嘴,别说了!”生一青袍边在口头上遏制着她,边向上瞟着,用眼神示意她。 但她压根没会出他二人是何意思,反而是更加猖狂了起来“若是让小爷知道是谁搞得那么些致命阵法,小爷一定……” “一定怎么样啊?”紫袍道人向下一跃,轻轻落在了齐卫楠身后的一块石莲上,语气平淡不着半分怒意,却更为令人害怕三分。 背后的声音幽幽传进了她的耳朵,直觉告诉她,自己这张管不住的嘴巴终是惹了祸。 “嘻嘻嘻,在下的意思是,如果让我见到了创这绝妙阵法的高人,一定要好好感谢他!正因有这些比铜墙铁壁更为坚固,比机关之术更为严谨的阵法,才防止了月空盟遭心怀不轨之人的破坏。” 齐卫楠缓慢地转过头去,假装出的笑脸灿烂到把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 “行了,别刷嘴皮子功夫了,老夫不吃这一套。”紫袍道人摆摆袖,几步踏过石莲,走到风子涯身边,“怎么回事?” 风子涯见了紫袍道人,连忙鞠躬作揖“弟子参见师尊!” “啊!弟,弟,弟子浮元子也,参见三长老!”身边跟着的小道童也跟着弯腰作揖,紧张到冒汗。 浮元子不就是汤圆?怪不得自称为元子,这月空盟的弟子怎么名字一个比一个奇怪? 齐卫楠想得出了神,若不是生一和青袍使出了劲来唤她,恐怕还沉浸在自己的脑海中呢。 “齐卫楠,你发什么呆呢!就是面前那位道长救的你,还不快道谢!”生一朝她说道。 “原来是您救的晚辈,晚辈在这谢过您的救命之恩!”这会她倒是反应的挺快,生一话都没说完,就朝紫袍道人行了个大礼。 “行了,都别行礼了,本长老是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半天没给我说出一个字来!” “师尊息怒!”风子涯朝蹙眉的紫袍者更加弯低了腰杆,“弟子是在结界外碰到的他三人,他们说是有要紧事要向您们禀告,所以……” “所以你就把他们带进来了?”紫袍道人接过了他的话,顿时间勃然大怒,“风子涯!你怎敢擅自将外人带入盟内?盟规都忘了是吗!” 他边说,边从袖口中挥出一条霹雳赤红的长鞭,于地上狠狠一甩,只见所触到的地面,深深裂开一道缝隙,浮起一阵灰尘。 而风子涯也没有逃避,反是挺直了腰杆站立在他的面前“弟子坏了规矩,甘愿受罚!” “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紫袍道人气红了脸,高高举起就要朝风子涯打去。 正要下手之时,却被身后的人制止住。 “等等!这位长老,我们是通过了结界测试,验明了身份后,您的弟子才带我们进来的,他很是谨慎的!再说了,您的上品法器在他身上打上那么一鞭,不得要了他半条小命!” “你怎会知道我赤鞭的威力?”道人回过头,寒冷的双目对上齐卫楠的眼。 “这个嘛,猜的咯,既然是月空盟的长老,自然是功力深厚,法器高强。”齐卫楠笑着回。 她为何会知?当然是因为这紫袍道人手握的霹雳赤鞭,同在莲花亭中前来接应血丹的黑影人使用的法器一模一样。 。 第143章 他的身世 在齐卫楠替风子涯解释完后,那紫袍道人虽是收回了赤鞭,但仍是责罚了他。 “就算是这样,你也当罚!为师罚你自明日起在屋内抄写盟规十遍,什么时候写完了,什么时候再吃饭!” “弟子领罚!”风子涯朝着怒走于前的道人双手拱起行了礼,直到前方再次传来他的声音时才挺起了身子。 “把那几人带去长老殿!”老者抛出三块木牌至风子涯眼前。 “是,师尊!”他弯下腰将东西捡起,又抬起头来,目送着紫袍道人的离去,直至消失不见时,才转过头看向冰湖对岸的齐卫楠几人。 “你们先别轻举妄动,小心再次触发石莲阵法。” “你还好意思说,刚才若不是你俩个家伙直冲冲地往下走,把我们抛在后头,会害得我遭那么一趟罪吗!差点命归西天!”齐卫楠手指向他,得理不饶人。 “是在下欠考虑了,害得道友遇险。”他朝齐卫楠赔了个不是,紧接向他们介绍起这石莲阵法。 “此乃我师尊所创,同样为保护结界的一种,只有盟中弟子,或是挂以令牌者才能通过,若是硬闯者,则在踏入石莲的刹那,便会触动第一层阵法,如若反抗,则将激起接下来的层层阵法。当时我本是想快步回去禀告师尊,向师尊求请要令牌后再回来拿给你们的,哪儿知,一时大意,竟忘了告知于你们,子涯的确是罪人矣。” “哎,算了算了,小爷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便是了。”齐卫楠朝他摆摆手,“那你快把那个啥,令牌给我们送过来,我在这风口吹着,真的快冻死了!感觉我的狐白裘都起冰碴子了。” “是,子涯这就过来。”话闭,他几步就跨了过来,将出入牌递给了齐卫楠三人。 果然在有了那牌子后,再次踏上石莲时没有召唤出那些杀人法器,而是同风子涯他们一样,氲氤出一层层蓝色光圈。 风子涯领头走在前面,齐卫楠他们三人紧随身后,而浮元子那小道童,则是扣着小手吊在尾巴处。 “哎,那个肉团子,哥哥和你打听点事呗,你若是告诉哥哥,哥哥就能有办法让你师兄把你放回去,不让你挨罚了。” 齐卫楠回过头见到了那小家伙,便小跑过去,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 “我不叫肉团子,叫浮元子!”小道童昂起头来朝她噘了噘嘴。 浮元子认真的小模样可把齐卫楠逗乐呵了,她伸出手指捏了捏他的肉脸蛋“吃那么多肉,长那么圆,叫肉团子更适合些。” “哼,你们看我小,就都欺负我!华师兄他们也是一样!明明今日该他们值守的,却嫌今晚风雪大,天气冷,强行和我换了过来,害得我被偷懒风师兄逮个正着。” 浮元子嘟起了嘴,后又想起了齐卫楠刚说的话,眨巴起一双水灵的眼睛望着她“你真能帮我不受责罚吗?” “哥哥我向来说话算话,答应你的事,自然能做到!” 浮元子一听,脸上带起些雀跃,却还是心有顾虑“可是,我浮元子虽年纪小,但也有原则,涉及到月空盟利害关系的事,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你放心,哥哥不会问不该问的事的,哥哥就想问问,你家这个风师兄是什么来历,和那个紫袍道人又是什么关系?” 听到齐卫楠的问题后,浮元子咧开了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呢,没想到就是问这个啊!” 后浮元子朝齐卫楠招了招手,示意她将身子低下来,齐卫楠也看出了他的意思,赶忙弯下了腰,将耳朵凑到他嘴边。 “我听别的师兄说,风子涯师兄是名弃婴,是三长老在抓捕邪道士的过程中,在一名叫断痕涯的地方捡到的。三长老见风师兄身世可怜,便将他带回了月空盟,并给他冠了自己的姓氏。这些年来,都将风师兄作为亲生子般照料、培养,而风师兄也是三长老唯一的弟子。” 齐卫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个三长老就只收了他一个人?” “可不是嘛,三长老性子向来古怪,不过却习得一手好阵法,曾有不少名家出来的道友千里迢迢赶来想拜他为师,却都被他拒绝了,唯有风师兄,是他一手带大的徒弟。” 说到这,浮元子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还听说,风师兄可能并不是什么弃婴,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三长老的私生子!” 齐卫楠听到浮元子说出的这句话,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不巧,被走在最前面的风子涯听到了。 “你俩在说什么呢!还不快跟上!” “是,来了。”齐卫楠大声回应着他,小跑到了他的跟前,“哎,这位风道友,和你商量个事呗。” “什么事?”风子涯稳着语调问。 齐卫楠故意打了几个喷嚏,颤抖着牙齿回他“你看,都是因为你的过失,害得我差点小命丢了,一句对不起显得你诚心不够,不足以让我怨气消了。” 风子涯看着前方,点了点头“那道友想让风某做些什么,才能弥补你呢?” “这个嘛,也不是什么难事。”齐卫楠笑了,扭过头看向身后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浮元子。 “我觉得你这小师弟也怪可怜的,大冬天大半夜一个人守在大门处,按理说,你们这种安排人值守的人选就没定对,你们那么大一个月空盟,怎能让一个岁的小屁孩来守?若邪道士真是闯了进来,他个小屁孩能干啥?还不是给人家送人头的!” 风子涯抿起双唇,细细思考了番“嗯,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可就算如此,小师弟他擅自离守,犯了盟规,就当罚!” 齐卫楠本以为这家伙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哪知他还是死脑筋一根!完全不懂得变通。 “哎,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这做人呐,不能总是死揪着规矩不放,你就放了他这么一会吧,我给你担保,那肉团子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可是……” “闭嘴!没有可是!”齐卫楠捂住了他的嘴,自作主张转过头对后方的浮元子说道,“浮元子,你风师兄原谅你了,快回去吧,记得好好看守,若再敢私自跑去睡大觉,肯定没你好果子吃!” 浮元子开心到蹦了起来,连忙弯下身子朝风子涯鞠了好几个躬“谢谢风师兄!谢谢风师兄!元子绝对不会再出现今晚的这种事情了,元子这就去看守大门!” 说完,小家伙就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我去,这肉团子,走个路慢吞吞的,和上刑场一样,没想到还能跑那么快?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人了,怪不得让他去守大门呢,感情是长了一双,飞毛腿,好禀告事情。 齐卫楠于心底感叹着,再次抬头时,只见已来到了月空盟最为神圣的地方——长老殿。 。 第144章 盘问 才跨进门槛,齐卫楠就能感觉到他们三人正被前方投来的炙热目光打量着,好似台下站着的不是初来乍到的登门者,而是未曾见识过的奇珍异兽,恨不得将他们内脏都看得一清二楚。 “小道齐卫楠,拜见诸位长老。”齐卫楠先开了口,朝上座的四位老头行了礼,破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 趁着空隙时间,她抬了抬头,见身边跟着的两个笨蛋还直挺挺地站着,连忙给他俩使了好几个眼色。 “小道生一、青袍拜见诸位长老。”幸是两人没蠢到家,领会到了齐卫楠的意思,也学着她一样行了礼。 但许久后,大殿中仍是一片寂然。 他们三人弯腰都弯到腰杆酸,上面的几个老头子也没哼出一个字出来,让他们一直保持着鞠躬的动作,真是好不尴尬。 最终,是在风子涯的行礼声后,殿内凝结的空气才爆破开来。 “弟子参加各位长老。” “子涯,不比多礼,此行出山可否寻到莫尧的踪迹?”端坐于大殿正中央的灰袍男子没有询问他齐卫楠几人的事,而是先问起了别的事。 搞得齐卫楠仅存的耐性都快被消磨干净,却又不敢直言,只得在心里暗自絮叨。 喂,这位大哥,你们月空盟的那些事小爷不想知道,小爷就是来把活死人扔给你们,顺便讨点赏金,你们有什么家长里短要唠的,能不能先放一边,处理完小爷的事再嗑着瓜子慢慢聊也成啊! “大长老,恕弟子无能,未能寻到莫尧踪迹,还……还被人骗走了盘缠,只得厚着脸皮先行回来了,还请大长老责罚!”他埋着头说完便“咚”地一声双膝跪地。 果然,风子涯和那老头子还是在谈论着这事,好像齐卫楠几人是空气般,对他们置之不理。 不过从两人的对话中,齐卫楠了解到了两点线索一,他们月空盟在找一名叫莫尧的人,从名字上来看,应该不是像张三李四那样的小喽啰,应是位重要之人;二,风子涯真的就是个呆板的纯善之人,不然也不会像初入武安城的齐卫楠一样,被骗走了全身的银子。 上座之人听了风子涯的陈述后,并没有预想中的拍桌怒骂,而是握着白须叹了声气。 “罢了,子涯你本就是心善淳朴,再加之,你自幼在盟内长大,没出过远门,而这人心又是极为难测、防不胜防,吾等不会怪罪于你,起来吧,。” “可是……大长老……弟子辜负了您们的期望……理当受罚!” 这争着抢着要领罚的人,齐卫楠还是头一次见,也不知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受虐的癖好? “老夫都说了,不会怪罪于你,在座的几位长老也没有责罚你的意思,你就快起来吧,向吾等解释解释这几人是何来历,为何半夜急着求见?” 灰袍老头朝风子涯抬了抬手,后又将目光转到了齐卫楠他们三人身上。 “回禀大长老,我们三人是修行的小道士,此般着急来月空盟找您们,自然是有要事禀告。”齐卫楠抢了风子涯的话,自顾自地弯起腰来,可还没接着说下去,就被上座的灰袍老者打断。 “你们在撒谎!”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容不得人有半点质疑,“你们身上压根没有熏香之气萦绕!若是习道之人,怎会不知‘凡修斋行道,以烧香燃灯最为急务’的道理!”他怒而拍桌,惊跳起木桌上的茶盏。 对于修道捻香的道理,齐卫楠不是不知,他自幼便常听他爹的那些道义之礼,说什么“九天之上,唯道独尊;万法之中,焚香为先”之类的文绉之话。 日久便知,这熏香对于一个修道之人而言,就相当于文人的笔墨纸砚般重要,光是她家道馆中,便有着数十鼎香炉。 可自打和她爹闹了矛盾,离了家,去到了武安城中,齐卫楠自然是将这一套她本就厌恶的大道理抛之脑后,别说是熏香凝神了,就连所练法术也日渐生疏了。 真没想到这上座之人,不仅观察敏锐,鼻子还如此之好,莫不是他的特殊之处就在于拥有了一只狗鼻子? 齐卫楠在心里默默思量了会,终是找出了解决的法子,她连忙双手合起,将身子再次拱起“回长老话,小道无疑欺瞒于您们,小道虽谈不上是名副其实的道士,但也算得上一半属实。” “噢?此话怎讲?”大长老收敛了几分脾气,昂起脖颈问道。 见事有转机,齐卫楠没敢兜圈子,开门见山道出“小道也算是出身道士世家,是茅山齐氏的独子,乃因两年前同家父闹别扭,独自下了山去,且于该期间,向一位老者习了些赶尸术法。” 她说到此处,稍稍抬起了眼角,底气足了三分“而我的这位师父,便是月空盟前任长老,傅琛。” 她本以为提出师父的名字,或多或少能替自己解一点围,好歹那几位的长老可以正眼看她,却未料到,名字脱口而出时,在座之人的脸上都变得铁青,两瓣软唇抿得生紧。 特别是那位二长老于驰,态度变得最为强烈,搭放在椅上的双手都攥成了拳状,引得身边之人轻拍了他的胳膊作了提醒。 我去,听到之前的同盟的名字,不应该是心觉欢喜吗?这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不会是我那师父之前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吧?抢了心爱的女人?还是窃了多年的珍宝?我家那老头子,不至于这样坑徒儿吧! 眼下的气氛,是比屋外的天寒地冻还要冻人上几分,好似万粒尘埃都被冻结悬浮空中。 “噢,原来是五长老的爱徒,也算是我们月空盟的弟子,我们的师侄。”最后是那能说会道的大长老破了僵局,微启唇,笑了几声。 不过这笑意在齐卫楠听来,怎么有些暗藏杀机的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小道不敢当,我师父已不是月空盟中人,自然不能高攀上诸位长老。”她连忙回应道。 而那大长老听后,只是笑得更为大声了些“哎,齐师侄这是哪里话,虽说如今五长老也已经不在盟内了,但与我们也有着多年的深厚交情,且我们月空盟中五长老的位置永远为他留着,只要他想回来,我们随时欢迎!” 虽说他所言的话于表面上听起来没有什么,但总觉得处处都带着刺。 “哎,对了,齐师侄,敢问你师父他是否还健在?”听到大长老接而问出的这一问,齐卫楠彻底傻了眼,谁家一上来就问你师父死没死这种话题啊! 若说死了,他们不相信背地里去查实怎么办?若说没死,他们连夜带起家伙去找我那坑徒儿的师父寻仇又该怎么办? 齐卫楠在脑袋中寻思了好一会,终是找到个中立的法子,巧妙地化解了这一难问。 。 第145章 黑团 “回长老话,小道同师父已有一年半载未曾谋面了,在我离开之时,师父他老人家倒是健在。” 话到此处,她突然哽咽了起来,带起了哭腔“不过……不过我师父他老人家向来身体并不健朗,又因平日里过于奔波劳累患有劳疾,在我走时,身体情况已是不佳了,不知……不知师父他现在……是否还尚在人世。” 齐卫楠说得有声有色的,真实到都快把自己给感动了,不过一旁的生一和青袍可是对这个花样层出的家伙捉摸不透。 明明这趟赶尸的活儿就是她师父嘱托给她的,哪来的一年半载未曾谋面呢?这齐卫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两小仙童眨巴着眼睛看着紧挨在身边的人,虽是心中疑惑,但也没笨到当场揭穿她,而是选择陪着她一起演戏,也从眼角硬生生挤出了几滴眼泪。 “好了好了,莫要悲伤了,五长老向来是肝肠义胆,善心肠之人,这吉人自有天相,定是会有好报的。”大长老伸出手微微一摆,安抚着台下三人。 关于傅琛的话题,几人并未就此谈论下去,而是引回到本来之问“对了,齐师侄,你刚所说的有要事相报,乃为何事?” 齐卫楠一听,直挺起了腰杆,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了端坐于正中央的人身前。 “回禀长老,莫约半月前,我们在路上的时候碰到了个邪道士,而那邪道士不仅手持一朵会吃人的花,还操控一具会幻影之术的活死人,我们觉得甚是蹊跷,便与邪道士大战了一场,最终虽还是让他跑了,但把那具活死人收入了乾坤袋中。” 齐卫楠并没有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道出,更没有提及那株花吸食了自己血液的事情,毕竟如今那三长老风乘,究竟与邪道士有无瓜葛尚且属于未知之事,若是在丝毫不知对方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冒然将事情全都说出,无疑是对自我带来麻烦。 倘若风乘真是莲花亭中的黑影人,那岂不是把自己往火坑了推?主动送上门的小肥羊? 不妥不妥!就算如今有所欺瞒,那也是为了保命嘛! 齐卫楠在心中思索了一会,紧接着,眼神瞟向了身后的生一,朝他点了点头。 下面的生一也朝她回应着,几步路跨上“诸位长老,那具活死人就在此乾坤袋中。”他将怀中之带掏出,瞬间溢出的金光晃耀到了在座之人的眼。 “此乃法器,灵力充沛,光是取之所材都可同女娲补天之彩石相提并论,足以媲美上古神器!”在座的一位身材圆润的长老叹为观止道。 而他们不知,不光是这法器来历极大,眼前看似不起眼的那两人,也是拥有着他们不可比拟的地位——天宫神仙,乃是修道之人穷尽一生的奢望。 “咳咳。”大长老握住拳来轻声咳了几句,以提醒着他的失态,随后,指了指生一手中的乾坤袋,“既然如此,那就快将那具活死人放出来吧。” “什么?在这?放出来?”生一惊讶地张大了口,眼睛四飘着周围。 “对啊,就在这,放心,无事。”他顺着白须淡然而道,看向身边之人,“风乘,你来吧。” “是”坐在一旁椅子上的人领命站起,随之咬破了自己的食指,于空中比划出一道八卦图,转手向下一拍,血红色的八卦阵图便印在了脚下之地。 见识了风乘的这一套阵法术后,生一的担忧才逐渐下去,小心翼翼地解开了乾坤袋的缩口,只见骤然间窜出一道黑团。 黑团重见天日后,便迅速往大殿门口处飞奔去,可才稍作偏移,就激起了地上的八卦阵法,宛如磁铁一般,将黑团死死吸在了地上,任凭他怎么扭动身躯,也无济于事。 紧接着,黑团身上的黑雾渐渐散去,他的真容浮现开来,骇人的表情疯狂扭曲着,惨烈的哀嚎声在空荡的大殿内回想着,令听者心中都是一阵发毛,好生难受。 可没过多久,他便彻底失去了反驳的力气,一动也不动地趴在地上,宛如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众长老眼神一起落到他的身上,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最终忆起他生前的模样,以及被人遗忘已久的身世。 “此人名唤连落,也算得上是吾行中的佼佼者,幻影之术乃是他的专攻之术,早些年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也算得上是个远朋关系。连落他不仅道术高强,还是一宗之长,在晟伏城处的落云村外建了一个小道馆,虽说是名气不大,倒也为当地除了许多邪祟。” 说到这,四长老忽停顿了下,闭起眼叹了口气“哪知,几年前,连落的道馆遭到了邪道士的血洗,整个宗门一夜间变成了尸山血海的惨状,而连落,从那之后,也就失去了下落,没想到,是被那邪道士制成了活死人。” 经过四长老的一番言辞,困惑在齐卫楠心中许久的谜团终是解开了,原来永生门所占用的门派之地,便是之前连落创下的道馆。 “哎,他也是个可怜人,既然四长老与他也算是半交,那一会你就替他超度了吧,虽再无轮回之机,但也可免受这份受人操控的折磨。” “是,大长老。”该人允答着,唤起两张符咒,将地上无了生机的连落包裹成蚕蛹状,两指微抬,便被收入袖中。 而此时,齐卫楠本以为这事可以就此告一段落了,刚想开口同他们谈赏金的事,就被那话唠的大长老再次截住。 “对了,齐师侄,敢问你们所见到的那位邪道士,可是此人?” 他说完,便从椅上站起,右手袖口一挥,带出一张黄符,咬破了手指在上面画起了图,口中念念有声。 “天地同生,日月重圆,聚以灵起,显起容颜!” 他两指紧握于嘴前念完咒语后,双指直竖向悬浮于空中的符咒,只见猝然间,黄符自燃起火焰,化为一地黑灰,取而代之的是愈渐清晰的人像。 齐卫楠几人定睛望着空中绘起的画像,待最后一笔勾勒完毕,看清图上之人时,齐卫楠不禁张大了嘴。 只因绘之人,便是那日疯疯癫癫吸走了她身上之血的邪道士。 只不过空中所绘出的样子,远远要比初见时的更为骇人,若不是曾与他有过交手,知道他邪道士的身份,齐卫楠都会怀疑这人,就是个鬼祟。 他的左脸被脏乱拧成一股股绳的头发所遮盖,而右脸上攀爬着的丑恶血疤几乎是已经遍布了整边的右脸,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而他那只被扣去的右眼,正不断往外渗出深黑色的浆血。 此时,他左手处捧着的那朵怨花,紧闭着的几瓣花瓣令人看不出里面吓人的结构,色泽也已是更为红润,未曾了解之人都会误以为那是一朵开得盛好的绝世奇花,甚至都想凑近轻嗅,一赏它的娇姿。 但其中,最为诡异的莫过于,在那朵怨花的底部隐藏着的一根枝藤,顺着邪道士手腕的位置攀藤而上,似乎已是连接到了他的臂膀根处,且是完全陷入了之中。 它似乎是在,吸食他的血液。 “是他吗?”身边响起的声音打破了齐卫楠的观察,将她从这毛骨悚然的恐惧中拉了出来。 她微微颤抖着牙齿,吞了口唾沫,神情都有些恍惚“是,是!” “果然是他!刚才你一说那邪道士手携一株吃人之花时,老夫便觉得有极大几率就为此人,没想到,还真是他。”白袍之人背起手来缓缓而道。 这倒是引起了齐卫楠的好奇,她忙接话茬“长老,敢问此人姓氏名谁?” 。 第146章 疑点重重 齐卫楠一边看着那副渐渐淡去的画像,一边朝身边长老询问着,心底皆是迷惑。 此时,从椅上走出另一位长老,便是那位性情较为冷静的四长老。 他端着步子走到齐卫楠的身边,望向已是消失一半的画像“此人名唤莫尧,出身于道家门派世家,祖上出过不少德高望重的先辈,可没想到,莫家的声誉最终毁在了他的手上。莫尧少年时,也算得上是一介名士,可未料到人到壮年,入了歧途,修习起了炼就活死人,以此获取别人精元,快速增进功力的邪术,而他也是我们月空盟一直在追捕之人。” 说到这,画像已经全部烟消云散而去了,他也将昂着的头低垂下来。 “七日前,我们得知了莫尧出现在穗央城柳氏府中,这柳氏,曾是在本地享有一定名气的小宗门,但到了这一代家主这,就没有再修习道术了,而是转做了生意。本是过得平淡的日子,却在七日前的那个夜晚,被莫尧毁灭了。待我们赶过去时,柳氏众人皆以死亡,无一存活,而这莫尧也是跑得极快,幸亏是大长老使用了记忆之术将他的模样绘了下来,不然,这莫尧现在究竟长成了什么样子,我们都不得而知。” 齐卫楠从鼻中叹出了一口气,在为柳氏无辜惨死之人感到痛心的同时,另一个问题,也窜上了她的大脑,一个看似疯狂却极有可能的猜想占据了她的整个思想。 “敢问长老,这莫尧和柳氏的人是否有何冤仇?又或是他有无什么目标之人?” 她突来的问题,引来了四长老的一阵思索,细细一摸索,果然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这柳氏和莫尧,别说是有何冤仇了,怕是就连彼此双方的面都未曾见过,不过说起目标之人,我倒是想起,当时我们的弟子在替柳氏众人超度安葬时,发现其中有三位女眷,并不是被活死人咬破脖颈而死,而是被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吸干了全身的血液!而且她们脖颈上留下的疤痕,极为奇怪,就好似……是带有牙齿的某种东西?” 听到这,齐卫楠的心里猛然一沉,似有一块大石头般重重压了下来,这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分差! 那夜一战,莫尧的那朵怨花遭到了青袍的金铲攻击,深受重损,但从刚才的画像上来看,这怨花好似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气血。 而这莫尧又莫名其妙冒着风险跑来穗央城,这块道士脚下的天地,绝对不是饿了想吸取几个精元那么简单,不然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跑来这雪国了。 再从方才四长老所说的言辞中,便可得知,他的主要目标乃是柳氏的那三位女眷,别的人的死,更多为陪葬。 一来可供他手下饥饿的活死人饱餐一顿,二来他自己也可吸取一些精元,以此来大补他遭损的元气,三来也能达到掩人耳目的功效,不然若是直杀了那三名女眷,月空盟的人定会察觉到其中隐藏的问题。 想必,那三名女眷,应都是阴性之血,碰巧都生在了柳氏,所以莫尧才会“不远千里来相会,只为把你命来取”。 且从上次齐卫楠被那株恶心的怨花吸食血液时,她从莫尧的一些言行举动中,便得知了她的血极为宝贵,能给他手中那朵花提供某些需要。在那夜之战后,莫尧与怨花都身遭重创,都需先用一些东西来暂时性维持。 但治标不治本,莫尧最终还是会再度回来寻找齐卫楠这株活灵芝的。 他的目标,向来都只有她,或许是明天就来,或许是后天,齐卫楠的命,他是要定了。 “齐师侄?齐师侄?” “啊”也不知她是被大长老唤了多少次,才从自己的脑海中唤醒过来,只得连忙随便找出一个理由敷衍着刚才的走神,“不好意思诸位长老,小道听闻这些事情,实在是觉得有些害怕,所以才……” 她还没有说完话,但窘态的样子,就已是惹得一侧的圆润长老抚肚而笑“哈哈哈哈,我说这位小道士,你好歹也是同活死人交过手的,怎么胆子比还老鼠还小?光是听四长老这么说,就怕成这样?那你若是亲眼见了那副惨烈的状况,是不是直接吓晕过去?” 他越说越来劲,笑得越发大声,整间屋子都是他一个人的笑声。 “二长老!勿在小辈面前失了仪态!”大长老瞥了他一眼,怒拍桌道,紧接缓和着气氛,“齐师侄年岁尚小,也没有过多的经验,听到这些事,或多或少是会害怕些,实属人之常情。” “谢谢大长老没有怪罪于小道的失态。”她连忙拱手道谢,续而挺起身来,“小道此行的任务便是将收到的这具活死人交给月空盟,既然如今事情已经办妥,那小道也不便在此做多逗留。” 她刚这么说完,台上的白袍道人便接过了话,同是应付着几句客套话“吾等本还想多留齐师侄几日,在盟中歇息安神,但既然齐师侄都这样说了,想必是有着更为急迫之事尚待处理,那吾等也就不强留了,望齐师侄归途路上注意安全。” 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这分明没有一点挽留之意,说不定他们本还在为如何将齐卫楠赶走而焦急呢,却没料齐卫楠倒是自己先提出了。 既然如此,定是要来个顺水推舟咯。 “多谢长老关心。”她也学着他们虚伪的样子,带起笑意,在心中纠结了好一阵,终是提出了赏金的请求,“对了,小道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小道三人一路赶来穗央,已是用光了全身的盘缠,不知可否……” “子涯,下去拿一身干净衣服以及五百两白银来给齐师侄。”没等她说完,大长老便先行回答道,吩咐着守在一旁的风子涯。 “谢谢诸位长老!”她连忙低头道谢。 虽说此刻心里似有朵朵浪花般拍打礁石般的澎湃,但这表情嘛,还是要稍微克制一点的,不能让这几个糟老头子觉得小爷是如此贪财之人! 实在是未料到,我齐卫楠也有发大财的一天!从今往后,两袖无债一身轻,挥金如土我看行! 齐卫楠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下起了金钱雨了。 在接过风子涯递来的干净暖和的新衣以及那一大袋沉甸甸的银两后,齐卫楠一行人便同他们道了别,匆匆离了长老殿。 而齐卫楠也是先行到茅屋中换下了身上那身已冻起冰碴的寒衣,穿上了极为温暖舒适的新衣后,快步朝着月空盟大门处走去。 由于她走的步履生快,都将生一和青袍远远甩在了身后。 “齐卫楠,你走那么着急干嘛!”青袍为了追赶她,都有些岔气,“你没听刚才那几个长老说的吗!这些种种迹象不就表明了……唔……” 还没等他说完,走在最前方的人儿便来了个百米冲刺,如阵风般跑到他面前捂住了他的嘴。 “嘘!你要说的我都知道!别声音那么大!” “呸呸呸!”青袍捏住她的手腕甩开,“你知道那你还急着走!莫尧的下一个目标绝对就是你,待在处处布满结界的月空盟中才能更好保护你!” 青袍都能想到的事,她齐卫楠会想不到? 只不过眼下,这月空盟的疑点实在太多,且不说那三长老风乘究竟是不是和邪道士一伙的,就说别的那几名长老在听闻她师父的名字后,所流露出的神情,简直太不正常了!而且一席人还巴不得齐卫楠早些离开。 用脑袋一想都知,其中定有许多千丝万缕的瓜葛藏在阴暗处,而这月空盟也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是敌是友,尚且不知,唯一能保护好自己的,便只有自己,同身边这几个单纯的笨蛋。 。 第147章 四大长老 要说这月空盟,不仅是结界密布,就连地盘都大的吓人,他们三个路痴足足在这偌大的盟内兜兜转转了一两个时辰,才绕到了最原先进来的大门处。 而远远望去,与外界相连通的那扇大门处,有一肉嘟嘟的小家伙,正将整个身子倚靠在门柱上,摇头晃脑地打着瞌睡。 齐卫楠转过身去,朝生一青袍比了个“嘘”的手势,几人蹑手蹑脚地踮起脚尖走到他身后,粗着嗓子学起了风子涯说话的语调。 “咳!浮元子你好大的胆儿!竟敢在值守期间犯寐!这次你就老老实实和我去领罚吧!” 跟前东倒西歪的小家伙一听,连忙吓得打一哆嗦,难以分离的上下眼皮也立即睁得圆瞪,整个人似被浇了一头冷水般,彻底清醒过来。 “风,风师兄!元子知错!元子刚才实在是太困了,就稍稍打了个小盹,师兄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若,若是还有下一次,元子自己主动去找长老们领罚!” 浮元子僵硬地举起了双手,带着些哭腔地说着,从始至终都没敢回过头来。 他这搞笑的模样,逗得齐卫楠捧腹大笑,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浮元子你的胆也太小了吧……哈哈哈哈……你转过头来看看我是谁?” 身前的小孩子听到这阵嘲笑声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立马扭过头来,这跟前人哪儿是什么风子涯,明明是刚才触动了石莲阵法的倒霉蛋! “哼!你竟敢捉弄我!”小家伙眼里的泪都气得憋了回去,此时正双手紧环着,愤懑躲着脚朝齐卫楠讨说法呢。 “怎么,难道你打盹的这事不是事实吗?”齐卫楠才不会怕这小屁孩,弯下腰去捏了捏他的肉脸蛋。 “看你理直气壮的样子,是个英雄好汉,原本小爷还打算替你隐瞒呢,看来还是得去和你风师兄禀告一声。” 她说完,便扭过头去,假意要去寻风子涯。 身后的小家伙见状,顾不得是真是假,连忙小跑上前,一把紧搂住了齐卫楠的小腿,当起了行走的腿部挂件“小哥哥,小哥哥,你最好了,你别告诉我风师兄,好不好嘛!” “嘶!”对于突来的撒娇,齐卫楠有些承受不住,起满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且容她怎么挣脱,也没能将腿上这团粘牙糖甩下去。 最后,她实在是没劲了,只得先后退一步“行,小爷不告诉你风师兄便是,这下你可以从我腿上下来了不,你很重哎!” 腿上的肉球一听,连忙抬起一双水汪的大眼眨巴了几下,“咚”地一声从齐卫楠腿上跳下来,拉住她的手袖“小哥哥,你真好!你就是浮元子的亲哥哥!” “哎,别再这给我拍马屁、套近乎,小爷不吃这一套。”齐卫楠戳了戳他的额头,向还处于开心阶段的浮元子泼了一身冷水,“小爷不是白帮你忙的,是要讲究交易的,你懂吗?” 本是还咧开嘴大笑的小家伙一听,顿时脸上少了许多光彩,嘴角也渐渐耷拉了下去,刚恢复过来的元气再次消失不见。 “浮元子儿时也曾和爹娘行走江湖,这些江湖规矩,浮元子知道。”他扣着双手,自顾自地说着些齐卫楠听不懂的话,紧接猛然一抬头,“小哥哥,你们帮浮元子看守一下门,浮元子马上回来!” “哎!你去哪儿啊!”没等齐卫楠问话,这家伙就朝月空盟内奔去,速度快如流天星火。 齐卫楠盯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回过头问旁边人“这小子刚说了些什么,你们听明白没?” 生一青袍摇摇头,不仅是齐卫楠搞不明白,他俩也是摸不着头脑。 而当齐卫楠转过头回来时,被眼前人吓了一跳“我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吓我一跳!” 浮元子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低垂着脑袋,将怀中紧抱着的扑满托出,想要递到齐卫楠的手上“小哥哥,这是浮元子的扑满,里面都是我自己平日里攒下的铜板,你,你一定要好好对它们!” 小家伙抬起头,一把将扑满塞到齐卫楠怀中,豆大的泪珠儿已是挂满了长睫,委屈巴巴地小表情看得令人心碎。 他的举动一时间令齐卫楠哭笑不得,蹲下身子,揉了揉他蓬松的发“肉团子,谁和你说小爷要找你要封口费了?” 她齐卫楠就算再怎么贪财,也不至于去讹诈一个小毛孩吧?更何况,拿了那笔五百两的白银后,她现在已是大富人家了。 齐卫楠将唇角翘起,掂量了下那小罐被硬塞来的扑满“再说了,你这扑满里一点重量都没,还不够小爷塞牙缝的,你还是自己好好留着买糖葫芦吃去吧。”说完,她便将扑满重新递还给浮元子。 浮元子见扑满再次回到了自己手上,别提有多开心,急忙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去擦拭完眼角的泪,对着扑满又搂又亲,如获珍宝般捧在手里。 在和他的扑满“再续钱缘”后,又一疑虑涌上心头,他歪着脑袋朝齐卫楠发问“小哥哥,那你不要浮元子的铜板,浮元子就没有别的可以给你的了。” “谁说你没有?”齐卫楠站的有些累了,轻轻一甩衣摆便盘腿坐在地上,捧着下巴说,“我呀,也就只是想向你打听些事罢了,哪儿知你刚才压根不听人把话说完,自己就下了主意。” 浮元子一听,眼前人一不要他的钱二不要他出力,只是想打听些消息,顿时轻松了不少,不过还是心有顾虑“小哥哥,你想问什么,若是牵扯到盟内利益的事,请恕元子不能告知。” 齐卫楠看到他这副正经模样直觉得可爱,再次捏了捏他的肉脸“你放心吧,小爷呢,就是想向你打听一下那几位长老都是些什么来历。” 浮元子本以为她要问自己什么刁钻的问题,没想到就是此事,顿时一颗悬着的心掉了下来。 他将扑满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学起大人样子,将手背在身后缓缓而说“那你算是问对人了,我向来崇敬各位长老,对他们的英雄事迹,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随后,他又立马弹跳转身,端起腔调,摆出说书先生的架势“要说我们月空盟,那可是人才集聚、卧虎藏龙的地方,而那几位长老,个个都是大有来历。” 他将一只腿跨上一旁的石头上,双手一挥衣袍长摆,扬起一阵风“四长老,名唤黎千裳,能文能武,才智过人,是道派界内有名的雅人居士,平日里主要负责传教盟内弟子道义;三长老风乘,也就是风师兄的师父,虽说性格古怪,不易近人,但却习得一手好阵法,且都为自己的独门绝学,盟内大大小小的结界都是由他创建的;二长老于弛,不仅法术高强,还精通各种武器及兵法,可谓说是道士中的将军,主教盟内弟子的法术;而其中最厉害的,当数大长老了,盟内的大小琐事都需经由他手,不过大长老向来神秘,对于他的来历不仅无人知晓,且就连真名都不知为何。” 浮元子絮絮叨叨讲了一大堆,说得齐卫楠和生一青袍都在一旁打起了瞌睡。 其实,简单的概括而来,就是四长老授文,三长老保卫,二长老授武,大长老喜欢搞神秘,是整个月空盟的老大哥。 “嘁,肉团子,你都不知道你们大长老有什么过人之处就觉得他最厉害?不就是因为他是你们月空盟老大嘛。”齐卫楠直接戳破而答。 紧接着,她又想起一个问题,连忙将浮元子拉到身边询问“元子,我问你,你们三长老那赤鞭的来历你可知晓?或是此物世间是否还有第二件?” 这突来的问题算是把浮元子给难住了,他摸着脑袋好一阵思索“小哥哥,浮元子只是个看门小童,对于长老们法器的由来,自然是不知的,不过,三长老的赤鞭实属厉害,据说,世间仅此一鞭。” 听到浮元子的回答后,齐卫楠不禁将怀疑又加深了些。 她是绝对不会看错的,莲花亭中黑影人所持的法器的确和风乘的一模一样。 再说,修道之人的法器就相当于文人的笔墨纸砚般重要,是不会轻易离身的,若说是被人盗用而去,可能性也不大,不过也不排除是遭有心之人仿制了去。 所以对于最终结果,齐卫楠还无法断下结论,不过小心谨慎些,准不会有错。 随后,齐卫楠一行人同浮元子简单道了别,便跨出了这道“出去容易,进来困难”的结界,走到了月空盟外。 。 第148章 美人迟暮 才出了结界,那扑面席卷而来的凛风,便钻进了暴露在外的每一寸毛孔,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反而愈是狂烈。 “嘶……这鬼天地还真是冷……月空盟里还真是要暖和几分……” 齐卫楠将大氅裹得紧紧地,恨不得将自己包裹成一只大熊,而左手上则是担放着已冻成冰块的狐白裘。 “你,你还别说,这还真冷,雪下的比我们进盟前还要大了些。”青袍哆嗦着身子,回着齐卫楠的话。 在狂啸的北风面前,几人都不得不到低下头,硬着头皮往前走,在厚重的雪地下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好不容易走到了岔路口处,但他们却发现,自己的马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车尚且还在,但马却没了踪影。 只留有一滩腥红色的血液,染红了万里雪白的大地,远远望去,显得额外的刺眼。 齐卫楠见状,赶忙小跑上前,却发现马车的车辕被咬成了两截,捆住马儿的缰绳也横七竖八的断成几条。 她弯下身子,在马车周围仔细查看了一番,只见雪地上了布满各种抓痕,凌乱的马蹄印和狼爪印。 这定是经历了一场厮杀,那匹陪着齐卫楠他们一路走来任劳任怨的马儿,也定是被那群畜生吃下了口。 可不曾想,它们竟饿到了这种地步,就连骨头都啃噬的如此干净。 但此刻不是在给马儿默哀的时候,想必那群畜生未曾走远,应该还在这一代晃荡,若是运气不巧,和它们撞了个碰面,不说缺胳膊少腿,也得伤了身体。 齐卫楠向生一青袍摆了摆手,将场地的状况简单地同二人说了说,之后,他们几人便不敢再多做停留,顶着天寒地冻朝朋来客栈走去。 而葛烨这边,也没好到哪儿去,自打齐卫楠他们离开后,那老板娘便换着法子地来差使他,这不,这会儿,楼下的那位姑奶奶又唤起了他的名字。 “葛烨,下来!”窝在铺满羊毛毯的美人榻上的女子微微昂了昂头,朝楼上娇声道了句。 “是,老板娘!”自打葛烨在二楼替她打扫这上百间屋子起,这已是第七次被楼下的姑奶奶唤自己名字了。 他不敢稍作耽搁,连忙将手中的抹布放入水盆中,随意将撸起的袖子放下,几步跑下楼去。 分明外面正是冰封雪盖的仲冬时节,但葛烨的额顶处却渗出了粒粒晶莹的汗珠,随着他急促的呼吸,流淌到修长的脖颈处。 “老板娘,请问有何吩咐?”他擦拭去头顶的汗珠,吞了几口沫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榻上女子身子向后一倚,将整个人从那片柔软中挣脱开来,微微坐起了身,手中抱着一团雪白之物,冰冷的指甲在它身上游窜。 “这次下来的怎么如此之晚?”她未曾抬头给葛烨一个正眼,只是慵懒地抬了抬紧闭的睫,眯成一条迷离的细缝。 “老板娘……自从昨日晨时到现在,你……你就未给在下食过半物,再加上这几趟的奔波,我的体力……实在是有些跟不上……” 葛烨将眼睛正视着榻上人,却未料此话惹得她心生不悦“噢?那你这话的意思,就是在怪我花如颜没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了?” 她终于给了葛烨一个正眼,顾盼之际更潋几分锐气,不过她的眼神未在他身上停留太久,似是赏赐一般,只留一瞥。 听到这,葛烨将两瓣薄唇紧紧抿起,他虽说出身乡野,但十多年来也未曾遭过这般的奴役。 若说花如颜吩咐给他的都是些正经活计,他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靠着人家的客栈才能有个落脚地,理当出些体力活报答。 但这花如颜,明摆着就是想捉弄于他,不然也不会三番两次将他叫下来,做一些她自己能力之能的琐事比如替她添加手炉里的炭火,又或是替她将红薯剥皮。 想必这次将他叫下来,定还会吩咐这些消遣人的事。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葛烨只得吞下这口恶气,朝她赔着不是“老板娘给葛烨提供了住所,葛烨不敢说是不从。” “呵,这还差不多。”花如眼垂下眼睑,逗着怀中那一团雪白,看似漫不经心地说出心中怨气,“你们这些好看皮囊的男人,就当受点苦!” 没等葛烨开口,她便再度轻启丹唇“我的雪球饿了,去厨房给它弄些吃的来。” 葛烨顺着目光寻去,终是看清了那团白色的绒毛为何物,乃是一只浑身雪白的长毛狗,蓬松厚长的尾巴缠绕在花如的颜的手腕上,似一条天然的皮草,魅惑而野性。 “是”他点头答允道,便几步走向了后院,给那狗祖宗备食去了。 待葛烨走后没多久,花如颜便端起身子,怀抱着雪球走到门柱前,将整个身子倚靠于上,抬起一双没了光的眼睛,望向屋外之景。 此时,雪下得更大了些,纷纷茫茫地扑满了对面屋檐瓦顶,在这大雪的日子,穗央城的街道愈发冷清,张望了许久,也未见一个人影。 花如颜伸出一只柔荑接过几片晶莹绒雪,盯着掌心片片形态各异的雪花片不知想着什么,随而又将手掌合起,将几瓣雪白攥得生紧。 再次展开来时,雪花已变成一滩刺骨的冰水,顺着指缝流淌而下。 “雪球,你看,再美丽的东西,也总有消散的时候,何况是有血有肉的人,涂再名贵的脂粉,也抵挡不住岁月的痕迹。” 花如颜呆滞地望着掌心中流逝的水,抚上自己的脸颊。 “叹美人迟暮,空留一地愁丝,秋波望,望不回昔日郎。”她抚摸着怀中的雪白,声音说得很轻,好似生怕打扰到它的休眠,“十二年过去了,他不会回来了,对吗?” 雪球不会给她答案,亦不会有任何人来给她答案,留给她的,只是死一般的静谧。 “呵,他不会回来了。”花如颜苦笑一声,自问自答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再次走回到屋中,走到美人榻前,身子向后一仰,“砰”地一声将整个自我陷进柔软中。 。 第149章 误食狗粮 花如颜才躺回来没多会儿,葛烨便端出一碟白绿走了出来。 “老板娘,狗食做好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就接着上楼打扫去了。” 可他刚把小碟子放到地上准备回头时,却被身后女子呵斥而住“站住!你是打算拿这些来给我的雪球吃吗!我的雪球可不是兔子!” 葛烨回头望去,只见女子已是从榻椅上站起,怫然作色。 “老板娘,我见厨房里有些萝卜和青菜,便洗了洗端了过来,再说了,我们村庄上的狗都吃这些……” 却不料,话一脱口,更使眼前人添几分怒火“我的雪球哪能同你们那些乡间野狗相比吗!”她闭住眼,沉稳了下自己的情绪,“厨房里有些牛肉,你去把那些煮了端出来。” “给狗吃牛肉?!”葛烨惊呆了,自从齐卫楠他们走后,别说是牛肉了,就连一个窝窝头他都没上到,如今却要让他去给一只狗煮牛肉吃?这不是暴殄天物又是什么? 花如颜被他问的有些不耐烦,直接扭头坐回原先的位置,只留一背影给他“我让你去煮牛肉,你去便是了!” 葛烨拿她没办法,只得照做,可就在他转身离去时,又被身后的声音止住“你可别偷吃!” 或许她只是无心之语,却压断了葛烨最后的底线,他双拳握起,额头青筋都暴裂起来,但还是稳住了最后的理智。 “是”葛烨阴沉着嗓子回答后,便迅速走没了影。 在葛烨走后,花如颜本还想打个小盹,可这刚闭上眼睛,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嗬嗬”的骡子叫声。 她微蹙黛颦,挪动着婀娜的身姿探出身去,只见来者乃是她的死冤家——煤炭戚公。 提起戚公,也算是花如颜的旧相识,成也戚公,败也戚公。 花如颜不是穗央本地人,没有人清楚她的身世,只知她是为了躲难逃来的。 打那后不久,她便在穗央城里开了这间朋来客栈,虽说是客栈,但更像是食肆。 可花如颜店里的生意并不好,只因这穗央城里的人,有着很严重的抱团本性,喝酒消遣多半只会去本地人开的店里,对于她一个外来的弱女子开的小店,自然是无人问津。 不过自从有一次戚公偶然来了店中后,便同花如颜相识了,打那之后,戚公总会替花如颜带几个客人来,再加上花如颜人如其名,美如冠玉,又厨艺精湛,一来二去,店里生意便红火了起来。 可就在三年前,戚公的媳妇儿突然跑来店里大闹了一场,不仅带着别的悍妇一齐砸毁了花如颜的半个店铺,还用各种侮辱性的话语恶语相向。 若不是当时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挡在花如颜前,想必她早就遭了那些泼妇的毒打。 当时戚公明明是在场的,但许是天性的懦弱,使得他选择沉默,从头到尾没有替花如颜辩解一句。 那日之后,随着女人们在背后不断地搬弄是非,花如颜便成了整个穗央人口相传的“狐狸精”,也没有人再敢来照顾她的生意了。 曾经热闹红火的朋来,就这么没落了。 时隔三年再见,不仅花如颜有些不知所措,戚公亦是如此,外带几分内心愧疚,他一直低垂着脑袋,没敢看花如颜一眼。 “哎呦呵,我还以为是来客人了呢,没想到是你啊,怎么今日敢来我这朋来客栈了?若是来还钱的,那我倒是很乐意,若是来喝酒的,那就请回吧,免得你女人又要拿刀来砍我这小破店了。” 最后还是花如颜先破解的尴尬,用戏谑的口吻重提着她那日的经历。 戚公被她那么一说,愧意更加充斥满心底,他声音低沉着“我家那婆娘砸你店的赔金,改日定是一分不少的拿来还你,今日是来给你送人的。” 花如颜环起手来,眼神瞟向戚公身后的板车,只见上面呆坐着那三个家伙。 “都拖了三年了,再不还,小心我去衙门告你!”花如颜淡淡抛下一句话,便自行回屋去了。 而齐卫楠几人也从骡车上纵身跃下,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煤灰,同回来路上遇到的好心戚公简单道了谢,跟在花如颜身后回了客栈。 齐卫楠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客栈的角角落落搜寻葛烨的影子,打量了一整圈没见到他,显然她有些急了。 “我托付给你的人呢!他在哪!你把他怎么样了!”齐卫楠担心到有些失了仪态,一把紧握住花如颜纤细的手腕,将她从美人榻上拎了起来,手劲使得极大。 而花如颜也并未像别的娇弱女子般,吃痛喊疼,而是抿起唇角,露出难以摸索的一丝笑,凑到齐卫楠的跟前,贴上她的耳朵,吐出几个字。 “你那么担心他啊?” 听到这句话,齐卫楠整个人都似烧涨了的水壶,炸了开来,猛然一把松开花如颜的手,自己向后退了一步“你,你,你别胡说!我,我,我……” 她结结巴巴地,眼神不敢对上花如颜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魅瞳,正巧忽瞟到连接外院和屋内的那扇小木门时,在那儿,出现了一位熟悉的身影。 “老板娘,你看这次总行了吧……”葛烨有些不耐烦地说着,一抬头,碰巧与齐卫楠来了个四目相对。 眼前场面一度尴尬,最后还是齐卫楠先开的口。 她摆起了昔日凶悍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到葛烨身前,朝他放着狠话“看什么看!小爷准你看了吗!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你信不信!”紧接着,便被他怀中那盘勾人味蕾的肉食吸引过去。 “好家伙,背着我们吃牛肉?让小爷先来替你尝一尝还缺点什么。” “哎!别……吃……” “嗯,还不错嘛!就是清淡了些,小爷喜欢吃重口味!”没等葛烨说完话,齐卫楠便拿起一片碟中牛肉放入了嘴,待食物入了肚,才听到葛烨刚才的话。 “你说什么?别吃什么?”她意犹未尽地吮吸着手指,眨巴着一双眼看向他。 此时,葛烨有些犹豫了,若是直接把这碟牛肉的真相告诉她,轻则一顿打,重则要他这残缺的小命;可是若是选择隐瞒,未免太不人道了些。 不过正当他犹豫不决难以拿决定时,花如颜替他解决了这个困扰,直接开口说出那碟牛肉的事实。 “哎!你这人,干嘛吃我家雪球的牛肉啊!” “雪球是谁?”齐卫楠连忙转身而问,没料到,却迎来这天大的打击。 “雪球啊,是我儿子咯。”花如颜边说,边带起慈母般的微笑,看向怀中睡醒的狗狗,而小家伙也很配合地“汪”了一声。 花如颜还不忘继续补刀“而且盛肉的碟子,还是我们家雪球的专用碟,不过你放心,不脏,每次我家雪球都会把它舔得干干净净的。” 听完后,齐卫楠的心里是崩溃的。 。 第150章 从不失言 齐卫楠听后,连忙将挡路的葛烨推朝一旁,大步跑向了院外的茅屋,哗啦哗啦吐了起来,恨不得将整个胃掏出来仔细清洗一番。 几经折腾,胃里那股不适的翻腾感总算勉强压了下去,齐卫楠拖着虚弱的身子走回屋中,一屁股坐在木凳上,倒起了茶水往嘴里送,可这刚要喝下去,就被花如颜止住而住。 “哎,我们店里的茶水可不是白喝的。”她摆弄着头发,眼梢瞟向齐卫楠的方向看来。 齐卫楠本就对她没有任何好感,更何况刚才还吃了她家狗子的食碟里的牛肉,便更是心中窝火,而这不长眼力见的女子,此刻又在她底线的周围游走。 齐卫楠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不止一遍地告诉自己要冷静,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行,老板娘,这壶茶水我要了,多少钱?” “不多不少,五两银子。” 这会齐卫楠彻底忍不了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她踱步跑过去,怒而一拍她身旁摆放着瓜果的木桌,怒斥而道“你是开黑店的吧?你那说是茶水都是高抬了,分明就是壶冷却了的白水,就这玩意,你要收我五两银子?!想钱想疯了吧!” 而女子并没有因她说的这些话生气,反倒是更加倦怠几分,将整个人蜷缩在了羊毛毯中“不好意思,小店就这个收费,若是您觉得贵了,又觉得口渴的不行,我建议你啊,可以去门外喝,这雪化了,也能当水。” 这次算是彻底点燃了齐卫楠的怒火,她竖起指头指向美人榻上的娇人“好你个女人,心黑成这样!” “是啊,我就是个毒妇,怎么了?”女子微抬玉手,捧着那一张如瓷光滑的肌肤,“受不了,那就请离开吧。” 她才说完便再次将整个身子包裹进毛毯里,好似出来多与这冷空气交接一秒,便能冻伤了身子般。 “哼,不用你说,我们自己也会走!”齐卫楠气愤地丢下一句话,拿起刚放下的包裹便要夺门而出,却发现身后无人跟来,气得扭头直吼,“三个笨蛋,还不走,留在这作甚!” “是,来了!”他们三人忙应和着她,不敢稍有懈怠,毕竟惹怒了正在气头上的齐卫楠,准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可就当齐卫楠跨出店时,榻上之人忽看到了她腰间别的东西,惊坐起身,连忙高声唤住“等一下!” 可齐卫楠怎会听她多说半句,脚步未有丝毫停留,匆匆便跨出店门,朝穗央的另一边走去。 见此状,花如颜急疯了般冲出去,追赶着齐卫楠的步伐,由于过于激动,才跑没几步便狠狠摔了一个跟头。 “齐卫楠,她好像真有什么要紧事,为了追赶我们,都摔了个跟头。”葛烨闻声后,有些担忧地转过头看着朝他们伸手的花如颜。 但不料齐卫楠不领一点情,一把将葛烨的脸别了过来“白痴,她能有什么事,肯定是苦肉计,想让我们在她店里再多住几天,好给她多些银子花。” 她不带一丝语调地说,却又心头涌上一念头,不知怎么地,竟如实将它吞口道出怎么,人家摔了个跟头,你就舍不得了?” 啧,好大的醋味。 “你瞎说什么呢!”葛烨被她突来的问题搞得有些不知所措,略带生气,“她摔倒了,至少咱们也应该过去看一看。” 才说完,他便折回头朝地上的花如颜大步走去,这一举动可把齐卫楠气得跺脚“臭葛烨!之前小爷受伤的时候怎么不见你问候过一句!”说完她便扬起了头往相反的路径而去。 这下可算把生一青袍难为住了,只得先各哄一边,可就在这时,齐卫楠听到路的转角一侧传来了男人的谈话声。 “裘皮王,本道此行下山可是有重任在身,若你所说的有假,那就是耽搁了我们月空盟的大事!”从音泽上不难判断出,先开口的人年岁尚轻。 “哎呦,华道长,小的怎敢拿这种事来欺骗于您呢?小的和店中小二都看得一清二楚,那日来我店里捣乱的那群人中,的确有一男子脚下无影!” 声音逐渐由远处传来,距离近到仿佛只有一墙之隔,而齐卫楠也认出了回话之声的主人。 就是前日以假兔皮来冒充狐白裘的布庄老板。 “糟了!”她贝齿紧咬住一半桃唇,心脏跳得极快,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不过本能的反应告诉着她。 跑! 齐卫楠迅速扭转回头,拉住手边刚走过来生一,大步流星地朝葛烨他们的位置奔去。 “齐……” “嘘!闭嘴!别说话!步子迈轻一些!”没等生一开口发问,齐卫楠便先他一步捂住了他的嘴,并且朝前方毫不知情的几人比了个“嘘”的手势。 青袍比生一要聪慧的多,看到齐卫楠的手势后,迅速就理解了她的意思,通知着身边人“嘘,齐卫楠好像在前面发现了什么,她让咱们保持安静。” 待齐卫楠和生一跑到他们面前时,青袍才敢小声询问“齐卫楠,发生什么事了?” “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快跟我走,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她踱步上前,回着青袍话,一把将搀扶着花如颜的葛烨拽到身旁。 正当要逃离时,却被身后的女子轻声叫住“跟我来,我能帮你们。” “我凭什么信你?” 女子淡然一笑,没有给出多余的解释,只留下一句“那你们还有别的选择吗?”随即提起摔破了洞的衣摆,一瘸一拐地朝店门处走去。 齐卫楠咬住唇瓣的皓齿愈发用了力,都可见泛起的血红,她的眼神来回在百米前的转角和斜后方的朋来客栈中游走。 声音越来越近了,近到都可听到脚踩厚雪的声音,已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再留给齐卫楠做选择。 她双眼紧盯着一旁罔知所措的男子,终于确定了自己的选择,双手牢牢扣住他的指缝,带着几人一齐跨进了朋来客栈。 齐卫楠不愿再看到绾绾的事情重新发生于葛烨身上,而且她答应过他的母亲,一定会帮他寻回第三窍魂,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带他回家。 她说过的话,从不失言。 。 第151章 突然来袭 果然,齐卫楠一行人刚藏匿于朋来客栈中,门外便响起了一阵动静,来者的确是布庄老板,以及一名年轻道士。 “哎呦,裘皮王,是哪儿阵风把你从穗央街口吹到了我这东街尾呀?” 花如颜拿起美人榻上的那皮羊毛毯,环在她那宛若无骨的杨柳细腰上,微微用手拉扯着,一双桃花眼好似要勾魂摄魄般直盯着屋外人。 “花如颜,少来这一套,我问你,近日你店里是否有人来过?其中领头那人是个道士,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像个女人似的,还有另外两个看起来呆呆愣愣的跟班,以及,一个长相俊俏的少年?” 布庄老板一上来就将齐卫楠他们几人的长相、特性描述的清清楚楚,眼看还真是奔着他们来的。 “呦,裘皮王,你又不是不知,我这小店基本没什么生意,若是真来了客人,我还会像现在这样愁眉苦脸的吗?”花如颜转过身去,坐在一张老木桌前,手指于上轻轻一划,向门前两人展示着落满的尘灰。 “呵,这可说不准,让我们一查便知你有没有窝藏邪道!” 布庄老板不但没有相信,反而情绪愈发激动,直接冲进店来,在大堂内来来回回寻找,见堂内一个人影都没,他又急匆匆地跑向后院。 而花如颜却未显出半分紧张,扭着曼妙的腰肢走到柜台前拿起上面扑放着的铜镜打量起自身,紧接着她的一双眼透过铜镜窥视着身后的道人。 “这位道长,敢问是出了什么大事,就连我这冷清到门可罗雀的小店都要翻查?” 男子听后,只步走上前来,看着铜镜中的花如颜“我乃月空盟弟子,今日下山来办盟内之事,碰巧路上撞见了裘皮王。”他说到这,抿起唇角一笑,反问到花如颜,“你猜他和我说了什么?” 花如颜摆弄着头顶的玲珑八宝簪,媚笑回道“小女子怎能猜得到您们的谈话呢?” “他和我说,前日在他的布庄中,见到了一伙道士模样的人,其中有一人没有影子,你说这奇怪不奇怪,没有影子的人,还能称之为人吗?”此人自问自答着,语调冷得令人发抖。 花如颜并未回他的话,只是保持着假面的笑意。 布庄老板从后院回来后,依旧无所收获,不死心的他又大步迈向了二楼,此次,他终于获得了一些线索。 “花如颜!既然无人住店,那你为何平白无故进行着打扫?”布庄老板从楼上拎下一桶污水,污水中沉浮着一块抹布,似掌握了证据般拿到她的面前兴师问罪。 花如颜勾勒起一侧唇角,不慌不忙地走到他身前“闲来无事,打扫打扫客房也有错吗?虽说我这小店久年未有人来,但也得做收拾利落些吧?” “你分明就是在撒谎!谁人不知,自从三年前那事后,你便终日无心管理客栈,怎会突然间打扫起来?定是有人来住!再说了,前日那四人离开时,特意问了我附近有没有可以居住的客栈,我还专门告诉了他们往东街方向来,而整条东街,只有你的朋来开着,他们不来你这,还会去哪?” 布庄老板急红了眼,壮起嗓子便朝花如颜嘶吼着。 他只能靠这些谈不上是证据的东西立脚,毕竟这整个朋来客栈都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见到一个人影。 但却惹急了一旁恭候已久的道人“裘皮王!这就是你的证据吗?我要的是人!是人!再找不到,你这就是属于谎报!还足足耽搁了那么久的时间!” 他虽年纪不大,脾气却暴躁得很,一脚踢翻了那盆污水,而飞溅起的水沫滋满了裘皮王一身。 “花如颜,他们绝对在你店里!说,你把他们藏到哪里去了!”布庄老板已是气急败坏,直接冲过去逼问着花如颜,两个鼻孔不断往外喷着热气。 这阵举动令花如颜添了几分畏惧,不过她立马便将恐慌的神情收回,再次表现得无所谓。 “我说裘皮王,咱们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今儿个就一定要把这个盆子扣我头上?我若真的在店里藏了你们要的人,还会放开了的让你们查吗?你这不明摆着诬陷我吗?” 花如颜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泪盈于睫,半垂头的姿态令人心生怜悯。 见此状,那道人直叹口气,都打算摆袖离开时,却又被裘皮王喊停“道长,道长,您别走啊!您就相信小的,那几个人啊,绝对还在朋来里,只是这臭娘们把他们藏起来了。” “够了!本道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这陪你浪费!”他的耐心已被消磨殆尽,压根不打算再听裘皮王的解释,“这屋子上上下下都被你寻了一遍,可有个人影!” 道人说完,便转身跨出门槛,但就在此时,裘皮王再次追赶上来“道长,谁说朋来客栈我们全都寻过来了?这不还有花如颜的房间没搜查!” 听到这,花如颜的心里不禁地“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吞下了一口沫,但很快又将这份担忧遮盖住,以愤懑为替,蛾眉倒蹙道“裘皮王,哪有女子的闺房能给你们这些男人瞧的道理?!” 那道人也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对啊,这种下流之事,实在不符君子所为!” 可裘皮王却抿起丝难以捉摸的笑意“道长,咱们可不能上了她的当!不用道长您亲自去搜查,小的去便是。” 他说完,便不顾身后花如颜的阻挠,几步上前,踹开了屋中倚角紧闭的一道房门。 才踹开屋门,一阵独属于女性应有的脂粉熏香便钻入了鼻腔中,足以绵人软骨。 几步走进,眼前所呈现出的,是一个女子的闺房,被映入眼帘的桃粉色帐幔半笼住,幽暗的光线使屋内之景略显薄凉,唯有菱花铜镜及摆放在台面上的金钗银簪折射出耀眼的光。 “裘皮王,这你也看了,我屋里就那么大点地方,哪儿像是能藏人的地,我配合了你们所有的要求,现在也请你出去!”花如颜跟在他身后进来,怫然大怒。 而裘皮王在将屋中每处都仔细打量完毕后,才甩袖离开了屋,挨了那道人一顿臭骂,最终低垂着脑袋离去了。 见两人走后,花如颜也没敢轻举妄动,而是坐在大堂内朝着外面端详了许久,确定那二人已是走远后,才敢重回到闺房中。 她背过身将房门紧缩,又小心翼翼地走到软榻旁,将被褥丢到一旁,费劲了力气抬起沉重的木板,露出了床下之景。 。 第152章 昔日旧物 花如颜叉着腰累得直喘气,看向床下藏着的四人“出来吧,人走了。” 听到这话,生一猛然就要往外冲,却又被齐卫楠摁住脑袋压了下来“笨蛋!我先出去探探风头!” 说完,她便缓缓站起身来,探出一双水灵的眼睛,在屋内东张西望着,碰巧被花如颜逮个正着“怎么,还信不过我?” “哪有!我只是再确认一下是否安全罢了。” 被她一激,齐卫楠直接从木床里窜了出来“可憋死我了,和那几个呆瓜塞在那么小的空间里!”齐卫楠边抱怨着,边揉动着脖颈。 “你还好意思说呢!就你一人占了一半的地盘,把我们哥三都挤到一块去!”紧接着,他们三人也钻了出来。 看来方才的危机算是过去了。 齐卫楠捧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很明显葛烨没有影子的事情被那布庄老板发现了,且将此事告诉了月空盟的弟子,虽说今日没被他们发现踪影,但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些因果关系齐卫楠都能想得通,唯一想不通的便是,身旁这位常带笑意的女子葫芦里倒地卖的什么药! 她不相信花如颜是这般大度的女子,能在彼此间刚吵完一架,关系势同水火的情况下伸出援手,况且他们之间非亲非故的,压根不值得她去冒那么大的风险。 没等花如颜开口,她便先发而问“说,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你究竟在搞什么鬼?!”她的双手紧紧捏住花如颜的肩膀,使得她动弹不得。 但花如颜并没有动怒的迹象,反而是眯起扑朔的眼,笑嗔道“这位道长,如颜一直有个疑问困扰心中多年,敢问你们这些薄情寡义的修道者,都是那么喜欢猜忌别人心意的吗?” 齐卫楠一时间找不出用什么言辞去回答她,竟哑了口,手上的力道减弱了三分。 “不过我也承认,我救你们,的确是抱有一地私心的。”花如颜侧过头来,两眼紧缩在齐卫楠的腰间,“你腰上佩的,是系魂铃吧?” 她一个弱女子怎会知道这是系魂铃?莫非她也是邪道士那边的人?! 这一问令齐卫楠重提上心中担忧,搁放在肩膀上的右手溘然向前一滑,狠狠抬起了她的下巴,哪怕面前是刚才的救命之人,她也未有手下留情。 “你一普通女子,怎会知道此物名字?你究竟是什么身份!”齐卫楠的眸如鹰隼般,直视着花如颜那一双媚眼。 见此状,一旁的几人不免有些担心“齐卫楠,你这是干嘛啊,你动起手来没有轻重,可别冲动!” “闭嘴,你们这三个笨蛋,就凭一张漂亮脸蛋就把你们收买了?我这还不是在为了大家的安危着想!”她声音不由得尖锐了几分。 而坐下人非但不怕,反而更为淡定“我不仅知道它叫系魂铃,还知道它是用来赶尸的,亦可以当作屏障自保护体。” 从花如颜能把系魂铃的作用说的如此详细来看,此女定不是一个普通人。 齐卫楠愈发用大了劲,手指捏住的肌肤处,都泛起了红色的光晕“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坐下女子噗嗤一笑“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哪有你这样问人的,你放开我,我自然便告诉你。” 齐卫楠沉思了许久,才将捏住她脸的手指松开“哼,放开就放开,谅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招!” 齐卫楠松开手后,搬来另一个圆凳坐到花如颜身前,翘起了二郎腿,似审查犯人般紧盯着她。 花如颜伸出白净修长的手指轻抚被捏得酸痛的脸颊,娇嗔喊道“小道士,你下手可真重。”随后,朝她伸出了手掌,“劳烦将那系魂铃交予我看一看。” “小爷的法器,怎容你说看就看!”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不过如今系魂铃已受损,就算是花如颜真想打什么歪心思也无济于事,思来想去,齐卫楠还是将系魂铃递给了她,“喏,别给小爷再磕着碰着了。” 在看到系魂铃的全貌时,花如颜空洞涣散的瞳孔,一瞬间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颤抖着双手接过已是破碎半壁的铃,如获珍宝般捧在手心间,不断地用指尖细抚着上面雕刻的花纹。 “没想到,真是是它……” 花如颜低垂着头,额前碎发遮挡住她的眼,只是不断在口中重复着同样一句话,任凭齐卫楠他们如何呼唤她的名字,也不做搭理。 “喂!你怎么了!该不会是中邪了吧?不可能啊,小爷的系魂铃又不是招邪的!”见状不妙,齐卫楠伸出手握住身前人的两只胳膊,摇晃着她的身躯。 不过她能感受到,此时手指尖传来的颤抖,那是来自椅上娇人的抽泣。 顺着视眼望去,只见,一滴滴断线的珠儿陆续落下,打落在半破的铃上,铮铮作响。 再次抬起头来时,花如眼的两眼已是通红,定睛望去,都能看见她眸眼中的柔波。 “这个系魂铃,是不是,是不是……”她越说越哽咽,似乎那是一个不能提的名字,犹豫了许久,才说出藏在心里十二年的那个人。 “是不是傅琛给你的!”花如颜带起哭腔,多年来建起的堡垒,在一瞬间塌败。 她满眼都是期待,却也有些害怕,生怕这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再次熄灭而去,好在最终的结果是她所想要的。 齐卫楠点点头“是,傅琛是我师父,不过这坑徒儿的老家伙才不会那么好心白送给我呢,可是我花了好大一笔银子才从他手上买来的。”想起傅琛来,齐卫楠还有些气愤。 跟前娇人听后,忽而转悲为喜,含泪而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定是他,这上面的花纹是我亲自为他刻的。” 可下一秒,她又低沉下头“他送我的雪球,我一直当作孩子般照料着,十二年来,它从未离开过我身边半步,可是,没想到,我替他刻的系魂铃,也只是个能够用金钱衡量的东西罢了。” 眼下齐卫楠算是明白了,感情身前的这位,就是她师父的老情人。 也不知道这个臭老头到底在外面欠下了多少人情债,月空盟那几位长老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朋来客栈的这位痴情女子则是视他为此生恋、梦中郎。 但俗话说得好,爱恨嗔痴皆是苦,多情女子已碎梦。 女子向来对爱痴贪,甘愿为无情男儿赴汤蹈火,亦是容易因情癫狂,说不定这花如颜早已因爱生恨,想灭了她那混蛋师父的小命,保不准这下会连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 齐卫楠不由得打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还真是拜了个“好师父”,专门给她扔烂摊子处理。 不过这世间还真是小,小到齐卫楠只想在心里好好问候她师父一番傅琛!你到底还有多少仇人!能不能一次性来个痛快!不带你这样坑徒儿的! 。 第153章 苍老之颜 见花如颜哭的伤心,齐卫楠也不知该不该上前安慰,犹豫再三后,从嘴里吐出句十分不适合适宜的话。 “别哭了,那个老家伙不值得你再去挂念他,再说……再说如今他已是死了!”她于心中斟酌了一会,编出一句瞎话来,本以为花如颜听后能开心一些,没想到却是哭的更凶了。 “你……你说什么?阿琛,阿琛,他死了?”女人的泪被惊挂在脸颊,身子陡然向后一倒,若不是有生一在背后搀扶着,想必早已是摔到冰冷的地上了。 咦?这个反应不对劲啊,若说是知道负自己的人已死的消息,不应该是欢悦吗?怎么一时间悲伤成这样?难不成,是小爷猜错了?她压根不记恨傅琛吗? 齐卫楠虽身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子,但却从未体验过男女情爱,对于花如颜的想法,自然是摸不透、猜不着,可谓是无情商之人。 此时,远在穗央城千里外的傅琛,本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潇洒快活之际,却忽打了好几个喷嚏“这两天是怎么了,总打喷嚏,不知是不是有谁在背地骂我,哎,不想了不想了,肉凉了就不香了。” 呃……不知这家伙在知道他已在自己徒儿的嘴里死过两次后,还能不能心情那么愉悦地大口吃肉了。 而这边,他可怜的小徒弟正在替他解着他欠下的情债。 “姑奶奶,你别哭了,你听我把话说完行不啊!” “若你是想安慰我,大可不必了……”花如颜摆出一副林妹妹的模样,两靥伤愁,泪眼婆娑。 齐卫楠最终抵挡不住花如颜如浪般侵来的泪花,连忙向她道出真话“哎呀,小爷方才以为你是恨我那师父的,这才编出个瞎话来,想让你解开心结,没想到却是帮了倒忙,害得你这般伤心。” 没想到女子听后,立即停了泪儿,手捏上她的肩膀“那你的意思是,阿琛没死,对吗?!” “对,我师父他老人家虽说腿脚不太利索了,但身子仍是健朗的很!”齐卫楠边说,边用手将花如颜的手拿下。 自打花如颜得知真相后,便一直在嘴边碎碎念着三个字“太好了……太好了……”也不知念到了第几百遍时,她终于平定下心来,恢复到昔日平静,“道长,你能把阿琛带来见我一面吗?” 她的语调说得很轻,带着些许的哭腔,轻到如一片窗外雪,柔柔绵绵抚上心际,却足以达到冰冻三尺的严寒。 外表看起来嚣张跋扈的花如颜,现在看起来,直叫人心疼。 见齐卫楠久久没有答复于她,她再次重说着口中话,一个前倾跪到地上,因再次的撞击,上午摔破的膝盖再次裂了开来。 “道长,如颜求你,求你把阿琛带来再见我一面……”花如颜几乎是以最卑微的姿态跪倒在齐卫楠脚下。 “哎哎哎,你别这样!你快起来啊!不就是见他一面嘛,好说好说,碰巧我也要去寻我那不靠谱的师父一趟,我带上你一起不就好了。”齐卫楠用眼神示意着周边人,最终是四人合力才将花如颜从地上拉了起来。 可却没想到,花如颜说出一句令在座之人皆诧异不已的话。 “道长,我被困在这里了,哪也去不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齐卫楠深感不解,连忙追问着,可身前女子并没有解开她的疑惑,而是问起了另一句毫无干连的话,“你们觉得我好看吗?” “好,好看。”他们并不知花如颜问此话的目的,只是由衷地回答着。 花如颜的确是个出落得娇媚的女子,一双桃花眼似清泓流泉,纯中带媚,欲罢还休;玲珑小巧的脸庞,朱唇粉面,我见犹怜;婀娜身姿,体态绰约,美艳不可方物。 但在听到齐卫楠他们的回答后,花如颜只是默然一笑,只身走到铜镜前坐下,从雕木妆盒中拿出一块柔帕擦拭着脸上的脂粉。 齐卫楠几人不知她怎地好端端卸起了妆,只是盯着她的背影发起了呆,待她回首过身时,缺险些被吓跌坐地。 面对他们的无礼,花如颜并没有发怒,只是淡然一笑,颤抖着手抚摸上那半张卸下妆去的脸。 那是和左脸成极大反差的,苍老的,密布皱纹的脸。 “觉得害怕吧?我也觉得害怕,觉得不可思议吧?我也是觉得不可思议。”她自问自答着,“没想到穗央第一美人卸下浓厚的脂粉后,却是一张枯老的脸。”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齐卫楠问道。 其实花如颜卸去脂粉后的右脸并不算丑陋,只是一张上了年岁的苍老容颜罢了,但令人吃惊的便在于,这张脸压根与她的年龄不相符! 花如颜转过身,再次端坐在铜镜前,盯着镜中两幅面孔的自己,流下一行清泪,诉说起了她的故事。 “我本不叫花如颜,也从配不上这个名字,我本名叫花无颜,如我爹娘取的名字一样,相貌丑陋,上天唯一赐给我的礼物,就是还算不错的身段。” 话一出口,惊讶了屋中人,难以想象,如此绝美的女子竟曾是一名丑女。 花如颜轻拭去泪,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我生长在离穗央较远的北河县,那是一个还算富饶的小县城,但我的家境并不算好,底下还有一弟一妹,经常是有了上顿没下顿,而我爹娘为了能让弟妹吃饱饭,便在我及笄那年,用五两银子把我卖给了当地的一位色秧子,我知道那家伙,就是图我的身子。你们知道吗,他年纪大的都可以当我爷爷了。” 花如颜转过身来,以逗趣的口吻向众人述说着,可分明心中,痛得要命。 “我不想嫁,便在新婚前几天偷跑了出来,一路沿街乞讨到了穗央。那年的穗央也是同今年一样,冷得冻骨,我以为我会冻死在街头,却不料,遇见了阿琛,那一年,我十五岁,而他正是而立之年。” “那时,我浑身起满了冻疮,溃烂后的脓液流满了一身,他是唯一一个不嫌我脏的人。”她的眼波温柔似水,由心的笑意是遮挡不住的,“他把我带回了他的山间小屋,替我治病,供我饱腹,他让我叫他哥哥,可我偏不,我就喜欢叫他阿琛。” “那这不挺好的。”说故事的人还没说完,听故事的反倒插过了嘴。 花如颜抿起一丝苦笑,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卷起遮挡在上的草帘,正午细碎的光束透过镂空雕花窗桕射进来,照明了幽暗的小屋。 “可人一旦尝到了甜头,私心就会膨胀起来的。” 花如颜的脸在光斑的照射下,深壑的皱纹愈发明显。 。 第154章 美貌交换 花如颜低沉着话语,缓缓道出他们昔日过往。 “阿琛总是有忙,家中经常只有我一个人,不过他只要一忙完事,他就会赶回来陪着我。而对于短暂的相逢,我变得越来越不知足,我不想再做他的妹妹,奢求能够成为他的妻子,日日月月常伴他旁,但我是有自知之明的,世间男子无人会爱我这张脸。于是我便开始寻找能变美的法子,铅粉扑脸,口食水银,但皆不起作用,还为此险些丢了性命,直至那次,我为了寻找阿琛,去了翁雪山。” “我曾问过阿琛许多次,他究竟是做什么的,而他每次给我的答案都很模糊,他只告诉我他是月空盟的外门弟子,别的只字未提。直到有一次,他消失了整整一个月,我担心不过,向穗央百姓打听了许久,最终才得知,月空盟是在翁雪山上,于是,我便踏上了寻找阿琛的路途,殊不知,她也在等我。” 听到这,齐卫楠生起疑惑,托着下巴询问“它?它是谁?翁雪山吗?” 花如颜玉手搭上唇瓣,眼睫微闭,轻轻一笑“非也” 待她再次睁开眼时,唯有说不出的寒气“她是世人口中的神,是穗央一片的主,但只有我知道,她曾也只是一介凡人,用她的话来说,我是曾经的她,她是将来的我。” 齐卫楠几人被花如颜绕得脑子有些晕眩,不过从中大致能听出,她所指的那人,应该就是庇护着翁雪山的神灵。 “那日,我去翁雪山找阿琛时,突遇到雪崩,事发的突然,还来不及逃跑便被滑落的雪掩埋住了,最后还是她救了我。我问她是谁,她不作答复,她只告诉我,我是翁雪山的有缘人,她能赐予我绝美的容貌,但作为代价的便是,我的自由。” “那你同她交换了,是吗?” 花如颜点点头,眼神迷离看向屋中一角“她说,我们都是被上天选中的人,但也拥有着自己选择的权利,可我怎会放弃如此难得的机会?别说是自由,哪怕是要我的命,只要能换取一天的美貌我也心甘情愿!之后,我便和她定下了契约,我用我的余生的自由向她换取了十五年的漂亮脸蛋。” 她努力地将双眼向上瞟,抑制着即将翻腾而出的泪花,故作坚强。 齐卫楠不懂男女情爱,亦是不懂花如颜此般为何,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太令人心疼。 “你这样做值得吗?” “自然是值得。”花如颜扭头看向齐卫楠,眼底弥漫上一层雾气,隐藏着他人看不懂的情绪。 “翁雪山灵对我施法后,我便彻底失去了直觉,只记得恍惚间她说,她会把我送到我心爱男子的身前,之后,我便眼前一黑晕厥过去。不过她的确没有骗我,当我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浮现的真的是阿琛的脸,而阿琛也不再叫我妹妹,这次,他唤我姑娘。” 不是吧,师父那个臭老头子,见不漂亮的女子就叫妹妹,见貌美的女子就改叫姑娘了? 齐卫楠听到这有些气不过,没想到傅琛还真是喜欢一张好看的皮囊。 “于是便因这张脸,傅琛爱上你了,是吗?”齐卫楠将双手盘起,撅起气扁扁的小嘴。 没想到花如颜非但无怒,反是欢喜“对,就因为这张极美的脸蛋,阿琛与我成了恋人关系,我们就在那间山野小屋,相守了整整三年。而我也逐渐知道他的来历,他曾是名赶尸者,那把系魂铃便是他的法器。后来阿琛来到穗央入了月空盟,不过在月空盟内,他好像过得并不开心。他多次说过,他想离开穗央,离开月空盟,可是我被困在这里了,我走不了,于是我便多次哀求于他,求他不要走,但最后他还是走了,留下雪球和我,等了十二年。” 听到这,不仅齐卫楠窝了一肚子火,生一青袍也是愤怒捶墙,唯独缺失第三魂的葛烨漠然无神。此时的他能懂友情,能懂亲情,唯独不懂爱情。 “花如颜,你是不是脑子缺根筋!这种图你漂亮才和你在一起的男人,你还等他作甚!是我就把他大卸八块了!”齐卫楠的声音由低到高,越说越心中来气。 “要说没有恨,那是假的。”花如颜挽起衣袖,倒了几杯茶水递给他们几人,“他走了之后,我心想着,既然我离不开,那我可以拜托别人帮我寻他,便用几年积攒下来的银子到穗央城中买下了这间店铺。早些年的时候,只要有来住店的游客,我都会请求他们帮我留意下傅琛的消息,但终是没有任何作用。随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的心也渐渐死了,情绪也变得多样化,暴躁,易怒,以至于看到道士及长得好看的男子,都会想起他,心里的恨意也跟着燃起,所以才会对你们态度恶劣,百般刁难。” 花如颜边说,边看向了遭她“奴役”了两日的葛烨,低下了头,道出内心歉意“在这我向各位道歉。” 眼见她又要跪地,幸是齐卫楠眼疾手快,及时制止“你别这样,快快起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把那负心汉带回来的!” 花如颜微微点头,带着抽泣回着齐卫楠话“有劳你了,道长,若不是我是时日不多了,我也不会强求于你。” “时日不多?”齐卫楠不解。 身前女子苦笑,红唇轻启,叹一声流光易逝“是啊,我与翁雪山灵约定的十五年期限马上就要到了,所以我这张脸才会越发衰老,如今都是靠着浓妆艳抹才能稍作维持,但我深知,过不了多久,届时,再名贵再浓烈的脂粉都掩盖不了我脸上的皱纹了,所以我希望在我还算漂亮时,能见阿琛最后一面。” “嗯!你放心吧,你的心愿,我定会完成!”齐卫楠向她做了担保后,她眼中含着的微波才敢掉落下来,如两颗明珠砸落木地,滚至在座之人的心坎中。 随后,花如颜便去后院厨房中为他们做了几道小菜,饿了许久的几人闻到饭菜香味,都把仪表姿态丢到一边,争先恐后地吃起。 直到肚子吃得圆鼓鼓,才安稳舒适地回到了各自的屋中。 。 第155章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但齐卫楠这一夜,却是翻来覆去不能眠,花如颜的事情宛如一个沉重的巨石,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再加上心中的疑惑未被解答,更是加深了她的烦躁。 “哎,我可以去问问那两个家伙,说不定他们知道些什么!” 齐卫楠脑海中突然闪现过生一和青袍那两张贱兮兮的笑脸,一把踢过被子穿上外袍便向着他们屋子的方向走去。 这两个家伙,从外表来看的确是有些灵气在,况且他们手上的法宝实属厉害,一定是师从了位得道的高人,受高人指点的弟子,估计见识也能广一些。 她这样想着,脚步更快了几分,不一会,便走到了他们屋前,“砰砰”地敲起了门,见屋里人没动静,便抱着一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干劲,愈发加大了手劲。 最后里边人受不了了,燃起了屋中灯火,极其不耐烦地打开了门“我还以为是谁呢,没想到是你啊,小姑奶奶,你大半夜不睡觉跑这来干嘛?” 开门的人是青袍,此时的他半眯着眼睛,整张脸上写满了困意,哈欠连天地朝齐卫楠发问。 而齐卫楠看到他只着寝衣的模样,吓得连忙转过身去,结结巴巴地回着“你怎么,怎么穿成那样!” 对于她这没脑子的问题,手握扇门的少年不禁觉得好笑“姑奶奶,我睡觉不穿成这样,要穿成哪样?再说了,我又不是没穿衣服,这不全身上下没一处露着的,不伤风雅。” 齐卫楠被他那一张伶牙俐齿搞得没了回话,只得给自己强行找理“小爷不管!你快进去把衣服穿好,出来陪小爷说事,小爷睡不着!” 青袍一听,感情这姑奶奶大半夜的来敲门打扰他们清梦,就是因为自己睡不着? “你睡不着,又不代表我们睡不着,行了行了,我教你个法子,回去数羊,数到一千时绝对睡着!”他边说,边就要将门合起,可刚将屋门朝里拉去,便遭到了这位女霸王的威胁恐吓。 只见齐卫楠背对着青袍伸出一只攥得生紧的拳头“是不是小爷太久没收拾你皮痒痒了?竟敢对小爷这么说话!看来是得给你点颜色瞧瞧了!” 她话才说完,握着的拳头就暴起了几根青筋,使得青袍连忙变脸逢迎着“别别别!您有什么烦心事,同青袍说便是,青袍是你的知心挚友,定是会为你排忧解难的。” “哼,这还差不多,小爷在外面等你,可别太久噢。”齐卫楠朝他下了个命令,背着手走到走廊一侧。 青袍向着她离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十分不愿意地拖着困乏的身体回到屋中穿上外袍,同时也将睡的甘甜的生一一同拉了出来。 好兄弟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姑奶奶,您这次可以说了吧,是什么烦心事又把您那心坎儿堵住了。”他两人丧着张脸,走出温暖的屋,来到齐卫楠身旁。 可正当别人向她询问起心事来时,齐卫楠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含糊不清地回应着“是这样的,我呢,在听了花如颜的故事后,其中有件事一直未想不通……” 若换作他人,保准听不懂齐卫楠想表达何意,幸是青袍机灵,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疑惑,毫不拖泥带水地直切入正题“你是想问翁雪山山灵的事吧?” “哎呦,不错嘛!不愧是我小弟,跟了我那么久,头脑也算有长进,身为你们大哥,我很是欣慰!” 身前人笑得灿烂,握起拳头来“轻轻”锤了锤生一青袍的胳膊,下手不知轻重。 “据我以往的认知,一般山灵都是靠天地间的灵气形成的,但为何这翁雪山灵却曾是凡人呢?还可以换人延续?” 青袍虽当了近千年的神仙,见过的稀奇事儿也不少,但齐卫楠这个问题的确是把他难住了,他捧着下巴好一阵思索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但此时,一旁沉默已久的生一突然开了口,张大了嘴道“经你们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曾经天书……”话说至此,他突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住这张管不住的嘴。 不巧的是,还是被兔子耳朵的齐卫楠听入了去,她像个好奇宝宝般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问个不听“天书?你说的可是传说中天界记载六界万物的那本天书?!” 糟了糟了!这下完蛋了,没想到她涉猎之广,连这都知道,眼下该怎么向这个丫头解释啊! 正当生一在心中犯起了难时,能言善辩的青袍替他解了围“噢,是这样的,生一这个笨蛋没把话说全,他所指的才不是什么天书,地书,而是指我们宗门中的天书阁,那里面全是我们的藏书。” 话才说完,他便立刻朝生一挤眉弄眼示意着他,好在这榆木脑袋这次反应的比较快,应和了他的表演。 “对对对,我是在我们天书阁的妖灵册中见过一段关于雪妖的记载。” 听到这,青袍突然来了怒火,怪不得每次仙童考核生一都能胜他一筹,感情是私下背着他偷看天书! 分明说好一起当白丁,你却背着我偷偷当鸿儒!啧!真是心机! 青袍越想越气不过,便狠狠踩了他一脚,直叫生一抱脚哀嚎“你有病啊!干嘛踩我!” “踩你咋地!你该!” “哎好了好了,你们‘小夫妻’要吵架回屋里再吵,现在先说正事。”齐卫楠用戏谑的口吻止住拌嘴的两人,正视向生一“白虎,你接着说。” 被唤名字之人向青袍傲娇地“哼”了一声,环起手背过身去将雪妖传闻缓缓道来。 “据妖灵册记载,凡界北国,冰封雪岭处,有一通体雪白者,为掌管一代安稳的山灵。千年纵去,山灵厌恶不死之身,欲想解去束缚,化血肉之躯,尝世间百苦,便同凡体有缘人作起交换,达成契约。待契约约定之日,山灵便将腹中灵丹交予此人,灵丹一旦交接完成,老山灵魂归浩瀚星河,轮入六道轮回,投胎做人,新山灵接任神灵之任,庇护境内万物生灵,佑千秋安康,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固根筑本。” 生一一展文学风采,他自己倒是说得津津有味,可听者却是一头雾水。 齐卫楠被他文绉绉的一连串话搞得头部作痛,深思了许久,终是大致摸清他的意思。 “你非要说得那么文绉干嘛!说白话会死吗!”她走上前,戳了戳生一的脑袋,“意思就是,山灵想得到解脱,便和凡人做交易,将自己的灵丹交给凡人,凡人便能成拥有她的灵力,而花如颜就是下一任山灵,是这个意思吧?” “对!就是那么个意思!”生一灿笑着挠着头。 在了解完翁雪山山灵的由来的,齐卫楠便先行回屋去了,而那对闹别扭的“小夫妻”也重归于好,回屋接着做美梦去了。 但齐卫楠却失眠了,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辗转反侧深思着这情为何物,竟能让花如颜用自我的自由去换取短暂期限的美貌,只为博得心中人一顾一盼一颦一笑,并为此付出不老,不死,不生,不灭的代价。 如若想获得解脱,只得寻找下一任延续者。 这样沉重的代价,真的值得吗? 齐卫楠不解,也不想去懂,情爱太难,还是做无情之人为好。 而此时,朋来客栈中除了齐卫楠失了瞌睡外,还有一人,也是彻夜未眠。 花如颜屋中的灯盏已是快要燃尽了,唯一的一点烛光费力地拉长着身影,照耀着铜镜中那副朦胧的面孔。 她轻握石黛,在淡若的眉上勾勒出两条远山黛,浓妆淡抹总相宜;又拿起一张胭脂纸,桃唇一抿,便留艳红,使得苍白的脸庞有了些血色。 几件小盒小罐抹上,铜镜中的这张脸,又变得媚惑了,只是眼角的细纹,再怎么抚摸,都抚不平。 花如颜今年才三十岁,正是初遇傅琛时他的年岁。 身上肌肤尚且细腻光滑,唯独这张迷惑众生的脸,不着胭脂水粉时,老得足像年过百半的老妇。 特别是近几个月来,她老得越来越明显了,眼看这份美貌的期限,就要将至了。 花如颜看着镜中的自己,默默流出两行泪,混杂着脂粉凝白溅落到精美的衣裙上。 她哭着哭着,便笑了,只叹那,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 第156章 忽来暴雪 清日卯时时分,齐卫楠一行人便已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去寻找傅琛。 一来是为了了解花如颜的心愿;二来也是为了避避此时风头。 毕竟葛烨非人的身份已是暴露,就算昨日前来没有寻到他的踪迹,但月空盟的人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的,不如趁着他们还未展开全面搜索前溜出城去,顺便也可向傅琛打听下关于月空盟的事。 “一会你们就往城西的方向走,那一片人迹稀罕,鲜少有人经过,也比较妥当些。” 天才蒙蒙亮时,花如颜就坐在楼下等着他们了,见他们下来,便立即上去将蒸好的馒头包子及一些干粮塞到他们怀中。 “这些干粮你们拿着,路上吃。” “多……谢。”葛烨接过她递来的包裹,抬头向昨日嚣张跋扈的女子道着谢,而花如颜也有些羞愧地垂下头,“前些日子那般对你,你还对我说谢谢,按理来说,是我对不住你。” 随着傅琛离去的时间渐长,花如颜的性格也就变得愈发令人费解,喜怒无常,时而是笑着的,时而是笑着哭着的。 起初葛烨对眼前恣意妄为之人是提不起半分好感的,但自从昨日听了她的故事后,满肚子的抱怨都被同情同化了。 “好啦好啦,你俩也别在这道谢来道谢去的了,搞得小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齐卫楠双手环起,打着趣道,紧接着又回归正经“花如颜,你放心,我一定把傅琛那个死老头给你带回来,劳烦你再多等几日。” 但花如颜只是唇角微挑,垂下头去,眼神温柔似一潭秋水般看着怀中雪球“我们都等了他十二年了,就算再多等一时,一日,一月,也不算什么了,只贪妄在来年嘉月之际前,还能再看他一眼,再唤他一声阿琛。” “嘉月之前,那这意味着……你仅剩二十多天的时日了吗……” 花如颜听罢,不作回答,她还是笑着“你们快走吧,在这多待一会,便是多一份危险,早些出穗央去吧。” 说罢,她便转头离去,却忽想起了什么,回身嘱咐道“请你们替我保守秘密,不要告诉阿琛关于我的一切事情。” 她的声音说得很轻,却充满了力量,不容得他人拒绝。 “嗯,你放心吧,你的秘密我们定会替你保守!” 齐卫楠重重地点了点头,承诺道好,一行人背对着花如颜跨出了那道门槛。 在衣摆扫过阶梯,脚踩松软雪地时,齐卫楠再次转过了身,昂起头看着牌匾上暗淡的四个大字,随即视眼落下,张望着美人榻上之人。 她侧着身子,看不清此时脸上表情,唯留一落寞背影给屋外人。 “花如颜,你相信我,这次你绝对能等到他的!” 齐卫楠留下一句话,便匆匆快步离去了,而披散一头青丝的女子,眼中含着的微波终是落了下来。 可这一次不一样,她的泪是甜的。 “齐卫楠,咱没有任何出行工具,仅靠两只腿,在这寸步难行的雪城中行走,得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城啊?”青袍用一根木棍支撑着身体吃力前行,舔了舔干裂的唇,向走在前方的人发问。 他们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了,但还是没能走出穗央城,一路上深陷的脚印,是艰辛的证明。 “一路上就你话多,少说点话省些力气你也不至于那么累。”她气喘吁吁地回过头朝身后人喊道,“小爷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城西没人走了,这鬼地方地处迎风坡,积雪厚重,实在是举步维艰!” “对啊,要不咱休息一会再走吧,大家都累得不行了。”身侧的生一附和道。 齐卫楠蹙着眉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歇歇吧。”紧接着,她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拿出背在身后的水囊大口喝着。 见眼前的姑奶奶终于松了口,允许稍作休息,累得半死的三人直接向后一倒,尽情享受着这份舒怡,好似靠着的不是冰肌雪肠的白雪,而是松软柔滑的鹅毛。 “对了,齐卫楠,你要上哪去找你师父啊?”沉默了一路的葛烨忽然开口。 齐卫楠听后,并没急着回话,而是在吃饱喝足打了个满意的饱嗝后才悠悠回答着“小爷自是有办法的。”说完,她便指了指后脑勺处的那根蓝丝带,“喏,小爷用来束发的这根蓝丝带可不是普通的丝带,它被我师父施了法,等一会出了穗央城,咱们只需跟着它走,便能找到我师父了。” 傅琛是个玩性大的老头子,总是神出鬼没的,时常是睡一觉起来就找不到他的人影了,所以这根蓝丝带说是傅琛给齐卫楠的,倒不如说是齐卫楠用来捆住他那不靠谱的师父来的准确。 之后,他们几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休息的差不多后才无精打采地支起身子,打算再次踏上旅途。 但才走了没几步,处于殿后位置的青袍便发觉身后有所异样。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尾随着般。 “齐卫楠!”他大喊住前面人,齐卫楠还以为是他又要喊累,直接封住了他的嘴,“闭嘴!走快些!” 眼看身前人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只得连忙小跑到她的身旁,左右顾盼地打量着周围,趴到她耳边细语“我感觉好像……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齐卫楠一听,连忙止住步子回头张望,将四周环顾了个遍,也没发现半个影子。 她以为青袍是在这她开玩笑,想要吓唬她,有些气愤地捶了捶他的胸脯“哪有人,小爷一个人影都没看到!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这种无聊的玩笑来吓唬人!” “我真没骗你!我真感觉到了!”见自己被误解,青袍急得跺脚。 可这会儿,他的话音刚落下,四周忽起一阵狂啸烈风,肆意卷起地上的白雪砾石、枯木枝干形成一团巨大风暴,在这空旷的雪地任意恣虐着。 “我去,怎么突然起暴风雪了!”齐卫楠一手握住披着的大氅抵挡着风雪来侵,一手紧紧拉住身旁葛烨的手肘。 “这暴风雪来的奇怪,绝非偶然!”生一嘶吼着嗓门,吃痛地揉着进了灰尘的双眼。 不用生一说,齐卫楠也能感受得到,这并非是普通的雪,而是有人触动的阵法! “糟糕……咱一定是落了月空盟那群臭道士的套了!”她边说着,边费足了劲,稳住自己的步伐,将破损的系魂铃唤出。 。 第157章 命里该绝 在金屏障的庇护下,几人勉强能睁开眼睛了,大致看清了障外之景,那一团暴雪正以他们为中心目标包围而来,而白茫的风雪中,竟缓慢地走出了几个人影! 事情和他们猜测的一样,果然是有人在暗地里搞鬼! “裂口越来越大了,系魂铃撑不了多久了,外面那群人肯定是朝着葛烨来的!” 齐卫楠仰起头来看了看金屏障顶端越拉越长的裂口,紧抿住樱唇,一时慌住了神。 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双眼对上手边惊慌的葛烨,声音突变得很柔“他们是来取你的命的,不过你别怕,小爷答应过你娘,会把你安然无恙地带回她身边的。” “可是这……” “闭嘴!”齐卫楠提高了嗓音,向葛烨下着命令,紧接着扯下头上的蓝丝带,三千青丝滑落腰肌,雾鬓风鬟。 “你向来性格稳妥,别把它弄丢了。”齐卫楠将蓝丝带塞到了生一手中,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急得他忙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月空盟的人法力高强,我们硬斗是斗不过的,一会出去后,我去引开他们,你俩趁机带着葛烨走,去找我师父,这样他才能安全。”齐卫楠随意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枝将头发挽起,眼神间皆是坚毅。 她不是变得勇敢了,只是变得有担当了,或者是说,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才说完,齐卫楠便要破开金屏障的保护,而青袍见她这般冲动,急忙摁住了她的胳膊。 “不行!若真要这样,也应该是我俩去引开他们,你带着葛烨跑,我俩法器比你那几张小破符咒厉害多了,胜算更大些!” “那就先拼一把,斗不过,再按小爷的法子办!”在青袍这张啰嗦的嘴下,她只得先服软。 但没等齐卫楠主动破开金屏障,远处飞来的一计剑气便将屏障劈成了两半,同时他们几人也被这股强大的力道击退三尺。 “可恶!”她咬牙切齿地抬起头,终是看清了眼前人。 朝他们挥动剑柄的正是月空盟的二长老——于弛。 “呵,我还以为是谁,没想到是堂堂月空盟二长老!你们月空盟还真是冷血无情,小爷好心好意千里给你们送活死人,你们倒好,竟是刀剑相向!不知我们是何处得罪了你们,为此大动干戈?” 齐卫楠勾起一边唇角轻笑,伸出拇指擦去嘴角的血渍,踉跄站起身,将手伸到背后拉出一柄桃木剑,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犹豫。 而面前道人铁青了脸,双眼如炬般紧盯住她“好你个齐卫楠,你自己做了些什么事情,还要我再一一道出吗!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认错!”他声如洪钟,震得两侧松树落雪惊下。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本长老就让你明白个清楚!”于弛说罢,侧过头去唤来身后一人,“华令秋,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也好让这竖子知道我月空盟是有凭有据才动得手!” “是,二长老。”闻声,从于弛后侧走出一人,齐卫楠几人虽未见过他,但他说话的声音,是熟悉的,好似之前就在哪儿听过。 “昨日,弟子下山时,碰巧遇到了开布庄的裘皮王,裘皮王同弟子道说前些日子看见了一伙道士模样的外来者,且其中一人身后无影,非为常人。弟子惶恐是邪道士闯入了穗央,立即与裘皮王赶去了这伙人藏身地——朋来客栈,哪知那老板娘花如颜竟与这几人暗地勾结,将他们藏到了隐秘之地,害得弟子未能寻得几人下落。但弟子警觉其中有诈,料到他们几人今日一早定会离开穗央,便翌早潜伏在朋来客栈附近,见其离开,跟踪至此,确定几人身份后,才敢给您发信号。” 华令秋才走到前方,便似指责犯人般食指指向齐卫楠几人,说得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也是通过这一连串的话,齐卫楠辨认出了他的身份,他就是昨日同裘皮王来店的那位道人。 不过这一切说来,也怪她掉以轻心,不然也不会遭了他们的道。 早在半个时辰前空中曾响起一鸣火,当时青袍就提醒过她,说此物极有可能是传讯用火,可齐卫楠只觉他是神经过于紧张罢了,不过就是孩童小儿放的冲天炮。 未料到还真被他说中了去,鸣火实为传讯火,尾随实则有其人。 “该死!”她拍了拍自己的糊涂脑袋,但此时不是和自己较劲的时候,眼前站着的人,可是为夺葛烨性命而来。 “怎么,刚才那股子神气劲那么快就灭下去了?是不是被说中了,无言反驳了?劝你乖乖交出非人者,我们也可既往不咎。” 于弛挺着他圆滚的肚子,抚须狂笑,咄咄逼人的姿态没有一丁点长老该有的模样。 你说让我交人我就交人,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齐卫楠扬起嘴角冷笑一声“若我不交呢?” “若是不交……”于弛手往一侧翻了翻手中剑,耀起一道光霁,两腿于空中蹬跃而起,“若是不交,那就只得已邪道论处了!” 话音未落,于弛便向齐卫楠他们发动了攻击,且身处后方的数十名月空盟弟子也举起了手中法器拥上,一旁的生一青袍连忙带起法器应战。 齐卫楠则是同于弛相对抗,但于弛并没按照齐卫楠所想的路线进行攻击。 “不好!”齐卫楠眼看于弛突调转方向,朝着凡胎的葛烨袭去,连忙拿出一张天火符飞去。 却不想在天火快要贴上他的背脊的刹那,被他猛然发现,只见他旋转起身,避开了天火之势,落地之时,全身竟都不沾半分灰尘。 “呵,雕虫小技!”于弛按剑在手,映在颌角之下,倒映一双寒星之眸,下一秒则是右手出剑,剑尖轻点上悬浮天火,稍微用力,天火便调转了方向,反戈一击。 “小心啊!”这突如其来的攻击,险些令她没反应过神,幸是身旁的葛烨加以提醒。 齐卫楠双脚张开跃起,天火从下方钻去,虽说姿势不太美观,但好在未遭攻击,就是可惜了这一套上好的皮大氅,被天火燃了尾部,泛出一股烧焦的气味。 她心痛地拍了拍火星子,向身前胖子问责“好你个二长老,反用小爷的天火来攻击小爷,这就是你们月空盟的作风吗,真没脸!” 于弛听后,非但不怒,反是抚掌大笑“那也比你这个竖子强吧,你娘亲莫不是没告诉过你,玩火尿炕!” “你!”齐卫楠唇抿的生紧到毫无血色,暴躁脾气一时没收住,直接破口开骂,“小爷警告你,别一口一个竖子的称呼小爷,你们这些自称为得道高人的家伙,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取人命!小爷身后的这个笨蛋,分明不是活死人,他只是丢了三窍魂灵的半死之人,而如今已取回两魂,你们却还要这般咄咄相逼!” 可于弛才懒得去理会齐卫楠所说的一切,管他是活死人还是半死人,终归命里该绝! “呵,在我这,他早就是不该存在的人了!” 。 第158章 坠落冰渊 于弛抛下一句话,便将那把青玉剑浮于身前,一手两指并起放在嘴前悠声念叨。 齐卫楠也不傻,一眼便看出了他是要召唤剑图,自然不会蠢到等他念完了再动手。 她手握桃木剑,眼神炙热到能够燃尽万顷穹野,手中直刺而去的剑尖,好似能够洞察世态人心,果断而迅猛。 “荒唐。”但就在剑柄快要触及于弛胸膛前的一须臾,他乍然睁开了眼,里面映出的是持剑人的惶恐。 忽然间,千把不同的剑器自于弛背后凭空飞出,如下得急速的雨点般朝她袭来。 在那一刻,齐卫楠害怕了,这千般兵器浩浩荡荡飞奔而来,犹如阴霾乌云,吞噬住头顶光亮,留给她的,只是数不尽的昏暗。 她以为她会死,但并没有。 是身后的男子扑了过来,紧紧搂住了她的腰肢,用他不算宽大的臂膀,护住了她的周全。 他分明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却能为了她,变得比谁都勇敢。 “葛烨!葛烨!”齐卫楠被他扑倒在地,但这一次她没有骂他色胚,而是哭喊嘶吼着他的名字。 这是齐卫楠长大后,第二次流眼泪,而每一次,起因都是一个叫葛烨的家伙。 但这悲情的气氛并没有营造太久,抵挡在他俩跟前的生一青袍朝她大喊着“齐卫楠!你俩快爬起来啊!我们撑不出了!” 耳闻其声,她连忙抬起头张望,原来是青袍用金铲劈开了飞驰来的千种剑器,趁剑器退回的时间段,生一连忙用乾坤袋上的金绳束缚住了它们。 “混蛋!起开!你没事也不和小爷说一声!害得我……” 见生一青袍替他俩挡住了危险,而葛烨压根没伤及一根皮毛,齐卫楠心是欢喜的,但她却嘴硬着一把推开扑在身上的人,急忙擦去眼角的泪花。 “你们再坚持一下!我这就想办法!”她几步跑上前,在她百宝袋中翻寻着可用的法宝,但还没等她将法宝拿出,于弛又耍出新的招数。 他甩手一挥,那些被桎梏住的剑器全化作一缕青烟散去,没给他们惊叹的时间,于弛又双手向左右一握,卷起两阵比刚才还要暴虐的风雪,似两个高速旋转着的陀螺,所触之地,木石都被撕裂开来。 “若是那么容易就被你们打败了,那我还算得上什么月空盟二长老,碰巧这是新修习会的招数,就用你们来练练手吧!”他癫狂地笑着,样子像极了一个反派。 齐卫楠几人只得极力躲避着风雪的攻击,向着远处奔跑去,可脚下忽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震感,自雪地的两头撕裂开一道缝隙,逐渐扩展的越来越大,直至将两岸分离。 “我去!”齐卫楠立马止住了步子,只有一步只差就跌落冰渊,后怕地喘着大气。 而这道裂痕,将他们四人分隔两侧,齐卫楠和葛烨在下方,生一和青袍在上方。 他们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逃走机会,可面前的这道裂痕实在太大,光是跳,是跳不过去的。 “齐卫楠,快腾空一飞,飞过来啊!”对岸的青袍急得朝她招手。 但齐卫楠只是默默摇了摇头“我功夫习得不好,平日里就只会靠我爹和我师父的法宝耍威风,还会几项咒法的小本领罢了,这个距离高度,若是我一人飞,倒是能飞过去,可我要带这家伙,便是飞不过去了。” 她哀声叹了口气,这下算是知道功夫的重要性了,早知会遇到今天的劫难,她定是好好修炼本领。 可眼下的紧迫并没有给她多余时间思考,只闻身后传来男子粗狂的笑声,步步逼近“哈哈哈,小道士,这下还能跑到哪去呢,本长老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把那具活死人交给我,我放你一条出路,且永不追究。” “我呸!你才是活死人,你全家都是活死人,若是眼神有问题尽早去看看郎中,谁家活死人长这样,小爷都和你们说了很多次了,他不是活死人!可你们为何要赶尽杀绝!你别以为小爷不知道,你们月空盟私下定是隐瞒了可多事,终有一天,小爷会把你们曾做过的肮脏勾当公之于众!” 齐卫楠叉着腰杆,竖起手指便是对于弛一顿臭骂。 “月空盟的规矩不能破!”于驰半低下头,说着一句压根不着边际的话,再次抬起头来时,眼里充满血红。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一起上路吧!”话闭,他两手一抬,使得那两团风雪凝聚得更大了,威力也愈发惊人,正以极快的速度席卷而来。 齐卫楠的瞳孔逐渐扩大,口中下意识 吞咽了几口沫,但身子却站的直挺,没有一丝颤抖。 看来……只能冒险一次了…… 齐卫楠转回身看着身后深不见底的冰渊,又扭过头看向越来越近的风雪。 横竖都是死,不如勇敢冲一次,说不定能换取一线生机! “别忘了,蓝丝带。”她向对岸的生一青袍提醒着,又看向身旁葛烨,“愿和小爷赌一把吗,赌赢了,小命在,若是运气不好赌输了,那你也是血赚,能有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陪你上黄泉。” 齐卫楠第一次自称为姑娘,没想到还是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 她的一番话足以将对岸两人吓住,他们忙嘶喊道“齐卫楠!你千万别做傻事啊!” 而她只是对他俩人微微一笑,眼角似有晶莹在闪烁。 “你真是个倒霉蛋,自打小爷遇见你时开始,坏事就没断过!”此话虽表面看来是在责骂葛烨,但齐卫楠却是笑着说完的。 “齐卫楠,不值得,就像他们说的,我是该死的,你不要管我了,好吗……” 葛烨明白齐卫楠要做什么,但他存有的理智不允许无辜之人为他而死,他拼了命地想挣脱出齐卫楠捏住他手腕的手,却在下一秒,被她拉入了冰渊。 “你若是早些时候说,我定是不管你,放你而去,但你现在才和我说,时候晚了。” 齐卫楠拽住葛烨的手腕一个后翻,便坠下了冰渊,木根挽住的乌墨娟发披散开来,好似一朵盛开较好的黑玫,身姿优雅地坠落。 “齐卫楠!!!葛烨!!!”生一和青袍跌坐在地上,爬到冰渊处,向漆黑一片的渊底嘶吼着,泪滴顺着脸颊滑落,伴随着声音一同滴入渊底。 此番举动,也令于弛惊恐而住,面无表情呆愣了许久,事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吩咐着手下道士“去!把那两人给我抓过来!” “是,二长老!”众道士听命后,纷纷踏空而去。 青袍见状,连忙拉起哭软了脚的生一,两人一顾三回头地向远处跑去。 而那些飞奔而去的道士们,不知为何都被弹了回来,好似冰涯处有一道透明的结界般。 于弛见状,还特意亲自尝试了一番,亦是如同众人之状,被重重弹了回来,摔得个屁股开花。 但他仔细地察看过,此处并没有任何结界,只有一片稀薄的空气罢了,但无论身试何计,对岸人跳不过去,也下不去冰涯。 这一切,就好似冥冥之中有神灵在相助一般,令人不得不去怀疑,他们是否真的犯了错。 。 第159章 察看伤势 从双脚离地坠入冰渊时起,齐卫楠便是将自己的身子朝后的。 怕死的家伙头一次那么英勇,愿把渺小的生机留给紧拥着的人儿。 他俩人是以急速下落的,速度快到看不清两侧之掠影,只有耳畔唰唰而过的风声,打在脸上,凛冽且刺痛。 齐卫楠直盯着头顶那一轮胧日,从圆形的光圈变成一粒黄点,最终变成一片漆黑,没有光亮也没有温暖。 “咚——”伴随着一声巨响,齐卫楠和葛烨着落至地。 齐卫楠感觉,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被撕裂开来般钻心的疼,甚至都能感受到从后脑勺有温热的液体渗出,逐渐流淌没过身下这片冰土。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别说是血肉之躯的凡人,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神,也难免伤筋动骨。 齐卫楠以为她这次是死定了的,但身上传来的沉重却让她有些怀疑。 她抱着心中疑惑,尝试着睁开了眼睛,只见映入眼前的哪是什么黄泉彼岸,修罗地狱,分明仍是那道冰渊。 莫非自己还没死?还不用到阎王爷那儿去报道? 齐卫楠连忙将眼睛瞪得更大些,歪着脖子左右打量,眼看身边压根没有一丝血迹。随即,她又连忙掐了掐自己的脸“嘶!真疼!” 她龇起牙来眉毛紧缩,不过正是这一阵疼痛,令她转悲为喜。 “哈哈哈,小爷真是福大命大,那么高的地方坠下来都死不了,看来的确是‘它’在暗中相助。”齐卫楠小声嘀咕着,颤抖着身子笑出了泪来。 她话里所指的“它”究竟为何物,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许是翁雪山山灵,许是天界神灵,又许是,只是她自己的心声。 在准备掉下冰渊时,齐卫楠其实是有过一丝胆怯的,不过也正是在那时,忽有个声音传入了她耳中。 那个声音对只说了四个字“我会护你。” 亦是因此,她才鼓足了勇气,毅然决然地坠落下身。 “这是哪儿……我们是死了吗……” “对!死了!阎王爷说你生前作恶多端,要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受轮回之苦!” 见压在她身上的葛烨醒了,齐卫楠双手一用劲将他推到一边,揉着酸痛的胳膊边说狠话边吓唬着他。 没想到这个笨蛋竟是当真了“那你呢!你不会也被我连累了吧!”看他紧张的样子,愈发燃起齐卫楠逗闹的兴趣。 “切,小爷能和你相提并论吗?你是个色胚!偷看小爷洗澡,自然是身处地狱咯,而小爷就不一样了,侠肝义胆,斩妖除魔,天界传唤小爷去当神仙呢!” 齐卫楠边吹着马屁,边用手指了指上方,而葛烨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昂起了头。 “哎……可是这……好像是咱们掉下来的那个冰渊吧……”在见到头顶处微弱的光亮后,葛烨这个慢半拍的家伙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咱们没死!” 齐卫楠托着下巴朝他莞尔一笑,胳膊向后用力一撑站了起来,只是这小命虽无大碍,但难免伤觔动骨,在站起的一瞬间,腿部一阵发软,不经意间,脚背向侧部一翻,剧烈的酸痛感席卷而来。 “哎呦喂……小爷的脚……”她身子一个趔趄,跌坐到冰冷的地面上,抱着那只痛脚哀嚎。 “别乱动!让我来看看!”葛烨见状,连忙跑到她的跟前,二话不说就要替她脱下兽皮靴。 “你干嘛啊!”齐卫楠惊慌刚想将脚收回,却被葛烨一把握住,动作强硬得不容她动弹,“我能干嘛,当然是帮你察看伤势,你乖乖别动,不然又伤了筋骨。”他眼神严肃的不似平常,都令女霸王服了软。 齐卫楠没有再拒绝,只是羞红着脸看着身前这位少年,不容置疑的是,这张好看的面孔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厌烦。 但是当绒袜被轻轻脱下,整只玉足暴露在葛烨的视眼中时,她还是本能地挣脱了下。 葛烨误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她,关切地询问道“是我弄疼你了吗?” 齐卫楠只抿住双唇,并不作答,头部侧向一旁,双眼不敢再及少年眸。“你忍着一点,多少会有些痛。” 见她未回话,葛烨便进行了进一步的检查,手放到娇嫩的小脚上微微用力一摁,他的动作虽是轻柔,但还是惹得齐卫楠一阵惨叫。 “王八蛋!痛啊!我看你就是存心借着帮小爷察看伤势的幌子来公报私仇!”她向葛烨撒着泼,耍起小孩子脾气来。 而葛烨则是更强硬了些态度,不顾她的踢踹,接着检查着伤势,在替她察看完毕后才舒了一口气。 “所幸只是伤了肌腱韧带,骨头未伤及,多休养几日便会康复。” 葛烨小心谨慎地将她的脚放到地上,生怕再有不慎加重她的疼痛,却不料倔强的小狼崽压根不领情。 “哼!用你说啊!小爷的纸人懂得医术,让她出来一看不就知晓了,谁稀罕让你这个卖胭脂水粉的小白脸看!” 人家葛烨好心好意帮她,她却还要反咬一口,不过这也倒符合她这头没心没肺的小狼的性情。 在齐卫楠唤出纸人“三”后,它便立即为她上了药,而伤势也正如葛烨所言未伤及动骨。 只不过齐卫楠扭伤的比较严重,没一会功夫,脚就肿成了个发酵的馒头,所扭到之处还晕起一滩青紫的淤血。 “啧!”齐卫楠边替自己穿着绒袜皮靴,边痛得呲嘴,可就算再痛也没能堵上她絮叨的小嘴。 “看来你真是小爷命里的倒霉星,遇见你后先是遇上莫尧那个疯子,之后在落云村为了救你还跑到了遍地是蛇的蚀骨洞中,如今亦是为了护你,走投无路之下跳到这冰渊中,小命幸是保住了,但却扭伤了脚。” 这些话,分明就是在细数葛烨的不好,可当事人听了,却无半分怒火,反倒是轻声一笑,替齐卫楠穿起了皮靴。 “喂!你你你这又是干嘛!小爷又不是自己没长手!”突来的温柔令齐卫楠有些猝不及防,慌忙想将脚收回,但却又被葛内逮了过去。 “好了。”他的动作轻柔而迅捷,不一会功夫便替她穿好了靴,整个过程中,竟没感到半分疼痛。 “噢……”见状,她紧忙收回了脚,双手环住膝盖,似一只小刺猬般,蜷缩成一团,冷得哆嗦着嘴唇。 由于此冰渊两侧都是常年冻土,且此处凛风极大,皆如冰刀子般呼呼刮来,齐卫楠只好哈气搓着冻红的双手“这鬼地方那么冷,看来我们不摔死,也得冻死了。” “不会的,相信我,我们不会死在这的。”葛烨安稳着她,环身绕看着四周,忽然发现,在他们的对头好似有一冰川洞! “齐卫楠!对面有个洞穴,去里面可能会暖和一些!”他惊喜地回过头,向齐卫楠分享着这一喜讯。 齐卫楠一听,果然乐开了颜“真的吗!那咱快进去躲躲,这外面快把小爷冻死了!” 她一激动便要站立起身,一时间都忘了自己脚上有伤,幸是葛烨过来一把搀扶住了她,不然呀,可能另一只脚也得崴了去。 “这该死的脚,怎么轻轻一扭就肿成个猪蹄似的!”齐卫楠低下头叹了口气,哀怨这只腿脚给自己添的麻烦。 葛烨还没见过谁会和自己身体怄气的呢,果然,眼前的这个家伙,不仅性子泼辣的不像个女人,就连说话做事也要特别些。 他摇着头咧嘴一笑,露出好看的牙齿,转过身去弯下了腰杆。 “上来吧,我背你过去,在你脚没恢复过来前,我便当你的腿。” 。 第160章 死鸭子嘴硬 听到葛烨那么说,换做别家娇滴滴的小姑娘许是腆红着脸答应,但跟前人可不是一般人,乃是死鸭子嘴硬的齐卫楠。 “小爷说让你背了吗!自作多情!小爷自己能走!哼!” 她叉着腰将头昂的比打鸣的雄鸡还高,从鼻腔中哼出一口气,挪动着步子就要往前走,可才刚跨出一步去,扭到的那只脚处便钻上一阵痛意。 “嘶!该死!”齐卫楠连忙扶上一侧的冰墙支撑着身体,将那只脚微微抬起。 她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样着实有些可爱,可爱到令走在她身侧的葛烨忍俊不禁。 “好啦,你就别犟了,你腿扭得厉害,还是我背你过去吧。”笑声爽朗的少年向她伸出了手,但却被齐卫楠狠狠打回。 “哼,小爷打死都不让你个色胚背!再说了,小爷乃是一身钢筋铁骨的勇士,又不是闺阁中的娇娇小姐,区区扭伤,能耐我何?你走你的便是,不用管我。” “哎,好吧,那勇士,我就在前面等你咯。”葛烨无奈摊摊手,便先前一步去了,但眼前事情仍是按照他本来设想的发生着,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在他心中默数到十的时候,身后的小狼崽开了口“喂!小爷让你走你还真走啊?有没有人情味啊,我是为谁才不顾生命危险跳下来的,还不是因为你!可如今你就真打算把我一个人丢后面啊?!” 葛烨并未回头,而且依旧同她逗着趣“可是齐道长,好像您的腿是被您自己扭到的吧?” “你!”他话才出口,便把身后小人儿气得火冒三丈,原地撒泼,犹豫了许久终是亲自开了口,“小爷不管了!你过来,把小爷背过去!” 咦,好像刚才是谁说打死都不让葛烨背的?怎么才一晃眼的功夫就变卦了?啧,这光速打脸有点疼。 “怎么,勇士,走不动了?”葛烨牵起嘴角笑起,转过身走向愣在后方的家伙身边。 “上来吧。”他蹲下身去,身体微微前倾,两只胳膊向后一瞥,但手都抬僵硬了,也没感受到有温热靠近。 葛烨回头一看,果不其然,齐卫楠那个家伙仍是杵在原地,小手不安地紧攥着袖口。 “上来吧,我又不会吃了你。”他看出了身后人的担忧,并没有急着去催促她,而是一直保持着动作,等待着她的接受。 一番踌躇后,齐卫楠终于扑到了葛烨的背后,可她的动作并不连贯,甚至连胳膊都没单放到葛烨的肩膀上。 “是……是这样吗……”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就像一只不经世故的小鹿。 “你之前没被人背过吗?”葛烨好奇问道。 “没,没有。” “幼时你爹娘都不背你的吗?” 他几乎是未经大脑脱口问出的,不过在听到齐卫楠的回答后,他就后悔不已了。 被揭开的伤疤,虽是愈合,却也留得下抹不去的疤印。 “我爹娘从不背我,就算是跌倒受伤,生病看医,都是让我站住脚跟,跟在身后。” 葛烨侧过身去,依稀间看出了她的悲凉,就算她特意用平淡的口吻叙述,也足让人心生疼惜。 “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他向她赔着不是。 心眼大的齐卫楠才不会因为这些计较,她伸出巴掌重重拍了拍葛烨的后背“哎呀,这有什么,你又没说错话,道什么歉呢?”这一掌下去,拍得他直咳嗽,但他仍是笑着的。 “把手环到我的脖子处。”葛烨声音温柔,像教一个三岁小孩般,而齐卫楠也跟着乖乖照做,小脸已是红透。 可是当葛烨才将她背起时,这位姑奶奶又大喊大叫起来“你的手放哪呢!别碰我屁股!小爷一会打死你信不信!” 对于齐卫楠说的话,葛烨当然是信的,在威胁人的方面,她向来是说到做到,说用拳头打你,绝不会用脚踹你。 不过这种乌有之事,他自然是要替自己说清话“姑奶奶,我托的是你腿,又不是你……你的……”葛烨不似齐卫楠般什么话都能放出口来,对于那两字,磨叽了许久也没能说出来。 倒是引得背后祖宗来了脾气“你还狡辩,小爷说你色胚,你还真是个色胚!” 齐卫楠这家伙不分青红皂白就给葛烨又安上这个蔑称,手上还使大了劲,拧了拧他的耳朵“你给小爷疾步前进,别慢慢吞吞的,小爷在你背上多待一秒便浑身不舒坦一秒!” 葛烨真是有苦说不出,好心好意背这家伙,到头来好心还作驴肝肺。 但他不敢不从,只好一路小跑穿过这一条悠长的小道,最终来到冰洞穴前。 “总算到了!色胚,快放小爷下来!”可才到洞穴口,身上那位祖宗就喊着嚷着要下来。 葛烨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她,是在背着她入了洞穴后才做声答“行啊,那我这就放你下来,你自己走吧。” “哎别别别,等找到个平坦地你再放我下来吧。”齐卫楠眼底瞟着坑坑洼洼的岩地以及硌脚的小碎石,一秒乖巧,一动也不动地赖在葛烨背上。 葛烨见状,唇角勾起一丝弧度,背着她的臂膀愈发用力。 身下代步者累得半死,身上观光者看得开心,感叹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造“哇!虎子!你看,这里好漂亮!我还是第一次见冰洞呢!” “我得看脚下路,不然一会踩空了,我俩都得摔个大跟头。” 葛烨已经习惯被这样称呼了,齐卫楠开心时便唤他虎子,生气时便唤他色胚,总之从不唤真名就是了。 而眼前之景,的确是美得动人。 整个洞穴的四壁皆是晶莹剔透的冰层构成,一眼望去,仿佛置身蔚蓝海域,覆盖其上的冰面凸凹不平,形状各异,忽而波浪涌起,忽而潜伏沉去,足像翻卷激荡的浪花。 头顶处悬挂着的冰柱,危险而美丽,通体透白,长短不一,形状好似春日生长茂盛的灌木野丛倒挂于上。 “虎子,快看快看,是我俩的影子哎!”齐卫楠激动的晃动着身体,用手指向一侧的冰面,只见上面倒影出两个身影,却朦胧得只能辨出衣服色泽。 葛烨淡淡一笑,原来平日里凶巴巴的女霸王也有天真可爱的一面,说到底,还只是个不大的孩子。 。 第161章 颠门真相 走了没一会,视眼处忽然开朗,呈现出一片平坦的圆形空地,不过较为诡异的是,空地中央端端正正地堆放着一捆木柴。 好似是为他们提前准备好了一样。 齐卫楠见到木柴,就好像见到了血缘之亲般激动亢奋“真是天助我也,这里居然有木柴,看来我们不会冻死了!” 葛烨才将她放下来,她便踮起那只痛脚摇晃着身躯走到木柴堆旁,随意几下搭放成井字状,拿出布袋中的火折子一吹燃就要去点火。 “哎!切勿鲁莽!”见此状,葛烨忙一把夺过她手中火折,“这地下冰渊中有这么个洞穴已是奇怪了,如今洞穴中竟还有一捆木柴,你不觉得也太蹊跷了吗?说不定此中有诈!” “这能有什么诈!照我看来呀,是有高人在暗中相助!” 齐卫楠嬉笑说着,夺回葛烨抢走的火折子,凑到火柴堆上一点,孤零的火星子瞬间燃成了团,火影打落在一侧冰面上,耀得纯净的苍蓝染上一簇热烈奔放的丹红,好似冰与火的交融。 “高人?” “对呀!”她笑着,手竖起指了指上方,“许是哪位天宫上仙在帮我们忙呢!” 看到这,侧卧在花语镜前的月老抚衿低眉浅笑,手指轻抚着怀中睡得酣甜的小猪。 “还真是个聪明丫头,不枉本仙救你们一命,本仙给你们的独处之夜,就好好增进感情吧。” 抚衿坏笑着,挥手一摆,便将花语镜收回到自己袖中,慵懒地靠在了小腾云身上。 只可怜这朵小腾云,不仅要承受抚衿的重量,还要承受着那只橘黄肥猫的重量。 而此时,银河九天之下的冰洞内,齐卫楠和葛烨正坐在火簇旁取着暖,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安静得过头。 “哎,虎子,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呗?”鬼点子层出不断的齐卫楠先打破了寂静,歪着脑袋盯着身旁人。 “行啊,你想听什么?” “就讲讲你保家卫国的‘光荣事迹’吧!”齐卫楠折断一根木柴扔进火簇中,跃动更猛烈了些的火光打耀在她不怀好意的笑脸上。 果真,只要这家伙开口,准是没安好心!她明明就知道葛烨是被强抓到军营充当兵役的,胳膊腿脚又不是习武的料子,说是让他讲光荣事迹,倒不如说是听他糗事。 不过葛烨并未生气,只是抬头一笑,酒窝浅浅“好啊,那就说给你听。” 他站起身来,走到冰墙旁边,比划起手影“从前呢,丘叶县葛家庄有个叫葛烨的小伙子,同爹娘一起生活着,日子过得虽是平淡,但却幸福。” 齐卫楠被他手舞足蹈的样子逗得大笑,忍不住插了嘴“就你家那金碧辉煌的布置,还叫平平淡淡?” “咳咳!台下的看客切勿插言噢!” 葛烨笑着向齐卫楠说道,接着转过身比划起来“可没料到,去年仲夏时节,国中强征壮丁,倒霉蛋葛烨就这样被征收入营,开启了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生活的日子。” “就这样,祥和的生活彻底被打破了,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国主的贪婪无厌,强行要去攻占淮夏国的边境领土。”说到这,他比划了一只咆哮着的凶猛老虎。 “而这场颠门之战,不仅是披着利欲熏心的皮囊,更是为了铲除忧患。”葛烨的声音沉了下来,深叹了一口气。 齐卫楠早就觉得这场战争并没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见葛烨这副神情,更是确定了心中疑惑,连忙发问“是不是与二皇子宁愠舟的死有关?!” 见瞒不过这聪明家伙,葛烨从喉咙中轻哼出一字允答道“嗯……” 紧接着他走到齐卫楠身边,一双清澈的眼注视着她,一字一句道出不为人知的阴谋。 “他虽贵为当朝皇子,但却丝毫没有半分皇家架子,在我才入军营后不久,便与他相识了,那时他化名为阿舟。”从葛烨的口吻中可看出,他应是与宁愠舟极为熟悉。 “当时,他穿戴的均是同我们一样的戎装,都令我误以为他也是被抓来充兵的兵卒,一来二去,便成了军中挚友,直到在开战前几日举办的兴师会上,我才知道,原来阿舟贵为皇胄,乃是宁云二皇子宁愠舟。” 葛烨顿了顿,接着道“可阿舟虽贵为皇子,却并不得宠,他母后才诞下他便凤旋西去了,于是这才让出身低微的李氏有机可乘。她本是国主身边的一介宫女,因模样媚惑得了圣宠,生下了国主的第一个龙嗣,也就是当今大皇子宁衡。在阿舟的母后崩后,李氏便爬上了国母之位,而宁衡也得以正名。随着阿舟年纪渐长,他们母子俩就越加猖狂,处处排挤不说,还向国主提出让阿舟亲自带兵出征,这明摆着就是让他去送死。” 他的眼从齐卫楠身上滑落,落到星火燎曳的火簇上,眸子里闪起翻跃的火光,好似再次重回到那个战火纷飞、腥风血雨的战场,满目疮痍尽现眼前。 “果不其然,在颠门之战中,阿舟当真失了性命。” “他是被敌军杀死的?”齐卫楠不解而问,却惹来向来性子温和的葛烨一声咆哮,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不!阿舟不是被淮夏军杀死的!就连同我与葛家庄的那四位兄弟也不是遭敌军之手,我们都是被自家将军……杀死的……”葛烨的拳头攥得生紧,都能听到骨结发出的咔嗤声。 齐卫楠猜到了宁愠舟一个文雅皇子会去边境杀敌征战,背后的原因定是与宁衡脱不开关系,却未料到,就连他的死,也是宁衡一手策划的。 “在两军交战的混乱之际,本是保卫阿舟安危的大将军,趁他手无防备之时,突而拔刀相向,一刀划破了他的喉咙……而我与那几位兄弟就在身后……目睹了这一切。我们想要替阿舟报仇,却未料也惨死于他的刀下,遭他灭口。而我福大命大,得你相救,讨回半条命来……”葛烨已是哽咽,脸上似有水珠在滑落。 再次提及这些往事,葛烨只觉曾经的一幕幕重新在眼前浮现。 在夜月之寂,躺在无边无际的草野上互诉衷肠;于吹角连营,阿舟教他吹奏陶笛,同他道宫中水深火热的艰辛。 葛烨怎样也不会忘记,阿舟曾说“待这场战打胜了,我就和你一起回葛家庄,尝尝你阿娘酿的酒是否真像你说得那么醉人。” 可没想到,战没有打胜,他也没能同葛烨一起回到那乡野小村,尝过那醇香美酒。 “你放心,待我们平安从这冰渊下出去后,定将此事曝之于众!” 齐卫楠主动凑上葛烨身旁,僵硬着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就似哄小孩儿般。 而埋头哀思的小白兔也红着眼圈抬起了头,朝他的小狼崽重重点了点头,只道一声“嗯!” 就算齐卫楠不提,他也会将此事禀告上去,就算最后还是会落得个掉脑袋的下场,他也不怕。 与此同时穗央城外的一座不知名房屋内,一位身披黑袍的男子趁着月黑风高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在进入庭院后,他双手朝空一摆,破开了此处结界,快步走到大厅内,而厅内,早已有一人等候多时。“现在这个关头你还敢约我出来见面?胆子可真不小!” 座椅上的人端起茶杯轻呷一口,随即脸色大变,捏碎了瓷杯砸来。 “你是怎么办事的?!他们已经猜到怨花的作用了!若是被他们将怨花抢了去,那我们一直来的努力不就白费了?!”“教主息怒!”黑袍男子连忙单膝下跪,低埋着头向座上之人求饶。“罢了罢了,说吧,你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把我叫出来所为何事?”男子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站起。“回教主话,属下这次紧急约您出来,就是为了向您禀告那具活死人已炼好,而怨花也只需再吸食一点那个女人的血,便可彻底成型,结出怨丹!”黑袍男子连忙站起,抬起头来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暗淡的光线打射在他可怕的脸上,显得愈发鬼魅三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莫尧!他的一番话令上座之人桀桀大笑“不错不错,怨气极重的尸加上怨花之果,咱们的大业就要完成了,到时,就算天上那群家伙也难奈我和!”不过他很快就将笑意收起,铁青着脸,“那女人的踪迹,是否一直还能被追踪到?” “回禀教主,您就放心吧,只要是怨花吸食过血液的人,都会在他们身体作下标记,无论那女人走到哪儿,就算她藏的再隐蔽,都能被怨花发觉。” 话闭,还没等男子发问,他便自己允诺着“莫尧明白教主的意思,莫尧现在就带着怨花去吸食那个女人的血液,早日完成教主大业!” 却不料,惹得男子愤懑三分,走到他面前,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本教主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高,擅自做了主!” 莫尧一听,吓得连忙自扇起巴掌,待他都扇出了血时,身前人才消了气。 “别扇了,本教主可不是来这闻血腥味的。” 他捏着鼻子道“那女人现在身处冰渊下,且那冰渊被人动了手脚,设了结界,不过他们不可能在下面躲一辈子,待她出来后,你再将她的行踪告知于我,明白吗?” “教主,您放心,只要她一出冰渊,属下定是第一时间告知于您。”他拱起手向他允诺着,后壮着胆发问,“教主……您是要亲自出马吗?” 那黑袍男子冷声一笑“这也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正好借此把那些该死的绊脚石清除了。到时,你把怨花带来,由本教主亲自采血,你在外面接应便可。” 随后,黑袍男子收敛了脸上的寒气,态度变得温和了些,拍着他的肩膀道“这阵子来,你用自己的血肉喂养怨花也是辛苦,待事成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他一个转身向门外走去,只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不然‘他’该醒了。”便化作一团黑烟消失不见。 。 第162章 他不懂爱 昨夜篝火夜谈后,他俩人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待到翌日洞头外稍稍投进的几缕晨曦时,才渐渐苏醒过来。 齐卫楠微微动了动黑密的长睫,挣扎了许久,才从疲倦的困意中脱身,费劲力气撑起沉重的眼皮,望着愈渐清晰的眼前洞穴。 “这鬼地方,地又冷又硬,睡得浑身不舒服。”她一手支撑在地上缓缓坐立起来,一手揉着酸痛的颈椎,亦是在此时,于她身上盖着的那皮雪白裘衣滑落而下。 齐卫楠连忙将其拿起,这才发现,在雪白裘衣的下面还盖着一层棉衣,而这扑鼻随来的熟悉气味,无一不在宣告着它们主人的名字。 “笨蛋!”她急忙转身看向躺卧在篝火一侧的人,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你不要命了吗!”齐卫楠忍住脚上的痛站立起来,向着葛烨的方向小跑去,“你明明就比我们常人缺了窍魂,还要逞什么能,把自己避寒的衣物都拿来给了我……” 她一个踉跄便摔了下去,焦急地将手中带有温度的衣袍盖到他的身上。 可当指尖才触及到他单薄的背脊时,那股凉意便顺着她的手心传遍至身上每一处流淌的血液中,就连同跳动着的心都快被寒冷蚕食。 “葛烨,你身上怎么那么冷啊!”齐卫楠握住葛烨的两只胳膊,边唤着他的名字边摇动着他的身躯。 但任凭她怎么摇晃,身上之人都未曾允答她一声。 “小爷都唤你名字了,你为何还不醒,小爷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收集到你的两窍魂了,你可不能就这样彻底死了……”齐卫楠带起了丝哭腔,手中摇晃的动作愈发大力了些。 自从遇见葛烨后,天不怕地不怕的齐卫楠,就变成了爱哭鼻子的小朋友。 这一切只因,在她不大的心里,生长出了一根软肋,世人亦将它唤作。 情爱。 可她不懂,她只知多看他几眼,就似从百里奔驰而来,心脏跳得快跳出胸腔;只知见到他一动不动,便有温热在眼眶打转,且胸口的位置,疼得涌不上呼吸。 若是按她自己的理解来看,她的确是病了。 为救葛烨,齐卫楠紧忙将剩余的柴火点燃,且将躺在冰冷岩地上的少年搂起,用自己瘦小的身体包裹住他,试图以此传递一些温暖给他。 一时间顾不上“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一心一意只盼望他能苏醒过来。 “你……你这个色胚……你是不是故意的……” 葛烨身子处传来的凉意不一会就席卷了齐卫楠全身,冷得她直打哆嗦,可尽管如此,齐卫楠搂着他的手没有半分松懈,反而是抱得越紧。 也不知这样抱着他多久,久到她的手脚都已经麻木,唇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怀中的少年,终是微睁了眼。 “楠……”他动了动唇,轻吐出一个字,那是在他尚不能流利说话时仅会的几个字中的一个。 是齐卫楠的名字。 “色胚!你醒啦?”终是见他清醒过来,齐卫楠激动到一时间未能收住眼眶中回转的涟漪,“啪嗒”一声滴落在葛烨的脸上。 他伸过恢复直觉的手触摸到那滴泪花“你哭了?” “小爷从不会哭!”她倔强地吸着鼻子,替自己找着理由,“是头顶的冰柱上滴落下的水滴,才不是什么眼泪呢!” 葛烨早就看穿了齐卫楠,但并没揭穿她,只是动了动被她搂的生紧的身子“你搂的太紧了……” 葛烨这家伙,徒有张好看的脸蛋,却长了张不会说话的嘴。 人家姑娘家本来就是脸皮子薄,他倒好,不想着怎么化解眼前尴尬,反倒直接把话说得明敞,也难怪吃了齐卫楠一路的拳头。 “说得像爷稀罕搂你一样!”齐卫楠又羞又恼,一把将怀中人推到地上,“不是看你冻成块冰块,小爷才不会碰你这个色胚!再说了,小爷又没让你脱衣服给我……” “你!”葛烨困难地从地上爬起,叹一声气,“我是见你昨晚冻得发抖,便将身上衣袍都脱去给你避寒了,不然你以为你能那么舒坦地睡到大天亮吗!” 经他那么一说,齐卫楠才回想起来,自己前半夜本是冷得直打颤,可后半夜那份钻心凉意便消失不见了,这才能安稳入睡。 原来这一切都是来自于身边这个笨蛋的关心。 “那,那咱俩这算抵消了。”她结结巴巴地回答着。 可在下一秒,却突然从腼腆的模样回归到过往凶狠模样,握起拳头来威胁着眼前人“还有,小爷刚才那样做,纯粹就是为了给你取暖,你不准瞎想,也不准将这件事告诉别人,不然,小爷就一拳送你下地狱!” “你放心吧,此事定无第三人知晓。”在葛烨向她点头允诺后,齐卫楠才安下心去。 但齐卫楠却忽因他补充的下一句话,恍惚了神态,迷离了眼神。 “那现在咱俩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的挚友了。” 葛烨是笑着的,脸上浅浅的小酒窝都能溢出甜意,可不知为何,齐卫楠在听到这句话时,心中忽泛起一阵苦意,宛如食下一根苦瓜,嘴中久久没能有别的滋味。 “挚友……吗?”齐卫楠小声念叨着,眉心紧拧三分,不过在葛烨未曾察觉之际,她便立即用一双长睫盖住了眼底薄薄的悲凉。 “你怎么一说,倒也算是那么回事,那从今儿起,小爷就是你大哥,你就是我小弟,以后走到哪,大哥都罩着你,有谁敢欺负你,就报大哥的名号!” 葛烨总是会被她臭不要脸的大话逗得哈哈大笑,朗朗笑声回荡在冰层洞穴中。 而齐卫楠也配合着叉起腰杆,佯装起昔日神气模样,唇角很努力地扬起陪着他笑。 但瞳孔中闪现出的失落,是的的确确存在着的,可他不知。 身体缺失第三魂“幽精”的葛烨,不懂山无陵、江水竭的天长地久,不懂坚若磐石、韧如蒲苇的卿卿道理。 或许他心里是有那个家伙的,可却无以言表,心无所知。 。 第163章 寻找傅琛 “青袍,齐卫楠和葛烨他们……会没事吗?”生一驾着一匹玄马跟随在青袍身后,暗声发问。 自从昨日在冰渊处亲眼目睹了齐卫楠和葛烨的坠崖后,他便终日丧糜着脸,忧心忡忡。 “生一,相信我,他们定会安然无恙的,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傅琛,这样才可将他俩救出。” 青袍安抚着身后人,随即右手扬起马鞭,狠狠一抽马屁股,一声马鸣后,便向着蓝丝带指引的方向奔驰而去。 要说他俩也是好运,在从冰渊处逃出后,不仅甩开了月空盟的那些道士,还劫走了山匪的两匹宝马,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就到了中原境内。 一路上,他二人不敢稍作休息,日夜兼程向南赶去,一是怕月空盟那群法术高强的家伙尾随上来,二是怕耽搁了宝贵的救人时间。 终于,在离开冰渊后的第三日,他俩人赶到了蓝丝带所指引的傅琛的暂居地——北河县。 而这北河县,正是花如颜的家乡。 在引路蓝丝带的牵引下,生一青袍穿过了热闹的北河街巷,来到了寂静的后山野岭中。 “这傅琛,怎会莫名其妙的来到北河?这北河不正是老板娘的故乡吗?” 生一沿着一条被人踏开的小径走进幽暗竹林深处,欣赏这片世外桃源的同时说出心中疑惑。 “谁知道呢,这静谧之地,也算得上是个清修的好地方。”青袍紧随拉着马匹,紧随其后。 忽然,自这片修长竹林的尽头,传来一阵悠扬笛声,时而高鸣时而呜嘶,随着萧瑟袭来的北风,飘渺而上九重天,万壑风生振空林。 “走,上去看看。” “嗯!” 碰巧蓝丝带指引的方向也是在竹林那端,于是生一青袍便加快了步子,恨不得立马会一会这先闻其音后见其人的家伙。 待扒开遮挡的最后一片竹叶,朦胧隐约的景象总算彻底浮现眼前,而那条蓝丝带也终于落到了持笛之人的手上。 “小家伙,是我那臭徒弟来了吗?”傅琛将竹笛放到一旁的藤摇椅上,动作温柔地抚摸着那根蓝丝带,好似手腕处的那抹湛蓝拥有生命一般。 但当他抬起头来看清眼前来者时,脸上的笑意逐渐散去。 “是我徒儿有难了吗?欠别人银子被人家抓起来了?”傅琛眼睛微挑淡淡地问道。 在看到蓝丝带回来,可带来的人是陌生男子时,他大致就猜到齐卫楠出事了,但没曾想是和月空盟的那群旧识扯上关系,只想着是他这烂赌成性的徒儿又捅了什么篓子等他去收拾。 “您就是傅道长吧?”他俩并没一上来就言说齐卫楠的事,而是先确定着眼前人身份。 傅琛笑笑“怎么,蓝丝带带领你们寻的人,还会有错吗?”紧接着背过手几步走到生一青袍跟前,拍了拍他们的肩头,“不过你俩倒也算是谨慎。” “有什么话,进来说吧,况且你俩一路赶来,早已是腹中空空了吧,正好老夫锅中炖着的莲藕汤煲好了,咱们边吃边聊。” 傅琛没等他俩回复,便拿起放下的那支竹笛,自顾自地向竹屋后的空地走去。 “哎,这老头,真是心大,也不着急问问自己徒弟发生什么事了,竟还能吃得下饭!”青袍小声嘟囔了一句,走在他前面的生一忙转身叮嘱着他,“青袍,别乱说话!” “我乱说什么了我,齐卫楠和葛烨现在生死未卜,我俩为转达消息,更是三天三夜没合眼地赶过来,我俩都急成这样,他倒好,做师父的不闻不问!” 但不凑巧的是,他俩的谈话都被前方的傅琛听入了耳,可他并未斥责,而是爽朗一笑回过身来。 “我那小徒能交到二位这样的挚友,可谓是她的福分,但这位少侠此言差矣,老夫不是不担心我那到处惹事生非的徒儿,只不过是有人交代老夫先带你们饱餐一顿。”傅琛说着云里雾里的话,直令身后人听得一头雾水。 “哎!傅道长,您说的‘有人’是何许人也啊?”两小仙童不解而问。 “你们的肚子。”他扔下一句话,便温玉一笑便再次回过身去。 而此时,生一和青袍也听到了来自肚子的抱怨声,有些羞意地低垂下头紧跟在傅琛的身后。 不一会,傅琛就将他们带到了一张石桌跟前,嘱咐道“二位少侠请先在此等候,老夫这就去将厨房中烹饪好的食物端上来。” “哎,傅道长,怎能劳您亲自替我们端食呢!我们自己去就行,您在这等着。” 听到傅琛这么说,生一连忙站起身来,眼看就要离桌,却被傅琛一口回绝,“既从远方来,皆是老夫的座上宾,更何况二位还是阿楠的朋友,属应以利招待。” 既然傅琛都那么说了,他也不好再执拗,只好乖乖坐着等待。 没过多久,傅琛便端着食案上来了,菜做的简单,亦无什么肉食,但却香气扑鼻,只勾人味蕾。 “没料到二位会来,不然老夫定是去集市上买只鸡来备着了,当下也只能先用这些山间小菜招待着,还请二位少侠莫要见怪。” “没有没有,按您这么说,我俩冒然前来,忽给您添了麻烦,礼应我们向你致歉才对。” 生一向来本分老实,特别是对于长者,更是谦卑相待,他和傅琛客气来客气去的,可把一旁的青袍急坏了,都忍不住插了嘴。 “哎呀,咱就别在这搞文人雅士的这一套了!”他同生一说完后扭过头看着眼前儒雅男子,“傅道长,咱抓紧吃完尽早赶回去吧!” 傅琛抿唇一笑,不慌不忙地抓起筷子夹了口小菜入嘴“嗯……咸了些。” 这可没把青袍气坏了,这老家伙不但没向他们追问齐卫楠的下落,反而是在这优哉游哉地品起了菜? “傅道长,你就一点也不关心齐卫楠究竟发生何事了吗?!”青袍没憋住心中火气,声音逐渐拔高,都失了仪态。 但傅琛并没责怪于他,而是在饮完一杯茗茶后抬起了头,对上了他的眼。 。 第164章 御剑飞行 “老夫的徒儿,怎有不关心的道理?不过当下她性命无恙,你们也无需过于担忧,快点吃饭吧,不然一会就凉透了。” 听到他这么说,两小仙童终是面露喜色,连忙向傅琛发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自老夫收阿楠为徒后,便发觉了她身子里流淌的是至阴至纯之血,拥有这样的血脉,是福,更是祸!” 他边说,边从身上摸出一块鹅卵石大小的晶体“于是,老夫我便在阿楠身上施了个术法,此石会根据她所处的困境变色,若石呈褐红,才表示着她遇上了生死劫,但如今仅呈淡绯,不足以慌忧。” 生一和青袍忙将头够了过去,一睹晶石色泽。这果然与傅琛想说一致,通体呈现桃瓣浅绯之色。 “但若是石呈褐红色时,您再赶过去,来得及吗?” “一会你们试试不就知道了。”傅琛看向身前的两个刨根问底的晚辈,和善一笑,紧接着向二人下达着任务,“先吃饭。” “嗯!”这会他俩悬着的心才算是放到了肚子里,终是可以大口吃饭了。 这几天下来没有进食的两人,犹如两匹饿伤了的小兽,不一会功夫,就将一桌子的菜席卷而空。 看他俩吃饭的那个架势,想必给他俩一座山都能吃下肚去。 “吃饱了?” 傅琛站起身看着摸着圆鼓鼓肚皮的两人,却未给他们回复的时间,自己接着说道“吃饱了就快启程吧。” 话闭,只见他抬起手的一刹那,自竹屋内飞出一把生锈的铁剑。 “老伙计,许久未带你玩耍了,今儿咱就痛痛快快玩一场。”傅琛握住飞来之剑,将其抱在怀中,似哄孩儿般同他说着话。 他刚才那一副架势,的确给人一种隐士大侠的感觉,但在见了他的这把破剑后,不禁逗笑了来者。 就这个生锈的玩意,拿来切菜都嫌不够锋利,更别提带着它去会月空盟的那群家伙了。 “傅道长,您,您是不是拿错法器了?”他俩人憋住笑,询问着握剑之人。 而傅琛只是伸出一只手指头摇了摇,紧接着将那把锈剑向空中一抛,惟见它稳当地悬浮着。 此时,自剑柄处燃起一阵耀眼银光,如同潺潺流水般滑过铁剑的每一个部位,且所经之处皆是重焕新泽,斑斑红棕蜕抽丝剥茧般滑落下来。 似在一眨眼之间,那把生锈铁剑便焕然一新为一把玄铁宝剑,个头足足变成原本的三倍之大。 此番变化,直令围观者瞠目结舌“这……这……” 傅琛付诸一笑,一跃而至玄铁宝剑之上“行啦,不用惊讶了,快上来吧。”他回头望着他两人,朝他们勾手示意。 见地下人许久未有动作,他使起了激将法,谐谑嚷道“怎么,不敢啦?怕摔跟头?” “谁说的!才不是呢!我……我们就是天上飞的,怎么会怕!”好面子爱逞能的青袍一时间竟说漏了嘴,幸是反应的快,连忙给自己打了个幌子,“我,我是说,我们也曾御剑飞行过,自然是不怕的。” “噢,是吗?老夫本还想着飞慢一些,照顾你们初御之人,没料到两位少侠也是御剑之人,那就省事多了。” 他随口编的烂理由早被傅琛一眼看穿,不过他并没有选择揭穿,而是配合着他。 随后,生一青袍颤颤巍巍地踏上剑面上,这还没准备好,站在剑尖上的傅琛便拉开了嗓子,大喊一句“老家伙,启程吧!” 眼见玄铁宝剑“嗖”地一声便窜上了天,身后的生一青袍吓得哇哇大叫,嗓门尖锐得都惊走了空中翱翔的雄鹰。 “傅,傅道长!您,您慢点!”为了自身安全,此时青袍也顾不得面子了,连声向傅琛求着情。 “怎么,两位少侠,这点高度就不行了?抱老夫抱的那么紧?”傅琛侧头看着紧抱着他腰部的青袍,朗朗笑声回荡天际。 但才悬至高空,玄铁宝剑便忽停住了飞行,任凭傅琛怎么指挥都纹丝不动。 “怎么了,老家伙?怎么停下了?”他问着脚下剑,“莫不是真上年纪飞不动了?”他柔和着声,就像询问一个相伴多年的老友一样。 就在此时,傅琛身后那俩被吓到脚软的家伙颤抖着声提出了问“傅,傅道长,您还没问咱们要去哪儿呢,您没告诉它,它自然不知往哪儿飞。” “哎呀,老夫还以为老夫问了呢,瞧我这记性,老糊涂咯。”傅琛苦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紧接侧过身问道,“阿楠现在在哪儿?” “穗央,齐卫楠在穗央城西处!” 听到“穗央”二字后,傅琛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眼神变得锋利,他阴沉着声音重复着这个地名“穗央……” “阿楠她怎会跑到穗央去?是否与月空盟的人沾上了关系?” 待他情绪稍平静些后,他便厉声向身后人质问着,忽变的神情,与之前竹林深处与世无争的道人截然相反。 “对!就是与月空盟的那群家伙结下的冤仇。” 见自己的猜疑落了实,傅琛的语气更低三分“所为何事起的纠纷?” “傅道长,这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更,更何况在那么高的地方聊天……” 两小仙童哆嗦着脚,瞟了瞟脚底下缩小的北河县城,口中吞咽下几口唾沫,试图以此来压制一下内心的恐慌。 虽说生一和青袍是天上小仙,但此时的他俩只是肉眼凡胎的凡人,若是稍稍不留意摔了下去,必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所以,这自然是怕的。 “说的也是,那我们就速速赶去吧,你俩抓紧了,别掉下去了。”傅琛才说完,便向玄铁宝剑下了命令,依旧是没给身后两人留有一点准备时间。 “老家伙,去穗央,快一些!” “啊!慢一些啊!”惨烈的叫声一声未落一声又起,伴着喷芳吐艳的晚霞驶向远方。 在夜幕降临之后,一行人总算是达到了雪城穗央,而生一青袍也总算能够脚踩大地,而非悬浮空中了。 “两位少侠,这趟旅途,可还算愉快?”傅琛将玄铁宝剑缩回正常尺寸背到身后,一边抖着身上积落下的雪花,一边打趣着跟前面无血色的两人。 本还以为这傅琛是个正经的小老头,没想到却是一棵黑心大白菜! 分明知道这俩小子一路上吓的够呛,还刻意来问他们旅途愉快不愉快?说是活受罪还差不多! “甚是……愉快……”青袍倚靠在一棵大树上,捂着惊魂未定的心脏说道,未料那棵黑心白菜来了劲,坏笑说道,“这样啊!那等解决完眼下之急,老夫再带着二位好好溜达溜达,看看这万千世界,大好山河。” “别!千万别了!我们还是更喜欢脚踏实地些!”青袍一听,忙摆手拒绝,他和生一脆弱的小命不允他们再这样折腾一次。 傅琛笑笑,便也没接着拿他俩逗趣了,而是从杉树丛中探出身来,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施下咒语。 只见他将符咒往空中一挥,黄底道符便化作一只纸鸢。 “小心些,去看看前面什么情况。”他吩咐令下,那只纸鸢便扇动着翅膀向前方飞去了。 。 第165章 调虎离山 这纸鸢一去,就去了好一阵子,急得几人背着手在杉木丛中踱来踱去,雪地上都留下一片乱糟糟的一片足迹。 等了好会儿,终是等来了那慢吞吞的纸鸢“哎!来了来了!纸鸢回来了!”碰巧抬头看明月的生一发现了它的身影。 闻声,青袍和傅琛也连忙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那抹黄。 “总算把你等来了,你个小东西,老夫散步过去都比你来得快,是不是跑哪儿野玩去啦?” 傅琛几步上前,将纸鸢收到手掌心,而它好像也听懂了傅琛的话,不屈不挠地昂着脖颈。 “嘿你个小东西,还说不得你了!信不信把你烧了?”都快到知天命年纪的傅琛,却依旧和个孩子似的,竟和小小纸鸢怄起了气。 而小纸鸢一听,连忙委屈巴巴地垂下脑袋示着弱,不禁令旁观者心觉这傅琛身边的东西都是活物。 傅琛见它知了错,便收了收脸上的愤怒,摸了摸它的脑袋“行了,我也不说你了,冰渊那儿可有人看守?” 纸鸢点点头,随即从他的掌心滑出,扇动着一双小翅膀飞到杉木丛林中,用嘴衔起一根小木棍,紧接飞到它主人身前那片空地上,用嘴画出一副场景图。 从画上来看,冰渊处至少有数十位小道士在把守,而图中所绘的身形富润的男子不是二长老于驰又能是谁? “没想到他也在这。” 他摸着下巴念叨着,忽然眼神对上一侧之人,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阿楠会和月空盟的人牵扯上关系,阿楠又为何会坠入冰渊,现在你们可以向我解释了吧?” 傅琛认真起来的样子,的确令人激起敬畏之情,特别是他的那双眼睛,盯得人心中发毛,不敢有半分半毫欺骗。 生一和青袍只得一五一十地将事情道出,本以为无什么大碍,却不料傅琛听完后大发雷霆了一顿。 “你们说阿楠赶的那几具尸首里有一具尚存七魄,仅是丢了三魂?”他反问而道。 他俩不敢撒谎,点了点头道“是,不过葛烨已寻回了自己的二窍魂灵,如今只差最后一窍了,但月空盟那群家伙压根不听我们的解释,说什么也不肯放过他,而齐卫楠就是为了护住他,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以身犯险,带着他跳入冰渊。” 傅琛听到这,压了压满腔的怒火,边用脚将纸鸢所绘擦去,边叹了口气。 “或许这就是阿楠的劫吧。” “劫?凡人也会有劫难吗?”生一探过头问。 傅琛昂起头,眺望着空中薄雾萦绕的银晖,朦朦胧胧,不染纤尘。 “这世间,不光是天上神明有劫,凡是存活于这片大地上的生灵,皆有自己的劫难,渡的过去,则生,渡不过去,则死。”他总爱说些高深的话,或许这是修道之人的通病。 不过他并未在此事上深思太久,而是和生一青袍商议起了一会的营救策谋。 “于驰这个人,确实有一身好功夫,法术也高强,但是典型的有勇无谋,一会你俩人先假意营救,将于驰引开,剩下的交给老夫就行。” 他俩人听后,坚毅着眼神点了点头,随即便拿出各自的法器,时刻准备着迎战。 在三人蹑手蹑脚靠近冰渊后,生一青袍便先行冲了上去。 不巧的是二人才刚探出身影,就被于驰逮个正着“好啊,正发愁寻你俩小子踪迹呢,没想到竟主动送上门来了!” 他挑起一边唇角笑着,话不多言,便握剑腾空而起,跃过了那道冰渊,朝对岸的生一青袍袭来。 “不是吧!结界破开了?”他俩本以为那道隔庇护结界还在,却没想到它已是被擅于操控阵法的三长老风乘破开了。 只不过这对岸的结界是破开了,但通向冰渊之下的那道结界怎么破也破不开来。 “呵,若是连这区区结界还破不开,你当我们月空盟是什么?你俩大老远跑回来,定是冰渊下那两家伙还活着,一会把你俩捉住,我就不信逼不出渊底的小道士!” 于驰唤起剑阵,千万把兵器朝他俩人飞来,惊得二人连忙拿起自我法器防身。 青袍负责用金铲进攻,生一则是负责用乾坤袋上的金绳防卫,牵制住不断袭来的新兵器,且他二人没有忘记傅琛的嘱托,边与于驰相抵抗着,边疾速向远处奔去。 经过这几次的磨练,他二人的默契已是培养的极好了,相互间的配合可谓是天衣无缝。 而此时场面也同傅琛预测的一样,于驰带上了一半多的小道士正在追击着生一和青袍。 待他二人将于驰引开之后,傅琛便御着玄铁宝剑飞到冰渊之上,趁着守候在侧旁的小道士们尚未发现之际,来了个先发制人。 只见他从怀中扬出几张黄符,黄符于他一声令下附到了小道士们的背后。 一刹之间,全体人好似被冻住一般,除了鼻子尚在呼吸外,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动弹不得。 “老夫不想伤人,你们就乖乖定个一时半会吧,也好练练你们的耐力。”傅琛笑言,之后便打算向冰渊冲去,可就当卯足了劲准备下滑时,却发现此处设有一个结界。 他停下身来,尝试着用术法解破这个结界,但几个回合下来,这坚硬的结界毫无一丝裂缝,自己倒先累得半死。 傅琛沉下心来仔细深思着想必在我们来之前月空盟的人就尝试过破该结界了,就连风乘都破不开的结界,那天下更是无人能解了,与其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如硬闯试试。 他这样想着,便也这么做了。 傅琛狠下心来,咬一咬牙,便驾驭着玄铁宝剑向那结界冲去,可没想到的是,结界非但没对他们发起任何术法攻击,反而温顺如羊,迎合着他们的进入。 在傅琛闯入结界后不久,这边追赶生一和青袍的于驰便感受到了异常,他立即调转了头,以流星之速返回到冰渊之境。 “可恶!竟被那两个小子给耍了!中了调虎离山计!”在看见冰渊处留下看守的小道停止不动时,于驰终于反应过了一切。 他急忙扬手一挥将贴在小道们背后的禁止符撕去“你们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于驰狠狠啐了一口沫,一掌拍碎了一块岩石,而那些小道士还是第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的脾气,吓得连忙双脚跪地。 “二长老,二长老息怒啊!您去追那两小子后,我们便按照您的吩咐寸步不离地看守着,哪儿知……哪儿知在不留意之际,竟被他们的同伙贴上了禁止符……” 为首的小道士颤抖地托起手解释着,字字句句中都透露出对眼前人的畏惧。 “罢了!”于驰深呼吸了几口平静了心态,扬手指挥道,“你们好生给我看守着,我过去结界处看看,若再敢有差池,通通逐出师门!” “是,是,二长老……” 于驰从鼻中“哼”出一声,腾空跃到结界面前,见结界尚在,未被破损,心生些许疑惑。 可就在他端着下巴思索的须臾片刻,自冰渊底部飞出一把剑来,而剑上赫然站立着三个人。 。 第166章 终是动情 “怎么,怎么会是他!” 他愣住了神,待傅琛三人冲破结界而出时,才回过劲来,转身向众弟子说道“列阵!” 于他号令之下,弟子们皆掏出怀中黄符,念咒之后向空中一抛,一瞬之间,数十张黄符相连而成,形成一堵铜墙铁壁,死死围困住圈中人。 “怎么,于驰,多年后再相见,你就是这样和我叙旧情的?”御剑之人嗤之以鼻道,续而抬起眼皮,狭眸中迸射出道道火光,“既然如此,那也别怪我不念昔日同门之情,得罪了!” 傅琛脚尖在剑刃上轻轻一点,一个旋身来到符咒围墙前,紧缩着眉头,闭上了双眼周身环绕了一圈。 “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他在嘴边絮絮念叨着,却好像领悟到了什么,忽而睁开双眼,唇角抿起一笑,“生、景、开门出则吉;伤、惊、休门出则伤;杜、死二门出则亡,而眼前的这道门,就是生门!” 傅琛一跃跳回玄铁宝剑之上,加快了速度毅然决然地向正北方向冲去。 当冲破正北方的符咒时,整座围墙哄而倒塌,阵法瞬及消灭。 “于驰,看来我走后你们还是没有丝毫进展呐,还玩着那么老套的天罗地网遁甲图,啧啧,毫无挑战性可言嘛……先走一步咯!” 自从傅琛见到于驰起,沉稳的性子都抛之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现在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向身后人吹着口哨撂下戏谑之话,便飞速向远方驶去了,任凭身后人怎么追赶也未能追赶得上。 在接过生一和青袍后,傅琛便带着他们一席人躲藏到他口中“绝对隐蔽”的地方——穗央山野处的一间木屋。 “师父,你莫不是老糊涂了,你确定这个地方当真安全?”齐卫楠轻轻抬起木窗一脚,看着山下背着木柴来来往往的樵夫发问。 “丫头,你还信不过为师?”傅琛起身敲了敲她的脑袋瓜子,“放心吧,这间屋子被我设了障眼法,除了为师外,无人能找到的。” “那花如颜呢?她为何能找到?你可知自从你走后,她还会来到这间小破屋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齐卫楠脱口而出的问令傅琛彻底哑了口,他唇边的笑意凝固在脸上,气氛变得沉重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傅琛才开了缄默的唇“你……是怎么知道花如颜的?”他的嘴唇上下颤抖着,分不清眼底掠过的那瞬情愫,是懊悔还是期待。 “徒儿不仅知道她的名字,还知道你们的故事,以及你负了她的事。”齐卫楠走到傅琛跟前,双眼追击上他躲闪的眸,“师父,她还在等你。” 这是齐卫楠第一次这么和傅琛说话,亦是第一次忤逆师长,但傅琛并未斥责于她,反而是一个踉跄跌坐在身后的木椅上。 “是啊,我负了她。”他的声音逐渐细弱下去,没了朝日的底气,口中一直默默重复着这句话。 他侧过身去,拿起小木桌上摆放整齐的茶具端详着,而他的眼中,于不经意间泛起了微光。 “木屋认主,只有我和她,能找到这间屋子。没想到我走了那么久,她都没忘了我,这个家还是和十五年前一样,被她打理的一尘不染,” 他用手指抚摸着屋中每一件木具,试图感受着昔日的美好,却也因这份触动,脑海中的那根紧绷着的弦,终是断了。 两行清泪,潸然落下。 齐卫楠见状,有些慌了神,在她的记忆里,傅琛总是笑着的,从不黯然神伤,未曾泪湿衫袖。 她连忙坐到傅琛跟前,低着头向他赔了不是“师父,阿楠刚才……刚才对您不敬了,阿楠知错了,阿楠知道师父绝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定是有什么苦衷,迫不得已才离开的。” 傅琛闻声,抬起了头,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小徒儿,收住了眼眶泪,淡淡一笑“傻徒儿,师父没有怪罪于你的意思。”他伸过手,揉了揉齐卫楠的脑袋。 “那师父,你能回去看一眼她吗,她的……” “她的什么?她发生何事了吗?”没等齐卫楠说完,傅琛便急忙发了问。 “没!她没事,她,她过得挺好,如今她在穗央城中开了一家客栈,名叫朋来,亦就是在住店期间徒儿与她相识的。”齐卫楠险些就把花如颜时日不多的事泄露出来,幸是及时收住了嘴。 “此般最好。”他叹道。 “你放心吧,为师这次回来,定会将我与如颜之间的事处理妥当,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屋中的这个家伙!”说到这儿,傅琛的眼神忽变得冰冷,站起身直径向葛烨走来。 齐卫楠见状,急忙跑上前去张开双臂护在葛烨身前“师父,你这是干嘛!” “阿楠,你应该知道,这个家伙是半死人!”傅琛一把拉过了齐卫楠的胳膊,双眼对上她身后的葛烨。 “师父,就算他是个半死人,但如今他已是寻回两窍魂灵,只差最后一窍便能彻底变回正常人了!”齐卫楠奋力挣脱开开来,再次挡到葛烨身前。 见她这般固执,傅琛没了办法,背过手走回木桌旁,紧缩起眉头。 “阿楠,他这最后一窍魂灵何时能寻回,这件事情谁也不知,短则几月,长达几年。而在这些日子里,月空盟的人定是会拼了命的追杀你们,你能保得住他一时,但你未必能保得住他一世啊!” 傅琛握紧了拳头,向桌上重重一捶,木桌上摆放整齐的茶具震跃而起,又急速落下。 齐卫楠知道,她的师父是关心她,生怕她遭了不测,因一个毫无关系的人搭上了小命。 但在经过冰渊一事后,一条无形的藤蔓便串联了她和葛烨,生长为一根藤上生死与共的瓜果。 “徒儿不知为何月空盟的人要对半死之人如此赶尽杀绝,但徒儿只知,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要徒儿放任他的死活不顾,徒儿做不到!” 傅琛看着眼前为了护住葛烨而向自己嘶吼的齐卫楠,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哀愁。 他本以为他的徒儿要经历的是生死劫,但如今看来,是情劫。 没心没肺的小狼崽终是动了情,爱上一只不懂情爱的小白兔。 。 第167章 一夜空城 每次和齐卫楠拌嘴,傅琛都是说不过她的,在两人各抱着一团气吃完晚饭后,傅琛便独自来到屋门前,坐在门前石椅上看向点缀黑夜的雪白。 穗央城的雪依旧是下的纷纷扬扬,只是曾经坐在旁边陪他看雪的人不在身旁。 在当低头遥望山下渺小的城池时,背后忽传来“吱呀”一声,从木屋内走出一人。 他并未回头张望,单纯是用耳朵听,他便能辨认出这脚步声的主人是谁。 “怎么,还想得起我这个老头来?不去时时刻刻护在你那小美男身边,就不怕我那几个老兄弟偷溜过来杀了他?” 傅琛拿起手边的酒葫芦,昂起脖来几口入肚,大叹好酒,却在不留神之际被身后人抢了过去。 “师父,这酒呢,得是在愉快欢乐时喝才醇香,在不开心时喝,只会徒增烦恼,愁断肝肠。”齐卫楠边说着,边把酒葫芦倒了过来,将里面剩余的酒通通挥洒于地。 傅琛见状,就要去夺,却不得不服老,只叹上了岁数,身子的灵活性同他们年轻人比不了。 他气鼓鼓地将空葫芦抢回手中,反驳道“谁和你说为师不开心的?为师现在欢悦得很呢!”紧接着,耍起了小孩脾气,“再说了,我这壶酒可是拿银子都买不回来的醇醪佳品!可你就这么给我倒了!” 齐卫楠放开声爽朗一笑,坐到傅琛身边,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同他道着心中歉意。 “师父,是阿楠不对,刚才不应和您吵嘴的,只是,阿楠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笨蛋落入他们之手,况且,师父您不是曾教导过阿楠,干咱们这一行的,第一条行规就是对自己所赶之尸负责……” “行啦,你啊,就别给自己找借口了。”傅琛歪过脑袋冲她一笑,打断了她的话。 他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雪白,走到齐卫楠跟前,由于背对着月光,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不能看得清楚,但他所说之语却额外清晰。 “阿楠,你这是动心了。” 傅琛的话明明说得很轻,可却犹如阵阵料峭烈风般,将她隐藏的心事猛然刮出。 而她那颗生了病的心,又开始快速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能蹦出胸腔来。 “师,师,师父!这种话你可不能乱说!”齐卫楠双手抚上那颗不安分的心,结结巴巴地向傅琛辩解着,“你是最了解我的,我才不会是被那种肉麻的儿女情长绊住脚步的人!” 她话虽是说得刚硬,但却没有一点底气,反是越往后说着,声音越细微。 傅琛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急着去反驳她,而是用手抚上了自己胸腔的位置说道“阿楠,你的心跳声已经出卖你了。” “才,才不是!我只是近来心脏不太舒服,看来很有必要去看郎中了,好了,师父,我先回去睡了。” 她似个被人抓到把柄的小贼,吓得落荒而逃,可才刚转过身去,就被傅琛吆声制止。 “慢着,回来,为师还有话没说完。” “是——师父。”齐卫楠拖长了嗓音回答着,师父命令不得不从,只得再老老实实回到他身边坐着。 “阿楠,你不是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月空盟的人会对丢了三窍魂灵的半死人非杀不可吗,今儿为师就把背后原故都告知于你。” 傅琛说着,眼睛对上了空中一轮寂月,好似从中,再次回到了二十五年那场人间浩劫。 “二十五年前,我刚到弱冠之纪,跟随在琼天老者门下,修习赶尸之术,却不料那年,迎来了一场灾难。” 再次回忆起那场屠杀,傅琛只觉耳边又响起了兵器碰撞声、小孩的哭闹声、女人的尖叫声。 那是他夜夜都会梦见的场面,是他终身挥之不去的阴霾。 “我出身于一个赶尸世家,尚有记忆起便被父亲送到了琼天老者门下,但我在这一行中并不算得上优秀,是宗门中资质平庸的弟子,平时只负责接应最低层的赶尸活计,所以对于邪道士和活死人向来只是听说过,并未真正见识过。” 听到这,齐卫楠不由得在心中默默絮叨怪不得跟了师父两年之久,就只教了我一些赶尸皮毛,原来是自己也学艺不精! 而就在她愣神的这一会,碰巧被傅琛逮个正着,他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你是不是在心里说师父坏话呢!别以为为师不知!” 见被识破,齐卫楠连忙赔着笑脸“没有,没有,小徒不敢,师父您接着说!” “谅你也没那个胆儿。”傅琛同她逗趣着,不过下一秒,眼神又暗淡了下来,续而说出之后的故事。 “我第一次见邪道士和活死人,就是在二十五年前那场夜猎上。这夜猎本是用来猎杀昼伏夜出的活死人及操控他们的邪道士的,可……那场夜猎,死的却是血肉之躯的无辜百姓。” 他说到这时,颤抖地伸出自己的双手,后又紧紧地攥起了拳,暴起根根青筋。 “宗门内凡到弱冠之纪的弟子,均有参与夜猎的机会。那场夜猎,我们是在大师兄钱漱的带领下进行的,而这场看似普通的夜猎,却是将沧源野这个美丽的地方,彻底毁灭。” 提及沧源野,齐卫楠脑子恍惚有些映象。 那是个未经多余干涉的荒蛮之地,地处宁云国的西南角,因地广人稀,地质复杂,山路崎岖,进出实为不便,便逐渐成为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直到上任国主继任后,才开始加强对沧源野的管辖和控制,但因该处民风彪悍,部落成群,几年下来,用强硬手段去施加管理的手段并不见效。 而这时,当朝国师便向国主亲自请令,说是要去沧源野游行讲学,传播道义思想,以文化来驯服百姓,稳定宁云边境。 国主思来想去,觉得此法妥当,便允了去。果真,在国师前去沧源野授道讲学后,当地的野蛮文化愈渐朝向文明,统治秩序也愈加稳定,但随之而来的,还有越来越多的邪道士。 有人说,是因沧源野一代阴气湿重,乃为饲养活死人的天然器皿;亦有人说,是邪道士们惧怕道士出身的国师所具有的高强法力,便想趁着他出宫讲学之际,身边防守微薄之时,从四海八方汇聚前来取他性命。 到底哪一种说法才是真相,并不为后人所知。 但这些都称不上奇怪,最为匪夷所思的当数二十五年前一夜空城的事。 二十五年前的那一夜,整个沧源野的百姓全都凭空消失了,就连国师也寻不得踪影,所有人,似在一夜之间蒸腾挥发了。 此时极为蹊跷,蹊跷到成为人们讳莫如深的事,而齐卫楠也只是从武安城说书先生口中听来一个传言。 传言有道国师授道业,传道法,沧源黎民皆悟道,一夜之间通天性,随与国师升仙道。 可在之后傅琛的解释中,齐卫楠才终于知晓了,这隐藏了二十五年的真相,沧源百姓一夜了无踪影的实情。 。 第168章 夜猎(上) 傅琛拿出怀中帕子,擦拭着自幼陪伴着他的那把玄铁宝剑,一字一句道出了昔日往事。 “自从国师入了沧源野后,沧源野内便频繁有邪道士进出,国主为保国师安危,便暗自里嘱托我们赶尸门派——琼天派,以及道士门派月空盟负责铲除邪道。夜猎则是在掌握到邪道士们的行踪轨迹后,派出弟子将其降服的一种方式。可是我所经历的那场夜猎,却与往常截然不同……” 在傅琛提及“夜猎”以及“钱漱”这两个词好几次后,糊涂蛋齐卫楠终于想起了自己是在哪儿听到过了。 这就是在赶尸所时,店主蜀敛同她道的那个故事!而钱漱就是这个故事中的大英雄! “师父,师父,这个故事阿楠听过!”她的急性子令她截过了傅琛的话,“最后你那英雄师兄钱漱降服了那尊活死人,但他也因此受到侵蚀,变成了个稚子模样。” 傅琛一点也不奇怪这丫头是从何得知这些故事的,这一路上她许是遇上了许多自己的往日旧友吧。 “丫头,你所听到的,只是故事的一角罢了。”傅琛轻叹口气,哈出的雾气氤氲满宝剑刃面。 “完整的故事,应该是这样的。”他用帕子擦去雾气,透亮的剑身上映出他深沉的眸眼。 “在夜猎开始后,起初只是见一两具活死人,但之后却变得越来越多,几乎整座沧源野中都是活死人,大街上,山野里,高山处,且均找不到操控着他们的邪道士,这一切实在是太可疑了!不由得令人怀疑这是一个圈套!” “钱漱师兄看出了端倪,便提醒了我们,要多加留意眼前活死人。可那时,我正处心高气盛的年纪,又是第一次手握展现自我的机会,自是不会听从他的话,还笑话他,说他是没见过那么多活死人,心生了胆怯,毫无顾忌地大肆斩杀。在我用这把剑刺穿他们心脏时,以为是在拯救苍生,却不想,我是在谋害苍生。” 傅琛再也撑不下去了,那些呼唤求救声再次充斥了他的脑子,他宛如个怕雷的孩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低声嘶吼。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杀的不是活死人,是活生生的人!” 从他的言语中,齐卫楠已经大概猜测出事情的真相了,那些他们以为的活死人,应该就是当地的百姓,而一夜空城的原因,则是因…… 全部死于了他们的刀剑、术法之下。 “师父,您冷静一些,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些什么?”齐卫楠拉住傅琛的衣袖说道,而傅琛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吞咽下一口沫,声音战抖“在我斩杀了十多具活死人后,我终是发觉了异端。他们的外观虽已不成人样,但却保有人性,男子会拿起武器来保护妇孺,孩童会蜷缩在妇女的怀中啼哭。而此时,我们也发现整座沧源野里竟寻不到一个人影。种种迹象证明着,我们眼前的这些‘活死人’就是沧源野里的百姓!” “随后,我们立即停止了斩杀,本想先去向师父禀告,却不料那些百姓们又遭进一步控制,人性被泯灭蚕食,他们开始疯狂地向我们发起进攻。为了不再伤残无辜,我们不敢再动用法器,只能选择防守,就在这时,操控百姓的幕后黑手终于露出了面,所有人都没想到,竟会是他……” 说到最关键的时候,傅琛忽顿住了,眼神中的神情也从愧疚转变成怒火,似能烧灭整片燎原。 “操控百姓的,正是国师岚非。” “在我们被百姓们围困住时,岚非出现了,我们本还痴痴以为他是来援助的,却未想,他才是操控百姓的‘傀儡师’!且那些频繁出现在沧源野中的邪道士,都是他的追随者,而他真正的身份,就是我们一直在追查的‘血煞教’的教主!” 血煞教,这词对齐卫楠而言并不算陌生,各宗门派曾多次自发组织弟子前去探查这个邪教的底细。齐卫楠的祖父也是在一次追查过程中遭了血煞教邪道的暗杀,了了性命。 不过这个血煞教实为隐秘,在各宗门派几十年的探查下,仅仅知晓其老巢居于坞山,别的有关内容,则是一片空白。 血煞教创教教主为何人,教内有多少名信徒等诸如此类至关重要的答案,皆是未知。 倒不曾想,表面一身仙风道骨,辅助国主叛平边疆的国师大人,暗地里却是杀人如麻的侩子手,操控人体的傀儡师,血煞盟的创教教主。 傅琛接着说道“我们破开了防守,决定同岚非决一死战,但他却拿捏到我们的软肋,操控百姓来做他的盾牌。因有顾虑,导致我们不能放开进攻,令岚非钻了空子,屠杀我派同袍!就在我们快要全军覆没之际,月空盟的道人们赶来了,幸是有他们支援,保住了我们余下几人的性命。” “岚非这个邪道,妖术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高强,心思比我们猜测的还要狠毒,每当我们向他攻击之际,他就拉出百姓作为抵挡,致使月空盟的几位长老都惨遭他的毒手,接连死去。但我们深知,若是今夜不能将其杀灭,明日,整个宁云国,甚至其余邦国,都会变成一片人间地狱!” 齐卫楠听到这儿,不由得浑身打起哆嗦。 这阵微弱的战栗虽是轻轻滑过她的身躯,但却足以强烈震撼到她的灵魂。 她从未想过,这些躲在阴暗角落苟且偷生的鼠辈,竟曾亲手粉碎过一地的祥和,威胁过万物的生存。 “师父,为何岚非拥有如此巨大的能力?”她紧蹙眉头发问。 “因为他已修炼出一颗纵魂丹!”傅琛长吁一声,许久后才开了口。 “阿楠,炼就一具活死人,并非易事,需要从死尸里挑选出具备条件的尸首,在此之后,前期需以自身之血供养,后期需给他寻找猎物,只有通过层层培育驯养,方能收获一尊服从命令的活死人。” 傅琛生于赶尸世家,自然是对尸首极为熟悉,对于如何炼就一具活死人,他自是明白的。 而邪道士,就是综合了道法之术和赶尸者对尸首的驯服方法,以此来炼就活死人的。 他的目光转了回来,润了润嗓“但只要手握纵魂丹,便无需再像以往一样,重蹈炼尸步骤,也无需再寻身具灵气之尸,还可将活生生的人便成自己的傀儡。这就意味着,只要岚非启动这颗丹,凡是存活于世间之人,都可以变成他手中的棋子,任命于他。而他之所以请命来到人迹稀少的沧源野,一来是此处阴气湿重,乃为炼就纵魂丹的宝地,二来也可用此地百姓作为第一次的尝试品,那我们那场夜猎,就是他尝试成功后的结果。” 。 第169章 夜猎(下) 在善与恶的天平上,没有绝对的善,亦没有绝对的恶。 有些道人行这逆天悖理的咒法,是为使挂念的逝者复活,但其只占少数,绝大部分的邪道士的出发点,是为一己私利,妄图劈开捷径。 但岚非的野心,不仅限于增进功法,永生不死,而是在于,他要做天下的王,令世间万物皆对他俯首称臣。 傅琛的眼中闪烁出几束幽光,如同这片银白的傲雪凌霜般的寒冷,唇齿微启,紧接诉说着。 “为了降服他,我们必须要主动进攻,而进攻的代价就是必须要将软肋剔除,对于岚非用来做挡箭牌的百姓,我们……我们只能选择接着用刀剑刺向他们的心脏……” 每当提及沧源野惨死的百姓时,傅琛的声音都会低沉下几分。想必二十五年前那场夜猎,是他毕生做不完的噩梦。 “虽说我知,这对他们而言,也算上一种解脱了,毕竟他们的灵魂已被岚非吸食,如今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受人操控的躯壳,可我还是下不去手。而钱漱师兄也看出了我的畏惧,便派我前去琼天洞府找正在闭关的师父,劳烦他老人家出关降服岚非,这边则由他和月空盟那几位弟子拖延住。” “可当我和师父以及其他弟子赶到时,沧源野已是疮痍满目。昔日繁茂的花草树木全已凋谢、枯萎,空气中不再有花香,只有阵阵呛鼻的血腥味,钱漱师兄已是躺在一片血泊中,半个身子遭到了活死人的毒汁的溅射。” 从傅琛的言语中,齐卫楠能感知到,沧源野应是一个很美的地方,钟灵毓秀,山河壮丽,但这样优美之地,竟在一夜之间,化为虚无。 傅琛闭上了眼,长呼一口气,将故事的结局道出。 “从月空盟弟子的口中得知,在我走后,岚非将剩余的百姓合成了一尊巨型活死人。而在他们相互间的配合下,用阵法将岚非困住,趁他无法控制活死人之际,钱漱师兄刺死了那尊活死人,但也身遭侵蚀,可他并未就这样倒下,而是在于月空盟弟子一起杀灭了岚非后,才敢倒下了身。” 之后的事情,齐卫楠都知道了,钱漱为此经受洗骨,蜕为稚子,但她不知的是,钱漱的灵骨也遭了损灭,无论之后再怎么修行,都只能有微薄功力。 如若没有这一场意外的话,他将接任琼天派,成为新任掌门;他将继续斩妖除魔,护卫百姓安宁。 但,现实就是惨痛而残忍的,他没了灵骨,只能沦落为最普通不过的赶尸者,庸庸碌碌以孩童模样存活着。 “师父,师伯他真的是一个很了不起的英雄。”齐卫楠回道,不过忽想起正事来。 不是说好和我提月空盟及半死之人之间的瓜葛联系的吗,绕了那么一大堆也没说到正题上来呀! 她在心中小声嘟囔着,手指轻轻戳了戳傅琛问道“师父呀,您和我说了那么多,可阿楠还是没听出来夜猎与半死人之间有何关联呀……” “多嘴,多嘴!师父这不正要说嘛!”傅琛握起酒葫芦敲了敲她的脑袋。 “那场夜猎中,岚非确是已死,但我们还是低估了他。在我师父琼天老者销毁他的那颗害人的纵魂丹时,丹灭破散之际,竟有岚非一窍魂灵飘出!没想到他还留有一手!提前藏了一窍魂灵进去,而这魂灵,又被他提前做了手脚,在出丹后,便化作空气一般,寻不得,摸不着。且他的这窍魂灵极为强大,若被其寄体,肉身则将遭操控,但宿主自身浑然不知,旁人也察觉不出。如若他找到宿主,凭借他的脾性,定会为自己报仇!这就意味着,岚非将会卷土重来,世间再逢大劫!” 齐卫楠不笨,就算傅琛没有把话说得清楚明了,她也大致知晓其中深意,可她还是不愿就此相信,试探性地发着问。 “师父,岚非能够寄生的宿主,只能是缺少魂灵的半死人,对吗?” 傅琛未言,只是以点头的肢体动作回答着她。 见此,她的情绪越发激动了些“如您方才所说,寄生后宿主丝毫不能知晓,且行为举止没有异常,无人能够发觉,所以……为了防止岚非寄生,只能……只能除掉半死之人,对吗……” “阿楠,你很聪明,每次传授你什么道理时,不用为师多说,你自己就能领悟。”他轻叹口气,“为师只能告诉你,这二十五年来,共出现过两具半死人,都被月空盟及时消灭了,而这些年间,一直都很太平。我们是在同岚非赛跑,在他找到宿主前,先行灭了他的选择。” 傅琛站起身走回到木屋前,只抛下淡淡一句话给她。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芸芸众生的性命,我们赌不起。” 齐卫楠向来是心大的主儿,在她的字典里,“失眠”两字接近于不存在。但自从踏上了这一条赶尸之路后,她便开始了经常性的失眠。 这是一个抉择,一个令她两难的抉择。 齐卫楠从床上爬起,拿起搁放床脚处的大氅披上便走出了房门去,她的步伐迈的很轻,生怕惊扰了隔壁屋中的几名男子。 “你曾偷看过小爷睡觉,那小爷现在来偷看回来,这不算过分吧?” 她踮着脚尖走到躺在大木箱上睡觉的葛烨身前,像一只偷油吃的小老鼠般,声音细微地念叨着。 他睡着的样子,很是乖巧,不似身后霸占住床的那对“夫妻俩”,睡得四仰八叉,时不时地还说几句梦话。 葛烨就这样闭着一双长睫,俊美的脸庞上浮现出浅浅笑意,也不知他是做了怎样的美梦,梦里有没有她。 齐卫楠爬下身去,仔细地端详着他的睡颜。他的胸腔,因呼吸而均匀有力地起伏着;而他的心脏,亦是在蓬勃有力地跳动着。 她还是做不到将他交给别人,更是狠不下心看着他再次走向死亡。 况且她怎么看葛烨,也不像是被寄生的样子,更何况他一直都和自己在一起,从未有过任何诡异的举动。 齐卫楠下定了决心,决定拼一拼,只要尽快将他的第三魂找回来,他就是真正的人了,到时,便能断了魂灵寄生的条件,亦能不受月空盟那群人的追杀。 自从在颠门战场救下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后,齐卫楠的情绪便逐渐受他掌控,喜怒哀乐,大笑落泪,皆是因他。 。 第170章 通物 翌日,才莫约五更天,齐卫楠这个催命的主儿就敲锣打鼓地把睡得正熟的傅琛喊了起来,说是有要事要商议。 傅琛深知他这徒儿的性子,是个几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驴脾气,若是一直躺在屋里不作回应,她定是不会就此罢休,反而会换出更为扰人的法子来。 他只得半阖着眼皮爬下床去,“阿楠,师父刚睡下没几个时辰,这天都还没亮,你有什么事,等天亮了咱师徒再慢慢谈。” 他话才说完,就要关门折回,却被齐卫楠一把摁住“师父,阿楠就和你说几句话,很快的,不扰你休息!” “你啊,已经是把师父的瞌睡虫扰没了。”傅琛拿她没辙,只得向她勾了勾手,示意她进屋来说。 齐卫楠倒是溜进去的速度很快,傅琛才一转身,她便端坐在木桌前了。 “师父,你昨天和我说了那些事后,我左思右想,想出了一个两全的方案!”没等傅琛问,她便先行开了口,“不过嘛,这个法子得经师父同意,所以呢,一早就来向师父请示了。” 齐卫楠可不是那种本分老实的乖徒儿,请示这种事,她从来不做,她向来是先斩后奏。 只是因木屋被傅琛下了结界,以她那点法力压根是破不开的,不然她也不会来向傅琛商量。 而傅琛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眼角微抬,对上她的双眼,低沉着嗓音“你来向为师请示?这不符合你的作风嘛,让为师猜一猜你的小心思。” “哎呀,师父,阿楠能有什么小心思嘛,阿楠只是……” “你是想带着那个姓葛的家伙逃出去吧,试图去别处寻找他的第三魂。”没等齐卫楠说完,傅琛便冷冰冰地截过了她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 见自己的心思已是被傅琛看穿,齐卫楠便也不再编出别的幌子去忽悠他了,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师父猜到了,那徒儿也就不瞒骗您了,确实如您所说,徒儿想带着葛烨逃出去,徒儿就不信,走遍整个宁云国还寻不回他的第三窍魂灵。” “阿楠,师父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孩子,但你怎的那么糊涂!”傅琛厉声说道,“果然这就是你的情劫,不仅心都被那个臭小子偷走了,现在就连脑瓜子也不灵光了!” 齐卫楠一听,脸就像烧涨了的水壶般窜起绯色“师,师父,您可别乱说!” “为师有没有乱说,你自己的心最清楚。” 他摇了摇头,拿起茶杯倒满一杯凉透了的茶几口吞下了肚,不慌不忙地说着“阿楠,现在满城都布有月空盟的弟子,你觉得你们能逃得出去吗?就算你们真逃出去了,又能逃向哪儿?你又能确保在这个过程中不被月空盟的人抓回去吗?你这样轻举妄动,只是给他们送人头罢了,你明白吗?” 经过傅琛的一番劝诫,齐卫楠终是将浮躁的心沉稳了下来,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莽撞的后果,的确如同他所言一般,只是自投罗网罢了。 “师父,是阿楠欠考虑了……但是,葛烨他几乎是整天和我在一起,一路上他表现的也无任何可疑之处,这点,我那两小跟班可以作证的!” 齐卫楠此时的样子,就像个极力证明清白的囚犯般,只不过是在替他人证明。 “阿楠,岚非是个擅于伪装的家伙,若是被他寄生后,是压根看不出任何异同的。”傅琛细下声来,同她说着道理,“咱们退一步来说,就算你那个小白脸真的没被寄生,但说去给月空盟的人听,他们能信吗?他们并非像表面表现出的一样仁慈,宽容,救苦济难。” 齐卫楠从中听出了问题,看来他的师父的确是知道月空盟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连忙追问道“师父,您和月空盟那几个长老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您是怎么进来当上的五长老,又是为何要退出?” 趁着傅琛还没反应过来,齐卫楠便来了一招见缝插针,一口气问出三个大问,不给他留一点后退的余地。 “你这个家伙!”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轻啧一声,不过这也怪不得她,要怪只能怪自己没管住这张嘴。 “好吧,既然你想知,那为师就告诉你便是,不过此事影响重大,切莫告知第三人。” “师父放心吧,阿楠绝对守口如瓶!” 从傅琛严谨的态度中,齐卫楠可以看出此事非同小可,为表自己的决心,还特意起了誓。 “行啦行啦,为师信你。”傅琛高声说道,紧接着,道出了实情。 “在经历夜猎一事后,我认识到了自己能力的微弱,从而开始长达五年的闭关修炼,出关后,我的能力却有提升,可进展并不大。不曾想,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我意外发现了自己真正的能力。” 他边说,边拿起了摆放在桌上的玄铁宝剑,闭上眼睛,好似在用全身像感受着它。 “我的天赋并不在赶尸,亦不在降妖,而是在于通物。” “通物?”齐卫楠杵着下巴好奇发问。 “对,通物。”他肯定着语气,“为师会御剑飞行,并不在于我有多高的道行,多强的灵力,而是在于我懂它,能与它沟通,就似挚友一般。” 齐卫楠不禁张大了口,她还是第一次有人能与物相交流。她平日里只以为傅琛只会皮毛本领,赶赶尸首,却不知,他拥有着这般异能。 “师父,师父,只要是物,你都能和它们相通吗?”齐卫楠眨巴着眼睛问着,她还是头一次对她家师父如此崇拜。 “非也,为师只能同一般之物相通,那些受神灵庇护着的灵物无法相通。” “什么嘛。”她噘了噘嘴,嘴边碎碎念着,“还以为师父可通万物呢。” “小家伙,你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见傅琛扬手就要敲自己脑袋,机灵鬼齐卫楠连忙奉承起来“不过师父这个通物的本领,已是很独特了!当初阿楠拜您为师的时候,就看出了您定非常人,没想到,比阿楠预想的还要厉害呢!” 傅琛被她那张小嘴夸的笑意止不住,刚想接着说下去,就又被她插了嘴。 “那是不是只要您一声令下,那些物就会乖乖按您说的去办,就比如,让山顶巨石滑落,让海水翻起狂狼!” 面对他这想象力丰富的徒儿,傅琛笑着晃了晃手指,轻声道“非也,物就似动物,需要驯服,需要信赖,才会为我所用。” “师父你这个能力怎么那么多限制嘛。”齐卫楠的小嘴又瘪下去三分,虽是抱怨声微弱,但还是难逃傅琛之耳。 “不过就是因这个能力,为师成为了月空盟的五长老。”他缓言道,“在我得知自己的通物能力后,便第一时间告诉了师父,师父认为我需更多磨练,便让我出来游历。而在游历途中我与黎千裳再次相见了。” “黎千裳……” 。 第171章 值得吗,值得 齐卫楠小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只觉耳熟,似在哪里听过般,琢磨了一会,终于想了起来。 “师父,这黎千裳是不是就是月空盟的四长老!”她嗓门忽然大了起来,可把傅琛吓一跳。 “你这大呼小叫的毛病还是改不掉!”他抚着自己的胸口顺着气,轻声责怪着齐卫楠。 齐卫楠带些愧疚地道着歉“师父,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徒儿,不过徒儿以后一定改了这个臭毛病!”她谄笑着,紧接又追问道,“哎,师父,您刚才说了‘再次’,您们是之前就见过吗?” 傅琛从喉出轻哼出一声“嗯”,醇厚着嗓子说着。 “夜猎中同师兄一起并肩作战的月空盟弟子,就是如今的那四位长老。在与黎千裳再见后,他见识到了我通物的本领,便问我是否愿意去月空盟做事。而我那时正好是年轻气盛、热血方刚的年纪,第一次受人赏识,自是欢悦的,于是我便回去向师父请示,在他答允后,随着黎千裳来到了月空盟,成为了五长老。” 齐卫楠听罢,一双眼珠在眼眶中上下打转,不知脑瓜里又在想写什么,话语在唇齿中徘徊了一会,窃声问道。 “师父,就因你有通物本领,他们就让你当了五长老啊?” “你个臭丫头!是不是又小瞧你师父了!”见傅琛挥起手来,齐卫楠连忙闭上了眼,小手拍打着自己这张什么话都往外蹦的嘴。 却未料,想象中的拳头并没落下,傅琛只是揉了揉她的发。 “一开始,为师也和你一样疑惑,自认为当不起这个名号。但在大长老隋兴私下与我交谈后,我便安心接受了。他说,他们是看中了我能与物相沟通的本领,这样一来,就可向物打听邪道士的下落,端了他们老巢,避免其再去祸害无辜之人。他们这样说,我竟是傻傻信了。” 他越往后说,声音越为低沉,手抚到了胸口位置,五指发力攥皱了料子。许是这曾被欺骗的苦楚再次涌上了心头,来得猛烈,不留余地,有些痛吧。 分明是沉重的话题,却不知为何眼前的少女笑出了声。 原来浮元子口中神秘莫测的大长老,真名叫隋兴啊,还真是个随性的名字。 “阿楠,你笑什么呢?”傅琛白了一眼这只小狼崽。 齐卫楠很快意识过来自己的失态,忙从自己的脑海里蹦出来,摆手道歉“不好意思啊师父,阿楠只是觉得那个大长老名字起的有些逗趣,一时没忍住分了神。师父,阿楠不打断您,您接着说。” 傅琛摇了摇头,真是拿他这个徒儿没办法,看来是平日里把她宠坏了,待这些事情消了后,定是好好教导教导这小家伙。 “他们的确是看中我的能力,但并不是用来找寻邪道士下落,而是用来给月空盟捞金。”他的唇紧抿三分,“地表下埋藏的玛瑙珠宝,矿山中隐藏的灿灿黄金,只要我唤它们的名字,它们都能够回应我。” 听到这,小财迷齐卫楠不禁张大了口,没想到她这位不漏锋芒的师父,还是位活生生的财神爷! “哎,别用你那双星星眼看着为师,为师已发誓再也不用通物能力寻财了。” 她的富贵梦还没开始做呢,就被傅琛一针戳破。 傅琛接着道“一开始我并不愿意靠这份能力去收敛这些天降之财,但隋兴告诉我,那笔钱是用来救济百姓的,我便痴信了。就这样,在月空盟替他们敛财八年,直到那一天,我无意间偷听到随兴与二长老于驰的对话,从中才得知,我只是颗被利用的棋子,那些金银财宝全进了他们自己的衣兜中。” 怪不得这月空盟金碧辉煌的,都能赛过皇家宫殿,原来是当家的背地搞得勾当,只可怜她那满腔抱负的师父,毫不知情地替他们挖金掘银长达八年之久。 “师父,是不是之后您偷听的事被那几个老家伙知道了,他们怕你走漏了风声,要对您赶尽杀绝,所以您才离开月空盟,离开穗央城的?” 傅琛被她这想象力丰富的徒儿惹得抚须大笑,不过她猜的倒也不离十。 “阿楠,刚说你脑子不灵光,怎么现在又转回来了?” 他手指着自己的脑子,拿她开着玩笑,不过脸上的笑意没有存留很久。 “我偷听的事,他们并未知道,反而是我自己主动进去和他们对峙的,见我全听见了,他们也不怕再隐瞒,直接打开了天窗说亮话。这次没有再拿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而是以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来和我做交易,但我拒绝了。” 安富尊荣的安稳日子,对于有血有肉的凡人来说,的确是一笔极大的诱惑。 在每一弹指的瞬间,于这万千世界中,都有人遭受它的蛊惑, 而傅琛却抵御住了。 齐卫楠由心底更加敬佩他几分。 “我深知,如果将此事泄露出去会造成怎样的影响,月空盟会彻底失信于人,国主也会派人剿灭了月空盟,倒时,盟中所有人都会赐死,邪道士会愈发猖狂,宁云国会毁了的。” 傅琛所言,并不带半分夸张成分。宁云国该任国主,的确是那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他噬钱如命,更是对金矿宝石偏爱三分,自他继位起,便新立了条国规凡是于宁云国境,掘到珍宝玉石者,需及时向上禀告,凡瞒报私吞者,诛九族,连坐制。 国主将百姓们挖掘出的珍宝大肆占为己有,只留放三分之一的数量在市场流通,所以这也就是为何,黄金珠宝在宁云国会如此值钱的缘故。 说到此处,傅琛忽站起身来,推开了窗子,外面那阵刺骨的冷风就像等候多时一般,一见开了缝隙,便狂涌进来,一时间冻得齐卫楠牙齿打颤。 他深邃的眼神往向了山下,尽管是一片漆黑,但他总能准确找到那个位置。 那是穗央城的街巷,是花如颜在的地方。 “于是,我便答应了保守秘密,不将此事泄露出去。之后,我离开了月空盟,不再替他们效力,本想带着如颜离开这个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可她却不愿和我走。说来也是,和我在一起,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这也不怪她。” “师父……花如颜她并不是……” 听到这里,齐卫楠忍不住打断了傅琛的话,只差一点就将花如颜的事情道出,幸是这料峭寒风吹醒了她,及时住了口。 “不是什么?阿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傅琛听出了话中隐藏的问题,急忙向她发了问。 “师父,徒儿若是知道,怎敢瞒您,徒儿只是猜测,花如颜她之所以不和您走,会不会是有自己的苦衷?” 在武安城的那两年中,齐卫楠扯谎的本领倒是练就的不错,语速平稳,无小动作,没让傅琛起疑心。 他苦笑着,将窗户关上,也连同那份爱意一齐关上,叹一声气。 “我当时也猜测到,如颜许是有自己的顾虑,而她也一再向我道,让我留下来,陪着她,守着这座半空的城,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我本是允了,但月空盟那几人还是信不过我,想要将我杀了灭口……” 难怪当齐卫楠提及傅琛名号时,月空盟那几个小老儿脸色都变了,原是怕他将他们做过的勾当公之于众。可这未免也太心狠手辣,竟能向昔日同袍痛下毒手! 不过傅琛说这些往事时,脸色已是没有多余的表情,不悲,亦不喜。 “是有人私下给我通报了信,不然,我也活不到今日。在得知消息后,我便连夜离开了穗央。我没有带如颜走,因为她跟着我,实在太危险,她留在穗央,是最为安全的。” “可是,师父,您把花如颜一个人留在穗央,您就不怕他们向花如颜下毒手吗?”齐卫楠不解地问道。 傅琛微微笑,走到她的身前“他们并不知我与如颜的关系,就算知,他们也不伤不了如颜半分。”他语气坚定着。 “在我们脚踩的这一片土地上所生长着的物,虽说它们生在极寒,却比人要来的温暖的多,它们是有心的。我在穗央的八年里,除了翁雪山那片的物无法感通外,别处的物,都和它们交成挚友。每天都和它们说话,和它们分享喜怒哀乐。于是,在我走之前,将自身一半的灵力分给了它们,赋予了它们灵性,有了灵的物,便能护人。” 这么说来,齐卫楠倒是想起来了,花如颜的朋来客栈周围,灵气很是充沛,好似整座客栈,都是活的一般。 原来是受了傅琛的嘱托,那些不会说话却拥有灵力得物们,构成了朋来客栈,替他守护着远方的恋人。 说到这,齐卫楠忽知为何傅琛身子骨总是很弱的原故了。 分明像他这种道行之人是不会轻易伤了筋骨,可他却体如未经修炼的凡胎般虚弱,原是失了一半灵力。 “师父,为了她,付出了半身灵力,值得吗?”她淡着声询问。 而傅琛只是笑着点点头,终止了本次对话。 在师徒两人交谈完后,天已经半亮了,傅琛倒回被窝中睡起了回笼觉,而齐卫楠则是打开了屋门,站立在木屋前,遥望着穗央街道。 “花如颜,你没等错人,师父他心里一直有你,你为你的爱献出了自由,他为他的爱散了半身灵力,我问你们值得吗,你们都只答,值得。” 齐卫楠小声絮叨着,就连自己都听不清口中之语,但她相信,花如颜总有一天能听到的。 。 第172章 半夜危机 在和傅琛交谈后,齐卫楠决定先在木屋中躲几日的风头,待月空盟的人警惕放松时,再偷偷溜出去。 一行人藏身在这小小房屋中,百般无聊,叹声连连,也不知何时才能跨出这道屏障,离开这间庇护屋。 于是,他们很早便回了各自的房,躺在还算舒适的床榻上,入寝就眠。 只是在二更天时,本是平静的夜忽变得狂躁起来,一阵暴虐的疾风自结界外袭来,似一只发狂的野兽,咆哮怒吼着用身子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直到将这道屏障破开。 刹那间,震碎了房檐处挂着的冰凌,卷起了漫天的雪花,惊醒了屋中沉睡之人。 “吱呀——”随即,自大门处传来了一阵悠长的开门声,紧接着,一双黑靴踏入到木屋之内,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咯吱作响。 这个声音,就像被折断的骨头般,令听者打起寒颤。 脚步声的主人,似有胜券在握,不慌不忙,脚步缓慢,每一步都踩得很重,雪地上留下一排深深的鞋印。 齐卫楠颤着身子走到轩榥处,用手掀起竹帘一角,窥视着院中情形。 来者仅为一人,浑身披着黑袍,头带一斗笠,周身同黑暗融为一体,实在不能辨出五官。 但他右手握住的那根被闪电围绕的赤鞭,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可就在这时,黑影人突抬起了头,朝齐卫楠的方向望去。虽说看不清他的眼神,但那股凛然寒气,以是将轩榥后的人儿吓得后退几步。 她急忙冲出了门,向傅琛所在的房间奔去,不过脚步却迈的很轻,就连呼吸都快屏住。 傅琛的门没有关,只是微掩着,于是,齐卫楠一推,便开了。此时傅琛已穿戴好了衣物,手中紧握着那把剑。 “师父!院子里有人!是月空盟的三长老风乘!” “阿楠,为师知道。”傅琛冷声答。 碰巧这会,隔壁屋中的三位少年也走了出来“管他来的谁,我就不信咱们那么多人,斗不过他一个。” 能说出这样狂妄的话的人,定是青袍没错,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好啊,那咱们一起杀出去。”傅琛回过头笑着,可就在话音刚落下之际,扬手一挥,结下一屏障,将他四人困住。 “你们啊,真是年少轻狂。”他看着屏障中人,淡淡一笑,随即一甩衣袖,疾步向木屋门口走去,只留下一句话给他们。 “嘘,别出声,在屋里待着。” “师父!师父!”齐卫楠奋力砸着屏障,扯破了嗓门喊叫着,但屏障外人却听不到。 傅琛不带一丝犹豫,伸手便将木屋房门打开,在门开之后,那位不速之客正端站在他面前。 “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准备当缩头乌龟呢。”来者边用轻蔑的语气嘲讽着傅琛,边抬起了头,将斗笠上垂下的黑纱掀起。 斗笠下的那张面孔,傅琛最为熟悉不过。 “风乘,为何你们月空盟只派你一人来,你又是如何找到这来的?” 面对身前男子的质可,来者只是噙起嘴角,冷笑道“你一个将死之人,无需可那么多!” 话闭,他便猛然抬起了头,眸里燃起两团星火,浑身萦绕着腾腾杀气。 这样的神色,是傅琛从未见过的。 趁着傅琛晃神之际,那人朝着他的眼睛洒来些白色粉末,一时间眯住了他的眼。 借机,扬起手中赤鞭向傅琛的胸口就是一挥,霎那,厚重的衣物都破裂开来,炸裂出了皮肉,汩汩鲜血从口子里流淌出。 傅琛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以及眼中的刺痛,他费劲了力气半睁开眼,依靠着微弱的视线向狞笑着的人。 他不知,在自己走的这十二年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令风乘变成这个样子。 虽说他性子古怪,但为人正义,是绝对不会做这般下三滥的手段来偷袭人。可那条赤鞭最能证明不过,眼前人,的的确确是曾与他交好的风乘。 不过此刻,不再是友,只为敌。 “风乘,那么下三滥的手段你也使得出来!既然你一心要取我命,那我便也不再手下留情!” 傅琛紧握起玄铁宝剑,便朝风乘刺去,却不料他每次都扑了个空。这时,傅琛才反应过来,他眼上着的粉末,不是一般的眯眼粉,而是幻粉。 幻粉的功效就如同它的名一般,只要眼着幻粉,一来视线受阻,二来所看到的人影都是幻象,这就意味着每次进攻,都只是攻击到幻象,本人丝毫不受伤害。 “风乘,你竟用了幻粉!这是从尸骨中提炼出的粉末,是邪道士才会有的东西,你怎么会有?!莫不是……你已坠入邪途,和他们狼狈为奸了!” 任凭傅琛再费多少口舌,眼前人仍是以一副讥讽的态度对他,笑得越发瘆人“什么是邪,什么是正,谁又能真正说得清楚?” 他边说着,边把头顶的斗笠扔到地上,将整个扭曲的五官露出,忽疾步走到院中墙角处,狠狠掐断了一株野花的花杆 “就像我恨一朵花,我便把它摘下,而你们爱一朵花,也把它摘下,都是了断了它的性命,却打着好听的幌子,不觉得虚伪吗?” 该人寒声道,手上青筋暴起,将那株无辜的野花捏的粉碎。 “看来你是疯了!既然你与邪道相行,那今日我就替天行道!” 傅琛合上了眼,不再用这被幻粉控制的瞳孔去看世界,而是用耳朵去聆听物,用心去感受方位。 有的时候眼睛会骗人,但是自己的纯心,不会。 他很快便锁定了真正目标,手持宝剑扬起一道弧线,健步如飞地向正前方袭去。 “呃……可恶……”只闻跟前传出一阵嘶吼声,紧接着,就是液体滴落在雪地中的声响。 尽管是极其细微的声音,但傅琛听得异常清楚,他淡漠着神情将剑从那人胸膛中抽出,顿时,血腥味浸满院子四角。 “风乘,你轻敌了。”傅琛的声音很冷,冷到未着半分语调。 可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赤鞭再次向他狠狠挥来。 风乘并没有向他身体别的部位攻击,而是认准了他受伤的胸口,更加加深了那道血痕得深度。 他的赤鞭,可灭鬼祟,可散魂魄,亦可灭人。一挥皮开肉绽,二挥侵骨钻心,三挥断人性命。 如若是傅琛的灵力全在,那挨了他两鞭子也并无大碍。但此时,他仅有一半灵力,况且之前还动用过多的力气来营救齐卫楠和葛烨,尚未恢复过来又挨了风乘两鞭子。 他的身子,已是遭到严重创伤了。 “傅琛,我从未轻敌过,因为你,压根没有成为我敌人的资格。 “承认吧,你就个窝囊废!” 他勾起一侧嘴角,声音虽是说得清,却字字刺入了傅琛心中。 。 第173章 怨花吸食 风乘走到傅琛身边,此时的他已是跪坐而下,温热的血液低溅在雪地上,犹如凛冬里的傲然红梅。 “你刺我的这一剑的确很痛,但想必此时,你比我更痛些。” 他凑到了傅琛的耳根旁低语,哼声一笑“怎么如今,衰弱成这幅德行了?如此不堪一击?那我就先留你多一会,待我取了你爱徒的小命,再来好好陪你玩。”说完,他便站起身向着屋内走去。 可他才走了几步,身旁就出现了异样。 树叶,落雪,石子,尘埃……凡是属于这木屋中的物,都似有了生命一般,疯狂地向风乘侵来。 “呵,我都忘了,你还能通物。”他轻哼一声,扭头一瞥身后的巨型漩涡。 那是各类物聚集而成的风暴。 但他并未慌张,而是站在原地等待,直到物离他近在咫尺时,他猛然一个回头,甩起赤鞭向物们击打。 顿时,物们破散开来,又回归了死寂,且再也幻化不出灵气,成为了死物。 “啧啧啧,你这本领的确是罕见,只可惜啊,你此时的灵力压根支持不住,仅仅一鞭子下去,它们便散开了。”他说道。 紧接着,风乘唤出一八卦阵法图,将虚弱的傅琛困在了里面,捂着受伤的胸口走进了屋中。 “小猫咪,躲哪儿了呢?”他将屋中角落都寻了个遍,却依旧没寻到齐卫楠的踪影,不过他并未因此恼火,而是不紧不慢地将藏在怀中的怨花掏出。 “既然你不乖,那就让它来找你吧,它可是渴了很久了呢。” 怨花显身后,先是于空中悬浮静止了一会,后飞快地飘到了傅琛所设的屏障前。 它咧开了一张血盆大口,口中的液体滴落在地板上,阵阵恶臭充斥满整间屋子。它此时的模样,宛如饿极了的食客。 “糟了,齐卫楠,这个丑不拉几的花发现我们了。” “可是风乘为何会跟这朵怨花混在一起?” “哎呀,笨蛋生一,这不明摆着的事儿,你还要问,肯定是他和莫尧是一伙的呗,说不定呀,整个月空盟背地里都和邪道士有勾结!” 生一和青袍看着向他们逐步走进的风乘,不免得开启了聒噪模式,在齐卫楠的耳边絮叨个不听。 “够了,你俩闭嘴,现在不是给你俩讨论的时候。”齐卫楠本就因担忧傅琛安危心神不宁,如今更是被他俩兄弟扰起了火气。 不过她很快就稳住了脾性,神情严肃地扭过头望着葛烨道“一开始小爷还以为风乘是来取这家伙命的,没想到是冲我来的,不过这样也好,他暂时没有危险……” 此时,风乘已随着怨花的脚步来到了结界旁,只见他挥手就要用赤鞭劈开结界。 见此状,齐卫楠趁着身边人不注意之时,只身跑到了最前方。 她掏出了几张符咒夹在指缝间,而右手中的桃木剑也握得更紧几分,摆出了迎战的姿态。 齐卫楠刚来到屏障前端时,结界就被破开了。那朵怨花见到她,如风一般窜上来,眼看它的枝蔓就快触及到齐卫楠的肌肤了,但此刻,忽有一个身影拦在了她面前,用臂膀紧紧环住了她。 而在下一秒,怨花的枝蔓便刺进了他的肌肤。 “葛烨!”齐卫楠大喊着他的名字,眼底波光流动,“你是笨蛋吗!小爷需要你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笨家伙来护吗!” 身前的男子淡淡一笑,强忍着背后传来的疼痛“你……你护了我一路,如今你有难……我怎能不护你。” “混蛋!” 这时,生一青袍紧握着法器冲了上来,扬手就要斩断怨花的藤蔓,而怨花曾领会过金铲的威力,才见到它,就心生畏惧,将枝蔓从葛烨身中抽了出来。 “呵,瞧把你怕的,那就让我来帮你清扫一下障碍吧!” 风乘拿出几张符咒,向生一青袍飞去,二人来不及躲闪,便被符咒捆住了双手双脚,像两只壁虎般贴在墙上,无法动弹,无法说话。 “你个臭老头!想让那朵花吸小爷的血,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齐卫楠焦急地回过头看了墙上的两人一眼,确定他俩无大碍后,挣脱开身前人的怀抱,手握桃木剑便像风乘的喉处奔去,不带半分犹豫。 “呵,真是天真,你那师父都打不过我,你觉得凭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斗得过吗?”风乘单手一推,掌中真气冲向齐卫楠,将她狠狠地砸到了墙壁上。 他冷笑着,大步走到墙角处,握住她纤悉的脖颈拎了起来。这时,那朵怨花也伸出了枝蔓,贪婪地向她驶来。 眼看它的枝蔓就要穿进齐卫楠的脖颈了,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腰际处小纸人们感受到了她有危险,立即飞了出来,但还没来得及攻击,就被风乘用冰符冻成了冰块。 “啧,那么多人想护着你,可是他们都是窝囊废,都护不住你。”他凑到齐卫楠耳根处低语,“不过现在没人能打扰咱们了,终于是安静了呢。” 可他才刚打算进行下一步行动,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动静,但他并没回头查看,只是扬手向后一挥,那人便晕死过去了。 “呃!呃!呃……”由于被风乘掐住了咽喉,她难以说出话来,只能用语气词来表现着她的愤怒。 身前人见她这副表情,倒是来了兴趣,侧过头斜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葛烨,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你看,那家伙可不可笑,就连你们手拿法器的人都斗不过我,他竟拿着一把椅子就来偷袭我,你说,他这是愚蠢,还是勇敢呢?” 话音刚落,风乘便收回了脸上的嬉笑,冷沉着表情一把将齐卫楠围在脖颈处保暖的昂巾拿下,露出了细长的脖颈。 齐卫楠的皮肤很白,白到脖上的经脉都能看得清楚。 怨花见此,再也忍不住,枝蔓刺进她脖颈处的动脉中,贪婪地吸允着这口得来不已的美味。 这时,风乘松开了掐住她脖子的手,青紫的手印深深印在了她的脖上。齐卫楠已是没了反抗得力气,似泄了气的皮球般跌坐在地上,任凭怨花吸食着她的血液。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就连平日红润的桃唇都变得无色,只觉视线愈渐模糊,呼吸愈加沉重。 她只觉眼前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好像屋中又起了一场争斗,不过她的眼皮越发沉重,实在是难以支撑,便这样昏睡过去了。 。 第174章 找上门来 齐卫楠不知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只知再次睁开眼时,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葛烨。 “你终于醒了,渴不渴,饿不饿?” 葛烨这忽来的贤妻属性令齐卫楠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她刚想将身子坐起,脖颈上传来的痛楚便席卷了全身。 “哎,哎,你别乱动,你伤口还在愈合阶段。”葛烨连忙扶住她的头将她身子放平,细语道,“既然你醒了,我先出去告诉他们,免得他们担心着。” 可他才站起身来,胳膊就被榻上人拽住。虽说齐卫楠才苏醒过来,但手上的力道却一点也不小。 “怎么了?”葛烨回头问道。 “没什么。”见葛烨回了头,齐卫楠慌张地收过了手,不敢直视于他。 要说这葛烨也真是个死脑筋,一点也不懂姑娘家的心思,人家说没什么,他便当真以为无事,昂着步子就要跨出门去,却再次被榻上人唤住。 “喂!站住!小爷说让你走了吗!”齐卫楠嘟囔着小嘴,满脸不悦,“回来,小爷有事想问你。” 葛烨浅笑着摆了摆头,拿姑奶奶没辙,只得从命,再次来到了她的身边。 “你和小爷说说,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师父受伤没,有没有大碍?我的纸人们呢,它们怎么样?还有……”她的话在嘴边犹豫了许久,才窃窃说出口,“你……没事吧?” 葛烨唇角一挑,语调温软地向她解释着那日的情况。 “由于那日我昏过去了,具体发生了何事,也并不清楚。是醒来后从生一口中听来的,说是傅道长用剑刺中了那朵吸血花的心脏,而那不速之客见情况不对,便立即带着它逃走了。不过傅道长伤得很重,胸膛前有一条很深的伤口。” 生怕齐卫楠担忧,葛烨不敢停顿,紧接着道“但是你放心,你的纸人们苏醒后,其中那只会治病的小家伙已帮傅道长检查了伤势,上了药粉,已是无大碍了,昨夜便醒来了,只是现在身子骨虚弱,还下不了床。” 听到傅琛没事,齐卫楠终是带起了喜悦而我,紧接着问起眼前人“那……你没事吧?” “说来惭愧,本是想救你,却不想被那人一扬手就拍晕了。” 齐卫楠看着床前一脸愧疚的家伙,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暖意,但却刻意摆出一张臭脸。 “嘁,你还好意思说呢,笨蛋!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你就乖乖在我们身后躲好就行了,以免法器不长眼误伤了你,别再逞能了,知道没!” 葛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在反应过来后,又连连摇头,反驳道“不行,就算我不像你们一样,耍得了兵器,玩得了符咒,唤得了阵法,但眼睁睁地看着朋友有难,让我袖手旁观,我做不到。” “你个笨蛋,你这除了给人家贡献人头外,起不到别的作用!行了行了,你出去吧,小爷再休息一会!” 葛烨实在不知自己的话又是哪儿得罪这位小姑奶奶了,不过以往的经验以及强烈的求生欲告诉他千万不要和齐霸王对着干,不然定是少不了一顿胖揍,趁着还未惹火她前赶紧溜出去,是最明智的选择。 在他走后,屋里又回归了平静,静到床榻上的人儿都能听到自己的微弱的叹息声。 她只觉嘴里又泛起一阵苦意,是吃再多麦芽糖,喝再多糖水也压不下去的涩。 在经过几天的修养后,齐卫楠的伤势已是好了许多,都可以欢脱地蹦跶了,不过傅琛就没他们小年轻那么好的体格了。 由于他伤得较重,再加上灵力缺失的关系,虽说身体无恙,但还是需卧床静养。 “阿楠啊,这几日来辛苦你这小丫头照顾我了。”在傅琛卧床养伤的日子里,齐卫楠便担起了照料他的责任,常把傅琛感动得老泪纵横。 这不,灶房的饭菜才出锅,她自己都来不及吃一口,便第一时间端来给了她的师父。 “哎呀,师父,您这叫什么话,有道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待阿楠比阿楠的亲阿爹还好,而您这次,又是因我才受的伤……” 见齐卫楠又开始自我埋怨,傅琛连忙岔开了话题“对了,阿楠,木屋处的结界,可还维持着?月空盟的那群人,可有再来犯?” “师父,您就放心吧,我们三个轮流察看着呢,结界未被破碎,而这七日里,也未曾见到有月空盟的人来此。” “此般最好,不过,这个结界也顶不了多时了。”他叹了口气。 在风乘逃走后,傅琛便费劲了当时的全部精力,重施了一个障眼法,且将破损的结界复原,但他深知,以自己微薄的法力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说来也是乌鸦嘴,才提及结界之事,就真将月空盟那群人唤了来。 “不好了,不好了!”本是在值守的生一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将眼见之事一一道出,“月空盟的人上山了!朝木屋方向来的!而且……风乘也跟来了……” 齐卫楠听后,并没同以前一样心慌撩乱、手足无措,她反而十分沉稳地下了主意“师父,您好好休养,这事就交给徒儿。” 说罢,她就要转身离开,但才起身,就被身后人叫住“阿楠,月空盟的人法力高强,若是和他们硬拼,简直就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千万要小心呐。” “师父,您就放心吧,徒儿不傻,您安心等徒儿消息。”齐卫楠回过身投以一微笑,便紧随生一出了门。 没等一会,月空盟浩浩荡荡的人群便涌了上来,将整座山包围团住,看来他们是想来个瓮中捉鳖。 不过想抓到她这只大鳖,可不是件容易事。 但当他们破开结界后,眼前景却令他们大吃一惊,本想着傅琛一群人会躲藏的严严实实,却没料到,竟自己主动候在门口,好似来者并非敌人,而是门客。 不过他们很快就将脸上诧异收了回,摆起张张臭脸。 “呵,是准备束手就擒了吗?”月空盟的人一上来就对他们立了下马威,“若是你们真有有心悔过,交出屋中藏匿着的活死人,我们可以考虑既往不咎,但若是你们还想耍别的花招,那就休怪我们下狠手了!” 但话撂出后,门前人非但没有惊恐,反而是勾起唇角一笑“呵,二长老,又见面了,看来我们真是有缘,是不是几日不见本小爷,额外思念呐?” 齐卫楠盘起手走到于驰身边,调笑着他,更加点燃了他头上愤火。 “呸!你这泼皮竖子!竟敢口出放荡之语!前两次算你运气好,都让你给逃了!但事不过三,今日我定活捉了你!” 于驰恼羞成怒,气得须髯如戟,扬手就要出招,可就在此时,被身旁之人止住“切莫动怒,小心中了这卑鄙小人的圈套!” 齐卫楠闻声,抬起头对上说话之人的面孔时,脸上残留的笑意瞬间灭去,咬牙切齿地捏紧了剑柄。 。 第175章 敬重 再见到他那张脸,齐卫楠的脑海中,关于那夜的回忆似潮水般拍打而来,冲击着她的情绪。 “齐卫楠,先冷静些,别硬来!”青袍见状,急忙搭上了她的肩膀,爬到她耳边细语,这才令她恢复了理智。 “呦,风乘长老也来了,怎么,七日前来还没参观够,今日又来重游一趟?” 齐卫楠冷哼一声,越往后说,声音便越拔高几分,是个人都听得出她话里有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到身前人口出此话,风乘脸上泛出几分疑惑,眉毛都拧成了一股麻绳。 “呦,风乘道长,您这是贵人多忘事啊,您忘了,七日前您夜里来访,可是好好‘关照’了我们一番呢!” 齐卫楠没顾一旁两小仙童的制止,直接将话说得更亮堂些。 但风乘依旧是摆出一脸迷茫,跟前人半吐半露、故弄玄虚的语气足令他大惑不解,心中的疑团汇聚成石,在他五脏六腑中上下翻腾。 但没过多久,他便收起了心中困惑,挺直着腰身,底气十足地回着她的话。 “我风乘向来敢作敢当,若我真如你所说,在七日前来过此处,我定是承认!”他厉声道。 “行,看来风乘道长是真的忘了,那我就来帮你好好回顾一下。”她的声音宛如藏了冰一般,狠狠地向风乘砸了过来。 “你表面上的为人正派的三长老,背地里实则为邪道同伙!” 她语调虽冷,但话音尖锐,字字句句如巨浪般涌去,淹没了身前乌压压一片人群。 她接着道“你七日前深夜而来,我们本以为你是来取葛烨性命,却不想你是冲我这个至阴至纯之血来的。你用赤鞭伤了我师父,禁锢住了我同伴,让那株怨花吸食了我的血液,最后若不是我师父拼死相救,想必我现在已是和柳氏那三位女眷一样的惨状了!” 齐卫楠没有半分停留,一口气将那夜之事道来。 在话毕之时,风乘彻底哑住了口,一时间只觉脑子一片混乱,就连同站在他身旁的于驰也吞吐不出半字,带着满腹狐疑侧身望着他。 可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忽从身后传出,话语之间皆带着锋芒。 “我不准你诋毁我师父!”来者几步便跃到跟前,鼻中呼呼向外冒出的热气,似云烟氤氲。 齐卫楠能看得出,他很生气,不过这事换作谁家的徒弟,一时间也是接受不了的,她能理解。 “风子涯,不管你信与不信,事实就是这样!”她边说,边松开了护住脖颈的昂巾,赫然露出脖颈上的圆形疤痕,“这就是怨花枝蔓在我脖上留下的痕,我总不至于为了编个谎嫁祸给风道长,就往自己脖子上开血窟窿吧?再说了,这种形状的疤痕,只有那朵怨花能留下。” 众人的视眼随即看向那个疤痕,它通体呈紫黑色,且周围有着似叶般的图案团簇着,宛如那不是一个丑陋的疤痕,而是朵开的艳丽的娇花。 此疤痕的确是与柳氏死去的那三位女眷脖上留下的痕迹一模一样!但仅凭此据,无法使人信服。 “关于怨花一事,我们也是近日来刚调查清楚,那朵花,生于幽怨之地,但因其只有魂,并无体,所以只能生,不能长。可莫尧手头上的那株怨花,竟是结了体,想必定是吸取了至阴至纯之血!而你方才说,你骨子里流淌的正好是这种血,那我们有权怀疑你是背后操纵者,用自己的血使它结了体,而现在,你又拿着喂养它后留下的疤痕来诬蔑我师父!” 齐卫楠话才说完没多久,风子涯就通红着眼睛向她嘶吼着,试图以这一连串经不起考究的话来定她的罪。 “风子涯啊,小爷知道你是个死脑筋,但是没想到,你竟笨到了这个地步。” 对于风子涯刚说的那些假设,齐卫楠只觉好笑,她摊开了手撇了撇嘴道。 “拜托你有点脑子好吧?若我真是背后大反派,若我真是以我血肉养着那朵花,那之前莫尧为何还要追杀我?我又为何还要将莫尧手下的活死人带到月空盟中交给你们?再说了,既然我的血那么有用,莫尧为何还要让怨花吸取别人的血,风险又大又不划算。” 还有太多证据可以拿出来证明她的清白,只是齐卫楠懒得再一一列举了。 只不过说到这,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睁大了眼。 “怨花生长在怨气极重之地,而我的血又让它结了体……你们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在颠门主战场时,曾不慎划破了手指,许是那会,碰巧滴落到土中,让这株怨花吸取到……” “行了行了,怨花的事莫再多提。”于驰往后瞟了一眼,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许是不想让弟子们知道太多。 齐卫楠看得出他的顾虑,便也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将话题引了回来“也是,反正那朵花已是形成了,如今再来追究因果,也无多大意义,不如来好好看看眼前事!” 她几步向前,来到风乘身边,厉声道“早在我初次见你时,便怀疑你了!我在途径落云村时,碰巧得知了‘永生门’的事,便行侠仗义替那儿的百姓灭了这个小邪派,从中得知了血丹的事,且在永生门两个小喽啰的带领下前去了莲花亭,这个地名你应该不陌生吧?” 齐卫楠嗓音坚定,周身围绕着凛然正气,风乘刚想开口反驳,却被她堵住话。 她自问自答着“你不用回答,更不用狡辩,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莲花亭那日前来拿取血丹之人是你,七日前带着怨花来木屋的人也是你!就算相貌能够用符咒伪装,但法器骗不了人!” 齐卫楠埋下头去,用手指向风乘别在腰间的赤鞭,声音带几分高昂。 “我师父和我说过,赤鞭是你们风氏一族的法器,是上古流传下来的法器,世间仅此一件,无人能够仿造制出,而只有体内流淌风氏血脉之人才能驾驭赤鞭,可风氏早在四十年前就惨遭灭门,全族只有一人活了下来,那就是你——风氏独子风乘!” 风乘听到这时,忽然间好似明白了些什么,他眼睛向右侧稍稍一瞥身边人,但仅是停留了一秒便收回,生怕遭人发现般。 他的双唇抿起,袖袍下的手也攥成了拳状,可他并没有选择替自己辩解,反倒是右侧之人彻底发了怒,从身后拉出弓箭对准了齐卫楠的心脏处。 “你胡说!这又能说明些什么!谁人不知我师父为人正直,做事光明磊落,怎容你在这胡诌毁了他一世的清白!我看你就是贼喊捉贼!今日我风子涯就除了你这邪道!” 见此状,齐卫楠急忙将桃木剑举起防护着自己,生一青袍也忙拿着法器跑到她身边护住她安危。 本以为战火就要打响,却不料一声充满力量的吼叫浇灭了这场硝烟。 “风子涯,你这是做什么!我命令你!给我把弓箭收起来!” “可是,师父!” “若你还叫我师父,就听我的,把弓箭收起来!” 风子涯一向对风乘言听计从,哪怕平日里风乘对他再怎么严厉,惩多重的罚,他都从不会说一声“不”,更别提忤逆他。 这一切只因,他的命是风乘救回来的,他敬他,重他,亦爱他。 。 第176章 手绳 自风子涯有记忆时起,便在月空盟中生活了,而自己的身边陪伴着的人,一直是风乘。 每当他向风乘询问起自己的身世时,风乘都只是摸摸他的头,不允答复。 直到他稍大些后,从师兄们口中得知,自己是个孤儿,还是个襁褓婴孩时就被风乘从断痕涯处捡来了。 在得知自己身世后,风子涯并无有何异常情绪,反而是对他的师父更为尊重、敬爱了。 哪怕风乘总是臭着一张脸,总是在自己稍有犯错时就严厉惩罚,他也从未有一句怨言。 因为在风子涯心中,风乘不仅是他是师父,更像是他的父亲。 对于风乘的话,他无法拒绝,他只得收回了手中弓箭,但却心有不甘。 “师父,他们怎能这样诬蔑您!徒儿……徒儿实在气不过!徒儿要替您讨回公道!”眼前的少年涨红了脸,因愤懑气息变得混乱、急促。 “闭嘴!”没等风子涯说完,风乘便断了他的话,眼神里燃起火焰。 他伸手将风子涯一把推到身后,随后用手指夹住了齐卫楠举起的剑刃“是老夫管教徒儿不严,让他失了规矩,眼下他也放下了法器,还请你们也将法器收回,免得不长眼的刀剑伤了人。” “呵,小老头,还挺会装的嘛,人前菩萨心肠,人后坏事做尽,怎地还有两幅面孔?那夜你对我们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呀!”齐卫楠勾起一侧唇角呵笑一声,冷眼相待。 见她这副嘴脸,风子涯又忍不住了,他决不允许他的师父遭人恶语,只见他腾空跃起,从背后拉出一根羽箭“你这个血口喷人的家伙!” 对于风子涯突来的攻击,齐卫楠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不过他那一箭最终没能射出来,此刻风乘已用阵法将他牢牢给困住。 “孽徒!怎容你狂妄!为师教你的道理你都抛之脑后了吗!我们修道,是为了救人,而不是杀人!你这样不明事理就杀死他人,不是滥杀无辜,又是什么?!” 紫袍老者拂袖一摆,便挥出一道困身阵,任凭风子涯怎么挣脱也脱不开来。 他望着阵法中的少年,眼角竟是起了泪,那是一种别样的感情。 此时,沉默在一旁的于驰也参与了进来,指着齐卫楠的鼻子问斥“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说,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证据,怎能凭借你的口头之说就断定风长老是邪道同党?” “我既然敢说出来,那自然是手里握着证据。”齐卫楠扬起头来,“那夜,风道长同我师父打斗时,他的胸口处被我师父刺了一剑,虽到今日已是过了七日,但伤口不可能那么快愈合,想必现在还留有较深的疤痕。风道长是不是那日之人,看看胸口处是否有才中的剑伤便可得知。” 岂料她话才说完,就引起了在场之人的不悦。 风乘本人都还没发表什么意见,他于驰倒是先气急败坏。 “你当风长老是什么人,这寒天冻地的你一句话就要让他脱下衣袍?这不是存心羞辱又是什么?我看你小子就是在挑拨离间!没安什么好心!” “二长老说得对,弟子也是这么认为的,这小子肯定是想以此来挑起内杠,转移咱们注意力,好趁机溜之大吉!” 齐卫楠顺着这新加入的声音找去,还以为是谁呢,原来就是那日跟踪他们的华令秋,他一发声后,月空盟的众弟子们也跟着应和起来,替风乘打抱不平。 此刻的场面一度混乱,齐卫楠只觉自己像极了被关押在牢车中恶贯满盈的贼犯,遭受着底下人唾弃的飞沫,就差向她扔臭鸡蛋了。 怎么这年头,讲真话还得遭人骂了?还讲不讲理了! 正当她气得要还口时,突有一个声音似雷般炸开“够了!都闭嘴!我……我胸口在七日前确实是挨了一剑。” 瞬间,沸腾的场面降至冰点,凝固而住,这是死一般的沉寂。 不过他很快又解释道“那日醒来,我只觉胸口刺痛,本以为是犯了胸口痛的老毛病,但那阵痛感愈发强烈,在我仔细查看后才发觉,竟是被刺伤了,且根据伤口形状来看,属为剑伤,但我也不知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众人听后,连连惊叹,底下唏嘘一片。 但就算如此,于驰也不相信自幼相伴的挚友会与邪道并肩,他转身呵住了那些唏嘘声,随即扭过头大声说道。 “我想,应是有邪道偷溜进了盟内,趁着月色风高之时想刺杀风乘长老,所以……所以才会留有剑痕。” 这是一个立不住脚跟的理由,就连于驰都失了底气。 月空盟的结界极为森严,齐卫楠不是没见识过,她险些死在了石莲阵上,若是说有邪道能够溜进去,那可能性几乎为零。 若说是盟内弟子而为,以风乘的道行,那些个弟子没人能与他交手,更别提是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刺伤了他。 齐卫楠无奈地叹了声气,事实已是很明显,可眼前人却都不愿相信,正杵着下巴琢磨怎么拿出更有力的说辞时,身后的木门忽被打了开来,从中走出一名男子。 “师父!您怎么下床来了!您的伤势……”听到木门的声响后,齐卫楠几人便迅速回了头,只见来者正是傅琛。 “为师的伤势不打紧,无须过多担心。”傅琛拒绝了齐卫楠的搀扶,踉跄着步伐走到风乘身边,紧盯着他的双瞳。 “风乘,那夜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师父,这不明摆着的事嘛,您哪还需和他多费口舌。” “阿楠,勿要多言。” 齐卫楠不解,明明那么多证据都摆在眼前,为何傅琛还要再询问一番,不过既然是师父下的命令,她也只得老老实实闭上她那张小嘴。 风乘向前迈了一步,贴到傅琛身前,冷沉着一张脸。 “傅琛,若我说不是我,那你会信吗?” “我很想不去相信,但为何你偏偏要把它留下?”傅琛抿住了双唇,从怀中掏出一手绳。 那是用两根红线编制而成,虽是做得并不精美,但很牢固。 而风乘在见到那物之后,眼底忽闪过一丝诧异,刚伸出手想将手绳拿回时,却被傅琛一把握紧于手心。 “风乘,这个手绳,是你的吧?自我认识你开始,你便一直将它佩戴于右手腕处,就连沐浴时,也不曾拿下,但它现在怎么不见了?”他边说,边紧握住风乘的右手,将他的袖口撸起。 上面仅存佩戴的痕迹,但并无那根红绳。 。 第177章 强吻 傅琛苦笑一声,似喝醉了般向后退了几步,幸是被齐卫楠扶住,不然准是摔了个大跟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底的愁伤不再,只留下一脸的淡漠。 “在那日你携怨花逃走后,我便失了力气,在床上一躺,就是七天。方才我听见外面吵闹,实在放心不下我的徒儿,于是便起身前来查看,在我路过大堂时,碰巧看到这根手绳,和你那根一模一样!” 傅琛将手心松开,视线落在红绳之上“这根红绳,比一般的物更通灵性,在我才握住它时,它便与我通了心,我感受到了它的故事,它是一个女子亲手编了送给你的。” 听到此话,几名小弟子不禁在私下议论开来没想到性格古怪的风长老竟也是有过一段浪漫情史。 于驰见状,紧忙吆声止住了不懂规矩的几人“你们几个,话那么多,看来是规矩都忘了!等一会回去,全给我关禁闭抄写《道德经》,没写够百遍,不得出来!” 多嘴的几人不敢有怨言,只能甘愿领罚,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随后,于驰又快步来到傅琛身边,凛声道“于我看,这是有人故意偷走了风长老的红绳,想以此来栽赃陷害!” 傅琛抬起眸看了他一眼“我也曾这样想过,为了证明实情,我特意问了它,是否有人将它偷走,但它却告诉我,自它的女主人将它赠与风乘时起,它便没有离开过他半步,直到那夜,它不知为何,风乘会将它遗留在我的木屋中,而且,他还告诉我……” 说到这时,傅琛昂起了头,对上被桎梏于空中的风子涯“他还告诉了我,风……” “够了!不用再多说了,是我,那夜是我,一切都是我!我任凭你们处置。” 傅琛的话还没说完,风乘便嘶吼起来夺过了他的话,在场之人听闻后,无一不惊楞而住,手中法器纷纷掉落地上。 特别是被困在阵法里的风子涯,在那句话传入耳朵后,他整个人都似被灌了铅般,不再挣扎也不再嘶喊,就这样僵硬着身躯,唯有一双眼还在凝视着阵外紫袍男子。 不知这片死寂过了多久,只觉这场雪下的更大了,大到模糊了人的视线。 最后是于驰开了口,他的声音很轻,没有以往的彪悍“来人,拿囚锁来!将风长……”一时间他还未能改过口,思索了一会,才重新组织了语言,“将邪道风乘拿下!扣押回月空盟雪牢!” 话闭,于驰便一甩衣袖快步离去,不曾回头多看一眼,许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吧。 在桎梏囚锁的过程中,风乘十分地配合,不仅没有逃避,甚至就连一句解释也没有。 那些弟子,亦是沉默着,想必无人能料到,这本是为木屋中人准备的囚锁,最后会用在了盟中长老身上。 在风乘准备离开时,他忽然停住了脚,朝困住风子涯的阵法轻道一声“破。” 随即,这束缚住风子涯的阵法便失了效,将他从空中狠狠坠下。 而就是这一摔,使精神处于半痴半呆中的风子涯回了神。 他颤抖着双唇向紫袍老者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为什么要离经叛道!” 被问话之人在原地站立了许久,直到脚印都深深陷入雪地中,才回了头。 “子涯,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因果都能为人所知,不然……我也不会猜不透你的心思了。” 风乘笑着回过头,只留给风子涯这简单的一句话,便转过了头,速速起了身,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那是自风子涯第一次见风乘对自己笑,亦是最后一次。 他不知为何,自己爱戴多年的师父会堕入邪道,更不知其中原委,他只知,自己唯一的温暖消失了。 那天,风子涯跪在雪地里许久,直至身体被雪花覆盖,成了一尊雪人时,他才站起身离开。 齐卫楠本是想劝劝他的,但傅琛却将她拉回了屋。 傅琛告诉她,没人能劝得了风子涯,唯有他自己能劝自己。 可齐卫楠还是放心不下他,便私下派了纸人们在一旁看守着他,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也能及时向她禀告。 在风子涯起身时,纸人便迅速飞进去告诉了她,可等她跑出来后,却不见风子涯声音,只见雪地上留下的膝盖印记。 待事情都解决完毕了,齐卫楠才回想起自己还用束妖绳将葛烨困在自己屋中,怪不得一直觉得心中有事没办! 她急忙小跑进屋,解开了葛烨身上的绳索“不好意思啊虎,把你给忘了。”齐卫楠边向他赔着不是,边将他口中塞的抹布拿出。 “好你个齐卫楠!你竟敢骗我!不仅把我困起来,还用抹布塞我嘴!” 才将葛烨口中抹布取出,齐卫楠就后悔了,随即拿出一张禁语咒,贴在他的唇上,堵住了他这张絮叨没完的嘴。 “哎,我说你个家伙,小爷那是为了救你,人家就是冲着你来的,你倒好,自己把自己给送出去!” 齐卫楠拍了拍手上,拉过凳子坐上,盘着腿向床上人瞟着白眼。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在齐卫楠和生一青袍冲出门时,葛烨也跟了上来,说是想献出一份力,他说这话的时候,差点没把齐卫楠气晕过去。 就他这魂魄都不齐全的家伙,出去了就是一死! 于是齐卫楠便想了个法子,假意说是拿法器给他防身,实则是把他引诱进来后一棍敲晕,之后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唔,唔,唔!”在齐卫楠再次堵住葛烨的嘴后,他便一直嚷嚷个不停,齐卫楠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得允了他。 “好啦好啦!你别支支吾吾叫个没完了!小爷帮你解开就是!” 她说着站起身来,但她忽然想起,要提前解除禁语咒的法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施咒人用唇吻上符纸,从而破开其中咒法。 想到这,齐卫楠不禁羞红了脸,愣在原地。 可是若要等禁语咒自动解开,得足足等上十二个时辰,期间口张不开,吃不了也喝不了,齐卫楠于心不忍,狠了狠心,一把捧起他的脸。 但碍于面子,迟迟贴不上唇。 而在这时,于她不注意之际,没有关掩饰的门缝处趴着两个脑袋,正偷偷打量着屋内之景。 “喂,青袍,咱俩为什么不进去,要趴在着门缝处偷窥?真不是君子所为!” 生一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就要往里冲,可却被青袍一把拉了回来,捂住了他那张嗓门道“嘘!你是不是驴脑子,你现在进去破坏气氛!是不是下来太久,都忘了咱们干啥来的了?”青袍说完,便松开了他的手。 “呸呸呸!你手洗没洗啊,就来捂我嘴!”生一嫌弃地砸吧着嘴,“况且我又不是健忘,师父不就是派咱们来保护齐卫楠安危的嘛。” 青袍被眼前的小子气到扶额“大哥,你是不是忘了咱老本行是干啥的了?眼看屋里那俩人终是擦出了点火花来,你现在闯进去作甚?!” “噢。”生一摸着脑袋半知半解地允了一声,后追问道,“那咱们干嘛躲着偷看啊!” “嘘!你懂啥,闭嘴就是了,别被齐卫楠发现了。” 可他话才说完,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冷冰冰的质问“你俩鬼鬼祟祟在阿楠房前看什么呢?怕被她发现什么?” 忽来的声响吓得两小仙童打了个激灵,幽幽转回身去朝身后人挤出个灿烂的笑。 “傅,傅道长,是您啊,您伤还未好全,怎么就下来了?来来来,我送您回去。” 青袍说道,便拉住傅琛的手就要往回拽,可却被傅琛昂手一挥挣脱开来,他趴到门缝处,看着里面的情况,殊不知,这一看不得了! “他俩这是在做什么呢!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吗!气死老夫了!” 只见傅琛的脸气成了颗番茄,撸起手袖就要冲进屋去,生一青袍见状,急忙拉住了他“傅道长,得罪了。” 说罢他便捂住了傅琛的口,随后用眼神示意生一唤出金绳将他桎梏住。 见眼前麻烦终是解决了,两小仙童累得呼了口气,接着趴在门缝处偷窥起来。 屋内,齐卫楠捧着葛烨的脸已是很久,久到他的脸上都留下了齐卫楠的手指印记。 “好啦,你别叫唤了,小爷这就帮你解了便是。”她涨红的脸比腊梅还要红艳三分。 “不过……你得先把眼睛闭上!”齐卫楠吞吞吐吐地说着,忸怩姿态好似出阁美娇娘。 葛烨未去怀疑,她话才说完,他便老实就做了。可却在下一秒,唇前传来的温暖,令他撑起眼皮,瞪大了双眼。 他紧紧盯着身前那双漂亮的明眸,在她清澈的瞳中看到了惊慌的自己。 葛烨虽没有掌管得第三魂,但他并不是个傻子,他明白此时他俩正在做什么。 他正在被身前的家伙强吻! 。 第178章 尝到甜头 葛烨虽是长了张俊美的脸,但却是个纯情家伙,活到十九的岁数,都还未碰过任何女子的手,更别提此时这般亲密举动了。 他不知齐卫楠脑子是否搭错了线,做出如此失礼数之事,但他知道,必须要在事情进一步恶化时止住这一切。 他奋力地挣扎着,却反被身前人一把压在了身下。 这只落入狼口的小兔崽,彻底懵了神。 齐卫楠左手抬起轻轻捂住了他的眼,久久才将自己的桃唇从符咒上挪开。 而就在此时,门前传来一阵巨大的动静,她吓得回头一看,只见是生一青袍这两家伙,以及……被绑成麻花的傅琛。 见此状,齐卫楠浑身似被冻住一般,愣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她只觉又恼又羞,内心活动丰富到不行。 我去,不是吧!这几个家伙竟在门外偷看?那岂不是……这一切都被他们看入眼了?若真是这样,那我刚才和葛烨……完了完了,苍天呐,赐我个洞让我钻进去吧,老鼠洞也成啊! 齐卫楠越想越羞,耳根子都红透了,一时间竟没了应付的法子,眼前场面一度尴尬。 可这会,忽有一声尖锐的责问声打破了这片沉寂“阿楠!你刚才在做什么!” 这个声音将齐卫楠从自己的脑海中拉了出来,她猛然抬头望去,只见傅琛正用一双寒光之眼盯着她。 “师师师,师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替他解咒罢了。”她舌头似打了结般,说话都说不利索。 “阿楠,是什么咒,需要嘴对嘴!你怎能这样不爱惜自己呢!竟和这臭小子……” 傅琛呲了声嘴,深深叹了口气,内心有一种自己养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齐卫楠被他问到无言以对,不过很快,她就找到了对策,将话题引向了对方三人。 “师父,徒儿还没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呢,你倒好,先问起徒儿来了!”她快步走上前,拧着生一青袍的胳膊厉声问,“说!这是怎么回事!我师父是不是你们绑的?你们是不是在外面偷看小爷!” 两小仙童被她拧得嗷嗷直叫,杀猪般的声音传遍了半个山头。 “姑奶奶,姑奶奶饶命啊!我们只是来给你送饭的!”青袍连连求饶,紧接着用眼神示意着旁边的生一。 生一一看,连忙配合着他,将手中的食案端到她身前“对啊对啊!你看,我们真是给你送吃的来的。” 正当齐卫楠半信半疑之际,傅琛却忽开了口“呸!阿楠你别信这两小子,方才为师见他两人鬼鬼祟祟的在你门前张望,就过来察看了一番,发现你和那家伙独处一屋时便打算冲进来探个究竟,谁知,他俩竟把为师给绑了!” 她越听越是生气,都能见头顶冒起的几簇火苗“够了!你们这几个偷窥贼!都给小爷出去出去!” 生一青袍见识过齐卫楠发起火来的凶悍模样,自是得趁她还没动手前溜走,但刚转过头去,就被她唤住。 “你俩给我回来!把我师父也带出去,替他松绑!下次再敢绑我师父,小爷就把你们倒挂着体验一把蝙蝠的日常!” “是是是,小的们错了,不会再犯第二次,姑奶奶息怒。”他俩人小跑上前,一人抬手一人拎脚地把傅琛给抬了出去,任凭他再怎么叫喊也无人搭理。 终于这混乱的场面回归了平静,屋里又是一片死寂了,齐卫楠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才开了口。 “你别多想,小爷刚才的举动,可不是为了吃你豆腐,只是为了帮你解咒罢了!若是不这样做,你得十二个时辰不能吃喝,小爷这样做,也算是还了你在冰渊下对我的恩情。” 在冰渊底下时,由于齐卫楠伤了脚,走起路来实在困难,所以那几日都是葛烨照顾着她,替她寻食。 倒也说来奇怪,每天冰渊处都会有隐藏的食物,要么是活鸡,要么是瓜果,总之都是些涯底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那一切就好似真如齐卫楠所言,是天神暗中相助所赐予的。 亦是靠着这些凭空出现的食物,他俩人才能熬过那三日。 可齐卫楠这小丫头,明显就是心中另有图谋,以她那霸王脾性,压根不可能说是为了报答葛烨的恩情献出了自己的吻。 虽说是隔着一张符咒。 而她心中所图,无非是心中那根破土生长的情花在作祟。 “可是你这样……”葛烨听后,连忙作答,却恍然发现,自己真能开口说话了,“我真的能说话了!”他凫趋雀跃着,脸上带起笑意。 “是吧,小爷哪能用这种事来骗你,所以说!” 齐卫楠转过身来,阴沉着一张脸向葛烨逼近,直到把他逼到墙角处,无路可走。 “所以说,这事你要忘掉,咱们什么也没发生过!”她厉声呵道。 “可是……” “没有可是,不准再多言多语,不然小爷就把你舌头剪了!”没等葛烨心中话,齐卫楠便先抢一步开了口,边说还边装出一脸凶样。 可这时,再次与葛烨离得那么近,她反倒是不自在了。 为了避免自己在葛烨面前犯窘,她便趁着心中奇怪的小心思还没攀上咽喉时,一把将少年推出了房门外。 “幸好幸好,刚才险些就问了不该问的事了。”齐卫楠背靠着房门,一手捂住噗通乱跳的心脏,一手抚上自己的唇瓣。 似乎这里,还留有余温。 那一夜,齐卫楠又失眠了,翻来覆去夜不能眠,只是这次失眠,她失的心甘情愿。 情窦初开的少女,脑子里冒着各类形状的粉红泡泡,时不时对自己的幻想感到羞涩,时不时又为了心仪少年笑弯了眼。 齐卫楠嘴里的苦味几乎消失殆尽了,逐渐被青涩的甘甜所代替。 她沉醉在这碗甜汤中,舍不得一口饮下。 但与其同时的另一边,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寂静。 风乘才回到月空盟内,他所犯之事便似一阵风般,传遍了整个盟邸,可是没有人敢去议论,甚至就连彼此间都无了交流。 只因大长老下达了命令若是有私下议论此事或是走漏了风声者,逐出师门,灭其道行。 由此可知,此事的严重性。所以在消息一下达后,全场弟子立即噤若寒蝉,偌大的月空盟内静至鸦雀无声。 而今夜,注定着不会是一个平凡的夜晚。 。 第179章 雪牢 自从风乘回来后,他便被于驰亲自关押至雪牢内。 雪牢,位于炼狱地宫内,而这炼狱地宫,是专门为有罪的人、妖、鬼、魅所设的人间地狱。 炼狱地宫共有三层,第一层为地牢,用于关押入了歧途的道士以及修炼活死人之术的邪道士。 他们并不会受到什么折磨,但精神上的折磨,是永无止境的。 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他们都能听见那些死于他们手下的无辜性命的哭喊声,直至真正悔改醒悟时才能被放出,不过很少有人能熬到那一刻,多半在入牢第二日就自我了断了。 第二层为咒牢,专为非人的精祟所设,整层牢房都是以符咒经文制成,无论是多么厉害的妖邪都逃不出这道牢笼,且日日受道经洗涤,待魔性灭去时即可归入尘埃,步入黄泉。 不过这一层也同第一层一样,鲜有精祟能得以解脱,基本上都是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不是因外界人为的干涉,而是因他们自己本身。 这个二层都是咒牢的范围,并没有单独隔间,这便意味着,所以的精祟都可在此游荡,相互触碰,但也因此原故,没有灵魂吸食饥饿的精祟们只得向对方下手,往往是拼得个你死我活,毁体灭神。 前两层光是听起来,就足以令人畏惧,但将其与第三层相比,压根不算的什么。 几乎没有人知道第三层雪牢的用途,唯有盟内历代长老知晓。 那是用千年寒冰所制成的牢笼,世间仅此一间,可它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它的取材,而是在于它的特性。 千年寒冰,冻人骨髓,凝人心肺。寒意自手脚十指传至五脏六腑,最终冰封心脏,致人死亡。 可雪牢的残忍之处就在于,它不会让人以这样的方式简单死去。 在寒冰快要威胁到心脏时,便会立即停止释放寒意,与此同时,雪牢内会燃起真火,温暖受罚者的身体,直至恢复生命体征后,再一次地重复这个过程。 简言之,就是令人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雪牢建设至今,只有一人曾进去过,那就是多年前的一位月空盟弟子。 而他犯下的罪,也是与邪道相通,没有人知道他究竟经历了几次这样的折磨,许是百次,千次,万次,只知他最终是咬舌自尽的。 风乘已是经历了两轮这样的折磨了,此时的身子刚暖和过劲来,勉强能支撑着身子坐起,但就在他倚靠着墙壁大口喘气时,一层冰墙之外忽闪现出一个身影。 虽说视野受阻,身影模糊,朦胧,但他一眼便认出了来者。 只闻“嘎吱”一声,那道隐形的门被人打开了来,风乘费劲地抬起眼皮,从他的鞋落上他的脸。 “子涯……怎么会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风乘双手杵在地上,想要站起身来,但脚底一软,又滑了下去,好似折断了骨的鸟儿,再也撑不开翅膀。 “师父!您别起来!”风子涯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他。 而风乘却用劲了全力甩开了他的手,带几分嘶吼“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给我的药里下了散,灵魂出窍上了我的身?” 风子涯见眼前老者已是猜测到了,便也不做多余虚伪的掩饰,打开了天窗说起了亮话。 “既然你猜到了,不妨就告诉你。”他站起身来,环起了手,以一副睥睨的姿态望着昔日的师父。 “我的确是莫尧的同伙,七日前那晚,的确是我在给你送的安神药内下了无色无味的散,不过有一点你没猜对,我可没灵魂出窍的本事。我是用了灵魂互换符。” “灵魂互换符?那不是早在百年前就被销毁了吗!” 风乘猩红着一双眸子紧盯着眼前这位最熟悉的陌生人。 风子涯勾起唇角一笑“的确是被销毁了,但这世间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我都能拿到。” 他的眼神忽变得冷颤,比着雪牢还要刺骨三分“趁散药效一发,我便用灵魂互换符将你我灵魂调换,用你的躯体,去找到那个小丫头,让我的怨花吸食了她的血液,不妨在告诉你一点,我们的大功马上就要告成了,到时,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奈不了我何。” 听到这儿,地上老者双拳握紧,使出了最后的力气向跟前人挥来,但终究只是做无用功,被身前人一脚踹开。 “风子涯……你这个孽徒!若是知道养大的是只吃人血骨的狼,当初我定是一手捏死你!” 风乘捂着胸口,句句啼血道出,他的血,顺着嘴角留下,染红了晶莹的冰面。 “呦呦呦,瞧你这话说的,这还虎毒不食子,人毒不堪亲,你就忍心,亲手杀了我?”他蹲到风乘身边,替他擦去嘴角处的血,但脸上的笑,仍是诡异着。 风乘闻声,惊诧地抬起眼盯着跟前人,他的嘴唇上下打颤,好似含了一块冰块般。 “你……你说什么?” “怎么,父亲大人到现在都不愿意认我吗?”他冷声笑着,随即从腰间掏出一红物,“赤鞭认主,唯有流淌风氏血液之人者可驭,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风乘扬手就要去将赤鞭夺过,却遭风子涯一个躲闪扑了个空。 “怎么昔日威风的三长老,如今连夺回自己法器的能力都没有了?” 手握赤鞭之人脸上挂起嘲讽之色,站起身来,摆出居高临下的态度,眼底溢出的皆是轻蔑。 “不妨再多告诉父亲大人一件事,之所以那个姓齐的女人会对你产生怀疑,是因为我刻意陷害了你。” 他半遮住嘴癫笑着“我在永生门那个邪道身上下了蛊虫,只要他胆敢将我们大计泄露出去,便会毒发身亡。而我呢,在接收到他死亡讯号后的第二日晚便起身前去。趁你睡着后,我拿走了你的赤鞭,又假装成你的样子,刻意先去莲花亭和那女人交手,目的就是在于让她怀疑你的身份。这说来时间也是够紧迫的呢,必须得在一夜的时间内处理完这些麻烦,那夜可把我累坏了。” 而在风子涯失心癫狂之际,风乘趁机抢过了他手中得赤鞭。 可就在他刚挥起鞭时,却反被风子涯一手攥住了胳膊,用劲向后一撇,只闻“咔擦”一声,鞭子随即落地。 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 第180章 走马灯 面对如此剧烈的疼痛,风乘仍是咬紧牙关,连一声呜咽都没有。 这是他的傲骨,是永不会屈从的坚毅。 “哎呀,下手重了些呢,看来父亲大人的右胳膊算是废了,别说赤鞭了,怕是就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了呢。” 风子涯一手将他推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脚紧紧踩住他的胸口,似笑非笑“父亲大人若是愿和孩儿站在一条线上,孩儿便能将你救出去,不再经受这不生不死的折磨。” “呸!老子没有过你这孽子!你不配那样称呼我!老子宁愿受尽折磨,也不可能和你一起同流合污!”还没等风子涯说完,风乘就啐出一口血沫吐在了他的脸上。 而风子涯非但没怒,反而是勾起唇角笑起,他边用袖口擦拭着脸上血沫,边从怀中掏出两把晶莹剔透的钥匙。 一把用于打开炼狱地宫的封印,一把用于打开雪牢的大门。 风乘见此物,瞪大了双眼,喘着大气直可“你这个混账东西!这两把钥匙是隋兴的,你把他怎么了!” 风子涯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饶有趣味地把玩着两把钥匙“这两把钥匙,做工还真是精美,也不知是采用何种材质制成。” “回答老子的话!你究竟把隋兴怎么了!你把月空盟怎么了!” 风乘想站起身来,但踩踏着他的心脏的男人更加大了脚上劲,口口猩红血液从他嘴角溢出,流入耳中。 “父亲大人可别再挣扎了噢,免得遭更多罪。” 他阴沉着一张脸,将两把钥匙收回怀中,冷笑道“我本不想那么早杀了隋兴那个老家伙的,这次只是单纯想拿走钥匙,可没想到被那老家伙发现了,便假意服软,趁老家伙不注意之时,先用幻粉眯了他的眼,再用法器划开了他的喉咙。” 风子涯说话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好似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飞禽走兽。 不过在他眼中,无论人也好,兽也罢,都是他案板上的鱼肉。 “你这个畜生!!!”风乘双眼湿红,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现出复杂情感,“你不如把我也杀了!” “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已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三长老了,你只是一个阶下囚,被扔在雪牢里受尽折磨!如今的你,浑身筋骨都无了力道,任凭你法术再怎般高强,也使不出一点劲来,对我来说,杀死你,比捏死一只蝼蚁还简单!” 风子涯另一只脚踩上他的手指,伴随着骨头挫裂的声响,脚尖有力扭动着…… 尽管如此,风乘依旧未吐出半句求饶的话,他只是笑着,用他全身力气笑着。 而亦是他的笑,彻底激怒了身前人,他将脚从风乘身上挪开,猛然一个弯身侧到他的耳畔。 “永别了,风乘!” 下一秒,只闻“噗”地一声,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深深刺入了他的心脏。 风乘木讷地弯下头,看着从自己胸脯前渗出的粘稠血液,咧开嘴笑了一笑“你……不是子涯……他……从不会用匕首……你究竟……究竟是谁……” “呵,你一个将死之人,告诉你已无妨,我的确不是风子涯,但至于我是谁这个可题……” 他挑起一侧唇角,发出桀桀笑声,匕首捅的愈发深了些,直至整个刀面陷入血肉之中。 “这个可题,留去黄泉路上可吧!”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拔出了匕首,拿起风乘的衣角将刀刃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扬长走出了雪牢大门。 而风乘,倒在了这片血泊中,一动也不动。 他死了,死在了“风子涯”的手中,他亲身儿子的手中,但他是笑着着走的,因为在最后一刻时他明白了。 他的子涯仍是那个初心不改、刚正不阿的子涯,只是有一窍恶魂,在他体内作祟。 在风乘灵魂走马灯之际,他看到了他的这一生。 八岁,他躲在柜子里目睹了父母被杀,若不是前任月空盟长老及时赶到,想必他也一同随着爹娘去了。那一夜,风氏一组惨遭灭门,留他一个独活。 二十四岁,他参与了那场夜猎,用自己出色的阵法术困住了岚非,最大程度上限制了他的行动,在夜猎中立下战功,最终与隋兴、于驰、黎千裳一齐成为月空盟新一代长老。 二十六岁,他为了修得更高的道法,便他下了山,出了月空盟,开始了他的历练之旅,却不料,遇上了情劫。 误入山匪窝,和女寨主互生情愫,成了她的“压寨相公”,那根手绳,便是她为他亲手编制的。 二十八岁,盟内传来消息,说他所创下的结界有松动,令他极速返回。于是乎,他不得已离开女子,但他曾答应过她,待他将事情处理完毕后,便来寻她。 可不想,这一切都是骗他回去的幌子,因为修道之人,不能贪恋红尘。在回去后,他便被强行逼迫入关洗清杂念。 二十九岁,一年后,他终于冲破出关,马不停蹄地回到了断痕涯,回到了山匪寨,但寨里已是荒废了,唯有满地的森森白骨。 他疯了般地在山寨中寻找,试图寻到女子,可几日下来,寻不到踪迹,等不来一人。 他彻底心死了,于百念皆灰之际离开了山寨,来到了他和女子常去的萤火洞,但在到达洞穴后,他忽然发现山洞不远处多了间木屋,里面有孩子啼哭的声音。 这似乎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在牵引着他,他走到了木屋前,试探性地敲了敲门,而走出的是昔人故人——女子的一名女手下。 她怀中抱着一名婴孩,眉眼长得和他极像。 她告诉他,这是女子和他所生的孩子。她还告诉他,在三个月前,官府的人杀到了山寨中,女子为护孩子周全,便把孩子交给了她,自己去和官府之人血拼,最终,了了年轻的性命。 山寨中的山匪们全被杀死了,而那些藏在后山中的金银财宝也被官府缴走了,这些财宝,是他们劫持来往贪官污吏、奸商歹贩所得的,是用来救济贫苦百姓的。 之后,他抱着孩子回了月空盟,他觉得自己不配做他的父亲,便一直以师父的身份来养育他、教导他。 今年,他四十九岁,他在冰冷的雪牢中,他倒在地上,永远陷入了沉睡。 。 第181章 斯人已逝 第二日,月空盟中便传出了噩耗,大长老隋兴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屋里,虽说脖颈上留下深深一道划痕,但这并不是他的致命伤。 他是被毒死的,以推理而言,应是被歹人用占有毒素的匕首划破了脖颈,而毒素便顺着伤口处渗入,毒蚀了心肺。 根据他眼上的幻粉细末以及此般歹毒的杀人方法,不难判断是邪道士所为。 想到这里,于驰和黎千裳跑到墙面处,打开了封印,随即出现一个小巧的盒子,他俩连忙上前查看,只见藏有钥匙的盒子中仅留下一层和二层的钥匙。 “糟了!肯定是莫尧得知风乘被抓的消息,于是偷走了钥匙,前去雪牢中营救他去了!” 于驰怒声一拍桌子,随即劈成两半。 “当初就应该把盟内结界都换了,毕竟这全是风乘设下的结界,如何破解的法子他定是告知那些邪道了!” “于驰,先别急,我们先去看看!”黎千裳抚上他的肩膀,而于驰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但当头可题是,钥匙已被偷走,他们现在就连炼狱地宫的门都进不去。也不知创设炼狱地宫的那位前者有没有留下备用钥匙。 “千裳,炼狱地宫的钥匙向来只有一份,如今钥匙被邪道偷走,咱们没法进去啊!” 黎千裳扶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后突想起什么,猛然奔出屋去,向着万书阁的方向跑去。 “千裳,咱来这作甚?”于驰紧随在他的身后,一齐来到了万书阁的暗层中。 万书阁,是月空盟中最为智慧的地方,所藏古籍秘书,浩如沧海,郁如邓林。 而万书阁的暗层,更是极为隐秘之地,是只有长老才能进来的地方,里面留有诸多有关月空盟的古籍书本。 黎千裳并未回答他的疑可,而是在暗层内寻找着。 没过多久,他便从中寻得了心中所想“找到了!于驰!”他面露喜色,“方才我恍然间记起,自己曾在万书阁中阅过一本有关炼狱地宫的古籍,里面好像记载了夺回钥匙的方法,本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来寻,没想到还真被我寻到了!” 黎千裳边说,边将那本古籍打开,迅速查阅着,不一会便找到了他所言的那个法子。 “炼狱地宫,配以四把钥匙,其各对于‘总门’‘地牢’‘咒牢’‘雪牢’,唯有手持钥匙方可打开牢门。如若钥匙不幸落入歹人之手,只需以长老之血绘出符咒,方可寻回。” 黎千裳才将法子念完,心急的于驰便一把将古籍夺过,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按照书上所绘的图案于符咒上画了起来。 待最后一笔勾画完毕,图案闪现耀眼金色,从于驰手中腾空飞起,悬浮至空中。 果然,此古籍记载不假,片刻过后,被偷走的那两把钥匙竟自己飞了回来,乖乖落在了他俩手中。 拿到钥匙后,他二人来不及多余感叹,便快速飞奔进了雪牢中,只是牢门打开的一瞬间,牢内之景令他俩惊愣了许久。 黎千裳紧蹙着眉头,迈着细碎的步伐走到了躺在地上的人跟前“于驰,风乘他……他也死了……” 他伸过手探了探风乘的呼吸,缓慢地转过头来向站立在门口之人摆了摆头。 于驰闻声,急忙跑了过来,跪倒在风乘的尸首旁“和隋兴……一样的死状,只不过他应是在被刺穿心脏的时候就死了……而不是被毒死的。” “所以,他的同党偷走钥匙不是为了救他,而是为了杀他灭口。”黎千裳的双眼打量遍风乘的全身,“可是,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也能做出如此歹毒之事吗?” 他望着伤痕累累的风乘,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随即眼神注意到他的右手。 “他的右胳膊被折断了。”黎千裳用手试探性地抬了抬风乘的臂膀,眼里闪现出几分疑惑,“他们应是发生了一场打斗,而风乘说了什么话,令对方恼羞成怒,随即起了杀心。” “我总觉得此事有蹊跷,这事说不定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他顿了顿声,缓缓说出,“风乘说不定……是遭人陷害的!可能杀他的人,并非就是莫尧!” 而于驰并没有对他的话上心,此时的他完全沉浸在当下的悲伤里了。 “千裳,如今说这些还有用吗?”于驰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 “咱们四个,自小一起长大,一起习术,一起捣蛋,一起挨罚,咱们虽是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却比亲兄弟还亲。但如今隋兴遭邪道杀死了,风乘……又背叛了师门……和隋兴一起死在了同一把刀刃下。” 于驰说着,低下了头,忏悔着过往“这或许就是咱们造下的孽吧,欺骗了傅琛,让他利用自我的通物能力替咱们寻金银财宝,到头来被他知晓了真相,竟还动了杀心。” 再次抬起头来时,他已是潸然泪下“修道之人,应无欲无求,视钱财为身外之物,但我们破了道,贪了财,这是祖师爷对咱们的惩罚。” 黎千裳听到他这番话后,不禁也陷入了沉默,说不出来一个字。 那日,月空盟上下挂起了白条,放眼望去,已没了昔日的光彩,只有一片雾蒙蒙的灰尘。 而于驰和黎千裳为了避免引起盟内弟子的恐慌,只得将隋兴的死归结为自杀。 以“大长老承受不住三长老叛变的事实,服毒自杀”这个离谱的都不能说服自我的幌子为借口,试图瞒过这一切。 关于风乘的死,他们则是只字未提,所有人都认为他仍被关押在雪牢中,受尽应有的惩罚,唯有风子涯知道。 他的师父,已经死去了。 是于驰前来告诉他的,而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不亚于是晴空霹雳,只觉世界开始崩溃瓦解,轰塌湮灭。 “子涯,别太难过了,他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吧……” 于驰叹了口气,将那条风乘常带的手绳递交给了风子涯,转身就要离,去,却忽被跌坐在地上的少年唤住。 “二长老,我师父他不可能叛变师门,对吗?” 于驰回过头,望着眼前少年眼眶中的泪,对与不对,他都道不出口。 他又何尝不像风子涯这般设想,设想风乘不会走上这一条道路,一切都是一个误会。 但如今死无对证,尸体不会开口,事实不会重现。 从此往后,再提及风乘,没有人会夸赞他为结界术天才、一代豪杰英雄,只会说他是道界耻辱、月空盟的污点。 “子涯,事实摆在眼前,我们不得不接受。” 于驰半阖上眼,嘴唇微微颤抖着“按理而言,罪恶者死亡,实属大快人心之事,但不知为何,老夫却高兴不起来。” “我们没法将他尸首运出,只得将他……将他散作烟魂,消散而去了。” 于驰越往后说,声音越加细微,眼圈红了一半,“此事老夫本是不打算告知于你的,但这走着走着,还是来到了你的屋前。” “你是他的徒弟,亦是他今生唯一的弟子,你有权知道。”他拍了拍风子涯的肩膀,叹了声气便先行离开了。 唯留风子涯一人在这空荡冷寂的屋中。 他紧握住那根手绳,凑过鼻子嗅着,仿佛还能嗅到风乘身上的檀木香气,豆大的泪珠沾湿他的衣袍。 “师父……” 风子涯不敢去相信,只是这短短得一个夜晚,竟就与风乘阴阳两隔。 他还没来得及可风乘,他究竟是不是真的与邪道士狼狈为奸;还来不及将亲手为他制作的诞辰礼物送给他;还来不及为他展示自己新学会的阵法。 就是在种种来不及中,他的师父,彻底离开了他。 。 第182章 重归 风子涯脑中的那根弦崩了,他的整个回忆,如同墙上剥离而下的薄纸,一点点撕毁、粉碎,归于消灭。 他开始沉溺在酒的浸泡中,依靠着酒精麻痹自我神经,整日便抱着酒葫芦喝得个烂醉如泥。 他只感觉眼前愈渐朦胧,而自己的身体越发沉重,好似陷入了沼泽泥地,淹过了脖颈,浸入了口腔,快要窒息而亡。 可就在这时,他恍然间看到无边的黑暗处,有人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他费劲了力气睁开了眼,终是看清了那人的面孔——是他的师父风乘。 “师父!”风子涯唤出了他的名字,眼眶里含着泪光。 “子涯,来,拉住师父的手!” 风子涯点了点头,奋力地将沼泽地中的胳膊伸出,紧紧拉住了那双青筋隆结的大手。只见岸边人一用劲,便将他从泥地中拉了出来。 “师父!你没死!你没死对不对!”风子涯再次见到风乘,激动地一把投入他的怀中,就像一个孩童般,放声大哭起来。 而风乘亦是收起了往常的锋芒,紧紧拥抱着怀中人,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发“子涯,我已经死了,我们现在处在的是你的意识里,你必须得面对这个事实。” 风子涯沉默了许久后,才停止了呜咽,接受了这一切“师父,你告诉我,你没有做对不起月空盟的事,是有人暗地里刻意陷害你的,对不对?”他从风乘的怀抱中脱出,坚毅着眼神质问着他。 却不料,风乘下一秒突然狞笑起来,脸色变得骇人“子涯,你都忘了吗,是你陷害的我呀,也是你亲手杀了我的。” 风子涯一听,吓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抱着头大喊“这绝对不可能!你不是我师父!这是个梦魇……我要醒过来!” 身前人冷笑一声,撕开了这副伪装,露出了本来面目。 风子涯视线紧忙落上他的脸,只是为何这张面孔,却是和他一模一样。 “你……你究竟哪来的妖怪!为何变换成我的样子!”他站起身来,向着那人逼问。 而那人只是咧开了嘴,越发放肆地笑着“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呀!” “呸!你休想蛊惑人心!” 风子涯不傻,他看得出来,这不仅仅是一个梦那么简单,是有东西趁着他意念薄弱之际给他制造出的幻境。 “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是来帮你的。” 那人尖锐着嗓音道“我们一起相伴了二十年,你的喜怒哀乐,你的生活过往,我通通知晓,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你!你现在心里很难受,太多的疑问困扰在你心中,却又无从可知,但我知道啊,我能告诉你一切。” 风子涯看着向他越靠越近的“自己”,畏惧地往后一缩,好似走来的是比魑魅魍魉还要可怕的邪物。 “我没有什么困惑,更不需要你这个妖怪来这胡说八道!我警告你,最好立马将这个幻境破开,不然……” “不然什么?像杀死风乘一样杀死我吗?” “你闭嘴!我不想听你的疯言疯语!”风子涯捂住自己的耳朵,闭紧了双眼,试图以此来逃避眼前人的蛊惑。 而那人见状,勾起别有深意的笑,犹如一道风,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风子涯背后,用他那双冰冷的手,扶住了风子涯的眼睛。 “既然如此,你就自己好好看看,那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吧!” 在被那人捂住眼后,风子涯看到了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 连绵不绝的高山,身着兽皮的山匪,红绸喜袍的男女,而那位新郎官,就是他的师父,风乘。 后来,他的师父离开了山寨,与他拜堂成亲的女子怀了孕,诞下一婴孩。 画面本是祥和,却忽变成一片血红,残肢断骸,山匪全被身着兵服之人屠杀干净…… 再后来,他看到了他的师父抱着一个粉嘟嘟的婴孩离开了那个地方,来到了月空盟,抚育他长大,传授他道理,和他以师徒身份相称。 “这……这是师父!那个孩子……是我?” “嘘,不要说话,接着看下去。”那人将手指放在唇前比了个“嘘”的手势,轻柔着声音打断了他的问题。 紧接着,风子涯看到了自己。 他看到,那个冬夜,他假扮成风乘,带着赤鞭找到了傅琛他们的藏身所,他故意与傅琛发生争斗,只为了激怒傅琛,令他刺伤风乘的身体,好之后嫁祸于他,且在逃离前刻意将风乘的手绳留下,当作证据。 他看到,昨夜三更时分,他潜入了大长老隋兴的屋中,窃走了钥匙,却在逃走时被他发现,最终自己残忍杀害了他。 他还看到,自己进入雪牢后,把风乘踩在自己脚底下,折断了他的胳膊,踩碎了他的手指。 更是用杀死隋兴的那把匕首,刺入了风乘的心脏。 风子涯不敢接受这一切,他猛地甩开捂住他眼睛的手,奋力地往前跑去,却发现怎么跑,自己都是在原地。 他跑累了,亦是崩溃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这下你明白了吧,是你自己背叛了你的道义、你的仁慈、你的大德!和莫尧为盟;是你自己将自己做过的事刻意嫁祸给风乘;亦是你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师父、自己的亲生父亲!” 那人踏着沉闷的步子来到风子涯跟前,狠狠拽住他的发将他的脑袋摁起。 “你自认为圣人,实际呢,你就是个魔鬼!瞳孔瞪得极大,咬牙切齿地向风子涯低吼,“你可知在你这双手下,惨死过多少生灵!”说罢,那人便一手将风子涯向后一推。 而风子涯也似被人取走了全身骨头般,静静躺在地上,如同一滩软泥,只是眼角的泪还在不断往外溢出。 久久,他才开了口,只是没有了以往的底气,变得细微无比。 “你……说谎!你说的这些……若真是我做的……那为何我毫无印象!” 那人一笑,走到他的跟前坐下,伸手将他的身体揽入自己怀中“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谁吗?我现在就来告诉你。” “我是另一个你,也可以称之为,是你的内心。”他趴到风子涯的耳边细语道,“其实这些年来,你一直都怀恨着风乘,所以这罪恶的种子便在你的内心中生根萌芽,这也使你逐渐走上了这条不归路。而对于这些阴暗面,你选择性地去将它遗忘了,唯有我,记得你所做的一切!” 风子涯听后,上下唇不停打着颤,心中似有话想说,但只觉喉咙处塞了一块鱼骨,每每用力,都会痛上三分。 那人见状,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进一步撼动着风子涯一吹即倒的内心世界。 “你是善,我是恶,你我就好似一对孪生兄弟,我们心灵是相通的。”他声音提高几分接着道,“我知道此时你已是很累了,睡吧,睡着了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风子涯并未作出任何回答,只是眼眶含着泪,仍在看着这片不见天日的灰暗。 “就交给我吧,你安心睡吧。” 风子涯看了一眼那张和他完全一致的脸,唇上勾勒出一丝无奈的弧度,冷笑了几声。 他明白,这是他的苦难,是他的劫,但他已无力气再去抗争,他屈服了,终是闭上了眼。 而就在他闭眼的咄嗟之间,身处的这片黑暗开始崩塌。随之,他的每一寸肌肤皆化作了星星点点,散作一缕浮沉,消失不见。 那人见目的达成,满意地站起了身,不慌不忙地走到黑暗尽头那扇幽暗的阁门前,双手向外一拉,迎着刺眼的光明踏出了步子。 “风师兄!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可算吓死浮元子了!”当他睁开眼时,第一眼见到的是一哭鼻子的小道童。 “浮元子,别哭了,师兄只是喝多了,贪睡了几日,身体无恙,无须担心。”他模仿着风子涯的语调同跟前人说这话。 他与风子涯是共存的,他在他体内待了足足二十年,对于他的一切自然是熟知,这也是他能够将身份隐藏得如此完美的原因之一。 且外人,基本无法察觉到。 浮元子用袖口擦了擦眼泪,挂起暖暖的笑意点着头“风师兄没事就好!既然师兄醒了,那元子先去向长老们禀告!” 才说完,鲁莽的小家伙就扭着肉嘟嘟的身子迅速跑出了屋去。 而就在他离开后不久,床榻上的人一把坐了起来,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果然,年轻真好。”他用手指抚摸着这具身体的脸庞,脸上的笑意止不住,但却在下一秒,又收起了笑意,嘴角浮出一丝冷意。 “二十五年了,我终于回来了。” 。 第183章 皇御军 在风乘被关押至雪牢后的第二日,傅琛便命玄铁宝剑将齐卫楠一行人送去了北河县,且吩咐了玄铁宝剑让它划开了竹屋中放置着的所有香囊,足足令齐卫楠昏睡了十余日。 这些香囊,是傅琛特制的。因为他常年受梦魇困扰,经常失眠,于是他私下便收集了些能安神助眠的花制成了这些个香囊。 一个香囊中的香气,能令人美梦一整日,而一屋子中数十个香囊,则能令齐卫楠他们昏睡一月有余。 但由于齐卫楠心系傅琛,在潜意识里不断与香囊迷性相斗争,于是这才过了十来天,她便率先清醒了过来。 在她醒来后,她并没有叫醒身边的生一青袍,以及那位她心仪的少年。 而是选择独自一人奔回了穗央。 在路上,齐卫楠可没少咒骂她那位骗子师父,但更多的时候,是在担心他的安危。 当初,傅琛是把他们骗上玄铁宝剑上去的。 他假意以一起逃脱为由,先让几个小辈踏上剑刃之上,随即便下令让玄铁宝剑带着他们离开,任凭他们百般不愿也无济于事。 傅琛深知月空盟的人绝不会放过他们的,毕竟之前的两个半死人没有一个能逃得出他们的手掌心。 所以,只能趁着现在月空盟忙着审理风乘之际将他们送走。 他也不知自己这样做对不对,更不知葛烨那小子究竟有没有被岚非的魂灵寄身,他只知,他的徒儿动了心,爱上了不能爱的人,他不能见死不救。 他是明白的,这么做,违背了他身上承担的责任,是在做一笔赌。 可就算到头来葛烨还是落得个人头落地的下场,但最起码,能留给他和齐卫楠多一些快乐的时光。 他则选择留了下来,独自面对这一切。 而玄铁宝剑在完成傅琛交代给它的任务后,便飞速地奔了回来,守护在他的身旁,可最终还是没能守得住他。 在齐卫楠赶回到穗央时,距离他们离开已经过了整整半个月了。 她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跑回了傅琛的林间木屋,但她找遍了整个木屋,都没能发现傅琛的身影。 直觉告诉她,傅琛被抓了! 她本以为抓走他师父的是月空盟的人,便凭借着一股莽劲闯到了月空盟结界处,可来到后她才发现,月空盟结界处有重重人手看管。 而那些看管的人,正是国主身旁的皇御军。 皇御军这个职位,在宁云国的历史上已存在了百年,直属于国主,亦是唯有国主能够任命他们。 而皇御军究竟有几人组成、姓氏名谁诸类的问题,更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唯一知晓的便是,凡属皇御军内部人士,皆身披玄色盔甲,头带奇异青铜面具。总言之,是一极为隐秘的机构。 “什么人!” 齐卫楠本想着自己躲藏得如此隐秘,定是不会被那群戴面具的怪异家伙发现的。 无奈脚底不听话,踩到了一根小树枝,于是这轻微的声响便暴露了她的方位。 随即,她急忙转身就跑,但还没跑几步,就被皇御军团团围住。 “你究竟是什么人?!”一体型高大的男子向她质问道。 齐卫楠见状,立马赔起了笑脸,编着胡话“哎呀,各位大哥,小的只是碰巧路过此地,要赶往穗央城中探亲戚的。” 为首男子听后,冷笑一声“呵,你说你是路过此地前往城中,可这路的尽头就是一片荒芜,那鬼地方,连只活物都没有,更别提有村户了!” 要说这能当选上皇御军的人,还真是才智过人,一眼就看破了齐卫楠的谎言。 齐卫楠见此招行不通,一时间也无了别的好法子,思来想去,只得采用最冒险的方法了——那就是硬拼! 不过在硬拼前,她还是想争取一下,再耍耍嘴皮子功夫,这一来,可以放放狠话,灭灭对方士气;二来,也可以趁其不备之际溜走。 毕竟刀剑一出总会见血,她不想看到那样的场面,于是,她开启了嘴遁模式。 “小爷妖魔鬼怪都打得过,还怕你们这些几个区区小兵?若是你们就此收手……” “呵,那就让我们看看你们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只不过人家皇御军压根不理睬她,她狠话都还没说完呢,就举起刀剑向她袭来。 “哎呀我去!小爷话还没说完呢!不带这样搞偷袭的!” 幸亏这时,小纸人“一二三四五”们冒了出来,变幻出无数拿着各类兵器的纸人替她抵挡住了皇御军的攻击,不然这刀刃就砍到自个身上来了。 “一二三四五,咱们上!给这些家伙一点颜色瞧瞧!” 齐卫楠边说,边一脚踹开了身前的面具人,打算拿出桃木剑和他们血拼。 可就在双方刚开始交战时,忽有个声音从结界处传来,制止了这一切。 “你们好大的胆儿!都还未向本太子禀告情况,竟就敢私自动手,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太子了!” 皇御军们闻声,急忙向两边散开,留出一条宽阔的小径给那说话之人。 “太子恕罪!”此时,那名前一秒还嚣张猖狂的男子正低垂着脑袋,不停地向来者赔不是,“因刚才情况紧急,属下生怕这家伙闯进,所以才……” 还没等他说完口中话,跟前那位身着黄袍之人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闭嘴!本太子问你原因了吗,你就在这自顾自地说着?!” 紧接着,他走到了圈子中央,边用手指着皇御军的鼻头,边用语言侮辱着他们。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你们不过就是我父王养的一群狗,是狗,就要学会服从主人的命令!” “是……太子……”皇御军们虽是心中愤怒,但也不敢抵抗,只得顺从地深埋下头。 随即,这名太子走到了齐卫楠身前“说,你是何人?为何来此?”他用睥睨的眼光藐视着。 由于这人的突然出现,令齐卫楠分了神,而那这群皇御军动作又极为迅猛,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把齐卫楠制伏了住。 如今已被皇御军用刀剑架住了脑袋,用绳索捆绑成了麻花。 她的小纸人们见状,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他们伤了齐卫楠,只得停止了进攻的动作。 “这位英俊潇洒的太子殿下,我就是普通小老百姓,真是无意间路过此地的!” 齐卫楠深知自己现在的处境,只要惹怒了跟前人,这脑袋和身子就分家了,所以,只得百般奉承着这肥头大耳的家伙。 “噢,是吗?可我看你这架势,不像是普通百姓啊。”身前人上挑起一边唇角,眼神瞟向那群纸人儿。 齐卫楠看出了他的意思,赔着笑道“您说这个啊,嗨,这都是自己搞得一些小把戏罢了,耍杂活的,您看,我这就把它们收起!” 她说罢,便向纸人们使着眼色,示意它们回到布袋中去,而纸人们也没什么更好的主意,只得先配合着她乖乖回到布袋中去。 “呵,还真是听话,不过本太子很是好奇呢,你的这戏法,怎还与皇御军打起来了?那你一会是不是也准备用这戏法,来杀人呢?” 齐卫楠闻声,连忙假装出畏惧的样子,哆嗦着嗓音说着。 “哎呦,太子殿下,您给小的一万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啊。这些个都是拿来演戏的家伙,不伤人。只是刚才小的见您的部下突就上了刀子,这不以为是山匪,所以才把它们唤出来,假装假装样子。” 跟前人听后,若有所思地杵着下巴深思了一会“嗯,你说的也有理,是我部下莽撞了。” 紧接着,他用手指指向架住齐卫楠脖颈的两人“你们这群家伙啊,不分青红皂白就向无辜百姓大打出手,若不是本太子及时赶到,那又是一条无辜性命惨死你们手下了!还不给这位小哥松绑!” “可是……太子殿下……这” “这什么这!你俩是想抗命吗?”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黄袍男子只是稍一瞪眼,那俩名皇御军便急忙拿开了架在齐卫楠脖颈上得刀,替她麻溜地松了绑,足以见得此人的威慑力。 齐卫楠心中不禁涌上了些许疑问,眼前的这名太子,究竟是谁呢?而他此刻的举动,真的因为信了自己胡诌的谎话,决定放自己离开? 她心中虽是不解,但时间不由得她在此地多待一秒,她刚从绳索的束缚中解脱开来,便快步向远处跑去。 只不过没跑几步,齐卫楠就听到了一阵拉弓的声音。 她急忙扭过头望去,只见,是那名黄袍之人,正拉紧了弓弦,好似在看一只猎物般,盯着她阴笑。 。 第184章 锒铛入狱 齐卫楠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只老狐狸,竟然也有栽跟头的一天。 不过这也怨不得她,谁让她少女心动,半个心思都放在了葛烨身上,这不有句俗话说得好深处情爱中的女人智力为零。 幸亏此时这家伙还没完全陷入进去,保留住一半的智力,还懂得闪躲,不然呐,很难说这会已是变成一只刺猬了。 只不过她越闪躲,射箭之人反倒越兴奋,眼里闪出的寒光,足以吓人一激灵。 “你这个猎物,本太子喜欢!”他癫笑着,紧接三箭其放而来! 齐卫楠看着眼前那三只离弦之箭,一时间慌了神。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突有三颗石子飞来,将他那三只箭打落至地。 “是谁!是谁敢阻拦本太子!不要命了是吗!”他气得青筋暴起,将弓箭狠狠摔到地上,扭头向众人发泄着心中怒火。 “太子殿下,是在下使的石子。”还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声。 久久后说话之人才现了身影,不紧不慢地穿过人群走到太子跟前“太子殿下,方才情况未计,迫不得已之下冒犯了您,还请您见谅。” 这人拱起手臂向黄袍之人行了个大礼,不过这并未能缓解他心中怒气。 这太子突然夺过身旁士兵手中的刀,架到了行礼之人的脖子上。 “风子涯,你竟敢以破石子来坏本太子的事,莫非你与这人是一伙的?” “子涯不敢欺瞒您,眼前这人,的确是昔人旧识。” 风子涯沉稳着气息接着说道“只不过他并非我月空盟中人,其更是与‘藏宝’之事毫无干连,所以在下阻止您,就是不想您杀害了无辜之人。” 此话一出口,可把这太子气得火冒三丈,厉声呵责“敢骑到本太子的头上来撒野,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他边说着,边加大了手中力度,剑刃逐渐陷入到他的皮肤之中,划开一道红条。 但风子涯却无一丝畏惧,连声音都不带颤抖“太子,子涯自认是冲撞了您,您若是要子涯命,子涯不敢不从。”说到这,他突然勾起了嘴角,“只不过若您私自处罚了我,恐怕会引起国主不悦。” “风子涯,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敢威胁我?别以为得到了我父王的器重就可以肆意妄为!” 太子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扬起了剑刃就要砍下他的头颅。 只见在这危急关头,那名皇御军的首领一个腾空跃到太子跟前,一手夺过了他手中剑,且凑到了他的耳畔低语几声。 “哼!风子涯,本太子姑且就先饶你一命!”他从鼻中哼出一声,一手推开了皇御军首领,紧接着手指向齐卫楠,“一会把这家伙押送至盟内,给我好好审问他的来历,必要时刻,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是,属下遵命!”全体皇御军抱拳答道。 说完,他便甩着衣袖走进了结界内。 齐卫楠也不知那皇御军的首领究竟和太子说了些什么,竟能让他收了手,不过眼下,只要保住了小命就行,无需去管那么多的琐事因果。 “多谢庞大哥相救,您的恩德,子涯感激不尽!” “哎呀,风长老,您这说的什么话,国主吩咐过吾等,一定要护住您的周全,刚才都是庞洋应做的。” 就在齐卫楠发呆的须臾片刻,一旁的风子涯与那名姓庞的首领交谈起来,可他俩的对话却足足令齐卫楠惊大了口。 什么?风子涯成了月空盟长老?还和国主扯上了关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千万个疑问充斥满她的脑海,却又不得解。 在他们离开的这半月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就在她被押送至月空盟炼狱地宫中不久后,风子涯便来看望了她,并且和她道出了这半月来月空盟发生的事情。 他和她说月空盟背后隐藏着的秘密被发现了,就在不久之前。 秘密暴露后,国主便下令让穗央当地官员先行将月空盟包围住,哪怕是一只鸟也不准放出。 随即派遣皇御军前来捉拿“藏宝”相关之人。 太子宁衡则是主动请命跟随而来。 而月空盟的这个秘密便是——长老们背着国主私自挖掘金银财宝。 在得知这一消息后,被锁在牢笼里的齐卫楠久久没回过神来,眼神呆滞地望着铁杆外站立的人,半晌过后,才开了口。 “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又是怎么知道月空盟的具体位置的……” 牢笼外的风子涯叹了口气道“是华令秋告的秘,亦是他带人包围了月空盟。不过这说来,也不能怪他,毕竟谁也想不到受人尊敬的长老们背地里竟是干过这种勾当,哎。” 可这华令秋,只是月空盟中资质平庸的一位弟子,在盟内主要负责采办物资及看守大门的活计。 平日里就连长老面都不常见,更别提能够知晓这十二年前的秘密了。 所以齐卫楠的直觉告诉她,其中定有古怪。 “华令秋这人,我见过,除了拍马屁功夫厉害些外,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了,此等就连你都不知道的隐秘之事,他又是从何处得知的?”齐卫楠试探性地问着。 风子涯听后,向后退了几步沿着墙根坐下,举起手中的酒葫芦痛饮一番,缓缓地说着“这事还得从大长老和……”但才开口,他的声音就变得哽咽了。 他吸了吸鼻子接着道“还得从大长老和我师父遭人杀害后的那天说起。” 齐卫楠几人听到风子涯口中话后,足足在原地愣了十余秒,一时间脑子只有一片空白,没有别的色彩。 “这……怎么会那么突然,是被谁杀害的?”她颤声道。 牢房外的人苦笑一声,仰头喝下最后一滴酒“具体是谁,并不知晓,只能大概得知,杀害他们的人许是莫尧。” 之后,他便接着说回了正题上,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 “二长老和四长老为了减少弟子们的议论,没有将我师父的死讯告诉大家,且为了避免大家的恐慌,便将大长老的死亡说成了自杀。” 此时,风子涯的眼眶已是通红,看得直让人觉得心疼。 可这一切来的都太突然,突然到令人只觉,是有人提前谋划好的一切。 。 第185章 延寿丹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刚毅三分“按照盟内规定,凡有长老仙拭,所有弟子必须在大殿内行一整日的跪礼,以表对长老的尊敬。而华令秋就是趁着这个时机,偷偷溜进了后山之中,发现了秘洞中藏着的金银珠宝,有些金子上,还带着泥土,于是他便笃定,这是私自挖出来的珍宝。” 说到此处,风子涯忽将视眼对上了齐卫楠“你应该都知道,发现一批从土中挖出的珍宝这意味着什么。” 他没等齐卫楠回答,便接着自问自答而道。 “在现任国主继位后,便颁布了一条国规,不允私人挖掘珠宝,若是无意中挖掘到的,也需要及时向上禀告,交给国家来处理。但这结果很明显了,秘洞中藏着的,就是长老们私下挖来的,他们犯了国罪。” 风子涯哀叹了一声,不知是在感叹长老们的糊涂,还是在感叹月空盟的落败。 “于是乎,华令秋悄悄传了文书报给了他在穗央当地做官的叔叔,他叔叔又飞鸽传书禀告给了国主,这个过程,仅用了两天,两天后,月空盟的宁静便彻底打破了。” 他的尾音拖得很长,听起来就像喝醉了般,但齐卫楠知道,他比谁都清醒。 “国主得知后,愤然大怒,先是派穗央官员包围住月空盟,随即又派出人马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了月空盟,并且在华令秋的带领下,找出了秘洞中藏着的那几箱金银财宝。” 听到这,齐卫楠心中的担忧愈发浓烈几分,没等风子涯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 “那我师父呢!是师父是不是也被他们抓走了!他现在身在何处!” 只见她一个箭步跃到牢笼之前,双手紧紧握住铁杆,恨不得将其扳开。 “你别激动,你听我说。”风子涯急忙走上前去,“在二长老和四长老对藏金事实供认不讳后,皇御军便找到了你师父,将他也逮捕到了月空盟内,过几日……皇御军便会将他们三人带回武安城,听由国主处罚了……” “师父……”齐卫楠一个踉跄跌坐到了地上,“他被关押在哪?我要出去救他!” 风子涯紧抿住双唇,长吁出一口气,眉眼垂落直盯着自己的脚尖。 “长老们被关押在雪牢内,只有手持钥匙才能打开,我虽和你一样,想要救出他们,但我不能。” 却不料他的话激怒了齐卫楠“别以为小爷没听到那个姓庞的首领和你的对话,他叫你长老,还说你是国主关照着的人!风子涯,我看这告密的人不是华令秋,而是你!不然你怎会爬的上这个位置!” 她愤怒之下,随手抄起了地上一块小石子就朝风子涯扔来,而他也没有躲开,反倒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挨了她一石子。 “你为什么不躲……” 风子涯闻声,抬起了头,只见他的额角处,已是被石子砸破了皮。 “若我挨了你一石子,能让你消气,那我自是愿意。”他边说,边背过了身去,“我也是有我的苦衷,并非向你所想的那样。” 风子涯侧过身去,望着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嘴唇都在颤抖。 “按照国规,‘凡瞒报私吞者,诛九族,连坐制’,这便意味着,整个月空盟的弟子都会被杀死!” 说到这,他猛然回过身来,扯红了脸咆哮着“我不怕死,但我不忍看着盟内那么多师兄弟无辜惨死!于是……我便和他们做了一笔交易。” 齐卫楠听到这,愤愤打断了他的话,瞋目叱呵着。 “什么交易?!” “寿命。” 风子涯从唇齿中淡淡吐出两个字,可这两个字,却使得齐卫楠眉心拧紧三分,眼里多了一份探究的意味。 “什么意思?”她问。 风子涯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眼神瞟到齐卫楠惊诧的脸上,回答道。 “皇御军的人马到来后,二话不说就要展开屠杀,而盟内弟子们也拿起了各自的武器,打算与他们血战一番。但我知道,就算今日我们真能胜了皇御军,明日还是会被镇压下去,因为只要我们还身处于宁云国内,就逃不脱国主的制裁。于是乎,我便拿出了这笔筹码,与他们做起了交易。” 他说到此处,忽从怀中掏出一陶瓷药瓶,手指捏住左右晃动了下,发出碰撞声响。 “这里面装的是我炼的丹丸,亦是能使人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 风子涯顿了顿,吁出一口气来“我所炼的丹丸,使人长生不老做不到,但延寿几十年,亦是能做到的。不过他们对于丹药的药性感到质疑,并未一时间答应,但也没有屠杀盟中弟子,而是将大家关押了起来,把我带回到国都,面见了国主。” 他边说,边取出了一颗丹丸,只见其周身绽放出金耀的光泽,点缀了这片黑暗。 不过风子涯很快又将丹丸收了回去,可见他对此物很是严谨,他语调平稳地说着。 “我是被太子和庞洋带回去的,在见到国主后,我向他们证明了丹丸的药性。” “你如何证明的?”齐卫楠反问着,风子涯闻声,默然一笑。 “这很简单,我让他们找来了位将死之人,给那人服下了一颗丹丸,半柱香的时辰过去后,那人逐渐红润了面色,有了生气。随后,经太医看诊后,发现他原本身患的痨疾竟已痊愈,体征全然恢复。由此,国主便信了我,不仅答应我免去无辜之人的性命,还保留下了月空盟,封我做了月空盟长老。” 风子涯说到此处,吸了吸鼻,声音有些嘶哑。 “但……对于长老们所犯下的私罪,无论我费尽了多少口舌,国主都不愿放过他们,是我无能救不了他们。且国主还下了命令,若是我岂敢动了歪心思,偷偷将长老们救走,到时,他不仅要月空盟弟子的命,还会要了整个穗央百姓的命!所以,这就是为何我不能救出长老们的原因。” 经过他那么一解释,齐卫楠大致是摸清了其中原委,不过他对于风子涯说的话,并没有全信,毕竟其中蹊跷之事太多了。 先不说华令秋告密一事是否属实,就拿他炼的那可使人长生的丹丸来说,那可是多少炼丹师穷尽毕生修为也达不到的境界。 可他风子涯区区一个刚满二十的小道士,竟可炼出此般丹药? 这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 不过齐卫楠并未将心中疑惑道出,而是假意选择相信。 “原来是如此,是我误会你了。”齐卫楠沉吟片刻,“你也别太自责了,毕竟你还保住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或许……这一切都是代价吧。” 风子涯昂起头来苦笑了几声,并未回答她的话,与此同时,走廊的尽头传来了一阵开门声,射进几缕耀眼的光亮来。 风子涯抬手遮住刺眼的光,半眯着眼睛看清了门处的两个身影,侧过身去对牢房中人低语道“他们只给了我一盏茶的时间,这会时间到了,我得走了。” 随即,他便迈出了步子去,不过才走了几步,他就立住了脚,窃声向齐卫楠说“你放心,我会救你出去的。” 风子涯的声音虽是拉的很低,但齐卫楠听得很清楚。 她一直趴在铁杆上,侧目望着风子涯的离开,直到他得身影与微隙中的光束相融,直到整间牢房又被漆黑笼罩,她才回过了头来。 齐卫楠只觉远处这人,身上多了些陌生的气味,但却又说不上来。 。 第186章 怨丹成型 他在人前,他是风子涯,在人后,他是他自己——岚非。 二十五年前那场夜猎,如若没有这几个绊脚石的阻碍的话,想必他现在已是高高在上的王,弹指之间,便能掌握一人生死。 但可惜,这世上从未有“如若”二字,摆在面前的只有现实。 他被月空盟及琼天派的人毁了真身,散了魂魄,就连那颗辛辛苦苦炼出来的纵魂丹也被他们粉碎成烟沫。 一夜之间,败的彻底,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幸是之前早有准备,将自己的第三窍魂灵——幽精藏到了纵魂丹中。 这幽精,主管情爱,但于他岚非来说,唯有权势才能悦己,男欢女爱这种东西。 呵,只是负担罢了,没有了,正好免去三千烦恼丝。 于是乎,在琼天老者毁去纵魂丹时,碰巧便放出了他所藏的这窍魂灵。 可这时的他,不人不鬼,不妖不魔,只是一缕对世间万物起不到任何影响力的魂。 没人看得见他,亦是没人触得到他,唯有寄生于缺少三魂的人身上,他才能拥有一具躯壳。 但这缺失三魂者,极为难寻,唯有在死时抱有强烈不甘、且身体具有异于常人的灵性之人才能有成为半死人,重获一次新生的机会。 而这身体具有灵性,不一定是表现在法术高强、天赋异禀之上,也有可能通过某些优于他人的特性来表示。 就像葛烨,他身体中所具有的灵性,便是脱俗的外貌与经商的才智。 以上这些有关缺失三魂者的介绍,都记载于一本古籍之上,鲜为人得知。 但这古籍之中概述的并不全面,因为它将另一种缺失三魂的可能遗漏了——那便是掉魂。 所谓掉魂,便是身附灵性之人,在婴孩时期遭遇到某种强烈的外界刺激后,从而被吓丢魂的现象。 而风乘的亲生子风子涯,就是曾经掉过魂的婴孩。 在他还是襁褓婴儿的时候,便经历了一场屠杀。 他的母亲虽是将他保护的极好,未伤及丝毫,但由于那时他尚且年幼,魂魄不稳,而那些刺耳的刀枪碰撞声以及疯狂的嘶吼、痛苦的哀鸣声深深又刺激着他。 所以,他便被吓丢了一窍魂,而那窍魂灵碰巧也是第三魂,幽精。 但这幽精的缺失,极难看出,只能通过日常行为来观察。可那时的风子涯,不过还是个还在吃奶年纪的婴孩。于是乎,风乘一直尚未发觉。 他的儿子,缺少了一窍魂灵。 在岚非的第三窍魂灵被释放出来后,他并没有在浮沉之间飘荡太久,仅在五年后,便寻到了缺失幽精的风子涯,悄无声息地寄生于他的体内,同时获取到了他出身到那时的全部记忆。 包括,他的身世。 被寄生那一年的风子涯,不过才五个月大。 “教主,教主,您在想什么呢?”岚非跟前的畸形男人小声唤了唤他名字,将他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在想我的耻辱!”岚非牙齿紧紧咬住了下嘴唇,直至有鲜血流出才罢休,“在想我在这个窝囊废身体里拘禁着的这些年!” 跟前男人见状,急忙几步向前,佝偻下腰身去“教主,您刚禁锢住他的灵魂,这具身体与您的魂还未能完全融合,可不能轻易动怒,以免将枷锁打开了。” 岚非听后,用舌头舔舐去了嘴唇上的血,长吁了一口气,平静下心态来。 “你说的有道理,如今的我,还需凝神静心。”他边说,边端起木桌上的热茶轻呷了一口,感叹道,“要禁锢住这家伙,可不是件容易事,足足废了我二十年的努力!” 当年,在风子涯成为岚非的宿主后,他拼命地想将风子涯的身体占为己有。 但那时的他实在是太弱了,抵不过风子涯的其他魂魄的能力,他只得通过岁月的累积,在风子涯身体里逐渐强大起来。 直到前些年,岚非发觉自己的力量已经可以控制这具身体一段时间了,但这个时间非常短暂,仅是在他深眠时刻,才可以将自我放出。而且,次数也极为有限,一个月中仅有三四次的机会。 而岚非,也就是靠着这些短暂的时间,趁着月黑风高之际,与昔日部下莫尧取得了联系,与他一起谋划了这一切。 他让莫尧灭了连落在落云村的道派,让莫尧吩咐手下邪道占据了那个地方,创下“永生门”,负责将尸体炼成血丹,或是挑选出优质尸体炼乘活死人,以壮大他们的复仇队伍。 岚非的计划本是想通过操作活死人来灭了月空盟、灭了琼天派,但他们的力量还是太过于弱小,抵不过法术高强的道士与赶尸者。 直到颠门战场处那株结了身体的怨花的诞生,给了他希望! 待怨花生长完毕,便能结出一颗怨丹,而这颗怨丹,可以赋予活死人毁天灭地般的神力。 到时,别说是区区月空盟、琼天派,就算是天神来了,也抵不过这股力量! 但这些大计的展开,便决定着,他岚非必须要拥有一具身体,一具能够彻底掌控的身体,一具真正属于他身体! 因此,他便开展了进一步的计划。 他故意假扮成风乘的模样,拿走他的赤鞭,前去莲花亭与齐卫楠见面,让齐卫楠对风乘身份产生怀疑。 之后,又直接与风乘灵魂互换,借用他的身体,来到傅琛的木屋中,一方面是为使怨花吸食到齐卫楠的血液,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诬陷风乘。 果然,这一切和他所设想的一模一样,风乘为保住自己的儿子,承认了自己就是莫尧的同党。 而那一天,风子涯的神经受到极大刺激,给了他一个极好的时机,他便控制住他的身体,亲手杀死了风乘,也算是给自己报了仇。 紧接着,岚非又趁着风子涯沉溺酒池中时,在他的脑海中制造出幻境,一步步诱使他上钩。 最终将风子涯的灵魂被自己禁锢起来,成功取代了他。 岚非想到这儿,不由得深深呼出一口湿热的气,闭上了眼。 “二十五年了,我岚非终于回来了!”不过很快,他又睁了开来,而此时的眼眸中,燃起一团团猩红,似火焰,却又更似鲜血,“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他的拳头握得极紧,发出“咔咔”的声响。 “如今怨丹成型了吧?”他微微抬起眼睑,望向身前不人不鬼的莫尧。 “回教主话,怨丹已成型。” “那就好。”岚非淡漠着语气说道,“那还等什么,把那具尸带出来,让他服下怨丹。” “是!”莫尧不敢有怠慢,岚非一声令下后,他便快步走到了洞后,从黑暗中牵出一具浑身捆忙锁链的活死人。 将其带到岚非身前后,莫尧从身上掏出一颗血褐色的丹丸,扬手之间,便将这颗珍贵的怨丹打入到他的体内。 只见怨丹入体的一瞬间,这具活死人仰起头来长啸一声,身上的每一处肌肤都暴起血纹,而他那双骇人的鬼手,竟是将特制的锁链捏成了粉末。 就连莫尧这位练了那么多年活死人的老手见了,都不由得畏惧三分,颤抖着嗓音向跟前男子发可。 “教……教主……他不会……伤害我们吧?” 男子闻声,脸上的笑意顿时没了去,一脚便将莫尧狠狠踢到墙角处,力道大得他直吐血。 “真是个窝囊废!”岚非朝捂住胸口的莫尧愤愤道,续而几步走到那具与怨丹相融合的活死人跟前。 “不错不错,真是极好的一具活死人,怨气那么重,再加之怨丹的加持,融合的非常之好。” 他边说,边抬起了那具活死人的下巴,盯着他纯黑的瞳孔中得自己轻语一句。 “宁愠舟,你报仇的机会来了,宁衡,他就在此处。” 。 第187章 完美武器 岚非的话音刚落,只见眼前的这具活死人的瞳孔便忽从耀黑色转为血红。 他突然双手向前一挥,仅凭借着一股杀气就将岚非的身体甩到了墙壁上。 “啊——”活死人嘶吼着,咆哮声震碎了暗室中的所有瓷器。 “教主!”莫尧见状,紧忙拖着身子几步跑过去将趴在地上的岚非搀扶起,“教主,您没事吧!”他担心地问道。 但岚非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一把将他推开,颤巍巍地走到活死人面前。 “好大的怨气,真是天助我也!” 岚非癫笑着擦拭去嘴角的血迹,双目瞪如铜铃,紧紧盯着前方那具周身散发出咒怨之气的活死人。 “宁愠舟,我知道你恨,你也该恨!”他挑起一侧的嘴角,显现出诡异的弧度。 “你一生下来,便成了没娘的孩子,就算是国母之子又如何,还不是被那卑贱的李氏和宁衡害到了这个地步!” 岚非蹲下身去,将他血淋淋的一生阐述得清楚。 “自你母后死后,李氏便当上了宁云国的国母,而她那无名无分的儿子,自然是得以正名,成了大皇子。” 岚非边说,边用手将宁愠舟的脸抬起,依稀能看见,他血红的瞳孔中晃动着的泪光。 “那时的你,已是很可怜了,自幼丧母,又不受恩宠。可他们母子二人仍是不肯就此罢休,生怕你的存在会威胁到宁衡的地位,于是屡次对你下毒手!” 他顿了顿,嗓音拔得越来越高,嘴角的笑也更为可怕。 “你之所以会被国主要求亲自带兵出征,都是拜你那位同父异母的好哥哥所赐!他让国主将你派去随征,名义上是鼓舞士气,实际就是让你去死!” 岚非的笑瞬间收起,瞠目而视“宁衡私下与大将军相勾结,让他趁战乱之际时一刀划破了你的喉咙。可就算你死了,他还是不肯放过你,在国主面前道谗言,说颠门之战中死去的人,一个都不能带回国来,不然会给这个国家带来祸端。” 说到此处,宁愠舟眼眶中的泪儿终是滑落下来,滴滴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岚非见状,紧忙抓住这个时机,趁热打铁道“宁愠舟,身处异国的感觉很悲凉吧?颠门的风很刺骨吧?地下很冷,不是么?” 宁愠舟被岚非狠狠刺中了心中痛处,开始放声哭泣起来,就像一个孩子般地无助。 岚非含起笑意,用双手替他擦拭去流淌下的泪,话语虽是说的很淡,但却比刀子来的更刺痛。 “宁愠舟,你可知你死后,你的父王没有为你掉过一滴泪,反而是迅速地立了宁衡为太子!而这个国家的百姓们,也没有一个人为你的死感到悲伤!所有人都抛弃了你,将你留在颠门游荡!只有我们,我们才是真心心疼你的人!这些无情无义心狠手辣的人,他们都该死!” 岚非说着,一把将宁愠舟搂到了怀里,趴到他耳边轻语。 “愠舟,让他们也尝一尝当游魂的滋味吧!我们会帮你的。” 话到此处,宁愠舟恍惚间好似再次回到了颠门,感受到那种没人看的见、没人摸得到的孤独。 宁愠舟和葛家庄的那几位兄弟与那些死去的士兵不一样,他们都是惨死于大将军刀刃之下的,也称为横死。 而横死者,会成为游魂,在死去的地方游荡、徘徊,唯有入土为安,才能终止这一切,投胎转世,渡入轮回。 成为游魂后的宁愠舟,那时心中的怨念还没有那么重,他只是日日夜夜坐在废弃的战车上眺望着宁云国的方向,祈求着有人能够来将他们接回家。 只想沉睡在地下,糜烂在土里,成为花草的养分,再次去享受阳光与温暖,并没有多余的奢望。但就是如此卑微的心愿,也无法实现。 宁愠舟和葛家庄那几位兄弟们一起等了一天又一天,终于,在半月后的某一天,等来了一名会赶尸的道人。 但她只带走了葛家庄的五人的尸首,并未带上宁愠舟。 不过他没有怨恨,反而是替他的五位兄弟感到由衷的开心,他们终于不用再和自己一样,飘荡在这颠门了。 他们可以回家了。 可就在宁愠舟以为自己要成为终生终世的游魂时,莫尧出现了,他带走了他的尸体。 不过莫尧并没有将他送回国都,也没有将他埋下,而是通过各种法术将他一点点制成了活死人。 宁愠舟那些善良的意识、美好的憧憬、愉悦的回忆,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消亡。 取而代之的是恨意,是无尽的恨意! 而在经过岚非刚才的旧事重提后,宁愠舟的愤怒已是达到了极点,他边大声哭喊着,边用指甲在地上剌出裂痕。 待他哭喊到哑了声后,岚非用眼神示意了一旁的莫尧,让他将宁愠舟带了下去。 不过说来也怪,此时的宁愠舟压根没了刚才的攻击性,反是变得极为温顺。 “教主,已安置妥了。”从后洞中回来的莫尧,恭敬地向上座之人行着礼。 岚非倦怠地望了一眼他,随即站起了身来“很好,他已是驯服的极为听话了,果然,这残留灵魂的活死人才是最完美的。”他笑了笑。 一直以来邪道士所炼就的活死人,都是被抽离了灵魂的傀儡,不会说话,更不会有自我的思想。 虽是极为听话,但终究是缺失了灵魂,行动木讷,一旦没有了邪道士的指令便只如同一具具死尸,没有任何作用。 所以一直以来,岚非都想创造一具有自我思想的活死人,这样一来,就算他被束缚住无法下达指令,那具活死人也能以自我之力来解救他。 于是乎,他便做了这么一个尝试。 岚非在令莫尧前去颠门取走怨花时,特意嘱咐了他,将宁愠舟带回,制成活死人。 因为岚非深知,没有谁会比他更适合与怨花的相融了,他隐藏着很深的怨气! 而在制炼过程中,他又特意嘱咐了莫尧,只需将他的善念抽走,把仇恨、怒火、怨气留下,且再经过刚才他言语得刺激后。 宁愠舟这具富有意念的活死人,算是大功告成了。 他将成为他复仇的利器! 只要一想到六界都叩拜在他的脚下,岚非的嘴角就抑制不住往上扬。 但这时,没有眼力见的莫尧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美梦。 。 第188章 月老显身 莫尧犹豫再三后,仍是向身前人开了口,道出了心中的困惑。 “莫尧在此恭贺教主!只不过……莫尧仍有一事不明。” 岚非微侧过脑袋,白了他一眼,拉长着嗓音道“什么事,说吧。” “教主,方才您来之时,和属下提及您今日遇上了拥有至阴至纯之血的那个丫头,属下认为,咱们应该趁此时机,杀了她!” “为何。”岚非从唇齿中淡淡吐出两个字来。 “教主,您想啊,如今怨花已结丹,她的血液对我们来说不但没用了,反而还……会对我们不利!” 莫尧所言无误,齐卫楠身体里流淌的至阴至纯之血,虽是可以赋予怨花身体,刺激它的生长。 但同时,她的血对人之外的邪物有着极大的杀伤力。 虽说尚为人体的邪道士并不畏惧她的血液,但他们所操控着的活死人对这股力量是极为恐惧的,就连岚非这具完美的杀人武器——宁愠舟,也会遭她血液所伤。 在听过莫尧的解释后,岚非不知怎的,竟突然狂笑起来,他的笑声在密洞里回荡着,令听者都汗毛倒立。 此时的场面有些诡异,莫尧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陪着他一起笑,却不料挨了岚非一巴掌。 声音清脆而响亮。 “白痴!”岚非从齿缝中吐出两个字,紧接着背过手道,“你都想得到的问题,本教主难道会想不到?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莫尧捂住被扇红的右侧脸,微蹙起眉头发问“莫尧愚钝,还请教主道明。” 岚非冷哼一声“罢了,告诉你便是。”随即他缓缓道出,“那个丫头,这次是独自一人前来的,而经常和他在一起的那三个人,定会来月空盟中寻她。” 莫尧听到这,猛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叹自己的愚昧。 “您瞧属下这榆木脑子,经您这一指点,属下才明白,您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待她同伙前来营救时,再杀了他们,夺走他们手中法器。”却不想还是没能猜中全部。 岚非抿起唇角,摇了摇头“不光是如此,更重要的是,一直跟在这女子身边的那少年,目前也缺失了第三魂,是一个非常好的备用容器。” “属下明白了,还是教主考虑的周全!”莫尧弯下腰去奉承着岚非,这样子,像极了看门的哈巴狗。 “行了,我先走了,不然他们找不到我,会起疑的,你就安心在这待着,不会有人发现的,等明晚,我会带着宁衡来,只有开了杀性,才能彻底激活怨丹的作用。” 岚非说罢,几步走上前去,挥手一甩,将结界打开了一道缝隙走出去了。 而与此同时的北河县竹林小屋内,一道白光闪现出,俯下身去,拍了拍陷入沉睡中的两小仙童的脸。 也不知这两个家伙都梦见了怎样的美梦,嘴角始终上扬着。 “喂喂喂!醒醒!”他高声喝道,但任凭他怎般叫喊,都没能唤醒两人。 “啧,两个笨蛋,凡人制作的美梦散都能让你俩睡那么多天,也不知道老夫当时怎么想的,竟收了你俩个呆瓜做徒儿。” 月老抚衿边在嘴皮子上抱怨着,边几步走到屋外水缸中舀起了一瓢水。 “哗——”只见他快步跑了回来,将水瓢中的水撒到了生一青袍身上,而就在下一秒,本还沉沦于美梦中的两人,突然睁开了眼,一把坐了起来。 “呼……呼……”他二人手抚住胸口,大口喘着粗气,许是这来的匆然的冰水一时间刺激到了心脏。 “总算是醒了,你俩个呆子!”见二人醒了,月老连忙拽住他俩的耳朵,像拎小白兔般拎了起来,“这怎么回事,让你俩保护好齐丫头,如今她人呢?” 在月老的提示下,生一和青袍才想起所发生的一切来,视眼急忙在屋中环顾了一圈。 可却不见齐卫楠的踪影,唯见地上仍是沉睡着的葛烨。 “糟糕……不见了……”两小仙童边打着冷颤,边焦急了语气,双目紧紧对上眼前人,“师……师父!我们……上当了!” 月老叹了口气,松开了他二人的耳朵,双手于空中一挥,变出一团柔软厚实的毛毯披到二人身上。 “笨蛋,这整件事情为师都在花语镜中看到了,不然也不会传送分身下凡了。” 若他不说,生一和青袍这两小仙童都还没发现,眼前白袍之人并非月老本体,乃是其所变幻的一个分影。 “分身持续不了太久,你们好生听着为师接下来交代的话,一个字都不能有疏漏,明白吗?” 月老收起了平日里的嬉皮德行,眉心紧缩睨视着他的徒儿们。 生一和青袍虽不明是何事,但能从他的神情之中体会到此事的严重性。两人不敢耽搁,紧忙慎重点了点头。 “很好。”月老笑着,走到二人跟前,将嘴巴凑到了两人中间,阵阵低语。 只不过这所言之语,一时间令生一青袍有些难以接受。 “师父,既然您知道不久后人间将有一场浩劫,那为何不去阻止,我们神,不应该去保护天下苍生的吗!” 月老望向眼中含泪的生一,闭上了眼深深叹出一口气。 “生一,为师知道,你是个重感情的孩子,但这些都是命中注定,这场浩劫中的存与灭,都是阎王老头生死簿上白纸黑字写着的,就算身之为神,也抗不过命运的判决。” 他一手替生一擦去眼泪,一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发,就算眼前的男儿已快千岁,但在他眼中,还是和初次相遇时所见的没什么两样。 依旧是个重情重义的小哭包。 此时,身旁一直沉默着的青袍也开了口,声音带些许呜咽“师父,就连我们天神都要去放弃他们,那还会有谁去拯救呢!” 月老笑着压下了唇角,一把搂住青袍的头揽入怀中“哎呦,你俩多大的人了,还跑师父怀里哭闹,可别把鼻涕泡蹭为师衣袍上了!” “是徒儿们失礼了。” 经月老一说,两个家伙连忙从他怀中钻出,吸了吸鼻,摆出坚毅的样子来。 “这不就对了,大丈夫男子汉哪能动不动就哭鼻子!若是今后再哭哭啼啼的,为师就将此事传遍整个天界,生一青袍是两鼻涕虫!到时,看哪家的仙娥还能看得上你俩!” 本以为今日份的师父是夹心小饼干,尝一口甜到心坎,没想到是夹着辣椒的小饼干。 不过嘛,这才符合他的做事风格人间得“红娘”,天界的“呛口老辣椒”。 “别别别,师父,您可给徒儿们留点颜面!”两小仙童拉住他的衣角,连连求饶道。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为师也要走了,谨记住为师吩咐你们的话。” 月老轻轻敲了敲生一青袍的脑袋,扭过身去便要离开,但在离开之前,他半侧过头,留下了一句话。 “青袍,对于你方才问为师的话,为师只能告诉你,凡人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软弱,他们也有着他们自己的英雄。” 说完,他边摇身一转,化作一缕云雾消散而去。 。 第189章 送上门来 岚非本是想再给宁衡多留一日活命的时间的,可没想到他竟如此心急,主动送上了门来。 今日的夜,极为寂静些,不仅窗外狂啸着的风收敛了许多,就连雪花都飘落的毫无声响。 万籁俱静,唯有人们安稳的呼吸在起伏。 可就是有人,喜欢打搅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宁静。 自宁衡潜入屋时,岚非便清醒过来了,不过他仍在装睡,为了一探宁衡此行而来的目的。 岚非虽是闭着眼,不过他的耳朵却十分敏锐,他能听见,一个脚步声正慢慢向他的方位走来。 宁衡的步子迈的很碎,很轻,能听得出,他有着一定的习武功底,脚步很稳当。 只不过他的胆量却很小,从他细微的颤抖声中就可以察觉出。 岚非根据他的脚步声仔细判断着,他的一只脚落得重,一只脚落得轻,能够大致得出,他应是手中拎了某样东西。 随着宁衡的越发靠近,岚非便能越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惊慌的颤抖。 一个人会如此紧张,那定是他在行人命之事! 就在宁衡手起刀落的瞬间,岚非突伸出一只胳膊,紧紧捏住了他行凶的那只手腕。 紧接着,他双手一挥敲打在他的肩处,打晕了他。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点拖拉,甚至于宁衡都没来得及叫唤出半个字来。 岚非端坐起身,看着晕厥在地上的宁衡,嘴角挑起一丝嘲讽的意味。 “我早就预料过你会要了我的命,可没想到你竟以如此愚笨的法子,呵,可笑。” 宁衡对宁云国国主一位,早已起了觊觎之心。 他费尽心思,终是将王位唯一的威胁者宁愠舟除去,成了东宫之主,可如今,岚非又为他的父王供上“延寿丹”,这样一来,恐怕等他七老八十时,这个王位还轮不到他来坐! 所以宁衡对岚非,自是起了杀心,唯有炼就“延寿丹”的他死了,才能断了国主长生的美梦,这个国家,也才能掌握在他宁衡的手中。 只是他没想到,眼前之人,并不是那个看似单纯善良的风子涯,而是一手毁灭了整个沧源野的前任国师岚非! 岚非走下了床,来到晕倒在地的宁衡身边,拿起了他手中握着的那把匕首。 “呵,就凭这个,你就想杀了我?” 这把匕首,尖锐而锋利,华美而诱人。 刀柄上雕刻着的腾云卧龙栩栩如生,宛如盘旋于九天之上的真龙般;刀刃在月色的打射下熠熠发光,比夜明珠还要夺人眼球三分。 岚非用手指在刀刃上游走,感受着它的冰凉与它的锐利,冷寂的月色照亮了他半张面孔,显得苍白而诡异。 “这是极好的一把匕首,论做工、材质、还是锋利度,都要比我那把强多了,想必这一刀下去,见血封喉,削铁如泥,只可惜,你用错了人。” 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落得很轻,同时嘴角带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谢谢你给我带来的礼物,我很喜欢。” 话闭,他便找出了一块布来,将匕首仔细地缠绕包裹起,又小心翼翼地锁进了柜子里,如获珍宝般贪恋着它的美丽。 “既然你那么心急,那我也只好将计划提前了。” 岚非挑起一边唇间,扬手间挥出一张血符,牢牢贴在了宁衡额前,念起了咒语。 随着他最后一声话音落下,地上躺着的男儿忽然消失不见,唯留下那张血符。 岚非踱步走上前,弯下腰去将血符捡起揣入怀中,紧接着,披上了大氅离开了屋。 一路上,他都镇定自若,脸上没有半分惶恐神态。 在路过落寞空庭之时,岚非甚至还停住了脚步,伸出掌心接过片片温柔的雪花,与这冬日里难得的朗月清风共同品析着雪夜之美,周身散发出儒雅气息。 这实在是很难令人想象,眼前这位夜半游园的雅士,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邪魔。 “是雪啊。”岚非长吁出一口气,化作一阵白雾,氤氲了视眼,“不知在这雪花被染成血红色,会不会更绚美一些。”岚非轻笑几声,瞳孔中浮现出一阵快意。 随即,他便向着万书阁的方向走去,只不过这身后,好像跟了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岚非早就察觉到了,但他并未第一时间将其逮住,反而是刻意引着他来到了万书阁中。 “吱呀——”木门声悠扬而起,回荡在空旷的阁楼之间,岚非微微侧过头去,噙起嘴角,转而潜入漆黑之中。 他在等待,等待他的猎物上钩。 果不其然,在岚非走进万书阁中没多久,便来了一个黑影,轻轻推开了半掩着的门缝,只身走进阁中。 万书阁中极为幽暗,伫立的四根浮雕立柱上悬挂着的烛火早已燃尽,灯盏被残余的蜡泪弄脏了身躯。 昔日灯火不灭的万书阁,如今已是无人打理。 自从皇御军的人马到来后,整个月空盟便空了。 灵魂空了,信仰空了,人,也跟着空了。 此处的空,并非所指人去楼空,而是指生而为人的自由,被剥削了,唯有具具空壳。 这些本应降妖除魔、保护百姓的修道者,如今沦为嚣张跋扈的皇御军的仆役,白日替他们洗衣做饭、捏肩捶背,夜晚则被关押到炼狱地宫的第一层地牢之中。 幸亏这地牢是针对邪道士设立的,对于盟中的弟子不会产生伤害,不然,又将是怎样的折磨。 盟内弟子们将会被关押到“藏金”一事彻底调查清楚,犯案长老们受到惩罚后,才能重获自由。 而如今,深夜还能在月空盟内自由走动的,要么是皇御军的人,要么就是……华令秋! 见那团人影离自己所在的方位越来越近,潜行的黑暗中的岚非终是展开了举动。 只见他从指尖捻住一根银针,朝脚步声的方向奋力一抛,伴随着“咻”地一声,刺中了来者的肩膀。 “让我来看看,究竟是谁那么不听话,竟学会了尾随人。” 岚非阴笑着走出,来到卧倒在地上的人身前,一手拿出火折子吹燃,一手抬起了他的下巴。 终于在火光的曳动下,看清了眼前人的容貌,果然和他所猜测得一模一样。 “华师弟,你这深夜到此,所谓何事啊?”岚非稳着语调发问道。 “咳……”地上之人捂住伤口处,哆嗦着身体半座起,试图编造幌子掩盖,“来万书阁,自然是览书。” 但没想到,话才脱口而出,就引起身前人的厉声反驳“呵!我看,你不像是来查阅典籍的吧,倒像是跟踪!” 岚非没有给华令秋解释的机会,直接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宛如拖一只野狗般将他向暗层处拉去。 “唔!唔!”华令秋被他捂住了口,发不出声来,而岚非见他这幅样子,更是来了兴趣,蛮劲使得越大,“怎么,你不是对我的行踪很感兴趣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岚非边说边来到了一书架之后,将掌心放到了那堵墙壁上,只见眼前赫然间出现了一道狭小的门,里面有暗淡的幽光透出。 而当他俩进入那扇门后,墙壁又自动合了起来,没有一丝缝隙。 “教主!”暗层里的莫尧在听到动静后,急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向岚非行礼。 “不必行礼了,抬起头来吧。” 岚非虽占据了风子涯的身体,但他的这副冰冷到极点的嗓音,是那个光里的少年从不会带起的语调。 “是,教主。”就在莫尧抬起头来的一瞬间,便与华令秋来了个四目相对,两人在看到对方后,都大吃了一惊。 特别是华令秋,直接被莫尧这张不能称之为脸的面孔吓得苍白了面孔,费劲了力气想要往回逃,但却因身受岚非的银针之毒,手脚麻木到不能动弹。 “教主,您怎么带了个月空盟弟子前来,是不是被他发现咱们的计划了?那属下这就帮您灭了他!” 话落,莫尧抬手便凝聚起邪气,正要向华令秋进攻时,突被一只有劲的手捏出那只发功的手腕。 “住手!还不是时候!”岚非倒竖起眉毛呵责着,手上的劲道大到能把莫尧的骨头捏碎。 不过他手下留有轻重,只是让莫尧感到疼后便松开了他得手。 “去,把他带出来,咱们的好戏,要上演了。” 岚非拍了拍手上的灰粒,高昂着头颅向莫尧吩咐道,紧接着,将眼神落到了身后瑟瑟发抖的华令秋身上。 人是擅长说谎的动物,但在面对生死时,他的眼神不会骗人,而此时,华令秋瞳孔中的神色,正是岚非最喜欢的。 那就是,恐惧。 。 第190章 步步为营 伴随着清晨第一缕阳的到来,早起的翁老驾着骡车挨家挨户送去炭火,勤劳人家的灶突中已是飘起袅袅升腾的炊烟。 新的一天又来临了,穗央城中又重归喧闹。 只不过,城郊之外的月空盟中,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忙碌了一夜的岚非已是困倦,此时正躺在长椅上打着哈欠。而就在他上下眼皮即将阖起的刹那间,一个人影从窗牖处走进了屋。 “教主,地牢中的那些月空盟弟子该怎么处置?” “这不着急,姑且留着他们的小命,待灭世时一并处理了。 椅上男子尾音拉得很长,字字句句中都充满了疲倦“行了,你先退下去吧,本教主操控了宁愠舟一宿,如今这瞌睡上脑,先得浅眠养养神。” 岚非实在忍不住这股攀岩而上的困意,边说着口中话,边强撑起劳累的身体向床榻的方向走去。 可就在他刚想倒下去大睡一场时,莫尧又开了口“教主,属下仍有一事不明,既然昨夜,我们已是把宁衡华令秋及皇御军的人都杀了,他们分明对我们已是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可您为何还要将他们的灵魂保留住?还费了自身灵力给他们魂凝入体?” 岚非看着身前的男子,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又在毫无防备之间暴怒。 “莫尧,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怎的还是如此愚笨!本教主布的那么大一盘棋,都是环环相扣的。”他冷声道,“只不过昨夜突发之事,将一切都提前了,为了重回正轨,只能先行如此。” 岚非是个心思慎密之人,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去做。他所下的这盘棋,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 他先是嫁祸给风乘,使得其被囚禁雪牢,在其失去抵抗之力时杀死了他,因为他的阵法术极为厉害,如若此人留着,只会徒增后患。 之后,他又以风乘之死来刺激风子涯,囚禁住他的灵魂,真正占据了他的身体。 紧接着,他又故意留了封密函在华令秋屋中,将长老们的秘密告知于他。 不然以华令秋一介无能小辈,怎会知道这尘封多年的旧事,又怎会知道其中还牵扯到了多年前就离开月空盟的傅琛。 岚非之所以会告诉华令秋,是因为他十分了解华令秋。 他是个有野心却没本事的男人,而他,定会按照自己在密函中所说的去做。 因为,他早已窥觊着月空盟长老之位许多年了,再加上平日里长老们压根不重视他,在和恨意的加持下,他最终会为了名誉称号、荣华富贵,而供出对他传授道义的长老,令朝夕相处的同袍受此牵连。 至于岚非为何会知道月空盟的这个秘密,那自然是因为年幼时的风子涯曾经听到过这一切,但由于岁数太小,不记事,便忘了这一切。 可当时寄生在他体内的岚非,却清清楚楚地把这一切记住了下。 在华令秋的告密下,使得岚非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月空盟这几位道术高强的长老关押进了雪牢中。 且于这个过程中,不仅将远在国都的宁衡引了过来,激发出宁愠舟全部的愁怨,还见到了他昔日的主儿。 而岚非为国主炼就的丹药,压根不是什么延寿丹,只是进行了装饰的血丹罢了。 血丹取之于人,用之于人。它虽真有根治顽疾、起死回生的功效,但那也只是一时假象,是在吸取食丹人的下辈子的阳寿来为此生延续。 况且此丹终是为邪物,长期服用,不亚于是慢性毒药,国主会在不知不觉中毒发身亡,连灵魂也被侵蚀透彻! 不得不承认,岚非的计划,是完美的,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来得快,昨夜之事,彻底打乱了本是布好的局。 他昨夜本只是想用宁衡来激发出宁愠舟,没想到他一时间竟怒气冲心,愤怒至了极点,这一点,是他万万没料到的。 而在这种情况下,岚非只得操控着他灭了全体皇御军,以了他心中怒气。不然,如若是不发泄出来,便会使得宁愠舟身形受损。 所以为了将事情维持到原本状态,他只得将昨夜已死之人的灵魂留下,用自我灵力使得其恢复到正常人般。 不过此时的他们,虽是以肉眼看不出,但实际上,已是真正死亡,且深受岚非的控制。 在责骂莫尧后,岚非身上愈发乏力了,便也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头一沾枕,昏睡过去了。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知再次睁开眼时,眼前人的莫尧。 “教主!好消息!傀儡在进入月空盟的结界处抓到了那三个小子!” 岚非白了一眼身边丑陋的男子,用手杵着床沿支撑着身体坐起“我睡了多久。”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回答莫尧之话,而是扶着额角,看着窗外的夕阳,问起了时间。 “回教主话,从您入眠至今,已有三日。”莫尧恭敬地答复着。 岚非蹙了蹙眉头,只觉头痛欲裂,缓了缓劲道“你方才说,抓到那个小道士的三位同伙了,这个过程中,他们没有反抗吗?” “没有。”莫尧挂起了笑,但笑意在他这张脸上出现,显得更为骇人三分,“属下按照您的吩咐,传递给了皇御军那些傀儡,果然,在他们放出那句话后,那三人直接束手就擒了。” 早在肆虐屠杀的当夜,岚非就交代了莫尧,若是他们三人前来,定不能硬碰硬,只需以齐卫楠性命相要挟,其自然会乖乖顺从。 “呵,那就好,现在也关押在地牢吗?”岚非走到木桌前,端起那杯莫尧替他倒好的茶一饮而尽。 “回禀教主,都按您的吩咐,将他们四人同锁在一间牢房中了。” “不错,不费一兵一卒,就将这些道士们都囚禁在了炼狱地宫中。”他一激动,竟是将茶杯都捏的粉碎,“没想到这本是拿来关押吾等的地牢,如今竟成了这些所谓的正义道士的坟墓。” 岚非癫笑着,但笑着笑着,却红了眼眶。 他想起了他的父亲,那位初次进入雪牢的月空盟弟子。 岚非的父亲,曾是名噪一时的名道,是月空盟中最有望继承大长老之位的弟子。 他的人生本应是辉煌的,不过,世事难料,他爱上了身为邪道后人的一位女子,与她坠入爱河,生下了岚非,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他放下了名誉称号,放下了到手的权势,只为和女子厮守,终其一生。却不料,月空盟的人不肯放过他,以“勾结邪道”为由,将他抓捕回盟。 尽管那时岚非的母亲早已和她的父亲断绝了关系,和邪道并无任何干连,但没有人愿意去相信他们。 就这样,岚非的父亲被投入雪牢,受尽非人哉的折磨,最终,他崩溃了,选择咬舌自尽。 在得知这个噩耗后,岚非的母亲积忧成疾,,郁郁而终,独留年仅七岁的岚非,独活于世间。 于是,这股恨意,便深深地扎根在了他的心中,随着年岁的增长,萌芽,壮大,开枝,结果。 他当真堕入了邪道,心中的善念也被蚕食完毕,唯有恨,唯有扭曲的价值观在肆意生长。 如今的他,要毁灭得不仅是一个月空盟,更是这个没有人情味的六界。 。 第191章 你要笑,不要哭 此时,岚非已经来到了关押住齐卫楠四人的牢房之前,似观赏玩物般打量着几人,但当目光落到葛烨身上时,他停住了。 岚非轻轻抿了抿唇,带起一丝笑意,炙热的双眼盯得葛烨浑身不自在,可哪怕葛烨再如何闪躲,他都能第一时间追赶上。 仿佛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在散发着勾人魂魄的香气。 牢房中的这具身躯,比风子涯的更为优秀,是一尊极好的容器。 于此一来,岚非愈发确定了心里的念头在灭世大计成功后,他要占据他的身体,永永远远囚禁住他的灵魂。 “风子涯,你怎么了?”齐卫楠下意识将葛烨推到自己身后,鼓足勇气向前迈了一步,小心谨慎地向牢外人发问。 “没什么。”岚非回答,但他的眼神依旧停留在葛烨身上。 齐卫楠留意住了他的神情,那是初次来到月空盟时,那些雪狼看他们的眼神——是饥饿! 她瞳孔纵然扩大,哆嗦了身子,不过却又很快重拾了勇气,大声呵道“你来此,究竟是为何!” “自然是……”他拉长了尾音,低垂下头,待再次扬起时,只见脸上挂起诡异的笑容,“自然是来取我要的东西!” “阿楠!小心!他不正常!”葛烨见状,急忙一把跃到齐卫楠身前。 只不过,这一声“阿楠”令少女一时间恍惚了神态“你刚才……叫我什么。”她的声音放的很轻柔,柔和到都有些不符合她的性子。 葛烨回首望着她微微颤抖的唇,以为是她不喜欢这个名字,连忙赔起了不是。 “我是看他们都这样叫你,就自作主张地这样称呼你了,你若是不喜欢,我立马就改!” 正当齐卫楠打算开口告诉他,自己没有不喜欢时,牢房外的人忽然鼓起了掌。 一下又一下沉闷的掌声,在空旷的地牢中回荡。 “真是感人呐。”岚非冷笑一声,语调里都是鄙夷的口气。 可话音刚落,他便转变了脸色,一步迈到铁笼前嘶吼着“可终究都是徒劳!”边说,他边用手指指向了齐卫楠,“你喜欢他,对吗?” “呸!你……你你你别在这给我胡说八道!”齐卫楠涨红了脸,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岚非呵声轻笑,在这凡尘世间,陌生男女之间唯有生了爱,才会如此般舍命相救。 “撒谎,可不是件好事噢。”他冷言道,紧接着眼神紧缩上葛烨,“但你的喜欢,你的情意付错了人,他缺了魂,他不懂爱。” 自从再见牢外人时起,齐卫楠便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如今来看,眼前人果真有问题。 “风子涯,你今日来此究竟为何?于小爷看来,你不像是来找我们闲聊的吧!” “如今月空盟败落了,整个盟内空荡如也,也没个说话的人,心中甚是烦闷,便来此地,与你们这几位昔日旧友说说话,谈谈心。” 岚非背过手去,踏着步子,却又在下一秒,立住了身,如刀般的双目对上牢中之人“怎么,齐道友不欢迎我?!” “呸!小爷们没有你这样的旧友!更何况……”齐卫楠吞了一口沫,深呼出一口气,食指怒指向岚非,厉声道“更何况!你不是真正的风子涯!你只是披上了他的皮!” 岚非见齐卫楠已有发觉,便也不打算隐瞒下去,何况今日来,本就是想做个了断! “哎呀,被你发现了呢,真是个聪慧女子。”岚非狞笑着,周身燃起黑色邪气,“告诉我,你是怎么察觉的!” 只见他拿出地牢钥匙一把打开了牢门,趁着众人无所防备之际,伸出右手以一股无法抵抗的邪气将齐卫楠吸了过来。 “眼神……是藏不住的!”被扼制住咽喉的齐卫楠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是镇静着,字字句句都充满了力量。 却不料,她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跟前人,齐卫楠只得努力挣脱着。 可她越是反抗,岚非掐住她脖颈的魔爪便越是用力,直接将她拎起,离地三尺高。 “阿楠!”葛烨见状,顾不得自己是否能敌得过对方,便一股脑地冲了上去,可还未近岚非的身,就被他一手制伏。 “王八蛋!我们和你拼了!”两小仙童望着被岚非打晕在地的葛烨,以及他手中掐着的齐卫楠,一阵火气上心头,拿出怀中法器就往前冲。 可没想到这岚非竟是如此狡猾,在他们冲上去的瞬间,他便将手中的齐卫楠拿来用作自己的挡箭牌。 幸是两小仙童及时收住了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别……别管我!他……他是……邪道!”齐卫楠费劲了力气,艰难地从口中说出一句话来。 “呵,不错嘛,这都看出来了。”岚非趴到她的耳边,“只不过,你知道了,又能奈我何?” 话闭,他的五指指端窜上一股黑气,而这股黑气,宛如条条吐着芯子的毒蛇般,钻进了齐卫楠的皮肤。 齐卫楠痛得额角冒出汗珠,嘴角处涌出一抹刺眼的血红,小声低吟着。 生一青袍见状,急得嘶吼“邪道!你放开齐卫楠!” “要我放了她,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岚非冷硬着嗓音吐出几个字来,“咱们得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他俩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脱口发问道。 “我要……”浑身邪气的男子漠视着身前人,眼神逐渐游离其身,直至目光落在他们手中的法器时,才挑起唇角。 “我要你俩手中的法器。” 诸如此类的上古法器,灵气十足,若是硬抢、暗夺,不但拿不到手,还会被法器所伤,唯有法器主人亲手递交,才能真正获取。 所以这也是为何岚费尽周折布置这一切的原因。 “好,我们给你,但你必须放了齐卫楠!”两小仙童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答允了他的要求。 毕竟在这个关头,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她的性命来得重要。 岚非将右手向下一摆,使得悬空着的齐卫楠双脚终于踩到了地上,斜睨着生一和青袍。 “你们放心吧,我向来说到做到,只要东西我拿到了手,自然会将这女人还给你们。” 两小仙童慎重地向彼此点了点头,双手捧着各自的法器缓步走到岚非面前。 任凭齐卫楠如何以眼神示意,如何挣扎反抗,他们都没有改变念头,仍是将法器稳稳当当地递交到了岚非空置这的左手中。 岚非如获至宝,发出狞笑,将法器攥紧在手中,生怕下一秒它就会自己长腿溜走。 “法器给你了,你该放开她了!” 岚非收了收笑,抬头望向说话之人,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当然。” 只不过在一眨眼的时间后,他竟再次将齐卫楠拎起,放声大笑。 “你欺骗我们!今日我们就要取了你的小命!” 两小仙童怒吼着,猛然握紧了拳头向他袭来,却敌不过岚非,反倒被他抬脚一踢,踢中了胸脯。 “哈哈哈哈!白痴!你们应该猜得到的,这就是和邪道做交易的后果!”岚非狂笑着,唇上勾勒出一丝尖锐的讽刺。 “如今你们没了法器,就是两个废物!想要杀我?无异于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等我先杀了她,再来送你俩上路!” 话末,岚非便加大手中力道想令齐卫楠彻底闭嘴,可这时,从她的布袋中突然冒出了几片纸人,且趁他不备之际伤了他的身子。 “该死!就凭你们几个小东西,也敢伤我?!”岚非看着自己被纸人们手中兵器所刺伤的胳膊,顿时腥红了眼。 只见他右手往远处一抛,将手中的齐卫楠狠狠甩到了牢房的墙壁上,随即又将纸人们捏到手心中,运起邪功,燃起一团黑火,正吞噬着它们鲜活的生命。 “不要!!!”生一青袍怒吼着,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岚非用阵法将他们三人牢牢困住。 而此时,躺在墙角处的齐卫楠全身筋骨已是没了力气。 就在方才,岚非扼住她的脖颈时所释放出的那些黑气,已是深入她的体内,麻痹了她的肌体,吸食了她大半的灵力。 所以,她说不出话,也动不了身,只得眼睁睁看着,看着朝夕相伴的纸人们在她眼前逐渐消亡。 她的眼中,已是溢满了泪,在眼眶的周围打转;她得瞳孔,倒映出小纸人们被灼烧的整个过程,直至化作五缕白烟,顺着铁笼的缝隙,飘散至远方。 “阿楠,你要笑,不要哭。” 这是小纸人们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 第192章 逃出地宫 地牢幽黑,唯有齐卫楠滑落下的泪,是亮着的。 她的泪,似断了线的玉珠,又似叶尖的晨露,簇簇而下,滴溅在地,陷入沾满灰尘的稻草里,落至冰冷的砖缝中。 “就算是灵气之物又如何,在我手里,还不是轻轻一捏,就化作虚无。” 岚非蹙紧了眉头,拍了拍手中的余灰,他没有半分愧疚,只觉脏了手。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这么做!”生一敲打着阵法屏障,可任凭他费了多大的劲,都损不了它分毫。 “生一!别问他了,他就是个畜生!‘人’这个字,他不配!” 蹲在齐卫楠身旁的青袍怒吼骂着,嗓音已是嘶哑,却没料到,岚非听后,非但无怒,反而是放声大笑。 他的笑声极为尖锐,宛如夜半恼门的野猫般,每一爪都刮在人的心扉上。 “好久没人这么骂过我了!”岚非展开双臂,似在享受一般,“不过,小子,你可知那些骂过我的人事后都发生了什么?” 他收起了笑,快步走到结界之前,以最轻柔的声音说出了最可怕的话“他们,都被我杀了!不过你们放心,你们既然是风子涯的旧友,那我定会好好关照你们,让你们走的舒坦一些。” 话闭,岚非便笑着走过去,指尖捻出一张血符,用收取宁衡同样的方法收取了葛烨。 齐卫楠见状,急红了眼,她奋力地想站起身来,破开这该死的阵法,可奈何敌不过岚非的邪术,全身软如棉花,动弹不得。 而生一青袍两人,虽是肢体尚未遭麻痹,但他俩此刻就是凡胎,在这破不开的阵法中,亦是无能为力,只得不停拍打着阵法壁面,大吼着。 “畜生!你对葛烨做了什么!你要带他去哪儿!” 岚非闻声,只是一笑,在不紧不慢地将地上的血符拿起塞进怀中后,才抬起了头。 “呦呦呦,瞧瞧你们三,眼里的,都是恨意。”岚非视线在被阵法所束的三人身上来回游离,“那就请怀揣着这份恨意下地狱去吧!” 他快步走出了牢门,用那把决定命运生死的钥匙紧紧锁住了地牢的大门,随即,咬破了手指,于空中画出一道玄色符咒。 只见在他将符咒向散开的刹那,整个地牢,燃起了熊熊烈火。 “穗央很冷,这炼狱地宫中更是刺骨些,就让这把火来温暖温暖你们吧!” 在岚非的笑声下,这肆无忌惮的火燃烧的愈发猛烈了,它们正伸着魔爪向地牢的四角蔓延去,犹如吃人的恶魔,张着血盆大口垂涎牢中血肉。 “火势大了呢,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好好享受’吧!” 他冷笑几声,踏着步子离去,只不过他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立住脚,补充道。 “对了,忘记告诉你们,这地牢中不仅关押着你们三人,还会有整个月空盟的弟子陪着你们,一,起,死!” 他狞笑着,在噼啪作响中的火光中消失了身影。 岚非所言无差,在炼狱地宫的第一层地牢中,关押着月空盟的全部弟子,但由于地牢中所设的法术,使得其具有了特殊性,被关押在里面的弟子,谁也看不见隔壁牢房中人。 于是乎,自打齐卫楠进来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得知,原来,自己身边那些空牢房中,关押着人。 而此时,随着烈火燃烧的愈发凶猛,身处别的牢房中沉睡的弟子们也感受到了这阵火光的存在。 他们开始用法术攻击困住自己的牢门,但无论试了多少次,结果仍是一样——牢门依旧稳固,一块屑渣都没掉落。 焦急、畏惧一时间占据了他们的脑海,以至于失了理智,他们开始无助徘徊、开始撕心裂肺的呐喊。 特别是年纪最小的浮元子,哭得比谁都大声,但他们的声音彼此间也是听不到的,没有人会来安慰他,唯有他自己的哭喊声在回荡。 不久后,火势便窜进了牢房之内,滚滚浓烟遮盖住了眼前之景,惟见一片苍茫,一半的弟子已被这呛口的烟熏晕过去。 齐卫楠三人,也只觉意识越来越稀薄,眼皮愈发沉重。 “青袍……咱们不能让她死……”生一强撑起精神,推了推一旁的青袍。 他俩若是死在这了,顶多是伤了元神,损了些修为罢了,回天宫修炼阵日子,便能寻回。 而齐卫楠若是死在这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生一才说完,便要动用起仙法,幸是青袍及时给了他一拳,制止了他,不然,定是惹出巨大的祸端。 “笨蛋……不可用仙法!你忘了,咱们下凡是不能以仙术干扰人界的吗!”被生一那么一气,青袍倒是添加了几分精神劲。 “可是……咱不能看着她死啊!她还……没能等到葛烨寻回幽精,还……没能等到听他亲口说喜欢,她才……十七岁啊!” 生一虽是一根筋,头脑也不聪明,做事莽莽撞撞,但此时,他所言的每一个字,都扎入了青袍心中。 他转身看着身旁已是半昏迷的齐卫楠,不禁心头一紧,感性冲塌了理性。 “行吧,那咱就拼了!”青袍笑道,与生一相互对视一番,紧接着,就要动用起仙术。 可就在这个关键时刻,竟飞出一把钥匙,以极快的速度,将地牢中的每一扇牢门打开。 “这!这是怎么回事?” “咳咳!别,别管那么多了,快背上齐卫楠,咱们……咱们冲出去!” 青袍被呛得轻咳几声,随即协助着生一将齐卫楠背上了背,三人一并重出了牢门。 在冲出地牢之门的一瞬间,地牢中的法术便破解了,他们终于看见了盟内弟子。弟子们,也在互相帮扶着,将那些昏迷的弟子搀扶出去。 这会的他们,恢复了冷静与神智,仅在很短的时间之内,便逃了出来,来到了炼狱地宫的大门之前。 而此时,从第三层雪牢处相互搀扶出三个人,那便是他们的长老! “二长老!四长老!五,五长老!”弟子们兴奋地唤着傅琛三人的名字,就连生一和青袍见了他们,也激动得颤抖。 “傅道长,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身体无恙,只是,只是带几分寒罢了。”傅琛为了不令他人担心,脸上挂起一丝牵强的笑。 也就在这时,众人才发现,眼前的三名长老,此时的身体仍十分冰冷,发鬓上还结着冰霜,想必是才经历完新一轮的折磨,但他们的脊椎,始终是坚挺着。 而此时,傅琛才发现齐卫楠得异常,他急忙发问道“阿楠这是怎么了?还有,那个臭小子人呢?!”他的眼紧锁在生一背后的齐卫楠身上,语气不由得焦急几分。 “齐卫楠被那个和风子涯长得一模一样的邪道所伤,如今正昏迷着,而葛烨则是被那个王八蛋收进一张血符中带走了!” “该死!我就猜得到,他定会对那小子下手,只是没想到,他速度竟那么快。” 傅琛暗暗碎念几句,但眼下并不是在此抱怨的时候,而是得先走出这座地宫。 他在了解到实情后,他便停止了对话,与黎千裳一起搀扶着于驰,走到炼狱地宫的正大门前。 只见于驰拿出一把小巧的钥匙,打开了这道可怕的牢笼,曼妙的月色,终是打落进这片阴寒之地。 “大家快出来!”于驰扯着嗓子吼道。 闻声,众弟子们井然有序地向门外跑去,没过多久,月空盟的所有弟子们便安然无恙地逃了出来。 。 第193章 大战来袭 但眼下,并不是能够掉以轻心的时候,岚非的钥匙不见了,他定会察觉得到,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而至于钥匙为何会落到他们三人手上,这一切,还得从傅琛被抓入雪牢时说起。 傅琛在进入雪牢时,是被占据了风子涯身体的岚非、宁衡及皇御军一齐押送进来的,但在进入雪牢大门后,岚非与宁衡发生了些矛盾。 宁衡要求岚非将雪牢钥匙递给他来保管,可岚非以“地牢钥匙已上交,雪牢钥匙得需自我保留”为说辞,拒绝了他。 头一次遭人拒绝的宁衡,自然是心中怒火,扬手,就给了岚非一巴掌。 最后还是在皇御军首领庞洋的劝说下,这场纷争才休止。 但在几人离开后,傅琛发现那条属于风乘的手绳遗落了下来。 再加之,他觉得这一切事情发生得极为蹊跷,便用通物之术,和手绳进行了再次交流。 最终,得知了全部真相! 于是乎,在知晓岚非的身份后,黎千裳便提出再次使用古籍中记载的寻回钥匙的法子。 但由于受雪牢折磨,肢体力气十分微弱,光是绘出符咒就花费了十多日的时间。 庆幸的是,在最为重要的关头之际,傅琛三人成功激活了寻回咒法,拿到了炼狱地宫的全部钥匙。 从而,不仅得以逃生,还挽救了整个月空盟弟子的性命,否则,如今他们已是葬身火海了。 “长老们,这,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啊?”在逃脱出来后,盟内的弟子急忙向傅琛三人询问着心中疑惑。 “大家不要着急,仔细听我说。”于驰身体向来比较硬朗,从雪牢中出来后没多久,便恢复回了体能,此时的他,正在向弟子们简述着事情经过。 “如今的风子涯已被邪道岚非寄生,大家切勿再被他的表面所骗,想必他这次回来,定会欲加报复。”于驰说着,深叹了一口气,眺望向山的彼岸,“人间,注定会有一场浩劫。 “是啊,可这分明是我们与他之间的恩怨,却要牵连到无辜之人,我们实在是于心不忍。” 一旁的黎千裳开了口,望向眼前弟子们,动用起刚恢复过来的灵力,扬手一挥,使得晕厥的弟子清醒了神识。 但是由于他的强行运功,伤及了身体,吐出一口淤血来。 傅琛和于驰见状,急忙搀扶住他,焦急着语气“千裳!” “无碍。”黎千裳笑着抹去嘴角的血渍,直起身子来,同众弟子说道,“既然如今大家已都清醒,就趁着岚非还未发现之际离开月空盟吧。” 可就算他这么说,也没有一个弟子挪动半步,仍是团簇在一起,眼神里充满坚毅。 而就在此时,有一个圆滚滚的小家伙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鼓着腮帮子来到长老们面前。 “长老,我们身为月空盟的弟子,本就是为了降妖除魔,帮扶百姓而存在,如今邪道横行,残害生灵,我们岂能袖手旁观,独自逃命去!”浮元子抬起头望着傅琛三人,双目里流露出这个年纪少见的刚毅,胖嘟嘟的小手握紧成拳,充满了斗志。 “元子长大了。”黎千裳笑着,温柔地蹲下身去抚摸着浮元子的头发。 不知不觉中,他的眼眶中竟是冒出了泪儿,却又生怕被人发现,便偷偷藏进了眼角的细纹中。 “对!元子师弟说得对!吾等愿与月空盟同生死、共患难!护穗央百姓,保宁云安危!绝不做苟且偷生之人!” 傅琛三人抬头望去,只见众弟子们高举起拳,应声附和着,这一举动,足让三人感动。 “好!不愧是我月空盟弟子!那今日,我们就一起送岚非这个邪道下地狱!”于驰笑言,鼓舞了士气。 可他话才说完,弟子们还来不及回应,眼前,便突然出现了一人,迈着沉闷的步子向他们走进。 “华师兄!”浮元子顺着长老们的眼神回头望去,只见来者是自家师兄,便放下了防备,刚想跑过去就被黎千裳一把拉住,“别过去!他已经死了,如今只是被岚非操控的傀儡!” 岚非所设下的傀儡术,虽是高强,但在法术高强的月空盟长老眼下,还是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闻声,众弟子们都变了脸色,不过很快又沉稳下来,从怀中掏出符咒来作以准备。 可这时,华令秋突然停住了脚步,宛如断线木偶般,低垂着脑袋,久久没有动静。 “他……他这是怎么了?”见此诡异之举,浮元子心生几分畏惧,颤怯怯地拉上一旁生一的手,“我也不知,但切莫掉以轻心!” 果不然,生一的声音还未落下,华令秋便猛然抬起了头,在月色的打照下,显得煞白无比,替整个人更添上三分惊悚。 而在下一秒,他便乍然咧开了嘴,放声狂笑着,发出骇人的“咯咯”声,随即,开始疯狂地向众人奔来。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他的身后,竟还跟了乌压压一片人——那是皇御军及太子宁衡! “不好!他们都被岚非杀害制成了傀儡!”黎千裳厉声道,“大家快用符咒攻击他们的心脏!这样方可破解!” 话闭,众弟子们便开始按照着黎千裳的吩咐开始了进攻。 果不其然,凡是被符咒贴到心脏的傀儡,都飘散成云烟,消散而去。 费了好一会的精力,众人才将这些傀儡全部灭去,但就在他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之时,自不远处,滚起一道乌云。 卷起的尘埃白雪迷了人的眼睛,使得众人只得举起袖摆遮挡这片暴虐疾风。 可在依稀之间,仿佛看见凌厉的黑云之下,行来两个人影,为首之人,正以享受般的笑颜看着众人的狼狈。 而在他的身后,紧跟着一位披头散发之人,看不清样貌,判不出男女,唯独可感受到的,便是他身上缠绕着的怨气。 他的怨气重到所经过之地的花草都战栗枯萎,重到令月空盟中充斥满腥臭的血味。 仅在眨眼之间,那片黑云便密布满整个穗央的上空,就连皎洁的皓月也被掩盖住光芒。 这是与二十五年前那夜一样的,漆黑、昏暗。 。 第194章 百年仙盟,毁于一旦 也就是在这弹指瞬间,黑云之下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了众人面前。 “我的老朋友们,你们真是不乖,竟连续两次偷走了我的钥匙,这就是你们正派人士的作风吗?”为首的男子厉声而道,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傅琛三人。 “岚非!你好生卑鄙,竟寄生在了子涯身体当中!还谋杀了隋兴和风乘!今日我就要取了你这条狗命!” 于驰见了他,愤火从心中燃起,一个旋转便悬至空中,双手合十召唤出剑图,千把利剑在他的指挥下如霓虹般袭去。 却不料,在利剑快要触及岚非身体时,紧随在其后的那披发之人一个箭步跃上前来,只是一个扬手,便夺去了利剑的灵气,令他们反攻其主。 幸是黎千裳和傅琛及时出手,结出一结界,抵挡住了利剑的攻击,不然这后果,不堪设想。 众弟子们见状,也急忙加入进其中来,以自我灵力一起维持着结界。 “呵,怎么样,我这新宝贝还不错吧,力量可是比二十五年的纵魂丹来得更强些?” 岚非轻迈着步子走上前来,笑看着狼狈的三人,只不过很快,他就将唇角压了下去,脸上暴起根根青筋。 “想不到吧,我岚非回来了,而今夜,就将是你们月空盟灭门的日子!而且整个穗央城,都会和沧源野一样,消亡!” “岚非!你休想!只要有我们在,你的目的绝对不可能达到!”于驰奋力回驳着,运行着体内真气,试图进行再次攻击。 可在岚非眼中看来,如今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他勾起一丝不屑的笑意,双手搭上宁愠舟的双肩,嘴巴凑到他耳边低语“去吧,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岚非的话,好似蛊惑人心的蛊虫般,在话音落下的刹那间,宁愠舟便狂啸一声,走上前来,一个起跳双手交叉一划,将结界划出一道巨大的裂缝。 “糟了!结界要碎裂了!”黎千裳眉头紧蹙,转身看向傅琛,“阿琛,岚非操控的这具活死人力量实在强大,恐怕就算搭上了我们所有人的性命,也不能伤及其半毫,如今能与其对抗的,唯有琼天老者了!” 黎千裳所言毫无半分虚假,如今他们三人,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使不出全力来,光是与岚非莫尧二人相敌,都显得吃力。 更何况,他们的对手,还不止他二人。 他们在岚非操控的宁愠舟面前,不亚于是几只弱小的蝼蚁,仅需使劲一捏,便能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如今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琼天老者身上了。 傅琛不是不知这个道理,在方才初见岚非三人时,他便暗中动用纸鸢企图传递信息。 但由于宁愠舟的邪气实在太重,抑制住了纸鸢的力量,它才扇动着翅膀飞出几米的距离便被吞灭湮没成灰烬。 当下之计,若想与外界相通信息,唯有一个办法…… “千裳,于驰,我有办法了!既然纸鸢飞不出去,那就靠人!”傅琛边说,眼神边落在身后拿着木棍准备迎战的生一青袍身上。 “你俩先抵挡住,我速速便回!” 他拍了拍与他并肩作战的两人的肩膀,以快步流星之速来到两小仙童身旁。 “听好了,一会我将用玄铁宝剑送你们离开,它会带你们前去琼天派,寻我师父琼天老者。”傅琛握紧住两人的胳膊,神情极为严肃,“它会以最快的速度飞去,到时你俩一定要抓稳了!” “您放心,您交代的事,我俩就算拼上了命,也会完成的!” “那就好,速去速回,我们拖不了太久!”傅琛望着眼前的两位少年,又看了看仍处于昏迷的齐卫楠,不由得担心重重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阿楠应是遭岚非吸取了灵力,才会昏迷至今,这一路上,你们定要好好保护她,我就把她交付给你们了。” 说完,他便把手掌轻放到至齐卫楠额头上,将他本就仅有一半的灵力又挪出一部分传递给了齐卫楠。 “咳咳……”傅琛身体一个踉跄往后一倾,口中吐出一口血沫,生一青袍两人见状,紧忙跨上前想去搀扶住他,可他反倒是扬手拒绝。 “别管我,我没事……我已为阿楠渡入了灵力,她一会便能醒来。” 傅琛捂住胸口处,抑制着口腔中翻涌的腥味,唤出了玄铁宝剑“时间不多了,别再婆婆妈妈的了,快走吧!”他拔高着嗓门向跟前两人嘶吼。 “嗯!”生一青袍重重点了点头答允着,不敢有半点拖拉,迅速将齐卫楠背起,一起跨上了玄铁宝剑之上。 随即,傅琛三人便掩护着他二人,驾驭着玄铁宝剑,离开了月空盟。 可就在他俩刚飞出盟内,身后便传来了刀剑的碰撞声、厮杀的呐喊声,以及……无助的惨叫声。 生一闻声望去,只见,昔日的人间仙境已被无情的烈火所包围。 火星子窜上亭台楼阁、参天古树,肆意屠杀着盟内万物生灵;黑暗邪气贪婪地吸食着盟内灵气,忘我地吞噬着这片美好。 百年仙盟,终是毁于一旦。 “生一!别看了!专心一心,宝剑飞行的很快,若是掉以轻心,很容易摔下去的!”青袍侧过身,强烈着语气呵斥着身后人。 绒绒雪花伴着缭绕烟雾盖过了生一的视眼,他只觉双眼湿润。 “是,我知道了。”生一低沉这嗓音回过头了,不再去看身后之景。 子夜时分,玄铁宝剑终于将生一青袍带到了琼天派门口。 但门口看守的弟子见了他们三人后,不但没有追可其为何来此,反倒是主动引着几人进入了派内,似乎在心中对他们几人的身份已有判夺。 在进入大殿后,殿内之景,倒是震惊了几人,不是说殿内装横有多富丽堂皇,而是殿内足足坐满了各路赶者。 碰巧这时,昏迷多时的齐卫楠也清醒了过来,恍惚之间,只觉有多双眼睛在盯着她。 当她彻底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 。 第195章 穗央灾难 果真满殿的人都向她投过了目光,才苏醒过来的齐卫楠不禁吓了一跳,喊出了粗鄙之语。 “哎呦我去,小爷这是在哪儿啊!” 背着她的生一闻声,连忙侧过头绽出笑容问道“齐卫楠,你醒了,太好了!没事了吧?”可话还没说完呢,就被身上这个过河拆桥的祖宗狠狠踹了下屁股墩。 “哎呦!我的屁股!”生一捂着自己的屁股,一滑手就将背上之人摔到了地上,反正刚才她踹生一那股子猛劲,足以证明她已是完全恢复过来了。 正当齐卫楠龇着牙揉着自己的腰时,大殿之前传来一阵呵责声“来者何人,在此喧哗打闹!” 见遭人叱问,齐卫楠连忙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一脸疑惑地打量着四周,端详着上座之人,但由于其被半透的帷帐遮住了脸,无法窥得其全容。 不过嘛,听着口气,不用猜都知道,这搞神秘的家伙,定是这个地方的老大。 果不然被她猜中了,只听刚才带领他们进来的那位弟子道“回禀师父,弟子见他们是被带有我派图腾的宝剑送来的,以为其也是我派中人,便将他们带进来了。” 经这弟子一番言辞后,齐卫楠总算是摸出些眉目来。 虽说她不知在她晕厥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也不知他们为何会被玄铁宝剑送来此处,但唯一能判断便是——这是琼天派,上座之人乃为琼天老者! “您是……琼天老者?!”齐卫楠先前迈出一步,试探性发问,而老者听后,饶有趣味地站起了身来,“噢?你认得老夫?” “晚辈未曾见过您,只是方才听那位道长说,我师父的玄铁宝剑上印有您派的图腾,再加之,那位道长唤您师父,于是乎,便斗胆猜测了您的身份。” 琼天老者听后,扶着须白的胡须走下了殿台,快步走到齐卫楠跟前。 “原来,你是阿琛的徒儿。”他笑着,只不过这个微笑,倒是令一旁的生一青袍想到了一个人。 这不就是当初好心借给他俩驴子的那名村长吗?咋的,琼天派还搞起副业来了? “您是……村长?!”两小仙童发问。 只不过身旁的老者,只是看向两人,温和地笑着,并不作答。 久久过去,才吐出句惹人深思的话语“人在这个世间存活着,百种面孔,百种身份,或许你口中的村长,也是我。” 尾音未落,琼天老者便将话题引回了正规“阿琛让你们前来,可是月空盟当真发生了意外?” “对!虽说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缘故,只知,盟内三长老的弟子风子涯身体被一个叫岚非的邪道占据了,而这邪道炼就了一具怨气极重的活死人,好似有着金刚不坏之身一般!就连月空盟的长老们,也拿他没办法,说如今只有您能对付得了他,于是乎,便让我们来寻您。” 语言表达能力较强些的青袍连忙回答了老者的疑问,不带半分拖拉。 琼天老者听后,深深哀叹一口气“前些日子,关于月空盟的事情,我们多多少少也耳闻了些,只觉其中蹊跷之事甚多。况且近日来,有不少赶者的所赶的尸体遭窃,所以今日,大家才会聚集在此,商讨事宜。” 他边说着,眼神边转向右方一个角落,看向盘坐于此处的一名稚子。 “阿漱,你猜的没错,果真是岚非回来了!看来今晚,定是有一场血战!可这场战,怎么能少了我们!” 齐卫楠在听到那个名字后,急忙顺着琼天老者的眼神追踪而去,只见,那人竟是她的师伯钱漱! 而钱漱周围,竟还坐着一位熟悉面孔——安稳。 可这群家伙,行动真是迅捷,都不等齐卫楠开口发问,便冲到了大殿之外。 “喂喂喂!你们两个家伙,把小爷漏了!” 当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整个大殿中仅有她一人还傻呆呆地杵在原地,随即,快步跑出去,追赶上生一青袍的步伐。 此时的大殿之外,是一派壮观之景,门厅罗列着各种各样的名剑,正乖巧地悬浮于半空之中。 只要身为琼天派的弟子,都会得到一把属于自己的剑,其中道行颇深的弟子,便能习得御剑飞行之术。 不过此术与傅琛所修的有些不同。 傅琛是以通物能力,与剑相交,只是以灵力稍作加持,便能御剑飞行,且剑能够在他的嘱咐下,自我而行,只是这个过程,会消耗着远方傅琛更多的灵力。 而琼天派弟子们,则是以系魂铃来操控着这些剑,就像赶尸时一样。 所以这门法术,也算是琼天派的一门绝学了。 “齐卫楠,发什么呆啊,快上来!” 生一青袍早已跳上了玄铁宝剑身上,此时正向地下齐卫楠招着手,但就在她刚想跨上的时候,却被琼天老者制止了。 “把剑收起来吧,你们几个家伙,就跟着我一块飞吧。”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留下一句话,未解释其中缘故。 想必傅琛也不会想让他们三人知道,这每一次玄铁宝剑的自我而行,都是在消耗自身力量。 不然,这几个年轻人,定会心生愧疚。 “噢,好,那就有劳您了。”齐卫楠三人虽是不解,但还是乖乖按照琼天老者所说的照做了,一个跃身,跳到他的身后。 随后,琼天派的弟子们便以系魂铃来操控其各自的剑,驮着各路赶者一起奔赴向极寒之地的穗央。 只是此时的穗央,已不再是那个银装素裹的皑皑白地。腥稠的红满野千里,无助的哭喊声回荡耳际,放眼望去,徒是一道人间地狱。 这是下再大的雪,也掩盖不住的惨烈。 “天……这是发生了什么……”齐卫楠看向这片流淌着血河的大地,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她那双清澈的瞳孔中,倒映出的却是一片血红。 “该死!岚非这个畜生!他难道还想再像血洗沧源野一样毁了这片大地吗!”钱漱见了眼前景象,只觉回忆再次拉扯到二十五年。 只见他一个跃身,跳下剑去,握起法器便迅速冲上前,手起刀落之间,斩杀了一具活死人,成功救下了那对逃命的母女。 “乖,不怕,给你吃糖。” 钱漱边安慰着被吓得放声大哭的小姑娘,边从身上掏出了一块油纸包裹着的麦芽糖递给了她,朝她温柔一笑,便快速向远方奔去。 但此时,身后传来女人的哭腔“孩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但是如今,穗央城已被怪物包围了!你快和我们走吧!” “没事,我专杀这些吃人得怪物,趁现在,你快带着孩子离开吧。” 妇女愣了一下,只觉眼前这位只比自家孩子高一些的稚子,身上带着一股说不明的道骨,颇似成人风度。 而此时,立在剑刃上的琼天老者见此景后,也高喊着声音发了话“诸位,今日就让我们一起斩杀了这些岚非放出的活死人!拯救穗央的无辜百姓!” “是!”随着琼天老者的一声令下,琼天派的弟子们纷纷收起了剑,与各路赶者一起投入到这场战争之中。 。 第196章 等候多时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恐怖风暴下,众人显得沉着冷静,非但没有因眼前之景吓得乱了阵脚,反而还有条不紊地进行了斩杀分工。 由道术高强的琼天派弟子及部分赶者负责斩杀活死人,以此拯救更多鲜活生命。 随后,由其余人等护送百姓们逃离此地,并于一路上保卫其的安危。 且在这个过程中,琼天老者还以自身力量,创建了一个极为强大的结界,将整个穗央城紧紧包裹住。 能够在最大程度上限制了活死人的行走,使得其只能在穗央范围内行动,不能逃出去残害他地百姓。 而生一青袍二人,手中也拿到了琼天老者递给他们的可斩杀活死人的法器,此时正与齐卫楠一同并肩作战。 “哎呦,青龙白虎,不错嘛,跟了我那么久,总算是有点长进。” 齐卫楠挥动着桃木剑,一剑下去,并送走一个活死人,缝隙时间,还不忘和身边两人逗着趣。 “难得见你这么说,那我们就勉强当作这是夸奖吧。” 生一青袍相视一笑,一时间忙着回齐卫楠的话,险些遭了偷袭,幸是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一剑,救下了这两个粗心大意的家伙。 霎时间,本还张牙舞爪的青面獠牙,只落作一簇灰。 “你们能不能专心些!这可不是在玩家家酒!这些家伙都是货真价实的活死人!” 三人闻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愤愤一甩头,落出被头发遮挡的异瞳左眼。 “安大哥!”齐卫楠唤着他的名字,可他并不以热情相对,“没时间和你在这扯闲!若是不行,就老老实实去护送百姓,别逞能!” 话闭,只见他右手一抬,将那把金钱剑引回手中。 手腕大力舞动,起身旋转一圈,衣袍随之浮起,绽出一朵花来,随之,将包围住几人的活死人斩杀剑下。 齐卫楠三人看着英姿飒爽的安稳,不禁燃起几分敬佩之心,同时,也更加沉稳了性子,将全部精力都放在这些怪物身上。 在将周围附近的活死人都清理干净后,齐卫楠猛然想起一件事来,来不及同生一青袍打招呼,便快步奔向了东大街。 “呼……呼……”她大口喘着粗气,昂起头望向牌匾上写着的“朋来客栈”四个大字,仔细观察了周围一圈。 此处没有血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况且,师父还嘱咐了物来保护花如颜,她应该没事吧? 齐卫楠在心中琢磨了一会,虽说她分析的挺有道理,但还得需亲眼所见,这颗悬着的心才能放下。 “花如颜!花如颜!你在吗!”她敲打着紧锁的店门发问。 可任凭她使上多大的手劲,敲打的如何猛烈,声音嘶吼的再大声,里屋中也没有半点回应。 “糟糕!该不会……”齐卫楠不敢往下想,她急忙一脚踹开了门,将整个朋来客栈搜索个遍,就连之前他们藏身的床板下她都去寻了一圈。 可仍是未见半个人影,倒是找到了蜷缩在角落处瑟瑟发抖的雪球。 “雪球!你主人呢?!”齐卫楠一把将毛茸茸的小家伙抱起,明知它不会回答她的话,但仍是向一只狗发着问。 她知道雪球对于花如颜来说,是亲人般的存在,所以,若如她是逃走了,是绝对不会将雪球独自留在客栈中的。 除非……她发生了意外! 齐卫楠不敢再接着想下去,而是用唤出已是半破碎的系魂铃将雪球给罩住。 这系魂铃虽是受了损,但防御这些低级活死人的攻击,还是绰绰有余的。 “雪球乖,在这里面很安全,等事情解决了,我再来接你。”她话刚说完,她便咬咬牙走出了客栈。 因为当下,仍有更为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她去解决。 而此时,穗央城中的活死人们也都被清理的差不多了,高站在穗央高山上的莫尧见状,有些慌了神。 “呲,该死的琼天派”莫尧怒叱一声,眼底冷过几分戾气,拳握得更紧了些,“那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随即,他便停止了嘴中念叨的操控咒语,将紧握的拳头散开而来,只见十指指尖闪现出团团黯玄。 “去吧!给那些败类添加几分力量!”莫尧十指向远处一挥,这些邪气便似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一般,飘摇着身姿飞向山脚之下。 可莫尧万万没想到,自己想为活死人渡邪的招数竟被琼天老者一眼识破。 他只扬掌一摆,纵起条条冰柱,再以自身灵力相入。 瞬及,这些冰柱,便化身为尖锐的利器,以潮鸣电掣之速,穿透了邪气本身,与冰柱一齐从高空坠下,碎落满地之时,邪气也化作烟雾散去。 且施法者本身,还受到了反噬。 “该死,琼天老者这个狡猾的老狐狸,竟使出这么一招!”莫尧捂住胸口,用衣袖狠狠擦拭去嘴角处的黑血。 但眼下,他所散布至穗央城各个角落的数百具活死人已是全军覆没,就算心中再有怨气,也只得乖乖溜回月空盟内。 莫尧不甘心地跺了跺脚,一眨眼的功夫便窜没了影,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岚非跟前。 “教主!那些活死人……都被琼天派和那些赶尸者……斩杀了……” 他生怕上座之人怪罪于他,才走进长老殿,便磕着响头跪地求饶。 可身着长老袍的男子在听完他的陈述后,非但没有迁怒于他,反而还大笑起来,足令莫尧不寒而栗,不敢抬起头来对上岚非的目光。 “月空盟那些阴曹地府待着的老家伙们,一定是想不到,有朝一日,这长老袍竟能穿在一个他们口中的‘邪道’身上!” 岚非自顾自笑着,好似没有听见莫尧禀告的消息一般,不知他笑了多久,才收起了嘴角笑,回答起莫尧的话。 “呵,瞧你怕的那个模样。”他扭过头去,冷笑几声,“本教主本就没妄想着这片临时炼就的废物能有所成就。” “那,那教主,咱们花费挺大心血在短短几日内炼制这数百名活死人,是……是为了什么啊?” 莫尧微微抬起了头,怯怯发问,生怕惹怒了情绪多变的岚非。 岚非狭眸中迸射出几分无奈,蹲下身去挑起莫尧的下巴,凝视着他畏惧的双眼。 “你跟了我那么久,怎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不过,你对我的衷心,倒是日月可鉴。” 话音刚落,他便站起了身,双手紧背身后“对于琼天老者那个老狐狸来说,这些活死人,压根构不成任何威胁。但就算他们再厉害,面对数量庞大的群体,多多少少要消耗掉不少灵力,这样一来,咱们得胜算,岂不是更大一筹。” 经岚非的解释后,愚笨的莫尧总算是明白了,猛然一拍自己的脑袋。 而这时,月空盟外传来了阵阵声响,似闷雷一般。 “终于来了啊,那今日,我就把二十五年前的仇一并报了!” 岚非甩着披肩长袍,大步流星走出了长老殿,抬起头来张望着天际一方。 。 第197章 终是再见 岚非吩咐着莫尧,将长老殿中最为尊贵的一把椅子端放至空庭之中,而他自身,则是不急不忙地坐上身去,惬意享受着这短暂的安逸。 “教主!他们来了!” “慌什么,有我在,今日,便是他们的死期。” 岚非的声音落得很轻,困倦地抬起一侧睫毛,打量着纷纷到来的众人,姿态显得极为慵懒。 “总算是把你们等来了。”他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完全没把众人放进眼皮子中,“好久没那么热闹过了,不仅等来了灭我真身的钱漱,还等来了大名鼎鼎的琼天老者,看来,我的存在,真的令你们感到害怕了。” 话音刚落,他便仰天大笑起来,可还没得意多久,眼前便闪起了一道刺眼的剑光。 岚非见状,急忙脚尖点地腾悬于空,避开了齐卫楠的攻击,只见一剑下去,那把木椅,竟被劈作两半。 “呵,小道士,你师父傅琛没教过你,别人在说话的时候,要用心倾听吗?”岚非轻盈一个转身落下地来,全身不染半分灰尘。 “呸!你就是个畜生!今日小爷就要为一二三四五报仇!” 在与岚非相见后,齐卫楠一度被愤怒占据了头脑,幸是生一青袍及时拦住了这鲁莽的家伙。 “齐卫楠,冷静,当时你昏迷了,你没见到,他操控了一具极为厉害的活死人,咱们现在不是他的对手,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听琼天老者的安排!” 在他二人的劝说下,齐卫楠终是平静了下来,忍住了心中的恨意,退回到队伍中来。 “呦呦呦,小妹妹,这样可不好哦,女孩子,还是得温柔一些来得好,不然你那位情哥哥,可是不会喜欢你的。” 岚非噙此唇角,勾勒出一丝尖锐的讽刺,望着身前这位少不更事的女子。 但此时的齐卫楠,压根顾不上身份暴露的窘迫,而是怒吼着向他发可“你把葛烨怎么了!还有我师父及月空盟的长老弟子们,你把他们怎样了!” “杀了。”没等她口中话说完整,岚非便从嘴中淡淡吐出两个字来,不过却在下一秒,又捧腹大笑起来,“骗你们的,我只是让我的孩子用数十名弟子来试了试手,其余人等,目前,还苟延残喘着。” 众人听到这,终是不淡定了,拿着各自的法器就要上前剿灭这个祸害,但却被琼天老者伸手拦住“诸道友的命在他手上,大家尚且先稍安勿躁。” 闻声后,众人都咬着牙后退了一步,唯独一名扎着朝天辫的稚子走上了前“岚非,当初是我杀的你,你有什么冲我来,伤害这些无辜百姓和弟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在听到钱漱的声音后,岚非终是打起了三分精神,眼神变得炙热。 “啧啧啧,钱漱,你说我不是个东西,那请可,你现在这副模样,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老的怪物?哈哈哈哈哈!”他刺耳的笑宛如尖锐的针一般,句句扎入跟前人心中。 钱漱最恨别人提及他外貌之事,更何况,如今自己变成这幅德行,都是拜面前这嗤笑他的人所赐。 就在钱漱想要发动攻击之时,岚非突然甩了甩衣袖,只见他的身后浮现出一道屏障,屏障之中关押着的人——正是傅琛三人及残余月空盟弟子。 “师父!”齐卫楠见了傅琛,不由得嘶吼一声,“你快把他们放了!” 岚非听后,倾斜着身子耸肩大笑几声“好啊,我这就把他们放了。”话音未落,他便伸出一只手,从屏障中拉出一人,不顾他的尖叫,将其抛掷高空,下一秒,摔得个粉身碎骨。 “哎呀,不好意思呢,手劲用的大了些,摔死了。”岚非笑看着,好似面前躺着的不是一具鲜活的生命,而是脚下任意踩踏的蝼蚁。 “你这个畜生!”众人见状,实在忍不住内心憎恨,拿起各自法器冲上前来,恨不得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碎尸万段! “有趣,真是有趣,那我就让我的宝贝好好陪你们玩玩!” 他边说,边将手指放到嘴边碎碎念叨,只见于他睁眼的刹那,从屋檐后跳跃出一黑影,与这浓黑的月色融为一体。 “大家小心,这具活死人非同小可,与吾等方才斩杀的并不在一个级别之上!”琼天老者嘱咐着众人,随即,便投入进其中。 可这具活死人,能力极强,寻常人等压根近不了他的身,就连法力高强些的能者,也束手无策。 “我们可是已经让了你们一轮了,这下,该轮到我们出手了!” 岚非双手奋力一使劲,将身上的长老袍撕得粉碎,脚尖微微一立,如蜻蜓点水般腾空于冷月之下,双手秉于唇前。 “浩精以生法,归吾以生魂,氤氲凝天中,增怨噬心德。” “附!”随着他一声令下,两指之间燃起一团黑烟,如霹雳闪电般窜进前方宁愠舟的身体之中。 而宁愠舟在接收到这股力量后,双臂展开仰天怒吼一番,浑身暴起青筋,再低下头来时,脸上已是布满血纹,判不出人形。 “糟了!这个家伙……是想用刚才那一招!”被困在屏障中的傅琛怒喝道,双手不断拍打着屏障沿壁,“大家小心啊!千万不要与他交手,不然,会被他反噬,吸走体内全部灵力的!” 可如今,他们被囚在这座牢笼之中,所言所语,外界是听不到的。 之前惨死的数十名月空盟弟子,就是被宁愠舟吸走了灵力,血肉之躯化作一把骨灰。 “阿琛!他们是听不见的!”黎千裳见状,支撑起虚弱的身体走上前,紧握住傅琛鲜血淋漓的双手,“别敲了,你每敲打一次,都会受此屏障的灼伤!” “可我们不能亲眼看着悲剧再发生一次啊!” “是啊!”于驰应声道,不过很快,他又叹起了气,“可是如今,我们已成岚非的囚中鸟,灵力……又消耗了大半,眼下该如何是好!”他说着,眼神飘忽转向身后,望着身受重伤的诸位弟子。 在岚非将其囚禁于屏障中后,他们三人便利用自身灵力替重伤弟子们治疗,此时,身子已是虚弱。 “我知道,不过咱们不可鲁莽,得需智取!”向来聪慧的黎千裳在几秒的时间中,便拿捏出一个主意,凑到他二人身前轻语几句。 “嗯!还是千裳聪慧,这法子,我竟没想到!”傅琛听后,脸露出些笑容来,下一秒便弯下身去,准备施法。 可这时,于驰忽搭上他的肩膀“不要勉强,以你现在身体的状况……” “无事。” 他笑着轻轻推开了于驰的手,紧接着,便跪到地上,用炙热的掌心触碰着脚下这片皑皑雪地。 。 第198章 他的离世 虽说岚非限制住了他们的自由,但无垠的土地,却是关不住的。 傅琛闭上双眼,使出通物能力,与土地进行着沟通。 终于,抢在宁愠舟之前,地面上激荡起四方雪花,犹如剧烈旋转的龙卷风一般紧紧包围住他。 且还有些雪花漂浮至空,组成“反噬”两个大字。 傅琛的能力是有限的,用雪花来困住宁愠舟一计,仅维持了几秒的时间,就被他给破解开来了,不过这点时间,也是足够的了。 “大家切勿主动攻击!否则会遭反噬!被这具活死人吸取灵力,自毁了身!” 琼天老者边嘱咐着众人,边以自我之力结起结界来抵御,众人见了,也加入到其中来,加固着结界坚韧性。 而此时,齐卫楠也想到了一绝妙之计如今我们退而取守,结成结界,想必定会惹急了岚非,使得其侧重皆落攻破之上,忽略防守。 她于脑海中演练着这一整套的计划,眼神紧盯这事态的发展。 果然,与她所猜测的一模一样,不仅岚非操纵着活死人奋力破着结界,就连他身边那名小喽啰莫尧也加入至其中。 如今,两军抵抗的火热,正是投入之时,齐卫楠瞄准了一个绝佳的时机,先是一个起跳跃出这道防御敌方的结界,紧接着紧握桃木剑,划破了自身手臂,向着活死人脸上,洒出这滚烫的血液。 “啊——”只见血液溅到宁愠舟的眼眶中时,冒出腾腾热气,而他,也似烧开了的沸水般,捂住眼眶哀嚎着。 再次松开手来时,脸上已是一片血光,他的眼睛,瞎了。 就算他拥有一身刀枪不入的铜筋铁骨,就算是吞下怨丹的活死人之首,也敌不过至阴至纯之血的威力。 面对这般突发状况,岚非和莫尧一时间都没晃过神来,擅于察言观色的齐卫楠也及时捕捉到了他们瞳孔中的迷茫。 便以流星之势绕到岚非身后,一剑刺进他的胸膛,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停留。 虽说她深知,这具身体是属于风子涯的,但如今,没有别的方法可言,唯有狠下心,才能拯救下天下苍生。 更何况,犹豫就会败北! 在被桃木剑刺入身体后,岚非瞬间闭上了眼,没了呼吸。 见此状,众人们纷纷从结界中跃出,极有默契地变作三波人马分头行动。 由琼天老者带领的众弟子接着动用起阵法,将瞎了眼的宁愠舟困住;齐卫楠、钱漱及众赶尸者们负责解决岚非和莫尧;安稳与生一青袍则是来到了屏障之前,将月空盟诸人解救出来。 正当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时,一场意料之外的阴谋,悄无声息地到临了,如翻腾的岩浆在滚滚黑烟的裹挟中喷涌而出。 “在哪呢!这个该死的混蛋,把那张血符藏去哪了!” 齐卫楠为了寻到封锁着葛烨的血符,一时间掉以轻心,竟是蹲下身搜索起他的身体。 但当她的手刚触及这具身体时,那双本还紧闭着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 “快闪开!”观察力敏锐的钱漱察觉到了岚非的异常,高吼着嗓音一跃跳至齐卫楠身前,双手猛然有劲,将她狠狠推开。 而自己,则是被假死的岚非扼住了咽喉。 “我岚非,岂是这样就能被杀死的?!”他嘶哑着喉咙,但那双眼,却是血红无比,里面装满了愤怒。 众人见状,急忙向此处赶来,可是那具活死人,居然在此刻,挣脱出了束缚,逃出了结界,开始肆无忌惮地吸食着眼前人的灵气。 这个结果,令在场之人都感到诧异无比。 “意外吧?是不是从没见过不受人操控还能自我行动的活死人?” 岚非放声大笑着,只见他用力一摔,就将钱漱摔到地上“钱漱,你当真还以为你是二十五年的那个英雄?如今的你,说是废物,都是抬举你!” 钱漱低吟一声,但仍旧是不屈不挠着试图站起身来,眼神里充满刚毅。 但却被岚非一脚踩住心脏的位置,口中涌出一口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 “住手!”众人纷纷向岚非发起攻击,可怎般都是徒劳,那具活死人将他保护的极好,非但没有伤及其一根汗毛,还白白断送了性命。 就连琼天老者,一时间都没了主意。 此时齐卫楠刚站起身来,左右犯了难,不过眼下,钱漱的情况更危险些,更何况只有自己是距离他最近的人。 可就在她向前奔去之时,却被苟延残喘的莫尧拦住了去路。 他捂着胸膛处正汩汩流血的伤口,踉跄地站起身来“没有人……能坏了……教主的好事!我莫尧……拼死也要护住教主!” 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剑穿心而亡,重重倒在地上,双眼不甘地望着这片染了血的黑夜。 果真应了那句话反派死于话多。 “你倒也是衷心,只可惜错付了人。”齐卫楠蹙眉摇了摇头,便立即跑上前来,准备再给背对着她的岚非一剑。 可不巧,竟被他发现了。 “呵,臭丫头,偷袭,当真那么好玩?”岚非冷笑几声,掌心中燃起了邪火,准备向她攻来,可这时,他不知怎地,竟再次晕厥了过去。 趁着这个机会,她急忙把地上的钱漱搀扶起,将其送至安全的角落中。 随即,她又连忙来到无了意识的岚非跟前,以剑相向。 “我去,你个老不死的家伙,小爷又不是笨蛋,还能被你使诈第二次吗!” 齐卫楠没有犹豫,握紧桃木剑便打算给他致命一击,但当剑尖快要刺入他的身体时,他猛然睁开了眼。 不过那个眼神,是不同的,里面没有仇恨,没有,亦没有杀戮,只有一泓清波,清澈得能看得见,自己的倒影。 “风子涯?”她试探性一问。 齐卫楠虽是止住了剑,但仍是停留在他的心脏位置,并没放松警惕。 “是我,齐卫楠,你听我说。”灵魂被释放出的风子涯紧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半抿着嘴唇发着声,“岚非占据了我的身子,试法囚禁住了我的灵魂,我一直在试图挣脱。而刚才是因他受了伤,囚禁稍有松动,这我才能够出来。” 他说到此处,努力抬了抬身子,可以看得出来,他已是十分虚弱了。 “你听我说,我知道怎么降服那具活死人。”风子涯边说,眼神边望向前方血腥之景,忍不住,落下一滴泪。 而齐卫楠,也连忙上前扶住了他,由于他的声音实在是微弱,她只得俯下身去倾听。 “记住了……这样……便可降服他……”风子涯说完后,便将手伸到心脏的位置,淡然笑着,“齐卫楠,唯有杀了我,才能将岚非的魂逼出来。” 若是在方才,说不定她还能下得了手,可在这关键时间,她反而是动了恻隐之心,握剑的手不停颤抖着。 可就在下一秒,她只觉手中被一股蛮劲拽了过去,再回过神时,桃木剑已刺进了风子涯的胸口,鲜血不断往外涌出,缀出一朵花来。 “风子涯……”齐卫楠双唇上下打着颤,视线顺着往下一看,只见锋利的剑刃上方,紧握着一双手。 他亲手了解了自己。 “谢谢你……认识你……真的很高兴……”风子涯轻声一笑,“有劳你们……一定要护住……百姓……” 话音刚落,他便闭上了眼,陷入了永无止境得沉睡。 只不过他和风乘一样,都是笑着离开的,对于这命运的捉弄,没有半分恨意。 。 第199章 善与恶 齐卫楠只觉心底泛滥的痛楚快要将自己给淹没,最畏惧生老病死的她,偏偏在这短短一日内,亲眼目睹了两次的死亡。 但眼下,并非伤心流泪的时候,她吸了吸鼻子,在风子涯的身上摸索着,企图找出那张封印住葛烨的血符。 可寻找了一圈过来,也不见有他身上藏有分毫之物。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告诉她,岚非将葛烨藏至了别处! “齐卫楠,小心!他朝你过来了!”她闻声,急忙转回头,只见是青袍在唤她,“你的血虽是能伤他,但他自愈能力极强,在吸食走他人的灵气后,他被你所伤的眼睛,已是恢复了!” 齐卫楠连忙望去,果然正如青袍所说,这个该死的家伙长出了一双新的眸! 她不仅看到宁愠舟的新变化,她还看见,众人正以自己微薄之力同这具活死人抵抗着,其中,包括虚弱的月空盟弟子们。 明知是死路一条,他们仍是鼓足了勇气,不回头地向前闯,只得阻拦住他前行的步伐。 大家都在保护着她! 由于岚非保留了宁愠舟自身的灵魂,就算此时,没有人操控他,他也能自我行动着。 而具有智慧的他,很清楚的明白,这些人当中,对他最构成威胁的便是身前这位看似瘦小的家伙。 于是乎,便卯足了劲向她袭来! “不妙!阿楠!躲开!”宁愠舟猛然向她发起了进攻,双手抬起空庭中的石桌便向她砸去,幸是傅琛及时相助,以通物之术拔出一棵大树,挡在了她的面前。 随即,琼天老者又以灵力结出一屏障,将她护在其中。 但齐卫楠能看得出,这位道法颇深的老者,因一次次巨大能力的消耗,已是伤了元神。 而周围的大家,亦是在为了保护她而努力着。 所以齐卫楠在心底暗自发誓,一定要降服住眼前人,不仅是为了死去的风子涯,更是为了这些牺牲的同伴。 “快给我住手!”她放声高吼着,目光中带起一抹威严和不容置疑,“醒醒吧!不要再受邪道的驱使了!宁愠舟!” 在齐卫楠唤出这个名字后,眼前的活死人突然停止了进攻的动作,宛如被这片严寒冰封住了身躯。 “二皇子,宁愠舟?”此话出口后,在场之人无一不惊讶了口。 “宁愠舟,有些事情你若是忘了,那我就帮你想起来!” 她望向吃惊的众人,用眼神示意其示意起放下手中法器,自己则是勇敢地迈出了保护着她的屏障。 见状,生一不禁大喊了她的名字“齐卫楠!不可!” “嘘!生一,相信她!”青袍及时制止了这鲁莽的家伙。 “你叫宁愠舟,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怪物。”齐卫楠边说,边向他走近,“不过你不喜欢这个名字,更不喜欢这个皇家的姓氏,因为这个姓氏,你身上背负了太多。你只想当一个普通百姓,粗茶淡饭,一日三餐。” 随着她句句话语入耳,宁愠舟开始发生一些变化,他纯黑的瞳孔渐渐恢复了正常。 见此状,齐卫楠趁热打铁,娓娓道来“于是乎,你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阿舟。在这个名字下,你不用伪装自己的喜怒哀乐,更不用战战兢兢地活着,你终于能够做你自己了,不是吗,阿舟?” 闻声,宁愠舟的双眼中竟是涌动出一股温热,不知不觉中,滑落下他的衣裳。 众人见此景,终是将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于心间感叹看来此招,真的有效。 因为活死人,是不会流泪的,而如今的宁愠舟,已是恢复了一些神识。 “阿舟,你还记得葛家庄那五个兄弟吗?葛麻子,葛大柱,刘小壮,王大栓,以及……”她拉长了尾音,久久才吐出两个的字来,“以及,葛烨。” 只见话音落下的当刻,宁愠舟便抬起了头,紧紧盯着齐卫楠的脸。 “葛烨和我说了很多你们的故事,你们曾一起谈论不远的将来,一起夜聊尘俗往事,一起分享过对方趣事,你还曾与他道,待颠门之战打胜了,便随葛烨一同回葛家庄,尝尝他阿娘酿的美酒。这么多的美好,你怎能忘了?” 宁愠舟一个踉跄跌坐在地,眼眶上的黑睫上下扑闪个不停,试图以此来止住滚滚热泪。 看来,风子涯和她说的没有错,宁愠舟不同于寻常活死人,他是有灵魂的,有心的。 在岚非将风子涯的灵魂囚禁住的这段日子里,岚非所做的一切事情他都看在眼里,犹如同之前寄生在他体内的岚非一般,只是彼时,二者互换了位置。 于是乎,他从岚非与莫尧的谈话中得知,他们所炼就的这具活死人,乃为宁云国二皇子宁愠舟! 但他们二人并未像以往一样,剥离出活死人自我的灵魂,而是选择将宁愠舟的善念抽走,把憎恨留下。 所以只要将他的善念重新激发出来,就能降服住他! 此时,齐卫楠已经走到了宁愠舟的跟前“葛烨还同我道,有一次,你们在山间逮到一只兔子,他个贪吃的家伙本想把兔子带回去饱餐一顿,但你却偷偷将兔子给放了,那次没少挨他的絮叨。” 她蹲下身,声音说得很轻柔,可却句句贯彻了宁愠舟的灵魂。 “当初的你,连一只兔子都舍不得杀害,可如今,又怎能下得去狠手,残害无辜生灵?” 听到这,宁愠舟忽然低垂下头,颤抖地伸出双手,撑开掌心一看,漫入眼帘的皆是腥红。 “啊!啊!啊!”他看着掌纹中的淋漓鲜血,又趔趄地站起身来,木讷地绕了一圈,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这片不曾遭受侵犯的净土,不再拥有昔日的宁静与安乐,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疮痍。 满地的琉璃砖瓦与刺眼血色,竟是成为了当下的主色调。 月空盟不再美丽了,而这一切,皆是由他这一双手所造。 宁愠舟从未想到,原来自己这双吹奏陶笛、绘画山水的手,有朝一日,会用于杀人取命。 “所以,收手吧,阿舟,不要再任岚非那个畜生摆布了,做你自己。”齐卫楠道。 宁愠舟低下头望着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是欲言又止,他哭着点了点头,只见眼泪滑落过得地方,都在发生着其妙的变化。 他的身体,逐渐恢复成常态,清秀的少年面孔,也浮现出来。 且围绕在他身边的邪气,也一点点消散而去,飘散至,日出的东方。 只闻不远处传来了阵阵黄鸡高鸣声,在宣告着又一个白昼的到来。 漫长的黑夜终归化作去日,崭新的今日拥抱着黎明到来。 天亮了。 可就当所有人都认为这场浩劫已划下句号时,几根牵魂绳从高处飞来,直刺入宁愠舟的脊柱之中。 随之,一个人影从高空中落下,站立在屋檐之顶。 最强嘴遁齐卫楠! 。 第200章 毒汁 只见来者,竟是葛烨!不过他的眼神中已被邪恶占据了。 “葛……烨?!”齐卫楠恍惚了神态,边颤抖着声音发问,边迈着步子走进。 可这时,被牵魂绳操控的宁愠舟忽然嘶声大吼一声,将地上残砖碎瓦震起,悬浮空中,如离弦之箭般向齐卫楠飞去。 “齐卫楠!别过去,他已不是葛烨了!” 幸是生一青袍及时跑上前来将齐卫楠拉走,与此同时于驰还唤起了剑图刺碎了那些砖瓦,不然,很难想象会发生怎样的结果。 顿时间,激荡起一阵地动山摇,悬挂着的冰柱掉落于地,发出破碎声响。 站在屋檐上操控之人见此状,冷笑了几声“呵,我早就告诉过你们,我岚非,是杀不死的!”说罢,他便一个腾空跃下,立在宁愠舟身后。 在齐卫楠一伙人到来之时,岚非便将身上携带的那张封印住葛烨的血符藏到了长老殿之中,为的就是再给自己留下一条活路。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机智的,更是在众人意料之外的一次举动。 在风子涯准备自杀时,他便趁众人无防备之际偷偷溜出了他的身体,窜进了藏匿的血符之中,攻占了葛烨的身体。 由于此时的岚非,比二十五年前要强大得多,再加上葛烨没有法术护体,所以他仅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彻底囚禁住了葛烨的灵魂,使得这具身体,完全由他来控制。 他看出了宁愠舟曾被抹去的善念又重燃而生,便使出了牵魂绳一术,以此来操控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要被牵魂绳刺入脊椎,就算他宁愠舟拥有着自己的灵魂,就算他再怎么奋力反抗,也难敌其威力,只得老老实实的做一具扔人摆布的傀儡。 “宁愠舟,没想到我将全部心血都寄托在你身上,到头来,两三句话就把你降服了!果然,你活着是个废物,死了还是个废物!” 岚非加大了十指间的力度,将牵魂绳戳进他身体中最为重要的位置——心脏。 他是打算破罐子破摔,毕竟没有怨气的宁愠舟对他而言,无异于已失去了作用。 而没用的东西,在他岚非眼中,就该被毁灭。 “啊——”宁愠舟痛苦地呻吟着,脸上暴起条条青筋,可见他正在承受着这样蚀骨的疼痛。 这些表面看起来根根柔软的牵魂绳,实则比刀剑还要尖锐的多。它们穿过骨头,刺入胸腔,随即互相缠绕着,形成一只大手。 下一秒,便毫无犹豫地捏碎了那颗心脏。 就在这瞬间,时间如同被冰洞住的河流一般,停止了流淌,能清楚地看清每个人脸上带起的诧异与疑惑。 对于岚非接下来的举动,他们一无所知,就连琼天老者,都拿捏不稳主意。 唯有二十五年前和拥有这般强大力量的活死人打过照面的钱漱知道,岚非的计划。 “不好!大家……大家小心!快!快结屏障!”他艰难地喊出声来,口中飞落出血点。 “糟糕!岚非不是想操控他来进攻,而是捏碎了他的心脏!马上他就要自爆了,大家快防御!千万别让毒汁溅射在身!” 经过钱漱的一番提醒,琼天老者立马便明白了跟前人耍的伎俩,连忙一边嘱咐着周围人,一边结出屏障。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宁愠舟的身体已开始爆裂,自心脏的位置飞溅出毒汁来,站在最前方的弟子,都惨遭其危害,留下阵阵痛苦的哀嚎后便瘫倒在地,没了呼吸。 看来宁愠舟身体中流窜的毒素,远远要比钱漱所沾染过的那具巨大化活死人要厉害得多! 不过伤及并未扩散开来,因为琼天老者及时唤出阵法,将这些可怕的毒汁隔绝在外。 “一群窝囊废!只会躲在乌龟壳中,算是什么英雄好汉!” 岚非放肆大笑着,使出了浑身解数,终是将宁愠舟的身体完全毁灭,只留泉涌般的毒汁疯狂地侵蚀着脆弱的屏障。 眼前,狂啸的黑血快马驰来,重重拍打着以众人之力凝结成的金色屏障。 这抹黑,盖过了冉冉红日,掩住了眼中之景,徒有一片漆黑。 大家伙只能以最大限度的力量去支撑起这来得猛烈的侵蚀,顾不得别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些毒汁,才慢慢滑落下身,透出些许光亮来。 齐卫楠急忙凑到那抹光亮处,打量着屏障外的景象。 只见整个空庭之中,除了被腐蚀干净的枯骨完,没有任何一物,更别提,留有人影。 “啧!”她愤恨地捶拳,“这个畜生,趁着我们视线被挡的空余,逃走了!” 闻声,琼天老者紧忙上前察看,果然与齐卫楠所说一致,他不由得地蹙进了眉头。 “绝不能让他逃走!不然,天下将永不得太平!”他怒声而言。 “我们去把他抓回来!”性子略微急躁些的于驰搭话道。 琼天老者朝他摇了摇手,顺着胡须深思了一会,想出一计策。 “眼下这些毒汁,我们必须尽快清除掉,不然会渗透进土壤之中,残害生灵。” 他说到这儿,停住了话,手搭上安稳的肩膀“安稳,一会由你带领众人主要负责清理残留的毒汁。”边说,眼神边瞟向虚弱的钱漱,“照顾好他。” 话闭,琼天老者便扭头望向座下法力高强的诸位弟子“大家伙和我一起去追拿岚非!”紧接着,眼神落在傅琛三人身上,“你们身体还支撑的住吗?” “嗯!”三人不约而同地承诺到。 琼天老者抿起嘴角点了点头,拍了拍他们仨的肩膀,转身就要带队离开。 而这时,齐卫楠连忙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祖师爷!你把我漏了!我也要跟着去!” “给我个理由。”琼天老者朝她冷冷道出一句话,毕竟眼下这不是儿戏,是生死攸关的抉择。谁都不知,岚非还会搞出怎样的猫腻来。 齐卫楠被他这个问题难到了,只觉话到嘴边,却久久说不出来。 眼前老者摆了摆头,昂手向后一挥,厉声道“我们走!今日不取岚非狗命,誓不罢休!” “等一下!”眼看众人就快离开屏障,齐卫楠终是开了口,“就凭岚非现所占据的那具身体的主人,对我而言,十分重要!”她低埋下头,双拳握得极紧。 “噢?有多重要?”跟前人立住了脚跟,微侧过头询问。 要说这琼天老者,还真是个坏老头,明知是怎么一回事,还要故意去问人家姑娘。 “这……”齐卫楠双唇抿的生紧,几秒过后,终是将心中话一一道出,“他是我能够为之拼命的家伙,况且我还曾答应过他的母亲,定会将他平安带回去。” 琼天老者淡淡一笑,没有发表多余的言论,只是勾了勾手指,示意其跟上。 见状,两小仙童也插进话去“老者,我俩也要跟着去!” “你俩个没有法术防身的家伙,还是乖乖留在这里比较安妥些。”他的话中并没有贬低的意思,只是出于对他们安稳的考虑。 但生一青袍怎会就此罢休,他们随时随地都牢记着自己肩上的使命。 “岚非拿了我俩的东西,我们必须要讨回来,那是我们师父赠与我们得!” 琼天老者回头看了看神情严肃的两人“到时,可没人保护你俩噢。” 他逗趣一笑,随即走到屏障之前,劈出一道细缝,用法术庇护着众人,离开了满是毒汁的空庭。 卷二也很快要迎来大结局,马上要完结啦!马上迎来新的一个单元呦! 。 第202章 寻回三魂 每当灾难来临之际,无论是见识过的多大风雨的人,都难以平静。 此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知所措,瞪大着双目,看着奔腾而下的白雪。 亦是在这时,众人才感觉到自我的渺小与无奈。 只觉在这浩瀚无际的银河星海、不可估量的自然之界之中,能触及所得的,仅有沧海一粟的平凡。 “雪崩了。”岚非望着眼前犹如致命河川的暴雪,不禁地冷笑几声,“那就让你们好好享受被冰冷的雪掩盖住四肢的滋味吧!” 话音未落,他就将怀中的齐卫楠狠狠甩到距离暴雪更近的位置,嗤笑几声就要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刚转拍了拍手转过身去,就被一双手紧紧抱住了脚踝,任凭他怎么踢踹,那双小手也不放松。 “小爷就算是死,也要带着你一块上路!这样也算是死得其所,死得光明磊落,十八年后,小爷还是一条好汉!” 岚非不耐烦地回过头看着脚下之人,眼神里皆是藐视“想不到你跑的还挺快的,但你以为这样就能困得住我?”他蹲下身去,抚摸着她的头,却猛然间加大了劲,揪着她的头发拽起,“如此迫不及待!那我就送你一程!” 只见岚非掏出了那把宁衡用于行刺他的匕首,阴险的面孔倒映在匕刃之上。 “不要!快住手!”奔跑在最前方的傅琛厉声喝道,拼了命地向两人所处的位置奔来。 可这时,自右方掉落下一块巨石,它比崩塌的滚滚雪团来得更早一些。 傅琛见状,只得躲避开来,一个侧滚躲到一旁,且不停地警示着坡下人“大家快向左边跑!巨石滑落下来了!” “天助我也。”岚非看着身后狼狈的众人,噙起嘴角嗤笑几声。 不过眼下,头顶上方那条来势汹汹的白色雪龙正卯足了劲冲下坡来,伴着狂风刺耳的嘶叫声,刮得天昏地暗。 “时间不多了!”他颦蹙眉角,高抬起匕首就要刺入齐卫楠的胸膛,“你毁了我的一切!现在,就下地狱去吧!” 岚非没有丝毫迟疑地将匕首举起,而齐卫楠抵不过他身上的蛮劲,只得眼睁睁看着那把精致的匕首向自己刺来。 她不忍看到血液迸射的模样,紧紧闭住了眼。 可弹指时光过去,没有意料之内的疼痛来袭,只闻匕首坠落的声响,且上方似有些炙热的水滴溅落到脸颊上。 她睁眼一看,只看见,竟是岚非在流泪。 或者说是,葛烨。 就在刚才,葛烨寻回了他的最后一魂——主管情爱的幽精。 没有想到,苦苦追寻的第三魂,竟就藏在穗央城外的翁雪山中。 此时此刻,时间好像被静止了住,静到都能听到在场所有人砰然有力的心跳声。 而他的大脑,也浮现出了一些曾经的过往经历。 初次遇见齐卫楠,他只觉这是个坏脾气的家伙,粗暴,凶悍,还自大。 第一次与她近距离接触,是在赶尸所的独屋中,那也是他主神胎光回来之时。 他猛然一睁眼,只见四周一片漆黑,也不知道自己被那位暴躁老弟带去了哪儿,于是乎,他便试探性地动了动身子。 但也是这一转身,看见了榻上人儿的睡颜,以及,桃色的里衣。 葛烨慌了神,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赶者竟是个姑娘,还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姑娘。 他急忙想转过身去,可不知为何,此时的身体又不听自己使唤了,眼睛也闭不下来,从未近过女色的他还不争气地留下了鼻血。 从此往后,“色胚”这个解释不清的绰号,便成了齐卫楠称呼他的习惯语。 一路上,齐卫楠这个坏家伙总爱欺负他,可自己又说不出话来,便只得老老实实地任由她来欺负。 逐渐地,在自己的两窍魂灵都回归身体后,他发现自己心中有了别一番的感受,可是他却说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 他和她曾一起坠下冰渊,也曾一起篝火夜聊,时不时还会拿彼此逗趣,说些不切实际的胡话。 这段路程中彼此经历了太多生死劫难,他也看见过她的伤心落泪。 只觉一起走的越远,心中道不明的滋味便愈发浓厚,想去窥清它的真相,但无奈心脏四周筑起高墙。 他看不见,也触不到。 可就在手中的刀刃快要刺入她的身体时,一刹那间,那堵厚厚的心墙蓦然坍塌。 葛烨终于能看清自己的心了,原来里面,住着一个人。 “葛烨?!”齐卫楠颤抖着声音,轻轻抬起手,抚上他冰冷的脸,想要替他拭去泪珠。 而葛烨却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臂,话语落得极为轻柔“阿楠,如果我说,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我想成为伴你一生的人,你愿意吗?” “这……”齐卫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带几分羞怯。 可老天并不给葛烨知道答案的机会,雪崩已经滑落到了近在咫尺的位置,此时,就算是自由的鸟儿,也插翅难逃,更别提是凡胎的他们。 葛烨见状,急忙将整个身子覆到齐卫楠身上,双手将她搂得生紧,就算是在没有人能逃得出的情况下,他也想用尽自己最后的力量保护所爱之人。 他不怨这一切,他只怨,自己知道的太晚了,都来不及和她说一句喜欢。 “惨了惨了!笨蛋生一,咱们这次真得埋进雪里了!啊——”青袍话还没说完,那阵塌落的雪便来到了他的身前,头顶传来刺骨冰凉。 可就当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一个幽幽的女声,传入了耳“一盏茶时间内,速速离开翁雪山!” 众人闻声,急忙抬起头,只见四周滚滚如云的暴雪们绕开了他们,给他们留出了一道活路,没有任何一人伤亡。 而翁雪山山顶处,站立着一位全身雪白的女子,就连头发,都是雪一般的煞白,但由于她背对着众人,不可窥得全容。 “是雪山神!”生一激动呐喊着。 雪山神,谁也没有见过,不过在翁雪山内能够使出法术,还能命令此处风雪者,除了雪山神,不会再有第二人有这个本领。 “多谢雪山神相救!”琼天老者带领着大家纷纷给她弯腰道谢。 面对众人的答谢,雪山神并未理会,而是重重一甩衣袖道“不必多言,本座救你们也只是看着你们为百姓降妖除魔的份上,请速速离开翁雪山,不得再来犯!”她的声音,比着漫天严寒还要来得冻骨些。 “只是,雪山神,那岚非……”齐卫楠冒着胆儿向她发了问。 “邪道岚非之前附于那位少年身上,但此时他的三魂已全,岚非得魂被挤出身外。现如今他已被本尊彻底消灭,所以你们大可放心归去。” 雪山神侧过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葛烨,不过由于其面佩白纱,仍是看不清模样。 听到此言,所有人悬浮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进了肚子里,再次叩拜了雪山神,便互相搀扶着向远处走去。他们不敢多余逗留,饶了神灵清修。 唯独一人,始终坚挺这身子,不愿离开。 。 第203章 最后一位雪山神 傅琛似被冰块冻住了一般,矗立在原地,任凭众人怎般推拉,也屹立不动,宛如寒风都吹不到的松柏。 “齐卫楠,你师父这是怎么了?不会是魂被吓没了吧?!” 多嘴的青袍用手在傅琛眼前晃悠,但他双眼始终睁开着,连眨都没眨一下,只是眺望着雪山之顶的女子。 “呸!能把魂儿吓没的,除了你俩,还能有谁!”齐卫楠霸气地拧着青袍的耳朵训斥一番,泄了气才松开了手。 “师父他,自是有事未了。”她回首望着傅琛,又仰头看向雪山神,“好啦,咱们先走,不然惹怒神灵可就不妙了!” “可是……” “没事可是!你俩咋那么多话!”齐卫楠不给两小仙童反问的机会,直接拽上二人胳膊就往前走。 而身后的葛烨,则是看着三人默默一笑,又回过头望了望傅琛。 他似有些话想对傅琛说,可却被他抢了先“小子,快跟上去吧,不然,阿楠就走远了。”他笑言,但从始至终都是背对着葛烨。 葛烨向着傅琛深深鞠了个躬,随后,转身望向远处人儿,大声呐喊着“喂!你们把我漏了!等等我!”可惜距离太远,齐卫楠听不到。 不过光是这样望着齐卫楠的身影,他便觉得,已是很满足了,嘴角的暖意,都快溢出。 傅琛听着身后的欢声笑语,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来。 但此时,山顶处的女子突然开了口“他们都走了,你为何还不走?是不把我雪山神的话放进耳里吗!”她愤愤而道。 “因为在下曾允诺过一个姑娘,会回来寻她,但我却迟到了十五年之久。今日留在此地,一是为了与她再次相会,二是为了替自身赎罪。” 傅琛不急不缓地道出心中所言,目光始终凝聚在雪衣之人身上。 “那你是找错地方了,你的姑娘,不可能在此地。”雪山神冷言道,“因为在翁雪山,只有刺骨的严寒,狂虐的暴雪,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她的一席话,并没有使得傅琛打消心中念头,他反而更加坚定了语气。 “她就在这,我能感觉得到。如若她今日不见我,我便是不走了。” 此言一出口,便惹怒了雪山神,只见她扬手一挥,掀起一波风雪“那这就是你自找的!”紧接着,如刀般的风雪席卷住傅琛。 “啊——”随即,傅琛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声。 而这个声音,不仅钻入了雪山神的耳朵,更是刻进了她的心里“阿琛!” 她急忙从山顶处飞下,以极快的速度来到傅琛身前,将他搀扶起“阿琛,你怎样了?”由于担心怀中人,她的眼中闪出几片晶莹。 傅琛闻声,只是噙起一侧嘴角一笑,一手抓紧了她的手腕“颜儿,你终是肯见我了。” 这下一来,花如颜才反应过来,自己挨了傅琛的骗!怪不得自己已是弱化了风雪的能力,是伤不及他分毫的,而他却还表现的这般痛苦,感情都是表面做戏! “傅琛,你竟敢骗我!”花如颜脸生愤色,想抽出手离开,却被他握得更紧,“若是我不以此卑劣之计,你又怎会见我?” 再见到朝思暮想的爱人,花如颜再也藏不住内心的苦涩,眼中之泪,滴滴滑落下来,可落到地上时,却都化作了片片雪花。 亦是这几片雪花提醒了她,此时的她,已不再是朋来客栈的老板娘花如颜,而是翁雪山新山神。 她与傅琛之间,再无可能。 “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她奋力推开傅琛的手,但男子的力量,她终是不敌,又或是,她还贪恋着这短暂的柔情。 而傅琛则是抓住这个机会,一把将她搂进怀中“颜儿,我回来了,不会再抛下你了。”他轻轻亲吻着她冰冷的额头,声音落得很轻。 “你可知,我去了你的家乡北河,那里真的很美,不似穗央,没有温度。而且我在那儿盖了一间小竹屋,都是按你的喜好来布置的,我带你走,咱们离开这儿,回北河,好吗?” 花如颜哭着笑了起来,她不再反抗了,深深陷进男子宽厚的胸膛中。 “好,我答应你。”她侧过脸看向傅琛,满眼都是温柔,随即,隔着白纱吻上了他的唇。 傅琛亦是回应着这缺失了十五年的缠绵,尽管此时,她周身寒冷,不再温暖。 半晌过后,花如颜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的唇瓣,抚摸着他半老的容颜。 可这会,傅琛才发现自己身体出现了异常,似被冻住一般,无法动弹。 “颜儿!这是怎么回事!”如今的他,唯有口可言说。 花如颜从他怀中起了身,帮他最后一次整理好衣裳后,一手将脸上的白纱摘下。 “阿琛,这才是最真实的我,我不再漂亮了。”她双手颤抖地抚上自己的脸庞,苦笑着,“是我骗了你,用一张漂亮的脸蛋骗了你,你自是没想到吧,花无颜就是花如颜。 傅琛急的想开口,却被她用手指捂住了唇“阿琛,你听我说完。” 此时的她虽是丑陋,却依旧温柔。 “为了这张好看的脸,我与雪山神做了交易,她赐予我美貌,我替她承受孤独。我一直在等你,想在我还享有这张脸时,最后与你见一面,可没想到,昨日,已是最后一日了。” 她另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胸脯,叹言之“此时我的体内已拥有了历代雪山神相传的灵丹,我不再是人了,我成了不老不死不生不灭的看守者。” 相比于世人口中相传的神,她只觉自己更像是一个无名的看守者。 “除非找到下一任继承者,我才能轮入六道轮回。可这份痛苦,我不想再让别人承受了,就让我成为,最后一任雪山神吧,守着此处的生灵,世世代代。” 花如颜说完,才肯将捂住傅琛的手拿开,捡起地上的白纱再次带上,生怕丑陋的面容吓到眼前人。 “我再为你唱最后一次歌吧,之前你总夸我唱得好。”她边说,边回过头去,向着翁雪山步步迈进。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悠扬的歌声回荡在整个翁雪山中,万物生灵似受到呼喊般,燃起了星星点点,缀上她的衣袍。 眼见心爱之人的离去,傅琛泪夺出眼眶,他拼命地想去追寻他的爱人,可却无能为力。 他动不了。 “颜儿!”他只得以声音相唤,“我一直都知晓,你就是无颜!你可知,自我第一次见你时起,便心生欢喜!” 闻声,花如颜震住了,她立住了脚,停止了歌唱,但全身,都在颤抖。 “那时的你,明明手中只有最后一块饼,却还给了一个乞讨小孩,我从未见过,世间能有如此善良的心。于是,我便带你回了我的家,精心照料你。你可知,我很想去爱你!却又觉得自己身上背负了太多人命,不配得到你得怜爱,只敢对你以妹妹相称,将这份感情保留在心里。直到之后,你以如颜的身份出现,我明知这就是你,但还是欺骗我自己、劝说我自己,这样,我才敢去爱你。” 花如颜听到这,落下了更多的泪,片片雪花落满她的衣裙。 原来,她一直都错了,错的离谱之极。 她没有再去回应傅琛半句,她生怕自己,会舍不得离开。 她擦干了眼角余泪,以最美的笑容,为他唱完最后一句。 随之,便消失在了云雾之间,而此时的傅琛,身体也恢复了过来,却,再也寻不到,他的姑娘。 飘渺的翁雪山中,只回荡着最后一句词儿。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第204章 做你自己 葛家庄的姑娘们又一次为葛烨哭红了眼,第一次是得知他死讯之时,第二次则是在他带回个姑娘之时。 而且这个姑娘,还是他已许下婚约尚未过门的准娘子。 这不,才吃过晚饭,几位姑娘们又凑在一起,边红着眼圈边唠起闲话。 “这花婶家的葛公子,好不容易重拾回一条命来,本以为此生能伴他左右,续一段举案齐眉的佳话,哪儿知,竟被一凭空冒出来的野丫头抢占了先!” 刘先生家的闺女刘小姐,自幼仰慕葛烨,听闻他已有婚约之事后,足足在家里哭了三天三夜。这才提及此事,又是哭哭啼啼。 “好了好了,你也别哭了!这本就心烦意乱,你这一哭,更是心烦!” 屠夫家的张二妮,性子向来泼辣,见刘小姐梨花带雨的模样,烦得直蹙眉头。 “行了行了,你别哭了,你也少说几句。”卖烧饼的慧娘当起了和事佬,总算是止了这场纷争。 劝和后,她便凑到两人跟前,说起了齐卫楠的闲言碎语。 “哎,我和你们说啊,我听我娘说,葛烨的那位准娘子,是个会赶尸的道士,啧,这平日里和死尸打交道,身上阴气多重啊!而且呐,我看,说不定就是她背地里使了什么妖法,迷惑了葛烨的心!不然,他怎会放着我们貌美如花的葛家庄三朵花不选,去选一个瘦猴!” 要说这慧娘,还真是能说会道,说得有模有样的,都令跟前两人信了真。 可这时,自她们背后冒出一人,趁几人不注意之时,扯开嗓子就是一顿吼。 “你们三个,又在说我儿媳妇什么坏话呢!”三人见来者是葛烨的娘,自己说闲话又被逮个正着,急忙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算你们跑得快!若再敢在背后乱嚼舌根子,花婶我定是好好收拾你们几个长舌妇!” 花婶叉着腰,指着落荒而逃的三人破口大骂,颇有些霸气风范。 此时,偷溜去城中赌坊的齐卫碰巧回来,见花婶人影,便踮起脚尖偷偷摸摸离开。 可不巧,这老妇人,耳朵灵敏得很!一转头功夫,就逮到了这只小老鼠。 “阿楠!又跑哪儿去了?”花婶双手环起询可着她。 “小花花!人家能去哪里嘛!当然是去集市上,给你买漂亮首饰去了,喏,你看,好看吧?”她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对玉镯子递到花婶手中。 花婶看着手中饰品,脸上洋溢不住的欢喜“丫头,眼光不错嘛,是挺好看。” 齐卫楠与花婶特别投缘,再加上两人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更是聊得甚欢。 所以这才回来不到五日,她俩呀,就亲得好似母女一般。 但最终,花婶还是看出了她心中的小算盘。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呀,定是偷摸去赌坊子了!”她轻轻敲了下齐卫楠的头,佯装生气。 齐卫楠本想以这幌子忽悠过去的,奈何姜还是老的辣,花婶一样便看出了她编的谎,她只得乖乖认错。 “小花花,这都被你发现了!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你眼睛,不过我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若再有下一次,我就……” “你就什么?”花婶笑着可。 “我就……哎呀,还没想好啦!”这誓言,可不能随便乱发,为给自己留条后路,她便偷偷耍起了小赖皮。 可却被花婶结果了话“楠丫头,我给你想好了,若是你再偷摸去赌坊,就……”她拉长了尾音,凑到齐卫楠耳边轻语,“你就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再来个漂亮孙女!三年抱两!” “这!哎呀!”话一出口,直把齐卫楠小脸弄的通红,她忸怩着身子,扣着手指,匆匆而逃了。 这死皮赖脸的家伙害起羞来,倒还有些不习惯。 可刚要进葛家门时,便与葛烨撞了个满怀。 “阿楠,你脸怎么那么红?没事吧?对了,你白日里都跑哪去了!可没把我担心坏!” 葛烨扶住她的肩膀,询可着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家伙。 齐卫楠没有回他的话,羞红着脸蛋便要往里迈,可却被他一把拉住“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啊?!” 葛烨回过头,朝她一笑,加快了奔走的步伐“去了你就知道了!” 一路上,任凭齐卫楠再怎么询可,他都不回,神神秘秘的,也不知琢磨着些什么。 跑了半晌功夫,终是到了目的地——村庄后的小山坡。 “哇!此处的天空,感觉都要更为宽广一些!”齐卫楠抚着衣裙,坐到软软的草地上,眺望着远方的落日红霞。 “在这里看到的天空,是最美的,白鹤齐飞,长天一色。”他边说,边用手指向身下波光粼粼的河川,紧接着,又望向身边人,“我有件东西,想送与你。” 一听到有东西要赠与自己,齐卫楠别提多开心,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急迫地询可着“是什么,是什么?” “你先把眼闭上。”虽说这一招很老套,但对于初次相爱的两人来说,皆是充满着甜蜜。 在齐卫楠配合地闭上眼后,葛烨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鎏金错银珠玉胭脂盒,将其轻轻打开。 顿时间,香味萦绕四周。 “这是什么啊!那么香!” 葛烨看着凑着鼻子在吸取香气的小娘子,被她这副好笑模样惹得“噗嗤”一笑“好了,你可以睁眼了。” 随即,齐卫楠连忙睁开眼,但却在看到葛烨掌中物后,湿润了眼眶。 见此状,可急坏了葛烨,他还以为是自己亲手特制的胭脂不合姑娘心意“阿楠?怎么了?你莫不是不喜欢……你若不喜……” 可话还没说完,一双粉嫩的桃唇便吻住了他的唇,温柔且缠绵。 而空中飞驰的鸟儿,河中嬉戏的鱼虾,山坡初发的嫩芽,都立住了身,好似都在偷看着这对亲密的小情人。 久久过后,齐卫楠才红着脸颊离开他的唇“我没有不喜欢,只是高兴,毕竟这是我长那么大以来,收到过的第一份妆品。”她将那盒独一无二的胭脂接过手中,攥的紧紧的。 葛烨听着她口中话,不免得心疼几分“笨蛋,不哭了,乖。” 他为齐卫楠擦拭完脸上的晶莹后,便一把将其怀抱在身,像安慰孩童般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阿楠,以后你就做你自己就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必再勉强了。” 。 第205章 白了头 这是那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人愿这样宠溺着她,这迟来的温柔,不禁让她感到恍如梦寐。 “嗯!”她激动的直点头,一个跃身,跳到了葛烨身上。 但由于她跳的突然,葛烨没有防备,一个重心不稳,两人便齐刷刷地摔到了草地上。 不过这份微弱的疼痛,倒是令齐卫楠相信了,眼前一切都不是梦中幻影,而是真实存在的柔情。 这一个黄昏傍晚,他两人聊了很多,回忆了过往,憧憬了将来,亦是在这个过程中,想念起了这一路上相伴的人。 “阿楠,咱们还能再见到生一和青袍吗?自从穗央一别,我还挺挂念他俩的。”葛烨将手靠在背后,眺望着月色渐浓的星河。 “如若有缘,应是还能再相见的,这两家伙还把我系魂铃拿走了呢,我还得去找他们算账的。” 齐卫楠侧过头来朝他盈盈一笑,但很快,笑意又沉落下来。 “不过,也有可能,是再也见不到了。说不定他俩还真是天上的小神仙,此次下凡,就是为帮助人间渡过这场浩劫,不然,也不会拥有能渡化众生的能力。”齐卫楠将手指伸出,企图拦下一颗天上星。 她所言不假,在那日离开翁雪山后,葛烨便将身上的两件法器物归原主。 而生一青袍两人拿到后,竟激发出其另一种功效。 用金铲和乾坤袋,渡化了本次大战中所有之人的灵魂,甚至其中,还包括了那些被莫尧无辜制成活死人的凡人,他们重新凝聚其灵魂,轮入六道,得以投胎转世。 “或许吧。说不定此时他们正在天上看着我们呢。”葛烨扬起唇角笑言,不过很快又落了下去,心中冒出一事,“对了,阿楠,国主他怎样了?” 齐卫楠望向眉头微微紧缩的葛烨,俏皮地戳了戳他的脸蛋“放心吧,国主虽食了几粒血丹,但量不致死,体内毒素已被黎长老所解了,而且呢,国主还放了我师父他们一马,不再追究责任了。” “如此甚好。”葛烨叹了口气,直盯着空中最闪耀的那颗星,“如今,宁衡曾犯下的滔天大罪也公之于众了,想必阿舟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此时的气氛,忽有些悲凉,但突来的一阵“咕唧”声,打破了这片沉寂,惹得两人哈哈大笑。 “走吧,馋猫,你肚子都反抗了,况且此时的天色也不早了。”葛烨站起身来,向地上人儿伸出手掌,“阿楠,回家吧。” “好啊,那你转过身去。”他虽不知这小丫头又想耍什么把戏,但是还是乖乖照做了。 这不,才转过身去,这小家伙便跳上了他的后背,耍着赖皮要让他背着回家。 而葛烨,亦是拿她没办法,只得背着这位女霸王一步一个脚印走回了家。 可这才进入院中,齐卫楠就见到了两个最为熟悉的身影“爹……娘……”她猛然从葛烨背上跃下,有些木讷地走上前去。 “阿楠!”齐母一见到这几年未见的女儿,眼角就蓄满了泪珠,她急忙奔上前一把将齐卫楠搂入怀中,“让阿娘好好看看,有没有哪儿受了伤。” 齐卫楠看着眼前的母亲,也忍不住地哭出了泪,这是一份迟来的关爱。 而此时,身后的齐父也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过来,齐卫楠见他铁青着的脸,吓得急忙抹去眼角泪水。 因为,她的父亲不允她喊痛喊累,更不允她掉泪。 正当齐卫楠以为又要挨他一顿批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阿楠,岚非一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你是我们的骄傲。”她的父亲,居然夸赞了她! 只不过这位不善于言谈的老父亲头一次说出夸奖自己女儿的话,还有些不好意思,都没等齐卫楠回话,就红着一张老脸快速走回了屋。 齐卫楠有些不敢置信,怀疑是自己听走了耳,愣在原地,张大着一张嘴,最后还是被花婶的大嗓门给唤回神来。 “饭好咯!亲家公,亲家母,烨儿,阿楠,快入桌吧,今儿个让你们尝尝我们葛家庄的特色菜!” “来啦!”齐卫楠笑应,拉着她阿娘的手,一同迈进了灯烛辉煌的大厅之内。 殿后的葛烨见此景,也是忍不住噙起嘴角,他终于为他的姑娘,圆了心中的梦。 就算暗地里寻找她爹娘这件事很是不易,将二老请来更是登天之难,但眼下所见,这一切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与此同时,月空盟内,大家伙也开始了晚宴时光。 上座的于驰和黎千裳高举起酒杯,迎着笑意向众弟子言道。 “在与岚非一战后,月空盟惨遭其毒手,熊熊火光烧尽了仙盟半壁,而如今能得以重复原貌,离不开大家的付诸行动。今夜,就让我们不醉不归!” 话闭,众弟子纷纷起身,行礼致谢,觥筹交错,杯酒言欢,是规矩森严的月空盟内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欢悦。 但酒意上脑,昏昏欲坠时,心头隐藏的悲凉再次袭满全身,劫后余生的众人,纷纷思念起曾一起并肩作战的伙伴。 年岁最小的浮元子掩盖不住自己内心的伤寒,“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元子好想风师兄。” 他这一哭,瞬间牵动起所有人的情绪,大家都沉默着流下了泪,此时的酒,也不再醇香,只有苦涩。 台上两人见此状,也哀叹了声气,带领着众人,走到空庭中央。 黎千裳几步走向前,双眼望向空中月,高声喊道“隋兴,风乘,子涯,如今岚非已除,风波已定,天下太平,你们安心去吧。”话闭,他将手中酒杯向下一倾,洒满一地。 身后众人,也跟着他一起,手端一杯佳酿,敬给已故英雄,齐唱起追思曲儿。 歌声顺着凉意春风,吹到了不远处翁雪山下,钻进老者耳中。 “这群家伙,想必是又在思念他们了。”傅琛苦笑一声,双眼望向近在咫尺却跨不进去的翁雪山,“颜儿,今日的趣事,我就先给你说到这儿,明日同一时间,我再来看你。” 他向着雪山处自言自语,凝视许久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雪地上,徒留一串寂寞的脚印。 自打那日一别后,傅琛就再也靠近不了翁雪山,想必是被花如颜设下了屏障,他只能远远眺望着,此生最爱。 如若某日,你来到这雪城穗央游玩,定会听说那么一个故事。 有那么一位风骨老者,经营着一所名唤朋来的客栈,与一只浑身雪白的灵宠相伴,他身上似藏有很多故事,但他却从不与外人相道。 唯独能知晓的便是,他每日黄昏时刻,都会漫步至翁雪山下,一站,便是几个时辰,直至雪落满头。 众人不解,常询老者其中缘故,而他每次都只是以笑相对,说出一句令人捉摸不透的话。 “我想,这样,也算是白了头。” 第二单元到这里也就结束啦! 。 第208章 血洗安国寺 安国寺被血洗了,就在清缘走后当晚。 而他,却目睹了被屠杀的过程…… 午时,清缘便收拾好了行囊依照慧空方丈的吩咐独自离开了安国寺,打算向北方而行,可他才下了白鹫山,便隐约觉得事有蹊跷。 “封印松动……人间浩劫……” 请缘立住了脚步,呆在原地自言自语,一瞬间,脑海中涌入各种可能,他越想心越慌,忍不住违抗了师命,调转了头向安国寺跑去。 可等他跑到时,安国寺已不再是从前那个佛门清修之地了,从门缝中漫出来的的腥红血液染红了清缘曾亲手种下的三色堇。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从寺内传出的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令清缘吓得向后一倾,跌倒在地,他的瞳孔迅速放大,痴望着木门之后滚滚浓烟。 只在一瞬间,他便反应过来了所有一切,他所担心的事情,果真发生了。 清缘双手狠狠握成了拳,直把自己的手掌心都掐出了血印。他忍住内心的悲痛,悄悄爬上门前围墙。 不过在看到寺内之景时,他接近崩溃。 屋檐顶梁之上,皆射有带火石的箭羽,密密麻麻的,快把木制老屋燃成灰烬。 而空庭中央那颗百年菩提之上,悬挂着的是他昔日的同伴…… 但他们已是没了呼吸,茶褐色的禅服被血燃成红色,胸前的伤口处甚至还不断往外冒着汩汩鲜血,浸入了菩提土壤之中。 依稀间,清缘还看到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那是他的挚友清尘。 “呜……呜……”清缘再也忍不住内心翻腾的痛楚,泪珠大滴大滴低溅下来。 可他却不能哭个痛快,他只能死死咬紧自己的虎口,以防止自己哭出声来,深陷的牙印咬破了皮,嵌入了肉,温热而腥咸的血热渗进他的嘴中。 但此时,清缘已感不到痛了。 他试图逃避这一切,将双眼紧紧闭住,可不断传入鼻尖的血液味,以及惨死刀剑之下的同伴惨叫声,却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宛如把把尖锐的刀,把他的心刀刀刮下。 可突然,寺庙内的刀剑声忽然停止,过分的安静令清缘睁开了眼。 只见是慧空长老! 他被一身着暗红衣袍之人用锋利的长剑夹住脖子来到了空庭之中,周围其余人等见了此人,都停下了手中屠杀。 “少主!安国寺内僧侣皆以一一审问,但他们都并不知东西在哪。”为首的一名黑衣人单脚下跪,向跟前人禀告着情况。 红衣之人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向跟在身后的人招了招手,随即,他们带上了数十名僧侣,其中还包括着都监慧能及其余几位长老。 “回禀少主,安国寺内长老已带到,另外这数十名和尚都是逃跑后被咱们兄弟抓回来的。” 这名少主闻声,微微侧过了头,终是开了口“带上前来。”她的话语落得很轻,没有一点情感。 可这足让清缘感到惊讶,没想到,屠杀安国寺数百人的罪魁祸首竟是一位女子! 在其发话之后,那名属下连忙将被捆住手的僧侣狠狠推上前来,紧接着,众人又围成一个大圈,将他们包围其中。 “慧空方丈,我们此次前来,并非想使佛门圣地染上鲜血,但你的嘴实在是太硬,怎般问,也不愿给我一个答案。”女子轻声道,字字句句都充斥着彻骨的寒冷。 方丈闻声,只是淡漠一笑,紧闭上双眼“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他坦荡的样子,压根不像是一位即将成为刀下冤魂之人,只不过这份释然惹急了周围的黑衣歹徒。 “嘿!你个老不死的东西!以为老子们听不懂是吧?咒谁尝恶果呢?!” 那名黑衣人的头子来了怒气,竟一拳捶向慧空方丈的腹上,随即,一口鲜血从他口中迸射涌入。 清缘见状,再也忍不住了,他将捂住嘴的手松开,双手杵着瓦片就要往里跃。 可这时,慧空方丈突然望向了他,双目里尽是慈祥,好像在和他说清缘,快跑,带着木盒离开这。 不过多亏了他这一眼,让清缘稳住了心,他唇角紧抿,小心翼翼地缩回了身,但眼神,始终落在朝他微笑的老者身上。 “影!休得放肆!”那名女子高昂了声,责骂了方才私自殴打方丈的男子,随后将押在他脖颈上的剑放下,收入剑鞘之中。 “慧空方丈,我知道你是一身的硬骨头,不怕死,也不怕痛。但你看看,这安国寺中多少人因你而惨死,但凡你肯将那件东西的藏于何处告知我们,他们,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边说,边用手指向菩提树上倒挂着的死尸。 老者微微睁眼,看到那副景象后,忍不住湿润了眼眶,可他依旧保持着冷静,缄默不语。 “呵。”女子冷笑一声,走到他身前,探过身子,“慧空方丈,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开口道出化青笔的下落,我们就立马收手,放过他们,从此不再来犯。” 她纤细的手指指向被团团围住的僧侣,佩戴金色面具的脸下尽是冷漠。 慧空抬了头,望向众人。 那些小弟子的脸上写满了恐惧、无助,但长老们的脸上却挂着笑意。 他终是犯了难,不再平静了,紧握的双拳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这时,被捆绑住的慧能突然开了口,他大声喊道“慧空,来世,咱们还要做师兄弟。” 下一秒,就咬舌自尽而亡…… 紧接着,其余各位长老们也跟着他,一起寻了死。 “不!”慧空颤抖着唇,两行清泪流出,他深知他们为何要这样做,是不想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女子向后瞟了一眼,唉声叹了口气,朝那些黑衣人摇了摇手,之后,便是一场刀光血影。 仅在几秒钟的时间后,除了慧空之外的其余安国寺僧侣,都被他们屠杀干净。 “慧空方丈,你看,这就是你所造成的。”女子回首,爬到他耳边轻言,“你犯了戒,杀戒。” 可慧空闻后,却收起了泪,坦然地笑着,笑声逐渐变大,回荡在被血液浸泡的安国寺内。 “我佛慈悲。” 这是他最后一句话,他说完后,便一口咬下了自己的舌头,身子向后一倒,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据说安国寺被血灭的那晚,大雄宝殿中得横三世佛流下泪,深深的泪痕流淌至下颌角,任凭后人怎么擦拭,也擦不掉。 。 第209章 坠入深海 慧空方丈倒地时,眼睛一直望向一个方向——那便是清缘藏身的围墙顶处。 他看着清缘一天天长大,从学走路到会说话再到能跑能蹦,他都陪伴其左右。 就算清缘五岁以后,慧空再也没有常伴于他,但这位老者仍是偷偷关注着清缘。 他的整个生长过程,慧空都看在眼里。 可刚才那一眼,便是此生最后一眼。 清缘只觉此时的心,像被绞碎了,腥稠的血液涌入嘴中,想吐却又吐不出来,比死了还要难受。 他抿紧了唇,垂下头看了空庭中铺满的尸体以及被烈火烧得所剩无几的安国寺,一滴晶莹的泪儿悄无声息地落下,打落至青瓦之上。 但如今,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他得逃离这里!带着用安国寺全部僧侣性命换来的木盒离开! 清缘擦了擦眼角的余泪,小心翼翼地从宽厚的围墙上跃下,双脚落地后,他便用双手紧紧搂住怀中的木盒,生怕它出了半分差错。 随即,他大步迈起腿就朝山下跑去,可却突发了一件致命的意外! 因天色昏暗,清缘不小心踢到了一块大石,狠狠摔了个大跟头,手肘和膝盖处,都摔得血肉模糊。 可清缘来不及喊痛更不能停下来歇息,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拔起脚步便一瘸一拐地跑去。 不过刚才的动静,还是被寺院内五感敏锐的女子听见了“外面有动静!快随我出去看看!”她话还没说完,便双脚轻轻踏地一落,凌空飞起,向围墙处跃出。 闻声,那些黑衣人们紧随其身后,有的破门冲出,有的倒翻出墙,使出了各自的看家本领。 于其中,不难看出,这群歹徒身手极为敏捷,想要追赶上清缘,简直是易如反掌的小事。 奔跑在前方的清缘,也感受到了危机的到来,他微微侧过头一瞥,只见一袭红衣正紧随其身后,穷追不舍。 清缘见状,便更加卖力的狂奔起来,只觉身上的疼痛已感受不到了,可心里,却乱作一团。 糟了,是那群歹徒,他们追上来了!我该怎么办…… 生长在安稳之地的清缘,自小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面对这突发的困难,一时间,竟是没了头绪。 他只得拼命地跑,如奔腾不息的江河般的跑,唯有这样,才能存在一丝生机。 可老天爷偏偏喜欢与他作对,不但断了他的路,还遭身后人追赶了上。 此时的他,宛如一只弱小的白兔,被一群饥饿难耐的野狼团团围住,它们就等着头狼的一声令下,上前扑咬,将他撕成碎片。 “他奶奶的,怪不得我们搜遍了整个安国寺,甚至连那座古塔都寻觅了个遍也没能找到东西,感情还那个老秃驴把东西给了你!” 那名被称为“影”的黑衣人奸笑着朝清缘走进,边说着口中粗语,边挥动着那把沾满安国寺僧侣鲜血的刀。 可这时,那名女子开了口“影,退下!”她虽是一介女流之辈,但冰冷的声音中尽是不容反驳的强劲。 “是,少主。”任凭影再怎般狂妄,也不敢违抗她的命令。 “我知道你手中有我们想要的东西。”女子踱着步子慢慢向清缘靠近,“只要你交出来,我们便放你一条生路。” 她的这句话,说是与清缘做交易的筹码,更不如说是命令来的准确。 从始至终,清缘都不曾回过头,一直是以自己的后背对着他们,因为他不想看到他们丑陋的面孔,那只会让他愈发愤怒! 眼下,清缘已经无退路可言,前方是潮海拍打的断崖,后方则是灭他全寺的歹徒。 可他并未犹豫,果断的选择了前者。与其遭其手刃,倒不如勇敢一些,来个自我了断,就带着这个木盒,一起坠入深海。 还没等身后女子反应过来,清缘便一个箭步冲上了前,奋力一纵,跳下崖去。 他出人意料的果断决绝,不禁令身后人群哑住了口,好似等待他的不是死亡,而是又一次的新生。 “咚——”仅在几秒过后,绝对响耳的一声入水声便回荡在了广阔的海面上,激荡起的水花是他生命的最后象征。 “糟了,这小和尚跳崖了!”影凑上前俯瞰,只见这险峻的断崖高不可测,一时间吓得忙缩回脚,“少主,从这跳下去……必死无疑啊!”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入水中,别说是一介血肉之躯的瘦弱和尚,就算是他们这种武术高强之人,也难逃一死。 “人死了,东西还在,下去搜。”女子的脸上仍是没有多余的表情,好像天生来,就不存在喜怒哀乐。 她自行向一侧走去,狂啸的海风猛烈刮起她暗红的衣角,同时也将她高高扎起的发吹乱,可却吹不弯她的脊梁,她始终是坚挺着身姿。 紧接着,她的属下们紧紧跟随在她的身后,不一会功夫,便消失的彻底。 白鹫山,重回了寂静,遮挡皎月的云雾渐渐散去,断崖处那狂躁的烈风不再放肆。 就连吞噬了清缘的这片汪洋大海,也停止了喧嚣。翻滚的浪花归于沉睡,任由月光洒满它的周身。 而渐渐沉入海底的那名小和尚,一直将怀中的木盒搂得生紧,他把此物,看得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 此时,九霄云层上的姻缘阁中,喝着琼浆的仙人正用花语镜目睹着这一切。 “小和尚,倒是个性子刚烈之人。”月老抚衿擦拭去嘴角溢出的酒,双手一挥,将花语镜收回衣袖,身子朝右一侧,便从小腾云身上下来。 少了这个沉重的负担后的小腾云终是可以缓一会了,可正当它舒了口气时,这位老顽童又开了口。 “小腾云,乖乖歇着,等我一会带你去个好地方。” 抚衿老不正经地向小腾云比了个鬼脸,随后便蹦蹦跳跳的朝月季园的方向走去,还真是个老来俏。 月季园,乃为天界的禁地,是玉帝也无法进去的地方,而能够在月季园中自由出入的六界之内,唯有月老抚衿一人。 园内种着的的朵朵月季,并非观赏之花这般普通,而是,仙人们断下的自我之情。 至于为何所断,每位仙人的理由皆不同,比如月老此时浇灌的这朵鹅黄月季,便是他的挚友太上老君的。 老君李耳本是凡间之人,但由于其生前积善无数,更是创下道教育天下人,仙逝之后便得以渡上天界,成为上仙。 而凡人得道升仙者,相当于是获得了新一轮的重生,从而得以萌发出新的一根姻缘线,是否斩断其情丝,皆取决于仙者本身。 早就看淡红尘是非的老君,自是选择断了此线,从此往后,无情无爱。 “你是开的最好的一朵,只可惜,耳耳那家伙不要你。”抚衿弯下腰去,轻抚着它的花瓣,“所以,他才不懂我的心思。” 话闭,他走到园内最深处,袖手一挥,显出两物——魏未得银铃及齐卫楠的系魂铃。 抚衿小心翼翼地将悬浮空中的这两物取出,看向其中闪耀的金银两线。 “师姐,你的情丝,抚衿已寻到两缕了。”他自言自语道,话语间皆是温柔。 随后,他又将东西放回,朝其淡然一笑,快步走出了月季园。 毕竟,凡间海中还泡着个气若游丝的小和尚,在等着他呢,去晚了,恐怕就成海兽的点心了。 。 第210章 下凡相救 小腾云自打从出生以来,都是闷闷不乐的,每日垮着张肥脸,感叹自己云生不易。 与它一同出生的兄弟姐妹们,要不就是分给了貌美仙娥,要不就是去了温柔仙君的府上,唯独它,摊上了天界最不靠谱的月老。 在来月老姻缘阁之前,它便从它太爷爷那儿听来了不少关于抚衿的传闻。 据说这家伙是个“虐云”狂魔!还是懒到至极的那种!一整天的时间,都赖在柔软的云朵身上,能就连上个茅厕,都要把云儿唤来。 一开始小腾云还半信半疑,直到成为了他的云后,它总算亲自体会到抚衿的懒了! 能坐着,他绝不会站着,能躺着,他绝不会坐着。 仅是几日的时间下来,月老这个老家伙足足把还在长身体的小腾云压得宽宽扁扁。 身为他的腾云,还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这不,小腾云才稍微眯了个瞌睡,这位不省心的主儿又来了吩咐。 “小腾云,带我下凡,去西岳国白鹫山。”抚衿一个跃步跳到小腾云身上,突来的重量让它顿时清醒了过来。 “上仙,天界有规定,咱们是不能私自下凡的。”小腾云被月老的话吓得直摇头,怯怯地说,“若被天兵天将逮到了,您倒是无碍,但……但小的可是会被终生禁飞了!” 它本以为装个可怜能博得身上人的同情,说不定就能打消这个冲动的念头了,可他月老抚衿不是正经神仙,才不会按套路出牌。 “小腾云,你放心吧,南天门那几位都是些徒有一身力气没有脑袋的家伙,就凭老夫这机灵劲,就算是四大天王来了也逮不住我半个影子!” 就算他放出大话来,也仍是没能打消小腾云的担忧“上仙,话虽如此,可南天门处还有千里眼和顺风耳加以看守,咱要想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实属难事啊!” 南天门,是从天界通往人界的必经之路。而仙人要想下凡,必须手持令牌,但这令牌得经由玉皇大帝批准才能获取,才能自由出入南天门。 至于天界最不靠谱的老神仙月老,他那贪玩性可是众仙皆知的,自然,谨慎的玉帝是不会赐予其令牌的。 于是乎,抚衿便找出了第二种法子偷摸溜下凡去。 “哎呀,上了岁数了,这脑袋瓜子都不好使了。”他笑着轻拍了下自己的头,“刚竟把第二种法子给忘了去。” 小腾云一听,燃起好奇心“上仙,这下凡不都只能从南天门经过吗?” 抚衿闻声一笑,躺在它身上,翘起了二郎腿来。 “你还太年轻,这天宫里你不知道的事多的去了,就让月老我好好带你领略一番。”话音刚落,他便凑过身去,与它窃窃私语。 “啊!上仙,这可使不得!听我太爷爷说,银河那儿可是有神兽看守,且凶猛的很呢!一口一个小云朵当作甜点心。” 抚衿被小腾云所说的话逗得前扑后仰,怎么老一辈的总爱编出些故事来吓唬小孩子。 “你放心吧,绝对安全,老夫保证你怎么去的怎么回来,身上不会少半朵云彩。”抚衿抚摸着小腾云柔软的身体,“况且,老夫曾带过我那两笨蛋徒儿下凡,也是从银河处而下,你看,如今他俩还不是安稳得很。” 此时,正在姻缘阁中辛劳牵线的生一青袍接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们自家师父又在背地里戏说他俩坏话了! 既然月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小腾云也只得带着他向银河驶去,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人间。 “上仙,白鹫山到了,咱们要去哪儿?”从云层中滑落而下后,小腾云放慢了速度,好奇的张望着凡间的一切。 “小腾云,去墨海。”随着抚衿的一声令下,小腾云便飞快地来到了海面上,“上仙,您为何来这啊?这儿全是一望无边的海,莫非……您是想吃海味了?” 小家伙被抚衿搞的没了头绪,本以为贪酒的他下凡是为了寻凡间佳酿,没想到却是来这墨海。 “小腾云,老夫来这,是为救人。”没等小腾云反问,月老便从它身上站立起来,脚尖微微一点,落到静如光镜的海面上。 只见他双手一扬,激荡起千层水花,紧接着,卷起漩涡,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正当小腾云疑惑之际,从海面上冒出一水球,水球中是一名浑身挂满了水草的小和尚。 尽管此时的他已是脸色苍白,是死是活尚且不知,但手中的木盒仍旧是搂得生紧。 抚衿在海面上漫步,走到水球旁,伸出一只手紧闭上眼,但一弹指的时间后,便微笑着睁开了眼。 “真是个命大的小子,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命中有仙人相助,才敢无所顾虑的跳下海来?”就这个关头,不正经的老家伙还拿水球中奄奄一息的清缘打着趣。 不过抚衿很快就正经起来,指甲轻轻一触,将水球戳破,白袍一挥,将小和尚放到小腾云身上。 紧接着,他自己也坐了上来“小腾云,咱们走,去茶山。” 小家伙只觉自己的身上压了两尊石佛,可敢怒不敢言,谁叫它是月老的坐骑呢。 于是乎,便在月老的指使下,飞到茶山山下的一个石洞前,整个过程下来,累得只喘气。 “干得不错,小家伙,辛苦了。”月老见状,揉了揉它软趴趴的脑袋,勾起一侧嘴角。 不得不说,他的这张俊美魅惑的脸,笑起来极为好看,曾有不少小仙娥都对他芳心暗许。 可谁又能想得到,拥有这副迷人外表的是一名不知活了多少年的糟老头子。 抚衿跃下身来,将昏迷的小和尚带入山洞之中,左手打了个响指,一簇火堆便凭空而现。 “小和尚,这个火堆直到你苏醒才会燃灭,而这个山洞也被老夫用了仙术,山野禽兽进不来的,不会把你当宵夜吃了的,你就安生在这歇着吧。” 抚衿边说,边从怀中拿出一颗闪着光明的丹药送入清缘口中,在一切都打点完毕后,便快速驾着小腾云回到了天界。 。 第211章 千都教 这一夜,红衣女子带着黑衣人们搜寻了许久,可却一无所获,而这时,剑山派的人也来到了白鹫山处。 “少主,不好了,剑山派那群人找过来了!”速度极快的影在打探到消息后,便慌慌张张跑到女子跟前,一句话酝酿了好久才说完整。 他们血洗了安国寺,还大肆放火燎烧,不被这些正派门第发现,是不可能的,只是女子没想到,剑山派的人来的竟如此之快。 如若当下不及时逃走,一会想必其他门派的人也会到来,到时想敌过他们,实属难事。 “走,咱们回去。”她抿紧双唇,及时做出抉择,众人闻声,连连点头,赶在剑山派弟子到来墨海之前,就已逃之夭夭。 但一路上,一群人都心神不宁,脸色一个比一个还要苍白,因为他们知道在烈火山中,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越加靠近烈火山,场景便变得愈发诡异。 浓厚的白雾中带着些许腥气,不知名的妖冶奇花随风摇曳,两旁树干上站满了玄色的乌鸦。 这些食腐肉的家伙,此时正扑腾着翅膀,口中发出粗厉的叫声。 乌鸦的叫声,使得众人心中的忐忑愈加强烈,其中甚至有些人的脚已经发了软。 可为首那名红衣少主的脸上,仍是不带半分色彩,面不改色。 一炷香时间后,一席人终是来到了千都教的尸骸桥处,而泛着幽暗光泽的千都教就在这座桥的尽头。 黑衣人的头子影实在奈不住内心的恐惧,向走在最前端的女子发了问“少主……教主吩咐的事咱们没办好……您说……咱们会不会……” 他不敢将接下来的话再说出口,只是禁不住地颤抖了唇,愣在了原地。 红衣少主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独自走上摇摇欲坠的尸骸桥,走到中央时,才停下了脚步。 “影,我劝你们不要打别的心思,乖乖与我一同回去,不然……”她侧过头看了看桥下深渊,冷笑一声,“不然你们是知道的,背叛的下场,是什么。” 顺着她的视线向下望去,只见深壑之下铺满了成千上万的尸骨,若仔细望去,还能在其中找到半腐的尸首,想必是才被扔下来不久。 蚊蝇和小虫在骷髅头的缝隙间来回穿梭,时而吹起的阵阵阴风将桥下的腐臭气味吹上,令人忍不住作呕。 影及其余黑衣人们看了看那些以极度扭曲姿势死去的白骨,吓得口中咽下好几口沫,颤抖着声音回答着跟前人。 “少主……小的们不敢有二心。” “这样最好。”女子边说,边加快了步伐向千都教迈进,而身后的众人也连忙追上她的脚步。 在走进这座坐落于悬崖顶上的幽色宫殿后,红衣少主带着一席人直径走向了殿堂。 极为宽广的大殿之中,只燃几盏昏暗的烛火,透过奇异的灯罩将烛影打落在墙的两侧。 而在大殿中央,则是一方形石雕水池,汩汩涌动的水波中游动着几只鳞片斑斓的锦鲤。 “父亲大人。”女子独自走上前去,朝金色屏风后的人行着礼。 闻声,男子向身旁服侍的侍女们摆摆手,示意其将屏风搬开“无名,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遮挡的屏风挪开后,一雍容华贵的雕龙座椅出现在众人眼中,而椅子之上,侧躺着一位周身着黑色衣袍的男子。 眼下的他,虽是已半百了头发,但强大的气场仍是铺天盖地的渗透过来。 “回禀父亲大人,无名办事不力,未能将化青笔寻回,还请父亲大人责罚。” 名唤无名的这名红衣女子压根不打算为自己做多余的解释,语气亦是平淡不起波澜。 听到她的话后,座上男子端坐起身来,神情变得严肃三分“无名,你办事,我向来放心,所以我才会将如此重要之事交给你去做,我给你半盏茶的时间,允你好好向我解释!” 他的声音略带嘶吼,双目中透出的威慑令人不敢直视。 无名身体向前微作倾斜,伴随着“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将双手高高举过自己的头顶回禀着男子的话。 “父亲大人,在我们赶去安国寺之前,慧空便将化青笔交给了寺内一名小和尚。但如今这名和尚,已是跳下断崖坠入墨海之中……”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那个和尚死了,化青也沉入了大海,失了下落,是吗?” 没等无名说完,男子便率先抢过了她的话,越往后说,嘶吼的声音便愈加刺耳。 “是。”无名不敢有所欺瞒,干脆地从嘴中吐出一个字来。 可就在下一秒,座上的男子就以光影之速掠到她跟前来,有力的右手扼住她的咽喉,眼中冒出的都是杀意。 “无名,你太令我失望了!”他边说,边加大了手中力度,直将无名掐的快要窒息。 “父……父亲大人……”无名虚弱地发出一声,也是这一句话,令荻剎恢复过理智来。 他松开了扼住无名脖颈的手,蹲下身凑到她的跟前,重重一挥手,将她脸上佩的面具拿下。 那是一张小巧的脸,虽谈不上惊艳,却端正秀丽,可在这张脸的右侧,竟攀爬着一道丑陋的疤痕,从她的右耳处一直蔓延到鼻翼,几乎占据了整个右脸。 荻刹伸出冰凉的指甲触上这道疤痕,双眼直视着她的瞳说道“无名,你可还记得这条疤痕的来历?” 无名她怎会不记得,那一夜所发生的事情,早已在她心中扎根生芽,每当午夜时分,都能在梦里再经历一次那种惨痛。 虽说那时的她,年纪尚小,记不清事,但那跑不到尽头的森林以及那只凶猛无比的老虎,总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特别是它那双尖锐的利爪划上自己脸颊时的那一幕,她永远记得。 “无名不敢忘父亲大人的救命之恩!”她向跟前男子磕了个响头。 荻刹见状,笑着摸了摸她的发“无名,我把你从虎口下救出,带你回千都教,为你疗伤,教你武功,赐你少主名号,视你如亲生女儿一般,但你这次,是真的伤了为父的心。” 话闭,他便站起身走到水池旁,看着水中游畅的锦鲤。 “这些个锦鲤,是几年前,倭国使者来访时赠与西岳王的,但如今还不是在我这千都教中!你看看,这大殿之中,哪一样不是令人疯狂的稀世珍宝,可到头来,不都被我荻刹收入囊中。” 他突然大笑起来,踉跄着步子尽显癫狂姿态,可笑着笑着又突然嘶吼起声。 “但这些东西,通通比不上化青笔来得重要!得不到化青,又有何意!”喜怒无常的荻刹咆哮着走到影跟前,“你们,都是些废物!” 他此时的愤怒模样,足令影及身后的黑衣人们吓得跌坐在地,连连磕着响头。 “教主,是属下无能,请您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能够将化青寻回!” “你觉得我还可以相信你吗?”荻刹一脚踩在他的后背上,冷笑着声,“影,你是知道千都教的规矩的。” 影被吓得不敢说话,只是趴在地上不停地颤抖,眼眶的泪水低溅满地。 教内的规定,他怎么可能不知?!只是向来是执行者的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体验一番这种痛苦。 千都教,乃是西岳国中第一邪教,习得都是暗器、毒杀这类见不得光的武功,其教主荻刹,更是暴虐成性,残忍至极。 这世间,凡是他看上的东西,都会不择手段的夺回来。而他对手下教徒,更是控制极严。 荻刹所创下的“三牌之法”就是用来掌管着教徒的生死。他根据每次行动的轻重缓急,将其划分为“黄牌”“红牌”“黑牌”。 若是拿到黄牌的教徒行动失败,受以鞭笞之刑;拿到红牌者失败,将会受以酷刑;而拿到黑牌却未能完成任务的,则将被处死。 影也是执行过好几次黑牌任务的老手了,为此拿到了许多不菲的赏金,但今日,却马失前蹄,落得个人头不保的下场。 而如今的他,为了活命,正拼命地磕着头,直到额角破开一大洞。 “教主,教主,属下求求您,饶了属下这一命吧!” 他不停重复着口中话,可最终还是没能得到荻刹的赦免。 “影,看在你对教内做了不少好事的份上,我会让你走的舒服一些的。” 荻刹噙起一侧嘴角,没等影反应过来,就拔出随身佩戴的魔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霎时间,鲜血迸射进水池中,染红了本是清澈的鱼池。 见状,那些黑衣人们都吓得拔腿就跑,可才没跑几步就被荻刹有毒针刺入了身,仅在几秒的时间内,便毒发身亡。 “啧啧,你们这些废物,死了还要弄脏本座得大殿。”荻刹蹙了蹙眉头,唤来侍卫将尸首拖出去扔进了尸骸桥下。 随即,走到仍是跪着的无名身旁,替她佩上面具“无名,最迟一月内,寻到化青,将它带来给我。” 紧接着,他便拍了拍无名的肩膀,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寝屋。 此时的大殿,再次安静下来了,但无名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她明白,她那位名义上“爱她护她”的父亲,随时会要了她的性命,就像斩杀伴随他十多年的影一样的干脆利落。 所以她必须尽快找出化青的下落! 。 第212章 化青笔(上) 当清缘苏醒过来时,已是整整三日后。 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竟还能有机会再见一见温暖的朝阳。 “呃……”他有些吃力地从地面上爬起,席卷浑身的酸痛在告诉着他这具生命仍是鲜活。 清缘眯着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刚刚灭去的火簇,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以及……自己奇迹般的存活? “糟了!该不会!”清缘第一反应不是好奇自己为何会身处此地,而是急忙摇动了怀中的木盒。 在听到里面发出的清脆声响后,他的心才稍微安稳了些。 幸好,东西还在。 看来是有人刻意将他从深不见底的墨海之中救了起来,且没有打木箱的半分主意。 但这个人既然救了自己,却为何迟迟不露出真容?要选择隐藏身份呢? 清缘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微蹙起眉头。但他并未在这个可题上深思太久,很快就想起了正经事情。 眼下之急,是得先弄清楚木盒中东西的来历,也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好它。 清缘端坐起身,按照慧空方丈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将木盒上的铁锁扳开,深思了好几口气后才鼓足了勇气打开木盒。 只是这盒中之物,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仅只是一只毛笔,无论是从所用材质还是配饰来看,都极为常见。 不过清缘也不敢放松警惕,毕竟这是用整个安国寺僧侣的性命换来的东西,他自是有心保管。 随即,清缘发现在木盒一侧中藏有一张纸条,他缓慢地将其拿出展开,可就在他刚准备阅读纸上黑字,纸上藏有的香气便迅速钻进了他的鼻孔。 霎时间,令清缘始料未及,他只觉双眼越发沉重,突然而上的困意容不得他作丝毫反抗。 于是乎,他便身子向后一倾,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可梦中场景实属蹊跷,因为那些都是清缘从未见过的一番景象,且真实的令人毛骨悚然。 与其说这是一场梦,倒不如说是故事的重演。 故事发生在一百年前的西岳国凉州,而整个故事都是围绕着当地大户宋氏展开的。 宋氏嫡长子宋凛,年少有为,名震八方,是凉州出了名的儒雅公子,才到束发之纪,就获得了不少大家闺秀的芳心。 于是乎,宋老爷和宋夫人便开始为宋凛谋求婚事,最终张罗了近两年之久,才选定了同为名门望族的杨家小姐。 可那时的他,早已心有娇人,怎能再与别家小姐拜堂成亲。 但婚姻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向来不由得做子女的自我选择,哪怕他身为男儿郎,也无法抵抗。 更何况他所爱的姑娘与他有着悬差极大的等级之分,在重门第,重血缘的望族之家,压根是没有任何结果。 怪只怪这天意造化弄人,让宋凛爱上了最不能去爱的人——与他自幼长大的小丫鬟慧娘。 宋凛想过与慧娘私奔,可却又放心不下家中年迈的爹娘,最终思来想去,他还是屈服了。 良成吉日,正月十八,迎亲的队伍宛如一条喜龙,穿过了半条大街;唢呐奏起,红轿摇晃,十七岁的宋凛迎着他将来的妻子入了大门。 而宋凛与杨家小姐拜堂成亲的整个过程,躲在角落处的慧娘,全都看在了眼里。 新婚之夜,屋外白雪压枝,屋内烛火轻摇,却只闻,一屋娇人笑,一屋娇人哭。 从那以后,慧娘与宋凛只得保持着不明不白的关系,做着些苟且之事。 终有一日,性情刚烈的她再也受不了这种日子,决定离开宋府,离开她爱了多年的宋凛,可偏偏在这时,她竟发现自己已有了身孕。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甚至就连孩子的亲手父亲也不敢告诉,因为她深知,若此事被宋家的人知道了,腹中胎儿定是保不住的。 但纸包不住火,同屋的丫鬟发现了她身体的异常,以为其是与府上男丁私通,便暗自通报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闻声,本是要直接一碗红花堕了她腹中孽种,情急之下,慧娘只得说出孩子父亲的身份,来求得胎儿的一线生机。 此事一出,令宋府顿时没了安宁,宋老爷和宋夫人没少愁弯了眼。 卑贱下人怀上少爷的孩子,传出去可是会遭人嗤笑的。 可那会,这个孩子来的正是时候,因为宋老爷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没多少活日可言,但儿媳的肚子又不争气,进府一年有余,都不见有半分动静。 于是乎,为了能让老爷子在闭眼之前能抱上孙儿,宋老夫人便留下了慧娘腹中的胎儿。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慧娘为了生下这个孩子,足足受了三天三夜的苦,最终拼尽了全力才将他带到世上。 而这个命运多舛女人,也因难产大出血死去。 可想而知,一个一出生就没了娘的孩子,往后的路上,注定布满荆棘。 起初一开始,宋府的人倒是对他还算不错,些许因为是宋凛的第一个孩子,人又聪慧懂事,宋老爷和宋老夫人很是疼爱。 甚至还用族谱中的辈分为他取了个名字——宋怀阳。 但好景不长,在家中老人接连去世后,他的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就算是他的亲生父亲宋凛,也对他爱答不理,因为那时,他那位拜了天地的妻子已有了身孕。 更何况,少年时那位追求爱情的宋凛已经死去,如今的宋凛,更爱权势。唯有借助他妻子娘家的势力,他才能将进一步壮大宋氏一族。 在杨氏诞下宋氏嫡长子后,全府上下都围绕着那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少爷,沉浸在喜悦中的宋凛甚至都忘了宋怀阳的存在。 唯有好心的老嬷嬷疼他,将他拉扯长大,但在他十岁那年,最后一个关心他的人也去世了。 宋怀阳又是孤身一人了,每日守在狭小昏暗的偏院,听着正院中传来的孩子嬉笑声。 他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那么苦了,不会再有什么大风大浪了,可没想到,一切都是他得痴想。 那年他十五岁,宋氏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家主宋凛与好友赛马时不慎从马背上摔落,摔断了腿,再加上没有及时医治,伤口感染溃烂,卧床一月后,便结束了尚且年轻的生命。 宋凛一死,杨氏便成了寡妇,心态扭曲的她将一切罪因归结于宋怀阳,说他不吉,说他是孽种,甚至对他拳打脚踢。 这些,宋怀阳都忍下了,他总是沉默着经受一切折磨,但没想到,更为痛苦的还在后面。 三年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宋怀涟也长到了十五岁,眼见只有两年就要到宋怀阳的弱冠之纪了,到时,他就有资格来瓜分宋凛留下的家产。 可贪财成性的宋怀涟自然是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他向来视宋怀阳为宋家的一条狗,他怎能容许一个贱婢肚子里爬出来的孽种来和他一起瓜分家产? 于是,他便对宋怀阳起了杀心…… 。 第213章 化青笔(下) 那时,正值天寒之际,是烧火取暖的季节,也是宋怀涟实施计划最好的机会。 心肠狠毒的他私下买通了管家,命其午夜时分偷偷溜去宋怀阳所在的偏远放一把大火,等火势烧的旺盛时再带人前去救火,而在那种环境下,体质单薄的宋怀阳压根没有活着走出来的机会! 到时候,就算官府的人问起来,就说是他自己在屋内烧火时不小心打翻了火盆,这样一来,自是没人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来。 计划已定,宋怀涟便开始着手进行,一切都按照他所设想的展开,只是到头来的结果,却令他完全惊了口。 宋怀阳非但没死,还毫发无损地从偏院中走了出来,但此时的他,像变了个人一般,眼神中的杀气直令赶来救火的小厮吓得后退。 他悠着步子,不紧不慢地向众人走去,跳动的火光打落在他冷笑的脸上,显得愈发骇人。 只见他突然举起手中那只毛笔疯了般地向众人挥去,而那些被笔尖碰到的人,都在一瞬间内化作一缕青烟,徒留一声声凄烈的惨叫。 管家见状,吓得直往外跑,可却仍没逃得过宋怀阳的屠杀。 随后,他便扭了扭脖子,阴笑着走向正院中,以最为残忍的方式杀死了杨氏以及宋怀涟。 一夜之间,整个宋氏惨遭屠杀,地上铺满了他们死前穿的衣服,但却没有一滴血迹,甚至连尸首也没有。 他们都被宋怀阳手中那支化青笔化作了缕缕青烟散去,灵魂则是被永远囚禁在了笔内。 而那支笔的由来,更是一切罪恶的开端。 在管家放火后不久,屋内的宋怀阳便发现了异常,他拼命地想要逃出去,但却因昨日才被杨氏打折了腿行动极为不便,才刚走了几步就狠狠摔到了地上,磕破了头。 可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心中藏了太久的怨气终于在这一霎那释放出来。 他要报仇!他要让杨氏母子两偿命!他要让整个宋府中人跟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亦是在他恍惚之间,听闻一个声音回荡耳畔,忽远又忽近,实在难辨别他的方向。 那人口中不断重复着“孩子,我能帮你,到下面来,来找我……” 闻此怪异之声,宋怀阳非但不怕,反而还带起了笑,他反问着“你是谁?你真的能帮我吗?下面是哪儿?我要怎么下去?” 那人只是冷冷一笑“划破你的手心,在地面上画一个圈,你就能下来了。” 宋怀阳没有多疑,而是照着他所说的话去做,果然,圈的最后一笔勾勒完毕后,一阵眩晕感便包裹了他,待他再次睁开眼时,已是身处幽暗之地。 此处没有一点光亮,只有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以及满地的不知名液体。 宋怀阳愣在了原地,他不知该往哪儿走,他犯了难。 但这时,那个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在这,到这来。” 他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似在用声音牵引这宋怀阳。宋怀阳也没有丝毫犹豫,就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最终来到一深洞之前那声音才肯停下。通过与洞内之人的交谈宋怀阳才知晓了他的身份。 他便是被天神镇压在深渊处的屠灭,而这会他所处的地方,就是冥界。 随后,屠灭与宋怀央签下了契约,他教宋怀阳如何复仇,宋怀阳则在完事之后将自己的灵魂送给他。 整个过程,他态度十分果断,在他心中,只要能报了自己十八年来所受的苦,就算没了灵魂不能投胎转世也在所不惜。 宋怀阳根据屠灭所说的方法,来到冥河旁生长的噬魂树前,取下了它的一枝,紧接着,又摘下曼珠沙华的花朵将二者合二为一。 只见,那便成了一支看似普通的毛笔。 屠灭告诉他,此物名唤化青,凡被其笔尖触碰到的人,都会化作青烟死去,可以说是一件毁天灭地的邪器。 最终,他便是靠着这只毛笔,报了十八年来积攒下的仇。 在开了杀戒后,宋怀阳感受到了手刃他人性命的快感,逐渐迷失了心智,变得癫狂疯魔。 他冲出门去,握着那支化青笔将街上游荡的醉酒之徒、打更人、赶夜路的百姓通通杀灭。 直至第二日的初阳升起,他才恢复了些许理智,停下了手。 见大仇已报,宋怀阳便按照契约主动唤出了屠灭,将灵魂送给了屠灭。 在获得他的灵魂之后,屠灭得以破开封印重返人间。他为尽快补充体力,屠了妖灵界近一半的精祟。 不过他被释放出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玉皇大帝耳中,随即,他派下正元真君与屠灭大战三天三夜,死伤天兵天将无数,才终将他破神毁元。 可是被化青笔所杀之人虽已无魂,但怨念尚在,笔内怨气刹重,无法被销毁,只能安放至安国寺内,受佛光普渡,待怨灵放下心中仇念,化青笔无邪灵佑体,方能。 而被化青笔所杀之人虽已无魂,但怨念尚在,笔内怨气刹重,无法被销毁,只能安放至安国寺内,受佛光普渡,待怨灵放下心中仇念,化青笔无邪灵佑体,方能。 之后,世人都只知晓化青笔已被毁,无人知其被渡魂于安国寺内。 在整个故事讲述完毕后,清缘只觉又是一阵猛烈的晕眩,待再次睁开眼时,已苏醒了过来。 他揉着吃痛的脑子,将一旁的木盒抱在怀中,小心翼翼地拿起这支笔来,眼泪忍不住直流。 他终是明白为何慧空方丈宁死也不供出化青的下落了,因为只要此物一旦再次现世,必定引起新一番的浩劫。 在收住情绪后,清缘猛然想起刚才写着字的那张纸条,紧忙将其拿起,仔细看着上面留下的话。 “清缘,想必当你看到这张纸条时,吾已经不在了,但切莫为吾等悲伤,因为此时的你身背更为艰巨的重任。想必方才,纸条上所沾得续梦粉已带你回顾了有关化青的一切,既然你已是明了,就能知道,为师们为何要这么做的原因。清缘,化青只要被装放在佛光盒中,便能接着得到渡化,想必不久之后,笔内怨灵皆可散去。没了怨气的加持,化青就没了任何作用,到时用烈火将其烧烬,世间便能再无化青。而在这个过程中,你所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它,且唯有你,才能真正护得住它。” 信到此处,便没了下文,虽说清缘不知凭借自己一平凡小和尚之力究竟该如何护住化青,但他就算是拼了命,也会守护住这支本不该出现的魔笔。 。 第214章 鹤林山庄 与此同时,本仍在奋力寻找清缘下落的无名忽然被荻刹唤回了千都教,才收到消息,无名便快速飞奔回来,路上不敢有半分停留。 “父亲大人,您急着唤无名回来,可是有何吩咐?”她还来不及稍作歇息,便喘着大气跑到了荻刹的大殿之内。 而荻刹见她气喘吁吁的样,非但没说半句夸赞话,反倒是冷笑几声,从一旁的瓷瓶中抽出一张红色的令牌扔到她面前。 “无名,你独自一人即日出发去鹤林山庄,取了鹤林山庄主一族的命,特别是他那刚出世的孩子的命。” 他的话语见没有半分情绪的起伏,好似对于他人的死活没有办法在乎一般。 无名闻声,双手拱起只答一字“是。”随后便踏上了屠杀之路。 她从八岁起,就跟着其他教徒一起去完成荻刹吩咐的任务,十二岁时,便能自我一人行事。 在她这双手下,已是惨死过许多人,多到她自己都记不清具体数目了,老人小孩,男人女人都有,可这暗杀一个刚出世的孩子,倒是头一回。 不过她仍是不做半分思量,直接接下了荻刹给她的任务。 只因她生长在泯灭人性的千都教,且自幼接受的都是荻刹给她灌输的思想,早就分不清善与恶,只是不断重复着杀戮的过程。 亦是这一点,令荻刹最为满意,她是他最杰出的杀人工具。不带丝毫情感,下手干净利落,不会因为一句求饶、几声哭喊就心软放过。 当夜里,无名便只身一人来到了鹤林山庄,整个山庄中皆是一派喜气,甚至还有不少别的来宾前来为初生的小少爷道喜。 想必这些喜带悦色的人怎般也想不到,今夜,就会葬身于此。 无名仍是身着一抹暗红,脸佩面具,头顶处的黑纱斗笠直垂到腰,远远望去,周身被杀气围绕。 她的动作敏捷而利落,不给守门的门童任何说话的机会,便一刀抹去了两人的脖子。 血,溅满了贴着喜符的大门。 “吱呀——”门被她轻轻一推就开了,无名沉稳着气息向庄内下人的居所走去。 仅在半盏茶的时间内,她便将鹤林山庄中的下人通通送上了黄泉路。 “如今,只差你们了。” 无名拿出随身携带的白布,将自己佩剑上沾染的鲜血擦去,一步步向灯火通明的前院走去。 而此时,毫不知情的人们正在把酒言欢,划拳行令,老来得子的庄主更是喝的个酩酊大醉。 对于这场即将展开的屠杀,很显然,在场无一人发觉。 待无名走到前院的月拱门前时,她才立住了脚,一手挽起遮住视眼的黑纱,通过面具上的洞窥视着前方之景。 她只是眼神略带一瞟,就在众人中快速锁定了鹤林山庄的庄主。 在来之前,荻刹特意给他看过画像,凭借她出色的记忆力,一眼便能牢牢记下。 “看来没错。”无名冷声自言道。 下一秒,她便踏着墙面轻声一跃,跳到月拱门之上。 只见她仅是将衣袖一挥,便从其中飞出根根毒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中众宾客的背脊。 众人还来不及哀嚎,毒素就迅速扩散了他们的全身,随着一口毒血的喷出,接连倒地死去。 而这整个过程不过短暂几秒。 面对这突发的暗杀,庄主一时间愣住了神,手中的酒杯也遽然落下,发出刺耳且响亮的破裂声来。 在听闻前院中发出的极大的声响后,身处后院的庄主夫人不免有些担忧,便将怀中婴儿交给贴身婢女自行踏出了房屋。 “夫君,发生何事了?”身子羸弱的女子,不顾产后的疼痛,执意走出了后院,且边询问着边快步向前院走去。 庄主闻声,急忙侧过头嘶吼“夫人!不要出来!快带着孩儿离开这里!” 立在月拱门上的无名看着庄主撕心裂肺的模样,只叹可笑。 “今日,鹤林山庄里的人,都得死。”她的声音落得很轻,却足以令人颤抖。 话音刚落,她便使出轻功腾空到后院之内,抢在庄主之前来到女子跟前。 “你的孩子,在哪里?”无名从剑鞘中拔出剑来,向女子步步逼近,剑尖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滑动,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 庄主夫人被眼前之人吓得花容失色,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你,你,你究竟是谁!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此毒手!” 就算她鼓足了勇气,但颤抖的声音仍是将他内心的恐惧暴露无遗。 “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既然你不肯说,那只能一会我慢慢找了。”无名回答,随即就抬起手中剑,想要了结了女子的生命。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痛意,似有阵阵暖流从背脊下留下,无名冷笑言“好久没被伤过了,是我大意了。” 紧接着,她便一个转身回过头来,铁青着脸看着身前大汗淋漓的庄主。 “你是护不住你的女人和孩子的。”无名打量着庄主手中紧握的大刀,“这是你第一次用刀伤人吧?握刀的方式,都不对。” 正如无名所说,这是他第一次拿起刀剑向人挥来,一没经验,二没技巧,徒有一身勇气,保护心爱之人的勇气。 鹤林山庄居于盛产茶叶的茶山之中,百年以来都是以制作茗茶来谋生,而山庄庄主向来都是与茶水打交道,从不曾提刀宰杀过任何一只牛羊,更别说是活生生的人。 亦是这样,无名才放松了警惕,可没想到的是,最终竟被这个家伙用刀划破了后背。 在听了无名得嘲讽后,庄主来了怒气,他僵硬地挥动着大刀咆哮着“你要杀要剐冲我来!不要伤及我的妻儿!”话闭,庄主便向无名袭来。 可无名非但不躲,反而还主动迎上去。 但就在大刀快要砍到她肩膀上时,她右手猛然握住庄主拎刀的手,伴随着骨头的“咔嚓”一响,将其手扭了过来,让他自己用自己的刀,亲手杀死了自己。 只见刹那之间,脖颈上的鲜血迸射出来,溅上了无名暗红色的衣袍。 她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多年来的暗杀使得她早已习惯鲜血的味道,叹也只是叹,刚换上的衣袍,又得再清洗一遍了。 。 第215章 你缺了人性 “夫君!!!”无名身后的女子嘶声呐喊着,泪儿夺眶而出,抑制不住的抽搐着。 躺在血光中的庄主被抹断了喉咙,已是发不出任何一点声响来,但他却用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将右手举起,向他的娘子比了个走的手势。 随后,终是没了力气,睁着眼死去了。 “啊——”女子亲眼目睹了自己丈夫惨遭毒手的全过程,一时间无法接受,放声嘶吼了一声。 但与此同时,后院中响起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也是这声哭声,唤醒了她。 她不断向后退缩着身子,手不停地在四处摸索,终是摸到了一块石头。 于是便趁着无名还没转过身来时,用石头狠狠砸到她身上,紧接着,站起身来就是一阵狂奔。 虽说对于经受过死一般的疼痛的无名来说,这一块小小的石头压根伤不及她半分,但这个女人,却是触及了她的底线。 她恍惚间记得,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常常被一群孩子围住,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记得他们总爱拿石头来砸她。 边砸边骂她是个不该出生的祸害。 瞬间,愤怒包裹住了她,她紧握的双拳发出骇人的“咔咔”声,咬得生紧的唇边渗出些许鲜血。 “你,惹到我了。”她淡言,缓缓抬起头来望向前方狂奔的女子。 将握剑的手垂下,不紧不慢地向她走去,整个鹤林山庄中不停回荡起刀剑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此声,比厉鬼的哀嚎来得更令人害怕。 女子边跑,边回头张望着向她走来的恶魔,以至于不小心摔破了头,但她管不了自身的疼痛,整颗心完全系在了自己那刚出世的孩儿身上。 “夫人,夫人,发生什么事了。”听到声响的婢女急忙从屋内跑出来,在看到她头破血流的样子时吓了一跳,“夫人!您没事吧!”她赶忙将女子扶起。 “琦罗,孩子,孩子呢?!”在被婢女扶起后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她孩子的安危。 “夫人,小少爷正睡着呢,这是发生了……”婢女琦罗回着话,但在抬头瞥见拿着利剑的无名时,忍不住放出声尖叫起来,“啊!” “嘘!琦罗,不要叫喊,快去将孩儿抱出来,我们从后门离开这!”女子一手擦拭去额角处留下的鲜血,眼中闪现出不同于方才的坚毅。 婢女闻声,急忙点头照做,将屋中熟睡的孩儿抱出,随即,主仆二人便迅速朝着后门的方向狂奔。 见此状,无名撂下冰冷的话语“父亲大人下令,要我取整个鹤林山庄的命,特别是——”她将最后几个字说得很重,“特别是那个婴孩!” 一听到这,庄主夫人不再冷静了。她深知就凭借她和琦罗一介妇孺是逃不开她的魔爪的,更何况自己才经历了生产,身子虚弱得很,再这样下去,只会连累了逃命的速度。 她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感到不对劲的琦罗连忙回头望去“夫人!夫人!咱们不能停啊!那个女魔头马上就要追上来了!”她急的流下了泪。 脸色苍白的女子淡然一笑,朝着琦罗摇了摇头“琦罗,不要管我,你快带着孩儿走,我去拖住那个女人。” “不行……夫人……您会被她杀死的……”琦罗哽咽着声音,豆大的泪儿流个不停。 她虽是一个下贱婢女,但庄主夫人一直把她当亲生妹妹照看,如今要她舍她而去,自是狠不下心去。 “琦罗,带着我,只会连累了你们!所以你必须走!”女子尖锐了声音下了命令,紧接着,她走上前一步,最后一次亲吻了她的孩子。 “孩儿就叫齐光。”她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枚奢华的玉佩,“这个玉佩,是我一直戴在身上的,就当做为娘的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吧。”她将东西塞进了小丫鬟手中。 “琦罗,保护好他,谢谢你。”待她再抬起头来时,眼中已是晶莹。 说完,她便疯狂地向无名的方向跑去,看来,她已是做了死的决心。 小婢女琦罗不敢稍作停留,边红着眼圈边带着小齐光从山庄后门逃出,跑向茂盛的森林中。 庄主夫人见自己的孩子终于被带出了鹤林山庄,终是欣慰一笑,脸上的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不知她是在叹自己命运的多舛,还是在叹还没能好好抱抱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就要与他天涯两别的苦痛。 “你这么做,只是徒劳。”无名看着身前笑着流泪的女子,摇了摇头。 女子闻声,恍惚着神情爬到无名脚前,双膝狠狠跪地,将曾经大小姐的姿态抛掷脑后。 “我求你,你有什么冤仇冲我来,别伤害我的孩子好吗?他才刚刚来到这个人世不到三日。”她跪到无名身前,双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角。 她不明白,自己这才出世的孩子为何会遭人追杀,更不明白一个看似文弱的姑娘怎能下得去这种狠手。 但此时,她唯一明白的便是,就算拼上这条命,她也要护住她的孩儿。 或许,这就是她能给他最后的温柔。 而无名,只是轻轻将她的手扒开,蹲下身来,替她整理着凌乱的发,问了她一句毫不沾关系的话。 “我杀过很多人,他们多半是怕死的,但为何你却不怕?” “因为我是一个母亲。”女子望着她那双漂亮的眸,轻声笑言,从容且淡定。 “你很愚蠢。”无名冷冷回。 女子淡笑,摇了摇头“不,这不是愚蠢,这是你不会懂的母爱。” 经她那么一说,无名回想起来了儿时见过的一幕。 那年,莫约是她七八岁的年纪,荻刹亲自带着她去执行了一次暗杀,而在回千都教的途中,偶遇到一匹野狼和两头白鹿,一大一小,应是母子。 在无名的记忆中,事情是这样的。 母鹿拼了命地去护住小鹿,最终死于狼口,也是因她的牺牲,为小鹿留出了逃命的机会。 那时,她心中便燃起了团团疑惑,明明那只母鹿是可以逃走的,她比小鹿跑得更快,身体也更为敏捷,但是为何要主动折回头来挑战野狼呢? 在回到千都教后,无名便向荻刹寻了问,可荻刹只是冷笑几声告诉无名,这是愚蠢的表现。 但为何今日,犯了同样愚蠢的事情的庄主夫人却告诉她,这是母爱? 无名有些犯了难,紧缩起眉头,反驳着女子的话“不!这就是愚蠢,父亲大人告诉我的不会有错!” 对于荻刹说的话,无名向来是深信不疑,他是从来不会欺骗她的。 庄主夫人听罢,笑着叹了声气,难怪她一直觉得无名身上缺了些什么,至今总算明白了,她没了人性。 “他在骗你。”女子厉声道,声音越往后便越高拔,没有一丝的畏惧,“同时,他也剥夺了你的人性,所以你才会不懂什么叫爱。” “你胡说!”许是被她说中了,无名嘶吼着反驳,同时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举起剑来就架到了她的脖上。 可女子见状,并未有半分退缩,而是静静地闭上了眼。 拖延的这些时间,足够琦罗带着孩儿藏起来了吧?她心想。 “我这是要杀了你!可你为何不怕!” “怕与不怕,结果不都是一样,你同样会杀了我,与其被你残忍杀死,还不如一刀来得干脆,正好与我的夫君,在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 “那我成全你!”随着她话音的落下,庄主夫人也一齐倒下了身,追随她的夫君去了。 只不过这个过程,一向杀人不眨眼的无名竟是动摇了,在挥动手中的剑刃时,她颤抖了双手。 第一次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回响在她心中,那个声音一直在问她无名,她真的该死吗。 。 第216章 遭偷袭 在杀害了庄主夫人后,无名便冲出了鹤林山庄,沿着琦罗逃跑的方向追去。 无名的五感向来比常人要敏锐些,任何的气味都逃不出她的鼻。 更何况琦罗的身上沾到了庄主夫人的血,血腥味,对她而言,是最为熟悉不过的。 所以仅在半盏茶的时间内,她便找到了躲藏在森林之中的琦罗以及那名初生婴孩。 琦罗见到无名,瞬间明白了自家夫人已被杀害的事实,但此时,不是给她难过悲伤的时候。 她紧抱着怀中粉嫩男婴,疯狂奔跑着,但由于剧烈的颠簸,也将小婴儿颠簸至醒,刺耳的啼哭声惊醒了树上昏睡的鸟雀。 最终,跑到一片沼泽地前才停下了脚步。 琦罗怕极了,但她却强迫着自己镇静下来,放眼在四周寻顾一圈,才找到一小木棍。 “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伤及小少爷一根汗毛的!”琦罗一手紧抱着襁褓婴儿,一手拿着那根木棍指向无名。 无名见此,冷笑几声“你就是要用你手中的那根木棍来保护你家少爷吗?”她边说,边向琦罗走进。 处于被动地位的琦罗,被无名一步步逼到了沼泽之前,她张望再三,发觉已是没了退路。摆在面前的,横竖都是死。 她死了无所谓,可是小少爷不能死,他才那么小,还没见过这世间美景,还没尝过美味佳肴,怎能就这样死去了! 琦罗没了办法,只得拼死一求“姑娘,我求求你了,你就放过我家小少爷吧,琦罗给你磕头了。”琦罗含着泪不停地向无名磕着头,直到额角处磕出了血,无名才开了口。 “我不能。”她说着,慢步走到了琦罗跟前。 冰冷而又直白的三个字,直穿过琦罗的身体,她终是忍不住搂着怀中婴儿啜泣起来,与其同时,感受到不安的婴孩也更大声地啼哭起来。 而正是婴孩的啼哭令无名止住了脚“他为什么哭?”她伸出一只手指,指向小齐光,眼里充满了好奇。 琦罗畏惧地抬起头,但才对上无名的眼睛就迅速低下“他……他……怕你……”她声音颤抖。 不知道为何,无名听到这句话时,心里竟涌出一些说不出的滋味,是就算之前被人如何辱骂也未曾出现的难受。 她愣在原地,思索了很久后才微张开唇“我想看看他。” 此话一出口,令琦罗有些不知所措,瞳孔瞬间放大好几倍,她不知为何一个杀人魔为何会突然提出要看婴孩。 但直觉告诉她,决不能把孩子交给她! 琦罗用双臂紧紧护住小齐光,大声呵斥道“我不能把孩子给你!我给了你,你会杀了他的!” “我……”亦是她的这一番话,才令无名清醒了过来。 对啊,她说的没错,自己此行的任务就是杀了这名初生的婴孩,可刚才的自己,怎会说出想看看他这样的话来? 些许是自己太累了吧。她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 随即,她便办起了正事,不然事后晚了等那些正道人士赶来想跑可就难了。 “你说得对,我就是要杀了他。”无名握紧了手中剑,高举起就要向小齐光刺去。 但却在这时,婴孩突然停止了哭泣,反而是转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无名,眼神清澈而明亮,就像儿时遇见的那只小白鹿一般。 这是无名第一次仔细打量小婴儿,粉扑扑的脸上,肉嘟嘟的小脸,直让人看了就觉心中欢喜。 无名的心,终是动摇了。 “你们走吧。”她将剑收回了鞘中,赫然转过身去,就迈着步子向远方走去。 她必须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因为保不准下一秒,自己就会后悔。 这时的无名,心中早已乱成一团,庄主夫人的话,稚嫩幼小的生命,以及幼时所见的两头白鹿,拼命地在她脑子里旋转,直令无名分了神。 以至于,被身后的琦罗偷袭。 “你……”无名转过身去,捂住流血不住的脑袋,看着手中举着大石的婢女,顿时恨意再次燃起。 果然,荻刹是不会骗人的。 他自幼教导无名,在猎杀名单上的人,没有一个是值得同情的,你若是放过了他们,他们非但不会感恩,反而会想方设法地取走你的性命。 如今看到,还真是被他说中了呢。 无名想使出毒针来,但再次袭来的疼痛很快席卷了她的全身,从身体到内脏。 由于头部的重要位置受到两次的重创,无名彻底失了意识,晕倒在了地上,而小婢女琦罗见状,吓得将手中带血的石头扔到一旁。 在哆嗦了好一阵子后,她才重新振作起来,苦笑着扬起了头“庄主,夫人,琦罗替你们报仇了。” 紧接着,她擦拭去眼角的余泪,扯下身上的腰带,将小齐光背在身上,走到了无名的跟前。 她拽住无名的一只脚,想要将其丢入沼泽地中,但犹豫再三后,还是没能下得去手,于是乎,她选择了第二种方法,将无名扔进了不远处的一个深坑里。 “你杀死了我们鹤林山庄的所有人!今日,我就让你在这深坑中沉睡,任由你自生自灭吧!”琦罗站在深坑之前,看着地下头部不断流血的无名冷声说道。 她不知道对一个杀手仁慈会有怎样的后果,但要她亲手推她如沼泽,她做不到。 就当是还了她刚才的放过之恩吧。 不过受此重创又被扔进了荒山野岭的深坑之中,不死也难。 琦罗叹了声气,心中百感交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变成了像无名那样的人,但她只知,为了真正保护住小少爷,她必须这么做。 在琦罗带着小齐光逃出茶山没多久,在山洞中的清缘便悄悄探出了身。 他本打算先找到山里的居民问了下地名,再做接下来的打算,可却不知怎的,竟是在森林中迷了路。 “清缘呐清缘,你真是个笨蛋!这下好了,不仅没问到路,还把自己给走丢了。” 小和尚边捶打着自己光滑的圆脑袋,边叹着气,待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迷迷糊糊的走到一个深坑之前。 。 第217章 遇救 幸是小迷糊蛋及时反应了过来,刹住了脚,不然啊,这会就在坑里待着了。 “呼……呼……”清缘扶着自己的胸口处,看着脚边滑落而下的砾石,赶忙向后直退几步。 “这平坦路上怎还会冒出那么大一个坑来?这月色又那么昏暗,难免难让人看清,若是有赶夜路的百姓经过,那可就不妙了。” 善良的清缘小声嘀咕着,扶着下巴深思了一会,脑中突闪现出一个主意“有了!我把它填起来,再立个牌,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跌进去了!” 想法一出,清缘立马便开始了行动,几步跑到一旁的丛林中拾了些枯枝杂草抱到深坑前。 可就在他准备行动时,猛然发觉深坑之内好像有个模糊的人影。 清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连忙粗鲁地揉了揉双目,将一双不大的眼睛瞪得圆滚。 “好像……真有个人在里面……”清缘小声说着,随即便爬到了深坑边缘处,小心翼翼地垂下头朝里面呐喊着,“有人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但久久过去,坑中没有传出任何一声的回应。 清缘见状,不由得紧蹙起眉头,但这时他突然回想起自己身上带有火折子。 小和尚连忙将背在身后的包袱卸下拆开,将其平铺在地上,借着朦胧的月色在一堆物品中寻找着火折子。 而这个小到日用所需大到铜板银条一应俱全的包袱,并非是清缘自己的。 他从安国寺带出来的那个包袱,想必现在已是沉入海底了吧。 这个包袱,是他在山洞中醒来后才发现的,且里面的东西好像都是为他特意准备的一般。 清缘猜测,这许是那位神秘的救命之人留给他的。 按理来说,他本是不应该接受的,因为出家人最忌讳的就是私拿他人财物。 但那时的他身上没有半枚子,为了活下去,为了护住化青笔,他终是跨过了那道坎,将包袱带着上了路。 可没想到,竟是那么快,包袱里的东西就派上用场了。 一番摸索后,清缘总算找到了火折子“太好了!”他喜笑一声,随即吹过一口气将火折子燃起。 在火折子的照耀下,昏暗的四周渐渐清晰,而深坑之内的景象,也依稀露出了影。 无名的墨黑的及腰长发及一袭红衣在火光的曳动下显得分外柔情。 清缘见状,急忙拿出包袱里里备着的一根麻绳来,将麻绳的一段栓在大树上,另一端则是扔进了深坑中。 当时他在看到包袱中的麻绳时,本还愣了下神,琢磨半天也不知它的用处,可如今看来,这根麻绳备的恰到好处。 事后,清缘麻利着动作顺着麻绳便爬到深坑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犹豫。 待他双脚落地后,第一时间便是跑到无名身前“这位施主,你没事吧?”清缘急切问着,可地上之人却一直紧闭着眼缄默不语。 为了确认无名此时的状况,清缘掏出方才那根火折子再次吹燃,蹲到她的身边仔细打量起她的伤势。 头顶后的血迹蔓延出半个圆弧状,好像身上还有一些别的伤口,唯有胸前微微起伏的呼吸代表着她还活着。 可也是这会儿,清缘才发现身旁的这位好像是个女施主? 一瞬间令小和尚慌了神,一边在嘴中絮絮叨叨一边扭过头去“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清缘蹙起眉头,紧闭上眼,双手合十谴责了自己好一会。 而这时,身后的人儿突然发出了微弱的一声低吟。 亦是这声低吟,才让清缘注意到眼下急事,他连忙扭过头来小跑到无名跟前蹲下“女施主,你……你可还站得起来?” 但回应给清缘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此时,在花语镜中窥看的抚衿都不淡定了,将手中的酒杯放到一旁,扶着脑袋叹了声气。 “小和尚啊,你啊你,脑袋里真是缺根筋!人家姑娘受了那么重的伤,怎可能还站得起来!” 而深坑中的清缘,也终于在片刻的冷寂后反应了过来。 看来这位女施主伤得的确很重,我必须把她救出去,带她去看大夫,不然,她会死在这的! 小和尚心中想着,可正打算行动时,又被眼下的难题困扰住了。 要把昏迷不醒的无名带离深坑,就必须……就必须自己将她背在身后。 清缘犯了难,但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刻,容不得他再多去浪费时间考虑。 他紧抿着唇小心翼翼地将拉住无名的衣袖将她拽起,紧接着将她背到自己身后。 可在双手触及到她时,清缘还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直喘着大气。 只闻“嘭”的一声,被他松开手的无名再次倒在了地上,清缘闻声,急忙扭过头去。 “女施主,抱歉,抱歉!吾之过也,望你海涵!”他边向她赔着不是,边再次克服了心里的坎。 不知过了多久,小和尚终于用僵硬的动作将无名背出了深坑,在双手触及草地的一瞬间,清缘只觉浑身轻松。 倒不是因为身体觉累,而是因为心中愧疚,觉得愧对他的佛,愧对他的教义,更是愧对了浑然不知的女子。 但眼下,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清缘收了收情绪,将草地上躺着的无名再次背起“女施主,对不起,小僧并非有意轻薄于你,只是当下情况紧急,小僧只得出此下策。” 清缘同肩上昏迷的女子不停地说着,同时脚下也在飞快奔跑着,可绕来绕去,还是没能绕出这个迷雾森林。 但天无绝人之路,地有好生之德,就在清缘累得大汗直流时,不远处行来了一盏明亮的灯火,穿过了涌动的雾海,行过了羊肠小道,来到了他的跟前。 “太好了!女施主!来人了,你千万要坚持住!”小和尚激动的和肩上人说着话,随后向灯火的方向奔去。 当清缘跑到来者跟前时,总算是看清了来者的模样,一身蓝袍穿着,头戴一顶小帽,看样子,应是哪户人家中的家丁。 “这位施主,请留步!”清缘赶忙抓到这株救命稻草,几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还请您救救这位女施主吧!” 虽说动作莽撞了些,但若不这样,是拦不住男子快速的步伐的。 男子闻声,先是将清缘打量了个遍,后视眼对上他肩上的奄奄一息的无名“这位小师傅,您身后得这位姑娘这是怎么了?我能帮些什么?” 要说这名家丁也算是好心人,在看到无名的伤势后也跟着急切关心起来。 “小僧也不知这位女施主究竟是经历了什么,但她头上好似受了重创,再不医治恐是……” 清缘不忍说下去,便断了断话,将话题引到另一边“小僧本想带她下山寻找郎中,可是在这森林中彻底迷了路,所以方才见了您,才会这般唐突。”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突然大了几分“小僧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您引路,把小僧带出这片森林!” 话罢,清缘便先跟前男子深深鞠了一个躬,直到男子再次开口时,他才直起了腰杆。 “小师傅无需行礼!您且随我回山庄去吧,府上有医术精湛的大夫,再加上我们老爷和夫人都是善心肠的人,定会是答应救治这名姑娘的。” 听了蓝袍男子这样说,清缘的心才算是平静了一些,笑着向他答着谢,随后,便紧跟在他身后,向森林的一侧走去。 而这个方向,便是被无名血洗的鹤林山庄的方向。 。 第218章 医馆 一路上,经过和男子的对话,清缘得知他名叫福运,是鹤林山庄的家仆,而此次下山则是回家探亲去了。 本来善良的庄主给了他七日假期,但忠厚的福运却提前几日赶了回来。且在与清缘诉说的过程中,福运一直带着笑意,脸上深深的酒窝都可以藏进蜜去。 看着福运不断上扬的唇角,清缘有些好奇地发了问:“施主,小僧见您笑意连连,可是家中有什么喜事?” 听到这儿,福运忍不住大笑起来:“小师傅,还真被您给猜中了,不过呀,我是替我家老爷和夫人高兴!我家老爷夫人成婚至今已有十年,但一直没能有个孩儿。但是,就在去年呐,夫人终是怀上了!差不多也就是这些日子生了。” 他边说,边指了指自己身后背的竹篓:“这不,竹篓里背的都是自家母鸡产的蛋还有些别的补品,带来给夫人补补身子,也算是当下人的一点心意。” 朴实的男人笑的憨厚,不停地挠着自己的脑袋。 从他的言行举止中都能看出,这个鹤林山庄的主人向来待人温和。 待两人走了没多久,便来到了鹤林山庄的大门前,只是眼前的景象,令福运和清缘彻底哑了口。 “福德!福来!”福运嘶吼着嗓音跑上前去,一个踉跄跌到地上两具尸首的跟前,“这是发生什么了啊!”他仰天哀嚎起来,泪水滴滴答答溅落融入血泊当中。 而清缘见了此景,脑海中瞬间回忆起安国寺被血洗的场面,忍不住的也落下了泪。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理智,用手随意擦拭去泪后,连忙走到福运身旁,但刚想开口,福运便发了疯似的打开了门奔向庄内。 可没想到,里面之景,更是震碎了他的眼眶。 待清缘跟进去时,福运已跪在院中,低着头泣不成声。而在他的面前,是庄主的尸首,他的眼仍是睁着的,他还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清缘见状,立住了脚,心里泛起的痛楚快要将他淹没。他不明白,如今的天下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几天之内接连发生灭门惨案,那么多的无辜之人为何会被杀害。 是因为化青笔吗?可鹤林山庄的人与化青笔压根没有半分关系,为何连他们也会受此牵连? 而就在清缘颦蹙眉头思索时,跟前沉默的福运突然开了口:“小师傅,看来……鹤林山庄没办法帮那位姑娘了……”他的声音冰冷,不再充满温度。 话罢,地上跪着的男子便站起了身,木讷地望着周围一圈的尸首道:“我也没办法帮您了,鹤林山庄被灭了,我要留下来将他们安葬。” 清缘很是理解,一手举在胸前弯下腰身向他道着谢,不过再次抬起头来时,却不见福运身影。 不知所措的小和尚愣在原地,左右张望着凭空消失的男人,可仅在片刻之后,一阵悠扬的马蹄声便从后院传出。 只见是福运牵着一匹马车走了出来:“小师傅,所幸,后院的车马都还在,你快快带这位姑娘下山去吧。”福运几步走上前将马缰递给清缘,“这是匹老马了,对下山的路极为熟悉,它会将你们带去城中的。” 清缘朝着失了魂的福运点了点头,接过了他手中马缰,紧接着将身后的无名送到了车厢当中。 “多谢施主的大恩大德,待小僧将这位姑娘安置妥当后,定亲自上门归还马车。” “不必了,施主,鹤林山庄没了,它再回来,也没家了。” 福运望着信誓旦旦的清缘苦笑一声,随后,便转过了头抱起地上庄主冰冷的尸首向后院外的森林走去了。 清缘眼梢带起凝望着他落寞的背影,在哀叹一声气后,便坐到了前室上,驾着马车离开了。 一路上,马儿都带着他们飞速狂奔,就好似知道车厢中有一位正与黑白无常赛跑的病患一样。 终于赶在天亮之前,清缘来到了楚城中。 这会儿楚城,只有卖早食的小贩带着哈欠赶来,别的商铺则是还昏暗着灯,而医馆更是紧闭着房门。 但急着救人的清缘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先失了礼数:“大夫!大夫!这儿有位伤得很重的姑娘!您快救救她吧!” 清缘来到一家最大的医馆前停住了马车,一跃而下跑到医馆门前,奋力地用手敲打着高档木材制成的大门。 不知是在敲打后的第几百次,这扇紧闭的木门终是打开了来,而门缝中露出的是一张愤怒的脸。 “敲敲敲!这才几点啊!还让不让人睡了!急着投胎啊!”语气极为恶劣的胖女人尖锐着嗓子,在看清屋外人是一名和尚时,更是摆出了一张臭脸,“呦,还是个和尚,老娘可没饭给你吃!” 她话刚说完,便急着关门,打算再回被窝里睡个回笼觉,可才将门缝合起一半,就被门外的小和尚强行止住。 “这位女施主,您是误会小僧了,小僧不是前来化缘的,而是前来看病的!” 胖女人一听,噙起一边嘴角将清缘上下打量了个遍:“我看你好手好脚的,不像是哪儿有病的模样!” 清缘一听,不禁抱怨自己的笨嘴笨舌,竟说个事都能道不清楚。 “女施主,是小僧刚才未表达明确,这不是小僧有病,是马车上那位女施主,她脑袋受了严重的撞击,出了很多血,已是气若游丝之际,可不能再耽搁了!” 胖女人看着门外都快急哭的小和尚,终是信了他的话,将大门展开:“那你把那位受伤的姑娘带进来吧,我去把我家那口子叫下来。” 嘱咐完毕后,她便自行扭着丰盈的腰身走上楼去,且边走边使出了河东狮吼:“王铁柱!别睡了!快给老娘爬起来!来病患了!” 凡是吴七娘直呼他的乳名,那定是没有好事发生。怕老婆的王大夫急忙从温暖被褥中爬起来,迅速穿起了外袍。仅在半刻后,他便穿戴整齐地走下了楼。 “发生何事了?”颇有一身风骨的男子抚着自己的白须问向清缘。 “大夫,小僧今夜在森野中发现一个深坑,紧接着便发现了深坑中的这位女施主,她的头部受了重创,流了很多血,快让你给她看看吧,啊不,您快给她看看吧!” 清缘将身上背着的无名轻轻放到一把木椅上,紧张到语无伦次。 王大夫笑着点了点头,递给大汗淋漓的清缘一块白帕:“我明白了,擦擦汗吧,小师傅您也辛苦了。” 紧接着,几步走到无名身前,为她察看起伤势。 第219章 被拐出来的? 王大夫替无名检查完伤势后,整张脸都阴沉了下去,紧绷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看他这副脸色,小和尚不由得慌了神:“大夫!这位女施主她……怎样了?” “情况并不乐观,她的头部遭利器所伤,老夫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救回她,况且就算捡回来一条命,也……”王大夫看着清缘颦蹙的眉眼,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 吴七娘见状,愤愤用手指戳了戳他:“老头子,你说话就只会说半截!看你把人吓得,还是我来说吧。” 泼辣的女子急得抢过了他的话,直接将结果同清缘道来:“这伤到头的人,难免会留下些病根,痴呆、愚笨、失魂等,都有可能。” 清缘听到这,眼睛顿时瞪成了圆,正准备开口说话,就被一旁的吴七娘止住了。 “行了行了,这会啊,咱先别考虑那么多,保不准这丫头福大命大,落不下病根。”胖女人边说,边将小和尚向后轻轻一推,“你先在外面候着吧,待我们为她先包扎伤口,不然光是流血都能把人给流没了。” 吴七娘虽是性子泼辣、蛮横无理,是楚城一代出了名的泼妇,但涉及人命的事,她从不会有半点马虎,她方才的所言所语无半句夸张。 此时的无名,命悬一线,必须尽快清理伤口止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而清缘亦是知道关头危及,连忙退了出去,在医馆门前晃悠来晃悠去,嘴边还不停朗诵着经文,为病榻上的女子祈福。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屋内终于传出了声音:“小和尚,进来吧,这丫头没事了。” 闻声,清缘赶忙提起僧袍一角向内跑去:“来了!”可这倒霉家伙脚下一不留神栽了个跟头。 不过这点小痛算不得什么,他傻笑着爬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快步跑到里屋中。 也是在这时,清缘第一次看见无名的样子。 一直遮挡住她容颜的面具被吴七娘拿了下来,露出一侧姣好的容颜,而破了相的右脸则未被清缘所见。 不容置疑,这张脸是美的,但清缘的视线却落在她拧得生紧的眉头上,不知她是经历了怎般可怕的噩梦。 而这时,吴七娘却拿他逗起了趣:“啧,看来这天底下的男人,都喜欢看美人儿,你说是吧,小和尚?” 清缘一听,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急忙低下头去,支支吾吾地想作解释。 可这时,沉默已久的王大夫开了口:“你这张嘴,就不能少说几句,连小师傅你也敢拿来打趣!”他先是呵斥了吴七娘一声,随后走到清缘跟前来,“小师傅,这位姑娘的伤在下已为她止住了血,接下来只需按时补以汤剂,多加休息,便能清醒过来了。” 听到这,清缘悬了一夜的心总算是能落下来了:“大夫!多谢您的救命之恩!”他笑着回答道。 “救死扶伤,是我们行医之人该做的,小师傅无需称谢。这说回来啊,还得多亏了小师傅你呢,若时候再晚一些,这姑娘的命可就真的没了。” 王大夫唇角微微上挑,回敬着清缘,随后便自行转过了身:“那老夫先去后院煎药了。” “大夫,让清缘来吧!”小和尚见状,便打算跟上去帮他打打下手,毕竟这煎药的活儿,他在安国寺中常做,已是熟练的很。 但这才半转过身子,就被吴七娘厉声喝住:“小和尚,留这,有话和你说。” “噢……好……”清缘乖巧地点了点头,带几分畏惧地走到胖女人身旁。 看他这小模样,足像偷糖吃被长辈发现的小孩。 “哎呦,你那么怕我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吴七娘被他的模样逗得放声大笑。 不过她很快就回归了正经,走到一旁的木椅旁坐下,边喝着冷了一夜的茶水,边缓着声音询问着清缘。 “小和尚,你可认识这丫头?” “小僧不知。”跟前人儿抬起头,眨巴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小僧是在森林的深坑中发现这位女施主的。” “哎,这就难办了。” 吴七娘叹了一口气:“方才我替这丫头检查了身子,发现她身上有着许多老伤,背上则还有一条血红的新伤,脸上也……哎……” 说到这时,她突然站起身,替无名再次佩戴上面具,不愿被清缘看到。 “我估计啊,她是遭遇了不测才落得这副样子的,许是被拐出来的。”行动完后,吴七娘又一屁股坐回椅上。 “被拐出来的?”小和尚重复着她的话问道。 从没下过山的清缘从未接触过外人,所以对于这些人世间的黑暗面自是不知晓的。 “对啊,被拐出来的。” 吴七娘瞥了一眼清缘,双眼空滞地望向窗外,话语声中带几分悲凉,思绪被拉扯回二十年前。 那年的她,也是和无名差不多大的年纪,虽说一直以来日子过得无趣了些,但也算是无风无浪。 可就在一个秋季,独自收完麦谷回家的她突然被一个大麻袋给罩住,她刚想呼喊就被狠狠一敲打晕了头。 再醒来时,就待在了窑子里。 性格刚烈的吴七娘自是不肯顺服,为此没少挨那群畜生的毒打,不是拿鞭子抽,就是拿扫帚打,不过就算他们再这般殴打她,她也不像别的姑娘一样就此屈服。 她吴七娘,向来不认命! 而之后,许是老天爷看她可怜,终有一日,赐给了她一个逃命的机会。 那是一个深夜,吴七娘趁着看管她的那几个大汉喝得烂醉时跑了出来,这才得以恢复自由身。 吴七娘在跑到楚城时,便遇到了好心的王大夫,且在他的帮助下逃过了大汉们的追踪。 之后,两人互生情愫,定了终生,结拜为夫妻,从而才得以过上如今这般平淡却美好的生活。 只不过,待她再次回到故里时,传来的却只是噩耗。 听乡里人说,她失踪后,她娘便疯了,一日不慎跌下井去,人便没了;而她爹,则是为了寻找她借了高利款,最后还不上银子,被债主活活打死了。 每次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吴七娘都会恨得牙痒痒,她恨透了那群禽兽,如若不是他们,她的爹娘也不会死。 而眼前的这位姑娘,或许也是和她一样的命运,遭人拐了吧,且为了逃生才落得个这副模样。不过这些都是她自己的猜想。 “女施主?女施主?您没事吧?” 最后是清缘的呼唤将她从往事里拉了出来:“没事,没事。”她以笑意盖过心中的情绪,将话题转到另一边,“本还想找找她的家人,眼下看来呐,只能等着她醒来再说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她醒来后还能不能记得从前事都是个问题,如若记不住了,哎,那就真的难办咯。”吴七娘站起身来,摇了摇头,走出了门。 此时的屋中,又仅剩下清缘和无名两个人了。 第220章 失了忆 要说这王大夫和吴七娘,还真是善心肠的好人,不仅没收取清缘半分医诊费,还提供了一间客屋来给他居住。 不过清缘也不是喜占别人好处的人,在医馆的这三日里,他都包揽了全部的煎药伙以及厨房杂事。 且在这几日中,没有一点历练经验的他向吴七娘请教了许多事。 他得知了此地名唤楚城,地处西岳国中间地带,也得知了目前整个西岳国最为偏僻的地方,就是处在最南方的凤嵇。 传闻此地,气候恶劣,多发灾害,且最为可怕的便是,居住在凤嵇的巫蛊一族。 吴七娘讲得绘声绘色的,时常讲到恐怖地方就“哇”地一声吼出来吓唬胆儿小的小和尚,而清缘被吓一跳的模样时常逗得她捧腹大笑。 清缘也不知她所讲的是真是假,不过没有地方可去的他,已下定决心待无名醒来后便动身前去凤嵇。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好似才一眨眼功夫,天便黑了下去。 清缘在清洗完厨房中的碗筷后,便打着哈欠向自己的屋走去,可才从后院走到厅内,脖上就传来了一阵冰凉。 他缓缓低下眼皮看去,只见是一根尖锐的发簪,而发簪的主人就是那位他从深坑中带出来的姑娘。 “女施主……你是不是误会了……”清缘以为她是会错了意,把他们当成坏人了,紧忙解释着,可才开口,就被女子紧紧捂住了嘴。 “我劝你最好不要大喊大叫,别把他们吵醒了。” 无名握着手中发簪,抵在清缘脖子一侧,只要她稍稍用力,那无比锋利的发簪就会戳进他的血管中。 见清缘识趣的点了点头后,她才松开了自己的手,冷着声问:“这是哪?” “这是医馆。” “你救的我?” “小僧迷路到森林中时,恰好看见那有个深坑,于是便发现了深坑中的女施主。” 无名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毕竟此时的她对于出事前发生的一切都没了影响,大脑一片空白,唯一记得的,就是一片血光。 “那我再问你。”她弱了弱声,说的很没有底气,“我是谁?” “啊?”清缘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从嘴中蹦出一句惊讶,难不成她真的像大夫所言那般失了记忆? 但也是他这声大嗓门,将楼上的吴七娘吵了起来。 “小和尚,这个点了还不去睡觉,在那瞎嚷嚷些什么?” 胖女人尖锐着嗓门踏着鞋子从楼上走下,可还没走到一半,就被一道忽闪而过的人影劫持住。 “你又是什么人!”无名就似一道光般,“刹”地一声便来到了吴七娘身后,而那把尖锐的簪子,此时也落在了她的颈上。 楼下的小和尚见状,一时间慌了神,急忙脱口说道:“女施主!你快住手!这位是医馆的吴娘子,她是好人!” 但无名却没有听他的话,反是厉声责问着女人:“你们到底耍了些什么把戏!为什么我会对之前的事情一无所知?!” 听到这,吴七娘算了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无奈地叹了声气。 只不过眼前的丫头,倒是和她以往见过的伤了脑的病患不同,没有大哭大笑也没有疯疯癫癫,而是怀疑起自己失忆的原委。 “哎呦,你们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外头吵些什么呢?” 这会儿,同样被吵醒的王大夫也走出了房门,不过在看到眼下之景后,立即清醒了过来,紧蹙的眉头被惊恐取代。 “姑娘!你快把手中的家伙放下!别伤了我娘子!” 谁都知道,王大夫最怕娘子,也最爱娘子,眼下娘子有难,他怎能坐视不管,忙拔起腿就往楼下跑,可却被手持利器的女子喝止了住。 “别过来!”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不容抵抗的威慑。 “女施主,你真的是误会了,这屋子里的都是好人,没有人会想害你的,你快把手中的簪子放下!” “真的吗?” “真的,小僧从不撒谎。” 听到清缘下了保证,无名才勉强放松了警惕,将簪子收回。 这说来也是奇怪,这屋中三人,唯有清缘说的话,无名才会去选择相信。 在费劲一番口舌下,清缘才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和她讲了个清楚,好在搞定了这多疑的女施主,不然今晚保不准还得惹出什么事端。 “那我这是头部受了伤,所以才记不清以前的事情?”她木讷地坐在椅上,手中还捧着清缘递给她的那杯温茶。 “准确的来说,姑娘你这是失了忆。” 跟前的王大夫双手交叉搭放在肚前,和她阐述着因果联系:“由于锐器对头部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导致姑娘您伤了脑,从而影响到了部分记忆的丢失。老夫从医多年,也遇见过不少这样的情况,不过那些病患中,或多或少都是能回忆起一些往事的,姑娘您不妨再仔细想想,说不定就能想起名字来了。” 在王大夫的解释下,无名开始试着去回想,可想来想去,除了头部的愈发疼痛外,一无所获。 “我想不到。”女子睁开眼,摇了摇头。 “那就别想了,以后,总会知道的。”王大夫淡淡笑了笑,眼睛望向吴七娘,“既然姑娘醒了,去为她烧盆热水吧。” 吴七娘点了点头,笑着望向方才还拿簪子抵在她脖子上的女子:“丫头,随我来吧。” 无名愣了愣神,原地犹豫了一会,不过在看见朝她点头的清缘后,还是动起了身,跟随在胖女人的身后走进了后院。 吴七娘的动作很是利索,仅是一会儿工夫,就为无名备好了热水以及换洗衣物,在嘱咐完她不要碰到伤口后便先行离了屋。 无名在雾气缭绕的浴屋中愣了许久后,才慢着步子走到一块铜镜面前。 她伸出手,擦了擦镜面上氤氲缱绻的白雾,随后又摘下了戴在脸上的面具,可就在看清了自己的长相时,被吓得向后一退。 不过骨子里的沉着还是很快让她恢复了冷静,她再次来到铜镜面前,将左边黑发撩到耳后,颤抖着手指触摸着那道丑陋的疤痕。 “怪不得我会带着面具,原是相貌丑陋。”无名苦笑了几声,摆了摆头,转过身去将带血的衣袍层层脱下,走进浴桶之中。 由于背后有伤,使得她不能放肆地洗,她只得拿着白巾一点点擦拭着自己的肌肤。 而这些肌肤,既不光滑,也不白皙,或大或小的疤痕烙在身上,显得丑陋极了。 据此,无名开始猜测起自己的身份。不受宠的庶女,干粗活的农妇,富人家的丫鬟。 她小小的脑袋中蹦出好多个可能性,但唯独没去猜测过,她是一个杀手。 第221章 小巷遇狼 在沐浴完毕后,无名便换上了吴七娘为她准备的衣袍,虽是有些宽大,不过仍是能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而出。 逶迤拖地一袭水蓝色的长裙,上着金线刺绣,腰间只以一根象牙白玉带便系住了盈盈一握的柳腰。 她浑身不着半件金银首饰、璎珞珠宝,但飘然自来的美感将她包围的彻底,给人一种可望不可即的冷艳气息。 但初次穿上如此端庄的衣裙的无名却有些不自在,半低垂着头打开了浴屋的门。 而在浴屋前等候的吴七娘见了她,直叹美艳:“本我还以为不适合呢,穿上一看,就像为你量身打造的一样。”她将无名打量了个遍,口中称赞不断。 这本是她的一件衣袍,但买来后就没穿过,一直放在柜橱中,所幸拿来赠给了无名,且今日一看呐,这衣袍也算是跟对了主人,值了它的价了。 无名被身前女人夸的有些不自在,急忙沉默着嘴匆匆走回了厅中,而清缘见了此时的她,不夸好看也就罢了,反而还像见了鬼一般,转过头去。 “很奇怪吗?”女子的声音落得很轻,脸有些烧红。 “不,不,不奇怪。”小和尚结结巴巴的样子,逗得紧跟来的吴七娘大笑,“他们和尚,见不了美丽姑娘。”她走到清缘身边,打趣着他。 清缘本想解释,可却被无名截住了话,且说出的那句话,令在场之人都惊住了。 “我要走了。” “走?丫头,这大半夜的你要走去哪儿?再说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能走去哪儿?”吴七娘有些急了,语速不由得快了一些。 她说的确有道理,无名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该去哪儿,不过直觉告诉她,她不属于这里,而且她必须尽快离开,不然,会给此处带来麻烦的。 “我不知道,但我必须要走。”她摇了摇头,随即加快了步伐,就要向外走。 她的力气实在是大,任凭吴七娘和王大夫怎么使劲,也拉不住她一只胳膊,反而还害得自己摔了个跟头。 “嘿!你个小丫头!你身上一分一文都没有,你能去哪!”地上的吴七娘扯开了嗓子朝无名嚷,“楚城这阵子风气乱,你一个丫头片子独自出去,保不准被什么‘狼’给吃了!” 她这儿指的“狼”,可比山野中吃人的四脚兽要来得可怕的多了,城中已有不少姑娘遭了他们的毒手。 “我不怕。”无名立住脚回了她的话,紧接着双手一推便推开了屋门,走出了医馆。 “这臭丫头,生的什么心,猜忌怀疑别人也就罢了,怎的到头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这不主动给‘狼’送上门去!”吴七娘气的用手捶地破口大骂着,但实则是担忧无名的安危。 “行了行了,大半夜的,别吵到隔壁人家了。”王大夫拍拍身上的灰尘,将女人拉起。 而身旁的清缘一听到吴七娘说此处有狼,愈发担心起无名的安危。 于是乎,小和尚赶忙回屋带上了自己的包裹,在简单的与王大夫夫妻二人道谢后,便将后院的马车牵出,追赶着无名的步伐。 要说这无名的脚步也是走得极快,任凭小和尚怎般追赶都没能看到她的身影,整条大街上唯有马蹄声在突突作响。 可当清缘来到楚城南街处时,一声男子的惨叫声猛然传进了他的耳,打破了寂的夜。 “这是发生何事了?!”清缘收住了缰绳,轻声轻脚地拴住了马车,随后小心翼翼地向惨叫声的来源地靠近。 那是一条窄小而昏暗的小巷,没有月光的临幸,也没有半分生活气息,两侧的屋房都是些残砖破瓦,远远望去,只觉阴森冷寂。 清缘壮着胆子朝里走进,四周静的没有一点声响,唯有他紧张的呼吸声在夜里喘动。 但没想到的是,竟突发了意外。 由于这儿的石砖上都铺满了厚厚的青苔,再加上白日刚下过雨的缘故,所以很是湿滑,而倒霉的小和尚一不留神就摔了个大跟头。 “是谁!”清缘下意识的一声“哎呦”声将小巷尽头的人影吸引过来。 但这个人影的速度实在是快,甚至地上的清缘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这人用一把砍刀夹在了脖子上。 可就在清缘刚想说话时,那个黑影先行开了口:“怎么会是你?!” 亦是此时,清缘才发觉此人的声音极为熟悉,在微弱的光线下勉强看清了她脸上的面具。 “女……女施主?”他不知道无名的名字,只能接着这样唤她。 无名可没工夫和他叙旧,一手将手中砍刀扔到一旁,一手拎着他的衣襟从石板地上提起,将他压在倾颓的墙壁上:“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难不成你也是和那个畜生一伙的?” 眼前虽是一个女子,但浑身的力气大的惊人,恐是彪壮大汉也抵不过她的手劲。 “女,女,女施主,小僧是,是,是担忧你的安危这才跟了出来,并,并,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此时的无名紧贴在清缘身上,近在咫尺的距离令小和尚磕绊了嘴。 不过无名话中提及的“禽兽”令清缘顿时紧张了起来。 方才在医馆中就听吴七娘所说楚城中有狼,难不成,难不成她遇了狼?而那声男人的惨叫,会不会就是遭狼所伤?那岂不是这条小巷中藏有一匹吃人的狼! 愚笨的小和尚自然是不会明白此禽兽非彼禽兽的意思,如今他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无名之前。 “女施主!你不要怕!小僧会保护你的!”也不知他哪来的力量,竟是挣脱了无名的桎梏,一个箭步便跳跃至她身前,“女施主,外面有马车,你快先离开这儿!”他边说,边将地上那把带血的砍刀捡起。 听到这儿,无名算是明白了,感情面前的这个圆脑袋的家伙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以为巷子的尽头真有一匹活生生的狼。 不过她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清缘事情真相,而是沉着声同他说道:“如若一会狼冲过来了,你会杀了它吗?” 这个问题对清缘来说,无疑是世间难题,一时间令他彻底哑了口。 第222章 采花侩子手 “诸余罪中,杀业最重”,且大乘佛法有曰五戒,而五戒之首规就是不杀生戒。 一边是自己的戒律,一边是自身的性命。身为出家之人的清缘在面对这个致命抉择时,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但无名却没给他多余的时间思考,冷声追问着“回答我,你会杀了它吗?” 清缘抿着双唇,看了看手中的砍刀,又看了看黑暗的尽头“如来佛祖曾割肉喂鹰,即换了鸽子一命,也救了饿鹰的命。而如今,同样的事情摆在小僧面前,但……” 这时,他想起了包袱中的化青笔,这支以整个安国寺无辜僧侣的命才换来的化青笔,所以他不能就这样死去。 “行了,我不想听你说你的那些大道理。”无名见他沉默了唇,便没有再追问下去,“我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和尚,总以为能渡天下人,实则,连自己都渡不了。” 她摆了摆头,转身朝外走去,可才走了几步,就突然回过了头“你还不走,等狼来吃你吗?”无名看着还愣着原地的呆子,竟是微微勾起了唇角。 “可是……可是……”小呆子回过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完整表达出一句话来。 “没有可是。”无名走到他的身边稍立住了脚,随后便朝小巷的尽头走去。 “女施主!不能过去啊!里面有狼!”清缘见状急忙追上她的身影,脚下的步伐快如羽箭。 但是在他跑到尽头时,只见地上躺着一名男子,压根没有什么所谓的狼。 “这……这是怎么回事?”清缘一手擦拭去头顶的细珠,一手插在膝盖上喘着粗气。 “就是如你所见一样,没有吃人的狼,却有玷人清白的畜生。”无名走到奄奄一息的男子身旁,用脚狠狠踹了踹他。 亦是这时,清缘才发现男子的肚子上正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汩汩涌出,慢慢在他身边溢出一朵刺眼的花来。 “他,他受伤了!”小和尚急忙踱步上前,看着脸色苍白的男子,瞳孔中放射出的都是惊慌与紧张。 但和他一相比,身旁的女子显得淡定多了“是啊,我捅的。” 无名将双手环在身前,话语中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好像面对的不是一具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任人宰杀的羔羊。 但她的这副若无所事的样子,令清缘寒了心“女施主!你为何要这么做啊!这可是条人命啊!” “你问我我为何要这么做?!”不知真相就来质问的清缘彻底惹恼了一贯冷静的无名。 她边向清缘毕竟,边用手指指向地上那男子“地上躺着的不是个人,而是个十足的畜生!你可知被他凌辱过的姑娘有多少人?你又可知,他是如何残忍杀害那些姑娘的?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吗?!” 无名的情绪有些激动,甚至于语气都有些急促,不过她所言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在她独自离开医馆后,本打算走到南城门出城,可这会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黑影掳进了小巷中。 那人的眼神和清缘的完全不同,他的眼中没有一点清澈,有的仅是中肮脏与浑浊。 这时的无名刚想反抗,就被动作极快的男子用绳索捆住了双脚。 肆无忌惮的男子边恶狠狠地踹着地上的无名,边向她道出了自己的事迹。 他告诉她,他就是近日来令楚城中的女子都害怕发抖的“采花侩子手”,之所以有那么个别扭的名号,就是因他不像一般采花贼一样,在他欺辱完姑娘后,他还会将他们残忍杀害,抛尸郊野。 可在他将这一切说完后,无名却没有开口求饶,反而是开口痛骂他是畜生,这令本就神智不太正常的他怒上心头,举起手中的砍刀就要了解了无名的生命。 不料这时,无名突然挣开了身上的绳索,反手拿起他的砍刀,一刀就刺入了他的腹中,下手果断而干脆,没有丝毫的畏惧。 而这种杀人的感觉,居然令她感到额外熟悉,就好像屠夫对待案板上的肉脯一样。 可就在无名正打算彻底将这个畜生送去地狱时,不知情的小和尚却摸了进来,所以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切。 在听完她的解释后,清缘只觉心中很是愧疚,刚想向无名道歉,可她却扬手制止了他“我不想听你的对不起,这让我觉得很多余。” 小和尚蹙起了眉头,只叹自己的愚笨,竟凭空就去判断了事实,他知道,无名不想听他再说半个字,但有些话,他还是必须要说。 “女施主,是小僧误会你了,可处置罪犯的事,还是应当交给官府来的比较好。” “若我现在就要杀了他呢?” 果然和清缘说预想的一样,当自己才说出要将尚有一息生气的采花贼送至官府时,眼前的女子就在第一时间驳回了他的话。 毕竟在她看来,这个该死的畜生就应该当即死去,没有必要再去走那一套繁琐的流程,她甚至觉得,多让他残活在世间一秒,都是多余。 可最终这该死的采花贼还是没死在无名的刀下。并不是说清缘将她说服了,而是无名受了了唠唠叨叨的他。 这下子,无名总算是知道和尚念经能有多可怕了,一个头都听得比两个大。 于是乎,清缘便将采花贼五花大绑起来送到了衙门口,半夜里击鼓相唤。 而被扰了瞌睡的衙役本是想对他俩大骂一顿的,但在得知被绑之人的身份后,便急忙禀告了知县,连夜审理了此案。 最终判处了一个大快人心的处罚——三日后当街问斩,这也算是给了那些受害姑娘的父母一个合理的交代,也令这些九泉之下的姑娘,也能放下心中的仇恨,安心投胎去了。 在处理完楚城采花贼一事后,天已是蒙蒙亮了。此时,交代了一晚上事情经过的无名只觉口干舌燥,又困又累,而这一切都源自于旁边这个傻兮兮笑着的呆瓜。 “你们和尚都那么爱管闲事的吗?!”无名瞥了一眼清缘,无奈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怎的就那么倒霉,摊上那么一个“事多精”。 但她才说完,身边这小光头就立即回答道“女施主,这可不是爱管闲事,而是……” 眼看清缘又要开口对自己说教一番,无名连忙伸出手来止住了他的话“行了,你就别念经了,叨叨没完。” 无名边说,边环起手来摆了摆头“既然他都是一个死,还不如我当初一刀砍了他来的轻松。” “女施主,这二者怎能混为一谈呢,佛曰……” “别曰了!”无名一把转过身来拦住清缘得去路,“之前你救了我,如今我帮你把那个畜生送到了衙门,咱们之间就算是两清了,从此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干扰,就此别过。” 才说完,无名便飞快的向前走去,任凭身后的小和尚怎么呼喊她也不停留。 就这样,清缘看着她的身影逐渐远去,直到与初生的朝阳一起消失在天街的尽头。 。 第223章 狐媚女人 在与无名分开后,清缘便马不停蹄地朝着凤嵇赶去。 只是这凤嵇藏匿于群山峻岭之中,难以寻得其真实下落,况且他从百姓那儿也只能打听到个大概,并不知其具体方位。 于是乎,小和尚便懵懵懂懂的上了路。 可是这一路上走的并不顺利,才出了楚城没多久,清缘的马车便在他前去小解的时候被人偷了去。 幸亏他将包袱随身携带着,比他性命还要重要的化青笔并未落在他人手中,实属不幸中的万幸。 只不过没了马车的清缘只能靠着一双脚去跋山涉水,去漫过半个西岳。 虽说不知要涉过多少座高山,跃过几百里江河才能达到凤嵇,但这些未知并没有成为清缘偷懒的借口。 每日每夜,他都是昂扬着斗志向前走,只有在累的不行时,才会找个山洞小憩一会,这对于向来爱睡懒觉的他来说,无疑是一种突破了。 而今日,已是他踏上旅途的第十日。 自打进入立夏,这天气便逐渐燥热起来,悬挂于高空中的朗朗明日好像也一天比一天更为炙热一些。 一大早便赶起了路的清缘,此时已累的满头大汗,只觉背后渗出的汗珠都顺着背脊滑落到了脚后跟。 “清缘呐,看来你真得洗洗了。”小和尚边举起胳膊擦着汗珠,边凑过鼻子去嗅了嗅,逗趣地自言自语道。 这些天来,清缘都忙着赶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毕竟他不知道那群黑衣人什么时候会追赶上来,只有早日赶到凤嵇,才能少一份危机。 于是乎,导致这几日都没能好好的清洗一下自己。而眼下的他,是真的有必要好好梳洗一番了。 在一番思索过后,清缘决定今晚投诉客栈,待将身上的污泥清洗干净后,翌日一早再启程。 可是在这荒郊野岭处寻一个客栈,还真不是一件易事。 清缘从下午时分便开始寻找落脚的客栈,找到了日落西山,星河耀天时才在一片漆黑中寻到一处暗淡灯火。 见状,他欢喜地几步跑上前去,看清楚了眼前之景。 这家客栈的规格很小,仅是一座双层的小木屋,从外观看起来,也显得比较老旧,甚至于,还有几个偌大的蜘蛛网攀爬在客栈的倚角。 而且这客栈周围也没有什么脚印,看来是鲜有人前来投宿。 清缘眨巴着眼睛打量着它的外观,仍在纠结是否要投宿此处时,突然,不知打何处突冒出一个人影来,清缘被一双手搭上了肩。 “小师父,怎么到了我们‘香山客栈’门口却迟迟不进去呢?可是心中还有什么担忧?不如说出来,让牡丹来为你一一答复。” 说话的是一名女子,肉眼看上去莫约上了些年纪,走了身材,失了容貌。但这声音却仍如同二八芳华的小姑娘一般的甜腻动人。 可她的此行此举却把清缘吓得够呛,令不近女色的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急忙向后一退,躲开女子的手,单手向她行着礼。 “这……这……这位女施主……”小和尚结结巴巴地说着,双眼不敢触及她的眼眸。 而女子见了他这副小模样,更是来了挑逗心态,一边扭着腰身向他走进,一边用手拿过一抹秀发在手指上绕圈,姿态额外的妩媚。 “小师父,我牡丹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你那么怕我作甚?”她娇嗔着,话里话外都透出一股子狐媚气。 “女,女施主,你误会了,小僧不是怕你,而是,这,这男女有别,还请女施主……” 清缘接着后退了一步,坚定着语气回答着,只是还没说完话,那狐媚女人直接一个跃步来到了他的跟前。 “男女有别?什么叫男女有别啊?奴家不知,还请小师父告知。” 她伸出一只手抚上清缘的胸膛,边顺着衣料往下滑,边用勾人魂魄的那双桃花眼看着眼前这白嫩小僧。 而她身上那股强烈的脂粉味道,更是熏得清缘一阵头晕目眩。。 此时的清缘,只觉自己被一条吞人的大蟒缠绕住,好似下一秒便会被吃干抹净。 “女施主!这,这不可!”清缘连忙侧过身去,避开了女子那双随意游走的手,虽说动作鲁莽了些,但眼下也唯有此招了。 而他突来的躲避令跟前女子生了气,她在从鼻中重重哼出一声不满后便蹙起眉头向他斥责道“好你个臭和尚!竟敢拒绝我牡丹的好意!” 话罢,她撸起袖子就打算再次逼近,而此时,突从客栈内传出的一声响亮的喝止声。 “你个臭娘们,又背着老子在偷男人!” 闻声,清缘急忙扭过头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是一人高马大的络腮胡正气势汹汹地从客栈内赶出。 “于牡丹,你也太下贱些了吧?秃驴子你都不放过?”络腮胡一手指向清缘,一手插在了腰部,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 正当清缘打算开口解释的时候,那名女子忽然开了口“呵,就允许你瞎搞,还不允许老娘欣赏下白净小僧?我看你呐,就是嫉妒人家小师父清秀白净,就算没了头发,也比你要英俊上百倍。” 牡丹的脸上非但没有半丝羞愧,反而还挖苦起自家男人来,上挑的眼梢中透露出几分嘲谑。 “于牡丹!老子当初就不应该把你从醉仙楼里赎出来!果然你这命里的贱骨头是改不掉的!”那大汉被她气得直接骂起了粗话,飞扬的口水沫子溅了清缘一脸。 “这位施主,你误会了,小僧和这位女施主……”清缘刚想解释,又再一次被止住了嘴,“你给我闭嘴!”夫妻两人同时扭过头来朝小和尚怒吼道。 清缘本想转身离开的,但奈何天色已晚,附近又都是荒郊,实在是没有地方可以落脚的,所以只得待在原地,听着这对奇葩夫妇互相吵架。 也不知吵了多久,他俩才停了嘴,倒霉的小和尚的耳根子终于是可以清净些了。 “小秃驴,你是来干嘛的,投宿的吗?” 虽说这会儿那络腮胡的气已是半消,但他仍是用满脸的不屑来打量着清缘,用贬低的绰号来称呼着他。 不过清缘也没有和他多去计较,反正只是住宿一夜便离开,往后再无多余瓜葛,也无须再去结下什么梁子。 “这位施主,小僧路过此地,想来住宿一晚,不知店内是否还有空余……”清缘温和着语气回答着他。 “没有!”还没等小和尚说完话,他便擅自回答了他的问,转身就要拉着女子回到店内,但却被女子一手挣脱开来,“吕大福,你这是干嘛!送上门来的买卖你不做!” “你看他那穷酸样,脏兮兮的,哪儿像是付得起银子得,我看呐,就是来讹人的!”络腮胡的嗓音吼得极大,好像是故意说给清缘听的。 于牡丹听后,气得直叉腰,一把将他拉到远处开始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而就在他们交谈完再次转过身来时,络腮胡对待清缘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一时间都令小和尚有些摸不着头脑。 。 第224章 热水 络腮胡带着笑意直径走到清缘跟前,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细缝。 “小师父,刚才是我鲁莽了,还请你不要介意。”他微微弯着腰身,好似在和清缘赔不是。 “施主,您快快起来!”憨厚的小和尚闻声,非但没有介意方才男人对他的谩骂,反倒还几步上前将他扶起。 “好了好了,如今误会都清了,那咱也别在这外面待着了。” 于牡丹柔声笑着当起了和事佬,好似都忘了是因谁的不当举动才引起的这一系列误会…… 随后,在夫妻两人的引导下,清缘跟着他们一同进入了这所冷清的客栈,且在他们的安排下,入住了一间还算干净的屋子。 可正当清缘打算脱下这身脏了的僧袍换上新衣时,窗户上倒映出一个妖娆的身姿。 “小师父,你先歇着,一会奴家再将你的沐浴用水烧了送来。”说话的人正是那名行为放荡的老板娘,也不知她在窗外偷窥了多久。 “女,女施主,不用了!一会小僧自己去烧就行,不劳烦您了。”清缘闻声,急忙将刚脱下的衣袍又穿上。 “小师父,你交了银子,那就是我们店里的客人,这哪有让客人亲自动手烧水的道理呀,你呀,就好生在屋里待着。” 于牡丹娇声驳回了清缘的话,转身就朝楼梯口走去,但却突然立住了身又折了回来。 “小师父,若是你想要有个人伺候沐浴,那,那奴家也不是不可。” “啊!”小和尚一听,吓得一声叫,刚想反驳她,却被她前行一步脱出的话截住了嘴。 “哎呦,瞧你怕的,奴家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奴家才不是你想的那种轻薄的女人呢。”话罢,她便娇声笑着自行走下了楼。 清缘悄悄贴到了窗户前,待屋外没有一点声响时,他才舒了一口气,接着走回床榻处,脱下了脏了的僧袍。 在半柱香的时辰后,他的门前便响起了一阵有力的敲门声“小师父,是我,我来给你送热水了。” 闻声清缘连忙走上前打开了门,见来者是那名络腮胡大汉“施主,真是多谢您了。”他说道。 “哎,这有什么累不累的,都是我们应该的。”络腮胡大笑了几声,随后将那两桶热水提进屋中倒进了空的浴桶中,“小师父,这水给你备好了,若有什么需要,再叫我就行,那我就先走了。” “阿弥陀佛,小僧没有什么需要了,真是有劳您了。” 清缘向男子行了个礼,感激着他的善举,不禁在心中转变了对他的看法看来这位施主也是个善心肠的好人呢。 “哎呀,小师父你就别客气了,赶紧去洗洗吧,别一会水冷了。”络腮胡笑言,紧接着跨出了门槛替清缘合上了门。 但在这整个过程中,他的眼神一直瞟在浴桶中清澈的水上,且嘴角噙起一抹诡异的笑,不知道心中在打着什么算盘。 可单纯善良的小和尚压根没有发现这一切,反而还误以为这是他的善良。 在男子走后,清缘便将自己泡浸在了浴桶中,起初身体还没有什么异样的感受,可是之后却不知怎的,越泡便越迷糊,且浑身的筋骨都一点点失了力,好似被人折断了骨头。 清缘虽一直在用力晃动脑袋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但这眼皮却一点也不听自己使唤,最终上下眼皮合在了一块,伴着氤氲的热气昏迷了过去。 在他晕厥过去没多久,房屋的大门便被打开了,原来是那络腮胡子。 “妈的,总算是睡过去了,在门口蹲的累死老子了。”他边骂着粗话,边走到浴桶之前,“喂喂!小秃驴?!醒醒?” 他用力拍打着清缘的脸,见他没有一点反应,更是来了劲,加重了手中力道。而巨大的“啪啪”的声响引来了楼下的于牡丹。 “吕大福,你这是干嘛呢!既然药效已经发作,就赶快把东西拿了,别打他了。” 于牡丹匆匆走进屋来,望向脸已被打肿的清缘,眼眸中透露出些许怜惜。 “你看什么看!给老子出去!老子这是才测他到底晕了没。” 吕大福用自己彪朔的身体挡在着上身的清缘跟前,不愿让自家女人看到别的男人的身体。 “切。”于牡丹轻哼一声,便扭过头朝着楼下走去,走时还不忘留下一句嘲讽,“我看呐,你就是嫉妒人家小和尚长得清秀白净,而自己却偏偏长了个熊样,心生妒忌,才出手扇人家巴掌。” 此话直接点燃了男人的怒火,几步路走到门处,朝正在下楼梯的女人嘶吼。 “你他妈放屁!老子会嫉妒这种秃驴子吗?于牡丹,你可给老子记住了,你是老子的女人,别成天把心思放在别的男人身上!老子不准你再看别的男人!” 女子听罢,只是笑笑不作答,心中涌起一丝暖意看来这臭男人心中还是有自己的。 在于牡丹走后,吕大福便开始迅速地在清缘的包袱和换下的僧袍中摸索。 可找了一圈,只发现些银子,并未找到于牡丹说的什么盒子。 “奇了怪了,这个小秃驴究竟把宝贝放哪儿去了,牡丹明明说摸到他胸前有一个木盒子的。” 吕大福边将清缘包袱中的银子装进自己口袋中,边用眼睛打量着屋内四角。 最终,在一阵翻腾寻找后,总算是在枕头下方看到了一个上等木材制成的木盒。 “哈哈哈哈哈!找到了找到了!光是看这外观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放的是宝贝,说不定是什么佛珠舍利!到时候拿去卖给王老板,那老子可就发大财了!” 吕大福望着木盒癫笑着,满脸流露出的都是贪婪,脑海中都幻想出了发财之后的挥金如土的生活。 越想他的心便越痒,于是乎,他紧忙拉动着木盒,企图一览宝物真容。 可没想到的是,他才刚触摸到木盒,从指尖传来得一阵疼痛便立刻席卷了全身,就好像是被天雷劈了一样。 “这什么鬼东西!”吕大福先行将手收回,呲牙咧嘴地望着近在咫尺却不可触及的木盒,在一番思索下,用裹布将木盒裹起,只能先将东西拿到楼下,与于牡丹一同商量法子。 。 第225章 入了狼窝 于牡丹自小就在醉仙楼中长大,而在这种风尘之地,最不缺的就是宝物。男人用宝物来博取红颜一笑,亦用宝物来彰显自己的地位。 所以于牡丹在醉仙楼的那些年头里,也没少见稀世珍宝,但这会伤人的盒子,她还是头一次见,不免得有些吃惊。 “这东西不仅里面的是宝,就连装它的这个木盒也是宝。”她将双眼环绕着木盒打量了一圈,望向吕大福,“大福,咱们这样硬开是行不通的。”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把到手的东西再还回去吧?”此时的吕大福蹙眉哭脸的,和刚看到木盒时是完全不一样的神情。 于牡丹听罢,眼睛在眼眶中转溜了一圈,猛然心生一计“哎,有了,咱们打不开,但那小和尚定能打开。” 吕大福思索了一会,觉得有道理,但愁绪还是没能消减下去。 “牡丹,这说的轻巧,咱怎么才能让那小秃驴答应打开啊?” “先给他来软的,软的不吃,那咱就来硬的,就不信他一个和尚的嘴能严到哪里去!” 几秒钟前还带着笑意的女子顺然间严肃了神情,眼眸里充满的只有。 在定下计划后,吕大福便将泡在已冷却的浴水中的清缘拎了出来,在简单给他穿上衣服后就来了个五花大绑,等待着他的苏醒。 第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时,被捆绑在床上的清缘便逐渐恢复了意识,他不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在勉强撑起双眼后,清缘便发现自己竟是被捆在了床上,双手双脚都被人用绳索拴在了床的四角,压根动弹不得。 “唔!唔!唔!”清缘想说话,但嘴中被塞了东西,发不出声来,只得不停地哀叫着。 听闻到动静后,坐在一侧椅子上半醒半睡的吕大福立马清醒了过来“呦,小秃驴,醒的还挺早,守了你一夜,可把我困死了。”他撑着懒腰走到了清缘身边。 清缘见状,大概明白了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急迫想挪动身躯去查看枕头处的木盒。 吕大福看出了它的目的,冷笑一声摁住了他的身子“小秃驴,在找这个吧?”他边说,边将被布包裹着的木盒扔到清缘面前。 而这个木盒,就是装着能够屠人性命的化青笔! “唔!!!”清缘急红了眼,奋力地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夺回化青。 可就在他刚抬起头来时,就被身前壮实的男子一拳打在腹部,疼痛瞬间牵其全身每一寸肌肤,使得他一时间失了力气。 “奶奶的,到老子手里的东西,你还想抢回去不成?”吕大福朝清缘啐了一口沫,紧接着走到门口处朝楼下大喊,“牡丹,小秃驴醒了,你快上来吧!” 本还在睡梦乡的女子听到此话,顿时从床上坐了起来,简单的梳理后便扭着腰身走上了楼。 “呦,小师父你醒啦?热水澡可还舒服?昨夜睡的又可好?”她几步走到清缘身边,说起了风凉话。 这时,清缘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进了贼窝! “唔唔唔!”由于说不出话来,他便只能以此来宣泄着自己内心的愤怒,但亦是这副愤怒的表情惹来了吕大福的不满。 “再敢用那种眼神看我们,信不信老子给你眼睛挖了!”他边说,边将腰间的佩戴的匕首拔出,将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贴到清缘面前,“老子不怕告诉你,这把匕首下已有至少十人的性命,若是你想当这第十一人,那老子大可成全你!” “哎呦,大福,咱们不早说好了不再提以前事了,你怎么又提了,别把人家小师父给吓坏了。”于牡丹配合着他演起了戏。 其实呀,这吕大福哪儿杀过人,不过手下杀过的牲口倒是不少,而他之所以这样说,都是于牡丹教的。 这两人想先通过吓唬的方式来逼迫清缘,如若此招没用的话,再给他吃点苦头,就不信他的骨头能硬到命都不要。 可却不料这小和尚听闻后非但不怕,还用双眼紧紧盯着跟前人,直让吕大福觉得不舒服。 “你还瞪!别以为老子真的不敢收拾你!这一刀下去老子就让你去见你的佛祖!” 男子甩动着脸上的横肉,将手中举着的刀落下,缓缓挪到清缘的脸上,用冰冷的刀刃贴着他的脸庞。 见状,一旁的于牡丹紧忙上前拉开了吕大福的手“哎呀,大福,你别那么凶嘛,让妾身先来和小师父谈谈。” 话闭,女人便坐到了床沿上,拿过吕大福手中的匕首细腻把玩着。 “小师父,我们呢,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想知道这个盒子里究竟放了个什么宝贝啊?” 于牡丹撇起一侧眼梢落在被束住双手双脚的清缘身上,嘴角处勾勒起丝丝玩味“你瞧我笨的,都忘了小师父你被堵住了嘴,说不了话。”可正当她准备俯下身去将堵在清缘嘴中的麻布时,一只大手攥住了她的胳膊。 “牡丹,这会儿就把堵住他嘴的东西拿开,会不会不妥啊?” “这能有什么不妥的,不拿开,怎能知道怎么打开木盒?况且,咱这小破店方圆几里都没一户人家,就算他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一个人来的,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于牡丹笑着用另只手拿开了吕大福的手,将清缘嘴中的麻布拿了出来。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得以说话后,他开口的第一句便是向跟前的夫妻两人讨要说法,“小僧与你们无冤无仇,却为何要给小僧下迷药?!” “呵呵呵呵呵!”于牡丹看着清缘涨红的脸,不禁大笑起来,“小师父,这天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再说了,我们才没给你下迷药呢,只是在你的昨日沐浴的水中动了一点点手脚罢了。” 眼前的女人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竟是没有半分愧疚之意,她癫狂得样子,足令小和尚心生感触。 这下子,清缘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万丈深潭终有底,只有人心不可量”了。 但眼下并不是用来感叹的时候,重点是得紧忙将化青从这两人手中夺回来。 可如今自己被绑,没有还手之力,又该如何将化青夺回呢? 清缘不禁陷入了沉思。 。 第226章 突来之人 清缘从不撒谎,但这一次,他却撒了谎。 “那木盒中,只是寻常之物罢了。”他的眼神略微飘忽,不敢直视二人如虎的眼眸。 可是他这拙劣生疏的演技却被在风月场所长大的于牡丹一眼看穿“噢?是吗?”女子翘起一只兰花指抚了抚自己的发髻,“那为何小师父对一个寻常之物如此在意呢?” 她的这个问题令清缘一时间找不出话来搪塞,只得支支吾吾地找寻着借口。 “这是因为……因为……” “小师父,你可真不是个厚道的和尚,竟然撒谎。” 还没等清缘想出个对策来,于牡丹便先发制人,话语中带起锋芒。 此时,坐在一旁的吕大福看不下去了,几步走上前将于牡丹拉到自身后“牡丹,我就和你说了吧,和这小秃驴不需要来软的,直接给他见点血,就不信他还不说!” 男人的眼眸中迸射出明显的恼意,好似都要将清缘化为灰烬。 “小秃驴,老子可不像我娘们一样有耐心,老子就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你,你给这木盒子下了什么咒法,为什么一碰就似被蛇咬了一样的疼?!” 听到这,清缘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一半下去。 看来这对夫妻还没能将将盒子打开,这么说来,这木盒定是有灵性存在。 清缘边想着,嘴角边带起笑来,但这抹笑却让脾气暴躁的吕大福误认为是他在嘲笑自己的愚笨,二话不说直接撸起袖子对没有还手能力的清缘拳打脚踢。 “他奶奶的!你个死秃驴子!还敢嘲笑你爷爷?” 吕大福的怒意攻心,彻底失了理性,任凭身旁的于牡丹怎般拉扯他也不松手。 直到床上人被打的鼻青脸肿,鼻血直流时,他才停了手。 “吕大福!你这是干嘛!要是把他打死了,咱们可落不到半点好处!”于牡丹厉声呵斥着他,随后,走到清缘跟前,“还好,没死。”在触到清缘的呼吸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哪能那么容易就死了。”吕大福冷嗤着,又迅速给了清缘几个巴掌,“死秃驴,给老子醒过来,老子问你,这个木盒子到底要怎么打开?” “不……知……就算你……问小僧千次万次……小僧也是不知……”清缘勉强睁起一只眼睛望着身前气急败坏的络腮胡。 “好啊,给老子装忠义是吧?那老子就一刀废了你!” “阿弥陀佛……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小和尚努力带起嘴角淡然一笑,随即朝着吕大福的脸上啐出一口血,而这口血沫,彻底触及了吕大福的底线。 “狗杂碎!竟敢朝你爷爷脸上吐血?我看你是真的活腻了!”吕大福瞠大着双目,血红着眼,唇齿抿得生紧。 只见他一刀下去,戳进了清缘的肌肤之中,打伤口的周围迅速印出一滩血迹。 “臭秃驴!这会儿知道你爷爷的厉害了吧?识相的话,快快告知启动木盒的法子!”吕大福一把将陷入肉中的匕首拔出。 当匕首拔出之时,鲜红的血液便跟着涌动了出来。 “呃……”清缘痛的低呜一声,拧紧的眉头间渗透出大粒汗珠来,显然是十分痛苦,但他却仍是坚硬着态度,“小僧……不……可能……告诉你的……” “那看来你还是没吃够苦头!”只见跟前男子再次举起了那把还带着温热血迹的匕首,毫无顾忌地打算向清缘刺入第二刀。 可就在这危急的关头,突然有一支竹竿自楼下抛入,如锐器般直接刺穿了窗棂纸 这般景象可算是把吕大福身后的娇人儿吓得够呛,她连忙似受了惊的小马般投进男人的怀里。 “大福……这根竹子怎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这儿,难不成……楼下有人?” 于牡丹看着那支竹竿,心生惶恐,嘴皮子上下不停打着哆嗦,一点也没有了刚才那副神气样。 见状,络腮胡连忙安慰起她来“牡丹,你别怕,你先在这守着这小秃驴,我下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若真是这家伙的同伙,真好一锅端了!” 话音未落,急性子的吕大福便一脚踹开了门冲下楼去,完全不顾身后人的呼喊“哎!大福!大福!你可要小心些啊!” 女子冲到屋门口,双手扶着门框凝望着男人匆匆离去的身影,蹙紧的眉心中结满了忧愁。 可这自打吕大福下了楼,就失了声响,整个客栈内安静的过头。 “大福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于牡丹实在按耐不住内心的担忧,随便从屋内搬起一把小凳便蹑着手脚走出了门。 但她才走到楼梯口处时,就被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一个人影打晕了头,没有了任何知觉。 待再次醒来时,已是晌午时分了。窗外正挂着的灼日通过窗户上被刺穿小洞射进,毫不留情地刺晃着夫妻二人的眼睛。 “总算是醒了。”一抹耀眼的红色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他二人跟前,微微俯下了身子,“说,你们为何要偷小和尚的东西?” “你是谁?”被绑在椅子上的男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问起了她来,“老子警告你立马将我们两人放开!” 如今的吕大福分明已是眼前人砧板上的鱼肉,但依旧是强硬这态度,嘴中吐出些粗话来。 但女子并未生气,只是勾起一侧嘴角冷嗤一声“我是谁,你们不需要知道,你们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你个臭娘们是在逼问老子?”吕大福扯着嗓门朝她大声嘶吼着,“若老子就是不说呢?你能拿老子怎么办?!” 也不知道吕大福是哪儿来的勇气,竟敢放出此等狂言。 幸是此时的无名失了记忆,不然若是换作之前,他吕大福早就被她一刀抹了脖子了, “若是不老实交代的话……”无名断了断话,把玩起吕大福那把漂亮匕首,手指在上面轻轻一弹,便发出清脆的声响,紧接着嘹亮起声来。 “那我只能送你们上路了。” 当她再次抬起头来时,眼里已是迸射出火星,燃起的腾腾杀气好似都快将整座客栈燃成灰烬。 且最为恐怖的则是她嘴角那抹不明深意的笑,直让吕大福夫妻两人觉得,眼前站着的并非是一个弱女子,而是从地狱归来的嗜血修罗! 。 第227章 你伤了他 见状,吕大福吓得抖了抖身子,不敢再去对上无名的眼神,但也没开口道出一个字。 而他身旁的于牡丹是个会看脸色的女人,况且从刚才无名的眼神中她便窥出此人并非善类,如若再不配合她,想必真只能落得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于是乎,她连忙应和着无名的话“这位女侠!是我相公不会说话,唐突了您,求您绕我们一条性命吧!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您!” “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就行。”无名将视眼对上一侧的女子,“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是是!我都告诉您!”于牡丹回道。 随即她便将整件事情的原委道出,且不敢说有半句假话。 在听完她的解释后,无名只觉心中怒火不打一处来,不过她仍是冷着一张脸向于牡丹追问着。 “所以,你们先是在小和尚的浴水里下了昏厥香,随后偷窃了他的盒子,是吗?” 无名伸出一只手搭上女子的肩膀,顿时间强大的气场扑面而来,还带着些许死亡的味道,感到不安的于牡丹急忙替她和吕大福求其了饶来。 “女侠!我们夫妻二人也只是一时糊涂才觊觎了小师父的东西,恳求您就放过我们这一次吧!”她鬓角处的汗珠纷纷滑落,花了她脸上的胭脂水粉。 无名没有急着给出她一个回复,只是冷笑了一声回过头去看了看踏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清缘。 不经意间,眉眼中流露出些许怜意。 在离开楚城后,无名便开始毫无目的的游走。她不知自己姓名,也不知自己身世,更是不知家在何方,就似被吹散的蒲公英,不知该落脚何处。 于是乎,稀里糊涂的就跑到了这荒郊野岭来,又稀里糊涂的走进了清缘所在的这家店,不过也正因如此,才救下命悬一线的小和尚。 无名在来到客栈门前时,碰巧听到了清缘呐喊的声音,再加上她的五感本就要比寻常人等强一些,便将清缘和吕大福夫妻二人的对话都听了个明白,明白了他所处危险。 随即,她赶忙折断了一旁竹林中的一根竹竿,朝着传出声响的那间房屋抛去。 而在阻止了吕大福的行为后,无名本是想冲上楼去制伏他们的,可没想到屋中的那莽夫竟是自己送上门来。 躲在楼梯口的无名,只是用了一招的功夫,便将这个有勇无谋的男人拿下,之后,她又用同样的方法将那狐媚女人一同打晕。 在将两人制伏后,无名便麻利着手脚将这心肠歹毒夫妻二人牢牢捆住,扔进了柴房之中。 且在临走时拿走了吕大福握在手中的凶器,以防止他醒来时再次行凶。 当处理完这些事情后,她便小跑起身朝着清缘所在的房间奔去。 她知道清缘受了伤,但不知却是被伤得如此之重。 当无名到来时,清缘伤口处涌动出的血水已染红了半片被褥,远远望去,红的刺眼。 虽说那刀没有刺在要害的位置,但是如果没能及时止血,很有可能会因此丢了性命。 所以无名在将他身上的绳索解开后,便驾着客栈后院中的一匹老马驰向附近的村庄寻找懂得医术之人。 幸是老天眷顾,无名寻找的过程很是顺利,她才入了村庄便见到一名出诊回来的乡野郎中。 随即无名便将这名郎中带了回来,让他医治了清缘的伤。 而在一番努力下,郎中总算是止住了小和尚的血,并且告诉无名,清缘生命已无后顾之忧。 只不过在他昏迷期间,嘴中一直不停地念叨着“盒子”两字,而这句话也令无名大概知晓了他与这夫妻二人之间的瓜葛纠纷。 闻声,无名连忙跑到柴房中,在对吕大福二人的一番逼供之下,终是得知了盒子的下落。 但她手指刚触及到盒子,便被那如同针刺的痛感席卷了全身,只敢拎着包裹木盒的布条,不敢再去触及木盒本身。 虽然此时的她已是拿到了东西,不过心中仍有困惑,她不知为何这二人要对小和尚下如此之重的手,于是乎,便将夫妻俩从柴房挪到了客房中,打算趁他们醒了盘问一番。 可是在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二人竟只是为了一己私利就对一个无辜之人下狠手! 无名缓了缓脑袋,收回了思绪,转过头来将目光落在被绑在椅子上的二人身上。 “一时糊涂?呵!”她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似醉了酒般直径向前走来,“因为一时糊涂,你们就伤了他半条性命,是吗?” 无名的左手用力抬起了于牡丹的下巴,露在面具之外的双眼中凝聚而成的两点火星让眼前女子吓得想要逃。 可却无路可逃。 而这时,一旁沉默许久的吕大福急忙开了口,朝无名大声嘶吼着“你这个臭娘们!放开牡丹!那个死秃驴是老子伤的!你有什么就冲我来!” 无名闻声,松开了摁住于牡丹下巴的手,举起右手中的锋利匕首,向吕大福步步逼近。 见此状,本还言语放肆的吕大福生了畏惧“你……你……想干什么!”他望着无名手中的匕首道。 “那个小和尚于我有恩,如今他受了伤,我自是不能坐视不管。”无名将匕首贴到吕大福的胸口前,而这片凉意令男人颤起了汗毛,“你……你想干嘛!” “你说呢?”无名追击上他惊恐的眼神,冷冷斥道,“既然你是用这把匕首刺的他,那我便用这把匕首还回来。” 眼看她就要动手,于牡丹急得大哭起来“不要!住手!女侠!我求您了!” 无名斜过眼梢瞟了她一眼,并不作搭理,扭动着手腕慢慢将刀刃竖起,立起刀刃,可就在她准备下手一刺的时候,忽有一声微弱的制止声从床榻处传来。 “女施主……不要……不要伤他们……” “这两个心狠手辣的人不仅偷了你的东西,还要杀了你,就算这样,你也要饶过他们吗?!” 一贯冷静的无名难得地发了脾气,只因她实在不知为何清缘要留下这二人的性命。 “女施主……你就放过他们吧……” 清缘费劲地用手肘支撑起身体,勉强将头仰了起来,一双清澈的眼凝望着红衣女子。 “我放过他们,可今早他们可有放过你?!”无名被这过分慈悲心肠的小和尚搞的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从吕大福身边冲到清缘跟前,“你可知,若不是我碰巧路过此地,你今日就会葬身郊野?!” 不用无名说,清缘心中也是清楚得,倘若今日不是她的及时出现,恐怕此刻的自己已是永远沉睡过去了吧。 但就算如此,他也没法下狠心去杀死吕大福二人,更何况,他不想让无名为了他手中沾染了鲜血。 。 第228章 你要活下去 清缘强撑起身体慢慢坐起,可却不慎扯裂了伤口,滚烫的鲜血再次从腹部溢出,弄湿了缠在腰间的止血带。 “哎!你!” “无……无碍”清缘朝着无名淡然一笑,紧接着,捂住了流血的腹部走下了身,来到吕大福跟前,伸出了手掌,“小僧只想要回自己的东西。” 可没等吕大福开口说话,一旁的无名便抢先回答了他“你的东西我已帮你拿回来了。”她边说,边拎过木盒。 清缘见状,急忙将盒子接过来,在仔细检查一番后,才放下了心“太好了,它没事。”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无名不懂这小盒子对于他来说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但只知此刻的清缘,必须赶快回去躺着,不然伤口会撕裂的愈发大的。 “回去躺好!”她带着不容反驳的语气朝清缘说道。 “可是……” “没有可是!” 无名铁青着脸凑到小和尚的跟前,过于近的距离让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味。 她连忙低下头看向清缘捂住伤口的手掌,只见已是有血丝从他手缝中渗出。 “你的伤口裂开了,你再随意走动,会死的。” 她的话中虽是带了些夸张的成分,但倘若清缘再这样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那或多或少会留下后症的。 可面前这个小和尚仍是不依不饶地替吕大福夫妻二人求着情“清缘多谢女施主的救命之恩,但……”他紧抿住唇,“但还请女施主放他二人一条生路,别因清缘……犯下杀戒……” 无名听闻,突冷哼一声“小和尚,别拿你们出家人的那一套来教训我,再说了,我救你,只因你曾有恩于我罢了。” “清缘无心冒犯女施主,只是……呃……” 由于他一时间激了动,便不慎将整个伤口彻底撕裂开来,而这般滋味,不亚于是再承受一次切肤之痛。 “小和尚!你怎么了?!”无名焦急地问着,视眼打落在突半蹲下身去的清缘身上,“可是伤口撕裂了?” 清缘强撑起笑意摇了摇头,道着自己无事“小僧……无事……还请女施主放他们一马吧……” “都到这个关头了,你还在同情不该同情的人!总有一天,你会被你的佛、你的慈悲害死的!” 无名气得朝他嘶吼,不过当她双眼对上清缘流血不止的腹部时,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若是普通撕裂,怎会出了那么多血?那郎中分明说你没事了的!” 她紧蹙了眉头,一时间无了主意,只能向椅子上的夫妻二人逼问“是不是你们在匕首上动了手脚?!” “这就是把普通匕首,哪能出了什么问题。”吕大福回到。 若不是匕首的问题,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名乡野郎中是个庸医!没能找到伤口的根源处! 无名愤愤呼了口气,紧接着厉声询问着眼前人“说!离着最近的小城在哪儿?” “回女侠话,离这儿最近的就是洛河县,出了客栈往西走便是。”于牡丹接过了她的问回答着。 “谅你们也不敢骗我!”无名冷声言,随后将趴在地上半昏迷状态的清缘扶起,快步向屋门处走去。 见她要走,被绑住的吕大福急忙扯开了嗓子“女侠!别走!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你就行行好放了我们吧!” “噢,你不说,我还忘了。”无名轻轻将清缘放到门槛处,走到夫妻二人跟前来。 而于牡丹还以为她是真的放过了他们,激动地答起了谢“女侠,我们向您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行害人性命、途人钱财的事了,我们一定悔过!” 无名没有搭理她的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头上的发簪,润了润声问道“你头上这三支簪子,你最喜欢哪一支?”她边说,边抬起手抚摸着于牡丹发髻处高高别着的三支簪子。 于牡丹不知她为何要问这么个问题,但却不敢开口询问,只得老实回答着“奴家……最……最喜欢那支鎏金银簪” “很好。”无名冷笑点了点头,一把拿下她发髻处最为华丽的一支发簪,“它很漂亮。” 随即,她便狠狠一挥手,将簪子深深刺入进一旁吕大福的肩头。 “啊——”顿时间,屋内响起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相公!相公!”于牡丹着急地望向因痛而五官扭曲在一起的吕大福,大声哭喊着,“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们!” 无名闻声,愤恨地抬起女人的下巴“我放过你们?那你们当时有放过小和尚吗!” 紧接着,她努力抑制了自己的情绪,渐渐恢复朝日冷淡,一把扭过身去,呵言道“如若不是他百般替你们两个心狠手辣的东西求情,那我今日一定会杀了你们!” 话闭,无名便直径走回屋门处,将地上已是半昏迷的清缘扶起,拉起他的一只胳膊搭放在自己肩上。 且在离开这间充斥着血腥味的屋子前,给屋内吕大福留下了一句话。 “若想活命,就用嘴将刺进肉中的簪子拔开,再用嘴持着簪子戳破绳索,不过我可不确保,是你的血先流干,还是绳索先被解开。” 随即,她便快速向楼下走去,压根不去理会屋内男人的嘶吼以及对她的辱骂。 在简单替清缘更换了止血带后,无名便带着他一同骑上那匹老马,向着洛河县的方向奔去。 整个过程中,无名都不敢稍作停留,因为她知道,背后的小和尚赌不起,他已是十分虚弱。 甚至于,她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在变缓,触及到他的双手在逐渐失去温度。 “小和尚,既然你当初都能救得了我,那今日,我必是也能救得了你!你要相信我,你得撑住,你不能睡,知道吗!” 她不停地和身后的清缘说着话,尽管此时的他已是陷入昏厥,意识飘忽,再无力回答她话。 但无名坚信,清缘一定能听得到的! 而这时,无名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段画面。那是模糊却又真实的一幕。 画面中的自己,正被触不到的黑暗所笼罩的,四周静的没有一点声响,唯有她微弱的呼吸声在蔓延。 可正当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忽有一道人影从头顶上方坠下,划破了阴森的黑暗,解开了束缚的枷锁。 宛如一道最为灿烈的炙阳,给她带来了温暖,带来了希望。 那道光影的主人,便是小和尚清缘。 在救助无名得过程中,清缘一直在嘴边重复着一句话,但也这这句话给了她活下去的信念和动力。 他告诉她。 “你要活下去!” 。 第229章 她是叛徒 与此同时的千都教内,正被一片死寂笼罩着,压抑的气氛好似都快把人给活活吞灭。 雕龙宝椅上的荻刹一手把玩着教徒刚从他人手中抢来的夜明珠,一手拿起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含入嘴中。 但他那双鹰隼之眸,却一直打落在一名黑衣女子的身上。 “梧潼,为何十余日过去了,还是没有无名的消息。”荻刹冷着语气逼问着女子,“今日你最好给本座一个满意的交代。” 闻声,黑衣女子连忙从乌压压的人群中走出,几步来到了大殿中央“回教主,属下在鹤林山庄以及楚城一带都进行了收查,但仍是没能将少主寻回,是属下无能,还请教主恕罪!”她单膝跪地,双手拱起朝座上那名嗜血狂魔回着话。 果然,当她话音刚落时,荻刹就发起了怒火“你是知道后果的!” “属下知晓!但请教主给属下一个解释的机会!”她将头深深埋下,头顶的汗珠顺着脸颊滴滴滑落至地。 荻刹紧闭上眼呼了口气,强忍着心中怒火允了她的要求“那本座就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谢教主!”梧潼微微起身,擦拭去了额间的汗珠正言道,“属下在楚城寻查少主的这些时日中,碰巧遇上了官府处死‘采花侩子手’一事,且……” “不就是处死了一个小淫贼,这些事情本座不想知道!” 还没等梧潼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荻刹就厉声打断了她,拿起桌上盛放瓜果的果盆便朝下方砸去。 果盆在地面上摩擦出的刺耳声响,惊得在场之人连连跪地。 “教主息怒!属下认为‘采花侩子手’一事些许和少主有关。” 听到这儿,荻刹才稍微收了些火气,抬起眼梢瞟了一眼跪地之人“噢?那你且说说看。” “是,教主。”梧潼点点头,将事情原委告来,“属下在楚城的这几天内,听闻城中百姓相言,说‘采花侩子手’是被一名和尚以及一位佩戴金色面具的女子半夜送至衙门口的。” 荻刹闻声,一把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旁,用一手大手狠狠摁住她的下巴抬起。 “能确定那女子的身份吗?” 他的问题难住了梧潼,因为当她从鹤林山庄赶到楚城中时,距离采花侩子手一案已过去了一日,实在是难以通过打听来的消息就确定下那名佩面具的女子身份。 “回教主……属下……属下还不能确定该那名女子是否就是少主……” “那你这就是任务失败!”荻刹将手滑落至梧潼的脖颈处,毫不留情地扼制住她的咽喉,“梧潼,可还记得,你这次拿的是什么令牌?!” “属下……属下拿的是……红色令牌……” 梧潼用尽力气从喉咙中发出微弱的声音,回答着跟前血红了眼的男人,眼底泛起丝丝涟漪。 要知道,拿到红色令牌却未能完成任务,等待着她的将是酷刑。 许是断手断脚,许是严酷刑法,总之,都是些十分残忍的招数,而且这些招数,梧潼她是见识过的。 想到这里,她的身体就跟着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宛如一只无助的小羔羊。 “这样你就怕了?废物!”荻刹望着一脸惊恐的梧潼,顿时间厌恨上心头,扬手给了梧潼一个巴掌,松开了掐住她脖子的手。 他荻刹素来最讨厌的就是这副怕死的嘴脸。 所以说,在千都教中,最得他喜欢的就是他一手培养起的杀人工具——无名。 她从不会害怕,也从不会替自己求饶,她好似不知何为痛,更不知何为生死。 她只懂得乖巧地去服从命令,完成任务,是最为优秀的杀手。 但如今,无名不见了,荻刹心中自是烦躁不安。 “来人,把梧潼带下去,扔进五毒洞一宿!”荻刹厌恶地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梧潼,背过身去冷声唤来了下属。 “不必了,教主,属下认罚,属下会自己去的。” 梧潼听罢,知道自己已是没了退路,便将口角淤血擦去,只身站起,颤巍着身子向殿外走去。 在场的人见了,只叹她的可怜,却没有人敢站出来为她说话。 一个女孩子家,进了五毒洞,可想而知,会被那些畜生咬成什么样子…… 可就在这时,忽有一白衣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拦住了梧潼的去路。 “秋池,让开。”女子小声说道。 “梧潼,你会没事的。” 男子双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淡然一笑,随即几步走到大殿中央,颀长的身影被昏暗的烛火拉成光影。 “回禀教主,在听了梧长使的解释后,属下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想,但……不知当说不当说……”秋池拱起双手朝荻刹行起了礼。 “秋池,本座给你说的机会,说吧。” “谢教主。”秋池点头答着谢意,随即将自己的猜想说了说,“依属下之见,这无名少主凭空消失一事定和安国寺一事有所干连。” 听到这儿,荻刹紧蹙起了眉头“这能扯上什么关系?安国寺的那群和尚不都死了吗?” “非也。”白衣男子微微笑了笑,“在属下看来,坠入墨海的那名安国寺小和尚并没有死,且和无名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此话从嘴中脱出时,顿时引起了在场之人的一片议论,话语声虽小,但还是被荻刹听入了耳。 “都给我闭嘴!”他被这些吵个没完的小喽啰搞的心烦意乱,最终在一声怒斥下,大殿之内才恢复了平静。 “秋池,你接着说。”荻刹摆摆手道。 “是。”男子端站着身姿,不紧不慢地道出自己的想法。 “在安国寺一事中,教主您派出的是无名少主、影长使和他的使徒们,但如今,他们也都不在了,至于那夜发生的真相,也只有少主一人得知,更何况如今墨海中,一直未见有那名小和尚的尸骨,所以那名小和尚一定是被人所救。” “而至于鹤林山庄一事,以无名少主的身手及本领,别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茶庄商人,就算是正派高手,也未必能伤她分毫。但如今,少主却凭空失了踪,同时,楚城中还传出了和尚和面具女子抓住淫贼的事情,所以,属下斗胆猜测,无名少主已和那名小和尚暗中相互勾结!背叛了您!背叛了千都教!”他说的头头是道,话语坚定而稳重。 荻刹听后,气得狠狠捏碎了手中的夜明珠,嘶吼着声音一脚踹翻了伏案。 霎时间,桌上得珠宝碎落满地,徒留一片耀眼的残骸。 。 第230章 别讨厌我 秋池是千都教中最为聪慧的人,荻刹实施的很多计划都是他来出谋划策的,称得上是荻刹的左膀右臂。 所以仅凭他的一个猜想,就让荻刹断定了无名是背叛了他。 “好一个无名!竟敢背叛本座!”荻刹握紧了拳,紧咬住唇,眼神中燃起的愤火好似快要将殿内之人燃成灰烬。 秋池见状,连忙跪下身去“教主息怒!切莫伤了身子!” 荻刹深呼了几口气,在调整了自我的情绪后,手指向殿中男子问道“秋池,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依属下之见,无名少主此时应是和那名小和尚在一块,吾等应该暗中调查他们的下落,在寻得他们踪迹后,趁其不备之际,夺回化青,顺便也可将事实真相盘查而出。” “你说的有道理,就先按你说的这么做吧。”荻刹将疲倦的身子朝后一躺,半阖着眼皮望着台下这名得利能手,“秋池,你心思缜密,这事,就让你去办吧。” 闻声,秋池抬起头来望着台上情绪不定的男子,恭敬地行了个礼“谢过教主!不过,属下仍有一事相求。” “你有什么所需,开口说便是。” 秋池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咚”地一声跪在地上,竟是给荻刹磕起了响头“属下恳求教主放过梧长使这一次吧!” 此言一出,又激起底下的一片唏嘘声。 而身后梧潼见状,急忙几步跑上前去,通红着双眼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随即跪下身来“不!教主!属下知错!属下认罚!” 近日来,荻刹本就身心疲劳,如今更是被这些琐事搞得头昏脑涨。此刻的他,只想赶忙处理完眼下事,早点回去屋中歇息。 “好了好了,都别吵吵嚷嚷了!”他眉头紧缩,视眼落在仍保持着叩拜姿势的秋池身上,“罢了,本座就允了你的请求吧。” 众人闻之,诧异地张开了嘴,不过这也不怪他们无礼,毕竟这是从所未闻的事。 要知道,在千都教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凡是没能按照要求完成任务的人,都应受罚,若有人胆敢为之求情,则是连同处罚! 可荻刹不仅免去了梧潼的酷刑,还没有追究秋池替她求饶的事情,实属稀罕事。 梧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挺着身子出了神,最后还是在秋池的示意下才回过神来。 “谢过教主的赦免!” 她刚想磕头,就被荻刹伸手止住“无需拜了,梧潼,你配合秋池一齐寻找无名的下落,此次不得再有半分差池!” “是!属下遵命!”梧潼双手抱拳回应着。 “行了,那此事就先告一段落,大家都回去歇着吧。” 荻刹站起身来朝众人摆了摆手,可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突然想起一件大事还没嘱咐下去。 “慢着!”他回过头来,唤住了秋池和梧潼,“无名没能将鹤林山庄初生的那名婴孩做掉,那位大人很是生气,你俩一会转告给殷高下,限他在七日之内追查到那孩子的下落,并将其处之!” 他说完,便从袖口中甩出一枚红色令牌来,随后,快步离开了大殿。 在荻刹走后,教徒们也接二连三地散开了,整个大殿之内又恢复了阒然,唯独幽暗的烛火伴着黑白衣袍的两人守着这片难得的安宁。 “梧潼,人都走光了,我们也走吧。”秋池伸出手掌轻轻搭放在女子的肩头,可却被她一手打落。 “秋池!你怎能在尚不知情况的前提下就去随意猜忌少主呢!” 女子冷眼看了他一眼,复杂的神情令人看不出其中的情绪,唯一能看出的便是她的失望。 “嘘!梧潼,我出去再和你解释。” 秋池是个警惕性很强的人,他生怕此处留有耳目,立马强拉着梧潼离开了大殿,来到了千都教一较为荒僻的草野处。 “你放开我!“到了地方后,女子便一手甩开了他拉住自己的手,眼里似有晶莹,“你明知教主疑心很重,可你却还说出了那样的猜测,你可知,你会害死少主的!” 秋池也知,自己的行为不妥,但是当时的他,哪儿顾得上那么多,他一心所想的只是梧潼的安危。 “梧潼,你听我说,在那个危急关头,如果我不将矛头引开,那你只得去承受五毒之刑,可我怎能忍心看着你受罪!” 他向前一步走到女子身前,想要伸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却又收了回来,只留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不奢求你原谅我,只想……你别讨厌我……行吗?” 此刻的他,没了方才在大殿之上的沉着冷静,微微颤抖的身姿,无助的像个孩子。 千都教内人人皆知,天资聪慧的“神算子”秋池有一个致命的软肋,而这个软肋便是——一同入了教门的梧潼。 在千都教中,有一个规矩,凡是教徒的子女在十岁这年都要经过选拔,优胜者皆可进入教内,成为荻刹的亲传弟子,冠以“长使”名号。 而他与梧潼,便是在那场选拔中一同被选入了千都教内的孩子。 入教的八年来,长梧潼几个月的秋池处处都帮衬着她,照料着她,只为护得她的周全。 哪怕愚笨的姑娘从不知他的心意,他也心甘情愿地默默付出着。 可如今,却被她误解了自己。 在秋池的话说完后,梧潼并没有正面给他一个答案,而是轻轻擦去眼角泪,将头抬起看了下紧蹙着眉头的他冷声言。 “我没办妥事情,理应受罚,但你不应为了我去这么做,少主不是背叛教门的那种人,我觉得,她定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才会失了踪迹的!” 梧潼和无名都是女子,再加上又是自小长大的,关系向来颇好些,所以对于她会背叛教门一事,自是持怀疑态度。 “可是梧潼……” “好了,秋池,别说了。”女子截住了他的话,掏出怀中的红色令牌,“时候不早了,我得先去找殷长使转交教主的任务了。” 说完,梧潼便自行转过了身,快步向着另一个方向远去。 只留下秋池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孤单又寂寥。 “梧潼,我只是想护你周全而已。”他望着女子离开的身影,小声地叹了一口气,在原地苦笑了几声。 谁都知道,秋长使的心中住着一个人,但唯独住在他心里的那个姑娘,什么也不知道。 。 第231章 夜半献宝 今夜的荻刹,显然是睡不了个安稳觉了,这不,才入了眠没多久,就被屋外喧闹的声响吵了起来。 “外面在吵吵嚷嚷些什么!不知本座正在休息吗!”他愤懑地坐起身来,唤来了侍卫安蓦,“安蓦,你出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是,教主。”安蓦拱手答,随即便离开了荻刹的寝屋,伴着一阵风炙热的夏风快步来到了千都教门之前。 “你们是怎么回事!”他厉声问着守门的教徒,“竟敢扰了教主清修!” 见来者乃是荻刹的贴身侍卫,五名小教徒吓得连连跪下“安大人,我们并非有意要扰了教主清修,而是门外有两名男子非要进见教主,任凭我们怎么劝说,他们都不听!” 安蓦听罢,噙起一侧嘴角冷笑几声“噢?那就让我来会会是何许人也,竟是有如此大的胆子,敢在深夜来访,还非得面见教主。” 他边说边几步走到门前,润了润嗓子朝外质问起声。 “尔等是何许人也,为何深夜造次!扰我千都教安宁!真是好大的胆儿!” 在厚厚的围墙外喊了半夜的青袍听到他的声音,立马打起了精神,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生一,别睡了!快醒醒!总算是有人搭理咱们了!”青袍一把拉起身边快要睡着的生一,两人一齐来到大门之前,“我们是来给荻刹教主献宝的,还请壮士通融一下,让我们进去吧!” “大半夜献宝?呵,有点意思。”安蓦压低了声音自语道,随后又大起声来回应着门外人。 “我千都教向来隐秘,就连那五大门派都寻不到我们的位置,你俩又是怎么找到的?” 这个问题,算是把两小仙童难到了。他俩又不是主动找上门来的,而是被他们那不靠谱的师父送下来的。 在天界忙碌了一整日的生一和青袍,本想着去月池中美滋滋地泡个躁舒缓下疲倦的身体。 可这计划没有变化快,倒霉蛋二人组刚拿好干净的衣袍准备前去时,就被月老抚衿一把拦住了去路,给他俩安排了新的任务。 这一次,他们不用再去绞尽脑汁想办法撮合姻缘,也不用去充当人形肉盾保护凡人。 而是要下凡来当!奸!细! 要说这抚衿也是个急性子,只是随意向二人解释了此次下凡的任务,就急急忙忙将他俩送下了凡间。 且他留给两人的只有一株仙草和一块玉石。 “呃……”两人结巴着嘴,在脑海中思索着法子,但由于问题来的突然,心里没一点防备,害得他俩绞尽了脑汁也没能答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青袍只得破罐子破摔,强硬着语气道“哎呀,里面的这位壮士,我们怎么知道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是来给荻刹教主献宝的!” 换作别家侍卫,听到有人来给自家主子献宝的事,定是第一时间欢喜着将大门打开。 但他安蓦可不是一般人,自不会轻易就将千都教大门向外人展开。 安蓦被称之为“千都之鹰”,是个警惕性极高的角色,同时也是名十分优秀的近身侍卫。 因此,他深得荻刹的重视与青睐,陪伴在荻刹身边已有数十年之久,在千都教内的地位仅此于荻刹和无名。 而他的警惕性要求着他,在不能确定门外人是否意图正当的情况前,决不能做出任何鲁莽的行为来的,更不能随意就将大门打开。 可若门外二人真是来献宝的,就这样将他们赶走,会不会惹得心情多变的教主发怒? 安蓦扶着下巴沉思着,不一会儿,便想出一绝妙的法子来。 “既然如此,那请二位先在门外等候一会,我这就去向我们教主禀告情况。” “那就有劳您了。”屋外尚不知情的两小仙童欢快着声音回复着他,且在心中嘚瑟地自语看来这千都教中的人也没师父说的那么难搞嘛! 殊不知,此时的他们已是安蓦的翁中之鳖。 安蓦在向守门的五名教徒比了个“嘘”的手势后,便悄然从千都教另一隐秘的机关门处走出,随即踏着轻功藏身于一棵粗壮的大树上,以晦暗的夜半和繁茂的树叶作为自己的掩护。 “呵,我还以为是什么人,没想到竟是两乳臭未干的小子。”他眼角带起几分不屑,打量着生一和青袍的身影低声自语道。 随即,趁其不备,从袖口中挥出两根银针向二人的后背刺去。 “啊!什么玩意戳我屁股!”毫不知情的两人紧蹙着眉头转过身去看向自己屁股上扎着的银针,疼得直吆喝。 安蓦见状,大笑着从树上一跃而下,边拍着巴掌边向二人走进“哈哈哈哈,这就当是我们千都教送给二位的见面礼,不知二位可否喜欢呢?” “你!”青袍怒斥着指向跟前这名神经兮兮的男人,可却在下一秒便失了力气,仿佛浑身的筋脉都被人挑断般瘫坐在地上。 “你对我们做了什么!”两人朝着安蓦嘶吼道,“为何我们动不了了!” 安蓦踱步走到生一和青袍的面前,缓缓蹲下身来,唇角处勾起一抹不坏好意思的笑。 “动弹不得那就对了。”他冷叱一声,“你们来之前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千都教是什么地方!岂是你们这些小喽啰说进就进的,而我们的教主的真容,又岂是你们能窥见的!” 好吧,这下子两个小仙童总算明白为何下凡之前月老要千叮咛万嘱咐他们行事要小心了,因为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像如今这般,成为别人的翁中鳖。 此时银针上带着的药效彻底挥发了出来,生一和青袍不仅浑身没了力气,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微弱了许多。 他二人试图从地上爬起,却被安蓦踩着背一脚踏下“还想跑?能跑去哪儿呢?” 他愤愤呵斥一声,紧接着伸出手在他两人身上摸索起来“宝贝呢!”他逼问着两人。 “呵,我们这宝贝啊,可是通灵性的,你一介小小侍卫可没那个资格夺走它!”青袍边放着大话,边虚弱地向生一使了个眼色。 而一旁的生一在接收到他的意图后,紧忙跟着应和起来“对啊!除非你带我们进去见了荻刹教主,不然休想拿到宝贝!” 他安蓦在千都教中那么多年,还从没有过谁敢用这种狂妄的口气来和他说话。 可如今,却被两个小喽啰看不起,这心中的怒火自是迅然燎起,以至于一时间失了理智,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 第232章 宝物来历(上) 安蓦噙起一侧嘴角,在清冷的月光下高举起那把佩刀,不紧不慢地将锋利的刀刃架在他俩的脖子前。只需轻轻先前一划,便能割破他们的喉咙。 “你们说我没资格?呵呵”他阴笑着,神情如鬼魅。 “我告诉你们,在千都教中,还没有人胆敢和我这样说话!”安蓦猩红着眼,周身骤起腾腾杀气,“有时候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随即,只见他就要动手,而动弹不得的两小仙童只得紧紧闭上眼,不禁在心中抱怨。 我的好师父啊,哪有你这么坑徒儿的,话都没嘱咐清楚就将徒儿们赶下凡来,这下好了,才开始就要成为人家的刀下魂了,白白损失几百年的功力! 可是预想中的断颈之痛没有到来,反倒是等来了这次任务主要攻略对象——千都教教主荻刹。 对的,月老给他俩此行安排的任务便是以献宝为由进入千都教内成为教徒,且在博得荻刹的信任后,暗中帮助小和尚缘保护化青笔不被千都教的人寻到。 “安蓦!你好大的胆儿!是不把我这个教主放在眼里吗!” 荻刹一个飞旋跃出,一手打落安蓦所持的弯刀,一脚将他踹得老远,在地上曳出一条拉痕。 安蓦见状,急忙捂着胸口踉跄着身体回到他的身旁,单膝跪地拱手向着一身暗红大袍的荻刹说着。 “教主!属下不敢!只是这两人行踪诡异,属下唯恐他们假以献宝为由来做出有伤我千都教的事,所以才……” “所以你就不向本座禀告,擅自做主要杀了他们,是吗?!”荻刹愤愤一甩衣袖,半弯下身掐住他的脖子,“安蓦,是不是平日里本座对你太好,都让你得以忘形了?” “属下……属下……知错……还请教主饶命……”安蓦困难地回答着眼前这名主掌自己性命的男子,呼吸已是急促。 “呵!谅你也没这个胆儿!”荻刹冷哼一声,松开了手,“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边说,眼神边瞟到躺在地上的两小仙童身上。 “是,教主。”安蓦痛苦地站起身来,只见他的脖子上已被指甲划破了皮,涌出几滴鲜血来。 “这二人口头上说是来给教主您献宝,但是经过属下的一番盘查后,发觉这二人很是古怪!他们竟连是如何找到咱们千都教都说不上来,且一直要亲自面见您!属下生怕他们居心不轨,对您怀有敌害之意,所以这才一时间冲动。” 荻刹斜过眼打量着弯腰躬膝的男子,似信非信的点了点头“行了,本座知道了,不过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定要及时向本座禀告,若胆敢再自行决定,就别怪本座不念旧情了!” “属下明白!定不敢再有下次了!”安蓦应声答,紧接着微侧过头看向地上的两人,“教主,那这二人该如何处理?” 荻刹闻之,并未急着去下达嘱咐,而是自行围绕着生一青袍转了一圈。 这两小子,大半夜里一心要见我,真不知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他俩竟愚笨到能被银针所伤,且浑身上下没有半分习武之气,应不会是五大门派之人。 他在心中盘算了一番后,才开了口“安蓦,把他们带到大殿中去,本座要对他俩好好盘查一番,好摸清楚他们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属下遵命!”安蓦望着荻刹快步离开的背影恭敬地行了个礼。 随后在守门的五名教徒的帮扶下,将因药效发挥而晕厥过去的两人抬进了千都教内。 生一和青袍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昏睡了多久,只知是被一阵刺骨的疼痛给唤醒的。 “这,这是哪里。”他二人相互扶持着彼此踉跄站起身来,扶着浑涨的额头望向灯火处。 随着大脑的逐渐清晰,眼前模糊朦胧的人像也变得愈发清晰,只见是方才拔刀相向的那名男子,晕厥前看到的那袭红袍,以及一名手持银针的女子。 “这是哪里,你们莫不是不知?”红袍之人率先发言,带着几分凛然威慑。 两小仙童转溜着眼睛察看着周围这陌生的一切,顿时间感到阵阵凉意袭来。 而所处的这片偌大的空间、金碧辉煌的装饰品仿佛都在告诉着他们这里便是他们此行的根据地——千都教。 “这里是千都教,那您就是荻刹教主?”生一壮着胆向前迈出一步问道。 荻刹从桌上拿起一尊上古三角爵凑到嘴巴轻酌一口,在感受完佳酿在唇齿间的缠绵后才悠悠回答了他们的话。 “正是本座,不知二位是何人弟子,为何执意半夜要面见本座?而且……”他拖长了尾音,“而且,你们是如何寻得我千都教所在的?” “我们是,是……”生一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思索半天没能找出个对付的法子,幸是机智的青袍及时扯了个幌子。 “回教主的话,我俩并未进入门派,只是西岳国一处村庄里的常人罢了,至于我俩为何能找到千都教,又为何执意见您,这其中有个颇有神奇色彩的故事,不知教主可否愿意一听?” 听到这,荻刹来了兴趣,高高昂起孤傲的头,带着一种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用下巴看着台下人。 “噢?那可真是有趣,说来听听。” “好的,教主大人。”青袍润了润桑,开启了他的耍嘴皮子本领。 “小的们是一对兄弟,住在西岳国一个小渔村中,日子过得平淡而乏味。可就在昨夜,小的们忽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是一看不清脸的人,他嘱托我们兄弟二人前来千都教给您献上两样法宝,以助您的大功。翌日醒来后,我俩本不以为事,以为只是一个奇怪些的梦罢了,可没想到竟在床边发现了两件法宝!而在今夜,我们才刚刚睡下,又梦见了那名看不清脸的老者,这次他给小的们吩咐了新的任务,那便是让我等二人伴您左右,扶持您的大计!且在我们睁开眼时,自己就已经躺在了千都教门口,想必这是那名神仙所为吧,所以这也是为何,小的们一时间说不出是如何找到会址的原因。” 青袍眉飞色舞地讲完了一大段话,中间未有任何的截断,说得和真的一样,都令身旁的生一打心底佩服他几分。 。 第233章 宝物来历(下) 青袍,这是你从哪儿听来的故事?竟是能编的如此流畅!都不带脸红心跳的! 懵圈的生一用起了传音之术询问起他身旁这位油嘴滑舌的小仙童来。 生一呐,说你笨,你还真是笨,这编故事嘛,自然讲究一个理直气壮,若是像你这种颤颤巍巍的,才说第一句就漏了马脚,谁会信你? 生一接收到传音之声后,本想再回嘴,可突然被上面的人呵斥了住。 “你们觉得本座会信你们所说之言吗?!”荻刹来了怒气,直径从座椅上走下来,来到他二人跟前,“编出这种愚蠢的故事来!真当本座是三岁小儿吗!” 荻刹强大的气场使得他二人下意识间后退一步,不过很快他们又镇定了情绪。 “教主,就算您给小的们一千一万个胆儿,小的们也不敢欺骗您呐!”青袍拉扯着木鱼脑袋的生一紧忙弯下腰去,向跟前人解释着,“小的们也觉得此事很是蹊跷,但它的确是这样发生了,如若您不信的话,小的们将宝物献出来!” 一向沉醉于纸醉金迷中的荻刹最抵挡不住的就是宝物的诱惑,听到此处时,脸色才稍微变得好看了些。 “那就拿出来看看吧。”他一甩衣袖,几步走回雕龙宝椅上坐起,等待着眼前人将宝物呈上。 生一青袍先是冲他点了点头,随即从自身里衣内的小兜中掏出宝物,小心翼翼地将东西合在手心中,呈至荻刹面前。 只不过这宝物外观极小,仅为一手便可握住之物,这也难怪当时安蓦怎么查他们的身也没能找出来,原是个头太小,不易发觉。 可就当他二人要踏上那层阶梯时,看守在一旁的安蓦突然伸出手来拦住了他们“行了!你们站这就行了!东西我会替你们呈上的!”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青袍见状,不禁在心中嘀咕着这侍卫,还真是衷心的很,哪怕刚才荻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邪教教主对他大打出手他也不往心中去,只想着全方面护住荻刹,不令他出半分差池,只可惜,跟错了人。 “行吧,那小的们就将东西递交给您了。”青袍微微摇了摇头,随即向前一步,凑到他耳边轻语,“这东西宝贵得很,您可别弄坏了呦。” “你!”安蓦气得横眉竖起,可如今这个情况,又拿这两小子没辙,所以他只得咽下这口气,“多谢提醒,安蓦一定会将东西完好无所的递交到教主手中的!” 他板着一张脸伸出了手“现在,可以放心把东西交给我了吧?” 他二人撇撇嘴,将手中的小木盒递给安蓦,随后走回了大殿中央。 在安蓦将东西呈上后,心急的荻刹立马打开了木盒,只不过里面躺着的竟是一株野草和一块破石! 荻刹脸上的喜悦顿时化作诧异,紧握的拳头暴起根根分明的青筋。 “这就是你们所言的,神仙托梦让你们给本座带来的宝物?!”他强忍住内心想杀人的愤怒,冷硬着嗓音抛出一句话来。 他的反应,正在两小仙童的预料中,毕竟以他一介凡人的肉眼,是压根看不出这株所谓的野草和破石乃是天上之物。 “教主息怒,且听小的们道来。”青袍拱起手来向他阐述着,“梦中仙人告诉我们,此乃天上之物,仙草和玉石,只不过以我们凡人之眼是看不出它的独特的……” “哼!我看你们就是两个图谋不轨的骗子!拿两个破东西来欺骗我们教主!” 还没等他说完口中话,台上的安蓦就一把截过他的话,侧过身向一脸狐疑的荻刹说道“教主,依属下之见,这二人不仅身份可疑,还满嘴胡话,实在是不可信呐!” “安蓦,这哪有你插嘴的份!”荻刹不耐烦地“啧”了声嘴,伸出手指指向门外,“本座看你是神经太过于紧张了,先行退下吧!” “可是,教主!” “怎么,如今本座说的话都不管用了是吗!”座上之人瞠目而视,一股寒彻的暴戾之气笼罩起四周。 “属下,属下不敢。”安蓦低下头快步走下了台,且在离开时低声嘱咐了角落处一直没有说话的梧潼,“梧长使,就有劳你保护好教主安危了。” “安大人多言了,这是梧潼应做的。” 落于黑暗处的梧潼慢步走了出来,目送着安蓦的远去,紧接着,便来到了荻刹跟前。 “教主,既然这两位声称此乃天界之物,想必其自有神奇之处,不如先让他们阐述一下该物的用途?”她谨慎地提着建议,生怕哪有不适又惹怒了他。 荻刹听罢,觉得颇有些道理,便抚着胡须半阖上眼睛点了点头“嗯,就按你说的办。”随即向台下人吩咐着,“说吧,这两物有何用途?” “哎呀,教主大人呐,这两物的用途可大着咧!” 青袍谄谄一笑,不过很快又回归了正经,款款而谈道“那株仙草,若是取其根,则可以医治顽疾,取其叶,则可令人起死回生;而那块玉石,则是能令人功法大增的宝贝!” 荻刹收集世间珍宝那么多年,但从未听闻过竟有此等绝世珍宝! 若二者都收归于自己所有,那岂不是拥有了一个刀枪不入、不伤不灭之身?到时,不就是可以霸据天下,独自成王了吗? 不过仅靠青袍的一片言说,警戒心极强的他是不会轻易相信的,于是乎,他便开口让二人想办法证明。 “呵,就凭你们的一张嘴,让本座怎知你们不是胡编乱造的!” “那小的们就来向您证实。”沉默许久的另一位少年含着笑意说道。 而青袍看着身旁的闷葫芦生一竟主动搭起了话,不免得有些诧异,连忙用传音之术询问他呆子,这仙草和玉石确有此功效,但是你要怎么证实? 我自有办法,你呀,就等着看吧。生一答。 紧接着,他便先前迈了一步,与上座之人四目相对“教主,容小的猜测,您的腰应是早年受过伤,落下了老毛病吧?” 听到他的猜测后,荻刹有些惊讶,因为生一所言实属真实,他的确患有严重的腰疾。 。 第234章 成功入教 荻刹的腰在早些年的一场格斗中遭了对方偷袭,从而腰肌受损,落下了老病根。 而一直以来他都是靠着梧潼的医术来治疗,可是这并不能除去根源,只能稍微缓解些疼痛,所以这也成为荻刹最大的一个缺点。 只不过此事除了与他较为亲近的几人知道外,就别无他人知晓了,那么,眼前的这个小子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荻刹绷紧了嘴角,铁青着一张脸,没有多余的表情地向生一质问着“你是从何得知的?!” “小的是从教主的一些下意识的动作观察出的。”生一默然一笑,“教主您坐在椅子上时,一直都尽量不去弯腰,想必是腰部留有不适,且在您走路时,会下意识间去用手扶住腰部。容小的再进一步猜测,您今日一定是操劳了许多事,疲倦和劳累加重了腰部的疼痛吧?” 青袍听到生一的一席话后,不由得打心里燃起几分佩服,看来这家伙平日里看的那些卷轴书籍不是白看的,关键时候还能发挥点作用。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书籍的力量?! 只不过生一的这些推断,并没有为他赢得台上人的好感,反倒还平添了他的几分怒色。 “呵,就算你能看得出本座的旧疾又能如何?和宝物之事有何关联吗!” “若教主信得过小的,信得过那株仙草,便截下仙草的根,温成药剂服下,不出半个时辰,教主您的腰疾以及别的一些顽固病状都会被彻底医治,还原您一个强壮的体魄。” 这对于荻刹来说,的确是一个十足的诱惑,毕竟这多年的老顽疾给他带来了太多的不便,如今眼下有一个解决的法子,自是不能放过。 “梧潼,过来。”他朝着恭候在一侧的女子招了招手,待她来到自己身前时,荻刹将装有仙草的那个木盒递交到她的手中,“看看此物有无不妥。” “是,教主。”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生怕出了差池,紧接着将仙草缓缓拿出仔细打量着。 在一番详细检查后,梧潼才敢回答道“回教主,此物没有被做手脚。” “既是如此,那你就拿下去温一温给我呈上来。”荻刹双手一挥,下达了嘱咐。而梧潼也不敢稍有耽搁,立马带着东西走向了自己的医阁。 不过在她走后,大殿中的气氛愈加冷寂几分,荻刹不问话,台下的两小仙童也不敢胡乱说话,就这样三人大眼瞪小眼,直至梧潼端着一碗呈淡绿色的药剂走来才破了僵局。 “禀教主,药剂以温好。” “端上来吧。”荻刹打了个哈欠回答着,只不过恍然间似想起了什么,厉声止住了梧潼的步伐,从上扔下一个紫檀茶杯给她,“梧潼,你先替本座尝一口。” “是,教主。”梧潼拱手相答,捡起地上的茶杯灌入些许药剂,不带半分迟疑地端起一口入肚。 见此状,两小仙童不由得于心中感叹都说了是无毒无害的仙草了,居然还要再拿自己人来试一试?看来这荻刹真是个不简单的角色。 在梧潼饮下药剂莫约一盏茶的时间后,荻刹才摆摆手让她端到了自己面前,有些犹豫地饮尽了这碗闻起来有些异味的药剂。 不过,在他喝完后没多久,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 荻刹感到身体中有一股涌动的热气在来回穿梭,而被它游走过的地方,都似被滋润过的萎靡枝叶般,重燃新生。 “教主大人,您觉得怎样?!”最后还是青袍的一声询问才将如痴如醉的荻刹唤醒了过来。 而荻刹只是朝他掠过一个白眼,并未回答他的话,眼神悄然落到梧潼身上“梧潼,来为本座检查一番。” 随后,梧潼几步上前去替他诊断着腰部,可却惊人地发现,不仅他的腰疾好了,而且就连损坏的那根筋骨也恢复了过来。 “教主!您腰部的顽疾都已治愈了!而且……”她惊喜地触上荻刹的脉搏,“而且您的脉搏比往常也规律了许多!” 听她那么一说,荻刹大笑着站起身来,只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折磨他多年的疼痛都不翼而飞了去! “哈哈哈哈!”他满意的癫笑着,眼睛都笑眯了起,“看来这真是货真价实的宝贝!”他边笑着,边将仙草和玉石揽进自己袖口中,唯恐被人窃了去。 紧接着,他又伸出手指指向生一和青袍“你们给本座献上了绝世珍宝,是有功之人,说吧,在我想要什么奖赏?” “教主大人,小的们怎敢向您开口讨要东西,小的们只想留在千都教内,为您效力!” “是啊是啊,教主大人,我们兄弟二人虽没有什么盖世武功,但是我们有着一颗对您绝对忠诚的心,还请您就收我们入教吧!”生一望了一眼身旁的青袍,也学着他的模样阿谀奉承起来。 虽说,学会假装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嘛,情况特殊,特别是在这种大反派面前,不学会说点虚心话,又怎能行得通呢? 果然,在他二人的一番表决心下,荻刹终是允了他俩的要求“看在你们一片赤心的份上,那本座就收你们入教吧!” 他大笑着,厉声唤来了一名教徒“十一,去,将他二人带入地院中,妥善安置,待明日再举行入教仪式。” “是,教主,十一遵命。”只见荻刹的话音刚落,便从门外蹒跚走入一个人影,目光呆滞地向两小仙童靠近。 这名名唤“十一”的是个上了岁数的男人,满头的银鬓和佝偻的身躯显得他很没精神,好似只要仰头一靠,就会与世长辞。 不过还没等他二人打量完毕,十一便冷着语调开了口“二位,随我来吧。”他悠悠转过身去,引着两人走出了大殿,步入一片漆黑当中。 一路人,十一都沉默着嘴,颤巍着身体带着他二人走在弯弯曲曲的小道上。 最终,还是话唠子青袍忍不住主动先开了口“十一老伯,您为何会叫这个名字呀,这真是您的本名吗?” 十一闻之,桀桀怪笑着,猛然转过身来,用瘦如枯骨的手搭到两小仙童肩上。 “小伙子,一旦入了千都教,昔日往事不再提,就连曾经的名字,也一同抛去。” 说这句话时,他的眼里似有东西在闪烁,不知他是否,也曾怀念起还未迷失前的自我。 。 第235章 两头鱼 跟前两人被他说的犯了糊涂,正想发问时,却被他捂住了嘴。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安静的听我说便是。”他神经兮兮地说着,声音落得很轻,“在千都教中,只有四名长使以及安大人及另外一名大人才配得上名字,我们这些小卒,只配得上排号。” “既然这样,那岂不是得排到千号去!”生一不解地问道。 十一看着眼前一脸迷惑的少年,伸出一指在他们面前摇了摇“非也,会有替补的。” 此言一出,愈发令人摸不着头脑,不过种种迹象表面,这千都教实属奇怪! 这一次,没等两小仙童发问,十一便自行做了解释“从创教至今,老夫已经是第三个十一了。”他抛下奇奇怪怪的一句话。 最终,还是在生一和青袍两人的层层询问下,十一才告诉了他们“替补”的含义,以及关于千都教的一些事情。 在千都教中,能被冠以姓名的人,仅有六人,不过前阵子,一名长使因办事不利惨遭处死,算下来,有名有姓的也就只有五人了。 至于像他们这种无名的教徒,都只能以排号相称。这个排号,并非是按着人数来排序,而是按照替补规则。 就比如,在十一入教的前几天,碰巧原十一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被杀害了,所以他就继承了这个名号,成为新一代的十一。 而生一和青袍,则将继承前些时日被处死的“七七”和“十九”的排号。 除此之外,十一还告诉了他们几大长使分别为医术神手梧长使,神机妙算秋长使,最为神秘殷长使,以及前些日子处死的动作迅猛影长使。 且根据着不同的等级,千都教内还划分出不同的宅院来供休憩。 像他们这种最为平庸的教徒,都居住在西侧的地院中,几大长使居住在北侧的灵院中,而作为荻刹的贴身侍卫的安蓦,则是与他一同居住在天院。 听到这儿,他二人突来了疑惑,疑惑地询问道“十一老伯,为何您从始至终都没提及另外一名大人的事啊?” 只不过这嗓门一时间有点大,足令本就噤若寒蝉的十一吓得脸色苍白“嘘!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随后,他便不再向两人透露更多的消息,快步带着他们走进了地院之中,分配出两间相邻的空房给他们。 “这是房门钥匙,拿好了。”老者掏出两把铜钥匙递交到两人手上,紧接着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头。 “记住,在千都教中只要按吩咐做事,好处肯定少不了,但如若胆敢有背叛之心……”他微微颤抖了声,似笑非笑说着,“那‘七七’和‘十九’这个排号,就将会换新主人了。” 说罢,他便冷笑着转过身,消失在了这片朦胧的寂夜当中,徒留下浑身窜起鸡皮疙瘩的两人在原地。 “青袍,这,这千都教怎么那么吓人,说杀人就杀人啊?”生一刚开口说话,就被青袍一把捂住,拉进了自己的屋中。 “笨蛋生一,你没见刚才那怪老头害怕的模样,就好像在这黑夜中藏着眼睛在窥视我们一样,以后说话做事,咱都得小心些,特别是你那大嗓门的性子,更是要收敛些了。”青袍用传音之术和生一交谈着。 生一在接收到后,才发觉刚才自己的莽撞,连连点头,以传音术回应着他。 “是是是,我知道了。哎,你说,十一老伯不愿提及的那名大人,会不会就是第三对中牵错红绳的那名姑娘啊?” 在下凡之前,他们大概了解了第三对情人,一人为千都教杀手,一人为安国寺小和尚。只不过来得匆忙,所以就没来得及好好查看他们各自的名号,只能等亲眼见到,看到他们手腕处的红绳时才能做判断了。 “我觉得应该就是她了,只不过咱这一次,真的是把人家的姻缘给毁了!一个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一个是吃斋念佛双手不沾半分血渍的僧人,这两人,又该如何凑到一块去,哎!” 这不,才提及牵错姻缘线的事,这两个家伙又开始互相抱怨推辞了,而就在相互吵吵嚷嚷中,天色逐渐亮了起来。 “咚咚咚!”青袍的屋门前响起一阵敲门声,“小兄弟,该起床了,入教仪式马上要开始了。”说话的人,正是昨天的十一老伯。 “噢,好的,老伯!”青袍回答着,随后他两人便一齐打开了屋门,只不过在看到这副景象时,十一愣住了神,久久才缓了过来。 “你,你俩昨夜,睡得一个屋?”他手指向本应该出现在隔壁屋中的生一问。 而这一问,令生一不知该如何作答“这,这……”他一时语塞,幸是青袍及时接过了话茬。 “十一老伯,我俩是亲兄弟,一个娘胎出来的,一直以来都是睡一个床榻。这不,突然有了自己的房间,我这弟弟还有些不习惯,大半夜的睡不着,硬是要跑过来和我一起睡。” 青袍和生一憨笑着摸着头,脸上都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十一也没多去询问,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后,便将两人带到了千都教的空庭之上。 此时,荻刹已经直挺着腰身站立在一口深井之前,而深井的两侧则是站满了乌压压一片的人。 他们都低垂着脑袋,双手合十,不知道嘴里在嘀嘀咕咕念叨些什么。 “教主,人已带到。”十一走上前去恭敬地禀告着。 “嗯。”一夜未能好好休息的荻刹睁开一条眼缝,从嘴中哼出一声回应着,“那入教仪式开始。” 随着他一声令下,还处于懵圈状态下的两人就被两侧一哄而上的教徒紧紧桎梏住了手脚,好似抬祭祀猪羊般将他俩抬到了深井处。 “这,这是要干嘛!”感觉到不妥的生一大声询问着。 “无需这般紧张,只是进行入教仪式罢了。” 荻刹冷声言,随后弯下身去,将扣住深井的铁盖打开,只见里面竟是一条长相极为丑陋的大鱼! 它有着一身鲜红的鱼鳞,两只凸现而出的眼球,一嘴爆裂而出的尖牙,以及……两颗鱼头。 显然是一只怪物! “教主大人,这,这不会是要把我们扔下去喂鱼吧?”青袍看着井中兴奋的怪鱼,又看看细皮嫩,肉的自己,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心来。 荻刹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以一个眼神示意众人,将他和生一拉到井边。 “仪式正式开始。”荻刹庄严地宣告一声,看向一旁的的安蓦,而安蓦在收到指示后便不紧不慢地掏出自己的佩刀,向两小仙童走去。 “喂喂喂!不会真要把我们喂鱼吧!教主大人,我俩就是干粗活的百姓,这肉质粗糙的很!而且,而且我们好几天没洗澡了!想必这只鱼儿定不会喜欢我们的肉的!” “对啊对啊!教主大人,我们真好几天没洗澡了,都可以搓泥的那种!” 他两人为了自保,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但眼前的荻刹没有半点动容,依旧是冷眼看着这一切的进行。 最终,他二人被安蓦撕破了一侧手臂的衣料,不容得他们的求饶,一刀便落了下去。 只不过,他并没有砍断他们的手,或是将他们丢下去喂鱼,而是仅划破了一个口,刀口处涌动出新鲜的血液低溅到深井当中。 井中的两头鱼怪物闻到了血液,欢喜地摆动着尾巴游去。可就当井边的两人想一探两头鱼的反应时,就被众教徒强行拉下了池台。 “入教仪式,到此结束。”荻刹边说,边将铁盖盖上,掩住了深井,久久后,才露出了笑脸,对着生一和青袍说道,“神鱼已经认可了你们,从今日起,你二人便正式成为本座千都教中的一员,冠以‘七七’和‘十九’的排号。” 什么?这就结束了?怎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那头两头鱼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被荻刹称呼为神鱼?而这一切奇奇怪怪的仪式又是怎么回事? 生一和青袍的脑海中充斥着各种疑问,可荻刹却不给他们询问的机会,直接袖口一摆,让教徒拖着他们离开,且在离开时,留下了一句话。 “对了,忘了告知你俩,凡是被神鱼认可,那便是被打下了烙印,若是胆敢有背叛教派或是其他私心,那么……”他噙起一侧嘴角冷笑,“那么,就会遭到神鱼的报复,暴毙而亡!” 。 第236章 守在你旁 昨夜,注定是繁忙而紧凑的一夜。就在生一和青袍想方设法混入千都教的同时,远在千里外的无名亦是忙得不可开交。 经过一夜的颠簸,她才带着清缘入了洛河县,运气大好地寻到了位热心肠的大夫。 且在大夫的一番救治下,总算是把导致清缘大出血的根源止住了,将名垂一线的小和尚从死亡边缘上拉了回来,保住了他的一条小命。 而无名见清缘的伤势已无大碍,便带着他来到了洛河县中一处较为静谧的小客栈内。这里一来远离市集,没有喧闹的嘈杂声,二来也利于清缘伤势的愈合。 只不过床榻上的这名小和尚竟足足昏睡了三日有余,这期间可没少给性情寡淡的无名添麻烦。 她一直守在他的床前,精心照料着他的一切。 “小和尚,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醒?”床榻前的无名顶着一眼黑眼圈疲倦地注视着沉睡的清缘,几个哈欠轮番袭来使得眼皮更为沉重。 不过很快她就斩断了瞌睡的网丝,头脑保持的清醒,接着杵着下巴凝视着榻上人。 眼前的这个小和尚,长得很是白净,于面相看来,颇有几分画中仙童的神态,且他身上充满着一股别样的味道,似是寺庙沉木香,又似是温暖阳光的味道。 总之,与无名身上的清冷相比,他的味道,是炙热的,是纯净的。 只不过不知道这名拥有着最为纯净灵魂的少年何时才会醒来。 无名一想到这,便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轻缓着动作站起身来,走到桌边拿起干净的止血带以及从大夫那儿购来的金疮药,打算替清缘上药。 可就当她两指解开他的衣绳时,眼前的这具身体似乎感受到了异样,缓缓睁开了紧闭多时的双眸。 “女……女施主!”只见身下人猛然一个侧身,躲开了她的手,不过很快,牵扯到的痛意就令他龇起了牙。 “乖乖躺好,别让我说第二次。”无名没有急着解释这一切,而是冷着嗓子向他下达了命令。 “可,可是,这……万万不可啊!”清缘努力昂起了头朝无名反驳着,双手还紧紧握住了自己半敞的衣裳。 不过这也不怪他,毕竟换做谁昏迷多日睁开眼便看到方才那一幕,多多少少都会误解了其中意思。 “你想去哪去了?”无名看着跟前一脸委屈模样的小和尚,不由得牵起一侧嘴角,只不过这抹笑意并未在脸上停留多时,犹如蜻蜓点水般,稍纵即逝。 “我只是帮你上药罢了,不然,你的伤口怎能那么快恢复?”无名将另只手中握着的止血带及金疮药摊开,向清缘解释着。 经她那么一说,小和尚才发觉自己腹部的撕裂感已没昏厥前那般强烈了,而且血也被止了住。看来,还是自己多想了。 可是,这不就意味着,这几日来,一直是这位女施主替自己上药,那岂不是…… 清缘想到这,顿时一股愧意上心头,连连在心中念诵起佛经来。 只不过这越念,心头的思绪便愈发混乱,好似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麻团。 而身前的女子,在看出他的窘迫后,便小心翼翼地将手中东西放到了枕头间,漠然地转过身去,悠悠抛下了一句话来。 “只是替你上了个药罢了,你何须这般紧张。”无名冷声而言,“这都是为了救命,你不用觉得对不起你的佛。”说罢,她边双手打开了紧闭的房门安静地离去了。 可清缘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许是后悔没能及时向她道出一句感谢。 在他替自己处理完腹部的伤口后,便强撑着身子站起了身来,在屋中四角寻找着装有化青笔的木盒,可是寻找了一圈过来,也没能见到它的半个影子。 “糟了!我的包袱呢!”清缘急得满头大汗,带有盐分的汗珠微微渗进止血带中,蓦然间,一番刺激性的疼痛席卷而来。 只不过这些疼痛,仍是无法阻挡他寻找的步伐,因为那是,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而就在此时,屋门被轻轻打开,手持清粥白馍的无名见状,急忙放下手中东西,快步走到他的跟前来“你要我说多少遍,以你如今的这副身体,是不能肆意走动的!” 她的声音中带几分怒气,急速起伏的呼吸愤然打在清缘的脸上。 清缘此时见了她,顾不得距离贴的极近,连声询问着“女施主,请问您看见小僧随身携带的那个木盒了吗?” 无名闻之,火气更上一层,十分不能理解地呵斥起他“就为了一个木盒子,你就连自己安危都不顾了吗?!里面究竟是藏有什么,竟令你命都不要!” “里面……”清缘一时间激了动,险些将木盒中装有的东西来历告知于她,幸亏是及时收住了嘴。 而无名也看出了他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不再去追问“行了,你也不用告诉我,我对你的东西,一点也不感兴趣。” 她边说,边从袖口中掏出了清缘的木盒“我知道此物对你而言很重要,于是乎,在你昏厥之后我便随身带在了身上,既然如今你醒了,那我也可以物归原主了。” 无名将木盒递到清缘的手中,随后又伸手指向了床榻“回去躺着。”她的语调虽没有丝毫起伏,但却充满了不容抵抗的坚定。 小和尚知道,自己又惹得这位好心的女施主担心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踉跄着步伐乖乖躺会了床上去。 见这不把自己小命当回事的小和尚终于老实了下来,无名才稍稍缓了口气,端着已经半凉的白粥和馍馍走到他跟前。 “这附近比较荒凉,只有这些,你将就吃吧。”她将吃食递到了榻上人的手中,紧接着,便打算离开。 可哪料,这不争气的肚子,竟是在这个时候“咕唧”了一声。 “女施主,您一定也饿了吧。”小和尚笑了笑,唤住了她的脚步,“小僧才苏醒过来,也不大有胃口,这粥和饼,您就拿去吃了吧。” “不必了,你吃便是,我一会饿了会自己买来吃的。”无名平静着声音答复着清缘,随后,便只身离开了屋。 其实,不是无名不想吃,她是饿极了的。和带有盘缠的清缘不同,她是身无分文地出了楚城的。 幸是路上替一户人家抓了一个小毛贼,得了些银子,不然,也不足以支撑她走到洛河一带。 可自己身上的银子,都拿去给清缘看病买药、住客栈去了,如今衣兜里仅有的几块铜板了,也拿去给他买了吃食,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银两来供自己吃喝了。 “看来,我必须赶忙找个差事了。”无名出了客栈的门,微微仰头看着火辣辣的太阳紧蹙了眉头,随后便快步向着繁华的洛河市集走去。 。 第237章 初逛市集 一直以来,无名都没有停下脚步来好好逛过市集,今儿一逛,才发觉这市集的热闹性。 街边的两侧都是摆着摊位的小贩,他们守在各自的铺面前,大声吆喝起客人。 “嘞——绿豆汤嘞——甜又凉咧——解暑好汤呦!” “自家种的果子呦,各位走过路过来尝一尝咯,不甜不收铜板子咯。” “磨剪子嘞———抢菜刀!卖大米嘞———卖大米!” “……” 在酷暑的暴晒下,他们有些已是被晒破了皮,如雨般滑下的汗珠浸湿了他们的衣袍,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干劲。 小贩们相互间好像在比谁嗓门大一样,都扯开了喉咙地往外喊,杂乱的吆喝声混为一团,令不习惯热闹的无名一时间还有些不自在。 不过街边卖的一样东西倒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慢着步子朝前走去,加入到一群孩子中间,用和他们同样好奇的眼光盯着手握勺子的小贩。 无名只觉他的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似有神力一般,只是轻轻一挥,三两下工夫便在石板上画出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来。 紧接着,又拿出一根竹签向上一摁,再拿起时,那只浑身呈金色的蝴蝶便黏在了竹签上,起落了身。 “二妮子,拿好了,你的蝴蝶。”卖糖画的老伯慈祥地笑着,将手中的蝴蝶递给一旁一名扎小编的小姑娘。 小姑娘见状,连忙笑吟吟地接过“谢谢杨伯伯!”说完,小姑娘便拿着糖画蹦蹦跳跳地拐进了一条小巷中,回家去了。 此时,身旁围绕了一圈的小孩子又开始蹦跳起来,吵吵嚷嚷地缠住糖画杨伯。 “杨伯伯,我要一只大老虎!大老虎最威风了!” “杨伯伯,溜仔属鼠,溜仔要画一只小老鼠!” “……” 糖画杨伯看着争前恐后的孩子们,连忙笑着摆了摆手“好好好,杨伯呀,都给你们画,只不过你们要乖乖的,不要抢,不要推搡,咱们一个个来。” 闻声,孩子们连忙点头答应,乖巧地站在两旁看着他这双巧手下诞生一个又一个的糖画。 好一阵忙活后,杨伯才把孩子们要的糖画都制作完毕,累得满头大汗,不过他脸上的笑意始终是挂着的,从未曾落下去。 “孩子们,慢点跑,别摔着咯!”他望着孩童们欢悦远去的身影叮嘱住,笑出了声。 在目送他们离去后,杨伯才转过了头,和蔼地对上跟前的红袍女子,温和着声音问道“姑娘,您要画一个什么?” 可是这一问,却令无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犹豫再三后才开了口。 “老伯……您卖的这叫什么啊?” 杨伯闻声,感到有些诧异,想不到世间竟还有不知糖画为何物的人?不过他也没去多问,而是笑着回答了无名的问题。 “姑娘啊,老朽卖的这个叫做糖画,是用熬好了的糖稀浇画在石板上,糖稀干了后用竹签子沾起来,这糖画呀,也就做好了。” 无名听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呆呆地望着碗中刚熬好的糖稀,而身前的杨伯也可出了她眼中的渴望,便主动提了话。 “姑娘,要不要来一个?” “不,不用了。”无名是想尝一口这稀奇玩意的,但奈何口袋空空,掏不出一分钱,只得调转过头黯然离去。 可这时,好心的杨伯忽然唤住了她的脚步“哎,姑娘,别走呀,这样吧,老朽送你一个,你要什么的,老朽都给你画!” 在市集摆摊那么多年,杨伯早已学会观察来往人群的神态动作,而从刚才无名无意间攥紧衣摆的动作来看,可见她应是遇到了什么变故,囊中羞涩。 无名听闻,连连转过身来摆手,但敌不过老者的一片好心,最终还是允了去“那,那多谢老伯。”她略微生涩地道了句谢意。 ————— “这有什么好道谢的!说吧,姑娘,你想画个什么?” “那就画个……”无名杵着下巴飘忽着眼神琢磨着,可却突然发现,自己心中没有任何喜欢的东西。 “老伯,您随意吧。”她木然说着。 “那老朽就给姑娘画一只白兔吧,这白兔呀,那些小丫头们都喜欢。” 杨伯说罢,便右手舀起一勺糖稀在石板上挥舞起来,不一会儿功夫便呈现出一只活灵活现的白兔儿。 “喏,姑娘拿好了,您的白兔。”他拿过竹签一沾,小心翼翼地将糖画递到无名的手中去。 而拿到糖画的无名,此时也像个孩童般,微微带起了嘴角,发自内心地笑了。 “这就对了嘛,姑娘,多笑笑。”杨伯爽朗声道,“人呐,无论多苦,只要尝那么一口甜,烦恼忧愁都会消失云散的。” 无名望着他,轻轻点了个头,随后便打算转身离去。 但在她离开之时,糖画杨伯再次叫住了她,给她留下了一句话“姑娘,如若喜欢,下次再来,老朽就在这洛河县北街口,给你们画糖画。” “多谢老伯,若是有缘,我下次还会再来的。” 无名侧过身去,朝着面色和蔼的老人家道了声谢,紧接着便带着这份来自陌生人的礼物,投身于茫茫人海之中。 可就当无名路过一家酒楼时,她的视眼被眼下所发生的一切定格了住。 “滚滚滚!臭要饭的,别在我们铺子门前蹲着,挡了我们财神爷的路!” 皮肤黝黑的店小二手中拿着一把扫帚在驱赶着一个瘦小的孩童,从她凌乱的头发、破旧的衣裳中不难看出。 她是一个可怜的小乞丐。 “大爷,求您行行好,就给我一口水喝吧,我给您跪下了。”小姑娘双膝跪在地上,连连给汉子磕了好几个响头,只为求得一碗救命的水。 可那店小二压根不留情面,见状,直接摁住她的头向后狠狠一推,这柔弱的小姑娘便被他推得狠狠摔在了地上。 “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千杯醉’是什么地方,还敢到这来讨水喝,你喝得起吗你!” “大爷,我只要一碗水,不,不,半碗也成,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小姑娘忍着身上的疼痛爬起,再次爬到了店小二身边,双手紧紧拉住他的衣袍,眼里流露出的是对生的渴望。 可是,这铁石心肠的店小二竟是为了一碗水就冲她拳脚相向! “妈的,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用你的脏手碰老子衣服?!”他瞪起双眼,狠狠将的手打落,推搡到一旁,随即又憎恶地仇视起她,“真他妈的脏了老子的手!” 话罢,他便拎起刚才放下的扫帚,似赶过街老鼠般地驱逐起小姑娘来。 只不过,这一次他高举起的扫帚没能打到小姑娘的身上,因为,有一双强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扫帚的一端。 。 第238章 小乞丐 店小二见状,诧异地抬起头对上了那抹凭空出现挡在小乞丐身前的红色,二话不说就向她挥动起拳头。 只不过,他的拳头非但没能伤及对方分毫,还把自己的一只胳膊赔了进去。 “啊——”店小二痛苦地跪在地上,另只胳膊捂住被无名折断了的右臂,眼神中充满了畏惧。 此时,听闻店铺外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后,一个精瘦的男人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提起略微宽松的衣摆快步走出,查看起情况。 “这外边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他脸带几分担忧地望向地上瘫坐着的黝黑汉子。 汉子见了他,好似见了后盾一般,连忙告起了状“老板,您总算来了,就这个戴面具的丑八怪,二话不说上来就扭断了我的胳膊! 前一秒还疼得呜呜直喊的店小二,在看到自己的靠山后顿时来了精神,伸手指向无名,对于之前自己对小乞丐所做的一切只字不提。 无名闻声,冷笑着先前迈了一步,带着令人不安的气场蹲到店小二身前“我不喜欢别人用手指着我的鼻子。” 她的话好似有魔力一般,才吐出口来,就令身前的壮汉猛然打了个哆嗦,颤悠悠地放下了手。 “这就对了。”无名噙起一侧嘴角,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下一秒,又阴沉了脸,冷叱道“不过,我觉得,你还是老老实实将事情经过重复出来比较好,不然……”她拉长了尾音,将手轻轻搭放到店小二骨折的肩膀处,“不然,我不确保,会不会彻底废了你这只胳膊。” “是,是,是!”小二听罢,吓得向后挪了几步,连忙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楚道出,不敢再有半分隐瞒。 在他老老实实解释完毕后,无名身上那股寒气才稍微散去了些。 “算你老实,姑且就饶过你!”她挥了挥衣袖站起身来,居高而视地上人,“站起来,去看你的伤吧。” 小二闻声,紧忙连声道谢,随即在别的伙计的搀扶下踉跄走远。 而这时,一直沉默着口的酒楼老板突然开了口“这位女侠,是在下没能好好管教伙计,害得他伤了人,还对您那般恶语相向,在下替他向您赔礼道歉了。” “掌柜的无需道歉。”无名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既然如今人家已道了歉,自是不会再去追究,只不过,那碗水,她还是得替小姑娘讨一讨。 “只是,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掌柜的可否通融一番?” “女侠但说无妨。” 无名向着酒楼老板点了点头,眼神倾落至蓬头垢面的小乞丐身上“还请老板给这名孩子一碗水吧,看她这样子,应该是渴了很久了。” “没问题。”老板笑言,转身走到酒楼中,不一会功夫便端出了一大碗清澈的水,且他的另只手中,还提着一只热腾腾的烧鸡。 随后,他便缓着步子向蜷缩在角落处的小姑娘走去,生怕动作太大再次惊吓到她。 “小姑娘,是伯伯的手下粗鲁了些,没伤到你吧?” “没……没……”许是过惯了担心受怕的日子,对于这突来的温和,小姑娘显得很是不习惯,不敢伸手去接。 “那就好,这是水和刚出炉的烧鸡,就当是伯伯向他替你赔罪了,你赶紧吃吧,若是不够,再来店里找伯伯,伯伯店里多的是。” 掌柜的细缓着声音同她相道,与第一次露面时是两幅完全不一样的面孔。 就连同一旁的无名,也在心中默默称赞起这个商人。 “好了,伯伯呀,先回去店里了,你有什么需要,进来找伯伯便是。”掌柜的笑眯起了眼,将手中东西放在了小乞丐的跟前,轻轻抚摸了她脏兮兮的衣裳,随后便快步走回了店中,张罗起热闹的生意。 可在酒楼老板走后,小姑娘只是痴痴地看着那碗得来不易的水以及那只令她口水直流的烧鸡,迟迟不敢接过。 跟前的无名见了,连忙几步上前将东西举起“喏,拿着吧。”她悬空着手,久久过去,小姑娘才接过了她手中的水和烧鸡,将那碗水一饮而尽。 “谢谢你,姐姐。”在舒缓了干涩的喉咙后,小姑娘便微微抬起了头,和无名道着谢意。 这也是无名第一次觉得,能靠一己之力去帮助别人是何等快乐的事。 “不用谢我。”她望着跟前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柔声笑了笑。 随后,无名便从自己头上扯过一条丝带,缓缓靠近了女孩,想要为她扎起凌乱的头发,毕竟在那么热的天气下,散着一头长发,是会捂出痱子的。 可就在这时,一向安静的女孩突然反抗了起来,猛然一个起身,躲开了她的手。 “姐姐,您别碰我,我身上不干净,有虼蚤,会窜到您的身上的。”小乞丐将头埋的很低,双手紧紧握住褴褛的衣摆,两只小脚不安地并在一块。 但无名并未因此就嫌弃她,反而是跟着一起站起了身来,单手抚在膝盖上,微弓起了腰,反问起她一个问题来。 “小妹妹,别人见了姐姐,都觉得害怕,都觉得姐姐这副面具下长了张骇人的面孔,认为我就是个丑八怪,可你为何不怕我?” 小姑娘听到这,有些激动地扬起了身,连连反驳道“姐姐才不是什么丑八怪!姐姐是天上的仙女,是世间最美的姑娘!” 从无名醒来后,听过最多的就是别人对她的评头论足。男人说她白瞎了这副好身材,女人说她面如鬼魅,而小孩见了她,总会嬉笑着唱起孺子谣来打趣。 如今,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夸赞自己,一时间还有些羞涩。 “小妹妹,既然你都没有因为我的奇怪而避开,那么我为何要因为你的特殊而躲开呢?”她柔声问。 “可是,可是……” “好了,别说那么多了。”无名淡淡笑了笑,没等小姑娘再次开口,便先行截住了她的话,“这个给你吃。”她将手中已是半化的糖画递到了小姑娘手中,虽说她还没尝过一口。 小姑娘见了,激动地乐开了颜“这是糖画!” “对,是糖画。”无名揉了揉她的发,“这很甜的,很好吃,快吃吧。” “可是这是姐姐的,我吃了,那姐姐吃什么?!”身前的小丫头摇了摇头,想要将糖画还回无名,但却被她拒绝了。 “姐姐吃过了,你吃便是,再不吃,一会该化没了,那就可惜了。”最终在她的一番劝说下,小姑娘才端起糖画吃了起来。 她的每一口都在嘴中含了许久,似乎是十分不舍将这份难得的美味随意下肚,恨不得让它在自己的唇齿之间多残留一会。 趁着小姑娘吃糖画的功夫,无名便开始替她扎起了头发。 她温柔着手上的动作,将她这一蓬因营养不良而焦黄的细发高高束起,又简单地给她绑了个好看的结。 在替小姑娘扎好一头的乱发后,她的面孔总算是全部露了出来。 在这一张仅有巴掌般大小的脸上,长着极为好看的五官,但却因常年饥饿,颧骨部分都已深深凹下了下去,蜡黄的肤色显得十分没有生力。 若是好好调理,定会是个惊艳的美人胚子吧。无名心想。 这一天,无名陪着小姑娘,听了她很多故事。 。 第239章 我的名字 小姑娘叫做满满,还有个妹妹叫做圆圆,本是宋城十里庄一户农夫家的孩子,但却因五年前的一场意外的火灾,令姐妹二人没了爹娘,也没了赖以生存的住所。 —————— 在这场悲剧发生后,当地好心的官员便给了姐妹俩一些银子,可满满的婶婶却对这笔钱打了歪心思。 名义上是好心收留姐妹二人,实则背地里是将那笔银子全塞入了自己的囊中。 满满和圆圆在她们婶婶家过得并不好,不仅小小年纪就要承担家中的体力活,还总是吃不饱饭。 这没有力气,便拉不动石磨,干不动重活,因此,姐妹二人时常被坏脾气的婶婶毒打。 就这样,满满和圆圆在狠心肠的婶婶的折磨下度过了三年,直到那一天,本村的一户人家找上了门来。 而她与婶婶的谈话碰巧被满满听入了耳。 那女人的儿子,是个有脑病的痴呆儿,已是十五岁的年纪了,女人怕将来自己老死了没人替她照料儿子,便提出了将长相可人的满满买回去当童养媳。 可那女人的儿子,满满是见过的,神志不清不说,还暴虐成性,邻居家的阿黄就是被他喂了耗子药惨死的。 要嫁给这样的男人当老婆,满满打死也不愿意! 于是乎,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小姑娘的心中萌发了。她要带着圆圆一起逃出这个可怕的狼窝! 可那一年的满满,才不过八岁的年纪,圆圆更是年幼,仅有六岁,两个小姑娘想要逃出偌大的十里庄,实属不易。况且,就算逃出来了,又能去哪儿呢? 不过一切来得突然,并没有给满满留下考虑的机会,仅在第二日晌午,女人就送来了聘礼。 而她那贪财的婶婶便以五两银子的价格,就把满满卖给了疯子当老婆。 三日后,女人就会把她带回家,若是进了疯子家的门,想逃都难了。 见状,满满只得咬紧了牙下了主意。 她在婶婶和叔叔出门的卖菜的时候,偷偷潜入了他们的房间,拿走了一些碎银子,紧接着,便带着圆圆一起踏上了逃亡之路。 只不过一路上意外层出不断,先是银子被路上的小混混抢了去,后又是圆圆不小心摔下了山坡,伤了骨头。 走投无路的满满只得背着她虚弱的妹妹赶回十里庄来,祈求她的婶子和小叔能够救圆圆一命。 但是那狠心肠的毒妇,为了剩下看郎中开药的那几文铜板,便致圆圆的死活于不顾!最终,可怜的小姑娘在挺了七日后死去了。 而满满,早就在才赶回来十里庄的第一日就被她强行送到了疯子家。 在疯子家的日子,满满的生活变得愈发糟糕了,疯子的娘怕她逃走,便终日将她关在一间小黑屋里。留给满满的,就只有一扇狭小昏暗的窗。 不过许是上天垂怜这个命苦的女孩,在她被关押的半年后,一名上门替疯子家修篱墙的老伯无意中发现了她。 老伯见她可怜,便趁着无人发现之时砸开了门锁,将满满放了出来。 在重获自由后,满满赤着足逃离了这个魔窟,她都忘了那一日,自己究竟跑了多远,只依稀记得,自己的脚板已是布满了血泡。 在天色暗下来后,又饥又饿的满满只得躲进一个小石洞中休憩。 而也就是从那一刻时起,她变成了一株孤苦的野花,不知该飘向何处,更不知等待她的将来会是怎样,但她知道,她要活下去! 满满踏上了流浪的路程,她不敢停下脚来,好似稍有松懈,就会再次被黑暗吞噬。 就这样,她一路乞讨着,来到了洛河县。 在听完满满的故事后,无名便自心底深处泛起一丝情感,但她又说不上来这叫什么,只觉那是一阵令人晕眩的苦意。 而此时的气氛,也有些尴尬,不会安慰人的无名不知该如何开口道出,只得在喉咙处犹豫许久,脱出一句和故事毫不相关的话来。 “原来你叫满满,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泪眼婆娑的小姑娘听闻,乖巧地抬起了头“谢谢姐姐。”她用脏兮兮的小手擦拭去眼角的余泪,转而间,带起了笑脸,“那姐姐叫什么呢?满满还不知道姐姐叫什么名字呢?” “我……不记得了。”无名摇了摇头,话语依旧冷淡。 “名字怎会忘了呢?”一旁的满满带着满脸的疑惑站起身来,蹲到了她的对面,“不过我猜,姐姐一定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无名勉强牵起一侧嘴角苦笑了几声,抬起低垂的眸眼看向天空中的一轮金日,它周身刺眼的光芒耀得无名睁不开眼,是不可直视的威严。 但也就是在这片朦胧模糊之间,无名的大脑中快速闪过了几个画面。 那是一个深夜,雕阑玉砌的府邸之内躺满了尸首,他们致死处流出的血染红了大地,蜿蜒盘旋地来到她的脚边。 她吓得大叫,却被一个貌美的妇人捂住了嘴。妇人让她将屋中沉睡的婴孩抱出,随后,她便跟着妇人开始了逃亡之旅。 无名一直试图回头看清那名侩子手的相貌,但却不知为何,一直扭转不过身去,而她的腿,也停不下来,只能向着远处狂奔。 紧接着,画面一转,她来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当中,怀中的婴孩在哭个不停,不远处的脚步声越传越近,扑面而来的恐惧都快要让她窒息。 记忆到这里,便断了,任凭无名再怎么努力回想,脑海中也不再浮现出任何场景来。 不过在这几幕短暂的记忆中,无名得以推测出许多事情。她大致清楚了自己生长在一大户人家,许是小姐,许是丫鬟,而自己所在的府邸,在一夜之间惨遭血洗。 至于她为何能得以生还,应该是在逃亡的过程中不慎跌入深坑中,因此逃过一劫吧,不过,她怀中抱的那名婴孩最终到底怎么样了?他如今是生是死?! 这个问题萦绕在无名的心间,如同一块大石头,压得沉闷。 且在这个回忆中,无名还寻得了最为宝贵的一项东西,那便是,她的名字。 她依稀记得,那名妇人一直唤着她的名字,她说。 “琦罗,带着我,只会连累了你们!所以你必须走!” “琦罗,保护好他,谢谢你。” “琦罗,琦罗……” 。 第240章 分享 一旁的满满见无名痛苦地拧紧了眉头,不免得着急慌了神。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小姑娘急得蹙起了眉头,眼看她才收回去没多久的泪儿又要再次涌出,“是不是满满问了不该问的?如若是的话,那满满向姐姐赔罪!” “姐姐没事。”无名终于从回忆的漩涡中走了出来,柔着声音回答起小姑娘的话来,“姐姐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那应是好事,可为什么姐姐脸上写满的都是不开心?”满满歪着脑袋看着一脸愁绪的红衣姐姐,眼里都充满了担心。 在感受到被人关心后,无名淡然地笑了笑,轻轻抬起手将小姑娘嘴边的糖画渣子抹去。 “姐姐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不过这会已是没事了。”她边说,边站起身来,“好了,时候不早了,姐姐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姐姐就先走了。” 在说告别的话的时候,无名一直不敢去对上满满清澈的双眼,因为她害怕看到里面流露出的不舍和渴望。 她是心疼满满的,更是打心里喜欢这个孩子的,但是目前摆在她面前的种种问题明确地告诉了她她承担不起养一个孩子的责任。 先不提此时的穷困潦倒,就说方才自己脑海中闪过的那几个奇怪的画面,便已成为了她此生的重任。 如若她曾经生活的地方、以及曾经的亲人、朋友都是死于那一夜无休止的屠杀,那么,她必须去寻得那名真凶,为惨死的他们报仇雪恨! 而且,她还要去寻找那名妇人托付给她照料的婴孩的下落,哪怕是他已遭遇了毒手,她也要寻到他的尸骨,将他好生安葬。 所以,这种种的原由,便注定了她的一生,注定不会平凡。 可是,无名却不知,这一切都是她给自己编织的一个梦罢了,是记忆错乱导致的错误,更是她心目中所幻想的故事。 她此生是寻不到那名真凶的,哪怕她走遍了万水千山,踏遍了荒野高山,渡过了四季时节,也不可能找得到她的下落。 因为,她自己,才是屠杀鹤林山庄的真凶! 在她的故事中,她不再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而是一名普通却善良的姑娘;她也不再叫做无名,她叫做琦罗。 在无名向满满提出告别后,她便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了,因为她害怕自己的一个转身,会软下心肠。 可是,最终无名还是将满满带回了客栈中。 在她寻了一下午的劳工无果后,便只得拖着疲倦的身子往回赶,可就在路过这家“千杯醉”酒楼时,又看到了那具瘦小的身影。 而这具身影的主人,似乎一直都在原地等着她。 实在狠不下心去的无名,终是拉上了满满没有一点肉的小手,带着她迎着黄昏一起走向了来时的路。 在踏入客栈之时,本来那名老板娘是不让满满进来的,说她是个小乞丐,身上脏,会把客栈弄脏了的,但就在无名的一个眼神的威慑下,老板娘顿时哑了口,不敢再加以阻挠。 “姐姐,是满满给你添麻烦了。”经过了刚才的那一事,满满心中已是被愧意充满,“姐姐,你对满满好,满满已是很知足了,但满满来的路上仔细想了想,满满不能做姐姐的累赘。” 也不知这个小姑娘究竟还经历了怎样不为人知的事故,她总是那么小心谨慎,战战栗栗,好似一只随时都会受惊的小鼠,超脱寻常孩子的懂事足令人感到心疼。 “满满,我既然带你回来了,定会好生安顿你的。”无名轻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随后便带着她快步走上了楼,来到了屋中。 床榻上等了无名半日的清缘听闻开门声,连忙支撑起身体坐起“女施主,你总算回来了!这是小僧……” 他带着笑意伸手指向桌上摆放着的已凉透的馍馍和女子说着,可却在眉目对上她身后的小尾巴时停住了口。 “女施主!这小姑娘是怎么回事?你该不会去……去拐卖小孩子了吧!”他犹豫再三,说出了心中疑惑。 也不知道清缘这个小和尚成天在想着什么,脑回路竟是如此奇特! 不过嘛,平白无故带一个小孩子回来,倒也不像是冷血无情的无名的性格,所以他有所怀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无名看着跟前愚笨的小和尚,无奈叹了口气,懒得开口去向他解释,可一旁的小姑娘却替她抱起了不平。 “才不是呢!姐姐才不是什么人贩子!姐姐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 满满气鼓鼓地鼓起了两个腮帮子,激动地回着小和尚的话,远远看去,就像一只生气的小青蛙。 “那,那这是?” “小和尚,你还真是长了个榆木脑袋。”无名摇了摇头,将事情的经过同他道来,“她叫满满,是个可怜的孩子,没了父母,只身流浪在外,我见她实在可怜不过,就先行带回来了。”她特意将事情一笔带过,不去刻意讲述其中的缘故。 “原是如此,是小僧误解女施主了。”清缘听后,连忙向无名道起了歉,而也就是从这时起,他对跟前看似冷酷的女子有了新的改观。 看来,她也并非如我所想那般的无情,只是习惯了摆出一副冰冷的样子来伪装自己吧?小和尚心中默默想到。 紧接着,清缘便搀扶着床沿站起身,缓慢着步伐来到桌子前立住“女施主,这是你今早给小僧留的吃食,小僧一人吃不完,便给你留下了些。” 他边说,边伸手将盖在上面的碗罩拿下,露出浑圆饱满的一块完整的馍。 可未料,却引得跟前女子发了脾气。 “我有说让你留给我吗?你是不是从不把我的话听进耳里?”无名向前走进一步,紧贴到小和尚的身前,“你的身子骨本就是很虚弱,一天下来还不好好吃东西,是想饿死不成?!” “不,不是,只是小僧觉得……”清缘刚想将心中的话说出来,却又咽了回去,毕竟再怎么解释,性格刚强的无名也只会误解了他的意。 好在这时,小姑娘满满跑到了两人中间,缓解了其中的尬尴。 “好啦,哥哥姐姐不要吵架,吵架会伤和气的,这样不好。”满满仰起脑袋,劝说着两名大人。 随后,趁着他二人都未回话的空挡,小姑娘便从自己的小包袱中掏出了那只烤鸡。 “今儿好心的酒楼老板有给满满一只烤鸡噢!但满满没舍得吃,满满将它带了过来,若是哥哥姐姐不嫌弃满满,那咱们就一起吃,好不好?” 满满笑眯了眼,迅敏着手中动作将包裹着烤鸡的油纸打开,霎时间,烤鸡的芳香溢满了屋中的每一个角落。 对于这样的诱惑,没有人能够抵挡住,除了小和尚清缘。 。 第241章 梦鸟 “这,这,这…………”清缘见了那只焦黄酥皮的烤鸡后,顿时蹙起眉头,背过身去,双手合十在嘴边絮叨起,“佛祖在上,请原谅弟子,弟子并非诚心视荤!” 而这时,小满满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哎呀!都怪满满,满满一时疏忽大意,竟忘了小哥哥是僧人了!” 小姑娘急得伸手去将烤鸡系起,可却被身旁一只玉手握住。 “满满,没关系的,那家伙不吃,咱们吃,走,跟我出去吧。” 无名拿起桌上还有些许余温的烤鸡,随后便带着小姑娘一起走向门处,且离开时,还不忘丢下一句话。 “把馍饼吃了,不然……”她阴沉下半张脸,悠悠侧过身来对上他的瞳,“不然,就用鸡腿塞你的嘴!” 小和尚听闻,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这一向正经的无名突然开起玩笑来,还真有些……令人寒颤。 无名在与满满一同来到门外后,本是一直拒绝与她共享美食的,因为在她心中总觉得是在和一个小孩抢食吃,不免得过意不去。 可就在她频频拒绝后,跟前的小丫头红起了眼眶,撅着小嘴委屈巴巴地看着这名时而温柔,时而又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小姐姐。 “姐姐……姐姐都将自己的糖画给了满满,而这只烤鸡虽是好心的老板给满满的,并非属满满自己之物,但满满也想拿出来和姐姐一同分享。” 眼看着此时的她只要轻轻一眨眼,挂在睫毛根部的泪珠儿就会滑落至地,无名终是不再冷漠了。 “那我吃便是了,你不准哭了。”她弯下腰来,替孩子擦去晶莹的泪儿,双手握住她的肩头,坚定着眼神同她道说,“满满,你要记住,哭是你的自由,但并不是所有事都能靠哭来解决,你能明白吗?” 这还是无名第一次以这副口气同满满说话,一时间都令小姑娘有些畏惧,不过仅在一弹指的功夫后,她便收起了心中的恐慌。 小丫头主动向前迈了一步,朝着满脸严肃的无名重重点了头答允着“满满知道了!满满以后定是会做个勇敢的孩子,不会再随意掉眼泪了!” 无名默然笑了笑,并不做回答,之后,二人便在炙夏滚烫的热风中一同食尽了那只健美的烤鸡。 不过也多亏了这一顿意外来食,让饿了已有些时日的无名得以填报肚子。 在用餐过后,无名便带着满满一同去了浴屋中沐浴。而洗干净后的小丫头,显得愈发可人了些。 虽是因长期的饥寒,面色寡黄、身体消瘦了些,但刻在骨子里的柔美,是抹不掉的。 特别是满满的那双眼睛,是不同于无名的清澈,是哪怕遭遇种种不公仍怀揣希望的通透,是一泓碧波清泉,是一抹新月生晕。 那恰到好处的弧度,更是平添几分灵气,足像个怯怯却英勇的小鹿。 若是能平安长大,定是个会令人心生欢喜的丫头。 无名看着她这张好看的脸,都觉得心中舒畅了不少,一日来的疲倦和烦恼,似乎都消散不见。 “姐姐,是满满脸上有什么脏东西没洗干净吗?”小姑娘转溜着一双大眼,盯着跟前奇怪的姐姐发问。 “没有,只是姐姐觉得满满生得漂亮,多看一眼,便心中多生几分欢喜。” “那满满就当姐姐的开心果,以后姐姐不开心了,满满就给姐姐扮小动物,逗姐姐笑!” 她边说,边伸出舌头,扮演起小狗来,搞怪时的面部表情令无名忍俊不禁。 而满满见一直以来心事重重的姐姐终于发自内心地带起了笑意,也欢快地蹦跶起身。 “太好咯!姐姐终于笑啦!”她拍手道好,“姐姐笑起来很漂亮呢,姐姐以后要经常笑噢!” 无名没有作答,只是默然地看着她,微微勾了勾唇角,但这时,本还欢快着的小丫头突然止住了笑,只身走到浴屋,望向黑夜尽头。 她的行为,让无名有些担心,她连忙跟了上去,将手搭放在满满的肩头。 “满满,你怎么了?” 却不料,小姑娘再次转过身来时,泪已沾满衣襟。 “满满扮的小狗狗很像对吧?以前满满的阿爹阿娘都夸满满厉害呢,满满的妹妹,也最喜欢看满满扮小狗了。”她抽搐着鼻子,带着哭腔答着无名的话。 “满满……”无名顿时不知该从何安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轻唤着她的名字。 不过小姑娘却在啜泣后的不久,便自行收起了泪花“对不起,对不起,明明答应过姐姐,不随便掉眼泪,可是还是哭了鼻子。”满满慌乱地用袖子擦这眼睛,满脸都写满了愧意。 “满满已经很坚强了。”无名顺着她柔顺的发滑下,拉起她的小手,“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随后,便领着她回到了屋内,只不过,此时又一个问题摆在了他们面前,那便是一间屋子,要怎么容下三个人。 可才推开屋门,便见到一袭灰袍,一手轻捂着自己的伤处,一手将被褥叠放的整齐。 “女施主,满满姑娘,你们回来了,小僧已将床榻都收拾干净了,若你们不嫌弃小僧,今夜就睡床榻上吧。” 清缘听闻开门声,连忙转过身去笑着朝来者说道,且边说,边抱起自己的包袱往外走,却在要跨出门槛之际被红衣女子伸手拦住。 无名的眼神并未与他对视,只从唇齿间轻吐三字“去哪儿。” “小僧去楼道上睡便是。”清缘随口答道,可却就因这具随口脱出的话,彻底激怒了无名,“睡楼道?你是伤口好全了?!” “小僧在床上躺了半日,已是比初醒时好得多了,更何况……” 没等清缘说完,跟前的女子就一个箭步夺去,贴到他的身前,落下一句略微霸道的话来。 “小和尚,你给我记住,你这条小命,是我救回来的!” 无名紧紧捏住清缘的一只手肘,力气大到快将他的骨头给捏成碎末。 “所以我命令你,老老实实躺回去歇着,待你痊愈之后,爱去哪儿,爱做什么,都与我再无半分瓜葛!” 她刻意强硬着话语,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但方才的激动与气愤,便是证明她对清缘的关心最好的证据。 “可是女施主……” “好了,满满,今儿就和姐姐一起睡地铺吧,好吗?” “好!” 无名没给小和尚拒绝的机会,直接拉起一旁的小姑娘走到木柜前,拿出了一床破旧的被褥,三两下工夫,便铺盖完毕。 随后,便将微弱的残烛吹去,留下一片漆黑伴着仍愣在原地的清缘。 他深知,态度强硬的无名是不可能听他的话的,但又做不到和两个姑娘家共处一室。 清缘啊清缘,你这下该如何是好啊?总不能留在屋内吧?!这要是传了出去,让人家姑娘家的面子往哪儿放? 可哪儿知,地上侧躺着的女子似是能听到他心声般,冷沉着嗓音开了口“小和尚,回去好生睡着吧,我都这样和你同处了三日了,你不必觉得有何不妥。” 最终,清缘敌不过她的执意,只得回到了床榻处,只不过这一夜,令他彻夜难眠,好似身下的不是柔软被,而是尖刀阵一样。 且在这一夜,清缘竟是做了个极为奇怪的梦。 梦里,他似乎是在一只野兽追赶,将他直逼到悬崖边。 正当他以为要葬身深渊之时,一只扑闪着翅膀凭空出现的鸟儿来到了他的身前,展开了偌大的翅膀,为他抵挡住袭来的野兽。 但却在他一眨眼的功夫,那只鸟儿便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对残破的浅青翅膀。 。 第242章 苏家娘子 待到第二日清缘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就被眼前之景吓了一跳。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毕竟这才从昏沉的梦境中醒来就看到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换做谁,都会觉得害怕的吧。 “啊!”清缘顿时精神起来,双手撑着床板猛然坐起,可却因过大的劲,牵扯到了伤口,好在已是伤口已是结了疤,无了大碍。 趴在床边的小家伙见状,惊得向后一退“小哥哥,是满满吓到你了吗?”没等清缘回答,她接着说道,“满满不是有意要吓你的,只是姐姐出门前吩咐了满满,让满满守着你,所以满满才趴在了床边。” “没关系的,满满姑娘。”他朝着一脸愧疚的小姑娘笑了笑,不过很快又收回了笑容,扭转着眼仁在房屋中寻找。 果然,没看到女施主的影子呢,是一早就出去了吗?话说回来,我的医诊费和这些日子来的衣食住行都是她付的,自己还真像个累赘呢…… 清缘沉下眸来,在脑子中胡乱思考着,越想,便越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而他落寞的神情,正巧被满满望入了眼。 “小哥哥,你怎么啦?是还在生满满的气吗?”单纯的小丫头还以为清缘是在生自己的气,连声向他道着歉。 “怎么会,满满姑娘,小僧并未生你的气。”小和尚连忙将语调弱了下来,生怕再吓到眼前这个瘦小的姑娘。 经他那么一说,小丫头才舒了口气,洋溢起好看的笑来。 “那小哥哥为何紧缩眉头,是在担心姐姐吗?”满满一语道破了清缘心中所想。 “才,才,才没有,只,只是……” 不知为何,被戳破心事后,清缘竟是结巴了嘴,一句话在喉咙处酝酿了许久都没能吐得出来。 此时他的这副模样,逗得满满笑出了声来“小哥哥就是在担心姐姐,还不承认。” 她比了个鬼脸,跃着轻快的步伐走到桌前,将压在茶杯下的一张纸条抽了出来,转身递交到小和尚的手中。 “天还没亮姐姐就走了,临走时,将这张纸条压在了桌上,嘱咐满满如果小哥哥醒了,就将这张纸条拿给你看。” 清缘点点头,将叠放的四四方方的纸条展开,而纸上,只着一行清秀娟丽的字体。 “日落之时吾将归,勿寻。” 无名留下的字条就和她本人一样的惜字如金,也如她本人一样,神秘莫测,短短的九个字,足令人摸不着头脑,不明其中意。 正当清缘猜测着无名会去何处时,一旁的小家伙凑上前来“小哥哥,姐姐字条上留了些什么呀?你可以告诉满满吗?满满不识字。” “好啊,小僧念给姑娘听。”随后,他便将字条上的话如实念给了满满听。 “姐姐总是说些很深奥的话,没想到,就连留下的字条也让人猜不透呢,不过也正因这样,姐姐才是最独特的姐姐呢!” 听罢,满满便挠着头傻笑起来,几分娇憨姿态显得她愈发可人,若是再胖些,那应该会是个可爱的小包子。 “是啊,女施主她是个很独特的人呢。”温柔的少年回应着女孩的话,可是心中对她的担忧,仍是不减半分。 “满满姑娘,虽说女施主留下了字条,但小僧仍是觉得不妥,还是得亲自出门一寻。” 清缘边同女孩说着,边将外袍披上,三两下工夫便穿配整齐。 眼看他就要向门外走去,满满顿时小跑过去,伸开胳膊拦住了他的去路。 “哥哥不能走,满满答应过姐姐的,在姐姐回来之前,都会看守住你的!” “可是,任凭她一个人在这陌生之地,小僧放心不下……” 他犹豫再三,终于将心中担忧道了出来,不过清缘的担忧,亦有他的道理,以无名的性格,保不准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哥哥你就放心吧,姐姐武功盖世,是女英雄,不会有事的。”小姑娘咧开嘴露出好看的小虎牙来,“哥哥就和满满一起在屋里等着姐姐回来吧,好吗?” “这……”就在清缘踌躇的片刻须臾,就被女孩截断了话。 她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拉住他的衣摆“哥哥,能教满满认字吗?满满想在姐姐回来之前将自己的名字写给姐姐看!” 对于小孩子的请求,他自是无法拒绝的,于是乎,他只得老老实实留在客栈内,教着这名小家伙学断文识字。 而无名那边,真发生了一些意外。看来,小和尚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洛河县十字街口,一群自街角各处的百姓将苏家豆腐摊围堵的水泄不通,正以看热闹的心态凑着热闹。 本是在指着无名鼻子破口大骂的苏家娘子,见自个儿的摊位被团团围住,一时间的火气来得更大了些。 “好了,托你的福,老娘今儿个的生意都做不成了!”女人直接将切豆腐的小刀往砧板上一剁,扯着嗓子便朝众人嚷嚷起来。 “既然今儿个大家伙都在,那就给我评评理,看看这事究竟是谁错!” 她双手插着腰,横飞的唾沫星子劈头盖脸地落在前排之人的脸上,言行举止,都是一个泼妇所为。 这苏家娘子虽是体型瘦弱,但在洛河县中,却是出了名的彪悍。 莫约是三年前,她家那不争气的男人趁她出摊卖豆腐的时候,暗地里和邻家小寡妇搞在了一块,可却不巧地被赶回家拿秤砣的苏娘子撞个正着。 这事,若换作别家的娘子,就算心中再怎么委屈气愤,也只得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但她苏娘子,可不是一般人,用当地方言来说,她苏娘子,就是个“蒺藜狗子”。 她当场就给了那小寡妇几个大嘴巴子,直到将她打得两颊红肿,说不出话来时,才收了手。 而这一过程中,她家那懦弱的男人都不敢开口相劝,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姘头被扇成个猪脸。 在洛河县这种小地方,男人偷吃那是常事,但经苏娘子那么一闹,便成了长舌的女人饭后闲聊的话点。 这一来二去的,终是传到了小寡妇家里那个半瘫的婆婆耳里。 老太太听闻自家儿媳背地里竟去私通别的野男人,一时间气得不行,便决定要将她浸猪笼以示规矩。 可这小寡妇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抢在老太施刑之前就下药将其毒死了。 最后,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幸是衙门出面盘查清事情,定了小寡妇的罪才断了议论。 至于苏娘子的男人,作为“奸夫”中的“奸夫”,自然也是脱不开干系的。 但就凭借着苏娘子一张麻溜的嘴皮子,让她家男人平安无恙地走出了衙门。 所以,自那以后,洛河县中便流传出那么一句话来“惹谁别惹苏娘子,一张嘴皮赛锣鼓,性格泼辣不必说,得理不饶才要命!” 看来啊,今儿个与无名结下梁子的女人,还真不是盏省油的灯。 。 第243章 最后的隐忍 苏娘子的嘴,就似永远关不上的阀门,不给任何人插嘴的机会,自顾自地将事情添油加醋地道来。 “乡亲们,今儿个一早,这丫头片子便出现在市集中,四处打听着有无哪儿缺人手,招伙计的。而我听她一口外来口音,又是个姑娘家,便心生几分怜悯,让她来我的摊位上,帮我卖一天的豆腐,我就给她一两银子,可哪儿知,竟是招来了个白眼狼!” 她越说,便越来劲,情绪也都更这一起涌了上来,此刻的眼神,恨不得将跟前的无名撕成碎片。 “这不,我把豆腐摊交给这丫头片子后回了趟家,仅是煮个饭的功夫,再赶回来时,我家苏鸣无缘无故地就被她打倒在地!膝盖都磕出了血!幸是我及时赶到,不然,若晚一会,说不定我家苏鸣就被她活活打死了!” 苏娘子说的绘声绘色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令在场之人无一不信服的。 见状,她开始趁热打铁,接着上演起她的哭戏来。 “大家伙说说,这都算是个什么事啊!造孽招来那么个祸害玩意!” 苏娘子边说,边恶恨恨地拿起豆腐摊上的碎豆腐扔到无名的身上,与方才哭得梨花带雨的她,完全是两个模样。 白嫩的豆腐沫沾上无名的发,弄脏她的红裙,湿了她的衣摆,但就算如此,无名也没有出手反抗,她只是静静地承受着这一切,带几分隐忍。 而那些围观的百姓中,没有一人出来阻止苏娘子泼妇的行为,反而是跟着她一起咒骂起无名来。 “还真是个白眼狼!人家苏娘子见你可怜,给你供了伙计,你倒好,竟是倒打一耙,伤了人家孩子!” “可不是嘛!这苏娘子虽是性格泼辣了些,但熟人不知,她心肠好得很,没想到,这好心没好报!” “哎,要说这世道啊,就不能轻易相信人,再说了,你看这女的,大热天还戴个面具,指不定呐,这面具下掩盖着和她内心一样丑陋的脸咧!” “……” 要说这人性,还真是可笑,平日里在背后嚼苏娘子舌根子最凶的三个女人,此刻却开始对她百般维护,在这众人面前装出一副好心肠来。 被百般诋毁的无名抬起头望向四周,只见,每个人都伸出手指对她指指点点,对她恶语相向,光是那飞溅来的唾沫,都快把她给淹死了。 “你说完了吗?”她冷声而言,抬起手来将身上的豆腐残渣扫去,终是开始了反驳。 “你若是说完了,那就轮到我了。” 无名迈着步伐向人群靠近,可她身上渗透出的森冷气场足令众人逼得向后一退。 “呵,刚才百般辱骂我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副神情噢。” 她凑到方才骂她骂的最凶的那三个长舌妇面前,轻轻撇了撇手指,随即发出的“咔咔”声,令女人们吓得跌坐至地。 “你……你想干嘛!想……想动手不成?”一个胖女人颤抖着声音发问。 无名闻声,没有理会她,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再次走回到苏娘子身边。 “方才,我不还手,只是为了报答你给我活干,如今,我也让你撒了气,也让你逞了口舌之能,接下来,我可不会让你了。” 她的话语中刺破出的锋芒有着不符合年纪的魄力,使得一直以来嚣张惯了的苏娘子心生几分畏惧。 不过她倒也是个狠角色,仅在下一秒,就收起了内心的惶恐不安。 “哎呦呵,你这是在威胁我?这洛河县中,还没有谁威胁过我苏娘子!”女人朝她怒吼着,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她许是觉得自己这幅样子很威风霸气,但在无名看来,无非就是一直乱咬人的犬罢了。 “我没那闲工夫来威胁你,我只是想把事情真相告诉你,可你却不听我言半个字,就一口断定是我故意生事端,是我伤害你儿。” 就算是在替自己鸣不平,她也不着半分语调,仍是平静如初。 话闭之后,无名便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墨绿荷包,将其重重丢到豆腐摊上。 苏娘子见了此物,霎时间恼羞成怒,一把拽过无名的黑发就要对她动手。 “好你个小贱人!不仅伤我儿,还偷我钱财,老娘还真是引狼入室!惹来了你这个手脚不干净的野女人!就让老娘看看你这个小贱人的真面目!” 女人用尽各种难听的词汇辱骂着她,同时,也动起了粗。 只见她左手扯住无名的发,右手一把狠狠摘下了她的面具,且随着面具咣当落地之时,引来了人群中一片议论之声。 甚至,还有小孩子被吓得大哭。 因为她那张可怕的右脸碰巧正对着人们的视眼。 无名从未像此刻这样慌张过,她只觉自己像一只常年躲藏于黑暗中的怪物,恍然间忽被人从黑暗处拉了出来,接受刺眼光线的照射。 “哎呦,吓死我了,原来真是真是长了一张如鬼魅的脸!这脸上呐,就像爬了条蛇一样,啧啧,可别提多瘆人了!” 跟前的苏娘子在见了她右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后,故意嚷嚷着嗓门朝人群大喊,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一个相貌骇人的女人。 而此时,人群中也传来了些颇为难听的话语。 “还真够吓人的,别看了别看了,不然呐,晚上梦见可就不妙了。” “怪不得要戴个面具呢,这不戴啊,哪儿敢出门呐!” “……” 这些不堪入耳的话中,带三分惊恐,七分冷嘲。 同时,无名心中也翻滚出一些别番的滋味,是羞愤,是怨气,更是——恨意。 她内心深处那株杀戮毒花,就在此时,从坚固的封印中挣脱出,不断散发出的仇恨花粉,顺着血管,融入身体,刺激仅存的理智。 她努力地抑制着心中想杀人的冲动,将自己的桃唇咬破了皮,她不断警告着自己你要忍。 无名跪下身去,摸索着她的面具,可就在快要触及之时,被一双脚狠狠一踹,面具被踢到了远处。 见状,无名踉跄着站起,去捡那自己最后的保护壳,但又是再次扑了空。 面具被半大的孩子抢先一步捡了起来,且还不忘朝她比着鬼脸“略!丑八怪!” “把面具还我!我只说最后一次!”她压制着内心的愤怒,抬起头瞪视着男孩,暴起青筋的拳头,是她最后的隐忍。 。 第244章 事实真相 可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只顾着拿别人的痛处来开玩笑,压根没注意到无名情绪的波动。 “我就是不给你!丑八怪!你能拿我怎么着!”男孩一手高举起无名的面具,一手扒拉下自己的眼皮嘲笑着她。 但就在下一秒,他就被跟前的女子紧紧捏住了脖颈,旁人见状,连忙上前来阻挠,可却被无名推出的一掌打翻在地,没有一个人能敌得过她。 众人只得眼睁睁看着男孩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青紫,挣扎的速度也愈发缓慢,却拿不出半点法子来。 此时,一个妇人在两个男人的带领下跑了过来,双膝猛然跪地,尖声嘶吼着“孩子!我的孩子!”向她磕着一个又一个的响头,“求求你,饶过我家黑娃吧,他还只是个孩子,都是无心之过啊!” “是啊,是啊,小孩子只是开个玩笑,你就饶过他吧!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一旁百姓应声和道,却不曾想,点燃了女子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呵,孩子?无心之过?”无名半转过身来,将蜈蚣般的伤疤对上众人视线,“你们让我放过他,可是刚才,你们可有人放过我?!你们可有人愿听我一句解释?!你们都没有!” 无名仰天怒吼一声,随之,震碎了豆腐摊上的容器,刺耳的碎裂声彻底打破了本应是平和的市集。 “她疯了!她疯了!这女人就是个疯子!快去报官啊!” 罪魁祸首的苏娘子被吓软了腿,连忙扒开人群就往外逃,但却没跑几步,就被一只胳膊从后方勒住了脖子。 “啊——”苏娘子眼睑垂下一望,只见一抹如血般耀眼的红正环着她的脖子,“你……你究竟是人是鬼……”女人用尽力气质问着。 “呵,我当然是人。”无名答。 “可你……怎会……呃……”没女人开口问出她的疑惑,就被那抹娆红紧紧扼住了咽喉,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你是不是想说,我怎会动作这般迅速,仅在眨眼之间就桎梏住了你的身体?” 她虽是在回答着苏娘子的话,但却侧过了头,眼神被身后嘈杂的声响所吸引。 “啊!我的儿啊!你可别吓娘!娘可不能没有你啊!”男孩的母亲抱着他撕心裂肺地哀嚎着,令闻者都觉心中隐痛。 “黑娃子他娘,别哭了,孩子只是晕过去了,快抱过去给大夫瞧瞧吧,别给耽误了!” “对对对!”听了身旁老者的话后,女人稍微恢复了些理智,连连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得带黑娃去看大夫!” 话罢,女人便使出了浑身的劲将肥胖的小子抱了起来,在人群的簇拥下向街头医馆奔去。 而无名的目光,也一直紧缩在这名男孩身上,只见此时的他,面色已是乌紫,脖颈上留下的手掌印,犹如凿子般,刻进无名的眼中。 我,我刚才是做了什么?我竟是伤害了一个孩子?! 无名绷住了唇角,将双眼紧紧闭起,不忍再去直视这由自己一手所造成的祸端。 与此同时,她也恢复了理智,缓缓松开了扼住苏娘子脖子的胳膊,踉跄着步伐向人群去走去。 可却在她才迈出步子的瞬间,心肠歹毒的恶女人就一手摘下自己头上别的簪子,对着饶过她一命的无名下了狠手。 “你个小贱人!去死吧!”苏娘子扭曲着脸,手持簪子向无名的身体猛然一刺。 利器刺穿的声音,似乎都能盖过了人群的吵嚷声。 “呃……”背部传来的疼痛令毫无防备的无名晃回了神,她低沉着嗓音低喊一声,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该痛心。 亦是在此时,她的脑海中突然回荡起一句话,是一嘶哑的男音。 “别对你的猎物手下留情,不然,总有一天,你会被自己的怜悯心害死。” 这句话,无疑就是应照了她如今的这番情景。 “还真是如此呢,看来这世间之人,都不值得去信赖,更不值得去同情。” 她带起一侧嘴角冷笑几声,回答着心中的话,可是这幅样子,也将身后的苏娘子吓得够呛。 女人一把将簪子拔出,顿时间,鲜血迸射出来,溅落在她的红裙上。 “你……你为何要笑!”苏娘子边向后退,边用带血的发簪指向无名,以极为恐慌的眼神望着她。 好似眼前之人不是人,而是茹毛饮血的野兽。 无名没有回答她,反而还笑的更大声了些,她不紧不慢地伸过手去摸了摸自己的伤口,以一副极为无所谓的态度说着。 “流血了呢,幸好,穿的是红裳,看不出来。” 她耸了耸肩,缓缓转过身来,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因畏惧而面色苍白的女人。 “苏娘子,我本不想让事情发展成这样的,可你为什么,要步步相逼?最后还要置我于死地?” 无名阴沉着脸,向她走进,可却在看到她手中握着的那把带有自己鲜血的簪子时,再次大笑起来。 “原来你就是用这个伤的我。”她抬起一双腥红的眼眸,对上女人的瞳孔,抬手指了指。 “我也曾用簪子刺过人,本以为只是如蜂子蛰了下般酸胀,可如今自己被那么一刺,才知道原来被这玩意所伤,还是会有些痛的。” 过于平静的语气令苏娘子再也淡定不下来了“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哭喊着跌坐在地上,再也彪悍不起来了。 “这会你倒是怕起我来,但方才你伤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无名走到苏娘子跟前,满腔的愤怒都快爆发而出。 而地上趴着的女人,也没了力气,只得哭喊着在地上求饶,可周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帮帮她。 “看来你平日里,很不受待见啊。”无名摇着头笑了笑,随即,蹲下身来,“苏娘子,看来你只有在害怕的时候,才能安静下来听我说话。” “你好生听着,关于你儿一事,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她将整件事情的经过缓缓道来。 “我在看管摊位时,突然间那小子出现了,他二话不说直接将装有银子的荷包从盒子中拿去,我以为他是小贼,便立马制伏了他,但并未伤他分毫。至于你所看见的他伤了膝盖,那也是他在与我争抢荷包时摔到了地上,自己磕破了膝盖罢了。” 终于是能够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了,无名顿时觉得心中舒坦了许多,只不过对于她所言之语,显然,眼前的女人是不相信的。 “这怎么可能!谁人不知我家苏鸣乖巧懂事,从不会向我们要半分银子,更别提私下里来偷拿银子了!” 无名听罢,微微叹了口气,望着这名尚不知情的母亲摇了摇头。 “看来,你根本不了解你的孩子。”无名冷言。 随后,她抬起苏娘子的下巴,奋力一扭,将她的双眼扭朝了不远处的一家赌坊。 “你的孩子私自来摊上偷银子,就是为了去那里面挥霍。” “你撒谎!” “我为何要骗你?他来偷钱,就是因为在赌坊里赔光了本,想着再来拿些银子,能够捏转翻盘。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这都是他亲口说的。” 话罢,无名便一把夺过女人手中的簪子,此动作吓得所有人都紧闭起了眼,以为她是要向没有反击之力的苏娘子下杀手。 但不料,无名只是将簪子狠狠扔向了一侧,并未伤她分毫。 “如今,总算是解释清楚了。”她默然一笑,在众人的环视下捂着流血不止的后背向远处走去。 而地上,徒留几滴耀眼的血红。 。 第245章 锒铛入狱 可最终,无名还是没能走得掉,因为从衙门处赶来的捕快将她团团围堵了住。 那些捕快在听闻传报的百姓所说,行凶之人性格暴虐、手段歹毒、武艺高强时,本是十分胆怯的,这不,都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前来的。 可却不料,这传闻中歹毒的女子,在整个抓捕过程中,竟是没有半分反抗,反倒还主动走上了前,亲自认了罪行。 虽说在这个途中,进行的十分顺利,但也就是这已于寻常的顺利,令捕快们都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半点马虎。 他们给无名上了最全配的刑具,枷锁,脚链和手链,生怕路上她耍什么小心思再逃了出去。 而浑身被这些铁秤砣缀着的无名,后背处的伤口愈发撕裂了些,沿路上,都可见她所留下的蜿蜒的血迹。 在到了衙门后,无名对于自己向那名男童所做的一切供认不讳,并没有打算给自己找任何的借口加以逃脱。 县太爷本以为会是个棘手的案子,不过如今一看,反倒还有几分轻松。 “既然行凶者已投案,且对当众行凶之事亲口承认,那么就将其关押至深牢中,待日后定夺。” 身着鸂鶒袍,头顶乌纱帽的男人边捋着自己的八字胡,边昂手重重一拍伏案上的惊堂木,宣判声使得衙门口前围观的百姓们拍手道好。 随着县令的一声令下,排列在两侧的绀衣捕快立马动气身来,几步上前拉起跪在地上的无名,就要往牢中押送。 可就在这时,沉默寡言的她突然主动开了口:“县令大人,那孩子,怎样了。”她的谈吐声十分微弱,细如蚊蝇,完全失了底气。 “呵,算你命大,免了一死。”县令喝斥着道,“那孩子无大碍,人已苏醒,不过因惊吓过度,伤了神。” 无名听后,总算是舒缓了一口气。她并不怕死,只是怕害死一条生命。 “多谢县令大人。”她弯下腰来,朝男子鞠了个躬,随后便配合着捕快一同离开了公堂,且在离开之时,听到了周围传来的不少咒骂声。 “这个关头想起来问孩子怎么样了!呵!当初下杀手的时候怎没想过那是条人命!还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哎呦可不是嘛,这种伤害别人孩子的人呐!就应该关她个十年半载,在牢里好好反省反省!” 几个女人义愤填膺,七嘴八舌地说着。 而无名本是不想去理会多嘴的看客的,反正事情不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永不知其中滋味,况且这世间,压根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 只不过,随后插入的一句话,令她忍无可忍。 一名妇女道:“是啊是啊,你看她长得那副模样,啧,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这多看一眼呐,我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无名闻之,猛然侧过身,用一双可怕的瞳孔紧紧盯着那名女人,眼神中藏着的利剑,都快要将她给撕成粉末。 “多嘴的鸟儿是会被主人剪去舌头的。”她冷声说道。 而那女人听后,直被吓得向后一退,用手护住跳个不停的心脏,大口大口吞吐着气,显然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但她身旁的百姓们,却被无名的这句话惹怒了:“你这个丑八怪!事到如今你还敢在这口出狂言威胁人!” 率先开口的是一大娘,她边怒骂着无名,边拿起篮子中的鸡蛋扔向她。见状,其余围观者也跟着一起拿起自个篮中的东西,向她砸来。 霎时间,公堂乱作一片,蛋液和菜叶洒满一地,甚至还有些不道德的男人,捡起身下的小石子瞄准她的头部猛砸。 他们咒骂着,嘶吼着,讥讽着,带着百般不同的姿态嘲笑着她,好似她所犯下的是滔天大罪,是不可容忍的罪孽。 在这短短一天内,自己究竟是被多少东西砸中,无名她记不得了,她只记得,最后是捕快们出马,才止住了愤怒的百姓们的行为。 而她,也才能从众人的唾沫星子低下逃离。 “呵。”无名独自坐在牢房一角,昂起头透过狭小的高窗看着这个无情的人界,脑中一片混乱。 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在这个潮湿昏暗的监牢中度过多久,此时她的心中,只有清缘和满满。 若是他们知道了这事,应该也会厌恶我吧。 无名苦笑几声,却也因此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 她颦蹙眉头,伸过手去一摸,发现后背已是湿透了。她不知是血还是汗,只知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看来今儿,就不应该出门的,真是倒霉呢。” 她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便轻缓着身子侧躺了下来,本只是想以此来舒缓一些疼痛,可却迷迷糊糊间睡着了。 但才歇息了没多久,一阵刺耳的铁锁链的声音便将她给吵醒了。 无名睁开双眼,半阖着望去,只见在自己的牢门之外站的是一名捕快以及一位面熟的男人,似在何处见过,但一时间却又记不起来。 “喂!醒醒了!”没等无名发问,那捕快便先行开了口,“你可以走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人家苏老板好心来救你了!” 捕快不耐烦地解释着,他本想接着再说些什么的,可却被一旁的男子止住了话:“大人,可否让我和她聊几句?” “行,不过动作尽量快一些,不然一会出去晚了,平添麻烦。”捕快蹙了蹙眉头,把玩着手中的钥匙说罢,便起步走开。 “哎,是是是,多谢您了。”男人望着捕快离去的背影赔了个笑脸,紧接着,便大步迈进了牢房之中,“女侠,你没事吧?” 这凑近一看,无名终是记起了来者身份了:“你是‘千杯醉’酒楼的老板?” 男人笑了笑,连连点头:“看来女侠还记得下的。”他蹲到无名跟前,小声说道,“女侠,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赶快和我出去吧。” 无名听罢,只是睁着一双眼端详着这名看似和蔼的男人,并没有急着作出答复。 这酒楼老板与我又没半分关系,仅有一面之缘罢了,况且昨日我还打了他的伙计,影响了他的生意,换做常人,见我如今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理应暗自偷笑才对。 可是,他为何出此举策?又为何要冒死相救?此事定有蹊跷,我还是得小心为妙。 无名在心中思索了一番后,才启了唇:“苏老板是吧?在下与你非亲非故,你却为何要来救我?” 那苏老板,倒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人,无名才开了问,他便直接做了答:“因为苏某知道,女侠是正派人士,自是不会做出无缘无故去伤人孩儿的事的,所以苏某不能眼睁睁看着女侠遭冤枉。” 他自以为自己回答的流利通常,可却愈发加深了无名对他的怀疑。 要知道,在那群围观的百姓中,是没有一人愿相信她的,他们只凭自我直觉便断定她是恶意伤人的。 而这名酒楼老板,为何能如此笃定她是遭了冤枉的呢? “苏老板,在下不知,你为何能对在下如此信任,更何况……”她拉低了声音,“更何况,我这张形如鬼魅的脸,也长得不像什么好人吧。” “女侠,这长相无非就是一层皮,苏某从不会因外貌就去段是非的,更何况,从你那日救那名小姑娘起,苏某就知道,你是个善心肠的好人。” 无名不是轻易几句话就能打发的女子,更不是会听信酒楼老板如此牵强的理由。 只不过,事到如今,如若不趁机逃出去,许是得在这破牢中关到数月之后,而且,身后的伤也不容耽搁了。 无名在一番思量后,便假装相信了苏老板的话,于他的搀扶之下,走出了这间昏暗的牢房。 第246章 苏老板 在出了牢房后,苏老板便带着无名上了一辆早已等候着了的马车,将她带到了一家医所中包扎了伤口,见血止住,身体无所大碍之后才将她再次带上了马车。 不过至于这个马车驶向何处,苏老板并未告知于无名。所幸的是,一路上苏老板都本分的很,没有使任何鬼点子。 “苏老板,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最后是无名先开了口,道破了马车内的死寂。 “女侠,到了你便知道了。” 任凭无名怎么询问,男人也不做回复,无奈之际,她只得将话题引向另一边。 “苏老板,你这样把我放了出来,县令不会找到你的麻烦吗?” 男人闻声,身子朝向她摇了摇头,把玩起手中的两颗文玩核桃:“女侠,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苏某人办事,向来不留差池。”他眯起双眼,温尔一笑。 而趁着他自作谈说的缝隙,无名也打量起了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男人。 精瘦的身子上挂着一袍白色祥云底案的薄纱,且从所用布料来看,应是十分昂贵的织锦丝绸,再看这所盛的马车,更是缀以流纱珍宝,在光束的照耀下夺目得很。 显然,此时无名已经知道他是如何将自己救出来的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就是那么个道理。 “苏老板,为了把我从牢房中救出来,花了你多少银子。”她淡漠着一张脸,直截了当地说道。 一旁的男人也被她脱口而出的话给惊住了,五官足足僵硬了有几秒的时间,不过很快,他又带起了笑。 “看来,是瞒不住女侠的,女侠实在是聪慧过人。”他拱起手来奉承几句,“在下的确是动用了些银子,但女侠不必将此放在心上,这都是在下自愿的。” 他话是怎么说,但无名也不是傻子,她知道什么叫无功不受禄,这人情,是万万不能欠下的。 “说吧,苏老板,你大费周章将我救出来,可是有何事要我去做的。” “看来什么小心思都瞒不过您呢。”精瘦男人咧嘴一笑,“既然女侠开了口,那苏某人就直说了。” “你说便是,只要是不触及底线、不伤及人命的事,我都会尽量帮你。” “那是自然。” 苏老板抿唇点了点头,正巧这时,帷帐外的马夫传来了声响:“老爷,府邸到了。” “知道了,祥笛。”他扩大了声,回答着马夫话。 随后,便带着无名一起下了马车,而这才下了车,无名的视眼就被身前这所气派的别院所吸引。 “苏宅。”她扬起头望向屋檐下悬挂着的桃木金边的牌匾,轻念出上雕之字,“苏老板,你把我带来你的府邸作甚?” 无名转过头望着一脸笑意的男人,心中提起十分谨慎。 “女侠,你放心吧,苏某人不会行什么歹事的,只是我们夫妻二人想和你谈谈心罢了。”他笑言。 “夫妻二人?这么说,苏老板的夫人也想见我咯?”无名向前迈了一步,走到苏老板身边。 同时也追击上男人的双眼,试图从中找出倪端来,但岂料,他就连丝毫躲闪都没有。 “这外边炎热,咱们进去说吧。”他俯下身去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可是无名仍是立着脚跟,不愿先前走半步。 不是她害怕,只是如今自己身上有伤,如若里面真是布下什么陷阱,能否保全自己,还真是个不能确定的事。 而苏老板,也看出了她的担忧:“女侠,苏某知道你的担忧。”他招收换来了守门的司阍,高声吩咐道,“去屋内,把我那把宝剑拿出来!” “老爷,您这是……” “无需多嘴,去拿便是!”他侧过头,瞠大了双目。 小司阍见一贯随和的自家老爷发了怒火,连连低声认错:“是是是,小的知错,小的立马就去府内将您的宝剑取出,还有劳老爷在此多等一会。” 话才说完,他便麻溜着脚下功夫小跑进了屋内,不一会功夫,便端着一把长剑跑了出来。 “老……老爷……”就算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汗珠浸透了衣裳,他也不敢有半分耽搁,连忙将手中东西呈上,“老爷……您的剑……” “好。”苏老板接过剑,“双财,瞧你累的,下去歇一会吧,找个人替你轮首便是。” “谢过老爷。”小司阍擦拭去额头的汗珠笑着回答道。 看来,这苏老板很是照顾自家的下人,这一点倒是和那些有钱的富商截然不同。只不过,他为何让下人将剑器拿了出来? 正在无名疑惑之际,苏老板便举起了手中的剑:“女侠,这是一把名剑,削铁无声,陵劲淬砺,也算得上使我们苏府的一宝物。” “苏某人便将它送给你,一来让它在真正有本事的人手中发挥价值,二来,也可让你防身御敌。”他边说,边将宝剑递交到无名手中,“这下,你可否能信任在下了?”他询问道。 无名看了他一眼,随即便将视线锁定在手中这把剑上:“这是把好剑,苏老板就这样给我?” “正因为是好剑,才要送予女侠。”苏老板淡然一笑。 而无名,也没有再去拒绝,坦然收起了剑,毕竟有个兵器防身,总比赤手空拳来得强。 紧接着,她便跟随着男人的脚步,走进了这所富丽堂皇的别院。 无名在苏老板的带领下,来到了后花园之中,且于这儿,见到了这所院子的女主人。 虽只见了她的背影,但就足以令无名判断出,不远处所站立的是一个风姿卓越的女子。 “夫人,我回来了。” “夫君,今日怎回的这般早。”女人温软着嗓音回过头来,果然,是同无名所猜测的一样,是个美娇人。 风髻露鬓,半点绛唇,云鬟酥腰,美的不可方物。 只不过,在她的视线落到无名身上时,脸上的笑意都被她右半边的脸给吓得散去了。 但她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夫人,懂得礼数,识的规矩,与那些街头妇孺自是不同,仅在下一瞬,就在脸上重带起了笑意。 “夫君,这位姑娘是?”她走到男人身旁相问。 “噢,瞧我这记性,都忘了给你介绍了。”沈老板宠溺地望向女子,随后,便向她问道,“夫人,你可还记得我昨日与你说的那位仗义女侠?” “就是那位救了小姑娘的女子吗?”女人问。 ————— “对对对。”沈老板点点头,伸出手掌指向站在身旁的无名,“这位呀,就是那名侠义女侠。” 女人听闻,连连踏着小碎片走到无名跟前来,端庄着身形向她行了个礼。 “妾身丝珞,在此见过女侠。” 无名哪儿经过这般大礼,见此状,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有些手忙脚乱地扶起女子来。 “夫人无须行此大礼,在下也并非什么女侠,只是一个寻常百姓罢了。” “女侠轻言了,您昨日所做之事,妾身的夫君都同妾身说了,这要怪,就怪我们招选伙计时看走了眼,险些差点伤了那小姑娘……” 丝珞蹙起眉宇,轻叹声气,似在埋怨那名伙计的粗莽。 无名眼看她又要开口将满腹的絮叨拖出,便抢了个先机,截断了她的话。 “这都是昨日事了,那小姑娘,也无所大碍,若是二位寻在下来此,只是为了说这事的话,实在是没有必要。” 她边说,边转过身去,可才走出几步去,就被身后人传来的声音惊得立住了脚。 第247章 收养 “你们说什么?再说一次?” 她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来,向跟前两夫妻大声询问着。 “我们说,我们想要收养昨日你带走的那名孩子。” “你是从何处得知是我带走的她?”无名脸带几分疑惑逼问着二人。 而两人听罢,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好看,支吾半天道不出一句所以然来,最后还是在一番犹豫下,才说出了事实。 “女侠,您莫要生气,在下并非刻意去打听的。”苏老板带着一脸愧疚走上前来,“只是因在下再次走出酒楼时,却发现本应在楼梯处坐着的小姑娘不见了,一时间有些担心不过,便向周围人打听了消息,且从他们口中得知了,是您把她带走了。” 苏老板的这番说辞,压根不能令无名信服,如若他们真是那么好心,为何放任满满一人在酒楼门前坐了整整一日都不管不顾?反倒是在之后,当起善人来了。 更何况,这流浪的小乞丐不见了,换做谁,都不会去担心的吧,只会觉得,乞丐是换了个地方接着乞讨去了。 “苏老板,以你们二位的条件,若是想收养孩子,自是人家愿将自己孩子送上门来,何必执着于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乞丐呢?” 无名是个口直心快的人,心中想什么,便毫无保留地道了出来。果然,此话才出口,就令跟前人脸上愈发难看了几分。 “女侠,哎,这其中缘故一时半会也道不清,屋外燥热,不如先去里屋说吧。”苏老板边说,边带几分担忧看向她,“况且,你还有伤在身。” 无名思索了一阵答:“那行,不过我只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我还有要事在身。” 她仰头望向逐渐西落的阳,心中挂念起还留在客栈中的两人。 “那是自然,我们不会耽搁女侠太久的。”沉默许久的苏夫人开了口,紧接着,便主动走上前引路。 这夫妻二人将无名带到了一所优雅的屋舍中,且从屋中摆设及装饰来看,像是一名女子的闺房。 无名背起手来,上下环顾着这间屋子。此物除了额外华丽、粉嫩外,没有别的独特之处,可是当她的眼神无意间瞟到供桌时,上面的一只白色布偶吸引了她的注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间屋子,应是属于一个女童的吧?”她拿起桌上摆放的白色兔子布偶,转过身去朝苏老板夫妻二人问道。 “这都被女侠猜中了,看来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呢。”苏老板苦笑几声走上前来,同她道起陈年旧事。 苏老板,名唤苏准,出身于洛河苏氏,苏氏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 只不过苏氏并未持续辉煌,祖上留下的积蓄,早就在苏老板父亲那一代时就挥霍的差不多了。 所以当他父亲撒手人寰,轮到他当家主时,留给他的只有这一所看似华丽的宅子,以及废债累累的债务。 为此,本是寒窗苦读准备考取功名的苏准,不得不投身于人墨客瞧不起的经商伙计。 他买下了洛河县城中的一所小楼,又依靠着他那对饮酒之道颇有些研究的父亲所留下的制酒秘文开了这家“千杯醉”酒楼,如此一来,日子才算过的好了些。 但就在他以为自己的困苦都结束了时,一个致命的问题出现了——他们唯一的孩子患上了恶疾! 那时,他们的孩子那时才和满满差不多大,自幼身子骨又孱弱,再加之,她所患的病实在蹊跷,哪怕是寻便洛河城的每家医馆,都没有一人能道得出个病源来。 这不知病根,便无法对症下药,孩子的病情,便越拖越重。 之后,苏老板为了爱女,跑遍了周围其他县城,最终寻得一名医术高强的大夫,可是将大夫带回苏府时,他的孩子,已去世了三日。 从孩子患病到夭折,仅用了十日。 旁人皆知,这个孩子是苏老板的掌上明珠,因其体弱多病,自幼便是被百般呵护长大的。可哪儿知,最后还是没能抵挡的过病魔,小小年纪,便离了世。 这对于他们夫妻二人来说,无非就是一场噩耗。 —————— 自那以后,苏夫人患上了心病,一次心病发的严重,竟起了自杀的念头,二话不说直冲进荷花潭中,幸是及时被苏老板救了上来,不然,小命自是不保。 不过也因那一次的坠潭,身子入了寒气,失了生育能力。 奈何这苏老板又是个用情至深的人,一心只有苏夫人一人,始终不愿再娶一房,于是乎,这些年来,膝下都无一儿半女。 在听完苏老板和苏夫人的故事后,无名心中起了几分波澜,她静静地坐下身来,随着屋中浮沉端详着这屋中一寸一物。 “这是你们孩子的寝屋吧?”她问。 “是的啊。”苏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慢步到床边,伸手揽过一截帷帐,“珂儿最喜欢桃花的颜色,所以这屋中,都是按她喜欢的来布置的。” 女子的声音有些哽咽,方才收起的泪再次涌出眼眶,如玉珠般滚落至华袍之上。 经过他们的解释,无名已大致知晓这二人的心思了,可为何偏偏要选中满满这一个小乞丐呢? “苏老板,苏夫人,在下无意勾起你们丧女之痛,只是在下有一问不解,你们为何执意要满满呢?”无名将手中玩偶摆放到它原本的位置,随即双目带起寒光对上二人。 但身前人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莞尔一笑自语道:“满满,是那个孩子的名字吗?”说到这时,苏夫人突然低下了头,“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呢,就和我家珂儿一样。”她攥紧了手中的绣帕,情绪落寞三分。 苏老板见状,连忙几步走上前去,双手轻轻搭放在她的肩头:“夫人,今儿是不是又没按时喝药了?” 他的语调柔缓,声音温和,生怕嗓音落重了会再次伤害到他患有心病的可怜夫人。 “夫君,你就别为我浪费银子了,那些药,压根不起半分作用。” 她摆了摆头拒绝道,紧接着,又在眼中带起一波涟漪,望向跟前这名一脸冷漠的女子。 “不好意思,女侠,让你见笑了,妾身方才失了仪态。”她为自己道着歉,随后,便站起身走到一侧书柜中拿出一副画卷,“女侠,这画你一看,便知晓答案了。” 无名接过了她手中的画,双手解开缠绕着的丝绳,将其拉开,可就在整副画呈现在她面前时,不由得惊讶三分。 因为这画上的小姑娘与满满实在是过于相似! 同样好看的眉眼,弧度娇好的鼻梁,粉嫩的樱唇,无非就是在体型上稍有不同罢了,画中之人脸庞要比满满圆润了些。 不然,无名都会怀疑,这画上之人就是满满。 “这是你们的女儿吗?”无名持画而问。 “是的。”苏夫人走上前,伸出手去抚摸着画中女孩的脸庞,好似这样,就能再感受到她的温度,“这是我家珂儿七岁诞辰的时候,我家老爷专门请来了洛河县有名的画师为她所画的。”她解释着。 从这幅画所采选的宣纸到所用的笔墨来看,均是不菲,再看画技,更是了得,看来,这夫妻二人的确很爱他们的女儿。无名于心中思索了一番。 “所以说,你们是因为满满长得像你们去世的女儿,所以想收养她对吗?” “我们不敢欺瞒女侠,起初的初心的确是这样的,但这也不是唯一的理由。”苏老板走进说,“昨日,当苏某第一次见了那孩子时,就觉得与她似乎有某种冥冥之中的缘分,心中似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要给她一个家。” 这些日子来,无名见识过不少丑恶嘴脸,也见识过人的虚假谎言,但却在这夫妻二人的眼中,看不到半分闪躲。 况且,她也没有能力带着一个孩子四处漂泊,满满需要的则是一个能真正安稳下来的家。 “我知道了,但这并不是我能决定的,还得看满满自己的意思。”无名边说,边动起身来,且在离开时,留下了一句话,“我今晚回去会和满满说的,如若她也有这个意愿,那么,过些日子我会带着她来找你们的。” 话罢,无名便怀着满腔心事离开了这间屋子。 第248章 让我渡你 当无名才跨出苏府大门时,便见了那辆马车仍是停靠在府前,而车夫见了她,则是欢喜地跃下身来。 “这位女侠,可算把您给等出来了,上车吧!”古铜色肌肤的憨厚男人向她说道。 “你这是何意?”无名阴沉着脸,周身散发出的是与车夫的热情截然相反的冷漠。 正当车夫准备解释时,跟随无名出来的苏老板总算是追赶上了她的步伐,来到了府门处。 “呼……呼……女侠你有伤在身……怎还走得如此之快……”苏老板此时正在大口大口吞吸着粘稠的空气,试图以此来平稳下气息。 只见他一手搀扶着门柱,一手扶膝微蹲,从额间滴下的汗珠都都快凝聚成一滩。 “忙。”无名冷冰冰丢出一个字来,好似多说一句,都会给自己平添几分麻烦。 “是,是在下耽搁了。”苏老板抹去额头汗,走到她的身边,“女侠,是我吩咐祥笛的,你有伤在身,就让他送你回去吧。” 还没等无名开口拒绝,男人便从怀中掏出一精致的荷包递交到她手中:“这里面是一些银子,女侠你拿去买些药剂和补品吃吃,可别落下病根子了。” “我已收了你的剑,不能再收你的东西了。”她将荷包递还给苏老板,转身便要离开,可却被他叫喊了住,“女侠,苏某人知道,你手头紧缺银子,不然也不会去市集中四处寻伙干了,所以,这银子你就拿着吧!” 此话果真令无名立住了脚跟,她的双唇紧抿,眉头颦蹙,不是因为男人说中了她的急迫而感到难堪,而是因她厌恶自己的无能。 出来整整一日,不仅没赚到半分银子,还体验了半日的监牢生活,最后还得亏身后人的帮助,才能平安脱身,如今,又还得依靠他的施舍…… 可是,苏老板说的没错,她的确急需用钱,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们。 最终,无名还是低下了自己的身躯,接受了那包银子。 看来,这段日子里,她不必再为吃喝发愁了,可是为什么她却丝毫开心不起来,反倒觉得身上的担子愈发沉重了些。 “苏老板,多谢你的出手相助,你放心,我欠你的银子,我都会一文不少的还给你的。”临走时,她还特意向苏老板要来了笔墨,给他留下一张借据。 而苏老板拗不过执意的她,只得允了:“行吧,女侠,如果这样能让你觉得舒坦些的话。”他叹了口气。 “嗯。”无名点了点头,随后,便不再理会男子,独自一人迎着朝霞向客栈的方向走去了,任凭身后人怎么相劝也不听。 这一路上,她怕自己这张骇人的面孔吓到路人,所以选择饶了偏僻的远路,待她赶回客栈时,天色已经暗了。 “怎么快……就到了。”在到了客栈后,无名并没有选择直接进去,而是在呆呆地望着客栈的牌匾,在经过一番斗争后,才踏着沉重的步子进去。 屋中本是在叹气的两人,在听到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时,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小跑上前替她打开了屋门。 “姐姐!你回来啦!”小姑娘一见她,便激动地想要上前索要一个拥抱,可却被无名避开了。 “别碰我。”她只扔下简短而又伤人的三个字,便不再理会女孩的热情,只身走进屋内,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搁到桌上,“这是一些糕点,还热乎着,趁热吃吧。” 而此时,依旧愣在原地的两人也发现了她的异常。 无名为了遮挡脸上的疤痕,便披散下了一缕发,将整张右脸紧紧盖住。而此时她虽已未着脏衣,穿的已是在苏府时苏夫人为她换上的干净衣袍,但这股压抑的气息,是遮盖不住的。 “女施主,你怎么了?你今日都去哪儿了?”清缘不免得有些担心,主动上前向她寻了问。 可没想到却惹怒了眼前的这只刺猬:“你觉得你有资格问我那么多问题吗?你以为你是我的谁?” 无名倏忽转身,声音虽是带起几分嘶吼,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晶莹。 经过如此糟糕的一天,她终是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女……女施主,小僧知道,小僧无资格去多问你些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你难不成要说,你是关心我,你是担忧我吗?!” 没等小和尚说完,她便抢过了他的话,此时,她眼中的泪终是忍不住了,好似打开的阀门后的洪水般,带着千般种滋味流淌而出。 清缘是担心她的,特别是在看到她这副样子后,更是担忧几分,但他却开不了这个口,只得将一切归结于救命之情。 “女施主,是你救了小僧,你对小僧有恩,所以小僧自是……” “够了!你别再说了,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和尚,总是以为能凭借自己一张嘴就渡世间疾苦,化世人恩怨,但归根结底,世间压根没有佛,你们,也渡不了任何人!” 无名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像个孩子似的蹲下身去,抱膝痛苦,这也是她第一次尝到眼泪的滋味,咸如海水,苦如茶丁。 这种滋味,她不想再尝到第二次了。 一时间,屋中除了滚滚闷热外,还充斥起别的一种味道——那便是心酸。 无名不知为何,她要长着那么一张人见人怕的脸,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还是她前世留下的罪孽;她更不知为何,没有人愿意去相信她所言之语,是不是在这个世间,说真话都是错的。 而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小心翼翼地向她靠近,就像是一只白兔试图去安慰一只受了伤的野狼。 “女施主,这世间是有佛的,更是有信仰的。”清缘蹲到她身前,手持一串佛珠温柔相言,“人生在世,众人皆苦,你觉得是佛抛弃了你,又何尝不去想,是你抛弃了你自己。” 无名缓缓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的少年,紧闭上双眼,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小和尚,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只是个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的人,我是渡不了我自己的。” 她收起了情绪,变得冷静下来,且不等旁人作答,便主动将遮挡住的发撩起,露出完整的一张面孔来。 和她想象的一样,一旁的满满在看见后,倒吸了口凉气,但不知为何,这名与她四目相对的小和尚,仍是朝她笑着的,脸上没有分毫诧异或是畏惧的神色流出。 “你,你为何不怕我?”她微微颤抖着嗓音问。 清缘默然一笑,摇了摇头反问道:“女施主,小僧为何要怕你?” “见了我这张脸的人,没有一人不觉得害怕。” ————— “那是旁人的看法,并不能代表小僧自我的看法。” 清缘边说,边深深凝望着的她,说出一句无名此生难忘的话来。 “女施主,让小僧来渡你吧,好吗?” 第249章 醉意 无名承认,在刹那之间,她的确是被眼前的小和尚所打动了,她甚至有去幻想,他真的能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间,但最终,感性还是被理性所压制了。 “小和尚,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她冷笑几声,抽起袖口狠狠擦去眼中的泪,随即便站起身来,猛然走出了屋门。 “姐姐!姐姐!”满满见状,连忙上前追赶她,可却不小心被门槛所绊,摔了个跟头。 不过就算如此,小姑娘仍是坚强地爬起身来奋力奔跑,追及她的身影。 “姐姐,你是生满满气了吗?”她一把从后面搂住无名,哭喊着向她赔不是,“满满喜欢姐姐,无论姐姐长什么样子,在满满心中都是最好看的。” 可是,她的手还是被无名给松开了。 “满满,我没有生你的气,你快回去吧。” 无名不顾她的呐喊,只恨着心快步走下了楼,出了客栈,像个无家可归的倦鸟,游荡在这空荡的街道。 而清缘在安顿好满满后,便捂着伤口快速跑出了客栈,寻找其她的踪影。 不知不觉中,小和尚竟是走到了郊野处,听着耳畔两侧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由得起了个寒颤。 “这荒郊野岭的,也不知道女施主会跑到哪儿去。”清缘看着眼前乌漆墨黑的一片,难免心中有些不妥,“这一片都没有人影,女施主应该不会来着吧,我看还是折回去再找找吧。” —————— 他安慰着自己,可是却发现,竟是忘了回去的路! “清缘呐清缘,你还真是个榆木脑袋!笨死你算了!” 他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圆润的光头,平静下心来回忆着来时的路。 幸是在一番摸索后,沿着原路返回到了街巷口。且就在处进街巷时,他看见不远的墙角处倚靠着一个人影。 “会是女施主吗?”清缘怀着几分担忧快步走上前去,果然,瘫坐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苦苦寻找的无名。 只不过现在的她,没了平日里的孤傲,也没了庇护自己的锋芒,只剩满身的狼狈伴着这颗孤独的灵魂。 “女施主!女施主!你怎么了?”他有些着急地询问着地上意识朦胧的女子,可却不料在下一秒,这只受伤的小狼就投入进他的怀中。 霎时间,清缘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好似浑身遭人点了穴一样,动弹不得。 “女,女施主!”在他缓过神来时,第一时间便是打算将怀中人拉开,但怎凭他拉扯,怀中人都没有放手的念头,反倒是越搂越紧,生怕他逃走。 “你别动,再动,我就咬你了。”无名软糯着话语像块粘人的麦芽糖般,死死搂住清缘的腰,显然是一副喝醉酒的状态。 这也是清缘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她,在没了昔日的故作冷漠后,倒还有几分的可爱。 “女,女施主,你是不是喝酒了?”小和尚结巴着声音问她,眼睛一直盯着云雾背后的月光,不敢低头见怀中人。 “是啊,你是不是也想喝?”无名抬起一张绯红的脸,大着舌头同他说,且边说,边将手中的酒葫芦举起,“喏,给,给你。”她将酒葫芦递到清缘跟前。 可面前的是个和尚,这和尚哪能喝酒?所以清缘自然是拒绝了她。 “不用了,女施主,小僧不能喝,你也别喝了,这酒七分毒,伤身子,快和我回去吧。” 清缘语重心长地说着,伸手去夺她紧握的酒葫芦,却不料被喝的醉醺醺的无名一把压到了身下。 “全天下都没有人敢管我,除了你这个小和尚,总是啰哩啰嗦,婆婆妈妈的,烦都快被你烦死了。” 她口中不停抱怨着,而被她压着的清缘刚想解释,就被她伸手捂住了唇。 “但也就只有你关心我了。” 她杵起手肘,深深凝望着被她压在身下的少年清秀的脸,顿时间,一日的心酸再次涌上心头来。 几滴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低溅到清缘的脸庞上。 “小和尚,你可知今日,我沦为了所有人的笑柄,分明我是说了真话,可却无一人信我,人人都说我形如鬼魅,都说我是心肠狠毒的女人……” 无名似个孩子般,将自己这一天来的遭遇一口气倾吐了出来,虽是因醉酒而说的含含糊糊,但清缘大致知晓了,这一白昼,她经历的是怎般的痛苦。 一瞬间,清缘望着身前这名哭的像个花猫似的无名,竟是下意识间伸出了手,替她擦去了眼泪。 “女施主,清缘知晓你的委屈,别哭了,和小僧回去吧。” “嗯。”无名哭着哭着,就笑了,但就在下一秒,便眼前一黑,昏倒在了他的胸前。 这一举动,可把清缘吓坏了,他急忙爬起身来,晃动着女子的胳膊,可怎般呼喊,她都是紧闭着双眼。 而在听到无名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后,小和尚总算是将悬着的心放下了,感情这家伙是醉倒过去了。 “原来是睡着了,不过也是,喝了那么多酒,自是醉了。”清缘望着总算老实下来的无名,淡然一笑,心中泛起些许涟漪。 其实,就算看起来再坚强的人,心底也有柔软的吧。他想。 “女施主,你睡吧,小僧会带你回去的。” 清缘边说,边将沉睡的无名背起,就像第一次背她时那样,只不过此刻的她,要更轻了些,想必是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头吧。 迎稀薄夜色,掬热浪风燥,一对影子在孤寂的月光下斑驳,洒下缕缕银色。 街巷两侧,都黯淡了灯火,唯有盏盏悬挂在店门口的红灯笼,在为清缘照亮前行的路。 一路上,清缘都在同无名诉说自己的故事,他和她说趣事,说过往,他想她是听得到的。 也不知背上之人是遭不住这个啰嗦小和尚的絮叨,还是酒意上身,霎时间,只觉胃里一顿翻腾蹈海,自喉咙处传来一阵不适。 “啊,女施主,你,你可别吐啊,马上就到了,你再忍一忍!”清缘听出了她的不适,连忙加快了步子,向着不远处的客栈跑去。 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呃……好吧……”小和尚望着自己被吐脏了的僧袍,无奈笑了笑,将背上人搂的更紧了点。 而就在此时,他恍惚间听到背上女子开了口,轻吐出一句话来。 “琦罗,这是我的名字。” 第250章 属于两人的秘密 回到客栈后,清缘同满满一起将醉酒的无名轻放到床榻上,而他自己,也连忙换了身干净衣裳。 只不过这一夜里的无名,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和平日里完全是两幅模样。 总算是在一番折腾下,才将她安顿妥当。 当第二日无名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只觉头部疼痛的似里面安放了一块炸药般,随时随地都会炸裂开来。 “嘶!”她吃痛地捂着脑袋坐起,但却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而床边,则是趴着一颗小小的脑袋。 “满满,满满,你怎么睡着了?”她轻轻推了推小姑娘。 被唤醒后的满满懒懒地撑了个懒腰,动了动麻木酸痛的肩膀,望着清醒后的无名甜甜一笑。 “姐姐,你终于醒啦!舒服些了吗?” “我,我没事。”她揉着太阳穴道,“昨晚我是怎么了?” “姐姐,你不记得啦?昨天你走后,清缘哥哥便追着你的脚步出去了,在将你带回来时,你已是不省人事,喝的醉醺醺的了。” 满满边说,边走到一侧的铜盆中拧干了白帕递交到无名手中:“姐姐,给你。” “谢谢。”无名接过帕子,擦了擦自己晕乎乎的脸。 她努力地去回想昨晚的事,但记忆仅停留在她走进一家酒肆买了壶酒时的场景,之后的,便越来越模糊,直至记不清。 这是她第一次喝酒,一开始本来只是觉得辛辣,但事后却觉得头愈渐昏沉,也不知醉酒后有没有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满满,小和尚这会在哪?”她迫切想要向清缘询问出昨晚的事情。 “清缘哥哥呀。”小丫头眼睛上瞟咬着手指思索着,“自从昨晚清缘哥哥带姐姐回来后,整个人都变得很奇怪,脸红红的,就和姐姐一样,像喝醉了,而且任凭满满怎么说,清缘哥哥也不愿留在屋中。至于哥哥究竟去了哪儿,满满也不是很清楚呢。” 无名听到这,心中不由得燃起一阵不妥:难不成是昨晚自己喝醉了酒,和小和尚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或是……做了些令他难为情的事? 正在她分神之际,屋门处突然响起一阵轻缓的敲门声,生怕扰了屋内人的清梦。 “姐姐,你躺着便是,让满满去开。”没等无名起身,满满便抢先一步走到了门处,踮起小脚将门打开,且在看清来者时,惊喜地挂起微笑。 “清缘哥哥!是你呀!没想到满满刚和姐姐提及了哥哥你,哥哥就出现了呢!看来哥哥是曹操,说到就到!” 这都是满满流浪时在茶馆门口听说书先生说的,至于话中这名曹操是谁,她并不清楚。 “是啊,哥哥还给你带好吃的了呢。”清缘弯下腰去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随后便将手中油纸包裹的酥饼递给了她。 “哇!是酥饼哎,好香呐!”满满开心地抱着东西跑到无名床边,“姐姐你看,是清缘哥哥带来的酥饼,还是热乎的,姐姐快吃吧。”她高举起手中的饼。 但无名并未接过她手中之物,而是走下了床来到清缘身边:“和我出来一下。”说罢,她便自先离了物。 小和尚看着又回归冷漠脸的无名,无奈地看着满满摇了摇头,随后,便跟着她的脚步来到了走廊上。 “你的银两都被抢走了,你是哪来的钱买的饼?”无名不愿去直视他的面庞,只留给身后人一个背影。 “女施主,你放心吧,这绝非偷窃所得的,这是小僧化缘化来的,是好心的大婶给的。” 无名无心听清缘的解释,毕竟她想问的,并非此事,只不过不好意思刀枪置入话题,只得用此事来当个挡箭牌罢了。 所以当清缘解释完后,她并未做出回复来,而是呆滞着双目望着楼下大院中嬉戏的一对鸟儿,晃出了神来。 “女施主?女施主?既然没事了,那咱们就回去吧,满满还在等着咱们呢。” “等等,我还没问完。”最后是清缘的话才将她拉回神来。 无名抿紧了双唇,心中七上八下的,在犹豫一番后,终是问出口来。 “那个,嗯,我昨晚喝醉了,所以我……” “女施主,你放心吧,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小僧只是在路边发现了喝的烂醉如泥的你,于是便把你带了回来。” 清缘看出了无名的窘迫,于是乎便自作主张地截断了她的话,再一次地撒了谎。 这是他人生中撒的第二个谎言。亦是因为不擅于撒谎的缘故,使得他的表演劣迹斑斑。 他的双目不敢与身前人对视,他的话语略带颤抖,甚至于说话的语调,都愈发低沉。 无名是个心思缜密的女子,清缘的谎,自是瞒不过她的眼睛。 “小和尚,你撒谎了。”她猛然先前逼近一步,与清缘之间的距离近到都可以听到他混乱的心跳声。 “女施主,对不起,出家人不打诳语,但小僧却向你说了谎。” 他低下头去,像个被责骂的孩子般,愧疚地扣着手指头,可身前女子却突然凑到他耳边来,气若柳絮,只令人觉得心头一痒。 “小和尚,你真是个不本分的家伙。”无名噙起一侧嘴角,勾画出好看的弧度。 被她那么一说,清缘也觉得自己真是个糟糕透顶和尚。他坏了规矩,破了戒律,打了妄语,近了女色。 “看来你们和尚,不过就是表明正经。” 无名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便要离去,但才跨出几步,身后传来的声音就如同严冰一般,将她冻在原地。 “女施主,且慢!”清缘向前一步道,“你的名字叫琦罗,是吗?” 无名听罢,只觉心头一紧,数个问题在她脑海中如星光般快速闪过。 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是我昨夜告诉他的吗?除此之外,我究竟还说了些什么? 可没等她回头作答,清缘便接着道出了话来:“女施主,这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如今你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来,那肯定距离你寻回自我的记忆不远了,这是件好事。” 是啊,如他所说,如今的无名,已不再是一片空白的人,她拥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零碎记忆,但是为何,她会对这份记忆怀有恐慌之情。 “别说了,小和尚,回去吧。”她背对着清缘,落下一句冷冷的话语,随后,便先行回到了屋中。 而昨夜发生的事情,便不约而同地成为了这两人彼此间的秘密。 第251章 下了决定 但一个问题解决了,另一个问题又摆在了面前,无名望着笑容盈盈的满满,始终难以开口苏家事。 “姐姐,你怎么啦?清缘哥哥带回来的酥饼真的很好吃,你不吃吗?”小丫头看出了她的奇怪,便主动撕下一块饼递到无名的嘴边,“是还在生满满的气吗?” “没有。”她接过那块饼,淡漠着神情朝满满摇了摇头,紧接着,长叹一口气,“满满,姐姐有些话想和你说。” “姐姐你说便是。”小丫头放下手中的饼,用衣袖擦了擦小嘴,用一双水灵的眼睛望向心事重重的无名。 她不忍直视满满憧憬的眼神,便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眺望着周围村庄升起的袅袅炊烟,沉稳着嗓音问道。 “满满,你还记得前日那家酒楼的老板吗?” “满满当然记得,那老板是个好人,不仅给满满水喝,还给满满烤鸡吃!”小姑娘欢快地回答着。 看来满满对苏老板印象还是不错的,她应该会答应的吧。无名在心中自作答复。 随即,她深呼了一口气,将整件事以故事的形式同她道来:“满满,我先和你说个故事吧。” 在听完珂儿的故事后,心地善良的小丫头竟是红了眼圈:“姐姐,这个女孩真是可怜,明明才和满满一般大,就失了性命,想必她的爹娘,定是很伤心吧。” 眼看她就快哭出来了,但在这时刻又想起了之前无名对她的嘱托,所以连忙将眼眶的泪收了回去。 “是啊,孩子夭折这种人,换做谁家夫妻都是难过的。”无名哀叹一声,默默转过身将娇小的孩子搂入怀中,“满满,这个故事中的女孩,便是苏老板已逝的独女的故事,而你,更是和她长得极为相似。” 小姑娘听罢,抬起一双眼望着无名,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被她截住了话。 “满满,昨日苏老板找到了我,同我说了这些事情,他和苏夫人,想要收养你。” 她快速地将事情以一句简单的话概括完毕,生怕会心软,开不出这个口。 满满听后,没有急着作出回答,而是选择将跟前人搂的更紧了些,贪恋着这短暂的温柔。 “姐姐,满满知道了。”没有想象中的哭闹,也没有情绪的起伏,她仅是平和地说出短短几个字来。 无名见状,一时间也哑了口,就这样,两人紧紧相拥,直至屋外庭院中的燕雀都腾空飞走,她才开了口。 “满满,我身上背负着的是你所想不到的,我没法给你一个稳定的生活,你跟着我只会吃苦受罪罢了,况且苏老板和苏夫人都是洛河县中人人皆知的好人,他们会待你好的。” “姐姐,满满都知道,姐姐是为了满满好,不是不要满满了,姐姐是想让满满过上好日子。” 满满抬起头,朝无名笑了笑,似乎想以此来减轻些她的愧疚,但就是她的过于懂事,才令无名心生难舍。 她是喜欢这个丫头的,如若没有那些乱糟糟的记忆,她定会带着她走遍万里河川,踏过江水滔滔,常伴她旁。 “满满,我并非强迫你,若你不愿,那咱们不去便是。”无名蹲下伸来,揉了揉她的发,可跟前的姑娘却连连摇头。 “不,姐姐这哪是强迫我,姐姐分明是替满满寻了户好人家,姐姐就像是满满的幸运星,自从姐姐出现,满满便不用再流浪了,而且如今还能有家,能有阿爹阿娘了。” 无名不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带着笑意回应了她。 之后,她并没有急着将满满送到苏府去,而是戴着面纱向附近人家询问了苏老板的情况,从百姓们的嘴里得知,他苏准,的确是一个大好人。 前些年洛河县天干地旱,地里的庄稼都死了一半,庄稼人的日子过得很糟糕,而苏老板则是掏出了一大笔银子来给了那些家里极为困难的农户。 就连平日里,苏老板都会定期布粥济贫,对有困难之人慷慨相助,是广为人传的活菩萨。 为验证百姓们所言真假,她还特意跑到乡下小村里找到了曾被苏老板帮助过的几家农户,在亲耳论证后,她才赶回了城中。 因为只有在确定了苏老板的确是个善心肠的人后,无名才敢将满满托付于他。 五日后,无名终是决定将满满带去苏府。 那一天,她一早便起来为满满收理打整,她为她换上漂亮的新袍,她为她亲自扎起好看的小辫,在一切准备就绪后,才同清缘一起将满满带到了苏府。 而苏老板和苏夫人在听闻下人来报后,本是正在用膳的两人都放下了筷子,急急忙忙奔出来亲自相迎。 “女侠,真是有失远迎。”苏老板来不及歇口气,便忙着向无名拱手道礼。 “苏老板言重了。”无名答。 此时,一旁的清缘见了这二人,也跟着行起礼来:“阿弥陀佛,小僧清缘见过两位施主。”他手夹佛珠,持于胸前。 “呀,方才就顾着同女侠说话了,一时间竟是没顾上小师父,苏某人真是失礼了。”苏老板和苏夫人一同向清缘道了歉。 在直起身子后,二人便眨巴着双眼向四周张望着,可望来望去,也没能看到期待之人的身影。 “女侠,请问……满满姑娘可是不愿到我家来?”苏夫人娥眉微蹙,语调中带些惆怅。 无名摇摇头,暮然侧过身去,露出一娇小可爱的人影来。 自从到了府前,小满满便悄悄躲到了无名身后,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袍,不知心中在担忧着什么。 “满满呀,你怎么了?”一旁的清缘微笑着蹲下身去,轻轻揉了揉她的头,“莫不是害羞了?”他逗起了孩子。 小家伙一听,脸蛋憋的半红,嘟囔起腮帮子,鼓起小嘴,小表情可爱极了。 她从鼻中轻哼出一声来:“满满才不会害羞呢!”,可她话虽是这么说,行动上却还是躲到了无名的身后。 苏夫人见了,直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这是自从她丧女后第一次笑。 且不禁在心中想:眼前的小丫头,虽是与我家珂儿长得极为相似,但在性子上,却截然不同,还真是个惹人怜爱的孩子呢。 她边想,边端着步伐绕到身后,微弓膝盖凑到满满跟前:“你叫满满,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也是个长得漂亮的丫头。” 而身前的小姑娘,则是在一阵沉默后,才打开了紧闭的唇。 第252章 你是否愿意 “谢谢夫人夸奖。”满满抬起头,用一双清澈如小鹿的眼神望着这名温柔而美丽的女人,“夫人也是个漂亮的大美人呢。” 苏夫人用绣的精美的丝绢掩嘴轻笑,礼貌而端庄地回应了女孩:“谢谢满满。” 随后,她便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掏出一只木雕小狗,将其举到满满身前。 “满满,这是这些日子来,我为你雕的木雕,这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擅自照着府中的阿黄刻了只小狗。” 满满怯怯地抬起眼睛,时而望望女子,时而望望无名,终在无名的一个点头后,接过了女子的礼物。 “谢谢夫人,满满很喜欢,有劳夫人费心了。”她手捧着木雕小狗,极为欢喜地同苏夫人相道,紧接着,便主动投进了她的怀中,给了她一个极为温暖的拥抱。 此刻,苏夫人再也忍耐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孩子低声啜泣起来。 懂事的满满见状,急忙替她擦去了眼泪:“夫人别哭,会成小花猫的。” “我这是喜悦的,满满不用担心。”苏夫人转泪为笑,轻柔地抚摸起女孩的脸蛋来。 只不过这瘦弱的身子骨和泛黄的脸色,足令她的心狠狠揪在了一起,也不知这名小姑娘究竟吃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竟浑身瘦的没有一点肉。 “那就好,夫人以后要开开心心的,可不能再掉眼泪了噢!” “嗯!自是不会了。” 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这个画面,令站在不远处的苏老板泪湿沾襟。 而无名和清缘看着相处甚欢的两人,都不自觉地抿起了唇角,默契地相视一笑。 最终,满满接受了这名温柔的新阿娘,以及沉默却和蔼的新阿爹,但到了离别之时,小丫头还是没能忍住大哭了起来。 “姐姐,清缘哥哥!”她朝着无名和清缘离去的背影呐喊着,边哭边奔跑向前。 两人闻声,连忙转过身来,哪儿知,弱心肠的小和尚竟早已红了眼,特别是在见了满满后,愈加泣不成声。 无名白了一眼身边这名爱哭的男人,笑着走上前摸了摸女孩的头:“满满呀,怎么又哭了,是忘了姐姐告诉你的话了吗?” “满满……满满没忘记……只是……只是满满舍不得姐姐和哥哥……”小家伙抽着鼻子,含糊着嗓音说着。 “那这样,等日后,我们再来看你,好不好?” “可……可是……你们要是不回来了怎么办……” “那我们拉钩,拉了钩,那就一辈子不会骗人的。”无名边说,边抬起自己的小拇指。 “那,那要是满满搬家了,姐姐还能找到满满吗?”满满绿豆大小的泪珠唰唰缀下,将胸前新袍染湿。 无名见罢,只觉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为了能让丫头放心,她特意下了保证。 “满满,记住,无论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你相信我吗?” “满满相信姐姐,那姐姐咱们拉钩钩。”小家伙听罢,才稍微平定了些情绪,擦了擦小脸,吸着鼻子伸出自己的小拇指钩到无名的指上。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谁骗了,谁就是小狗!” 满满带几分稚气说着,且在说完还用大拇指和无名盖了个章,用她的话来说,这才是双重保障。 “好啦,满满,回去吧,苏老板苏夫人都在等着你呢,日后你定要乖乖听话,我们会回来再看你的。”无名站起身来,细声相劝。 满满听后,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即,便背过身去,但就在下一秒,又转了过来,给了无名最后一个拥抱。 “姐姐,满满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琦罗。”她低下眉,宠溺地望着她,眼神里的满池柔情,彻底融化了心中的冰山。 “琦罗,琦罗,这是姐姐的名字,满满记住了!”小丫头在嘴中不断重复着她的名字,生怕将这最重要的东西遗忘。 紧接着,她又小跑到眼中含泪的小和尚跟前,拽了拽他的衣袍,示意其蹲下:“清缘哥哥,你把耳朵趴下来,满满有话要和你说。” “好,好。”清缘擦了擦泪,蹲到小姑娘面前,“满满想说什么都行,小僧都会牢牢记在心中的。” “嗯!”丫头点点头,将嘴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不知讲了些什么。 在嘱咐完清缘后,她才了解了心中事,恋恋不舍地回过头走到了新爹娘的身旁。 而无名和清缘,亦是奋然转过身去,彼此间,都不再回头相望,也不敢稍作停留,生怕再多看一眼,多犹豫几分,就会舍不得离开。 直至他两人走到了洛河城郊,才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小和尚,你真是我见过最没骨气的男人了。”最先是无名打破了沉静,她眼梢带起薄贻,瞟了一眼身旁失魂落魄的小光头,“多大的人了,还当那么多人面哭鼻子。” 这些天来,无名与清缘之间的距离好似缩短了不少。虽说她仍是板着一张脸,语调冰冷的瘆人,但却变得有趣几分,已会拿身边的这个家伙打趣了。 “对不起,女施主,让你见笑了。”他憨厚地挠着头,苦苦一笑,“其实你说得对,小僧是不该哭的,如今满满有了疼她爱她的爹娘,有了温暖的家,小僧应该是为她感到高兴的。” “是啊,满满这朵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终是可以寻得个落脚的地方了。” 无名半垂下头,轻踹着脚前的一粒石子,沉浸的心事再次翻滚而出。 在看见满满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时,她是为她感到欢悦的,亦是因此而心生羡慕的。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也不知道在这万丈红尘,又是哪才能成为她的立脚点。 无名摆了摆头,轻叹一口气,将这些得不到答案的事抛之脑后,随即询问起身边人来。 “小和尚,如今已是出了洛河,你准备去哪儿?回你的寺庙吗?”她侧过头问道。 本只是脱口一问的一个问题,却未料到,触及了清缘的伤心事。 “女施主,小僧的寺庙,回不去了。”清缘立住了脚跟,一句话断做三次才说了出来。 无名被他含含糊糊的话搞得一头雾水,颦蹙着眉头接着问道:“为什么回不去?难不成你是违反了什么戒律清规,被你们方丈赶出来了?” 清缘看向一脸纯真的女子,嘴角泛起丝丝苦笑:“算是吧,总之,就是回不去了。” 他不是不想回,只是如今他生长数十载的安国寺,已在一片熊熊火光之中沦为废墟,而昔日的恩师同袍,也都化作了世间浮沉。 安国寺,早就在那一夜后就不复存在了。 无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深思半许问了眼前人一个问题:“小和尚,那你接下来,可有什么计划?” “小僧要前往最南角的凤嵇。”他边回答,边望向无名,“那女施主呢?” “我……” 正当她犹豫之际,他二人来到了一条岔路口处,一条指向北,一条指向南,好似冥冥之中已是为无名选好了归路。 “小和尚,就到这吧,你往南边走,我往北边走,但愿下次再见到你时,别再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了。” 她从嘴中落下一句冷冰冰的话来,随即,便不带分毫犹豫地踏上了通向北方的那条岔路。 可是,她对于前方之路通向哪儿,丝毫不知,宛如藻荇浮游,随波逐流。 无名的每一步,都迈的很缓慢,好似脚下衔着千斤锁链,难以动弹,又好似遭人吸走浑身精力,疲倦乏力。 她似乎在等,在等一句呼唤。 最终,在她走出百步后,终是听到了那句熟悉的声音。 “琦罗姑娘!如果可以,你是否愿意同小僧一起,一起去南方,一起去为人所不知的凤嵇。” 无名转过身,望着满脸通红的清缘,一时间心中划过一泉暖流,在他话语刚落之际就回答了他的话。 “小和尚,我愿意。” 第253章 三等教徒 在无名与清缘共同相伴的这几日中,荻刹这个魔头也没有闲着,整日便是只身于山野林间,吸取日月灵气来充分吸取玉石的功效。 要说这颗天界玉石,就是不一般,荻刹仅在这短短几天内,依靠此物就已提升了近两成的功力。 只不过他过于浮躁的心,以及急功近利的念头,导致他险些失了性命,好在他功力深厚,即使动用真气封锁住全身经脉,才避免了攻心身亡。 “咳,咳咳!”端坐于河池中央的荻刹猛然吐了一口淤血,深黑色的毒血浸入池中,浑浊了一方清澈。 “呼,险些失了性命。”他一手擦去嘴角的血迹,一手高举起玉石,摆在眼前细细端详,“看来此物还得善用才对,是我太心急了些,眼下还是先回教内看看吧,也不知我出来的这七日里,教内有没有出什么乱子。” 随后,荻刹便将宝物收入怀中,在调整好自我体内真气后,便起了身回到了千都教内,且刚入了千都教大门,便马不停蹄地奔向了大殿。 而正在记载册本的安蓦才见了他的身影,便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活,恭敬地行起了礼。 “属下参见教主,恭贺教主修炼归来!” “礼就免了,起来吧安蓦。”荻刹走到自己的宝座旁,一甩衣袍坐下, 紧接着,他举起桌上的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凑到唇边一呷,感受着唇齿之间残留的茶叶清香。 “这鹤林山庄产的茶叶,还真是别有一番独特滋味。”荻刹噙起一侧嘴角,轻轻摇晃着茶杯,“只可惜,以后再也喝不到那么好的茶了。谁让他们得罪了那名大人,不然也不至于落得个灭门的惨状。” 他话中虽是表露出同情,但脸上肆意的笑容却更多表现为讥嘲。 毕竟在他荻刹眼中,死一个人和死一群人无非就是多几具白骨的事,他从不会因此去心生怜悯。 在一阵自语后,荻刹终于切入了正题,收起了笑意板起一张脸向跟前人质问着:“安蓦,本座不在的这七日里,教内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回教主话,这七日来,教内并无什么大事,只不过这七日期限早已逾期,殷长使仍未归来,教主您看,是否需要属下带人去寻寻殷长使?” 安蓦低沉着头,以一副极为卑微的姿态道说着,生怕稍有不慎,就惹得上做人迁怒于自身。 但却不料,在听闻此事后的荻刹表现出的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不必了,这殷高下办事向来稳妥,许是路上碰上了那些正派徒子,遇上了些麻烦罢了,姑且就再多给他几日。” “是,教主。” 安蓦点头答道,不禁在心中思索起,会不会是经过七日修炼,眼前这名杀人不眨眼的男子生了慈悲心? 但他却没看到,荻刹放于桌下的双手已是紧握成拳,鼓动起根根青筋来。 随后,留在大殿内的便是一阵死寂,唯有鱼池中的簌簌声回荡着。 最终还是荻刹先行开了口,划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静:“对了安蓦,本座不在的这几日中,你可有好好盯着那俩小子。” “教主吩咐给属下的任务,属下自是不敢掉以轻心,这几日来,都有对这两人严加监管。”安蓦便回答着上座人的问题,边抬起头来,“只不过这二人除了手脚笨拙,打碎了几个盘子外,倒也没犯下什么别的事。” “就算如此,也不能轻视,依本座的直觉来看,这二人绝非等闲之辈,日后还得需监控。” 荻刹捋着自己的胡须微蹙起眉头说罢,就站起身来,带着满身疲倦先行回了屋。 在荻刹走后,安蓦便叫来了主管千都教数千名教徒伙食的烹厨——五。 五是千都教中的老人了,自打荻刹创教时起就一直伴其左右,同时也是唯一的一名“五”,是为数不多的没被替换过名号的教徒。 五在接到传唤后,便放下了手中的锅铲,立即小跑到了大殿中,生怕令安蓦等急了。 “安大人,属下来迟了,让您久等了。”才跨进大殿,五就连忙躬下腰去道起了歉来。 “五伯,快快请起。”尽管安蓦的地位在他之上,但平日里仍是对他恭敬三分。 “谢安大人。”五应声站起,率先问出了安蓦想问的问题来,“安大人急着找属下,可是为了问十九和七七的事?” 五虽年事已高,但也算得上是个聪明人,平日里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领会他人意思,亦是凭借着这份聪慧,令他能在腥风血雨的千都教内安稳数十载。 “五伯果然是聪慧过人,稍作一引,便能知晓。”安蓦笑着拍了拍老者略微佝偻的身躯,低下声道,“五伯,教主已经回来了,教主让我们再对那两小子盯紧些。” “安大人且放心,教主和您交代给属下的任务,自是不敢有差池,这些日子里,属下都一直盯着那两人呢。” 五凑到安蓦耳边低语,谨慎如秋蝉,唯恐被人听了去。 “他二人可有什么端倪之处?” 五沉下心来于脑海中思索一番,发觉这两小子除了手笨了点,不懂规矩外,也没做出什么出格之事,甚至于平日里,都未曾听他们多抱怨过一句。 实在是没什么可疑之处。 “回安大人话,这几日里这两人行为举止都很本分,并无端倪。”他说罢,又在话尾加了一句,“许是才入教,心有防备,这狐狸尾巴还没露出来,安大人,依属下之见,不如咱们再多观察些时日。” 安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五伯言之有理,就按你说的办吧,只不过切勿打草惊蛇。” “是,安大人,若有情况,属下定第一时间就来向您禀告。” “嗯,我也会时常去厨房查看的。”男人朝他一笑,随即愈发拉低了嗓音,“五伯,若此时办妥了,我定会在教主面前替你美言,让你升为使徒的。” 老者听闻,只是客气地笑了笑,婉言拒绝了身前男子的好意。 “多谢安大人还挂念着属下,只不过这升徒一事,就不必了,属下当劳徒多年,已是习惯了,更何况,对厨房中那些锅碗瓢盆,也早有了感情,这突然要属下放下,倒还不习惯。” 在这千都教中,有着数不完的规矩和制度,特别是对于等级的划分,更是森严。 荻刹将教徒们划分为三等,第一等的是命徒,他们通常是用于协助执行黑牌计划。 命徒们平日里过得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生活,不过光是每月拿到的俸禄,就够普通百姓不吃不喝辛劳一辈子的收入,更别提赏赐的赏银了,足够一家老小无忧无虑过半辈子的。 第二等的是使徒,受教内几位长使及安蓦的管控,且详细分为外使徒和内使徒。外使徒随长使一同出任务,内使徒则是受安蓦指点,负责千都教内保卫,属不高不低的职位。 至于最后一等,则就是五所处的等级——劳徒。 顾名思义,劳徒,就如同大户人家的下人一样,负责教内琐事,是千都教内最无权无势无财的一等人。 被划分为劳徒的人,要么是像五这样功力甚微之人,要么就是初入教派无一技之长的新徒。 而一无所长的生一和青袍,自然是被定义为了劳徒,成了烹厨五伯的手下。 所以这就是为何安蓦会叮嘱五伯看紧他二人的缘故。 安蓦在得到五的答复后,并未因他的不领情而惹火,反倒是笑着与他道了别。毕竟这日后还需拜托他许多事。 再说了,如此一来,倒也省了他不少力气,免得因此在惹怒了情绪不定的荻刹。 安蓦边想,边快步离开了大殿,察看起周边的情况来。 而此时天院内的荻刹,正在唤出他口中的“那名大人”,同他商讨着下一步的策略。 第254章 香炉 在进入自己屋内后不久,荻刹便小心翼翼地按动床后的一个木钮,随之,一堵暗墙浮现眼前。 荻刹几步走了进去,这暗墙内,十分狭窄,仅容他一人,而这墙内所隐藏的,是一鼎兽啮竹根趺的三脚瓷釉香炉,且从外观上来看,已是有百年的陈物。 在香炉的一旁,则是摆放着整齐的几根沉香。 此香炉,是荻刹的手下数月前在一座古墓里盗来的,而荻刹见它用质独特,外观夺目,便摆放在了自己屋内,用一同盗来的沉香熏之,以其助眠。 可没想到,仅在燃香的第一夜里,便遇到了颇为奇怪之事。 那夜,荻刹很快便入睡了,但却睡得很不安稳,梦入半夜,便被一阵异香唤醒,哪儿知,在梦中竟见到了一缕游魂。 那游魂便是宋怀阳。 一百年前,他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魔王屠灭,且在屠灭快要被正元真君散魂时,偷偷溜出屠灭的身体,藏身于化青笔中,得以在其中苟且偷生百年。 只不过,随着安国寺的佛光普照以及一代又一代得道高僧的超度,笔内那些被宋怀阳亲手所杀的怨灵皆被渡化散去,他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自己也会彻底湮灭,便一直伺机逃出。 可奈何,盛放化青的木盒封印实在强大,就算他费劲了百般法子,也只是徒劳。 直至这一日,他生前所用过的这盏香炉再次被人使用,他才能再次与外界进行交流。 只不过他的灵魂仍是被束缚于化青笔内,他只得通过熏香,于梦境内搭建起一座桥梁,潜入荻刹梦来。 他为了自我灵魂不被散去,特意向野心勃勃的荻刹介绍了有关化青笔的故事,以此令眼前人替他将化青寻回,释放出他的灵魂。 这样一来,他只需找个半死的人附着于上,便可重获新生,不再经受被佛文束缚的痛苦。 而一心求得天下的荻刹在得知此宝物后,自是一口答应。所以,化青笔的藏身之处才会被得知,安国寺众人才会惨遭屠杀。 幸亏安国寺慧空方丈在发现了化青笔内收押灵魂有了动荡后,及时将化青转交给了小和尚清缘,使得其没落入歹人之手。 不然,此时的西岳国,已是一番人间炼狱了。 在燃香之后,荻刹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才入梦不久,便看到了宋怀阳。 “荻刹,为何过了那么久,才燃香唤我出来,这些时日你都跑哪去了!” 还没等荻刹开口说话,跟前的游魂便先行开了口,朝他大发雷霆。 “还请大人恕罪!是因这几日实属有急事给冲突了,所以才没来得及及时向您禀告,在下也是刚处理妥善就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将您唤出了。” 这荻刹,不仅心眼坏,嘴皮子上也是谎话连篇! 这千都教内哪有什么迫在眉睫的急事,无非就是他得了两个宝贝拿去供自己修炼罢了,只不过怕实话实说再遭眼前游魂的咒骂,所以才编了个幌子来。 可没想到,如此劣迹斑斑的演技,宋怀阳竟是信了“好吧,那倒也怪不得你。”他收敛了几分脾气,严肃着神情发问,“对了,我托你杀的那名婴孩,这次可处理妥当了?”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荻刹本就怕他问起鹤林山庄的事,没想到才开口便提起了,看来今日责骂在所难逃了。 “呃,大人,我已派教内最得力的手下去处理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你难不成要告诉我,这次刺杀再次失败了吗?!”还没等他说完,宋怀阳便幻跃至他的跟前,双眼中燃起愤火来。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荻刹连连拱手,向眼前魂魄点头哈腰,没想到一贯指使别人的荻刹,也有对别人阿谀奉承的一日,“这次,这次一定不会再失败了,只是请大人再宽限几日。“ 宋怀阳怒而甩袖,从鼻中重重扔出沉闷的一声“哼!”来,随即,便背过双手转过身去。 “那我姑且就等等你的消息。” 见他松了口,荻刹悬着的心才落了下去,连忙站起身来“是,多谢大人。”他谄笑着,“不过在下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想问什么,你问便是。”宋怀阳侧过身来,冷言答。 “那在下就直问了。”荻刹来到他的身后,婉转着语调发问,“大人如此仇恨鹤林山庄,可是他们曾得罪过大人您?” 可就在他话音刚落之际,宋怀阳就猛然转过身来,周身潋起肃杀之气,顿时间,梦境之内是一番剧烈晃动。 “我不恨鹤林山庄的人,我恨的只是宋凛!”他咆哮怒吼着,怨气覆盖住他肢体的每一处,愈发令人畏惧三人。 荻刹没想到才提及此事,宋怀阳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堪,心中不经懊悔自己的多舌。 只不过这宋凛,又是何人?鹤林山庄中并无姓宋的门客。 “大人,这鹤林山庄的庄主姓齐,且那日赴宴的来宾中也没有姓宋的人士,您……”他将话在喉咙处犹豫了一会,才底气不足地问出,“您会不会弄错了?” “呵,搞错了?你觉得,我会搞错了吗?”宋怀阳半垂着头,咧起一侧嘴角冷笑着,足令听者觉得心中发毛。 “不,不,在下并非质疑您,只是……” “你给我听好了,我不可能搞错的,我宋怀阳这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他宋凛,更不会忘记他对我所做的一切!” 没等荻刹说完,跟前游魂便狠狠抢过了他的话,将充满寒气的身子贴到他的身前,双目直盯上他的瞳孔。 只不过经过宋怀阳方才一席话,荻刹大致猜出了这名宋凛与他之间的关系。 “大人,此人,可是您的父亲?”他弱着声音问。 在初次与宋怀阳的游魂梦中相见时,他便大致向荻刹诉说了自己的故事,所以根据种种来猜测,这名宋凛极有可能就是宋怀阳那名生而不养的亲爹。 宋怀阳听罢,突然展开了双手,仰天癫笑着,但不知为何,笑着笑着,他却顿然跌坐在地,似一个孩子般,默然落起了泪。 只不过在下一瞬,他就收起了自己的懦弱,回归到令人畏惧的严肃来。 “呵,父亲?”他用手擦去眼角的余泪,抬起眼望着跟前人,双目中流露出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他宋凛,是宋怀涟的父亲,可不是我宋怀阳的。”他边说,边站起身来,微蹙眉头,“只不过名字前还要冠以他们宋氏的姓氏,十足令我感到恶心。” 霎时间,痛苦的回忆再次涌来,毫不留情地灌入宋怀阳的脑海中,那些十多年来遭受的疾苦,纷纷在脑中轮番而过。 “这名该死的男人,弃我母亲,视我不顾,只把我当一株死不足惜的草芥,甚至于,我在他心中还不如得他们宋府的那只看门狗!可凭什么,他这种抛妻弃子的人,还得以投胎转世,接着当他的大少爷!” 他说到这,荻刹总算是明白他为何非杀鹤林山庄那名新生婴孩不可,因为那孩儿便是宋凛的转世! 而此时,宋怀阳的情绪也变得越不稳定,这由他一手构建出的梦境,也因此遭受到波及。 四周的墙面上,不断有碎片剥落,脚踏的地面处,条条裂痕撕裂开来。 “啊!”一时间荻刹没能站稳脚跟,狠狠摔了个大跟头,“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以惊恐的目光环顾着周围破碎的场景。 而当他目光落到宋怀阳身上时,竟发现他的身影在逐渐变得模糊“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看来是我的情绪影响到梦境了。”宋怀阳低下头去,看着自己逐渐消散的身体,微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日就到这吧。”他无奈耸了耸肩,且在消散之际留给了荻刹一句话。 “荻刹,我能感觉得到,化青笔并没沉落大海,它还在世上,你要加快寻回来,我可等不了那么久了。” 荻刹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大人,您的意思是,那名和尚没死,化青笔还在他手中,是吗?” 他迫切想要寻得一个答案,只是此刻的宋怀阳已化为一缕白烟飘散而去了,而这个梦境,也随之化为碎片。 梦醒了,香也燃尽了。 。 第255章 此物永恒 荻刹从梦中醒来后,气得直摔屋内东西,且边摔,边在心中咒骂宋怀阳。 他荻刹之所以对宋怀阳毕恭毕敬,百般顺从,无非就是在于那支可以摄人魂魄,无须动刀动枪,就可将人弑于无声的化青笔。 若是没有这支笔的存在,他怎会心甘情愿向那名婢女生的庶子俯首称臣,又怎会任凭他咒骂,忍气吞声? 可怎知,这该死的庶子,竟只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话,好不容易提及正经事,又消失不见了。 荻刹越想,心中越气愤,一股念头正悄然萌生。 呵,宋怀阳,如今本座对你唯命是从,无非就是图化青笔罢了,待东西一到手,我便立马将你的魂魄消散!碎了你那逃出化青,附身他人,重活一次的妄想! 而正当他在心中痛骂着宋怀阳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教主,教主,您怎么了,您没事吧?!”敲门人是安蓦,“属下听到从您屋中传来些声响。”他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后,连忙做起解释来。 “没事,只是不小心打碎了几个杯子罢了,无需这般紧张,你下去吧,本座要歇息了。”荻刹不耐烦地瞟向窗外,下了一句吩咐。 “那行,那属下便下行告退了。”在得知屋内人无事后,赤胆忠心的安蓦才离开。 这下子,荻刹的耳根子总算是清净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屋子中央开的最为娇艳的一株奇花前,替它浇灌起水来,且嘴边絮絮而道“看来秋池所言不假,那名和尚的确没死,那会不会无名也和他有着牵扯。” 他想到这时,突然变了脸色,怒而摘下精心照料的花叶一朵。 “若是如此,那本座定是会废了她!” 荻刹用力一握,将花瓣攥入手心,待再次展开时,只留一手粉末。 而此时,端坐在扁舟之上的无名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浑身的不适感令她眉头一揪。 碰巧坐在她前方的小和尚扭过了头来“琦罗姑娘,你怎么了?可是不习惯坐船?”清缘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发问,语气中皆是担心。 “无事。”无名回过神来,抬起头回答了眼前人。 “无事就好。”清缘上扬起嘴角,朝她暖暖一笑,紧接着,便用手指向前方的绿叶中的簇簇粉红,“琦罗姑娘,你快看,荷花开了!” 小和尚的脸上满是雀跃,像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孩童般,展现出最为纯真的笑容,这笑,都融进了郁热的夏风里。 无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水中央,有几朵心急的荷花已是将自我的美态袅娜展露了出,粉中带白的荷瓣宛如姑娘绯红的指尖。 此时,一阵轻飘飘的风自远处拂来,漾荡起涟漪,吹动了莲儿,带起了清香。 无名闭起了眼睛,有些贪婪地嗅起这股沁人心脾的味道来,其中交杂着盛夏的炙热,湖水的温湿,荷花的芳香。 这,是属于夏日的味道。 且正当她享受这难得的清闲时,身前这名啰嗦的小光头再起开了口“琦罗姑娘,荷花很美吧?” 无名淡漠一笑,将身子朝扁舟一侧挪了挪,探出手去感受了这被炙阳烤暖的清水,简短评析出一句话来。 “世间万物,自是美的。” 可还没等清缘回话,站立于扁舟前端的撑船老翁便自行接了话。 “那可不,这放眼望去,都是数不尽的美景呢。”头戴斗笠的老翁笑着侧过头来,向两名后辈娓娓而谈,“这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是仙人赐予我们凡人最好的礼。 “老伯说的对。”小和尚附和道,“浮生万物,始于日出,寂于日落,生生苦短,唯有美景,足以留千古。” 老翁听之,笑着摆了摆头“小师父,你错了,固然景色再美,也总有消亡的一日,高山会移平,大海会干涸,唯有一物,是永恒。” 清缘被眼前这位说话颇高深的渔翁老伯绕昏了头,在心中思索了半天,也没能想得出他所指的是何物。 “小僧愚昧,还请老伯指点。” 老者望着他,咧开了嘴大笑着“这不怪你愚笨,毕竟这东西对你而言,是个新鲜玩意,是你从未接触过的。” 没等清缘发问,渔翁便自己作了解答“爱为网、为胶、为泉、为藕根、能为众生障;情为宿、为命、为蛹、为多舛,能掌世人缘;从此世至他世,从他世至此世,住来流驰,无不消亡。” 可在说出这一句奇奇怪怪的话后,他便不给身后人说话的机会,迅速转移了话题。 “今日天气这般好,不如老翁我来为二人咏歌一曲如何?” “好啊!”喜爱热闹的清缘拍手道好,并没有去琢磨他方才之语。 老翁回头望着身后的少年少女,默然一笑,扯开了嗓子高歌而起。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越往后唱,这渔翁老伯就愈发陶醉,半阖起双眼,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殊不知其歌喉,实在难以恭维,说是魔音灌耳也不足为过。 最终是到了对岸时,老翁才收起了自己的歌喉。 他用船桨止住了扁舟,停靠在岸,紧接着回过头去同身后人说道“两位,咱们到咯!” “多谢老伯!”从他的魔音中缓过神来的两人边动起身来,边同他道谢。 “嘿,不用那么客气的,若下次有缘,再次相会,老夫再给你们咏歌!”老翁拍了拍清缘的肩膀,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好不容易从魔音中逃出来的小和尚,才听到他这句话,吓得连连摇手婉拒。 “老伯,怎能让您一直为我们咏歌,若有下次,就换小僧来为您歌唱吧。” “好咧。”老翁大笑着答道。 随后,三人便道了别,无名和清缘一同向蜿蜒小路走去,而渔翁则是再次撑起船桨,沿着原路返回。 只不过,当这艘扁舟来到池央时,突起了一阵大雾将小舟紧紧包裹了住。 待雾散后,扁舟仍停靠在原地。但,船上老者,已是无了踪影。 原来,又是那名不靠谱的神仙偷偷溜下了凡。 “小腾云,咱们回去吧,几千年了,总算是有人愿意听老夫唱歌了,看来这一趟,没白来。” 月老抚衿满意地踏上他的腾云,一路高歌着驶向了云端尽头。 。 第256章 神秘村庄 清缘和无名在前方走,秋池与梧潼在后方追。 自打他二人受任出了千都教后,便一刻未曾停留地在楚城周边收寻着。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在几日前,有了丝线索。 梧潼是千都教内的药师,医术精湛,心思缜密,识得万种草药,修得千般医术。 想必若她不是邪道中人的话,应会是一名出色的医师。 梧潼她的这双手,不仅能医人,还能杀人。千都教中所适用的许多用于暗杀的毒药都是出自于她的这双手下,她总能于无色无味中置人于死地。 为此,江湖人士还给她取了一个称号——毒师。 只不过这千都教中人向来身份隐秘,从未有人活着见过他们,所以对于这名毒师是男是女,无人知晓。 江湖中流传最为广泛的便是,这毒师是一名相貌丑陋的中年男子,殊不知,真正的毒师竟是一名花季少女。 梧潼平日里,除了制毒外,还负责医治受伤的教徒,以及替荻刹炼制丹药,除此以外,她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患者——那便是无名。 她才入千都教时,便认识了这名年纪与她相仿的小少主,只不过对于她的过去,梧潼不知分毫。 她只知,她是教主的养女,是一名出色的猎杀者,同时,也是办事最为稳妥之人。 可是,就是这名看似最为冷静的女孩,在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时,失了心。 那次的任务,仅是让她去一大户人家偷盗其珍宝,可不知为何,她却突然失了心,将那户人家全部斩于刀下。 当她浑身是血地回来时,荻刹才发觉她周身都散发出死亡的味道,亦是这时,他才反应过来,无名,是他最为完美的武器,也是最威胁其存在的利器。 如若她一旦遭受重大刺激,便会陷入癫狂,肆意屠杀,且带有极大的杀伤力。 所以,为了压制她体内这股可怕的力量,荻刹嘱咐梧潼为其炼丹,而梧潼,是个极为出色的药师,仅在吩咐下达一年后,她就炼就出了能够抵挡她心魔的丹丸来。 此丹丸,梧潼称其为“净心丹”。 净心丹虽是有着压制心魔的奇效,但同时,也有着诸多弊端,其中最为严重的便是令人无情无欲。 所以这些年来,无名压根不知何为情,何为欲,她从不会欢喜,也不会悲伤,不过也正因如此,才成为荻刹最为满意的一只提线木偶。 但就算如此,警惕性极强的荻刹还是害怕无名心魔浮出,于是乎,便要求梧潼在其身内下了一只蛊虫。 这只蛊虫,一旦感受到无名体内心魔有动荡,便会及时传达给身为药师的梧潼。 且就在几日前,梧潼第一次接收到了蛊虫的讯号,而顺着蛊虫传出的方向,她与秋池一同寻到了洛河县内。 在经过一番打听后,他二人总算是找到了无名的下落,根据百姓们的说辞,无名是因在街头险些杀害了别人的孩子而被捕快逮捕入狱的,但当他二人赶去衙门询问时,无名竟是已不在牢内了。 在对看管的捕快的一番要挟逼问下,才问出了是一名叫做苏准的酒楼老板将她救了出来。 于是乎,两人顺藤摸瓜,来到了苏府内,本是想找苏老板的,但偏偏那日他和夫人一同去寺庙上香了,留在府内的只有一名小姑娘。 但没想到,从那名小姑娘口中竟是得知了对他们而言极为有利的消息。 这小姑娘,天性单纯,对人毫无防备。 仅是在表明来意,将无名的画像给那小姑娘看了后,她便一眼认出了画中人来。 只不过,她并没有称呼她为无名,而是以琦罗相称。 一开始,他二人还以为会不会是姑娘认错了人,但在一番确认后,终是确定了她口中的这名“琦罗”便是“无名”。 他二人谎称无名离家出走,此般前来是来寻她回家的,心善的丫头一听,便立即将她所知道的所有告诉了他们。 她告诉他们,无名是同清缘一齐离开的,而至于他们会去哪儿,许是去南部吧,因为清缘曾提及过此事,但具体是去那一座城,小丫头并不清楚。 虽说她提供的消息模糊,但对于秋池和梧潼来说,已是起了大作用,至少不必再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寻找。 在得知消息后,他二人便驾着马匹朝南部方向驶去。 可就在这时,梧潼突然拉住了马缰“秋池,那小丫头说的真的可信吗?”她大声唤道,叫住了前方人。 前方男子闻声,立即立住了马,侧过身来询问着满脸心事的女子。 “梧潼,你是指的无名和那名叫清缘的和尚厮混在一起的事,还是指的他们会一同去南部的事?” “这……”她刚想作答,却又闭住了嘴,连连摇头,“没什么,走吧。驾!”她一挥马绳,从男子身旁迅速驶过,徒留男子一人愣在原地。 秋池望着梧潼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奈地轻叹口气,不知从何时起,他就再也看不透他的小梧潼了。 她不再似儿时般与他谈天说地,更不愿与他分享自我心事,好似在他两人中间,无形间拔地而起一座高墙,外面的人想翻进去,可里面的人却仍在不断地筑高围墙。 如今,秋池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她的身旁,替她阻挡住一切危险。 “梧潼,你慢一点!”他朝着远方的女子呐喊着,随即,也挥动鞭绳,紧追而上。 而此时,远在南部的无名和清缘,也来到了一处新的地方。 这是倚靠在山谷处的一座小村庄,所处之地极为隐蔽,若不是误打误撞迷了路,想必他二人也不会寻到此处来。 “琦罗姑娘,你说这村子会不会已经荒废了?”走在前方的小和尚立住了脚,昂起头来打量着这一片苍茫。 放眼望去,鳞次栉比的小屋都似沉睡了般,这已是晚饭的时间,但却无一户人家燃起炊烟,且这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实在是看不出有半点烟火味来。 再回首望及周围的田地,这本是一片良田,但却因长期的无人耕种,使得嚣张的杂草遍布了大半。 “这村庄名字也难以看出了呢。”清缘走到村口处一块大石旁,望着被苍藓爬满的立石哀叹一声气,“这么好的地方,怎会变得如此荒凉?是因为战争吗?” “不是。”本还在他身后的无名,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的身旁,“若是战争,此地早就该沦为一片废墟了,又怎会有保存的如此之完整的房屋。” 她用手指了指远处,随即,便自行向里走去。 身后小和尚见状,连忙几步跟上“琦罗姑娘,依小僧之意,咱们还是按原路返回吧,别往里走了。” “呵,小和尚,你可是怕了?”无名侧过头朝他默然一笑,“放心吧,若是有什么妖魔鬼怪,你就躲在我身后,我保护你便是。” “小僧才不是害怕呢,只是此时天色已晚,再过一会,这天就该黑透了……” “好了好了,你就别絮叨了,正因为天色暗了,所以才要进村来,不然今晚又得以天为盖地为庐了。” 还没等他说完,无名便率先一步止住了他的话。而小和尚向来说不过无名,只得跟在她身后一同走进了这座神秘的小村庄。 。 第257章 小奶狗 进入村庄后,他二人试着将每家每户的门都敲了一遍,可屋中传出的都是一片死寂。 难不成真如小和尚所言,此村庄是个废弃的村落?可是这村子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村民们放着如此肥美的一块宝地不要,举村搬离了这里? 无名杵着下巴边深思,边往前走,而这时,竟听到了自不远处传来的一阵微弱动静。 “小和尚,前面有动静,咱们过去看看。”无名转过头去吩咐着身后的小和尚,可这家伙却突然小跑上前,挡在她前面。 “琦罗姑娘,就让小僧在前面吧,若是有什么危险,小僧还能为你阻挡一些。” 只见他不知何时捡了根木棍,这会正把木棍当武器一样紧紧握在胸前,一副认真的样子,逗得跟前人暮然一笑。 “你就要用这个保护我?”她指了指清缘的木棍,随后将自己手中的宝剑举到他眼前来,“看来我的武器才靠谱些。” 不等清缘作答,无名便先行走上了前去,小和尚见状连忙跟上,生怕她出了差池。 可是令这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所提防的仅只是一只小狗崽罢了。 那是一只还未睁眼的黑白相间花纹的小狗,看模样,还没满月。这只虚弱的小家伙不知道是被粗心的母亲遗漏的还是被家中主人丢弃的,许是患了什么先天疾病吧。 无名怀揣着这个猜测,几步上前将草丛中的小狗崽拿起,可手才触及它,它就发出一阵嘤嘤的叫声来,用尽了全力扭动着瘦小的身子。 这下来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令从未接触过小动物的无名慌了神。 “小和尚,你快接着!”她语气带起几分急促,恨不得立马将手中物丢到清缘怀中。 好似手上拿着的不是软糯可爱的小奶狗,而是夹手的大螃蟹。 清缘笑着极为温柔地接过小奶狗,轻盈的动作令它感到安稳,顿时间就停止了叫喊,表现得极为乖巧。 “这狗,竟还会差别对待。”无名见状,微微撅起了嘴来,不屑地落下一句话来“不过话说回来,它倒是和你挺亲。” “小僧猜想,是琦罗姑娘方才弄疼了它,所以这小家伙才会叫喊的。”清缘暖暖一笑,将小奶狗揣到自己怀中,极为怜惜地抚摸着它身上的小绒毛,随即查看起来。 “这小家伙,不缺胳膊也不缺腿,且长得极为好看,但为何会被抛弃在这荒无人烟的废村中呢?”他有些不解地蹙起眉头来。 而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狂奔的脚步声来,他二人急忙抬头望去,只见来者是一名还在穿开裆裤年纪的男童。 “快把我的黑豆还给我!”小家伙带着哭腔朝无名和清缘奔来,边哭喊边跳起身来要夺清缘怀中的小狗。 “黑豆?你是说那只狗吗?”无名走上前来询问,“你是他的主人?” 男童见了脸佩面纱的无名,一时间吓得后退,却不慎被一粒石子绊倒,摔了个跟头。 “你……你是蒙面大盗吗……你你会杀了我吗……” 男童带着一脸惊恐望着跟前人,夺眶而出的眼泪似豆子般颗颗滚落下来,可怜的小模样直令人觉得有心疼有好笑。 “小弟弟,你莫要惊慌,我们不是坏人。”清缘上前将男童扶起,替他擦去眼角的眼泪,“小弟弟,这只小狗是你的吗?” 他将怀中小狗递到男童眼前,而男童一见它,便立即夺了过去,将狗崽死死护在怀中,好似一只护蛋的老母鸡般。 “这就是我的黑豆!”他假装凶狠地瞪着跟前人。 这时,一旁的无名带着一股冰冷气息向他走进“既然它是你的狗,却为何会出现在这?” “这……这是因为……”男童被她的话难住了,一时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 但无名可不会给他足够的时间来编谎,还没等孩子反应过来,就一把蹲到了他的跟前。 “可别说是小狗贪玩,自己跑出来的。”她一脸严肃地盯着孩子,带着质问的语调,“你把它遗弃了,是吗?” 男童才听到“遗弃”两字,便立马进行了反驳“才不是的!我这辈子都不可能遗弃黑豆的!它是我的小狗!” 见无名快要把孩子再次吓哭,小和尚清缘连忙将这二人拉开,且温和着语调哄起了孩子来。 “小弟弟啊,那你可否告诉小僧,这只小狗,为何会出现在这?”他边说,边轻抚着孩子的肩膀。 男童望了望清缘,又望了望怀中酣然入睡的黑豆,一番犹豫后,终将背后的原由道了出来。 他告诉无名和清缘,这只小狗是家中母犬下的小崽,母犬这一胎下了三只小犬,分别根据花色将它们取名为黄豆,白豆和黑豆。 黑豆是三只小犬中最小的,同时也是身子骨最为孱弱的,但若竟是身子差些,也不至于将他遗弃。 男童所在的村庄是个极为封建的村落,村中家家户户都相信着牛鬼蛇神的存在,且对于风水、禁忌之类最为重视。 而小黑豆,却是一只白爪子白尾尖的狗。这种狗被称为“穿孝狗”,而这种狗在村子里可是大忌讳。 村中人道,若将“穿孝狗”饲养在家,轻则给主人带来霉运,重则祸害整个村落,所以凡是家中有“穿孝狗”的人家,都必须将狗扔到村子以外的地方来。 无名和清缘在听完孩子的解释后,一时间只觉荒唐至极,怎能以外观长相就去扼杀了一条小生命。 看来,男童所在的村落,真的是有够迷信的。 “既然如你说言,像黑豆这种犬在你们村落是必死无疑的,那你如今还来找它作甚,就算带回来去了,你爹娘也会再次将它丢出来的。” 还没等男童眼角泪干,直肠子的无名就直接将事实道出,惹得小孩子又哇哇大哭了起来,任凭清缘怎么哄也无用。 “琦罗姑娘,你话说的实在是太直白了些,你看,这下可该如何是好。”小和尚被孩子搞的没了办法,只能苦着一张脸跑到无名身边求助。 无名压根不去理会哭得凶猛的男童,直接找了块大石坐下,惬意地看起晚霞来,在见了苦瓜脸的清缘后,才开了口。 “小和尚,你不是对待小孩子很有一套,怎么如今打了败仗回来?”她侧过脑袋一瞥道。 “哎呀,琦罗姑娘,你就别拿小僧开趣了,眼下之急,是紧忙将那孩子哄好了,不然,照这样哭下去,眼睛都得哭肿了。” 清缘生的一副菩萨心肠,平生最见不得的就是他人流泪,所以此刻才会又着急又无措。 “好吧好吧,不然再放任他这样哭下去,天都会哭黑了的。” 无名摆了摆手,双腿一跃从石板上坐起,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男童身前。 “喂,小家伙,擦擦鼻涕,别哭了。” 她冷着语调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男童,可却反被他一手打落至地,仍不停歇地嚎啕大哭着,这一下来,可算是惹怒了无名。 。 第258章 诡异村落 只见她蹙起了眉头,双拳逐渐握紧,周身散发出的森冷气息都快要将空气凝结。 “小子,我这个人性子可不像那个小光头那么好,好话我只说一边!你可不要再触及我的底线了。” 见此状,清缘不禁咽了一口沫,在心中絮叨起惨了惨了,本是想让她去哄哄孩子的,这下好了,别说孩子了,就连我看了都觉得心中惶恐几分…… 可没想到,出乎意料的一幕发生了,在无名放下狠话后,本是哭闹不止的孩童突然安静了下来,甚至于连大气都不敢喘几声,也不知是真听懂了,还是被跟前这看似柔弱实则凶狠的女子给吓到了。 见状,无名收敛起几分怒色,平静下语调询问着他“怎么,小鬼,不哭了?” “不……不哭了……”男童吸着鼻子颤抖着嗓音回答着。 “不哭了便好,不然这耳根子都快被你哭聋了。”她耸了耸肩,随后站起身来,僵硬着动作揉了揉孩子的头,“听好了,哭,解决不了任何事情,你若是真爱黑豆,就应该想办法让他能存活下来,而不是在这向陌生人哭闹,你明白了吗?” 孩子呆呆地仰起头望着无名,许是她说的话太晦涩,令这名朴实的乡下孩子一时间难以理解,不过在半晌过后,他还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懂了就好。”无名勾起唇角,朝他盈盈一笑,可就在这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传入她的耳中。 “祥儿,祥儿!你在哪啊!你可别吓娘啊!” 无名和清缘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女子从半明半暗的路尽头奔来。 而跟前的男童在听到女子的呼唤后,连忙踉跄着步伐朝她跑去“阿娘!” “祥儿!”女子闻声,狂奔到他的跟前来,将孩子紧紧搂住。 且从她湿透了的衣襟来看,她一定是为了寻找这个不听话的孩儿奔波了许久。 “你怎能跑到这里来!阿娘和你说过的你都忘了是吗!”女子说到此处,突来了火气,一把撸起袖子来就要打他的屁股,“你可是把阿娘的话都当耳边风了!” “阿娘,您不要生气,祥儿没有忘记您的嘱咐,只是祥儿是来寻黑豆的,咱们不要把它丢了好不好。” 见女子就要动手,小和尚清缘连忙上前止住她的行为“哎,这位女施主,有话好说,别动手伤了孩子。” 而这句话,对于一个乡野农妇来说,不亚于火上浇油。 “这是老娘的儿子,老娘想怎么收拾,都是老娘自个的事!”她插起腰杆来向清缘怒吼着,“再说了,这是我儿子,他做错了事,我还不能打了不成?”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您也应先听孩子解释……” “行了,小和尚,别再这唠唠叨叨了。”还没等清缘说完,无名便来到了他的跟前,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紧接着,她又看向气得满脸通红的女人“你是他的娘,那么也就是丢狗的人咯?” “哼,哪儿跑来的黄毛丫头。”女人不屑地盘起手来,给了无名一个白眼,“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话说你们这两个人还真是爱多管闲事,我自家的孩子,自家的狗,想怎么处置,都是我的事!” 说罢,她便蹲下身去,要将男童怀中的黑豆抢走,强硬的动作弄疼了沉睡的小崽。 “阿娘!你快放手,你弄疼黑豆了!”孩子急得流泪,但却抵不过大人的力道,怀中紧护着的狗崽还是被她夺去了。 “祥儿,你究竟要阿娘和你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这黑豆不吉利,它会咒死你和我的,还会祸害全村人的!” “阿娘,黑豆是好狗,它不会的!而且……而且小花也在家里等着它的孩子呢!您说小花没了孩子,它得多伤心啊!” 小祥儿带着哭腔诉说着,试图以此来赢得他母亲的许可,但在一只狗的性命和自我的性命中,女人果断选择了后者。 “祥儿,等你大些你就明白为娘的苦心了。” 她边说,边拎起狗崽的后颈,只见她一狠心一咬牙便要将狗崽活活摔死! “阿娘!不要啊!”祥儿痛哭着上前去夺,但终是晚了一步,黑豆已被她从高空扔下。 只不过,在狗崽快要坠落到地面这一千钧一发之际,突有一个极快的声影扑上前来,将小家伙牢牢护在了胸前。 “你的心未免也太狠毒了些!这可是一条性命啊!” 在看到怀中小狗无事后,无名才从地上爬起,以一种极为可怕的眼神盯着跟前女人。 这种眼神,好似下一秒便能将她撕得粉碎。 强大的气场,吓得女子猛然向后一退,浑身禁不住地打起哆嗦来“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如你所见,是路人。”无名紧盯着她的眼,似乎很享受别人对她的恐惧,“你好似很怕我?”她问道。 “我,我,我怎会怕你一个小丫头?”女子强颜欢笑着,不敢再抬起头与她对视。 “既然,既然你们喜欢这狗,那送你们便是。” 她话音都还没完全落下,便一把拽起身边的男童,急急忙忙地转过身去往回赶,好似跟前两人是什么吃人妖魔一样。 “哎,女施主请留步!”清缘见状连忙小跑上前追问着,“我们并非歹徒,只是路过此地,还想请问女施主此为何地,为何会荒废了?”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女人闻声,吓得直接小跑起来,好似此处是不能提及的禁地般。 而一旁的无名亦是看出了其中端倪来。 她紧忙将怀中小奶狗递交给清缘,双脚腾空一跃,从女人头顶上翻过拦住了她的去路。 “慢着,你那么着急回去作甚?又不是这儿有什么吃人妖怪。”她嘴角划过犹如刀锋一般的冰冷弧线质问着女人,“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我……我……”女人边吞吐着口中话,边蹙眉仰看快要黑透了的天,在一番纠结后终是开了口。 “天快要黑了,这儿不安全,你们且随我来吧。”她留下一句话后便抱着怀中孩子先行一步。 身后的两人也紧随其后,莫约在走了一炷香的时辰后才看到了一间间简陋的小木屋。 想必这就是女人的村子吧。 只不过这村落实在是奇怪。先不说那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辟邪用的桃木枝和黄色符咒,就说这气氛,都有够诡异的。 。 第259章 虚空道长 此时才是辰时,正是晚饭过后休闲的好时刻,但这村子小路上竟不见有半个人影,甚至于,就连一点说话动静声都没有,此处唯一的声响来源就是树丛中时不时传出的几声蝉鸣。 倘若不是屋内晕染出的点点蜡黄烛火,无名和清都会怀疑这会不会又是一个荒废了的村子。 “女施主,你们村子的百姓们都歇息的那么早的吗?”沉默了一路,这唠叨的小光头终于耐不住了。 “嘘!这位小师父,进屋再说。”女人回过头来向清缘比了个“嘘”的动作,随后便带着两人走到村中唯一一间暗淡着的小院前。 她从怀中掏出一把小钥匙来,三两下的功夫就将毫不牢固的大门给打开了。 “二位,进来吧。”她小声唤着道。 才进门,本还在喂养自己的狗崽的母犬便摇着尾巴前来欢迎,且在嗅到自己孩子的气息时激动地两脚离地,向怀抱小狗崽的清缘奋力讨好着,好似在恳请这名陌生人将它的孩子还给自己。 而清缘,自是看出了母犬身为一个母亲的担忧,连忙将怀中的小黑豆轻盈地放到了地上。 “你的孩子没事,你不用担心的。” 他蹲下身去,温柔地抚摸着母犬的头,而它虽说听不懂跟前人说的什么,但它知道,这是它孩子的救命恩人。 母犬抬起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望了望清缘,时不时的还会伸出有些粗糙的舌头舔舔他的手心,宛如在和他道谢。 在进行完这一切它们的“狗中礼仪”后,母犬便叼起地上的小黑豆回到窝中喂奶去了。 在场之人见此温馨场景,皆不由自主地挂起了笑意,除了那名女人。 “真是有够倒霉的,都丢到那儿去了,还能再回来!”妇人望着躺在窝中惬意享受着母亲和兄弟的关爱的黑豆,愤愤说出几句粗话来,“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那么个扫把星。” 她的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都是浓浓的恨意,就好像这只连眼都没睁开的小狗曾对她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样。 女人在将满腔抱怨释放出来后,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她回过头冷冷落下一句“你们二位且随我进来吧。”便将无名和清缘带入了这间虽是狭小但却十分整洁的小屋中。 随后,女人便只身进了厨房中,很不情愿地端出刚蒸好的馒头,招待起这两名外来生人“你们先吃着,我再去煮过粥来和做些小菜来。” 她将瓷碗重重搁放在木桌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来,看来是对这两名不速之客意见颇深。 “女施主,这些就够了,您不用再特意去做些什么了。”小和尚闻声,连忙站起身来说着,但却被女人泼了一脸冷水,“又不是专程给你俩做的,我家祥儿还在长身子,怎能就吃个馒头了事。” 也不知是她生了副直性子,还是故意让人难堪,一时间令清缘感到有几分尴尬。 “是,是小僧欠考虑了。”清缘只得苦笑着道不是。 在女人走后,屋子里又回归了平静,此时的两人对那荒废的村落以及这个迷信的村落都抱有很强的好奇心,一来想去,便趁着祥儿他那泼辣的娘不在的空暇向他套起了话来。 “小家伙,你爹呢?”聪慧的无名并未一来就切入正题,而是选择从一些生活琐事和男童唠嗑起。 “我爹上山修庙去了,还没回来呢。”祥儿边摆弄着手中的布偶,边回答着无名的话。 听到这,小和尚清缘来了兴趣“修筑庙宇?可是哪尊大佛?” 小家伙闻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咬着脏兮兮的小手思考着,在一阵沉思后才默默摇了摇头。 “不是大佛,是仙人的。” “呵,仙人?”无名杵着手肘,“是个什么来历的大仙,值得你们如此敬重。” “是虚空大仙,他可是我们村子人人敬仰的大神仙,厉害着呢!” 才提及此人名字,祥儿脸上便涌现出一脸崇敬,一不小心就毫无防备地透露出颇为重要的一句话来。 “我们村子就是受虚空大仙的庇护,才能不受鬼祟侵害呢!”小家伙叉起要来,骄傲的不行。 无名听罢,抬起了一双黑如深潭的瞳来“鬼祟?”她冷哼一声,“这世间哪儿来的鬼祟,你们莫不是被那忽悠人的道士给骗了。” 才听到无名的反驳,小家伙便来了脾气,倒竖起黑浓的眉毛,高高撅起小嘴反驳开来。 “才不是呢!我可是亲眼目睹过的!虚空道长能喷出三位真火来,还能同东西说话!可厉害了呢!最重要的是,虚空道长还替我们村子收了妖怪!” 喷火?和东西说话?收妖?这究竟是怎样一个角色,能被传得如此神奇? 可当无名还正在心中琢磨时,那名妇人便端着菜肴上来了“祥儿,阿娘在门外就听见你的大嗓门,你都和客人们说了些什么呢?”她问道。 而单纯的孩子压根不懂的撒谎,他娘才问,他便将事情经过一一道出。 “阿娘!他们不相信虚空道长的本领,还说虚空道长是骗子!”男童拉扯着她的衣摆,声音急迫,“您快和他们说说,告诉他们虚空道长的本领。” 却不料,此话才出口,就被女人紧紧捂住了嘴,一把拉到了门外面,待粥都凉透时,她才带着孩子回来。 “二位别介意,这小孩子不老实,爱撒谎,别听他瞎说的。” 自打见面以来,这还是女人第一次朝他俩笑,冁然的样子还真叫人不习惯,只不过为何,她脸上的这个笑,怎么看都是虚伪。 “但为何我怎么看,都觉得是你在撒谎呢?” 无名站起身来,嘴角噙起一抹不明深意的笑来,周身骤起的强大气场,令女人顿时失了笑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最后幸亏是呆萌的小和尚圆了场,才缓解了气氛。 “好了好了,饭菜都凉透了,女施主,您快带着孩子上桌吧。” “啊,对啊对啊,咱们先吃饭吧。”女人见状,连忙接过话应和着,紧忙带着眼圈通红的小家伙坐上了桌。 整个用饭的过程,都极为安静,只能听见屋内人均匀的呼吸声,以及碗筷触碰的清脆声,桌上人,都无一开口,只安静地低着头吃着自个碗中的饭。 而率先打破沉静的,则是大门处传来的那一阵微弱的敲门声。 。 第260章 黑豆 “是阿爹!阿爹回来了!”祥儿激动地叼着半个馒头小跑着去迎接,不一会儿后,便带进一名皮肤黝黑的高大男人。 男人一直低沉着头,用手轻敲着自己的后颈,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家屋内多了两个生人,于是乎,便和往常一样同自己的妻子絮叨起来。 “桂芳,我回来了,扛了一天的木柴,我这肩膀都酸的要命,不过一想到是给虚空道长修筑的神庙,便觉得这都不算啥,能够大仙修庙,那是我们的福气。” 他在说完话后,才满意地伸了个懒腰,将半阖的眼皮抬起,只不过在看清屋内景后,男人顿时失了神色。 “这……这……这是?”他惊慌失措地伸出手指向无名和清缘两人,满脸都写满了不敢置信。 清缘见状,连忙站起身来,将右手摆至胸前,恭敬地行起了僧礼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您好,吾等二人是路过此地的赶路人,碰巧在路上与您的妻儿相识,所以……” 可还没等他说完,男人便厉声喝止了住“桂芳!你先随我出来!”在唤完女人的名字后,他便带着一腔怒火自行到屋外等候。 桌前女人不敢耽搁,急忙紧随其后来到了小院中“三郎,你别生气,你听我说……”她颦蹙着眉头,刚想解释就被男人叫停,“桂芳,你好生糊涂啊!” 尽管是愤怒至极,但谈及此事,男人却压低了嗓门“你是不是忘了村里的规矩了,不能将生人带进村来!可你倒好,一次性给我带了两个回来!若被村长发现,那可是要遭罚的!” “哎呀,三郎,村里的规矩我怎么会忘呢!只不过这事发的突然……”她趴到男人耳边,将今傍晚所发生的一切道来。 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那男子愤懑地“啧”了声嘴“看来那只穿孝狗还真是个祸害,才出生一月不到,就给我们带来了那么多麻烦!” “三郎,你先别气了,咱们就收留他们一晚,待明早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就从小路把这两人送出去,顺便把那只该死的狗送给他们,这样一来,麻烦事也都没了。” 这名叫做桂芳的村妇边说,边恶恨恨地盯着狗窝中的母犬小花,好似在埋怨它给自家添了那么大的麻烦。 小花虽是一只狗,但长期的相处下来,它早已是能看懂主人的神态了,有些落寞地低声呜咽起来。 却没想到,就是这一声呜咽,惹怒了彪蛮的女人。 “你还叫!就是你给老娘招来的麻烦,生那么个怪物出来!”她几步冲上前去,拿起一旁摆放着的扫帚就往小花身上打。 挨了丈夫的责骂,憋了一肚子火气的她,只能拿不会说话的狗来发泄。 而受此牵连的小花则是将身子拱起,死死护住腹下的小狗崽,哪怕背上的疼痛再如何剧烈,它也不躲开。 见状,桂芳愈发气氛,加大了手中抽打的力度“到现在来还护着你的小怪物!还真是养了只白眼狼了!” 可就在这时,忽有一道白光自屋内飞出,似箭一般从她身边划过,速度快到令在场人瞠目结舌。 特别是桂芳,她直接被吓到浑身瘫软,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惊恐地望着被那把前一秒还在自己手中紧握,可下一秒就被忽出之剑射到了树上的扫帚。 “哎呀,琦罗姑娘,你这是做了什么!”清缘朝这“罪魁祸首”微微蹙眉,随即便连忙跑上前去询问起妇人来,“女施主,您没事吧?” 女子她是想回话的,但是此时自我的肢体已不由她掌控,每一根筋脉都被这股力量吓到失灵。 她只得颤抖地举起手,指向被宝剑刺穿的扫帚,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她家男人在晃过神来后,急忙上前将她搀扶起“桂芳,你怎么样了?可是摔着哪儿了?” “是啊,女施主,您可是哪儿不舒服?”清缘焦急地附和着,可跟前人不但不领他的情谊,反倒是一把将他推倒至地。 “你个臭和尚,少在这给我装可怜了!这一切还不是托你同伙的福!我命令你俩,立即滚出我家去!我们村子不欢迎你们这些生人!” 男人摆出一张极为凶悍的脸,向无名和清缘下起了逐客令。 这清缘,倒也不是那种赖着脸皮不走的顽劣性子,他在向夫妻二人诚恳道歉后,便转过头唤了一声倚靠在门柱前看热闹的无名。 小和尚见了她那张写满“不关我的事,不是我做的”的脸,一时间来了些火气。 这家伙,分明是她惹出的事端,却还能如此安心地在这啃馒头! 他边在心底抱怨着,边走到她的身前,冰冷了语气“琦罗姑娘,你得向这名女施主道歉。” “我凭什么要和她道歉?”无名不紧不慢地将手中最后一口馒头吃下,慵懒地抬起眼皮问道。 而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是真的惹怒了向来脾气温顺的清缘。 “琦罗姑娘,你方才那样做,若稍有差池,那戳中的可不仅是一块木桩那么简单的事了,那将会是一条人命啊!”因为内心激动,他不由得涨红了脸颊。 “你这是在指责我?还是在教训我?” 无名收起了方才无所谓的神态,坦然自若在她眉宇间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不可触及的严寒,多看一秒,都会令人觉得惶恐不安。 “清缘并没指责你的意思,更没有教训你的资格,只是你那样做的确过于……” “够了!”无名抢在他之前喝出了声,“你是菩萨心肠,我不是。”话罢,她边甩着衣摆大步走了出去。 在看着她那寂寥而孤傲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愣在原地的小和尚才心生懊悔,紧缩的眉头都可以夹死夜半的虫蝇。 清缘呐清缘,你这张嘴啊,还真是欠揍!她这样做,无非是可怜那几只狗儿,只是方法使用的不当,可你方才却将话说得那么重,这定是伤了她的心。 小和尚忍不住重重拍了拍自己的嘴,紧接着便要去追赶她的步伐,但这人还没跑到大门处呢,就被一声严厉的男声喊住。 “站住!要走可以,把那只该死的狗也给我一同带走!” 男人边说,边大步走到狗窝处,一把拉过窝中的母犬,将它死死地拴在木桩上,不由得它的哀嚎,动作粗鲁地将小黑豆再一次从窝中拿出。 “往后你是丢了它,还是怎样,都与我们无关,只不过若再敢将它带回来,就别怪我心狠手辣,直接送它上西天!” 男人放着狠话,把手中小狗崽扔向清缘,若不是他反应迅捷,及时接住了小狗,想必这会,它已是摔得个半死了。 清缘无奈叹了声气,它不是叹这凭空多出的一只小犬,而是叹小黑豆才出生没多久就遭主人的厌弃,迫不得已要和自己的母亲兄弟分开。 不过,眼下小黑豆活着的唯一机会就是和他一起走,若再留在此地,想必定是死路一条。 “施主,您放心吧,小僧定会遵守诺言,也会好生照料它的。” 他朝男子鞠了个躬,随即,边要转头离去,但这时,大腿处忽有一双小手,紧紧地搂住他不放。 他微微侧身,只见是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祥儿。 “和尚哥哥……祥儿求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小黑豆……”男童哽咽着话语,语调不清地哀求着。 “祥儿,你放心,我定会好好照料黑豆的,抚养它长大成人。”说到这,清缘突然意识到自己用错了词,微微笑了笑补充道,“长大成狗。” 眼前小童,被他这一句话逗笑了。要说这孩子就是单纯,上一秒还在哭,可下一秒便能笑了“和尚哥哥,你真逗。”“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这样就对了嘛,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轻易流眼泪的噢。”清缘刮了刮他的鼻头,笑弯了的眼梢中流露出浓浓的关切来。 小家伙听后,急忙胡乱擦拭去眼角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踮起脚尖来最后摸了摸这只命运多舛的小家伙。 “黑豆是小花最小的孩子,也是祥儿最喜欢的一只小狗。”他依依不舍地同小狗崽道着别,“但哥哥你放心,黑豆很乖,很温顺,很懂事,它不会乱叫,也不会乱咬人,它是一只好狗!” 男童一口气用了许多个“很”字,试图在以此来凸显小黑豆的乖巧机灵,想来赢得清缘的喜爱,也好让它不再遭人抛弃。 “小僧明白,咱们的小黑豆是最懂事不过的,祥儿,你放心吧,我不会丢下它的。” “嗯!” 在同祥儿打了包票后,他才松开了手,将他最心爱的小狗崽托付给了清缘,且一直沉沉凝望着他的离去。 而被栓住的母犬,亦是在木桩处目视着它的孩子的离去,在无人看得见的角落,默然流下了两滴泪来。 只不过这一次,它的泪中,还饱含了感激与信任。 。 第261章 在无名赌气离开后,就似一只无头苍蝇般在村落中晃悠,不知不觉中竟又走回到了那个废弃的荒村中。 “怎么回事,又走回来了。”她抬起了头,打量起这片寂静的土地,“罢了,今夜月色已暗,就且在此处歇歇脚吧。” 她摊开手无奈叹了声气,随即便在众多空屋中寻找起她今夜的归宿。 寻了半晌,无名总算找到一个还算干净的小屋,可就在她准备留宿于此时,忽有一阵大风刮来,吹动不远处的木门,带起一阵诡异的“嘎吱”声。 无名不似清缘是个胆小鬼,在她的心中,压根没什么怕的,于是乎,她便大着胆子走出了房门,朝着声响地走去。 她很快便来到了那间发出异声的老屋前,她只轻轻一触木门,这腐朽且破旧的门便自己敞开了,内部之景在九天玄月洒下的清辉中呈现的一干二净。 月色的打耀在庭院中央那一株盛开的极好的海棠花上,辞空而落将花影点缀得斑驳陆离,而那一树梨白,亦在其的衬托下熠熠生辉。 随后,忽起一阵夏风,拂过无名的面纱,毫无保留地将自我的芳香送入门前人的鼻翼中。 这是无名从未见过的花树,更是她从未嗅过的香气,冥冥之中,似有一股力量在吸引着她,迈进这扇门来。 但无名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在正式跨入小屋前,她先弯腰捡起了几块碎石,分别朝房屋的各个方向砸去,久久过后,见屋内无任何变化她才敢踏着步伐走进。 不过此屋,的确是颇为奇怪些,似人居住的别院,也似供敬神明的庙宇。 屋的左边一侧是间间布满精致雕花细纹的小屋,右边一侧为厨屋、厕屋等起居,而正对大门的方向,则是一座石像。 无名轻缓着步履走到石像前,用手指在供桌上仅是用手指轻轻一擦,便染了一指头的尘灰,且供桌上也只有几个破烂的碟子,碟子间皆以被蜘蛛网紧紧缠绕了住。 可见,此处同这座晃村一样,都遭人遗忘了有些年候了。 随后,她又仰起头打量起这尊石像来,可这石像上所雕凿的,并非是佛祖、菩萨,也不是哪路神仙,而是一尊妙龄少女。 为了能够详细看清石像面容,无名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凭借着这微弱的灯火,她总算能看出个大概轮廓了。 由于长年的荒废,再加上此地多雨水腐蚀的缘故,石像身绘彩料已是朦胧了,不过面容,倒是清晰些。 石像女子眉心刻有一朵桃瓣,微微上挑的双眼半阖,尽显出温柔姿态,而柔和的面部曲线,更是添几分平易近人。 在看清她的五官后,无名便将灯火下移,大致看出女子曼妙的身子上着的是简朴的素服。 虽是没有华丽饰品的点缀,但亦是这份朴素,才愈显她的端庄。 “看来,这也就是个普通的石像罢了。”无名感到有些无趣地叹了声气,可这时,她忽在恍惚间看到石像背后遮掩着一块黄布。 怀着好奇,无名默默绕到了黄布后方,只见,在这块被遮掩住的地方,依次有序地摆放着同等大小的十尊石像! “哇!没想到在这黄布之后,竟是掩藏着如此之多的石像,还真是别有一番天地。” 她惊讶地张着口,仔细端看起每一尊石像来。 这些石像,虽在长相身材方面各有不同,但极为相似的两点便是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穿着都很是简朴。 “这些石像应该都是根据真人来雕刻的吧,而且看她们身着衣裳,应都是出身平民。” 无名蹙起眉头认真思量着,且就在不经意间,瞟到了倚靠在墙角处的一个木柜。 她几步走蹲下身去,悄然打开了这个落满灰尘的木柜,且就在打开的一瞬间,飞染夺出的陈年老灰扑满了她一身。 “咳,咳,咳!”无名眯起双眼,手掌不停地在跟前晃动扫灰,待灰尘散尽后,安详躺在木柜里侧的一本书籍便落入了她的视眼。 她严慎地将书本拿出,轻轻拂去了上面的灰尘,霎然间,书本露出其原本面目来。 “圣女名录?”无名念出了封皮上所提的四个大字,紧接着,便保持着这份新奇,双手一展,翻阅起来。 她的动作极为缓慢小心,生怕稍有不慎就会将这本泛黄的古书撕裂。 此书中主要记载的,就是这些石雕少女的来历。 “宣宗三年,岁在庚辰,恰逢百年天灾,薄田农物死,池鱼涸其泥,酷暑持三月有余,直至圣女诞生,天忽将大雨,连绵数十日,缓灾旱,解乡苦……” 无名接着暗淡的灯火念着这些隐晦而绕口的古文,大致了解到关于这个荒村的不少故事。 据书中记载,首圣女,名唤水瑶,于灾害年间出生于村中一户人家,且在其出生一个时辰后,骊北村突骤大雨,从而缓解了旱情。 为此,村中颇有威信的一名神婆便断定了水瑶是九天神女转世,从此往后,水瑶便成了十里八乡皆知的圣女。 不过从那时起,便已注定了这名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往生将不再快乐了。 而这一切,都是拜神婆所“赐”。 神婆对众人说,自己受到天神托梦,诸人必须对圣女以表尊敬,为此,村中村民自掏腰包为她修建起了这座圣女祠,雕刻了石像,将刚学会走路的水瑶带到了圣女祠中供奉。 不过说是供奉,还不如说是囚禁来的准确。 水瑶被规定不得跨出圣女祠一步,只得在这聚集庙宇和住所为一体的小院中终生。 她也不得似其他女子般,同男子互诉衷肠,结为连理,身为圣女她必须是拥有最干净的灵魂。 就这样,水瑶从小就被剥夺了情与爱,日复一日地履行她圣女的职责。 而她的职责,便是安静地端坐于自己的石像之下,聆听每一名向来朝拜的村民的心声,并且以那一套神婆交给她的“法术”来帮助村民实现自我的愿望。 但水瑶做不到让每个人的心愿都能成真,逐渐地,村民开始怀疑她,怀疑神婆,怀疑圣女一说。 时间久了,就连她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是人人口口相传能抵天灾的圣女。 直至几月后,村中一名妇人诞下一名男婴,水瑶才逐渐赢回了民心。 这名妇人,已经连续生下五个女孩了,一直以来,她为了生得男孩,可谓是费了很大精力,求神拜佛,讨偏方,能做的她都做了,可这肚子中始终是没能蹦出一个带把的小子来。 直至怀上这第六胎,妇人便终日来到圣女祠中朝拜,哪怕是村中人皆道水瑶是个假圣女,她也一日不落地来顶礼膜拜。 最终,怀胎十月,一朝分娩,诞下一名白白胖胖的男婴来,如了她的心愿。 此事在村中传开后,神婆便以大作说法,向众人表明,是因为之前他们的诚意不够,所以心愿才无法成真,而这名妇人能够如愿,就是因为她一直以来的诚心信仰。 之后,村民们再次拾起了对圣女的信奉,且比以前更为狂热了,在这些年间,的确有那么数人如了自己的心愿。 但好景不长,骊北村的这名首圣女,在十七岁的年纪,便香消玉殒,归了西。 她死后,一时间村中乱成了一团,没有了精神支柱的村民,感到恐慌和无助,但没过多久,神婆便又提出了一个说法来。 她道,水瑶是因为历练结束,功德圆满所以重回天界去了,接下来,会有新的一代又一代的圣女降临,庇佑骊北村万世安康。 而判断新的圣女的方式,便是在上一任圣女死后村中最先诞生的那名女婴,便是新一任的继承人。 就这样,骊北村这圣女文化便久久地流传下去了。 。 第262章 海棠花未眠 无名看到这,不禁感到一阵荒谬,冷笑了起来,对于这种天女转世的说辞,不信的她自是不信的。 在她认为,水瑶的诞生和那日的大雨,并无什么关联,只是碰巧凑上罢了,而那名诞下男婴的妇人的故事,以及之后一些村民偿愿的故事,无非也是几率问题而已。 但在这座深处深山,迷信风俗成惯的村子的百姓来说,他们压根不会考虑到这些,只会一味地听信神婆的说辞。 “还真是个可怜的女子,一生遭禁,一生无爱。”无名合起书,走到水瑶的石像前,轻抚了她的裙摆,眼中流露出几分怜惜来。 随即,又忽想到了些什么,再度打开书来,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果然,这与她所估测的一致,关于这第十一名圣女,也就是前面大堂所呈现的那名石像女子的生平介绍都被人撕去了,唯独留下她的半张画像,以及一个名字。 “晏岚歌。” 无名边抚摸着她的画像,边一边又一边地唤着她的名字,不知为何,竟燃起一阵熟悉感来,好似这个名字,曾在哪儿听过。 “说不定,这最后一名圣女与荒村之间有些密不可分的联系,不然有关她的记载也不会遭人撕去了。” 她杵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可没过多久,一声声呐喊声便将她拉了回来。 无名盘起手来,从鼻中哼出一声不满来,可这小脸上,却浮现出止不住的笑意。 显然她是期待的。 她双手托起这本《圣女名录》,将其放回了原来的位置,随即便一个跃身来到了圣女祠门前。 她倚靠在木柱上,饶有趣味地盯着不远处那名为了找她而满头大汗的小和尚的背影,并未及时叫住他。 “琦罗姑娘!琦罗姑娘!你在吗!”此时,清缘的嗓子已经有些嘶哑了,但他仍是没放弃寻找,接着在这片似迷宫般的荒村中寻找着。 而无名见他快要走远,最终才开了口道出自己方位来。 “小和尚,转身。”无名边说,边捡起一块石头,作出抛掷的动作,可就当石子快要脱手而出时,她急忙收住了手。 虽说仅是一颗石子,但以这个距离扔过去,难免会伤了那个家伙。 她在心中琢磨一阵后,伸手解下自己头上的绸带,顿时间,与夜同黑的雾鬓云鬟散落开来,垂到她的腰间。 “这样就没事了。”无名默然一笑,将绸带裹成一个小球状,紧接着,便朝前用力一投掷,十分准确地正中清缘的后脑勺。 不过嘛,就清缘那颗可以在夜间充当灯火的光头,想瞄不准,也难。 “嘶!”小和尚有些吃痛地揉着脑袋,微微啧了一声。 虽说无名特意选用了柔软的绸带,但她下起手来无个轻重,再加上飞快的速度,打到清缘头上,难免是有些痛。 “是什么东西?”在短暂的疼痛过后,这个反应迟钝的笨家伙才默默转过头来张望起身后,且一眼,便看到了木门处的无名。 “琦罗姑娘!你在这啊!”一见到无名,清缘便立马跑上前来,“呼……呼……你没事便好……”他大喘着粗气,傻呆呆地望着女子笑。 而无名,却仍保持着她那张一贯以来的臭脸。 “呵。”她故意尖酸刻薄着语气道,“我又不像你,笨手笨脚的,自然是无事。” “对啊,仔细想来,琦罗姑娘一直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呢,怎会向小僧这般笨拙……”清缘低下了头,笑着自语着,话语愈往后说,语调便愈发微弱,似有些难堪。 可当他再抬起头来时,眼里的阴霾已是一扫而光,只有满眼的悦色。 “不过,能看到姑娘你安然无恙,小僧算是放心了,还真是舒了一口气呢!” 他笑弯了眼,似要和今晚天上悬挂的明月一起比比谁更像月牙。 而无名,则是被他突来的这一番关心搞得不适应,急急忙忙便从他身边跑过,来到他原本站立的那个位置,低头捡起了被她裹成小球的绸带。 “你来找我做什么。”她三两下的功夫便将绸带解开,只随意一扎,便将三千青丝高高束起,扎了个精神的马尾。 “自是来……向琦罗姑娘道歉的,小僧我……” “别说了,我不喜欢听那些敬语。”仅在清缘埋头低语的期间,无名便一掠影之速来到了他的跟前,一口截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再说,你也不值得让我生气。” 说罢,她便擦着清缘的肩膀先行回到了圣女祠中。 小和尚只得默默叹了声气,暗自嘀咕着:也不知道眼前这名阴晴不定的女施主什么时候能真正原谅自己,还是先跟着进去吧。 随即他便紧随无名身后来到了祠堂内,且入屋第一眼便被那株于月光下摇曳身姿的海棠花所吸引。 “真是一株开得颇好的白海棠。”清缘快步走到树下,柔缓着动作将袅袅泛崇光的花枝拉下,凑到近处观赏着。 海棠,不似艳丽的牡丹来得娇艳,也不似雪梅般孤傲,它的身上,似乎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魅力,在吸引着看客。 只不过这株海棠,似有些不同之处,它要比清缘见过的海棠花生长的更为繁盛,而且,还带有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咦,这是奇怪,这株海棠竟香味如此扑鼻。”清缘松开了手,围绕着海棠树打量起来,脸上充满了疑惑。 刚从左侧房屋中走出来的无名碰巧听到了小和尚这句疑问,便悄然地做了答。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花不都是有香味的吗。” “琦罗姑娘,你有所不知,这花,并非都有香味的,特别是关于这海棠花为何无香,背后还隐藏着一个传说。” 清缘笑着走到无名身旁,不等她回答,便自顾自地道出了这个凄美的故事。 “海棠花,也称断肠,其花语象征相思苦恋。古传有言,有一位官家小姐在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情况下,同一名男子芳心暗许,便一直痴痴地在家中等待男子来提亲,来迎娶她。于是乎,她每天都站在墙边盼望,但致死,都没能等会她的心爱之爱。而女子的痴情感动了上苍,在她每天站过地方,长出了由她泪和爱灌溉出的红艳的花朵。之后,这个故事便在世间广泛流传起来,世人以女子的名字给这株花命名为‘海棠’。” 第263章 画中女子 说到这儿,清缘不禁地哀叹了一声,许是被故事中的女子的痴情所感动吧。 “至于海棠为何无香,是因为海棠代表着默恋。海棠生怕别人嗅出了它的心事来,便舍弃了自我的香味,失了香魂。” 无名听罢,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这株白海棠,又望了望身边这个多愁善感的小光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 “看不出来嘛,小和尚,你一个和尚,还懂这些故事。”她噙起一侧嘴角,猛然一步上前,双眼直视眼前人,“看来,你还真是个不老实本分的和尚。”她话语中带几分笑意。 这本只是无名的一句玩笑话,却惹得小和尚红了脸颊。 “琦……琦罗姑娘……你就别拿小僧逗趣了……”清缘紧忙向后一退,与无名拉开距离,“小僧以前在寺庙中,主要负责的就是看管庙内的花草树木,便对这些花儿的来历略知一些。” “噢,是吗?”无名撇过眼角,带几分质疑地回着,不过很快她就回归了正经。 “不过我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如我所看,这不就是个笨女人罢了,没什么好同情的。” 看着她一脸冷漠的态度,清缘只觉有些无奈,刚想开口反驳,就被跟前人拉到了左侧房屋中的一间。 这事发的突然,都令小和尚慌了神,只呆呆地看着,无名握住他胳膊的手腕。 “琦!琦罗姑娘!你,你这是干嘛!这,这男女……”待清缘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奋力缩回自己的手。 “闭嘴,你真够啰嗦的,又不吃要吃了你,瞧你怕的那样。”无名回过头去朝小和尚不屑一哼,自行松开了手。 “我拉你进屋,只是因方才我在搜寻时在这间屋内发现一副卷轴,想带你进来瞧瞧罢了,你别多想。” 她边说,边引着清缘来到屋中一角,只轻轻一用力,便将厚重的铜镜推开,而在铜镜背后,隐藏着一个小孔。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宝贝,竟被藏到了这种角落。”无名趴下身去,将卷轴拿出。 只不过这如此隐秘的地方,她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小和尚怀揣着这个疑问,向她开了口:“琦罗姑娘,这屋中黑暗,光线虚弱,就连屋内之景都很难看清,可你又是如何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中找到此物的呢?” “这个嘛。”无名拍拍身上的灰尘站立起来,“这说起来也奇怪些,方才我不知不觉地就打开了这扇门,而且还听到了这铜镜后方有动静,我以为是老鼠,便凑过来一看,没想到,却发现了这小洞。”她漫不经心地说着。 “原是如此,小僧还以为琦罗姑娘有什么特异之术呢。”清缘摸着脑袋,朝她一笑,但却挨了身前人一个白眼。 “小和尚,看来你不仅手脚笨,就连脑袋,也不是很聪明。”手持卷轴的女子朝他摆了摆头。 看来无名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太直爽了些。 紧接着,她便扫去了檀木桌上的灰尘,谨小慎微地将东西摆到上面,拉开了这副尘封多年的卷轴。 原来,这卷轴是一副画卷,上以所绘的,是一名身着绿衣的女子,正安静地坐在一棵花树下弹奏古琴。 而这名女子的脸,似乎在何处见过。 “这女子,我好像见过她。”无名端察着女子的容颜,阖起双眼,在记忆中奋力搜寻,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了一个身影来。 但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身边那个话唠子却开了口,破坏了这无名好不容易得来的思路。 幸是这家伙说出的是有用的线索,如若不然,那定是会遭无名一顿责骂的。 他道:“琦罗姑娘!你看画中这株花树,不正是院中那颗白海棠吗!” 经清缘那么一提示,无名立马端起画卷小跑出来,借着皎洁的月光对照起来。 的确,如他所说,画中之树与他们面前这一株,皆为同一棵,不光如此,就连场景,都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说,画中所绘的便是圣女祠,而画上之人,理应是一名圣女。 “那会是谁呢?”无名摸着下巴,自言自语着。 可这时,突有一根光线从她脑中闪过,随即,她便奔到了供桌后,重新拿出那本《圣女名录》对照着。 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画中绿衣女子便是第十一名圣女——晏岚歌! “琦罗姑娘,你……你跑得真快啊,仅一眨眼的功夫……” “小和尚,我知道这画中女子身份了!”无名激动地回过头,朝刚追过来的清缘展示着,“你看,这书上所绘的与画中所绘的,无论是从身姿还是容貌来看,都为同一人。” 小和尚听罢,也来了些兴趣,扬手用袖口随意擦了擦额前汗,便凑近对比着。 “的确是同一人。”他在一番仔细观察后得出结论。 “小和尚,我想,我们距离这村落为何会荒废的真相又进一步了。” 无名云里雾里的话令清缘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但还没等他反问,无名便率先将那本《圣女名录》塞进了他怀里。 “琦罗姑娘,这是何意?”愣头愣脑的家伙不明其所举为何。 “给你,自然是让你看的。”无名重新擦燃火折子,递到清缘手中,“就看最前页与最后页便可。” 话才落下,她便先行一步走出祠堂,来到院内,在那株白海棠下随意找了个还算干净的位置坐下,再度展开了画轴,凝望起画中人。 “你的身后,究竟还隐藏了怎样的秘密呢?”她朝着画像自语着,且不自觉地抬起了手,开始细细抚摸着画。 可不知为何,在指甲触摸到画卷的那一刻,似有一股力量顺着她的指甲流窜到身体内,三分酥麻,七分暖意。 一时间,她本能地将画卷扔朝一旁,拿出了腰间佩带的宝剑,指向画卷的方向。 她刚想站起,却突失了力气,浑身变得软绵如泥,双眼也变得愈发沉重。 伴随着越发昏沉的大脑,在她眼前浮现的景象也由明亮化为暗淡的光圈,最终,融为一片黑暗。 这时,海棠枝头飘然几片花瓣,在空中优雅地舞动着身子,带着温柔落满树下人儿的发,似冰霜,点发鬓。 第264章 梦中故事(上) 无名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没有自己,只有他人的梦。 在这个梦中,她似乎成为了掌管万物的天地之主,以飘渺的视觉,看着这个奇怪却又过分真实的梦。 而出现在梦中的这名女子,便是画上之人。 她叫晏岚歌,她的娘还未出阁,便悄然大了肚子,成了全村女人饭后谈论的对象。 一个姑娘家,年纪轻轻便脏了身子,怀了别人的孩子,这便注定了,她此生都将是遭人唾弃的。 况且,她在家中并不受重视,向来只是作为一份劳动力的存在,如今闹出了这档子事,亲手父母为了少遭他人咒骂,竟一狠心将怀有身孕的她赶出了家门。 无奈之际,她只得搬到骊北村最边端的一所半废弃的小木屋中,靠着一双巧手,以绣针线活为生。 女人本以为她终生都将在这人烟罕至的木屋孤寂生活下去,但腹中孩子的诞生,为她赢得了转机。 晏岚歌诞生之日,就在第十任圣女老死后的第三日。 于是乎,按照第一代神婆立下的规矩,她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新一任的圣女,而她的娘,也托了她的福气,被家人和村民重新认可,接到了村中生活。 这虽逆转了她娘的人生,可却颠覆了她的此生。 从她记事时起,她便生活在这间狭小的小院中的,终日陪伴她的,只有一把古琴,以及学不完的规矩。 圣女会有继承者,而神婆一脉的血统,亦是有人在延续。 教导晏岚歌的这名神婆,是个性格古怪的中年女人,平日里,她以神的指喻为名,在方方面面严格限制着她的生活。 每当雄鸡啼鸣第一声,晏岚歌就必须起床弹奏据说能“唤醒村落”的古琴;当星宿出现之时,必须回到屋内入寝。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剥夺人性的条条框框。不得与男子对视;不得随意言笑;不得离开圣女祠;不得自作主张。 且其中最为苛刻的一条便是不得心生情爱。 在这些可怕的规矩下,小小年纪的晏岚歌,便已成为了神婆手中的一个懂事乖巧的提线木偶。 但,直到晏岚歌及笄那日,一切,都悄然地发生了转变。 随着黄鸡唱晓,她便来到了院中,弹奏起了古琴,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可就在她弹奏完毕,打算起身离开时,房檐上突传来一句好听的男音。 晏岚歌被吓得向后一退,打算叫醒仍在酣睡的神婆,但房檐上这名身着青衣的男子,却笑着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这个动作,就似有魔力一般,竟真令女子紧闭了口,不喊不叫。 事后,男子便告诉了她,自己叫做青羽,是邻村的一个樵夫,因听闻骊北村圣女的名号,天还不亮便赶到了圣女祠。 他本想进来拜见,但却因时候尚早,祠门未开,于是乎只得爬到屋檐上小憩,可却被她的琴声所唤醒了。 对于心地单纯的岚歌而言,就算这个借口编制的再如何破绽百出,她也未曾多疑。 且在这一日,岚歌坏了规矩,第一次正视了男子的眼眸。 那是一双漂亮且独特的瞳孔,不同于寻常人的黑濯,青羽的瞳孔,是和他身着衣袍一样的深绿色。 这个男子,虽称自己为樵夫,但身上透露出的却是一股温润之气。他只侧卧在那里俯瞰,便使得天地都为之失色。 之后的每一天清晨,青羽都会出现在房檐上,闭着眼睛倾听岚歌的琴声,且会和她谈论,这所圣女祠之外的天地。 有滔滔不绝的碧海,飞沙走石的沙漠,枝繁叶茂的森野,一望无际的草原。 这些于常人看起来平淡的场景,在岚歌心中,却是无与伦比的美丽,因为这是她,从未拥有的真实。 就这样,每天睁眼后的第一眼,他们所看到的,都是彼此,而这一切便成为了他们之间的小秘密,岚歌不敢告诉任何人。 在她十六岁诞辰那日,青羽送给了她两份礼物,一份是海棠花的种子,一份则是他亲手为她作的画像。 为此,她第一次违背了神婆,将画像偷偷藏在了屋中,将种子悄悄种在了院中。 待神婆发现后,气得直要将才冒芽的海棠连根除去,可却遭到了一贯听命于她的岚歌的拒绝,最终,在她的一番努力下,海棠花留下了。 第二年初夏,海棠花开花了,那是岚歌从未见过的美景,它是如此的皎洁,如此的芳香。 且在这个海棠花开的清晨,青羽向这名他守护多年的女子,道出真实的自己,也道出了尘封多年的心事。 他青羽,并非什么邻村樵夫,甚至于,他不是人。 他是有三足的神鸟,是传说中西王母的使者青鸟一族。 但他因贪玩,便私自离开了蓬莱仙山,来到了人界,不过不巧的是,他的行踪很快被便神使发现了,遭受到了严厉的责罚。 他失了神职,被剥去了广大的神力,唯独留下一些微弱的法力,仅能用于自护罢了。 他虽有不老不死的体魄,但却终生不得再重返仙界,重返蓬莱,至此,便与家人天地两隔。 青羽已快忘了,自己究竟在凡间停留了多久,许是百年,许是千年,许是更久。 为了打磨时间,他走遍了凡间的每一寸土地,见识了各个朝代王国的变迁,领略了无数个四季变换。 但他仍是觉得心中寂寞,似有某样东西,一直缺失着。 直到七年前,他路过骊北村时,碰巧听到了岚歌的琴声。 这琴声犹如一股暖人心脾的清泉,化解了他的疲倦,填补了他的空虚,那日起,他总算找到了自己苦苦追寻的那样东西。 从那以后,青羽便留在了骊北村,化身为一只小雀,立在圣女祠的屋檐上,看着那名弹奏古琴的姑娘,一天天长大。 她的生活,是与常人截然不同的,她好像天上的神灵,受众人朝拜,得众人信仰。 但是她似乎并不喜欢这种日子,她终日保持端庄,青羽从未见她笑过。 青羽不喜欢闷闷不乐的她,他想要看她笑一次。 于是乎,他便在岚歌十五岁那日,变回人形,以一个虚假的身份同她做起了朋友,她为他弹琴,他为她讲故事。 讲神,讲魔,也讲人。 但随着日复一日的相处,青羽发现自己的内心似有了些变化,他的喜怒哀乐开始受岚歌的一举一动所牵引,他开始做有她的梦。 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在这只上古神鸟的心中萌发他想要带她走。 。 第265章 梦中故事(下) 终于,在海棠花开的这一日,青羽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他告诉岚歌,海棠花的花语,是默恋,是一种苦涩的滋味,是如同自己对她这般的思绪。 但他给岚歌的这粒海棠花种,却是有香的,因为他渴望着女子能明白他的心意。 而这份情感在岚歌心中,也早在初遇青羽时起,便悄然种下了,只是她害怕,她不敢去迈出这一步,她不知道将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女子本以为,他们还可以接着保持这种微妙又恰到好处的关系,可是没想到的是,青羽会率先伸出这根花枝。 他想要带她走,离开圣女祠,离开骊北村,去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人能找的到的桃园仙境。 他甚至还向她构想了许多美好的将来,一屋,两人,三餐,四季。 这一切听起来是如此的令人憧憬,亦是岚歌幻想已久的美梦,但,在她这瘦弱的肩膀上,背负了太多。 她做不到舍弃她的村民,她无法离开此地。 为此,她严辞拒绝了青羽的爱慕,说了人生中第一句谎。 自那日后,岚歌便再也没有见过青羽,但每日清晨,她弹奏古琴之时,都会习惯性地看向琉璃屋檐,妄想有朝一日,能见昔日郎君。 可是,她等到海棠都败了花季,掉光了花瓣,失了芳香,也没能等回这只青鸟。 终于,她病倒了,哪怕是村里村外有名的郎中都没能看得出她得的是何病。 所以神婆只能对外说,岚歌是在替村子挡灾,所得的病亦是天病。 但唯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身子没病,是她的心病了。 可就算如此,每日清晨,她都会按时到海棠树下抚琴,终于,她的等待没有白费,在她染病一月后,她再次见到了青羽。 且就在再见他之时,岚歌勾起了唇角,她笑了。 在那一刹那,所谓的圣女规矩,都被她抛之脑后。身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她无法舍弃自己的喜怒哀乐,抵抗自己的七情六欲。 而这次见面,青羽还告诉了她一个惊天的秘密——那便是关于圣女一说,都是谎言。 青羽不是一只没有头脑的神鸟,他明白岚歌是对他倾心的,但她不能和他走,是因为身处一座囚笼,身子连同心一齐,被困在这里了。 为此,在那日一别后,他便开始了寻找真相。 他悄悄翻进了骊北村的宗祠,翻完了村中的村志,可其中,只以简短几句提及了圣女的起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不过直觉告诉他,事实并非那么简单。 虽说如今的他,已被剥去神力,沦为一只修为浅薄的小青鸟,但身为神鸟的敏锐力和判断力,他还是有的。 他守护多年的那个丫头,绝不可能是什么神女转世,因为他在她的身上,从未嗅到过丝毫仙气。 在搜查村志无果后,他便开始向骊北村的鸟儿们打听起来。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问遍了上万只鸟儿后,青羽总算在一只有着百年修为的画眉精处,得知了真相。 原来,在骊北村,从未存在过真正的圣女,这一切,都只是第一任神婆寇以的名头,而神婆这么做,就是为了从中捞一笔不义之财。 圣女对于神婆来说,无非就是用来表演杂耍的猴儿,而她,则就是坐享其成的耍杂者。 她利用天时地利与村民骨子中的愚昧,编造出这一套说辞来,并且宣称,每个人都要定期对圣女进行供奉,这样,才可报自身平安,若是诚意不够,就会有灭顶之灾到来。 迷信的百姓一听,则是隔三差五地就往圣女祠中送俸银,他们本以为这真是给了天神,却不料,是钻进了神婆自个的腰包中。 逐渐地,银子越来越多,腰包越来越鼓,她怕引起村民怀疑,便在自家屋子中挖了个小密室,用来存放这些坑蒙拐骗来的银两。 可这名铁公鸡神婆,辛苦积攒了小半辈子,却舍不得花半分,最终,人走了,银子却还留在家中。 于是乎,这笔不菲的财产便传给了她的女儿,而其也顺理成章成为下一任神婆。 就这样,这个成为了神婆家族获取银子的途径,也成为了他们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得知真相后,青羽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这凡人,竟是能贪婪到这种地步,连别人辛苦劳作得来的血汗钱也敢往自己怀中揣。 他本想去收拾一下神婆后人的,但由于他身为神鸟,被规定了不得插手人间事,不得伤害凡人,所以也只得作罢。 但他能做的,便是将他心爱的谷鸟救出那所牢笼。 在得知整个事情的真相后,岚歌一个踉跄跌坐在地,这些年来支撑她走下去的信念,顿时轰踏的彻底。 原来,她只是一介素人,没有任何本领,亦没有庇护村子的能力。 但也正是这个残酷的事实,令岚歌彻底看清了神婆的真面目,她终于放下了这压着她的负担。 那天夜里,她便带着她的古琴,与青羽一同离开了这所关押她十八年之久的囚笼。 而青羽,也真的带着她去见识了他所说的那些风花雪月,人间美景。 他们私定了终身,拜了天地,结为夫妻,二人本以为,可以这样一直到老,但意外总是比憧憬来得快。 在岚歌私自逃走后,整个村子便乱作了一锅,没了圣女守护的村民,惊恐地担忧起自身的安危,从而便给神婆施加了诸多压力。 为此,神婆一家只得花重金向江湖上一名号称“千里寻”的人士寻求帮助。 不过他们这笔银两,倒也没半花,仅在一年后,便于一个小县城中打听到了岚歌的下落。且趁着青羽外出之际,将她打晕带回了骊北村。 神婆见这消失了一年之久的圣女总算是被寻了回,脸上别提多欢乐,可是在她亲眼再见到岚歌时,却再也笑不起来了。 因为那时的岚歌,已是怀胎数月。 可这圣女怀孕的消息,若是被村中人知晓了,那定是会掀起一阵争议,村中又将不得安宁了。 于是乎,这狠心的神婆,为了自我的安稳,竟恶毒到打起了她腹中胎儿的主意! 神婆私下配了一副堕胎的汤剂逼着岚歌喝下,可身为母亲的她,怎能放任歹人残害她的孩儿,她自是拼死抵抗。 最终,她挣脱出神婆的魔爪,将瓷碗摔了个粉碎,但也因这一次的反抗,彻底惹怒了这名性格古怪的女人。 神婆呲怒双眼,朝着岚歌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也因这一脚,导致了她的早产。 岚歌趴到神婆脚边,不停地向她求助,可是这狠毒的女人,只是冷眼旁观。 她将岚歌独自一人扔在了屋内,不再去管她的死活,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名身子孱弱的女子,竟凭借着一己之力诞下了一名女婴。 且这名仅七月就诞下的婴孩,居然是活着来到世间的。 她面容姣好,粉唇白肤,与那些早产的婴孩截然不同。 而她那嘹亮的哭声,更是传遍了骊北村的家家户户。 梦中故事到这里,便结束了,没有再去交代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无名也在清缘的一声声呼唤中醒了过来。 “琦罗姑娘,你终于醒了,小僧……小僧还以为你出事了!” 无名才刚睁开眼,便看到了清缘焦急的面孔,但此时的她,还沉浸在这个过于真实的梦中。 她微微抬起头,瞳孔在这间圣女祠中上下打量,好似在这每一处每一角,都能看到晏岚歌的身影。 随即,她又缓缓站起了身来,双眼呆滞地凝望着那个梦中男子常在的屋檐。 在月影的摇曳下,无名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一袭青衣。 。 第266章 无名被那朦胧的身影吓了一跳,她连忙垂下头去,揉了揉眼。果然,当再次抬头眺望时,那个人影便消失不见了,唯有几片青叶堆积在砖瓦缝隙之间。 “琦罗姑娘,你没事吧?!”见无名醒来后,举止行为有些奇怪,清缘便试探性地发了问,“可是今日太累了?” 无名回头望了一眼满脸担忧的小和尚,丝毫不领情地吐出两个字来“不是。” 随即,便快步走到被她扔到远处的那副画卷处,小心翼翼地将蹭上灰沙的画卷拿起。 “小和尚,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她相观画中女子,声音略微僵硬地说着,“但是,又好像不是梦。” “琦罗姑娘,小僧愚昧,不是很能明白你的意思。”清缘摸着自己光滑的脑袋笑言。 “方才,我用手触摸了这副画像,可是,它就像有魔力一般,我手指才触及的刹那,便有一股力量涌进了我的身体,之后,我就逐渐失去了意识,做了一个极为奇怪的梦……” 无名愣在原地诉说着事情的经过,可这说到一半,她便停住了口。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糊弄你。”她转过身来,冷言相问。 清缘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觉得,但他从没有过这种想法。 从始至终,他对无名便是极度信任的,她说的每一字每一句,他都从未质疑过。 更何况,他清缘,亦是通过梦境的一种方式,了解到了化青笔的来历,所以,他自是相信的。 “琦罗姑娘,这事,或许在他人听来是有些奇怪,但,但小僧倒是觉得这很正常。”他唇角上扬,咧出好看的弧度来,“请容小僧斗胆猜测,琦罗姑娘可是做了一个关于画中女施主的梦?” 无名听闻,暗淡的眼神突变得尖锐,双目对上身前人“你怎么知道?” “小僧猜想的。”清缘有些结巴地说道。 他虽不想撒谎,但关于梦知化青一事,他是万万不能随意告诉他人的,迫不得已,才选择了隐秘。 “那算你聪明了一次。”无名难得地相信了他一次,且边说,边将手中画卷递交到了他手中,“不妨你也试一试。” “这,可行吗?”清缘看着怀中画卷,脸上浮现出几分惊讶。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你还真是有够啰嗦的。” 无名朝他瞥了瞥嘴,在小和尚还未反应回神来时,便迅速拿起了他的手,轻抚上画中人像。 但清缘并未发生任何变化,他仍是呆呆地杵在原地,像尊笨拙的不倒翁。 “你没有什么感觉吗?!”她颦蹙眉头问着,言语都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可见,她对此事十分在意。 “抱歉,琦罗姑娘,小僧没能和它发生感应。”清缘缩回了手,将画卷妥善收起。 “那,真的只是我做的一个荒唐的梦吗,可是……” “琦罗姑娘,不要去怀疑自己,应是它与你有缘,在冥冥之中指引着你。” 这是小和尚第一次打断无名的话,虽说显得不太礼貌,但他不想看到她失落的样子,于是乎,才截断了她。 而无名在听了清缘的解释后,灭去的信心顿时又重燃了起来,她默默朝眼前人一笑,似乎舒坦了许多。 “也许吧。”她再度走回白海棠树下,以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向清缘道出了她所梦到的一切。 果然,和她预想的一样,身前这个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家伙,在听完晏岚歌的故事后,双眼又忍不住通红了,足像一只被欺负了的小兔子。 “小和尚,你一个男子,怎能随随便便掉眼泪,看来啊,你们出家人呐,还真是以慈悲为怀,泪儿成天缀在眼梢上。”无名侧过脑袋微微一瞥,话语中似有些不屑之情。 她嘴上话虽是说的不太好听,但手头上却默默给清缘递上了手帕“喏,擦擦吧。” “谢谢琦罗姑娘。”委屈巴巴的小和尚接过她的手帕,可就在手帕快要触及泪珠时,他突然止住了手。 “怎么了?”无名问。 “小僧若拿它来擦泪,会脏了姑娘的手帕的。” 无名本以为他在顾虑些什么,可没想到,这家伙竟是想着自己的泪会弄脏帕子,一时间觉得好气又好笑。 “食物是用来吃的,衣袍是用来穿的,而手帕,则是用来擦的,明白了没?” “清缘明白。”他听罢,便似个孩童般地点了点头,微笑着擦去了眼角余泪,“待小僧明日将手帕洗净再还给姑娘你。”他突然正经起来。 “不用了,你拿着用便是,反正这东西在我这,也没什么用,反倒是你这个菩萨心肠的小和尚,拿着说不定更有用些。” 无名来到他的身边,同他开起了玩笑,且在这时,忽有一阵“嘤嘤”的叫声自清缘怀中传了出来“小和尚,是你肚子在叫?”无名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是啦!糟糕!”在同她答完话后,清缘突然响起了怀中之物来,“哎呀,我怎的那么糊涂!竟把小黑豆忘了!”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随后,便轻缓着动作将揣在衣服内的小黑豆拿了出来。 要说这黑豆,还真是个粘人的小家伙,一路上清缘本是将它抱在怀中的,但它好像更喜欢钻进清缘衣袍中,似乎这样,才能有足够的安全感。 清缘试了好几次将它拿出,可这眼都没睁的小黑豆,动作却是敏捷得很,仅一溜烟的功夫,又自己钻了进去。 最终,迫于无奈,小和尚只得从了这位粘人的小奶狗,任由他在自己怀中酣睡。 可在寻到了无名后,他的注意力便都跑进这所神秘的圣女祠来了,再加上,怀中的家伙又甚是乖巧,安静得很。 这一来,便慢慢忘了,如今的自己,也是有狗的人了。 而无名见状,略有些惊讶“你把这家伙带来了?”她看着正躺在清缘手中懒懒地伸懒腰的黑豆。 “它的主人不要它,如若我不将它带走,等待着它的,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清缘温柔地抚摸着小家伙的绒毛,眼神中充满了怜惜之情。 而这小家伙,似乎知道身边这两名两脚兽正在谈论自己,便在清缘怀中不安分地扭动起来,四只小脚不停地在空中翻腾。 “黑豆,你想下来玩呀?那就下来吧。” 清缘笑着,将它放到了地上,可是这小黑豆双脚才着地,便摇动着小尾巴晃晃悠悠地朝无名爬去。 这寻常姑娘家,见了如此可爱的小奶狗,自是欢喜的不行,争着抢着来抱它。 可无名,毕竟不是一般女子,她不但不主动抱起小黑豆,反而还向后退了几步。 “琦罗姑娘,你不用怕的,黑豆很乖,它不咬人。”清缘爽朗一笑,主动上前将小黑豆抱起,举到她身前,“你抱抱它吧。” “我不……啊……”她刚开口想要拒绝,小黑豆就被清缘塞了过来,霎时间,天不怕地不怕的无名,居然叫出了声来,直逗得清缘大笑,“琦罗姑娘,你是害怕小狗吗?” 或许是相处时间长了,如今的清缘也敢同这名看似杀气十足的姑娘开玩笑了。 “才……才是!谁会怕一直乳臭未干的小狗!”她强行犟着嘴,但颤抖的声音已经出卖了她。 不得不承认,就连山野猛兽都不怕的无名,居然会怕一只眼睛都没睁开的小狗崽,这说出来,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在冷静下来后,无名发现这只浑身绒毛身体柔软的小家伙,也没她所想的那么可怕,倒不如说,还有些可爱? 紧接着,她便开始尝试着,抚摸这只小奶狗,而小黑豆也十分配合,将自己的肚子翻了过来,四脚弯曲,小尾巴直摇。 “它,它这是作甚?” “琦罗姑娘,黑豆是想要你摸摸它的肚皮。”清缘笑弯了眼,“狗儿只把肚子袒露给信任的人看,琦罗姑娘,看来,黑豆它真的很喜欢你呢。” 听到这儿,无名心生几分欢悦,因为她从未想过,在这世间,自己还能被如此信任着。 。 第267章 屋檐之战 这一夜,似乎都要比往常来得漫长一些。 朦胧的月色下的两人一狗,时不时地聊几句过往,时不时地抬头仰望璀璨星河,感受着半夏温和的风絮与柔情。 不知不觉中,瞌睡虫爬上了思绪,二人倚靠着那株芳香海滩,悄然入了睡。 但这份安宁并未持续太久,天才蒙蒙亮时,圣女祠外噪杂的喧闹声和匆匆脚步声便将睡意浅薄的无名唤了醒。 “喂!小和尚,快醒醒,别睡了!外面好像有动静!” 她急忙推了推旁边的清缘,可奈何这家伙睡得和个死猪一样,任凭她怎么叫,也不愿睁开双眼。 “没见像你那么能睡的和尚。”无名摊开手叹了声气,“罢了,你就睡着吧。” 紧接着,她便将怀中酣睡的黑豆放到清缘怀中,自行走出了们去。 可当她正准备将紧掩的木门打开时,门外的人就已迫不及待地一脚踹开了来。幸是她反应迅捷,及时避开,不然定是会被生猛的一踢所踹。 而海棠树下做着美梦的小和尚,总算是被这灌耳的惊响所惊醒了。 他本是想翻个身接着睡的,但在他将半阖的双眼彻底睁开时,他顿时瞌睡全无。 “琦罗姑娘,这……这是怎么回事。”清缘看着木门外那些手持锄头和刀刃的百姓,不由得颦蹙起眉头。 “小和尚,你总算醒了,睡得够沉的。”站在他前方的女子微微侧过头去,漫不经心地答着他的话,“你问我,我又怎么知道。” 面对跟前乌压压的一片人,无名非但不怕,反而愈发淡定,甚至于,她都不惜得给这群面露杀气的人一个正脸。 可就是因为她的这幅神情,彻底激怒了门外人。 只见他们朝天怒嚎一声,不由分明地便冲了进来,挥动着手中利器超无名和清缘袭来。 无名见状,连忙使出一招“浮光掠影神虚步”以极快的速度腾空跃起,双脚似打地鼠般接二连三地踹到冲在前方的男人胸前。 刹那间,那些被她踢中的男子们都摔了个四脚朝天,手中利器散落一地,尽管他们心中仍有不服,但身体已不能支撑他们,他们只得捂住胸口躺在地上。 “说!你们为何平白无故要杀害我们?!”见地上之人已无动弹之力,无名便朝他们问起话来。 可就在她话音刚落之时,自木门处忽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巴掌声。 “好利索的身法,真是令虚空大开眼界。” 无名和清缘闻声望去,只见来者是一名全身着白袍的中年男人,不染半分烟尘。 若只看面容,这倒是一名生有侠气的男人。他额下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高高竖起的盘髻将他方正的脸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可是,五感向来敏锐的无名在他身上,便未看到半分道骨仙风,倒是看出了些市侩之气。 “虚空?呵,这名字,倒是略有几分耳熟。” 无名勾起一侧嘴角,不屑一笑,随后她又几步走上前去,背起手来朝男子说道“噢,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号称会捉妖通灵,实则只会耍弄些坑蒙拐骗的小伎俩的江湖术士吧。” 可没想到,这虚空却如此深得民心,受人拥护。无名嘲讽的话刚说完,便立即受到了百姓们的指责。 “你个妖孽!竟敢对虚空道长不敬!” “虚空道长的名讳又岂是你这种邪祟能直呼的!” 无名回头望去,只见躺在地上的这些家伙脸上纷纷带起怒气,咬牙切齿的模样就好似无名厮杀了他们全家一样。 最后还是那名虚空大师开了口,才止住了民愤。 “无妨,就且听她说说,贫道究竟是哪儿行了坑蒙之事。”男子勾起唇角,扶须一笑。 而此刻,在他的脸上,虽说带起的是笑意,但在无名看来,更多的是杀意。 “呵,虚空道长,不知你有没有听过那么一句话,画虎不成反类狗,画虎画皮难画骨。” 她边说,边将双手环在胸前,语气加重三分“就算你再怎么去假扮成修道仙人,那也终究是表面罢了,你那颗贪婪的内心,早就将你的伪善泄露的一干二净了。” 她只轻描淡写地吞吐出一句话来,就令跟前人彻底压不住气,本性顿时暴露了出来。 “呵!妖孽!我虚空岂是你一个祟物可质疑的!今儿本仙就替天行道,收了尔等妖魔!” 只见虚空从身后拔出一把铜剑来,直朝无名的心脏处袭去,幸是她反应迅捷,猛然向后一退才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小和尚!带着黑豆躲去屋中去!”无名边说,边拔出腰间佩剑,周身泠然叱咤之气。 可清缘这个小和尚,又怎会乖乖听她的话。 见此状,身后的小和尚连忙狂奔上前,一把拦在无名身前“不行!琦罗姑娘!我想这里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误会,不如让小僧来……” 可这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强悍的姑娘一手推到了昨晚发现画卷的那间屋中。 “真是有够啰嗦的!”她眉头拧紧,摔过一根粗木拦住门窗,以防止屋中那不安分的家伙又逃出来。 见这“小累赘”已无危险,无名才收回了视眼,与此同时,她眼中那微淡的柔情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敌意。 手腕一番,眸若驰电,长剑似虹,打起十二分精神投入到这场战斗中。 只不过顾忌到在地面上打斗,许会伤了那些无辜百姓,所以她便纵身一跃,来到了屋檐顶上。 “虚空,有什么招数,你就放马过来!” “呵!妖孽!我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虚空咬住唇角一笑,几步腾空跟随其来到这倾斜的房檐上。 他双脚刚落瓦片,便快速展开了攻击,狂笑着握着剑柄向无名刺去。 只不过他这低劣的剑法压根未能伤及跟前女子半分,反倒是他自己,扑了个空,险些摔下房去。 随后,无名稳着步伐走到刚站好脚跟的虚空身前,持剑的右手向前一挥,便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大师啊,你就这点伎俩吗?这别说降妖了,就是打个小喽啰,恐怕你也是抵不住的吧。”她冷嘲一句。 “可恶!”成为他刀下待宰羔羊的虚空怒叱一声,刚想要起身,就被女子冷冷道出的话给吓住。 “你可不要乱动噢,我可不保证,我的剑会不会割破你的动脉,更不能保证,你还能不能活着走下这屋檐。” 男人听罢,不由得心生畏惧,双手双脚止不住的颤抖,他开始飞速地在脑海中思索一个既能逃出她的掌心又能将其变为手下败将的法子。 可眼前这女人,不仅剑法了得,身手不凡,且五感敏锐得惊人,似乎她总能预测到自己的每一个动作,所以若是想打败她,就必须找到她的弱点,可这怪物的弱点,究竟是什么呢…… 虚空在脑海中思索着,霎时间,一个灵光闪光,令他找到了破解之法。 “妖孽,你的本事确是不错,但就是不知道,那名和尚能不能有和你一样利索的身法。” 他冷笑而言,且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了几粒火石迅速擦然后,便重重将东西扔到屋檐下方,也就是清缘所处的那间房屋前。 而这圣女祠已是存在了多年,房屋年久失修,杂草丛生不断,这火石才落到地上,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起来。 至于之后所发生的一起,和虚空所预想的一模一样。原来这只看似刀枪不入的“怪物”致命弱点正是那名小和尚。 “不好!”在火光跃起之时,无名便立即起身跳了下去,完全失了防守。 就在这个关头,这只狡猾的老狐狸便趁机跃回地面之上,握着锋芒的剑刃从无名身后给了她狠狠一击。 且就在吃痛的无名愤然转过身准备还击时,他突然一手扯下了无名所佩戴的面纱,将左手处事先准备好的迷粉撒到了她的脸上。 霎时间,无名便失了力气,尽管她是如此的奋力,想强撑其身体来,但最终还是抵不过这功效迅猛的迷粉,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 第268章 关押古塔 待无名吃痛地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处于一间昏暗狭小的屋内,而这屋内杂糅的各种腐臭味,足令她胃里一阵翻腾蹈海。 她眉心拧紧打量其周边景来,想寻得一丝光亮,可谁料这屋中竟然连一扇窗也没有,唯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令人分不清此时是白昼还是黑夜。 她彻底被阴沉的黑暗所笼罩了。 不过无名的阵脚并未被这潜伏的黑芒而搞乱,她仍是保持着沉着冷静,呼吸平稳的没有动荡的起伏。 “小和尚,小和尚,你在这吗!”她试探性地朝一片漆黑中喊了几声,可是久久过后,都没有发出任何回应来。 看来,他们没有将我和小和尚关在一起,不过,他们既然留了我的活口,那便不会对他起杀心,他暂时还是安全的。但也不知那假道士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我得尽快从这逃出去。 无名在心中分析了一下当下情况后,便迅速地开始挣脱,可是她的双手双脚都被四方坠下的铁索束住了,任凭她再如何用力,也不起半分作用。 而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屋外不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正向自己靠近。 这脚步声很规律,亦很明确,应是一人独自前往的,这样一来,也好对付些。 她在心中想出一个对策,随即,便立刻将头垂下,恢复成清醒时的那副模样。 无名等了没多久,那脚步声的主人就拿出了一把钥匙,两三下的功夫便轻松打开了门。 这时,她悄然地睁起右眼,眼睛打开一条不易被人察觉到的细缝,借此来依靠着门外射进的月光来打量身处的环境。 只见此屋并非她所意味的屋舍,而是一间似宝塔的牢房。 而她自己不仅被四根有手腕那么粗的铁索锁住,还被一道四四方方的铁笼束缚中,就像一只遭人囚禁的笼中鸟。 无名且在余光之际,大致瞟清了眼前人。 此人,不是那名冠冕堂皇的假道士,也不是什么厉害人士,他竟是一个小孩儿——黑豆的小主人祥儿! “姐姐,姐姐?!你醒了吗?” 在进入木屋后,祥儿便麻溜着动作将门轻声掩起,偷偷摸摸的动作令无名有些疑惑,但为了自身安危起见,她并没有选择回答孩童的话。 祥儿见状,不由得有些着急,他跑到牢笼前,逃出另一把钥匙将牢门打了开来。 “姐姐,姐姐!你快醒醒,我是来救你的!” 他话虽是这样说,但无名显然是不信的,她仍是低垂着头,假装着晕厥。 见她不作答复,身旁小人急坏了神,边望望屋门,边回过头来揪揪她的衣摆,可见,他应是偷溜进来的。 而无名在确认了周边没有他人后,才逐渐放下了防备心,默然抬起头来,回答了男孩话。 “你为何要来救我?”她低沉着嗓音问。 祥儿见身前这名前一秒仍唤不答应,后一秒却猛然抬起头开了口的无名后,一时间有被吓到。 他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几步,微微颤抖着声音答道“因为……因为你们……是好人……”没有多余的语言修饰,祥儿就以最直白的一句话道出了他此举为何的原由 听到祥儿用了“你们”两个字后,无名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问题“那你是知道清缘,也就是那名小和尚也被抓来了,是吗?” “你和那名哥哥都是三天前一起被抓来的。” “那你可知他被关在何处?”无名追问道。 可这问题,却令祥儿哑了口,在许久的沉默后,才再启话语“对不起姐姐,祥儿的确不知哥哥被关在哪了。” “那你怎知我关在这?而且,你是偷偷溜进来的吧?” 无名续而发问,中间不带半分间隙,因为这是难得的询问时间,她必须得牢牢紧握。 “这个……因为……因为”她这一针见血的问题,令男童有些闪烁其词,他在一番犹豫后,才一跺脚将实情一一道了出。 “因为在三日前,村长大伯来找了我阿爹说了些话,随后,我阿爹便急急忙忙回屋中拿出了一串钥匙,而我很好奇他们在做什么,那些钥匙是做什么用的。于是,便跟在阿爹身后偷偷跟了来,哪儿知,他们来到了老村中,将被打晕的你带到了这座塔中关了起来。” 祥儿的话虽是说的断断续续的,但眼眸中皆是真诚,看来他并没有说谎。 但仅凭他这一段话,是无法打消无名心中的疑问的。 看样子,这虚空是将自己关在了这荒村中的某一角落,但按理说,他将我关押在此塔内,定是会谨慎保管钥匙,岂又怎会被一名小孩子随意窃了去,想必这其中定有端倪。 她一口气将疑问说了出来“这座塔和你爹有什么关系?你又是怎么拿到的钥匙?” 许是一时间问出的问题太多,令年仅六七岁的小童一时间不知该从何答起,又许是这些问题对于他来说,十分严峻。 无名并没有去催促他,也没有逼迫他,而是静静地等待着男童给出一个解释。 终于,她没有白等,小家伙在经过一番思想挣扎后,总算是将事情来龙去脉清楚地说了出来。 他与无名说,这老村,也就是这废弃的村庄,在十五年前,本是他们骊北村人居住了数百年的村所,但一个突来的可怕妖怪,彻底扰乱了原本宁静的生活。 祥儿说,那是个吃人的妖怪,在他手下,曾死了不少村民,不过庆幸的是,虚空大师碰巧路过此地,为他们降服了妖怪。 可由于妖怪法力高强,虽是已被降服,但一时间难以杀死,所以必须得找个地方关押起来,防止他再次出来作祟。 于是乎,祥儿的爷爷,也就是村子中最为厉害的铸铁师在这座号称能镇压邪祟的古塔中修建了这么一尊牢笼,用来关住妖怪。 而这古塔牢屋的钥匙,便也成为了祥儿家世代相传的东西,一直由他们来进行看管。所以他这把钥匙,便是趁着他阿爹阿娘睡着后偷来的。 最终,经过了虚空大师七七四十九天的施法后,总算是把妖怪彻底杀死了,只不过这可怕的妖怪,在消亡之前,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声,留下了一句诅咒。 “我会再次回来,将骊北村夷为平地!杀尽骊北之人!” 所以,这便吓得村民们纷纷搬离了村子,跑到更为隐蔽的山中重建起了家园。 而自妖怪死后,虚空大师便一直留在骊北,保护着村中百姓,这也是这些年来村子能得以安宁的原因。 但这老村子便成为了骊北村民的禁地,基本无人敢进入,更无人敢多逗留几分,生怕在此处遇上前来复仇的妖怪。 唯有不得以丢弃同属于祸害的“穿孝狗”时,村民们才敢壮着胆儿前来,因为村中规定,不得将让这不吉利的狗死在村内,不然会连累大家伙一起倒霉的。 而那日的初见,便是因祥儿的娘将黑豆丢在了老村中,玩回家后的祥儿不见黑豆,便趁着他娘出去时跑到此处来寻黑豆。 却碰巧,无名与清缘正好误入此地,与这骊北村中的一切发生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 第269章 你们没有心 无名在听完祥儿的述说后,无名不禁冷笑了起来,直在心中感叹这故事的荒唐这故事,用来骗骗像祥儿这种小儿还说得通,可没想到这村民们竟然都一直相信着。 毕竟她是亲自与虚空交过手的人,此人哪有什么神仙道术,只是个靠使阴招来取胜的小人罢了。就凭借他的本事,怎可能同吃人的妖魔相对抗。 所以,她敢断定,虚空绝对在这过程中使用了什么诈术,但究竟是否存在吃人的妖魔一事,无名无法进行判决。 “姐姐,姐姐,这原由你都知道了,就趁现在快和我走吧。”是祥儿的话语拉回了沉浸思索中的无名。 “祥儿,你为何如此着急着救我?”眼见他如此焦急,无名不由得心生几分怀疑。 最终在她的威慑力下,男童才将原由托出“因为……我今日偷听到村长大伯和我阿爹的谈话,他们说……” 说到此处,他突然停顿了住,缓缓抬起头来带着一眼的晶莹望着无名。 “他们说,明日一早,便要将你们带上祭台,施以火刑处死! 尽管祥儿已经在很努力地抑制自己的情绪了,但他的声调还是经不住地颤抖。 但跟前被束缚住的人儿听罢,无悲,无泣,亦无忧,她仍是冷清着脸,好似那将要处死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原来是要杀人灭口啊。”她扑朔迷离的双眼望向黑夜尽头,悠悠轻吐出一句话来,过于淡然的口气令身前人更焦急了些。 “姐姐!都到这个关头了,你怎还一点也不急!”不大的人儿,教训起人来倒是别有一番成熟,“你快离开这吧,去找到和尚哥哥,你们俩趁着现在天还没亮赶快逃出村去吧!” 他边说,边蹲下身去将无名的脚链打开,随即,又费劲地踮起脚尖来打算将束住她双手的铁索解开。 但就在这时,古塔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祥儿!有人来了,你快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她窃窃低语道。 可这事发的突然,再加上祥儿并非像无名这般沉着冷静,他还只是一名稚子,所以他彻底乱了套,不知该躲去何处。 而这时,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门口“祥儿!” 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没有锁紧的牢门被撞开了,且借着来者手中提着的明黄灯笼渲染的光影,无名看清了他的面孔。 此人便是祥儿的父亲! “阿……爹……”愣在原地的男童在看到自己的父亲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只得回应着男人的叫喊。 前一秒还满脸担忧的男人,在看到他的儿子完好无缺地站在自己面前时,顿然就变了脸色。 “祥儿!你怎能如此不听话!”他声带怒意,怫然作色,猛然奔到男童身边伸出有劲的胳膊将他一把掳了过去。 “你为何要偷走阿爹的钥匙,又为何要跑到这种地方来!”他蹲下身去,紧紧握住祥儿的两只手腕,逼问着男童。 而他那过重的语气与可怕的神情直吓得孩子哭了起来“阿,阿爹……祥,祥儿不是故意偷东西的,祥儿……只是不想让他们死,他们是好人。” 小家伙哭得都冒了鼻涕泡,似被剪断的珠帘的泪儿纷纷低溅至男人的膝盖处,而他身为眼前不懂事的稚子的爹,整颗心也自是跟着一齐揪了起来。 “祥儿,别哭了。”他双唇颤抖,边伸出粗糙的拇指替孩子擦眼泪,边柔和着话语同他讲道理。 “祥儿,你可知,你可知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让我和你娘怎么活啊!况且……”男人说到此处时,眼神突然瞟向笼中的无名,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况且,那笼中关押的,哪儿是什么好人呐!她可是妖怪!” 可是他的话音都没全落下,就立即遭到了怀中孩子的反驳。 “阿爹,才不是呢,姐姐和小和尚哥哥,他们都是好人,他们还救了黑豆一命呢!而且,倘若他们真是吃人的妖怪的话,那为何在看见我时,没有吃了我,在跨入我家大门时,没有被门框上挂着的照妖镜照出原型呢!” “这……”祥儿机灵的回答一时间令眼前这个朴实忠厚的男人没有应对之策,他只得支吾着嘴,在心底寻找着对策。 而就在这个间隙,囚笼内一直缄默着的无名开了口“若你们是看我生的丑陋,所以将妖魔之名冠在我头上,那我还想得通。但那名小和尚,显然就是比谁都干净的人,他从未动过人一根手指头,甚至于都没伤害过一草一木,而你们为何要无凭无据地说他也是吃人邪祟!” 她低垂着头逐渐抬起,眼神里的光影也一点点黯淡下去,空洞无神的双眼中充满了失望。 “你!你!少在那给我胡说八道,你以为就以你那几句话就能游说了我吗!你们是不是妖魔,虚空道长早就通过神偶告知我们全村人了!”男人将孩子一把搂起,有些畏惧地向后退了几步,底气不足地回道。 “神偶,那是何物?是虚空专门用来忽悠人的招数吗?”无名歪着脑袋,嘴角噙起一丝轻蔑与不屑。 但没想到,这村中人对他经是如此恭敬,她才仅是那么一说,就迎来了男人的斥声反驳。 “你个妖怪!胆敢对道长不敬!这神偶,可是天神的寄生!虚空大师用神偶来同天神们对话!” 随后,男人又大致地讲出了她与清缘是怎么被定为妖孽的。 只不过这听起来,可谓是可笑至极。 在三日前那晚,虚空号称感应到有两团妖气闯进了老村中,且进入了圣女祠中,随后天还没亮便召集了村中壮年男子一同赶去,将其捉拿。 紧接着,虚空又拿出一只仙人外观的布偶,向其询问,可这布偶竟真会开口讲话,说无名与清缘就是祸害人间多年的邪祟。 所以,就是凭借着这布偶人恣意妄为的一句话,就断定了他二人的罪。 无名听罢,立马驳倒他的话“仅凭借那名该死的假道士的几句胡诌之词,你们便断定了我们的身份,便要将我们送上祭台,真是荒谬!” “那是因为不除你们这些祸害,就会危及到更多无辜之人的性命!”也不知男子何处来的勇气,竟敢与情绪波动处于巅峰的无名相论,“而且,虚空道长的断言从未错过!更何况,你们是被天神指定的罪名!” 他鼓起底气来,朝双手被束的无名一顿痛骂。可是,在他话说完后,无名却变得异常冷静,不言也不语,一头披散的乌发遮盖住她的面容,只能隐约看到,她的身子在颤抖。 祥儿的爹见着诡异之景不由得心生纳闷,于是乎,他便将怀中孩子放到地上,独自一人拎着灯笼走上前去,将灯火对准笼中人的面部。 哪儿知,他才抬起灯笼,便被猛然抬起头的无名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们这些人,都没有心。” 她默然吐出一句话来,开始放声大笑,而此时,她右脸处的那道骇人刀疤,正如一条蜿蜒的毒蛇,在粟粟吐着信子。 。 第270章 送你上黄泉 在见识过牢中女人的癫狂后,男人终是害了怕。 他连忙夺过祥儿手中的钥匙,将关住无名的那一四方牢门紧缩,随后,便抱着孩子快速离开了这个令人不安的地方。 而无名,则开始奋力地摆脱身上的枷锁,因为若真如祥儿所言,她和清缘在太阳初升之时,就会被送上黄泉路。 她倒是不畏惧生死,只是,她不舍让那名对世间万物仍然保持喜爱的小和尚死去。 可如今,她的双脚虽已被解开,但双手却仍被紧紧束着,且自身还被这座坚硬不可摧的牢笼所关押着,要想从此逃出去,实在是难上加难。 最终,在经过了一番又一番的努力下,无名浑身的力气都消耗完毕了,但也没能撼动这囚牢。 汗水湿透了她的衣裳,紧紧贴在她的伤口上,火辣的痛感逐渐麻木了她的神经,她终是累到睡着了。 而这一次,她好似又做了一个梦,但这个梦里的人,不再是晏岚歌,而是她自己。 梦中的自己,正蹲在水池边洗衣,小小的一双手,却长满了冻疮。 且透过水中倒影,无名看清了那时的自己。 身材矮小,面色苍白,但脸上却是极为光滑的,并没有那道丑陋无比的刀疤,是个清秀可人的小姑娘。 看样子,莫约才有四五岁,本应是最为天真快乐的年纪,但在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唯有重重心事。 突然间,梦境散了,变成一团团漩涡,待画面再次清晰起来时,她发现自己已是身处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森野中。 无名下意识抬起头,看着那被积雪压成雪白的树冠,但却被这一片苍白晃住了眼。 她连忙将头低下,揉了揉酸痛的眼,可就在再次睁开之时,不远处出现了一团极为耀眼的黄褐。 那是一只吊眼老虎,且在它这一双幽暗的绿瞳中,不断渗透出一种强大的气场,一种足令人瘫软在地的威慑力。 它似乎并不着急着一口吞下这个小不点,反而是从容地踱着步子,头颅高高昂起,带着诸如帝王般的睥睨姿态,俯视着这渺小而又不堪一击的孩童。 无名见状,不由得被吓到瞠目,她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老虎,哪怕她知道,这只是她所做的一个梦,但也被吓到惶恐了神态。 而这老虎,好似十分享受她所流露出的畏惧。 它满意地摇动了背后拖着的那条宛如钢鞭的尾巴,欢悦地微张开一张血盆大口,带几分玩味姿态用腥红的舌头舔了舔锋利的牙齿,准备好了饱餐一顿。 猛然间,它便如一支离弦之箭,四肢踏着雪地飞跃而起,在极快的交替中朝惶恐无措的无名奔来,高高举起尖锐的右爪,从她的耳处一只划到她的鼻翼方,在她的整张右脸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疤。 这会儿,脸部传来的剧烈疼痛总算使得她回过了神来,而身体也跟着一点点恢复了力气。 此时,在无名的脑海中虽是仅有一片空白,但本能的意识支配起她的动作,不顾一切地朝前方狂奔着。 在这片偌大的皑雪森林中,上演起一出老虎的游戏。 这只老虎,实在是过于狡猾,对于这唾手可得的猎物,它却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力来。 它悄然停止了抓捕,蹑手蹑脚地藏身于森林深处,待那狂奔的小姑娘彻底跑麻了腿,没了精力时,它就跃身而出,为她带来一份“惊喜”。 最终,无名没能跑过这头嗜血的禽兽,她只得无助地蜷缩在角落,单薄的身子禁不住地颤抖。 可这明明只是一个梦,但为何她却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的脚板不断传入的寒气以及心脏处猛烈跳动的恐惧。 尽管她的本能仍是向往活着,但她的心,却死了。 她知道,自己是逃不脱这只残暴的老虎的魔爪了,况且如今的它,已是又饥又渴,正准备一口咬断眼前姑娘的脖颈,贪婪地饮血食肉。 老虎嘴边粘稠的液体,“啪嗒啪嗒”地溅落在雪地上,带着一排排整齐脚印,全身往上一扑,从半空中蹿到无名跟前,将恶臭的嘴巴彻底张开。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道剑光划过,砍断了老虎的大动脉,当刀剑收入剑鞘之时,温热腥稠的液体溅满无名全身。 直到这时,她才敢颤颤巍巍地睁开紧闭的双眼,可面前浮现的,却是一片血光。 正当她准备擦去眼上污血看清那名救她于虎口之下的英雄时,一群凌乱的脚步声以及钥匙与铁锁碰撞的声音便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缓缓睁开了眼,在愈渐清晰的视眼下看清了来者。 毕竟那张虚伪的面孔,她见一次便牢牢印在了心中,此生,也忘不掉。 “呦,醒了,那倒还省得脏了本仙的手!”虚空在见牢笼中人清醒意识后,率先开了口。 无名闻声,抬头望向此人“一清早就看到一只狗,真是叫人恶心的。”她的唇瓣勾勒出几分厌恶,还没等牢外人回话,便送给了他一份“见面礼。” “我呸!就你还自称仙,真是脏了这个字!”无名狠狠啐出一口唾沫,穿过牢房铁栏间的缝隙溅到虚空脸上。 “你这个妖怪!竟敢如此无礼!”见此状,在他身后的几名男子立即跑了上来“虚空道长!您没事吧!来,快擦擦!”一同跟来的祥儿的父亲拿出了一块手帕递给满脸怒色的虚空。 但这虚空非但不领情意,还一把将他狠狠推到一旁,摔了个仰朝天。 “你们都先给我出去!我今儿会好好‘问候’一下这个妖孽的!”虚空扭曲着五官带着命令的口气将他们驱赶出去。 “是,是,道长,我们就在外面,您有什么吩咐,随时叫我们。” 这庇护村落的道长下了指令,他们一群人不敢不从,连忙将地上的祥儿爹搀扶起身,快捷着动作跑出了牢房。 见那些碍事的人都走干净后,虚空终于袒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来,他收回了刚才的愤怒,不紧不慢地将脸上唾液擦净,冷笑几身将牢门打开,走到无名跟前来。 “那么多年没见你,你倒是长了不少本事。”他双手环在背后说出一句令无名惊讶的话来。 多年未见?那这意思是,虚空曾见过我?! “虚空,你这话什么意思?!” 无名怀着心中疑惑朝面前一脸阴笑的男人发问,且由于激动,束住双手的铁锁被她拽的簇簇生响。 “我这话什么意思?看来以前的事情你都忘了。”虚空在冷笑几声后,突然一个凑前,用手指抬起无名的下巴,“啧啧啧,看来那一次,将你伤的不轻呐。” 他颦蹙着眉头摸了摸无名右脸上的疤痕,可就在下一秒,便带起一脸厌恶,狠狠地扬起手来,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 “今日本不想脏了我的手的,可你这该死的小孽种,还是让我脏了手!” 虚空放下极为难听的一句话,随即便拍了拍手,回归到往常虚伪的神态,高挺着身姿走出了牢笼,且在离开之时,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这次,我终于可以送你上黄泉路了。” 。 第271章 祭台 在无名刚想向他询问其话中意时,虚空便领先一步轻轻拍了拍手,将门外等候着的村民们唤入。 “虚空道长!”众人刚进来,便拱起双手向身前一身白袍的男子恭敬行礼,而虚空,亦是带起睥睨天下的眼神,斜瞟一视,“把她带出去吧。”他冷冷吐出几个字来。 “是,道长。”男子们闻声连忙就要走上前去,可这才刚跨出一步,就被牢房内双眼腥红的女子吓住。 “道,道,道长,您看这妖物如此凶狠,我们就这样赤手空拳地过去,她,她会不会对我们不测啊?”祥儿的爹哆嗦着双腿问道。 虚空听之,并不例会,只是冷笑几声独自将牢门打了开来,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向后一扔。 “本仙劝你不要想着动用妖术,不然,这后果,你自是知道的。”说完,他便先行离了场。 对于他话中隐藏的深意,无名怎会不知?方才他所扔出的那块手帕,便是她亲手送给清缘的,看来这愣头愣脑的小和尚的确在他手中。而虚空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想利用清缘的性命来威胁无名。 可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虚空的这一招,真的彻底牵绊住了无名。 无名一改往常果断决绝,变得温顺如羔羊,仍人刁难,仍人宰割,无了神气。 她收回了可怕的眼神,将头深深埋下,被铁索束缚住的双手也无力低垂着,不再去做无用的挣扎。 无名这迅速的改变令站在最前方的祥儿爹心声几分疑惑“你,你个妖怪,又想使出什么诡计来!” 没想到在这些村民的眼中,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 自我防卫被当做杀戮,如今被迫不再做抵抗,却还被想成狡猾使诈。难道说,这就是人的本性吗,永远在猜忌,永远在多疑。她默然摆头,在心中嘲笑自己的愚蠢。 没有人知道,在这短短的须臾片刻,无名究竟还在心中想了些什么,唯独她自己清楚,她心底那片才冒出嫩芽的原野,已被这一把肆无忌惮的烈火吞噬完一切。 从此,花草不生,树木不长,心如枯木,不等春秋。 她越想,便越心寒,禁不住地放声大笑起来,可她这心灰意冷的笑却被笼外人当作是对他们的嘲讽。 “他娘的,你这个妖怪!死到临头了你还敢笑!看爷爷我怎么收拾你!其中最为年轻也是最为莽撞的一名男子开始对她大声辱骂,而这些话语,都化作了把把尖锐无比的利剑,狠狠插进了无名的心中。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握紧的双拳暴起根根青筋,想让他彻底闭嘴的念头不断攀噬着她的理智。 可就在此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的一张面孔令无名重归冷静——那便是清缘。 小和尚还在他们手中,我千万要忍住,不能因一时愤怒断送了小和尚的性命。她在心中同自己说着话。 随后,无名便彻底放弃了反击,只默然地听着跟前人对她恶毒的咒骂,也不还口一句。 她这匹无人可驯服的野马,终是在逼迫之下失了勇气。 见她不做反抗,男人们才有了底气,三两下的功夫便打开了牢笼,粗鲁着动作将她的双手解开,紧接着,又猛然撇过她的胳膊背朝后方,用坚固的锁链拴住。 他们的动作,粗暴到都能听到无名骨头的摩擦声。可就算如此,她仍是咬紧牙关不做还击。 在男人们用特质的铁索将无名捆绑完毕后,便推搡着将她带出了这座潮湿腐朽的古塔。 再见到阳光之时,无名还有几分不习惯。她半眯起眼睛直视着这初生的旭阳,看着天边卷起的丝丝缕缕,贪婪起这份温暖。 可却惹得男人们的咒骂“还愣在这干嘛!还不赶快走!”他们边说,边使出大劲朝无名背后的伤口处狠狠一推。 她有些疼的皱眉,不过仅在一瞬间,又恢复成一脸坦然。 之后,无名便在男人们的拉扯下,来到了古村中的祭台。 这一日的古村,是十五年来从未有过的热闹喧哗,家家户户都携儿带女从新村赶了过来,忙着见证这一场降妖除魔的法事,好似都不再畏惧诅咒。 不过无名的视眼并未放在他们身上半分,她只凌厉着双目望向这条小路的尽头,试图寻找到她心中最为担忧之人的身影。 在路的尽头,是一块由零零碎碎的石头砌成的祭台,圆石之上生动刻画着许多图案被烧成灰烬的三头蛇妖,被砍下头颅的邪祟,被施以酷刑的小妖…… 无名微闭起眼睛,不愿再去细看这些残忍的折磨招数,因为在她心中,真正可怕的不是这些所谓的妖物,而是骊北村这些,极度迷信,听风就是雨的村民。 随后无名便抬起眼眸朝着祭台向上观望,可祭台之上除了一名双眼紧闭的道人外,别无他人。 看来清缘不在这里,他究竟被藏到了何处,这该死的虚空到底想要做什么! 无名的贝齿将下嘴唇咬的通红,两眼仇视台上之人。 不知何时虚空换上了一身降妖黄袍,此刻正手持一柄缠绕红丝的宝剑,站在一披着黄布的木桌之前。 在那桌上,摆放着一鼎香炉,炉中燃起一支细长的香来,飘飘袅袅地在空中勾勒出一缕弯折。 而在香的两侧,则是一碗粘稠的黑狗血以及两只用稻草扎成的小人,看来,是为无名和清缘准备的。 “呵,虚空,你这骗人的把戏,倒是准备的挺全。”无名昂起头来,朝他冷叱一声,而就是这一声挑谑,惹怒了虚空。 他猛然睁开眼睛,前一秒的淡然自若都消失的彻底“速速将妖物带上祭台!”虚空嘶吼着嗓门,挥袖一摆,下了命令。 “是,虚空道长!”男人们回答道。 随即,无名便在他们的押送下,走上了这条道路,且在她步行前往的过程中,排列在两侧的村民们都纷纷拿出手中的家伙朝她扔去,眼神中的恶毒与仇恨,都快要将她撕成碎片。 这样的场景,怎么又经历一次了呢? 无名无奈苦笑,眼眸朝下望着自己衣裙上的蛋液和蛋壳,经不住地回想起在北河县县衙时的遭遇。 可能,我上辈子真是一只过街老鼠,人人厌恶,人人喊打。她冷嘲着自己,轻轻摆了摆头,将头顶的菜叶甩开。 但就在此时,忽有一个灵巧的身影从人群中钻出,只身拦在了无名身前“大家别扔了,别扔了!”祥儿呐喊着嗓门,试图劝阻村中人,“姐姐是好人!她真的不是妖怪!自从她来到村子中,就没害过任何人啊!为什么偏偏要致她于死地呢!” 而祥儿为无名辩解的行为却激怒了骊北村最至高无上的主——虚空。 。 第272章 伪装败露 虚空怒而拍桌,使得桌上的黑狗血猛烈上下晃荡,溢出一滩鲜红溅落办张黄布。 “呵,你说她不是妖怪,那你这就是在质疑本座,质疑天神的指示吗!”他严厉着话语,双眼中流露出愤懑来。 见庇护村落的道长发了怒,村民们纷纷吓得跪地,身子不停颤抖,不敢抬头直视。 而此时,一名妇女急忙从人群中跑出——她便是祥儿的娘桂芳。 “虚空道长,孩子不懂事,冲撞了您,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追究他了,成吗?” 桂芳跑到祥儿跟前,双腿“咚”地一声跪在地上,朝虚空赔不是。 但台上黄袍之人,好似并没有原谅的意思,他仍是铁青着一张脸,两个鼻孔不断往外喷射出热气来。 桂芳见状,急忙将身后的祥儿拉过来,一把拽住他就跪到地上来“祥儿!快和虚空道长认错!” 年纪尚幼的孩子,一脸的茫然与无措,呆呆地愣在原地,既不开口说话,也不低头认错。 这可急坏了桂芳,她伸出手来,不由分明就狠狠抽起了祥儿的屁股“你个娃子!怎么那么倔呢!是不是娘和你说过的你都给忘了!快给我向虚空道长认错!” 女人下起手来,没有轻重,一掌掌响亮的巴掌声落下,孩子稚嫩的皮肤上顿然红起一个又一个的巴掌印。 此景可算是吓到了不少同样岁数的孩子,他们连忙将头埋得低低的,好像这多看一眼,自己的屁股墩子也会跟着一同疼痛起来。 可就算是这样,祥儿依旧是直立着腰杆,双唇紧紧抿住,将眼眶中的泪儿狠狠憋起。 “娘……”他终于开了口,“您教导祥儿的,祥儿没有忘,您告诉我,不能撒谎,不能骗人,做错事情就要认错。可是,我没有撒谎,也没有做错事情,为什么就要认错!” 孩子带着些委屈的哭腔,将脑袋高高昂起,生怕泪儿夺眶而出。 听到自己的儿子在虚空道长面前说了如此的胡话,负责押送无名的那名男人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连忙赶在虚空发怒之前小跑上前,朝他磕起了响头。 “虚空道长,小儿年纪小,平日里就爱说些胡话,您别和他一般计较,我带他向您赔不是了。”他不顾自家女人的阻挠,响头一个接一个地磕起。 而那些平日里相处甚好的村民们,此刻都沉默着嘴,生怕事情牵连到自身,惹来道长厌恶,所以都不敢为他们一家求情。 最终,在他头顶都磕出血渍来时,祭台上那名掌管骊北一切的男人才开了口,只不过,他所说之语,彻底令祥儿爹娘瘫软在地。 “你们的儿子,如今竟为一个吃人饮血的妖孽来抵抗神令,触犯了大忌!可见,他已是被妖魔附身了!”虚空狠狠瞠目以视 还没等这夫妻二人回过神来,他便双腿悬空蹬跃几步,来到他们几人跟前。 “所以,如今的吴祥,已经不再是你们的儿子!而是妖孽!必须将他一同以圣火烧死,不然会祸害整个村落的百姓!” 他仅凭借着一张嘴,便轻易定下了一名孩童的罪,就像当初定下无名和清缘的罪一样。 听到这句话,台下之人纷纷惊恐地朝后退去,生怕这个被“附身”了的祥儿来要了他们的命。 且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支持起虚空来“烧死吴祥!为民除害!保护村落!” “对对对!处死这个妖孽!不然,我们大家都会跟着一起死的!” “……” 众人闻声,全都跟着应和起来,举手表示赞同,甚至于,昔日和祥儿玩的最好的几个孩子,也在父母的唆使下加入了这场断人生死的罪孽中来。 祥儿见此情此景,彻底呆滞住了,他似一滩散沙般,身子向后一倾斜,瘫在了地上。 他不明白,为何眼前这名自己崇敬了多年的道长要诬陷他被妖魔附了身,而且还要将他处死。 他不明白,为何平日里最为友善的村民们,此刻却急着将他送上黄泉路。 他更不明白的是,为何他仅是反驳了一句,就要遭到如此的待遇。 而一同失了魂的不仅他一人,还有最爱他的爹娘。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我求求你们了,他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他有没有被妖魔附身,我一个身为娘的怎么可能不知道,求求你们信我,他没有!” 祥儿的娘是村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但此时,她不再顾及外貌,不再顾及一切,她跪着挪动到村民周围,不断地朝他们解释。 但没有一个人听信她的话的,反而还有些平日里就妒忌她美貌的毒妇将她一同归列为妖魔的行列。 “我看呐!指不定这祥儿娘也造那妖魔附了身!不然今日也不会做出这等疯癫的事来!”一名面容丑陋的肥胖妇人用手指向桂芳,开始对她进行诬陷。 这村中人收拾自家孩子,那是平日里最为寻常的事情了,这些个孩子们,都是被家中娘打大的,但今日,他们居然以此为借口,将她也定为妖魔。 而这会,一旁沉默许久的男人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将腰间用来防身用的小刀拔出,指向众人。 “我不准你们冤枉我的妻儿!他们不可能是妖魔!”他嘶吼咆哮着,因过于激动,嘴中的吐沫星子不断喷射而出,“我不允许你们伤害他们半分汗毛!” “那你,是要包庇妖孽,让他们残害全村人吗!” 男人的话音都还没落下,虚空便厉声制止了他,随即,便猛然捏住了祥儿的脖子,将他高高举到了空中。 祥儿的爹见证,彻底失了理智,他不再去担忧后果,他一心只想救下他的孩子。 只见他高举着小刀,朝虚空刺去“我和你拼了!你这个妖道!” 可他怎会是虚空的对手,他人都还没碰到虚空半分,就被他狠狠拍了一掌,整个人在空中吐出一口鲜血,重重摔到了地上。 “三郎!”桂芳见状,连忙哭喊着爬到他身边,颤抖着双手替他擦去嘴角的血,大滴大滴的眼泪哭湿了她的衣襟。 “桂芳……我……我……没事……救……救……救祥儿……” 他虚弱地说出几个字来,将女子推了开,努力从地上爬起来,缓慢着步伐向虚空走来。 但这时,虚空居然朝他举起了剑“竟敢朝本座下手,我看,你也是被妖魔附了体!”他边说,边将手中的祥儿扔到一旁,收持利剑向这名身受重伤的男人袭来。 他的速度极快,快到令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而男人也无了反击之力,只张大着嘴看着那把朝自己迅速驶来的剑刃。 就在剑刃快要刺进他的胸膛之时,一个娇小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他面前。 她的右手,被利刃滑破一个巨大扣子;她的裙摆,被从指缝中滑落下来的鲜血所污。但就算如此,她的眼神,依旧坚定,没有丝毫畏惧。 “你!你!你不是被锁着手脚吗!”虚空一脸惊讶地看着用手紧握住他的剑的无名,瞳孔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因为你的伪装败露了,你的杀意,早已被人嗅到了!”无名冷笑着抬起头来,看着跟前这名气急败坏的假道人。 “你统治骊北村多年,早已习惯了当主宰一切的王,享受着村民们臣服于你的那种快感,而你的一言一句,在这里就是相当于圣旨般的存在,所以你不允许有人质疑你的话,不允许他人撼动你坚不可摧的地位。如若有,那便是假以妖魔鬼神之说,定他个莫须有的罪名,以冠冕堂皇的理由,亲手了解了这个叛逆者,这是不是你的心声呢?虚空道长?” 无名的一番话令虚空发了狂,他不再保持这副伪装了多年的假模样,癫狂地大笑起来。这笑声,将树上歇息的鸟儿吓得离开了巢穴。 “哎呀哎呀,被揭穿了呢,那我便也就不做这假惺惺的好人了!” 虚空抬起头来,双眼中流露出的浓浓杀意,都快要将人群淹没,吞噬,覆盖。 “那你们今日,就一起去死吧!” 他狠狠将剑刃从无名右手中抽出,转过身去,向着那名悄悄解开无名枷锁的男人刺去。 双眼中,皆是腥红。 。 第273章 以命相挟 虚空一个跃身腾过,挥动着手中利剑便要刺入男人的身子,且嘴中不停地放声咒骂着他。 “竟敢背叛我!你这个不忠的人!那你可就别怪我心狠了!下地狱去吧!” 可就在他快要将剑刃刺进男子的胸膛时,一股强大的力量顿然捏住了他持剑的手,令他一时间无法动弹。 “虚空!你还真是个畜生!”无名边说,边卯足了劲将他的手向后一撇。 随即,疼得虚空直惨叫一声,险些将手中的剑丢落在地。 “怎么,这会儿知道疼了?可你不是得道的高人嘛,怎还会怕痛呢?”无名勾起一侧嘴角,露出几分玩味,愈发用力地降服其他来。 只见她左脚猛然向前一跨,仅是微微一曲动膝盖就将虚空的双腿绊倒在地,使得威风了数十年的假道士彻底失了面子。 在无名跟前,虚空就只是一个随手可捏死的小蝼蚁,但就算他明知自己斗不过无名,这嘴皮子上依旧是嚣张得很。 “你个妖孽!本座还轮不到让你来诋毁!”他昂起头来,瞪大着双眼朝无名放起狠话来,“你这么对我,是不想要那和尚的命了吗!” 无名听到此处,瞳孔顿时紧燃一缩,跳跃过一道白光。 “你把小和尚藏哪儿去了!”她朝着虚空的后背处狠狠一踢,直接将这狼狈的男人撂倒在地,足令他吃了一嘴的灰。 但就算如今的自己已成为无名的手下败将,但虚空却仍面色倘若,压根无所畏惧。 因为他清楚,只要留有清缘这张保命符在身上,跟前这名女子就不敢伤他性命。 随即,他歪着脑袋冷嘲着无名,说起尖酸刻薄的话来。 “呵呵呵,想不到像你这种怪物,也有心中挂念的人呐,啧啧啧,只不过,居然会是个和尚,可笑,真是可笑!” “你给我闭嘴!这没有你这个妖言惑众的小人说话的余地!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便是!说!清缘到底在哪!” 无名被虚空那副张狂模样所刺激,不由得地加重了手中力道,将他的五个手指向后一扳,都快要将骨头捏成粉末。 伴随着指缝间吓人的“咔咔”声发出的同时,虚空也开始更凄惨的哀嚎起来,惨叫声让周围的村民们都惊恐地抱作一团,谨慎地看着这场面,不知究竟谁是真正的妖魔,谁是救他们于水火之间的侠士。 “咳……咳……咳”虚空虚弱地咳嗽几声,微微拱起腰来想要站立起身,却又被无名一脚再次踩到地上。 “虚空,我叫你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不保证会不会要了你这条狗命!”她怒吼而道。 可就在这时,虚空居然大笑了起来,桀桀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祭台之处。 “你若想见到活着的他,那就放开我!不然,就算你杀了我,你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找到他的!而他,也将会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男人咧开了嘴,粘稠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滴落至地,不一会功夫就形成了一滩血洼。 且虚空还补充了一句话“留给你选择的时间可不多了哦。”他侧过脑袋望向香炉中燃着的那支香,“在燃香之时,我给那和尚下了毒,而这炷香便是毒性发挥所需的时间,待香全部燃尽之时,你那个小情人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听到此处,无名的身体开始禁不住地颤抖,她恨不得将眼前的这个畜生剁成碎块,可是清缘的命等不起。 那柱香,已经只剩下最多一半不到了,而这耽搁流逝多一分钟,便是将清缘往悬崖边上多推一步。 最终,无名选择了妥协。 “只要你解了他的毒,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她缓缓松开了束缚住虚空的手脚,语气平淡,眼神坚毅。 曾经无牵无挂,无情无欲的那个无名,早就在初遇清缘时,就开始一点点消亡了。 如今活着的,不再是无名,而是有血有肉的琦罗。 “好,这可是你说的。” 虚空勾唇一笑,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拍了拍黄袍上沾染的灰尘,随即一瘸一拐地走到祭台不远处那间最为华丽的琉璃瓦房的四合大院中,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从里面拖出了全身被捆绑住的清缘。 原来,这该死的假道士是将清缘藏在了自己的屋舍中,难怪无名一直没能寻到他的下落。 “人给你带来了。”虚空将拎着的清缘奋力一甩,甩到祭台之上。 而这一路上,清缘就像一只狗般,被虚空一路拎着衣襟拖曳在地上拽了过来,此时他那张清秀的脸上,已经被粗糙的地面磨出了片片血红,嘴唇也变得乌紫。 “小和尚!清缘!”无名见状,立即嘶喊着他的名字,不顾一起地朝他奔去,可却被虚空一把拦住。 “哎,别那么莽撞,不然,我可不保证会不会一不小心就将唯一的解药给毁了。” 男人伸出大拇指擦去嘴角的血渍,眼神中露出残忍而又得以的光芒,露出胜利者的笑容,享受着摆布众人的欢悦感。 为了祭台上那命悬一线的小和尚的安危,无名只得作以让步,默默向后退了又退。 “现在可以了吧?”她颦蹙眉头,漆黑的眸底闪烁着不可触及的寒湛。 “不,不,这还不够,你还没做到我要求的事呢?”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这个嘛……”狭长的眼梢流露出几分贪婪,虚空向后一转,将昏迷不醒的清缘从地上拎起,与无名谈起了交换的筹码。 “看来,这和尚的确对你很重要,那么看来,这代价,自然是不能太低了些。” 突然间,他戛然笑意,圆睁着双眼凝视着无名,眼底深处袒露出毒蛇一般的狡黠“那就用你的命,来换他的命吧!” 他话音刚落,便将祭台上那把缠绕红丝的利剑扔到了无名跟前。 这一切,与无名预料的一样,果然,虚空想要的,一直是她的命。 可是,她都还没寻回之前的记忆,还没弄明白她人生存在的意义,甚至于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拥有过怎样的人生,就要这么死去了吗? 但眼看香炉中的那柱香,已是快燃尽了,若再不定下结论,那清缘必死无疑。 相比与一个没有过去的我来说,小和尚的人生应该比我精彩多了吧。更何况,他是有着世间最美好心灵的人,让这样的人无辜受死,想必他的佛都会流泪的吧。 无名默然一笑,不由得红了眼眶,此刻的她,仿佛不再畏惧生与死,而是在这微妙的时刻,明白了自己的心。 原来,从来不会去爱的一个人,也会有冰峰融化的一天,也会有能够为之献出生命的一日。 原来,我的心里,已经住下了一个小和尚,他总是爱笑,也总是爱哭,时而孩子气,时而又菩萨心,分明这是一个又笨又傻的小光头,可为什么,我却是如此信赖他,欢喜他。 无名终于敢直视自己的内心了,就算祭台上紧闭双眼的人儿不知,哪也无所谓。 “你曾说,你会渡我,那时,我还不信,但如今看来,你已经做到了,清缘。” 。 第274章 臣服脚下 她轻启朱唇,落下了一句话,随即,便猛然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剑,不带半分犹豫地朝自己的心脏处猛然刺去。 就算是要死,无名也不想死在那把肮脏的剑下,只有自己的剑,才有资格来了解她的生命。 而在剑刃刺进胸膛的刹那,滚烫炙热的鲜血瞬及涌动出来,顺着无名的指缝流淌而下,在她的脚边盛开出一朵朵血色莲花。 见此状,虚空大步从祭台上迈下,走到了无名身前,带着一双混浊且污秽的眼睛,直视着她的痛苦。 “啧啧,这可还不够深,让本座来助你一把!”只见虚空握住了无名心脏处的这把剑柄,更加用力一刺后便迅速拔了出来。 顿时间,鲜血顺着硕大的一个伤口猛烈迸射出来,落到男人的脚边,朵朵血莲驻足在地上,弥漫起刺鼻的血腥味。 见此状,骊北村的村民们都吓得尖叫起来,乱做了一锅粥。 不过说起来,也十足可笑,他们今日携儿带女地赶来,不就是为了一睹无名这只“妖物”的死吗,怎么如今当真见了血,反倒还畏惧起来了。 “啧啧啧,你们这群家伙,嚷什么嚷,叫的本座耳根子都疼了,本座这是在为你们降妖除魔,你们不应该心生感激吗!” 虚空扁起了嘴,怒叱几声,霎时间,村民们停止了躁动,纷纷跪下身来,生怕再惹怒这名阴晴不定的男人。 可就在虚空享受着众人对他的顶礼膜拜之时,突有一块石子自不远处飞来,狠狠地砸到了他的脑门上,瞬间带走了他脸上满足的笑。 他的牙齿上下摩擦着,“格格”作响,眼梢末端闪现出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野狼。 “噢,一时间都忘了处理你这个小妖魔!你倒是主动点醒了我!” 虚空旋身一跃,来到了手持弹弓的祥儿跟前,咬牙切齿的模样,比话本里描绘的妖魔还要吓人三分。 “本仙在我村民们降妖除魔,在保护骊北的安危,可你这个小妖魔,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我!我看你是真不想要这条小命了!” 但就算他再如何恶语相逼,小祥儿眼中都不再充满畏惧,他直挺着身姿,向他放起了话来。 “你就是个坏人!你压根不是什么大仙!真正的仙人,才不会伤害百姓,才不会要人性命!”祥儿边说,边踮起脚尖朝虚空脸上吐了一口唾沫,这下一来,是彻底惹火了虚空。 只见他扬起手来就要一把拧断孩子的脖子,但这时,那几名壮汉突然上前来,将祥儿抱了开来。 “祥儿娘,快带着孩子和老三走吧!”怀抱祥儿的那名村民迅速递交到他的娘手中,紧接着又号召起百姓来。 “乡亲们,祥儿说的有道理啊!大家伙仔细想想,哪有仙人会残害百姓,会逼迫百姓的!要我说,这虚空……啊……” 他刚想把最重要的话说出来,可却被阴毒的虚空一针锁喉,瞠大着双目应声倒地,死去了。 “阿……阿俊死了!这虚空!杀人了!”身旁几人吓呆了眼,颤抖着双眼望着前一秒还同大家说话,后一秒却失了性命的男子。 如今一来,惨死了人,村民们全都不再淡定了,他们开始向一群被水淹没巢穴的蝼蚁般朝四处逃窜。 而虚空,却不急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陶埙,唇瓣贴合,吹奏两声,紧接着,自祭台前方的茂密森野处便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动。 好像是有某种东西,在朝这个方向靠近。 村民们闻声,更加慌张了,不顾一切地逃窜着,可那些跑在最前面的人,都被虚空用根根银针要了命。 看着那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首,村民们彻底绝望了,这好像一个修罗场,将他们团团包围在里面,自身性命安危,全由那名他们尊敬叩拜了十五年的魔鬼掌控。 他们不敢逃了,只能互相抱着跌坐在原地小声哭泣,恐惧到连哭都不能放肆而来。 “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无名双手紧紧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到虚空的背后向他发着问。 “呦,看不出来,你倒是挺有能耐,心脏挨了那么一剑,都没能立即死去,看来,是我低估了你,不过也是,你是与众不同的,自然不能同这些蝼蚁相提并论了。” 黄袍之人转过身来,唇角边勾勒出一抹戏谑弧度,没有正面回答无名的问题。 可是这句话中,却包涵着别的深意。 “什么……什么叫我是与众不同的……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她奋力摁住虚空的肩膀,但奈何伤势过重,已无法同他对抗,虚空只是拍来一掌,便将无名击落在地。 “呵,小孽种,看来你是真的把之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虚空蹲下身去,抬起无名的下巴,望着她面无血色的面庞狞笑着“如今你已是将死之人,再加上,本座的宝贝们赶到这儿还需要一会的时间,这会本座闲着也是闲着,倒也不怕替你找回这段记忆!” 可这会的无名,心中唯一牵挂着的就是祭台上的清缘,眼见那炷香代表他性命的香火快要燃尽,她自是担忧无比。 “我……我……我不想听一个畜生在这胡诌!解药!快,快把解药拿出来!” 她虚弱地抬起双手来,一把揪住男人的衣襟,将他狠狠拉到自己面前来,怒声发色。 “哎呦呦,还真是郎情妾意,到死都心挂念着你的情哥哥。” 虚空嗤笑着,狠狠朝着无名的心脏处踹了一脚,这对于本就身受重伤的她来说,无异于是伤口上撒盐。 这种疼痛,相当于无数只小虫在啃噬她的心脏。但就算如此,她仍不喊一句疼,依旧是坚毅着眼神。 “把解药,拿出来!” “啧,都说了让你省着点力气,你还叫那么大声,看吧,这下子,血涌得更多了。” 他大笑着看着地上虽是恨他入骨,但无还手之力的无名,燃起一身快感。 他虚空等待这一日,已是等了十一年之久了,今日总算是让她再度臣服于自己脚下了。 。 第275章 母虎 在几声冷嘲下,虚空将真相告诉了无名。 “算了算了,就告诉你吧,本座压根没给那小子下什么剧毒,所以这手头上,自然是没有什么解药,不过呢,他的确是性命垂危了,你猜是什么缘故?” 无名听罢,气得牙齿上下抖颤,紧握起的双手将她的手掌掐出血红的月牙。 “你这个,你这个卑鄙小人!你骗了我!” “这话别说那么难听嘛,这只能怪你自己愚笨,信谁不好,偏偏信了我!果然你和那光头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一样的傻,一样的蠢!” 没等无名反问,他便自行将事情道了出来“在把他抓进我家中后,我便像方才和你做交易一样,也同他做了一桩交易。我告诉那个呆子,只要经受住我的五十鞭,我便将你给放了,谁知道这和尚,竟是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可能他觉得,五十鞭能救出心爱的人来,倒也不是件什么事,只不过嘛,他一定想不到,本座那鞭子,是带着尖针的利器!” 他说到这里,突然疯癫地跑到昏死过去的清缘身旁,双手一用劲,将他的衣袍撕裂开来,坦然露出那具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身体。 他的整个胸膛,已无一处完好,一道道鞭痕之下,是翻卷而出的血肉,甚至于,有些伤口处已溃了脓,血水和脓液一起盘踞在这具本应是白嫩的身体上。 这远远看去,清缘的上身就像是一块被剁溶的肉,看不出半点人样来,这残忍的虐待,令在场所有人都吓得不敢直视。 而无名在看见清缘这幅惨状后,眼眶中瞬间落下两行泪来,顺着脸颊滑落衣襟,渗进伤口,钻进心扉。 是痛,是比剑刺入身体那一刹那还要来得剧烈的疼痛,痛到她连呼吸都在颤抖。 原来,在这三日中,小和尚为了能够护住她,受尽了这等非人哉的折磨。这一鞭鞭打下去,他究竟会有多疼。 无名不敢再想下去,已是愤怒到无法控制,如今的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虚空!无论如何! 她踉跄着身子站起来,剑起地上那把带有自己血渍的剑,晃晃悠悠地来到黄袍男子身前,在一阵冷笑后,骤然抬起了头。 在她双眼中,不再有光,唯有仇恨。 “虚空,我要你死!” 无名高喊着,右手握住剑柄朝他袭来,一时疏忽大意的虚空,险些遭她刺中。 “该死的!伤成这样了,居然还能动弹!” 他怒骂一声,只见跟前人的动作十分流畅,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发起了第二次的攻击。 这小孽种虽是受了重伤,但动作实在是迅速,不愧是继承了那家伙的血脉的人,如若再这样下去,我不一定能敌得过她,看来还是得智取。 他仅在一弹指的时间,便在心中寻到了对策。 虚空这个卑鄙小人,竟然拿昏迷的清缘来当人肉挡箭牌! 果然,他这一招十分奏效,在无名持剑驶来就快要一剑砍下他的头颅来时,他扶起了清缘,将其抵挡在自己身前。 而无名见状,则在距离清缘仅有一指距离的位置收回了剑。 她料到虚空是个阴险卑鄙的小人,可是却没料到,他居然能无耻到这种地步!一次又一次地利用清缘来牵制自己。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的确彻底牵制住了无名的行动。 “哎哎哎,你在做事之前,可得好好想想后果,不然我可保不准会不会立马就送你的情郎下黄泉噢。”虚空得意地放声大笑着,满脸都带着胜利者的姿态。 “虚空……你简直卑鄙透顶!”无名朝那得意小人怒叱一声,握住剑柄的手禁不住地颤抖,“你把他还给我!”她双眼血红,眼底处泛起忌恨。可就在当无名的话还说完时,她敏锐的耳朵便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嘶吼,像是野兽。她立即联想到方才虚空吹奏陶陨之事,顿时猜测出他可能是召唤出了某种东西。“虚空!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在见了愈发心慌意乱的无名后,虚空便越愉悦“呵,什么时候一言不发的你变得那么多话了?是和这和尚学的吗?男子带几分玩弄的语气说道。随后,他先是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袍,后是带着一副事在必成的神态望着簇簇作响的森野。“不过,你的问题,很快便能够得到解答了。”只见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一个庞然大物便从灌木丛中跃了出来——那是一只瘦弱却充满力量的母虎!此虎身形虽不是十分高大,但一双泛着寒光的爪牙却十分锋利,仅是一个巴掌跃下,就将地面划出一道巨大的裂痕来。 随即,母虎便朝前冲来。 它的动作快而利落,前掌刚落地的瞬间,便张开了血盆大口,狂啸一声,在下一秒,便用一双刀尖般的利齿死死拽过一名村民来。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母虎便先行一步咬断了那村民的脖颈,顿时间,鲜血直射,染红了它橘褐色的皮毛。见此状,村民们惊慌得尖叫,女人抱起孩子,男人护住妻儿,没有方向地逃跑着。但他们的两只腿,终究是没能逃得过凶狠的野兽的四只健美的利爪,一个接一个地葬身于虎口。 而面对如此残忍的厮杀景象,无名实在是无法坐视不理。就算这些人,在前一刻还要送她去死,但毕竟他们,也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虚空,你不仅卑鄙无耻,还不配做人!一会,我会亲手送你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无名朝着跟前那名高高在上的男人放下一句狠话后,便立即投入到与母虎的斗争之中。 尽管她已是伤了心脾,虚弱不堪,但只要没到呼吸停止的那刹那,她都会全力以赴,拼命到底! 无名趁着母虎忙着狼吞虎咽时,带着眼中的寒潭高举起手中之剑,轻轻踩着众人的肩膀飞遁到母虎身后,且趁其不备之际,一剑刺入母虎的后颈。 霎时间,血珠飞溅,染红她的发。 。 第276章 血淋真相(上) “嗷!”受伤的母虎吃痛地扬天长啸一声,愤怒地一甩长尾。 它那宛如铁锤的尾巴,仅在一挥之间,便将众多百姓狠狠甩到身后,可见其杀伤力极大。 “追夜!她就是杀了追星的人!快,就趁现在,杀了她!替追星报仇!”而身为母虎的主人的虚空,在见到本是快死的无名又重燃起斗志伤了他的虎后,焦急地呐喊起身,且边说,边用手向它比划了些动作。 但这只叫做追夜的母虎,似乎真的能够读通他所表达的意思,在虚空比完手上动作之后,它便愈发愤怒了。 追夜的前爪在地上拉裂开两条极深的裂痕,狂呲的利齿间,有带着鲜血的唾液流出,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这一系列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宛如奏起了死神之歌。 猛然间,追夜四肢朝前一扑,以自己庞大身躯的优势将持剑女子扑倒在地。 陷入无比愤怒中的追夜,就像一名钢筋铁打的战士,任凭身下的无名如何用剑来攻击它,它都不再哀嚎,只是狰狞着双眼不断压制着无名的举动。 最终,追夜看准了一个绝佳的时机,在无名再次挥动右手时,它一把咬过了她的剑,将这把伤它数次的剑从无名手中拽了出来。紧接着,它昂头奋力一甩,直接将剑扔进了丛林深处的位置。如今的无名,手中没了与之对抗的兵器,只得赤手空拳地上阵,但就在她握紧双拳的片刻,这只聪慧又强壮的母虎,一爪摁上了她受伤的心脏处。这股疼痛,终是疼得她低吟一声。 无名本已是受了重伤的心脏,再经过那么一击后,无异于就是伤口上撒盐,并且这只虎爪还一点点陷进了她的身体之内,是仅需轻轻一捏,便可将她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捏的粉碎的危机。 经过这一系列的折磨后,无名彻底失了力气,她无法再反抗了。 而这时,那名狞笑着的男人正满意地盯着她,似乎她这幅伤痕累累的样子很是令他感到喜悦。 “怎么,没力气了?刚才不是还很嚣张的吗?”虚空蹲下身来,揪起无名的头发,怒瞠的双目间,曳动着骇人的火光,“瞧瞧你,如若老实一些,也不至于落得那么狼狈。”他冷笑几声。 “虚……空……你……就是个畜生!”无名费劲地嘶吼出一句话来,刚想接着骂时,却被虚空伸手止住了她的嘴。 “嘘,给自己留点力气吧。”他摆出一副伪善模样,“毕竟嘛,我也不是什么狠心人,也不愿你死的那么难堪。” “呵……”无名不屑笑了笑,“既然你要我的命,那不妨就动手吧!何必再说那么多!” “你急什么,待我把话说完,自会送你上路的。”虚空一把松开她的发,厌恶地拍了拍手,站起了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不过既然你都是个将死之人了,那我也就大发慈悲,把你那可笑的身世告诉你吧,小孽种!” 虚空噙起一侧嘴角,放声笑了笑,随即便半眯着双眼,向无名道出了这血淋漓的真相来。 虚空本是西岳国一个小县城中一户普通人家的孩子,生姿平庸,没什么过人之处,不过直到他七岁那年,这一切便悄然改变了。 那一年,一位耍杂技的老师傅来到了他们县城之中,为大家伙表演了他绝世的本领,喷火,耍杂,甚至于还会说腹语。 而老师傅的这些绝招,令在人群中观看的虚空眯了眼,那时,他便在心中暗自下了一个决定,他要拜老师傅为师,学得这些精妙的戏法! 随后的几天,虚空都一直缠在老师傅身边,让其收他为弟子,而老师傅最终也被他的这片执着给打动了,便收了他为亲传弟子。 于是乎,年仅七岁的虚空便远离了家乡,别了父母,跟着老师傅开始满国的表演。 只不过当虚空年岁渐长,长到青年时期,他便不再拘束于表演杂技拿些微薄银两了,他的心中,开始萌发出一个贪婪的想法! 他的野心,一步步吞噬了他本应有的纯善。 虚空心想既然有着一套赛得过仙术的本领在,为何不将其发挥到极致呢?与其苦苦为他人表演技法,倒不如自己称作仙人,让他们臣服于自己脚下! 随后,他便抱着这种念头,别了老师傅,招摇一变成了“虚空道长”。 虚空借着从老师傅身上学来的绝招妙术,专门去一些封建迷信的村落中替百姓“消灾灭鬼祟”,以一些骗人的招数,将百信们的血汗钱统统装进自己的口袋中,做起了违背良心的江湖骗子来。 而十五年前,虚空那时刚好经过骊北村,但却凑巧的是,正好碰上骊北村的祭祀一事。 感到有几分新奇的虚空便怀揣着看热闹的心理凑到了祭台处,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祭祀的居然不是什么牛羊,而是一名活生生的人! 而那人,正是骊北村的最后一名圣女——晏岚歌。 只不过那时的她,已不再美丽,一头凌乱的发肆意散落在腰间,双手双脚被紧紧束起,虚弱不堪的脸颊之上不着半分血色。她所着的衣袍已是褴褛,显然是之前遭到过一顿毒打! 并且,她的衣裙都被一片片鲜艳的血红玷满了,粘稠而温热的血液不断从她腿之间渗出,滴溅在她的脚边,形成一滩血泊。 事后,在周围人的谈说中,虚空才知道,原来这名女子才诞下了一名婴孩! 晏岚歌那副神态,是虚空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惨状。就连他再度回想起,都会禁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但那时,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村民们,非但无一人同情她,反倒还拼命地向她砸石子,用各种肮脏不堪的语言咒骂她。 愤怒的就好像,这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曾亲手杀害他们至亲一样! 而被束缚在祭台上的女子,则是拼命地哭喊着,她似乎想对众人说些什么,但是却“咿咿呀呀”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虚空那时本以为,她是个哑巴,但之后才知晓,原来她是被神婆活生生地剪去了舌头! 。 第277章 血淋真相(中) 那时,仍存有良心的虚空不禁有些同情这个女人,也不知她究竟做了何种滔天大罪,竟是被处以这般严酷的刑罚。 而这时,村中神婆也怀抱着晏岚歌的孩子走上了祭台。 她开始向百姓们言说,说晏岚歌已被妖魔附体,不再是那个庇佑村落的圣女,而为了防止她开口诅咒村落,她只得先剪去了她的舌头,但奈何这妖物实在过于强大,若不将她烧死,恐会祸害整个村落! 虚空听着神婆的解释,只觉可笑,毕竟同是身为骗子的他,最是了解同行的。 神婆那些话,一听便知都是谎言,她之所以想方设法地嫁祸给晏岚歌,定是她有着非死不可的理由。 这想也不用想便是,绝对是晏岚歌手中握住了她的把柄!不然,她也不敢心生杀人毒计! 可虚空虽是明白此为谎言,但那时的他却没有站出来向众人戳破神婆的借口,他选择了沉默。 毕竟,在这一个迷信如此严重的村落中,是没有人愿意去相信他一个外人的话吧,更何况,他虚空也不是什么侠义仁士,只是个贪图小利的小人罢了。 这种引火烧身的事,他自是不会去做的。 但没想到,这名神婆远比他想得还要残忍,她不仅要晏岚歌的命,还要她的初生孩子的命! 她同百姓们言说道,晏岚歌所生的孩子,是个妖孽,若是流下,将会成为滔天祸患,所以必须一同杀之! 闻声,身为母亲的晏岚歌彻底失了理智,她拼命地用嘶哑的声音嘶吼着,双眼燃起血红的愤意死盯着神婆,嘴中的鲜血不断往外渗出。 这幅场景一度令在场之人觉得不适,特别是这场阴谋的策划者神婆,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所以她便加快了执刑,只一声令下,便吩咐了村民点燃了火堆,熊熊的火光很快便跳跃了起来,伴着女子的哀嚎在扼杀着一条鲜活的生命。 最终,她停止了嘶吼,香消玉损。 而在晏岚歌被烧为一滩灰烬后不久,她那名可怜的孩子便也跟着一同死去了。 她是被活生生掐死的,死在了神婆的手中。 这短短半日内,接连死去了两条性命,过于歹毒的杀戮,令尚存一线良知的虚空感到不安。 那一刹那,仿佛觉得自己也是烧死晏岚歌的一簇火光。 可再看看身旁的村民们,以及台上那名毒妇,在他们的脸上,居然找不到丝毫的愧疚,反倒是舒了一口气。 在这场屠杀结束后,神婆和村民们便各自回了各自的家。 他们离开的极为快,好像在此处多呆一秒,都会染上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甚至于,没有一个人去处理木堆丛中被烧成黑黢焦块的晏岚歌,以及摆放在她尸体旁那具瘦小的婴孩。 任凭已死去的她们凄惨地躺在原地,死了,也落不得个入土为安的后事。 而为了探清她杀死晏岚歌的目的,敏锐的虚空便悄然跟在她身后,一路跟到了她的家,趁其不备,躲进了她的家中,藏进了她的床板之下。 果然,他得知了这背后隐藏的真正秘密。 她们神婆家族,世世代代负责管理圣女之事,同时,也世世代代做着私吞村民供奉给圣女的俸银。 至于这名神婆为何要残忍剪去晏岚歌的舌头,又扣上一个荒唐的罪名将她杀死,那则是因为——晏岚歌知道了她们家族的秘密。 在晏岚歌生产之后,神婆在听到孩子啼哭之际,便立即冲进了她的房中,想要将孩子活活摔死,因为,身为圣女的她诞下婴孩,这是不被允许的,是有驳她们所制定的规则的。 但没想到,晏岚歌为保自己孩子安全,居然将神婆私藏俸银的事情道了出,并且说出了这骊北村压根不存在真正圣女这一说辞。 这下一来,可令神婆慌了神,这事若是传出去,别说那些藏在自家密室里的银子了,就连同这条小命,都会不保的。 于是乎,这狠毒的女人,便剪下了她的舌头,要了她的性命,甚至于,连同那名初生的孩子也没放过。 在知晓这个惊天秘密后,贪财的虚空顿时乐开了怀,他一直躲在床下,等待一个夜幕时分出来窃走神婆家的银子。 但没想到,这等着等着,居然就睡着了,最后还是被一阵吵闹声给惊醒的。 原来是村中的一对小夫妻找上了门来。 他们道,这孩子贪玩,到了晚饭时间还没回家,于是便一同出去寻孩子,这找了好几个时辰,终于找到了在河边睡着的孩子,随后,三人便一同回来。 可是,在路过祭台处时,却恍惚间看到一个人影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而且……而且那个人影好像还长着一对巨大的翅膀。 两人心生不安,生怕是晏岚歌的鬼魂回来报仇,所以才急急忙忙来找神婆。 这神婆听后,也是有几分怕了,本不打算出门,但这事不知何时传开了来,家门处挤满了从梦中惊醒的村民们,最终迫于压力,她只得拿起几件糊弄人的法器来到祭台之处。 在神婆走后,虚空便出来开始寻找银子,但这银子没找到,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的。 虚空也不知,那时的自己究竟是怀揣着怎样一种心情,居然胆大到离开了屋子,出了门,可当他来到祭台处时,彻底被眼前这一切给吓傻了。 那名神婆胸口处被戳破一个大洞,一脸惊恐地躺在了地上,她已经死了。 在她的身边,则是那几名一同跟去的村民的尸首。 此刻,矗立在他们面前的,则是一只长有三足青色羽毛的鸟。 它的皮肤,在黑暗之中拖熠熠生辉;拖曳着的三条发幽青色光芒的尾巴之上,全都染起一圈又一圈的光斑,似夜中明珠,似森之萤火。 而他那对巨大的翅膀,更是令人惊叹不已。这对翅膀极为庞大,好似一作挥动,就可带起千里疾风狂啸。且在幕顷月色之下,它的每一根羽翅之上,都耀着夺目的金色。 处于这缭绕的雾气之中,显得极为耀眼,可又因周身的万丈光芒,使得虚空难以直视。 从小就喜读《山海经》的虚空知道,此乃上古神兽之一的——青鸟。 第278章 血淋真相(下) 但如今,在惊叹之余,他开始担忧起自己的性命来,因为,眼前这只极为美丽的青鸟,同时也是令神婆一群人失了性命的杀手。 他怕得都快尿了裤子,想奋力逃走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全身竟没有半分力气,腿软到无法站立。 就在此时,这只迷雾中的青鸟突然一个跃到了他的身前,用它一双充满怨恨的深绿瞳孔凝视着虚空。 虚空本以为,他会被这只青鸟一口吃下,可没想到的是,它居然没有伤他分毫。 它只是仰天啼叫一声,随即便双翅一挥,来到了祭台之处,一个转身,恢复成了人身。 那是一个清秀的男子,可是,衣袍上全是血渍,眼中,也皆是愤恨。 他踉跄着步伐,跑到了死去的晏岚歌身边,抱起她不成人样的尸体痛哭了许久,最终,依依不舍地挥动了袖摆,将怀中人变作一缕晶莹,随着绵延而柔情的一阵秋风,消散在了骊北尽头。 而这时,天空中突然一阵狂风暴作,电闪雷鸣,这只青鸟也意识到,自己杀了人,天界之人已经发觉,此行,是下凡捉拿他的。 他明白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于是,他便轻缓着身子抱起了那名就像沉睡了一般的女婴,将自己体内的灵丹渡入了她的体内。 顿时间,他便身往后一倾斜,没了呼吸,由一只神鸟沦为一届凡人。 天上的神们认为青羽已死,便停止了捉拿,毕竟他早已是被赶出仙界的人了,如今了断了自身,倒是给他们省了不少麻烦。 与此同时,闻声赶来的其余村民们来到了场,见此状,皆以为虚空是降服妖魔的得道高人,纷纷向其下跪道谢。 而虚空,自是默许了这一切,甚至于还不停地吹嘘起自身的本领来,彻底满足了他空缺多年的虚荣心。 但就在此时,那名本应已是死去的婴孩居然啼哭了起来,哭声嘹亮,划破夜幕。 村民们都被吓得发抖,称其是祸害妖孽,可虚空却用一张嘴劝服了诸人,称其为无辜,还主动提出要收养这名女婴。 众人虽是害怕,但既然高人提出的要求,他们便允可了。 只不过他收养女婴,并非出自于善意,而是为了她体内的灵丹,为了将这股力量占为己有,成为人间真正的神。 可是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取出灵丹,又该如何运用,所以他想起了青羽。 但是,这只本就被贬下凡没了神力此时又失了灵丹的青鸟,他的确是死了,但虚空并不甘心于此。 他还有太多关于那颗灵丹的秘密,要询问青羽,所以他绝对不能就此死去。 所以,他便向众人编了谎,说青羽并非死透,若要让其真正烟消云散,必须关押在村中古塔之中,其实,他这么做,只是为给自己提供一个不受人打扰的场所。 他将已死去的青羽带到古塔之中,没日没夜地翻阅古籍,灵书,尝试了无数上面记载的能够令人起死回生的法术,可是都一一失败了。 最终,在青羽死后第四十九天,虚空他放弃了。 废了如此大的精力,他依旧没能唤醒他,关于灵丹的秘密,一切都不由得知。 但在悲愤之余,他想起了那笔神婆留下的宝藏。 为了更好地收寻宝贝,虚空放出了一个谣言来,他对众人称,青羽诅咒了村落,所以大家必须搬离此处。 可笑的是,真的凭借他一句话,全村人举家搬离,离开了这个世代居住的肥沃土地,来到了土地贫瘠的深山之巅。 且在村民们搬离后不久,虚空便找到了神婆家藏有的宝藏,在拿到不菲的银子后,他的心情开始转变,开始积极待事。 只要那名女婴在,灵丹就跑不了。他是这么想的。 所以虚空便开始将其养大,只不过他待她并不好,就连名字都没给过她一个,只是一直唤她。 小孽种。 在全村人都搬离老村后,虚空便以“镇压邪祟”为幌子,在古村中建起一座极为豪华的屋舍,独自一人带着晏岚歌与青羽的孩子居住于此。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不受人打扰地对年纪尚幼的女童进行各种法术的试炼,好尽快将她体内青羽那一颗灵丹取出。 可奈何,使遍了各种奇门招数,除了将小小的人儿折磨的越发虚弱外,没有起到任何别的功效。 虚空为此,甚至还想过像杀鸡取卵一般,直接将她开膛破肚,但又怕因此会折损灵丹的效力,就不敢马虎行事。 于是乎,一筹莫展的虚空便将内心的怨愤全都发泄在了瘦弱的孩子身上。 他从不管她是否吃饱穿暖,只让她掉着一口气就行了;他亦是从不给她一个好脸色看,向来只是对她奴役命令。 可这心狠的男人在村民眼中,却是一个心胸宽广救苦救难的活神仙。 这说来,实在是太为可笑。 在女童五岁那一年,一名受伤的男人晕倒在了古村口,碰巧正被从县城中花天酒地回来的虚空所撞见了。 而虚空在一番打量下,认出了这名男人为捉妖师,心想着他也许能提供一些取出灵丹的法子给他,所以就在有目的的前提下救了男人。 在这名捉妖师醒后,贪婪的虚空便直接切入了正题,朝他问起有关灵丹的事来。凑巧的是,他还真的知道该如何取出灵丹。 捉妖师告诉虚空,无论是妖,灵,还是仙的灵丹,都会随着自身的修炼及年龄的增长而变得强大。 且这颗灵丹,藏身于心脏之中,若想取出,必须趁着持灵丹者心脏破裂之际将其吸出,不然别无二法可循。 但取灵丹并非一件简易之事,世间妖灵极为狡猾,是不会轻易中人圈套的。 而这名捉妖师之所以会身受重伤,就是因在夺取一只猫妖灵灵丹的过程中遭到了它的袭击,若不是逃走的及时,想必现在已是化为一滩血水了。 不过捉妖师所言的夺丹之难,在虚空这压根不算什么,是措手可得的东西罢了。 他只需将女婴抚养长大,待她体内灵丹更为成熟之际,再一刀送她上西天,那宝贝自是归自己所有。 届时,他虚空就将成为真正的神,别说荣华富贵,就连这五洲十国,都得臣服于他的脚下,听命于他的号召。 他所设想的这一切都是如此的完美,完美到没有疏漏,可不巧的是,他与捉妖师的谈话碰巧被耳朵敏锐的女童所听到。 许是因为是神鸟后代的缘故,无论是五感还是动作速度,她都有着异于常人的能力,屋中两人说的一字一句,全都不漏地听入了她的耳中。 为了活命,亦是为了摆脱男人多年来的折磨,她做出了一个英勇的决定——逃离这座村庄。 可是才跑进那片离开必须经的森林时,一只身形庞大的老虎便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只老虎,就是虚空口中说的追星。 这追星和追夜,是一公一母两只老虎,是虚空成为骊北村新任的神后在森林中所发现的两只小虎崽。 后来,他便将这两只虎崽悄悄养了大,且用老师傅所教的那一套驯兽法子驯化了它们,使得其成为忠犬一般的存在,成为了他最隐秘的杀手锏。 追星和追夜一直潜伏于古村后的森野中,在保护着虚空安危的同时,也替他看守着女孩。 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情,那便是无名在古塔内短暂所做的那个梦了。 女孩与虎发生了一场血斗,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名男子救下了她,杀死了老虎,从而得以新生。 那故事中的这名女孩,这名人与神兽生下的孩子——就是她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