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哪里跑》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一章,每天的日子就是强抢美女 “若再乱叫,定杀你!” 侯世贵大骂一声,顺手拿起床上布条塞入眼前女子口中。 两个身着劲衣的护卫站在两侧,凝神静气地盯着周围以防有生人闯入饶了小公子‘雅兴’。 “救我,救我,我是叶冷之妻!” 女子将口中布条吐了出来,朝一旁的护卫们喊道。 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昨日才跟着相公去了一趟他打杂的侯府给他送了餐吃食。 不想竟被这侯小公子惦记。 今日他就找了个借口让相公去城外办事便找上了门来欺辱自己。 眼见那两个护卫对自己的求救声不做理会。 叶氏将心一横,誓死也不能让这贼子强污了自己贞洁。 也不知哪来的气力,将扑到自己身上的侯世贵一把推开后,她连忙捡起掉落在地的一把剪子。 正要自刎,却看到那侯公子又淫笑着朝自己扑来。 心慌意乱之下,她双手握着剪子朝侯公子胸口那么一送。 “贱妇!敢伤我公子!” 旁边两个护卫瞋目裂眦地见到自家公子倒在血泊中,一把剪子插在他的心窝处。 一人立刻就冲了上来将叶氏按到在地,另一人急忙跑到侯世贵身边一看。 刀尖刺入心窝,已是不活了。 完了,公子若死,我们这几个做护卫的也活不成: “贱妇!!你害惨我也!” 心生绝望之下,护卫抽出佩刀面目狰狞就走向那被自己同伴按到在地的叶氏。 另一个护卫见状,也知公子可能是死了。 想也不想,当即就抽出佩刀准备给这叶氏扎个透心凉。 “住手!” 就在他的刀尖即将刺穿叶氏心窝时,一声怒喝让他生生止住了接下来的动作。 侯世贵从地上爬起来,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上一刻还在公司加班,下一刻就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但他看到两个男人拿着刀子要把一个女人当场捅死时。 他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喝止了那两个男人之后,不忘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去几步: “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手摸向自己的大腿外侧试图找到手机。 “幸哉!公子无事!” 公子? 二字入耳,侯世贵忽觉脑中胀痛,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开始涌现。 大楚初成十二年是什么年份? 自己穿越了?而且脑子里好像还带着个奇怪的东西?看着像是两粒种子。 这种子还有说明: 善因结善果,恶因结恶果,善果成,可换古今未来一切之物,恶果成,将有厄事发生。 根据涌现的记忆,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名叫侯世贵。 来头不小,乃是开国十二臣之一的嫡系后代。 不过延续到侯世贵这一代,已经没落了。 只有他的父亲还在朝中担任尚书省大夫,官职不高也不低。 在自己上面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哥哥从小天赋异禀,才智过人,方至弱冠,就在县城内担任主簿一职,被族中称为有望复兴侯家的栋梁。 姐姐更非寻常女子,年幼时便被化龙观掌门收为亲传弟子,十八般兵刃无不精通。 而自己,好像很坏的样子? 一下子涌入太多记忆,侯世贵只能记得一个大概,也记不得这家伙之前到底做过什么坏事: “鲍济,项旭,你们快快放开叶氏。” 至少他还记得这两个忠心护卫的名字。 他揉了揉疼得发麻的脑袋,这名叫叶氏的女子好像昨日匆匆见过一面,为何自己会记得她的名字并对她念念不忘? 炎炎盛夏,万里无云。 奉了侯世贵命令的叶冷本该出城办事,可他却忘了带干粮,又顶着烈日折返回自家的茅屋中准备取些干粮再去。 不想他刚刚回到家中,就看到自己妻子衣衫不整目露惊恐地坐在地上。 而侯小公子,竟然在一旁穿着衣衫。 “我说,你家叶冷的衣服和我刚好合身啊。” 了解了前因后果的侯世贵知道自己来叶氏家里要做什么后,当场就用非常诚恳的态度给叶氏道了歉。 惊得叶氏和鲍济,项旭两个护卫目瞪口呆不说。 他又拿出了二十两银子塞给叶氏想换一件衣服穿。 毕竟自己的衣服都被鲜血染红,不好再穿出去。 叶氏战战兢兢地接过银子并把叶冷的衣服给了侯世贵后,侯世贵就把自己的那身血衣脱了下来吩咐鲍济,项旭拿去院外烧了。 穿好衣服后,他见叶氏对自己仍然一脸恐惧的表情。 心想这侯世贵也太不是东西了,自家杂役的老婆都下得去手。 同时因为占据了这个身躯,他心中多少也有些愧疚: “今日之事是我有错在先,我也不知如何弥补,叶冷那里你且放心,我回去之后就给他安排一份不错的工作,加上那二十两银子,算是我的赔礼吧。” 说完之后,侯世贵转身要走。 不想一转身就迎面看到叶冷站在院子里冷冷地看着自己。 这叶冷虽然穿着粗布麻衣,可长得却是一表人才。 鼻梁高挺,长眉若柳,面至白。 但看起来却给人一种柔弱无力之感。 见了叶冷,侯世贵刚要开口解释,不想叶冷冰冷地声音已是传入他耳中: “侯世贵,你安敢如此辱我妻小?!!莫不是当这世上没了王法吗?!” 说完,叶冷丢下手中物件,跑上前拉着自己的妻子就往院外走: “别怕,为夫带你去报官!” 看着两人出了院子,侯世贵无奈的捏了捏自己的额头,对刚刚走进院内的鲍济,项旭说道: “别忙活了,前方领路,带我去城中县衙吧。” “小公子可是要去寻二公子?不巧,二公子午前捎信回家,说是代县令老爷巡视乡镇,可能要七八日后才能回。” 鲍济先是将身上灰层拍净,和项旭走到侯世贵的身旁说完后,又好奇的往屋里看了一眼: “那叶冷的婆娘呢?” 侯世贵理了理自己的衣衫,答道: “和叶冷去县衙告我去了。” 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虽然自己也想回去,可既然穿越了肯定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回去的。 而且脑袋里这个金手指有点奇怪。 眼看代表恶果的那颗种子正在茁壮成长,都长出了新芽。 侯世贵可不想落得个倒霉到走路摔死的下场。 也不理会鲍济,项旭提议要去通往县衙的道路上劫杀叶冷和叶氏的计划,让二人领着就朝城中行去。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二章,不好,她老公姓叶 盛夏午时,艳阳高照,微微清风自衙堂外吹拂来。 拂过一面小旗,停至衙堂高座临本县县令谢景身上,将他头顶几根杂乱的头发吹得东倒西歪。 谢景昏昏欲睡地看向台下几人,眼睛睁得不是很开,且带有一丝慵懒与愤怒。 昨日他跟新纳的第十七房小妾酣战整夜,今日本想酣睡一日,不想自己才刚刚睡下,就有那不想让本官睡个好觉的刁民敲起了衙外堂鼓: 看清堂内几人面孔,谢景冲侯世贵咧嘴一笑: “这不是侯小公子吗?前些日子小公子组织的那美人蹴鞠赛若是再办,定要再叫本官。” 说着,谢景脸上就露出了一副颇为怀念地表情喃喃自语道: “想不到让美人来蹴鞠竟这般有趣,真是,啧啧,回味无穷啊。” “还请县尊为我伸冤!” 叶冷是万万没想到这才刚刚开堂,县令就与这姓侯的叙起了旧!! 他虽早有耳闻,这县令乃是临本县百年未遇的大昏官,但想着这种奸y的案子,他总不能徇私枉法吧? 听到这声呼喊,县令这才不满地嘀咕了一声,也不知侯小公子又闯了什么祸,拿起一旁的状子就看了起来。 至于侯世贵,则站在县衙大堂内满脸好奇的看着县衙内的一切。 跟电视剧开堂审案县衙外全部都是看热闹的老百姓不同。 县衙外空空荡荡,不见一个百姓身影。 县衙内也是一片死寂,除了县令外,就只有一个拿着笔做记录的文职人员以及几个昏昏欲睡的衙役站在大堂两边摆着一副生无可恋地横店群演表情。 另一边,县令看完了手中状子,又抬起头冲侯世贵问道: “小公子,这谢景告你奸y他妻子,此事可真?” 还好基本的礼术还记得。 侯世贵朝县令行了个礼,答道: “回县尊话,此乃误会,我……” 他话还没说完,谢景直接就抡起了惊堂木那么一拍: “此案误会,侯世贵清白,就此结案!” 嘛玩意??不仅侯世贵震惊,那叶冷更是瞠目结舌。 他万万没想到,这昏官竟会仅凭被告一面之词来断案! “县尊!我亲眼见着这侯世贵在我家中欺我妻子,还请县尊为我做主!!你们放开我,此断不公,不公啊!!” 和叶氏一起被叉出公堂的叶冷愤愤不平地大叫着。 直至二人回到家中,叶冷依旧怒不可遏地在院中走来走去。 叶氏却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衣袖: “良人,莫要动怒了,那侯小公子,确实没碰到妾身。” 叶氏说这话,本只是想给叶冷一些安慰,想让自家良人消消气。 而且这也是实话,那侯公子被自己扎了一刀后,整个人好像全变了。 又给自己道歉又送银子的,倒是叶氏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叶冷非但没消下气来,反而还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家娘子怒道: “你怎可帮那欺辱你的恶人说话?!!” 见相叶冷不相信自己,叶氏立刻掏出了侯世贵给自己的二十两银子解释道: “良人,那侯小公子或是真的知悔了,他还给我送了二十两纹银以做赔礼,你瞧。” 将银子递至叶冷身前,叶冷却没有伸手去接。 反而狠狠盯着自家娘子,脑中已是怒火中烧。 世上怎有这样不知廉耻的贱人?!!被人欺辱了还帮着欺辱她的人说话! 我只是想帮她讨回公道,现在却弄得像是我做错了一样! 县令帮着姓侯的,连这贱人也帮那姓侯的说话。 说不得这贱人早与那姓侯的有奸情。 只不过今日恰巧被我撞见,要不然她如何会帮那姓侯的说话? 我虽自幼百病缠身,干不得农活,只能靠着给人打杂做活。 如此,你们便以为我好欺嘛!! 见叶氏硬要将银两塞入自己怀中,叶冷越看她越觉得心烦意乱,不想让她再碰自己: “滚开!” 顺手那么一推,叶氏一个没站稳,后脑勺撞上了院中一块大石,鲜血横流。。。 县衙内,侯世贵终于明白这自己这副躯体的原主人为什么能这么无法无天了。 有这么个黑心县令在上面罩着自己,任谁也经不起可以胡作非为又不用承担后果的诱惑啊。 见叶冷他们已经走远,侯世贵便向县令告辞。 不想那谢景却走到自己身边抓着自己的胳膊笑道: “不忙不忙,小公子难得来我处,且与我来看看我新做的词。” 侯世贵没办法,只得吩咐两个护卫在外等候,自己则跟着县令入了县衙后院。 不得不说,这县令的心虽然黑了一点,可他却做得一手好词。 至少在自己这种不通此道的人看来的确算得上是好词。 再配上他院中那墨绿池塘,亭台连廊,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侯世贵可没打算在这多待,自己才刚刚穿越来,很多事情都没搞清楚,还是先回家闭关几天等记忆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说。 正要告辞,连廊尽头,两抹俏丽倩影却是映入眼帘: “阿父!阿父!我把秦姐姐接来了。” 听得喊声,侯世贵朝二女看去。 那二女长得虽普通,可笑起来却叫个明眸皓齿,叫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可见了侯世贵,其中一女子立刻收敛了笑容,目露不善的盯着他,语气也是带着几分火药味: “阿父!你不是答应我不与这恶人往来了吗?!!” 此女话音刚落,谢景脸上的表情立即变了: “休要胡言!还不快快给侯小公子赔礼道歉?!” 见那女子一脸不乐意又带着几分委屈的表情。 侯世贵一边在心里感叹这家伙以前是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坏事? 一边也不愿意让那女子难堪,当即也不顾谢景劝阻,告辞之后就匆匆离去。 “哼,算你小子识相!” 谢景之女见了侯世贵逃也似的走了后,轻哼一声,就对身边女子说道: “秦姐姐,刚刚那人你可要记得,以后见了他得绕道走。” “这是为何?” 秦姓女子不明所以。 “那个登徒子,他曾……” 看着女儿在那说着侯世贵的往事,谢景不由也叹息了一声,背着手又开始欣赏起自己新作的词来。 城外侯府,乃是大楚开国太祖所赐,占地近百顷。 府内亭台楼阁,小山别院,应有尽有,不过有八十多倾都是良田,只有将近二十顷才是住宅建筑。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三章,老夫英名毁于你 眼见天色将暮,各家细户收了农活,三五成群正要离开侯府。 “狗剩,你瞧那管事大老爷站在府外等啥呢?眼睛都快望出来了,难不成是他相好的要来?” “别瞎说,管事大老爷那姨婆有多凶你不是不知道,可能是在等那个小王八羔子吧。” “也是,这都该食饭了,也不见那小王八羔子在地头上拿皮鞭抽咱们找乐子,该不会是在哪作恶,让人给行侠仗义了吧?” “那感情好!也不枉俺天天求神拜佛求老天爷收了那小王八蛋!” 听着两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老农在那贬低自家公子。 鲍济一手握在腰间佩刀刀把上,冲身旁的侯世贵说道: “两个不知死的贱民!小公子,要他们的手还是脚您发个话。” 此时的侯世贵和两个护卫,已经乔装打扮了成了普通游人模样,倒也不引人注意。 主要是侯世贵从县衙出来后,见实在回忆不起往事,便想混入民众中看看这些人对自己的风评如何。 不想这一打听之下,听得侯世贵差点没忍住都想给自己两大耳刮子。 不是个东西! 这是侯世贵对自己这具身体原主人唯一的评价。 前世看水浒,就觉得高俅不是个东西。 没想到这身体的原主人比高俅还不是个东西。 而且经过一下午的回忆,他终于记起这个世界一个大概情况。 历史线从五胡那开始产生变化。 原本历史,五胡入华天地愁惨。 可在这条历史上,八王并没有生乱,大晋不仅没有因为内耗而被胡人趁虚而入,反而得到了大晋盛世。 接着后面的历史就全乱了套,一百年前,大晋皇权旁落,楚太祖起事,携十二从龙之臣一举定鼎天下。 不过这楚太祖有一爱好,喜好更换地名,几乎到了狂热的地步。 上到州府,下至县城,几乎全大楚的地名都被他给换过一次。 以至于侯世贵对自己脑中记起的一些地名充满了陌生之感。 至于这两个老农所说。 拿皮鞭抽自家的细户找乐子? 这得心理多变态才能干出这种事来? 侯世贵拍了拍自家两个护卫的肩膀,摇了摇头道: “莫管了,随我回府吧。” 候在府外的侯府管事见自家公子回来了。 虽不知公子为何改换了一副游人行头,但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可算落了地。 扯开裤腿迎上前去: “小公子,你可回来了,老爷前些日子才发信说近日胡人扣边,让家中注意安全,公子怎的就敢到处乱窜? 还有老爷在京中请的先生已是到了,就在府内。” 临本县位于大楚西疆,当初楚太祖给从龙十二臣送府邸的时候,全都分在了大楚边疆。 图的就是一个祖先开国,后辈守国的兆头。 不想十二从龙功臣的后代一个比一个混的差,也就寥寥几家还在坚持。 至于这请先生?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自己那便宜老爹觉得这侯世贵整天不学无术,所以从京中请来了一个退休的大儒给自己当先生。 不想便宜老爹前几日才捎信回来,先生这就到了? 侯世贵也没多想,当即顺着管家的指引来到府中别苑拜见先生。 那先生六十左右,白须白发,衣着华贵,自有一股精神气在双目中流转。 等侯世贵与他见完礼后,他看都不看侯世贵一眼,仍旧在那老神在在的翻着手中书册: “且候在一旁待老夫看完此书。” 这先生名叫刘玄,字光伯,因早年欠了侯世贵之父侯浦儒的人情,便领了其子老师之职。 不想在路上稍微一打听,就发现自己这新收的弟子那叫个恶贯满盈臭名远扬。 刘玄年迈,年迈之人最是爱惜自己的羽翼名声,本不想再来,可自己又为还人情应下了这师徒之事。 若是不来吧,定要落个背信弃义之名。 若来吧,收下这等恶徒不是给自己抹黑吗? 刘玄在路上思前想后,终于想了一个妙招,那就是这事自己做师父的不能反悔,可徒弟能啊! 只要略施小计,让这徒儿对自己心生怨愤叛出师门。 既不用背那背信弃义之名,也不用担心这恶徒坏了自己名声,可谓两全其美。 侯世贵可不知道这便宜师父的心思,听他让自己站在一旁,便老老实实去一边站了一会儿。 不过也就是半盏茶的功夫,侯世贵就站不住了。 心想自己这是图的什么要在这里干站着?图他教我学术? “老师,弟子内急,去去就来。” 抛下这话后,侯世贵也没待刘玄同意,转头就走出屋外。 “哼!不学无术之辈!” 刘玄见这侯世贵竟这般没有礼数,气哼一声就拿着手中的书继续看了起来。 如此一连几天,刘玄见自己非但没把侯世贵给气走,反而还被这不学无术之辈气得火冒三丈。 刘玄心里那叫个后悔啊,当初就不该答应那侯浦儒这倒霉差事。 一想到自己的名声就要毁在此子手中,他就整日在房中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直到一日午间,他实在是受不了了,想着横竖都是一刀,不如直接跟那侯世贵点明自己不想当他老师来得痛快。 走出屋去,在一处宽阔的院子中寻到了正在鼓捣什么东西的侯世贵: “侯小公子,老夫。。。” 不想他话还没说完,门外就涌来了一批官差。 当先一人,手握镣铐,冲侯世贵说道: “侯小公子,你奸/杀叶氏的事发了,还请劳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听到这话,最震惊的不是侯世贵,而是那刘玄。 奸/杀叶氏???刘玄只觉脑中五雷轰顶,一片空灵。 完了,老夫这才收他为徒几天,这逆徒就造出这种孽来,老夫日后还有何颜面去见老友?! 如丧考妣的刘玄双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脸上更是一脸的绝望与懊悔。 好像犯事被抓的是他自己一样。 侯世贵这几天可没闲着,想着要多做善事好结善果。 一直都在院里鼓捣着新型农具哪都没去。 居然还有人告自己奸/杀叶氏? 等会,自己的身份不是大反派嘛?怎么还能被人诬陷?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四章 到底谁是受害者 侯世贵不明所以,正要问个明白。 门外又突然闯来十数个拿着兵刃的家丁护卫。 当先二人,不是鲍济与项旭又是谁来? “好狗胆!让你等在府外等着,你等却敢闯入府中擅自拿人,是想试我刀锋利否?!” 鲍济怒容满面,直接将手中佩刀架在当先一名官差的脖颈上。 项旭也带着护卫们抽出兵刃,大有一言不合就来个血溅当场的架势。 那些官差哪见过这种阵仗? 往日里也就欺负欺负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 此时被一帮凶悍的汉子拿刀围着,他们的胆气顿时就没了。 更有甚者,甚至将手中佩刀丢落在地冲着鲍济等人连连求饶: “莫伤我……莫伤我……” 这也太怂了吧?这还是官差? 侯世贵见状,也怕府里的护卫们惹出什么事来。 正要让他们放下兵刃,不想那官差之中,却传出一清脆悦耳的女音: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侯府护卫手持兵刃围困大楚官差,是想造反吗?!” 话音刚落,侯世贵就看到一名穿着男装将头发盘起的女子从官差后方走了出来。 那女子长相平平,却有一股英武之气在身,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自有一股气势伴随。 这不是那日在县衙里和县令之女在一起被唤作秦姐姐的那人吗? 秦姑娘从官差后方走了出来后,扫了一眼周围的侯府家丁护卫。 尽管一幅剑拔弩张之势,可她浑然不惧,反而看着侯世贵说道: “我就知道你侯府定会百般阻拦,侯世贵,你真当自己可以草菅人命,目无王法嘛!来人啊,给我拿了,我倒要看看谁敢抗法不尊!” 这秦姑娘倒是有点意思: “你是谁?” 侯世贵只是单纯想知道这秦姑娘是什么人而已。 可这话在秦姑娘听来,却像是这侯世贵在威胁她一样。 她柳眉轻皱,口中娇喝: “你且听好了,我乃西陵边郎将之女秦鸾,你所做恶事,我已尽数知晓,别人不敢管你,我敢,还不快快拿了!!” 秦鸾并非那种一心只想着锄强扶弱劫富济贫的无脑游侠。 她父亲好歹也是一地边郎,统兵数千,政治智慧还是有的。 当初县令之女与她说了侯世贵的恶事后,她虽气恼,可也没打算去插手此事。 毕竟侯家虽然中落,可其父仍在尚书省里担任大夫一职,她也不想给自己父亲惹上这么个位居中枢的敌人。 可就在今日早间,她看到一穿着麻衣的年轻俊美男人站在县衙外目光冷冽,任凭日晒风吹,身子也巍然不动。 心中好奇,一打听之下这才知晓这男子之前来状告过侯世贵奸y其妻。 县令却包庇侯世贵,之后更是得知其妻被侯世贵害死,这才火冒三丈,怒不可歇! 跑到谢景处威胁谢景,若是谢景不将侯世贵法办,她定要让父亲上书京中,为那叶冷求得一个公道! 谢景哪敢让这小姑奶奶上书京中啊,他在这临本县干的那点破事根本就禁不住京中来人调查。 于是立刻就让自己的衙役去侯府拿人去了。 见到秦鸾也跟着衙役们去了,他这才冲一旁的女儿吼道: “雅儿!你交的这都是什么朋友?!想害死为父不成?!” 谢雅撇了撇嘴,对父亲的愤怒毫不在意: “若是父亲未曾做下那些恶事,何怕京中来人调查?” “你!!” 谢景单手指着自家女儿,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来,只得拂袖而去: “为父早晚被你害死!” 见谢景走了后,谢雅这才从衣内掏出一张秀帕,再轻轻将那秀帕打开,露出几个小点心。 将之递到一旁跪在县衙内的叶冷面前: “叶冷,你吃些东西吧,我和秦姐姐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叶冷却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亡妻死不瞑目,我又如何能吃得下?” 听得这一翻话,谢雅看着眼前这个貌美男子的眼神顿时又不一样了。 贫而不贱,穷而有志,为亡妻声张正义甚至敢直面豪强,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奇男子! “你且放心,此事定会给你一个公道,只不知你今后有何打算?” 叶冷缩了缩鼻子,茫然摇头道: “不知,我自幼体弱,干不得粗活,或许找个偏僻之处当个教书先生吧。” “你还识字?!” 谢雅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叶冷被小姑娘这样看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他轻轻底下头颅抓着自己的后脑勺: “家父家母还在时,曾说男儿当读圣贤书,以一身有用之躯,换得家国安康,故而我每日拾完柴火,都会去那私塾外偷听一些,让谢姑娘见笑了。” 谢雅却没有发笑,而是喃喃道: “若是我大楚男儿能有你一半志气,何愁胡儿屡屡扣边?” 听得有人夸自己有志气,叶冷眼中闪过了一丝暖色。 这是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妻子外第二个夸自己有志气的人。 而且这谢姑娘心地善良,助人为乐,完全不像她那混账父亲一般。 日后自己若是发达了,杀这县令全家时,或该放过她? 不过自己发达又要等到何时何地?如今这年头,哪有我等寒门出头之日? 倒是这些达官贵胄,一生下来就有无数好处,凭什么! 不过,这谢雅好像对我有意思? 若是我成了谢家的上门女婿,再暗中收集这谢家罪证待得时机成熟,交予知府或是京城,不定能为民除害,绊倒这谢家? 而我自己不定也能得到贵人赏识,从此一飞冲天?! 这一来也算为民除害伸张正义,再来还能一展自己鸿鹄之志。 可谓一举双得,就是委屈了自己,要当这老贼女婿受辱!! 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当年兵仙韩信亦能忍了胯下之辱,自己受这点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谢姑娘今日之恩,日后姑娘但有所需,叶某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谢雅见叶冷要朝自己行大礼,连忙扶住了他的肩膀: “我不要你粉身碎骨,我只要你……” 话未说完,县衙外已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五章 侯府无德安能为证? “公子小心,前方有台阶。” 项旭在侯世贵身边跟伺候一个八九十岁的老人一样扶着侯世贵的胳膊跨过了县衙外的台阶。 鲍济在一旁看得眼咕噜直转。 他姥姥的,老项越来越会来事了,再这样下去,公子身边第一忠仆的名分非得被老项抢了去不可。 鲍济本就是个没脑的粗鲁性子,正想着自己该做点什么要在公子面前挽回一局。 就看到叶冷和一个娘们在县衙堂上你侬我侬好不亲热。 有了! “公子稍待,我且先去杀了那污蔑你的狗贼!!” 拔出刀来,一脚踢翻了一旁想拦住自己的一个衙役,恶狠狠就朝叶冷走去。 “且慢!” “你敢!” “住手!” 三个声音,同时从三个不同的地方传来。 喊出且慢的自然是侯世贵,他知道这鲍济脑子有点不好,但没想到能不好到这种地步。 当堂杀人,自己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秦鸾却是以为侯世贵指使自己的手下要杀人灭口,也不冲上去救人。 而是大叫了一声你敢之后就窜到侯世贵身边一手捏住他脖颈将他牢牢控制住。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自己拿侯世贵做人质,就不信他们还敢伤害叶冷。 至于谢雅,则直接挡在了叶冷面前,一副要杀叶冷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的模样。 莫名其妙就被秦鸾锁喉的侯世贵又连忙开口劝道: “秦姑娘你且松手,听我解释。” 一旁的项旭也抽出刀来恶狠狠的盯着秦鸾: “快快放开我家公子,不然莫说你是边郎将之女,你就是公主我也杀得你!” 一时间,堂内众人兵刃皆出,气氛剑拔弩张。 本来只是回去小解的谢景回到堂中后,见得这一幕当即叫道: “这是做甚这是做甚?还不快快把刀放下?” 经过一番调解,众人这才各归原位。 侯世贵揉了揉自己的脖颈看了身旁与自己寸步不离的秦鸾一眼,不再理她,径直就朝公堂内走去。 开堂之后,叶冷呈供词。 谢景见出了人命案后,也不敢再糊涂办案了,当即就传仵作,宣死因。 听说叶氏是被人推到在地摔死的后,秦鸾和谢雅冲着侯世贵那叫个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当场给吞了。 她们已经在脑海里幻想了一出淫贼奸y叶冷妻,叶冷报官心生怨,半夜摸至叶冷家,杀人灭口逃法网的桥段来。 二女更是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为叶冷,为叶氏讨个公道! 仵作将死因说完,谢景惊堂木一拍,语气一缓: “侯小公子,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侯世贵撇头看了一旁的叶冷一眼: “你说你妻子被我害死?” “正是!” 叶冷见侯世贵这副不温不冷的态度,气得他冲冠眦裂,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权贵勾引自己的妻子,妻子怎么会帮他说话? 自己又怎么会因为太过羞愤失手误杀妻子? 一切都是这个恶人害的!都怪他! 他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却又在这里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在有恃无恐什么?难道他以为秦鸾姑娘会畏惧他的家世而不敢为我伸冤?! 他抬头望向秦鸾,见秦鸾依旧一副忿忿不平的表情。 便知道秦鸾姑娘不会与这恶人同流合污! “启禀县尊,自那日离了县衙后,我便一直在家闭门造车,从未外出,又要如何去害叶氏?” “你一面之词,又有何人为证?” 谢雅是太怕自己的父亲和稀泥了,没等父亲开口,当先就开口问道。 “我等可为公子作证!” 鲍济,项旭站了出来,抬头挺胸,一副问心无愧之色。 确实,这算是他们跟着侯世贵以来说得最实诚的大实话,自然能问心无愧。 这……这如何是好。 谢雅毕竟只是个呆在深闺不闻世事的大家闺秀,见到侯世贵居然有人证,有些不知所措。 还好她的那位好闺蜜,秦鸾姑娘见的世面可比她多多了。 她站来堂前,横眉冷对,抬手怒指: “你二人皆是侯世贵亲信之人,平日里没少帮着侯世贵为非作歹,可谓一丘之貉,你等证词不足为数。” 听到秦鸾这话,谢雅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对对,你二人与侯世贵同流合污,定是做的假证!” 项旭一听,也皱着眉头反驳道: “公子这段日子一直未曾出门,饮食起居都是我二人伺候,除我二人,还有谁能作证?” 至于鲍济,心想自己好不容易说次大实话,居然被人冤枉自己说谎! 正所谓士可忍孰不可忍,鲍济这样性子粗鲁头脑简单之辈,最恨被人冤枉。 见他要发怒,侯世贵当即按住他的肩膀轻声道: “稍安勿躁,我自有办法。” 鲍济满脸怒气又退了回去,同时心想,公子能有什么办法? 以前他闯的祸不都是靠着我和老项或者是二公子给他擦屁股吗? 这样的念头也在项旭心里滋生,他总有总感觉,自打那日公子被捅了心窝后,整个人好像变了一翻也似。 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变了。 叶冷则在一旁冷冷看着侯世贵,心想我现在不再是无权无势任你欺凌的弱少年了! 现在有边郎将之女和县令之女为我做主,看你还怎么狡辩! “启禀县尊,除了鲍济,项旭二人外,我府内还有一人,也可为我作证。” “笑话!” 有了之前两位姑娘为自己发言,叶冷的胆气也壮了些。 他越过挡在自己身前的二女站出来冷冷看着侯世贵,语带怒意: “姓侯的,你那侯府上下尽是无才无德,与你同流合污之辈,他们的证词,又如何能信?!” “对,你那侯府上下都不是好人,如何能出来作证。” 叶冷说完后,谢雅见自己的心上人发话了,自然要站出来旗帜鲜明地站在心上人这一边。 可她一个藏于深闺未见世面的小姑娘,哪知道刚刚从自己口中吐出的几句话,差点没把他父亲吓死。 “好狗胆!” “辱我主家,找死!” 鲍济,项旭二人也不顾周围衙役林立,抽出刀来直接就朝着叶冷与谢雅冲了上去。 自古以来,主辱臣死,鲍,项二人虽是护卫,可也是侯府家臣。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六章 你瞧老夫有德无德? 叶,谢二人当着自己的面侮辱自己主家,便是在这公堂之内,鲍,项二人也要来个血溅五步! 他们不顾侯世贵劝阻,拎着佩刀冲至叶冷面前,举刀就砍。 叶冷也浑然不惧,背着双手就那么看着那锋利的刀锋朝自己头上砍来。 “且住!” 一声娇喝自叶冷耳畔传来,转目一瞧,秦鸾姑娘两步冲至自己身旁,柳腰轻转,卸了鲍济手中刀刃。 足尖轻点,一脚将项旭踹飞三米。 “还我刀来!” 鲍济见佩刀被夺,伸手就抢。 秦鸾侧过身子,抬手用刀背朝鲍济脑门那么一拍。 “当!”的一声脆响,鲍济就抱着脑袋倒在地上。 见鲍济倒地,秦鸾还不收手,抬脚朝他前胸那么一踩,一丝鲜血当场从鲍济嘴角溢出。 而后她又气势汹汹地冲至项旭身前: “恶贼找死!” 一脚就踩在项旭脸上,极尽羞辱之态。 见得此幕,侯世贵也不顾其它,当即跑上前将秦鸾拉开,又为鲍,项二人检查伤势。 见二人无恙,侯世贵目光转冷阴阴地扫了秦鸾一眼,又看向堂上谢景: “县尊今日叫我来,便是想辱我侯家?殴我护卫?” “不不不,侯小公子,我那女儿。。。” 羞辱侯家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谢景哪还坐得住,也不顾县令威严,当场从堂上站了起来要走到侯世贵身边做出解释。 侯世贵哪愿意听,他在两个护卫连道不敢的声音中,扶起二人,就要朝外走去。 不想秦鸾却挡在了门外: “案子还没审完,你想往哪走?” “恶女!!” 鲍济咬着牙要把侯世贵护在自己身后,不想侯世贵却扶着他和项旭在一旁坐下并轻声细语地说道: “你二人且好好养伤,那恶女辱你二人,我定要叫她付出代价,且看着就是。” 安抚了自己的两个护卫,侯世贵转过身冷眼扫了一眼堂内众人,又对谢景道: “县尊,请传我府中证人!” “你这混账,莫不是耳聋了?刚刚我们说的话你没听到吗?你那侯府上下。。。” “闭嘴!左右,将我女儿带回后衙,无我命令不得出来!” 谢雅话未说完,谢景就命令两个衙役将她给拉出了公堂。 支开了女儿后,谢景这才松了一口气。 心想这都叫什么事?好端端的非得给我招惹这些事端,自己女儿就算了,他最恨的还是叶冷和那秦鸾。 若没有这两人,事情何至如此地步? 见谢景目光不善地看向自己,秦鸾冷言问道: “怎么,县尊是想把我也一起赶至后院,好让此处成为县尊的一言堂?” “哼!” 谢景冷哼一声,拂袖就往侯世贵身旁走去。 侯世贵可不在乎这些人的争执,他冷冷的看着那挡在大门前的秦鸾: “若我从我府中请来的证人能让你等心服口服呢?” “侯府上下尽是奸佞,如何能让人心服口服?姓侯的,你莫不是脑子坏了?” 此时侯世贵的两个护卫已被打得再无战力,叶冷也没了顾忌,说话是愈发猖狂。 此撩,我定杀之! 侯世贵已对叶冷动了杀意,不过他也没看叶冷,而是到谢景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谢景随即做出震惊状: “那位真在贵府?” 见侯世贵点头,谢景便吩咐了一旁的衙役去侯府请人,另外又以非常同情地目光看着秦鸾和叶冷二人。 见到县令目光扫来,叶冷眉头紧锁,走到秦鸾身边小声说道: “秦姑娘,刚刚那姓侯的与县令二人交头接耳不知谈些什么,我恐他二人会狼狈为奸。” 秦鸾满脸自信地摇了摇头: “无妨,无论他们叫来什么证人,终是他府中之人,我们只需一口咬定那证人所说之话做不得数就是。” 听得此言,叶冷这才放下心来,露出一脸幸灾乐祸地表情看着侯世贵。 只等看他侯世贵今日如何被秦姑娘羞辱! 众人在公堂内等了半个时辰后,才听得衙役来报,说是证人已到。 深记秦鸾叮嘱的叶冷拿眼望去,只见堂外衙役正搀扶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叟慢慢腾腾地朝公堂内走来。 见了那老翁,叶冷心中不屑,冷笑一声: “嘿嘿!姓侯的,你从哪找来的无知老翁,也敢冒充证人?” 说着,他直接看向那老人问道: “老人家,我观你已年迈,为何还要助纣为虐?为这种畜生撒谎,良心可安?可能入睡?” 话音刚落,一声惊堂木已是响起: “放肆,竟敢对刘老不敬!” 叶冷不慌不忙,背着个手侃侃而谈: “叶某敬天敬地敬鬼神,刘老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敬他?” 秦鸾却不像他这么直接,而是对老人家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后,又问道: “敢问老人家可是乡中三老?可有何名望?若有名望,在这西陵之地,本姑娘自该识得,可瞧老人家却是眼生得紧。” 说完,她横眉看向侯世贵: “侯世贵,你胆大包天,以为随随便便找来无名无望的山野老翁塞点银钱便能让他为你作假证嘛?!妄想!” 刘玄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来帮自己那不肖之徒做个证。 这才到公堂上都还没开口呢,就被人喷做不是个东西。 那个姑娘更狠,居然直接骂自己是个贪图银钱出来做假证的无名无望山野村夫。 刘玄那叫个气啊: “好……好你们!当初今上还是太子时,我教授他功课那会……咳咳咳!!” 还没说完,刘玄就被气得连连咳嗽了几声。 侯世贵眼疾手快连忙上前帮他拍了拍背: “老师赎罪,实在是有人以重罪构陷学生,说非德高望重之人不能为徒儿作证,学生这才请来了老师,不想老师竟被愚夫愚妇羞辱,是学生没有考虑得当!” 刘玄却是不想跟自己这个恶贯满盈的徒弟多说话,转身冲着堂上谢景就道: “老夫名叫刘玄,这几日间,我徒侯世贵一直在院中从未出去!县令若再不信老夫的话,就去请当今圣上来证明老夫的德行吧!” “噗通!”一声。 谢景还没发话呢,叶冷已是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双目失神,喃喃自语: “官官勾结,一定是你们官官勾结。。。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七章 让你瞧瞧什么才叫权势 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怒不可歇地站了起来冲到侯世贵面前抓着侯世贵的衣领就怒吼道: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逍遥法外了嘛?!你勾引我的妻子,让她为你说话,还害得我失手摔死了她,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你得给她赔命!!!赔命!!” 就在他挥手做拳要打时,一只纤纤玉手已是将他整个人都给拎了起来: “你说叶氏是你失手摔死的?!!” 听到这老头自报家门时,秦鸾的心已经冷了一大半。 刘玄的名字她怎么会没听过?当初的太子少师,现在的帝师。 若说他没有德行,便是在说今上没有德行。 借自己一百个胆子自己也不敢开这口。 但是有不在场证明不代表凶手就不是侯世贵。 毕竟侯世贵何种身份,要杀人又何必自己亲自动手? 想到此处,她正要再做争辩,却听得叶冷那发疯了似的一翻话。 叶冷被秦鸾给拎了起来,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跟看见了救星似的: “没错,是我摔死的,但却是这姓侯的害的!如果没有他,我的妻子也不会死,秦姑娘,你得为我做主啊秦姑娘!!侯世贵是世家子弟,我斗不过他,秦姑娘,你得帮我!” 秦鸾一咬银牙,“啪!”的一巴掌就在叶冷脸上抽了一大耳刮子。 然后转身欲走,却被侯世贵一把叫住: “站住!” 秦鸾不欲与这恶贼多言,只冷冷回道: “你欲如何?你父是尚书省大夫,我父也是西陵边郎,休想以权势压我!” “以权势压你?” 侯世贵好像听到了什么非常好像的笑话一样,咧着嘴就笑了起来: “此事起因,就是你以你父的权势压着县令审理此案,又以权势来我家将我压来此处,甚至辱我侯家,而我从始至终没提过我父一字!” “那又如何?不以权势压你,如何审你?” 秦鸾说得理直气壮,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是否冤枉了侯世贵。 可侯世贵在乎! 他被秦鸾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惹得怒极而笑: “那又如何?哈哈哈!!好,我来告诉你会如何!” 这女人的态度让侯世贵动了真怒。 就因为自己势大,叶冷势弱,就可以盲目的相信叶冷一面之词来诬陷自己? 打了自己护卫可以说是拦他们行凶,可再羞辱二人又是何道理?! 到得最后真相大白,连句道歉的话也不说这就想走? 真以为打着一张伸张正义锄强扶弱的大旗就能为所欲为还不用承担后果? 侯世贵转身朝着堂上县令一抱拳: “县尊在上,此案不止一个构陷案那么简单! 我要告西陵边郎将,秦鸾之父,意图谋反!!” 意图谋反四字落地,谢景一个没坐稳直接就摔在了椅子下。 秦鸾更是恼羞成怒冲着侯世贵大喝一声: “狗贼!休得胡言!” 侯世贵理也不理她,继续冲那摔在椅子下的谢景说道: “西陵之地,屡受胡人扣边,据邸报所见,每次前来扣边的胡人不过数百人。 西陵边郎将坐拥数千人大军,却无法挡住数百胡人扣边,这是为何?” “边军之事,岂是你能知的?!” 秦鸾当即回道。 其实真要说起来,侯世贵也知道大楚边军都尽力了。 不是他们打不过胡人,而是扣边的胡人根本就不跟他们打。 那些胡人一人双马,甚至三马,专挑守备薄弱的地方下手。 烧杀抢掠后,见大楚军队赶来,便逃往另一处继续烧杀抢掠。如何能防? 但现在嘛,他可顾不得那么多了: “而我父,想来县尊也知,乃是朝中主战一派,历来力主出关击胡。 今日胡人再扣我边,边军碌碌无为。 巧的是,秦郎将之女秦鸾又在此时来我县伙同他人构陷于我。 更巧的是,我父如今正在朝中尚书省为防胡人扣边出谋划策! 事到如今,县尊还看不出来秦鸾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吗? 明则构陷于我,实则是想让我父因我之事而顾此失彼。 秦鸾!我且问你,你秦家以此法意图扰乱朝中布局,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这四个字像四柄锋利的利剑一般插入秦鸾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 不,这事情跟父亲没有关系,只是自己想行侠仗义,惩奸除恶而已! 经过侯世贵这么一分析,她便有些慌了。 虽然事实很有可能会查清,可若一个不慎,父亲的那些政敌趁势群起而攻之。 虽不至于坐实谋反之名,但也有会有大麻烦!! 而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 感应到脑海内的恶果又滋长了些,侯世贵浑不在意。 这一切都是你们逼的,既然你们认为我是个坏人,那我就坏给你们看! 既然你们认为我会以权势压人,我就压给你们看: “如此大事,还请县尊秉公断案,如若不然,我回去之后定会发信给家父,将此事始末,以及我的猜测全数告知。 到得那时,若是朝中诸公派人来查,还请县尊将今日之事如实相告!” 跌坐在地地谢景都快哭了,本以为今天摊上这构陷案就已经够惨了。 没想到这侯小公子空口白牙,又将构陷案扯到了谋反案。 这种事情岂是自己一个没有靠山没有背景的小县令能掺和的? 一个行差踏错,就是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他此时恨不得把那构陷侯小公子的叶冷和秦鸾给生吞活剥! 至于秦鸾,她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 侯世贵的声音让她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但她还是不想对这恶人低头: “你这狗贼!我父一心为国守疆,你以为仅凭你在这空口白牙就能构陷我父?谋逆大罪,证人证物缺一不可,你可有人证或物证?!” 谢景虽为县令,可胸无大志,亦无大才。 刚刚被侯世贵一翻话吓得心惊肉跳。 听了秦鸾所言,仔细一想,谋逆大罪不可能就凭一人猜测来断,这才放下心来。 也不坐回堂上,依旧坐在地上抬手朝侯世贵那么一指: “是呀!侯世贵,你要告秦边郎谋反,证据何在?!若无确凿证据,你如何敢告秦边郎谋逆?”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八章 送你个莫须有 谢景也是动了气,他也知道自己今天这事做得不地道,可这侯世贵也没必要这么报复自己吧? 一上来就送上一个谋反大案,这是想让自己乌纱不保啊! 面对二人质问,侯世贵不慌不忙,负手而立,只淡淡吐出三字,便震惊满堂: “莫须有。” 听得此言,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谢景也不是秦鸾,而是一旁的刘玄。 刘玄学富五车,曾为帝师,论起权谋之术,便是谢景与秦鸾加在一块都比不上他一个小指甲盖。 莫须有,也许有。 这在旁人听来,或许是个无耻至极的词。 可若是叫今上听了去,让今上对秦边郎生疑,这秦边郎纵是不死也要被好好折腾一翻。 刘玄之前对于侯世贵的认知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恶少年。 可今日听得他公堂诡辩,才知此子远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今日他敢空口白牙在一小小县衙内给边关边郎将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安知他日此子若入得朝中还会做出何事? 若不好好管教,说不得又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奸佞! 也罢,既然让老夫碰上了,老夫自该竭尽所能让此子回归正途! 刘玄在这边下定决心要尽自己所能让侯世贵回归正途的时候。 堂上的谢景以及秦鸾都不是蠢材。 思索了一会儿便想明白了这一句莫须有意味着什么。 若是旁人说了,他们大可不做理会。 可侯世贵是尚书省大夫的儿子,若传到今上耳边。。。 “狗贼!!你安敢如此?!!” 秦鸾气得都快哭了,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侯世贵竟会这般无耻下作。 若不是公堂内还有一众衙役在场,她恨不得冲上前去一刀结果了这狗贼。 “我所求,不过是让你向我两个护卫道歉赔礼。” 侯世贵侧开身子,露出鲍济和项旭二人身影于秦鸾眼前。 见秦鸾气得咬牙切齿头冒青筋的样子,谢景再顾不上自己的面子: “秦姑娘,本就是你辱人在先,你就服个软道个歉又能如何? 一边是你的面子,一边是今上对秦边郎的猜疑,孰轻孰重,秦姑娘你还分不清嘛?!” “是我冒犯,多有得罪,还请二位赎罪!” 一向骄傲自负的秦鸾用尽全身力气冲着鲍济与项旭喊出这几个字后,便头也不回的走向堂外。 侯世贵看着秦鸾远去的背影,见她已没了往日侠胆义肝的气势,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 估计秦鸾这一走,自己的恶名便再也洗不清了。 不过侯世贵也不在乎这些,转身想要扶起项旭与鲍济二人。 不料自己刚一转身,二人就已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朝自己行了个大礼。 二人没有说一句话一个字,眼中满是感动与决绝。 他们两个也知道小公子性情顽劣不堪,说是恶贯满盈也不为过。 可小公子今日所做所为,不过只是想为我二人讨个公道。 想着,二人眼中已是热泪盈眶,当场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县尊,不知那叶冷要作何处置?” 不是侯世贵小心眼,而是这个叶冷性格实在太偏激。 若关几天就放,说不得自己也要动一动杀人的念头为自己除了这祸害。 “诬告者反坐其罪,加上杀妻,当斩。” 这件本来要捅破天的大案就因为一句道歉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之后。 谢景心中一块大石也落了下来,说完之后,见侯世贵已扶着刘玄离去,他砸了砸嘴也没说什么。 只是扶着脑门寻思着往日也没见这侯世贵如此机灵啊,怎的今日就突然开了窍? 莫不是刘玄教导有佳的原因? 想不明白,无需再想,近日新得一大家之作,得赶紧回屋内仔细揣摩揣摩。 昏暗的县衙牢房内,潮湿的墙壁在点点火光的照耀下闪烁不明。 “咚!咚!咚!” 沉闷的击打声让牢房内的囚犯们连大口喘气都不敢。 其中一囚犯,一脸胡须,长相粗狂,虽被关在狱中衣着邋遢,身上还被几根大铁链锁住,可双眼却凌厉异常。 见得狱卒将刚刚抓进来那白面小生打得不成人样,又一脸幸灾乐祸地拖进来丢入自己的囚牢内后。 囚犯当即明白了这些狱卒想干什么。 他缓缓站起身来朝那白面小生走去,身上铁链呼啦作响。 “狗官……狗……狗贼……我叶冷便是做鬼也……也不放过你们……” 他本要将这白面小生好好折磨一翻发泄心中怨气。 可看他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样子还一副忿忿不平的在那低声喃喃。 囚犯眼中暴虐之色一消,想起了一些自己的往事: “小子,你所犯何事?” 听到这话,叶冷眼中浮现出怨毒之色: “所犯何事?我妻……我妻受辱而死。。 我去报官,那狗官却和狗贼狼狈为奸,反判我诬告。 不公……何其不公!” —————— “记住,见了二公子叫他速速回来,小公子恐又闯大祸,快去!” 侯府外,管家鲁高谊冲骑在马上的儿子鲁兴安千叮铃万嘱咐后,这才松开马缰。 老马扬起前蹄,不耐烦地在原地踢了几步。 直到鲁兴安拿鞭抽它,它这才驮着鲁兴安朝府外跑去。 “小公子怎如此能惹事!还要我在这炎炎夏日为他奔波,气煞我也!” 鲁兴安虽是侯府管家之子,可对侯世贵却是满腹牢骚。 整日里胡作非为,连累父亲为他收拾那烂摊子也就罢了。 现在听说居然还把叶冷的妻子给…… 想当初,叶冷就是自己招进来的,那小子虽然不爱说话,整天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但就是他这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性子让自己觉得这叶冷是越看越顺眼。 可谓浊世中一朵青莲。 本来已与叶冷结交为友,不成想,侯世贵这厮竟丧尽天良到如此地步。 连自家府中下人的妻女都不放过。 我若不是怕连累父亲,定要一剑将这厮斩了! 楚人尚武好义,鲁兴安毕竟年岁幼小,入世未深,胸中尚有一腔热血。 由于对侯世贵恨到了极致,离了父亲的视线范围后,鲁兴安便故意拉住老马,只慢慢悠悠闲庭信步般往外行去。 心想就是我不杀你,也别想让我助纣为虐。 秦边郎之女秦鸾姑娘可是有名的侠女,碰上了她,哼哼,且叫你吃些苦头。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九章 你杀人妻女怎能无事 可天不遂人愿,鲁兴安正幻想着秦女侠在公堂上胖揍侯世贵的场景时,就看到远处迎面走来四人。 不是侯世贵与刘玄以及鲍济,项旭又是谁人? 见得人来,鲁兴安也只得放下心中成见打马上前: “公子无事?” 他并不下马,就这么坐在老马上俯视着侯世贵。 其实他还有后半句没说出来:你杀人妻女,怎能无事?!! 侯世贵见他不下马也不着脑: “无事,叶冷诬告我杀人,已判反坐。” 听得此言,鲁兴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鲁兴安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叶冷死定了。 他本以为谢景那昏官就算要和稀泥,也会打上侯世贵几板子,甚至关上他几天。 没想到侯世贵不仅毫发无损,苦主叶冷竟被判了反坐杀人罪! 这可是杀人案,如此一来,侯世贵今后会更加肆无忌惮,不知还要造出多少孽来: “小公子又何必赶尽杀绝?” 鲁兴安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把这句话说出口。 听得此言,侯世贵抬手止住了准备上前将鲁兴安拉下马来的鲍济,项旭二人。 抬眼望他,见这小子额前已然冒出冷汗。 当面骂我?且先吓你一吓: “好!好得很!” 侯世贵撂下这么句话后,扶着刘玄就朝府中走去。 只剩鲁兴安一人坐在马上面若死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地身影: “完了,他定要害我!” 侯世贵可没打算害他,他的意思完全是字面上的意思。 自从穿越来后,自己虽然整天窝在小院子里研究那个农具,可周围的人他也没少观察。 可以说整个侯府,除了项旭与鲍济二人外,包括管家在内,对自己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可自己脑袋里还种着两颗树,眼看那恶果树正在茁长成长,善果树却连芽都还没发。 侯世贵生怕恶果结成那天平地一道旱雷把他打死当场。 所以他必须得干点什么来限制恶果的增长。 “小公子回来了!” 侯府大门外,鲁高谊远远地冲着侯世贵喊了一声,就堆着笑脸迎了上来。 同时在心里骂道: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鲁叔,还请劳烦将家中侍女,家丁与护卫聚上一聚,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这……有何事我去对他们说就是,何须劳烦小公子?” 鲁高谊还不知道叶冷被判反坐的事情。 还以为小公子是要点齐人马去把临本县衙门给端了,怎敢答应? “老鲁,公子叫你去做你就去做,废什么话?” 鲁高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作为鲍济与项旭也是知道的。 平日里二人对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事后,二人已在心中下定决定誓死效忠侯世贵,对这鲁高谊自然就看不惯了。 鲍济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鲁高谊跟前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大有他再敢说半个不字就打得他满地找牙的架势。 鲁高谊虽是侯府管家,可鲍、项二人一直都跟着侯世贵,也不归他管。 见鲍济有要打人的意思,他当即点头道: “是我多嘴了,小公子勿怪,我这就去让他们来见公子。” 府中一处宽敞院落,此时已聚集了上百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安哥哥,我怕。” 说话的是府中丫鬟茹春梅,年岁不大,正值十五芳华。 与其他下人一样,茹春梅对侯世贵是打心眼里恐惧。 看到鲁兴安一脸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她便跑到鲁兴安身旁寻求安慰。 “无妨,有我在,断不会叫他再伤你。” 鲁兴安心中也是五味陈杂,他大概猜到了侯世贵这次召集大家想干什么。 无非就是想当众报复自己刚刚在府外数落了他一句的事情,让大家引以为戒。 他已做好被侯世贵抽得皮开肉绽的准备了,可看了看身边的茹春梅,还是道: “待会无论发生何事,你就在此处不许乱动,更不许上来救我。” 不许上去救他?安哥哥在说什么?发生什么事了,难道小公子要对安哥哥…… 茹春梅心中愈发恐惧,安哥哥是在府内唯一一个敢保护自己的人,如果他出什么事。 就在下人们猜测着侯世贵又要做什么恶时,咯吱一声响,前方屋门打开。 当先是鲍济与项旭二人拎着一口大箱子走了出来。 接着是侯世贵扶着刘玄也从屋内走出。 侯世贵就不明白了,自从请刘玄来县衙为自己做一次证后,这老头好像就缠上了自己。 无论自己去哪他总要跟着自己去哪,嘴巴还不停的念叨着什么修身载道之言,老头想干什么? 见得侯世贵出来,不用一旁的鲁高谊去喊,原本熙熙攘攘的院落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所有下人同时将脑袋低下,更有甚者,甚至想在地上找块缝隙钻进去,让侯世贵看不见自己。 见得众人如此畏惧自己,侯世贵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道: “往日被我无辜殴打者,站上前来。” “厮!” 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尤其是茹春梅,更是紧紧抓着身边鲁兴安的胳膊不放。 没有人动弹,甚至都没人敢抬起头看侯世贵一眼。 见得此状,鲍济走上前喝道: “莫不是耳朵聋了!公子不记得打过谁,我和老项可都记得,你等再不上前,我和老项就点名了!” 项旭虽然没有说话,可也按着腰间刀柄站在了鲍济身旁。 喊完之后,见众人任然不为所动,鲍济当场就怒了: “茹春梅!你且上来!” “不!!我不要!!安哥哥救我!” 茹春梅像一个即将被押赴刑场的死刑犯一般,死死抱着身边鲁兴安的胳膊不放。 鲍济正要上前将她揪出来,可肩膀却被一人按住,回首一看: “小公子,我……” 侯世贵没有说话,只是冲他摇了摇头,然后绕过他走向茹春梅。 见得侯世贵走来,鲁兴安想也没想,当即就挡在抖如筛糠的茹春梅身前: “小公子,先前是我冲撞了你,我鲁兴安认打认罚,请莫要牵连旁人。” “请让。” 侯世贵对府里唯一一个敢站出来挡在自己面前的人还是很客气的。 可说完之后,见他仍是挡在自己面前寸步不让,自己也没功夫与他闲扯: “拉开他。”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十章 莫杀我,奴愿陪床 鲍济,项旭二人走上前去,一左一右拽着他两条胳膊,就将鲁兴安往外拉。 “侯世贵!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你冲着我来,拿我身边之人出气算什么男儿!!你侯世贵枉为人! 你死后定下十八层地狱被……阿爸,你别拉着我,我今日若不与这贼子拼个你死我活,我就……阿爸……快放开我!” 看了一眼被鲁高谊按在地上死死捂住嘴巴的鲁兴安,侯世贵便不再理他。 走到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茹春梅跟前,侯世贵看了这个瘦骨嶙峋的小姑娘一眼,不可置信的问道: “你……被我打过?” 项旭见侯世贵忘了此事,凑上前来小声说道: “去年秋冬交际,她被家人卖来我府,公子让她陪床,她不从,公子命我二人鞭之,后卧床将死,又被鲁兴安救,调离公子院落。” “畜生!” 只项旭短短一句,便让侯世贵直接没忍住骂了出口。 他本意是骂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侯世贵,可旁人不知道啊。 尤其是茹春梅,听得侯世贵一声喝骂。 吓得她当场就哭了出来: “呜呜呜……莫杀我……莫杀我……我愿陪床……我愿……呜呜呜” 造孽啊,侯世贵瞧着眼前这明显营养不良的小丫头,瞧她模样也不过才十四五岁的样子吧? 罢了,既然占了你的躯体,你的因果我也只能受着了。 此时刘玄也急急忙忙走了上来准备拦住这孽徒。 不想侯世贵却突然后退几步,然后就对茹春梅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竟然朝茹春梅行了个大礼: “往日孟浪,我在此赔罪,鞭来。” 短短一句话,让场中空气几乎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动作好像都被定格住了一样。 刘玄保持着伸手要拉扯侯世贵的姿势。 两个护卫也保持着要拦住刘玄的姿势。 鲁家父子一个捂着嘴,一个被捂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 见两个护卫似乎没反应过来,侯世贵又提高了声音叫了一声: “拿鞭来!” 鲍济这才取下腰间鞭子递给侯世贵。 侯世贵接过鞭子,递给一脸惊恐的茹春梅: “昔日抽你几鞭,今日你如数还我。” “我……小公子……我我……” 茹春梅倒是止住了哭泣,却没敢伸手去接那鞭子。 侯世贵见她不接鞭子,也不做作,当即又将鞭子放在身前地上,而后又对鲍济说道: “将我眼蒙上,而后,再将你们眼睛蒙上,” 鲍济与项旭虽不明所以,可还是照做了。 眼睛被蒙上之后,侯世贵又喊道: “我虽知错,可错到底还是犯了,今日,我不愿像个女儿家哭哭啼啼做那些没用的事,你等但凡被我无故殴打者,皆可如数还我!” 没有人动,他们不敢相信这小公子居然会改邪归正,就连鲁兴安也是一副震惊万分的表情。 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动手,侯世贵这才将眼上布条取下: “既然如此,我备了些赔礼之物,还烦请被我无辜殴打之人一一上前,说明何时何地被我殴打,每人十两银子的赔礼!” 十两!!! 沉默的院落一下就沸腾了起来。 一盏茶后。 茹春梅看着手中的十两银子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当初自己被卖来这里,也不过只值五两。 握着这十两银子,茹春梅当即就将侯世贵以往对自己做的恶忘到了九霄云外,甚至还对侯世贵有些感激。 这个时代的农民普遍都比较务实又朴实,与茹春梅一般握着银子对侯世贵感恩戴德的大有人在。 但也有疑心病重的人怀疑小公子是不是真的改邪归正。 不过无论怎样,拿人银子,自然不会再在背后说人坏话。 至少在离开那个院子后,茹春梅就再没听同行的人私下贬低小公子,倒是有不少人猜测小公子怎么就突然改了性。 “安哥哥,你说小公子他怎么会突然变好了?” 走在茹春梅身边的鲁兴安也是一脸迷茫: “不知,或许是因为刘老先生的原因?” “以前我听好多人说小公子只有神仙能救,难不成刘老先生是神仙?” 茹春梅好奇地问道。 “不,他曾是帝师。” 鲁兴安说完,见茹春梅还是一副迷茫的表情,又解释道: “就是皇帝的老师。” “厮!” 听到这句话,不止是茹春梅,就连周围的人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的乖乖,皇帝的老师居然来教小公子?怪不得小公子跟变了个人似的!” “要照俺说,俺们这些拿了银子的不如凑点钱给刘老先生买点吃食送过去?毕竟人帮了俺们恁大的忙!” 人群散后,侯世贵坐在椅子上,鲁高谊在一旁说道: “小公子今日发了七百五十两白银,算上小公子这月的零用钱,小公子还倒欠府中用度七百两,这七百两银子还是得在夫人探亲回来前补上为好。” 侯世贵虽然家世显赫,可越是这种家族,规矩越是森严。 虽然没人管得了他胡作非为,可关于银钱用度,却是有一套极严的规矩。 就算是他,每月可从府中账房支取的银子也不过才五十两。 虽然在自己那零碎的记忆中,外出探亲的母亲一向最为疼爱自己,但这么一笔亏空也得想办法补上。 眼看脑中那善果已长出枝丫,成长速度远远超过了恶果,侯世贵这才对鲁兴安说道: “鲁叔放心就是,那七百两银子的亏空,我自有办法补上。” 等到鲁兴安离开后,一直站在一侧只喝茶不说话的刘玄将手中茶碗轻轻放下: “长平,可清闲下来了?” 长平是侯世贵的字,今日见得侯世贵所作所为也还算有救,刘玄便打算好好教他一教。 但侯世贵可没这闲工夫在这听刘玄跟他说什么圣贤道理: “不瞒老师,学生此处还有要事处理。” 刘玄闻言,当即皱着眉头不悦道: “是何要事能比得上读圣贤之言?” 圣贤之言?侯世贵嘴角轻轻勾起,昂首挺胸,答道: “富农。” 听得这二字,不光刘玄,就连身旁两名护卫也是瞪大了双眼看向侯世贵。 现代之前,华夏上到皇帝,下到布衣,最重农事。 有道是士农工商,排在第二位的农事关系着全天下所有人的温饱问题,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只是不知道小公子什么时候懂得农事了? 虽然今天一天侯世贵给了他们太多震惊与震撼。 可连今上都不敢轻言富农,小公子这又是哪来的自信?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十一章 狗贼何在 刘玄只以为侯世贵在说大话,老脸一沉,就厉声喝道: “君子三戒,妄言、妄想、妄动,你是想占个全?” 侯世贵却撇了撇最,一副满不在乎地模样: “老师说笑了,学生本非君子,何持君子之戒?” 眼看这两师生又将起争执,鲍济与项旭互看一眼,便一齐不动声色地退出房中,守在门外,只余刘玄与侯世贵二人留在屋内。 借着摇曳烛火,二人四目相对,谁也没开口。 一阵沉默后,终是侯世贵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又是拱手作揖,又是赔礼道歉,刘玄这才气消: “说吧,要如何你才愿随我读圣贤之言?” 侯世贵心想不管怎么说,今儿老师也算是帮了自己的忙,自己总不能翻脸不认人。 于是便朝刘玄一拱手: “老师请说,学生听着就是。” 刘玄这才欣慰地一抚长须,摇头晃脑就跟侯世贵讲起三皇五帝那点破事。 是夜。 明月高悬,繁星明亮,四野偶有虫鸣之音起伏。 若没有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今日定又是那谢景对酒当歌,吟诗作赋的好日子。 只可惜谢景却没这个心情了。 站在牢房前看着盖上白布的三具狱卒尸首,谢景有些出神。 “县尊,我们已问过受伤的狱卒,谢雅小娘子却曾助叶冷出逃,与之一起逃走的,还有那杀人无算的魔头。 三个狱卒,皆是那魔头所杀。” 听得这话,谢景脚下一个不稳,就扶着额头一副要摔倒的样子。 还好那临本县守捉郎及时上前扶住了他,并问道: “县尊,咱们追吗?” 听得此言,谢景差点没想抽出他那佩刀来捅他两个骷髅: “当然追!若那魔头凶性大发滥杀无辜,你我有几个脑袋够砍?!” “那小娘子如何办?她可是帮犯人逃……” 不想这守捉郎话音未落,谢景就目光一冷: “逃什么?雅儿是被那恶徒叶冷挟持!而且此次最重要的是那魔头!你等定要将那魔头抓住,至于叶冷,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守捉郎眼中精光一闪,便明白了谢景的意思。 眼看守捉郎带着巡捕衙役匆匆而去,谢景这才一个不稳就瘫坐在地。 “叶哥哥,咱们接下来往哪走?” 对于一个从小就长在闺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来说,劫狱这事也算谢雅这辈子干得最大胆的事了。 此时的她,汗如雨下不说,整个人的身子也在不断颤抖,似乎又恐惧又兴奋。 叶冷头也不回就说道: “前辈身负重深,不可远行,那些官兵要追,也定会沿着大路去追,我们先往东走,不仅可避开官兵,还可寻些吃食。” 那与叶冷被关在一块的魔头被狱卒砍了几刀,伤口见骨,伤得不轻,也没功夫考虑这许多。 而谢雅又是一副全凭叶冷唯命是从的模样,于是叶冷一提,三人便立刻转道往东而行。 行了一阵,三人便看到前方有一个大宅院挡住了去路。 谢雅当即说道: “那是侯府,叶哥哥,咱们还是绕过去吧。” 看着那侯府的匾额,叶冷眼中闪过一抹寒芒,转头对魔头问道: “前辈可还有余力再战?” 魔头舔了舔猩红的嘴唇,嘴角上翘,露出一抹阴森笑意: “只要是杀狗官,老子能打到天明!” 叶冷问完,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狡诈,便开口说道: “倒也不是狗官,只是这侯府平日里无恶不作……” 侯府内,正坐在井边为小公子打洗脚水的茹春梅听得身后似有响动,回头一看,就见一个比她稍大些的丫鬟蹦蹦跳跳从夜色中走了出来: “彩霞,你不用伺候小公子吗?” 那叫彩霞的小丫鬟一脸喜色: “小公子还在跟老先生读书呢,我去干嘛?倒是春梅,那十两银子你打算怎么花啊? 我可是打算置办几件漂亮的新衣,剩下的钱就存起来将来当嫁妆!” 说到银钱,茹春梅也是喜上眉梢: “我也想买几件新衣,听说县里裁缝铺新进了些好看的布料,不如我们明日一起……。” 还没说完,她就听得一声沉闷落地声在后方竹林内响起: “谁?” 二女打着灯笼朝竹林照去,只见三个浑身是血宛若恶鬼的人出现在烛火的照耀下。 见着此幕,二女当场便被吓得张口要叫。 谁成想三人中的那大汉一步上前,抬起双手直接就抓住了二女的喉咙: “莫乱叫!” 说完,便将二女用膝盖压在地上,开始宽衣解带来。 看得旁边的叶冷和谢雅大惊失色: “前辈你这是做甚?!” 那魔头头也不回: “老子几个月没碰女人了,那小娘子是你心上人,老子也是讲道义的,不会碰。 但这两个女的给那狗贼做事,杀了也是替天行道,你就莫管了!” 感觉到那壮汉在解自己的衣衫,二女心中惊惧至极,再也忍不住当即就哭喊了出来: “不要!!!” “让你莫叫。” 魔头双眼一红,抓着彩霞的脑袋往地上使劲那么一砸。 血花四溅见,只见彩霞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已是死透。 而茹春梅更被吓得发不出声来。 不过被彩霞这么一叫,听得四周有脚步声传来,魔头也知道事情是办不成了,便恶狠狠看向茹春梅: “狗贼侯世贵何在?” 见着彩霞当场被杀,恐惧如像煮沸的开水一样占据了茹春梅所有的理智: “公子他……他在西边书房与刘玄子读书,你……你莫要伤他……他已改过自新了……” 纵然被吓得不轻,可茹春梅还是没忘帮公子说话。 可她没想到的是,她的哀求换来的只是那魔头的一句: “帮那狗贼说话,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见他伸手抓着茹春梅的脖子那么一扭,茹春梅便香消玉殒。 三人刚离开没多久,就有带着侯家护卫巡夜的鲁兴安就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大晚上的谁在叫啊?” 不想他刚推开竹叶,就见着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彩霞与他一直喜欢的茹春梅衣衫不整满脸绝望地躺在地上,已是死透了……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十二章 你动一下试试 于此同时,西厢书房内。 侯世贵忍着打瞌睡的冲动,见刘玄将书本放下,便打起精神说道: “夜色已深,我让人送老师回去歇息。” 谁知刘玄却是一摇头: “老夫还走得动路,倒是你,好好复习今日功课,明日吃过早膳我便来给你上早课。” “辛苦老师了。” 侯世贵朝刘玄一行礼,这才要送他出书房。 不想才刚将书房的们打开,就见得鲍济与项旭拔出佩刀对前方喝道: “来者何人?通个姓名!” 借着皎洁月色,侯世贵看到了叶冷以及那谢雅,还有一个浑身鲜血以前从来没见过的壮汉。 见侯世贵出来了,那叶冷只觉怒火上涌,便对魔头说道: “前辈,那两个护卫身后的俊俏小生就是害死我妻的狗贼侯世贵!” 那魔头听了,便抬手指向躲在护卫身后的侯世贵: “狗贼,有胆就出来受死!” 一见着叶冷和谢雅,还有那满身鲜血一脸正气的大汉,不用问侯世贵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无非就是痴女救才子又来找自己这个恶人报仇的戏码。 于是他只只拍了拍项旭的肩膀: “其他人我不管,叶冷这厮心胸狭隘,小肚鸡肠又遐思必报,后患不可留。” 梁超深知斩草不除根的后患有多大,项旭应了一声后,就与鲍济二人欺身上前,拦住三人去路。 “来得好!” 那魔头大叫一声,脚下一点,就朝二人扑去。 二人连忙抬起手中刀便朝他胸口划去。 两抹寒芒闪过,速度之快,似连月光都被划出了几抹流萤随刃而动。 魔头虽武艺高强,可手上却没兵刃,加上身负重伤,见得利刃袭来,只得转攻为守,与二人缠斗起来。 倒是侯世贵,对刘玄一拱手: “些许宵小,惊扰到老师了。” 刘玄张了张嘴,准备说点什么,不想那站在谢雅身旁的叶冷却大叫一声就冲了上来: “老贼!小贼!今日我定要杀你二人!” 见叶冷咬牙切齿朝自己冲了过来,侯世贵不慌不忙,只回过头朝房中说了句: “叶氏,瞧见了吧,这就是你嫁的男人。” 叶氏?她没死?!!她还在这小贼房中?! 听得此言,叶冷可谓是气得七窍生烟勃然大怒: “贱人!!” 大吼一声,他便调转方向朝房中冲去,瞧那架势,倒像是要再杀叶氏一次。 就在他跑过侯世贵身旁时,已是空门大开, 侯世贵虽然没练过什么武艺,可是对上这么一个心智错乱的家伙,也是手到擒来就把他给绊倒在地: “你妻已死,叶冷,我这就送你下去给她赔罪。” 说罢,侯世贵直接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就要朝叶冷脖子上刺去。 谁成想院内的谢雅见叶冷遭殃,心慌意乱之下,捡起一块石子就砸中了侯世贵额头。 一阵剧痛从额间传来,侯世贵顾不得叶冷,抬手扶额的同时,就看到鲍济被打倒在地口吐鲜血,那项旭更是被魔头夺了兵刃。 见势不妙,侯世贵也颇有决断: “老师速走!招我府中护卫来围杀此撩!” 见那魔头就要捅死鲍济,他直接就将手中小刀甩向魔头。 魔头刀锋一转,只听咣当一声脆响,侯世贵的小刀便被魔头打飞了出去。 而那鲍济也趁着这空隙从地上爬起与项旭一起护到侯世贵身前。 别看刘玄年近七十,逃起命来那叫个虎虎生风,只是一个眨眼间,这老头就跑没影了。 此时谢雅也将叶冷扶起,叶冷也意识到刚刚是侯世贵的奸计,便对魔头吼道: “前辈,那老贼已逃,恐已报信,还请速战速决!” 侯世贵自知自己的两名护卫不是那魔头对手,而援兵也不知多久才至,见那魔头要动手,便对其说道: “且住,那玉佩是否还在你身上?” 魔头被这莫名其妙的话搞得忽然一愣: “什么玉佩?你认识老子?” “自是认得!”才怪。 但为了保命,侯世贵还是露出一脸自信地模样,推开身前两个护卫,就见着这大汉身上居然还穿着破烂的囚服。 心中一定,就说道: “那些狗官把你如何了?” 狗官?他怎么知道我被狗官抓了? 魔头心中一惊,心想自己也没失忆啊,但怎么就记不得这个小子了? 就在魔头满脸疑惑间,那叶冷却开口叫道: “前辈莫被他骗了!这小贼狡诈成性,定在出言诓你拖延时间,速速将他杀了我们抢走他身上财物才好才好逃命!” 魔头一听,当即大怒: “好你个狗贼,也敢诓你爷爷我!!” 只见他欺身上前,鲍济与项旭连忙来阻。 魔头看也不看,只抬脚一踹。 被夺了兵刃的项旭被踹倒在地,提刀再一挡。 咣当一声金铁交鸣声响起,鲍济只觉虎口作痛,喉咙一甜,低头便喷出一口血水,还不忘回头对侯世贵吼道: “公子速走!” 吼完,鲍济便冲上前将魔头死死抱在怀中。 那魔头被鲍济抱在怀中,生怕叫那狗贼逃了去,直接转头朝鲍济抱着自己的左手那么一咬。 “啊!!” 一声惨叫,惊起无数蝉鸣。 只见鲍济左手的三根手指直接被那魔头生生咬了下来,于此同时,那叶冷也捡起鲍济掉在地上的兵刃朝侯世贵捅去。 侯世贵此时已再无他法,心想自己居然就这么死了? 正要闭目待死,不想一声破空声自夜色中传来,而后就见到一直羽箭射在叶冷手上。 直接贯穿了叶冷的右手不说,还将他手中兵刃一齐射落在地。 而后侯世贵就看到一堆衙役以及自家的护卫都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其中一人,三十来岁,外披皮甲,头戴武冠,手上还拿着一张硬功,不是临本守捉郎梁毅又是谁来? 见得来人,叶冷也顾不得惨叫,便对魔头吼道: “前辈,那狗贼是尚书大夫之子,抓了他做人质,这些狗官兵不敢乱来!” 侯世贵一听,转身就要跑,可他快,那魔头比他更快。 眨眼间他就被那魔头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你等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这狗贼!还不速速让开道路!” 那守捉郎梁毅主管临本盗贼事,又是退下来的老兵,根本就不怕威胁,当即就张弓开箭对准了老魔: “你动一下试试?”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十三章 他口水有毒 同时心想,如果侯世贵死了,自己也算是为临本县百姓办了一桩好事不是? 不想他才将弓举起,就被侯世贵的家丁护卫给拦了下来: “你这守捉郎!我家小公子若出了什么事,你十条命也不够赔,还不速速将路让开,都让开!” 那魔头这才冷笑一声,对叶冷说道: “小子,咱们走。” 就绑着侯世贵要离开侯府。 侯世贵知道一旦出这大门,离了众人视线,自己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于是就在众人刚出大门时,侯世贵开口了: “你想知道你家人在哪吗?” 这人一看就是个没大脑的性情众人,而性情众人,最在乎不过家人二字。 不过那魔头听得此言,却往侯世贵脸上啐了一口唾沫: “老子全家上下早被狗官害死了!你莫想再诓老子!” “你亲眼所见他们死于你面前?” “你什么意思?!” “阁下就不想知道你家人为何躲着你吗?” “你胡说什么?!我妻儿怎会躲我?你再敢胡说,老子一刀砍了你!” 见魔头激动了起来,成了! 侯世贵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 “阁下若是不信,我右手边的腰带内有阁下家人的信物,阁下只需拿出来看就是!” 眼见大汉放下刀朝自己右手边摸去,机不可失,侯世贵哪敢怠慢?练满抬起一脚就朝大汉子孙根踢去。 这最为要命的地方被侯世贵全力一踢,纵是武林高手,也架不住痛得爬到在地。 “杀光他们!” 大叫一声,侯世贵立马就朝侯府大门外涌出来的压抑和家丁护卫跑去。 “前辈!” 谢雅大叫一声,想要上前帮助大汉,却被叶冷一把拦住: “走!前辈死定了,我们留得有用身,才能前辈报仇雪恨!” 就拉着谢雅朝黑暗中跑去。 那些衙役却不去追,只是团团将魔头给围了起来。 “哪里走?!!” 倒是鲁兴安红着眼提着一把刀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就朝叶冷与谢雅追去,今日辱杀春梅的贼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而侯世贵刚回到家丁护卫的保护中,第一件事就是问道: “怎么样?府中有没有伤亡?” 鲁高谊派了几个护卫跟上自己的儿子后,就回答道: “小公子,有两个丫鬟死了,是茹春梅和彩霞二人。” 茹春梅……彩霞…… 那两个都还没成年的小丫头片子吗? 侯世贵还记得今天上午自己给她们银子时,她们高兴得差点没当场蹦起来的模样。 不想一日未过,二人就遭这无妄之灾。 侯世贵看了一眼那边被衙役用绳索套住的魔头,不顾护卫阻拦朝其走去: “我府中丫鬟,谁杀的?” 魔头看向侯世贵,一副理直气壮地模样: “老子杀得!若不是那小丫头大喊大叫,老子还要好好爽一下,给你做狗为虎作伥,活该是这下场!我呸!” 又被吐了一口痰在身上,侯世贵非但没生气,反而还轻轻笑了笑: “说得好。” 话落,他便趁着身旁衙役一个没留神,就抽出衙役腰间佩刀直接捅入了那魔头心窝,并在魔头耳边低声说道: “若你妻小还活着,定以你为耻!” “放……放你娘的……的屁……” 最后一口气吐出,魔头也再没了声息,倒是那守捉郎梁毅一脸怒色: “侯小公子,你这是何意?!贼犯明已就擒!” 侯世贵取出腰间秀帕擦了擦手上鲜血,冷冽答道: “此撩用口水袭击我,我只是正当防卫。” “口水岂能伤人?” “我从小听话本说书人说这些武林人士最擅暗器,你岂知他那口水是不是一种独门暗器?如果他那口水有毒怎么办?” 梁毅被侯世贵怼得哑口无言,侯世贵也不理他,只是对自家那些跟上来的护卫说道: “都看着干什么?还不去取马追叶冷?今夜犯我侯府者,皆杀!” “诺!” 众护卫一齐领命,便跑回府中取来快马就朝黑暗中追去。 倒是侯世贵,回到府中后,也不理鲁高谊所言去向刘玄问安,而是直接就朝鲍济等人的房间走去。 入房一看,大夫已是帮二人包扎好伤势,这二人也是硬汉,竟哼也不哼一声,见侯世贵来了还要起身行礼。 侯世贵连忙抚二人坐下,并亲自为二人检查伤势。 幸运的是除了鲍济断了三指外,都没什么大碍,将养一阵就能好。 细心检查完伤势后,侯世贵这才叮嘱二人好好休息,又在二人感动得热泪盈眶地时候离开了。 倒是那鲁高谊等侯世贵走后就摇头叹道: “公子这是吃错什么药了?出了这等大事,不先去给老师请安,反而先来看你二人,礼数何存啊?唉!” 二人一听,当即就愣在了当场。 直到鲁高谊也离开后,二人这才互相看了一眼,鲍济就一脸振奋地说道: “这指断得值!” 项旭也一脸激动: “我二人不过区区护卫家丁,公子他却能以国士待我,旭岂不敢以死报之?!” 侯府这边,鲍,项归心。 可侯府之外,却是一片惨状。 鲁兴安骑在同伴送来的马上,手握佩刀,目露凶光看着站在前方悬崖边地叶冷,谢雅二人。 在他身旁,还有那侯府的一众护卫以及守捉郎梁毅带来的人马。 梁毅知道谢景有心放水,其实也不想追来。 奈何这侯家的人都来了,他总不能丢下顶头上司的女儿不管吧? “快,用我做人质!” 眼看前有悬崖,后有追兵,谢雅便跑到叶冷跟前低声说道。 叶冷也不矫情,直接抬手就掐到了谢雅脖子上: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一众官兵大急,梁毅惊呼一声: “叶冷,且放下谢娘子,有话好好说!” 他们虽既,可侯家的人却一点儿都不急。 尤其是鲁兴安,见得心爱之人惨死,他也不管叶冷挟持的是谁,打马就提着刀往前走去。 他的眼睛宛若野兽,冷漠里是掩饰不住的凶狠: “公子言,今夜犯我侯府者,皆杀!” 见鲁兴安逼上前来,叶冷绝望之下,也生出种种不甘来。 贼老天无眼!!! 狗贼害我妻子,勾结狗官诬我入狱,而今又是死死相逼。 深切入骨的痛苦、愤怒、疯狂和绝望占据了叶冷的理智,他状若癫狂,对谢雅说道: “等会我们一起跳。”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十四章 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一起跳? 古人云,生死间有大恐惧,听到叶冷居然想让自己和他一起跳崖,谢雅当场就惧了: “不,叶哥哥,你挟持我出去,我们还有机会逃出去的。” “没机会了,雅儿,走吧。” “不!!梁守捉,救我,我不想死!” 从叶冷的口中听出了死意,谢雅彻底慌了。 听得此言,那本就癫狂的叶冷却是狂性大发: “你跟那个贱人一样!都不是好东西,侯世贵,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大叫一声,叶冷拉着谢雅往下一跳,两人便掉入悬崖不见踪影。 “遭也!” 梁毅虎目圆睁,谢雅若死,谢景没胆子找侯府麻烦,但拿自己来出出气还是敢的。 接下来一连几天,衙役与侯府护卫都在山崖下寻找尸首,找到谢雅尸首时,听说县令一整天没吃进饭食。 至于叶冷的尸首,也不知是被野兽叼了还是如何,总之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侯世贵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下一凉,完了。 跳崖不见尸,定是主角无疑! 说不定这会儿正有个一百多岁武功盖世的老头吵着闹着要收他为徒,将毕生功力传给他呢。 若他学成归来,那还不给我铲奸除恶了? 侯世贵一阵后怕,当即就将门外守着的鲍、项二人唤了进来。 休息几日,二人伤势已是大好,只那鲍济三指是再无可能复长: “去与鲁管事说一声,近日胡儿扰边,我侯府为大楚守边,自该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打明日起,府中无论杂役或细户,凡青壮者,每日皆演兵一个时辰,侯府管饭。” 鲍济还没什么,只知照着公子吩咐去做就是。 倒是那项旭却言道: “公子,若要管饭,夫人回来恐会不满。” 侯府家丁细户近千人,千人饭食,便是只食粗粮,每日也是一大笔开销。 况且侯世贵之前为了安抚人心,已从府中支出了七百五十两银钱,纵是主母疼爱侯世贵,可这般花法,也少不了一顿惩戒。 侯世贵抬手一挥: “无妨,银钱的亏空我自有办法填补,你等去办就是。” 二人走后,侯世贵这才又看了会刘玄教给他的功课,这才起身来至院落继续鼓捣起自己的新型农具来。 如此又是三日,历时近半月,侯世贵这才堪堪将农具造好。 这日,也是侯文博代县令巡视归来休沐之日。 侯世贵的二哥侯文博,今年才及弱冠就被举荐入县衙内工作,短短半年,便从抄录升职为县衙主薄,其天资不可谓不惊人。 临本令谢景更是乐得当个甩手县令,每日只顾赋诗作画,与小妾玩乐,县中诸事,尽付侯文博。 而县衙内的人,私下都将侯文博称为小县令。 侯文博这还是第一次替县令巡视县内,本以为一路畅通,各方利弊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差事该是办好了。 谁成想他才刚回到县衙内,就听得不少有关自己弟弟的传言。 刚开始听闻弟弟淫/人妻女,侯文博是勃然大怒,后来又听说那人杀妻,并与西陵有名的侠女秦鸾诬告弟弟。 侯文博本以为弟弟定是百口莫辩,谁成想弟弟竟然搬出了刘老,还将那侠女秦鸾气得与他那两个护卫赔礼道歉?! 还有那侯府杀魔头,令手下逼叶冷跳崖,此间种种手段,怎会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能做出?! 莫须有,莫须有! 他又怎能说得出这三字来?若非大奸大恶之辈,岂能想得出这三字?! 定是有人在他背后教他使坏! 侯文博也顾不上交差,从衙中牵来一匹快马,便朝家中奔去。 他要搞清楚那藏身于弟弟身后之人究竟何人? 他教我弟这些又意欲何为! 方至府外,便见家中细户放下农活正往一处赶去。 拦人一问,才知弟弟扬言造出富农之物,让众人前往观看。 “长平却是过了!” 平地里母亲疼他,他纵是怎么胡闹也就罢了。 只要没闹出人命,自己总能帮他收拾烂摊子。 可桑农事,乃天下本,万民根!他怎可拿此事胡闹?! 一扬马鞭,那快马屁股上被抽出一道血印,吃痛不住,便载着侯文博朝人群聚集处奔去。 因为长在边地,纵是书生也习得一手马术。 到了人群后方,他使劲一拉马缰,便见除了自家细户外,还有几名被人群吸引来的书生在旁围观。 侯文博也不管他们,直接挤进了人群就看到一个头发须白地老头正火冒三丈地冲着自己弟弟吼道: “胡闹!!简直胡闹!圣贤书你不读,尽浪费时间造这些奇/淫技巧,还耽误大家干农活!你且快随我回去读书,莫要浪费大家时间。” 这人应当就是父亲信中说的老师刘玄了,再顺着他所指看去,只见一物似梨非梨,似锄非锄,也不知是和用处。 倒是听弟弟言道: “老师,这可是我造出来富农之物,而且我还打算将它拿去卖给乡绅填补府中用度呢!” 刘玄大袖一甩,一脸怒其不争地模样: “君子轻金银,重德行,我前日不是让你背过此篇吗?” 不想弟弟却笑道: “此言不对,君子轻金银,那是放在他们眼前的金银还不够多。” 侯世贵此言一出,不仅刘玄,就连侯文博以及那几个路过的书生也是气得不轻。 自古以来,只有小人才重金银,而且就算是小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重金银。 倒是弟弟此话一说,便是将天下所有行君子风的文人都骂了一遍。 刘玄更是被气得抬手指着侯世贵,红着一张老脸张了张嘴,一点儿声音都没吐出,这老头却是被气得说不出话了。 倒是人群中那几个书生当场就不干了: “侯世贵,你有何资格口出狂言?污蔑我等君子?!” 这几个书生本就是临本县人,当然是认识侯世贵的。 虽然现在的书生,尤其是边地的书生风骨犹存,不畏强权,可这毕竟是侯府的地头,他们也不敢将侯世贵骂得太狠。 “陈兄莫与他计较,依我看,这人定是当不成君子便说君子不好罢了。” 那被唤作陈兄之人,名叫陈凌,乃是临本寒门中有名的士子。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十五章 这姓侯的会使妖法 陈凌见周围侯府护卫拿眼瞧来,目中满是凶狠,也只得压下心中怒意,只一拂袖: “一身铜臭,臭不可耐!”便不再多言。 倒是侯世贵却轻轻一笑,对老师做了揖赔礼道: “学生孟浪,老师误恼。” 随即又抬起头看向那几个书生: “陈兄与诸位,可是认为君子不喜铜臭?” 陈凌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 “此乃圣贤所言,天地至理!” 说罢,又一脸厌恶地看了一眼侯世贵身上的绫罗绸缎: “天下百姓,泰半忍饥挨饿,食不果腹,偏偏还有人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君子如何不恶?” “说得好!” 言毕,四周寒门纷纷鼓噪叫好。 便是侯文博听得心中也是有些惭愧,虽说自己不像弟弟那般每日大鱼大肉,可就算是自己吃的粗粮,天下也有许多百姓吃不上。 每每此时,侯文博便心生愧疚,可又无可奈何。 至于周围细户杂役,那种饿肚子的感觉更是深有体会。 虽不敢名言,可看着陈凌的眼神中也写满了赞同。 倒是刘玄上前几步,行至侯世贵身旁,只要这孽徒敢出手伤人,老夫拼了这条老命也得把他拦下。 令刘玄意外的是,侯世贵接下来说的话却不是让手下去暴揍那陈凌一顿,而是: “我身上这衣,乃府城裁缝锻造,七两二钱。 为造这衣,他找了两个帮工,三人所分银钱无算,手有余钱,便想为家人买些吃食,银钱又到吃食小贩手上。 小贩银钱或还债,或购食材,也解燃眉,如此人人得利,生生不息,岂是恶也? 若我只购布衣,只吃粗粮,花钱甚少,百姓又要如何得利?” 这是…… 听得弟弟此言,侯文博愣在当场,陷入了沉思。 就连那刘玄也是一副若有所思地模样。 倒是那陈凌,心想自己堂堂临本寒门领袖,竟被这纨绔子教训了一通,日后要如何见人? 只见他双颊发红,半天才哼出两个字: “诡辩!” 侯世贵却不理他,而是负手而立,侃侃而谈: “再说君子轻财,若那财多到能让百姓富足,天下安康,人人有饭可食,你等轻是不轻?!” 见侯世贵目光炯炯朝自己看来,陈凌被气得捂着胸口 “你……你巧言令色!你诓言欺世!” 说道后面,这陈凌是心智混乱,再不管其他: “侯世贵!你何德何能出此狂言? 莫说天下,就是这小小临本显,除了你身边那两个狗仆,又有谁人看得起你?又有谁人说过你一句好? 你不过就是个躲在长辈福泽下的可怜虫罢了!” 拦下了身边跃跃欲试的护卫,侯世贵便笑了起来,好像陈凌刚刚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 “我为自己而活,何须在意他人看法?我侯世贵此生,只求四字:问心无愧!” 前世处处都要看人脸色,到哪里都要点头哈腰,侯世贵已经受够这种生活了。 这一世,他打算真真正正,为自己,为自己的本心,活一次! 倒是周围众人,听得膛目结舌,若不是以前就认识这侯世贵,他们还以为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大圣人。 尤其是那刘玄,看着侯世贵的眼神已经越来越不一样了。 此子,可造! 而后,侯世贵话锋一转,抬手指那农具: “我所言,并非大话,尔若不信,尽可一试,便知这农具利否!” “我来!” 就在鲍济还处于被侯世贵的话震惊时,项旭一挽袖子,就将农具扛起走向田野。 不好!又被老项抢了先! 鲍济只是在心中暗骂一声项旭越来越会来事,便与旁人一样定睛朝田野看去。 众人只见项旭推着农具在田中健步如飞,步履轻盈,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是耕完了一亩地! 不带众人说话,便有老农跑去田间验看,然后便大叫一声: “神了!神了!这地耕得比牛还好咧!” 此时一头耕牛,一天也不过只能耕三亩地。 若是换人,一天顶多一亩半或两亩。 可侯世贵这新发明的农具,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耕了一亩!若是一天下来,不得耕上十几亩?? 陈凌那帮寒门也是要亲自下地种田的,听得这老农呼声,当即不信: “定是你找人串通,我来试试!” 陈凌却是一马当先,直接就跑到田野间拿起那农具又开始耕了起来。 陈凌不过一介书生,体力自然没有项旭这武夫大,加上他又故意放慢速度,用了三盏茶时间才耕完这地。 三盏茶,也就是半个多时辰。 一天十二个时辰,如此换算下来的话,就是手无缚鸡之力地寒门书生,用了这农具,一天至少也可更十亩地!顶的上三头牛! 就连那陈凌也膛目结舌地看着手中农具喃喃自语: “如此神速,岂是人力可为?不……这不可能!他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怎能造出此神物?!不可能!!定是假的!!妖法,定是妖法!!” 陈凌气急攻心之下,心血上涌,便扬天喷出一口鲜血,便昏倒在了地上。 那些随他而来的寒门这才反应过来,一齐上前灰头土脸地将他扛了出去。 至于刘玄,他脑中已经不是侯世贵此子还可不可造的问题了。 而是……人力日更十亩,若推广开来,南方荒地便可开荒! 荒地一开,我大楚可多出多少粮食? 那些细户,农人,又能省下多少气力? 利国利民,利国利民啊!!我要上书陛下秉承此事! 老头忍住差点没涌出眼眶的泪水,头也不回地就往回走。 谁成想他才走到一半,就听那侯世贵言: “老鲍,老项,帮我把此物抬去问问附近乡绅可有要买的,如果他们出的钱多,还可以买断,我只给他们造就是。” 不料他话音刚落,刘玄就跟会瞬移似的一下子就窜到了他面前红着个眼睛像看杀父仇人似的看着他: “孽徒!此乃造福天下万民的神物!你怎可卖予乡绅?!” 就连一旁看热闹的侯文博也忍不住跳了起来: “阿弟,不可卖!!” 二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来多久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十六章 老师别杀我 不过瞧二哥这副心急地模样吗,侯世贵心说二哥你可千万别上当啊,我只是想坑老师而已。 想着,侯世贵就假装没看到侯文博,摆出一脸无奈地样子对刘玄说道: “可是我缺钱啊,支用了府中许多银钱,阿娘回来定会罚我。” 谁成想他有意躲着侯文博,侯文博这老实人却非要上前作死: “这钱我出了!” 说罢,他就从怀中掏出百两银票塞在侯世贵手中: “这是为兄全部家当,该够填上府中空缺了吧?” 他这些日子不在府中,完全不知道侯世贵用了多少钱,不过在他想来,以弟弟的性子,顶多超支五六十两就顶天了。 谁成想,他话音刚落,那鲁高谊就冒了出来: “二公子,府中用度的缺额如今是……一千两。” 除了赔偿下人的七百两,还有三百两却是用来买了一月的饭食以供演兵细户吃食。 “一千两……阿弟你……是不是你拿给藏在你背后那个奸诈小人了?!” 他本意是那个躲在弟弟背后教弟弟莫须有的奸诈小人。 可不想此话一出,站在侯世贵背后的鲁高谊当场就被吓得跪倒在地,哭喊: “老奴冤枉啊!!” 刘玄此时眼中只有那新农具,对于周围的事可谓一点儿都不上心: “剩下的钱我出了!那农具谁也不准卖!” 得了这话,侯世贵一脸同情地看向自家二哥,心想好端端的你非撞我枪口上干啥,我明明只是想从老师这里坑点钱。 这些好了,老婆本没了吧? 可侯文博扶起鲁高谊后,又跑至侯世贵身旁问道: “阿弟,你老实与为兄说,最近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教你什么?” 兄弟二人在这一问一答时,周围农人却都围在了那农具旁指指点点看个不停: “老安,恁说说,咱家小公子是不是话本上那农曲星转世啊?” “俺猜就是,小公子半月前定是被仙人点醒,这才性情大变不说,又给咱造出了这些神物。” 这时,一个读过几月书的年轻细户说道: “去去去,一帮大字不识一个的苦哈哈,世上哪有什么农曲星?小公子明明是文曲星下凡!” “甭管是啥星,小公子造出这劳什子,一天能更十亩地,那就是咱的大恩人! 以后要让咱听到哪个再说小公子半句不是,咱可说翻脸就翻脸,莫不信咧!” “俺也是!” 要说最为激动地,还是鲍济与项旭两人。 这两人可算是把自己的生命以及荣辱都绑在了侯世贵身上,这会儿听大家夸赞侯世贵,他们两个当护卫的也觉得面上有光,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老项,下次再有拍马屁的机会,你可不能再跟我抢了!” 鲍济还不忘叮嘱项旭一声,生怕被这家伙抢了在公子面前的风头。 就在侯府众人激动万分时,府外道上,却有一女御马而行。 此女身着劲衣男装,腰间还别着一把修长佩剑,忽而狂风啸来,吹乱她几缕秀发,却更添了几分英姿飒爽。 秦鸾此来,是被父亲逼着来给侯府赔礼道歉的。 她正气愤不平时,却觉周遭有些怪异。 此时烈阳不炙,真是干农活的好时候,怎地田野上却空无一人? 见着远处有几人抬着一名昏倒的人走出侯府,她便打马上前,拦住问道: “你等何人?侯府可是出了何事?” 几人见这姑娘英姿飒爽,腰间那佩剑也是让镀金镶玉,不敢冲撞,只得忿忿不平抱怨道: “侯府能出何事?!只是可怜了陈凌,好端端的竟被那恶少侯世贵气得吐血倒地!” 陈凌乃临本寒门领袖,秦鸾也有闻其名声。 不想今日就连这等人物,都被那狗贼欺辱得吐血昏迷?简直是无法无天! 一想到自己还要给那狗贼去赔礼道歉,秦鸾更是气血上涌,脑袋隐隐作痛,竟也有要被气晕的征兆。 “狗贼!我就不信,这天下还真就没了公道不成?!你等随我来!” 秦鸾一咬牙,将坐骑上用来赔罪礼物直接丢在地上策马将之踩碎,便带着众人打马而去。 府内,侯世贵好不容易编了个由头将二哥唬弄了去。 眼见二哥和刘玄跟看绝世美人一样对那农具爱不释手。 终于清闲下来的侯世贵就悄悄回到房中,定住两个守卫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后,他连忙坐定内视。 只见那恶果之种已结了些花,只是花瓣未开。 是因为自己气晕陈凌还是骗老师银钱的缘故? 转眼再看那善果之种,果不其然,这造福天下的新农具一出,善果之种立刻就从刚发芽变成了已经开花结果! 只不过那果结得甚小,还没成熟,看来还差临门一脚啊。 造福天下的善事都不能让善果的果实成熟吗? 就在侯世贵觉得善果难开时,却发现那善果旁居然有一颗成熟的果实已经掉落在地! 原来是已经开花结果,这善果是第二次开花结果啊! 看到善果,侯世贵脑海立刻涌出了一段关于这善果怎么用的信息。 只要将善果拿在手上,心中想的何物,就能变出何物。 可这善果不能久拿,一旦拿出后,一分钟内不使用就会化为虚无,消散无踪。 既然要做善事,第一次定要换些能做善事的东西来,这样才好催熟之后的善果。 做善事的东西……有了! 他念头一动,当即将那善果取出。 是夜,侯世贵才睡下没多久,就听得房门咯吱一声响,然后耳边就传来一阵轻盈步伐。 睁眼一望,只见一个白发老者正眼冒精光地站在他床榻旁看着他,不是刘玄又是谁来? “别杀我,我没坑你钱!” 侯世贵着实被刘玄那双放着精光的眼睛吓了一跳,当场就上演了一出此地无银三百两。 刘玄闻言一愣,也不管这些,直接问道: “小子,那新农具到底是何人所造?!” 听得此问,侯世贵这才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刘玄要为了早上被他坑的那点钱来杀他灭口呢: “老师,这半个月来你不是一直在旁边看着我造的吗?还说我不学无术,奇/淫技巧。” 刘玄老脸一红,轻咳几声就道: “好好睡觉!大半夜不睡觉成何体统?”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十七章 总有刁民想替天行道 怪我咯? 侯世贵一脸无奈,也不敢狡辩,只得恭送刘玄出门后这才回到榻上睡下。 他却不知,刘玄回屋后,又将那份他早已写好的奏折拿出,再后面添了一笔: “造此神物者,侯浦儒之子世贵也。” 写完后,他才小心翼翼将奏折仔细收好。 盯着那摇曳烛火,若有所思: 以今上的性子,若得这新农具,是福、是祸? 第二日一早,刘玄正要给侯世贵准备早课。 却听院外似有喧哗,敲击之声,心中好奇,出门一看。 只见十数工匠聚于院外,似在造物。 侯世贵则带着两名护卫在旁监视,时常出手指指点点,颐指气使,好不气派。 见得老师来了,侯世贵上前一礼: “老师,可用过早膳了?” 刘玄没回答他这问题,反问道: “这许多工匠你从何处寻来?” 侯世贵回道: “本县工匠,尽在此处,老师放心,学生是许了工钱的。” 听了这话,刘玄这才放下心来。 正要唤侯世贵去习修早课,恰在此时,侯文博却穿着一身官衣从院内走了出来。 见得此状,侯世贵好奇问道: “二哥,你不是才休沐吗?怎又要去衙门?可是出了何事?” 侯文博一脸无奈: “县尊痛失爱女后,便一直想要再生一子,是也,将所有政务都推到我头上,闭门生子去了。” “荒唐!” 刘玄一听,当即就怒了。 堂堂县令,荒唐至此,要他何用?! 就在他在想着要不要找朝中关系查一查这县令时,他却不知,这县令此时已是自身难保了。 县衙后院,一处装饰极其舒适的房屋中。 临本令谢景的第七个小妾正用被子挡着自己的身体一脸惊恐的缩在墙角,她两股战战,面色煞白,显是被吓得不轻。 她那相公谢景也好不到哪去。 豆大的汗滴不断从额头滑下,他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再听不出一丝一县之主应有的威严: “秦贤……贤侄女……你这是……这是何意?” 顺着他惊恐目光看去,屋门处,穿着男装的秦鸾正提剑而立。 她双目猩红,面若冰霜,眼中更是带有无尽恨意: “不过半月,雅儿怎就死了!!” 却原来是她昨日本想带着陈凌等人来县衙处状告侯世贵仗势欺人,谁知来了之后却听闻谢雅死讯。 谢雅是她从小玩到大的深闺好友,可以说谢雅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比她家人都长。 闻此噩耗,谢雅脑中一片空白,也理会不得那几个寒门,只去了谢雅的坟上呆了整整一日一夜。 第二日,她便顶着哭得通红的双眼杀到了谢景的房内。 听得秦鸾提起女儿,那谢景似也忘记了恐惧,心中满是悲痛与怀念: “雅儿怎会死了?哈哈哈!!问得好啊贤侄女!” 谢景再无任何恐惧,大笑几声,就从床榻走下,抬手一指秦鸾: “若不是你横生事端,雅儿怎会认识那姓叶的恶徒?若不认识他,也不会被他骗,最后也不至于被他拉去一起跳崖! 你还有脸来问我雅儿怎会死了?我倒是想问问你,当日为何要与那叶姓恶徒串通构陷侯公子?!” 被叶冷拉着跳下悬崖? 这个傻丫头,我走之前明明专门去警告过她,那叶冷心术不正,不当为良人,可她怎么还那么执迷不悟! 见到秦鸾失魂落魄地从县衙里走了出来,等人县衙外的陈凌等寒门士子便上前询问情况。 可秦鸾却是根本就不搭理他们。 众士子心中一凉,便知报仇无望: “我等寒门,真是永无出头之日吗?” “那侯世贵如此仗势欺人,天下就没人能管得了嘛?!” 就在众人抱怨纷纷时,陈凌目中一寒,便开口道: “诸位,凌有一计,不仅可让那侯世贵受到惩罚,还可让我等青云直上,甚至上达天听也不是不可能。” 听得此言,众人纷纷惊奇道: “陈兄,往来就是你最有法子了,是何计?” 陈凌微微一笑,便将胸中计策合盘拖出。 不想此策一出,当即便有人怒道: “怎可如此!我等乃是君子!此乃小人所为!” “正是!我等若如此做,虽能让那侯世贵受到惩罚,可我等与侯世贵又有和区别?告辞了!” 眼看人群散去大半,只余陈凌和另外两个寒门还留在原地。 陈凌也不着落,只对二人言: “走到最后,与凌志同道合者,只二位也。” 见二人还有些不安的样子,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已是胸有成竹地模样: “二位放心,那新农具凌也试过,具体构造,凌早已将之暗记心中。 况且那侯世贵无才无德,无名无望,说东西是他所做,谁人会信?若说是我们所造,被他抢去,以他平日里恶名,相信无人会疑! 此事,定成! 而且,除了侯世贵,我们也算是替天行道!” 说道最后,他目露精光眺望远方,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穿着绫罗绸缎衣锦还乡的威风模样。 两日后,侯府田道上。 四辆装饰豪华的打车在道中缓缓而行,周围还有十数名带刀骑士伴随,威风凛凛。 再看车上旗帜,其中一旗为侯,乃是侯府主母之车。 余下三车,都写了一个豆大的黄字。 末尾一车,有一少年,面至白,鹰钩鼻,长柳眉,却是俊俏无比。 他正端坐车中凝神闭目,不想车帘却被人从车外掀开,露出一张满是胡须的脸: “哥哥,将至侯家了!” 车中这俊俏小生,乃是侯家主母,侯氏的侄儿黄建元,而满脸胡须的汉子,乃其弟黄鸿信。 却原来这次侯氏回家探亲,竟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 因为她父亲不喜侯浦儒,她便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侯浦儒,这以后,她再没回过黄家,黄家也再没提过有她这么一个女儿。 直至半月前,她闻父亲病重,才终于下定决心回乡探亲。 黄建元睁开双目,侧开身子让弟弟进车来后,才听弟弟说道: “我已调查清楚,侯家大姐不在,只余侯文博与侯世贵,那侯世贵不过一废物,不足为据,唯一可虑者,唯侯文博也。” 黄建元嘴角上翘,不屑一笑: “这穷乡僻壤之地养出来的土包子,不过米粒之珠,也敢放光?”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十八章 天下不可无公子 “公子,县衙来人!” 刚得到母亲即将抵达消息的侯世贵正要出门迎接母亲,不想项旭却突然凑到自己耳根说了这么一句。 县衙来人?二哥刚走,按脚程,此刻当还在路上,人不会是二哥派来。 若不是二哥的话……谢景找自己何事? 算得母亲行程还远,侯世贵也不着急出去迎接,只开口道: “招来。” 项旭应声而出,不一会儿,便带来一穿着书生青衣的中年文士。 这文士侯世贵倒也记得,乃是谢景的心腹幕僚,狗头军师汪厚。 因为曾经当着自己和谢景的面做了一首歪诗,可没少受‘自己’的嘲笑讥讽。 这汪厚进了里屋,见侯世贵要起身相迎,连忙惊道: “怎敢劳公子起身,公子且安坐,莫要折煞在下。” 说完之后,他更是一脸媚笑亲自上前扶住侯世贵的胳膊,像搀扶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似的将侯世贵扶着坐到椅上。 见得汪厚这副模样,项旭与鲍济满脸不快。 心想这个只会阿谀奉承的文人,还不如我等武夫。 倒是侯世贵却是早就知道汪厚秉性就是如此,请他就坐后,就问道: “汪先生此来,有何赐教?” 咦?这小子竟不诋毁我作汪诗仙了?还这般彬彬有礼,是为何故? 事出反常必有妖,汪厚怕侯世贵又想出什么坏点子捉弄自己,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后才拱手答道: “不瞒公子,今日早晨,我本欲用膳,却见那秦鸾提剑闯入衙内,心中好奇,跟上……” 听了大半,侯世贵才明白这家伙是来通风报信想给自己卖个好。 不过也无甚奇怪,如今那谢景只住闺房,不问政事,二哥已成有实无名的临本令。 这汪厚只是谢景的狗头军师,相当于谢景私人雇佣的工人,别说县衙编制,就连临时工都不算。 谢景管事时,他还不需担心什么,可如今县衙的主事者是二哥,他这个狗头军师,二哥那种正人君子是看不上的。 所以,他是想在我这颗大树下乘凉啊。 侯世贵虽然心中明了,但也没点破,只听汪厚说完: “那秦鸾怒气冲冲,负剑而去后,我生怕她一怒之下来寻公子不快,便想着知会公子一声,公子也好有个防范。 毕竟在厚心中,公子乃道德之楷模,仁义之典范,若有闪失,将来何人退胡骑?何人救万民?!” 汪厚说得慷慨陈词,到得最后,他甚至流下几行老泪: “公子若有个什么闪失,厚失一知己,一人活着也是无趣!” 侯世贵看了一眼目瞪口呆,满脸震惊的鲍、项二人,心想这文人拍马屁的功夫可比你们厉害多了。 便也摆出一副感动模样,两步行至汪厚面前,努力挤出几滴泪水将眼眶打红: “在下何德何能?竟让先生为我泪沾衣!项旭,带汪先生去领五十两纹银买身新衣!” 五十两! 汪厚跟着谢景,每月俸禄也不过才一两纹银。 这侯世贵一出手,就是自己五十个月,四年多的俸禄! 汪厚没想到自己一顿哭居然哭出这个效果,只恨自己刚刚没以头撞地。 不过这侯世贵,是越来越傻了嘛,嘿嘿,就凭他这个智商,只要我略施手段,莫说五十两,将来恐怕五百两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虽然心中对这有钱没处花的傻大个愈发瞧不上,可汪厚还是露出一副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模样要拒绝。 不料侯世贵压根就没理他,只在项旭耳边叮嘱了一句什么。 那项旭就直接将汪厚拉出去了。 见得项旭这帮粗鲁,汪厚在心中痛骂道: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粗莽武夫!跟他那主子一样不知礼节! 心中虽恶,可汪厚可不敢表现出来,只是一个劲的在项旭耳边说侯世贵的好话。 到了库房后,项旭拿出侯世贵手书,与账房先生支用了五十两现银后,就放在汪厚怀中。 汪厚结果沉甸甸的银子,当场又是一场大哭: “公子如此待厚,厚必以死报之,万死不辞啊!!!” 心中却笑:侯大傻子啊,你可前往别被人惩奸除恶了,不然我找谁拿银子花去?哈哈哈! 他想当场朝侯世贵的厢房方向跪下叩首。 却被项旭一把拦住: “且慢,先把收据签了再跪不迟。” “收……收据?” “废话!这是五十两,不是五十文,我家主母将归,若是问起这笔银子去向,公子也得有个说法。” 汪厚一听,也是这么个理。 而且那侯大傻子还能耍出什么招来?论智谋,岂能玩得过我? 便毫不犹豫在收据上签了字,按了手印后,这才喜滋滋地抱着银子离开。 这边,侯世贵带着鲍济与管家等人出迎母亲。 瞧了一眼无精打采地鲁兴安,这还是自打茹春梅死后,侯世贵第一次见到他。 些许日子不见,这家伙却是消瘦了些,整个人看起来也是病恹恹的。 不过这小子一手骑术冠绝临本,可不能就这样荒废了。 侯世贵心中一动,便道: “击缶,鲁叔说你几日未进饭食?” 击缶是鲁兴安的字,取自诗经《宛丘》:坎其击缶,宛丘之道,还是父亲亲自为他取的字。 鲁高谊朝这边瞄了一眼,却不打算上来插嘴。 鲁兴安头也不抬,拜道: “有劳公子挂记,些许饭食,不食也罢。” 侯世贵微微一笑,抬手指向鲍济腰间佩刀: “你若想死,用刀岂不快些?何必如此婆婆妈妈,岂是大丈夫所为?” 此话一落,鲁高谊就急了,就连鲁兴安也抬起露出深邃冷漠的黑色眼眸看向侯世贵。 还没待他开口,侯世贵的声音就接踵而至: “你若去了地府,春梅问你如何死的,你说,念你念得茶饭不思,饿死。 你猜春梅还有你鲁家先祖,可还会看得起你?” “公子究竟何意?” 鲁兴安觉得自从叶冷事后,自家小公子愈发让人看不透了。 以前虽恶,但只要小公子一个动作,他就知道接下来小公子要去做什么恶。 可现在……他只觉得小公子身上全是迷雾,看不透彻。 侯世贵道: “我只问一次,父母予你有用身,大好男儿,当如是何?”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十九章 深山里的穷亲戚 鲁兴安被这个问题拦住了,之前,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能与茹春梅成婚,然后再生一堆胖大小子。 可现在: “不知。” “跟我十日,便知,敢是不敢?” 被侯世贵一激,鲁兴安少年心性也是上头: “有何不敢!” 二人且说且聊间,侯氏车队已至。 侯世贵连忙上前问安: “孩儿世贵,恭候母亲安康。” 然后他便见得车帘一开,车上下来一四十余岁的贵妇,这……就是自己母亲吗。 “长平,快来见见你的两位表兄。” 那贵妇却没甚生疏,非常亲切地牵着侯世贵就引来两名身着华服的少年郎开始介绍了起来。 听得母亲语气激动,侯世贵也知母亲这是第一次回家探亲,激动在所难免。 不巧正要见礼时,却见那二人斜目而视,根本不与自己打交道: “表兄谈不上,某黄家鸿信,这位是家兄建元,你那哥哥呢?为何不来迎接?” 侯世贵刚要作答,不想那黄建元却是拉着黄鸿信言道: “鸿信,乡僻之人不识礼数,不必与他们计较。” 转头,他又朝侯氏言: “侯氏,我观你家田舍,农户耕田只知求快,这般耕法,却是种不出多少粮食,怪不得西陵荒僻。 我记得朝廷不是早已下发耕田书吗?怎的,莫不是诺大个西陵,竟无一识字之人?” “哥哥,你这却是多操心了,荒僻边民粗鄙野蛮,只知刀耕火种……” 黄鸿信接下来的话,侯世贵已是不在乎了。 因为他满脑子都在想着黄建元所说的侯氏与你家二词上。 看来母亲这次回家探亲并不顺利。 想罢,他也不管黄鸿信还在那滔滔不绝地说着西陵人怎么怎么野蛮,就上前扶住母亲: “母亲一路舟车劳顿,先回去歇息要紧。” 侯氏心中一暖,我儿长大,竟也会关心起我了。 便瞬间就将黄家兄弟忘到了九霄云外,一边享受着儿子的关心,一边走入侯府。 只剩黄家兄弟二人一脸不知所措,竟……竟就这般走了?明明弟弟还在说话,他们怎么能就这样丢下我东西二人离开? 黄鸿信铁青着脸,喃喃说了一句: “这西陵恶少,与传闻不同呐。” 其兄砸了砸嘴,眼露深邃: “传闻这恶少前些日子在公堂颠倒黑白,奸人妻女还逼人跳崖,就连大名鼎鼎的西陵侠女秦娘子,也被他逼得俯首道歉。 手段虽狠,不过借势尔,遇上势必他大,或势力相对者,连条狗都不算。” 众人将侯氏引入府中歇息后,听她问道: “鲁管家,我离府不过半月,农人们可是出了何事?” 她之前也见田间农人干活神速,农耕乃生死大事,哪怕侯氏一介妇人,也不敢怠慢,进了府后,她便开口问道。 见主母问起此事,鲁高谊却是不慌的,毕竟这些日子公子雇佣匠人造出那些农具,对家中来说,可谓大利: “回主母,府中农人所用乃小公子所造新型农具,比以往农具快上不少。” 新型农具? 侯氏看了一眼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地侯世贵,心说怪不得你今儿这么老实,原来是闯了这大祸。 若是耽误了秋收的话…… 侯氏叹息一声,便言: “唉,长平,你平日里胡闹一些也就罢了,怎能拿农耕大事胡闹?可知错了?” 侯世贵不敢狡辩,低头认错: “孩儿知错,任凭母亲责罚。” “那便,禁足三日以做惩戒吧。” 禁足三日?这也叫惩戒? 悄悄抬首瞥见母亲眼中关切目光,侯世贵心中感动,知道母亲这是怕自己的胡作非为耽误秋收父亲那边发信问责就不好了。 便立刻将那新型农具的功用说了一遍,完后,怕母亲不信,又招来几名老农,将近日田间情况如数告知。 一具可比三牛? 便是消极怠工的文弱书生,三盏茶便可耕一亩地?! 侯氏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对身旁婢女吩咐几句。 那婢女提起绣裙小跑而出,大概两刻钟后,又气喘吁吁回到侯氏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侯氏这才腾地一下站起,满脸喜色: “果真如此?!祖宗庇佑,祖宗庇佑啊!” 高兴一阵,她又将侯世贵唤来身畔: “我就知道我家长平终有一日要让世人刮目相看,鲁管家,去,广发请帖,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家长平所造神物!!” 鲁高谊应声而去,见得母亲高兴,侯世贵也连忙见缝插针: “母亲,还有一事,你离开时,我支用了些许银钱来聘用工匠锻造此物,您看……” 侯氏笑颜如花: “无妨!” 侯世贵紧接着道: “还有,月前父亲传书言胡儿扣边,我招募府中丁壮、细户日日操练,以备不时。” “那是应该!” 侯氏是越听越开心,也不顾什么主母威严,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消失过。 没想到自己回乡探亲不过半月,最让自己操心的小儿子,便一下子就懂事了! 良人曾言,要请一位德高望重的帝师来教长平,莫不成,是那帝师的功劳? 定是这般,不然长平怎会突然懂事? 可左顾右盼也没见那帝师身影,侯氏便问: “刘老何在?” 心想,刘老能将长平教好,对我家,对我,是有大恩,我虽一介女子,也知恩义二字。 定要好好报答刘老才是。 不想却听小儿子言: “老师他……他两日前与仆从打马出府,再不见回,可能有要事要办。” 谁想这话一说完,侯氏就一脸紧张: “两日不回?会不会被落单的胡儿给杀了或擒了?长平,刘老对你有再造之恩,你亲自带人去寻,定要确保刘老无恙!” 您就不能念我老师点好嘛? 应了一声,告辞后,侯世贵便领着鲍济、项旭及鲁兴安三人去至院落领马。 刚好碰上那黄府兄弟二人在院中交谈: “兄长,你说刚刚侯府突然派出那么多人急匆匆出去,是要干什么?” 这却是再说鲁高谊安排的那些送请帖的人了。 黄建元微一沉吟: “那些人手拿请帖,红光满面,当是有宴。” “哦?那侯氏这才刚归,便要摆宴,莫不成……是想向这西陵边民炫耀炫耀咱们这两个中原豪贵亲戚?” 能出风头,黄鸿信自是欢喜。 黄建元却有些不满: “正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侯家没落,想攀附我家,不足为奇,敷衍打发了就是。”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二十章 侯公子竟好这口 二人在那有说有聊,却没见身后已然站着侯世贵四人。 听得二人此番言语,那鲍济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在侯世贵耳边低声道: “公子,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保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人能发现他二人尸首。” 侯世贵止住鲍济杀人灭口的想法: “天下谁人不骂人?天下谁人不被骂?且由他便是。” 不想他说得有些大声,被黄家兄弟听见: “我当是哪个小人在背后偷听人言,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西陵恶少啊。” 黄鸿信见自己与兄长说人坏话的事被人听到,非但不羞,反而还出言讥讽侯世贵背后偷听。 侯世贵虽不在乎,可他那两个护卫却不能不在乎。 二人手掌佩刀,往前一步,虎目圆瞪: “小子,仔细你的舌头!” 这二人身材高大,走起路来也是一副孔武有力地样子。 见得此状,黄鸿信心中慌乱,便往后一退,不敢再言。 倒是黄建元临危不惧,斜目一瞧他弟: “这两狗奴不过狂犬吠日,你慌个甚?” 恰在此时,有人将马牵来。 侯世贵接过马缰,直接翻身上马,冷眼瞧了那黄建元一眼: “我要出府寻人,你们若有胆便跟来。” 激将法?对我却是没用。 黄建元刚要冷笑拒绝,不想他那弟弟似是为了壮胆,掩盖刚刚懦弱,一拍胸脯: “有何不敢?!我就不信你敢害我二人!” 将弟弟翻身上马,黄建元也只得跟着上马。 见二人上马,侯世贵又对赶来的八个骑士招呼一声,便带着鲍济等人打马出府。 先至县城,众人一问之下,方知刘玄两日前却来过县城,不过只是将书信给了邮差便走了。 至于去了何处,县城众人却是一问三不知。 莫非老师真是出事了? 侯世贵不敢怠慢,连忙分出两骑回家报信,带着剩下的人又一路去问。 眼见天色将暮,这才在一日暮而归的樵夫处问得刘玄去向。 原来刘玄那日寄完书信后,这樵夫刚好瞧见他们一行人往天麟山去了。 天麟山,楚高祖埋十万胡骨地,风景虽不美,可中原来的人偏爱去那处吊唁一番。 可由于去的人多了,导致那处也慢慢聚集了一些专杀中原肥羊的匪徒,往日官府虽有清缴,可谢景上任后,已是五年没清缴过了。 加上胡儿扰边,边军又没空去管,如今那些山匪更是无法无天,肆意妄为。 侯世贵就记得光是自己侯家的货物都被劫过几次。 这死老头子,没事往天麟山干嘛?该不会是被山匪劫了吧? “走,先去看看。” 侯世贵一打马缰,就领着众骑朝天麟山方向驰去。 天麟山离临本县也是不远,不过三盏茶的功夫,众人便奔至山脚。 鲍济与项旭等人自带着剩下六骑分散寻人,侯世贵与黄家两兄弟留在原地等候。 见这两兄弟双手紧紧握着佩剑,不时东张西望,脸上写满了紧张,侯世贵好奇问道: “中原无匪?” 那黄鸿信跟着跑到山匪窝来,早已吓破了胆。 可话已放出,他又没脸皮再反悔,只得硬着头皮言道: “有匪无群,有群无胆。” 心想中原匪徒,大多是两三人一伙的江湖盗,劫些路人发些小财罢了。 便是有那么几个人数众多的匪窝,他们也不敢对我等世家子出手,哪像有你们西陵悍匪凶悍? 三人又在原地等了一阵,鲍济与项旭先后各带二骑归返,皆无所获。 就在众人一阵失望时,鲁兴安却回来了: “公子,一里地外的山沟中,寻得四具尸首,乃刘老仆役。” 包括黄家兄弟二人,心中都觉这侯家大事不妙。 刘老不仅是侯世贵老师,同时也是今上老师,虽然今上乃圣明天子,可若其老师出了什么事,就算他不说什么,定也会冷落侯家。 看来这侯家已是必垮无疑,爷爷交代下来的任务,这算是超额完成了吧? 黄家兄弟二人送了一口气的同时,就听侯世贵问得此山匪徒数有三百余后,兄弟二人更是觉得无需再担心这侯世贵会犯傻救人了。 毕竟当下众人不过十二骑,侯世贵再傻,也不可能傻到进山救人吧? 就算回去搬救兵,这一来一回,等到第二天清晨,这刘老估计也都凉了,可能早就凉了也说不定? 二人正要等着侯世贵打马往回,不料侯世贵却开口道: “未见尸首,老师生死未知,但有一些生机,我也定救,击缶,你骑术好,先回府中搬救兵,余下之人与我入山。” 听得此言,不仅黄家兄弟膛目结舌,就连侯世贵身边的护卫也发声劝道: “公子不可!” 侯世贵言道: “晚上一刻,老师便多一分危险,你等且安心,我心中自有谋划,不愿入山者,自行离去便是。” 他话音刚落,那鲍济就猛然将佩刀抽出来,扫了众骑一眼,连黄家两兄弟都没放过: “哪个敢贪生怕死背弃公子,老子就先砍翻哪个!” 项旭也对众人言: “公子千金之躯,尚入得,你们倒是入不得了?” 众护卫一听,也是面色羞红,将心中恐惧压下: “誓死跟随公子!” 就连黄鸿信被鲍济的凶恶目光一吓,也是不敢多言。 至于黄建元,心中却是七上八下,心想这侯世贵究竟有何方法以十骑对三百? 若是自己,又要用什么方法? 眼见鲁兴安已去,侯世贵便带着余下十骑打马入山: “喊,侯府世贵,求见你家大王。” 听得公子吩咐,除了黄家兄弟外,众骑纷纷大喊了起来。 如此行得两刻,便听一声破空之音在夜色中响起。 “公子小心!” 鲍济大叫一声,连忙抽出佩刀,借着月色就见得一支羽箭插在侯世贵马前。 就在众人大惊失色时,一道满是讥讽的笑声就从远处山林传来: “哟呵,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西陵恶少吗?怎么?莫不是找小娘子迷了路,找到我们山头来了?” 这音刚落,又是一声在旁响起: “咱们山头小娘子没有,倒全是糙汉子,莫不是侯公子竟好咱们这口?哈哈哈!” 紧接着,又是另一道嘲笑声起: “我说这侯公子怎么快弱冠了都没定亲呢,感情是来咱们这相亲来了,侯公子,你那姘头是咱们寨的张麻子还是吴瘸子啊?”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二十一章 我归来时定屠你满山 众人四顾而望,却是只闻其声,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那黄鸿信被吓得两股战战,后背汗如雨下,只恨刚刚怎么就非要逞强与这侯傻子入山中送死! 这些好了,连山匪的影子都看不到,他们却能在暗处射我,这架还怎么打? 黄建元也是一脸急色地对侯世贵言道: “侯世贵,趁着现在入山未深,只要将你这些护卫留下断后,我等奋力还能逃出山去!” 说罢,他生怕侯世贵不答应,又补充道: “时不我待,大丈夫当断则断,不可犹豫!” 就连鲍济与项旭等护卫也是抽刀出鞘: “公子且撤,我等当为公子断后!” 见众护卫一副赴死的模样,侯世贵也没空和他们解释,只仰头一声吼: “三刻钟,我若不见你们大王,护卫会拼死护我离开。” 说完,他见护卫们眼中都露出视死如归的决绝之色,便接着开口道: “待我再归来时,定带临本县卒,侯府护卫,屠你满山,片甲不留!” 此话一落,满山的嘲笑声立刻就消失全无。 一时间,只有夜莺还在隐隐作唱,寂静无比。 那黄家二人却是心中大惊,将佩剑拔出,打起十二分精神,观察周围环境。 只要稍有不对,这兄弟二人便要立时逃去。 倒是侯世贵,骑在马上不慌不忙。 他知道山大王定会见自己,因为……自己是无法无天,无恶不作的西陵恶少,侯世贵啊! “……屠我满山,片甲不留!” 山中一大洞内,满脸胡须的山大王铁夫听完哨探所言,嘿嘿一笑: “屠我满山?他奶奶的,一个无官无职的公子哥也敢来我地头口出狂言,去将其头颅取来!” 见那哨探正要离去,坐在铁夫身旁一人连忙阻道: “且慢,大哥,那侯世贵一人双骑,若是要跑,咱们拦不住啊。” 铁夫一拍桌案,怒道: “拦不住吓吓他也比受这窝囊气好!还临本县卒,诓老子不懂?他一介布衣,调得动县卒?” 老二一听,却摇头道: “大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虽是布衣没错,可他那哥哥现在可是实实在在的临本令。 虽然私下调动县卒乃大罪,可这事侯世贵不是干不出来,大哥,他可是侯世贵啊,无法无天惯了,什么事干不出?” 铁夫仔细一想,倒也是这么个理。 银牙一咬,他便拍案而起: “且放他狗/娘养的进来看看他要和老子谈什么,如果他敢一上来就说给老子送钱,送美人,要和老子干大事这种把戏来诓老子,老子当场就砍了他!” 那哨探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将一群人给领了进来。 除了八人身着劲衣外,还有三人却是一身华衣,年岁也都差不多,却是分不清哪个才是侯世贵。 铁夫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自家老二。 老二心领神会,朝三人看了一眼,便将目光定在了一个两股战战,脸色惨白的少年郎身上: “这位便是侯公子吧?” 黄鸿信一愣,生怕自己被误会成侯世贵叫这些人给当场打杀了,连忙将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同时抬手指向侯世贵: “我不是,他才是!” 铁夫看向侯世贵,只见这少年虽未弱冠,面对自己却是一脸沉着,不卑不亢,与传闻有些不一样啊: “侯小公子,你来找老子干啥?为了年前你家被劫的那点货?” 嗯?他们还不知我来这里是寻我老师? 难道他们不知道老师的身份? 莫非……侯世贵摇头道: “非也,想找大王谈笔生意。” “哦?” 铁夫装出略有兴致的模样,同时伸手握住了椅边大刀。 心想只要这小子敢说什么送钱,一起做大事之类的大话,便砍他个碎尸万段。 见得铁夫握刀,侯世贵的护卫们也纷纷将右手握在腰间佩刀上。 可他们数量终究太少,此时又已下马,周围尽是杀人如麻的嗜血山匪,只要一动手,便是横尸当场的下场。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侯世贵不慌不忙,只言道: “想请大王为我劫一人。” 劫人? 听得这话,铁夫放松了警惕,将手从大刀上挪开,笑道: “世上还有你劫不成的人?” 侯世贵点头道: “有。” “谁?” “大名鼎鼎的西陵侠女,秦鸾。” 听得此言,不仅铁夫,就连侯世贵周围的人也都一脸惊讶地看向侯世贵。 侯世贵却不理他们,继续说道: “我与秦鸾本就有仇,现在她得知我逼死了她的闺房好友,那临本令的女儿,她定要杀我。 我虽想先发制人,可她乃秦边郎的女儿,我府中护卫不好动手,只能来请大王。” 铁夫一抚长须: “既然如此,杀了便是,为何要劫?” 侯世贵嘴角上翘,露出一抹邪魅微笑: “她长得也是不错,我便想尝尝,侠女是个什么滋味。” 狗贼!! 侯世贵却不知,人群中,有一用纱布包着脸的劫匪此时已是紧握双拳,目中更是几欲喷出火来。 那日离开县衙后,秦鸾心中积郁难解,便想杀上侯府将侯世贵一剑杀了解气。 可她也知,自己杀了侯世贵虽然可以亡命天涯,浪迹江湖。 可父亲母亲他们只怕要受自己连累。 可心中这股邪火又不得不发,非要杀几个恶贼解气不可。 想到附近天麟山还有一伙无恶不作的悍匪,秦鸾便乔装打扮,潜入匪窝,想寻得良机将这山大王正法了。 谁知今夜却叫她碰上此事。 狗贼!本女侠定要扒你皮食你肉!敲你骨吸你髓!方解心头之恨! 那铁夫一听,眼前也是一亮,但却露出一抹为难的表情: “侯公子你也知,那秦鸾来秦边郎之女,我若劫她,如何面对秦边郎麾下边军?” 侯世贵道: “大王可放心,我所给银钱,足够大王与山中弟兄们到中原膏腴之地做一富家翁,我可听说,那中原的小娘子,可是个个水灵得紧啊。” 谈好了价格,铁夫心中也是乐意无比,言道: “侯公子大方,老子也不能小气,端好酒好菜来!” 大手一挥,手下便出去置办酒菜。 倒是侯世贵说道: “这个不急,大王不得等我先纳了投名状再说?” “投名状?” 铁夫不解其意。 侯世贵解释道: “我此来,不过空口白牙,无甚凭证,不得当着大家伙的面杀个人来表诚意?”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二十二章 十骑入山荡贼窝 看来这侯世贵果真是来和老子做生意的! 铁夫心中疑虑已去大半,便说道: “不用不用,老子信得过侯公子!” 不想侯世贵却非常坚持: “实不相瞒,本公子也想体验体验亲手杀人的感觉,敢问大王,山中可有囚犯?我杀些囚犯,总不碍事吧?” “不碍事不碍事,只要侯公子开心,那些肉票随公子杀!老二,带公子去杀个人乐呵乐呵。” “好勒!” 不止铁夫,就连那稍有些智商的山中二当家被侯世贵这么一整,对侯世贵也是疑虑全消。 应了一声,当场就点了几个小兵,带着侯世贵与其护卫朝山中关押肉票的地方行去。 他们却不知,藏在山匪中的那秦鸾,此时拳头已是捏得青筋爆现。 她之前以为这侯世贵不过一个纨绔子罢了,可如今见得此幕,才知这贼之恶,比起这山大王来说还要恶上数倍! 山大王杀人,不过求财。 可这狗贼杀人,竟是为了取乐!! 不能让他去伤害那些可怜囚犯! 见得侯世贵就要走到自己身旁,秦鸾心中一定。 将布条包裹的剑一拔,咣当一声响,娇喝起! “狗贼,拿命来!” 异变突起,众山匪只以为那声狗贼喊得是自己,纷纷四散自保,顾不得其它。 倒是侯世贵身边的护卫,见得人群中一抹寒光乍现,直奔公子而来。 大惊失色之下,正要上前护卫公子。 不想公子一抬右手,只听一声机括声响。 只见一枚短怒从公子袖中飞出,刺在那蒙面山匪肩上。 鲜血溅出,那蒙面山匪再顾不得侯世贵,转身便逃。 其轻功也是了得,不过几个眨眼间,其身影便隐入夜色消失不见。 还好自己早有防备,令人造了这袖弩。 只是这声音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侯世贵疑惑了一阵,便不再去想。 毕竟现在确定老师的安危才是正事。 这突如其来的刺杀,还是自己的手下对侯世贵的刺杀,让铁夫对侯世贵又是解释又是道歉,这才让侯世贵气消了。 跟着二当家来到囚禁‘肉票’的囚笼后,侯世贵首先便闻得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拿眼望去,只见四处都是悬崖峭壁的山沟子里,有十多人被铁链像栓狗一样紧紧栓着。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无寸缕,双眼空洞,看起来就跟一具具行尸走肉也似。 只是,老师不在此处! 没见得老师身影,侯世贵眉头一皱,便一脸厌恶地以袖遮鼻对二当家言道: “扫兴!扫兴!本想杀人取乐,谁知你们将人关在粪坑内,本公子如何下得去手?!本公子带着诚意来,你们这是想故意羞辱本公子?!” 说完,便一拂衣袖,脸色阴沉。 那二当家见得此状,只得解释道: “侯公子勿怪,只是能供公子杀的就是这些肉票了,至于旁的。” 说到这里,他嘿嘿一笑: “家境不错,赎金也多,若这就叫公子杀了,岂不是拿着白花花的银子乱扔?” 见他这副模样,侯世贵哪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冷哼一声,便言道: “带我去,银钱不会少你们的,他们家人出多少赎金,本公子出双倍就是!” “得勒!” 有了侯世贵这话,二当家便眉开眼笑地领着侯世贵朝另一处关押‘肉票’的地方走去。 他却没注意到,临走前侯世贵回首望了一眼那些像狗一样被锁在粪坑内的人,再看他时,眼中已露杀机。 至于侯世贵身边的护卫,也都不是傻子。 见这些人不知道刘老的事,便知道公子这是使的计。 但知道归知道,见了那肉票的惨状后,还是有人心生不忍。 一行众人跟着二当家走了一会儿,又来到一处悬崖上。 此处倒是没那些恶臭了,囚犯们也都穿着衣衫,可脖子依然被铁链锁着,有几名女子身上的衣衫也是破碎不堪,显然遭些磨难。 这些囚犯共有五人,三男二女。 不过其中一个老头却颇为出众。 这老头虽也被铐着脖子,可眉目冷淡,眼中也有光彩,竟给人一种无形的傲骨之气,不是刘玄又是谁来? 见得刘玄还活着,侯世贵一颗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并将目光飞快掠过刘玄,投在一名小娘子身上。 还好刘玄也是人老成精,见得侯世贵与一众护卫,只假装不识,只看了一眼就没再去看。 自打被劫了之后,他是一点自己的身份都没暴露,只敢说自己是中原来的富家翁。 若让这些山匪知道自己曾是帝师的话,大祸临头之下,他们只会将自己杀了挫骨扬灰以灭罪证。 只可惜了自己的四个老仆,本想着带他们离开京师享几年清福,谁知竟遭此厄难。 见侯世贵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小娘子,二当即竖起大指姆: “公子好眼光,这小娘子生得标致,乃是从中原来咱们西陵寻亲,公子可想快活快活?” “正有此意。” 见侯世贵点头,二当家淫笑一声,便吩咐手下将那小娘子脖子上的镣铐解开。 正要转头去与侯世贵说些什么,不想侯世贵已是一步上前,抓起那小娘子的头发,就往林中拉去。 还真是猴急啊。 在林外等了一阵,二当家也没了耐心。 只吩咐手下在这‘陪着’侯世贵的护卫后,他便抓起另一年级稍大的女子也去享乐去了。 二当家离去后,黄家兄弟二人也少了些紧张: “兄长,你说那侯世贵会不会真把那小娘子……” 话未说完,黄鸿信就见哥哥扫了自己一眼: “禁声!我等身陷贼窝,稍有不慎,便是刀斧加身之祸,不可胡言!” 黄鸿信连忙点头道: “是是是。” 林内,侯世贵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夜空漫天繁星,有些痴了。 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身旁女子。 见这女子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只有满脸的绝望与生无可恋之意。 便知这女子定也遭那些山匪欺凌了,叹息一声: “姑娘莫慌,在下不会碰你。”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二十三章 天下几人够胆魄 小娘子可不信侯世贵的话,毕竟侯世贵刚刚非常粗鲁地抓着她的头发进入林中那场面,简直比那些山匪还要可怕! 没成想自己只是来西陵寻哥哥,却落得这般下场。 遭受这般折辱……还不如一头撞死好些! 脸上趟下几行泪水,同时看向一旁的巨石,眼中已有死志。 似乎看穿了自己心思般,她听那年轻公子哥忽然开口道: “你若想死,我也拦不住。 若想活着,最迟天亮便可得救。” 得救?自己不过是某个无权无势大户人家的婢女罢了,谁会来救自己? 她刚想去问,却见那公子躺在巨石上似乎要睡觉。 睡了?难道他真的……不想碰自己? “公……公子……与那些山贼……不是一伙的?” 听得细弱蚊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侯世贵转头一看: “不是,对西陵人来说,我比他们更坏,西陵恶少听说过吗?” 见这小娘子一脸迷茫地摇了摇头,看来是刚入西陵没多久就被抓了啊。 侯世贵再问: “听说姑娘是来西陵寻亲?” 聊开了后,小娘子也渐渐放松了警惕,轻眨眉眼,低声答道:: “正是,我小时被父母卖入大户人家,这次特意跟小姐告了假来寻兄长。” “你兄长姓甚名谁?说不定我认识。” “姓叶名冷,在侯府做杂役小工。” 听这公子说可能认识自家兄长,叶青心中激动,当场便将自家兄长姓名说了。 可这之后,躺在巨石上的公子却是一阵沉默,不言不语,好像睡着了般: “公子……公子……” 试探地低声唤了几句后,才得答复: “你且歇息,以待天明。” 公子或是真累了,叶青不敢多问,也寻一颗大树避风就进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听到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叶青睁开双目,只见一伙带刀护卫正聚在那公子身旁商量着什么。 心中好奇,叶青上前去听。 “就算加上你,我们不过十一人,如何能救人逃脱? 而且我们与外界并无联络,你怎知援兵已至?” 黄建元当场就将侯世贵救人的计划给否了。 侯世贵立时便答道: “此处离临本,不过两个小时路程,加上调集县卒,家丁细户,此时天已明,二哥定已带援兵至!” “若不至呢?岂不是要我们陪你一同送死?!” 黄建元话音刚落,黄鸿信也鼓噪道: “我与兄长,千金之躯,岂可与低贱匪徒搏命?!” 劝不动二人,侯世贵也不想再劝,反正这两个公子哥手无缚鸡之力,也帮不上什么忙。 又对护卫们交代了一翻后,侯世贵直接将黄鸿信的剑抢在了手上,朝着自己的手掌一划,立刻鲜血横流。 他却连眼也不眨一下,又对叶青言: “麻烦姑娘,惨叫一声。” 此时天色刚明,正是人一天中最疲倦的时刻。 林外匪徒虽有三十余人,可大多数都在睡觉。 只有寥寥几人打着哈欠顶着满是血丝的双眼盯着林内。 忽然一声惨叫起,惊起林中无数飞鸟。 几人打起精神,定睛一看,只见侯世贵提着把带血的剑与护卫有说有笑从林中走出,却不见那小娘子身影。 见得此状,几人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都在心中暗骂一声侯世贵这狗东西糟蹋姑娘,便有一人往前迎去: “侯公子可是耍够了?我家大王还在帐中等您呢。” 那老贼还没睡? 侯世贵道: “不急,本公子还没杀过瘾,将这老头镣铐解开,本公子不杀戴镣之人!” 什么毛病! 在心中骂了一句,那人就朝侯世贵指着的刘玄处走去。 走到刘玄身旁时还一巴掌甩在刘玄脑门上: “个老腌菜,你不是挺能装的吗?死到临头还装不装了?问你话呢老腌菜。” 这人说完,又朝刘玄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这才拿出钥匙去给刘玄解开脖上镣铐。 这才刚解开镣铐,就听得身后侯世贵的声音响起: “学生迟来,请老师赎罪!” 什么? 这人刚要发问,就听得周围一阵兵刃出鞘声响,而后,他便觉得腹中一凉。 低头一看,只见一柄带血剑尖已从腹中刺出。 杀了这人,侯世贵转头一看,见护卫已将那几个没睡的山匪干翻了,看了一眼正躺在地上熟睡的山匪,他轻声道: “不留。” “诺。” 众护卫领命一声,摸至酣睡山匪身畔,手起刀落间,一颗颗大好头颅滚滚而落。 此一幕,刚好被从林中出来的黄家二人与那叶小娘子瞧个正着。 黄建元略一皱眉,便对侯世贵言道: “如此残杀,不妥。” 黄鸿信却没什么主见,见得这血腥一幕,被吓得只躲在哥哥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侯世贵轻笑一声,反问道: “不妥?你去问问你身旁那叶小娘子,还有满山沟中无辜路人的骸骨,妥是不妥?” 叶青听得提起自己,想起昔日这些山匪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只咬牙切齿捡起一尸首旁的刀就朝那具尸首上又剁了几刀。 侯世贵又依次解开剩下几名囚犯的镣铐,不等他们出言道谢,便厉声喝道: “禁声!若惊醒了这些山匪,咱们都得死!” 这才回到刘玄身畔见礼。 刘玄见他一身血迹,眉目饱含杀气,暗道此子当非池中物啊。 若不好好教导,将来或该为祸天下。 此时身陷贼窝,他满心思考的却是怎么教导侯世贵,浑然没把自己的安慰放在心上。 因为在他想来,侯世贵既然敢动手,那定是山外援军已至。 谁成想侯世贵接下来的话差点没将他惊得叫出声来: “速速将此间山匪解决,我等好寻路出山,若是援军没来,我等也好杀将出去。” 他不知道援军来没来? 刘玄心中虽惊,可更是感动无比。 不知山外有无援军,他竟敢只带十骑入山救老夫?天下又有几人有此胆魄?! “长平,小心为上。” 抓住侯世贵的衣袖小心叮嘱了一句,刘玄便不再多言,全程跟在侯世贵身后。 盏茶功夫,三十余匪,皆在睡梦中被杀。 侯世贵与其护卫满身鲜血,就连那些被解救的人质也拿刀砍了几名山匪。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二十四章 山野憨贼也敢提弓 一个个跟血人也似。 一擦脸上鲜血,侯世贵扫了大伙一眼,正要带众人悄悄离去。 不想忽然听得远处一声叫喊: “兄弟被杀!!来人!兄弟被杀!” 眺首一望,却是一名到崖边小解的山匪见得此间一幕,连裤腰带也没来得及提,大叫着就朝山中跑去。 糟了! 大骂一声,侯世贵便吩咐众人立刻往回撤。 那黄建元不听,叫嚷道: “后方三处都是悬崖,无路可走,你莫要拉我送死!鸿信,咱们走!” 黄家兄弟二人要走,侯世贵也不去拦,只吩咐众人撤到后边悬崖。 此处是一凸石,要想上这凸石,只有一路,这路最多只能同时容纳三人并肩而行。 侯世贵此处加上被解救的人质,只有十余人,所以唯一的生路只有守在这以待援军。 至于像黄家兄弟一样逃走? 此处乃山匪地盘,那些山匪在此盘踞多年,恐怕闭着眼睛他们也能知道哪棵树长在哪里。 而且其人数众多,根本不可敌,出去只能是送死而已。 倒是死守这三处都是悬崖的绝壁凸石,尚有一线生机。 众人鱼贯而入,不一会儿,便有贼至。 三个匪贼见对面人多,也不来攻,倒是其中一人张弓搭箭朝人群放箭。 不过这准头却是堪忧,一连射了三箭,两箭都落崖外,只有一箭射中鲍济身旁一枚大石又被弹开。 惹得鲍济一阵大笑: “哈哈哈!山野憨贼,也敢提弓?” 那贼面红耳赤,再不敢射。 过不多久,见得山匪那边浩浩荡荡杀来数百人。 侯世贵的护卫们不由都咽了口唾沫,眼中露出一丝畏惧。 护卫尚且如此,更别提那些被解救的囚犯: “莫杀我,我愿投!愿降!” 当场便有人跑出去想要投降求得一条活路。 谁知匪中忽然一矛飞来,直接将这人钉死在半路上。 见得此幕,剩下两个准备跑出去跟着投降的囚犯立马又逃了回来,冲侯世贵嚷道: “你这后生,平白无故救我做甚? 害我受此牵连,我何辜也!” 侯世贵负剑而立,见那铁夫从山匪中走出,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公子哥,不是那黄家兄弟又是谁来? 那黄鸿信一脸惊恐,下档泛黄一片,竟被吓尿,口中还在滔滔不绝求饶: “若大王肯放我,我家金山银山,美妾美婢,任凭大王……” 话音未落,那铁夫直接拿起大刀一刀就将他拦腰斩断。 鲜血四溅间,黄鸿信的上半身还在地上往哥哥处爬去: “兄长救我……救我……” 那黄建元也是第一次见得这血腥一幕,任凭心中千般计谋,百般妙策,也再无用武之地。 只朝中原方向眺首一望: “不想我黄家嫡系,竟断根于此。” 话落,见那大王又提起大刀,他本待闭目待死。 谁知一声高喝声响: “且慢!” 侯世贵听得这话,心想若让黄建元也实在这,那母亲今生怕是再回不得娘家。 大叫一声,提剑而出: “大王若给在下个面子,不杀此人,待得稍后大王逃命时,在下也不会叫人追击,如何?” 众山匪一听,皆大笑出声: “尔兵困绝地,如何来的胆量还敢威胁我家大王?” “哈哈哈,这侯世贵作威作福惯了,把咱们天麟山当场临本县了不成?” 铁夫也是嘿嘿一笑: “去,杀光他们。” 一众山匪领命而去。 见得此幕,那两个年纪稍大的囚犯捶胸顿足,指着侯世贵叫骂一句: “小儿害我!” 话音刚落,鲍济就一脚一个将两人都踢翻在地: “老项,护好公子,我去杀贼。” 便带两名护卫去守那关隘。 几矛飞来,鲍济闪身避开,身边一名护卫却被灌了个透心凉。 见得此幕,山匪一阵欢呼,三名山匪冲来,一人与另一护卫纠缠,剩下两人直扑鲍济而来。 鲍济见状,提刀一抽,当即将一名山匪抽退两步。 却见另一匪徒抬斧朝自己砸来。 鲍济一咬银牙,非但不退,反而欺身上前,也不管那砸向自己脑袋的巨斧,抬起手中刀就朝那匪脖子砍去。 这般以命搏命的打法,那匪不过是求些钱财混口饭吃,哪敢接招? 稍一犹豫间,脖颈寒芒一闪,便是血如泉涌,当场捂着脖子倒地不支。 杀了一匪,鲍济再前一步,提刀将第二名匪徒劈翻在地。 眼见前方又冲来两个手拿长矛的匪徒,鲍济一声大喝: “贼厮鸟!又来送死!” 抬手那么一抓,只剩两指的左手便死死抓住一名山匪长矛,右手大刀一挥,那山匪握着长矛的双手便被齐齐砍断。 就在这匪看着自己的断手到底痛呼时,另一匪却是直接将长矛刺入鲍济肩膀。 鲍济哼也未哼一声,直接拿刀一送,也在那匪腹上捅了两个窟窿。 杀了这匪后,鲍济身旁那护卫也将与之缠斗的匪徒砍翻在地。 跑到鲍济身旁一刀就将那刺入鲍济肩膀的长矛砍成两半。 鲍济脸上非但未见痛色,反而愈发兴奋,挺胸便冲前方那三名犹豫不前的山匪吼道: “还不来速速死来!” 山匪见这鲍济浑身浴血,怒发冲冠,宛若,哪敢上前? 就连刚刚被鲍济踢掉大牙的老者,也满面激动地露出他那没了门牙的嘴冲鲍济喊道: “有此勇士!壮哉!” 就在众人激动万分时,侯世贵身旁的叶青却有些担心: “公子,那位大哥伤得这般重,要不换回来歇息一阵?” 她话音刚落,那没了门牙的老者便一甩大袖,气哼一声: “哼!妇人之见!那位勇士气势已占上风,只他一人守关,数百山匪便不敢进前一步,如何能唤回来?” 叶青还是担心道: “可他已伤成那样……” “死他一人,活我大家,此乃英雄也!这位公子,妇人之仁要不得啊!” 争执不下,大家就都将目光投向侯世贵。 尤其刘玄,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发现这西陵恶少与传闻大不相同,也是愿意教他。 可此时生死关头,正是最考验人性的时刻。 此子恶名虽甚,可老夫观之,却重情义,值此关头,他会作何选择?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二十五章 死地而后生 老头虽疑,可侯世贵身边的护卫们到底是认识他许多年的。 公子忽然变了个人似的虽然他们心中也是疑惑,但现在面临生死,以公子的心性,可能会放弃老鲍吧。 众护卫只在心中为老鲍叹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倒是侯世贵,见有目光投来,想也不想,便言道: “鲍济不会退。” 听得此言,众护卫一阵失落,倒是那老者与几名囚徒高兴异常,纷纷称赞侯世贵识大体,懂大势,是个办大事的人芸芸。 至于刘玄,没失望也没高兴,只是觉得侯世贵此决定,乃是人之常情。 就在此时,侯世贵却忽然将手中剑丢在一旁,上前捡起那被长矛钉死的护卫佩刀,就走至鲍济身旁: “老鲍,我不让你退,便与你同战,可怨我?” 见公子居然提刀与自己站至一处,这个被砍断手指,被长矛刺入肩膀连哼都没哼一声的糙汉子。 此时却感动得鼻头通红: “公子千金之躯……” 他还没说完,侯世贵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莫说那屁话。” 于此同时,鲍济身旁那护卫也被项旭一把拉了下来: “老项,你拉我干啥?” 见那护卫满脸不解,项旭没好气道: “我是公子贴身护卫,你算老几,也敢抢我位置?滚!” 看着正鼓起勇气慢慢朝自己走来的山匪,而山外援兵却迟迟未至。 侯世贵紧了紧手中兵刃,没想到竟要命绝于此。 恨只恨,当初没用那成熟的种子换来点现代兵器啊。 等等……成熟的种子…… 第二颗种子已要成熟,而我在山上救了这么多人。 想着,侯世贵连忙内视一看,这才发现,那善果之树已重新生根,连芽都没发。 就连恶果之树也是一样。 善恶之果都结果了?? 难怪援兵不至,母亲和哥哥绝不可能看我身陷险境不救,定是因为恶果的影响出了什么意外! 没待多想,侯世贵当即将那善果取出。 不过善果所换之物,只限一掌能握之物,所以侯世贵是换不来什么大杀器,只换来了一颗反步兵手雷。 一颗反步兵手雷,不足以解决三百余山匪,还得另想他法。 略一思索,便有计上心头,侯世贵便将手中佩刀往外一丢,负手而立,直接冲那山匪头子喊道: “恶贼,本公子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若不投,必以九天神雷罚之!” 不是侯世贵想装神棍,而是此时此刻,不装神棍将这些人吓降,已别无它法。 “公……公子……你还会九天神雷?” 鲍济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侯世贵,这憨汉子是侯世贵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从来不会怀疑。 倒是侯世贵身后的人,听得此话,都是一副看疯子一样的表情看着他。 就连那些护卫都不例外,心想公子该不会被吓疯了吧? 刘玄眉头微皱: “长平,死便死矣,丈夫气魄不可丢!” 虽然他也猜到可能是这徒儿想装神弄鬼来吓唬这些山匪,可这把戏未免也太过拙劣。 不但吓不住这些山匪,反而还会丢了君子气魄,叫人嘲笑。 这不,那些山匪头子铁夫一听,便捧腹大笑道: “这小公子哥儿不会被吓傻了吧?哈哈哈哈!!” 就连那被山匪五花大绑的黄建元,也是面有不屑地扫了侯世贵一眼: “死到临头,原形毕露,可悲,可怜。” 见这些人捧腹大笑时,侯世贵陈泽众人不注意,抬手将反步兵手雷往贼群一扔。 那些山匪只以为忍的是石头,没一个在意。 而后,只见侯世贵开始手捏法决,口中念念有词: “九天神雷,助我杀敌,急急如律令,落!!” 抬手一指,就朝那手雷落下的地方指去,然后,一片平静,什么也没发生。 “哈哈哈!!笑煞我也!!” 听着山匪们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刘玄也叹了口气,心想,这副丑态,或就是自己这弟子的本来面目吧。 场中唯一相信侯世贵者,只有鲍济一人: “公子,要不你再来一……” 次字还卡在喉咙里,忽然一声令天地都为之变色的巨响就在侯世贵所指处炸响了开来。 一瞬间便是火龙盘旋,火海滔天。 白磷弹所产生的烈火迅速在周围的匪徒身上蔓延开来。 被火焰蔓延到身上的匪徒,倒在地上,惨叫不断,左滚右爬,想将身上火焰熄灭。 可这火焰却是愈燃愈炙,便是有人将用沙土盖在同伴身上也不能灭了这异火! 更诡异的是,这火不仅烧衣服。 众人都见着一个只穿着裤衩的山匪被那火焰及身,而后他的皮肤竟就开始燃烧了起来! 没有任何引燃物也能燃烧! 神火! 在场众人,包括刘玄在内,哪见过此幕? 加上侯世贵之前作为,纷纷以为是他引神火降世。 一个个目瞪口呆,满脸震惊的同时,那些山匪也不忘丢下手中兵刃对侯世贵下跪求饶。 见得铁夫被烧死当场,眼前又宛若火焰烈狱,那二当即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咣当一声,将手中武器丢在地上,就朝侯世贵跪下求饶: “尊神饶命!尊神饶命!” 就连他身旁的黄建元,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侯世贵,张着嘴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而侯世贵身后,之前还在感叹侯世贵被吓疯了的众人,也一个个跟看神一样的看着侯世贵的背影。 尤其是那两个被解救的老者,更是大气也不敢踹一下。 至于和另外一个被解救的女子站在一块的叶青,也是面露激动地看着侯世贵,喃喃自语: “我……我竟是被神仙给救了!” 便连刘玄,也是双手颤抖,牙关哆嗦,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得贼众叩首求降,侯世贵也没功夫跟他们解释什么,只转头对项旭言: “上前扣了他们的兵刃,将那二当家杀了。” “诺!!” 最数激动的,还是鲍济与项旭二人。 这二人见得公子迎来神雷神火,心中对公子的崇拜那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此时此刻,哪怕公子让他们直接跳下悬崖,他们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更别说卸了这些山匪武器。 应了一声后,就带着护卫们上前卸兵刃,那些山匪别说反抗,就连头也不敢抬起来看一下。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二十六章 恶果之祸 生怕惹了神君,让自己也遭那烈火焚身之厄。 众人收拾兵刃时,刘玄上前问道: “长平,这神火,可是与你丢出那物有关?” 毕竟是当朝帝师,不至于被侯世贵一番唬弄就相信自己的学生是个仙人。 他刚刚震惊,也是在震惊那物的威力。 如此神物,若能量产,不掌握在朝廷手里,恐有大患! 侯世贵是万万没想到他这个老师这会儿开始心系天下起来了,便点头道: “正是,老师先莫声张,学生还要靠这法子唬住这些山匪。” 二人说得小声,旁人也都听不到,待项旭提着那二当家的头颅回来后,侯世贵吩咐一声,众人便找来山中马车,将这寨中金银细软,兵刃粮食装上马车,押着山匪就走了。 倒不是侯世贵妇人之仁,不忍心杀这些山匪。 这些山匪作恶多端,杀一百遍侯世贵也不会心软。 而是他手下护卫,除开死了的那个,加上鲍济等人,一共也就剩下七人。 这三百多人虽说被自己‘神威’镇住,可要一个个杀了他们,定也有人不愿要反抗。 与其放了,不如押回临本,给自己二哥送上一桩剿灭山匪的功劳,也是好的。 不料众人才出天麟山,就见一骑迎面赶来。 那骑见了侯世贵,当即勒马停缰,仔细一看,不是那回去求援的鲁兴安又是谁来? 鲁兴安翻身下马,不待侯世贵说话,便抢先说道: “胡儿入关,临本遭围!” 却原来是这鲁兴安昨日驰马至临本县后,见县外满是胡儿策马奔腾。 瞧那数目,约有二百,整个临本县被围得水泄不通,根本就没机会进去报信。 可他忧心公子安危,不愿就此放弃,又在县衙外徘徊了一夜想找机会进入。 直到天明,见实在没什么机会进入县衙,他这才放弃想返回天麟山单骑救主。 谁想刚到天麟山外,他就见得自家公子已然安然无恙。 听完之后,刘玄铁青着脸怒道: “临本位于西陵最东面,与中原不过咫尺之隔。 边关守将竟让大批胡儿越关突进至此!!高祖以来,还未有过此事!简直无能!” 由不得他不吹胡子瞪眼,主要是临本的位置太靠后方了,如果胡儿都能突进到临本,可想而知边关局势该糜烂成什么样。 倒是侯世贵一阵听得咂舌,百年未遇之事,偏偏在我最需要援兵的时候遇上了。 莫不成,是那恶果? 不过眼下可不是思量这些的时候,临本被围,自己被困在外,缺衣少粮。 短时间内,或可还能凭借‘神君’的名头压住这些山匪。 可若时间一长,也不用太久,至多两天时间,恐怕就要有山匪不安稳了。 想得此事,侯世贵神色一变,忽而仰头大笑起来。 众人忽闻临本被围,心中焦虑,见公子忽然发笑,连忙来问。 侯世贵面露喜色,与众人言: “尔等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胡儿不过二百,而临本县内,光是县卒便有数百,我府中丁壮,更有千余! 之所以被围,想来是那临本县君畏战怯敌,不肯冒险,想等兵来救。 只要我等佯装援军,往援临本,那谢景为免怯敌罪,见得援兵已至,定也会发兵从县中攻出。 到时我等里应外合,区区两百胡儿,弹指可灭,援救一城脱困,此不是诸位的大功一件?” 说完,侯世贵转头看向身后山匪: “只要你等能得救城功劳,免脱刑法,本君可带你等随本君寻那长生之路。 或是本君略施雷罚,灭了那些胡儿,不过你等也就没了这长生机缘,你们要如何选?” 长生?长生! 匪中一少年郎,名唤夜喜,不过十五六岁模样,自小便被掳来山中做匪。 听得长生儿子,少年目放精光,满脸向往,举手大喊: “我愿!!我愿为仙君杀敌!” 话音刚落,就有一老头一拍他手: “娃娃不想活了?那可是胡儿!一人双马,不与你战,光是射都能把咱们射完咯,如何打得?!” 夜喜满脸不服: “有仙君在,你怕个甚?老不死的放心,待小爷得仙君垂青,定抢几个如花似玉的良家小姐来夜夜陪你!” 有了第一人,就有第二,第三人。 很快,大半山匪都表示愿杀敌赎罪。 侯世贵见还有些胆小怕事之人不愿,又颔首道: “尔等放心,本君也只是想看你等有无诚意,若那些胡儿当真凶悍,本君也不会袖手旁观!” 有了这承诺,剩下的山匪这才连连应声,口呼,愿为仙君杀敌。 士气高涨,侯世贵骑上坐骑,正要带队离去,却发现骑在马上的刘玄神色不对。 便打马至他身畔: “老师,这些山匪奸y掳掠,无恶不作,手上不知沾染多少无辜百姓鲜血,死有余辜。” 刘玄轻声一叹: “终不是君子所为,罢了,唉。” 见刘玄打马而去,身影孤寂,侯世贵也幽幽一叹: “君子?那被十二金牌逼死的岳武穆,那跟着宋帝投海的十万军民,那煤山上吊的明烈帝,谁不是君子? 可倒头来却落得个身死国破山河灭,天下苍生尽凄凉的下场。 我此世为人,既要行善,何不行一场惠及天下苍生恩泽千秋万代的大善?! 行此大善,可做不得君子。” 说完,侯世贵对身旁项旭吩咐道: “招呼好护卫和叶青姑娘,无论发生何事,一定得跟在我身后。” 项旭领命而去后,侯世贵又来到躺在平板马车上的鲍济处: “老鲍,这是你第二次为我负伤了。” 肩膀长矛虽已取出,可鲍济已是不能作战,只能躺在马车上对侯世贵咧嘴一笑: “为了公子,便是千次万次也值!” “憨汉子,好好养伤,莫要乱动。” 笑骂一声,侯世贵就策马跟在鲍济车旁陪着鲍济。 至于山匪那边,重新领回武器,并找块破布打上大楚边军旗号的山匪一个个生龙活虎,交头接耳讨论着跟了仙君以后的美好生活。 眼中满是向往。 那少年郎夜喜也在一老头身旁滔滔不绝地说道: “老不死的,你放心,只要我会学了仙术,保管叫你当个名副其实的老不死!”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二十七章 声东击西 众人有说有笑,行了大约有三个多时辰,这才来到临本县外。 一路所过,尽是残垣断壁,以及,无数的大楚百姓尸首。 那些男的还好,只是被一刀砍死,可那些女性尸首就惨了,一个个身无寸缕,下半身全是鲜血,临死前的面部表情都因为太过痛苦而产生扭曲。 刘玄以袖掩面,不愿去看。 倒是那些山匪看得津津有味,还讨论起那些妇女的死法来。 侯世贵听到一些,双眸更显深邃。 来到临本县外后,侯世贵便见得那些胡儿在临本县城墙下策马狂奔,往城头射箭。 而城墙守卒,竟全都龟缩在城垛后方,莫说放箭还击,连露面都是不敢。 若不是城内还插着大楚旗帜,侯世贵还以为这临本已成一座空城。 正要下令,却听一声啼哭从身后山匪群中传来,而后便是一声惨呼: “我儿!!” 回首一望,却见一名婴儿被摔在地上,已是气绝。 还有一名身无寸缕的少女满面悲愤,正要上前去抱婴儿,却被身后山匪一矛捅死: “兄弟们抓你乐呵乐呵是你的福分,你和那婴儿找死也怪不得老子!” 见得此幕,侯世贵如何还不明白这女子与那婴儿是胡骑施虐下的幸存者,结果被这些山匪发现,竟瞒着自己将其抓了起来奸y! 压下心中杀意,侯世贵只当没看到此幕,对身旁项旭道: “传令,扬旗。” 一声令下,身后匪徒纷纷将匆忙制好的大楚边军旗帜高高扬起。 没多久,那些围城胡儿便打马回帐,城头也见有人在朝这边眺望。 叶青紧张得紧紧抓住车上鲍济的手臂,心想,这一招究竟能不能把胡骑吓退? 其实这根本不用想,只要稍了解些军事的人都知道,这肯定唬不住胡骑。 三百边军,无一甲士,也无阵型,且全是步卒。 一看就知是假冒,那些胡儿常年与边军交战,不可能看不出来。 于是没一会儿,就见胡骑开始在帐外集结朝着这边慢慢开来。 “仙君,他们来了!城中也无人出城增援,怎么办?!” 见得胡骑行来,山匪们当即就慌了。 侯世贵却是气定神闲: “莫慌,本君去后方准备一个可以瞬间灭杀这两百胡儿的法术,只不过这法术需要时间,你们只需为本君拖延片刻,便可完胜!” 听得仙军竟有此仙术,再联想仙君之前掐诀引神雷降神火的威严,无人再有疑惑。 纷纷大声鼓噪: “愿为仙君阻敌!” 就在山匪前行时,侯世贵低声对身旁护卫言道: “先带老师与鲍济离开,胡儿集中被山匪吸引到城西,我们可绕城南入城。” 瞧着前方胡人胯下战马开始加速,山匪们虽说有‘仙君’撑腰,可心中还是没由来地一急。 又人见身边同伴在往后退,便高声喊道: “老少爷们,稳住!!不过两百胡骑,咱们有……” 话音未落,只听咻咻咻破空之音不断响起。 喊话那人连同少数几个倒霉蛋捂着自己的脖颈就倒在了地上。 “胡儿放箭了!” 夜喜见胡儿并不冲锋,而是只策马在远处放箭。 有人不甘心就这样被射,想冲上前去与胡儿厮杀,可那些胡儿见有人冲出,却是边射便跑。 冲出的那二十多人连胡儿的边都没摸到,就被射死当场。 仙君到底准备好了没? 夜喜心中恐惧,回首一望,身后却是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仙君的身影! 仙君他……弃我们而去了? 心中恐惧的不止夜喜一人,回首去望的也当然不止他。 “不好!咱们被姓侯的那狗贼诓了!!大家伙快跑!!” 随着这一声大喊,山匪立马就溃了。 鬼哭狼嚎的逃命之下,夜喜亲眼瞅着老不死的被胡儿的战马踩成肉泥。 少年郎眼中只剩下无尽仇恨: “侯世贵!若我得活,定杀你!!!” 自这一日后,世上又多出一个不信官府不信权贵的少年郎。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侯世贵等人,用山匪吸引胡骑注意后。 侯世贵一伙赶着载有鲍济的平板马车绕至城南入城。 刚一入城,侯世贵就看见因为熬夜双眼都是血丝的谢景带着县尉以及自己的二哥迎了上来: “小公子无恙,幸甚!幸甚!” 侯世贵没空理他,直接看向自家二哥: “母亲安好?” 侯文博点头道: “路途随断,有飞鸽传书,家中无恙,母亲也无恙,只是家中多是步足,少弓少弩,固守还可,想要赶来增援却难。” 这一点侯世贵也是知道,临本虽是边地,可战马多在边军。 自家能凑五十匹战马已是不错。 而且大楚军弓,战弩,只配军队官府,私下配置,乃是重罪,所以侯府也只有些射程较近,杀伤力不高的猎弓之类。 胡儿一人双马,骑术精湛,且射且退之下,侯府便有千余乡兵,也战不过。 唯有固守才可持久。 但…… 侯世贵看向一旁县尉张瑾,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倒是那谢景,见侯世贵不理他,也没说什么,反而还舔着个脸道: “小公子来了就可放心了,我临本固若金汤,那胡骑便是再多一倍,也攻不进来!” 瞧他这架势,倒还有些骄傲。 侯世贵却在心中轻声一叹: 县内固若金汤,县外却已成烈狱,唉。 临本县的守备力量与侯府不同,有个百人骑队不说,强弓硬弩可谓应有尽有,若是出城迎战,断也不会叫那胡儿在县外入如无人之境肆意残害我大楚百姓。 可他也知,这谢景最是谨小慎微,胆小怕事。 只要能守住临本,做好本职工作,县外百姓的生死,他是不会在乎的。 将老师以及鲍济等人安置在二哥的住所后,侯世贵正要离去,不想迎面撞到匆匆而来的叶青: “侯……侯公子……” 小丫头连忙将头低下,不愿与侯世贵对峙。 一路行来,她也是打听到了侯世贵的身份以及自家兄长和嫂嫂的死讯。 兄长怎会谋害嫂嫂? 而且无缘无故,兄长又怎会诬告侯公子? 小丫头觉得其中另有蹊跷,可自己毕竟是被侯公子救了一名,而且以他仙人手段…… 她一咬红唇,便低头跑开了。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二十八章 扬长而去 侯世贵也知道她心中何事,眼下紧要关头,他却不便去问。 只叫了项旭、鲁兴安以及那五名跟着自己入山的护卫就去县衙寻自家二哥。 找到侯文博,侯世贵这才道: “二哥,我们绝不可将城外百姓推入胡儿铁蹄下!” 见侯世贵语气坚决,侯文博心中一暖,小弟竟开始关心起百姓安慰来了,果如母亲说,小弟长大了啊。 他却不知,自打将那三百山匪拿去送死后,侯世贵脑海中的恶果那是蹭蹭蹭地长,跟打了激素似的。 由不得他不抓紧时间做点善事来弥补,不然恶果长成,手中又没善果可换自卫防御之物,如何了得? 所以他是断不会见那胡儿在城外滥杀百姓的。 “长平所言,为兄也深以为然,可胡骑围城后,县尊亲自过问政事,若无他同意,我们是一兵一卒也调动不得。 昨夜我也劝了他整整一夜,可他就是不听,唉。” 见二哥这副模样,侯世贵咧嘴一笑: “二哥行君子之道,此道对那县令,自是不通。 且看小弟的小人之道如何?” 说完,侯世贵大手一挥: “随我入衙,拜见县尊!” 便带着项旭等护卫执刀入衙。 “胡闹!长平你给我回来!” 侯文博大叫一声,便连忙跟在侯世贵身后。 他是万万不敢让侯世贵用强,毕竟对一县长令用强逼他出兵,与造反无异。 谁知他才进衙内,就听侯世贵在堂上对谢景言: “县尊!大事不妙也!我突围入城时,便听胡儿言,此城已有数百胡儿内应,一个时辰之后,他们便会前后夹击,陷下此城,烧杀掳掠,片甲不留!” 原本正在大堂上优哉游哉品着香茶的谢景听了侯世贵的话,吓得白眼一翻,竟直接晕了过去。 怎就如此窝囊?! 侯世贵没想到这家伙竟直接被吓晕,对鲁兴安使了个眼色。 鲁兴安便上前掐住谢景人中,将谢景唤醒后,侯世贵刚准备开口,谢景就手舞足蹈喊道: “速走!速走!管家,快去唤我家眷收拾细软!” 在谢景身旁服侍的管家听得侯世贵言,心中也是惊惧万分。 正要离去,却被侯世贵叫住: “且慢!东南北四个方向皆有埋伏,唯有西城胡儿是疑兵!若想逃离,唯有西撤!” 谢景一听,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下: “可……可那就算是疑兵,也有足足两百胡儿啊!” 侯世贵也是一脸凝重: “唯有一拼,方有一线生机,不然等到胡儿里应外合,我等只有闭目待死一途!” 谢景此时已被吓得手足无措,胆裂魂飞,哪还有什么主意。 听侯世贵这么一说,便点头道: “小公子说得在理!” 又对管家道: “速去将张瑾县尉唤来!” 待管家离开后,侯世贵又安慰道: “县尊放心,胡儿断不会想到我们会出城突围,出其不意之下,定能突出重围,只是这临本内的百姓……” 说到这里,侯世贵面露犹豫。 谢景却一咬牙,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哎呀!小公子,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不过万余贱民,哪有你我身子金贵? 再说,胡儿所求不过烧杀抢掠,将这万余贱民留在城内,也可拖住其它三面埋伏的胡儿!此乃壁虎断尾之计,可行之!” 侯世贵露出一副佩服模样,朝谢景拱手道: “不想县尊胸有妙计,还未出城,已算到出城之后那些胡儿定会劫掠城中百姓无暇追击我等,在下佩服! 不过……那张瑾为人县尊也知,有些迂腐,若县尊抛下全县百姓,他定不愿,这可如何是好?” 谢景此时焦头烂额,也没功夫跟侯世贵详细解释,只匆匆说了几句: “那就说我们只是出城击敌,瞒着他就是!” 听得衙外似有响动,谢景便急不可耐地跑出大堂: “可是张县尉来了?” 谢景走后,侯世贵这才转头对项旭道: “可将二哥放开了。” 却原来是刚刚侯文博被项旭给架住,想说话也说不出。 此时被放开,他刚要开口,就见侯世贵对自己拱手道: “二哥,为城外百姓计,唯有此般,谢景才会出城救人。” 侯文博一时气短,以他的聪慧,也知用道理是说不通谢景的,但他还是有些不服气: “那也不该这般不择手段!圣人言,君子利于……” 见二哥又滔滔不绝地说起圣人之言,侯世贵苦笑一声,只得老老实实在一旁听着,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心想二哥与老师或许才是绝配啊。 如果让他们两在一起讨论圣人,估计能说上一天一样都不带乏的。 听得衙外有密集脚步声响起,侯文博便停下了话头,看了门外一眼。 倒是侯世贵问道: “哥哥不说了?” 侯文博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说什么,事成定局,县尊即将出城,我们还是快些跟上。” 正要离去,不想却被小弟拉住: “县尊出城,咱们跟上做甚?” 侯文博一脸疑惑: “不是你诓他出的城吗?而且我身为临本主薄,你我怎能不去?” 侯世贵莞尔一笑: “二哥是文官,县尊出城击胡,二哥去做甚? 而且我无官无职,又不食朝廷俸禄,刀剑无眼,没必要去城外冒险,咱们还是呆在城内待县尊凯旋吧!” 侯文博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长平,究竟是谁教你这些的?” 侯世贵不慌不忙,摇头笑道: “不是与二哥说了吗,那夜我梦一白头翁,指我迷津,教我道理……” 小弟,愈发让人看不透彻了。 见二哥也寻地方坐了下来,侯世贵这才放下心来。 那谢景贪生怕死,自私自利,就算不见自己兄弟二人,他定也不会停下来多等自己二人片刻。 这不,侯世贵才刚刚坐定,外面就有侯文博的亲信来报: “二位公子,县尊携家眷细软,县卒兵丁数百,自西门出城!” 动作还挺快。 这人退出后,没多久又跑了回来报到: “报!!出城后县尊势若疯虎,全军压上,胡儿不敌,败退!” 这么快就赢了? 侯世贵让他出去再探后,这才对侯文博笑道: “二哥,城外幸存百姓,得救矣!” 侯文博却是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气哼一声: “哼!我看县尊回来你如何与他解释!这次为兄可不会再给你擦屁股。” 侯世贵却不怎么在意,毕竟出城击敌,大胜而归,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功绩! 谢景感谢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 就在这时,那报信之人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 “报!胡儿败后,县尊带着兵卒……一路向西,扬长而去,再不见回。”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二十九章 势利师爷 “咣当!” 侯文博刚刚拿起的茶盏直接就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速速遣骑去追!!告诉县尊临本周围并无敌军,让他返归!” 这可是弃城而逃,领兵越境的大罪! 若是谢景带着那些县卒逃到了临本境外,小弟这个罪魁祸首首先就难逃一劫,由不得侯文博不急。 可侯文博再急也是无用,那亲信说,城中驮马都被谢景用来拉细软了,就连驴子也没被他放过。 除了牛以外,是一条四只脚的动物都没有。 不想侯世贵却是满不在乎: “二哥放心就是,那张瑾跟在谢景身旁,断不会叫谢景出境。” 听得这话,侯文博这才重新坐下点头道: “也是,县尉行事稳重,不会让县尊犯此大错。” 可这份安心,到了入夜时分,随着侯世贵的护卫在西边的道路旁发现被捆得跟个粽子似的县尉张瑾就消散全无了。 经张瑾一番诉说,二人才知原来那谢景领兵逃遁时,张瑾就出言反对。 说周围未见敌踪,且无调令,不可弃城,还是速速返归临本为上。 谁知那谢景却咬牙切齿地冲张瑾喝道: “张县尉!我往日待你不薄,谁想你竟要将我卖予胡儿?左右,给我拿下!” 然后就被谢景捆了扔路边了。 又在堂内与二哥,县尉商量了一夜的应对之策后。 侯世贵这才带着护卫,老师,以及那黄建元回到侯府。 给母亲问了安后,侯世贵表面上还是如往常一样白日跟着老师读书,可暗地里他早已做了好随时准备跑路的准备。 直到十余日后,边疆传来消息…… “公子,二公子与主母都去城外迎接县尊凯旋了,咱们不去吗?” 原来是那谢景西去之后,竟让他走了狗屎运,阴差阳错之下将包围西陵府城天河的胡儿吓退了不说。 还成了告老还乡被困在天河的林老的救命恩人。 就连西陵守,西陵边军的主将,也写信夸赞谢景勇武有佳。 夸他带家眷细软上战场,是想孤注一掷背水一战,要么凯旋而归,要么全家殒命战场的大英雄啊! 听说西陵这边不少官员都给谢景上了请功折子,不日就将送抵殿前。 没想到还成全了这厮。 不过那谢景就算再蠢,也该看明白了自己当日是诓他出城。 所以侯世贵自然不会去自找没趣: “不去了,老项,去将谢景那师爷汪厚给我唤来,本公子有事要交代他做。” 项旭走后,侯世贵又对候在一旁的鲁兴安言: “去县衙外候着,等宴席散后,将本县乡绅都请来。” 鲁兴安也告退后,剩下鲍济立在侯世贵房门外左右不是滋味。 等了好半响,见公子没吩咐,这才忍不住道: “公子,那我该干点啥?” 鲍济伤势早已大好,见大家都得了吩咐,唯独自己没活干,便有些闲不下来。 侯世贵头也不抬,拿起一本书就看了起来: “听说我那表兄黄建元近日又在拿他弟弟的死开始闹了?” 这黄建元自从回来之后,便一直觉得那日是侯世贵见死不救,没有早一点儿出手才导致弟弟命丧黄泉。 在侯世贵澄清自己不是仙人,那日使用的乃是一种类似猛火油的武器后。 这黄建元便跳将了起来。 这些日子又是买通侯府下人,又是四处奔波联络,瞧那架势好像要干点什么大事似的。 鲍济一听,脸上露出一抹狰狞,抬手比刀,往下一切: “公子的意思是,做了那狗./娘养的?” 侯世贵摇头道: “不是,你将他唤来。” 过了午后,烈日灼目,满地的庄家被晒得无精打采,只几只虫子在树中吟叫,田海中不时传来几声蛙鸣。 可候在临本县西门外的人群却一个个从凉棚内行出,来到大太阳底下开始朝远处眺望了起来。 过不多时,只见旌旗飘飘,迎风猎猎,骑手步卒,前呼后拥。 一支不见首尾的长龙队伍正朝临本县缓缓行来。 队伍中央,有一遮阳轿辇,那谢景气定神闲地坐在轿辇上,双掌叉腰,昂首挺胸,好不威风。 就连那谢景的师爷汪厚,也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也是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 可还没行得多久,他就见道旁有熟人对自己招手。 见是项旭,他便打马而去: “可是你家公子找我啊?” 行至项旭跟前,他对这小小护卫,再没了往日的亲近,说到侯世贵时,语气中也满是轻蔑。 毕竟他这些日子跟在谢景身旁,深知谢景是恨透了那诓他出城送死的侯小公子。 如今谢景得势在即,他自不可能再与侯世贵亲近恼了谢景。 项旭也没在意他这态度,只点头道: “汪先生,我家公子要见你。” 这侯傻子,还当我是那任他呼来换去的小小师爷不成? 汪厚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项旭,抬起一手,朝项旭勾了勾手指,轻蔑之情溢于言表。 示意项旭附耳过来后,才低声道: “劳烦转告侯公子,就说……在下没空。” 不想他话音刚落,那项旭非但没生气,反而反问道: “先生可知,县尊因小公子诓他出城之事,已是怒火万丈?” 汪厚心想,废话,这事我能不知道吗? 若不是看在侯浦儒的面子上,县尊能容那侯世贵活到现在? 虽说那谢景胆小无比,还是不敢动侯世贵,但要动一动你们这些狗腿子还是轻而易举的。 哼,祸到临头不自知,一群愚昧武夫。 且看你们如何死! 就在汪厚幸灾乐祸时,那项旭却从兜中掏出一张收据展于他面前: “那不知若是县尊知道汪先生卖主求荣,收了我家公子银子一起诓骗县尊出城的事又会如何?” 收据……收据!! 好小子,竟在这等着我! 见了这张收据,汪厚勃然大怒,伸手欲抢: “你胡说什么?!” 可他的身手哪及项旭?不止没抢到收据,还被项旭威胁道: “胡说吗?那为何县尊出城时,汪先生不劝县尊?以汪先生的聪明才智,怎会不知那是公子的计策? 加上白纸黑字收据在此,利益当头,汪先生说没与我家公子私下勾连,不知县尊会信几分?” 汪厚被他说得一口老血涌在喉间,气急败坏之下。 心想刚出城时,县尊只说击胡。 等到县尊露出本来面目率众弃城逃命时,自己敢劝吗?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三十章 黄口小儿 看那县尉张瑾的下场就知道,堂堂县尉,竟被五花大绑丢在路边。 自己不过一个小小师爷,如何敢劝? 而且以谢景那性子,若有这收据为证,我定惨也! 只是不知侯世贵这纨绔子如何有这手段了? 莫非其背后有高人指点不成? 汪厚也是个聪明人,明白自己算是被绑上侯世贵这条船了,与其不情不愿惹得两边不讨好,不如…… “既是公子有召,那项兄弟还不快快带我去见公子?可不敢让公子久等啊!” 见汪厚态度变化之快,不过眨眼一瞬,项旭也是颇为佩服这厮的厚脸皮。 才将他带至侯府,就见黄建元怒气腾腾地从自家公子房中走出。 项旭也不在意,让汪厚进屋后,便与鲍济在屋外候着。 没过多久,二人就听屋内响起一声惊呼: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公子,这……这使不得!” 而后似乎公子又说了些什么,那汪厚的声音又小了下来。 直到天色将黑时,鲁兴安这才领着一群身着华服的乡绅土豪朝此处行来。 入得屋内,见谢景的亲信汪厚竟然也在,众乡绅也没觉得怎么奇怪。 毕竟谢景与侯世贵只见的龌龊,只有少数几人知道,这些乡绅上哪知道去? 大家互相寒暄了几句后,侯世贵这才直入主题: “临本遭此劫难,不止百姓遭难,我等家中细户,也是十不存一,明年的生活,难呐。” 在场诸位,皆是一方富豪。 侯世贵话音才刚落,大家就已听出其意。 临本糟了胡灾,在县城外的人口要么被杀,要么被掳,丁口数不足之前一半。 这点人口,种田都不够,何况再做旁事? 今日公子唤我等前来,莫非是想将他发明的那可顶三牛的神物出售了? 众人眼中发亮,纷纷拱手,作感激涕零状: “公子莫不是要将那新农具售卖我等解这燃眉之急?” 侯世贵倒是想卖,但是自打母亲回来后,便将那物当传家宝一样守着。 若不是自己死力劝说,估计连自家细户都用不上这新农具,何况这些外人? 否认了此事后,见大家伙面上似有失望之色,侯世贵便说道: “今日请诸位来,便是想跟诸位商量商量,既然诸位家中田亩荒废,不如租给我家?” 不想侯世贵却是一言激起千层浪: “什么?小公子莫不是在与我等开玩笑?” “这是夫人的意思还是小公子的意思?” “祖宗田地,便是烂在手里,也不可叫他人耕种!” 瞧着这一个个义愤填膺地模样,侯世贵轻轻一笑,解释道: “诸位误会了,我只是想租诸位的田亩,并非是买,价钱好商量。” “那也不成!” 当即就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反对道: “各家诸族,田亩历来只租细户,签长约,你侯家租我家的地?这又算个什么说法?” 租细户,签长约? 怕是租奴隶,签卖身契才对吧? 当今天下租田给细户之法,惯例是八二分成。 田亩收获,主家拿八,细户拿二,不过这得碰上有良心的主家才行。 在西陵,大多是主家拿九,细户拿一。 碰上些黑心的,甚至是主家拿十,只每日给细户一口汤喝吊着命就是。 如此做法,细户与奴隶又有何区别? 他也明白,这些人之所以不想将地租给自己的原因当然是不可能让自己只拿一,可让他们拿得少了,他们也不会干。 见众人一脸不快,侯世贵也冷笑一声: “嘿,要说法是吧?汪师爷,劳烦了。” 汪厚轻咳一声,从位上站起: “诸位,本人是奉……奉县尊之命,请诸位将手中……” 带汪厚洋洋洒洒将侯世贵现编的瞎话说完之后,屋中众人顿时就坐不住了: “岂有此理!侯世贵,你竟与谢景勾起,谋夺我家财产!欺我朝中无人?!” “姓侯的,莫以为你家在临本就可只手遮天! 往日你胡作非为,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可今日你敢碰我们根基,安知鱼死网破之故?!” 那老汉索性大手一挥: “诸位也不必跟这小子多言,咱们直接去县衙寻那谢景要个说法就是!” 听得这话,汪厚腿肚子一软,若不是侯世贵在旁扶着就摔在地上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若让这些人找上县尊,自己这条命也就交代了。 小公子怎就出了这么个损招?害惨我也! 汪厚在这暗自焦急时,那老汉不依不饶: “侯世贵,你可考虑好真要与我们作对了?” 侯世贵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老安坐,听我一言。” 那老汉却大手一挥,一脸不耐: “我跟你没甚好说!唤你家大人来! 既有这贼心做这贼事,却用你这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来敷衍我等,侯家莫不是没了尊长吗?” 侯世贵也不动怒,只是客气说道: “我不过是想租用几年诸家田亩,那些田亩,诸位去岁收获多少,我便交多少租金。 张老又何必恶言相向呢?” 侯世贵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去年收了多少粮食,他就给我们多少租金?那岂不是主家十成,他一成也无?? 这黄口小儿莫不是傻了吧?怎么做此亏本买卖? 有人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还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 “小公子刚刚是说,那些田亩去岁收获多少粮食,小公子你便给我等多少粮食?” 侯世贵点头道: “正是,诸位若是不信,在下可立字据与诸位签契。不过有一点,若是地里种出的粮食高于去岁,那多出来的部分,我可收下了。” 大家伙在意的是侯世贵前面的话,至于他后面的话,根本没人当回事。 去岁丰收,一亩地出粮一百五十斤。 就算今后年年丰收,出粮再多,又能多出几斤? 自己若与侯家签下这契,相当于每年都是丰收年。 而且不需自己操心,找细户,只需等侯府每年将粮送来就是! 如此好事,怎就落在自己头上? 尤其是那张姓老汉,目中满是狐疑之色。 心想这姓侯的小子一肚子坏水,怎会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其中定是有诈!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三十一章 大胆刁民你可知罪 “黄口小儿,休要诓我,告辞了!” 老汉也不愿在此地多留,带着与他交好的几名乡绅,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剩下的乡绅见有人带头,也都纷纷想要告辞离去。 毕竟活了到他们这种岁数,已经没人会相信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尤其这馅饼还是恶名远扬的西陵恶少所赠,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见乡绅纷纷起身离去,汪厚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正要告辞,不想房中还有一人未走。 这人汪厚倒也认得,名叫唐锦纶,一小财主尔,家中不过三百亩稻田。 也就是放在西陵这破地方,若是在中原连个破落户都算不上。 汪厚也知这人为何留下,这唐家人丁不兴,膝下只有一女,平日里靠着雇佣细户种那三百亩稻田,也可生活。 可胡灾过后,哪还有细户给他雇? 这唐锦纶又是从中原迁移过来的书生,没甚气力,就算加上他妻子与他女儿一家三口,莫说三百亩,就是三十亩也耕不完。 这不,待所有人都走光后,唐锦纶这才对侯世贵以及汪厚一拱手: “二位所言,可真?” 侯世贵却是不认得这唐锦纶的,见他愿留下,当即道: “这是当然,有字据为证!阁下想租我多少田亩?” 说到这时,唐锦纶有些犹犹豫豫地伸出两根手指: “二……二百亩。” 才二百亩啊。 侯世贵有些失望地点头道: “请阁下先将字据看一遍,若没问题,明日一早我便来寻阁下去看那二百亩稻田。” 第二日一早,侯世贵带人寻至唐锦纶住处,却发现此处空空荡荡,只唐锦纶一人在住所内候着自己。 便问道: “唐锦纶,不是听说你家还有一双妻女吗?可是糟了胡灾?” 听得侯世贵寻问自家妻女,唐锦纶目光闪烁,不敢与侯世贵对视。 只敷衍道: “我家妻女……昨日连夜回乡探亲去了!” 连夜回乡探亲?怕是听说我要来,回乡躲我去了。 侯世贵也不介意,跟着唐锦纶将那二百亩稻田看了个遍后,这才与唐锦纶签字画押。 又安排了一番事项后,侯世贵这才返回侯府。 不想还没到侯府,就发现府外坐着一群衙役。 那守捉郎梁毅见了侯世贵,便上前言道: “小公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言毕,四周衙役便准备上前拿人。 鲍济与项旭哪会干看着?当即喝道: “哪个敢动手?!仔细你的脑袋!” 那日鲍济在天麟山中宛若,已是杀出了名号。 这些衙役或多或少也听过这‘七指阎罗’的传闻,见他按刀上前,凶神恶煞。 众衙役心中一慌,连忙后退几步,将梁毅露与人前。 梁毅擅弓,不擅近战,被‘七指阎罗’近得身来,也是有些胆怯: “你……你要作甚?!此次拿人,乃天河发文,县尊不过从旁协助,小公子,你莫要自误!” 无缘无故,府城怎会发文拿我? 侯世贵按住鲍济的肩膀,适应他不要冲动后,这才问道: “不知是何罪名?” “公子巧取豪夺陈凌等人新造农具之事,已被苦主告发!” “胡说!” 梁毅此话一落,就连鲁兴安都看不下去了。 公子在府中造物,乃是他亲眼所见。 在这之前,公子与那陈凌根本就没甚交集,而且农具造好那天,陈凌还一副目瞪口呆模样拿去测试。 那物若是他造,当初他怎会那副表现? 倒是侯世贵,不慌不忙,只微微一笑: “那我便跟守捉郎走一趟就是。” 他心中也是有气,自己是恶名昭彰的西陵恶少,可这才几个月,就被一群人先后构陷冤枉。 而且还是一群没跟脚的寒门。 自己到底是西陵恶少还是西陵弱鸡? 跟着梁毅来到县衙后,侯世贵就见谢景坐于高堂。 堂上还有几名腰杆笔直,一脸正气的少年郎。 不过这些少年郎见了侯世贵后,都目光躲闪,不敢正眼瞧他。 只那陈凌,目光炯炯,直视侯世贵,毫不躲闪。 但侯世贵却理都不理他,只对谢景行了个礼: “侯家世贵,拜见县尊。” 那堂上谢景,虽与侯世贵有了龌龊,但面上还是笑脸盈盈,不愿当面翻脸: “小公子来了?些许日子不见,小公子倒是长得精壮了些。” 这时,那陈凌却忽然插口道: “县尊,明府已发明文,要县尊秉公处理,还望县尊莫要徇私枉法才是。” 天河乃西陵府城,明府之称,乃是对一州之主的尊称。 想不到这陈凌竟告到天河府君那去了。 可是,天河府君怎会听信他一面之词?我记得我好心没招惹过这天河府君吧? 侯世贵却不知,之前陈凌赶到天河时,那府君是不会仅凭一面之词来立案的。 可谢景解天河之围后,谢景深恨侯世贵将他诓骗出城,就在天河府君耳边添油加醋那么一说。 于是这案便立了,而且府君非常重视,还派来人一同协查。 这不,张凌话音刚落,坐在谢景身侧一名面生的中年文士就面色不善地瞧了侯世贵一眼: “本通判倒要看看,谁敢徇私枉法?!” 这中年文士名叫裴和志,乃天水通判,这次奉府君令,下来与谢景一同调查此案。 在路上他便听谢景说这侯世贵家中权势滔天,胡作非为惯了,早已不将他这县令放在眼里。 故而裴和志刚刚话中故意点出自己的通判官职,想要杀一杀侯世贵的威风。 他话音刚落,谢景就对侯世贵露出一副:你看到了,我也没办法,上面来人盯着我的表情。 而后惊堂木一拍: “大胆刁民!你可知罪?!” 侯世贵轻轻摇首: “不知,还望县尊告知。” 哼,都这时候了,还敢对县尊不敬? 莫不是以为明府会怕了你那朝中任职的父亲不成? 且看我如何除你为民除害! 陈凌冷哼一声,便言道: “启禀县尊,通判,小生乃……” 他一开口,洋洋洒洒就说大半,从他和几位同窗怎么呕心沥血,创出新农具。 再到侯世贵怎么从他那将新农具之法巧取豪夺抢来。 莫说那通判,就连藏在堂外作为证人准备上堂的秦鸾也是怒意腾升,只恨当初没有一剑杀了侯世贵。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三十二章 一不做二不休 她在这边恨得咬牙切齿时,却见远处行来一人。 这人倒也奇怪,明明年岁稍大,却面白无须。 走起路来也是十分怪异的模样。 这人行至自己身旁,刚想入堂,却被门外县衙拦住: “堂内公审,不可入内。” 那人闻言眉头一皱,伸手入怀,似要掏出什么。 可见了堂中一人后,却停下了动作,对身旁秦鸾问道: “敢问姑娘,那少年可是侯府世贵?” 秦鸾疑道: “正是那贼,莫非老先生也是来状告他的?” 这人却笑而不语,只是站在堂外看着堂内情景,问道: “女公子,听说这侯府世贵在西陵,恶名昭彰?” 奇怪,我明明已作男装,可这些人怎一眼就看出我是个女的? 她也没多想,答道: “老先生,这侯世贵岂止是恶名昭彰?简直是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今日,他便是因巧取豪夺寒门士子陈凌发明的新农具而被抓来此处,除此之外,他还有……” 秦鸾却没注意,说到新农具时,那老者目光一凝,剩下的话已是不想再听。 只凝神望向堂内,想看看这侯世贵作何辩解。 此时公堂内,陈凌已将前因后果说清,说到后来,只见他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只恨天道不公。 “侯世贵,你有何话说?” 侯世贵看了陈凌一样,便对谢景答道: “此事简单,那农具是否为我所造,县尊请来我家老师一问便知。” 不想他话音刚落,那陈凌的一名同伴就恶声道: “姓侯的,你莫不是聋了?陈兄刚刚说,之前你等我几人辛苦所绘图纸抢去,有那图纸,你当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造出农具! 请你老师作证,他能为你证明那图纸是你所画吗?” 此言一出,侯世贵刚要出声,不想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声音: “我能证明,那图纸就是我儿所画!” 回首一看,见自己母亲带着一帮仆从家丁便走入了堂内,脸上满是威严。 二哥也跟在母亲身畔,只是低着脑袋,不敢抬眼瞧人。 侯氏对侯世贵露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便看向堂上谢景: “县尊真是勤奋啊,我听说我不在府中这些日子,我儿竟被你传了三次??” 一见侯氏,谢景胆气一泄,吱吱呜呜,声如蚊蝇: “我……都是误会……误会……本县已还公子清白。” “那此次也是误会?!” 侯氏得理不饶人,上前一步,她身后那些家丁也是一副凶恶模样。 两旁的县衙就跟睡着了一样,动都不敢动一下。 那谢景更是被吓得不敢再言,正思索着是不是当场把侯世贵放了。 通判裴和志却道: “侯家夫人好威风啊!” 说罢,他目光一凝,凶芒乍现: “公堂办案,岂容你这妇人喧哗?!衙役何在?还不将之叉出去?” 不料他这番吩咐,却是对牛弹琴了。 只见四周衙役,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充耳不闻,像是在神游天外一般。 倒是那守捉郎梁毅,不惧侯家淫威,上前几步,正要将人敢出去。 不想侯氏只斜眼看了他一眼,语气冷冽: “叉出去。” 四周就涌上七八个护卫家丁架着那梁毅将其架出了公堂。 “放肆!你等要造反不成?!” 见这侯氏反而还将一县专管盗捕事的守捉郎给叉出去了,裴和志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他在天河时,便有听闻这侯府嚣张跋涉。 可万万没想到竟跋涉到如此地步! 就连侯世贵也是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母亲,心想母亲竟然当场为自己做伪证?! 再加上这胆小县尊,怪不得自己这副身体的原主人能闯出个西陵恶少的名声来。 就连在堂外围观的那位面白无须之人,也是喃喃道: “不想侯家竟跋扈至此。” 他身旁那秦鸾,更是咬牙切齿地盯着侯世贵的背影,心想: 怪不得这狗贼敢将主意打到本姑娘身上,原来有他那母亲撑腰! 那侯氏却不知周人众人有这许多想法,只是看了那裴和志一眼,便言: “我道是谁,原来是裴通判啊?怪不得谢景敢不经通报,入我府拿人。” 说完,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我来作证,怎的?这公堂之上,不给证人说话?” 见到侯氏那一刻,陈凌见同伴面上出现慌乱之色,便低声对二人说道: “事已至此,不可露怯!” 说完,他便转头对谢景一礼: “县尊,可否让在下问侯府夫人一个问题?” “你问就是。” 侯氏巍然不惧,反正儿子自己保定了。 无论如何,自己只要一口咬定那图纸是儿子所画就是。 陈凌便问: “敢问夫人,那图纸是侯世贵多久开画,又多久完画?” 我儿是半月多前,造出那农具。 略一思索,侯氏便答道: “我儿天纵奇才,一月前作画,半月前完画!” 陈凌好奇问道: “一月前?夫人一月前不是回中原探亲了吗?怎知侯世贵作画?” 侯氏想也不想,就答道: “自是我儿发书信告知!” 却不料她这话说完,就见那陈凌嘴角一勾,脸上浮现出一抹奸计得逞地笑容: “既有书信,还请夫人拿出一观!” 做这等事,陈凌早将侯府上下摸得清清楚楚。 过去一月,除了几封从京中寄回的家书外,侯府信使根本就没出去过。 既然你要往坑里跳,那也怪不得我了。 见侯氏楞在当场,陈凌心中愈发得意,转首朝谢景与裴和志言道: “既然夫人说有书信为证,还请县尊,通判,让夫人取出书信给大家观之!” “书信不在我身。” 侯氏哪有什么书信?刚刚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谁知这陈凌竟就死咬着这书信不放。 陈凌寸步不退: “那便请夫人遣人回府中将书信拿来,若有,陈某甘受构陷反坐之罪,若无。” 说到这里,陈凌一咬牙,既然已得罪侯府,便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还请县尊,通判,治侯府夫人侯氏伪证之罪!!” 大楚有律,伪证者,割其舌。 这陈凌竟想连侯氏一起告了! 谢景一惊,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心说当初不是说好了只整侯世贵一人吗?你这小子旁生什么枝节?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三十三章 侯府完矣 这尚书大夫夫人的舌头,岂是说割就割的? 受了侯世贵的骗后,谢景已是惊弓之鸟,只觉得周围的人都要害自己。 此时这陈凌要割侯府夫人的舌头,可不是在害自己吗? “母亲。” 侯文博看向一旁说不出话来的侯氏,知道以母亲的性格,若书信为真,恐怕早就令人将那陈凌打个皮开肉绽了。 可现在,母亲呐呐不言,似有慌色,定时作伪无疑! 此时他也再顾不得什么君子风骨,开口就言: “禀县尊,通判,我恨母亲独爱家弟,嫉妒作祟,已悄悄将他二人往来书信付之一炬!” 说完这话,侯文博便有些脱力了。 他乃君子,从小到大,说过的谎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没想这次却要在众人面前装个嫉妒自家弟弟独得母亲宠爱的小人。 他也不知用了多大力气才说出此话。 “想不到这侯府内,竟有如此龌龊。” 这时,堂外传来一道听起来像是掐着嗓子说话的声音。 这声音方落,他身旁那秦鸾就冷哼一声: “哼,侯府上下尽是小人!那狗贼尚且如此,更别提他那兄长,母亲了!” 秦鸾虽未入堂中,可毕竟是练武之人,中气十足。 在堂外说的话,堂内也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小人……侯文博脸红似血,只低着脑袋不发一言。 侯氏也咬着红唇,心中羞愤难当,自打她成为侯府夫人后,就没受过这委屈。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也不知那农具是否是儿子抢了别人的,毕竟知子莫如母,侯世贵什么样,没人比她更清楚。 倒是侯世贵,冷冷地回头一望,这声音,倒是耳熟。 见得二哥与母亲羞愤难当,无言以对。 他便开口安慰道: “母亲,二哥,无需慌张,我自有对策。” 不想侯文博却走到他身边低声道: “长平,若那物真是你巧取豪夺而来,你便跟为兄说,为兄便说你是受我吩咐,大不了辞官就是。 你一介布衣,若摊上这罪,轻则也要断手!” 见二哥忐忑不安,还不忘想替自己担下这罪责。 侯世贵心中一暖,也不言语,只到项旭耳边吩咐几句,就见项旭匆匆而去。 “侯氏,你可有话说?” 谢景也是想明白了,这侯世贵是侯氏的心头肉,自己与陈凌合谋动他,算是跟侯家结下了死仇。 至于对不对付这侯氏,已是无关紧要: “若无书信,你可知作伪证该当何罪?” 割舌…… 侯氏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再看向自己的小儿子,语气再作坚定: “我儿,无罪!” 陈凌冷笑一声: “哼哼,到此地步,通判面前,你侯府还在睁眼说瞎话,莫不是当通判与县尊不敢秉公执法不成?!” 说罢,他面带悲愤看向裴和志,深深一揖: “还请通判,为小民做主!!” 见此模样,那通判眉头一锁: “你且放心,若这侯氏真拿不出实证,我定要治她个伪证之罪!” 好一副惩强扶弱,秉公执法的场景。 侯世贵上前一步,至那裴和志面前: “敢问通判,县尊,此人告我,有何证据?” 证据? 二人都是一愣,因为陈凌确实也没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 可这侯世贵恶贯满盈,作恶多端,就连府君都是略有耳闻。 告他哪还需要什么证据? 谢景吱吱呜呜,不知如何作答。 倒是那裴和志言道: “你若先拿出证据证你清白,又何须苦主再出示证据?” 听得此话,侯世贵不怒反笑。 陈凌空口白话,便能将自己告上公堂。 而这些人非但没让污蔑者出示证据,反而让我先出示证据自证清白?? 世上哪有这般道理? 他正要开口分辨,不想那陈凌却先开口道: “回通判,小民已有人证,在堂外等候,侯世贵既想要证据,那便给他就是!” 过不多时,秦鸾被传唤上堂。 见完礼后,秦鸾便将那日在侯府外碰上陈凌等人的事一一说来。 陈凌更言,那日自己去侯府与侯世贵理论,不想侯世贵纵恶仆行凶,将自己打得吐血晕厥。 那日之事,侯文博也是在场。 听得陈凌此话,侯文博一改刚刚羞愧模样: “你胡说!那日我亲眼所见,明明是你不信农具功用,一试之下,才被气得吐血昏厥!” 直到此时,他才确定,自家小弟是被冤枉了: “县尊,通判,我可为长平作证!那日之事,绝非陈凌所言!” 就连鲍济也越众而出: “还有我,也可为公子作证!” “嘿嘿,看来这侯府上下,颇是喜爱作伪证啊。” 陈凌轻蔑一笑,只与秦鸾站在一处。 倒是那裴和志问道: “你二人所言,可有证据?若是空口白话,也逃不过一个伪证之罪。” “空口白话?哈哈哈!好一个空口白话!堂堂一府通判,便是这般断案的嘛?!” 侯世贵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他虽然也猜到自己在西陵官场并不讨好。 加上又惹了谢景,这些人刻意针对自己,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陈凌和秦鸾空口白话,便可为证。 自家兄长,护卫,母亲,空口白话,便是伪证,便要割舌! “放肆!!” 裴和志一拍桌案,若是放在天河府衙,定有衙役上前将这敢当冲撞通判的布衣给拿了。 可是现在,堂内衙役一个个跟被点了穴似的,动也不动一下。 唯一还有点骨气的守捉郎梁毅也被侯府家丁叉出去了。 倒是秦鸾,不惧豪强,看向侯世贵直问道: “侯世贵,你哪来的脸皮? 你这厮无才无德,除了欺压良善,为非作歹,你这一辈子,还有何作为??” 似是想起了侯世贵在天麟山中与那山大王的交易,秦鸾也是怒急攻心。 心想自己那日就算有错,也已道歉。 可这狗贼竟想让山贼掳掠自己给他……给他…… “你这废物,百无一用,但凡思绪正常的人,怎会相信那新农具是你所造? 若不是你造,定是你强抢而来!” 说完,秦鸾还不善罢甘休,对着谢景,裴和志行了一礼: “通判,县尊,我还要告这侯世贵,勾联天麟山山贼!” 勾联山贼! 这可是杀头的罪名。 比巧取豪夺流放千里可重多了。 搞不好的话,连侯世贵的父亲,侯浦儒的官职也可能受到影响。 于是秦鸾便将那日潜入天麟山中所闻所见,一一告知。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三十四章 整的就是你侯府 听完此话,那谢景也是一脸严肃: “怪不得我说那日胡儿围城,那突然和你一起出现的三百余人从何而来。 原来竟是天麟山山匪!侯公子,你呀……平白无故勾结山匪做甚?!” 对呀,侯世贵这厮勾结山匪做甚?仅仅只是为了劫掠秦鸾? 可他又怎么做到让三百山匪听他号令?甚至还甘愿为他送死吸引胡儿注意给他创造入城良机? 在场之人皆是聪明之辈,经谢景这么一点,都露出一副震惊的面孔看着侯世贵。 裴和志听得此话,也再顾不得通判威严,大惊失色道: “谢景,你言那三百山匪竟为侯世贵赴死??” 若此事是真,那哪是什么山匪啊,分明就是侯府养的三百死士! 本来大户人家,养一二死士也稀疏平常。 可这侯府竟养了三百余! 钱粮从哪来?他侯府养这许多死士又意欲何为啊?! 就连堂外那面白无须的人,眼中也显凌厉。 一张老脸沉如深潭,也不知在想什么。 侯氏与侯文博二人也是膛目结舌,心想天麟山山匪为何要为长平送死? 私养死士,光是这一条罪名,就够让侯府完蛋了。 尽管鲍济还在为自己据理力争: “你等休要胡说,我家公子哪有勾结山匪?那日之前,他与那些山匪并不相识!” 不想鲍济此言,却惹来陈凌一阵冷嘲热讽: “并不相识?那你家公子是神佛下凡不成?首一见面,便让穷凶极恶的山匪五体投地,甘愿赴死?!” 鲍济脸上写满了自豪: “小子,你还真就说对了,我家公子,正是那普天仙君下凡!” “哈?哈哈哈哈!” 一时之间,公堂内满是讥讽笑声。 鲍济头脑简单,见众人不信,更是羞愤: “尔等不信,尽管去问那日公子救下人质便知!” 这时,秦鸾居然也开口道: “侯世贵,之前确与山匪不识。” 那天山大王的洞府中,她便在场,侯世贵与山大王表现得,确实是两不相识的样子。 她便有一说一,秉公而言。 不料堂内却没人听她说话,那谢景一拍惊堂木,不是问侯世贵,而是直面侯氏: “侯氏,你侯府私养死士,意欲何为?!” 私养死士…… 这罪名…… 侯氏双脚一软,若不是身旁有侍女搀扶,怕是直接就摔到地上。 裴和志见侯氏此状,只当她是阴谋败露,心灰意冷。 一抚长须,便言道: “本事奉府君令,来查侯世贵巧取豪夺之事,没想到还牵出如此滔天大案。 陈凌,待此案毕后,我举你孝廉!” 这个时代还没出现科举,官员选拔的方式还是古老的举孝廉,也就是由地方官或有名望的人写介绍信的方式。 临本县人口不过五万,每年只有一名孝廉名额。 去年孝廉,正是侯世贵的二哥侯文博。 听得一府裴和志要为自己举孝廉,压抑不住脸上喜色,朝着裴和志深深一揖: “通判之恩,凌万死难报!” 裴和志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而后才转首对谢景言: “还请县令让县尉调兵,先将侯府围了……” 二人在说什么,秦鸾已是听不清了。 因为她知道侯世贵与山匪根本就不认识。 她之所以点出山匪的事,也只是想让侯世贵这狗贼伏法而已。 可这堂上之人三言两语间,也不听自己解释,就要给侯府定下私养死士的大罪。 这……岂能如此! 她正要开口辩驳,不想那侯世贵已是一步走出。 他眼神冷冽,扫视一圈堂上诸君,这才对谢景开口: “那日我为救城外百姓,诓你领兵出城,是我不对。” 听得此言,谢景心想还好自己碰大运解了天河之围,不然弃城而逃的罪名安下来,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回来就急着想治侯世贵的罪。 因为知道那日真相的人,除了那位以外,就只有侯世贵,侯文博以及那县尉张瑾三人。 只要将这三人除掉,世上便没人知我那日不是率兵出援,而是弃城逃命! 而且这也是……那位的吩咐。 想到那人,谢景一阵心安,但不过片刻,侯世贵接下来的话,却吓得他寒毛卓竖: “但你因此事,祸我家人,县尊既不愿久活,且让我送你一程!” 说完,侯世贵拿眼瞧向陈凌: “那新农具,共有三十九个零件组成,图是你画,那你该知,这三十九个零件是何样貌?!” 对此陈凌早有应对之法: “那日我被你痛殴,伤及头颅,加上时日又长,哪还记得清那三十九个零件是何模样?!” 听得此言,那通判也点头道: “也是,毕竟整整三十九个零件,谁能一一记清?” 陈凌却道: “虽不能一一记清,但小民也记得有几个主要的零件是何模样。” 当下就将那新农具几个重要的零件一一说了,那日他亲手操持这新农具耕田,已是在心中将一些重要部分记了下来。 一连说了五种零件之后,他才道: “除了这五个零件,剩下的三十四个零件,我却是记不清了。” 如此,堂上诸君再无疑惑。 那谢景被侯世贵给吓了一次,心中对侯世贵也是有怨。 当即便抬手指向侯世贵: “你还有何话可说?” “自然是有。” 侯世贵不慌不忙,看向陈凌: “你说,剩下三十四个零件忘了样貌?” 陈凌毫不犹豫: “正是!那日被你所伤,有些失忆,也是在所难免。” 侯世贵却轻轻一笑: “可我却记得,除开你所说那五个零件,这农具,应是还有整整一百零三个零件才对。 怎会就只剩三十四个了?” 竟有一百零七个零件?! 遭这小贼骗了! 不过陈凌也不怕,只言道: “我早已说明,那日被你所伤,记得不大清了,这会经你提醒,这才想起,那农具确实有一百零七个零件!” 陈凌这话,却是有些空口白话了。 莫说侯府之人,便是那秦鸾听得也是眉头紧锁。 三十九个和一百零七个,天壤之别,怎会记错?! 此事,或许另有蹊跷? 但堂上县尊,通判等人却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陈凌头颅受创,记错也是正常,不足为奇。”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三十五章 本官秉公办案 见谢景与裴和志睁眼说瞎话,侯氏怎会还不明白自家儿子确实受了委屈? 当即怒道: “安敢欺我侯府?!” 此话一出,就连那些护卫家丁都一脸羞愤地将手按在刀柄上。 就连他们都听出,这些人沆瀣一气,摆明了是在冤枉自家公子与侯府。 而那鲍济更是一步上前,什么话也没说,只一脸杀气地看着谢景。 只要公子吱个声,他立马就会把谢景的头颅砍下来。 “衙役!衙役何在?!” 见得这种场面,纵是裴和志也不免慌了神。 可四周的衙役哪敢上前?一个个往后退了七八步不说,更有甚者,甚至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溜出了公堂。 倒是秦鸾,上前挡在众人中间,对陈凌问道: “陈凌,你之前可有骗我?” “绝无!” 这个时候,陈凌也知道稍微有些犹豫便是灭顶之灾。 于是便在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 侯世贵也和二哥去拉着侯氏: “母亲稍安勿躁,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恰在此时,外出办事的项旭也走进了屋内,在侯世贵耳边说了句什么,侯世贵便点头道: “办的不错,且在一旁候着。” 而后,侯世贵看向陈凌: “所以你确定,那零件共是一百零七件无疑?” 陈凌闻言一窒,心想这厮狡诈,话中不知还藏着多少圈套等我去钻。 不过有通判与县尊为我撑腰,我岂会怕你? 陈凌面不改色,只说道: “或是一百零七件,或是三十九件,无论多少,我记不清。” 他这番无赖话,更让秦鸾觉得这陈凌定是骗了自己与他做伪证! 心中愤恨难当的同时,也想看看侯世贵怎么去解这句。 倒也简单,侯世贵拿出一张图纸,也不给陈凌看,只让人递给谢景与裴和志: “此图,便是那农具图纸,你若知晓,只需将图中一二说出,自能证明我却是夺了你的图纸!” 他做得是光明磊落,用的也是堂堂阳谋。 见儿子果然拿出图纸,侯氏与侯文博心中一块大石落下,都目光炯炯地看着陈凌,待他如何开口。 就连堂外老者,也较有兴致地看着堂内一切。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图纸才到了谢景手上。 谢景竟直接对陈凌一招手: “陈凌,你来看辨认一下,这是否是侯世贵抢你的图纸?” “谢景!你欺人太甚!!” 侯氏便是一介妇孺,也忍不住了。 就连侯文博也被气得满脸通红: “县尊,陈凌还没说出图纸内容,怎可让他观看?!!” 侯府上下,个个满面通红。 尤其是那鲍济,就要上前从谢景手中抢回图纸。 谁知却被项旭一把拉住: “莫慌,公子自有手段。” 而后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脸得意地陈凌施施然走到谢景案旁。 将那图纸拿起仔细端详一阵,这才说道: “此物正是我那被侯世贵抢了的图纸!” 他将图纸放下,开始背起刚刚看到的图纸上内容,背完之后,他一脸得意看向侯世贵: “侯世贵,图上内容我已说出,如何啊?” 见他这副得意模样,侯府众人更是七窍生烟。 便连那秦鸾,也是气得从牙缝里生生挤出了两字: “小人!” 她没想到临本寒门领袖,竟会做此小人之举。 而且自己居然又被他们利用了! 这叫她如何不气? “长平,我这就写信给你父,看看这些人哪来的胆子竟敢构陷你!” “哼!要写便写,但人,我们要先拿了。” 裴和志冷哼一声,正要吩咐拿人。 不想侯世贵却忽然大笑几声。 惊得堂中诸人还以为侯世贵被气疯了。 侯世贵却不在意,只冷冷说道: “陈凌,你刚刚可是说确定就是那图纸无疑了。 那好,你们拿去造,看你们能不能照着图上所画造出什么东西来!” “什么?这图难道是假的?!” 谢景一声惊呼,就连裴和志也从椅上站起,一脸怒意: “侯世贵!你将公堂当成什么了?!给我拿下!” 侯世贵毫不退让,上前一步,直视裴和志双目: “怎的,构陷不成,想明抢?” 咣当两声脆响,鲍济与项旭佩刀出鞘,护在侯世贵身旁: “谁敢!!” 就连秦鸾,也不打算再掺和这档子破事,退后几步,不再护着陈凌等人。 陈凌犹不死心: “县尊,通判,别忘了侯世贵与山匪勾结之事!” 又提这事? 侯世贵冷笑一声,对项旭道: “将证人请上堂内。” 过不多久,那日被侯世贵所救之人,包括叶青与刘玄,甚至是那黄建元,都在堂上为侯世贵作证。 听得侯世贵非但没与山匪勾结,而且还用计骗得那些山匪与胡儿厮杀。 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陈凌绝望之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 “不……我只是想要个孝廉出世……我没错……我只想要个孝廉而已……” 陈凌的崩溃,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时之间,那堂上谢景,竟也没忍住压力,一头靠在身后椅子上,看着公堂上方的梁顶,怔怔不语。 那裴和志眼轱辘转了个圈,一抚长须,便朝陈凌喝道: “大胆刁民!可知诬告反坐其罪?!” 这壁虎断尾断得可真够快的。 不过嘛……晚了! 侯世贵理也不理那瘫倒在地的陈凌以及双目无神满脸绝望的谢景。 只走到裴和志跟前,细声问道: “我与通判无冤无仇,不知通判是受了谁人指使来害我侯府?” 裴和志却是一脸莫名其妙之色: “你在胡说什么?我只是秉公办案!” 侯世贵不是傻的,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指使,这通判不可能费这么大力气来针对自己。 可他左思右想,也想不通是谁要害自己。 见裴和志死不承认,侯世贵也没当回事,只是咧嘴一笑: “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面上虽温和无比,可其心中,已现杀机。 见秦鸾转身要走,侯世贵开口问道: “秦姑娘远道而来,不如去我府中歇上一歇?” 言罢,鲍济与项旭便领着侯府护卫将秦鸾围了起来。 公堂之上,侯世贵竟敢率众围我! 秦鸾回头朝堂上谢景与裴和志投去求助的目光。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三十六章 受宠若惊的太监 可那谢景竟不敢与她对视,至于裴和志,更是当没看到一般。 “姑娘都敢孤身入山匪窝杀我,怎的我家却不敢去了?” 侯世贵声音入耳,秦鸾一咬银牙: “去便去,我且看你能拿我如何!” 待护卫‘护送’秦鸾离开后,侯世贵见那黄建元忿忿不平地盯着自己,估计还在为那日自己的提议生气。 也不想与他多言,避开叶青,来到老师身旁。 却发现老师正在和一个面白无须之人聊天。 “老师,辛苦了。” 谢过老师为自己作证之事后,侯世贵就听刘玄介绍道: “这是宫人王臻。” 宫人?也就是太监咯? 不过一向自称为君子的老师,却对这王臻不屑一顾的样子倒是让侯世贵颇为疑惑。 按理来说,太监是皇帝近臣,文官不都得巴结着嘛? 且看这王臻对自家老师一副小心翼翼,唯恐惹了老师不快的样子。 是帝师这层身份的缘故? 刘玄乃帝师,当世大儒,自然受得这份尊崇。 可侯世贵心想自己不过一介布衣,连孝廉都没人举的小民,面对皇帝近臣,还是恭敬一些的好: “原是王内监,今得一见,三生有幸,久仰,久仰!” 见这侯世贵竟对自己行礼,不说大惊失色地王臻,就连刘玄也是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这个时代的太监远没有后世那般大权在握。 而且身为太监,残缺之人,乃是世人最看不起的一类人物。 莫说无官无职的侯世贵,就是乞丐见了他们,也要往地上吐一口唾沫,骂一声晦气。 这王臻虽说是天子近臣,平日里出宫办差也没少受委屈。 好几次万念俱灰之下,他都想在宫中寻个僻静的角落上吊自尽了却残生。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尚书省大夫侯浦儒之子,当世大儒刘玄的学生,竟对自己行礼! 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被一个不是太监的人行礼作揖。 大惊失色之后,便是发自内心的感动。 心想咱家此生,终于被当人看了一回! “小公子说笑了,咱家久在深宫,怎会让小公子久仰? 倒是小公子之事,让咱家仰慕万分啊!” 我的那点破事让你仰慕万分? 侯世贵不知王臻说的是新农具之事,只当他也是一个坏得流油的太监,与自己臭味相投罢了。 也没多想,倒是那刘玄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开口: “王臻所来,是因师半月前给陛下上了一道折子,所以特来查验此事真伪。” 当下将自己写的有关新农具折子之事一说。 侯世贵这才明白,这王臻是替陛下来查验此事真伪来了。 “有劳老师了!” 对刘玄深深一礼后,侯世贵心想既然是出宫办事的太监,按照古装剧里演的,自己如果不送点钱,估计会恼了他。 便又将王臻拉至一旁,低声言道: “王内监一路远行,舟车劳顿,我本该尽地主之谊,可今日诸事繁多,只能请内监自去卖酒喝了。” 说罢,就将身上所有的银票拿出塞在王臻手中。 心想以前看的古装剧,这些太监一贪就是几万几十万两银子的贪。 自己全身上下,不过三百来两银票,就这还是母亲看在自己发明新农具有功,特意奖励给自己的零用。 生怕王臻不高兴,侯世贵再低声说道: “来得匆忙,身上没带多少银钱,只三百余两,内监在此稍后,我让人回家中取来。” 三……三百余两?! 王臻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银票。 今上胸有宏图,用钱之处颇多,宫内用度已是一减再减。 他这能出宫办事的内监,每月俸禄也不过才一两银子。 三百两银子,差不多三十年的俸禄钱啊! 这也是侯世贵不知,明清之前,太监连下九流的人物都不如。 连乞丐都看不起的角色,怎会有人给他们送钱? 若他们敢开口要钱,不用御史台出面,光是风闻此事的文武官员就能逼得皇帝将这些太监处死。 所以这三百两银子,对王臻来说,无疑是笔巨款! “这……小公子……你这……” 见王臻结结巴巴欲语还休的模样,侯世贵还以为王臻是嫌钱少。 可一时之间,他也拿不出更多钱来。 只能打感情牌,使劲在眼角挤出几抹泪水,抬手一握王臻双掌: “内监可信命?自打刚刚见了内监,侯某便觉得与内监如经年老友,一见如故啊!” 见侯世贵说得真诚,王臻内心感动,也不免流下几行泪水: “小公子,咱家……咱家……” 王臻这辈子第一次遇上对自己这么好的人,话说到一半,已是说不下去,只剩无语凝噎。 憋了半天,这才憋出一句话: “日后只要咱家帮的上忙的,小公子言语一声就是!” 然后便毫不客气将那三百余两地银票收入怀中。 结束了这边的事后,侯世贵回首瞧了一眼身后公堂,便与老师,侯府一行人往侯府回了。 此时公堂之内,一声带有哭腔的声音响侧堂内: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谢景宛若受了惊的妇孺,坐在县令椅上喃喃自语。 见裴和志要走,他一个激灵,跑上前抓住裴和志的衣袖: “通判救我,侯府定不会善罢甘休!” 裴和志满脸不耐地甩开他的手,气哼一声: “哼!瞧瞧你这副作态,哪还有个县令的样子?!你是一县之尊,那侯府纵是对你有怨,又能拿你如何?” 说罢,他顿了顿,复又低声言: “再说,我们身后有那人撑腰,就算侯浦儒也不见得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你怕个甚?!” 听到这话,谢景就跟抓到了主心骨也似。 对呀,自己是一县之尊,满县县卒皆听我调遣。 那侯府有官职者就一个侯文博,还是在我手下做主薄,连县丞都不是。 而且我有那人撑腰,就算是侯浦儒也不见得能拿我如何! 平白无故我怕什么? 想明白了关节,谢景不但惧意全消,反而还怒意上涌: “通判放心,那人交代的事,本县定会完成。 那侯世贵罪行累累,待我明日将他往日所犯罪行翻出,不愁搬不倒侯府!” 裴和志这才满意点头道: “想明白了就好,我还有事先回府城,你这边办妥了便来信予我。”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三十七章 搞件大事 送裴和志走后,谢景一脸阴沉,对汪厚言道: “去将侯世贵往日罪证收罗上来,再罗列一些侯府大逆不道之证。” 汪厚闻言一惊: “县尊,这侯世贵往日只是做些小恶,这大逆不道……” “没有便造,再去通知县尉一声,让他明日调兵来我衙门。” 谢景语气冷淡,黑色的眼眸冷漠中藏着杀意。 那些衙役恐你侯府淫威,兵卒却是不惧。 明日无论如何,也要将你侯府拿下! 最好能像个法子激你护卫当堂暴起,而后我以兵将你满门杀之,如此,也算完成那人交代。 哼,往日我没靠山,也就忍了。 如今我功成名就,再不一样,就凭你们也敢在我面前跳梁?! 回到侯府的侯世贵却不知此间事。 跟母亲与二哥说了一番后,侯世贵来到府中柴房。 刚一入门,就见秦鸾被五花大绑捆在柴房内,鲍济与项旭以及鲁兴安三人在旁守着。 上前将秦鸾口中布条取下,就听其骂道: “狗贼,你若敢辱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却是秦鸾以为侯世贵要做那日在天麟山山匪窝中与山匪头子说的那件事了。 侯世贵轻轻一笑,宛若温和君子: “秦姑娘,你我首见,你便与叶冷构陷于我。 再见天麟山中,你又要以剑杀我。 三见公堂之上,你差点害得我家背上私养死士的大罪。 我自问并未招你,也没惹你,与你几无交集,你何苦这般费尽心力引我注意?莫非已对我芳心暗许了不成?” 这番话说得秦鸾是又急又气,张口一吐: “我呸!你这狗贼,万死难辞其咎!” 见这娘们的涂抹星子溅到了公子身上,鲍济一声爆喝: “找打!” 便要上前给秦鸾几个大耳刮子。 还好被侯世贵及时拦下,又对秦鸾说道: “我往日纵然有错,也罪不至死,那日天麟山中,你为何杀我?” 这狗贼还有脸提?!! 秦鸾顿时火冒三丈,只咆哮道: “狗贼休要多言,是个男儿,便给个痛快!” 索性秀眉一横,摆出一副慷慨赴死模样。 倒成我的错了? 侯世贵左右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儿招惹她了。 他杀戮山贼时虽狠辣果决,可这秦鸾也没做什么恶事,要杀她,侯世贵还是下不去这手: “秦姑娘,你若答应日后不再为难我,我可放你离去。” 放我? 秦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这狗贼,会有那么好心?” 见秦鸾不信,侯世贵也没多言,只伸手解开她身上绳索: “望秦姑娘日后好自为之,侯某,不是坏人。” 说罢便带着鲍济等人离了这柴房。 不想刚回到自己的院落中,就见汪厚满头大汗跑了进来: “公子,大事不妙!” 几人入帐详谈一阵,那汪厚方走,侯世贵脸上就满是阴霾之色: “击缶,你先出去。” 鲁兴安跟了侯世贵一段时间,心中对侯世贵的感官也已大变。 见公子唤自己出去,当即面色一红,跟受了莫大羞辱一般: “那谢景要害公子,我此时若走,与背主何异?!” 抬首一瞧鲁兴安,见其面红如血,青筋爆现,不似作假。 侯世贵便点了点头: “那你留下。” 待鲁兴安重新坐定后,侯世贵拿眼一一瞧过眼前三人。 见鲍济狞髯张目,怒不可歇,眼中已带杀意。 再见鲁兴安,神色兴奋而紧张,连手指都有些颤抖。 而项旭则相对沉稳,眼里也尽是平静。 三人表现不一,侯世贵也不以为意,只交代道: “临本县内,你们可托付性命者,尽数招来,本公子要干件大事。” 三人听得此言,便匆匆出去,没一会儿,便领着一帮人走进了侯世贵房屋院落。 最后/进入一人,还不忘将院落大门紧紧关上,生怕被人撞见一般。 趴在远处屋顶上偷看的秦鸾见得此幕,暗叫一声: 狗贼果然有阴谋! 原来刚刚侯世贵虽将她放了,可她中觉得侯世贵肯定藏着什么坏水,便想悄悄潜入听上一听。 谁知道才爬到屋顶,就看到八人鬼鬼祟祟涌入侯世贵院落。 人来了之后,侯世贵亲自出门去迎。 经介绍才知,鲍济带来两人,其中一人乃侯府护卫,侯世贵也是认识,另外一人则是城内泼皮。 乃是鲍济堂兄,名叫鲍森,也跟侯世贵打过几次交道 见了侯世贵,这鲍森便一脸媚笑上前作礼: “多日不见,公子长得又是俊朗了些,公子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只要公子吩咐一声,小的这就给你掳来。” 这两堂兄弟性格怎就天差地别? 不过这鲍森手上也有两下子,特别是他那几手阴招,叫人防不胜防,倒也可用。 侯世贵在这感叹时,却不知身后屋顶上,一名女侠已是手握佩剑,气得直咬银牙: 这些恶贼!!又要祸害良家少女! 而项旭也是带来两人,乃一对兄弟。 兄长名叫汤凉,弟弟叫汤牙,都是城外猎户。 这二人各背着一张长弓,沉默寡言,话也不多,显是有些腼腆。 对侯世贵行了一礼后,便老老实实站在项旭背后。 倒是鲁兴安带来那人颇为引人瞩目,这人一头白发,看着已是年仅六十的年纪。 全身上下破破烂烂,跟个乞丐也似。 不过双目却颇为有神,走起路来更是下盘有力,瞧样子也是个练家子。 经鲁兴安介绍,众人才知这老头竟是鲁兴安的老师高正阳! 这少年怎把自己老师给叫来了? 侯世贵一脸纳闷,将鲁兴安拉到一侧: “击缶,你莫不知本公子要做何事?怎可牵扯到你老师身上?” 不想这高正阳耳力甚好: “这位便是侯公子吧?不怪我家徒儿,老夫近日缺钱,只要公子给够银钱,天大的事老夫也干了!” 高正阳都这般说了,侯世贵也不好再说什么。 跟众人客套一翻,又说了一通家长里短拉拢感情后,那两兄弟与高正阳看向侯世贵的眼神这才变了。 这侯世贵与传闻……似有不一。 毕竟那两个猎户这辈子认识的身份最高的人也就项旭这种人物。 侯世贵亲自跟他们扯家常,谈里短,让他们受宠若惊的同时,也让他们对侯世贵生出了一抹连他们自己也察觉不到的亲切。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三十八章 那侯世贵要杀你 倒是高正阳却不吃这套,虽觉得侯世贵与传闻不一样,可直到侯世贵将银票塞入他手中后,他表情这才松懈下来。 而后侯世贵又让鲁兴安去府中拿了一些皮甲与刀具以及马匹。 待众人披上甲后,侯世贵这才开口: “我也不瞒诸位,今日侯某请诸位所做之事,乃杀头的买卖。 此时离开,还来得及。” 众人没一个动身走的,那泼皮鲍森更是拍马屁道: “莫说杀头,只要公子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老子也干了!公子你就直说吧,哪个不开眼的惹公子你了?” 见众人不走,侯世贵便说道: “请诸位随我,劫杀裴和志裴通判!” 噗通一声,鲍森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刀也惊得掉落在地。 劫……劫杀一府通判?! 不止是他们,就连藏在屋顶上的秦鸾也被惊得差点没叫出声。 这狗贼竟想劫杀裴通判? 他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侯世贵当然不想造反,只不过今日下午从汪厚的话中他得知自家侯府,现在正被一个藏在暗处的人给盯上了。 而那人的目的,是要灭了我侯家!! 甚至就连自己的父亲也不被他放在眼里。 虽不知平白无故怎会招惹这种大敌,可侯世贵可不想坐以待毙。 如果只是针对自己,倒还可缓缓处之。 但那人针对的是自己的整个家族! 自己的哥哥,母亲,都是他的目标! 碰上这种大敌,万万不可怠慢。 至少得知道是谁要灭了我家,这样才能做出应对计划。 可根据汪厚所言,知道那人身份者,不过谢景与裴和志二人。 谢景那厮,胆小怕事,倒是好吓唬。 不过县衙守备重重,自己若真带着人冲杀进去,与造反无异。 倒是那裴和志,西陵多匪徒,其便是死在半路,谁又能说不是马匪所为? 将事情交代清楚后,侯世贵看了一眼瘫坐在地的鲍森: “之前让你走你不走,现在你既知我谋划,若想活命,便与我同去。 若不去,我便给你寻个风水好的坟地!” 鲍森虽被吓得两股战战,可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吐出几字: “去……我去……” 场中众人见得的只是侯世贵在吓唬鲍森,可那高正阳所见,却是这侯府小公子,杀伐果断。 未定之前,还给人留有余地,一旦定下,便是不容更改,当断则断,是个做大事的人。 这样的人物,怎会有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 果然是人言可畏啊。 待众人策马走后,藏在屋顶的秦鸾现出身形。 侯世贵刚刚那副杀伐果断的模样浮现在她脑海中。 裴通判也算西陵良吏,上任以来为不少穷苦百姓鸣过冤。 这狗贼不过被通判恼了一次,便要劫杀他,真是丧心病狂! 我断不可眼睁睁看着此事发生! 正要离开,秦鸾却又有些疑惑了。 若这狗贼真是这般心胸狭隘,遐思必报的话,为何又要放我离开? 裴通判不过惹了他一次,自己可是差点将他杀死! 如此大仇,他怎会不报? 莫非…… 想到那日天麟山中,侯世贵与山大王说对自己有意之事,秦鸾脸颊一红。 使劲摇了摇脑袋将这想法抛开,足尖轻点,便悄无声息离了侯府。 临本县通往天河的驿道上。 裴和志正坐在车内查阅卷宗。 忽而有人来报,说是有一泼皮无赖,吵着闹着要见自己,说是有大事禀报。 将人招来后,裴和志就见一獐头鼠目的青年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通判!通判!大事不妙!那侯世贵要杀你!” 听得劫杀二字,裴和志周围的护卫随从立刻佩刀出鞘,分出八人护在裴和志身侧。 剩下八骑则策马在外围游走警戒,反应不可谓不迅速。 裴和志目光一凝,上下打量一眼这人,便道: “你详细说来。” 经这人介绍,裴和志才知这人名叫鲍森,乃侯世贵亲信护卫鲍济堂弟。 今日下午,侯世贵忽然将鲍森招去…… 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之后,鲍森又可怜兮兮地说道: “往日那侯世贵要我办事,所行不过小恶,可劫杀一府通判,抄家杀头的大罪,借我八个胆我也不敢呐! 裴通判,您说我这算不算是立功了?救下一府通判,可有赏银?” 见这鲍森说着说着就两眼放光,将话头往赏银上提。 裴和志一脸厌恶令人将之叉了出去,同时吩咐左右: “分出一半人手,押后尾随,不可过近。” 护卫不解道: “可是通判,那泼皮不是言说有人在前方要劫杀您吗?若是人手少了……” “若是人手少了,他们才有胆子动手啊。” 裴和志眼中闪过一抹精芒。 那鲍森说侯世贵那边人手不过也才七人,自己身边有十六个带到护卫,怕就怕他们不敢动手啊。 只要那侯世贵敢动手,何愁没借口拿捏侯府? 远远跟在后方的八骑人人有马,只要一放信号,不信拿不下这几个虾兵蟹将! 如此分出八骑后,裴和志马车旁只剩八个步行护卫。 直到入夜时分,仍然没碰上有贼人来劫杀。 莫不是是那泼皮为了点碎银子故意骗我? 抬头瞧了眼夜空,见黑云滚滚,似要下雨,便吩咐道: “搭些帐帘避雨,莫松懈。” 话音才落,轰隆一声惊雷便惊得驮着马车的马儿抬起前蹄嘶鸣了起来。 两名护卫连忙上前安抚马儿。 剩下六名护卫分出两人护在裴和志身畔,另外四人开始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搭建简易帐篷。 过不多时,天空就像漏了个洞一般,磅礴大雨倾盆而下,打得人睁不开眼睛。 “通判!通判救我!” 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伴着雨声一起传入裴和志耳中。 “谁?!” 两名护卫立刻上前一步,将裴和志挡在身后。 只见一全身血污的血人从黑暗中冒着大雨走出: “侯……侯世贵就在身后……通判救我!” 仔细一看,这人不是那泼皮鲍森,又是谁来? 来了? 裴和志可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听到侯世贵来了,也不待看清,就吩咐身旁护卫发放信火。 信火升空之后,那八个护卫也都聚在了裴和志身畔并将鲍森远远隔开。 而远处黑暗中,随着一道电闪雷鸣将夜空点亮。 裴和志也能看清远处有六个血人骑在马上朝此处奔来。 其中一人正是侯世贵那厮! 六人?不是说有七人吗? 没来得及细想。 因为身旁只剩步足,裴和志连忙与护卫退至马车旁踞车而守。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三十九章 从此县令不理政 连带着那鲍济,见了现出身形的侯世贵等人,惊叫一声就跑到裴和志身后躲了起来。 “侯公子好胆魄,竟敢在官道劫杀本官。” 见了来人,裴和志轻蔑一笑,而后神情一变,身为通判审人无数的威严便立时爆发。 只见他双手负立,眉眼不动,却威严俱足。 侯世贵却咧嘴一笑,明知故问道: “裴通判说的什么话?我是闻听通判要走,特冒雨前来送通判一程。 毕竟西陵多匪,若是通判遭遇什么不测,那可不好。” 裴和志冷笑一声: “小贼休要再装,今日你既来此,你侯府便要大难临头!还不束手?!” 侯世贵擦了擦脸上已凝固的鲜血,抬手一挥。 身旁五骑就将八个被割下的头颅丢在裴和志跟前: “送行途中,我瞧这八人在后尾随通判,鬼鬼祟祟似不怀好意,便将之斩了。” 这…… 见到八个手下的头颅,裴和志大惊失色间,没了方寸: “快快护送本官……” 话还没说完,汤家兄弟已是张弓搭箭朝此射来。 由于大雨缘故,准头却是不大好。 射了两箭,也不过只是射伤一名护卫的左腿罢了。 而后侯世贵率人纵马一冲,前方六名护卫便有两人被撞死当场。 “害我公子,拿命来!” 鲍济大吼一声,提刀一砍,立时便将一名刚刚从泥地爬起的护卫砍翻。 项旭也当仁不让,策马踩在一名护卫身上,将他活活踩死之后,这才罢手。 见得此幕,裴和志不愿在此多留,抽出佩剑一剑斩断马车绳索,正要骑上马儿奔离此处。 谁想身旁那泼皮忽然从兜里掏出一袋石灰粉就朝自己眼睛撒来。 石灰入眼,裴和志吃痛不住,趴在地上痛呼出声。 等到他将眼上石灰擦掉,再次睁开眼时,只见自己的护卫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而那侯世贵正领着一帮凶神恶煞的手下站在自己身前: “敢问通判,谁要害我侯府?” “你……你都知道了?” 裴和志瘫坐在地,嘴唇发抖,眼中也不知是绝望还是恐惧,亦或二者都有: “是林老与府君指使。” 府君侯世贵倒是猜到了,毕竟没有府君的点头,这些西陵的官吏也不可能对自己动手。 可怎会还有那位告老还乡的林老? 不是传闻说他性情温和,乃是位文雅老者嘛? 我家与他何仇何怨?他竟要来害我家。 一个告老的退休官员,一个府君,不可能无缘无故就针对自己家,背后一定还有他人才是。 不过瞧这裴和志模样,可能也就知道这些了: “鲍济,送通判一程。” 鲍济应了一声,提刀上前,手起刀落间,一颗大好头颅便滚落在泥水中。 侯世贵一行走后没多久,一俏丽身影策马自雨中奔来。 见得一地尸首,秦鸾心中一惊,仔细检查一翻后,只找到了裴和志的无头尸身,其人的脑袋却不知去了何处。 那狗贼,竟这般大胆…… 没等秦鸾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又是一道惊雷炸响,一闪而逝的闪电照出周围无头尸首,诡异至极。 是夜,临本县衙。 “良人,怎还不上榻歇息?” 自打跟了谢景以来,他这小妾还从没见过谢景这么努力地办公。 上前伸出玉手推了推正在案前观看文书的谢景,就要将他往床上拉。 却不想却被谢景怒目而视: “你这妇人!休来扰我!” 明日就要对侯府动手,他此时哪还有心情偷欢? 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侯世贵,把侯府置于死地,让他们再没法翻盘。 将小妾骂回榻上后,谢景正要继续奋笔疾书。 不想门外有人来报: “县尊,侯府来人。” 这大半夜的,又是雷雨天气,平白无故来人做甚? 莫不是想求饶不成? 谢景也没多想,起身去大堂一见,发现来的是侯世贵身边一名护卫。 便没好气道: “深更半夜来寻本县,做甚?” 项旭将手中锦盒递上: “我家公子说与县尊交情深厚,不应为小事离德,略备薄礼,以消隔阂。” 谢景没好气地看了那锦盒一眼,也不抬手去接,就任由项旭那般抬着: “夜已深,本县乏了,你滚吧。” “如此,在下便告退了。” 项旭也不管谢景不收,将那锦盒放在地上,便走了出去。 区区护卫,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这侯府真是无法无天! 到得明日,我看你们如何跪在我脚边求我饶命! 谢景将茶盏往桌上狠狠一拍,走上前打开锦盒一看。 只见一颗圆滚滚的脑袋被装在锦盒内,正是下午才走的裴和志!! 见得此幕,谢景被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三魂更是只剩四魄。 一个时辰后。 谢景回到房中,掀开被褥拉起榻上小妾就要行乐。 不想被小妾问道: “良人,你脸色怎这么白?可是病了?不办公了?” 他满头大汗,直接将小妾推到床上: “莫多说,行乐就是!” 回了侯府后,侯世贵让鲁兴安带着这次来帮忙的人去账房支取银钱,又对鲁兴安吩咐道: “与你父说,那位死掉的护卫家人,侯府养一辈子!” 原来在围杀那八骑时,鲍济的那名好友,侯府护卫被敌斩落马下,当场便不活了。 是以到了裴和志面前时,只有侯世贵等六人。 到得次日正午,县衙有人来寻,说是县令又在房中沉迷闺房之乐,不问政事。 还是有事便问侯文博,便将侯文博重又请回县衙。 习过早课后,侯世贵本想去寻黄建元,再谈一谈他之前提的那事。 却发现王臻竟在自己院落外候着。 一起出来的刘玄见了王臻,冷哼一声就对侯世贵道: “切记,君子远小人,也远宫人。” 便一脸厌恶地捂着鼻子拂袖而去。 王臻残缺之人,没了那玩意,小便时常失禁,所以身上纵是有一股恶臭之味。 侯世贵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上前行礼道: “王内监,寻我可是有事?” 其实王臻从一大早就在这院落外候着了,因为侯世贵还在上早课的原因。 他又不敢进去叨扰,便在院外站了一阵: “侯公子,咱家差事已了,是来与公子辞别的。”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四十章 人生难得一良友 按理说,太监办完差事,根本没必要跟任何人辞别。 毕竟他们这些人,无论在哪里,都是一群不受欢迎受人唾弃的人。 可昨日一别,王臻几乎整晚都没睡。 他五岁入宫之后,他便再没被当做人看待过。 就连他自己也早已将这种感觉习以为常。 可就在昨日,这传闻中无恶不作,恶贯满盈的西陵恶少,又让他心中生出了一股数十年来也从未出现过的悸动。 是以,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与侯公子说一声告辞,哪怕在院外站上一个上午也无妨。 “内监这就要走?我这都还未尽地主之谊……” 地主之谊……王臻心中更是感动。 自己外出办差数十年,莫说地主之谊,就是正眼看自己的人也没一个。 可这侯公子…… “京中尚有许多差事未办,而且陛下那边也在等着咱家的消息,该回了。” 说完,王臻顿了顿,好像做出什么非常重大的决定一般,一咬牙,便说道: “公子日后若来京师,咱……咱家……请……请……请公子喝酒!” 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话说出,便觉心跳加剧,血流变快,心慌紧张了起来。 甚至做好了被骂的准备。 他一个残忍之人,朋友也只有宫中的残缺之人。 竟妄想邀请尚书大夫的儿子喝酒,说出去简直要被人笑掉大牙。 莫说侯公子,便是普通一介布衣,恐怕也不会愿意与他坐在一桌。 就在他忐忑不安时,只见侯世贵豪爽一笑: “那可说好了,届时我至京师,内监若是不请客,我可是不允的! 内监既要走,侯某也有薄礼送上,内监稍候,我去去就来。” 直到侯世贵走了,王臻还没反应过来。 他答应了,他竟就答应了? 就在王臻在这感动得不能自己时,侯世贵已拿着一小瓶子走了出来: “此物涂抹在身,香气可盖恶臭。” 此世虽有香囊,但香味终究太轻。 穿越后,其他地方还好,就是每次如厕时,侯世贵好几次差点没被熏晕在厕所里。 所以就自己鼓捣了一些最简易版的香水以便如厕时使用。 王臻从侯世贵手上接过小瓶,打开一闻,一股沁人心脾的浓郁香味便溢满鼻尖。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浓郁的香味?! 便是西域献上的贡香,也不见得能有此浓香! “侯公子,此物过贵……” 自己都已经手下那些银子了,如此贵重之物,岂能还收? 正要拒绝,不想却被侯世打断: “内监若当侯某是朋友,便收下!” 朋友…… 王臻紧紧握着手中玉瓶,心中却是感动已极,不由得双目一闭,流下两行清泪。 心想此生能识公子,无憾矣。 送走王臻后,侯世贵寻来鲁兴安,让他备了一份薄礼给汪厚送去。 可鲁兴安却有些迟疑: “公子,这几日您已从府中支出不下千两纹银,主母那边……” 又是钱。 没想到前世为钱头疼,现在成了地主,还在为钱头疼: “汪厚给我报信,些许薄礼,还是要送的,你自去送就是,银钱的事情,我自有思量。” 鲁兴安走后,侯世贵就来到母亲院中,却发现母亲不在。 原来是前些日子母亲大宴宾客,向宾客们展示她宝贝儿子的发明后,每天不知有多少帖子来请母亲去赴宴。 这不,今天听说又去城东员外家吃酒去了。 母亲不松口,他自不敢私下售卖新农具。 于是侯世贵只得作罢,等母亲回来再劝说一二。 折返来到黄建元居住的客舍,却发现黄建元在屋内看书看得入神。 当即推门而入: “你这厮,都已半个多月,莫不是想赖在我家混吃喝?” 黄建元将书本放下,没好气看他一眼。 心想你还好意思说,本来我兄弟二人只是奉命来你侯家捣捣乱,为爷爷出一口恶气恶心恶心那侯浦儒。 结果你非去闯什么山匪窝害得吾弟客死异乡,我若是现在回家,怕不是皮都要被抽翻。 还是再缓上些时日,等父母和爷爷着急了我再回去,父亲当不至于将我抽死: “你来做甚?” 侯世贵也不管他态度如何,拉开一张椅子就坐在他面前: “那日我与你言说之事,考虑得如何?” 听到侯世贵再提此事,黄建元怒而拍案,横眉一竖: “此事休得再提!田亩之事岂是儿戏?!” 见黄建元这般倔强,侯世贵也不想自找没趣。 起身告辞之后,又带着鲍济与项旭来到自己租种的田亩外视察了一翻。 见自己那日用善果换来的后世良种皆已种下,侯世贵这才对二人嘱咐道: “这二百亩田,定要令人好生看管,切莫……” 仔细交代了一翻,正要带着人离去。 不想却在前方却被人阻了。 只见十余人站在道路中将一对母女围在中央,推推嚷嚷,吵闹不已。 见公子驻足观望,项旭眼尖,一眼便认出了那对母女: “公子,那母亲是唐锦纶的妻小。” 哦?就是那个为了躲自己连夜回乡探亲的母女? 母亲长得倒也漂亮,皮肤细嫩,一看就知道没做过什么粗活,就连那女孩儿生得也是别致。 若是以前的侯世贵,说不得还真就禁不住诱惑。 上前听了一阵,侯世贵才明白两方为何争吵。 原来这些人是唐府以前的细户,临本糟了胡灾后,人力短缺,这些仅有的细户便被别家地主高价挖走。 这些细户走时,刚好赶上侯世贵租种的地开始耕种。 他们瞧上了那些新农具,便求到唐家主母头上,想借用几日。 那唐家主母也是个心软的人,便悄悄将农具借给这些细户用了几日。 不想这些细户今日回唐家收拾行李,竟要将那农具也一并带走。 唐氏哪依?就这般争吵了起来。 “唐氏,这些农具本是我们从家中带来,你不让我们带走,是何道理?!” “大哥,我看这唐氏就是欺负咱们身份低贱,想霸占咱们的财物!” “哼!我说这唐老爷怎么突然将地租给了侯世贵,原来是一丘之貉。” 听得众人议论纷纷,唐氏急得白皙的脸颊上都挂了两行清泪: “你……你们!我好心将农具借予你们,你们怎可……怎可说那农具是你们的?”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四十一章 好食婴孩侯世贵 一旁的小女孩儿见了,小脸上也写满了焦急,抬手就要用袖去为唐氏擦泪: “阿娘莫哭,莫哭。” 见得这副模样,那些细户倒是有几人面露不忍。 与带头那兄弟两人言说: “要不就算了吧,这唐氏以前待咱们也不错。” 不想那两兄弟却根本不管: “算了?这农具能节省咱们多少气力?” 随后他大手一挥,将那几人推开: “胆怂滚一边!日后莫来找爷借农具使!” 而后兄弟二人抓起农具,就要离开,不想那小女孩却一把跑上前抱住农具: “这不是你们的,不给你们!” 那大哥本来就被扰得心烦意乱,见得此状,当即抬脚就踢向女孩: “狗崽子找死!” “媛媛!!” 见女儿被踢翻在地,唐氏惊呼一声,上前将女儿抱起,见女儿并无大碍,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放声大哭。 那唐媛媛见娘亲哭得愈发厉害,心中也是焦急万分: “娘亲莫哭,媛媛不疼,一点也不疼。” 见得此幕,侯世贵叹息一声,带着鲍济,项旭上前几步将那些农人拦下: “把东西放下。” 这几人却是不认识侯世贵的,那带头大哥上下打量了侯世贵一眼,见他衣着华贵,便收敛几分: “我们拿回自己东西,不关你事!” 侯世贵却懒得与这些无赖多说,只微微张口,吐出一字: “打。” 鲍济与项旭二人得了吩咐,便如出笼野狗,抡起拳头就扑向人群。 一时间,惨叫连天响,哀嚎遍地生: “光天化日,你们敢打人!!” “不好了,快去报官啊!” “别打了别打了,东西我不要了!” 待这些细户屁滚尿流也似的跑了,侯世贵这才将那唐家母女扶起: “莫哭了,以后遇上这等事,不需与他们争论,报官就是。” 唐氏将脸上泪痕擦干,拉着唐媛媛就对侯世贵做了个揖: “谢公子搭救,若公子不嫌弃,还请入屋喝些汤水消消暑。” 这母女二人也是不认得侯世贵的,毕竟侯世贵来的那一日,她们可是‘连夜返乡探亲’了。 侯世贵正好有些渴了。 跟着进入屋舍中喝了些汤水后,就见那小女孩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 “你的衣服好漂亮,媛媛以后离开这里,也要穿这么漂亮的衣服!” 侯世贵好奇问道: “为什么要离了这里才穿?” 唐媛媛一脸理所当然地样子答道: “当然是防着那侯府大坏蛋侯世贵咯!爹爹和娘亲说,我若穿得太漂亮,可能会被那大坏蛋抢走咧!” 侯世贵一阵咂舌,就连鲍济与项旭二人也是尴尬得左看右看,浑身不自在。 “那侯府世贵,也没这么坏吧?” 侯世贵试探性地说道,不想话音刚落,小家伙就跟个小大人似的插着腰摇了摇头: “不然,公子你是不知,那大坏蛋好吃婴孩,一顿能吃八百多个婴孩咧! 爹爹说我小时候长得丑,大坏蛋看了没胃口,我这才保得一条命咧。” 八百多…… 就在侯世贵手足无措时,还好唐氏及时出来解围: “媛儿莫要乱说,那侯世贵吃的不是婴孩,而是婴孩心肝。 公子你还不知道吧?听说那侯世贵得了种怪病,只有吃满一千个孩童的心肝,才可医治。 不仅如此,我以前还听我家细户说,那侯世贵乃淫鬼转世,曾偷偷溜去他家猪圈,把他家母猪给……” 不等唐氏说完,侯世贵便起身告辞: “我家中还有些事,告辞了。” 唐氏见他要走,连忙追问道: “还不知公子姓名?” “雷锋。” 侯世贵跟逃也似的带着鲍济二人逃离了唐家后,这才一脸纳闷地想道。 怪不得人人皆知我恶贯满盈,随便找个本地人一打听,尽是不堪入耳之言。 再说临本县衙外,秦鸾一手提剑,一脸纳闷。 毕竟那通判与县尊交好,这她是知道的,侯世贵劫杀通判,如此大罪,县尊定不敢包庇这恶贼。 可县尊为何不见自己? 正疑惑间,她就见几名鼻青脸肿地农夫从县衙内走出。 听其交流,似与那狗贼有关? 秦鸾心中好奇,跟上去一听,这才知道狗贼竟又在城外施暴,纵恶仆打伤这些可怜农夫。 农夫告到县中,县尊一听这些人描述施暴那人的模样,竟被吓得跌坐在地,同时还令衙役杖了这些人每人十下! “唉,想不到那人居然是侯世贵,咱们还活着,都算祖坟冒青烟咯。” “可不是咋地,日后啊,咱们还是绕着她们走吧。” “唉你们说,侯世贵平白无故帮那唐家母女做甚?莫不是看上二人了?可以他的性格,直接抢来不就行了,何必……” 这些人渐行渐远间,声音也渐渐细不可闻。 待人全都走后,秦鸾才从一处巷子内现出身形。 县尊竟如此包庇这狗贼,看来以我一人之力,想要对付他,千难万难矣…… 想罢,秦鸾步履轻盈,正要出城,不想迎面却撞见了正要入城的侯世贵: “狗贼!!” “你这娘子,我家公子饶你性命,你怎还恶言相向?” 鲍济与项旭二人上得前来,护在侯世贵身前。 秦鸾不欲与这些人多言,一咬银牙,转身掠过三人,便离了县城。 倒是侯世贵一脸纳闷,心想我又怎么着她了? 过得十余日,大楚京师中。 在庞大的京师中央,有一高大巍峨又富丽堂皇的建筑群。 大楚皇城。 刚刚回到京师的王臻在验明正身入宫后,正要回房歇息。 不想却又人来催他去太和殿面圣。 太和殿?那不是陛下与大臣议政之所吗?怎地匆匆唤我前去? 心中虽有疑惑,王臻也不敢多言,老老实实到了太和殿外,便听得一声愤怒的咆哮声自殿内传出: “胡儿屡扣我边,这城如何修不得?!” 是陛下! 王臻悄悄抬首一瞧,好家伙,只见太和殿内,尚书与中书,门下三省,所有能说得上话的臣工都在殿内。 “陛下三思,如今为开那连通南北的运河,朝廷已征民夫百万,仓促之间出兵塞外,筑一坚城,太伤民力。” “胡儿不过小疾,只需遣一郎将,出塞击胡即可,不需如此大费周章。” 听着群臣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反对自己在塞外修建坚城,以抗胡人的计划。 当今的大楚天子,杨河深吸口气,目光一凝,就看到了在殿外候着的王臻。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四十二章 阉贼安敢蛊惑陛下 想起一事,便对身旁内监道: “唤那内监进来。” 王臻被唤入殿内,头不敢抬,气不敢踹,只老老实实站在偏僻角落,听陛下问道: “那物查得如何?” “回陛下,那物却如刘老所言,瘦弱书生,日耕十亩田毫不费力,此乃奴亲眼所见!” 日耕十亩?这内监竟敢当着众臣工的面在陛下面前如此妄言,莫不是想效仿那赵高指鹿为马的典故? 身为大楚臣子,食天子禄,众臣工怎能容一阉人猖狂至此: “狗奴!竟敢妖言惑主!” 面对千夫所指,王臻眉毛都没挑一下,只老老实实低着脑袋,不动声色。 可却架不住有那一心想做直臣,烈臣的臣工上前一脚就将他踢翻在地,举拳就打: “阉贼!你是受谁指使来蛊惑陛下?!” 殿上动武,早有先例。 大楚开国太祖曾沉迷美色,数月间不理朝政,甚至还有妇人干政之事发生。 后开国十二臣之一的武将霍冲一怒而起,在殿上将那妖女当场捶杀。 太祖方如梦初醒,直言幸有霍卿! 然后就励精图治,再不沉迷美色,至于那霍冲,威风没多久就被判了个谋反的罪名给灭了族。 不过自此先例一开,总有那想做直臣,烈臣留名青史的人在大殿上动手。 如此延续百年,也算规矩。 况且今日所殴之人,只不过是一名内监阉人,便是殴死了,至多也不过罚俸三月而已。 如此可以表现一番,又不需受到太大惩罚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 所以便是七十老叟,也战战巍巍地挤进人群给了王臻几个大耳刮子。 大楚天子也不会为一阉人恶了三省官员,只待那王臻被打得头破血流,手足折断,躺在地上嗷嗷惨叫。 这才吩咐殿前侍卫拉开百官,对王臻道: “你上前来与朕细说。” 王臻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行至陛下身侧,就将西陵之行所见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西陵?! 侯府? 我那不争气的儿子? 站在人群中的侯浦儒听得这些字,忽然想起数日前自己接到的家书曾言: 侯世贵发明了一农具,可日更十亩地而不伤地力。 他知道妻子向来疼爱这逆子,只当这逆子又犯了什么错,妻子来信想为他在自己面前讨个开心。 便没当回事。 谁成想,这事怎就捅到了陛下耳中?! 侯浦儒在这震惊万分时,殿上的皇帝也是心有疑惑。 这内监身上浓香逼人,浑不似其他内监那帮恶臭扑鼻,与他说话,倒是轻松很多。 听完禀告之后,他便点头满意道: “此事你做得不错,日后就留在朕身边。” 而后他一转头,看向殿下群臣: “尚书大夫侯浦儒何在?” 完了,陛下定要问我,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侯浦儒心中一慌,在心中将那不成器的儿子给骂了一顿。 “阿嚏!” 见得公子平白无故忽然打起了喷嚏,项旭关心问道: “公子可是凉了?我再找几件衣服为公子穿上。” 近日天气转凉,倒是多发病症的季节,不过侯世贵还是摆了摆手道: “无妨,让你们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得如何了?” 项旭答道: “我去看看。” 听得此话,侯世贵这才放心,又对鲁兴安言: “秋收在即,去与鲁叔说一声,府中演兵操练之事可暂时缓一缓。” 二人走后,身边只剩鲍济一人,侯世贵便领着他来了母亲院中。 即将秋收,他也确实有件大事要与母亲商量一番。 通报入内后,他先是很殷勤地为侯氏捏腰捶腿了一阵,这才像聊家常一般说道: “母亲,近日我随老师读书,所获良多。” 一个多月来,儿子的勤奋努力,侯氏也是看在眼中。 心想这当过帝师的大儒就是不一样,竟能帮我把儿子教好: “你这小子,不过读了一月书就想来我这讨赏了? 你也不看看那些寒门学子,十载寒窗苦读,便是寒冬腊月也耕耘不辍。 再说,叫你读书那是为了你好,知道吗?” 听着母亲滔滔不绝地念叨,侯世贵没有丝毫不耐。 只等母亲说完,这才言道: “孩儿此来,却为讨赏,不过却不是为孩儿讨赏,而是为芸芸众生,疾苦百姓讨个温饱。” 侯氏想也不想就答道: “若是农具之事,不必再说,那物虽是你造出,可事关重大,还得等你父回信才能决断。” 侯世贵却摇头道: “也不是农具之事,孩儿跟老师读圣贤道理,方知天下疾苦,民生哀愁,故……” 说到这,侯世贵走到母亲面前,大礼一拜: “故,孩儿求母亲降地租,给那些疾苦百姓一个温饱!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西陵边地,不类中原,细户耕种一亩田,要将所获九成上缴。 每年口粮,连温饱也不够,仅能吊命而已。 若是家中人多,能干活的人少,怕是每年都要饿死几人。 所以那天麟山的山匪才会剿了又生,生了又剿,如此反复,剿之不尽。 也是西陵为何多匪的原因。 毕竟人都活不下去了,律法道德又有谁会在乎? 就算是那中原,地主也是收八成租金,只留两成给细户糊口。 如此下去,地主愈富,细户愈穷,一生毫无希望,能吃顿饱饭,便是造化。 这也是为什么那日侯世贵补偿被自己鞭打之人后,府中细户,家丁,护卫皆对侯世贵感恩戴德,甚至都有人在家中立了侯世贵的长生牌位。 十两银子,对侯世贵来说不过一件衣料钱,可却足以改变他们一生。 既然心中有善恶之果,侯世贵便只能做好事了。 眼看秋收在即,旁人他管不了,但至少自家这边,还是该努力努力。 他为今天这事,特意准备了一大堆说辞。 甚至还准备了一哭二闹三自尽的把戏,心想无论如何,也要逼得府中为细户减租。 毕竟九一分成,这跟直接吃细户的肉,吸细户的血又有什么区别?实在太黑了。 不说侯氏,侯世贵这一番话出口。 侍立在一旁的鲍济,以及伺候侯氏的那几名侍女都惊住了。 甚至有一名侍女连忙捂着自己的嘴差点没叫出声来。 公子他……竟要为细户减租! 虽然几月时光,府中下人对侯世贵感官大好。 可这话出自公子之口,还是让她们不太相信。 毕竟就连当时大儒,非大灾之年也不会轻言减租。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四十三章 誓与侯府共存亡 众人虽惊,可侯氏犹豫一下,还是言: “兹事体大,需去信你父决断。” 没立刻拒绝?那便好办。 于是乎,这一日,在侯氏院内的下人们,都听得一声惨绝人寰地嚎啕大哭自屋中响起。 众人凑近一听,只闻公子声音沙哑,断断续续,竟在哀求主母为细户减租! “公子所言,感人泪下,直叫人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便是那铁石心肠之人,也有一卷泪帘挂于眼下……呜呼……哀哉呀!!” 侯府田外,有一遮阳陋室,檐矮梁低,不过几块破布与木块搭建,人畜杂居,甚为简陋。 此时陋室内,除了侯府养的一些鸡鸭外,还有不少披着破旧麻衣的细户聚于其中,聚精会神地听着那当过几年书童的后生窦乌与大家伙说着前几日发生的奇事。 这窦乌也是侯府细户,只不过因为当书童时读过那么几本书,大家伙便爱听他说话。 “后来咧?后来咋了?” 见窦乌不往下说,急得陋室内的糙汉子们一个个抓耳饶腮,哇哇问个不停。 窦乌倒是挺享受这种别人有求于自己的感觉,刻意缓了一会儿,这才说道: “后来再发生何事,我也不知。” 众人立觉没趣,便又开始讨论起来: “你们说,主母会答应小公子吗?” “难说咧,今年又莫啥大灾大荒,主母凭啥给俺们借租? 再说了,小公子造出那稀罕玩意,也帮着俺们省了不少气力,演兵又给俺们吃喝,还能悄摸给屋头婆娘娃儿拿回一些。 要俺说,这做人咧,就该知足。” “牛蛋说得在理,小公子待咱们不薄,咱们可不敢得寸进尺,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就是!在这西陵地界,咱们干最少的活吃最多的食,老子脸都臊得慌。 再说那日老子得了小公子十两纹银,早在心中定下这条贱命就是小公子的了,求啥减租?!” 众人你一句我一言,短短时间便做下了决定,正要选出几个年岁大的代表去与小公子说不必为了自己等人恶了主母。 不想忽闻室外鼓响。 虽说昨日鲁管家已通知他们演兵暂停,可这些人还是习惯性地鱼贯而出,朝演兵场跑去。 按照小公子制定的演兵规矩,最晚到达的十人,当日饭食可是要减半的。 在吃饭大于天的苦哈哈眼中,没饭吃还不如杀了他们来得痛快。 于是第一通鼓刚落,侯府外临时设置的演兵场就站满了乌压压的人群。 窦乌自也在人群中,见有几人走上高台。 当先一人,衣着华贵,眉舒目展,最为醒目,正是大家都在讨论的小公子侯世贵。 见了侯世贵,原本熙熙攘攘地人群一下就安静了。 他便上前施礼: “诸位叔叔伯伯安好?” 见得小公子如此客气,人群立刻又沸腾了起来: “小公子折煞我等。” “不敢当,不敢当。” “小公子安好啊?” 莫说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农,便是窦乌这等稍有些见识的人,见了侯世贵这副姿态,心中也是感到舒畅无比。 见大家的声音又将小公子的声音压了下去,窦乌便高声呼道: “大家莫要再吵,听小公子吩咐就是!” 经他这么一喊,人群又是安静下来,才听侯世贵言: “闲话我也不与大伙多言,家父仁德,家母慈悲,打今日起,凡我侯府细户耕田,皆可自留四成,我侯府,只收六成! 此例,只要我侯府在一日,便存一日,永不变更!”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台下人群,包括台上的鲁管家等人,都像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术一般。 长着个嘴一动不动,甚至就连眼皮都没砸一下。 若不是秋风时而拂过,带起几片枯黄落叶,侯世贵还以为时间被禁止了。 见得众人这副模样,侯世贵在心中暗叹一声。 本来自己想为他们争取七成乃至八成。 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都用了,母亲也只咬着牙给了四成的租子。 不过四成租子,加上自己兑换来的后世良种与新农具,这些人解决温饱之余,倒也能剩富余。 见场面寂静无比,侯世贵只得再开口言: “还有就是,我侯府准备对外开垦开荒,农具府中出,只要你们开垦出荒地,对你们新开荒地,我侯府只收五成租子!与大伙对半分!” 话落,只听噗呲一声闷响,却是一满头花白的老者一屁股坐倒在地,嚎啕大哭: “完咯完咯,俺听着幻觉,时日无多咯!!二蛋!你个蠢娃儿愣着做甚,还不赶紧给俺打口棺材!” 更有人言: “奇怪咧,这大白天俺咋会做梦咧?” 在场众人,包括台上之人,几乎没一人相信侯世贵所言是真。 四六分成和五五分成?? 做梦都梦不到这样的好事! 便是圣人在世,恐怕也不敢言说这种事情。 站在高台后方的刘玄心中也满是疑惑,这些日子长平虽说勤奋刻苦。 可刘玄毕竟为人师表几十年了,真勤奋与假勤奋还是能分出。 长平他,虽能将圣人之言都记下,并在今日身体力行,为百姓谋福祉。 可为什么老夫总感觉此子心中对圣人颇为不以为然呢? 不过此子敢为人所不为行此善举,来日定有一番作为。 老夫且用心辅导,断不能让他误入歧途! 刚刚策马赶回的侯文博也在远处远远看着此间情景。 不想吾弟,竟做成了此番我想却不敢做之事。 一时间,侯文博心中百感交集,只觉以往自己是错看了弟弟,心中满是愧疚。 倒是那侯氏,一脸的自豪与得意。 倒不是因为侯世贵说她慈悲,而是因为自己儿子今日做的事。 无论如何,终是一件天大的善事。 这世间还有谁有这魄力甘冒此大不韪去做此事? 这就是我生的儿子! 能孤骑入山救师,亦能为疾苦百姓冒大不韪! 天下谁人够此胆魄?! 无论如何,我定要与长平站在一处! 旁人不知道,她这侯家主母当然知道此例一开,长平怕是要直面举世汹汹,千夫所指。 但她不在乎,那些人只要敢伤到我儿,我定要叫他们好看! 倒是台上侯世贵,见众人不信,又费了好大力气才与众人解释清楚他们并不是在做梦,自己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如此,那老者非但没有停止啼哭,反而哭得愈发大声。 只见他一把将自家孙子抓来,恶狠狠言: “二蛋,记住!日后小公子的命,就是你的命!”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四十四章 讨母欢心 余下众人,也是感动万分,眼角挂有泪帘,忍不住高叫道: “公子大恩,再生父母!!侯府大恩,长存久安!” 其实这些农民也叫不出这些句子来,而是那窦乌率人喊出。 实在是他听到周围有人零零碎碎喊了几声公子定能长命万年,甚至还有万岁之言。 心中大惊,生怕为公子惹麻烦,便随便想了个词大声喊出。 他虽读过些书,可由于出生寒门,也不认识什么达官贵胄,根本无人会为他举孝廉。 自己这辈子已是出仕无望,在侯府做细户,有几口粮吃,已是满足。 不想今日公子竟为自己这些细户求得如此厚恩,若真按这规矩实施,莫说几口粮吃,日后就是想讨上婆娘传宗接代,也非难事啊! 就在他满心激动时,侯世贵却在台上说道: “诸位叔叔伯伯,邻里乡亲,西陵地广人稀,无主之地甚多,若要开垦,请去鲁叔处签字画押,登记造册,以领农具与种子。” 其实开垦荒地才是侯世贵真正想要的东西。 西陵广阔,原本就人烟稀少的边地闹了胡灾后更是荒芜。 数目众多的荒地,再配上新式农具与后世良种,不说结善果,便是大展宏图也不是不可能! 荒地一开,良种一种,侯府明面上虽是减租,可实际的收获只会有增无减! 又与众人解释了一番,待大家伙都争着抢着要去鲁管家那登记造册后,侯世贵这才从台上走下。 不想刚走下台,就见着二哥,老师与母亲站在一处。 三人表情不一。 母亲脸上骄傲与自豪之色溢于言表,看样子颇为开心。 而老师目沉似水,也不知在心中思量什么。 二哥却一脸纠结,见自己来了,连忙上前言道: “长平,开荒垦田,按照流程,需先至县衙报备,登记,造册,经文吏审阅无误后,交予主薄复查,最后还要县尊与县丞一齐……” 侯世贵不愿听他这二哥啰嗦: “我县县丞之位空缺许久,县尊又只顾闺房之乐不问政事,这些事还不是二哥你一句话可决?” 侯文博还是一脸难色: “话虽这般说,可按规矩……” 听着二哥又在耳边滔滔不绝说起那些大道理。 侯世贵一声叹息,也不想与二哥争执,只老老实实在一旁听完,才点头道: “二哥说得是,小弟孟浪了,待细户们登记造册完毕,我这就差人送去县衙,规矩不可坏。” 听得侯世贵这般说,侯文博这才长松了口气: “世间万物,无规矩不成方圆,长平能明白此理,为兄甚慰。” 他却不知,在他说话的档口,侯世贵却对身旁鲍济低声言道: “去县衙知会那谢景一声,日暮之前若批不下来,便送他去陪通判。” “喏。” 鲍济领命而去之后,侯文博不知内情,也没当回事。 将开荒之事说完后,又言道: “长平你且放心,待县衙审核过后,我会想法将你的提议安在县衙上,那些乡绅就算想找麻烦,也不至于找到你头上。” 没想到二哥竟还有这一层顾虑在其中。 侯世贵也知道那些乡绅为何会找自己麻烦。 毕竟自己这边降了租,他们降是不降? 若不降,他们的细户难免会有所怨言,莫说消极怠工,甚至有可能会私跑来我家。 现下西陵人丁凋零,各家诸族田亩又多,少了一个细户都会心疼不已。 若降,那对他们来说更是与割肉无疑。 无论如何,自己此次都算是把临本周围的乡绅得罪得死死的了。 虽说他不怕,可是能少些麻烦也是好的: “如此,便有劳二哥了。” “你我兄弟,无需客气。” 侯文博匆匆走后,侯氏也开口道: “我儿莫怕,天大的事情,也有我与你父给你抗着,只要不为非作歹,你尽管放手施为便是!” 见母亲与哥哥都在关心自己的安慰,且都不留余地站在自己面前要为自己抵挡风雨。 想到自己为了结成善果,便逼母亲降租减息,还有他们来为自己善后。 感动之余,心中也好一阵愧疚。 这个妇人不过只是想保护她的儿子,想让她的儿子好好的罢了。 可自己却利用了这份感情。 而她的儿子,早在那天叶氏的一刀之下,已然身亡。 而自己既然承了这具身体,那么我便是侯世贵,又有何妨?! 穿越数月,侯世贵终于在这日彻底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家庭与身体。 既然母亲望子成龙,我便不会叫你失望: “母亲,我近日新作一诗,可要听听?” 侯氏捂嘴一笑: “哦?我儿竟又出大作?我倒要听听。” 之前侯世贵也时常冒出些所谓诗词来,不过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打油诗。 便是如此,侯氏也会耐心细听。 这次她却以为,侯世贵又是想到什么粗词烂调的打油诗想来自己这里献宝了。 于此同时,几人身后不远处,那窦乌看几人聊得正欢,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说话。 他此来是为当面感谢侯世贵能行此泼天善举,毕竟读了几年书,窦乌胸中还是有几分书生意气的。 得了别人天大地恩惠,理应也该当面致谢一番才是。 见到几人正在聊天,他便悄无声息站在一旁,只待几人说完再上前致谢。 “小公子的大作,奴家也是很想听听呢!” 侯氏身边的婢女响起侯世贵之前作的那几首歪诗,也行面露好奇,想看看这胸无点墨的小公子今次又要出什么歪诗。 侯氏最是护短,也颇重感情,所以对于身边的人也是放任不少。 导致这些贴身婢女不似旁人家婢女那般拘束。 倒是刘玄,一脸疑惑: “为师记得,还未教你作诗。” 由于太过担心侯世贵的人品问题,这些日子来,刘玄教给侯世贵的,尽是些做人之道,君子之道。 诗词之道,却是半分为涉。 侯世贵笑道: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粹然无疵瑕,岂复须人为?”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听得此言,刘玄目放异彩,口中喃喃,似在自语,又似在惊叹。 众人听了,无不流露惊叹之色。 就算项旭,鲁家父子与那些婢女,虽不懂诗词,却也知刚刚小公子随口一出,便是一首好诗。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四十五章 骇人听闻 不过侯世贵可不想在他们面前炫耀,自己作诗,只是为了讨母亲欢心,除此之外别无它求。 于是便吩咐道: “我今日所作之诗,不可外传,不可与旁人言。” 四下应声称是。 就连他那老师,大儒刘玄也是被侯世贵一句诗勾得心头痒痒,无论侯世贵出什么条件,他都痛快答应: “为师应了就是,你打算为你母亲作何诗啊?” 侯世贵微微一笑,朝母亲恭敬一礼: “还请母亲出题。” 侯氏算是被侯世贵刚刚那首诗给惊到了。 心想我儿竟有如此大才!往日我怎么没发现? 心中又是兴奋又是激动,但又怕出的题太难打击了孩子的积极性,便言道: “你便以当下势局作诗一首。” 侯氏话音刚落,刘玄便皱了皱眉头。 当下势局,范围是在太过广阔,小至一花一木,大至天涯海角,天下万物,都可称为当下势局。 侯氏出的这题跟没出一样。 这侯氏还是太过溺爱其子。 心下一叹,便听侯世贵念道: “青海长云暗雪山……” 青海,前朝旧称? 不是说长平从未出过西陵吗?何时去的那处? 没待他想明白,又听下一句: “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西陵才遭胡灾,各家几乎都有相识之人或被胡儿劫掠为奴,或被胡儿残杀而死。 加上百年纷争,西陵人与胡人可算得上是世仇了。 便是刘玄才在西陵呆了数月,也觉胡儿可恨,何况这些土生土长的西陵人? 是以侯世贵此诗一出,众人除酣畅淋漓外,又觉一股痛快复仇之意席卷全身。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侯氏将这最后一句念了一遍,便一脸振奋: “好!终有一日,我大楚铁蹄定会重返大漠戈壁!” 西陵人彪悍,便是妇人也有一腔热血,更别说旁人。 项旭一脸激动,看着自家公子的目中也是精光四射,不想公子竟有此大志。 旭此生,定为公子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便连那几个婢女也是连连拍手叫好,真情流露,发自肺腑。 他们却不知,侯世贵作此诗,只是为讨母亲开心而已。 至于将来率领铁蹄重返大漠?他压根就没想过,这也不是他该想的。 但身旁几人不知道啊,那刘玄身子微微颤抖,似激动难抑。 不想我徒竟有此大才,看来除了陛下外,老夫门下,将又添一得意门生! 不止他们,就连他们没注意到的窦乌也是一副目瞪口呆之色。 听了这两首诗后,他只觉自己这几年的书算是白读了。 有心要与旁人分享心中喜悦,可公子又交代过不许说出去。 但是……若我记在纸张上一人悄悄看,总没问题吧? 他想得入神,便连侯世贵等人走了都没发现。 回府路上,见得母亲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侯世贵便觉这两首诗自己抄得值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刚回到府中,还没等他略作歇息,老师非要拉着他去读什么兵书。 次日,一道比胡人来袭更让人震惊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临本。 县尊体恤民情,与侯府联手,为其细户减租!!! 那些侯府细户,竟可得四成所获! “骇人听闻!!骇人听闻!!!” 城东张府,临本县的乡绅,除了唐锦纶外,几乎齐聚于此。 一肥胖男子怒发冲冠,一边狠命拍着张老爷子心爱的红木桌子,一边高声叫道: “简直是骇人听闻!!谢景他想做什么?!可有人去打听了?!” 这人每拍一下桌案,张老爷子的心脏便要跟着跳动一下。 可临本乡绅俱是在场,他又不好表现得太过小气。 见周围乡绅全都将目光投来,张老爷子也顾不得爱惜自己的桌案,开口便言: “诸位稍安勿躁,此事我已问家弟。” “县尉如何说?” 众人连忙问道。 张老爷子叹了口气: “家弟言说,县尊已半月有余不理政务,昨日侯府家丁来访之后,便又火速披了那文。 老夫怀疑,此事与侯府脱不了干系。” 不料张老爷子此话刚落,便有人言: “不可能,他侯府便是傻到了家,又怎会做这亏本买卖? 留给细户四成所获,那他侯府吃喝用度如何维持? 除了田亩以外,他侯府可是一桩生意也无。” 张老爷子一听,心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便又说道: “可我那家弟所知,也就是这些,如今县衙上下,除兵卒外,尽被侯府文博一人把持,想要探听,也没了门路。” “也不一定……” “哦?周老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侯文博此人迂腐之极,不通情理,但他那弟弟,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侯府遭遇此事,那侯世贵定知道是些什么,我们不妨从此处下手。” 周老言罢,在场诸人皆陷入沉思。 那日侯世贵宴请诸人,大家可都是离席而去,驳了他的脸面。 这人最是记仇,此时去寻他,定讨不了好。 可若不去寻他,大家伙总不能坐以待毙不是? 就在乡绅们愁眉不展时,忽而一声脆如银铃的悦耳嗓音响起: “爹爹,今日不去府城吗?” 众人望向来声处,只见一豆蔻少女,笑颜如花,正在门外往内张望。 张老爷子本就心烦意乱,被女儿一吵,更是不耐。 正欲挥手赶人。 不想那周老却忽然说道: “许久不见,玲儿竟长这般大了,可曾婚配?” 张玲脸颊一红,底下头去: “周伯伯,爹爹说玲儿还小,还要再等几年。” 周老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张口叹道: “你这年岁,却正是适合。” 说完,便将目光投向张老爷子。 张老爷子心中一震,略作思虑,便做决断: “此事,可不是老夫一个人的事。” 他这是开始讨价还价了。 —————— “什么,那张老要将女儿与我婚配?!” 本来正准备带领大家伙去垦荒的侯世贵被母亲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吓了一跳, 这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和我婚配了? 那张老头是哪里想不通了? 莫非他那女儿,未婚先孕,找不到人嫁了不成? 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什么名声,侯世贵是清楚得很。 在西陵境内,他是没指望能找到个良家小姐婚配了,而且他现在未至弱冠,也没心思去思考这些事情。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四十六章 奇耻大辱 不想竟突然闹出这幺蛾子事。 侯世贵本已思虑过那些乡绅世家对自己的反制措施,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们对自己的反制竟然是……嫁女儿? 明知我声名狼藉,还把女儿嫁给我,这不是把女人往火坑里推吗? 见母亲眼中饱含期待,他也知母亲盼望自己早些成家。 可自己还有许多要事,与张家结姻,对自己的帮助也不会太大。 这是个亏本买卖: “母亲,狼居胥以匈奴未灭,无用家为,今胡儿未灭,孩儿……孩儿也不想成亲……” “胡闹,那胡儿就是草原上的跳蚤,杀了又生,岂是杀得完的?! 难得有良家小姐看上你,婚姻大事,可容不得你胡闹! 我先去信给你父再说。” 见拧不过母亲,只得作罢。 被这么一闹,侯世贵也没了心情再去垦荒,刚出院落,就见一母亲身边的贴身婢女跑出: “小公子。” “是春儿啊,何事?” 那婢女见侯世贵停下,扭扭捏捏,从门边提起一筐鸡蛋就要塞给侯世贵: “这是爹爹与邻居们托我送来,千叮铃万嘱咐要公子收下” 鸡蛋?这年头平民百姓吃粗粮都吃不饱,居然凑出一筐鸡蛋送给自己…… 稍一回想,侯世贵便记起这春儿的父亲,好像也是府中细户,这框鸡蛋,应是感谢吧。 明知鸡蛋对他们来说珍贵无比,侯世贵还是毫不客气地将之收下: “正巧我这几日想吃鸡蛋,替我谢谢诸位叔叔伯伯。” 见侯世贵收得这般干脆,春儿面露喜色,只觉一桩心事已了: “公子的话,春儿定将带到。” 见她要走,侯世贵连忙说道: “且慢。”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你父可准备垦荒?” 原是这事,春儿松了口气,点头道: “爹爹与邻家正要去西边无人处开垦些田亩,毕竟五五分成,爹爹可是心动不已咧。 我也正要去为爹爹送饭食。” 侯世贵也刚好要去看看第一日的垦荒情况,便言道: “我与你一同去。” 说完,又对身后鲍济与项旭二人道: “项旭,你去衙中与二哥说一声,务必要将周围盗匪缴清,不可让盗匪伤了家中细户。 鲍济,你去一趟张家,告诉他,想买通我银钱铺路就是,不必卖自己骨肉女儿。” 正好我正愁怎么填补府中银钱亏空,不想这就有人给我送钱上门。 二人走后,侯世贵便与春儿朝西行去。 春儿不会骑马,侯世贵便与她同乘一马。 给这小丫头羞得面皮发烫,手足无措,大气也不敢踹一下。 侯世贵颇觉有趣,正要逗弄一翻。 不想前方道上,忽然策来三骑,定睛一看,其中一人还是熟人。 虽是熟人,侯世贵也不愿与这人多言,正要打马避让,不想这三骑却加快马速朝自己奔来。 转眼间,侯世贵便被三骑围在中央。 那三人凶神恶煞,腰间挂有兵刃,显是来者不善。 感觉到春儿身体微微颤抖,侯世贵抬手一按她肩膀: “莫慌,临本县内,本公子怕过谁来?” 说完,他又抬首瞧向三人中唯一女子: “秦姑娘这是做甚?” 三骑中有一骑,正是秦鸾。 另外两骑,侯世贵却不认得。 秦鸾只是静静看着侯世贵,这狗贼身边只有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若要杀他,此乃良机! 杀意自她身上爆发,就连周围两骑也能感觉得道: “小姐,这就是你常说的那狗贼侯世贵?” 当着侯世贵的面,这两人一点儿也不避讳。 瞧身上那一身杀气,又称呼秦鸾为小姐,当是边军无疑。 秦鸾的眼睛宛若野兽,冷漠里是掩饰不住的凶狠,语气更是冰凉无比: “日后我归西陵时,便是你认罪伏法之日!” 临本是通往中原必经之路,又听秦鸾这么说,侯世贵恍然大悟: “秦姑娘原是要去中原,侯某事务繁忙,就不送了。” “哼!” 秦鸾冷哼一声,带着两骑打马便离开了。 倒是侯世贵有些好奇,秦鸾在西陵好歹有个西陵侠女的称号,而且其父母都在西陵。 平白无故去中原做甚?瞧她这副样子,好像还急着赶路,居然连揍自己一顿出气的时间也没有。 不过无论如何,走了个冤家总是好事。 此时张府,张老爷子正客客气气地将鲍济送出张府: “烦请这位壮士回报侯公子,不日张某定有厚礼送上!” 将鲍济送走后,张老爷子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语气也颇为冷漠: “姓侯的,你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 在他想来,自己主动上门提亲,要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那侯世贵,这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可这侯世贵竟然觉得玲儿还没那些金银好。 这不是指着鼻子来羞辱老夫吗? 受此大辱,老夫他日定加倍奉还! 遣人去将各家宗长唤来后,张老爷子总觉得自己被那姓侯的拒魂,乃是奇耻大辱。 不愿让这些人看自己笑话,便言道: “那侯世贵不好女色,只好男色,之前遣人来说,只需些许金银他便会告诉我们减租事情,所以我女儿也不用嫁了,大家伙凑钱吧。” 不料他话音刚落,就有人言: “不对吧,我来时曾见那侯世贵与侯府婢女共乘一马,一路有说有笑,很是欢快。” 共乘一马? 场中众人一听,便齐齐意味深长地瞧了张老爷子一眼。 虽什么也没说,但众人眼中的讥讽、嘲笑之意,人老成精的张老爷子哪会看不出? 又商讨一阵,定下各家出多少银钱后,张老爷子正去取纸写契。 不想回来时,却听堂内已议论开了: “怪哉,那张玲长得也是不错,侯世贵怎会拒绝?” “还能为甚?拒绝这般如花娇妻,原因无非就那么几个,要么是张玲未婚先孕,要么是张玲八字不符,克夫。 要么就是啊,那张玲在外头有相好的,被侯世贵知晓咯。” “哈哈,我还道这老张管教有方,谁成想,老张家中,也是不堪啊。” “嘘,低声,莫让老张听到。” 侯府小贼!!! 张老爷子越想越气,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 老夫定要给他个好看! 想罢,张老爷子面色一缓,便假做什么也不知道走出了屏风。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四十七章 牵连无辜 才将众人送走,张老爷子就见张玲红着个眼走了出来: “爹爹,我没有情郎!” 她本以为自己要被嫁给那西陵恶少,乃是一生最为凄惨的事。 谁成想,他竟……拒绝了。 在堂外听着叔叔伯伯们的胡乱猜测,小丫头的心都碎了一地。 自己清清白白,洁身自好,哪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 张老爷子一脸疼爱地摸了摸张玲的脑袋: “无妨,既然那侯世贵不开眼,我便让他知道知道,我们张家,可不是平日里那任他欺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贱民可比。” 听得此言,张玲一慌: “爹爹你要做甚?侯世贵之父可是尚书大夫!” “为父自有思量,你不用管了。” 得了这声交代,张玲这才作罢,回到闺房之中,左想右想,也觉得自己清清白白。 就因为侯世贵的拒绝,结果那些叔叔伯伯就这样看我。 再过几日,怕是整个临本县都要传开这些谣言了。 都怪那侯世贵! 气得她饭也吃不下,只一个人呆在房中生闷气。 直到入夜时分,有小人来报,说是爹爹为自己准备了份礼物。 便看着七八个下人抬着一个诺大的沙包进了房中。 待他们将那沙包放下后,有人上前打开沙包,只见内里露出一个娇俏可爱又花容失色的少女: “你……你们是谁?”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那些下人反而转头对张玲言说: “小姐,这就是今日与侯世贵同乘一马的侯府婢女春儿。 老爷特令我等将之绑来,让小姐出去。” 张玲此时正在气头上,见了春儿,更是火冒三丈: “那小贼竟喜欢你这种贱婢?!” 春儿一听,便知为何。 今日午间与公子共乘一马之事,可是被不少人打趣说事。 便解释道: “姑娘误会,小公子只是……” 话音未落,忽觉脖颈刺痛难当,正要抬手去摸,那血水便从脖颈伤处咝咝乱溅。 “救我……我……不想……不想死……” 春儿躺在血泊中,又是恐惧又是不甘。 好日子才刚刚来,爹爹和娘亲还说要为我寻个好人家,小公子也便好了,今日还与我说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 为何……我不想死…… “小姐……你……” 那几个仆从也是惊呆了,本来老爷的意思,只是让小姐教训这贱婢一顿了事。 毕竟只是个婢女,绑来打一顿想来侯家也不会说什么。 可现在…… 张玲看着躺在血泊中的春儿脸上渐渐没了血色,呼吸也愈发微弱。 这才全身一抖,似受了惊吓般,将那带血的剪子丢在地上: “爹爹……快唤我爹爹来!” 等到张老爷子听到消息匆匆赶来时,春儿早就断了气成了一具冰冷尸体。 “爹爹救我,我杀了这贱婢,侯世贵那恶贼定不会放过我!” 见到父亲来了,张玲跑上前去抱住父亲,像个受惊的小孩一般依偎在父亲怀中。 张老爷子经历过不少场面,见得此幕,面色未改,只淡淡言道: “无妨,一个贱婢而已,那侯府岂能因为一个贱婢来寻我张府麻烦?杀便杀了。” 不过他还是嘱咐周围仆从不许将此事说出去,并让他们扛着春儿的尸体去县外乱葬岗扔了。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吩咐道: “玲儿你记住,今日你一直呆在闺房中,没人来寻你,你也没出去过,更未曾见过或听说过这个贱婢。” 张玲点头如小鸡啄米也似。 待仆从清理完了房中鲜血后,她才坐回床上,眼中那悔恨之意一闪而逝。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愤怒: 侯世贵,你坏我名声,我不但要杀你婢女,还要搞得你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她却没想,侯世贵早就身败名裂了,何须她多此一举? 次日一早,见父亲要往侯府送礼。 她也特意换了身男装,梳妆打扮一翻后混入随从队伍中,跟着父亲一路行至侯府。 侯世贵一早就在侯府外迎接了,甚至为了此事,还将老师的早课给推了。 毕竟有人眼巴巴跑来给自己送钱,这可不是经常能碰上的事。 将张老爷子迎入屋中,互相客套一番后,就听张老爷子言: “那日在府中言辞粗鄙,顶撞了侯公子,老朽便备了些薄礼,特来告罪。” 说完之后,将礼单一呈。 侯世贵接过礼单一看,各种奇珍异宝也就算了,银钱才一千五百两? 可自己支用府中银钱的亏空如今已经达到了两千多近三千两了啊。 就这,还欠了那些匠人不少他曾经承诺过的‘奖金’还没发放。 侯世贵的脑子不是电脑,在古代想要搞些东西,自然不可能一次就做成。 若不是写的论文就是有关那新农具的,恐怕就连那新农具他也造不出。 哪怕是送予王臻的香水,也是失败之物。 在屡败屡造的坚持下,银钱自然如流水一般花出去。 不过苍蝇再小也是肉,一千五百两也可补上一半的亏空了。 令项旭将那些奇珍异宝送往母亲房中,又令鲍济看着银钱去给鲁管家后。 侯世贵这才笑道: “既然收了长老的礼,那在下也不兜圈子了,长老此来,是想问县尊为何会突然让我侯府减租吧?” 话入正题,张老爷子不由挺直了腰杆: “侯公子可有教我?” 侯世贵轻抚茶盏,声音温婉如玉,可说出的话,却让张老爷子大惊失色: “是我指使县尊。” 张老爷子愣了愣,尴尬一笑: “侯公子莫与老朽开玩笑了。” 他指使谢景?那谢景之前还怕他,可上次联合通判一起审他之事,自己不是不知道。 他两已生龌龊,互相之间并不对付,他如何指使得动谢景? 这也是为什么张老爷子没有怀疑减租之事是侯府所为的一个原因。 在他看来,这减租之事很可能就是谢景对侯府的打击报复。 侯世贵如此说,不过是为了颜面罢了。 见他不信,侯世贵再言: “二哥与母亲私下运作,将减租的功劳挂在谢景头上,是为护我。 为了能少些麻烦,我自也乐见其成。 不过既然今日收了你们的银钱,我自要实话实说,至于信不信,那是你的事了。” 将张老爷子送走后,鲁兴安走到侯世贵身旁问道: “公子,你真将实情告诉他们了?”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四十八章 春儿何在 侯世贵点头道: “还是我们想得太简单了,减租一事,触及这些乡绅根本利益。 就是我们不说,他们也会想方设法打听试探,反而会凭空多出许多麻烦。 如此,不如坦坦荡荡告诉他们,还有银钱拿,何乐而不为?” “可他们也不会这般善罢甘休。” 侯世贵笑道: “谢景不敢逆我,县衙尽在二哥掌中,倒是那县尉张瑾是他族弟,可他们敢动县卒攻我? 他们能做的,无非使些小动作阴我细户,毁我田亩,或是罗织编造些我的罪名,上府城告我罢了,只要应对得当,倒也无妨。” 你的罪名还用编造么…… 鲁兴安在心里编排了句,就见一面生的白面小生朝公子走来。 想也不想,他本能就挡在公子面前: “你是哪个?” 就连侯世贵也是一脸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看得出这面白小生乃是女扮男装,这年头除了那些爱行走天下的江湖人士,谁没事女扮男装? 别好不容易走了个秦女侠,又来个某某女侠想要杀我扬名。 “张府玲儿,见过侯公子。” 她就是张玲? “张姑娘可是有事?” 张玲没回答侯世贵的问题,只是看了看侯世贵身旁的鲁兴安,并不言语。 侯世贵心领神会,要将鲁兴安支开,可鲁兴安死活不愿走: “鲍兄与项兄皆不在,公子你一人只怕……” “你还怕我对付不了一个女子?” 你不就对付不了秦姑娘吗? 这话鲁兴安可不敢说出口,还是老老实实离去了。 他离去后,张玲便问: “侯公子,我来是想问你为何拒我,不过现下我父已回,我得赶在他之前回家,晚上你来……我有要事予你说。” 低声在侯世贵耳边说了处地名后,张玲便匆匆而去。 只留侯世贵一人愣在原地。 晚上去那荒无人烟的地方做甚?这是要和我月下幽会? 侯世贵没做多想,正要转身离去,不想迎面碰上春儿的父母朝自己走来: “小公子……小公子慢走……” “伯父伯母有何事吩咐?” “不敢当不敢当,俺们来寻小公子,只是想问一问小公子可曾瞧见俺家春儿了。” 老头话音刚落,春儿的母亲就说道: “春儿昨日一夜未归,咱们四处打听,旁人也不知,只有人说瞧见春儿最后是与小公子在一块,便想来问问小公子。” “春儿一夜未归?”侯世贵连忙摇头道: “我却是不曾见过那丫头,不过你们也不必着急,我这就遣人骑快马去寻,断不会叫春儿出什么事。” 侯世贵也顾不得二老的千恩万谢,脱了身便回府调人。 二老虽说得了吩咐,可还是不放心,正要再去几个春儿爱去的地方寻寻。 不想迎面走来一白面公子哥: “两位老者,你们可是在寻你们的女儿?” “正是正是,这位公子可是知道俺女儿去哪了?” 那人一脸难色,又小心翼翼地朝侯府方向看了一眼: “这……确是知道,我本不想说,恐惹来杀身之祸。 可见你二人这副模样,也是于心不忍,我若说了,你们需答应我,不许对旁人说是我说的。” 见这人真是知道自己女儿的下落,二老一阵激动,什么条件也没遮拦地答应了。 这人才开口道: “昨日我本在郊外游玩,见你们家女儿被那侯府小公子带至无人处,期间,她曾高声呼救,余下的,我就不知了。” 侯府这边,刚刚调遣完人手去找寻春儿的侯世贵正要去匠人处看看他们的进度如何。 不想那刚刚才离开的春儿父母又折返了回来。 一见到自己,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 “小公子,俺求求你,把俺们家春儿还给俺们吧,俺给你当牛做马,求求你了。” 其父磕头如捣蒜,其母更是嚎啕大哭: “俺就这么一个女儿,小公子,您发发慈悲好不好?发发慈悲……” 二人这一阵咋呼,着实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不过这些人得了侯世贵恩惠,心中对侯世贵的感激之情犹如再生父母。 再说公子干这事,这实属正常。 便上前劝道: “小公子能看上春儿,那是你们的福气,且知足吧。” “可俺家春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小公子你让春儿和俺们见一面,就一面好不好……” “做甚做甚!!是要造反了不成?” 鲁兴安虽只是将侯世贵护着,可刚赶回侯世贵身边的鲍济与项旭二人却是一脸怒意。 上前抬脚就要去踢这二老。 还好被侯世贵及时拦住,并对二老说道: “春儿失踪之事,确与我无关,不过你们放心,无论如何,我定会遣人为你们找到春儿。” 好说歹说才将二老劝走,侯世贵又被母亲传唤,又说了一遍自己与春儿的失踪确实无关,这才得以脱身。 回到房中,侯世贵开始思索起来。 最近细户开垦荒地,县中已派有兵卒清剿附近盗匪。 春儿不会骑马,不可能走太远,没道理会遇上盗匪。 可能只是这小丫头贪玩,去哪野去了吧? 侯世贵也没当回事,遣人外出寻人后,用过晚膳,他便如约来到与张玲约好的地方等候。 谁成想他一个人在荒郊野岭等了足足半个时辰,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他这才知道自己定是被那张玲给耍了。 要是以前的侯世贵,估计这会儿要冲去张府给那张玲一个教训。 不过他可不想为这等小事动肝火。 回了侯府后,一夜无事。 第二日一早,遣出去的人终于寻到了春儿,只不过…… 城外乱葬岗处,尽管衙役已将现场封锁,可还是架不住围观的人群拼命往里挤。 不时响起几声惨绝人寰地嚎啕大哭,让场面更显热闹。 侯世贵带着鲍济等人打马而至,就感到周围的目光一下子齐刷刷钉在了自己身上,且满是怒意。 这些都是前来看热闹的临本县百姓。 侯世贵虽然以往胡作非为,好歹没闹出人命。 可现在,听说这可怜的小丫头之前就是跟他在一块儿。 根本不用断案,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惨事,定是这厮所为! 看着众人敢怒不敢言地模样,侯世贵轻叹一声,便吩咐鲍济开路。 那些衙役见了侯世贵后,也是自动让开一条路来。 待侯世贵进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哭得双眼通红的春儿父母。 再就是……衣衫不整,遍体鳞伤地春儿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再没了那日羞涩。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四十九章 取来张家族长首级 侯世贵刚下马来,就见春儿母亲张牙舞爪朝自己跑来: “你还我春儿命来!” 项旭与鲍济二人连忙上前将之拦下。 于此同时,正在一旁与守捉郎梁毅说着什么的守墓人听见这边响动,朝这一看,便一手指向侯世贵惊呼道: “就是他!昨日晚间,我见他孤身一人在附近徘徊半个时辰之久!” 梁毅一听此言,便对周围几个衙役使了个眼色。 那几名衙役不动声色将侯世贵一行人给围了起来。 梁毅正要上前盘问,却见鲁兴安横刀在前阻拦,面色一沉,也不走近,只远远对侯世贵问道: “侯公子,昨日晚间,你来此处做甚?” 侯世贵面无表情,声音也是平静无波: “佳人有约。” 不想他话音刚落,周围就有那实在听不下去的百姓喊道: “佳人怎会约你来坟地!!大家伙,这侯世贵今儿敢害别人女儿,明日你等安敢相信家中女眷不会被他害了?!” “梁守捉,抓了这狗贼!” “趁现在侯府来人不多,杀了他以绝后患!” 听着周围叫嚷,鲍济三人当即将佩刀抽出护在侯世贵身旁: “谁敢动我家公子?!” 侯世贵却不理这些人叫喊,只默默走到春儿的尸身旁,悲愤难抑,眼中更是泪光闪动。 众人只见他泪流满面跪倒在春儿的尸身旁,脱下身上外衣,为春儿轻轻披上,遮住了她裸露在外的身子。 见得他这副作态,周围的叫嚷声不由也小了一些。 而后又听侯世贵言: “春儿,你且安心去,你父母,我养之。” 说罢,只见侯世贵站起身来,朝那满脸悲愤地春儿父母走去。 “你还我春儿命来!!你还我春儿命来!!” 春儿母亲悲愤难抑,见侯世贵走来,抬手就打,却被鲍济与项旭一把拦住。 侯世贵也不在意这些,只开口对二老言: “春儿非我所杀,但确实是因我而死……” 到了现在,他如何还猜不到做下这事的人是谁? 那张玲昨日让我屏退护卫,又平白无故约我来这乱葬岗,最后还爽约让自己苦侯良久。 为的,不就是让人瞧见自己昨夜曾出现在这乱葬岗过吗? 春儿最后是与我在一起,我昨夜又莫名其妙出现在乱葬岗。 说是张玲约我,何人为证? 甚至除了鲁兴安外,都没人见过张玲来我侯府,如此构陷,堪称完美。 张家!! 侯世贵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张玲自然是看不到的。 此时的张玲,正跪在堂中接受父亲训斥: “我明明已令人将那贱婢的尸身埋好,你为何又令人将之挖出?还羞辱一番?!” 张玲低着头一脸委屈的模样,直到父亲训斥完了,她这才红着眼睛抬头道: “玲儿……玲儿昨日听父亲说那减租事,是侯世贵一手策划,便想着为家族出些力……” “出什么力!家族之事,哪有你一妇人掺和的份?! 若让官府查出些什么,你看为父保不保你!” “父亲放心,首尾我已收拾干净,就连那柄带血的剪子,我也趁人不注意丢在了侯世贵的院外。 天衣无缝之下,官府绝不可能查到我们身上! 这次侯世贵惹出人命,哪怕是他父亲也救不了他!减租之事,可息了。” 听得女儿这般说,张老爷子的气也消了些,脸色稍缓: “你呀,还是太单纯了,不过就是一个小小贱婢的贱命,那谢景对侯府唯命是从,哪会那么轻易就会定他的罪? 而且你约侯世贵昨夜去那乱葬岗附近,他定会怀疑到你头上,为父是担心你。” 听得此言,张玲却不甚在乎,反而一脸不屑地说道: “纵是他怀疑到我头上又能如何?昨日连父亲你都不知我出府了,他空口白话,无凭无证,谁会信他? 天衣无缝之下,除非他是大罗金仙,能回溯时光,不然又能奈我何?” “说得也是,不过既然事情已做下,便给他来个狠的吧,我这就去书信给我府城中的好友,让他们派人下来严查此案。 那侯世贵就算不死,我也要他脱层皮! 哼哼,一个黄口小儿就敢擅动地租,找死!” 张老爷子回去取笔墨的空挡,却没看到他那宝贝女儿脸上一闪而逝地阴霾与狠辣: 侯世贵,你就算是尚书大夫之子,西陵恶少,还不是被我一小女子玩弄鼓掌? 就算你知道是我所为,你又能奈我何啊?? “可……可公子无凭无据,也奈何不了那张家啊……” 乱葬岗处,听完侯世贵诉说昨日经历的鲁兴安三人当即就信了侯世贵所言。 毕竟他们是侯府中人,知道春儿是主母贴身婢女,小公子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主母。 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对主母贴身婢女下手。 鲁兴安说完,鲍济脸上就气得青筋爆现,手握刀鞘,怒道: “他奶奶的!害了春儿不说,还敢构陷公子!!当杀!” 项旭则是眉头紧锁: “此事,那张家做得天衣无缝,怕是无解……便是老爷回来了,怕也奈何不了那张家。” “是啊,我无凭无证,又是头号嫌犯,除非张家自己招供,不然我能耐他们何?” 说着,侯世贵就看了一眼远处春儿的尸身。 昨日笑颜犹在脑,今日却已香消玉殒…… 张家,有仇你冲着我来就是,千不该,万不该,碰那无辜之人,还是我身边的人: “鲍济,回府擂鼓点兵。杀入张府,将张家内上到张家族长,下到张家仆从杂役,都给我捉来此地。” “公子不可!!若无县尊令,无外敌侵,擅动刀兵乃是大罪!!” 听得公子此言,三人惊得差点没以为公子这是得了失心疯了。 项旭连忙劝道。 出乎意料的是,那鲁兴安却一言不发,倒是鲍济满脸不满地拉扯项旭: “公子如何说,我们便如何做,老项,你若怂了,此时退出侯府还来得及!” 撂下这句话,气得项旭面红耳赤地同时,鲍济直接打马往侯府方向奔去。 途中有衙役要拦,他直接抬鞘一劈,直接将那衙役打得满地找牙,便纵马而去。 倒是项旭,被鲍济刚刚那句话气得当场就对侯世贵深深一拜: “旭愿为公子,取来张家族长首级!”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五十章 义兵尽出围张府 张府内,刚刚写完书信的张老爷子回到大堂,见女儿还跪在地上: “你且起来吧,为父刚刚略作思索,怕那侯世贵困兽犹斗铤而走险伤了你,你先回去收拾行囊,离开西陵往中原亲戚处避上一段日子。 待风声过了,为父再接你回来。” 张玲却不屑一笑: “父亲多虑了,侯世贵如今已背负一条人命,若再伤我,以我家中力量,就是天河府君,也保不了他。 嘿嘿,他现在宛若惊弓鸟,自保尚且不及,哪来胆量伤我?”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仆从匆匆跑来: “老爷……大事……大事不好了!” 张老爷子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满脸慌色: “可是粱守捉来拿人了?” “不,不是,是……” 那仆从还没说完,父女二人就见其后走来一高大身影,抬脚就将那仆从踢翻在地: “奉公子令,抓你等,伏法!” 鲍济一声高喝,侯府来人就冲入屋中,将满脸震惊地张家父女给拿下了。 “怎敢如此?侯世贵怎敢如此!!你们竟敢煽动刀兵?可知这是何等大罪?” 可侯府之人压根就不听他的,几个壮汉上前就将他及其女扑倒在地,用绳子五花大绑之后,又将之压出府中。 出了府中一看,张老爷子才发现张府上下,就连那些来投奔自己混饭吃的远方亲戚也被捆在了院中。 周围侯府兵丁林立,个个满脸煞气,似要择人而噬。 他还瞧见数十个对自己最为忠心的仆从,包括那日绑来春儿的几人也在内,此时已躺在地上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鲍济也知道这些人因为春儿之死,公子被冤枉之事心有不满,有心想要发泄一翻。 非但没去阻止,反而还吩咐道: “还能走路的,都押去乱葬岗,给春儿陪葬!” 原本还强做镇定的张老爷子听到这话,当场就被吓得屎尿齐流。 见他胯下生黄,一股恶臭味自他裤裆传来,惹得周围众人一阵哄笑。 至于那张玲,则是完全被吓傻了。 她明明已算尽了一切,那侯世贵无凭无证,绝对翻不了盘。 自己明明才是最大的赢家,可……可那侯世贵怎敢这样? 就好像两个人在下棋,输的人就要去死。 明明自己已经赢了,结果那侯世贵直接把棋盘掀了不说,还要用这棋盘将我砸死…… 世上……世上哪有这般道理??!! 没等她想明白,就有人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往外就扯,疼得她只能咬牙跟着张家众人缓缓走出府外。 乱葬岗内,听着衙役往来回报的情况,梁毅只觉心跳加速,思绪纷乱。 侯府义兵尽出! 此事若是一个处置不好,大乱就在眼前! 实在是这侯世贵实在太过无法无天,加上侯氏溺爱,天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纵是正直无两的梁毅,此时也有一股息事宁人的念头: “侯公子,此案尚有疑点,县尊也还未定您的罪……” 他连忙走到侯世贵跟前解释道。 听得此言,侯世贵抬手轻轻拍了拍梁毅的肩膀: “守捉郎无需担心,本公子只是帮守捉郎把凶手带至此地而已。” 梁毅哪会相信? “就算抓捕凶手,也不需出动义兵呐……” “义兵?你是说我府细户与家丁?” 侯世贵莞尔一笑: “守捉郎怕是误会了,春儿在我府中,人缘极好,大家都将她当妹妹或女儿看待。 如今听闻春儿被贼人所害,父老乡亲们只是群情激奋罢了。 与义兵无关,守捉郎可不要捕风捉影呐。” 群情激奋? 擅动义兵的大罪,竟被这侯世贵一句群情激奋给轻描淡写地唬弄过去了? 想着,便听身后一阵鼓噪。 回首一瞧,只见千余兵丁,或抗尖矛,或拿大刀,浩浩荡荡朝此方开来。 周围围观本来本还义愤填膺高喊让梁毅一刀砍了侯世贵。 可侯府义兵来后,一个个嘴巴闭得就跟被人缝上了也似。 甚至不敢将视线往侯世贵那边放,生怕被这恶人记住自己模样。 千余人仗兵而行,这还与义兵无关? 见得这副场面,梁毅知道此事不是自己拿捏得了的,便唤来个衙役吩咐道: “去将县尊,县尉唤来。” 那衙役脚却没动,犹豫道: “我刚从县尊那回来……县尊他听闻侯府义兵尽出后,就……就说要去郊外踏青,三五日内回不了……” 这无胆鼠辈,跑得倒是快! 梁毅在心中将谢景骂了一遍,又问道: “那县尉呢?” 那衙役又答: “县尉倒是着急,可此非战时,无县尊或县丞手令,他也调不动县中兵卒,现在估计还在想办法。” 完了,那些职位比自己高的一个都指望不上。 可自己一专管盗捕事的小小守捉郎,手下衙役不过数十,如何应付这场面? 没等他想出法子,侯府义兵已开至近前。 周围旁观百姓,无不远远避开。 最可恨的是那些衙役,竟躲到了百姓背后藏了起来,生怕义兵看到他们似的。 就连刚刚与自己搭话那衙役,见得这场面,也是眼珠一转: “梁守捉,我这就去催促县尉调兵来救!” 也不等梁毅同意,这县衙两腿一蹬,跟草上飞似的一会儿就跑没了影。 一时间,场中衙门之人,只剩梁毅一人呆立原地。 他虽不畏强权,可见得那七指阎罗鲍济越众而出,还是汗不敢出,口不敢言。 “公子,张家上下已绑来!” 鲍济说完大手一挥,身后一柄就将那张家父女以及张家的亲戚们都押了上来。 连同那数十个被打得满身鲜血,奄奄一息的仆从,也被义兵们扔了出来。 侯世贵回首对被吓得不敢动弹的春儿父母言道: “二位且看我为春儿报仇雪恨。” 此时此刻,那张老爷子见衙役跑光,场中只剩侯家之人,心中慌乱,但还是不愿意放弃最后的希望: “侯世贵,侯贤侄,那春儿不过一贱婢!你不必为这贱命犯此大错啊!! 你若要美人,老夫女儿予你就是,再不济,老夫在中原还有些亲戚,可让他们送些中原美人来。 你若为那贱婢动私刑,将我等斩杀在此,便是你父也保不了你! 贤侄,你还年轻,将来荣华富贵还有得享,思虑清楚,万万要思虑清楚!”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五十一章 实情 侯世贵却不理他,只对跪在地上的张府众人说道: “其实我也不愿牵连无辜,毕竟春儿之死,你张府不可能人人都有份。 我所欲者,为春儿报仇就是,但你们应该也不会主动说出是哪个害了春儿,既然这样,我便一起杀了,杀尽你张府上下百余人,总能杀到凶手!” 侯世贵这话说的盛气凌人,惊得张府上下一个个哭天喊地: “不关我事……不管我事啊……” “我只是来投奔张府,什么也没做过,更未害人。” “我都不知道你们说的春儿是谁。” 侯世贵却不理他们,对鲍济使了个眼神,鲍济高呼一声,义兵中涌出百来人提刀就站在张府众人身旁。 见得身旁义兵摩拳擦掌,磨刀霍霍,那张府之人有几个胆小的当即便吓晕了过去。 就连那张老爷子,也是被吓得说不出话。 这侯世贵来真的! 他真要在这乱葬岗屠了我张府上下百余口人! 坊间传言,这侯世贵丧心病狂,无恶不作,看来还犹有过之! 知道此事,张老爷子心中再不抱任何希望。 满脸愧疚地朝女儿看了一眼。 他能为了个消息把女儿嫁给侯世贵。 如今家族生死存亡之际,玲儿,来年清明,为父定会为你多烧纸钱。 既做决断,他也不再犹豫,正要开口将那夜实情说出。 不想却见女儿一脸悲愤朝自己喊道: “父亲!事到如今,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见得女儿声嘶力竭,脸上尽是朦胧泪光地模样,张老爷子愣住了。 “你之前为泄愤,残杀春儿姑娘,就已铸下大错,非但不知悔改,还逼我去诱导侯公子前往乱葬岗,更是错上加错! 父亲,女儿求求您,回头吧!!莫要再错下去了!!女儿求您了……” 越是说下去,张玲越是大放悲声,泪如雨落,浑然哭成了个泪人。 听得张玲招供,场中诸人更显愤怒。 之前只是公子言说凶手是张家,可无凭无证,大家伙还是有些怀疑。 如今他们自己承认,不少人都为自己曾怀疑公子而心生愧疚。 心想这几月来,公子所作所为大家伙都看在眼中,非但没再做一件恶事,反而做尽好事处处为我等贱民着想。 我等非但不知感恩,反而还怀疑公子! 义兵们羞愧难当之下,见那张老爷子大惊失色之下要张口说话,便将满腔怒意都发到了张老爷子身上。 “玲儿你……哎哟!!” 张老爷子这才开口,就惨呼一声,被义兵们打得躺倒在地,惨叫不绝。 尤其是那春儿父母,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二老跑到侯世贵面前,什么话也不说就抬起巴掌自己抽自己耳光。 “伯伯伯母这是做甚?春儿尸骨未寒,快快住手!” 直到被侯世贵带着项旭与鲁兴安拦下了,二老这才哭成了个泪人儿: “公子菩萨心肠,非但不怪俺们冤枉公子,还出兵拿了杀害春儿的真凶,俺们……俺们对不住公子呐!!” 听得此话,侯世贵也是流下两行清泪,将二老一把抱住: “春儿之死,吾亦痛心疾首,肝肠寸断。 见到春儿尸身那刻,吾更恨不得以身代之啊!!!” 说到最后,侯世贵更是捶胸顿足,撕心裂肺,看得周围众人,个个眼含热泪。 这春儿不过侯府一介婢女,这侯世贵竟为这婢女之死流露真情,可见其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呐。 周围百姓议论纷纷地同时。 侯府义兵更是感动万分,他们的身份与春儿一样,只是侯府下人而已,都是一群贱命。 可公子不但为区区一条贱民,煽动义兵抓了本县最大的乡绅张家。 甚至还想以身代之…… 如果说之前侯世贵分银钱,减租息,只是让他们感恩戴德的话。 那么此时此刻,他们心中已有股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念头在心底生根发芽。 那就是遇上这样的明主,哪怕为他送死也无妨啊! 明主:贤明之君,圣德之主。 自汉昭烈帝刘备以降,世上再无人可称明主二字。 可如今,竟让他们他们遇上了数百年未出之明主…… 尤其是那鲁兴安,又是感动又是振奋。 自打数月钱,叶冷将公子告了之后,公子便变了个人也似,如今更现明主之姿,兴安,定当誓死追随公子左右! 就连那些躲在人群后方的衙役,看向侯府义兵的眼神中也写满了羡慕: “这侯府的下人命可真好,得了前无古人的减租不说,还碰上这么个体恤下人的主子,再想想咱们那县尊老爷……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更有不少脑子聪慧的百姓,早已悄悄摸至义兵身旁寻问侯府可还招细户。 之前侯府减租之事,对他们本就是一大诱惑, 可由于侯世贵恶名太甚,还是让他们有些由于。 如今见得此状,方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于是一个个的心思都活跃了起来。 那些侯府义兵见衙役羡慕,旁人还打破头想来侯府做细户,心中更是骄傲得没了边。 并在心中暗暗发誓,日后只要公子如何说,自己便如何做,再不敢以小人之心猜忌公子! 抱着二老哭了一阵,侯世贵才松手擦干眼角泪痕,亲自走到张府人前,看了一眼张玲: “你所言可真?” 张玲连连点头: “一字无差!句句属实!侯公子,求您放过我父亲,他……他只是一时气糊涂了……” 说完之后,张玲一脸悲痛看向倒在地上被打得不省人事的父亲。 见他已经晕倒,而那几个知道内情的仆从又是奄奄一息不能说话的模样,心中这才放心。 不想侯世贵却摇头道: “放不放他,自有大楚律法说了算,侯某一介布衣,怎可断人生死?” “可你刚刚还……” 之后的话,张玲是再说不出口了。 刚刚侯世贵是在诈自己!! 他根本就没打算要杀侯府一百多口,他只是为了诈出自己这样的胆小之人来将主犯供出! 若是自己咬牙不松口,他也拿自己没办法! 直至此时,她才想起早间在府中大堂,父亲说的那句话: 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就在她愣神时,侯世贵已亲自为她解开绳索: “张姑娘,别怪我,你也无需自责,错的是你父亲,你也是一个受害者而已。” “侯公子大度啊!”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五十二章 奉公子命送姑娘上路 “岂止大度?简直就是仁德!” 周围众人见侯世贵竟在宽慰那张玲,纷纷为其拍掌叫好。 梁毅令人将张老爷子和张玲指认的几名仆从抓走后,侯世贵便让义兵就地解散,该干嘛干嘛去了。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就连春儿的尸身也被好心的邻里帮着二老驼回。 侯世贵脸上悲色一收,对项旭道: “项旭,你去县尉处一趟,与他说,张府遭此大事,正是用钱之际。 我愿出钱买他家千亩良田,以做救急,告诉他,不必谢了。” 张府田亩拢共不过就两千亩,侯世贵一买就是千亩。 而且家中田亩,就算家破人亡轻易也是不敢变卖,毕竟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土地,谁敢卖?以后去了地下,还有脸见祖宗? 公子这哪是救急,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不过张家族长杀人栽赃,此事可大可小,若张府想息事宁人,也确实是个趁火打劫的好时机! 项旭一点头,就打马而去。 那鲍济跑到侯世贵身旁打趣道: “公子,我观那张小娘子似对你有意呐,你如今也快要及冠,不如纳个小妾?” 侯世贵却摇头道: “张玲今夜必离西陵,你遣几个信得过的人,在中原与西陵交界处将之杀了吧。” “什么?!” 鲁兴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刚刚还好好的,公子又怎么突然要杀张姑娘? 鲍济倒是大大咧咧,丝毫不以为意,领命便去组织人手。 倒是鲁兴安不解道: “公子,你这是为何?” 侯世贵问道: “那日张玲来寻我时,你也在场,她是何时来寻我的?” “这我记得。” 鲁兴安答道: “那日正是春儿失踪,张老爷子来予公子送银钱之日。” “是了,若张老爷子要以春儿之事害我,还给我送钱做甚? 就算钱多得没处使,拿去丢河里也比送给我这仇人要好吧?” 听得此话,鲁兴安不由有些胆战心惊: “公子的意思是,构陷公子之事,全是张玲一人所为?!” 这张玲儿看着天真单纯,刚刚哭得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叫人我见犹怜。 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心思竟这般歹毒! 侯世贵脸色一沉: “我怀疑就连春儿之死,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张老爷子唯利是图,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为了得到一个消息,他能将女儿卖予我。 杀春儿泄愤这种事,没有任何利益可言,他岂会做? 在我想来,他顶多就是抓春儿打一顿已是极限,杀人,损人不利己,他不会做。” 说到这里,侯世贵话锋一转,语气冰寒: “张家的田亩,我要,借用张家敲山震虎威慑其他乡绅的势头,我也要。 所以此事在明面上,就必须是张老爷子所为。 但春儿的仇,我也会替春儿报,张老爷子被抓,清醒后定会将张玲供出。 张家出了这等大事,人多眼杂,白日张玲没得机会,只有夜晚趁人睡着才可远走他乡,她一弱女子,去了塞外自活不下来,唯有中原,才是她的唯一生路。” 听得公子这番分析,鲁兴安对公子可谓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公子有勇有谋,胆魄也足,仁德之余,又心思缜密,当为明主! 却说那鲍济回到府中后,就将那日参与劫杀裴和志之人搜罗了来。 早早便至官道外守着。 可直到入夜时分,一连过去几波路人,都不是张家那小娘子。 鲍森耐不住性子,便问道: “堂弟,侯公子如何直到那张家娘子今夜去中原啊?怕是要白守了。” 他虽不耐,可其他人却是耐心得很。 那汤家兄弟猎户出生,莫说官道,便是在山中呆上几日,也是常有之事,此时只当家常便饭而已。 那高正阳更是洒脱,穿得破破烂烂,寻了牛粪烧些芋头果腹之后,撂下一句:人来唤我。 便倒头就睡,浑然就是个来混赏钱的。 “你懂个甚!” 鲍济将堂兄拉至一旁,左右看看,确认旁人听不到自己说话,便低声言道: “我与你说,出我口,入你耳,切不可让第三人得知。” 见堂弟这般郑重,鲍森也收起嬉皮笑脸地模样,点头应道: “堂兄你说就是,我你还信不过?” 听得此话,鲍森才言: “小公子乃谪仙临凡,能掐会算,天下事就没他不知道的。” 说完,见鲍森一脸不信,鲍济冷哼一声: “哼!就知你不信,我来问你,若你心窝中刀,可能活否?” 鲍森想也不想就答道: “那自是不能活!” 说完,鲍森眼露奇射: “莫非……” 鲍济一脸神秘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现回忆之色: “那日,小公子瞧上叶冷之妻,便让我与老项陪他去叶家……” 鲍济滔滔不绝,将侯世贵这几月来所做奇事,所造神物一一说来,听得鲍森膛目结舌,大呼精彩! “……到了今儿下午,人群散后,小公子掐指一算,便算到害了春儿的凶手另有其人,便让我带你等来此,为春儿报仇雪恨!” 鲍济说完,鲍森立马就信了一大半。 主要是侯世贵这几月来所行之事,皆前无古人,匪夷所思,由不得他不信。 可他还是有些怀疑: “可眼下时至午夜,那张玲还未出现,会不会……” 不想他话音未落,前方放哨的汤凉就开口提醒道: “有人来,禁声!” 二人不敢多言,只卧于草丛,拿眼一看。 只见一辆并没有任何标记,车帘前还挂着两扇灯笼的马车自远方缓缓而行。 马车前方坐有一人,透过微微萤火,可见那人面白肤嫩,应是个女扮男装之人! “小公子真真神机妙算了!” 见得这人,鲍森忍不住低吼出声。 不想却惊动了正在驾车赶路的张玲: “谁?!!” 她立刻从马车中拿出一柄长剑,虽不会使,可拿在手上总能给她带来些安全感。 见已败露,鲍济等人也不再躲藏,当即现出身形: “孤身一人,午夜赶车,天底下怕只有张小娘子你了吧?” 见得来人,张玲呼吸一窒: “你是……七指阎罗鲍济!” 鲍济还挺喜欢这才天麟山得到的绰号,闻言咧嘴一笑,抬手朝临本县方向一拱: “奉公子命,来送张娘子一程。” 说罢,就手按刀鞘,领着汤家兄弟与鲍森围住了马车。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五十三章 英雄救美逞侠义 至于高正阳,此时还睡得正香。 若不是看他是鲁小子的老师,岂能让他来混赏银! 见得如此模样,张玲急中生智: “诸位壮士,你们瞧我身子如何?只要你们愿意放过妾身一马,妾身便……便任你们差遣……” “呸!” 鲍济一口浓痰吐在地上: “害了春儿的人,老子看得都恶心,小娘子还是莫要挣扎,免得痛苦!” 说完,便抽刀出鞘,大步上前。 见这些人不吃这套,张玲再无办法,只得奋力大呼: “救我!!救我!!侯府之人要行凶了!!” —————— 本想报仇,没成想今日所见,那侯世贵振臂一呼,尽能招来千余义兵。 真是可恨!! 冰凉月色下,繁星点点,秋风阵阵。 树上秋蝉一声接着一声发出最后地嘶鸣,扰得月下行人心烦意乱。 这人披头散发,衣衫破烂,可一张年轻地面孔却干净无比。 今日回临本,本想寻侯府与谢景报仇,不成想刚至临本,就让他看到了侯府义兵尽出的浩荡场面。 他虽得大机缘,可不过才几月,哪能对付得了这些? 只得作罢,打算待他日功法大成,再回临本雪恨不迟。 不想才在官道上走得没一会儿,就听到前方有女子求救声响起。 侯府……行凶?! 听得这话,少年眼中寒芒乍现,腿下发力,便朝那求救声传来处跑去。 待前方光线渐亮,他也看清官道中有一辆马车,一楚楚可怜地豆蔻少女正花容失色地坐在马车上。 而她周围,有四个带刀或带弓的大汉,其中一人,正是那侯世贵的狗腿子鲍济: “张娘子,莫白费劲了,你莫不是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深更半夜驾车出行? 你纵是喊破了喉咙,也无人会来救你!” 鲍济也懒得与她废话,拔刀出鞘,月下寒芒一闪,就朝张玲脖颈劈去。 见得此状,少年哪还多想其它?连忙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自指尖一弹而出。 破空声起,随后便是咣当一声响,鲍济砍向张玲的刀竟被那石子弹开: “侯府办事,滚!” 在周围几人警戒的同时,鲍济也大喝一声,想将那多管闲事的人吓走。 不成想换来的却是接连几声破空声起。 汤家兄弟听声辨位,张弓搭箭闻声而射。 两支羽箭带着呼啸风声朝石子飞来处射去。 于此同时,鲍济与其堂兄却躲闪不及,被石子射了个正着。 鲍济皮糙肉厚,倒是没甚事。 可鲍森就惨也,被一枚石子正中左眼,当即血流不止,疼得哭爹喊娘。 于此同时,汤家兄弟张弓又射,可那隐匿于黑暗中的人行动迅捷犹如鬼魅,几箭皆射空处。 “鼠辈!有胆现身一战!” 鲍济大吼一声,瞧准实际提刀冲出,刚将那黑影逼至角落,就见那黑影咧嘴一笑,露出一抹计谋得逞的笑容,运掌一拍。 “是你!!公子算得没错,你果然没死!” 这一刹那间,鲍济也看清来人面容,心神失守间,被少年一掌拍翻在地。 汤家兄弟见状,要上前救人,不但攻势却被那少年一一瓦解,更被打得吐血倒地再不复起。 少年慢悠悠走至鲍济跟前: “那狗贼,也知我没死?” 他一把扯起鲍济头发,将鲍济拎至自己面前,抬手一个耳光就将鲍济扇倒在地。 而后又抬起足尖使劲踩在鲍济脸上,一脸狞笑: “将你家公子约出来,我饶你一命……如何?” “你妄想!” 鲍济怎会答应?话音刚落,那踩着他脸颊的足尖又加了几分气力,踩得他连连吃了几口泥土。 少年这边正在享受这复仇的快意时,不想身后林中,却传来一道不大却清晰可闻地声音: “少年郎,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又何必如此羞辱人?” 转头一看,只见一乞丐也似的老者从林中慢悠悠走了出来。 这内力,我不是对手! 少年心中一慌,不作回答,抬脚就跑。 高正阳岂会让他跑了? 少年郎还没跑多远,只觉一股劲风自身后袭来。 不及念转,停下身来反掌一迎,二人两掌相交间,少年只觉一股奇劲自掌间流入体内,喉头一甜,仰天喷出一汪鲜血。 “上马!” 那张玲不知何时已解下马儿的缰绳,驾着马儿策至少年身旁,抬手一抓,就将少年抓上了马背,扬长而去。 二人跑了没一会儿,张玲便带着少年下马,让马儿继续前行时,她则带着少年朝附近林中躲去。 刚找到安身之所,那少年又是喷出一口鲜血,面色愈发惨白。 “你……你怎么样了?” 唯恐没了人保护的张玲见少年就要不支,紧张问道。 少年有气无力说道: “那老贼内力奇异,竟能乱我奇经八脉,若无良药,恐我命不久矣……” 于是乎,二人又开始了一段惊心动魄的寻药奇缘,此间种种,自不细说。 次日一早,侯世贵屋内。 看着跪在地上的鲍济四人,侯世贵心中一阵烦乱: “你确定看清楚了,那身手不凡的少年,真是叶冷?” 鲍济点头道: “不会错,定是那掉入悬崖不见尸首的叶冷无疑。 此次我等办事不力,不能为春儿报仇,还放跑了叶冷,请公子责罚!” 收起思绪,侯世贵连忙上前一一扶起四人。 尤其是那瞎了一只眼的鲍森: “日后有我侯某一口吃的,便有你一口饭食!” 见公子非但没责罚自己,反而还这般说,鲍森感动至极,对侯世贵又是再拜首。 好言安抚几人,将之送走后,侯世贵又问留在屋中的鲍济: “高老走时可说过什么?” 鲍济老实答道: “高老只说他来西陵,只为寻那人坟冢,那叶冷身上功法,与那人一样,便追去了,却是什么话也没留下。” 完了,又是一个送装逼送功法送经验的。 叶冷那厮分明就是气运之子,掉下悬崖都能找到绝世高手坟冢修得奇功的那种。 高正阳那老头追去,接下来的剧情,侯世贵猜都猜得到结局,只怕高老危矣…… 不过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侯世贵也不能叫人强将他抓回来。 只能由得他去,倒是这叶冷,若他日功法有成,定是大患,若有可能,还是尽早除了好。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五十四章 普天之下唯有一人能救你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办: “天河已来人调查裴和志之死,你且盯着谢景,若他乱说,便杀了。” 一县之长,说杀就杀。 这要放在几个月之前,鲍济连想都不敢想。 可此时公子娓娓道来,他听得也觉正常无比,只应了声喏,便退出了屋子。 叶冷那厮,若修得盖世神功,定会找我麻烦。 我一介布衣,总不能出个门都带着百八十号人在身边吧? 看来是时候某个官职了,只要官做得越大,我便越安全。 无论是秦鸾还是叶冷,亦或是那心机深沉的张玲,想要动我,也得掂量一番。 春儿被杀,与掌兵的县尉结仇,仇家又修了一身盖世神功。 明明自己穿越以来什么坏事都没做,反而好事做尽,可仇人怎就越来越多? 内视一遍自己脑海,发现恶果长速甚慢,倒是善果正在茁壮成长,侯世贵这才放下心来。 如今还存有一枚善果在脑海内,不到生死关头,这善果侯世贵是不会轻易动用。 余下之途,只能多做善事换点好东西防身了。 正要出门看看有无老太可搀扶,不想一眼就瞧见正在井边打水香汗淋漓的叶青。 上前递过一张秀帕: “莫太累了,府中人多,这体力活还是留给男儿干。” 叶青小心翼翼接过秀帕: “我在府中白吃白住,总是不好意思,想着干点活也好。” 侯世贵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话锋一转,倒是说道: “你兄没死。” 叶青擦汗的动作顿在了半空,双眼死死盯着侯世贵,只待侯世贵下一句: “他非但没死,还练就了绝世神功,已往中原,我估摸着再过不久,他就会杀回西陵踩着我的尸身骂上一句替天行道。” “可公子你……并未做甚坏事……做错事的……是阿兄……” 在侯府一月有余,关于叶冷之事,她前前后后打听了不少,也算是明白原委。 阿兄竟把嫂嫂杀了嫁祸侯公子,此事让她难以接受。 是以她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的逼着侯公子,只因心中有愧。 “所以啊,待你兄气势汹汹杀来时,你可要为我说些好话才是……” 离了侯府后,侯世贵直接朝县衙行去。 那谢景听说侯府义兵已归后,又带着家眷屁颠屁颠跑回了临本开始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日子。 故而侯世贵入这县衙,如入无人之境。 “汪师爷,近来可好?” 寻到正在喝茶发呆的汪厚,打了声招呼,侯世贵便坐在汪厚身旁。 见得侯世贵,往后立刻露出一脸媚笑: “侯公子若有事唤人知会我一声便是,怎敢劳烦公子亲自上门?” “不碍事。” 侯世贵拜了拜手,问道: “天河来人,可查出些什么了?” 汪厚笑道: “公子放心,除了盗匪外,他们再擦不出旁的事。” 不想侯世贵却摇头道: “这可不好,盗匪哪来的胆子劫杀一府通判?还割其首级?” “这……公子的意思是……” 侯世贵低声说道: “你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余下诸事,水到渠成。” 与汪厚交代一番,侯世贵正要去寻二哥聊些家常。 不想鲁兴安匆匆赶来: “公子,主母召见!” 母亲要见我……完了! 侯世贵自然知道母亲找自己所谓何事,虽得了那些乡绅一些银钱,也将那奇珍异宝都送给了母亲。 可府库里还是有一千五百多两的亏空没有填补。 今日正是母亲查账之日,母亲定要训我! 果不其然,回了侯府后,只见母亲高坐堂中,面沉如水: “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花钱如流水了。” 侯世贵有些心虚地咽了口唾沫: “母亲,你听我解释……” 谁成想侯氏只摆了摆手: “行了,你父发了封百里加急的信件,你看看吧。” 百里加急?这不是朝廷才能使用的特快吗? 父亲这是公器私用啊。 不过母亲居然这么轻描淡写就将自己挪用府库银钱之事略过不提了? 不知母亲有无后手,侯世贵小心翼翼走到母亲身边,接过书信一看,便惊呼道: “这皇帝竟如此好大喜功!!” “放肆!!” 侯氏一声厉喝,吓得侯世贵还以为母亲的后手来了,连连后退几步。 确认母亲没有要动手打自己的迹象,这才说道: “母亲,陛下到底怎么想的?动用百万民夫开凿运河,已是不世之功。 现下又要征十万徭役,挺入塞外修筑坚城,还要起兵南下,这不就是好大喜功吗?” 关键是那十万徭役,五万从别地调,剩下五万竟要西陵出! 西陵可是才遭了胡灾,民生凋零,连种地的人手都不够,哪还出得起五万徭役? 而且起兵南下,这又是从何说起? 见侯世贵一脸疑惑,侯氏沉声道: “后面还有一页,你再往下看。” 侯世贵拿出第二页书信一看,方知原委。 这事的罪魁祸首,竟是自己! 准确地说,是自己那新农具。 父亲信上言,皇帝得了自己的新农具后,龙颜大悦。 直呼有此神器,何愁天下田亩无人耕种? 便又大肆征发民力,想要一展心中报复。 运河与塞外铸城之事,乃是早有定计,只不过是自己的新农具让皇帝生出了两者并行的大胆想法而已。 至于南征……我那新农具,却正是适合开垦南方荒地…… 得新农具之前,南方不过是一些毒虫滋生之地,山路崎岖,粮道难行。 若要就地开垦屯田,不知又要耗费多少民力与物力,可谓得不偿失。 可如今有了新农具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父亲在最后还言,文武百官已群情激奋,正在上本请陛下斩了我这个献物惑主害了天下苍生的妖邪。 不日将有臣工带着陛下的封赏至西陵,让侯府小心行事。 侯世贵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 所以说,我连临本县都没出过,就把满朝文武给得罪光了? 还背了个妖邪的名声? 可这农具也不是我献的啊! 老师,你害惨我也!! 本来还想谋个一官半职,现下可好,半职还没谋到,就已树敌无数。 就连脑海内的恶果,此时也在疯狂滋长。 见孩子一脸委屈,侯氏幽幽叹了口气,心想孩子明明是处于好意,决定都是陛下做的。 那些臣工不敢对陛下如何,便想拿我儿开刀,我儿何辜啊! 她开口说道: “长平,普天之下,只有一人能救你,可知是谁?”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五十五章 下马威 能救我者,除了陛下,还有何人? 想罢,侯世贵朝母亲行了个礼: “母亲放心,孩儿知道如何做了。” 看着孩子离去的背影,侯氏一人坐在屋中,低声喃喃,似在对侯世贵说,又是似在对自己说: “无论发生何事,我与你父,定会护你平安。” 项旭与鲁兴安见侯世贵出来,便上前问道: “公子,可是发生何事?” 侯世贵撇了撇嘴,满脸不满: “这大楚皇帝可真不是个东西。” 听得这话,项旭还好,鲁兴安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在侯世贵脸上。 在侯世贵想来,自己造出那新农具,为他解决了民生大事,他不把自己当宝贝一样供着就算了。 还把自己逼得只能投靠他,以后自己若有什么新发明。 不想被那些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地臣工假借妖邪之名给杀了,就只能第一时间呈现给他以求保命。 虽然皇帝也不知我接下来还会不会再发明出什么,可这一手以防万一的算盘打得倒也响亮。 又过几日,京师来人终于到了。 由于要至天河,先经临本,所以那些臣工倒是先来了侯府处颁奖。 侯世贵不过一介布衣,无官无职,就算发明了利天下之物,顶多也算个好匠人。 所以皇帝并不会下圣旨,特意让人前来颁奖,已是极大赏赐。 可就算如此,经过母亲的张罗,临本周围的世家乡绅还是齐齐赶来见证这不可思议地一幕。 今上要给恶贯满盈的西陵恶少赏赐,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侯府外就为了乌压压一大群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就连谢景也带着县衙中的大小官员早早就候在了侯府外,等着京师来人。 瞧着红光满面的母亲与二哥,侯世贵心中也是有些兴奋。 虽然自己还未弱冠,不可能得官职,不过经这一番折腾,等到明年开春,自己年至弱冠时,再由县中举孝廉就名正言顺得多了。 过不多久,就在一群人翘首以待的目光下,远处官道驰来三骑。 当先一骑,穿着宫服,显然是个内监,其后还跟着两个甲胃鲜明的骑士。 “怎么回事?父亲不是说这次负责监察督造的是工部司员外郎吗?怎只有三人?” 大楚官制,尚书省设六部二十四司,尚书为一部之长,侍郎副之。郎中为一司之长,员外郎副之。 根据侯浦儒信上所言,此次来人领队,正是工部司员外郎。 堂堂一司副手,就算没有浩大声势,也不该只有三人。 而且这三人中,当先一人是个太监,剩下两人披盔穿甲,也不像是员外郎。 此时侯府外,临本县百姓来了浩浩荡荡差不多万余人。 可官道上来的只有三骑,反差过大之下,不少人都目光有些奇怪地看向侯府众人。 那三骑奔至府前,下得马来,谢景就上前问道: “敢问三位,员外郎多久才至?我已备有……” 那内监听得此话,只有些尴尬地答道: “员外郎忠君体国,心切铸城之事,未做停留,已直接率队往天河去了,故只有咱家前来颁布陛下赏赐。” 听得这话,周围众人面现怒色。 虽说也并不明文规矩,员外郎要停下来颁布赏赐。 可此乃惯例,按理,他哪怕停下来喝口清茶都可,偏偏要马不停蹄赶往天河,见都不见侯世贵一面,其中门道,耐人寻味。 一直拱手站在谢景身边的张瑾,低声与谢景言道: “县尊,员外郎不来见,怕是侯浦儒在朝中得罪了什么大臣,侯府大树将倒矣!” 侧目看了眼一脸苦大仇深地张瑾,谢景哪会不明白县尉在想甚? 你与侯家有仇,你自去报就是,何苦非要拉上本县掺和?本县可还想多活几年。 见谢景不搭自己话,张瑾面色一冷,又沉声道: “县尊,官海之事,凶险莫测,若那侯浦儒真得罪了什么惹不起的人物。 侯家倒霉也算,就怕到时候让人知晓县尊与侯家交好,牵连到县尊啊。” “这……” 谢景立时便慌了起来,天可怜见,自己一生谨小慎微,在家乡苦等数十年,才等来孝廉。 被派至这穷乡僻壤之地,他也没甚志向,只想玩乐一生便是。 至于参与党争,见了裴通判的人头后,他更是不敢再有此想法。 没成想现如今又要做选择,党争残酷,若那侯浦儒真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待他们收拾完侯家,自己一小小县令,还不是任打任杀也还不了手? 本以为只在闺房夜夜春宵,便可避免这些,可现在…… 这可如何是好? 见谢景面现犹豫,张瑾便见缝插针: “若没了侯浦儒,侯府不过一介布衣乡绅,只要县尊愿意,随便想个由头除了侯府,岂不简单? 而且县尊如此做,也是向京中的大人物示好,免了那大人物的一番手脚,其高兴之下,县尊飞黄腾达之日不远啊! 难道县尊就愿意一辈子握在这穷乡僻壤之地不成?” 听得此话,谢景真真正正犹豫了起来。 旁人不知,侯世贵与侯文博,侯氏这三个见过侯浦儒书信的人却是知道那员外郎为何不来见。 若让谢景知道侯世贵得罪的不是某个大人物,而是满朝文武,恐怕他这会都要为了和侯世贵撇清关系提剑斩去了。 谢景尚在犹豫时,侯氏也一脸沉思: 看来那员外郎还真是个忠贞不二地‘忠臣’呐,连与我这个‘奸邪’见上一面都不愿。 “请问哪位是侯府世贵?” 听得内监发问,侯世贵上前应声。 这内监见了侯世贵,当即笑道: “在宫中时,咱家就常听王内监说起过小公子,如今得见,果真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呐。” 这太监该不会也是想问我要钱的吧? 侯世贵一脸肉疼,现在自己全身家当,只剩下百来两银票,还倒欠府中千五百两……钱啊…… 不过他还是没有任何犹豫就上前搀扶住这太监,顺势将怀中银票塞入太监袖中: “刚问内监高姓大名?” 银票入袖,内监笑得合不拢嘴。 心想果如王臻所言,这侯小公子不嫌弃我等残缺之人,还以银钱相送,非常人也。 便投桃报李: “咱家贱名郑洋,不值入公子耳中,倒是公子大名,在宫内已是如雷贯耳,陛下也时常提及公子,说只恨公子尚未弱冠,不能出仕辅佐陛下呐。”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五十六章 宦官处境 陛下时常说起侯世贵? 听得此言,那谢景什么犹豫,什么担心,瞬间便烟消云散。 侯浦儒得罪那大人物再背景再深,还能有陛下背景深? 当即便板起个脸对张瑾言: “县尉说的这是甚话?侯府乃守法良民,临本之楷模,怎可随便寻个由头除了? 如此罔顾法纪之言,还望县尉以后莫要再提,否则休怪本县不留颜面!” 县尉听得侯世贵竟成了陛下嘴边经常提及之人,也不敢再想其它,只得藏住心中怨恨,连连点头称错。 就连周围的乡绅们,见员外郎不来侯府,原本因为张家族长之死而沉寂下去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谁知这太监的一句话,将众人活络的心思又打入了谷底。 就连陛下都时常提及侯世贵,这哪是自己能对抗得了的? 更有不少机灵之人,已对身旁仆从道: “今日过后,送份拜贴去侯府,就说我府愿租田,只要……只要条件跟唐家一样,他想租多少就租给他多少吧。” 这些乡绅倒是聪慧,如今侯府带头减租,自己若是不减,细户定跑去侯府。 到得那时田亩无人耕种,是一成收获也无。 可若是租给侯府,还可按去年收获分得九成,甚至不需要自己去找细户,侯府自有细户为自己耕种。 比起减租,还不如把地租给侯府划得来。 无论如何,至少都比张家被侯府以低价买去了千亩良田要划得来。 至于旁观百姓,心思根本也没那么多。 只是听着太监言及当今天子经常提起侯世贵,便觉得这已是天大的荣誉与权势了。 能让皇帝天天提起,侯世贵该是得了多大的恩宠啊? 就在众人震惊时,郑洋便也开始宣读起陛下的赏赐。 侯世贵之母侯氏,教子有方,贤德感人,封为八品敕命夫人。 至于侯世贵,在洋洋洒洒一大篇鼓励之言过后,就是几十斤花椒香料之类的西域贡品,还有一对夜光杯。 至于银钱,却是一两也无!!! 该不会是被这太监给贪了吧? 郑洋宣读完赏赐,可以说除了侯世贵以外,侯府人人开心。 带人群散去,郑洋孤零零一人站在原地,连那两个护送他前来的侍卫都不乐意搭理他。 倒是侯世贵笑眯眯地走上前与郑洋客套一番后,才将他迎入府中。 二人方才坐定,侯世贵就没话找话地问道: “郑内监,王内监近来可好?” “托侯公子福,王内监如今已然高升,在陛下身边当差。” “托我的福?” 侯世贵满脸不解,郑洋见他此状,便将陛下喜爱王内监身上香味之事说了。 临了,还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说来也是惭愧,我出行前,宫中不少人来寻我,想问公子求得一瓶香水。 就是王内监,也托我来问问,那香水可还有多余了?” 原来是有求于我,我说他在府外当着大伙的面怎么帮自己说话,说陛下时常提及自己呢。 那香水乃是最简陋粗制版香水,只是侯世贵为了应对厕所之臭做出。 材料便宜,工序简单,量倒也多。 这些内监如此喜爱这香水,用来做人情倒是不错: “既然内监们喜欢,我这边令人备上百瓶,郑内监走时,一并带上就是。” 百……百瓶? 听得这话,郑洋不喜反惊,连连摇手: “这……侯公子……咱家身上怕是没这么多银子……” 他们还准备出钱买?? 侯世贵比郑洋还要震惊,然后,他范佛看到了一条通往金山银山的财路向自己展开了。 宫内太监,至少数千,这香水又是消耗品,若人人都用,这就是一条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路啊! 以后再略作改良,说不定那些宫女,甚至娘娘妃子,世家小姐,也会来买。 到得那时,银钱滚滚而来! 想到此处,侯世贵便故作豪迈,大手一挥: “我与王内监的交情,还谈个甚的钱?! 这百瓶香水虽说难得,价值不菲,可也没有我与王内监的交情难得! 郑内监只管拿去就是!” 说到最后,生怕这郑内监还真就厚着脸皮收下将之当成常事,侯世贵又补充道: “日后若是还要,再谈钱也不迟!” 送……送了? 百瓶价值不菲地香水,竟就这样送了?! 郑洋膛目结舌时,侯世贵已换来鲁兴安道: “击缶,去将府中最后百瓶香水取来。” 最后百瓶? 仓库里那些香水堆了上千瓶,都快堆烂了,公子怎说是最后百瓶? 有外人在,鲁兴安也不好发问,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去。 那郑洋却惊得起身呼道: “万万不可,府中只剩百瓶,公子怎能尽数给咱家?” 便要出去追住鲁兴安。 谁知侯世贵却将他一把拦下: “既然王内监是侯某好友,些许财务,自然不该多做计较!郑内监收下就是,勿要多言!” 见侯世贵这般坚决,郑洋心中一片感动,眼泛泪光,重重一点头: “公子之恩,咱家代宫中残缺之人,在此谢过了!” 说完,便是深深一礼。 将感激涕零地郑洋送去客房歇息后,侯世贵看了一眼眼前的一对夜光杯和几十斤香料,一脸无奈。 因为是御赐,他又不能拿出去卖,只能当个摆设。 这赏赐可真是鸡肋得很,正要出门,却见一白须老者背着手吹胡子瞪眼地站在自己屋前: “老师,今天不是不用上课吗?” 刘玄纵然满腔怒意,可见着徒儿之后,气还是消了不少。 只长长一叹,道: “长平,官海极深,你日后若想出仕,切不可再与阉宦往来了。” 不能跟阉宦往来?难道是陛下那边…… 刘玄见得侯世贵面现惊讶,显然知道这个学生在想什么: “今上乃千古难遇开明之君,只要能一展宏图,不会在意这些旁枝末节,只是文武百官那边……” 经刘玄的一番诉说,侯世贵才明白此世官场与电视剧上看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此世太监也太没人权了吧。 怪不得自己不过送了几百两碎银子,那王臻与郑洋就一副感激涕零地模样。 大楚开国太祖皇帝怕重蹈十常侍,赵高之祸,将太监的职权一贬再贬。 甚至还有个专门监察太监的部门。 文武百官也是从里到外瞧不起这些阉人,甚至就连跟这些阉人走得近的臣工,都要遭受打压排挤。 称其:枉读圣贤书,不配为人。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五十七章 乡绅的担当 老师一番好意,侯世贵自不可能横眉冷对: “学生定当铭记老师教诲。” 刘玄这才满意点头,沉默一阵,复又说道: “这次铸城与南征之事并行,朝中不少人愤而辞官,陛下已来信招我不日返回京师。 我最放心不下的,唯有你了……你天赋异禀,能醒人所不能醒,实乃奇才,将来若是好好打磨,定有一番作为。 只是你这性子……长平呐,日后遇事,不可冲动,当三思而行,切记,切记。” 侯世贵本以为老师是来告诫自己不要与内监走得过近,没成想,竟是来告别的。 虽只相处几月,可他与刘玄相处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 听得老师要走,心中也颇有些不舍: “老师且缓几日再走,学生有一物相送。” 离了刘玄后,侯世贵赶到府中匠人住所,吩咐道: “所有人且将手中事物全都放下,全力赶造一物!” 一连三日,侯世贵吃住都在匠人住所内,紧赶慢赶,好算是将那物赶造完成。 这日,有人来报,说郑洋与刘玄辞行,侯世贵连忙令人驾着新赶制的四轮马车到了府外: “一路颠簸,此马车虽造型怪异,可行在官道,可减不少颠簸,学生一点心意,还望老师收下。” “有心了。” 刘玄也知自己年岁大了,经不得颠簸。 这马车形制虽与礼不合,可终究是学生的一片心意,至于能减颠簸之事,他却没放在心里。 坐了一辈子马车,纵有颠簸,也早习以为常。 路如人生,怎可能一路坦途啊。 三人客套一番,眼见天色不早,刘玄这才上路。 马车刚开,他便觉这马车行在官道上,岂止是少了些颠簸? 简直就是如履平地! 这还是自己这辈子,第一次坐上这么平稳的马车……这学生,将来若有所成,或可为一世大匠。 送走刘玄与郑洋后,侯世贵返回府中,一如往常。 又过几日,县衙来人,说是府中徭役名额已分下,让各家各户前往县衙商议。 侯府这边,由于侯文博在县衙任职,为了避嫌自不能代表侯家。 侯氏又是妇孺,所以只能侯世贵代表侯府前去。 今日县衙,不复往日冷清。 衙外车马熙来攘往,众人拥簇着往衙内走去,川流不息,极是热闹。 只是人们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带着鲍济等人行至堂内,方才坐定,就有人上前来打招呼问好。 这几日间,各家各户或多或少都有租出田亩给侯府,算是绑在一块儿了。 所以前几天还是仇人的几家,此刻都希望完事后侯世贵能去他们府上喝杯清茶,聊些雅致。 只有那张家新任族长,孤单一人坐在角落,冷冷清清,凄凄凉凉。 过不多时,谢景便盯着一双乌漆嘛黑地眼睛就走了出来。 见到侯世贵时,他心中一跳,不敢抬头与其对视。 只让众人免了行礼,便道: “想必诸位也知,陛下要在塞外修筑坚城,京中使者已至天河,朝中的意思是,想要在下一次打秋风前修好城池,至少需十万徭役。 西陵出……” 谢景洋洋洒洒,将天河发派的各县徭役都说了一遍。 西陵需要出五万徭役。 天河为府城,出的自然最多,包了两万。 至于第二多的……便是临本了。 竟要出整整八千人! 虽说临本是在后方,比其它县份民力充沛,多出一些也是应当。 可其它县份,最多者也只是出徭役两千人,临本这边多出整整四倍! 县尊话音刚落,众人便知,这是天河那边有人在找临本的麻烦啊。 至于为何? 不少人都斜目瞧向侯世贵。 “大家勿要惊扰,我临本与中原交界,胡儿数次扣边,也仅有一次杀至临本,出得多些,也是应当。 况且此次徭役,为期不过一年,一年之后各家人丁均会回返。” 谢景见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便做起了和事佬。 “既然县尊都发了话,而且铸城也是事关我等安慰,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周老说得是,大家伙商议一下都出多少吧?毕竟我们是各家表率,可不能出得少了。” 这些乡绅竟还知此等大义? 侯世贵一阵疑惑,不过他也知此次临本县被分到八千人的名额,全因自己。 那天河府君本就与自己不对付,再碰上个与自己更不对付的员外郎,没让临本县五万全出都算他们顾忌吃相了。 如此,那我侯府自不能出得少了。 侯世贵这边刚下决断,就听那率先开口的周老一脸大义凛然地说道: “既然如此,又为抗胡,乃是大义所在,我周家义不容辞,愿出徭役……十人!!” 十人二字说得掷地有声,慷慨无比,好像割了他一块心头肉也似。 “周老好魄力,我林虽不如周家,但我林家自也不会落于人手,我出八人!!” “好!!!” 又是一阵叫好声起: “我谭家也出八人!” “有魄力!” “我铁家出五人!!” 侯世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世家乡绅豪情壮志,拍案叫好。 八人?十人?平日里给他们抬轿子的人加上随行小厮都不止这个数。 更诡异的是,这些人包括那谢景在内,都有意无意将侯府给无视了。 毕竟现在侯世贵乃今上身边红人,侯府就是一人不出,他们也指挥鼓掌叫好,不会说其它。 众人东拼西凑间,足足凑了百人。 那谢景这才点头道: “那剩下的七千九百人,便分担到县内百姓头上。 既有诸位做表率,那些百姓定踊跃参与!十五日后,徭役出发!” 听得这话,侯世贵张了张嘴,有心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没吐出。 天河那边尽是寇仇,侯府若派出人去,恐怕这辈子就埋骨塞外再也回不来了。 自己不能为了弥补心中愧疚,就让自己人去死,那是畜生所为。 可此次临本被分到八千名额,全因自己而起…… 出塞铸城,凶险无比,稍有不慎便是埋骨他乡的结局,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不过就算良心过得去,脑内恶果也不会让自己好过: “这八千人,我侯府全出了。” 侯世贵话音刚落,便有人拍案叫好溜须拍马道: “好!!侯公子够魄力!竟出八人!” “不愧是陛下也认可的好儿郎,有担当!”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五十八章 侯氏三良 见众人听岔,侯世贵加重语气,提声一喝: “我说,这八千人,我侯府全包了!” 侯世贵这边语不惊死人不休,场中诸人震惊之余,更显错愕。 一时之间,堂中鸦雀无声,只那张家新任族长,忽而起身,面露狂喜: “大伯!堂妹!你们的大仇终于得报了!侯贼他疯了!!!老天有眼,哈哈哈!老天有眼啊!!” 便手舞足蹈跑出了县衙。 余下诸人管也不管他,只是被侯世贵刚刚那话震惊得失了言语的能力。 一个个呆呆地看着侯世贵,好似在看下凡真仙。 纵是那谢景,此时也顾不得其它,一双布满皱纹与眼袋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侯世贵: “侯……侯公子可是身子不舒服?” 旁人也是面露慌色,满心担忧。 若是之前,侯世贵疯了他们怕不是要拍案叫好,弹冠相庆。 可现在,自家田亩都租给他了,若他疯了,那田亩怎么办? 就连站在侯世贵身边侍奉护卫的鲁兴安,也是一脸惊讶。 府中人口,就算加上老弱妇孺,也不过堪堪三千之数,连一半都凑不齐……公子要怎么包那八千徭役的名额? 倒是鲍济与项旭,一脸自信,见证过公子被刺心窝而复活的他们对公子可是充满了信任。 见得满堂皆惊,侯世贵也不卖关子,直接言说: “此事因我而起,侯某自不会坐视旁观,劳烦县尊转告县内百姓,今年的徭役份额,大家伙一人都不用出!” 待呆若木鸡地人群散去后,侯世贵这才走到谢景身旁,将一物与刚刚匆匆写就的书信交在他手上: “烦请县尊用县中百里加急,将此信送至京师家父处,有劳了。” 原是想求尚书大夫出面,加上陛下看中,说不得这徭役还就真给他免了…… 谢景庄而重之将这信件收好: “侯公子放心,事关本县百姓生计,本县定会办妥。” 得了这话,侯世贵才点头离去。 他做此一切,虽说大部分原因是怕脑中恶果滋长,再发生什么不可预料之恶事。 但也有一份担当在内,毕竟这些事情真要论起来,终是因自己而起。 临本才遭胡灾,本就人口凋零,出八千徭役,还是赶赴塞外那等凶险之地。 待到来年,定是个满城素缟的场面。 又过几日,临本内外,已将他在县衙内的一番话传得沸沸扬扬。 家家户户奔走相告,直言侯府世贵怜悯百姓,愿以一府之力,顶替全县,实乃大善人也。 随着流言越传越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地版本也随之出现。 而整个临本县的百姓早已将侯世贵‘西陵恶少’的恶名忘得一干二净,只记住了‘临本善人’侯世贵。 或是侯氏三良之一的侯世贵。 “侯家大姐孤萍,虽是妇孺,却不喜织秀,唯爱刀枪,在临本时行侠仗义,铲过不少奸恶,是一良也。 次子文博,自幼天聪慧明,信君子之道,在县衙任上施过不少善政,救济过许多贫困,二良也。 没成想这侯世贵经此一事,竟成了侯家三良,真是闲鱼翻身呐。” 秋季的午后,总让人有淡淡懒意。 天河府衙内。 府君常项,工部司员外郎高良翰,以及退下来的林老林正德正优哉游哉高坐茶室,清点各县发来的徭役。 虽说天河府给了各县十日期限,但西陵各县都会按照惯例,在日期将至前将徭役送来。 唯独临本例外。 高良翰是这次铸城主事,自要一一核实人力物资明细,却是没空搭理常项。 倒是林正德抚着白花花的胡须沉吟道: “短短数月,便将西陵恶少教成了侯府三良,刘老好手段呐。” 说起刘玄,常项来了话头: “刘老离西陵已有十余日,要我说,咱们也不需这般畏首畏尾了。” 听得这话,高良翰轻皱眉头,将手中册子放下: “二位究竟与那侯府何仇何怨? 我针对那侯世贵,不过是因他媚主求荣,所献邪物害得南地刀兵再起,生灵涂炭,二位又是所为何来?” “自与员外郎是一个目的,毕竟大家都是忠肝义胆之人,见不得小人攀附罢了。” 见那林正德款款而谈,一脸认真。 高良翰却是有些不太信的,常项他不知道,但这林正德?京中谁人不知他告老背后的真相? 喝得宁酊大醉后把儿媳给睡了,还诬陷是他儿媳勾引他。 就连一向不管臣子家务事的陛下都看不下去让他告老。 这种人退休之后不安安心心享清福,反而一门心思折腾那侯府究是何意? 还有这常项,堂堂天河府君,怎对侯世贵那布衣这么上心? 常项却不大想谈论这事,话锋一转,斩钉截铁就说道: “无论那侯世贵是良是恶,十日之期将至,届时临本交不出八千徭役,便定他个失期之罪!” 徭役失期,轻则鞭刑,重则流放千里,永世不得归楚。 整整八千徭役失期,那侯世贵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这辈子再也休想回到大楚。 如此,倒也可给那些想要效仿侯世贵献奇物惑主的人一个惨痛例子。 无论这二人目的是什么,只要不妨碍自己惩戒奸妄便可: “如此也好。” 撂下四字,高良翰又重提起册子翻看检阅。 离了茶室后,林正德与常项送走高良翰,看着高良翰远去车架,常项问道: “林老,这姓高的跟咱们似乎不是一条心?” “自然不是。” 林正德说得斩钉截铁: “不过也无需管他,我们只用将侯府拿下,到得那时,侯浦儒妻儿家小尽在我等手中,不愁他不投鼠忌器。” 常项略一犹豫,便试探性地问道: “林老,此事当真是那位交代?” 林正德闻言略作不快,大袖一挥: “那还有假?怎的?你不信老夫?” “不敢,只是若真是那位亲口/交代的话,侯家无权无职,我等操/弄数月,也拿之不下,会不会惹得他不快?” “这你无需担心,老夫自有借口应对,此次断断不能叫那侯世贵再翻盘就是。 眼下十日之期将至,未免夜长梦多,你且派人去让临本县交徭役吧。” 待常项走后,林正德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没成想差点被这天河府君看出名堂了。 不过只要将侯府绊倒,讨得那位欢心,自己返回京师指日可望,就算他看出什么来,也是晚了! 卷一 西陵恶少 第五十九章 天河府 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连个舞女也是一身怪味,老夫一日也不想多呆…… 听得天河来人催促徭役出发时,侯世贵正在匠人院内研制新型香水。 按照脚程,此时宫中宦官,该早已用上了自己的香水,王臻的来信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有了这些宦官做媒介,侯世贵可不打算只将香水卖给他们。 虽然可生生不息,但这才值几个钱? 于是侯世贵便想研制一种香味较淡又耐闻的香水,再通过宦官卖给京中达官显贵。 这才是大生意,也是当下能立即填补府中银钱空缺的一门法子。 这日他正进行到关键时刻,忽然有人来报,说汪师爷在府外求见。 请汪师爷进来后,礼都还没见,就听汪师爷急不可耐地说道: “公子,大事不妙,天河来人说让县中八千徭役即刻启程,如若不然,就算失期!” 鲍济闻言一怒,大喝一声: “不是还有三日期限?!怎就算失期了!这是欺我公子不成!” 见这壮汉手按刀鞘,虎目圆睁,面露凶相,吓得汪厚一个激灵,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这……我也不知……只听来人这般说……我便赶来给公子报信来了。” “有劳汪师爷了。” 侯世贵将手中瓶罐放下,附耳在鲍济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便对汪厚道: “侯某欲往县衙一行,汪师爷可愿同行?” 与侯世贵一同离了侯府后,汪厚就发现了蹊跷之处。 那几个平日里与侯世贵形影不离的护卫,竟然没有跟来?这是为何? 侯世贵的私事,他也不敢去啰嗦,只将侯世贵带至县衙后,就发现县衙外里里外外围了一群人在看热闹。 见得侯世贵,有人高呼: “侯公子来了,快快让路!” 人群便齐齐分开一条大道,左右两边百姓纷纷与侯世贵见礼,口称: “见过侯公子。” “侯公子可好?” “公子待会有空,不妨来我家喝些茶水。” 这般奇景,可不是日日都能见着。 毕竟在数月前,侯世贵的大名,那可是比杀人不眨眼的马匪都让百姓恐惧的。 可这会儿……汪厚越来越在心中觉得这侯世贵深不可测,也不知他有何法应对天河府来人? 若是自己,又有何法应对此次征徭役? 汪厚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 直到与侯世贵入了县衙,才听侯世贵对天河府下来的官员说道: “八千徭役在此,前方带路,往天河府。” 八千徭役在此?? 听得此言,不止汪厚,就连谢景也是一脸惊疑。 那张瑾则是副幸灾乐祸的神色。 只侯文博知道阿弟心中计划,也不多言,只静立旁观。 倒是那天河府官员,一脸怒色: “你这厮,戏弄本官不成?!” 侯世贵抬眼一瞧,见这官员七尺身长,面如重枣,蚕眉凤眼,应是那天河府户曹尉迟义。 竟派下一府户曹催促,看来不拿下我,那天河府君是食不下咽啊: “草民一介布衣,怎敢戏弄户曹?实不相瞒,我那八千徭役正在来的路上,再过几日,便至天河。 户曹若是不信,我可与户曹一齐前往天河,徭役不至,治我失期之罪便是。” 怎么回事?难道他发信给他父不是为了在陛下耳边说好话,而是想让他父派徭役过来? 可他父怎么凑出的八千徭役,当今天下,除陛下外,谁可一夜凑足八千人日夜奔波赶来西陵?? 谢景这边想不明白,其他人也都是一头雾水。 只侯文博将侯世贵拉往一边,语重心长说道: “阿弟,你做此事究竟所为何来?” 侯世贵只告诉了他自己准备怎么做,却没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也是侯世贵不想让家人太过担心,毕竟被文武百官唾弃就已让他们担惊受怕了,更何况天河府里还有一心想要整垮侯家的府君与大儒林老? “二哥莫慌,小弟自有对策。” 见阿弟还不愿跟自己明说,侯文博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怪怪地不是滋味。 以前小弟犯错,自己总是为他收拾烂摊子。 父亲又长在京师,他可以说是又当兄长又当父亲的惯了。 可这几个月来,阿弟不仅不犯错了。 府中大小诸事,皆是操持有度,还引得全县上下一片感恩戴德。 心中虽也为阿弟高兴,可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 就好像自己的孩子前一天还在玩泥巴玩得不亦乐乎,过一天就背着手抚着长须来与自己讨论天下事了…… 这般反差,侯文博着实有些难以接受。 再看阿弟,已和户曹离去。 侯世贵被天河府来人‘拿了’押往天河之事,在临本闹得沸沸扬扬。 百姓们一方面感激侯世贵为免临本遭受徭役之灾,以身替之。 那一句:八千徭役在此! 更是被县内孩童争相传唱,成了英雄之言。 另一方面又恼怒天河府那边逼迫太甚,期限未至就来抓人便不说了。 明知临本遭受胡遭,还给临本下了八千徭役的份额,这不是欺负人嘛。 他们只是普通百姓,却不知新来的工部司员外郎与侯世贵不和之事,还以为县尊软弱无能,被人欺在头上,还要靠侯世贵力挽狂澜。 故而在西行官道上,县内百姓竟自发相送,来者甚多,一眼望不到头。 这侯世贵不是恶贯满盈,无恶不作吗?怎会有这许多人来送他? 莫不是传闻有误? 见得此幕的尉迟义满心狐疑,恐有那胆壮之人冒头生事,令身边人看好侯世贵后,便马不停蹄一路西行。 这还是侯世贵来到此世第一次出临本。 方行两日,路上行人见多,登高一望,只见前方有一巍峨城池。 城墙高耸入云,墙上旌旗招展,隐约可见甲士往来。 城外时不时策马奔过三五轻骑,皆背短弓,着两当甲,应是边军。 一些在城外放牧的牧人见了这些轻骑,匆匆避走,跟见了阎王也似。 倒是官道上往来商人见了这些边军,非但不惧,反而大声吆喝: “我欲出关做营生,不知军爷多少钱可护我平安?” 那些轻骑也大声答道: “按惯例,十两银子护你至居延河畔。” 这就是大楚镇西雄城:天河。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六十章 意料之外的劫狱 由于胡灾才过去不久的缘故,此时的天河还是一座兵城。 入得城内,只见往来兵丁人人披甲,手执利刃,巡于城中主要干道,宵小泼皮躲在暗处观望,不敢再像以往。 侯世贵被户曹带去府衙,发现这天河府衙与临本县衙大不一样。 便是那些衙役也都目带精光,容光焕发,不似临本衙役,一个个都是一副此生已无欲,偷来浮生闲地模样。 户曹走后,过不多时便有人将侯世贵带往府君处相见。 方才入堂,就见一人隆鼻大耳端坐堂中: “侯府世贵,见过府君。” 这侯世贵,倒是年轻。 常项抬头扫了他一眼,也不多言,只问道: “临本县八千徭役何在?” “回府君话,他们来不了,只草民一人足矣。” 常项失笑道: “你是说,你一人能顶八千??” 冷笑一声,他面目忽而一沉,语气冰寒,厉声喝道: “大胆刁民,敢戏弄本府?!你可知这是失期之罪!”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年轻后生不但没被吓到,反而还背着个手一脸风轻云淡地模样: “自是知道,不知府君是想将我流放千里,还是杖毙而死? 府君不必发怒,侯某在此束手就擒任凭府君发落就是。” 束手就擒? 这么轻易就认了? 不过无论如何,既然已将人拿下,常项自不可能再放任: “押下去。” 令人将侯世贵押去牢房中关起来后,堂内屏风后又走出一白须老者: “侯府这个最大的软肋已被我们握在掌中,这侯世贵玩世不恭,要想从其身上做文章拿捏侯府,易如反掌尔。” 常项却担忧道: “此事未免太过顺畅,我怕其中有何蹊跷。” 林正德不屑一顾: “侯世贵一介布衣,无官无职,就算有蹊跷,又能翻出什么浪花? 且让人去威逼利诱一番,编些供词让他签字画押就是。” 却说侯世贵押入牢房,只见同一间牢房内还有不少人。 其中两人,一脸凶相,见了谁都是一副横眉怒目地模样,长得倒有几分相似,应是兄弟。 另有一人,六十余岁,满脸沧桑,眼神却冰凉无比。 最后一人,跟自己倒是差不多大,窝在角落中瑟瑟发抖,都不敢抬起头看人。 侯世贵不想旁生枝节,也没跟他们搭话。 不想他不想跟这些人说话,可这些人之中却有人要来找他麻烦: “新来的,姓甚名谁,犯了何事?速速说来!” 转头一望,只见一满脸凶相地大汉朝自己走了过来。 见其来者不善,侯世贵不慌不忙,只转头对牢房外看热闹的狱卒言: “你知我是谁,若没经你们府君同意我只要掉一根毫毛,别说我,就是你们府君也饶不了你。” 狱卒自然知道这人是鼎鼎大名地西陵恶少侯世贵,而且上面也交代过不能让他受损,当即提刀朝牢房大门一拍,冲那恶汉骂道: “你给我老实点!” 四下安静之后,侯世贵开始思索起来,如今已入大牢,事成一半,接下来就是等着常项与林老自己送上门来了。 念头刚起,便听外头有脚步声响,转目一看,不是那两人,而是一个娇滴滴地女子。 这女子虽着寻常布衣,可一身静丽气质也着实吸睛。 那送她进来的狱卒目光就没离过她身上: “小娘子,你且快些。” “嗯,有劳了。” 女子微一颔首,声音也是软柔无比,听得旁人骨头都酥了。 那躲在角落地年轻后生听得这声音,猛一抬起脑袋: “娘子,你可算来了!昨日你走后,我想了一夜,已想出能让我脱离困境地办法。 府中兵曹早就对你有意,今夜你便去他屋中与他欢好,再求他救我出来!” 女子一愣,眼含波光,一副不知所措地模样。 那男人见了,连忙哭诉道: “娘子你是不知,这地方根本不是人呆的,为夫是一日也待不下去了。” “小娘子若想让你良人少受点罪,不妨求我啊……” 一旁狱卒连忙上前开口,一脸坏笑。 这种家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侯世贵是不愿掺和。 任凭他们如何争吵,只静立一旁冷眼旁观。 这女子哪怕以前世标准,长得倒也清秀可人,只是可惜了。 过不多时,女子终于妥协。 见她轻咬薄唇,一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地模样: “只要能救得良人脱困,让我做什么都是愿意!我这有些吃食,是我亲手做……” 话还没说完,一旁狱卒就上前抢过: “我等要检查检查有无违禁品。” 女子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又看向身旁那位引自己进来的狱卒,露出哀求神色: “我……我若愿从了小哥,小哥可愿替我照顾良人一二?” 那狱卒本是说笑,没想这女娃竟是当真,当即大喜: “愿意!愿意!” 便拉着女子走向一处无人牢房。 剩下的狱卒一边吃着女子送来的吃食,一边叫道: “可别忘了咱们几个,你良人……” 话音未落,这些狱卒一副被鱼刺卡住了喉咙地模样,纷纷丢下手中食物捂着自己脖子一脸痛苦,青筋都已爆出。 再看那牢房内,只闻一声惨呼炸响,而后那女子提着把带血地刀便从牢房内走出,从狱卒身上翻出钥匙,打开囚牢对那老者拜首倒: “徒儿迟来,请师父赎罪!” 此时,那两个恶汉也都异口同声对女子喊道: “师妹莫要多言,咱们带着师父速速离去才是。” 就连那男人也点头道: “正该如此,娘子你带着师弟和师父先离开,我留下断后。” 这夫妻的身份倒是真的? 还是个大师兄? 侯世贵见这几人要走,终于开口道: “几位慢走。” 几人一愣,那恶汉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道: “牢门已开,不趁此机会逃跑在这废什么话?!” 侯世贵非但不走,反而一步走至牢门前,拦下几人去路: “我若与几位逃跑,便是逃狱,死罪。 我若不跑,眼睁睁看着几位跑了,便是从犯,轻则流放,重则,还是个死。 所以还请几位莫要逃跑,且都留下。” 见这人拦在门前,几人都是一脸警戒,那老头越众而出,一脸凝重: “敢问阁下何门何派?为何非要为难我们这些可怜人?”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六十一章 生死有命 他们一个个都是练家子,这细皮嫩肉地公子哥敢挡在他们面前,他们便以为这公子哥肯定也是从哪冒出来的高手。 “就是,你不愿走也就算了,还不让我们走,这是何道理?” 为难? 是你们为难我才对吧。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天知道这万年难得一遇的劫狱居然让我给遇上了。 见这些人似要动手,侯世贵连忙后退一步: “实不相瞒,我进这大牢乃是另有目的,只要几位不跑不牵连我,我可帮几位洗得清白! 堂堂正正,出这囚牢!” “哼!可笑,你当你是谁来?能帮我们洗得清白? 而且你又哪知,我们是清白的?” 男人冷笑一声,对女子使了个眼神,女子就提刀上前,正要砍下。 不想侯世贵语如连珠,张口便吐出一大串话来: “天河府戒备森严,每条街道都有边军巡视,城外更是轻骑四处。 尔等就是逃得出这囚牢,再拼死逃出这城池,还能逃得过那夜行百里逐可汗的边军轻骑不成! 你等若逃,下场唯死而已!! 左右都是个死,何不堵上一把与我合作,且看我有无这能耐救得尔等出狱!” 一番话出口,侯世贵气势徒长,直有一股让人想要臣服之气。 众人心中一惊,被当场镇住,那老者更是满脸震惊: “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 侯世贵自然不可能说出自己姓名,不然这些人一听,西陵恶少? 不得把自己大卸八块? 可他也不愿见自己精心筹谋地计划被这些人给毁了,于是连忙转头对那提刀女子问道: “狱卒可死?” 女子点头道: “一刀封侯,已死。” “那些吃了你食物的狱卒呢?只是晕倒还是……” “烈性毒药,救不活。” 麻烦了。 目光一凝,侯世贵看向那女子,言道: “还请姑娘刺我一刀!” “什么?!” —————— 林幽夜深,忽有秋蝉悲鸣,案上烛火也在无风摇曳。 烛光照耀下,高良翰以手抚额,满脸疲倦。 中原那五万徭役已经到了,尽是老弱病残之流,内里原因,高良翰也知。 今上为造运河,前前后后征发百万徭役。 不过大楚积攒了百年国本,也还耗得起。 可陛下又要南征,健壮男儿,尽被募入军中,今年徭役份额已是尽数用尽。 而西边铸城事,留给自己的只剩五万老弱。 待得明年城池建成时,这些中原男儿,不知还剩几人能再见家乡故土? 高良翰满心愁绪,也无心再批阅文案,正要写封家书给家中报平安。 却听得院外喧哗声起,举目一望,见不少人举着火把四处奔走,脸上神色慌忙,似发生了什么大事。 该不会是胡儿又来了吧? 高良翰心中一慌,再顾不得家书,提起案上一柄宝剑就出了屋子。 寻人一问,他才知原是有人欲在牢中刺杀侯世贵,值守的七个狱卒,已尽数遇难。 他虽有心针对侯世贵,但也不敢杀他,流放已是极限。 毕竟那是在陛下心中留了名字的人,若是死了,这可就没法交代了。 心中急切,跑到府君处一问,方知侯世贵中了一刀,但不及要害,性命无忧。 府君与林老也是一脸惊慌之色。 他们想要的只是将侯世贵拿捏在手中,再通过侯世贵拿捏侯府,可不是想杀人! 如果人死了,那侯浦儒凭什么还投鼠忌器? 于是三人不约而同就朝大牢奔去,惊得府中各处不明所以地要员也跟着一起前往,还以为是死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 “什么?!你竟要我捅你一刀!” 不止这女子,就连她师门的其他人也是愣在当场。 心想这公子哥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侯世贵不知此处多久会被发现,也来不及跟她解释,上前一步握住她持刀的手,就要往自己身上捅。 谁知他才碰到这女子的手指,身后那男人就怒喝一声: “登徒子!竟敢欺我娘子!拿命来!” 就要上前痛揍侯世贵,不想被师父一把拦住: “且住。” 而后又看向侯世贵道: “后生,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若不说出,我们实在无法相信你。” 侯世贵略一沉吟,便坦言相告: “这位姑娘进入大牢,相比外头已有不少人瞧见,若不想被全城通缉,只有也装作受害者。 好在狱卒皆死,除了我们,没人知道她是来劫狱。 你们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后来诸事,我自有应对。” 侯世贵一通言语,还是无法说服这些人。 尤其那男人: “你这厮空口白话,叫我们如何信你? 而且你未免也太过高看自己了吧?区区一介阶下囚,也妄想达官贵要会为你侧目? 痴人说梦也要有个度才好。” 说罢,他一拉起那女子的手臂,就要离开: “娘子,咱们走!” “你这是要带你娘子走黄泉路?” “你有胆再说一遍?!” 男子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侯世贵衣领,提拳就打。 这些却是无人来拦,侯世贵被一拳打翻在地,狠狠吐出一口血沫,冷冷看向诸人: “信我者生,不信者死!尔等自作决断!” 那女子一咬红唇,拉着男子的衣角就言道: “娘子,横竖都是一死,不如……赌一把!” 男子却摇头道: “这人若真有那般能耐,怎会被关入大牢? 娘子,师父师弟,你们莫要被他的大话给骗了!” 说罢,他直接从娘子手上抢过刀来,提刀一指侯世贵: “你这厮究竟意欲何为?!” 侯世贵不慌不忙,只淡淡一问: “信或不信?选吧,时间已然不多。” 除了这男子依旧怒不可歇外,剩下诸人皆一阵沉默,齐齐看向那老头。 老头思虑良久,缓缓一点头: “就依你,希望你真如你口中说的那般重要吧,不然……” 他话锋一转,满是阴寒之意: “老夫死前定拉你垫背!” 见师父都妥协了,这男子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将那女子拉至一旁低声说道: “娘子,这人定是说的大话,待会若事有不对,你我二人便一同杀出去。” 女子有些犹豫道: “可师父他们……” 男子沉默半响,才低声道: “生死有命。”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六十二章 背景惊人 女子虽是不忍,可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在她看来,这年轻的公子哥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背影能引得那么多人注意? 若真是这样,他又怎么会被抓进来? 连我一个妇道人家都懂的事,师父怎么就犯糊涂了? 虽是这般想,她还是走至侯世贵面前沉声道: “忍着点。” 没等侯世贵回应,她忽而抬刀一刺,血流如注间,见这公子哥就要倒下。 女子脑中一蒙,也没多想,顺势伸手一抱: “别乱动,我运功助你止血。” 而后那两名恶汉脸色一变,露出一副惊恐模样,开始大叫道: “来人啊!有人劫狱了!!” 那男子见自家美貌妻子将那公子哥抱在怀中,只恨得咬牙切齿,正要上前将二人分开,不想外头已是响起密集脚步声,只得作罢。 见外头跑来几名狱卒,仓促检查之后,又开始大呼小叫叫起来人。 待来人多了,见有人开始盘问那名女子,侯世贵连忙忍着伤痛说道: “这位女侠身手不凡,是她救了我逼走刺客……” 这些新进来的狱卒却是不识得侯世贵,闻言转头对其一喝: “爷问你话了吗?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听得此言,牢中诸人心中一凉,心想这公子哥果然是在说大话! 尤其是那老头,心中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剩余之人,也是红着眼看着侯世贵,瞧那眼神,恨不得把侯世贵生吞活剥才解心头之恨也似。 那身为大师兄的男子,虽然也愤怒,但还是朝自己娘子使了个眼色。 女子明白何意,当下精神一振,就准备和他一并杀将出去。 谁知就在此时,外头忽然一阵喧哗声起。 抬眼一望,只见那天河府君常项正带着乌压压一帮人涌了进来。 令众人震惊的是,这些人中,除了天河府君外,还有户曹,兵曹,狱曹等等天河府中的一应吏员! 这些人怎么来了?莫非是…… 女子转头望向受伤倒地的侯世贵,这人究竟是谁!怎会有这般能耐! 不待她多想,只见天河府君身旁还有一人却是先府君一步走至侯世贵身畔查看一番,而后又对府君怒目而视: “重兵屯守之镇,如何能叫人闯入大狱!!” 天河府君职权虽比这工部司的副司长高上一等,可奈何人家是京官,又是主管铸城事的官员。 正要论起来,他还是得对其低眉顺眼: “回员外郎话,这事我定会查清楚!” 员外郎?!!! 牢中诸人一听这三字,顿时又是一惊。 侯世贵遇刺,惊动满府上下官员也就罢了,怎地连朝廷派来的员外郎都惊动了! 见得此幕,老头心中悔意顿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喜意。 若这人真有这般能耐,为自己等人洗脱罪名,也非难事! 那两恶汉也是如此想法。 只那男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尤其是见到自己娘子看着那公子哥看得出神地模样,心中更是愤恨无比。 趁着无人注意,他悄悄走至娘子身边低声说道: “先莫高兴得太早,说不定这厮只是个牵扯甚广的重犯而已。” 不想他话音刚落,那府君与员外郎就上前问道对侯世贵问道: “公子可有大碍?无恙否?” 这事也由不得他们不着急,毕竟今上才褒奖过的人,转眼就被人刺死在自己所辖的牢房内。 死了和流放,完全是两个不同性质的事件。 这事要传到今上耳中,估计自己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男子脸红得几欲滴血时,她身旁的美貌娘子也低声开口疑惑道: “奇怪,他们若这么关心这位公子,为何还会将他关入大牢? 这位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男子面色一沉,语带冰寒: “管他哪冒出来的,他最好恪守承诺!!” 另外一边,见得府君行来,侯世贵面露惧色,当即往后爬了几步: “莫杀我,莫杀我!” 此言一出,不说常项愣在当场,就连高良翰也是抢先一步行至侯世贵身旁将他与常项隔了开来。 对于常项与林正德,他心中本就有疑。 他虽针对侯世贵,可那是为公,为了给天下准备效仿侯世贵以奇/淫巧技惑主之人一个警醒。 就算如此,他也从来没有过取其性命的念头。 无论如何,常项竟想杀侯世贵,自己若不阻止,怕也难脱干系! 常项见高良翰提着宝剑拦在自己面前,气得又是憋屈,又是愤恨: “你胡说什么!本府怎会派人杀你?!” 侯世贵闻言一愣,连连点头道: “对对,不是府君派的,绝不是府君派的人!” 于此同时,周围早得了吩咐的狱友们也露出一脸恐惧之色,异口同声道: “我们也听见那刺客说了,说只是与这位公子有多年旧仇,特来取其性命!” 多年旧仇? 听到这话,高良翰的眼神已愈发冷漠。 若真是有多年旧仇,那刺客何时不能动手? 偏偏在侯世贵被关入重兵囤积戒备重重地天河府大牢内,才突然一拍脑袋就想来杀人了? 而且,府君与林老为何这么急着对付侯府?想要杀死侯世贵? 此事定不简单,看来这西陵的水不浅呐。 既然如此,自己断不能坐视不理: “期限未至,府君这就将侯公子关入大牢有些不妥,不如请交予本官看顾,待三日之后,若徭役不至,再定不迟。” 常项与林正德好不容易才将侯府这个把柄弄在手中,岂会轻易交出去? 林正德上前说道: “此事毕竟是在天河府发生,府君尚在,员外郎贸然插手,却是越俎代庖了。” 高良翰毫不退让: “我不是记得林老已经致仕?怎又在这天河府内担起官职来了? 莫不是我消息不灵通?” 常项与林正德二人越想要这侯世贵,越说明这二人心中有鬼。 高良翰以君子自居,自不会对西陵这摊浑水坐视不理。 说完,他又看向常项: “况且侯公子之名,早已入陛下耳畔。 本官出京前,就时常听闻陛下提起公子,常府君,你当真想管?” 常项一时语塞,倒是那些牢中那几人,听说这年轻公子哥还是今上时常提及之人,心中更觉惊骇莫名。 这等人物,究竟是如何被关进大牢的?! 就连那醋意满满地男子,也是被这公子哥的背景惊得目瞪口呆,口不能言。 只那女子眼中放光,饱含希望地想道: 这位公子背景如此惊人,说不定真能救得师门脱这牢狱!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六十三章 惊天大阴谋 被高良翰带走后,侯世贵被关在其院落中一间屋子内。 那高良翰似也不愿与侯世贵多说什么,交代完屋外守卫不可松懈后便离去了。 只留侯世贵一人躺在榻上,看了眼腹中伤口,不深,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便可恢复。 过不多时,他听得窗子略有响动,抬头一看,只见一魁梧大汉手脚利索从窗外爬进: “公子!你这个伤……” 项旭刚爬进屋内,就见着侯世贵刚刚被包扎好的伤口。 侯世贵摆了摆手: “在牢中遇上些人想要劫狱,不碍事,先说正事。” 吩咐鲍济附耳近前,在他耳边交代一番后,这才唤他离去。 过不多久,窗外又有异响, 举目看去,却见来人不是项旭,而是一个苗条身影。 见这公子哥怔怔地看着自己,那女子也不以为然: “你没救出我师父他们前,我会一直跟着你,侯公子。” 说到侯公子三字,她特意加重了语气。 离开大牢后,她特意在城中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这人就是恶贯满盈地西陵恶少侯世贵! 知道了他的身份,女子心中是一点儿都放心不下,便又连夜爬入房中想要就近监督他救人。 侯世贵却没露出她意料中的慌乱神情,反而冲自己一拱手: “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郭怜晴。” “再问郭姑娘师门上下,所犯何事?” 郭怜晴露出警惕之色: “你问这个做甚?!” 看来这郭姑娘脑袋也有点问题…… 侯世贵不假思索便答道: “我若不知你们所犯何罪,如何救人?” 郭怜晴愣了愣,这才答道: “我师门上下本是中原人士,月前……” 经她诉说,侯世贵才知原来其师门是一个月前才到的天河。 不想她和其府君上街购买用品时,被城中兵曹瞧见。 那兵曹贪她美色,调戏几番,就被其夫君打得鼻青脸肿。 然后其夫君就被抓了起来,再其后,她师父又带着她的两个师兄去衙门告状,结果三人又被送了进去。 郭怜晴心灰意冷之下,这才生了劫狱救人的念头。 虽说兵曹掌一府兵事,若在其它地方,其也是个惹不得的地头蛇。 可这是天河,莫说兵事,就是许多政事都由边军掌控,这个兵曹早就名存实亡,没甚实权。 不过要对付这几个外来的武林人士,还是够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这也算是做善事,能长善果,侯世贵听完便一口应下: “此事包我身上。” 郭怜晴却不甚信这西陵恶少: “你若诓我,我定取你项上人头!” 见这女子杀气满满,侯世贵眉头一锁,这些武林人士平白无故来西陵做甚? 鲍济那边应该也已开始了吧? 此时高良翰屋内,有人来报,说是派去监视府君与林正德人发现有六个身影鬼鬼祟祟摸进了府君府邸,意图不明。 自牢中出来后,高良翰心中有疑,便派人去监视常项与林正德。 没成想还没多久功夫,那边就露出马脚了? 仔细吩咐一番,待那人领命退去后,高良翰负着手在屋中来回渡步,眼神深邃,宛若幽潭: 陛下早就对此次胡儿入寇有诸多猜疑,也是因为此次入寇,才拍案定下要在塞外铸城之事。 若这常项真有什么问题…… 没等他想明白,又有人来报,说是那六人翻墙入府后,在府中呆了一会儿,便气鼓鼓地出来了。 在周围监视的人连忙跟上,只听其说…… 说到这里,那人停下环顾四周,才开口道: “员外郎,兹事体大,我等……” 还没说完,高良翰已是急道: “有甚就说,本官乃陛下钦点铸城使,有陛下为我背书,你怕个甚?!” “是。” 那人一点头,这才继续言道: “跟上去的人听那六人抱怨说:这次给的银钱太少,上次帮府君与林老劫杀裴通判时,给的银钱可是现在的五倍!” “什么?!” 劫杀一府通判! 而且就连这次大牢行刺事,果是他们所为?! 高良翰响起之前狱卒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根本不曾见过外人进出,周遭也未发现生人。 如此看来,除非对那大牢熟悉无比者,甚至乃是大牢的掌控者,这才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刺客送入大牢,又将刺客安然送出! 而大牢的全权掌控者,不正是那天河府君常项? 最让高良翰震惊的是,就连通判之死,都与他们有关! “那六人何在?!” “员外郎放心,我们的人还在跟着,发现他们入住一处客栈后,便只在外围盯梢,断不会叫人跑了。” 若是将那六人抓来,劫杀一府通判,乃是抄家砍头的大罪,酷刑使尽他们也不会认。 高良翰稍一思索,便有定计: “你去联络天河衙门,说发现贼人据所,让他们带兵助我们围剿!” “联络天河衙门?可员外郎,此事天河府君的嫌疑就是最大的,若去联络他们他们提前通知贼人怎么办?” 高良翰目中精光一闪: “要的就是他们通知贼人,此事牵扯甚大,本官不会凭几个贼人的交谈就怀疑一府之君。 此次围剿,若贼人被抓,便能证明他是清白,反之……若贼人提前得到消息跑了……那便做实了常项与林正德买/凶杀/人之事!” “员外郎高明,属下这就去办!” 常项府中,本该早早睡去的常项此时却坐在案前借着微弱烛光看着手中一张纸条。 这纸条是刚刚府中巡视见有人丢在他屋旁的,上面字也不多: 速来归化客栈,我有侯府把柄! 哼,哪来的宵小,一张纸条也妄想让本府屈尊? 不过这送纸桥的人怎么知道自己要对付侯府? 常项自不可能亲自前去,只唤来心腹,让他去归化客栈瞧瞧是个什么情况,便将纸条付之一炬。 心腹走后不久,正要睡去,不想又有人来报,说是员外郎欲借兵马围剿贼人。 这大半夜的围剿什么贼人?而且他不就是个铸城使吗?就算有贼人也是我府衙之事,关你甚事! 欺人太甚! 大半夜被扰了两次清梦,任谁也是脾气不好。 但他还是忍着火气从榻上爬起,开始召集人手。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六十四章 孝廉举上来的蠢材 归化客栈?! 看着眼前的归化客栈,常项心中的倦意一下就没了。 怎么员外郎要围剿的贼人也在归化客栈内? 不等他想明白,只见不少兵卒持火执仗从客栈内走出,除了客栈老板与一些房客外,并没见到什么贼人的身影: “员外郎,你这究竟是何意?是谁告诉你这客栈内有贼人的?” 扑了个空,常项心中自是不大高兴。 却不想高良翰大有深意地扫了一眼自己,说道: “谁说的常府君就不用管了,今夜便到此为止吧。” 回到屋中后,高良翰的脸色这才沉了下来,问道: “六人入住后,官兵围剿前,可还有人进过客栈?” 跟着他进来的人点头道: “有的,期间有一人匆匆进过客栈,不过没待多久就走了。 经查,那人是常项心腹。” “好你个常项!!” 高良翰拍案而起,满脸怒容: “去将那侯世贵唤来,我有事问他!” 过不多久,侯世贵被人带入屋中。 侯世贵刚入屋中,他便突然一喝: “我问你,常项欲杀你,可是因为你知道天河通判被他所害?!” 听得此言,侯世贵故作惊状: “不不……不,我不知道!” 见他慌乱模样,高良翰心中更加相信常项就是杀害天河通判裴和志的罪魁祸首: “侯世贵,事到如今,你还敢隐瞒?你可知包庇视为从犯! 杀害一府通判的从犯,便是你父也救不了你! 你若此时招来,本官还可看在与侯大夫的交情上保你平安! 若是不招,哼哼!” 侯世贵当即面如土灰,思虑一阵,这才开口: “那夜我与护卫外出狩猎,忽降大雨,真想寻地方躲雨……” “林老,这高良翰怎开始针对起我来了?” 常项府中,林正德也拖着个红眼圈坐在案前,一副随时都要睡着地模样: “在京中时,这姓高的便以殿下的忠臣,直臣自居,眼中揉不得半点沙子,我们无辜针对侯府,他当然会有所疑惑,这也是常理,不去理会就是。” 话虽如此说,常项还是有些疑惑: “可林老,这事我琢磨着总是不太对劲,今夜他无缘无故便要我出兵助他围……” 当即便将今晚的事给林正德说了一遍。 林正德一听,也是大感疑惑,有人有侯府手中证据想约常项去那归化客栈,结果高良翰又让常项带兵去围归化客栈? 稍一思虑,林正德便言说道: “想来那高良翰应已知我等针对侯府之事,那纸条,应是他让人给你的。 只是……他为何要这样做?” 林正德也来了精神,不等他细想,忽然有人来报: “府君!大事不好!员外郎调边军围了我府!!!” “什么?!!” 二人惊呼而起,一脸惊惧。 高良翰是铸城使,出塞筑城,自是要边军配合,所以这铸城使也有调动部分边军的权力。 今夜衙门,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不少人脸上都带有慌乱之色。 尤其是听到府君与林老在公堂内的咆哮怒吼声,更让这些人感到心惊胆战: “高良翰,我与你何仇何怨?!你竟串联这黄口贼子构陷于我!!” 看着被五花大绑捆在堂中的常项与林正德,侯世贵站在高良翰身后一脸平静。 高良翰也不会所动,就在刚刚,已有人在林正德府中搜出裴和志的通判腰牌,人证物证俱全,也容不得他狡辩: “常项,林正德,你二人为何要害裴和志?” 此话他已问过无数遍,可得到的回答无非就是: “高良翰!你这奸诈小人!你不得好死!!” 听得又是这个回答,高良翰脾气也上来了,大袖一挥: “好,你说本官伪造信件诱你派人去那客栈,那你倒是说说,你与侯府何仇何怨?怎就看了一封信件就急不可耐派人前往?” 听得此言,侯世贵也是打起精神仔细聆听。 实在是他也想知道侯府到底怎么招惹这二人了。 常项闻言,转头一看跪在自己身旁的林正德: “林老,都这个时候了,咱们也不必再瞒着了!” 谁知林正德只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 而后常项便说: “当今太子殿下……” 经他一番诉说,侯世贵这才知道事情原委。 原来是现在的太子虽然年幼,但却有一副慈悲心肠。 历来不喜征战杀伐,可自己的父亲又是主战派中的顶梁人物。 曾多次出言顶撞太子,太子恼怒之下,便派林老来此拿住侯府以为把柄威胁父亲。 这太子莫不是阿斗不成?怎能想出此等昏招? 没等侯世贵想明白,高良翰开口了: “这可就奇了,林老曾为殿下老师不假,可出了那事后,殿下不是与林老割袍断义,不相往来? 怎还让林老做这差事? 而且殿下生性宽厚仁德,纵是与侯大夫不对付,也只是政见不合,断断不会拿其家人威胁。 常项,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 可常项却一脸惊容地看向林正德: “太子与你割袍断义了?!此事你为何不说?!!那太子吩咐的事……” “自然是假!” 林正德也同样咆哮了起来: “你这蠢材,究竟是如何做到府君位置的? 太子与大臣再如何争执,他也是太子!只要不犯大错,便是将来的陛下! 为了区区一点争吵,就派我来拿大臣家人威胁?失德之下,他太子之位不想要了不成?!!” “那你为何……” “老夫被贬此间,寒苦之地,以老夫的身体,在这能活几年?! 陛下又对老夫失望至极,想要重返京师,只能讨好太子。 侯府在我掌控,侯浦儒也只能听我调令,届时这份大礼,老夫不信太子不喜!” 天才…… 对于这被强制告老还乡的林正德,侯世贵只剩这么两个字来形容他了。 为了能重返京师,居然天真到以家眷妄想威胁当朝大员! 果然还是得开科举啊,不然孝廉举上来的这都是什么玩意。 自己本以为还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大阴谋在暗处等着自己,搞半天竟是这老头为了一己私利做下的蠢事! “老货!我跟你拼了!” 时至今日,常项方知自己竟被这老货耍的团团转。 亏他才刚开始以太子门人自居,为太子殿下呕心沥血除政敌,结果太子都不知道这回事。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六十五章 过河拆桥 见林正德被常项撞倒在地,高良翰大手一挥: “押出去!不日押回京师,由刑部发落!” 待这二人被押走,侯世贵心中一块大石也已放下。 自己千般谋算,总是为家族除了这两个威胁,接下来,就是自己的事了。 果不其然,二人被押下后,那高良翰只看了一眼身旁侯世贵,便轻蔑说道: “本官信守承诺,通判之事,保你平安。 可还有徭役之事,你却逃脱不得,来人呀,将这厮一并给我押入大牢!” 高良翰过河拆桥,侯世贵早有预料,也不反抗,只言道: “今日事多,他日侯某出得大狱,再来登门拜访员外郎。” 便随兵丁出去了。 高良翰只冷冷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满是不屑。 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来日?来日你出得大牢,便是流放千里的结局,不自量力。 侯世贵被押回大牢后,可算是将郭怜晴的师兄们吓了个不轻: “你不是说出去定能想办法救我们吗?怎又被关回来了?” “小子,你这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 听得这些质问,侯世贵不慌不忙,只寻了一处干燥地倒头就睡: “无妨,过几日那员外郎自会来请我出去,到时我把你们一起救了就是。” “事到如今,还敢在这大言不惭!!小子,我娘子何在?!” 郭怜晴的丈夫一步上前,提起侯世贵的衣领,一脸怒意。 侯世贵道: “在我房中睡得正香,我已以她说明过几日我便会救你们出来,你若再对我动粗,休怪我不守承诺!” 在他房中睡得正香……在他房中睡得正香?!!! 男子双手握拳,青筋爆现,一副择人而噬地模样。 还好其师及时将其拦住: “稍安勿躁,这位侯公子,你究竟打算如何救我们?!” 他究竟打算如何救师兄与师父他们? 一所客栈内,郭怜晴在床上坐立不安,心虚不平,中觉得此事太过玄乎。 虽说那侯世贵早就预料过他会被再次抓进去,可郭怜晴还是觉得这事没个准头。 尤其是他说见得京师来骑时,便是自己师门上下得救之日,平白无故,京师怎会又派人来? 不过听说那府君也落马了,至少不用担心他会害我师门。 且再给那恶少几日,若还救不出人,我便……我便拼死也要杀入大牢将师门上下全数救出! 于是接下来几日,她每日都去茶楼酒肆打探消息。 第一日有人传员外郎要带着徭役们造反,这才将府君与林老扣下。 惊得她还以为自己被卷入了什么了不得的惊天大阴谋下。 第二天又有人说这新来的员外郎是尚书大夫侯浦儒的义子,因为府君多次针对侯府,所以与那西陵恶少联手陷害府君。 总之传言一日比一日新鲜,一日比一日离奇。 搞得郭怜晴都不知要信哪个,心中更是愈发慌乱。 心想自家师门不过就是个没跟脚的小门小派,哪能牵扯到这些要命的事里? 方寸尽失之下,她也不想再等。 起身提起案上宝剑,大步出门直朝牢房方向行去。 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现在牢房内还关着府君与那林正德,必定戒备森严。 此一去,估计就回不来了…… 罢了,回不来便回不来吧,与他们死在一块儿,也挺好。 在心中下定决心,正要继续前行,不想身后传来一阵人喊马嘶: “京师百里加急!速速让路!!” 回首一瞧,只见一骑自残阳下绝尘而来,一路惊起不少鸡飞狗跳。 京师来骑…… 侯世贵所说……是真的? “师父,已经第五天了!这侯世贵所说救兵还是未至!咱们不能再信他了!” 大牢内,大师兄云和泰一脸杀气地看着侯世贵,等了足足五天,还不见人来救。 他现在是连杀死侯世贵的心都有了。 只要师父点个头,他马上就会冲上去将侯世贵当场掐死! 每每一想到侯世贵那句:她在我房中睡得正香。 云和泰就恨不得喝其血,食其肉,方解心头之恨。 他们的师父名叫秦天,道家出生。 听得徒弟所言,秦天只是轻轻一叹,并没多说什么。 在他看来,自己该是被侯世贵给骗了。 可是明知被骗,自己又能如何?杀他解恨? 秦天自是不愿的,毕竟那府君都被关了进来,自己等人又罪不至死,兵曹没资格管刑事,也害不得自己。 这种时候要是把侯世贵给杀了,怕不是立马就得等来个斩立决。 不过自己这大徒弟性烈如火,还是想办法安抚为上: “稍安勿躁,在等几日,若是还没人来救,再议不迟。” 云和泰只得将一肚子气咽回肚子。 倒是侯世贵,正在那略有兴致地看着常项殴打林正德。 虽有狱卒阻拦,可常项之前毕竟是府君,狱卒也不敢对他如何,所以这厮每日都要殴打这林正德几日以解心头之恨。 这不,刚将林正德一颗门牙打掉的常项回过头来面色不善地看了眼侯世贵: “姓侯的,你勾结那姓高的陷害本府,可曾料到那姓高的过河拆桥让你沦落这般下场?” 之前侯世贵一起被关入牢中,他还以为这是那员外郎的又一奸计。 可经过五日相处,他才知这侯世贵又被以徭役失期的罪名关了进来,不由大感痛快,仰头大笑道: “哈哈哈!你不过一介布衣,也妄想能与我等讨价还价? 一个名声臭遍了西陵的臭鱼烂虾,任尔如何挣扎,也逃不脱这本就属于你的命运! 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流放去岭南,也不知能活几日?哈哈哈哈!” 侯世贵理也不理他,只看了一眼倒在地上遍体鳞伤地林正德。 心想这可怪不得我,你们要毁我侯府,又是当朝大员,我只能不择手段来拉你们下马。 要怪,就怪你们无缘无故想拿我侯府当垫脚石吧。 见侯世贵不说话,常项还以为这厮是无言以对了,笑得愈发猖狂,大声。 听得这大笑声,秦天也满是无奈: “唉,本只是想远离中原,来西陵避难,谁想时运竟如此不济,唉!” 他那两个双胞胎徒儿见师父又开始伤秋悲风,便也目含热泪对云和泰道: “师父,无论发生何事,弟子会永远陪在……” 话音未落,忽闻外头有脚步声传来,转头一看。 只见一个穿着宦官服侍之人在牢头带领下快步走来。 见了宦官,常项当即痛哭流涕,大喊道: “陛下圣明!!远在京师,竟能洞察西陵冤情!!陛下啊!!”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六十六章 投靠 就连林正德那老头也从地上爬起开始嚎啕大哭。 听得此言,那刚生出一点儿希望的秦天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连带着几个徒弟也是一脸失望。 而后,众人便听内监问道: “请问哪位是侯世贵侯公子?” 他是来找侯世贵的!! 不说如丧考批地常项与林正德二人。 单说秦天师徒,此时正眼冒精光地看着侯世贵。 京中竟派宦官来救,这侯府究竟手眼通天到何种地步?! “侯某在此。” 侯世贵却平平淡淡,没甚惊喜之意。 毕竟这可是他用脑海中保存的那个善果换来的结果。 当日听说临本县要被征兆八千徭役后,他不愿让这八千人被自己牵连,便用脑海内的善果换了一个近代的铸城工具。 只要用此工具,日后铸城,可节约至少一半人力! 而且物料消耗甚少,工时也可大大缩短。 为皇帝献上这么个宝贝图纸换来临本县三年的免役,那皇帝是赚大了! 倒是自己,现在是一颗善果也无,恶果却已见开花,看来还得多多做善事才行呐。 “陛下有令,侯公子献图有功,应其所请,免临本三年徭役。 侯氏教子有方,加封为七品敕命夫人!” 说罢,待牢头打开牢门后,这内监就跟见了亲人似的上前一把扶住侯世贵的双臂上下仔细看了起来: “侯公子果真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呐!” “哦?内监认得在下?” “咱家在宫中,就时常听王内监提起过公子大名,更是托公子的福,还得王内监赏了一瓶公子所造香水!” 说起香水的事,这内监就一脸兴奋。 虽说上次郑洋回宫时运回不少香水,但全都被王内监一人霸占。 给谁,不给谁,都是王内监说了算。 宫中宦官虽然垂涎三尺,但也无可奈何。 一个个争相巴结那王臻,就为讨得一瓶或半瓶香水。 毕竟自己身上这味实在太大,往常没有香水的时日还好,大家都一个样,宫中那些贵人用也得用,不用也得用。 可现在不一样了。 自打有了这香水后,宫中贵人便将那些有香水的宦官调至身旁贴身伺候。 就这,还是各大贵人们抢着来呢。 那些没权没势的贵人,只能继续用没香水的宦官。 可进到宫中的宦官,哪个不想服侍有权有势的贵人? 于是这香水变成了宫中宦官们的晋升之本,出头之物。 掌握香水的王臻,更是隐隐成了不少宦官的领头人物。 本来自己与王臻在宫里也说不上几句话,香水自然没自己的份。 可此次出宫,王臻知道自己是来西陵见侯世贵后,竟然特意送了自己一瓶香水! 日后回宫,自己也将是贵人们争抢的香饽饽了! 每每想到此处,这内监便是一阵喜不自胜。 心想无论是为讨好王内监还是旁事,自己定要好好巴结一番这位侯公子。 正在打量侯世贵,想看看他身上还有哪可以夸的。 不想目光刚移到侯世贵腹部,就看得一个已经崭新的刀伤赫然在目。 见得此幕,这内监也忘了自己卑贱地身份,当即怒火万丈冲周围狱卒吼道: “好大的胆子!尔等竟敢对侯公子用刑?!!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待咱家回宫禀告陛下,定诛尔等九族!!” 他这就纯属瞎扯了,大楚开国以来,也只有过诛三族的例子,还是谋反大案。 皇帝怎会为一个边地布衣就去诛人九族? 他本意只是为在侯世贵面前表现一番自己的赤胆忠心,铁骨铮铮。 可那些狱卒们不知道啊,还以为这太监说的是真的。 有几个胆小的当场便被吓晕了过去,剩下之人,更是冤得跪倒在地就对侯世贵与这太监哭诉起来: “冤枉啊!!那刀子不是我们捅的,是府君,不,是常项那老贼遣贼人进来捅的!” 一旁正如丧考批地常项一听,当即又怒火上涌: “姓高的那厮冤枉我也就算了,就连你们这些小人也敢出言污我!!” 做势就要冲向狱卒,那些狱卒自也不是吃素的,牵连九族的事情,莫说是府君,就是亲爹老子也得揍啊。 于是一干狱卒就将常项按到在地拳脚招呼,一边揍还一边高声喊道: “叫你害侯公子!叫你害侯公子!” 至于秦天师徒,早就惊呆当场不能自己了。 次日,天河府城墙上,看着常项与林正德被押送京师,侯世贵总算是放下了一块心事。 从此之后,再不用担心西陵有人要害我家人了。 刚走下城楼,便见迎面走来一名提着宝剑的美妇: “我家师父呢?” 一边说着,这美妇一手按剑。 她已在心中下定决心,只要这侯世贵不给她一个交代,她便要当场血溅五步! “此事我已与员外郎提过,员外郎也专门查过此事,那兵曹都已被免职下狱,郭姑娘还担心你那师门不会被放出?” 郭怜晴却一脸坚定: “你臭名昭著,叫我如何信你?我师父一日不出,我便一日跟在你身边!” 侯世贵闻言一乐: “若你师父他们一世都不出呢?” 郭怜晴不假思索,当即答道: “那我便一世都跟着你!” 她这话才刚出口,街角处,刚刚被释放的秦天等人已转身而出,就听得郭怜晴此言: “娘……娘子……你……” 那云和泰后退几步,脸上满是悲愤。 他侯世贵手眼通天,就连当今圣上都能为他诛人九族。 自己又算个什么?小师妹凭什么要跟自己? 虽说那是自己娘子,可因为自己最近所修炼的功法导致近几年无法圆房,不过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罢了。 她看上比我优秀的男人,人之常情…… 想通了一切,云和泰缓缓抬头,看向郭怜晴,语气生硬,且带有哽咽: “恭喜小师妹,寻得良人。” “师兄你在说什么?!你误会了,刚刚我只是与他……” 郭怜晴在那与云和泰解释时,那秦天也走至侯世贵身旁行了一礼: “此次还要谢过侯公子出手相救。” 侯世贵大手一挥,满不在意: “举手之劳,不必谢。” 举手之劳,秦天喃喃念了几句,心中满是哀叹。 在这些大人物看来举手之劳的事情,却能要了自己的性命啊。 想我秦天一生修道,却: “说来也是惭愧,小老儿想问问,公子府中,可还缺护卫吗?” 卷一 西陵恶少 第六十七章 畏罪自尽 自打昨日那内监在大牢内说了那一番话后,秦天思虑了一夜。 自己老老实实了一辈子,被人欺负了一辈子,倒头来连安身立命的小道观都没能保住,不得不带着徒弟们流落西陵,还差点死在大牢里。 自己也就算了,这把年岁早就看透了人情冷暖。 可徒弟儿们都还年轻啊,而且他们都是自己收留的孤儿,从小看着长大,与自己亲生儿女也没什么区别。 跟着自己苦了一辈子,这次能遇上侯世贵这种权势滔天的人,说不定是天道给自己指的明路。 倒是侯世贵,听了秦天的请求,看来江湖人也不免攀附权贵嘛。 不过最近那叶冷生死不明,鲍济等人又不是他的对手,这些江湖人,倒是好打手。 而且这老头能拉下面来做我护卫,一般江湖人可没这勇气: “先生若是愿意,可来我府中做个武术教头,教导那些男儿们一些搏杀之术即可。 做护卫,却是太屈才了,纵是先生愿意,侯某也万万不敢如此折辱先生。” 秦天没想打这西陵恶少竟会对自己一没跟脚地老头这么客气,心中好感大生的同时,又是感动: “公子言重了,小老儿定竭尽全力教导府中男儿!” 让其自己去侯府报到后,侯世贵便自行离开了。 郭怜晴虽与云和泰解释清楚了此间误会,可云和泰总觉得心中扎着根刺,左右不是滋味。 尤其是知道师父屈身为侯府武术教头后,更是难受。 侯世贵走后,他便拉着郭怜晴来至师父身旁劝道: “师父,这小子恶贯满盈,臭名昭著,你怎可答应去做他府中武术教头?这不是自毁名声吗!” “大师兄!慎言!” 那双胞胎恶汉连忙说道,就连郭怜晴也是拉着他的手想将他拉开。 可他非但不听,反而愈发气愤: “你们都是怎么了?我们以往虽穷,可志却不短,如今要与那小人同流合污,岂不是攀附权贵!” 那两恶汉也是脾气上来: “小人?若不是侯公子不计报酬出手相救,我们现在还被关在大牢中,若是小人,他岂会做此事?” 郭怜晴也是劝道: “良人,怎么说侯公子也算我们救命恩人,而且那夜我与他相处,观他为人,并不似传闻那般,或传闻有误?” 就连秦天也开口道: “为师这是为你们好,行了,为师已经决定,吃点东西就上路前往临本吧。” 见大家众说纷纭,都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云和泰只得将这口恶气咽下肚去,一脸不岔地跟着师父走了。 侯世贵这边此时已是来到了高良翰居住府外。 递上拜帖求见后,却被告知员外郎公务繁忙,无暇见客。 无暇见客?是无暇见我吧? 若是平常,侯世贵自也不会厚着脸皮去求见。 可现在他是必须要见到高良翰不可: “烦请小哥去告知员外郎,如不见我,他与我二人,定有性命之忧!” 那门房见此事如此重大,便又急急忙忙回了院中。 好半响,才见他一脸铁青地走了出来: “请侯公子随我来。” 跟着这人进入大堂后,见高良翰坐在堂中喝茶,神色不满,也不与自己打招呼。 侯世贵不以为意,只自顾自地行完礼,边说: “还请员外郎屏退左右,侯某有要事与员外郎说。” 高良翰见他这般郑重,只略一皱眉,便让堂中下人出去,而后才满脸不耐地道: “何事?说罢。” 侯世贵微微一礼,神态轻松,说出来的话却让高良翰手中茶杯都掉在了案上: “请员外郎与我一同劫杀常项与林正德二人。” “什么!!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高良翰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不可思议地看着侯世贵。 侯世贵眨了眨眼,又说道: “是我说差了,不是劫杀,是让二人畏罪自尽。 随行内监我已买通,可那些护送兵丁却是员外郎的人,所以此事还得牢房员外郎。” 高良翰听得胆战心惊,又气又怒。 心想自己堂堂正人君子,陛下直臣,这人怎就敢在我面前说这些话? 莫非真以为他权势滔天了不成: “你可知光凭此言,我就能让你重回大牢?!” 侯世贵也知跟这正人君子说这些太过骇人。 不过他可不敢让常项与林正德回到京师被刑部审讯。 裴和志与自己被刺两案可经不得细查,所以二人必须死在路上: “敢问员外郎,构陷一府府君,告老大臣杀害通判,行刺,该当何罪?” 高良翰想也不想便答道: “若是构陷常人,反坐其罪就是,可若构陷一府府君,少不得个株连,等等……你……” 他还没说完,便愣在当场,一脸惊惧。 侯世贵露出一抹人畜无害地微笑,轻轻点头道: “我身上刀伤,是我自己让人所刺,就连裴通判之死,也是我为。 员外郎固然是正人君子,忠君无双,可你家眷何其无辜? 而且那二人为一己私利,便想毁我侯府,死有应得。 我只问员外郎一句,值得为两个死有应得之人将家眷也搭上吗?” 两个时辰后,侯世贵出得府来,躲在暗处的鲍济等人连忙迎上: “公子,如何了?可要使用第二计划?” 侯世贵摇头道: “明日此时,常项与林正德会畏罪自尽,死于赴京途中。 此间事了,咱们回家吧,不然母亲该担心了。” 侯世贵离开天河府这夜,高良翰的家臣们都见到了平生未见之奇事。 往日里滴酒不沾地高良翰今夜竟一连痛饮三坛烈酒。 时而痛哭,时而大笑,又疯又癫,惊得府中下人猜测纷纷。 侯世贵为临本百姓免了三年徭役的事早已传开。 是以他回到临本这日,家家户户,人人皆至西途官道相迎,山呼: “侯公子无恙!临本之幸!” 侯府细户们更是精神振奋,满面喜色。 尤其是在侯世贵亲自一个个跟乡亲们握手,言: “若无乡亲支持,侯某难脱此困!” 让气氛更是达到了高潮。 早一日到达临本的秦天师徒自也在来迎人群中。 见得如此盛况,秦天与郭怜晴等人无不感慨,看来果真是传言有误。 不然恶贯满盈地西陵恶少,怎会受百姓如此喜爱? 有人欢喜,自也有人忧愁: “良人,我就说过,侯公子定不是坏人!” 听着郭怜晴高兴地声音,云和泰露出一抹皮笑肉不笑地笑容,只是看着侯世贵的双眼中恨意愈发多了。 “父亲,侯贼纵然势大,那仇就不报了吗?!” 张家府邸,面对这个胆敢在自己面前咆哮的儿子,张家现任族长。 张瑾没有如往常一般伸手去打,只是语气略有些恐惧地说道: “刚刚收到消息,上月还来信想要与我们一起联合对付侯家的府君与林老,在进京途中畏罪自尽了。” 死了?听得此言,他儿子一脸怒容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忌惮之色。 卷二 初入京师 第六十八章 敢欺我伯父 时光荏苒,白云苍狗。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从大楚初成十二年翻篇到了初成十三年。 炎炎盛夏,烈日当头,炽热无比的大地上,往来行人便想落个脚也难。 好不容易寻到个遮阳茶摊,却早已人满为患。 见得茶摊外的行人因为抢不到坐位大叫晦气,茶摊内的茶客更显安逸: “常有人言,西陵荒僻,多盗匪,如今看来也不尽然嘛。” 其中一桌茶桌坐着四人,乃是正在赶赴临本赴任的新人县丞辛定凯和他妻女以及一名两鬓斑白的老仆。 这老仆是他已故父亲留下,也算是长辈,所以便直接称呼辛定凯的字: “当初巫云被贬此地,我还觉着此地凶险,不值得巫云前来。 如今看来,倒是陛下关照了。” 这时,一旁小女孩插嘴道: “爹爹,咱们来时打听,不是说那西陵恶少就在这临本吗?” 见女儿一张小脸上满是害怕的神情,辛定凯笑了笑: “怎地,十多年前的事还没望?说不定侯小子已经改邪归正了呢?” 原来辛家与侯家本是世交,他的女儿辛望男早在十多年前就与侯世贵见过几面,每次都被欺负得嚎啕大哭。 听得此言,辛望男满脸不信。 若那坏蛋真能改邪归正,岂能传出这等恶名? 恰在此时,后方又打马奔来几骑,行至茶摊边停下就对茶摊内的茶客喝道: “摊内茶客,速速滚蛋!天河府新任通判将至!” 摊内茶客虽有不岔,但也无可奈何。 就在敢怒不敢言地茶客们起身离去时,辛定凯正也要带着家人们离开。 却听女儿嘀咕道: “仓曹算什么,爹爹在京中可是……” 不等辛定凯阻止,茶摊外策马而立的骑士就冷冷看了辛望男一眼,面色不善: “小丫头,可知祸从口出?我观你等形迹可疑,该不会是假扮成路人的劫匪吧?给我拿了!” 随着这骑一声令下,周围几骑打马而出瞬间便将辛定凯等人围住。 危机关头,辛定凯也再顾不得脸面,连忙让老仆将自己的告身文书拿出: “我乃新任临本县丞辛定凯!尔等还不速速退开?” “他乡遇故人,没成想竟在此处遇上辛都事,嘿嘿,真是巧得很呐。” 话音刚落,辛定凯就瞧见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人从骑从背后走出。 见得此人,辛定凯暗叫一声不好! 这人名叫黄森,以前乃是自己手下吏员,因为心性不正,被自己好一通整顿,如今不知攀上哪个权贵竟被委派到天河来做通判。 论官职,还在自己之上。 黄森越众而出,轻佻地看了一眼辛定凯及其家人,又一拍额头,呼道: “呀,我怎么忘了?辛定凯你已不是都事了,哈哈哈哈!” 而后他又看向辛定凯之女辛望男: “哟,望男都长这么大了?可曾定亲啊?若未定亲,本通判最近正想纳第五房小妾,辛都事考虑考虑? 放心,只是做小妾,旁人绝不会说你辛定凯攀高枝的。” 被人当面这般侮辱妻女,纵是个泥人也该有三分火气,何况辛定凯? 就连那老仆也是说道: “黄森,我家老爷虽被贬出京,安知我家老爷他日不会归京?你莫要欺人太甚!” 黄森原本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辛定凯地妻子与女儿,听他此言,这才转过头去一脸嚣张地看向辛定凯,语气细微,却又嚣张无比: “欺你如何?你能如何??” 话音反落,就听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响声。 眺目一望,只见无数骑士自远处奔来。 “怎就没提醒我辛伯父今日入境!” 眼看快至边境茶摊,侯世贵又扭头对身旁的鲁兴安等人吼了一句。 早在月前,他父亲就发信来说知交好友被贬临本,让家中仔细照顾。 纵是侯世贵的记忆有些不完整,但也记得这辛定凯与辛望男,所以他早就决断亲自到境外相迎。 谁知今日事忙,竟把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只望辛伯父脚程慢,还未入境。 “公子,前方茶摊有带刃骑士,我先去瞧瞧!” 鲁兴安眼尖,一眼便看得前方有十余名带着兵刃的骑士围在茶摊周围,与侯世贵说了一声,便仗着一身过人马术飞快越众而出,朝茶摊急速本来。 茶摊旁的骑士见有一人越众而出,当下也分出一人上前几步对鲁兴安喊道: “天河府黄通判在此,来者何人?通个姓名!” 鲁兴安却不准备回答,因为他看得有四人被骑士包围在茶摊外,三老一少,与信上诉说吻合。 莫非…… “前头可是临本县丞辛定凯?!” 那骑士打马近前,辛定凯才看清是一个年轻小生,便点头应道: “正是老夫!” 鲁兴安闻言大怒,眉毛一挑,对骑士喝道: “好胆!竟敢围困我侯府贵客!” “是侯府的人!” “是鲁家小子!” 周围围观看客听得侯府二字,非但没有跑远,反而挤身上前看着黄森等人面色不善。 就连那茶摊老板,也是拎了一根木棍缓缓走至鲁兴安身旁。 “尔等贱民,造反不成?!” 在以往地方,黄森只要这般大喝一声,周围人群纵不是屁滚尿流,也定作鸟兽散。 可这些围上来的人群跟没听见一样,反而还从地上捡起了石块,越围越紧。 不说越显慌张地黄森,就连辛定凯等人也是一脸疑惑。 虽然早有听闻西陵民风彪悍,可彪悍到在官道上围困一府要员的地步还是超乎他们想象了。 黄森心中慌乱,又被那年轻骑士盯着,只得强作镇定: “你是临本侯府之人?速速唤你身后骑士速来为本官解围,如若不然,本官定治你侯府个从乱之罪!” 鲁兴安一言不发打马而回,很快那些骑士便朝此处奔来。 见得此状,黄森心下大定: “尔等贱民,还不束手就擒?!” 话虽这般说,可他心中任有些发毛,只因这些贱民眼中全是一副幸灾乐祸地表情往后退了开去。 而后,侯府骑士奔至一百步距离便开始加速,兵刃也惧都出鞘,映得一片反光波澜。 “哼哼,一群贱民,也妄想与本官对抗?” 黄森又看向辛定凯一家,对其女儿说道: “刀兵无眼,望男可要上叔叔马来躲一躲啊?嘿嘿……” 才笑至一半,就听周围骑从喝道: “不好,侯府骑士是冲着咱们来的,快保护通判!!” 卷二 初入京师 第六十九章 打断你狗腿 什么?冲着自己来? 侯府哪来的胆子?! 没等黄森想明白,那些骑士已冲至近前。 刹那间,便有十多骑自身旁冲过。 利刃挥砍间,黄森连同骑从的坐下马儿或被斩断前蹄,或被刨开马腹。 只一个冲锋,侯府骑士便将黄森一方坐骑尽斩于刀下。 “救我!!快来救本通判!” 黄森被坐骑压住大腿,惨呼不已。 几名没被坐骑压住的骑从连忙上前将压住黄森的马儿给抬开,这才让黄森脱困。 于此同时,一身着华服地公子哥骑着一匹骏马缓缓行来。 只看了黄森一眼,侯世贵便言道: “再有下次,死的就不是马了。” 黄森被人斩了坐骑,心中恼怒无比,抬手一指侯世贵: “你是何人?!” 侯世贵一脸淡然,微微开口,语气更是轻描淡写: “侯府世贵。” 见这侯世贵竟然这般淡然,黄森不怒反笑: “好!!好得很啊!早就听闻侯公子恶名,不想竟无法无天至此,本通判到任后,定要好好与侯公子亲近亲近!” 听得此言,侯世贵也不恼怒,只对身旁项旭道: “与府君和员外郎去信一封,新任通判失足落马,不慎摔断双腿,且将养几年再办公务吧。” 话落,鲍济便带着鲍森翻身下马,大步走至黄森面前,鲍森一把将其按倒在地,鲍济抬起刀鞘往其腿上一拍。 便是一声震耳欲聋地惨叫响侧天际。 至于另一只腿,鲍济却不下手,反而招呼黄森周围的骑从: “打算你家主子的腿,或者死,选一个。” 那些骑从都是黄森从中原带来,中原安康已久,就连盗匪也是不多。 他们哪见过这阵仗,被吓得不敢反抗,只一个个上前给黄森的腿来了一下,待黄森疼晕过去后,侯世贵再对他们言道: “自今日起,你们便是本公子的人,往后每月来我侯府领取俸禄就是,好好照料黄通判,将他抬走吧。” 这些骑从也知道自己将黄森的腿打断,无论如何他肯定是不会原谅自己。 既然还有人肯收留自己,便也一咬牙朝侯世贵抱拳行礼: “往后行事,谨遵公子号令!” 而后便背着黄森继续前行。 这一幕看到辛定凯咂舌不已,堂堂一府通判,还没上任便被打断双腿。 就连身边骑从也尽数被收买架空,这西陵恶少,名不虚传啊…… 感觉到女儿抓着自己的手愈发用力,明白女儿的紧张,辛定凯对自己妻子言道: “将望男看好。” 才将女儿推入妻子怀中,便见周围百姓纷纷上前,对侯世贵行礼道: “见过公子!” 侯世贵翻身下马,露出一副和蔼笑容: “勿要客气,郑伯,家中田亩害虫可除?” 见侯世贵一一与周围百姓聊天,问家事,一副亲切模样。 那些百姓们也都是一副与有荣焉又激动地样子。 怎地刚刚还以权势压人,将通判双腿活活打断的西陵恶少,此时却像变了个人也似? 这些百姓又为何对他这么热情? 不止辛定凯奇怪,就连辛望男也从母亲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好奇地朝侯世贵这边瞧来。 经过侯世贵与百姓们的一番交谈,辛定凯才知道,这场中百姓,居然尽是侯府细户! 怎可能全是他家细户?这未免也太巧了些吧? 辛定凯暗自揣摩间,侯世贵已走到他身旁,对其和其妻子拱手道: “世贵见过辛伯父,伯母。” “十余载未见,不想长平已长这般大了,不错,真真不错。” 辛定凯上前拍了拍侯世贵的肩膀,然后才将自己女儿唤来: “望男,快来拜见你侯世兄。” 听到父亲召唤,辛望男这才不情不愿地从母亲身后走出,对着侯世贵作了一揖: “望男见过世兄。” 侯世贵对她只是随意一礼,而后才道: “母亲已在家中备下酒宴为伯父洗尘。” 一阵客套话后,辛定凯等人这才上马随行。 侯世贵打马离开后,骑士中有一女看着侯世贵离去的背影,却迟迟不愿动身。 “郭姑娘,愣什么呢?还不快跟上。” 直到旁边有人提醒,郭怜晴这才醒悟过来,连忙打马跟上。 就在刚刚,她发现那辛望男看向侯世贵时,不知为何,心中竟翻起了不少怒意。 一年相处,亲眼看着侯世贵所作所为,她早已清楚侯世贵这人非但不坏,反而还是大大的好人。 而且又十分体贴人,对自己这些出生草莽的江湖人士也是时常嘘寒问暖,关心备至。 郭怜晴出生时便是孤儿,从小到大只有师父和师兄们疼自己。 可就算是师父他们也因为要忙着练功等各种事经常忽视自己。 自打入了侯府后,她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关心,有人记挂着自己是什么感觉。 可她如今已经成亲,虽未圆房,她总是觉得心中对大师兄有种愧疚感。 所以这种感觉也就一直藏在心中并未说出。 一行人行至侯府,酒足饭饱后,侯世贵回到房中,发现自己房间内已聚满了不少人。 谢景的师爷汪厚,汤家兄弟,鲍济及他堂兄,项旭还有鲁兴安等人都是在场。 见得侯世贵进来,众人连忙起身相迎: “公子来了。” 侯世贵摆摆手让这些人重新坐定,又问道: “齐聚于此,所为何事?”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不言语,还是那汪厚说道: “去岁一年,临本大小事,已尽归咱们侯府调控,就连天河府那边,也要看咱们脸色行事。” 汪厚明面上虽还是谢景的师爷,可早就将自己看成了侯府,侯世贵的人。 所以话里话外都是‘咱们侯府’。 说到此处时,他顿了顿: “传闻那辛定凯为人忠直,就是因为敢说别人不敢说之事,这才被贬来临本。 去岁谢景无为,县丞空缺,县尉又无政事权,是以侯府才可在县中只手遮天。 若让这辛定凯上任的话……” 汪厚说完,侯世贵见旁人都是一脸认同的神色,心下了然。 而今侯府在临本县,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土皇帝。 这些跟自己亲近的人,好处也是不少。 单看那鲍森与汤家兄弟身上的绫罗绸缎就知他们的小日子过得还是挺滋润的。 汤家兄弟以往不过猎户,能有兽皮遮身已是不错,而今却执金拿玉,一副气派模样。 而那鲍森,往日不过街头泼皮,瘦骨嶙峋,而今却红光满面,鼻冒肥油。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七十章 传世名言镇四方 一年来自己靠着香水的生意赚了不少银钱,这些人也没少跟着沾光,而且如今细户渐多,农具的速度也赶不上细户们开垦田亩的速度。 虽有租借农具的明文规定,可还是免不了有人想找关系走捷径。 这些人拿了不少好处之事,侯世贵也是听鲍济与项旭说过一二。 看来自己无意间造就了一个微型利益集团啊。 利益当头,除了鲍济与项旭二人,旁人怕是难挡诱惑。 怪不得今日会如此担心辛定凯赴任县丞的事。 侯世贵自不会对辛定凯出手。 但又不能寒了手下们的心。 于是他挤出几滴眼泪,低声抽泣起来。 见得此状,众人大惊: “公子怎么了?” 侯世贵忽而抬眼,只见他鼻头猩红,双目含泪: “不曾想,诸君竟以一区区临本便满足了。 岁前我梦中得仙人指点,本欲带诸君一展宏图,立那不世之功。 奈何……奈何诸君心中只有这一亩三分地…… 也罢!也罢!鲍济,安排一下,将那辛定凯杀了,咱们就老老实实在这临本县呆着吧。” 说罢,他见众人阻止,又接着说道: “无妨,诸君所向,侯某所往矣。 若无诸君,只侯某一人,侯某又能做得成何事?便如此吧!” 众人见他神情伤感,似是悲痛至极。 心中也是又愧疚又自责,同时还对侯世贵所描述的建立不世之功有些期待了起来, 毕竟这些人中,身份最高的人也就汪厚这个狗头师爷,尽是些小人物。 在一年以前,对他们来说能娶上媳妇已是此生幸事。 现在大家伙除了鲁兴安外,媳妇也娶了,甚至就连家宅基业也置办得差不多了。 这便是他们认为自己能做到的极限。 可现在侯世贵告诉他们,还要带他们建立不世功业,留名青史。 这要是死后去见了祖宗,怕不是比做什么都荣耀? 鲍济与项旭二人对侯世贵最是忠诚,当即便拜倒在侯世贵面前: “济(旭),愿誓死追随公子!” 接着便是鲁兴安与鲍森,其余众人也一一拜倒: “誓死追随公子!” 与此同时,路过侯世贵屋外的郭怜晴听得屋中吼声,还道是出了什么事。 连忙走向屋子,正要推门而入,却听屋内响起侯世贵的声音: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见众人这副姿态,侯世贵亲自将人一一扶起,感动之余,眼角更是落下两行清泪: “既然诸君愿随,我也与诸君一展心意。 小小临本,口不过数万,无需眷念此地,因小失大。 只要府中匠人还在,民心还在,他日我只需振臂一呼,临本瞬息易帜!诸君只用当朝廷是帮我们暂管临本就是了。” 振臂一呼,瞬息易帜! 郭怜晴连忙抬手捂嘴,一脸惊容。 侯公子竟有反意! 再去听侯世贵接下来所言,她这才放心下来: “当今天下,苍生悲苦,圣人不出,我等既有这一身有用之身。 自当为人所不敢为,不能为,不愿为之事。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诸君可愿?!” 还好这句经典名言自己还记得,此时说出,更显效果。 听得侯世贵这句豪言壮语。 不止屋内众人惊呆,就连在屋外偷听的郭怜晴也是又激动又振奋。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若侯公子真能做到这一点,便是反了又如何? 若我也能跟在侯公子身边一起做此大事,此生再无憾矣! 按捺住心中激动,郭怜晴只听屋内男子个个振奋,争抢效忠。 便又趁着还没人发现自己悄悄离去。 回到师父他们居住的院落后,发现师父两个师兄正与大师兄在院中练武,师父盯着一堆种子看得出神: “师父,你是在看侯公子从天宫中偷来的仙种吗?” 夏收过后,种下改良种子的侯府田亩今岁所收竟有一亩四百多斤的收成。 纵是有些位置欠佳离水较远的劣地,也有一亩三百多斤的收成! 莫说临本,整个西陵都震惊了。 而侯世贵在天宫中偷得仙种下凡的传闻也在民间传开了。 不说无数乡绅世家来求告仙种让侯府大赚特赚。 单单是六五分成和五五分成的租种之地,侯府也是赚得盆满体满。 毕竟去岁丰收时,一亩地至多也只产一百五十斤粮。 便是拿了九成,也才一百三十五斤。 可现在一亩地有四百多斤的收成,就算六五分成,侯府也能拿二百四十多斤的分成。 地租虽减,可收成却比去岁多上差不多一倍。 再加上那些荒地也是记挂在侯府名下。 所以今年收的粮食多到放不完,侯氏连忙令人加建了数十个粮仓还是不够放,直到现在都还在加建粮仓。 至于侯府细户,更是乐得没边。 往年需要汗如雨下种十亩才能得到的粮食,如今轻轻松松种一亩就可得到。 这让他们如何不对侯世贵感恩? 甚至有些喜欢因为太过清闲,除了种地以外都干起了别的勾当。 例如那茶水摊的老板,便是侯府细户,用新农具种完田后便抽空来官道摆些茶水赚些衣料钱。 人们有空干别的营生,各种货物也源源不断往临本运,这边地小县现下是一日必过一日繁荣。 这些临本百姓以前做梦都梦不到这种日子,如今得来了,自然知道珍惜。 所以那日听说侯府之人似要与那些骑从不快时,一个个便做出一副要拼命地样子。 毕竟现在的他们,已经完全和侯府绑在了一起,侯府若倒,这种好日子也就倒头。 秦天愣了愣,抬起头看了自己的小徒弟一眼,这才幽幽叹道: “是啊,若非天宫之物,世上又哪来这般产量惊人的良种? 唉……不想为师修道一生,倒头来却在旁人身上见了仙缘。” 见师父又开始伤秋悲风,郭怜晴上前安慰道: “师父您多虑了,侯公子他乃星君降世,心怀众生,感动天道,这才赐下仙种予他。” 郭怜晴这话本只是为了安慰师父,却没注意到一旁正在练武的云和泰听了却是满脸怒容。 双手一用力,便将他的两个师弟打翻在地,还不收手,抬脚又踢,其中一师弟没料到师兄会突然下重伤,反应不及,下巴整个都被踢碎。 见到徒儿被踢得口吐血沫,秦天哪还有闲心看豆子? “你师兄有走火入魔的迹象,快与我一起制住他!”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七十一章 孝廉出世引英才 便与郭怜晴一左一右抓住云和泰胳膊,而后一张排向云和泰后背,口喝: “还不醒来?!” 云和泰被拍得一口精血自口中溅出,可双眼却愈发猩红。 一转头,便盯着郭怜晴吼道: “贱人!那侯世贵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一年来处处为他说话?怀了他的贱种不成?!” 郭怜晴闻言一愣,心下凄凉,云和泰却不住怒吼: “你的夫君,你的良人是我!!自今日起,你若再敢去见那侯世贵,我便是走火入魔也要将你这对奸夫淫妇送入黄泉!!!” 由于云和泰吼得实在太过大声,秦天怕侯府之人听到传到侯世贵耳中。 便抬掌朝其脖子一拍,当场便将其拍晕了过去。 只见郭怜晴抱着晕倒的云和泰哭得梨花带雨,花容失色: “大师兄……我……我没有对不起你……” 秦天也知这件事情云和泰忍了整整一年,今天终于爆发之下这才走火入魔。 既然话都说开了,他也对郭怜晴说道: “晴儿,我观那侯公子心怀广阔,是个做大事的人,无暇儿女情长,你又何必呢? 况且侯公子这般身份的人,就算要娶,也有联姻,你……唉……好自为之吧。” 秦天幽幽一叹,便拂袖而去。 只剩郭怜晴一人抱着昏迷的大师兄在这低声抽泣。 过不许久,云和泰也缓缓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师父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就连一向最为疼爱你的师父也站在我这边! 半月后我功法大成,你我便圆房!” “是……” 郭怜晴低着脑袋,缓缓应了一句,再不多言。 次日,急着想搞明白临本县究竟为何会在一年内大变模样地辛定凯匆匆赶赴衙门上任。 只留下女儿与妻子呆在家中。 直到入夜才见他回,饭也不吃,话也不说,只一人坐在椅上。 把妻子与女儿急得都快哭了他才起身言道: “我去去就来。” 便匆匆离去。 侯世贵正在屋中给王臻写信,忽然有人来报说辛定凯求见。 将书信仔细收好后,他才让人请辛定凯进来: “伯父安好?” “尚好。” 辛定凯的语气有些沉重,也不用侯世贵招呼,他寻了处椅子便坐了下来,直言道: “你二哥那边我已问过,若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来找你。 贤侄,临本县人口,八成尽是你府中细户,此事不妥。” 侯世贵稍一思索,也知这确实有些过了。 往日没人来提醒自己,自己还不觉得,可现在一经提醒,他才发现临本县的八成人口都成了侯府细户。 此事若被有心人捅到陛下耳边,临本县成了侯县。 纵是不违律法,那皇帝也有一百种方法让自己死得无声无息: “辛苦伯父了,此事我会处置妥当,断不叫伯父为难。” 待辛定凯离去后,侯世贵又拿出书信确认一遍,这才唤来鲁兴安: “此信寄往京师王内监处,再将汪师爷唤来。” 鲁兴安去后不久,汪厚便匆匆赶来: “公子有何事吩咐?” “安排一下,将府中细户分出五成挂名到各处乡绅名下,实则还是归我们管,在与那谢景说一声,再过半月,给我举个孝廉。” 大楚官职,不是举了孝廉就能走马上任的。 所有被举孝廉者,还需入京进行一番考查,确认品行无碍后,才根据事情安排官职。 去岁侯文博被举孝廉时,就是如此。 所以当谢景的举孝廉信发来后,侯世贵已安排人手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临行这日,临本百姓奔走相告,自发相送。 长队一直从侯府挤到了东行官道,就连县内大小官员也是俱出。 侯世贵轻车简行,只带了鲍济,鲍森,项旭,鲁兴安,汤家兄弟和汪师爷七人。 说起汪师爷,自打那日侯世贵一番豪言壮语后,汪师爷当日便向谢景递了辞呈,决定死心塌地跟着侯世贵。 加上侯世贵一共八人,一人双马,令还有三辆拉货的大马车载着沉甸甸地货物。 “去了京师,莫要再顶撞你父了,建元那孩子回去后也到了京中任职,你也可去走动走动,毕竟都是亲戚,能帮忙想来他也会帮的。” 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纵是京师中还有侯世贵的父亲在。 侯氏还是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儿子吃了亏受人欺负。 “母亲放心,孩儿省得,而且这次入今考核,还不知会被派去何处为官历练。” 上次侯文博入京考核,侯浦儒走了一大堆关系才让他能被派到家乡为官。 就这,还是从小小文书坐起才行。 这次侯世贵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被派回临本了,估计西陵也悬。 所以侯氏才会如此担忧。 但侯世贵心中却是一片清澈,未来之路,他早有定计,所以心中也是不慌。 与母亲一番交谈后,侯世贵又一一与二哥等人告别,这才领着众人离了临本。 不想才出入官道没多久,就有一骑从后方绝尘而来: “侯公子!师父感念公子恩德,托我在公子身边护卫公子周全!” 郭怜晴打马近前,不知鼓起了多大勇气才将此话说出。 让一个有夫之妇贴身陪伴来护我周全? 侯世贵略有深意地看了眼郭怜晴,瞧她面目羞红,也不点破,只言道: “既如此,便有劳郭姑娘了。” 一旁鲍森眉飞色舞对汪厚说道: “怎么着,我就说郭女侠瞧上咱们公子了吧?愿赌服输,拿钱吧!” 汪厚一脸晦气从怀中取出几两碎银子塞入鲍森掌中,这才叹道: “公子好福气啊,只是这郭女侠怕是打错如意算盘了,公子何等人物?婚姻大事自有老爷决断。岂容她一女子周旋?” 倒是鲍济看着郭怜晴跟个贴身护卫似的紧挨着侯世贵的马儿,眼中满是不岔。 转头对身旁项旭说道: “老项,你说咱两是不是太没用了?连个娘们都比不上,还要靠她来护公子周全。” 项旭咧嘴一笑,打趣道: “你七指阎罗的名号岂是白来的?若真要拼命,郭女侠也不是你对手。” 他这话本是打趣,鲍济却当真了,一脸认真地点头道: “这倒也是,而且咱两都跟了公子十来年了,这娘们才跟公子多久?也配跟咱两争宠?”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七十二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大楚京畿,紧挨西陵,京师与临本县也不过近千里之隔。 方行十日,众人就看到了那一望无边的高大城墙,以及内里的大楚京师:楚京。 一行人遥遥望去,只见苍茫白云下,隐隐可见数之不尽地巍峨高楼平地而起,直入云端。 随是清晨,可众人面前的城门外早已排成了长龙,熙熙攘攘,叫喊声响成一片。 除了城门口外,城外野地也是热闹非凡。 兜卖茶水者,贩卖蔬菜瓜果者,还有各地往来行商,想是货物运送途中除了什么岔子,来不及进城,只能就地低价贱卖。 生意确是奇好,每个摊贩面前都围了乌压压一大群人。 侯世贵身旁一群人,除了郭怜晴与汪厚外,都是首次出西陵,也是首次见得楚京。 鲍济直呼道: “好家伙,这楚京比天河大了这么多啊,高祖到底是怎么修的?” 汪厚及时纠正道: “高祖只是略加修缮,这楚京啊,还有一旧名:洛阳。” 洛阳! 侯世贵握着马缰地手不由紧了紧,没想到这就是洛阳。 按下心中思绪,吩咐大伙将马车赶至队伍后方排队。 因为马车上装着贵重货物,侯世贵一行并不想引人瞩目。 可到了城关时,守门兵丁见队伍中有一女子藏头露尾,而且人人皆拿兵刃,心生警意,便对郭怜晴喝令道: “那娘子,且摘下面巾。” 由于郭怜晴容貌实在出众,侯世贵为了避免麻烦,一路都是让她戴着面巾。 听得兵丁吩咐,她也只得缓缓摘下面巾。 “高衙内放心好了,这次我特意为衙内留了几个西域胡女,都是绝色!就在城外等候。” 此时西城门内,正有一行人乌泱泱地围着一穿金戴银,满脸福相地年轻小伙往城门外走。 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家丁护卫打扮,只有少部分人是商贾服饰。 那高雅内见城门口围了一群人指指点点好似在说着什么,热闹至极。 也忍不住想要上前瞧上两眼,一边走便一边嘀咕道: “直接让她们入城来见我不就是了?为何还要我去城外见她们,真是麻烦。” 那商贾点头哈腰,一副谦卑姿态: “是是是,下次定让她们入城来见。” 他额上落下豆大汗滴,表情也是极度紧张,只是脑袋深深低着,没人能注意到他的表情。 正说着,忽然注意到高雅内停下了脚步: “衙内,为何不走了?” 他本就做贼心虚,以为是这高衙内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心中更显慌乱。 悄悄抬眼一瞧,发现衙内的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这才放下心来。 再顺着衙内的视线看去,只见城门洞口有一群人被堵在城门洞中,周围都是围观百姓,正在对一穿着劲衣的女子指指点点。 这女子……只一眼,商贾便也愣在当场。 皎皎弯月挂眼帘,泠泠绣玉点鼻尖。肤若凝脂唇若朱,芊芊玉掌染红酥。 这商贾本是经营青楼营生,自也见过不少美人,可此时见了郭怜晴,还是呆住了。 心想怪不得衙内会被其吸引得走不动道,与之相比,自己献给衙内那些货色简直不堪入目。 整个京师,恐怕也只有那位头牌能与之相比了。 商贾尚且如此,何况好色成性的高雅内? 见了郭怜晴,高雅内只觉血脉加速,心脏更是碰碰碰跳个不停: “美……美人儿!” 猥琐一笑,高雅内便吩咐手下将百姓推开,而后大步上前。 此时那些兵丁正要放行,高雅内一来,却叫住了他们,抬手一指侯世贵等人身后马车: “慢着,这三辆马车为何不检查?” 京中何人不识高雅内? 便是守门兵丁,见了高雅内,也露出一脸媚笑,弯腰做礼,口呼: “见过衙内。” 这情景,侯世贵倒是颇为眼熟。 这三辆马车上装的东西太过敏感,侯世贵可不想让旁人看到。 本来通过王臻和郑洋听说他即将入京后,给他搞来了一块宫中令牌。 可侯世贵并不打算用,因为在这个时代跟太监攀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哪怕那太监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也会大大影响自己的风评。 可现在见得那些兵丁要来检查马车,侯世贵也是没办法,只得从身上掏出一块令牌递给兵丁。 那些兵丁接过一看,宫中通行令牌?! 这些人是宫中的人? 当下不敢再查,正要令人放行。 不想那高雅内却不吃这套,只见其大手一抬: “慢着。” 而后他走向郭怜晴,慢慢说道: “我怎么觉得我与姑娘似曾相识?” 郭怜晴却摇头道: “我并未见过你。” 不想高雅内却道: “响起来了,那海捕文书上,是否画过你的画像?我说怎么那么眼熟。 本衙内身为京兆府尹之子,自当为父分忧,左右,将这女给我押回府中,待我亲自审问!” 眼见高衙内身旁护卫家丁上前,就要拿下郭怜晴。 侯世贵一行岂是吃素? 连一府通判他们都杀得,何况几个区区护卫家丁? 当下就兵刃出鞘,杀机并发。 就连侯世贵也是一手按着刀柄一步上前,面目阴沉地行至高衙内身前。 吓得高衙内连连后退,惊呼: “你……你要做甚!!” 侯世贵黑色的眼眸冷漠中透着杀意,比寒冰更冰冷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 “再啰嗦,侯某定叫你死得无声无息,可信?” 见这人眼中透着宛若野兽的凶芒,高衙内自小在京师长大,锦衣玉食,哪受过这惊吓,当场便怂得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眼前这人突然暴走。 见高衙内没了声响,侯世贵也不愿再次多留,吩咐一声,便带着人领着三辆马车往父亲在京中的府邸行去了。 他们走了半响,高衙内这才反应过来,对着身旁护卫家丁拳打脚踢: “你们这帮废物!蠢货!本衙内要你们何用?! 还愣着干嘛?快去告诉我父亲,我哥,我叔父,就说有人要杀我!!再派几个人跟上前!搞清楚他们的身份!” 护卫家丁走后,高衙内也不理商贾,只气鼓鼓离开。 留下商贾一脸苦涩地对周围几个看似是看热闹的路人说道: “你们也看到了,他不跟我出城我也没办法。”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七十三章 家门不得入 楚京繁华远胜西陵百倍不止,众人行在其中,不时左顾右看,指指点点,满脸好奇之色。 尤其是看到那号称天下第一楼的定风楼时,更是惊叹不已。 “啧啧啧,听传闻说这楼的顶层专门是拿来接待天上下凡的仙人,也不知真假?” 听得鲍森的感叹,侯世贵也不由抬眼瞧了会那定风楼,后世高楼大厦见多了,倒也没怎么震撼。 让他感叹的是这古人也是真牛,十二层楼,百余米的高度,没有吊塔没有水泥钢筋竟就这般建成了: “就是高了一些,也不足为奇。” 侯世贵不过随口一说,可却被一路人听到: “嘿,好大的口气!这天下第一楼竟被你说得不足为奇,莫不是你自认为能建出更高的楼不成?” 侯世贵此番进京本不想多事,更不想与一陌生路人争执。 于是看都没看这人一眼,带着手下赶着马车继续前行。 只留下这路人一脸错愕地呆在原地…… 侯浦儒在楚京的府邸是赴任尚书大夫时租的,侯世贵一行人寻路人问了一会,便寻摸着来到了侯府门外。 此时尚在,父亲应还在早朝或办公,而且侯府大门紧闭,侯世贵也不好唐突,只得吩咐道: “谁去送我名帖?” “我来!” 说话的不是鲍济,而是汤凉这个猎户。 汤家兄弟自幼跟着父亲打猎为生,父亲死后,也继续在山野中打猎,一生之中到过最繁华的地方就是他们拿皮毛去卖的临本县了。 此时初入楚京,大开眼界之余,更是只觉前半生都活到了狗肚子里。 此时兴奋之余,也不免要跟鲍济抢一抢在公子面前露面的机会。 侯世贵一边将名帖递给他,一边交代道: “我父孤身赴京上任,府中所用之人,皆是京中雇佣,你且小心说话,莫要冲撞了人。” 听得他这番交代,汤凉也没多想,结果拜帖就去瞧侯府大门。 倒是侯世贵,皱着眉头看着侯府大门,只觉此事不会那么平静。 父亲赴京上任,没把母亲带在身边也就算了,数年来更是一次都没回过家看望过母亲。 这可不寻常,毕竟父亲正当壮年,一人在京师孤处数年,怎会受得了? 更不寻常的是,听二哥说去年他来时,父亲被派去赈灾,他本想来侯府借住,可这侯府留守之人更是连门都不给他开。 说是老爷不在,闲杂人等禁制入内。 此番来京,母亲就已交代过自己好好查查父亲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侯世贵也正打算为母亲调查调查父亲。 虽说这年代纳妾什么的也不足为奇,可出于尊重,就算男人要纳妾也还是要问一问正房的意思。 没过多久,汤凉就低着头跑了出来: “公子,他们说老爷不在家,怕有人伪造公子身份,让公子等到老爷回府再来。” 周围人一听,皆是大惊。 汪厚满脸不可思议: “这……这些下人哪来的胆?!” 鲍济则是怒发冲冠对汤凉吼道: “那你就这般出来了?!你为何不与他们争论一二?!” 汤凉低着脑袋,语带哽咽: “争……争了。” 而后他缓缓抬头,众人只见他脸上现出两道又红又肿的巴掌印。 看那印痕重复交替,被扇了还不止一巴掌。 “哥哥!” 汤牙连忙上前为其查看伤势。 跟着侯世贵的众人脸色也是一阵阴沉。 便连郭怜晴也忍不住说道: “简直太过分了,他们怎可打人!难道不怕侯公子发威不成?!” 汪厚却摇头说道: “还真就不怕,此乃楚京,但凡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豆大点事,都能瞬息间传得满城风雨。 而且动手的是老爷的人,公子若是不管不顾在这发火,无论结果如何,若传扬出去,老爷肯定是要被御史台参一本家宅不宁。 而公子更是要成为全楚京人茶余饭后的笑柄,此事唯有忍让方为良策。” 听得汪厚此言,项旭虽没说什么,还是认可地点了点头。 就连那被打的汤凉及其弟汤牙,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倒是郭怜晴,依旧一副忿忿不平地样子。 可她也知道,侯世贵是做大事的人。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皆不拘小节,不过一下人被殴,就要不顾一切让自己成为满京师的笑柄?还可能惹怒侯尚书。 他,绝不会如此不智…… 其他人也都是这般想,侯世贵纵是对他们再好,他们也明白自己的身份。 自然不可能会奢望侯世贵会为了自己而误了大事。 尤其是鲍济与项旭两人,莫说几巴掌,就是为侯世贵上刀山下火海二人也只当是自己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汤家兄弟二人也知此理,那汤凉仰头对周围人言道: “往日我与弟弟入山捕猎,受的伤哪次不是治病的?几个巴掌而已,又能算个甚? 倒是打我那人细皮嫩肉,估计现在正捂着手痛嚎呢,哈哈哈!” 见汤凉如此开怀,鲍济也为侯世贵不用再为难而开心,上前拍了拍汤凉的肩膀: “小子,够种!”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项旭也点头道: “是条汉子。” 就在众人快要释然时,侯世贵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 “拔刀。” 侯世贵心里跟个明镜也似,自己初来乍到,在京师人生地不熟。 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这些从临本带来的手下。 反正自己在京师也没什么名声,而且自己的名声再臭又能臭到哪去? 要为了这些根本不认识自己的人而牺牲手下的尊严,岂不是舍本逐末? 倒是身旁诸人,还以为听岔了: “公子……你……你说什么?” 侯世贵手握刀柄,沉声言道: “拔刀,且叫整个京师的人都瞧瞧,敢欺我手足,下场何如?!” 手足!! 公子竟将我等视若手足!! 看着公子孤身一人手按刀柄就朝侯府走去。 汤家兄弟眼眶一红,毫不犹豫将背上新换的硬功取下,紧跟在侯世贵身后。 其余众人,除了汪厚外,都是红着眼又是激动又是感动地跟在侯世贵身后。 倒是汪厚在众人身后大叫道: “公子,万万不可啊! 公子纵在西陵留有恶名,可京师却是少有人知,今日若冲撞父府,来日风评必差,于孝廉无益啊!”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七十四章 岂容你西陵蛮子撒野 听得这一番话,跟在侯世贵身后的众人也有些犹豫了。 经汪厚一提醒,他们才意识到此事不止关乎公子名声,甚至还关乎公子仕途。 事关重大,也由不得他们意气用事,众人正要阻拦。 可侯世贵却像没听到一样走进了侯府。 众人连忙跟去。 倒是那汪厚,待众人都入府后,他脸上焦急而又担忧的表情瞬间便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地是一丝满意笑容。 心想:知道根本何在,不会舍本逐末,而且如此拉拢人心,定是要做大事的主。 比那谢景不知高上多少倍,没想我将近天命之年还能遇得如此明主,何其幸也?! 这汪厚倒也精明,那一番喊话,根本不是喊给侯世贵听,而是喊给鲍济等人听。 若是公子进入府中雷声大雨点小,他们知道其中利害,也不会说公子如何。 若公子真就为那汤凉雪耻,这些人更会对公子感恩戴德。 无论如何,自己一番喊话,已让公子立于不败之地,接下来就看公子如何选择了。 他也连忙提起裤脚朝府中跑去。 却说侯世贵到了侯府大门前,发现门缝里有只贼溜溜地眼睛正在往外偷瞧。 抬脚一踢,将大门踢开的同时,只听门后一声惨呼传来: “哎哟!!不好了,有人闯府行凶!” 没等他叫几声,汤家兄弟便上前几脚就将他踢晕在地。 见得府中冲出一堆手拿棍棒的家丁,鲍济与项旭二人抽刀出鞘,横眉怒目挡在侯世贵身前: “哪个上来试我刀锋利否?!” 郭怜晴也是一抽长剑,叮咛剑啸声响,同样护卫在侯世贵身畔。 只那鲍森,仅剩的一只眼睛咕噜乱转,脑袋也是四处张望,似在为侯世贵寻找逃命小路。 鲍济与项旭二人浑身杀意一散,侯府这些仆役家丁立马就怂了。 纷纷后退的同时,更是像群无头苍蝇般左顾右盼毫无头绪。 直到一声轻柔地女声自他们身后响起,他们才像找到了主心骨般: “哪来的野种?敢上我侯府撒野!” 侯世贵朝声音传来处一看。 只见家丁仆役让开一条道路,一身着华丽的贵妇便出现在侯世贵视线内。 还真就背着我娘在外面找女人了! 侯浦儒一直以来都是外地任职当差,几年也没回来一次。 后来被升任尚书大夫后,更是一次也没回过临本。 所以无论是之前的侯世贵,还是现在这个侯世贵,对侯浦儒的感情都远远不及对侯氏的感情多。 此时见得父亲真背着娘亲在外找了女人,自己堂堂侯家嫡系主脉,还被这女人骂作是野种。 纵是泥菩萨,也当有三分火气: “我乃侯府世贵,你是何人?” 见侯世贵面色不善,那周围那些人更是个个凶恶,这贵妇也有些怯了: “你空口无凭,叫我如何相信?可有凭证?” 还要我证明我是我自己? 从腰中掏出身份令牌,丢在贵妇脚下,而后环视一圈,与汤凉问道: “谁打的你?指出来。” 侯世贵此话一出,还没等汤凉指人,就有一健硕妇人一脸慌张跑到贵妇身边哀求: “夫人救我,这小崽子在西陵是出了名的坏,夫人你若不救我,我便死定了!!” 不止贵妇,就连这些侯府下人对自己也是这个态度。 父亲他到底何意? 侯世贵没多想,只对着项旭一点头,项旭便大步朝那健硕妇人走去。 之所以没叫鲍济,是他下手没轻没重太过狠辣,犯不着闹出人命。 “狗仆,你要做什么?还不退下!!” 那贵妇见项旭走来,摆出一脸威严模样,似要喝退项旭。 谁知项旭非但不听,见有家丁要来挡自己,还抬手一刀将那家丁劈翻在地。 项旭这是留了力的,只劈开了这家丁的脸颊。 不过终究见了血,还是将周围家丁吓得面无人色,无论那贵妇怎么呼喊,一个个都跟丢了魂魄一般呆立原地跟个木头也似。 尤其那健硕壮妇,更是被吓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见项旭不紧不慢朝自己走来,每走一步,她的心都要猛然跳动一下。 直到项旭走至她跟前,她似是承受不住太大压力,大呼一声: “杀人了!!” 白眼一翻,便晕厥当场。 见得此状,项旭可不管她是装晕还是真晕,伸手抓着她的衣领就要将她提起。 “住手!这里是楚京,天子脚下自有律法在,岂容你们这些西陵蛮子撒野?!” 眼看项旭拳头即将落下,人群后方却传来一道少年郎清脆的声音。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美得好似女子的少年走到贵妇身畔: “母亲,这些西陵蛮子可有欺你?” 见得此少年,侯世贵更是怒火中烧。 这少年郎瞧着跟自己差不多大,看样子应也是才及弱冠不久。 唤她做母亲?难道说…… 侯浦儒啊侯浦儒!你竟然十多年前就背着我娘和这女人生了个儿子?还放在身边悄悄养着? “他姥姥的!!欺你如何?!” 侯世贵也是火气上头,往日沉稳皆付流水,只见他抬脚将院内一根扫帚踢翻在地,冲着那贵妇与其子就极其嚣张地吼道。 这可不是他想欺凌支脉,主要是这对母子太不是东西了。 自己没招他们没惹他们,手下被他们打得一脸红不说,其母一上来就呼自己为野种。 这少年郎更绝,一口一个西陵蛮子把自己全家都骂了进去: “项旭,给我打,谁敢阻拦杀了便是!” “喏!” 随着侯世贵一声令下,鲍济,鲁兴安以及汤家兄弟纷纷提着兵刃大步上前,瞧那架势,只要有人敢说一个不字,他们就敢让那人做刀下亡魂。 至于项旭,更是提着那壮妇的衣领就一个巴掌一个巴掌地抽了下来。 一时之间,侯府院落只闻耳光之音格外清脆,至于旁人?却是被鲍济等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那少年郎有心想阻止,可见着凶神恶煞地鲍济,心中又怕得厉害,不敢开口多言。 只是站在原地被气得双颊通红,憋屈无比。 倒是其母颇为镇定,只冷冷地看着项旭将那壮妇的脸颊抽得红肿无比后,这才对侯世贵露出一抹冷笑: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西陵恶少,嘿嘿,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侯世贵见这贵妇还如此嚣张,心中更气: “贱妇!今日纵是我父保你,我也要替母亲教训教训你!来人,给我拿了!”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七十五章 父子离间 还没等鲍济等人响应,那些侯府的仆役就跟吃了枪药一般大喊道: “不可啊!!” 而后便冲上前来要挡在贵妇面前。 见得此状,侯世贵更是怒火中烧。 心想还好母亲没来楚京,不然以这贱妇权势,怕不是得把母亲欺负成什么样? 看来这府中下人是尽数被她收买了。 他是个不留隐患的主,光是听闻一府通判打自己家的注意,他都能率人雨夜袭杀。 更是以身做饵逼得那林正德与府君常项‘畏罪自杀’。 如今家中有个更大的隐患,他岂能不除? 见那些仆役冲来,鲍济也不手软,抬脚就将当先一个仆役踢废在地。 而后以刀背一敲,又将一名仆役当场拍晕。 其余众人,也是如此。 就连那鲍森也想抢着在侯世贵面前表现一番,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摸至贵妇身后,而后正要扑上……却听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自府门响起: “住手!谁敢伤郡主!” 郡……郡主? 不止鲍森,就连鲍济等人也是愣在了当场。 侯世贵转头一看,只见一个有些眼熟地中年人带着一众护卫站在自己身后,不是父亲又是谁来? 那贱妇是郡主?不是父亲悄悄纳的小妾? 没等侯世贵反应过来,那贵妇已带着儿子走到侯浦儒跟前,轻声说道: “子明,你这儿子可真是威风呐!”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倒是她那儿子,临行前还不忘回头满脸不屑地看想侯世贵冷哼道: “哼!西陵蛮子!且看你如何死于京师!” 母子二人走后,侯浦儒的脸彻底沉了下来,他也不管自己儿子,只看了眼那些跟着儿子来的侍从,便对身边护卫喝道: “这些人冲撞郡主,打伤我府中仆役,给我拿了押送京兆府!” 听得老爷都发话了,众人脸上一阵绝望。 就算是公子,也只有听从的份,更何况他们这些下人? 正要任命,不想绝望中却听公子声音响起: “谁敢?!” 侯世贵是一点儿也不怕他这位父亲,而且这事,他觉得另有蹊跷: “父亲,孩儿想请教父亲,那郡主怎会在您府中发号施令? 而且父亲不在府中,那郡主与其子又怎会在您府中?” 见这小儿子不但不认错,反而还质问自己。 侯浦儒气得脸色又青又白: “你这逆子,哪有你说话的份?给我跪下!” 侯世贵不但不跪,反而还看着父亲一字一句问道: “十数年来,你回家次数屈指可数。 你将我母亲这正房当成什么了?我母亲当年为了你可是被黄家除名了,连祖宗都不能认!” “啪!” 侯世贵话音刚落,侯浦儒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 “逆子,还是你娘太放纵你了,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给我跪下。” 侯浦儒这一巴掌用的全力,众人只见鲜血从侯世贵嘴角慢慢溢出,皆大惊失色道: “公子,我等愿被押去京兆府,您就跟老爷认错吧!” 抬手将嘴角鲜血擦净,侯世贵只冷冷看了侯浦儒一眼,便道: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们走!” 说罢,正要带着众人离去。 不想侯浦儒却吩咐护卫将之拦下: “站住,你要死哪去那是你的事,但你这些手下冲撞郡主,殴我仆役,他们必须留下。” 见父亲的护卫将自己的手下拦下,侯世贵目光一沉,抬手握住刀鞘,沉声问道: “父亲可知,父子刀兵相见,血溅五步,此事若被御史台参了,等着父亲的也只有罢官回乡一途?” 侯浦儒见小儿子手握刀鞘,面露杀意,只气得从牙缝里冷冷吐出几个字来: “狗崽子,你敢与我动刀!” 说完,他见侯世贵满脸阴霾,不似作假,又冷哼一声,道: “哼!你的人皆是我侯府下人,他们真正的主子是我!而且在我府中动刀兵,死罪! 你真天真到他们会为你送死?” 侯世贵轻笑一声,道: “拔刀。” 而后一连串地咣当之声响起,侯浦儒回首一看,只见院中西陵来人,纷纷刀兵出鞘凶神恶煞地看着自己的护卫。 瞧那架势,大有一言不合便开打之势。 怎会如此?这些人怎会对自己的小儿子如此忠诚?! 侯世贵什么德行,没人比他更清楚,就是个娇生惯养的纨绔子而已。 可如今…… “要走便走,出了我侯府这个门,看你能挨几日!” 随着侯浦儒大袖一挥,那些跟着他的护卫们也是松了口气。 毕竟眼前这些西陵人可不是善茬,瞧他们那副杀气腾腾地模样,怕是手上都挂着几条人命,能不打起来自然是最好。 带着鲍济等人出了侯府后,众人也没多说什么,只老老实实跟在侯世贵身后。 还是鲁兴安少年心性,忍不住问道: “公子,接下来如何是好?” 侯世贵脸上却一改府中沉重表情,抬手轻轻一点那三辆马车: “有这三辆马车上装的东西在,世上还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项旭,你且先带着汤家兄弟去寻间客栈,剩下的人跟我去拜见老师。” 浑然没有一点儿刚刚父子反目的怒意,倒是跟来京城闲玩的富家少爷也似。 不过这一趟侯世贵却扑了个空,到了刘玄府中后,却被告知刘玄被陛下派往南方监军去了。 这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去南方监军? 而且老师那副年岁了,怎还经得起这番颠簸? 是夜,侯世贵带着众人寻了一处楚京中有名的馆子好好吃了一顿后,便与众人回了客栈。 待到三更时分,路上行人渐少。 一身黑衣打扮的侯世贵这才悄悄从客栈溜出。 不屑地看了眼还在客栈门口摆摊卖糖人的小贩,侯世贵心想这郡主心可真大,就算要派人监视,哪有三更半夜卖糖人的? 避过那小贩耳目,侯世贵悄悄摸向白日曾去过的地方。 “老爷,已经三更了,明日还要早朝,莫累坏了身体。” 听着门外管家的声音,侯浦儒不耐道: “无需管我,你自去歇息你的。” 待得脚步声渐远,他这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没想哈欠刚打完,他就听得窗户外传来声响,转头一看,见自己那小儿子正在奋力爬窗。 他也没惊讶,只是训斥道: “好好的正门不走,学甚飞贼扒窗!”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七十六章 一步为京官 侯世贵从窗户内爬入屋中,一个鲤鱼打滚便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尘土: “这不是怕被您那些家丁仆役看到吗?孩儿见过父亲,多年未见,父亲却是消瘦了些。” 见这小子有模有样给自己行礼,侯浦儒大袖一挥,扭过头去: “哼!算你小子识相!” 侯世贵轻轻一笑: “孩儿就是再愚笨,也不可能看不出府中仆役家丁,尽是那郡主耳目。 父亲今日明则训我,实则,是在救我。” 侯世贵这番话,本只是为让他父亲消气,谁知侯浦儒一听更是恼怒: “你还不愚笨?今日你若让为夫将你那些手下压去京兆府,你再老老实实给那疯女人道个歉,为父也能助你一二,可你竟蠢到如此地步,岂不知因小失大之理?!” 见父亲说的郑重,侯世贵也打起了几分精神: “父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区区一个郡主,怎能如此无法无天欺凌大臣家眷?” 侯浦儒叹了口气,道: “说起来,也是为夫的错……唉……你可听说过陈王?” 经侯浦儒一番诉说,侯世贵才知那位郡主原来是今上的亲哥哥,大楚陈王的嫡长女杨文佟,封号东阳。 从小就是飞扬跋涉无法无天惯了,长大后更是成了京师人人畏惧的有名恶女。 这位郡主不喜陛下为她婚配的夫君,将她夫君毒杀了不说,还白日宣/淫,养了无数面首。 至于自己父亲如何与她勾搭上的,按照父亲的说法是:那日他去好友家赴宴,醉酒之后就在好友家留宿。 结果早上一睁眼,就发现这东阳郡主已刺条条地躺在自己身边了。 见侯世贵满脸不信地模样,侯浦儒只觉得老脸又涨又红,话锋一转: “总之这位郡主极得陛下厚爱,各种原因你不必知道,你只需知道,莫说她毒杀了她的夫君,她就是将为父给杀了,陛下顶多也只会罚她闭关数月。 那日之后,她便一直闹着让为父休了你母亲娶她,见为父不愿,还威胁要除掉你们。 你兄长来时,为父才没敢让他入府啊。 总之这疯女人万万招惹不得,今日这事,为父会想办法为你平息,但日后你可万万莫要再招惹她了。” 郡主竟可久居京师?而且还是大楚开国以来唯一一个一字王的女儿。 这事可不寻常。 侯世贵点头应道: “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口中虽这般说,他心中却另有思量。 侯浦儒见这小子终于听话了一会,也一脸欣慰地点头道: “如此便好,孝廉的事为父已为你安排好,考核过后便去一上县任主薄,先熬几年为父再为你寻些好出路。” 对他来说,最担心的便是这小儿子了。 虽在京中任了个尚书大夫的闲职,可为孩子将来谋划一番还是能做到的。 不想他此话刚落,侯世贵就摇头道: “父亲无需忧心,孝廉之事孩儿已有决断。” 听得这话,侯浦儒顿时就愣住了,直到侯世贵提起另一事他才反应过来: “你说刘老啊,这事也不算突然,南方战事已持续一年有余,大楚兵甲齐备,粮秣充足,兵员数量更是那些荒野蛮国的五倍不止。 可时至今日,小胜虽有,大胜却是一点也无。 陛下早已对南征将领心怀猜疑,但又不可临阵换帅,是以,之前也派过两任监军,但第一任却被毒虫咬死,第二任也没发回来什么有用情报。 这种关头,陛下自会派他最信得过的人前往,刘老曾为帝师,当仁不让。” 说完这事,侯世贵由于侯浦儒说了一些母亲与二哥的情况,这才准备起身翻船离去。 侯浦儒跟在其后不忘交代道: “那东阳郡主嫉妒成性,你且记住莫要与为父太过亲近,免得她发起疯来做出什么蠢事。” “孩儿省得。” 侯世贵回了一句,起身一跃,便跳出窗外。 第二日一早,侯世贵刚起床,鲁兴安就来报说是有内监求见。 侯世贵下了客栈一看,只见王臻、郑洋二人以布遮面,一副鬼鬼祟祟地模样站在客栈大堂。 还好整个客栈都被自己包了下来,不然他们这副姿态也太像做贼了。 侯世贵连忙下楼相迎: “王内监,郑内监,年余未见,想煞我也!二位这是做何打扮呐?” 王臻见客栈内并无外人,便将面巾摘了下来。 那郑洋一副以他马首是瞻地模样,也跟着摘下了面巾。 “侯公子可是愈发俊朗了!虽说公子不介意与我等私交,可公子孝廉考核在即,咱家却不好让人瞧见与公子往来,耽误了公子前程。” 几人有说有笑,坐在大堂的桌椅上各自叙了会旧,侯世贵这才说道: “实不相瞒,我这次如今,已不打算走了。” 王、郑二人一听,惊道: “哦?公子是想一步成为京官?” 说完,二人面现难色: “若是以往,咱家也可为公子运作一二,可昨日公子您顶撞了那位后……这事就悬了。” 历时一年来,侯世贵也知道王臻在宫中的势力愈发膨胀了。 因为自己的香水只供他一人销售,所以那些宫中太监和宫女想得到这香水,就必须得他点头。 王臻利用这一优势大势发展势力,打压异己,倒也混得风生水起。 现下宫中能在贵人身边伺候着的太监,八成都是抹了自己的香水的人,也就是王臻的人。 让他为自己谋个京官的差事,对他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可也正如他所说,自己恶了东阳郡主,这简单的事就变成了难事: “东阳郡主那边,我自有办法应付,王内监只需为我运作便是。” 听得此言,王臻这才点头道: “既然公子有办法对付那位,那边一切都好说。” 说完,他话锋一转,又是问道: “是了,公子信上说已研制出了可供贵人使用的香水?” 这香水侯世贵研制了整整一年,虽然一年来他脑海内存下的善果也不少,可他还是舍不得用善果去换香水这种无甚大用的东西。 只吩咐府中匠人跟着自己的思路细心研制,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这才研制成功: “正是,内监开眼。” 说着,侯世贵就从兜中取出一瓶香水放在桌上。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七十七章 暗算 王臻仔细接过玉瓶,拧开瓶盖轻轻一嗅,便闭上眼露出一脸陶醉模样: “绝品,绝品呐!贵人们定会喜欢!” 说着,王臻便将手中玉瓶递给了郑洋,又与侯世贵问道: “敢问公子,此等香水,公子准备售价几何?” 侯世贵等郑洋也闻完香水后,这才慢悠悠伸出两根手指。 王臻一见,点头道: “二十两虽不少,可此乃香中绝品,贵人们也不会吝啬这点银两。” 侯世贵却轻笑摇头,说出了一个差点没让王臻与郑洋跌落板凳的数字: “是二百两一瓶。” 二……二百两? 这一小瓶香水?竟作价二百两? 见二人一副震惊模样,侯世贵解释道: “二位稍安勿躁,听我一言,自古以来,物以稀为贵,二位以为贵人们要买的,当真只是这香水不成?” 王臻一头雾水,郑洋更是一脸疑惑: “难不成……是这玉瓶?” 侯世贵再摇头: “都不是,贵人们要买的,是这香水带来的身份。 二位在宫中售卖香水也有年余,应当知道,买这香水的内监们,图的还是那能贴身服侍贵人的机会。 我现在卖这香水,也是同理。 二十两银子,虽是贵了些,但许多人家咬咬牙也能买得起。 而我要做的,是只有贵人,只有权贵,只有地位高贵之人才能买得起的香水! 这香水,这香味,代表的是她们的身份!她们的地位! 哪怕她们身着素衣,不着红妆,只要身上有这香水味,便能让人知道她们那至高无上的身份! 侯某要卖的,不是香水,而是贵人们的虚荣心! 怎样?二位,可愿与侯某一道?” 侯世贵说得慷慨激昂,王、郑二人也听得热血沸腾。 经侯世贵大饼一画,他们范佛看到了不久的将来,那些贵人们也像宫内内监一般来自己门上求香水,求身份的样子。 又怎会不愿? “咱家实在愚钝,此事还请公子与咱家细说一二!” 王臻率先开口,见侯世贵应了后,又转头对郑洋吩咐道: “你且在大堂候着,我与公子去雅间细谈。” 郑洋只恭恭敬敬应了喏,待王臻离去后,眼中却闪过一抹阴狠怒火。 暗道:你这狗东西,不过就是比咱家早几日结实侯公子,便仗着这优势对咱家颖指气使,拿咱家当畜生使唤。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咱家与你走着瞧! 王臻与侯世贵入雅间一谈就是两三个时辰,待王臻笑得跟朵仙人掌似的带着郑洋离开后。 侯世贵这才幽幽叹了口气,去到大堂茶桌为自己倒了杯茶润口: “唉,钱财蒙人眼呐。” “那你还卖那么高,二百两银子,足够寻常百姓家无忧无虑过上一辈子了!” 一旁贴身护卫的郭怜晴小声抱怨道。 她之所以逃婚跟着侯世贵来楚京,就是那日在屋外听得侯世贵志向,也想有一番作为。 让师父与师兄弟们知道女子可不只会相夫教子。 可刚刚见识了侯世贵与那两个内监的交易,还是让这穷丫头心中有些难以接受。 她的师门本说得好听点是个方外门派,说得真实点就是一群穷得叮当响的流浪汉。 整个师门全身家当加在一块儿,最富的时候也没超过十两银子。 也正因如此,郭怜晴深知民间疾苦,百姓愁惨。 这些大官贵胃,为买一小瓶增香之物,就出价二百两! 简直是朱门酒肉臭。 连带着让她将侯世贵这罪魁祸首也给埋怨上了。 侯世贵不与她解释,只对汪厚说道: “劳烦汪先生与我走一趟,去拜访拜访吏部侍郎唐如杰。” 既要来京,侯世贵自然将京师上下官员的情况都从王臻郑洋两人那打听了个清楚。 又招呼鲍济与项旭从马车上卸下一箱货物,侯世贵这才带着三人离开。 三人走后,郭怜晴左右无事,便回房歇息去了。 倒是汤家兄弟二人,本就是头一次进京城,有心想要瞧瞧京城繁华。 加上昨日事后,侯世贵也赏了他们不少钱,便对鲁兴安与鲍森问道: “小鲁,独眼,可要一起出去逛逛?” “走着!” 鲍森本就喜欢热闹,当下一抬屁股,就跟在二人身旁。 倒是鲁兴安摇头道: “不了,那东阳郡主安排的眼线还在客栈外,客栈内还是留两人方便些。” 虽说他也比较想去瞧瞧楚京繁华,可他心中终究还有一份少年郎的操守在。 待几人离开了后,他便拿出信纸开始给师父写信。 那日高正阳追着叶冷匆匆离去后,便再无音讯。 一年来他也给师父的家中写了不少信件询问情况,可得到的答复都是没有师父的下落。 虽如此,这少年还是不愿放弃。 他这边才研好磨,正要下笔,眼前光线却忽然一暗。 抬头一望,只见四个戴着斗笠提着兵刃的人自大门走了进来: “小二!可还有客房?!” 当先一人只略略看了鲁兴安一眼,便提气一喝。 这一声大喝中气十足,便是那店小二在后厨帮忙也闻声而至: “几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小店客满了。” “嘿,你这小二,张口说的什么胡话?这整个客栈除了这位小哥哪还有别的客人? 算了,你也别说话,我看这小哥相貌堂堂,一脸正直,不似会说谎之人,还是我来问小哥吧。” 这人当即将小二撇到一旁,走到鲁兴安身旁就行了一礼,口呼: “见过这位公子。” 鲁兴安闻言俊脸一红,连忙起身回礼道: “误会了,我不是……” 话音未落,忽闻耳畔劲风袭来。 来者不善!鲁兴安不及细想,本能往后一退。 才躲过那人拳头,忽而警兆大生,而后只听“咚!”的一声闷响。 就感到后脑勺被重物敲中,眼前一花,全身力气好似瞬息被抽空了一般就倒在地上。 解决了鲁兴安后,那四人看向小二,还没等他们发问。 小二就抬手指向二楼: “那美人就在二楼,孤身一人!” 不是东阳郡主的人?是冲着郭姑娘来的? 鲁兴安浑身无力地瘫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四人悄悄摸上二楼。 一阵打斗声后,便是死一般的沉默…… 这时,大门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们上去看看,别让那四个家伙抢在本衙内前面,那姑娘本衙内可是要收入房中的。” “是!”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七十八章 人心 随着高衙内一声令下,仆役们鱼贯而入。 匆匆便朝着客栈二楼跑去。 高衙内慢悠悠地走入大堂,从怀中掏出一袋银钱丢给那小二: “干的不错。” 那小二眉开眼笑接过钱袋: “谢衙内赏!” 说完,似乎又要急着表忠心,于是便指了指瘫在地上的鲁兴安: “衙内,可要小的帮你把这烂货处理了?” “不急。” 高衙内轻轻一笑,走到鲁兴安跟前,一脸得意之色: “你主子不是挺狂的吗?狂啊!怎么不狂了?!” 抬脚将鲁兴安踹翻在地,高衙内尤不解恨,又抬脚朝他脑袋踢去。 鲁兴安此时也说话也费力,只能瘫在地上任由他踹。 待高衙内将鲁兴安踢得皮青脸肿后,楼上才传来密集脚步声。 抬眼望去,只见高雅内的一众仆役扛着已然昏迷的郭怜晴下了楼。 而那四个戴着斗笠之人满脸晦气: “姥姥的,这些狗腿子再晚来半步,老子也就把这娘们办了!” “就是,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美的娘们,可惜了!” 那高衙内见了郭怜晴,脸上怒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淫笑: “嘿嘿,小二,给本衙内打理一间雅间出来,本衙内等不到回家了。” “好勒,包管让衙内满意!” 小二偷偷瞧了眼郭怜晴,也是忍不住直咽口水。 心想就给高雅内打理那件可从旁屋偷窥的房间,到时自己悄悄在旁偷看,饱此眼福,此生也无憾啊! 小二刚走,高衙内正要伸手去摸郭怜晴的脸蛋。 瘫在地上的鲁兴安目眦欲裂,咬牙喝道: “你可知你惹了谁?!” 听得这话,高衙内即将摸到郭怜晴脸蛋的手一顿,而后又满脸不屑地回头对鲁兴安说道: “你们几个西陵来的乡巴佬,真把楚京当成你们那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了?” 高衙内能在楚京无法无天这么久,自也不是没脑子的人。 请黑道高手动手前,他就已调查清楚这伙人的身份背景。 西陵恶少? 尚书大夫家的小公子? 若是普通百姓,估计还得被吓一跳。 可却吓不住他。 那尚书大夫不过是一闲职,半点实权也无,更何况传闻这西陵恶少从未婚配。 所以这美人也不可能是他正妻,只要不是正妻,抢了便抢了,他又能拿自己如何? —————— “想不到啊想不到,一向秉公无私的老高竟会为你写信将你引荐给本官,说吧,来找本本官所谓何事?” 将好友高良翰的亲笔书信放在一旁后,吏部侍郎唐如杰看向侯世贵问道。 “也无要事,只是受员外郎所托,为侍郎带些西陵特产,顺便再与侍郎亲近亲近。” 侯世贵一拍手,鲍济与项旭就扛着那个大箱子走入了堂中。 看样子还挺重的,不知装的是什么特产? 不过高良翰那个茅厕臭石也似的家伙,能送自己什么好东西?无非就是一些乡下人种的菜吧? 唐如杰心不在焉地看了那箱子一眼,又将视线移回侯世贵身上: “礼我收下,亲近就不必了,说的乏了,上汤吧!” 这是要端汤送客。 昨日这小子在侯浦儒的府中恶了东阳郡主之事,闹得可是满朝皆知。 尤其是最后父子二人差点刀兵相向,今日早朝,陛下还为此事专门点名批评了侯浦儒一番。 这侯世贵初入京师就闯出这般大祸,自己躲他还来不及。 仅凭一封书信就想把自己拉下水?却是天真了。 见唐如杰端汤送客,侯世贵也不再多言,只起身行礼道: “如此,在下便告辞了。” 离了唐府后,鲍济回头看了一眼,满脸不甘: “公子,这姓唐的不帮咱们,为何还要将那箱银子留在那?那可是整整两万两银子啊!” 听了这话,侯世贵只露出一抹高深莫测地笑容: “唐如杰定会帮咱们!” 也不解释,抬脚就往客栈方向走去。 倒是鲍济与项旭二人一头雾水,心想明明什么都没谈就被下逐客令了,公子怎会说那姓唐的会帮咱们? 还是项旭精明,见汪厚在一旁笑而不语,便问道: “老汪,你可是知道什么?” 嘿,终于问上我了吧? 汪厚一脸得意地瞧了二人一眼,便言道: “你们不入官场,自然不知其中门道,你们且回府看一看这唐府是何模样?” 唐府是何模样?跟这有什么关系? 二人越来越迷糊,回头一瞧,鲍济便说道: “破败不堪,别说老爷在京师的府邸,就连咱们临安的侯府都比不上。” 汪厚点头道: “你们再仔细回想,那唐府大堂是何模样?” 这次轮到项旭开口: “那大堂同样破败,只是有些摆设,倒也精美。” “皆是些古董花瓶,明玩字画。 公子让你两抬上礼物时,他听公子说只是些西陵的土特产,眼中那股失望的神色如何也掩饰不住。 这唐如杰啊,或许表面上是个清官,可私底下,也是爱财。 若公子当面将钱送给他,他十有八九是不会收的。 只有让他一人与那箱银钱相处,周围无人时,他才会心动,官场上这一类人,最能说服他们的人恰恰就是他们自己,根本无需公子多费口舌。” 听汪厚说完,鲍济与项旭这才恍然大悟。 但鲍济还是有些疑惑: “可公子并未说要他办什么事,他怎会知晓?” 汪厚停下脚步,盯着二人看了良久,这才缓缓开口道: “今日老夫心情好,就传授你们个官场之人最重视的东西,想听不?”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汪厚与鲍济连忙将耳朵竖起,急得抓耳饶腮。 可汪厚就是不往下说,他们这才无奈道: “行吧,就当我们欠你个人情,老汪你倒是说啊。” “情报。” 汪厚缓缓吐出两个字: “官场之中,及时的情报最为紧要,可能你今天抱着的大树,明天就倒了,可能你昨天招惹的不起眼的存在,今天就成了陛下跟前的红人。 楚京的京官们,更是种之又重,无论是用来打压以及,还是御使们闻风而奏,可以说整个楚京哪怕有一点风吹草动,这些京官们立刻就能知晓。 公子昨日那事闹得沸沸扬扬,莫说这唐如杰,怕是陛下都已知晓。 不然唐如杰怎会见公子如见瘟神?话都没说几句就要送客。 既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自当知道公子需要怎么样的帮助。”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七十九章 救人 鲍济与项旭二人听得一愣一愣,没成想这大楚京师竟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线。 眼见公子走得远了,三人也不及闲聊,连忙跟上就朝客栈方向走去。 再说唐府。 侯世贵等人走后,唐如杰正要去临摹前几日新收的古画。 不想才走至后院,就听得一阵大吵大闹声响起: “小贱种!你还敢说你没拿老娘东西?被老娘抓了现行,老娘看你如何抵赖!” “老子缺钱用拿你点东西去典当怎么了?要不是我娘走得早,你能做上主母?还吼我?你真当你是我娘了?” “缺钱跟你爹要去,下次再敢拿老娘的东西,仔细你的手!” 听得这阵争吵,唐如杰只觉心烦意乱,正要绕道离开。 不想正在争吵的二人却是发现了他: “老爷!这小贱种又偷我东西去卖钱!” “爹!我没偷,这贱人冤枉我!” “嚷嚷什么!” 唐如杰一拂衣袖,怒目一扫,二人再不敢大声喧哗。 可还是可怜兮兮地哭诉说道: “老爷,妾身嫁过来一共就这么几件首饰,全叫他偷去卖完了。 前几日我与尚书夫人踏青,只有一件草簪伴身,您是不知道,她们看我那眼神…… 妾身倒是无所谓,就是担心她们私下说老爷吝啬,连件像样的手势都不给妾身买。” “爹!我也是没办法啊!赌场那边催得紧,我烂命一条,被打死也就算了。 可他们还说若是我再不还钱,就去京兆府告我们家!此事若闹到京兆府,爹您的名声定会受损啊!孩儿是担心爹……” 唐如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书房的。 他坐在书桌前闭目养神许久,才将管家唤来: “底下的孝敬收了吗?” 管家知道唐如杰心情不好,只小心翼翼答道: “老爷,这个月都收了两次了。” 听得这话,唐如杰抬手抚额,有些不舍地将书桌上那副古画递给了管家: “将这画拿去变卖了吧。” 管家却没伸手去拿那古画,而是斟酌了一会儿,才说道: “老爷,您还是先看一看刚刚那侯公子送来的土特产再说吧。” “嗯?” 这管家是自己家中的老人,服侍自己也有些年头了,绝不会无的放矢。 难道那土特产有什么蹊跷不成? 令人将那箱子抬来后,又将管家将仆役们都赶了出去,唐如杰心中更是疑云重生。 等到管家将箱子打开后,看着满满一箱子的银色物体,唐如杰差点没认出这是白花花的银子! 整整两万两雪花银摆在一处,带给唐如杰的视觉震撼感让他都忘了如何言语。 只定定坐在书桌前叮着那一箱银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管家也不敢叨扰到老爷,只静立一旁不言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如杰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头对管家说道: “东阳郡主骄横跋涉,目无法纪,本官身为吏部侍郎,自不会让她干涉国朝选士。 你去吏部一趟,将我这番话原封不动说给部中大小官员。 再遣人去问问侯世贵,高兄在西陵可还住得习惯?” “喏。” 楚京喧闹,不似临本,走在大街上也是充耳可闻周围的叫卖声。 就算如此,也不妨侯世贵思考一些他之前忽略了的问题。 孝廉考核的事解决了,侯世贵轻松之余,也开始回想怎那么久了那谢景还没升任? 毕竟改良种子种出超产粮食的事,谢景早就报了上去,母亲也写信跟父亲说过。 按理说,国朝不应该对这事视而不见才对。 就当今楚皇那个急性子,早该有人下去临本核实了。 可大半年来,奏折和书信倒是写了,但结果却是音信全无,宛若石沉大海。 这良种若能普及开来,天下百姓都将受惠,也有利于自己结善果。 所以侯世贵对这事还是比较上心。 只可惜昨日满脑子都在想着那东阳郡主的事,却是忘了跟父亲问及此事。 等孝廉结束后,定要好好问问父亲才是。 想着,侯世贵已走到客栈外,抬眼见那卖糖人的小贩还雷打不动地在客栈外空无一人的街道处摆摊。 侯世贵就想笑。 这个时代的间谍意识真是…… 等等,他满脸好奇地在看什么? 连我这个正主来了都没发现。 侯世贵顺着这小贩目光往客栈内看去,却见客栈大门紧闭,已暂停营业。 怎么回事?大白天的关门做甚? 事出反常必有妖,侯世贵心生警兆之余,对汪厚言道: “汪先生,且去安全处等我,若我半个时辰内没出来,你便去侯府寻我父亲。” 汪厚也颇有自知之明,知道打打杀杀的事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就照着吩咐寻了处能看见客栈的僻静角落走去。 汪厚走后,侯世贵带着鲍、项二人绕到客栈边缘,三人协力爬上屋顶,自二楼雅间窗户翻入。 “事有不对!公子先走,交给我们调查就是。” 三人翻入的房间真是郭怜晴的房间。 看到明显有过打斗痕迹的房间,鲍、项二人当即拦在侯世贵身前想让侯世贵先离开这客栈。 侯世贵也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正要退走,却听得楼下传来一声歇斯底里地喊叫: “我杀了你!!” 是郭怜晴的声音! 有人擒住了郭怜晴,其他人呢?怎么没听到其他人的声音? 侯世贵脸色一沉,低声吩咐道: “拔刀!” 同时也将自己腰间佩刀拔了出来。 项旭趴在地板上听了一会儿,开口道: “楼下脚步声不少,还有兵刃的声音,公子,你还是先退吧!” 退个腚!我基本盘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要是全折在这我还玩什么? 而且,我也不是打不过! 想到脑海中存的善果,侯世贵心中一定,就吩咐道: “你二人记住,待会救人为先,杀贼次之。你们都是我手足兄弟,若失一人,便是杀上万贼也换不回来。” 既然公子都这般说了,鲍、项二人感动之余,也不再多言。 只在心中决定哪怕楼下是刀山火海,他们拼了这条命也要护得公子平安! 既然做下了决定,三人也不扭捏,脱下鞋袜无声走至楼梯间,探头往下一瞧。 侯世贵被眼前所见一幕气得怒火上涌,气血翻滚。 卷二 初入京师 第八十章 你敢动我 浓郁的血腥味传入鼻尖,脑袋就像被灌了一桶水般沉重无比。 郭怜晴想抬手抚额,却发现双手竟被捆住了。 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捆在客栈大堂,鲁兴安趴在地上死死抱着一个公子哥的大腿。 血腥味就是从他身上传出。 “你放是不放?!” 高衙内被鲁兴安死死抱住,纵是叫人将鲁兴安打得皮开肉绽也无济于事。 眼见美人转醒,高衙内心中淫/欲更甚。 双目一红,便对身旁仆役道: “砍了他的手!” 见得此幕,再联想到自己被人偷袭打晕之事,郭怜晴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可她双手被捆,移动不得,只能怒视高衙内嘶吼道: “我杀了你!!” “嘿嘿,小美人醒了?那更好玩了。” 高衙内邪魅一笑,直接从仆役手中抢过佩刀,对鲁兴安恶狠狠说道: “这可是你自找的!” 抬起佩刀,就要朝鲁兴安心口扎去。 与此同时,忽然从二楼飞来一黑影装在他手中佩刀上。 “谁?!” 二楼还有人在! 高衙内的仆役连同那四名戴着斗笠的江湖客心中一惊,正要上去查看究竟。 谁成想那黑影掉落在地后,忽然发出一阵刺目白光。 一时之间,一楼众人包括郭怜晴等人在内,双目尽是白茫茫一片,宛若失明: “啊!我的眼睛!!” “这是什么妖法?!” 就在众人的双目刺痛难当,纷纷抱头痛哭时。 侯世贵连忙带着鲍济等人从二楼冲下: “先杀高手!” 交代一声,侯世贵提刀就朝离他最近一名江湖客砍去。 寒芒抹过间,利刃先是将那江湖客斗笠劈开,而后入脑三分,再难拔出。 而鲍、项二人,也是各自寻了一个目标举刀就捅。 所刺之处,皆是要害,那两名被他们寻上的江湖客连惨叫也未发出,便已死透。 不过刹那,鲜血四溅间,已有三人倒毙。 于此同时,剩下的最后那名江湖客也恢复了些视野。 模模糊糊间,见自己的三个同伴都被人偷袭砍翻在地,当即是又急又气,从背上抽出一双短棍就朝佩刀被卡住的侯世贵冲去。 鲍、项二人哪会让他近得公子身来? 鲍济当即跃至侯世贵身前,提刀一挡,便将那江湖客短棍抽开。 项旭趁着机会,起手举刀往那江湖客腹中一送。 这江湖客倒也警觉,侧身一转,被项旭划破了腹部皮肤后,自知碰上硬茬,连忙后退几步解释道: “少待动手!在下只不过拿钱办事,无意与尊下结仇! 若尊下肯放过在下,在下愿立即远走他乡,此生再不返京!” “晚了!” 鲍济怒吼一声,提刀冲来。 那江湖客见得鲍济空堂大开,不由大喜,正要提棍去击他脑门。 却发现这壮汉非但不收刀去挡,反而举刀朝自己心窝刺来。 这是要与自己以命换命! 自己怎么招惹这汉子了?竟让他使出这不要命的打法? 江湖客哪敢跟他以命换命? 连忙收势收回短棍,运转身法低头躬身,从鲍济刀下漏了出去。 不想才躲过这刀,另一人又是一刀砍来,措不及防之下,江湖客只觉脖颈一凉,便是鲜血长流。 一番打斗,大堂众人也都慢慢恢复了视线。 “公子!” 除了被高衙内打得不成人样的鲁兴安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以外,剩下之人见得来人,都是大惊失色。 郭怜晴见到侯世贵只带两人便来救自己,激动之余,更是感动万分。 传闻侯公子他曾为救老师便敢孤身十骑荡匪窝,今日为救我,更是以身犯险。 难道说侯公子他对我也有…… 郭怜晴瞬间生出了一抹因祸得福的庆幸之感。 她却不知,侯世贵此来救人,主要想救的人是鲁兴安。 一年来,侯世贵已将这小子当成了自己的弟弟看待。 更何况此番随自己出临安,若出了什么事,回去之后自己要如何面对鲁叔? “去看看击缶伤势,为郭姑娘松绑。” 交代了一声后,侯世贵终于从那江湖客尸首上将佩刀拔了出来。 被鲜血溅得长衣猩红不说,整个人看起来也是凶煞无比。 只见他提刀慢慢走向坐倒在地的高衙内,旁边十余仆役,无人敢挡。 毕竟那四个江湖高手都歇菜了,何况他们? 而且在他们想来,这侯世贵顶多也就打自己公子一顿了事,万万不敢拿公子如何。 高衙内显然也是知道此理,见侯世贵凶神恶煞走来,非但不惧,反而还慢悠悠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尘土: “我父乃京兆府尹,你敢伤我,便是侯浦儒也保不了你。 今日我虽伤你仆役,绑你小妾,可你也杀了我四个人,本衙内宽宏大度,不与你计较,你别不识好歹,得寸进尺。” 说话功夫,他看也没看侯世贵一眼,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拍完身上尘土,见侯世贵还拧着刀站在自己面前,他轻笑一声,不屑道: “本衙内也知你心中有气,可你给我记住了。” 说着,高衙内就伸出手指狠狠点在侯世贵胸口: “此是楚京!非西陵,在这楚京,见了我,阎王也得低头顺目绕道走。 你一个西陵来的乡巴佬,不服气又能如何?能奈我何啊?? 识相明日就将那美人送到本公子府……” 他话才说到一半,忽见眼前银茫一闪。 然后,一股非人能忍的剧痛就从脖颈处传来。 侯世贵本想一刀削下他首级,可终究没怎么练过武,一刀砍去,只将这高衙内脖子砍了一半又是卡住。 此一幕就连郭怜晴也被吓到了。 他……他竟为我杀了京兆府尹之子! 更别提高衙内那些仆役了,一个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你……你怎敢……怎敢杀了衙内!” 侯世贵这一刀,纵是鲍济与项旭二人都有些意外。 他们本来以为公子最多只会砍断这衙内的双手以做惩戒,万万没想到公子竟会下杀手。 不过也只是略作惊愕他们就恢复了过来开始干起自己的本质工作: “老实点,敢乱叫便死!” 两人两刀,生生将十余仆役吓得不敢动弹。 大堂后方厨房内,透过窗户看都这一切的店小二嘴角露出丝奸计得逞的奸猾笑容: 主人料事如神,本还以为侯世贵提前回来,那女子没受辱,侯世贵也不至于杀人。 没成想这西陵恶少竟狂妄至此。 卷二 初入京师 第八十一章 兵不厌诈 主人此驱虎吞狼一石二鸟之计,使得甚好! 趁着那些人还没搜查后房,小二轻手轻脚打开后门,自行跑了。 倒是侯世贵上前问鲁兴安检查了一会儿伤势,确认伤不及性命后,这才放心下来。 旁人慌,他是一点不慌的。 毕竟现在脑中还存着两个善果,而且对于如何自救,他心里更明镜也似。 去岁那大楚皇帝逼得满朝文武都恨不得把自己扒皮抽筋。 无非就是想让自己成为他的孤城,日后再有发明,只能呈送给他。 虽然他现在可能都忘了还有自己这么一号人物,但…… 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高衙内尸首,正好借此事再为自己孝廉之事加一道保险: “老鲍,拿这令牌去见王内监。” 从怀中将王臻给自己的令牌递给鲍济,侯世贵又在项旭耳边交代了一番,确认他记住了之后,这才让他离开。 待得鲍济离开,侯世贵对郭怜晴说道: “还请郭姑娘助我一起看守这些贼子,宫中旨意来之前,莫让他们逃了一人。” 宫中旨意?! 郭怜晴本来还在思索侯公子接下来会带自己躲去什么地方了此残生。 没成想突然从他口中蹦出个宫中旨意? 郭怜晴倒也知他结交宫中内监之事,只是万万没想到那些内监竟能为他弄来宫中旨意! 倒是那些高衙内的仆役,一个个跟受了委屈的小寡妇一样苦着个脸。 心想我家公子连这娘们的边都没碰着就被你一刀砍了,还死了四个花重金请来的高手。 你可倒好,行凶之后竟反咬一口,称呼我等为贼子,世上哪有这般道理? 往来他们跟在高衙内身边,鱼肉乡里横行霸道惯了,如今碰上更硬的茬,这才明白那些被欺负的人为何这么恨自己。 郭怜晴点头应了一声,又道: “还有这家客栈的小二,也是他们的人,我去将他捉来。” 说罢便朝后厨走去,没想走进后厨一看。 只见后厨一扇小门敞开,厨房内哪还有什么小二的身影? 糟了! 郭怜晴也不去追,连忙回返屋内奔至侯世贵身旁牵起侯世贵的手就要往外跑: “那小二跑了,我料他定去报官,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走。” 见郭怜晴一副心急火燎地模样,但侯世贵却不能逃,便镇定自若地说道: “郭姑娘稍安勿躁,侯某自有办法应付,哪怕被抓去大狱,侯某此次也不能逃。” “这么说,秦姐姐你这一年倒是去过不少地方,怎样,可有遇上心上人?” 楚京一处奢华宅院中,一年未见的秦鸾与一名豆蔻少女正坐亭中闲聊。 “嫣儿你又嚼舌根,找打了不是?!” 秦鸾故作恼怒,抬起粉拳在少女面前轻轻一挥。 可那少女也是练过些武术,抬手一挡,便捏住了秦鸾的拳头笑道: “秦姐姐功力见涨嘛,不过我也没闲着,看招!” 话音一落,就运掌朝秦鸾拍去。 她这一掌软弱无力,秦鸾根本没将之当回事,正要抬手去拦,谁知少女轻点足尖,忽然腾空而起: “夜奴,上!” 不知何时,这少女背后竟藏着一名穿着粗制布衣的魁梧少年郎。 这少年郎被人使唤,脸上现出一抹怒意,但命在人手,也不得不从。 左脚撑地扑身上前,凭着一身蛮力与突然袭击,倒是逼得秦鸾连连后退。 待秦鸾稳住身形,正要一举将这少年撂倒,不料一股劲气忽从脖颈袭来: “哈哈,秦姐姐,你又输了!” 少女轻轻一点秦鸾脖颈,就蹦蹦跳跳地来到秦鸾面前笑道。 秦鸾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你这丫头,愈发无赖了。” 少女却满不在乎: “兵不厌诈嘛。” “既然如此,你怎会差点被那高衙内给欺了?” 一年来,秦鸾游历大楚河山,这次刚入京师不久,本想来父亲好友李越府中借宿几日。 不想刚到府中就听说李越之女李嫣差点惨遭高衙内毒手的事。 说起这事,李嫣开心的笑容一扫而空,取而代之地是满脸愤恨: “那个高衙内,早晚有一天,我要叫他死无全尸!” 许久不见,嫣儿戾气却是愈发重了。 这京师之地,虽繁华无双,却也生人戾气,以前看着古灵精怪的小家伙,现在开口闭口都是杀人,唉…… 在心中叹息一声,秦鸾便开口道: “你放心,姐姐我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听得此话,李嫣娇声一喝,拍掌叫好: “哈!有四美剑之一的飞虹剑秦鸾为我出头,那坏蛋死定了!” 秦鸾之前在西陵本就有个西陵侠女的称号,出来闯荡江湖后,有好事者更是根据她的美貌将她与另外三个美女剑客一并称为四美剑。 还因为她出剑快若飞鸿,给她起了个绰号:飞鸿剑。 秦鸾却是不怎么把这些虚名放在心上的,只不悦道: “你这丫头,又在贫舌。” 李嫣嘻嘻一笑,吐出舌头做个鬼脸: “姐姐你……咦?李堂,这几日你去哪了?怎穿着店小二的服饰? 莫不是银钱不够花,去给人做店小二赚外快了?” 话说一半,她就看到父亲收养的孤儿李堂穿着一身店小二服饰急匆匆从走廊外走入。 看他所去方向,似乎是要去内院见父亲。 被李嫣叫住,李堂见秦鸾也在,心中一动,当下就行礼道: “见过秦姑娘,数年不见,秦姑娘可还好?” 秦鸾点头道: “还好,李兄,别来无恙。” 双方见过礼后,李堂想起一事,问道: “听完秦姑娘在西陵时,曾与那西陵恶少侯世贵有过旧怨?” 侯世贵! 听到这个人名,秦鸾只是绣眉轻皱。 倒是那李嫣身后的夜奴,眼中闪烁着仇恨的怒火。 秦鸾摇头道: “也谈不上旧怨,只是那狗贼在西陵无法无天,为西陵一害。 我多次欲除之,亦不可得。” 李堂听了,笑道: “秦姑娘不必再为此人烦恼,他必死无疑。” “什么?!怎么回事?” 秦鸾猛的从石凳上站起,急不可耐地问道。 而李嫣背后的夜奴,眼中更是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心想这贼老天也不瞎嘛,还能让那恶人得了报应,痛快! 死老头子,你就安心去投个好胎吧,你的大仇得报了! 李堂见秦鸾这副反应,心中有些奇怪,但开始解释道: “他杀了高衙内,便是其父也保不住他,可不是命不久矣了吗?我还有事要与家主交代,便先告辞了。” 卷二 初入京师 第八十二章 各方态度 李堂离了秦鸾等人,来到李家家主李越处拜首道: “家主,事情办成了,高衙内已死,侯世贵也活不了多久,除此二害,不止京师,就连西陵百姓也可得一份太平安定。” 而后,便将客栈内发生的事一一给李越说了,说完之后,又感叹道: “本只是想诱那高衙内欺了侯世贵的妾室,叫他们二虎相争。 侯世贵提前返回,高衙内并未得逞,我还以为那侯世贵会就此作罢。 没成想他竟这般无法无天,当场便将高衙内杀了,此子若是留着,日后定是个比高衙内还要狂妄无边的祸患。 家主除此二人,可算功德一桩!” 李越如今年仅五旬,但因为习武的关系,脸上非但没多少皱纹,看起来也跟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差不多。 眼中更是精芒四射,炯炯有神: “高衙内那混小子以前还知收敛,前些日子竟敢将注意打到嫣儿身上,也该他遭报应了。 小堂,你去与那青楼掌柜说一声,高衙内已死,不用他诱骗高衙内出城,倒是他日后还是莫要回京师了。” 李堂拱手领命而去。 他走后不久,李越的房门又被人从外敲响: “爹爹!我和秦姐姐来看你了!” “进来吧。” 李越说了一句话,李嫣就将屋门推开大步走了进来,喜滋滋地说道: “恭喜爹爹又为民除得一害……阿不!两害!” 见女儿这副模样,李越开口问道: “李堂与你说了?” 李嫣眼珠一转,点头道: “嗯!说了,这么大的事,爹爹还瞒着嫣儿,真是的。” 李嫣什么德行李越岂会不知?见她又在自己面前耍小聪明,李越也不点破,只看向秦鸾说道: “贤侄女,秦边郎近来可好?” “有劳叔叔挂记,前几日我还与家父通过书信,新城铸成后,胡儿扰边渐少,家父在边境已是闲的发慌了。” —————— “郡主,查清楚了,那店小二离了客栈后,虽绕了许多弯子,可也并未摆脱我们的人。 我们瞧见他进了李越的宅邸。” 一处满是檀木香的庭院内,薄如蝉翼的屏风隔开了灼目的阳光,让洒在庭院中的光线温软又舒适。 正中央处,东阳郡主杨文佟懒洋洋地躺在一床锦被上,以手撑头,眼睛半开半合,说不出的惬意: “李越那老东西,还真就把维护正义当饭吃了。” 话落,她抬头捏了捏眉间,悠悠问道: “确定侯世贵将那高衙内杀了?” 那属下回道: “千真万确,咱们故意放在明处的明哨虽没看到,可暗哨们却看了个真真的,那侯世贵直接将高衙内开了瓢,大罗金仙也救不回。” 杨文佟却闭上了双目,胸前一起一伏,似已睡着。 那属下也不敢打扰,只安安静静侍立一旁,等着吩咐。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文佟才缓缓睁开双眼,懒洋洋吐出一句: “还愣着干嘛?去给高府尹报丧吧。” “喏。” 这人走后,东阳郡主又展开双臂打了个哈欠,顿时睡意全无,只喃喃念道: “两个不知死的小东西,唉,又是无聊的一天啊,今日是去找侯浦儒呢?还是去找……” —————— 肃穆的宫殿中,大楚皇帝,杨河正皱着眉头审阅南方送来的战报。 左右宫人,大气也不敢踹一下。 陛下这些日子只要一看南方战报,都会大发雷霆,这段日子已不知有多少宫中被杖毙了。 王臻也是小心翼翼在旁为杨河扇着扇子,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得陛下不快。 就在他汗流浃背的希望陛下能尽快看完战报时,忽而有一身黑衣的内监从侧殿走来,说了一句让他差点没吓尿裤子的话: “陛下,密探传报,高府尹之子在京中客栈被侯浦儒之子侯世贵斩杀。” “恩。” 杨河只恩了一声,并不多做表示。 那内监也只是照例将京中发生的密事及时禀报给杨河,说完之后,又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看来陛下真把侯公子忘到九霄云外了。 不过好端端的,侯公子杀那京兆府尹之子做甚?! 明明大好前途就在眼前,他这又是何苦来哉? 除了眼看大把赚钱的机会就这样没了外,王臻不由也有些伤感。 毕竟侯世贵是唯一将他当做正常人看待的人,也是他王臻真心想交的一个朋友。 可惹出这档子事,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了,除了一人。 唉……知己难求啊…… 看了眼跟前的大楚皇帝,王臻心中做着天人交战。 天王老子救不得他,陛下救得。 侯公子啊侯公子,咱家今儿也为你舍命一回吧! 想着,王臻故意将摇扇的速度减慢了几分。 杨河依旧盯着手中战报,只开口道: “王臻,朕记得去年往西陵去调查那新农具的人,就是你吧?” 王臻一脸惊惶神色,连忙下跪叩首: “陛下赎罪,老奴忽闻故人惹出命案,一时有些失态。” “倒还诚实。” 杨河轻哼了一声,就说道: “那高衙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也是好事。” 听得这话,王臻心中生出一股喜意,难不成侯公子还有救? 可没等他开心多久,杨河接下来的话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但国朝自有律法在,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何况他一身无寸职的草芥。” 侯公子,非是咱家不帮你,大不了来年清明,咱家多为你烧些纸钱。 见得陛下态度,王臻也不敢再多言。 王臻正要起身继续摇扇,谁成想却见郑洋在大殿外求见。 这个时候他来做甚? 等杨河将郑洋招至殿前,才听郑洋一脸激动地说道: “陛下,喜事啊!” 杨河看南方战报正看得一肚子火,突然有人来跟他说什么喜事,他这火立马就发了。 拿起周折朝郑洋头上一丢: “喜事?是南方战事已解?还是北方胡儿称臣?或是运河已通?!!” 郑洋不知杨河此时在看战报,被吓得屁滚尿流瘫倒在地,磕头如小鸡啄米也似: “老奴死罪!死罪!只是有人有解南方战事之物,老奴知道陛下一直挂念南方战事,这才唐突冲撞了陛下!” 一边说着,郑洋一边就抬手将一卷图纸递上: “只望陛下赐死老奴之前,能看一看这图纸,只要能为陛下分忧,老奴万死莫辞!” 卷二 初入京师 第八十三章 红颜祸水 出了李越的房间,秦鸾便沉默了下来。 任凭李嫣在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也是一副满腹心事地模样。 “秦姐姐,今日喜事,嫣儿做东,请你去定风楼吃上一顿如何?” 秦鸾也不说话,只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便被李嫣拉着出了府。 那夜奴听闻寇仇将死,也是心情大好,紧跟在李嫣身后开始欣赏起这座繁华的城市来。 不想三人出了府还没多久,李堂就从身后追了上来: “小姐既要吃酒,可愿捎上堂同往?” 他悄悄看了一眼秦鸾,见秦鸾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不由有些失落。 李嫣本就是个喜欢热闹的疯丫头,见李堂要跟来,自不会不愿。 但她见李堂不时拿眼去瞧秦鸾,心思一动,便高兴说道: “那可太好了!我身上银钱本就不够,还想着去问谁借呢,既是你来,那便你请客吧!如何啊?” 李堂每月的俸禄虽也不多,但有秦鸾在场,他却不好说什么。 不然在佳人面前丢了脸面可就糟了,只得硬着头皮说道: “自是应该,小姐,秦姑娘,请吧。” 还好李嫣这丫头也没想往死里坑他,到了定风楼后,只在一楼的大堂随意找了处桌子便坐下。 李堂这才松了口气。 在点了些菜食后,见秦鸾愁眉不展,李堂便开口问道: “秦姑娘可是有心事?” 秦鸾闻言一愣,反应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在定风楼就坐了。 怎么搞得,怎么满脑子都在想那狗贼?! 她还没说完,李嫣便开口道: “秦姐姐她出了府后就一直是这样神不思属的模样,估计在想哪位萍水相逢的年轻侠士呢,嘿嘿!” 李堂闻言一急,情急之下,一些不合时宜地话便脱口而出: “秦姑娘怎会有心上人了?” 话才出口,他就察觉到自己的失言。 他与秦鸾不过泛泛之交,秦鸾有没有心上人,干他何事? 正要道歉,可秦鸾好像完全没听到这话一样,反而看向她问道: “李兄,你是在何处见着侯世贵的?” 说完之后,见大家都一脸奇怪地看着自己,心下一急,便解释道: “你们有所不知,那狗贼身边有一护卫,在西陵时有七指阎罗的绰号。 拼起命来,纵我也轻易拿之不下。 而且那狗贼做事不顾后顾,肆无忌惮,而今将死,我恐他会困兽反扑伤及无辜。 所以……所以便想李兄带我去看看情况,也好确保不会有无辜百姓受到牵连。” 李堂一听,便放下心来,同时叹道: “原是这事!秦姑娘心怀百姓,果有侠女风范,在下空有诛魔手的虚名,比起姑娘,却远远不如!” 李嫣见这二人聊了几句竟就要离开,当下不满道: “喂喂!你们两个!本姑娘一口美食都没吃到,你们怎就要走了?” 这菜也未上,酒也未来,李嫣可是盼着来定风楼吃一顿盼了许久,不想这两人屁股还没坐热就要离开,她哪会情愿? “嫣儿,你在这些吃着,我与李兄去看上一眼就回。” 秦鸾心绪不宁,去意已决,与李嫣交代了一声,便跟着李堂出了定风楼。 话虽这般说,可二人都走了,李嫣也不会呆在定风楼内。 只气鼓鼓地一拍夜奴,就带着他追上二人。 待四人到达客栈时,只见客栈外围围了不少官兵。 而客栈大门站着一人,这人一手拿刀,入山般巍峨不动地守在大门处。 仔细看去,不是项旭又是谁来? 怎只有他一人?那七指阎罗呢? 四人推开的围观的百姓,只见客栈前有一守捉郎执刀按甲,威风凛凛地对守在门口的项旭喊道: “再敢负隅顽抗,定将尔等格杀当场!” 话落,便带着十余名衙役大步上前。 项旭一动不动,只开口道: “来者止步!” 那些衙役哪会听他的?就连守捉郎也是轻笑一声,脚下不停,带着衙役就走到了项旭跟前: “给我拿下!” 这可是讨好府尹的好机会,这守捉郎领了这差事,自要亲力亲为。 就在身旁衙役上前要给项旭带上镣铐时,项旭一提手中刀。 刀光剑影间,十余衙役便有五人被他砍伤当场,就连那守捉郎胳膊也被划了一刀。 项旭也是受伤不轻,十多人围攻他一人,身上早就有多处刀伤,脑袋更是被人狠狠敲了一下。 “秦姑娘,这人莫非就是你口中的七指阎罗?倒也彪悍……” 看得场中打斗,李堂也是惊讶不已,想不到区区一个纨绔子身边竟也有这等人物。 不过秦鸾却摇头道: “不是,那七指阎罗并未出现,这人名唤项旭,也是那狗贼的护卫。” 二人在这边聊得起劲,李嫣却嘟着个小嘴一脸苦闷: “打打杀杀有甚好看!还不如回定风楼吃酒呢。” 客栈内,看得门外的项旭浑身是伤还守在大门处。 郭怜晴于心不忍,劝道: “侯公子,要不咱们还是先走吧,再这样下去,项兄会死的。” 侯世贵也知道项旭一人难回天,可图纸已经送上去了他便不能逃。 这一逃,罪名就说不清了: “郭姑娘可愿与我一起去换老项下来休息一会?” 见侯世贵还是不愿离开,郭怜晴也不好再说。 毕竟这次侯世贵是为救她才摊上这档子事,便开口道: “正该如此。” 说完,便提着细剑与侯世贵一同除了客栈: “老项,且去歇着。” 听得公子的声音,项旭擦了擦眼角的血迹,摇头道: “公子误虑,旭还能战。” 郭怜晴刚跟着侯世贵一出客栈,便迎来一阵惊呼。 周围衙役,官兵,无不目不转的盯着她瞧。 那守捉郎哪怕胳膊中刀,也看得将疼痛都忘了。 “这姐姐,好美……” 就连李嫣这小丫头也忍不住惊叹一声。 倒是李堂,连在心中暗叫可惜。 本来他还想那高衙内若能得逞,自己还可在旁边偷瞧饱饱眼福也是不错。 谁成想连眼福也没得饱,只得对秦鸾解释道: “那高衙内好色成性,看中了侯世贵身边这位娘子,想将之占为己有,于是便被侯世贵一怒斩之。” 说完之后,他不由盯着侯世贵酸酸地叹了口气: “唉,红颜祸水啊,没那实力,却有这种美人伴在身旁招人妒忌,是祸非福。” 卷二 初入京师 第八十四章 无人愿救 李堂正在这边对侯世贵冷嘲热讽,忽而附近传来一阵喧闹。 秦鸾闻声望去,只见一长得极其猥琐地中年人带着一票人急匆匆往客栈内敢,见着这人,秦鸾不禁奇道: 这不是那临本令身边的汪师爷吗?怎会在京师? 而且他身后那些人又是谁来? 刚要发问,就听得李嫣叫道: “尚书大夫来了,有好戏瞧了!” 那就是侯世贵之父侯浦儒? 只见侯浦儒带着一大票护卫跟在汪厚身旁要跃过官兵进入客栈。 那些官兵哪敢放行?死死拦着,任凭侯浦儒如何威逼利诱就是不肯放行。 “快去通知府君!” 守捉郎找来两个脚程快的衙役让他们去通知高府尹后,又连忙朝侯浦儒迎去: “侯大夫,令郎犯下大罪,还望大夫避嫌的好。” 侯浦儒用屁股想都能想明白自己孩儿为何会杀那高衙内。 就长平身边跟着的那女子,高衙内不会心动才怪! 只沉着脸对守捉郎喝道: “你让是不让?” “我纵是不让,你又如何?” 尚书大夫品阶虽高,却无实权,是个闲得不能再闲的闲职。 这守捉郎虽连个品阶也无,可好歹是楚京的守捉郎,只守京兆府尹管辖,若是没点胆色,如何敢在楚京执法? 况且这侯世贵一年前献上新农具就已惹得满朝唾弃,而今惹了东阳郡主不说,还将府君的儿子杀了。 侯家在这京师可谓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自己此番而来,乃是众望所归,顺应大势! 这侯浦儒何德何能敢与自己叫板? 听得这话,侯浦儒面色一沉,正要让身后护卫上前。 不想侯世贵早已注意到这里,为了不让父亲冲动人惹出祸事,只得喊道: “父亲误虑,孩儿无恙,还请父亲安心在旁看着好戏就是,今日拿我者,他日定大祸临头!” “嘿,这个纨绔,大话倒也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听到这话,别说旁人,就连李堂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嫣也是一脸嫌弃地远远瞧着侯世贵,说道: “这人没羞没臊,比我还能说大话。” 倒是那夜奴盯着侯世贵的眼中满是仇恨。 心想死老头子你在天上可得睁开眼好好看看这个坏人怎么被官兵们五马分尸的! 侯浦儒一听,心下着急,心想自己这个儿子什么样自己能不知道? 今日之局乃死局,莫说是他,就是自己面对这局面,也是无法可解,只能束手就擒。 但侯浦儒是如何不愿意让侯世贵被京兆府的人抓了。 毕竟死的可是京兆府尹的儿子,若让他抓了长平,估计长平今夜便要被折磨死在那大牢中。 所以他也不准备听侯世贵的,只转头对身后护卫问道: “尔等随我几年?” 众护卫一齐答道: “禀家主,十年有余。” “不想死者,现在速速退去,与我划清干系。” 说完这话,见护卫们动都没动一下,侯浦儒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大楚遗留前朝世家风气,各家诸族所养护卫皆是只知家主,不知国朝。 也都将自己当成家中家臣,所以此时不等没人愿意走,这十余护卫还个个露出杀意盯着那守捉郎。 见得此状,守捉郎正要后退。 侯浦儒却先发制人: “此人假公济私,私动官兵欺凌良民,给我拿了!” 毕竟做官久了,凡事都要找个借口。 便是此时,他也不忘为这些忠心耿耿的护卫们找个日后可以开脱的借口。 护卫们闻言,正要上前捉拿守捉郎。 不想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大喝: “谁敢!!” 放眼望去,只见京兆府尹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带着一干衙役赶至: “侯大夫,你敢对官兵动刀?造反不成?!” 造反…… 这个罪名侯浦儒可担不起。 毕竟他不是只有侯世贵一个孩子,还有孤萍与文博,若被扣上造反罪名,他们又是何辜? 见得京兆府尹来了,李堂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不易察觉地微笑对秦鸾道: “这下热闹了,且看侯家如何收场。” 秦鸾却没空理他,只是看着侯世贵身旁那美人,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一股莫名怒意滋生: 狗贼!这是又从哪骗来的良家少女! 本想回西陵再好好收拾你一顿,念在上次你放过本少侠一马的份上,我也可放你一马,可现在…… 那高衙内不是该与你臭味相投称知己才是嘛?你杀他做甚!装什么好人呐! 秦鸾心中怒极,想也不想便答道: “还能如何收场?侯家家大业大,祖上又是从龙功臣,弃车保帅便是。” 秦鸾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京兆府尹就已怒气腾腾地策马至侯浦儒身前。 他高坐马上,身旁衙役前呼后拥,从者甚众。 只到了侯浦儒面前,便气势夺人,叫侯浦儒那十余护卫一下就处于下风、 今日痛失爱子,他也懒得与侯浦儒客套,直接说道: “侯浦儒,你家那小杂种今日必死无疑! 你且放心,看在我两往日的情分上,我京兆府内十八般酷刑,我会一一叫他尝个够!” 听得这话,侯浦儒立时大怒: “姓高的,欺我朝中无人乎?!” 高府尹也是怒极,冷笑一声,定定看着侯浦儒: “本官就是欺你朝中无人,如何?! 今日本官不光要杀你家小杂碎,他日你侯家只要还有人敢入京,来一个本官抓一个,来两个本官抓一双,不知死的老东西。” 见侯浦儒已然怒极,似要动手,高府尹冷冷一笑,心想只要你敢动手,我便拿你全家祭我孩儿! 就在他等着侯浦儒动手时,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让人骨软筋酥的娇喝: “高府尹好大的官威啊,若不是亲耳所闻,我还不知高府尹竟已到了想抓人就抓人,想抓谁就抓谁的地步了呢。 怎么?高府尹这是给自己自封了个楚京城主的身份?” 楚京城主! 这可是能让自己掉脑袋的话,说这话的人是想让自己死啊! 不过就算如此,高府尹也不敢发怒。 因为来人是东阳郡主! “见过东阳郡主。” “见过郡主。” 杨文佟既至,周围人也只有见礼的份。 谁叫陛下厚爱东阳呢? 卷二 初入京师 第八十五章 他做过什么坏事 “嘿嘿,却是更热闹了呢,秦姐姐,你说这东阳郡主可会帮侯家?” 李嫣这小丫头之前还嘟着嘴满脸不高兴地模样。 可现在瞧得场间如此热闹,也是来了兴趣,凑到秦鸾与李堂身边叽叽喳喳地问道。 还没等秦鸾开口,李堂就满脸不屑地看了那侯世贵一眼,说道: “小姐还不知道,昨日这侯世贵可是狠狠地恶了一番东阳郡主,而且这厮何德何能?能让郡主出手相助?” 秦鸾也是一脸认同地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这狗贼终究是杀了人的,杀的还是京兆府尹之子,纵是郡主出面,便是费尽气力,最多也只能保他个不罢了。 而且李兄也说,这狗贼不过一乡野恶少,莫说郡主,整个京师可能只有他父还想着救他,只是不知东阳郡主怎会突然来此?” 见秦鸾赞同自己所说,李堂不由兴起,更是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秦姑娘有所不知,其实啊,这郡主之所以来此,是因为……” 当下便将京中传的东阳郡主与侯浦儒的那点隐秘给说了。 秦鸾听到侯浦儒为保家人,家人进京而不见的事,又看了侯世贵一眼,心想这狗贼其实还挺可怜的。 而且他为护心上人,怒杀高衙内,也算不得错,只是……终究是死定了。 不知为何,心中又是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感涌现,秦鸾摇了摇头,想要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外,却听得那边东阳郡主的声音再次响起: “高府尹你也莫须慌张,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自行你的律法就是,不必理会我与侯大夫。” 她这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侯世贵死不死,我不管。 但侯浦儒我是保定了,你别想打侯浦儒的主意。 一旁的侯浦儒见得东阳郡主来了,本还生出了一线希望。 可听得这话,心中已是绝望至极,不由哀求道: “郡主……求求你……救救我儿……” 东阳郡主却气定神闲地朝客栈外的侯世贵看了一眼,又看向侯世贵身旁那女,不由叹道: “还真是个小美人呢。” 说完,又转头对侯浦儒说道: “你这些儿子女儿,死光了本郡主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你得给我好好活着,咱们的事……还没完。” 他们的事?什么事? 听东阳郡主这口气,老爷与郡主之间,似乎不止是私情那么简单? 一旁的汪厚自然将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都听进了耳里。 之前东阳郡主前来,他还生出一线希望,可现在希望破灭。 他又看向想要放弃救人的老爷,知道现在没有任何人会来救公子了。 可以说整个京师的人,都乐得见到公子落难。 想到此处,汪厚不免生出一股悲凉之感。 回想往事,自己苦读圣贤书,因无人举荐,只能做人幕僚,师爷。 包括谢景在内,前前后后换的人也不下一掌之数。 大半生的幕僚生涯早已将自己菱角磨平,让自己也变成了个贪财好色,贪恋小小权力的庸俗之辈。 好不容易遇得明主,结果却又是这般下场…… 老天待自己何其不公! 蹉跎半生,明主将死,家业也无,自己活了这么大岁数,图的又是哪般? 见得一身是伤还死死护在侯世贵身边的项旭,汪厚忽而心境一片空明,只觉参透生死之理,对侯浦儒行礼道: “家主,我为明公幕僚,明公有难,我不可不赴难,告辞……” 说罢,便大步朝侯世贵方向走去。 这…… 那浑小子何时收了这么多忠心耿耿的手下? 侯浦儒被汪厚这一举动弄得惊呆当场。 难道,老妻寄来的家书上写的……都是真的?我儿……我儿竟有明主之姿?! 不提呆若木鸡的侯浦儒,单是身旁那京兆府尹,见侯浦儒要去与侯世贵一道,便出声笑道: “哟呵,竟还有投贼的?左右,都给我记下此人样貌,不可叫他跑了!” 周围衙役领命的同时,高府尹又对东阳郡主说道: “既然郡主不打算插手,那本官这便下令捉人了。” 见东阳郡主没出声,高府尹便对身边人说道: “传令下去,顽抗者杀!” 那几名立马提声对包围客栈的官兵高声喊道: “府尹有令,顽抗者杀!!” “府尹有令,顽抗者杀!!” “汪先生,你不必来此。” 待汪厚走到自己身边后,侯世贵摇头叹道。 汪厚却微微一笑,对侯世贵行了个礼: “明主有难,我这做幕僚的不与明主一同赴难,岂不是失了本分?” 说完之后,又斜眼瞧向项旭: “再说了,武夫亦知死节,汪某堂堂儒家门生,岂能输给武夫?” 话音刚落,就听得周围官兵大喊,这是要上来抓人了。 对于那些官兵,侯世贵理也不理,只要等来圣旨,一切便迎刃而解。 大不了自己再用剩下的两枚善果多换几枚闪光弹阻敌就是,转头就对身旁三人说道: “诸君今日不弃我,他日我飞黄腾达,定不负诸君!” 四人此举,看得李嫣等人也是唏嘘不已: “这侯世贵,倒也有些能耐,竟能让这许多人为他赴死。 秦姐姐,侯世贵在西陵时,真的很坏吗?他都做过什么坏事啊?这些人干嘛要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这个坏人?” 他……都做过什么坏事? 听得这个问题,秦鸾愣住了。 关于侯世贵的恶行,她也只不过是那日在谢景府中听谢雅说过一二: 调戏良家妇女,纵马踩踏稻田,抽打自家细户。 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几乎是家常便饭,每天都要做。 可……也罪不至死。 而他最让自己愤怒的罪行是,那日在天麟山中,他想勾结山匪将自己抢去…… 至于逼叶冷与雅儿跳崖之事,后来秦鸾或多或少也了解了一下内情。 那叶冷心术不正,被雅儿救下之后,非但不思悔改,反而还引诱众人往侯府杀了他的两个侍女。 最后死不投降,强拉着雅儿一起跳崖。 这事也怪不得他,至于那新农具之案,更是与叶冷之妻的案子一样,都是自己听信别人一面之词冤枉了他。 而今日他之所以有此劫难,也是为护他身边女子才将那高衙内斩杀。 真要说起来,这狗贼……还真就没做过什么该杀的大恶。 反倒是…… 卷二 初入京师 第八十六章 他杀我全家 想起爹爹寄来的书信,临本县现如今因为这狗贼的减租之法,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余粮。 百姓丰衣足食,甚至还有余钱去边军买毛皮做衣。 见秦鸾神不思属,又怔在了原地。 李嫣正要再唤她,不想身后一直不说话的夜奴忽然开口了: “那姓侯的坏人巧舌如簧,指黑说白,一张嘴能将死人说成活人,那三人定是受了他的蒙骗!” 见得客栈前的场景,夜喜范佛回到了那个他一辈子也不想回忆的那天。 在胡儿的铁骑下,寨中三百兄弟无一生还! 最后还是老不死的死前用尸体压着自己这才让自己逃过一劫。 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那假装仙人,骗自己等人以卵击石去击胡儿的侯世贵! 可怜那老不死的,还想玩玩细皮嫩肉的大家闺秀,结果就撒手人寰了。 那日逃过一劫之后,夜喜一边讨饭一边往中原逃,后来被李家外出经商的人瞧见。 见这小子手脚麻利,做事利落,便买了做个家奴。 若不是这侯世贵,自己也不至于给这个疯丫头当牛做马! 要换做在山寨那些日子,得轮到这疯丫头给小爷当牛做马才是! 想起往事,夜喜只恨得牙龈痒痒,双手握拳,目中更是有清泪滑落。 见得夜奴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李嫣一脸疑惑: “夜奴,你怎的气成这样?与这侯世贵有仇不成?” “有仇!当然有仇!” 夜喜不假思索开口说道: “侯世贵害死了我爷爷,我兄弟姐妹,我全家都是被这侯世贵害死的! 如果不是他,小爷我日子过得优哉游哉,快活似神仙,何至于当街乞讨,还给你做奴!” 想当初,缺钱了就去抢,无聊了就去后山找个女人质发泄发泄。 每日最期待的事便是去看看下山打秋风的兄弟抢来的女人漂不漂亮。 快活似神仙的日子,活活叫这侯世贵给毁了。 如今更沦落到做人奴仆,这叫这少年如何不恨? 害了他全家? 狗贼竟做过这事! 秦鸾转目看向夜喜,见这少年咬牙切齿,恨得脸颊通红,握成拳头的双手更是青筋爆现,不似作假。 心中也是一惊,无风不起浪,那狗贼竟能成为臭名远扬的西陵恶少,这其中不知做过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伤天害理的事才能得此恶号。 看来自己还是有些妇人之仁了。 既然害了这么多条人命,这狗贼也是死不足惜嘛。 她似乎是为自己找借口,不再去想这事,反而看向夜奴说道: “这么说来,你也是西陵人咯?我说怎么看着你有些眼熟,你家住哪?” 西陵侠女的名号,夜喜身为山贼,怎会没听过? 不敢说实话,他只得敷衍道: “我家位处偏僻,说了你也不知道。” 几人在这聊天时,那边官兵已经近到客栈五十步距离。 见得前排官兵开始张弓搭箭,侯世贵自不可能站在门口让他们射。 招呼一声,就带着郭怜晴等人躲入客栈。 刚刚将门关上,就听郭怜晴对自己问道: “侯公子,此时此刻,你还不打算逃吗?” 侯世贵摇头道: “不需逃,再等便可,便可回天,郭姑娘看着就是。” 他这话除了项旭以外,汪厚和郭怜晴都是不怎么相信的。 还以为他只是拿好话来宽慰自己。 想到自己就要被乱箭射死,可他还不知自己心意。 郭怜晴便一阵心烦意乱: “侯公子,与其死在这,不如跟我一起走吧!” 不知下了多大决心,她才将这话说出。 不过话已出口,她也就再没任何顾虑: “而今形势清明,整个京师,已无人会来救你了。 回天乏力,留在此处,唯有死路一条,不如我们现在拼力逃出,寻一处无人桃园,了却残生也是……也是好的……” 郭怜晴话音刚落,汪厚就一脸认同的点头道: “是啊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便是高祖起兵时,也三起三落,最惨时也只带着十余骑逃回乡中。 临本民心已附,只要公子回到临本,振臂一呼,定是从者云集! 根本无需在意这一时之得失!公子你……” 他还没说完,就听得外头传来一高声呼喊: “少待动手!陛下有旨,伤侯府世贵者,以谋逆罪处!陛下有旨,伤侯府世贵者,以谋逆罪处!” 听着门外那声音一遍遍重复,一浪高过一浪。 屋内的人都惊呆了。 再看向一脸镇定自若的侯世贵。 汪厚差点没双腿一软给他当场跪下。 正所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汪厚之前看破生死,可但那些官兵举起弓弩对准自己时,他还是没料到这事会有这么让人心头恐惧。 所以在郭怜晴开口之后,他也力劝侯世贵逃离此处。 没成想……竟真就如公子所说……回天了! 京师无人愿帮公子,无人能解的局。 竟就这样解了! 陛下竟发旨来救公子!! 看来自己刚刚头脑发热选择来与公子一同赴死的决定,真是自己此生中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啊! 暗自庆幸的同时,汪厚忽然又想到自己刚刚竟敢胆大包天劝公子返回临本举兵作乱。 心下一慌,连忙对郭怜晴和项旭解释道: “我刚刚只是情急之下,失了心智,胡言乱语,二位千万莫要当真!” 二人却是没空理他。 郭怜晴也是又惊又喜,但又生出一股自卑之感。 侯公子他竟能让陛下发旨救人,日后前途,不可海量。 自己只是个穷乡僻壤出来的小小村姑,如何高攀得起他? 就算他日后要成婚,也是门当户对,自己又何德何能,与他门当户对? 这样的人中龙凤…… 郭怜晴患得患失之际,项旭却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三人之中,最不惊讶的就数他了。 别说让皇帝发旨来救,就算侯世贵当场带着三人飞入九重天,他也不会有多少惊讶之感。 那能让人瞬间失明的法器,还有天麟山上能引来天雷地火的法器,以及公子被叶家娘子刺中心窝反而复生的景象。 项旭可都是历历在目。 所以他非但不惊,反而一副理所当然地模样对汪厚说道: “汪先生放心,旭不是多嘴的人。” 卷二 初入京师 第八十七章 老夫枉为丈夫 眼见官兵张弓搭箭,兵杖已备,就要强攻 侯浦儒心生绝望,已是老泪纵横: “长平……” 他若是不疼爱这小儿子,也不会纵容侯世贵在西陵如此放肆。 没想到父子匆匆一见,竟是永别。 那股深深地无力感以及自责感让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会有今日,我便不该贪图享乐,怎么着也该谋个实职才是! 也不该放任长平胡作非为。 长平能有今日之厄,罪全在老夫啊!! 侯浦儒声音哽咽,见那京兆府尹面露笑意,心中愤恨。 那高衙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岂会不知。 长平与之比起来,都算是清善人家。 他今日能被长平斩杀,何尝没有这京兆府尹放任纵容的恶果在内?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今日长平死,衙内亡,皆是命数矣…… 不过…… “姓高的,你今日逼死我儿,此仇不报,老夫枉为丈夫!” 侯浦儒也是豁出去了,亲生儿子在自己面前被人逼死。 他若是再像以往低头做小,哪配为人? 那高府尹不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那表情满是清淡,好像对侯浦儒的威胁根本没放在心上: “同朝为臣,侯大夫还是慎言的好,莫要为家人招惹灾祸,须知,祸从口出呐。” 逼死自己的儿子,还敢威胁自己的家人,侯浦儒一时气急: “你!!” 只抬手指向京兆府尹,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因为后方隐隐传来一阵高昂叫喊。 那喊声,似乎是在说:少待动手…… 少待动手?!! 连忙回头一看,只见一堆穿着禁军服饰的骑从自后方奔来,一边奔来,一边高声喊道: “陛下有旨,伤侯府世贵者,以谋逆罪处!陛下有旨,伤侯府世贵者,以谋逆罪处!” 陛下!!陛下来救我儿了!! 侯浦儒本以为自己是这满楚京中唯一会救长平之人。 如果自己也没办法,那长平唯有一死了之。 毕竟连自己最后的希望东阳郡主都不打算插手,他心中的绝望及无力感可想而知。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陛下竟然亲自下旨,伤我儿者,以谋逆罪处?? 一时之间,侯浦儒铭感五内,也不顾其它,朝着皇宫方向就深深一躬。 至于他身旁之人,更是一脸震惊。 那东阳郡主本就像让侯浦儒的家人死绝这样自己才好嫁给他。 侯世贵死,她自是乐见其成。 而且在她想来,若是自己不出面救人,这满京师还有谁能救得了那西陵蛮子? 谁知…… “陛下……陛下怎会下旨救人?” 就连东阳郡主这个与大楚皇帝最为亲近之人都震惊了,遑论他人? 任凭身旁随从如何叫唤,那京兆府尹却愣在那里,回不过神。 好像这些骑士是勾魂的阴差,传旨的同时将他魂儿也勾了去一般。 不过就算他不下令,那些围攻客栈的衙役与官兵也不敢动手。 一个个将弓箭放下,不敢抬头去看禁军。 “怎么会这样……那皇帝老儿为什么要救那个坏人!!” 夜喜差点没哭出来。 眼看大仇就要得报,谁知忽然峰回路转,那巧舌如簧的坏人竟被皇帝老儿给救了! 贼老天!你到底还是瞎了狗眼! 夜喜满脸愤怒,一刻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呆。 也不管李嫣发没发号师令,转身就跑了开去。 “夜奴,你去哪?!” 见得夜喜忽然离开,李嫣心中一急,也连忙举步跟上。 只留李堂与秦鸾两人愣在原地,大眼瞪小眼一副不知所措地模样。 良久,李堂才缓缓叹了口气: “没成想,家主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陛下会插手此事,这姓侯的也是运气好。” 话虽这样说,可他一想起侯世贵身旁那美若天仙的小娘子,肚子里就是一股醋意上涌。 不过在秦鸾面前,他可不好将这股情绪表现出来。 只对秦鸾问道: “秦姑娘,既然此间事了,你又方至京师,不如来李府歇歇脚?” “如此,便叨扰了。” 秦鸾回过头去深深地看了一眼侯世贵所在客栈。 心想陛下为何会救他?这狗贼为何每次都能死里逃生! 待我留在京师调查清楚,若那夜奴一家真是被这狗贼所害,便是豁出命去,我也要做那早就该做之事,斩杀此撩! 却说夜喜心中憋愤无比,奔逃途中也不看路。 直到他觉得累了,想停下来歇会时,这才发现自己竟到了一处偏僻街巷中。 左右看去,巷中只有一老乞丐躺在地上睡大觉,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夜喜正要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不想身后忽然传来李嫣喊声: “夜奴!!你要去哪里?” 臭婆娘!非要小爷给你当一辈子奴才肯罢休? 不过自己虽有一身蛮力,可到底也打不过这臭婆娘,没得办法。 夜喜只能看着蹦蹦跳跳进入巷子的李嫣,叹了口气: “我……我只是心情烦乱……想一个人呆会,你不要……” 话音未落,巷子内那正在呼呼大睡的乞丐忽然睁开双目瞧向李嫣,一擦嘴角口水,便嘿嘿笑道: “好精致的小娃娃,倒是能卖个好价钱!” 说罢便起身朝李嫣扑去。 夜喜是万万没想到这不起眼的老乞丐竟还是个人贩子。 见他扑向李嫣,夜喜眼珠一转,便朝另一方向跑去。 而李嫣见这老乞扑来,开头还有些慌乱。 但架了几招后,便又熟络起来,运掌将这老乞避开后,趁着空挡,李嫣连忙掏出怀中石灰袋就朝老乞眼上撒去。 老乞完全没料到这么一个衣着得体,天真烂漫的小家伙会使出这么下三滥的招数。 措不及防之下便被石灰盖了双眼,痛得他滚在地上叫苦不迭: “娘子饶命娘子饶命!老汉错了,错了。” 李嫣都懒得与他多废话,只抬起小脚狠狠在他胸口踢了一脚后,又朝夜喜消失的方向追去。 李嫣离开后不久,周围又出现几名乞丐。 见得老乞丐倒在地上痛哭流涕,连忙上前问道: “葛长老,你这是怎么了?” “莫管老子,刚刚有个娘们从这边跑了,你们快去抓住她,老子定要拨了她的嫩皮,再把她卖给胡儿做牧奴!还不快去!” 这老乞丐忍着剧痛睁开一丝眼帘,朝着李嫣离去方向一指,那些年轻乞丐便匆匆追去。 卷二 初入京师 第八十八章 殿前(上) “你们留在这照看鲁兴安,我父就在外头,让他请些名医来,我去一趟皇宫。 是了,再查查汤家兄弟和鲍森去哪了。” 对客栈内众人交代了一番后,侯世贵一推开客栈大门。 就见门外有数名禁军骑在马上,手按刀鞘,虎视眈眈地看着周围衙役。 见得自己出来,当先一名禁军便问道: “侯府世贵何在?本将乃禁军左骁卫卫领陶奇舟,奉旨带侯府世贵入宫面圣!” 千等万等,可算将你等来了。 侯世贵上前一礼: “草民侯世贵,劳烦卫领带路。” 大楚官制,禁军共有十二卫,这卫领乃一卫副将,主将称之卫将,也称将军。 大楚皇帝直接派一卫副将来传我入宫,看来南方战事不乐观啊。 竟这般年轻! 见了侯世贵,陶奇舟也是一惊,心想这少年怕不是才及弱冠吧?陛下怎会这么急着召见他? 当下便令一名禁军让出马儿,问道: “你可会骑马?” 侯世贵轻轻一笑: “西陵儿郎,便是不会拿筷,也没有不会骑马之理。” 当下行到那战马身旁,抬脚一踩马镫便上得战马,动作干净利落,倒像是久经沙场的骑士。 陶奇舟见了也不免暗叫声好,倒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侯世贵上了马后,却没有立刻跟着陶奇舟去玩宫中,反而打马至侯浦儒处说道: “父亲,那高衙内罪涉谋逆,还望父亲莫要与其父走得太近,以免惹火烧身。” 说罢,他又冷冷看了一眼身旁高府尹。 这厮之前怎么怼自己父亲的,自己可是瞧得一二清楚。 而今自要为父亲找些颜面回来。 谋逆……我那儿子怎么会谋逆? 高府尹差点没被侯世贵一句话吓死当场,若儿子真是涉嫌谋逆,那此事可就不会这样算了。 也不止是死一个儿子那么简单,自己的家人,恐怕都要遭殃。 六神无主之下,他见着一旁的侯浦儒就跟见着救星也似,连忙下马上前想去握侯浦儒的手: “侯大夫,侯兄,你可知道些什么内情?我那……我那逆子到底做了何事?竟连陛下也惊动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 侯浦儒自然不知自己儿子卖的什么玄虚,不过这高府尹刚刚如何对自己的,他可记得一清二楚。 当即一甩长袖,将其抓来的手给甩开,沉声道: “高府尹,令郎做了什么事,你岂会不知?” “...” 侯世贵跟着陶奇舟入了宫门,七拐八绕之下,这才在陶奇舟的带领下到了当今大楚天子所在大殿。 还没见大殿,侯世贵就瞧见在大殿外像个孩子一样老老实实站着的鲍济。 见了侯世贵,鲍济心中欢喜,连忙唤道: “公子!这边!” 可他才刚发出声,就被旁边内监怒目而视: “天子所在,岂容喧哗!禁声!” 鲍济当即又跟个孩子似的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呆在原处不敢乱动。 瞧得他这副模样,侯世贵也差点失笑。 这糙汉子往日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那临本令谢景。 突然见了大楚天子,也不怪他如此作态。 对鲍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无恙后,侯世贵就在殿外等候。 没过多久便有人来招: “侯府世贵,与我入内。” 这声音却是耳熟,悄悄抬头一看,不就是那郑洋吗? 侯世贵连忙应了声喏,跟着郑洋碎碎步往殿内走去。 没想还没走得几步,就听一声满是威严地声音自殿上传来: “太慢了!侯世贵,你且速速近前。” 这皇帝,还真是个急性子。 侯世贵一阵咋舌,也不敢多言,加快了脚步走至殿前,就拱手作礼道: “侯府世贵,见过陛下。” 跪礼从元朝始,明清盛,这个时代还没有跪礼,这点常识侯世贵还是知道的。 殿上杨河,虽然早就知道侯世贵年纪轻,可此时见得其人,也没想到竟年轻到这般地步。 便一指案上图纸,开口问道: “此图你从何得来?” 杨河身前案上,有一张做工精细的图纸。 这图纸与之前的新农具图纸不同,因为它绘画的并不是任何工具或物体。 而是大楚南部的详细地形图! 而且其上描绘详细,山川河流,应有尽有。 正是侯世贵在客栈内用善果换来的南方地形图! 也是侯世贵为什么能有恃无恐面对京兆府尹的原因。 莫说这个时代,便是往后到了宋朝,亦或大明,清朝,国朝地图都是简陋不堪。 对于南方,大楚所用的地图更是惨不忍睹,与实际情况差距甚大。 这也是为何从秦至今,中原政权南征屡屡失败的原因之一。 南方多山,尽是险要之地,甚至是到了后世近代时,亦有: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之谚语描述南方气候地形。 所以别说绘制地图,就是在南方土生土长的人也不敢乱走,生怕迷了方向死在山中。 所以对于南方战事正陷泥潭的大楚来说,这份精准描绘了南方的地形图无疑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存在。 至于此图从何而来嘛,侯世贵早已编好借口: “回陛下,此图来历,倒也离奇,实乃与那新农具一般,都是民梦中所得!” 杨河听了这话,只定定坐在龙椅上看着侯世贵,脸上无喜也无怒,待他继续说下去: “去岁胡儿扣边,民所在临本也糟了胡灾,也是那夜,民梦得一白发仙翁,与民言陛下功德,铭感九天。 可陛下身上龙气太强,纵是仙君,也不敢近前,于是便传了民那新农具制作之法。 至于这南方地图,乃是民前几日入京时,那白发仙翁再入臣梦,言陛下有志以王道教化蛮荒蛮夷,乃大功德,便赐民此图,让民进献给陛下。 只是那仙翁还言,好事多磨,献图之事或有波折,让民仔细提防,不可让此图落入蛮夷细作之手!” 说到这里,侯世贵又对着杨河深深一躬: “是以,民今日刚回客栈,便见手下仆从被人五花大绑,瞧那些人架势,似在寻找什么。 民只以为是南方细作来寻此图,情急之下,当即摔众将那些细作斩杀当场。 唯恐还会生变,便令手下护卫快马将此图送来。 陛下!民错杀高衙内,以至京兆府尹带兵包围客栈,死罪!” 卷二 初入京师 第八十九章 殿前(下) 侯世贵一番话说得宫内太监宫女直呼高人。 尤其是王臻与郑洋,更是听得膛目结舌。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侯公子竟还有这一手,三言两语间,便将那造福万民的新农具以及这地图之功,说成是上天感召陛下功德这才送来。 而他侯世贵,只不过是一个跑腿的罢了。 还夸陛下身上龙气浓郁,连仙人也近不得身,这马屁拍得,咱家也是望尘莫及啊。 不行,哪天若是得空,等要与侯公子好好请教一番! 至于那杨河,听完侯世贵的话脸上表情也缓和了不少。 侯世贵偷偷看见杨河表情,暗道这皇帝果然与那历史上的隋炀帝一般,好大喜功,急功近利。 既然你如此喜欢功劳,那我便送你功劳。 不等杨河开口,侯世贵继续趁热打铁道: “还有那亩产四百斤粮的仙种之事,亦是如此!” 他这话本是为了锦上添花,让马屁拍得再到位些。 谁成想话一出口,殿内诸人皆是一脸疑色,瞧他们表情,好像根本不知道侯世贵在说什么也似。 就连杨河听了这话,也似沉吟了一会儿,才沉声问道: “亩产四百斤?仙种?” 他不知道这事! 瞧得杨河的模样,侯世贵就明白了为何谢景久久得不到晋升。 那亩产四百斤的改良种子的奏章,竟被人拦了下来没有传到皇帝眼前! 完了,这事可大了。 侯世贵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害怕,因为他知道这对于一位急功近利,想得到世上一切好名声的皇帝意味着什么,对自己……更意味着什么。 果不其然,杨河的脸色开始渐渐难看了起来,声音也是冰寒无比: “去将户部尚书沈明与工部尚书晁修文给朕唤来。” 待王臻匆匆跑出大殿后,杨河又看向侯世贵: “你与朕详细说说,那仙种之事。” 完了,本想趁热打铁没成想却是惹祸上身,同时惹了户部和工部的尚书…… 以前虽满朝文武都唾弃自己,但也只是口诛笔伐几句,根本不碍事,毕竟没有触及谁的核心利益。 但这次……这二位敢对皇帝瞒报此等大事,必将承受雷霆怒火。 而自己在大殿上点破此事,肯定会被他二人当做罪魁祸首来恨。 虽然心中后悔,但侯世贵也知后悔无用,只开口对杨河说道: “回陛下,那仙种……” 待侯世贵仔细将改良种子的事情给杨河说完后,侯世贵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大骂: “你这妖邪,竟还敢跑到陛下面前妖言惑众! 亩产四百斤?哼!你怎不说亩产四千斤呢?!” 户部尚书沈明与工部尚书晁修文一同进入大殿: “臣沈明(晁修文),拜见陛下。” 杨河点了点头,示意二人不必多礼后,便直接问道: “二位卿家,可知仙种一事?” 沈明一点也没有被戳破真相的羞愧,反而还义正言辞答道: “回陛下,臣知,那奏章,也是臣力主拦下。 只因陛下日理万机,此等明是虚言的奏章,岂可呈上浪费陛下时间?” 他方说完,晁修文也道: “陛下,那临本令谢景臣也知之,乃是个无德无才之辈。 此人为求前途,与人合伙造出假祥瑞阿谀谄媚也不足为奇,还望陛下明察。” 杨河闻言,也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亩产四百斤,听起来也着实太假,侯世贵,你可还有话说?” 侯世贵倒是不怕与这二人对峙,毕竟这亩产四百斤之事真得不能再真: “民不想辩驳,是非曲直,是真是假,陛下遣人去临本一查便知。” “哼!你这妖邪,死到临头还敢狡辩?!今日我便为大楚,为陛下除了你这祸害!” 那沈明也是个暴脾气,听得侯世贵此言,当下便要来一番忠臣殿上击奸佞,清名远扬天下知的戏码来。 可他却忘了一事。 侯世贵可不是那些满脑肥肠,只会之乎者也的臣工。 他来自西陵!那个与胡儿交战百年,为楚京,大楚第一防线的西陵! 见得沈明张牙舞爪猛扑而来,身上漏洞百出。 纵是侯世贵没怎么练过武,也可轻易破之: “竟敢在陛下面前动武!我便是一介草芥,也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侯世贵装作不知朝堂规矩,身子一侧,躲开沈明抓来的手,抬脚横空飞去,蹬在他脸上,一招便将他踢倒在地。 沈明被一无官无职的草芥一脚踢在脸上,又羞又怒: “奸邪!!我与你势不两立!!” 侯世贵却不理他,转而对着杨河恭敬一礼: “陛下,名在大殿动武,死罪!” 杨河本就不喜欢臣子在大殿上动武的惯例,见得侯世贵如此上道,心中也是好感大生: “无妨,殿上动武,早有惯例,朕赐你无罪,至于那仙种之事,朕会派人往临本核实清楚再做决算,沈、晁二卿,私下扣留奏章,却也情有可原,便罚俸三月,以作惩戒!” “谢陛下隆恩。” 三人异口同声道。 至于高衙内之事,杨河提也没提,反而说道: “侯府世贵献图有功,又力保此图不落贼人之手,待孝廉考核后,朕再一并赏赐。” 虽然皇帝从头至尾没提过高衙内的名字,不过光是力保此图不落贼人之手这句,那高衙内就白死了。 不光白死,还要落个贼人的名声,说不得就连其父京兆府尹也会受到牵连。 侯世贵要的,这就是这话。 从大殿退下后,王臻还要伺候在杨河身边。 所以来送侯世贵之人正是郑洋: “此番还要感谢郑内监仗义执言,出手相助。” 郑洋本就想和侯世贵打好关系,见侯世贵如此客气,当即便做得比他更客气: “哪里哪里,咱家不过就是传了个话,要不是公子您洪福齐天,福星高照,咱家也顶不上什么用场。” 二人一路客套,直至到了宫门,侯世贵这才拱手告辞。 “公子,陛下怎没给你赏赐啊?” 除了宫门后,鲍济就急不可耐地问道。 侯世贵却没甚着急: “若我不提那仙种之事,陛下说不得当场就得赏我个官儿当当。 可那仙种之事却让陛下一腔喜意全消,若没得到确切答案,陛下是不会给我任何赏赐的。 不过离孝廉考核也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也足够快马加鞭赶去临本再赶回来了。” 这也是侯世贵失算的地方,他是万万没想到那户部尚书竟如此自以为是。 只凭着他自以为那奏章是假,便敢将其扣下不报。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九十章 御下有术 此间事了,侯世贵先去父亲处报了声平安,将宫中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后。 父子二人又交换了一番看法,侯世贵这才带着鲍济回到客栈。 没想刚到客栈门外,就听得汪厚的声音从大厅内传来: “公子危急之际,你三人非但不在身旁,反而走马观花,真当自己是来楚京玩乐的嘛!” 而后,鲍森有些慌张地声音响起: “老汪,往日就数你点子最多,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他话音刚落,汤牙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公子不也没事吗?再说了,公子宽厚,定不会因此等小事惩罚我等,放心就是……” 鲍济在门外一听,才知他那‘失踪’的堂兄原来是去走马观花游玩楚京去了。 冤枉公子刚刚还求托老爷帮忙寻人。 再想起之前客栈内刀光剑影的惊险一幕,鲍济便气不打一处来。 抬脚踹开客栈大门,几步走入,便大声喝道: “公司在客栈内被官兵围剿,险死还生,你等竟在游山玩水,气煞我也!” 他冲入客栈,抬脚便朝鲍森身上连连踢去,将鲍森连踹了几个跟头,又怒目瞧向汤家兄弟。 汤牙心中一慌,往后退了一步,倒是那汤凉,非但不惧,反而对鲍济怒目而视: “姓鲍的,你哪来的资格替公子教训我们!” 听兄长一说,那汤牙也连连点头道: “正是此理,莫要以为你比我们早几年服侍公子,便可骑在我们兄弟头上作威作福!” 汤家兄弟二人一副理直气壮地模样,唯有鲍森被堂弟踹得头昏眼花,趴在地上连连告饶: “堂弟,此事是我错,是我错。” 而此时侯世贵也恰好走入了客栈,见得侯世贵出现,原本正在客栈大厅内看热闹的汪厚与项旭也都起身见礼,口呼: “见过公子。” “公子无恙,实乃万幸。” 唯有郭怜晴在客房内照顾鲁兴安,腾不开身。 侯世贵对众人点了点头,示意大家伙都坐下后,这才大有深意地看了汤家兄弟二人一眼。 御下之道,恩威并施。 一年来自己对他们只有恩情,故而才会落个‘公子宽厚,定不会因此等小事惩罚我等’这话。 一味的放纵,宽仁,绝不是个合格的领导者该做的事。 既然恩已经施得够多了,今儿自己便来施一施这威: “汤凉,汤牙,鲍森,之前你三人去哪了?” 听得公子语气似有冷意,便是汤家兄弟也不由心中一慌,连忙俯首认错,将之前种种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侯世贵只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听完,才道: “楚京繁华,远胜临本千百倍不止,你三人初至楚京,为繁华表象所迷,也是情理。” “公子,过犹不及啊!” 汪厚这话,自然是在提醒侯世贵不能一味的宽仁放纵,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侯世贵摆了摆手,示意汪厚不必多言,而后话锋一转,又道: “但你三人既然从我,我便有我的一套规矩,罚你三人三月俸禄,在兴安伤势痊愈前,你三人需仔细照料,寸步不离!可认罚?” 照顾鲁兴安倒没什么,毕竟若不是他三人擅离职守,鲁兴安也不至于被人打成那样,可三月俸禄…… 三人脸上都有些肉疼的表情,尤其是汤家兄弟二人,当猎户时实在穷怕了,好不容易来了趟楚京,本想见见世面,结果却把三个月的俸禄给见没了。 虽心中肉疼无比,但三人还是一齐点头道: “我愿受罚。” 此事既了,侯世贵也不会紧揪着这事不放,转头对汪厚问道: “汪先生,我去宫中后,那吏部侍郎唐如杰可派人来过?” 汪厚答道: “公子料事如神,公子走后不久,唐府就来人说公子忘了一箱特产在其府,还说马上给送回来。 可听说公子被禁军救了还被陛下召见后,来人犹豫一会儿,便又匆匆走了。” 听得这话,侯世贵点头道: “看来那箱特产是要不回来咯,是了,之前在客栈外,我见到秦鸾在人群中。 那女子一直想寻我麻烦,这几日你们且仔细戒备,不可松懈。” 又与诸人交代一番后,侯世贵来到鲁兴安的房中。 还没等他开口问,郭怜晴就说道: “大夫来看过了,说是接下来几月得细心调养,不可动武,不然恐有病根遗留。” “有劳郭姑娘了,接下来自有人会照顾兴安,郭姑娘且随我来。” 见鲁兴安睡得正香,侯世贵将郭怜晴唤至屋外,才问道: “我记得姑娘之前说,还有个店小二逃了?” 郭怜晴点头道: “对,正是这店小二通风报信,趁人不在将高衙内引来客栈。” “若再遇上,姑娘可能认出那小二?” 郭怜晴稍一寻思,便点头肯定道: “能。” “也不知小姐她们去哪了,秦姑娘,不如我们回定风楼吃些东西吧。 小姐她自幼贪食,不定会在定风楼遇上。” 与秦鸾说了一句,却发现她神不思属不知在想些什么,李堂浓眉一挑,问道: “还在想那侯世贵的事?” 秦鸾点头道: “那狗贼之前我也认得,不过献过一农具,今上为何会派禁军来保他?” 李堂闻言冷冷一笑: “嘿,说不定是那侯浦儒花了什么大代价才将其保下,朝堂昏暗,秦姑娘还是莫要多想,至于那侯世贵,日后自有人来收拾他! 况且,京兆府尹痛失爱子,定也不会让他好过!” 二人说着,便已到了定风楼。 这前脚才踏进定风楼,就听得一楼大堂满是流言蜚语: “听说了吗?今上下旨说那高衙内从贼,嘿嘿,这狗东西看来是白死了!” “何止啊?你消息还是落后一步,那高府尹已连上几道奏章请辞,陛下都是留中不发,啧啧啧,看来这侯府世贵也非常人!” “可不是嘛?连高衙内这地头蛇都压不住这强龙,反被生吞活剥,来,为这狗东西的死,咱们得再喝一杯!” 怪不得此楼敢称天下第一楼。 非但是高耸入云,只要在这定风楼吃上一顿,便可立知京中时事要闻。 此等好事,对那些有些闲钱的人来说,千值万值。 只是,今上怎会如此为那狗贼说话?侯家到底付出了什么巨大的代价?以至于京兆府尹的辞呈都被今上留中不发?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九十一章 慷慨 秦鸾满心狐疑,根本没注意到身旁李堂脸色已涨红一片。 刚刚他还胯下海口说高府尹饶不了侯世贵,结果那高府尹却被吓得递了辞呈。 在秦鸾面前被这般打脸,羞得他险些没冲出定风楼。 暗道这侯世贵也是可恶,害得自己在秦姑娘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若有机会,不过…… 想到秦姑娘似乎恨极了这侯世贵,若要讨得秦姑娘欢心,自己或可…… 他眼中精芒一闪,一个讨得佳人欢心的计划已在心中滋生。 —————— “公子,真要把这些银钱全送出去?可这是您经营一载所攒。” 客栈内,侯世贵看着眼前的四个大箱子,面无表情道: “送吧。” 此来京师,他将自己全身家当都从西陵带来了。 五个箱子,拢共十万两雪花银,另还有一车香水。 本来这些银钱他也是准备用来打通各路环节所用,可此时眼看就要全部送出,他还是有些肉疼。 不止是他,一旁的鲍济、项旭与汪厚三人更是一副心痛表情。 实在是这白花花的雪花银说送就送,搁谁都不能舍得。 但这是必须花的钱,侯世贵也没犹豫,而是再三交代道: “务必记得,一箱拿去打点吏部上下官员,不求他们能帮什么忙,只要不出来为难我就行了。 剩下三箱,一箱分开送去王臻与郑洋府中,还有一箱拿去送给我父京中诸多好友,最后一箱交给鲍森,他自有用处。” 银钱开道,自是无往不利。 虽说侯世贵那日恶了户部工部两尚书,可银钱一出,自有不少人见钱眼开。 加上唐如杰在其中运作,至少负责孝廉考核的吏部这边,已再无阻碍。 而随着考核期限将至,从各地赶来京师者也是多如牛毛。 毕竟大楚幅员辽阔,似临本那般下县,每年都有一个举孝廉的名额。 而孝廉考核,每年仅此一次,是以所有被举孝廉之人,都要在期限将至前赶至京师。 尤其在考核将近这几天,京中客栈更是人满为患。 这日,侯世贵穿着便服在客栈内用过早膳,正要去练练郭怜晴教给自己的身法。 不想门外却走入一大群人: “不想竟被我等找到如此空闲的客栈,幸也,幸也!” 这些人只看了侯世贵一眼,也不当回事,就走入客栈大厅坐了下来。 这群人哟莫十人左右,看样子应是入京参加考核的孝廉。 见其着装,大多都是衣着华贵,步履轻盈,荣光焕发者。 只有那么寥寥一二人衣着寒暄,且低着脑袋跟在众人背后沉默不语。 举孝廉之事,一开始是各地将地方上能力出众,又有贤德之人举来为国效力。 乃是寒门进身的唯一途径。 可发展至今,孝廉制已满是弊病,各地方官不再唯才是举,反而只有那些家中有背景,实力雄厚之人才可得孝廉。 至于那些寒门士子,地方官可不会管他们死活。 是以到了今岁,孝廉制举上来的尽是各地方的二世祖,纨绔子。 真正有才者,十不足一。 就如那前天河府君常项,蠢如猪犬,被侯世贵耍得团团转不说,最后还被一介草民逼得畏罪自尽。 可这样的蠢材,竟能坐得天河府君高位,便是孝廉制加上各方权衡利弊的结果。 八个豪绅,两个寒门…… 见得这些人的配置,侯世贵只在心中为这世道的寒门读书人叹了口气,便要开口与他们说这间客栈被自己包下,请他们出去。 谁成想他还没开口,那些人在客栈大厅椅子上屁股一坐,便冲侯世贵吼道: “你这小二!痴呆不是?给爷爷们端茶啊!” 侯世贵因为要去练功,所以穿的只是很简陋的布衣便服。 不想却被这些人当成了店小二。 说话那人,浓眉大眼膀大腰圆,长得倒是壮实,说起话来也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在内。 想来是往常指挥人指挥惯了。 再见周围众人,都入众星拱月般将其围在中间,便知这些孝廉应以这壮实汉子为首。 考核将至,侯世贵也不想惹麻烦,便懒得去理他们,只任他们坐在大厅中。 又朝二楼喊道: “郭姑娘,该上早课了。” 而后只听“咚咚咚”几声脚步闷响,郭怜晴同样穿着便装,嘴中还叼着一个馒头跑了下来: “公子你怎每日都起这么早,我……呀!怎么这么多人?!” 虽说她的便装依旧将她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严丝合缝,不露一点儿春光。 可这终究是女孩儿私下穿的衣服,被外人瞧见总是不好。 众人闻言看去,只见一绝美女子羞喝一声,又捂着胸口满脸通红地跑上了楼。 “这……这这这……不愧是京师!随便一处客栈,竟也有这等绝色!” 那壮实公子哥惊呼一声,折扇一拍手心,便对侯世贵言道: “小二,本公子问你,那女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曾婚配?” 不料问完之后,这店小二根本不搭理自己,壮实公子哥还没发话。 他身边之人便急了: “哟呵,这京城的人脾性挺大的嘛! 小子,你可知这位公子乃是开国十二臣之一的郑家公子?” 被分去永镇岭南的郑家? 侯世贵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眼这郑公子,心想郑家支脉繁多,但能被称为郑家公子者,皆是嫡脉。 而郑家嫡脉只有一子,与自己年岁相仿,名得怀。 这人想必就是那郑得怀了。 经过百年春秋,开国时风头无两的从龙十二臣的家族,现下早已落魄不堪。 十二家中,也只有侯家混得稍好些,至少侯浦儒在京中还有个尚书大夫的闲职。 其它家就一个比一个惨了,有那惨到没边的,竟连香火也断了。 若还有往日威风,这郑得怀也不至于还要辛苦来寻客栈。 侯世贵正要与之打招呼,换好衣服的郭怜晴又匆匆跑了下来笑着对侯世贵说道: “好了,公子,我们去练功吧。” 美人一笑,倾国倾城。 见得郭怜晴这笑容,那郑得怀与周围同行看得呆若木鸡,尤其是那两个寒门孝廉。 连连抬手遮眼,倒是生怕见了其美色乱了心智。 “原来也是个公子哥。”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九十二章 汀州苏府 听得郭怜晴的话,那郑得怀身旁一人满脸不屑地瞧了侯世贵一眼,又接着道: “穿成这副模样,想必是家道中落的落魄户吧?” 说完,他又瞧了郭怜晴一眼,又阴阳怪气叹道: “唉,鲜花插牛粪,惜载……” 这人话音方落,客栈外又是走来五人,这几人当先一人也是一身书生打扮,进了客栈,便直接对侯世贵问道: “小二,可还有房?” 侯世贵刚准备回答,不想这人看到郭怜晴之后,又是惊呼道: “咦?!你……” 便要伸手去抓郭怜晴的胳膊。 侯世贵一见对方都当着自己的面直接上手了,这还了得? 正要去拦,不想有人比他还快。 那郑得怀见新来的五人竟直接动手,有心想要英雄救美,便一步上前挡在那人与郭怜晴面前: “哪来的登徒子?也敢在爷爷面前放肆!” 而后他还不忘回头对郭怜晴露出一个自以为很阳光地笑容: “小娘子莫怕,哥哥护你。” 不料他话音刚落,那书生就直接伸脚一扫,便将他扫翻在地。 这书生出手干净利落,竟是个练家子! “郑兄!” 跟着郑得怀那些人见对方贸然动手打人,大楚男儿本就血气方刚,又是一群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 当即就撸起袖子冲向那书生。 那书生只是往后一退,而后他身后跟着的四个身穿劲装之人便直接拿着剑鞘朝这些世家子拍去。 四人动作利落干脆,虽只是最简单的拍打之技。 却愣是将九人拍倒在地,疼得他们哭爹喊娘,叫骂不休: “你可知我父是谁人?” “你敢打我!连我母亲都舍不得打我!” 大厅这般动静,自然将鲍济等人给惊来了。 众人连忙护在侯世贵身畔,而那书生理也不理躺了一地的世家子,只背着手朝郭怜晴慢悠悠走去: “妖女,我看你还往哪逃!” 嗯?他们认识? 听得此言,侯世贵便明白这书生怎会突然这般无礼了。 但就算如此,自己也不能坐视不理,毕竟郭怜晴此番入京,可是来护卫自己的: “这位公子,你若再敢靠近郭姑娘一步,我便废了你双脚,可信?” 听得那打扮跟店小二似的人出言威胁,书生剑眉一皱,转头对侯世贵说道: “你莫要被这妖女的皮囊蒙蔽了,我除她,也是为你好!” 郭怜晴自然是认识这书生的,听得此话,当即面红耳赤冲其叫道: “苏去念!你苏家将我师门逼出中原还不够,非要斩尽杀绝不可吗!” 那苏去念神情冷冽,看着郭怜晴的眼神中却满是杀气: “邪门歪道,人人得而诛之!苏某今日,便要替天下苍生,除了你这妖女,剑来!” 身旁抱剑仆役连忙将一柄看起来朴素至极的剑递到了苏去念手中。 竟要动剑! 侯世贵急,有人比他更急。 那郑得怀见这书生竟要杀了那美人,如何舍得? 当下连忙站起身挡在郭怜晴面前: “小子!我乃岭南郑府得怀,你若是识相,便滚远些,不然我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还不忘回头对郭怜晴说道: “小娘子莫怕,哥哥在。” “原来是从龙十二臣之一的郑家,失敬。” 苏去念嘴上说着失敬,脸上却依旧杀气腾腾: “将他按下。” 一声吩咐,身后四人连忙上前将郑得怀按在地上,任凭其如何叫骂,苏去念也只当充耳不闻。 眼见与郭怜晴之间再无阻碍,苏去念一手握剑,正要抬步走去。 可他那一步还没落下,侯世贵冰冷的声音已传入其耳: “左右,待他落脚,斩之。” “喏!” 鲍济等人高声应名,纷纷手按佩刀,杀气四散。 好强的杀气……这些按刀之人都不是好相与之辈。 苏去念微一皱眉,并不想闹出太大动静,只转头瞧向侯世贵说道: “这位公子,通个姓名,在下汀州苏府去念,劳烦公子赏个薄面。” 汀州苏府?! 听得这个名字,侯世贵心中一惊。 暗道你若真是汀州苏府之人,京中赶着趟巴结你的人不知凡几,怎会来住客栈?! 不止侯世贵,就连那郑得怀与躺了一地的世家子听得苏去念汀州苏府四字,也都像被当头泼了盆冷水般,纷纷低头瞧着地板,不敢与苏去念对视。 尤其是郑得怀,想起刚刚自己不仅拦在这苏去念面前,还蠢到对其自报家门,希望他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才好。 至于郭怜晴,他是不敢再生出任何护花的念头了,反倒一脸同情地看向侯世贵。 汀州苏家啊,这落魄公子惹了汀州苏家,真是倒霉。 郭怜晴也知汀州苏家势大,不然自家师门也不会千里逃到西陵边地隐姓埋名。 她不想连累侯世贵,便开口说道: “苏去念,此事与旁人无关,你要拿我,便堂堂正正与我一战,若胜,我性命任你处置便是。” 听得此言,苏去念嘴角缓缓勾起,轻笑一声: “好。” 正要动手,不料身后客栈大门却传来一声娇喝: “苏哥哥!苏哥哥!” “麻烦!” 听得这声音,苏去念剑眉再皱,也不理那呼唤,只对郭怜晴冷冷说道: “不必理会,你我二人专心……” 他虽不想理会,可门外叫唤那人又不受他控制,开开心心便跑了进来问道: “专心什么啊?苏哥哥,你进京怎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寻到你!” 这人却是个二八年华的小丫头,长得肉嘟嘟的,上前拉着苏去念的手就不松开。 同时还一脸挑衅地看向郭怜晴,意思再明显不过。 苏去念被其搂着手臂,自也没法拔剑,只得道: “苏某一介布衣,入京只为考核,何须叨扰旁人。” 说罢,便想摆脱她的搂抱。 可这丫头非但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 “苏哥哥还是这么正气凛然,刚正不阿!” 见这丫头实在不愿松手,苏去念没办法之下,这才直接说道: “婷儿,你碍着我拔剑了。” 拔剑?苏哥哥竟要拔剑? 直到此时,眼中只有苏去念的婷儿才发现客栈内已倒了一片的人。 当即指着一地的人气急败坏道: “谁惹得苏哥哥不开心的?还不快来给苏哥哥道歉!不然我让父亲派禁军将你们通通抓起来严刑拷打!” 能指挥禁军?其父是哪一卫的卫将?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九十三章 发展商机 侯世贵若有所思时,那些躺了一地的世家子听说要被禁军抓起来严刑拷打,更被吓个不轻。 纷纷抬手指向侯世贵与郭怜晴: “不关我事啊!是这两个瞎了狗眼的畜生惹得苏公子不快,我们什么也没做啊!” 就在地上九人纷纷指责侯世贵与郭怜晴时。 被按在地上的郑得怀却紧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他虽不敢再去保郭怜晴,也不愿栽赃陷害,反咬一口。 倒是那婷儿,终于放开苏去念的手插着个腰对侯世贵与郭怜晴吼道: “你们两个!还不快来给苏哥哥道歉!只要你们求得苏哥哥原谅,本小姐便也原谅你们!” 侯世贵却不理她,只对苏去念抱拳说道: “在下西陵侯府世贵,见过苏公子。” “西陵恶少!”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那婷儿丫头,只见她听得侯世贵自报家门后,惊呼一声便捂住了嘴,肉嘟嘟的小脸上写满了恐惧。 这几日满城几乎都在传这侯世贵的实际,旁人不知道,她陶婷岂能不知? 那无法无天无人能制得了的高衙内,这西陵恶少说杀就杀了。 非但没受任何责罚,反而还逼得高府尹连上辞呈。 而后侯世贵在西陵干的那些破事也不知从哪传了出来,弄得满城风雨不说。 不少人都觉得这是来了个比高衙内还要恶贯满盈的恶少。 陶婷虽惊,可客栈内的书生包括苏去念在内,都是今日方才入城。 正欲寻找客栈落脚放行李,所以连茶楼酒肆也没去过,自然不知道侯世贵做过的这些事。 只是那郑得怀在听得侯世贵自报家门后,没成想还能遇上同为十二功臣的后代。 心道若是百年前,莫说两家都在此处,便是只有一家,这汀州苏家也低眉顺目百般讨好。 可现在…… 同病相怜之下,郑得怀开口劝道: “侯兄,不过一区区女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就服个软吧。” 苏去念也转头看向侯世贵,道: “原是从龙十二臣之一的侯府,贵府久镇西陵,常御胡儿,端的叫人敬佩!” 说罢,他又冷冷看向郭怜晴: “但人,我还是要杀。” 话落,他便要抬步向前走去。 不料这次拦他的不是旁人,竟是身边的陶婷。 只见陶婷死死抱住苏去念手臂,哀求道: “苏哥哥,这人可是侯世贵啊!!吃人不吐骨头的,你别招惹他!” “哼?不就是落魄家族的落魄公子吗?陶小姐何必做此惊状?” 跟随苏去念的四个人见这陶婷模样,不解问道。 不料他们话音刚落,苏去念与陶婷已是齐齐开口。 苏去念面色不虞,似有不快,开口训斥道: “什么叫落魄家族?休得放肆!” 陶婷却不是对那手下说,而是转头看向侯世贵,一脸哀求: “侯哥哥,其实……其实我爹爹与你也有些交情,那日你入宫,就是我爹爹去接的你。 你……你能不能看在我爹爹的面子上,饶过苏哥哥一命?” 京中大家闺秀,本就喜欢私下传些私房话。 那高衙内之前一直是大家闺秀的噩梦,突然被人杀了,那杀他之人更是成了这些日子京中小姐们经常挂在嘴边的香饽饽。 尤其是当侯世贵往年在西陵那些事传到这些小姐耳中后,经过几番嘴,已是越传越离谱。 这几日间陶婷也是听得心惊胆战,直接将侯世贵想象成了世上最可怕的人。 此时生怕侯世贵再像斩杀高衙内那样杀了苏哥哥,便连忙开口求饶。 她此话一出口,在场皆惊。 毕竟通过陶婷刚刚的话,大家都已基本判断出这应该是禁军某位将军之女。 可堂堂禁军将军之女,竟害怕侯世贵到如此地步,侯世贵其后势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就连苏去念也是略一犹豫,对侯世贵好言劝道: “侯公子,非是苏某要与公子作对,乃是这妖女实在该杀! 公子有所不知,她曾……” 没等他说完,侯世贵已冷冷开口: “你要动她,便是与我作对。” 苏去念被侯世贵忽然打断,见他不想再听下去,心中有气,语气也不再和善: “如此,便是没得谈咯?” 说着,他已手握剑柄,一副蓄势待发地模样: “传闻西陵刀法杀伐无双,苏某早想领教一二。” “苏哥哥,不要!” 见苏去念竟然要动手,已对侯世贵生出阴影的陶婷连忙拦在苏去念面前。 与此同时,刚外出办事回来的汤家兄弟与汪厚见得大厅内剑拔弩张的情况,也知道出事了。 汤家兄弟连忙取下短弓张弓搭箭,汪厚见那些与公子对峙之人人人带剑,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凌厉气息。 知道不是善茬,鲍济等人不一定对付得了,心念电转之下,灵机一动,连忙朝屋内侯世贵恭敬问道: “公子,可要让周围的暗线来帮忙?” 他这一手虚张声势,玩得实在漂亮。 苏去念想起进入客栈时,发现客栈外的摊贩以及往来行人都不似寻常,且都有意无意盯着客栈观察。 他心中本就疑惑,没成想,那些人竟全都是这侯世贵的人! 再瞧门外那两个张弓搭箭的人,若是动手,定无胜算! 既是如此,再战也无益。 苏去念倒也果决,退意一生,便拱手对侯世贵告了声辞: “你好自为之吧!” 转身便带着手下走了。 那陶婷见侯世贵没有追来,正要跟上,却被侯世贵叫住: “陶姑娘且慢。” 陶婷心中一凉,差点没当场哭出来: “侯……侯公子……我我我我……” 见她我了个半天也没我出个什么名堂来,侯世贵轻轻一笑,道: “陶姑娘莫慌,侯某并无恶意,只是东西要送给姑娘。” 便将新研制的香水递到了陶婷手中: “那日陶卫领为我解围,我一直没来得及答谢,这瓶香水,便做谢礼。” 这些日子来,侯世贵也一直在为香水的销路发愁。 那日还是他想得太过简单了,京中有钱人虽多,可有钱人也不是傻子。 平平无奇一个小瓶子就要卖三百两纹银,谁会买单? 所以这段日子,他们是一瓶香水也没卖出去。 有心想要送些香水给那些贵妇试试,可这个时代男女之防又存在。 一个混世魔头无缘无故送自己夫人或是女儿东西,这不是惹事嘛? 所以就算有心要送,也没个由头。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九十四章 且歌且狂 再加上全身家当都拿去贿赂那些官员了,若是再不卖些香水赚些银钱,再过几日侯世贵连这客栈的房租都要付不起。 所以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把香水卖出去。 这陶婷既然自己送上门来,而且又有其父为自己解围这个借口,正是好人选! 看着侯世贵递来的香水,陶婷一愣。 她还以为自己被这恶少叫住定没好事,没成想是这恶少惦念着父亲的解围之恩,只是……香水又是何物? 陶婷虽然心中好奇,却也不敢在此处多留。 只低头看着自己脚尖,不敢拿眼与侯世贵对视,充满道了声谢后,便匆匆跑出客栈。 瞧那模样,倒像是在逃。 对于有关自己的传言,侯世贵也是略有耳闻。 暗道自己入了京师之后明明什么坏事也没错,还为京师百姓除了高衙内这一祸害,怎就突然恶名远播了? 陶婷走后,那郑得怀也看出这客栈应是被这侯世贵给包下了。 虽不知明明其父在京中就有府邸,怎的他还要去住客栈,但郑得怀也没打算在此多留。 和一众孝廉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那些孝廉之前指认侯世贵推脱干系,自然没脸再与侯世贵多言。 倒是郑得怀临走前对侯世贵拱手作揖道: “之前失礼,还望侯世兄勿怪。” 两家同为从龙十二臣嫡系后代,郑得怀称侯世贵为世兄,也并无不妥。 那九个孝廉见郑得怀都低头道歉了,他们自不会那么没眼力界,也纷纷到侯世贵跟前拱手作揖道: “之前失礼,望侯公子勿怪。” 侯世贵环顾众人一圈,目光停在那两个寒门子弟身上。 见这二人虽对自己行礼,却不卑不亢,眼中更无旁人那想要结交自己的热切。 更多的是一股深深的无奈之感。 想必他们跟在郑得怀屁股后面,也是出于这种无奈吧? 这个世道,寒门难出头啊: “诸位同年莫要如此客气,实在是折煞侯某!” 同一年进行孝廉考核者,互相之间可称之为同年,也是将来官场中的一种人脉关系。 侯世贵一边说着,一边亲自上前搀扶众人。 众人见他来扶,更是直呼不敢,但却拧不过侯世贵坚持,半推半就也就任由侯世贵搀扶起身。 倒是那两个寒门弟子,竟侯世贵要来扶自己,连忙拒绝道: “我等身份卑贱,当不得公子搀扶,自己起来便是。” 不料侯世贵却轻轻一笑,一脸洒脱: “都是爹生娘养,何来高低贵贱之说?再说了,若你不自己轻贱自己,世上又有谁人能轻贱得了你?” 侯世贵这一番话,郑得怀等世家子自是不当回事,倒是那两个寒门弟子听得心中一阵翻江倒海。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富家子弟口中听到‘不问贵贱’四字。 往常碰上的富家子弟,包括郑得怀在内,都将他们当做杂役一般,压根没当成同年对待。 倒是这侯公子不同寻常。 这两个寒门弟子,一叫孙志专,一叫邢闵,与其他寒门弟子相同,都是寒苦人家出生。 不过比其他寒门弟子幸运的是,这二人所在的地方官还算清明公正,唯才是举,这才举了这二人孝廉。 二人也知机会得来不易,一路上小心翼翼,低头做人,不敢与任何人起冲突。 哪怕被人指着鼻尖叫骂,也都咬咬牙忍了下来。 后来在路上碰上郑得怀等人,又与之同行。 说是同行,其实就是给这些世家子当杂役扛行李。 那孙志专见侯世贵如此殷勤,心中大生警兆,正要提醒邢闵,可却发现那邢闵盯着侯世贵身旁那姑娘看得出神…… 之前他们二人为免非礼勿视,在郭怜晴下楼时特意以袖遮眼,不敢去瞧。 所以这还是邢闵这小伙子第一次见到郭怜晴的容颜,只一眼,他便被迷得呆住了。 “刑兄,莫要失礼!” 见邢闵这么直勾勾地听着那小娘子看,孙志专忍不住低声提醒一句,而后邢闵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面色一红,羞得他差点没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与此同时,侯世贵的声音也传入二人耳中: “诸位与侯某既是同年,又在同一家客栈相遇,便是有缘,今日侯某便请大伙尝些京中美味,诸君可愿赏脸?” 在场诸人刚刚见得侯世贵淫威直接把苏家公子与那小姐吓走,本就有心巴结。 听得侯世贵不提之前冲突,当即便顺坡下驴纷纷答应,直呼侯公子仗义! 侯世贵也是豪爽一笑,将汤家兄弟唤来: “今日我招待同年,你二人去买些酒食来,定要最好的精致酒菜!” 汤家兄弟闻言一愣,有些尴尬地说道: “公……公子……付了客栈房租后,咱们的银钱,只够买些馒头与清水了。” 二人心中也是郁闷,买馒头和野菜之事还是公子昨晚亲自说的,怎的才过一晚,公子就把这茬给忘了? 兄弟二人这话让场中热闹的气氛忽然一僵,馒头…… 那两个寒门子弟还好,可其他人都是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会去吃什么馒头就清水? 就在场中气氛一阵沉默间,侯世贵忽然从腰间拿出一方玉佩甩给兄弟二人: “拿去卖了换酒菜来,还不快去!” 二人看了眼手中玉佩,被吓得不轻,连忙拒绝道: “公子,这可是老爷给您的玉佩,不能卖啊!” 听得侯世贵竟要卖了其父留下的玉佩去换酒钱,在场众人便是以惊。 心说这侯公子也忒仗义了吧? 还是郑得怀见机得快,立马拦在汤家兄弟二人面前,对侯世贵劝道: “世兄不必……” 有了郑得怀带头,剩下诸人也纷纷上前劝说,侯世贵自是不愿。 闹到最后,这才想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大家一起出钱去买酒菜。 侯世贵也是慷慨大方,见请客不成,又大手一挥邀请大家伙都在客栈内住下,房钱他包了。 楚京客栈早已客满,大家伙本就没地方去,便也痛快应下。 一行十余人在客栈内且吃且喝,且纵且狂,直到月上柳梢,喧闹声渐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此起彼伏的鼾声。 看着横七竖八酣睡一片的众同年,侯世贵脸上醉意一消,对身旁伺候的项旭言道: “煮碗姜汤来。”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九十五章 来者何人 项旭去后,侯世贵一手拿着一根筷子,喃喃自语道: “孝廉?科举?难……难啊……” 心想自己要做善事,何不如行科举制? 可是孝廉之事,牵扯甚大,乃是大楚各家诸族提拔后/进,向朝廷输送族中子弟的一大途径。 若是贸然改孝廉为科举,那真是断了那些人的命.根子,怕是连当今陛下都保不住我。 前世好歹有个隋炀帝能力排众议行科举制,而今这个大楚皇帝虽然跟隋炀帝差不多,可…… 侯世贵正在犯愁时,模模糊糊间便见有人将姜汤端了上来。 他只当是项旭,也没多想,一口姜汤下肚,浑身寒意竟去,酒劲也散了不少: “为我按按头,就照我以前教你那法子按。” 交代一声,他便感到一双纤纤玉手摸到了自己脑勺。 心中一惊,连忙回头望去,只见郭怜晴坐在自己后背,睁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侯公子,我此来是想与公子解释,那苏去念为何唤我作妖女。” 侯世贵一听,只嘿了一声就道: “世人还唤我做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头呢,你以前做过何事与我无关,而今你为我做事,便是本公子的人。 那些人要来寻你不快,本公子自会罩你,你无需……” 话还没说完,郭怜晴忽然就朝着侯世贵吻了上来。 明月常圆,春梦无痕。 次日一早,侯世贵看着枕边睡得正香的郭怜晴,暗叹一声,没成想昨日大醉,竟做下此事。 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做便做了,侯世贵也不矫情,当即穿衣起身,来至客栈大厅,只见孙志专与邢闵正在大厅处抱着书本看得津津有味。 只有那些世家子弟一个个玩世不恭,商量着要去哪玩玩。 见得侯世贵下楼,众人连忙上前相迎: “侯大哥!可要一起去用早膳?” “侯兄!昨晚喝得不痛快,今儿继续不醉不休。” “侯世兄,我等正要去那定风楼见识一番,师兄可要同行?” 经过昨夜的一场酩酊大醉,开怀畅饮,众人对只觉这侯世贵亲切无比,又无架子,倒可成一良友。 原本他们只是想攀附权贵,巴结巴结这侯世贵,不过昨日侯世贵醉酒后对众人吐露心迹,交杯换盏,丝毫没有一点儿权贵架子,倒让这些人真就生出了一股与侯世贵为友的念头。 就连孙志专与邢闵这两个往日里拘束无比的寒门弟子昨日也是喝得宁酊大醉。 见侯世贵下楼,更是放下书本起身相迎道: “侯兄有礼了,昨日与侯兄聊到孔庄之争,可惜小生不胜酒力,半途醉倒,实在惭愧。 不知侯兄何时得闲,小生还有许多不解想请教侯兄高见。” 侯世贵哪有什么高见,孔庄之争也不过是后世闲极无聊在论坛上七七八八看来的一些东西罢了。 昨夜已尽数托底而出,如今肚中已再无文章,自不可能再与二人闲说。 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后,他又对郑得怀言道: “两日后便是孝廉考核,郑兄不准备一番吗?” 郑得怀闻言,只笑道: “世兄莫要说笑了,不就是一孝廉考核?准备个甚?” 说着,他还满脸不屑地看了一眼正在案上努力看书的孙志专与邢闵二人,附耳在侯世贵耳边小声说道: “你我与那等寒酸寒门不同,考核对世家子弟而言,不过一流程罢了,无需太过在意。” 无需太过在意…… 侯世贵也没多言,待得郑得怀带着一干同年去见识天下第一楼的雄姿时。 他来到孙志专身旁坐下做起了闲聊: “昨夜在下听二位说,二位皆是墨州人士?” 孙志专连忙将书本放下,点头道: “小生墨州长亭县人,邢闵他是墨州英台县人。” “长亭与英台皆是上县,孝廉名额不该只有一人,怎不见你们同乡?” 邢闵闻言将头低下,似是有些羞愧。 倒是那孙志专坦坦荡荡说道: “我与邢闵,寒门出生,县中其它孝廉,自是看不上我二人,不愿结伴也是常理。” 经过昨日侯世贵那一番话,孙志专也是幡然醒悟,不再以自己的寒门身份而自轻。 听得此话,侯世贵又与孙志专问了些墨州的风土人情,闲聊一阵,便听郭怜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侯郎,怎醒了也不叫我?” 听得这声音,之前一直埋着脑袋闷不做声的邢闵忽然抬起悄悄撇了郭怜晴一眼,又连忙将头低下看书,不敢再看郭怜晴。 侯世贵温柔道: “客栈外尽是各方耳目,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为夫出不了事,你多睡会也是无妨。” 说罢,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是了,待会我要去一趟我父亲那,你便与我同行吧。” 听到侯世贵这话,郭怜晴哪还不知道侯世贵要带她去见老爷,只是…… “侯郎,我……我的身份……” 无需她说,侯世贵也知她在担心什么,只伸手将其玉掌握住: “无妨。” 便拉着她走出客栈。 每走一步,郭怜晴心中就害怕一分,她已经嫁人了,虽未圆房,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侯老爷就算再通情达理,恐怕也不会允许他的儿子与自己在一块吧? 而且自己空着手……想到此处,郭怜晴忽然一停脚步,就对侯世贵说道: “侯郎你在此处等我一下,我去买些礼物。” 侯世贵也不拦她,只点头任她离去后,正要寻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歇息会。 没成想郭怜晴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汉子从巷子拐角处绕了出来: “我还道你这辈子都不敢出客栈呢,没成想,那么快就让我等来机会了。” 这人背着双手走到侯世贵面前,轻轻一笑: “侯公子,久违了。”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侯世贵倒也不慌,只一手按在腰间佩刀上,沉吟道: “来者何人?通个姓名。” 侯世贵不擅武术,李堂自是知道的。 而且他也看出侯世贵之所以表现得这么淡然,是想拖延时间。 他却不给侯世贵任何拖延时间的机会,立时欺身上前,手握成爪,朝侯世贵抓去。 于此同时,一匹快马自西奔来,入了城后也是马不停蹄,直往皇宫大内方向奔去。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九十六章 天子一怒 “你如何就能将公子给看丢了?!!” 客栈内,鲍济暴跳如雷,双目发红,郭怜晴纵是闭月羞花,他也没有任何要怜香惜玉的意思。 至于其他人,也都是一脸愤怒地看着郭怜晴。 就连沉默寡言的项旭也语气不善道: “出行时公子身边只你一人护卫,你便是有万般理由,也不该离开公子身边半步!” 丢了侯世贵,郭怜晴本就难受无比。 此时再被众人一番数落,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忍不住哭了起来: “天涯海角,我去寻他!” 便拎着佩剑就要离开客栈,没成想刚好赶上急匆匆进入客栈内的郑洋,二人差点撞了个正着。 郑洋也没功夫去计较这些,连忙对客栈内众人问道: “侯公子何在?陛下有旨,招侯公子速速进宫!” 于此同时,侯浦儒也带着乌压压一大票人挤进客栈: “怎么回事?光天化日我儿怎会被人掳了?!” “老爷。” 侯浦儒来了,客栈内众人也只得一齐施礼问候。 “什么!侯公子被人掳了?!!” 郑洋大惊失色,连忙寻问情况。 问清来龙去脉后,他一句话也没跟众人交代,返身就朝客栈外匆匆走去。 倒是那侯浦儒一脸铁青地看着客栈内众人: “老夫已派人去寻了,这些日子我儿可曾招惹过什么人?你们且一五一十与老夫说来!” 招惹什么人? 听到这话,鲍济一个激灵: “定是那苏家使的坏!” “苏家?” 侯浦儒不知昨日客栈内发生的事,便详细问了一道。 —————— “亩产四百斤……四百斤……” 皇宫内,杨河坐在龙椅上,怔怔地看着从临本县快马传来的奏报,口中喃喃念着四百斤三字。 虽他表情无悲无喜,可内心已然愤怒至极。 佞臣!一帮佞臣!! 若是他们早早将那临本令发来的奏报传上来。 朕何至于要带头节衣缩食! 国朝又何至于遍地饥荒! 欺君罔上,拖累朝政!这就是那些世家大族权衡之后选上来的精英?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奏章,杨河已有心要整治一翻大楚官场。 既要开前人所未有之盛世,他自是容不得有人在这种大事上欺瞒于他。 正要开口说话,不想郑洋却急匆匆从殿外跑来。 见其汗流浃背,慌慌张张地样子,杨河心中更是恼怒: “何事?!” 郑洋趴倒在地,虽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奋力说道: “陛下,侯府世贵,刚刚在京师巷道中,被人掳了!” 杨河心中本就有气,听得这话,更是怒极: “好啊,贼子都敢在天子脚下光明正大的掳人了,朕这天子,当得也是窝囊。” 直至此时,杨河脸上才显怒容。 天子一怒,山河变色。 殿中内监宫女见得陛下发怒,纷纷跪伏于地,不敢抬首。 就连郑洋与王臻也是将脑袋牢牢杵在宫殿地砖上,大气都不敢踹一下。 开玩笑,陛下自己说自己窝囊,明显是怒极,这时候要敢动弹一下,怕不是会被陛下认为自己也认同陛下所言,岂不是找死? 杨河虽说被气得不轻,倒不是说他有多关心侯世贵安危。 而是因为前有户部尚书私下扣下奏章欺瞒不报,却因为国朝边地饥荒的缘故逼自己停止南征。 待得自己查明了真相后,不过是想招那侯世贵来问上一问,转眼间侯世贵就在光天化日下被人掳了去。 要说其中没点阴谋,他都不信。 这是欺朕登基以来,从未杀过臣工嘛?! 看来终究是朕太过仁善……此事,朕绝不会善罢甘休! 杨河面色一沉,也不说如何处置那户部尚书,只开口道: “传朕旨意,封城宵禁,便是挖地三尺,也要将侯府世贵给朕寻到!” 楚京乃大楚都城,沟通四方,若非战时,别说封城,就是宵禁也从没有过。 这太平盛世的突然封城宵禁,这不是在骂那些治理楚京的京官们无能吗? 王臻心里跟明镜也似,知道陛下封城的真正含义并不是为了找寻侯公子,而是给那些不听话的京官们一个下马威,一个警告。 同时也让各家诸族知道知道,谁才是这大楚的天子! 户部,尚书阁内。 沈明正在阁内老神在在地品着新摘采的茶叶。 下午的阳光透过薄薄纸窗洒在房内,茶壶上冒着的白烟环绕其中,给人一股说不出的惬意。 直到门外一个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将这一切打破: “沈老,刚刚有快马自西陵赶来。” “哦?看来那以物惑主的小儿逃不了一个欺君之罪了,想个法子,让那小儿死吧。 不然后来者人人效仿其言行,朝中尽是奸佞,如何可行,得给他们一个惨痛的例子才是。” 沈明这番话说的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好似只是在家常便饭时闲聊一般。 进来那人却摇头道: “沈老,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那……那谢景的奏章所奏,为真。” 咣当一声响,沈明手中的茶杯便落到了地上。 他也算反应得快,不去捡茶杯,连忙提起裤脚就往外走: “快,备马,我要去宫中请罪,以陛下的性格,迟则不急啊!!” 就在他匆匆骑上快马带着老仆奔出户部后,却见街上已满是披盔戴甲的禁军巡逻。 “这……这这……出了何事?” 沈明连忙唤来一位禁军小将寻问情况。 那小将见对方是户部尚书,也不敢不答,当即将陛下传下的命令说了一遍。 封城宵禁……封城宵禁…… 听完后,沈明脑中已只剩下了这四个字。 完了!陛下是真的怒了! 偏偏失踪的还是那侯世贵,还是在陛下遣人招他竟皇宫面圣时失踪…… 自己纵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干啊!沈明直在心中叫冤,转而又对身旁老仆言道: “去!发动所有力量,务必要找到并确保那小……那侯世贵无恙!” 值此之际,唯一能证明自己清白的只有在禁军之前首先找到侯世贵并确保其无恙了。 临了,他又补充道: “若能寻到那绑了侯世贵的贼人,最好也将其抓了活口,记住,宁可抓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不然老夫仕途不保!” 那老仆听得此事如此严重,也不敢怠慢,急匆匆便跑回了户部。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九十七章 楚京动荡 京中同样有此忧虑者,不止沈明一人。 在听到陛下竟然出动禁军封城宵禁,只为寻找被人掳走的侯世贵后。 苏去念一边感叹这侯世贵的势力强大,一边也知道自己昨日与侯世贵发生冲突之事定会被人知晓。 能在京师的巷道中将一活人掳走,又是光天化日之下,定是高手所为。 而我苏家,世代都是武术世家,侯世贵若出了什么事,我与家族定脱不了干系! 苏去念虽不知侯世贵是被何人掳走,但能让陛下发此雷霆大怒,他知道若是找不到侯世贵,便是家族也护不了自己! “四卫!” 随着他声音响起,守在门口的四个持剑守卫立时推门而入: “公子有何吩咐?” 苏去念一咬牙,便说道: “去联络我苏家在京中的所有关系,务必要找到侯府世贵,并确保其无恙!” 他此来楚京,只为孝廉考核。 但是由于他身份特殊,为了照顾其他考生的公平,他只想安安静静考完便是,并不想惊动旁人。 没成想突然出了这档子,这便由不得他了。 四人领命而去后,他在屋中坐立不安,暗道需得尽快找到侯世贵那厮才行! 便拿起挂在墙上的剑,出门而去。 一时间,皇帝,户部以及苏家三方大能人马尽出,只为寻找一人:侯世贵。 —————— 疼…… 整个脑袋嗡嗡直响,好像炸了也似…… 那人出手实在太快,以至于自己都还没用善果换出防身之物,就被他击晕…… 只是那面容,看着怎那么眼熟? 此时的侯世贵被蒙着眼关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密室内,努力回想到底是在哪见过这人。 密室外,秦鸾一脸狐疑地看着李堂,问道: “李兄,到底有何事你就在这说吧,为何非要进入密室?” 经过在大楚各地一年的历练,秦鸾的警惕心倒是提高了不少。 就算是熟人,她也不会轻易与其单独进入密室内。 倒是李堂一脸坦荡: “秦姑娘初来京师,李某也没什么礼物好送,于是这些日子便四处寻摸,为秦姑娘准备了一份大礼。 秦姑娘若是担心男女之别,李某可在外等候,秦姑娘自己进去就是。” 李堂这话是想讨好秦鸾,却不料秦鸾听了对他更显生厌。 心想嫣儿失踪那么久都了无音讯,府中上下都急疯了,这几日看你早出晚归,还以为你去寻人……没成想,竟是为我准备礼物。 天下男子,都一般模样! “李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在下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秦鸾客气一番,转身就要走。 就在她刚转身的刹那,李堂的声音忽然从她背后传来: “秦姑娘不是一直想手刃那狗贼侯世贵吗?姑娘若走,以后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你说什么?” 秦鸾脚步一顿,回身问道。 李堂轻轻点头,道: “姑娘猜得没错,内里关着的,正是我要送给姑娘的礼物:侯世贵。 那废材武艺不精,被我擒来,要杀要剐,姑娘自便。” 不想秦鸾脸上非但没出现开心地表情,反而愈发愤怒: “李兄某要胡闹了,无凭无证,就因为那少年郎的一口说辞,李兄凭甚就将那狗贼绑来?” 再说,那少年郎连同嫣儿都是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绑来又不能让他两当面对质,绑来做甚? 秦鸾不管李堂如何去做,上前抬手就推开密室大门进入其中。 密室内倒也不完全黑暗,还有一盏小灯点在密室中央,忽明忽暗。 借着围观的烛光,秦鸾看到被五花大绑的侯世贵蒙着眼睛躺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小刀正在奋力割着捆着他手腕的绳索。 见着这一幕,他对李堂好感再减,一把上前夺过侯世贵手中的小刀并对身后李堂言道: “既做此事,怎不搜身?!” 李堂心中也是纳闷无比,自己明明连他裤衩都收了,这家伙从哪变出的小刀? 他两却不知,这是侯世贵用脑海中最后两个善果中的一个换来的现代军用匕首。 没成想匕首在手中都还没焐热呢,就被人抢了去。 可听得这声音,竟是: “秦姑娘!侯某与你何仇何怨?!!为何处处要与侯某作对?” 侯世贵也就纳闷了,这秦鸾还真是死缠着自己不放啊。 这这一年来自己什么坏事也没做,她怎么又瞧上自己了? “闭嘴!命在我手,哪有你说话的份?” 李堂走上前踢了侯世贵一脚,又转身对秦鸾问道: “秦姑娘,如何处置?” 密室中二人都对自己说话,可秦鸾的满腹心思却全在手中这柄小刀上。 通体漆黑,若有光线照耀,还泛着极其好看的弧线亮光。 而且造型怪异,自己行走过大楚那么多地方,就从没见过这种造型的小刀。 最重要的是,这质感……绝是上乘兵刃! 由于是练武之人,对于兵刃的热爱远胜其它: “李兄,身上可有兵刃?” 李兄?那绑架自己的人姓李?倒是一个信息。 躺在地上的侯世贵竖着耳朵仔细听这两人交流。 因为李堂的功夫路数练的是一双铁拳,所以并没带什么大的兵刃,只从腰间抽出一把应急用的小刀递给了秦鸾,便凝神旁观。 他也瞧出秦鸾手中那把兵刃非同寻常,也想看看两刃相交,会有什么结果。 秦鸾一手拿着侯世贵的军用匕首,一手拿着李堂的小刀。 互相之间猛一撞击。 没有预料中电光火石的闪现,秦鸾只觉得好似切瓜砍菜般就将李堂那把小刀给削断了。 “削铁如泥!” 见得此幕,李堂也不禁惊呼出声。 绝世神兵,削铁如泥。 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连家主都没亲眼见过的绝世神兵,这侯世贵竟然有一把! 一时间,他心中更是酸汁大冒。 这侯世贵何德何能?得那等美人相伴也就罢了,竟还能有这等绝世神兵傍身! 当下他便贪意大冒: “秦姑娘,这废物便任你处置,你将匕首予我,我拿去给老爷端详端详。” 说完就要伸手去拿过秦鸾手中匕首。 不想秦鸾身子一缩,如脱兔般躲开这爪: “李兄,不可被一宝物迷了心智!” 她也看出李堂心中贪恋大起,便出声提醒道。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九十八章 妇人之仁 李堂自问也是江湖上有名有脸的侠士,听得秦鸾这么一提醒,虽然心中百般不舍,也只得低头认错道: “还好秦姑娘提醒,不然李某这名声便毁了。” 话虽这般说,可他在心底还是恨得牙痒痒。 只恨刚刚为甚没把那废物扒光了搜身,若是提前搜到这神兵,秦鸾又不在身边,再将这废物灭了口,自己私下将之吞了也没人知道。 可惜……可惜啊! 李堂在这边直唤可惜时,秦鸾已将匕首收好,走到侯世贵面前将他扶起坐在地上,同时为他摘下面罩: “狗贼,你可知我为何抓你来此?” 侯世贵刚刚被李堂一脚踢在脸上,此时嘴角溢血,火辣无比。 他凝视着眼前秦鸾,眼神凌厉,却一个字也不说。 他不说,秦鸾也自有办法: “你在西陵灭人满门的事,我已知道。 狗贼,你落我手中,还有什么话好说?” “嘿!” 侯世贵只嘿笑一身,转身朝旁边地面吐出一口血沫: “我只恨,当初在侯府妇人之仁,放你生路!” 当初在侯府时,因为他知道秦鸾心底也是善良,并无意害他。 而且他相信只要自己以后不做坏事,秦鸾也没必要来害自己,便就将之放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一年过去了,这女人还是这么无脑。 我杀人全家?我灭人满门? 是不是有人与她说我要谋朝篡位她也会深信不疑并对自己付诸行动? 妇人之仁……妇人之仁啊!! 秦鸾见他答非所问,说起当初之事,心中也是一阵翻江倒海,但还是面露凶色地问道: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侯世贵不理她,转头看向一旁李堂,语气更加冷漠,眼中也满是凶芒: “你便是那客栈中小二吧?” 此时能仔细得瞧李堂面容,再听其声音,侯世贵终于记起了为什么这人这么脸熟。 可不就是那引高衙内入客栈要糟蹋郭怜晴的客栈小二吗? 之前听郭怜晴说,侯世贵还以为那小二只是个贪财之人。 现下见了此幕,那日高衙内来客栈要糟蹋郭怜晴之事,都是旁人安排好的阴谋! 李堂也不怕侯世贵认出自己,反正人已绑来,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放人。 轻笑一声,满脸不屑道: “想不到你这一事无成的废物记性倒好。 那日本想引高衙内入客栈欺了你那小妾,待你回来后,定会恼羞成怒与高衙内大打出手。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我们这也算是为民除害。 没成想你这废物提前返归,脾性也是大,那高衙内连你那美貌小妾的手都没摸到,就被你斩于刀下。” 说罢,李堂抬手一指侯世贵,转头看向秦鸾: “此子心狠手毒,做事不顾后果,又有人罩着无法无天,留他活下去,将来定比高衙内还要祸患无穷。 秦姑娘,为京城百姓计,为天下百姓计,此贼必不可留! 我将他绑来,也不全是为你,也是想着为民除害呐。” 秦鸾一听,也有些犹豫了。 心想侯世贵什么德行,她比李堂要清楚得多。 入了京后又找到了大靠山,说不定真就比在西陵时还要作恶多端。 她在这边犹豫要不要除了侯世贵时,侯世贵却忽然大笑几声: “为民除害?哈哈哈哈!好一个为民除害呐! 凭着这四个字,诸位江湖少侠便可横行天下,想杀谁杀谁,想拿谁拿谁,还能得个匡扶正义的名号,这四个字真是妙呐。” 完了,他话锋一转,再说道: “我那小妾,同为武林人士,从未害过谁来。 我那被殴打到卧床不起的护卫,在西陵侯府时就一直看不惯我胡作非为,一直想让我改邪归正,做过的善事,不会比旁人少。 他们何罪?要被两位大侠铲奸除恶,为民除害。” “哼!他们跟着你,便是罪!” 李堂一番话出口,却见身旁秦鸾面露不忍,怕她妇人之仁,当即劝道: “秦姑娘,行非常事当以非常手段,那高衙内与这狗贼在京中都有权贵看护,若想除之,只能以此非常手段。 切莫因小失大才是。” 说完之后,李堂便手握成抓,朝侯世贵脑袋抓去。 没等他碰到侯世贵的脑袋,秦鸾就是一声大喝: “住手!” 而后拔剑出鞘挺身挡在侯世贵身前: “还不知道他有无做过那事,怎能平白无故杀人?!” 秦鸾终究还是讲些道理的,而且她也觉得那少年的说法没凭没据,有些荒诞。 此事还是需要问清楚得好。 李堂被秦鸾挡在身前,也是满脸气氛,毕竟今日将侯世贵绑来。 乃是他瞒着李家上下一人所为,若侯世贵没死的话,倒头来找自己秋后算账,根本没人会为说自己说上哪怕一句话。 到得那时,自己恐怕只有亡命天涯一途可走。 都这个时候了,还讲什么证据! 女子就麻烦! 李堂双目一红,也不管要不要讨秦鸾欢心,看向秦鸾便吼道: “秦姑娘,那日只因你一句狗贼该死,李某便冒了诺大风险将这狗贼绑来予你。 现下你却当断不断,犹犹豫豫,却至李某于何地?!”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秦鸾背后的侯世贵,眼中杀意一现: “既然秦姑娘不愿动手,那便由李某动手便是,秦姑娘自离去好了。 日后若是事发,定牵扯不到秦姑娘身上。 秦姑娘,且让路。” 听得此话,秦鸾的犟脾气也是上来,半步不退地道: “既是因我而绑,那我更不能看着他因我而死,李兄,莫要闯出大祸。” 那我呢!!我为你将这废物绑来,冒了多大的风险? 你可曾想过若是放走这废物,我该如何自处? 李堂怒极反笑: “大祸?哈哈哈,没成想飞鸿剑也是贪生怕死,畏惧权贵之辈。 秦鸾,你怕个甚,他侯府早就没落了,其父就算在京中任职,也不过是个半点实权没有的闲职。” “那日若不是陛下喜欢这废物的奇/淫技巧,也不会派人来救。 这废物文不成武不就,不过一只会巴结陛下的小人而已! 不说此事我做得隐秘,无人会知道是我所为。 而且这废物对于陛下来说不过就是一个玩物而已,过得几日怕是连他名字都不会记得。 秦鸾你何必自己吓自己?”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九十九章 家主手令 听得李堂说自己畏惧权贵,秦鸾心中有气,但也不想与他争辩。 反正沉沉问道: “李堂,此事家主可知?” “这……家主若是不知,我怎敢将他绑来?” 李堂不敢正眼去看秦鸾,只低着头看着侯世贵将此话说出。 他这番姿态,倒让秦鸾更显疑惑: “那边将此事告知家主,由家主定夺!” 要让李越知道自己私下背着他将侯世贵绑了,估计得狠狠罚自己一通不可。 可眼下瞧秦鸾这姿势,是死活不愿让自己碰侯世贵。 若不搬出家主来,如何能让她离开? 李堂只觉自己这次绑了一个大麻烦,心中后悔不迭的同时,只得点头道: “好,那你在这等着,我去请家主手令来! 我没回来之前,不许放人!!” 没办法之下,李堂只得去请李越出马了。 毕竟李越嫉恶如仇,那日高衙内调戏了小姐之后,便一直使出各种计策想要杀了高衙内。 这侯世贵与高衙内一路货色,自己私下将他绑来,李越应该不会对自己有过重的惩罚。 只是时间不对啊,若是小姐没失踪的话,绑了就绑了,便是告知家主,家主也不会说什么。 可现在小姐失踪,自己不去找小姐,反而绑了个无关紧要的侯世贵……唉…… 李堂离开密室后,秦鸾便在密室内随处寻了个椅子就坐了下来。 坐在地上的侯世贵见秦鸾不准备和自己说话,但还是开口道: “我没灭过任何人满门,也没指使谁或暗示谁这样做过。” 之前他还以为那日自己放走秦鸾,是妇人之仁。 可刚刚见秦鸾拼死挡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侯世贵便知道一年来这女人还是有了些变化的。 至少不会只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了,还会来问我是否做过。 侯世贵说完后,秦鸾转头看向他,一脸埋怨: “那你怎不早说!” 侯世贵幽幽地叹了口气: “说也无用,我知道那人姓李,也知道他曾引高衙内来害我身边人。 所以,不管我无不无辜,那人绝不会放我离开。 在他眼里,我是必须要杀的。 所以我猜,这姓李的汉子根本不会将此事去报之你们那个什么家主。 他会在外面逛一圈,然后回来假说家主已同意此事,让你离开,然后再来杀我。 秦姑娘,你若想救我,就仔细看看他是否有家主亲笔手令吧。” 秦鸾绣眉一皱: “你是说李兄不会去禀报家主,还会伪造家主口令?怎么可能!” 侯世贵轻轻一笑: “怎么不可能?若我是他,我定会这样做,毕竟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秦鸾却冷哼一声,不屑道: “李兄为人正直,堂堂正正,若不是此次被……被一些事蒙了眼,岂会如你一般? 你莫要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 李家大堂内。 李堂还没走入大堂,就看到大堂外人来人往,皆神色匆匆,好似发生了什么大事也似。 莫不是小姐找着了? 连忙抬腿走入大堂,就见家主李越咋大堂内一脸沉重地和家中几位长老商量着什么。 见了李堂,便招收唤道: “李堂,过来。” 李堂依命往前几步,走至李越身旁时才抱拳道: “见过家主,家主有何吩咐?” 李越问道: “嫣儿可有消息了?” 李堂摇头道: “这几日我一直在追查此事,只是线索大多无用。” 他还以为李越看出什么名堂来了,心中有心慌乱,不免悄悄抬头看了眼李越脸上神色。 可却发现李越脸色除了凝重以外,再无其它表情。 而且便听李越说道: “不用再查了,嫣儿刚刚遣一乞丐带回消息,说出京玩几天,你把这事放下吧,倒是有一事需要你去做。” “小姐无事就好,老爷尽管吩咐。” 听得李嫣无事,李堂也是松了口气,而后便听李越说道: “刚刚朝廷,户部沈尚书,与汀州苏家都来人寻过老夫,他们都要老夫帮他们寻找一人,这人你也知道,就是你之前在客栈内伺候的侯世贵。” “轰隆!!” 听到侯世贵的名字,李堂脑中忽然平地惊起一声雷,朝廷、户部、汀州苏家都要找侯世贵?! 那废物不过就是一纨绔子,走了狗屎运得了陛下的看重而已。 其人失踪,怎会牵动这许多势力? 不等李堂震惊,李越接下来的话直接让李堂失去了思考能力: “就连陛下都为了寻找那侯世贵,而宣布全楚京自今日起,封城宵禁! 所以,无论如何定要找到那侯世贵,并确保他无恙。 还有,若做出此事的人是我李府认识的,那边……绝了后患吧。” 封城宵禁?只为寻找侯世贵? 若会牵扯李府,绝了后患…… 李堂当然知道老爷的意思是那些人如果跟李府有牵扯的话,那就斩草除根,杀人灭口,万万不可让此事牵扯到李府身上。 可……那绑架侯世贵之人,就是自己啊! 若让家主知道这事是自己干的…… 李堂已经能想象到家主提着自己的首级上京兆府请罪的模样了。 这……这区区侯世贵,西陵纨绔子,怎会惹出这滔天波澜! 李堂现下心中除了后悔以外,再无任何其余想法。 心想当初自己怎么就猪油蒙了心,为了讨好一个女子便将那侯世贵绑来。 现下可好,不仅前程没了,小命恐怕也是不保,除了…… 想着,他眼中杀意一闪,便点头道: “是,家主,我这就去组织人手搜寻侯世贵,不过有些人手需家主手令才可调动。” 李越也没多想,直接从腰间掏出家主手令递给了李堂: “记住,若是寻到,务必要保得侯世贵无恙,一根毫毛都不可少!” 李堂郑重一点头: “家主放心,堂记住了。” 而后,便转身离去。 不过他去的地方可不是什么调集人手的地方,而是之前关押侯世贵的密室。 侯世贵必须死!只有他死了,无人再能找得到他,也就没人再能把这件事牵扯到自己身上! 无论是谁拦着,我也要杀了侯世贵! 生死大事,李堂自不会再计较什么儿女情长。 走到密室门口,斟酌了一下言辞后,便推门而入。 见着秦鸾按剑在膝,坐在密室内的椅子上,而那侯世贵不知为何被秦鸾包在了一袋麻布内动弹不休: “秦姑娘这是何意?”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章 原形毕露 秦鸾想也不想便答道: “话太多,还是包着好,眼不见心不烦。” 李堂不疑有他,只从怀中将李越给的首领掏出: “这是家主手令,秦姑娘过目。” 秦鸾伸手接过手令,仔细一看,发现确是李家的家主手令无疑。 这才将手令交还给李堂,复又问道: “李叔真要对侯世贵动私信?哪怕灭人满门之事尚无证据?” 李堂将手令仔细在腰间收好,点头道: “那废物恶贯满盈,死上一万次也不多,秦姑娘若没意义,是秦姑娘动手?还是我动手?” “既然手令是真,你又是冒了诺大风险为我掳来这狗贼,便交由我来吧,我早就想杀他了。” 说罢,她提剑起身,走至侯世贵身前,而后一点犹豫也无拔剑便刺。 刺了一剑还不过瘾,只见她咬牙切齿,将带血的剑尖拔出,又连刺几句,口中还不断骂道: “狗贼!叫你对本姑娘起贼心!叫你使坏!” 见得秦鸾亲自动手,李堂心下一宽,心想这秦鸾也算是识趣。 不枉我为她冒一番险,不过…… 既然大错已经犯了,而且人是她杀的,我若以此为把柄…… 李堂嘴角挂上一抹阴笑,故做惊状对秦鸾喊道: “呀!!糟了!秦姑娘,你怎把侯公子杀了?!” 侯公子? 秦鸾刺得正爽呢,突然被李堂这一称呼给说愣了。 没等秦鸾明白过来,李堂便做震惊装几步上前一脸惊讶地看着那满是鲜血的麻袋: “糟也!遭也!!秦姑娘你……唉!!” 而后,他便将之前在大堂听到的满朝都在寻找侯世贵以及陛下甚至为了寻找侯世贵而封城宵禁的事情给说了: “秦姑娘你呀你,怎这般急躁?我刚刚分明是想问你是你动手来为他松绑还是我来? 谁成想……秦姑娘,你可知你酿下大错了?” 秦鸾提着带血的剑站在那染血麻袋旁边,神色不善地看着李堂。 到了现在,她哪会看不出李堂身上的名堂? 只是让她也没想到的是,陛下竟为侯世贵封城宵禁! 满京师都在找这狗贼! 李堂见她呐呐不语,还以为她是被吓住了,当即继续添油加醋地说道: “这侯世贵乃陛下身旁红人,对于满楚京来说,更是干系重大。 秦姑娘你杀了他,不止秦姑娘,只怕秦边郎,还有秦姑娘所有家眷都要受到牵连啊! 以我对今上的了解,怕是都难逃一死……” 说着,他见秦鸾还不说话,心想这飞鸿剑胆子这么小的嘛?竟被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便也不管她,继续自顾自说道: “为今之计,只有毁尸灭迹,不让人知晓此事了。 我可为秦姑娘帮把手,可……” 说着,他面现犹豫: “可此事毕竟牵连甚大,稍有不慎,便会祸及家人,我与秦姑娘非亲非故,不是我不信任秦姑娘,而是……不如这样吧! 今日我就在此地与秦姑娘洞房花烛,只要成了夫妻,那便是一体,如此,我也可放心为秦姑娘处理这后事。” 他越说越是兴奋,本来他只是想借着此事讨好秦鸾,谁知道侯世贵势力这般大。 而且秦鸾居然亲自动手杀人。 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我便没有不娶之理! 说罢,他满脸红润,左右看看,一脸急躁道: “秦姑娘放心,这密室周围没什么人,你自宽衣就是,除了我,没人会看到姑娘玉体。” 终于,秦鸾神色变了。 她脸上现出极度的厌恶及愤怒之色,提着剑的手更是因为愤怒而颤抖: “李堂,我万万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见得秦鸾脸上的嫌弃,李堂也脸色一跨,语气不善道: “不愿?所以秦姑娘是宁可家人被牵连至死,也不愿与我共度春宵?” 同时心想,什么玩意,不过就是一边郎将之女,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 “秦姑娘,你得知道,现在是李某豁出性命帮你,而不是想要强迫你做些什么。 若无夫妻之实,李某怎敢放心帮秦姑娘毁尸灭迹?娘子,你可得想明白咯。” 说到最后,李堂已直接唤秦鸾做娘子,并急不可耐就朝秦鸾扑去。 却不料忽然一声剑鸣音响,见得眼前寒光闪过,李堂也不是善茬,当即抬手一挡。 手腕上的铁护臂与长剑撞击,发出一声刺耳难听的金铁交击之声。 “秦鸾!你不要不识好歹!” 他怒吼一声,正要再与秦鸾分说其中利害,不想一声熟悉的声音却从密室内的一处屏风后传来: “秦姑娘,这就是你口中为人正直,堂堂正正的江湖侠士?侯某算是开了眼了。” 而后,李堂便见侯世贵从屏风后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你没死!!” 见得李堂目眦欲裂的疯狂模样,侯世贵轻轻摇头道: “要不是秦姑娘实在不信你会干出这事,我也不至于要使出这计,只是害了麻袋中的猪了,唉。” 猪?麻袋中是猪? 听得此话,李堂状若癫狂般又哭又笑: “哈哈哈!!我诛魔手李堂纵横江湖那么多年,没成想今日竟栽在一只死猪身上!哈哈哈!!” 而后,他面色一红,面目狰狞看向秦鸾与侯世贵二人,已有入魔迹象: “你们两个合伙诓我,那便一起去死吧!” 他说一句,抬拳便朝二人挥去,秦鸾连忙提剑去挡。 奈何这诛魔手久经战阵,斗战经验丰富,而又极擅近战。 秦鸾还要护着侯世贵,招架吃力,只得连连后退,被逼至墙角: “李兄,你已入魔!快快回头还有机会!” 不想说了这话,那李堂更显癫狂,只见他咧嘴笑道: “机会?!哈哈哈! 满朝文武都在寻这废物!就连家主也言,与此事有关者皆杀。 我不过李家养的一条狗,能有什么机会!!! 只要杀了你二人,毁尸灭迹,才是我唯一的活路!” 他双手铁铠,乃精铁打造,秦鸾的长剑自然刺之不破。 见李堂不愿悔改,知道已然无救,青鸾也不愿留守,对侯世贵喝了一声: “借你神兵一用!” 而后就从腰间侯世贵那柄匕首掏出,左手持匕,右手持剑朝李堂不受反攻而去。 李堂也知那匕首犀利,不敢正面迎战。 每当那匕首挥来,都会往回退上一步。 秦鸾也渐渐得从墙角困境脱身。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零一章 我是恶人 李堂自知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变拳为抓,使了一个身法就要去夺下秦鸾手中匕首。 可秦鸾哪会让他如愿? 右手长剑朝他小腹一刺,料他不会为了把匕首而被自己刺中。 可秦鸾却嘀咕了诛魔手李堂的决心。 李堂现在已被逼至绝地,若事情败露,名声扫地不说,就连小命也要不保。 不过是一刺而已,老子还受得! 于是他挺身上前,任那长剑刺入自己小腹。 也不管腹中疼痛,抬手就抓起秦鸾手中匕首,而后用力一抽。 秦鸾左手持匕,而且力气也没这壮汉大,瞬间就被他夺了匕首。 李堂夺过匕首后,拿着匕首往下一扫。 当即便将插在自己小腹上那把长剑拦腰斩断,见秦鸾趁空要来偷袭。 抬手一拳击中秦鸾胸口,瞬间便将她击飞了出去。 李堂这一拳使的是全力,又是措不及防之下,秦鸾的身体撞在身后墙壁便滚落在地。 双目紧闭,眼看是撞晕了过去。 而后,李堂想也不想,提着匕首又朝侯世贵冲去。 见得李堂宛若疯虎,朝自己扑来,侯世贵大喝一声: “来的好!” 抬手便将刚刚用善果兑来的掌中雷扔出。 而后往旁一扑,压在秦鸾身上。 “轰隆!” 一声巨响忽然自京中李府内响侧天际,吓得不少居民抬头看天。 心道这晴空万里的,怎就突然炸起了旱雷?怕不是要下雨了? 而处于震中的密室内,侯世贵的双眼除了一阵嗡鸣之声外,就什么也没听到了。 哪怕是那被掌中雷惊醒的秦鸾正在自己身下红着脸对自己大吼大叫,侯世贵也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只是看她的表情,似乎恨生气。 其实秦鸾也不知道自己在吼什么,可当她被那惊爆声惊醒时,发现侯世贵这狗贼竟然压在自己身上! 当即面红耳赤对他又打又骂。 不过他却好像傻了一样,只呆呆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狗贼!!放松!!你还我清白!!” 渐渐的,嗡鸣之声减小,侯世贵也慢慢听清了一些秦鸾在喊什么。 这才意识到自己为了保护她不被掌中雷的碎片伤到,还压在她身上呢。 那掌中雷是自己用脑海内最后一颗善果换的近代手雷。 他不敢换杀伤力大的手雷,毕竟他还在密室内,只能换来杀伤力小的手雷。 不过就这也够那李堂受的了。 李堂本就被秦鸾刺了一剑,又已入魔疯癫,气血翻涌。 被这掌中雷一炸,虽不致命,但却将他活活炸傻了。 此时只见他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腹中伤口,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疼!好疼啊!哥哥姐姐,堂儿好疼!!” 侯世贵离开了秦鸾,起身看了李堂一眼,不屑道: “装傻?哼哼。” 便几步走至他跟前,蹲下身在他面前问道: “你若想活命,我可保你,无需装疯卖傻。 我且问你,那日客栈,与今日绑架,你背后可有人指使? 你若回答得好,我保你安渡一生。” 秦鸾也羞红着连走到了侯世贵身后盯着李堂看,那日客栈,她知道是李越指使的。 但她却不愿意告诉侯世贵。 毕竟李越是她叔叔,而且李越也只是想铲奸除恶而已…… 再者,她也想听听今日绑架之事,可有人主使。 而那李堂,见侯世贵蹲在他面前,反而哭得愈发大声了: “哥哥!!堂儿痛!!好痛啊!!哥哥帮帮堂儿好不好?!” 听得此话,侯世贵知道,这厮是打算装疯卖傻一辈子了。 想从他口中问出什么已是不可能 不过想靠装疯卖傻保得一条命? 目光一沉,侯世贵便笑道: “你既要装一辈子,那我帮你好了。” 说完,他伸手握住插在李堂腹部那断剑。 见得此状,秦鸾连忙喝止道: “狗贼你要干什么!他已经这样了,你何必……” 话没说完,侯世贵握着那断剑就是一扭。 而后,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就响侧云霄,李堂眼中流下几行血泪: “我做鬼也要来寻你报仇!!” 而后便身子一挺,已是不活。 侯世贵站起身来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满不在乎道: “那我再杀你一次就是。” 说完,却听一声剑鸣响起,而后便看到秦鸾举着断剑架在自己脖子上: “狗贼!” 被剑架着脖子,侯世贵也不为所动。 因为她知道,秦鸾是真正意义上的侠,不会杀自己: “所以秦姑娘是想为了刚刚我占姑娘的便宜而杀我,还是想为这李堂杀我?” 听到侯世贵提起刚刚的事,秦鸾面色一红,低头将剑放下: “他已那般模样,你又何必下此杀手?” 侯世贵不答反问: “秦姑娘又为何屡屡想让我伏法?” 秦鸾不假思索道: “因为你是恶人!” “对啊,我是恶人,杀人不是挺正常的吗?何况这人刚刚还想杀了我来着。” 侯世贵擦干净手上的血液,看也不看秦鸾,推门而出。 密室外,刚刚那一声惊天巨响,早将李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就连那李越和府中长老也是亲自到场。 众人一番商议,正准备派几个辈分小的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没成想一个浑身鲜血的人就推门而出。 “侯世贵!!” 这些日子,侯世贵在京中可谓风云人物,李府哪会没有他的画像? 见了侯世贵众人当即惊呼一声,尤其那李越,更是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侯世贵!!你怎会在我李府!” 是啊,全天下都在寻找的侯世贵,怎会在我李府? 这岂不是说,我李府绑了侯世贵吗? 可我李府什么也没干啊! 一股极度的冤屈感立刻在李越心中生根发芽并迅速蔓延。 要知道这段日子他可早就将侯世贵忘到了九霄云外,一门心思联络各处寻找自己的女儿。 可是……若说不关我李府之事,侯世贵又怎会出现在我李府密室内? 还被这么府中这么多人看见,想杀人灭口都不成了。 现在他只希望是刚刚派出去的李堂将侯世贵寻了回来放在密室暗中保护。 果不其然,侯世贵见了这么多人,便开口说道: “是你府中李堂……”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零二章 不留后患 侯世贵话音未落,李越就打断道: “是我府中李堂将你救来这密室看护可是?” 见得李越一脸激动的模样,侯世贵虽说不忍心打破他的幻想,可还是摇头道: “是你府中李堂将我绑来,你是何人?此是何府?!尔等绑我做甚!” 说道最后,侯世贵横眉一挑,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自他身上爆发而出。 加上他的话语,惊得场中诸人纷纷骇然。 尤其是那李越,更是一脸绝望: “李堂将你绑来?李堂绑你?这……这没道理啊!!你定在说谎! 侯公子,我李府与你何冤何仇,你要如此害我府中上下?” 侯世贵自然知道这李越不愿意承认,随即就转身对身后密室说道: “烦请秦姑娘,将那李堂尸身拖出来。” 而后,众人只见秦鸾拖着一具浑身血迹已了无生气的尸体从密室内走出。 仔细看去,不是李堂又是谁来? 见得刚刚还在自己面前领命的李堂,转眼就成了一具尸首,李越也是脑中 “堂儿!!” 李堂虽不是李越所出,而是他收养的养子。 虽说平日里有什么杂事苦事,李越总让李堂去做,可毕竟也是从小看到大的。 就连李堂的功夫,也是李越一手一手亲自所教。 在心中,李越早将李堂看成了自己孩子,甚至还想等嫣儿大些,就将嫣儿嫁给他。 谁成想,转眼间堂儿就成了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瞧他满脸痛苦,且有血泪的痕迹,想来在死前应受了极大的痛苦和折磨。 李越愈发愤怒,从身旁管家手中一把夺过管家的佩剑,几步上前,走到侯世贵鼻子跟前,气势汹汹地说道: “侯公子,我需要一个交代!” 侯世贵还没说话,秦鸾倒是先开口了。 她看这李越满脸杀气,生怕会做出什么亲者痛仇者快之事,于是连忙说道: “李叔叔,李堂他……” 当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李越说了一遍,甚至就连李堂最后心生歹意,拿着李越的令牌逼她杀侯世贵,还想比她当场洞房之事也都说了。 李越知道秦鸾这姑娘自不会说谎,只是……那李堂拿着自己的手令做出那些事,自己绝对逃不开干系! 陛下一怒,甚至就连李府上下可能也都逃不脱干系! 听完之后,李越压下心中的悲愤之感,冷冷对侯世贵道: “此事,老夫会给你一个交代。” 之前他问别人要交代,现在他主动给别人交代,这落差,让一旁李府中的人也都膛目结舌。 不过侯世贵可不打算这样算了: “老先生说的这是什么话?天子脚下,光天化日,掳掠人口,还要行凶,此事该归衙门管才是。 就算要交代,在下也会去衙门处要交代,老先生就不必操劳了。” 从这老头的反应侯世贵可以看出,李堂跟他关系应该不简单。 刚刚他还不知道事情原委事,都准备为那李堂拔剑杀自己。 而自己亲手杀了李堂,这等大仇,日后他岂会不报? 侯世贵不是个喜欢留下后患的人,既然得罪了,那便除了这后患便是。 而且李堂之前在客栈中引高衙内入内之事,相比也不会是那李堂头脑发热一拍脑袋就做下了。 这次李堂是为秦鸾,那客栈那次呢?其后有没有这老头的身影? 这些武林人士,江湖大家,一个顶着铲奸除恶的名义干着是个人都干不出的事。 侯世贵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 “若老先生不准备杀我灭口,我便走了,还请问从哪出去?” 李越没回答,只是抬起头盯着他看了良久,眼中满是恨意与决绝。 而且,李越膝盖一软,直接就朝侯世贵跪了下来: “侯公子,要如何你说就是,只要我能办到绝不推辞。 只求你莫要为难我府中上下!老夫,求你了!” 求我? 侯世贵瞧了一眼这老头咬牙切齿地模样,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连都憋红了。 就他肚子里这股气,今儿我要敢心慈手软放过他,明儿他就敢把我灭口了。 毕竟对于这种混迹于武林中的糟老头子来说,可是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侯世贵不想搭理他,反正现在这么多人在场,虽都是他李府之人,他也不敢动手。 正要离去,不想秦鸾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侯世贵的胳膊: “此事乃李堂一人所为,与李叔叔无关,狗……侯公子,你何必牵连无辜?!” 侯世贵闻言一乐: “秦少侠,我是受害者,谁无辜谁有罪,那是官府决定,怎叫我牵连无辜?” 正要甩脱她的手离开,不想秦鸾抓着自己的手臂却愈发用力: “我只问你一句,你不要告发李叔叔,愿是不愿?!” 侯世贵冷哼一声,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地答道: “不愿!” “若我嫁给你呢?” 秦鸾满目通红,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定才将这话说出口。 那日在天麟山中,她听得侯世贵对那山大王所言,就知道侯世贵对自己有意。 今日,李叔叔一生行侠仗义,铲过不少奸恶,救过不少良善。 我便舍身救他一救又有何妨? 秦鸾却不知,她这话着实将侯世贵吓了一跳。 这女子脑袋该不会有问题吧? 天天喊着杀我抓我,现在要嫁给我让我不要为难别人?好像还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侯世贵被烦的实在没了边,只得道: “你们这些武林人士,总是喜欢代替官府行事。 谁错谁对,官府自有规矩,何时轮到你们在这插手? 莫要以为有两手功夫,你们便是天道了。” 说着,他又凑至秦鸾耳边低声说道: “况且,你觉得就算我答应了,你那李叔叔会放过我吗? 他的把柄在我手上,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他便受一天牵制。 你是武林人,你应该知道武林人都不喜欢把柄落在别人手上。 所以,莫做无用功了,秦姑娘。” 侯世贵一翻话说的秦鸾无言以对,那李越更是气急败坏,心想自己老脸不要都跪下求你了,你还如此将我逼上绝路!! 眼看着侯世贵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李越一拍大腿,怒道: “通知京中各线暗桩,以最快速度护送老夫逃出城去!” 虽然楚京已封,可像他们这等豪门世家,哪家没点出城的法子? 尤其是以江湖武林为本的李家,只要他们想出城,倒有的是办法。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零三章 三方围剿 一旁的秦鸾也知道这事若是牵扯起来,李府上下定要遭殃,还不如早早逃了好。 也不阻拦,只对李叔叔拱手行了一礼,就出了李府。 她之所以不跟着一起逃,是因为她行的正坐得端。 她自问没做过任何触犯大楚律法之事,就连今日之事,也是她拼死护卫侯世贵。 就算那狗贼想要反咬我一口,我也要自证清白!决不能逃! 想着,秦鸾也朝京兆府走去。 刚走到京兆府门口,就见那高府尹领着一大票的人在京兆府大门口抱着侯世贵的大腿失声痛哭。 这是怎么回事? 秦鸾不明所以,上前去瞧。 闻高府尹说道: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侯公子,你可算平安了!” 由不得这高府尹不声泪俱下,感激涕零。 在陛下下旨封城宵禁之后,楚京中最担惊受怕的就是这高府尹了。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与侯世贵有杀子之仇。 侯世贵失踪,他的嫌疑自然最大! 而后但陛下震怒之事从宫中传到他耳中时,他更是被吓得面无人色。 心想自己完了,一家老小也都完了。 高府尹家大业大,自然不止高衙内一个儿子。 只是他怕其他的儿子沾上那高衙内的恶习,就一直放在老家将养着,没带来京城。 本来高衙内一死,他见侯世贵得陛下宠爱,也暂时熄了报仇的念想,谁曾想…… 这侯世贵竟在光天化日下被人掳了去。 绝望之下,他甚至已经没了自救的打算,只匆匆写了封家书让老家的人快点跑路,莫要被捉了。 便在京兆府中面无人色地等着禁军来拿自己去审问。 没成想,禁军没等来,竟然等来前来报案的侯世贵! 这可让他大喜过望,直呼祖宗保佑的同时,里面就亲自提着裤腿跑出来迎接了。 生怕侯世贵将这次被绑之事牵连到自己身上,他更是抱着侯世贵的大腿就是一阵嚎啕大哭。 侯世贵被找到的消息也在京中一一传开。 现实那户部尚书沈明带着人满匆匆赶来,见得侯世贵无恙,这才大呼万幸,又连忙上前询问谁是凶手。 毕竟现在对他们来说,从侯世贵口中亲口承认他们的清白乃是最重要的事。 没过多久,苏去念也匆匆带着汀州苏府的在京中的人脉赶来。 就连陶奇舟都带着禁军赶了过来。 直至此时,侯世贵才在京兆府大门外开口谈及谁人绑架自己。 “李家?!” “李越?” “英雄剑李越?!” 听到侯世贵说完了来龙去脉后,众人皆惊。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侯世贵又接着道: “那位李越相比是个江湖客吧?若让他逃了,在场诸位,有谁能说得清?” 经得侯世贵这番提醒,众人不由打了个寒颤。 李越没理由绑架侯世贵,说他背后没人指使谁信? 若让他逃走,那自己等人身上的嫌弃真是洗不清了。 毕竟大家伙都是清白的,既然是清白的,自不能让李越这厮逃了。 都是楚京的地头龙,封城之下,能从什么隐秘渠道逃出京师,大家伙心知肚明。 当即派遣人手前往围追堵截。 而侯世贵正要进入京兆府录份口供。 远远见着秦鸾在远处握着匕首盯着自己,便对其大声喊道: “匕首不用还了,就当在密室内的谢礼!” 侯世贵不提,秦鸾哪会想到这把匕首本是侯世贵的? 再说,她也压根不是为匕首而来。 不过……他在与那些人说事发经过时?为何提都没提及自己? 这倒不是说秦鸾埋怨侯世贵忘恩负义,不提自己的救命之恩。 而是这救命之恩要提了,定要牵扯出那李堂绑架侯世贵的初衷就是为讨好自己。 而自己更免不了一番麻烦,他不提此时,是在帮我。 只是,这狗贼会有这么好心? 明明轻轻提几嘴,就能让我陷入泥潭不能自拔的事情。 而且这匕首乃绝世神兵,他说送就送…… “侯公子无恙,实乃万幸!万幸呐!” 京兆府内,调配完人手去围追堵截李家的京兆府尹高飞对正在府中老神在在品着茶的侯世贵说道。 侯世贵拿眼撇了他一眼,心想这厮恶子被我斩杀,心中不知将我嫉恨成何等模样。 现在还要装出一副喜大普奔地样子,也是难为他了: “侯某不过一介布衣,高府尹莫要如此折煞侯某了。” 一介布衣? 高飞闻言,心中满是不屑。 连陛下都为你下旨封城,你还敢说自己是一介布衣? 这样的布衣,莫说是我,便是中枢官员也是惹不起啊! 高飞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这茬。 恰在此时,有人来报说是在城外堵住了通过密道逃出城去的李府中人。 不过对方拘捕,官差拿之不下,还请府尹指示。 高飞也知那李府上下尽是武林人手,人人都有两手把子,以京兆府中那些衙役,怕是难以拿下。 就算有户部与苏府从旁协助,可三方拿一方,无人居中指挥调度,还不如不合力。 没得办法,高飞只得对侯世贵告了声罪。 见其要离去,侯世贵跟这高飞也没什么仇,自不会冷言冷语对待其人。 连忙起身相送,并答应高飞自己会安心留在京兆府中后,高飞这才放心带着京兆府高手倾巢而出。 侯世贵又在府内坐了一会儿,待得茶冷了后,有小厮上来换茶: “侯公子请用茶。” “好说。” 侯世贵答应一声,正要拿起茶杯喝上一口。 不料却见这小厮满头大汗,心想府中也不热啊,怎就满头大汗了? “你且抬头看我。” 心中有疑,侯世贵开口道了一句。 没成想,只是平平无奇一句话,却将那小厮吓得魂飞魄散。 连忙伸手将侯世贵手中茶杯躲过: “这茶有些凉了,我……我再……再为公子换上一盏!” 凉了?刚倒的热茶怎会说凉就凉? 见这小厮落荒而逃,侯世贵心中冷笑一声,看来这京兆府也不太平呐。 不过想来也是,自己将那高飞之子杀了,说不得就有什么人想为那小畜生报仇? 只不过这小厮胆子终究小了些。 那小厮离开大堂后,七拐八绕,来至一处暗室。 这间暗室本是摆放杂物所用,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往来。 可现下却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零四章 京兆府杀人 这小厮刚刚推门而入,就有一女子尖锐的声音响起: “怎样?事情可成?那小畜生死得可痛苦?” 听得这声音,小厮不免又是大汗淋漓,结结巴巴道: “我……他……他没喝……” 在小厮面前,有一中年贵妇,年约四旬,一脸怨恨之色。 除开她外,还有七八个身材健壮的粗壮大汉也在暗室内安安静静坐着,都是一脸狠辣。 听得这话,那中年贵妇脸上怨恨之色更显重了些,不由咆哮道: “没喝?!怎会没喝!!你这没用的东西,送杯毒药也做不好!” 这贵妇一声厉喝,吓得小厮双膝一软,便趴倒在地连连哀求道: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那可是侯世贵啊,连陛下都为他下了封城令,我若将他毒死,怕是我妻小都要受牵连!!” 这贵妇不是旁人,正是高飞之妻,高衙内之母唐茹。 高衙内死后,唐茹夜夜以泪洗面,泣不成声。 有心想要报仇,可自己身边的死士不过就这么七八人,那侯世贵又日日呆在客栈不出。 而且听闻那侯世贵身边还有个名为七指阎罗的好手,自己身边这点人很可能拿不下。 所以她除了每日在屋内恨得牙齿痒痒,大骂高飞废物外,也是拿侯世贵半点办法没有。 直到今日,她先是听得侯世贵被人掳了,不由感叹老天有眼,只希望那小畜生死得不要太痛快才好。 谁知道还没高兴多久,其人又完好无损地来到了京兆府。 高氏失望之际,又想到侯世贵如今孤身一人,无人守护。 不由恶向胆边生,怒由心上起,便想将其毒杀在京兆府内。 谁知道派去做事的小厮竟如此无能! 人都到了府中,竟还不能报仇?! 高氏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再看那小厮战战巍巍地模样,更是怒火中烧: “你这废物!我要你何用?!” 听得这话,暗示内的死士当即明白了高氏的意思。 只将两人飞快冲上前去将那小厮按倒在地,而后一人掐住他脖子,竟将他活活掐死在地。 见得此幕,高氏脸上神色一缓,说道: “还是你们顶用,现在也只能让你们出马了。” 这八人虽然早有预料高氏会让自己等人出手,可亲耳听得此话,心中还是一阵犯浑。 虽然他们都是没有家眷的亡命徒,可他们也知道,那侯世贵如此得陛下器重。 若被自己所杀,自己也定逃不了。 见八人有些迟疑,高氏心中更恨,但还是开口劝解道: “事后,我收养八子,取你八人姓氏,续尔香火!” 听得这话,八人脸上激动之色一闪,便齐齐开口道: “夫人放心,侯世贵定死!” 八人开口说话,声音却与其他男人有些不同。 其声音中并无那股阳刚之气,反而略显轻柔,倒像是女子在压着嗓子说话。 “定要将他死前偿便百般痛苦!” “喏!” 八人应了命之后,自便出了暗室。 没过多久,八人来到侯世贵所在的大厅外。 因为害怕侯世贵再出了什么事,高飞临走前还是留了些人手在大厅外看守侯世贵的。 那小厮本就是京兆府中端茶倒水的小厮,所以出入并不会有人来拦。 可这八人都是生面孔,高氏私下养的死士,旁人并未见过,所以八人到了大厅外后,互相看了一眼,便齐齐从旁边朝那几名在大厅外的守卫的兵丁摸去。 因为是在京兆府内,戒备重重。 几名兵丁压根没想到自己会在如此安全的地方被人袭击,一个不防,便被八人齐齐放倒。 解决了守卫的兵丁后,八人留下两人守在窗口处,剩下六人一踢大门,便就冲入: “姓侯的!拿命……” 当先一人径直冲入大厅,正要叫唤一声壮壮声势,可来字还卡在喉咙内,却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一柄钢刀刚好在他一脚踏入大厅时,便将他喉咙抹断。 小厮离去后,侯世贵已猜到有人要害自己,还好是在京兆府内,四处寻摸来了一柄钢刀,便全神戒备着。 待门外守卫被放翻时,动静虽小,侯世贵还是留意到了。 将第一个冲进来的人砍翻在地后,按理说,其后还有七人,侯世贵该立即拔腿就跑才是。 不过他却反其道而行,非但不逃,反而握着手中刀挺身上前。 第二个冲进来的人见同伴倒在血泊中,心中早有警戒,见侯世贵冲来,连忙提刀要砍。 侯世贵却不挡,反而从怀中取出一包石灰粉就朝那人脸上撒去。 这一招还是跟鲍森学来的,毕竟生死搏杀之事,无所不用其极才是正道! 那人刀刃未落,眼睛就已被石灰蒙了。 惨叫一声,便要返身退出大厅。 侯世贵哪会给他机会?几步上前,手中钢刀朝其背心那么一送。 顿时便将其捅了个透心凉。 与此同时,侯世贵也已冲至门边,见得其他人还没冲进来,侯世贵连忙大吼几声想要呼救。 不过任凭他怎么嘶吼,都是无人应答。 而门外六人也已冲来,他不敢再呆在门边,往后一退,几把利刃便从他刚刚站立处砍过。 那六人冲入房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两个同伴,狞笑一声,就冲侯世贵说道: “早有耳闻西陵刀法天下无双,而今看来果是名不虚传呐!” 听到这些人的声音,侯世贵眼中一亮,当即说道: “几位内监,我与宫中王内监一向交好,若你们肯……” 不想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人打断道: “宫中?哼哼!” 冷笑几声,这人满脸怨毒,语气也是冰寒无比: “若宫中还肯收留咱们哥几个,咱们何至于沦落到为人做死士?!多说无益,今儿你不死也得死!” 说罢,又提枪捅来。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 这人使的长枪足有两人高,侯世贵只能勉强用手中钢刀挡格。 便是如此,也是应接不暇。 恰在此时,周围一人瞧中侯世贵空挡大开,提剑上前朝其腹部一划。 小腹一辣,便是一汪猩红血液透体而出。 侯世贵没多少斗战经验,这边被划了一道伤口,立时便吃痛不住,以刀撑地半跪在地上。 “死来!”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零五章 与我一起救人 见得此状,那提枪之人哪会放过这次机会? 大喝一声,手中长枪就朝侯世贵胸口一送。 完了…… 此时再从脑海中兑换善果也已来不及,侯世贵只得看着那长枪离自己越来越近。 眼看就要从自己胸口上透体而过,就在他心生绝望之际。 忽而一道银辉自烛光下划来,带出几抹虚影。 而后便是一声惨呼从那提长枪之人口中响起。 举目望去,只见那人胳膊齐断,血流如注。 而后一道倩影自门外冲来,其步履轻盈,翩若惊鸿。 出剑速度更是快若迅雷,不过几个转身,剑光闪烁间,便有两人死在她剑下。 “飞虹剑!” 见得此状,剩下还活着的四人立时便知这人来历。 毕竟飞虹剑来到京师也有段日子了,长期混迹在京师的武林人士如何不知? 见其剑法果如传言般犀利无比,剩下四人不敢硬拼,连忙开口道: “秦女侠,姓猴的恶贯满盈,我们除他不过是替天行道!你且收手,还能留得几分名声!” 几人想却秦鸾住手,可侯世贵又不是个木头,哪会给他们这机会? 趁着几人被秦鸾逼退的空挡,忍着小腹剧痛提起钢刀上前一步,而后手起刀落间。 那被秦鸾斩断双臂的汉子立时被侯世贵开了瓢。 剩下三人见自己一方又有一人被斩,心中怒极,调转刀锋,纷纷朝侯世贵砍来。 侯世贵既砍出此刀,自已料到接下来会遭到剩下三人报复。 于是斩杀这人后,他也不恋战,做势往后一滚,躲开三人刀锋后,大喝一声: “还请秦姑娘搭把手!” 便朝秦鸾所在逃去。 三人见侯世贵躲在秦鸾身后,气得怒骂不休: “姓侯的,躲在女人身后,算个甚的男人?!”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侯世贵还没说话,反倒是那秦鸾抢先说道: “以八打一,又算得甚的好汉?” “你!” 三人一时语塞,见这模样,知道这飞虹剑是保定侯世贵了,自己三人估计不是对手,便心生退意。 “哼,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 不想话还没说完,躲在秦鸾背后的侯世贵就沉声对秦鸾说道: “不能放走一人!” 听得此话,秦鸾秀眉一皱,有些不开心地道: “狗贼,还真把我当你手下了?” 回头一看,只见侯世贵坐在地上正在撕下衣服包裹自己小腹的伤口,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还真没拿自己当外人。 秦鸾这叫个郁闷,本来只是不想收下那匕首,毕竟那匕首太过贵重,她跟侯世贵非亲非故,于是便想还给侯世贵。 没想到刚摸到京兆府屋顶,就见得有人要在京兆府内行凶。 也不知怎的,她头脑一热,便跳了出来打抱不平。 可这狗贼倒好,真把自己当他手下不成? 秦鸾话音刚落,侯世贵一边给自己包着伤口就一边说道: “秦姑娘莫急,我让秦姑娘留下这三人,并不是为我。” 听得这话,秦鸾脸色一缓,便说道: “我一身坦坦荡荡,不会在乎这三人会传我什么流言蜚语。” 不想侯世贵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一阵纳闷: “秦姑娘误会了,此举也不是为秦姑娘。 而是为这京兆府中的无辜之人,承蒙陛下厚爱,封城之事想必姑娘也知。 京兆府何等地方?若让陛下知道我在京兆府还能被人刺杀。 若让这三人离开,届时不知谁人所为,陛下一怒之下,定然牵连甚广。 秦姑娘也不想京兆府中的无辜之人被此事牵连吧?所以还是将这三人留下的好,只要他们供出幕后主使,陛下圣明,也不会牵连无辜。” “姓侯的!你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就是,陛下怎会为你一介布衣牵连整个京兆府?!” 那三人听得侯世贵的话,生怕秦鸾动心,连忙据理力争道。 可没想侯世贵接下来轻飘飘一句话,还是让秦鸾动心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呐,京兆府这么多条人命,可赌不得,秦姑娘,你说呢?” “三位还是留下吧。” 秦鸾目光一凝,看着眼前三人已是满脸不善。 三人哪会愿意留下,他们都是之前的宫人内监,哪会不知道留下来遭遇的那是比死还痛苦万分的京兆府大狱。 当下一发狠心: “拼了!” 大吼一声,便提着兵刃围向秦鸾。 秦鸾持剑而立,见三人围来,不急不忙,只提剑那么一挑。 便将一名想从侧面偷袭她的人手腕给挑断了。 剩下二人见此机会,立时冲将上来。 刀光剑影间,侯世贵也没看清秦鸾是怎么出剑的。 只见一道道银辉带着残影在空中划过,而后剩下两人便一前以后倒在地上,虽未死透,可被秦鸾挑破了手筋脚筋,也是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解决了三人后,秦鸾并不像多留此地,从怀中掏出那把匕首就丢到侯世贵跟前: “匕首还你。” 便要抬腿离去。 谁知侯世贵连忙叫道: “秦姑娘且慢。” “还有何事?” 秦鸾一脸不耐,他实在不想与这狗贼多说什么。 但侯世贵还是说道: “姑娘救我一命,我自不能眼睁睁看着姑娘去送死。” “你什么意思?!” “秦姑娘可是要去助那李家一臂之力?” “是有如何?” “姑娘可知,京兆府高手尽出,户部也派出大批人马,就连汀州苏府也由苏去念那厮亲自带队去围剿李府众人。 这帮阵势,秦姑娘还要去助那李府,不是送死又是何来?” 秦鸾愣了一愣,而后走至侯世贵跟前,便蹲下身开始帮他包扎起伤口。 侯世贵没想到秦鸾竟会这么听话,自己不是记得这女人挺犟的嘛? 刚准备说点什么,秦鸾的声音就在他耳畔响起: “刚刚我救你一命,所以你欠我一命,我现下帮你包扎好伤口你便与我走一趟去救人吧。” 这……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零六章 东阳的心思 说罢,秦鸾就要上前将侯世贵背起带往城外,却撇见侯世贵一脸冷漠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心下一慌,便开口解释道: “李府向来不畏强权,惩强扶弱,不该落此下场。” 侯世贵却不为所动: “凭着一些流言蜚语,便仗剑杀人,血溅五步,落何下场,也是活该。” 秦鸾一听,刹时便火了,玉指指向侯世贵,娇声一喝: “你这狗贼又有何资格对我辈侠士品头论足?!” 她似被侯世贵的态度激怒了,自己好心救他,他非但不思感恩,反而还在这故作姿态对自己指指点点,好个白眼狼! 快步行至侯世贵跟前,一手捏住侯世贵胳膊,便厉喝道: “你来是不来!” “来!怎会不来?” 侯世贵大手一挥,顺着秦鸾抓着自己的手臂就从地上爬起: “我侯世贵恶贯满盈,无恶不作,你又常常与我作对,能害死你全家的事,我怎会不做?愣着做甚?还不快快带我去救人?!” 害死我全家? 听得这几个字,秦鸾一愣,忽而冷静下来这才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自己不仅是飞虹剑秦鸾,同时也是秦边郎之女,若自己公然与官府作对…… 不等秦鸾有所反应,侯世贵添油加醋道: “秦姑娘放心,既然姑娘刚刚救我一命,今儿这事我肯定会为姑娘办好! 只是我没想到,秦姑娘会这么恨自己家人,嘿嘿。” “。。。” 京兆府外,鲍济一行数人正在府外与看门兵丁据理力争。 说是据理力争,其实也只有汪厚一人在与兵丁们说道理。 至于鲍济等人,已是满面怒容,手按刀鞘: “我家公子在你京兆府内,你却拦着不让我等去见公子,究竟是何意思!” 就连郭怜晴也是一脸愤然,听到侯世贵的消息后,她已失去了所有理智,与鲍济等人奔着京兆府就冲来了。 此时被看门兵丁拦住,她有心想要弥补之前犯下的过错,便也做出一副准备拔剑的姿势。 那些兵丁知道这些人是侯世贵的手下,而那侯世贵又是今上身边的红人,就算对面要动武,他们也不敢做何姿态,只在那与汪厚一个劲的解释: “诸位好汉息怒,不是我等不愿,实乃高府尹走之前特意嘱咐过我等,不可放任何人入内……” 兵丁们自有自己的道理,可侯世贵之前失踪,现下又突然出现在京兆府内。 鲍济等人心急如焚,便是天大的道理也不想听,只想先亲眼见到公子确保公子无恙才是重要。 “我最后问一遍,你等让是不让?!” 鲍济与项旭按着刀鞘上前一步,直视那看门兵丁双眼。 余下诸人也是纷纷手握刀鞘。 兵丁们也没想到这侯世贵的护卫们竟疯狂至此,为了确保那厮无恙,竟想硬闯京兆府。 府中高手,府尹又不在,此时府中可谓一个能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 就在兵丁们满头大汗,六神无主时,一道令鲍济等人亲切无比的声音忽然从府中传来: “鲍济,人家只是奉命行事,不必为难。” 说话之人,不是侯世贵又是谁来? 侯世贵被秦鸾扶着走出京兆府,努力冲自己的手下笑了笑,表示自己无碍。 “公子!!” 可鲍济等人还是看到了他腹部的伤口,大叫一声便上前搀扶: “可是那李家所为?!公子在此稍后,我这就去取了李越的脑袋来给公子下酒!” 来时路人,众人已经听说公子是被京师武术世家李府给掳了。 此时见得公子腹部伤口,一个个双目猩红,双手握拳,好似跟那李府有什么杀父之仇也似。 倒是侯世贵轻轻摆了摆手: “不碍事,今日事多,先带我回客栈吧。” “好。” 一旁早就看得醋意满满的郭怜晴当先应了一声,便跑上前推开秦鸾,亲自将侯世贵搀扶在怀中: “侯郎,我来扶你。” 秦鸾见这二人如此亲密,倒也没说什么,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了。 侯世贵回首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喊道: “今日我欠秦姑娘一条命,他日秦姑娘若有所求,侯某定来效命!” 说罢,便要与众人返回客栈,那些看大门的兵丁也不敢阻拦,只能任由众人离去。 这夜,京中百姓呆在家中看着街上往来巡逻的禁军惶惶不安,甚至在自己家中都不敢大声说话。 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会满街禁军。 至于那些知情者,更是一个个啧啧称奇,暗道这穷乡僻壤来的一个纨绔子竟生出这般滔天波澜,真是有意思。 而知道杨河真正意图之人,不过一指之数。 其中就包括正在一边品尝新鲜果肉,一边听着手下汇报最新战报的东阳郡主杨文佟。 “后来,苏府又调来七八好手在道边埋伏,那李越见退路被断,满面悲愤,大喝一声:李府冤魂不安!便拔剑自刎,自此,李府上下,尽已伏诛。” 待这人说完后,杨文佟舔了舔沾满果肉的细指,摇头叹道: “所以皇叔到底还是杀鸡给猴看,李府上下数十条人命,倒可让那些上蹿下跳的猴儿安静好一段日子咯。” 说罢,杨文佟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道: “去让璇儿提些礼物慰问慰问那侯世贵吧,不管怎么说,我们与那侯浦儒也算有一番交情。” 听得这话,那老仆迟疑一阵,问道: “可是郡主,之前您不是与侯世贵有过冲突吗?” 杨文佟听得这话,非但没生气,反而捂嘴痴痴一笑: “韩山你呀,明明知道本郡主是何用意,却非要明知故问来讨我欢心,真是个可人儿呢……” 那叫韩山的老仆却故作疑惑,道: “老仆愚钝,不知郡主在说什么,只是刚刚听得郡主一席话,不由对郡主博大胸怀佩服得五体投地,才有此问。 既然郡主已拿定主意,那老仆便去了。” 韩山去后,没过多久,杨文佟的儿子周璇便一脸不甘地赶了过来: “母亲!你要孩儿带礼物去看望那姓侯的?!” 见得儿子怒气冲冲地模样,杨文佟不但没身份,反而笑了一声: “嘿,几日没了管教,你便敢这般与为母说话了?” 周璇一惊,连忙将脑袋低下,不敢与母亲对视: “孩儿放肆了,母亲赎罪。”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零七章 巴结 “那还不快滚过去看望侯世贵!” 见得周璇道歉,杨文佟这才厉声喝一句。 吓得周璇面无人色,三步并作两步便匆匆走出了杨文佟的院子。 待得周璇离去后,杨文佟这才看着空中明月幽幽一叹,眼中迷离,也不知在想着甚事。 —————— “先生是说,父皇看中的并不是那侯世贵?而且想要借此机会,敲打一番那些臣工?” 一处幽深宽大的宅院内,一面皮俊俏,眼中满是精光的少年郎坐在院中一石桌上与对面一老人品着茶。 那老人满脸沟壑,一双眼睛也是炯炯有神,只是拿着茶杯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似被什么疾病缠身: “殿下,正是。 区区一个侯世贵,就算懂得些奇/淫技巧能逃得陛下欢心,可也不足以让陛下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老人面前这人,正是大楚五皇子杨宽隆: “依先生所说,我也没必要去结交那蛮子。” 杨宽隆面露一阵失望之色,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结交一些身无官职,又受父亲喜爱的人。 没成想这侯世贵也只是父亲手上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而已。 他叹了口气,为老人再倒杯茶: “国朝规矩,皇子不能结交臣工,本以为这次那蛮子未得官职,还可结交一番,谁知……唉……我之出路在何方?” 不想争储君之位的皇子,早就请命封地出京了。 而今还留在楚京内的皇子,都是有意想争一争那储君之位的。 可自古储君之争最为凶险,一旦失败,便是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本在前几年,杨河册立太子时,杨宽隆就已心灰意冷,准备收拾细软请命外封。 谁知那太子却又屡屡惹得杨河不快,好几次都有传言说杨河欲废储重立,这才让杨宽隆那颗死寂的心又有些蠢蠢欲动。 可几年下来,杨宽隆除了得了这位老先生的帮助外,在京中可谓一事无成。 不仅没交到什么有权的臣工,还跟太子党结上了仇。 到得如此地步,他再争储,已是身不由己,不得不争了。 毕竟退一步,就是万丈悬崖。 见杨宽隆满脸沮丧之色,那老人轻轻摇了摇头道: “陛下正值春秋壮年,殿下无需急躁,须知,来日方长呐。” 说着,老人眼帘渐显深邃: “况且,那侯世贵也不是不可结交。” 杨宽隆闻言一奇: “哦?先生的意思是?” 刚回到客栈中的侯世贵自不知自己已经被五皇子给盯上了,将前来看望自己的老爹送走后,侯世贵又应付了一番郑得怀等同年的关心。 直到月上柳梢,这才与郭怜晴同床而眠。 待郭怜晴睡着后,侯世贵这才开始思索起今天的事来。 进入楚京不过半月功夫,自己存了一年的善果用得就只剩下一颗。 虽然恶果还未长成,可照着这般发展下去,待恶果长成那刻,自己又该怎么自保? 鲍济等人虽然忠勇无双,可终究人数太少,莫说留在身边保护自己,便是派去跑腿办事都不够用。 此时此刻,侯世贵不由开始后悔为何没从临本多带些人手过来。 还是低估了京城的险恶啊。 有心想要招揽人手,可他现下手中银钱连吃顿好的都有些奢侈。 看来只能等明日一早,写封书信回家,让母亲再给我稍些银钱和人手了。 万事开头难吧。 侯世贵长叹一声,便搂着郭怜晴沉沉睡去。 到得次日一早,侯世贵被楼下声音吵醒,穿好衣服唤来鲍济一问。 才知道不知是谁将昨日陛下为自己被掳封城之事宣扬了出去,然后,前来考核的孝廉们便浩浩荡荡来这“认同年”来了。 不过听鲍济说,来的大多数都是些小家族或小财阀的子弟,至于大家族子弟,是一个也未至。 不过寒门学子倒是也来了七八个。 侯世贵倒也知道原因,对普通百姓来说,侯家乃开国十二臣之一,自然风光。 可对那些世家阀门子弟来说,侯家不过就是一破落户。 破落户突然得了陛下宠幸,也只是一夜暴富而已,算不得甚,他们自不会自降身份来与自己交好。 倒是…… “那苏去念可来?” 鲍济想了想,摇头道: “不曾见苏家的人。” 他方才说完,侯世贵便附在他耳边仔细叮嘱了一番,鲍济认真记下后,这才领命而去。 在他身后,郭怜晴一脸幽怨地瞧了他一眼: “这大早上的,你又要请人吃酒?” 侯世贵微微一笑: “诸人来看我,是给我面子,怎能没好酒好菜款待?” 听得这话,郭怜晴脸上幽怨之色更深几分: “可咱们身上银钱不过百两,京中物贵,怎经得起侯郎你如此挥霍?” 郭怜晴已将自己当成了侯世贵的人,本能的便开始做起持家之事。 现下香水一瓶没卖出,诸人所余银钱连百两银子都不够,要等临本那边送钱来,至少也需十多日功夫。 可是侯世贵这么挥霍下去,莫说十多日,怕是今日就要被他挥霍干净。 侯世贵也知郭怜晴本意是好的,也没说什么,只是道了句: “我自有筹谋,银钱之事你无需担心。” 便起身离开。 刚走下楼梯,便听一楼一阵喧哗: “甚的西陵恶少,你等怎能听信那些传闻?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们没与我家世兄接触过,自不知世兄他为人豪爽,慷慨仗义,那传言,不信也罢!” “郑兄谬赞。” 侯世贵下得楼梯,便对正被众人围在中央的郑得怀拱手说道。 那郑得怀见侯世贵来了,连忙拱手行礼: “见过侯世兄!” 身旁众人,与侯世贵相熟的,也纷纷拱手高呼: “见过侯兄!” 至于那些不熟的,第一次见到侯世贵之人,听闻这年纪轻轻的小生便是侯世贵,更是一脸激动对其打招呼: “见过侯公子!” 生怕声音小了引不起侯世贵注意,纷纷扯着嗓子喊道。 众人此番前来,说是仰慕其名,不如说是来巴结讨好。 毕竟侯世贵在京师也没什么好名声。 侯世贵照旧一一与诸人回礼问候,言谈间更是并无半点架子,反而叫人倍感亲切,如沐春风: “今诸位给侯某面子,侯某自不能没好酒好菜招待,鲍济何在?!”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零八章 世子 早就等在一旁的鲍济连忙挤入人群应声道: “公子有何吩咐?” 侯世贵大手一挥: “去置办些好酒好菜来,今日我要宴请诸君!” 鲍济连忙摆出一副苦涩表情为难道: “可公子……这几日您日日宴请,咱们全身家当不过十两银子,哪请得起这么多人?” 周围众人一听,这侯世贵竟然没钱?! 那些刚来拜访之人不明内情,自是不会相信,还以为这是侯世贵在哭穷不愿请呢。 不由纷纷在心中暗骂这厮吝啬小气。 但郑得怀等十人是知道侯世贵情况的,上次侯世贵慷慨大方,宴请众人,全身家当早已花的差不多了。 这次见侯世贵还要再请,也知其囊中羞涩,再看那些新来之人脸色怪异。 不免又是对侯世贵的豪迈大气佩服无比,又是对这些不知好赖的新来之人感到愤慨。 侯世贵却不管这些人如何去想,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正要发话。 不想门外忽而传来一声怨气十足的声音: “没钱了?本世子有啊。” 众人回首一瞧,便见那东阳郡主的儿子周璇领着一帮家仆跟死了老爹一样走了进来。 “见过世子。” 世子既来,众人连忙见礼。 尤其是那些新来之人,他们此来本就是为讨好侯世贵,一个个都是些阿谀奉承的小人。 侯世贵说自己没钱时,他们心中已是将侯世贵看轻了一等。 恰好此时又来了一个身份地位都比侯世贵高上不少的人,他们自然赶着趟上前巴结。 毕竟侯世贵虽得陛下宠幸,可终究隔了那么一层。 而这世子身份已然摆在那,无论陛下宠不宠幸,都是实打实的大楚世子。 周璇刚一入屋,便见满屋之人围上来与自己打招呼,而那侯世贵则被冷落一旁,身边只有寥寥几人陪伴。 见得侯世贵吃瘪,周璇只觉好不痛快,与众人回礼道: “今日本是听闻此处有孝廉聚集,想来看上一眼,不想竟遇此等盛况,诸位都是地方上德才兼备的俊杰,也是将来我大楚之栋梁。 今日齐聚一堂,如此盛况,本世子合该请客!” 那日侯浦儒府中,周璇被侯世贵吓了一通,心中有气,便把侯世贵记恨上了。 现在见侯世贵吃瘪,他心中痛快无比的同时,更是提也没提他此程是奉了母亲的令来看望侯世贵。 生怕在众人面前丢了自己的颜面,为侯世贵长脸面。 更是一进客栈,便喧宾夺主,抢了侯世贵请客的主意。 一时间,堂中诸人听闻世子竟要宴请自己,皆是大喜过望,纷纷出言婉拒道: “我等尚未考核,不过还是一介布衣,怎敢劳驾世子破费?” 虽是婉拒,不过瞧他们一个个面色通红一脸激动地模样,倒似恨不得立时能跟着世子离开这客栈。 至于侯世贵……那是谁来?与我等何干? 这些人见到世子后如此作态,侯世贵还没说什么,倒将鲍济气得不轻: “公子,这些孝廉怎就这般无耻?!” 侯世贵倒是不为所动,只轻笑道: “若是脸皮不厚些,他们怎能舍下面皮来巴结我这恶贯满盈的西陵恶少呢?” 说着,侯世贵顿了顿,看向一旁同时忿忿不平的郑得怀等人一眼,说道: “况且,本公子这些日子的努力,也不全是无用功。” 郑得怀等人之前亲近侯世贵,却是冲着找颗大树好乘凉的念头来的。 不过了解侯世贵的为人之后,这十人也生出了真真想要与其结交一场的念头。 这不,见侯世贵被那些新来之人冷落一旁,孙志专还怕侯世贵伤心,上前与侯世贵言道: “此等阿谀奉承之辈,不过尔尔,侯兄切莫记怀。” 那邢闵也是点头道: “以侯兄大才,只要侯兄明日通过考核,便是青云直上,无需在意这些过眼云烟。” 郑得怀也道: “就是,明日过后,侯世兄你通过考核,当了大官,这些人赶着趟来巴结你还来不及呢!” 其余七人也是纷纷出言劝解侯世贵。 侯世贵倒是看得开: “诸位无需再劝,侯某不是那爱慕虚荣之人,他们讨好我,侯某不会得一分好处,不讨好我,侯某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不过既然他们不愿与侯某一并吃酒,那咱们便自吃自的就是。” “侯兄果然豪爽!” 众人一齐称赞,正要出去买些吃食。 却被那周璇令家仆拦住,周璇故意一脸疑惑地看向侯世贵,明知故问道: “咦?这人怎地有些眼熟?” 他来这客栈后,就没正眼瞧过侯世贵一眼,直接将侯世贵当成了空气。 此时也是假装不认识侯世贵,有心想给他难堪。 周璇既问,站在他周围的人连忙答道: “世子,这是侯世贵啊,昨日陛下……” 话音未落,周璇便一拍脑袋,打断这人的声音做出恍然大悟状: “原来是西陵侯兄啊!早闻侯兄自幼聪慧,天赋异禀,乃有望振兴侯家的希望,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呐!” 这…… 周璇此话一出,周围大多数人都是愣住了。 那天赋异禀,自幼聪慧之人,不是侯世贵的二哥侯文博才对吗? 世子怎将人记错了? 可也有那聪慧之人,见得世子此状,当即就明白了过来。 看来世子与侯世贵有些嫌隙呐。 这哪是记错?分明就是故意的! 侯世贵自幼不学无术,一事无成,与他那二哥相比,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天下。 若不是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得了陛下青睐,谁会来理他? 周璇此话,是故意搬出侯文博来让侯世贵难堪!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们虽然有些巴结周璇,但不管怎么说侯世贵也是得了今上青睐的人,自不会傻到为了周璇与得罪侯世贵。 于是只得站在一旁干笑几声,并不出言附和。 倒是周璇那几个家仆,一脸疑惑地对周璇问道: “世子,不对呀,这次进京考核的不该是侯世贵吗?怎会是侯文博呢?我可记得侯文博去岁已然来过了。” 周璇闻言立时做出怒色,呵斥道: “你等知道个甚!侯世贵那废物自幼大字不识一个,就算靠着家里的关系得了个孝廉的名额,可如今考核这一关,对诸位孝廉来说轻而易举之事。 对那蠢材,可是难为登天呐,若不让其二哥代考,还不得把那蠢材给难死在吏部?” 说罢,又对侯世贵道: “侯兄,有那种蠢材废物弟弟,可真是难为你了。”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零九章 我自西陵来 讥讽一番,他还不肯罢休,又令手下从身上掏出一袋银钱直接便丢至侯世贵脚下: “怎么说你父也是我母亲养的一条狗,既然没骨头吃,我这做主人的,自然得赏你点骨头,尽管拿去花,不够再问本世子要,可知?” 客栈内的气氛一时间死寂无比…… 那些先巴结侯世贵又去巴结周璇之人,只是想找颗大树乘凉罢了,可不想惹上这档子浑事。 可心中又是好奇无比,他们也实在想看看这侯世贵与周璇对上,孰强孰弱? 侯世贵低头看了一眼那被丢在地上的银袋,默然几秒,语气没有起伏地唤了一声: “鲍济。” 一年来,鲍济倒也没那么冲动了,至少在得到侯世贵的命令之前,他不会再像以往。 可这不代表他脾气好了,反而因为那股戾气憋在心中不得发泄。 整个人是愈发的狂躁。 此时听得公子唤自己,他脑中犹如泄洪大堤,狞笑一声,便上前捡起那掉落在地的钱袋。 见得此幕,那周璇一脸得意,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来嘲笑侯世贵,不想那捡起钱袋的恶汉就一脸怒意朝自己走来。 “你……你要做甚!” 周璇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他周围家仆也是忠心。 见这凶神恶煞地恶汉走向世子,便一个个跑到世子面前挡住恶汉去路。 谁料鲍济找的不是周璇,而是刚刚那将银袋扔在侯世贵脚边的小厮。 “蛮子,你敢乱来?!” 忠心归忠心,见这鲍济凶狠模样,这些家仆也不免放几句狠话镇镇场子。 可鲍济听也不听,上前几步,伸手一探,便抓住那小厮肩膀。 周围家仆见得此状,自不会坐视不理,纷纷举棍就朝鲍济打去。 “找死!!” 鲍济背上挨了一棍,心中怒极,放开那小厮肩膀,直接一拳将那击中自己背部之人砸翻在地。 而后众人只见他在人群中左右开弓,虽然身上也挨了不少闷棍。 可那些棍子打在他身上就跟饶痒痒也似,非但没给他造成什么伤害,反而还被他趁着这机会将那些小厮一一打倒。 见这此幕,旁观诸人皆呼: “真勇士也!” “谁知道这七指勇士,姓甚名谁?” 有那清楚鲍济底细的人,当即说道: “姓名不知,但却有一诨号,西陵人称其为:七指阎罗。” 阎罗发威,小鬼自是不敌。 不过几个呼吸间,跟着周璇的那些家仆便被鲍济打得头破血流,还有几人更是瘫倒在地陷入昏迷。 而鲍济却像个没事人一般,走到其中一小厮面前,一手捏住他嘴巴,将他嘴巴捏开。 另外三指拿着钱袋就往他嘴里塞。 “世子……救……救……” 那小厮哪经过这阵仗?被吓得面无人色,手脚乱抓。 奈何鲍济气力太大,小厮无论如何挣扎,也是挣脱不得,只得向周璇求救。 这人虽只是个小厮,可怎么着也是自己的人。 周围这么多人看着,自己若是见死不救,日后在楚京还如何见人? 而且周璇也没想到这侯世贵竟会如此猖狂,真把自己当场那高衙内了不成? “侯世贵!光天化日你纵仆行凶,莫不是目无王法了不成?!” 不想侯世贵却没被吓到,只是缓缓抬首,瞧了周璇一眼,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 “我自西陵来。” “什……你在说什么?” 周璇被侯世贵那凌厉的眼神吓了一跳,语气也有些颤抖,不明白侯世贵在说什么。 而侯世贵却笑得更阴森了些,声音也愈发低沉: “杀人不眨眼,恶贯满西陵,世子您倒是好胆魄,敢与我为敌。” 侯世贵腹部有伤,不好自己动手,便对身旁鲍森等人言: “叫世子瞧瞧,我西陵男儿如何雪耻。” “喏!” 鲍森,汤家兄弟等人齐声一诺,便朝周璇围去。 见得此状,周璇哪还有什么世子风范?加上他本就胆小,色厉内荏。 被这群满身杀气的壮汉一围,当场便被吓得肝胆欲裂,脸色煞白。 想要大声呼救,已被汤家兄弟一左一右按倒在地,而后鲍森上前一脚就将他下巴踢得脱臼,叫他连惨叫也发不出,只躺在地上痛哭流涕,声音吱吱呜呜,悲惨至极。 看得旁观众人,无不心胆发寒,冷汗直冒。 便连郑得怀也不由咽了一口唾沫,心想自己在岭南便是出了名的二世祖。 可与这侯世贵比起来,自己真是天大的善人了。 “抬出去丢在街上。” 交代一声,侯世贵又拿目光扫向旁观诸人。 凡是被他目光所及者,皆不敢与其对视,纷纷低下脑袋看着脚尖不敢言语。 连东阳郡主的儿子,都被这侯世贵打断下巴丢在了大街上,自己这些人刚刚冷落了他,还不知会遭遇什么呢。 就在众人惴惴不安之际,侯世贵脸色一缓,言道: “之前侯某言请诸位吃酒吃菜,诸位可还愿同往?” 众人虽说心中对侯世贵畏惧到了极致,但听说侯世贵还打算请他们吃酒,心中还是很拒绝。 毕竟这厮刚刚对世子做了那事,就算这厮背景深厚,得今上宠爱。 东阳郡主奈何他不得,可要拿捏自己几个小人物来泄气,还不是轻而易举? 当下便有人咽了口唾沫,强打起勇气告辞道: “侯公子,在下方想起家中老母急需抓药,先告辞了。” 有人开了头,之后更是从者云集: “是了,在下今日娶妻!怎就忘了此事?先走一步!” 随着众人鱼贯而出,就连开头跟着郑得怀那九人,也是走了半数左右。 到得最后,留下来的孝廉一掌可数。 郑得怀与孙志专,邢闵还有另一名跟着郑得怀的孝廉都留了下来。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一十章 孤臣 出乎侯世贵意料的是,还有一名年仅六旬的老者也留了下来。 这老者衣着朴素,双眼虽浑浊不堪,却在大厅内坐得笔直。 由于不知其姓名,侯世贵上前问道: “敢问老先生高姓大名?” 那老者见侯世贵亲自来与自己说话,不卑不亢,连忙客气道: “不敢当,侯公子唤老朽林凡便是。” 听得此话,侯世贵还准备再说些什么,不想客栈外头又进来几人,当先一人,还是熟人: “侯公子,咱家在宫中可是担心你担心得紧呐!” “郑内监。” 侯世贵与林凡告了声罪,又与郑洋见了礼后,这才问道: “郑内监是来问香水之事?” 郑洋摆了摆手: “非也,咱家昨日就来找过你,只不过你出那事后……” 郑洋当即就将昨日情况与侯世贵说了一遍,至于陛下为何震怒,他更是添油加醋说成是自己在陛下面前嚎啕大哭,言大楚失一栋梁,陛下这才震怒。 对于这等言语,侯世贵虽说不信,可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当即对郑洋又谢又拜,直呼救命之恩不敢忘怀。 郑洋与侯世贵客气了一番,这才说明自己来意。 原来是昨日侯世贵受伤后,陛下虽然心中焦急,也不好马上就召见侯世贵。 可睡了一晚后,那杨河还是按不住自己急性子的性格,当即就令郑洋招侯世贵入宫。 “可我家公子有伤在身,下个楼梯都是困难,怎么去皇宫?” 项旭当即就将众人的疑惑说了出来。 虽说陛下召见公子这是好事,可他们到底还是更关心侯世贵的健康一些。 就算是那五个留下来的孝廉,见陛下竟然这么急着要见侯世贵,感叹侯世贵深得隆恩的同时,更是庆幸自己押对了宝。 只要陛下还看中侯世贵,那东阳郡主便威胁不到侯世贵。 就算打伤了她的儿子,顶多也只是个罚酒三杯的惩罚罢了。 至于自己这些人,这些日子与侯世贵相处下来,郑得怀等人已是确认侯世贵绝不会任由他的错牵连到旁人 所以郑得怀一边压制内心激动,也一边对侯世贵说道: “要不我去寻个轿子送侯世兄入宫?” 让轿子抬着自己入宫?嫌自己命太硬了吗? 侯世贵刚要拒绝郑得怀的好意,郑洋就说道: “抬轿入宫,不合规矩,而且随我来的禁军气力颇大,应能背得动侯公子的。 侯公子,请吧,可不敢让陛下久等。” 侯世贵点头道: “有劳郑内监了。” 说完之后,侯世贵又转头对项旭交代了一番,让他去父亲那支用点银钱带着郑得怀等人去吃一顿后。 再与郑得怀等人告了声罪,这才跟着郑洋出了客栈。 “娘!你可要为孩儿做主啊!那侯世贵目无王法,无法无天!压根就没把您放在眼里!” 郡主府内,刚被御医接回下巴的周璇像个小孩也似在杨文佟跟前大哭大闹。 哭喊了一阵后,发现母亲不为所动,并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周璇心中一凉,这才停止吵闹,咽喉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声音低如蚊蝇,几不可闻: “娘,我之前完全是按照您的吩咐去给那侯世贵送礼,结果那蛮子非但不领情,反而且出言讥讽母亲您,我……” 没等他说完,杨文佟已是听不下去,开口便对一旁老仆道: “掌嘴。” 韩山应了一声,走上前去一把就掐住周璇的衣领,而后只闻一声: “啪!” 的脆响响侧庭院。 说也奇怪,这周璇之前还猖狂无比,可面对这叫韩山的老奴,也不敢放肆。 被抽了一巴掌后只将脑袋死死压在地上,什么话也不敢再说。 杨文佟见他模样,这才道: “你当为娘是为你说谎罚你?” “孩……孩儿不知……” 周璇战战巍巍,语气轻柔,不敢大声说话。 杨文佟听了此言,更显怒色: “我是为你的蠢罚你!你这蠢货,与你那死鬼父亲一般,皆是有头无脑之辈! 你明知为娘早已派了不少暗桩去盯那客栈,你在客栈内的一举一动,真当能瞒得住为娘不成?! 现下还想抱着侥幸让为娘为你报仇?何其蠢也!” 杨文佟越说越气,说到最后,已是怒不可歇,直接抄起案上香壶就朝周璇砸去。 “娘亲,孩儿错了!错了!” 周璇脑袋被砸破了个小伤口,不敢喊疼,反而跪在地上不断对杨文佟磕头。 好像眼前这人不是他母亲,而是索命的夜叉一般。 “滚!” 得了这声吩咐,周璇如蒙大赦,立时拔腿就跑,不敢再在此地多待一刻。 倒是杨文佟见儿子离去后,脸上怒容烟消云散,反而开始沉思起来: “不止拒绝我的好意,还打伤我儿,那侯世贵这是……” “侯公子您想做陛下的孤臣?” 入宫途中,郑洋听闻侯世贵就在刚刚令手下打断了周璇的下巴,生怕侯世贵被那不讲道理的东阳郡主找麻烦,便劝他将那手下交给东阳郡主处置。 没成想,侯世贵却道: “郑内监无需多虑,侯某此举自有深意,陛下也定会喜欢。” 陛下会喜欢? 他打断周璇的下巴,陛下怎会喜欢? 郑洋刚开始有些不明所以,但稍一思索,便有些头绪了。 侯世贵进京以来,先是在侯府与东阳郡主冲突,又在客栈斩杀高飞的儿子,还在大殿正面直怼户部,工部两位尚书,接着恶了汀州苏家,现下又打断了那世子的下巴。 不过断断半月,侯公子便将楚京有实权的人得罪了一半。 这惹事能力,古往今来的纨绔子也只能在侯公子身后望尘莫及啊。 可在西陵时,侯公子明明不是这样的人,来至楚京,本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才是,为何又要这般惹事? 郑洋一路思索,直到行至皇宫大门时,这才问出刚刚那句话。 侯世贵闻言,叹了口气道: “不是我要做,是陛下逼我做。” 说罢,他又有些担心地看了郑洋一眼: “老郑,伴君如伴虎,你久在深宫,对这些事该上些心才是啊。” 陛下逼侯公子做孤臣? 可陛下与侯世贵前后才见过一面,平日里也没什么消息往来,侯公子怎知陛下要逼他做孤臣?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共用晚膳 郑洋一脸疑惑时,听得侯世贵后面那句,心中一惊,有心想向侯世贵请教一番。 可现在已入宫内,有些话又不方便说,只能熄了这股念头,以待来日。 跟着郑洋进入杨河所在大殿后,侯世贵发现杨河还是坐在之前那个位置,好像连姿势也没怎么变过。 这皇帝该不会就没出过这大殿吧? 将心中念头压下,侯世贵老老实实进入殿中行了礼,便拱手侧立一旁等待杨河发话。 不想杨河却是连看都没抬头看他一眼,只是一本接一本看着案上奏章,全然将侯世贵当成了空气也似。 不过杨河越是如此,侯世贵心中越是不急。 因为自己不过一介布衣,杨河要是不喜欢自己,一道旨意自己连尸骨也无存,何必这样冷落自己?反倒失了帝王的王霸之气。 正相反,这皇帝这是真正的接纳自己成为他的私人手下了。 毕竟自己在京中惹出那么多事,若他不保自己,那自己必死无疑,所以杨河定然知道,自己除了死心塌地为他效命,再无他路。 而此举,说来也简单,就像江湖上的老大要收小弟,总是要杀一杀威风,打一打煞气,才好收入门下。 待自己被吓得肝胆俱裂时,他再给自己一颗糖吃,帝王之术尔…… 侯世贵老老实实站在殿中,杨河不发话,他也不敢动一下。 就这般站了几个时辰,直到天色将黑,有内监来提醒杨河该用晚膳了。 杨河这才放下奏章,抬头对侯世贵说道: “站这许久,也是饿了,与朕一并用膳罢。” 这是糖来了。 要放在这个时代任何一个人身上,能与皇帝共用晚膳,那可是要烧香祭祖的大喜事。 怎么着也得感激涕零,哽咽无言。 至于之前被杨河冷落的几个时辰,与能与杨河共用晚膳比起来,又算个甚? 侯世贵当即面色一红,努力挤出几滴感动的泪水,朝着杨河大礼一拜: “草民!谢陛下隆恩!” 杨河却理也不理他,直接就朝着偏殿走去。 候在杨河身边的王臻一脸喜色上前: “公子请与咱家这边走。” 并不动声色做了个恭喜的手势。 身无官职还能与陛下共用晚膳,这侯世贵还是头一人。 大殿之中,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侯世贵也不敢与王臻寒暄。 只跟着王臻来到一处环境幽默的亭台处,发现杨河已经坐在那等着自己,侯世贵知道现在该是自己感动的时候了。 双目一红,也不顾礼仪,上前就哽咽道: “草民死罪,竟让陛下等候,都怪这双笨脚!!” 说罢,就抬起拳头朝自己的大腿打去。 谁知道杨河根本不为所动,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瞧他那意思,还真打算看着我把自己的双腿打断? 侯世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呆在原地,杨河这才沉声道: “让你来吃饭,便好好吃。” 低估这皇帝了! 侯世贵暗叫一声遭,连请罪都是不敢,连忙忍着小腹伤痛从地上爬起,小心翼翼来到饭桌前。 半边屁股坐在石凳上,看着眼前一桌山珍海味,不敢动筷。 直到杨河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侯世贵这才小心翼翼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放入嘴中细嚼慢咽,生怕失了礼仪。 倒是杨河见得侯世贵此状,眉头一皱,有些不乐: “都说西陵男儿,豪爽无比,怎的你却像个女儿家一般作态?可莫要在朕面前丢了你西陵男儿的脸面。” 侯世贵连忙将嘴中鱼肉吞下,恭敬道: “在陛下面前,莫说西陵男儿,就是谪仙临凡,也不敢放肆。” “小小年纪,嘴皮倒是厉害。” 杨河拿起酒杯饮了口酒,将筷子一放,瞧向侯世贵直接问道: “那新农具,仙种,地图,你从何得来?老实与朕说来,朕可饶你一死。” 饶我一死? 侯世贵故作惊恐状,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地说道: “陛下明鉴,那些物件,真是天上仙人托我送予陛下啊! 非草民所得,而是陛下所得,草民不过是个送东西的人罢了!” 不想他这话一说完,杨河脸色便是一沉,不悦之色更重了几分: “还敢欺朕?不惧死呼?!” 说到最后,他气得抬手一拍桌案,吓得周围服侍的禁军与宫人双膝一软,当场便跪了下来。 侯世贵也不例外,可他还是坚持道: “草民不敢欺瞒陛下,那些物件,真是仙人托草民送予陛下!” 看着眼前地板,侯世贵只觉自己已是汗流浃背。 若是自己猜错,这杨河是那种亡国暴君的话,那自己的小命可真就完了。 于是又接着补充道: “草民贱民,死不足惜,但陛下功德感召九天,那些物件是陛下应得之物,此乃天道所赠!陛下便是赐死草民,草民也不敢抹了陛下功德!!” 说完之后,他只觉自己全身气力用尽了般。 更要命的是,那杨河也不再说话。 说完之后,他只觉自己全身气力用尽了般。 更要命的是,那杨河也不说话了。 杨河沉默半响,才又开口言道: “跪着做甚?还不起来吃饭。” 听得这话,侯世贵才捏了一把虚汗,暗道这一关可算是过了。 之后杨河又亲自问了侯世贵一些有关仙种的事,侯世贵不敢隐瞒,都一一作答。 听完后,杨河这才开口说道: “你献宝有功,想要何赏赐?” 又来! 侯世贵心中一惊,连忙摇首道: “草民只是运宝,并非献宝,不敢贪功!” 说完,他顿了顿,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若陛下真想赏赐,那……那赏草民些银钱便是!” 糟了!侯公子怎这般糊涂?这种时候就该拒绝陛下的一切赏赐啊! 怎还敢开口去要银钱?这不是挟功恃宠吗? 一直在一旁伺候着的王臻一边不解侯世贵为何如此不智,一边不断对侯世贵使眼色。 可侯世贵就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一脸期望地看向杨河。 倒是杨河面色一沉,不悦道: “年纪轻轻,竟是个贪财之辈,朕便赏你黄金百两,纹银万两,走吧!莫碍朕眼。” 杨河轻轻一挥手,侯世贵饭还没吃饱,只得先跟着王臻退下了。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孝廉考核(上) 行到宫中无人处,王臻才一脸遗憾地叹道: “唉,多好的机会呐,公子你明明不缺银钱,怎……怎这般……唉!” 侯世贵却笑而不语,不与王臻多说,只是拜托王臻将今日自己与杨河共用晚膳之事宣扬出去,便离了皇宫。 回至客栈,发现众人已然入睡,侯世贵轻手轻脚走上楼来,刚打开房门,就听一声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你有伤在身,上楼怎也不唤人帮忙?” 郭怜晴连忙将侯世贵搀扶至床榻旁,并亲自为她洗漱完毕后,才问道: “陛下招你入宫做甚?可食晚饭了?” 侯世贵点头道: “已与陛下共用晚膳,陛下招我入宫是想问我要何赏赐,我想起你今早与我哭穷,便向陛下要了些银钱,黄金百两,纹银万两,够咱们之后的开销了,开心不?” “什么!!你竟问陛下索要银钱!” 刚躺在侯世贵身畔的郭怜晴听得侯世贵所言,惊得立马就坐起了身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枕边的男人。 甚至还用手摸了摸侯世贵的额头,想看看这人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次日一早,侯世贵比往常起得要早了不少,不过他还算是起得晚了的。 下楼一看,留在客栈内的郑得怀等人早已用过早膳,虽然还是只有孙志专与邢闵二人在不断翻阅那早已被他们翻得破旧无比的书籍。 剩下的郑得怀,林凡等人虽未看书,脸上紧张之色也是明显。 虽然郑得怀之前言说考核对世家子弟来说不过就是走个过程,可他也只是听的传闻。 这孝廉考核,一个人一生便只有一次,哪怕只需要走个过程,事到临头来,也由不得他不紧张。 见得侯世贵下楼,郑得怀似找到了主心骨: “侯世兄起得可早。” 他有意要与侯世贵聊天将脑中的紧张感忘掉。 可见得侯世贵不急不慢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却更加惶恐不安了起来。 毕竟在场诸人,可能就数他最不喜欢读那些圣贤书。 所以也就数他最没底气,现在见了侯世贵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更是心中发慌: “世兄,你昨日入宫,可是知道了什么考核的内容? 你若是知道,可得救救小弟啊,小弟可是连三字经都背不全……” 侯世贵昨天在皇宫里被那皇帝吓了一个晚上,哪有什么功夫去打听考核内容? 不过他已买通吏部侍郎唐如杰,也是这次考核的主考官,自是一副胸有成竹地模样。 此事却不好与外人言,只得敷衍道: “郑兄无需紧张,用心应对就是。” 郑得怀却是一脸苦涩: “怎能不紧张,我家不及师兄家,朝中还有人当官,我那老爹花了好大的功夫才为我弄来孝廉名额,若是此次考核不过……” 说到这里,郑得怀顿了顿,可怜巴巴地看向侯世贵: “若是不过,岭南我是不敢回了,还请世兄救济收留……” 侯世贵又是一番敷衍,待得用过早饭后,这才带着项旭,鲍济二人与五人同往吏部行去。 此时楚京天色刚亮,可街道上已是有了不少人。 尤其是那些售卖吉祥物的小贩,更是没走几步便可看到一个。 郑得怀心无底气,那些佛家道家的所谓‘开光物’倒是买了不少。 看到这些东西,侯世贵忽然想起一事,父亲与自己说,那杨河信佛却扬道。 昨日与他吃饭,也见他只吃素菜不碰荤腥。 若是这般的话,接下来…… 侯世贵正在思索,忽而听得街头拐角处一阵惊叫。 举目一瞧,只见那苏去念与四个仆从骑着高头大马从拐角绕过,周围从者云集。 倒不像是去考核,而像是去参加什么宴会也似。 那苏去念似也注意到侯世贵等人,但只是面带煞气地扫了侯世贵一眼,便理也不理侯世贵,调头而去了。 “嚣张个甚?那日还不是被侯世兄你吓得落荒而逃?” 这郑得怀就好争强好胜,被苏去念这么一无视,非但将心中即将考核的那股紧张感忘到了九霄云外,反而还嫉恨起这苏去念来了。 倒是孙志专等人,只是在一旁苦笑连连,不敢多言。 毕竟这些世家子弟间的争端,哪轮得到他们寒门子弟插嘴的份? 只需跟在侯世贵身旁听他如何说,自己便如何做就是。 一行六人来到吏部后,将地方上发给他们的孝廉牌交上,验明正身后,这才进入吏部。 侯世贵本想看看这个时代的考试是个什么样子。 没成想前脚刚进吏部,后脚就有几名官员跟迎祖宗一样的迎了上来: “这位便是侯公子吧?我们为公子单独准备了雅间考核,公子请这边来。” 侯世贵却没动步,说道: “我这几个同年,是我好友。” 那几名吏部官员也是机灵,当即便道: “既是公子好友,那自有清净雅间以备考核,几位这边请。” 还有这等好事?! 莫说孙志专等寒门弟子,就连郑得怀这富家少爷都暗自庆幸这次是跟对了侯世贵。 孝廉考核,整个大楚都统一在一天举行。 所以今天,几乎所有地方上被举了孝廉的人都会挤在这吏部内进行考核。 人数近千,再加上守卫的兵丁,巡视以防作弊的吏部官员等,已有数千人。 光是站在大门往内看,都能看到吏部内一片人头攒动。 人数之多,考场之拥挤,就连他们脚下地面的模样都看不见。 而自己等人却可得到单独的一个雅间用来考核,这等好事,由不得众人不欢喜。 更对侯世贵的背景势力感到震惊,下定决心日后定要与其打好关系。 “哟呵,这不是苏公子吗?怎也来此受挤?” 考核场苏去念所在位置,一名一脸嫉妒看着苏去念前呼后拥的富家少年开口讽刺了一句,便对自己身边的人说道: “我还道汀州苏府有多大能耐呢,倒头来还不是要和咱们挤在一起?” 这人名叫吴安,也是汀州人士,只不过和苏家在府城扎根不同,吴家主要基业都在乡村与县城。 汀州富饶,倒也够两个大家族安家立业。 只是两家在汀州呆得久了,总不免有些摩擦纷争,渐渐的,吴家与苏家也就结了仇。 此刻仇人见面,吴安瞧着这苏去念前呼后拥众星拱月的模样,心中嫉妒,自然免不了要出言酸上几句。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一十三章 孝廉考核(中) 吴安此言,是为讥讽苏去念枉称天下第一家族,却还要跟寒门在一地考核。 又算个甚的天下第一家族? 这一击直指苏去念身后家族,若是他认怂,便会有损苏家名望。 毕竟今日吏部诸人,都是将来要被分配到大楚各地的官员。 你若不认怂,我且看你如何狡辩? 见周围人群都在看着自己,苏去念纵是不在乎这些,为了家族名声,也只得说道: “孝廉考核,乃天下大事,莫说我苏家,便是王子皇孙来了,也当守这规矩,方是正理。 若是连此处都不守规矩,那岂不是寒了天下孝廉的心?” 苏去念这一番应对倒是颇为得体,顿时就得了不少孝廉的认同,尤其是寒门孝廉。 心想这些世家子弟处处都能享受特权,今日在这吏部考场内,却也要与自己平起平坐。 心中有感,便纷纷出言支持道: “苏公子说得是,孝廉考核,国之重事,天下谁人还敢在此处玩弄特权?” 吴安没想到自己非但没让苏去念难堪,反而还给他增加了更多的支持者。 心下愈发嫉恨,冷哼一声便道: “哼!你苏家自己没本事做不到的事情,又岂能说别人也做不到?” 苏去念跟着吴安也是有些旧怨,而且他也不是什么没脾气的人。 此时吴安步步紧逼,他自不愿丢了苏家脸面,轻笑一声,便问道: “哦?吴雄的意思是,这考场内,还有人能享受特权不成? 吴兄莫非不知,孝廉考核,国之重事,往年就是王子皇孙来到此处,也得与天下孝廉共挤一处进行考核。 除非……吴兄是说,几位皇子也想来参加考核不成? 那苏某倒是想请吴兄帮忙引荐几位皇子认识一二,以后也好开阔人脉呐。” 跟在苏去念身旁那些孝廉也是纷纷出言附和道: “还请吴公子引荐一二!” 说是让吴安引荐,其实也就是在羞辱吴安。 大楚皇子,若不是一心想着争嫡夺储那几位,谁会来参加这劳什子考核? 毕竟大楚开国至今,皇子可都是有实打实的封地的。 而且大楚有律,皇子们除非放弃封地和皇子身份,否则一律不许做官。 所以从古至今,大楚就从未有一个皇子来参加过孝廉考核。 而除了皇子外,还有谁能在这场考核中搞特殊呢? 所以苏去念与身旁要吴安介绍个皇子来认识,吴安一张俊脸羞得又红又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姓苏的!你莫要乱说!我几时说过是皇子了?!” “哦?不是皇子?那还能有何人?就连我苏家都不能例外,莫非,吴兄你还认识天上的仙人不成!” 苏去念此话一落,周围便是一阵轰笑声炸响: “哈哈!吴公子着实了得,不仅认识皇子,还认识天上的仙人,只是这天上的仙人怎会来我凡间参加孝廉考核? 莫不是吴公子你托关系为仙人们举的孝廉吧?哈哈哈!” 听得这些肆无忌惮地嘲笑声,吴安已再没脸见人。 只将脑袋低着看着自己脚尖,再不发出任何言语。 旁人见了他这副模样,也不由摇了摇头,暗道这年轻的世家子经历得就是少。 苏家乃天下第一世家,连苏家都不能免俗的事情,若非皇家,世上还有谁能例外? 这姓吴的榆木脑袋,非要在这件事上与苏家杠,活该被嘲弄一番。 就在众人的笑声愈发猖狂时,忽而一声严厉的声音自众人身后传来: “考场重地,岂容喧哗!” 是吏部的巡视官员来了! 孝廉考核关系重大,此时此刻,便是家大业大的世家子也不敢得罪这些有权将孝廉逐出考场的吏部官员。 纷纷禁声低头,生怕被那官员瞧见自己面容。 倒是苏去念觉得此事到底是因自己而起,不好叫旁人受了牵连,便转身对身后的吏部官员赔礼道歉: “是小生孟浪,望……” 话说一半,他便住了口。 周围众人见苏去念突然停下,不由好奇,纷纷抬首瞧向那吏部官员。 两眼睛两胳膊,也没是什么不对呀。 倒是跟在这官员身后那几个,看着挺年轻的,应该也是此届孝廉吧? 诸考生中,倒也有认得侯世贵的。 或是昨日前往想要结交侯世贵者,或是那日跟着郑得怀去寻客栈的人。 但这些人见了侯世贵等人,羞得连忙低头俯首,生怕侯世贵瞧见自己,哪还会指出其身份? 倒是侯世贵身边的郑得怀,引得那吴安轻疑一声: “咦?这不是威风凛凛的郑大败家子嘛?这几日露宿街头,可有人赏你几个馒头果腹啊?” 听得此话,周围众人便知这吴安与郑得怀之前应该有过些龌龊。 郑得怀闻言脸色一红,正要说些什么。 不想跟着侯世贵那老者瞧了略略皱眉的侯世贵一眼,灵机一动,便上前一步对吴安说道: “这位少年,怎平白无故出口诋毁老夫同年?” 吴安满脸不屑地看了一眼衣服上还打有补丁的林凡一眼,不客气道: “哪来的老腌菜?滚一边去!” 见得双方冲突将起,那负责接引侯世贵的吏部官员眉头一皱,便凑至侯世贵身边用只有侯世贵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问道: “侯公子,可要在下出面?” 吴家势力虽大,可这吴安又不是吴家什么举足轻重之人。 而且自己的顶头上司是吏部侍郎唐如杰,根本不用买这吴家的账。 所以吏部官员也不惧吴家,有心想要在这新晋的陛下跟前的红人面前卖个人情。 之前几人交流的话,侯世贵可是一字不落的听到了。 大楚开国以降,孝廉考核便是重中之重的事情,任何孝廉都得到考场进行考核,从未有过例外。 自己为了当孤臣,取得杨河那老儿的欢心,已经将半个楚京的势力都得罪了个干净,如今可万万不能再得罪这满院子的同年。 不然日后的官场仕途,唯有举步艰难了。 虽然侯世贵给唐如杰送钱,但他也么想到唐如杰竟然会给自己这么大的特意,单独安排雅间?从古至今,恐怕也就自己一人了。 不过侯世贵也没打算推辞,因为他肚中有多少墨水,他自己也知道。 在如此拥挤的环境下,对于自己的影响将是很大。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一十四章 孝廉考核(下) 所以他也未拒绝此事,可这种事情终究对其他孝廉不公平,侯世贵也不打算声张。 只得摇头道: “不过些许争吵,无碍,还请阁下先带我们去往那考核处吧。” 这吏部官员不过也只是想卖侯世贵一个人情,既然侯世贵不想惹事,他也没必要没事找事。 便说道: “那便请公子随我来吧。” 侯世贵见郑得怀还在那被吴安气得面红耳赤,上前便说道: “郑兄,没必要做这意气之争,咱们先走吧。” 说罢就要带着郑得怀离去,谁成想那吴安见到又有一人上前搭话,有心想把从苏去念那受的气找回来,便直接冲侯世贵骂道: “又来个丑穷酸,让你滚一边去听不懂是吧?!” 噗呲! 原本被突然出现的侯世贵惊了一下的苏去念听得此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侯世贵昨日与今上通吃晚宴之事,虽然王臻和郑洋有心宣传,不过也才一夜功夫,并未大范围的传开。 只有楚京的京官们和一些势力庞大的家族知晓。 吏部自不用说,那唐如杰得了侯世贵的银子后,便一直令人关注着侯世贵的动向。 所以今日才会有雅间这一破例的举动。 而苏家身为天下第一家族,消息渠道自也灵活,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得知了侯世贵与今上同吃晚宴之事。 也就在那时,苏去念才下定决心,再不管那妖女郭怜晴。 毕竟自己如今考核一趟就为家中惹上这么个敌人的话,也是不智。 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吴安竟会平白无故惹上这侯世贵! 以侯世贵的心性,杀衙内,打世子,这吴安在他手中,岂会讨得了好去? 苏去念虽是正人君子,但由于两家世仇的关系,他也非常乐意见着这吴安吃瘪。 至于那些之前就认识侯世贵知晓其事迹的孝廉,更是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生怕待会侯世贵发起飙来波及到自己身上。 而郑得怀,林凡等人则是一脸奇怪地看着吴安。 可吴安却没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处,骂了侯世贵一句后,他见侯世贵还站在那动也不动,一点眼力界也没有。 便正准备开口再骂,谁成想还没骂出口,站在侯世贵身边的郑得怀已开口沉声说道: “姓吴的,莫怪小爷没提醒过你,且留些口德,祸从口出啊。” 毕竟侯世贵是被他牵连,虽然侯世贵没说什么,可他自不能当做不知。 便开口提醒这吴安,谁成想他话音刚落,一旁苏去念的声音又是响起: “是啊,吴兄,留些口德才好,莫要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他这不说还好,此话一出口,吴安顿时就气结。 心想我收拾不了你苏去念,还收拾不了一个无名小卒了不成? 吴安被苏去念故意一激,看着侯世贵怒极反笑: “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嘿嘿,倒是有趣,普天之下,还有我吴家不敢招惹的人? 小子,姓甚名谁?道个姓名再给哥哥我赔个礼道个歉,自己掌嘴二十下,哥哥就原谅你刚刚的不敬。” 侯世贵非但没生气,反而还一脸疑惑地想道: “刚刚我有不敬吗?我好像都没正眼看他一眼吧?更别提跟他说话了。” 于是侯世贵也不搭理他,拉着郑得怀就要离开。 谁成想吴安见得此状,更是气急。 心想真是反了天了不成?哪冒出的无名小卒也敢无视我吴家虎威了? 上前一步,抬手就要去抓侯世贵的肩膀: “哥哥让你自己掌嘴二十下,聋了可是!” 不想他的手还没碰到侯世贵的肩膀,就被侯世贵探手一抓: “考场重地,这位公子还是莫要闹了。” 吴安自幼在富饶安逸的汀州长大,气力哪比得过从小在刀口上添血的西陵长大的侯世贵? 被侯世贵这么一抓,顿时便疼得忍不住叫出了声。 “嘿!” 那苏去念更是在他疼得叫出声时,非常凑巧地笑了一声。 而后与周围人摇头叹道: “苏家吴家,皆有不少好手,可惜这吴兄……唉。” 苏去念敢笑,周围诸人却没一个敢笑出声。 毕竟苏家与吴家乃是世仇,苏去念纵是正人君子,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吴家的机会。 此番出言数落,自是应该。 可他们与吴家无冤无仇,只不过为了巴结苏去念就去嘲笑吴安,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虽说他们不想得罪苏家、吴家任何一家。 但是对于这捏疼吴安无名小卒,他们还是很有兴趣纳一纳投名状的。 当下就有几个一心想要巴结吴安的孝廉指着侯世贵破口大骂道: “哪来的乡野村夫?可知这是吴安吴公子!!还不快快放手!” “让你放手听到没?不然吴公子一怒之下,你连考核也不用考了。” 甚至还有些人对侯世贵身旁的那吏部官员说道: “你愣着做甚?这乡野村夫捏着的可是吴家吴公子,你还不将这愚夫赶出考场?!” “此乃大楚孝廉考核所在,这愚夫目无法纪,出手伤人,合该赶出考场!” 眼见群情鼎沸,几乎所有人都在异口同声地指责侯世贵粗鄙无礼,出手伤人,要将其赶出考场。 跟着侯世贵的那几个寒门看不下去了。 邢闵出言道: “你们!明明是那吴公子先动的手,你们怎能……” 不料他话音未落,周围人群就是一阵起哄: “嘿!小子,你怕不是瞎了狗眼了吧?吴公子几时动的手?谁看见了?” “不会吧不会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也有人能眼瞎到这种地步?考甚的孝廉?找个医生治眼去吧!” 邢闵本就是个老实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众人这么一数落,当即是气得七窍生烟,就连胸口也在隐隐作痛: “你……你们……你们怎能如此颠倒黑白?!” 此时,孙志专也上前说道: “诸位还是莫要做得太过了,须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况且我这朋友全程一句话没说,反倒被这位吴公子一顿数落不说,还要动手,大家日后都要在大楚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呐。”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句西陵肝胆裂 孙志专此时是真为吴安身边那些人担心,尤其是他看到那些人中还有十余名寒门子弟。 不过侯世贵没亮明身份,他也不好去点名其身份,只能称其为‘朋友’。 不过跟着吴安那群人可不在乎这个,如果得罪一个穷乡僻壤的无名小卒就能在吴安面前露露脸,他们还是很乐意的。 于此同时,那吏部官员实在看不下去了,一声大喝: “放肆!!” 他这话本是对吴安身边那群孝廉所说。 谁成想声音太大,将一些身无官职的吏员招了过来: “何事?谁在此喧哗?!莫不知考场规矩不成?!” 三名吏部小吏拿着棍棒走入人群,看到那吏部官员,脸上凶恶神色一闪而逝,连忙点头哈腰道: “见过掌固!此处发生了何事?惹得掌固如此生气?” 这吏部掌固正欲说话,不想吴安身边那些人却是抢先一步: “还能如何?有个乡野村夫目无法纪,无法无天,竟敢在考场动手伤人,你们掌固当然生气咯,不信你瞧。” 那三名小吏顺着吴安身边孝廉所指的方向瞧去,只见一面熟的公子哥被人捏住了手臂,疼得龇牙咧嘴。 这公子哥…… 稍一思索,三人便想起为何这公子哥这么面熟了,当即惊呼道: “这不是吴公子吗?!蠢货!还不放手!你可知你惹了多大的麻烦?!” 就在三人拿着棍棒朝侯世贵走去的档口,侯世贵也觉得捏着这吴安没甚意思,便放开了手。 吴安得脱侯世贵魔爪,便凶性大发,跑到那三个小吏身边冲着侯世贵张牙舞爪叫道: “给我拖出去打!打死了算我的!打不死我寻你们麻烦!” 眼见那三人一脸狞笑走向侯世贵,吴安身边的人一边上前为他查看伤势嘘寒问暖,一边对侯世贵冷嘲热讽: “嘿,没权没势,乖乖夹着尾巴做人就是,装个甚?” “早知如此,刚刚自己掌嘴二十下不就行了吗?非得闹到这个地步,人呐,该低头时就得学会低头。 非得装个一身傲骨,也不知装给谁看呢? 现在可好,被逐出考场不说,还要被人活活打死,要我说,可怜又活该! 还是那句话说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就是这种装清高的人!” 面对这些人的冷嘲热讽,侯世贵非但不气,反而觉得不可思议。 心想,这些人竟然就是大楚以后的官员? 就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 就凭这些人? 科举制虽有诸多弊端,可比起这纯粹靠走关系的孝廉制,还是好上了不知多少倍。 自己想做善事的话,看来还是得找个机会戳那皇帝老儿开科举,惠及天下寒门呐。 不然照这般下去,不用胡儿打进来,光凭这些蠢材也要将大楚造没了。 吴安见侯世贵呆立原地一动不动,还道他是被吓呆了,冷笑一声,便喝止了那三个小吏: “且慢。” “吴公子还有何吩咐?” 三个小吏回头问道。 吴安看了一旁的苏去念一眼,之前他被苏去念数落得话都说不出。 已是大大的丢了颜面。 此时有心想要重新在众孝廉面前树立自己的威严,便对那郑得怀说道: “哥哥我宽宏大量,你若不想你这朋友被活活打死,便替哥哥我将他双手给打断,再到哥哥面前磕满一百个响头,哥哥便既往不咎。” 天下孝廉群聚之地,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想在大家伙面前表现一番,展示自己的威严。 也不全是为了虚荣心,而是为了日后到了官场上后,做起些事情来也方便些。 更能让这些巴结自己的孝廉更对自己死心塌地。 郑得怀听得这话,终于忍不住了: “吴安!你真要作死不成?!” “哟呵?姓郑的?你想保这废物,也得有那实力才行。” 吴安一脸不屑,正要开口再说,不想此时侯世贵却轻叹了一口气。 他不想惹事,奈何事情总是没完没了的找上门来。 而且见识了这帮孝廉的嘴脸后,他对大楚现有官场再不报任何希望。 就满吏部的这些蠢材,惹了便惹了。 而且老话说得好,打得一拳出,免得百拳来。 有些事情不是你低头服软对面就能放过你的,与其如此,还不如从了本心。 恰在此时,郑得怀也冷笑着开口了: “我保他?嘿嘿,吴安,你可知你惹了谁?!” 吴安一脸不屑: “惹了谁?到现在连个名字都不敢报的无名小卒。” 说着,他又看向侯世贵,非常嚣张地说道: “哪个破地方来的废物?敢说出来给哥哥听听吗?放心,哥哥不会连累你家人。” 此时,侯世贵终于开口了: “我自西陵来。” “嘿!果然是穷乡僻壤的破地方来的愚夫啊。你要是现在……” 话至一半,吴安满脸不屑地表情就在脸上凝固了。 他的声音开始结巴,双手也有些颤抖: “西……你是说……西……西陵?” 西陵! 周围众人也都反应了过来,如今整个楚京风头正盛的那人,可不就是从西陵来的吗? 难道他是…… 想到此处,吴安连连摇头,好像想要把什么非常荒诞的想法甩出自己的脑袋: “不……不对……你绝不是他! 传闻那厮身高九尺,青面獠牙,好食人肉……怎……怎可能生得这般漂亮?” 看看!这就是孝廉选出来的官儿! 连这种不靠谱的传闻都信! 侯世贵心中满是无奈,心想那些西陵民间的传闻怎就跑到了楚京来? 待得鲍森将情报网建立起来,定要好好查查是谁在从中作梗。 吴安话音刚落,侯世贵就说道: “杀人不眨眼,恶贯满西陵,说的正是区区不才,公子是汀州吴府安吧?” 说完此句,侯世贵见那吴安脸色一下就变得煞白无比,嘴巴张着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至于他身旁那些孝廉,也是个个噤若寒蝉,低头不语,生怕侯世贵瞧见他们面容。 甚至有些机灵的,已经在悄悄往身后看热闹的人群挤,想要不引人注意地尽快远离吴安,与这一切脱清干系。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爱美人爱试卷 不等他们说话,侯世贵的声音又再想起: “考核在即,我便不叨扰诸位了,待他日侯某得空,再来好好拜访拜访吴兄,告辞。” 说罢,侯世贵又转头对身旁那吏部官员说道: “还请掌固带路。” 掌固连忙点头道: “好说,好说,雅间此时应已收好,清净无比,定不会再有那不开眼的人来叨扰公子考核,公子这边请。” 他一边领着侯世贵等人往雅间方向走去,走过那三个小吏时,不忘说道: “你三人将皂衣交了,日后不用再来了。” “唉,得饶人处且饶人啊,姓吴的,我之前可是提醒过你了。” 郑得怀走过那呆若木鸡的吴安身边时,故意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句,而后才得意洋洋地跟在侯世贵屁股后面走了。 一行几人走后。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那……那就是西陵恶少,侯府世贵?” “若不是今上身边的红人,吏部怎会为他破例?让他单独在雅间考核?定是侯世……侯公子无疑!” “他……他刚刚走之前好像看了我一眼……完了完了!!” “他应该不记得我长什么样吧……” 听着众人议论纷纷,便是那苏去念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本来看着吴安吃瘪,他还是很开心的。 谁成想……那侯世贵竟能单独得一雅间进行考核? 自己之前还说,除非皇子或天上仙人下凡,否则世上无人能得例外。 可现在…… 苏去念只觉自己双颊通红,连带着他觉得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太对劲了。 且在此时,一声怒喝忽然而吴安嘴中发出: “苏去念!你之前被侯世贵赶出过客栈,你明知那就是侯世贵!刚刚你是故意激我的对不?!!” 听得吴安说起之前客栈的事,苏去念心中也是有些挂不住面子,但他可不打算跟现在这事扯上关系,连忙摇头道: “吴兄这说的什么话?苏某刚刚不一直在劝吴兄手下留情,吴兄不听好人言就算了,此刻怎还怪起我来了?” 说罢,他扭头就走,理也不理吴安。 至于之前还在吴安身边巴结他的人,也都呜呜泱泱散了一大半,只剩寥寥几人还呆在他身边: “吴公子莫须慌张,那侯世贵不过是有些凶名罢了。 公子您家世显赫,实力强大,何惧那西陵破落家族。” 这几人都是消息不灵通之辈,侯世贵在京中做的事,也只知一二。 倒是那吴安,刚刚本想将苏去念也拉下水。 谁成想这苏去念滑得跟泥鳅也似,三言两语便撇清了干系。 心中绝望之下,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凄凉: “不……你们不知道他做过什么……你们不知道。” 吴家能在汀州与天下第一家族苏家分庭抗礼,楚京的消息来源自不会少了。 可以说苏去念知道的事,吴安几乎也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曾在楚京横行无忌,无法无天,无人能制的高雅内,被那侯世贵当鸡犬一样给宰了。 结果侯世贵半点事没有,那高衙内的父亲高飞更是被吓得连上了几道辞呈奏章。 而满朝文武都不敢招惹的东阳郡主,其子昨日更是被侯世贵令恶仆打断了下巴。 结果东阳郡主非但没为她儿子报仇,反而还将她儿子禁足在了家中。 可想而知,这侯世贵究竟有多得圣宠。 而自己在吴家,根本就无足轻重。 考核过后,若那侯世贵真就狂性大发找上门来,自己可能死得比高衙内还冤! 今日怎就惹上这恶少了?!! 吴安欲哭无泪之时,侯世贵已在雅间内坐定。 这吏部为他安排的雅间倒也不大,到却五脏俱全。 后又床榻,案有香炉,桌上摆着的文房四宝,地上放着的是供人方便的夜壶。 这吏部不会想让我长居此处吧? 也不知道郑得怀他们所在的雅间跟自己一不一样? 在雅间内没等多久,便有两名漂亮侍女拿着一卷写满了字的书卷进来。 二女先是对侯世贵施了一礼,而后将那书卷摊开,言: “试卷已然做好,请公子在上面签上大名。” 连试卷都给我做好了? 这唐如杰的服务行啊。 侯世贵心中好奇这孝廉考核是什么样的,签完字后便拿起卷子仔细看了起来。 而那两名美貌侍女也没走,一人在旁为其端茶倒水,一人为其捏腰捶腿。 这哪是来考试的?分明就是来度假来了。 侯世贵将试卷大致看了一遍,才发现这考核其实也没难到哪去。 无非就是问些圣贤之言,还有一些非常简单的处理政务的手法。 在西陵时,老师也教了自己不少,若是真考,考个及格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现下既然有人替自己写好了,而且上面的见解比自己还要高深几分,侯世贵也不是那矫情的人,自然乐见其成。 看完试卷后,侯世贵对身旁二女问道: “二位娘子可知,这试卷是谁人所作?” 二女见侯世贵非但没对自己感兴趣,反而问起这试卷上枯燥乏味的文字来,便掩嘴一笑,答道: “贱妾当不得公子如此称呼,这试卷是谁人所作,贱妾也是不知呢。” “嗯。” 侯世贵沉吟了一声,又问道: “侯某可能劳烦姑娘?去问一下这作卷之人姓甚名谁?” 说着,侯世贵从怀中到处两腚二十两的纹银塞在两名女子手中。 二女接了纹银,眉开眼笑: “公子客气了,贱妾这就去问。” 临走前,随带着也将侯世贵签好字的试卷给带走了。 二女走后,侯世贵在房中坐了会,想了些计划,便用毛笔蘸水在案上写下四字: 孝廉,科举。 改孝廉为科举,虽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可却要触犯天下世家的根本利益。 自己若是提出此策,怕是一出皇宫就有人要杀自己。 还是等身边的武力强一些再做打算吧。 不过说到武力嘛…… 侯世贵想到脑中那仅存的一枚善果,心中已有了些初步的计划。 孝廉考核的内容不多,题也简单,就算再加上还有检查诸孝廉身体有无残疾,也不过只持续了五个时辰。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一十七章 香水生意 早上考核,下午时分便已结束。 而侯世贵直到走出吏部,也没见过那唐如杰来看上一眼。 倒是将出吏部时,之前来领路那掌固忽然跑来与侯世贵闲聊。 东拉西扯聊了一阵,侯世贵才听他问道: “我大楚地大物博,不知侯公子都去过何地?又最喜欢何地?” 听得这句话,侯世贵便知正题来了: “说来惭愧,侯某去过之地也不多,不过这京师的烤羊肉却是一绝啊。” 京师么……这可有些难办,不过这也不是自己该操心的话。 那掌固得了答案,又与侯世贵闲聊几句,这才告辞而去。 侯世贵出了吏部,只见郑得怀等人早已等在门外,不止他们,就连留守在客栈的郭怜晴等人也是等在了门外。 见得自己出来,郭怜晴连忙上前问道: “侯郎,考得如何?怎这么晚才出来?” 要有两个美人给你捏腰捶腿,端茶送水,你估计都不想出来。 不过这话侯世贵却没说出口,只是自信满满地道: “易如反掌。” 说罢,又将一旁的鲍森招了过来问道: “我吩咐你做的事可办成了?” 鲍森点头道: “万事俱备,就等公子决断了。” “那便好,你的契约我已让家中送来,届时请个公证当面烧了便是。” 说完,侯世贵顿了顿,想起一事,又说道: “你去为我查一人,我要见他。” 说罢,正要领着众人去父亲府中报喜,没成想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大喊: “侯公子!且慢!” 回首一瞧,只见那吴安站在远远的地方冲着自己招手。 这货竟然还没跑?不怕死的么? 侯世贵便迈开步子朝他走去,可走了几步,就发现那吴安更只兔子似的就往后跑去,同时一脸惊恐地冲自己求饶道: “侯公子……小子……小子错了!小子这边略备了些薄礼,求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与小子计较。” 这是怕我一言不合拔刀杀他? 不过就是骂了几句,我有那么疯魔吗? 侯世贵一脸纳闷,便带着众人走向吴安所指的那几口箱子。 那吴安倒也有趣,侯世贵这边走一步,吴安便往后跑十步,好像侯世贵是个择人而噬的魔头一般。 到得那些箱子处,侯世贵没动手,项旭走上前去一脚将箱子踢开。 只见其中金玉满箱,珠宝满目,一连三个箱子,都是如此。 “怕是不下两万雪花银啊。” 见得箱中情形,汪厚在心中粗略一算这三个箱子的价值,便开口说道。 区区一个吴家的少年郎,一出手便能拿出价值两万两雪花银的赔礼。 这汀州,果不愧是我大楚富饶之所在。 比起自己在西陵含辛茹苦,汗如雨下不过才攒了十万雪花银,他们才是真真正正的富人呀。 虽有心想去看看汀州究竟是繁华到了什么地步,却也不是现在。 侯世贵转头看向皇宫方向,目光一凝,杨河啊杨河,你可有胆量冒天下之大不韪废孝廉,开科举? 侯世贵可是记得自己前世那个开创了科举的皇帝是个什么下场。 各家各族纷纷起义,最后还被自己的禁军将领给杀了…… 侯世贵走后,那吴安依旧不敢上前,令几名仆人好好在周围打探了一阵,确定侯世贵真的走了后,这才从漆黑的巷子中露出身形: “他……他收了我全身家当,不会再杀我了吧?” 他身边仆人哪懂这些? “公子,等考核结果出来后,您开始快离开这里吧,那侯世贵吃人不吐骨头啊!” “对对对,咱们先去寻处安全的地方住上一阵,你等可得仔细盯好,莫让人跟踪了!” 孝廉考核时间虽短,可审阅试卷的时间却长达整整十日。 公布成绩这日,侯世贵婉拒了郑得怀等人一起去吏部看成绩的邀请。 毕竟他得第一已是稳稳当当,胸有成竹,看不看都一样。 再者,他也实在抽不开身: “陶姑娘,看在你父帮过我的份上,我便与你实说了吧,那香水不是我一人之事,三百两的定价是一分也便宜不了。” 听得这话,坐在侯世贵面前的陶婷不由一阵失望。 她此来,正是因为上次侯世贵送的香水用完了,特意来求的。 谁知道竟然要价三百两纹银,她一个姑娘家家,父亲纵是禁军卫领,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啊。 可没钱买香水的话,自己就再也享受不了那万众瞩目,到了哪里都能引起一片惊呼的感觉了。 说来也是侯世贵失策,他本以为这小姑娘用了香水后她那些闺蜜会问她香水哪来的。 然后她再那么一说,自己的生意不就来了吗? 谁知这小姑娘竟想独得这份虚荣感,不管她那些闺蜜如何追问,都对香水的来路秘而不宣,绝口不提。 要不是香水用完了,她也不会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来求侯世贵。 了解了清因后果的侯世贵尽管此刻恨不得把陶婷掐死,可还是要耐着性子对脸上写满了失落的陶婷说道: “不过,陶姑娘之前也说,有许多人问过姑娘这香水从何而来,只要姑娘告诉那些人,香水是自这家客栈买来。 并将那些人介绍过来,侯某再送姑娘几瓶,也是无妨,但降价的事,是万万不行的。 须知好东西,它就得值这个价,不然日后人人都买得起用得起,又怎能提现姑娘的特殊之处呢?” 原本失落至极的陶婷听了侯世贵这话,面上一喜,连忙道: “真的?!只要我将想买香水的人都介绍给你,你便送我几瓶?” 侯世贵摇头道: “非是介绍给我,而是介绍给这家客栈,侯某孝廉考核既过,日后自然是要为官的,岂还能经商?” 侯世贵用上次杨河发给他的赏赐买了这家客栈,名誉上的客栈东家,自然是以郭怜晴为首的鲍森与汤家兄弟了。 项旭与鲍济要留在身边保护自己,侯世贵也舍不得让他们离开。 汪厚又是自己身边稍有的智囊,也得跟着自己。 鲁兴安虽然已经清醒,不过还是不能做大幅度动作,还是在床上躺着。 而郭怜晴现下已是自己的人,将客栈与鲍森建立起来的情报网交给她打理,侯世贵也能放心: “只要陶姑娘将人全引荐过来,我便送陶姑娘五瓶。” 五瓶!一千五百两! 纵是从不贪财的陶婷,也不由有些心动。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一十八章 牵连 见陶婷脸上神色,侯世贵便知道她意动了。 当即将郭怜晴唤来,让二女独聊。 毕竟这些日子来,侯世贵可是与郭怜晴狠补了一番商业知识及管理知识。 临到下午时分,郑得怀等人也喜气洋洋地回来了。 只不过人数却少了一人。 之前他们出去时是五人,回来时却只有四人,那一直跟在郑得怀屁股后面的世家子却是不见了踪影。 不用问侯世贵也知其应是没有考过,无言回客栈,自行离去了。 他也没太在意,直接就对郑得怀等人说道: “恭喜诸君,日后同朝为官,还望互相帮扶。” 郑得怀、孙志专、邢闵,林凡四人也一齐拱手道: “恭喜侯兄(侯世兄),得此届孝廉魁首,冠满天下!” 孝廉考核,天下孝廉齐至,侯世贵得了第一,自然是冠满天下。 他们说的坦坦荡荡,侯世贵却听得有些面皮发红。 说到这冠满天下,也不知让鲍森去寻的那人是遁地了还是飞天了,怎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是夜,一行五人又喝得伶仃大醉,约定日后互相扶持,守望相助,侯世贵这才罢休。 正要回房休息,外出办事的项旭忽然凑上前低声说道: “公子,之前照您吩咐,让家中造的那东西已是造好。” 终于!不用担心那些以武犯禁的侠士了。 侯世贵精神一振,由于私造弓弩乃大罪,他带着项旭到了月下无人处,这才问道: “威力何如?” 项旭本是武人,说起这兵刃,脸上也是压制不住的激动: “如公子预料,三百步内,无甲者中箭,非死即伤,两百步内,可破甲。 唯一的缺点就是开弓费力,不可在马上开弓,需下马才行。” 现下弓弩,至少也需五十步内才可破甲,要是到了一百步开外,能否伤人就只能看天命了。 项旭现在是愈发佩服自家公子,有了此物,日后还怕得谁来? 侯世贵点头道: “让家中匠人将手中的活全部停下,全力造这弓弩,造好之后优先发来楚京,装备你等。” “喏。” 项旭领命离去后,侯世贵在月下背着手站了一会儿。 这弓弩自然是他用脑中最后一颗善果换来的图纸:大宋神臂弓的图纸! 只是现下他脑中善果已一枚不存,恶果眼开就要开花结果,看来得抓紧时间多做善事了。 放榜过后,又是三日。 因为陶婷的缘故,侯世贵的香水生意现在已是红红火火,连带着这名字挂在郭怜晴名下的客栈也改名成了闻香铺。 整个客栈也变成了一个卖香水的铺子。 贵妇们络绎往来,吵吵闹闹,喋喋不休。 侯世贵则与郑得怀等人呆在一间宽敞的屋子中,看着吏部发下来的文吏告身,脸上有喜有悲。 不过三日时光,就已发下官职,这速度,倒不是说大楚有多缺乏官员。 而是因为这些人都沾了侯世贵的光。 殊不知,有些去年来考核的寒门,考核通过了,直至今日,也还没官身下发呢。 不过速度快归快,可有他们认命的地方,还是一言难尽: “山南……山南不是刚刚才被南征军打下来吗?那的人好像都还不会说楚语啊……” 看着眼前的告身文书,郑得怀哭丧着脸,一副闷闷不乐地模样。 其实也不是他挑剔,他自幼生活在岭南,那已是大楚最南边的地方,丛林遍野,毒虫密布,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要说世上还有比岭南还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方,那自是山南无疑了。 根据侯世贵那日得到的地图来看,此时的山南,就是前世的贵州和云南一带。 现下瘴气未消,那片满是毒虫与沼泽,血吸虫更是处处都是。 加上又是南征军新近攻下之地,要在那生活,更是艰难无比。 郑得怀被分配到那等地方,几与流放无疑。 除了郑得怀外,那孙志专也被分配到了燕北,燕北位于大楚最北端,苦寒无比,常年不见人居住,也是一处流放犯人的绝佳地方。 不过除了这二人外,剩下的林凡与邢闵二人就幸运得多了。 林凡这老头可能是吏部体恤他年纪太大,不好四处奔波,便将他分配到了楚京下辖的一个县份做主薄。 而邢闵更是被分配到了富饶的汀州任职。 听众人说完自己被分配到的地方,侯世贵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心想这就是做孤城的下场啊,满朝文武得罪大半,纵然自己买通了吏部,也总免不了有人要在其中使坏。 郑得怀等四人的分配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两人形同发配,两人却得了美差,这就是权力制衡的结果。 至于自己。 侯世贵又拿起案上那张告身看了一眼,这算是美差,还是苦差呢?唉…… 户部度支司主事,从九品。 户部主事有二,一是户部直管的主事,从八品。 二就是户部下辖户部司、度支司、金部司、仓部司的诸司主事,从九品。 按规矩,孝廉考核刚过,诸考生都该下放到地方上历练一方,有成绩和关系者,才会慢慢调入京师。 侯世贵直接跨过了历练这步,省去至少数年光景就成为了京官。 该是美得不能再美的差事才对。 可遭就遭在,这户部的老大,户部尚书沈明可是与自己结了梁子的。 在他手下做度支司主事,怕是难做。 哪怕给我分配到工部也好啊,而且这度支司又是个吃力不讨好还招人恨的部门。 自己献上了仙种,主管粮草的仓部司才是户部中的香饽饽。 现下,也不知其中是谁使的绊子。 郑得怀等人自是不知侯世贵与户部尚书的冲突的。 在他们看来,那日侯世贵被人掳掠,户部尚书还发动人力大力搜索,应是关系极好才是。 便纷纷恭贺。 倒是林凡见侯世贵愁眉不展,闷闷不乐,不解道: “侯公子可是有何心事?” 诸人不知侯世贵是为日后在户部的工作发愁,见侯世贵得了这份美差还一脸苦涩,也都不由纷纷瞧向侯世贵。 而侯世贵直接将手中告身往案上一拍,悲道: “侯某少不知事,入得楚京,得罪了不少人,害得郑兄,孙兄为小人暗算,被分到那等穷山恶水所在,某……某愧不能以身代之!”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一十九章 度支司主事 说到动情处,侯世贵挤出两行清泪。 孙志专与郑得怀二人听得此话,一想到自己要赴那穷山恶水之地,可能熬不了多久客死异乡也说不定。 心头涌来一阵悲凉,鼻头一酸,反倒安慰侯世贵到: “侯公子切莫如此,我与你相交,也是我之所愿,无人强迫,能得此知己,便去一趟燕北又何妨?!” 郑得怀也是抹了一把鼻涕: “我早已将侯世贵当做亲哥哥看待,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根本不存在。 而且山南离岭南也近,不至如此凶险!” 可侯世贵还是一副痛心疾首模样,只在那捶胸顿足,指天发誓: “今日二位受某所累,某便在此指天发誓,三年之内,无论走关系还是使手段,定将二位调回楚京任职! 如若不然,侯某……誓不为人!” 见侯世贵这副姿态,二人心中的一些埋怨非但消散无踪,反而感动无比。 心想自己二人与侯世贵不过只是泛泛之交,可他竟能为我等指天发誓,做出这等承诺。 生死之交,亦不过如此! 二人鼻头再酸,也哽咽道: “日后世兄(侯兄)但有所托,我等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就连一旁的林凡与邢闵,也被侯世贵这番话说得心下感动,心想这个朋友,交得值! 又闲聊一阵,将四人送出屋子后,侯世贵坐在屋内,喃喃念道: “户部,度支司,老项!” 项旭应声推门而入,拱手作礼: “公子。” “过几日我要去那度支司就职,你拿些纹银给鲍森,打点一下。” “喏。” 由于任命告身上只写了一月内到职即可,所以侯世贵也不急着这一两天。 待到傍晚,鲍森回来禀报说,除了那除了那出京办差的度支司郎中,也就是度支司老大不在外。 度支司上下,包括副手员外郎在内,皆是眉开眼笑收了自己的银钱,无一例外。 侯世贵原本也没当回事,只当听得最后一句,眉头一皱: “无一例外?你是说,那度支司上下尽数收了我的好处?一个没落?” 原本侯世贵打算能贿赂到几人就是不错。 毕竟知道自己与户部尚书有矛盾,还敢收自己钱的爱财如命之辈,也不会有几个。 谁知道整个度支司竟然全都笑脸盈盈地收了自己的好处? 难不成那沈明在户部根本就不顶事?没威望? 可若是这般,那日他又怎可能调得动户部来寻自己? 事出反常必有妖,侯世贵想不通透,便让鲍森将汪厚寻来。 将事一说,汪厚稍一沉吟,便道: “这也不奇怪,无非就是拿钱不办事罢了。” 拿钱不办事! 世上还有这般道理? 今日鲍森一送可就送出了整整五千两纹银。 结果那帮孙子还想拿钱不办事? 侯世贵心中郁闷,但仔细想想,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毕竟与沈明梁子已结,而且陛下要自己做孤臣,自己若是再舔着个脸去给沈明赔礼道歉,怕是要两边不讨好。 见侯世贵眉头紧锁陷入沉默,汪厚轻咳一声: “公子莫慌,此事也不是全然无解。” 侯世贵问道: “先生有何教我?” 汪厚一抚长须,道: “那沈明虽是户部尚书,但也不是仙人,决计做不到让户部所有人都喜欢他。” 侯世贵双眸一亮,喜道: “正是!我怎没想到?老项,去将鲍森寻来,让他将这些日子搜索的有关户部的资料也给带来!” 候在门口的项旭应了一声,便拔腿而去。 没过多久,鲍森抱着厚厚一叠纸张就走入了侯世贵的房中。 —————— “这秋老虎,辣人得紧!” 刚从户部回到家中的黄瀚海掏出那张满是汗水的手巾,又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看着屋子热浪一浪高过一浪,黄瀚海咽了口唾沫,着实不想进入屋中。 便令人搬来桌椅在院中的大树下歇息。 不想他屁股还没坐稳,就有仆人来报: “老爷,府外有您的远方亲戚想求见老爷。” 又是那些穷亲戚,黄瀚海躺在椅子上,头也不抬,只一个劲的用扇子扇风,语气也满是不耐: “打发了。” 若是以往,得了黄瀚海吩咐,这小厮早就拎着棍子出去赶人了。 可是现在嘛…… 他摸了摸藏在袖中的五十两纹银,斟酌了一下语句,便说道: “老爷,我观那人衣着华贵,不像是那些来投靠的穷亲戚。” 黄瀚海还是没抬头,只逼着眼睛摇着扇子: “那更不能见了,若是不求财,不求吃穿,其所求更大。 若真是我家亲戚,怎不去找我那官职比我高上不少的兄长?求到我这户部都事身上,定是走投无路,打发了就是。” 唉! 见黄瀚海如此坚持,仆人不敢再拧,只是可惜那白花花的银子。 事情没办成,银子自然也不能全收,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于是他便走出府外来至侯世贵身旁,现实从袖中拿出二十两纹银,想了想,又拿出十两纹银拢共三十两塞回侯世贵手上: “这位公子,我家老爷实在不肯见您,在下也无能为力。” 那银子递来,侯世贵却不伸手去接,又对身旁的项旭使了个眼色。 项旭心领神会,直接从兜中掏出面值五百两的银票塞入仆人手中: “我家公子今日定要见到你家老爷。” 五……五百两…… 自己每月俸禄,不过也才一两纹银,刚刚那五十两,已是他两年多的俸禄。 而这五百两,自己得不吃不喝二十年才能凑够啊! 二十年……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年…… 不用侯世贵多说什么,这仆人双目一红,一咬牙,便将银票塞入了袖中: “公子等我消息,我去去就来!” 见这仆人一股脑就冲入了院内,大有黄瀚海不答应,他就将黄瀚海绑来见自己的架势。 侯世贵不由叹了口气: “财帛动人心呐。” 此次跟侯世贵来的人,只有项、鲍以及汪厚三人。 昨日众人查阅户部资料,倒也是找到了一些与那沈明不对付的人。 官职最高的那名户部侍郎最近正在南方监察贩卖私盐之事,不在京中。 至于旁人,官职实在太小。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二十章 堂舅 这倒不是侯世贵嫌他们官职小,而是因为他们在户部没什么力量,本就与沈明不对付,每日都需要小心翼翼做人,生怕被人拿捏到什么把柄。 哪还敢私下与自己这个从九品的度支司主事勾连? 不过说来也巧,倒让侯世贵找到了娘家的亲戚,在户部任职从七品的都市黄瀚海。 虽然黄瀚海与母亲那一脉并没什么牵扯,但真要论起来,侯世贵还是要叫上一声堂舅。 虽然官职也不甚高,可这是现下唯一一个能帮到自己的人了,侯世贵便死马当作活马医。 第二天等这黄瀚海回了家后,就带着三人前来拜访。 那仆人进入府中不久,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给侯世贵报喜道: “公子,事成了!” 瞧他那一脸喜气洋洋地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自己的仆人呢。 只是进入府中时,那仆人才低声对侯世贵说道: “这位公子,为了让老爷见你,我……我便想了个非常之策,望公子海涵。” 非常之策?见他一脸愧疚的模样,侯世贵正要发问,不想这黄瀚海的府邸却没甚大。 进入大门后没走进步,就到了黄瀚海休息的院落中。 见得院中有一老者躺在躺椅上摇着扇子,斜目瞧着自己。 侯世贵不假思索,上前便要行礼问安。 不想他话还没出口,那黄瀚海已朝他摊开手臂: “便是你欠老夫银子来还钱来了?拿来吧。” 我来还钱? 侯世贵一愣,看了身旁那仆人一眼。 那仆人满脸愧疚,私下比着小动作对侯世贵连连告饶。 侯世贵也没跟他计较,便说道: “正是,本金加利息,共万两纹银,稍后我就让人送来。” “啪塔!”一声。 黄瀚海的扇子直接就掉在了地上。 他猛然从躺椅上坐起,瞧向侯世贵,口中结结巴巴,似是不相信侯世贵所言: “万……万两纹银?我……我何时有过万两纹银借给你?” 侯世贵慢慢上前为其捡起扇子,放在他身侧的茶桌上: “堂舅年岁大了,些许陈年往事,不记得也是正常。” 堂舅? 见黄瀚海脸上神色更显疑惑,侯世贵也不卖关子,直接便朝他施了个晚辈礼: “西陵侯府世贵,拜见堂舅! 入京近月,还未来拜见过堂舅,还望堂舅大人大量,莫放在心上。” “侯……侯……侯……” 这黄瀚海跟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笔挺地坐在躺椅上,一手指着侯世贵,一个侯字说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吐出来。 倒是侯世贵微微一笑,道: “侯府世贵。” “侯世贵!” 喊出这句话,黄瀚海差点没哭将出来。 他万万没想到,这阎王也似的惹祸精,竟找上自己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了。 当下楚京,除了他那老爹和吏部那些爱财如命的人,哪个不是对这厮唯恐避之不及? 最让黄瀚海纳闷的是,自己不过一个小小户部都事,他找上自己做甚: “贤……贤侄说笑了,我哪有借钱给过贤侄?怕是……怕是走错门了吧?咳咳!!咳咳咳咳!!” 说到最后,他就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同时还不断向一旁的仆人使眼色。 可那仆人倒好,只站在那眼观鼻鼻观心,跟具木头也似,压根就没往他这瞧上一眼。 蠢材! 黄瀚海被这仆人气得满面通红,更可气的是,那侯世贵还假模假样上前为自己轻轻拍背: “堂舅这是怎么了?小侄早就听闻堂舅与那户部尚书沈明不和。 莫非是那沈明又给堂舅穿小鞋了不成? 堂舅无需气恼,小侄与那沈明也有些龌龊,待过几日小侄至户部上任后,定于堂舅守望相助,同进共退! 毕竟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一家人嘛。” 由于受到沈明的排挤,这黄瀚海在户部也是处处受人冷落,消息渠道自然慢了旁人一步。 至此此时,听得侯世贵亲自说出口,他才知道这侯世贵竟然要到户部上任了! 怪不得会找上老夫! 而且他通过黄家的渠道得知,侯世贵与户部尚书沈明,岂止是有龌龊? 那日大殿上,沈明可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妖邪,要除之而后快! 这厮更绝,当着陛下的面在大殿上一脚就将沈明踢飞了出去。 沈明在大殿上被一个认为是妖邪的布衣草民如此羞辱,那日回到户部,便狠狠发了一通脾气。 这是龌龊?这分明是血海深仇!! 别说跟他守望相助,黄瀚海连与他扯上关系都是不愿: “侯……侯公子你在说什么?我户部上下,明明团结友爱,相敬如宾,沈尚书更是亲切近人,哪有什么龌龊?” 他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就是这事你想都别想扯上老夫,还是另寻旁人吧。 谁知道侯世贵却揣着明白装糊涂,上前握住黄瀚海的手就语重心长地说道: “堂舅你这就跟小侄见外了不是?堂舅莫须如此,在西陵时,母亲就经常提及少年时与堂舅一起蹴鞠,捏泥人之事,满是怀念。 小侄此来京师,母亲还特意叮嘱过,要让小侄来好好看看堂舅呢。” 一起蹴鞠?捏泥人? 黄瀚海一脸懵逼,心想自己七岁时就与父亲入了楚京生活,七岁之前更是见都没见过你那母亲,捏的哪门子泥人? 正要解释,侯世贵却不给他机会,转头就对身后的鲍济说道: “鲍济,速去让人将拖欠堂舅的银钱抗来,是了,今夜我要好好听听堂舅说童年往事,便不回客栈了,你就去晴儿说,为父在堂舅府中,与堂舅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侯世贵的动向,沈明那厮一向最是关心,他若是在自己府中呆上一晚,还给自己送银钱,那沈明定会以为自己与他站到了一块儿。 自己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呐: “贤侄,你就放过老夫吧!老夫上有老下有小,可经不得你如此折腾啊!” 黄瀚海老泪纵横地拉着侯世贵的胳膊,就差给他当场跪下了。 不想侯世贵却故作惊讶状: “堂舅怎地哭了?莫不是那沈明往日对堂舅欺压太甚?! 真是岂有此理!鲍济,今日我定要好好听听,那沈明究竟做了什么恶! 堂舅无需担心,放心说就是,你我都是一家人,小侄绝不会说出去!”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二十一章 结党营私 是夜,黄瀚海府中仆人只见老爷哭哭啼啼,宛若被恶霸糟践了的黄花大闺女。 尤其是被侯世贵强行拉入房中抵足而眠后,哭声更是震天响。 期间还夹杂着侯世贵满腔怒意的怒吼: “什么?!那沈明竟如此辱您,堂舅放心,小侄定为你雪耻!” 然后就是老爷哭天喊地的哀嚎声: “侯公子,我啥也没说啊!!” “什么?那沈明还杀了你妹?!!” 待得次日一早,侯世贵顶着双猩红的眼睛走出了黄府,不忘回头对跟在身后相送的黄瀚海说道: “户部之事,就有劳堂舅了。” 这黄瀚海虽然脸上还挂着几行泪痕,不过既木已成舟,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和侯世贵站在一个战车上了。 只见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冲侯世贵说道: “好说好说,你我亲人,本就该守望相助,况且我黄家在朝中也是有些人脉,那沈明不敢胡来,贤侄放心就是。” 这就是孝廉制和举贤不避亲的一大弊端。 越是根深叶茂,家大业大的世族,在朝中朋党甚多,日后举孝廉也是优先自己的族人。 而那些没甚根据的小家族或者落魄家族,只会慢慢受到大家族排挤最终被挤出风波场。 至于寒门,能被举上孝廉那都算他们祖坟冒了青烟,万万不敢再奢求其它。 侯世贵本想回客栈,可刚到客栈门口,就瞧见客栈外熙熙攘攘站了了一大群带着仆役婢女的贵家小姐。 客栈外的整个官道更是被那些小姐们的马车堵了个水泄不通。 看来那香水的诱惑力对陶婷来说还是蛮大的。 户部的事定了下来,侯世贵心下开心,干脆不回客栈。 加上手中有些余钱,便想见识见识那天下第一楼的菜肴。 便带着鲍济,项旭以及汪厚三人朝定风楼位置步行而去。 一路上,侯世贵倒也遇上了不少进京考孝廉的学子,只不过那些学子见了他都跟见了阎王也似,纷纷低头绕道便走,连招呼也不敢与他打。 侯世贵也不管他们,带着三人来至定风楼后,刚进大厅,就有一打扮干净的小二迎了上来: “四位贵客寻人还是吃菜?若是吃菜的话,可有提前订坐?” 这年头都有订坐这一说了? 侯世贵扫了一眼大厅内的情况,发现还真是客满了,便问道: “没有订坐,若是现在订的话,需等多久?” 小二也没因为侯世贵没订坐而跨脸,依旧是那副笑脸盈盈地模样: “那可不巧,这会儿虽是上午,可订的坐已排到了傍晚,客若要等,可能得等到晚上才行了。” 等到晚上? 岂不是来吃早餐的就变成了吃晚餐吗? 侯世贵有些不悦,正要带着几人离开。 谁知那鲍济粗鲁性子,直接便说道: “小二,我家公子哪能等到傍晚?多少银钱你说个数!” 定风楼作为天下第一楼,这种情况自然也不是第一次遇到。 那小二表情不变,笑道: “客说笑了,先来后到,本有规矩,银钱再多也不能坏了规矩,还望客见谅。” 鲍济活了这么大,压根就不相信世上有银钱买不同的人,当即急道: “你这小二,怎就这般死脑筋?开门做生意哪有跟银钱过不去的?到底要多少银钱?你只管说个数就是!” 见那小儿露出为难的表情,侯世贵也不想做恶人。 正要制止鲍济的无礼,带着众人离开。 谁知靠近大门的一桌食客忽然转头就对自己说道: “这位公子,我此处尚有空位,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妨来与在下一起。” 抬头望去,说话那人十八九岁年纪,年纪虽轻,可下巴已留了一撮小胡子。 在他旁边,还坐着两个如花似玉跟他年岁相仿的女子。 只是那两名女子都不敢抬眼看人,听那人要邀请别人来与自己一桌,更是羞得满脸通红低下了头,委屈至极,倒是我见犹怜。 既然有食客邀请,那便可算是来寻人的。 小二也不会为难什么,便放了侯世贵等人进来。 侯世贵到那人面前行了一礼,谢道: “西陵侯府世贵,谢过小哥,还不知小哥高姓大名?” 那人听了侯世贵的名字,非但没多少惊奇,反而还一脸平静地拱手回礼道: “小子曹进,这二位是家妹曹玲与曹玥,我三人本是江湖中人,侯公子无需太过客气,以免拘束。” 见得曹进这般模样,侯世贵眼神一凝,回头瞧了项旭一眼,项旭点头离去后,他便坦坦荡荡坐在了三人旁边的空座上。 他身边的鲍济与汪厚也习惯性的坐在了侯世贵左右两旁。 这一幕让曹进有些咋舌。 心想这两人不是这公子的下人吗?不在旁服侍就算了,怎还敢与主人同坐一桌? 他二人却是不知,侯世贵从后世来,不是特殊且必要的场合,是见不得旁人站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吃饭的。 而且生而为人,本就没有上下之分,所以过去一年,时常与鲍济等人同吃同睡。 倒是因为这件事老被母亲数落。 几人坐定后,侯世贵叫来小二,点了好大一桌菜。 听得那曹家兄妹三人连连咋舌。 就连小二也生怕侯世贵吃不起付不起银子,连连说道: “客官,这些菜加在一起稍不划算了些,而且这么多,吃不了也未免浪费……” 话没说完,鲍济一拍桌案,喝道: “你这小二,啰啰嗦嗦个没完了?我家公子点了你只管上就是,还怕我们付不起银钱?!” 鲍济三番五次找茬,定风楼也不是吃素的。 顶着天下第一楼的名头那么多年,什么横人没见过? 小二面色一沉,当即准备要发发威,让这几个土包子见识见识定风楼为什么叫天下第一楼。 谁知道他刚准备开口,那叫曹进的年轻人就盯着鲍济拍在桌上的手惊呼道: “阁下是七指阎罗鲍济?!” 听得这一声惊呼,小二一愣神,互相想起之前这年轻人自我介绍好像说自己是西陵侯府世贵? 那个近来风头正盛的侯世贵?! 罢了罢了,受点骂就受点骂吧。 见小二点完东西后老老实实的离去了,曹进这才心中一松,暗道好险。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二十二章 曹家兄妹 传闻这侯世贵心胸狭隘,遐思必报,且性格扭曲,若这小二招惹了他,怕不是得被他当场打断胳膊。 曹进一边在心中庆幸时,鲍济那大老粗听有人提及自己的诨号,便满脸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 “乡野愚夫乱取的诨号,当不得说,当不得说。” 可他心中已是得意至极,心想若是老项那厮在就好了。 可得好好酸酸他! 那曹进却一脸肃穆,当即便举起手中酒杯: “岂是诨号?鲍前辈现下简直就是名震武林,仰慕鲍前辈英姿者,不知凡几。 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在下定要敬鲍前辈一杯!三妹,还不快与鲍前辈蘸酒!” 曹玥咬了咬下唇,站起身来拿过鲍济身前酒杯,给鲍济倒了一杯酒后,就递到鲍济面前: “鲍前辈,小妹为您蘸酒。” 曹玥容貌姣好,声音也好听,鲍济笑得合不拢嘴,正要伸手接过酒杯,不想身旁侯世贵忽然瞪了自己一眼,喝道: “你这狗才,本公子都还没喝,那轮得到你喝?!” 侯世贵说得严厉,曹家三兄妹当即便愣在了当场。 鲍济与汪厚却忽然戒备了起来。 因为侯世贵没有架子,从来不会讲究什么主仆之事。 忽然这样,事出反常必有妖,莫不是…… 鲍济当即低头给侯世贵认了一番错,侯世贵这才脸色稍缓,对那曹玥一招手: “小美人儿,来,为本公子蘸酒。” 哼!果然与传闻一般! 曹玥心下一冷,笑盈盈地接过侯世贵的酒杯,将酒杯拿在手中的同时。 一颗剧毒的丹顶红便不动声色地从她手指缝落入了酒杯中。 再将酒杯倒满后,又递回侯世贵身前: “公子请。” 不想那侯世贵却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身前酒杯,满脸不快: “怎么搞得?不知道酒满不敬人嘛?你这婆娘,故意找本公子不快可是?!” 曹家兄妹几人当即愣在了当场,还是二姐曹玲有眼力界: “公子抱歉,我家小妹年岁尚幼,不知规矩,我这就叫她重新为公子倒一杯。” “不知规矩就完事了?!” 侯世贵一拍桌案,怒目而起: “曹玥是吧?本公子大人大量,也不想与你多做计较,你将此杯酒喝了,本公子便当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如若不然,哼哼,且去打听打听,在这楚京,招惹了本公子的人都是何下场!” 这…… 曹玥哪敢去喝这毒酒?可是又不知如何拒绝,便呆在了当场,半个字也说不出。 还是曹进脸色一红,连忙大声说道: “你这人好没道理!我们好心邀你同桌,你却这般蛮横霸道,欺我小妹!这是何道理?!”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引得周围众人无不侧目关注,指指点点。 没想到这侯世贵竟然这般霸道,怪不得会害了恩公一家。 看来今日是无法为恩公报仇了。 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曹进便要明哲保身带着两个妹妹离开此地: “哼!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吗?妹妹,我们走!” 刚要拉着两个妹妹离开定风楼,谁知定风楼外忽然涌进了一帮官差,当先一人,正是之前离开的鲍济。 他身边那守捉郎也是熟人,正是那日带兵围剿客栈的守捉郎董汉山。 这董汉山本就是钻营之辈,刚刚项旭找到他时,正巧他在带着衙役巡视街道。 听说居然有人不开眼要害侯世贵,董汉山差点没笑出声。 当初得罪了侯世贵,就连高飞对自己都待见了。 京兆府四个守捉郎,自己立时就从最炙手可热的变成了最无人问津的,甚至还要做亲自带人巡视街道这种苦差事。 现在这等讨好侯世贵的机会送上门来,自己定要努力把握才是! 这不,他才刚进定风楼,就跟屁股着了火似的冲至侯世贵身前也不在挡谁: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招惹侯公子?!” 刚好瞧见曹家三兄妹急躁躁地要离开,干了那么多年盗捕事,岂会没点眼力? 当即便对自己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些衙役乌泱泱便将曹家兄妹给围了起来。 瞧见那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董汉山又悄悄瞧了眼侯世贵,若有所思,便喝道: “你们三个,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反!给我拿了!” 谋……谋反? 莫说侯世贵,就连曹进也是一脸懵逼。 心想自己什么时候跟谋反搭上边了? 不等曹进多想,四周衙役便一拥而上,将三人按倒在地。 曹进自是不愿平白无故被安个谋反的罪名,张嘴便叫: “冤枉啊!!我冤枉!” 他那两个妹妹更是哭成了两个泪人。 董汉山却不管这些,转头对侯世贵说道: “侯公子,此案既是你揭发,我这里人手不够,这两名罪女且交给你替我看管一下,明日一早,我再来提去候审,您看行不?” 人手不够? 侯世贵扫了一眼差不多都把客栈站满了的衙役们,又想到这董汉生竟要将女囚交给自己看管一晚。 当即便知道他是误会了,正要解释,不成想二楼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怒喝: “太过分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真是岂有此理!” 话音刚落,就见一白发老叟拄着拐杖带着几名类似书童模样的人战战巍巍地走了下来。 见得这老叟,侯世贵愣了愣,因为从他身上,侯世贵竟然看出了几分老师的容貌。 只是瞧那年岁,比起老师要年轻些。 可,自己也从未听老师说过他有什么兄弟啊。 没等侯世贵多想,那董汉山仔细打量了老叟一眼,没带官带,不是官身。 而且瞧这模样也甚是陌生,自己在楚京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应该不是什么达官显贵。 便提气一喝: “哪来的老腌菜?滚一边去!” “你……” 那老叟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这么叫过,被气得面红耳赤,指着董汉山的手直发抖,半句话也吐不出。 倒是跟着他那几个书童: “你这武夫!岂敢对夫子如此说话!” 夫子?只是个臭教书先生?我当谁来。 听得这个称呼,董汉山更是不屑: “再敢阻拦官场办案,连你们一块抓了!信是不信?!”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二十三章 给我定风楼个薄面 那老叟面上却无半点畏惧,在学生的搀扶下走下楼梯,来到曹家兄妹面前: “之前楼下对话,老夫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老夫还就不信了,世上真没了王法不成?!” 说罢,他便冷冷瞧向侯世贵,脸上怒意更盛: “你这纨绔子,他们兄妹三人好心请你同坐,为你蘸酒,你却因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恩将仇报,你这胸襟,硕鼠不如!” “老贼!” 听到这老叟竟骂公子的心胸还不如老鼠,鲍济与项旭当场就怒了。 正要上前给他一顿毒打,谁知却被侯世贵给拦了下来。 这老叟能上定风楼二楼吃酒,应不会只是个教书先生那么简单。 侯世贵实在不想再树敌了,正要解释。 那老者却又说道: “若是这般就算完了,老夫也不会插手,毕竟像你这般纨绔子,世上到处都是。 可你这厮贪图二女美色,竟还与这守捉郎互相勾结,构陷他们谋反大罪,真是岂有此理!!” 每说一句,老叟就要用拐杖击打地面一次,显然是愤怒到了极致。 老叟这番义正言辞,也惹来定风楼中许多人围观。 包括一些楼上的食客,听得楼下吵闹,纷纷在楼上走廊处往下眺望。 楼下缘何如此吵闹? 正在五楼宴请食客的三皇子杨格听得楼下声音,眉头一皱,对身边人问道。 那小厮不敢怠慢,出去打听了一番,便附耳在杨格耳边说了一句。 侯世贵在此生事?还想强抢民女? 侯世贵那厮虽得父皇宠幸,可却热闹了满朝文武,树敌太多,是个不好靠近的主。 对于自己争储,也没什么帮助,若是自己太过靠近他,反而会落下结交奸邪的坏名。 还是不与其打交道为好。 杨格敲了一眼周围的食客,笑道: “莫被那些杂事扰了性质,继续,喝,喝!” 正要令人关上大门,谁成想坐在他身侧一人竖耳一听,忽而说道: “这声音,我怎听着怎么那么像刘老的?” “刘老不是南下监军了吗?怎会在此处。” 当即有人指出了他言辞中的差池,这人却摇头道: “此刘老,非彼刘老,诸位可知隆庆大小刘?” 哦?隆庆大小刘? 杨格听了这话,也打起了精神。 他只知刘玄刘老出生隆庆,却没听过还有个大小刘这么一说。 倒是那人见大家满脸疑惑,便说道: “也难怪大家不知,毕竟刘老身为帝师声明在外,盖过那位太多。 可在隆庆,还有一人,名唤刘玉,乃是刘老的亲弟弟,其才学丝毫不下刘老,隆庆人为了区分二人,便将刘老称作大刘,这刘玉嘛,自然就是小刘了。 只是这刘玉……” 众人听了一阵,才知道刘玉虽是刘老的亲弟弟,却与刘老道不同。 刘老学的是庄子,而刘玉学的是孔子,孔庄两家向来不对付,兄弟二人也慢慢形同陌路了。 而且这刘玉秉承儒学精髓,不暗官场,四处教书育人。 虽在楚京没什么名声,可在学士学子中,名声可就海了去了。 这不,他刚带着几名学子来京师,准备开办个学堂。 便被几名京师本地的学子拉着非要来这定风楼吃上一顿洗尘。 没想到便碰上了这事。 刘玉说完后,依旧怒气冲冲地指着侯世贵喝道: “你这小子,谁家子弟,竟如此跋涉,莫不是那恶贯满盈的高衙内便是你不成?!” 侯世贵心想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就被这老叟指着鼻子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瞧他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好像还跟自己没完了。 不知道高衙内已经死了?那就是才入楚京的人。 侯世贵倒也不惧,便笑道: “那高衙内已被小子铲奸除恶,而且老者你年岁颇大,怎可这般不讲道理?一上来就颠倒黑白?莫不是要以儒乱法不成?” 虽不知道这是谁来,可其穿着一身儒服侯世贵还是认得的。 眼见这边起了争执,那店小二自也不会闲着,对楼上望了一眼,没过多久,便下来一名三十年许的贵妇。 那贵妇先是瞧见一个被气得面色通红,说不出话的老叟,又是瞧了眼侯世贵与董汉山一行人。 便故意惊呼一声,掩嘴叹道: “呀!这不是刘玉刘老吗?玄老南下监军,刘老要寻兄长,怕是白走一趟了。” 那小二既然向贵妇求救,这贵妇自有其独到之处。 一眼就认出了正在争执的几人不说,还联想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当即就点将出来。 果然,侯世贵听得此话便是一愣。 兄长? 这刘玉是老师的弟弟? 侯世贵被这贵妇一言点醒,不敢再放肆,话锋一转,连忙拱手对刘玉又是赔礼又是道歉,临了还解释道: “老先生与董守捉都误会了,可能中途消息传递出了什么岔子,在下并没有想诬陷这曹家兄妹,只是……” 话未说完,那刘玉却得理不饶人: “小子你莫要狡辩,之前发生种种,老夫亲耳所闻,你若没诬陷他们,叫官差来做甚!” 那曹家兄妹自不会坐以待毙。 此时有人为自己出头,竟还让侯世贵低头道歉。 不愿放过这个机会,连忙冲侯世贵说道: “这位公子,我……我实在不知如何得罪了您,若您实在想发泄一番,便用鞭子抽我泄泄气就是,我的两个妹妹,她们还小啊!!” 说到最后,他已是声泪俱下,他那两个妹妹更是悲鸣一声: “大兄!!” 兄妹三人便抱在一起哭成了三个泪人。 这副场面,直叫人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就连那中年贵妇也是有些不忍。 走到侯世贵身边低声说道: “侯公子若是喜欢红粉胭脂,刚好奴家这里有两个姿色不错的,今夜可送上公子府中。 还望公子给我定风楼个薄面,莫要在此生事。” 周围食客也是看不下去,故意提高声量互相交流道: “便是那高衙内也不敢在这定风楼内惹事,这侯世贵真当自己可以在楚京横着走了不成?” “不过一西陵蛮子,不知礼节,不过与今上共用了一顿晚膳,便当自己一步登天了? 嘿嘿,井底之蛙,中山之狼,无知便无惧也!” 听得周围的冷嘲热讽,侯世贵一时气结,也不愿再多言什么,只抬手指向桌上那杯毒酒: “这三人要毒杀我!我便只能任由他们毒杀不成?!” 却原来,侯世贵早就看出了三人对自己心怀不轨。 有心想要套出他们背后之人,没成想却半路杀出个刘玉来。 不想此话出口,那曹进又是一声嚎啕大哭: “冤枉啊!!!”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二十四章 恶果再成 这个时候还敢喊冤! 侯世贵转头对鲍济使了个眼色,鲍济心领神会,正要去拿那杯毒酒。 谁成想刚到桌边,却发现酒杯空空如也,里面哪还有什么酒水! 糟了!那三人下毒能下得神不知鬼不觉,身手不错,定是趁旁人不注意将杯中酒水倒了! 鲍济只得拿了个空酒杯到侯世贵面前: “公子……这……” 见得杯中滴酒不存,那曹进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侯世贵,那副模样在旁人看来。 倒是充满了无助。 可在侯世贵等人看来,却像是在说:你能耐我何? 刘玉见侯世贵拿着个空空如也的就被,便问道: “小子,你说他们下毒害你,证据呢?” 就连董汉山也是睁着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侯世贵,心想这侯公子也忒没谱了。 随便扯点什么理由不好?偏偏说什么下毒这种需要确凿证据的东西。 那中年贵妇倒是没说话,只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 是时,客栈内就跟被人关掉了声音的开关一样,针落可闻。 只余飒爽秋风还在一阵接着一阵的撩动人们的裙摆。 “公子……” 汪厚身为侯世贵身边唯一的智囊,自不会坐以待毙。 正要说些什么,不想侯世贵却忽然抬起一手,道: “无需担心,他们要证据,给他们便是……” 给他们? 汪厚与鲍济一脸疑惑,那杯中毒酒都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倒了。 公子还能如何给人证据? 众人疑惑间,便听侯世贵说道: “剧毒入酒,酒虽被倒掉,可杯中总会有些残留。 还请劳烦董守捉抱一只犬来,让那犬添一添这酒杯,若犬无事,我自给三位赔礼道歉。 若是有事,还请董守捉秉公执法!” 听得侯世贵此言,那原本还在嚎啕大哭的曹家兄妹三人立时便停下了哭泣。 倒是那刘玉还一脸坦荡地道: “只管去试,若……” 不料他话音未落,曹进与两个妹妹忽然暴起。 只见那曹进捡起地上一碎石子,轻嘿一声,便朝刘玉胸口弹去。 曹进忽然暴起,周围虽然满是官兵,可哪来得及去救? 刘玉失声惨呼,向后跌出。 那曹玲趁此机会伸手一探,抓向其胸口,另一只手立时扣住刘玉脖子: “不想这老叟死了,就给老娘让开道路!” “嘿!敢在我定风楼生事!” 甚至都不等那些官兵有所反应。 那贵妇冷哼一声,抬起纤长十指轻轻一拍: “啪!” 而后,那曹玲眉心,便现出一枚一指宽的红点。 而后鲜血自她眉间缓缓趟下,她在原地站好一会儿,这才软弱无力地趴倒在地。 在她身后,一名食客打扮的女子手持一柄带血的软件,冷冷的看着剩下的曹进与曹玥。 “二姐!!” “二妹!” 兄妹二人悲喝一声,也不去拼命,只管往定风楼外冲。 可楼中官兵也不是木头做的。 “拿了!” 随着董汉山一声高喝,官兵们兵刃出鞘,金铁交戈,电光火石间。 鲍济与项旭连忙护着侯世贵与汪厚躲到一旁。 眼见那曹进被官兵围在中央,遍体鳞伤,犹在酣战: “侯贼!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就在他声嘶力竭喊出这话后,便被一名官兵趁着空挡抽身煽情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 侯世贵虽不为所动,可他这声喊倒是憋屈至极。 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也似。 侯世贵心中更是委屈,自己连见都没见过这人,与这人也没有任何交集,他毒杀自己就算了。 还来这一出。 不过债多不压身,侯世贵被骂惯了,也不在乎旁人如何想。 正准备与那刘玉打个招呼,明个身份时。 不想忽然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涌而来,侯世贵心下一慌,连忙内视一眼。 就看到那只差一步就能结果的恶果不知何时却是已变成了一片嫩芽。 这是……恶果结成了?! 与此同时,定风楼外一处港巷内。 一豆蔻少女脚下步法轻旋,快若飞电。 一路所过,只留下一鹅黄倩影及银铃笑声: “叶哥哥,你再不来,玲儿可要先去定风楼吃好吃的啦!” 在她身后还有一少年郎,面容肃穆间带着些惨白,脚下也有些不稳,只在少女身后,急切喊道: “玲儿你慢些,我大病初愈,不善轻功。” 值此时刻,少年终于开始悔恨当初为何要教这少女轻功身法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少女竟是个武学奇才,不过短短一年功夫,就已到了这般地步。 若只论轻功,可称大师。 那少女停下足尖,回过头做了个鬼脸: “叶哥哥你好慢啊,这第一日到楚京,若是吃不上定风楼的美味,我是不会罢休的!” 等少年终于追上少女,这才听得一声愤怒至极的呐喊自那定风楼处传来: “侯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侯! 听得这个字,二人都是一愣,尤其那少年郎,更是面目凶光,一副择人而噬地模样。 少女见得此状,抬手覆没少年胸口,安抚道: “叶哥哥,天下姓侯之人和其多?说不定不是那人呢? 而且那狗贼在西陵,又怎会在楚京? 你重伤初愈,莫要为不相干的人动了气。” 少女话音刚落,就见得一个满身鲜血的少女从巷子一头颠颠撞撞地跑了出来。 曹玥满身伤痕,眼前也是模糊一片。 她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只记得刚刚大兄拼死护着自己逃了出来…… 大兄! 少女心中悲愤,瞧见前面似有两人,心下警惕,一声娇喝: “你们两个可是侯世贵那狗贼派来杀我的?!” 果是侯世贵! 少年与少女听得此话,目中精光一放,而后连忙上前扶住此女: “姑娘莫慌,我等与侯世贵也有大仇,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找个僻静的地说话。” 还在定风楼内的侯世贵虽不知道那恶果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意料之外的坏事,可此时他也没功夫思考这些。 在与刘玉通过姓名之后,那刘玉脸色倒是缓和了些: “阿兄倒也与我提过你,你跟着阿兄学得可是老庄那套?” 侯世贵恭敬答道: “老师教什么,学生便学什么,不敢多问。”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二十五章 鲍森的工作 侯世贵不知道刘玄与刘玉其中龌龊,说完之后,又道: “师叔可找到住处?学生近来盘下一间客栈,倒有许多空房。” 不想那刘玉却一挥长袖,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向有埃墨堕饭中,欲置之则不洁!” 鲍济与项旭还好,两个大老粗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刘玉在说什么。 只是纳闷刚刚还聊得好好的,怎突然就板着个脸不开心了? 倒是汪厚闻言,在心中暗骂一声迂腐儒生! 此言出自孔子与颜回的交谈。 说的是颜回的食物中有脏东西,孔子不愿意吃。 套用到现在,就是这刘玉不愿意用侯世贵的脏钱污了自己的清白之身。 侯世贵也是纳闷,心想自己好心好意请你住宿,你不领情就算了,还骂我的钱来得不干净? 这是何意? 不过由于是老师的弟弟,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拜道: “师叔既然另有住处,学生便不叨扰了,日后若是有暇,学生来看师叔。” 说罢,侯世贵便领着鲍济与项旭等人离了定风楼。 董汉山生怕侯世贵再出点什么事,加上他又想巴结侯世贵,便拍了好些兵丁一路护送。 侯世贵刚刚结成恶果,不敢托大,自然是来者不拒。 等到兵丁们将其送至客栈后,侯世贵见客栈内的顾客已经全都走了,给了那些护送的兵丁一些碎银子后,正要进入客栈。 不想郭怜晴却从客栈内小跑出来: “侯郎!你可算来了!” 瞧郭怜晴一副急切切地模样,侯世贵心下一慌,连忙问道: “出了何事?!” 心想前往别是那些恶果所害。 郭怜晴跑到侯世贵跟前,却一脸喜色地说道: “你那香水,太好卖了!说来你都不信,三百两银子一瓶啊!!你吩咐我卖的那百瓶,一个上午就全数卖光了!” 陶婷也从客栈内抱着三瓶香水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瞧她那副模样,倒像是怀中抱着的是她刚出生的孩子一般。 见了侯世贵,陶婷嘻嘻一笑: “侯公子,日后她们若还来买,我……我还有香水吗?” 听得只是香水的事,侯世贵一颗吊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同时说道: “陶姑娘,此事你该与我家郭娘子谈,我是不掺和的。” 将二女留在客栈外后,侯世贵进入客栈,汤家兄弟与鲍森三人早在客栈内候着了。 见侯世贵来了后,便齐齐拱手施礼: “见过公子!” 见这三人红光满面,侯世贵也是开心。 毕竟一上午就赚了三万两银子这种事,可不是逮哪都能遇得到。 “辛苦诸位了,今日怜晴香水大卖,所有人都有百两赏银!” 听得这话,鲍森当即就忍不住露出了喜色。 他是个有钱就用的主,从不知道何谓存钱。 上次被侯世贵罚了俸禄,此刻的他可是穷得叮当响。 只能眼睁睁瞅着繁华楚京,却不能去好好享受一番。 如今有了这百两银子的赏银,说不得森爷我也得开开荤腥了。 鲍森兴奋中还不忘拿手肘推了推身旁的汤凉: “今晚跟公子告个假,咱们去销金窟找几个娘们唱首小曲乐上一乐如何?” 可这汤凉却是没怎么兴奋,只淡淡地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便算是答应了。 汤家兄弟这副生人勿进的姿态,鲍森早已习惯,也没说什么。 又与公子闲聊几句后,他见大家都去做自己的事,他便也脚下一轻,小跑着出了客栈。 “森爷!” “森爷好!” “森爷今儿吃点什么?” 听着道上小贩一个个与自己亲切地打着招呼,鲍森只是装出一副肃穆神情,轻轻点了点头,便是回应。 七拐八绕后,鲍森来到一处幽深宅院内。 从外表看,这宅院位置偏僻,四周都是一些荒废屋宅,颇为冷清。 只有寥寥几颗枯树立在院外,秋风一吹,带起几片枯叶,更显孤寂凋零。 鲍森推门而入后,这宅院内里情景却是大变。 普一推门,鲍森便听得一阵喧哗吵闹之声入耳: “大!大!大!” 十来个精壮汉子围在一颗老树下,袒胸露腹,看着石桌上那骰盅,面目狰狞,活像一群恶鬼也似。 鲍森行至他们面前,有那眼尖之人立时行礼道: “头儿!” 鲍森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继续玩,绕过他们又朝屋内走去。 这宅院的屋子全被改造了一番,不见任何家具,反而空空荡荡,地上摆满了用来睡觉的床单。 还有七八人躺在地上鼾声大起。 绕过这些人后,鲍森行至里屋。 与外间不同的是,里屋尽是一些美容姣好,身材苗条的女子在摆弄着一些乐器。 时而有乐声自一女子口中响起,引得其她女子一片哄笑: “哈哈,妮儿唱这淫词艳曲,倒也应景!” 听得此言,鲍森眉头一皱: “甚是淫词艳曲?!你说予我听听?” 便走向刚刚那发笑的女子。 那女子不知鲍森突然进屋,心中一惊,连忙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森爷饶命,森爷饶命!小女下次再也不敢了!” 鲍森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竟敢说公子做的曲儿是淫词艳曲? 剥了你的皮! 当初公子唱给森爷我听时,森爷我都听哭了七八次。 于是鲍森一手抓着她头发,将她脑袋提了起来: “我问你,甚是淫词艳曲?” 那女子满面绝望,不敢言语,只在那吱吱呜呜说不出半句话来。 “哼!你们这些不知好赖的婆娘,若不是老大特意交代过,今儿我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鲍森松开了那女子头发,将周围众女都是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 想起侯世贵交代,这才脸色一缓,努力做出一副人畜无害地表情: “实话告诉你们,森爷我之前,乃是西陵一小混混,饭都吃不饱,可你们知道,森爷我是如何混到今天这地步吗?” 众女一齐摇头,鲍森接着道: “感恩!老大对我有再造之恩,形同再生父母,所以森爷我时时刻刻都记着老大的好。 可你们呢?你们被父母拿在道边贱卖,运气好的,被选入大户人家做个丫鬟,任劳任怨一辈子也出不了头,倒头来连个陪葬首饰都没落下。 运气不好的,卖入青楼何其凄惨?! 老大让我将你们买来,还大发善心与你们签下那劳什子劳动契约,你们每去为人唱上一曲,都能得到一半的报酬。 你们若再不知感恩,谁还敢在背后胡言老大做的曲是淫词艳曲,明日城外乱葬岗,定有你之尸首!”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宿敌 公子说要恩威并施,我这也算恩威并施了吧? 说完,见众女呆立当场,鲍森又是喝道: “愣着做甚?还不继续!” 而后才听起那有些生涩的歌声在屋内响起: “道不尽红尘奢恋……诉不完人间恩怨……世世代代……” 听到这些歌声,就连外头正在玩骰子的壮汉们也停下了动作,纷纷抬起头朝屋内看去: “你们说,老大的脑子到底是咋长的?怎就能想出这些词来?” “谁知道呢?反正老大从不露面,咱们听头的就是。” 鲍森在宅院一呆便是整整一日。 直到天色渐黑,他这才从宅院离开。 不想他刚走没几步,忽而眼前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而后就是“噗通!”一声闷响。 低头一看,竟是颗脑袋不知怎么就落到了自己面前。 鲍济心下骇然,上前一看,只见这脑袋上满是伤痕,还是个漂亮女子的脑袋。 这…… 他正要大呼叫人,谁成想与那脑袋一起掉下来的,还以一封信纸。 只是那信纸轻了些,比起脑袋要掉落得慢些。 —————— “公子,这就是我今日经历了。” 客栈内,鲍森将今天做过的事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报告给侯世贵后,侯世贵却并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那颗头颅一脸凝重。 这头颅不是别人的,正是今日想要毒杀自己的曹玥的脑袋! 今日曹玥逃亡后,侯世贵还以为自己的恶果要应在这曹玥身上。 谁成想这才到了晚上,居然就有人把曹玥的脑袋给自己送来了! 只是…… 再看了一眼那封书信,侯世贵抬手将之放在烛火上,便付之一炬了: “发动些人手,好好调查一番。” “喏!” 鲍森领命而去后,郭怜晴便推门而入: “侯郎,这么晚了,鲍森可是有什么要事?” 侯世贵轻轻一笑: “倒也没甚事,之前不是罚了他俸禄吗?那家伙跟我哭穷来了。” 鲍森所行之事,侯世贵不会让除了鲍济与项旭外的任何人知道。 毕竟日后若是要用到鲍森手上那些人的话,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越是保密,对自己将来的处境也是越为有利。 与郭怜晴一夜缠绵后,侯氏看着塌边熟睡的郭怜晴,想到信上的内容陷入了沉思。 那信上的内容也不多,就是寥寥几句话: 侯公子富甲天下,我等江湖草莽,为求钱财,愿为公子暗中效力,杀不该活之人。 此便算是投名状,公子若有所需,可到…… 眼下恶果已成,若那些江湖人士真能为我所用的话,说不得也要多出一份保障。 而且他们只为求钱,自己也不缺钱。 只是……此事未免有些蹊跷。 侯世贵在客栈内冥思苦想时,楚京城外一处荒废了近十年的驿站内。 白日出现过的那少女正坐在驿站内看着少年: “叶哥哥,你说那侯世贵会来吗?” 叶冷双手满是鲜血,整个人看起来也是非常疲倦的样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曹玥那无头尸身,喃喃道: “不知,但若是他敢来,带的人定不会多,毕竟这等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少女见少年看那尸身,便有些生气地道: “叶哥哥!她都死了你还看她!我不是说过,不许你看别的女人嘛?!” 少年咽了口唾沫,有些心虚地道: “那……那你也不至于将她们都杀了呀……” 少女却满不在乎地道: “谁叫他们勾引我家叶哥哥?我张玲的男人,只能看我!不许看其她女人!” 原来这对少男少女,正是那日从西陵逃出的叶冷与张玲二人! 叶冷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想到这张玲为救自己做出的那些事,心下一叹: 若没有玲儿,我早被那老贼一掌拍死了,这条命是我欠她的,也罢,唉。 只是万万没想到,玲儿的嫉妒心竟会这般强。 那曹玥姑娘明明与自己一样,与那侯世贵都有深仇大恨,武功又好,乃是个不可多得的强援。 谁知竟因为自己多看了她两眼,玲儿便趁着我去买药时将她活活打死了! 他是不知,这张玲嫉妒成性,那日能因为侯世贵与一婢女同乘一骑,便将那婢女刺死当成。 现下失了家人,又上了海捕文书,做起事来更是肆无忌惮。 叶冷没办法,人死都死了,只能割下曹玥的脑袋给侯世贵送个投名状,以求能将那厮骗出楚京。 张玲说完之后,犹不解恨,起身抱着那无头尸身出了驿站。 没过多久,叶冷见得外头火起,而后便是一股烧焦的尸体臭味传来。 对于这种事情,叶冷早就习惯了。 毕竟被张玲杀了的女子,两只手已数不过来。 叶冷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只是盘坐在地开始运功。 没过多久,他忽而睁开双眸,连忙起身朝外跑去。 张玲还站在火堆边看着那燃烧的尸身若有所思,见得叶冷跑来,正要开口。 不想叶冷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 “禁声!有人来了!” 张玲扳开叶冷捂着自己的手掌,有些兴奋地低声问道: “可是那狗贼?” 叶冷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正要上前查看一番。 却见得五匹快马从远处奔来。 虽然光线暗弱,可接着点点星光,叶冷还是认出了那个化成灰他都不会忘记的人,侯世贵!! “是他!” 一声话落,叶冷连忙从身上取出数十枚银针,足尖一点,便与张玲一左一右混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侯世贵带着鲍济,项旭,汤家兄弟四人乘马而至。 见荒废驿站内空无一人,驿站外却有一明亮篝火升起,隐约可闻尸首烧焦的味道。 侯世贵眉头一皱,当即吩咐道: “无需下马,且绕行一圈,若是不见人影,便打马而回。” 五人都是土生土长的西陵人,只要是在马上,便无人是他们对手。 而且情况不明,侯世贵也不打算下马。 于是他正要令汤牙去篝火便查看一番时,不想忽而几道微弱的银茫忽然在月光中闪现。 而后侯世贵只觉小腹叮的一声脆响。 低头拉开衣服一看,只见穿在身上那件铁甲竟被击得往内凹了一些。 “来者不善,退!” 侯世贵一声吩咐,正要领着众人逃回楚京。 不想黑夜中一声爆喝宛若惊雷炸响: “想走?晚了!!狗贼拿命来!!”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二十七章 雨夜惊魂(上) 这声音……叶冷?! 侯世贵怎会忘了这大敌的声音? 听得这声音,他便知道自己的恶果是应在此处了。 不过如此便想拿下我?却是想得有些简单了些。 既不让我退,那你们便都留在此地吧。 明日城外乱葬岗,定有你们一席! 侯世贵之依仗,无它,胯下战马也。 西陵人虽不似胡儿那般生在马背上,可抡起御马之术,整个大楚也无出其右。 这叶冷家境贫寒,不常骑马,御马之术,定是比不上自己与手下们的。 而且这次侯世贵有备而来,不止身披内甲,就连胯下战马,都是西陵一等一的良种战马。 眼见一道黑影从黑暗中窜了出来,侯世贵慌也不慌,打马便朝那黑影冲去。 剩下四人,也依样而行。 五匹战马忽然冲来,便是一头壮牛也吃力不住,何况张玲? 张玲本想先封住他们退路,没想他们见了自己不退反进,竟然打马朝自己撞来。 心下骇然,足尖一点,刚刚避开当先一骑,第二三骑一左一右便朝她撞来。 再见那马背上寒芒闪烁,知道对方是动了兵刃。 张玲心中一慌,连忙喊道: “叶哥哥救我!” 这声音……是张玲! 好家伙,昔日寇仇,今日齐聚,合该让我斩草除根! 侯世贵目中一发狠,便回头喝道: “老项!发信火!” 恶果既结,侯世贵自不可能只带着这么点人来。 临行前,他还特意去父亲处借来了一些护卫。 若不是担心隐秘问题,他甚至都想把鲍森的那些小混混也一起调来。 项旭骑在人后,听得侯世贵吩咐,也不管那小娘子,伸手入怀就要去掏信号。 说时迟那时快,他刚将信火举起,正要燃放。 忽而一声惊雷平地炸起! 后只闻:“轰隆!”一声巨响,好似石破天惊也似,不过瞬息间,原本还干燥无比的夜空便落下豆大雨珠噼里啪啦打在身上。 见得此状,侯世贵暗骂一句恶果,便又提声喝道: “且退!” 奈何雨声实在太大,且不时有惊雷炸响。 雷音之大,宛若那些雷鸣就在耳畔一般。 莫说旁人,就连侯世贵前世和今生加在一块儿,也没听过那么大的雷声,好似整片天地都要被撕裂了一般。 就连胯下战马,也被雷音惊得人立而起,发出阵阵悲鸣,不再受背上骑士掌控。 那张玲非但借此得了逃生之机,反而抽出匕首冲上汤凉坐骑,手起刀落间。 马儿脖颈上的鲜血立时便被大雨冲刷了个干净,汤凉那坐骑也悲鸣倒地,抽搐不已。 “阿兄莫慌!我来助你!” 汤牙一声大喝,策马想要朝张玲撞去,谁知胯下马儿却被一声接着一声的惊雷吓得不停使唤,任他如何抽打,也是无用。 那汤凉一只脚被押在马腹下,磅礴大雨中有一倩影朝自己冲来,他心慌意乱间,正要提刀挡格。 不想一骑却忽然从那倩影背后撞来。 张玲一心只想着先将这倒地之人解决了好少个敌手。 浑然没料到侯世贵打马从身后朝自己撞来。 只觉后背像是被一座小山砸中也似,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出。 而后她只听到叶哥哥似乎在喊: “玲儿!” 便陷入了昏迷。 侯世贵撞晕张玲后,连忙打马而回,一手提刀,正要将躺在地上的张玲砍了。 谁知他还没冲到张玲面前,便听得一声厉喝: “啄!” 而后银茫闪烁间,胯下战马一声长嘶,便要倒地。 有汤凉前车为鉴,侯世贵不愿被胯下战马压住,连忙缩腿抽出马镫,使劲一蹲,便摔在了地上。 冰凉而湿润的泥土盖住了他的眼睛,鼻子,嘴巴。 他不敢耽误,连忙用袖子将眼睛处的泥污擦去后,这才发现随着倾盆暴雨愈演愈烈,周围的光线也愈发黑暗。 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也不为过。 “鲍济!!” 他张嘴喊了一声,声音却被暴雨覆盖,根本传不出方圆五步距离。 这场暴雨下得可真不是时候! 侯世贵咬了咬牙,便随意顺着一个地方慢慢摸去。 可惜的是周围除了震耳欲聋的雷声及那跟天漏了一般的暴雨外,他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幸运的是没走出多久,他就一头撞到了一根木柱。 柱子……那荒废驿站? 侯世贵不及念转,一心想着寻个地方避雨,便摸着这柱子朝驿站内走去。 没走出几步,他就隐隐听到驿站内似有人在说话,而且听声音,还有些耳熟…… “生个火也生不了,笨死你算了!” 这是一个有些稚嫩的女音,声音中充满了埋怨。 “这些木头都是湿的,有本事你来呀!哼,再敢啰嗦,我就把你送给那些乞丐做乞丐媳妇!” 这却是个男子声音,也是侯世贵听着有些耳熟的声音。 只是他实在记不起是在哪听到的了。 不过既然有人,那便好办了。 侯世贵心下一松,正要入内寻求帮助。 谁成想才刚刚抬起脚来,就听那女孩儿怒气冲冲地说道: “你敢!你若是敢把我送给那些乞丐,不说我爹爹,就是李堂也不会放过你!” 李堂? 爹爹? 侯世贵想到那李家失踪的小姐李嫣,难不成是…… 想到此处,侯世贵心中便是一阵苦涩,心想这恶果带来的坏运气是没完没了了? 先是碰上叶冷,然后又是许久不下雨的干燥秋季忽然下了这么一场自己都没见过的大暴雨。 搞得自己与众人分散了不说,现下自己一人,又遇上了那李嫣。 她全家还是被我害死了。 不过听她这语气,好像还不知道李家的事…… 就算这样,侯世贵也不打算冒险,正要离去,谁成想才往后退了一步,就被脚下一根碎木绊倒在地,发出一阵巨响。 “谁?!!” “肯定是那些臭乞丐!夜奴,打他们!” 正在屋中努力生火的二人听得声响,惊得连忙站起。 李嫣从怀中掏出一把攘金镶玉的好看匕首,那夜奴则是抱着一根削尖的木棍。 二人接着刚升起的一点火光,小心翼翼地朝侯世贵摔倒的方向摸去。 夜奴一手举着木棍,一手举着火把,走到那处用火把一扫,就瞧见一全身污泥连面容都看不清的泥人躺在地上正要从地上爬起来。 “呀!!鬼呀!!!”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二十八章 雨夜惊魂(下) 那李嫣见得侯世贵这般模样,还以为是瞧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吓得她一把抓着夜奴的胳膊。 夜奴没料到李嫣会来这么一手,忽然被她抱住胳膊,拿着火把的手一抖,火把便掉在了地上滚了三滚,滚出驿站外后就被大雨淋灭了。 由于手上的兵刃没了,手无寸铁的侯世贵自不想暴露自己身份,见这二人,连忙压着嗓子说道: “二位莫惊,在下乃西陵游人,本想来楚京寻亲,不想呼吁暴雨,不小心摔了一跤,这才寻到这荒废驿站避雨。” 侯世贵说话本就带着西陵口音,夜奴听了,当即便信了几分。 李嫣听得眼前这“怪物”竟然会说人话,也是个人,这才放下心来,松开夜奴的胳膊。 抬袖一擦额间香汗,念头一转,又对夜奴说道: “这人可疑,哪有人大半夜赶路的?!” 说罢,又冲着侯世贵叫道: “你是不是那些臭乞丐派来的!” 明火一灭,月光又被漫天遍野的暴雨遮挡,驿站内又恢复了漆黑一片的模样。 侯世贵生怕这两少年热血一荡,拿着匕首和长矛的手一抖,做出什么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来。 连忙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一打。 接着微弱的火光,三人这才发现,三人的脸颊差一点就挤在了一起。 侯世贵连忙后退一步,解释道: “实不相瞒,我在西陵,本也是一大户人家子弟,后来被……” 侯世贵当场就编出了一个仇家上门,满门被灭,只余自己一人活着逃出升天,来楚京投靠亲友的凄凉故事。 之所以半夜赶路,是害怕仇家追杀,所以才挑了条无人小径夜半赶路。 侯世贵这通说辞,倒是让夜奴一阵感同身受。 因为他也是因为被侯世贵害得满山寨尽死胡儿铁蹄之下,孤身一人一路乞讨来的楚京。 听得这个故事,夜奴心中疑虑已去,倒是那李嫣还皱着绣眉一副若有所思的小大人模样。 侯世贵瞧了二人一眼,面黄枯瘦,双眼无神,也不知几日未进食了。 便从兜中掏出一袋干粮递给二人。 夜奴一见干粮,眼睛都冒着绿光,想也不想,当即就抢了过来正要放入口中。 可却被那李嫣一把拦住: “你就不怕里面有毒啊!你要是被毒死了,谁来保护本大小姐!” 夜奴却不管这些,一把推开李嫣: “毒死总比饿死强!” 便抱着干粮狼吞虎咽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说道: “当年我在山寨……啊不对,当年我在西陵,便是有一天吃的就行,至于明天吃啥,那得看贼老天。 饿到极致,就差吃人,我的弟兄……家人们,好多人都是吃毒蘑菇死的。” 李嫣见他吃的香,肚中五脏庙也是忍不住馋虫大叫。 小妮子犹豫了会儿,便一把抢过夜奴手中吃食: “给我留些!我可是你主人!” 见这两人在抢吃食,侯世贵目中一凝,撇了眼夜奴放在身旁的长矛。 从夜奴刚刚话语中的纰漏中,他终于记起自己是在哪听过这少年的声音了。 山寨,弟兄。 这少年,不就是那日嚷嚷着要抢来十多个大家闺秀做小妾的山匪吗? 侯世贵记得这少年身边还有一老山匪,更是凶恶,那抱着婴儿被山匪们羞辱过的妇女,正是被那老山匪给…… 想到此处,侯世贵目中狠色一闪。 一个是被自己害了满门的仇家,一个是被自己害了满山的山匪。 此等寇仇,定要斩尽杀绝不可留! 这二人正在争夺干粮,完全没料到眼前这人对自己已起了杀心。 惊雷炸响间,趁着光线忽明,二人心神失守间。 侯世贵立时扑向那少年放在地上的长矛。 起身一跃,提起长矛就朝夜奴刺去: “死来!” 夜奴正在与李嫣争夺吃食,完全没料到眼前这浑身泥污的泥人会突然发难。 心慌意乱之下,只能呆呆看着那木矛刺向自己胸口,浑然忘了躲避。 倒是那李嫣,虽在与夜奴争夺此时,可也一直留神着侯世贵。 就在侯世贵扑向长矛的那一刻,她想也不想,紧握的匕首朝前一挡。 那匕首也是锋利,不过一个照面,便将长矛一斩两段。 夜奴好歹也是山匪出生,刀口上添血的买卖。 经过刚刚一刹那的失神,立时就反应了过来,抬起一手握住侯世贵手中断矛,另一只手则死死抱住侯世贵腰部: “捅他!!” 不用夜奴提醒,李嫣握着匕首就朝侯世贵胸口送去。 可夜奴怎么说也是个为及弱冠的少年,气力哪有侯世贵大? 只见侯世贵松开断矛,一手捏住夜奴脖颈,而后伸脚一绊,便将夜奴绊倒在地。 与此同时,李嫣匕首已至。 不过因为侯世贵换了位置,李嫣这一匕首只是刺入了侯氏肩头。 刺痛从肩头传来,侯世贵只当无事,抬手一抡,便将李嫣打翻在地。 顺手躲过李嫣手中匕首,抵在她粉颈上,厉声道: “小贼,可要她活命?!” 那夜奴此时已拿着断矛正要来刺,见侯世贵将李嫣挡在身前,气得面色通红: “你若是男儿,便与我单打……” 没等他说完,侯世贵忽然便感到一阵剧痛从身下传来。 那李嫣倒是机灵,被侯世贵挟持住了,非但不怕,反而还探手朝其子孙根抓去。 侯世贵万万没料到这李越的女儿,楚京的大家闺秀竟会使出这等下流招式。 措不及防之下,捂着下身退了几步,那李嫣却步步紧逼,从袖中取出一袋石灰朝着侯世贵脸上一洒,又冲夜奴吼道: “快杀了他!” “好!” 夜奴提着长矛便来了一个短距离冲刺。 侯世贵被迷了双目,分不清东南西北。 加上驿站外雨声又大,根本听不到那夜奴冲来的脚步声,就算想躲,也不知往哪去躲。 难不成今日便要被那恶果害死了? 不成,便是死,也不能叫那小贼好过! 侯世贵一咬牙,便喝道: “小贼,你天麟山匪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怕是你手上也有几条良家姑娘的香魂吧? 姑娘,日后跟这小贼在一块,可得小心了!” 说完之后,侯世贵已做好被刺死当场的准备。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二十九章 蠢到极致 不料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除了肩膀伤口处隐隐作痛外,再没任何疼痛感从身上传来。 莫不是那小贼一矛刺穿了我的脑袋,所以才没疼痛感? 没等侯世贵多想,忽然脑后一疼,他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雨后的阳光总是格外的刺眼。 尤其是刚刚苏醒的侯世贵,更是被那阳光刺得只能以袖遮面方能视物。 听着哗哗水声,侯世贵忍着肩膀居然起身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到了一处小河边。 小河?楚京附近怎会有河? 再观周围,不止自己一人,还有三个熟人。 其中两人,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一脸愤恨地看着侯世贵,只是口中被塞了布条,想叫也叫不出声。 这二人正是那李嫣与夜奴二人。 还有一人,正蹲在河边清洗一件带血的衣衫。 这人腰跨长剑,身材苗条,只是那俏脸却满是冷意。 “秦姑娘,是你救了我?” 侯世贵看了眼肩头已被包扎好的伤口,对正在河边洗衣服的秦鸾问道。 秦鸾头也不抬,看都不看侯世贵一眼,好像聋了一般。 侯世贵无奈之下,只得顺手找来根木棍,拄着木棍朝地上的夜奴走去: “这小贼是天麟山匪,那些山匪做过何等善尽天良之事,秦姑娘你也知晓,不能留!” 寇仇岂能久留? 这点道理侯世贵还是知道的。 他正要去结果了夜奴的性命,不想那秦鸾却忽然站起身来跑到夜奴面前拦下了他: “我知道,昨天你说的,我都听到了,但……。” 说着,秦鸾回头看了一眼夜奴: “他只是个孩子。” 侯世贵一时气急: “那些被他害了的无辜人呢?那些同是孩子的良家姑娘小姐呢?秦姑娘,妇人之仁要不得!” 不料秦鸾却叹了口气: “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我若真想报仇,第一个杀的便是你! 谢雅何罪,你让人将她逼死! 李家上下何罪?近百口人,如今只活了这小姑娘一人,侯世贵,你做的恶还少了? 若我真要铲奸除恶,你岂能逃得了我一剑!” 李家上下,近百口人,只活了自己一人? 听得这话,李嫣脑子一片空白,不……不可能。 我李家与这侯世贵无冤无仇,他为何害我全家! 侯世贵不知道自己此时已被这小妮子恨上了,只是看着秦鸾摇摇头,一脸怒意: “秦姑娘,以前侯某只是觉得你少不更事,说书先生的故事听多了,便被那江湖侠气冲昏了头脑,或许过得几年,你便不会如此。 现在侯某才知,你纯粹就是蠢!蠢到了极致!” “咣!”秦鸾腰间寒光一闪,侯世贵还没反应过来,脖颈处就架了一把长剑: “你可有胆,再说一遍?!” 李嫣一脸杀气,心想只要这狗贼再敢羞辱自己,杀便杀了! 反正无人知道是我将他掳来。 见侯世贵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秦鸾心中不屑,心想狗贼就是狗贼,死到临头,也没那么硬朗。 终究是贪生怕死之辈罢了。 不料她这想法刚生,侯世贵的声音就已响起: “那谢雅为救杀妻罪囚,害死了足足五名狱卒!死有余辜! 若是不死,谁知道她日后还会头脑一热,做出何等伤天害理之事! 而且其是被叶冷强拉着跳下悬崖,纯粹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哼!强词夺理!” 秦鸾冷哼一声,提剑的手不免用力了几分。 侯世贵脖上现出血痕,依然不惧,继续说道: “那李家更是一群欺世盗名之辈!为了除掉高衙内,便可设下圈套害我小妾与手下,我那小妾何辜?我那被打得至今卧床不起的手下何辜! 至于李家那些仆人,秦姑娘,你莫不知此乃楚京?户部,苏家,京兆府三方围剿,你真以为是为我报仇那么简单?!” 说完,侯世贵顿了顿,语气一缓: “你又救我一命,要杀要剐,你随意便是,若是不杀。” 他瞧了躺在地上的夜奴一眼: “那丫头我可以放过,但这天麟山余孽没理由活下去!” “我说过,他只是个孩子!” 秦鸾的声音中已然带了几抹寒意,听得侯世贵也是一惊。 心想这蠢女人怕是动了杀心,也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那我便告辞了!” 生怕秦鸾心中杀心渐大,侯世贵不敢多留,连那件秦鸾在洗的衣服也没拿,转身便走,停也不停一下。 此地侯世贵还是第一次来,走了约莫两三个时辰,才寻到楚京官道。 只是上官道一看,好家伙。 只见官道上密密麻麻全都是拖家带口的行人。 这些人衣不遮体,面有菜色,一个个跟饿殍也是,行尸走肉般朝楚京方向走去。 且队伍浩大,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 这是……流民! 哪来的这许多流民! 侯世贵心下一惊,连忙上前叫住路旁一牵着孙女的老者。 不想他还没开口,那老者就已用非常苍白无力地声音说道: “三个胡饼,女娃是你的了。” 卖孙女? 侯世贵见这老者眼神空洞,眼看只有一口气了,那小女娃更是可怜,饿得只剩下了皮包骨头。 脸上也没了人色。 若不是刚刚还抬起头看了侯世贵一眼,侯世贵还要以为这老者牵着的是一具尸体。 侯世贵身上干粮倒是有多余,连连摇头道: “我不要女娃,只要老先生回答我的问题,我便给老先生一个胡饼。” 生怕这对爷孙不信,侯世贵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胡饼撕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了老者。 见了食物,这老者眼中直冒绿光。 直接塞进嘴里两三口便吃了个精光。 “爷爷,俺饿,爷爷,俺饿。” 他牵着的那小女娃见他有东西吃,也不知哪来的气力,用手抓着他的衣角一直喊个不停。 那老者却像没听到也似,理也不理。 直到吃完了手中胡饼,双眼又直勾勾地看着侯世贵手中那半个胡饼: “给俺胡饼,只要你把那半个胡饼给俺,女娃便是你的了,快给俺!” 问不出什么了。 侯世贵叹息一声,将手中半张胡饼甩向老者,正要寻其他人再问。 不想那小女娃却走了上来抓住他的衣角不让他走: “哥哥,俺饿。”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三十章 安安饿殍 见得小女娃饿得只剩了一张皮,侯世贵也觉造孽,又悄悄从兜中掏出一张胡饼递给女娃: “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俺是女娃,爹爹不给俺取名字,他们都叫俺女娃。” 古时重男轻女,许多女孩生下来家人都懒得取名字,碰上那有良心的,顶多就取个二丫三丫之类的称呼罢了。 这女娃倒也乖巧,得了食物,撕下一半给身后的爷爷,自己留了一半慢慢吃起来。 侯世贵也不急,只等这爷孙二人吃完后,才问道: “你们从何地来?” 经过一番询问,侯世贵才知,这些流民都是从楚京南边的孝平北上逃难。 近来虽已入秋,可孝平那片却是连续下了一个月的暴雨,不止田亩被淹,就是百姓屋舍也是十不存一。 流离失所之下,粮价又一日高过一日,没地方住又没饭吃,这才有了这浩浩荡荡逃亡楚京的流民潮。 听完这些话,侯世贵一阵沉默。 也不去问官府怎么不管,孝平本地官府若是镇灾有为,也不至于此。 抬眼望去,侯世贵见长龙队伍不时有人饿晕路边。 那尚有家人的,还会有人上前查看一番。 不过大多数都是倒在了路边,无人上前帮助,便就这般死了。 且队伍中不时有人咳嗽流涕,面色发暗肤色却惨白,乃是久病无医的症状。 照这般下去,不说食物,光是疾病就能带走至少一半的流民。 “哥哥,还有吗?俺……俺还饿。” 低头一瞧,见身边只剩下了这女娃,那老者却不知去了何方: “你那爷爷呢?” 小女孩却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他,并不回答。 侯世贵幽幽叹了口气,可能是她那爷爷嫌她麻烦,碰上自己,便将她丢下了吧。 干粮自己倒是还剩一些,也不多,不过久饿之人,不可大吃特吃。 而且此地离楚京应不算远,或许我可以…… “哇!!” 侯世贵念头刚动,忽然一声响亮的啼哭便打断了他的思绪。 转头一看,只见一瘦成了枯骨的男子将一婴儿高高举起,而后往地上一摔。 却没摔死,只是将那婴儿摔得嚎啕大哭。 旁边还有一妇人,宛若疯魔,想往前扑。 却被周围人群拦下: “吃了这娃,咱就有气力逃到京师,只要能活下去,再生多少娃都成!” 那妇人却听也不听,只一个劲地往前扑。 可能是她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做这个动作了,嘴巴张着,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见那娃未死,男子又将之抱了起来,还待再摔。 “且住!” 侯世贵几步往前,想要拦下男子。 可这男子却听也不听,抬脚就朝侯世贵踢去。 饿了几日的人,哪有什么气力? 侯世贵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男子扫倒在地,顺手接过那婴儿。 却感觉手上湿热,低头一看,只见那婴儿满身鲜血,刚刚那一声啼哭,不过是回光返照。 现下早已死透。 恰在此时,有人一声高喝: “有吃的了!” 周围难民便朝侯世贵团团围来。 一个个用眼睛直勾勾盯着侯世贵怀中那死婴,吞咽着并不存在的口水。 流民们没有说话,侯世贵也没说话,那女娃倒是站在侯世贵身畔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只是那双眼睛,始终离不开侯世贵怀中婴孩。 这些流民一个个骨瘦如柴,衣不遮体,见得侯世贵孔武有力的模样,没人愿意当出头鸟。 两方人就这样对峙了一会儿,还是侯世贵急中生智,开口道: “此地离楚京不过半日路程,何必食人?” 侯世贵哪知,对这些几日未进食的人来说,莫说半日,便是几个时辰也坚持不了。 有些人全凭着一口气吊着,说不准什么时候便倒地不起。 所以对于侯世贵这番不痛不痒的话,可没人会听。 反而不少人悄悄捡起石子木棍,绕到了侯世贵背后。 后路被堵,若换了旁人,定要方寸大乱。 可侯世贵不慌不忙,一股杀意从心头升起,整个人气息一变,满是凌厉之感。 “这婴孩,我埋定了!你们有胆便来试试!” 听得身旁脚步声响,侯世贵想也不想,回手一掐,直接掐住一瘦弱汉子脖颈。 那汉子瘦弱不堪,瞧其模样,倒似风一吹就倒,侯世贵掐着其往上那么一提,竟就将其整个人给提了起来。 那汉子在侯世贵手中挣扎了一会儿便停止了挣扎,白眼直翻,舌头吐出,眼见是不活了。 侯世贵手一松,他便像个软了的皮球一帮瘫倒在地,再扫诸人: “还有谁想让我送他一程,只管上前!” 诸人为侯世贵气势所镇,非但连连后退,甚至就连抬头与他直视都是不敢。 倒是那妇人,见诸人都退了开去,这才一把冲了上来从侯世贵怀中抢过婴孩。 抱着那婴孩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侯世贵也没去管她,拉着女娃便离开了官道。 这些人清涕直流,咳嗽声更是接连不断,侯世贵可不想和他们混在一起染了疫病。 不过最让侯世贵疑惑的是,这浩荡流民离楚京不过半日路程,别说见到官府的人出来镇灾,就是连他们的影子也是没见到。 就在侯世贵百思不得其解时,那女娃的爷爷不知怎么又重新找上了侯世贵: “后生,我想了想,我这女娃长得水灵,你半个胡饼就买了去,我亏了,你得再补点。” 与之一齐赶来的,还是十余个身材粗壮的汉子。 这些汉子与大部分流民不同,非但没有骨瘦如柴,反而个个红光满面,油光焕发。 所过之处,周围流民唯恐避之不及,好似见了索命阎罗也似。 不等侯世贵说话,老头身后一汉子就一把将老头拉扯了过去,厉声喝道: “废什么话!老东西,是不是这个人?” 老者点头如小鸡啄米: “是他是他,他身上定还有吃食!” “滚!” 那人一脚将老者踢翻在地,老者吃了满嘴湿泥,不敢多言其他,撅着屁股便跑了开去, 那人再看向侯世贵: “照规矩,粮食上交,由我们统一分配! 小子,且识相些。” 听得此话,那些还在官道上行走的流民,看向此处的眼神皆是一副敢怒不敢言地模样。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奋臂螳螂 “老大,这人有些手脚,刚刚还活活掐死了个人勒。” 当先那人一听,略有兴致地打量了侯世贵几眼: “哦?小子,哪家学的拳脚?可愿跟着哥哥混口饭吃?” 见得两方起了争执,之前那些被侯世贵躲了‘吃食’的流民皆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在旁围观。 恨不得这不知事的后生被这些恶棍打死当场,他们好吃其肉,嗦其骨。 谁成想,刚刚还刚烈无比的侯世贵,忽然露出一抹谦卑地笑容: “既然这位大哥看得起,那小子日后便听大哥的!敢问大哥怎么称呼?” 说罢,就从怀中将剩下的干粮掏了出来双手送上。 “怂货!欺软怕硬!” “老子还道是哪冒出来的英雄好汉,也不过是一软蛋!就欺负欺负咱们这些老实人!” 那几人已经侯世贵恨上了,见得侯世贵服软服得这么快,心下愤怒,便脱口骂出。 至于剩下的流民,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毕竟这种事情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身边发生,他们也早已麻木。 倒是那大哥,见得侯世贵如此识趣,神色一缓,咧嘴一笑: “好!既然你认了哥哥,日后有哥哥一口吃食,也决少不了你的。 哥哥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孙家老大也,旁人都唤哥哥做孙老大,兄弟你直接叫大哥就行。” 说罢,就伸出手去要拿侯世贵手上的干粮。 就在他的手快摸到干粮时,侯世贵却忽然弯腰一礼: “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这是闹什么名堂? 孙老大大字不识一个,不知这些繁文缛节,倒是以前在茶楼帮工时听说书先生说过那么几次。 当即便学着说书先生的模样想要上前扶起侯世贵。 不料他才刚刚走进侯世贵,侯世贵却忽然发难。 见得孙老大朝自己走来,侯世贵目光一沉,也不起声,直接朝孙老大的双腿抱去。 措不及防之下,孙老大被侯世贵抱倒在地,周围手下正要冲来。 侯世贵却捡起一锋利石子卡在孙老大喉咙处: “要死要活?!” 圣人云: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孙老大一介草莽,更是贪生怕死到了极致: “活活!哥哥饶命,小的要活!” 孙老大都服软了,他那些刚刚结交的“弟兄”们自然不敢再上前。 侯世贵却不打算这么轻易就放了孙老大。 拿着石子往孙老大右手胳膊那么一拍,直接便将孙老大的右手胳膊划开了一道寸长的伤口。 鲜血直流之下,孙老大的右手也算是暂时废了。 至此,侯世贵这才站起身来看向孙老大那些手下: “自现在起,你们全数听我调令,如有不从,我便叫他成路边一枯骨,可听明白了?!” 正所谓,乱世用重典,对付这些流民中的恶霸,只能先威后恩,才能将之镇住。 果不其然,这些人手上虽也有些人命,可终究还是为求活,只要有口吃的,换谁做老大都是一样。 便痛快答应了下来,至于为孙老大报仇? 这些人是想都没想过,毕竟若不是饥荒,他们都不会认识这孙老大,交情也不算深,何谈报仇? 侯世贵刚经历过一次恶果结成,而手中最后一颗善果又用来换神臂弓的图纸了。 所以对于善果的需求可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现下这些流民,肚中饥饿,更是泰半染病。 若是将之救下,可算得上是一桩大功德。 侯世贵当即寻问了哪些人脚程快,然后选出三个看着老实的,让他们飞快跑回楚京报信后。 又对剩下的人问道: “你们抢来的粮食,一般都放在哪?” 剩下的人面面相额,不知侯世贵这是何意。 直到侯世贵面色一沉,寒声问道: “粮食在哪?!” 见这些人任然不愿说,侯世贵直接转头走向那瘫倒在地的孙老大,探手掐他脖颈: “带我去找你们的粮食!” 孙老大被侯世贵掐得说不出话,直到感觉快要窒息时,侯世贵这才松手。 孙老大躺在地上连连踹了几口粗气: “我这就带哥哥去,这就去……” 侯世贵可不会就这样跟着这些人去,毕竟他要找粮食,是为了分发给流民。 而这些人早就将那些抢来的粮食当成了自己的私人物品,饿极了的人,可是会为了粮食跟人拼命的。 所以侯世贵也不急着走,反而对着官道上正在泥泞中艰难前行的流民喊道: “本官乃户部度支司主事侯世贵!谁想吃食,便随我来!” 官员? 听得侯世贵自报身份,那些本已绝望至极的流民顿时便看到了一线希望。 毕竟从大灾起至今,官府顶多就是放了几日的粮食,然后就说此地粮库告竭,让大伙去别地寻食。 到得后来,那些县城甚至都不准大家入城,哪怕有人饿死在城外,城楼上那些官员而是一副冷眼旁观的姿态。 大伙一路走一路求,都快到了楚京,也求不来一粒食物,反而像过街老鼠一样官府四处驱赶。 光是被官兵们打死杀死的人,都快赶上饿死之人了。 但……这是楚京啊! 天子所在,天子断不会坐视大家伙活活饿死。 这不,这就派了户部的官员来帮大家伙。 他们甚至没有要求侯世贵拿出任何信物,当即就信了侯世贵的说辞。 实在是这些绝望的人此时太需要一丝希望了,哪怕是假的希望。 于是侯世贵这一声高呼,立时从者云集: “终于有人管咱们了!” “陛下仁心呐!!” “既然官老爷发话,咱们自然要跟着官老爷!” 见得流民纷纷围了上来,孙老大也被吓了一跳,心中的那点小算盘也立刻打消了。 他们藏粮食的地方是一处老槐树内,这些人倒也是闲,每走一段距离,便会寻一颗树木在其下挖一大坑,藏匿粮食。 侯世贵令人挖开一看,发现这些人藏的粮食也不甚多。 这点粮食,若是煮成熟饭,顶多就够百人一顿饭食罢了。 可……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浩浩荡荡的流民,侯世贵喃喃一叹,说道: “将这些粮食煮成米粥,务必要做到每人一碗,不必存留,反正到了京师,自会有人接济。”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三十二章 希望破灭 众人对侯世贵户部官员的身份深信不疑,当即二话不说将坑内粮食拿出。 没过多久,淡淡的粥香便飘荡四野。 闻香而至的流民越来越多,浩浩荡荡,足有数千人之多。 可侯世贵也知,就这些粮食,就算熬成了粥,至多也不过就够千人吃食,还是连半饱都吃不上那种。 不过侯世贵也不甚着急,毕竟快至京师,户部那些官员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流民饿死在京师外吧? 虽然历史上也时常发生过这种事情,可今上是杨河啊,那个爱惜名声胜过万物,立志要名垂千史的杨河。 他怎会在自己的执政时期上留下这么一个污点? 粥虽已熬好,可慕名而来者已近万数,侯世贵安排人手将粥分与千人后,余下的八千多人自然分不到粥。 自古以来不患寡而患不均,那八千多人见别人有吃食而自己没有,一怒之下,不知要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 侯世贵灵机一动,将那孙老大抓到身旁,附耳说道: “待会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如若不然,我便送你上路,可知道了?!” 在大灾之前,孙老大也不过是一在街上靠打杂工混饭吃的小民。 见了京师的官儿,已是吓得不轻,再被侯世贵一番威胁,更是只知点头如捣蒜,浑然忘了不字该如何说。 于是侯世贵寻了一大石登高一站,看向人群后方那些没领到米粥的流民。 还没等他开口,那些流民便鼓噪了起来: “吃食!吃食!吃食!” 先是一人两人,到得后来,八千与人齐声高喝,声入云霄,镇得侯世贵耳畔发麻。 侯世贵连连抬手做了半天让大家安静的动作,也是无用。 直到肚中无食的流民们喊得没了力气,这才停了下来,而后才听侯世贵说道: “吃食,此处已无!” 此话一出,那些流民表情立时变了,一股强烈而令人不安的气息瞬息间便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侯世贵不敢托大,连忙说道: “但!远处还有,这伙恶棍藏吃食的地方不止这里,我这就带大家伙前往寻吃食! 且再坚持一阵,吃食就在前方,若是半路饿死,岂不冤枉?!” 望梅止渴的故事侯世贵还是知道的。 喊了几句,也不管后面的人听没听到,便跳下大石,拉着女娃带着人群就朝京师方向走去。 侯世贵的声音虽不能传遍四野,可流民们一传十十传百,还是大概明白了侯世贵的意思。 既然是户部官员发话,他们定然是信的,就连那些已经倒在地上快要不行的人,也咬了咬牙从泥泞中艰难站起,跟着人群朝京师方向走去。 昨日楚京下了一夜的暴雨,便是官道,走起来也是艰难。 不过近万流民如今有了主心骨,也有了希望,再艰难的路,咬咬牙也是能走。 直到希望破灭的那刻…… “京畿重地!来者止步!” 众人在官道上行了大致两个多时辰,便见着前方黑压压一片军士盘腿坐在地上歇息。 那些军士盔甲鲜明,旌旗猎猎,且天庭饱满,一个个瞧着都是孔武有力的模样,应是禁军无疑。 见了流民大部,这些军士也不起身,依旧坐在地上歇息。 只是从中策马跑出数十骑士绕着流民大声喊话: “京畿重地!来者止步!” 这…… 就连侯世贵也没想到,楚京不接济流民也就算了,竟还派出禁军来阻拦流民! 更别说那些流民们了,原本在他们心中,楚京乃是天子所在,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在他们想来,自己是大楚子民,天子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饿死在城外。 可是…… “官老爷,这是何故啊?!” “是啊,官老爷,你快与他们说说,他们定是误会,将我们当成贼寇了。” 一瞬间,流民们的希望从楚京和侯世贵两个,变成了只剩下侯世贵一个希望。 站在侯世贵身边的人,就连那些抢粮的恶汉,也都是一副可怜巴巴地表情瞧向侯世贵。 一时间侯世贵耳边嗡嗡响个不停,全是周围的人哀求之声。 侯世贵想了想,禁军里,自己不也认识个姓陶的吗?说不定能盼盼关系呢? 便举步越众而出,没想到的是,那小女娃依旧在他身边死死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瞧那样子,倒是有一股无论侯世贵去哪,她都要跟着的架势。 侯世贵也任由她跟着自己,上前几步,忽而一声破空之音传来。 由于在西陵待得久了,侯世贵对这种声音有种本能的反应,连忙拉着女娃往后退了几步。 而后就看到一支利箭插在自己刚刚站立的湿润泥土上。 不由心下庆幸,还好这些人是骑射,准头不行,不然自己今日定要栽了: “我乃侯府世贵!你部主将是谁?可否借一步说话?!” 侯府世贵? 侯世贵昨夜又失踪的事情早已闹得沸沸扬扬,便是这些禁军也有所耳闻。 那些骑士虽然离得较远,可能当上哨兵骑士着,无不眼力过人。 定睛一瞧,这小生虽衣衫脏乱不堪,发簪也有些凌乱。 可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那些没吃食的苦哈哈。 久在京中混,便是禁军也万事谨慎为上的心态。 于是侯世贵这番话喊完,便有一骑打马而回,没过多久,那骑折回冲侯世贵喊道: “侯公子,我家卫将有请!” 大楚禁军有十二卫,每卫的副官称之卫领,主官称之卫将,也可称将军。 侯世贵跟着这骑走了一阵,来至一露天简易营帐,见一满脸络腮胡之人端坐其中,想也不想,当即行礼道: “侯府世贵,见过将军。” “没成想,名满楚京的侯大公子,竟会这般落魄,嘿嘿。” 听得这卫将所言,侯世贵心下一凝,暗道完了,这厮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侯世贵这念头刚起,那卫将就接着说道: “本将姓吴名起海,说来气,我与侯大公子,倒也有些渊源,我那贤侄可是被侯大公子吓了个不轻呐。” 吴家的人! 吴家根深叶茂,能与苏家抗衡,在禁军中有人做将军,也不足为其。 只是禁军有足足十二卫,怎就让自己碰上了这一卫? 暗叫倒霉的同时,侯世贵连忙咧嘴一笑: “将军说的可是吴安吴公子?我与吴公子相交莫逆,那日……”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为将军忧 侯世贵还没说完,吴起海便满脸不耐地大手一挥: “我乃武人,见不得你这般口是心非。 你也无需担心,我面皮也没厚到去参与小娃辈的争执,陛下有令,今日封路,任何人不得进京,侯公子你可进京,但你身边那女娃,却是不可。” 侯世贵虽然不是为了自己进京之事,可听他这么说,自然也知道要让她通融通融放任流民进京的事是没可能了。 念头一转,便言道: “将军误会了,侯某此来,是为将军仕途着想啊。” “哦?” 吴起海一奇,倒是来了精神。 侯世贵道: “京畿附近林场,皆被圈为皇家林园,根本就没有任何猎物可食,流民们被将军拒之千里,又无食物果腹。 肚饿难忍之下,难免做出些……” 话音刚落,吴起海就一拍桌案,怒喝一声: “借他们两胆!当我手中兵器不利否?!” “将军座下皆是勇士,便是侯某久居西陵,见惯了边军与胡儿厮杀。 可方才见了将军账下军兵,也是佩服不已! 将军御兵有术,帐皆虎贲,此乃有目共睹,侯某也不必多言。” 侯世贵却不想,这一通马匹竟是拍到了铁屁股上。 那吴起海脸色变也不变,只是语气不善地说道: “你若以为说两句好话便能让我放行,想也休想。 倒是侯大公子你几时转了性?成了善人?” 能混到禁军将军的位置,自也不会是单纯的武夫。 侯世贵的意思,他也明白,若侯世贵不想帮那些流民,又何必跟自己说这一番废话? 可军令在身,莫说一个无官无职的侯世贵,便是天王老子来了,那也不成。 吴起海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哪怕侯世贵说出朵花来,他也不会出手帮忙。 便就老神在在坐在那开始看起了行军图。 侯世贵也不介意,自顾自说道: “将军帐下虎贲,便是只有百人,也可将那近万流民杀得片甲不留,哭爹喊娘,此毋庸置疑。 可将军呐,此乃楚京,非西陵也!” 此乃楚京,非西陵也…… 听得这话,正要拿水来喝的吴起海动作忽然一滞,只停滞了一个呼吸的功夫,又继续举起水杯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水。 见他如此模样,侯世贵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若在西陵边地,将军便是将这近万流民尽数屠了,也无人会说什么。 可将军,此是楚京啊,而且以今上性格,若是流民起事,将军除非不杀一人将其镇压,否则……” 说到此处,侯世贵刻意顿了顿,抬手摸了摸女娃的小脑袋: “将军便等着当陛下在史书上的替罪羊吧。” “咳咳咳!!” 不知是被水呛到,还是被侯世贵的话吓到,亦或两者皆有。 吴起海将水杯丢在地上,使劲咳了几声,这才盯着侯世贵不放。 在楚京摸爬滚打了这么久,今上是何性格,他不可能不清楚。 那是个要留名青史,做千古一帝的主。 所以今上容不得一点污渍,若是在楚京外出现禁军镇压流民之事。 无论事起如何,今上都难免落下一个治国不佳的评断。 这绝对是今上无法接受的,可今上也不可能让这近万流民入京,那样一来后患更大。 所以,若流民真个起乱,自己不镇压,定要被问罪,可若是镇压,那也要成为今上的替罪羊。 到得那时,只需给自己安个罪名来告慰被镇压的流民,今上还是那个明君。 只有自己这个不听话且残暴无比的禁军将军,会被千古唾弃。 被侯世贵点明了这一层,吴起海只觉心灰意冷,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问道: “你如何敢肯定那些流民会起乱?可有实证?!” 侯世贵满脸同情地看向吴起海: “将军,你和你的家眷若是将要饿死,而能救你的人就在眼前却见死不救,你可还会在乎这劳什子律法?”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整个露天营帐内,除了呼啸的风声外,就只有女娃看着吴起海桌上的肉干直咽口水的声音。 吴起海沉默了一阵,剑眉一挑,才一脸沉重地说道: “军令不可违,放这些流民入京,我罪更大,侯公子,请回吧。” 在他想来,自己替陛下背黑锅,陛下定会好好照顾自己家眷,罪只及自己一人。 可若是自己违抗军令,将流民放入楚京,酿下大祸不说,更是祸及宗族的大罪! 到得那时,不知又多少人要被自己牵连。 吴起海想的明白,正要让人将侯世贵送出去。 却不想那侯世贵却摇头叹了口气: “我本有个完全之法,想救将军一救,谁知将军……唉,罢了罢了,我走便是。”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正要离开此处。 “侯公子且慢!” 吴起海的声音宛若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焦急,期待又带着一丝不安: “公子有何教我?” 见他这副模样,侯世贵却迟疑了起来,只站在那沉默不语。 善果已然开花,他本只是想做件大善事再结个善果以求自保。 不过现在嘛,卖个人情也是无妨…… 见得侯世贵这副姿态,吴起海便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当即对着侯世贵就是一拜: “只要侯公子能帮我,日后公子但有所需,吩咐一声,本将……不不不……吴某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侯世贵要的就是这句话: “将军这是何故?言重了言重了,你我不过是想帮那近万生民寻条活路而已,快快起来,叫你那些部下看见了多不好啊。” 将吴起海扶起来后,侯世贵已是不将自己当外人。 当即便拿了些肉干和清水递给女娃,女娃毫不客气地接过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侯世贵说道: “这人啊,只要能吃饱肚子,哪会不要命了跟官兵作对?” 这不废话吗? 吴起海那叫个纳闷,要能让他们吃饱肚子,陛下又何必让自己来封路? 可这是近万人啊,一月两月还好,时日一长。 而且其中男丁多被征兆,大部分都是妇孺,这些妇孺不事生产,便是楚京,也不能就这样白白养着这近万人吧? 枉费我刚刚对这侯世贵大礼参拜,他奶奶的! 吴起海心中有气,脸色自然也就垮了下来: “姓侯的,你莫非在戏耍本将军?”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石二鸟 侯世贵见得他这副姿态,也不给他脸面,也是将脸一垮: “将军这是何意?侯某既然说出那话,自然有办法让这些流民得了吃食,即将将军这副态度,便算侯某叨扰了,告辞!” 他有办法让那些流民有东西吃? 心情大起大落之下,吴起海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又是一个大礼拜下: “侯公子,刚刚吴某忽然脑疾发作,胡言乱语,还望侯公子大人大量,勿要见怪!” 侯世贵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吴起海一眼,说道: “将军得到的命令可是,不准放一个流民入京?” “正是!” 吴起海连忙点头。 他虽有些政治智慧,但也不多,而且嘴巴笨拙,不会说话。 正所谓多说多错,此时他有求于侯世贵,生怕又说错什么话将之惹恼,便开始言简意赅起来。 侯世贵继续说道: “那就行了,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还出不去吗?” “嗯?公子是说……” 侯世贵转身看着吴起海,轻轻一笑,道: “侯某要卖将军一个天大的人情,将军敢接吗?” 天大的人情……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吴起海也不敢立时应答,反而有些迟疑了起来: “还请侯公子明言。” 侯世贵道: “承蒙陛下赏赐,侯某现如今也算是,略有薄财,京中粮贱,侯某若是倾尽家财,也可让这近万流民吃上一个月饭食。” 倾家荡产接济流民?!!! 吴起海被侯世贵这话震惊得呆若木鸡,只站在那呆呆地看着侯世贵,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就连他留在帐内的那些亲兵护卫,也忘了军纪为何物。 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侯世贵,心想,这厮不是恶贯满盈无恶不作吗? 怎会做出这等圣人都做不出的事来? 就在众人震惊得哑口无言时,侯世贵继续说道: “而且西陵自打去岁糟了胡灾后,已是地广人稀,许多田亩都荒废了出来无人耕种。 若是将这近万流民引入西陵,不止可解流民之灾,也能重建西陵,乃是两利之事。 此事只唯一亏的就是我了,倾家荡产这份人情,将军,您敢接吗?” 吴起海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时而聚精会神,时而皱眉苦思,直到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对侯世贵一弯腰一抱拳: “请公子帮我!” 倾家荡产的人情怎么还?除了以身投效,认其为主,还能怎么还? 只要他不让我造反,听他的便听他的吧! 总比替陛下背黑锅身首异处还要留前世骂名来的好。 得了吴起海的帮助,侯世贵自也不算陛下孤臣。 所以侯世贵又拉着吴起海好好交代了一番,才让他遣并回京将自己的人手调来。 期间侯世贵还知,吴起海抓了三个流民,说是奉了户部官大老爷的命入京寻人。 其实见得这些禁军的架势,不用吴起海说侯世贵也知那三人定入不了京师。 离开吴起海后,侯世贵就带着女娃离开了禁军军营,朝流民所在走去。 在与吴起海交谈时,侯世贵虽说是一脸肉疼的表情,可心底别提有多开心了。 本来他只是想倾家荡产也要结个善果,毕竟善果能换来的东西,岂能由金钱衡量。 只这一事,对侯世贵来说就已千值万值。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竟还借此事得了个禁军将军的效忠,可谓双喜临门! 不过嘛……双喜可不太够。 侯世贵瞧了一眼那望不到边际的流民,双喜哪有三喜来得好?! 众流民见得侯世贵来了,连忙一呼而上,七嘴八舌问道: “官爷,如何了?那些军爷如何说?可愿让我们入城?” “就算不愿让我们入城,哪怕给我们些吃食吊吊命也好啊。” “大家伙安静!安静一下!” 侯世贵实在受不了耳根子这么吵,举手让大家安静了下来后,这才大声说道: “陛下有令!南来者,一人不许入城,那些禁军也是没……” 话音未落,那些流民只听得前面部分,便又是鼓噪了起来: “陛下……陛下怎会如此?!” “我们也是大楚子明啊!!” “陛下啊!求求您来看看我们吧!!” 不可置信者有之,愤声厉喝者有之,失去希望,悲声痛哭者,更是不少…… 见得气氛已起,人们已绝望到了极致,侯世贵连忙喊道: “大伙听我说!!听我说!!还有办法!!” 还有办法? 听得侯世贵此言,不少人立刻都是安静了下来。 还有一些没听到侯世贵在说什么的人,被旁边的人捂住嘴边厉声喝道: “闭嘴!先听侯公子在说什么!” 等了一会儿,直到人群彻底安静了下来之后,侯世贵才开口道: “实不相瞒,我乃侯府世贵,西陵人士,在这楚京也算小有薄财。 今日,我既答应过大家伙会有吃食,那我侯世贵便不会食言!!! 我刚刚已让人去京中通报我家家眷,散尽家财,为大家伙买来粮食,足够一月之用!!” 散尽家财,买粮食,够吃一个月…… 听得这话,所有流民都震惊了。 就连那些不知事的小孩,也拉着母亲的衣袖问道: “阿母,散尽家财是啥意思啊?” 只见那母亲泪流满面回头对孩子说道: “就是……就是他把他所有心爱的东西都拿去卖了钱,换来吃食给我们吃……” 小娃听得此言,不由将一个缺了只胳膊的泥人紧紧抓在怀中。 心想那人可舍得啊,换作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把最心爱的泥人卖了的。 不等众人震惊,侯世贵继续说道: “我家在西陵临安,也算一方地主,家中倒也存有些薄粮。 诸位若是不嫌弃,今晚得了粮食后,我便手书一封回家里,大家伙可去我家借些粮食来吃,侯某与大家相识一场,既是有缘。 所以大家伙不必担心,我西陵侯府借给大家的粮食,分文利息都不会收取,只要大家在三年之内将粮食还清就是。 而且西陵之前糟了胡灾,人丁凋零,大好耕地无人耕种。 若是有不怕胡儿的,可往一行!!” 没错,自己倾家荡产买粮食,收益最大的不是那吴起海,而是这近万流民。 毕竟粮食是吃到他们嘴里。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万众归心 而且种了新种子后,家中的粮仓一座接着一座的建,到现在都还是爆满状态。 要养这万人到下次收获时节,也不是什么难事。 最重要的是,这万余人被官府寒了心,心生绝望之际,是自己救了他们。 对自己感恩戴德之下…… “大善人呐!!” “再生父母,俺给您磕头了!!” 这不,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流民们一个个被侯世贵感动得热泪盈眶,感激涕零。 纷纷下跪口呼“大人”二字! 在这个时代,大人是对家中父母长辈的称呼,还不是称呼官员的。 这些人是将侯世贵当成了再生父母,才会这样称呼。 如此恩情,侯世贵相信,日后自己若是登高一呼,这些人必然响应! 加上临本原本的百姓,保命的底盘已是起来了。 只希望不要到那一步吧。 万众归心,三喜临门! 只是……侯世贵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楚京。 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需得想个好点的由头才行。 是夜,随着一车一车的粮食从楚京内运出,近万流民对侯世贵的感激之情已是到了顶点。 就算肚中再饿,也还有那手艺人忍着一旁的饭菜香味,照着侯世贵的样子开始刻起木雕来。 这可是日后要为其立长生牌位的人,周围流民见了此状,也不敢叨扰这些手艺人。 反而将一碗碗饭菜端到他们身边。 吃饱了肚子后,他们是一刻也不想在这拒绝了众人的楚京逗留,便纷纷成群结队押着粮车朝西陵方向赶路。 而侯世贵的手书,则是交由这些流民共同推选出来的以为德高望重的老者代为看管。 至于西陵凶险? 开玩笑,那胡儿再凶,还能凶得过肚饿? 只有挨过饿的人才知道世上万苦,肚饿最苦。 “公子,那夜与你失散之后,我们着急寻你,便让那叶冷与张玲逃了,还请公子责罚!” 客栈内,因为侯世贵交代过,要吴起海在旁人面前不可表现得与自己往来过密,甚至还要因为吴安的事情与自己有些嫌隙最好。 所以那吴起海在见到流民潮离开后,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而侯世贵则与自己的一众手下折返回了客栈。 听手下说起那日的事,侯世贵宽慰道: “那夜雨大,几欲天漏,便是我也迷失了方向,何况你们?都起来吧。” 鲍济等人站起身后,郭怜晴便急不可耐的问道: “侯郎,那夜你去了哪里?怎会被卷入流民潮中?” 侯世贵却不愿说起此时,只是摇了摇头,吩咐众人出去后。 才对郭怜晴问道: “李府满门,真就一个不剩?” 郭怜晴点头道: “就在昨夜你离去时一起斩的首。” 昨夜?怎会这般匆忙?还全部杀了? 之前官府围剿李府时,那李越虽带着府中高手抵抗至死,可还有不少胆小之人投降了。 那些人之前都关在京中大牢,才堪堪审了一半。 突然一起杀了……这…… 怕不是那李越之前做过什么事情牵扯到了朝中哪位大佬? 罢了,反正与自己无关,懒得去想,还是多想想要如何与那皇帝老儿说吧。 毕竟就这么光明正大在他眼皮子底下收买人心,一收买就是近万人,便如同在他心里扎了根刺。 自古以来,敢在皇帝心中扎刺的人,无论权力有多大,向来都没有好下场。 君不见那岳武穆忠肝义胆,却还是在南宋皇帝的默许下,被十二金牌赐死。 侯世贵别说与岳武穆比了,恐怕他对皇帝的忠心连秦桧都不如。 念头一转,他便道郭怜晴耳边说道: “这般这般,如此如此,切记,此事关乎为父安危,叫鲍森定要慎重!” 郭怜晴一听,也知事关重大,连忙点头便出去了。 次日,一则流言开始在楚京的茶楼酒肆中流传开来。 “听说没?原来咱们的陛下富德深重,得仙人青睐呐!” “怎么可能没听说?好像是说陛下之前被仙人入梦,说孝平将有灾荒,陛下醒后,言及此事,要京中多储粮草。 可诸臣工非但不听,还说那是陛下积劳成疾才会做得此梦。 对陛下之言置若罔闻。 陛下实在没办法之下,这才借着赏赐的名义给了那侯府世贵一笔银钱,并私下叮嘱他,若遇流民,全力施救!” “怪不得我说那恶贯满盈的侯世贵怎就突然成了圣人?倾家荡产去救流民?原来是陛下的旨意啊!” “要我说啊,咱们陛下还是太宅心仁厚了,导致那些无才无德的奸佞臣工愈发不把陛下放在眼中!” “杨兄!甚言……甚言呐……” 今日杨河可谓格外开心,至少在王臻看来是这样的。 平日里陛下用早膳,不过草草用了一些便成。 可今日陛下竟将桌上饭菜吃了整整一半! 眼下还是意犹未尽的模样。 见得此幕,王臻更是对侯世贵佩服得五体投地。 心想侯公子也是真舍得,倾家荡产来讨陛下欢心,若唤作自己,断断没这般决断。 杨河今日也是真开心,一起床便有人来报了那些街头所传的流言。 民间将自己夸成了个绝世明君留了个好名声不说,顺便也将那些臣工气了一把。 这侯世贵呐,尽倾家荡产讨我欢心,真是…… 不过郑也不是那小气的人,想着,杨河放下碗筷,对王臻问道: “侯府世贵孝廉考得如何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侯世贵考了孝廉第一的事,您可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王臻虽在心中编排了一句,但他也知杨河为什么要这样问,便答道: “已是过了,听说是孝廉第一,吏部惜才,便破例让他留在京中户部度支司任职主事。” 杨河也没做表态,只是拿起酒杯品了一口,也不知是在说酒还是什么: “怎是这般?!去,给我将酒倒了喂鱼!” 杨河厌恶的虽是酒水,可当杨河此话传出宫去后,人们听到的就是: 侯世贵在户部任职度支司主事,陛下大发雷霆,让将酒水到往池中喂鱼。 于是乎,那正在户部优哉游哉品着新摘的茶叶的沈明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思虑良久,这才叹道: “唉……奸佞当道,奸佞当道啊!”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户部上任 时值秋末,天上的日头也不再耀眼,只余一抹让人舒适的温馨光芒洒在大地。 京中不少来帮工的小工都向东家告了假,回家中帮忙秋收。 将我卖了后,家中有了余钱,应也购了几亩薄田吧?不知庄稼收成如何。 荆暖暖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弩般端坐在一处光线充足的大堂内,大堂四周摆满了屏风,也不知那些屏风后是否坐有了人。 她本不叫荆暖暖,这名字森爷说是老大给她取的,说是老大无意间见了她一眼,说她底子不错,便取了此名。 暖暖……好没羞没臊…… 老大,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听说今儿老大要来听自己唱曲? 在荆暖暖心中,早已将那神秘莫测的老大想象成了一个年过半百,两鬓斑白,可却一脸深沉的狠角色。 她犹在胡思乱想时,森爷已是朝她走了过来,低声叮嘱道: “老大就在其中一扇屏风后听着,日后日子是好是坏,全看你今日表现。” 老大已经来了? 荆暖暖一咬红唇,有些紧张了起来。 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不敢多说什么。 鲍森后退几步,对她示意可以开始了。 荆暖暖深吸口气,素手轻摇,怀中琵琶应声而响: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屏风后,侯世贵低声喃喃,似又回到了高中背诵课文的时候。 这个时代,后世那些流行歌曲,自是不会被世人所接受的。 好在他前世奋战高考时,为了将那些必考课文背下,还去搜了几首古诗词改变的歌曲。 听着也甚是好听,便就将之记住了。 此时由荆暖暖唱来,带着楚京特有的调音,倒是别样动人。 美人美曲加上还未现世的创世名作,不愁王公贵族们不动心。 只是买了近百人,出众者,除了这荆暖暖外,也不足一掌之数。 对鲍森招了招手,让鲍森过来后,侯世贵问道: “你可是按我教你的去做的?” 鲍森点头哈腰: “一字不落,按公子所说,恩威并施,不可动粗。 只是有些女子太也愚笨,怎也教不会。 公子,要我说啊,还得使上棍棒她们才肯动脑。” “胡说什么!都是爹生娘养,没招你没惹你,凭甚殴打人家?” 侯世贵呵斥一句,随即又道: “罢了,教不会也不勉强,那些实在教不会的女子,便送回西陵工坊,织织布,洗洗衣,运气好的,还能寻个汉子嫁了,对她们也算不错。 不过此事得保密,对外就说,这些女子愚笨不堪,已丢入城外乱葬岗喂野狗了。 以免剩下的女子消极怠工,都想去西陵。” “喏。” 对于公子的话,鲍森跟他那堂弟一样,从不会多问什么。 应了声喏后,又回到堂中呵斥那荆暖暖声音太小,听众哪能听到? 侯世贵听了一曲,一撩裤脚,便起身走了。 今日可是他上任的日子,来此只是因为即将成为京官,急着想知道鲍森的情报网建成何等地步。 离了此间,侯世贵返回客栈换好衣衫,带着那之前被雨水淋得皱巴巴的任命书孤身与鲍济项旭二人便驾马朝户部赶去。 方至户部门口,侯世贵就瞧见堂舅黄瀚海在户部外候着了。 这却是侯世贵早就交代过的,因为第一次当官,没什么经验。 该到哪交任命书,到哪领官服,侯世贵都是一问三不知。 加上他猜测户部那些人又可能因为沈明的原因和自己对着干,便请来堂舅领路。 “长平来了。” 侯世贵刚下得马,黄瀚海就不紧不慢地打了声招呼。 在黄瀚海心中,还是不大情愿被跟侯世贵绑在一起。 就算他再得圣眷也好,可到底不过是个小小的度支司主事。 从九品,那也叫官? 在这楚京,从九品的官儿连个臭乞丐都不如。 自己怎就偏偏被他绑在了一块儿。 见得黄瀚海这副唉声叹气郁郁寡欢地模样,侯世贵只当没瞧见,唤了声见过堂舅,便与黄瀚海一前一后朝户部大门走去。 至于鲍济与项旭,侯世贵只是个区区从九品的度支司主事,来上班自不可能还带着保姆保镖。 二人见公子入了户部,自没跟上,只是在附近寻了处茶摊开始吃菜喝酒听说书,以待公子出来。 侯世贵刚一进入户部度支司的大门,就见一扫地杂役忽而将一大片落叶灰尘朝自己所在方向扫来。 一时间,周围满是落叶与灰尘。 没得办法,侯世贵只得抬袖掩鼻,那黄瀚海更是被熏得不断咳嗽,咒骂不断: “你这人,怎这般扫地?!” 那杂役好像没见到黄瀚海身上的都事服一般,反而骂道: “两个没长眼的狗东西!非要往脏物上撞还来怪爷爷?” “你!” 黄瀚海虽然料到侯世贵会被为难,可他万万没想到竟来得这般快。 瞧见周围亭台中有度支司官员隐隐往这边打量,久经官场的黄瀚海如何不知道这是早就策划好的? 只要自己和侯世贵敢发脾气,亭台上那些官员就会出来发难。 到时更叫自己难堪! 便生生将这口恶气忍了下来。 那杂役见官职最大的黄都事竟让都不敢发威,心想这趟差事接得真是不错。 又可以羞辱堂堂都事,又还有银钱拿。 等办完此事,自己拿了钱离开京师隐姓埋名,这侯世贵再是凶恶又能奈自己何? 心中得意,口中再没把门,抬手一指刚刚扫成一堆的垃圾: “你们若是喜欢赃物,爷爷此处多得是,可要吃些?识相便滚远些,少在爷爷眼前晃悠。” 黄瀚海被气得老脸通红,看着这杂役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扯着侯世贵衣袖想尽快离开此处。 不然一张老脸都要被丢尽了。 侯世贵却动也不动一下,大模大样站在那对杂役问道: “谁指使你的?” 那杂役不屑一笑,拄着扫帚托着下巴,抬手指向侯世贵: “嘿!你这……” 他话未说完,侯世贵已上前一手握住他的手指,往外一撇。 而后只闻咔嚓一声脆响,这杂役便看着自己被撇的变形了的手指失声惊叫起来。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刁难 侯世贵想的倒也简单,既然他不愿意说,那便自己亲自动手将那些人给逼出来。 自己才刚进户部,这样人就让一区区杂役这样羞辱自己,日后还如何办事? 就在杂役那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响侧天际时,亭台处那些度支司官员立时走了出来: “侯主事好大的官威啊,这还没上任,就开始欺辱起同僚来了!” 从亭台处走出来的官员共有三人,其中那领头者,乃是度支司员外郎沈毅,剩下两人,倒是不知姓名。 侯世贵那日让鲍森调查户部上下官员,自然知道这生命的妻弟在度支司任职员外郎。 也对此人格外留心,没成想自己才刚入户部,他这下马威就来了。 瞧他一副嚣张地模样,侯世贵轻声失笑。 “姓侯的,你有甚可笑的?!” 那沈毅见侯世贵一脸怪笑,心想现在可是在我的地头,你不哭就算了,还敢笑? 侯世贵回首瞧了一眼那捂着断指痛哭流涕的小厮: “怎么说也是一司员外郎,若想辱我,何必用此幼稚伎俩?徒惹人笑。” “放肆!你这小小主事,也敢跟员外郎如此说话?!” 沈毅身旁那两人见侯世贵态度不敬,便出言呵斥。 谁成想侯世贵却看都不看他们二人一眼,只是面带同情地看了一眼沈毅。 心想虽说举贤不避亲,那也得是贤啊,就这蠢货,我都懒得与他争执。 便拉着黄瀚海离了此地。 “这……他就这样走了??” “这是完全没把员外郎您放在眼里,视若无物啊!” 听到身旁两位从属的声音,沈毅气得胸口起伏不断,脸上更是潮红一片: “且看我如何教他规矩!” 撂下这么句狠话,沈毅便转身离去了。 有了黄瀚海的指引,侯世贵很快就来到了结交任命书的地方。 可到了门口,却被看门杂役告知办事人员有事外出,不在屋内。 侯世贵问他多久回,那杂役只背着手挺着个大肚子摇了摇脑袋: “却是不知。” 黄瀚海见侯世贵面有不虞,生怕他惹事,连忙说道: “户部事多,没准他们真有什么事,咱们先去把官府领了吧。” 又领着侯世贵来至库房,那看守库房之人倒是在了,可任凭黄瀚海如何说,就是非要侯世贵先去把任命书交了,才能领取官服。 “小哥你又何必如此?不就是一件官服吗?况且咱们户部领官服,也没有要先交任命书的规矩啊。” 那人却头也不抬地说道: “黄都事,我度支司自有度支司的规矩,小的只是个看库房的,还望都事莫要为难小的。” “我为难你?” 黄瀚海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明明是你在为难……” 话音未落,侯世贵已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些许小事,犯不着让堂舅着脑。” 交接任命书,领取官服,却是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凑到一起,就能让人寸步难行了。 若是今日不解决此事,出洋相事小,侯世贵在度支司被这些杂役一番戏弄,日后如何服人? 如何还能在度支司立得住脚? 今日之事,定要解决了才行! 被如此刁难,我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这些人,认为我会怎么做呢? 他们又准备了什么后手来应对我接下来的行为? 他们仗着此处是户部度支司,他们的地头,便可为所欲为。 可他们忘了一件最重要,最不该忘记的事。 我……可是无法无天的西陵恶少啊。 既然是恶少,那就该有个恶少的样子才对嘛。 想罢,侯世贵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抬脚一踢,直接将这杂役身前的桌案踢翻了开来。 上前一把拧住那杂役衣领,恶狠狠道: “你个狗才,若不将官服给本主事拿来,本主事一把火烧了你这库房,信否?!” 这杂役本以为侯世贵会搬出什么大人物来镇场子,或是怒气冲冲地离去。 这也是员外郎预料的,可如今侯世贵忽然暴起,杂役突然被这么一吓,当即失了方寸: “侯公子息怒,拿!我这就去给您拿官服!” 侯世贵松开他的衣领,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若敢让我久候,仔细你的腿!” 听得这话,杂役一个激灵,屁滚尿流跑向了库房。 没过多久,他又跑将出来,手上还抱着一件从九品的素袍。 侯世贵直接从他手上接过素袍,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就更起了衣。 倒是那黄瀚海被吓得不轻,没成想这纨绔子还是暴走了。 这下可让老夫如何在户部做人? 本来老夫之前因为些琐事得罪了沈明,就够老夫受的了,这下可好…… 黄瀚海一边在这唉声叹气,一边想对那杂役解释一二。 可张了张嘴,他终究挂不下老脸去向这连品级都没有的杂役解释。 没过多久,侯世贵穿着从九品的白色素袍走了出来,看也没看这小厮一眼,只对黄瀚海说道: “堂舅在此等等,我去交个任命状。” 听得此言,黄瀚海不由倒捏了一把冷汗,暗自庆幸还好没让自己同行。 等等……那处的办事人员不是不在吗?他又要去哪交接任命状? 黄瀚海心中满是疑惑,有心想问,却又怕被侯世贵拉了壮丁,让自己同行。 只能强忍着疑惑将刚到嘴边的问题压了下去,直到侯世贵离了仓库,他这才又连连叹了几口气。 转头看向那杂役,发现这杂役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站在那呆呆地看着侯世贵离去的方向脸上满是恐惧,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侯世贵走后没多久,沈毅就带着两个从属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他扫了黄瀚海一眼,冷哼一声,便对那肝胆俱裂地杂役喝道: “还有没有规矩了?!任命书未交,为何给他官府?!” 杂役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后,这才将刚刚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 沈毅与那两个从属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瞧着黄瀚海的脸色也愈发不善。 听完之后,沈毅只是冷笑道: “黄都事,你家的亲戚,真是威风啊! 敢在户部动武,莫不当王法是摆设不成!” ?黄瀚海不愿与其起争执,连忙开口解释: “这……这这这……这非老夫本意……”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我才是坏人 “哼!非你本意?” 沈毅却不想再听这老滑头说下去了,冷哼一声,便出言威胁: “那侯世贵目无王法,敢在户部动武,实在狂妄至极! 我定要禀告尚书,莫说任命状,我要让他连主事也当不了!” “员外郎!!” 话音刚落,仓库外就颠颠撞撞跑来一人,这人也是身着杂役服。 沈毅朝他一看,只见其气喘吁吁,且鼻青脸肿的模样,心中更是有气: “没规没矩的东西!何事这般匆忙?” 一边说着,他是再也压不住心中怒气,抬起一脚就将这杂役踢翻在地。 杂役在地上滚了两滚,又重新爬将起来跑到他跟前说道: “那侯主事刚至我处,非要交接任命书,我说办事人员不在,他便将我打了一顿,而后破门而入,直接将那任命书拍在了案上。 员外郎,小的平白无故受一顿打,您可得为小的做主啊!” 沈毅此时已是气得牙根痒痒,咧着个嘴从牙缝中吐出些话: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西陵蛮子莫不是想造反不成?!与我来!!” 沈毅此时已没空再去管黄瀚海,领着两个从属就快步朝度支司任命书交界处走去。 到了地头一看,只见房屋大门已破,空无一人的屋内桌案上放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张,其上还用砚台压着。 见得刺目,沈毅一回头,就冲跟来的黄瀚海吼道: “你那亲戚是个疯子不成?!若是闹大,我看他怎么收场!” 正要让人去寻侯世贵所在,不想话音刚落,又有人来报: “员外郎,不好了!那侯主事去了司中主堂,二话不说便开始办公了起来,大家伙拦都拦不住啊!” 这就开始办公了? 那侯世贵到底想做甚? 沈毅一时气急,大袖一甩,便带着人往主堂赶去。 此时主堂内,侯世贵正在案上聚精会神地核对一些账目,对于周围人的劝住却是充耳不闻。 “这……这侯主事怎这样!什么也不懂,如何能核对账目?” “侯主事,你且给我退下!此处还不是你一新来的主事能插足的地方。” 度支司那些上了年纪的官员见侯世贵开始工作,一个个跟见了杀父仇人也似。 将侯世贵团团围做一圈,气得老脸通红不说,又是捶胸又是顿足。 大有一股国将不国的架势。 倒是两三个年纪尚轻的官员只坐在一旁话也不说,看好戏也似。 度支部管朝中银钱账目,负责核对审计事。 新来之人,哪怕是主事,也得先学上几年,然后才能慢慢开始核对审计一些简单的账目。 可这侯主事倒好,一来就抢过几本账目开始核对了起来,旁人如何也却不住。 倒是将一旁的令吏与书令吏看得膛目结舌。 心想这就是那位新来的侯主事?惹了沈尚书那位?这脾性可真大呐。 侯世贵的传闻早在户部流传开了,所以这些度支部官员们就算再急,也只是站在一旁严声呵斥,并不敢上前动手。 终于,有一满头白发的关于终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抓住侯世贵衣袖: “孺子!给我滚开!” 不想侯世贵反手一捏,将这老头的手给扭了半圈。 他虽留了力,可这老头还是疼得直叫唤: “孺子!!孺子!!” 侯世贵抬脚直接将他踹开,又继续看起账目来。 有了那老者的前车之鉴,剩下的度支司官员们是连谩骂都不敢了,只站在一旁试图用眼神杀死侯世贵。 直到沈毅带着人赶到,众人这才有了主心骨: “西陵蛮子,且将屁股从那地挪开!那可不是你坐的地!” “黄口孺子,粗鄙无理,果然是西陵那等蛮荒之地才能生得出的野人!” “传闻其子父亲,那尚书大夫侯浦儒无才无德,是靠了做东阳郡主的面首才坐上了那尚书大夫的位置。 以前老夫还不信此等传言,如今观其子言行,哼哼!有其父必有其子呐!” 众人众说纷纭间,沈毅也带着人越众而出,见侯世贵还在那老神在在的审查账目,便开口喝道: “侯世贵,你可知今日你犯下多少大罪?!” 沈毅开口,侯世贵终于有所回应。 只见他头也不抬,用手舔了舔手指,继续翻阅账目,同时说道: “员外郎若是觉得下官违背了律法,只管上京兆府告我就是。” 说完,他转头敲向沈毅,语气轻佻,继续说道: “若是告不赢,还可让你那便宜姐夫进宫中告我御状,员外郎自便就是。” “你……” 沈毅知道那京兆府有了之前的事,是万万不会因为这等小事招惹侯世贵。 至于告御状……这厮圣眷正隆,告他御状顶多罚俸一月罢了,又有何用? 沈毅一时气结,倒是侯世贵飞快将那本账目看完,顺手往桌上一丢: “你们就是这么做账目的?” 而后面色一肃,沉声喝道: “林令吏何在?!” 却是无人应他。 他扫了一眼堂中穿着令吏服的几人,最后看向一目光有所躲闪之人,抬手指他: “你过来。” 这人正是侯世贵刚刚唤的那令吏林和。 见侯世贵唤自己,林和心下一惊,暗道莫不是这侯主事发现什么了? 不对啊,那本账目自己明明做得天衣无缝,而且要查阅完整本账目,至少也需数日光景。 这侯主事不过随意看了两眼,怎能看出其中纰漏? 林和壮着胆子,小心翼翼上前几步,拜道: “主事有何吩咐?” 虽然上面早有交代,让不许搭理这侯主事。 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这侯主事的事迹在京中穿得沸沸扬扬,那高衙内他说杀就杀,世子殿下更是说打就打,事后未见半点责罚。 这样的主,自己可惹不起。 “堂中可还有办公场所?” 侯世贵问道。 林和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那被侯世贵晾在一边的沈毅。 心想,自己若是应了,估计在员外郎这边讨不了好,就算饭碗能保下来,日后也是处处穿小鞋的份儿。 可自己若是不应…… 悄摸看了一眼身前的侯世贵,这货可是个狠角啊! 若是发起狠来,将自己打得残疾了,自己又得找谁叫冤去? 一边是饭碗,一边是身体。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三十九章 把柄 林和倒也有决断,饭碗没了还可再找,可若身体没了,那整个人就全完了。 当即回道: “回主事!却有空下来的屋子,可要小的领主事前往?” 侯世贵点头道: “如此甚好,将案上那些账目也一并抱来吧。” 吩咐一句,侯世贵又看向沈毅: “员外郎若是没别的事,下官便去忙了。” 说罢,他便跟着林和朝主堂外走去,不过才走到主堂大门口时,他又是停下,回头一望堂内,声如寒冰: “侯某小肚鸡肠,遐思必报。那不开眼的世子不过骂了侯某几句,侯某便令人将他下巴打脱,至今未愈。 诸位若想招惹侯某,且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今日,度支司诸官终于记起了,侯世贵恶贯满盈的恶名。 抛下愣在原地的诸官,侯世贵跟着那林和走了一阵,便到了一间宽敞的书房内。 这书房虽说宽敞,只是光线未免有些暗了些。 这大白天的,进入房中还需点蜡才能看清事物。 怪不得这房间无人用。 侯世贵弯腰一吹,那老旧的木桌上便是尘土飞扬。 林和见机得快,将七八本账目放在房间角落,连忙说道: “我这就唤人来帮主事打扫干净!” 其实他哪是想叫人来打扫?是想趁着大家伙还没恨上自己之前,赶紧脚底抹油,离这侯世贵越远越好。 却不料侯世贵却道: “且住,令吏林和是吧?” “主事还有吩咐?” 林和停下步子,恭手问道。 侯世贵将刚刚自己翻阅的一本账目随手甩到他脚下: “账目你做的,三百九十一两银子,不多,也不少。” 林和低头看了眼脚下账目,不知眼中瞳孔一缩,但还是保持镇定道: “主事在说什么?什么银子?下吏不懂。” 侯世贵回忆一番,便言道: “初成十一年十月,贪墨十七两。 初成十一年十二月,贪墨二十两。 初成十二年五月,贪墨三十三两。 初成十二年七……” 侯世贵面无表情,语气平静无波,好像只是在说一段茶余饭后的闲话一般。 可林和听得却是汗流浃背,胆战心惊。 这本账目,明明做得天衣无缝,这年轻主事怎么看出的? 他却不知,这个时代的记账法在侯世贵看来,简直简陋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后事随便找来一个小学生,都能把这记账法玩出花来。 侯世贵也是刚巧在这本账目上看到审核令吏的名字是他,便将他叫来。 见他这副模样,侯世贵轻轻一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入度支司几年了?” 林和自知把柄在其手中,只能任其拿捏,老老实实答道: “回主事,五年,先为亭长,后为书令吏,出城十一年九月升至少令吏后,应家中老父病重无钱医治,下吏心急如焚之下,这才误入歧途! 主事赎罪啊!下吏再也不敢了!!” 说到最后,他便做起了苦情戏。 实际上他父亲若是病死了,他还拍案叫好呢,可惜那老东西身体比自己还好。 整天逛赌场,游青楼,好似有无限精力似的。 说起来,他最初贪墨,倒也真是为了帮那老东西还债。 毕竟老东西的债要是不还,那些人可就要来找自己了,父债子还不是? 可还完债之后,他就没法收手了,今年还没结束,他就贪墨了两百多两银子。 听着亲戚夸赞自己有出息,老东西也对自己唯唯诺诺的模样,林和就迷上了这种感觉。 可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这不,今儿就栽了。 就在他惶恐不安时,不想侯世贵却上前将他扶起,语气温和,宛若长辈: “自古以来,万事也抵不过一个孝字,起来罢。” 这就糊弄过去了? 没想到这侯主事如此好糊弄! 林和心中一阵发笑,正要继续糊弄,无论侯世贵如何搀扶,他也不起,反而悲声道: “下吏自知罪孽深重,岂敢让主事搀扶!主事万莫折煞下吏了!” 说着,他顿了顿,努力回想那心上人跟别家有钱人好上的事,挤出几行清泪: “只是可怜我那老父,今日事发,日后少说也是个流放三千里的下场,不能陪伴老父身边,孩儿……不孝呐!!” 瞧着他嚎啕大哭不愿出戏地模样,侯世贵也没了耐心。 心想既然我给你台阶下,你顺着台阶下来便是。 还要在我面前故作姿态不识好歹,将我当傻子糊弄? 当即面色一冷,低声在他耳边说道: “京兆府那我有熟人,你若再演,我保你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可信?” “咕噜……” 哭声停止后,林和咽唾沫的声音倒显得格外清脆。 抬眼一瞧,发现侯世贵正站在跟前背着手凝神看着自己,那双眼中那像是少年郎的? 分明就是一个纵横权谋之术三十四年之久的老人! 生死大事,林和开始心念电转了起来。 如果他正要将我送入京兆府,完全没必要这么吓我,甚至都不用跟我多废什么话。 在那主堂直接将账目上的问题指出。 还可以得到度支司那些老人的尊敬,也能让人高看一眼。 毕竟他才翻了几刻钟,就看出了其中不对,这般本事能力,可谓前无古人! 而他非但没有那样做,反而等到周围空无一人之后,这才与我摊牌。 他是想…… 林和自不是蠢人,不然也不可能将那本账目做得完美无缺,几年来无人发觉其中纰漏。 知道了侯世贵要干什么,林和一咬牙,便道: “初成十一年十月,下吏……” 他这是将自己如何贪墨,钱用到了何方,一五一十与侯世贵说了。 这是将自己所有的把柄完完全全地交到了侯世贵手上。 也是在交……投名状。 这令吏倒也聪慧,有决断,能晓事,会察言观色。 如此人物,竟没被举孝廉,只能做个区区令吏,连官都算不上。 反而叫那些碌碌之辈位居庙堂,这世道,唉…… 听完之后,侯世贵沉吟一会儿,知道气氛紧张到极致后,才道: “日后跟着我做事,其中好处,光是零头,便可顶你三载贪墨所得。” 吓唬完了,自然要给颗糖吃。 不过无功不赏,侯世贵自不可能当场拿出银钱赏他,只能先给他画了张大饼。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四十章 站队 看着他那副感恩戴德,指天发誓唯自己是从地模样,也不知真假: “去唤些杂役来将这房间打扫干净。” 待林和唤来杂役将房间打扫干净后,侯世贵便让林和将账目抱在案上,一本一本看了起来。 于此同时,度支司主事堂内,沈毅和一干度支司官员还在这忿忿不平地发泄着心中怒气。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此时我定要报到沈尚书处,还望各位做个见证!” “同报!同报!” 主事堂内,沈毅满脸委屈且愤怒的模样,心想自己堂堂从六品的员外郎,还被一个从九品的小小主事给羞辱了,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却是忘了,若不是他自作主张想讨姐夫欢心,处处刁难侯世贵,就连任命书都不给侯世贵交。 岂会受此大辱? 世上聪明人虽多,可会自审之人,也只有那几位圣人罢了。 他心中怒极,光是将此事报予侯世贵还不解气,又咬牙切齿对周围的度支司官员说道: “如此还不足以灭他威风,本官倒是想了个法子,诸位只需对准口径。 到时就说那侯世贵一入户部,就无辜殴打户部杂役,后交任命书,更是猖狂,他……” 经沈毅一番说辞,黑白便颠倒了。 在沈毅口中,度支司上下官员非但没为难侯世贵,反而还恭恭敬敬生怕惹恼了这混世魔王。 结果谁想那侯世贵狂性大发,目无法纪,完全没将同僚当人看! 说到最后,沈毅眼中狠色一闪: “侯世贵在度支部大发淫威时,我们阻止不急,那侯世贵还口出狂言,说:就连今上也对他唯命是从,何况我等小小官儿?” “这……” 沈毅此话一出,有些官员便迟疑了。 他们也知道侯世贵与沈明关系不好,此番刁难侯世贵,也是做个样子给沈明看。 可自己若是照着沈毅此番言行去说。 那就是要将侯世贵置于死地啊! 生死大仇,侯世贵若是不死,定要狠狠报复回来,仅仅是为了讨好一个在户部不怎么管事的上司就与这凶悍寇仇结下死仇,这值得吗? 见得周围众人迟疑了起来,沈毅脸色一沉: “怎着?莫不是你等与那侯世贵一般,也觉得本员外郎说话不顶用了?” “不敢。” 沈家淫威,在这度支司中还是很管用的。 谁叫那沈明是户部老大,这沈毅又是度支司二把手呢? 但众人还是道: “此事重大,可要请示一下沈尚书?” 沈毅凭着沈明的关系在度支司横行霸道惯了,便是度支司老大,那位郎中也得给自己几分薄面。 今日当着全司上下官员的面,被一区区主事那般羞辱。 沈毅哪会咽得下这口气? 至于请示沈明?这事本就是瞒着沈明做的,而且以姐夫又是文雅儒君,虽会对自己等人刁难侯世贵睁一眼闭一眼。 可若要往死里陷害侯世贵,姐夫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所以沈毅想也不想,当即说道: “侯世贵乃大奸大恶之人,姐夫他最恨这等祸国殃民的奸邪混入朝堂,早就与我暗示,让我像个办法除了这厮! 你们无需担心,只需照我说的做,日后出事,自有我家姐夫背书!” 这沈毅也是个极品,仅仅为了出一口恶气便将自家姐夫给拉下水。 奈何那些官员没料到沈毅如此极品,只以为他说的是真的。 毕竟但凡智力正常点的人,也不会为了出口气就做出这等事来。 便齐齐点头道: “那侯世贵目无法纪,还妄言陛下对其言听计从,我等身为楚臣,自不能任其跋扈!” 嘿!侯世贵啊侯世贵,陛下虽不会信我等一面之词,可有这根刺扎在陛下心中。 失了圣眷,我看你如何嚣张? 到得那时,我玩不死你! 听说这厮有个小妾貌若天仙?嘿嘿…… 沈毅正在心中盘算等侯世贵失了圣眷,如何将侯世贵那小妾搞到手时。 之前跟着侯世贵离开的林和忽然走入了主事堂: “周主事,侯主事请你去一趟。” 那周主事正是之前准备去拉侯世贵衣袖的白发老头。 既然已做决定,肯定是跟侯世贵撇清关系为好。 于是他一挥衣袖,做出一副正气凛然地模样: “老夫读圣贤书,学圣贤事,断不会与奸佞小人共处一室! 林和,你回去告诉那侯世贵,老夫与他誓不两立!” 他昂首挺胸,头颅高抬,瞧那样子,倒还真有几分儒家风骨。 可林和却没走,反而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 “周主事还是去一趟吧,侯主事想跟你聊聊一千九百二十七两银子的事。” 周主事却冷哼一声: “什么一千九……嗯?” 而后,他那不苟言笑,正义凛然地模样立刻烟消云散,反而像见了鬼似的对林和道: “快快带我去!” 眼睁睁瞅着周主事跟着那林和离开了主事堂,在场诸人都是摸不着头脑。 “这周主事却是怎的了?” “就是,怎一副惊恐模样?” 沈毅心中虽也疑惑,但还是宽慰道: “可能是那西陵蛮子出言威胁吧,无妨,待周主事回来后,我们再好好宽慰他。”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林和终于回来了。 只不过此时的周主事与之前相比,整个人好像变了一个人也似。 只见他失魂落魄的走了进来,只不过他目光躲闪,不敢与同僚相望。 一张老脸更是苍老了几分。 走到沈毅身旁时,拱手说道: “员外郎之前所言,下官还是不参与了。” “周主事这是何意?可是那蛮子出言恐吓你?!” 刚刚好答应得痛痛快快的人,转眼就不干了。 沈毅自然气急,想要去问,可那周主事却只是摇头不语,而后又离开众人,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开始办起公来。 一点也没有要和众人说话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 见得人心似有不稳,沈毅也不去管周主事,只对身边众人说道: “无妨,周主事就算知道我等筹划,可他一人也翻不了什么浪花,我们终究人多势众,到时只需依计行事便是!” 沈毅话落,林和再至,再叫走一人。 过不多时那人回来后,也是与周主事一般失魂落魄模样。 直言不参与此事,便坐到了周主事身边开始办公。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四十一章 孰轻孰重 “这,二位!西陵蛮子到底如何威胁你们了?只管与我说来,无论那蛮子再如何势大,我也会让姐夫保住你们!” 两个人了,而且是两个知道自己要栽赃陷害侯世贵的人。 这般情况,由不得沈毅不急。 见二人只闷头办公,不做声响,沈毅心中更是恼怒: “你二人可想清楚了,正要为那西陵蛮子得罪司中同僚?日后也休想有好果子吃!” 话音方落,林和三至,又要唤走一人。 沈毅见状,连忙阻拦: “站住!林和,你乃司中令吏,岂可为那西陵蛮子奔走,宛若小厮! 你若是想做他小厮,便将这身吏服脱了!” 林和自然不会脱下吏服的,但更不可能站在侯世贵对立面,只得对沈毅抱拳道: “下吏只是一区区令吏,主事们呼来喝去,下吏只能任凭差遣,还请员外郎大人大量,莫要为难下吏。” 他这话说的,一下子就将沈毅说成是欺软怕硬,不敢拿捏侯世贵,反而将气撒到无关紧要的下人身上的莽夫庶子。 沈毅那叫个气啊,正要令人将这林和的吏服脱了。 不想那被林和叫道的主事却突然上前一步,将沈毅拉至一旁语重心长地说道: “老弟可莫要中了那蛮子的奸计呀。” 嗯? 奸计? 沈毅不明所以,问道: “老哥有何教我?” 这位主事平日里与沈毅关系也是颇为亲密,时常称兄道弟,饮酒作乐。 所以沈毅也没将他当外人: “老弟你想,之前那蛮子在这主事堂中当着众人面辱你一番,你已是落了下风。 大家都知你心中有气,而今你若不分缘由就让这令吏丢了饭碗,大家会怎么想你? 为解一时意气,便将气发在下面的人身上,反而不敢对那蛮子如何。 岂不是失了人心?日后大家伙就算看在沈尚书的面上对你毕恭毕敬,可心下也会不屑。 这是那狗蛮子的奸计啊! 你若真是有气,也不必今日,待得来日你随便寻个由头将他赶出度支司,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说罢,这主事顿了顿,又补充道: “再说,老哥我跟你什么关系? 旁人会畏那蛮子淫威屈服,老哥我还是相信老弟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保下老哥的。 且看老哥我如何去羞辱那蛮子!” 经这主事一点,沈毅也明白了其中关键,暗道这狗蛮子肚子里的坏水还真多! 且再让你嚣张一日! 想罢,他便紧紧握着老哥的手: “老哥只管放手施为,狠狠羞辱那蛮子一番,无论做到何种地步,老弟为你背书!” “有老弟这句话,老哥便放心了!” 那主事脊梁一挺,便大大咧咧走到林和跟前,鼻孔朝天地说道: “小吏,前方带路!” 沈毅瞅着他威风凛凛,不苟言笑地走出主事堂。 而后…… 又瞅着与那林和称兄道弟,嬉皮笑脸地走了回来。 “你……” 沈毅想上前搭话,奈何自己这至交好友理都不理自己一下,回来之后,便又走向周主事那二人处,开始与二人攀谈起来。 那狗蛮子会妖法不成?! 旁人也就算了,连自己的好友去了一趟回来之后,连话都懒得与自己多说。 而且前后不过才一炷香的功夫。 三人成虎,既然有三人站在了侯世贵那方,那自己之前针对侯世贵的计划是无论如何也实施不了了。 但就算如此,沈毅还是忍不住想上去问个究竟。 才走几步,他那好友忽然站起身来冷冷扫了他一眼,道: “你我从此割袍断义,再不相干!” 这主事穿的是官服,自不能撕扯官服,所以便从后面的箱子中找出一张布条撕拉一扯,就将其中的一半丢到了沈毅脚下。 割袍……断义? “谭兴为!你老实与我说来,那侯世贵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 沈毅怒极反笑,抬脚将那碎布踢开,质问自己至交好友。 可那谭兴为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侯主事没做错过任何事,你就因为一时气愤,要陷害主事于死地。 你这等朋友,不交也罢!怎的?员外郎还想以势压我不成?” 谭兴为话音一落,那两名主事也是起身看向梁毅: “员外郎,此乃大楚户部度支司,非你沈家一言堂!员外郎莫不是以为有个尚书姐夫,便可只手遮天了?”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这些人不过就是去见了侯世贵一趟,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不行!我得当面去见那侯世贵将事情搞清楚。 沈毅也不想与这三人多言,转身就朝侯世贵那间空屋走去。 虽然无才无德,可好歹其还是度支司员外郎,对于司中有哪些空屋还是一清二楚的。 那侯世贵定是在离主事堂不愿的那处没有光线照样的地方办公。 沈毅走出主事堂,数十个呼吸间就走到了那处偏僻的屋子前。 看着被高大建筑遮住阳光的屋子,不知为何,沈毅竟觉得有些阴森之感。 时而凉风袭来,更是让沈毅觉得寒毛直竖,后背冷气直冒。 这侯世贵若不会妖法,如何能让那三人转瞬间性格大变? 他们定是被侯世贵迷了心智!才会六亲不认,成了另外一个人! 自己若是进去…… 看着那阴森偏僻的屋子,沈毅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走,我们走!” 语气也是愤怒转变成了恐惧。 他这心思要让侯世贵知道了,怕不是要笑掉侯世贵的大牙。 堂堂大楚户部度支司的员外郎,掌握全国财政审计的二把手。 竟是这么个货色,简直比那秦鸾还要蠢上数倍! 在侯世贵来说,让人屈服很简单,无非二者。 让人无法抗拒的巨大利益。 或是……让人不敢面对的巨大恐惧! 房间内的侯世贵,百无聊赖的看着那七本账目,没想到区区七本账目,便查出了三个主事贪赃枉法的罪行。 尤其是那谭兴为,其他两个主事还好,顶多也就是贪了千余两银子。 可这厮,仗着自己是沈毅好友,这些年来贪墨的银钱,竟不下万两! 若是自己将此事抖出,都不需使用什么手段,一个斩立决定是跑不了的。 在性命和狐朋狗友的友情上,是个人都能分得清轻重。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涯歌姬(一) 林和进来后,侯世贵问道: “黄都事呢?可还在主事堂?” 林和摇头道: “黄都事说是有事要忙,自去了。” 这堂舅,都已这般地步了,还在这畏首畏尾,首鼠两端。 怪不得坐拥黄家资源人脉,这个岁数还只是在从六品的都市上任职。 不过我那万两纹银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侯世贵道: “去予我那堂舅带个口信,今日小侄初上任,晚上欲摆酒宴宴请同僚,也好熟络一二。 请堂舅和堂舅的同僚也一并道场,捧个热闹。” 林和出去后,侯世贵伸了个懒腰,走出户部来到鲍济等人休息的茶摊。 “公子。” 鲍济与项旭二人拱手做礼。 侯世贵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坐下后,才道: “老项你去找家酒楼,今晚我要办酒宴宴请同僚,老鲍你去与你那堂哥说一声,让荆暖暖准备好今晚出场。” 二人应声而去后,侯世贵正要在茶摊上坐一会儿再走。 没成想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忽然凑了上来,对侯世贵嘻嘻一笑,便抓起鲍济与项旭喝剩的酒大口喝了起来。 这等酒鬼,无钱喝酒,专在茶摊酒肆捡漏别人剩下的残酒。 侯世贵也是见惯了,并未说什么。 倒是观他五官清秀,虽是捡漏,可坐在茶摊上,倒像是正主一般当仁不让。 这人倒也有趣: “小二,再来壶好酒,两个小菜,便当是我请这位兄台了。” 说着,侯世贵朝桌上丢了些散碎银子,正要起身离去。 没成想那中年人却忽然叫住了他: “且住,无功不受禄,那好酒好菜,你自己吃就是。” 咦?倒还有些风骨。 不过侯世贵却露出一副不屑神情: “你都捡人喝剩的酒来喝了,还在这说什么无功不受禄?” 那中年人非但没半分惭愧之色,反而理所当然的指着桌上的残羹剩饭: “人所不要,我自取之,光明正大,天经地义。” 这时,那店家也将酒菜都端了上来。 侯世贵失笑摇头,也没动那酒菜,便自行回了户部。 倒是这中年人见着侯世贵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不要,我自取? 倒是个有意思的人,比那些蠢材有趣多了。 想着,中年人也不客气,拿起酒壶就咕噜咕噜往嘴中灌了一大口酒。 回到度支司,又办了会差后,侯世贵干脆懒得再回客栈,约上谭兴为,林和等四人。 再等了一会儿,那黄瀚海才带着两人姗姗来迟。 经黄瀚海介绍,他带来这两人都是在户部任职的黄家子弟。 只不过其中一人职位是书令吏,另外一人是户部主事罢了。 官职都不算大。 互相见过之后,侯世贵这才领着众人朝项旭定好的酒楼行去。 只是黄瀚海带来这两人,脸上都是不情不愿的模样。 尤其是那户部主事黄锦。 他乃户部直管主事,品阶乃从八品。 比侯世贵这个度支司主事还要高了两品。 于是在行路途中,他便一直挎着个脸闷着头一个字不说。 要不是黄瀚海是族中长辈,他是来也不想来。 而那书令吏虽没表现得这么明显,可对于侯世贵的攀谈,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爱答不理的模样。 尤其是听说侯世贵订的酒楼不是定风楼后,那黄锦脸色更是黑到了极致: “三伯父,我这可都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来的! 日后再有此事,万莫叫我!” 黄瀚海也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并没说什么。 倒是那林和一脸讨好地对侯世贵说道: “今儿主事刚上任,按理说该咱们请客做东才是,怎可让主事破费?” 一边说着,他一边朝谭兴为三人挤眉弄眼。 好半天,那三人才明白林和的意思,才出言附和。 侯世贵却不愿听他们阿谀奉承,摆手道: “你们俸禄本就没多少,怎可让你们出钱? 我虽救济了流民,可手底下也有些赚钱的营生,手中也有些余钱,今儿便我请了,无需再议,莫要绕了兴致啊!” 却不想他话音刚落,那黄锦就冷笑一声: “嘿嘿!绕了兴致?一个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破烂酒楼,弄得跟多破费似的,吃糠咽菜还谈什么兴致?” 这厮虽是自言自语,可并不避忌旁人。 所以在场众人都将他这番话听了个一览无余。 谭兴为几人有要命的把柄在侯世贵手上,莫说请他们吃糠咽菜,便是请他们上刀山下火海,那也得去啊。 所以对于黄锦此言,虽在心中认同,可嘴上却道: “黄主事此言差矣,侯主事也是刚至京师不久,又广散家财救济流民,囊中本就羞涩。 本该节衣缩食,节省度日,却还要花钱宴请我等,我等该感激才是!” 说这话的自然是谭兴为,剩下那两个主事虽也斟酌了些用词,可在心中都觉得有些面皮发红。 还是谭兴为这厮不要脸,这话说得堂而皇之,面不红心不跳。 可在场所有人,包括他在内,都觉得这侯世贵太也抠门。 一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破烂酒楼,能有什么好酒好菜? 这厮一出手就是倾家荡产救济那些与他素不相识的流民,请同僚吃饭却这般小气。 端的有些因小失大,不知轻重了。 便是黄瀚海也在心中叹息一声,终究是那侯氏太过惯着这小子了,唉。 他们哪知,那酒楼乃侯世贵令郭怜晴新盘下的产业。 如今陛下赏赐的银钱全部花光,只余香水一个来钱的途径。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他自不会再去其他酒楼宴请了。 再说,今日他的真正目的,也不是什么请客吃菜。 而是要将歌姬们推销出去。 今日之宴,便是自己情报网开启,让楚京风流场变天的一个开始! “记住,森爷我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托得关系才有那户部的官爷赏脸点你们唱曲。 谁要是给森爷我搞砸了,便与那些蠢笨娘们一起去乱葬岗喂野狗!” 一座刚刚装修好却冷清无比的酒楼内。 鲍森站在大堂中,对荆暖暖及她身旁的四个歌姬威逼利诱。 一想到那些莫名消失的姐妹,荆暖暖心中就是一阵绝望。 之前还你侬我侬的姐妹,一夜间便被丢去乱葬岗喂野狗了。 任是谁人也有同病相怜的悲情。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天涯歌姬(二) 鲍森走后,五个歌姬当即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听说今日可是有一位大人物要来,不知暖暖妹妹打算唱哪一曲?” 这五个歌姬除了荆暖暖外,剩下的侯世贵都有给其取名。 还有一名姿色实力与荆暖暖相差不多着,名曰郭琳琳。 至于剩下三人,一曰闭月,再曰羞花,三曰仙儿。 都是容貌歌声出众者。 问这话的,自然是那与荆暖暖地位相当的郭琳琳了。 “自是想唱那首卜算子。” 荆暖暖心想,既然来的都是男子,那自是那首卜算子最合他们意了。 想着,她便不由自主地吟唱了起来: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老大究竟是何等文豪?竟能做出此等绝世好词。” 见着荆暖暖双眸中绽放的向往与爱慕之意,郭琳琳在心中冷笑一声,就凭你,也敢打老大的注意? 可面上却摆出一副思考的表情,许久,她才说道: “这却不好,暖暖妹妹,姐姐提醒你一句,今日来的,皆是户部官爷,无不心系家国。 妹妹却唱那般男情女爱的词曲,太也扫兴。” 荆暖暖稍一思索,便点头道: “姐姐说的是,可……可我该唱什么?” 郭琳琳眼珠一转,笑道: “自是侠客行了。” “侠客行?” 荆暖暖闻言一惊,不解道: “来者不是官员吗?若唱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流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等词来……会否……会否有些……” 见得荆暖暖举棋不定地样子,郭琳琳露出一抹微笑,抬手按住荆暖暖肩头: “妹妹宽心就是,我大楚尚武崇勇,官爷们定会喜欢!” “那便谢谢姐姐了。” 见荆暖暖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去无人的地方练习侠客行,郭琳琳的脸色这才冷了下来: “哼!小贱人,走了连个招呼也不会打。” 她身旁那三女立刻劝道: “乡下来的土包子,知什么礼数?姐姐莫气,莫气。” 待郭琳琳气消了下来后,三人这才问道: “说起来,姐姐准备唱什么曲子啊?妹妹们也好避开那首曲子,免得惹姐姐生气。” 郭琳琳将胸一挺,这才一脸得意地说道: “自是卜算子了,虽是官爷,可整日处理家国之事,好不容易得了闲来吃场酒放松放松,谁还乐意听那些家国情怀的曲子? 自是儿女情长听得舒服,也只有那土包子才会相信世上还有人不喜儿女情长。” 听得此言,三女以袖遮嘴嫣然一笑: “呵呵,还是姐姐见多识广,那土包子坐井观天,也想与姐姐争头牌?真是痴心妄想呐。” 她们却不知,荆暖暖虽在旁边练歌,可忘了拿丝巾,正要返回来拿丝巾,却刚好听得郭琳琳的声音。 看得四女叽叽喳喳笑个不停的模样,荆暖暖心中一痛。 心想大家都是被家人卖了朝不保夕的苦命人,缘何如何待我? 目中一酸,连忙转过头去,丝巾也不打算拿了。 恰在此时,森爷又突然走了出来: “都给我安静些,客要到了!” 众女连忙将丝巾挂在脸上,朝酒楼门口处看去。 “在下家中还有事,先走一步!” 见了这偏僻到不能再偏僻的客栈后,黄锦彻底没了好脸色。 他虽只是个户部主事,从八品官。 可他现下也不过比侯世贵年长几岁,年纪轻轻便能做到京官从八品。 早已是族中重点培养的对象。 往日里虽说不至于顿顿山珍海味,可也是好酒好菜吃着。 至于这种一看就知道是刚刚开业的破烂客栈,他平日里从门口路过都觉丢面。 更别提在里面吃糠咽菜了。 于是还没进入大门,黄锦终于是忍耐不住,开口对黄瀚海说道。 黄锦要走,黄瀚海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侯世贵请客,这黄锦屁股都还没坐到椅子上就要走,岂不是在骂人? 鲍济本就是个暴脾气,经过侯世贵一年的调教,倒也忍了一路。 可是现在…… 他朝侯世贵望去,只见侯世贵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既然公子点头,他便也不会再忍。 当场就拦到黄锦跟前,面色不善地说道: “我家公子请客,既然来了,说走就走,岂不是不给我家公子面子?” 黄锦见一区区护卫都敢拦在自己面前,心下更是恼怒: “滚开!” 喝了一声,就要推开这人。 不想鲍济却比他更快,还没等他摸到鲍济的胸膛,鲍济便已伸出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肘,沉声道: “不给我家公子面子的人,没一个好下场,这位官爷,可想仔细了。” 黄锦背后有黄家撑腰,又是家族重点培养的对象,自不会被三言两语吓住: “你算个什么东西?赶来威胁……嗯?七……七指?” 瞧见鲍济只有七根手指,黄锦跟见了鬼似的一缩手,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你就是那打掉周璇下巴的……七指阎罗鲍济?” 不待鲍济回答,他立刻转头望向侯世贵,发现侯世贵也在冷冷看着自己。 当即便冷汗直流,两股颤颤: “我忽然想起……家中事或许也没那么紧要,吃几口,吃几口再走也是行的。” 见得他这副姿态,侯世贵脸色才缓和了下来。 人啊,就是怕健忘。 明明自己这个大凶神站在他身边,他哪来的底气跟自己一路摆着张臭脸? 看来有些时候,还是得帮这些容易健忘的人回忆回忆自己到底是谁来哉。 侯世贵一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众人见黄锦都腌了,自不敢再说什么,纷纷鱼贯而入,端坐酒楼大厅。 一个个坐得笔直,跟受审的犯人一样。 黄锦虽然不敢再言离去,可心底依然还是不服气。 心说待会我随便吃几口菜就走,这总没问题了吧? 若是让熟人瞧见我在这种破烂酒楼中吃菜,你侯世贵不要脸,我黄锦还嫌丢人呢。 这种念头,除了黄锦以外剩下的人或多或少也是有些。 实在是这酒楼一看就知道是个新开的酒楼,而且这酒楼的东家估计还没什么钱。 不然谁会将酒楼选在这种偏僻无人的荒芜角落? 周围可都是一些荒废的无主宅院。 拿来做坟地倒是不错。 他们却是不知,这酒楼却是侯世贵精挑细选的一处好地!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涯歌姬(三) 除了侯世贵以外,包括鲍济与项旭在内,都没人知道公子为什么偏偏挑了这么一个地方开酒楼。 不仅开酒楼,公子甚至还把周围的荒废宅院全买了下来。 这种破地方,平日里乞丐都不乐意来啊。 不过公子有令,他们也不敢不尊,只能照做便是。 就在众人闷闷不乐却又强颜欢笑地坐在桌上喝着闷酒,吃着那还算将就的饭菜时。 侯世贵故意提高声量,拍了拍掌,将鲍济叫道身旁: “让你叫的歌姬呢?” 鲍济装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公子,此处酒楼不许外来歌姬入内。” 不许歌姬入内? 鲍济声音洪亮,坐在侯世贵身旁的人自然也听到了。 这却是个什么规矩? 饭菜一般也就算了了,位置偏僻也可不提,但不准歌女舞女进来唱歌? 开这酒楼的东家到底是来做生意的还是来败家的? 尤其是黄锦,他打出生以来,就没遭过这罪。 不敢招惹侯世贵还不敢招惹你一刚开的酒楼吗? 只见他一拍桌案,却是将在侯世贵这受的气都发到了一旁的店小二身上: “酒宴怎能无乐?你们这生意如何做的?!” 那店小二是鲍森精挑细选出来的手下,为人倒也机灵。 见有客发怒,连忙赔笑解释: “官爷息怒,小店自是有乐的,只是歌姬全是小店苦心培养,所以不能从外叫……” 他话还没说完,黄锦已满脸不耐地挥手道: “那便将歌姬唤来!怎的,还要本主事去请不成?” “是是,小的这就去唤。” 店小二离去后,没过多久,郭琳琳便与几个乐人走了上来。 众人拿眼一瞧,身材倒是极好,只是蒙个甚的纱巾! 既做歌女,还怕人看不成? 这到底是劳什子酒楼?懂不懂规矩?! 黄锦今儿算是被彻底气到了。 侯世贵欺自己也就算了,吃一顿酒,连歌女长啥样都不知道,还有甚乐趣? 不止是黄锦,就连林和等人也是对这酒楼好感全无,反而起了深深的厌恶之感。 倒是那歌姬对着诸人欠身一礼,便开口道: “小女郭琳琳,为官人唱《卜算子》。” 咦?这声音倒是特别。 郭琳琳的声音算不上清脆,可听在人耳中,却给人一种厚重的低沉之美。 且有些沙哑,让众人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而后乐师开始奏乐。 音乐刚一响起,众人便觉新奇。 往来乐曲,无不是慢到了极致,且只有一种乐器。 可现下,几位乐师共同奏乐,带给人新奇之感的同时,也能让人很轻易就进入那股氛围中。 不再是以前费尽心思,也难以进入其中。 就在众人沉寂其中时,郭琳琳那低沉且带有些沙哑的美妙噪音适时踩着点子响起。 她的声音好似与那些音乐融为了一体,在人听来,完全没有半分违和之感。 好像这低沉沙哑的人声本就是这音乐的一个组成部分: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这词,倒也有些意思。 郭琳琳的声音一响起,众人心中那股快点吃光酒菜就离开的念头顿时就没了。 反而个个放下碗筷,一脸认真地看着郭琳琳,希望时间过得慢些。 可美好只是一瞬,时间也总会流逝。 待郭琳琳唱完最后一句: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君相思意。” 众人依旧愣在当场,好似被施了定身法一样。 “这词……这词是你所作?”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第一个开口的竟是那黄瀚海。 黄瀚海一脸震惊模样,从椅子上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冲着郭琳琳问道。 郭琳琳却俯首一礼: “小女无才,岂能做出如此佳作?做此词者另有他人,只是其身份不便相告,还望客见谅。” 黄瀚海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是双眼通红地喃喃念叨着那句: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瞧他模样,倒像是陷入了一段埋藏在心中的回忆般。 堂舅至今未娶,虽然油滑了些,但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呐。 侯世贵在心底叹了一句,人活于世,无论善恶,谁还没有那么一两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呢? “再唱一遍!” 与此同时,黄锦也是开口道。 听他声音,不像吩咐,倒似哀求。 可郭琳琳却没有说话,反而是那店小二笑眯眯地跑上来说道: “客请见谅,小店自有规矩,每位歌姬每日只唱一首曲子。 不过客若是喜欢,可在五位歌姬都唱完后,买下小店的鲜花相送,哪位歌姬得的鲜花最多,便可破例再唱一曲。 可若是觉得哪位歌姬唱得不好,可从本店购买烂白菜相送,哪位歌姬得的烂白菜最多,我们会让其停唱十日,让别的歌姬顶上。 而且客购买的鲜花,我们都会分出一半银钱给予那得到鲜花的歌姬。” 后世直播赚钱那套,侯世贵怎可能忘? 虽说这些歌姬的主药用途是日后名声传开了去到王公贵族府中演唱时打探消息。 可打探消息跟赚钱不冲突的时候,侯世贵也不介意赚上一点。 况且这些歌姬本也是可怜人,家人卖给自己,还被自己一通吓唬,总得给她们点希望不是? 一两银子一朵的路边随处可摘采的鲜花,和两钱一个的臭白菜,简直稳赚不赔啊! 这不,店小二话音刚落,黄锦在寻问了价格后。 当即就想拿出一月的俸禄来买数十朵鲜花想送给郭琳琳,可由于剩下四人还未唱毕,店小二自不可能卖。 接着依次是闭月,羞花,仙儿上台演唱。 每一首都是后世的创世名作。 听得众人膛目结舌,直呼自己的圣贤书白读了! 毕竟在场诸人,终他们一生,可能也做不出此等词曲来。 待得第五人时,荆暖暖有些羞涩地走上了台: “小女荆暖暖,为诸位唱《侠客行》。” 嗯? 听得此言,侯世贵眉头一皱。 心想自己宴请当朝官员,她唱这种侠以武犯禁的曲子做甚? 这女子看着也很是乖巧,怎就不分场合? 正在屏风后休息的郭琳琳四女听得荆暖暖的声音,便得意一笑: “嘿!这乡巴佬,还真敢在官爷面前唱那种曲子,且看她如何下台!” 那闭月也是说道: “那乡巴佬这次定是惨了,姐姐,你是没看到,其中一位官爷的护卫,只有七指呢!” “七指?莫不是那传闻中的七指阎罗!” “是了,听说那侯世贵考入了户部,说不得那官爷便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侯世贵,若唱那种曲子招惹了侯世贵,这小贱人呐,不死也要脱层皮呢!”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涯歌姬(四) 此时台上,荆暖暖完全没意识到那个凶名满京师的侯世贵就坐在台下看着自己。 待那段响彻云霄的唢呐声停下后,荆暖暖轻启朱唇: “赵客缦胡缨……” 说是在唱,倒像是低声在说。 这绵言细语的声音中带着淡淡悲愁,却又给人无限温暖。 在场诸人,无不感到一股暖流随着这歌声一起了包裹自己的身体。 待她唱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时。 非但没了那股应有的霸道之意,反而悲情满满,眼中也满是眷恋。 好似这首曲唱得是某位与她一见如故,却又相忘于江湖的侠士一般。 嗯? 侠客行还能这般唱? 这首词竟也能唱出儿女情长的调调来? 自己可从没让鲍森教她们这样唱过啊。 侯世贵自认自己的阅历也算丰富,可万万没想到还能听到这样一个版本的侠客行。 此女倒也了得。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江湖侠客却柔情? 一曲唱罢,袅袅余音绕梁不休。 “痴男怨女,痴男怨女啊……” 那周主事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还是叹出了这么一句。 叹完之后他话锋一转: “倒是这诗作得也是绝好,不知此天涯楼的东家,究竟是何方神圣? 有这五首词作,便是旷世文豪也可称得!” 周主事叹完后,店小二连忙带着几个杂役上前,在五名歌姬面前各摆了一个大竹篮。 再对诸人道: “歌姬唱毕,诸位客官若要打赏或是指点,还请购买鲜花与烂白菜。” 五女今日让人大开眼界,便是爱财如命的林和,也忍不住拿出五两银子买了五朵鲜花,送了郭琳琳两朵,荆暖暖三朵。 至于旁人,也都纷纷慷慨解囊购买鲜花。 最让侯世贵想不到的是,今日的大金主不是黄锦,而是那黄瀚海。 这老货大手一挥,直接花了百两纹银买下百朵鲜花送给郭琳琳: “姑娘可否摘下面纱一见究竟?” 郭琳琳没说话,倒是那店小二陪笑道: “客请见谅,本店规矩,除非鲜花上千,否则歌姬不会摘下面纱。” 在场都是孝廉出来的读书人,且在五位姑娘面前,自不会失了体统。 所以那黄瀚海倒也没有吵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罢了,日头还长,何必急于一时?” 倒是那黄锦,捏了捏手中仅有的二十两纹银,有些不甘心地看向黄瀚海。 心想这三伯父平日连件新衣裳都舍不得买,怎就出得起百两纹银? 而且三伯父你都这般岁数了,还跟这凑什么热闹? 虽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咬了咬牙,买下二十多鲜花送给郭琳琳。 至于其她四女,或多或少也得了些鲜花,只是加在一起的总和还不及郭琳琳的一个零头。 不过也不光是鲜花,还有一位主事却买了五个烂白菜送给了荆暖暖。 得了点评机会,这主事也有意表现一番,卖弄一番学时。 便轻咳几声,装出一副指点后辈地模样对荆暖暖道: “侠者,刀光剑影,生死一线,凶之又凶。 你若要唱侠,便就唱侠,若唱儿女情长,便唱儿女情长,似这般不伦不类,挂羊头卖狗肉,成何体统?” 荆暖暖被四女骗来唱侠客行,本已委屈至极。 听得此人点评,心中更是悲愁,便算她忍着不哭,可也忍不住那苦泪直往下掉。 她这一哭,场间气氛便全毁了。 “店主何在?怎不管管此女?!任她这般大哭,平白饶了我们兴致!” 气愤之下,不少人又买了些烂白菜送给荆暖暖。 倒是侯世贵于心不忍,从怀中掏出一百两的银票,递给那店小二: “百朵鲜花,送予暖暖姑娘。” 荆暖暖此刻心中悲极,几欲先走。 侯世贵的声音她是一点没听到,知道小二抱着百朵鲜花放在自己面前的篮子里,她这才一愣,顺着小二所指朝侯世贵方向看去。 见到那白面公子的俊俏模样后,荆暖暖即刻说道: “官爷,小女不值这百朵鲜花。” 侯世贵却一拍桌案,假装生气: “怎的?瞧不起本公子?送你你便收下,废个什么话?!” 身旁诸人一听,也没说什么。 在他们的观念里,侯世贵就是这么一个蛮不讲理的浑主。 这歌姬哭哭啼啼,招人不喜,侯世贵送花本就惹人生疑,再对她好言好语,反而叫众人奇怪。 到得最后,自然是郭琳琳得到的鲜花最多。 于是在郭琳琳又一曲卜算子下,宾客皆欢。 这一夜后,天涯酒楼名声大噪,无数风流才子,达官贵胄闻风而来,就为听一听那些佳作。 “今日宴饮,甚是高兴,日后再聚,再聚!” 目送醉醺醺地几位同僚一个接一个离去,侯世贵脸上酒意一消,对身旁项旭道: “让糖糖给我煮碗醒酒汤来。” 糖糖便是那日侯世贵在流民潮中误打误撞买下的那个女孩。 小丫头连父亲姓什么都不知道,侯世贵便让她跟着自己姓,大名侯糖糖。 此时的侯糖糖正蹑手蹑脚地在后厨偷吃零嘴,咯吱一声响,后厨木门突然被人从外打开。 小丫头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将馒头藏在身后: “我没偷吃!” 却发现进来之人是之前在大堂唱歌的那位漂亮姐姐。 此时荆暖暖已没带面纱,其容颜让小丫头看得一愣一愣地: “姐姐,你是天上的仙人吗?好美啊!” 荆暖暖微微一笑,转身将身后的木门给关上,这才悄悄来到一处放糕点的地方拿起几个糕点就塞入自己嘴里。 边吃边说: “我要是天上的仙人就好了,无忧无虑的多好。” 糖糖见这位姐姐居然也在偷吃,还在偷吃那好吃的糕点。 自己可都不敢拿糕点呀,那糕点样子极美,也不知吃起来是个什么滋味。 想到此处,小丫头便连连咽了几口唾沫,看着荆暖暖手中的糕点眼睛发直。 荆暖暖见她一副嘴馋模样,便分出了两块糕点递给她: “喏!你也吃。” “谢谢姐姐!” 糖糖毫不客气地接过糕点,放在嘴中三口两口便将其解决了。 恰在此时,两人身后那木门又是轰隆一声大响。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天涯歌姬(五) 郭琳琳领着另外三女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一看到荆暖暖在偷吃糕点,便得意笑道: “好啊,可算给我抓到现行了。 妹妹,森爷可是立有规矩,姐妹们为了保持身材都能忍饥挨饿,你这可是坏了规矩啊。 哟哟哟,这小乖乖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莫不是你在外面和哪个野汉子偷生的私生女吧?” 瞧见做贼心虚地侯糖糖一张小嘴包满了糕点,两个腮帮鼓鼓的甚是可爱。 仙儿便上前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小乖乖,跟姐姐说,你是不是荆暖暖在外面偷生的私生女啊?” 侯糖糖还以为这些人是来抓自己偷吃东西的,被吓得两只眼睛眼泪花乱冒。 张着个小嘴吱吱呜呜地努力辩解着: “我……没有……偷吃……” 可随着她小嘴一开一合,那糕点的碎末就不断从她嘴中吐出,倒惹人发笑。 就在闭月羞花与仙儿三人掩嘴发笑时,郭琳琳见荆暖暖只站在那低头不语,却没了耐心: “暖暖妹妹,今日妹妹一曲侠客行,可是赚了五十多两银子呐。” 一朵花一两银子,侯世贵送了百朵,再加上林和送的三朵,还有哪些烂白菜。 按照五五分的规矩,荆暖暖此时怀中也确实揣着五十两的银票和几两散碎银两。 若在楚京,五十两纹银,足够寻常百姓家半年多的花销。 而楚京的官员,就如那从八品的户部直属主事黄锦每月的俸禄也不过才二十两纹银。 荆暖暖这一日赚的,就顶的上一个从八品的官员两日所赚。 就这,还是第一次演出,场间宾客连十人都不到的情况下。 所以刚一散场,这些歌姬们高兴得将所有烦恼都忘了。 一个个都在心中算盘着自己该如何提高自己的技术赚到更多的钱。 除了一人。 郭琳琳之前施损招让荆暖暖唱了一曲侠客行,本以为这次首秀,该是自己独领风骚才是。 谁知这那侯世贵也不知是得了失心疯还是怎着,竟就赏了这小贱人百朵鲜花。 郭琳琳是越想越气,越气越想,便又领着人来寻她麻烦。 今日赚了五十多两银子,荆暖暖也甚是开心。 胆子一大,便壮着胆子想来偷吃些东西填填五脏庙。 谁知还没吃得几口,就被这郭琳琳发现了。 经过之前的事,她也知道郭琳琳是有意跟自己作对,可她自幼长在农村家中,也不懂这些事。 不知如何应付,结结巴巴道: “姐姐……赚的比我多……我……我不如姐姐……姐姐吃……” 说罢,便要将手中糕点递给郭琳琳,郭琳琳却一手将她手中糕点打翻在地: “小贱人,装什么装呐?!少废话,五十两拿来,不然我们就去告诉森爷你不仅坏了规矩偷吃东西,还和那侯世贵私下生了个小野种!” “什么?!” 荆暖暖一惊,回头瞧了那自己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丫头一眼,急道: “这等事姐姐可开不得玩笑!森爷会将我也丢入乱葬岗的!” “开玩笑?哼哼!” 郭琳琳冷哼一声,直接上前纠起侯糖糖的耳朵将之纠了过来。 疼得侯糖糖眼泪直冒: “我再也不敢偷吃东西了!再也不敢了!” 郭琳琳却理也不理她,就说道: “你和那侯世贵若没什么奸情,他岂会无缘无故送百朵鲜花给你? 楚京谁人不知侯府世贵风流成性,为了一个小妾,便敢将那高衙内……” 她后面的声音,荆暖暖已经有些听不清楚了。 因为直到此时此刻她方知,今日送自己鲜花那人,竟是京师臭名昭著的大坏蛋侯世贵! 她看自己那眼神……莫不是…… 想到京中关于侯世贵的传闻,荆暖暖就觉背后冷汗直冒。 传闻这恶人吃人不吐骨头,妻妾成群,他在西陵的妻妾,比陛下都多! 他若是看上自己,自己不愿,他要用强的话…… 想到此处,荆暖暖就觉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 于此同时,郭琳琳又伸出手抓着侯糖糖的头发使劲拉扯: “小妮子,说,你是不是这个小贱人和侯世贵偷生的种?!” “疼!疼!姐姐别拉了,糖糖好疼!” 糖糖当即便哭了出来。 可郭琳琳哪会怕?在她想来,这小妮子能进后厨偷吃零嘴,定是酒楼里某个杂役的小女娃罢了。 经过今日自己一翻表情,就连森爷也要对自己摆着孝廉。 一个杂役的女娃,欺了便欺了,能耐自己何? 至于侯世贵,反正此处无人认识侯世贵,这些话自然也不会传到他的耳中。 她虽不在意侯糖糖的哭喊,可荆暖暖却看不下去了: “你快松手,我不认识她!” “哦?不认识?不认识怎这么着急?我看就是你的野种吧?!” 说罢,郭琳琳又要抬手朝侯糖糖脸上拍去。 可怜的小丫头只顾着哭和哀求,见姐姐还要打自己,更被吓得语无伦次: “我错了,我给您磕头,不要打我,我不该偷吃,我给您磕头好不好,呜呜呜……” 恰在此时,一声低沉而森严的噪音在后厨大门响起: “你那一巴掌拍下,你也活不成。” 众女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按着腰间佩刀站在门口,一脸阴沉地看着郭琳琳。 “你是哪个?这个娃儿的父?你可知道你家娃儿在后厨偷吃?!还被我抓了现行。” 人家父母找上门,郭琳琳还是有些心虚的,话锋一转,就拿侯糖糖偷吃东西这事来说。 说着说着,她也渐渐理直气壮了起来。 不理会身旁仙儿的拉扯,反而说道: “你这当父亲的看不好孩子,我今日便帮你教教。 抽几巴掌怎么了?这要换了旁人,直接便给打死了你也没处说理去。 你瞧你这娃,一看就是个小来偷鸡摸狗,长大卖身的贱货!带着你娃滚吧!” 说罢,她手腕一使劲,便将侯糖糖推倒在地。 还好项旭眼疾手快,及时用手扶住唐侯糖糖的额头,才没让侯糖糖磕个头破血流。 于此同时,那仙儿见郭琳琳如何都不肯听自己说话,便也不管她听不听,直接说道: “姐姐,这人我见过,是侯世贵身边的护卫!” 侯世贵身边的护卫? 听得这话,郭琳琳好像被一座大山压住了一般,瞬息间便觉得不能呼吸,手脚发重。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天涯歌姬(终) 不怪她如此惊慌,实在是侯世贵的名声大,他那些护卫的名声也不小。 就拿那七指阎罗来说,直接将最受陛下宠爱的东阳郡主儿子的下巴打脱,到现在还是屁事没有。 走路都是横着走的。 而自己区区一个歌姬,也不知那神秘莫测的老大与侯世贵对上,孰强孰弱? 更别提,老大有没有可能为自己和那侯世贵对上? 想到紧要处,她便要开口解释: “这位大哥,误会,全乃误会,刚刚我有些头晕,手下没轻没重的,您……” 可项旭根本没耐心听她解释完,只低头帮侯糖糖看了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便抬起头对她说道: “你若真想解释,便去对我家公子解释吧,这小姑娘,姓侯。” 姓侯…… 简简单单二字,好似一道霹雳惊雷打在郭琳琳脑海中,让她脑中一片空白的同时,更是双腿无力瘫倒在地,一脸绝望。 虽然同是武夫,可项旭与鲍济不同,不到万不得已不喜欢付诸武力。 反而喜欢像公子那样三言两语便骇得对方面无人色,两股颤颤几欲先走的威风。 见得郭琳琳面无人色地模样,项旭暗道: “且吓你一吓,至于能不能走出这阴影,看你造化吧。” 便拉着侯糖糖离开了。 项旭离开后,郭琳琳身旁三女跟避瘟神一般离她远远的。 眼中除了可怜之色外,还有一抹快意之色。 “想不到姐姐往日里作威作福,竟也有今日呐!嘿嘿!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那羞花冷笑一声,便头也不回的带着另外二女走了,丢下郭琳琳和荆暖暖二人在后厨内。 此时的郭琳琳双眼空洞,哪还有刚刚那副嚣张模样? 见荆暖暖还在屋内,似想起什么,冲上前就抱住荆暖暖的大腿: “妹妹,我的好妹妹,姐姐知道你人好,心地善良,你得救救姐姐啊! 看在同时天涯苦命人的份上,你就发发慈悲,为姐姐说说情吧!” 荆暖暖一时无语,不知作何回答: “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我又不认识那侯公子,去为你说情他也未必肯听呐。” 听得这话,郭琳琳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边哭还便抽自己大耳刮子,抽得啪啪直响: “妹妹你就别骗姐姐了,你若不认识侯公子,你在台上哭泣坏了气氛时,他为何还会送你鲜花? 我的好妹妹,你就救救姐姐一命吧!日后姐姐给你当牛做马,伺候你一辈子!” 荆暖暖连忙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继续抽下去: “我……我真不认识他。” 听得这话,郭琳琳还待再自扇耳光。 荆暖暖见状,只得连忙答应道: “好!我……我便答应姐姐!去侯公子那位姐姐求求情!” “妹妹,我的好妹妹,姐姐这条命就全靠你了……” 郭琳琳听得荆暖暖愿意求情,心中一喜,抱着荆暖暖的腿又是大哭了起来。 见荆暖暖要走,她连忙拦下: “妹妹,你就要这般去见侯公子?” “不……不然呢?” 荆暖暖不明所以,又不是嫁人,难道还要择个良成吉日吗? 郭琳琳抬袖一抹脸上泪痕,便毫不客气地说道: “且穿少些,露多些,再去见侯公子!” —————— “糖糖怎么了?双眼红彤彤的?被人欺负了?” 天涯楼大堂中,半碗解救汤下肚,侯世贵只觉肠胃暖洋洋的,浑身酒意也去了大半。 发现侯糖糖双眼通红,像是刚刚哭过,便关心问道。 侯世贵不问还好,一问之下,让这小丫头响起刚刚恐怖一幕,又被吓得哭了起来。 还是项旭在一帮为侯世贵说清了来龙去脉。 侯世贵听到项旭以自己的名义吓了那郭琳琳一跳,也就作罢。 只是叹息道: “唉,何必呢……” 项旭却说道: “人心鬼蜮,便是兄弟、父子也可离间,何况一群之前素不相识的女人凑到一块,有些争执也是难免。” 说完之后,他又在心里补充道:就连老鲍也想与我在您面前争个亲疏,何况他人? “也罢,回客栈吧。” 醒了些酒,侯世贵也骑得马了,回到客栈房间后,郭怜晴连忙迎了上来为其宽衣解带: “侯郎今日第一天上任,感觉如何?” 侯世贵懒洋洋地躺在床上: “还能如何?无非是立威恐吓,分化拉拢罢了那一套罢了。 倒是你那天涯楼,过了今日,日后必定来客甚多,你要……要多准些桌椅……还有……还有……” 说着说着,侯世贵便沉沉睡了过去。 郭怜晴见他睡去后,轻轻为他盖上夏被,这才走出房间。 “东家。” 房间外一处角落内,鲍森早已等候多时。 二人核对完今日天涯楼的账目后,郭怜晴想了想,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今日那些歌姬表现如何?” “尚好,各位官爷都是打赏了不少银子。” “侯郎打赏了多少银子?都给了谁?” 郭怜晴虽问得不经意,可鲍森还是倒吸了口冷气。 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 “东家,今日公子所为不过是做给那些人看,那五名歌姬,便是加在一块,也不及东家半分,公子是看也没多看一眼。” 说完之后,他便小心翼翼地偷瞧了郭怜晴一眼。 发现其脸上平静无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核对完账目,说好明天的事后,郭怜晴这才回了房间,而鲍森则是一脸冷汗地摇了摇头,暗道: 还好我没将西陵那丑婆娘带来,不然定要遭罪。 他摸摸自己的眼罩,慢慢走出客栈。 是时,客栈之外,一婀娜身影在客栈外徘徊不前。 他们说侯公子就住在这,可……可我该怎么说呢? 自己又要以什么名义求见那位侯公子? 而且现下正值夜晚,那坏人若是狂性大发,对我…… 可若是不去,托得一时,姐姐便多一分危险。 怎么办?如何是好…… 就在荆暖暖踌躇不前时,忽而看见一熟悉身影从客栈后门悄悄摸摸地走出了客栈。 咦?这背影看着怎么那么像森爷的? 难不成那位神秘的老大与这侯公子还认识不成? 荆暖暖心下一急,便扯着裙子追上了鲍森的脚步,二人一前一后,隐入黑暗。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四十八章 建元 秋季的最后一波热浪来得总是比盛夏还要热上几分。 楚京宽阔的街面上,往来行人犹如在火炉中炙烤一般,几乎每个人肩上都披着一张吸汗用的布帕。 几乎每走几步就要用抹布或秀帕来擦一下额间那如水流般躺下的热汗。 日轮之下,几人站在户部大门口似正在交谈些什么。 黄建元远远地看着那几名同僚,有心想上前加入其中,可思索了一番,还是作罢。 离开西陵返回家族之后,因为弟弟之死,无论如何,一个看护不利的罪名黄建元是肯定逃脱不了。 于是回到家族之后,黄建元处处受到冷落,往日里颇受重视的一个子弟。 却变成了人人厌之的扫帚星。 去一趟西陵都能把弟弟克死,也不怪有人说他克死母亲又克死妻子了。 于是他回到家族没多久,便待不下去了。 找了无数关系耗尽了不少人脉,这才赶来京师礼部任了个书令吏。 本以为可以摆脱那种处处受人白眼,排挤的处境。 谁成想…… “黄建元,傻傻愣愣地站在那做甚?!还不过来?!跟个傻子也似!” 跟个傻子也似? 听到此话,黄建元差点没起爆了。 对自己喊话的这厮名叫苏飞,一个连三字经都背不全,整日只会舞剑的吏部主事,居然还敢嘲讽自己是傻子? 三字经我黄某人九岁便会倒着背了! 心中虽有些气,可黄建元也早已习惯了被这般对待。 小跑上前拱手问道: “苏主事有何吩咐?” 那苏飞白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就砸在他身上: “没点眼力界,送些账目去度支司审核的事,还要本主事亲自跑一趟嘛?快去快回!” 度支司,姓侯的也在那…… 黄建元家族也不管他,被人呼来喝去是落魄无比。 哪还有脸去见侯世贵? 在想到之前姑母寄来的书信,说侯世贵要入京,让自己多多关注。 黄建元面皮就是一阵发红: “苏主事,我……我能不能不去?” 面对一个黄家废物,苏飞是半点面子也不愿给他: “那你这礼部书令吏能不能不当啊?” 黄建元举孝廉不久,按理说还么资格入京为官。 所以这连品级都没有的书令吏,乃是他耗尽一切人脉弄来的。 若是连书令吏的身份都丢了,自己可真真正正就是一废人了。 于是黄建元一咬牙,便捡起地上的册子,对苏飞一拱手,便朝户部大门走入。 而那苏飞浑然没将其当回事,还在户部外与几名在户部任职的苏家同族聊着天。 黄建元进入户部后,寻问了度支司所在,这才拿着册子朝度支司走去。 侯世贵虽在京中闯出诺大名头,可其与户部尚书之间的龌龊,黄建元也是知道的。 这度支司的员外郎又是那沈家之人,侯世贵就算有天大的能耐,在其地头上。 定是过得不太好受。 若是叫他碰上自己,再来求自己帮忙的话,这面皮岂不是丢大了? 自己去岁中的孝廉,后一直没有任官,今岁动用各种人脉关系,也才拿了个吏部的书令吏。 别说品级,连令吏都不算。 而侯世贵今岁举了孝廉后,便走马上任做了主事。 虽是从九品,可与自己比起来还是判若云泥。 若他被排挤求到自己身上,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想到在西陵侯府时自己时常讥讽他们是个落魄世家,可是现在…… 一个落魄世家的小儿子都能混得比自己堂堂黄家的公子哥还要风生水起。 若不是那厮有些疯癫,不知什么原因恶了沈明,现下肯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而自己…… 想到此处,黄建元只觉无颜再见其人。 入了户部后,只低头掩面朝度支司方向行去。 他这才刚走至度支司主事堂门口,就有个亭长迎了上来拦住其人: “这里是度支司主事堂,阁下有何贵干?” 黄建元连忙道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那亭长这才带着他走入主事堂内。 办完交接手续后,黄建元左右瞧瞧,没发现侯世贵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心想那厮在户部内定是备受排挤,虽是主事,怕是度支司这些人连主事堂也不让他进吧。 想到此处,黄建元那颗充满了委屈的心也平复了些。 毕竟弟弟的死,虽是自己与弟弟二人不听侯世贵劝告,非要自己下山自己找死。 可若不是侯世贵,自己与弟弟也不可能去那天麟山上啊。 如今瞧得侯世贵不好过,黄建元内心也有些开心。 心想:你这厮作威作福惯了,现下当了官,身入宦海,可知艰难了? 哼哼,侯世贵啊侯世贵,你也有今日! 交接完册子后,黄建元正要离去,不料刚走到大门口,就瞧见远方一群人哄哄嚷嚷地走了过来。 好奇之下,黄建元举目一瞧。 只见那侯世贵被七八个穿着度支司官服或是吏服的人围在中央,好似众星捧月一般将其紧紧围住: “侯主事,今日怎起得这般早?可要注意休息啊!” “主事可用过早膳了,若没用过,我那有我家婆娘亲手做的糕点,我这就拿来予主事吃些。” “主事您稍待,这种事哪能劳烦您亲自动手?还是我来!” 侯世贵正要拿张秀帕擦擦额上汗珠,不料秀帕才刚拿出,就有两三只手伸来替自己擦汗了。 “给我打住!阿谀奉承也要有个度不是?!” 在度支司任职也有半月了,这半月来,侯世贵倒是靠着一手后世的记账法,拿了不少人把柄。 起先还有人不吃侯世贵这套,就是不信邪。 结果侯世贵当场就唤来鲍济将那把柄往京兆府一送…… 按流放的脚程来算,这会儿那人估计已经戴着枷锁快到燕北了…… 有了这么个出头鸟,度支司上下再不敢违逆侯世贵。 有些精明的甚至已经开始巴结讨好侯世贵了。 只剩下沈毅与几名亲信还敢不给侯世贵好脸色看。 而那度支司郎中以前被沈毅这个副手借着姐夫的势头压了一番,突然杀出个侯世贵来破局,他自然也乐见鹤蚌相争,以便最后渔翁得利。 所以现在只要侯世贵一入户部,总是有那么七八个人赶着趟地来巴结他。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劫将至 侯世贵刚将那几只烦人的手推开,就瞧见一个熟人正站在主事堂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表兄,你怎在这?!” 唤了一声,侯世贵便迎了上去。 那黄建元跟见了鬼似的,愣了好一会儿,才听侯世贵继续说道: “我来京中本想第一时间便来拜访表兄,可表兄也知,我在京中的琐事有些多,便将此事耽误了,还望表兄莫要见怪才是……” 琐事有些多? 杀高衙内,驱苏去念,殴世子周旭,还让陛下为你封城宵禁。 这叫琐事??? 黄建元差点没想一耳刮子把侯世贵抽翻在地。 但他还是忍了下来,作揖回礼道: “西陵一别,表弟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 侯世贵回了一句,却不去问黄建元如何了。 毕竟他也不瞎,能清楚地看到黄建元穿的是吏服,还是书令吏的下品吏服。 黄家势力不是挺大的吗? 怎么表哥他就混了个书令吏? 再瞧他神色再无当年在西陵时的那副傲骨嶙嶙,不用想也知表哥这边可能发生了什么变故。 侯世贵自不会故意去提别人的伤心事,只问道: “表哥今日怎来了度支司?” 黄建元便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说了。 侯世贵听后,对身边林和道: “将礼部刚刚送来的账目拿去我房。” “喏。” 林和恭恭敬敬应了声喏,便像个没事人一般走入主事堂。 拿起刚刚黄建元送来的册子就离开了。 最令黄建元惊奇的是,主事堂那些人主事和令吏居然没一人阻拦的! 反而跟看都没看到一样。 国朝规矩,各部账目在审对备份之前,不可出度支司主事堂。 这是多少年来的规矩了。 可这侯世贵说拿就拿,而且还没人阻止。 他……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不是与户部尚书沈明有龌龊吗?那沈毅不是度支司员外郎吗? 这度支司怎么就姓侯了? 没等他想明白,侯世贵又对他说道: “表哥既来,便去我处坐坐,歇歇脚再走。” 黄建元想也不想,本能就摇头道: “这却不妥,我家主事还在外间等我,不敢让他等得太久。” 说罢,还有些担心地朝户部大门方向看了眼。 他做这些动作,本是无心之举,可瞧在侯世贵眼中,却叫侯世贵不由得叹了口气。 之前进户部时,他也见着有几人在户部大门处谈天说地。 不过说了一阵,那几人就约着去天涯楼听曲去了。 想必其中就有黄建元口中的那位礼部主事。 主事让书令吏代为办事,跑腿,也是应当。 可丢下表哥一人自己跑去酒楼听曲,这就有些不地道了。 若是去岁,以表哥的性格,定不会这般任然。 可是现在…… 还没过去多久时间,那一身傲骨,眼高于顶的斯文才子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虽然黄建元与其弟之前来至侯府时,与侯世贵也闹了些不愉快。 但都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而且之后黄建元因为其弟之事,不敢回家,长居侯府,侯世贵与他也是慢慢有了些交情。 知道其真才实学是有的,只是太傲了些,将所有人都看不起。 虽不知他遭遇了什么变故,他应也知人生艰难了吧: “表哥无需担心,你那主事已与几位朋友约去天涯楼听曲去了。 况且你我二人许久未见,叙叙旧又能怎地?” 也不管黄建元答是不答应,拉着其就往自己的办公房走去。 入了办公房后,吩咐杂役上了壶好茶。 侯世贵这才把所有人都屏退,而自己则拿起刚刚送来那本礼部的账目仔细看了起来。 论起做账,天下无人能及户部度支司。 可便是度支司自己的账目,都被侯世贵揪出不少问题,何况礼部? 第一眼他便看出了许多问题。 侯世贵手中拿的是礼部上月采买礼具,招待来人的账目。 就在侯世贵聚精会神地看着账目时,坐在侯世贵跟前的黄建元有些忐忑不安了起来。 心想他将自己叫来叙旧,可入了房后却又一言不发拿起账目就看,这是何意? 难不成,他想故意给自己难堪? “表弟,你要做甚,直说便是。” 等了一阵,黄建元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口。 可侯世贵却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账目,只是那眉头已经渐渐皱成了一个川字。 见得此状,黄建元心中更是不安: “表弟,直接我却接过姑母来信让我帮忙照料你一二,可我……” 没等他说完,侯世贵就将手中账目放了下来,并一脸凝重地抬起头对黄建元说道: “表哥,别在礼部干了。” “这……表弟你这是何意?!” 黄建元是万万没想到,这表弟说翻脸就翻脸,而且还如此绝情。 一来就逼自己辞官!! 自己招他惹他了: “表弟你听我说,去岁表哥我回家时,族中将鸿信之死怪在我身上,除父亲外,族中旁人都对我……” 他还以为侯世贵是因为自己收到了姑母的信件,却在他来京师这段时间没出面帮助他。 有心想要解释,不料话音未落,侯世贵又是开口发问: “表哥,你拿了多少银子?” “什么多少银子?” 黄建元一脸不解。 侯世贵只得问得更直白些: “你从礼部,贪墨了多少银子?” “轰隆!”一声响,黄建元跟头愤怒的公牛似的站了起来,身下板凳还被他掀翻在地: “侯世贵!你可欺我辱我,但休想污我贪墨国朝用度! 我黄建元虽说时下落魄,可也没落魄到那种地步!” 侯世贵瞧他怒发冲冠,虎目圆瞪,不似作假。 只得起身与他赔礼道歉,好好宽慰了他一番。 不料这黄建元犟脾气上来,谁也拦不住,任凭侯世贵怎么说,他就是一副气鼓鼓地模样。 侯世贵无奈之下,只得道: “既然你没有贪墨,我让你离开礼部也是为你好,这礼部上下啊,怕是要有大劫咯。 表哥还是早日离开,保得清白,方是正途。” “你到底在说什么?!” 黄建元不明白侯世贵想表达什么,侯世贵却幽幽一叹,抬手指向案上那本账册: “有此册在,礼部便大劫将至。”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五十章 当断不断 案上放着的,不过是礼部上月的支出账目。 可就是这短短一个月的账目,却叫侯世贵看得触目惊心。 在只有账目的情况下,侯世贵就敢肯定,只上个月短短一月,礼部众官至少就贪墨了二十万两银子! 这还是只有账目的情况,而且侯世贵特意少算了。 如果真要去查的话,查出的数目只会只多不少。 一个月贪墨几十万,一年便是近千万! 陛下如今为了修造运河,南征,塞外铸城。 可说是省吃俭用,让户部想了一波又一波的新税出炉。 当下时节,礼部还敢这样玩,岂不作死? 这本账目,自己若是交到陛下手中的话,礼部上下,可不就是大劫将至吗? 那账目黄建元自己也看过,并未看出什么名堂来。 可见侯世贵说得郑重,不似作伪,便也紧张了起来: “那账目不对?” “岂止不对!” 侯世贵转身走到案上将账目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又对黄建元说道: “表哥且信我一次,这礼部不能再呆了,不过……” 说道此处,侯世贵愣了愣。 一个月贪墨二十余万两银钱,说是几个人或者一群人干的,侯世贵根本不会信。 这种事情,除非礼部上下一条心,不然数字不可能这么巨大。 表哥再留在礼部,就算与那些人关系不好,也是祸非福。 可……这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想着,侯世贵便对黄建元沉声道: “表哥,如果你实在不想离开礼部的话,我到有一法,只是此法颇为冒险。 若成,表哥从此咸鱼翻身,可也会招人嫉恨。 若不成,便是万丈深渊。 所以我得先问问表哥你的意思。” 咸鱼翻身…… 听到侯世贵说的这四个字,黄建元沉默了。 他在礼部任职也有小半年了,开始做的书令吏,现在做的还是书令吏。 说起来,自己还真是条咸鱼。 至于招人嫉恨…… 没了家族支持,自己在礼部的处境又能好到哪去? 任谁都能对自己白上几眼,自己说的话更是无人愿听。 便是情况再坏,又能坏到哪去? 黄建元也是个聪明人,通过侯世贵刚刚点出的那几句他已经知道这礼部送来的账目怕是有大问题。 而自己能为侯世贵作什么?无非充当内应,事成,便是大功一件。 不成,便是万劫不复。 以黄建元的心性,若是换了别人来说此话,恐怕当场就答应了。 毕竟他志高存远,一心苦读圣贤书可不是为了做个书令吏任人呼来喝去窝囊一辈子的。 可侯世贵…… 他不过只是个从九品的度支司主事,就算能得陛下圣眷,可那毕竟是整个礼部啊! 事成的几率实在太小太小。 见得黄建元有些踌躇,侯世贵也不着急,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既要让表哥犯险,事情我不可能不跟你说清楚。 那账目上记录的东西,可让整个礼部都重新洗牌。 虽然我度支司做的就是这等找人错处招人嫉恨的事,可此事实在太大,而且礼部那些老家伙有儒家在身后站着。 咱们掀了桌子,无论成败,定讨不了好。 所以此事我只能答应表哥,尽量做的隐秘,并让陛下记住咱们的功劳。 至于会不会被人发现,这一点我是不敢拍着胸脯跟表哥保证的。” 听完,黄建元摇头道: “事关重大,且容我回去思虑一番。” 正要转身离去,不想侯世贵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回头一看,只见侯世贵一脸阴沉地看着自己: “你何时变得这般优柔寡断了?昔日那个才智无双的黄建元呢!” “表弟你……” 不等黄建元说完,侯世贵声音更沉: “如此大事,多拖一刻,便多一分变数,成大事者,哪有这般当断不断的道理? 而且此账目我是定要上交到陛下那的,你该知道,你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明哲保身离开礼部,日后凭着你黄家声望,做个富家翁也是乐哉。 要么就拼上一切赌上一把,成则生,败则死!再无他路!” 黄建元是个聪明人,所以侯世贵是万万不敢让他在没给自己答复的情况下就离开的。 人心隔肚皮,案上这一本账目可是事关整个礼部生死的大事。 侯世贵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忧心,让黄建元将这消息卖到了礼部那。 生死大事,礼部那些人绝对会不择手段弄死自己,怕是自己连明天的太阳也看不到。 不关自己,为了保险起见,他们甚至不会放过自己最近接触的人和与自己关系较为亲密的人。 所以今日,黄建元不给自己答案就走的话,侯世贵怕是要让守在门外的鲍济与项旭动动刀子了。 没办法,虽然其是自己表哥,与自己相处了些日子也有些感情。 可人心鬼蜮,侯世贵绝不会拿自己身边的人的生命去赌信任这两个字。 一旦失败,那可是追悔莫及。 见得侯世贵模样,黄建元这才醒悟过来。 其往后一退,有些心惊地说道: “表弟放心,我……我只是回去思虑一二,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侯世贵就站在他身旁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莞尔一笑: “表哥你说什么呢?你我亲戚,我怎会担心你将此事说出?既然表哥一心要走,我便让人送送吧。” 说罢,他便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唤来候在房外的林和: “去大门外的茶摊处将鲍济与项旭唤来,替我送一送我家表哥。” 鲍济与项旭? 听得此言,黄建元不由想起那日天麟山中,这两恶汉力战山匪,宛若修罗的凶煞模样。 表弟让他们送自己,怕是要送自己回老家。 他心中一凉,几欲落泪: “长平……我……我做!” 之前在楚京沉寂太久,导致他有些优柔寡断。 此时既决定要做下此事,他倒也有决断,当下就将那林和赶了出去,重又关上屋门对侯世贵道: “我这书令吏直属礼部,不分属司,其上有……” 便开始将自己所知道的礼部内的事情一一与侯世贵说了。 就连那些主事,员外郎,郎中的喜好等等,也一字不落的详尽道来,也算是纳投名状。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有内鬼 黄建元与侯世贵一呆就是大半个下午,直到日头西斜,黄建元这才起身告辞。 侯世贵亲自将之送到门口,握着其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表哥回去之后,只需照我吩咐地做就是,千万小心,务必保全自身。” 黄建元郑重点头道: “长平放心,我晓得。” 经过一番投名状,他对侯世贵的称呼也变成了直接称其字以显亲切。 一路将黄建元送至户部大门,眼瞅着他离开后,侯世贵这才对迎上来的鲍济与项旭道: “让鲍森遣几个泼皮盯着,他与什么人接触过,接触多久,都需一一报予我知。” 虽然黄建元也纳了投名状,可此事终究关系甚大,侯世贵还是不可不小心为上。 鲍济走后,其又从袖子拿出封信递给项旭: “明日郑内监与王内监会来拿香水分红,将此信悄悄给他们,不可让任何人看到。” 交代完了这些事,侯世贵回首瞧了眼身后户部。 那些巴结自己的人无非是因为他们有把柄在自己手上,交情都不算深,此等大事,也没必要一开始就与他们说。 “鲁兴安那小子这几日能下床动弹了,去天涯楼找几个歌姬回客栈唱点曲子让他放松些吧。” 说到天涯楼,侯世贵也纳闷了起来。 刚开始天涯楼刚开张那几日,生意倒还不错,只是最近几日的生意怎就一日差过一日了呢? 得让鲍森好好调查一番才是。 便带着项旭朝天涯楼走去,没成想,他还没走到天涯楼,就有个二流子模样的人凑了上来: “两位兄弟要去天涯楼?” 项旭立刻挺身上前,拦在这人与侯世贵之间,并沉声问道: “阁下有何贵干?” 楚京显贵横行,豪贵遍野,被别人的保镖拦下,那二流子也不吃惊,依旧笑脸盈盈地说道: “阁下若要听好曲子,何必来这天涯楼呢? 价又贵,歌姬也只唱一曲,而且饭菜也就这般,除了曲子外,也没甚有趣。” 听得这人贬低自家生意,侯世贵也不着脑,只是问道: “哦?兄台有更好的去处?可我来这天涯楼,就是为了听曲来的,难道兄台知道什么地方的曲子比这天涯楼更好不成?” 那人闻言一笑,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生人后,这才一脸神秘地念道: “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公子也是富贵人家,也知这首诗光是开头就是不凡,曲子定也不会比这天涯楼的差,而且我们那唱曲的歌姬,也不止卖艺咧,嘿嘿嘿。” 说着,这人便露出了一阵淫笑。 他却不知,侯世贵此刻心中正翻江倒海。 李白这首南陵别儿童入京他虽也曾教过鲍济,可歌姬们都还没开始往外唱,怎会流传到世上? 莫非,李太白横空出世了? 或是这个时代,还有第二个穿越者? 还是说只是哪个歌姬嘴巴不严,不小心在外人面前唱了几句? 事情关系到情报网的建立,由不得侯世贵不重视。 他当即从袖中掏出半两碎银子随手丢给那小厮,也露出抹淫笑: “不止卖艺?那本公子倒要去看看了,前方领路!” “好咧!公子这边请!” 这小厮也是开心,本来能拉到客,他就有分红,还得了半两银子的赏钱,心中更是欢喜无比。 当即欢天喜地的领着侯世贵往自家酒楼走去。 边走还边对侯世贵介绍起了自家酒楼的曲目。 他一连说了五首,都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诗词歌赋。 而且这五首诗词侯世贵虽教过鲍森,可歌姬们也都还没开始往外唱。 侯世贵心中愈发不安,心想这绝不是某个歌姬走漏了嘴,若不是还有其它穿越者的话,那就是……有内鬼! 想着,侯世贵目光一沉,与项旭跟着那人上了一辆早就等候在路边的马车,七拐八绕后,才在一处颇为繁华的地段停了下来。 皓月楼? 这不是那东阳郡主的产业吗? 在楚京呆了几个月,侯世贵就算是块铁,也该摸清了那些资产背后大致都是哪些人。 这皓月楼在京中也算一处较为出名的酒楼,开了也有五年。 听说背后的金主是东阳郡主,此外,还有几个不知名的金主也是有份。 跟着这人入了大厅,侯世贵就发现大厅内已是坐满了人,这人帮着找了好一会儿,才给侯世贵与项旭两人在一偏僻角落找到了位置。 二人刚刚坐下,才点好酒菜,台上歌姬便开始唱了起来: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一首杜甫的登高唱罢,台下立时掌声如雷,叫好声响成一片。 随后便是一店小二上台宣布谁出的赏银高,便可与唱这首曲子的歌姬一夜春宵。 台下立时又是开始叫价,声音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侯世贵倒是没参与叫价,只是喝了杯酒,问道: “你如何看?” 项旭沉吟一阵,答道: “鲍森需得好好管管手下的人了。” “是啊,是该管管了……” 侯世贵叹了一声,拿起筷子就吃起了酒菜,毕竟是花钱买的,不吃不久浪费了吗? 还有另一个穿越者的可能实在太微乎其微了,这件事最可能的是,鲍森那边有歌姬将私下传唱的曲子卖了出去换钱。 酒足饭饱后,侯世贵与项旭来至天涯楼,此时已近傍晚,歌姬们也都唱完了曲子。 所以楼中除了几桌听着小曲触景伤情喝得伶仃大醉的酒客外,也没什么客人了。 “客官,不好意思,小店要打烊了,若想听曲,还请明儿再来。” 那店小二迎了上来,告一声罪,就要转身离去。 可侯世贵非但没走,反而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正在屏风后面歇息的几位歌姬。 荆暖暖瞧见侯世贵进来,心中就是一慌。 那日她跟着森爷本想求森爷给郭琳琳说说情,谁知森爷发现自己看到他从客栈出来后,反而将自己好好威胁了一通。 说是今夜之事只要自己敢透露出半个字,不但自己,便要将自己全家都埋进乱葬岗内做那无主孤魂。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五十二章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那日她被鲍森凶狠地模样吓了个不轻,至于郭琳琳拜托的事,自然也就没了后文。 此时瞧见侯世贵进来,还在往自己这边打量,最为慌张的还是那郭琳琳。 “暖暖妹妹,救我……救我!” 因为侯世贵怀疑有歌姬将自己为他们编的曲子卖出去了,所以打量这些歌姬的眼神并不怎么友善。 郭琳琳被吓得一个不稳,差点没摔将在地。 只见她躲在荆暖暖背后,语气颤抖,宛若置身寒冬腊月: “暖暖妹妹,这侯公子定是喜欢你的,你只要按姐姐说的做,便能救姐姐一命呐!” “可是姐姐我……” 那日荆暖暖回来后,郭琳琳便将她叫去说了一整晚的话。 无非就是让她以身相许,求得侯公子原谅之类的。 见得荆暖暖不愿意,郭琳琳继续说道: “暖暖,这也不全是为了姐姐啊,侯公子他有权有势又年轻,还深得陛下圣眷,你就是跟了他哪怕做个陪床小妾,那也比做歌姬强上百倍千倍! 姐姐我也是为你好啊暖暖妹妹,若是其她妹子有你这般福气,恐怕早就去讨好侯公子了,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说完,见这荆暖暖还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一副老大不情愿地模样,郭琳琳不由在心中骂了句:小贱人!装什么清高? 碰上这等好事你还在这装!忒也恶心人了。 可面上却是泪流满面,直接给荆暖暖跪了下来: “妹妹,算姐姐我求你,我求你好不好,你就救姐姐一命吧!” 侯世贵正欲离开,让项旭将鲍森唤来,不想还没转身,就瞧见那叫郭琳琳的歌姬在那叽叽喳喳哭个不停。 想到那日这歌姬欺辱侯糖糖之事,念头一动。 会不会就是这歌姬做的好事? 想着,侯世贵便领着项旭离开了天涯楼。 “去将鲍森叫来见我。” 吩咐一声,待项旭离开后,侯世贵抬眼望了望头顶的璀璨银河。 自打穿越后,侯世贵在夜里总是喜欢抬眼望天。 毕竟这璀璨银河的景象,在前世他可是一眼都没见着过。 见了这银河,他也终于知道为何故人对星辰与明月的执念如此之深了。 “旷世之美,旷世之美呐。” 说罢,侯世贵一低头,就瞧见一名歌姬一脸羞涩地站在自己面前。 这女子莫不是练过轻功不成?怎就不声不响出现在我面前了? 侯世贵这边疑惑。 荆暖暖这边确实羞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她才刚走到侯公子跟前,就听着侯公子夸自己是旷世之美…… “小……小女何德何能,叫公子如此夸赞?” 这娘皮,却是误会了: “暖暖姑娘误会了,我赞的不是姑娘,是日月星辰。” 荆暖暖闻言一愣,也抬首看了眼天空中的璀璨银河。 她没做歌姬之前,整日都要帮着家中做农活,到得傍晚,已是精疲力竭,哪有功夫抬眼看天? 被家人卖了去做歌姬之后,她白日练曲,晚上也练,整日呆在房中,更是没时间去看夜空。 此刻,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去看那星空。 一眼望去,发现这星空还真是挺美的,便有感而发道: “也不知天上仙人,过的是何种快意日子?” 侯世贵不屑一笑,脱口而出: “还能过什么日子,杀人夺宝,灭人满门呗。” “这……” 荆暖暖闻言一惊,不知如何去接这话。 倒是侯世贵话锋一转: “暖暖姑娘深夜外出客栈来寻我,可是为了替那郭琳琳求情?” 荆暖暖话还没出口,侯世贵这边就已将她的目的说出,倒是搞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侯公子大人大量,心胸宽广,还请放过郭姐姐一条生路,暖暖便是做牛做马,也可……” 她没说完,便被侯世贵打断道: “暖暖姑娘,你这可就是昧着良心说话了,有人说我心胸狭隘,有人说我遐思必报,有人说我嫉妒成性,还真就没人说过我心胸宽广。 姑娘若是不信,可去问那高衙内,侯某心胸宽广否?” 说是这般说,可侯世贵也没打算对那郭琳琳怎么样。 担惊受怕这些时日,对那郭琳琳也算是惩罚了。 便道: “不过姑娘也无需担心,区区一歌姬尔,还不被侯某放在心上,动她?平白丢了侯某颜面。” “他真这般说的?” 让荆暖暖惊讶的是,待自己回到房间将此事告知后郭琳琳后。 郭琳琳非但没多少高兴,反而整个人有些阴沉沉地模样。 她也没想太多,只点头道: “正是如此,郭姐姐,你放心就是,那侯公子定不会再来寻你麻烦!” 说完之后,她本以为郭琳琳会像往常一般与她谈天说地。 可只见郭琳琳坐在那闷着声不说话,荆暖暖连唤了几声,郭琳琳才满脸不耐地问道: “叫个甚叫?!我耳根子又没聋!” “...” “见过公子。” 项旭不仅带来了鲍济,还带来了汤牙与汤凉两兄弟。 这两兄弟这些日子有事没事总爱往天涯楼凑,看其模样,应是喜欢上了哪个歌姬吧。 侯世贵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只是提醒过二人,喜欢可以,但如果其二人敢用强的话,自己定会大义灭亲,将其送入京兆府。 侯世贵点了点头,没说话,倒是项旭将事情给鲍森还有汤家兄弟说了。 三人一听,便大惊失色。 尤其是那鲍森,更是一拍大腿: “这些吃里扒外的臭婆娘!公子你放心就是,不出三日,我定能找出那个内鬼!” 侯世贵这才点头道: “给你五日,这五日间,你便别教新曲了。” 鲍森去后,汤家兄弟二人站在那面红耳赤地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侯世贵笑了笑,对二人道: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你二人之前久在深山,少见女子,蓦然见得美人,喜欢便喜欢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就是别被人把全身家当都骗了去,才是正理。” 这二人本就是项旭引荐给侯世贵的,侯世贵话落,项旭也是说道: “说起来你二人也还没成家吧?看上哪个跟哥哥说,哥哥为你说亲去。” 听到这里,侯世贵不由插了一句嘴: “可不准用强,不准胁迫!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啊!”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争锋 次日一早,侯世贵在郭怜晴的服侍下洗浴更衣后,才下楼梯,就发现两个蒙着面的人坐在了大厅的椅子上。 不用问侯世贵也知道来着谁人。 香水之事,因为全是郭怜晴在卖,王臻与郑洋没帮上什么忙。 按理说,这二人也不该得分红。 可世事哪有讲道理的? 侯世贵与这二人交好,也不全是为了赚钱。 所以便按照旧例给了二人分红。 今日正是分红的时日,二人一大早便来至侯世贵住处候着了。 见着侯世贵下楼,二人连忙起身见礼: “侯公子来了。” 王臻满脸和善地说道。 “公子可用过早膳了?” 郑洋却是一脸殷勤地问道。 侯世贵嗯了一声,与两人客套一番后,便让汪厚拿来一叠银票分开放在二人身前: “二位眼前各是两万两银票,还请点点。” 香水三百两一瓶,又是消耗品,几个月来,侯世贵赚得倒是不少。 可一下拿出四万两,还是将所赚银钱的一半都拿了出来。 二人见得眼前银票,除了狂喜之外,各自表情皆有不同。 郑洋狂喜之余,不忘悄悄拿眼去看王臻。 却发现王臻也在看自己,二人四目相对,都是相视一笑,可心底如何,却是只有他二人能知。 “这……侯公子实在太客气了,本来咱家想着能分几百两银子已是了不得,这两万两……侯公子这份恩情,叫咱家如何还呐!” 王臻一脸感激地表情,却不伸手去拿那银票,还想与侯世贵客套几句。 不料他话音刚落,郑洋却是直接伸手将银票收入了怀中: “公子大方,咱家也不会小气,日后但凡咱家能帮得上忙的,公子招呼一声就是!” 狗才! 听得此言,王臻不由在心中骂了句。 不久两万两银子嘛,这就把你打发得像条狗一样向主人吐舌头效忠了? 他却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往日在宫中售卖香水分成时,都是他拿大头,郑洋拿小头。 他能分五千两,郑洋不过就是分几百两塞塞牙缝而已。 这次分钱,他和郑洋平分,本就叫他在心中对郑洋生了怨气。 再见郑洋对侯公子如此殷勤,都快将自己比下去了,他心中更是恼怒。 郑洋与王臻二人,侯世贵早就看清了。 二人虽然贪财,但也各有不同。 王臻贪财归贪财,但心底还是藏着对那杨河的一片赤诚忠心的,这人有底线。 不似郑洋,为了些好处,能将一切都给卖了,当场认自己为主也不足为其。 按常理,郑洋这样的朋友是不值得结交的,反而要结交王臻才是正理。 可侯世贵结交宫中内监,要的又不是交一个知交好友。 所以王臻在侯世贵心中的分量自然没那郑洋重了。 所以此番作为,也是他有意为之。 郑洋在宫中低了王臻一头,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在宫外嘛,还是由自己给些好处先拉拢拉拢吧。 又是一番客套后,侯世贵这才对站在身旁的鲍济等人点了点头。 而后鲍济、郭怜晴,汤家兄弟几人便走出客栈检查周围或楼顶有没有人在偷听了。 而站在侯世贵身旁的项旭,则从兜中掏出了封书信放在王臻与郑洋二人面前。 “侯公子这是?” 二人不解其意,正要抬手拆开书信。 不料侯世贵却伸手一拦,假做不知状看着桌上那封书信一脸疑惑: “咦?哪来的书信?二位还是要小心拆封为上。” 侯世贵这副态度,更让二人生疑。 心想这书信不是你这护卫拿出的吗? 你怎就装作不知? 但二人也不是蠢人,侯世贵这般作态,二人当即就明白这封信是他想给自己二人看。 可又怕牵连到他自己,于是便假装不知。 王臻略一犹豫,便拿起信件看了眼。 而后,他的眼睛就跟被定住了一般,再也不能从信件上挪开。 而那郑洋,也将脑袋凑了过去想瞧瞧信上写的什么。 于是二人便像两个木头一样呆呆地看着那封信,良久都没说话。 知道侯世贵轻咳了几声,二人这才幡然醒悟: “侯公子,兹事体大,这信上所言礼部之事,可当真?!” 侯世贵却一脸疑惑地问道: “信上写了什么?不过二位如果想问礼部的事,侯某在礼部中倒有一表兄,二位可去寻他问问。” 怪不得他不愿承认! 这信上之事,若是当真,便是将礼部绊倒,这侯世贵也定没好果子吃。 可若是将此事交给我二人办来,自家是宫中内监,那些人也不至于寻麻烦到自己身上才是。 王臻看了看手中信件,又看了看桌上两万两的银票,一咬牙,便将银票收下: “今日谢过侯公子了!咱家宫中还有些要事,先回了。” 既然收了银票,那便算是答应了。 侯世贵也不怕他拿钱不办事,毕竟还有个郑洋在旁边也看到了信件呢。 只是有些感叹,这年头,反贪还得送钱行贿,唉…… 王臻,郑洋二人走出客栈后,互相看了一眼。 什么也没说,转身便朝道路两头分道扬镳。 “狗一样的东西,也敢跟咱家争?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 王臻骂骂咧咧地上了自家的马车,对一旁的小厮吩咐道: “拿着咱家的名帖,去礼部寻一名叫黄建元的书令吏来见咱家。” 王臻这边走后,郑洋那边却对车夫道: “去礼部。” 而后又掏出怀中的两万两银票看了看,像抱着个自己刚出生的婴孩一般将其抱在怀中。 喃喃念叨: “姓王的,想不到我郑洋也有与你平起平坐的一日吧?嘿嘿,今日只是个开始!只要我将侯公子伺候舒服了,日后不愁压不到你头上!” 二人走后,侯世贵却让项旭去户部告了假。 又让鲍济将鲍森招来后,仔细交代一番,这才让鲍森离去。 于此同时,鲁兴安从房间扶着桌椅缓缓走了出来: “公子。” “击缶,你怎不在床上休息?” 见得鲁兴安,侯世贵连忙起身将他抚到椅子上坐下。 侯世贵这番姿态,直叫鲁兴安感动不已: “属下无能,几月来非但未能帮到公子分毫,还平白领了这许多俸禄……” 侯世贵却假装不悦道: “你我兄弟,说这做甚?平白生分了,可是心中对我有怨?”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五十四章 龙潭虎穴 “属下哪敢对公子有怨?只恨不能立时横刀立马,为公子效力帐前。” 鲁兴安自打卧床不起后,侯世贵时常便到他身边来对他嘘寒问暖。 浑然没忘记这个不能做事的属下。 还给了他不少银钱,之后手头富裕了,更是请了几个细心的婆姨轮番照顾他。 更别说,鲁兴安一直认为侯世贵是因为他才提刀怒斩高衙内的。 少年心性,自然也将这份恩义牢牢记在了心中。 这边才能下床动弹,就迫不及待地跑来侯世贵跟前表忠心了。 侯世贵瞧他说得认真,便直接说道: “你且好好养伤,他日我还要仰仗你的骑术为我效力。” “喏!” 听得自己还有用处,鲁兴安高兴得眼泪花差点没冒了出来。 重重一拱手,正要离开,不想大厅外忽然有人唤道: “侯……侯公子。” 回首一看,见是周璇带着几个仆役,站在门外畏畏缩缩,不敢进来。 就连抬头与侯世贵直视都是不敢,只将脑袋低着看着侯世贵身体方向。 “这不是周世子吗?下巴好了?” 听得此话,周璇眼中闪过一抹怨毒之色,很快便消失不见: “小伤,不碍事,我此来是受好友之托,邀侯公子明日往杏春园一行。” “没空。” 侯世贵想也不想,答了一声便不再看他,又对鲁兴安道: “快回房歇着吧,别累着了。” 周璇被侯世贵酿在原地,想要发气又是不敢,只能硬生生将这口恶气忍了下来。 站在原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鲁兴安回到了房中后,侯世贵这才扭头看了他一眼: “怎还不走?要侯某送你不成?汤牙汤凉!” “属下在。” 汤家兄弟应声出列,周璇还没怎么着,倒是将跟着周璇的那几个小厮吓了一跳。 看得自己的下属本能就往后退了一步,周璇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废物。 可又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便再对侯世贵拱手说道: “侯公子,这次是我几个好友听闻侯公子威名,所以想结交一二。 而且……而且我已答应了他们,定能请来公子,还望公子能给在下几分薄面,日后在下定……” 不料他话还没说完,侯世贵就上前几步,冷冷看着他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要侯某给你面子?” 怎……怎就这般嚣张!! 周璇脸都气绿了,可还是硬生生憋了下来,用更低的姿态说道: “只要侯公子肯赏脸,日后在下定以侯公子唯命是从,就是私下认公子为主,也并无不可!” 话音方落,侯世贵就露出一副略有兴致地模样: “哦?你早这样说不就行了吗?得了,明儿让人来请本公子吧。” 狗蛮子!且叫你得意一时,在京中惹了这么多人,明日看你怎么死! 周璇在心中冷冷一笑,拱了拱手,便告辞而去了。 他刚走,侯世贵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立时恢复平静: “我如此激他,他还能强忍下来,非但不怒,反而一心邀自己去那杏春园。 看来这世子明日所图甚大啊……说不得我一去,就是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汤家兄弟急道: “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侯世贵轻笑摇头道: “如何是好?不去不就好了吗?” 汤凉担忧道: “可公子不是都答应了这周璇吗?若是不去,恐旁人会说公子言而无信呐。” 听得此言,侯世贵更是不屑一笑: “他们还说本公子生吃孩童不吐骨,而且还抢了上万美人关在临本做我妾室,言而无信?算得个甚?且由他们说……” 汤家兄弟二人相互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便安安静静站在那。 侯世贵已在心中打好了算盘明日放周璇的格子。 谁知道这日傍晚,一则消息却又在楚京内传得沸沸扬扬。 “听说了吗?那侯世贵放出狂言,要在今年的杏春园游园会上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邀天下士人同往观看!” “听说那厮是想做首旷世诗词?” “不对,我听说那厮是打算血洗杏春园,杀得片甲不留。” 当侯世贵听到这则传闻的时候,只是在床榻上叹了口气: “看来这杏春园是非去不可了。” 枕边的郭怜晴不解问道: “侯郎不是说不去了吗?便是有些传言又能如何?” 侯世贵却摇头道: “此时以彼一时,之前我言而无信,只不过是对那周旋及其好友言而无信,而现在…… 我若不去,恐为天下笑柄。” 郭怜晴闻言一怨: “侯郎就不能出面解释解释吗?那些人怎听风就是雨的?” 侯世贵道: “我名声如此,便是说破了大天,也无人会信我解释,罢了,陛下既要我做孤臣,自不可能看着他们合着伙来欺负我。 便是龙潭虎穴,只要有陛下罩着,闯一闯也无妨。” 说罢,侯世贵正要睡去。 不想门外却响起了侯糖糖半梦半醒地疲惫声音: “公子……公子……宫中有人找……” 一听是公子来人,郭怜晴也不敢抱怨,连忙帮着侯世贵穿好衣裳,才送侯世贵出门。 到得楼下一看,侯世贵发现来人并不是郑洋或者王臻,而是一个眼生的内监。 除了这内监外,大厅内还站满了披盔戴甲的禁军。 而自己的几名手下,也都虎视眈眈地站守在楼梯间看着那些禁军。 见得自己下来,那内监连忙起身说道: “陛下有令,招户部度支司侯世贵即刻进宫,不可耽误,侯公子请吧。” 深夜入宫? 看来是礼部的事了。 侯世贵点了点头,让项旭将礼部那本账目拿来后。 便与那内监走出了客栈。 刚走出客栈,侯世贵就发现这些禁军全都四散而去,反而是一群穿着布衣,普通人打扮的汉子围在身边。 外间还有一辆马车,旗帜上写着斗大的张字,像是一个连夜搬家的富豪家的车队。 侯世贵与那内监上了马车,摇摇晃晃大约半个时辰后,马车这才停下。 外头有人掀开车帘一看,入目已是皇宫内的高墙大院。 看来那杨河也算有良心,至少还懂得帮我遮掩一番。 跟着内监入了一处偏殿后,侯世贵就看到正在殿外站着,身子抖如筛糠的表哥。 黄建元不知是害怕还是太冷,只站在殿外一个劲的颤抖,脑袋死死低着看着自己的脚尖,压根就没注意到侯世贵已经来了。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世家之祸 除了黄建元外,殿外还有两人,是那郑洋与王臻。 这两人倒是从容得多,见了侯世贵,还不忘投之一笑。 侯世贵却没敢与这二人多做交流,老老实实站在殿门候了一阵,才听殿内内监说道: “传户部度支司主事侯世贵,入殿!” 侯世贵提着裤脚,恭恭敬敬走入殿中,也不抬头,就对着正前方拱手一礼: “臣,侯世贵,拜见陛下。” 杨河的神色不太好,这倒不是因为见了侯世贵。 而是他今天一整天的心情就没好过。 任谁知道自己省吃节用节省开支好不容易省下来些钱,结果自己的手下一贪就是每月几十万两的贪,谁都不会开心。 尤其是杨河这样立志要建立不世功业的帝王。 所以侯世贵行完礼后,杨河只沉声说道: “礼部之事,你借郑洋、王臻之手越级上报,直接报到朕这里,意欲何为? 是要直接向朕邀功不成?” “臣惶恐!” 侯世贵又弯腰一拜,满头大汗,诚惶诚恐: “兹事体大,除陛下外,臣不知还能再信谁来。 况且昔日臣年少无知,狂妄自大,在京中也惹了不少人,户部……户部沈尚书就曾被臣在陛下面前一脚踢翻在地。 事关臣家眷安康,臣不敢托大呐!” 杨河气定神闲地坐在龙椅上,双掌按膝,昂首挺胸: “抬头看朕。” 侯世贵应声抬头,入目的是杨河那一双深若深潭的双眼。 见得这双眼睛,侯世贵只觉自己全身发凉,好似一股无形压力在头上压着自己喘不过气来一般。 不就是威压而已?也不过如此。 侯世贵心中虽是不屑,可身体却老老实实地重又低下脑袋,做出一副不敢与皇帝对视的样子。 见得侯世贵被自己吓得战战巍巍地模样,杨河冷哼一声: “胆小如鼠,怪不得都不敢与郑、王二人承认那信封是你所写。 满朝臣工,若尽是你这般胆小之辈,岂不可笑?!!” 说到最后,杨河一拍桌案,已是发怒。 吓得侯世贵汗流浃背,直呼: “臣惶恐!!” 杨河满脸不耐地拜了拜手: “罢了,信上所言,你可有证据?” “有!” 侯世贵当即将户部早上送来的账目拿出,一内监连忙走来接过账目,查看一番,确认无碍,这才送至杨河身前。 杨河在那翻看账目,侯世贵则在下为杨河一一解释这些账目上的错漏。 刚开始,杨河还只是为侯世贵的这新式记账法称奇。 心想若能以这般记账,天下贪官污吏还如何去贪?如何敢造假账? 可听到后来,他满脑子已经被一个又一个金额巨大的数字给占据了。 二十三万两……光是大楚初成十三年九月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那礼部上下竟贪了国朝二十三万两的银子! “混账!” 杨河怒极,将那账目一把甩在案下,吓得周围宫人不敢吱声。 就连侯世贵也是又喊了声: “臣惶恐!” 可杨河理也不理他,只一脸愤怒地对身边内监说道: “去度支司,将礼部近三年的账目全给朕拿来!不可让人发觉。” “喏。” 那内监应声一句,自行去了。 没过多久,便有宿命内监抱着百余本账目匆匆走入大殿,放在侯世贵身前。 见杨河在冷冷地看着自己,侯世贵也知是何意,当即翻开一本账目就详细看了起来。 他每看过一本,就会有内监将他看过的账目呈给杨河,而后他在下边一一解释其中错落。 而杨河的脸色,也从最开始的愤怒,到铁青,再到面无表情…… 侯世贵看了这许多账目,也不由心惊胆战,他本以为上个月礼部所贪,已经算多的了。 谁成想,礼部九月份的贪墨尽是最少的一月! 八月份,礼部借着孝廉考核的名义才是狠狠地赚了一笔,账目错落,差额,尽达到了八十万两之巨! 或许是八月吃的太撑,才让他们九月只贪墨了二十余万两。 至于三年来的其它几月,礼部每月贪墨,就没下过四十万两! 今年还没结束,礼部在今年就已贪墨了五百万两左右! 若是再加上之前两年,已是有两千多万两! 杨河此时面色平静,丝毫看不出丁点愤怒。 反而笑道: “朕修缮运河,五年来花了国库一千三百万两银子,便惹得满朝文武,怨声载道。 那礼部更是有不少官员愤而辞官归乡。 之后塞外修城,南征,为了凑足银钱,朕更是违抗不顾刘老反对,大力征税,连朕自己也要省吃俭用。 两千万两……两千万两……好一个知书达理的礼部,好一群替朕分忧的臣工。 如此欺朕……竟如此欺朕!” 说到最后,杨河的声音已多了分惆怅与无奈。 侯世贵闻言,心中一凝,心想机会来了! 斟酌了一下用词,便小心翼翼地说道: “陛……陛下……” 杨河无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道: “侯世贵,你立下大功,加上前面功劳,想要何赏赐,直说就是。” 侯世贵咽了口唾沫,好像下定多大决心似的开口道: “臣不要赏赐!臣只求能为陛下分忧!!” 为朕分忧? 杨河在心底笑了笑,今日查出的这些账目,他气归气,可他又能如何? 三年,贪墨两千余万两银子,数额这般巨大,礼部上下能有谁是清白的? 若只是一些小数目,自己将之办了也就办了。 可六部之中关系盘根错节,尤其是礼部,几乎都是各家诸族有名望的老一辈们的养老所在。 若要将礼部洗牌,便相当于惹了大楚泰半的世家。 杨河倒是敢为,也想为,只是时机不对。 此刻运河未成,南征未捷,边塞铸城之事虽已近了尾声,可也到了最紧要的时刻。 杨河就算心再大,也不可能再惹恼大楚世家,来个内忧外患。 所以这一向心高气傲的杨河,此刻也除了平静下来强做镇定外,也再无它法。 至于侯世贵所说为自己分忧? 他只当笑话听一听便罢了,并未当真。 “看了一夜账目,朕也乏了,且先下去歇着吧,明日自有赏赐送去你处。 是了,今日之事,不可对旁人提及,不然朕也保不得你!”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五十六章 诗仙太白(上) 杨河正要离去,不想侯世贵声音再传入耳中: “陛下!当下国朝尽是世家大族横行,聚贤任才的孝廉制更被各地世家牢牢霸占。 导致满朝官吏,尽是各大世家的子弟,就连那负责闻风而奏的御史台也尽是世家大族之人。 让世家自己检举自己?陛下,如此下去,定有祸事呐!” 杨河闻言脚步一顿,侯世贵说的这些,他又未尝不知? 只是自汉以降,太祖从晋朝手中接过天下,一直用的都是世家大族,寒门几无出头之日。 杨河也知这般下去,自己这个皇帝或是自己的后代们终会被世家大族们慢慢架空。 最终沦落到汉献帝刘协,晋哀帝司马起那般下场…… 而杨河之所以那么急着修筑城池,运河,南征,也是想早点将外患解决了,好再将这内忧也一并解决。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第二个向他说出这话的人,竟是同为世家子弟的侯世贵。 而第一个嘛……有其师,必有其徒啊…… 既然这侯世贵一腔赤诚,朕便给他些面子: “可是仙人又在梦中告诉你什么了?” 侯世贵摇头道: “不是仙人告诉臣,而是臣觉得,就连臣都有心腹手下替臣监管生意上的账目往来,以防小人,可陛下您……您……” 杨河微微一笑,举手一指: “这满殿,满宫内监,皆是朕之心腹!” 杨河之前身为太子,打小生长在宫中,现下能跟他亲近的内监,还真是从小伴着他长大的心腹手下。 “既如此,陛下何不像普通人家那样,以满宫太监,监察满朝文武?!” 说完此话,侯世贵瞧见杨河愣住了,便趁热打铁,炮语连珠道: “宫内内监,皆是打小就被家人因生活所迫卖入宫中,莫说世家,便是他们的家人,如今也不知还活不活了。 而且没了那话儿,无男女之欲,他们唯一的念想也就只有讨得陛下欢心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些。 而且他们身为宫人,为世人所不喜,生杀大权,全在陛下一念之间,陛下想让他们死就死,想让他们活……” “大胆!!!” 侯世贵话音未落,杨河已是暴怒,吩咐殿前侍卫: “你献此谗言,是要做甚?!老师没教过你赵高,十常侍的旧事嘛?!殿前侍卫何在?!” 哐哐哐几声脆响,那些穿得跟机甲战士似的殿前侍卫便应声走了上来要拿侯世贵。 侯世贵还在那哭诉: “陛下!臣失言,臣失言!!望陛下饶臣一条性命!” 杨河理也不理他: “给朕扔出宫去!” 而后,侯世贵便被那四名殿前侍卫连托带抗离了大殿。 侯世贵走后,杨河一人在大殿龙椅上坐了一会儿,便摆手道: “都退下。” 四周宫人纷纷告退,只余杨河一人坐在龙椅上,看着被自己丢了一地的账册,双手不由握成了拳: “世家,你们欺朕太甚!” 侯世贵被扔出宫去后,非但没慌,反而心平气和地拍了拍身上尘土。 心想这事总算成了,自己养了王臻与郑洋这么久,这二人也该有些用处了。 侯世贵之前做的,就是怂恿那皇帝杨河,建立一个类似明朝东厂的检查机制。 太监掌权的鼎盛时期,还要数东厂建立后的明朝。 侯世贵花费诺大经历结交王臻与郑洋,自不会想就单单靠着这二人帮自己说些好话。 在这个时代,想要做成天大的善事,除非能有能捏压一切的强大势力,不然唯有被那些食肉者分食一途。 只要东厂一起,自己再协助王臻与郑洋坐上厂督和副厂督的位置…… 说到善事,侯世贵连忙内视一遍自己脑海。 发现脑海内的善果只差一丝丝便可结果落地,而那恶果还处于生根发芽阶段,便放下心来。 心想只要再做件善事,就能得一善果,明日要去杏春园了,这善果,最好今晚结成…… 想罢,他也不回客栈,而是朝楚京的贫民区方向走去。 不过他还没走回贫民区,便看见一名颇为面熟的人睡倒在大路便。 凑上前一看,好家伙,满身酒气熏天。 侯世贵捂住鼻子将他翻了个身,这才看清此人模样。 竟是那日在户部外茶摊向侯世贵讨酒喝的那邋遢汉。 既然这般有缘,今日善事,便便宜你了。 “兄台……兄台……” 侯世贵起手轻摇,想将他摇醒。 不料人还没摇醒,倒是摇出了一堆的梦话: “不得志,不得人,天妒英才……天妒……英才……” 在后世,是个男人都会喝了酒后说自己郁郁不得志。 侯世贵也没想太多,又使劲摇了摇,这才将这人摇醒。 这人见了侯世贵,却没好气道: “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在这睡觉,你扰我清梦做甚?!走开,走开。” 说着,便要挥手赶侯世贵离开。 侯世贵却一把抓住他推来的手,笑道: “兄台不记得在下了?那日户部大门外的茶摊,在下还请过兄台吃菜喝酒来着。” 听到这话,这人眼睛一亮: “喝酒?你要请我喝酒?” 然后便跟练过轻功一般腾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拉起侯世贵就要走。 侯世贵却不明所以: “兄台你这是做甚?” 那人一脸奇怪: “你不是要请我喝酒吗?咱们走,去天涯楼听暖暖姑娘唱曲去!” 我甚时候说过要请你喝酒了?侯世贵纳闷归纳闷,还是抬手一指头顶黑夜: “这个点了,天涯楼怕是早已打烊。” “打烊也无妨,咱们随处找家酒肆买些酒菜,只要酒喝饱了,我在梦中听暖暖姑娘唱曲也是极好!” 这人思想怎这般跳脱? 侯世贵叹了口气,也不愿与这人多言,只从兜中掏出一百两的银票塞入这人手中: “兄台要喝酒,自去便是,侯某便当行善积德了。” 不想银票才塞入这人手中,这人却一脸嫌弃地将银票一丢: “我若想讨饭,早入丐帮,何必与你周璇?” 好家伙,给脸不要脸是吧?! 侯世贵也没个好脾气,正要发怒,这人满是傲气的声音继续传入他耳中: “我李白便是再落魄,也轮不到旁人可怜施舍!”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五十七章 诗仙太白(下) 他这话说完,再瞧向侯世贵,只见这小子张着嘴一副目瞪口呆,膛目结舌。 李白还以为这小子被自己的风骨气节镇住了,心中一阵自豪。 正要再说些什么来镇镇场子。 可他不知的是,侯世贵此刻彻底混乱了。 李白生于长安元年,武则天的时代。 按照自己穿越来看的史书,现在的时间段应该是前世李世民当政那会啊,李白怎么会出生这么早? 或许……是同名同姓? 想着,侯世贵便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问道: “阁下可是……字太白?号青莲居士?” 李白一脸疑惑地看向侯世贵,摇头道: “劳什子青莲居士?听都没听过,倒是你怎知我字的?” 还真是李太白?! 可李太白不该是家室富裕的富家子弟吗?落魄到这般田地,难道是因为历史线的改变? 历史线从晋朝开始改变,前后几百年的时间,许多本该出现的人都没有出现,反而是一些侯世贵听也没听过的人崭露头角,青史留名。 这李白早出生了一些,侯世贵想想也就释然了。 只是……自己可是抄了他不少诗作啊,现下遇到正主,就好像正在行窃的小偷在屋中碰上熟睡的主人一般。 不过既然碰上正主了,侯世贵自然不能舔着个脸把人家的心血之作占为己有。 而且那些流传出去的诗词,到现在世人也还不知是谁做的呢。 侯世贵想了想,便夸赞道: “李兄好气魄!好风骨!你这个朋友,我侯世贵交定了!走,去我住处喝酒去!” 一听到喝酒二字,李白眼睛便是一阵发亮。 心想:竟是朋友,吃他些酒菜也是无妨! 便乐哉乐哉地跟着侯世贵走了。 可还没走到一半,李白忽然响起一事,便愣在了当场: “你刚刚说,你叫……你叫啥?” 侯世贵见他一脸震惊地模样,便轻轻一笑: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西陵侯府世贵,现在户部度支司任了主事,混口闲饭吃。 怎么?李兄听说过在下?” 何止听过!简直如雷贯耳! 这厮深夜在街中闲逛,又无缘无故要请我喝酒。 莫不是,他是深夜出来寻人吃了? 不是说这厮只吃孩童吗? 李白现在是想哭的心都有了。 战战巍巍地站在那一动不动: “我……我忽然记起家中门窗未关,我先走……” 话音未落,侯世贵就一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 “李兄半夜露宿街头,哪来的家?还是莫要诓我了,可是不给侯某面子啊?” 本来做出那些诗词,他也不想冒名顶替原作者,毕竟对他要做的事来说,什么诗仙之类的虚名对他是一点儿屁用都没有。 反而会惹人嫉恨,平白树了不少敌手。 这下好不容易走大运撞上李白,岂能这般放过? 李白见这侯世贵抓着自己用力甚大,眼中都放着绿光,更加确定心中猜测。 这侯世贵就是要将他骗去偏僻处吃了解馋! 此世的李白与后世李白不同,这李白从小家境贫寒,不过听他听父亲说,家族祖上在晋朝时,那也是做大官儿的,只是后来慢慢就落魄了。 所以他从小文不成武不就,可却偏偏喜爱去茶摊听说书先生说那些神仙异志,并对之向往无比。 所以面对侯世贵的蛮力拉扯,他虽恐惧,却也挣脱不得。 若是换上前世李白,怕是早就一剑捅过去,给侯世贵捅出两个窟窿了。 “侯公子,在下每日风餐露宿,身上肮脏,肉更是不好吃,不信你闻闻,我都一年没洗澡了……侯公子,你就放过在下吧……” 李白不说侯世贵还没意识到,经他这么一说,侯世贵顿时就觉一股滔天臭气扑鼻而来。 熏得他连忙从身上掏出香水朝李白身上喷了喷,稍微遮盖了些臭味,他这才松了口气。 见得这香水,李白眼前一亮,便将自己要被侯世贵吃掉之事给忘了: “这可是那价值千两银子的贵人香?” 这香水侯世贵卖给那些贵人,只卖三百两一瓶,可后来侯世贵一打听,才知道黑市上已经炒到了五百两一瓶,就这,还是有价无市的情况。 主要是因为之前侯世贵让家中匠人赶制神臂弓,所以制造贵人香的事便停了那么几个月。 这样一闹,现在黑市上已经将这贵人香炒到了千两银子一瓶的天价! 那陶婷与那些贵妇们也是隔三差五就来客栈内寻问香水有无到货。 虽然香水紧凑,可侯世贵也不会因小失大。 在他看来,还是赶造神臂弓,训练弩手最为紧要。 至于香水,稍稍赶制一些便可。 不过这事也给侯世贵提了个醒,看来是时候再挖些匠人送回西陵了。 毕竟就临本那么十几个匠人,一人带两徒弟,又要造这老些东西,怎么造也造不完。 “李兄喜爱,给李兄便是。” 说罢,侯世贵随手一抛。 李白见得那价值千两银子的小瓶子被侯世贵抛到半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连忙弯腰伸手去接,才将之堪堪接住: “如此贵重,岂能说丢就丢?岂不是暴殄天物!” 见得李白这副姿态,侯世贵就幽幽一叹。 看来成长环境确实能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一个人的心性啊。 后世那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李白,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侯世贵也不管李白愿不愿意,拉着他就往客栈方向走。 李白那叫个怕啊,一路上哭爹喊娘的,将侯世贵惹得烦了,直接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将其拍晕后,这才拖着他往客栈走。 到了客栈后,侯世贵便唤来项旭: “给这厮灌些酒,再将我往日做的那些诗拿来。” 鲍济应声而去后,侯世贵再瞧向李白,微微一笑,这下好了,你李太白无论前世今生,一个诗仙的名号定是跑不了的。 次日一早,李白刚刚睁眼,就觉得脑后一阵抽痛。 并时不时地伴随着一股酸楚的感觉传遍全身。 这是…… 李白打量了一眼周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身处一客栈内,桌上满是空了的酒瓶。 还有,还有一大叠的银票? 这些银票…… 李白随意拿过一张一瞧,便是千两纹银! 这一大叠,少说也有数万两吧! 连忙将银票放回去,李白使劲拍了拍脑袋,努力回忆昨晚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五十八章 银钱告急 隐隐约约间,他好像记得自己昨天露宿街头之后,被一人摇醒,那人好像……好像是那侯世贵!! 哗啦一声,随着他的突然站起,几支压在他衣袖上的酒杯也随之掉落在地。 “李兄起了,怎这么早?” 前方楼梯间,那侯世贵也是打着哈欠慢慢走了下来。 李白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发现身体完好,便对侯世贵问道: “你……你没吃我?” 侯世贵一皱眉,心想古代这酒度数这么低,还能喝失忆了? 便对李白说道: “李兄,昨晚发生的事,莫非你都忘了不成?” “昨晚?昨晚发生了何事?” 李白依旧一脸疑惑,还是侯世贵为其解释道: “昨晚李兄诗兴大发,犹如谪仙临凡,便喝便作诗,一夜之间,竟作诗三百首!! 侯某爱才,更爱诗,便用五万两银子跟李兄买些了那些诗词。 从今以后,那些诗词只有侯某能用,便是李兄,也不可再用了,否则就是违约。” 说罢,他还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递到李白跟前: “白纸黑字为证,李兄可是画押签字了的。” 画押签字?李白脑子一阵阵痛,隐约记得昨天自己好像还真就在什么东西上签字来着? 可是一夜作诗三百首? 怕不是这侯世贵在痴人说梦! 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什么斤两,李白清楚得很。 小时候家中条件不行,除了干农活之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读那些经意儒书了。 作诗? 他却是连首打油诗都未曾做过。 后来由于家中田亩被乡绅恶霸霸占,李白纵有些才学,可一没背景二没关系三没钱财,地方官怎会举他孝廉? 在乡中蹉跎了几年后,李白心灰意冷之下,也不想等孝廉了,便孤身一人赴京,想撞撞机缘,没准能得贵人赏识。 谁知入了京师今年,他才发现,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皆是一群满脑肥肠的蠢材! 写出来的经意狗屁不通,办事能力也是差得一塌糊涂。 不说别人,就是以自己的能力,都可将他们踩在脚下。 想到自己空有一腔学问,却还要任那些满脑肥肠之人呼来喝去,李白一气之下,便借酒消愁。 谁成想,借酒消愁愁更愁,不过一年光景,李白耗尽了全身家当不说,还倒欠了几百两银钱。 一年没洗澡,只能露宿街头,靠捡别人吃剩的饭菜为生。 若不是李白心高气傲,有心要做一番大事业,换了个人,怕早就寻死觅活了。 所以对于侯世贵这番话,他自是不信的,非但不信,反而还要求侯世贵拿出证据: “侯公子身份显赫,何必拿我这一介布衣来取乐? 若侯公子所言为真,还请拿出证据来。” 侯世贵笑了笑,让鲍济拿出那本昨夜抄录的唐诗三百首出来放在李白跟前。 李白将之打开一看,第一眼,便被第一页的诗句牢牢吸引住了。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娘……” 似是这首诗勾起了他的思乡之情,这个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少年郎双目泛红,眼中满是思念缅怀之意。 良久,他才深吸口气,翻开第二页。 就这样,他一页一页的看了下去,直到侯世贵吃完早膳,他才走到侯世贵身边将本子还给侯世贵: “侯公子,虽不知你为何这般做,和在下自有在下的坚持,这些诗句非在下所作,在下也不会厚着脸皮收你银子。” 这犟脾气,怎就如此讨厌? 侯世贵将筷子放下,故作不耐道: “想反悔?迟了!我告诉你,既然咱们签订了契约,那你这些诗句便是我的了,那五万两银子,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不过你放心,那些诗词上定会著名是你所作!” 谁成想李白还真就犯了犟脾气: “我就是不收!” “老项!把银票绑他身上,扔出去!” 直到李白被扔出去后,侯世贵这才对身旁一脸幽怨的郭怜晴说道: “好了,不过就是些银钱而已,那首诗不是说得好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可是侯郎,如今香水已没了库存,天涯楼的生意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你这一下送出五万两,咱们……咱们就只剩下千余两的用度了。” 侯世贵轻轻一笑,满脸不在乎地道: “那又如何?咱们贫困潦倒时,连百两都不足咧,你且放心就是,贵人香我已经捎信回去让家里开始造了,不日首批贵人香便会抵达京师。” 说罢,侯世贵见郭怜晴还是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又问道: “又怎么了?” 郭怜晴道: “那些传世佳句,明明是我看着侯郎你亲笔所书,可你怎就……怎就说是那李白写的? 那李白一介穷酸,哪有侯郎你这般大才,能写出这千古佳句?!” 郭怜晴这话,羞得侯世贵差点没将口中茶水喷出来。 于是他连忙转移话题道: “我自有我的用意,你无需去管,将香水生意经营好就是,对了,内鬼之事,鲍森那可有线索?” 郭怜晴听侯世贵说起此事,这才认真说道: “还未,倒不是鲍森不尽力,而是实在查不出什么。 侯郎,那些歌姬吃里扒外,忘恩负义,要不咱们还是换一批人吧。” 侯世贵却摇头道: “只要那些人给的价钱高,别说换一批,就是换十批也没用。 事情,还要从根源上查起,最好能查出是谁来,再来个杀鸡儆猴,方能镇住。” “可是侯郎,若是一日查不出,咱们只能一日不教新曲,如此下去,莫说情报网,就是天涯楼的生意也要着啊。 毕竟那皓月楼及其它盗卖我们曲子的客栈,哪家背后不是财大气粗? 他们可以压价,咱们就这点家底,可是万万压不起,而且你之前给鲍森的银钱,也快用尽了。” “无妨,过几日贵人香入京,便可,而且此事我也早与鲍森交代过,为夫自有应对,你放心就是。” 侯世贵都这般说了,郭怜晴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待他吃完东西后,为他选了条好看的绶带穿上,这才目送他出门远去。 于此同时,西陵通往京师的官道上。 日轮高悬,秋风飒爽,四野偶有虫鸣之音起伏。 若没有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今日定是一个踏青的好日子。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五十九章 劫杀 野草随着秋风轻轻摇摆,血液汇聚在一起形成的小溪流顺着官道缓缓流淌而下,不知要去向何处。 突然,一直满是血污的大手突然按在泥地里,阻住了鲜血们那向往远方的旅程。 “老大,这还有个活的!” 一声粗糙的噪音在这死寂的空气中响起,分外刺耳。 “杀了就是!” 回应他的是另外一道充满了不耐与烦躁的声音。 那满是血污的大手的主人见一悍匪狞笑着提刀朝自己走来,脸上满是恐惧: “莫杀我,我是西陵侯府……” 话音未落,那提刀悍匪手起刀落间,一颗大好头颅便飞上了天。 随带还吐了口唾沫在这人尸身上,骂骂咧咧地叫道: “奶奶的,这些西陵人也是真能打,若不是提前埋好伏钉在道上扎了马儿,怕是还打不过这些西陵人咧。” 于此同时,另一名已经摸上马车正在砍马车上箱子铁链的悍匪也是说道: “可不咋地,来的时候三十多个弟兄,死了几个,跑了几个,老三还躺在地上嚎呢,这里面要是货不够,岂不白来了?” 说罢,他终于砍开了箱子上的铁链。 剩下的悍匪连忙围上,只见箱子中装满了满满一箱子的小瓶子。 “好家伙,这许多贵人香,每瓶一千两的话,咱不是发了?!” 这人话音刚落,那做老大的就使劲一拍他的脑袋: “想啥呢?!尽想美事呢你!咱们这是赃物,能按那市价来卖啊?而且那位给咱们提供了这么重要的信息,这情义能不报?” 一群人说着,便将马车赶走了,只留一地西陵尸在秋风中腐朽,滋润大地。 “侯公子,你可来了。” 杏春园,正门,早就在正门候着的周璇见侯世贵终于出现,便带着一众好友迎了上来。 口呼: “见过侯公子。” 侯世贵往里扫了眼,发现尽是楚京的富贵少爷小姐在内里莺歌燕舞。 听得那西陵恶少到了,不少人都将目光投来。 “这厮便是侯世贵嘛?长得倒也人模人样。” “听说那贵人香是他家小妾的产业?也不知真假?” “切,什么西陵恶少?不就是把那姓高的杀了吗?那是姓高的没招惹本公子,不然哪轮得到这侯世贵?” 这些少年郎身后都有大背景,大势力。 往日肆无忌惮惯了,说起话来更是毫不知道避忌。 当着侯世贵的面便对他指指点点,丝毫不觉得有甚不妥。 侯世贵自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与这些人一般见识,跟着周璇入了杏春园后,发现这园内大部分都是漂亮的水池。 能给人双脚站立的地方都很少。 所以公子和小姐们都分作两拨站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见得此幕,侯世贵便知这是又要搞什么比试才艺之类的东西了。 “无趣。” 他喃喃念了句,便随处找了一个地方站着,也不理周璇。 而周璇自打领了侯世贵入这杏春园后,也再没与他多说过半句话。 至于他那些朋友,更是都不带多看侯世贵一眼,一群人只自顾自地去旁边聊天去了。 见得此状,侯世贵失笑一声,将自己引入杏春园,这周璇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接下来,还有什么等着自己? 侯世贵孤零零一人站在角落发着呆,周围之人都如避瘟神一般离得他远远的。 侯世贵也不介意,只四处打量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熟人后,这才准备找处能歇脚的地坐下歇会儿。 没想他还没找到地方,远处河岸就有声音传来。 只是隔得太远,那声音零零碎碎,加上周围的人又吵,叫他根本听不清对岸在说什么。 只隐隐约约听见了几个字: “太子。”“有幸。”“盛事。” 太子? 听得这词,侯世贵便是精神一阵。 那日天河府,那府君就是被林老骗了误以为太子要让自己死,这才出手对付自己。 说起来,这杨河的儿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挑脚看去,只见远处河岸高台上站着几人,那几人身后,还有几块屏风遮挡,看不清屏风后的人,不过想来那太子当在其中才是。 于此同时,周璇好像终于记起了世界上还有侯世贵这么一号人物一般,凑到侯世贵身边说道: “侯公子放心,我已为你安排好了,待会你直接通过考核,可以上得对岸!” 考核?什么考核? 侯世贵不明所以,还待再问,周璇却又说道: “今日杏春会,可不止有太子,还有西域使团来一睹我大楚风采。 那些西域蛮夷不知礼节,入京后屡屡与我大楚百姓发生争执,侯公子你可别给他们好脸色看!” 想让我与西域使团发生争执然后被陛下降罪?这把戏连儿童都不会使吧? 这周璇的智商,该不会连儿童都不如吧? 侯世贵一脸同情地看了周璇一眼,只点头道: “我知道了。” 知道归知道,去不去对岸,那还另说。 本来侯世贵来参加这杏春会就是迫不得已,明知周璇心怀不轨,还照着他的安排走,岂不是痴傻? 于是乎,侯世贵只双手抱胸,站在此处冷眼旁观。 任凭那场面如何喧闹,他也不动半分颜色。 直到喧闹结束,不知为何前方开始唱名,有人念到他的名字,他本不打算答应。 可人群却忽然哗声大作: “什么?连侯世贵都能过得了考核,为何本公子过不了?!” “那侯世贵无才无德,岂会过得了考核?” “不公,绝对是那侯世贵私下买通了考核之人!这比试不公!” 侯世贵也是一脸纳闷,从头到尾自己就一直站在这一动不动,因为周围的声音太吵,他都不知道那考核是什么。 周璇那厮废这般力气,就是为了一个连儿童都骗不了的骗局? 就在侯世贵百思不得其解时,对岸那河上一名中气十足的中年人提声喝道: “太子所在,岂容喧哗?肃静!” 一下子,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而后那人见对岸还有一艘小船无人登上,眉头一皱,便又喝道: “侯世贵何在?!可是不敢登船?!” 激将法?幼稚。 侯世贵想也不想,正要掉头离开。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六十章 太子 “侯公子要往哪去?” 周璇似乎早就料到了侯世贵要离开,及时站出来阻住了他。 见侯世贵一脸凶相地看着自己,周璇非但没怕,反而还冷笑道: “天下年轻才士聚集处,太子与西域使团瞩目下,侯公子说走就走,未免有些失礼?” 周璇故意加大了音量说话,所以现在就连远处之人也都注意到了侯世贵在这,纷纷朝此处指指点点: “那就是侯世贵啊?不是说要干大事吗?” “对呀,怎就要走了?莫不是太子当面,这厮怂了?” “我看定是,这厮平日里作威作福也就罢了,碰上太子,那还不是老鼠见了猫,得乖乖趴着?” 侯世贵被周璇拦住,环顾一眼四周,看到的都是满满的敌意与不屑。 在场诸人,没有一个人看他的眼神带着丁点善意。 他也不在乎,只点头道: “好,既然你费了诺大苦心帮我通过考核,我也不能辜负了你一腔热枕不是?” 说罢,便掉头朝河岸上的小舟走去。 于此同时,那周旋却冷笑一声,连忙跟在他身边说道: “这就对了嘛,侯公子,本世子也知往日孟浪,着有不少地方冲撞了公子。 就是知道今日太子殿下将来参加杏春会,这才煞费苦心为公子安排……” 嘴上一套,他心里却是另外一套。 西陵蛮子,虽在马上驰骋。 可你们这些西陵人一个个都是些旱鸭子,而这船早被做过了手脚,就算淹不死你,也保管叫你大病一场! 周璇心中正在得意,没成想与侯世贵走到船边后,侯世贵却抬手一按他胳膊: “既然你这般苦心想与我化解旧怨,那便请你先上船。” 说完,也不管周璇如何回应,直接抓着他就朝小舟上丢去。 那小舟看似坚固无比,实则早就被人做过手脚,周璇刚被丢上舟中,小舟便立刻从中间开始裂开,一分两半。 还好周璇会水,又在同伴帮忙下,这才堪堪爬上岸。 抬手一抹脸上水珠,便对侯世贵吼道: “侯世贵!我好心帮你,你这是做甚?!” 侯世贵却做出一副无奈表情: “我也不知这小舟如此不坚实,错不在我,你该去怪造此舟的匠人才是。” 说罢,他便绕道一旁长廊,从长廊走向对岸。 于此同时,对岸屏风后,一名与侯世贵差不多年岁的少年端端正正坐在屏风后,听着东宫内监的禀报: “殿下,那侯世贵将世子丢下水中了。” 这少年郎生得漂亮,面容也姣好无比,可谓玉树临风。 而且身体做得笔直,倒像是一尊雕像般。 听得此言,少年郎面不改色,只关系道: “我知道了,世子如何,可还有人受伤?” 那内监摇头道: “世子并无大碍,上了岸后还能痛骂侯世贵,除了世子外,也无旁人受伤。” 于此同时,随侍在太子身侧的一名中年儒生说道: “殿下,圣人言:亲君子而远小人,那侯世贵是个十足的小人,让他登岸,恐污了殿下的君子之气,可要下令让他走人?” 太子略一思索,便摇头道: “他既过考核,蹬岸本是他所应得,便是我不愿见他,也不能赶他走,此非君子所为。 大不了,我不与他见面,不与他说话就是。” “殿下仁德。” 周围诸人,齐齐拜倒。 而后,就见屏风外有一模糊身影慢慢走近: “臣,侯世贵,拜见太子殿下。” 这是通过考核者的例行公事,几乎每个上岸的考核者都会到屏风前拜见一番。 因为侯世贵之前耽误了一番,是最后才上岸的,所以此时只有他一人在屏风外孤零零地拜见太子。 按理说,他俯身一拜后,太子该随便说些什么场面话应付几句,来让他起身。 可屏风后却是寂静一片鸦雀无声。 不止太子,连太子身边那些人也不乐意搭理侯世贵。 见着侯世贵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河对岸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那周旋更是笑着与身边的人说道: “太子自幼饱读圣贤书,乃君子也,正所谓,君子远小人,太子自不愿与小人侯世贵说话。 且看这侯世贵如何下台?” 就连岸上通过考核那几名才子,也是一脸讥讽地看着侯世贵,交头接耳道: “这西陵蛮子自不量力,竟敢与我等同台,其身无寸长,上此台内,连现在这番场面都应付不了,岂不贻笑大方?” “张兄此言有理,姓侯的无才无德,怕是连首打油诗都作不出,脸皮倒是厚得紧,竟敢上台出丑?嘿嘿,这人呐,不要脸起来,与畜生何异?” 说话二人,一曰张哼,二曰杨寇。 都是周璇的朋友,尤其这杨寇,往祖上数,还与大楚皇室有些亲戚关系呢。 只不过到他这一脉,也只能做个平头小布衣了。 二人早就得了周璇的吩咐,若是侯世贵最后还能站在台上,二人自会不留情面地发难。 所以二人说话声音很大,岸上诸人几乎都能听清。 案上还有一处屏风,屏风后,一群异域打扮的胡人也正在好奇地看着旁边的侯世贵与太子。 “先生,那人不是楚人吗?怎么其他楚人还称他为蛮子?” 胡人中央,有一戴着面纱的胡女好奇问道。 在她身边,倒是有一中原文士打扮的中原书生对她解释: “公主有所不知,在楚人心中,只有中原人士才称正宗。 而那人,名叫侯世贵,出生西陵。 西陵自古与草原上的草原人杂居,半耕半枚,不少人都有野蛮人的血统,所以部分楚人会将西陵人称为蛮人…… 此也不止西陵一地有此情况,还有南方的岭南,北方的……” “草原人?” 这西域公主眼中一奇,看着侯世贵的目光也不由黯淡了下来: “这些草原人粗鄙无礼,被楚国太子这帮刁难,定难下场……” 说着,她便开始思索了起来。 若是唤作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故作放荡不羁的大笑一声,然后便当没事发生? 或是就这般弓着身子等着那太子说话? 万众瞩目下,无论自己做出哪种决定,这脸都要丢尽了。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六十一章 破局 不过这一小插曲也没引起她多大兴趣,左右不过是一个草原人受辱而已,与自己何干? 反而那些楚人看热闹的嘲讽嘴脸,倒是一景。 且在此时,她听得周围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好胆!” “你要做甚!” “来人护驾!!” 连忙转头看去,只见那草原人竟然掀开了屏风,径直走到太子跟前。 这……怎可这般破局?!岂不找死?! 没等她反应过来,那草原人的声音就已传入耳畔: “哪个敢挟持太子殿下?!!” 挟……挟持太子? 不止这西域公主,就连太子与他身边的人都愣住了。 这厮什么意思? 不过还是有那忠心的狗腿子一步上前抬手怒指侯世贵: “你这蛮子,竟敢冲撞太子殿下,来人呐,拖下去打死!” 他话音刚落,侯世贵就直接伸手抓住他指着自己的手,怒道: “便是你挟持的殿下?” “什……什么?” 没等他想明白,侯世贵手腕一用力,使劲那么一扭。 而后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便响侧了杏春园: “啊!!我的手!!” 侯世贵一脚将他踢开,直接走向太子。 太子见这凶神走来,心惊胆战之下,连连起身后退: “你……你要做甚?” 其身边的儒生也在高呼: “来人啊!快来护驾啊!” 眼看甲兵已手持利刃冲上台中,侯世贵也知不可再造次了,便做出恍然大悟状,而后一脸自责地对太子拱手一拜: “殿下赎罪!臣之前隔着屏风对殿下行礼,可等了良久,也不闻半点声音从屏风后发出。 臣还以为殿下遭奸人挟持,殿下身为东宫太子,大楚国本,万万不得有失。 情急之下,臣冲撞了太子,死罪!还请太子降罪!” 侯世贵入京这么久,怎会没摸清这大楚储君的性格。 根据鲍森打探来的消息和父亲与自己说的,以及王臻与郑洋的只言片语,这大楚太子杨泰简直就是圣贤转世。 为人乐善好施,宽怀大度,又是个信奉儒家那一套的翩翩君子。 就连一言一行,一动一静,无不恪守礼仪。 所以侯世贵也是抓着杨泰这性子,才敢如此行事。 若换了其他皇子,那就得另寻他法咯。 果不其然,杨泰一听,面上尽露出些赞同地表情点头道: “所言有理。” 周围的人一听,生怕杨泰被侯世贵蛊惑,连忙急道: “太子殿下,不可听信谗言啊,这西陵蛮子无凭无据,便敢冲撞……” 这人话音未落,侯世贵上前一步,对那人怒目而视,瞧其模样,好似恨不得将之生吞活剥般: “你有胆,再言一句西陵蛮子?!” 说罢,他转头看向杨泰,气势分毫不减: “殿下,百年来,我西陵儿郎为大楚抛头颅洒热血,无数大好儿郎马革裹尸,埋骨居延河畔! 方有这些人能在此优哉游哉地开什么杏春会! 殿下,请您管管您的手下,我西陵儿郎,也是楚人,非蛮夷!” “你这厮满口……” 那被侯世贵怼了的人正要怼回去,杨泰已是伸手阻住了他: “先生且住,侯世贵所言有理,西陵人也是我楚人,何来蛮子一说?此言日后莫要再提。” “喏。” 杨泰身边之人纷纷应了一声喏,才站回杨泰身后,恶狠狠地瞧着侯世贵。 侯世贵却也没当回事,也不等招呼,便自行抬步离去。 与一众目瞪口呆的才子们坐到了一起。 侯世贵刚刚上演的一处好戏,着实惊掉了在场所有人的下巴。 便是那周璇,也没想到侯世贵竟胆大妄为到敢掀开太子屏风。 如此破局……倒是……倒是精妙…… 一旁屏风处,那原本对侯世贵满不在意地西域公主一脸好奇地打量了侯世贵一眼: “有趣,查查这人是何来历。” 她在这说话间,侯世贵已大大咧咧地坐到了众才子身畔。 那些才子畏他如畏虎般,纷纷不敢看他,就连刚刚还在互相交流的几个才子,见他来了也都纷纷闭嘴,低头不言。 至于张哼与杨寇?这二人更是不堪。 虽说之前周璇交代过让他们二人想法子为难侯世贵,可此一时彼一时也。 侯世贵连太子的屏风都敢掀,周璇一个区区世子,又算个甚? 所以侯世贵刚坐下没多久,这二人就一人捂腹一人捂腿,说自己身子不适便先退场了。 余下诸才子,也是各有借口,纷纷退场,没多久,场上就只剩下侯世贵一人在那孤零零坐着。 搞得主办方与太子等人个个膛目结舌。 对岸那些俊男俏女更是大呼震惊,杏春会开了二十余载,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 “现下台上就那侯世贵一人,你们说,今年这杏春会魁首,该不会……”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大会会不会将这魁首颁发给侯世贵时。 人群后方的大门处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见过刘老!” “学生拜见刘老!” 刘老?老师回来了? 因为那一浪浪的呼声太大,纵是对岸的侯世贵也听得清他们在说什么。 连忙起身朝大门处眺望。 侯世贵穿越以来,陪伴他最多的人除了鲍济与项旭外,就是刘玄了。 而且刘玄教授他的知识也着实叫他受益匪浅。 所以在这个时代,与他感情最深的还是这位老师。 听得外头在唤刘老,侯世贵抬首一瞧,却没看到自己老师的身影,看到的反而是老师的弟弟,刘玉。 刘玉?这厮在楚京的书院刚刚开业,现在忙都忙不过来,怎会有空参加这年轻人的杏春会? 没等侯世贵多想,他就瞧见从长廊处直勾勾地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且神色不善,这才意识到刘玉应该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老师的弟弟,又是当世大儒。 侯世贵不敢失了礼数,连忙下台去迎: “学生见过师叔。” 刘玉也知太子在内,并不理侯世贵,而是先去与太子行了一礼,这才一脸正色地对侯世贵道: “我且问你,你读书是为甚??” 这是闹的哪出? 不仅侯世贵不明所以,就连台上众人也都是一头雾水。 这刘玉突然闯入杏春会,就为了问侯世贵为何读书?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一纸家书托悲鸿 杨泰尊崇儒家,碰上刘玉这等大儒,自是欢喜,正要与之交谈一番。 不想叫人去请,那刘玉却怎么也不理他,只是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侯世贵,以待下文。 见得刘玉这般模样,杨泰也不好叨扰,倒是一脸好奇地看着场中一切。 那西域公主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低声说道: “楚人可真奇怪……” 不过为何而读书这件事,侯世贵心中有一千多个答案,也没必要与这刘玉说实话,便用之前在西陵与属下说过的话说道: “我侯世贵读书,是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而读!” “这!!” 听得此言,不仅台上,就连台下之前讥讽侯世贵的那些青年才子,也都一个个震惊得喃喃不语。 还有就是那杨泰,也是一脸震惊地冲椅子上站了起来,嘴中喃喃念叨: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每念一句,他便激动一分。 念到最后,他已然激动万分,手足无措。 好像一个失忆已久的男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并准备为之奋斗一般。 阳台虽然贵为太子,可他的处境却并不怎么好。 尤其有杨河那样的老爹,最是见不得这种满心想仁义的太子。 所以在杨河面前,杨泰往往都是他最不疼爱的孩子。 若不是杨泰的母亲是皇后,杨泰又是嫡长子,这太子之位,怕是怎么也轮不到他。 可就算这般,因为杨河对杨泰的态度,也使得其他几位皇子对皇位动了恻隐之心。 若换个稍得父皇喜欢的太子,那些皇子也不至于及冠了还要留在京师。 所以杨泰虽贵为太子,可私下无人处,他总会在想,自己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这些儒生不都是父亲叫来教自己的吗? 自己也都是完全按照他们教的去做,父亲为何不喜欢自己? 少年心中的疑惑随着年龄的增长,非但没得到释怀,反而越来越重。 直到今日,他听得侯世贵这番豪言壮语,好似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般。 只见眼前豁然开朗,至此此时,他方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自己为什么读书! 自己与旁人不同,自己是太子,侯世贵那番话,与其是说给刘玉听,但更可能是在说给……自己听。 想到此处,杨泰又深深打量侯世贵一番,心想这人,真就如传闻那般是个小人? 怎今日观他言行,却与传闻不大一样? 就在杨泰与周围的儒生陷入震惊状态时,另一处屏风后面的西域公主却一脸疑惑地问旁边地先生: “楚人都爱这般说大话吗?” 连问几声,发现先生都不理自己,转头去看,才发现先生也是一脸震惊的模样还没回复过来。 西域文化与中原不同,这公主进入楚京时日也短,虽说会也楚语,可对于中原文化,连一知半解都达不到。 所以对于侯世贵此话,并没太深的感触,只是觉得这个楚人在说大话罢了。 毕竟天地的心脏,哪用这个人来立?而且天地有心脏吗? 而侯世贵跟前的刘玉,与震惊的旁人不同。 此刻的刘玉已是流泪满面地站在侯世贵面前,悲声道: “时至今日,老夫终于知道亡兄为何收你为徒了,侯世贵,自今日起,你便来与我读书!我的书院……” 刘玉后面的话,侯世贵是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因为他满脑子都被那两个字给占据:亡兄。 老……老师仙逝了? 侯世贵只觉脑子有些昏,脚下更是有些站立不稳。 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一股强烈的悲意涌上心头。 侯世贵对刘玄的感情,可谓比这个时代中的任何人都深。 在西陵时,侯世贵是真正将刘玄当做老师看待的。 没成想…… “师叔,老师他……他怎么了?” 见着双眼通红的侯世贵,刘玉也不准备隐瞒,但此处终究外人太多,他只简短说道: “刚收到南方寄来的家书,兄长他……仙逝了。 他在书上交代,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让我代为照料一二,务必要让你走上正途,你……” 侯世贵此刻的脑子一片嗡鸣,压根没听清刘玉在说什么,就听得周围一片嚎哭: “刘老啊!!” “南征大捷在即,刘老怎会突然……” 不可能,老师怎可能死? 大楚无论是人员,装备,还是粮草,都比那些南蛮强上不知多少倍。 而且又有自己提供的地形图指引,老师怎可能出事?! 而且南征军近来连传捷报,那些南蛮节节败退,就连首领都已尽数死光,如今剩下的,不过摧枯拉朽,解决藏匿在大山中的蛮人罢了。 本以为……不日即将见到老师,侯世贵还在为怎么向老师解释自己在京中的所作所为发愁。 没成想……那日西陵一别,竟已是永别。 “呼。” 深吸口气,侯世贵努力让自己脑袋保持清醒,走到刘玉身边,低声说道: “师叔……” 声音一出,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然沙哑无比,可还是继续说道: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走吧。” 刘玉也点头道: “先与殿下告辞再走。” 侯世贵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杏春园,怎么上的马车,怎么到的刘玉书院中的。 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坐在刘玉案前。 而刘玉拿着一张书信递给自己。 伸手接过后,侯世贵一眼就认出了老师的字迹: “光用吾弟,见字如唔…… 余者,我最担心者,便是那侯府世贵了,其子天赋惊人,若好好教导,定能成国之栋梁,光用务必替我照料一番……雨夜匆笔。” 侯世贵在这边看着书信时,刘玉也在那边说道: “看信上兄长语气,这封家书应是在十分危急的情况下发出,陛下,应该也才接到南方紧急军情。 你不知此事,也不奇怪,不过从今日起,你日后每五天必须来我书院进修一番,不许讨价还价,这是兄长最后的遗愿!” 侯世贵双手颤抖地放下信纸: “学生定会做到。” 书信上大多是交代后事之言,半点没提及南方战事如何。 但在侯世贵想来,应是糜烂千里了吧。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六十三章 数年元气一朝枯 不然老师他身为监军,理应在后方坐镇,就算战事再凶险,怎会危急他性命?逼得他写下这交代后事的遗书? “蠢材!!蠢材!!” 此时皇宫的大殿中,众臣工一个个俯首低眉,连大声喘气都是不敢。 因为那天子杨河,正流泪满面地在龙椅上大发脾气: “十万南征军!整整十万南征军,岂会被数千残兵败将打得全军覆没?连朕的老师也……也……都是蠢材!!!朕要你们何用?!!” 说罢,杨河抄起那份奏章,直接砸在了兵部尚书的头上。 兵部尚书也不敢躲,只任那奏章砸在头上,而后又连忙俯首拜道: “臣死罪!万万没料到南方竟会忽起洪水,南征军将领又好大喜功,这才酿下大祸。 臣愿请辞兵部尚书位,戴罪家中,以待陛下天威!” “请辞??” 杨河恨得是咬牙切齿,从牙缝中吐出几字: “你请辞,就能让朕的十万大军回来吗?就能让那南蛮俯首嘛?! 你们这些废物,遇上大事除了请辞,还会说甚?啊?!回答朕啊?!你们还会说甚?!” 杨河似也骂得累了,最后扫了一眼满堂诸公,低声骂了一句: “满堂庸才,窃据高位!还没朕的内监有用!” 离了大殿,杨河的心情依旧不好,可他还是忍着怒气对身边的王臻说道: “速速将侯世贵传来,这些世家大族,朕一刻也不想忍了!” 侯世贵刚回到客栈,满脸悲伤的样子就被手下们看到了。 “侯郎,怎么了?” 郭怜晴连忙上前将侯世贵扶到椅子上坐下,才听侯世贵言: “老师他……仙逝了。” “刘先生?!” “怎么会!” 鲍济与项旭二人与刘玄也是相熟,在西陵时,没少被刘玄骂得狗血淋头。 可此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不免有些为公子难过。 毕竟公子对刘先生的感情…… 侯世贵摇了摇头,道: “我也不知内情,只从师叔处看到老师传回来的一封交代遗言的家书。” 倒是项旭猜测道: “之前刘老未成监军时,陛下就已怀疑上了南征军主帅,毕竟在刘老之前,那几个监军可也都是死于非命啊,公子,会不会……” 没等侯世贵回答,一旁的汪厚就摇头道: “不可能,以往那些监军,与刘老不可同日而语。 毕竟刘老乃陛下老师,身份尊贵,且得陛下敬重,那些人除非真是准备造反了,不然没可能敢对刘老下手。” “万一南征军真就造反了呢?毕竟现在南方可还没消息传回。” 鲍济也同样猜测道。 汪厚又摇头否定: “就算他们要造反,刘老也不可能是他们所杀,否则刘老哪有时间写下遗书?还能让人传回楚京?并且在遗书上只字未提造反之事?” 直至此时,侯世贵才点头道: “汪先生所言有理,唯一的可能是,南征军突然遭遇了什么强大的变数,导致他们瞬息间便败兵杀将,让老师连逃亡的时间也没有。” 可又是什么样的变数能让十万大军瞬息溃败? 侯世贵百思不得其解,便说道: “若你们是蛮人,现今这种状况,你们该如何反败为胜?瞬息击败装备精良,粮草充足的十万南征军?并让他们连逃命的机会也无。” 听得侯世贵问对,大家伙也都来了精神。 在西陵时,侯世贵就老喜欢与他们讨论战局,摆弄沙盘。 于是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讨论起来。 直到讨论得差不多了,侯世贵这才出言道: “自古以来,以少胜多的战例数不胜数,赤壁孙刘联军便能击溃号称百万的曹军,虽说用的火攻,可那时在天时地利人和皆备的情况。 南方多雨,天气常常都是潮湿无比,我还是赞同鲍济所言,水攻。” 他话音方落,门外就有一尖细的嗓音响起: “侯公子,陛下招您即刻入宫。” 见来人是王臻,侯世贵也知道那杨河现在招自己入宫是为了什么。 十万大军,被几千蛮人淹得全军覆没,杨河现在的心情,可想而知。 那些满脑肥肠的世家的好日子可算是到头了。 于是侯世贵连忙收起悲愤,反而一脸媚笑地对王臻说道: “怎劳王内监亲自前来?随便换个人来不就是了吗?” 嗯?侯公子怎突然这般客气了起来? 王臻不知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自是一脸奇怪。 不过侯世贵这番态度,倒是让他心中倍感舒适,连忙又与侯世贵客气几分。 而后便悄悄将南征军大败的消息说了: “陛下因此事雷霆大怒,侯公子入了宫中,万莫小心。” 侯世贵假装不知此事,连忙问起老师的事,听闻老师仙逝后,他又抱着王臻哭得跟个孩童一般。 直到入了杨河所在的大殿,他的眼睛还是红红肿肿的: “臣,拜见陛下。” 听得侯世贵语有哽咽,杨河抬头一看,发现其双眼通红,鼻尖也是红红一片。 想起刘玄也是这厮的老师,叹息一声,便道: “你都知道了?” 侯世贵点头沉声道: “十万将士,埋骨他乡,皆因孝廉制选出的蠢材!” 说着,侯世贵猛然抬头,看向龙椅上的杨河,眼神丝毫不退让。 还做出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大声道: “臣请陛下,立锦衣卫,监督文武百官,立厂卫,监督锦衣卫!” 怎么又冒出个锦衣卫了? 虽然杨河叫侯世贵来,也是想问问他之前在殿前所说之事。 可是他也没想到侯世贵竟会悲愤到不管不顾直接将此事说出。 没等杨河发问,侯世贵已继续说道: “那日之后,臣回去想了想,以内监监察臣工,确为不妥。 陛下可单独设立一卫,名曰锦衣卫,直属陛下管辖,且选拔官吏,不需孝廉,而是由锦衣卫自行选拔。 此卫……” 锦衣卫这个衙门,可谓后世青年们耳熟能详的古代衙门了。 毕竟大多数古装剧里,都有锦衣卫出场。 帅气归帅气,可真要论起来,也是最让文武百官们胆寒的衙门。 侯世贵便将自己在心中改良过一番的锦衣卫衙门说给了杨河,包括在各部各军各府各县,秘密收买人成为锦衣卫之类种种。 让天下无论发生何事,都瞒不过杨河。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六十四章 监察文武 侯世贵这一说,便说了大半夜,杨河不但听得怒气全消,反而还愈发精神了起来。 不仅可监察百官,而且天下无论发生何事,都能传到朕的耳中…… 便是那些世家大族联合起来,也都瞒不过朕的锦衣卫。 这般,不用上早朝,朕就能知天下事。 此等将天下事置于掌中的诱惑,以杨河的性子,怎会受得了? 虽然在这之前,皇帝们也都有些自己的耳目,可这些耳目都是内监充当,且顶多只能探听都城之事。 出了都城,还是要靠各臣工上报,杨河才能知道。 若是有人刻意隐瞒不报,或是虚报的话,没切实证据之下,杨河也是没办法。 按照侯世贵这般说法,锦衣卫一立,不仅可提前一步知天下发现了何事,还可把天下掌在手中。 杨河按捺住心中激动,等侯世贵说完后,沉吟良久,这才复又开口问道: “那你所说厂卫,又是什么衙门?” 侯世贵不慌不忙,挺直腰杆直言道: “监察百官,通天大权,岂可无人监管? 内监们都是陛下的身边人,荣辱全在陛下一念之间,让他们来监管锦衣卫,最好不过!” “想得倒是周全。” 杨河看了侯世贵一眼,见这小子没半分心虚的样子,还要继续说下去,便打断道: “那这锦衣卫,朕便交给你来组建了。” 嘛玩意?? 这不符合逻辑啊! 听得杨河这话,侯世贵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杨河不是昏君,更不是蠢人,身边对他忠心耿耿之人也不是没有。 而且自己是这建立锦衣卫的发起人,按照帝王制衡之术,杨河岂能让我来建锦衣卫? 难道他不怕我在建立锦衣卫时留下什么他不知道的弯弯道道? 本来侯世贵都想好了在锦衣卫建立起来后,如何利用厂卫的人脉与锦衣卫指挥使打好关系,将他发展为自己人。 可杨河一句话,让他所有算盘全乱了。 他怎么就敢将这锦衣卫交给我? 侯世贵连忙用手指掐了掐掌心,待自己冷静下来后,略一思索,便也清楚。 杨河也是没办法啊,当下大楚朝政尽被世家大族把持。 各家诸族自认为十万大军扫平南蛮不过易如反掌,所以权衡利弊一番利益交换之后,这才选了个蠢货领军出征。 累得兵败身死不说,那十万英魂也是客死异乡,导致杨河的南征大计败得一塌涂地。 接下来的场面,便是南蛮复起,南方糜烂千里。 值此非常时机,只能行非常之事。 锦衣卫既是侯世贵提出,那么由侯世贵建立,掌握,运营,定然更为高效。 杨河是个有决断的皇帝,行此非常之事,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倒是苦了侯世贵,他是真不想当这锦衣卫指挥使,毕竟他在京中得罪的人就已经够多了。 今儿白天,还有人想在杏春园里淹死自己呢。 再当上锦衣卫指挥使,日后怕不是上个大街都得带着一帮甲士随行护卫? 当今朝政,非明朝时的科举制。 各家诸族根脉相连,虽小有嫌隙,可在大事上,还是同气连枝,同进共退的。 锦衣卫一立,必然遭到各家诸族的疯狂打压,而自己这锦衣卫指挥使,更是首当其冲。 可现下杨河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南征军大败,若是自己不答应此事……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本以为是绝佳时机,可却也是最坏的时机,早知道就将此事告诉王臻,让他来当这出头鸟算了。 可世上到底没有后悔药吃,侯世贵在心中一叹,便应道: “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杨河要的,也只是这一句话而已,侯世贵说完,他终于有些累了: “你回去后,且拟个章程,交给王臻,不可对他人提及此事一字,可记住了?” “臣遵旨!” 侯世贵心想自己又不傻,跟别人说这件事不是找死吗? 回到客栈后,发现大家还没睡,显然都是因为刘老之死担心自己。 侯世贵宽慰了几句,让大家都回房歇息后,自己也带着郭怜晴去歇息了。 次日一早,侯世贵起了个大早,让项旭去度支司请假后,自己就闷在屋中开始写起锦衣卫的章程了。 至于东厂章程?他可不敢去写,毕竟东厂就是用来监察他的,如果东厂的章程再由自己来写,岂不找死? 写完章程,侯世贵朗洋洋打了个哈欠,接过郭怜晴递来的肉粥,喝了一口,整个人的精神也为之一震: “糖糖这手艺愈发精湛了,只是怎放这多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煮肉糜呢。” 郭怜晴手捻裙角,美目含笑: “那丫头啊,做什么都喜欢放许多的肉,却又吃不胖,倒叫人羡慕。” 说罢,她腰身一转,便在侯世贵面前转了一圈,巧笑嫣然: “侯郎,你觉得我今日可是胖了?” 郭怜晴之前虽容貌绝美,可不知是因为行走江湖消耗体力经常挨饿的原因,身材却是颇为瘦弱。 在京中将养了几月,这身材倒是愈发性感了起来。 侯世贵正要说完,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唤了一声,项旭应声入内: “公子,守捉郎董汉山带着衙役在堂下求见公子。” 董汉山?带着衙役?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没完没了了是吧? 侯世贵略一皱眉,便放下肉粥,推门走下楼梯一看,只见董汉山带着四名衙役一副苦大仇深地模样站在大堂内。 瞧那架势,倒不是来找麻烦的。 “董兄,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这董汉山自那日事后,倒是时常来寻侯世贵饮酒作乐,只是因为侯世贵每次都要求去天涯楼。 而天涯楼的酒菜又稍贵了些,所以董汉山穷得叮当响后,便数日都躲着侯世贵不来见。 今日突然来访,还带着衙役,应是有公务了。 “侯兄。” 董汉山一脸愁容,也没心情与侯世贵打哈哈,只拱手行了个礼,便从衣中掏出一张印有侯字印记的布块让衙役展现在侯世贵面前: “此物,可是你西陵侯府之物?” 这张布块除了应有侯字之外,其上还有不少干枯的发暗的血迹。 见得此物,侯世贵面色一沉,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正是。” 听得此言,董汉山面色更愁: “侯兄,你西陵侯府近日可是有一车队从西陵赶往京师?”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六十五章 负我之人 送贵人香的车队! 这一下,就连正在一旁老老实实站着的鲍济,项旭,汪厚,鲁兴安以及汤家兄弟都急了。 纷纷围上前来仔细打量衙役手中的侯家旗帜。 侯世贵则点头道: “正是。” 直到这时,董汉山才幽幽一叹: “侯兄,你家车队遭人劫了,护送八人无一生还,车上的货物也没了。” “可查出谁干的?” 侯世贵语气依旧平静,只是面容已经阴沉了下来。 董汉山点头道: “你家护卫倒也悍勇,留下了几具匪人的尸首,经过确认,是一伙盘踞在京畿附近的匪徒所为。 这伙匪徒常年盘踞在京畿附近,做的是打家劫舍的买卖,不过因为只有三十余人,且都是在偏僻无人处犯事,所以也就一直没剿清。 没成想今日,他们进胆大妄为到敢劫官道,侯兄你放心,此事我定会给侯兄你一个交代!” “那便有劳了,董兄若有闲暇,还请带我去认领一下尸首,毕竟都是我家中护卫。” “好说,好说,侯兄这边请。” 侯世贵却道: “且容我换身衣裳。” 正要转身离开,见郭怜晴跟了上来,侯世贵摇头道: “你先去忙,鲍济,老项,你二人跟我来。” 郭怜晴却不明所以道: “他两个笨手笨脚的,哪会帮你换衣服啊?还是我来吧?” 侯世贵却依旧摇头道: “不用,让鲍济与项旭跟来就是,你累了一早,且先歇着。” 说罢,也不管周围众人如何反应,便带着鲍、项二人上了楼梯,进入卧房。 刚一入房,侯世贵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押运贵人香的车队,何时入京,走哪条官道,都是绝密。 那些从不劫官道的劫匪却能如此凑巧,在官道上将我价值连城的贵人香给劫了。” 听侯世贵这么说,项旭也是一脸沉思补充道: “不止如此,我们刚入京时,公子在西陵的传言,便立刻传扬开了去,从楚京到西陵一个来回,就算快马加鞭,少说也得十日。 他们不可能未卜先知就知道公子的传闻,除非是公子身边之人透露。 还有天涯楼的词曲泄露之事,鲍森查了许久也查不出歌姬的问题,或者就是,问题根本不在那些歌姬身上!” “老项你的意思是,咱们之中有人敢背叛公子?!!! 他姥姥的!哪个忘恩负义的杂碎敢背叛公子!” 鲍济虽然愤怒,可也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被楼下之人听到起了警觉。 毕竟一年多了,鲍济也不再是那个做事只会莽撞的糙汉子。 项旭没有给鲍济任何答复,只是看向侯世贵: “公子,若真有人生了反骨,需得尽早除去才是,神臂弓就快进京了!” 大楚律法,除了国朝军队,任何人都不得私下制造,使用弓弩,否则罪当谋逆。 所以汤家兄弟直到现在用的还是不能破甲的长弓。 所以神臂弓之事,侯世贵也只告知了项旭,鲍济,鲁兴安三人知晓。 可等到家中将造好的神臂弓悄悄运入京师之后,怎么也瞒不住那叛徒。 若让那叛徒将此事泄露出去……以神臂弓的威能,恐怕…… 侯世贵点头道: “正该如此。” 说罢,便看向鲍济,一言不发。 就连项旭也盯着鲍济若有所思。 鲍济见二人看向自己,怒道: “老项你这样看着我做甚?!难不成你怀疑我会背叛公子?!!我这条命都是公子的,只要公子一句话,我现在拔刀自刎都行!” “鲍济,老项不是在怀疑你,而是在怀疑你那堂兄。” 侯世贵说完,见鲍济依然一头雾水,便解释道: “词曲之事,虽然我偶尔也在你们面前念叨过几次,可那传扬出去的有些诗词,我是从没在你们面前念过的。 除了一人外,我再没将这些诗词教予过任何人。 那人,便是你堂兄鲍森。” “杂碎!老子羞与他做兄弟!公子且在此稍后,我这就去取了他的脑袋来向公子谢罪!” 经过侯世贵一番解释,鲍济也觉得自家这堂兄嫌疑最大。 一想到竟然是自己引荐给公子的人背叛了公子,还是自己的堂兄。 鲍济就感觉自己对不起公子的恩义。 羞愤感一上头,他便拔刀出鞘,要出去销了鲍森的脑袋。 还好被项旭与侯世贵及时拦住。 侯世贵更是呵斥道: “与你说过多少遍了?遇事不可莽撞,不可莽撞!教你识字,让你读的兵书都白读了是吧?!” 鲍济憋着个脸,一脸羞愤地站在那: “我……我……” 我了个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知道我为何有事都叫老项吗?你这般性子,叫我如何敢将要事交给你去办!” “我错了!” 鲍济刚一开口,侯世贵便松了口气,继续对二人道: “现下除你二人,我谁都不信,怜晴也是如此。 而且鲍森只是嫌疑大而已,除了鲍森外,余下诸人,也皆有嫌疑,今日之事我与你们所说之事,你们万万不可对人言。” 侯世贵眼中寒意一闪,又道: “鲍济,去与鲍森说一声,让他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给我查出是谁劫了我家车队。 老项,你去封书信到回西陵,让家中分散派些好手,一人三马,速至京师。 杀了我侯府的人,劫了我侯府的货,岂能由他们活命! 至于那叛徒之事,你们不必挂念,我自有法子应对。” “喏!” 出了衙门后,侯世贵对赶车的鲁兴安道: “不回客栈,去东阳郡主府。” 东阳郡主府? 公子去那做甚? 不过鲁兴安也没打算多问,架着马车就将侯世贵带往了东阳郡主府。 递了名帖后,没多久侧门便被人打开,走出一名管家模样的人: “侯公子,我家郡主今日身体不适,不好见公子。 但郡主也托小的给公子带句话,世子已知错,日后不会再寻公子麻烦了。” 韩山说完此话,正要离去,侯世贵却叫住了他: “且住,我今日来,不是为此事,你去与你家郡主说,今日我来,是送贵人香的配方,她若不见,我便送给别人了。” 贵人香的配方? 如今贵人香千两银子也不定买来一瓶,这就是个摇钱树啊,他肯将此物送出? 便是遇事波澜不惊地韩山也不由被侯世贵震惊到了。 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个仆人,不敢多问,说了句公子稍待,便匆匆又往郡主府走去了。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六十六章 斩尽杀绝不可留 没过多久,韩山走出: “公子请。” 侯世贵跟着韩山走入郡主府,发现这府中下人似与其他府邸的下人有些不同。 一个个跟没了魂魄的木偶人一样,只在那修剪着花草扫着地,都没人好奇抬头看一眼自己。 更奇怪的是,竟没人交流。 韩山领着侯世贵来至一处幽静的院落前: “郡主在里面,侯公子请自便。” 说罢,韩山便自行去了。 让我一个人进去?侯世贵也没多想,刚走入院落,便看见院落中央有一高台。 台上铺着软绵绵的床榻,其上还有遮阳蔓藤连绵不断,倒是个休闲的好地方。 而那东阳郡主杨文佟正懒洋洋地躺在床榻上发出纤柔无比的声音: “长平,我与你父乃旧识,按辈分,也可称你声字。” 侯世贵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郡主身份高贵,下官不过一从九品的芝麻小官,如何称呼,郡主高兴就是。” 杨文佟轻轻一笑,脸上皱纹也跟着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 “也不知是那些打探情报的人是蠢材,还是你藏得太深,明明人精一样的人,却被说成是个粗鄙无礼的蛮子。” 对杨文佟此话,侯世贵不置可否。 今日事急,他可不想与这杨文佟废太多话,直接便直入主题: “今日在下此来,是想问郡主求一个名字,只要郡主如实告知,那贵人香的配方在下也会双手奉上。” 听得此言,杨文佟终于来了些精神。 她从床榻上缓缓坐起,揉了揉眉心: “此例一开,怕是日后再无人敢背主来投效我了,就为了几万两银子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大家都是聪明人,侯世贵话一说,杨文佟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毕竟自己罩着的那家酒楼,可是第一个开始用天涯楼的曲子唱曲的地方。 没有直接拒绝!她是在讨价还价! 既然有希望,侯世贵自要加一把火: “郡主之言,出郡主口,入得我耳,岂会有他人知晓是郡主说的? 而且几万两银子不过是每月的收入罢了,以郡主手中的人力物力,只要郡主加大产量,每月十万两不是难事,一年,可就是上百万两啊。 用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换上百万两的银子,这笔交易,郡主怎么都是赚到了。” “无关紧要?嘿嘿。” 杨文佟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长平记性可真是差劲,莫非那么快就忘了那日在你父侯府中,你是如何羞辱我的? 你我本为寇仇,那些人自是我用来捅向你心窝的利刃,让我向寇仇交出利刃,你怎会如此天真?” 说到最后,杨文佟已是面带煞气。 可侯世贵却似乎不在意,因为他的心思全被杨文佟的一句话给勾了起来。 ‘那些人’? 出卖自己的不止一人! 难道除了鲍森外,还有其他人也参与其中了? 可又是谁来? 侯世贵倒是不震惊会有不止一人出卖自己,毕竟人心这种东西,悬之又悬。 是世上最难琢磨,最难掌控的东西。 按下心中纷乱思绪,侯世贵笑道: “郡主大人大量,岂会与我一乳臭未干的小儿一般见识? 况且在每月十万两银子的利益面前,莫说小小嫌隙,便是杀父之仇,能放下的人也不在少数。 郡主是个聪明人,自不会被一时意气误了大事才对。” 杨文佟却摇头道: “我打小锦衣玉食,从无人敢对我大声说话,你今日空口白牙,便想让我忘了那日你是如何辱我的?未免有些痴人说梦。 罢了,既然你拿不出解决办法,那便听我说来。” 说着,杨文佟面色严肃,身子微微前倾,紧盯侯世贵双目,一字一句道: “跪下,磕头,认错,再认我为母,我不仅不会让人出卖我儿子,日后你若有事,我还会护着你。 此事对你百利无一害,还不痛快答应了?” 听得此话,侯世贵却是不屑一笑: “母亲生我育我,已是滔天之恩,在下纵是不肖,岂可再认二母?此举与畜生何异! 况且这二母还与我父亲不清不楚,郡主此话休要再提。” “哦?那便没得谈了。” 杨文佟不想再继续与侯世贵废话,正要让人端茶送客。 不想侯世贵却道: “有得谈,而且,必须有得谈,无论郡主你愿是不愿。” “威胁我?” 听得此话,杨文佟面若冰霜,看着侯世贵的眼神也愈发不善。 侯世贵却半点不急,只大大咧咧从地上站起,向前几步,走至杨文佟跟前盯着她: “就是威胁你。” “谁借你的胆气?” 杨文佟见侯世贵这副模样,反倒还不气了。 经过一番打探,她也知这侯世贵不像流言说的那样无才无德,粗鄙无礼。 反而其一举一动,都有着外人看不到的深意在内。 如今敢在郡主府威胁自己,定有其依仗。 杨文佟倒是想听听这小子的依仗是甚。 侯世贵不慌不忙,从口中吐出两字: “陛下。” “陛下?你认为陛下会为了你为难我?长平呐,楚京水深,你却只看到了水上的浮游。” 久居楚京,杨文佟什么事没经历过? 似侯世贵这般深得圣眷之人也不在少数,可倒头来的下场如何? 不是被那薄情的皇叔养肥杀了,便是仗着圣眷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连皇叔也保不了。 侯世贵这般天真,日后下场,杨文佟心中已是看到了几分。 枉我如此看重他,还为了他将那周璇狠狠收拾了一顿,没成想,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短命鬼。 杨文佟轻叹一声,脸上的冷色一扫而空,反而满是落寞之色。 恰在此时,侯世贵摇头道: “不日,陛下会给我监察百官的权力,郡主今日若是不允,来日侯某第一个查的,就是你陈王一系!” 监……监察百官! 监察百官不该是御史台做的事吗?皇叔怎会…… “你当真想为了几个名字与我陈王一系作对?你得想清楚,这可是陈王!值得吗?” 暂时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不妨碍杨文佟出言威胁。 侯世贵都走到这一步了,岂会怕被人威胁? 他脸色稍沉,语气却异常平静: “凡负我之人,斩尽杀绝不可留!”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六十七章 殉情事 倒有决断。 杨文佟沉默了。 明明都有了御史台,皇叔为何还会让此子来监察百官? 怎会这般突……等等,这并不突然。 南征惨败! 由各家诸族权衡利弊,互相妥协选出来的那个无能主帅。 本以为领着十万大军南征,是头猪都能水到渠成,功成建业。 谁成想…… 因为南征之事,陛下一腔心血付诸东流,这是终于要对世家出手了? 这侯世贵,便是陛下的第一枚棋子! 想明白了其中关键,杨文佟对侯世贵之言也不再有疑,思虑一番,便清楚了其中利害。 当即对侯世贵道: “那贵人香的配方你真舍得拿出?” 侯世贵轻抬颔首,眼中满是自信: “每月十万两虽多,但侯某也不是赚不到,郡主,可思虑好了?” 杨文佟点头道: “你且附耳来。” “...” 长街喧闹,繁花似锦。 鲁兴安却感觉气氛异常压抑,尤其是公子黑着脸从郡主府出来上了马车后,竟一句话也没与自己说。 自己与他说话,他也全然不应。 公子在郡主府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鲁兴安虽然心有疑惑,可也没敢多问,只驾着马车往客栈方向赶去。 可就在快要到客栈时,坐在车厢里的公子却忽然开口道: “转道,去户部。” “户部?公子今日不是告了假吗?” 因为侯世贵往日没什么架子,经常与手下聊天。 所以鲁兴安也养成了不懂就问的习惯。 可这次,公子却没有回答他。 公子究竟怎么了? 到了户部,侯世贵下车后才对鲁兴安道: “去客栈看看鲍济回来没,若他回来了,便将他唤来见我。” 说罢,侯世贵转身就朝户部走去。 入了户部后,侯世贵找来林和,谭兴为等自己人。 关上门后,侯世贵才问道: “诸位随我,虽是被迫,可这些日子来,诸位所作所为,我也看在眼中。 哪些人做得好。” 说到此处,侯氏看了林和与谭兴为一眼。 二人见侯世贵看向自己,眼中满是骄傲,不由将胸膛都挺直了些。 “哪些人有贰心,对我阳奉阴违,我也一清二楚。” 说到此处,侯世贵看向那一头白发的周主事。 周主事心中一惊,连忙开口解释道: “侯主事,老夫……” 不待他说完,侯世贵摇头道: “莫须多言,你将本主事在户部内的一言一行报给他人的事情,我已知晓。” 听得此言,周主事身边的人立马就离周主事远远的。 而周主事更是不堪,腿肚子一软,便坐倒在地: “侯主事,他们拿老夫家眷相逼,老夫也是迫不得已啊!! 侯主事,老夫再也不……” 没待他说完,侯世贵已是一脸亲切地上前将他扶起: “罢了罢了,周主事你何必如此?你透露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说实话,我也没多生气。 只是你终究做下此事,我也不可不罚,周主事明日辞官回乡吧。” 听得此言,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心灰意冷。 周主事没说什么,只是对着侯世贵深深一躬,而后却不愿走,反而就站在那: “求侯主事,饶我家眷一马!” 毕竟是行将就木的人,他哪会看不出侯世贵眼中的笑里藏刀。 以这侯主事杀伐果断的性子,告老回乡? 为了让剩下的人再不敢背叛他,怕是自己在告老回乡的路上,便会有那不开眼的马匪杀出,而后自己与家眷只能做那杀鸡儆猴的鸡了。 听得此话,侯世贵却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 “听闻周主事之前常去天涯楼听曲,可近日怎又换了地方?” 贵人香被劫,侯世贵如今全身家当不过千余两纹银。 要养着一大家子的开销,侯世贵自是要想些法子让天涯楼重复往日盛况。 虽然他之前也教过鲍森一些办法,例如每月初一,十五菜肴半价之类的活动。 可成效依旧不如人意。 而贵人香的配方又给了杨文佟,而且自己也只剩下了天涯楼一个来钱的路子。 于是侯世贵便将主意打在了这叛徒身上。 将让其他人先出去后,侯世贵看着留在房中的周主事。 直到这时,周主事才说道: “天涯楼的歌姬不能侍寝,老夫……老夫便换了地儿,侯主事,我知你不会放过我,我只求你能放我家眷一马,老夫自信了断就是。” 侯世贵却不回答他这话,反而问道: “听闻周主事看上天涯楼一歌姬,只是年岁差距过大,周主事只能每日去听她唱曲,后来…… 于是乎,周主事自知不能与其双宿双飞,万念俱灰之下,甚至生出了轻声的念头?” 听侯世贵说了洋洋一长串,周主事这才反应过来。 侯主事竟是要自己为一名天涯楼的歌姬殉情! 可……可这般的话,侯主事又能得到什么? 他为何要自己这么做。 人老了,最在乎的无非二者,家人和名声。 都说临老临老,晚节不保,老人最怕的无非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或是晚节不保这二者罢了。 而现在侯主事摆在自己面前的,显然是要自己从中选一。 见周主事一脸疑惑,侯世贵也不打算与他多解释什么,只是道: “周主事且考虑清楚了,是要家人,还是要名声?” 既然无法从减价活动得到流量,那侯世贵只能玩一玩侯世贵的炒作效应了。 这周主事乃度支司主事,在度支司不知干了多少个年头。 得罪的人,怕是数也数不过来了。 这样一个垂暮老人,按理说早该看破红尘,男女之情对他来说已是浮云一般的存在。 可居然却为了天涯楼一名殉情,此事若传开,天涯楼的生意必定重新火爆。 而自己手中,也有了张引人瞩目的‘网红’王牌。 周主事稍一思虑,最终还是选择了子孙后代: “要老夫如何做?还请侯主事明言。” 出了户部后,侯世贵见到了来见自己的鲍济,从身上取出一张百两递给了他: “安排一下,今晚让所有人都到场,咱们许久没好好聚在一块喝酒了。” “好勒!” 鲍济答应得爽快,接过银票之后,又问道: “公子,可查出那叛徒是谁了?” 侯世贵点头道: “查出了,真是想不到啊,他们……” 卷二 初入京师 第一百六十八章 此处埋你 大楚都城,历来都是整个大楚最为繁华所在。 尤其是今上登基后,又着手修通了几条从楚京连通南北的官道,这样一来,更是繁华。 与西陵不同,因为长期与胡儿交战,所以西陵的夜色总是伴随着宵禁二字。 可楚京最为热闹的时候,恰恰就是傍晚。 各家酒楼,店铺,游园会张灯结彩,街上人来人往。 初入楚京之人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不时东看西看,满脸好奇。 而久居楚京之人一出门就直溜溜地往目的地行去,对于周围的华灯初上,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各家酒楼,更是热闹非凡。 就如此刻一间客栈内,笑骂之声不绝于耳: “咱们以前在西陵,可有想过能过上今儿这种好日子?别的不说,就为这个,咱们还得喝一杯!” “喝!” 众人拿起酒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就连侯世贵也是一口就将杯中酒水饮下,而后才醉醺醺地道: “这楚京好是好,可未免也太过无趣了。 整日呆在这些楼里,前后左右也全是亭台楼阁,闷出个鸟来了!” 鲍济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大骨头棒子在嘴里那么一撕,嚼两口就吞了下去: “就是,往日在西陵,若闲得无趣,咱们还可打打猎啥的,在这楚京,连个鸟都没得!太也闷了!” 听得这话,汤牙倒是说道: “公子若想打猎,楚京郊外倒也还有些小兽,咱们明日打去便是!” 郭怜晴摇头道: “今时不同往日,你们家公子现在已是户部度支司主事,又深得陛下信重,不再是昔日少年郎了。 每日事务繁忙,哪还抽得出时间出城打猎?” 众人一听,也纷纷点头。 赴京之前,他们以为公子入京考核之后,会被分配到汀州或是别的什么繁华的地方做官。 谁知公子手腕一翻,竟直接在京中当起了京官儿。 而且日子也刚刚好了些,众人自然不希望公子再像以前一样顽劣不堪。 却没想,侯世贵却说道: “此言差矣,不就是打个猎嘛,又有何耽误不耽误的?我忙碌了几个月,还不能歇息一二了? 事情便这样定下了,明日一早,咱们出城打猎!” 众人三言两语,且喝且聊。 酒足饭饱后,侯世贵在郭怜晴的搀扶下回到屋中。 一碗解酒汤下肚,侯世贵这才恢复了平静: “那几人,可有异常?” 他的声音冷若寒霜,让郭怜晴有些不习惯。 郭怜晴还是摇头道: “我见他们喝得开心,并无异常。” 侯世贵点头道: “让糖糖再给鲍济煮一碗醒酒汤,明日得做好准备。” 郭怜晴一听,心中还是有些不大相信: “侯郎,你真就信了那东阳郡主所言? 她毕竟与你有仇,万一她是故意离间你们呢?” 侯世贵摇头道: “我自然不会听信她一面之词,今天我让鲍济细细调查过他们的过往了,与杨文佟所说,确实能对得上,出卖我的人应该就是他们。” “可……侯郎真就不给他们一次机会吗?毕竟是跟着侯郎从西陵一路过来,若是这般就除了,难免叫底下人寒心。 而且依照侯郎的计划,明日之事,未免太过凶险。” “若他们只是将我在西陵的破事与我天涯楼的曲子卖出,我给他们一次机会又何妨? 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透露我西林侯府押送贵人香车队的信息! 贵人香被抢也就罢了,押运八人,无一生还! 其中两人还是我儿时玩伴,他们与幕后主使,还有那些山匪必须要为这件事负责!” 说到最后,侯世贵不再平静,一双黑色的眼眸中饱含杀意。 次日一早,包括鲍森在内的所有人都在客栈内等着侯世贵。 侯世贵与郭怜晴换上一身劲衣后,便与众人策马出城。 楚京的城郊与侯世贵来时一般,还是那般热闹非凡。 各种小贩与商人在城郊外大声叫骂,往来旅人纷纷驻足观看,称奇不已。 没过多久,侯世贵一行策马而过,惊奇不少叫骂。 侯世贵理也不理,带着众人继续朝城郊一处方向行去。 “公子,不用去那么远,这周围就有不少小兽可猎。” 侯世贵身侧,汤牙见侯世贵打马奔驰,丝毫没有要停留的意思,于是对其大声喊道。 可侯世贵非但没停下来,反而继续打马朝前奔驰。 众人没得办法,只得老老实实跟在其身后。 没过多久,侯世贵坐下战马一阵长喘,他也终于拉了马缰停了下来。 此处是一处宽阔的草原,东方群山缭绕,朝阳隐隐从东边的山峰上升起,带来一片温暖而不炎热的光芒。 西边有一处小池,阳光洒在上面,波光粼粼,与周围绿色的草地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倒是一处绝美的风景。 “好漂亮。” 便连郭怜晴也忍不住长叹一声。 侯世贵则笑道: “是挺漂亮的,若没有盘踞在这周围的山匪,这会更漂亮。” 山匪? 这周围有山匪? 听得此言,众人纷纷兵刃出鞘,一脸警惕地打量四周。 侯世贵却笑道: “且放心吧,那些山匪刚劫了我的贵人香,富得流油,怕是好一段时间都不会出来打家劫舍了。 不然我也不会带你们到这儿来。” 说罢,侯世贵摸向腰间佩刀,打马慢慢在众人周围绕了一圈。 于此同时,鲍济,郭怜晴等人也纷纷摸向腰间兵刃,打马紧紧跟在侯世贵身畔。 神色也渐渐冷了下来。 而侯世贵也开口道: “杨和风,廿三,老父早逝,由老母含辛茹苦拉扯长大,后来入我侯府,成我玩伴,又成我府中护卫,最大的愿望就是赚到足够的银钱让母亲也富贵一把。 邓老二,家中幼子,三十有九,父母已亡,可家中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其妻也是温柔贤惠,在我府中干些针线活。 李强,方及弱冠,去岁才入我府中担任护卫一职,一直喜欢我府中的婢女秋月,却又一直不好意思开口。 在西陵时,本公子就说过要帮他,可这小子,愣是害羞……唉。” 叹了一声,侯世贵看向没跟着自己的剩下的人,语气愈发冷漠: “可他们全都死在了千米外的官道上,所以啊,本公子便为你们挑选了这么一个风水极好的坟地,诸君……可还满意?”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斩尽杀绝 见得侯世贵冰寒的目光瞧来,场中只有一人满脸不知所措。 这人便是鲍济的老搭档项旭。 还有两人则是一副大惊失色,惊恐万状地模样,这二人不是旁人,竟是汤家兄弟二人! 余下之人,皆早得侯世贵吩咐,打马将这兄弟二人团团围住。 只余项旭一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那日东阳郡主杨文佟所说的叛徒,正是汤凉与汤牙两兄弟。 由于这两兄弟是项旭引荐给侯世贵,所以今日计划,侯世贵并没有告知项旭。 项旭只以为这是一场普通的狩猎行动。 “公子,你听我……” 不待汤凉解释,鲍济已一骑当先,手中佩刀一转,便斩断了汤凉坐下坐骑的脖颈。 那老马长嘶一声,蹄儿乱蹬了几下,便倒在地上再不见活。 汤凉被他压在身下,顾不得疼痛,只管大喊: “阿弟!快逃!!” 汤牙倒是想逃,可余下诸人哪会容他逃命? 鲁兴安伤势未愈,只打马在外围游荡,并不动手。 倒是郭怜晴与鲍森二人一左一右朝汤牙夹击而去。 汤牙这边才取下猎弓,却见二人已杀至眼前,不及念转,连忙抽出佩刀正要厮杀。 便见郭怜晴手起剑落,一道银茫盖住了他的视线。 而后便是撕心裂肺地剧痛从拿刀的右手处传来。 低头一看,自己哪还有什么右手? 右臂处空空荡荡,血水像山中喷泉一般往外直喷。 “啊!!!” 汤牙吃痛不住,掉下马来。 立时便被打马上前的鲍森给制住了。 不过一个功夫时间,汤家兄弟二人已失去了抵抗之力。 而那项旭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闻汤凉的求饶声不绝于耳: “是我家兄弟对不起公子,公子放家弟一马,给我汤家留个种,我来生做牛做马……” 不待他话落,侯世贵已打马至他面前: “我的事情,你都卖给了谁?说了多少隐秘之事?” 另外一边,见得弟弟已经昏倒,汤凉不敢耽误,想也不想便答道: “都说了,凡是我们知道的,全说了,我们只将这些消息卖给了东阳郡主与户部尚书,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将消息说给别人听。 公子,都怪我被楚京繁华迷瞎了眼,狼心狗肺,这才逼家弟陪我做这背主求荣的勾当。 公子有何责罚,责罚我就是,家弟是被我逼的,他是无辜的啊!” 听得这话,侯世贵也有些理解了汤家兄弟二人为何会背叛自己。 终究还是人性。 两个一辈子都在深山,跟着自己之前,连件布衣都舍不得买的猎户。 忽然一天入了天下最繁华的城市,放眼望去,琳琅满目,美人如仙。 第一次体会到钱财好处的二人,面对外人抛来的诱惑,如何能抵挡得住? 或许第一次这兄弟二人只是觉得出卖一些早晚都能买到的信息,无关紧要。 便将自己之前在西陵干的那些破事都给抖了出来。 可时日渐久,老实巴交的兄弟二人得了诺大的好处,自然也就会再来第二次,第三次。 只要不被自己发现,他们只会出卖自己无数次。 甚至紧要关头,他们被人拿捏了把柄,那些人让他们给自己几刀子,他们也不是不敢。 人心呐。 侯世贵轻轻一叹,道: “安息去吧,莫想太多。” 说罢,抽出腰间佩刀一抹,汤凉的大好头颅在地上滚了滚,那双写满了哀求的眼睛便滑下了几行血泪。 而后侯世贵对一旁的鲍森一点头,鲍森拉起马缰朝昏迷在地的汤凉脑袋上一踩。 兄弟二人,便命绝楚京。 直至此时,项旭才明白过来公子所为为何。 自己引荐给公子的汤家兄弟,竟是背主求荣,累得八护卫惨死官道之人! 作为引荐之人,项旭自然知道公子为何不将这计划告知自己。 虽然来楚京之后,汤家兄弟二人与自己渐行渐远,反倒与鲍森关系姣好。 可来楚京前,自己可是时常在公子耳边夸赞这兄弟二人老实本分,是两个可靠之人。 现下二人背主求荣,自己…… 项旭虽也将这二人恨得咬牙切齿,可现下最重要的是,他们所为之事,自己根本不知,要如何与公子表明自己的忠心? 想到往日公子将自己当成亲兄弟看待,而现在…… 项旭转头看了一眼二人躺倒在地的尸体,自觉有口难辩,辜负了公子信任。 一时间悲愤至极,心想为今之计,唯有自刎以谢。 他也是条有决断的汉子,想罢,正要拔刀自刎。 不想此时侯世贵已打马至他身前: “老项,你识人不明,我便罚你俸禄半年,可认罚?” 罚……只是罚俸半年? 项旭呆在原地,见公子的面目寒色已消,没有任何责怪的原因。 公子他,不怪我了? 没等他想明白,鲍济与汪厚也都打马而来: “老项,莫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也似,不就是罚俸半年嘛?反正公子管吃管喝,而且你去岁讨的姨婆在侯府也还有些营生糊口,饿不死!” 鲍济拍了拍项旭的肩膀,汪厚则说道: “项兄还等什么呢?还不快快谢过公子?” 此刻,项旭才老泪纵横地看向侯世贵,语气哽咽,宛若孩童: “公子……” 他骑在马上长长一辑,公子二字出口,这个西陵大汉已是泣不成声,再不能言。 侯世贵却一脸嫌弃地撇了他一眼: “不就是半年俸禄吗?哭哭啼啼,哪有个西陵男儿的样子?给我收声了!” “喏!” 项旭应了一声,便抬手将泪擦干。 侯世贵扫了一眼余下诸人,道: “诸位跟我,本公子断也不会叫诸位失望,日后我飞黄腾达时,定也叫诸位富贵满堂,一步登天!” 众人齐声说道: “我等不求荣华富贵,只愿随公子赴汤蹈水,在所不辞!” 最后,侯世贵看了一眼汤家兄弟二人的尸首,道: “可以开始了。” 说罢,鲍济忽而抽出一柄佩刀,朝侯世贵肩膀砍去。 “姓鲍的!你做甚!!” 项旭见鲍济突然发难,端的叫个目眦欲裂。 抽出佩刀打马就朝公子冲去,同时喝道: “快护公子!!” 不想周围其他人,除了他以外,见着鲍济拿刀去砍公子,都只是站在原处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要保护公子的打算。 怎么回事?难道所有人都叛变了? 第一百七十章 锦衣亲卫 说时迟那时快,项旭本想冲至侯世贵身前提侯世贵挡下鲍济那刀。 谁知侯世贵却突然扭头看向他: “老项,莫来!” 什么? 项旭一个愣神,鲍济的刀芒就已落下。 而后,一汪鲜血便从侯世贵肩头涌出将衣裳染红了大片。 见得此幕,项旭已不及去想其他,策马冲至侯世贵面前横刀立马: “公子且逃,某来挡住这些畜生!” 不料侯世贵突然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肩头,道: “莫慌,是我吩咐鲍济做的。” “...” “陛下,南征军主帅宇文浩无罪啊!若不是宇文浩在危急时刻力挽狂澜,也不至于还能逃出万余士兵。” “南征之败,乃天时地利人和所至,若真论起来,宇文浩将南蛮杀得片甲不留……” 宽阔的大殿内,杨河看着堂下老臣一个接着一个力保那个累死大军的南征主帅,心中就是一阵愤怒。 心想若不是那宇文浩好大喜功,自大无比,自以为还剩几千蛮兵不足为虑。 便敢不顾军略,图方便将营地扎根在低洼之地,朕的十万大军何会一败涂地? 朕的老师又怎么会客死异乡?!!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时候,这些老臣还力保宇文浩,肯定又是各家诸族与宇文家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权衡利弊所至。 朕的十万大军,祖宗传下来的社稷,竟成了这些世家大族交易的筹码。 可自己又能如何?所有的消息都是通过臣工传来,监军死了,自己更是没有分毫对于南征军的情报。 派人去查?这些世家大族同气连枝,朝堂主公,哪个不是出生世家? 至于寒门?想都别想,被这些世家排挤之下,寒门有哪有机会能到朕的身边做官? 所以对于南征军的消息,还不是这些臣工说什么就是什么? 想到此处,杨河不由想起昨日侯世贵通过内监传来的那本建立锦衣亲军的章程。 扫了一眼堂下老臣,杨河心中一阵心烦意乱。 本想慢慢准备,寻个合适的时机再将此事公布。 可现下,是你们逼朕的! 于是乎,杨河大手一挥,王臻便冲堂下喊道: “肃静!!” 所有臣工都一同安静了下来,静待杨河发言。 杨河却不说话,而是对王臻一点头,王臻心领神会,转身便走出了大殿。 没过多久,杨河准备了几个月的事情终于开场了。 只见殿外急急忙忙跑进一满脸喜色的传令兵: “祥瑞!!祥瑞!!西陵临本有仙人感召陛下恩德,赐下仙种,可……” 这传令兵说完,又有传令兵跑入: “祥瑞!有仙人感召……” 众臣工对这接二连三的祥瑞也是清楚。 毕竟这些祥瑞,最早都是一年多快两年前发生的事了,而今陛下将此事捅出,功劳都归功于自己身上,想必是为了抹平南征惨败吧。 于此,众臣工也没人提出异议,只是在每一个传令兵报完祥瑞后,就齐声恭贺陛下一声。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陛下原是准备用这些祥瑞在合适的时机来丰富自己的丰功伟绩。 现在却成了遮掩南征惨败的遮羞布。 所以杨河心中对他们的愤怒已是到了极致,在祥瑞报完之后,杨河这才开口道: “户部度支司主事侯世贵乃仙人选中,为朕送来祥瑞,实乃大功一件。” 说罢,堂下众臣工除了侯浦儒将脑袋压得更低了外,余下诸臣也没说什么。 不过就是陛下扶持亲信的那套,陛下登基以来,不知做过多少次了。 可那些亲信的结果如何?不是死便是抄家流放。 而且这侯世贵恶名满世,更是好对付。 日后若踩了自己的底线,随便寻个由头就能让他身首异处。 可让诸臣工没想到的是,杨河接下来对侯世贵的赏赐,却是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锦衣亲卫指挥使? 禁军有十二卫诸臣工是记得清清楚楚,这锦衣卫是个什么卫?怎么从未听说过? 而且指挥使又是什么官职? 杨河说完后,当即便有老臣出列道: “陛下,禁军十二卫与东宫六率乃祖制所定,岂可轻易更改?” 他话音方落,便有不少臣工齐声说道: “望陛下三思呐!” 三思?你们也好意思叫朕三思? 朕若是再三思,怕是到了朕的儿子那一辈,整个大楚都会被你们这些世家架空了吧! 朕若不趁着现在还有些权力做些事情,岂不如了你们的意? “诸卿误躁,锦衣亲军,并非禁军体系,只是朕用来收集情报,断些悬案之用罢了。” 他现在可不敢光明正大地说出锦衣卫是他用来当监察百官的耳目所用。 不然这些老臣,估计得有几人能立马骂着昏君撞死在大殿内的柱子上。 只是个情报机构? 听说不是禁军体系,众臣工便放下了心来。 他们对于情报机构没那么敏感,毕竟在楚京内,能入得这大殿的臣工,哪个还没自己的一些情报人员? 对于陛下的意思,他们认为最多不过是陛下不想再用内监充当耳目,想要换一批人手罢了。 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将自己家族的人手塞入陛下身边的好机会! 但还是有人出言反对: “依陛下所言,锦衣卫指挥使官阶正三品,侯世贵不过一小小度支司主事,从九品的官阶。 这一下就越级至正三品,此举实在太过骇人听闻,还望陛下三思而行!” 出言之人,自然是那户部尚书沈明。 一下从从九品越级至正三品,这跨度,堪比登天! 在他想来,大家伙也会绝对支持自己的发言。 而他话音方落,除了自己家族的几人外,响应者却是寥寥。 怎么回事? 就在沈明疑惑不解时,礼部尚书唐亦师突然出列: “沈尚书此言不妥,臣以为,高位者,有才者居之,君不见韩信为汉高祖力挽狂澜之前,不过是个……” 见礼部尚书出列,杨河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下来。 这也是他早就与礼部达成的交易。 他们支持侯世贵做锦衣卫指挥使,自己便不再过问他们之前的账目。 就在众臣工为了侯世贵是否能一步登天争论不休时。 杨河知道此刻该自己发言了。 从九品一下跳到正三品,纵是有泼天的功劳,自己也不能这么干。 这是规矩,所有人都要遵守的规矩。 第一百七十一章 侯浦儒 礼部出面,也不过是折中一下方案而已。 于是杨河就准备和稀泥,先让侯世贵因献祥瑞之功连升两品,再由从八品的品阶暂领指挥使的职位。 等他将锦衣卫建立得差不多后,再一脚踢开就是。 谁知自己还没开口,门口又是一名内监急匆匆跑了进来。 咦?还有祥瑞? 不过这念头在众臣工心中只是一闪而过,因为他们注意到这内监与之前的传令兵不同。 那些传令兵无不满脸喜色,一张脸都快笑成了一团。 而这内监,却是愁云满面…… 还有什么事能在这大好的日子让人发愁的? 难不成,是南蛮接连复地了?或是胡儿扣边,新城被毁了? 还是运河…… 众臣工眼睁睁瞅着那内监跑到陛下耳根便洋洋洒洒说了老半天,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陛下的脸色已是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 直到那内监退去后,陛下这才一脸阴沉地看向殿内臣工: “现在都不用罗织罪名,无需遮遮掩掩?直接改强杀了?好,朕的好臣子们啊。” 什么意思?众臣工没一个明白杨河在说什么。 杨河也不屑于与他们解释,只沉着个脸寒声说道: “仙种,地形图,新农具之事,侯世贵虽只是代为通传,可其也劳苦功高,着,侯府世贵连升四品,以从七品官阶,暂领锦衣卫指挥使。 其母侯氏教子有方,升为三品诰命。” 说罢,见殿内诸位还要再说,他脸色再沉: “此事已决,无需再议,退朝!” 杨河的独断专行,也不是第一次了,众臣工感叹之余,同时瞧瞧拿眼去瞧侯浦儒。 侯世贵的几次封赏,陛下提都未提过侯浦儒半个字。 反倒是侯世贵之母侯氏,连连升官。 不过一年光阴,就成为了三品诰命夫人。 这其中门道,啧啧啧。 见得同僚们脸上的嘲弄神色,侯浦儒也知为何。 当下楚京,是个人都知道自己能在京中当上尚书大夫,全是仰仗的东阳郡主,陈王一系。 陛下怕是早在心中,将自己看作是陈王的人了吧。 想到此处,侯浦儒不禁觉得周围凉风嗖嗖的。 侯家在父亲那辈时,早已没落。 自己就算再刻苦努力,可到自己这辈时,关系人脉几乎早已用尽。 若是只靠用功,是如何也出不了头。 怪就怪,谁叫当年自己入京考核时,遇上了她…… 那日侯府,侯浦儒自然没敢对自己儿子说实话。 他与杨文佟,并不是他喝醉酒被杨文佟强迫。 而是弱冠时期,二人便已相识。 奈何……奈何门不当户不对呐…… 离了皇宫,侯浦儒正想返回府中,却发现东阳郡主府的车架已停在自己府中大门前。 “文佟,今日怎会有空过来?” 将杨文佟迎入主堂后,侯浦儒开门见山地问道。 杨文佟在侯府内是浑然没把自己当外人,自顾自坐在椅子上就埋怨道: “还不是你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儿子?” “长平?他又做何事?今日陛下才给他连升四品,这孩子,做什么事也不与为父说一声,唉,终究是长大了。” 想到自己还不明白长平做了什么才会让陛下认命他为锦衣卫指挥使,侯浦儒就一阵失落。 只觉自己这父亲做得可真是失败至极。 杨文佟见他这副模样,便站起了声走至他身后替他轻柔额角: “你那孩子啊,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昨日问我要了几个名字,今早带着人急匆匆的出城,我还以为他去杀人咧。 谁知道他反而负伤归来,还说什么被山匪给劫了,他那些手下个个人高马大,山匪敢劫他?” “怎么回事?长平可有大碍?!” 听得此言,侯浦儒一把推开杨文佟的手站起身来问道。 杨文佟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他只是肩膀被砍了一刀,将养几日就是,没甚大碍。 不过子明,你儿子身边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你这当父亲的可说不过去,日后啊,还是要多与他亲近亲近。” 侯浦儒本来还在担心侯世贵的安危,现下却满脸警惕地看向杨文佟,往后一退: “文佟,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我替你陈王府做事,你不能打我家眷的主意!” 也不怪侯浦儒警觉,往日里,莫说与家眷亲近。 侯浦儒但凡提及家人一句,这杨文佟都会大发脾气,甚至出言威胁杀光自己全家,让自己不再惦念那些人。 可现在却一反常态让自己与长平多亲近亲近?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疯婆子心里不知憋着什么坏水呢。 杨文佟却摇头道: “这可不怪我,要怪就怪你那儿子太有出息了,监察百官的权力,试问天下谁人不想与他多亲近亲近? 而且这也不是我的意思,是陈王府的意思,子明,我陈王府养你多年,你也该出分力了吧?” “监察百官?什么意思?长平他做的不是向陛下通传消息的官儿吗?怎么又扯到监察百官上了?” 见侯浦儒一脸惊疑,杨文佟则掩嘴轻笑: “看来你这父亲当得还真是失败,今日早朝,我那皇叔可是在朝会宣布了长平的事? 若只是通传消息,皇叔大可私下随意认命就是,何须在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宣布? 再说,给长平连升四品,一个七品小官,暂任正三品的职位,只是通传消息? 满朝臣工,怕是只有你才会这么天真吧? 不过说起来,若不是长平他亲口告诉我,就连我也猜不到那锦衣亲军到底是做甚的。 你儿子可比你有出息!” 侯浦儒在朝堂厮混了这许多年,经杨文佟一番点提,也明白了其中关键。 当即就要出门去,却被杨文佟拦住: “你要做甚?” 侯浦儒头也不回地道 “那毕竟是我儿!我的亲生儿子!陛下将他推入火坑,我不可坐视不救!” 说罢,便出了主堂,找来管家安排了一辆马车,便朝侯世贵所在客栈行去。 到了客栈后,侯浦儒却扑了个空。 刚回到客栈的郭怜晴告诉侯浦儒: “侯……侯公子已被陛下招入宫中去了。” 听得此言,侯浦儒心想儿子这算是完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你偷东西 监察百官,招人嫉恨不说,更是踩了所有世家的底线。 都怪自己没教好儿子!! 侯浦儒心灰意冷之下,见郭怜晴还站在一旁,便语气不善地问道: “你便是那逃婚来做我儿小妾的郭怜晴?” 郭怜晴虽早有料到自己的行为会不被侯世贵的家人所接受,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事到临头,发现自己心中还是止不住的酸楚与悲凉。 “是我,您知道了……”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喉咙像是被堵住般,声音低如蚊吟,几不可闻。 侯浦儒一听,却冷笑一声: “你那未婚夫去岁差点没把我西陵侯府给掀了,我怎会不知?!” “什么?!” 听得此言,郭怜晴连忙抬头来看,眼中满是疑惑。 他大闹西陵侯府?可我怎么不知道?侯郎为何没告诉我? 见她这副模样,侯浦儒才缓和了些脸色: “想必你连你被你师父逐出师门,被你那未婚夫写了封休书,并在西陵到处传扬你是荡妇勾搭了数十个男人的事一无所知吧? 不过你放心,这些事我家那位都替你铲平了,日后且好好照顾长平。” 说罢,侯浦儒大袖一挥,便自行离去了。 留下郭怜晴一人在风中凌乱。 他……他为何要瞒下这些事不告诉自己。 想起那日自己谎称受师父之命来护他平安,郭怜晴就觉得面皮一阵发烫。 原来他早就知道…… 侯浦儒走后,郭怜晴回到客栈内,看了一眼躲在客栈内的鲍森: “老爷已经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鲍森这才走出来问道: “老爷可是从未来过公子的客栈的,怎今日想来了?” 郭怜晴心中满是心事,也没功夫去想这些事,只摇头道: “不知,不过叛徒既除,接下来的曲子你也可以继续教给那些歌姬了,是了,那周主事的事可传扬开了?” 听得此事,鲍森幽幽地叹了口气: “周主事昨夜方死,我这边本也安排好了管叫他与天涯楼歌姬的事迹在今日传遍楚京每一寸角落。 可谁能料到陛下突然搞出那么多祥润来,现在楚京大街小巷全在一轮咱们西陵仙种的事是真是假。 至于一个度支司主事为歌姬殉情的事,则不值一提了。” 郭怜晴点头道: “此变故确实难料,待侯郎回来后,你且再去问上一问如何应对吧。 是了,那个将曲子告诉给汤家兄弟的歌姬,侯郎可说过要如何处置?” 鲍森道: “照公子的意思,送去偏僻的地方让其过活就是,毕竟那歌姬也是被情所困。” 郭怜晴却摇头道: “不妥,此风不可长,不然日后歌姬们心中无惧,泄露起秘密来也是肆无忌惮。 当着其她歌姬的面杀了丢去乱葬岗吧。” “可公子说……” “侯郎说这些事由我全权掌管,你只管照着去做,若是侯郎怪罪,你便将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就是,区区一个歌姬的性命罢了,不值一提。” 见郭怜晴态度坚决,鲍森也不敢多言。 点头应是后,便离了客栈返回天涯楼。 马车上,回想今日早间经历的一切,鲍森只觉犹如梦境。 他犹记得昨夜还与汤家兄弟把酒言欢,谁成想今日早间,其中之一就死在了自己的马蹄下。 这二人也是蠢笨,以公子能耐,将来铁定飞黄腾达。 好好跟着公子,以他们两的资历,日后什么好处享受不到? 偏偏就要为了这些破钱出卖公子。 想到此处,鲍森连忙从衣兜里拿出二十张一百两的银票。 这两千两银子自然是他贪墨所得,不过经历了今早之事,他哪还敢花这两千两? 还是早早将之还回去最好! 来至天涯楼,鲍森不急着招人,反而走到账台处,支开账房后,才小心翼翼将银票塞入柜台。 没成想,一声低沉又好听的声音,差点没将他的魂儿给吓没了: “森爷,你教我那首曲子我……” “做甚!!!走路没声的嘛!!” 回头一看,见是郭琳琳,鲍森也不给她好脸色,骂了一句,做贼心虚似的就走开了。 郭琳琳自打恼了侯世贵后,鲍森对她也没什么好感,她也知道自己是无缘再争头牌之位,这辈子能够平安渡过已是万幸。 鲍森走后,她瞧见柜台处刚刚放东西的地方似乎有些凌乱,上前一看。 便发现了鲍森藏着的银票。 每张百两,足足二十张! 天可怜见,自己几个月来所赚的银钱加在一块,不过才五百两左右。 两千两……得自己不吃不喝存上至少两年才可。 而且那小贱人不知何时勾搭上了户部度支司的周主事,竟让你糟老头子为她殉情。 今天更是她一人的独场,日后,自己能赚的银钱,定也越来越少。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自己吗? 郭琳琳眼中闪过一抹决断之色,当即就将那二十张银票拿来塞入怀中。 将柜台重新归置好后,她这才连忙起身,不料才起身就瞧见远处一个熟悉的娇小身影正在盯着自己: “你……你偷东西!!坏人!” 自打知道这天涯楼是公子私下的产业后,侯糖糖每日只要得空,便会悄悄跑来天涯楼拿些好吃的糕点。 尽管小家伙的小嘴塞满了糕点,可这并不妨碍她发出叫声。 “叫什么!森爷让我拿的!莫要乱叫!” 郭琳琳怎会忘了这让自己跌落神坛的小家伙,可由于是侯世贵的人,她也不敢说些什么。 只得耐心解释道: “小娃娃乖啊,姐姐是奉了森爷的命来这拿些东西,并不是偷。” 小家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后,发现手中的糕点吃没了,便又朝厨房跑去。 小家伙走后,郭琳琳这才松了口气,左右看看,确认周围没人后,她正准备带着银票逃离此处。 不料刚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一声喊: “郭姐姐,森爷有事要说,让姐妹们立刻到场,不得耽误!你快跟我来!” 郭琳琳没办法,只得在心中暗骂了声,便跟着这歌姬走入了天涯楼内一处颇为宽敞的包厢内。 一进入包厢,她第一眼就看到荆暖暖以及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的歌姬们。 “暖暖姐姐,你说这次森爷会有什么要事交代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心生杀意 荆暖暖摇头不知: “这我怎么会知道,大家稍安勿躁,等森爷来了就能知晓。” 荆暖暖一发言,众人皆是默声。 郭琳琳则忌恨地看了荆暖暖一眼,站在一处不显眼的角落。 过不多久,鲍森带着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走入包间。 扫了一眼诸女,鲍森也不废话,只说道: “明月,站出来。” 立时便有一名身材姣好,容貌只算一般的歌姬站了出来,欠身一礼: “森爷有何吩咐?” 这明月容貌虽是一般,可惯会使魅术。 便是站出来这会儿功夫,她已对鲍森抛了几个媚眼,还刻意扭动了会自己的臀部。 心想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森爷注意到自己了! 若得了森爷的赏赐,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凭着自己一身的魅术,说不定还可将荆暖暖压下去? 到得那时,那两个有点臭钱的死猎户又算得什么?京中达官贵人,还不尽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可还没等她遐想多久,便问一阵惊呼自周围的歌姬嘴中响起。 自己的胸口怎……怎这般冷? 低头一看,森爷身边一名壮汉不知何时已将一把刀刃插入自己胸口寸许。 “疼……好疼……” 除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外,她再没其它感受。 甚至连对死亡的那种恐惧感也没有,只是痛,钻心的痛。 痛到她觉得在刚刚那一瞬间,自己全身上下的力气都被这股疼痛感抽光了一般。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强烈的疲倦感涌上心头。 这股疲倦感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瘫倒在地,缓缓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丢去城外乱葬岗。” 鲍森吩咐一声,那几个壮汉就将之抬起走出了包间。 而后鲍森才看向包间内如受惊的小鸟般的歌姬们: “明月为了几个臭钱背叛了老大,今儿把你们叫来,便是让你们看看背叛老大的下场。 杀了没商量!” “噗通!”一声响从人群后方传来,人们纷纷回头去看,只见郭琳琳满脸苍白地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按着自己的胸口。 鲍森只以为这妮儿是被吓到了,便面色阴沉地说道: “知道怕,日后就别做傻事。” 他却不知,郭琳琳紧紧捂着胸口的原因是,那两千两银票正藏在她的胸口处。 见得刚刚还差点没将下巴抬到天花板上的明月下一刻便香消玉殒,因为自己也偷了两千两银子的原因,这叫郭琳琳如何不心惊胆战? 鲍森走后,歌姬们也全都散了去。 荆暖暖见郭琳琳还爬在角落里,关切问道: “郭姐姐,你没事吧?” 小贱人!用得着你来假好心?! 郭琳琳是怎么看荆暖暖怎么觉着不顺眼,可发现包间内只有自己与荆暖暖二人后,郭琳琳忽然面色一变: “暖暖妹妹,那日你帮我去为侯公子求情,姐姐都还没正式谢过你,这有两千两银票,是姐姐辛苦存的嫁妆钱,你且拿着!” “这……妹妹帮姐姐本是本分,我怎可……” 不待荆暖暖拒绝,郭琳琳又继续相劝,直至最后以死相逼,荆暖暖这才将那两千两银子收下。 待荆暖暖带着银票离开包间后,郭琳琳还不放心,那侯糖糖也瞧见自己拿了银票。 小妮子嘴巴不严实,若是往外那么一说,以森爷的脾性,自己便是下一个明月! 不,我不想死,京中还有许多才子公子为我倾心,我日后还有许多的好日子要过,怎能…… 想到要紧处,郭琳琳眼中闪过一抹狠色,从头上取下一根锋利发簪,推开包间大门便朝厨房方向走去。 没走出几步,她恰好看见侯糖糖从厨房内走出朝外走去。 眼下天色已黑,不如等这小丫头片子入了漆黑无人处在动手。 想罢,郭琳琳便远远跟着侯糖糖,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郭琳琳发现侯糖糖走入一处无人巷陌。 握着发簪的手紧了紧,连忙咬牙跟上。 由于这巷陌中空无一人,头顶又是月黑风高,郭琳琳瞧不见侯糖糖的身影,只得低声喊道: “糖糖,我是郭姐姐,你在哪?姐姐这里有好吃的!” 这小丫头果然贪吃,一听得郭琳琳这话,就忍不住高声叫道: “姐姐我在这!你瞧得见我不?!” 郭琳琳连忙寻声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双洁白的小牙齿在黑暗中露了出来。 小妮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姐姐! 她脚下加快脚步,眼看就要到那侯糖糖所在的地方了,她的心跳也愈发快了起来。 小贱婢,上次你害得我被那侯世贵吓得心惊胆战,这次我定要…… “砰!” 还没等她走到侯糖糖跟前,她就感觉自己撞在了一个庞然大物身上。 这东西软软趴趴的,倒也不似墙壁。 被撞得晕头转向的郭琳琳好不容易站稳身子,抬首一瞧。 就瞧见一只只有三根手指的手掌朝自己抓来。 速度之快,甚至在自己刚看到手掌的那刻,这只手掌就已抓到了自己的脖颈。 于此同时,周围有人亮起了火把。 郭琳琳才看清,她本以为空无一人的巷陌中,竟满满当当站满了身着锦衣,面目阴沉,腰间都挂着佩刀的高大汉子。 在这些汉子中央,侯世贵被抬在一张无顶轿子上,肩头还抱着止血布条。 “我……错……错……饶……饶命……” 郭琳琳被鲍济抓着喉咙提了起来,别说说话,就连喘气也是费力。 侯世贵之前被杨河招入宫中一番密谈之后才知道,杨河提前将锦衣卫之事公之于众。 而自己虽然有伤在身,也只得走马上任。 不过杨河总算没让自己做空头司令,至少还从禁军调了些信得过的人来填充锦衣卫。 甚至就连自己在奏章中描述的锦衣卫的锦衣都准备好了。 这不,上任第一日,侯世贵就准备干件大事。 见郭琳琳被鲍济捏得喘不过气来,侯世贵对鲍济一摇头,鲍济便松开了手。 郭琳琳立时瘫倒在地捂着脖子大口呼吸,眼中更是写满了恐惧。 踹了一阵后,她才跪倒在地向侯世贵求饶道: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贱婢再也不敢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沈府 “公子?” 听得她这话,侯世贵身侧的汪厚站出列来,朝侯世贵一抱拳一拱手: “我家上官乃皇帝亲军,锦衣卫指挥使!你这贱妇,何德何能,敢称公子?!” 侯世贵做了指挥使,身边的人自然水涨船高。 这可是个正三品的官阶,虽然公子连升四级不过才从七品,可品阶虽低,权力却大。 所以汪厚等人脸上也跟着沾光,说起话来更是比以往硬气了不少。 皇……皇帝亲军? 郭琳琳本就被突然出现的侯世贵吓得面无人色,现下再听此言,更是肝胆俱裂,如丧考批。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时,轿子上的侯世贵开口了: “你大半夜鬼鬼祟祟跟着本官的婢女,意欲何为?” “我……我……” 郭琳琳现下肝胆俱裂,哪还说得出个完整的话来? 侯世贵见她结结巴巴,也说不出什么,便道: “将她押下去,和那些人关到一块。” “喏!” 几名刚刚成为锦衣卫的禁军还不大适应新身份,依然保留着禁军的风格,故而应诺大声了些,被上官一顿呵斥。 郭琳琳被几名锦衣卫带入一旁的死胡同中,发现这胡同中除了自己外,还有打更人以及几名泼皮模样的地痞畏畏缩缩地躲在角落。 而侯世贵见郭琳琳走后,这才吩咐道: “不要动这个女子,本官有用她的地方。” 说罢,侯世贵又抬头瞧向前方的府邸。 此时夜值深夜,那府邸早已关门,府外也没人值守,只留两个灯笼还在府门外孤零零地随风飘荡。 在灯笼的映照下,众人隐约可见其上的文字: “沈府。” 在楚京中,姓沈的官员两只手也数不过来。 可能在楚京中建府的,也就那么几个。 户部尚书沈明,户部员外郎沈毅。 几乎都是沈家之人。 而这次,侯世贵带着众锦衣卫,正是围在了沈毅府外。 在宫中时,侯世贵得陛下吩咐,沈家参透户部太过,让自己想办法处理一二。 出得宫后,侯世贵虽也想将那老是看自己不顺眼的沈明拿下。 可这沈明与自己不对付归不对付。 做官也是懒惰了些,不干正事。 可奈何人家是个清廉如水的清官啊。 一没贪污,二没受贿。 就算私下让人劫了自己押送贵人香的车队,自己也拿不出证据。 所以侯世贵便打算先从沈毅处着手。 在户部当了几个月的度支司主事。 这沈毅什么得行侯世贵心里门清,以这厮的德行,准是一查一个准,不带冤枉的。 想着,侯世贵便开口道: “去吧,莫要惊动邻里。” “喏!” 当下就有一名打扮成打更人模样的锦衣卫出了巷陌,走到沈家堂前敲门。 此时的沈毅,还在温柔乡里与两个小妾缠绵,浑然没意识到大难临头。 而整个沈家,除了几个趁着夜色有空闲开始洗衣的小厮外,其余人众具都入眠。 “咚咚咚!” 听得敲门声响,一名正要去打洗衣水的小厮不耐烦地冲大门处喊道: “谁啊?这都半夜了,敲什么敲?要送礼明儿天亮再来!” 门外却传来一声急躁的声音: “你家屋外头失火了,你再不来看看,怕是就烧进屋头咯!” 失火? 小厮抬眼看了眼大门外的上空。 奈何天色太黑,他也没看到到底有没有烟雾。 不过这是楚京,他也不会担心有人敢在天子脚下做那大胆之事。 本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打算,小厮连忙放下水桶,走到大门处匆匆打开大门。 边开还边在心里骂道: “要敢诓我,看我不打死你个鳖孙!” 随着咯吱一声响,大门被他缓缓打开,入目的只有一个打更人打扮的年轻人。 除此之外,再无旁人,至于什么起火,更是丁点火星也没发现。 “好你个小杂碎,敢诓你爷爷我,找打!” 小厮撸起袖子,就要去揍这打更人。 不想此时屋子外头却响起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举头望去,只见一群身着锦衣,面带煞气,举着火把的魁梧汉子从四面八方迅速朝府中冲来。 “不好了!遭贼……” 话音未落,这小厮已被打更人一掌拍翻在地,再无声响传出。 沈毅是被人从两个女人的肚皮上拉扯下来的,侯世贵见到他时,这厮身上未着寸缕,连块遮羞布也无。 “侯……侯世贵?!你敢以下犯上,纵仆行凶?!” 见得坐在轿子上,肩头被白布包扎着的侯世贵,沈毅满脸惊慌顿时消散,取而代之地是一脸的怒意。 这厮恼羞成怒,也不愿与侯世贵多言: “今日之事,我沈家不会与你罢休!你便等着我沈家的报复吧!”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七指大汉走出,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骂道: “你个没卵蛋的玩意,还沈家?姐姐嫁给沈家还不够,你这怂球把姓都改了,哪来的胆量威胁我家公子?” 沈明是沈毅的姐夫,沈毅自然不信沈。 可这厮脸皮之厚,也是让人惊讶,为了攀附沈家讨好姐夫,竟把祖宗传下来的姓氏也给改了。 所以鲍济这才瞧不起他。 沈毅被踢翻在地,非但不慌,反而更显愤怒: “你这狗仆!本官乃度支司员外郎,你这狗主子不过度支司主事,一个小小的从……” 没等他说完,侯世贵身旁的项旭已是不愿再听下去。 几步上前一脚就将他的脑袋踩在地上,沉声道: “员外郎怕不是贵人事忙,没听说吧?今儿我家公子已被陛下任命为锦衣卫指挥使,你若识相,最好将你触犯律法之事如实招来,且还能少吃些苦头。” 沈毅被其踩翻在地,犹不服气,继续破口大骂道: “什么狗屁锦衣卫指挥使,不就是个报信的?你哪来的权力敢拿我? 姓侯的,你莫不是把我当成那没权没柄,连个孝廉也不是的高衙内与周璇了? 惹我沈家,他日定叫你全家死无葬身之地!!你给我等着!!” 听得他此言,侯世贵面色丁点不变,只吩咐道: “左右,让他瞧瞧,咱们锦衣卫到底是干啥的。” “喏!” 几名早就经过侯世贵吩咐的锦衣卫应了声喏,上前就将沈毅拖入大院旁边一间柴房内。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你可信我(上) 此时沈府仆役,以及沈毅那几个姨婆也都被锦衣卫从房中拉了出来。 先看大姨婆,个个肥头大耳,显是被沈毅照料得不错。 其她几个小姨婆显是新来,好日子没过几天,身材还没发福。 “哪来的狗东西?!敢闯我沈府?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不成!!” 其中一年仅四十岁的中年妇女也不怕杀气腾腾地锦衣卫,见侯世贵高高坐在轿子上,便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侯世贵叫骂。 好似侯世贵在她眼中只是一条猪犬都不如的畜生般。 她的话音刚落,那柴房内刹时便响起了沈毅杀猪也似地惨叫声。 突如其来的惨叫声,着实将院内众人吓了一跳。 便是刚刚那悍妇,也被吓得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侯世贵身子微微前倾,明亮的火光将他的面孔映照得阴森无比: “你刚刚管本官叫什么?” 那悍妇被吓得面无人色,哪敢说话? 侯世贵也不在理她,只对周围的锦衣卫道: “沈毅案事关重大,就地审讯,只要不闹出人命,怎么审都行。” “喏!” 看着周围锦衣卫四散而去,那些家丁护卫一个个哀嚎遍野的模样。 侯世贵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杨河那老儿这段时间被世家大族闹出了心理阴影,自己给了出了这么个方案。 他竟当成救命稻草一般抓着,锦衣卫刚立,就像趁着那些世家大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碰上这么个急性子又雷厉风行的皇帝,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害得自己还得带伤上阵。 不过……这沈毅身为度支司员外郎,掌控天下钱财审计,想来贪墨的银钱,应当不会少了吧。 没等多久,那几名锦衣卫一身血污地从柴房内走出: “禀指挥使,那沈毅嘴巴倒也严实,只交代了些苍蝇蚊子,大肉却是不肯撂。” 他要肯交代那才有鬼了。 能给度支司员外郎行贿之人,哪个不是手眼通天之辈? 而且还是在财政审计这一块行贿,沈毅的嘴巴但凡能松一下,从牙缝里吐出那么几个紧要的字,怕是这楚京的官场都得动荡一番。 到得那时,陛下绕不了他,那些行贿之人的家族更是绕不了他。 一个不好,就是个抄家灭族的大罪,他岂敢交代? 侯世贵只得吩咐轿夫将轿子放下,慢悠悠朝柴房走去: “老项,鲍济,且看好这些人,莫要闹出人命了。 汪先生跟我来。” 便带着汪厚走入柴房。 这才打开柴房,他就接着满屋子的烛光看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浑然已经成了个血人的沈毅。 沈毅见得有人进来,抬眼去瞧,见是侯世贵,连忙求饶: “侯……侯公子……小的错了……求您……求您大人大量……放我一马……小的后半辈子给您做牛……做……做马……” 让他绝望地是,侯世贵却摇头道: “实话与你说了吧,今日我来,并非私仇,而是公务。 你那姐夫也是真能,户部四司,户部司、度支司、金部司这三司长官,皆是你沈家族人,怎么着,你沈家是要给户部改个姓不成?” “不……不敢……况且照料族人本……本就是历来惯例……” 侯世贵点头道: “惯例没错,但利用国朝公器来照料族人?沈毅,你可知私下里,陛下是如何称呼户部的?” 说罢,侯世贵将嘴凑至沈毅耳边,轻声说道: “陛下说的不是户部,而是沈部!” “啪塔!”沈毅本想用手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可听得侯世贵这话,被吓得竟是重新摔倒在地。 侯世贵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怎会不知这次侯世贵夜闯沈府,是陛下的意思? 可他还是不甘: “各家诸族,皆……皆是这般,陛下为何……” “还能为何,你家姐夫无才无德,偏偏又迂腐至极,不肯受贿得罪了世家,明明无尚书之才,却又利用家族势力霸占着尚书之位不放,导致国朝贪官污吏横行,钱财用度吃紧,更是得罪了陛下。 今日,你,沈毅,便是陛下重整户部的开端。 无论你招是不招,户部必将洗牌,你沈家,也必将覆灭。 怎么着?是想带着你全家老小,还有那几个儿子去给沈家陪葬? 我记得你之前也不姓沈呀。” 听得侯世贵此话,沈毅自知自己再无幸理,便一脸幽怨地瞧向侯世贵,一口血沫吐在侯世贵脚边: “我若是招,不用陛下动手,那些人就能让我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姓侯的,不用废话了,有什么招数尽管使上来就是。 也让我瞧瞧你这西陵恶少是否名副其实?” 好家伙,平时看着挺怂的一个人,这会儿倒是硬气起来了? 侯世贵一脸无奈地看了汪厚一眼,便随意找了处角落坐下休息。 汪厚上前,摊开一张纸布,又取出笔墨,边写边念: “度支司员外郎沈毅,贪赃枉法,罪大恶极,其大子,次子,三子,仗父淫威,无恶不作。 今夜,三子见亲军入府,心下恐慌,仗兵杀天子亲军五人。” “你胡说什么!!我小儿子如今不过十岁,如何杀人?!!” 听得汪厚所言,沈毅也不知哪来的气力,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就朝汪厚扑去。 汪厚好歹也在西陵呆过不少时日,虽是个书生,也有两把力气。 更何况面对的还是沈毅这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人? 见沈毅扑来,他慌也不慌,抬起一脚就朝沈毅大腿上那触目惊心地伤口踹去。 疼得沈毅倒在地上鼻涕眼泪直流,口中还不忘叫骂: “姓侯的,你若是个男人,便冲着我来!!我儿何辜?!” 侯世贵却不答他的话,反而向汪厚问道: “汪先生,这仗兵杀天子亲军,何罪?” 汪厚答道: “天子亲军,护卫天子者也,仗兵击杀,形同谋反,当夷族。” 侯世贵闻言一惊: “也就是,我只用给那五人足够的安家费,就能让这张译全族皆灭了?” “正是。” 说罢,汪厚又提笔在案上奋笔疾书,边写还边说道: “据沈毅供词,曾得贿赂千万两,汀州苏府两百万,吴府一百五十万,王府……” “你……你们……你们岂敢如此乱造证词?!”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可信我(下) 沈毅是万万没想到这侯世贵竟黑成这样,当着自己的面就开始胡编乱造了起来。 千万两纹银? 自己若是有千万两纹银,何至于还在这度支司副手的位置上坐着? 就在他震惊于侯世贵的无耻程度时,侯世贵却笑道: “怎么能叫乱造证词呢?待会我着人将你打晕用你手画个押,再让你在牢房内畏罪上吊自尽,事儿便算成了。 反正陛下要的只是你沈家垮台,户部洗牌,至于过程嘛,那不重要,没人在乎。 你不愿招供反倒省了我一番气力,汪先生,莫理他,继续写就是。” 眼看汪厚又提起笔正要再写,沈毅大惊失色之下,哪还顾得什么得罪不得罪人? 反正自己招不招,都会将那些人得罪了。 若是自己招了,说不得还能求来陛下庇护我的家人? 于是连忙喊道: “莫写!莫写!我招!但有一个条件……” “想让我代你向陛下求情,让陛下保护好你家人是吧? 本官也与你说句实话,你的家人死不死的,陛下根本不在乎,可本官能保证,护你三个儿子平安,至于旁人,纵是本官也无能为力。 员外郎,你可信我?” 信你?信你这恶贯满盈的西陵恶少? 沈毅想笑,却又笑不出。 因为他也知道,此时自己除了相信侯世贵,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随着他眼神的一阵黯淡,侯世贵便知道事情成了。 汪厚也是个有眼力界的人,连忙放下毛笔走入屋外,没多久,杨河专门委任给侯世贵做副手的锦衣卫同知便急匆匆走了进来。 大家心知肚明,说是副手,其实就是来监视侯世贵的。 所以这种重要时刻,还是得有个杨河信得过的人在旁边见证为好。 而沈毅在柴房内老老实实地交代罪行时。 整个楚京的官场也不太平。 沈府被锦衣卫闯入之事,虽只有少数几人知晓,可他们更是疑惑。 “韩山,我记得那日侯世贵说的只是监察百官?” 东阳郡主府内,杨文佟拖着一双疲倦的眼睛,问道。 “回主子,奴在远处听到的也是这般。” 韩山则恭恭敬敬侍立在旁。 “那可就奇怪了,监察百官的权力就够大了,皇叔怎还能给这侯世贵行法拿人之权? 看来他与世家大族只见的矛盾,就要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了。 此事得即刻禀报父亲才是,速速拿笔墨纸砚来!” “死没良心的!还敢上我榻?!滚下去!” 京兆府,府尹的卧房内。 高飞这是第七次试图上妻子的床榻被一脚踹飞了。 被揣在地上的高飞也不起身,默然几秒,便语气沧桑地叹道: “唉,人死不能复生,这都几个月了,你怎还不看开?” “看开?” 高氏的声音有些哽咽: “那可是咱们的亲生儿子!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子!你叫我怎么看开?!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光天化日之下,儿子被人杀了,你倒是看得开,跟个没事人似的! 姓高的,老娘当初瞎了眼才嫁给你这么个怂蛋!” 她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满是皱纹的脸颊经她这么一皱,更是犹如夜叉般狰狞无比: “不过就是一小小的从九品主事,你……罢了,你也无需管了,报仇的事,我自有法子!” 高飞听她这么说,也觉得自己有些没用,便起身劝道: “你呀,就是这么急性子,你得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侯世贵现在正得圣眷,咱们且隐忍一时,日后,老夫自会让他血债血偿!” 说到最后,高飞的眼中也浮现出一丝血色。 “你还有这胆呢?” 高氏对高飞的言辞嗤之以鼻。 高飞则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怎么说,那也是我儿子,杀子之仇,老夫一直记在心中呢,你且放心,那姓侯的得罪这么多人,来日定没他好日子过。 而且老夫心中,早有一番谋划,等着看就是!” 说罢,高飞一脸阴笑,正要再上床榻,不想外头却忽而有人敲起了门: “老爷,老爷!有要事!” “又是闹的哪一出!!那些该死的贼子,就不能换个时间嘛!” 高飞虽然心中不喜,可也知道这个点能让家中仆役来敲自己卧房门的,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案子。 于是他只得连忙换好衣衫,走到房门外,没过多久,他就脸色铁青地走了回来。 高氏躺在床上一脸不明所以: “怎么?不去办案了?” 高飞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道: “没……没案子。” “没案子!!” 高氏一下从床上坐起: “那狗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没案子大半夜还敢来……” 没等她说完,高飞已转头看向她,一字一句道: “那逆子在京中作恶多端,害人无数,死有余辜,侯公子是为民除害,你报仇的事,便给老夫歇着吧!” “姓高的!你有胆再说一遍?!!” 高飞忽然翻脸,高氏只觉自己被这怂蛋诓了,心中怒意大冒。 不想那高飞这次却不再怕她,反而看着她的眼睛狠狠说道: “日后但凡让老夫听到报仇二字,休怪老夫休妻!” “这日子没法过了!!姓高的!你不是人!不是个东西!!我当初……” 高飞管也不管媳妇的叫骂,直接便摔门而去。 他虽然胆子小了些,可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 就在刚刚,那老仆来说的不是旁事,正是侯世贵摔锦衣卫破沈府之事。 那可是沈家啊!盘踞户部可以不卖任何人账的沈家! 侯世贵说翻脸就翻脸,一点情面都不留。 与沈家比起来,高家官阶最高者,只有自己一个京兆府尹。 余下族人,能混上个京官就已是幸事。 而且侯世贵连沈府都敢破,何况自己一小小高家? 儿子啊,莫怪为父,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惹上这么个阎王。 而且为父也不止你一个孩子,还得为你兄弟姐妹们着想啊。 出了卧房,高飞看着苍凉月色便是一声叹息。 都道京兆府尹风光无比,可谁又知道,老夫宁愿去一乡野县城为一县尊,也不愿做这京兆府尹…… 楚京之内,各家各族势力错综复杂,十个案子里,至少有五个都有世家豪族牵扯其中。 府尹做久了,自己也慢慢将如履薄冰,胆小甚微当做本能。 但,这锦衣卫究竟是做甚的? 怎能冲撞一司员外郎府邸? 第一百七十七章 锦衣亲军我说了算 侯世贵率锦衣卫破沈府之事,自是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而此时的侯世贵,也早已从沈府离开了。 皇宫内,杨河看了殿下的侯世贵一眼,笑道: “你倒是好本事,才离宫多久竟闹出这般动静,朕这里已经收到好几道弹劾你的奏章了。 其它奏章,想必也在赶来的路上。” 对于这些弹劾自己的奏章,侯世贵并不在意,只是道: “沈家虽离群,不为其他世家大族所喜,可见得沈府被我破了,也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意,上几道奏章弹劾一下微尘,过过嘴瘾,也是应当。” 说罢,侯世贵呈上一本账目: “沈毅将所有事都招了,包括沈明任人唯亲,打压异己之事。” 杨河结过王臻递来的账目,大致看了一遍,神色不变地道: “除沈明外,沈家余下犯事之人,依律法去办就是,无需问朕。” 看来这杨河是铁了心要杀沈家这只鸡了。 侯世贵出了皇宫后,招来锦衣卫吩咐道: “陛下有旨,除沈明外,沈毅所供沈家诸人,皆法办!” “喏!” 早就在宫外等候的一众锦衣卫,得了命令,宛若出笼野狗朝楚京四面八方奔去。 这夜,急促的脚步声,马蹄声,叫骂声,哭嚎声响遍了楚京的大街小巷。 京中百姓无眠,各家诸族更是无心睡眠。 杨河用锦衣卫向他们证明了自己才是皇帝,自己才是这个王朝的真正主人。 而侯世贵用百余禁军改编而成的锦衣卫向世人展现了天子亲军的恐怖之处。 看着四面而出的锦衣卫,侯世贵转头对身旁的汪厚、鲍济。项旭等人叹道: “自今日起,咱们可不就仅仅是找人忌恨那么简单了,诸君日后出行,身边且也带些锦衣卫随行护卫吧。” 自己带锦衣卫随行护卫? 三人听得这话,膛目结舌,心想自己只是公子的属下。 天底下哪有属下出行还要带护卫的道理? 见众人不敢应诺,侯世贵微微一笑,转头看向身后皇宫,轻声道: “今日起,锦衣亲军,我说了算!” 此时侯世贵身边还跟着几名锦衣卫随行护卫。 听得侯世贵这无法无天的话,皆大惊失色,不知如何自处。 侯世贵见得他们模样,再笑道: “你们几个,传令下去,凡锦衣亲军执行公务期间,所得财务,一律不用上缴。 但只能用手拿或是装在身子里,谁敢拿麻袋或是马车,便按抢掠罪论处! 此规,便是我锦衣卫第一条规矩!” 所得财物,不用上缴? 这些能对陛下忠臣的禁军,都不是世家大族的人,家境自然也富裕不到哪去。 而且禁军普通兵丁,本也没多少俸禄。 就连捞油水都没他们的份,所以这些苦了大半辈子的锦衣卫听得指挥使这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生怕好东西都被抢光了似的,这几人匆匆忙忙应了声喏,便匆匆打马而去。 看着几人背影,侯世贵转头看向还剩下的汪厚三人: “钱财动人心呐,只要不让他们造反,给足了好处,陛下这天子亲军,给你们当当护卫又能如何?” 项旭与鲍济二人听得此言,皆是一阵兴奋。 虽然他们早有料到,只要自己死心塌地跟着公子,迟早有飞黄腾达的一日。 谁知道这一日来得这般快,专司护卫陛下的天子亲军,竟然能被自己拿来当护卫!! 这要是带着这些锦衣卫回西陵转上一圈,十里八乡的亲戚可不得羡慕死? 二人心中激动,暗自庆幸还好当年自己跟了公子,方有今日飞黄腾达的一日。 可二人不知道的是,看似平静无波的汪厚,比二人还要激动。 可汪厚激动的原因与他们不同,他不是为能有天子亲军随行护卫而激动。 而是因为刚刚侯世贵回首望向皇城的那副眼神。 光线虽暗,可借着皇城外的火把,他还是看到了侯世贵眼中那满满的不屑与傲慢。 公子他,甚至都不将皇帝放在眼中! 能遇此明主,我定要好好辅佐,将来,说不定能得一从龙功臣的名头名留青史! 三人各有心思,侯世贵话不多说,正要离开。 不想此时,王臻却从皇宫内跑了出来: “侯公子,且慢些,等等咱家!” “王内监还有何事?” 王臻气喘吁吁跑到侯世贵跟前,说道: “陛下刚刚听说公子还住在一间客栈内,便……” 经过王臻一番诉说,侯世贵才知道,原来是这内监刚刚在杨河面前提及自己还住在客栈内。 于是杨河大手一挥,便赏了自己一套宅子。 不过这事明明可以等到明儿早上再说嘛,怎么这么急…… 嗯? 瞧见王臻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模样,这是来向自己请功来了。 侯世贵微微一笑: “王内监,贵人香之事,是侯某做得不地道,但日后侯某还有……” 没等侯世贵说完,王臻就摇头道: “不不不,侯公子误会了,咱家靠着那些香水,着实也赚了不少钱,这做人呐,就该知足才对。 只是……” 见得王臻吞吞吐吐地模样,侯世贵便知道不是什么好办的事: “内监只管说,只要侯某能办到,绝不推迟!” 听得这话,王臻这才开口说道: “实不相瞒,咱家有个干儿子,之前在禁军中任职,本想赚够了钱为他谋个差事,谁成想,突然被掉入了侯公子麾下。” 感情是走后门来了? 这些内监没有生育能力,但受到传宗接代思想的熏陶。 但凡混得稍好一些的内监,都会在宫外收个干儿子改了姓来替自己传宗接代。 此事也不足为奇,可这事何时说不行?非要他不辞辛苦在陛下面前为自己说话,还急匆匆跑来告诉自己? 那只是他干儿子,又不是他祖宗,莫非…… 想到紧要处,侯世贵只假装不知,问道: “此事好办,还请王内监将其姓名告知,侯某定会好好关照他。” 听得侯世贵说到关照二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王臻便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将名字说出后,便告了辞。 看着王臻远去的背影,侯世贵也没说什么,带着鲍济等人便离去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其言也善 次日一早,孤零零站在朝堂中的沈明宛若瘟神般,无人愿接近他,更无人愿意与他攀谈。 而他此刻也无心与众人多说什么,甚至就连陛下在龙椅上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听清。 这两袖清风的老者再不复往日的满面荣光,他神情黯淡,好似丢了魂魄般像具木偶人般站在大殿中。 代朝政议论得差不多了,注意到许多若有若无的视线投在自己身上,这才出列道: “陛下,老臣身迈体衰,已不能理事,特向陛下请辞告老。” 按惯例,杨河该像其他皇帝那样拒绝三次,沈明则要连请三次,这才能准批。 可杨河是个急性子,现下急着为户部洗牌,是一分钟都不想耽搁,便点头道: “爱卿回去后,且保重身子,莫要……” 没等他说完,沈明竟然直接打断了皇帝的声音。 只见沈明一拱手,面露决绝: “老臣告老之前,还有最后一折奏章呈给陛下。” 这还是杨河登基以来,首次说话被人打断。 不过他也没动怒,只点头道: “爱卿请说就是。” 杨河与殿内臣工本以为这沈明要为昨日被抓的那些沈家族人求情,谁知沈明一开口,却是大大出乎了诸人意料: “请陛下,暂缓南征事! 至少待运河修好后,休养生息十年后,再提南征也不迟!” 他竟是想让陛下停下南征事!不是为家族子弟求情! 殿内臣工,无不大惊失色。 就连杨河,脸上神色也是一缓,沈家族人虽不成器,可这沈明到底还是一心为公啊。 不过,这天下,终究是朕的。 沈老,你可别怪朕,要怪,就怪你们这些世家将朕逼迫太甚: “此事朕自有决断,沈老且先回去休息吧。” 杨河一摆手,正要将沈明赶出朝堂。 谁想那沈明倔脾气也是上来了: “陛下!南征惨败,损失的不止是我大楚十万儿郎啊! 南征一载,国朝为之付出的财力,物力,人力不计其数。 四野百姓早已被各种税赋压迫得苦不堪言,就连京畿附近,也是出现了不少成群结队的盗匪。 若短时间内再提南征事,百姓民不聊生之下,恐有祸事呐!!” 这老货是破罐破摔了是吧? 杨河被沈明一翻话气得面色铁青,可还是语气缓和地道: “爱卿多虑了,仙人赐朕仙种,亩产四百斤,只要这仙种遍及天下,百姓有吃有穿,何来的民不聊生之说?” 听得此言,沈明脸上更是一片悲戚,正要张口再说,不想那右丞相苏安已转头看向自己,面色阴沉: “沈尚书,你已年迈,这些事还是留给我们年轻人操心得好。” 不止苏安,满殿的文武达成,皆面色不善地回头看向沈明,虽然没说话,可他们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沈明今日明显是要破罐破摔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抖出来。 虽是上不得台面,可却涉及到了各大世家的根本。 诸臣工自不可能眼睁睁瞅着沈明在大殿之内将这些话说出。 见得诸人一个个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眼中饱含杀意。 沈明顿时清醒了,虽然大多族人被捕,可自己的家人尚在,家族也还存在。 若是自己将此话说出,怕是天下便再无沈家了。 今日说这些话,也不是他突发奇想。 而是昨夜听得锦衣卫四处抓捕沈家族人,他就知道自己该将户部交还陛下了。 一夜未眠,沈明整夜都在想自己儿时立志读书报国,可做了户部尚书后,又为国朝做过些什么事? 于是乎才有了今日的发言。 可现在,他却怕了。 世家的力量,足以让天下最勇敢的人望而生畏。 也罢也罢,陛下,老臣再帮不了你了。 沈明神情更显落寞,只抬手地冲殿上杨河拱了拱手: “老臣告退。” 便战战巍巍地离开了这大殿。 沈明既去,众臣工虽有些兔死狐悲的意思外,更多的还是想要争抢沈家留下来的蛋糕。 “陛下,户部事关国朝财政用度,牵扯甚大,不可一日无主,臣……” 沈明自然不知道自己刚走,那些财狼便将眼睛瞄向了自己留下的户部。 他来到宫外,坐着马车回到家中,才发现自家的仆役也跑得差不多了。 毕竟一夜之间,自家族人突然被抓了那么多,这些仆役没什么见识,可能以为自己触怒了什么大人物要被报复了吧? “唉……家事,国事,天下事,蹉跎大半生,老夫竟无一件能办好,罢咯。” 叹息一声,他正要让人去准备户部的东西好交接。 谁知自己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沈老何必叹息?离了楚京归隐田园,对沈老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回首一看,见一身锦衣的侯世贵不知何时已带着几名护卫闯入了府中。 沈明也没急,只是语气黯淡地问道: “怎么?陛下连让老夫归隐田园都是不愿了?” 侯世贵浑然没将自己当外人,让鲍济拉来一张椅子就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非也,我此来非陛下之意,而是为老先生送人来了。” 说罢,项旭就带着三个少年郎走了过来。 这三个少年郎,年岁最大的有二十多,年岁最小的,不过才十岁左右。 见得三人,沈明大有深意地看了侯世贵一眼: “我那妻弟全府上下都被你抓了,这三个小子,你会放心交给我? 莫非不怕他们日后寻你报仇雪恨?” 侯世贵点头道: “当然怕呀,怕到我恨不得立时将这三人脑袋砍下装酒喝以绝后患,可侯某终究答应了沈毅。 承诺便是承诺,这三人,便拜托老先生了。” 说罢,又转头朝那三个少年郎说道: “你三人日后若实在气不过想来找本官寻仇,记得给你父留个后,日后也好有人为你们烧香祭奠。” 三个少年郎看着侯世贵不言不语,只是脸上的恨意及杀意,却是没有分毫遮掩地展露无遗。 债多不压身,反正想杀自己的人多了去了,叶冷,那个山匪少年,以及李嫣,怜晴的大师兄等等等。 而且自己以后要做的事,只会为自己招惹更多仇家,杀,是杀不光的。 只能让自己越来越强大,强大到他们只能仰视自己的地步才行。 第一百七十九章 劝学 将三个少年交给沈明后,侯世贵刚出沈府,就见自己带来的锦衣卫将一名儒生给团团围了起来。 那儒生倒也硬气,被凶神恶煞地锦衣卫团团围住。 非但不惧,反而还昂首挺胸,一脸镇静: “我来见你们指挥使,有事相谈。” 好家伙,这些儒生都这么狂的吗? 不用问,侯世贵也知道这定是刘玉门下,来叫自己去书院读书来着。 之前答应刘玉,每周都会去书院上一次课,想来是刘玉见我迟迟不至,这才让学生寻来。 见得侯世贵出现,这儒生一脸倨傲的表情也松了些,连忙对侯世贵抱拳行礼道: “指挥使,老师叫我来寻你去书院读书。” 说起来,侯世贵连他们的书院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但还是点头道: “你且稍等片刻,待我办完事后就随你去,是了,阁下如何称呼?” “贱名司马楠,不敢当指挥使阁下之称。” 倒还识趣,不像其他儒生那般自视甚高,恃才傲物。 既然人家不跟自己倨傲,侯世贵也没必要摆着架子: “你我同窗,不要老是指挥使指挥使的叫,你若不嫌弃,唤我名姓便是。” 这个时代的儒生,还真是有那么点意思的。 至少不像后世那般喜欢攀比,争强好胜。 侯世贵跟着司马楠进入书院后,本以为以自己的恶名,会被人所不喜。 谁知众儒生都将他当一般人看待。 浑然没因为他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来讨好他,也没有因为他的恶名来厌恶他。 只是很普通的打招呼,点头,无善也无恶。 看来师叔在教学生这一方面,确实是有一套。 司马楠将侯世贵领入刘玉所在房间后,竟也没有离去,反而在房间内开始为刘玉端茶倒水。 “学生见过师叔。” 侯世贵身为晚辈,礼应先行礼。 刘玉也有模有样地还了一礼,而后才道: “便从蒙学开始吧,司马楠,将你侯师弟领去蒙学。” 侯世贵一愣,没想到这刘玉会这么直接,客套话都不说几句,竟直接就让自己开始上课? 等等,蒙学? 等侯世贵搞清楚状况时,他已被司马楠领到了一间全是孩童的学堂外。 学堂内坐着五至十二岁不同年龄间断的孩子,见得门外突然站了两个大人,皆一脸好奇地打量张望。 若不是有先生在场,恐怕他们就要议论纷纷了。 “司马兄,师叔怎会让侯某来上蒙学?这是何意?” 侯世贵不明所以问道。 司马楠也摇头道: “老师用意颇深,我也不知,侯兄且担待着,有什么需要来寻我就是。” 说罢,司马楠又走到那教书先生耳边说了几句。 这教书先生闻言面色变了变,不时朝侯世贵打量而来,说话声音虽小,可侯世贵也能听清断断续续的几句话: “阎王……害人……怎么教……” 果然啊,是人都有情绪,这教书先生虽也是儒生,可当他知道要教自己后,心中情绪未免波荡。 可侯世贵却不想在这读什么蒙学,他之所以抽空来这,主要是为了老师的遗嘱。 若不是老师交代让师叔好好照料自己,他才没这闲工夫去学什么之乎者也。 趁着二人交谈的空隙,侯世贵反身便走,重又来至刘玉书房外,瞧了瞧门,得到允许后这才推门而入。 见得侯世贵进来,刘玉头也不抬: “这么快就背完三字经了?” 走了一路,侯世贵也想明白这刘玉到底故弄什么玄虚了。 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多多接触天性纯良的孩童,发现人性之美好,改邪归正那一套老生常谈罢了。 自己的要紧事一件接着一件,而且老师身死之事,也还等着自己找那宇文浩调查清楚,哪有功夫在这陪他玩这个? “师叔,学生没功夫与那些孩童作伴玩耍。 但学生也知让我改邪归正,这是老师遗愿,所以便想寻师叔商讨个折中的方案。” 刘玉终于将手中书册放了下来,看着侯世贵一脸认真地问道: “善恶不两立,岂能折中?” 侯世贵也一脸认真地答道: “天地初开,清浊未分,孰善孰恶?” 刘玉对此嗤之以鼻: “好的不学,倒是从你老师那学了不少诡辩之术。” 侯世贵见说不通,也不逞强,只得换种方式,言道: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 “嗯?这诗……” 刘玉脸上的神色愈显认真,直到侯世贵念完此诗后,他才不住点头道: “言简意赅,发人深省,若流传开去,天下读书人定……” 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看向侯世贵: “长平,此诗你从谁处听来?” 刘玉不管怎么说也是一方大儒,自不会盗用别人的诗句来为自己的门派添砖加瓦。 生怕这诗词是出自其它流派之口,便连忙问道。 侯世贵直言道: “这首劝学诗是一个叫赵恒的无名小卒所作,师叔放心,这小卒已饿死路边,我是从他尸身上找到这诗词的。” 侯世贵故事编得简陋,刘玉也不在乎。 他只想要个名头罢了,既然侯世贵这么说,便是假的,他也只作不知,将之当做真的: “长平,那日我听你发言扬志,知你怀有大才,将你安排进蒙学,也是为你着想。” 侯世贵恭恭敬敬道: “老师好意,学生自然理会得。 可老师也知,学生不过反及弱冠,可陛下突然将学生认命为锦衣卫指挥使,说明国事已糜烂四野。 值此非常时刻,当行非常手段,所以学生最多只能答应老师,每月来书院一次,好好听老师讲课便是。 至于其它,学生做不到的,自不会胡乱答应老师。” 刘玉闻言,摇头失笑: “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你作这劝学诗劝人读书,自己却……唉,你呀你,怪不得就连你老师也说琢磨不透你这人。” 侯世贵否认道: “学生已说过,劝学诗非我所作。” “也罢,那你去寻司马楠与他一同上课吧,上完今日,下月再来。” “喏。” 侯世贵离去后,刘玉坐在屋内反复念着他作的那首劝学诗,直道: “如此大才,非要否认是他所作,此子到底所求为何?” 第一百八十章 儒生 离了刘玉的书房后,侯世贵寻到司马楠,向他说明了刘玉的意思。 司马楠倒也没多问,只领着自己就到了一处学堂内。 这处学堂都是与侯世贵差不多大小的人,见突然进来生人,众学子只抬头看了侯世贵一眼,便不再多看。 又继续低头念书。 倒是一群勤奋地好学子。 侯世贵难得遇上一处没被找麻烦的地方,正要寻位置坐下,不想司马楠进入学堂呢找了几名学子商议,都被拒绝了。 得到的答复,几乎也都如出一辙: “不与小人交,君子道也,太子亦可为,不才虽布衣草芥,也当效之。” 听得此言,侯世贵才知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误会了。 这些人哪是心胸旷阔,眼中只有圣贤书? 明明就是想效仿那太子杨泰那日杏春园内不跟自己说话的旧例罢了。 太子杨泰,自幼乐善好施,又谦虚无比,在民间声望颇佳。 有贤君子,圣太子之称。 而且因为其信奉的是儒家,在儒生之中,声望更是如日中天。 这些学子儒生想效仿太子那日的言行,也不足为其。 而且还是一群知书达礼的人,自不会像高衙内,周璇那般粗鄙地为难自己。 这是赤果果地冷暴力啊。 侯世贵摇头轻笑一声,有没有座位他并不在乎,只想早些听完课好回去办公。 便对司马楠说道: “司马兄无需费力,侯某坐在角落处就是。” 说罢,侯世贵便寻了处堆放杂物的角落盘腿坐下,一脸认真地看着堂上不知所措地先生。 司马楠见侯世贵这副姿态,也是疑惑,心道: “老师所言甚是,这侯世贵也不似传闻那般跋扈。” 不过他还不放心,离开学堂后,便站在学堂外旁听,生怕侯世贵狂性大发,伤了同窗。 奈何他听了一个时辰,也没发现侯世贵有什么异常举动。 那厮只是坐在角落凝神听着先生说话,倒也乖巧。 一个时辰后,先生说得累了,这才布下功课宣布下课。 学堂内的学子纷纷开始互相讨论自己此课所得,人们三五成群,交头接耳,好不热闹。 只侯世贵一人被冷落在角落,无人搭理。 侯世贵也不愿搭理他们,终于熬到了下课,便从角落站起身来自行离去。 他走后,学堂内的学子们才对他的背影露出了一丝讥讽的表情。 不过这表情很快变消失不见,转眼间,这些学子们一个个又变回了知书达礼的孔丘门生。 “侯兄,感悟如何?” 侯世贵出来,见得司马楠,还没行礼,司马楠便开口问道。 感悟?听大道理还能有甚感悟? 心中虽是不屑,可侯世贵嘴上还是恭敬答道: “先生所说,发人深省,需得侯某回去参详一二,方有感悟。 司马兄,若是得空,不妨来侯某处坐上一坐。” 听得此话,司马楠连忙拒绝,侯世贵也没强求,自行便去了。 见得侯世贵匆匆离去,司马楠幽幽叹了口气。 身旁一名学子凑上: “司马楠,那小人方才说了什么?” 司马楠便将侯世贵刚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那学子一听,脸上露出得意目光: “哼哼,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会,还得回家参悟,真如传言所说,蠢笨如畜生也!” 听得这话,司马楠眉头稍皱,不再理他,而是返身往刘玉所在书房行去。 到了书房后,他敲了敲门,得到应允方推门而入: “老师,侯世贵走了。” 刘玉还如往常一样,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一纸墨迹未干的东西。 司马楠见刘玉不理自己,正要出门,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低声道: “老师,那侯世贵或有些蠢笨,我观他上课时虽聚精会神,可看着却又像是在神游天外,您要磨他心性,还是送去蒙学吧。” 说完此话,他抬首瞧向刘玉,发现刘玉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那纸文字,好像根本没听到自己在说什么似的。 “老师,老师?” 他试探着喊道,经他这么一喊,刘玉这才清醒过来: “司马楠啊,正巧你也来了,速速与我将这首劝学诗多多抄录一些,过得几日,便广派京师。” 司马楠也知老师就是这般性子,一旦遇上什么心痒难耐的东西,就会处于忘我状态。 对于周围发生了什么,是不关心也不在乎。 对此他早已习惯,不再提侯世贵之事,反而问道: “老师又出新作了?” 说罢,他已走到刘玉身旁,看向刘玉案上那张写有劝学诗的纸张: 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 只瞄了一眼,他眼睛便挪不开了。 用词虽糙,可此诗言简意赅,直指人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可谓引人深思之余,又让人对书中之物饱满好奇! 有此佳作,何愁旁人不入我儒学读书?! 而且一想到作出此佳作的正是自己的老师,司马楠更绝面上有光。 此诗虽是简单,可绝对是一首可留名青史的诗词,到时老师…… 还没等他在脑海里展开浮想联翩的遐想,刘玉的声音就已传入他耳中: “此诗不是我所作,而是侯世贵作来换取不在蒙学读书的筹码。 这小子也不知什么毛病,非编个荒诞的理由说是他在一具尸体上找得,嘿!怪谈!” 侯……侯世贵所作?! 他怎能作出这般佳作?刚刚学堂内,那厮明明一副无心读书的模样,又怎会作出劝人读书的佳作来? 而且……而且自己刚刚还说他蠢笨…… 想到此处,司马楠就觉面皮发红,也不知老师是真没听到,还是为了给自己保留颜面假装没听到。 “愣着做甚,快些抄了。” 刘玉见他愣在当场,提醒一句,自己也开始动笔抄录起来。 离了书院,侯世贵回至杨河赐给自己的府邸。 与今早比起来,府邸已热闹了许多,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的杂役与婢女。 只不过这些婢女一个个都是丑陋无比,相比是怜晴的杰作了。 侯世贵也不甚在意,只管进入屋中,新来的仆役都是见过老爷画像的。 再加上侯世贵身边还紧紧跟着不少的锦衣卫,侯世贵走了一路,便听了一路的老爷好。 烦也给他烦死了,便吩咐道: “自今日起,唤我公子便是,莫叫老爷,太也显老,我还没那么老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 勿以善小而不为 他本只是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谁知这些仆役们一个个不敢抬眼看他,只唯唯诺诺应了声是,不敢多言。 唉,终是恶名所累啊。 侯世贵也不欲与他们解释什么,想到恶名,便内视了一下自己的脑海。 发现恶果的新芽正茁壮成长,而善果,竟已结出了一枚果实!而那颗善果树,也重新长出了嫩叶,速度比恶果快上不少。 想必是因为陛下正式向天下推广自己献上的农具与仙种的缘故吧。 善恶之果,你们既在我脑海中生长,想必也是想让我多做善事吧。 可在这择人而噬的时代,自己想要做善事,无疑逆流而行,所遇阻力,甚至会让自己家破人亡。 想到此处,侯世贵再回首,朝皇宫方向深深望了一眼,眼中波光,宛若万年幽潭般深邃。 想要不被你们连皮带肉地吞下,我只能伪装得和你们一样,慢慢改变这个世界: “诸位既入了我侯府,也当知我侯府的规矩,将大伙招来吧,我与你们说说规矩。” 侯世贵话音刚落,便有一杂役出言道: “可……可郭娘子刚刚才交代过……” “无需在意她说什么,我说的,才是规矩,将人都招来吧!” “哒……哒……哒” 汗水一滴接着一地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尽管全身早就汗如雨下,可大牛一点儿都不在乎,只想着早早将这些郭娘子新购的家具搬回府中。 等发了俸禄,好给老娘治病。 就在他刚刚卸下一张木桌,准备又去侧门搬运货物时,忽然有人来叫: “大牛,老爷……啊不,公子叫咱们都过去听他说说新规矩!你别搬了,赶紧过来!” 又说新规矩?上午不才说过吗? 大牛虽有疑惑,也没敢多问,扯过肩头的抹布擦了擦额角汗水,便朝院落中小跑而去。 才跑到院落中,他就见着院中挤满了人,有婢女,有杂役,有护卫。 而院落正中央处,一身着锦衣年轻得不像话的年轻人正踩在自己刚刚搬去的一张桌子上俯视众人。 见得此幕,大牛一拍大腿,就挤开人群对踩在桌上那人叫道: “哪个家的小子?这桌子哪是用来踩的?踩坏了你可得赔!下来!” “大胆!” 还没等鲍济等人发生,跟着侯世贵贴身保护的那几名锦衣卫已是越众而出,瞪着一双虎目怒视大牛: “竟敢对指挥使不敬!” 指挥大粪?指挥那玩意干啥? 大牛头次进城就遇上了侯府招人,想也么想就应募了,也不知道这指挥使是个什么玩意。 只是听错了谐音,还以为是指挥大粪的挑粪人呢。 心想不愧是京师啊,跳大粪的都能穿上锦衣。 站在桌上的侯世贵连忙阻止了手下的粗暴言行,并对大牛笑道: “这位大哥,高姓大名呐?” “啥玩意?” 大牛不懂侯世贵在说什么。 一旁的汪厚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上前对大牛说道: “这位是咱们的公子,你的主人,莫说踩坏一个桌子,就是将这侯府拆了也无妨,知道不?” 大牛依然摸不着头脑: “别啊,这地方多好看,拆了多糟蹋东西啊!” 汪厚算是被这傻大个气得没脾气了,只得道: “公子刚刚在问,你叫啥名?” “我叫大牛!” “问的是大名!!大名!!” 说到最后,汪厚的声音已经转为咆哮。 大牛还是道: “就叫大牛啊,我爹我妈从小就这么叫,咋了?” 见得汪厚在那被大牛气得满脸通红的样子,侯世贵弯下腰对守在自己身边的鲍济低声笑道: “这傻大个倒有你往年几分傻气呢。” 鲍济也知侯世贵是在打趣自己,看了大牛一眼,满脸嫌弃地道: “公子莫说笑,我哪有他这么傻?” “还是傻些好啊……” 侯世贵自言自语了一句,那边汪厚也劝好了大牛,让他不再说话。 他便轻咳几声,对周围诸人说道: “诸位入我侯府,为役为婢,我自要与诸位说清楚一些事情。 首先,诸位并不是卖身入我侯府,日后只要有人不想干了,提前三月说一声就成!这一点,想必我家娘子之前已与诸位说过?” 众人还是对侯世贵充满了畏惧,只有那大牛大大咧咧地浑然不知侯世贵在京中的恶名,高声应道: “是说了!” 紧接着,侯世贵又道: “那我接下来,便要说些我家娘子没与你们说过的事。 在我府中劳役,每月表现优异者,赏三月工钱!每年表现优异者,赏锦衣一套,绸布十段,白银百两!西陵田亩二十亩。 连续两年表现优异者,赏房产一处!至少百亩良田!” “霍!!” 侯世贵此言一出,便是那些畏侯世贵如虎的杂役婢女,也纷纷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侯世贵。 心想这公子没疯吧?这是在招杂役还是在招祖宗呢? 就连大牛也张着个嘴一脸惊讶。 他倒不是为田亩还有房产惊讶,而是为了那每月表现优异者,可得三个月俸禄而惊讶。 这样一来,如果自己表现优异的话,岂不是一月可得四月工钱? 这侯府开的工钱又高,四个月的工钱,足够给老娘抓药了! 本来还以为要干上大半年才能凑足的要钱,现下有人告诉他只要努力,一个月就可得到。 老娘的病情不用再拖,这叫他如何不惊喜? 然而侯世贵话还没说完: “不止如此,若是干满五年,且无重大污点者,可与我侯府签订终身契约。 大家伙别误会,这终身契约不是要你们卖身给我侯府,而是你们给我干活,我保你们平安。 只要签了终身契约,日后你们在给我干活时,受了伤,生了病,我侯府为你免费治疗直到痊愈! 不仅如此,等到你们日后年岁老了,干不动了,不再为我侯府干活,我侯府每月还会给你们发放现下工钱一半的工钱!直至死亡为止! 若是为我侯府效力时死亡,我府中不止包了安葬费,对你等家眷,还有一笔丰厚的抚恤费用,绝不会低于你们两年劳作所得!” 侯世贵这番话,郭怜晴与鲍济等人倒是不怎么惊讶。 毕竟他在离开西陵时,就不顾母亲反对,强行宣布了这些福利。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发展暗探 在侯世贵想来,自家在西陵的田亩可谓是数不胜数,什么都不用干,光是雇些细户,就能拿下他们辛苦耕种田亩的一半收成。 就这,他们还对自己感恩戴德,几乎家家都为自己立了长生牌位。 自家拿出些银钱来将养他们十余年也无可厚非。 况且这个时代,人们普遍营养不良,本就活不命长, 能干到退休年龄的本就没几个,就算有那么几个幸运儿,能领十年的退休金便算他长寿了。 如此小恩小惠,便能让下面的人为自己效死力,何乐而不为? 而且在这个时代,这也算是做善事了。 不过出乎侯世贵意料的是,院内这些人的反应,却与西陵人的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大不相同。 只见院中诸人不知为何,竟是多数面露恐惧之色。 甚至有些人,腿肚子已是开始打颤。 只有大牛那个憨憨,就站在那傻笑,时不时还抬手掐一掐自己的脸颊,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嗯?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怎分不出好赖? 侯世贵眉头一皱,扫视诸人一圈,发现无人敢与自己对视,这才想起原因。 在西陵,自己穿越以来便常行善事,恶名也早被人们遗忘。 所以做下那些事,西陵人自是感恩戴德,不疑有他。 可在楚京,自己可是一件善事也没做过啊。 在楚京人的印象中,自己便是那吃人不吐骨头,不止睡人妻女,还要睡人老妈的混世魔王侯世贵! 魔王一下变成了绝世大善人,这些人一下子没适应过来这种差距,有所恐惧也在常理之中。 不过既然事情都说了,侯世贵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这样只会徒增人疑惑。 离开院落后,他让鲍济几人守在门外,自行进入一间柴房中。 刚推门而入,便见一人被五花大绑捆在柴房内,不是那郭琳琳又是谁来? 侯世贵上前为她解下口中布条,郭琳琳便开始连连哀求。 侯世贵打断道: “知道为何将他们都放了,独独将你留下吗?” “我……我不敢鬼鬼祟祟跟踪您的婢女……我只是……” 郭琳琳跟踪侯糖糖的原因,侯世贵早让手下审问明白了,又问道: “你说,那两千两银票,是你看着你们那森爷悄悄放在柜台前的?” “正是正是!” 郭琳琳连连点头,不敢答非所问。 唉…… 侯世贵在心底叹息一声,自己新开府邸,各处都在叫穷。 鲍森那边也早就跟自己叫过穷了,说手中用来运转的银钱,连五百两都不足。 可现下……人呐…… 不过估摸一下时间,侯世贵也就了然了。 昨日自己方在他们面前除了背叛自己的汤家兄弟,鲍森被吓得肝胆俱裂之下,将贪墨的银钱还回去也不是什么奇事。 不过这才几月,他就敢贪墨两千两。 若是时日一长,天知道他那颗不断膨胀的野心会否驱使他干下更大胆的事? 连一向老实本分的汤家兄弟都是如此。 “郭琳琳,昨夜那些人,应该都已跟你说了本官的身份。” 郭琳琳连连点头,昨夜那些穿着锦衣的魁梧汉子,说侯世贵是天子亲军的将军,可没将她吓个半死。 见郭琳琳只敢点头,不敢言语,侯世贵也知这妮儿算是被自己吓惨了。 便直入主题道: “本官可饶你一名,且日后你若有什么事,都能罩着你,只要你答应本官,做我锦衣卫暗探!” 不久之后,侯世贵从柴房内走出,对身旁的鲍济道: “让人给郭琳琳登记造册,发一份锦衣卫的牌子。” 锦衣卫厉害之处,不在于他的权力有多大,有多凶多狠,而是他那无孔不入,无处不在的暗探。 出来后,侯世贵交代完了些事,昨夜一夜未睡,正要去卧房休息。 不想郭怜晴却凑了上来: “侯郎,昨日陛下一下子抛出了许多祥瑞,那周主事自杀之事,几无人提及了。 天涯楼的生意依旧不见起色。” 香水生意已断,侯世贵如今唯一的收入来源只剩下了天涯楼。 尤其是他现下当上了锦衣卫指挥使,正是急需花钱的时候。 可为了置办这些家具物什,已是将身上家当花了个精光。 现在的他,比京中的叫花子还穷。 虽然也头疼钱财的事,可脑中那颗善果侯世贵已决定用来保命之用,不敢乱用,只得到: “我再想想法子,实在不行,就让家中将银钱和神臂弓一并送来就是。” 说罢,侯世贵只觉全身上下一阵疲倦,就连肩头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 连忙推门而入,也没脱衣裳,便就躺在床榻上熟睡了过去。 待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外头还是天明,叫来在房外候着的小厮一问,才知道自己竟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在仆役服侍下,匆匆起床吃过早膳后,侯世贵在大堂内看了眼一旁那堆积如山的名帖,吩咐道: “不管是谁的,全部退回,一件也不准留下。” 这些世家大族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什么叫天子亲军? 就是只有陛下自己才能指挥得动的军队。 他们给自己这天子亲军的指挥使又是递名帖又是送礼的,这不找死呢嘛? 世家猖狂至此,怪不得杨河忍无可忍。 让仆役将名帖与礼物都原路退了回去后,他又让人将鲍森给招了进来,在他耳边交代一番后,这才让他离去。 随后侯世贵就看起了锦衣卫送来的消息,其中最引人瞩目的,还要属新任户部尚书。 新任户部尚书,姓李! 在大楚,李可不是什么大姓,人数虽多,可李家势力最大的家族,与自己西陵侯家一样,也是落魄无比。 就连在京中任职的人也是一个没有。 官位最高的,无非是一名在偏僻地界任府君的李源。 但就是这李源,却被陛下力排众议,钦点为新任的户部尚书。 还是那套老办法,扶持小世家,制衡大世家,虽然也颇为有效,可终究不治根。 要知道给以时间,小世家终究也会成为大世家的。 可杨河又有什么办法?扶持一个寒门的话,没几个月就会被那些世家大族生吞活剥。 还是像自己与李源这样的小世家好扶持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出京 秋末刚过,方才入冬,京畿就迎来了一场大雪。 洁白的雪花堆积在地上,铺天盖地,直至天际。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楚京街面上的行人才会减少。 尤其是城外以往络绎不绝地官道,虽然道路上的积雪被京兆府连夜派人扫除。 可往来行人依旧寥寥。 正在这时,城门处忽然骑出四名身着锦衣的骑士。 这四名骑士一脸肃穆,出了城门后,就朝四周四散而去。 没多久就,又有一群身着锦衣之人骑着马从城门内缓缓走出。 只是中间倒有几人,不但没穿锦衣,反而还对那些锦衣卫颐气指使。 “公子,昨夜方下大雪,你伤势刚愈,何不再等两日,待雪融了再去?” 侯世贵身旁,鲍济与项旭二人紧紧打马跟着。 不知他们,这一次跟着侯世贵出京的人还有汪厚与鲁兴安,至于郭怜晴与鲍森,则需要留在京中看顾生意。 那日侯世贵给鲍森出的主意,也不算太过新鲜,无非就是造势。 利用各种流言传言,将天涯楼打造成类似于后世的‘网红楼’引人关注。 这一方法,在侯氏虽已烂大街,可在当下嘛。 瞧着鲍济等人个个红光满面,就连腰间配刃都换上了精钢利铁,便知这些日子来,侯世贵靠着天涯楼着实赚了不少。 除了背着刀外,鲍济等人身上还背着一把造型奇怪的弓弩。 看得众锦衣卫啧啧称奇,不知这弓弩造型为何这般奇怪。 侯世贵今为锦衣卫指挥使,天子亲军,让手下人装备些弓弩,也是理所应当。 “朝中诸公攻我,谤我,陛下好不容易才为我争取来这次机会,若不即刻出城,恐夜长梦多啊。” 自打那日沈明辞官归乡后,每日弹劾侯世贵的奏折便如海一般堆在杨河面前。 不过还好这杨河不似其他皇帝那么没谱,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拦不住。 所以侯世贵非但无恙,更是在京中又办了几家世家大族的子弟,而侯世贵的恶名,在各个世家大族有意的宣传下。 也从西陵恶少,成了锦衣魔王,可止小儿夜啼。 而且这次出京,也刚好将王臻拜托自己的事给办了。 想到此处,侯世贵看向一旁护在自己身侧的一名少年锦衣卫,道: “王成,这次出京,你父特意叮嘱过我,务要保你周全,你便伴在我身边好了。” 这王成也不是省油的灯,在锦衣卫中,仗着自己义父与侯世贵的关系,作威作福,不仅混上了锦衣卫百户。 更是在锦衣卫之中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就连那些锦衣卫同知,千户,也不敢不给其面子。 听得侯世贵所言,王成立即抱拳道: “既是叔父交代,成定身体力行!” 因为侯世贵与王臻的关系,这王成到也会巴结附会,也不管侯世贵同不同意,直接就管其叫“叔父”。 刚开始还好些,只是私下叫上一叫,侯世贵也没当回事。 可到得后来,这王成干脆就在别的锦衣卫面前这么叫了,还一脸得意洋洋地模样。 看着这年近三旬的汉子管自己一方及弱冠的少年郎叫叔父,侯世贵就不知道他有什么可得意的? 侯世贵这边刚刚出城,各家探马便立时返回禀报。 “苏公,你说陛下究竟何意?不就是一起军士伙同抢夺百姓财物的案子吗?何须让侯世贵出马? 明明让当地府君自行解决就可以的事,出动锦衣卫,可是针对我家浩儿?” 丞相府内,当朝右丞相苏安看着堂下宇文家的人,轻叹一声,道: “你家那宇文浩,无能至极,累死三军,便拿去给陛下泄泄愤愤又如何? 你们倒好,非要保他,非逼得陛下弄出个锦衣卫来。 传云,你膝下子嗣甚多,至于为了一个儿子搞得大家都下不来台面吗?你这事办的,唉……” 他堂下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大楚尚书仆射,尚书省副官,孝平宇文家最有权势之人,宇文呈,字传云,同时也是那宇文浩之父。 宇文呈听得此言,神色黯淡,呐呐道: “苏公不是不知,我膝下子嗣虽多,可我公务繁忙,也没空管教。 又被他们娘亲惯着,大多自幼顽劣不堪,大来后更是一事无成,无才无德。 只浩儿方有些希望将我宇文家维持下去。 浩儿是我宇文家后辈子弟中唯一的希望,我……我怎能不救啊?” 不提这茬还好,宇文呈一提,苏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你便让他领兵不归?长驻岭南?! 你哪来的狗胆子派人劫杀朝廷传令兵?!! 为了你那不成器的儿子,搞得陛下震怒,各家诸族针对锦衣卫的计划也只得暂时搁置。 现下不仅没人愿意帮你家,还有不少人等着看你儿子被那锦衣魔王抽皮扒筋。 宇文呈,你这尚书仆射当到了狗肚子里了吗?!” 说罢,他见宇文呈还想再说,当即满脸不耐地一挥手: “端茶!” 这是要送客了。 如果连苏公都不肯帮自己,那尚书省上下,还有谁能帮自己? 宇文呈神色黯淡,好似失去了所有希望般,战战巍巍地走出丞相府,坐上马车,回到家中后。 自己那婆娘就凑上前来喋喋不休地问道: “苏公怎么说?可愿意帮咱们?” 宇文呈失望地摇了摇头: “这次咱们家算是犯了众怒,估计没人愿意出手帮忙。” 听得这话,宇文氏面色一戚,悲声问道: “那浩儿怎么办?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浩儿被那锦衣魔王……” 没等宇文氏说完,宇文呈已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狠色: “纵无人相帮,我宇文家百年基业,也不是谁都能动得了的!” 见得宇文呈这副模样,宇文氏着实被吓了一跳: “良人,你是想……” 宇文呈却没有回答他,反而面色愈发狠辣: “那侯家不过一破落家族,也敢撸我宇文家虎须! 便让他瞧瞧,什么才叫世家大族,去将管家给我叫来,我要写几分书信。” 宇文氏急匆匆去后,宇文呈坐在椅子上脸色渐渐平静了下来,喃喃念道: “侯家,锦衣卫,李家,你们要断我家族未来,也莫怪老夫不择手段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锦中迷案(上) 由楚京至岭南,路途遥远,要是光靠人走马驮的话,不知猴年猴月才能到达。 万幸的是杨河以举国之力,开凿了条前所未有的大运河。 运河虽未完工,可部分航段已可通行。 侯世贵一行五十余名锦衣卫,除了楚京后,来至京畿南边的一处县城岸口,便准备登船南行。 不想却被该县县尊领着一县大小官员给拦了下来: “指挥使途径我县,小县蓬荜生辉,若是不吃一顿再走,下官不是失了为官之道?” 来之前侯世贵倒也调查过,这处渡口所在的县城明月锦中县。 县尊名叫王敬,王家子弟。 也算是个大族弟子,毕竟没点关系人脉,谁能在这渡口小县上担任县尊一职? 自己与王家虽没什么仇怨,可近几月来王家还是在联合其它各家各族联手打压自己。 而且自己这几月来在京中干的事,可都是针对这些世家大族的。 这王敬在这锦中县捞油水,怕不是巴不得我早点离开? 哪来的狗胆还想请我喝酒吃菜? 莫不怕,我看出点什么端异来,将他给办了吗? 不过若是不提自己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以自己现在的官职,途径此地,本地父母官是该宴请一顿才合规矩。 可怕就怕,其中有诈啊: “本官身负要是,不敢劳烦县尊。” 侯世贵正要拒绝,王敬却又道: “指挥使何须如此见外,下官身为锦中县父母官,有上官路过,自该设宴款待才合规矩。 指挥使若是不允,日后下官在这宦海上还如何为官?” 王敬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侯世贵也不好拒绝,只得点头道: “那便叨扰了,老项,安排一下,让弟兄们不可放松警戒,我去喝完酒就来。” “喏。” 项旭应诺一声,便转身去了。 侯世贵则带着鲍济,鲁兴安,汪厚,王成还有另外三名锦衣卫跟着王敬朝县衙府邸走去。 运河虽未完工,可此时也开通了几条航段。 只是大雪纷飞,河面虽未冻结,可道路终究能行马车。 所以被大雪困住的商人只能暂居在这锦中县内。 大雪纷飞时节,这锦中县倒是比楚京还要热闹了几分。 只见街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穿着厚衣的小贩在街上叫卖热腾腾的食物。 而那些商人及其手下则在街上到处购买一些新奇又新鲜的东西。 街上车水马龙之下,若不是有县尊带队,怕是侯世贵都走不出几步。 行人们见得县尊大旗,纷纷低头避让,不敢高声语。 见得此状,侯世贵不由在心中叹道:这王敬倒是好大的官威。 一县父母官,竟让本县百姓如此畏惧,伤天害理之事,应是没少做吧。 侯世贵虽有心想做些善事增增善果。 可现下他一心想往岭南调查清楚老师的死因,却是不好节外生枝,便硬生生将这股冲动忍了下来。 锦中县就在京畿内,离楚京也近,所以侯世贵一行人没过多久就被路上行人认了出来: “黑锦……黑锦衣!还带着刀,难不成是锦衣卫?!” 有人提醒,四周诸人皆齐齐朝侯世贵望去。 “真是锦衣卫!快跑啊!!!” 而后,还没等侯世贵反应过来,四周百姓便做鸟兽散。 没一会儿功夫,原本还热热闹闹的街道除了县衙之人与侯世贵一行人外,就再无他人。 这…… 就连侯世贵也是没想到自己的官威竟比王敬还大。 王敬不过是吓得这些百姓不敢高声语罢了。 可自己的锦衣卫一出场,竟就将他们吓跑了。 侯世贵膛目结舌时,还是王敬出来圆场道: “都是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山野刁民,没甚见识,见到当官的就怕,指挥使莫须在意。” 既然王敬给侯世贵找了个台阶,侯世贵自也借坡下驴: “县尊客气了,咱们继续走吧。” 嘴上虽这般说,可他心中对这王敬却更是不屑了些。 在临本时,侯世贵就觉得那临本令谢景已是个极其糟糕的县令。 可那谢景就算再糟糕,也不会这样说自己治下的百姓,而且临本百姓也并不如何畏惧他。 甚至还经常在茶馆酒楼里骂他无用。 可这王敬倒好,浑然没将他治下的百姓当成人看。 看来这厮又是那种以为当官就是为了来捞钱的世家子弟。 这些世家子,明明一个个富得流油,偏偏还贪无止境,也难怪杨河会忍不了你们。 侯世贵跟着王敬入了县衙后,才发现这县衙似乎许久没办公了。 原本的办公设置都没了不说,县衙大堂更是被改造了一番。 两侧尽是座椅板凳,中央还有大理石砌成的一个大圆台,而上首处,那张县尊椅更是被改造成了一张坐着极为舒适的老爷椅。 这王敬,不会将县衙当场了他用来宴请宾客的私人场所了吧? 王敬之大胆,不仅侯世贵,就连跟着侯世贵的鲍济等人也是膛目结舌。 唯有王成略有兴致地左右打量这县衙,心想这县尊品味也算一般呐。 改造得儒不儒,道不道,一个四不像的地方罢了。 想罢,他又转头看向侯世贵,见侯世贵正在与王敬交谈着什么,便也不管侯世贵,走到了老爷椅旁边一颗椅子上大咧咧便坐了下来。 王成这番姿态,完全是被侯世贵给惯得。 刚加入锦衣卫时,他还颇为老实,可见侯世贵对自己也是恭恭敬敬客气有加的。 他胆气也愈发壮了起来。 还以为这侯世贵是欠了义父什么人情,才对自己这般客气。 转念一想,定是义父在陛下耳边为他说了不少好话吧? 说不定他这锦衣卫指挥使,还是义父扶持上来的呢。 想到这些,王成对侯世贵表面上虽还恭恭敬敬,可实地里已是不再瞧得起他。 义父身边的一条狗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见了小爷,还不是得客客气气的? 王敬正在这边为侯世贵介绍县衙里的其他人,见得一名锦衣卫百户突然坐在了椅子上。 眉头一皱,就朝侯世贵看去。 侯世贵无奈摇头道: “此子乃王内监义子,孟浪惯了,县尊见谅。” 王内监?哪个王内监? 王敬不在楚京为官,一时半会也想不起到底是哪个王内监。 不过侯世贵都没说什么,他自也不会多说,只是那位置,原本该自己坐才对呀! 第一百八十五章 锦中迷案(中) 心中一阵纠结后,王敬便将此事放了下来。 今日本是有求于这锦衣魔王,他自也该忍气吞声才是。 经过王敬一番介绍,侯世贵才知跟着王敬的两人,一人叫黄鸿朗,乃本县县丞。 另外一个魁梧大汉名叫孙逊,乃本县县尉。 只是这黄鸿朗看着自己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好像跟自己有多大仇似的? 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不过姓黄的话?莫非他是黄家之人? 想到黄建元因为其弟死亡之事都被黄家排挤出去。 自己这罪魁祸首,自然招黄家的人嫉恨。 反正嫉恨自己的人海了去了,侯世贵便也没将之放在心上。 倒是那魁梧大汉孙逊,自打看见自己时便一直挂着张人畜无害地笑脸。 此时介绍到他,更是不断对自己点头哈腰,谦卑至极。 孙虽不是什么大姓,也没什么有名的世家,可其好歹是一县武官,何至于此? 这个锦中县到底是怎么回事? 侯世贵在认识了一干人等后,便顺着王敬的指引,毫不客气坐在那老爷椅上了。 而王敬等人也纷纷入座后,才见他一拍手。 十数名身子曼妙,容貌精致的舞女便从堂外鱼贯而入。 早就候在一旁的乐师们更是奏响了乐器。 中央一名颜色出众的舞女随即唱道: “赵客缦胡缨……” 好家伙,这不是自己编的侠客行吗?词虽被流传了出去,只是他们这曲子未免太烂,颇有些不对景。 不过侯世贵也没说什么,只与王敬等人把酒言欢,好不畅快。 待得酒过三巡,舞女们也各自来至贵人们身边蘸酒时,侯世贵才听王敬说道: “指挥使此来,下官本该大办宴席,不该如此寒酸才对,只是……唉!!不说那些扫兴的话,喝酒喝酒!” 正题来了。 不过既然你要吊我胃口,且看我如何应对。 侯世贵大手一挥,便将身旁那舞女搂在怀中: “就是!这么高兴的时候,说啥丧气话?喝酒就是!来,喝!” 这…… 王敬本以为侯世贵至少会问一问自己为何叹气,谁知道这厮没心没肺,只管饮酒作乐,对于自己的唉声叹气竟让自己闭嘴? 世上哪有这般道理?!这可不符合礼节啊! 王敬干巴巴的将已经到喉咙里的话又咽了下去,举起酒杯与侯世贵连连喝了三杯,才朝一旁的县丞黄鸿朗看了一眼。 谁想那黄鸿朗理也不理自己,只自顾自的喝着闷酒,看着侯世贵的眼中饱含恨意。 而孙逊更绝,只一个人坐在那傻乎乎地冲着和侯世贵傻笑,只要侯世贵一抬酒杯。 还没等侯世贵说什么,他就要先饮三杯。 一帮狗才!正是用你们的时候,一个个都跟我装傻子! 王敬心中怒极,可当着侯世贵的面也不好发泄,只得继续说道: “指挥使今日可见的街上光景?” 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不过侯世贵也蛮想听听这王敬到底对自己有什么求,便点头道: “繁荣至极,全靠县尊治理有方啊,县尊放心,待本官回京后,定向陛下好好夸赞一番县尊的丰功伟绩!” 侯世贵这话还真不是虚言,他还真就想着回京后好好与杨河说说这锦中县县尊的事,只不过,不是丰功伟绩罢了。 听得此言,王敬看向掌中酒杯,醉眼朦胧,连连叹道: “唉,奈何这般好光景,我日后是看不到了。” “哦?这是为甚?县尊可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隐疾?” 侯世贵装作出好奇神色,将酒杯放下,一脸认真问道。 王敬摇头道: “非也,而是有人要取本县性命。” 有人要杀他?他就是为这事求自己? 这锦中县虽只是一个中县,可此县就在京畿境内,离楚京也是非常近。 武备力量不可谓不强大,什么人能逼得他向锦衣卫求助? 而且以他王家的力量,又何须向我锦衣卫求救? 这锦中县的迷雾真是越来越深了呢,侯世贵双手按腿,佯作怒状: “何人这般大胆,竟敢杀害县尊?孙县尉,你莫非是摆设不成?!” 侯世贵发怒,那孙逊自是被吓了个不轻,连忙解释道: “回指挥使,非是小尉不尽力,而是实在拦不住啊!” “拦不住?” 侯世贵怒极反笑: “你锦中县不算县衙衙役,光是县卒便有千余,甲胃更是有三百余! 更别提那些强弓劲弩了,怎么着,莫不是胡人大军要不惜一切代价越境来杀县尊?” 孙逊连连摇头道: “不不,要杀县尊的,只有一人。” “哈!一人!!孙县尉,你莫非在与本官说笑不成? 你是说朝廷用民脂民膏养了你千余盔甲精良的县卒,竟还挡不住一人?!” 说到最后,侯世贵已是拍案而起。 这下他是真的发怒了,这些废物到底是怎么当的官? 一个人,就吓得一县县尊惶惶不可终日,要向自己这个世家之敌求助。 而那掌兵事的县尉更是如遇事小儿般半点法子也无。 见得侯世贵这副模样,便连黄鸿朗也被吓了一跳,不敢再给侯世贵眼色看。 王敬也知道这事太过悬乎,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只能将事情原原本本与侯世贵说了一遍。 原来在一月前,王敬将一些在锦中县聚众斗殴的江湖人士给抓进了大牢。 那些江湖人士也是有骨气,说什么大丈夫不堪受牢狱之辱,被抓紧大牢的当夜,便纷纷自尽了。 本来王敬也没将这当回事,小日子继续过着,岂料半月前。 他从睡梦中惊醒,便见卧房书案上忽然出现了一张纸条。 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血债血偿。 于是乎,王敬便被这句话吓得夜不能寐。 毕竟那可是他的卧房!而且还是在他睡觉时出现的,说明那人武功极高,可神不知鬼不觉摸进他的卧房放下纸条,自然也可神不知鬼不觉摸进他的卧房将他杀了。 自此以后,王敬惶惶不可终日,哪怕调集三百县卒入驻县衙,整夜守着,可三日前,他又收到了一张一模一样的纸条。 这才将他吓得汗流浃背,有心向家族求救吧,刚好得到通知,说由禁军中娇娇者组建的锦衣卫即将途径此处,他便将希望投到了侯世贵身上。 第一百八十六章 锦中迷案(下) 听完王敬的诉说,侯世贵一拍桌案: “岂有此理!那些江湖侠士,岂敢如此胆大包天!县尊你且放心,此事我定会上报陛下,让京中调集高手前来调查此事!”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这点小事,怎敢惊动陛下与京中诸公? 指挥使麾下皆是虎贲,一人可挡百夫之勇者也,有指挥使在就足矣!” 听得此言,侯世贵面现为难的神色: “可本官毕竟公务在身,若在此耽误得久了,怕是朝中诸公对本官会有些非议啊。” 你还怕朝中诸公对你有非议? 这算是王敬等人听到的最厚脸皮不过的话了,王敬虽不在京中,可好歹也是王家族人。 京中近期发生的事,他也是略知一二。 朝中诸公对侯世贵岂止是非议?简直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那弹劾他的奏章,每日都如浪涌一般涌向陛下案前。 虽然不信侯世贵这话,可他也知道侯世贵到底想说什么,便道: “就几日功夫而已,指挥使何须在意?况且,只要指挥使为下官办成此事,下官定有厚礼送上!” 好家伙,行贿都不避讳的吗? 不过看这家伙都敢将公堂改造成这副模样,想来做这些事也是明目张胆惯了。 不过既然有人送钱,侯世贵自也不会拒绝: “不过嘛,县尊好歹也是朝廷命官,那人三番五次挑衅县尊,视朝廷法度与无物,实在猖狂至极!!罪无可赦,便是本官,也看不下去!” 侯世贵在这边说得义正言辞,不想他旁边的王成早已喝得伶仃大醉,说起话来肆无忌惮: “叔父,得了银钱,可得借我些,前些日子我才收了第十房小妾,手头,手头……嘿嘿嘿,手头着实有些吃紧呢。 大不了日后,待我……待我玩腻了……我就拿我那小妾给叔父抵债就是,嘿嘿嘿。” 看着在自己身旁一脸坏笑的王成,侯世贵忍住他身上的恶臭味,道: “你且放心,你我什么关系?得了好处,自不会少了你的。” 听得侯世贵这般说,王成再无估计,抬手一拍侯世贵肩膀: “还是……还是叔父仗义!够义气!你这个兄弟,我王成交定了!” 什么玩意! 王臻当初是瞎了眼才会将这种玩意收为义子! 现下侯世贵终于知道王臻为什么想将他这义子除了。 这种扶不上墙的烂泥,跟在王臻身边时又知道了王臻不少隐秘,一张嘴巴又每个把门的。 就是个随时会爆的定时炸弹,除了杀了,还能如何? 只是王臻那老儿有些心慈手软,不忍自己下手,这才将此事交托在自己身上。 见王成醉倒在自己身边,就连跟着王成的那三个锦衣卫也是一脸厌恶地摇了摇头。 侯世贵就知道自己一直惯着他的方法成了。 毕竟是锦衣卫,天子亲军,还是个百户。 而且这些锦衣卫之中,不知有多少陛下安插的眼线,那日虽用劫掠所得不用上缴收买了不少人。 可总也防不住那赤胆忠心,一心想着报效皇恩的赤诚汉子。 这王成跟着自己几个月,浑然没将其他的锦衣卫放在眼里。 惹得怨声载道不说,就连陛下明面上派来协助自己的那两个指挥同知对他也是满心愤怒。 自以为有关系就可以得罪所有人而肆无忌惮? 却不知,这就是你王成的取死之道! 只要我稍稍松口,根本就不用我动手,想杀你泄愤的人便大有人在! “醉成这样,成何体统?!将他抬下去!!” 嗯?这还是指挥使首次对王百户发怒。 那三名锦衣卫互相看了眼,都觉得新奇。 等到王成被抬下去后,侯世贵又跟王敬等人喝了几杯。 侯世贵答应了王敬的事,王敬心情大好之下,酒量也开始见涨。 直到月上中天时分,众人这才散席。 在王敬给自己安排的房间后,侯世贵一碗醒酒汤下肚,看向鲍济、鲁兴安、汪厚三人: “三位如何看?” 汪厚率先说道: “那王敬所说不真不实,谎话连篇,公子还是不可轻信。” 鲍济是个大老粗,也没听出王敬话语中的破绽,听得汪厚此言,他脸色一沉: “老汪,你是说那老玩意竟敢骗咱们公子?哪来的胆魄!” 鲁兴安想了想,也是说道: “王敬口中是有些破绽,可如果公子要查,应该也查不出什么了,毕竟他是这的县尊,想毁灭证据,轻而易举。” 侯世贵点头问道: “破绽何在?” 鲁兴安抓着脑袋想了想,道: “我也说不出来,就感觉这家伙不像是在说真话。” 还是汪厚出言道: “一来,那些江湖侠士聚众斗殴,不过小罪,惩罚不了什么。 可他们当日入狱,当夜便自尽,此处颇为奇怪。 再来,公子与世家大族间的恩怨,已是摆在台面上的事。 之所以还没闹得头破血流,是因为现在各大世家之间还在权衡利弊,讨价还价,没商讨出统一的对策出来。 凭着这敌对的关系,那王敬不去求身后家族,反而求到公子身上,此也怪哉。 三来,公子之前说要将此时禀报京中,那王敬却大惊失色,一副唯恐公子将此事禀往京中的样子。 这副模样,绝对干了什么连他家族都保不了他的事,生怕京中来人查出什么。 这三点,足以说明王敬今夜对公子所言,大半是假,恐怕就连那床头留下纸条之事,也是虚的。 那人若真想报仇,直接趁他熟睡杀了他就是,何必多此一举?搞得人心惶惶,给自己徒增难度?” 汪厚说完,三人便齐齐看向侯世贵,想等侯世贵拿个方案。 侯世贵却没拿出方案,反而问道: “若你们是我,你们会如何做?鲍济,你先说。” 这些手下,侯世贵可不打算让他们就这样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贴当护卫。 自己日后要做的事,光靠自己一人肯定不够。 所以平日遇事时,若不是急事,侯世贵也会经常这样去问诸人。 大家也都习惯了,知道公子这是在考验自己,鲍济收敛起脸上的愤怒,响了好一会儿,才道: “调集锦衣卫冲入县衙,趁着王敬被吓得六神无主之际,逼他说出真相。” 还是这般莽撞!这人怎就跟头牛似的?怎么教也教不会? 第一百八十七章 声东 侯世贵在心中埋怨了鲍济一句,又看向汪厚,问道: “汪先生,若是您,该如何?” 汪厚斟酌了一会儿,才道: “事有轻重缓急,王敬这事,本与我们无关,管他做甚? 而且连王家都保不了的事,我又何必滩这浑水? 待到明日早晨,我只说今夜醉酒胡言乱语,什么也没答应过他,只坐船扬长而去就是。 回来时,若真发生了什么大事,再查无妨。” 侯世贵点头道: “汪先生此乃老成谋国之言,一来若真有麻烦可洗清干系,二来先把重要的事办了,再回来时,这事若变成了震惊满朝的事,再办了,也可拿做功绩,你们且认真学着。” 说罢,又瞧向鲁兴安: “鲁小子,你呢?” 鲁兴安的字实在太拗口,侯世贵几次都是念错,便干脆不念,一了百了。 鲁兴安想也不想便答道: “我若坐上锦衣卫指挥使,吃国朝俸禄,自不能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 光是那王敬今日所作所为,将公堂改做宴会场所,我便要为国为民,好好查他一番!” 这小子,入京也有大半年了,也是从鬼门关上走过一圈的人。 非但没被京中污垢污染,竟还保持着这副少年赤诚。 若不是侯世贵亲眼所见,他也难相信世上还有这等人。 不过鲁兴安此言,就连鲍济也是不屑: “鲁小子,有些事情啊,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而且你真要遇到不平事就去管,这要管到何时才能是个头?怕是终你一生,也管不完吧?” 面对鲍济的讥讽,鲁兴安毫不退让: “那也总要有人去管!今日你不管我不管,明日他不管我不管,后世礼节崩坏,恶人横行,你们敢让你们的孩子生在那样的天下吗?” “说得好!” 侯世贵拍案而起,一脸振奋: “论勇武,鲁小子不急鲍济你,论谋才,他不及汪先生,论城府,他不及老项。 可他却比你们所有人都要强,鲁小子,今日听你一席话,这事,本公子还就管定了!” 也为了我脑中善果茁壮成长,这种能做善事的机会,本公子怎能错过? 不过这句话侯世贵没说出口,但他慷慨激昂地模样,还是让手下们一阵激动: “敢为公子效死!” 汪厚更是暗暗想到: “心有百姓,心有天下,公子果非池中之物啊!” 既然决定了要管此事,侯世贵也不会眼巴巴等着那王敬来告诉自己事情的进展。 与鲍济交代了一声后,便让鲍济去寻正在码头边驻扎的锦衣卫调查事情的前因后果。 而侯世贵则对汪厚道: “还请汪先生走一趟,替我去问王敬将那两张出现在他卧房的纸条拿来。” “喏!” 汪厚恭恭敬敬应了声喏,提起裤脚便出门而去。 没过多久,他便折返回来,将两张纸条放在案上。 侯世贵与鲁兴安连忙探头去看,好家伙,竟是用血写的! 第一张纸条上写着血债血还四字,第二字纸条上写的字也一模一样,看这笔记,确实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是有些潦草罢了。 血书,还潦草? 侯世贵重又坐回椅子上,开始沉思起来。 倒是鲁兴安忿忿不平地道: “这王敬得是有多招人恨?那人才会给他写下血书?” 汪厚却摇头道: “非是招人恨,也可能另有原因。” 听得汪厚此言,侯世贵转头看向他,问道: “汪先生也看出了些名堂?” 汪厚笑道: “说来惭愧,跟着谢景之前,老夫倒是做过一段时间的刑名师爷,案件处理得多了,自然能看出一些东西来。 不想这锦中县的县衙机构荒废至此,连这些破绽也看不出来。” 侯世贵嘿了一声道: “嘿!那王敬都将县衙公堂改造成了宴会大厅,那县尉更是奇葩,就是守门的衙役,也是衣冠不整。 这锦中县上下,哪个还将自己当成大楚的官员,一个个挤破了头争着来这运河离京师最近的码头,怕都是为了捞钱来的。 不过话说回来,汪先生,你究竟看出了些什么来?” 汪厚道: “公子你瞧,这……” 第二日一早,侯世贵刚刚起床换好衣服,正要洗漱,就瞧见王敬眼巴巴地站在自己卧房门口像个下人似的守着了。 见得自己出来,他连忙上前赔笑道: “指挥使醒了?日夜睡得可还安稳?怎把我叫来陪您那几个舞女给赶走了?可是不合意?今夜我再给您换……” 没等他说完,侯世贵便朝他拜了拜止住了他的话语,直接问道: “县尊清早来此,可是昨夜又收到那血纸条了?” 王敬摇头道: “那倒不是,只是我今早起床听人来报,说是昨夜锦衣卫四处八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便想来寻指挥使问问。” 侯世贵瞧他眼神躲闪,一脸心虚的模样。 心想这事怕我的锦衣卫查到你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便安慰道: “你要我帮你抓人,我不得让锦衣卫四处明察暗访,探寻一番?” 王敬听得是这个原因,脸上神色一缓,又赔笑道: “下官县衙中也有不少衙役,而且县卒……” “衙役?县卒?” 侯世贵还是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 “那些废物要是有用,那两张纸条何至于出现在你卧房内? 怎么着?县尊请我锦衣卫办事,又不想用我锦衣卫,莫不是当本官能掐会算。 只需坐在屋中掐指一算,就能算出那贼人所在,然后派锦衣卫去抓就行了?” “并无并无,下官并没有这个意思。” 王敬见侯世贵神色渐渐不善,连忙解释。 谁想侯世贵压根不给他面子,脸色一沉,就喝道: “那你是何意啊?!难不成是以为我锦衣卫不如你那些只知道鱼肉百姓的压抑不成!” 被侯世贵这么一喝,王敬三魂也被吓跑了七魄: “指挥使只管查,若有什么需要下官帮忙的。” “本官自会让人来寻你!” 侯世贵说了一句,见王敬愈发心虚了起来,心想事情没查出来之前,还是暂且将这厮稳住吧: “那些银钱你且给我准备好了,不出七日,本官定将那小贼头颅送上!” 第一百八十八章 而击西 听得侯世贵还在贪恋那些银钱,王敬这才放下心,又是笑道: “指挥使放心就是,王某惯会做人,绝不会叫指挥使失望!” “如此便好,待本官用过早膳后,你且领本官去关押那些江湖人士的牢房中仔细看上一看。” 待侯世贵匆匆忙忙吃完早膳后,鲍济与汪厚二人也回到了侯世贵身边。 至于鲁兴安,自去办侯世贵交代的事去了。 三人被王敬领入大牢,一股让人直欲作呕的滔天恶臭便扑鼻而来。 侯世贵也是做过大牢的人,可天河府那大牢与这锦中县的大牢相比,简直就是总统套房了。 其中脏乱差自不言而喻。 那些狱卒们更是个个衣衫不整,就在侯世贵与王敬刚进大牢时,他还瞧见一名狱卒一边提着裤子一边从一间关满了女囚的牢房中走出。 而那牢房内的女囚,与那日天麟山上所见的人质一般无二。 了无生气不说,一张脸也是没有半点表情,甚至就连绝望的表情也没有,好像丢了魂似的。 见得此幕,侯世贵就是再能隐忍,也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王敬见得此状,连忙笑道: “在这种环境下,能招来县卒已是不易,给他们寻寻乐子也是应当,指挥使勿怪,勿怪。” 这厮,非但脸上看不到一丝愧疚或心虚的表情,反而将这种事情说得理所应当,真是无耻至极。 可侯世贵还是得摆出一副笑脸微笑点头道: “县尊说得是,让狱卒们长久呆在这种环境中,确实是为难他们了。” 说罢,就跟着王敬一起捏着鼻子走到了一处躺满了人的牢房外: “那几名江湖人士,就是在这处牢房自尽的。” 这牢房里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囚徒,站着的也是不少,小小一间牢房,光是侯世贵一眼看去,就看到了不下二十人! 与其他牢房顶多关着七八人相比,这王敬想毁灭证据的心思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啊。 怪不得会怕朝廷派人来查,就他这毁灭证据的手法,那些人要是不受贿的话,定是一查一个准! “如何自杀的?” 侯世贵捏着鼻子问道。 “说来也怪牢头没检查仔细,这些江湖人士身上都藏着尖刀,极其隐蔽,所以入夜时,都用尖刀自裁了。” 尖刀自裁? 在监狱里,一群人用尖刀自尽? 侯世贵若有所思地看了王敬一样,点头道: “好了,本官知道了,咱们先离开此处吧。” 跟着王敬离开此处后,侯世贵又去了几个案发地点转了一圈。 例如武林人士斗殴的地方,还有王敬的卧室。 一路上都是听王敬在说,至于沿途的百姓,一个个跟复读机似的,甭管问她什么,都一个劲地说不知道就匆匆离开了。 侯世贵也没指望能在他们这问出什么来,此行与王敬出来,不过是声东击西之计罢了,真正调查此案的人手,另有其人。 “可告好假了?” 一处民宅外,一名布衣打扮的锦衣卫像个老农般蹲在这家民宅的大门外,看着急匆匆返回的狱卒,便高声问道。 那狱卒一脸惊慌,连忙跑到他面前言道: “小声些,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咋地?” 锦衣卫咧嘴一笑,露出个憨厚的笑容: “这不是着急吗?再晚去几步,宝贝都被人挖了。 等等,你可是答应我了,我带去你那发现宝贝的地方挖了宝贝,你得分我一半!” 分你一半?做你娘的梦! 狱卒心中不屑,但面上还是点头道: “你也不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刘大武说到做到?!” 锦衣卫闻言还是叹息了一声: “唉,本来挖到些东西想拿在县城里卖些钱,谁知道被你给撞上了,还要跟你对半分,唉……” 听得这老农唉声叹气一脸不甘的模样,这狱卒面色也沉了下来: “怎么着?想反悔不是?可别管老子没提醒过你,在这锦中县,除了咱们县尊,那就是老子说了算。 你不带我也成,到时候你看谁敢买你那些破烂货吧?” 说着,狱卒就想到自己真是走了大运了。 本来昨晚在牢中当完差后,竟让我撞大运,碰上了这么个进城卖宝贝的憨憨农民。 见这老农唯唯诺诺地模样,刘大武只在心中想道: 这可是老天爷安排的,小兄弟,待会下了阎罗殿,可别怪老兄。 想罢,他便使劲一推那狱卒: “走罢!还愣着做甚?!老子说老爹死了也只请来七天的假,若是耽误了,老子绕不过你!” “好好好,你别推,别推,我这就带你去。” 二人除了锦中县后,一路往北,眼瞅着就要快进入密林,刘大武心中更是只觉老天爷照顾自己。 等这憨子带着自己找到那处王公贵族的墓地,这深山老林的,自己就算将他杀了,也无人会知晓! 嘿嘿,傻子,下辈子投胎,且聪明些吧。 想着,二人便走入密林,没过多久,他看见前方领路那人停了下来,抬手一摸藏在腰间的短刀。 一边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一边朝着憨子走去,边走还边问道: “可是到了?” 此时,憨子终于回过头来,却将刘大武吓了一跳。 这憨子脸上非但再看不出之前的一点憨意,反而还嘴角挂着抹冷笑看着自己: “已是到了。” 话音方落,四周密林内便钻出不少身着锦衣腰间挂着刀的汉子,同样一脸阴森地看着刘大武。 “你是……锦……锦衣卫!!” 刘大武差点没哭将出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项旭已从一旁走出: “刘大武,锦衣亲军,请你喝茶,带走。” “不……我只是个狱卒,我什么都不知道没看到,你们不能……” 哀求有用的话,锦衣卫又何至于在京中闯出那许多恶名? 眼看着刘大武被锦衣卫死死按在地上挣扎不得。 项旭微微一笑,上前道: “我锦衣卫有一十八种酷刑,可自成立以来,抓人无数,也从未有人能挨得过十种都哭着喊着求我们杀了他。 刘大武,我们打个赌,你说你能挨得到第几个酷刑?” “饶命……饶命,不要用刑,我招,我什么都招!!” 项旭却不理会他,自言自语道: “公子说过,不打自招,半真半假,还是先给他上几个刑再说吧,带回去好好招待咯。” 第一百八十九章 灭绝人性 带着侯世贵逛了一圈后,王敬一颗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与侯世贵分别后他径直就回了县衙,县衙内,黄鸿朗与孙逊早在衙内眼巴巴地等着他了。 见他进来,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王兄?如何?那侯世贵可看出什么端异?” “看出个屁!还不如咱们县的守捉郎呢,不管带他去哪,他都只是点点头,我瞧他那样子,就是得了圣眷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你们放心就是,他不会看出什么来的。” “那便好,那便好。” 二人听得此言发,纷纷放松了下来。 刚坐回椅子上,黄鸿朗又腾地一下弹了起来: “可若他抓不到人,咱们请他来又有何用?!” “现在知道急了?” 王敬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抱怨道: “不就是你那去西陵任通判的哥哥被他打断了条腿现在还卧床不起嘛? 与咱们的事比起来,孰轻孰重你还分不清?” 黄鸿朗有些羞愧地底下了脑袋,也不言语。 而是王敬继续说道: “照他那德行,就算给他十年,估计他也抓不到人,这事还是得我们亲自出手引蛇出洞才是。 这些江湖侠士,多管甚的闲事!” “就是!” 孙逊也一脸愤然: “他姥姥的,有本事站出来和我的县卒真刀真枪的干啊!不过……王兄,该不会是咱们做的事泄露了才会惹来那个高手想要铲奸除恶的吧?” 王敬摇头否决道: “不可能!若是事情败落,来的绝不会只是他一人。 照我估计,可能就是一月前那个戏团的江湖故友,这些江湖人一个个穷酸得很,朋友倒是不少,你说气人不气?” —————— “所以那日与被抓入大牢的,并不是好勇斗狠的江湖人?而是一群卖艺打杂的?” 卧房内,侯世贵坐在众人中央,看着满头大汗地项旭问道。 项旭点头道: “正是,那刘大武知道得也是不多,只是说那日衙役们抓进来了一群卖艺的,然后就吩咐他们将之除掉,可事情又有些对不上。 根据刘大武所说,那日抓入大牢的共有五人,全是男子。 可我们后来又照着对付刘大武的方法抓了个衙役来审问,从那衙役口中得知,那群人共有七人,其中还有两名容貌姣好的女子。” 容貌姣好的女子?这就说不通了,昨日宴会,那王敬叫来的舞女,皆是姿色出众者。 那厮身边应当不缺女人才对,就算是缺,也不至于缺到当街强抢吧? 只是容貌姣好,便让他杀了整个戏团的人?这未免也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如此简单的问题,除了鲍济外,屋中诸人也是看了出来,就在他们都陷入沉思时。 项旭又开口了: “那衙役与那狱卒交代的,不止此事。” “还有何事?一一说来。” 侯世贵也不惊讶那王敬身后还没点事,要光是这一件事,真被查出来了,王家想要保他简直不要太容易。 所以对于项旭的话,侯世贵也没多少惊讶的。 项旭见诸人都拿眼来看自己,这才咽了口唾沫,神情有些凝重地说道: “锦中县衙,做下此事,不止一件。 据那衙役与狱卒所说,自打王敬上任以来,做下的这种事,已是数不胜数,被他掳掠的女子,少说……少说也有……” “老项,你怎说话结结巴巴的?少说也有什么你倒是快说呀,真是急死个人!” 鲍济在一旁抓耳饶腮,被项旭这断断续续的话语折磨得忍不住出声喝问。 鲍济一说,项旭这才深吸了口气,道: “少说也有数千人!皆是容貌姣好地妙龄少女,而这些少女的家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踪。” “啪!!” 侯世贵拍案而起,怒目圆睁: “再去审!所有酷刑都给我用上,一定要从那两人口中得到真话!” 若那两个人所言为真,整个锦中县的官府,竟做起了贩卖人口的生意。 以锦中县乃京师运河渡口的位置,他们随便贪点,都能肥得流油。 可犹不知足,竟还将主意打到了贩卖人口上,杀人家眷,掳人妻小,畜生不如! 便是天麟山的山匪,也比这些官儿好上无数倍! 项旭领命而去后,直至深夜,方才一脸疲倦地回来: “公子,有一个断气了,还有一个也只剩一口气吊着,根据他们最后交代,他们之前交代的事全是真的。” 听得此言,房中诸人都是沉默了,倒是侯世贵还保持着丝理智。 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递给鲁兴安: “你持此令牌速速回京,调锦衣缇骑!” 侯世贵一行所带锦衣卫不过五十余,而这锦中县光是衙役就有近百人,更别提还有千余装备精良的县卒了。 王敬干下这等人神共愤的事,那些县卒与衙役不可能不知道。 这整个锦中县衙门上下,怕早就成了一个贩卖人口的窝点。 侯世贵可不敢保证那些衙役与县卒还会听什么调令之类的,说不定为了既得利益,反而会反过来听王敬的话围杀自己也说不定。 好在锦中县离楚京本就近,以鲁兴安的马术,一人双马,快马加鞭一日夜即可带着锦衣缇骑回来救援。 鲁兴安走后,侯世贵又交代道: “老项,去与参与此次审讯的弟兄们说,今日审讯出来的东西,绝不可外泄。 也从没见过那两个告假回乡的衙役和狱卒。” 不用侯世贵交代,诸人也知事关重大,马虎不得。 毕竟这种事情要牵扯出来的话,那王敬就算是太子殿下,也逃不了一个死字。 而且王家为了摆脱骂名,洗清干系,说不定对王敬比谁下手都要狠!快! 而这锦中县如果发现这事败露了,自知必死之下,便是扯旗造反都有可能! 至于侯世贵一行五十余人,就算个个都是禁军精锐,也敌不过那千余县卒啊! “你们也一样。” 所以在侯世贵交代完后,就连鲍济也一脸认真地点头道: “公子放心,我等省得。” 等到手下都出去后,侯世贵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只觉这个时代实在太过黑暗。 若要行善,道远且长呐…… 没等他感叹多久,门外就响起一阵 “咚咚咚。”的敲门声。 第一百九十章 江湖豪杰 “还有何事?进来吧。” 侯世贵头也不抬,就说了一句。 可说完之后,门外再无任何动静传来,侯世贵心下警觉,走到床边拿起枕在床下的佩刀小心翼翼走向门边。 走到门侧时,侯世贵躲在墙后,以佩刀轻轻推开房门。 接着便是一阵冷风袭来,卷得侯世贵浑身一阵寒意不说,还不由打了个寒颤。 悄悄探头一望,门外除了不断呼啸的北风外,便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听岔了? 侯世贵心中疑惑,正要去关上房门,不想双手刚摸到房门,才关了一半。 正好低着头时就看到脚下有张纸条。 纸条?这血纸条还送到我这来了? 连忙捡起一看,见上面非是猩红鲜血,而是黑色墨迹,侯世贵一颗提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纸条虽小,上面写的字却多,几行密密麻麻的字,写满了这锦中县上下官员的罪行。 无非就是侯世贵知道的那些。 这是……有人良心发现,来给我通风报信来了? 还是王敬对我的试探? 不过这些事关系重大,每一件都能要了王敬的脑袋,他没这么傻不打自招,将自己的罪行全部招供就为了对我进行试探。 应该是有人良心发现了吧。 收起纸条,侯世贵左右看看,对两名刚刚从门外巡逻而过的锦衣卫问道: “刚刚可有见到什么可疑之人?” “回指挥使,并无。” 没看到? 这些锦衣卫都是宫中精锐,眼力之好,可闻声发箭,十发六中。 如果连他们都没看到的话,这纸条很有可能就是这府衙中的下人送来。 或是……某个武艺高强的江湖豪士? 侯世贵心下了然,虽然收了纸条,他也不准备对王敬如何,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以待京中缇骑来援。 关好门回到屋中后,侯世贵将那纸条放在油灯上点燃,眼睁睁看着纸条付之一炬,他才长长伸了个懒腰,一脸疲惫。 他与那些锦衣卫没看到的是,在他对面那处房屋的屋顶上,趴着两个穿着夜行衣的人。 那两人见侯世贵关门回屋后,屋中光线忽而大亮了一瞬,眼中便是一阵失望。 “寇兄,我早说过,这狗贼与那些狗官就是一路货色! 今日为他送信指望他主持公道,算是白费力一场!” 这两名黑衣人,一人叫寇怀,一人叫唐天罡,都是身手不错的江湖人士。 而且早在侯世贵来之前,二人就已盯上了王敬。 主要是二人的一为好友本想携家带口来京中认亲投靠亲戚。 可入了这锦中县后便音讯全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半点消息也无。 三个月前,二人刚好路过锦中县,闲来无事,便想调查调查好友一家的去向,没成想,这一调查,竟查出了个滔天大案。 “这些狗官!!” 寇怀狠狠拍了一下屋檐,便带着唐天罡隐入了夜色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二人的身影出现在一处偏僻的胡同内,左右看了一会儿,确认没人跟踪后。 二人这才放指入耳,吹出一声冬虫的叫声。 而后胡同内一处小门便被人从内打开。 “你们可算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们被发现了,结果如何?消息可送到了?” 探出头来的人是一光头中年人,穿着僧袍,竟是个和尚。 寇怀也没回答他,只是道: “这不是说话的地,咱们进去再说。” 便带着唐天罡挤入了院落内。 二人与和尚来到屋中大堂,发现这大堂内已坐满了人。 至少有十多人,全是江湖人士打扮。 放在身边的兵刃也各自不同。 寇怀进入后,便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如何了?信可送到了?” 寇怀心情极差,不想说话,只坐在案上捧起一碗热茶便喝了起来。 倒是唐天罡道: “送到了。” 听得此言,众人面露喜色,叹道: “不愧是绝影双枪,竟能躲过锦衣卫将信送到,这轻功,在江湖中也算名列前茅了!” 寇怀与唐天罡乃是故交,从小一块玩到大,除了用的兵器一样都是长枪,二人的轻功更是冠绝江湖,彼此之间又不分上下。 故而得称:“绝影双枪。” 听得这些夸赞,寇怀的脸色更沉了些,还是唐天罡说道: “可那狗官入屋后,就将信烧了。” “什么!!” 诸人拍案而起,皆怒目而视: “如此滔天大案,他身为天子亲军指挥使,怎能如此?!!” “连朝廷都不管,那我的妹妹不就是……” “这些狗官都是一个德行!!正所谓官官相护,那姓侯的肯定是收了姓王的好处!没准这事就连他也有份!” “咱们就不该指望这些奸佞,连英雄剑李越全家上下都被这狗官害死,听说飞虹剑秦鸾更是与这狗官有仇。 要我说,这狗官早就善尽天良,这些捞钱的买卖,肯定有他一份,说不定,他就是那幕后主使!” 诸人三言两语间,就将侯世贵定为了这起滔天大案的幕后主使并对此深信不疑。 有个拿着流星锤的胖子倒是一言不发,等诸人说的差不多了,这胖子拧起流星锤往外就走。 “破天惊!你往哪去?快回来再商议个对策出来!” 那胖子早已无人记得他姓名,可他的诨号在江湖上可谓如雷贯耳。 使得一手流星锤,砸得巨石乱星飞,故名:破天惊。 破天惊头也不回就道: “俺婆娘失踪半个月了,俺这样子,能讨个婆娘本就不易,既然那些狗官官官相护,俺便杀尽县衙,逼他说出我婆娘下落来!” 说罢,破天惊就继续朝外走去。 门口几个汉子连忙起身阻挡: “破天惊你莫要莽撞,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你便是将那些狗官的脑袋一个个敲碎,他们也不可能说啊!” 破天惊也是个浑人,抬手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两人: “那俺便将他们全都杀了也算对得起俺那婆娘了!都给俺起开!” “快拦下他!若让他暴露了,咱们都得玩完!!” 不知是谁一声大喊,而后屋内的江湖人士便纷纷朝破天惊扑去,十余人又是抱腿又是抱胳膊,这才堪堪将他给按住。 不过这破天惊力气却是大得惊人,十几人按了一会,便感觉这破天惊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也似想要推开众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 儿女情 连忙就冲一旁屋中角落还没有动手的两人喊道: “你们两个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这两人一男一女,长得也甚是好看,皆是俊男玉女。 听得此话,男子还没说什么,那女子就冷笑一声,道: “现下想起让我们帮忙了?之前我与叶哥哥怎么提醒你们的?那侯贼丧尽天良,无恶不作,简直罪大恶极。 你们非但不听,反而还要给他送信,若他真和那王敬穿一条裤子,你们现在该想的不是什么另寻他法,而是赶紧换处地方保命吧!” 仔细一看,这少年与少女不是旁人,竟是那日在楚京郊外设伏杀侯世贵未果的叶冷与张玲! 那日暴雨袭杀侯世贵未果后,张玲与叶冷自知在楚京附近恐怕再无复仇的机会。 便连夜离开了楚京,张玲本想带着叶冷来锦中县乘船往南,去寻一处前辈高人隐居的地方拜师学艺。 谁知二人方到锦中县,第一次看到街上衙役,那些衙役竟说二人偷东西,要押回县衙审判。 叶冷与张玲自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正要与衙役们回县衙说个清楚明白。 谁想中途押送他们的压抑却分成两拨,其中一波架着张玲就朝一条巷子里拉去。 而叶冷则被另外两个衙役拉往大牢方向。 若不是二人还有些身手,怕是那日就糟了。 二人杀了几个衙役后,就成了锦中县通缉的要范。 船是坐不成了,正要改走路道,却又碰上了这么一伙来锦中寻找失散妻女的江湖人士。 机缘巧合下便与他们裹在了一起。 “张女侠,你莫要说风凉话了,快来按住他啊,我们就要按不住了!” 听着那些叫声,张玲这才转头看向呆在一旁的叶冷: “叶哥哥,去吧。” 叶冷得了吩咐,自是几步上前,对着破天惊的后脑勺那么一拍,当场便将他拍晕了过去。 几个江湖人士见状,纷纷松开破天惊对叶冷叹道: “叶老弟,你拍人后脑勺会否留下些后遗症啊?” 叶冷听得这话就是一阵厌烦,心想要不是你们几个在场,我都打算将他杀了了事还简单得多。 可嘴上还是傻笑道: “嘿嘿,他脖子肉太厚,你们刚刚不也拍了吗?没啥用,只能拍后脑勺了,我留着力呢,应该不会留下啥病患吧?” 叶冷在诸人心目中就是一个傻小子的模样,见得他这样,大家伙也不想为难这傻子。 宽慰了他几句,那寇怀便对张玲说道: “张女侠你放心就是,我们来时仔细检查过了,并无人跟踪,以我兄弟二人的轻功,张女侠莫不是信不过我们不成?” 张玲嫣然一笑: “当然是信得过两位哥哥的,我只是好心提醒一句嘛,就一小句,二位哥哥可莫要与小女见怪哦。” 见得张玲这副娇滴滴地模样,寇怀与唐天罡是怎么也升不起气来。 二人又瞧了叶冷一眼,心中叹道真是傻人有傻福啊,世上好娘子尽被这些傻子得了。 叶冷当然也看出了在场江湖人士的羡慕之情,心中却是叫苦不迭。 心想你们若想要,这张玲送给你们就是,只要你们能保证她别再来缠着我了。 于是乎,诸人又在屋中谈论了一番才各归房睡去。 一所卧房内,张玲蹦蹦跳跳地又是给叶冷端洗脚水,又是给叶冷宽衣解带。 叶冷看着她那副天真活泼地模样颇有些不适,道: “玲儿,你以后还是少与那破天惊说话吧。” 张玲闻言一脸喜色地凑近叶冷脸庞边吐出暖气: “怎么?叶哥哥竟吃醋了?哈哈哈!” “不,不是这样的……” 叶冷连忙摇头否认,而后才道: “我只是觉得,破天惊的娘子终是死在你手中,可见你对他并无……并无半分愧疚,反而与他有说有笑,商议着怎么找到他娘子,这未免有些……” 没等叶冷说话,张玲的脸色就已沉了下来,声音宛若刚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般,空洞,且充满了刻骨铭心地仇恨: “谁叫那丑妇先来勾引我家叶哥哥的?!” 叶冷见她这副凶恶模样,连忙解释道: “那日她只是来寻我问问路而已啊,我与她什么都没说,可你却假作帮她,将她引入无人巷陌,杀之毁尸,这……玲儿,你日后就少与破天惊说话吧,你就答应我这一事,好吗?” 可张玲非但没理他,反而依旧怒气腾腾地模样: “问路?!!非要等到我不在你身边才上来问? 我看那丑妇就是想勾引你!破天惊娶了个这么个荡妇也是可怜,我安慰他几句怎么了?! 叶哥哥,你可是不喜欢我了?” 说着,张玲已爬到叶冷身上,可一双眼睛满是寒意。 在叶冷看来,好像只要自己敢点头,这张玲就敢立马咬断自己的脖子。 “怎么可能,我最是喜欢玲儿妹妹了。” 听得此言,张玲一张杀人也似的面色立刻就转阴为晴,从叶冷身上爬了下来笑道: “我就知道叶哥哥最喜欢玲儿了!叶哥哥可不许骗玲儿哦!” 说罢,她又坐在床上将脑袋靠在叶冷肩膀上,一脸柔情地说道: “叶哥哥,那侯贼已至锦中,不如咱们想个法子将他杀了吧。” 张玲依偎在叶冷肩头,一脸柔情地说着杀人的狠话,叫叶冷颇为不是滋味。 他强忍住心中的恐惧感,开口道: “那些锦衣卫玲儿妹妹不是没看到,以你我二人的身手,还没伤到那侯贼的一根毫毛,便有去无回了。” 张玲抬手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指: “你呀,真是个榆木脑袋,笨哥哥! 我不是说了吗?得想个法子,而且玲儿心中已经有些法子了。” “哦?” 提起报仇的事,叶冷终于正了正脸色,问道: “玲儿想出什么好办法了?” 张玲点头道: “刚刚叶哥哥没听那些江湖人说吗?他们呀,怀疑那侯贼与王敬同流合污,甚至怀疑侯贼就是主谋咧。 到时我们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顺手将舟一推,自有人会为我们效力。 王贼有千余装备精良的县卒护卫,那十多个人自是不敢去送死。 可侯贼呢?虽然锦衣卫武功高强,比县卒强上不少,可终究也只有五十余人啊,而且侯氏外出时,身边一般也只带七八人随行护卫,你我只需……” 第一百九十二章 贪财无度 次日一早,侯世贵起了个大早发现那王敬还在门外候着等他,便说道: “县尊无需如此,若有需要,我会去找县尊的。 而且该走访的地方也走访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本官会想法子找到那贼厮鸟。” 王敬一听,便眯着眼笑道: “下官今日来寻指挥使,正是为了那贼厮鸟的事,下官昨夜与同僚商议了一夜,倒有个法子可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 侯世贵重复了一遍,便将王敬引入房中,二人都入座后,侯世贵才问道: “不知县尊说的法子是什么?可否详细道明?” 详细道明?莫开玩笑了! 我若是跟你说我准备放出消息,说有一批被我抢来的女子近日准备发船派往南方,你当场还不得把我抓了? 不过他还是说道: “那江湖人士想来是为了那群江湖人报仇的,三日后,我只需放出消息,说还有一名江湖人没有死亡。 但因为聚众斗殴,得流放到南方,我猜那武功高强的贼厮鸟定然来救。 到得那时,指挥使只需将锦衣卫部署在船上,天子亲军,武功高强,那贼厮鸟这次定难逃法网了!” 编得倒是有模有样,怕是你要放出的消息,不是这个吧? 侯世贵心中明白,可也得揣着明白装糊涂,拍案叫好道: “好计策啊!县尊能想出此策,实有古之张良之大智慧也! 只是……” 说到最后,侯世贵故作为难地不说话了。 见得侯世贵这副模样,王敬急道: “指挥使有什么碍难之处但说无妨,只要在下能办到,定为指挥使办妥了!” 听得这话,侯世贵才露出一副喜笑颜开的表情: “县尊也知,我这锦衣卫来新晋建立,我好不容易才拉拢了些人心。 那高手能夜闯三百县卒重兵护卫的县衙,我的部下想要将之拿下,恐有死伤呐。 要知道,锦衣卫成立至今,虽有些人不小心受了伤,可还没人因功殉职过,这日若有人死了。 部下人心散尽,我这指挥使也不好做呐,县尊,你的明白?” 死几个人就让能让你人心散尽?我呸! 狗东西!这是跟老夫坐地起价来了!! 王敬差点没一口唾沫吐在侯世贵脸上,但还是忍着恶心说道: “事后,下官有五千两白银送上,便当给锦衣卫弟兄的安家费了。” 不想侯世贵听了这话,却不屑一笑: “五千两?哈哈哈哈!!” 笑了几声,侯世贵面色一沉,已是发狠: “县尊将本官当要饭的了?也不打听打听,在京中抄家的时候,我下面的弟兄们,哪个赚的钱少于五百两了? 你这五千两,怕不是在羞辱我锦衣卫不成?” 侯世贵语气愈发不善。 而王敬心中也直是骂娘不已,他也知锦衣卫在京中的那点破事。 自知五千两很难买通,于是便与孙逊,黄鸿朗两人合伙凑足了五万两白银。 可就在孙逊,黄鸿朗二人刚走的空挡,这厮又升起了小心思。 毕竟这侯世贵是从西陵来,那穷乡僻壤的地方,怕是连钱都没怎么见过吧? 于是他便打算先拿五千两来试试侯世贵的底,没准成了呢?自己还能白赚四万五千两银子! 现下见得侯世贵这副态度,他除了在心里骂娘外,就是抬起手直接扇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奶奶的,是下官不识好歹,区区五千两银子,哪够弟兄们喝酒啊?! 这样吧指挥使,下官本打算下月寄些银钱回乡给父母颐养天年,让二老也享享福。 不过现下嘛,还是锦衣兄弟们的酒钱重要,下官便将那笔钱也拿了!六,啊不!八千两雪花白银,指挥使你可别急着拒绝,这是下官给锦衣卫弟兄们的一片心意。” 就加了三千两?玩呢!! 侯世贵差点没忍住一耳刮子抽死这厮,不过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要钱,听得这话,故作犹豫地开始了深思熟虑。 那王敬见状,更是添油加醋说什么父母打小就被家族瞧不起,被排挤。 苦了一辈子,种了一辈子的田。 自己当上官了,本想孝敬孝敬他们,谁知道遇上这事,然后就跟侯世贵攀起了交情。 不想侯世贵却不卖他的账,只是道: “说起来,我与县尊倒有一相同爱好。” “哦?指挥使与下官还有同好?” 侯世贵点了点头,便朝王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地笑容: “天下哪个不爱美人?嘿嘿嘿,而且本官,好人妻呐。” “这……” 见到侯世贵的眼神,王敬一愣,随后就是笑道: “下官还道是什么,原来就是这般?这却好说,指挥使看上我哪个小妾,只管说一声,今夜我就叫她来指挥使房中侍寝。” 在古代,小妾甚至都不被男人们当成人类来看待。 而是一件漂亮的礼物罢了,达官显贵之间互相赠送小妾,已是常态。 王敬心想,只要这厮不提钱,便是把正房送去陪他几日也并无不可啊!说不定还可与其攀上些交情! 见王敬没将这当回事,省了自己一番口舌,倒也轻松: “本官自是喜欢那没被你碰过几次的,便让你最近新纳的小妾来吧。” “好勒!” 王敬高高兴兴应了一声,好像捡到了多大便宜似的,又与侯世贵攀谈了一会儿,这才兴高采烈地离去了。 回到公堂,那县丞与县尉早已等得不耐: “怎这么久?那小子说什么了?” 一入公堂,王敬表情立马就变成了一脸丧气地表情。 好似死了亲娘一样地道: “那狗东西,不是个玩意啊!五万两填不满他的胃口,他一张嘴,就管我要十万两!还要我把小妾送给他把玩几日,他姥姥的,不是个东西!” “十万两?!” 听得这个数字,二人皆大惊失色: “这是要喝咱们的血啊!” 见得二人震惊模样,王敬在心中暗笑一声,便叹道: “可事关咱们的性命,二位弟弟,钱没了,还能再赚,可命要没了,赚这么多钱又有何用? 你们也别怪哥哥,哥哥已是答应了他,咱们三人凑一凑,十万两,也不是很多。 况且,老夫还折了一个小妾出去呢?你们两就担待着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终有报 是夜,月朗星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断断续续下了几天的小雪终于停了。 要么照这样下下去,估计运河都得结冰。 “官爷?官爷……” 卧房内,那名叫奴夕的小妾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侯世贵,见侯世贵坐在那看着自己手指上包扎的布条出神,便低声喊道。 “嗯?坐吧。” 侯世贵让这奴夕就坐后,便问道: “你本命不叫奴夕吧?” 奴夕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贱妾何德何能,能让官爷晓得贱名?” 侯世贵却摇头笑道: “终是爹生娘养父母给的名字,还是留着好些。” 奴夕脑袋压得更低了些,声音也是细弱蚊蝇: “从古自今,女子嫁人,皆不留名姓,此乃规矩,官爷你……” 她虽不敢看侯世贵,可底下的眼眸中已饱含冷意。 这些狗官都一路货色! 以为我不知你收了那王敬的钱?还向王敬要我? 狗官!老天不收你们,早晚也有人要收了你们! 心中虽是气愤,可她更是有许多不屑,这些狗官哪个不是高高在上,一呼百应? 结果却被两张血纸条给吓得惶惶不可终日。 一群酒囊饭袋! “姑娘无需害怕,本官叫姑娘来,只是想让姑娘为本官做件事罢了。” 侯世贵的声音传来,奴夕抬头一看,就见侯世贵将一张纸条递到自己面前,对自己说道: “姑娘可否为本官在这纸条上写下四个大字,就写:血债血偿吧,不过得用血写。” 轰隆! 心中最大的秘密被人发现,奴夕满脑袋只有雷鸣作响,再无暇思虑其它。 见她模样,侯世贵便道: “本官知你一月前随家眷来至锦中卖艺赚取路费,结果被王敬害了全家的事。 本官也知你认为本官与那王敬是一路货色,但本官若是告诉你,本官要为你,要为这锦中县县尊王敬上任以来的女子伸冤,你信吗?” 奴夕终于清醒了过来,听侯世贵这般说,一边假做无助地点头道: “官爷所说,奴自是相信的!” 一边伸手想要去摸藏在后背的小刀。 相信?那就有鬼了。 侯世贵见她模样,也知她要做甚: “你虽是杂耍卖艺,也算武林人士,可我观你落脚太重,下盘不稳,手指也没甚老茧。 想来是没怎么练过武术吧? 本官生在西陵,长与刀兵,与人厮杀也是寻常事,你拔出藏着的兵刃之前,可要想清楚了。” 侯世贵一开始就知道根本没有什么绝世高手吃饱了撑得来锦中县吓唬王敬。 若真有那般武功的高手能在重兵屯守的县令府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直接杀了王敬便是?何必费这般功夫? 而且根据王敬所说,门窗严实,没有闯入迹象,就连门口的卫兵也没被打晕。 这样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了,那两封血书,根本就是在房中的人自己写的! 王敬自不会自己写来吓唬自己,而除了王敬外,那晚陪侍之人,经过一番调查之下,侯世贵发现都是同一人。 自然便是这奴夕无疑了。 而且这奴夕也是王敬在一月前新纳的妾室,一月前,与那些江湖人士的死亡命案刚好对得上。 所以侯世贵向王敬将奴夕要来,不是为了什么男女之乐。 而是为了保护人证,免得王敬走投无路之下杀人灭口。 奴夕现在这副姿态,侯世贵是不怕的。 奴夕若真能舍命杀人,那两日留的就不是血书,而是王敬的脑袋了。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这妇人虽身负血海深仇,可面临生死之恐怖时,也与大多数常人一般推却了。 见奴夕愣在当场,侯世贵便将自己要保护她的事说了。 最后还道: “无论你信是不信,你已再无第二条路可选,待会我会让人进来为你伪造些伤口,造些假死的景象。 而后锦衣卫会将你代至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待得锦衣缇骑入城,你便可有冤伸冤,有仇报仇。 怎样?可敢与本官赌上一把?” 听完这些之后,奴夕脸上的表情终于不再纠结,而是点头道: “官爷胸中自有思量,奴照做就是,不敢多言。” 入夜,侯世贵房中传来几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惊得正在周围打扫卫生的仆役连忙跑去将此事报告给了王敬。 王敬一听之下,也没觉得有什么: “说不准那小东西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怪癖呢?不足为奇,只是本官这房小妾算是废了,唉,才纳了一个月啊。” 王敬叹息一声,让仆役下去之后,便又要搂着身边美人入睡。 不想二人脑袋刚放在枕上,忽然又有人在门外敲门: “老爷,不好了,出人命了!” 待王敬带着县尉孙逊,县丞黄鸿朗,守捉郎孙无一与一众衙役赶到侯世贵的居所时,只见侯世贵懒洋洋地坐在床榻上打着哈欠,好像他前面躺着的不是一具尸首,而是一个假人般。 再看那地上尸首,穿着奴夕的衣衫,可全身上下,已是无一处好皮肤。 更可怖的是,就连脑袋都被钝器砸了个稀巴烂,整个尸身,甚至已无法辨出男女。 在场诸人,虽然都是坏事做尽,无恶不作之徒。 可那都是他们让手下人去做的,现在亲眼见得这般骇人场景,无不大惊失色,面露震惊。 “这这这……” “这什么这?” 侯世贵一脸不耐地打断了王敬的话: “你这小妾忒不识抬举,恼了本官后,她心生愧疚,便自尽了!” 自尽? 听得此言,王敬等人又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奴夕残缺不全的尸首。 这副模样……莫说男女,若不是还保留着个人形,恐怕都没人会认为这是个人类的尸体。 这叫自尽? 狗蛮子!老夫新纳了一个月的小妾啊! 王敬心中悲愤至极,虽然极力想保持笑容,可那副笑脸简直比哭还难看: “孙守捉,看一下尸身是否是自尽的?” 奶奶的,又让老子背黑锅! 孙无一看了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兄长孙逊。 可孙逊却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不语,又在心中暗骂一句。 这尸体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尽的,可王敬这厮还让老子去检查,还能检查得出个甚来? 既然人家指挥使都说是自尽的了,老子敢说不是? 第一百九十四章 危机 也只能捏着鼻子说这是自尽的,若是后面有人来查,真查出什么,这王敬也可一问三不知,只管说: “是专管探案的守捉郎说是自尽,本县便相信了,是本县识人不明。” 便可摆脱责任,到得后来,还得自己背锅。 不过这么多大人物盯着,孙无一虽心中有怨,也只能咬着牙蹬在尸身前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会儿,才道: “回县尊,正如侯指挥使所说,这娘们……嗯?” 摸到尸身的脖颈处时,孙无一忽然愣住了,他抬头看了眼侯世贵。 见侯世贵一脸阴沉地看着自己不言不语,再环顾左右。 因为是县衙内,县尊带着的县卒并不多,只有寥寥几人。 可周围却围满了十余个满脸杀气的锦衣卫。 “嗯什么嗯?你倒是快说。” 王敬被扰了瞌睡,小妾又惨死眼前,心情本就不好。 经他这么一番呵斥,孙无一忽然打了个寒颤,道: “这……这娘们确实是自尽的。” “那便结案就是!指挥使先歇息,下官回房了。” 王敬说完之后,就要带着人离开。 孙无一一听,连忙起身想跟在王敬身旁。 不想他才刚站起来,就被侯世贵一把拉住胳膊: “这位便是锦中县的守捉郎?本官在临本时,与当地守捉郎私交也是甚好,而且二位守捉郎的模样也是相近。 转眼间本官离乡已近一年,睹物思人之下,守捉郎不如留下与本官叙叙旧?” 看出些名堂来的孙无一哪敢留下? 连忙出言拒绝道: “小吏官不入品,何德何能能与指挥使秉烛夜谈?还是不叨扰指挥使了。” 本以为侯世贵无论如何都要将自己强留下来,而自己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留下的。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是女人的尸体! 死的不是奴夕! 那奴夕去哪了?侯世贵为什么要让奴夕假死?其中有什么隐秘? 自己摸到那具尸身的喉咙时停了一下。 这侯世贵应该是看出了什么。 只要自己敢留下,定是个必死的结局。 孙无一也算看得明白,所以他已在心中做好打算,只要侯世贵强留自己,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将真相当众说出。 合着王敬与一群衙役的拼死突围之下,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总比自己一人留在这要好。 “也是,夜深了,本官也乏了,夜路难行,且慢走。” 嗯?听得侯世贵这话,孙无一愣住了。 他没强留自己?难道他没看出什么来? 不过既然能让自己走,这便万事大吉了。 离开侯世贵所在的院落后,孙无一跟在孙逊身后,跟着三人走入公堂内。 就听王敬愤怒的声音响起: “西陵蛮子!粗鄙无礼!! 那奴夕我不过才纳了一月,竟被这蛮子如此糟蹋,畜生也!” 黄鸿朗冷哼一声,不屑地瞧向侯世贵所在院落地方向: “我早与你们说过,这西陵蛮子作恶多端,无德无行,结果呢?你还敢将小妾送给他? 那日我家兄长入西陵任通判,与这西陵蛮子无仇无怨,竟被他活活打断双腿,这等禽兽,与他说话都是脏了我等气节。” 那孙逊却在打圆场: “唉,二位也别这么说,那蛮子终究是上官,又得陛下宠幸,而且我们还有求于他,忍忍便好。” 黄鸿朗听得这话,更是不屑: “什么狗屁上官?若不是他走了狗屎运得陛下宠幸,就凭他的能耐,当下还是个从九品的狗屁度支司主事,何德何能,窃据高位? 你们瞧着吧,他在京中得罪这许多人,已是没几日好果子吃了!” 黄鸿朗在这边酸侯世贵时,孙逊注意到自己的弟弟还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 便问道: “阿弟,你怎还在这?快回去歇着了,过几日王兄设计,若是那些锦衣卫不敌,还得你的衙役补上。” 我的衙役补上?你的县卒就在旁边干看着? 怎么什么坏事都得轮到自己? 孙无一在心中编排一句,终于开口道: “阿兄,县尊,县丞,下吏有要事禀报。” 经孙无一一番诉说,王敬等人才知,那具尸体居然不是奴夕的! “那西陵蛮子骗我们做甚?!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 “公子,那守捉郎明显是看出了什么,怎不将他留下? 而且王敬,黄鸿朗,孙逊,孙无一等本县主官皆是在场,只要将这些人拿下,锦中县便也就拿下了。” 侯世贵房中,王敬等人去后,项旭不明白侯世贵为何将人放走。 刚刚明明是拿下锦中县的最佳时机。 没了这几个主心骨,那千余县尉,百余衙役只能做一群无头苍蝇了。 不等侯世贵说话,汪厚先摇头叹道: “哪有这般简单?那王敬上任不过短短几年光阴,便掳掠了数千女子,数千人啊,那些县卒,衙役,岂会没有丝毫察觉?” “汪先生的意思是……” 项旭若有所思。 汪厚道: “细微之处,可见真章。 在西陵时,你们也见过西陵的衙役与县卒,莫说衣衫,许多人身上只是披了一块布罢了。 发簪也多是树枝。 可这锦中县的衙役与县卒呢?我甚至看到几人穿着锦衣,就是那最寒酸着,身上也是款式漂亮,怕不是一般布衣。 头顶发簪,脚下布鞋,连寻常百姓家也穿不起。 一帮衙役,县卒,若是没参与这拐卖人口的事,能有这身家底? 所以,公子刚刚若将王敬他们给拿了,那些县卒、衙役心生绝望,被逼至绝境之下,恐会哗变啊。 毕竟只是一群苦哈哈,不明白杀了公子是何等大罪,在他们想来,当然是将所有知道这事的人都杀了他们就安全了。” “可那守捉郎应该也会将尸体不是奴夕的事报上去吧?他没理由替公子隐瞒。” 鲍济这厮就算脑筋不大灵活,也不影响他问问题。 这时,侯世贵终于点头道: “鲍济说得没错,那守捉郎没必要替我隐瞒,所以此事,他定会说出。 王敬等人,也必对我起疑。” “那可如何是好?!我这就将码头上的锦衣卫调来保护公子!” 侯世贵带在身边的锦衣卫只有十余人,大部分都留在了码头驻扎。 鲍济心急之下,就要出门。 第一百九十五章 锦衣黑卫 却被汪厚一把拦住: “你呀,怎就不肯听公子将话说完?” 侯世贵也白了鲍济一眼,才道: “他报上去又如何?他们怀疑我又如何?担心个甚?鲍济,你去码头,这般这般,如此如此,便可解决此事。” 诸人听得公子计策,当即叹服拜道: “公子高明!” 鲍济这边刚离开侯世贵所在院落,黑暗中就有三五个黑衣人悄悄跟了过去。 跟到码头后,鲍济方入锦衣卫营地,那几个黑衣人也四散开去,想看看这营地内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想才悄悄摸进营地边缘,就听得一阵兴高采烈地哄笑声从营地内传来。 而后,便是一名女子的惨叫声与求饶声。 这声音,听着却是像极了奴夕姑娘…… 守捉郎说得没错!奴夕果然没死! 几名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见营帐内的喧哗之声愈发热闹。 便压低了些身形,而后便见到营帐旁边的火把映照下,一名只穿着肚兜,浑身上下满是鲜血的女人从营帐内哭着跑了出来。 这!这是奴夕! 没等他们震惊多久,营帐内又跑出一群赤膊大汉。 这群大汉满脸淫笑追上奴夕,拉着她就将她往营帐内拖。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是县尊的小妾,县尊若是知道……” 奴夕的求饶声非但没让这群大汉心生恻隐,反而让他们更是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 “县尊?哈哈哈,那老玩意还以为你死了呢! 指挥使既然将你赏赐给咱们,你便是咱们的了!赶紧入账,让咱也尝尝这县尊的女人是个啥滋味,哇哈哈哈哈!!” 几名黑衣人眼睁睁瞅着几名大汉将那小妾拉入帐中,又听得一阵惨叫声,而后再无任何声响。 他们这才返回县衙,将此事禀报了。 县衙公堂内,知道被侯世贵骗了的王敬几人是怎么也睡不着。 因为心中有鬼,几人疑神疑鬼之下,甚至悄悄将县卒调入城内,不止暗中将侯世贵所在团团围住。 甚至就连码头处的锦衣卫营地旁,也有至少五百带有强弓劲弩的县卒虎视眈眈。 只待县尊一声令下,侯世贵与其锦衣卫,便要客死异乡。 可当听完几名黑衣人的奏报后,除了王敬外,余下黄鸿朗、孙逊、孙无一等人都是大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孙逊更是不断抚着自己的胸口喃喃自语道: “还好还好。” 可不是还好吗?围杀侯世贵,也只能为他们挣得卷铺盖逃命的机会。 毕竟锦衣卫指挥使死在锦中县,朝廷肯定不会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词,定要派人来查。 所以还是能不杀就不杀的好。 黄鸿朗也是一脸放松,但还是不大乐意说话。 就是王敬,一脸怒意: “那西陵蛮子,怎能如此不守规矩! 自古以来赠送小妾虽是常事,可他怎敢将老夫的小妾拿给那些浑身恶臭的兵痞子耍玩?!! 简直辱老夫太甚!” 对王敬来说,这就是侯世贵对他的侮辱。 可说完这话后,见周围几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不与他搭腔。 王敬一时语塞,只能恶狠狠地道: “这事老夫与他没完!等他归京时,看老夫如何整治他! 莫要以为当个指挥使就能无法无天了,我王家在朝中,也不是没人!哼!走着瞧!” 说罢,王敬大袖一甩,便一脸怒气地离开了。 剩下几人一脸阴阳怪气地说道: “这老东西跟咱们耍什么脾气呢?有本事跟那西陵蛮子耍去啊。” 黄鸿朗抱怨了一句,也自离开了此处。 而后只剩下孙逊与孙无一两兄弟面面相额。 “阿兄,那些县卒与衙役,撤吗?” 听得这话,孙逊才想起侯世贵府外还有三百县卒,锦衣卫营地还有五百县卒暗中埋伏着呢。 连忙从怀中掏出县尉腰牌递给孙无一道: “速速撤下,定要隐秘,不可让人发现了。” “喏!” 孙无一大声应诺一声,便急匆匆离开了公堂,没过多久,那孙逊也叹了口气,走出了公堂。 此时公堂,再无一人,可却有人说话的声音。 “堂兄,想不到真如叶老弟与张女侠所说,侯贼这狗官竟如此歹毒!那些锦衣卫竟也……唉!这个朝廷真是!” 这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可更多的还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无奈感。 在空无一人的公堂内响起,大楚开国祖先有灵,怒其子孙不争一般。 声音刚落,便有另一声音响起: “好了寇兄,这几日咱们也看得够多了,回吧。” 而后两道轻盈如燕的黑影在月下一闪而过,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次日一早,侯世贵呆在房中愁眉不展。 昨夜危机虽解,可眼下又有新的危机到来。 “公子,可要我再遣人回京看看?不定是鲁小子在路上遇上什么麻烦被纠缠住了?” 听着汪厚的声音,侯世贵摇了摇头道: “鲁小子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天赋惊人,一身马术可谓西陵无出其右者。 他一人双马,若是不想留下,无人能拦得住他。 怕是京师那边有什么变故吧。” 本来按照侯世贵预计,鲁兴安一人双马,该在昨日就能带着锦衣缇骑返回锦中县了。 可现下都两日了,不仅锦衣缇骑,就连鲁兴安的身影也没见着。 不应该啊,难道是恶果长成了? 心生疑惑之下,侯世贵又内视了一遍自己脑海里的恶果。 这已经是他今天早上第三次检查恶果了,离长成还早着呢。 不是恶果的原因?那京师还能有什么变故? 除了自己与陛下外,可是无人能指挥得动锦衣缇骑。 锦衣缇骑,乃是锦衣卫的军事组织。 数量虽然不多,可都是骑术无双的骑士。 一人三马,可破万军。 这股力量,陛下也不会叫他人左右了才对。 不知那边发生了何事,侯世贵也不再去想,便道: “交代下去,将神臂弓准备好,再等一日,届时若缇骑不至,咱们自己动手。” 吩咐一句,汪厚领命离去后,侯世贵正要出门看看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 不想刚换好衣衫准备出门,王敬就找上了门。 王敬来意也是简单,就是说他已安排好传出消息,明日便开始行动。 让自己带着锦衣卫入船中埋伏好。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各方计划(上) 这般猴急,怕不是昨日将这厮吓坏了吧?恨不得自己早点离开才好。 只是如今缇骑未至,明天的话…… 见侯世贵沉吟不语,王敬问道: “指挥使可是有何高见?” 侯世贵摇头道: “你将具体计划,章程与我详细说来。” 绝世高手,定然是不存在的。 侯世贵知道那是奴夕用来吓唬王敬的手段。 所以明天的计划,王敬定会扑了个空。 不过那时,他全部兵力都会用在江面上,衙门空虚之下,未曾不是有机可乘? 左右明日无人回来劫掠船只,我便只带着寥寥几人再多拉些民夫办成锦衣卫呆在船上也是有惊无险的一幕。 倒是这锦中县衙…… 昨夜事起仓促,侯世贵身边又只有十余名锦衣卫随行。 就算拿下了王敬等人,可无论如何也拿不下锦中县衙门。 大楚官制,县令、尉、丞皆死,衙门中自有人会顶上一县之主的职位。 只要衙门中还有品阶的人没死光,那些县衙县卒就不愁没人调动。 这也是侯世贵不发动的一个原因。 只要拿不下县衙,发动了也是白发动。 可明日不同。 明日这王敬为保万一,县衙中不会留下多少人守备。 而且以这些人的胆量,必然不敢亲临现场坐镇指挥,定是位居中枢,居中调配。 到时只需…… 王敬走后,侯世贵令人叫来鲍济等人。 将王敬的一番安排以及自己的计划说了后,才问道: “鲍济,你需多少锦衣卫可拿下这锦中县衙门?” 鲍济虽智谋不行,可勇猛无双,用他攻坚,最是适合不过。 他一拍胸脯,自信满满地道: “若那王敬真将大部分力量都调去江岸两侧的话,公子只需给我二十人,我取这锦中县衙门如探囊取物!” 侯世贵摇头道: “我给你五十名锦衣卫,汪先生,你在旁辅佐,记住,不可放过这县衙上下一人! 若遇反抗,杀了便是!” 鲍济与汪厚立马站在侯世贵跟前,齐声应诺。 而后侯世贵才对项旭说道: “老项,你带着剩下八人还有王成跟着我去船上做饵,再招些民夫换上咱们的衣服掩人耳目。” 项旭问道: “公子,如此你身边就只有十人护卫,两岸兵卒若有不满,您……” 没待他说完,侯世贵便挥手道: “只要锦中县衙门逃不出一人,那些兵卒纵是不满,也不敢做甚。 我们只需编个由头,将他们蒙混过去就是。 所以啊,鲍济,本公子的命可就掌在你手里咯。” 听得此言,鲍济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 “五十名锦衣卫,一炷香功夫,我定能克了这县衙!若放走一人,我提头来见!” 侯世贵点头道: “如此,大家伙自去安排吧,明日生死一线,今日务必将刀给磨利咯。” 不止锦衣卫,这锦中县外的某处偏僻院落内,也响起了一阵接着一阵的磨刀之声。 放眼望去,院内中的武林人士个个磨刀霍霍,双眼猩红,可一个个脸上却都浮现出了一丝希望之色。 “你们!昨夜不是说好了,咱们先去将那侯贼擒来,威胁王贼放人。 现下你们怎能出尔反尔?!” 叶冷的声音响侧在院落内,无人搭理,格外孤寂。 那些人看也不看叶冷一眼,只专心致志地磨着手中利刃,以待明日杀敌。 见得此状,叶冷更是气急,还待再说,却被张玲一把拦下: “叶哥哥,没用的。” 叶冷好不容易逮着了这么一个可以报仇的机会,现下机会没了,由不得他不气。 哪怕是张玲在一旁拦着,他也不管不顾地冲院落中的武林人士叫骂道: “你们出尔反尔,忘恩负义!就因为一船女人,你们就要将我们早已商议好的决定弃之不顾??” “小子!说话注意点!那里面可能有俺娘子咧!” 破天惊用的武器是一双流星锤,自然没什么好磨的。 见叶冷一脸怒容,便也毫不客气地回怼道: “侯贼固然可恨,但要为了杀他弃家人于不顾,俺还没那大义!少啰嗦,滚一边去!” 这几日来,凭着张玲与叶冷对诸人的一番洗脑,侯世贵在这些武林人士心中已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本来昨夜绝影双枪回返将在县衙内探听到的东西说了后,大家已听从了张玲的建议。 决定先挑软柿子捏。 将侯世贵擒来逼迫县令放人或说出那些人的下落。 毕竟侯世贵乃陛下亲任的锦衣卫指挥使,若在这锦中县出了什么岔子,那县令定脱不了干系。 可没想到的是,今日清晨,一则小道消息不知怎么就流入了众江湖人士的耳中。 据传明日下午,有一艘装满了县令掳掠的妇孺的船只准备押运妇孺南下贩卖。 这些武林人士都是来寻家眷的,听得此言,心中希望勃发,自然会认为自己的家眷有可能就在那船中。 所以也不管张玲与叶冷如何说,一伙人便改变了计划,只打算明日劫船。 至于侯世贵?那便算了。 叶冷被破天惊一推,若不是下盘早练得扎实,怕是要被其推翻在地。 后退几步,稳住了身形后,叶冷刚要发怒,却被张玲一把拦住: “叶哥哥,算了,他们不会听得。” 叶冷咬牙切齿,一脸不甘: “可那侯贼……我不甘心啊!玲儿妹妹,你全家被那侯贼所害,你如何能甘心?” 张玲一脸情深地看着叶冷,道: “只要有叶哥哥伴在身边,报不报仇也无所谓了。” 她还真是无所谓。 那年西陵,若不是她被侯世贵唬住,将自己全家上下给卖了不说,还对自己的父亲反咬一口。 又何至于被侯世贵害了父亲? 而且除了父亲与几个仆役外,张家如今在临本也是过得颇为安乐。 只不过这些,叶冷都不知道罢了。 自己告诉他的是,侯贼杀了自己全家还不算完,那夜自己匆匆出逃,侯贼还要让人来杀自己。 其实侯世贵所杀之人,也就是自己的父亲与那日参与那事的几个仆役。 不过这些,她自然不会向叶冷说明。 叶冷听得她的话,不知为何,脸上忽而浮现一阵悔意。 想来他们两之前也在同一个县城生活,为何偏偏就遇不上?非要叫自己遇上那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第一百九十七章 各方计划(下) 结果被那贱人害得…… 若自己能与玲儿早日遇上的话,何至于此? 被张玲温柔目光融化了的叶冷心中再没有对张玲的厌恶之情。 反而开始觉得张玲所杀的那些女子,都是为了自己,在乎自己,她才会这样做! 在这天下,恐怕也只有她一人才会为自己那样做了吧? 若是换成那贱人,莫说为自己这样做,恐怕碰上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就投怀送抱去了。 叶冷感动之余,也开始因为一年多来对张玲的厌恶而感到愧疚。 “嗯,玲儿妹妹说得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且放过那侯贼。 正好明日这些人要去劫船,我们不妨趁着他们劫船惹出乱子时,趁乱离开这锦中县早日南下吧。” 张玲见叶冷终于释怀,也开心地点头道: “好!听叶哥哥的!” 二人一番商议后,便来寻众江湖人士告别。 众江湖人士听说二人不参与明日的劫船计划,失望之下,也没说什么。 只为二人倒了两碗壮行酒,道: “叶老弟,张女侠,江湖路远,山高水长,明日俺们若有命活了,来日江湖再见!” 破天惊的性格叶冷也知道,这壮汉虽然刚刚还对叶冷大发脾气,可他也不记仇。 之前被一群人按在地上还被打晕之事,他醒来之后也没说什么,依旧与诸人有说有笑。 于是二人也不疑由他,拿起酒碗就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哪来的酒?怎这般难喝?” 叶冷也算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什么难喝的酒没喝过? 可现下这酒,端的叫人难以下咽,就连他也忍不住出声吐槽两句。 唐天罡在一旁若无其事地说道: “抱歉了,时间紧迫,没功夫去弄好的迷魂药,只能先用些粗制滥造的迷魂药招待二位了,味道是难闻了些,还请多多担待!” “什么?!迷魂药?玲儿妹妹快走!” 听得唐天罡所言,叶冷只觉头昏脑涨,想跑到张玲面前挡住那些江湖人士。 可明明自己走的是直线,脚下步伐却混乱无比,一双腿不听自己使唤,拖着自己东倒西歪。 再看张玲,已是坐在地上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喊道: “叶哥哥,叶哥哥……你别嫌弃玲儿……” “玲儿……玲儿……” 叶冷跌跌撞撞朝张玲走去,还没等他走到张玲面前,忽而感觉后颈一疼,便昏倒在地。 于此同时,那张玲也晕倒在叶冷身旁。 将叶冷拍晕的寇怀看着脚下的叶冷说道: “叶老弟,也别怪哥哥,实在是你与那侯贼有深仇大恨,哥哥们怕你去寻侯贼麻烦乱了我们明日劫船的计划,你且在此院睡上一日吧。 等明日起来,你们自行离去就是。” 说完,寇怀又瞧向唐天罡问道: “唐兄,你确定这迷药真不会留下什么病根?” “你我相处多年,你还信不过我?放心就是,他两睡上一日,明日自醒,来几个人帮把手将他们抬去卧房歇着吧。” 一众江湖人士将叶冷与张玲抬入卧房后,留下一人轮值便走了出去继续为明天的计划做着准备。 临到夜色降临,才有人来接替那人轮值的班。 进屋之人是一名四十余岁,腰粗体胖,满脸油光的中年汉子。 长相也极是粗狂,从远看去,甚是骇人。 他方入房内交换了轮值的工作,等那人走后,他才看着张玲摇头叹道: “唉,多漂亮的小娘子,比我家那老鼠成了精似的姨婆强上不知多少倍,唉,咋没就这漂亮的小娘子瞧上我?” 说着,他就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张玲的秀发。 一股柔滑的感觉从指尖传入心窝,这中年汉子瞧张玲与叶冷睡得正香。 心中立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连忙跑到窗户处往外一瞧,大家为了保存精力应对明天的恶战,已是早早歇息,除了自己外,这整个院落的人可说都是睡了。 再回头看了一眼张玲,见这小娘子脸上虽满是风霜之色。 可皮肤依旧很嫩,而那脸蛋也是精致得不得了。 一瞧就知道以前是过灌了好日子的大家闺秀。 大家闺秀啊……老子三十多岁才娶的婆娘还是个寡妇,这大家闺秀,老子以前敢想? 也不知……是个啥滋味?与老子那婆娘比起来如何?不过这吹弹可破的脸蛋,真是……啧啧啧! 他姥姥的!活了这大半辈子,也活该老子享受一把! 终于做出了决定,这满脸油光的中年汉子一咬牙,直接上前便扯下了张玲的衣衫。 —————— “公子,待得约定时辰一到,我定能拿下县衙!” 次日一早,鲍济单膝跪在侯世贵面前,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便披盔戴甲雄赳赳气昂昂地领着汪厚与几名锦衣卫离去了。 而侯世贵还在桌前与一碗肉粥较量,理也不理他。 心想五十名锦衣卫给一只猪,那只猪都能拿下守备空虚的县衙了。 所以对于鲍济的话,侯世贵是根本不为所动。 只是见那王成战战兢兢地模样,侯世贵才说道: “你怕个甚?都与你说了,那武林高手的事是假的,今日没人会来劫船!莫抖了!” 之所以将王成带在身边,是因为侯世贵已是受不了这厮了。 决定今天趁着这次机会,便将这厮一并解决。 王成听得侯世贵的话,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可……可叔父,那可是上千装备精良的县卒与衙役呀,而且咱们乘的是慢船,他们若真就丧心病狂,乘快船来追。 您又只带了十个人,恐怕……我不会水呀!” 王成自幼跟着王臻在京中长大,楚京周围又没什么河流,王成自是不会游泳。 怕也是有原因。 废话,你要会水的话,我就安排你跟着鲍济让他找个机会除了你了! 侯世贵看准的就是王成不会水,才让王成跟在自己身边的。 失足落水而死,还有比这更能让人接受的解释? 侯世贵不再理王成,只推开房门一看,房外院落中已站满了五十余名跨刀戴甲的“锦衣卫”。 只是这些民夫办成的‘锦衣卫’与自己麾下的锦衣卫终是差了不少。 单说气质这块。 若是自己麾下的锦衣卫此刻站在此处,那就该是满脸肃杀,叫人不寒而粟。 第一百九十八章 锦衣行船(1) 可这些人呢?莫说站没站样,连个队形也站不齐。 一个个的,抓耳饶腮,东张西望,眼中满是疑惑与天真,哪有半分肃杀之色? 不过好在王敬等人胆子太小,今日不会来现场指挥,倒也不怕被瞧出破绽。 “王成,令四个锦衣卫带他们上船,本官稍后便至。” 吩咐了一声,侯世贵便领着项旭与另外四名锦衣卫朝公堂的方向走去。 一入公堂,果不其然,王敬,黄鸿朗,孙逊还有县衙的主薄,书吏等人都在公堂内老老实实地坐着。 看到自己到来,那王敬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指挥使,锦衣卫可入船了?” 王敬这一问,公堂内十余人也纷纷将目光投到侯世贵身上,一脸的迫切。 侯世贵点头道: “正在入船,我此来,是想向县尊拿县尊答应过我的东西的,那八……” 没等他说完八千两银子。 王敬就面色大变,连忙堵住他的话头说道: “那些银子下官早就为指挥使准备好了,只是数目颇多,不好搬运,下官待会便令人搬去指挥使房中!” 八千两银子,连一个大箱子都装不满,有什么不好搬运的? 不过侯世贵也不怕他赖账,待会锦衣卫杀进来后,莫说八千两,便是八万两,也是我想取就取,想拿就拿! 侯世贵此来,只是为了稳住这些人的心,给这些人制造一个自己贪财的假象罢了。 既然王敬不愿现在就拿钱,侯世贵也不啰嗦,只是沉声道: “本官回来时,若见不到银子,后果你自己掂量着吧。” 说完这话,侯世贵转身就走,理也不理堂中诸人。 诸人被侯世贵晾在公堂内,是又气又怒,只等侯世贵走远了,这才发作道: “这西陵蛮子!真是气煞我也!” “狗东西,且看你失了圣眷后,如何死吧!” “诸位,你们可知这姓侯的有一房小妾,那容貌,啧啧啧,国色无双呐……” “老六,你想说甚就说直说,留啥哈喇子?” 那老六一脸回味,声音也充满了淫意: “之前我进京办事,曾远远见过这侯世贵的小妾,那皮肤,那长相,那身材,说是仙女临凡也不为过啊。 而且还是这侯世贵的女人,我们若能在他垮台后将他小妾给掳了,待大伙儿享受完后,转手随便一卖,挣着抢着要的达官贵人可不要太多啊!”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坏笑。 出人意料的是,反而是那与侯世贵有仇的黄鸿朗说道: “这西陵蛮子现在正冒着生命危险帮咱们除掉大敌,咱们却在这里喝着茶打他小妾的主意,未免有些不妥,诸位还是莫谈此事了。” “哼!装什么正经?!” “就是,谁不知道你黄鸿朗的兄长被侯世贵打断了腿在西陵做断腿通判,而且你黄鸿朗又是什么好鸟?管得着我们? 我可跟你说清楚啊,这事你要不参与,那小妾自然也没你的份! 不过话说回来,姓黄的,你过手了那么多美人儿,怎也没见你纳几房小妾呐?” 侯世贵压根不知道自己刚走,这些人就打起了郭怜晴的主意。 他带着项旭等人来至码头后,就看到站在码头渡口处等着自己的王成了。 时下雨雪虽停,可天气依旧天寒地冻,而且随着腊月将至,运河上往来的船只也是逐渐稀少。 故而码头上压根没什么人,大多数人都在锦中县的街道上。 侯世贵走上前与王成打了个招呼,便领着人入了船舱。 这船舱内部倒是广大,底下坐满了自己的“锦衣卫”。 除了锦衣卫外,侯世贵还看到了个熟人: “这不是孙守捉吗?” 只见孙无一一脸生无可恋地带着十几个衙役站在船舱一侧,听到自己打招呼,也只是挤出了一张比哭还难看的脸。 虽然两岸都布有衙役和县卒,可为防万一,王敬还是让孙无一带着一众身手不错的衙役跟着侯世贵上了船。 一来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一定要将那扰得诸人睡不好觉的武林高手杀了。 免得侯世贵抓下那武林高手严刑逼供之下,审出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二来嘛,也是为了最坏的打算做准备。 若那武林高手真有一身盖世神功,满船锦衣卫莫不能挡。 这样的话,堂堂指挥使死了,锦中县衙这边若是不拍点什么人跟着陪葬,也没法跟上面交代。 于是选来选去,孙无一这个背黑锅的就被派来了。 虽然众人没有将计划告诉孙无一,可孙无一做了这么久的守捉郎,对于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心中跟明镜似的,哪能不知道? 所以今儿一整天,他都没什么好脸色。 本来上船之前,还盼着这些锦衣卫能争点气。 毕竟是陛下亲军,个中高手,自己生还的几率还是非常大的。 可上船之后,他见到那些东倒西歪,熙熙攘攘连自己部下都不如的锦衣卫,心中最后一丝希望顿时破灭。 县衙三百县卒,都能让那高手初入如入无人之境! 何况这几十个连衙役都不如的“锦衣卫”?! 所以当侯世贵与他打完招呼后,他便连忙上前说道: “侯指挥使,那人可是绝世高手,要不要我再去两岸调些人上船,以防万一?” 听得这话,侯世贵脸色一沉,不悦道: “怎么?孙守捉是不信我天子亲军的战力?!” 侯世贵怎可让他带人上船? 本来他带着十几个一看是好手的衙役上船,就够让侯世贵头疼了。 待县衙那边事起,侯世贵还得解决这些意料之外的麻烦。 凭着自己的八个锦衣卫,还有项旭,与这十几人拼杀起来,倒也能赢。 就是怕耽误了时间,再出什么意料之外的岔子。 所以侯世贵哪敢再让他带人上来? 听得侯世贵这话,孙无一更是面若死灰。 他还想再为自己的小命争辩一二,可见侯世贵脸色已有发怒迹象。 便硬生生将自己要说的话给咽回了肚子。 只寄希望于这些锦衣卫都是一群人不可貌相之辈,毕竟是天子亲军,说不定真能出乎自己的意料呢? 再说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守捉郎,也不是没见过那穿得破破烂烂,走路都打摆子的瘦子撂倒四五个壮汉的情况。 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啊! 第一百九十九章 锦衣行船(2) 二人各有心思,互相打了招呼后,侯世贵便开始问起两岸的情况。 孙无一答道: “为不打草惊蛇,县尊让县卒与衙役都在藏在较远的地方驻扎。 且下吏身上有两枚信火,届时若是不敌,只需发射信火,他们便会乘快船来援。” 信火吗?看来待会第一个就得把你先解决了。 侯世贵点头又是问道: “若事不可为,你发射信火的话,那些县卒乘快船多久能到?” 孙无一想了想,道: “三刻钟,只需抵御三刻钟,援兵既至!” 若不能拿下你的话,我便只有三刻钟的时间准备应对那滚滚而来的县卒了。 侯世贵还想说什么,忽而脚下木板一动,船已是开了。 虽然约定的时间是下午时分,可这是慢船,以他的行船速度,从早上到下午,也行不了多远。 船开之后,侯世贵又与孙无一闲聊了几句,而后才道: “孙守捉,本官那夜所言皆是肺腑之言,守捉与本官临本故人,颇有几分神似,不如与本官去船舱中一叙如何?” 孙无一没了那夜顾虑,再说侯世贵是指挥使,跟在他身边随行护卫者,定是锦衣卫中的个中高手,定然安全。 孙无一也乐得与侯世贵呆在一块,便忙不迭地答应了。 他却不知,这却是他的取死之道。 孙无一一个人跟着侯世贵与项旭还有两名锦衣卫进入船舱旁边的一间房间后。 侯世贵就坐了下来,拿出笔墨纸砚,问道: “姓名?” 孙无一满脸媚笑地道: “指挥使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在下……” 话还没说完,他身后的锦衣卫已是抽出刀鞘直接就拍在了他的背上。 听得他立时到地,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还没等他惨叫出声,项旭已是一步上前,将一团布条塞入他的口中。 “这是做甚,这……” 想要挣扎,可两只胳膊却被身后两名锦衣卫牢牢按住,怎么也挣脱不得。 孙无一还以为这是锦衣卫哗变了,连忙抬头去看侯世贵,想向侯世贵求助。 却不料二人四目相对时,他看到的只是一张冰冷得宛如深潭的面孔以及一双毫无感情地眼眸。 侯世贵也不管他如何哼,只说道: “接下来,我问的问题,你便以点头和摇头回答就是,若有不从,我锦衣卫折磨人而不发出声音的酷刑,也是不少。 堂下犯人,姓名可是孙无一?” 犯人?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犯人了? 孙无一不明所以,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奋力的叫着,想把嘴中布条吐出。 侯世贵见他不说话,便朝一旁的项旭看了一眼。 项旭会议,带着两名锦衣卫将孙无一按在椅子上,然后用布块蒙住他的脸,再用水浇下。 如此反复三次,待项旭将布块拿下时,孙无一脸上已无人色,一双眼睛写满了恐惧。 “堂下犯人,可是锦中县守捉郎孙无一?” 再次听得这声音,孙无一愣了愣,连忙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生怕他们再给自己施展那令人绝望,好像随时都会逆势的酷刑。 侯世贵见他点头,这才继续问道: “你在锦中县……” “待会破天惊先上船开路,咱们跟紧了,千万不可出什么岔子!” 在侯世贵所在慢船行驶的一条必经河道上,几条草船搭载着十余名江湖人士在江面上静静的漂着。 “知道了,你放心就是!” 江湖人士们应诺了一声,便又静静地坐在船上保留体力。 眼看将至正午时分,远处河面上,才遥遥出现一个黑色的小点。 有那眼里好的江湖人士眺目望去,便对周人诸人喊道: “是官府的船!来了!” 众人听得此言,原本平静的脸上开始浮现出激动的波澜。 拿出长枪擦了擦,寇怀看向唐天罡问道: “堂兄,若船上还无恩公家眷,我们又当如何?” 寇怀没有压低声音,而江湖人士的耳力又好。 所以他这声音倒是传遍了在场每一个江湖人士的耳中。 大家伙千里迢迢赶来锦中县寻亲,好不容易找到点希望,压根不敢想象自己要寻的人不在船上自己该怎么办。 见得士气有些低落,就连唐天罡也不言不语,倒是破天惊大大咧咧地说道: “若船上没人,大不了就回去寻叶老弟,按他说的,绑了那侯贼,逼狗县令交人就是!” 听得他这话,诸人也纷纷摇头,只有如此了。 倒是昨夜值夜看守叶冷与张玲的那中年汉子,听得此话只觉心惊胆战。 昨夜他干了那事后,因为今早要连夜赶路来河道下游设伏,所以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给张玲穿上。 众人若是回返,见得张玲那副模样,而自己又是最后一个轮值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自己干的! 到得那时,小命定也没了! 不行,得想个法子才是。 可他也知道,压根就没什么法子能让在场众人个个都能寻得家眷。 总会有那倒霉的寻不到家眷,又不甘心放弃,定会回去寻那叶冷与张玲。 怎么办? 在场江湖人士也不知这人昨夜干的龌龊事。 只是见那官船越来越近,虽是冬季,可握着兵刃的手也开始直冒汗水。 “诸君!我等家眷可能就在那艘船上,正值拼命之时,不可胆怯!” “万胜!!” 诸人也学着军中提振士气的方法,高声一呼,而后便划动草船朝那官船划去。 官船内,看着被五花大绑打晕在地的孙无一,侯世贵拿着那张供纸陷入了沉思。 区区一个守捉郎,竟纳了十六房小妾! 而且其中十四房,都是抢来的良家女子!只有两房是被他威逼利诱,才下嫁予他。 触目惊心,简直是触目惊心!! 看来在锦中县随便抓来一个当官的当场杀了,都不带半分冤枉他的。 更触目惊心的是,据孙无一交代,这锦中县不光掳人,还杀人! 那些家人,但凡有激烈反抗者,或纠缠不休着,都被埋在了城外的森林中。 几年下来,怕是不下万具尸首了! 前后加起来,竟有数万人受害! “怪不得……怪不得……” 听着公子在那一脸震惊地喃喃自语,项旭好奇道: “公子,怪不得什么?” 侯世贵瞧向项旭,声音愈发低沉: “怪不得鲁小子至今未归,也未见锦衣缇骑的身影,我怎么那么傻? 在这天下,能给锦衣缇骑下令的,除了我以外,也只有陛下了啊。” 第二百章 锦衣行船(3) 杨河!!我还以为我是世界上唯一理解你的人。 因为你当下做的这些事,虽闹得民不聊生,可却能福泽后世千秋百代。 果然是帝王之心不可测啊,福泽后世?呵呵呵。 怕是你根本就没想过什么福泽后世吧?你想要的,只是你的一世功名! 你想到的,只是成为那自始皇帝,汉武帝以来的第三位千古一帝! 面子,终究是为了面子啊! 一个小小的锦中县,就能有这般滔天巨案。 这无论放在哪个朝代,都是执政君王履历上的污点,巨大的污点! 后世绝对会将此事写入史书,以为警戒! 而杨河,也将因为这件事被剥夺所有的光辉。 距京师一日路程都不到的锦中县,发生了导致数万人死亡的大案,还是杨河的臣工所为。 所以,当鲁兴安回到楚京想要调动锦衣缇骑时,却被杨河拦了下来。 至于杨河为何会未卜先知将他拦下? 还是自己太过愚蠢。 锦中与楚京一日路程,可以说就在楚京边上。 这里发生的滔天大案。 杨河岂会不知? 他不是不知,他只是假装没看到,假装自己的大楚盛世即将来临,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拦下鲁兴安,不让缇骑出京,就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继续南行,不再管这档子闲事。 数万人命,比不过他的面子。 若自己不顾他的警告将这件事捅出,若是没闹得沸沸扬扬,他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若闹得人尽皆知,在他心中,自己这条忠犬,也就没继续罩着的必要了。 到得那时,世家大族的攻击接踵而至,没有杨河罩着,自己恐怕…… “公子……公子!有贼人来犯!” 项旭的一声叫喊,让侯世贵从沉思中清醒了过来,回过神抬头一望,只见两名锦衣卫按着佩刀牢牢守在房门处,而房门外的船舱内,早已是喊杀声,哭喊声,怒喝声响做一片。 “出去看看。” 侯世贵握着佩刀,领着屋内三人打开房门一看。 好家伙,只见船舱内早已乱成了一片。 船舱大门处,几句“锦衣卫”满脸恐惧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而船舱内,一个身材硕大的胖子拿着流星锤朝着抱头鼠窜的“锦衣卫”就是一顿乱挥: “俺婆娘在哪?!在哪!!!” 而他身后,还有几名拿着奇怪兵刃的男子在拉扯他: “破天惊,快退,这是个陷阱!!” 见得那些民夫扮作的锦衣卫被杀得屁滚尿流地模样,侯世贵皱了皱眉,便对一旁呆在没参与战斗的十余名衙役道: “愣着做甚?还不快上?!” “可守捉郎他……” “你们守捉郎被贼人害了,现在听本官的,且去杀敌!” 这种时候,侯世贵也顾不上去猜这些江湖人士是从哪冒出来的,见王成带着剩下的六个锦衣卫跑至自己身边护卫。 便道: “外头还有多少贼人?” 王成不知从哪沾了一脸的鲜血,整张脸写满了恐惧: “不……不知道,叔父,咱们快逃吧!” “逃?” 侯世贵冷了他一眼: “往哪逃?我们现在是在江面上,怎么?你是要游泳到对岸去?” 听得此言,王成脸上更显绝望: “那……那怎么办?” 侯世贵又转头看向船舱内四处奔逃的“锦衣卫”们,道: “这些民夫,若能组织起来,未尝也不是一股力量。 现下除了我们和那些衙役外,就只剩下这些民夫可依靠了,王成,你带两人,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些民夫组织起来反抗一二! 此事事关我等身家性命,定要做到!” 走投无路之下,王成也知除了此法外,再无它法可寻。 一咬银牙,便选了两名锦衣卫: “你两个,跟老子来!!” 似要给自己壮胆,抽出佩刀,便怒气冲冲地冲下了船舱。 只见王成一脚踢翻一名“锦衣卫”后,便大吼道: “这些贼人乃是附近无恶不作的大盗,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想死者,尽管奔逃,想活命者,随我来!!” 这厮,紧要关头倒也终于有了那么几分模样。 侯世贵见那十余衙役立马就跟在王成身后朝那些江湖人士冲去。 周围不少民夫,也本能的跟着人多的他们一起行进。 便在此时,侯世贵听得一声爆喝: “侯贼在此!!快快拿下!” 侯贼? 举目一瞧,只见船舱大门处,不知又从哪冒出来几名江湖人士,见到了自己,那叫个双目猩红啊,好似见了夺妻杀父地仇人一般,提着兵刃就朝自己冲来。 “公子且退!” 项旭抽出佩刀,挺身带着四名锦衣卫护在侯世贵跟前。 剩下两名锦衣卫则拉着侯世贵想要往后退去。 不想侯世贵却甩开了二人: “区区蟊贼,何能让本官推却? 当年本官在西陵杀匪时,也不曾惧过!” 话虽这般说,但他也知这些江湖人士与天麟山那些匪徒不一样。 这些江湖人士学了一辈子的武术,别的什么都不会,就杀人最擅长。 岂是天麟山那帮乌合之众能比? 不过他这般说,也有这般说的底气。 要知道脑海内可还存着一个善果呢,万不得已时,大不了就再给这些江湖人士来一次天火降世或是天雷降世。 甩开二人,侯世贵抽出佩刀便上前站在项旭身旁: “老项,这次来的可是好手,且小心些。” 项旭见公子依旧如当年一般,挺身站在自己身侧,也没说什么,只是会心一笑,眼见一名拿着叉子的江湖人士已冲至近前。 “来得好!” 他大叫一声,便挺身上前,抬刀一挥。 “咣当”一声脆响,他的佩刀被卡在那叉子中,想要抽出,那江湖人士却是狞笑一声: “爷爷我这套叉法练了二十年,想抽出来?嘿嘿,痴心妄想!” 而后便戏法一般又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就朝项旭胸口捅去。 于此同时,有两名锦衣卫也挺身上前,提着刀一左一右朝那人挥去。 见得此状,那人可不敢以命换命,只得后退三步,躲过刀锋后才骂道: “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话音方落,便有一名使棍的江湖人士冲将上前,手中长棍有两人身长。 在他手中舞得却只见棍影,不见棍身: “陈兄勿虑,我来帮你!” 第二百零一章 锦衣行船(4) 那两名锦衣卫也是个中高手,纷纷提刀挡格,可就是这般,身上也被长棍击打了几处部位,吃痛之下,疼得他们刚弯下腰,那使叉子的人便欺身上前,手中鱼叉朝一名锦衣卫胸口一送。 从这使叉子的人被逼退,到一名锦衣卫身死当场。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一瞬间的事。 那使刀叉的汉子刺死了这名锦衣卫,正要趁热打铁,将另一名锦衣卫也刺死当场。 可周围的人岂是摆设。 立刻就冲上前来拦下这人,给那锦衣卫喘息之机。 侯世贵与项旭也与那名使长棍的汉子较上了劲。 若只有这二人的话,锦衣卫要解决他们,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随着下方王成的节节败退,冲上来的江湖人士也是愈发多了。 “诸位兄弟,不可伤了侯贼!记得定要活捉这厮回才能换来我等家眷!” 眼看又冲上来三个江湖人士,侯世贵怒极之下,转头对下面船舱吼道: “王成!你干什么吃的!现下不拼命,便等死就是!” 王成是个怕死的人,在恐惧的驱使下,现下自然发挥全部的潜力。 只是他终究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实在是那些民夫实在太也弱了。 之前他带着两名锦衣卫与十余名衙役,倒也组织起了二十多名民夫进行反击。 可就在两名衙役被那胖子一锤砸掉了半边脑袋后,那些民夫便像见了恶鬼也似,又开始四散奔逃起来。 更有甚者,甚至从窗户处跳入了水中。 这些民夫都是当地人,自然会水。 可他们却忘了,他们穿着的锦衣内里都镶有铁片软甲,好几十斤的重量。 这一下落入水中,便如在身上绑了个石头也似,连挣扎的功夫也没有,便直接沉入了冰凉的水底。 “都他娘的听着!咱们现在已无路可逃,不杀了这些人,都他娘的见阎王去吧!!” 王成也是杀红了眼,将佩刀从两名锦衣卫架着的一名江湖人士胸膛抽出,便直愣愣冲着破天惊杀去。 周围的衙役也知今日是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也纷纷使出了全身解数,要将这杀伤力最大的破天惊先解决了。 一下被十多人围杀,周围的江湖人士又各自为战,都在追杀那些四处奔逃的“锦衣卫”乱做一团。 纵是破天惊浑身蛮肉,也抵不过刀子的锋利。 这才一个呼吸,他便被三名衙役趁着空挡划了三刀。 身上鲜血横流,那伤口也是触目惊心。 可破天惊却似个没事人一般,只满脸愤怒地吼道: “还我婆娘!还我婆娘来!!!” 一双流星锤舞得众人耳边风声呼啸,惊得众人不敢再近前。 “发!!” 就在此时,王成与另外两名锦衣卫终于将强弩上好了弦,这些锦衣卫之前都是禁军,在夜里可闻声而射,何况现在与破天惊这么近的距离? 三个人,三支弩矢,惧都射入了破天惊体内。 而且距离又近,有一支弩矢差点破体而出。 破天惊终是人类,被三支弩矢射中,便感觉浑身上下的气力好似一下都被抽干了似的。 晃晃悠悠后退了几步,而后就一头栽倒在地。 临时前,他似乎看到了什么,脸上痛苦与愤怒的神色消失不见,反而露出一副憨厚地笑脸: “婆……婆娘……俺找……找着你了……” 破天惊一死,船舱战局立时发生了变化。 王成立马带着人拦在楼梯处,与正要上楼梯的寇怀,唐天罡交战了起来。 剩下的几名衙役也各自寻船舱内的江湖人士开始厮杀。 至于楼上,不是侯世贵不想用弩,而是弓弩装填实在太慢。 现下身边的所有人都被缠住,哪还能空出人手来装填弓弩? “咣当”一声。 侯世贵提刀挡住那迎面而来的长棍,却挡不住那使长棍之人的提脚一踢。 就在他刚感到府中剧痛传来时,整个人也被踢飞了出去。 “小贼!敢伤我公子!!” 项旭见得此状,目眦欲裂之下,提着刀不管不顾就朝那人冲去。 那人对于项旭的怒吼,只是轻蔑一笑,根本不屑一顾。 抬起长棍就朝项旭脑袋打去。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在他提刀捅到自己之前,自己定能打中他的脑袋。 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向左边躲闪,躲过自己这一棒。 而后自己在……嗯? “咚!”的一声闷响传来,自己手中的棍棒竟然打中这人的脑袋了? 这人怎么不躲?而且……而且他怎么还不倒地? 这是这人最后思考的事了,而他最后看到的一幕,就是那被自己打得满头鲜血的汉子凶神恶煞地冲到自己面前,银茫一闪之下。 周围的一切都在快速旋转,他先是看到一双和自己的脚很像的脚,然后是自己的小腹,接着,是一具穿着自己衣服的无头尸身站立在那…… 项旭一刀削下这人脑袋,不做停留,又朝与五名锦衣卫缠斗的三名江湖人士冲去,加入战局。 有了项旭这么个拼命三郎加入战局,五名锦衣卫渐渐取得上风,将那三名江湖人士死死压制住。 而侯世贵从地上爬起来后,也不耽误,连忙从那名死掉的锦衣卫身上取下弓弩,上弦。 此时侯世贵与江湖人士不过十步距离,便是个瞎子也能射中。 侯世贵将弓弩一抬,便大喝一声: “让!” 几名锦衣卫听得指挥使声音从自己背后响起,想也不想,当即便侧身躲开。 而他们身前那拿剑的汉子见锦衣卫推开,只以为锦衣卫不敌,正要冲出去拿下侯世贵。 不料他才冲两步,就看得侯世贵举着弓弩瞄准了自己。 糟了!! 心下一慌,正要闪身躲避。 可短短八步的距离,哪有时间与空间让他等。 “休!”的一声破空之音传来,侯世贵一箭便射中了这人胸膛。 可这厮倒也硬汉,应是顶着弩矢继续一年怒容地朝自己冲来。 这种时候,退不得! 侯世贵丢下弓弩,握着长刀弯着腰朝前快步冲去。 那人见侯世贵朝自己冲来,便举剑就刺。 可他终究已是强弩之末,浑身气力早已没了,支撑着他的只是一股找到家人的信念。 所以当侯世贵冲到他身边时,提刀一划,他便倒在了地上,脖颈处滚滚鲜血如决堤的大坝一样涌出。 第二百零二章 锦衣行船(5) “安兄!!” 见得此状,那两名正在与锦衣卫缠斗的江湖人士大叫一声,使叉那人,拼着命挨了项旭一刀。 用自己的身体为另外一人打破锦衣卫的拦截。 另外一人则红着双目提着刀冲向侯世贵。 侯世贵自知不是其对手,也不与其纠缠,按住栏杆纵身一跃,便跳下了船舱。 而这人也是紧追不舍,见侯世贵跳下船舱后,也不管后面追兵,跟着就跳了下去。 侯世贵没有轻功,两米的高度,着实将他摔得不轻。 就在他正要从地上爬起时,却见得那人站在自己身前,一脸狰狞: “狗官,给我兄弟陪葬去吧!” 杀红了眼,这人也不管是不是要活捉侯世贵了,一心只想着将这狗官杀了给兄弟报仇。 抬剑就朝侯世贵脑袋削去。 眼看剑锋将落,侯世贵避无可避之下,就连取出善果保命的时间也没了。 完了…… 心中绝望,正要闭目待死,忽然看见一道黑影冲天而降。 然后就将那人压翻在地。 项旭从上跳下,将这人压翻在地后,也不管身上疼痛,举起刀就朝这人心窝捅去。 杀了这人,项旭才抬起满是鲜血地脑袋看向侯世贵: “公子无恙否?” 侯世贵见他满头鲜血,正要说些什么,可此时附近又传来一声咆哮: “侯贼!哪里逃?!” 转眼一看,只见一名浑身鲜血拿着长枪的汉子挺着长枪朝自己冲来。 项旭连忙握刀起身,拦在侯世贵身前: “项旭在此!休伤我家公子!” 提刀一挡,便将那长枪给挡开。 唐天罡也是杀红了眼,长枪被项旭挡开,他非但没停下脚步,反而冲至项旭跟前抬脚一踢: “滚开!” 这一脚,正中项旭小腹。 在唐天罡预料中,以自己的腿力,就是不将这厮踢残,至少也能将他踢飞。 可一脚下去,这人竟然动也不动,反而提刀朝自己砍来。 这人莫非是铁做的不成?! 大惊失色之下,唐天罡连忙往后退,可还是晚了几步。 胸前被项旭划出了长长的一道口子,好在伤口不深,没多少血流出。 更让他感到恐怖的是,这名叫项旭的汉子不退反进,竟然提着刀朝自己冲来。 好在船舱内的武林人士终究还有不少。 有一人见唐天罡身陷绝境,便弃了正在缠斗的三名衙役朝唐天罡援来。 不过他大的是围魏救赵的念头,直接朝侯世贵冲去。 项旭见状,也不再去管唐天罡,后退一步,挡在那人的身前。 “来得好!受死吧!” 那人使的一手双剑,舞起来也是快速无比。 只见剑光残影之下,项旭身上接连出现了几道伤口。 可项旭却跟没事人一般,抬刀一刀就将这人一只手给砍断了。 眼看这人倒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断臂惨痛哀嚎时。 唐天罡持枪再来,不过这时,楼上的锦衣卫们也都装好了弓弩。 咻咻咻的破空之声不断响起,一支弩矢逼退了唐天罡。 剩下的四支弩矢也将船舱内的两名江湖人士射杀当场。 唐天罡见状,连忙叫道: “事不可为,退回去找叶老弟重新商议!速退!” 来时,这些江湖人士共有十五人。 可现下,只剩下了四人。 而且人人带伤,自然不敢再战。 这四人中,除了唐天罡与寇怀外,另外两人中的一人,就是那满脸粗狂的中年汉子。 这中年汉子听唐天罡竟还要回去寻叶冷,自知若让唐天罡带着自己回去,那自己是必死无疑! 心下绝望间,他脸色一暗,便朝唐天罡冲去: “堂兄勿慌,我来护你离开!” 唐天罡不疑有他,与这人交身而过时,忽然觉得腹下一凉。 低头一看,只见这人正握着一柄刀刃插入自己小腹,还不忘对侯世贵喊道: “官爷!我弃暗投明!愿意诏安!!” “狗贼!!!” 寇怀虽也身负重伤,可见得此幕,还是拼尽全力朝唐天罡冲去,就在那人兴奋地冲着侯世贵大喊时,一枪便将那人捅了个透心凉。 “唐兄,咱们走!” 架着唐天罡的胳膊,就要将唐天罡带走。 不想唐天罡却将他使劲一推: “寇兄怎也做了女儿姿态?莫要让我看不起,走吧!” 说罢,便用长枪撑着身子,反身看向侯世贵。 “唐兄!!” 寇怀泪流满面之际,也要与唐天罡并肩作战。 可剩下的一名江湖人士却来拉住他: “寇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若死了,将来谁给唐兄报仇?!走吧!” 寇怀一听,也泪流满面地离开了。 而后只听两声噗通的落水声响起,侯世贵抬头对楼上的锦衣卫说道: “去窗外,以强弩射之。” 看着锦衣卫们拿着弓弩跑去楼上的窗户便开始朝外放箭,侯世贵立马撕下身上衣服开始给项旭包扎了起来。 那唐天罡小腹中刀,刚刚已是强弩之末。 现下见得寇怀离开,再也没力气支撑自己站立,噗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侯世贵这边为项旭包扎完伤口后,才提着刀缓缓走到唐天罡面前: “听你们的叫喊,你们是来寻亲的?” “狗……狗官!” 唐天罡躺在地上,嘴中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侯世贵摇了摇头,道: “唉,你们这些江湖人士,总是这般莽撞。” 说罢,他又至唐天罡耳边低声将真实情况说出。 那唐天罡听得膛目结舌,悲愤交加: “你……你要为……为民伸冤?” 侯世贵点头叹道: “现下,我的锦衣卫,估计已将锦中县衙控制了。 可怜你们,被人骗来白白送死,若是将我杀了,恐怕你们的家眷这辈子也得不到伸冤的机会,唉,何苦来哉? 想告诉我谁骗你们来劫我的吗?” 之前这些江湖人士见船舱内没人,准备退走的情形,侯世贵也是见到。 只是后来见得自己后,这些江湖人士一个个都跟发了疯一样开始拼命。 不难想象,他们背后肯定有人给他们出了损招,骗他们来对付自己。 不过唐天罡是说不出真相了。 只见他虎目圆睁,满脸怒容,可身子却一动不动,眼中也再无色彩。 这是被自己气死的还是被那个想要诏安的人捅死的? 第二百零三章 误会 不过你不说,我也能查得到。 这么多人,隐居在锦中县内,总会有人出入。 只不过现在那处地方可能人去楼空了吧,不过总不妨留下些蛛丝马迹。 唐天罡已死,楼上的锦衣卫也来报,射死一个,另外一个下落不明。 侯世贵便让他们好好照顾项旭,左右一瞧。 这船舱内已是堆满了尸体,整个船舱的甲板都被染成了猩红色。 而那十余个衙役,如今只剩下两个,其中一个还受了重伤,眼看是要不行了。 而锦衣卫这边。 侯世贵走到王成面前,看了一眼他的尸身,便叹息了一声。 王成与他带着的那两名锦衣卫一样,身上受创多处,可三人直到死,都在死死守着楼梯口,不让武林人士冲上来。 本想设计将你害死完成你那养父的嘱托,没想,你也是条汉子。 叹了口气后,侯世贵弯下腰抬手轻轻为王成与另外两名锦衣卫合上眼睛。 世上没有非黑即白,一个再是顽劣不堪的人,紧要关头,也可能舍生取义。 只是,陛下啊,这天下终究不是您一人之天下! 这些人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这数万条人命,也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没了! “返回码头吧。” 侯世贵说了一声,便累得躺在血泊中开始休息。 锦中县码头处,侯世贵带着项旭,五名锦衣卫还有那名衙役刚下船,就见得两名浑身带血的锦衣卫候在码头处: “指挥使,县衙已拿下,县衙上下官吏五十九人,包括杂役小厮在内,共一百二十一人,无一逃脱!” “什么?!县衙怎么会?” 那衙役刚死里逃生,突然听得这话,更是大惊失色。 不待他多想,侯世贵的声音已是传来: “拿下。” 而后两名锦衣卫便扑了上来将这衙役打翻在地。 侯世贵点头道: “好,船中还捆着此县守捉郎孙无一,你二人去一柄带入县衙。” “指挥使饶命!饶命,小的要将功补过,小的有重要消息要报!” 那被拿下的衙役却不安分,扯着嗓子就冲侯世贵吼道: “之前那些贼人,小的在县中巡街,曾见过一名贼人进入过一间偏僻的屋子。” 嗯?听得此言,侯世贵连忙对按住这衙役的两个锦衣卫一挥手: “松开他。” 比起锦中县衙役,侯世贵还是更在乎那个蛊惑江湖人士来杀自己的幕后黑手。 趁着现在那些江湖人士离去不久,那个地方的证据应该还保留了一些,侯世贵便想先去瞧瞧。 让衙役领路到了拿出所在后。 侯世贵才对周围的人说道: “老项随我进去就行了,你们在外等候。” 不是侯世贵不想带人进去,而是这些地方里面可能随处都有蛛丝马迹。 进去的人越多,被破坏的证据也就愈多。 相反,进去的人越少,他能找到的证据也就越少。 而且他并不担心里面还会留下什么人,毕竟劫船之事,需要用上所有能用上的力量方能成功。 但凡有点武艺之人,该是都死在了那艘船上。 就算这院落中正还剩下什么人,定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对付这种人,都不许项旭出手,自己便足够了。 项旭此时脑袋抱着厚厚的布条,浑身上下也都是包扎好的伤口。 可因为今日事急,他也没法养伤,只能继续跟在侯世贵身边。 二人推门而入后,入门的便是空空荡荡地院落,还有大门敞开的主屋。 只一眼看去,就只主屋里没有人了。 见得此幕,项旭也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再战了。 侯世贵小心翼翼走入院落中,仔细检查了一番,除了些生活用品外,这些江湖人士收拾得倒也赶紧,什么都没留下。 看来还是得专业人士来干这事啊。 侯世贵四处找了一番,什么也找到之下,正要离开。 可路过院落旁边的柴房时,见得柴房大门紧闭,心想这院中的大门都是敞开,怎就这柴房大门紧闭? 心中疑惑之下,便走到柴房前,抬手一推。 柴房的大门便被他推开了。 入目的先是一张床榻,还有就是……床榻上躺着的两个人。 其中一人,年龄要比自己大上几岁,容貌姣好,不就是那个整天想着杀自己的叶冷吗? 还有一人也是熟悉,竟是张玲! 而且张玲她……浑身片缕未穿,而且下半身,还布满了鲜血…… 这…… 纵是侯世贵,也被眼前一幕给惊到了。 心想莫非那些江湖人士都是黑道中人?将这二人掳来对张玲做了那事? 不过寇仇在前,侯世贵也只是稍一愣神,就反应了过来,正要拔刀解决二人。 不想拔刀之声一响,二人的眉毛忽然皱了皱,而后,叶冷大喊一声: “你们竟在酒里下药!!” 便惊坐而起。 张玲被叶冷的声音一惊,也满脸痛苦地睁开了眼睛: “叶哥哥,玲儿好疼……” 然后,二人就看到了眼前一幕。 张玲浑身未着片缕,下半身还鲜血淋漓,而侯世贵握着一把刀一脸凶恶地站在房中。 见得此幕,二人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张玲看看自己,又看看侯世贵,眼中已是悲愤至极: “侯贼!!你若喜欢我,那日何不娶我?!!!” 叶冷更是悲愤,他好不容易才喜欢上张玲,才对张玲敞开心扉,可现在…… “侯贼!你对玲儿妹妹做了什么!!” 二人的怒吼声,惊来了项旭。 项旭听得公子刚刚进入的柴房中有别人的怒吼声,想也不想,拔刀出鞘就朝柴房跑来。 不想才跑到柴房跟前一看,就见得了眼前一幕。 不由惊叹道: “公子,神速啊!!” 可不是神速咋地? 公子才进入柴房,连几个呼吸的时间都没有,就拔完了人家的衣服不说,自己更是完事穿好了衣服,这速度,便是天人也难及! 侯世贵却没功夫说这事,他心知自己与受伤的项旭不是这二人对手,便连忙大吼道: “锦衣卫何在?!速来!!” “狗贼!!拿命来!!” 叶冷却不管不顾,要将侯世贵杀了。 可张玲却一把抱住叶冷,将他往外拉扯: “叶哥哥,咱们不是锦衣卫的对手,快走!!” “别碰我!!” 叶冷一把甩开张玲的手,就朝柴房外跑去。 第二百零四章 我与你何仇何怨 而张玲也连忙抱起自己散落在地的衣衫,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侯世贵: “那日你若娶我,何至于此……” 便头也不回地朝叶冷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见到这两个人,侯世贵怎会还不知那些江湖人士的幕后黑手是谁? 等门外的锦衣卫匆匆赶进来后,侯世贵才吩咐道: “刚刚离去那两个人,给我下海捕文书!无论死活,也要将之抓了!” 本来张玲那事也不是自己干的,而且他们三番五次想杀自己,还骗得那些来寻亲的江湖人士来送死。 侯世贵下令追杀他们二人,自不会有半分愧疚。 锦衣卫领命而去后,侯世贵想了想,才对项旭说道: “我进来时,张玲就已是那样了,你别多想。” 这番解释,是解释给项旭听,也是解释给远在楚京的郭怜晴听。 他可不想让郭怜晴因为自己根本就没做过的事对自己产生误会。 至于旁人,那叶冷与张玲。 本就是自己必杀之人,误会便误会了,又能如何? 项旭点头应是后,侯世贵已经找到幕后黑手,不需要再寻找线索,便带着众人朝县衙方向走去。 “公子,幸不辱命,这锦中县上下,无一人逃脱!” 远远地见到了侯世贵,鲍济连忙上前请功。 可见侯世贵与项旭等人都是一身带伤,又问道: “老项,咋回事?” 项旭轻描淡写道: “些许蟊贼不开眼,想劫官船,公子无恙。” 周围与他一同浑身浴血的几名锦衣卫,听得项旭这般轻描淡写,心中满是佩服。 之前在船舱内,他们可是看得真真的。 这项旭一人一刀挡在指挥使面前,竟生生击退了无数江湖豪杰。 便是受了重创,也如铜墙铁壁般巍然不动,私下里,几名锦衣卫都悄悄将他称为:“血壁项旭。” 一个血壁,一个七指阎罗,指挥使身边有这二将,将来谁还敢来犯? 侯世贵跃过鲍济,看了一样鲍济身后公堂。 只见锦衣卫们持刀守在公堂初入口,而公堂内已是挤满了人。 见得侯世贵,那王敬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出: “指挥使,您这是何意啊?” 侯世贵看也不看他一眼,倒是守在门口的锦衣卫喝道: “锦衣卫查案,禁声!” 见得鲍济一脸兴奋地模样,侯世贵心中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百来号人,现在就是一群烫手山芋。 往上报吧,那是在伸手打杨河的脸。 不用世家出手,杨河就把自己给灭了。 可不报吧,自己用锦衣卫冲了官府县衙,形同谋反,总得有个说法才是。 好在侯世贵心中早有定计,这说法,无论如何他也要找给那些被拐卖的女子,被冤枉的冤魂。 “将人带上来。” 吩咐一声,两名锦衣卫便押着五花大绑的孙无一走到了公堂外,王敬等人虽然心中早有不好的预感。 可见得此幕,还是只觉心惊肉跳。 侯世贵从衣中取出孙无一的供状,当着满堂的人便大声念了起来。 孙无一是锦中守捉郎,锦中县的衙役都归他调派。 而抓捕妇女,杀其家眷,大多是锦中县衙役所为。 所以锦中县这点破事,孙无一知道得比王敬都清楚。 随着侯世贵将其上案件一桩桩,一件件念出,堂内众人一个个面色煞白,如丧考批。 “完了……全完了……” 孙逊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张脸别提有多难看了。 周围人见得孙逊这副模样,恨得上前就朝他脑袋踹了几脚: “你还有脸说!你弟把咱们都供出来了!你这当哥哥的,便为他受罚吧!” 眼看众人开始群殴孙逊,侯世贵一抬手,几名锦衣卫也不含糊,抽刀出鞘就朝人群砍去。 这些锦衣卫本是禁军大好男儿。 虽在京中跟着侯世贵的时候也抢了些银钱,可除了抢劫贪官污吏之外,伤天害理的事是一件没干。 所以听得侯世贵念出这些人的罪行时,一种发自人类本能的愤怒感便油然而生。 出手都是没留力,每挥一刀,都会留下一刀触目惊心地伤口,然后便有一人倒地哀嚎。 不过才砍翻了两三人,整个公堂内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之前那些想要围攻孙逊的人也纷纷一脸恐惧地后退。 侯世贵瞧了一眼躺在地上抱着脑袋的孙逊,差点没让人将他当场打死。 都说人贵自知,有什么能耐,做什么事。 可这孙逊倒好,明明不是这块料,偏偏又谋了个县尉的差事做起了兵职。 若真有人打来,凭着这孙逊的能耐,怕是几百人就能攻下这锦中了。 “将他拉出来与那些人隔开。” 吩咐一声,侯世贵便走到王敬面前: “县尊,可还有话说?” 侯世贵念出那张供纸上的内容时,王敬就知道自己死定了。 他低着脑袋,头也不抬: “我与你何仇何怨?何仇何怨……” 何仇何怨? 侯世贵笑了,笑得极其开怀: “王敬呐王敬,你可知我是谁?” “大名鼎鼎地锦衣魔君,下官岂会不知?” 王敬笑容惨淡,已再无之前将侯世贵说成西陵蛮子时的嚣张气焰。 直至此时,他才明白,京中诸公,为何会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 魔君……魔君…… 前一刻还与自己谈笑风生,收了自己的贿赂与小妾,后一刻便翻脸不认人,真是叫人闻风丧胆地魔君啊。 侯世贵却摇头道: “我,侯世贵,天子亲军指挥使! 你刚刚问你与我何仇何怨? 你怎么不想想,我与我的手下,都是听谁调令? 你真以为你在锦中做的一切,没人知道吗?” 天子亲军……天子…… “怎么会,陛下若是知道,何不早……” 看得王敬膛目结舌地模样,侯世贵就知道鱼饵上钩了: “之前,朝堂内外事,皆由你等世家通报,就算要拿你,陛下也只能让充满了世家的京兆府去拿人。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锦衣卫既立,你真当我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带着五十多名锦衣卫,是去南下查什么小案子的不成?” 听得这话,王敬恍然大悟: “原是这般,原来你们竟是冲着我锦中县来的……老夫,认栽!” 第二百零五章 杀人放火锦衣贼 见得王敬这副模样,侯世贵便知道事情已成了大半,正要添把油加碗醋。 谁成想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立刻从人群中响起: “县尊莫要听这狗贼胡言乱语,他若真是冲着你来的,何不带着锦衣缇骑一并出京? 反而还行此险招,他明显就是在……” 谁这么没眼力界呢? 侯世贵抬头一看,就看到黄鸿朗拼命想挤出人群,一转头,就冲鲍济大喊道: “鲍济!” 鲍济得了吩咐,当即带着两名锦衣卫朝黄鸿朗冲去。 黄鸿朗见状,心下也怕,正要调头逃跑,谁成想转过身去无论他怎么挤,也挤不进人群之中。 反而被鲍济拧小鸡似的拧着衣后领往后一抛,就摔在了地上。 他在地上滚得浑身尘土扬扬,自知必死,也豁出去了: “县尊,你听我……”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刀刃出鞘声在身后响起,而后便觉得胸口一同,低头一看。 一把刀刃的刃尖已从自己心窝透体而过,猩红的鲜血成线状从刃上不断流淌。 这边杀了黄鸿朗后,鲍济转头看向身后公堂里一脸惊恐地众人: “哪个再敢呱躁,便是此下场!” 一县县丞被当场杀了,锦衣卫们也没觉得有什么。 这锦中县官府上下作恶多端,随便拧出一个来,杀十次都不带冤的。 若不是指挥使在场,锦衣卫们都想拍案叫好来着。 倒是锦中县上下官员,见得以往高高在上的黄鸿朗就这么死了。 兔死狐悲之下,心中也充满了恐惧。 一县县丞,这些锦衣卫说杀就杀,何况自己等小人物? 尤其是那王敬,虽然早已心灰意冷,可见的黄鸿朗死在自己面前,还是怕的直哆嗦。 “县尊无需害怕。” 侯世贵伸手按住王敬肩膀,语气温柔,好像在安慰一个受惊的孩子: “县尊也知,本官贪财好色,若是县尊舍得割肉,还能让本官有向陛下交代的底气,便是放县尊一马,也并无不可啊。” 王敬本已绝望,可现下侯世贵又给了他希望,便立马抓住救命稻草也似哀求道: “指挥使想要什么尽管说,我府中美妾,金银财宝,只要我有的,我都能给。 我没有的,我便是抢也要给指挥使抢来!” 王敬这个县尊带头怂了,公堂内剩下的人自然没底气再坚持,纷纷冲侯世贵哭喊道: “下官家中有纹银十万两,愿……” “下官家中藏有南方美婢上百,指挥使若是愿意,下官愿双手奉上。” 听得这些人一个个争先恐后向自己送家产,侯世贵微微一笑,道: “不急,一个个来,满足了本官后,你们也得满足陛下才行,那些被你们掳掠的女子,都发卖何处?哪些人买了,你们应都有记录吧?” 随着众人争相恐后的兜底,加上侯世贵使用后世的一些影视剧上学来的行事技巧。 三天后,侯世贵看着满屋子的账目,只觉触目惊心。 几年功夫,这些人掳掠的女子,几近万人! 更有上万人因为寻找家人,被他们杀了后埋在城外森林。 除此外,最让人触目惊心地还是这些人的身家财产。 便是区区一个不入品的书吏,家中竟都有纹银五万余粮! 还有一个贪财主薄,家中宅院比侯家的西陵侯府都大,而且美妾上百人。 便是当今陛下,登基至今,后宫也不过才寥寥三四十人! 而随便一个衙役家里,也都能抄没出几千上万两的白银。 京中那些度支司的官员与其比起来,个个都算得上是清官了。 此刻侯世贵坐在屋内,等着众人统计最后的账目出来。 不过统计人员还没出来,鲁兴安却回来了: “公子,我……我……” 鲁兴安单膝跪在屋中,我了个半天,也没我出个一二三来。 只是那一双通红的双目中满是委屈与自责。 锦衣缇骑,他倒是带来了,只不过却迟了整整四日! 侯世贵见他模样,只安慰道: “朝堂水深,也怪不得你,无需自责,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公子!!” 鲁兴安终于哭了出来。 这几天来,他每时每刻都在担心着公子的安危,担心锦中县官员会铤而走险,做出什么不忍言之事。 来时路上,他都已想好,若公子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便带着缇骑将锦中县衙门给屠了,再自尽以向公子谢罪。 可他带着缇骑进入锦中县后,发现锦衣卫已控制了局面。 心中大感庆幸的同时,也生出了强烈的自责感。 心想公子初入京师时,正值艰难,自己却什么忙也没帮到公子的,反而在病床上像个废物一样躺了几个月。 而现在,公子身陷锦中畏局,自己临危受命,却又是没把事情办好…… 自责到深处,他都想在公子面前自尽以表忠心。 谁成想,公子非但没责怪自己,还将责任揽在了身上。 想到在楚京遭遇的委屈,鲁兴安就没忍住眼中酸泪,直接当着侯世贵的面哭了出来。 “鲁小子,再过几月你就弱冠了,在公子面前这般哭哭啼啼,算个什么男儿? 赶紧止了,莫要丢我西陵儿郎的骨气!” 鲍济实在是见不惯鲁小子哭哭啼啼地模样,上前一把就将他拉起,给他了几个大耳刮子。 抽得鲁兴安一阵蒙圈。 侯世贵见得此状,也没阻拦,虽然有不可抗力原因,可鲁小子终究是办砸了差事。 这几个耳光,就当惩罚吧。 倒是杨河肯放缇骑出京,说明自己在锦中县干的事,估计已传到他耳中了吧? 此事若发酵开来,杨河名声一毁,自己很有可能要被他拉去与他那一文不值地名声一起陪葬。 想到此处,侯世贵便开口道: “鲍济,你去问问汪先生,总账算出来了没?” 项旭卧床养伤,王成又死了,现下侯世贵身边,也只有鲍济和鲁兴安两个听用。 鲍济走后没多久,又带着汪厚折返了回来。 汪厚抱着一本厚厚的账目放在侯世贵面前,随是冬季,可他还是擦了把额间那并不存在的汗水,才道: “公子,算出来了,抄没所得,共有一千五百七十九万余两银子。” 侯世贵点头道: “一千五百余万?是了,刚好缇骑也来了,便将那些县卒也一并抄了吧,若遇反抗,屠了就是。 鲁小子,这是你将功补过的机会。” 第二百零六章 雪中送炭侯爱卿 “喏!!” 鲁兴安郑重一诺,便走出了房间。 倒是汪厚,听得侯世贵所言,心中一动,拿起毛笔在账目的最后一行数字: 一千五百七十九万余两银子处。 将那七十九给沟去了。 侯世贵见的此状,才笑道: “还是汪先生懂我。” 抬笔一钩,便是将近八十万两银子入账。 侯世贵一辈子也没赚过这么多钱。 倒是汪厚说道: “终究死了几个弟兄,那点银钱作丧葬费,也是应当。” 后来几日,待县卒的家产也查完之后。 侯世贵又将目光瞄向那些购买女子的富户,锦衣缇骑四出之下,京畿道内那些没权没势地富户便破家丧产。 而锦衣卫的凶名更是昭著! 楚京,皇宫内。 “这庶子究竟要做甚!!!” 听着杨河的咆哮声,王臻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从锦中县的事传来后,自己已经很久没见到陛下脸上没有怒容了。 尤其是今日听得锦衣缇骑四处抄没富户后,陛下更是将他最爱的花瓶都给摔碎了。 恰在此时,门外有内监来报,说是户部官员求见。 一听到这话,杨河更是头疼无比。 户部洗牌之后,新上任的户部官吏虽大部分都是自己人,可自此以后户部也处处受到世家的排挤。 这还不算完,关键是那些蠢货上任后,正事还没干几件,就天天扯着嗓子问朕要钱! 连通南北的运河,南征伤亡将士的抚恤金,塞外新城的屯兵费,还有新农具的赶制等等等,好像一夜间,之前花在这些事物上的钱都消失一空了一般。 就知道问朕要钱!朕哪还能变出钱给他们?!! 可就算这样,杨河也知道自己不能不见。 满脸疲倦地一挥手: “宣他们进来罢。” 户部几名官员进来后,见杨河神色不好,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言道运河完工在即,正是紧要关头,可朝廷已拖欠了不少银钱。 可现在国库已空,就想请杨河从皇帝的内库中拔款三百万两,以填国库。 八百万两,朕现在哪还有八百万两? 杨河有气无力地道: “朕知道了,爱卿退下吧。” 户部官吏退下后,杨河又转头对身旁地王臻说道: “现在大白天的,将那些不用的蜡烛都掐灭了吧,晚上再燃,也可省些用度。” “喏。” 王臻领命而去后,杨河看着空旷的大殿有些出神,连奏章也是不批阅了。 直到殿内又走来一名内监报到: “禀陛下,锦衣卫指挥使侯世贵有加急奏章送来。” 加急奏章?怕是想向朕请功的奏章吧? 那个庶子,把朕的一世英名都给毁了,现下却还想向朕请功? 杨河看都不想多看一眼侯世贵递来的奏章,直接说道: “念罢。” 而后,便听那内监念到: “臣锦衣卫指挥使侯世贵,奉命南下途径锦中县,查得一……” 杨河听着听着,便觉事情有些不对了。 锦中县上下官吏尽都在办公时被一把突如奇来的大火烧死了? 那个庶子!!竟敢屠一县官吏! 杨河心中虽是愤怒,可对于侯世贵的行为,他也有些欣慰。 好歹没将那些臭虫干的破事捅出来,给朕留了几分颜面。 倒是懂事。 只是你未免也太过年轻了些,一县官吏,尽命丧火场无一生还,这种事情,任谁都不会相信的。 而且那锦中县中官吏有不少都是世家子弟,你闹出这一出,叫朕如何保你? 小子,终究太年轻了,你惹的滔天大祸,自己收场吧,朕是保不了你了。 杨河在心中已是放弃了侯世贵,不巧正在这时,那内监念到一段话时,却卡主了壳: “臣在锦中县外森林闲逛时,路遇仙人指路,仙人言:感召陛下恩德,所以指我往一银山处,臣到得银山,只见铺天盖地,皆是白银,叫人细数之下,竟有……竟有……有白银两千万两!! 仙人还云,此地埋有不少上古冤魂,望陛下能为这些冤魂修建……” 后面的话,杨河是一个字也听不入耳了。 两千万两……白银…… 那些臭虫!竟贪污了两千万两白银!! 杨河知道内情,便也知道侯世贵查抄了不少银两,连带着京畿周围买下那些可怜女子的富户,也被锦衣卫洗劫一空。 在他想来,侯世贵能查出来的赃款,无非就是百多万两罢了。 可现在听得这个数字,还是让他震惊得不能言语。 两千万两…… 朕刚刚还在为了八百万两愁的连蜡烛都舍不得点,这庶子,一下子给朕送来了两千万两。 不仅解了燃眉之急,更是雪中送炭。 看来这庶子与这锦衣卫,还真是挺有用处的。 此时此刻,杨河心中生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两千万两,足够南征军伤亡将士的抚恤费与运河直到完工建成的所有费用了! 甚至就连今年年节京官们的赏钱,也都绰绰有余。 仅仅查抄了一个贪赃枉法,人人该杀的锦中县,就能让朕负担大减,若是再多查抄几个…… 之前将侯世贵放弃的想法,已是荡然无存。 此刻杨河已然在心中下定决心,无论侯世贵捅出多大篓子,也要将他保下才是! 倒是侯世贵在奏章后面说的那片森林。 杨河也知,那是锦中县官员用来埋葬受害者的地方。 这庶子让自己在那修建神庙,祭奠上古亡魂,怕是真正要自己祭奠的,是那上万冤魂吧? 此子杀起人来毫不手软,屠尽一县官员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却为何要为了那帮连名字都没有的苦哈哈祭奠? 怪哉、怪哉。 杨河想不明白,也无需去想。 当即就令人招来大儒刘玉入宫,并让刘玉写了一通歌颂仙人感召自己恩德送个自己银钱的文章出来后。 杨河看着刘玉写出来的文章,喃喃念道: “锦衣亲军,不负朕心,不负朕心呐……” 锦衣亲军?自己写的文章可半个字都未提自己学生的那个锦衣亲军啊。 陛下怎会说出此话? 刘玉摸不着头脑,杨河也不欲与他解释。 吩咐一声,将此文章发行天下后,便又高高兴兴地招来户部官员,商议起了运河完工事。 众官员见得陛下转眼间又是一副喜气洋洋地模样,不明所以之下,不敢多言其他。 第二百零七章 孝平惨状 密云遮日,整个大地看起来也是死气沉沉地模样。 尤其是运河上,每一阵寒风从身边吹过,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像是被利刃割开了一般。 耳畔也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至于身边人说什么。 侯世贵猜,应是让自己入船舱内烤火暖和一会儿吧。 返回船舱前,他又看了一眼那些散落在运河两岸无人收尸的累累白骨。 有些白骨身上还挂着破烂的民夫衣衫。 也不知是哪个深闺梦中人? 回到船舱后,侯世贵招来船老大问道: “还有几日可到孝平?” 南征军溃败后,宇文浩自知陛下不会放过自己,领着一万残兵败将不敢回京,反而在他宇文家的地盘,孝平驻扎了起来。 至于理由,倒是找了一大堆的。 什么兵卒心惊胆寒,连走路也忘了,什么冬季将至,行军恐有伤亡,想明年开春再回京。 若不是陛下现在忙着重整户部以及想要控制其它几步,早就调其它几路大军来夷平这厮了。 可也正如宇文浩所说,冬季行军,有时候伤亡比打战还大。 所以只有自己带着五十余名锦衣卫,轻装简行赶往孝平。 不过离开锦中县后,侯世贵没让缇骑返京,反而让缇骑一路随行。 老师的死,他必须找那宇文浩要个说法! “回指挥使,还有三日。” 那船老大恭恭敬敬,头也不敢抬一下。 船老大是锦中县本地人,对于锦中县衙的淫威,是刻到了他的骨子里。 那日锦衣卫屠尽县衙时,他正在县衙附近一条街上吃酒。 那一声声绝望地惨叫声,现今想起来,都叫他不寒而粟。 可这指挥使倒好,上百个有权有势的人说杀就杀了,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好像完全忘了这么回事似的。 三日么…… 自己带着锦衣卫去孝平的目的,宇文家族不会不知。 怕是知情人不是被收买,就是被杀了。 三日后自己会遇到什么,侯世贵也清楚,所以这事,自己不能明查: “靠岸。” 侯世贵对船老大说了一句,又转头对鲍济、鲁兴安道: “叫上四个身手不错的锦衣卫,一人三马,随我从陆路赶往孝平。” 说完,又对汪厚道: “汪师爷在船上坐镇就是。” 孝平不似京畿般少水,反倒四面环水,多河流,就连府城清港也是健在一条大河之上。 杨河开凿运河后,顺势就将这条大河开凿成了运河的一部分。 所以侯世贵所乘的船只,可以直接停靠在清港码头。 而且乘船无疑要比骑马快上许多,还带着伤便问道: “公子若是想暗访,何不先乘快船往清港?” 侯世贵摇头道: “我不去清港。” 听得此言,鲁兴安少年心性,忍不住好奇问道: “咱们不去清港暗访吗?可那宇文浩带着残军就驻扎在清港郊外,若不去清港,咱们暗访什么?” 倒是汪厚听得侯世贵此言,也点头认同道: “公子深谋远虑,清港乃宇文家大本营,根基所在。 除非大罗金仙下凡,否则便是调来大军将清港翻个遍,估计也找不到什么有力的线索。 公子这是想,避其所长,攻其所短?” 侯世贵点头道: “还是汪先生知我心意,万余残卒,刚遇大败,心灰意冷之下,不可能没有逃兵。 只要找到这些逃兵,从他们的一些只言片语中,也可见真章。” 由于项旭身上伤势未愈,侯世贵便将他留在了船上养生。 只带着鲍济,鲁兴安,还有四名身手过人的锦衣卫在岸边换上了战马,便朝孝平方向奔去。 这四名锦衣卫的身手也算是锦衣卫中的姣姣者,对上武林高手,毫不逊色。 其中两人乃是一对兄弟,兄长孔恒,二弟孔俊,在禁军中任武术教头。 还有一粗大汉子,明月姜勇,人如其名,一身勇武便是鲍济见了也惊叹不已。 比较另类的是一名年仅三旬的青年,名曰方飞白。 据侯世贵了解到的情况,这方飞白之前也是一方富户之子。 只是这厮不爱舞文弄墨,偏爱刀枪棍棒,由于家人有点薄产,也就由得他。 寻思这等他弱冠再送点钱给地方官,谋个孝廉就是。 谁知就在她弱冠那年,家中遭遇大变,死得就剩他一个了。 这厮跑来京中投亲,又被拒之门外,心灰意冷之下,便入了禁军讨饭食。 侯世贵带着六人快马加鞭,不过半日,便至孝平。 由于多河道的原因,之前那场洪灾,着实让孝平损失不少。 侯世贵登高一望,只见前方县城人迹寥寥,走在街上的百姓大多是衣不遮体,饥寒交迫地模样。 且衣衫单薄,在这寒冬腊月里,也不知能活下几个? “公子,入城否?” 侯世贵摇头道: “此城近北,天寒地冻时节,那些逃兵身无财物只会往南逃,不会呆在此城中,绕吧。” 说罢,便打马带着诸人想要绕过此城,侯世贵等人虽脱下了锦衣卫服饰,可一人三马,着实引起了不少注意。 “老爷,给些吃食吧。” 没打马路过一个难民身旁,诸人就会听到类似于这样的哀求。 鲁兴安于心不忍之下,正要拿些干粮给一名妇女,却被孔恒一把拦住: “小子,若不想我们被困在此处误了指挥使大事,你便莫要心生恻隐。” 说罢,他便打马而去。 而周围难民见鲁兴安伸手入怀,还以为是要掏吃食,便纷纷围了上来。 见得此状,鲁兴安虽然于心不忍,可还是不想被这些难民拦下误了公子的事。 自己已经做错两次了,事不过三,决不能再让公子失望第三次。 他叹息一声,将手拿出,看到他手中空空如也,那妇女眼中的希望变成了绝望。 周围的难民也停止了移动,只是站在那呆呆地看着他,眼神空洞,好像一个个都变成了行尸走肉般。 那日公子被裹挟进孝平逃亡京师的流民群的事,鲁兴安也略有耳闻。 他本以为受灾的百姓大多逃离了孝平,谁成想孝平内还留下了这么多难民。 一场大水,农田被毁,家无存粮的百姓自然逃了。 可家中还有些存粮的百姓,则指望着官府救济,而且听说有神仙给陛下送来了能亩产四百斤的仙种。 这些人家中都有两口薄田,自不愿再走。 第二百零八章 河安县 谁成想,仙种的事就这么没了音信,而且今年的冬雪来得比往年还要早了几分。 不少人没啥准备,家中牲口都被冻死,加上田亩被水淹了,道上寒风嗖嗖又能冻死个人,自不能再像秋季那般往楚京逃难。 随着时日迁移,富户屯粮,这些苦哈哈家中的粮食逐渐告竭,也就沦落到街头讨吃食。 一路行过,卖儿卖女者,卖妻卖家产者,应有尽有。 侯世贵虽也不忍,可他身上带着的干粮也只够三日吃食。 而且瞧孝平这副模样,也不知粮价涨到了何等地步,还能不能买得到粮。。 一行人绕过这县城,又顺着官道快马往南行了半日。 眼看天色渐晚,将要入夜。 可连下一个县城的边都还没看到。 不过赶夜路终究变数太多,而且几人累了一天,也该休息才对。 便下令在官道附近寻了处可避风的林子安营扎寨。 四个帐篷立起来,侯世贵自然单独一个,剩下六人也是每人两个,倒也宽敞。 是夜,众人安排好了轮值的人员后,便入帐篷中躲避呼啸寒风了。 不想才至半夜,睡得正香的侯世贵就被值夜的鲁兴安摇醒: “公子,官道上有些不对劲。” 嗯?这大半夜的,官道还能怎么不对劲? 不过瞧得帐外人影闪烁,知道其他人已被鲁兴安叫醒了。 鲁小子不会此地无银三百两,既然敢叫醒所有人,定是官道上有什么了不得地大事发生。 侯世贵连忙起身将软甲穿上后,这才跟着鲁兴安离了帐篷。 一出帐篷,便是一阵刺骨寒风吹来,侯世贵不由一哆嗦,指着那熄灭的篝火问道: “篝火怎灭了?火把呢?” 孔俊一脸严肃地上前说道: “指挥使,打不得火!” 打不得火?侯世贵不明所以,正要再问,却见鲍济带着姜勇,方飞白与孔恒三人站在林边一脸警惕地盯着林外官道。 而且个个手握佩刀,似遇大敌模样。 见得此状,侯世贵便知他们将火灭了,是怕官道上的东西发现自己一行人。 便也握着佩刀走到林边放眼往外一瞧。 此刻正是深夜时分,按理说,除了百里加急的信使外,官道上不会再有任何人影。 可侯世贵此刻瞧见的官道,却是像极了赶场天的楚京,热闹非凡! 只见那官道上,有无数黑影举着一个个的火把排成长龙往南而行,队伍之长,不见首尾,而且寂静无声,除了几个声音粗壮汉子的大喊声与脚步声外,再没任何声音传出。 “指挥使,这……这该不会是阴兵过境吧?” 倒也不是姜勇迷信,而是这些人除了举着火把外,还有不少人带着长矛等兵刃。 只是身上未着任何铠甲与军服,也不知是哪方人马。 姜勇一旁的方飞白则道: “虽不知是不是阴兵,反正不是一般的普通人就是了。” 这个时代的人营养不良,寻常百姓家大多有夜盲症,到了晚上,莫说打着火把,便是把房子点着了他也不一点瞧得见。 值此寒冬腊月地深夜,只举着火把便能看见道路。 而且队伍整齐,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或掉队,却是不是一般人能行的。 便是大楚军队,也只有身经百战的边军才可为。 可孝平乃大楚腹地,怎会出现边军? 而且这些人一没打旗帜,二没穿盔甲军服,身份更是可疑。 就在众人七言八语地猜测这伙人来历时,侯世贵道: “反正不会是南征军那帮残兵败将,不管咱们的事,留下两人轮值,剩下的人都回帐睡觉养足体力,明日还要赶路。” 回帐睡觉? 在大楚腹地的孝平境内突然冒出了一支战力堪比精锐边军的军队,这等骇人听闻之事,公子竟能睡得着? 可见公子已走入帐篷内,众人互相看了眼,无奈之下,也只留下孔俊与鲁兴安继续值夜,剩下的人都是回帐篷内睡觉了。 次日一早,侯世贵起了个大早,将帐篷收拾完毕后,又带着众人打马南行。 沿着官道行至正午,地平线上渐渐露出一城。 城也不大,只是靠近河岸,有一座码头便在这城郊外,所以往来行人比之前遇上那县城是要多些。 “便是此处了。” 既有连通运河的码头,交通方便,自也可能会有那些想逃亡外地的逃兵藏身。 侯世贵领着众人近前一看,城门上写着三个大字:河安县。 这河安县倒是与众不同,与之前遇上那县城比起来,河安县显得井然有序多了。 就连城门处也有冷得直哆嗦的县卒把守。 而且这县城的难民比起其它地方来,也是少了不少,城门外还有专门施粥救灾的粥棚。 众人打马行至城门,就被守门县卒拦下: “下马,查验。” 侯世贵等人人人带刀,县卒自是要好好查验一番。 不过锦衣卫何须人也?假造出的身份牌足以以假乱真,几名县卒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加上侯世贵等人轻车简行,也没什么行礼可查,便也放行。 几人入得城内,寻了家客栈暂且歇脚。 侯世贵带着七人,一人三马,足足二十一匹健壮地战马,让客栈老板也颇为头疼。 这河安县只是个小县城,县城内的客栈规模也没多大。 客栈内马棚面积不大,顶多只装得下十匹马,这二十一匹,撑爆了也装不下啊。 掌柜的头疼之余,只得对侯世贵解释道: “客官,小店马棚面积有限,实在装不下这些马儿,要不小的帮你们牵去其它客栈?只是费用这块……” “几个意思?!!” 侯世贵装作不悦,砰然大怒道。 此时侯世贵一行人还在客栈门口,牵着二十多匹体型健壮地战马,本就引人瞩目。 侯世贵现下再这么一闹,更是引起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侯世贵牵过一只马来至掌柜面前,气势汹汹地叫道: “本公子这可是纯种的西陵战马!花大价钱买的!放在别的客栈,若是丢了,你赔得起嘛?! 砸了你的店你也赔不起!” 侯世贵这一番姿态,惹得周围百姓一阵指点: “这人谁啊?怎这么横?” “不知道,不过听其口音,不是咱们河安人就是了,估计是哪个世家的公子哥吧。” 第二百零九章 乞丐 世家公子哥? 这可是上良种的战马啊,瞧瞧这毛发,都快比得上军中那几个都头的坐骑了,啧啧啧。 若是拿去发卖,不定回乡路上的盘缠就有了! 人群中,有一人浑身污渍,衣服也是破破烂烂,且大小不合身,不知是从哪捡来。 这人之前被侯世贵的叫嚣声吸引来,发现那几十匹战马后,便挪不开眼了。 他站在一旁听了一会儿,直到这公子花大价钱钱买下一楼几间客房,让马儿入客房中睡,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啧,让马儿入客房睡?这新鲜事,老兄你听过没?” 周围有人拍了拍这人的肩膀搭话,本只是很随意的说上一句。 可这人却满脸冷漠地转头看了那路人一眼。 眼中满是杀气,吓得那路人一个哆嗦,不由往后退了几步,只觉得这人好像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待侯世贵等人进入客栈后,人群这才渐渐散去。 这人七拐八绕,到了一处可以避风的胡同中。 而这胡同中横七竖八已经躺着有三人。 这人刚入胡同,就有人问道: “陈金,可踩着点子了?” 这帮懒汉! 陈金虽也不大乐意让这三人跟自己一道,可那毕竟是二十多匹马,而且那公子哥身边护卫看着也不是善茬。 光靠自己一人,怕是难以成事。 陈金与这三人也是刚认识没几月,那日南征军败北后,他随军回返,本以为会就地遣散返回家乡。 可谁知道那宇文浩竟让万余军士就在这孝平境内安营扎寨。 虽然他只是个十夫长,而且手底下十人队,就他一人活了下来逃出升天。 可他也知道朝廷绝不会放任自己不管,这主帅他肯定是死定了,之所以不放军兵归乡,是想拥兵自重呢! 陈金也是精明,知道仅凭宇文浩这一万人马,就算孝平是他宇文家的地头,那也万万不是朝廷的对手啊。 到时候朝廷调集大军四面围来,自己也只有给宇文浩陪葬的份儿。 可自己的命,已经不仅仅是自己的事了。 所以便在一月前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他伙同几人逃出营地,不想被哨兵追赶,或许自己命大吧。 也只逃出来了自己一人。 剩下之人的尸首,恐怕挂在营房上都已风干了。 而后入这河岸县,本想乘船回乡,可身上银钱不够,连吃的都买不着。 走投无路之下,他只有投了丐帮,做起了乞丐混口饭吃。 “嗯,有只肥羊,只是浑身长刺,扎手。” 那三个躺在地上的乞丐一听见有肥羊,眼睛都亮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至陈金身旁: “扎手怕啥?这不是还有你嘛。” 陈金好歹是从南征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角,杀过的蛮子,至少也有一掌之数。 加入丐帮后,几次街头斗殴都奋勇当先,打得对方屁滚尿流,颇得丐帮河安县分堂的信重。 另一老乞丐也连忙问道: “有多肥?可有小娘子?” 说着,这老乞丐便露出一脸回忆之色: “陈金你是不知道,去念咱们在道外碰上个和爹娘走散的小娘子,那叫个细皮嫩肉,回味无穷呐,可惜没玩几天就给弄死了,真是……唉。” 见这老乞丐这副模样,陈金努力压制住心中怒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清淡: “并无,倒是有二十一匹良种战马,以我的眼力,这些战马每匹最少可卖整整二十两纹银!” “二十两!!每匹都可卖二十两?!!” 听得陈金这话,余下之人皆是一脸震惊。 但这三人都没读过书,不知道二十一匹卖二十两一共可得多少银钱。 掰着手指怎么算也算不明白。 陈金见他们模样,便不耐烦道: “若二十一匹都偷来去卖,至少可得四百二十两纹银,便是在河安县购一座宽敞的庄园当个老爷,也是绰绰有余了。” “当个老爷?” 那老乞丐一听这话,脸上又浮现出一股向往之色。 瞧他那一脸陶醉地模样,好像已经住进了庄园里成了个老爷似的。 余下之人,也是纷纷惊叹。 这些人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钱,也没超过十两纹银。 四百多两银子的诱惑力对他们有多大,可想而知。 不过陈金还是将利害给他们说明了: “不过那肥羊身边可有几个好手,我瞧着都不是简单的人物,怎么着?干是不干?” 这些乞丐本就一无所有,有那么大的诱惑摆在眼前,更是天王老子都不带怕的。 当即便一个个拍着大腿吼道: “干!咋个不干!好手又能咋地?老子就不信他们不睡觉了!” 那老乞丐更是阴笑着说道: “就算不睡也没关系,老子这里还有半包迷魂散,给他们下饭里,看他们睡不睡!” 这三个人,两个年轻的,一个老的,皆是要钱不要命之流。 既然决定了要干,也就没将这事上报给堂里,想要私下吞了这笔巨款。 便让陈金带着自己去客栈外踩点。 将那肥羊周围的护卫全认了一遍,这才回到角落中开始商量起计划来。 入夜时分,正是吃饭时候。 一名老乞丐战战巍巍地拄着一张破木棍走入了客栈。 这客栈伙计也认得这老乞丐是丐帮的人,不敢驱赶,只任由他讨饭。 可孝平县现在正是灾年,又有几个人下得起馆子吃饭? 于是乎,那老乞丐只得可怜巴巴地朝客栈内仅有的一桌食客走去。 “且住。” 还没等他走到那桌食客面前,便有一名带刀汉子拦住了他。 老乞丐声音不似之前奸诈,反而沧桑中充满了悲凉: “爷,俺家女娃几日没吃食了,俺不求别的,就求爷赏半个馒头。” 连带着他的眼睛也泛着泪光,背更是驼得厉害。 一眼望去,只给人一种不忍心之感。 “姜勇,罢了,也是个可怜人,便让掌柜的给他几个馒头的,算本公子账上。” 那桌客人中一个穿着华贵的年轻公子哥如此开口说道。 老乞丐一听,顿时就是泪流满面: “大善人呐!!您就是俺和俺孙女的再生父母!!” 哭着喊着,老乞丐也不管那带刀护卫拦在身前,直接就朝侯世贵冲去想向侯世贵磕头谢恩。 就在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地想要拦下他时,却没注意到他才冲至桌边,衣袖内就散出了一些微弱不可闻的粉末在饭菜上。 第二百一十章 意外(上) “老东西,眼睛掉粪坑里了?给我滚!” 姜勇见这老乞丐竟惹出那么大的乱子,上前一手提着他的脖颈,跟捏小鸡似的将他丢出了客栈。 老乞丐被丢出去之后,不敢再多留,一边喊着饶命,一边连滚带爬跑进了一条小胡同中。 这才入胡同,他一脸的惊慌之色便消失无踪。 往后看看,确认无人跟来后,他又回到之前那条藏身的巷子。 除了陈金外,另外两人依旧无精打采地躺在地上一副要死不活地模样。 倒是见了老乞丐来了,那两人才稍有精神地抬了抬头: “老玩意,可得手了?” 老乞丐从怀中掏出在客栈顺来的一个鸡腿,蹲在墙角边吃边道: “老子就没失手的时候,就是那迷魂散次了些,估计得一个时辰才能发作。” 一个时辰…… 陈金抬头看了眼天色,天色不早,且冬天黑得快,一个时辰的话,也该入夜了。 冬季夜晚寒冷,街面上基本不会有什么人,就算呆在家中的人,也是早早裹在被窝中入睡,倒是个动手的好机会。 他正思索怎么才能将那二十多匹战马从客栈内拉出不惊动旁人,毕竟这些人中,就他知道怎么御马。 那三个乞丐,别说御马,就连马儿都没骑过。 可巷子尽头忽然走来一名穿着官服的人,几人见得此人,也没意外。 倒是老玩意赔笑道: “曹爷,这么晚了还巡街呢?” 迎面走来之人,一声官服,腰间配刀,正是河安县的守捉郎曹一郎。 曹一郎看了老玩意一眼,没好气道: “巡个屁的街,巡街还不是为了防你们这些懒货?” 老玩意讪笑一声,也不说话。 倒是曹一郎说完这话之后又转头望向陈金,说道: “小子,听说你身手不错?跟我走一趟吧。” “曹爷这是何意?” 陈金自然不愿意跟他走,毕竟迷魂药都下了,只要将马偷来,自己回家路上的盘缠也就有了。 眼看就要能回家,怎能横生枝节? 就连另外三个乞丐听说曹一郎要带走陈金,也是有些心慌。 这三个乞丐,包括那老玩意在内,都是不学无术之辈。 莫说身手如何,就连马儿也不会牵,陈金若走,他们该如何偷那些战马? 于是老玩意便上前赔笑说道: “曹爷,是不是有啥误会啊,陈金这段日子一直跟咱们在这喝西北风,可没作奸犯科呐。” 老玩意一凑上来,曹一郎便觉一股恶臭从他身上直扑自己鼻尖。 忍着恶心捂着鼻子便转头冲他吼道: “你个老货,给我滚远点!” 说完之后,又瞧向陈金: “莫慌,我若是来拿你,哪会一个人来?我这有些事需要你出几分气力,事后好处少不了你。” 见陈金还是一脸不情愿的神色,曹一郎便面色一沉,低声喝道: “怎么?不给我这个面子?” 说着,他就将手按在刀柄上,一脸杀气勃发。 见他此状,老玩意再不敢多言,连忙和另外两个乞丐转身就跑了。 三人跑出胡同后,一个年轻些的乞丐这才问道: “老玩意,咱要不要再等等陈金?” 老玩意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道: “等啥,那可是曹爷,他敢不答应?这肥羊看来他是注定吃不着了。 也好,少一个人分钱,咱们也可多分些。” 另外一人担忧道: “可咱们连平时连马都没骑过,咋偷啊?而且你那迷魂散又太次,万一药量不够,将那些人惊醒了咋整?” 老玩意嘿嘿一笑: “不就是一群畜生?不听使唤就打!打到听使唤为止! 至于怕把那些人惊醒,这也无需担心,咱们溜进客栈后,先趁着那些人熟睡将他们一个个杀了就是!” 说到最后,他脸上已满是狠辣。 听得老玩意这话,之前问话那年轻人连忙道: “加上掌柜和伙计在内,那可有十多个人呐!” 也不怪这人心慌,虽然以往他们手中也有不少人命。 但那都是一些迷了路的少女或与家人吵架一人跑出家外的少女。 每次都是只掳一人,只杀一人。 官差就算再怎么查,也不会查到他们头上。 可现下一下要杀十多人,若是事发,便连丐帮也不会去保他们。 到得那时,只有亡命天涯的份了。 老玩意见两人一脸不愿,便劝道: “你们怕个啥?也不想想,那可是四百多两银子呐!有了这钱,咱们寻个地方盘个庄园,改头换面小日子那么一过,岂不美哉?” 说完,见两人面色有些松懈,继续添油加醋道: “知道你两个为啥从小就是乞丐不?” “因为俺没爹没娘?” “错咯,你们看看那些有钱人,哪个不是富贵险中求? 俗话说得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就你们两这胆子,下半辈子,也只能继续当乞丐咯。 那些银子,你们不要,我要!” 说完,老玩意也不等两人反应如何,转身就走。 那两人被他激将法一激,终究是年轻气盛的少年人,连忙跟上大叫道: “拼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三人来到客栈外,等了约莫一个时辰,直到客栈老板抬木条开始封上客栈大门。 三人这才拿着生锈的小刀悄悄摸向客栈。 用刀子往窗户边缘那么一钩,客栈窗户便被老玩意给钩开了。 拉住准备翻船而入的两人,老玩意最后交代道: “给老子记住了,直接捅心窝,白刀子红刀子处,知道心窝在哪不?” 两个少年既然决定做了,也就豁出去了。 满脸狠色地一点头,道: “玩死那么多小娘们,还能不知道心窝在哪?老玩意你放心就是,里面的人,活不过今晚!” 三人都阴笑一声,先后翻窗而入。 见得屋内一片黑暗,连油灯都没点,老玩意就在心中暗笑一声: 什么世家公子哥?到了老子手里,还不是要你活就活,要你死就死? 老玩意从怀中取出珍藏了几年的火折子,轻轻一打,便在这暗室中带来了一线光明。 而这缕光明带来的,还有留个杀气腾腾地面孔! 老玩意才刚将火折子打染,在火光照耀下,便看到了六个捏着刀的魁梧汉子将自己等人围了个结实。 二百一十一章 意外(下) “掌柜的,点灯吧。” 这些人身后,一个看不清面孔的黑影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声音。 而后便是脚步声响。 随着客栈之内的油灯一盏接着一盏地点起,三个乞丐这才看起,自己等人竟被一群杀气腾腾地汉子给团团围住了。 正要开口求饶,不想其中一个只有七个手指的人却是一爆喝就朝自己冲了上来: “且让我试试南军手段!” 什么南军手段? 没等他们搞明白,那在人群后方坐在椅子上跟看大戏一样的年轻少年就吩咐道: “都是从尸山血海里逃出来的兵,不可大意,一起上吧。” 而后,乞丐们就见到剩下五个汉子提着刀,爆喝一声就朝自己冲了过来。 这……这是闹的哪出? 自己还啥都没干呢! 不等老玩意惊呼,他就听得身旁一阵惨叫响起,转头一看,只见那七指汉子已将长刀捅入了身旁一名乞丐的小腹中。 这还不算完,那七指汉子还一脸惊讶地看着那被自己捅了个透心凉地年轻乞丐: “咋不躲?!” 鲍济这一刀压根就没想捅死他,毕竟在他想来,既然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兵。 肯定有那么几手保命的招式。 所以鲍济这一刀下去,那人身后是墙壁,右边又被两个‘逃兵’挡住,只能向左躲。 而鲍济已算好了他朝左躲的话,接下来自己如何如何将他制服。 谁知道……这人竟跟块木头似的,一刀就将他了了。 他却不知,这年轻乞丐看得这么多杀气腾腾的人皆兵刃出鞘将自己围住。 早已吓得肝胆俱裂,双腿无力,哪还躲得了他这一刀? 另外一边,另外一个年轻乞丐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被三把刀砍得身首分离。 见得此状,就连鲁兴安和锦衣卫们都惊了,侯世贵也起身道: “留活口!” 他来这是想找逃兵问出南征事的,不是来行大楚律杀人的。 所以眼看只剩下一名‘老兵’,侯世贵连忙出声叮嘱。 鲍济等人见这些人如此不经打,也不敢再对老玩意用刀,几人上前探手就将老玩意牢牢按在了地上。 直到此时,老玩意才从两个年轻乞丐的死亡中回过神来: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老儿也不愿来偷爷爷的马!是有人指使,有人逼迫小老儿啊!” 嗯?不是逃兵? 侯世贵今日白天,之所以在客栈外闹那一出,就是想吸引人注意,说不定那些人中就有逃兵呢? 毕竟在军中为伍,自然免不了要与马儿打交道。 自己这二十一匹战马,皆是良种,不信那些身无分文的逃兵会不心动。 不过这事也没谱,毕竟他也不知道围观的人群中会不会有逃兵。 也只是试一试罢了。 但吃饭时,那这老货来闹的那么一出,侯世贵就知道鱼儿上饵了。 于是便有了今晚这一出。 本来他还以为来的会是一群逃兵,谁成想,这些人不是逃兵? 侯世贵起身走到老玩意面前,问道: “你说,有人指使你来偷本公子的马?” 老玩意点头如捣蒜: “对的对的,那人叫陈金,身手……” 甚至不等侯世贵如何去问,他就将自己知道的陈金所有的底细全都兜了出来,包括刚刚陈金被守捉郎曹一郎叫去的事情。 临了,还说道: “爷爷若饶在下一命,在下在城外一个林子里,还藏有些财货,都……” 没等他说完,侯世贵便不耐地看了他一眼: “呱躁,杀了。” “不不,爷爷,在下还……呃……” 没等老玩意求饶,鲍济手中刀光就从他脖颈一闪而过,然后他就捂着自己的脖子瞪着眼睛躺在地上,而滚烫的鲜血从他手指缝中不断冒出。 转头看向一旁战战兢兢地掌柜和几名伙计,侯世贵从怀中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放在案上: “嘴巴闭严有钱拿,嘴巴不严实就跟这老乞丐一起上路。” 见得银票,掌柜的跟见了祖宗似的,脸上惊恐的神色非但消失不见。 反而喜笑颜开地上前接过那银票: “严实,严实!一定严实!” 待孔家兄弟将乞丐们的尸体放入麻袋丢到城中河道里后,侯世贵才对几人道: “鲁小子,你带着姜勇和孔家兄弟,去将那曹一郎与陈金绑来见我。” “喏!” 既然都知道逃兵是哪个了,侯世贵自不会再遮遮掩掩。 事关老师死亡真相,莫说一县守捉郎,便是此县县尊,侯世贵也敢给他绑了。 四人出得客栈后约莫两个时辰,这才匆匆折返,不过却只有一人返回。 鲁兴安气喘吁吁地先是喝了两口茶水缓了缓,才对侯世贵说道: “公子,曹一郎家,县衙,还有曹一郎好友家,咱们几乎都寻遍了,硬是找不着那曹一郎的身影。” “他们三个呢?” 侯世贵问道。 “他们三个还在找,我先回来给公子报个信。” 这就奇怪了。 这世上还真有连锦衣卫都找不到的人? 而且还是几个时辰前才出现过的人,怎就说不见就不见了? 而且冬夜街上本就没什么人,该是不能找才对。 侯世贵心中好奇之下,又是问道: “暗桩呢?去问过了吗?” 成立锦衣卫后,侯世贵自不会为了锦衣卫最有力量的武器,安排在各地的暗桩。 虽然锦中县那暗桩啥也没报上来,还跟着锦中县衙一起同流合污。 但终究锦衣卫才成立几个月,侯世贵也没想几个月的时间就能让这些暗桩死心塌地。 所以这段时间,安插在各地的暗桩传上来的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事。 只有少数几名暗桩报上来了一些官员的贪污行为和当地世家与官员勾结将仙种占为己有,不发配给百姓的行为。 而这河安县,自然也是有锦衣卫的暗桩的,侯世贵记得,好像还是一个裁缝铺的掌柜? 听得这话,鲁兴安一脸不高兴地道: “那些暗桩白拿咱们锦衣卫的俸禄,我去问过那掌柜,入夜后他就关门睡了,无论什么事都是一问三不知,真是白养这些中山狼了!” 侯世贵见他一副气鼓鼓地模样,也不由好笑。 心说拿的又不是你的钱,你气个甚? 第二百一十二章 寿宴 倒还是说道: “这才几个月,莫急,日后你们会见到暗桩的用处的。” 暗桩是指望不上了,侯世贵也没办法,只能任由那三人继续在外搜索。 姜勇等三人回来时,已是夜半时分,见还是没有结果,侯世贵无奈之下,也只能回房去睡了。 次日一早,侯世贵吃完早膳,正准备再让人外出去寻。 谁知他还没去找人,却有人找上了他。 “今日章员外家母亲过八十大寿,员外特意交代过,请阁下务必捧个场。” 见这仆役一副不容拒绝的语气,侯世贵就奇了个怪了。 这章员外何许人也?自己认识他吗就捧场? 于是侯世贵只得说道: “这位小哥怕是寻错人了,在下并不认识什么章员外。” 那小厮上下打量了一眼侯世贵,语气傲慢,道: “你不认识章员外,章员外却认识你,今晚阁下若是不来,后果且掂量着!” 说罢,这厮竟直接转头就走了,看也不看侯世贵一眼,态度傲慢至极。 好家伙,这是闹的哪出? 莫说那劳什子章员外,就是这满河安县上下,侯世贵也是不认识一个人。 这突然冒出来的章员外是什么来头? 不过自己什么人来?岂会去猜这些? 于是侯世贵对鲍济使了个眼色,鲍济心领神会之下,便带着姜勇离开了客栈。 没多久,二人就看着一个诺大的沙袋走了回来丢在侯世贵跟前,鲁兴安上前将沙袋打开一看,之前那嚣张无比的报信小厮此刻正鼻青脸肿地躺在沙袋内。 被鲁兴安拉了出来后,这小厮虽也恐惧,可还是强忍着恐惧威胁侯世贵道: “你……你要做甚!在这河安县,可没人敢惹我章府,我警告……” 没等他说完,侯世贵就订了鲍济与姜勇一眼。 二人羞愧地低下脑袋: “公子,是我们办事不妥,再给我们一炷香的功夫。” 说罢,就拉着那小厮进入了一楼的一处客房。 而后,先是一声凄厉地惨叫声响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一炷香后,鲍济与姜勇拖着奄奄一息地小厮从客房内走出,那小厮身上不见什么伤口。 可瞧他整个人的精神样,已是一副生无可恋地样子。 尤其在见到侯世贵后,他是再怎么也嚣张不起来,只声音微弱地哀求道: “爷爷,您问吧,小的定知无不答。” 早这样不就好了?何必受那罪? 侯世贵问道: “你们老爷叫什么名字?” “老爷叫章才,是咱们河安县远近闻名的大财主。 这次孝平遇灾,河安就是全仰仗了老爷救济,情况才能比其它地方好上许多。 而且老爷他……” 这小子不仅有问必答,就连侯世贵没问的东西,也抢着说了出来。 章才家在哪,家里有多少小妾,多少子嗣,子嗣间的冲突,还有多少仆人,在河安县有什么关系等等,都一五一十地与侯世贵说了。 侯世贵听完之后,才问道: “那章才认识我?” “不,昨夜之前,是不认识阁下的……” “哦?那他为何邀我去他家给他母亲过寿?” 小厮顿了顿,咽下一口唾沫后,这才说道: “老爷他是丐帮河安分堂堂主。” 丐帮? 难道昨天那三个乞丐,也是丐帮之人? 侯世贵倒是对丐帮略有耳闻,只知道这些由乞丐组成的帮派遍布整个大楚。 街面上的乞丐,基本都加入了丐帮。 若昨日那三人也是丐帮中人的话,那自己杀了他们,怪不得这章才会来找上自己。 只是一个丐帮的堂主,却是一县最大的财主,这事忒也离奇了些吧: “所以昨天那三人,是你家老爷指使来偷我马的?” 小厮听得这话,连忙摇头道: “不不,我丐帮耳目众多,昨夜只是有帮众见到那三人进了你所在的客栈,便再无音讯,后来又见你客栈中人扛着三个麻袋扔入了河中。 我们捞起来一看,就发现三个人已经死了。 老爷他终究是河安分堂的堂主,有三个帮众被人杀了,总得问阁下您要个说法。” “说法?” 侯世贵阴柔一笑,整张脸立刻就阴森了下来: “你丐帮之人来偷我战马,我还没找你们要个说法,你们倒是找上门来了?这是何道理?” 小厮跪在地上,尽管被吓得身子颤抖,可还是说道: “其实吧,阁下,我丐帮帮众无穷无数,那三个懒货,死了也就是死了。 老爷他无非就是想找借口向阁下您求点财罢了。 刚好今夜是老夫人大寿,老爷就寻思着看阁下您送多少礼来决定怎么处置阁下。” 感情邀我赴宴,就为了收礼啊? 这河安县第一富豪,竟如此爱财。 侯世贵点头道: “行了,我知道了,待傍晚时,你便带本公子去你老爷府上拜寿吧。” 侯世贵本对那劳什子寿宴没半点兴趣。 可若寿宴是丐帮河安分堂堂主所办,那就另当别论了。 丐帮帮众遍布五湖四海,耳目众多,就连昨夜自己杀人弃尸的事他们都能知道。 若想让他们为自己去寻那陈金与曹一郎,也比自己几人漫无目的地四处乱找要好上不少。 小厮听得此言,知道自己是走不了啦。 刚想辩驳几句,可见到这公子哥身旁的几个大汉正杀气腾腾地看着自己。 当即便将刚到喉咙里的话又咽了下去,不敢再言。 等到入夜时分,他这才领着侯世贵一行人朝章府行去。 此刻的章府,已是张灯结彩,车水马龙热闹无比。 “五弟,今日你给奶奶准备的寿礼,可真是独特啊。” 张府大门处,一群人围着一个面目羞红的少年郎,脸上尽是嘲笑之意。 只见那少年郎提着一卷纸卷站在人群中央,声音结结巴巴: “这……这是我亲手写的恭贺奶奶寿辰的词。” “嘿,不是你还真打算拿着一张酸词送给奶奶当寿礼啊?” 他身边的人,皆是章才的儿子和女儿。 三个哥哥,一个姐姐,而他是章才最小的儿子,今才弱冠,而且颇不得章才喜爱。 少年时期便被章才送去道馆学艺去了。 现下章才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哥哥们都盯着父亲的家产,对自己这个突然返回河安的弟弟,自然没什么好感。 第二百一十三章 莫欺少年穷 只有四姐一脸不忍地说道: “你们也莫这样说,小弟他被父亲送走后,从没问父亲要过一分钱。 而且能赶在奶奶大寿回来给奶奶祝寿,心意已是到了,送什么礼不重要。” 四姐章悦身为女子,自然是没有资格继承章才的财产的,所以对于五弟章立,自也没其他几个兄弟那样厌恶,反而还帮起章立说话来。 章立听得四姐为自己说话,心中一阵感动,正要说点什么。 不想大哥章杰冷笑一声,就出声道: “嘿,这小子走了十多年,连封信也没寄回过家中,若不是今日突然返回,我都要忘了我还有这么个弟弟,奶奶她年岁大了,怕是早忘了你这么个人咯。” 二哥章师却摇头道: “大哥此言差矣,怎么说小弟不也是给奶奶准备了张酸词吗? 说不定奶奶拿这酸词一看,就想起这么个酸人了呢?哈哈哈!” “你们……” 章立手握成拳,满脸愤怒,就在他要发作时。 几人身后忽然有一道柔和地声音传来: “在下来与章府太奶奶拜寿,敢问谁来收礼?” 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眉目清秀地少年郎带着六个魁梧大汉还有自家小厮不知何时已是站到了诸人身后,手中拿着一张请帖送了上来。 众章家子嗣都一脸奇怪地看着这几人,因为他们手上什么也没拿,哪有什么礼啊? 章悦上前接过请帖看了一眼,问道: “阁下是陈凌陈公子?” 陈凌自然是侯世贵伪造的假名,在客栈登记入住时,用的也是这假名。 所以章才的请帖上,才会写下这个名字。 侯世贵点头应是后,章悦又笑着问道: “敢问阁下礼在何处?我这就让人去提。” 这次没等侯世贵说话,他身后的鲁兴安就走了上来,从怀中掏出二十章面值千两的银票递在掌阅手中: “这二万两银子,就是我家公子的拜礼。” 此言一出,众皆震惊。 二万两银子!!拜个寿宴,竟送整整二万两银子?!! 这人怕不是自家父亲的私生子吧?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章悦手中的银票,就连章悦也愣在了原地看着手中的银票发着呆: “这……这……” 章悦说不出话来,那大哥章杰却是机灵无比。 心想一下能拿出二万两银子的,绝非等闲之辈,连忙堆起笑脸上前迎道: “贵客这边请,在下章府杰,父亲长子,便由我带贵客去个好位置先入座吧。” 说罢,他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章立,吩咐道: “给这小子在院外随便安排个席子坐下就是。” 欺人太甚!! 自己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可待遇却还没有一个外人好? 章立想要发脾气,可在侯世贵跟前,他也知道有外人在场不好叫人看了笑话,便生生将这口气忍了下来。 心想自己都忍了十多年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 十多年前,自打父亲将自己送去那个道馆后,便对自己不闻不问,就连平日的生活用度,也一分没给自己送来。 还有就是,他们说我十多年来从没给家中寄过信件? 这怎么可能!每逢节日,自己都会写信给家中,只是从未收到过回信罢了。 章立知道事情有些不对,不是自己冲动的时候,等大哥带着人进了章府后。 他左右看看,见二哥和三个将自己当成了空气,理都不愿理自己。 倒是二姐章悦见状说道: “还是我带小弟去吧。” 说着,就将章立带入了院中。 途中,章悦有意无意地问道: “小弟这是在道馆出师了?” 章立答道: “早在五年前,那道馆道士死后,我便已离了道馆。” “哦?那怎不回家中?” 十多年来,寄的信件没有一封回信,没有一句问候,这家,回来做甚? 若不是实在挂记母亲,今日我也不愿回返! 但章立也不会这样说,只道: “遇些好友,与他们去了别处。” 章立不愿多说,章悦自然也不会再问这事,转而问道: “小弟可成家立业了?在哪高就?” 章立闻言面色一红,低声道: “说来惭愧,在世间浪荡五年,文不成武不就,连个立身之地也没,我……” 他话还没说完,章悦的脸色就已垮了下来,脸上写满了不耐: “哦,我知道了。” 随后,章悦抬手指向员外角落一处席子,道: “小弟就坐那吧,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也不等章立答复,章悦转身就走。 章立在后面叫道: “四姐,我的词你还没拿……” 可章悦却跟听也没听到一般,转眼见就走出了府外继续迎客。 章立呆在原地,目光怔怔地看着手中词作,心想这是自己苦心写给奶奶的,又不是送给他们的,凭什么不收! 再转头去看那处席,席子上已坐满了一圈人,仔细看去,正是刚刚那出手大方的公子哥的一群手下。 让自己和一群下人坐在一起吗? 章立心中一阵苦涩,但很快就强自打起了精神。 一个人孤苦伶仃在外漂泊了五年,什么样的委屈他没受过? 就是比这再让自己酸楚十倍,百倍的委屈,自己不也坚持下来了吗? 只是……本以为回到家中,会有一丝温暖,谁知面对的还是这冰冷冷的人世间啊。 也罢,待与母亲见上一面,便走吧。 章立走到鲍济等人面前,抱拳一礼道: “几位,叨扰了。” 便在鲁兴安旁边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之前几人争吵时,侯世贵一行人也是听到了。 鲁兴安见他来与自己等人同坐,不由好奇问道: “你不是章家子嗣吗?怎坐这了?” 他们果然听到了。 章立勉强一笑,道: “有坐便坐,有吃便吃,哪来这些规矩。” “嘿!你这人,不错,咱两都喝两杯!” 章立的话算是说到了鲍济的心坎里,正要举杯与其共饮。 不想却被身旁的姜勇按住胳膊: “莫忘了公子交代。” 听得姜勇提醒,鲍济这才醒悟过来,自己不是真来吃酒的,而是陪公子办事来了。 便立马将酒杯放下,对一脸莫名其妙地章立笑道: “不好意思,忘了,我受了内伤,短时间饮不得酒。” 一群怪人。 章立也不管他们,只拿起筷子就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大块肉放进自己碗里。 第二百一十四章 相亲 另外一边,章府大堂内,章才一脸奇怪地看着坐在自己下手的陈凌,心想不就杀了三个人吗? 这厮竟就给自己送了两万两银子,这是何意啊? 他可不相信世上会有人傻到这种地步,原本在他想来,能坑个千两左右,已是赚到。 谁知道一下子竟拿了人家两万两。 不过他也只是奇怪,倒也不慌,这可是河安县,他章才的地盘。 这人若敢闹出什么幺蛾子,便将他捏死就是。 侯世贵见章才在看自己,便也转头对章才微微一笑。 自己送了两万两银子,其他宾客加起来送的钱都没自己躲,理所当然就被安排在章才的下手位置了。 至于那主位,自然是今日的主人,章家老寿星的位置。 只是这老寿星到现在还没出现,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太大了的缘故。 笑完之后,侯世贵就对章才道: “章老爷,实不相瞒,在下之所以会送上两万两银子,除了向章老爷你赔罪外,还有就是想请章老爷帮在下寻个人。 毕竟丐帮……” 让我帮他寻人?怪不得出手这般大方。 听到丐帮二字,章才连忙挥手止住侯世贵的话头: “此处莫谈此事,待宴后,老夫再与你细谈。” 让帮忙找个人就给两万两银子?怕不是个冤大头,待会看老夫怎么宰你! 看来旁人还不知道他章才是丐帮堂主的事。 侯世贵见章才这副模样,便也不再多言。 等到宴席进行到中途时,这章家老寿星这才缓缓走了进来。 不知是提前交代过还是怎的,这老太坐在主位置上笑了笑后,便又走到侯世贵跟前拉起侯世贵的手开始嘘寒问暖,甚至还问起了家常: “不知陈公子可有成亲呐?” 侯世贵摇头道: “事业为重,暂未娶亲。” 老太一听这话,笑得连都皱成了一团: “这男儿及了冠,总是要娶妻生子的嘛,陈公子今日送了老身一份厚礼,老身自不能不表示表示,悦儿,你来!” 随着老太一声招呼,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女子就笑着朝侯世贵走了过来。 这娘们,怎么这么眼熟? 一眼之下,侯世贵只觉得这女子颇为眼熟。 近前一看,好家伙,这不是刚刚在大门迎客的那章家四姐吗? 一转眼功夫,怎就换了套装扮?跟个开屏地孔雀似的。 章悦走到侯世贵面前,低头便作了个揖: “悦儿见过公子。” 此时,那章才也走了上来说道: “陈公子,老夫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老夫的四女章悦,从小就当宝贝宠着,养在家中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年岁可能要比公子大上一两岁。 但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 这就给自己相亲上了? 这家人之前还不认识自己吧? 此时此刻,侯世贵终于明白这章家究竟是怎么走到全县首富这个位置上的。 正要想个由头将此事拒了,谁知堂外忽然响起了一声大喊: “奶奶!我是立儿啊!” 转目一看,只见大堂门口,章立被章杰等人拦在门口不让进来,情急之下,这才高喊出声。 “立儿?” 老寿星听得这个名字,脸上一阵疑惑伴随着思索,似乎正在思考这立儿是哪个。 章立本在席间与鲍济等人吃着饭菜,可越吃越觉得心中憋愤。 心想自己奶奶过寿,他们不愿将自己的礼物交给奶奶,那我便自己交就是! 于是乎,见得奶奶走到主堂,便放下碗筷朝此处奔来。 被几个哥哥拦下后,他这才张口喊道。 可见奶奶一脸疑惑地模样,章立只觉得一股心灰意冷的感觉瞬息涌上心头。 连奶奶,也忘了自己吗? 他可是记得小时候父亲与兄弟们不待见自己,除了母亲外,就只有奶奶待自己最好,最疼自己了。 可现在,连最疼自己的人,也忘了自己的存在。 也不怪奶奶,毕竟都十多年了,而且奶奶都这般岁数。 就在他失望之际,老寿星脸上忽然露出一副慈祥又可爱的笑容,笑道: “哈哈,立儿,奶奶逗你玩呢,奶奶怎会不记得那个走到哪都要抱着几本书的小立儿?都长这么大了?快来让奶奶瞧瞧。” 听得此言,章立心中一暖,终于,还是在家中寻到了那股温暖的感觉。 既然有老寿星的吩咐,他的几个哥哥也不敢再拦。 章立跑到奶奶面前,将自己手中的词作摊开: “奶奶,这是孙儿为您备的寿礼,孙儿亲手所写,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嘿嘿,一首酸词。” “啧啧啧,这未免也太寒酸了点吧?” “不是,这章家不是只有四个兄妹吗?怎又突然冒出来一个?” 就在周围宾客纷纷出言讥讽嘲笑时,侯世贵一见着那副词作,便再挪不开双眼。 倒是章悦还在侯世贵耳边低声说道: “我这小弟,从小不学无术,长大后更是没出息,叫陈公子见笑了。” 说罢,还怕这陈公子因为这事嫌弃自己,又补充道: “而且他也不常回家,家中人没将他当成自己家人,就是个外人而已,陈公子……陈公子?” 见侯世贵没理会自己,章悦换了几声,正要伸手去拉扯他。 谁知侯世贵却自顾自地朝那副词作走了过去。 “你打小就喜欢读书,奶奶老眼昏花了,看不清字咯,你便念给奶奶听好不好! 一转眼小家伙都长这么大了,好呀,好呀,今日咱们家人都到齐了,我开心!” 见得奶奶发自内心地笑容,章立也是心中欢喜。 只觉得自己冰冷冷的心,似乎被某种东西触动了一下。 那十多年未曾尝过的温暖之感,终于又回到了自己身体。 “好,我这就念给奶奶听!” 章立正要拿起词作来念,谁成想之前那有钱公子哥却将词作从自己手中一把抢了过去仔细看了起来。 “陈公子,你这是做甚?还请将我孙儿的词作还给他。” 老寿星发话,可侯世贵却像听也没听到一般,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副词作。 倒是章才说道: “母亲,陈公子是贵客,说不定是看中了立儿的词作想以高价买下呢?这对立儿也是好事嘛。” 谁成想这老寿星却发起了小孩脾气: “不卖!这是立儿送给我的,是我的东西,我不卖!” 第二百一十五章 衣锦还乡 “奶奶,不就是一副词作吗?你要想看,日后让小弟多给你写几幅就是。” 章悦这厮,还没嫁给侯世贵,就已经开始站在了侯世贵这一边。 至于章家剩下的几个兄弟,也都纷纷出言帮侯世贵说话。 气得老寿星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 倒是章立,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走到侯世贵面前: “这位公子,这是我送给我家奶奶之物,请你还来!” 听得章立开口,侯世贵这才将词作还给章立,并问道: “这词作,是你亲笔所书?” 章立虽对侯世贵刚刚的粗鲁举动有些不喜,但在外面混得久了,也知这等人物不是自己招惹得起的,便点头应道: “是我亲笔。” 不想侯世贵一个问题问完,第二个问题接着又来了: “你之前在吏部任过职?” 吏部? 听得此言,满堂上下皆一脸惊讶地看着这穷酸小子。 就连章才也是纳闷,心想自己出钱没给这小子举过孝廉啊,他怎混到吏部去了? 而章杰也是一脸纳闷,这臭穷酸身无分文,怎会在吏部任职,怕是这陈公子认错人了吧? 章悦也凑到侯世贵身边说道: “陈公子怕是认错了吧,我这小弟那点出息,哪混得到吏部?” 满堂之中,只有那老寿星笑逐颜开: “我就知道立儿最有出息,竟然在京中当上官了,立儿,告诉奶奶,你在京中吏部,所任何职啊?” 说罢,老寿星又转头朝向章才: “咱们家在京中也认识些官员,要不送点钱走动走动,给立儿通个方便?” 章才也没想到这没出息的儿子能在吏部任职,没想到那贱人竟给我生了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 章家上下,虽有些财货,可也是章才这一辈一点一点赚出来的,富才一代。 所以在章杰,章师等人弱冠时,章才虽说也有走关系想为他们谋个孝廉。 可终究根底不如别人,孝廉的名额都被别人抢了去。 整个章家,竟无一个孝廉,章才也被别得地主老爷拿这事笑话了许久。 所以今次大灾,他不惜花了血本为县中赈灾,这才在县令那得来了一个承诺。 说是明岁孝廉时,便举他章家一个子弟! 就这,就算举上了孝廉,也不知要被分配到哪个穷乡僻壤当官。 至于老母亲说,章家在京中认识些人。 那却是老母亲想当然了,那些人,虽然只是一群从九品或正九品的小官。 可就这,也是章家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章家。 至于动用丐帮的人脉,就更是扯淡,那官府的人,何时看得起过丐帮了? 所以想让自己的一个儿子做官这事,已经成了章才心中的心结。 他想,哪怕耗尽家产,也要将一个儿子送上官场。 谁成想,这一直不得自己关注的章立,竟都在京师中做起了吏部的官员! 而且这陈凌语气郑重,不像是开玩笑,也不像是认错人,这便很有可能啊! 梦寐以求的事物,突然就送上了门,于是原本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章立。 章才此时再看,只觉得此子生得相貌堂堂,一身气质也是人中龙凤,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呐: “立儿,你说说你,既在京中任职,怎也不说一声。 是了,之前为父送你去道馆时,每年让人给你捎来的银钱和家中特产,你可收到?” 银钱,家中特产? 章立一脸莫名其妙: “并无。” 章才一听此话,立马就火了: “那些狗才!!竟敢私吞为父给你的钱!立儿你放心,此事我定会给你个交代!” 他哪有寄什么钱和特产给章立,将章立送去道馆后,他只当自己没生过这儿子,哪怕是章立寄回家中的书信,他也看都不看让人全烧了。 至于交代,无非就是找个小厮,给点钱,让他背黑锅罢了: “立儿,十余载未见,近来过得可好?我记得你小时候可胖多了,现在怎瘦成这副模样? 是了,你真在吏部任职?” 听着父亲的嘘寒问暖,章立虽说知道父亲压根就没给自己寄过钱,可心中还是一阵感动与温暖。 这十余年来,从没有人关心过他,牵挂过他。 好像他死了,都没人会知道一般。 可现在,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再看看那些排挤自己的兄长们一脸嫉妒的表情。 章立不知为何,竟开口道: “嗯,孩儿确在吏部任职。” 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父亲接下来的一句话,便让他愣住了: “那你在吏部所任何职啊?来来来,咱们坐下说。” 说着,章才就朝一旁愣神的小厮一吼: “你们这些蠢材!还不给我儿子搬椅子来?位置就在……” 他本想说位置就在自己下首,可看了看侯世贵,心想这陈凌一眼就能说出自己儿子在吏部任职。 怕背景也是惊人得很,便转了话锋: “位置就在陈公子之下!” 听得此言,那章杰立马不干了: “可父亲,我才是长子啊,怎能让五弟坐在我的上首?” “你个逆子,给我闭嘴!莫以为为父不知道你们在门口刁难立儿的事!” 章才在这边教训儿子时,章立在下人搬来的椅子上如坐针灸。 自己在吏部任职?现下吏部,就是个小小亭长,都得送钱送东西才能做。 而自己,不过就是为他们写点东西混两个吃食。 远远谈不上任职,这下可怎么办? 就在他左右为难时,章才教训完了儿子,又走到他跟前问道: “立儿,你在吏部所任何职?” 如何是何,这可如何是好? 章立正要实话实说时,不想一旁那有钱的公子哥忽然开口道: “令郎在吏部任主事。” 这人怎么回事?!!说谎一次也就罢了,怎能接二连三说谎? 而且这谎言还是与自己相干! 章立有心想要解释,可见满堂的人都是一脸羡慕地眼神朝自己瞧来。 尤其是那几个兄长,更是羡慕嫉妒恨地看着自己。 而自己的奶奶,高兴得跟朵花似的。 终究,他还是没将真相说出,而是听满堂宾客议论纷纷: “主事呐,最低好像也才从九品吧?” “你懂个屁!那可是京官!从九品的京官,抵得上咱们县的县丞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安敢如此害我 “霍?这么说,这小子……啊不是,这章家五郎与咱们的县丞都能平起平坐了?” “那可不?而且这还是各司的主事,若是吏部直辖的主事,怕是咱们县令见了,都得客客气气的。” 就在满堂宾客议论纷纷时,章才也开口叹道: “我儿出息了!有儿如此,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 他也不去问章立任的是各司主事还是直辖主事。 毕竟直辖主事这事太悬了,根本没谱,在他想来,章立能做上各司主事,已是了不得。 眼看满堂皆欢,只有章立的那几个兄长在那挎着个脸一副如丧考批地模样。 侯世贵又坐回自己位置上看着章立。 章立刚刚那副窘迫形态,他哪会看不出来章立在吏部无官无职,便连个小小的亭长都不是。 说来也巧,之前侯世贵在京中考孝廉时,给那吏部侍郎送了不少钱。 那礼部侍郎也投桃报李,不仅给侯世贵安排得妥妥当当,就连考试都不用侯世贵亲自考,而是找人代考。 当时侯世贵也瞧了眼那人帮自己写的代考试卷,不仅是锦绣文章写得好。 关键是其上关于实干的内容更是叫侯世贵拍案叫绝,此人才学如此,却只能在吏部为人代考,着实可惜。 侯世贵动了惜才的念头,让鲍森四下探寻,却始终没找到人。 此事也是侯世贵心中一件憾事,倒是侯世贵记住了那人笔迹。 今日见得这副寿词,侯世贵当即就认出了这个笔迹,不就是那帮自己代考之人的吗? 没想到有如此大才者,身上竟无分文来给自己的奶奶买寿礼。 在吏部更是连个打杂的都算不上。 反而让那些碌碌之辈窃据高位,指手画脚。 于是,侯世贵便想着帮他一帮,让他在家人面前出些风头。 酒宴中,章立自是成了万众瞩目地焦点,人人敬酒不说,除了他那几个兄弟外,就数章才跟他谈得最勤了。 好像是要把这十多年没跟儿子说的话一股气说完似的。 只是章立就难受了,此刻的他已是骑虎难下,事已至此,由不得他不装下去。 否则父子反目不说,这河安县,更是再不能回。 可能都会有自己的流言蜚语从河安县流传出去,再让他做不得人。 而这章才问的问题,也是让章立为难地地方: “立儿,你是找的谁人举你孝廉啊?” 找谁举我孝廉? 章立愣在原地,之前那些话都能唬弄过去。 可举孝廉这事万万马虎不得。 一人能举自己孝廉,那就是自己的恩人,堪比再生父母。 这种重大的恩情,加上父亲如此热情,怕是只要自己一说出名字,父母就会马上安排人手准备礼物送过去。 甚至登门拜访也不是不可能呐。 不过这种时候,也由不得他不说了。 眼看周围的人纷纷将目光投来露出好奇的眼神。 章立本想随便想个吏部官员的名字说出,没成想那陈公子却突然道: “这事章老爷你问我啊,我清楚!” 我跟我儿子说话,怎么哪都有你事呢? 章才随是对侯世贵这般时不时就来插话的行为很是不喜,但一想到这是个大肥羊。 看在白花花银子的份上,还是压下心中恼意,笑着对侯世贵问道: “哦?陈公子也知道是何人举的我儿孝廉?看来公子在京中人脉挺广啊。” 侯世贵自信笑道: “那是自然,举你儿孝廉者,正是那锦衣卫指挥使,西陵侯府世贵!” “咣当!”一声脆响,正拿着茶杯喝茶的老寿星手中的茶杯掉了下来。 “噗通!”一声闷响,一位宾客一个没坐稳,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而后,便是齐齐地倒吸冷气之声。 尤其是章才,张着个嘴一脸不可思议地模样: “你说的……是……是那位……那位锦衣魔君,侯世贵?” 孝平就在京畿南边,锦衣卫的凶名,众人岂会不知? 尤其是这侯世贵,生食小儿,妻妾上万,杀人成瘾,无恶不作。 便是章才这丐帮堂主都打心眼里觉得侯世贵这人是真坏。 就连章立也是一脸惊讶地看着侯世贵,心想你这厮扯谁不好?扯什么侯世贵? 那可是能止小儿夜啼地魔君呐!如果让他知道了自己假冒他的名声,怕不得把我皮都剥了! 一时间,章立的问题已经从面子转移到了性命上。 正要开口否认,可侯世贵的声音又是响起: “你们还别不信,我与那侯世贵也是世交,他举了何人,我门清!” 尽管侯世贵这般说,章才还是一脸不信: “公子说笑了,侯指挥使乃是陛下身边红人,怎会与屈尊来举我儿的孝廉。 说笑了……说笑了。” 经章才这么一说,堂内的气氛这才缓和了下来。 “陈公子可真会说笑。” “哈哈,该说章五郎的孝廉是当今陛下举的,这才好笑嘛,哈哈哈!” 场中一片笑声响起,章立一颗提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还好,还好他们没当真。 不然他们若是当真了,将此事传出去,以锦衣卫的本事,此事早晚会捅到那魔君耳边。 到得那时……章立甚至都看到了自己坟头随风飘扬的孤寂野草。 可侯世贵接下来一句话,让他差点没忍住想直接掐死这厮: “诸位若是不信,可遣人去京中打探一番啊!章老爷,您还真就别不信,反正孝平离京师也不愿,您派人去京中打探一番不就清楚了?” 竖子!!安敢如此害我!! 派人一去京中打探,不就什么都暴露了吗? 我跟你何仇何怨,你要如此害我!! 见得章立一副杀人目光瞧来,侯世贵微微一笑,道: “是了章兄,那侯世贵还有话让我转交给我,不妨寻处僻静的地?” 说罢,也不管章立是否愿意,就拉着章立离开了大堂。 侯世贵与章立离开后,那章才站在原地满面红光。 竟然敢让自己派人进京调查,这事八成就是真的! 想不到立儿如此出息,不仅做上了京官,竟然还结实了陛下身边的红人侯世贵! 那可是侯世贵啊,满楚京的京官,他说抓就抓,说杀就杀,眼睛都不眨的角色。 这样的人物,权柄得有多大? 第二百一十七章 想是不想 反正自己这个河安县丐帮分堂堂主在人家眼里,可能连个蚊蝇都比不上: “去,找几匹最快的马,让人进京核实!” 章才一脸喜色地对一旁的小厮交代了一句,便又拍手叫道: “上菜上菜!酒肉全都上来,今日我章家五郎回家,我与老母亲都是欢喜,诸位敞开了吃!!临了每人还有一个大红包!” 听说还有红包,诸人自是开心。 毕竟再有钱的人,也不介意白得来的钱。 就在这边满堂皆欢时,侯世贵已将章立拉入了一处无人房间内。 一关上大门,他就听章立咆哮道: “我与阁下和何仇何怨?阁下何必如此害我?!!” 侯世贵走到他跟前,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才慢悠悠地道: “怎么就害你了?” 章立一脸气氛地说道: “阁下先是编造我在吏部任职之事,让家中老小,满堂宾客,对我另眼相看。 接着又让我父派人去京中调查,这不是逼着我以死谢罪嘛?! 我与阁下素不相识,阁下这般用心,却是歹毒了些!” “嘿!我用心歹毒?” 侯世贵冷笑一声,瞧向章立问道: “你若不承认你在吏部任职,就算我说破了大天,你父岂会信我?” “这……” 章立一时语塞。 而侯世贵却接着说道: “而且话说回来了,本公子就是在害你,你又能如何?” “可我自问从未见过阁下,也从未招惹过阁下,阁下缘何如此?!” 章立是越来越想不通了。 他虽历经了世间沧桑,看遍人情冷暖,可像眼前这人这么心理变态的,还是第一次见。 侯世贵露出丝讥讽笑容,笑道: “你确实与本公子无仇无怨,本公子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觉得好玩,你待如何?你能如何? 你个无权无势在吏部替人写文糊口的丑穷酸,能奈本公子何啊?” 见得眼前这人一副嚣张嘴脸,章立心中纵是有千般道理,也是说不出口。 毕竟碰上这么一个心理变态,又蛮不讲理的人,跟他说道理是一点屁用没有。 沉默了半天,章立才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 “阁下开心就好,只是阁下为了一个开心,一个好玩,便将那锦衣魔君扯了进来。 阁下莫不是以为,自己有钱有势,那锦衣魔君便不敢动阁下? 阁下别也忘了,那横行京师的高衙内,以及最受陛下宠幸的东阳郡主家的世子,一个被那魔君杀了,一个被打得几月不能出门见人。 现在摆在阁下面前的,有三条路,一是灭了这满章府之人,封住口不让那锦衣魔君得知。 再是不管不顾,任那锦衣魔君知道,而后,阁下猜猜,阁下最后会是个什么死法? 三嘛。” 说到此处,章立愣了愣,见侯世贵不为所动,这才继续说道: “阁下现在就去与我父亲他们说清楚,举荐我的人不是侯世贵,而是阁下家中的长辈! 而且,阁下也要让家中长辈切切实实举荐我。 不然父亲去查发现我们是在骗他之后,定不会再让我见我母亲与奶奶。 我心灰意冷之下,说不定会上楚京锦衣衙门说一说今日阁下拿他们指挥使造谣的事。” 说完之后,他就这么盯着侯世贵,见侯世贵还是不为所动。 脸上神色更是连变都没变一下,心中不由也有些慌乱。 按理说,陈姓在京中没什么大的势力,该是惧怕那侯世贵才对呀。 怎这人脸上没一点惧意? 没等他想明白,侯世贵嘴角就勾起了一抹笑意,而后,侯世贵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直到最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以你能耐,那些庸庸碌碌之辈,岂是你对手?” “什么?你失心疯了吗?” 章立没搞明白侯世贵在说什么,还以为他被自己吓得失心疯了: “这位公子,那侯世贵之凶残,以你身份,应当知晓。 如何选择,我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决断。” 可眼前这人却跟听也没听到似的,只坐在那说道: “胸有文章,急智也不错,遇事不慌,还能化被动为主动,反将我一军,章立,你不错!” 这说的是什么糊涂话?该不会被自己气糊涂了吧? 没等章立想明白,侯世贵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定定地看着章立: “我且问你,可想一展才学?施展抱负?” 此时的侯世贵,一身气质爆发,倒是叫章立觉得自己面前站的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可这人却又如此年轻,怎会有这股气质? 见章立愣在原地呐呐不言,侯世贵再问道: “想是不想?” “想!” 不知为何,章立心中总有股声音在告诉他,这是自己千载难逢,咸鱼翻身地机会,万万不可错过了。 于是想也不想就立刻答道。 听得答案,侯世贵这才满意点头道: “好,待你办完家中事后,便去吏部任职吧,我虽说不上大权在握,可一个吏部司主事的差事,还是能给你谋到的。” 听到这话章立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厮好大的口气。 他在吏部写文章,当然也知道当初那侯氏可是真金白银地送了不少钱,加上又得陛下圣眷,这才能在户部度支司得一个主事的差事。 这厮黄口白衣,上下嘴唇轻轻一碰,就大言不惭说要为自己谋一个吏部主事的差事? 他哪来的勇气? 不怪章立不信,实在是这事太耸人听闻,随便一个精神正常的人,都不会信: “阁下喝多了,我刚刚说的话,阁下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撂下这么一句话,章立就要走出屋子。 不想侯世贵却笑了笑,侧过身子让他走出,只在他身后念道: “时节有异,民不可……” 侯世贵此刻念的,正是那日章立为他写的考试文章。 听得这开头,章立就停下了脚步,这副文章,是吏部那些官员专门交代过他为今岁的考核魁首所写。 而那魁首是谁人,早就传得天下皆知了,不是侯世贵又是谁来? “你怎知道!!” 章立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人,说出这四字,便再也吐不出任何字来。 侯世贵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递给章立,什么话也没说。 倒是章立接过令牌后,只见那令牌正面写着三个大字:“锦衣卫” 而背面则写着四个大字:“指挥使侯”!! 第二百一十八章 以你之才 锦衣卫,指挥使,侯世贵! 看得这几个大字,章立还是不信,拿着令牌仔细揣摩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破绽,这才将令牌还给侯世贵: “阁下可知假冒锦衣卫指挥使是大罪?” “不错,不因为一块令牌就盲信,你这性子,是个做大事的人。 不过本官得提醒你,本官此次来河安县,是受陛下吩咐,本官的身份,你若敢透露一句,莫说你,就连你透露给的那些人,也得死!” 侯世贵不向他证明自己的身份,反而开始警告起他来: “还有就是,本官在京中树敌无数,那吏部之前虽与本官交好,可之后本官做上指挥使后,也在处处给本官使绊子。 你非但不能指望会有人照料你,反而得提防着有人要害你,可谓四面楚歌的局面。 不过若真遇上什么大事,本官自也会保你。 只是你需记得一事,举荐你的不是陛下,不是大楚,不是满朝文武。 而是我,西陵侯府世贵,怎么样?可愿去吏部闯一闯?以你之才,还有我在背后罩着,那些满脑肥肠的蠢货不是你对手。” 听得侯世贵说了这么一大堆的话,章立心中的疑虑已消了不少。 反而愈发恐惧起来。 这侯世贵,实在逼我向他效忠! 不是向陛下,不是向大楚,也不是向天下黎民百姓,而是向他侯世贵效忠! 他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为什么要往吏部安插人手? 为什么要让自己只向他效忠?他想干什么? 若自己真向他效忠了,果然可得些好处。 可也正如他所说,在楚京,他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自己是他举荐,自己的处境,怕会非常艰难。 而且日后他若做出什么不忍言之事,自己也要受到牵连。 区区一个吏部主事的职位,就让自己冒上生命危险,这值当吗? 值当! 几乎一眨眼的功夫,章立就在心中做下了决断。 以前那种苦日子,我是一日也不要再过了! 与其浑浑噩噩混吃等死,不知哪日饿死街头,不如搏上性命去拼他一把! 既又决断,这章立也是果决,当即就冲着侯世贵单膝下跪拜道: “立,见过主公!” 侯世贵拜了拜手,道: “他们都唤我公子,你便也唤我公子吧,待会我会令人飞鸽传书回京帮你安排好一切,你父就是派人去查,查到的结果也是我在堂上说的一样。 你办完家中事后,便去吏部任职吧。” 说罢,侯世贵便起身离开了。 章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翻江倒海,激动莫名。 楚京,官场,我章立来了! 侯世贵与章立回到宴席上后,好像没事人一般,直到宴席结束,那章才将侯世贵带入一旁偏室: “陈公子想寻何人呐?而且以陈公子财力人力,怎会需要那些臭要饭的帮忙?” 侯世贵微微一笑,答道: “章堂主说笑了,丐帮帮众遍布天下,若论消息灵通,丐帮若称第二,世上恐无人敢称第一。 我要寻之人,章堂主倒也认得,其中一人是堂主帮众,名叫陈金。 还有一人嘛,就是这河安县的守捉郎曹一郎了。” 听得这话,章立故意摆出一副为难地神色: “那陈金倒是好办,只要公子想见他,我立刻让人寻他来见公子就是。 只是这曹一郎嘛……” 说道此处,他故意顿了顿,拿眼敲了侯世贵一样,见侯世贵还坐在那老神在在地看着自己,好像不明白自己什么意思似的,便只得说道: “公子也说了,这曹一郎是本县守捉郎,官府的人。 咱们的帮众有没有饭吃,都得看他手底下衙役的脸色,公子让我去寻他,这却有些强人所难了。 二万两虽多,但为了这二万两恼了本地官府,公子您说是不是有些不值当?” 章才这是开始宰肥羊了。 在他想来,那陈金就是空有一身勇力的糙汉子,这陈凌寻他做甚? 就是一个无关紧要地小人物罢了。 陈凌真正要寻得,怕是这河安县守捉郎曹一郎呐。 所以他才痛快答应了陈金的事,毕竟好歹收了人家两万两银子,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不是? 至于曹一郎,自己非得再从他身上诈出两万两来不可! 果不其然,他这话一说,侯世贵就皱眉苦思了起来。 连容貌也有些怒意: “这却有些为难了,那曹一郎干系重大,章堂主,你就当帮在下一个帮,在下欠你一个人情如何?” 章才却不吃他这套: “陈公子,不是老夫不想帮你,而是丐帮也有丐帮的规矩啊。 我若是照你说的做了,丐帮在这河安县也就不用混了。 那么多张嘴没了吃食,又是因为我引起的,我总不能不养着他们把? 这两万两银子,说实话,着实养不了那么多人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信你这厮不明白。 果然,那侯世贵脸上为难的表情更重了些: “且容我考虑考虑,先将那陈金带来吧。” 章才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得。 毕竟是几万两银子,又不是几文钱,便笑道: “好说好说,公子给我个地址,明日一早,我保管叫那陈金老老实实站在公子面前!” 侯世贵将地址给了章才后,不由在心中暗骂道: “你这老货真是贪得无厌,给了你两万两银子还想拿?也不怕撑死! 还好那陈金才是我想要找的人,至于曹一郎?那是谁来?本官见都没见过他,找不找着,关本官何事?” 客客气气将侯世贵送出府外后,章才刚回到堂中,就见着章立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父亲,你与那……那陈凌公子谈了什么?” 那人可是侯世贵!私下找自己父亲交谈,怕不是什么好事。 章才一摆手道: “这些事你就莫问了,你难得回来一趟,便多呆些时日,好好陪陪你奶奶和你母亲,是了,你与你母亲之前住的那处别苑我已让人收拾出来了,你们搬进去住就是。” 说完,章才想了想,又叹道: “唉,十多年前那事,是为父做得不对,可你也知道你那母亲做了甚事!莫怪为父。” 章才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受父亲的待见。 为什么自己才几岁时,父亲就将自己送出了河安县。 第二百一十九章 疑云又起 直到刚刚宴席散后,他跑去拜见母亲。 母亲听说自己在京中当了京官,喜极而泣下,才与他说出了真相。 偷人……背着父亲偷人……怪不得…… 章才叹息一声,也能理解自己的父亲,对父亲说道: “父亲,那陈凌公子实力颇大,你千万莫要惹恼了他。” “嗯?怎么回事?详细与为父说说。” “总之,父亲万万莫要惹了他就是,不然他若想拿捏您,莫说您是丐帮堂主,就是丐帮帮主,也没处叫冤。” 这也太危言耸听了。 丐帮帮主那可是连朝廷都敢抗衡的人物,怎会…… 章才只当儿子在危言耸听,浑然没将他的话当回事,倒是提起丐帮这事。 自己年幼时家破人亡,母亲走投无路之下带着自己加入了丐帮。 时至今日,自己也成了丐帮的堂主,可这个丐帮,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丐帮了。 这些懒货求财也就罢了,还干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搞得现在街面上的人见了乞丐都躲着走,尤其是带有小姑娘的人家,更是怕得将自家女儿挡起来不让乞丐看见。 他虽有心想管,可这不是个例,基本上丐帮从上到下,都是这副样子。 就连新上任的那位帮主,也是…… 唉,今日丐帮,再不似从前那帮豪气干云,义薄云天。 就连江湖上的名门大派,也都开始排挤丐帮,甚至最近还有传闻说要将丐帮从江湖门派中除名。 而自己这堂主…… 左右看看,尽是琳琅满目的奢华物件。 章才想退出丐帮不是一日两日了。 奈何丐帮有规矩,一旦加入就不能退,便是死了,那也是丐帮的尸体。 否则定要杀得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才算完。 唉,也罢也罢,我这辈子是摆脱不了丐帮了,但是儿女们是万万不敢让他们再入丐帮。 章才唤来一名小厮,吩咐动员河安县所有的乞丐开始寻找陈金后,便自行入房休息去了。 另外一边,侯世贵回到客栈后,也是吩咐方飞白用了信鸽传信回京。 心想以自己如今的权柄,而且陛下正值高兴,想陛下求个吏部主事的差事,应当没问题吧?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侯世贵还在吃粥呢,就听到客栈门外咚咚咚的敲门声。 这么快就找着了?不愧是丐帮,这消息渠道,啧啧啧,回去后得让锦衣卫多学学啊。 就在侯世贵以为是丐帮将那陈金送来的时候。 店小二跑去开门一看,章才就夸这个脸当然不让地从外面走了进来,除他以外,再无旁人。 见得只有章才一人,侯世贵不解问道: “章堂主,你这是何意?那陈金呢?” 你还好意思问! 章才没给侯世贵好脸色,语气也颇为不善: “托陈公子福,我帮昨夜为寻陈金,死了二十五人,其中几人,都是长老级别的好手!” 死了二十五人?怎么回事? 侯世贵没急着去问,而是定定地看着章才,等他诉说。 原来昨夜侯世贵走后,章才就动员了全县的乞丐去寻找陈金。 乞丐们一找之下,还真找出了些蛛丝马迹来。 然后就有两个乞丐顺着那些蛛丝马迹找了去便音讯全无了。 再然后,章才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连忙让几个有武功的长老带着一群乞丐继续寻着那蛛丝马迹找去。 可他们一去之后,却又是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知道凌晨时分,才有人在城外一处道路旁边的山丘后面发现了这二十五人的尸首。 经过检查,皆是被利刃所杀,而且下手狠辣果断,除了几处致命伤外,再无多余伤口。 一下子死了二十五人,还包括几名有武功的长老,还是因为自己收了侯世贵的钱,公器私用让他们为自己办事才死的。 小喽啰倒好,就是那几个长老,若是上面问下来,自己该如何向总部交代? 于是章才就从凌晨一直愁到现在,连觉也没睡早饭也没吃,眼看天色露白,便急匆匆赶来找侯世贵了。 侯世贵也是心力憔悴,没想到就为了找一个逃兵,就碰上这许多幺蛾子事。 二十多人,一夜间被人全部杀光,而且瞧那手法皆是高手所为。 那陈金与曹一郎究竟去做何事了?怎么惹出这般乱子? 不等侯世贵思考,章才就说道: “陈公子寻这两人究竟是为了甚事?我丐帮因为此事死了二十多人,无论如何,陈公子也要给我个交代!” 见章才一副义正言辞地模样,侯世贵想了想,说道: “此事事关我家族机密,还请章堂主见谅,在下不能告知。 而且,还请章堂主将昨日丐帮帮众找到的线索告知一二,在下定有厚报。” 从锦中县离开后,侯世贵摇身一变,已再不会为钱发愁。 他在锦中县呆了半月有余,包括动用缇骑搜查周遭富户,查来的贪墨银两,共有两千三百二十九万两。 可他大手一挥,就让汪厚将奏折改成了两千余万两。 这样一来,他送回京师的银钱,一共就两千零几万两。 剩下的二百多万两,他却是揣进了自己的腰包。 所以昨日侯世贵给章府送礼,一出手就是两万两,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听侯世贵提起钱,章才的气这才消了些,但还是道: “此事已不是陈公子您一家的事了,昨夜死的长老,有一人是我们丐帮帮主的远房亲戚。 而且死了二十五人,我丐帮绝不会善罢甘休! 线索我可以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个条件,若是你能比我们提前找到人,必须通知我丐帮!” 这是想复仇啊。 不过自己也只是想找陈金,只要找到陈金,他想怎么对付其他人都行。 而且看情况,那些出手之人都是好手,单凭自己带着的六人,说不定没法应付。 通知丐帮,也可叫他们来当当炮灰。 于是侯世贵就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顺着章才提供的线索到达码头一处无人的船边时,侯世贵问道: “可看出什么了?” 锦衣卫自是与丐帮那帮要饭的不同,丐帮之人看不出的东西,不代表锦衣卫看不出。 方飞白想也不想就答道: “此处离丐帮发现尸体的地方甚远,若他们顺着线索来这里遇上贼人,贼人直接将其抛尸河里便是,何必要搬着二十多具尸体走那么远?” 孔恒也点头道: “而且死人比活人要难抗,二十多具尸体能抗那么远,说明他们人数不少。” 第二百二十章 窃贼 人贵自知,侯世贵知道就算自己也不是全知全能的。 至少在探案这一块,自己还真就不如自己手底下这些人。 听得他们的分析,侯世贵只点了点头,又道: “可他们为何要费这般力气将尸体抗去那么远的地方?” 见手下们要么皱眉思索,要么摇头不知,侯世贵只得道: “进船搜索一番,若是没找出什么来,便去那处放尸体的地方看看,说不定……嗯?” 话至一半,侯世贵便愣住了,他身边众人,除了鲍济以外也全都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地表情。 “公子,发生了何事?” 只有鲍济这糙汉子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众人为何会做这般表情。 倒是方飞白看着鲍济打趣道: “若你是那些贼人,在什么情况下,你才不会想那些尸体放在这?” 方飞白这人虽遭逢巨变,迫不得已入了禁军,可少年学来的知识还是记在脑中。 比起其他人,他也算是锦衣卫中较有智慧的人物。 鲍济抓了抓脑袋,一副百思不得其解地模样。 还是鲁兴安看不下去了,替他解围道: “除非这里藏有很重要的东西,而且一时半会挪不开,为了转移视线,当然不能将二十几具尸体放在这。” “鲁小子你这话就不对了哈。” 鲍济当即指出了鲁兴安话中的错漏: “这可是码头,那些人只用将尸体往河里一扔,那尸体还不漂到别的地方去了?” “除非……” 侯世贵负手站在码头上,看着码头两侧的长河在那寂静流淌,时而寒风拂过,惊起一片枯叶: “他们想隐藏的,是整条河流,这些人所谋甚大啊。” 想隐藏整条河流? 那些贼人要用这条河来做什么? 没等鲍济惊讶,豆大的雨滴忽然从灰蒙蒙的天空落下。 措不及防之下,包括侯世贵一行人等还在码头上的船工,货工,行人纷纷四散奔走,躲避落雨。 本来冬天就已寒冷无比,再被雨水那么一淋,非要了人命不可。 急切之下,侯世贵一行人也匆匆朝后方一处屋檐躲去。 不想一个小丫头突然撞出,速度之快,差点没将侯世贵撞翻在地: “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侯世贵身边的护卫正要发怒,这小丫头却极有礼貌地对侯世贵弯腰道歉。 而后又朝远处跑了开去。 跑到远处一处船舱内后,小丫头伸手一抹脸上冰凉的雨水,拿起一袋钱袋在手上掂了掂,便对船舱内的人咯咯笑道: “哈哈,都跟你们说了,下雨时最好宰肥羊咯!” 这艘货船的船舱内,除了她以外,还有七人,不过这七人都是成年男子罢了。 听得她此话,其中一人笑道: “敢在曹守捉面前偷鸡摸狗,影手虹,你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小丫头也是打小混迹江湖,专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一双小手灵巧无比,快捷无双。 每每出手偷东西,人们只能看到一道残影从腰间掠过,腰上的储物袋便就消失了。 所以江湖人称:影手虹。 至于她本名,则叫赵雨虹。 赵雨虹闻言,瞧了一眼一旁阴沉着脸似有心事的曹一郎,嘿嘿一笑就道: “规矩我懂,曹爷,分你一半!” 说罢,就从钱袋中取出一半的银钱丢给了曹一郎。 这曹一郎也是身手敏捷,抬手一握,就将凌空飞来的一腚银子抓在手中。 掂了掂这锭银子的重量,发现最少也有五十两,曹一郎心情这才好了些: “影手虹,你这是偷到章堂主身上了?” 赵雨虹嘻嘻一笑,摇头道: “不是,刚刚碰见一公子哥,听声音不是本地口音,周围还有一群人护卫,一看就知道是肥羊,我手一痒,便干了一票,而且这钱袋也挺好看,我主要是看中这钱袋了,嘿嘿!” 说着,她就拿起钱袋仔细端详了起来。 这钱袋是用上好的蜀锦制造,背面那百鸟朝凤地图案栩栩如生,好似那些鸟都是活的一般。 看得赵雨虹爱不释手。 不过曹一郎却说道: “我等还有大事要办,你不知别人身份就出手,万一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物,岂不是节外生枝?” 赵雨虹则满不在乎道: “能有什么不该招惹的人物?而且这人的钱袋正面印着一个侯字,世家大族,我可没听过什么侯家。 可能就是不知从哪冒出的无名小卒罢!” 她话音刚落,便有人打趣道: “你可别忘了京师那位锦衣魔君,没准你偷的就是他的钱袋呢?哈哈哈!” 赵雨虹也知这人在说笑,不说锦衣魔君尚在来孝平的路上,就算他来了,第一个要去的地方也是清港,来河安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做甚? 便也没搭理那人,开始数起钱袋里的银子来。 六十多两,倒也算是肥羊了! 曹一郎将银子揣回怀中后,将身旁一人坐在那闷闷不乐,便安慰道: “陈兄,莫要介怀了,再说那些乞丐也不是咱们杀的不是?” 他见陈金闷闷不乐,想起陈金丐帮帮众的身份,还以为陈金是因为那些乞丐的死亡不开心。 他哪知道,陈金是在为前日不能去偷那肥羊的马而闷闷不乐。 也不知道那三个懒货得手没? 若是得手,相比现在早就拿着银钱去逍遥快活了吧? 可怜自己,被这曹一郎强行拉来此处,本以为一夜功夫就可完事,谁知道其中牵扯,却越来越大。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陈金对曹一郎与那些人的许诺毫不在意。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赚到路费回乡,替自己那一什的同袍好好活下去。 可现在掺和进这些事里,也不知……唉…… 见到曹一郎身边这人又在那唉声叹气,赵雨虹好奇问道: “曹爷,你带来这人到底是何来历啊?” 船舱中共有八人,除了陈金外,都是河安附近知根知底的人。 大家互相也都是认识,就是这陈金,之前从没听说过。 赵雨虹话音刚落,曹一郎就语气不满道: “你这小妮子,偷东西的时候什么顾忌也没有,爷带来的人你倒是问这问那? 怎么着?信不过爷可是?” 赵雨虹虽然年岁小,可能在江湖中厮混那么久,也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可比。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外乡怂货 人情世故,她可是见识得多了,当即就堆起笑脸笑道: “谁说本姑娘偷东西没顾忌的?遇上那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本姑娘可不敢动手咧。” 说着,她顿了顿,又与众人分析其她刚刚之所以会选择那个倒霉蛋的原因: “那个倒霉蛋本姑娘一看就一脸衰样,定是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而已啦,偷了就偷了,他能耐本姑娘何啊?” 话音刚落,船舱外的大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了。 吓得众人纷纷做起了御敌姿势,手也立马摸向藏在腰间的兵刃。 推开船舱之人长相平平,可说丢在人群里便立马就认不出,只是浑身上下那股肃杀之气,倒是让众人不寒而粟。 虽然外头下着大雨,可在场众人哪个不是耳力甚佳之辈? 这人能蛮国众人的耳朵悄无声息走到船舱外推开大门,其一身本领就不比在场众人低。 “来者何人?通个姓名!” 曹一郎身为本县守捉郎,在众人之中,隐隐有领头的架势。 突然冒出一人,他自然当先发问。 这人扫了船舱中的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赵雨虹身上,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孔这才露出一丝微笑地表情: “小姑娘,把我公子的钱袋还来,此事就算了了。” 赵雨虹仗着周围还有七个大汉保护,对这人说的话,只当不知: “什么钱袋?” 方飞白见她在这装糊涂,还要再说,那曹一郎已是开口: “人家小姑娘都说了,不知道什么钱袋的事,你跑来这死缠烂打,可是当咱们几个爷们是摆设不成?我劝你,莫要不识抬举!” 曹一郎话音刚落,便有一名浑身长毛地汉子也发声道: “外乡人,且滚远点!莫来碍老子眼!” 方飞白虽一身肃杀之气。 可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 这船舱内的八人,哪个不是在河安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一身实力也是不弱。 最傲气之人,无疑就是靠自己打拼上来之人。 见得方飞白来要钱,甚至还有人说出了: “你公子想要钱,那就让你公子自个儿过来!” 方飞白很平静,没有因为这些人的谩骂露出一丝一毫地怒气,反而依旧笑脸盈盈地对众人一拱手: “叨扰诸位好汉了。” 便客客气气退出了船舱,临走前还不忘将船舱大门给关上了。 瞧得此状,船舱内众人更显不屑,纷纷讥讽道: “什么怂货玩意,也敢来惹爷爷。” “还以为影手虹偷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来是一群没卵蛋的男人,哈哈哈哈!” 就在众人开怀大笑之际,忽然门外又响起了一道混杂在雨声里的脚步声。 “嗯?还敢来送死?” 那名浑身长毛的汉子拿起一把宣花板斧,就朝船舱大门走去。 他正要一脚踢开大门,谁知门却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诸人定睛一瞧,只见一名年轻得不像话的翩翩公子哥负着手站在大门外。 在他身边,还有一瞧着年岁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撑着伞为他遮雨。 除开这个少年外,还有五个一身杀气腾腾地汉子按着腰间佩刀刀柄,一脸冷意地盯着船舱内的众人。 一见得外面这群人模样,船舱内的众人就不敢再嚣张了。 因为外面七人,他们却只听到了一个脚步声。 再看除那公子外的剩下六人,面容肃穆,且伴有森然杀意,一看就知道是手上有不少人命的狠角。 见得此状,就连那长毛汉子也停止了叫嚣,只握着兵刃全神贯注地看着这些人,一言不发。 “影手虹,把银子还给这位公子。” 还是曹一郎识大体,将手中银锭丢向赵雨虹,就想要息事宁人。 毕竟真要打起来,自己这边虽然输的局面很小,可到底犯不着为了区区百两银子跟人家拼得你死我活。 再说了,人家刚刚只是唤了一个手下过来,可能也只是觉得百两银子没什么,要回来就是了,也没打算生事。 可自己这帮人却因为影手虹的描述,误以为对面就那一个狠角色,羞辱一番之后,方知这些人个个不简单啊。 赵雨虹也没想到刚刚看着还人畜无害地一群人,现在竟然能冒出这么大的凶气。 连忙捡起曹一郎丢在自己脚边的银子,赵雨虹就小跑到侯世贵面前,睁着一双水汪汪地大眼睛露出一副可怜兮兮地表情: “哥哥,我……我实在太饿了……我下此……下此再也不敢了……” 侯世贵看也不看她,只说道: “留着买糖吃吧。” 听得这话,船舱内众人更是警惕了起来。 不收钱,那就是没得商量了。 曹一郎身为守捉郎,又是众人的领头人物,便开口说道: “不过区区百两纹银,不值阁下一顿饭钱,阁下何必如此灼灼逼人? 若是将我等逼上绝路,拿下阁下一行人虽说不易,也不是办不到。” 说罢,曹一郎就要从腰间亮出了一把长刀,正要将之拔出。 侯世贵冷冷的声音就已传来: “想死就拔。” 话落,他身后众护卫就将长袍一掀,袍内历史露出一张造型奇特的上膛弓弩。 他们有弩!! 见得那些人将弩矢瞄准了自己,众人再不敢多言,那些刚刚想要拔出兵刃者,也是纷纷都将手从刀柄上挪开。 虽然船舱内的人人数比侯世贵一行多,可耐不住人家有弩啊。 船舱内空间又狭小,若是对面放矢,那是连躲都没地方躲。 曹一郎见这些人带有弓弩,便知道肯定不是等闲之辈,连忙解释道: “阁下,有事好商量,之前我们辱你手下,我这就给你赔罪,你若是还不消气,那这小妮子便任由阁下处置就是。” “曹爷!!” 赵雨虹虽说知道曹爷肯定会怂,但她也没想到曹爷竟然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 气急之下,正要再摆出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博同情。 谁成想那公子哥的注意力全不在自己身上,而在那曹一郎身上: “你姓曹?你腰间那刀,是官刀吧?” 听得此言,曹一郎这才想起自己守捉郎的身份,心想自己怎么说也算是大楚官吏,只要将身份亮出来,这人多少也得给点面子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失之交臂 就算不给面子,射杀自己之前,总得掂量掂量射杀一县守捉郎的后果: “正是,实不相瞒,再下乃河安县守捉郎曹一郎。” 不想他这话说完,这公子哥脸上却露出了一副发自肺腑地笑容: “哈哈哈!真是铁破铁鞋无匿处,得来群不费功夫!曹守捉,敢问陈金何在?” 陈金?他们认识陈金? 陈金不是丐帮帮众吗?怎会认识这样一伙狠人? 曹一郎正准备将陈金推出去。 谁知道就在此时,陈金却突然将自己给他的那把佩刀拔了出来,并大喊道: “小心!来者不善,杀啊!!” 这一拔刀一声喊,就像点燃了火焰筒一般。 船舱内的汉子,本来精神也都处在高度紧绷的情况,被陈金这么一喊,纷纷将身边兵刃都拔了出来。 而后便是五声清脆的破空之音响侧耳畔。 这么近的距离,锦衣卫虽说可做到百发百中。 但也耐不住两个人或者三个人瞄准的是同一个目标。 所以五支弩矢射出,当场便将两人罐体而过,剩下几人,除了影手虹外,都大喊着朝侯世贵冲去。 陈金也正要冲出,却被曹一郎一把拉住: “你这厮藏的什么祸心!!你与这些人何仇何怨要连累我等?!!” 陈金刚刚想驱虎吞狼的举动,曹一郎自然看出了。 可架不住事情发生太快,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一方就折了两人。 他哪知道,陈金还以为这些人是来抓逃兵来了。 毕竟这些人身上一股军中的肃杀之气,在方飞白第一次进来时,陈金就感觉到了。 后来这些人再进船舱,点名道姓要见自己,除了南征军,这孝平哪会有人知道自己名姓?可不就是来抓自己的嘛? 被抓了逃兵的下场,便是抽皮剥筋挂于营房风干示众。 与其如此,还不如拼上一把。 陈金这边理也不理曹一郎,一把甩开他抓着自己的衣袖,就要朝船舱内的窗户处跑去。 侯世贵自然也见到曹一郎身边这人的异常举动了,这厮应该就是陈金。 见陈金要逃,侯世贵也知其原因,便连忙喊道: “陈金!我是来帮你的!” 陈金哪会相信?这些人为了抓逃兵,都敢说将那些逃兵的父母请来了。 于是陈金脚下停也不停,一个翻跃就跃出了窗外,而后只闻噗通一声水声响起。 侯世贵暗骂一声,正要让人下河去拿人。 可此时船舱内的那些汉子也纷纷提着兵刃冲了上来。 鲍济一声高喝: “来得好!!” 提起一把长刀,就将一杆迎面刺来的长枪打开。 而后也不管周围划来的刀刃,硬生生忍着被刀刃划开皮肤的剧痛,一步上前,抬刀一送。 就将那名使长枪的汉子捅了个透心凉。 剩下几人,也是不遑多让,孔俊,孔恒兄弟二人一左一右朝那长毛汉子攻去,攻势凌厉,招式狠辣。 长毛汉子没招架几下,就被孔俊趁着空挡一刀在他大腿削下了少说一两的肉。 吃痛之下,长毛汉子痛呼到底,孔恒刀锋一转,朝着他脑袋就砍了下去。 眨眼间,船舱内原本跺一跺脚都能让河安县抖三抖的八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已是四死一逃,只剩三人。 见得此状,剩下那人正要转身逃跑。 “哪里逃!” 姜勇一声爆喝,助跑两步直接一跃而起,再落下时,他已落在了那人身上,手中刀刃,也插在那人胸口处。 眼见只剩自己一人,那影手虹也不知何时逃了,曹一郎当即将手中兵刃丢在一边: “爷爷饶命……我是本县守捉郎,爷爷杀了我,日后定然麻烦。” 他本想只是求饶,可想起这些人手段狠辣,且招招致命不留情面,知道单纯的求饶是半点屁用没有。 便搬出了自己守捉郎的身份希望这些人能有点顾虑。 可这些人听到这话跟没听到一样,只走上来两人,其中一人一脚将曹一郎丢在脚边的长刀丢开,另外一人抬手就朝曹一郎腿上砍了一刀。 吃痛之下,曹一郎躺在地上哭天喊地道: “爷爷别杀我,我有大秘密!天大的秘密要说!” 这些人也理也不理,孔俊将他死死按住,孔恒开始给他搜身,将一些藏在身上的小刀,匕首搜出后,二人才压着曹一郎来到正在窗边眺望的侯世贵处。 大雨倾盆之下,这河安县的水面也是被掀起了万丈狂澜。 根本就看不到那陈金的身影。 这般大雨,也不知那陈金会不会被淹死在水中。 看了一会儿,侯世贵就转头对曹一郎问道: “你可知何处能找到那陈金?” “有人花重金让我召集好手,半日后去……嗯?陈金?” 曹一郎心中藏着大秘密,本能就以为这人问的是关于那秘密的事。 谁知道这人问的竟然是陈金? 那不就是一个乞丐嘛?怎会惹上这些狠角色? 可自己又怎么会知道陈金会逃去何处?但绝不能说不知道,不然这些人不会留下自己一个没用的人。 想要活下去,只能让自己变得有用才行。 于是曹一郎便点头如捣蒜道: “知道知道,那陈金是丐帮帮众,刚好我与河安县的丐帮分堂堂主有几分交情。 爷爷若想寻那陈金,我可为爷爷居中举荐,那堂主绝对会卖我几分面子!” 唉,明明就在眼前,怎又让他给溜了。 侯世贵一声叹息,便又问道: “你刚刚想说的秘密是什么?” “实不相瞒,我往日也颇为照料那分堂堂主,他……嗯?” 这人问问题怎这么奇怪? 陈金还以为侯世贵要问的是自己要怎么联络到章才帮他找到陈金,没想到现在又突然问起了那个秘密之事。 不过既然有想问的,那我性命暂时也算无忧。 不过可不能就这么全部抖给他了,不然到时候无用之下,还是一死。 于是陈金就说道: “之前有家乡的人来寻我,说是叫我出去吃酒,后来酒没吃成,他倒是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召集河安县的好手帮他做件事,只要事情做成,便给我五万两银子。 具体是何事,我也不太清楚,但他召集的人明显不止我这一波。 这几日我就经常见到许多黑衣人在码头附近的船舱徘徊游荡,而且昨夜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不顾一切的宇文家 曹一郎话音一落,侯世贵就问道。 “丐帮那二十五条人命,可是你们干的?” “这!阁下怎会知道?” 曹一郎一脸震惊,这人到底是谁?昨夜丐帮之事,就连巡城的衙役也没发现,他又是从哪听说的? 没等他震惊完,侯世贵又问道: “你们守着这条河做甚?” “这……这我也不知道……” 曹一郎摇头道。 瞧他模样,倒不似说谎。 可人嘛,一旦相信自己说的不是谎言,别人自然也难看出他是在说谎: “审审。” 侯世贵轻描淡写一句话,唤来的便是接下来一碗茶时间曹一郎的痛苦哀嚎。 好在船舱外雨声夹杂着雷声震耳欲聋,曹一郎的惨叫声根本出不了船舱。 一碗茶过后,姜勇与方飞白将奄奄一息地曹一郎拖了出来,丢在侯世贵面前: “指挥使,这厮虽也交代了一些,可依我观之,这厮嘴里还有些话还没吐出来,您再给我半个时辰时间,我定能为您问出究竟。” 方飞白说了一句,又满脸不甘地看向曹一郎,心想这还是自己这辈子第一次没问出全部的实话来,定要好好整治这厮才行。 “他都交代了什么,你先与我说再审不迟。” “这厮说有人给他钱,让他和这码头上其他人一起等到今日下午,坐船去杀人。 至于是谁给他钱,杀的是谁人,这厮一句话也没透露,非说自己不知道。 这雇来杀人的不告诉杀手要杀谁人,这不是扯淡呢嘛?指挥使,且容我再审审!” 说罢,他就要将方飞白拖回去继续审问。 谁知道侯世贵却摆了摆手道: “不必了,他如果真知道的话,你除非把他带回锦衣衙门审上半个月,各种酷刑给他走上一边,不然他是绝不会招的。” “这是为何?” 姜勇不解问道。 侯世贵看了一眼码头对面的河岸,说道: “此河,连通运河,再有半日,咱们锦衣卫的船只就要从运河上经过直抵清港了。 这厮被雇来刺杀锦衣卫指挥使,抄家的罪过,若不将所有酷刑在他身上走一遍,他不会说的。” 听到侯世贵这话,原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地曹一郎,好似打了鸡血一般从地上睁大了眼睛看着侯世贵: “你!你怎知道!” 侯世贵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轻柔,却听得他差点没当场被吓得暴毙而亡: “本官,锦衣卫指挥使,侯世贵。” “噗通!”一声闷响,曹一郎的脑袋无力地瘫到船舱木板上,眼神中满是灰败的绝望之意。 他不怀疑侯世贵的身份,这种时候了,这人没有任何理由要来假扮侯世贵。 甚至……在知道侯世贵身份的那一刻,他也都明白了。 这侯世贵为什么要找陈金? 据自己知道的线索,陈金一个月前才一边乞讨一边来到河安县,而且无人知道他之前是做什么的,是什么身份。 而侯世贵来查的是什么?查的就是南军溃败之事的真相。 如果这侯世贵真想查的话,在这满是宇文家耳目的孝平,他又要如何查?只有微服私访一途。 可孝平百姓又不知道南征溃败的事,微服私访能访谁?还不是访那些逃兵? 怪不得陈金身手这么好,原来是南征军溃卒! 明白了一切的曹一郎此时已是万念俱灰,没成想自己一个刺杀者。 在还没开始动手刺杀之前,竟然就被自己要行刺的对象给制服了: “指挥使,曹某自知死罪,那逃兵的下落,曹某真是不知。 可若指挥使愿放过曹某家眷的话,曹某愿说出那雇自己之人的身份。” “嘿,这么快就把宇文家给卖了?” 不用他说,侯世贵根本不用想就知道是宇文家干的。 自己是陛下身边红人,也是陛下拿来制衡世家力量的重要手段。 把自己弄死了,陛下震怒之下,那些世家肯定讨不了好。 而且死了我侯世贵一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陛下会扶持无穷无尽的人来制衡世家。 虽然这些人最终也会形成新的世家,可陛下已管不了那么多了。 杀了自己,便算与陛下翻脸,到得那时,陛下震怒之下,恐怕同时扶持出来十个侯世贵来对付他们都是可以想象的。 所以,那些世家不会这么傻的铤而走险。 而这么急着想自己死的人,除了宇文家,还有谁来? 毕竟那宇文家为了保下宇文浩,可是跟满朝文武都闹翻了脸不说,就连陛下那边也惹得陛下不喜这才派我出来。 他们能为了一个宇文浩得罪满朝世家,自然也能为了同一个人杀了我这锦衣卫指挥使从而给他们时间将散落各地的逃兵解决了。 这样,宇文浩那里才能给南征军统一口径。 这个宇文浩啊,可是凭一己之力将宇文家拖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不过侯世贵也知道宇文家的心态,无非就是赌徒心态。 之前投入了莫大的精力,与各个世家妥协,付出,这才让宇文浩当上了南征军的主帅。 本以为南征一事,大楚以绝对优势的兵力,装备,粮草压下,此役定是有胜无败,都等着收货胜利的果实了。 谁知道一场大败,宇文家已经投入了那么多,自然舍不得自己之前的投入都付诸东流。 于是便想保下宇文浩。 又付出一大堆东西与各大世家妥协之后,他们好不容易才求来各大世家的帮忙。 可现在,陛下又派出了自己来调查此事。 算起他们前后为宇文浩付出的东西,他们当然不想那些付出付诸东流。 于是付出得越多越极端,最终铤而走险,想杀了自己给宇文浩争取统一南军口径的时间。 听得侯世贵说到宇文家,曹一郎面上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好似放弃了一切,只等着刀斧加身那刻。 侯世贵瞧了他一眼: “你倒也机灵,竟能因为我的身份就猜出了我要找的陈金是个逃兵。” 曹一郎理都不想理侯世贵,只躺在地上闭目待死。 良久,他没等来刀斧加身,反而等来了侯世贵的一句话: “我可放过你家眷,也可放你一命,甚至,还能让你继续做你的河安县守捉郎。” 第二百二十四章 厮杀与拉拢 曹一郎像个幽怨地寡妇似的躺在地上睁开眼睛幽怨地看了一眼侯世贵: “在下都要被指挥使灭满门了,指挥使就莫与在下说笑了。” 侯世贵不与他解释,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块锦衣卫的令牌丢在他跟前: “曹一郎,从此你为锦衣卫暗桩,孔俊,与他说说当咱们锦衣卫暗桩的规矩。” 现在的锦衣卫暗桩,实在是不成器,侯世贵见这曹一郎颇有眼力界,心思也灵巧,还是个守捉郎。 而且又有抄家灭族的把柄在自己手上,正是做暗桩的好人选。 就在孔俊与他说着做锦衣卫暗桩的规矩时。 曹一郎拿起令牌仔细端详了起来。 这令牌正面写着锦衣卫三字,背面则写着暗桩两字。 看着看着,曹一郎就没忍住哭了出来。 正所谓,生死之间有大恐惧。 更何况这曹一郎刚刚还以为自己全家老小都要跟着自己一起共赴黄泉。 没成想,峰回路转之下,不仅自己和人家能保得性命,就是自己这河安县守捉郎的官职也能保住。 一念生死间,曹一郎再也守不住心神,像个孩子似的抱着那块令牌哭了起来。 侯世贵见他模样,知道这厮日后绝对会是锦衣卫的一个好暗桩,便转头对鲁兴安道: “帮他包扎一下伤口吧,若他腿上那血再流下去,那腿是要不得了。” 鲁兴安卧病在床小半年,别的什么也没学会,就是包扎伤口这一技巧,足以比得上许多医生了。 待鲁兴安为曹一郎包扎好伤口后,曹一郎这才挣扎着朝侯世贵单膝下跪,拜到: “属下,见过指挥使!” 侯世贵背着手点头道: “你身上有伤,本该让你先休养一阵,可你也知现下事态紧急,你便回一趟县衙,调集人手来将码头上这些人给剿了吧。 顺便通知丐帮一身,这些人杀了丐帮二十多人,丐帮会来帮忙的。” “喏!” 曹一郎应了声喏,正要离去,侯世贵又拦住道: “且慢,再让人四处寻寻,一定要为本官寻到那陈金或是其他逃兵!” 眼见曹一郎一瘸一拐地离开了,侯世贵反而在船舱内找了处没有血迹的地方坐了下来。 宇文家在孝平根基深厚,力量强大到想要刺杀锦衣卫指挥使,各地的守捉郎也不得不听的地步。 这股力量藏得倒是好,不过今日,这河安县,就从你宇文家的势力范围内拔出来吧。 曹一郎离开没多久,整个码头就被河安县的衙役们给围上了。 不知这百来个衙役,还有数千拿着各种简陋武器的叫花子乞丐,也都气势汹汹地围住了码头。 大雨倾盆之下,原本停靠在码头众多船只上的黑衣人冒着大雨拎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一个个从船舱内走出,足有百来人。 侯世贵正看得起劲,谁成想船舱大门就被人从外打开,众人正要抽出兵刃警戒。 一见来人,又都纷纷兵落回鞘。 “陈公子好大的手笔啊,不知公子与那曹一郎竟还有这般交情?” 进来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丐帮河岸县分堂堂主章才。 章才进来后也不见外,随意寻了处地方就坐了下来,问道: “那陈金究竟是何来历?连曹一郎都在问我要人。” 侯世贵却没回答他,而是看着码头周围那乌泱泱的丐帮帮众道: “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河安县,竟有数千乞丐叫花,若是在京师,怕不得上万?” 说到这事,章才也是叹了一声: “时下艰难,又是修运河又是南征,还要再塞外铸城,军费,这些事情堆下来。 哪还有人恁撑得住?活不下去了,自然就入了丐帮想讨口饭吃,可这讨饭之人多了,施舍之人少了。 大家伙见连要饭都要不到,自然就开始作奸犯科了。” 见章才一脸感叹,侯世贵问道: “怎么,章堂主这是厌倦武林想退隐了?” 同时生出一股冲动,这章才是丐帮分堂堂主,背景强大,消息渠道更是强大。 若是将他发展成锦衣卫暗桩的话……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想想罢了,自己倒是有办法将他发展成锦衣卫暗桩。 可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杨河让自己掌管锦衣卫,也只是暂时的。 等到这锦衣卫一切都建立齐全后,早晚要移交他人。 自己何必辛苦为他人做嫁衣?与其让他给锦衣卫做暗桩,还不如与之交好,让他为自己做暗桩来得实在。 章才听得侯世贵所言,摇头笑道: “陈公子说笑了,丐帮帮规,入帮之众,生是丐帮人,死是丐帮鬼,若是寻常小乞丐倒还好说,可老夫已是堂主,想要脱离丐帮,只是痴心妄想罢了。” 见他一副伤秋悲风地模样,侯世贵往外看了一眼,见外头厮杀已起。 百余黑衣人与数千乞丐,数百衙役战做一团,喊杀声直接将雨声给盖了过去。 原本流淌在地上的雨水也变成了滚滚红流,端地叫一个修罗战场: “也不是没有办法,毕竟我与令郎关系颇好,曹老爷子若真想脱离丐帮的话,我可为老爷子想想办法。” “嗯?陈公子可莫要拿老夫打趣。” “在下也不敢保证,只是说想象办法罢了,放心,若真有办法,我会帮你。” 撂下这么一句话,侯世贵也看得腻了,便又说道: “倒还有一事想要劳烦章老爷子,那陈金……” 便就将陈金之前跳河逃跑的事给说了,临了,又补充道: “我寻思着左右丐帮帮众都是在这,人多力量大,等战斗结束后,还请老爷子发动一下,让他们沿着河岸搜寻一番,凡是能提供线索者,我有百两赏银。 能找到人者,赏银万两也不是问题!” 侯世贵实在是被这陈金折腾得有些不耐烦了。 眼看都送进嘴里了,谁知道嘴巴还没合拢,这货又溜了出来。 曹一郎一听赏银万两,眼前一亮,便又忙不迭点头答应了。 此时此刻,河岸下游与运河勾连的一处河道旁。 满是泥泞的河岸上,赵雨虹正在昏迷的陈金身上上下其手。 不过摸了一阵,连一个铜板都没摸道。 气得赵雨虹骂骂咧咧地踢了他一脚: “穷光蛋!枉费本姑娘我耗了那么大的气力将你从水中救起!结果却是白忙活一场!” 赵雨虹之前见得势头不对,跑得比陈金都要快。 第二百二十五章 贪财 趁着那些狠人不注意,一个纵身就跳进了水里。 因为孝平河道四通八达,就没几个孝平人不会水的。 尤其是赵雨虹这厮,好几次行窃被抓了现行,都是靠着一身优于常人的水中/功夫逃得升天。 这次她刚跳下才游了没多久,就看到一个黑影从自己头顶跳了下来。 没等她反应过来,陈金已死死抓着她的肩膀喊道: “救我救我!!” 赵雨虹心想我跟你非亲非故,凭甚要救你? 而且那些狠人可是冲着你来的! 可使劲摆脱了几次,奈何陈金气力太大,是怎么也摆脱不了陈金。 二人就这样被冲到河岸下流水势稍缓的地方,赵雨虹这才能带着死死抱着自己的陈金游向岸边。 一脚踢下去,那陈金虽没被她提醒,却说起了梦话: “放……放心……我……我会替你们活下去……” 嗯?替谁活下去? 见陈金一脸痛苦的模样,赵雨虹叹了口气: “也是个可怜人,算了,便不折腾你了。” 说完之后,她走到河边,借着河水洗了洗身上泥污。 将泥污洗干净后,头顶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也渐渐停了下来。 只是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然全都湿透了,得找些有人家的地方拔两件衣服下来才是。 临走前,赵雨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躺在地上陷入昏迷的陈金: “穷光蛋,不用谢了,本姑娘一向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救人为乐!” 陈金处于昏迷中,自不会回应她,她也没想等来陈金的回应。 好像这话是在对她自己说。 沿着河岸往上游走去,走了一阵,他就看到两个乞丐气喘吁吁地往下游这边跑。 一边跑还一边喊道: “再快些!昨日不是才吃过白面馒头嘛?若要被人抢了先,到手的万两银子就没了啊!” “你还说,俺这一辈子,也没跑过那么快啊,等等,大哥你瞧,前面有个浑身湿哒哒地小娘们,会不会就是那个落水的陈金啊?” 原来这两个乞丐在听堂主说,只要能找到陈金就给万两白银后,生怕被别人抢了先,不管不顾就迈开双腿一路往下游跑。 至于中游或者上游,他们二人是停也没停下半分。 这两个乞丐也有自知之明,自知跟那么多人争,就算人找到了,轮得到自己的机会也是渺茫。 还不如抓紧时间去还没人到达的下游一探究竟,如果真就撞大运让自己找到了人,那可就发达了。 那被唤作大哥之人抬手就一巴掌抽在这人脑袋上: “陈金你又不是没见过!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想啥小娘子?!” “可是这小娘子长得……可真是水灵啊,又是孤身一人,大哥,咱们都跑了那么久了,乐上一乐呗。” 经小弟这么一说,那大哥也仔细打量起赵雨虹来。 这小娘子年龄看似不大,可脸上却写满了风霜,倒给人一种成熟之美。 只是那娇小的身姿却又给人一种可爱之感。 虽说不上太过美丽,不过也是这两个乞丐见过的绝色了。 咽了口唾沫,那大哥也是有些心动了,毕竟二人都快到运河了,还没见着陈金的身影,怕不是给冲进运河里去了。 这要是冲进运河,那可就再也找不着了。 “行!大哥依你!” 使劲点了点头,这大哥就露出一副人畜无害地表情上前与赵雨虹搭话道: “这位姑娘,可是迷路了?” 若是平时,赵雨虹直接一脚一个就把两个乞丐踢翻在地,可是现在,听得两个乞丐在说什么一万两银子的事。 这娘皮见钱眼开之下,便装出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 “我……我与父坐船回河岸,可途遇暴雨,船翻了,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哪?你们能帮帮我吗?” 两个乞丐见得她这副可怜兮兮地模样,心中更是色欲大起。 那小弟连忙点头道: “知道知道,俺们就是河安人呐,哪能不知道呢?” 大哥也是露出一副憨厚笑容道: “姑娘碰上我们算是有福了,咱哥俩刚想打点鱼吃,就碰上了姑娘,姑娘莫怕,有我们两在,断不会叫坏人伤害到姑娘,姑娘这边请!” 说着,大哥就指向河岸里面的一片密林: “咱们只要穿过这片密林,就能找到河安的官道了。 只是林中野兽颇多,咱哥俩便送佛送到西,送姑娘一程吧!” 赵雨虹看了那密林一眼,心下冷笑。 那密林哪是通往官道的所在?分明是通往这二人极乐世界的所在吧。 这些臭乞丐,也不知在林子里埋了多少被他们残害的无辜娘子的尸首了。 也罢,既然遇上本姑娘,便算你们倒霉。 “嗯,有二位好心的哥哥领路,我便放心了。” 装出一副遇上好心人的模样后,那大哥见得此状,更是憨笑一声: “嘿嘿,啥哥哥不哥哥的,咱们河安人都挺助人为乐的,妹妹无需介怀,咱们走吧,看这天色,不知还会不会有雨落下。” 于是乎,两个乞丐便一脸憨厚地带着赵雨虹入了密林。 约莫一炷香过后,赵雨虹独自一人从密林内走出,来到河岸边洗了洗手上猩红的血迹,喃喃念叨: “想不到那穷光蛋居然值一万两银子,当初在船舱上那公子哥若是早说,本姑娘拼着命也要帮他把那穷光蛋给抓了。 只是……刚刚船上毕竟开打了,若我现在抓穷光蛋回去,罢了罢了,富贵险中求,本姑娘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嘛?!” 既然做了决定,赵雨虹洗完手上血迹后,又连忙朝之前来的地方折返回去。 来至河岸后,发现陈金还静静地躺在原地未从昏迷中苏醒,赵雨虹不由得松了口气。 连忙走上前,看了一眼双目紧闭的陈金,就说道: “你可别怪我啊,毕竟本姑娘我呢,救了你一条命,你也算欠本姑娘一条命,这就还来吧。” 说罢,就要去托陈金的双手。 不想自己的手才摸到他的手腕,就见得这大汉猛然睁开一双虎目杀气腾腾地看着自己。 赵雨虹也是机灵,连忙松开手就要往后退去。 可陈金哪会让她退?抓着她的双手,而且腰间一发力,就将赵雨虹抱摔在地制住了她。 第二百二十六章 逃兵的念想 “混蛋!中山狼!你忘恩负义!早知道本姑娘就不救你了,让你淹死算了!” 听得身下赵雨虹的叫骂声,陈金这才想起来。 自己跳下船后,由于浪涛汹涌,自己好像死死抓到了一个人身上。 在之后的事情,陈金也是不记得了,只记得一醒来就在这个地方。 听得赵雨虹此言,陈金这才松开她冷冷说道: “对不住了,我还以为你是船上那些人,刚刚没仔细看。” “哼!” 赵雨虹冷哼一声,就开始揉着自己被陈金捏得发红的手腕: “忘恩负义的小人!为了救你,本姑娘一身衣衫可是毁了,还有本姑娘的手腕也受伤了,你得赔我衣衫!赔我医药费!” 陈金看了一眼她那被自己捏得发红的手腕和湿漉漉的绣衣,心中愧疚,面上也露出一阵难色: “可我没钱,而且赵姑娘你也不这点钱吧?” 在船舱时,二人自然是认识的。 陈金也知道这个小姑娘干的就是偷鸡摸狗的买卖,手头可比自己富裕多了。 赵雨虹听得这话,继续气鼓鼓地说道: “你这人!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跟我一小女子耍无赖,羞也不羞?!” “我……我没想耍无赖。” 赵雨虹小手一伸: “那便赔钱来!” “可我……我也没钱……” 赵雨虹眼珠一转,就说道: “那好办啊,没钱就给本姑娘卖苦力一个月,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不算……但你得管吃管住。” 好歹是摆脱了哪些人,陈金现下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只要这赵雨虹管自己吃管自己住,自己便是给他当一个月杂役又能如何? 反正情况已经这么坏了,还能坏到哪去? 他是不知,赵雨虹想让他当杂役是假,想骗他到侯世贵面前领赏是真。 这边见他答应,赵雨虹范佛看见了自己腰包里鼓鼓地揣着万两银票的幸福场景,一张小脸都要笑成朵花了。 不就是得了我这么个杂役嘛?这小娘皮至于开心成这样? 难不成……这小娘皮喜欢我? 想到这个问题,一生都在军中从未接触过女人的陈金也不由有些面皮发烫。 心想如果自己能讨到这么好看的婆姨,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因为二人上岸的地方恰好是河流与运河的汇聚之处,所以对于远方缓缓行来的一艘大船,赵雨虹只看了一眼就说道: “日后我有钱了,也要买那么一艘大船坐着!” 陈金也看向那运河上的大船,笑道: “那可是官船,不是有钱就能……” 话到一半,他就愣住了。 因为他隐约间看到了那官船上几面大旗上的大字: 天子亲军、锦衣亲卫、指挥使侯、 锦衣卫……这是锦衣卫的船!! 在孝平这段时间,陈金也听过不少关于锦衣卫的事。 尤其是锦衣卫的凶名,这个眼中只有陛下的组织,杀起那些京官来,可是谁的面子也不给啊。 就在之前,不是闹得沸沸扬扬说锦衣卫要南下调查南征军兵卒抢掠一案吗? 不过据帮里消息灵通的人说,调查兵卒抢掠百姓是假,调查南征溃败一事是真。 不然一个抢掠案,何须要用到五十余名锦衣卫加上一个锦衣卫指挥使? 对于锦衣卫,陈金是早就盼着他们能来了。 毕竟能为那九万个枉死战场的袍泽伸冤,也是他此生除了替他们活下去以外最大的执念。 可是消息传着传着就渐渐平淡了下来,这些锦衣卫也不知什么原因,一直停留在锦中县不往南下。 陈金还以为这些锦衣卫与宇文家是一丘之貉,心中没了伸冤的希望,只一心希望能早点离开孝平这是非之地,回到家乡讨个姨婆,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可现在见得锦衣卫的官船行驶在孝平境内,那原本沉寂已久的念头突然又如熔岩迸发般在他心头爆了开来。 陈金是从南征军营地逃出,自然知道那宇文浩下了封口令。 这些锦衣卫去到清港,肯定查不出什么来! 不行!九万袍泽,不能就这样不清不白的死了。 一场洪水,淹死九万人?!就连监军也淹死了,简直是笑话!! 自己不能看着袍泽们成为史书上的笑话,必须得做点什么才是! 想到此处,陈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直接就朝运河方向跑去。 “陈金!你去哪?!!你个臭无赖!!中山狼!” 赵雨虹见得陈金突然就从自己身边跑开了,还以为这厮是想赖账,便也连忙追了上去。 直到看到陈金奋不顾身跳入运河,这才大骂道: “陈金你个混蛋!不要命了可是!那运河岂是能跳的?” 在孝平,就算是再会水的人,轻易也不敢下运河。 毕竟运河太过宽敞,暗流又多,水也深,不说被卷入暗流中。 便是被一些食肉的大鱼盯上,也要把命丢了去。 修筑运河时,便时常有不可思议之怪事在民夫身上发生。 所以见得陈金跳入运河想游向运河中央那艘官船。 赵雨虹还以为这陈金之前被水给淹傻了想要寻死呢。 便是她自己,平时也不会去这运河。 可陈金哪会理她? 此刻他心中只有为九万袍泽伸冤一事,自己一定要把山南发生的事报告给锦衣卫,报告给朝廷,报告给天下! 陈金虽是南人,随军南征时,也时常淌水。 可这终究是运河,连渔民都不要轻易游水的运河。 所以他还没游到一半便觉体力不支了,而那艘官船,却是渐行渐远。 以自己的游速,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可……自己怎么能甘心?!! 伸冤的机会明明就在眼前! 就在他心潮翻涌,思绪不定间,忽然一股急流涌来,一下子便将他卷入了河中。 在岸上的赵雨虹只能看到陈金双手在水面上手舞足蹈地乱抓,却什么也抓不住。 怎么办?救是不救? 赵雨虹在心中做着天人交战,眼睁睁看着一万两银票落入河中,捞是不捞? 别说河了,就是火海,本姑娘也捞得! “穷光蛋,若不是看在一万两银票的份上,本姑娘才懒得救你!!” 说罢,只听噗通一声水响,赵雨虹已是跳入水中。 —————— 是夜,河安县一间客栈内。 侯世贵瞧了眼窗外快到头顶的月色,问道: “丐帮与衙门那边,可有消息?” 第二百二十七章 再次错过 鲁兴安摇头道: “刚刚才去问过,并无消息,公子,要不我与姜勇他们再去寻一次吧?” “罢了,黑道白道都出动了,还是没能找到人,应是已经淹死被冲进运河了。 让他们无需耗费气力去寻找陈金,全力在河安县中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逃兵吧。” 侯世贵也知自己除了差错。 他虽预料到南征军溃败之际,应该会有不少兵卒出逃。 可他没预料到的是宇文浩保守秘密的决心。 寻了整个河安,也只有陈金那一个逃兵。 足以见识到宇文浩将南征军控制得有多严。 毕竟随便逃出一人,就能让他南征军溃败的事大白于天下。 掉脑袋的事,宇文浩与宇文家不可能不设下重重防备防止逃兵逃出军营。 鲁兴安应喏而去后,侯世贵一人站在窗前,开始思考起若是没有找到其他逃兵的话,自己又当如何是好? 整个军营上下,还有什么地方能让自己见缝插针,将南征军分崩瓦解,将真相给套出来? 这一趟微服私访之行,若不是意外将河安县从宇文家的势力范围中拉了出来,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见得公子一人站在窗前看着月亮,鲍济知道公子是又有烦心事了。 便与以前一样,上前与公子聊天道: “公子,说起来,这河安的月亮也没咱们临本的圆啊。” 侯世贵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 “你呀你,真是不会安慰人,也罢,若明日再找不着逃兵,咱们便启程去清港与汪先生他们汇合吧。 毕竟官船到岸后,我若是不出面,汪先生他们不知还会被那宇文家欺负成什么样呢。” “敢欺负汪先生,我替公子剁了他!” 鲍济与侯世贵又聊了一会儿西陵往事。 说道侯世贵的姐姐,侯世贵已经没多少印象了,便问道: “鲍济,你可记得我家大姐与我关系如何?” 鲍济抓着脑袋想了想,道: “应该挺好的吧?就是老爱揍公子您。” “那你们不拦着?” “拦不住啊,谁拦揍谁,我记得小姐离府那日,公子可是高兴得买鞭炮来放了整整一日呢,扰得整府的人那夜都没睡着。” 说起往事,侯世贵也有些恍惚,那些破碎的记忆虽然已经组合得差不多了,但总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无法组合。 尤其是关于大姐侯孤萍的记忆,可能是小时候被她打得留下了心理阴影? 所以在重组记忆时,自动将这些不开心的事抹去了? 聊了一阵,侯世贵也困了,便回到房中。 临睡前他不忘看了一眼自己脑中的善果与恶果。 见善果长速比恶果要快上不少,侯世贵也就放心的睡下了。 次日,侯世贵依旧在客栈中等着消息,可直到黄昏时分,丐帮与官府依然没找到半个逃兵。 无奈之下,他也只得吩咐众人备好马匹,朝清港奔去。 侯世贵这边正要离开,河安县中就迎来了两个浑身邋遢得跟叫花子也似的身影。 这两个身影一男一女,女的骂骂咧咧。 男的垂头丧气,面若死灰。 “哼!别以为不说话就完事了,你下次若是再跳,本官非但不救,还要在岸上敲锣打鼓,庆祝你终于死了!” 赵雨虹可算是被陈金气得不轻。 为了救陈金,她与陈金几被冲到河安县边境,在荒郊野岭中跋涉了整整一日才回到河安。 这也就算了,更可惜的是,自己这身上好的衣衫啊! 她喜欢漂亮的东西,所以一身衣衫也是做得漂亮无比。 加上她又要偷东西,所以在做得漂亮的同时,还做得非常合身贴身,一点儿都不会影响自己的发挥。 为了做这件衣衫,自己可是花了足足三十两纹银呢!! 昨日落水上岸后,本以为晒干就好了。 可跳下运河救陈金,又在荒郊野岭跋涉了一日,身上的衣衫也早就破烂无比,是不能再穿了。 一边骂着陈金,赵雨虹一边在心中思索,待会拿你换了钱,我便做一件三百两银子的衣衫!美美的穿在身上,以补偿我的损失。 没成想,二人正要入城,却见得一群战马奔腾而来。 当先一骑,不就是那悬赏一万两要抓陈金的公子哥嘛? 这也好,省得本姑娘麻烦了。 赵雨虹正要上前将之拦下。 不想陈金却一脸恐惧地看着那群人,心想: 骑着战马!果然是南征军派来抓逃兵的人! 想也不想,转头就跑,至于赵雨虹在身后的叫骂,他都当成了耳旁风。 站在道边本想拦下战马的赵雨虹见陈军转头就跑,差点没被当场气死过去。 心想自己可是救了这厮整整两次! 便是忘恩负义,也没这么忘恩负义的人吧?! “混蛋!我杀了你!!” 陈金既然都跑了,她拦下侯世贵也没用,转头就朝陈金逃跑的方向追去。 侯世贵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鲍济打马上前说道: “公子,那女子就是那日偷你钱袋那窃贼,可要我将其抓来?” 侯世贵摇头道: “罢了,已经在河安耽误许久,此刻估计汪先生他们已到了清港,时不我待,没时间耽搁了。” 便又带着众人打马沿着官道朝清港方向飞奔而去。 众人行得仓促,耳畔又是呼啸风声,自然没听到身后发现他们走了的赵雨虹的叫喊: “等等!!等等我啊!!” 恶臭的鱼腥味像是夏天的蚊蝇一般时时刻刻环绕在人们的鼻尖,更要命的是,无论你走到哪里,逃到哪里。 到处都是这种腥臭的鱼腥味,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叫人绝望。 然而作为码头城市的清港就是这么一个城市。 “老汪,公子留下的香水可还剩下?” 汪厚还好些,毕竟早些年走南闯北也见过些世面,不过就是些腥臭之味,忍忍便没了。 可项旭却要命了。 这个北方汉子,在跟着侯世贵入京之前,连西陵都没出过。 然而西陵地广人稀,少河流,哪会闻得到这种刺鼻的鱼臭之味? 汪厚撇了他一眼: “这才一日,你就用了两瓶香水了,你可知这些香水现在在京师炒到多少钱一瓶了? 平日看着挺沉稳的一条大汉,怎连些腥臭之味也忍不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清港 这是腥臭之味吗?这味道差点没把我熏死当场。 一直以来,项旭都认为无论发生何事,自己都能做到稳如泰山,不动声色。 可到了清港才发现,他还是有弱点的。 之前船只在清港码头靠岸,他连船都没下,直接就被熏晕了过去。 被锦衣卫们抢救了好久才醒了过来,可闻到这刺鼻味道,还是吐了整整一天。 现在这北方大汉,已经吐得连走路都是有些飘了。 “老汪,我出钱买还不行嘛,你就再给我一瓶吧!” 就在二人在船舱内起争执时,外面有锦衣卫来报: “二位,那清港府君又派人来了,说已经一日,不知指挥使的水土不服可好了些? 若是好了,他今夜便设下宴席以做款待……” 又是那清港府君,怕还是宇文家的手脚吧。 不过也不怪他们,谁叫锦衣卫的船只停靠在码头整整一日,除了几名锦衣卫下穿说是指挥使水土不服要在船上修养外,便没一个人下船。 由不得他们不起疑心。 有人来说正事,项旭与汪厚都是老成持重之人,自不会再打趣。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汪厚就说道: “去告诉他们,指挥使病症稍愈,已无大恙,不过,指挥使此来是查案而来,宴席便免了吧。” 汪厚与项旭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不能一直拿水土不服说事。 不然就算不下船,相比今夜定也会有那作死之人想摸上船来查看一二。 或是变着法的用其它方法激公子出面,以确定公子是不是真的在船上。 既然如此,不如便与这些人明言,公子此来,是受陛下嘱托,不会给任何人留面子。 这也符合公子在外的形象,心毒狠辣,不讲情面。 “那竖子如何说?” 清港宇文府内,宇文家的第二把手,宇文鸿光坐在太师椅上见清港府君钱松进来,便直接问道。 钱松摇了摇头道: “拒了我的邀请,是个不讲情面和规矩的主,怕是难办了。” 宇文鸿光面色一沉,不由怒道: “穷山僻壤冒出来的狗蛮子,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东西了? 陛下也是,怎就瞎了眼选一个蛮子来做这甚的锦衣卫指挥使?!” “宇文兄,甚言!” 钱松虽说与宇文家关系亲切,可听得宇文鸿光这话,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宇文鸿光却满不在乎: “那些锦衣卫都在船上,怕个甚咧?要真把我惹急了,一把火把那船烧了就是!” 见宇文鸿光这副模样,钱松只摇头不语。 这宇文鸿光乃宇文家长子,宇文呈大哥,可就是因为这一副怎么都改不了的臭脾气。 导致他与宦海无缘,只能在家中守着产业。 等宇文鸿光骂完之后,钱松才开口问道: “浩儿那边可安排妥当了?” 说起宇文浩,宇文鸿光这才消了怒气,道: “不听话的都杀了,绝不会让那蛮子查出什么来,既然他不识抬举,咱们只当他不存在就是。 我自会派人盯着那些锦衣卫的一举一动,府君这边也请劳烦一二,若那蛮子有事来求府君,能不办就不办,实在拒绝不了,就托他个十天半月,将事情给他托黄咯!” 钱松点头道: “我理会得。” 二人说了一阵,宇文鸿光这才将钱松送出府中。 钱松刚走,宇文鸿光转过身来,就见原本空荡的屋内已多出一名年轻人来。 他也不惊讶,只坐回主位就道: “浩儿,刚刚我们的话你也听到了,外边的事,我们都给你摆平了,营中的事,你且仔细了。” 这年轻人满面风霜,看样子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头上竟已生了几缕白发。 一双眼睛也没有年轻人的那种活力。 不是宇文浩又是谁来? “大伯,那侯世贵终是陛下派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沧桑至极,一点儿也不像一个三十出头的人,倒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迟暮老人。 “那又如何!这孝平,是我宇文家经营了几代人的地盘,便是陛下亲自来了,也得给我客客气气的!” 类似的对话,宇文浩已经与这大伯说过无数次了。 如今再听,已不如当初那般震惊,只是脸上的落寞神色却愈发明显。 宇文鸿光见他此状,便上前说道: “浩儿,你要知道你是我们整个宇文家最成器的后辈,也是我们宇文家的希望。 你败北而归后,家族为你做的一切,想必你都看在眼中。 莫要让大家失望啊。” 可我……并不想让你们为我做这些…… 这句话宇文浩只是在心里想想,根本不敢说出口。 只是道: “侄儿明白,侄儿不会让大伯与父亲失望的!此来就是想与大伯说一声,军营之事侄儿已安排妥当,无人会走漏半点风声。” “那便好,你办事,我是放心的。” 又与大伯说了几句后,宇文浩才折转离去。 一离开宇文府,宇文浩整个人身上的气好像同时都被抽光了一样。 “何时是个头……” 叹息一声,宇文浩便向城门方向走去。 他刚离开没多久,就有一群穿着布衣打扮普通的人出现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 “那就是宇文浩?” 其中一个细皮嫩肉的年轻人问道。 “回公子,根据容貌描述,正是这厮,只是锦衣卫中的描述没写过这厮长了白发,应该是一头乌黑的头发才对。” 侯世贵看着宇文浩远去的背影,喃喃说道: “败军杀将,因其无能,累得九万将士,连带我家老师都客死异乡,英魂不得归。 与去时的意气风发相比,归来时的满头白发更显他的可怜,这宇文家倒也用心准备了。” “公子的意思是,那些白发是故意染上去给人看的?” “那是自然。” 侯世贵刚入清港,没往锦衣卫所在船只走去,反而先去了宇文府外想看看情况。 没想到刚至就见到了满头白发的宇文浩。 不过他可不会相信什么一夜白头的屁话。 只以为这定是宇文家做出来博同情的举动,根本不以为意。 眼看宇文浩越走越远,众人也没有想要去将他劫下的冲动。 虽说现在侯世贵手上没有逃兵,将宇文浩劫下逼问出南征溃败的真相才是重中之重。 第二百二十九章 使阴招 可宇文浩虽说只是一人在街上行走,可若仔细去看,还会发现一些行人,小贩,商贾总在有意无意地跟着他。 这些人每一脚落下,都是力道十足,应是军中好手。 单凭自己这几人,可能连宇文浩的身都近不了。 既然宇文家突破不了,那便只能另寻他法了。 “刚刚从宇文家出来的,可是清港府君钱松?” 孔俊记性颇好,这些事情一般都由他来记。 听得侯世贵问话,当即点头道: “正是清港府君无疑。” 连堂堂府君,也要看宇文家的脸色行事,这清港,还真就是龙潭虎穴啊。 不过只要是人,都有分化的可能,毕竟人性这种东西,可经不起琢磨。 “走吧,咱们去拜访一下府君。” “公子,不回船中吗?” “老项与汪先生处置颇好,无需我们担心。” 侯世贵本以为自己不再,项旭与汪厚会被百般刁难欺辱,可自己还是小看二人了。 这两人一个沉着稳定,一个老谋深算,凑在一块,只要自己不犯傻给他们下傻命令,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是拿他们没办法。 钱松这边才回到府衙,就有下人来报,说有人手持锦衣卫指挥使的令牌求见。 “嘿,这竖子,刚刚还拒了老夫的邀请,现在又来求见? 且让他进来吧,老夫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钱松的品级可比侯世贵要高得多了,而且又是一府之长,见了侯世贵,倒不用行下官礼。 侯世贵进来后,他只是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瞧了一眼这年轻后生,嘴唇才微微抬了抬,一道有气无力地声音从他嘴中发出: “侯指挥使,有礼了。” 虽嘴上说着有礼,可他的行为举止却没怎么体现出礼数了。 这厮见了自己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真就与那宇文家关系好成这样? 钱松虽无礼,侯世贵却不能无礼。 规规矩矩行完了一套礼,侯世贵才在钱松下首处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口道: “常在京中听人说起钱府君治下清明,今日得见,时……” 没待他说完,钱松已不耐烦地打断道: “侯指挥使此来,有何贵干?” 连闲聊也不愿与自己闲聊吗? 既然人家不领情,侯世贵也不会热脸贴人冷屁股: “钱府君也知,本官来这清港,是为调查一桩南征军士卒劫掠百姓财物的案件。 本官在锦中耽误了一段时间,来得迟了些,便想问问当地官府之前调查的……” 这次还是没等侯世贵说完,那钱松又是打断道: “指挥使若有疑虑,可去问专管盗捕事的守捉郎就是,何来问我?来人呐,端茶!” 自己三番五次说话,没等自己说完都被这厮打断。 而且现在还要端茶送客。 钱松这副态度,便是个脾气再好的人,也要心中有气。 见得下人将茶端上,侯世贵只得从椅子上起身,冷冷看了钱松一眼。 钱松却看也不看他,端起热茶就喝了一口: “怎么?指挥使忘了来时路? 这人呐,记性虽差,可怎么也不能忘了来时路啊,不然没了后路,前方又是万丈悬崖,可不惨咯? 来人啊,指挥使忘了路,领指挥使出去吧。” 钱松说这些话时,看都不带看侯世贵一眼。 侯世贵忍下心中怒意,露出一抹微笑拱手道: “叨扰了。” 没想到连半炷香功夫都没到,就被人端茶送客。 侯世贵出了府衙,对迎上来的鲍济等人道: “回船,查案。” 既然没得谈,那你们也莫要怪我心狠手辣。 回到船中,侯世贵换上锦衣卫指挥使的服侍,问了汪厚一些他离开后的情况,发现并无异常后,就对姜勇道: “姜勇,你领人去往兵卒劫掠百姓的案发地,询问一下具体情况。 方飞白,你领人前往南征军大营,令他们交出犯事兵卒。” 二人离去后,直到下午时分,才接连折返。 “指挥使,军营外的百姓已全部搬走,不知去向,我带人问了许久,也没问出他们究竟搬到了哪里。” “指挥使,南征军说,犯事兵卒已全数畏罪自尽,他们说指挥使若想查案,可去清港府衙门寻问守捉郎,他那里有案件的详细卷宗。” 听着二人的回报,侯世贵脸色半点没变。 他早就猜到会是这般情况,就算去那守捉郎处拿卷宗,拿到的也只能是他们精心编制好的剧本罢了。 “鲁兴安,拿我手令,让缇骑入清港城外驻扎。” “汪先生,劳烦您走一趟,替我寻来那些失踪的百姓人家。” 侯世贵自不会指望宇文家会将那些百姓留了活口,恐怕便是挖地三尺,也找不到那些人家了。 所以他让汪厚去找的,自然是另外一些人。 “公子,找多少?” 汪厚是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便明白了侯世贵的意思。 侯世贵从怀中掏出一张万两银票递给他: “自是越多越好,南征军军纪败坏,我在京中便有耳闻劫掠百姓之事时常发生,告诉他们,不必害怕,有本官与陛下罩着,谁也不能拿他们如何,尽管将那些兵卒指认出来就是。” 汪厚心领神会,拿着银票就走了。 而后,项旭上前问道: “公子,我已安排好住处,下船吗?” “下船。” 既然你们给我玩阴的,我便让你们见识见识,跟我锦衣卫玩阴的,你们还是太嫩了。 清港虽是宇文家的大本营,可也不乏那贪财之辈会为了钱财铤而走险。 这不,第二日一早,侯世贵就见着了汪厚找来的乌泱泱一群‘苦主’。 这些苦主一个个贼眉鼠目,探头探脑东张西望,一看就知道是清港中的泼皮混混或是一些因为钱财走投无路之人。 而汪厚正领着几名锦衣卫在院中为这些苦主做着口供: “俺那婆姨,长得跟朵花似的,那日俺寻思着带她去军营外逛逛,谁知道竟被那些兵痞子……俺的婆姨啊!!你死得好冤啊!! 啥?俺婆姨叫啥?叫……叫张美啊不对,叫……!” 这人吱吱呜呜,竟说不出自己婆姨的名字。 侯世贵也没甚奇怪,似这等泼皮二流子,若能讨上婆姨,那才有鬼了。 走到汪厚桌前,随意拿起几张供状一看。 第二百三十章 引蛇出洞(一) 一个连衣服都买不起的乞丐,控诉南征军纵火烧了他家百亩豪宅。 还有一个更绝,一个七八十岁的垂暮老者,在那声泪俱下地控诉南征军兵痞污了他老母亲的贞洁…… 侯世贵在这边无中生有时,宇文府内,宇文鸿光正在欣赏歌舞,忽然有人来报,说是自己侄儿求见。 将舞女喝退后,宇文鸿光就见着了一头白发的宇文浩。 “大伯,昨日锦衣卫来人想拿那几个犯了军纪的兵卒。” 听得此话,宇文鸿光正色道: “后来如何?” 宇文宇文浩撇了一眼宇文鸿光身前还没被收拾好的酒菜以及一件女子的衣衫,心中愈发失落,可嘴上还是说道: “我谎称那些兵卒已畏罪自尽,将锦衣卫都赶走了。” “这就好,这就好……” 宇文鸿光松了一口气,可还没说完,又话锋一转道: “让那些兵卒活着终究还是不太稳妥,你现在就回军营,将那些兵卒杀了,再焚其尸,然后……” 没等他说完,宇文浩就摇头道: “大伯!他们不过是抢了些过冬的衣服,罪不至死!” 宇文鸿光也知自己这侄儿的性格,重情义,护短。 可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怎能还讲什么情义? 若不是侄儿这副性格,以那西陵蛮子在锦中县耽误的时间,早就够整顿好南征军统一口径了。 何必现在还不敢让兵卒出营? 他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看着宇文浩语重心长地说道: “浩儿,现在的你,若出什么事,干系到的可不是你一个人,还有我宇文家上下一整个家族。 想想你的表妹,你的兄弟们,还有你的父母,浩儿,那几个兵卒,不能留啊,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听到大伯又拿家族说事吗,宇文浩叹息了一声,点头道: “我会处理好的。” 嘴上虽这般说,可他心里却是愤怒至极。 心想自己领军在山南时,若不是家族这边对自己指手画脚,不断从南征一事谋取好处,贪得无厌之下,我又怎会…… 可他也知,自己能当上南征军的主帅,全靠家族鼎力支持。 不该抱怨才是,可那九万将士…… 宇文鸿光自不知宇文浩心中纠缠,听得宇文浩终于点头答应,这才安慰道: “不过就是几个没名没姓的兵卒罢了,侄儿莫须如此。” 说罢,他话锋一转,又是道: “是了,你父亲日前来信,催促你尽快则一良偶成亲之事,你是……” “眼下侄儿自身难保,怎敢祸害别家姑娘?” 见宇文浩还在担心南征溃败的事,宇文鸿光大手一挥,笑道: “你放心就是,府衙那边我已打好招呼,就算那蛮子去守捉郎那查,查到的也只是我们早就编好的剧本罢了。 只要你那边不露口风,不放一兵一卒出营被锦衣卫给劫了,那西陵蛮子也只能束手无策。 况且,就算真有什么事,你父也早已安排好了应对之策。” 说到最后一句,宇文鸿光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宇文浩身为南征军主帅,宇文鸿光眼中的这抹杀意虽只是一闪而过,却又怎能瞒过他? 大惊失色之下,宇文浩连忙说道: “大伯,那侯世贵是陛下身边红人,又是天子亲军的指挥使,杀不得啊!” 听得这话,宇文鸿光只是笑了笑: “这些事不需你操心,且先回营去吧。” 杀不得?嘿嘿,按理说,那侯世贵都不该有命到清港来才对! 宇文鸿光想起自己瞒着宇文呈和宇文浩私下组织杀手,想要在运河上劫杀侯世贵的事。 结果那些杀手还没出手劫杀侯世贵,就全折在了河安县的衙役和丐帮手中。 河安县,丐帮,等我处理完蛮子的事,定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宇文浩刚要退下,门外又有下人匆匆来报: “家主,府衙那边传来消息,说有百余个苦主到锦衣卫伸冤说遭到南征军骚扰,眼下他们的状纸已经由那西陵蛮子交到了府君手中!” 听得这话,原本心情大好的宇文鸿光猛然从椅子上站起: “不可能!那些苦主明明已令人尽数坑杀,那西陵蛮子怎会找得到?!” 他这话本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可宇文浩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大伯,你之前不是告诉我,那些苦主,你都赔了银钱让他们搬离孝平了吗?” 宇文鸿光却没空理会他,只吩咐道: “现在哪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且回兵营,无论谁来要人,都不许交出一兵一卒!” 说罢,见宇文浩还愣在原地,便沉声喝道: “愣着做甚?还不快去?!!” 喝完之后,又急匆匆的与那名家丁走出了屋子。 宇文浩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满脑子都是那一句:“尽数坑杀。” 良久,他才缓缓抬头瞧了一眼大伯位置前那件散落在地的女子衣物,幽幽一叹,回音不绝…… “指挥使,你……你这些人哪是什么苦主?!” 今日的清河府衙可谓热闹无比,纵是天寒地冻,可往来忙碌的官吏们也因为那一百多纸状纸累得脚不沾地,汗如雨下。 清河府君更算是见识到了人为了钱可以有多不要命了。 这一百多人泰半都是清港城内有名的泼皮无赖,还有些人更是那走投无路之人。 可现在,就是这些人,竟然敢为了两个破钱,来与自己,来与宇文家作对。 他们莫非以为办完事拿了钱后,还能逃得出孝平吗? 听着钱松的控诉,侯世贵微微一笑: “怎么?谁是苦主,谁是贼人,现在都由府君一言而决了?府君视我大楚律法如何物?真是好威风呐。” 既然钱松不给自己情面,侯世贵自不可能再舔着脸去交好他。 分化瓦解的计策既然失败,还被这些人玩阴的杀了案件的受害人与嫌疑犯。 侯世贵也只好叫他们瞧瞧锦衣卫的手段如何。 钱松听得侯世贵的话,面露不虞: “指挥使怎可相信这些人一面之词?这分明就是诬告!他们是想要诬陷南征军!” “哼哼,诬陷?” 侯世贵冷哼一声,上前几步,走至钱松跟前,抬手指向周围的苦主: “一人两人,或许能叫诬陷,这上百人,府君也将之称之为诬陷?? 倒是府君你,处处为着那些作奸犯科的兵痞说话,莫不成是收了好处?!” 第二百三十一章 引蛇出洞(二) “竖子!你说什么!!竟敢诬陷我们府君!!” 钱松与侯世贵之前遇上的地方官都不同,在府衙内颇得人心,便是在地方百姓的口中,也是清名流传。 所以昨日侯世贵到钱松府中说的那句:“久闻府君清明。”也不是假话。 府衙内的官吏见得侯世贵诬陷钱松收了兵痞好处,一个个都气得出言呵斥。 钱松在清港任地方官也有些年头了,这些手下自然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因为身后家族的缘故,与宇文家颇为交好,过年过节也会收些小礼。 可从不会收什么大礼,至于行贿,那是提也莫提。 而且断案清明,只要不是有关宇文家的案子,府君绝对可以说得上是当世最公正的清官了。 可这侯世贵,黄口白牙那么一说,就要给府君安上个受贿的罪名。 众官吏岂能忍受? 眼看众官吏怒发冲冠,侯世贵带来的锦衣卫也不是吃素的。 鲍济带着一众锦衣卫上前站在侯世贵身旁,瞪着一双虎目看着府衙众官吏: “再叫一句竖子试试?” 说完这话,他手已按在刀鞘上,与他同行的锦衣卫,也一个个杀气腾腾地手按刀鞘,一副随时准备血溅四方的凶恶模样。 孝平太平已久,这些官吏又是长在温柔乡中的人物。 平日里也颇得百姓爱戴,不会与人起冲突。 所以压根就没怎么动过武。 现下被锦衣卫的滔天杀气一罩,不少人顿时就怂了,将脑袋看向钱松,希望府君能化解危局。 可钱松知道这次是怎么也不能退让,不然让侯世贵将这百余苦主的罪名坐实了。 又从兵营里带出百余兵卒,那宇文家,自己家,都要遭殃。 便半步不退地喝道: “守捉郎何在?!” 一声爆喝,早就带着衙役藏在院外的守捉郎孙云松立马就带着衙役冲了出来: “哪个敢伤俺家府君,先问过俺!!” 孙云松带着百余衙役将侯世贵一行团团围住。 侯世贵这边带着的不过只有五十余名锦衣卫,被白人围住,人数上立刻就处于下风。 不少捡钱眼看的‘苦主’见得此状,当即便被吓得匍匐在地,不敢动弹。 对面人数虽多,可锦衣卫这边确实惧也不惧。 每一个锦衣卫,都满脸不屑地看着这些衙役,好像在看一群刚刚学会走路的幼子学大人拿刀一般。 “钱府君,您这是想要围攻天子亲军,造反不成?” 侯世贵盯着钱松的双目,一字一句说道。 钱松也知道侯世贵是在威胁自己,怕也不怕,毕竟这是清港,这是孝平! 陛下说的话,未必就有宇文家的管用: “指挥使说笑了,指挥使这次带来的苦主太多,我这些衙役,不过是想帮这些苦主一些忙罢了。” 说罢,钱松转头就对孙云松说道: “带这些苦主去画押审讯!” “好勒!下吏定会好好照料这些苦主的,嘿嘿!” 孙云松自然知道府君的意思,朝着那百余苦主冷笑一声,就吩咐道: “来呀,带这些苦主下去,给我好好的问,将他们所受冤情,尽数问出来!” 眼看衙役就要朝那些被吓得六神无主的‘苦主’围去。 侯世贵哪敢让他们去问? 莫说这些苦主都是自己找来假扮的,就算是真的,被这些衙役带下去‘问’一遍之后,也定能问成假的。 于是侯世贵冷冷地看了那孙云松一眼,笑道: “锦衣卫听令,谁敢劫持苦主,杀了便是。” “喏!” 随着锦衣卫一声应诺,便是齐齐的佩刀出鞘之音响侧耳畔。 而后,钱松只觉眼前一花,便看到那五十多把明晃晃地刀光在眼前闪烁。 见得锦衣卫拔刀,莫说钱松,就是那些衙役也尽数怂了。 他们不比锦中县的衙役,锦中县那些衙役参与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知道县尊倒台,自己也得跟着倒霉,所以是真会与侯世贵拼命的。 但这些衙役不同,钱松遵纪守法,清正廉明,这些衙役也只是领着朝廷俸禄的不入流的吏员罢了。 让他们以多欺少,抓抓恶棍坏人什么的倒还行。 可真要让他们和这些凶名遍天下的天子亲军干仗,可能还会被套上谋反的罪名。 至少有九成的衙役当场就怂了。 每月不过几钱的俸禄,却要为此背上谋反甚至是被杀的风险,何苦来哉? 那孙云松见自己身边的衙役一个个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连刀都不敢拔,气得他双颊通红,只觉在府君面前丢了面子: “妈的!一帮怂货!爷爷白疼你们那么多年了!” 他虽骂得起劲,可在锦衣卫的刀芒前,也只敢站在那骂,不敢做出更进一步的举动。 衙役既怂,侯世贵自然得理不饶人,继续对那钱松质问道: “钱府君,本官再问你,你处处向着那南征军兵痞,可是收了他们的贿赂?” 说完,侯世贵朝北方一拱手: “本官受陛下信重,任锦衣卫指挥使,检查大楚文武百官,若发现有人受贿行贿,也决不留情,来人呐,给我拿了,仔细的审!” 随着侯世贵一声令下,众锦衣卫正要上前将钱松给拿下。 此时的府衙,可谓满堂皆惊。 他们本以为侯世贵此来的目的是为了坐实那百余苦主的诉讼,再从南征军里拿下百人仔细审问。 谁知道,这厮现在竟然突然剑指府君! 这一变故,是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的。 所以大家伙眼睁睁看着两名锦衣卫上前就要给钱松戴上枷锁,这才有人喊道: “谁敢!!!” “莫拿府君!!” “大家救府君啊!” 眼看群情激奋,侯世贵也不慌。 这种场面他经历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锦中县的满县官吏他都敢先斩后奏,何况这清港还是陛下眼中的钉子呢? 便气定神闲地说道: “孔俊,与他们念一念陛下新定的大楚律。” 孔俊应喏一声,一步上前停止了胸膛,就提高音量字正腔圆地大喝道: “凡!阻碍锦衣卫办案者,视为从犯,杀之无过!” 视为从犯,杀之……无过…… 听得这么一句话,不少刚刚还义愤填膺地人立马就消停了下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引蛇出洞(三) 但还是有些血气方刚的官吏不信这竖子真敢动手杀人。 不过锦衣卫何须人也?见得几人死死护在钱松身旁,根本就不需要侯世贵的命令。 手中长刀直接往那几人身上削去,而后便是一片血液飞溅。 看见自己几个亲信下属倒在冰凉的地面上捂着伤口哀嚎,而那守捉郎孙云松却跟没见着一般,反而在那自顾自的训斥那些县衙胆子小,怕事之类的话。 钱松叹息一声: “罢了,老夫清白一生,也不怕他锦衣卫手段,尔等也莫急切,不就是给他锦衣魔君审上一段吗?老夫自去就是!” 这钱松倒是光棍。 侯世贵见得钱松这副样子,再听周围府衙的官吏在那声泪俱下地喊着什么明府,府君,不可啊,之类的话。 活脱脱一出琼瑶剧现场啊。 不过侯世贵的注意力可不在钱松身上。 那些官吏以为自己带着苦主来府衙闹事,其实是剑指钱松? 嘿嘿,那他们便大错特错了,自己从头到尾,也没打算拿钱松如何,而自己等的人,应该也快来了吧? 侯世贵这年头刚转,府衙大门外便有一阵仓促且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没过多久,众人只见盔甲鲜明,兵刃锋利的兵卒从府衙大门外鱼贯而入。 领头之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却不是兵曹,而是宇文鸿光: “指挥使了不得啊,凭着一句子虚乌有的话,便想将一府之君带下去审问?试问,王法何在?!!” 府衙院落虽说宽敞,可驻扎在清港的兵卒人数也是不少。 只进入两百余人,便将院落站的满满当当,其外更是能听到至少数百人的齐声呐喊: “王法何在?!” “王法何在!!” 见得来人,侯世贵不慌不忙,反而气定神闲地说道: “清港宇文家连同府君钱松,密谋造反,事迹败露,领兵围杀锦衣卫。” 说罢,侯世贵扫了一圈自己身边的锦衣卫。 这些锦衣卫虽说都是禁军中百里挑一的人物,也打过不少硬仗。 可面对这般声势浩大的敌人,终究还是会有些胆怯,毕竟恐惧乃是人类最基本的本能。 面对十数倍于自己的敌人,莫说这些锦衣卫,就是侯世贵现在也有点冒着虚汗。 不过终究是在天麟山上以十挡三百的汉子,侯世贵强镇心神,就对周围的锦衣卫喊道: “诸君,报效家国,为陛下殉节的时候到了!” “狗蛮子,你胡说什么!我宇文家什么时候要造反了!!” 见侯世贵一脸正经地做着殉节演说,便是宇文鸿光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也有些心虚。 更别提他带来那些兵卒了,之前宇文老爷让咱们来的时候,明明说的只是有贼人要害府君,没说让咱们围攻锦衣卫造反啊! 就连那兵曹也是对宇文鸿光道: “宇文老兄,这些锦衣卫都是天子亲军,你吓唬吓唬得了,万万不敢真刀真枪的乱杀一通啊。” 若是个偏僻点的地方,受侯世贵这么一激,这些人造反也就造了。 可孝平是什么地方?虽说河道四通八达,可周围却都是平原,连一座高点的山也没有。 可说没有任何地利天险可守。 而且运河已通,大军可以直接从运河坐船直达孝平腹地,真要造反,他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会被四面云集的大军踏平。 所以傻子才会想在孝平造反。 虽说宇文家势大,可这些官吏哪个不是有家有室?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为了与宇文家的一点情义,就背上抄家灭族的造反大罪,傻子都不会这么干。 恰好在场之人,也没人是傻子。 所以经侯世贵这么一吼,不少人当场就怂了。 只有外面那些兵卒不知情况,还在那齐声高喊: “王法何在!” 侯世贵见状,冷笑一声: “不造反?那可就怪了,你宇文鸿光一介布衣,无官无职,哪来的权力调动清港驻军围我锦衣卫? 依本官看,其中定有猫腻,来人呐,将宇文鸿光也给我拿下!” “喏!” 鲍济知道周围的锦衣卫有些胆怯了,所以便抢先应诺了一声,再招呼项旭,二人一左一右就朝宇文鸿光围去。 见得此状,府衙中的满堂官吏更是再度震惊! 心想这侯世贵真正的目标,竟然是这宇文鸿光?! 若是仔细想来,也是不足为奇,毕竟以府君与宇文宏观的交情。 听得府君这里出了事,宇文鸿光肯定会来救。 只是侯世贵这招,未免也太过凶险了吧? 这人……不简单呐…… 见得宇文宏观身边那些兵卒还挡在他面前,侯世贵瞧了孔俊一眼。 孔俊心领神会之下,又将刚刚念过的话又大声对那些兵卒喊了一遍。 不过这些兵卒不比衙役与官吏,岂是那么好吓唬的? 尤其是那专管兵事的兵曹,更是摆出一脸满不在乎地表情,转身就对自己身后的士卒嘟囔道: “当老子吓大的?!莫怕,有老子在,看他们敢……” 话落未落,只觉胸口一阵冰凉,低头一看,只见一柄带血刀尖从自己胸口露出。 怎么……他们怎么敢!!! 这便是他人生中最后的念头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终究还是在自己部下的万众瞩目中,被鲍济一刀捅穿了心窝,死在了血泊中。 “他们杀了兵曹!!!” “锦衣卫杀了兵曹!!” “兵曹死了!!” “兵曹阻碍锦衣卫办案被杀了!” 随着第一个兵卒满脸惊恐地大吼,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无穷无尽。 不过他们除了大吼以外,也再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兵曹一死,剩下的军中官吏知道锦衣卫是真敢杀人。 要为兵曹报仇吗? 自然是要的。 这不,当即就有一个百夫长带着几名亲信怒发冲冠地冲了出来: “杀我兵曹!还命来!”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是十几声弩矢的破空之音。 眼看这几个亲信也倒在了地上,周围兵卒顿时升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不少人都将双手紧紧握着兵刃,正要发难,侯世贵的声音再次响起: “将这几人兵牌,名字都记下,冲杀锦衣卫,视同谋反,事后再去寻他们家人好好聊聊。” 第二百三十三章 引蛇出洞(四) 家人……不,不能冲动,我们还有家人啊! 一想到家中父老,或是妻儿,兄弟姐妹,不少刚刚还准备发难的兵卒与校官,心中那口恶气顿时就散了。 而骑在马上的宇文鸿光见得此幕,更是被惊得膛目结舌。 他原本听说侯世贵带苦主来府衙递诉状,还以为侯世贵是想借此机会从侄儿的兵营中抓来些兵卒审问。 于是便匆匆忙忙穿好衣服,调集府中家丁,准备前往府衙查看详细情况。 谁知道到半路时,又有人来报,说侯世贵召集苦主是假,其实是剑指府君,想要将府君拿下。 这还了得?! 宇文鸿光听得此报,还以为侯世贵目标是钱松,这钱松可是知道不少自己家族中见不得光的事,无论如何都要救出来。 不敢再做耽误,连忙又去寻来兵曹调动清港驻军,安排好士卒要喊什么口号后,便带着士卒匆匆朝府衙赶来。 谁知道……这侯世贵真正的目标,竟然是自己! 之前的苦主与钱松,不过是他虚晃的两枪罢了。 若是自己能冷静思考的话,或许也能想明白这其中关键。 那些真正的苦主,分明已被自己尽数坑杀。 侯世贵招来这百余人,明显是假冒的,以假冒的苦主去兵营要求侄儿交人。 侄儿就算死咬着不交人,他又能如何?一群假货,就算闹到陛下那去,侯世贵也没理让侄儿交人。 至于钱松,侯世贵不过以一句子虚乌有的话便抓了他。 以其清明,侯世贵这厮就算胆子大破了天,也不敢对他乱用刑法。 不然别说宇文家绕不了他,就是世家,甚至乃是百姓和陛下,也不会放过他! 都怪自己听到消息时太过冲动,若是能坐下来冷静想想的话,何至于此? 自己不过一介布衣,虽然是宇文家家主,但终究也是一介无官无职的布衣。 侯世贵借着这个私调诸君的由头拿了自己…… 不,他不敢拿自己如何!绝对不敢! 宇文鸿光终于开窍了,大楚各家诸族,除了外出当官者,留在家中担任家主者,皆是无官无职的布衣身份。 若侯世贵真敢把自己如何的话?那些世家大族的人会如何看? 他们会不会以为侯世贵也敢像对我一样对付他们的家主? 侯世贵此次若真敢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必然引起滔天巨浪。 本来各世家忍耐他已到了极限,再来这么一出,定能将他生吞活剥,连陛下出面保他也无用! 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宇文鸿光脸上也渐渐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就算他被鲍济托下马来五花大绑,脸上那笑容只会愈发得意。 这侯世贵抓来自己能用的唯一手段,唯有威逼利诱吓唬自己罢了。 可我宇文鸿光岂是被吓大的? “哈哈哈哈!!西陵蛮子啊西陵蛮子,要不怎么说你就只是个蛮子呢?哈哈哈! 以为抓了我就能解决事情了吗?你呀,还是想法太天真了。” 宇文鸿光自觉自己知道了侯世贵的伎俩,心中得意至极,甚至开始在侯世贵面前得意的大笑起来: “狗蛮子,我只问你一句,可敢对我用刑? 若是不敢,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跪下与我磕三个响头,我若开心的话,说不定会可怜可怜你,跟你说一些小秘密呢?” “有何不敢?” 对于别人的嬉笑怒骂,侯世贵早就习惯到免疫了,只看着宇文鸿光轻声问道。 听得这话,宇文鸿光更是笑得开心: “哈哈哈,借你两胆!! 狗蛮子有娘生没爹教没什么教养,倒是这强作镇定的本事装得还挺像的。 你费了那么大的劲,不就是想吓唬我从我这套来些话吗? 现下可好?被我看穿了不说,兵曹也被你给杀了,且看你如何自处! 狗蛮子,老夫之前说的话还管用,只要你老老实实跪下,给老夫磕几个响头,说不定老夫会在钱兄面前为你说几句好话,这兵曹的事嘛,嘿嘿嘿。” 就在宇文鸿光笑得不可一世时,侯世贵终于看不下去了: “谁说我费那么大劲,是为了你?你还不配。” “狗蛮子,莫要诓我了,你不是为了我,还能为了谁?” 对于侯世贵的话,宇文鸿光自然是不信的。 不带他不信,就连周围的兵卒,衙役,官吏也都是不信。 只有锦衣卫们,一脸深以为然地表情。 尤其是鲍济等几名侯世贵的身边人,更是一脸怜悯地看着宇文鸿光。 心想公子与汪先生合谋算出来的计策,岂是你这厮能看透的? 可怜你这厮,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那边,钱松终于从兵曹的死亡中回复了过来。 这兵曹也是他的一名心腹干将,最重要的是,他的女儿甚至都已与这兵曹定了婚约。 来年开春时,他便会成为自己的女婿。 谁成想,竟这般就被人给杀了,好似宰鸡杀狗一般轻松简单: “竖子!!一府兵曹你说杀就杀!!真当世上没了王法不成?!!” 在场许多官吏,见得宇文鸿光与府君对侯世贵非但没惧意,反而还像站了上风一样对侯世贵破口大骂,让侯世贵反过来求他们。 有些心思活络之人,冷静思索一阵,便明白了其中关键,便也立马冲着侯世贵破口大骂: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 “王法何在?王法何在呐?!” 就连孙云松那个指挥逞嘴皮的怂货,也跟着红着眼睛叫喊了起来。 眼看群情激奋,县卒,衙役,官吏都将锦衣卫团团围住。 宇文鸿光笑得更是猖狂: “哈哈哈!狗蛮子,还不给我跪下赔罪? 哦不,我现在改主意了,光是给我跪下赔罪还不够,听说你在京师有一房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小妾? 你若愿意将她送来给在场众人做个一夜新娘,老夫或可考虑替你安抚一下大家的情绪,如何啊?哈哈哈哈!!” 侯世贵本不想理他,可听他竟然打郭怜晴的主意,心中一抽,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已带杀意。 有时候取美人也是件痛苦的事,人人惦记着不说,遇上什么仇家,就拿她来说事。 而且郭怜晴之前跟在自己在楚京抛头露面的闯荡,被不少人瞧了去,自己有一房国色天香,绝美无双小妾的事,渐渐的也传到了大江南北,弄得人尽皆知。 第二百三十四章 引蛇出洞(五) 再配上自己的恶名,怕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郭怜晴啊。 眼看众人越围越紧,锦衣卫都快站做了一团,侯世贵这才抬头看了眼城外的天空,说道: “按脚程,宇文鸿光私调兵卒被我抓了的事,应该已经被有心之人报给了那宇文浩才对,难不成那人是步行出城的?” 侯世贵这句话只是喃喃自语,可因为宇文鸿光和钱松就被绑在他身边。 所以二人也是听得清楚。 听得这话,钱松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侯世贵: “你!你好歹毒!” 只有那宇文鸿光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钱兄,这狗蛮子什么意思?怎么又牵扯到我家侄儿身上去了?” 钱松骂完那句,才转头对宇文鸿光安慰道: “宇文老弟放心,南征军皆骁勇善战之辈,轻易不会被人击溃。” 击溃?什么意思?有人要进攻南征军? 宇文鸿光还是一脸蒙圈,压根就不知道这两人再说什么。 与此同时,侯世贵瞧见一道星火在远方灰蒙蒙的天空中缓缓升起,这才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对身边的项旭说道: “得手了,招缇骑入城吧。” 项旭一点头,就从怀中掏出一枚信火,举起朝天一放,也是一道响亮而刺目的星火冉冉升空。 “缇骑!!你竟还带着缇骑!!” 听得这话,钱松震惊得当即就喊出了声。 四周众人,先是见得城外升起信火,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侯世贵这边一名锦衣卫又点燃信火升空。 当即便明白是里应外合的暗号。 可众人寻思着这侯世贵不是只带了五十余名锦衣卫南下吗?又能与谁里应外合? 直到听到他们敬爱的府君那声喊。 一个让人恐惧的名字顿时就浮现在众人心中。 缇骑……数日前,那四方而出,屠灭锦中衙役,闹得京畿地人心惶惶的缇骑竟让被侯世贵给带来了! 就在城外! 而且瞧这信火的意思,侯世贵似乎是在招缇骑入城! 眼下驻军都被宇文鸿光带来此处,兵曹又死,三面城墙上,不过就寥寥数十名兵卒守卫,怎能挡得住缇骑?! 这些之前还气势汹汹恨不得将侯世贵生吞活剥的人,好像突然被人施展了禁声的法术一般。 一刹那间便鸦雀无声,只剩北风还在诸人耳畔呼啸个不停。 有那胆小之人,虽是寒冬腊月师姐,可也已汗流浃背,满头大汗。 尤其是那孙云松,更是不动声色地带着衙役悄悄往后退了退。 心想待会若是缇骑杀来,定是个尸山血海的场景,自己还是先跑了为妙。 至于兵卒,虽也常在河面上与水匪厮杀,可这毕竟是天子亲军的缇骑啊。 传说这些骑兵一人三马,一马驼甲,一马驼人,一匹冲锋战马,什么也不驼,只是冲锋时会披上具装马具,流矢也射不穿。 这要是冲进城来,哪是自己这些连战马都没有的步足能挡的? 就这,还是众人不知道锦中县衙门上下都是被侯世贵带着锦衣卫与缇骑屠光的真相。 若他们知道此事,更要被吓得当场朝侯世贵下跪求饶都是有可能的。 见宇文鸿光还是一脸蒙圈,侯世贵心情大好之下,这才冲他露出一抹笑容,说道: “宇文家主还不明白吗?那本官便来为你解解惑吧。 试问,我若以私调驻军的罪名抓了宇文家主,以家主对宇文浩的了解,家主说你那侄儿会不会带兵出营来救? 可我不过就只有五十多人,南征军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厮杀汉。 我若是宇文浩,就不会带太多兵卒,一来完全不需要,二来带的兵太多,反而会将事情闹大不好收场。 那带多少呢?百余骑应该就足够了吧? 不才,本官这次从军中带来的缇骑虽少,只有寥寥数百骑,要攻破南征军大营抓人去审问,那肯定是天方夜谭。 可若要对付出营的百余骑兵,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失手将宇文浩杀死吧,九万南征军冤魂,还有我家老师的命,还等着他来慢慢还呢。” “狗贼!!狗贼!!我跟你拼了!!” 宇文鸿光听完侯世贵的话,宛若凶兽般张牙舞爪就朝侯世贵冲去。 却被鲍济一把按在地上: “想死?也得等我们锦衣卫审完了再死。” 说罢,鲍济怒目一扫周围被吓得不轻的兵卒,衙役,官吏: “被我锦衣卫抓的人,生死可由不得他,只有我锦衣卫说你什么时候死,你什么时候才能死!现在,哪个想以身试法呐?” “跑啊!!” 不知是谁一声大喊,之前还气势汹汹围着锦衣卫的人群,立时就四散奔逃做鸟兽散。 他们恐惧锦衣卫,可更恐惧的,还是侯世贵。 实在是这锦衣卫指挥使种种手段,简直骇人听闻!叫人不寒而粟。 没人能想到,他此来的目的,竟然是为了引宇文浩带兵出营救援,然后再让缇骑击之。 带着假冒的苦主来至府衙,再以莫须有的罪名捕了府君,又以府君为饵,引宇文鸿光私调驻军来救。 再以宇文鸿光私调驻军的罪名,逼得宇文浩领兵出营来救他大伯。 这一环环,一步步,叫人闻者惊心,听者胆寒。 侯世贵锦衣魔君的名头,更是自今日起,让世人胆寒。 没多久院落内除了锦衣卫以外的人,已是跑得精光,就连府衙的从属官吏,也全都跑回了家中。 只要那些侯世贵招来的冒牌‘苦主’,早在兵卒入院时,便尽数跑了。 见得四周无人,侯世贵这才说道: “老项,带些人回去问问汪先生,刑拘都制作好了没?待会缇骑抓来的人,尽数都往那边送。 重刑之下,我就不信审不出南征溃败的真相!” 老师,学生定会查清您的死因!无论用什么手段! —————— “咱们来清港到底是要做甚?” 一条通往清港的官道上,陈金看着近在咫尺的清港,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是本不想来清港的,因为南征军就驻扎在这,若是被抓回去,那定是个必死的结局。 可…… 看了一样那赵雨虹,陈金又幽幽地叹了叹了口气,来不来,也由不得自己。 第二百三十五章 逃兵与盗贼 “闭嘴!别跟本姑娘说话!” 赵雨虹还是那副气鼓鼓地模样。 若不是因为那一万两银子的缘故,她恐怕都想将这陈金杀上一万遍! 那日好不容易将陈金抓回来之后,她四下打听,才知道那位重金悬赏陈金的公子哥领着人去了孝平的府城清港。 为了一万两银子,便也咬着牙花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积蓄,买了两匹好马,带着陈金星夜不停地赶往清港。 谁知道这穷光蛋也太可恨了,听说自己要待他去清港,便趁着自己不注意时打马就跑。 好不容易重新追上他,两匹好马也被活活累死。 无奈之下,赵雨虹只得带着陈金步行走去清港。 而她心中对于陈金的怨恨,更是快要结成实质了。 虽然赵雨虹不想跟自己说话,可眼看就要到了南征军大营,陈金还是厚着脸皮说道: “要不咱们换个城门进城吧?我听说这个城门的守卒贪财好色,你那么漂亮,我怕他们会占你便宜……” 听得这话,赵雨虹心中没由来的一暖,但脸上还是一副怒火中烧地模样: “你懂个甚!清港的府君是远近闻名的青天大老爷,在他治下,怎会有那种事发生?莫多说了,站着做甚?!赶紧走!” 说完,她见陈金依旧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反而一双眉头更是皱了起来,气得她又是叫骂道: “你这厮,不会又在想着逃跑吧!本姑娘可警告你啊,你在逃跑,本姑娘真会打断你的两条狗腿!” 陈金却神色严肃地摇头道: “不是,有血腥味。” 作为南征军溃卒,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陈金对血腥味可谓极其敏感。 赵雨虹绣眉一皱: “又想用什么谎话来骗本姑娘?这次没门!” 说罢,也不管陈金如何反应,抓着陈金的肩膀就跟抓犯人似的抓着他继续沿着官道往前走。 二人才行了一阵,就见得前方平原上,倒了一地的尸体与战马。 瞧那惨状,好像刚刚这里发生了一场猛烈的厮杀一般。 还真被这家伙说中了?! 赵雨虹心中一惊,正要拉着陈金绕道而行,不想陈金见得前方倒了一地的尸首后,却推开赵雨虹跑向了那些尸首。 “陈金你又跑!我这次非杀了你不可!!” 积蓄已久的怒气终于爆发,赵雨虹当即面目凶色地从腰间掏出短刀,使出轻功就朝陈金追去。 受了这穷光蛋那么久的气,本姑娘是再也忍耐不住了! 谁知道前方的陈金,跑到那些尸体堆前,便站住了脚一动不动了。 嗯?不跑了?算你识趣! 赵雨虹还以为是自己的威胁吓住了陈金,走到陈金身边正要说点什么。 不经意间往地上尸首一扫,她却愣住了: “这些人……是兵?” 地上的尸首,个个穿盔戴甲,军服上还印有部队的番号。 那些倒在地上的战马上也背着弓弩等军中才有的兵器。 最为明显的,还是几面倒在地上的残破大旗。 其中一面上书两个大字:南征。 另外一面被几具尸体给盖住了,却是看不清楚。 “他们就是大败而归的南征军?怎会死在此处?” 对于赵雨虹的问题,陈金根本不想回答,也没心思回答。 倒在地上之人,有几人还是他熟悉的面孔。 没成想,这些人从南方逃了回来,却死在了这里。 走进一具尸体前查看一番,发泄一枚短小的弩箭插在这尸体喉咙上,陈金才说道: “手、弩,禁军配置,看来那些锦衣卫不是自己来的,南征的真相,终于要水落石出了。” 虽然是同袍,可陈金对这些人也没有任何同情心。 这些人穿着都是主帅亲卫的军服,自己潜逃时,也是这些人来追杀自己的。 所以陈金只是在担心还呆在营中的弟兄们会不会有事。 “穷光蛋!你在这胡言乱语说什么呢?赶紧起来走了,这些人是南征军,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说罢,便抓着陈金肩膀朝清港方向走去。 二人到了城门才发现,守在城门的兵卒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摊猩红的血液。 而清港大街上也是空空荡荡,连个要饭的都没见着。 见得此状,赵雨虹与陈金都不由吐出了几口森白的雾气: “陈金,你待会跟着我,这清港城,似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嗯。” 陈金点头应是,便跟着赵雨虹走入了清港城。 由于不知道那公子哥在哪,街上又没有行人,至于那些店家,更是家家关门闭户,赵雨虹连问都不知道去问谁来。 不过那公子哥听口音也不是清港人,来这清港,八成会去寻客栈住下的吧? 便先从周围的客栈着手。 正要带着陈金前往附近的客栈找寻那公子哥。 “踏。” 不想恰在此时,一声清脆的马蹄声从冷清地街面上传来。 二人转头望去,只见一名浑身铠甲,就连坐下战马也都披着一层皮甲的全副武装的骑士从街道尽头缓缓骑了过来。 这骑士面容肃穆,在这寒冬腊月时节,更是像融入了冬天一般,给人一种不寒而粟的感觉。 背上的弩箭箭矢,随着他坐下马儿的前行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金铁交鸣之音。 以及他手中那骑枪上尚未干涸地猩红血迹,叫二人还以为遇到了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见了二人,骑士发声道: “锦衣缇骑入城查案,普通百姓勿须惊慌。” 缇骑!这竟就是远近闻名的锦衣卫缇骑! 不止赵雨虹,就连陈金都震惊了。 原本他以为军中主帅宇文浩身边的亲卫骑士身上装备已算冠绝天下,可如今见得这缇骑,他才知道自己是坐井观天了。 这骑兵至少身披三层甲,内里绵甲,中间皮甲,外间铁甲。 头盔中也是垫着棉布,除了背上背着的弓弩箭矢外,胯下马儿腹部还挂着两具上好弦的手、弩。 除开手中拿着的骑枪,腰间还挂着两柄长短不同的刀,只瞧那刀鞘光泽纹路,便知是两把百练精铁刀! 怪不得主帅身边那些精锐亲卫会饮恨城外,碰上这样的骑军,恐怕天底下就没有任何军队能挡得住。 第二百三十六章 领赏 骑士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理他们,正要打马缓缓从他们驰过。 谁知赵雨虹却突然开口道: “这位兵爷,奴来清港寻人,可街面上一人没有,就想向你打听个人……” 赵雨虹为了那一万两银子的事,可谓倾家荡产耗费了无数的精力。 历经千难万险才到得清港,今日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将事情被办成了。 所以她也不管这人是不是浑身杀气,鼓起勇气就将侯世贵的音容相貌描述了一遍。 这骑士本不愿搭理她,指挥使让自己来巡街维持治安,谁有空去替她找什么人? 就连陈金也觉得这骑士不当场给赵雨虹一个大耳刮子都算客气的了。 这小妮子,为何就那么急切想要找到那位公子哥? 过了这些时日,陈金也知道那公子哥不是南征军的人,更不是来抓逃兵的人,只是依旧不知道那日他找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已。 也不知道这赵雨虹那么急切地想要找到他是为了个甚? 难不成,那公子哥是这小妮子的老相好?始乱终弃后,就抛下这小妮子了? 赵雨虹一开口,陈金就知道没戏了,人家可是锦衣卫缇骑,又不是你家杂役,凭甚你问啥人家就要答啥? 连忙拉着赵雨虹的衣袖就要离开,还不忘对那骑士赔笑道: “军爷,您忙您的,我们就不叨扰了。” 谁想那骑士却开口道: “慢走。” 嗯? 陈金心中一阵警惕,就连赵雨虹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有多无礼,心下一慌,就拉着陈金的衣角左看右看,似乎在寻找逃跑的路线。 陈金则继续陪着笑脸问道: “军爷还有啥吩咐?尽管说就是。” 那骑士却不理他,而是看着赵雨虹问道: “小娘子,你找我家指挥使何事?” 此言一出,不止陈金,就连赵雨虹都愣在了原地。 指……指挥使…… 此刻赵雨虹脑中浮现出那钱袋正面印着的大大的侯字。 侯……侯世贵!! 原来那人竟然就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凶名远扬的锦衣魔君侯世贵! 而自己……还偷了他的钱袋! 若是这事传到江湖上,说不定我这影手虹的名头要改成大胆虹了。 连锦衣魔君的钱袋都敢偷,可不就是胆大包天吗? 赵雨虹在这边震惊不已,而陈金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状。 那人是锦衣卫指挥使的话,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他到河安县微服私访,为的不是抓捕逃兵,而是为了寻找逃兵,问出南征溃败的真相! 此刻,陈金脑中浮现出那日自己跳河的一幕。 跳河前,自己似乎曾听到他对自己大喊,说是来帮助自己的。 可惜自己非但不信,还将这个机会给错过了。 若是那日没有跳河逃跑,后来何至于会受这罪? 陈金悔得肠子都青了。 那骑士见二人一个满脸悔意,一个满脸后怕的模样,便不耐道: “你们两个,找我家指挥使究竟何事?!”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骑枪立了起来。 江湖中有不少江湖人士将指挥使当成了必杀的目标,这事锦衣卫都是知道的。 这二人身上虽没什么武器,可也不得不防。 这骑士一手捏着骑枪,另外一手则摸向了马背上的手/弩,只要这二人稍有不对,便立刻射他们个透心凉就是! 见得骑士如此动作,陈金和赵雨虹也不是傻的,当即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连忙说道: “少待动手,我有道理!” 而后,赵雨虹就说道: “我来找侯指挥使,是来领赏来的。” 领赏? 骑士与陈金都一脸好奇地看向赵雨虹。 骑士脸上的好奇神色倒是一闪而过,指挥使为人大方,在京中时就经常出钱帮助不想干的人,美名其曰,日行一善。 所以骑士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了。 倒是陈金一脸疑惑,他本以为是这赵雨虹和那侯世贵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奸情。 谁知道竟是来领赏来了,之前她与侯世贵认识不成? “问出什么来,第一时间告诉我,再将那宇文浩给我带来。” 府衙中,侯世贵已喧宾夺主,带着锦衣卫成了这清港府衙的临时主人。 这府衙也变成了侯世贵临时办公的场所。 交代一声,方飞白领命而去后,便又有人来报说是两个从河安县来的人找自己领赏来了。 河安县?难不成是丐帮找到那逃兵了? 侯世贵现下日理万机,而且找不找到逃兵,也不再紧要了,便对鲁兴安道: “拿一百两银子将之打发了吧,就说我的悬赏早在我离开河安县时就已作废。” “喏。” 鲁兴安恭恭敬敬应了声喏,便满面红光地走了出去。 这次他没办砸差事,甚至就连那宇文浩都是被他给擒下的,所以心中只觉又有面子又开心,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地模样。 出了大堂,见一位满面风霜年龄却不怎么大的小丫头站在那痴痴地看着自己,小丫头身后远处还有一名汉子双手插在袖兜里蹬在墙边一副无所事事地模样。 鲁兴安对那小姑娘问道: “便是你们来领赏?那人怎不上来?” 在河安县时,鲁兴安一直侍立在侯世贵身边服侍。 所以赵雨虹见了鲁兴安,自然也就认出了这人。 那人还真是指挥使!年纪居然那么轻,看起来和本姑娘也想差不了多少嘛! 心中感叹一句,赵雨虹忙不迭就道: “之前侯指挥使不是在河安悬赏万两银子要捉拿陈金嘛?” 说着,赵雨虹抬手朝陈金一指: “喏,那就是陈金,人我给你们带来了!” 他就是陈金? 想起在河安县时,公子曾为了陈金付出的种种努力,倒头来却是一场空。 鲁兴安也不免多看了陈金几眼。 满脸胡子,长得中规中矩,身材也中规中矩,没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就是这么一个小人物,却让公子白白损失了几万两银子,还有无数的精力也求之不得。 鲁兴安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百两银票放在赵雨虹手上: “公子说,自从离开河安县后,那悬赏便已作废,不过你们从河安县千里迢迢赶来清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百两银子,便当做是姑娘的路费吧,至于陈金,我们不要了。” “轰隆!!”一声惊雷在赵雨虹脑海中炸响。 陈金……他们不要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问询 只有百两纹银? 百两,回本都不够…… 到嘴边的鸭子,飞了……飞了…… 一时间,赵雨虹只觉双目酸楚,鼻头也是酸酸的: “可侯指挥使说过,只要将陈金带来见他,就有万两赏银啊……” 鲁兴安也早料到这丫头不会甘心,也不管她哭得梨花带雨泪如雨下地模样,脸色一沉,就说道: “姑娘便是那日在码头上偷公子钱袋的小贼吧? 公子不计前嫌,还能给姑娘百两银子做路费,姑娘可莫要得寸进尺才好。” 鲁兴安这边声音越来越阴沉,一旁守在大门口的几名锦衣卫听得鲁小子的语气不对,也都纷纷沉着脸按着刀鞘走了上来。 可赵雨虹却跟看也没看到也似,就站在那哭得跟个泪人,声音更是沙哑无比地喃喃自语: “明明说好了万两银子,怎就变成了百两……是万两啊……” 赵雨虹虽未察觉,可远处蹲在墙角的陈金已然发现此处不对。 虽然不知道赵雨虹和那锦衣卫说了什么,竟说得泪如雨下,这小妮子不会还真是那锦衣魔君的姘头吧? 千里迢迢来找他,结果被他拒之门外,所以才伤心成这样? 至于赏银什么的,只是她的托词借口? 没等陈金搞明白发生了何事,就见得那年轻的锦衣卫面色一沉,周围几名锦衣卫也都按着刀鞘围上了赵雨虹。 陈金起身上前拉扯赵雨虹: “别哭了,咱们走吧,天涯何处无芳草。” 天涯到处都是芳草,可哪有一万两银子啊?!!! 赵雨虹听得这话,更是哭得梨花带雨。 鲁兴安还以为这女子是想耍无赖,暗道明明人都不要了,而且给了足足百两银子做路费,公子也算是对得起她了,她还想怎么样? 从河安到清港,二人就算雇个马车,一路花费也不过才二三两吧? 他却不知,赵雨虹为了赚侯世贵这笔赏银,跳运河救陈金时,自己的钱袋丢了不说。 一身价值几十两纹银的衣衫也毁了。 这就价值百多两。 更别提后来为了尽快赶到清港,赵雨虹又将自己的棺材本给拿了出来买了两匹上好的良马,再加上路上的吃穿用度。 赵雨虹已为了这事花了二百余两,现下全身家当,就剩下几文钱的散钱了。 可说散尽家财,倒头来却连本钱的一本都还没赚回来。 这叫她如何甘心?如何情愿? 见她不依不饶,不愿意走,陈金也是无奈。 可那些锦衣卫脸上凶色已是越来越明显,陈金没办法之下,只能强行将她抱起就往外走。 “你放开我!!放开我!!” 赵雨虹突然被一个男人抱了起来,本就伤心无比的她,更是又羞又气。 可无论她怎么用力敲打陈金的后背,陈金也理也不理,抱着她就离开了府衙大门。 “陈金!你放开我,我还没拿我的一百两银子啊!!!” 赵雨虹都快疯了,如果连那一百两银子都没拿到手,那她可真就是血本无归了。 倒是拿着百两银票在手的鲁兴安听得此话,摇头失笑,将百两银票递给身旁一名锦衣卫: “将这银票送到那姑娘手上。” 锦衣卫领命而去后,鲁兴安正要返身回府,却瞧见街道尽头缓缓行来一众骑士。 而这些骑士中央,一满头白发面色沧桑地人被铁链缩在脖子和手上,被骑士们牵着走向府衙。 宇文浩,堂堂一军主帅,竟也落得这般下场。 鲁兴安撇了宇文浩一眼,就飞快转身回府,来到侯世贵所在报到: “公子,宇文浩已押到。” “唤他进来。” 鲁兴安领命而去后,没多久,一种锦衣卫就押着宇文浩走入了侯世贵跟前。 侯世贵瞧了一样宇文浩的满头白发,不满道: “将他那白发洗了。” “喏!” 几名锦衣卫领命出门,没多久就扛着一桶水走了回来,话也不多说,直接就将那桶水倒在了宇文浩头上,然后抽出小刀想要将那色料给刮掉。 谁成想,刮了一炷香的功夫,几名锦衣卫才一脸惊讶地对侯世贵道: “指挥使,这头发,不是染的……” 嗯?世上还真有人能一夜白头? “将他脑袋抬起来。” 侯世贵心中好奇,让人将宇文浩的脑袋抬起一看,才发现这三十余岁的壮年男子,一脸暮气,好似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一般。 “宇文浩,你可知本官抓你,所为何来?” 宇文浩头也不抬,一副垂头丧气地模样: “九万冤魂,需有一个交代。” “亏你还知道!” 侯世贵拍案而起,怒容满面: “你的那些亲卫,都在刑房等着,只要我一声令下,锦衣酷刑,可非人能受! 宇文浩,反正早晚都瞒不住的事,你何不做做善事?为自己积点阴德,让你那些亲卫少受点罪,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交代了吧。” 锦衣酷刑,非人能受. 这八个大字,宇文浩早有耳闻,传闻在楚京,只要进了锦衣卫诏狱的人,无不招供。 招供之后,更是只求速死,连想活在世上的念头也没了。 想到那些忠心耿耿跟着自己的亲卫,宇文浩叹息一声: “亲卫何罪?指挥使大人大量,何须跟他们一般见识? 指挥使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 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 侯世贵略一思索,便开口问道: “你领十万将士南征,虽有小挫,可大捷无算。 南蛮数十个部落的联盟,也被你入土鸡瓦犬般击碎,整个山南,更是只剩一隅弹丸之地还有南蛮残部。 这种时候,便是派头猪上阵指挥,也能将那数千残军杀得片甲不留! 你这宇文世家的第一天才,究竟是天才到何等地步?才能在这种必胜的局面下被数千斗志涣散的南蛮残军打得败军杀将,连我的老师!连你的监军都没能保住!!” 说到后面,侯世贵的情绪已是明显的激动了起来,拿起桌案上的书本就朝宇文浩脸上砸去。 宇文浩躲也不躲,任那书本砸在自己脸上也没半点反应。 反倒是心中浮现出那日大败的惨象。 数十万人吹角联营,结果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瞬间便淹没大半军营。 那些惨叫声,哀嚎声,求救声…… 想到此处,宇文浩眼中已有泪滴落下。 第二百三十八章 刁民 侯世贵却只以为他在惺惺作态,上前两步抓起他的衣领,恶狠狠地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咱们不急,有的是时间,先从陛下之前派给你的两个监军开始说起,他们,应该不是意外或染病身亡吧?” 侯世贵在这边说得激动,忽见门外汪厚跑了进来: “公子。” 嗯?这种时候,汪先生不会无缘无故来叨扰我才对。 侯世贵知道汪厚定有要事,松开宇文浩的衣领,就朝汪厚走去。 二人走出屋外,汪厚这才说道: “清港百姓开始在街上聚集了。” “怎么回事?我不是派有缇骑维护治安吗?” 侯世贵眉头紧锁,不知道这闹的又是哪出。 汪厚脸色难看,瞧了一眼院落中进进出出的锦衣卫,这才说道: “之前还好,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见得街上有骑士出没,都只是呆在屋中不敢出来。 可一个时辰前,不知是谁放出消息,说公子您抓了青天大老爷钱松,还有府衙上下的一众清官,要害死他们换上一些贪官污吏来清港任职。 于是百姓们立刻就不干了,现在已经接二连三在街上聚集,提起喝令了几次,都是无用,人数已越聚越多,现下已有近千人。” “厮!!” 侯世贵倒吸了口冷气,这肯定是宇文家的手笔,猜都不用猜。 见家主与家中权力保护的宇文浩被自己捉了,眼红之下,便想闹一处民变逼自己放人。 这宇文家,还真将自己当成孝平的土皇帝了不成? 侯世贵面色一沉: “调集缇骑,封锁街道,勒令百姓呆在家中不许外出。 对了,再警告那些缇骑,若遇反抗,只许伤人,谁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死手闹出人命,休怪本官叫他拿命来赔!” 说完之后,侯世贵顿了顿,心想自己调来的提起只有数百人。 而且人生地不熟的,治这些百姓,还得清港的地头蛇出面,便又道: “叫人带那守捉郎孙云松来见我。” 汪厚走后没多久,就有两名锦衣卫押着腌得跟个咸菜似的孙云松到了侯世贵面前。 一见到侯世贵,孙云松就跟见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当场就开始叫起了冤来: “指挥使,小吏冤枉呐!陈金与宇文家干的那些龌龊事,全跟小吏半点关系也没有,就算有那么点干系,那也是他们拿小吏的家眷性命来逼着小吏干的! 小吏若是不从,家眷性命便是难保,指挥使明鉴呐!!” 嗯?看来这钱松也没那么清明如水嘛。 不过现下侯世贵要说的可不是这事。 他和颜悦色地上前将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孙云松从地上扶起,并亲切说道: “孙守捉忠肝义胆,清廉无双,本官早有耳闻,孙守捉快快起来,本官相信,你绝不是那贪赃枉法之徒。” 这是闹的哪出? 见这锦衣魔君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孙云松可不敢蹬鼻子上脸,继续摆着一副感激涕零地表情声音沙哑的仰天喊道: “知我者,指挥使也!! 指挥使便如我孙云松再生父母,且容小吏叫您一声爹吧!!” 这特么的也太不要脸了! 侯世贵自问自己穿越那么久,这个时代的人纵是再不要脸,心中至少还有一丝礼义廉耻的底线。 可这孙云松,竟直接就向让自己做他爹? 他年岁都比自己要大上十几岁吧? 不过此时正是用他的时候,侯世贵也不好冷了他的热枕,便点头说道: “好,我便认你这个干儿子,从此以后,你就是我锦衣卫指挥使的干儿子,甭管这清港换了谁做府君,都得看你的脸色行事!” 这……这就认自己当干儿子了? 孙云松一愣,幸福来得太突然,倒是叫他有些措不及防。 他虽然姓孙,可跟那世家大姓的孙家也没什么关系,反而是个寒门出生。 在清港府衙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好不容易碰上了清正廉明的府君,这才有的机会坐上守捉郎的位置。 按理说,钱松对自己有提拔之恩,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认贼作父才对。 可……如今钱松的性命都在这人掌握之间,自己认贼作父,还不是为了寻个机会将这锦衣魔君哄开心了让他绕过钱松一马? 救他一命,也算还了他的知遇之恩罢。 而且,能做锦衣魔君的干儿子,这其中好处,那可比什么默默无闻的清港守捉郎要好多了。 就像爹刚刚说的,只要爹一日不垮台,这清河无论哪个来当府君,还不是得看在爹的面子上对自己客客气气的? 此时此刻,孙云松好像已看到了日后的锦绣前程在向自己招手。 不过他也不笨,知道爹不可能就这么把好处送给自己。 再说在这之前,自己跟爹也没啥交情啊,爹肯定是有事要自己代为处理。 这厮倒也机灵,不等侯世贵发问,反而先问了出来: “儿子观爹您面有愁云,可是哪个不开眼的孙贼惹到了爹? 爹您一句话,儿子这就去将他剁成肉泥!” 说着,他就想刑房方向看了一眼,恶狠狠地道: “可是钱松那老货不开眼?爹您等着,儿子这就去取了那老货的首级来给爹下酒!” 这厮倒好,刚刚还在心里给自己找借口,想着认侯世贵做爹是为了曲线救钱松。 可现下为了表忠心,甚至都不等侯世贵开口,就要去把对他有提拔之恩的钱松脑袋砍了给侯世贵下酒。 侯世贵略有深意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一副赤诚肝胆地模样,便说道: “街上有些百姓,被小人蒙蔽蛊惑,你带着衙役去处理一番,别闹出人命。” “原来是这事!爹您放心好了,儿子就是吃这碗饭的!” 说罢,调头就走。 侯世贵对那两名押着他来的锦衣卫说道: “跟上他,去将那些衙役放了,若他有什么异常举动,直接杀了,不需证据。” 孙云松这种人,嘴中说出的话连侯世贵也不敢确定哪句真哪句假。 而且他是在钱松担任府君时期被提拔为守捉郎的,钱松也算对他有知遇之恩。 这个时代,知遇之恩大于天,侯世贵可不知道这孙云松是笑里藏刀还是怎么,派上两名锦衣卫跟着也是以防万一。 第二百三十九章 真相 解决完了这些事后,侯世贵才回到房中,继续对宇文浩问道: “说说吧,那两名监军,究竟是如何死的?” 屋中锦衣卫也是不少,还有两人拿着笔墨纸砚坐在一旁坐着笔录。 宇文浩也知道侯世贵总会将真相审出来,便坦白道: “二人皆是我杀。” “为何杀他们?” 侯世贵问道。 宇文浩低着头脑,喃喃说道: “家族耗费巨大代价,推我为南征军主帅,所谋不只是为了瓜分胜利的那点果实,还有……” 却原来,这宇文家耗费诺大精力举荐宇文浩为南征主帅,并不是为了胜利时自家能出一个战神光宗耀祖。 而是为了些实打实的东西,财货! 南方虽多烟瘴之地,毒虫滋生,少有人愿意涉足,可宝贝也是不少。 而其中就宝贵的,就是那些尚未开化的蛮夷了。 宇文家打的算盘是宇文浩南征时,将那些蛮夷都捉来中原贩卖,由于运河已通,用船运送也不需要多少成本。 而且都是些蛮夷,随便给一口粥吊着命就是。 加上其数量又多,价格再卖得低点,中原的世家大族,达官贵人有的是人抢着买。 宇文家打的算盘虽好,可一开始就遇到了阻碍。 杨河派去的第一个监军并不是他们的人,行贿也是无用,所以贩卖起南蛮来,也是碍手碍脚施展不开手脚。 于是宇文家便让宇文浩将那监军害死,结果第二个监军也不是他们的人。 害死第二个监军后,他们又付出了诺大的代价,说服各大世家举荐了一个他们选中的人去做监军。 没成想,杨河却力排众议,举荐了帝师刘玄为监军。 刘玄身为帝师,身份摆在那,他们自不敢害。 可南征一事行到现在,连本钱都还没赚回来,宇文家的人怎会甘心? 于是便又吩咐宇文浩,让他能拖则拖,能败就败,前往别把南蛮全部杀光。 宇文浩本想拒绝,毕竟他领军南征已有一载光阴,军士们或多或少都有些想家了。 而且这明明是个稳赢的战局,只要自己抬一抬手指头,就能将那些南蛮尽数捏死。 可家中接二连三来信劝告,连自己的父母,家人亲戚都纷纷来信或劝告,或威胁与自己断绝关系。 宇文浩被逼无奈之下,这才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宇文家的所作所为,听得不止侯世贵,就连屋中的锦衣卫也是看不下去了。 贪污军饷导致南征军士卒长达半年没领过军饷。 克扣士卒口食,在朝堂诸公和杨河想来,朝廷拨给南征军的用度,光是吃这一项,就能让南征军顿顿吃干的,每天还能有素材和肉食。 可在宇文浩嘴中,南征军普通士卒别说肉食,就是连干的也吃不到,每天只能喝稀粥,甚至多数他们报上去战死的士卒,是因为饥饿难忍之下,去偷摘南方的那些毒蘑菇或毒菜吃了中毒身亡。 甚至军营中还出现几例底层士卒被活活饿死的例子。 听到这里,侯世贵打断道: “不可能!我家老师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些事发生!” 听到这话,宇文浩抬头看了一眼侯世贵,眼中依旧黯淡无光,可嘴上却问道: “指挥使,您有多了解您的老师? 刘老他啊,虽说是不世出的巨儒,可却不信孔孟之道,而信老庄之道。 指挥使在刘老那,学得了几分老庄之道?” “你什么意思?!” 侯世贵对这些学问的东西懂得不多,只知道孔孟与老庄不是一路人。 二者理念也是截然相反,可依旧不明白这与老师对士卒的遭遇视而不见有什么联系。 宇文浩却没回答侯世贵的问题,继续说道: “除了吃食外,衣物被褥也是从没换过,南方多雨,军士们身上衣衫被雨淋湿,只能……” 在宇文浩的诉说下,国朝拨给南征军的钱款用度,军衣粮饷,尽有足足八成都落入了宇文家的口袋中! 士卒们缺衣少粮,不少人患上疾病病亡,都被报成了战损。 然后以此来夸大南征军的艰难,一而再再而三地求情杨河,请求国朝不断拨出银钱来加强南征军的装备。 当然了,这些拨出的银钱,最后都落入了宇文家的口袋,连一文钱都没流向南征军。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宇文浩愣是能带着这样一群士气全无的军队,将南蛮的联军打得溃不成军,四散而逃,从而抵定了南征的胜局,也将南蛮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就在满朝文武,以为这场大胜之后,南征军胜利已成定局。 剩下的那些残兵败将,也不过摧枯拉朽就能解决的时候,宇文家派了几个怒气冲冲地族人到了宇文浩跟前。 动不动就拿家族大意来说事,说的宇文浩愧疚难当,恰巧此时那些被逼得山穷水尽的南蛮竟然送上了几马车的金块。 说是只要宇文浩愿意放过他们一马,他们就说出藏金山的地方。 宇文浩不肯干,可宇文家肯啊。 那几个族人连忙将此事上报之后,宇文家又来了几个重量级的人物,包括宇文浩的三大爷,也是上一任宇文家的族长。 这位三大爷以为南蛮被逼得走投无路,只求苟活,便也没太在意,反而眼中只有那几马车的金银财物,便答应了南蛮的要求。 紧接着,南蛮又说担心中原人出尔反尔,要求中原人到他们南蛮的胜地,专门用来祭拜祖先的一处山谷中歃血为盟。 宇文家的人自然也不是傻的,那处山谷地势低洼,四周都是峭壁高地,倒是个绝佳的埋伏之地。 便也派人打听了一下,可听得那处山谷还真是那些南蛮的圣地。 无论什么部落,哪个族群的南蛮,每年都要派人来这圣地祭拜。 古往今来,南蛮们为了争夺这块圣地,部落之间大打出手,死伤的人数可谓数不胜数。 这绝对是块比生命还神圣的地方,而且南蛮人有规定,不许在圣地内动武,否者所有部落共击之。 再加上南蛮只剩下几千人,就是再怎么埋伏,还能埋伏得了十万人? 那块地又被南蛮砍伐干净,没什么密林,他还能来个火烧连营不成? 于是那三大爷便不顾宇文浩的反对,答应了歃血为盟的事。 第二百四十章 水落石出 不过宇文浩也是心生警觉,心想不能用火攻,但他们能用水攻啊! 于是派着军中斥候侦查,直到发现那南蛮剩下的那几千个尚能战斗的人都在圣地内安营扎寨,且他们安营扎寨的地方还是圣地的最低洼的地势。 宇文浩这才耐不住三大爷的威胁加劝说,调集大军入驻圣地,准备歃血为盟。 结果就是……血没歃成,反而被水淹七军。 那些南蛮也是果决,竟与南征军同归于尽。 “至于我那三大爷,并不像我们对外公布的那样,是因病去世,而是被淹死在了那处峡谷中……尸骨无存…… 他恐怕到死也没想到,南蛮人会为了消灭我们,而毁了他们传承了数千年的圣地吧,唉……” 侯世贵也为那些南蛮的决断而惊讶,没成想,那几千个南蛮的残兵败将,竟……嗯?等等,不对! “你在说谎。” 侯世贵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那数千男丁是南蛮最后的能战之士,若他们真与你同归于尽了,你宇文家不会不报! 山南路乃至岭南路,更不会糜烂千里! 我老师在后方坐镇,他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宇文浩,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肯说实话?!!” 没成想宇文浩轻轻一叹: “那些残兵败将,却是死了,这一点,我没骗指挥使。 只是,他们并不是南蛮剩下的最后能战之士。 我之前说过,家中在贩卖南蛮人口,便是用船装人,所装也只是有限。 而且中原富豪世家,多数买的也只是南蛮那边娇小的女子,男子却是少有人买。 所以堆积之下,被我关押在山南路各地的南蛮男子奴隶已是越来越多。 南征军还在时,尚且无虑。 可南征军大溃的消息传来后,山南一些尚未归心的本地人乃至地方官吏,就将这些消息传开不说,甚至还将那些囚徒也营救了出来。 所以,满朝诸公以为是那数千南蛮让山南和岭南糜烂千里吗? 这只是家中为了掩盖贩卖人口的真相,将那被解救出来,满腔怒火的几万南蛮人,说成了那数千人…… 林老所在城池,也是被蛮兵围攻日久,才……唉……” 几万精壮的南蛮汉子!! 若是宇文浩不说,侯世贵恐怕也要以为南蛮就剩下几千人,便是杨河派兵再南征,顶多一万人就够了。 还好自己来了这一趟,摸清了南蛮的虚实,不然那一万人进入南方,面对那些满腔怒火数倍于己的南蛮人,恐怕又是一场大败! “将他带下去吧。” 吩咐一声,几名锦衣卫就将宇文浩托了下去。 鲍济上前问道: “公子,要不要我去知会刑房那边,让他们不用审了?” 侯世贵摇头道: “继续审,将我锦衣卫的刑法全部给他们用上,每个人,都要给我审出个结果来!” 这不是他故意想食言或者心理扭曲就像折磨人。 而是这事牵扯甚大,若是一个不慎,很可能导致第二次南征的失败。 到得那时,又是几万条人命呐! 而且以侯世贵对杨河的了解,第二次南征肯定还会有!且就在不久的将来! 之前的几万条冤魂,加上之后几万人的性命,侯世贵可不会仅仅听信宇文浩的一面之词就妄下决断。 宇文浩这边正被锦衣卫押入大牢,就听得大牢内响起一阵哭天喊地的哀嚎痛呼之音。 听得这些声音,他面露怒容,破口大骂: “侯贼!!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交代了,你不会伤我亲信!!侯贼!!我说的已尽数属实!你……” 他身边的锦衣卫可不会任由他在自己眼前这么骂自己的上司,立马就拿了几块布塞入他的嘴中。 见他被封了口还在那挣扎,几名锦衣卫直接抡起刀鞘就朝他头上打去: “给我老实点!” 一击之下,宇文浩便晕倒当场。 而后两名锦衣卫拉起宇文浩的脚,就要将他拖入那间单人牢房内,谁知二人刚将其拖入牢房,便觉空气中有一股异味。 倒不是恶臭,毕竟这是牢房,再有什么臭味都是正常。 可那却是一股清淡的香味,若不是自己嗅觉灵敏,怕根本就闻不到: “什么味道?” 其中一名锦衣卫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同伴,还没等那同伴答复,他便听到一声娇滴滴的娇喝: “本姑娘迷魂香的味道,可好闻呐?!” 迷魂香! 二人心中一紧,正要叫出声来,不想浑身上下那股被抽光力气的感觉确实继踵而至。 没等二人叫出声来,便一个个倒在了赵雨虹的石榴裙下。 见得这一幕,陈金一脸死灰,心想这丫头真是爱财不要命了! 不就是为了一万两银子吗?居然敢私闯府衙,还想劫持锦衣卫指挥使,那恶贯满盈的锦衣魔君侯世贵逼他交出万两白银来,这不是作死嘛? 可恨自己,还被她逼得上了贼船。 赵雨虹见陈金愣在一旁,便催促道: “你这家伙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他们两的衣服换上!不然我们怎么接近那言而无信的侯贼!” 说到侯世贵,赵雨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侯贼声名狼藉,恶名远扬,本姑娘怎么就那么傻,偏偏相信了他!哼!” 这话听得陈金满不是滋味,他虽说不知为何侯世贵会答应要给赵雨虹万两银子到最后只给了百两。 但赵雨虹这话说得,好像被他骗去了芳心似的。 陈金无奈之下,只得脱下锦衣卫的衣服给自己换上。 赵雨虹是江湖儿女,也不在意这些男女之间的屁事。 再说,从河中救上陈金后,就连嘴对嘴的人工呼吸她都做过,不就是换件衣服而已…… 于是她也大赤赤地在陈金面前换起了衣服。 等二人都将一副换好后,陈金这才看着那个仰面倒在地上满头白发地老者问道: “这人该怎么办?”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管别人?!随便拉去一处放着就是了!” 赵雨虹心中仍旧在生着陈金的气,心想若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逃跑,自己何至于这么晚才将他带到侯世贵面前,那侯世贵又何至于赖账? 于是在陈金想要将那人托去一个暖和的角落时,她只插着腰站在一旁看着,也不去帮忙。 第二百四十一章 意外的相遇 不想陈金才刚刚将那人翻过身来,就当场愣住了: “主……主帅……” 主帅? “喂,你又在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赵雨虹不明所以,还以为陈金的痴症又犯了。 陈金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怀中宇文浩,不知响起了什么悲伤的往事,这才语气平淡地说道: “你还不知道我身份吧,我是南征军逃卒,而这位,就是我们南征军大名鼎鼎的主帅,宇文浩!” 说到最后,他已是咬牙切齿,更是伸出双手就朝宇文浩脖子上掐去。 一副见了杀父仇人的模样。 也不怪他如此生气,在军中时,他也不止是有什中的好友。 还有一些从小玩到大的乡党。 不过那些乡党却不是在最后一役中被淹死的,而是他眼睁睁的瞅着他们饿得吃下了毒蘑菇,被活活毒死! 他在军中时,还痛恨朝廷不拨钱粮,可掏出军营后才发现,朝廷给他们拨的钱粮,不仅能让他们顿顿吃上干的,更是没有拖欠过一次! 直到那时,他才明白,军中钱粮用度,肯定是被宇文浩这厮给贪污了! 所以见到锦衣卫的船时,他才不顾一切想要游去告诉他们真相。 现下见了宇文浩,那个昔日威风凛凛的主帅,新仇旧恨一上心头,陈金怎能不恨?! “你做什么?!快松手,这人可是宇文浩啊!” 赵雨虹不知其中内情,想要上前拦下陈金。 虽然宇文浩现在披头散发,一身囚犯,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宇文浩不仅是南征军主帅,还是宇文家的天才少年。 而在孝平,宇文家更是只手遮天的土皇帝。 若是将宇文浩掐死了,怕是自己与陈金也难活。 可陈金怒意上涌,一声力气用了十成,那是赵雨虹这小姑娘能拉得开的? 不仅如此,见赵雨虹来拉自己,陈金更是发狂,张开嘴就朝宇文浩的脖子咬去。 一咬之下,宇文浩顿时睁大双目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想叫却因为脖子被咬破了叫不出声。 陈金脑袋一歪,朝旁边吐出了宇文浩脖子上的血肉,见得宇文浩捂着脖子上的鲜血一脸恐惧地看着自己,他终于慌了。 他也终于想起来,在军营时,这主帅每次吃饭,都是与士卒一起喝汤,所以现在才回消瘦成这样。 他想起来,那日面对声势浩大的南蛮联军时,原本南征军都要溃败。 还是这主帅身先士卒,带着一众亲卫披荆斩棘所向霹雳,这才重新鼓舞了士气,带着军士们反败为胜。 他想起来,那日大水淹来,主帅抽刀当场就砍翻了几个想要拉他离开的亲卫,亲自动手开始在水中救人。 而自己,也是被他救上来的,不然,也不会一眼就将他认出…… 眼看宇文浩将死,陈金心中的怒意也渐渐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恐惧。 我……我杀了主帅,我会死的,他们会抓到我,杀了我。 不……我不能死……不能……我还要替他们活下去…… 看着陈金双目失神慢慢后退,赵雨虹连忙一把拉住他: “快,趁现在没人发现,咱们快走!” “对,赶紧走!” 陈金范佛被赵雨虹点醒了似的,跟着赵雨虹就往外跑去。 由于二人穿着的是锦衣卫的服饰,倒也没人阻拦,就这样任由二人跑出了府衙,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侯世贵却正在为了另一件事焦头烂额。 看着老老实实低头站在他面前的孙云松,侯世贵差点没忍住一刀砍死这厮: “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实说来!” 孙云松低着个脑袋不敢看侯世贵,声音也细弱蚊蝇: “爹,这事真要说起来,其实也怪不得孩儿。 实在是那些刁民压根就没把爹您放在眼里啊!一口一个侯贼骂得,别提有多难听了。 爹爹受辱,孩儿岂能站在旁边干看着? 当即就下令让衙役上去驱散刁民,谁成想有几个衙役下手没个轻重,那些刁民也不经打,便当场打死了几个。 不过爹爹你放心,发现死了人之后,那些刁民已是老实多了,这也是好事不是?孩儿终究也算将爹爹交代的差事给办妥了!” 说到最后,这厮竟开始向侯世贵请功起来。 见这厮抬着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一副等自己夸赞的模样。 侯世贵直接被气得没了脾气,只冷冷地看着这个新收的干儿子,一字一句道: “谁给你的权力,滥杀无辜!! 来人啊,给我拿下,将这厮和那几个闹出人命的衙役脑袋砍了,挂在街上示众!” 本以为又笼络到一个地头蛇,谁知道竟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刚收了干儿子还没几个时辰,这货就逼得自己要为了平息民愤而砍了他的脑袋,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就在孙云松哭爹喊娘的被锦衣卫拉下去的同时,鲁兴安又急匆匆走了进来: “公子,缇骑来报,说南征军营地那边有异动。” 宇文浩敢孤身离营,肯定会派有信得过的心腹手下在南征军坐镇。 虽然缇骑动手时,宇文浩出南征军营地已远,可过去这么久了,南征军总能发现些异常情况。 侯世贵对此早有应对,既然是宇文浩的心腹手下,那便让宇文浩来处理吧: “去牢中将宇文浩提来。” 几名锦衣卫应声而去后,没多久,侯世贵就看到他们面如土色地走了回来: “指挥使,宇文浩他……他死了……” 咣当一声脆响,一名锦衣卫手中的茶壶立刻就掉了下来。 房中所有人,没人不会知道宇文浩死在锦衣卫大牢这意味着什么。 尤其刚刚才让他签字画押,结果转眼人就死了? 不说宇文浩是宇文家倾尽全力也要保下的人,只他南征军主帅这一个身份,就能让所有人吃不了兜着走。 哪怕是侯世贵之前安排缇骑捉人的计划时,也再三交代过,宇文浩,只可伤,万万不可杀! 毕竟他牵扯重大,宇文家干的所有事,他都有参与。 不仅陛下要他,就连满朝文武,甚至是宇文家,也要他! “可检查过了?是否假死?” 一名锦衣卫答道: “脖子被人咬断了,虽然现在还在地上挣扎,可那样子,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祸不单行 “不早说!!” 侯世贵气得抬手一把将这锦衣卫推开,抬脚就朝大牢方向跑去。 不是他没有定力,而是这宇文浩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万万不能死的人! 杨河要见到他,满朝文武也要见他,就连宇文家,也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下他。 他若死在锦衣卫大牢,自己恐怕只有亡命天涯一条路可走! 所以听得宇文浩还有气在,只是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救不回来,侯世贵便迈开腿朝大牢跑去。 一入大牢,他当先就看到两个被扒得精光倒在地上的锦衣卫正被几名同伴托到旁边。 而那宇文浩,还睁着个大眼睛躺在地上一副将死未死的模样。 只是他脖颈上却被人咬破了整整一块血肉。 周围锦衣卫也觉这宇文浩是没救了,正要为他盖上白布。 不料侯世贵忽然大吼道: “住手!!” 便一个健步跑到宇文浩跟前扒拉开他捂住脖子的手替他查看伤口。 还好,气管没受损。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侯世贵毫不犹豫就用脑海中仅存的一枚善果换了一件后世救人之物。 给宇文浩打上好,只见宇文浩的瞳孔急速收缩,侯世贵连忙吩咐道: “快去找东西来!务必要帮宇文浩将血止住!” 只要止住了血,宇文浩便还有救! 可他却不知,就在这个时候,留守在南征军营地内的宇文浩的亲信们已是愈发按捺不住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派出去的斥候全都没了音信,主帅那边也没消息,急死个人也!” “要我说,咱们也别往外一个个斥候的派了,直接带兵入城,反正这清港城是主帅家的。 府君也卖主帅的面子,带兵入城也不算什么大事!” 就在众人众说纷纭时,一位六十多岁的白发老将转头看了眼营地外寂静无声的平原,摇头道: “还是再等一等吧,我怀疑此事没那么简单。 咱们派出去三波斥候,全都了无音讯,应是遭遇不测,我想不出世上还有哪股力量能将咱们的斥候给拦下,一个也没放回来。” 这老将是除了宇文浩外,南征军仅存的一位高级将领。 其人所说的话,在诸君心中自然是有一份分量。 听得他这么说,大家虽也打消了现在就领兵出营的打算,可还是不甘心地骂道: “他姥姥的,仗打得窝囊,回了大楚,照样窝囊,依我说,老子还不如死在那鬼地方来得轻松!” 他这边才刚骂完,就有一传令兵匆匆来报: “不好了,诸位将军,营外忽然出现一支大军,正朝营地围来!” “什么?!” “哪冒出来的大军?” “快去看看,再派人通知主帅!” 南征军这边生了变故,清港城内也是人心惶惶。 “关城门!!快关城门!!” 随着在城外拦截南征军缇骑不断入城喊出的呐喊声,呆在屋内的百姓本就心慌。 听得这些凶神恶煞地骑士大白天的要关城门,更是被吓得两股颤颤,语无伦次。 心想这些人该不会是想屠城吧? 待得最后一名浑身血迹伤横累累地缇骑入城后,几名下马缇骑这才合力关上了城门。 那奄奄一息的缇骑从马上摔落,对周围的同伴吐出最后一句话,便撒手人寰: “快禀告指挥使,城外忽现来路不明的大军,已包围南征军……营……营地……” 等到消息传到侯世贵这时,侯世贵才在一群匆匆赶来的行医惊叹地目光下为宇文浩止住了血。 “指挥使真乃神医在世呐!” “这手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嘿,本以为被割了脖颈,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没成想,指挥使的能耐,比大罗金仙还要厉害几分!” 这些行医说出这些话,也不全是为了讨好侯世贵。 更多的是发自肺腑的感叹与震惊。 这被割断脖子的人,在他们看来,已与死人无异。 任是谁来都救不活的。 可现下呢?眼见宇文浩气息渐渐平缓,双目瞳孔也恢复了生人的正常形状。 众行医对侯世贵的震惊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这些医生尚且如此,就更别提周围的锦衣卫们了。 他们原本以为自家指挥使,已经是个非常了不得的人物。 没成想,指挥使竟还有这么一手。 这一手已经堪比生死人肉白骨了,这样一来,指挥使与仙人何异? 怪不得……怪不得指挥使年纪轻轻,就能坐上这等高位…… 众锦衣卫本就崇拜侯世贵,见得眼前一幕,对侯世贵的崇拜之情更是到了顶端。 哪怕现在侯世贵让他们去死,他们连犹豫也不会犹豫一下。 倒是鲍济与项旭二人,见得锦衣卫和那些行医一脸惊叹的表情。 二人脸上倒是没什么吃惊的表情,只是相识一笑,沉默不语。 这些人哪知道?我家公子乃谪仙临凡! 被刀子刺入心窝都能完好无损地站起来在那活蹦乱跳,何况救一还没死的人乎? 就在众人都是对侯世贵佩服得五体投地时,侯世贵此刻的脸色已因为耳边一名匆匆赶来的锦衣卫的低声耳语而越来越差。 城外忽然出现一支大军? 从哪冒出来的大军?怎就突然出现了?! 还将南征军给围住了,真是祸不单行! 现下宇文浩这副样子,恐怕没个几个月,是恢复不了。 更别提指挥军队作战了。 南征军没了宇文浩,不一定能挡得住那只大军的攻袭。 而请港城上下官吏,也尽被自己抓了起来严刑逼供,百姓又被自己吓得躲在屋中不敢冒头。 可说不得一点人心。 这种时候突然冒出一只不知从哪……嗯?等等…… 侯世贵想起了那天夜晚,自己与鲍济等人发现的在赶夜路的军队。 此军,有没有可能便是彼军? 而且孝平乃大楚腹地,若没有各级通融,一只大军怎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清港城外? 莫非……这是陛下为自己准备的后手? 如果南征军不听话的话,那么这支大军就会出动? 也不对,如果杨河能准备这般后手,压根也就不需要自己出马了,直接出动军队,将南征军拿下就是。 自己出发前,杨河可是穷得连肉都舍不得吃了,哪来的钱拨给军队调拨? 而且楚京禁军若是出动,便是选在深更半夜,也逃不了那遍布楚京的耳目。 第二百四十三章 拉上贼船 最重要的是,自己都已经把事情办妥了,这些大军还出来干什么?抢功吗? 侯世贵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想不明白,那便先做好准备也是应当的。 便立刻吩咐道: “老项,你速去大牢将清港府衙上下官吏全都放出来。 鲍济,你速去驻军营地,传我手令,令驻军上城墙守城! 鲁小子,调集缇骑,随时准备出城迎战!” 由于不知道来的是敌是友,侯世贵自要做好万全准备才是。 不过还是敌人的可能性要大些。 毕竟锦衣卫如今才刚刚起步,杨河也还没到飞鸟尽良弓藏的地步。 派出大军来帮自己忙,就算为了隐秘,之前没与自己明说。 可现下大军出动,至少也该与自己通个气才是。 可现在那支大军就这么出现在城外,没有半点儿征兆,更没有一点儿想与自己通气的意思。 侯世贵除非脑子锈了才会幻想那是来帮自己忙的“友军”。 安排完一众事,侯世贵也没功夫再去管宇文浩,下令调出几名锦衣卫好好护在宇文浩左右,以防那刺客再来行刺后。 侯世贵便带着方飞白等人骑上战马,朝西城墙奔去。 根据提起所说,那些大军正是出现在西城墙外的南征军营地处。 待侯世贵到了城墙后,已见到不少驻军兵卒不情不愿地被锦衣卫驱赶上城墙。 这些兵卒一个个怨声载道,神不思属,可说是士气全无。 想靠这样一群兵卒守清港,无疑是痴人说梦。 还好鲁兴安早已将缇骑集结在了西城门处,与那些精神不振,一个个跟没睡醒似的兵卒不同的是。 这三百锦衣卫缇骑,个个面若冰霜,非但不见丝毫惧意,反而头颅高高抬起,对城外的所谓大军一副满不在意的表情。 缇骑们在城门边一处空地上盘膝而坐修养精力,鲁兴安见得侯世贵来了,连忙起身迎来: “公子,据折返回来的缇骑所报,城外那支突然冒出来的军队大致有数千人,虽然拿着制式武器,却无统一军装,便是战甲,也只见几名领头人物穿着。” “哦?如此这般,那定不是朝廷的军队了,而且只有数千人……未必是南征军对手……” 侯世贵话音才落,身后就响起汪厚的声音: “公子万万不可轻敌大意,那数千人既有胆量将上万人的南征军包围了起来,定然有所依仗。 恐怕,公子还是需做好万不得已退出清港的准备。” 汪厚本是在刑事房内忙活,听锦衣卫说城外突然出现大军,不等侯世贵命令,便带着刑事房内的锦衣卫匆匆赶来西城门增援。 听得汪厚这话,正从县卒那边抽身过来的鲍济嘟囔道: “那怎么行!退出清港的话,咱们南下的功夫不全都白费了?” 若是侯世贵退出清港,只能从码头离开。 否则走陆路的话,必被那支大军拦截尾随。 可就算从码头离开,谁又能保证河道上没有敌人设下的埋伏? 所有人都能料到的事,那些人怎么会料不到? 见二人争执,侯世贵正要开口劝说一二,不想此时城墙上却传来了兵卒们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有敌!!有敌!!!” 嗯?侯世贵心中一凝,果然来者不善吗? 便领着众人登上城楼登高一望,只见西城墙外围,浩浩荡荡站满了小人。 其中大多数人,尽是一身南征军士卒打扮。 还有另外一半人,却是什么军服都没穿,就连旗帜也没打。 南征军不是被围了吗?怎会与这些人同流合污? 而且宇文浩还在自己手里,这些人怎么指挥得动……等等……宇文家…… 想到此处,侯世贵忽然有一股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本以为,宇文家能使出最狠辣的手段,无非就是在河安县安排人手刺杀自己。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真是太过低估这些世家大族的力量了。 宇文家既敢称孝平土皇帝,手中底牌,又岂能只有那区区百来个刺客? 便连清明远扬的清港府君钱松也要看宇文家脸色行事,他们在孝平内集结一支临时拼凑的军队来殊死一搏,也非不可能!!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支军队可以畅通无阻地通过那许多地方。 因为他们本就是在孝平境内集结,而且又是趁着夜色行军,所以才能一路畅通无阻!! 宇文家,这是要反啊…… 猜到了真相后,侯世贵反而没多少震惊之情了。 毕竟自己抓了宇文浩与宇文鸿光,就凭宇文浩供出的那些事,宇文家要是还不反的话,等自己回了京师,那边等着陛下的雷霆之怒吧。 如此,还不如现下就反了,只要能将自己与锦衣卫尽数灭在这清港城,尚能有一线生机。 侯世贵也不奇怪宇文家怎么会那么巧就刚好赶在这种事后起事。 毕竟孝平乃宇文家的地盘,清港又是他们家的大本营,自己拿了宇文浩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密的。 真要怪,就怪自己太过大意,万万没想到将宇文家逼入绝境后,他们会直接掀棋盘不玩了。 最遭的是自己最后一枚善果又用来救那宇文浩了,想要翻盘的话…… 侯世贵看了一眼城墙上面露惶恐,甚至有些被吓得裤裆一片湿迹的兵卒。 没办法,若不想南下之事前功尽弃,只能靠他们了! 侯世贵一咬牙,就招来十几个大嗓门的锦衣卫,在他们耳边交代了一番,然后就让人将宇文浩的供职抄了十几张命令他们大声朗读。 一时间,宇文浩所交代的宇文家的罪行,在城墙声掀起了一阵接着一阵的惊呼之声。 就连城外敌军,也隐约间能听到一些。 城墙上的兵卒只是好奇与震惊,万万没想到南征之败,竟是因为宇文家的贪得无厌。 震惊的同时,他们全然没意识到,他们听到的这些话,会成为他们的催命恶鬼。 待得锦衣卫念完之后,侯世贵这才登高一呼: “诸君皆已听到宇文家那天怒人怨的罪行,诸君可能心中在想,那不关你们的事。 没错,在你们知道这些事之前,这确实不关你们的事。 但现在,我要告诉你们,城外是宇文家集结来拼死一搏的大军。 他们所以集结在城外,其目的,就是为了杀尽知道此事的每一个人!!! 所以,为了诸君的性命,还请与我一并,守住此城,本官已放出信火,援兵将至!” 第二百四十四章 守城 除了最后一句话,侯世贵前面的话可以说都是真真的大实话。 只是援兵的话,整个孝平都是宇文家的地盘,就算放出信火又哪来的援兵? 而且用飞鸽传书的话,宇文家不会没想到此事,定已在城外四周布满了捕鸽人。 侯世贵本想用最后一句话安慰一下城墙上的兵卒,可那些兵卒现下恨他恨得都差点想把他给先杀了祭旗。 之前锦衣卫在他们身边大声念叨着宇文家的那些事时。 他们好奇之下,也不知自己听了去会有多大的恶果,只当听了也就听了。 可现下经得侯世贵这么一提点,这些兵卒方知,这哪是什么罪行供状啊,这分明就是催命的生死簿! 这锦衣魔君,竟想用此等方法来令自己死守清港! 这些兵卒也算是开了眼了,他们也在话本里听过,有用银钱鼓舞士气的,有用美人鼓舞士气的,甚至还有用土地官爵鼓舞士气的。 可偏偏就没听说过这锦衣魔君这般鼓舞士气的! 现下一个个都将侯世贵恨得恨不能食其肉,碎其骨,吸其髓! 恨归恨,他们心里也明白这锦衣魔君说的都是实话。 在孝平境内,能组织起这么一支大军,还能令南军听令的,除了宇文家,还有谁来? 至于宇文家来这的目的,之前他们还不知,可听了宇文家的罪行之后,一个个心想要换了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至于自己这些听了宇文家罪行的人,若是不卖死力守城,恐怕还真就如那锦衣魔君所说,要被宇文家屠戮一空…… 一时间,城墙上所有士卒的面色都剩下了深深的恐惧。 可就是这些恐惧,让他们从心中滋生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想活下去的力量。 想要活下去,只能守住这城,想要守住这城,只能对抗城外的大军! 好歹清港驻军也有近两千人,虽然城外已近两万人,可若是死守之下,也未必没有机会! 当即就有不少想明白了利害关系的小校,小将,对周围的驻军喝道: “愣着做甚!朝廷白养你们了?!赶紧招呼民夫,将弩矢羽箭搬上城墙!” “滚油!快烧滚油!” “你们几个别乱跑,去城楼上掌旗!” 清港兵曹已死,驻军各部小校只能各自指挥自己的部下。 一时间,城墙上乱作一团,不少兵卒手忙脚乱之下,甚至还将两个倒霉蛋从城墙上撞了下去。 还好城墙不高,两人没有当场摔死,只是痛得躺在地上直哼哼。 见得城墙上这副乱状,侯世贵转头朝鲍济看了一眼: “鲍济,可行否?” 鲍济自然知道公子这句话问的是什么意思。 终于……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当即红光满面地冲着侯世贵一拍胸脯: “公子,交给我就是!” 说罢,转身就带着几名锦衣卫朝城墙上走去,边走还便大声喝道: “我乃指挥使麾下亲卫鲍济,受指挥使之命临时接管驻军,驻军小校,速来见我!!” 不止鲍济喊,鲍济身边那几名锦衣卫也跟着大喊。 没多久,数十名小校就跑到了鲍济跟前候着。 由于离得太远,侯世贵也没听见鲍济说什么,只见他一脸杀气地对着几段城墙的地方指指点点。 交代一阵后,那些驻军小校纷纷返回大喊道: “一营!背上弓弩,随我去左城墙!” “二营,城门集合!” “三营,右城墙待命!” “四营,去将城中民夫都给老子拉来!他们若是……” 随着小校们的一声声命令喊出,城墙上顿时变得井然有序了起来。 各部归位后,侯世贵这才再度看向城外的敌军。 见那些敌军早已整顿完队形却不进攻,再见几名穿着华丽盔甲的人在南征军那边吵吵闹闹,指手画脚的样子。 嘿嘿,刚刚合并的军队就这模样,都想着让对方先去送死,自己坐在后面享受渔翁之利。 这倒好,反倒给自己争取了时间。 宇文家的那只军队虽是临时拼凑,可能夜晚行军而队列不乱,想来也是宇文家暗中豢养了许久的私军。 数千人的私军呐,这些地方世家大族,可真没有他们不敢干的! 便在这时,汪厚上前说道: “公子,可要将清港城中宇文家的人都抓到城墙上以做人质? 虽不能逼迫他们退军,可至少也能让他们有所忌惮。” 汪厚也知道宇文家大军此来来势汹汹,已是豁出去了非将公子杀了不可,便是将那宇文鸿光绑在城墙上,恐怕都毫无用处。 便退而求其次,想将那些宇文家的族人绑在城墙上,让他们有所忌惮也是好的。 听得这话,侯世贵却摇头道: “宇文家既然出动大军来包围清港,只要我与锦衣卫还有一人活着,他们这造反的罪名便坐实了。 所以便是将天王老子绑在城墙上,也不能让他们的攻势弱上几分。 反而正合了他们的意,他们攻城时,定会先杀那些人质,只要人质死光,他们做的那些天怒人怨的事,也就少一个人知道。” 汪厚点头道: “公子明鉴,是我顾虑不周了。” 侯世贵继续道: “我这里还有件事想劳烦一下汪先生,老项应该已将清港那些官吏放了出来。 还请汪先生带着宇文浩的供状,去那些官吏面前念上一遍。 是了,再将老项叫来我身边听调遣。” 汪厚一听此话,便眼前一亮,叹服道: “公子好计策!如此一来,满城官吏百姓,尽为我所用!” 侯世贵对付那些官吏的打算,也跟对付这些兵卒的打算一样。 在他想来,清港府衙上下,恐怕只有那钱松一人知道一些宇文家做的破事。 其他官吏自是不知的。 将那些事念给他们听,再说明厉害,这些官吏为了保命,不被宇文家屠杀,只能自告奋勇去发动全城百姓帮忙守城! 如此一来,兵卒,百姓,官吏,皆在我手。 这清港城,还真就守得! 汪厚去后,侯世贵抬眼望了眼城外军阵,见那些穿着华丽盔甲的宇文家族人已气鼓鼓地回到了自己的军阵。 第二百四十五章 守城守野 看起来第一波进攻的会是宇文家的私军呐。 便连忙对身边的鲁兴安说道: “鲁小子,率缇骑出城!” 兵法云:守城守野。 古往今来守卫城池者,没有几个是将所有兵力都堆在城中任打任挨的。 无不是在城外建立能互相支援的联营,塔楼等等守备城外野地之物以保证机动。 现下想建营地塔楼已是来不及,而且城中步足又少,在城墙上放箭都不够,更别提出城列阵迎敌了。 所以这请港城的野地,只能靠缇骑来守。 不过野地若失,清港城也算丢了一半。 听得公子交代的任务,鲁兴安非但没什么害怕的神色,反而还一脸振奋。 这少年郎朝侯世贵重重抱拳一礼: “公子放下,我绝不会叫一兵一卒,摸进城墙底下!” 侯世贵摇头道: “适当地放些贼兵过来也是可以的,就当让城墙上这些驻军练练准头了。 不过你也切记,你此次出城,最重要的不是杀敌,而是在保存自身实力,以最小的伤亡,换取对方军阵的混乱!” “喏!” 鲁兴安高声一应,蹬蹬蹬跑下城楼,对坐在西城门内空地修养体力的缇骑喊道: “缇骑,披甲!” 一声令下,缇骑们便纷纷将马甲披在了用来冲锋的战马身上,而后自己也开始穿戴起盔甲来。 这些缇骑,一人三甲,不到他们冲锋的时候,是肯定不会穿的。 不然光是坐在地上都是在消耗体力。 待人马都披盔戴甲,全副武装后。 西城门的大门也被几名兵卒缓缓打开,鲁兴安再一声吼: “上马,出城列阵!” 随着缇骑缓缓鱼贯出城,侯世贵瞧见对面宇文家的私军也列出一个百人的马队和近千人的步足缓缓朝城墙这边开来。 于此同时,项旭终于带着锦衣卫赶到了侯世贵身边: “公子,我将神臂弩给带来了。” “用不着,普通的弩就行。” 神臂弩是侯世贵一大底牌,现下还不是现于人前的时机。 侯世贵并不愿意那么早就拿出来,不然的话,他只能用善果去换燧发枪的图纸了。 可燧发枪岂是那么好弄的?光有图纸可不行,光是制造燧发枪的模具,侯世贵估计就能折腾个七八年。 毕竟他知道也不懂那些模具,想找人请教,估计也没人能懂。 甚至他就连火药的配方,也就知道个一二三,那玩意配出来的火药,听歌响还行,拿来杀人还不如直接搬块石头往人身上砸来得干脆利落呢。 这也是侯世贵为什么不造火器的原因,毕竟他对这玩意一窍不通。 想要换出图纸,燧发枪的图纸,模具的图纸,火药的图纸,就至少需要三枚善果。 可这善果又不是大白菜,哪是那么好结的? 不然他何必费心费力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交代了一句,侯世贵就见对面的宇文家那千余人的私军,已走出队列,慢慢朝城墙这边走来,就是马兵也是一样。 “大壮,咱为啥那么慢的走?上了战场咱不是该跑起来吗?” 私军内,两个年轻相仿的中年汉子正在低声说这话。 那叫大壮之人听得此言,就低声骂道: “杨三,之前教头教的你都忘了是咋地?杀人和冲锋是件很累的活,咱们得保持体力,待会才有气力杀人知道不? 你瞧瞧咱们公子,不就是骑在马上慢慢走吗?” 杨三听得此话,抬头朝队伍旁边骑马的老爷们看去。 虽然杨三打小就是宇文家的细户,农闲时,宇文家都会召集大家进行训练。 说是什么以防水寇,还管吃管喝。 杨三当然乐意得不得了。 几年的训练下来,整个庄子里的人也是有模有样。 这不,前些日子突然又来了一次野外行军训练,杨三本以为只是跟往常一样,是那些老爷们的游戏罢了。 谁知道这一行军,竟然就行到了清港城外!而且还要自己上阵打战! 说不慌那肯定是假的,可现在慌也没用啊。 而且大老爷们可都答应了,只要能赢,每家每户赏布五匹,猪羊各两头咧! 听说又是打一些造反占了清港的乱贼,还是和官军一道,杨三心中的惊慌之情也就没那么深了。 再看旁边那些骑着高头大马,披盔戴甲的老爷们。 一个个的盔甲鲜明,神情高傲,浑然没把城墙下方那三百锦衣卫缇骑放在眼里。 虽然对方骑兵比自己多,可是自己还有以前步足压阵。 身后更是近两万大军虎视眈眈,就凭这三百人?? 简直以卵击石,螳臂当车罢了。 而且这百余出身显赫的豪家子弟也没打算与那三百骑士死命拼战。 他们得到的命令只是带着千人试探一下请港城的守备虚实而已,虚晃一枪就可折返,这有何难? 所以这百余骑兵非但没将三百缇骑放在眼里,还一副傲气无比的模样。 虽说骄兵必败,可他们这副模样,倒也激起了下面步足的士气。 瞧见这些老爷公子哥们都这副神态,好像已经赢了一般。 下面的步足不知从哪也冒出来一股莫名的信心,再回头看了眼身后那无边无际,声势浩大的两万大军,信心更是达到了顶端。 “必胜!!” “万胜!!”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句,接着第二人,第三人,直到整个千人步足方队,也跟着起身呐喊了起来。 连带着他们身后的大军也跟着举起武器开始狂呼酣战: “万胜!!!” 万胜之音,一浪高过一浪,便是在城头的侯世贵也听得一清二楚。 城墙上的守卒见得对面士气竟如此高涨,不少人已是怕到极致,被那铺天盖地的万胜之声吓得裤裆一黄,便是一股恶臭从他们身上发出想四周飘去。 不过周围的人可没功夫责骂他们,城墙上的守卒,包括一些锦衣卫在内,心中都已是自认自己死定了。 也就还剩鲍济在那破口大骂: “就你们这帮怂货!连我西陵的老娘们都不如!蹲着做甚?都给老子站起来!看着外面! 今日你们若怕了,那便活该被成为那些贼厮鸟的刀下亡魂。 到得那时,你们妻子自有男人疼,你们父母,自有恶人欺!就因为你们今日的窝囊!”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战缇骑逞功劳(上) 鲍济在这边叫骂时,城下的缇骑也在鲁兴安的指挥下动了起来。 只见三百缇骑分成两步,一左一右朝两边缓缓分开。 宇文家的将领见状,不屑笑道: “嘿!哪来的毛头小子?如此不知兵,分化夹击也要看自己多少人,对面多少人不是? 区区几百个骑兵,便想包抄我步军方阵?怕是从没读过兵书吧?” 这将领说完这话,就下令道: “停步,组鱼鳞阵!!” 他一声军令,身边便有无数传令兵代为通传。 “停步,组鱼鳞阵!!” “停步,组鱼鳞阵!!” 随着传令兵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步足们也都停下了脚步。 拿着盾牌的寥寥数十名盾兵立马从最前面的两排跑到了最外面的一派。 而拿着长枪与长矛的步足则牢牢站在步兵身后,在最中间,则是拿着短兵器的步足。 鱼鳞阵已成,宇文家那将领又对身旁的骑士说道: “兵法云: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守则不足,攻则有余。 诸君可愿随我一齐探一探那些骑士虚实?” 众骑一听,纷纷点头道: “合该如此!” 心想反正坐下都是上等良驹,就算打不过,逃跑的本事,那些披着重甲的骑兵肯定追不上自己! 便也不怕,反而一个个跃跃欲试地模样。 见众骑士气高涨,那将领也自信满满地抬手一指一只左边的缇骑,便喝道: “诸君,也叫这些瓜怂瞧瞧,我宇文铁骑的刀刃利否,随我来!!” 拔出马刀,他便带着一百马兵朝左边的缇骑奔驰而去。 能骑上马的马兵,都是家中非富即贵的存在。 其身上的装备,虽说不像缇骑那般身披三甲,可武器也丝毫不必缇骑们差。 “取弓!” 那将领一声大吼,百骑纷纷从背上取下硬功,张弓搭箭,大致对准了缇骑所在方向。 就在双方人马接近一百步时,将领一声高喝: “放!” 百余支羽箭便齐齐划破了苍穹,飞上了半空朝缇骑所在方向落去。 可那些锦衣卫缇骑却都将这些羽箭当成了空气也似,非但没做出任何防护的动作,就连嘴角都露出一抹讥笑。 百步距离,又是骑在奔驰的马上张弓朝天空射箭。 这些世家子弟,都将自己当场了马背上长大的胡儿不成? 飞上半空的羽箭虽密集无比,可但羽箭落在地上时,莫说马上的骑士了,就是背上的战马也没射中几只。 只有寥寥几支羽箭,运起颇好落在了几匹战马身上。 可却被马背上的甲胃直接就给弹开了,这一轮羽箭,没给那百五十的缇骑带来任何伤害! 宇文家将领见得此幕,心下暗叫一声不好。 明明在训练时,百步距离一轮齐射,最少也能有十多支羽箭插在那些作为目标的稻草人身上。 可现下,莫说射死一人,就是连他们的马儿都伤不到!! 就在这将领心慌意乱之际,由于双方是骑着马互冲,眨眼间已至了五十步距离。 他看得对面缇骑纷纷从背后取来弩箭对着自己的人马开始瞄准。 心下大惊间,这将领也没忘了训练时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做,连忙吼道: “散开!!快快朝两边散开!!” 随着他的一声大吼,训练有素的宇文铁骑便分成两列朝左右两边分散奔驰。 可他们不知的是,锦衣缇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那将领带着五十骑朝右边奔驰,见得那些凶神恶煞地提起将手中弓弩都瞄准了左边的骑兵,心下一送,正要暗道一声还好。 就听得咻咻咻破空之音在远处不断响起。 而后,便是一阵马嘶人嚎的惨叫声响侧四野。 回首一看,只见往左边奔驰的骑兵一下就被射倒了近二十多人,还有几人马屁股上都插着弩矢还在拼命奔逃。 一下损失近一半的兵力,左臂骑兵立时溃散。 那一百五十余缇骑也不管右边这五十余骑,直接就倾尽全力朝左边剩下的三十多个混乱不堪的骑兵杀气。 两马相撞之下,自然是披着甲胃的良种战马能胜一筹。 两军刚刚接触,便有五六宇文铁骑被连人带马被撞翻在地,而后连给他们起身的机会都没有,呼啸而过的缇骑便将他们踏成了肉泥。 见得此幕,剩下的气势更是肝胆俱裂,哪还有胆再战? 可要亡命奔逃吧,前后左右已尽是锦衣缇骑身影,他们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怎么逃?往哪逃? 不过这其中也不乏那勇武汉子,大叫一声: “且吃我一刀!!” 便举刀就要将一名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的缇骑砍翻。 可他的马刀才刚刚举至头顶,便是两道破空之音传来。 而后两枚手/弩发出的短矢倒先将他射翻在地。 余下之人已是再无战意,也不分东南西北就要转身逃命。 可锦衣缇骑哪容得他们逃跑? 骑在马上的人难成为目标,可马比人大了三倍有余,却是极好的目标。 于是缇骑们手中骑枪一挑,那些宇文铁骑坐下的马儿便一个个痛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再不复起。 不过便是没了马儿,也阻碍不了这些人逃命的念头。 一个个见得空隙就钻,见得机会就逃,早已再无之前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 反而一副惊恐万状地模样,是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呀! 不过下马步足对上重装骑兵,那就是被割草的份。 眼看剩下的十多人在百多提起的践踏下一个个死去。 那将领身旁的亲卫问道: “将军,可要返回救人?” 救人?找死不成?! 这宇文家的将领也算被这锦衣缇骑的战力给骇到了。 从头至尾,他们一人没死,竟将自己这边五十个辛苦训练出来的精良骑兵杀得片甲不留。 自己哪是他们的对手? “撤!撤回鱼鳞阵中!” 他想逃,却已晚了。 鲁兴安见对面骑兵竟然作死一般脱离了步足朝自己攻来,便立刻带着自己身边的百五十缇骑断了他们的后路。 那剩下的语文铁骑刚掉转头正要退回鱼鳞阵,谁成想回头一看,却见到了百五十骑气势汹汹地朝自己冲来。 见得刚刚那五十骑惨状的宇文铁骑们哪还敢与这些骑士硬碰硬?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一战缇骑逞功劳(中) 根本不用那将领吩咐,调转马头就朝身后跑去,就算他们身后是那请港城的城墙,他们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他们宁愿跑到敌人的老窝里,也不愿面对这些杀神一般的锦衣缇骑。 见得那些骑士朝城墙跑来,鲍济嘿嘿一笑,便大喝道: “都给我瞧准了射!哪个要是敢看都不看就往外射,休怪我的刀不认人!” 宇文铁骑刚跑至离城墙百步距离时,见得身后缇骑不再追来。 众人也不敢歇息,正要绕过城墙从另一面逃回身后大军,谁成想,城墙上忽然便箭如雨下。 那边鱼鳞阵中,见得公子带着五十骑在城墙下被射成了五十只刺猬。 杨三咽了口唾沫,转头对身边的大壮说道: “大壮,要不咱们……赶紧逃吧?” 大壮转头瞪了他一眼: “逃?往哪逃?你能逃得过人家四条腿? 你忘了以往教官怎么叫咱们的了?碰上这种情况,咱们只有呆在一起临危不乱,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与此同时,负责指挥步足的宇文家小将也开口高声喊道: “莫慌!咱们现在就是一只浑身都是刺的刺猬!只要保持好鱼鳞阵一步一步慢慢往后退,那些骑兵拿咱们也没办法! 都听我号令,往后一步,退!” 不得不说,宇文家为了训练这数千名私军,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遇上这种情况,这千人还能跟正规军一样保持阵型,并在小将的号令下从容后退。 这支私军若是放在部队里,也绝对能称得上精锐。 鲁兴安带着百五十骑与另外的骑士汇合后,就朝这些步足马不停蹄地奔去。 见得他们摆出鱼鳞阵,鲁兴安差点没笑出声。 在中原,跟刺猬一样的鱼鳞阵或是步足对付骑兵的最佳手段。 毕竟外围有巨盾保护,又是长枪林立,骑兵冲上去只能是找死。 可自己来自西陵啊! 那些胡儿早不知道多久就研制出了对付刺猬阵的方法,可怜这些中原士卒,还以为这样就能挡得住我锦衣缇骑?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鲁兴安就高声喝道: “取弩!!距敌五十步停!” 于是三百缇骑奔至鱼鳞阵五十步距离时便齐齐停了下来,开始为弓弩上弩矢。 鱼鳞阵那边自然也看出了这些缇骑想干嘛,小将立刻吼道: “弓手!!举弓!” 随着这小将一声高喝,被牢牢保护在鱼鳞阵中央的弓箭手纷纷朝着缇骑所在的方向张弓搭箭。 只不过因为前方有重重人墙阻隔,所以他们只能瞄准半空进行抛射。 “放!” 一声令下,三百余支羽箭被射伤了半空。 对于这些对自己抛射而来的羽箭,众缇骑是连躲都难得躲。 这些缇骑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而且都是从边军抽调的老兵。 他们在边军时便流传过一句话,直射看准头,抛射看天命。 意思便是,若是直射的话,能否射中,就看那个射手的经验如何了。 可抛射的话,就算是再有经验的神射手,能否射中目标,也只能求老天爷青睐,看运气咯。 就连禁军中最厉害的神射手,抛射也是如此,更别提余下之人。 而且五十步的距离,想要射中,也只能将羽箭高高举起,至于它最终会落向何方,那就只有天定了。 数百支羽箭落地,锦衣缇骑这边只有两人被射中倒地。 其中一人只是因为抬头看了眼天空,被刚好从他脑袋旁边划落的羽箭划伤了脸颊而已。 随后,见得这边有伤亡,鲁兴安也知不能就这样站着让那些步足射。 可在马背装弩矢,又不能移动,只有停下时才能装得了弩矢。 于是待锦衣缇骑将弩矢装填完毕,朝鱼鳞阵中射去后,鲁兴安也不看战果,带着缇骑就往后退了百步。 紧接着又是一阵箭雨落下。 不过此时缇骑已骑在战马上奔驰了起来,这一轮箭雨是一个缇骑也没伤着。 退到离步足百步远的距离时,鲁兴安才让缇骑重新停步装填。 他也趁着这空隙检查刚刚那轮弩矢的战果。 只见鱼鳞阵内已是倒下了一片人,不少人躺在血泊中哭爹喊娘,苦苦哀求。 可他们身边的士卒像听也未曾听到一般,只在指挥官的号令声中缓缓后退。 想跑?且给我留下块肉来! 待缇骑装填完弩矢,鲁兴安一声号令,又领着缇骑朝鱼鳞阵冲去。 见对面缇骑冲来,那小将也不敢让鱼鳞阵乱动,生怕乱了阵型被这些重骑兵乘隙而入: “稳住!!都给我稳住!!盾手,将盾牌举过头顶!” 本以为那些锦衣缇骑会跟之前一样,冲至距己方五十步放箭。 谁知这次到了五十步距离,他们还不止步,继续前行。 骇得这小将连忙提升高喝: “紧阵!!举矛!!” 他这却是还以为这些缇骑准备冲阵了。 没成想缇骑冲至离鱼鳞阵十步距离,切好是长矛也够不到他们的地方。 最前方的数十骑忽然打马向左急驰,右手握着弓弩对着鱼鳞阵,瞄也不瞄就扣下了扳机。 由于那小将以为缇骑要冲阵,便让士卒紧紧挨在一起防止骑兵穿阵而过。 可这样一来,对上这些几乎肩膀和肩膀都挨在一起的士卒,缇骑们根本就不需要瞄准。 只要将弓弩对准大致方向,总能射中人。 鲁兴安带着缇骑就像一条长长的老蛇一般,眼看就要冲到鱼鳞阵内,可却突然拐了个急转弯,朝左急速前行。 而每个改变方向的缇骑都将手中弩矢射在了鱼鳞阵内。 一时间,鱼鳞阵就升起了一道浓郁的血雾。 那些被弩矢射中的兵卒哀嚎声更是震天响。 眼见这些缇骑射了一轮又跑回百步外继续装填,而自己这方弓箭手的抛射对于百步外的重甲缇骑来说,像是在给他们饶痒痒一般不痛不痒。 “这样下去,俺们都会死的!” “他姥姥的,咱们就这么站着让他们射?!” 士卒也再不管小将的喝令声,开始发起了牢骚。 那小将更是无奈,本以为这些锦衣缇骑是天子亲军,谁成想竟会用这样无奈的办法? 射完了就跑,装填好了又跑回来继续射。 自己的弓手由于被保护在了最里面,他们的抛射对这些重甲骑士是一点儿伤害都没有。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一战缇骑逞功劳(下) 再这样下去,只怕还没等撤回军阵,便要被这些缇骑赶尽杀绝! 虽说缇骑两轮六百支弩矢射下来,所造成的伤害也不过是寥寥数十人死伤。 其中当场死亡的人,就连两只手都数得过来,伤亡实在不大。 可他们这般无赖也似的打法实在是太耗士气了。 他们冲来时,为了防止冲阵,只能集密集阵型,动也不能动,只能站在那被他们当做靶子一样射。 射完之后,这边刚要回击,他们打马一转,又调头跑远了。 便是伤亡甚小,可这般被人当靶子射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这不,缇骑在远方装填完之后又再度冲了上来。 与上次一样,在与鱼鳞阵差不多二十步距离时,缇骑突然调转马头,朝左急驰,只留下一地哀嚎之声。 如此反复几次,就在缇骑第五次冲来时,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他姥姥的!左右都是死,跟他们拼了!!” 只见几名长矛手推开护在自己身前的盾手,举着长矛就朝缇骑冲去。 他们这一动,士卒们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也被他们引燃: “拼了!!” “冲啊!!” “总比站着当靶子好!” 尽管那小将大声喝止,和还是有上百名步足冲出了鱼鳞阵。 鲁兴安正率着缇骑想要故技重施,可见的宇文家的步足突然冲来,勾嘴一笑,就喝道: “下弩,举枪!!” 缇骑们将手中弓弩背回后背,又从马鞍上缇骑骑枪,不过三五个呼吸的功夫,三百缇骑便撞上了宇文家的步足。 而后…… 宇文家的那百余步足就像被一股黑色的洪水淹没了一般,再无声息传出。 更可怕的是,那些缇骑脚下不停,举着骑枪就朝那因为百余步足脱离造成的缺口冲来。 完了……死定了…… 别说普通步足,就连那宇文家的小将也是心灰意冷。 鱼鳞阵空出了这么大一个缺口,还不得被这三百重骑兵生生撕裂? 就在他绝望之际,忽而听得身后马蹄声起。 回首一望,只见浩浩荡荡上千名穿着南征军军服的骑士以冲到了鱼鳞阵背后,分成两翼绕过鱼鳞阵朝那些锦衣缇骑围去。 “援兵来了!!大家坚持住!南征军的弟兄们来了!!” 听得小将的喊声,众士卒匆忙回首一望,就见得那浩浩荡荡,杀气腾腾的南征军骑军来援。 原本低落到极点的士气,立时又恢复到高峰: “万胜!!” 几乎是同时,宇文家步足与南征军骑军同时喊了这么一句,而后锦衣缇骑便与骑军撞在了一起。 一时间,刀光剑影,人喊马嘶,血沫飞溅。 二者不过才一撞击,锦衣缇骑这边便有七人被斩落下马,更有三人连人带马被南征军骑军撞翻在地,再不见活。 而骑军那边也好不了多少,碰上具甲重骑兵,他们的伤亡几乎是缇骑的三倍! 不过好歹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军队,前面的骑士被缇骑挑落马下,立马就有骑士拿着马刀冲上想趁着缇骑的骑枪还卡在前面那人胸膛里的时候结果了那缇骑。 谁成想那缇骑竟弃了骑枪与马缰,双手直接拿起挂在马背上的两具手/弩,抬手便射。 那骑士被射翻落马后,又有骑士紧接着冲上,还不等那缇骑拔出佩刀。 手中马刀接着马速朝那缇骑的脖颈一斩,一颗大好头颅便飞上了半空。 城楼上的侯世贵见得城外战局陷入胶着,缇骑与马军已陷入了肉搏战。 若是再让那些步足沾上,锦衣缇骑怕是要全军覆没: “传令,让缇骑撤回城墙下。” 一声令下,城头鼓起,刚刚将一名南征军骑军左臂砍断的鲁兴安正要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听得撤军鼓起,也不管眼前这断臂骑军,拉住马缰调转马头就朝身后城墙逃去。 战场上的缇骑都是训练有素的百战精锐,根本不需鲁兴安发号施令,撤军鼓一起,无论是有多杀红眼,也都纷纷放弃眼前敌手,打马而回。 便是这般,也还有三十余没了战马的缇骑被南征军骑军团团围住,屠杀殆尽。 待宇文家的步足赶到后,那小将连忙问道: “多谢贵部来援,敢问贵部哪位将军领事?怎么不去追那些锦衣缇骑?” 周围骑军理也不理他,只是下马开始收缴战利品。 见得那些骑军都在扒缇骑的盔甲和武器,不理睬自己,那小将撇了撇嘴,也没说什么,只是满脸不甘地朝那些已返回城墙下的缇骑看去。 这边,鲁兴安带着缇骑逃回城墙下后,着人统计一番,才打马到城楼下冲城楼上的侯世贵喊道: “禀公子,战损八十一骑,余二百一十九骑,我部尚有战力!” “无需正面接敌,只需袭扰便是!” 侯世贵令人对城下的鲁兴安喊了这么一句后,又转头对身旁的项旭问道: “民夫何时上城墙?” 开战已有一会儿,可迟迟未见清港民夫身影,侯世贵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项旭答道: “汪先生刚刚传来话说府衙上下官吏皆已归心,只是……只是城中百姓只认钱松,不认旁人,而且那宇文家的余孽在城中散布谣言说城外是朝廷大军来平灭叛乱。 若他们敢上城墙助阵,便是从逆造反,所以……汪先生说他还在想办法。” 没有民夫吗…… 侯世贵叹了口气,看了眼城墙上的两千守军。 心下凛然,若是没有民夫,那更不能失了野地。 不然对面开始攀城,这两千守军也不知能挡得几合。 而且没有民夫的话,就连野地也不好受。 有民夫在,至少还能让他们趁着空闲的时候出城挖掘防御工事或是破坏云梯的陷阱,阻拦敌军攀城。 可现下…… 没办法了! 侯世贵脸色一狠,吩咐道: “去将那宇文浩与宇文家所有族人带来此处!” 若是清港不保,自己匆匆逃离,南下的种种努力也会尽数泡汤不说,宇文家闹出这事,陛下定然要个替罪羊。 自己丢城失地,差事又没办好,除非逃回西陵举兵起事,不然回楚京也是个背黑锅的替罪羊,下场无非就是个死。 第二百四十九章 非常之时 既然左右都是死,那还不如试上一试! 没过多久,锦衣卫便押着上百名戴着枷锁的宇文家族人走到了城墙下,还有那宇文浩,虽然还在昏迷,也被几名衙役用轿子给抬来了。 “不计手段,将他弄醒。” 吩咐一声,便有两名锦衣卫蹬蹬蹬跑下城楼走到宇文浩身旁,而后一名锦衣卫掏出一把小刀将宇文浩左手手背上的一块皮给剥了下来,另一名锦衣卫立时拿着一袋盐巴往上一撒。 原本还睡得不省人事的宇文浩,突然就睁大了双眼,想叫却叫不出声,只有脖颈处包裹着的纱布正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渗血。 另外一名锦衣卫连忙拿起早就准备的好的止血药物往他脖颈上抹去,同时对抬着他的几名衙役吩咐道: “速速抬其上城楼见指挥使!” 待宇文浩被抬上城楼后,他的视线就完全定在了城外的南征军军阵上,对于侯世贵,是看也不看一眼。 见得满脸震惊的宇文浩,侯世贵轻轻一笑,在他耳边说道: “没想到吧,南征军与你宇文家造反了。” 听得此言,宇文浩转头对侯世贵怒目而视,长着一张嘴却只能发出啊啊呀呀的声音。 侯世贵知道他这是在骂自己,也不以为意,继续笑道: “宇文将军,你也知道,造反是个什么罪名,不妨替本官当当说客?劝劝这些可怜的兵卒?” 说完此话,侯世贵见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之意。 便让人取来笔墨纸砚放在宇文浩身前: “本官知你不能说话,但写一封亲笔书信,再盖上你宇文帅的大印也行。” 宇文浩冷了侯世贵一眼,拿起纸币就开始写了起来,不过他写的却不是什么劝降信,而是写给侯世贵看的: “大楚有律,叛者复归,最轻的责罚,也要贬为边奴,三辈不得翻身。 今上心性更是极端,这些人就算临阵归降,倒头来,今上也定要将他们尽数坑杀泄愤! 既然已叛,何必再降?” 所谓边奴,便是发配到边地负责修筑防御工事的奴隶,完全不被当成人来看,还不如死了。 见得宇文浩所写手书,侯世贵嘿了一声,这宇文浩倒是真了解杨河。 以杨河那刚愎自用,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又爱面子的性子,这一万叛卒,最后的下场还真可能是被杨河坑杀了。 而且谁劝都没用,毕竟杨河要掩盖他在位期间的这些破事,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人不再提及。 怎么不提?当然是让干出这些破事的人人间蒸发,没人见到,没人提及,自然也就会从人们心中慢慢淡忘。 到得最后,史书上可能也只剩下一句: “初成十三年,十万军南征,败,全军没。” 这宇文浩虽在阎王殿前走过一遭,可还是不想将自己的部下推入火坑。 虽然南征军造反,结局已是必败,可终究能逃得一个算一个,总好过被自己骗得抱着并不存在的希望苟活几日。 此时此刻,宇文浩只想早死早超生,是一刻也不愿苟活在这世上。 至于侯世贵想让他做的事,他自认为自己已将该说的全都说了,现下自己不欠任何人,自也不会去帮侯世贵坑害自家部下。 就在他等着侯世贵大发雷霆,威胁要将自己要杀时。 没成想侯世贵非但没生气,还转过头朝身后的清港城看了一眼: “听闻宇文将军打小便是在这清港长大?” 由于不知道侯世贵想要干嘛,宇文浩只是躺在轿子上静静地看着侯世贵,不发一言,不动一笔。 侯世贵也不在意,只是长长地吸了口气,满脸感慨地叹道: “故乡啊,宇文将军在南方时,应该很想念故乡的宜人气候,可口美食以及,那些伴着宇文将军长大的故人吧?” 说着,侯世贵向前几步,来到城墙下低头一望。 宇文浩周围的衙役也将宇文浩抬到城墙便往下一看。 只见城墙的清港城方向下方空地中,已有上百名戴着枷锁穿着囚服哭成了泪人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项旭带领的锦衣卫牢牢控制着。 见得此幕,侯世贵尚且面不改色,倒是宇文浩瞪大了双眼,一副怒发冲冠地模样转头就冲侯世贵使劲嚷嚷。 可他喉咙却破了,除了像个婴孩般咿咿呀呀的发出令人听不懂的声音外,再无任何声音传来。 不过就是这咿咿呀呀之声,侯世贵也能从中听出其语气中的那股滔天怒意。 他当然该怒,因为那片空地上的百余人,皆是居住在清港的宇文家族人! 宇文浩从小在清港长大,与这些族人关系也是不错,感情那更是没得说。 不过犹此,侯世贵还不满意,张口对下方的项旭喊道: “老项,人数未免少了些,且打听打听,宇文将军在家族外还有什么故交好友,青梅竹马,红颜知己,一并请来。 毕竟是宇文将军的好友,今日便让宇文将军与他们最后见上一面,也算本官仁至义尽了。” 侯世贵话音刚落,宇文浩也不知哪来的气力,双手撑着轿子边缘就要朝城墙下扑去。 竟是想当场跳下去自尽! 那几个将他抬上来的衙役哪会想过堂堂一军主帅,还是好不容易救活的人想要自尽。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能看着宇文浩往前一扑。 然而还没等他扑下去,两双有力的大手便抓住了他的脚和身体。 孔恒和孔俊由于嗓门大,孔俊记性又好,便一直伴在侯世贵身边做传令兵的职务。 这二人也是眼疾手快,一把将宇文浩拉上来又按回轿子中后,便对周围的几名衙役恶狠狠地说道: “若宇文将军出了什么差池,仔细你们的脑袋!” 几名衙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再不敢大意。 还有一人为了保险,甚至还悄悄拿出绳子将宇文浩的双腿捆在了轿子上,以防他做出傻事。 就在项旭领命而去时,城外那边南征军与宇文军的军阵内,已响起了蹬蹬蹬的战鼓声。 这是他们商议好了对策,要开始进攻了。 听得这战鼓声,侯世贵努力压下心中急躁的心情,表现得一片风轻云淡,连回头看一眼城外都是不远。 第二百五十章 行非常手段 整个城墙上,只剩下鲍济与小校们的呐喊声在四野响侧。 众士卒见得对面大军开出近乎一半的人手朝城墙慢慢走来,心慌意乱之下,好像都商量好了一般,齐齐抬头朝城楼处的侯世贵看去。 只见那指挥使,背负双手,风轻云淡,时而北风呼啸而将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他也自站在那巍然不动。 见得就连锦衣卫指挥使都如此自信,兵卒们心中也稍稍稳了稳。 城墙下的缇骑们虽见不到城墙上侯世贵故意装出来的风轻云淡。 可见得对面大军开口,盘腿坐在地上保存体力的缇骑们不待鲁兴安纷纷,飞快从地上站起,而后才听鲁兴安的吼声传来: “检查武器!战马!” 由于之前那一战,不少缇骑的骑枪都是丢了,所以大多数缇骑都开始检查起自己的弓弩和佩刀来。 至于手/弩,这个时代的手/弩虽然制作简易,可也极容易坏,太耗成本 所以也只有楚京禁军才装备有这个玩意。 这不,剩下的二百多骑检查了一下手/弩,瞬间就丢下来一百五十具坏掉的手/弩。 鲁兴安也开始检查起自己的武器和战马来。 待得检查完毕,他才喝道: “上马!” 一声令下,缇骑纷纷翻身上马,而后便缓缓朝右侧行去。 对面开来的大军,至少也有七八千人。 鲁兴安可不会傻到带着两百余骑去冲那七八千人。 就算用之前的方法进行游射,对面步足只需一轮羽箭,这边便要伤筋动骨。 虽然准头不好,可耐不住人家以数量取胜啊。 所以鲁兴安准备带着缇骑游走外围进行袭扰兴致的游射。 而他选择的目标,正是位于右边的宇文军。 南征军骑兵尚多,且大多都是轻装简行的轻骑,不好滋扰。 倒是宇文家这边,虽也还剩下几百骑兵,不过就凭着刚刚那些骑兵的表现来看,鲁兴安根本就没将之放在眼里。 待鲁兴安领着缇骑离了城墙下后,城墙内,项旭也押着几十个高呼冤枉地回到了空地处。 见得此幕,宇文浩恨得牙齿痒痒,却也那侯世贵无可奈何。 侯世贵深吸了口气,暗道:为了保住清港,为了活命,宇文将军,对不住了。 便就开口道: “我瞧那有一与宇文将军差不多年岁的青年,哭得甚是惨烈,该不会是余文将军的发小吧?” 宇文浩朝侯世贵所指看去,只见宇文家族人中,有一个容貌与年龄都与自己相差不大的年轻人在那哭天喊地,好几次都险些哭晕了过去。 不过侯世贵却说错了,这人名叫宇文吉,并不是自己的发小,正相反,少年时,这人仗着其父是宇文鸿光,与自己几番明争暗斗,还出谋陷害自己。 不过……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陈年往事了? 宇文浩记得,大约在七八年前,宇文鸿光终于因为他那副坏脾气被罢官还乡后,恰在那年,自己的努力终于也被家族认可,成为了家族重点培养的天才少年。 而宇文吉从那以后就一蹶不振,非但再无少年时的意气风发,针锋相对。 反而认命一般娶了房不错的媳妇,前几年还生下了个大胖小子。 宇文浩犹记得,自己南征前,曾与这宇文吉彻夜长谈。 他说他不甘,他又说他好庆幸当年自己把他打落深渊,不然他也不可能遇上他媳妇,生了那么个乖巧聪明的儿子…… 就在宇文浩回想往事时,侯世贵见宇文浩不说话,便对下方的项旭点了点头。 项旭悔意,抽出刀就吩咐左右按住那宇文吉,而后走到那怕得屎尿齐流的宇文吉身后,对其说道: “估计明儿几天又得落雪,你觉得呢?” 嗯?原本以为自己必死的宇文吉听得这莫名其妙的话,心中一愣,不由抬头朝天空看去。 他是,不想杀自己了? 一股希望在他心中滋生,连忙就道: “我也认……” 话音未落,便是一柄寒刃破空而响。 而后,宇文吉的脑袋在地上滚了滚,直到停下时,脸上那是那副思索的模样。 项旭一般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不过既然要杀,他也不想让这些人带着极度的恐惧死去。 还是在他们死前,让他们想想别的事,这样也能好受些吧。 正在回忆往事的宇文浩见得宇文吉的脑袋被那汉子斩落下来,不能说话的他只能使尽全力冲着侯世贵大声嚷嚷。 可他这样除了让自己脖颈的伤口重新裂开,猩红的鲜血又一丝丝溢出外,再无它用。 叹息一声,侯世贵看着面目狰狞地宇文浩道: “宇文将军,做人得讲良心啊。 你没当上主帅前,就是你的这些族人,省吃俭用,为你前后奔波,不知付出多少血汗心血,才让你能当上南征军主帅。 后来南征败亡后,还是这些人付出了诺大的代价,不惜与陛下,与各大世家作对。 冒着千夫所指的骂名,也要将你给保下来。” 恰在此时,项旭又令两名锦衣卫按住了一名满头花白的迟暮老者。 这老者倒是与哭哭啼啼地旁人不同,毕竟年纪大了,或早已看淡生死。 就在锦衣卫将他按住时,他反而将脊梁一挺,威风凛凛地说道: “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大家闺秀没玩过?杀的人两只也数不过来,早也享受完了。” 说罢,他瞧向提刀走来的项旭: “后生,给个痛快就是!” 哟呵,说出自己以前干的那些天怒人怨的事还这么理直气壮? 项旭虽也知道,这些世家大族之人,随便拉出一个上了年纪的,双手估计都没少沾鲜血。 可没想到这些人干坏事也就干了,还能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当下也不给他思考的机会,提刀就砍。 又是一个白花花的脑袋滚落在地。 于此同时,侯世贵的声音继续在宇文浩耳畔响侧: “你招供之事,这些人中,故有人会是死罪,可也不至于全部都会死,他们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可你偏偏不愿给他们这条生路,宇文浩啊宇文浩,你以为你重情重义? 为了外人能活命,便要牺牲自家族人,亲眷,好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第二百五十一章 再战鲍济斩贼将(上) 怪不得那些南征军能这么崇拜你,除你一人,在不听别人号令,就是连陛下连发几道招书招你们进军,你们也是听都不听。 我们西陵专门就有一种词来形容你这种人,圣母。” 侯世贵刚说罢,项旭又走到了一老妇人身后。 那老妇人被锦衣卫按住双肩,哭得早已声音沙哑,只张着一张嘴在那声嘶力竭地喊着,却喊不出什么声来。 见得这位老妇人被按住,宇文浩立时激动了起来。 这妇人不是旁人,正是从小带他到大的乳母! 宇文呈在妻子怀孕时便被一纸调令调入京师为官,所以宇文浩从小便跟着乳母长大。 这乳母可以说是在世上除了他母亲外,与他最亲之人,甚至比他父亲还要亲! 见得宇文浩动静颇大,侯世贵一抬手,止住了项旭的刀落,问道: “余文将军,你若同意写,便点头,拿刀也自不会落下。” 说完,见宇文浩呆呆坐在轿子上一动不动,只是双目中流下了两行清泪。 脸色也不再挣扎,反而是一副绝望与痛苦并存的表情。 “唉……何必呢,他们起兵叛乱,被陛下平灭也是早晚的事,宇文将军何必为了一群死人如此做作?” 没错,在侯世贵看来,宇文浩这就是做作! 家人与外人,孰轻孰重,只要是个人都能分得清! 可这宇文浩却自以为自己重情重义,是个有担当的好汉子,宁可看着自己的家人与朋友死,也不想让那些造反的兵卒死,这不是做作是什么? 虽然圣人言,大公无私,可人活于世,哪个无私? 若连这点想保护家人的私心都没有,那还算个人嘛?你丫修仙去算了! 侯世贵见宇文浩一副痛苦模样,而城墙上的士卒已在鲍济的指挥下开始对外放箭,便知时不我待,不可再耽搁了。 便转过头,对城下锦衣卫喝道: “锦衣卫!给我杀!!” 得了侯世贵号令,一众锦衣卫纷纷拔刀就朝广场上的人群杀去。 最先遭殃的,是宇文浩那些亲朋好友。 由于刚刚被锦衣卫押来,他们尚在外围,面对锦衣卫的屠刀,也只能饮恨当场。 就在锦衣卫连杀几人后,侯世贵就见得宇文浩连连点头。 终究,人非圣贤呐,就算是这宇文浩,也只是个凡人,不是仙人。 于是侯世贵连忙喝道: “止住!抢救伤者!” 然后又走到宇文浩面前,拿出笔墨纸砚给他。 宇文浩抬头看了侯世贵一眼,便匆匆写就了一张纸: “我可答应你的条件,但你要保证我的族人无恙,我的南征军无恙! 他们为国征战,血洒沙场,好不容易从南方逃回,不该再遭此待遇!” 看得这张纸,侯世贵不屑一笑: “从前有个人好事做尽,为村修路,铺桥,捐钱,可说是村中的大善人。 可后来,这位大善人奸营了村中一女子,还杀了那女子全家。 村民们都说,那女子家都是那大善人修的,而且大善人为村庄做了那么多好事,便算了,余文将军,你觉得呢? 他们之前就算为国朝做了再多的事,可现下呢?他们非但不听陛下号令,反而还起兵造反! 宇文将军,你不是天道,不是神仙,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那些兵卒自有他们的取死之道,这不关你的事。 但你的家人,族人生死一念,就在你手中,我还是那句话,兵卒,家人,你自己决断吧。” 说完,见宇文浩面现迟疑,城墙外的喊杀声也越来越近,侯世贵顿了顿,又补充道: “我可答应你第一件事,尽全力保全你宇文家的族人尽可能多的活下来。 不过这也只是让他们活下来而已,而且也只是尽力。 若我力有未逮,也无能为力。 余文将军,还不下决断?可是要我帮你一把?!!老项!!” 随着侯世贵一声喊,项旭提刀砍翻了一名跪在他身旁的中年男人。 见得此幕,宇文浩再不敢耽误,只含泪重重点了点头。 “就是我西陵的娘们!拉弓也比你们有劲!你个怂货,躲在城垛这边做什么?!起来放箭!” 鲍济一脚将一名躲在城垛后方躲避流矢的兵卒踢翻在地。 可那兵卒已被吓破了胆,便是被鲍济踢倒在地,也只是像只虾子一样缩着身子躲在城垛后,连站都不敢再站起来。 他的这副模样,着实惹得周围的人也是一阵心慌意乱。 然而没等他们心慌意乱多久,更大的恐惧就来了。 只见那七指的汉子拔出佩刀,一刀就捅在那怂货的心窝,而后刀身一扭,那怂货便痛得当场死了去: “临敌不战!便是此下场!老姜,且看哪个怂货敢临敌不战,一刀捅了就是!” 跟在鲍济身旁的姜勇大声应了一声,就朝另一名躲在城垛后方的兵卒走去。 那兵卒见得此状,哪还敢再躲?连忙起身就朝城外弯弓放箭。 鲍济探出脑袋外城外一看,眼见对面的先锋部队扛着云梯已近城墙五十步的距离,又是大喝一声: “滚油呢?烧好了没?!!” 鲍济不问则以,一问之下,见没人回应,这才连忙抬起头朝城墙摆放滚油的地方看去。 每一处滚油周围,都有几名从城墙附近临时抓来的百姓在那手忙脚乱的生火。 好不容易刚见到点火花,结果一阵北风吹来,火花也就灭了。 耽搁了这么久,竟两滚油都还没煮!! 鲍济气得差点没下令将那些临时征兆来的民夫当场斩杀祭起。 还好侯世贵就在城楼那边,这个想法鲍济也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边又喝道: “罢了!这寒冬腊月的,将滚油推上前,冷也冷死这帮贼厮鸟!” 鲍济一声令下,那些民夫顿时如释重负般放弃了升火,开始将滚油推到城墙边缘。 几个倒霉蛋没披盔甲,当场便被城下射来的流失射死了两个,射伤了五个。 这些民夫本就不是职业民夫,乃是被临时从家中抓来。 刚到城墙边,有人忍不住好奇探头往下一看。 好家伙,城墙下方乌泱泱一片人头攒动,这得有多少人? 吓得那些民夫也不管身后盯梢的兵卒,转身就朝城墙后方的楼梯处跑去。 城墙外,南征军与宇文军也不是那么畅通无阻。 第二百五十二章 再战鲍济斩贼将(中) 那支游走于外围的缇骑时不时就会瞅准空隙来冲上一阵,虽然杀敌没多少,可终究弄得军阵大乱,耽误了不少时间。 而这些缇骑也是狡猾,刚刚与步足一接触,调转马头便又跑开。 待得发现有空挡,又会突然冲来。 而南征军与宇文家的骑军也试过几次围剿,皆是行之不不通,还被逃跑的缇骑射死了不少骑军。 这不,鲁兴安瞧准了一次机会,又带着只剩下一百余骑的气体朝一处弓手方阵发动冲击。 也不知是敌军贼首太过大意还是怎么,之前在外围保护那些弓手的矛手竟都参与到了攻城事里,只剩一干弓手孤零零地站在那朝着城头放着冷箭。 鲁兴安瞧准这个机会,带着缇骑刚一与弓手接触,那些弓手便纷纷大溃。 可鲁兴安也不趁胜追击,连忙调转马头,喝道: “莫要恋战,退!” 正要带着一众缇骑撤出战场,谁成想后方突然杀来一只骑军。 这只骑军盔甲鲜明,身上少有尘土,至于鲜血,更是一滴也无。 见得此状,鲁兴安暗骂一声:糟了!怎就把他们给忘了?! 这只突然冒出来的骑军,正是从还未参加攻城的南征军和宇文军中抽调,专门用来埋伏鲁兴安的缇骑。 不止后方,就是那些追赶自己的骑军此时也已包抄到了自己左右两边的距离。 鲁兴安知道这次是逃无可逃,便大吼一声: “诸君,随我冲杀!!” 便一骑当千,领着缇骑朝右边骑军较少的地方冲去。 而城墙处,叛军已搭好云梯,正蚁附攻城。 在所有攻城战中,蚁附攻城可算是最为下等的攻城方式,完全就是拿人命去堆。 一般不到万不得已时,攻击方绝对不会这样做。 可现在对于南征军和宇文家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只有越早攻下清港,拿下锦衣卫,他们才能有空余的时间去处理后事。 所以现在对他们来说,时间占据了上风,人命也就不值钱了。 “滚油,倒!” 鲍济口中虽喊的是滚油,可那从那一口口大锅中倒下的水却冰凉得刺骨。 尤其在这冷得人直打哆嗦的冬天,这样一锅锅的冷水倒在人身上,不说有滚油那般威力,但也那些爬在云梯上的人都忘了现在在做什么。 唯一还剩下的一个念头就是:冷! 而后便被城上射下的箭矢射落云梯。 由于没有民夫,城上除了箭矢与滚油外,是再没别的城防物资。 所以对于蚁附攻城的叛军,除了倒滚油与放箭外,再无别的应对方法。 渐渐的,有叛军开始出现在城墙上。 刚开始第一个登上城墙的叛军,还被五六只长矛给刺了几个对穿。 可他的身后,紧随其后几名南征军士卒却借着这个空档,冲上城墙占据了好几个据点。 士卒们也知道,如果城池丢了,那宇文家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这些听了他们罪行的人。 此刻对于死亡的恐惧全数化为了不要命的勇气,纷纷抽出兵刃与登上城墙的叛军开始厮杀起来。 一时间,喊杀连天响,血气溅方刚。 侯世贵身处的城楼处倒没有兵卒登上来,于是侯世贵便叹息道: “都是我大楚的好男儿啊,现下却……唉,宇文将军,你那日抗旨不回京师,可想过会有今日?” 宇文浩这边才匆匆将劝降书信写就,听得侯世贵的话,抬头一看,就看得城墙上惨绝人寰的一幕。 能登上城墙的,大多是南征军士卒。 这些南征军士卒悍不畏死,有些人甚至身中几刀,也还要抱着一名守卒跳下城墙。 那其中不乏自己眼熟甚至是认识之人。 不过其中大多数现下都变成了被砍成几段的碎块或是被射程刺猬的尸体。 而守卒这边,更是惨烈。 他们自知城池一破,自己也是必死无疑,于是个个用命,与南征军以命搏命。 宇文浩从小在清港长大,便是这些守城的士卒,他看着也是有些眼熟。 甚至有些小校他还能叫得出名字来。 其中一名腹部被削开,肠子留了一地的小校,宇文浩还记得,自家堂妹结婚时,他曾在婚礼上喝得伶仃大醉出了不少洋相。 后来有心人将这事的内情捅到了他这里,他才知道这小校原来一直喜欢自己堂妹。 堂妹也颇为喜欢他,只是……门不当户不对,有情鸳鸯终究做了无情燕。 若是当初我能有些主见,不听家族的,率领大军返回楚京。 所累者,无非就我一人而已,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见宇文浩目光迫切地朝自己看来,侯世贵也知道他要干什么,叹气道: “若是将军肯早一些写下这书信,我再令人将之送去南征军营地,倒不至于此。 可现在嘛,大家都杀红了眼,我拿着书信无论去给谁看都不会看的。 将军又不能说话,自然也没有那一声号令,双方罢手的情况。 所以只能等到这场战斗结束,若是侥幸,清港未失,侯某定会让人将书信送至南征军军阵内。” 宇文浩久经战阵,也知道现下双方都已短兵相接,除非听到退兵鼓,否则就是主将来了也是没用。 不过瞧这阵势,这城,怕是就要被南征军一鼓而下了。 也不知这侯贼临死之际,会不会拖上自家族人与他陪葬? 宇文浩尚在这边为家人忧虑时,登上城头的南征军就是一阵欢呼声响起。 他连忙抬首瞧去,只见一名九尺高,宛如巨人一般的壮汉也爬上了城头。 而周围的南征军,正是为这壮汉而欢呼。 宇文浩身为南征军主帅,哪会不认得军中第一猛士青夫。 这人生得高大威猛,可却没有姓名,也不知青夫这二字从何而来。 总之他这么称呼自己,旁人便也跟着称他为青将军。 宇文浩犹记得在山南时,好几次都是靠着这青夫的一身神力力挽狂澜,为战局带来了不少变数。 他最为勇猛时,曾一人披盔戴甲冲入南蛮军阵中,杀得那百余南蛮军兵溃不成军。 古之吕布,也不外如是! 见得连青夫都上了城墙,宇文浩便知道战局已定。 第二百五十三章 再战鲍济斩贼将(下) 那侯贼,是输定了。 果如他所料,青夫一上城墙后,拿着一把双手剑左劈右砍。 周围守卒,或被他砍成两截,或纷纷退避三舍,竟无人能直面其锋芒。 道也有几人见势不对,拿起弓弩就朝青夫身上射。 奈何青夫穿的盔甲太厚,普通的箭矢根本就射之不穿。 只是在那满是刮痕的盔甲上又留下一道醒目的刮痕后,便听当的一声响,就被弹开了。 那边指挥战局的鲍济见对面勇不可当,刚一上城墙,南征军便士气大振。 便朝其一指,喝道: “且拿下那厮!赏银千两!”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千两银子挂在前头,自也有那不要命的朝青夫后背悄悄摸去。 那人摸至青夫后背,瞧准空挡就是一矛刺去。 听得身后呼啸风声响起,青夫大生警觉,连忙向左一撇,虽还是被那矛刺中,好在没刺中要害,只是擦破了些皮。 “鼠辈!找死!” 被人偷袭,青夫心中自然震怒,不过还不等他出手,便有赶上来的南征军士卒将那偷袭的守卒砍翻在地,而后朝侯世贵所在城楼一指: “青将军,侯贼所在便是那处,咱们主帅也被侯贼绑在身边做人质,还请将军……” 没等他说完,青夫脚下一发力,人已朝城楼冲去。 冲势之速,犹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路上是神挡杀神,佛拦杀佛。 周围守卒,莫不能挡,纷纷退让开去。 眼看就要冲至城楼前,忽闻耳畔一声爆喝响起,而后见一黑影袭来。 青夫举剑一挡,只闻当的一声金铁交鸣声起。 这人一击之力,竟能震得自己手臂发麻! 青夫心下骇然,抬首一瞧,只见一满脸络腮胡只有七指的凶恶汉子挡在自己身前。 见这汉子一身气势直逼云霄,似有大将风范。 青夫正欲问时,那汉子手中刀刃一转,一步上前,刀刃就朝他小腿划来。 能看出我这身高,下盘不稳而专攻我下盘,看来也是个练家子。 既然对方不愿多说,青夫也懒得与他多说。 双手剑朝下一斩,咣当一声,便将鲍济刀刃牢牢压倒在地。 而后青夫只一手按着剑,另一手空出来朝鲍济脑袋轰去。 见一只大拳朝自己脑袋袭来,鲍济只得弃刀往后一滚。 青夫却不愿给他喘息的机会,抬起巨剑逼近一步,大剑就朝鲍济胸口捅去。 他却不想,鲍济虽弃了刀,可这战场上到处都是别人丢得四处都是的武器。 鲍济顺手拾起一把长矛,在巨剑刺向自己胸口,也伸出长矛朝青夫刺去。 见得此状,青夫怕也不带怕的。 想跟自己以命换命?这一招对付那些江湖人士,绿林土匪倒是不错,可对上我…… 嘿嘿,我若是怂过,早死在山南了,不就是换命嘛?那便换吧!! 于是青夫非但没退,也将剑尖瞄准了鲍济的心窝,直直捅去。 虽说鲍济手中的长矛终究要长些,可也只是恰好捅在青夫小腹。 痛是痛了点,但也不致命。 只要将你这莽汉杀了,我看谁还敢拦我?! 青夫一咬牙,继续将巨剑朝鲍济胸口推去。 眼看巨剑就要刺入鲍济胸口,青夫甚至都看见了那滚滚鲜血从他胸口冒出的景象。 不想就在此时,鲍济却突然往下一蹲,整个人软绵绵似的就滑落在地,而他手中,依旧捏着那杆长矛。 一剑刺空,青夫心下大骇,这莽汉子不是要与自己以命换命嘛!怎能如此无赖!丢了男子气概! 他却不知,鲍济在侯世贵的再三劝说下,虽也依旧勇武,可却早就不用以命换命的打法了。 反而深信侯世贵那套无所不用其极的方法。 他刚躺在地上,不给青夫反应的时间,握着长矛的双手就使劲往上一捅。 而后,一杆带血的毛尖就从青夫背后刺了出来。 这青夫也是硬汉,如此犹不倒地,反而还举起巨剑朝地上的鲍济劈去。 这一剑若是劈下,鲍济少说也要被劈成两半,死无全尸。 可鲍济也不是傻的,青夫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哪还有空防备周围的兵卒? 那些守卒见青夫空挡大开,纷纷拿起手中武器就朝青夫身上招呼。 先是急匆匆赶来的姜勇一刀就将青夫的左臂给劈断,那巨剑也应声而落。 紧接着,又是两杆长矛刺入青夫胸口。 而姜勇劈下青夫的左臂后,刀势不停,向上一抬,就削去了青夫的半个脑袋。 眼见军中第一猛士就这样倒在血泊中,攀上城墙的南征军士气一下子就跌落到了谷底。 青将军……怎么会死! 面对那么多南蛮子的围攻,他都能安然无恙,怎么会陨落在这…… 不少南征军军士甚至都忘了现在自己身处战场,处在青夫的死亡中久久不能自拔。 可守军却没忘,见得那些南征军动作迟缓,六神无主,纷纷趁着这个机会杀将上去,应是将三个据点的南征军斩杀殆尽。 城楼上的侯世贵见身旁宇文浩双目通红,咬牙切齿,便自豪地说道: “吾之勇士,鲍济、姜勇,以将军观之,何如啊?” 鲍济捡起自己的兵刃后,没功夫庆祝胜利,与姜勇互相点了点头,二人一左一右就朝两处据地上的叛军士卒杀去。 那些叛军见杀了青将军的人朝自己杀来,无不大惊失色。 纷乱之际,被鲍济趁虚而入一刀就是一颗大好头颅飞上了天。 而后被鲜血溅得满身都是的鲍济对剩下的叛军士卒咧嘴一笑,什么也没说,提着长刀就冲杀进去。 叛军虽然心下惊恐,可也不是任打任挨的草人。 这人要杀自己,自己当然得回击了,这是人类最基本的本能。 可…… 眼睁睁看着刀刃划在这壮汉身上,鲜血倒是从他身上流了出来,可这壮汉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反而愈战愈勇! 转眼间,又是两人死在鲍济刀下,剩下的叛军见鲍济浑身浴血,身上又满是伤口还笑咧咧地模样。 心中只觉这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罗恶鬼,心里那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崩溃。 大叫一声,还留在城墙上的叛军也不管身后的云梯还有人在攀爬,纷纷争先恐后爬上云梯就要往下方逃命。 第二百五十四章 生死无常 而下方的人见上面的人竟然开始逃命,还以为战局崩溃了呢,便也不再往上爬,都跟着往下爬。 鲍济这边尚且如此,姜勇那边也逼退了一个云梯的叛军后,两个云梯的叛军那么一退。 剩下的宇文家叛军见同伴跑,青将军死,战意再无,也都跟着往退下云梯。 而南征军本不想逃离,可宇文家的军队都跑了,他们再留在城墙上,也只有白白送死一途,于是乎,一场大溃败便开始了。 城墙上的叛军争先恐后的抢夺着爬上云梯的位置,不时有人为了抢夺云梯或是失足,或是被同伴推下城墙摔死。 而守军这边自也不会干看着他们奔逃,打起落荒而逃的穷寇时,这些守军更是勇武了几分。 纷纷拿起手中武器拼了命般朝叛军杀去。 不少走投无路的叛军由于没有抢到云梯,又无路可逃,不少人绝望之下,竟选择了跳下城墙逃生。 结果往往都是人才刚一从城墙上跳下,好的还能听到其从城墙下传来的惨叫声。 运气坏的,跳下之后便再无声响。 “都是我大楚男儿,理应开疆拓土,保家卫国,却因为你们这些世家的一己私利,将生命白白浪费在了这种地方。” 侯世贵这话也不知是在对宇文浩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说完后,他将宇文浩那封书信仔细收好,传令道: “将至交予城下缇骑,让他们送去南征军军阵内。” 孔俊一听,愣了愣,并没有伸手去接那书信,而是有些犹豫地道: “指挥使,缇骑……缇骑已……全没。” “哗啦!”一声脆响,侯世贵没忍住自己的情绪,一下子就将手中的书信捏成了一团。 之前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宇文浩和城墙上,对于城外的举动,他是一点儿也没关注。 所以对于缇骑全军覆没的情况,他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怎么回事?” 问了一声,他大步走向城墙边缘,拿眼往外一看。 除了那些匆匆后退的叛军外,战场中央还有一堆堆成了小丘的尸首。 这些尸首有人的,也有马的。 其中多数身着南征军军服,期间掺杂着一些身着重甲的缇骑尸首。 孔俊连忙跟在侯世贵身旁解释道: “之前缇骑被叛军围追堵截,无路可逃之下,鲁小子率缇骑突围三次,三次未果,反而被那些悍不畏死的南征军越围越紧……” “鲁小子,如何了?” 虽然已猜到结果,可侯世贵还是想亲耳听到。 孔俊抿了抿嘴,有些苦涩地说道: “离得太远,没看清,但也能确认,缇骑无一人逃脱……” “呼……” 侯世贵长长的吸了一口凉气,努力使自己的心态保持平和。 鲁小子……自己该怎么向鲁叔交代? 锦衣卫成立以来,缇骑一共就只有五百,有两百是留在京师应对紧急情况,不能调动的。 所以自己能调出的一共也就只有这三百。 都是从边军调回的百战精锐啊…… 结果……却全折在了这本不该发生的叛乱上。 见侯世贵面色不好,孔俊便说道: “好在叛军的骑军经此一役,也伤亡大半,再行不成战力,指挥使,我这边再着锦衣卫出城送信吧。” 见侯世贵点了点头,孔俊便匆匆赶下城楼。 而侯世贵盯着那些小山丘一般的尸堆看了良久,才转身走回宇文浩身旁: “三百缇骑,个个都是百战老兵,精锐中的精锐。 不知死了多少人,经历过多少战事,才能培养出这么一个人。 这样的人,本该在沙场上为国效力,保疆守土,结果……” 说到这时,侯世贵冷眼朝宇文浩看去: “世家,国之蛀虫,侯某在此立誓,终有一日,定将你们连根拔净,还天下于天下人手中!!” 宇文浩原本还在因为青夫的死而悲痛,听了侯世贵这话,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想将天下世家连根拔尽?还天下于天下人手? 若不是宇文浩此时发不出笑声,身子又被紧紧绑住,他恐怕要当场捧腹大笑起来。 这天下,自轩辕皇帝起,从古至今,便是世家之天下! 他侯世贵就算再有能耐,灭了几个世家又如何?倒头来,在他愈发壮大之后,他与他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还不是会变成新的世家? 他哪知侯世贵心中的计划是要改变世家干政的乱象,从而给寒门学子更多的跻身朝堂的机会。 说完这话,侯世贵扭头看了宇文浩一眼,轻声道: “便从你宇文家先开始吧。” 铲除世家,进行科举制的这步棋,侯世贵一直没敢下。 因为一旦走下这步棋,那就是真真正正的举世皆敌!任何人都不会容得下自己,就连那些寒门,可能也要被世家蛊惑起来针对自己。 所以侯世贵之前的想法是,在没有绝对的实力前,万万不可走这步棋。 可现在,眼睁睁看着鲁小子与三百缇骑死在世家的自私自利中,侯世贵终于意识到。 实力,是什么时候也不够的。 或许觉得明天实力够了,可明天还会冒出更强大的敌人,等后天吗? 万一后天又冒出更强大的敌人怎么办?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算自己当上了皇帝,实力也不一定够。 不然杨河哪会被那些世家大族欺负成这样?只能依靠自己一个西陵来的外来人制衡他们。 所以,赶早不赶晚,便在今日,侯某与你们世家,势不两立! “再派几人,无比要把鲁兴安的尸体找回来。” 对身旁的孔恒说了这么一句后,侯世贵就走到城楼边对城内的项旭喊道: “宇文家罪大恶极,罪不可赦,所有资产,全数查抄,老项,且将这些人拉去刑房交给汪先生,好好审问一番!” “喏!” 城下项旭一拱手,抬手就招呼周围的锦衣卫将宇文家族人押回刑房。 不过项旭却没跟去,而是走上城墙侍立在侯世贵身畔: “公子,叛军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还是让我护着您吧。” 见项旭一脸沉稳地模样,侯世贵忽然回忆起那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第一次与自己在侯府外的道路上相遇的情况。 第二百五十五章 杀人鞭尸 那时,那少年郎一身正气,自己虽是他公子,可他见了自己也不愿下马行礼: “鲁小子,与三百缇骑,全军覆没了……” 话说出口,侯世贵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再不像以往那般清淡,反而沉重异常,且带有颤音。 项旭闻言一愣,却没多大悲情,他与鲁兴安也是近两年才走得较近。 之前在侯府时,鲁兴安与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莫说走得近,简直就是形同陌路。 入了京师后,鲁兴安卧床不起,项旭又经常外出为侯世贵办差,所以感情也没多深厚。 听得此言,只是沉默一阵,喃喃道: “可惜了,鲁小子骑术冠绝西陵,若再给他几年,不定是一方骑将,没想到竟就这般没了……” 是啊,没想到之前还好好的人,只是出城进行一项袭扰任务,结果人就没了。 自己明明交代过他,保全自身,保全自身!他怎就…… 众人之中,侯世贵最看好的还是鲁兴安,因为这少年郎年纪轻,又学得进东西。 若是好好培养,将来定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谁知…… 城头上,鲍济将姜勇留下组织布防,自己则推开了想为他包扎伤口的医生。 炫耀一般跑到侯世贵跟前嘚瑟,却见公子与老项两人神色不太好,一问之下,方知鲁小子折在了城外。 鲍济与项旭一般,与鲁小子的感情都不算深,只是叹了口气: “唉,这小子福薄命浅,我还说回西陵给他介绍房婆姨呢。” 侯世贵看了他一眼,皱眉道: “且去让医生把身上伤口包扎了再来与我说话!” 鲍济嘿嘿一笑,转身就招呼刚刚那被他一把推开的医生回来为他包扎伤口。 正在此时,城墙上忽然响起一阵惊呼: “那人……那人不是缇骑将领嘛?!” 缇骑将领?鲁小子还活着?! 侯世贵心中升起一股希望,好像什么弥足珍贵地东西失而复得了一般。 连忙领着一众锦衣卫跑到城墙边,就连刚刚坐下准备让医生处理伤口的鲍济,又是一把将那碍事的医生推翻在地,连忙起身就朝城墙边跑去。 侯世贵抱着满腔希望到了城墙边,往下一瞧。 只见一骑穿着宇文家军服服侍,一手控着马缰,一手拿着一杆缇骑的骑枪,在城外百步远的距离纵马奔驰。 在他那骑枪上,插着一颗虎目圆瞪的头颅,仔细看去,不正是鲁兴安的脑袋嘛!! 那骑用骑枪插着鲁小子的首级在城下纵马狂奔还不算完,甚至还壮着胆子跑进了城下五十步,一边摇着鲁兴安的首级一边学着那些将军的语气高声喊道: “吾乃缇骑将军是也,勇不可当,无人能敌,现出战凯旋归来,速速开门,招城中百姓与两道迎本将军入城庆功,哈哈哈哈!!” 不止这骑,就连那远方的叛军军阵,也在齐齐大声嘲笑。 “娘的!给我射死这厮!!” 鲍济手握成拳,一拍城垛,就怒不可歇地吼道。 “慢着,箭矢无眼,莫伤了鲁小子的遗骸……” “公子!!” 鲍济目中含泪,憋屈至极。 他虽与鲁兴安交情不深,闻说鲁兴安死讯,也没多大反应。 毕竟这是在战场,任何人死了都有可能,他也没觉得什么。 只是,城下那些贼厮鸟竟如此羞辱鲁小子的尸身!! 杀了便杀了,连尸身也不放过,鲍济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不仅鲍济,就连姜勇,项旭等人都是满脸愤怒。 唯独侯世贵,呆呆地看着鲁兴安那颗被插在骑枪上死不瞑目的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站在他身边的人,总感觉此刻的指挥使突然变得危险无比,若不是职责所在。 都想要离他远一些。 看了一会儿,侯世贵缓缓闭上双目,良久,他才有重新张开眼睛: “开城门,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余文将军的那封书信送到南征军军阵内。” 而后,城下城门一开,六名锦衣卫便一人双马从城门洞飞快掠出,分成两方,一方朝南征军军阵飞快驰去,另外一方则是朝宇文家军阵驰去。 这是为了迷惑敌人,让他们不知道侯世贵真正的目的,是南征军。 两方骑士一共六人,也没引起叛军多大注意,只是派出了几十个盔甲上还带有血的骑士出来拦截。 两方的骑士早已商量好了对策,奔向宇文家军阵那方只说自家指挥使有意与对面主帅相谈,所以前来商定时间地点。 至于奔向南征军那方…… 南征军主账内,一干南征军将领看着摆放在中央的一张书信皱眉苦思。 这书信他们都是看过,其上内容也全都知道。 乃是主帅让他们临阵倒戈,杀向宇文家的劝降书。 宇文浩与侯世贵在信上联名保证,只要他们临阵倒戈,便对他么造反的事既往不咎,甚至陛下也不会再怪罪他们听诏不听宣的罪名。 他们之所以会反叛,很大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之前在清港外驻扎时,杨河前前后后派来几波使者让南征军速速归京的事,这些将领都是知道的。 可他们心中只有主帅宇文浩,哪有什么大楚皇帝? 所以对于杨河的圣旨、使者,也都不当回事。 反正有主帅和宇文家保着,自己又没造反,真就不信杨河他能怎么着? 不过宇文浩被捉了后,众将只觉没了主心骨,若是杨河秋后算账,在场诸人,哪个逃得了? 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拼死一搏救回主帅,说不定还能有所转机。 可是现在…… 那六十多岁的白发老将已坐在了宇文浩的位置,见大家都沉默不语,不开口说话,这才发声道: “主帅的笔迹大家也都认得,那确实是主帅亲手所写书信无疑。” 他话音刚落,当场便有一名国字脸将领质疑道: “那会不会是主帅被逼迫写下?你们想啊,那锦衣卫手段残忍,便是我们远在清港也有所耳闻,主帅若是……” 他话还没说完,坐在他身边的人就冲他骂道: “放你娘的狗屁!主帅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会不知道? 那锦衣卫就算把他脑袋砍了下来,他也绝不会拿咱们的性命来开玩笑!”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大丈夫所为 “我说袁林,听说你最近收了宇文家不少好处?还把正房休了,娶了宇文家一名族女? 你这心,怕是不在主帅这边了吧?” 那国字脸的将领名叫袁林,听得这话,当即反驳道: “你们休要血口喷人,老子若是敢有对不起主帅的地方,就让老子天打五雷轰!” 白发老将抬了抬手,制止了众人的争吵,问道: “现下,大伙是如何想的?正好大家都在场,就将自己的意见说上一说。” “要俺说,还要啥好谈论的,自然是主帅怎么说,俺们怎么做就是! 现下造反也是逼不得已,若主帅真和那锦衣卫指挥使联名做保,杨河那皇帝老儿也要掂量着他们的面子!” “这也不一定,那狗皇帝生性乖张,性格反复无常,叫人琢磨不定,不然咱们怎么会不敢回京?要在这孝平呆着? 按我说,咱们还是继续按照与宇文家商量好的原计划进行。” 一时间,帐中吵吵闹闹,一众将领又分成了两方,一方以袁林为首,力主坚持与宇文家签订的盟约,按照原计划攻下清港城,好在这方人数不多。 另外一方则是宇文浩的死忠党,也不管对面说什么,就是坚持一件事,主帅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白发老将冷眼看着这一切,待大家争论不休时,这才开口道: “好了,都安静安静。” 他一开口,帐内立时又是安静了下来,而后,才听他继续说道: “袁林,你们几个所虑也有道理,但老夫还有一句话想问问你们,若是你们答得上来,老夫便听了你们的。” 袁林几人面露喜色,连连点头道: “老将军请问就是!” 白发老将看了一眼帐外人影绰绰的影子,沉声问道: “区区几个臭钱拿在手上,就能让你们忘了主帅的恩情,你们几个,还能为人呼?!” 说到最后,他已是爆喝出声,同时将手中盏茶狠狠摔在地上。 帐外立时冲进一群披盔戴甲的军士就将喜色还凝固在脸上的袁林几人牢牢按住。 直到这时,袁林方才反应过来: “老将军,我冤枉啊!!” 白发老将却不愿多看他们一眼: “拖出去杀了。” 几人被拖出去后,叫冤与痛骂之声戛然而止,而后几名军士就用托盘抬来了那几人的脑袋。 此时,白发老将才看向帐内屏风,问道: “如此,指挥使可还满意?” 屏风后方,走出三个锦衣卫满意地看了一眼那托盘上的几个首级点头道: “老将军识时务,人杰也。” 清港城楼处,此时已值入夜。 北风飕飕,冷得城墙上的士卒不断哆嗦。 好在终于将火堆升了起来,一个一个的火堆不仅提供了照明,也在这寒冬腊月让守军们感到了一丝温暖。 城楼处,侯世贵抬头看了眼乌漆嘛黑的夜空,冬季的夜色大多都是这样。 莫说不见明亮繁星,就是连月亮也只是隐约可见时有时无而已。 至此寂静夜空,“咚咚咚!”那从远处匆匆跑来的脚步声格外引人注意。 项旭跑到侯世贵身畔就说道: “公子,城下来报,去宇文家叛军的那三个锦衣卫脑袋被送了回来,倒是去南征军的三个锦衣卫尽数返回,正在城下听召。” 侯世贵点头道: “唤他们过来。” 三人来后,就将在南征军军帐内经历的一幕尽数说了。 “那白发老将倒也识趣,说是既归朝廷,那些叛军自是他们的敌人,明日天亮时分,定为朝廷平定叛乱,以尽本分。” 侯世贵点头问道: “鲁兴安的尸首呢?” 三人摇头道: “他们说他们派骑军与宇文家的骑军合力灭了缇骑后,他们只是将尸首上精良的铠甲和武器拔了下来,至于尸体,他们从没动过。 鲁将军的尸体,应是被宇文家的叛军拿了。” 听得这话,侯世贵也不疑有他。 南征军是真正的正规军,打过无数硬仗,知道战场上的规矩。 扒盔甲与武器,这是常事,不足为奇。 但折辱尸体这种事,他们应该是不会干。 毕竟一场战斗,不可能只有一方伤亡,另一方却安然无恙。 他们能折辱对方的尸体,对方也能折辱他们的尸体。 此例万万开不得,这规矩他们还是能守住的。 倒是宇文家的叛军,虽训练精良,可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上战场罢。 三人退下后,项旭劝道: “公子,事已毕,你先休息一会儿把,待会南征军动手后,我再来叫你。” 侯世贵摇头道: “去让所有人下城,带上弓弩去城门洞集合。” 南征军反水事情就完了?或许对其他人来说还真是如此。 可对自己,这远远算不上完。 鲁小子的仇,自己可还没为他报。 虽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放下屠刀什么的。 可侯世贵是不信这些狗屁话的,在他想来,这仇不报,他是吃也吃不踏实,睡也睡不好觉。 唯有以牙还牙,血债血偿,方是大丈夫手段! “起!带上弓弩,城下集合!” “带上弓弩,城下集合!” 随着小校们一声接着一声的呐喊,不少刚刚睡下的兵卒骂骂咧咧地就温暖的篝火旁起身离开。 没过一会儿,剩下的千余兵卒呜呜泱泱站在了城头下方。 大多数人一脸迷茫,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干什么。 侯世贵站在城楼上说道: “南征军已归降,待会便要夜袭宇文叛军。” 身边锦衣卫将侯世贵所说的话传出去后,兵卒们都面露喜色,心想这场本不该发生的战争终于要结束了! 不少人交头接耳,欢声一片。 侯世贵一皱眉,身边锦衣卫就大声吼道: “肃静!!” 连吼了几遍,人群这才安静下来。 侯世贵又开口道: “稍后南征军那边起事,本官便会亲自带着你们杀将出城,与南征军里应外合,将叛军尽数歼灭。 本官在此立下规矩,待会夜战,每斩敌卒一颗首级,便赏银三两。 若斩敌将,赏阴千两,若俘虏或纵容贼军逃跑,罚银十两,可都听明白了?!” 听得这话,守卒们愣在了原地。 这赏赐他们倒不奇怪,毕竟如此大捷,有些赏赐也是应该。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临阵倒戈 虽然这指挥使出手大方,但自己也是拼着命去杀敌,拿点赏银怎么了? 所以众人只觉这是理所应当,对侯世贵也没多少感激之情。 倒是那惩罚一项,这锦衣卫指挥使,是想将宇文家叛军尽数屠灭啊…… 没过多久,城上守卒来报,说是见城外贼军营地火起,隐有喊杀之声响侧夜空。 侯世贵精神一阵,带着锦衣卫们翻身上马,对鲍济与姜勇说道: “这些守卒便交给你们两个指挥了。” 说罢,又命令道: “开城门!” 随着咯吱一声响,清港巨大的城门被缓缓打开。 鲍济一马当先,领着守军举着火把朝城外扑去。 姜勇则带着一些锦衣卫在守军末尾压阵。 待得守军出得差不多了,侯世贵才对身旁的二十多名锦衣卫与项旭等人说道: “随本官杀贼。” 楚京本在西北方向,寒冬时节,更是比大楚很多地方要都冷上不少。 就算是皇宫大院内,杨河也裹了厚厚的几层衣衫坐在桌前尽情地吃着桌上饭菜。 只不过这次杨河并不是一个人。 在他桌前,太子杨泰,三皇子杨格,五皇子杨宽隆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饭桌前。 父亲吃得虽香,可三个儿子却不敢动筷。 杨河吃得差不多了,在王臻的服侍下擦了擦嘴,这才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三个儿子: “怎么不吃?可是嫌朕这的饭菜不合你们胃口?” 这三人哪敢嫌弃?听得杨河质问,连忙就拜倒在地: “儿臣知罪!” 尤其是太子杨泰,跪的端端正正,脸上表情也虔诚无比,好像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一样。 却不想杨河见得太子此状,更是怒上心头: “你们何罪啊?都与朕说说!” 杨格左右看看,眼珠一转,最先开口: “父皇,儿臣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冲撞太子,儿臣有罪!” 杨格话音刚落,杨宽隆就接着道: “儿臣一时最快,不该将此事传遍楚京闹得人尽皆知,儿臣有罪!” 最后,杨河看向杨泰。 杨泰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头不敢抬,大气不敢踹: “圣人云,兄让弱弟,乃礼数矣,而成身为兄长,理应……” 不等他说完,杨河已是听不下去,抓起饭桌上的一只瓷碗就摔在地上。 哗啦一声响,杨格与杨宽隆都被吓得一个激灵。 只有杨泰依旧老老实实跪在地上,躲也不躲。 “你为何不躲?!” 杨泰头也不抬地答道: “圣人云,父训子,天经地义,父皇训儿臣,是儿臣的福分,儿臣怎能躲?” “滚!都给朕滚回去好好反省!” 杨泰的回答本无问题,可在杨河听来,却是越听越气。 他不愿意再看到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怒喝一声,就令他们滚了出去。 待得三位皇子皆退出大殿后,杨河这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都被人骑在头上欺负了,此子还在这圣人云!日后要如何坐得稳这皇位?” 却原来杨河竟是因为杨泰这副谦卑恭敬的态度而生气。 堂堂太子,竟被他弟弟的门口在楚京的街面上冲撞一番。 结果这太子倒好,非但没生气,反而还客客气气的问那门客有无受伤。 结果这事又被杨宽隆传得天下皆知。 虽说杨泰谦谦君子的美名更甚了几分,可……他是太子啊! 是朕的儿子,是将来大楚的主人! 从古自今,就没有哪个谦谦君子能坐得稳皇位的,甚至连坐不坐得上皇位都是问题! 他若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可皇储之争,生死一线,无所不用其极。 哪会有谦谦君子落脚的地方? 就算自己费尽心血帮助他扫清一片障碍,可他登上皇位后,怎么面对举世汹汹?怎么压制世家? 就靠他那些圣人的大道理?就靠他那些近乎完美的礼数礼节? 那帮儒生,竟将我儿教成这样,实在该杀! 可怜老师,本想老师监军回来后,便让他去教导泰儿帝王之术,谁知…… 杨河在这边为自己百年之后的事唉声叹气时,殿外匆匆走来一名内监,报到: “陛下,指挥使侯有急奏至。” 急奏?按照脚程,那竖子也该至清港了吧? 莫非是南征溃败的事查得差不多了? “念。” 杨河平复了一下心情,便说道。 那内监摊开奏章,照着念道: “臣侯世贵奉……” 这奏章长长一份,内监刚念到宇文浩招供的部分,杨河就不由坐直了身子。 听得南征之败的真相后,杨河一张老脸已青得跟苦瓜一个色了。 他坐在龙椅上,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哈哈,宇文家!果然不愧他们百年来的河道龙王之称,朕的好忠臣,好世家呐。 为了一己私利,累得国朝败军杀将,朕背着骂名从百姓那征来的钱粮口税,都入了他们口袋。 哈哈哈!!好!好一个宇文家!!” 杨河在龙椅上开怀大笑,殿内内监一个个都将脑袋死死底下。 尤其是那正在念侯世贵奏章的内监,也是不敢再念,只捧着奏章低着脑袋。 众人能跟在杨河身边当差,都是宫中的老人了。 杨河什么脾气,没人比他们更清楚。 听得这极坏的事,杨河却在开怀大笑,说明他已怒到了极点。 只要一个稍有不慎,很有可能就要被他拿来杀了泄愤。 杨河笑了一阵,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地是一片冰寒。 就连声音也像是从牙缝中一个一个地挤出来似的: “宇文家干下此事,又被宇文浩招供给了那西陵竖子,让朕猜猜,宇文家走投无路之下,可是起兵造反了?” 那捧着奏章的内监身子一抖,差点没把奏章抖落: “回……回陛下……正是……” “啪!!”的一声脆响,杨河一拍桌案,怒道: “结结巴巴连句话也说不利索,朕要你何用?拖下去!!”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这内监当然知道自己被拖下去的下场如何,当即就跪在地上哭泣哀求。 可那些御前侍卫哪会给他这个机会?不过才喊了两声,侍卫们就将他的嘴巴给堵上并将之拖了出去。 而后,杨河目光扫视一圈,见殿内内监宫女差点没想将脑袋埋在胸里,便将目光停在身旁的王臻身上: “你来念。” 第二百五十八章 殿前争端(上) 王臻被吓得一个机灵,心想我也没做错什么啊,陛下怎么就盯上我了? 他却不知,他虽没做错什么,可侯世贵做错了。 杨河派侯世贵南下只是为了查案,将案情查清楚,然后返回楚京原原本本禀告给自己就行了,期间不要惹出任何乱子! 可那西陵竖子倒好,查案时闹得满城皆知,甚至还派缇骑在光天化日下捉了宇文浩。 宇文家知道宇文浩与他的亲卫被捉,自认为秘密再无法保守,不造反才怪! 这西陵竖子,查个案竟给朕惹出这泼天的乱子来! 现下寒冬腊月,还要调兵去孝平平乱,杨河怎能不气?怎能不恼? 若不是看在这竖子之前送来的两千万两白银的面子上,杨河恐怕当场就要下令将那竖子在京中的资产家人全给查了。 然后宣布侯世贵是乱臣贼子来平息孝平动/乱,再对宇文家秋后算账。 不过好歹他送来的银钱解了朕燃眉之急,而且此子捞钱甚有一套,若能救下,还是救下罢。 可心中恼意,也得找个发泄的对象不是? 刚好这竖子的好友王臻就在自己身边,杨河身为皇帝,怎会不知道王臻与侯世贵私下做的那些事? 虽然宫人私交大臣坏了规矩,可二者所图无非就是钱财而已。 而且二人的交易也可让宫中那些臭烘烘的内监身上好闻些,杨河是在是不愿意再回到那满皇宫都是腥臭之味的日子。 而且自己的妃子用上那些香水,也是体香迷人。 所以杨河对此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 不过现下,他心中有气,可侯世贵又不在,他只能拿王臻这倒霉蛋来撒了。 王臻应诺一声,走到殿前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奏章,平复了一下心境,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什么事,一定要冷静……冷静…… 而后,便开始照着奏章念了起来: “臣闻得宇文家竟贪得无厌至此,心下骇然,不敢……” 念到宇文家的私军与南征军合成一处,围了清港府后,王臻瞧瞧拿眼看了眼陛下。 只见陛下脸色阴沉得都快能滴出水来了。 虽然越念越怕,可王臻更怕自己结巴或者停顿,落得刚刚那个内监的下场,只得继续念道: “臣遣西陵鲁兴安率缇骑出城击贼,首战大捷,三百缇骑,宛若三百神兵,贼莫不能挡。 再战,贼等城,贼众者我不能敌也,城危。 鲁兴安率缇骑撞贼城下军队,战至最后一骑誓死不退,贼众溃逃,遂解危局,是时,臣说服……” 侯世贵这片奏章,自是想为鲁兴安以及那三百缇骑邀功才这样写。 虽然人已死了,可他们家眷还在,侯世贵便想着为他们家眷某些福利。 这不,杨河听完这一段,脸上阴沉神色稍缓,在心中暗道: 这天下还是有忠臣的,只可惜了那三百缇骑与那叫鲁兴安的少年。 就在杨河正感慨自己的忠勇之士战死沙场,耗于内斗时。 王臻已念道: “臣星夜率守军与南征军里应外合,杀入贼众营盘,贼众强弩之末,仍负隅顽抗,六千贼众,已尽数俯诛,孝平之乱,平。” 将奏章念完,王臻心下大喜,没想到侯公子带着区区两千守卒,竟能将孝平之乱给平了! 便连忙报喜道: “陛下,这是天佑大楚,天佑陛下啊!” 没成想他这番表态却是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上。 杨河坐在龙椅上,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心想这竖子竟也学会假报了! 区区一份宇文浩的书信,就能让南征军临阵倒戈? 带着两千守卒,就能平了这场即将席卷整个孝平的乱事? 当朕是三岁小孩来哄嘛?! “传令,令禁军将宇文家族人尽数羁押。” 杨河冷冷说了一句,便起身离开了大殿。 次日一早,随着宇文家造反的消息传开,整个早朝已吵成一片: “陛下,请斩侯世贵平息叛乱!” “请斩侯世贵安抚人心!” 见得殿下臣工异口同声地话语,杨河哪会不知道这恐怕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 如此一个能除了侯世贵的机会,这些人怎会放弃? 于是杨河拿眼看了一眼那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李源。 李源立时出列呵斥道: “哼!不说侯指挥使查出宇文家滔天罪行,乃是有功之臣。 单说侯指挥使现下困守清港,被叛军团团包围,值此时期,你们不去安抚指挥使也就罢了,竟还想请陛下斩之? 你们几个是何居心?! 不杀造反之人,反而要杀那些秉公执法,国之忠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李源虽是户部尚书,可他终究是杨河的人。 在这朝堂上,算个不折不扣的异类。 就算他再能说,面对各个世家大族抱成一团的攻势,还是败下阵来。 “陛下,侯指挥使行事孟浪,目无法纪,老臣认为,其不适合再担任锦衣卫指挥使。” 就在众臣工众说纷纭时,右丞相苏安出列,一言而决。 余下臣工,无不尾随: “臣等,附议!” 李源冷哼一声,说道: “侯指挥使功劳显赫,怎就不适合担任指挥使了?” 苏安看都没看他,而是吏部尚书崔郁抖了抖唇上的两撇白花花的胡子,出列说道: “功劳显赫?李尚书此言未免有些言不由衷了吧? 侯指挥使没上任前,只是个区区户部度支司的主事,从九品的官儿。 他任主事时,我怎么没听过做出什么功劳来? 李尚书若是晓得,不妨与老夫说说?” 当然有功劳,他向陛下揭发了贪腐大案! 李源心中如是说,可他也知道关于这事,陛下已借此把柄与礼部达成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协议。 这贪腐大案自然也就没爆料出来。 见李源结舌,崔郁步步紧逼,接连问道: “再侯指挥使上任以来,除了迫害同僚,大肆缉捕京官外,他还做过什么为国为民,值得称之为功劳的事?” 说起这事,李源更是在心中叫道: 侯世贵抓捕的那些京官,个个都是罪行累累,贪赃枉法之徒。 而起大部分是我户部官员。 陛下要清洗户部,侯世贵也只能配合陛下将那些人清洗一遍。 只是此事终究不好拿在明面上来说,于是李源又是被崔郁说得无话可说。 第二百五十九章 殿前争端(下) 崔郁继续道: “再说那侯世贵南下后,不求他做出什么称得上是功劳的事来。 可诸同僚,你们说说,这侯世贵又干过哪件人事? 南下第一站锦中县,便遇百年未有之奇事,一县上下官吏,竟被一场意外之火活活烧死! 再过河安,竟出现了上百水匪与官军交战的事。 要知道,在十年前孝平境内的最后一波水匪被宇文家荡灭后,这十年来孝平可是从未出现过水匪啊! 最后再说清港,他在清港倒是查出了南征军之败的真相,可因为他行事乖张所带来的后果呢? 宇文家与南征军双双起叛,烽火四起,他凭着区区两千守军定是守不住清港。 到得那时,清港一失,整个孝平也将彻底糜烂! 孝平乃我大楚国朝腹地,转运交通之重要所在,若是有事,北军的冬衣,南军的粮草,往来的货物,都要受到影响! 李尚书,我只问你一句,他侯世贵哪来的功?何功之有?!” 崔郁说得掷地有声,殿中臣工除了户部之人与侯世贵的老父亲侯浦儒外,也都是一脸认同的点头。 侯浦儒脸色那叫个苦啊,他有心想为自家儿子说点话。 好歹长平也是秉公办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可他这尚书省大夫又是个闲得不能再闲的闲职。 他甚至一度怀疑,等自己老来还乡时,国朝都会将尚书省大夫这个职位给取消了。 因为他在这职位上呆了十余年,他自个儿都不知道自己是要干嘛的? 只是每次有重要的事发生时,站在旁边听一听就是了。 唯一一次有用的时候,就是胡儿扣边时,陛下会因为自己是西陵人而偶尔问问自己的意见。 而自己给出的意见往往都是主战。 除此之外,这十多年除了为陈王府收集情报,就再没做过任何有意义的事了。 而长平他,入京不过一年,便干出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若是换上别的父亲,可能要把这只会闯祸的儿子骂死甚至是断绝干系。 可侯浦儒心中却有些骄傲,此子,有我年轻时的风范,不愧是我儿子啊。 只希望你日后莫要走上为父这条路。 侯浦儒在这边为自己的没用而自责时,殿内诸臣工又是齐齐向陛下求道: “请斩侯世贵,以平动/乱!” 侯世贵远在孝平,还被叛军团团包围,他们自然不能指望陛下派人过去斩了他。 他们想要陛下做的,无非就是宣布侯世贵乃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这样也可稳住那叛乱的宇文家与南征军一时。 为国朝调集大军秋后算账争取时间。 这些人与宇文家已然闹翻,自然也不会帮宇文家说话,所以这请求,也是为了国朝好。 只是刚好他们想除了侯世贵,遇上如此良机,怎会错过? 杨河也知道这是眼下面对乱局的最佳,也是最稳妥的方案,暂时稳住乱军,不叫他们影响孝平水路交通,再慢慢调集大军将之一举平灭。 可他心中还是有些舍不得,那西陵竖子就是个摇钱树啊! 日后朕要做的事,处处都需要大笔银钱,若没了那竖子的话…… 一想起户部官员长着嘴问自己要钱的场景,杨河就觉得一阵头疼,便说道: “诸爱卿所虑,朕深以为然,但……” 凡事就怕个还有个但,杨河这个但一说,诸臣工就知道杨河还是不愿意下旨断了那侯世贵的后路。 心中一阵可惜的同时,众臣工只能寄希望于那侯世贵能有点骨气,不要坐船逃回京师。 “但,朕以为,煌煌天威之下,贼军必不可久。 侯爱卿为朕死手清港,已是不易,朕岂能再寒了前线将士的心? 再说,有侯爱卿在清港拖住贼军,再调京中禁军火速夹抄,未尝不可将贼军消灭于清港府外。” 杨河话音一落,就有人跟死了亲爹一样哭喊着出列道: “陛下!万万不可啊!太祖有制,禁军乃边军中抽调组成,专职护卫天子事。 天子何在,禁军何在,万万不可轻易调动啊!” 这叫轻易调动嘛? 贼人都在京畿旁边的孝平起乱了! 杨河被气得说不出话,可殿下老臣依旧一个个出列,拿这是祖宗铁制和天下安危来说事。 杨河也看出了在调动禁军这件事上,这些人绝不会让步半分。 他也知其中内情,各大世家虽同气连枝,危难时会抱作一团,可互相之间也都在提防着。 生怕哪个世家一时势大,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想要坐一坐这龙椅。 而制衡这些世家最关键的力量,就是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楚京禁军。 这些禁军虽也有世家子弟担任将领,但以杨河心性,他岂能将禁军交给世家? 早在不知多少年前,他就已安排好了一切,若真有事,那些禁军将领是一个禁军都指挥不动。 这其中的门道,各大世家也都晓得,所以只要有禁军在,他们的心也是稳的,自不会怕有人想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可若是禁军不在的话……几名大臣互相看了看,眼中都透露着防备与猜疑的神色。 “若从边军调军,或募集新军,需多少时日?” 杨河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不能调动禁军,那便动用边军或者新募军队吧。 众臣工在殿内商议一阵,决定好了从边军调军的事后,早朝这才在沉重的气氛下解散。 “苏相。” 听见有人叫自己,苏安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见是崔郁,便笑道: “崔尚书。” 崔郁跑到苏安身旁,就一脸晦气地说道: “这次不能断了那西陵蛮子的后路,实在可惜,苏相可还有良策?” 苏安摇了摇头: “不用良策,禁军不出,调集边军非一月不可至孝平。 那侯世贵凭着两千驻军,能守孝平一月?” “可……可若那蛮子胆小怕事,弃城从河道逃跑呢?” 苏安轻轻一笑: “那边知会宇文家一声,叫他们在河道上设下伏兵就是,侯世贵已是死定,不足为虑,接下来咱们的重心该转移到户部尚书李源身上呐。” 就在苏安自信满满地说完这么一句话后,大殿外的阶梯上,一个气喘吁吁的传令兵正一边呐喊者着一边朝阶梯这边跑来: “大捷!!清港大捷!!” 第二百六十章 杨河的低谷 殿内臣工散去后,杨河颇为无力地坐在龙椅上,看着空空荡荡的大殿,只觉心力交瘁。 一股强力的无力感瞬间涌上心头。 从边军调兵,最少也需一个月,这还是在那些世家大族不从中作梗的情况下。 无论如何,好的情况就是那竖子从运河逃亡,能安全返回京师,而那些逆贼也天真的相信了自己会对他们网开一面。 至于最坏的情况,竖子身死,清港府沦陷贼手,孝平糜烂,甚至还有可能会蔓延至孝平周围的几个地方。 一想到最坏的情况,杨河就觉得鼻头酸酸的不是滋味。 朕上位来,无不兢兢业业,想要励精图治,发奋图强。 可,转眼间山南、岭南、孝平三道就已糜烂…… 境内遍地贼军,王军又新逢大败,败军杀将…… 朕自问不是暴戾之君,也未曾贪图享乐,而且朕的每项举措,每项旨意,都是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大好事啊,可为何…… “唉……” 听得杨河一声沉重的叹息。 站在杨河身边候着的王臻心中也颇不是滋味。 陛下是什么样的人,王臻自认为跟着陛下这些年,已对陛下有足够了解。 每日天未亮便起床批阅奏章,处理国事,直到三四更时,才堪堪睡去。 有时遇上紧要的国事,甚至都没时间用膳。 这样一个兢兢业业,励精图治的明君,却遇上这一出又一出的叛乱,天道不公啊! “陛下,臣工们都走了,您尚未用过早膳,不如先吃些东西填点肚子吧?” 听得他的声音,杨河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再无昔日那般自信神色,就连语气都带着几分落寞: “王臻,你说侯世贵能逃得回来吗?” 被两万叛军重重围困,各大世家又虎视眈眈。 侯公子这次怕是……再难幸免呐。 心中虽这般想,可王臻脸上还挂着讨好的笑容: “有陛下庇佑,便是牛头马面来了,侯公子也能安然无恙返回京师。 毕竟连天上仙人都感召陛下功德,为陛下送来那些神物。” 一提起侯世贵献上的那些东西,杨河心中也是来了一丝激动。 心想朕就算再怎么没用,可那些利国利民的事物都是实打实的,都是上天赐给朕的。 这一点,史书与百姓总不能当做没看见吧? 他却是极度失落之下,心里防御机制为了弥补心中的遗憾,自然而然地将那些东西真就当成上天赐给自己的了。 不过只是高兴了一会儿,杨河还是幽幽一叹: “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却被朕搞成这个样子,唉……” 君王叹,殿内的内监与宫女自然不敢多言。 就在杨河在殿内唉声叹气时,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呼,只是离得有些远,他听不大清。 不过见得杨河皱着眉头略有不快的模样,王臻心领神会下,当即就对殿外的殿前侍卫问道: “是何人胆敢在殿外喧哗扰了陛下清净?速去处理了!” 候在殿外的两名殿前侍卫正要应声而去,杨河却突然站了起来急喝道: “慢着!!”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他也听清了那声音在喊些什么: “大捷!!清港大捷!!” 清港……大捷? 直至此时,杨河才想起侯世贵之前来信所说的那场让人怎么也无法相信的大捷。 他本以为那是侯世贵为了保命的自救之法,可现下…… 甚至没等那传令兵到大殿外,杨河就已开口: “速速招那人进来!” 这种能让陛下开心的喜事,王臻自不会假手他人。 连忙提着裤脚就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就红光满面地领着个气喘吁吁地传令兵跑了进来。 那传令兵进来后,杨河甚至再顾不上殿前礼仪,直接问道: “有何捷报?速速说来。” 杨河就是这么一个急性子的人,周围内监也知道他的性格,对此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倒是那信使愣了愣,这才开口道: “指挥使侯去信南征叛军,南征叛军复降,是夜,与指挥使侯亲自指挥的清港驻军夜袭宇文叛军营地。 宇文叛军上下数千人,无一生还,至此,叛乱平矣……” 信使一口气将这一段话说完后,便头也不敢抬地站在大殿内等着陛下的旨意。 可杨河却跟殿内一众内监与宫女一样,都愣在当场。 那竖子所言竟是真的……叛乱竟就这般被他给平了…… “有此能臣!我大楚何愁不盛!!” 杨河激动之下,一拍桌案,便一脸振奋地说道。 这也不怪他身为帝王没定力。 而是这消息来得实在太及时了。 原本他就够为山南与岭南两道的乱事头疼。 现下突然又冒出个孝平乱事,还是离京畿只有咫尺之遥的大楚腹地。 这个地方一旦生乱,真就如众臣工所说,国朝交通运输至少会中断大半。 边军的粮草武器,京畿的粮食,各种各样的货物被卡在路上,恐怕离天下大乱也没多久了。 杨河本来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可没想到,这竖子竟真就能将那那两万叛军给平了! 这种惊喜,简直比侯世贵献给他所有的东西加在一块儿还要让他惊喜交加: “王臻,速速去通传诸位臣工,叫他们重返大殿议事!” 就在王臻领命匆匆离去时,侯世贵的父亲侯浦儒此时已形单影只地出了皇宫,正要上自家的马车,不曾想一辆顶着郡主府图案的马车却驰了过来。 侯浦儒见状幽幽一叹,便上了郡主府的马车。 一上马车,就见得杨文佟懒洋洋地躺在马车上像刚刚睡醒的人一样打了个哈欠,对自己道: “来了?” 侯浦儒将马车们关上,待马车开始移动,这才说道: “今日殿上所议之事乃……” 不待他说完,杨文佟就不耐烦地拜了拜手: “早就知道了,要等你来通传消息,我怕是最后才知道。” 说罢,她抿了抿嘴,伸出玉指朝侯浦儒衣领一钩,便将侯浦儒拉到了自己身前: “你那孩儿倒是帮得我陈王府一个大忙,竟逼得那宇文家如此作死。” 侯浦儒因为侯世贵的事,现下哪有心情与她这般调情? 双手握着她钩子自己衣领的手将之挪开,就盯着杨文佟看。 第二百六十一章 叫破喉咙也没人理你 良久,他才在马车内对杨文佟行了个郑重其事的大礼: “我为陈王府鞍前马后,鞠躬屈膝十余载,还请陈王府帮老臣一帮,救救我那孩儿吧!” 大殿所议,要从边军调军增援,以侯浦儒对那些世家的了解。 他们肯定会从中作梗,恐怕到明年开春,边军也调不过来。 而自己那苦命的孩儿,就算是想逃,各大世家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逃跑。 那运河之后肯定会满是伏兵。 就连陛下也是束手无策,思来想去,唯一能救长平之人,也只有陈王府一脉了。 杨文佟见他模样,轻轻一笑: “怎么?现在又敢在我面前表现心意了?以前你不是怕我嫉妒成性,担心我会对你家眷做出什么事来,从不在我面前关心你的家眷吗?” 侯浦儒理也不理杨文佟的打趣,只悲声道: “请,陈王府,救救我儿! 若郡主愿救我儿,我……我愿休妻,娶郡主过门!” 听得这话,就是杨文佟也愣住了。 自己与他自幼青梅竹马,自小相识,真要论起来,那姓黄的侯氏还是个后来者。 只不过因为种种政治需要,父王将自己嫁给了那短命鬼,而他最终也娶了那黄家小姐。 后来那短命鬼死后,杨文佟利用陈王府的关系,将侯浦儒调入京师。 时常就要他休了那黄家小姐将自己娶了,可这侯浦儒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不敢答应。 这一桩事,一直是杨文佟心中的一根刺。 没成想,今日他竟…… 不过杨文佟却无多少开心,因为她也知道,侯浦儒这是为了那侯世贵才这样做。 而不是真心想迎娶自己。 一想到自己为他付出那么多,他对自己还是这番态度,杨文佟心中就升起一股恼意: “子明,若我不愿,你待如何?” 侯浦儒此时已将杨文佟看作最后的希望,听得这话,心中一凉,已是老泪横生: “我为陈王府兢兢业业做了那么多事,你们怎么能……” 没等他说完,杨文佟冷笑一声,打断道: “做了那么多事?子明啊子明,看来你是真不聪明。 我来问你,你为我陈王府做了何事?通传消息吗?你莫不是以为我陈王府除了你以外,在朝廷之内就再无眼线? 如我刚刚所说,要等着你来通传消息,恐怕连街上乞丐都知道的事,我陈王府要到最后一个才能知道!” 与此同时,杨文佟心中已是愤怒至极。 这厮该不会以为自己费尽辛苦,将他抚上尚书大夫的地位,真就是指望他那大楚第一闲职能为我陈王府做出什么事来? 若不是我喜欢你!鬼才将你扶持至此!! 若不是因为我护着你,城王府岂会三翻四次护着你?! 你真就以为是因为你通传的那点只要花点钱去定风楼喝顿酒就能知道的破事不成?! 不过杨文佟心高气傲,此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反而说道: “我陈王府唯一要你做的事,让你拉拢你儿子入我陈王一脉,你也没做好。 你说说,这些年来,你到底为我陈王府做了何事?!” 侯浦儒也知自己理亏,可为了长平,他还是舔着个脸厚着脸皮说道: “纵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救救我儿吧,只要你们能救下长平,你们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话都说得这般清楚了,你还不明白?! 杨文佟心中恼怒至极,直接对外面的车夫喝道: “去买笔墨纸砚来!速去!” 而后又对侯浦儒说道: “你不是说要休妻娶我吗?那好,你先把休书给写了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再说!” 待笔墨纸砚来了之后,杨文佟将其递给侯浦儒。 侯浦儒连犹豫都不带犹豫一下,拿起纸笔就开始书写起来。 没多久,一封落款侯浦儒的休书便已写好: “现在,你们打算怎么救长平?” 见得侯浦儒一脸期待的目光,杨文佟笑了,笑得格外开心。 她仔仔细细将那封休书收好,而后才道: “我何时答应过救你儿?我只是说,考虑考虑。 况且你儿现下被宇文家与南征军两万大军围在孤城,运河上也是各路伏兵虎视眈眈,救他之事难于登天,待我哪日有空,便去附近道馆求一求各路神仙。 看看哪路神仙有空能下凡救他一救吧,毕竟就连陛下都没办法的事,也只有求神仙咯,咯咯咯……” “你!!!” 见杨文佟翻脸不认账,侯浦儒气急败坏之下想要出手抢夺她收入怀中的那封休书。 不想这杨文佟也是练过几招,直接顺势就将侯浦儒压在身下,咯咯笑道: “真想看看这封休书寄去西陵后,你家那黄脸婆脸上的表情。 痛失爱子,又被你给休了,我要是她,十有八九得绝望得投河自尽吧,咯咯!!” 说罢,她伸手一扯侯浦儒的衣带,将之解开: “不过你也别太伤心,不就是一个儿子嘛?我给你生便是……” “你松开老夫!松开!” 侯浦儒一介文臣,虽早年在西陵长大,也有两把气力。 可到了京师后,整日游手好闲,连马都没怎么骑过,一身的勇武也早就没了。 此刻对上杨文佟一个弱女子,竟扒拉不开她的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给自己宽衣解带。 一想到自己儿子正在清港孤城浴血奋战,随时都有被杀的危险。 而自己却在这皇城外的马车内与这疯女人…… 侯浦儒只觉鼻头一酸,两行老泪就顺着他臃肿的眼带流了下来: “郡主,不要……你再不松开老夫……老夫就……” 见得侯浦儒此状,杨文佟脸上的笑意愈发张狂: “你叫啊!反正我的名声早就毁了,你的名声也毁得差不多了,咱两也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叫吧,大声的叫吧,你叫得越大声,我越欢喜,咯咯咯!!” 杨文佟刚说完,马车门外就响起了一道压着嗓子的噪音: “敢问侯大夫可在马车内?陛下有旨,清港传来捷报,叫众臣工速速回大殿议事,不可耽误!” 听得这话,杨文佟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那一脸癫狂地笑道: “听见没,清港传来你儿子的死讯了!哈哈哈,你……嗯?捷报?怎么可能!” 杨文佟在这边膛目结舌,一脸震惊时。 第二百六十二章 搬起石头 她剩下的侯浦儒比她还要震惊万分! 清港,捷报!! 他还在老泪纵横,只不过这类,已经从伤心的泪变成了激动和欢喜的泪。 长平竟然赢了? 那个自己最不成器的儿子,每一次都能带给自己莫大的惊喜! 侯浦儒也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把推开身上的杨文佟,就急匆匆出了马车。 一出马车,他就瞧见候在马车旁笑脸盈盈地王臻。 正要张嘴仔细问上一问到底是何捷报,不想王臻脸上的笑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凝固,然后变成了一张冷脸: “消息咱家已带到,还望侯大夫速速赶往大殿,莫要耽误了!” 王臻的语气也极度不善,说完这话,竟是连句告辞的话都没有,一甩大袖转身就走了。 这内监,岂敢如此!! 侯浦儒只觉自己受到了羞辱,正要发怒。 可突然一阵北风袭来,吹得他身上凉飕飕的,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已被杨文佟宽衣解带…… 那王臻也算是长平的好友,在长平生命垂危之际,见到自己还衣衫不整地在郡主的马车内做那等事,难免会…… 看来这王臻是真心将长平当成朋友了。 侯浦儒一边感叹,一边也知道自己现在已是百口难辩,不过只要长平没事,自己受点委屈又算得什么? 于是他连忙穿好衣服,都懒得与杨文佟告别,急匆匆就往皇宫走去。 他却是忘了,自己那份休书还在杨文佟手中。 见得侯浦儒离去的背影,杨文佟坐在马车内恨得牙痒痒。 她从怀中拿出休书,递给马车旁的一名护卫: “速速送去西陵侯府,不可耽误。” 护卫正要接过休书时,她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将休书收回,摇头道: “不用了,这休书,还有大用!” 说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得意地阴笑,关上车帘,坐着马车缓缓离去。 却说侯浦儒,此时一心只想尽快赶到殿内听听到底从清港传来了什么捷报,便也将休书的事忘到了脑后。 等他入得大殿后,只见一众臣工的面色都不怎么好看,好像这次传来的不是捷报,而是大败似的。 见得他们这副神色,侯浦儒更是开心。 这就说明,这次从清港传来的捷报一定是大大的捷报! 说不定是那种能扭转战事的捷报也说不定! 长平果然有我侯氏祖先之风! 说不定从龙十二臣的侯家,真就要在长平手中复兴到往日的辉煌了! 就在侯浦儒一阵激动事,那崔郁等人却是苦着个脸。 他们虽然也不知道传来的是什么捷报,但光从陛下能有时间去吃早膳而然众臣工在殿内等候这件事上就能看出,陛下的心情一定大好。 那么那份捷报,很有可能是一份能扭转战局的捷报。 “催尚书,你说这传来的到底是什么捷报?” “是啊,陛下急匆匆将我们招来,却又这般晾着……这……” 听得周围同僚的问题,崔郁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 “急有个甚用?该发生的都已发生了,静候便是。” 再瞧向苏相,站在众臣工前方那叫个气定神闲,就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好似天塌了他也不在乎似的。 怪不得能做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丞相!瞧瞧人家这定力! 众臣工见崔郁看向苏安,心中也知崔郁心思,便由齐齐朝苏安围去。 不过面对苏安,他们可不敢像在崔郁面前那么无礼了,反而一个个先是行礼道: “苏相。” 苏安也一一回礼道: “诸位同僚安好。” 而后,不等大家伙发问,苏安就一副未卜先知地高人模样开口道: “诸位的来意,老夫已知晓,却是无需担心。” “哦?还请苏相解惑。” 苏安轻轻一笑,露出一副道骨仙风地高人模样: “便是有捷报,那又能如何? 诸位好好想想,那清港守军,从未经历过战事,而且只有两千人。 可那两万贼军呢?一边是宇文家用无数财力物力和时间堆出来的精锐。 一边是久经战阵,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南征军。 就算有捷报,又能捷到哪去?” 听得苏安这话,众臣工一副恍然大悟,可也有不解之处: “可若不是大捷,陛下这般郑重其事地将我等召回又是为的甚?” 问话这人不知为何,此问一出口,就招来周围同僚的一阵鄙夷眼神。 就连苏安都懒得回答他的问题。 还是崔郁为其解释道: “当下国朝不宁,屡发乱事,正是最需要振奋人心的时刻。 便是没有捷报,咱们也要想法设法,为陛下,为国朝,吹出一场旷世大捷来安抚人心呐! 可能那西陵蛮子,只是在得了个小捷吧,终究改变不了战局,不过我们却能将其吹成大捷,以安人心。” “原是这般!还是陛下深谋远虑呐。” “唉,当下时局动荡,等清港府破,那西陵蛮子的死讯传来后,咱们还是尽早动一动手中关系,让边军尽快平乱吧。” 听得同僚们商议此事,苏安也点了点头补充道: “待会无论陛下说出何等大捷,都不许质疑,都跟着欢呼万胜好了。 现下需要安定人心的不止是陛下,咱们也需要安定一下人心呐。 是了,侯指挥使既然死定,咱们也没必要再与其纠缠,不如就借此机会拿他来缓和一下咱们与陛下的关系,求陛下给他封个什么将军便是。” 众臣工答应后,又聚在一起商议了一番。 直到内监来说陛下将至,他们这才返回各自的位置。 杨河也没让众臣工等得太久,用过早膳之后就返回了大殿。 见得人都到齐,便对身旁王臻一点头,王臻这才上前一步,大声道: “指挥使侯,于前日……” 待得王臻将侯世贵平灭贼军,孝平复定的消息说了后。 众臣工一时没反应过来,纷纷出言道喜: “侯指挥使犹如神兵天降,为国朝创此大捷,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呐!” “臣请为侯指挥使加官进爵,以告慰指挥使在天英灵!” “臣请封侯指挥使为大将军!” 听得诸臣工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的模样,杨河也是愣住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砸自己的脚 这些人该不会都吃错药了吧? 之前还一个个恨不得将那竖子拔其皮,食其肉。 现下又跟其交好无比了? 杨河在龙椅上震惊无比,堂下众臣工就更震惊了。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这陛下想要个大捷的心思竟会这般急切,竟叫人说出了叛乱已平这种荒唐话来。 大殿之中,急切之下,他们也顾不得商议,只能按照之前说好的先歌功颂德一番,再对求陛下为侯世贵加官进爵,以缓和与陛下的关系。 倒是苏安听得王臻念出的话,心下大惊。 他知道陛下好大喜功,但只要没疯,没人会好大喜功到这种地步! 孝平叛乱,岂能是嘴上说平他就能平的? 陛下若拿此事来糊弄人,怕是会酿出更大的灾祸。 所以此事十有八九,可能是真的…… 只是这也太过离奇了! 宇文浩的区区一份书信,竟就能说动南征军临阵倒戈? 怕是画本上都不敢这么写。 由于太过离奇,就连苏安心中都觉得悬,更别提那些臣工了。 所以大家只以为这是陛下用来安抚人心的手段,也就没在意,倒是那歌功颂德,为侯世贵加官进爵的呼声,是一浪高过一浪。 杨河去了一桩心事,心下也是开心无比,对于这些呼声,自然是一呼百应: “既然诸爱卿所请,那朕也不好寒了忠臣们的心。 宣旨,指挥使侯世贵,以寡击众,平叛有功,职升三品,称都骑将军! 余下诸人……” 侯世贵本是从七品的官阶领着正三品指挥使的职位。 现下连升三品,直接到了正六品,至于都骑将军,只是个散阶,也不足道哉。 宣完旨后,杨河又接着道: “王臻,挑个手脚麻利的内监,将赏赐速速送往清港,不可耽误!” 送往清港? 听得这话,众臣工就是一愣。 心想这清港不是被贼军给围了吗?怎么会,难道…… 有些脑子灵活的人,已然意识到不对了。 一副大惊失色地模样看向前方的苏安,才发现苏安那张原本雷打不动的脸现下已然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糟了!!这大捷,竟是真的?!!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臣工意识到了自己可能弄巧成拙了。 堂上的欢呼之声戈然而止,反而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侯浦儒在那偷着乐。 心想长平入京不过一载功夫,就从从九品到了正六品。 这升官速度,怕是前无古人了吧! 有子如此,老夫纵是死了也值啊! 而苏安则是气得只想把这些猪队友一个个全都骂上一遍。 以往侯世贵升官,众臣工哪个不是百般阻挠,逼得陛下要付出诺大代价,才答应给升官。 可现下,竟是大家伙赶着趟的求着喊着让他升官。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看得殿内臣工一脸死灰地模样,杨河想了想,也就想明白这些臣工为何会有此前后差距了。 嘿,自作孽,不可活啊。 这次可是你们求着朕为那竖子加官进爵的,可怪不得朕。 见得众臣工吃瘪的模样,杨河更是开心,又接着与众臣工商议起了如何处置南征军的事。 至于宇文家,根本连商议都不用商议,反正他们都已经造反,一个抄家灭族是免不了的。 就是宇文家留下的大蛋糕,倒是叫诸臣工眼红心动。 那尚书仆射可是尚书省副手,位高权重! 就连苏相也要多多倚重。 所以才能有那般声势能造的起反来。 现下宇文呈被关在大狱内,之前时机不对,众人也不敢提那空缺的尚书仆射一职。 可现下乱事已平,大家伙除了为侯世贵加官进爵一事感到晦气外,所有的目光都盯上了那尚书仆射的位置。 于是又是一番利益交换,互相妥协,这自不用说。 倒说天涯楼内,直到此时,郭怜晴方知侯世贵被围清港的消息。 一听到这个消息,郭怜晴二话不说,立马换了一身劲衣,就要出门去。 不想还没出客栈,就碰上周璇领着一帮人堵在了客栈大门。 “滚开!” 知道对方是来者不善,郭怜晴一手握住剑柄,客栈内的几名杂役也都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走了上来与郭怜晴站在一处。 周璇是一听说侯世贵的事之后就赶来的。 不止是他,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高飞高府尹之妻高氏。 那高氏也带着一帮府中衙役及打手,听得郭怜晴这话,便咧嘴一笑: “哎哟喂,主人都没了,这小母狗还这么硬气呢?” 在他们想来,侯世贵被围清港府,朝中上下诸臣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逃回来的。 这西陵蛮子啊,是死定了! 西陵蛮子一死,他们与其的深仇大恨岂不是没得报了? 这也不然,西陵蛮子这还不是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妾在京师呢嘛? 以前那狗蛮子没死之前,大家伙也不敢对郭怜晴如何,可现下狗蛮子不在了,大家的一腔怒火自要找人发泄不是? 高氏越众而出,上下打量了一会儿郭怜晴的身材,又是笑道: “啧啧啧,果然是个小狐狸精啊,卖去青楼,该值多少银两?” 她话音方落,周璇也已走入客栈,他慢慢走到郭怜晴面前,脸上带着一丝邪魅笑容: “这小娘子,我要了。” 说着,就抬手去摸郭怜晴下巴。 “叫你们滚开!听见没有!” 郭怜晴一把抽出长剑,眼眶已有些湿润猩红。 可那周旋却像看也没看见一般,竟直接抬手就朝郭怜晴的下巴摸去。 一股柔滑冰凉的感觉从指尖传来,舒适至极,他不由闭上眼睛,轻哼道: “以前一直不理解那高衙内为何这般喜好女色,现下,这美人玩弄起来,也是颇有一番滋味,尤其是仇家的女人,哈哈哈!” 听周璇提起自己的儿子,高氏一脸冷色: “世子,你什么意思?!” 周璇轻轻一笑,将手从郭怜晴下巴上挪开,看向高氏: “高夫人别误会,本世子并无他意,只是这小娘子嘛,本世子要带回府中玩弄几个月,三个月之后,高夫人要将其卖入青楼,还是土匪窝,本世子觉不过问。 不知高夫人,可否给本世子这个面子?” 第二百六十四章 欺上门来 高氏虽然想现在就将这勾引自己儿子,害得孩子死亡的小狐狸精折磨死。 可东阳郡主府的面子,她也不敢不给,只得阴阴笑道: “还请世子好好享受,千万不要怜香惜玉才是!三个月后,我叫人来世子府上,抬她出府!”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咬牙切齿,意思也是再明显不过。 要抬郭怜晴出府,自是希望周璇能将这郭怜晴折磨得手断脚断最好! “你们休想!” 眼看这两个人在自己面前毫不顾忌地讨论如何处置自己,郭怜晴悲愤之下。 手腕一转,手中长剑发出一声轻盈剑啸,直接就架在了周璇脖颈。 “贱妇,你若伤了世子,叫你好看!” 周璇身边的护卫没料到有这么一出,见得此状,纷纷冲郭怜晴叫道。 倒是周璇不紧不慢地看着郭怜晴一双猩红又湿润的双眼: “若想杀我,刺下便是,可……你敢吗?” 他说得极为自信,因为他与侯世贵结仇时,早就将侯世贵周围的人的性格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尤其是这国色天香的郭怜晴,更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 每每夜深人静时分,他都独子在屋中恨得咬牙切齿。 如此国色天香的美人儿,怎能就这般便宜了那西陵蛮子!! 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说对了,郭怜晴还真就不敢将这剑刺下。 只是语气冰寒地盯着他说道: “莫要拦我往清港!” “郭姑娘这是想要单骑救夫吗?” 周璇眼神开始变得深邃,他慢慢走近郭怜晴,郭怜晴手中的长剑也慢慢往后移。 直到移无可移,她才将长剑放下,任那周璇来至自己身前: “郭姑娘,你可能不知道,在下有多了解你,这几个月来,在下已查清楚了你和你师门在汀州做的那些事。 你虽对那西陵蛮子有情有义,可也贪生怕死,绝不是那能舍命救夫之人。 而且就凭你,也难从万军阵中救出那蛮子吧? 不如跟了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转小,用只有郭怜晴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跟了本世子,保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也不用理会那泼妇之言,本世子定会好好待你,相信我,相信我好吧,本世子是真的喜欢你!” 说到最后,周璇已是一脸癫狂,伸出双手就朝郭怜晴抱去。 郭怜晴大惊失色之下,连忙往后一退,叫周璇抱了个空。 与此同时,那高氏已经开始指挥手下打砸起天涯楼来。 楼内杂役,小二,虽也奋力反抗,可还是被打翻在地,抱头痛哭。 至于那些歌女,甚至就连侯糖糖,都被一个身材硕大的壮汉赏了两个耳光。 “糖糖不怕,姐姐在!” 荆暖暖上前一把抱住嚎啕大哭的小家伙,却不料那些壮汉见了荆暖暖,却纷纷咧嘴一笑: “哟呵,这不是远近闻名的暖暖嘛?今儿老天爷开眼,叫咱也享受享受!” 说罢,几个壮汉就在荆暖暖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中,抓着荆暖暖的双手将荆暖暖拖去了酒楼外。 不想,还没听到荆暖暖的惨叫声,反倒是那几人先惨叫出声。 而后高氏就看到自己的几个手下脸上带血地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喊道: “夫人救我,夫人救我……” 没等他们跑出几步,就有十几个大汉冲了进来,提着木棍直接将他们打翻在地,就是一顿痛殴。 “他姥姥的!反了不是?!敢动我森爷的产业?!也不打听打听,森爷是干啥吃的!” 鲍森霸气十足地领着一把大刀领着几十号泼皮无赖大刺刺地走了进来。 当即就被一名面色冷清地汉子给拦了下来: “东阳郡主府办事,识相的滚……” 话音未落,鲍森反手就是一耳光抽在这厮脸上: “给我打!甭管男的女的,甭管什么身份,都给爷往死里打!出了事有爷担着!” 听到森爷都发话了,那些跟着他的泼皮无奈自是不会再跟在他身后看戏。 一个个叫着喊着就冲了上来。 周璇与高氏本以为侯世贵死了,而且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护卫也不会再跟在他身边,自也是没了顾忌,带来的人也没多少。 这突然被近百人冲进来一顿老拳,就是他们带着的人身手再好,也双拳难敌四手被打得抱头鼠窜不说。 就连刚刚还一脸癫狂对郭怜晴表白的周璇,都被两个家伙往裤裆上狠狠踢了两脚。 至于那高氏,更是被打得脑袋立时就冒出几个大包,痛得她匍匐在地,还不忘出声威胁: “我是京兆府尹之妻!我要叫人将你们都抓起来,活活折磨至死!!” 见得鲍森来了,郭怜晴一下就有了主心骨,提剑上前就说道: “你现下能组织起多少人?咱们立刻启程,往清港去救侯郎!” 鲍森看了一眼周围打得兴起的手下,叹道: “郭姑娘,你别看我现下带来的人多,可能陪我们去清港的,估计只有十来个人而已。 而且这事过后,咱们恐怕得立即启程了,不然郡主府与京兆府一合力,京畿之地怕是再无我们容身之处。” 说到这里,鲍森顿了顿,有些犹豫地看着郭怜晴说道: “不如,郭姑娘你还是先回西陵吧,虽然你那个师兄污了你的清名,可你终究是公子的女人。 西陵是公子大本营,老妇人与大公子定会护着你的。 去清港救公子之事,还是由森一力承当便是。” 不知为何,听得这话,郭怜晴竟下意识就想点头答应。 自己还年轻,还有无限的青春风华,若是去了清港,怕就是个有死无生的下场。 可……自己终究是他的人,又怎能见死不救? 就在郭怜晴为此事纠结时,门外忽然再传来一声浑厚的声音: “夫人!!你们好胆的胆子!!!” 专门一看,只见京兆府尹高飞带着一众衙役气势汹汹地站在了酒楼外,那高飞见自家妻子竟被一群泼皮无赖痛殴,气得当即就下令道: “将所有地方都给本官封死!今日的贼人,一个也别叫他们逃了!!” 见得高飞满腔怒容地模样,郭怜晴与鲍森就心下一凉,暗道:“完了!跑不掉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谁来也没用 得了府尹命令,衙役们鱼贯而入,立时就将一干泼皮无赖给制住了。 这些泼皮常年在市井间讨生活,可谓天不怕地不怕皇帝老子也不怕,唯独就怕这些穿着皂衣的衙役。 见得这些衙役刚一冲入,三下五除二就将自己的手下制服当场。 鲍森心中一惊,就抓着郭怜晴的胳膊喊道: “快走!你是公子的女人,断断不能落入这些人手中!” 就要将郭怜晴推开,可此处天涯楼已被官兵四面包围,哪里还有出路? 高飞见得此幕,转头朝身边的董汉山看了一眼。 这叫个什么事! 董汉山在心中骂了一句,就领着手下朝二人走去。 一想到自己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与那侯世贵攀上交情,谁知道那厮竟短命至此。 下去查案就查案吧,你去把宇文家逼得造反做甚? 董汉山与鲍森也有些交情,到了二人面前就说道: “二位,董某奉命行事,也莫怪我。” 说罢,只见他脸色一严,便喝道: “拿下!” “谁敢?!!” 鲍森抽出佩刀,挡在郭怜晴面前。 莫说公子现下生死未卜,公子就是真除了什么事,郭姑娘身为公子的女人,自己也断断不能叫她落入这些人手中,不然下场…… 左右看看,周围满是衙役官兵,还有那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高氏正在高飞耳边声嘶力竭地大叫: “老爷!你可得给我做主啊!你瞧瞧我头上这包,这些人决不能一杀了之,把那女子丢入关押男性囚犯的大牢吧!” 周璇却全然没顾得上自己身上伤痛,反而走到郭怜晴面前看着郭怜晴地双眼说道: “郭姑娘,跟我吧,只要你死心塌地的跟着我,我保你不会落得那种下场。 那西陵蛮子完了,莫说逃去西陵,你就连这小小的酒楼也逃不出去,除了跟着我,你还有什么选择?快来,快来呀!!” 周璇这厮显然已有些入魔。 之前因为与侯世贵结仇,这厮心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所以让人将侯世贵及其身边一群人的资料都是查了出来。 可查到郭怜晴时,他看着一张临时画的郭怜晴的画像在屋中呆了整整一天,饭也不吃水也不喝。 而后的日子,他只看郭怜晴的资料,甚至还派人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盯着郭怜晴的一举一动。 渐渐对其着了魔。 现下终于能得到这让自己日思夜想的美人儿,周璇再不掩饰,张牙舞爪就伸手朝郭怜晴抓来。 却被身旁的董汉山一把拦住: “世子,这二人是我京兆府要饭,世子此举,未免有些唐突?” 周璇眼看煮熟的鸭子都要送到嘴边了,却被人突然拦住,心中一股怒气上来,便一把打开董汉山的手: “滚开!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本世子?!” 远处那高氏更是恨得牙齿痒痒对周围的衙役大喊道: “今儿本夫人开恩,这小狐狸精带回去后,你们人人有份!” 听得这些人已经开始商议怎么分配郭怜晴了,鲍森心中一凉,一股绝望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郭怜晴,却见这小娘子此刻已怕得嘴唇颤抖,可还在牢牢握着长剑。 不行,这是公子的女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她落入这些人的手中! 可现下又逃无可逃。 鲍森心下一叹,对郭怜晴说道: “郭姑娘,稍后可能有些疼,你且忍着,我定办得利落些。” “什么?” 没等郭怜晴反应过来,就见一抹寒光在自己胸前闪过。 他要杀我??? 见得鲍济突然将刀尖推向自己心窝,郭怜晴大惊失色之下,躲避也是晚了。 眼看即将消香玉陨,忽然一声压着嗓子的噪音突然从客栈外传来: “哟哟哟,今儿这天涯楼可真是热闹呐。” “郑内监!!” 听得这声音,鲍森当即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手中的刀也顿了顿。 郭怜晴趁得此机会,连忙向后一躲,堪堪躲过了他的刀尖。 “郭姑娘,你是公子的女人,我不能叫你落入他们手中!” 鲍森面目通红,握着佩刀就要上前。 郭怜晴也一脸冷色地看着鲍森,正要开口,门外的郑洋已是施施然走入了客栈内。 见得客栈内的一幕,他故作惊讶捂住一呼: “呀,这是闹的哪出?” 高飞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其人圆滑到了甚至就连内监也不愿意得罪的地步。 郑洋一进来,他就缓了缓语气,说道: “郑……” 不料他才开了个口,他身边那悍妇高氏就用那尖锐的嗓音冲着郑洋叫道: “狗内监,识相就滚远点!今儿老娘挨了这几下,谁要敢拦着老娘,老娘就杀谁!谁来也不好使!” 至于周璇,却是连看都不带看郑洋一眼的。 区区一个内监,又是孤身一人,哪来的资格能让自己多看一眼? 倒是酒楼内众人,见郑洋来了,一个个就跟见了主心骨一样,纷纷喊道: “郑内监,救命啊!” “郑伯伯,他们打糖糖,你得为糖糖报仇啊!!” 尤其是那侯糖糖,一把挣脱荆暖暖的怀抱,就朝郑洋跑去,抱住郑洋的大腿就哭诉了起来。 那被她挣脱怀抱的荆暖暖却叹了口气,心想这郑洋只不过是内监,而且又是孤身一人,能帮得你什么? 在酒楼卖唱那么久,荆暖暖也渐渐懂得了些人情世故,权利纠纷。 就比如以前,她以为内监能陪在皇帝身边,那肯定是权势极大的人。 可现下她才知道,这些内监的地位,甚至还不如自己这种歌女。 再看看周围那些凶神恶煞,浑然没把郑洋当回事的压抑,荆暖暖心中就一阵悲凉。 不管森爷是怎么惹上这些人的,看来自己今日,下场定要凄惨。 响起刚刚自己被那几个壮汉拖出去的景象,荆暖暖就怕得哭了出来。 郑洋温柔的摸了摸侯糖糖的脑袋,安慰道: “糖糖莫怕,伯伯在,断不会叫人伤了糖糖。” 郑洋自问自己与侯世贵的关系比王臻还要亲密,所以侯世贵不再时,也时常来定风楼照料声音。 这一来二去,虽然他是个内监,对那些歌姬没什么兴趣,可是却被这天真无邪一心只想着吃的侯糖糖勾起了一些美好的回忆。 第二百六十六章 道喜来了 所以每次来时,他都要从宫中御厨顺些糕点来与侯糖糖尝尝鲜。 侯糖糖也开心得直呼其为郑伯伯。 眼下见得侯糖糖脸颊上两个猩红的巴掌印,郑洋心中也是气愤不已。 他这话刚说完,那高氏就冷哼一声,不屑道: “嘿!好大的口气,这小妮子该是那狗蛮子收的丫鬟吧?老娘今天就把她埋在乱葬岗,看你这狗内监敢管是不敢管?!” 高氏还算好的,至少还会出言讥讽一些郑洋。 至于酒楼内的其他人,包括董汉山在内,都是理都懒得理郑洋一分。 区区一个内监,没权没势,说再狠得话又有何用? 就连酒楼内的歌女,杂役们见得此状,也都是一幅幅面若死灰地模样。 只有郭怜晴与鲍森二人还抱着一丝希望。 只不过现在这两个人是谁也不敢再靠近谁,毕竟隔阂已起,再难弥补。 就连高飞也终于拿出了些京兆府尹的派头出来对郑洋说道: “郑内监,本官在此办案,你一宫内人,还是避避嫌吧,莫要惹火烧身地好。” 郑洋对高飞客气一礼: “既然是府尹亲自办案,那咱家自不会再呆此处,咱家此来只是为了通传一道消息,说完话,咱家立马就走。 府尹想拿这些人怎么样,咱家绝不多问,如何?” “嘿!瞧见了嘛,这宫中的内监,都是群忘恩负义之徒。” “啥忘恩负义啊,那是被咱们世子给吓得!” “胡说,分明是怕了咱们府尹的威严!” 郑洋这话,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仅周围的衙役们一个个士气高涨,看着郭怜晴的目光也充满了淫意,心想自己待会就算塞点钱破点财,就要争个靠前的名头与这美人好好玩玩啊! 有了老夫人的话,这辈子能玩上这么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真是死了都值咧! 高氏也是露出一抹得意笑容对郑洋点头道: “算你这狗东西识趣!” 而后,又转头对天涯楼内的人笑道: “今儿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们,哈哈!我要你们都给我儿陪葬!” 就连周璇也是目光炯炯地看着郭怜晴: “跟我生,不跟死,你且想好了再做选择!嘿嘿嘿。” 郑洋见这些人兴奋到了极点,一副狂得没边的模样,就幽幽地叹了口气,而后轻咳几声,将楼内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后,这才开口说道: “郭姑娘,咱家来给您报喜来了。 侯指挥使勇冠三军,乃天将神兵,已平息清港叛乱。 今日殿上,诸位臣工,各部尚书,仆射,皆为公子请功! 陛下龙颜大悦之下,为公子连升三品,还封了个都骑将军的称号。 相信公子不日就将返京,恭喜,恭喜啊!!” 说完这句话,郑洋回头看了眼呆若木鸡地高飞,说道: “高府尹,咱家这边的话已经说完了,高府尹要捉拿贼人,还请自便,咱家这就去了。” 说罢,也不管楼内众人是如何震惊,转头就走,头也不回。 孝平之乱……平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周璇,这厮看了看眼前的郭怜晴,脸上那副狂热癫狂之意瞬息间便消失全无。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恐惧之意涌上脸颊。 此时此刻,他终于回忆起自己被侯世贵的手下打得下巴脱臼,卧床不起的惨状来。 那日只不过出言恶了那厮几句,就遭遇那等惨状。 若让那厮知道自己趁火打劫,想要将他的小妾占为己有,怕不会将自己皮都拔了??? 而且这次他平了叛乱,立下大功,若真像杀高衙内哪样将自己一刀给结果了,恐怕就连母亲也保不了自己。 而且以那厮乖张的性子,说不定一回来真就会这样做……而且那高衙内就是因为对这郭怜晴心生歹意并付诸行动,才被那厮给砍了脑袋的!! 本世子……不想死……本世子还有数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要享,怎能像那高衙内一样死得憋屈至极! 一瞬间,强烈的求生欲涌上了周璇心头。 这第一个在郑洋的声音中反应过来的周璇,在其他人都还处于震惊的情况下,当下就双膝一软,跪倒在郭怜晴面前: “我错了,郭姑娘,还有这位鲍兄弟,本世子知错了!!求你们代本世子在那蛮阿不!在那都骑将军面前为我说说好话吧!!” 说着说着,周璇就哭了出来。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此时此刻再顾不得什么世子威严,礼数之类的身外物。 他现下悔得恨不能回到过去,老老实实在家呆着,看看郭怜晴的画像就好了,何必要来惹出这等祸事?!! 周璇这一跪,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此时此刻,高飞也反应了过来,而且他想得比周璇更为透彻、深远。 满朝文武,都在为侯世贵请功?? 这么说的话,各大世家已经不与侯世贵那厮为敌了? 自己在这种风口浪尖下将他得罪,怕是不用等他回来,各大世家和陛下就能玩死自己。 可自己死了无所谓,身后那么大个家族…… “不可能!那狗蛮子怎么可能平得了乱?消息不是说那狗蛮子只有两千守军吗? 怎么可能做得了这种事?一定是那狗内奸在胡说八道,一定是的!” 见得自己的妻子状若癫狂地模样,高飞更是恨得牙痒痒。 心想若不是有你这疯婆子惯着,我儿能肆无忌惮到如此地步嘛?! 我儿若不肆无忌惮到如此地步,又怎么会被那侯世贵一刀斩了,倒头来甚至没人愿意为我儿说上一句话! 你这疯婆子,非但不思悔改,反而处处思虑报仇。 现下又给老夫惹下这泼天祸事! 高飞只以为满朝文武都为侯世贵请功,以为侯世贵从此便青云直上,再无助力。 甚至有可能成为第二个苏相,今日这事可算是将他给得罪狠了! 见得堂堂东阳郡主府的世子都能不耻下跪,自己又为何不能明哲保身? 想罢,他一咬牙,抬手指向自家妻子: “来人呐!将这恶妇,与这恶妇所带来的手下,全都抓了收押!!” 临了,他还不忘补充道: “本官今日听得你来此闹事,本还不信,谁知亲眼一看竟是……唉!!还愣着做甚,本官来之前不告诉过你们不要手下留情嘛? 还不快快将这些贼人都给收押了,莫要扰了人家天涯楼的生意!” 第二百六十七章 隔阂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要数董汉山,这厮人精也似,得了高飞的吩咐,当即就反手一抓,将身旁一名高氏的仆役按在地上: “小贼!竟敢在天涯楼闹事?!也不打听打听,本守捉与天涯楼东家那是什么交情!!” 董汉山一动手,周围的衙役立刻就醒悟了过来。 连忙松开鲍森带来的破皮无赖,朝高氏的手下抓去。 那高氏见得此幕,哪还不明白高飞这是要弃车保帅想抛弃自己以保下家族。 心中一悲,便也破罐破摔地冲着高飞叫骂道: “你这死没良心的老东西!!你今日不保老娘,也别怪老娘心狠将你那点破事给抖出来,大家伙都仔细听着,这高飞不是个东西,他曾……呃……” 高氏话音未落,只见高飞满脸怒容也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刀就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见得高氏死不瞑目地倒在血泊中,高飞深吸了口气,才说道: “贼妇不安好心,还试图反抗,今日本官便大义灭亲!” 说罢,还怕这妇人嘴巴不紧,将那些事透露给这些手下,便冲董汉山投去一个眼神。 董汉山跟了高飞这么久,自然心领神会,冲着自己压着的高氏手下大骂一声: “好贼子,还不老实?!竟想拔刀!” 也不管这人手上有没有刀,拿起佩刀就朝这人背上捅去,连捅了三四刀这才作罢。 剩下的衙役也纷纷大喝: “狗贼!还敢反抗?作死!!” 短短一个呼吸间,被衙役们拿下手无寸铁的高氏手下,便全都一命呜呼了。 直到此时,高飞才赔着个笑脸走到郭怜晴与鲍森跟前: “二位,老夫这般处置,二位可还满意?” 二人此时也是内心动荡。 虽然见得十余人死在自己面前,不过这二人还是欢喜无比。 公子不愧是公子!在那种情况下,竟能反败为胜!看来我当初跟着公子的决定真是我这辈子做过最英明的决定了! 鲍森在这边暗暗庆幸当初自己能跟着公子做事,另外一边,郭怜晴也喜上眉梢。 侯郎他不但没事,还被陛下加官进爵,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至于定风楼内的其他人,除了侯糖糖外,剩下的人都是一脸懵逼。 侯指挥使他们倒是知道,就是那个恶名满天下的锦衣魔君侯世贵罢。 可这厮加官进爵,凯旋归来,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怎会听了这个消息,就又是磕头又是杀妻的? 难不成咱们的那位幕后大老板与那恶贯满盈的侯世贵……是同一人? 有这般想法的,自然不在少数。 这些人不是官场中人,官场中一些人尽皆知的事,他们自然不知道。 就如侯世贵以为让鲍森脱离自己办个天涯楼就能瞒得过众多耳目,这却是天真了。 莫说鲍森出生西陵,又是一路跟着侯世贵入的楚京。 就算没有这出,只有有人瞧见他多跟侯世贵说上几句话,大家也会把这天涯楼身后神秘莫测的东家认为是侯世贵。 哪怕是董汉山一小小的守捉郎也明白的事,周璇等人自是清楚。 所以侯世贵那边一出事,这边这些人就能立刻上门找麻烦。 幕后大老板,竟然是侯世贵…… 最为震惊的,还要数荆暖暖这歌女。 之前她为了郭琳琳的事,倒也与侯世贵见过几面,虽然觉得这公子哥面容俊朗,不像传闻中那般凶恶,可也提不起兴趣来。 若不是郭琳琳的事,她怕不得离侯世贵远远的,再也见不着最好。 而且她心中,也早有心仪的对象了。 那幕后老板,能做出那些旷世之作,该是何等大才啊? 而且做出那些旷世之作后,还不求名,将名声尽数送给了一个叫李白的无名小辈。 这等心性,这等胸襟,怕是只要是个女子,都能对他心生爱慕吧。 荆暖暖自问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与那幕后老板见上一面,哪怕说几句话也好。 而且在她心中,已经为这幕后老板做下了定位。 能有如此大才,定是个阅历丰厚,白发苍苍地老者吧。 没曾想,若幕后老板真是那侯世贵的话,自己不早就与他见过面了吗? 当初天涯楼刚开业时,他还赏了自己百两纹银! 而且那天夜里,自己还曾与他一同抬头看天,一同说话…… 想到此处,荆暖暖心中就激动不已,可她却又有些疑惑。 那侯世贵不是恶贯满盈之辈嘛,而且如此年轻,怎会是我们的幕后老板…… 患得患失之下,她自然就没酒楼内的其他人开心了。 再说郭怜晴与鲍森二人,危机虽解,二人心下也是开心。 可郭怜晴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鲍森刚刚要提刀杀了自己的事。 不过她还是摆出一副谦卑的姿态对高飞拱手道: “小店受贼人滋扰,有劳府尹亲自带队收拾了贼人,良人回来后,我定会将府尹功劳说予良人听。” 高飞等的就是这句话,也不求自己有什么功劳,只要那侯世贵不来找自己,找自家族的麻烦,他就谢天谢地了。 得了此话,高飞也不愿意在此久留,生怕做得越多错得越多,撂下一句: “日后再有贼人滋扰,无论何人,只管来京兆府报案,我京兆府定会为你天涯楼主持公道!” 说到最后,还深深地看了一眼周璇。 这才留下董汉山协助收拾天涯楼,清理尸体,而他自己则领着大队人马离去了。 高飞这边刚刚才走,董汉山就凑到了鲍森面前: “鲍老弟,你也知哥哥我刚刚是奉命行事,迫不得已啊!!” 一边说着,他一边抽出银票就往鲍森手上塞。 经历过汤家兄弟那事,鲍森是不敢再贪墨侯世贵的银钱了。 可对于外人送给他的银钱,他还是能笑纳的。 摸了摸银票的厚度,斜眼一看,见识百两一张的大额银票,怕不是得有几百两! 鲍森将银票收入怀中,拍了拍董汉山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虽然他没说什么,可董汉山见他见银票收了,心下还是一定。 既然收了银票,那这事便算过了。 就在他松了口气时,郭怜晴冷冷地声音却传入他耳畔: “刚刚董守捉真是好威风呢,吓得小女子都不敢说话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公子保重 听得这话,董汉山都要哭了,心想这不是都收了我的银钱了吗?怎么又翻脸不认人了呢? 鲍森叹了口气,走到郭怜晴面前服软道: “郭姑娘,刚刚却是我做得不对,我在这给你赔礼道歉了!” 说罢,就郑重其事朝郭怜晴行了一礼。 谁知郭怜晴却侧过身子不接他这礼,反而说道: “森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侯郎的女人,森爷为了不让别人碰我,要杀我,也是合情合理的呀,森爷可千万别这样折煞小女子咯。” 鲍森也不是泥菩萨,心想自己都当着那么多手下的面,给你低头道歉,认输服软了。 可你却还是这般姿态做甚! 况且老子也没做错什么,你身为公子小妾,那些人要玷污你,我还能在一旁干看着不成? 这种时候你不为公子死节孝义,你还想干啥? 而且你不过只是一介小妾罢了,老子跟着公子那会还没你呢!跟我这耍什么脾气? 鲍森气头上来,看向刚刚想郭怜晴赔礼道歉得到原谅,正要从地上站起来的周璇以牙还牙道: “嘿嘿,世子刚刚可真是威风呢。” “你!!” 郭怜晴对鲍森怒目而视,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鲍森也当仁不让地回瞪回去,理直气壮地问道: “郭姑娘有何吩咐?” “...” 清港河岸,北风带着无尽的凉意卷来,站在岸边的人冷得身子一抖,不由将脖子缩了缩。 侯世贵缓缓吐出一口白雾,盯着眼前一座新立的坟碑。 那碑上刻着几行醒目大字: “平乱将军墓。” 而后,便是鲁兴安的名字极其生平了。 这平乱将军的称号,还是侯世贵用无数功劳为鲁兴安换来的。 “公子,你已在此站了半个时辰,不如先回城中吧。” 项旭在侯世贵身边说道。 “鲍济的伤势如何了?” 侯世贵却动也不动,反而背着手问道。 说起此事,项旭就是一阵感叹: “那鲍阎罗没啥事,命也大,大夫说没伤到要害,将养段时间就能好。” 却原来是那夜出城夜袭,鲍济一马当先,虽说杀得叛军抱头鼠窜,不过他身上也首创不小,战事结束后,便倒地不起,吓得侯世贵亲自为其检查伤势,包扎伤口。 经此一役,鲍济七指阎罗的名号更是被传扬了开来。 不仅清港之人私下里会将鲍济称呼为七指阎罗,就连项旭也一口一个鲍阎罗的叫了起来。 听得这话,侯世贵又点头问道: “宇文家招了吗?” 项旭摇头道: “汪先生那边还在努力,可宇文家那些族人也知自己必死,主要骨干是一个都没交代。 至于那些不是必死的族人,他们交代出来的财货位置,也是写无关紧要的财货。” 战事已了,侯世贵之所以还留在清港不愿返京,就是要将宇文家的老底给挖出来。 毕竟之前夜喜时鲍济那厮许下了丰厚的许诺,战后都是侯世贵自掏腰包垫的钱。 这一垫,就垫了五十余万两。 虽然他在锦中县捞了两百余万两,可这些银钱对他以后都是有重要的作用,万万不能乱花。 他便将注意打在了宇文家的身上。 宇文家盘踞孝平已有百年,财力空余之处,甚至还能组织得起一支数千人的私军。 百年积累下来,他们所积累的财富怕是不会比自己在锦中县捞得少。 听得这话,侯世贵说道: “将那些骨干族人,带去万人坑见我。” 所谓万人坑,自然是侯世贵坑杀宇文家叛军的地方。 那些叛军造反加上羞辱鲁兴安的尸首,侯世贵自问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在他们投降之后,便让他们自个儿挖坑将自个儿给埋了。 而对上报上去的是:叛军负隅顽抗,已斩尽杀绝。 项旭领命而去后,侯世贵拍了拍鲁兴安的墓碑,叹道: “有那数千人予你陪葬,你便安心上路吧,西陵家中事,我会为你照料,无需挂怀。” 唉,从此世上,再无鲁兴安,再无那个鲜衣怒马一身正气地少年郎。 侯世贵一边走着,一边哼起前世听过的歌谣: “尚年少,尚年少,恍惚故人微微笑。 青石路,青石桥,坟前满是青青草。” 侯世贵走后,坟前北风呼啸不断,那嗡嗡之声,好像有一少年郎在风中对着远去的侯世贵说话: “公子保重。” 来至万人坑前,侯世贵看了一眼遍地黄土没有青草的土地,叫人搬来颗椅子,便坐在了上面。 没多久,鲁兴安与汪厚便带着数十名宇文家骨干来至此处。 这其中还有那满身伤痕地宇文鸿光。 宇文家一行人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见了侯世贵,就连痛骂的气力也无。 只是一个个眼神空洞地站立在那,一副生无可恋地模样。 “本官也不折磨你们了,自己挖坑吧。” 侯世贵一声吩咐,侍立在他身后的孔俊与孔恒两兄弟就抱着一大把铲子丢在宇文家族人面前。 这些人见得铲子落在自己脚前,什么话也没说,提起铲子就开始挖脚下的土地。 而侯世贵一行人也是什么话没说,就在一旁看着他们挖。 一尺深时,有人的身子开始颤抖了起来。 毕竟只要一想到这是在给自己挖坟,那莫大的恐惧感就能让人彻底崩溃。 哪怕是这些经历过锦衣卫酷刑的人也是一样。 酷刑归酷刑,可终归自己还活着不是? 可现下…… 罢了,反正都要死,早死便早死了吧! 二尺深时,有人挖出了一些宇文家叛军的碎衣物,还有一只只腐烂的手。 见得这幕,当下就有人心中恐惧与恶心交加呕吐了出来。 但还是没有丢下手中铲子,仍旧在奋力挖土。 三尺深时,他们开始陆陆续续挖出一些或完整,或支离破碎的尸体。 看着这些尸体惨状,仿佛看到了之后自己的下场一般。 任是心里再坚强的人,也忍不住崩溃了。 从第一个人丢下铲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到所有人都丢下铲子不愿再挖,不过片刻功夫。 见得此状,汪厚不由感叹道: “还是公子有手段,咱们审了几日也没让这些人服软,公子不过让他们挖个坑就能达到这般地步,佩服,佩服!!” 第二百六十九章 故人斟酒 汪厚这可不是在讨好侯世贵,而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这几日的审讯,可是他与项旭亲自轮流监督的。 刑房惨状,纵是他一个看客,都是有些看不下去,心想若是自己被这般审讯,怕是连小时候偷窥别人洗澡那点破事都能交代出来罢了? 可就是这般审讯,这些宇文家族人却宁死也不愿说出他们家族的财产藏匿何方。 汪厚也知道,那些财产是他们最后的保命本钱,将他们押去京师后,可能就连陛下也要对他们的财产垂涎三尺。 所以他们是打死也不会说出口的。 侯世贵听得这话,摇头道: “无非就是心理攻防那几套罢了,不值汪先生称赞。” 心理攻防?那是个甚? 汪厚不明所以,不过现下也不是发问的时候。 那些宇文家族人坐在地上哭了一会儿,见旁边的锦衣卫依旧不为所动,这才有人一脸绝望地冲侯世贵喊道: “指挥使!你饶我一命,我知道家中宝库何在!!” 听得此言,侯世贵点头道: “那好,你不用挖了,其他人继续挖吧。” 听得此话,剩下的宇文家族人哪会甘心,就连天不怕地不怕地宇文鸿光也是张嘴叫道: “都给我滚开!你们再知道还能有老夫知道!老夫可是家主,家中宝库何在,哪个能比老夫更清楚?!” 见得这些人争先恐后想要交代宝库所在的样子,侯世贵也没耐心继续在这看下去,转头对汪厚说了一声。 带着鲍济等人就走了。 回清港途中,姜勇打马到侯世贵跟前说道: “公子,后面有一骑远远跟着,可要设伏将之抓了?” 那骑不止侯世贵看到了,就连项旭等人也是看到。 侯世贵摇头道: “故人而已,无需如此,你们且在道上摆个桌案,放些好酒后便侍立两边等待,我在此处等她上来。” 而后锦衣卫分成两列,远远立于道路两边等候,就连项旭也是离开。 而侯世贵则翻身下马,在桌案上坐下,摆出两个杯子,先是将自己跟前的杯子倒满黄酒,又给对面那个杯子倒满。 直至此时,那骑才缓缓行至侯世贵跟前。 秦鸾孤零零坐在马上,与楚京一别相比,此刻的秦鸾脸上更是多了几分沧桑。 他低头见得侯世贵模样,好奇问道: “你将他们支开,不怕我杀你?” 侯世贵抬头看了眼满身风尘地秦鸾,轻声道: “秦姑娘千里迢迢,披星戴月赶来救我,为何又要杀我?” 秦鸾翻身下马,握着长剑慢慢走至侯世贵跟前: “你这狗贼,未免也太过自作多情了吧?你怎就知我是来救你的?” 侯世贵轻轻一笑,拿起酒杯对秦鸾一敬: “星夜兼程,天寒地冻,且喝杯黄酒暖暖身子吧。” 当下就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一股暖流从喉咙直入肚中,寒意立时就散了大半,舒坦至极。 秦鸾见她不回答自己的话,恰好此刻自己也有些冷,便拿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见得此状,侯世贵笑道: “不先试试毒?你不怕我下了毒药除了你这心腹大患?” 这次轮到秦鸾答非所问了。 她看了一眼远处请港城模糊的轮廓,喃喃自语道: “那山贼与小姑娘跑了,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找他们,他们来找你寻仇了吗?” 侯世贵想了想,答道: “应该没有吧,他们都已那个岁数了,应该不会如此作死才对。” 说罢,侯世贵又幽幽叹了口气: “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在侯某身陷绝境时,浩大天地,芸芸众生,能不远万里披星戴月来救侯某的,竟是立志要杀侯某以谢天下的飞鸿剑秦大女侠。” 只有自己一人来救他吗? 没想到他与自己一样孤独: “倒酒。” 秦鸾倒是不客气,待侯世贵倒完酒后,又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侯世贵也不愿与她多说,二人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清港城的沦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黄酒。 直到天色将暮,一壶酒尽,秦鸾这才转头看了侯世贵一眼: “日后别叫我抓着你再做坏事,山高水远,告辞了。” 秦鸾提剑而起,正要离去,却听得侯世贵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日后若遇上摆不平的麻烦,可到西陵临本,便是天下来攻,到了临本,我也能保你无恙。” “用不着!” 秦鸾没好气地甩下这么一句话,便就上马而去。 看着秦鸾渐行渐远地背影,侯世贵叹了口气,没成想,竟只有她一人来救自己…… 不过仔细想来,这满天下到处都是要杀自己的人,还能有一人能无视举世汹汹想孤身闯万军阵来救自己,自己也算蛮幸运的了。 回了清港后,侯世贵去了一趟关押宇文浩的房间。 房外两名锦衣卫见指挥使来了,行礼后就将房门打开。 侯世贵入内后,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宇文浩抬头看了他一眼。 经过几天的修养,宇文浩倒是能说些话了,只是声音沙哑至极,想必这辈子都恢复不过来了: “南征军如何了?” 还挂念着南征军呢,侯世贵转身将房门关上,坐在宇文浩对面: “都已卸下兵器驻扎在营地内,想必不久就有陛下的旨意传来。 不过你放心,我既已答应尽全力保下南征军,自不会食言,倒是你,宇文将军,你可甘心?” “我可甘心??” 宇文浩像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笑话一样,坐在椅子上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南征之败已成定局,宇文家谋反也是定局。 我现下这副样子,纵是意难平,又能如何?” 侯世贵摇头道: “宇文将军,你身负大才,南征之败,实非你之罪,乃世家大族横行天下之罪!! 那日我说,要将天下,还予天下人,宇文将军可有兴趣一听?” 见得侯世贵旧事重提,宇文浩轻咦一声: “你究竟何意?” 出得房间,侯世贵对门外的锦衣卫说道: “宇文浩已畏罪自尽,且叫仵作来收尸吧。” 畏罪自尽?两名锦衣卫心下一慌,不敢耽误,连忙朝府衙方向跑去。 第二百七十章 返京(一) 本以为运河开通后,本就热闹无比的清港,还会比之前更热闹非凡。 可这个冬天的清港府,却是冷清得宛若一座死城。 街上到处都是披盔戴甲的兵丁往来巡视,不时从城门外飞快掠过一二快马打听方向,听其口音,倒像京畿来人。 偶尔有那么一二个不得不出门的,路过清港府衙外后,也是被府衙内的山呼之声吓得匆匆掉头就走,头也不敢回。 “恭喜指挥使,贺喜指挥使,得封都骑将军!” 清港府衙内,锦衣卫诸将纷纷恭贺侯世贵晋升都骑将军。 见得诸将脸上兴奋表情,侯世贵也只是皮笑肉不笑。 在他来说,这都骑将军实在是没什么用,就算官职晋升到了正六品那又如何? 他本来也没想给那杨河当忠犬。 既然传来了,何必要屈居人下? 侯世贵看了一眼鲍济,点头道: “宣吧。” “喏!” 鲍济领命上前,就开始大声宣读起侯世贵为诸将分封的职位来。 一连就升了十余个百户,几个千户。 这百户倒还好说,侯世贵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自己就有权利提拔能干的锦衣卫为保护。 可是这千户嘛…… 这得报到尚书省,再由尚书省报到陛下那批准才行啊,指挥使怎就给姜勇那几人升任了千户? 锦衣卫们虽一脸懵逼,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倒是姜勇,孔俊,孔恒以及方飞白四个新任的千户皆是满脸喜色上前领封。 封完诸将后,侯世贵又说道: “出京已久,想必大家伙也想念家中父老了,不日便启程回京吧!” 待得诸将离开后,侯世贵这才将汪厚招来: “汪先生,可处置妥当了?” 汪厚自然知道侯世贵问的是什么,那宇文家招供的银钱,这次公子可是胃口大开,一下就吞了近乎一半的银钱。 报上去的,只有寥寥数百万两。 听得此问,汪厚连忙点头道: “已安排人手运回西陵。” 侯世贵闻言点头道: “还要劳烦汪先生一趟,随行人手一同去玩西陵,再多买些铁器,多雇些匠人……” 听得此话,汪厚眼前一亮,终于!公子终于开始准备自己的底牌了。 多买些铁器,自然是拿来铸造兵器铠甲,至于匠人,那更不用说。 在想到公子藏在车队中的宇文浩,有了这么个大将替公子练兵,相信待得他日,公子回西陵时只需振臂一呼,必是从者云集的景象啊! 汪厚领命而去后,侯世贵这才留在自己身边的对鲍济与项旭二人问道: “你二人跟我已久,可知我心意?” 二人当即面色一严,拜道: “刀山火海,我等也随公子闯得!” 同时这二人心中也是激动万分,心想公子这么问,那肯定是不想跟那老皇帝继续干了。 虽然自己是在造反,可二人是没带一点儿怕的,反而振奋莫名。 在他们想来,只要公子造反功成,自己二人少说也是个从龙之功,光宗耀祖不在话下! 侯世贵虽然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杨河老老实实的当个忠犬。 可他也确确实实没打算这么早就造反,毕竟家底还薄,积累也不够。 可是一路南行,却是让他看清了这大楚盛世的真相。 这个大楚只是披着一层盛世的外壳罢了,其内里,早已摇摇欲坠,只需风儿轻轻一吹,大夏便倾! 这种时候,侯世贵可不愿意成为大楚的殉葬品。 关键是,那杨河也不值得让他为之殉葬。 杨河此人,虽胸有大志,可却太过急功近利,巴不得把几十年,几百年才能完成事都在短短时间内做完。 为了他那点功利心,整个大楚可谓被他弄得民不聊生。 一路南行,侯世贵平民没见得多少,倒是乞丐的数量甚至比平民还要多。 卖儿卖女之事,更是数不胜数。 那杨河如此丧失人心,非但不思悔改,反而还对锦中县那天怒人怨的事视而不见,全当做没发生过。 更别提这清港百姓了。 光是在自己抓钱松那日,这些百姓就敢走上街头与自己对抗便可知。 大楚百姓,已是只知地方官,不认朝廷。 这种情况下,大家又被那些不断累积出来的赋税逼得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之下,各地纷纷起义已是迟早的事。 更何况…… “老项,让你去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项旭这边回答道: “回公子,几日前我已遣人乔装打扮去周围农场查探了一翻。 不查不知道,这一查,连我都被吓了一跳,公子所得的良种……” 原来数日前,侯世贵见万人坑旁边的田亩上种植的东西不似自己的改良良种。 心想自己那良种不仅春天可种,就是冬天种植,也能收获一片,这孝平遭了那么大的灾荒,怎能不种? 心下好奇,便让项旭去查了一通。 项旭一查,他方才知道,原来不是那些农人不愿意种,而是那些良种都被宇文家以及孝平的几大世家牢牢把持着。 就连家力稍小一些的世家,也是知道良种的存在,但却从没见过那良种长得啥模样。 跟别提普通农人了。 这些世家大族生怕那些苦哈哈种下良种,肚子吃得饱了,便没人在为自己卖力。 更别提良种一种,粮价也要跟着降。 天下间谁屯粮最多?还不是这些拥有广大耕地面积的世家? 所以一个个都将良种跟宝贝一样放在自己土地里种,甚至还雇了打手四周巡视,生怕被那些贱民偷了去。 至于为何朝廷派发下来的良种,全都落到世家手中,而身为朝廷子民,顶着各项赋税的农人却一粒也没有得到。 这就要问当地官府了。 当今天下世家横行,光从这清港府就可看出。 在清港府,对钱松来说,宇文家的话可比朝廷有用多了。 对那些兵丁,农人,百姓,更是如此。 朝廷威信丧失,派发下来的良种,普通百姓自然是一粒也得不到。 这些世家倒是打的好算盘,种下良种,继续屯粮,哪怕粮食烂在粮仓里,也绝不贱卖给这些贱民。 如此,他们的威望,势力,钱财自然越聚越多,而那些苦哈哈自然越来越穷,到得最后,为了活命,只有卖身给世家为奴这一条路好走。 第二百七十一章 返京(二) 听得项旭说完这些话,侯世贵倒吸了一口冷气。 想不到自己用来做善事的良种,反而便宜了这些满脑肥肠的世家。 侯世贵虽然也知道这就是天下间的规矩,世家天下的规矩。 只要科举不实行,啊不对,哪怕科举实行了,这种规矩也不会变。 君不见那明末乡绅占地无数,粮食都在粮仓内腐烂了。 而无数流民饿得都已开始吃人,那些乡绅也对此不闻不问。 “将此间情况记录下来,回京后,这些就是点燃大楚乱内的导火索!” 侯世贵吩咐一句,项旭自领命而去。 倒是鲍济问道: “公子,那钱松等人该如何处置?莫不是一并将其押入京师?” 侯世贵笑道: “要押,当然要押,不然陛下怎会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大楚已被世家闹得千疮百孔,陛下不与世家闹翻,那些活不下去的起义农民军又怎么有机会将大楚闹个天翻地覆? 他们不将大楚闹个天翻地覆,我们又要怎么肃清朝纲?重开一片以天下人为本的天地?!” 重开一片以天下人为本的天地!! 听得公子这话,鲍济只觉心中一股万丈豪情怦然爆发。 不愧是公子,从古自今,怕是也只有公子才能说得出口! “好勒!!” 鲍济答应一声,就朝牢房走去。 倒是侯世贵站在原地,转头静静看向北方的楚京方向。 陛下啊陛下,天下早已糜烂不堪,苍生悲苦,天地愁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再无存在的必要了。 与其让百姓们在这个世界中继续苦苦忍受折磨,还不如让臣来帮您一把,将这天地重新洗涤一遍! 待清港事处理完毕后,侯世贵临行前,特意带着所有锦衣卫去了一趟清港城外的周庄。 这周庄与宇文家沆瀣一气,虽然没跟着造反,可是造的孽也不少。 单说那周老爷子,光是他强行纳的小妾,就有近百之数了。 更别提关于他的罪行,那钱松已是一桩桩一件件地招供了。 侯世贵这边才领着锦衣卫来至周庄,就见得十余个白发苍苍骨瘦嶙峋的老人被掉在周庄大门前,瞧那模样,已是断气。 再放眼看向周庄内部,细户们衣不遮体,面有菜色,这般寒冬腊月,还顶着寒风在地中不知种着什么东西。 周庄那看大门的见得侯世贵领着一帮锦衣卫来了,就跟见了亲爹似的: “都骑将军!老爷早在庄中侯您多时了!” 却是侯世贵早与周老爷商议好了,他可以不追究周庄与宇文家之间亲密的关系。 但是这周老爷必须付出一些代价,周老爷也觉得这是常理,非但没说,还非要请侯世贵临走之前来自己庄里坐坐,想要拉拢侯世贵。 吩咐锦衣卫在院中等候后,侯世贵就跟着那守门人入了周庄主屋。 想必是早有人通报,侯世贵这边方入主屋,就看得屋内莺歌燕舞,数十名身姿曼妙,身材娇小的舞女正在火炉便赤着脚跳着舞。 “指挥使来了!” 那坐在主座的周老爷一见得侯世贵,就像见到失散多年的兄弟似的迎上前来,笑脸盈盈地将之迎入主位坐下。 见侯世贵拿眼打量屋中那十几个舞女,周老爷大手一挥: “指挥使若是喜欢,这些舞女老夫便尽数送给指挥使就是!指挥使尽情玩弄,反正都是群贱命,玩死了老夫这还有多的!” 说罢,他还凑近侯世贵耳边小声说道: “指挥使若是喜欢那没被碰过的,老夫也可想办法为指挥使弄来。 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只要指挥使开口,老夫这应有尽有!” 他却是以为侯世贵一来就盯着那些舞女,还以为侯世贵是个好色之徒呢。 他却不知,侯世贵之所以盯着这些舞女,是因为这些舞女看起来实在太过年轻,恐怕年岁小得令人发指。 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后,侯世贵才说道: “周老爷费心了,侯某此来,实在有个不情之请。” “哦?指挥使请说!” 侯世贵看了看桌上的酒菜,大鱼大肉,甚至还有许多素菜! 这寒冬腊月的,就连皇宫中都难吃到素菜,可这周老爷却摆了满满一桌子。 再想起周庄田亩上那些饿得皮包骨头,身上只有薄薄一件麻衣的人,侯世贵就更加坚定了拿这周庄来让那五十余名锦衣卫收心的打算: “周老爷也知,侯某不日将返回京师,可这寒冬腊月的,终究陆路太过南行,可要乘船,又未免价格太高。 本官虽说是锦衣卫指挥使,可也不好白占人家船夫的便宜不是? 这脸面,还是要要的嘛。” 周老爷听得这话却是颇为不屑一顾,心想你这西陵蛮子哄鬼咧! 锦衣卫往来,都有官船接送,怎会要你一分钱? 而且你这蛮子刚刚抄了宇文家,现下怕是富得流油,怎会连乘船的钱都付不起? 这是来跟老夫要好处来了! 虽然不屑一顾,可听得这话,周老爷心中还是一定。 既然肯开口问老夫要好处,那么老夫与宇文家那点破事,自然就不足一提了。 便开口说道: “好说!好说!指挥使为国为民,老夫虽一介布衣,也不能没有表示!” 说罢,周老爷一拍手,便有几名美貌的美人儿吃力地扛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 见得此幕,侯世贵心中对这周老爷更是鄙夷。 这姓周的,怕是上辈子没见过女人,连扛东西这种事都要这些娇滴滴的小娘子代劳。 正想着,他就见一个美人儿脚下一滑,一个不稳便摔倒在地。 而后那口大箱子也摔在地上,无数白花花的银子从箱子里滚了出来。 见得此幕,侯世贵正要上前扶那女子,却不想身旁的周老爷一声爆喝: “毛手毛脚做得成什么事?!你且给我过来!” 那女子心下惊恐,跪在地上直呼: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周老爷却听也不听,走到屋中篝火旁,从中拿起一燃烧的木棍,就要朝女子脸上烧去,同时恶狠狠地道: “叫你过来你不过来,还敢哭哭啼啼,找死不是?!” 眼看火把就要烧在女子脸颊上,周老爷却听得身后一声: “且慢!!” 第二百七十二章 返京(三) 回首一看,见那西陵蛮子已走到自己面前,周老爷心想自己处理家事,他跟着瞎掺和什么?便也说道: “指挥使你无需在意,这些婆娘就是缺管少教,且看老夫如何管教!” 说罢,也不管侯世贵,就将火把朝女子脸上递去。 可还没等他递出火把,就听得一声刀声呼啸,而后只觉自己拿着火把的右手一凉,定睛一看,自己哪还有什么右手,有的只是一只断臂,已经不断从断臂出滚滚冒出的鲜血。 见得此幕,周老爷还没发出惨叫,倒是屋内的美人儿一个个惊叫出声: “救命啊!杀人呐!!” 他们这一叫,候在屋外的周家仆役与锦衣卫立时就冲了进来,见得眼前一幕,还没等周家仆役惊呼,那些锦衣卫见指挥使动手,也不再耽误,纷纷拔刀就朝身边的仆役捅去。 侯世贵一刀砍掉周老爷的脑袋,再用他的衣服擦了擦刀身,这才对屋内惊慌失措的美人们说道: “本官乃锦衣卫指挥使侯世贵,闻听这周福干出那丧尽天良,有损法度之事,特来行大楚律,尔等无需担心! 事后,只要查清是被强行掳来的女子,都可发放盘缠自行离去。” 说完,想到这个时代的一些观念,心想这些女子就算回了家中,恐怕也要被家人,被亲戚,被村中人指手画脚,逼得投井自尽不可。 话锋一转,又是说道: “若有不愿意回家的,本官可遣人带你们往西陵! 在那处,没人会知道你们的往事,而且只要你们肯干活,别说吃饱饭,就是留有余钱安度晚年也是可以!” 听得此话,这些女子只觉自己遇上了大善人,纷纷拜首叩道: “谢谢善人!谢谢善人!” 而侯世贵则对门外的锦衣卫们说道: “你们跟本官刀山火海,也算是过命的交情,这周庄财富,本官分文不取,只要是你们能看的,能拿的,尽管拿就是! 日后但凡有人追问,本官替你们背书!!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听得这话,锦衣卫们比那些美人儿还要激动。 在楚京时,侯世贵虽也纵容他们劫掠财富。 可那也有规矩,锦衣卫所劫财富,只能劫掠自己身体装得下的,不能用其它的东西装。 这样一来,大家伙每次办案,最多的人也只是劫掠了数百两的白银罢了。 可现下不同,指挥使说只要能看得见的,能移动的,大家伙都可以占为己有! 那这些锦衣卫就撒开了去了。 再加上侯世贵那句: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一时间,周庄竟是被笼罩在了一片腥风血雨之下。 周家族人,但凡是交出财物稍微迟疑上那么一会儿,就是被砍翻在血泊中。 好在那些细户与美人儿,周老爷也是小气,连件首饰都不舍得给她们买,反而叫他们逃过一劫。 见得如此疯狂的一幕,侯世贵心中一定,暗道,这些锦衣卫干下此事,已能为我所用! 劫掠完周庄后,侯世贵安排人手送那些美人去玩西陵,自己则带着一众锦衣卫乘船回了京师。 他这边才刚回京师,连城门都还没入,就看到站在城门外苦苦守候的郭怜晴与鲍森二人。 见得侯世贵,郭怜晴连忙小跑上前。 跟着侯世贵的锦衣卫都是认识郭怜晴的,自不敢拦。 郭怜晴见侯世贵翻身下马看着自己,本有无数话要与他说,可现下却发现,自己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反而一把上前抱住侯世贵就开始哭了起来。 侯世贵搂住她的肩膀安慰道: “你的苦楚,我尽知之,且放心,我不会放过那些人。” 周璇与高飞趁着自己落难之际来天涯楼趁火打劫仗势欺人的事,侯世贵已从鲍森寄来的书信中得知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一个堂堂京兆府府尹,一个皇帝最宠爱的郡主的儿子,心胸竟会这般狭小。 不过既然他们敢惹上自己身边的人,就莫要以为死了一个高氏便算完! 侯世贵入得京后,也不回天涯楼,而是马不停蹄朝皇宫奔去,到了皇宫门外侯了一会儿,就见郑洋从皇宫内匆匆走出: “公子,陛下找您觐见。” 随着郑洋来至杨河所在大殿,侯世贵刚行完礼,就听殿上杨河的声音传来: “你倒是好威风,一路南行,杀的人竟不下万余!” 侯世贵恭敬一礼,答道: “皆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臣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只是在做分内的事罢了。” “好一个分内的事!!” 杨河一拍桌案,也不知是在对谁发怒: “若那些臣工皆能跟你一般,朕何愁大楚不兴?! 爱卿,辛苦你了!” 杨河现在对侯世贵的好感真是无以复加,抄了宇文家,又为自己送上了近千万两的真金白银,这些国库不仅不再空虚,反而还充盈得很! 这叫杨河如何不喜欢侯世贵这摇钱树? 听的杨河最后一句,侯世贵故作感激涕零状: “臣,不辛苦!!只是臣,实难回天呐!!” “嗯?” 杨河见侯世贵这般姿态,剑眉一皱,便问道: “爱卿这又是怎么了?且仔细说来。” 侯世贵这才开口,将南行一路遇上之事都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尤其是朝廷下发的仙种,都被各大世家牢牢把控,是一粒也没有流道布衣百姓头上。 再加上种种赋税,导致百姓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不少百姓已是逼不得已入了丐帮。 甚至有些县城全是丐帮帮众,普通百姓只占那些乞丐的十之二三。 听得侯世贵在这声泪俱下地说着南行见闻。 杨河气得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他本以为,那些世家就算再贪,也不至于会贪到这种地步。 可锦衣卫一立,他才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小瞧了人心的贪欲了。 还以为仙种之事能安抚一下大楚百姓,没成想,那些仙种竟是一粒也没流道百姓手中!! 反而被那些满脑肥肠的世家占为己有! 那可是仙人赐给朕的仙种!那是朕用来匡扶社稷,千秋万世的仙种! 这些世家将其占为己有,实在可恨!可恨至极! 至此此时,杨河依然没有一分半点地为百姓,为天下黎民苍生着想。 第二百七十三章 科举风波(一) 反而还在为他那千古一帝的名头干着急。 不过他好歹也做了许多年皇帝,明白乞丐比百姓多这事意味着什么,若是一个处理不好,恐怕便会天下大乱: “此事,绝不可善了!!” 见得杨河咬牙切齿地模样,侯世贵却是轻声一叹,摇了摇头道: “陛下,在我西陵有一句俗话,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无论陛下您在朝堂上与诸臣工商议出什么结果,只要地方还掌握在那些世家大族手中,官府只认世家,不认朝廷,那无论什么结果,也是拿他们无法。” 侯世贵这话确实故意说得重了。 各地方的官府,认朝廷的还是比较多的。 就如西陵的官府,西陵没什么一手遮天的世家,所以官府还是只听朝廷调遣。 但也有只认世家的官府,就如汀州官府以及孝平官府一般。 汀州侯世贵不用去都知道,那地方,有两大只手遮天的世家盘踞,想在那地方为官,朝廷的话还真不如那两个世家好使。 可杨河此时正在气头上,已是思绪不宁,哪想得到那么多? 听得侯世贵的话,只将世家恨得牙齿痒痒,可却又无可奈何地坐回了龙椅上,幽幽叹了口气: “徒之奈何……徒之奈何呐!” 见得杨河此状,侯世贵便知事情成了一半了! 当即说道: “陛下,臣有一法,或可让天下重归陛下之手!” “嗯?!!” 听得这话,杨河当即激动得站了起来: “爱卿有何良策?快快说来!” 侯世贵轻轻一笑,满腹自信道: “无它,科举考试罢了。” “科举考试?” 杨河一脸疑惑,倒是侯世贵开始给杨河解释起何谓科举来。 君臣在大殿中这一呆,便呆了整整一夜。 不仅这君臣二人没有倦意,就连旁听的宫女内监,也是倦意全无,心想,这侯公子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竟能想出此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法子来? 一夜过后,杨河眼神已是愈发清明,一夜没睡的他更是精神无比: “好!!好法子!!这科举考试,利在千秋!其功利,不输运河啊!” 好歹是要做千古一帝的人,这点眼力界还是有的。 杨河听了一夜,当即就明白这科举乃是个能让后世人对自己歌功颂德的好法子。 而今天下,寒门永无出头之日,官场名额都被世家子弟牢牢占据。 孝廉之举,已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杨河也知道,此举再不变革,恐将迎来大祸! 可他知道归知道,却又对此无计可施。 孝廉再变,还能变成什么样? 可科举就不一样了,科举不看出生,不看身家,只要你有真才实学,只能凭借自己的才能在官场中博得一席之位。 而且这科举报名要钱极低,只要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可以参加乡试,过了乡试参加省试。 过了省试便可出任为官,若想再进一步,还可参加殿试! 到得那时,自己亲自监考!天下官吏,皆是朕的门生!何愁世家势大?! 而且此举也是利国利民的善举,比孝廉制好上不知多少倍! 眼看将要上早朝,侯世贵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跟其他禁军将领一样,是没资格上朝的,便最后说道: “陛下,此举虽可让陛下重新掌权,可怕只怕,阻力颇大啊,陛下不如徐徐行之,待得太子上位,再彻底完善?” 杨河大手一挥: “等不得了!世家势大,是一刻也不能再耽误,无论有多大阻力,朕也要将其施行下去!” 侯世贵就猜到杨河会这么回答,急性子加上急功近利,好大喜功这些臭毛病。 待你将其推行之日,便是我返回西陵之时! 在心中暗暗说了这么句,侯世贵便起身告辞。 回到天涯楼后,侯世贵不忘交代让郑洋安排那清港府尹与杨河见上一面。 这主要是怕自己走后,杨河犹犹豫豫还不敢做决断,待那清港府尹将清港之事一说。 杨河见得大楚的交通要输之地竟只听宇文家号令不听朝廷的话,应能给他这把火再添把油吧? 安排完了一切,侯世贵回到房中倒头就睡。 郭怜晴则在一旁为他轻轻盖上被子。 时光匆匆,转眼即逝。 一眨眼间,离侯世贵南行归京,已去一年。 就连汪厚都从西陵返回侯世贵身边了。 这一日,侯世贵正在诏狱中冷冷地看着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高飞: “高府尹,你还是招了吧?何必受这罪呢? 你府中衙役都已尽数招供,那日天涯楼内,你那亡妻明明是想将你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给捅破,你却情急之下却不待你亡妻说出,一刀就将他杀了。 高府尹啊高府尹,你这是想隐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竟连结发妻子都给杀了?” 高飞躺在囚牢内奄奄一息地看了侯世贵一眼: “我落你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别废话了,给个痛快的把……” 侯世贵轻轻一笑: “那可不成,你可还没招呢。” 转头便对诏狱内的锦衣卫吩咐道: “继续用刑!” “喏!” 锦衣卫们领命一声,就继续开始用刑。 侯世贵走出诏狱后,问身旁的方飞白道: “那周旋可抓来了?” 方飞白摇头道: “并无,那厮倒是机灵得很,听说高飞被抓了后,整日就躲在东阳郡主府中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咱们想拿人,也不敢闯她东阳郡主府啊。” “有何不敢?集结人马,与我来!” 若放在以前,侯世贵还得掂量掂量,可是现在嘛。 杨河那边推行科举制的事情已经快要发动了,而且锦衣卫也被自己完善得差不多。 最近又没什么新东西献给杨河,所以自己对于杨河来说,算是再没一点用处。 待得科举制推行时,反对浪潮一起,杨河那老东西十有八九要拿自己来背黑锅当替罪羊。 到得那时,这锦衣卫指挥使自然是当不成了。 于是侯世贵便想在这之前,将自己在京中的仇家都给办了。 虽说他在京中满是仇家,可他真正认为的仇家,也只有伤害过自己家人的那几家。 高家已经尽数关入诏狱,那高飞就算被放出来,也是个废人。 第二百七十四章 科举风波(二) 现下,就差这东阳郡主府了! 周璇,还有那东阳郡主,正好新仇旧恨一并算! 一想到一年前母亲的来信,侯世贵就觉得心在滴血。 那日他本在办公,忽而收得一封家书,却是母亲写来的书信。 信上字字句句,无不描述了母亲的钻心之痛,更让侯世贵没想到的是,父亲竟然将母亲给休了!! 当即他就不管不顾带着人闯入父亲府中,逼问父亲这是何意,母亲可有何对不住他的地方?! 侯浦儒无奈之下,这才将事情的原委,以及自己一直为陈王府办事的事情给说了。 侯世贵一听之下,又逼得父亲写了一份合书与母亲和好,然后便将父亲法办了。 这倒不是他大义灭亲,而是想着科举制一出,这大楚京师定将是全天下最危险的地方。 反正父亲这官职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给他去了,让他回乡养老呢。 于是侯浦儒就被侯世贵以受贿的罪名办法,并革去官职,回乡养老去了。 这样一来,侯世贵的恶名更是显著! 在常人想来,一个人就算坏到流浓水,也不至于对自己的至亲之人下手。 尤其是自己的父亲,那可是能为之死的人! 而这侯魔王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侯浦儒给撤职查办。 虽说侯浦儒贪污行贿,理应查办,可非但没人为此拍手叫好,反而一个个在背地里戳侯世贵的脊梁骨。 暗道此子端的不为人子!畜生也! 他们哪知道,侯世贵是不想让自己父亲身处险境,这才提前将他接回西陵。 至于郭怜晴等人,也在几日前被侯世贵送回了西陵。 此事侯世贵虽办得惹天下人唾弃,可是却被杨河更加看中。 杨河现在要对付世家,需要的就是像侯世贵这样一条逮着谁都咬的疯狗。 于是乎,锦衣卫的权力也愈发大了起来。 前几日杨河颁下旨意,锦衣卫可无证据拿人,无论官职。 侯世贵第一个拿的就是那高飞。 再想拿周璇,却发现这厮却躲到了郡主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锦衣卫去敲门那东阳郡主杨文佟也是不放人。 不过现下,既然自己都要当替罪羊了,自然是破罐破摔什么都不怕了! 侯世贵领着人马到了东阳郡主府后,就见郡主府大门紧闭。 侯世贵从身旁的姜勇一努嘴,姜勇便带着几名百户上前敲门。 而后,杨文佟的老仆出来将门一开,见是侯世贵气势汹汹地带着锦衣卫找上门来了,这老仆倒也有气势,脸色一跨,就寒声说道: “指挥使,我东阳郡主府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还是请回吧。” 说罢,也不管姜勇如何威胁,将门一关,便就返回了院落中。 他才返回院落,世子周璇就急不可耐地上前问道: “怎么样?那侯世贵肯放过我吗?” 见得世子一副惊恐模样,老仆叹了口气,正要出口宽慰几句。 不想身后却响起一道清厉的女声: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儿子!我郡主府背后是陈王府!借他侯世贵十个胆子,他侯世贵也不敢闯府!” 周璇回头一看,见是自己母亲大人来了,心下一激动,便上前哭诉道: “可母亲,那侯世贵终究敢将高府尹都拿下诏狱我,孩儿一介布衣,只怕……” 没等他说完,杨文佟脸上的严厉之色更深了几分: “怕个甚怕?!那高飞不过一区区京兆府尹,连上早朝的资格都没有,岂能与我陈王府比?” 说着,杨文佟是怎么看这个儿子怎么不顺眼。 心想这儿子还真是随了那短命鬼的性了,胆小怕事到如此地步! 心中烦躁,便也不愿儿子在自己眼前晃悠: “你且去收拾一下行囊,过几日我就遣人送你出京去你外公那生活吧。” 若在之前,周璇听得要离开这繁华的京师去外公那吃苦,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的。 可现在,侯世贵就在大门堵着,眼看自己随时都有被抓进诏狱的风险,他自是百般情愿。 若不是锦衣卫将郡主府团团围住,他怕是都想现在就收拾行李今天就离开这是非之地: “都依母亲,孩儿都依母亲!” 自打侯世贵将侯浦儒法办了之后,杨文佟对侯世贵也再无一丁点的好感。 吩咐道: “去,叫几个仆役,给他们些安家费,让他们将狗血扑在那侯魔王身上,就是不能拿他如何,本郡主也要恶心恶心他!” 杨文佟说得咬牙切齿,老仆自不敢不从,正要离去,却听得大门处“咚!”的一声闷响突然传来,吓得郡主府内的众人还以为是地龙翻身了呢。 “这是……” 就连杨文佟也呆呆地看着大门处,直到第二声闷响传来,那大门被撞得往内凸了凸,杨文佟这才惊呼道: “那蛮子竟想破我郡主府大门!!快!快去皇宫求皇叔救命!!” 此时此刻,见得侯世贵真就敢动手,杨文佟也再没了定力。 不过她话音方落,大门旁边的高墙上,就有数十名锦衣卫翻墙而入。 见得这些锦衣卫,老仆上前说道: “此乃东阳郡主府,你们不能……” 谁料这老仆话还没说完,就被姜勇一刀砍翻在地。 见了血后,杨文佟更是再无往日风范,一副被吓得不敢言语的姿态。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些锦衣卫已经猖狂至此,一句话也没说,就将跟在自己身边许多年的老仆一刀给砍死了。 姜勇砍翻这老仆后,一边命令锦衣卫打开大门,一边一脸冷意地看向郡主府内众人,开口道: “有人举报,说朝廷通缉的要犯闯入郡主府,我为护郡主平安,前来拿人!” 虽然已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可必要的一些说辞还是要有的。 而后,锦衣卫们将府门打开后,门外的锦衣卫便鱼贯而入,顷刻间便控制住了郡主府内一干上下人等。 侯世贵背着个走慢悠悠地走了进来,看了周璇一眼,就说道: “此子与贼颇像,且带回去审问一番,若是无辜,自然放了。” 见得几个凶神恶煞地锦衣卫朝自己走来,周璇被吓得语无伦次,跪在地上抱着自己母亲的大腿就苦痛流涕起来: “不!!我不是贼人,我是世子,母亲,救救孩儿,孩儿不想被入诏狱,那诏狱岂是人能入得的地方? 母亲?你倒是说句话啊,救救孩儿啊!!” 直到声泪俱下的周璇被带走时,杨文佟依旧半个字没说,只是一脸铁青地看着侯世贵不言不语。 第二百七十五章 休得拦我还西陵(一) 杨文佟在那咬牙切齿地看着侯世贵恨得说不出话,侯世贵却有话与她说: “郡主殿下,今日抓你一儿,那封休书的事,咱们便算扯平了。” 说罢,侯世贵眼神一凝: “接下来,我便与你算算,这些年来,你累得我家妻离子散,逼我父亲为你陈王府卖命的事。” 杨文佟却是满脸的不屑一顾: “算,我且看看,你要如何与我算!! 你便是锦衣卫指挥使又如何?本郡主乃皇亲国戚,你能奈我何?!” 我能耐你何? 听到这经典一句,侯世贵不由笑了。 穿越以来,不知碰上多少反派人物,临时之前总喜欢说出这话。 好似都成了他们的必备台词一般。 侯世贵嘴角勾起,声音轻柔: “且叫你瞧瞧,我能耐你何……” —————— “苏相,就在方才不久,侯世贵拿了东阳郡主。” 原本正在相府凝神静气品着茶的苏安听得自己的心腹,吏部尚书崔郁报来这么一句后,拿着茶杯的手不由抖了抖: “此子近来是愈发猖狂了,陛下怎会容他至此?” 苏安这边搞不明白,可崔郁却说道: “苏相,无论陛下如何容他,怎么却是再容不得他了,须知这天下也不是陛下一人之天下。 那西陵蛮子这样搞,底下一些世界已经闹出了很大的意见。 之前抓了高飞也就算了,现下也东阳郡主也被他捕入诏狱,楚京之中,早已人心惶惶。 苏相,大家都在等着您发声呐。” 听得崔郁这么说,苏安眉头一挑,看了一眼大门外,这才叹口气道: “既然那子取死有道,且叫他尝尝咱们的厉害吧。” 听得这话,崔郁眼中一亮,点头道: “苏相放心,各大世家早就等着苏相这话了,必为苏相将事情办得漂亮!” 于此同时,楚京皇宫内。 大殿中,杨河皱着眉头坐在龙椅上,听着王臻为他禀报侯世贵抓了东阳郡主之事。 这竖子今日闹出这些事来,提前倒也与朕打过招呼。 说是要以一己之力为朕转移各大世家的注意力,这样朕才好从容颁布施行科举制。 只是可怜文佟那孩子了…… 不过,终究是生在帝王家的人,为国朝付出一些,也是应当。 杨河也只是叹了口气,随即便不再去想此事,反而问道: “刘玉那边如何了?” 科举制度,最为收益者无疑是天下儒生。 既然能有受益者,杨河自然不会单枪匹马去干这事。 毕竟这种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能拉到自己这边的盟友,杨河是一点儿都不会放过。 尤其是刘玉那厮,几是天下儒生的代表。 集儒学大成者为一身,杨河犹记得之前与他说起此事时,那老头激动得热泪盈眶,当即对自己三叩九拜,说什么只要自己能推行科举制,他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听得杨河所闻,王臻恭敬答道: “刘老那边一直在等着陛下的消息,各地儒生也早已知会过了。 只要陛下这边一宣旨,各地儒生必然从者云集。” “嗯。” 杨河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而后又问道: “边军呢?可有知会。” 说到这里,王臻却是有些犹豫了。 杨河见他犹豫,便知边军那边肯定没自己想象的容易。 要说禁军还好,虽也混入不少世家大族之人在禁军中担任将领。 可杨河早已在暗中准备好了能让楚京禁军听令于自己的手段。 倒是各地边军,终究离京师太过遥远,而且许多地方也是那些世家大族的地盘。 有些边军只认世家,不认朝廷,杨河也是知道的。 不过他越是知道这种情况,心下就愈发着急。 再这样下去,恐怕过不了多久,朕的旨意就连这楚京都出不了了。 见王臻犹豫,杨河又是叹息一声,问道: “有何难言之隐,你且一一说来,朕都无妨。” 听得这话,王臻才开口道: “除开西陵与燕北边军外,余下边军对陛下的旨意,都有些含糊其辞,尤其是岭南边军。 说是南蛮乱局已久,他们自顾尚且不暇,反而还向陛下请援,请求陛下抽调援军增援。” 听得这话,杨河虽早有心理准备,还是不由面色一沉。 他也不是无脑之徒,知道要推行科举制,最坏的情况可能就是会有世家大族造反。 所以他早在几个月前就让人去秘旨知会边军。 不过为了保密起见,他没告诉边军世家要造反,只是告诉边军随时做好拔营远征的准备。 至于是远征哪里,当然是来到腹地平息叛乱了。 没成想,四方边军,只有两方回应。 西陵与燕北两地,并无什么势力太过庞大的世家大族。 就算西陵最近崛起了个侯家,可侯世贵那厮也是站在自己这边,自己还能调动这两地的边军,不出为奇。 倒是剩下两地的边军,怕是早被世家大族参透完了吧。 本来推行科举制,杨河心中还有些举起不定。 毕竟科举制一旦推行,最坏的情况可能就是大楚四面烽火,一个处理不好,自己这皇帝也就没得当了。 可现在见得这种情况,他才知大楚世家之祸,已糜烂至此! 都有一半的边军开始不听自己调令了,不过自己手中还有一半边军,好歹还有些反击之力。 可若是时日再拖上那么一段时间,恐怕自己就连面对世家的还手之力也没了。 不行!不能再等了! 听得这话,杨河沉声说道: “招,禁军将领入殿见我。 再去告诉户部与锦衣卫,叫他们做好准备,朕明日便要推行科举制!” 明日?! 听得这话,王臻心中一惊,但终究不敢过问,领命之后匆匆而去。 侯世贵得到杨河的召见时,已是傍晚时分。 他才跟着郑洋来至大殿外,就见宫人正在抬着几具尸首从大殿内出来。 这些尸首个个披盔戴甲,皆是禁军将领,其中还有个侯世贵的老熟人:禁军左翊卫将军吴起海!! 本以为吴起海能为自己暗桩,没成想,竟死在此处。 再仔细观之,这些禁军将领皆是世家大族之人,侯世贵就明白杨河这是要发动了! 这杨河,性子怎就这般急? 第二百七十六章 休得拦我还西陵(二) 推行科举何等大事?一个弄得不好,就是举世皆敌的下场,这才匆匆准备了一载光阴,他便等不及了? 虽然早知杨河心态,侯世贵还是在心中叹息一声,入了大殿后,发现师叔刘玉和几位禁军将领,还有户部尚书也是在场。 “臣,锦衣卫指挥使侯世贵,见过陛下。” 看着殿上的杨河,侯世贵恭恭敬敬朝其行了一礼。 心想,这应该就是自己最后一次对你行礼了,就当为你送葬吧。 待侯世贵来了,人都到齐后,杨河这才开口布置起来: “锦衣卫指挥使侯世贵听令!” “臣在!” 在宫中呆了半夜,侯世贵出宫时,眼看天色将亮,便匆匆返回天涯楼。 天涯楼中,鲍济,项旭,汪厚,鲍森几人早已全副武装地在楼中等候。 不止这几人,楼中还满满当当地站满了披盔戴甲的西陵武士,而且这些武士个个还背着神臂弓。 见得侯世贵进来,众人齐声行礼道: “见过公子!” 侯世贵这会可没功夫与他们多说,直接便说道: “大事在即,鲍森,出城通道你那边可有问题?” 鲍森一拍胸脯就说道: “公子放宽心,我就是豁出这条贱命,也定能保证公子安然无恙出得楚京!” 听得此言,侯世贵点了点头,又看向鲍济: “城外西陵骑士可以安排妥当?” 鲍济点头答道: “一千全副武装的西陵健儿,早已在出城通道外等候公子,只要公子出了楚京,必能护得公子安然无恙返回西陵!” 侯世贵又看向项旭,项旭二话没说,一拍胸前盔甲: “死士皆在,势必护得公子安然离京!” 楼内的西陵武士也纷纷吼道: “势必护得公子安然离京!” 最后,侯世贵再看向汪厚: “汪先生,西陵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汪厚这才报道: “回公子,西陵已成精军三万,盔甲精良,兵器锋利,只要公子一回西陵,大军立成!” 原来汪厚回西陵后,不止负责制造武器铠甲,还负责帮侯世贵组建新军。 眼下西陵临本县,几乎全县都是侯世贵家的细户。 全县上下更是对侯世贵感恩戴德感激涕零。 而这几年时间,侯家势力急速膨胀,不止临本县,可以说除了西陵府城天河府外,整个西陵已被纳入侯世贵的势力范围内。 再加上侯世贵一直在用多出来的余粮收留大楚各地的难民。 成军三万,那只是汪厚口中的正规军而已。 这不,侯世贵又问道: “除开这三万精军外,其它情况如何?” 汪厚自然知道侯世贵问的是什么情况,当即答道: “另有十万民夫,十万民军,也已准备妥当,只要公子一声令下,二十三万大军,便可对外号称百万!! 届时席卷天下,易如反掌尔!” 说到最后,天涯楼内诸将眼中已放精光。 谁能想到,几年前还是苦哈哈的自己,现下却一成了一方领军大将。 而且还能跟着公子一起席卷天下,建立不世功业!! 大好男儿,正当如此! 众人激动万分时,侯世贵这才点头道: “汪先生,你这边先行折返,回西陵后,我预料没多久陛下便会调动西陵边军。 届时边军一空,天河府城再无防备,我们需将那府城给拿下才是。” 汪厚恭敬一礼,抱拳道: “公子所虑亦我所虑也,我这就返回西陵安排工匠铸造攻城器械。” 说着,汪厚与侯世贵一声告辞,返身便走。 虽说杨河对侯世贵早有安排,可这个时候了,侯世贵哪还会管什么命令不命令的事。 在他想来,今日早朝杨河一宣布科举制,便是天下大乱之时! 至于锦衣卫…… 侯世贵想了想,去到门外将守在门外的姜勇等四人唤了进来。 姜勇、方飞白和孔家兄弟四个千户一进屋子,就见得满堂披盔戴甲面容肃穆地甲士,心下一凄,当即就明白了公子将自己四人招来做甚。 侯世贵站在四人跟前,沉声说道: “陛下要举科举之事,你四人也知,在你们想来,这科举一出,天下何如?” 四人都是锦衣卫千户,也有些见识,可听得侯世贵这话,还是不由结舌,纷纷摇头道: “回指挥使,我等不知!” 倒是那方飞白,顿了顿,才说道: “这对天下寒门来说,或是好事,可陛下未免操之过急,恐惹大祸!” 听得此话,侯世贵才点头认同道: “正是如此,孝廉制,乃是各家诸族立身之根本,陛下此举,无疑是在扒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天下大乱在即,你等可有何想法?” 侯世贵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诸人哪还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反正自己这锦衣卫千户都是其提拔上来的,若他造反,自己不跟着造反,以陛下那心性,倒头也来绕不了自己! 何不如跟着指挥使博上一把?! 于是诸人纷纷抱拳对侯世贵行礼道: “我等愿附公子尾翼,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公子二字就用得巧妙。 以往因为四人与侯世贵是上下级关系,所以都将侯世贵称呼为指挥使。 可是现下,却将侯世贵称之为公子,其用意,自然是为了向侯世贵表明自己不在意锦衣卫千户的身份,只想跟着侯世贵,哪怕做一介家仆也不介意。 听得此言,侯世贵满意道: “锦衣卫现在京中有兵千余,不过也不是尽归我管。” 侯世贵这说的是实话,现下楚京之中,足足有上千名锦衣卫驻扎,就这,还不包括锦衣缇骑。 虽说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可锦衣卫毕竟太过重要,杨河就算再信任他,也不敢将锦衣卫尽数交付他手。 于是千余锦衣卫,有近一半在那锦衣卫指挥知事手上。 虽说侯世贵平时也调动得了,但要他们跟着自己造反,却是万万不能的。 不过哪怕只有五百余锦衣卫,那也足够: “你四人且去调动各自部下,来天涯楼与我汇合,待得早朝结束,咱们立时出城,片刻不停留!” “喏!” 楼内众人,齐声应诺,便匆匆去各自行事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休得拦我还西陵(三) 侯世贵在客栈内一直呆到了次日清晨,听得外头有密集脚步声响,客栈内的众人这才心下警觉。 纷纷拿着兵刃就守在客栈窗户以及大门旁。 没多久,客栈外的锦衣卫来报: “指挥使,陛下下令让锦衣卫全体出动,抓捕尚书省众臣工!” 听得此话,侯世贵不慌不忙,对身旁的项旭说道: “这该是杨河与那些世家大族在早朝谈崩了,现下禁军该是全体出动,抓人了吧。 至于那些世家大族,现在应该都在想着怎么逃出楚京。” 说罢,侯世贵理了理衣角,起身说道: “时不我待,咱们也抓紧时间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侯世贵一声令下,楼内的西陵武士纷纷起身跟着侯世贵离开。 一见得侯世贵出来,早就候在门外的鲍森已经锦衣卫纷纷行礼道: “见过公子!” “见过指挥使!” 侯世贵扫了一眼眼前数百名全副武装的护卫,点头道: “随本指挥使出城,抓贼!!” “喏!” 众人齐声一应命,便跟着侯世贵离开了天涯楼。 不想还没走出几步,外头就有人喊道: “狗贼哪里跑?!拿命来!!” 定睛一看,却是一堆全副武装的士兵朝此处冲来。 领头之人,乃是一禁军将领: “陛下有令,锦衣卫指挥使侯世贵包藏祸心,为非作歹,罪大恶极,免去指挥使之位,周围锦衣卫,还不速速将之拿下!” 来者带有数百名禁军,与侯世贵的锦衣卫和西陵武士针锋相对。 听得这话,侯世贵就知道杨河那厮终于是对自己出手了。 他在朝堂上与世家大族闹翻,为了安抚那些还没与他翻脸之人的人心,这是要拿自己来为他背黑锅安抚人心啊! 若自己没有之前的种种准备,不是穿越而来,只是这个世界上土生土长的人的话。 恐怕在忠君的老旧思想下,还真要被杨河卸磨杀驴了。 不过现下嘛,自己可不是全无准备,侯世贵勾嘴一笑: “本官奉旨查案,若有阻碍,可按谋逆论处,锦衣卫,听我号令,将这些参与谋逆的乱军,统统拿下!” “我这有圣旨!!你们……” 那禁军将领话音未落,就被侯世贵身边早已准备好的西陵武士架着神臂弓一射,顿时便将他射成了个刺猬。 而后,禁军见自家将领死亡顿时大乱,锦衣卫早已被四个千户耳提面命过,也知指挥使是要做什么大事。 抽出佩刀,没等那些禁军反应过来,便朝其杀去,口呼: “杀逆!!” 没有组织,没有领导,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禁军仓皇之间哪是早有准备的锦衣卫的对手? 不过被锦衣卫冲了凉冲,禁军便全数溃散,抱头鼠窜。 道路得清,侯世贵继续领着锦衣卫与西陵武士跟着鲍森朝早就预留好的出城通道离去。 没走一会儿,他就瞧见皇城附近冒起滚滚浓烟。 这该是世家在京中准备的自保力量开始发动了。 留在京中的世家大族自也不是傻的,除了禁军外,他们自然也准备了第二手不为人知的准备。 眼下生死攸关,正是这些准备崭露头角之时! 眼见皇城火起,远处也隐隐传来喊杀之声。 侯世贵领着众人拐过一个街角,就看得几十名禁军在与几名护卫缠斗。 那些护卫中央,几名吏部之人面色慌张,一脸惊恐之状。 见得此状,侯世贵吩咐一声: “神臂弓,开道!” “喏!” 上百西陵武士得了侯世贵命令,越众而出,来至阵前。 起先那些禁军还不知这些锦衣卫是敌是友,可见的对面弓手出列,便知是敌非友。 纷纷拿起盾牌挡在街道这头,心想,便是你锦衣卫能闻声而射,弓术精湛,可能射得穿这盾牌呼?! 等到我禁军大队人马赶来,也正要将你这些叛逆一柄除了! 没成想,随着一阵破空之音传来,那些蹲在街头的盾手一个个中箭倒地。 至于他们身前的盾牌,在神臂弓面前都跟纸糊的一般脆弱。 射死这些盾手,西陵武士再为神臂弓上弩,那些禁军见状大骇,也不管那几个世家子,调头就跑。 反而是那几个世家子见来得援军,纷纷哭喊道: “是哪位兄弟仗义援手,我……” 可还没等他们报出自家名号,随着项旭一声令下。 神臂弓再发弩矢,那些世家子连同其护卫,立时便被射翻当场。 侯世贵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吩咐道: “继续前进,加快脚步!务必要在禁军合围之前离开楚京!” 侯世贵之所以不趁着昨夜夜色提前离开,一是因为他所在客栈,都有各大世家,乃至杨河的眼线。 一旦他有什么异动,杨河与各大世家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这突然离开的话,杨河心中有鬼,自不敢再执行科举制。 他不实行科举制,各大世家不生乱,那自己就只有等着在西陵被四面围攻吧。 甚至都不用四面围攻,光是西陵边军都能把自己拖上一段时日! 所以侯世贵只能等到现在,在杨河所有的计划都发动时,自己才能出城。 眼见周围的喊杀声愈发浓郁,侯世贵甚至听到了那隐隐约约的惨叫声,痛哭声传入耳中,脚下更是加快了几分步伐。 终于在禁军合围前,到达了西门的一个小城门。 到了这处小城门抬眼一望,只见城门周围全是尸首和血迹,虽然大部分都是那些泼皮无赖的尸体,可这处城门终究是被泼皮们用命给抢了下来。 剩下的数十名泼皮见得侯世贵来了,连忙上前恭敬行礼道: “见过公子!” 侯世贵见这些泼皮浑身浴血,一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模样,叹道: “真勇士也!虽我回西陵,日后自有你们飞黄腾达之日!” 众泼皮舍命来争夺城门,要的不就是侯世贵这么句话嘛? 听得此言,更是振奋万分。 纷纷当先领路走出城门,张口对侯世贵喊道: “公子且待!我来开路!!” 侯世贵这边前脚正要出城,后方却传来了沉重的马蹄声。 回首一看,只见数百骑士身披三层厚甲,就连胯下战马也披着皮甲,手握骑枪与弓弩朝自己追来。 缇骑!! 杨河竟派出了这个自己精心培养的精锐骑军来追杀自己?! 第二百七十八章 休得拦我还西陵(四) 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呐! 原本按照侯世贵估计,那周安等人才是杨河的心腹大患,杨河应该派缇骑去追杀他们才是,自己一个小角色,没想到竟叫杨河如此重视! 侯世贵一行全是步足,双腿自然是跑不过缇骑四只脚的,于是侯世贵一咬牙,便对身边的鲍济说道: “鲍济!你骑快马去将城外西陵骑士调来增援!” 说罢,侯世贵又对剩下的人吼道: “那些缇骑离咱们还远!速速出城!与西陵骑士的距离越近,咱们也能越快得救!” 虽说侯世贵这边有约莫七百余步足,可有战马者终究少之又少。 而且大多是锦衣卫,莫说盾牌,就是盔甲也无。 只有自己的西陵武士才披了盔甲,不过也是没有盾牌。 好在锦衣卫与西陵武士都有弓弩,且西陵武士用的皆是神臂弓,要射穿缇骑三层铠甲不在话下。 侯世贵领着众人往城外狂奔,这才奔了约莫两百步的距离,就见缇骑们出了城。 放眼看去,几有五百缇骑! 那日清港府外缇骑遭遇全灭后,杨河倒是好好发展了一下锦衣缇骑。 将原本编制只有五百人的锦衣缇骑发展到了千人! 这杨河一下子就派出一半的锦衣缇骑来追杀自己,还真是看得起自己! 见缇骑出城,侯世贵不敢再逃。 反正都过了城头守卒的弓箭射击范围,侯世贵干脆下令道: “结阵!!” 于是乎一个步兵方阵很快便在侯世贵的喝令声下集结完毕。 与此同时,鲍济大喝一声: “西陵儿郎,随我上前!!” 便带着百余西陵儿郎来到阵前,开始为神臂弓装填弩矢。 鲍济在锦衣卫呆了那么久,自然对缇骑的战术熟练无比。 而且侯世贵早已想到最后的情况,被缇骑追杀,要如何应对。 所以现下面对缇骑,众人也是不慌不忙。 那些缇骑在两百步外,并没有发动冲锋,而是缓缓朝这边行来,这是在保留体力。 在侯世贵为缇骑设计的战术中,只有到了百步距离,才能发动冲锋。 因为两百步外就发动冲锋实在太过耗费体力,得不偿失。 只有进了百步距离,进入步足弓弩的射程范围内再发动冲锋,一来可以以极快的速度让那些弓弩失去准头,二来也可以最大限度地保存自己的体力用以杀敌。 虽然现在他们的对手是为他们制定出这个战术的前任指挥使。 不过他们也不用去改变战术,因为这一套战术,无论放在何方,对上谁人,都是极其有用。 不过这些锦衣缇骑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家指挥使竟让能发明出射程高达两百余步的神臂弓来! 可他们很快就能见到了。 随着鲍济一声令下: “放!” 一百余支弓弩朝着两百步外的缇骑急速飞去。 缇骑们见那些弓弩手那么远就开始放箭,心中惊疑不定。 他们对侯世贵是了解的,知道自家指挥使不会无的放矢。 可现下双方距离有足足两百步远,指挥使这是脑子糊涂了吗? 没等他们想明白,那漫天乱飞的强劲弩矢便帮他们想明白了。 “咻咻咻!!” 刺耳的破空之音不断在耳畔轰鸣,直到这时,缇骑才惊恐的发现,那些弩矢竟能射两百步远,还能带着劲道! 不过却已经晚了,随着弩矢在耳边不断呼啸,一个又一个毫无防备的缇骑被射落马下。 直到被剩下十余人,缇骑指挥官这才急中生智,喝令道: “起步!冲锋!!” 只有以极快的速度,才能避开那恐怖的弓弩的准头。 这指挥官倒也看得清明,直到这些弓弩虽能射得远,可射的远了,准头自然也差。 只要骑士在地上飞奔起来,便可避免巨大伤亡。 这不,锦衣缇骑奔至距步兵方阵一百五十步距离时,第二波神臂弓的弩箭再次射来。 不过跟上次一样,也只是被射落十余骑士。 紧接着,一百步时,第三波神臂弓的弩矢射来,毕竟距离近了,这次战果却比之前要好上不少。 二十余骑倒在了冲锋的途中。 不过一个冲锋,竟损失五十余骑! 纵是锦衣缇骑的指挥官也不由心惊,还好那些步兵没有全数装备这种恐怖的弓弩,不然,怕是自己这五百骑只有送命的份! 此时战争,强弓劲弩远远没有数百年后那般恐怖。 若让这缇骑遇上宋朝军队,似这般正面冲锋,完全就是找死。 要知道就连西夏的重装骑兵铁浮屠也不敢正面冲击宋军的箭雨大阵。 五十步时,西陵武士再放一波,射倒了三十余名缇骑,鲍济这才高声呼道: “退回阵内!锦衣卫出!!” “锦衣卫出!!” “锦衣卫出!!” 姜勇等四个锦衣卫千户纷纷大声招呼身边的锦衣卫出列。 锦衣卫所用佩刀虽长,可对上缇骑却是不够看的。 这边锦衣卫才堪堪出列,迎面就是几百根箭雨射来。 缇骑所用弩箭射程虽不如神臂弓,可也算得上是强弓硬弩,但是锦衣卫身上那层薄薄的绵甲根本就不够看的。 一阵箭雨落下,便有近七十名锦衣卫被射翻在地,或死或伤。 死者与世长辞,伤者嚎啕大哭。 那些缇骑显然使用的是钓风筝大发,射完一波,又返回装填,想要再射第二波。 可侯世贵岂会没有应对方法? 鲍济见那些缇骑返回,又连忙喝道: “西陵儿郎!上前!” 一百余扛着神臂弓的西陵武士又拿着神臂弓跑出队列,在鲍济的喝声下,对准那些逃跑的缇骑就是一阵弩矢射去。 缇骑虽然身着铠甲,可古往今来铠甲的打造方式都是只注重前身不注重后身。 所以被神臂弓一阵背射后,竟有五十余骑倒在了血泊中。 那锦衣缇骑指挥使见得此状,心中这般打法肯定射不过对面。 再见对面步足大多无甲,拿着长矛的也是少之又少,心下一狠: “众缇骑,随我冲阵!!” 便咬牙要带着锦衣缇骑开始冲阵。 临近五十步距离时,锦衣缇骑一阵弩矢射来,锦衣卫又是倒下了五十多人。 而后见缇骑马不停蹄朝自己冲来,就连地面都有些微微颤抖。 第二百七十九章 草草不尽(全书完) 锦衣卫们也是心下惊骇,毕竟换上任何一人面对重装骑士的冲锋,说不怕那是假的! 见得此幕,侯世贵双目一闭,叹道: “完了……” 具装重骑兵冲锋的威力,没人比他跟清楚。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长矛方阵也于事无补。 何况这些轻甲锦衣卫? 这不,缇骑刚一和锦衣卫接触,最先两派的锦衣卫几乎瞬息间便被淹没在了骑海之中,再不见身影。 而他们那惨绝人寰地惨叫声,瞬息间也被震耳欲聋地人喊马嘶之声彻底掩盖! “杀啊!!” 锦衣卫们虽勇武有余,提着长刀冲上去想要将缇骑斩落马下。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快速冲来的缇骑便已将他撞翻在地,而后更是被后面的缇骑踩成肉泥。 就剩有那侥幸未被撞翻者,看着四周呼啸而过的缇骑,只觉眼花缭乱,好像全世界只剩自己一人了一般。 更是不知去防御哪边就被一把从背后刺来的骑枪一枪给捅了个对穿。 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侯世贵倒吸了口凉气,转头看了项旭一眼: “让西陵武士与鲍森手下那些人一起上吧!” 现下已是拼命之时,侯世贵不敢再保存实力。 只要能拖得一些时日,待鲍济将西陵骑军领来,不愁逃不掉! 眼下锦衣缇骑冲了一阵,冲锋速度已缓,项旭一声令下,西陵武士与鲍森手下那些泼皮也拔出兵刃朝那些缇骑冲去。 生力军加入,缇骑的冲锋就好像一股巨狼拍打到大坝上一般,瞬息见便停了下来。 只有寥寥几名缇骑冲出人海,却被侯世贵身边的武士射翻在地。 项旭提着长刀一刀就朝一名缇骑胸前斩去,可只听咣当一声闷响。 项旭只是斩破了那缇骑两层护甲,见得此状,那缇骑狞笑一声,举起提枪就朝项旭此来。 见得提枪此来,项旭也是不惧,伸手一把就抓住这缇骑的缇骑,在往后使劲一拉扯,便将那缇骑拉落马下。 手起刀落间,那缇骑的脑袋便被项旭给斩了下来。 不过大部分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缇骑一身重甲终究太厚,尤其是鲍森那些手下,都是些泼皮无赖,用的兵器也不是什么好兵器,对上重甲骑兵,可以说是一个战果也无。 反倒是一入场就被屠戮大半。 倒是锦衣卫与西陵武士要好些,好歹还与缇骑有来有回。 虽然伤亡远远大于缇骑,可还是能给缇骑制造一定伤亡。 侯世贵在后方看得心惊胆战,照这样下去,恐怕不等西陵骑军来援,自己这边的步足士气就要先行崩溃! 眼见步足正在节节败退,锦衣缇骑则乘胜追击。 侯世贵别无他法之下,只得一把腰间配刃,喝道: “随我杀敌!!” 便带着身边亲卫冲向战场。 半个时辰后,侯世贵有气无力地坐在一堆尸丘上方,看着剩下的寥寥上百人,叹了口气,对身后的鲍济说道: “且回西陵!” 鲍济对身后众骑士一打招呼: “上马!护送公子回西陵!” 这一战侯世贵带出来的七百余步足只剩下了一百多人。 虽说在最后鲍济来援的情况下将锦衣缇骑杀得全军覆没,可侯世贵这边也是损失惨重,若不是鲍济来救援,恐怕他们就要被缇骑全数屠光。 从西陵来的百余武士,只剩下四十多人,而五百多锦衣卫,更是只剩下六十多人,可谓十不存一! 至于鲍森带来的那些泼皮无赖,更是死得一个都没剩下! 就连鲍森也…… 临走前,侯世贵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后方鲍森的尸体,叹了口气对身旁的鲍济说道: “日后攻回西陵,定要为鲍森好好置办一件坟墓。” 鲍济倒是没心没肺,只咧嘴笑道: “那小子命薄,是他没福气,日后我唱来祭奠他就好了。” 听得此话,侯世贵摇了摇头,再不多言。 一行人回到西陵后,整个大楚王国也彻底乱了。 虽说杨河早有准备,可为了追捕侯世贵,将五百缇骑用在了这上面。 还是导致苏安苏丞相逃出了京师。 至于京师内其他的人,要么被杀,要么被捕,反正最后的下场也都一样。 可杨河却是太天真了些,以为拿捏住了这些世家大族的首领任务,就能让他们接受自己的科举制。 谁成想,那些世家大族竟然在家中另立新君,还说自己身边有奸佞祸乱朝纲,竟也组织起了一支大军想要清君侧。 而世家军所过之处,各地官府,守军,却像看也没看到一样。 非但不出门拦截,反而还送钱送粮。 世家大军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以飞快的速度直逼楚京而来。 杨河被没办法之下,又连忙调动西陵,燕北两地边军前来勤王。 至于剩下两个地方的边军,杨河虽也发了调令,却不见那两个地方的边军有什么举动,反而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倒像是没收到自己的旨意一般。 如此一个月后,在深宫大院内的杨河忽然接到了西陵府城,天河府城破,整个西陵落入侯世贵之手的消息。 “竖子!!西陵竖子!!尔敢!!” 这一夜,杨河几乎将大殿中所有能摔碎的东西全都给摔碎了。 连带着让殿前侍卫将王臻给拖了出去。 至于郑洋,侯世贵突围出京那日,杨河是再也没见到郑洋的身影。 虽然心中对侯世贵恨不得扒皮抽筋,可杨河也知道眼下当务之急乃是应对世家联军,子夜没功夫去管他。 而且在杨河想来,这竖子也定会来楚京坐观山虎斗。 谁成想,就在世家联军兵临城下,并与西陵,燕北边军战得难舍难分时,又有消息出来: “侯贼领军往北,燕北守将苦战数日,终究不敌贼军势大,燕北……沦陷。” 对此,不但杨河没什么表示,就连各大世家也是不屑一顾。 西陵,燕北两地虽广阔无边,可毕竟人烟罕至,乃苦寒之地。 那蛮子终究见识有限,竟放着天下中枢楚京不取,反而去取那两个没人要的苦寒之地,徒增笑尔! 然而还没等他们笑多久,两个月后,燕北边军一名高级将领被世家成功收买并在战场上临阵倒戈。 燕北边军大溃,西陵边军以一己之力,在京畿对上世家联军,愈发吃力。 而侯世贵的消息再次传来,却说他兵分两路,已然拿下了与西陵和燕北接壤的两个州。 对此,诸人还不警觉,直到半年后,世家联军攻破楚京,杨河上吊自尽,他们回首一望,才发现大半天下,已落侯贼之手!! 三十年后…… 清港府城外一座墓碑前,却是满满当当挤满了披盔戴甲的护卫。 “鲁小子,朕来看你了。”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墓碑前,缓缓开口,声音满是疲惫……是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