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刑,这日子越来越有判头了》 第1章 消失的丈夫 颐江市公安局下午五点,民警吴立忠正准备下班回家,才走到门口就被迎面冲上来的一个女人撞了个踉跄。 “你这女同志走路不看路,用刘海看人可不好,万一遇到碰瓷的不是说不清了?”刑侦科队长李为一个健步上前扶住老吴。 老吴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一把推开幸灾乐祸的李为。 “要滚赶紧滚!你们刑侦科的人都闲出病来,局里快给你们养老了!” 李为举起双手投降,轻笑道:“我们闲着说明这片治安好,民风淳朴没人犯罪,我们一辈子没事干那才好呢!” 老吴没再理他,李为灰溜溜的走了。 “你好,有什么事吗?” 被撞到的老吴还没生气,那撞人的女子却先哭了起来。 这下其他人也顾不得看热闹了,连忙把那女人请到一边询问情况。 那女人看起来二十多岁,脸上画着精致的妆,身上还穿着银行的职员制服,可神情特别慌张,与板正干练的外表极为不符。 老吴让徒弟王谢给那女人倒了杯水,让她不要着急,慢慢说。 “我老公失踪了!请你们帮我找找他!” 王谢做记录,老吴继续问道:“你老公失踪多久了?叫啥名字?” 女人喝了口水,缓了缓道:“他叫林子斌,我从早上就没看到他,他肯定出事了!” 一听这话,大厅里的几人都面面相觑。 老吴:“你怎么确定他出事了?他失踪还没有24小时,也许只是跟朋友出去喝酒了。” 可那女人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的!我老公不会喝酒。” 女人的神情严肃且慌张,眼睛里噙着泪水,像是已经接近崩溃边缘。老吴终于正色起来, “说说具体情况。” 了解之下得知,报案人名叫梁静,27岁,是当地某银行的职员。他的丈夫林子斌今年31岁,也在那家银行工作,是银行的客户经理。 两口子收入不错,在离工作单位两条街的地方买了一间公寓。夫妻俩结婚五年,感情一直很好,每天早上丈夫都会叫妻子起床,吃过早饭后两人一起散步前往银行工作。 可是今天早上直到梁静自己起床都没看到林子斌,以为是银行那边有突发情况他先去处理了,梁静也没太在意。直到早上九点梁静到了银行依然没有看到丈夫的身影才觉得奇怪。 问了同事,所有人都说林经理今天早上就没来银行,打卡记录也没有林子斌。 林子斌不是本地人,五年前考上这里的银行公务员才搬来本地生活。 他性格很内向,除了妻子在当地几乎没有什么亲近的人。而且他非常热爱自己的工作,一年365天,他一天都没有迟到早退过,为此,银行还给他连着颁发了五年的最佳员工。 所以这样的人突然一天没来上班,打电话关机,整个人音讯全无,就像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一样,这显然是不正常的。所以身为妻子的梁静才会这么着急,猜测丈夫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老吴连忙通知组里立案调查,并带了两个人前往林子斌和梁静的住处。 两人住的地方在很有名的锦绣小区a栋,专看小区大门的豪华装潢就知道这里的房子有多贵。 梁静带着几人坐电梯上了18楼,1807房间,里面是标准的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老吴三人分开检查了公寓的各个地方,可惜的是,公寓里打扫的一尘不染,没能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 “银行那边怎么说?” 回到家里,梁静的情绪缓和了些,她给几人倒了水,坐在老吴对面。 “他们让我别担心,公司也在积极的寻找。我老公是客户经理,如果有特殊客户的问题一直没得到解决,他可能会亲自去处理。” “什么是特殊客户?” 梁静解释说:“特殊客户是银行要特别对待的一类人,他们要么是vip客户,要么就是特别难搞的刺头。” 老吴点了点头:“那会不会有这么一种情况,你老公今天早上突然接到某个特殊客户的消息,然后没有叫醒你自己去处理了,因为问题棘手或者聊的起劲就没看手机?” 梁静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种情况以前从没出现过。我老公很爱我,哪怕工作再忙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不理我。” 老吴没话可说了,敢情还遇到个恋爱脑。 “林太太,事情还没确定你先别担心。我们已经立案调查了,相信很快就有消息,在此期间如果有任何情况请及时通知我们。” “好,麻烦你们了。” 从小区出来,老吴不禁回头看了一眼,18楼的阳台上,一道人影正站在那注视着自己。 老吴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颤,徒弟小王笑道:“怎么出个外勤还弄感冒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哪里不对,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那套公寓也是,阴气森森的。” 小王吃着根火腿肠问道:“您是说她丈夫的失踪跟她有关?” 老吴笑着摇了摇头,点了根烟,几人坐上警车离开。 回到局里,老吴径直去了通讯科办公室。 “怎么样?丫头查出什么好东西没有?” “大叔,我这通讯科的门这么好进吗?” 通讯科组长王嘉歌从电脑桌旁站起来,高挑的个头,一身宽松的灰色运动服。头上扎了个高马尾,柔顺的长发又黑又亮直直地垂到腰,整个人清爽又干练。 老吴没功夫跟她打趣:“少跟我扯嘴皮子,到底查到什么了?” “切,没劲。”王嘉歌把打印好的资料递了过去,很薄的几页,老吴有点怀疑她消极怠工。 “这么看我干嘛?他才搬来几年,人物关系又简单,社交基本没有,查这点东西我憋着泡尿都能查完。” 听着这大姑娘家家的满口糙话,老吴直皱眉。 “你这男人脾气谁敢娶你?” 王嘉歌冷哼了声,不屑的捋了把马尾:“得,您慢慢看,我就先回了。” 这时局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老吴和值班的民警打了声招呼,带着资料也走了。 回到家,张阿姨已经给老吴做好了晚饭,老吴有些过意不去:“饭做好了你就先吃,不用等我。” 张阿姨原本是老吴的房东,老吴在妻子去世后萎靡不振了一段时间。张阿姨性情温和,又会照顾人,在老吴最脆弱的时候给了他不少安慰。几年过去,虽然两人一直没结婚,但已经搬到一起住了,在外人看来他们跟夫妻没什么分别。 “我一个人吃也没意思,索性等等你。” 张阿姨给老吴盛了饭,老吴边吃边看林子斌的资料,一不留神被呛到,咳了起来。 “你慢点……”张阿姨恨铁不成钢的倒了杯水给他,帮他拍背顺气。 “吃饭的时候就专心吃饭,别看这些了。” “好,不看了,吃饭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老吴听话的放下资料,又喝了口水,忽然,老吴整个人顿住。 他终于想到什么地方不对了! 杯子! 就是杯子! 在林子斌家里没有杯子!梁静给他们倒水也用的纸杯。就算他们注意卫生,可再怎么注意卫生也不至于连两口子的生活用品都是一次性的。 事实上,在老吴检查洗手间的时候,放置洗漱用品的架子上确实只有一个刷牙杯,杯子里孤零零的竖着一支粉色牙刷。 如果真是在一起生活了五年的夫妻,为什么家里只有一个人的生活用品? 很明显,有人在说谎。 而在仔细翻阅了林子斌的个人资料和通讯记录后,老吴大热天的凭空起了身鸡皮疙瘩,当即就拨通了李为的电话。 “怎么了老大?你也闲不住要请我喝酒了?” “别跟我贫,打起精神来,你有大案子查了。” 第2章 血迹 第二天,老吴把原本普通的失踪案移交到了负责调查重大刑事案件的刑侦科。 李为手底下有两个得力干将。 一个名叫周以,男,26岁,第六感超准,外号“神算子”。 有一次凶手把死者藏到深山老林里,只要凶手不开口就没有人知道尸体的下落,找不到尸体就无法定罪。 所有人都拿他没办法时,这小子来了招“做梦通灵”,愣是把藏尸地点找到了。 当然,封建迷信要不得。这种靠玄学破案的方法不能为人所知,所以最后还是对外宣称是凶手主动坦白的。 不过局里的人都知道这小子是有点玄学在身上的。 第二个是赵西安,男,28岁,少林寺出身,武警转刑警,当警察前做过职业打手。剃个板寸,满脸杀气,经常穿身黑衣服,不说他是警察的话像极了犯罪分子。一米八七的大高个儿浑身腱子肉,往那儿一杵像堵墙似的,普通人别说动手了,就算看他一眼都会小腿发软。 这哥们儿擅长暴力破案,算是刑侦组的保镖,最佳战绩是1v25没受伤,外号“罪犯克星——暴龙”。 李为是刑侦组的智力担当,专破各种疑难案件,才刚30岁就立下不少功。 局里领导经常批评他抱小团体,把刑侦组其他人员压的出不了头。但是不得不说,颐江市大大小小的刑事案件都有他那个小团体的功劳。 研究了材料过后,刑侦科开了个小会,决定从林子斌失踪的源头查起。 准备好工具,三人正要出门,一个不速之客正好走了进来。 一见那人,李为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把资料袋砸在了桌上。 西装笔挺的欧阳笑容满面地跟大家问好,众人碍于李为的威严,都尴尬的走开了,只有老吴不明所以的跟欧阳打了招呼。 “您好您好,我叫欧阳,很高兴认识您!” 欧阳热情的地递上自己的名片,老吴接过看了:“欧阳,慕北集团调查员。” 老吴笑道:“原来你姓欧名阳,我还以为你是复姓。冒昧问一句,慕北集团是干什么的?” 欧阳正要解释就被周以接话讽刺:“还能干什么,臭卖保险的呗!” 欧阳平静如水,面对周以的嘲讽反而笑得更开心:“他说的对,我的老东家就是卖保险的,如果大家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推荐几个,而且报我的名字可以打八折!” 大厅里一片沉默,欧阳的头顶像是有一只乌鸦飞过去。 李为冷脸道:“欧大侦探今天怎么有空来?不用忙着帮犯人脱罪吗?” 见好脾气的李为突然这样,老吴疑惑地问了出来看热闹的王嘉歌:“这两人怎么回事?怎么跟有深仇大恨似的?” 王嘉歌吃着包薯片充当吃瓜群众,小声对老吴科普道:“三年前有一次你休假所以不知道,局里有个杀妻骗保的案子,李队负责的,本来都结案了,可这位欧阳侦探为了让凶手继续把钱投在慕北集团里,硬是到处找证据翻案,证明凶手有精神疾病。最后法院重判,死刑改了十年有期徒刑。” 老吴惊了:“那他还挺有本事的……” 王嘉歌耸了耸肩:“可对受害人不公平啊,所以李队讨厌他,认为他是为了钱不择手段的败类。” 两人的窃窃私语不大不小,正好被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 欧阳也没生气,脸上依旧保持着他那标志性的笑容:“我来找你,李队长。” 李为嗤之以鼻:“又来找我麻烦了是吧?” 欧阳笑道:“哪儿能呢?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我是来帮你破案的!” “不需要。”李为不想再跟他废话,拿起资料袋就走。 周以和赵西安连忙跟上,撞开欧阳时还不忘奚落一句:“呵,还真把自己当侦探了,我们刑侦科都是吃干饭的呗,还用得着你个臭卖保险的教?” 几人走后,王嘉歌打圆场:“害,他们就这臭脾气,但不代表我们公安局的整体素质,你别放在心上。” 欧阳笑了笑:“不会,他们是好警察。”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进了锦绣小区,明明有两个车位的,可李为故意把车横着摆,把两个车位都占了。 欧阳也没跟他计较,等他们走后把车并排停了进去。 “叮铃~” 门开了,梁静看到门外的李为、周以、赵西安时愣了一下。 周以解释说:“你别怕,我们是警察。” 梁静:“那你们怎么没穿警服?” 李为:“刑警外出执勤不用穿警服。” “刑警?”梁静笑道:“昨天不是……” “因为从今天开始,林先生的案子就不再是普通的失踪案了。” 欧阳也上来了,他缓缓走到门口对梁静伸出了手:“您好林太太,您丈夫曾在我方集团购买过一笔人身意外险,我是保险公司的调查员欧阳。如果林先生确系正常去世,作为保险受益人的您将得到300万的赔偿。” 欧阳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梁静气愤地骂道:“我丈夫只是失踪不一定死了!你们保险公司的就这么急着上门收尸了吗?!” 欧阳抹了抹嘴,苦笑着指了指身侧的李为提醒道:“林太太请冷静,还有警察在呢。” 可三个警察显然没有帮忙的意思,李为冷冰冰地说了句:“民事纠纷不归刑侦科管。” 周以更是直接笑了出来:“该!让你嘴贱!” 欧阳只得赔笑的跟梁静道歉,说明来意后,几人才总算进了屋。 梁静:“你们喝咖啡还是喝茶?” 李为打开工具箱,一心扑在工作上:“不用麻烦。” 梁静又看向欧阳,欧阳给面子地笑道:“咖啡吧,谢谢林太太。” 梁静冷着脸走进厨房,几人分工合作,李为采集指纹、毛发等dna,赵西安收集证物,周以勘察血迹。 欧阳跟在李为身后谄媚道:“李队长,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李为没好气地骂道:“滚开!” 欧阳无奈地叹了口气,摊手道:“好吧,看来你是真的很讨厌我……不给你添麻烦了,我自己查。” 李为翻了个白眼,根本不信这三流侦探能查到什么。 欧阳走进洗手间,周以正在里面用鲁米诺试剂检测水池和洗手台,看到他后十分警惕地冷笑道:“你进来干嘛?想帮凶手处理血迹?只可惜你擦得再干净也没用,只要沾到过人血就逃不出我的眼睛。” “你干嘛把我想的这么坏呢?”欧阳苦笑道:“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我跟你们一样,都是为了破案。” “诶哟,可别!高攀不起。”周以丝毫不给面子地摆手道:“我们就一小警察,您一个月的工资都能抵我们一年了!” 见跟他说不通,欧阳也不勉强,自己走进了里面的浴室,拿出书包里的紫外线探测灯检查起来。 墙壁、地面、防滑垫、花洒、水管、浴缸、排水口……一处一处检查下来,终于让他发现了血迹。 “周以!快进来!这有血迹!” 周以连忙跑进浴室,果然见他的紫外线灯光下排水口呈现土棕色的荧光反应! 为了确保不会出错,周以又用鲁米诺反应检测了一遍,果然那个地方有一片亮蓝色! 两人连忙拍照取证,把李为叫了进来。 “队长,这里有血迹!我建议通知局里调挖机来!” 李为明白他的意思,三年前的杀妻骗保案丈夫就是把妻子剁碎了从马桶里冲进下水道,后来还是把整个排水道都挖开才找到尸体组织。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幽幽的女声忽然出现在身后,几人吓了一跳,回头看去,见梁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洗手间门口。 这个女人的笑容很奇怪,像是眉毛拉拽着面部肌肉硬挤出一个笑容来。她身上穿着件雪白的睡裙,一头黑发又长又多,把皮笑肉不笑的怪脸遮住一半,那只单眼皮的细长眼藏在发丝里盯着几人。 最关键的是,她那只染着血红色指甲的手里,握着一把刀。 第3章 墙里有人 梁静像鬼一样站在三人身后,惨白的手指上做了血红色的美甲,一把细长的西瓜刀握在她手中,刀刃上正往下滴着红色液体…… 李为脑海里不禁冒出这么一副画面:丈夫买了巨额保险,身为受益人的妻子在某天夜里因为某个原因,把丈夫残忍杀害、肢解,藏到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然后不慌不忙的把家里所有的作案痕迹清除掉,若无其事的去上班,去警局报案…… 李为还在思考这种想法的可能性,欧阳那破喇叭就忍不住嚷嚷起来:“我们在排水口发现了血迹,林太太,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梁静握着刀缓缓走近,发丝下那只恐怖的单眼皮眼睛露出诡异的笑意。 “怎么了?”赵西安高大的身躯出现在了卫生间门口,像佛祖一样让人踏实。 梁静的脚步停住,一直盯着几人的眼睛机械般的慢慢挪到了排水口。 “这几天我经期到了,可能是洗澡的时候弄上去的,你们不信的话就带回去检查吧。” 说完,梁静转身离开,看样子好像真的不在意。 “大热天的,几位警官辛苦了,来吃点西瓜喝杯咖啡吧。” 几人对视了一眼,把证物收好走到客厅。 梁静从厨房端出一盘切好的西瓜,又给他们煮了咖啡,咖啡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公寓,连梁静身上的香水味都盖住了。 “李警官,请。” 梁静给李为递了杯咖啡,李为接过,目光在扫到她的手时不禁一顿。 “林太太的美甲做的挺好啊,在哪里做的?有空我带我女朋友也去做一个。” 欧阳把嘴里的西瓜咽下,想跟李为套近乎:“李队长有女朋友了啊?” 李为强忍住不动手,白了欧阳一眼:“关你屁事!” 梁静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两人,也许是也想给李为留个好印象,所以把美甲店的事情如数家珍地告诉了李为。 “林太太今日怎么会在家?不用去银行吗?”李为问道。 “因为我丈夫的事,领导放了我一周的假,一来为了配合警方调查,二来……”说到这里,梁静停住擦了擦眼泪。 周以连忙扯了两张纸巾给梁静:“太太您别伤心,林先生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谢谢。”梁静擤了擤鼻涕,把纸巾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我太担心他了,所以状态一直不好,银行担心我工作出错。” 李为安慰了她几句,提议去保安室看一看监控。 梁静点头同意,换了身衣服化了个妆,领着几人去保安室。 刚出来,隔壁1808房间的门也在那一瞬间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个男人,大概40来岁,留着个地中海的发型。见到几人先是一愣,随即大嘴一咧傻笑道:“小静,你朋友啊?” 梁静“嗯”了声,没再多话,领着几人坐电梯下楼。 而1808的房门一直没有关上的声音。 出于警察的职业敏感,李为觉得林家的这个邻居不正常。 尤其是他看梁静的眼神,那种审视打量的感觉让人很不自在。 而梁静也很奇怪,在家休假的人下趟楼为什么非得化妆打扮? 是因为知道一出门肯定会遇到谁吗? 怀着这些疑问,几人来到了一楼保安室。 保安室里,一个瘦骨嶙峋的大爷正躺在椅子上睡觉。 李为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么高档的小区配这么个老头,还在上班时间睡觉,这要是真的有歹徒闯进来杀了人他都不知道。 周以叫醒大爷,听说要查看监控时大爷表现得极不配合,赵西安暴脾气地一把拎起老头,把警员证“啪”的甩在桌上。 大爷这下怂了,连忙调出来最近五天的监控。 “为什么只有五天?”欧阳问道。 大爷回答说:“这我真不知道,你得去问公司老总,我只知道监控内容每五天就会清空。” 梁静是昨天下午五点左右报的案,说明林子斌至少在一天之前都是正常出入的,既然监控五天才会覆盖,那么只要他暴露在监控探头底下就肯定会被拍到,监控里至少应该有他之前三天的出入记录。 果然,监控里显示,从5月12日到14日,每天早上9点左右林子斌和梁静都出门上班,下午5:30以后下班回家。虽然两人都戴着口罩,但从外表和身形上看,那确实是林子斌。 保安大爷也说,之前每天都能看到林子斌,但从前天他进楼后就没再出去过了。 周以疑惑道:“您都这么大年纪了,楼上楼下又这么多住户,您怎么记得他这么清楚?” 大爷笑道:“那小伙子有礼貌,每次进出都会跟我打招呼,我当然记得他。” 李为:“看您这么爱睡觉,平常也不少睡吧?说他每次都会跟您打招呼不可能吧?” 大爷解释说:“怎么不可能?前天晚上我睡着了,他路过时还踩了我一脚。” 欧阳开玩笑道:“那他可真执着啊,应该有强迫症。” 如果监控和大爷都没说谎的话,就说明林子斌在5月14日晚上和梁静一同下班回家后就人间蒸发了,不论是1楼还是18楼,甚至是整栋楼的电梯和楼梯里的监控都没拍到他。 而5月15日早上梁静起床没看到林子斌,以为他提前走了没叫醒自己,9点多,监控拍到梁静独自一人出门上班。下午5点左右,梁静下班就直接到警局报案了,时间线跟梁静说的一致。 那问题就来了,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在避开所有监控和保安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公寓大楼呢? 这么高档的公寓楼里布满了监控摄像头,甚至连楼梯间和外墙壁都没落下,可以说监控真的做到了360度全方位无死角覆盖,别说一个人了,就连一只苍蝇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的飞出去。 反之,如果不是林子斌自己走出去的,那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林子斌被迫出去,是被别人以某种方式带出了公寓大门; 二,林子斌根本没出家门,还留在家里。因为其他楼层的监控也没拍到他,而除了调查失踪案的老吴等人以及李为四人,在此期间根本没人进出过1807房间,更别说把一个能装着林子斌的东西带出来。 这么一看,周以的提议似乎更有可能了。 林子斌的确无法从大门出去,可是能够从排水管出去。 于是李为拨打了物业公司的电话,查询了1807近期几个月水费和电费的使用情况。 可是用量费用一切正常,没有过度用水和用电,也就不可能将尸体搅碎后冲进下水道。 “李队长,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您是在怀疑我吗?”梁静质问道:“您怀疑我杀了我丈夫是吗?” 李为面无表情地解释道:“很抱歉林太太,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根据always husband或者always wife例行调查,没说一定是您。” 梁静情绪崩溃地捂着脸大哭起来:“什么always wife!我和我老公结婚五年了!我们一直很恩爱!我怎么可能杀他呢!如果你们警察总是这样凭感觉办案子的话,你们对得起人民群众的信任吗!” “您别激动林太太,李队长也是为了早日查清真相。”欧阳扶住梁静安慰道:“我送您回去吧。” 梁静点了点头,走出两步后,又回过头来跟李为说了一句:“虽然不知道李警官为什么突然怀疑我,不过我发誓我不是凶手,如果李警官不相信的可以尽管调查我。” 欧阳和梁静走了,忙活了半天也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李为请客去警局旁边的馆子吃饭。 “老板,三碗拉面。” 周以抱怨道:“好不容易逮到你请客,师哥你就不能请点好的呀?” 赵西安也跟着帮腔:“就是,老大你又没女朋友要养,每月那么多工资花不完的,就拿两碗面把我们打发了?” “爱吃吃,不吃滚”李为骂道:“案子都破不了还想吃好的?能有口面吃就不错了,再破不了案,我们都得滚回家喝西北风!” 三碗面上来了,周以嫌弃地扒拉着碗里的面:“这也不是我们不想破案啊,关键是这案子什么线索都没有,怎么破?” “你不是会通灵吗?你再发一次神功呗!”赵西安抬了抬手,问老板要几瓣大蒜。 老板不情愿地拿了一头蒜过来,离开时嘴里嘟囔着:“就点三碗面还要我一头蒜,仨穷鬼……” 赵西安正要发火,被李为拉住。 周以看了看四周,神秘地说道:“你们以为我那神功像自来水一样哗哗的啊?那他妈是阳寿算法,折寿的知道不?” 赵西安扒着蒜,笑道:“折一点就折一点呗,活那么长干嘛?” 周以:“去你妈的!” 三人说笑着,一个人影一屁股坐在了他们面前。 “怎么就吃面?加个蛋呗我请客!” 李为没说话,周以嗤笑道:“诚心请客就别怕花钱,请不起就别丢脸,一个蛋也好意思开口?” 欧阳嘿嘿笑着,抬手招呼老板过来:“你们要吃什么,随便点。” “哟~”周以和赵西安不约而同地感叹道:“欧老板大气啊!” 两人合伙宰了欧阳一顿,原本的桌子摆不下,刚刚要头蒜都肉疼的老板此刻笑容满面地请几人去雅间。 菜很快上齐,欧阳主动敬酒,可李为不给面子,周以和赵西安也不敢喝,两人默默干饭。 “据我所知,李队长没有女朋友吧?”欧阳放下酒杯,故意找话题。 李为知道他在套话,所以玩世不恭地笑道:“怎么,你看上我了?” 周以和赵西安笑喷了,欧阳也尴尬地笑道:“李队长真会开玩笑,我的意思是你关注林太太美甲的事,李队长也注意到哪里不对劲了是吧?” 一听这话,李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我们警察不跟奸细讨论案情。” 欧阳也不生气,自顾自的从书包里翻出一沓材料。 “我知道李队长看不上我,可我没恶意,我和你们一样迫切地想查出真相。” 李为冷笑道:“你是为了你自己,为了钱。” 欧阳不否认,反而诚实地点了头:“这两者并不冲突,对死者来说,还原真相就是最重要的。” “你没资格说这话,”李为皱起眉头:“你赚黑心钱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死者被人碎成了肉沫冲进下水道?” 欧阳丝毫没有后悔和愧疚的意思,依旧正义凛然我行我素:“她出轨是事实,他老公是精神病也是事实,当然,这不是他杀妻骗保的理由。”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李为站起身敲了敲桌子:“走了。” 周以和赵西安依依不舍地看着满桌子的好菜,想着不行打包呢?就看到欧阳也站了起来。 “李队长!”欧阳拦住李为,把材料递给他:“你知道为什么我那么肯定林先生死了吗?” 李为停住脚步。 欧阳继续说道:“林太太有问题,那间公寓也有问题。李队长不如听听再走,反正对破案没坏处。” 周以抹了抹嘴上的油,认同道:“师哥,先听听他怎么说吧,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他是真心想查案的。” 说着,周以用胳膊肘怼了怼赵西安,赵西安连忙点头:“嗯呐。” 几人都这么说了,李为也没傻到放着台阶不下,于是接过材料重新坐回了位置。 “我的确很想问你,林子斌失踪才不到一天,你们保险公司怎么就找上门了?据我所知你们卖保险的不是能拖延着不给钱就拖延着吗?这次怎么这么主动?” 欧阳苦笑道:“李队长这么聪明,肯定知道不是我们主动的。事实上,我比你们更早见到林太太。” 周以:“什么意思?” 李为想了想,说:“她报警之前先去了保险公司?” 欧阳点头:“她说她丈夫失踪了,要我们赔付意外险。我告诉她按照流程,确认林先生失踪要公安局的立案文书。” 周以恍然大悟:“难怪她刚开始那么着急,立案以后感觉就不着急了!原来她只要能立案就行,林子斌的死活她根本不在乎。” “操!这女人也太能装了吧,那时她还打你一嘴巴!” 赵西安疑惑道:“不是,你们从哪里看出她不着急了?我看她挺失落的。” 李为叹了口气:“你见过哪个丢了丈夫的妻子还能淡定自若的做美甲煮咖啡?” 赵西安如梦初醒:“对啊!她那个美甲一看就是刚做的!还有那个西瓜,很新鲜,很甜,我一尝就知道肯定是市中心的那家超市买的!那种西瓜可不便宜啊……” 欧阳:“记得我第一次见她,她在一楼大厅哭得像个新丧的寡妇,哭得撕心裂肺,把二楼三楼的人都吸引出来了。可是今天第二次看见她,她做着精致的美甲,吃着十多公里外的高级超市里才有的昂贵西瓜……这倒不是我道德绑架,说什么死了老公就应该灰头土脸痛不欲生,可是哪个刚死了老公的女人,凶手还没抓到就有闲情逸致化妆打扮?把自己装扮得漂漂亮亮的跑去市中心逛街购物做美甲呢?看来她是连装都懒得装了……我说句不好听的,她老公死了她好像特别高兴,一点也不担心抓不到凶手,或者凶手会对她怎么样?” 周以:“除非……她本来就知道凶手是谁,也知道凶手不会伤害她,所以才不害怕。” “好了,没有证据的话这些都只是猜测……”李为翻阅着材料,问欧阳:“你刚刚说那房子怎么了?” 欧阳倒了杯酒,重新敬他:“合作愉快李队长。” 李为的手指顿住,想了半天,终于拿起酒杯跟欧阳碰了一下。 “合作愉快,欧大侦探。” 周以和赵西安二傻子似的连忙鼓掌,被李为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事先说好,我们只是协助调查,没有半点利益勾连。除去破案不谈,我还是很讨厌你。” 欧阳微笑:“当然。” 喝过合伙酒后,四人成了一条船上的人,有什么线索和资源都摊开在明面上讲。 而欧阳开口第一句话就让三人吓住。 他说:“林家的墙里有人。” 第4章 隔壁老王 欧阳说,他刚才送梁静回去,开门的时候隔壁1808里的男人又出来了,看起来是有话跟梁静说,不过看到欧阳也在就尴尬地退了回去,再也没出来。 进门后,因为欧阳衣服上蹭到了梁静的眼泪鼻涕,所以到洗手间清洗。在这过程中,欧阳一直感觉有道目光在盯着自己,起初以为是梁静,可梁静在卧室。 欧阳拿毛巾擦手时靠近了镜子,一抬头,猛然看见镜子里有一张不同于自己的脸! 欧阳吓得手一抖,毛巾把洗手台上刷牙杯砸倒,梁静闻声赶来,可欧阳再看向镜子时,镜子里又只剩下了自己的脸。 事情说完了,听的几人都表示怀疑。 周以:“这也太惊悚了吧,镜子里有人?你看清楚没有啊?” 赵西安:“你是不是太害怕了,自己吓自己呢?” 可欧阳明确表示没看错,他真真切切地看到镜子里出现了第二张脸,而且跟他对视了,是个男人。 欧阳提议说:“如果我们现在杀个回马枪的话,那人可能还没走哦~” 赵西安连忙把一盘瓜子干果一股脑倒进口袋:“那还等什么?赶紧着呀!” 周以也顺了一只大鸡腿和一瓶啤酒:“我阴阳眼神算周大师,我倒要看看是只什么鬼!” 几人齐刷刷看向李为,李为淡定地喝了最后一口酒,一抹嘴,对欧阳说:“报假警是犯法的,要是没逮到鬼你就跟我走一趟。” 四人又折回了锦绣小区,a栋的单元大门敞开着,保安大爷还是在睡觉,他们大张旗鼓地从他面前跑过去都没把他吵醒。 电梯到了18楼,原本晴朗的天气兀地凭空刮起一阵阴风。 “敲门肯定打草惊蛇,虽然没有钥匙,但你们是警察,肯定有办法的吧?”欧阳小声道。 周以翻了个白眼:“大哥,我们是警察还是贼啊?谁好人开门不用钥匙?” 赵西安退后了一步:“就这门,我一脚下去准塌。” 说着就要去踹门,李为默默从兜里掏出一把备用钥匙,赵西安的大招没收住,一脚踹在了周以屁股上。 欧阳:“哪儿整的?” 李为淡淡地回说:“看监控的时候从保安室顺的。” 欧阳诧异道:“那不就是贼吗?” 李为:“滚。” 轻轻开了门,几人蹑手蹑脚地走进公寓。 梁静没在厨房,也没在客厅。走到洗手间门口时,几人听见梁静在里面跟谁说话。 梁静:“我快撑不下去了,警察已经怀疑我了,什么时候能走?” 那人说:“快了,只要三百万到手我们马上走。” “两位这是要走去哪儿啊?”李为走出,与此同时赵西安一个箭步上前将那对狗男女捉了个原形。 “你们怎么……”梁静大惊失色,可四人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她。 只见洗手池的镜子歪在一边,后面露出一个跟镜子同样大小的洞连接着对面。 墙里的男人正要跑,被赵西安一把揪住后领从方形洞中活生生扯了过来。 这一看,不就是隔壁鬼鬼祟祟的男人吗? 林子斌也许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家的镜子后面有一个洞,也许隔壁的男人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通过镜子在墙那边偷窥着夫妻俩的生活,看他们亲热,看他老婆洗澡、化妆,甚至趁他睡着时从墙里悄悄钻过来跟他老婆偷情…… 或许在某一天,身为丈夫的林子斌发现了两人这个见不得光的秘密,一气之下双方发生激烈的对峙,可是双拳难敌四手,最后反而赔上了性命,尸体还被藏在了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两名嫌疑人被带到了警局分开审问,欧阳作为线人也有权在旁听审。 同样的问题:林子斌的失踪是否跟你们有关? 梁静:无关。 王大宝:无关。 你们的不当关系林子斌是否知晓? 梁静:不知道。 王大宝:不知道。 林子斌失踪时你们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梁静:在卧室睡觉,门口监控可以证明我从回家就没出过门。 王大宝:在看电视,我一个人住,没人证明。 民警问王大宝:“看电视的时间是几点到几点?” 王大宝:“15号的凌晨两点半开始,大概到早上五点,这时候林子斌早就已经失踪了,所以跟我没关系!警官可别冤枉我啊!” 民警:“期间有没有听到隔壁有什么动静?” 王大宝:“没听到。” 民警:“你怎么知道林子斌的失踪日期和时间?” 王大宝:“梁静告诉我的。我当时正在看电视,听到梁静找我,我就把电视关了。” 民警问梁静:“王大宝交待,你在15号早上5点左右告诉他林子斌失踪了,是否属实?” 梁静:“属实。” 民警:“根据你报案时称,你是15号早上醒来时发现林子斌不在的,也就是说,从15日5点到9点你出门上班,在这个时间段你已经知道林子斌失踪了是吗?” 梁静:“是。” 民警:“那请问,在这漫长的4个小时里你做了些什么?” 梁静:“睡觉。” 民警:“发现丈夫不见了,身为妻子的你竟然不想着打个电话找一找吗?” 梁静:“我以为他出门办事了,直到当天下班我才意识到他真的失踪了。” 民警:“既然当时觉得林子斌是出门办事,那为什么又告诉王大宝林子斌失踪了?” 梁静:“……” 民警:“根据刑侦探员们作证,他们亲耳听到你和王大宝约定保险金到手后就离开这里,那我们是否就有理由怀疑,你有作案动机,且在5月15日凌晨两点半到早上9点之间与情夫王大宝合伙谋害了丈夫林子斌?” 梁静:“我没有,我要求请律师。” 王大宝那边也陷入了僵局,无论警察怎么问就是不开口。 民警将他们暂时监管,但如果24小时过去还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们与案件有关,不仅要把他们放了,而且还可能面临指控。 周以等人不禁责怪起欧阳来,要不是他贸然行事也不会陷入现在的困境。 可当务之急是要抓紧时间找到王大宝和梁静跟失踪案挂钩的证据,没功夫争论谁对谁错。李为申请到了搜查令,带领刑侦科全体人员出动誓要找到林子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锦绣小区a栋一共有31层,每层有十间房,一间放着消防器材和管道电闸等,一间是杂物房,所以每层能住人的只有八间,而且并没有全部售卖或者租出去,所以搜查的速度很快,在挨家挨户的询问中的确收获了不少信息,可惜除了好事民众胡扯的一些八卦外,对案件有用的信息是少之又少。 1707,也就是住在林子斌楼下的住户说,从年初开始小两口就经常吵架,有时候还会摔东西,可上去劝架,男主人又说没怎么,还怪他们多管闲事,所以久而久之就没人管了。 王大宝的隔壁1809没住人,他对门的邻居1803反映:王大宝每天看电视到凌晨,声音还开的很大。跟物业反映过,可物业一直没解决。 19楼1907的住户说,在一周前的凌晨四点左右,她在窗前织毛衣时好像看到王大宝和一个女人拖着包什么东西上了辆黑色轿车。 …… 听了一圈下来,仿佛只有1907的线索有点用,不过事情都过去一周了,人的记忆有没有出错先不论,反正整栋楼的监控都被覆盖了。 李为带人上去1907继续询问,其他人重点搜索1807和1808。 来到1907后,开门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独居女性。她长的有些胖,穿身纯白棉纺的睡裙,一头金色的卷发很时髦,可是好像很久没洗了,发丝之间打结缠在一起成了一条一条的。 李为问,赵西安做笔录。 “您贵姓?” 女子说:“我姓温,叫温思媛。” 李为:“温小姐您好,我是负责调查楼下失踪案的警察李为,您不用害怕,问的问题如果您知道就照实说,不知道也没关系,只是要确保说出来的都是真实发生的。” 温思媛:“我知道,我保证我说出口的都是真话,警官你问吧。” 李为:“您跟我们上门的同事说,您在一周前曾经看到嫌疑人王大宝和梁静出门丢东西是吗?” 温思媛:“是的。” 李为:“您能回想起具体日期吗?” 温思媛认真想了想,又打开手机翻了一会儿,最后确定了一个日期:“5月10日凌晨4:12。” 这么有零有整的,李为不禁怀疑:“一周之前的事了,您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温思媛把手机给李为看了,上面是一款记录经期的软件,从5月10日到5月15日被做了记号。 “我10号那天来姨妈了,凌晨起来上厕所,后来睡不着就听歌织毛衣,音乐软件上有听歌记录,我记得正好是听到《因为爱情》这首歌就看到楼下的事了,那时就是4:12。” 李为:“那你怎么确定是王大宝和梁静?你认识他们?” 温思媛顿了顿,有些为难。李为劝说了几句,温思媛才终于松口。 “我认识他,他是我前男友。” 楼下,刑侦科的人把两间公寓翻了个底朝天。 李为走进1808问道:“找到什么了?” 周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脱下手套说道:“好东西还真不少,除了一堆两三个人就能演完的电影外,还有一本开锁教程,两把剔骨刀和一个笔记本。师哥,你觉得哪个最重要?不会是电影吧?” 李为白了他一眼:“废话!”,然后一把抢过了笔记本。 笔记本上记录了很多电话号码,署名都是xx总,有的打了星号,有的打了叉,像是记录某种交易。 欧阳走过来说:“我按号码打了几个过去,打叉的都是空号,要么就是海外的,打星号的没人接。没打记号的有一个接了,但听到我的声音就挂了。” 李为合上本子:“看来有必要好好查查这个王大宝了,我怀疑他在背后搞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第5章 贵妇鸡 王大宝家搜到的证物被送进检验科,等待结果时,王嘉歌把梁静和王大宝的所有背景信息都查出来了。 梁静那儿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关键是王大宝。 这厮在5月1日到10日期间多次上网搜索过关于杀人、分解、怎么处理尸体不会被发现的问题。 而根据他的定位显示,他经常出入一个叫“紫恋”的ktv。这个ktv警局的人也不陌生,因为那儿三天两头出事,不是打架就是猥亵,名声臭得很。 李为当即决定去那地方看看,王嘉歌说:“你就这么杀气腾腾的去不把人吓跑才怪。” 李为想想也是,所以邀请王嘉歌一同去,出于安全考虑还带上了赵西安,欧阳作为保险公司调查员当然不能放过查案的机会,所以也跟了上去。 三男一女走进ktv,点了个包房喝酒唱歌。没多久进来一个服务生上酒,李为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这儿有没有特殊服务?” 服务生愣了愣,随即连忙笑道:“我们是正规场所,绝对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们放心。” 欧阳无语地怼了下李为的腰,给服务生敬了杯酒:“他喝多了,你别在意。这不我哥被戴绿帽子了,心情不好,所以想来咱们这儿放松放松,换换心情嘛……” 服务生摇着手拒绝喝酒,不过警惕感倒是减轻了不少:“不会不会,大哥一看就是性情中人,能理解能理解……” 说着,服务生扫视了一圈,在看到王嘉歌时迟钝了一下,笑道:“不过大哥们出来放松,怎么还带个妹妹?” 服务生的警惕心再次提了起来,欧阳正想着要怎么解释,王嘉歌就不耐烦地砸了酒瓶子:“怎么,怕姐包不起啊?” 服务生连忙道歉赔笑:“不是这个意思,姐您别生气……” 王嘉歌霸气地把脚放在酒桌上,像个大姐大一样对服务生说道:“把你们这儿最能干的鸭子都给我叫来,我全要!” 服务生还是装作听不懂:“姐,我们这儿是正规经营,没有……” “咣当!”王嘉歌一脚把果盘踹飞,骂道:“妈的,有没有?没有把你们老板叫来!” 服务生还是有所顾虑:“姐,我们这里是正规经营,真没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您别为难我了,我就是一个打工的……” “不好?这也不好吗?” 王嘉歌从她的私人香奈儿包里抽出一搭钱扔给服务生,明明年纪轻轻倒是一副酒场老油条的架势,再加上她出门前给自己捯饬的这一身:十厘米红色漆皮高跟鞋加黑色渔网袜,浓艳的烟熏妆加上夸张的黑眼线,外头的红风衣一脱,底下一件紧身的黑色小吊带包裹着一对呼之欲出的大白兔,一举一动间尽显风情。吓得几个大男人从进门开始都没敢往她那儿瞅。 “姐……这……”服务生捏着钱,看了看钱,又看了看王嘉歌,一脸的为难。 欧阳一唱一和:“王姐王姐,算了算了,别生气,犯不上的,他这没有的话我们去别的地方消费!” 王嘉歌心领神会,把钱抢回来塞回包里就要走:“妈的这不浪费我时间吗!走了哥,啥破地方以后再也不来了!姐回头就举报你们!” 一听这群大客户要走,送上嘴的肥肉要飞了,这下服务生终于急了,连忙拦住几人好一顿点头哈腰。 见他道着歉退出了门,不一会儿进来一个更高级的服务生,简单询问过后给了几人一个菜单。 王嘉歌:“我要帅哥陪我喝酒,你给我菜单干嘛?” 服务生笑着解释说:“我们没有帅哥,但是菜不错,您看需要哪一道?” 说着,把菜单翻到最后,原来每一道菜都对应着一个陪酒员。 王嘉歌随手点了两个,然后把菜单递给李为:“哥,你点两道呗。” 李为仔细翻着看了看,都是些年轻漂亮的小女生,有一页的信息被涂抹掉,只留下了半张照片,这引起了李为的警觉。 “这女孩不错。” 服务生看了眼,连忙道歉:“哥不好意思,这道菜下架了,以后都不卖了。” 李为冷下脸色,把菜单往桌上一扔:“怎么个事?瞧不起人是吧?我点谁谁就没有,找削是吧!我今天就非要这女孩不可了!老赵!” “好嘞哥!你小子怎么个事?” 赵西安配合地操起一瓶啤酒站了起来,又高又壮的体型吓得服务生连忙如实交代:“哥,对不住啊哥,这道菜真没法上,这女孩死了。” 李为还要问,可服务生只说是出了车祸,其他不清楚。王嘉歌让服务员去安排,怪李为太急躁了,容易打草惊蛇。 陪酒员们很快进来了,一共五个,两男三女,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进来就往几人身上挤。 李为和赵西安被小姐们簇拥着不知所措,再看欧阳和王嘉歌,他俩简直如鱼得水,搂着陪酒员们说笑喝酒,尤其是王嘉歌,公费“找鸭”美得她乐不思蜀。 酒喝得差不多了,欧阳提出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赢的人有钱赚,输的人要接受惩罚。 这些陪酒员都没什么心眼,又被灌了酒,属于半梦半醒的状态,看到有钱赚就上赶着去,还真爆出了几个大瓜。 有个女孩说:老板把她们的一个同事强了,女孩闹了几天,然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同事们都说她被老板灭口了。 李为问:“是不是菜单上被抹掉的女孩?” 那人说:“是的。” “她叫什么名字?” “温暖。” “什么时候的事?” “半年前。” 回到警局后,王嘉歌立刻调查了这个名字的信息,可惜再用什么高科技都查无此人。 欧阳推测说:“这可能是个假名字,谁好人敢用真名出来卖?” 众人觉得有道理,王嘉歌又拿出手机,在某音和某手上输入“温暖”这个名字,点击搜索用户,有是有,不过同名的用户太多。 李为:“你觉得她短视频用这个名字?” 王嘉歌点了头:“试试呗,万一真是呢?” 欧阳笑道:“我以为通讯科都是依靠高科技查人的……” 王嘉歌翻了个白眼:“管他黑猫白猫,能抓耗子就是好猫。” 王嘉歌根据那女孩的半张照片构建了人物面部图,众人对照着刷起手机,除了一些没作品匿名用户,大多都是有头像或者发过露脸视频的,从头像到主页一个个寻找,终于找到了跟照片吻合的对象! 可喜的是,那名用户发过作品,虽然没露脸,但最近发布时间是在一个星期前,这就说明女孩还活着,没像传言里被老板灭口。 王嘉歌翻阅了她的几个作品,发现都是在拍一些外景,而且所有作品都有一个共同点:视角都是从上到下,拍楼下的一些阳台和树木。 “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拍擦边视频肯定火……”周以惋惜道:“楼下有什么好拍的?” 李为接过手机翻看了几个,突然心里咯噔一下。 这女孩拍的,都是林子斌家的阳台! 李为猛然想起了什么,他连忙掏出手机查找最近消息,找到了那个人,点进个人信息去看,果然在她分享过的视频号里发现了跟“温暖”一模一样的短视频作品。 而这个人,李为今天才见过,就是林子斌楼上的女邻居,1907的住户温思媛。 赵西安当时也在,也看清了温思媛的长相。那女孩胖胖的,其貌不扬,有一头扎眼的波浪金发,跟照片里的大美女温暖简直判若两人。 有了真实信息就能查,王嘉歌立刻查到了温思媛的个人信息。 温思媛:女,22岁,京北市户口,父亲是房地产老板,母亲是当地名媛,她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家境殷实,受过良好教育,可是在高三时不知什么原因突然退学,然后失踪。 资料里只有她中学时候的毕业照,没有其他照片信息,可从眉眼上看,她就是1907的女住户。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一个富家千金怎么会沦落到下海当陪酒女呢? 她亲口承认ktv老板王大宝是她的前男友,可是后来王大宝又跟邻居梁静扯在一起,而她的作品都是在拍梁静家的阳台,好像一直在监视梁静。 这给人一种什么感觉? 是不是让人觉得她因爱生恨,所以一直在等机会报复梁静和王大宝? 所以这么看来,她说15号那天凌晨亲眼看到王大宝和梁静疑似外出抛尸的证词显然不可信了。 正在疑惑时,检验科的报告出来了。 从王大宝家搜获的证物中,那两把剔骨刀上检测出了失踪者林子斌的血迹成分和骨髓组织,刀把上检测出王大宝和梁静二人的指纹数据,确认是作案凶器,而失踪了几天的林子斌很可能已经遇害了。 凭借作案凶器上的指纹,警方以一级谋害罪正式逮捕了王大宝和梁静。 两人咬死不认罪,面对警方询问剔骨刀上为什么会有林子斌的血迹和两人的指纹时,王大宝说刀是梁静给他的,让他偷偷带下去扔掉的。 问梁静时,她说家里原来没有这两把刀,可是那天老吴警官去家里探查后就凭空出现在了自家的卧室床上,还沾着血,吓得她连忙把整套床单被褥连着凶器都打包起来通过墙洞递给王大宝,让他带出去扔了。凶器上的指纹十有八九就是这时候弄上去的,但绝对没有用过,这刀也不属于两人中任何一人。 警察急了:“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凶器上面只有你们俩的指纹,也是在你们家发现的,不是你们的?难不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两人沉默。 警察又追问:“再说了,你心里没鬼为什么要扔?” 梁静说:“这种事说不清的。” 警察:“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扔?” 梁静:“因为你们怀疑我,所以肯定会监视我,要是我去扔肯定会被抓。” 虽然她的话假到不能再假,但是苦于一直没找到林子斌的尸体,也不能把凶器和林子斌的失踪挂上钩,关键是,如果他们真杀了人,那尸体是怎么运出去的? 梁静报案后那个小区就被警方严密监控,连小区的垃圾桶和住户们的手提包都得翻出来仔细检查,更别说把那么大具尸体打包带出去了。 林子斌的尸体…… 到底去哪儿了? 正在犯愁时,一通电话打进了刑侦科办公室。 周以:“您好,颐江市刑侦科……师哥在的,好……你先别着急,慢慢说……什么?!好好好……我们马上过来!” 李为:“怎么了?” 周以挂了电话,激动道:“师哥!尸体找到了!” 李为松了一口气,走进审讯室跟梁静说:“你们可以咬死不认罪,可是留给你们的时间和机会都不多了。这世上所有的犯罪都是有迹可循的,除非你不做,否则一旦做了就必定会留下痕迹。不能否认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高智商犯罪,可是能真正做到完美犯罪,毫无破绽的又有几个人呢?至少你应该有自知之明,你做不到,王大宝也做不到。” 梁静的脸色煞白,一双做着精致美甲的手无意识地抠着凳子,泛白的手指和血红的美甲显得格外突兀。 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梁静忽然冷笑地看着李为:“李队长要是真查到什么那可太好了,我为我丈夫感到欣慰和高兴,我和我丈夫等着李队长带来破案的好消息!” 李为:“我是人民警察,你相信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梁静还是笑着,那个笑容很复杂,里面有害怕,有紧张,还有对警察的挑衅。 李为不再跟她多言,立刻赶往尸体发现地。 那是郊区的一个垃圾焚烧场,占地很大,主城区和附近区域内所有的垃圾都会运到这里统一无公害化处理。 李为赶到时,打电话的老吴已经等在那里了。 李为:“谢谢……” 老吴:“啥也别说了,我知道你为了这个案子忙前忙后,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只能带着徒弟们翻翻垃圾什么的……” 李为:“锦绣小区五天之内里里外外所有的垃圾我都派人搜过了。” 老吴:“我闲着没事干,把这里所有的垃圾都翻了一遍,没功夫管它几天不几天,反正从锦绣小区出来的垃圾,还没销毁的全都在这儿了……” 李为:“辛苦了,真的谢谢,您找到什么了?” 老吴:“你自己看吧,我还顺便把法医给你叫来了,我年纪大了心脏不好,我先回了,剩下的交给你了。” 李为:“好,您休息吧,回头请您吃饭!” 老吴不信地捶了李为一下:“呸!少贫。” 老吴走了,李为等人跟法医去验尸。 发现东西的是一名实习小警员,此刻已经吓得腿软,正坐在一边发呆,问他话,他只愣愣地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包裹,嘴唇哆嗦着磕磕巴巴:“头……头发……血……好多血……” 李为无语地摇了摇头,让人送这位被吓破胆的小警员回去缓一缓,他和法医走到那个包裹旁。 那是用棉被包裹起来,又用衣服捆起来的一个大球,外层的棉花长时间在垃圾堆和焚烧场的红泥里滚过,看起来又脏又破,隔着很远都能闻到它的恶臭味。 之前的人应该已经动过了,棉花被割开了,露出了里面的第二层。 第二层有几件衣服裹在一起,可能是在运输过程中散开了一些,从衣服里散落出许多黑色的条状物。 是头发。 很多很多的头发。 法医小心翼翼地拆开外层的被子,一片恶心的泥泞中,里面的衣服呈现出一个球状,看上去有篮球那么大。 随着一层一层解开,里面的恶臭味越来越浓,那股味道扑面而来,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衣服里的头发也越来越多,黑压压的头发底下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动。 法医用镊子把头发拨开,底下白花花的小生命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像白米饭似的一粒一粒掉在地上,有的已经化蝇了,黑色的蝇虫蜂拥而出,直往人脸上扑,吓得几位小女生尖叫着跑去一旁吐了。 法医和李为对视了一眼,李为点了头,法医继续拆。 谁都知道里面是什么,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最后一层衣服剥开,头发、蛆虫、黑蝇密集地盖住了圆溜溜的那个东西,法医把它们拨开,一些红色的液体夹杂着碎块流了出来。 李为连忙偏过了头,胃里一阵翻滚。 法医骂了声脏话,拍了拍他:“怎么回事?没有尸体!” 李为诧异地回头看去,被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东西不是大家想象的人头,只是一个腐烂的西瓜,刚才看到的“碎肉”和“血”也只是西瓜的瓤和汁水。 李为无语地揉了揉太阳穴,费这么大劲却白忙活一场。 法医安慰他:“人头是假的,头发可是真的,这么好的头发不拿去卖钱,反而包了这么多层拿去扔了,会干这种事的人要么是无聊的疯子,要么就是……” 李为:“可是这跟林子斌的案子无关,除非林子斌也是长头发,而这些头发都是他的。” 法医:“头发的主人通过dna可以查到,在此之前,李队长,我觉得你应该去问问锦绣小区有没有开理发店。” 李为回去调查了锦绣小区,证实了没有一家理发店,说明那些头发不是理发店的。 那些头发有长有短,但大部分又黑又长,那么好的头发,要是收头发卖的必然舍不得就这么拿去扔了。 那么……一个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头发剃光,又包裹严实了扔掉呢? 李为再次前往林子斌家,他家太干净了,别说是他的生活用品,就连能检测他dna的毛发和皮屑都没有。可是他的同事证明:林子斌生前一直是短发,从来没有留过长头发。 那些头发不是他的。 也许郊区垃圾焚烧场的发现只是一个无聊人士的恶作剧,跟林子斌的凶杀案毫无关系。 李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告诉法医林子斌的工作单位之前安排过体检,医院应该有林子斌的血液样本,至于还有没有调查头发的必要就留给法医定夺了。 案子再次陷入瓶颈,李为去锦绣小区进行了几次走访调查,并把监控视频拷贝回家仔细钻研。 外面下雨了,漫天的暴雨把一切罪恶冲刷得干干净净。 这时门铃响了,李为从猫眼里看到门外是穿着一身雨衣的周以,打开门,欧阳摘下帽子给李为递了份饭。 “怎么是你?” 欧阳自来熟地进屋换鞋,把雨衣挂在门口的架子上:“周警官约会去了,正好我来找你谈案子,所以他让我顺道给你带个饭。” 李为关上门,看着架子上周以的雨衣,又看了看欧阳。 他俩长的并不像,可是身高和体型相差不大,所以在穿上对方的衣服后连自己都认错了。 忽然,李为脑子里灵光一闪,像疯了似的扑向电脑,又把林子斌失踪前的监控看了一遍。 “怎么了?这监控有什么问题吗?”欧阳凑上来问道。 “监控没问题,视频也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人。” 李为把画面定格住,指了指林子斌开门的动作。 “林子斌的常用手是右手,可监控里的林子斌,是个左撇子。” 两人又把所有的视频认真看了几遍,被监控拍到的“林子斌”不仅是个左撇子,而且走路有些内八。 李为打电话给银行,证实了林子斌平时走路不内八。 监控里的“林子斌”是有人假扮的! 也就是说,真的林子斌很可能在监控覆盖之前就失踪了,而造成他失踪的人知道小区的监控每五天就会清空覆盖,所以在他失踪后,由一个外形相似的人假扮成林子斌,每天陪梁静进进出出,每天刻意跟保安大爷打招呼,被监控拍到,造成一种林子斌还活着的假象…… 这时,有个人的话又重新回响在李为脑子里,李为穿上外套就往外冲,欧阳抓起饭跟上:“诶?你不吃饭了?” 李为开车赶到锦绣小区,原本富丽堂皇的小区此刻一片黑暗,有点阴森恐怖。 停电了。 电梯用不了,李为一路跑上19楼,敲了门,没回应。 欧阳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了上来,李为鄙视地摇了摇头,又敲了门。 “可能没人在家。”欧阳说道。 李为坚定道:“下这么大的雨晚上还必须出门的人肯定没好事。” 就在这时,1907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身白裙子披头散发的温思媛站在黑暗中,走廊的窗外一道闪电打下,正好映亮了女人苍白的脸。 她诡异地微笑着,像个恐怖的纸扎人,嘴里悠悠地说了一句:“来了~” 进了屋,温思媛在桌上点了两根蜡烛,白的,然后给两人倒了热茶。 “当警察真辛苦啊,大雨天还要出来活动。” 李为端起茶杯闻了下,茶味很浓,可是房间里似乎太久没照进阳光,沙发和家具都染上了一股灰尘的霉味,被外面的雨水气息一浸,屋子里的霉味就更重了。 “这年头干什么都辛苦啊,要是查不清案子还有什么脸穿这身制服,更对不起受害者。” 温思媛慢慢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一半西瓜问两人:“停电了,冰箱里的东西快放不住了,得抓紧吃掉,你们要吃吗?” 蜡烛的光照不到冰箱那里,温思媛整个人站在昏暗里,一身白裙子格外扎眼。她双手捧着个黑漆漆的东西,看不清她的脸。 李为客气地笑了笑:“不吃了,温小姐不用麻烦,过来坐吧。” 昏暗中的惨白人影又偏向欧阳,欧阳也摆摆手。见两人不吃,温思媛又把西瓜放回了冰箱,走回来坐下。 坐在两人对面的她虽然胖,但是腰背挺得笔直,双腿并拢着斜在一边,要是跟王嘉歌坐在一起差距就明显出来了:一个淑女一个女汉子。 虽然温思媛没有刻意做这些动作,可就是从这些生活的小细节上能看出一个人的素养。 眼前的温思媛,就是资料上那个家境殷实的千金小姐。 李为很想问问她遭遇了什么,可是又不忍心,只能换了话问:“您和王大宝是怎么认识的?” 温思媛抿了口茶,说道:“他是我以前的老板,在我做鸡的时候。” 场面瞬间定格住,欧阳端起的茶杯都不敢放下。 李为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直爽,既然她坦诚,李为也不藏着掖着了。 “据我所知,温小姐家很有钱,为什么要从事那种工作呢?” 温思媛轻轻一笑,好像在说一件跟她无关的事。 从她口中,两人听到了一个凄美的故事。 住在城堡里的小公主和骑士相爱了,可是两人差距太大,家里不同意,所以有一天,公主和骑士私奔了。 可是从小养在温室里的花朵没经历过外面世界的风吹雨打,高消费的生活习惯很快让骑士招架不住。公主为了赚钱,慢慢沦落成了陪酒女,骑士接受不了离开了,公主在泥潭里遇到了王子,以为遇到了自己的救赎,却没想到是另一个深渊。 李为:“你恨他吗?” 温思媛:“我谁都不恨,换成你们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女朋友当过小姐吧?” 李为和欧阳都没说话。 温思媛放下茶杯,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 外面的雨下得越发大了,密密麻麻的雨点“砰砰”地撞击着窗户,窗外升腾起一阵雨雾,雾气又凝结成雨水顺着模糊的玻璃一道道滑落。 温思媛看着楼下说道:“二位警官,我知道你们来找我的目的。” “是不是他们不肯认罪?” 李为:“没办法,找不到尸体就定不了他们的罪。温小姐,您那天夜里真的亲眼见到他们出门吗?” 温思媛回过头,窗外的闪电再次映亮她的脸, “我要是说谎,不得好死。” 一道炸雷“轰隆”一声在她身后的空中打响。 欧阳连忙劝说:“不至于不至于,我们相信你。” 温思媛坐在窗边随手拿起一旁的毛线又织了起来, “外面好大的雨,跟那天晚上一样大。” 这一幕还原了她的目击现场,也是这么个暴雨夜,她半夜在窗边织毛衣,不经意间往下看了一眼,看到了前男友外出抛尸。 她下意识地又往下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雨夜里有一辆车停在小区门口。 也跟那天夜里一样。 欧阳没话找话:“温小姐真是心灵手巧啊,这年头会织毛线的人可不多了。” 温思媛拿起就快织完的帽子试了试,好像织的有点大了,温思媛又拿了下来:“我想亲手织顶毛线帽送给自己,等520的时候戴。” 欧阳随口开玩笑:“那时候都很热了吧,你头发又长又厚的,戴毛线帽得多热啊?还不如买顶鸭舌帽,又方便又好看。” 温思媛尴尬地挤出个笑脸,把毛线帽塞到了身后:“我头大,别的帽子太小了,戴不上。” 李为瞪了欧阳一眼:“闭嘴吧,别人爱戴什么戴什么,要你多管闲事?” 欧阳捏住了嘴,手动闭嘴。 温思媛平静地说道:“也许你们可以查一查那辆车。” 李为:“查过了,查不到。不过谢谢您的配合,如果到时候需要您出庭作证,您是否愿意?” 温思媛点了头,淡淡说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应该的。” 李为和欧阳下了楼,在楼梯转角口忽然迎面撞上来一个人,欧阳吓得躲到了李为身后。 保安大爷拿着盏蜡烛巡视楼道,暖黄的蜡烛光照在他苍老的皱纹脸上有点吓人。 “小子,1807的钥匙是你偷的吧?” 李为尴尬地笑了笑,把钥匙还给大爷。 大爷栓好钥匙,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解下一把钥匙给李为。 是1907的备用钥匙。 欧阳疑惑地看了眼李为, “大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大爷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说道:“1907的那个女人有问题。” 第6章 头不见了 欧阳问:“什么问题?” 大爷说上星期有个像这样的雨天,林家两口子拖着个蛇皮口袋出门,说是丢垃圾。1907的女租客没一会儿也出去了,林家两口子回来时跟大爷打了招呼,可一直没见那女人回来,直到早上六点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那女人浑身湿透的回来了。 欧阳失望道:“那有什么奇怪的?人家出门办事早上回来不是很正常吗?” 可大爷接下来的话就让两人震惊了。 他说:那女人回来时,手上多了个行李箱,而且轮子都是红泥。 大爷清楚记得她出门时穿了件黑色雨衣,可是当她再回来时,那件雨衣没了,从头到脚都湿淋淋的。 大爷问她怎么淋成这样,她只淡淡说了句:“把雨衣借给朋友穿了。” 可是她住了半年,大爷从没见过她的任何朋友,而她每日也是宅在家里,有时候大爷跟物业去收费,进门一看,那屋子里窗帘拉得密不透风,整个房间黑漆漆的,还散发着一股怪异的霉味。 “我怀疑她杀了人,把尸体用行李箱运回来了。”大爷直截了当的说。 李为:“您还记得那是哪天吗?” 大爷想了想,摇了头:“日子记不住了,不过上星期只有那天下过雨,查查天气应该查得到。” 边说着欧阳就用手机查了近期的天气资讯,在查到那个日期后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5月10日,凌晨两点半到早上六点有特大暴雨。 而温思媛说的目击时间正好在这个范围内,只是她没说在那之后她也出门了,至于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李为:“那您有没有看到林子斌和梁静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大爷想了一会儿, “好像有,不过外面雨下的太大,又隔着玻璃门,只能看到外面闪了一下车灯,没看清是什么车。” 欧阳:“现在至少能确定温小姐的目击证言可信,那天夜里梁静和谁确实拖着东西外出,而袋子里很可能就是林子斌的尸体!” 这么说,林子斌早在一周以前就已经死了,而那个假扮林子斌和梁静演戏的人,貌似除了第二嫌疑人王大宝再没有其他可能。 可还是同一个问题,缺乏证据。 虽然已经有了两名目击证人能证明10号那天晚上嫌疑人出过门,可是监控已经覆盖,没有物证,更没证据证明他们就是出门抛尸。 至于大爷提到的1907女租客,她的行为的确古怪,可是她一没有作案动机,二与作案工具无关,三没有作案时间,所以基本能判断她与林子斌的死无关。 从楼里出来,两人决定去局里看看梁静和王大宝。可是刚坐上车就看到路边有两人在吵架,看上去是一男一女,吵得特别凶,那男的还扇了女人一嘴巴。 李为无语地按了按喇叭,那男的连头都没回就上车跑了。 这时两人发现,他开的就是一辆黑色轿车。 李为连忙开车追上去,深夜的大街上没什么车辆行人,两车在大雨里驰骋追逐,终于在一个红绿灯路口把黑车截停。 可车上的男人竟然连车也不要了,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拉开车门就往小路跑。 李为和欧阳奋力去追,眼看就要让他逃脱,欧阳一书包砸了上去,刚好绊到了男人的脚,那人一个踉跄摔了个狗抢屎。 “你跑什么!”李为把男人拖到树底下。 被甩得晕车又剧烈运动的欧阳没忍住,蹲在马路牙子上“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你们不追我能跑吗!” “别他妈废话!我是警察,跟我走一趟。”李为亮出警员证,反扣住男人的手往回走。 “死了没有?”路过欧阳时,李为态度恶劣地踢了他一脚。 欧阳摇了摇头,从书包里拿出一盒摔得稀巴烂的饭:“我还好,只是你的饭吃不成了。” 李为顿了顿, “滚。” 回到警局连夜审问。 那男人名叫孙伟,开黑车的,被两人看到时因为绕路被乘客拒不付款,所以一气之下打了人。之所以要跑,是怕路人多管闲事,拍视频发到网上。 欧阳给孙伟递了根烟,笑道:“开黑车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一跑反而觉得有鬼,我看你印堂发黑,又这么晚了还出来跑活儿,家里出事了?” 孙伟点了火,吸了几口,面容无比憔悴。 抽了半天烟,孙伟忽然说了一句:“老总,如果俺举报案情能不能就别扣俺车了?俺家里实在不容易,婆娘娃娃都指着俺呢……” 李为:“那你得先说。” 孙伟想了想,把烟头掐灭,一说话就开幕雷击。 他说:“警官,俺看见杀人了。” 李为和欧阳对视了一眼, “你继续说。” 孙伟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嘴唇哆嗦:“上个星期吧,俺遇到一对夫妻,他们让俺凌晨四点左右到锦绣小区门口接他们。到了地方后,他们让俺开后备箱,把一个大口袋搬上了车,俺问那是甚,他们说是不要的床单被褥。因为增加重量很费油,俺说要加钱,他们连价都不问哈就答应了,还说之后再给俺两百。” “后来俺把他们拉到城外的一个坡底下,本来想帮他们搬东西,可他们不让俺过去,让俺抓紧走。” “当时下着大雨,那个时间城外不好打车,所以俺寻思等等他们,把他们带回城里,可那男的态度特别飙,塞给俺三百块钱让俺滚远点。” “后来到了家,俺打开后备箱一看,亲娘咧!后备箱里有有有……” 李为倒了杯热水推过去:“有什么?血?” 孙伟灌了几口热水,缓和过来了:“不是,不是血,是鞋,我的后备箱里多了只男人的鞋子。” 李为:“那你当时怎么不报警?” 孙伟:“报警俺开黑车的事不也完了吗……” 李为拿出几张照片给孙伟辨认。 “如果你能找出那两名乘客,我会考虑跟交管部门求求情。” 一听这话孙伟是满嘴道谢,认真地看了几眼照片后就在一堆相片中直接选出了梁静和王大宝。 李为和欧阳对视了一眼,破案了。 两人立刻去找了梁静和王大宝,这次不是审问,而是通知。 李为:“现在说出藏尸地点还能算你们自首。” 梁静冷笑道:“我们什么也没做,李警官用不着诈我们。” 李为:“如果我要诈你们为什么不分开诈反而把你们一起带来?不怕你们串供吗?” 两人沉默。 李为也不跟他们兜圈子了,让欧阳把孙伟带进来。 “你们还记得他吗?” 一看到孙伟,两人立刻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心理素质不强的王大宝立刻就站了起来,眼见就要交代了,却被梁静一把拽了坐下。 “不知道,没见过,李警官有什么话就直说。” 李为笑道:“都到这时候了林太太还坐得住,这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啊!是不是这样的场景在之前排练过无数遍了,所以在谋害亲夫后还能这么淡定?” 梁静面无表情,可底下的双手早就紧紧攥住了裙子。 “我爱我丈夫,我没有害他,李警官再无凭无据诽谤我是犯法的!” “犯法?”李为笑了起来, “林太太还知道犯法呢?那你知不知道杀人在法律上要判几年?” 梁静:“……” 李为:“还要硬撑吗?其实现在你们说不说都无所谓,有了司机的指认,找到林子斌只是时间的问题,到时候你们想说也来不及了。” 梁静还是沉默,王大宝的心理防线显然已经崩了,他焦急地看着梁静,双手不停地搓着大腿。 “行呗,不说算了,我们走。”李为转身就走。 孙伟那碎嘴子拍了拍大腿叹气道:“诶呀我滴个亲娘来!你们还嘴硬个甚!俺都看到了嘛。跟老总说说万一能争取个宽大处理呢?这妮儿太傻!” “警官!我交代!”王大宝憋不住了要自首,梁静拽着他胡搅蛮缠,这渣男一嘴巴抽倒了梁静,指着梁静破口大骂。 “妈的臭\/婊\/子!老子这一辈子都栽你手里了!你他妈还想害我!” 李为让民警把梁静拉走,给王大宝做了笔录。 “感谢配合。” 李为跟王大宝握手,李为看了欧阳一眼,两人都发现了王大宝用的左手。 王大宝承认两人在5月10日凌晨三点左右杀害了林子斌,并装在蛇皮袋里出城抛尸。 至于杀人动机,王大宝说不是为了保险金,就是那天夜里两人趁林子斌睡着后在墙洞里亲热,没想到被他抓了个现行,还嚷嚷着要报警。 两人怕事情闹大,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合伙把林子斌拖到卧室用枕头捂死了。 李为:“捂死的?那两把剔骨刀呢?” 王大宝:“我说的是实话,那刀真是梁静那骚娘们儿给我的。” “注意用词。”李为:“那之后也是你假扮林子斌骗过监控,还去银行打卡?” 王大宝点头:“林子斌是客户经理,一天只用去打个卡,其余时间梁静替我掩护,说我外出谈生意去了。” 天亮后,王大宝带众人找到了林子斌的尸体。 两人在那天夜里冒着大雨把林子斌拖进郊外的林子里,王大宝挖了个三米深的大坑,正要把尸体推下去时,林子斌的头忽然从蛇皮袋里露了出来,那死不瞑目的眼睛紧紧盯着王大宝,把王大宝都吓尿了。 “废物!真没用!活的时候都不怕他,死人还能怎么样!” 梁静骂骂咧咧地一脚把林子斌踹进坑里,两人盖了土,在土上踩了半天,临走时还拔了些草遮在上面。 挖掘工作很顺利,仅仅两个小时就把林子斌的尸体挖了出来。 半个月过去,林子斌的尸体已经高度腐坏,身上密密麻麻钻满了白蛆和黑蝇。 在看到尸体后,在场的人都捂着嘴巴想吐,李为二话不说揍了王大宝一拳。同事赶快拉开了他,李为大骂着让王大宝去看:“头呢!你丫把头弄哪儿去了!” 王大宝心惊胆战地往土坑里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差点把他吓死。 林子斌的头颅,竟然不翼而飞了! 第7章 衣架杀人 “不……不可能!”王大宝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着,煞白的脸惊恐地抽搐着。 “埋他的时候头还在的……头呢?头没了?” 周以:“师哥,他都交代藏尸地点了,没理由还隐瞒一个人头,我觉得这事真不是他干的。” “那就是梁静!”李为暴躁地推开众人,周以、赵西安跟上了他。 赶回去的路上,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 周以:“颐江市刑侦科,请讲。” “李队不好了!梁静跑了!” 周以:“什么跑了!你说清楚点!” “你们去指认埋尸地点后梁静说她认罪,她也要去指认,我们刚把她带出来她就跑了!当时路上行人太多,我们都没抓住……” “我真服了!一个女人都看不住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周以骂道。 李为接过对讲机:“行了我知道了,电子手铐上有定位器,你让王组长查一下梁静的行踪。” 那头没挂断,一阵匆忙的脚步后,对讲机里传来一阵王嘉歌骂骂咧咧的背景音,然后接线员汇报道: “李队,犯人去锦绣小区了!民警正往那儿赶。” “好,我马上到。” 挂了对讲机,李为把他的手机扔给周以:“给欧阳打电话,问他去不去。” 周以疑惑:“师哥你怎么不自己打?” “……”李为顿了顿,无语地砸了下方向盘:“我在开车。”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头传来欧阳虚弱的声音:“李队长?” 周以:“你咋了?肾被人掏了?” “没有,我在吐。你们怎么没在这儿?” “梁静跑了,在锦绣小区,我师哥问你来不来?” 李为不满地“啧”了声,一拳打在了副驾驶的周以身上。 欧阳:“李队长?呕~” 李为满头黑线,周以和赵西安大笑起来:“师哥,你怎么他了?他对你作呕。” 李为一把抢过手机,挂了。 几人赶到锦绣小区时楼下已经围了很多民警封锁了现场,保安大爷从人群中挤出来拉住李为:“小伙子,那疯女人回来了!拿着把刀到处砍人!现在上19楼去了!” 李为等人连忙往楼上跑,电梯一直停在19楼没下来,应该被人用东西卡住电梯门了。他们只能从楼梯上去,阴暗的楼道里洒满了血滴,不知道是被误伤的群众还是梁静自己的。 虽然不知道梁静这么疯狂地逃出来为什么要跑去19楼,可是沿着血滴,众人跑到了1907门口。 1907的门从里面锁死,门口有一滩血,之后血迹就断了。 “糟了!那疯子肯定知道证人是谁,来杀温小姐灭口了!”周以急道。 李为脑子里很混乱,嘴里喃喃自语:“不对……不对,她好不容易逃跑了,不会为了灭口再回这里来,她知道就算灭了目击证人的口也逃不掉。那她为什么不继续逃命,反而要往这里跑呢?” 周以:“嗨呀都这时候了管她为啥呢!先进去把她抓住再说!” 李为想起大爷给的备用钥匙,连忙掏出想开门,可是里面还用防盗铁链锁着,赵西安喊了声:“闪开!”后退了几步,猛地冲上去一脚踹倒了房门。 “轰隆”一声巨响,灰尘四起。 众人破门而入的同时,一道人影立刻从阳台上跳了下去。 李为大步飞奔过去,可是阳台门被反锁了,几人惊恐地看到梁静双手抓着一个铁衣架,整个人像件衣服似的挂在衣架上顺着晾衣绳往对面楼滑去。 对面楼是锦绣小区的b栋,两栋楼中间隔着一条街道,街上有摆摊的逛街的,灯红酒绿人来人往。 马上就是5月20日,不少小情侣都会约着出来逛街。 为了迎合气氛,物业在楼与楼之间会挂上一些彩灯或者飘带一类,所以在a栋和b栋的高层上会连接着一根钢绳,正好1907和对面楼就是这样。 “有阳台的钥匙吗?”李为握着门把手直用力,可是打不开,直接破门又怕吓到梁静。 温思媛还是穿着那身白裙子,裙子上沾了一些血渍,她像是吓傻了,整个人缩在冰箱后面的角落里不敢出来。 “温小姐别怕,我们会保护你的,有钥匙吗?”李为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温思媛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李为打开阳台对已经滑出一半的梁静劝说道:“梁小姐放弃抵抗吧,你这样太危险了!就算你逃到对面楼也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梁静抓着衣架悬在高空中摇摇欲坠,引得楼下的群众聚集在街上抬头看戏。 “你不知道!我……啊!!!”话音未落,梁静手里的衣架突然断裂,梁静直直从19楼坠了下去。 她和底下群众的尖叫声响彻云霄,只听“砰”的一声,一个大活人摔成了肉泥。 周以捂住眼睛,李为往下看了一眼,楼下的人群围成了一个圆圈,圆圈里溅出一大片红色,梁静像一个熟透的番茄从高空重重摔下去,现场惨不忍睹。 刚刚赶到现场的欧阳就站在人群里,他目眦欲裂地看着地上的“烂番茄”,白眼一翻直接晕了。 案子破了,两名凶手一个坠楼身亡一个无期徒刑,局里开了庆功宴,热闹到大半夜,李为来到天台抽烟。 “李队长,案子破了不是该高兴吗?怎么看你闷闷不乐的?”欧阳拿着瓶酒走到李为身边,两人并肩而立。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李为皱眉, “王大宝一直没说出人头的下落,还有梁静,她跑就跑,为什么非要回锦绣小区,又为什么要从1907用那么危险的方式跑?我想不通。” 欧阳喝了口酒,猜测道:“凶手就他们两人,既然不是王大宝,那肯定是梁静。她可能在埋尸之后瞒着王大宝又回去把林子斌的头割了藏在哪里,为了扰乱警方的调查。” 李为:“我怀疑的不是这个,我让人收集了埋尸地周围一公里的证物,甚至把埋尸地的土挖回去化验了,无论是装尸体的编织袋,还是埋他的土里,都只有梁静和王大宝两个人的dna组织。如果有第三个人把土刨开,用剔骨刀把林子斌的头颅割下来带走,再把现场还原,这么大的工程量不可能一点毛发组织,甚至皮屑组织都不留下……可他们为什么就是不承认呢?他们杀人都认了,为什么偏要隐瞒人头的事?” 欧阳:“会不会是因为恨?梁静或者王大宝恨林子斌,所以故意让他死无全尸?” 李为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先放一边,我想不通的还有一件事。19楼那么多住户,为什么梁静偏偏选中了1907……” 欧阳想了一个最说得过去的原因:“她是想去拿跑路费吧,后来看到警察来了,知道下楼肯定撞上,所以只能往楼上跑。至于为什么偏偏是1907……” “可能她知道1907有钢绳通向对面楼,她想滑到对面楼逃跑。” 李为不屑地瞅欧阳一眼,显然不信: “拿你来说,如果你是梁静,面对同样的情况,你会冒险走钢丝吗?” 欧阳笑道:“我肯定不会,那是衣架啊,就算是铁的也支撑不住我的体重,傻子才会拿命冒险呢!” “你看,傻子都不会做这种事。” 李为抽了口烟,看着楼下深渊喃喃自语:“梁静比你聪明多了,可她为什么要冒险……为什么相信一个衣架能支撑她的体重?” 欧阳翻了个白眼,手里一滑,酒瓶掉了下去。他条件反射伸手去接,接住的一瞬间脑子里忽然一道灵光闪过。 “我去接酒瓶,是因为我知道手能接住它。梁静用衣架逃跑,是因为她知道衣架能支撑她的重量。” “她家没有栓钢绳,正常人也不会闲着无聊测试衣架能不能挂住自己,她之所以相信,除非……” 李为恍然大悟:“除非,是看到有人做过,并且成功了。” 欧阳:“这个人是谁呢?” 貌似只有唯一的答案。 李为连忙往楼下赶,同时打电话让王嘉歌再次调查温思媛的个人信息。 王嘉歌还在刑侦科办公室的聚会上喝酒,听到李为的指示后满腹牢骚,可也只能听话办事。 “之前不是查过了吗?这才几天,信息也不会变化多少啊……” 李为和欧阳也是满脸愁容,这案子背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随着林子斌和梁静的死一切好像都断了。 林子斌——梁静——王大宝——温思媛……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故意说了什么?又隐瞒了什么? 李为:“温思媛住在梁静家楼上,会不会在某一天用衣架滑到过对面楼,被梁静看到了,所以觉得自己也行?” 欧阳不太认同:“不是我歧视胖子啊,就温思媛那个身材,用一沓衣架都撑不住,可能连钢绳都会坠断。” 李为沉默了,通讯科办公室里只有“哒哒哒”敲键盘的声音。 忽然,正在查资料的王嘉歌整个人呆住,她轻轻拉了拉李为的袖子,眼睛死死盯着电脑屏幕。 “李队,我觉得……你们应该来看看这个……” 李为和欧阳看向屏幕,赫然看到照片上,半年前的温思媛很瘦,身材跟梁静如出一辙! 李为二话不说就要出门,王嘉歌立刻根据她的电子通讯设备查到了卫星定位。 定位显示,她此刻就在锦绣小区。 欧阳疑惑道:“就算是她教梁静的,可她跟案子没关系啊,梁静是畏罪潜逃,自己不小心摔下楼摔死的,我们去找她又有什么用?” “头,”李为坚定说道:“林子斌的人头!” 欧阳和王嘉歌都不明白。 “梁静不是回去拿钱的,她那么聪明,肯定猜到林子斌的人头在哪里了!她是回去验证自己的猜想,要是真的,她就能减刑。” 王嘉歌:“所以……” 欧阳:“所以,她最后去了哪里,哪里就有林子斌的人头!” 李为默认。 欧阳的cpu都快干烧了:“可是他们都不认识,她要林子斌的人头干什么?再说了,梁静怎么猜到的?” 李为:“还记得她讲的那个故事吗?” 欧阳努力回想,当时只以为是随便闲聊,所以他也没往心里去。 可是现在看来,重点就藏在那个故事里。 公主和骑士私奔了,后来公主沦落,与骑士分手,又遇上王子。 现在王子杀了人,公主面目全非,那曾经的那位骑士呢? 从王大宝的为人来看,他不是一个专情的恋人。从“紫恋”的员工口中,也许他还在某一天强迫了温暖,所以两人才在一起。 可是王大宝的花心渐渐显露,再次被伤害的温暖也许想起了初恋的好,于是去找他。可那曾经的恋人已经娶了妻子,再也回不到过去。所以她搬到了他楼上,日日偷窥着他的生活。 嫉妒往往生恨,温思媛曾经在梁静面前抓着衣架从她楼上飞过,故意让梁静看到,然后回家把阳台上的衣架全都割裂,幻想哪一天能摔死梁静。 要是梁静真的因此死了,她所做的也只是割断了家里的衣架而已。 直到那个下暴雨的夜里,她亲眼目睹了挚爱被活生生捂死、抛尸…… 她悄悄跟在他们后面,像地狱的恶鬼一样走进深山老林,在大雨里刨出挚爱的尸体,本想带他回去,可是行李箱太小,装不下他全部的身体,她只能用剔骨刀把他的头割下带走,让他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然后,一个可怕的报仇计划悄然诞生。 欧阳:“可她是怎么把刀藏进1807床底下的?那段时间整栋楼都被监控了,她根本没去过1807。” 李为:“阳台是看不到卧室的……人可能会撒谎,可是证据不会。” 路上,李为接到了法医组长郑涵的电话。 “李队,化验结果出来了,那些头发的确不是林子斌的。” 李为:“我知道。” “还有……”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还有,那些不仅是头发,还有别的……比如眉毛,睫毛以及……反正一个人身上能长的毛发都在这儿了。一个正常的女人剃头发就算了,为什么要把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发都剃干净呢?她想干什么?她是怕毛发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以至于不得不把自己的秀发和全身都清理干净了?” 李为心里一直的疑惑终于解开了。 为什么抛尸现场的土里没有第三个人的dna? 为什么王大宝和梁静都承认了杀人抛尸还要咬死不承认头颅的事? 因为真的不是他们干的。 头发不是林子斌的,所以李为一直没把两件事合在一起想,可是现在看来,这些头发不但跟林子斌的事有关,甚至有可能是关键性的线索! 郑涵:“李队,如果你能找到这些毛发的主人,也许就离真相大白不远了!” 第8章 爱情汤 很快,三人赶到了锦绣小区。 进到一楼大厅,保安大爷还是躺在椅子上睡觉。 今夜没下雨,空中繁星璀璨,可是真相往往比暴雨天更让人窒息。 1907的门开了,温思媛坐在阳台上吃西瓜。 她一只手里握着勺子,挖了一勺瓜瓤送进嘴里,红白相交的汁液顺着她的嘴角流下…… 她陶醉地咀嚼着,像是品尝人间美味, 她满嘴污秽地对几人呲着大牙笑道:“来啦~” “等我吃完他,我就跟你们走。” 今夜没停电,欧阳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房子里亮如白昼。 几人看清了眼前的一幕:温思媛身上穿着那件带血的白裙子,脚边是一顶金色的卷发。她头上光秃秃的,脸上没有睫毛、没有眉毛,脸色很白,眼珠子又黑又大,眼白的比例很小,看上去很诡异,让人心里直犯怵。 她怀里抱着半个西瓜,那双阴恻恻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们几个,一勺接一勺挖着西瓜里的东西送进嘴里,乳黄色的汁液稀稀拉拉流得到处都是。 欧阳指着西瓜里的不明物体吼道:“你在吃什么?!” 温思媛闻言慢慢站起了身,双手捧着西瓜往前伸了伸,黏糊糊的嘴一咧开就有液体往下滴,她咧嘴笑着跟几人说:“停电了,冰箱里的东西放不住了,得抓紧吃。那天晚上我问你们吃不吃,警官说不吃,要是你们那时候领情就不用找这么久了……” 欧阳没明白:“找什么?” “找……他啊”温思媛说着,从西瓜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把被挖空的西瓜壳扔在了一边。 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后,在场的人无不目眦欲裂,吓得魂都快没了。 李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温思媛用袖子擦了擦已经白骨化的头颅,痴迷地笑着:“因为我爱他,这是专属于我和他的爱情汤。我吃了他,这样我们就能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了……” “呕~”王嘉歌忍不住跑到客厅角落里吐了,呕吐物落在地板上就掉了下去。 王嘉歌蹲下去看,赫然发现地板上有一个洞!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破洞,平时用瓷砖盖住,下面连着林子斌家的天花板,也被挖开了一个洞。只要把那一小块天花板移开就能看到下面正对着的床。 王嘉歌毛骨悚然地想象着这样一幅画面:在自家的天花板上,一直有张惨白的人脸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也许不经意地一抬头,与天花板上的脸四目相对,那张惨白的没有眉毛的脸正诡异地咧着嘴,看着他笑。 “李、李队,欧阳,凶器是从这儿扔下去的。” 欧阳头晕地翻找着书包里的墨镜,所幸在晕倒前戴上了。 李为:“你为了一个有妇之夫设计、谋害、挖尸……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了,这笔账你算过没有?你觉得值吗?” 温思媛:“我知道他有老婆,可我不怪他,我只是后悔。当初我不该跟他吵架的,也不该逼他还钱,要不然他也不会娶梁静那种女人……” 得知自己深爱的女人一直在做的“兼职”后,林子斌和温思媛发生过这样一次争吵: 林子斌:“没有钱我可以努力工作,我可以打两份工,我能养得起你,那种地方你以后别去了!” 温思媛:“你养我?就凭你一个月三千的工资?你养我?你知道我用的化妆品多少钱吗?你知道我穿的鞋多少钱吗?虽然家里已经不要我了,但我不会为了爱情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平,你没钱,那我就自己赚,我也不想你每天那么辛苦。” 林子斌:“你自己赚?为了赚钱你就能去当果盘让人随便霍霍啊!” 温思媛:“这只是一份正常的工作而已,我没觉得有什么丢脸的。我把他们伺候舒服了,他们给我钱,各取所需而已,跟你在外面打工伺候老板有什么不同?你凭什么鄙视我啊?” 林子斌:“谁好人愿意自己的女人在外面当果盘啊!我是伺候老板,我是给老板当牛做马,我是没钱,但我挣的每分钱都干净,比你干净!” 温思媛:“好,我不干净,嫌我挣的脏你倒是别花啊!我租的房子你倒是别住啊!你妈妈生病住院你别跟我借钱啊!” 林子斌气头上立马掏出手机把钱还给了温思媛。 温思媛:“你哪儿来的钱?” 林子斌:“这就不要你管了,借你的钱连本带利还给你了,以后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我不会再管你了,我们分手!” 后来,林子斌奋发图强考上了银行的公务员,温思媛遇到了王大宝。原本再也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人因为梁静又搅和在一起。 林子斌和梁静结婚前见过温思媛一次,温思媛道歉、挽留,无力回天。 王嘉歌:“那你恨的应该是林子斌啊,你为什么恨梁静?” 温思媛:“我想告诉他,他眼中干干净净的乖乖女,其实我在会所里看见她了。他们结婚后,梁静就和王大宝出轨了。我拍了他们好多视频和照片,可是没忍心发出去。我舍都舍不得伤害的人,她却得到了不珍惜,所以我把家里的衣架都割断了,就等着她自寻死路。要是她死了,也许子斌就会回到我身边了。” 王嘉歌:“你真可怕。” 李为:“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他知道吗?” 温思媛:“他最后应该知道了。” “他死的时候看到我了,他被拖到卧室捂死时,我正在上面看着呢。我目睹了全程,我看着他挣扎、绝望,看着他的脸逐渐变青变紫。他发现我时眼睛瞪得很大,双手指着天花板上的我发出剧烈的求救声,可是很快就被按了回去。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直到他死不瞑目,他还在看着我。” 李为:“你为什么不救他?” 温思媛苦笑:“我为什么要救他?” 李为:“你不是爱他吗?你为了他敢从十九楼滑到对面,连死都不怕,应该不会怕梁静和王大宝吧?” 温思媛:“我不怕他们,我是故意不出声的,我就是要让他们杀掉子斌,然后为他报仇。” 王嘉歌:“同为女人,我也许能明白你的脑回路。得不到就毁掉,既然林子斌无法回到你身边,不如就让他去死吧,他的死还能带走你痛恨的梁静和王大宝,你还能霸占林子斌的尸体,与他长相厮守。” 李为叹了口气,问温思媛:“当时所有人都在,你就不怕梁静把你说出来吗?” 温思媛看着李为,微笑着慢慢摇了摇头。 欧阳醒了,由衷地骂了声:“真是个疯子!” 李为沉默地看着温思媛抱着林子斌的人头,在他被切开的脑子里一勺一勺挖着脑浆吃,边吃边笑,泪流满面。 “温小姐,很抱歉,您被捕了。” 温思媛抹了抹嘴,她温柔地对几人笑道:“实在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吓你们的,之后麻烦你们帮我清理了……” 几人还没听懂她什么意思,只见温思媛把林子斌被吃空的人头戴在她光秃秃的脑袋上,然后猛地翻过了阳台的围栏要跳楼,赵西安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李为急道:“别跳!你冷静一点!你现在跟我回去自首还不晚!你要相信法律!其实从一开始,你在很多时候只要相信法律就能回头的!你被王大宝欺负,你看见他们杀人,你都应该报警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法律,不相信我们能救你?!” 温思媛绝望地笑道:“法律?呵……你以为我没想过回头吗?跟子斌分手后,我买了车票回家,可是远远的看到我爸左手搂着一个女人,右手牵着私生子,我妈妈卑微地跟在他们身后。我很想相信法律,可是法律保护私生子同样享有继承权,法律让他夺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连我妈妈也跟着受欺负。我回不去了,回不了头了,法律帮不了我,你救不了我,谁也救不了我……” “我的帽子呢?”温思媛摸了摸林子斌的头盖骨,看向李为:“李队长,帮个忙,帮我把毛线帽拿给我。阳台的风好大,我怕他冷……” 李为顺着温思媛的手指回头看了眼客厅,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李为连忙答应:“好好好……我去帮你拿,你抓稳了,你才二十多岁,只要活着总会有希望的!” 温思媛:“……” 趁温思媛放松警惕,王嘉歌和周以也迅速上前抓住了她。欧阳本来也想上去救人,可是她头上戴着林子斌的头盖骨,欧阳一看到就头晕想吐,只得作罢,走到一边拨打了消防电话,让他们在楼下铺好气垫床,以防意外。 李为三步并作一步跑到客厅,在沙发的角落找到了那顶毛线帽。他想借用递帽子这个机会把温思媛救上来。 温思媛:“警官们,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放心,我不会跳的。你们抓紧我,等我戴好帽子就跟你们走。” 王嘉歌:“你这样太危险了,你先让我们把你拉上来,你上来再戴帽子好不好?” 可温思媛就是倔强地抓着栏杆,不让大家把她拉上去。几人也不敢用蛮力,生怕把她惹急了出意外。 温思媛接过帽子后双手都松开了栏杆,整个人站在阳台的护栏外摇摇欲坠,全靠几双手死死抓着她。 她好像全然不怕自己掉下去,她脚下是十九楼的高度,一旦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几人高度紧张,胃里又翻江倒海地拉着温思媛,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毛线帽子戴在头上。原本织得很大的毛线帽,在加上林子斌的头盖骨后严丝合缝。 温思媛把帽带系好,确保帽子不会掉下来,然后对几人说了句“谢谢”,心满意足地挣脱开抓住她的手,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从阳台上一跃而下! “吧唧!” 又一个烂番茄,楼下再次爆发出尖叫声。 因为出了人命,所以物业叫工人把楼层之间的钢绳拆了。 温思媛掉下去时正好掉在还没拆完的钢绳上,身体瞬间被拦腰切成了两半,鲜血像下雨一样漫天溅落,楼下的小情侣们无人幸免,一个个放声尖叫。 今天是5月20日,街上正在播放着那首他们曾经最爱的情歌——《因为爱情》。 给你一张过去的cd…… 听听那时我们的爱情…… 有时会突然忘了, 我还在爱着你…… 第9章 床下有张脸 凌晨两点,颐江学院女宿舍楼早就熄了灯,整栋八层的大楼黑漆漆得矗立在昏暗中,就像一个蛰伏在黑夜里的庞然大物,肚子里躺满了正值青春的大学生们。 308宿舍里,夜猫子何芳在熬夜追剧。 忽然,手机页面弹出一条消息: 颐江市特大杀人案已破获,详情点击即看…… 何芳往上划了一下,却不小心点开了这条消息。 媒体为了博眼球在首页醒目的位置放了死者的现场图,虽然打了马赛克,但对近视眼的何芳来说相当于高清大图。 从十九楼高空坠落的惨状开幕雷击,把何芳吓得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再往下看了。 关上手机缓和了好一会儿,好奇心驱使何芳又打开了那条新闻。 新闻上说,要留意你的邻居,也许在你家的天花板上正有一个人在俯视着你,如果你不经意间一抬头就会跟那双阴恻恻的眼睛对视上…… 何芳下意识看了眼天花板,宿舍没开灯,屋子里的照明全靠手机屏幕的微弱光亮。 何芳的目光缓缓扫视过宿舍空荡荡的床位,舍友们都不在,宿舍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要是真发生什么意外的话……自己被杀了,被藏尸在什么地方,可能臭了都没人知道。 何芳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宿舍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抬眼看向屋顶,那是一面用腻子粉刷过的白墙,没有天花板,要是上面被人钻了洞或者有双眼睛在那儿的话很容易发现。 “吱——” 楼上有人忽然拉椅子,刺耳的摩擦声把神经高度紧张的何芳吓得头皮一麻。 “没事没事,这是学校,楼上楼下都有人呢,不会出什么事的……” 何芳喃喃自语地盯着宿舍门上方的角落,那里有一团黑黑的不明物体,它就静悄悄地躲在黑暗里看着自己,就好像下一秒就会飞扑过来。 “是烟雾报警器,别自己吓自己了……” 何芳安慰着自己,把目光收了回来,准备睡觉。 翻来覆去睡不着,那张红彤彤的图一直浮现在何芳眼前。 何芳再次坐了起来,她被吓到神经质了,竟然幻想着有凶手就躲在宿舍里的某个地方,也许正定定地看着她,下一秒就会从哪儿跑过来将她残忍杀害。 何芳害怕地扫视着宿舍里每一处可能藏人的地方,卫生间里可能正藏着个人……阳台可能藏了人……还有那一排挂着全宿舍人过冬棉衣的落地架,那一件件大衣安静地挂在那儿,正对着她,要是其中藏了个人的话…… 何芳出神地看着不远处的架子,幻想着那些笨重的棉衣羽绒服忽然活了,朝她扑过来。 想着想着,那些衣服竟然真的动了! 何芳使劲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熬夜熬出幻觉来了。 可遗憾的是,她没眼花,也没看错,衣服真的动了! “呼——啪!” 阳台的门没关,被风一吹把门重重合上了。 刚才衣服动也只是被风吹的而已。 何芳的心都快吓裂了。 她一边安慰自己别害怕,一边神经兮兮地用目光检查着宿舍里其他地方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 卫生间……洗漱时自己上过的,里面没人。 阳台里的东西一览无余,阳台门也锁上了。 那么,现在能藏人的地方就只有…… 自己床底下了。 何芳坐在床上吓得一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可是吓成这样也抵不住她的好奇心,她竟然想看看自己床底下到底有没有人躲在那儿。 纠结了一会儿,何芳小心翼翼地趴在床边,想伸头下去看又不敢,生怕真的看见床底下有什么,但是不看,心里又不踏实。 所以她拿起手机打开相机,想用摄像头拍下床底的样子,总好过自己去看。 何芳把自己严严实实裹在被子里,慢慢把手机放了下去,对准床底狂按拍照键。 “咔嚓咔嚓!” 忽闪的闪光灯在黑暗里格外刺眼,何芳连忙缩了回去。 该死,忘记关声音和闪光灯了! 如果床底下真的藏了人的话,这不就打草惊蛇了吗! 何芳吓得抱紧了被子,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床边,好像一眨眼就会有人从床底下爬出来把她杀死…… 提心吊胆地脑补了一百种死法,床底下很安静,并没有什么东西爬出来。 何芳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呼了口气。 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天天都住的宿舍,怎么可能有凶手特意躲着,只为了杀个学生? 何芳这才放心地躺下,盖好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手指点开相册—— 照片里,一张人脸正看着她。 “啊啊啊啊!!!” 凌晨三点,女生的尖叫声响彻整栋宿舍楼,将原本静谧的黑夜活生生撕裂开来。 —————— 颐江市刑侦科。 林子斌的案子了结了,所有材料整理归档。 欧阳作为涉事保险公司的代表做了证词笔录,几人一边忙活一边聊起天来。 欧阳:“你说温小姐为什么非要跳楼呢?她还那么年轻,为了段失败的感情就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太可惜了。” 周以:“你懂什么?她的爱人死了,她觉得一个人活在世上也没意思,这叫殉情,我以前也有过这种想法,要是我女朋友离开我的话,我就不活了。但我也就是想想,真的分手了最多难过几天,等换下一个就没事了。” “这不是你花心的托辞。”李为无情揭穿:“所以你一天换一个,就是为了活着?” 周以尴尬地挠了挠头:“天涯何处无芳草,好死不如赖活着,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嘛。” 欧阳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还是个人民警察呢,诶李队长,你管管你的人。” 李为整理着文件,头都没抬:“我可管不了,法律都管不了他花心,这事儿只能靠良心谴责,万一什么时候就被雷劈了。” 赵西安也帮腔:“对啊周以,我看天气预报这两天有雷雨天气,你最近可小心点,可千万别随便发誓啊!” “我去你的!”周以恼羞成怒:“好男人不该伤女人的心,我只是都想给她们一个家。” 李为:“你小子可真刑啊。你稳当些吧,你越来越刑了,日子越来越有判头了。” 欧阳:“对了,温小姐的后事处理好了吗?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告诉我一声。” 周以:“你好像对温小姐的事情特别上心……” 欧阳解释说:“我跟她一样,都背井离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打拼,身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所以有些地方我很能共情她。” 李为打断了欧阳的卖惨:“说的好像谁不是一样,谁都有难处,谁都有苦衷,但是不能因为这个怨天尤人,甚至伤害自己,报复社会。” 欧阳苦笑:“好好好……ok,fine,李大队长,你爹味好重……你这样的人一定不会emo吧?” 李为没搭理他的戏谑:“我拜托王嘉歌查到了温小姐父母的电话,我打过去让他们来接温小姐回家。男的一听这事就挂断了,可能是觉得丢脸不愿意沾上关系。” 赵西安:“怎么会这样?再怎么说他也是温小姐的爸爸啊!” 周以:“什么好爸爸会在亲生女儿失踪后不闻不问,转眼就把私生子领回家了?我看他这个爹是压根不在乎女儿的死活,所以就算知道女儿去世了都不愿意来收尸。” 李为:“重男轻女。所以温小姐在得知私生子也有继承权之后万念俱灰,她一个人在这座城市里没办法存活,家里也没有她容身的地方,所以才走了绝路。” 赵西安感叹道:“还是那句话,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强,活着就有希望。” 李为点了点头:“对,活着就有希望,活着才有希望。其实我想告诉她,虽然林子斌不爱她,她爸不爱她,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个人很爱她。” 周以:“谁?” “她妈妈。” 李为惋惜地叹了口气:“我打电话过去告诉了她温小姐的事情,对方沉默了很久,然后就开始哭。她说她已经收集好证据马上就开庭了,她告了丈夫婚内出轨,有那么大的一个私生子在,法院大概率会判她胜诉,温父极有可能会净身出户,那么大的家产……要是温小姐还在的话……唉……造化弄人。” 几人沉默,陷入了沉思。 李为:“她妈妈是名媛,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所以能利用法律保护自己的权益。法律一定是公正的,一定是保护好人的,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一定要相信法律。” 周以和赵西安认同地点了头。 欧阳:“还有教育也很重要,温小姐本来也有受良好教育的机会,可是她辍学跟男人私奔了。看来还是得多读点书,该干什么的年纪就干什么,该读书上学的年纪就好好读书,不要那么早进入社会的大染缸,不然很容易误入歧途的。” 李为刚要反驳,这时门外大厅传来一阵喧闹声,几人出去一看,有几名女大学生来报案。 李为怼了怼欧阳:“呐,读书人来了。” 第10章 见鬼 清晨,天还没亮全。 李为等人提前来单位整理材料方便归档入库,活儿还没干完就遇上一群大学生来局里报案。 这个点局里还没什么人上班,李为身为刑侦科的人也只能替同事接了活儿。 见有正事,欧阳不好多待,跟几人打了声招呼走了。 李为:“你们好,这里是颐江市公安局,发生什么事了?别着急,坐下慢慢说。” 大学生们一个个神情慌张,坐立不安,听到李为问话急忙一窝蜂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李为头都大了,一句话都没听清楚。 赵西安提高声音吼道:“行了!你们派个代表说,其他人都闭嘴。” 这下果然镇住了众人,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一位中年妇女走出来坐在李为对面。 此人声称是女寝宿管,姓李,凌晨四点左右听到宿舍楼里传来一声尖叫,她连忙起床去查看。赶到时发现308宿舍门口围满了学生。 同学们也都是听见那声尖叫被吓醒了起来查看情况的,可她们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 这时李阿姨来了,用备用钥匙打开了308的宿舍门。众人进来后就看见宿舍里一片漆黑,只有被吓破了胆的何芳一个人瘫坐在床上,双手死死抓紧被子瑟瑟发抖,她的手机被扔出去几米远。 众人连忙围住她问她发生什么事了,何芳脸色苍白,双眼呆滞地颤抖了一会儿,然后颤颤巍巍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指着床底下。 “下……下面……有……有具尸体……” 这句话把众人都吓愣了,本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可看她被吓成这样,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学校里真的死人了,而且尸体就在众人面前。 不少学生被吓跑了,李阿姨镇定着心神蹲下看了一眼床底下,这一眼差点没把她送走。 床底下的惨状把这位见多识广的中年妇女也吓得不轻,血压升高眼前一黑瘫软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等众人缓过神才想起报警。 李为的目光依次扫视过众人,注意到一位站在人群后头的女生正盯着他看。两人一对视上,女生就立刻低下了头。 “谁是何芳?” 众人纷纷回头看向刚刚那位女生,那女生顿了顿,然后走上前,李阿姨起身让座,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诉她不要怕,知道什么就老实告诉警察叔叔。 何芳听话地点了点头,身体还是止不住的颤抖,一开口连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警……警察叔叔……” 周以负责做笔录,听到这话连忙否认:“诶诶诶,别叫叔叔,我没那么老,我也才二十多岁,比你们大不了多少,叫哥就行。” 何芳被周以的玩笑话吓住,抖得更厉害了:“哥……” 李为骂了他几句,让赵西安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同学别怕,我们是警察,你什么都可以跟我们说,我们绝对保证你的安全。” 何芳说了句“谢谢”,然后慢吞吞地端起茶杯,哆嗦的手连茶杯都端不稳,茶还没喝到嘴里就被洒得差不多了。 天亮后,以李队为首的刑侦科警察进入了学校。 听到消息的学生和家长把宿舍楼围得水泄不通,得知学校死了人,从未露过面的校长和院长终于现了真身,早早的等在宿舍楼下。 见警察来了,院长连忙握住李为的手大呼救星来了,殷勤地邀请警员们参观学校和下馆子吃饭。 李为知道他们是怕事情闹大了影响学校的声誉,马上就高考了,高考后就是新一轮的招生,可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发生了杀人藏尸这种恶性事件,想必学校领导脑袋都愁秃了,所以想请警察尽快破案,并且尽量把事情压下来,想将对学校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可是在李为眼里只有案子和真相,其他的事情他不想掺和,所以谢绝了他们的好意,让警员封锁了现场,在宿舍楼下拉起了警戒线,他带着周以、赵西安和法医组上了楼。 明明只有短短三层楼梯,可是李为感觉爬了好久,而且越往上越吃力,尤其快要接近三楼的时候,每踏上一层台阶就感觉肩上被什么东西压着,越来越沉重,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所以等到几人爬到三楼之后,除了练家子赵西安,其他人一个个都满头大汗,弯着腰不停喘着粗气。 赵西安还打趣:“看来咱们平时得加强锻炼了,这才三层楼就累成这样,传出去咱们的面子往哪儿搁?” 周以喘得像狗一样,嘴上还不饶人:“爱搁哪儿搁哪儿,说来也奇怪,我再缺乏锻炼也不至于三楼都困难吧?我还警察呢,我连人家大学生都不如,人家每天上下那么多趟,六楼都能爬,看来我真是老了……” 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时好像瞬间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原本楼下嬉闹喧哗的杂乱声突然没了,整个空间就像按下了静音键,耳朵好像突然聋了,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李为揉了揉耳朵,好端端的一阵阴风兀地扑面而来,几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明明外面是大晴天,阳光那么灿烂,可是就像冰箱里的灯一样看着明亮,其实一点温度都没有,照在身上丝毫不觉得温暖,甚至冷得起了鸡皮疙瘩。 “嘀嗒……” “嘀嗒……” “什么声音?!”周以惊恐地四下张望,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得慌作一团。 是的, 这声音是凭空出现的。 没有丝毫预兆,突然就听到了。 三楼的学生除了308宿舍,其余的都已经连夜搬离到了别的楼层,所以整层楼空荡荡的,一点人声都没有。 极致的安静下,所有的动静,哪怕丝毫风吹草动都被无限放大。 “嘀嗒……” “嘀嗒……” 突兀的滴水声在这种时候仿佛催命的符咒,在帮几人的生命进行倒计时。 308宿舍在走廊的尽头,旁边就是公厕和水房。 水池里的水龙头没拧紧,滴水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水滴的声音清晰地穿过水房、穿过308宿舍、穿过长长的走廊,穿过耳道,穿透耳膜,进入众人的脑子里,将人的思绪搅得乱糟糟的,心里也七上八下。 刚刚楼下人山人海,那么热闹,可一上三楼就突然空了,整层楼一个人都没有,这种强烈的反差让李为恍惚了一瞬,后脊背阵阵发凉。 周以不禁感叹了声:“大热天的,还是大白天,这地方阴气咋这么重,我都冻得流鼻涕了!不会有什么脏东西吧……” 赵西安:“不是说女生多的地方阴气就重吗?这都是正常的,别自己吓自己了!青天白日的,到处亮堂堂的,能有什么东西?” 周以点了点头,不说话了,只是神情依旧轻松不起来。 马上就到六月了,六月的颐江平均气温能到30多c,可是走在三楼的走廊上,几人竟然能呼出热气。 “等等!”周以忽然停住了脚步,几人回过头看他,见他神情凝重,冷汗都下来了。 李为:“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周以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前面308宿舍,眼神里充满着恐惧。 “我看到……那儿站着个人……” 郑涵虽然是法医,平日里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尸体,可是尸体都是死的,不会动的,此时突然遇到这种活东西也不免心里发毛。 “什么……什么人啊?你看清了吗?” 周以声音小得像是说给他自己听,又像生怕惊动了谁:“一个女生,披头散发,穿着身红裙子……” 谁都知道周以的外号叫“神算子”,他有阴阳眼,所以从小到大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脏东西。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自然信了,一个个吓得停在原地不敢乱动,几双眼睛惊恐地盯着三米开外的308宿舍,好像能透过周以的阴阳眼看到那个“东西”正站在308宿舍的门前,朝几人招手,看着他们笑。 长长的黑发,惨白的脸,尖锐的下巴,血红的嘴巴嘴角缓缓上扬,她咧着嘴笑,嘴一直咧到了耳根,然后整张脸沿着嘴巴的缝隙活生生撕裂…… 第11章 女生宿舍 “你们……”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人声,周以等人吓得抱作一团。 李为倒是没动,但也被吓得不轻。 “怎么了?你们傻站在这里看什么呢?怎么不过去?”欧阳解下书包,从里面拿出一副墨镜戴上。 看清是欧阳后,周以松了口气,骂道:“你丫是鬼啊?走路都没声音的!” 赵西安也直拍胸脯:“就是,不要站在别人后面突然说话,人吓人吓死人!” “怎么了?吓成这样……”欧阳不知道几人的魂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呢。 “你们一群警察,胆子这么小?” 李为清了清嗓,没好气道:“你胆子大?你胆大有本事别戴墨镜,也不知道是哪位仁兄被吓得晕死过去好几回……” “我那不是吓的,”欧阳推了推墨镜, “我是晕血,天生的,没办法。不过那也阻止不了我成为一个好侦探。” 李为不屑地冷哼了声,抱起手走到一边不愿搭腔。 周以接过话头:“是是是……我的欧大侦探,这次有何贵干啊?不会又涉及到你们保险公司的事吧?” 李为也看向欧阳。 欧阳解释说:“这次的受害人是女大学生,保险、住宿费、体检费都跟学费一起交给学校了,没买我们公司的保险,所以没有我们的事。” 李为听不下去了,一把抢了欧阳的墨镜骂道:“那你一个臭卖保险的来凑什么热闹?还真把自己当福尔摩斯了?怎么哪儿都有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欧阳背上书包,双手投降:“我是线人!这次的案子我可能是知情者。” 周以:“知情者?你知道些什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看看被害人吧,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李为把墨镜还给欧阳,欧阳左手接过,朝李为伸出了右手。 李为不明所以。 欧阳嬉皮笑脸:“合作愉快+1” 李为打开了他的手,不屑地走到前面去了。 站在308宿舍的门外,与里面的死者一门之隔,李为好像听到里面有人在哭。 周以闭着眼睛连连作揖,嘴里念叨着“警察办案,无意冒犯”,李为不以怪力乱神,掏出宿管给的备用钥匙开门。 周以急忙拦住李为:“师哥!你也拜拜吧!你不怕吗?” 李为冷漠道:“我们是警察,要是连我们都怕了那人民怎么办?你说的那些我不是不信,可我更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们跟她无冤无仇,她不会伤害我们的。” “我们一起听听这只可怜的鬼到底有什么冤情吧。” “吱呀——” 门开了。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另一股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几人头晕目眩。 郑涵给其他人分了口罩,带领法医组率先进了房间。 拍照、取样、初检……轮到刑侦组上前时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了。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当亲眼看到床板底下的情景时,身经百战的几人还是愣在了原地。 太惨了。 女生死的太惨了。 死者呈“人”字形仰面躺在床底下,左手搭在一边,右手呈握拳式放在腹部。腹部插着一把刀,外面看得见的地方只露出一小截刀把,刀身部分全都扎进了肚子里,一时无法判断这把刀有多长。 至于这把刀是不是凶器,死者身上还有没有其它致命伤要把尸体运回去尸检才能得出结论。 欧阳大着胆子低头看了一眼,死者的头朝外偏着,正对着欧阳,满脸都是血。 那死不瞑目的一双眼睛瞪得很大,瞳孔已经散了,直勾勾地看着外面。嘴角流血,嘴唇被血染成了深红色。 她身上穿着一件浅蓝色短袖和一条半身长裙,小清新的搭配此刻已经被她自己的血染成了艳丽的大红色。 尽管戴着墨镜,欧阳还是被吓得一激灵,直到法医组把尸体从床底下搬出来,他都没敢再看一眼。 在死者的身边还放着一条二十四卷的卫生纸和一包安睡裤,无一例外都吸满了血,要是把卫生纸和安睡裤里的血拧出来,估计能拧出小半盆来。 周以愣神道:“原来一个人能流这么多的血……” 郑涵擦了擦手,惋惜道:“刀子扎进肺里了,引起肺部大出血和呛血。从这个出血量和血液的凝固情况来看,她是活生生流血流死的。” 死者被装进尸袋,闻讯赶来的死者家属扑在女儿的尸体上哭得撕心裂肺,周围的人闻者流泪。 刑侦组的人分头行动,在校内和校外排查所有与案件相关的线索。 李为负责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网,欧阳作为知情线人从旁协助。 两人在学校里转悠了大半天,欧阳正寻思着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就被李为带去了小树林。 “干什么?”欧阳开玩笑道:“李队长,咱们两个大男人钻小树林算怎么回事?” 李为无语地白了他一眼,直截了当地问:“说吧,你和死者有什么关系?” 欧阳吹了吹石凳上的灰,悠哉坐下:“没什么关系。” 李为第一反应是被这小子耍了,正要揪住他脖领子把他提起来收拾一顿,却见他又开始捣鼓他的那个破书包。 “我跟她是没什么关系,但是我妹妹也在这所学校念书,是死者的直系学妹,而且还都是学生会的。” 说着,欧阳从书包里拿出一叠资料,上面有他亲手绘制的人物关系图。 “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把死者基本的社交关系都调查清楚了,你先看看,之后查到什么再完善。” 李为随手翻了翻,疑惑道:“你有什么目的?” 欧阳:“什么?” 李为冷笑:“无利不起早,无事不登三宝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些道理你不会不知道。上次是因为涉及到保险,你是调查员所以不得不下场调查,可这次跟你们公司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还这么上心?这就让我有些好奇你的目的了。” 欧阳无辜地笑了笑:“我不是说了吗,我想成为一名出色的侦探。” 李为无动于衷。 “永远别试图跟我撒谎,因为我是警察,世界上的任何谎言都骗不了我。” 李为审视的目光让欧阳败下阵来, “好吧,什么都骗不过你。我老实交代,我想进警局。” “进警局?”李为有点诧异:“你想当警察?” 欧阳点了头。 李为戏谑道:“你卖保险卖得好好的,一个月工资快赶上我们一年了,怎么突然要改行?怎么,保险卖不下去了?” “不是,”欧阳解释说:“人总得有点奋斗的目标吧,人要是没理想没目标,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长时间做同一件工作,我感觉我都快麻木了,我想找点刺激的事情做。” “你觉得办案很刺激很好玩是吗?”李为生气了:“警察不是这么好当的,这身警服是责任,是期盼。我们跟罪恶不共戴天,所有的罪恶和罪犯也跟我们不共戴天。所以我们的生命里随时都充满了危险,这不是让你和泥巴过家家玩的。” “你如果只想追求刺激的话,你去踹路边的野狗一脚让它追你,你去拴个降落伞跳楼都是一样的。” 欧阳被怼得哑口无言,李为本来就看不上他,这么一来算是把他彻底得罪了。 晚上,刑侦组开会交流案情。 本次校园杀人案的受害者名叫韩晓婷,女,22岁,颐江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大四生。颐江市本地人,身高164cm,体重50kg,父母都是事业单位在编人员,家庭条件优渥,有一个大五岁的姐姐韩晓娜。 308宿舍是六人间,两个上下铺,两个上床下桌。死者韩晓婷按照年龄排行老四,位于宿舍进门一号床位上铺。 下铺二号床是老五王丽,可王丽上学期就休学了,她的床位一直空着,被其他人用来放东西。 跟韩晓婷床位紧挨着的是上铺三号床,睡在上面的是老六赵小玲,目前在一家企业实习,学校离家近,所以经常不在宿舍住。 下铺四号床住的是本案的尸体发现者,也是报案人之一,老三何芳。 对面五号床是老二唐娟。 隔壁六号床是老大王晶晶。 大四的课程相对比较轻松,部分大四学生已经外出找工作,有的成天泡在图书馆备战考研考公,有的抱着电脑为毕业论文和答辩发愁。 308宿舍成员中除了老三何芳选择躺平,其他人都准备考研。所以宿舍里经常只有何芳一个人在,这在大学生里被叫做“守舍人”。 民警对她们分别进行问询: 你们平常的宿舍关系怎么样? 王晶晶:“挺好的,平时去食堂和上课我们都会一起行动,周末还会偶尔聚个餐。” 唐娟:“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上周老六的生日我们还一起聚餐庆祝呢!” 何芳:“宿舍关系……还行吧,大家都挺好的。” 王丽:“她们现在怎么样我不知道,我上学期就休学了,反正我走的时候她们都没来送我,也没帮我搬东西,平时她们都各忙各的,也没见她们多亲。” 赵小玲:“宿舍关系?呵呵……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回家住的。” 民警问赵小玲:“怎么了?” 赵小玲:“我说不大上来,细节太多了,反正一句话,她们没一个正常人,都是一群贼、疯子、神经病!我是待不下去,我要是再跟她们住一起,也许第一个死的就是我了!” “为什么?” 赵小玲义愤填膺,对舍友们的“恶行”如数家珍:“因为我脾气暴说话直,从来不惯着她们的大小姐脾气,像王晶晶从来不值日,唐娟不经允许爱用别人东西,何芳爱把穿过的袜子屯起来洗,韩晓婷每晚用平板刷题,那个光亮着让别人根本睡不着!所以我跟她们都吵过架,把她们都得罪完了!她们要真想杀人的话,肯定第一个就把我杀了!” 民警:“可问了同样的问题,其他人的回答都是说你们关系好,听说上周你生日她们还为你庆祝了。”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赵小玲直接从工位上蹦了起来:“呵呵!为我庆祝?那是逮到机会让我请客呢!” 民警:“过生日请客吃饭不是很正常吗?” “可用不着上五星级酒店吧?还一个个抢着点菜,还专点贵的,什么鲍鱼螃蟹红酒,她们又不会吃,菜上来都没吃几口,一顿拍照发朋友圈倒是装够了。” “她们送你礼物了吗?” 赵小玲一拍桌子,把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送个屁!连蛋糕都是我自己买的!韩晓婷没去就算了,其他人啥表示都没有,就是腆着b脸去白吃的!” 民警安抚她的情绪:“别激动,冷静点慢慢说。” 赵小玲缓了缓,冷静了一些:“对不起,我不是冲你,我是一想起那些恶心的人就想爆粗口……哦,对了,何芳倒是送了我一只口红,不过我不太喜欢。” “以上就是被害人舍友们的首次问询情况,”李为分析道:“从中可以看出,308宿舍的人际关系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友善和谐。” 周以:“我也找了她们的同班同学,还有其他寝室的学生询问情况,其实这种塑料友情在大学生里很常见,308宿舍还算好的了。有的宿舍吵架、打架,勾心斗角,甚至闹到导员那里去,导员怎么协调都没用,非要换宿舍。” 李为:“我向她们提出查看群聊天记录的请求,只有一个人答应,说明她们心里有鬼。表面上是好同学好朋友,其实背地里矛盾很深,互相看不顺眼。” 赵西安:“是谁答应公开聊天记录了?” “报案人何芳。”李为沉下眼眸,若有所思:“你们猜她们六个人有几个群?” 周以想都没想就说:“一个呗,再加上班级群,社团群……撑死五个吧?” 李为摇了摇头:“除去别的群,就她们六个小姐妹的群聊……” “几个?” “她们有32个群。” 第12章 目击证人 第二天,法医组的尸检报告出来了。 死者腹部中刀,凶器是一把长15cm,宽2.5cm的水果刀(确系案发现场死者腹部发现物),刀柄上的指纹为受害者所有。 死亡原因:刀身完全没入身体,刀尖自下而上插入左肺叶,引发大量出血。 呼吸道以及口腔、鼻腔里残留大量血液,说明死者并非一刀毙命,而在大出血之后还存活了一段时间,最后失血过多死亡。 尸体无其他伤口,未受到性侵犯,无明显争斗痕迹,有轻微中毒反应。 尸体表面未有明显尸斑,胃部存在尚未消化掉的食物残留,死亡时间大约在昨天傍晚18点到20点。 第一案发地点为308宿舍内,地板检测到多枚脚印,初步检测这些脚印为三人所有。经过鞋印比对,这三人分别是死者韩晓婷、报案人何芳,以及老二唐娟。 根据案发时间来看,此时正好是晚饭高峰期,楼上楼下的学生来往不绝,要是有陌生人入室行凶的话也不敢选在目击证人到处都是的时间点。 再加上案发现场的鞋印,说明犯罪嫌疑人就在三人之中。 赵西安猜测:“凶器上只有受害者的指纹,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受害者自杀呢?” 这个问题不经细想,周以首先驳回了它:“废话,你自杀还要钻别人床底下动手?你自卑怕见人啊?” 赵西安气愤地攥紧拳头在周以眼前晃了晃:“我说你能不能别人身攻击?这不是大胆猜测小心求证吗?” 周以“哼”了声。 李为:“我跟死者的父母、导员老师和同学们沟通过,韩晓婷人长得漂亮,脾气好有礼貌,在班上人缘不错,性格也阳光活泼,还是班上的心理委员。从她的手机聊天记录和朋友圈上看,她应该是个积极向上的女孩,平时也都顺风顺水,生活幸福美满的,这样的人肯定不会自杀。” 赵西安:“不是自杀,那就是他杀。” 周以补充道:“不是自杀,那杀人凶手就在何芳和唐娟之间,她俩二选一。” 赵西安:“也有可能二对一,她俩合伙杀害了那女孩。” “作案动机……” 李为看着欧阳手绘的人物关系图,经过新的调查取证,他又在此基础上增添了许多线索和备注。 “现在最关键的是找到谁有作案动机?” 到底是谁非致韩晓婷于死地? 她又是怎么做到的? 她用了什么办法能够在人来人往的宿舍楼里杀人、藏尸,并且做到凶器上能留下受害者的指纹,但没有留下她自己的指纹? 难不成是她戴着手套,把着受害者的手将刀子扎进去的吗?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身高体重都差不多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被人把着手将自己捅死,甚至连挣扎和叫喊都没有? 死者身体里的血都流干了,就连放在她身边的那么多卷纸和安睡裤都浸透了血,怎么可能在宿舍的其他地方一滴血都没留下? 是谁在人来人往的宿舍楼里泰然自若地处理了血迹又全身而退? …… 疑惑的问题太多了,尤其是作案动机。 如果只是简单的宿舍关系不好,那她们完全可以跟导员反映,申请换宿舍。再者,她们既然能在外人看来友好和睦,努力维持着表面友谊,那说明她们的关系还没差到撕破脸的地步,又怎么会因为一点宿舍矛盾去杀人呢? 吃午饭时,欧阳又一次来请客了。 李为眼皮都没抬一下,也没说话,看出这压抑的气氛,周以和赵西安对视了一眼,知道这两人肯定又不对付了。 欧阳没话找话地主动跟李为提起话头,可李为都没搭理,欧阳也没了耐心,转头跟另外两人探讨案情。 “兄弟们,最新消息,有学生把韩晓婷她们导员打了!” 一听这话,李为终于抬起头看向欧阳。 周以惊讶道:“不是哥们儿,这种小道消息你从哪儿听来的?人家学校内部的事,你一社会人员怎么门儿清似的?” 赵西安也说:“现在的学生都这么勇的吗?连老师都敢打!毕业证不想要了?” 欧阳捧哏:“谁说不是呢?老师被学生打这种事情在学校里是恶性事件,虽然为了学校颜面被压下来了,不对外声张,可那学生八成是毕不了业了,而且还得记过,劝退处分,以后找工作都难……” 李为听不下去了,暴躁打断了欧阳:“别扯那些没用的,你知道是谁打的吗?” 见李为终于开口了,欧阳得意地笑了笑:“人周以不是说了吗,我一个社会人士怎么可能知道学校里的事?” 李为不理会他的故意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你妹。” 没反应过来的周以和赵西安面面相觑,都觉得新奇:“老大你竟然骂脏话!” 李为无语:“什么骂脏话?我是说他妹,他妹妹,不是就在里面上学吗?还跟韩晓婷有过交集。” 赵西安恍然大悟,周以那花心大萝卜一听这话立刻来劲了:“什么?你还有个妹妹啊?多大了?长的怎么样?有男朋友吗?你也是,有妹妹也不介绍着认识一下!把哥们儿当外人嘛不是!” 欧阳脸上嫌弃得做出了痛苦面具的表情,求救地看向李为,希望他能管管他手底下的人,可李为却顺势看向了另一边,压根不打算管这事儿。 周以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紧紧抓着欧阳问个不停,那激动的模样就差把大舅哥叫出口了。 欧阳顶不住他的纠缠,只得无奈叹气:“她一会儿下了课就来,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到时候直接跟她说吧。” 周以“呦吼”一声高兴到了极点,赵西安同情地拍了拍欧阳的肩膀:“保护好你妹妹,别被这花心大少爷惦记上。” 到了十二点,对面大学城的下课铃响了,饭馆里一下子热闹起来,陆陆续续涌进了好些大学生。 赵西安:“大学里的伙食不好吗?怎么学生都出来吃了?” 周以:“大学里的饭难吃到狗都不吃,你没吃过?” 赵西安憨厚老实地笑道:“我没上过大学。” “噗嗤……” 欧阳和李为不约而同笑喷了。 赵西安这才反应过来,又被周以摆了一道。 “嘿你这臭小子找削呢!我没上过大学怎么了!我只是做错了题又不是做错了人!你大学生又怎么了?现在还不是跟我做同事!” 欧阳看了眼李为,李为这个队长眼见要打起来了却无动于衷地吃着花生米,倒是欧阳这个啥也不是的站起来拉架。 当事人反而不怕,甚至嬉皮笑脸地指着怒气冲冲的赵西安说“哟,急了急了,红温哥!” “你才红温!” 赵西安揪住周以的脖领子就要打,欧阳去拉架,被赵西安一把推开,撞到了一旁的桌子。 一位穿碎花裙子的年轻女孩连忙上前扶起欧阳,打开手机镜头对准了正在斗嘴的二人。 “震惊!警察竟然干出这种事!关注我获取更多精彩内容!” 看到有人在拍,周以和赵西安连忙停止了争吵,周以上前一把扣住欧曼的镜头,不悦地皱眉骂道: “丫头片子乱拍什么呢!这是侵犯别人隐私和肖像权知不知道?犯法的。别学网上那些害人东西以为拿镜头对着别人就有理,人家要告你一告一个准。” “我没拍,吓你呢!”欧曼把手机屏幕递到周以眼前,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又挽住欧阳的胳膊打趣道:“哥,你这朋友怎么跟有超雄综合症似的?情绪这么不稳定,他们真的是警察吗?” 欧阳对欧曼暗示地挑了挑眉,给双方做了简单介绍。 周以看到美女眼睛都直了,这下也顾不得跟赵西安那儿论长短了,连忙在身上蹭了蹭爪子上的油,想借握手趁机摸人家小姑娘的手。 “诶哟嗬!你还有这么漂亮的妹妹呢!是一个妈生的吗?咋跟你一点都不像!” “啪!” 李为打开了周以的狗爪子,作为队长礼貌性的给了个笑脸,示意大家坐下来谈。 欧阳:“先说说导员被打的事吧,你就把知道的都告诉李队长。” 欧曼是大二学生,跟韩晓婷同一个专业。去年大一学生会招新,欧曼去面试,面试官里就有韩晓婷。 当时韩晓婷已经是学生会副主席了,后来因为跟学生会主席谈恋爱,违反了会内不许成员之间谈恋爱的规定,所以两人二留一,韩晓婷自己退出了学生会。 这次打人的就是前学生会主席李想,大四下学期考研压力大,又要忙毕业论文和答辩,所以学生会“改朝换代”,推举了新的学生会主席。 那位李想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不仅人长得帅,而且学习好、体育好,每次去体育馆打篮球边上都围满了慕名来看他的迷妹。 听说学校都已经确定他的保研资格了,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在这关头胆敢殴打导员!这下好了,保研肯定没戏了,毕业答辩也肯定过不了,毕业证也别想了……这位曾经荣耀一时的大帅哥以悲惨的结局收场。 问起打人原因,欧曼偷偷打听了一下,传言说是那位导员借职务之便曾经猥亵过韩晓婷,现在不知怎么被李想知道了,他认为韩晓婷被杀的事情跟那个糟老头子脱不了干系,所以一时冲动去替女朋友出了口恶气。 周以感叹道:“唉……又是一个情种,跟我有得一拼。” 李为:…… 欧阳:??? 赵西安作呕吐状。 如果这条消息可靠的话,那本案新的嫌疑人出现了。 几人吃过饭后兵分三路:李为找何芳等人二次问询,周以和赵西安前往308宿舍做血液反应,欧阳和欧曼继续调查李想和导员的事。 分工一出,周以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谁要跟这块大木头一起行动啊!都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要跟妹妹一起!” 李为无语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你是警察,来办案的还是来谈恋爱的?要谈恋爱滚回家谈!” 欧阳:“就是,你们不是说女生宿舍女生多阴气重吗?我妹妹在不是更重了?你跟赵西安两个大男人行动挺好的,阳气足,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压住!” 赵西安:“嗯呐。” 周以还是不干,铁了心的要泡妞:“你嗯个屁啊!师哥,赵西安他啥也不会啊,而且看他那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样子,进女生宿舍不得把学生们都吓着了?” “你就让我跟曼曼一起行动吧,女生心细,对宿舍也了解,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赵西安强多了!” 周以一边说着一边跟欧阳使眼神,欧阳只想尽快查案,没那么多精神跟他耗,所以只能妥协了:“好吧,你们俩去宿舍,我跟李队长去找人。” 这下轮到李为不乐意了。 李为鄙夷地瞪了欧阳一眼,嫌弃地骂道:“谁要跟你一组啊?你是觉得跟我一起行动很刺激吗?” 欧阳:“对” 李为:“去你x的!” 最终的分工是:周以和欧曼去308宿舍,欧阳和赵西安去调查导员,李为单独行动。 按照学院提供的消息,今天下午有毕业答辩,308宿舍的人虽然被分到几个答辩小组,但答辩时间都是一样的,所以在校外实习的赵小玲也会来学校。 跟老师沟通后,李为坐在教室角落里旁观学生们答辩。 虽然学校不同、专业不同,但每年学生的毕业答辩都大同小异,无外乎就是学生唯唯诺诺地讲,老师咄咄逼人地问。学生各种道歉,老师各种挑刺…… 毕业季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答辩答辩,只答不辩,老师一问,疯狂道歉,你若要辩,二辩再见。 看着被轮番“公开处刑”的准毕业生们,他们站在讲台上强颜欢笑又努力拼搏的样子,李为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时候感觉毕业就是天大的事,毕业后觉得找工作是天大的事,而工作之后,包括现在,破案就是天大的事。 轮到何芳上场了,她今天穿了身正式的黑色西装,头发成熟干练地盘在脑后用白色鲨鱼夹固定住,戴着黑框眼镜,俨然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简述完她的论文后,老师们开始轮流提问,何芳全程面带微笑一一解答,这平稳健谈的老道模样跟昨天晚上李为见到的完全判若两人,就连答辩老师都夸她心态平和落落大方,准备选她为优秀论文。 李为在角落里静静地注视着她,她的笑容里有紧张、有欣喜,有野心……可就是没有亲眼目睹了舍友尸体后正常人应该有的心悸不安。 不经意间两人对视了一眼,何芳脸上的笑容顿了一瞬,然后继续游刃有余侃侃而谈。 答辩结束后,李为把何芳带到了另一间空教室。其他组的答辩还没完事,李为和何芳面对面地沉默了好一会儿,何芳被李为的眼神看得很不自然,一直低着头玩手机。 “你和被害人是什么关系?” 李为忽然发问,何芳吓得一哆嗦,连忙握紧了手机:“什么?” 李为又问了一遍:“你和韩晓婷关系好吗?” “哦”何芳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我们挺好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为什么要用最呢?你们不是都很好吗?” 何芳解释说:“我们六个是很好,但谁和谁的关系更好一些还是有区别的。” “比如呢?” “比如我和韩晓婷,王晶晶和唐娟。” “另外两人呢?就没人跟她们关系好?” 何芳笑了笑:“老六是独生女,又是大城市的人,娇生惯养的,动不动就发火,我们都叫她「小钢炮」。至于王丽……她上学期就休学了,我们只在群里聊天,她也不太爱冒泡。” 李为点了点头,直截了当地问她:“昨天傍晚六点到八点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何芳愣住。 李为嘴角缓缓上扬,眼睛紧盯着何芳:“或者换句话说,你的好姐妹韩晓婷被人残忍杀害的时候,你在哪里?” 何芳躲在厚重镜片下的眼神左右飘忽不定,她的嘴唇开始哆嗦,扣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也不禁瑟瑟发抖。 “我……” “在现场。” 第13章 床下有人 何芳毫不遮掩在现场的事实,这倒是让李为刮目相看。毕竟有不在场证明要比就在案发现场的有利很多,所以很多时候嫌疑人总喜欢为自己捏造不在场证明来遮盖自己的犯罪事实。 李为敬佩她的诚实,以为她要自首:“你在犯罪现场,所以你扮演的角色是凶手?还是目击证人?” 何芳却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都不是!” 这突如其来的变卦打了李为一个回马枪,李为皱起眉:“那你当时在现场干什么?有没有看到凶手是谁?” 何芳停顿了一会儿,沉下眼眸认真回想。她的手指不停地发抖,眼睛里的慌张神色好像回想起了什么恐怖场景。 她的反映让李为很兴奋,以为她终于想起什么了,身为本案唯一的目击证人,她口中的每句话,甚至每个字都有可能是破案的决定性线索。 可是何芳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不知道,我当时睡着了,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见。” 李为:“你几点钟开始睡的?睡到什么时候?” 何芳:“下午四点多开始睡的,等我睡醒看了眼手机,是七点零五分,肚子饿了,我就点了个外卖。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外卖到了,我就出去取,然后边吃边看剧,一直看到十一点半宿舍楼熄灯,我洗漱完就上床了,再然后就发现尸体了,期间我真的什么都没发现,包括宿舍里都一切正常。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哥你不信的话可以看我点外卖和视频播放记录!” 她既然敢让警察看手机,那就说明她手机里都是能被看到的东西,换句话说,她让警察看的都是想让警察看到的东西,她对此问心无愧,所以才不害怕。 既然这样就没有看的必要了,李为暂且相信她的话。 可被害人韩晓婷的死亡时间就在六点到八点,根据出血量往前推半个小时,也就是说,五点半到七点半之间是凶手将水果刀捅进韩晓婷腹部的时间。 根据何芳的说辞,她七点多醒了,当时宿舍里一切正常,如果她没说谎的话,凶手做案的时间就压缩到五点半到七点零五分之间。 凶手要在短短一个半小时里杀人、藏尸、处理现场的血迹,而且不被何芳发现,最后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全身而退,这仿佛不可能实现。 这要不是何芳说了谎,那就是…… 见鬼了。 可何芳咬死什么都不知道,李为也不过多纠结这个问题,换了话问: “为什么凶手要把韩晓婷的尸体藏在你床底下?按照你的说法,你当时就躺在床上睡觉,她把那么大的一个人当着你的面塞进你床板底下就不怕惊动你吗?” 何芳没考虑多久,回答得理所当然:“因为其他人的床底下都堆满了东西,只有我这里空着。” “你床底下有什么东西吗?” “有一提卷纸和一包安睡裤。” 李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也看到了,她流了很多血,你就没闻到血腥味?” 何芳:“我有鼻炎,而且这几天我来大姨妈了。” “你睡觉的时候戴着耳机吗?” 何芳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摸索一阵,掏出两枚耳塞。 她解释说:“老大每天晚上都会跟她男朋友打电话打到凌晨两三点,老六为了这个跟她吵过很多次,可她都不改,我们只能自己买耳塞。现在养成习惯了,每次睡觉都戴。” 耳塞、鼻炎、经期、手机的外卖订单和观看记录……这些证据很大程度上洗清了何芳的嫌疑。 其实李为一开始也没把她往杀人凶手上想,虽然很多案件中报案人有很大的做案嫌疑,可何芳没有作案动机。 虽然宿舍里六个人貌合神离,只存在浮于表面上的塑料友情,但何芳算是里面的老好人,32个群,每个群里都有她。加上她不争不抢,躺平摆烂的佛系心态,舍友和同学们对她的评价都还不错。 除去她的话,现场留下脚印的就只有老二唐娟了。 正想着,教室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的,就连走路也胳膊挽着胳膊。 上前第一句话就问何芳论文答辩过了没有?何芳点了点头,提醒地看了眼李为。 两人秒懂,连忙松开手老实坐好。 李为:“还有一个呢?” 老大王晶晶说道:“我跟老六一组的,她答辩时呛老师,跟老师吵起来了,答辩老师把导员都叫来了,现在正处理着呢!” 唐娟捂着嘴嬉笑:“老六可真牛啊,答辩老师都敢骂,不愧是「小钢炮」!” 只有何芳关心道:“那她的毕业论文怎么办?过了吗?” 王晶晶跟唐娟相视一笑,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就这还能过了?老师直接让她准备二辩了,导员都惊动了,搞不好还会被记过处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闲聊起来,李为去答辩室找人。 里面正训话训得热闹,负责调查导员的欧阳和赵西安也在。 说明情况后,导员表情不悦地瞪了赵小玲一眼,扔下一句“等候处理”就跟着答辩老师走了。 李为看了眼欧阳,欧阳点了点头,就没把导员留住。 几人回到刚才的教室,308宿舍的活人都来齐了,李为统一把话摆在明面上问,赵西安做笔录。 李为:“昨天下午五点到七点,你们人在哪里?在干什么?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王晶晶:“在校外,跟我男朋友在一起。” 唐娟:“在学校图书馆刷题,然后去了打印店打印论文,有好多同学都看到了,老六也在。” 赵小玲:“嗯,我在打印店遇到她了,她还让我帮她改格式、做封面,打印的钱现在还没给我。” 唐娟连忙拍了拍脑门,不好意思地笑道:“妈耶我忘了,不好意思啊老六,你不说我真的忘了嘻嘻,就几块钱而已嘛我不是故意不给的,我现在就转给你好吧!” 赵小玲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种事显然不是头一回了。 何芳:“在宿舍睡觉。” 李为问王晶晶和赵小玲:“你们当晚没回宿舍睡觉?” 王晶晶:“我跟我男朋友住。” 赵小玲:“我有家。” 唐娟:“哥你怎么不问我呀?我回宿舍住了!” 李为:“我知道,因为宿舍里有你的脚印。” 欧阳觉得奇怪:“不对啊,宿舍不可能一直只有她们三个人在,其他人之前肯定也进过宿舍,为什么没留下脚印呢?” 李为想了想,问:“你们宿舍排了值日吧?” 几人点头。 “昨天是谁打扫的宿舍?” 几人陷入沉思。 何芳:“好像是老大。” 王晶晶没说话。 赵小玲冷哼了声:“排到她又怎么样,她哪回打扫了?” 王晶晶也反击道:“说的就像你打扫了一样!” “小钢炮”立马回怼:“我以前没扫?现在我都不住宿舍了我扫什么?你有病啊?” 两人隔着何芳吵了起来,何芳这个老好人面露难色苦苦劝架,唐娟帮着王晶晶骂赵小玲。 “咚!” 赵西安暴躁地一拳砸在桌面上,巨大的力气把桌子砸得摇摇欲坠,争吵声戛然而止。 李为看向王晶晶:“你自己说,昨天你做值日了吗?” 吵完架的王晶晶脸红脖子粗:“没有。” 李为扫视过几人:“那昨晚的地是谁拖的?” 几位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 欧阳笑道:“那就见鬼了,除了你们几个,谁还会那么好心跑到你们宿舍帮忙打扫卫生?” 何芳:“应该是老四帮老大做的吧?她平常就很热心,以前见谁不值日,她都会自己干。” 李为和欧阳对视了一眼。 要是韩晓婷做的话,脚印倒是解释了,可地上的血迹怎么说? 总不可能是中刀的韩晓婷一边流血一边还自己把血拖干净的吧! 欧阳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监控。 李为默认。 吃晚饭时,调查宿舍的周以和欧曼姗姗来迟,众人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饭馆汇合。 欧阳:“打人的李想已经被学院劝退了,我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李想和韩晓婷是同一届的学生,虽然专业不同,但他们都进了学生会。 李想喜欢韩晓婷,从大一追到大四,追了四年都没追到,但别人以为他们是一对儿。学生会以谣传谣,韩晓婷本来就忙着考研没精力做学生会的工作,所以就自己退了。 至于导员,他的确对韩晓婷动手动脚过。大二时学生会团建,韩晓婷身为宣传部部长邀请了导员一起去。没品的猥琐老男人喝多了,让韩晓婷坐在他腿上。韩晓婷不坐,导员就威胁不让她毕业。 那次李想没来,其他人也不敢阻止,韩晓婷坐在导员腿上后又被老男人袭胸。之后导员拿毕业威胁所有人不许说出去,这件事就被压了下来。 周以义愤填膺道:“妈的真老王八蛋!喝多了欺负女学生算什么本事!他怎么不来打警察?” 李为:“那这件事现在又是怎么翻出来的?” 赵西安:“那小子说是他的舍友告诉他的。” 又有新线索了,众人都来了精神。 李为:“你们找到这个人了吗?” 赵西安点头:“人是找到了,不过……” 欧阳接话道:“没辙,这个人书呆子一个,太内向了,我们怎么问怎么劝都不开口。” 赵西安补充:“李想也说他这个舍友太自闭了,他家里条件不太好,平时也不爱说话,除了上课就是在校外打工,大学四年都没跟其他人混熟。” 周以无奈叹气:“好不容易有个新线索,却是个哑巴,他不开口咱们也不能把他的嘴掰开,得,这线索跟没有一样。” 欧曼夹了只鸡腿给欧阳,听到这话主动请缨:“不如我去试试?他不跟男生说话,没准换个女生就变了!” 几个大男人不约而同地质疑道:“你?你能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死马当活马医呗!等我胜利归来的好消息!” 欧曼扯了张纸擦了擦嘴,年轻人背起包就去了。 李为由衷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这执行力超绝啊,说干放下碗就干。” 周以都快被迷成翘嘴了:“完了,哥们儿又坠入爱河了。” —————— 颐江学院一号食堂内,学生三三两两成群结队。 角落里一个孤独的身影在周围成双成对的情侣或者朋友面前显得格外突兀。 察觉到有人在朝自己这边走来,李文的头垂得更低,目光紧紧盯着书本,直到人都站在他面前了都不敢抬头看一眼。 以为占了别人的座,李文把书本和餐具往里挪了挪,尽量给别人腾开位置。 可来人却不坐,反而弯下腰对他笑道:“学长您好,你这个菜看起来好好吃,我能吃一口吗?” 确定是在跟自己讲话后,李文这才唯唯诺诺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眼前的女孩肤白貌美,笑脸盈盈,自卑的李文第二眼都没敢看,又连忙低下了头。 可女孩并不打算放过他,自顾自地把住他的手,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 “谢谢你。” 李文呆愣地看着女孩,直到女孩松开了他的手,在他书本上放了一颗糖后离开了,他还久久不能回神。 晚上,开完例会的欧曼接到了欧阳的电话,白天检测308宿舍血液反应时周以把一件工具落在里面了,这个点了只能麻烦欧曼帮忙。 为了不破坏现场,欧曼一个人去的三楼。 欧曼胆子再大到底是个女生,踏上三楼,整层楼空荡荡的,据说还闹鬼……欧曼心里直发毛,可为了哥哥的事业还是硬着头皮往里进。 三楼的宿舍都没锁门,一间间宿舍就像一只只眼睛死死盯着欧曼。 欧曼一回头,它们有的闭上了眼,有的半开半合,有的微微眯着一条缝……等欧曼回过头去,它们又猛地睁开了眼睛。 欧曼心想:要是凶手故地重游,他极有可能就躲在自己身后的某间宿舍里,只等她一个不注意就从某处冲出来…… 不会的,不会的…… 这跟自己住的五楼没什么分别…… 要是有什么事,只要喊一声,楼上楼下的人都会来救自己的…… 欧曼给自己加油打气,钻过门口的警戒线,轻轻推开了308的宿舍门。 —————— 男生宿舍。 “不是李文,你从回来就一直拿着那颗糖看,连书都不看了?这谁给你的啊?” “女人给的?李文你交女朋友了?” “谁啊谁啊?漂亮吗?腿长吗?” …… 舍友们兴奋地讨论着,李文一声不吭,拉过被子盖住了头。 在被子里李文又盯着那颗糖看,忽然发现糖纸上有一行数字,像是号码。 —————— 308宿舍内,欧曼正在到处翻找。 虽然开着灯,但一想到死者被人塞到床底下欧曼就不敢往床下看,生怕自己一低头也看到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叮——” 清脆的消息提示音让欧曼浑身一震,是添加好友的信息,李文上钩了。 欧曼站在原地跟对方交流起来,不知不觉间到了熄灯时间。 整个世界忽然陷入一片漆黑,仅剩下手机屏幕的微弱光亮。 站在这间刚死过人的宿舍里,欧曼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尤其她就站在何芳的床边。 她的身后,就是藏着韩晓婷尸体的地方。 她浑身的血都流干了,床板底下都是血,血里还泡着一卷卷卫生纸和姨妈巾…… 做血液反应的时候,欧曼看着满地的蓝色痕迹问周以是什么,周以为了吓唬小姑娘,添油加醋地说了很多吓人的案件细节,现在那些绘声绘色的场景就像放电影似的不断在欧曼眼前浮现…… 想着想着,欧曼好像真的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而且那味道越来越浓,越来越近,那种令人作呕的铁锈味直往鼻子里钻,顺着鼻腔钻进脑子里,脑子也开始发晕了…… 这时,一阵轻微的声响在外面走廊里回荡起来。 水房里也莫名其妙开始滴水。 “嘀嗒……” “嘀嗒……” 黑暗里的滴水声被无限放大,那诡异的擦地声也越来越近。 是脚步声! 至于是人的脚步声还是…… 欧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僵直地站在原地不敢动。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308门口停住,黑影把底下门缝里的光亮挡住了一半。 欧曼握紧了手机,祈求对方别再发消息过来,因为这时候,门外很可能站着凶手! 凶手回来了! 就站在门口,与自己一门之隔! 昏暗的走廊里,他手里拿着又尖又长的刀,正在捕捉房间里的风吹草动,要是在这时候发出一丁点声响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叮咚!” 手机又响了! 欧曼心脏都快飞出来了! 她连忙钻到了何芳床底下躲着,宿舍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走廊里不明不暗的月光洒进宿舍里,欧曼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她看着那人的影子慢慢走进屋内,在宿舍里转悠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离开了。 宿舍门被关上,宿舍里重新陷入一片漆黑。 欧曼松了口气,可突然意识到,她正躺在尸体趟过的地方! 欧曼一阵干呕,正要爬出去时,忽然一个头倒吊着伸了下来! “啊啊啊!” 两声尖叫异口同声。 同样被吓到的王嘉歌直拍胸脯:“你藏在床底下干什么?成心吓我是不是?人吓人吓死人啊!” 欧曼哆哆嗦嗦地从床下爬出来,被吓得一时站都站不直。 “你是谁?” 王嘉歌做了自我介绍,是欧阳担心她一个人害怕,所以请王嘉歌亲自来找东西的。 听见是警察,欧曼刚要挺直腰杆就听见王嘉歌说了一句: “刚才门外有个人。” 欧曼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谁?” “大半夜不睡觉敢来凶杀现场的,不是警察就是……” 欧曼:“凶手。” 王嘉歌傲慢道:“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估计是想进来,我还打算藏在床底下守株待兔的,没想到一低头跟你面对面了。” 欧曼心有余悸地做着深呼吸:“已老实求放过,我这辈子再也不敢看床底下了……” 两人回到刑侦科办公室。 王嘉歌把东西扔给周以,骂骂咧咧:“下次有这破事别找我,你多大个人了做事丢三落四的!每次都要别人给你擦屁股!” 周以不服气:“我没给你擦过?” 王嘉歌:“你什么时候……” 两人就擦屁股的事争个没完,李为一拍桌子:“都闭嘴!” 又看向欧曼:“怎么样?那小子开口没有?” 欧曼骄傲地比了个“ok”的手势,边说边从包里翻手机。 “李文说了,那件事是韩晓婷的朋友传出去的,当时有人还拉了个吃瓜群发在校园表白墙上,李文随手加的,群主叫aaa野猪饲料批发。” 李为“啧”了声,急道:“这是谁?你别告诉我就查到个昵称!” 欧曼委屈地看向欧阳:“哥,这不能怪我,关键李文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欧阳对李为说:“或许你可以问个知道的人。” 李为想了想,眼前一亮。 之前查看308群聊的聊天记录时加过何芳的好友! 如果对方真的是韩晓婷朋友的话,她们一个宿舍的也许知道那是谁! 李为连忙给何芳发消息,可对方一直没有回应。 欧曼:“都十二点了,宿舍楼都熄灯了,她应该已经睡了吧。” 李为摇了摇头:“不可能,她睡的没这么早。” 周以提醒:“你给她打语音,看她接不接。” 李为打去语音电话,对方秒挂。 既然那头有人,为什么不回消息不接电话呢? 李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又打去视频通话,对面的视频彩铃响了起来: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视频里是308宿舍六个人的合照,那时候的她们抱得很紧,笑得很开心。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这句歌词原本可以用来纪念她们马上迎来的大学毕业,可是现在…… 看着合照里站在后面的韩晓婷,她对着镜头笑得明媚灿烂,就好像她正通过照片注视着屏幕前的大家,对大家轻轻说道: “何日君再来?” 李为情不自禁地后脊背阵阵发凉,视频彩铃已经响了很久,久到众人都以为对方不会再接时,铃声戛然而止,通话时间开始计时。 对面接了! 李为连忙问道:“aaa野猪饲料批发是谁?” 视频那头传来“沙沙”的摩擦声,画面中一片昏暗,隐约能看到一些物品的轮廓。 比如枕头、娃娃、被子以及……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惊恐万分,镜头晃动,又出现了一只手,手死死捂住嘴,生怕发出一丁点响动。 李为认出来那是何芳的脸,不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事,她整个人躲在被子里,捂着自己的嘴眼神惊恐地瞪大着眼,仿佛被子外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跟随她抖动的镜头和恐惧的神色,众人也跟着她紧张万分。 半夜三更,一片漆黑,静悄悄的宿舍里落针可闻,何芳一个人蜷缩在床上胆战心惊。 一切都像极了那天晚上。 可躲了半天,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既没有杀人犯拎着斧头乱砍,也没有贞子突然鬼脸冲击。 何芳的神情放松了些,撤开手劫后余生似的松了口气。 “这个昵称是……” 就在这关键时刻,她的被子突然被掀开。 镜头里除了被吓到定格的何芳之外,出现了半张惨白的人脸。 随着一声凄冽的惨叫,镜头一阵天旋地转后摔在了地上。 模糊昏暗的视线里,众人眼睁睁看着一个穿着白色半身裙的鬼影从何芳床底下爬了出来,扯着何芳的头发把何芳活生生从床上拽了下去! 然后鬼影开始双手抓着何芳的头发在宿舍里来来回回跑来跑去,何芳惨叫着,整个人像拖把似的在地上一圈一圈拖来拖去…… 第14章 礼貌致死 李为等人赶到时,408的宿舍门敞开着,何芳披头散发地趴在地上,满地都是被活生生扯下来的头发。 欧曼大着胆子上前扶何芳,何芳一抬头,满脸都是血,吓得众人心里一紧,欧曼更是尖叫着跌倒在地。 欧阳拉回欧曼,李为抱起何芳往楼下冲,周以打120。 何芳被救护车接走,几人站在学校门口,凌晨的风很凉,刮得人心也凉。 赵西安:“我还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可总有些事情用科学解释不通。” 李为擦干净手上的血,点了根烟,吸了一口缓缓呼出。 白色的烟雾萦绕在眼前,就好像许多事情的真相藏在重重迷雾之下模糊了人们的视线,让人摸不着头脑,心生恐惧,真相不见天日。 “世上没有鬼,有鬼的是人心。” 赵西安:“监控?监控拍到什么没有?” 周以:“拍到了,不过宿舍的监控嘛,你懂的,都是旧楼拆新楼用,一代传一代,校长死了它还在。” 欧曼直叹气:“我也是才知道女生宿舍的监控原来这么草率,看着挺唬人的,其实就是个摆设,跟破洋葱头挂在那儿没什么分别。” 欧阳:“那总拍到人了吧?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总能看出来吧?” 周以自嘲地笑了笑:“别想了哥们儿,我看过之后都懒得拷贝的程度。” 欧曼点头:“什么清朝老片的画质?连学校打印的试卷都比这个清晰!” 监控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一行人陷入了迷茫。 李为:“都打起精神来,我们并不是无路可走。” 周以又接梗:“对,我们还有死路一条。” 李为:…… 欧阳:…… 欧曼:…… 赵西安:“你神经病啊你!闭嘴好好听队长说!” 其他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周以,周以自打了一嘴巴,手动闭麦。 李为:“刚才送何芳下楼的时候,她小声地跟我说了一个人名。” 众人:“谁?” 李为掐灭了烟头,眼神坚定:“唐娟。” 欧阳提醒道:“唐娟……她可是除了死者和目击证人外唯一在案发现场留下脚印的人了!” “她留下的不止是脚印,”李为摊开手掌,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带血的指甲。 同为爱美的女生,欧曼一眼就认出了这不是人的手指甲,是一枚穿戴甲。 穿戴甲和美甲差不多,大多都是一套的,而且要卸下来需要借助专门的工具。 李为告诉几人,这是何芳交给他的,是她挣扎的时候从歹徒手上活生生掰下来的。 鬼魂是不会留下物证的,既然有物证,那装神弄鬼的人就跑不掉了。 赵西安疑惑挠头:“可她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吗?还有人作证。” 李为:“他们只能证明在图书馆和复印室看到过唐娟,并不能证明她一直都在。” 欧曼恍然大悟:“对对对!她总不能一整天坐在那儿不吃不喝不上厕所!只要她有离开的时候,她就有机会赶回去杀人!” 意识到唐娟的不在场证明并非稳如泰山,可李为脸上并没有轻松多少。 “还是同样的问题,作案动机。” “我想起来一个人。”欧阳看向赵西安, “也许他能告诉我们答案。” 李为秒懂,了然一笑:“走吧,去捉鬼。”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 —————— 天亮后,唐娟以一级谋害罪和故意伤害罪两项指控被传唤至颐江市刑侦科。 坐上铁椅、铁铐桌,唐娟面无表情,像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询问之前,李为看了眼她的手。 十根手指头修剪整齐,干干净净,并没有做美甲,可是右手的中指好像受了伤,指甲盖里有瘀血,指甲缝也红红的,显然是新伤。 在她舍友们的口中,她可是一位十足的美甲爱好者,甚至答辩时都还戴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半夜三更不得不把保养那么久的指甲剪掉?把心爱的美甲也卸得干干净净? 答案显而易见。 李为:“几个小时前,和你同住在408宿舍的何芳遭到袭击,现在正在医院抢救。作为她唯一的舍友,我们有理由怀疑你。” 唐娟看上去很冷静,不答反问:“我为什么要伤害她?伤害她对我有什么好处吗?宿舍里只有我和她住,她出了事警察肯定第一时间就想到我,你看,果不其然吧,我就算真要动手也不会傻到在宿舍里动手。” 李为冷笑:“也许这就是你的理由。” 唐娟还是坚持:“动机呢?我和何芳无冤无仇,她还是跟我在一起住了四年的好朋友,我疯了呀我去害她?” “你没疯,你很清醒,也很聪明,也许整个宿舍最聪明的不是韩晓婷,也不是赵小玲,而是你。” 李为停住,审讯室里安静得可怕,唐娟的心理防线动摇了。 她在思考,警察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李为继续说道:“你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并且会不择手段去实现。你当然知道何芳一旦出事你肯定脱不了干系,可是你不得不这么做。至于你是为什么非要冒险对何芳动手,我暂时还不知道,不过我迟早会知道的。” 唐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时候我根本没在宿舍,我跟王晶晶在校外,你可以去问她!” 李为被她的话逗笑了,从口袋里掏出证物放在桌上。 “408宿舍里只住了你们两个人,钥匙也只有你们两人有。如果你没在宿舍,歹徒是怎么开门进去的?如果你当时没在宿舍,那你的指甲怎么会留在现场?难不成是何芳从鬼身上扒下来的?” 看到这个东西,唐娟下意识捏起了拳头,把受伤的中指藏住,不屑地笑道:“这种穿戴甲满大街都是,型号大小都是通用的,你凭什么说这是我的?” “有种东西叫dna,唐小姐是大学生不会不知道吧?还要嘴硬吗?那要不要请法医验一下你们的dna看看匹不匹配?” 唐娟慌了,低下头不说话。 李为:“好,这件事先不谈,我们先聊聊另一件事。” “对于你的同学、你住在一起四年的舍友、你的好姐妹韩晓婷的死,你有什么想说的?” 一提起韩晓婷,原本低头行使缄默权的唐娟突然抬起头倔强地瞪着李为:“我?我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有命该生无命该死,总不能因为我跟她住同一个宿舍就要我为她的死负责吧?” 李为:“如果你没有对不起她,当然就不用你负责。” 唐娟双拳紧握,翘起嘴皮冷哼道:“真可笑,我反而对不起她了?谁对不起谁啊?我凭什么要为她负责?她又不是我杀的,警察叔叔,你们抓错人了,你们不会是因为抓不到凶手,所以病急乱投医,随便抓我顶罪的吧?” 赵西安拍案而起:“你说啥呢!” 唐娟被吓得浑身一抖,然后故作坚强地挑衅道:“哟,急了急了,你身为警察还想打我?你动我一下试试!” “我他妈……”赵西安怒不可遏就要上前抽她,被周以拦住。 “师哥,别跟她废话了,她这种人是不可能自首的,别给她机会了,直接上证据吧!” 李为从兜里拿出一个u盘放在唐娟面前:“这是你们学校的监控视频,要一起看看吗?在三楼的水房外面正好装了一个监控,摄像头正好对着你们宿舍的门口,你猜它都拍到什么了?” 唐娟冷笑:“警察叔叔,拿个破摄像头想吓唬谁呢?谁不知道宿舍楼的监控早就坏了,拍出来的视频跟条形码一样,你以为我不知道?” 李为不置可否,对唐娟的戳穿丝毫不慌乱:“对啊,所以我给你看的不是宿舍楼的监控,是图书馆的。我问过校长了,因为图书馆是你们学校标志性的建筑,每次领导来校视察必到图书馆,所以图书馆里所有的监控都是新的,拍的那叫一个清楚,就跟单反相机一样的。” 唐娟还在嘴硬:“那又怎么样?我一整天都在图书馆!” “是吗?”李为笑道:“早上七点半,你进入图书馆并且刷了卡,八点四十,离开座位接水,十点二十上厕所,十一点半外出买饭,十二点五十回座位,下午两点十分接水,三点上厕所,四点十五离开座位,故意跟同学说去打印论文,还热心地帮同学一起打……” 唐娟:“怎么了?我人缘好,乐于助人还有错了?” 李为听笑了:“你乐于助人没错,可是像你这种自己的论文还要别人帮你修改,帮你做封面,帮你垫打印费的人……你的人缘真的会好吗?你揽下帮别人打印论文的活儿,真的是因为好心吗?” 唐娟:“不然呢?” 李为:“那你告诉我,好心的你把修改论文和打印的工作交给老六之后你去哪儿了?监控里你的资料和东西都在图书馆,就连图书馆的占座软件都一直显示你在占座状态,可是你人呢?” 唐娟眼神飘忽地想了想,嘴硬道:“我……我吃饭去了!不信你问晶晶!我和她一起吃的!我们可以互相作证!” 李为摆了摆手,示意她冷静别激动:“这事警察肯定会去问的,相比于这个,我更好奇一个好心、热心肠的人,怎么会把烂摊子甩给别人,然后自己心安理得去吃饭呢?那可是你自己的毕业论文,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竟然敢交给讨厌你们的「小钢炮」?” “这……我……”唐娟一时语塞,怒道:“我怎么做是我的事,这跟你没关系!” “那就说点跟你有关的吧。”李为眼神示意,赵西安带进了一个人。 一见这人,唐娟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了一半。 “你……你怎么……” 李为让李想坐在唐娟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张长长的桌子,却好像银河汉界,把两颗心永远隔在两端。 “好了,你们自己聊聊吧,我觉得你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我们就在外面,你随时可以出来。” 李为拍了拍李想的肩膀,所有警察都退到门外。 审讯室内,一片寂静。 沉默了半晌,唐娟勉强挤出个笑脸:“你还好吗?我听说你打导员被劝退的事,我……” “你为什么这么做?”李想不理会她的嘘寒问暖,直截了当切入正题。 唐娟顿了顿,脸上的笑容酸涩:“什么?” 李想冷漠地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毫无感情的陌生人:“我问你为什么要杀晓婷?你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 李想越说越激动,看那样子恨不得把唐娟活活掐死。 “……”唐娟嘴唇哆嗦,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她倔强地深吸了口气,抿了抿嘴唇:“我没杀她。” 李想不愿跟她废话,没耐心地站起来就要走,身后的唐娟忽然激动喊道:“李想!” 李想停住。 唐娟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可对方的眼里只有冷漠。 “她真的不是我杀的……” 李想不为所动,显然不信。 “真的,我可以发誓,如果是我杀了韩晓婷的话我不得好死!我全家不得好死!行了吧……” 李想:“你知道凶手是谁对吗?” 唐娟低下了头。 李想一个箭步上前攥住了唐娟的衣领怒道:“到底是谁!别他妈挑战老子的耐心!老子杀了你信不信!” “李想!你冷静点!” 警员们一拥而上,把李想架走,差点被揍的唐娟还在帮她的心上人骂警察:“你们放开他!你们别动他!你们的脏手放开他!不关他的事!放开我!李想!李想啊啊啊!” 唐娟终于精神崩溃地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周以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温柔劝说道: “我知道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原因……让一切结束吧,不然他很有可能还会做出什么傻事……” 唐娟抬起头,周以把一杯热茶递到她嘴边。 唐娟“咕咕咕”喝了几大口,看着李为苦涩地笑了笑,泪流满面。 “伟大的警察叔叔,你要相信我真的没有杀人。” “何芳的事是我干的,我承认,可韩晓婷真的不是我杀的。” 唐娟一再强调自己跟韩晓婷的死无关,可是从她的行为表现来看,她就算真的不是凶手,肯定也是知情者,她知道凶手是谁,只是不愿意把凶手的名字说出来。 这件案子牵扯的人太多,又发生在大学校园里,各种线索和问题盘根错节,来自各方催促破案的声音愈发加重了刑侦组的压力。 李为等人片刻都不敢休息,再次复盘案情的细枝末节。 目前犯罪嫌疑人不明、作案手法不明、目击证人没有。 唐娟倒是有作案动机,但是没有证据能证明是她杀了韩晓婷并且藏尸。 当天她的确在图书馆监控里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验证下来,时间节点对不上。 唐娟4:20离开图书馆,4:42出现在学校打印店,打印店里人太多,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5:17赵小玲进入监控视野,唐娟把文件发给赵小玲修改并代打,5:25离开打印店,6:46再次进入打印店监控视野,取走论文。7:08回到图书馆后一直待到闭馆。 韩晓婷遇害的时间是5:30到7:05,王嘉歌和欧曼试过从打印店回到308宿舍的时间,中间的距离很长,就算开车也不可能在五分钟之内赶回宿舍、杀人藏尸,还能把现场处理好,并且在6:46返回打印店。 因此,唐娟的嫌疑也被排除了。 另一位留下脚印的是何芳,可何芳完全没有作案动机。 李为再次仔细端详人物关系图,原本的纸张已经不够往上增加新的内容了,李为用胶带把几张纸拼凑成一副更大的图,边做标记边想问题。 “如果我们当初调查的重点搞错了呢?” “我们好像一直被脚印的问题牵着鼻子走,如果跳出脚印这个圈,能不能出现新的嫌疑人……” 周以:“那就排除法呗,先把本宿舍的过一遍筛。” 李为看着图纸,脑海里回想着308宿舍的几次问询情况…… 忽然,一个人跳入了李为视线中。 “王晶晶?”看到李为用记号笔圈起来的名字,周以疑惑道:“这人的存在感低到我从来没怀疑过她,现场也没有她的脚印啊,如果她是凶手,杀了人之后怎么能不留下自己的脚印呢?” “她倒着把地板拖了一遍。” “那怎么会留下死者的脚印?” 李为沉默思考。 欧阳:“会不会是……她穿了死者的鞋子?所以现场才没留下她的脚印?” 众人愣住。 这是唯一能解释得通的说法。 李为想问问欧曼女生之间会不会互相换衣服和鞋子穿,可看了一圈都没看到人。 “你妹呢?” 欧阳回说李文请她吃饭。 一听这话周以就急了:“嘿她怎么能随便跟男生出去约会?他们才认识几天?她知道那小子是什么人啊!这多危险啊!” 欧阳劝住周以:“小曼说李文还知道几个大瓜,可能跟案子有关,所以才去的,你放心吧,她只是为了调查,对李文没兴趣。” 周以还是不放心,生怕自己喜欢的女人被占便宜:“那你给她打电话,问问她查出什么没有。” 欧阳拗不过周以,只得给欧曼打电话。 “哥,大家都在吗?我刚刚听到了一个大瓜,你们应该会感兴趣!” 众人连忙凑了过来。 “什么大瓜?” “毕业班唯一的保研名额给了韩晓婷。” 众人面面相觑。 动机…… 作案动机出现了。 “还有一个瓜,不知道跟案子有没有关系,反正是韩晓婷她们宿舍的。” 欧阳:“谁?” “好像是姓王,王什么我忘了。” 李为:“王晶晶。” 欧曼:“对,就是王晶晶!她怀孕了。” 周以猜测道:“孩子他爸不会是李想吧?那事情就狗血了。” 欧曼:“不是,李想都不认识王晶晶。加308的其他人也只是因为她们跟韩晓婷一个宿舍,他想打听韩晓婷的消息。” 李为联系上学校,对方发来与死者同一专业的学生成绩单和保研名单。 成绩单密密麻麻的条框和人名中,李为找到了那几个熟悉的名字。 308宿舍里除了被害人韩晓婷所有学科成绩第一外,其他人的成绩都一般,王晶晶甚至挂了两科,她们本来就没有保研资格,韩晓婷是死是活碍不着她们什么。 欧阳:“我怎么听说有的学校只要宿舍里死了人,同一宿舍的其他人就能保研?” 赵西安质疑道:“就算是真的,那也不至于杀人吧?要是没杀成,或者杀人之后被抓住不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没人这么傻吧?” 李为在关系图上写下“保研”两个字,想把多余的胶带剪掉。 “把剪刀给我。” 离他最近的欧阳随手拿起把剪刀递给他,李为伸手去接,可整个人像被点穴一样忽然顿住。 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只见李为愣了一会儿,然后忽然上前一只手捂住欧阳的嘴,另一只抓住欧阳的手。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其他人都吓呆了,连欧阳都以为自己要被李为胖揍一顿。 正在惊愕时,李为撤开对欧阳,也对其他人解释说:“如果你是凶手拿着刀要杀我的话……” 欧阳勾唇一笑:“那我很乐意。” 说着,欧阳把剪刀口对准李为就捅了过去,被李为挡住。 “你刚才给我递剪刀的时候,刀尖是朝你自己的。如果你想杀我,你肯定要把刀尖朝我。” 众人听得有点懵。 李为:“凶器的确是受害者自己的,凶器上的指纹也是受害者的。根据凶器上指纹的分布和手指尸僵后的抓握情况看不存在换手,受害者是自己握着刀把的。” “刚才我还原了案发情景,也许当时有人向韩晓婷借水果刀,出于礼貌习惯,韩晓婷递刀时习惯性的将刀口对着自己,对方却用力推了她一把,把着她的手,用刀子捅死了她。” 欧阳接话:“凶手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出声,直到她休克晕倒,又把她塞进了何芳的床底下。拖地的时候床底下的血一直流出来,凶手就把何芳的卫生纸和姨妈巾放在她身边吸血。” 赵西安:“可这些都是假设,我们没有证据。” 李为将图纸钉在墙上,拍了拍手上的灰:“那就去找证据。” “王组长,拜托了。” 王嘉歌了然地挺起胸脯:“只要有信息就能查,我嘛,一分钟都不用。” 第15章 恶之花 当宾馆房间的门被打开时,映入眼帘的是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 一见警察来了,正在奋力耕耘的男人吓得裤子都没提上就滚下了床。 以为是扫黄大队来了,男人动作熟练地连忙抱头蹲在墙角大喊:“我们是情侣!” 周以看了眼惊慌失措的女生,气愤地一脚踹在了男人身上。 “你踏马的畜牲啊!” 李为:“把衣服穿好,我在外面等你。” 半个小时后,王晶晶和其男友正式接受问询。 李为:“案件发生时你在哪里?” 王晶晶:“我就在这里没出去过!更没回过学校!我男朋友可以作证!何芳的事跟我没关系!” 欧阳:“你没回过学校,也没出过宾馆,那你怎么知道何芳出事了?谁告诉你的?也就几个小时之前的事。” 王晶晶:“唐娟告诉我的。” 欧阳:“她亲口跟你说的?” 王晶晶:“发信息说的。” 欧阳和李为交换了个眼神。 如果唐娟和王晶晶始终待在同一间屋子里,为什么还要发信息呢? 唐娟在说谎。 她的不在场证明作废。 李为:“唐娟说她当时跟你在一起,既然你和你男朋友一直呆在房间,难道你们三个是一起来宾馆开房的吗?她也是灵魂出窍跟你一起陪男朋友的吗!” 王晶晶一时语塞。 李为又转向旁边的男人:“前天下午五点到晚上八点,你在哪里?” 男人支支吾吾,眼神请示王晶晶,赵西安抱着膀子站到他们中间,庞大的身躯隔开了两人的眼神串供。 周以一拍桌子:“问你呢!你看她干什么!” 男人吓得浑身一抖,连忙交待:“我……我在旁边的宾馆里。” 周以:“那她呢?” “我不知道。” “你们没在一起?你跟谁在那儿?” 男人下意识看了眼王晶晶,小声说道:“跟……跟一个大一学妹。” 一听这话王晶晶瞬间暴跳如雷,竟然一把推开了赵西安手撕渣男,要不是赵西安反应快,那渣男的整张脸都得被抓下来。 “你冷静点,你怀孕了!”王嘉歌拦住她说。 “我都怀孕了你还跟别的女的乱搞!我为你怀着孩子你还出轨!我打死你!你去死吧渣男!” 王晶晶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王嘉歌都快拉不住她了。 渣男脸上挂了彩,被各种难听的话劈头盖脸骂,他也来脾气了,竟然直接揭短:“呸!你个不要脸的贱货!老子稀罕你怀我的孩子啊?要不是你为了加学分故意把套子扎破,老子能便宜你?” “你冷静点!”李为问道:“什么加学分?” “就是她们学校说结婚怀孕加学分,她挂科学分不够怕影响毕业,所以才偷着怀孕!我根本就不想要孩子!她又不同意打掉!” “我打你妈个*!”王晶晶挣脱开,又去撕扯渣男。 “警官!警官我举报她杀人!你们快把她抓走!把她抓进监狱!”渣男招架不住王晶晶的撕扯,猛地用力一推。 王晶晶重重砸在墙上,然后摔倒在地,裙子红了一片。 被抬走时还不忘跟渣男放下狠话:“反正孕妇杀人不犯法,你等我出来,我把你也杀了!” 王嘉歌背着她边跑边问:“谁告诉你的孕妇杀人不犯法?!孕妇只是不会被判死刑!但依然逃不过法律的制裁!到底是谁骗你的?你都被她骗成这样了还要护着她吗?!” 可能是身体和心灵都备受打击,王晶晶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姐妹情深了。 她老实交代:“是唐娟告诉我的。” 王晶晶挂科之后急得不行,大一大二甚至大三挂了科还能补考,可是大四挂了科没时间补考,学分修不够会直接影响毕业。 这时候唐娟告诉她,学分不够可以用别的方法补,比如学车拿驾照、结婚或者怀孕。 王晶晶信了,为了能顺利毕业,她随便找了个男朋友怀孕。 韩晓婷却说学校根本没有怀孕加分这条规定,还建议她把孩子打了,不要越错越深。 三人还因此吵了一架。 虽然韩晓婷是好心,但她永远高高在上的样子让唐娟和王晶晶很不舒服,就好像她什么都懂,天底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因为她学习好,所以大家都得听她的。她嘴里的“大道理”在别人眼里充满了爹味。 后来唐娟又哭着跟王晶晶诉苦,说韩晓婷撬墙角,故意勾引李想。 唐娟从大一就暗恋李想,这件事全宿舍的人都知道,后来李想追韩晓婷,虽然韩晓婷没答应,但唐娟就是觉得是她的错。 在暗恋里,被暗恋者喜欢别人都是一种罪过。 所以李想越是喜欢韩晓婷,唐娟就越恨她。 王晶晶见不得好闺蜜被“绿茶婊”欺负,在唐娟的挑拨离间下决定帮闺蜜出口恶气。 她们在韩晓婷的水杯里放洁厕灵,在她的散粉里放粉笔灰,在毛巾里放刀片,在枕头里放针……可是都没害到她。 那天下午,两人决定跟韩晓婷摊牌,让她别再勾引李想了,如果她不悔改就给她点颜色看看。 那时何芳在睡觉,韩晓婷在削苹果。唐娟半天没回来,王晶晶就自己跟韩晓婷谈判。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再次激烈争吵,场面一时尴尬。 韩晓婷分了一半苹果给王晶晶缓解气氛,王晶晶接过苹果,注意到了她手里的水果刀。 “老四啊,借我一下水果刀,我切个东西。” “好。” 韩晓婷把刀擦了擦,刀尖朝自己递了过去…… 接到消息的唐娟赶回宿舍时,韩晓婷躺在地上微微抽搐着,王晶晶站在一旁吓得魂不附体。 “别怕别怕,她本来就该死,杀了她是为民除害!再说你现在怀着孕,孕妇杀人不犯法!” “我……我害怕……她好像还活着,我们要不要打120啊?” “不许打!要是她活过来我们就完了!没事,你走吧,地我来拖。” “好……好……” 王晶晶吓呆了,唐娟从韩晓婷鞋柜里拿出一双让她换上,又从落地架上拿了件韩晓婷的过冬棉衣让她穿走,王晶晶自己的衣服鞋子带出学校扔掉。 之后唐娟把韩晓婷塞进何芳床底下,把宿舍打扫干净。本来想把何芳也杀人灭口的,可是看她戴着耳塞睡得很熟就没下手,又连忙赶回了图书馆。 案子终于破了,一切尘埃落定。 韩晓婷的家人堵住校长、院长和导员,韩晓婷的父母抱着女儿的遗像跪在学校门口哭得撕心裂肺,校门外围满了记者和群众,快门声和喧闹声混合着韩晓婷家人的哭喊声响彻云霄。 王晶晶流产还在医院,唐娟戴着手铐指认犯罪现场。 踏上三楼的最后一层台阶,一阵阴风扑面吹来。 模糊的视线中,唐娟看到韩晓婷正站在宿舍门口。 她那条永远一尘不染的白裙子上绽开了一朵血红色的大花。 她肚子上有一个大洞,黑漆漆的,能透过这个黑洞看到后面的水房,水房的水池里鲜红一片,没拧紧的水龙头正往下一滴一滴地滴着血…… “嘀嗒……” “嘀嗒……” 韩晓婷用那双恐怖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就好像她死的时候一样。 唐娟知道,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放过自己了。 —————— 几天后,何芳出院了。 知道她受了大罪,学校的领导和同学们都来看她。 何芳:“凶手抓到了吗?” “抓到了!” “是谁?” “说出来你都不信,是王晶晶!” 何芳愣了愣,懵懂地笑道:“怎么会是她呢?” 赵小玲:“自作孽不可活,人在做天在看,坏人总会有报应的!” 院长:“对,何芳同学,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老师给你带来两个好消息,祝你早日恢复健康。” 何芳:“什么好消息?” “你被评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了!”院长把鲜花送给何芳,众人欢呼鼓掌。 何芳闻了闻,感激道:“好香,谢谢老师。” 赵小玲:“老师,还有一个好消息呢?” “经过学校的郑重考虑,决定把保研名额给你,何芳同学。” 众人围着何芳欢呼雀跃,众星捧月的何芳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看着师生、同学之间感人的深情厚谊,站在角落里的李为面无表情。 308宿舍内。 李为:“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冒着露馅的风险,非要对何芳动手?她什么也不知道。” “不……”唐娟看着何芳的床笑道:“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她装睡的样子很假,睫毛都在抖,她全程都清醒着,可她硬是一声不吭。如果当时她动一下的话,她的好姐妹韩晓婷就不会死了。” 李为:“你既然知道她醒着,为什么当时不动手?反而在所有人都没怀疑你的情况下跳出来自爆?” “因为我看到她了……” “什么意思?” 唐娟指着308的门说道:“那天晚上,你们派了警察在宿舍里吧?” “我回宿舍时经过三楼,看到何芳站在308的门前从门缝里看里面。后来宿舍里传出两声尖叫,何芳知道有人在宿舍只好悄悄走了。” “我知道她肯定是回来拿走证据的,她要是把那东西交给警察,我们就全完了。所以我先她一步回到宿舍,提前钻到她床底下躲着,一直等到深夜想把证据偷走。可我听到警察询问我的昵称,我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李为:“她手里有什么证据让你这么害怕?” 唐娟机械般地缓缓抬起头,就像那天晚上的何芳一样。 她紧张、恐惧地看向屋顶。 宿舍屋顶上没有天花板,没有一张惨白的脸注视着自己。 可唐娟知道,一直有双眼睛在屋顶那儿监视着她。 唐娟神经质地对着屋顶上的烟雾探测器咧嘴笑了,甚至比了个耶。 病房里,老师和同学们已经走了,只剩下两人。 何芳收拾着东西,李为站在门口。 察觉到李为的目光,何芳人畜无害地笑了笑: “老师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也觉得我吉人自有天相。” “你的好姐妹死了,你竟然说出吉人自有天相这种话……” 何芳收拾东西的手顿住,然后继续笑道:“呸呸呸!我说错话了,我不太会说话,平时也都笨笨的,她们都说我是个烂好人。” “烂好人……到底算好人阵营还是坏人阵营?”李为在何芳不解的眼神里缓缓拿出了一样东西。 一见这东西,何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你被袭击的那天晚上,去308宿舍就是为了拿回这个吧?” 何芳:“……” 李为拨弄着监控器的线,自顾自地说道:“听说之前女生宿舍遭了贼,很多宿舍都丢了东西,你们宿舍也不例外。” “老六的手表,老四的项链,还有你的五百块钱都被偷走了。” “宿管阿姨带着学生会和保安捉了半个月也没把贼捉到,你很担心贼再来偷东西,所以自己买了一个监控装在学校的烟雾探测器里。” 何芳冷笑:“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李为找了个插口给监控器接上电, “监控连接着你的手机,拍到的视频都在你的监控软件里。要不要打开你的手机看一看,我们现在的对话画面有没有被拍下来?” “你早就亲眼看到了韩晓婷被杀的监控画面,也知道她的尸体就在你床底下,可是你隐瞒了这件事,若无其事地在宿舍吃饭、追剧、打游戏,甚至躺在上面睡觉,直到刷到那条新闻,你有了正当理由。” 李为走到病床边,拿起床头柜上摆着的鲜花。 那是学校老师和同学们送给何芳的,他们担心她被韩晓婷的死吓到出什么精神问题,所以关心她、鼓励她,还把保研名额给了她,希望她振作起来早日康复,为校争光。 可是现在,这束承载着无数希冀的花躺在这里只剩下讽刺。 李为轻轻吸了口气,花很香,花香盖住了医院的消毒水味。 “你并没有鼻炎,你能闻到花香,肯定也闻得到宿舍里的血腥味和尸体腐败发出的恶臭。” “否则你不会在宿舍喷花露水。” 想到何芳在散发尸臭味的宿舍里坦然自若地吃饭和睡觉,李为不禁皱起眉,心里恶寒:“还要我继续说吗?当初你们宿舍失窃真的是那个贼偷的吗?” “今天是你好姐妹韩晓婷的头七,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半夜睡不着的时候,你就不怕你的床下有人看着你?” 身后安静得可怕,李为回头,见何芳竟然不在他身后! 李为看了眼病房门,门关着。 目光不经意间扫到地面,一颗人头正在他脚边! 何芳不知什么时候钻到了病床底下。 她像个木偶似的僵直地躺在那儿,脸偏朝李为的方向,眼睛瞪得很大,就像快要裂开一样眼球充满了红血丝。 她的神情僵硬木讷,脸色苍白地看着李为露出诡异的笑容。 她说:“韩晓婷是不是这么笑的?那个视频我看了无数遍,她就是这么笑的。” 李为:“你表面上佛系摆烂,其实你心里很羡慕韩晓婷吧?” “你跟唐娟一样,羡慕她学习好,长得漂亮,有校草追,还能保研……唐娟和王晶晶,甚至包括王丽和赵小玲,她们的恶是浮在表面上的,可你这种烂好人的恶是藏在心里的。” “你其实早就知道要出事了吧?唐娟和王晶晶在宿舍里密谋,在韩晓婷毛巾里放刀片你都在监控里看到了。包括你的32个聊天群,她们合伙说韩晓婷包括其他人坏话的时候你也加入了吧,否则不会每个群都有你。” 何芳缓缓从床底下爬出来,轻描淡写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那又怎么样?我什么都没做,保研的是我,最后赢的人是我。” 早该想到的,鹬蚌相争,最后渔翁得利。 “就是你什么都不做才最可恶!”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从外面稀稀拉拉走进来一群人。 李想眼眶通红,指着何芳骂道:“晓婷把你当最好的姐妹!什么都跟你说!可你转头就把她卖了!是你告诉唐娟我在追晓婷的!” 何芳平静道:“是你自己追她的,你敢追还不敢认啊?这种事还需要别人出卖吗?你在明知道唐娟喜欢你的情况下不接受、不拒绝,转头去追她的舍友,是你害死了她!” 李想被骂熄了火,身形恍惚喃喃自语地重复着:“我害死了她……” 欧曼站出来说道:“每个人都有追求爱和幸福的权利,但不敢说出口的爱不配叫爱,它没有嫉妒的资格。不敢光明正大去争取的梦想不是梦想,是梦魇。” “你因为自己的私心和妒忌,放任王晶晶杀死韩晓婷,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好姐妹流血、死去,事后还帮凶手隐藏罪证,让案子一直破不了,让死者的家人一直痛苦,这对死者公平吗?” “公平?”何芳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顾众人的鄙夷大笑起来。 “我来告诉你什么叫做公平。” “我一出生什么都没做就注定在穷困的村子里,这叫公平。” “我弟还不会说话却可以拥有爸妈所有的爱,这叫公平。” “我寒窗苦读圣贤书才考上的大学,你们打打游戏谈谈恋爱,随便补几节课就考上了,这叫公平。” “我拼死拼活挣回来一两分,你们一句少数民族就加上了这叫公平。” “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分打败几万人,这你们不是不知道!你们享尽了有钱人的所有好处,你们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地跟我说「公平」!” 欧曼也被怼没气了。 欧阳把欧曼拉到身后,平静地说道:“十根手指有长短,树木花草有高低,人生而不平等,所以奋斗才有意义。你所说的占尽便宜的毕竟是少数人,是幸存者偏差!如果你不是戴着仇恨的有色眼镜去看这个社会,你在生活中随便看一看,比你「不公平」的多得是!难道因为不公平就不活了吗?”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李文推了推眼镜,对欧阳的话若有所思。 几天后,学校办了毕业典礼,典礼上进行了毕业证书授予仪式和拨穗仪式。 何芳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校长欣慰点头,院长老泪纵横。 前导员因为涉嫌猥亵女学生被革职查办,李为帮忙说了好话,保留了李想的学籍。 此时一行人站在远处树荫底下乘凉,感触良多。 周以:“青春真好啊,阳光灿烂的年纪正是一辈子里最难忘的时候。” “这可不一定……”李为看着台上自信昂扬的何芳说道:“前提是你身边都是好人……” “当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好人也有可能变坏。” 赵西安:“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这句话还真吗?” “难说……”李为叹了口气:“何芳虽然没亲手作恶,但她的良心背叛了情谊。她现在还不知道,她的保研资格被取消了。” 几人震惊,不约而同:“啊?” 李为解释:“「小钢炮」向校领导举报了何芳曾经偷过东西,还在宿舍按监控,偷录舍友睡觉和换衣服的视频贩卖。” 周以惊讶道:“不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告诉她的呗!” 几人回头,见欧曼穿着条仙气十足的半身裙款款走来。 周以眼睛直冒桃花:“仙女姐姐,那你又是打哪儿知道的?” 欧曼笑道:“李想告诉我的。” “何芳问过他要不要韩晓婷的脱衣视频,他没买,但是保留了聊天记录。他不想何芳那种人好过,所以委托我找到赵小玲。正好赵小玲被记过处分,原本也能保研的她没资格了,就想要死一起死,她不能保研,那就谁也别保了。” 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真可怕。” 李为:“听说出事之后,上学期就休学的王丽一直在申请复学,八成也是为了保研的事。” 欧阳:“一鲸落万物生,在绝对的好处面前,什么好姐妹都是假的。她们都不为好姐妹难过,想的只是吃死人的人血馒头。” 看了半天看饿了,欧阳请大家吃饭,正要走时被人叫住。 是何芳。 “谢谢几位警官让我重获新生,你们的话我会记着的,以后我也会用爱和宽容的目光去看这个世界。” 李为:“那就好。” 何芳:“我去看过晓婷的父母,也见过她的墓碑了。我以前做错过,以后不会再错了。” 说完,何芳向李为伸出手。 李为跟她握了手,手心里被她塞了个什么东西。 这时李想和李文也来了。 李想:“李警官,谢谢你为我求情,也谢谢你们各位查清了案子,还晓婷公道。” 赵西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 李想点了点头,笑得比哭还难看:“从前她总跟我说以后,大一她说等大二以后,大二她说等大三以后,大三她说等实习以后,大四她说等毕业以后……” “可是现在我们都毕业了,我们却再也没有以后了。” 听到这话,众人都在感叹世事无常,应该把握当下,不给青春留遗憾。 只有李文一个人听进去了,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向欧曼表白了! 欧曼看向欧阳,他这当哥的反而扭过头去不管,周以反而急得红温了。 “搞什么?这是我女朋友!”周以用腹语说道。 李为骂他:“你宿舍楼的甲醛吸多了吧?又出现幻觉了?” “李文,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李文不甘心地追问:“谁啊?你告诉我他是谁,我想跟他公平竞争!” 欧曼扫视过众人,不理会一个劲使眼色的周以,她竟然挽起了一旁李想的手,李想愣了愣,但什么也没说。 李文看了眼李想,留下一句“祝你们幸福”后就走了。 欧曼松开了李想,都知道欧曼是找借口拒绝李文。 李文认命倒也干脆,没有死缠烂打,众人也以为年轻人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只有何芳微笑着说了一句: “李想,你小心点,他刚才看你的那种眼神我太熟悉了……” “跟唐娟看晓婷时一模一样。” 第16章 杀人视频 深夜,卧室里一片漆黑。 茶色的夜间监视器中,一位妙龄少女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觉。 镜头聚焦到女生怀里的布偶熊,布偶熊眼睛在昏暗里定定地注视着镜头,那两颗圆圆的眼珠子闪着诡异的绿光。 这时镜头动了动,一只人手出现在镜头里,接着是一双脚、一颗头、一张脸……一个蒙面的陌生人对着镜头捋了捋头发,然后将镜头拧正,对准了床上的少女。 女生睡得很熟,也许早就死了,无论陌生人对她做什么她都平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陌生男人先是用手抚摸女孩的头发,女孩没反应。男人又凑近,用脸轻蹭着女孩的脸颊,女孩还是没反应。 男人把布偶熊抽走,镜头移近,给了女孩脸部特写。 女孩鼻子里呼出的热气模糊了镜头,一只手擦了擦镜头,然后用两根手指拉起女孩的眼皮让她看镜头。 睡梦中的女孩嘤咛了一声,男人松开手,掐住女孩的脖子。 画面忽然故障,闪了几下后呈现雪花状。 王嘉歌尝试调整清晰度,又检查了网络,并未发现问题,说明原片就是这样的。 按快进,拉进度条,以后十多分钟一直是雪花没有画面。 直到最后三秒钟,画面突然清晰。 视频中男人背对着女孩,女孩身上的被子没了,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床上。脸部被男人的身体遮住,不清楚是死是活。 男人的眼镜上戴着面罩,他慢慢朝镜头走来,对着镜头咧嘴一笑,满口是血。 —————— 如果你是凶手, 你会因为什么杀人呢? 为仇? 为情? 为钱? 还是为了爱? …… 在数不清的案件中,杀人原因五花八门,警察通常把它们分为五类:情杀、仇杀、奸杀、利益勾连、随机杀人。 其中,赌近盗、奸近杀、毒出人命,赌出贼。这是大多数案件中普遍存在的一条惯例。 现如今网络与短视频兴盛,为了确保网络环境的清朗和谐以及广发网民的身心健康,“鉴黄师”这种职业应运而生。 许多人认为鉴黄师的工作只是刷视频,审核擦边、色情视频,其实不然。 鉴黄师除了审核普通的“不健康”视频外,还会看到很多限制级的画面,比如强迫、暴力、虐待、虐杀、枪击、人体组织、恐怖灵异等。 有的视频可能前三秒一切正常,等审核员放松下来时突然鬼脸突击,伴随着刺耳的鬼叫声,有时候甚至带有病毒,会自动把设备的亮度和音量调到最大,一直卡碟重复播放鬼脸和鬼叫,就算关机也关不掉。 所以鉴黄师的工作尽管给的钱多,但普通人一般干不了。招聘时也多要求是已婚已育的男性。 因为那些视频看多了不仅对心理和精神有污染,就连身体都会受到影响。 此时,颐江市刑侦科的警察们就在做这种工作。 u盘是上个案子最后何芳交给李为的。 本以为里面只是韩晓婷的那件事,没想到打开u盘一看,里面竟然有2tb的内容! 李为快进看了个通宵都没看完,u盘里大多数是些没有意义的废片,再有就是偷拍路人和一些精神污染的视频。 问过何芳,何芳说这些视频是从某个网站打包下载到u盘的,之所以跟韩晓婷的事一起交给李为,是因为她要举报那个网站,她认为那个网站在进行违法犯罪的勾当。 因为她在里面看到杀人视频了。 她担心真的有人死了。 李为动用了刑侦科所有的警力,甚至请了通讯科的人协同破案。 大家分工合作,把视频看了三天,终于把两tb的视频看完。 何芳担心的没错,那个网站是外网,通过发布一些限制级的短视频和文章博眼球和流量,诱骗网友点击弹窗进行违法犯罪交易,从而获利。 看似无聊的打包视频里夹带私货,充斥着例如虐猫、偷拍、车祸现场、跳楼现场、猥亵、性侵、吃屎、枪击、虐杀等内容。 但大多数都是国外发生的事,少有的几个国内也都是很多年以前流传的视频,都包浆了。 唯一引起警方注意的是有两张图片:一张满地是血,一张砧板上摆着颗人头! 这两张图片清晰度很高,应该是最近发布的,而且根据案发现场的陈设来看就在国内! 通讯科组长王嘉歌根据图片的半截水印查到了发布平台,可那个图文视频刚发出来就被平台系统自动检测删除了,平台方也查不到发布的用户,只提供了近一个月内所有被系统删除作品的id和归属地。 可是平台每天删除的作品成千上万,一个月积攒起来的数据量大得惊人,想要在数不清的id里找到凶手简直是大海捞针。 李为把照片发到全国刑侦科的内部网站里,又着手调查起颐江市所有管辖范围内的失踪人口。 近半年内,颐江市管辖区域内一共有十三起失踪报案,李为跟赵西安一一走访调查,最终都与凶杀案无关。 周以和王嘉歌那边有了进展,他们负责调查网站和照片。 网站的中文译名叫“红房子”,网站里有无数个分站,就像套娃似的一层套一层。 普通游客只能浏览表层的视频,要进入更高级的站子需要充钱成会员,会员也有等级划分:vip、vvip、大vip、超级vip。 每个等级充的钱也不同,等级越高充的钱就越多。只是成为普通vip就要充3000,这时能浏览一些虐待动物和猥亵、性侵的内容,能转发和保存。 成为vvip要充,王嘉歌没充,所以不清楚之后的等级有什么特权。 网站里的视频是动态更新的,每分钟都不一样。 有的高级会员会把视频转发到表层网站让游客看,但存活不了多久就会被刷下去,而且没有浏览记录,要想追查的话难度非常大。 王嘉歌试着用照片识图搜索相关内容,竟然真的搜到了! 可这是更高级别的内容,不充vip的话要付费观看,王嘉歌付了两百在线观看。 网站防止盗视频开启了禁止截图录频,王嘉歌只能用手机把画面都录了下来。 这次的图片显示了发布的具体时间,就在两个小时之前! 精确到秒! 王嘉歌运用网络技术查到发布者浏览网站用的是中文,包括所用网络运营商、设备型号和网络信号都查了个一清二楚。 虽然范围还是很大,但王嘉歌再次缩小范围,查出在那个具体时间点翻墙进入外网的ip和地址,再与设备型号和其他信息比对,最后只有一个ip完全吻合! 根据超级卫星定位系统,王嘉歌查到了该ip的所在地,就在颐江市! 甚至连图片发出的具体位置,哪个区,哪条街道,哪个网吧的哪台机子都查到了! 刑侦组的人个个目瞪口呆,在通讯科的绝对实力面前,任何人都像在裸奔。 李为迅速组织刑侦科展开预案部署,出动抓捕嫌疑人。 下午三点,李为等人来到颐江市清远街的某家网吧。 担心打草惊蛇,李为独自进去跟老板交谈。 网吧声音杂乱,前台坐着一位穿旗袍的中年女人在看剧。 李为还没开口,旗袍女人头也不抬地说道:“8块一小时,包夜400。” 李为笑道:“老板算错账了吧!包夜反而贵那么多?” 反应过来说漏嘴了,老板娘连忙放下手机满脸赔笑:“呸呸呸!不好意思说错了,玩电脑8块一小时,包夜50!” 李为没跟她计较,直截了当问她3号机子是谁在用? 老板娘翻了翻登记簿,说道:“哟,真不巧了,3号机子被人包下来了,你换一台吧!” 李为:“我问你谁在用?” 听出李为语气不对,老板娘合上登记簿,以为李为是家长,来抓孩子的。 “我们这里合法经营,没有收纳未成年人,每位进来的顾客都看过身份证了,你就算让警察来我也这么说。” 李为懒得跟她废话,直接亮出了警员证。 刚才还态度强硬的老板娘瞬间怂了,连忙给李为递烟,李为没接:“少来这些虚招子,问你什么老实说就行了!” 老板娘交待,包下3号机的名叫张强,19岁,是附近的小混混,半小时前出去吃饭了,没准儿什么时候回来。 李为让老板娘别声张,他过去看了看,位置上留下张强的衣服,桌子上有半瓶矿泉水和一堆瓜子壳。 要是几个大男人守在这儿肯定打草惊蛇,李为往外走,一个熟悉的背影进入视线。 是欧曼。 “诶?李队……”欧曼不经意回头认出了李为,李为连忙捂住她的嘴把她带了出去。 “你们怎么在这里啊?抓犯人吗?抓谁啊?能带我玩吗!”欧曼跟她哥一样,对破案有莫名其妙的兴奋感。 一见到女神,躲在暗处的周以连忙冲过来,想跟欧曼来个拥抱,被李为挡开。 “人家哥哥不在,你注意点。” 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做卧底,欧曼就送上门来了。 说明情况后,欧曼同意协助办案。 为了伪装得更像,欧曼还特意回去换了一套装备。 当她再次出现时,不仅周以,就连路人的眼睛都直了。 欧曼一身电竞少女的装扮就好像从动漫小说里走出来的一样,让人根本移不开目光。 她身后跟着欧阳,李为无语地别过身去,赵西安问他干嘛来了,欧阳露出他那标志性的职业微笑:“小曼执行任务,危险重重,我这当哥的也是监护人,当然要来保护她。” 周以谄媚鼓掌:“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闭嘴!”李为骂道:“你不是最喜欢找刺激吗?这会儿又觉得危险了?” 欧阳走到几人身边:“我死不足惜,但我只有这一个妹妹。” 李为冷笑:“那行,你领着妹妹回家吧,这里太危险了,别伤到你们。” 欧曼连忙说道:“哥你干什么啊?是我自己要帮忙的!李队长,我哥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别吵架!” 周以嬉皮笑脸道:“你放心吧,他俩吵不起来的。我在这儿呢,不会有危险的,你快进去吧。” 欧曼点了点头,进去坐在了3号位置守株待兔。 外面的几人也顾不得吵架,分开混入人群中等待目标出现。 大概半个小时后,一位黄毛进入大家视线。 几分钟后,欧曼挽着黄毛的胳膊走了出来。 众人一拥而上,把嫌疑人张强就地抓获。 据张强交待,那两张照片的确是他发出去的,但照片不是他拍的,是他从短视频上刷到的。 他觉得新奇,想拿出去装逼,所以连忙把图片下载了。 刚下载完原视频就被平台自动删除,找他的浏览记录,可事情过去好几天,浏览记录已经被新的覆盖。 费了半天劲,这条线索又断了。 又逮到机会让欧阳请客,几人在饭店包了个雅间。 欧曼:“上次那个警花呢?” 众人面面相觑。 周以:“谁啊?” 欧曼:“就是上次帮你去女生宿舍拿东西的美女,那个又高又飒大长腿的女警官。” 赵西安笑道:“王嘉歌啊,就她还警花?她脾气比男人还爆,叫她无敌霸王花还差不多!” 周以补充:“我们局里都是大老爷们,王组长比爷们还爷们,要是你来的话,我们局里就有警花了!” 欧曼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我?我学汉语言的啊,专业不对口,而且我对破案也不感兴趣。要是能走后门的话,我推荐我哥!他感兴趣!” 其他人看向欧阳,欧阳看向李为。 李为铁面无私道:“没有后门,马上九月份警察招聘考试,你哥感兴趣的话可以试试。” 欧阳失望泄气:“我之前考过的,其他都过了,但是体检没过。” 一行人中最会讲话的周以脱口而出:“你有病啊?” 欧曼白了周以一眼,解释说:“我哥晕血,当警察的哪能怕血呢?” 这下李为总算明白了。 为什么欧阳对破案这么积极? 他不是热心,也不是想当个好侦探,他从始至终都想当警察。 可是走正规渠道卡在晕血,所以欧阳接近大家,甚至讨好大家,都是为了进警局。 几人沉默,都为欧阳惋惜。 李为:“你还是安心卖你的保险吧,工资待遇好,比干警察强多了。” 欧阳苦笑:“都是命,没办法。” 这饭一直吃到天黑,大伙散了场。 欧阳开车带欧曼回家。 谁也没说话,车里的气氛有点压抑。 欧曼先开口打破尴尬:“哥,你别灰心,这次不成下次还有机会的!” 欧阳面色凝重:“当不了警察,我所做的这一切都白费了。” “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当警察呢?你现在的工作不好吗?” 欧阳冷笑:“人总得有点欲望吧?当一个人失去欲望是很可怕的,他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分别。” “小曼,你有欲望吗?” 欧曼想了想, “我的欲望就是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欧阳从后视镜里看了欧曼一眼,欧曼正认真地看着他。 再次陷入沉默时,欧曼的手机响了。 是周以。 “曼曼,你们到哪儿了?” “马上到家了。” “我师哥问你……”周以好像被打了一拳,连忙改口:“护城河里发现尸体了,你问问你哥还想当警察吗?” 欧阳连忙抢过手机:“想!做梦都想!” 那头的周以也被抢了手机,传来李为的声音:“十分钟,护城河下河段。” “要是这次案子破了,我收你当辅警。” 第17章 眼球奶茶 晚上11:15,护城河边拉起警戒线。 报警的是两位中年男子,声称他们钓鱼时发现河里漂着个什么东西,打捞上来一看,是一只大红色的行李箱。 奇怪的是,行李箱外头还套着一个铁架,铁架用铁链缠了几圈,上面还绑着几只秤砣。 整个行李箱散发着一股恶臭味。 众所周知,野外捡到的行李箱里不是人民币,就是人民碎片。 两个钓鱼佬估计猜到里面是什么了,所以都没敢打开就连忙报了警。 接到电话的民警老吴和法医郑涵先一步赶到现场,那股臭味郑涵太熟悉了,就是尸体腐烂发出的尸臭味,所以直接通知了刑侦科的人。 郑涵和老吴张罗着从附近居民家拉线,用电锯把铁架切开。 赵西安说不用,上去一手抓住一边,稍微用力就把铁架掰开了。 郑涵带着法医组的人开箱,李为等人顺着河道走了一圈。 晚上光线太暗了,前几日下过雨,河里的水涨过,也开过闸,就算真有什么线索也早被水冲刷干净了。 欧阳:“这一层套一层的,又是铁架又是秤砣,凶手得多恨受害者,所以一丝生还的机会都不留,甚至想把尸体永远沉在河底。” 周以认同地点了头,用脚踢了踢拆下来的铁链。 “铁属阴,水属阴,黑夜属阴,凶手想让受害者的身体和魂魄都被锁住,永世不得超生。” 这时,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 行李箱开了。 果不其然,箱子里是一些人体组织,用红色塑料袋包着。 其中有很多切割整齐的人皮、肉块,有一捆大肠用皮筋扎起来,有两只手掌和两只脚,没有躯干和头颅。 法医组将碎尸带回去检验,李为等人再次排查失踪人口和可疑人员。 奇怪的是,尸体都找到了,竟然还没有人报失踪。 李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独居的孤寡老人,没有子女和亲人的陪伴,他们中的一部分老人可能在家里去世好久都没人发现。 所以刑侦科的人挨家挨户去调查,动用了大量警力物力,甚至发动了群众力量,还是没能找到死者和凶手的身份信息。 法医组传来尸检报告: 根据手脚大小和骨髓年龄初步判断死者为女性、30岁,手掌有老茧,左手手腕处有摩擦(死者生前左手戴手镯或手链),指甲里有红土。 脚38码,扁平足,脚后跟有老茧。 人皮为腹部、背部以及腿部皮肤,有喉管、大肠、胃,其余内脏组织遗失。 发现女性下阴组织,有灼烧和溃烂情况,无法判断性侵痕迹。 人皮和肉块切割面整齐,经过试剂检测,人皮和肉块组织里有铁锈成分。 胃里无食物残留,尸体被冰冻过,无法从腐烂程度判断死亡时间。 dna数据库中没有匹配样本,死者生前没犯过案。 无法确认死者身份。 案子再次陷入僵局。 血腥图片的事情还没解决,这个案子又卡在瓶颈期,李为一连几天都没睡过囫囵觉,头发都熬白了几根。 “你为什么想当警察?”李为问欧阳。 “我想为社会做贡献,除暴安良,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欧阳回答。 “很标准的答案,我当初警察面试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李为看着窗外的天空。 灰蒙蒙的,又要下雨了。 “可是警察当久了,见得多了,心就会越来越麻木,也会越来越累。” “我觉得我当初的灵气和冲劲已经被消磨光了,我的精力和对破案的激情越来越少,案子却一个接一个不会停止。我心里越来越没底,我害怕查不出真相,害怕看到人民期盼的眼神,害怕让他们失望。” “所以当我听到你说想当警察,想找刺激的感觉,我真的被你晃了一下子,我好像看到了以前的我自己。” “你是个好警察。”欧阳走到李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雨下过之后总会天晴,案子总会真相大白,你的作用就是让那一天早点到来,让活着的人少一点痛苦。” “你不是救世主,我也不是,谁都不是。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别到时候凶手没抓到,你就把自己愁死了,那凶手得高兴得出门放鞭炮!” 李为:“……” 李为无语地看向欧阳,把他的手打开:“谢谢你啊,放心吧,我与罪恶不共戴天,不会那么早死的。” 外面下雨了,哗啦啦的下得酣畅淋漓。 欧阳:“希望这场雨过后能有好消息出现。”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他的诉求,一场大雨还没停,刑侦科的电话就响了。 “颐江市刑侦科,请讲。” 欧阳看着接电话的李为,他的眼神随着电话的内容逐渐明亮,最后甚至放出光来。 他说他的灵气和冲劲没有了,可是在欧阳看来,他这个刑侦队长一直冲在最前面,对待案子的每一个细节和线索都激情澎湃,比看到他亲爹都激动。 所以欧阳权当他刚才是被鬼附身了,说的屁话。 连周以都说过:他要是会emo,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正在心里骂着,李为挂了电话,双眼放光:“愣着干嘛?走啊!天晴了!” 欧阳看了眼窗外依旧下着的滂沱大雨,不由得感叹:警察真的不是谁都能干的。 下午一点,雷阵雨。 地点:城西南建筑工地。 报警人:项目经理王总。 建筑公司半年前接到一笔大单子,要在颐江城西南盖一栋商业大楼。 可才动工就诸事不顺,先是挖地基遇上暴雨泥石流,再是包工头于建华携款跑路,现在又在工地里发现尸体! 同行都觉得他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都建议他去拜拜,再请大师来工地做场法事。 李为不理会王总喋喋不休的哭诉,直接让他带路去看尸体发现地。 发现尸体的是一名水泥工,负责浇筑水泥块的。 因为下雨了,担心刚做好的水泥块回软,所以他连忙拉塑料布遮盖。 手忙脚乱中脚下一滑正好摔倒在一方水泥块上,抬起头时,他看到水泥块上有一个鬼影! 看过不少水泥封尸的案件解说,所以工人很清楚这是遇上什么了! 他连忙去叫来了项目经理,王总让人把水泥块砸开后,半具尸体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为什么是半具尸体呢? 因为跟河里打捞上来的尸块一样,尸体同样不完整。 上次是人皮碎肉以及手脚和内脏,这次是人的上身,从颈椎到盆骨的部分,依旧没有两只胳膊和头颅。 尸块已经呈现白骨化,被剃干净肉的排骨里扭动着一滩蛆虫,把排骨顶得微微颤动。 王总把两人请到办公室喝茶。 为了节约成本,工地上没有饮水机,只有水箱,工人们的日常饮水和生活用水都从水箱里接。 王总上小学的女儿来了,王总让她去接热水泡茶,作为跑腿的报酬,王总给了她一袋高级红茶。 法医组的人马上就到了,只有等他们的检测结果出来,看看两次发现的尸块属不属于同一人,才能决定要不要并案调查。 小王同学的茶很快泡好了,她懂事地把两杯茶放在李为和欧阳面前,然后把自己的奶茶给爸爸喝了一口,王总让她去旁边写作业。 说了半天口确实渴了,欧阳端起茶杯吹了吹,热腾腾的水汽模糊了欧阳的眼睛。 他揉了揉眼,把茶杯送到嘴边正要喝。 一根头发丝映入眼帘。 欧阳瞬间渴意全无,他把茶杯放回桌上,用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捏起了泡在水里的头发。 王总见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自觉失礼地把欧阳杯子里的水倒进花盆里,满脸赔笑。 欧阳连忙提醒道:“诶诶诶王老板!这可是烫水啊!别把你的发财树浇死了!” 王总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用嘴吹着发财树,那滑稽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欧阳笑出了猪叫,李为怼了他一拳,把自己的水移到他面前。 欧阳这次仔细地检查了杯里的水,头发是没有了,不过水面上飘着一层油花,欧阳无语道:“王老板这么大个公司,连个干净杯子都没有吗?” “你看这杯子都没洗干净,还飘着一层油啊!” 王总像孙子似的点头哈腰,把女儿臭骂一顿,让她重新找干净杯子倒茶。 小姑娘擦着眼泪,委屈道:“坏爸爸坏爸爸!这珍珠奶茶难喝死了!还使唤我倒水?我才不!” 王总抓过女儿就要打,被李为喝住。 两头受气的王总脸色铁青,对着外人数落起女儿的不是。 “老爸把这么名贵的红茶给你泡了喝,你自己不会泡,不会喝,还说难喝?还说是珍珠奶茶?我呸!” 女儿哭着执拗道:“就是珍珠奶茶!就是珍珠奶茶!我都喝到珍珠了!” 两人争执不休。 出于警察的职业敏感,李为觉得事有蹊跷。 于是叫过小女孩问道:“你真的吃到珍珠了吗?” “嗯” “什么味道的?” “臭臭的,很腥气,还很难嚼,不好吃。” “你吃到几颗珍珠?” “一颗。” 李为和欧阳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缓缓看向王总。 既然不是珍珠奶茶,怎么会有珍珠呢? 如果是珍珠奶茶,怎么会只有一颗珍珠? 那小女孩吃下去的不明物体是什么呢? 王总愣了一会儿,然后连忙抓过小女孩抠嗓子眼。 小女孩“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满地的呕吐物中,一颗圆滚滚的眼球正瞪着几人。 “眼……眼珠子……” 欧阳呼吸急促地掐着自己脖子,李为给了他一记窝心脚,骂道:“待会儿再晕!跟我来!” 红茶是密封的,茶杯是新的,茶叶也是刚倒出来的…… 只有水是后接的! 水箱! 水箱里有东西! 几人风风火火地赶到水房,里面排起了长队。 下雨天工地干不了活,所有工人都休息半天。 有很多人打水泡面和洗脚。 欧阳捂着嘴一阵阵干呕,李为冲上前阻止了接水的众人。 “你们就没发现水有问题吗?” 工人们不明所以面面相觑,老实憨厚的农民工们找到工作不容易,有水用就行。 用了这么久的水吃饭、喝茶、漱口、洗脸……他们从来没留意有什么不对。 他们不知道,他们每天都用的水箱里…… 也许正泡着一颗人头! 他们每天喝的水都是…… 尸水。 看着众人疑惑又纯净的眼睛,李为要说的话哽在了喉咙里,最后只说让大家快点回去休息。 法医组冒着大雨赶到,李为让王总叫来一名电焊工,用切割机把水箱的上端割开。 浓烈的热气冲天腾起,整个水房很快被白雾笼罩。 等到能见度稍微清楚一些,郑涵爬上去看了一眼水箱,连身经百战的法医组长都吓得差点跌进水箱里去。 人头终于找到了。 第18章 恶鬼索命 经过dna检测,三次发现的尸块是同一个人的。 李为迅速申请并案调查。 由于头颅在水箱里浸泡的时间过长,又被热水煮沸过很多次,所以面部受损非常严重,难以辨认,甚至用高科技进行面容重塑都无法完成。 所以就算已经发现了这么多尸体组织还是无法确定死者的身份。 既然死者的线断了,那就从凶手查起。 李为想,施工场地有大门和围墙,外人一般是进不去的。既然在现场发现了死者的上身和头颅,工人们也没发现有可疑人员进入,那就说明…… 凶手就在建筑工地里! 王总拿出一份工人名单,整个施工场地共有325人,人数众多,鱼龙混杂,还不包括一些没有登记在册的临时工。 调查下来,名单上的325人里有109人用的假名字,问他们为什么不写真名,他们说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人心隔肚皮,别人知道你的真实信息越多就越麻烦。 大多数外出打工的人都不清楚明天会怎么样,他们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状况,各种各样的坑。 有的老板拖欠工资,有的老板制造事故敲诈勒索,有的老板打电话给民工家里人,说人在工地出了意外,骗家里人打钱…… 所以他们出门在外能说假的就不说真的。 花费两天时间一一排查,工地上的所有人都有正常的行为轨迹,且都有证明。 凶手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藏在茫茫人群中看着他亲手造成的“杰作”。 这时,一个人忽然出现在李为脑海里。 谁呢? 他就是已经失踪多日的包工头于建华! 工地发现尸体,他身为包工头竟然提前跑路了? 就像已经提前预料到工地会出事,所以扔下这个烂摊子远走高飞,从此销声匿迹。 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事出异常必有鬼! 李为立马着手调查包工头于建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算他不是凶手畏罪潜逃,他能在这个关口消失,肯定也知道些什么内情。 负责调查照片和网站的王嘉歌和周以那头没什么进展,天天看那些精神污染的视频,都快把他俩搞疯了,案子又一直停滞不前,焦虑的可不止李为一个。 他们甚至怀疑起自己身为警察的办案能力。 一听有新活儿,王嘉歌瞬间提起了精神。 根据通讯科超高级的系统,调查到嫌疑人于建华,男,35岁,外地人,已婚已育,聊天软件有多次深夜不明转账,银行卡有多起998、1998、2998,1314,5200等特殊转账。 众人猜测,这个于建华肯定瞒着老婆有什么不良嗜好。 可现在最关键的是,他人到底去哪儿了? 连卫星定位都找不到他! 那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人间蒸发了! 到银行查了于建华的资金流动情况和信用卡消费记录,银行证实于建华的最后一笔消费是在五月份,从银行取走了现金十万块钱,之后他名下所有的资产都没动过。 众人愣了神。 五月份…… 现在马上就到九月份了。 一个人怎么可能四个月里分文不花,也没有在任何监控镜头里出现过? 只有两个可能: 一,他变成老鼠躲在下水道里了。 二,他死了。 李为问王总,既然于建华早就失踪了,为什么没人报案? 无论是他失踪还是卷钱跑路,都应该去报警。 王总说于建华失踪第二天就派人去派出所报过警了,可几天后很多人都收到于建华的信息,说他遇到了这辈子最爱的女人,要跟她跑进深山老林里厮守终生,让大家不要找他。 所以又到派出所销案了。 至于工程款,当时只付了工人们一个月的工资给他,尾款要等银行贷款下来才能给。 可他没等到贷款下来就跑路了,至于工人们的工资总共也就几万块钱,王总联系于建华的妻子,他家里帮他还上了这笔钱,大家也就没再难为她们孤儿寡母。 李为让王总给他看了于建华群发的短信,上面写着:兄弟,我遇到了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为了她我可以抛妻弃子,甚至连命都不要。我要和她远走高飞,到深山老林里度过余生,望成全,勿扰。 这条信息他给很多人都发过,包括他的原配妻子和儿子。 他的妻子接到短信后来工地闹过一次,可没找到他人就回去了。 这是他失踪前发出的最后一条消息,之后他的手机就出现在距离市区五十公里的湖里。 李为派人打捞过,湖里没有于建华的尸体,只有于建华的手机。 于建华会不会真的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了,然后跟情妇私奔了? 他的车没有出行记录,银行卡也没有消费记录,会不会是他全程用那十万块现金支付? 或者他傍上了富婆,富婆承担他的衣食住行? 李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 “叮……” 消息来了。 是周以发来的。 “师哥,别郁闷了,饭要一口一口吃,案子要一步一步查。欧大侦探请客吃宵夜,快来宰他一顿!” 李为扔了手机,无语地揉了揉太阳穴。 最近操劳过度,眼前时不时的会发黑晕。 忽然,李为的手顿住,猛地睁开了眼。 一把抓过手机,周以发来的信息无比清楚地写着: 师哥,别郁闷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案子要一步一步查。 欧大侦探请客吃宵夜,快来宰他一顿! 师哥…… 对,就是师哥! 李为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就是这个! 再次仔细查看那条于建华失踪前发出的信息,他管每个人都叫“兄弟”,无论男女老少,无论长辈还是晚辈…… 在很多地方人与人之间,长辈与晚辈之间,上级和下级之间的称谓都有很严格的划分。 于建华干了这么多年的包工头,混迹于各种娱乐场所之中,人情世故他不可能不懂,所以他不可能管一个长辈或者他不敢得罪的大人物叫“兄弟”,也不可能管他同床共枕的老婆叫“兄弟。” 他如果要群发,完全可以不加这个称谓直接说事,听起来还没那么唐突。 那么一个人为什么突然会做出与本人习惯完全不符的事情呢? 答案仿佛有两种: 非自愿和非本人。 如果是非自愿的情况下发出的,也就是说有人威逼他这么做。 那之后呢? 他如果不愿意,被人挟持了,那之后肯定会出现解释。 可事实上并没有。 如果他遭人胁迫以后被杀人灭口了? 那他的尸体在哪儿? 凶手又在哪儿? 非本人的情况也只有一种可能:于建华已经死了,害他的人为了掩人耳目,故意用他的手机群发了这条消息。 两种情况在不知不觉间都指向了一个结果: 于建华,已经死了。 可是做再多的假设都没用,于建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目前压在手头的三件案子:诡异的血腥照片里被菜刀砍下的头颅、无名碎尸案和包工头失踪案。 有犯罪现场的没有尸体。 有尸体的无法辨认身份。 有身份的人间蒸发。 李为眼前一黑,在刑侦科办公室里晕倒了。 梦里,三件案子的受害人围着他转。 照片的人头、行李箱里的手脚和内脏、水泥里的上半身、水箱里的人头,还有于建华模糊的鬼魂…… 他们都在围着李为转圈,他们问他: 为什么还不破案? 我死的好惨啊…… 你为什么还不破案? 你为什么不还我公道? 它们歇斯底里,张牙舞爪地哭诉着,犹如阴司地狱的妖魔鬼怪在向李为索命。 既然你破不了案,那你就下来陪我们! 说着,它们猛地扑向李为。 李为猛然惊醒,额头已经潮湿一片。 王嘉歌拧了块毛巾给他擦汗,李为问:“我睡了多久?” “我发现你时你已经晕在地上了,我送你来医院时已经一点了,现在早上九点。” 李为立刻坐了起来,一把将正在输液的针拔了从病床上跳下:“我要出院!” “你不要命了!你在发高烧!你淋了那么多雨还不好好休息,真当你是铁打的不会生病啊?” 王嘉歌一路追到病房门口,把李为拖住:“他们让我留下好好看着你,不让你乱跑,你要是走了他们回来饶不了我!” 李为这才发现其他人都没在。 “他们人呢?” “你回去好好躺着我才告诉你。” “王嘉歌!”李为急了。 王嘉歌被他吼得吓了一跳,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霸王在李为的怒目直视下头都不敢抬。 “他们去抓犯人了。” “犯人?哪个犯人?犯人出现了?!”李为双手急切地握住王嘉歌的两条胳膊,疼得王嘉歌直叫唤: “对对对!犯人出现了,你别激动,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李为这才松了手,听话坐回病床上。 于建华那条线走不通后,众人又开始从他的人际关系入手。 欧阳、欧曼、周以和赵西安把于建华通讯录里的号码一个一个打了过去,大部分很正常,看到失踪了四个月的人突然打电话来都是好奇地询问,只有一个号码打不通,打通了也没人说话。 这引起了大家的警觉。 王嘉歌联系了于建华的手机号所属的通讯公司,对方提供了该号码近半年的所有通话记录。 在无数个号码中,一个眼熟的联系人被大家认出。 于建华失踪前联系最多的人,现在号码打不通的人,就是魏春梅。 魏春梅的手机信号还在运营,说明那部手机还在使用。 王嘉歌根据那部手机的信号查全球卫星定位,结果显示地址就在颐江市管辖的区域内! 而且那地方大家还去过。 那就是第一次发现尸体的地方。 护城河下段的下河营村。 第19章 处女生子 李为出院时,其他人也回来了。 他们去抓魏春梅,魏春梅没找到,找到了她的丈夫王贵。 王贵说,魏春梅早就跟人跑了,现在自己一个人过。 被女人伤怕了,这辈子也不打算讨媳妇了。 要是哪天她能回来,王贵也愿意接受她。 周以:“你还挺痴情的。” 欧阳:“你知道你老婆跟谁跑了吗?” 王贵:“于建华。” 众人看向了李为。 线索终于有重合的了! 王贵,男,41岁,父母三年前过世,与原配妻子离婚一年后娶了魏春梅。 两人结婚至今五年,没有子女。 王贵左腿有残疾,没有固定工作,靠在附近打零工为生。 魏春梅在城西南的大学城工作,在一所大学里当食堂阿姨。 城西南边要建一栋商业大楼,有建筑工地正在施工。 工地的包工头名叫于建华。 工人们偶尔会去大学食堂打饭吃,那次于建华去了,魏春梅给他打饭。 于建华没有学校的饭卡,刷不了钱,好心的魏春梅给他打了饭,没收钱。 从那之后,于建华每天去食堂吃饭,魏春梅每次都没收钱。 后来被领班发现,魏春梅失了业。她从大学员工宿舍搬出来,搬进了于建华的工地宿舍。 有同乡在于建华手底下做事,看到两人的婚外情,回来告诉了王贵。 王贵跑到工地上闹了一场,魏春梅要离婚,王贵不同意,几天后魏春梅就消失了。 同乡说收到了包工头的消息,于建华哥魏春梅私奔了! 王贵跛着脚找了一个月,连老婆的背影都没找到,灰溜溜地回了家,从此封心锁爱。 家门的锁却始终没换,他担心妻子哪天回来钥匙打不开门。 王贵的故事很悲惨,加上他矮小沧桑的外表,众人都很可怜他。 欧曼还掏钱要捐助他,可王贵没接。 周以提议他去申请个低保和补助,王贵说他有手有脚的,不给国家添麻烦。 鉴于王贵没有作案能力,问完话之后就让他回去了。 李为站在楼上目送着王贵离开,王贵骑着辆横梁自行车走了。 办公室里的众人还在为王贵难过,李为问道:“你们去他家找魏春梅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赵西安:“他家挺穷的,这个年代了他家竟然还在住土房子!” 欧阳赞同道:“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欧曼:“他家有个院子,院子里堆满了旧纸板和塑料瓶,他现在靠捡垃圾收废品生活。这几天不是下雨嘛,他左腿的风湿病犯了,没来得及收拾,他的纸板都被雨淋湿了,废品回收站的老板不要了。” “一个左腿残疾又犯风湿病的人,怎么能骑自行车呢?”李为冷笑:“还是横梁的。” 横梁自行车比弯梁自行车更考验腿脚,王贵自行车骑得那么熟练,不像左腿有毛病的。 周以:“师哥你的意思是……你怀疑他?” 李为:“如果欧曼和别人跑了,你会怎么样?” 这个不怎么恰当的例子引得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欧曼更是脸上通红,尴尬地看向家长。 欧阳:“确实,王贵有作案动机。” 赵西安:“不是我看不起残疾人和矮子,就他那样儿的,想打过一米八几身强力壮的于建华?不太可能吧!” 王嘉歌:“而且魏春梅和于建华出轨,要离婚王贵不离,被杀的应该是王贵吧?” 李为:“你们注意到他的鞋子了吗?” 周以无脑问道:“他的鞋子?他一个卖废品的能穿什么牌子的好鞋?” 李为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我是说他的鞋底,刚才我留意看了一下,两只鞋的鞋底一样厚。” 如果他左脚真的残疾的话,走路时右脚的受力会更大,久而久之右脚鞋底的磨损程度会更严重,看起来也会比左脚的鞋底薄。 欧阳:“他不是跛子为什么要装跛子呢?” 赵西安:“为了骗取大家的同情和信任。” “不止……”李为垂下眼眸,“他不止为了骗我们,他还骗了周围的人,骗了他妻子魏春梅,以及身强力健的于建华。”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实的。真相到底怎么样,我们今晚亲自去揭晓。” 晚上11:30,一辆车缓缓停在了下河营村。 看着黑灯瞎火的村子,欧曼害怕地拉紧了哥哥的袖子。 “死周以,都怪你,天都黑了非要我哥请客吃饭,吃到现在都快十二点了!这么黑咱们来抓鬼啊!” “嘘……”欧阳小声说道:“就是要等所有人都睡着了才好行动。你怕的话就别进去了,在外面等我们。” “好吧,我好像有点夜盲症,就不进去给你们添麻烦了。” 欧曼等在村头的一棵大树底下,周以不放心,留下来陪她,也好有个接应。 李为、欧阳、赵西安悄声进了王贵的家。 进了门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堆满了垃圾和废品,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村口,百无聊赖的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周以趁机泡妞,可欧曼显然对他没兴趣,一直在低头玩手机。 周以想了想,决定吓吓她。 “曼曼,你知道你靠着的这棵树叫什么名字吗?” 欧曼眼皮子都没抬起来:“叫什么?” “这是大槐树,招鬼的,又在厕所旁边,阴气更重了,很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欧曼翻着白眼,把手机放在下巴上做鬼脸:“像这样吗?” “笑死人啦……”欧曼对周以骗小女生的烂把戏嗤之以鼻。 “省省力气吧大叔,我有喜欢的人了。” “大叔?”周以急道:“我和你哥差不多大,你管你哥叫哥,管我叫大叔?!” “吵死了!”欧曼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我去上厕所,上厕所你也要跟进来吗?” 周以停住脚步,气得直捶树。 王贵家。 一片漆黑中,为了提高效率几人分头行动。 李为去厨房,欧阳去厕所,赵西安去地窖。 戴着夜视仪,眼前的景象都是茶色的。 李为走进厨房,厨房很窄,有一个灶台,灶台上有一眼铁锅,铁锅盖着锅盖,灶洞里还燃着火苗。 锅里好像炖着肉,肉香飘荡得满屋子都是。 李为抹了把灶台,灶台上有很多煤灰,又油又黏,一抹满手都是。 李为嫌弃地在衣服上擦了擦,又摸了摸砧板。 砧板上一片暗红,是一块圆木墩子,上面立着一把菜刀,菜刀口也是一片暗红。 眼前的场景越看越熟悉,李为努力回想是在哪里见过…… 这不就是…… 那张恐怖照片里的场景吗! 另一头,欧阳来到王贵家的厕所。 说是厕所,其实就是一小间毛坯房,里面是旱厕,下面是一个大坑。 屎拉出来掉进粪坑里“咚”的一声,如果粪坑太满还会溅屎在屁股上。 王贵家的旱厕应该很久没挑粪了,里面的屎尿太多,经过发酵成了沼气,一靠近臭得直辣眼睛。 欧阳捂着口鼻,强忍着恶心慢慢靠近。 被沼气熏得头晕目眩,欧阳站在厕所门口,听见厕所里传出“簌簌”的轻微响声。 有人在里面?! 欧阳轻轻推开门,狭窄的空间里蹲着一个人! 他手里握着把染血的菜刀,正在看着欧阳笑! 欧阳吓得浑身汗毛直竖,他甩了甩头,把幻想甩走。 他大着胆子推开厕所门,里面是空的,没人蹲在那儿。 欧阳重重呼了口气,仔细检查起厕所。 里面就一个蹲坑,脚踩的地方是两根木头,角落里有一桶水,水里漂着一个塑料瓢。 这几天下大雨,雨水流进粪坑里,粪坑里的排泄物“水涨船高”,都快漫出来了。 大条大条的蛆密密麻麻爬得到处都是。 这种蛆身体有人的小拇指那么粗,白白胖胖的,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地上、土墙上,甚至房顶上都有东西在蠕动着…… 房梁上有水滴滴到欧阳后脖颈上,欧阳随手摸了一把,是条蛆! 空中下蛆了! 欧阳触电似的连忙把蛆甩掉,连碰带跳地远离开那个恶心的地方。 欧阳前脚刚走,粪坑里就浮起一个东西。 仔细一看,是一个蛀满蛆虫的人头。 村头厕所里。 欧曼为了躲周以的骚扰,在厕所里蹲了很长时间。 农村的厕所是一条很长的便坑,空与空之间用矮墙隔开,顶头有有自动冲水设备,便池里的排泄物每隔几分钟就会被自动冲走。 欧曼蹲在最后一空,腿都蹲麻了,正要走时听见有人进来了。 心想不会是周以进来了吧? 这可是女厕,周以不会那么没品吧! 厕所里是声控灯,进来的人也没出声,整个厕所伸手不见五指。 顶头的女人像是便秘,发出一阵压抑又痛苦的呻吟。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女人终于拉了出来。 听声音那是很大的一泡,连汤带水,稀里哗啦的,动静大到连声控灯都亮了。 一阵婴儿虚弱的哭声在厕所里回响,然后是几声跺脚,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女人走了。 厕所里再次陷入黑暗。 “嘿!” 欧曼叫了一声,灯没亮。 要面子的欧曼没好意思再叫,用手机电筒照着准备离开。 “哗啦——” 这时厕所自动冲水了,前面几个坑位的排泄物都被冲到了最后一空。 欧曼低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欧曼吓得连提裤子的力气都没了。 血! 好多血! 便池里流下来好多血! 这时,红色的水流中缓缓流下来一团不明物体。 血肉模糊的,胖嘟嘟的,有手有脚的…… 流到欧曼脚下时,那婴儿忽然睁开了眼睛。 硕大的黑眼珠圆溜溜的,一眨不眨地看着欧曼。 排污口的洞不大,婴儿的尸体就被卡在那儿,被水流冲得一动一动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欧曼…… “啊啊啊啊!!!” 听见欧曼的惨叫,周以连忙冲进了女厕所,把瘫软在地上的欧曼连忙抱了出来。 “孩子……孩子……”欧曼怔怔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周以还在开玩笑:“你在厕所生孩子呢?蹲这么久不出来!” 回过神来的欧曼重重捶了周以一拳,骂道:“生你*!我还没谈过恋爱!” 赵西安下到地窖后,看到地窖里有十公分左右的积水,储存在里面的一些大白菜和萝卜泡在水里都臭了。 赵西安慢慢走在里面,满地的烂菜叶和烂萝卜,还有烂红薯…… 赵西安踩在上面像踩在屎上一样。 好在这一趟没白来,赵西安看到地窖尽头有一台方形的冰柜。 王贵家里穷得连件像样的电器都没有,怎么会在又小又破的地窖里放一台这么大的冰柜呢? 正在思考,赵西安已经走到了冰柜前。 冰柜缝隙里透出股股冷气,直往赵西安骨子里钻。 赵西安回头看了眼身后,地窖里阴暗潮湿,只有一个出口,简直一个完美的杀人藏尸地! 这时要是有人把上面的出口用水泥块封住,那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逃不出去。 自己要是死在这儿,估计化成灰都没人知道。 这下连阳气最足的赵西安也不由得心里发怵,只想尽快检查完,尽快离开这个阴森恐怖的鬼地窖! 赵西安哈了口气,搓了搓手,鼓足勇气猛地掀开了冰柜。 冰柜里的东西令赵西安差点吓死。 腿…… 人的腿…… 全是腿…… 赵西安合上冰柜缓了缓,赫然看到地上有一个人头的影子! 地窖口有人! 为了不被困死在地窖里,赵西安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往上冲,地窖口的人躲闪不及,被赵西安撞倒在地。 看清是欧阳,赵西安这才松了口气。 正要跟他说地窖下面的冰柜里全是腿,就听见厨房里传出锅碗瓢盆摔在地上的杂乱声。 两人急忙跑进厨房。 只见昏暗的厨房里,李为肚子上被划开一道口子,正汩汩往外流血。 对面站着一个矮小的人影,正是王贵。 李为检查厨房时,王贵就躲在灶台后面。 要不是李为身手敏捷,也许现在铁锅里炖的就是他了。 第20章 红烧肉 王贵被赵西安制服后连夜抓捕归案,李为通知了法医组和痕检组的人,天亮之后在下河营村口汇合。 欧曼被厕所里的婴儿尸体吓得不轻,欧阳把她送回家后立刻赶回了刑侦组。 李为对王贵连夜展开问询。 王贵向赵西安要了根烟,坐在审问室里吞云吐雾,看上去并没有杀人之后的恐惧和不安,更没有被抓之后面对警察的慌乱和紧张。 这种人在现实生活中是最可怕的,他们像变色龙一样躲在丑陋的外表下,披着身善于伪装的皮把不明真相的人骗得团团转。 他其貌不扬,身材矮小又行动不便,这样的人扔在人群中通常不会被留意,更没人有兴趣去靠近他、了解他,扒开他套在外面的皮看看底下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谁能想到王贵这种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可怜虫会杀人呢? 谁能想到他跟垃圾堆没什么区别的土坯房里竟然藏着人的尸体? 而且死者不止一个人。 烟抽完了,王贵还是没交待案情,得寸进尺地又向赵西安讨烟。 暴脾气的赵西安不惯他的臭毛病,大手揪住王贵的脖领子直接把人提了起来,被李为骂了回去。 王贵咧开满口黄牙和烟渍的大嘴笑了笑,他像一摊烂泥一样,无论是生活还是态度都是以烂为烂。 别人没办法把他踩得更烂,踩到他也许还会恶心得蹭蹭脚。 李为示意赵西安又给了他一支烟。 王贵把烟叼在嘴里,枯树皮似的手指点了点桌子,嬉皮笑脸地让李为给他点烟。 赵西安忍无可忍,李为却摆摆手,亲自走过去帮他点烟。 王贵知道自己一旦被捕肯定活不了了,所以他不怕赵西安,也不怕李为,甚至故意挑衅警察。 他在下定决心杀人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最后的结果了,可是他不怕,也不回头。 他被仇恨完全操控了脑子和身体,对于报仇的执念超越了他的生命,他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怕,就算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杀了于建华和魏春梅。 法律无法让他回头,谁也帮不了他。 “可以说了吗?” 王贵得意地磕了磕烟灰,黄嘴一咧:“你们警察就抽这种烟啊?那看来你们混得也不怎么样嘛……” “知道吗?我抽过顶级的香烟,几千块钱一根,那才是享受……” “你他妈……” 赵西安怒火中烧,李为让他出去倒杯茶。 李为平静地跟王贵聊,两个人的关系不像警察在审问犯人,反而更像一对相识已久的老友。 “钱是从于建华那儿来的吧?” “这是他欠我的。” “他欠你的不止是钱……” “可不咋的。” 王贵淡定地吸了一口烟,浓浓的烟雾飘荡在长长的桌子中间,模糊了他的脸。 李为从烟雾中看到他的故事。 跟前妻离婚后,王贵靠翻垃圾堆捡些吃的勉强活着。 村长看他可怜,让他每天扫扫村里的路,每个月给他100块钱。 那天王贵扫到一户人家门前,里面正好有人往外倒水。 那一盆洗菜水正好泼在了王贵身上。 “诶哟对不起对不起!我没长眼睛!这么大个活人都没看见!” 魏春梅从屋里跑出来,用帕子殷勤地帮王贵擦水。 王贵看愣了,以为自己看到了仙女。 从第一次见面,王贵就想讨魏春梅当老婆。 那天过后,王贵总会把魏春梅家门口的路扫得特别干净。 一扫扫了两年,扫帚扫坏了一箩筐,魏春梅找到王贵。 “你敢娶我不?” 王贵:“你敢嫁给我不?” 魏春梅:“你敢娶我就敢嫁!” 两人结了婚。 结婚第三天,魏春梅怀孕了。 去医院一看,孩子三个月了。 魏春梅咬死不说孩子他爸是谁,要去做手术,王贵说人流伤身体,别打了,孩子生下来他养。 为了养活她们娘俩,王贵去捡破烂,去工地打工。 工地出了意外,王贵的左腿被钢筋扎穿,医生说他以后再也做不了重体力活了。 在家躺了一个月,魏春梅照顾了他一个月,然后把孩子打了,进城打工。 王贵能下地之后就去城里找妻子,魏春梅没见他,让保安把他赶了出去。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王贵在城里打零工,没活儿的时候,他总会去大学门口张望。 他想远远地看妻子一眼,可是天不遂人愿,他一次都没看到过魏春梅。 找不到活计可做,王贵回了村收废品卖。 一年前,有进城务工的同乡告诉王贵他媳妇跟包工头好上了,王贵急得立马跑进城去捉奸。 魏春梅被他抓回村里锁起来,也倒没想着再往外跑。 相安无事过了半年,有天晚上王贵卖废品回家,没看到妻子,疯了似的找遍了整个村子。 村长领着人捉到魏春梅时,她正和于建华在苞米地里大汗淋漓。 王贵再次把魏春梅锁在家里,门上加了两把锁。 可就算把门焊死,那对奸夫淫妇总会想到办法偷情。 刚开始两人还会背着点村里人,可时间一长也不背人了,竟然大白天的都敢堂而皇之地在王贵家干烂事。 有一次被王贵正巧碰见两人在家偷情,气头上的王贵要抓于建华到派出所去,反而被于建华暴打一顿。 打瘸了腿,打掉了三颗牙,眼睛也差点瞎了。 王贵躺在床上生活无法自理,于建华每天大摇大摆地进出他家跟魏春梅偷情。 魏春梅心情好时会赏他一碗馊饭吃,更多的时候王贵会饿上一两天,连口水都喝不上。 那天于建华从银行取回来十万块钱现金,让魏春梅跟他远走高飞。 魏春梅逼王贵离婚,王贵不同意,魏春梅就在当晚的饭里加了老鼠药。 老鼠药是假冒伪劣的,王贵没死成,魏春梅畏罪潜逃。 王贵一个人瘫在床上,上吐下泻。 等村里人发现时,王贵躺在满床的排泄物中,身上被粪便侵蚀,长满了痈疮,蛆虫把他的背都啃出个大洞,苍蝇叮满了他的全身,有的甚至钻进了嘴里…… 王贵还活着,无法动弹的他只能眼睁睁承受着这一切,却没有任何办法。 死吧…… 死了就不疼了…… 死了就不丢人了…… 快死吧…… 可是有些时候,就算想死也是种奢望。 王贵活得太糟糕了,他活在社会最底层,拼尽全力艰难地活着。 从没坑过人害过人,可是他像过街的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喊杀,人憎鬼厌,就连阎王爷也不肯收他。 村民和村长救下了奄奄一息的王贵。 强烈的仇恨激发起王贵的求生欲,在医院休养了几个月,王贵重获新生,变了一个人。 出院后,王贵去建筑工地转悠了一天。 他给保安买了茶,给工人发了烟,偷走了工地大门和水箱的钥匙。 然后回家准备杀人工具。 他给魏春梅打电话,说他同意离婚了,让两人来家里签字。 之后王贵把魏春梅和于建华骗进地窖,用水泥块堵死了出口,又和了一堆红泥把地窖口的缝隙全都糊死。 两天后,王贵打开地窖,把半死不活的于建华拖到厨房,烧了锅热油全部灌进了于建华喉咙里。 于建华在剧痛中惊醒,想跑,被王贵拖了回去。 之后王贵用魏春梅的手机拍了照发视频。 魏春梅吓得肝胆俱裂,想跑出去求救,被王贵抓进屋里用胶带裹住嘴拴在床上。 期间王贵发现魏春梅怀孕了,出血了。 王贵帮魏春梅换了条内裤,内裤用已经闲置了好多年的百草枯浸泡过三天三夜。 眼睁睁看着魏春梅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把自己的身体折叠成一团,痛不欲生。 王贵淡定地点了根烟坐在一旁,看着妻子最后活活疼死。 李为:“你还有其他地方想要交待的吗?” “世人都说狼心狗肺,魏春梅的心肝太黑了,我把她的心肝肺肚扔去喂村里的野狗了。” “对了警官,那天我还做了一锅红烧肉。我想着她妈还没吃饭,她不在了,我应该好好孝顺丈母娘,所以就用保温桶装了送去给她妈吃了。” “呕~” 在场的警察有好几个跑出去吐了。 李为强忍着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继续问道:“那你丈母娘呢?” “我们去她家看过,没人。邻居说她已经失踪很久了。” “有其母必有其女,魏红霞也不是什么好货!她一直知道魏春梅和于建华的破事,还跟他们一起打我,羞辱我,给她女儿老鼠药,教魏春梅学潘金莲毒死我,她最该死!” 李为:“你把她也杀了?” “对!那天晚上我去找她,她把门打开,我跟在她后面,用塑料袋狠狠套住她的头!无论她怎么挣扎我就是不松手哈哈哈哈!” 王贵疯了,赵西安和周以冲过去按住他。 李为:“她的尸体呢?” “哈哈哈哈哈!”王贵嚣张地不停大笑, “我把她,我把她藏在一个特别好的地方!你们永远也别想找到她!我要她死无葬身之地哈哈哈哈!” 之后无论李为怎么问,王贵都不开口了,只是大笑个不停。 李为摆了摆手,王贵被押走。 根据王贵的供述,刑侦组和法医组在他家粪坑里打捞起了于建华已经白骨化的尸体。 魏春梅的尸体也终于拼凑齐全,唯独魏红霞的尸体怎么找也找不到。 三个案子,四条人命。 找不到魏红霞的尸体就只能定王贵的两项故意杀人罪。 虽然已经足够判王贵死刑了,但魏红霞的案子无法定罪,李为心里不得劲。 再次前往下河营村,案发现场。 法医组的人已经将于建华的尸体以及地窖冰柜里的残肢带回去检查了,痕检组和物证组还有不少人在现场。 欧阳和欧曼去找了垃圾回收站的老板,软磨硬泡,老板终于答应收下王贵积攒已久的废纸板和塑料瓶子。 忙活了大半天,院子里的垃圾才被清理干净。 可王贵家依旧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恶臭味。 他家太臭了,所以第一次来走访时才没闻到尸臭。 因为尸臭都被垃圾堆的臭味掩盖住了,这也许正是王贵计划之中的一部分。 周以协助痕检组对现场做了血液反应测试,果不其然,整个院子都洒满了血迹。 厨房和地窖更是重灾区。 家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温馨、踏实的港湾,可对于王贵来说,从小生活长大的地方成了他的屠宰场。 于建华和魏春梅在他眼里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猪肉没什么两样,所以杀了他们,把他们的身体切碎,王贵并没有觉得害怕,更不怕什么报应和半夜鬼敲门。 他在他建造的“屠宰场”里照常生活,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屠夫肉贩。 屠夫看着被宰杀分割的肉会害怕吗?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王贵看着家中无处不在的妻子和于建华会害怕吗? 不会。 要不是他舍不得把魏春梅的手机扔了,被通讯科追查到,也许他一辈子都将躲在肮脏的保护壳下逃脱开法律的制裁,而三名受害者的死亡真相也永远不会重见天日。 正午,村头有一群大爷大妈在晒粮食。 欧阳和欧曼混入其中热心地帮大妈脱苞米粒。 在村头情报组口中得知:于建华和魏春梅的丑事搞得人尽皆知,村民都很同情王贵。 那两人失踪后大家都以为魏春梅又跟男人跑了,连带着魏红霞也跟女儿一起享清福去了,所以三人失踪了这么久都没一个人去报案。 要不是王贵被抓,村里还真没一个人把老实可怜的王贵跟杀人碎尸案扯上关系。 问起最近村子里发生的事,大妈们你一言我一语闲聊起来。 不是村东头老王家的鸡被偷了就是哪家媳妇和婆婆又吵起来了…… 不是哪家迁坟了就是哪家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大多都是一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人脱苞米粒手都搓红了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李为牵着狗从村头路过看到他俩,双方的眼神都很鄙夷。 欧阳和欧曼连忙擦了擦手跟上去。 虽然李为嘴上什么也没说,但怕他误会哥哥消极怠工,欧曼连忙解释:“李队长,我们可没有偷懒,我们是去获取情报的!” 李为冷漠道:“获取到什么了?” “这个嘛……”欧曼求救地看向欧阳,欧阳随便挑了几件事交待。 比如村里赵老爷子前段时间迁坟了,请了全村人吃席。 村长家今年收成好,闺女也上大学了。 狗蛋家下的大酱没下好,都坏了…… 李为打断了欧阳如数家珍的汇报,无语道:“警察来破案不是来玩的,你以为过家家呢?好玩呢?” 见自家大哥忙活半天还被训斥,欧曼不高兴地嘟囔起来:“谁玩了?我们手都搓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再说你不是也牵着狗到处溜达吗?谁玩谁啊……” 李为:“你说什么?” “没没没李队长,”欧阳连忙把欧曼拉到身后,一副十足的狗腿子样: “您说的对!您继续教,我虚心接受,我受益匪浅!” 李为白了他一眼,不想再说话。 但看到欧阳为了打探消息脱了一早上玉米粒红肿的手,还是强耐着性子教他: “你获取到的信息应该先自己过滤、思考一遍,然后把有用的信息整合起来再提供给我。” 欧阳连连点头,比李为牵着的狗还狗。 “队长,这狗哪儿来的?” “村长家借的,”李为摸了摸大黑的狗头,大黑兴奋地摇着尾巴。 上身立了起来,庞大的体型比欧曼还高。 欧曼被吓得叫了一声,大黑狗挣脱开狗绳直往欧曼身上扑。 李为去捡狗绳,大黑猛地立起来扑向欧曼,两只粗壮的前肢死死抱住欧曼的腰,狗尾巴满地乱甩。 欧曼吓得大叫,欧阳双手揪住狗皮用力把大黑拽下来,李为重新把狗拴好, 大黑水汪汪的狗鼻子不停翕动,一个劲嗅着欧曼的裙子。 李为踹了狗屁股一脚。 “这狗真色!”欧曼跟狗远离开,恼怒地骂道: “大型犬怎么不把它骟了!” 李为把大黑牵到了另一侧,解释说:“是你身上太香了,狗的嗅觉很灵敏,很多人找不到的东西它都能找到。” 第21章 河中水鬼 欧阳明白了。 李为是想借用大黑的鼻子寻找线索。 回到王贵家门口,李为让欧阳进去把周以喊了出来。 “师哥,有什么吩咐?我这忙着呢,腾不开手!” 周以人还没出来声音就先到了,等他跑出来看到欧曼也在时,红光满面的笑容猛然一顿。 欧阳:“你小子忙什么呢?” 周以手上戴着手套,用胳膊肘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吊儿郎当地笑道:“嗨!我能忙什么,瞎忙呢,有事儿您说话师哥!” 看不懂这小子的变脸,李为科普道:“听说痕检组的小周也来了……” “师哥你这……你别……”周以急忙求李为别当着欧曼的面掀他老底。 李为笑了笑,突然冷脸骂道:“要谈恋爱滚回家谈!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是在办案不是给你时间找对象的!” 周以像只泄了气的气球,低下头去乖巧听训。 李为没时间跟他说教,让他进去找物证组的人要来一件王贵的旧衣服。 李为把衣服扔在地上让大黑闻了闻,大黑立马竖起了耳朵,然后领着几人冲进家门。 大黑先是在院子里撒欢地转圈,朝李为叫了几声,又跑进厨房里上蹿下跳,把锅碗瓢盆和菜刀都扒拉了一地。 法医组打捞尸体后还没盖上水泥盖,厕所的粪坑外露着。 要不是李为拉得紧,大黑差点就直接跳粪坑里去了。 眼看大黑围着地窖口不停转圈,欧阳夸赞道:“这狗行啊这狗,比警察厉害多了!一下子就把所有藏尸地都找出来了!” 在场的所有警员齐刷刷地看向他,场面一时寂静且尴尬。 欧阳连忙举手投降,满脸谄媚地找补道:“我是说我,我马上就能成为你们同事了,这狗比我强多了。” “去!”李为把欧阳踢开,皱眉骂道:“别给我丢人了!” 众人哄笑。 痕检组的组长韩娜打趣道:“李队,这又是你新收的小弟啊?” 李为:“……” “我看你那刑侦组越来越不行了啊,上次把周以那臭小子从我这儿挖走,这次又从哪儿找来个生瓜蛋子?你那刑侦组的大门这么好进吗?不愧是局里的养老大队啊哈哈哈!” 众人再次哄笑。 李为:“……” 欧阳敬佩地看着韩娜,心想这位女中豪杰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李为吃了瘪…… 李为竟然没还嘴,牵着大黑几步迈出了大门。 几人跟着大黑一路来到村里的一户人家门前,赵西安也在那儿。 这是王贵的丈母娘魏红霞家,也就是魏春梅的娘家。 魏红霞失踪后房子一直空着,上次李为派人来看过,可惜什么也没发现。 这次有大黑带路,说明王贵的确来过魏红霞家。 情况也极有可能跟王贵说的一样。 魏红霞已经被杀害了。 尸体被王贵藏在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有什么发现吗?”李为问。 赵西安摇了摇头:“跟上次一样,除了卧室床上比较乱之外,其他地方都没被动过,门锁和窗户也没有被撬开的痕迹。” 也就是说,当时是魏红霞自己打开门让王贵进去的。 欧阳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鼻子:“好像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里面传出来的。” 几人跟着吸了吸气,欧曼说:“有点像臭豆腐的味道……” 周以:“不对,是鲱鱼罐头的味儿。” 欧阳:“这股味道很奇怪,好像很多种味道混合起来一起发酵之后产生气体的熏臭。” 赵西安:“有股豆子的味道。” 在案发地附近,所有的细节都有可能是关键。 李为让赵西安拿来一件魏红霞的衣服让大黑闻。 大黑闻了一会儿,叼起魏红霞的衣服慢慢往前走。走到邻居家的门口坐下,把衣服扔在了地上,对李为叫了几声。 几人面面相觑,找到了! 欧阳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身上穿着附近小学的校服。 走进家门,那股诡异的气味更加浓郁。 大黑拖着李为在院子里闻了一圈,最后停在后院的闲屋前。 “这屋是放什么的?”李为问。 “放一些用不到杂物。”小孩说。 “你家里人呢?” “出去了。” “你有这屋的钥匙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 欧曼从包里掏出几块巧克力给他,小男孩笑道:“不用钥匙,我能打开。” 说着,男孩上前抓住门锁用力往下拽了拽,锁开了。 打开门,从门头落下一层灰。 屋子里不大,杂七杂八堆着一些废旧的家具、电线、纸板、瓦罐和几口大缸。 大缸上盖着木头盖子,上面还堆放着一些杂物。 那股怪味的源头就是这儿。 李为回想起欧阳的话:村里狗蛋家下大酱下坏了,大酱都臭了。 “小孩儿,你叫什么?” 小男孩正一手抓着一块巧克力吃得正香,吃得满手满脸都是,像只埋汰的花猫。 “我叫王子轩。” “外号呢?” “狗蛋。” 狗蛋家是魏红霞的邻居,两户人家一墙之隔。 魏红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正巧这时候邻居家的大酱坏了,发出诡异的恶臭…… 大黑闻过魏红霞的衣服后把众人带到了邻居家,说明魏红霞来过这里。 至于是活着来的还是死了以后来的…… 是已经离开了还是一直在这里…… 魏红霞大概率无法自己解答了,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只能靠证据开口说话。 几口大缸都有人的大腿那么高,里面足够藏人了。 要是魏红霞的尸体在里面的话,这么久了,尸体应该已经腐烂脱骨,打开将会看到怎样的一幅画面? 欧阳拉着欧曼出去,赵西安把压在大缸上头的杂物清走,请示李为要不要打开。 李为犹豫了一会儿,随即打电话给痕检组。 几分钟后,韩娜带着人风风火火杀了进来,一进门就扯着嗓门大声嚷嚷: “尸体呢?尸体在哪儿?” 李为无语地走到一旁,周以捂着鼻子指了指那几口大缸。 “那还愣着干嘛?打开看看呐!”韩娜看了看周以,又看了看李为,嘲笑道:“诶哟,我说你们几个大男人不会连这都不敢吧?这点胆量都没有还当什么警察?趁早回家哄孩子得了!” 周以拉住韩娜:“不是师傅,我们不是不敢,我们是怕破坏现场,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来干不是吗?” 韩娜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周以一番,笑道:“你不是专业的人吗?跟着李队长吃香的喝辣的,老本行都忘光了吧?” 周以被曾经的师傅怼得当场自闭,韩娜甩开他的手,一个女人丝毫不怕什么恐怖场景,直接上去掀盖。 众人连忙闭上眼睛,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李队长,你耍我呢?” 众人睁眼一看,几口大缸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韩娜正要对李为“谎报军情”破口大骂,就看见大黑扑到几口大缸上使劲闻,然后一阵狂吠。 周以:“缸里的东西可能是主人听见风声后清理了,但只要接触过人血,就算清理得再干净也能检测出来。师傅您就受累检查一下吧,这顿骂先记着。” 韩娜敲了敲周以的头,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受累?你站旁边看着?臭小子麻溜过来帮忙!你就想歇着了?” 韩娜嘴皮子厉害,干起活儿来更厉害,不消多久就检测出杂屋里的几口大缸里存在人体组织。 傍晚,门口传来拖拉机的响声。 狗蛋父母进城卖苞米回来了。 见到有警察在家里也不紧张,反而热情地招呼众人坐下说话。 狗蛋爸让妻子去煮饭,他给众人倒了茶。 都是勤劳朴实的面相,不像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虽然没人把“坏”写在脸上,但狗蛋夫妇跟魏红霞和王贵都没什么交集。 他们没有作案动机。 李为:“你们村有个叫王贵的男人被捕了,这事你们知道吗?” 狗蛋爸:“知道,听村里人说了,他杀了魏春梅,还把奸夫的尸体扔粪坑里了。” “你知道魏红霞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 “你们家后院的大缸原本是装什么的?” “大缸?”狗蛋爸想了想,然后气愤地把狗蛋叫进来。 “你又进那间杂屋了是吧?那里面都是电线,也不怕电死你个狗杂种!” 狗蛋大哭起来,在厨房忙活的狗蛋妈连忙出来哄孩子。 她跟李为说:“警察同志,我们就是普通的小老百姓,不骗人不害人的,更不敢杀人。您问什么我们都诚实回答,绝对不敢跟警察撒谎。” 李为问她:“那几口大缸是用来下大酱的吧?” 女人点点头。 “大酱不是应该四月初八之前就做出来吗?那时候天气不是很热,可以让大酱慢慢发酵。” “这时候都八月份马上九月了,天气这么热,做出来的大酱会很快变质。” 女人再次点头。 她说下大酱的好时候家里忙着田里的农活,等腾出手来做已经不赶趟了。 这不,才下好的酱没两天就臭了。 那味道闻着恶心,夫妻俩只得把几口缸的酱都倒了,费了大劲把缸清洗干净。 李为:“酱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狗蛋夫妇对视了一眼,双双摇头。 狗蛋爸:“酱是晚上趁着路上没人拉出去倒的,一股脑全倒护城河里了,黑灯瞎火的啥也没看着。” 狗蛋妈怼了一下狗蛋爸:“你咋不说实话呢?咱不是看到王贵了吗?” 夫妻俩去河里倒大酱正好碰到王贵,双方还攀谈了几句。 “你干嘛呢王贵?这么晚在这里捡垃圾呢?” “谁捡垃圾了?我是扔垃圾。” “你有垃圾可扔吗?垃圾不都被你当传家宝供起来了吗?” “去你妈的!你们大晚上不忙着干那事跑来说我玩笑话,当心我去河道治理委员会告你去!” “我们没往河里倒垃圾,我们倒的是酱。” “酱?你家的酱才下了几天就倒?好日子过多了,这么糟蹋粮食!” “这不是下坏了嘛,你舍不得的话给你拿去!” “你还是留着当传家宝吧!别倒了!真的不骗你!这酱里可都是好东西啊!” 当时夫妻俩没发觉王贵的话有什么蹊跷,可现在村里死了人,王贵把他老婆残忍杀害后碎尸,他丈母娘也生死未卜,万一那丧天良的把他丈母娘也杀了,把碎尸藏进邻居家的酱缸里…… “呕~” 狗蛋爸一时没忍住吐了出来,吐了地上一大滩,黄白色的呕吐物飘荡着一股酸臭味,恶心得几人喉咙里直泛酸水。 再次来到护城河边,看着宽阔的河边和不断流淌的河水,李为的脸色不太好看。 就算酱里有魏红霞的碎尸,都过去十多天了,再重要的证据也都石沉大海,不可能捞上来了。 “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欧阳走到李为身边,给他递了支烟。 李为接过,没抽, “但愿不是船到桥头自然沉。” “找不到魏红霞的尸体就定不了王贵的罪,可魏红霞的尸体就在我脚下的河水里,我却无能为力。” 欧阳安慰道:“大家都尽力了,实在找不到也没办法,好在王贵是肯定会判死刑的。只要犯人死了,对受害者就是交待。” 李为摇了摇头。 “那你呢?只要是当了警察,就算是辅警没有编制也算对你的理想有个交待了吗?” “怎么每次说案子都能扯到我身上?”欧阳无语地笑了笑,然后指着面前的护城河玩笑道:“只要能让我当警察,我愿意把整条河的水喝干!把颐江市的水喝干!把太平洋的水都喝干!” 看欧阳的傻子样,李为被逗笑,随手抓起欧阳的衣领把他扔进了河里去。 “那你喝!你把水喝干就能找到尸体了,到时候算你头功,刑侦组的队长你来当!” 欧阳狼狈地拧着被河水打湿的裤脚往岸上走,见李为又在发呆。 然后慢慢抬起手指着他身后。 “尸体……” “魏红霞……” 欧阳整个人僵住,好像魏红霞正从水里慢慢站起来,就站在他身后…… “啊啊啊!” 欧阳吓得拔腿就跑,可双脚就像被水鬼的头发缠住一样,怎么也跑不快。 李为叫来赵西安和周以,赵西安把狗蛋家的酱缸扛了一只来,周以挖来一盆红泥放入缸中。 李为掏出一个钢卷尺让欧阳拉着尺头下河。 欧阳:“不是队长,你不会真要我把护城河的水喝干吧?!” 李为摆了摆手,催促欧阳赶快下水: “倒不用都喝干,喝多少得量了才知道。” “量什么?” 赵西安和周以把缸里的红泥调制成大酱差不多的粘度,根据狗蛋夫妇描述的地点慢慢把“大酱”倒入河里。 红泥在河水里晕染开,欧阳瞬间明白了,连忙拉着钢卷尺往河里跑,量出了“大酱”在河里扩散的长度。 再根据河面到河底的深度和水流的流速,可以大致计算出大酱中固体物沉底之后的范围。 李为联系河道治理委员会派来两名河道清理工,就计算出的范围进行打捞。 果然在河底捞到了东西! 第22章 开棺验尸 河道清理员打捞上来的是两条圆柱形的不明物体,看上去像两挂没有风干的香肠。 一股恶臭从香肠上发出,由于在河底泡了十来天,香肠表面已经长出绿蓉蓉的水草,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香肠里鼓鼓囊囊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想起巨人观现象,欧阳连忙把大家拉开,喊道:“要炸了!快让开!” 众人退到一旁捂住鼻子,可等了半天香肠也没爆炸。 李为上前扒拉几下水草,发现水草底下有密密麻麻的小黑洞。 不多时,从小黑洞里陆陆续续钻出很多蠕动着的水蛭,像下面条似的又长又多,密集恐惧症患者原地去世。 水蛭爬完之后,原本鼓鼓囊囊快要爆炸的香肠瘪了下去。 肠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化作黑色脓汤从那些小黑洞里流淌出来,现场臭气熏天。 赵西安折了根树枝上前将大肠翻开,研究半天,最后在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妈的,哪个王八羔子在大肠里包屎!” 众人恶心得纷纷后退。 赵西安用树枝把表皮的大肠挑起来递到李为面前:“头儿,你看,这好像不是普通的猪大肠。我老家每年过年都会自己塞香肠,我对猪大肠很熟悉,这绝对不是。” 在抛尸现场打捞上来的香肠,如果不是普通的猪大肠,那就极有可能是…… 赵西安把肠子带回局里交给法医组检查,其他人回到下河营村。 这时已经下午六点多了,村长打开村里办事用的公房,收拾出三张桌子,又杀了两只鸡招待众人。 推脱不下,李为没再拒绝,掏了两百块钱给村长,村长没收。 村长上大学的女儿钱妙妙暑假在家帮忙,李为把钱给了她,钱妙妙性情中人,爽快收下。 吃饭时众人闲聊,聊到村里赵老爷子家迁坟时也是在公房里请的席。 李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迁坟?不是有种说法叫「入土为安」,祖坟不能动吗?” 村长殷勤地给李为倒酒:“嗨,谁说不是呢……” “迁坟动土还得经过县上审批,左一趟右一趟跑了下来磨了半个多月,没办法啊,赵家子女孝顺,以前赵老爷子去世时没能力风光大办,现在挣了钱就想着补上,给老太爷换个好地方。” 李为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百善孝为先,在人情冷漠,人人推崇利己主义的时代,有钱不弃糟糠妻,腾飞不忘祖老辈就显得尤其可贵。 吃完饭从公房出来已经天黑了,村里的晚风凉飕飕的,李为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阵“沙沙”的声音从旁边的小树林里传来,李为走进小树林四处望了望,林子里除了他自己以外再没有一个活人。 凉爽的晚风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林吹在李为身上,吹得李为汗毛直立,酒登时醒了一半。 “沙沙……” “沙沙……” 面前的草丛忽然晃动,有个黑影若隐若现。 “谁?谁在那儿?” 李为大着胆子猛地拨开草丛,只见一条大黑狗在里面刨土。 村长家的大黑今晚过年了,所有的骨头和剩菜都归它。 大黑吃不下就在树林里刨了个大坑,想把骨头埋起来以后吃。 这狗聪明得都快成精了! 李为感叹道。 它还知道把吃不完的食物挖坑藏起来,这样别的狗就找不到了。 “大黑,走了,回家。” 李为牵起大黑的狗绳想把它带回去,走出两步后,李为的两步忽然停住,机械般地扭过头看向那个大坑。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蛇一样钻入李为脑子里。 冷冰冰的、恶寒的、恐怖的,李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时候郑涵打来电话,法医组的鉴定结果出来了,中午从护城河底打捞的香肠里面确实是人的粪便,外层的肠子也确实如赵西安所说,不是猪大肠。 而是人肠。 经过dna比对,肠子的主人正是失踪已久的魏红霞。 这么看来,魏红霞的生还可能大概率为零了。 可是她其他的尸体呢? 周以和赵西安回去又审了王贵一遍,可王贵就是不说。 他虽然不说,但他小看了警察,也小看了天网恢恢。 魏红霞到底在哪儿? 李为貌似已经知道了。 折回公房,里面有三名妇女在收拾桌子,欧阳和欧曼被村长请去家里做客。 李为赶到村长家时,欧阳正坐在沙发上,喝得酩酊大醉的村长张牙舞爪高谈阔论。 见李为来了,深受其烦的欧阳仿佛看到了救星。 “队长你终于来了!我们回局里吗?” 李为径直走向村长,面无表情道:“今晚不回去了,我们去开棺验尸。” 村长喝得走不动道,可这种事他身为一村之长不在不合适。 他的女儿钱妙妙和欧阳一人一边搀扶着他走到赵大明家。 赵大明是赵老爷子的大儿子,前些年在外面打拼,回来后把家里的新房盖了起来,迁坟的事也是他张罗的。 一听到动家里的老坟,赵大明说啥也不答应,不仅把祖宗十八代和风水搬出来说事,他那老婆更是泼妇骂街。 醉得不省人事的村长突然清醒了,给夫妻俩一通臭骂。 官大一级压死人,村长能管理好整个村子的人自有他的手腕和本事。 刚才还嚣张得日天日地,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赵大明就像老鼠见了猫,孙子见到老子似的软弱下腰杆,同意带几人去自家老坟。 赵老爷子的遗骸已经挖出来火化成骨灰迁到新坟去了,风水先生说老坟关系到赵家的时代风水,是龙脉,所以老坟也不能废弃。 赵大明把老坟重新修葺埋土,准备逢年过节带着水饭纸钱去祭拜。 赵大明带领众人上了山。 夜里的山上漆黑一片,林子又高又密,杂草丛生,要不是当地人带路,生人入山极有可能走丢。 青纱帐起,路人断行。 这山里就是标准的青纱帐。 李为一心扑在办案上,忙活起来也顾不上其他人的安危,所以他让欧曼和钱妙妙两个女生别再进山了,把烂醉如泥的村长带回去。 这样一来,进山的就只剩下李为、赵大明和欧阳。 走到半路,赵大明忽然捂住肚子说要找个草丛拉屎,李为和欧阳只得在原地等他。 等了半个多小时还不见人回来,李为去找,发现赵大明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糟糕的是,李为回到原地竟然没看到欧阳。 欧阳也不见了! 打他的电话,可这山里信号不好,联系不上。 李为无语得想打人。 回程的路已经被草丛遮盖住,贸然下山十有八九会迷路。李为心一横,决定继续往山上走。 信风水的人在选坟地时一般会选靠山望水的高地,最好坟地往下视线开阔,没有树林和杂物的遮蔽,躺在里面的老祖宗能一眼就看到村子和家人。 赵大明那么信风水先生的话,口口声声自称“龙脉”,所以他家的老坟必定不会落在半山腰或者小角落里,坟前也不会有树林遮盖,又要正对村子的上方…… 这么看来,仿佛只有山顶尖才能满足所有条件。 李为第一次上山,也不认识路,但他的方向感好,只要一直朝着山上走肯定就能到山顶。 走了大概两个小时,原本茂密繁杂的林子渐渐稀疏,李为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爬上山顶。 果然不出所料,山顶上有一座坟包,从坟包往下看视野开阔,正好能俯瞰护城河和整座下河营村。 李为走到坟前,用手机电筒一照墓碑,上面贴着赵老爷子的相片,下方的孝子贤孙族谱里找到了赵大明的名字。 赵老爷子迁坟时时间是在半个月前,与魏春梅的死亡时间大致相同。 如果王贵前后脚杀害了魏春梅和魏红霞的话,他完全有机会把魏红霞的尸体藏进赵老爷子的棺材里,等土再次填上时一切尘埃落定,神不知鬼不觉。 谁能想到在自家祖坟里会藏着另一个人的尸体呢? 不仅警察想不到,就连赵家人都想不到。 不过没有亲眼看到魏红霞的尸体前一切都是猜测。 李为心里很矛盾,他既希望尽快找到魏红霞的尸体,但又不希望魏红霞的尸体被藏在这么一座孤山上,被压在别人沉重的棺材里,连属于自己的一根香火都领受不到。 手机响起电量过低的提示音,没多少时间了,李为必须抓紧时间把坟包挖开亲眼看清真相。 在赵老爷子坟前磕了个头,李为抓起铁锹开挖。 深山老林中深夜挖坟,四下寂静无声,李为再大的胆子也不由得渗出一身冷汗。 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得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喘气声。 “呼……” “呼……” 李为愣住。 耳朵里传来一声不属于他的喘息。 怀疑自己听错了,李为安静地竖起耳朵仔细听。 “呼……” 果然! 那诡异的喘息声又出现了! 李为很清楚,在这座山里现在除了自己没有别人。 既然不是他的声音,那只能是…… 自己脚底下躺着的……已经死去多时的赵老爷子! 或者魏红霞! 极致的劳累和腹部的伤痛让李为神色恍惚,眼前发花。 模糊不清的视线中,他甚至看到眼前的坟包在动。 有个什么东西正从里面钻出来,坟包上的土一点点往下落。 一只没有血肉的、惨白的手骨从坟洞里伸了出来,然后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像异形破肚似的慢慢从坟包里爬了出来。 它满身挂着腐烂的皮肉,眼球耷拉在嘴边,沾满血污的大嘴裂开,一说话嘴里就像下雨似的往下掉活蛆…… 它问李为,为什么要挖它的坟? 这是龙脉,是风水,挖别的祖坟是要惹鬼缠身的。 李为最后会死得比它还惨。 李为收回铁锹,不敢挖了。 他杵着铁锹大口喘着粗气,像是真的被恶鬼缠身,李为被王贵用菜刀划伤的腹部又开始疼痛。 那种痛是随着呼吸越发加剧的,就好像腹部由内而外有东西要撕开伤口往外钻一样。 李为捂着肚子疼得冷汗直流,好像肠子在腹腔里紧紧缠绕起来,缠成一团,最后扭曲变形,打成了无数个结。 这些死结像有了生命,一个劲地朝伤口挤,把伤口活生生撕裂,内脏顺着血哗啦啦掉出身体…… “你在干什么……” 一道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李为清晰地感觉到后脖颈的汗毛被吹动。 他缓缓回头,一张惨白的脸挨得很近,就在他身后! 李为吓得差点脑溢血,眼前猛地一黑。 欧阳连忙扶住他,问道:“队长你怎么了?” 认出是欧阳,李为高度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你死哪儿去了?” 李为推开欧阳。 欧阳委屈道:“我去找赵大明,回来发现你不见了,我想坟包应该在山顶,所以就爬上来了。” 李为:“我们都往山顶走,为什么我没看到你?” 欧阳神秘兮兮地说道:“这座山阴森森的,树又高草又密,林子里的瘴气又重,我们可能遇到鬼打墙了,所以就算在眼前也看不到对方,怎么绕都绕不出去。” 李为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树林,骂道:“警察不以怪力乱神!你少胡说八道,哪儿有那么邪门!” 欧阳却指了指李为的肚子:“那你怎么解释你腹部的伤?” “我在后面一直喊你,可你好像听不到似的,我走近时才看清楚你在干什么……” “你在用手撕你的伤口……” “是我自己撕的?”李为不敢相信地恍惚了,嘴里喃喃自语:“这不可能……” “队长你遇到什么了?见鬼了脸色这么难看?” 李为摇了摇头,擦了把脸上的汗。 “我……可能酒还没醒,都是幻觉。” 李为用力甩了甩头,把混沌的脑子甩清醒。 “这就是赵老爷子的老坟,我们继续挖。” 李为忍着腹部的剧痛继续抡铁锹,欧阳没带工具,找了一圈,在坟前找到一个瓷碗,他把碗磕成两半,一手抓着一半刨土。 两人一直挖到天蒙蒙亮才见到棺材。 一口长长的大棺材,上头窄下头宽,用漆刷得又黑又亮,棺材底用红漆刷了一遍,昏暗中看活像有血从底部渗出来。 欧阳扔了破碗,嫌弃地使劲擦着手上的土:“队长,您来开,开盖有奖。” 李为白了他一眼,欧阳连忙闭嘴站在一旁。 李为抓住棺材盖用力一抬,棺材开了一条缝隙,一股恶臭的白烟从缝隙里喷出,直冲李为面门。 李为被熏得干呕,却没放手,屏着气把棺材推开。 赵老爷子的遗骸早就迁走了,照理说,他的棺材里应该是空的。 可是棺材盖打开,里面却平静地躺着一个人! 高度腐烂的尸体已经显露出森森白骨,棺材里成了蛆虫的温床,密密麻麻的蛆在棺材里自由蠕动,像无数白色的沙子把尸体的脖子以下全都淹没…… 第23章 死人活了! 看到这一幕,欧阳恶心得走到一边呕吐。席上吃的鸡肉都吐了个干净,那两只鸡算是白死了。 虽然《尸变图鉴》是每位法医和刑侦警察的入门必看书籍,但每次看到这种场景李为还是很难受。 不是恐惧,而是难过。 人类就算站在食物链顶端,是万物之主,但最后尘归尘土归土。活着的时候再怎么荣华富贵,再怎么穷困潦倒,死后都是一样的。 最终谁都难逃被分解成养料的结局。 尸体的头颅跟被蛆虫淹没的躯体相比较为完好,魏红霞的面部鼓胀,死不瞑目,一双阴气沉沉的死鱼眼直勾勾地看向天空。 李为于心不忍,想伸手把她的眼睛合上。 可手伸到棺材里,距离魏红霞的眼睛只有一拃时,魏红霞突然看向了李为! 是的,魏红霞原本看向天空的眼珠子忽然一转,看向了棺材边的李为! 李为吓得心脏咯噔一下,像踩到蛇似的瞬间把手收回。 怀疑自己又累又困出了幻觉,李为用手机里最后一丝电打开手电筒往棺材里一照。 惨白的光打在魏红霞灰白的死人脸上,那两颗毫无生气的眼珠子确实正看着他! 老人常说死人的眼睛是不能看的,因为眼睛会传神。 盯着死人的眼睛看久了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尤其是小孩子和刚怀孕的孕妇,千万不能跟死人对视。 有的地方死了人,规定不许小孩子和孕妇跟着上山送葬和扶灵,害怕犯了忌讳。 传闻有家的爷爷去世,一家人抬着棺材上山入土。 家里有个六岁的孩子不听话,悄悄跟在大人后头也上了山。 棺材下葬时,小男孩躲在大树后面看了一眼,就这一眼正好看到没合紧的棺材缝里有双眼睛正盯着他! 小男孩跟死人眼对视上,当晚就上吐下泻发高烧。 家里人请了风水先生来看,先生说孩子太小,脱离娘胎没几年,身上的阴气本来就重,抵抗力又弱,一旦沾上脏东西九死一生。 父母跪地求先生救命,先生在孩子左手腕上系了条红线,让孩子爸到灶洞里铲一些锅底灰洒到门口,洒成一个圆圈,圆圈留一个口子朝外。 圆圈里烧纸钱,孩子妈用火钩勾地,一边勾一边大哭着给孩子叫魂,希望把孩子的魂勾回来。 孩子爸在院子里甩皮鞭,越响越好,希望震慑住那脏东西。 如果孩子坚持到清晨第一声公鸡打鸣没事的话就能捡回一条命,可是到了天亮,孩子脸色青紫,还是没救回来。 一直守在哥哥床前的妹妹说,哥哥说他做梦梦到一条大青蛇爬到床上把他缠住,要活活勒死他。 他觉得喘不上气,让妹妹拿来把剪刀,把他左手腕上的红绳剪断了。 童言无忌,妹妹说的话大家都没在意。 可等到要把男孩的尸体从床上抱下来埋葬时,一掀开被子,众人顿时傻了眼。 只见小男孩的身上死死缠着一条海碗粗的大青蛇尸体,嘴里叼着一根布条。 是爷爷下葬时身上的寿衣。 回想起小时候听家里长辈说过的这个故事,李为只觉得后脊背发凉,心里阵阵发慌。 他想从魏红霞脸上移开目光,可他怎么努力也动不了分毫,就像被鬼压床了一样,明明神志清醒着,可身体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李为越盯着死人眼看越发觉得头晕脑胀,他甚至出现幻觉,竟然看到魏红霞耷拉的眼皮在动,里面灰白的眼珠子360度转了个圈,然后眼含笑意地看着他…… 头颅慢慢移动,从满是蛆虫的棺材里拖出一条又长又粗的大青蛇。 她的头颅是人头,可是脖子以下不是人身,而是一条大青蛇的身体! 她裂开血盆大口,朝李为吐着蛇信子笑道:“小伙子……好看吗?” “盯着死人的眼睛看久了会引鬼上身的……” 李为定定地站着,浑身像被灌了铅、封了喉,发不出丁点声音,想跑,可是身上像压了块几吨重的巨石,不仅动不了,而且连呼吸都愈发困难。 眼睁睁看着魏红霞的死人头拖着条大青蛇从棺材里慢慢爬出来,爬到自己脚边,爬上脚面,一圈一圈缠住小腿、大腿、腰……一路往上攀爬。 那颗腐烂的人头绕到李为身后,趴在李为背上朝他的耳根吐蛇信子…… 一滴冷汗从额头缓缓滑落,流进李为眼睛里,辣得李为恍然回神。 刚才的场景瞬间消失,自己还是在赵家的祖坟上,棺材还在那儿,魏红霞的尸体也在棺材里…… 没有活过来的死人头,也没有大青蛇。 李为僵硬地动了动手脚,好在身体恢复了行动能力。 可能是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站久了,李为觉得像被人打了一顿,又被大卡车碾过似的浑身酸痛。 这时天已经快亮了,李为的手机电量不堪重负,自动关机了。 李为想打电话通知法医组来验尸,所以狂按开机键想搏一搏,可惜无力回天。 李为气愤地甩了甩手机,不料手机滑落,“啪嗒”一声掉进了棺材,瞬间沉入蛆池里。 想伸手下去捞,可看着满棺材活泼蠕动的蛆,李为咽了咽喉咙里涌起的酸水,觉得这手机不要也罢。 “欧阳,用你手机打电话叫人来。” 欧阳到旁边吐的时候已经尝试过了,山里还是接收不到信号,打不通。 “只能等到天亮他们发现我们不见了,肯定会上山找的。” 李为:“不行,赵大明既然敢把我们扔在山上,肯定不会给他们带路。等他们找到,尸体都被风化了。” 欧阳:“那你说怎么办?” 李为想了想,出了个馊主意:“把尸体背下去。” 欧阳叹为观止地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队长,真是高招!” “只有一个问题,谁背?” “你。” 李为不假思索笃定道。 欧阳看了眼棺材里的场景,简直惨不忍睹。 “我选择去死。” 李为威胁道:“你还想不想当警察?” 被拿住命门的欧阳露出痛苦面具,想出言反抗,可喉咙里像卡了只死苍蝇一样吐不出咽不下。 “想当警察,这背尸体可是入门功课,后面比这艰难百倍的多得是,你以为警察这么好当的吗?” 李为不耐烦地催促道:“快背!” 被赶鸭子上架的欧阳不情愿地走上前,伸着手试探再三,还是下不了手。 李为暴躁地揪住欧阳的脖领子,作势再磨蹭就把他扔棺材里去“陪葬”,欧阳怕了,连忙求饶。 眼看着欧阳下定决心去捞尸体,然后一个大男人惨叫着跳了起来,李为就知道不能指望他。 “人又不是你杀的,她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你?” “她!她她她……”欧阳退出三米开外,神色惊慌地指着棺材结巴起来: “她会动!” “她的嘴在动!诈尸了!” 李为不信,可看向魏红霞的嘴时却也愣住了。 她的嘴唇…… 真的在动! 她是死不瞑目,有什么冤情想说! 死人活了! 李为不由得也后退了一步,案发现场他见多了,尸体也见过不少,可诈尸这种骇人听闻的事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魏红霞的嘴唇依然在动,紧闭的嘴巴缓缓咧开一条缝隙,薄薄的嘴皮子慢慢往上抬起…… 李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飞快运转,想着要是魏红霞真的诈尸了该怎么办? 动手? 那不破坏尸体了吗? 可不动手? 这可是诈尸啊! 难不成要傻愣着被它弄死吗? 还没等李为想出对策,魏红霞的嘴已经大开了。 一群蛆像水流似的从魏红霞嘴里一涌而出。 魏红霞的眼皮再次动起来,还有那两颗死灰的眼珠子也在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窝里不停旋转…… 都说眼皮子跳有事发生。 有的人相信左跳财右跳灾,有的人反过来,相信左凶右吉…… 可这已经死去的人眼皮子跳说明什么呢? 忽然,魏红霞的右眼珠子“滋溜”一声爆炸了! 从眼球里炸出一条肥嘟嘟的白蛆。 血肉模糊的眼窝里不断翻滚着一条条蛆虫,眼窝里的东西很快被蛆蚕食干净,变成了一个恐怖的黑洞。 从黑洞里慢慢爬出一条长长的黑蜈蚣,密密麻麻的蜈蚣脚爬在残破不堪的尸体脸上,从右眼窝出来,又从嘴里爬进去…… 这惊悚片里才会出现的画面让人不寒而栗。 李为正看着这一幕发呆,身后突然有疾风传来。李为及时闪过,腹部却遭了一铲子。 “好小子!你们还真敢挖我家的祖坟!丧尽天良的畜牲!还警察呢!我呸!我宰了你们给我爸陪葬!” 赵大明手上握着一把大铲子跟李为打斗起来。 欧阳连忙抄起一旁的铁锹扔给李为,却被赵大明扬起铲子把铁锹拍飞。 李为看着欧阳这猪队友的神操作,把无语两个字都刻在了脸上。 身上本来就有伤的李为赤手空拳跟赵大明缠斗,伤口撕裂开,白体桖渗出了血,一时落了下风。 欧阳着急万分,情急之下竟然徒手伸进棺材里抓了一把扔向赵大明。 他胡乱抓的东西不是别的, 正好是魏红霞的人头。 感觉到什么东西像下雨似的漫天落下,劈头盖脸地淋满了全身。 被人头砸中的赵大明抹了把脸,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背上发痒,他把手伸进衣服里挠了挠,竟然抓出一手的蛆! 再一看脚边的东西,赵大明一个牛高马大的壮汉子竟然吓得屁滚尿流,像触电似的满地打滚,浑身抽搐。 李为也被欧阳的这波操作惊呆了。 说他胆子大吧,他连血都不敢看。 可是说他怂吧,他竟然敢徒手从蛆里抓人头! “你小子行啊……” 李为刚想夸他。 欧阳看到李为肚子上的血,白眼一翻倒头就睡。 魏红霞的尸体终于找到。 三件案子,三具尸体,一场悲剧。 法庭上,王贵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整个庭审期间,老实可怜的他全程都在笑。 被宣判死刑时,王贵释然地叹了口气,然后回头看向作为证人出庭的李为。 他看着李为笑道:“法官,我想问李警官一个问题。” 法官:“准许。” 王贵痴痴地咧开大嘴笑:“李警官,我想问你,你们找到魏红霞的尸体后有没有把她的胃切开看看?” “她把红烧肉吃了吗?” “她吃光她亲生女儿做成的红烧肉了吗?” 法官让狱警把王贵带下去。 被两名狱警架走时,王贵还拼命拧过脑袋一个劲地问李为: “你帮我问问她!” “她女儿的肉好吃吗哈哈哈哈!”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王贵表现出的不是害怕和绝望,他很得意,甚至是满足。 他好像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他虽然嘴上没说,可杀害了那么多人,还用残忍至极的方法将尸体破坏,午夜梦回的时候,故人入梦,他的良心也许照样深受煎熬。 再残忍无情的屠夫终归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不是冷血动物。而人一旦有了牵挂和记忆就多多少少都会感到害怕和痛苦。 欧阳正式成为颐江市刑侦科辅警的那天,赵大明去法院把他告了。 不仅是他,还有李为。 赵大明告他们未经当事人同意,身为人民警察的两人擅自上山把他家的祖坟挖了,还用死人头攻击他,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一嘴的活蛆! 祖宗的坟被撅了,家族的龙脉断了,以后赵家人丁不兴旺,事业不发达的话就全赖李为和欧阳! 所以赵大明要求他俩赔偿风险费以及500精神损失费。 被打断好事的欧阳骂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我们还没追究你袭警,你反倒自己找上门来了!你怎么敢的啊?” “那……那是他先打我的!他用铁锹打我!你还用死人头砸我!救命啊!青天大老爷!老天爷您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人民警察聚众殴打老百姓了!” 赵大明倒打一耙,跟他那泼妇的老婆两个人堵在公安局门口撒泼打滚,引来了一大批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对李为和欧阳指指点点。 李为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滚够了,李为让周以给他们倒了两杯茶。 冷漠道:“你们知道诽谤警察要判几年吗?还有在公安局寻衅滋事判得很重的。” “我如果不带你开棺验尸,等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尸体就藏在你家祖坟里,到时候棺材还是要开,还会判你帮助犯罪嫌疑人毁灭、伪造证据罪和侮辱尸体罪。” “你老婆这么漂亮,好好珍惜吧,别到时候你进去蹲个十几年出来遇到于建华那种人。” 赵大明和妻子对视一眼,恼羞成怒扬起巴掌要打人。 赵西安挡在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笑道:“非要打的话来打我,求你了,打我嗷!” 一看赵西安的块头,两人加一起都不是个儿。 当着这么多人面抬起来的手再放下的话太尴尬,赵大明只好装模作样地打翻了周以递过去的纸杯。 夫妻俩又开始坐地上乱蹬乱叫,甚至抓起地上被水打湿的泥巴往脸上抹,那场景让人看了又气又好笑。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来三个人。 是欧曼、钱妙妙和村长。 村长再次发威,把赵大明夫妻俩训得狗都不是。两人向警察们道了歉,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家了。 李为最后还是赔了他们一笔钱,除了人道主义之外,他想的是破财消灾。 挖人祖坟的确有损阴德,虽然是为了破案,为了伸张正义,可李为一直没能忘了那个故事。 他不希望惹到不干净的东西上身。 围观群众渐渐散去。 马路上,一位老人被人群挤倒,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看到的人们担心被讹,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一位戴红领巾的小学生路过,好心把老奶奶搀扶起来,却被拉住骗钱。 小学生哭着说他没钱,求老奶奶放过他,可老人扯着孩子的胳膊不依不饶,还说这条道上没监控,就是要讹你,你能怎么样? “没监控啊?” 小学生抹了把脸,压根没哭。 傍晚,过路的行人稀少。 夕阳的余晖照在斑马路上,将一道人影拉得很长。 小学生踩着躺在地上的老人,用红领巾死死勒住老奶奶的脖子微笑道: “老不死的,你猜我弄死你需要判几年?” 第24章 疑案再现 案子破了,欧阳顺利当上辅警,周以等人借着双喜临门的由头又狠狠宰了欧阳一顿。 饭桌上,欧阳警告他们:“我现在的工资就2500,没钱了,这是最后一顿。都说「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以后就该你们请我了!” “2500……”周以一时没憋住笑出声来:“多了个0吧!” 王嘉歌也落井下石嘲笑道:“欧大侦探,是你自己哭着喊着要当警察,现在如愿以偿,求仁得仁了,怎么又耷拉着脸不高兴了?” 欧阳努力挤出他标志性的笑容,这下老实了:“高兴……高兴……” 李为冷漠道:“别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工作是你自己求来的,再难再苦再累,自己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欧阳连连称是,离开座位给大家倒酒。 轮到欧曼和钱妙妙时,欧阳直接略过。 欧曼不满地敲着杯子抗议:“hello?waiter~这还一个人呢!有这么服务顾客的吗?当心李队长不给小费。” 李为:“本来就不给。” 欧阳白了欧曼一眼,态度坚定:“未成年不能喝酒!警察在这里,你想干什么?喝点果汁得了。” “我成年了!”欧曼生气地去抢酒瓶:“你还是我亲哥吗!连我的出生年月都不知道!” 欧阳把酒瓶举高,欧曼够不到,只能气鼓鼓地坐回原位。 钱妙妙还差一个星期才满十八岁,这么多警察在,她只好老实地默默喝着果汁。 经过上次的事,性情相投的两位女生成了好朋友。 下学期开学,欧曼要去钱妙妙大学附近的师大附小见习一周。 闲暇的时候,欧曼会混进大学宿舍里找钱妙妙玩。 这天两个女生正在宿舍做美甲,忽然听见外头走廊里传来一阵喧哗声。 出门凑热闹,看到几位家长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跟宿管吵架。 钱妙妙问了同学,那人说是苏倩的家长来学校办理休学手续,收拾行李时被宿管发现了苏倩的电夹板,非要没收。 苏倩爸不给,还骂宿管阿姨狗仗人势,拿根鸡毛当令箭,双方对骂起来,宿管还要上报学校给苏倩记过处分。 欧曼诧异道:“才大一下学期,为什么忽然要休学?” 那人说苏倩爸气头上吼了一句:人都失踪了还怕你记过处分? 苏倩失踪了。 一个好好的大活人不可能忽然莫名其妙失踪。 欧曼的第六感告诉她:新的案子又来了。 为了帮助哥哥立功,欧曼对这件事情格外留意。 苏倩是外省考到本省的学生,两个月前刚好过了十八岁的生日。 钱妙妙和苏倩是同班同学,可是宿舍不同,平时也没什么交集。 欧曼把失踪案跟欧阳说了,可苏倩是暑假期间在外省失踪的,就算欧阳的手脚伸得再长想跨省查案,所有的线索都在几千公里以外,实在鞭长莫及。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可当天晚上有通跨省电话打进了颐江市刑侦科。 对方正是苏倩的老家——江澜省江澜市公安局的警察。 苏倩已经失踪两个多月了,当地警察全力调查了两个月,可失踪的苏倩依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江澜市公安局想联合颐江市刑侦科跨区域调查苏倩的失踪案,毕竟苏倩人在江澜,学校在颐江,协同破案事半功倍。 李为应下,对方把本案的所有背景线索都发了过来。 苏倩,女,十八岁,颐江师范大学大一新生。 户籍:江澜省江澜市。 家中独女,家庭环境良好。 于七月中旬失踪,现已两月。 江澜警方怀疑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拐卖案。因为如果是绑架勒索的话,两个月以来苏倩家一直没有接到绑匪索要赎金的电话。 要是绑架杀人的话,不可能这么久没查到尸体的蛛丝马迹。 所以江澜警方把苏倩的失踪初步定性为跨区域的人口拐卖案。 拐卖的地点就是颐江。 可李为并不这样想。 首先,苏倩是个有自我思考能力和行动能力的人,还是个大学生,应该不会被人贩子拐走。 其次就是动机,说句不好听的,颐江市的发展要比江澜市好得多。 人口拐卖通常是为了把人卖给落后地区娶不上老婆的光棍配婚,要么就是卖给无法生育的夫妻做子女,再不就是噶腰子——器官贩卖。 苏倩已经这么大了,卖给别人家做子女不太可能。 另外颐江市不在边境,想把器官运输出去要经过无数层关卡,难如登天。 至于卖给光棍做媳妇…… 一般不会卖到更发达的地区。 那歹徒把一个女大学生拐走到底是为了干什么? 貌似只剩下一种可能。 李为迅速组织人手在城市出入路口设卡收集线索,同时在各大街区巷子和娱乐会所张贴寻人启事,鼓励知情者报警。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几天过去收集来的线索不少,可大多数都是冲着奖金来的,真假难辨。 一位出租车司机回忆,他曾在两个月前载过一位女生到机场,那女生长得跟照片上的人很像。 可长头发大眼睛的女生太多了,司机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苏倩。 唯一能确定看到苏倩的目击者是颐江市机场外的一位“黄牛”。 这种黄牛游荡在机场周围销售低价飞机票,他说两个月前在机场见过苏倩,并且问她要不要票。 李为问他两个月前的事情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机场一天的人流量成千上万,他怎么确定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就是苏倩? 可黄牛百分百确定那就是苏倩,甚至掏出了手机转账记录,在7月20日晚上9:58,他向苏某转账500块钱。 因为转账软件保护用户隐私,所以用户的名字只显示出姓。 李为:“那你怎么确定这个苏某就是苏倩?” 黄牛:“她自己说的。” 欧阳疑惑道:“你们俩到底谁是黄牛?你卖票为什么反而给她转钱?你别告诉我你是看人家姑娘漂亮,发扬风格,「赔了夫人又折兵」也无所谓?” 黄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赵西安:“快说,为什么给她转钱?还记得这么清楚她的名字。” 周以威胁道:“你如果隐瞒不说的话,我们有理由怀疑苏倩的失踪跟你有关。” 黄牛一听这话顿时慌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急着撇清关系:“不不不……我是来提供线索领奖金的!我不是罪犯!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发誓!” 在警察和法官面前发誓的人太多了,这一招屡见不鲜。警察不信,也不能作为证据证明犯人的清白。 周以:“你要是再不老实交待,我就送你对镯子。” 黄牛见钱眼开,以为警察要贿赂他,立刻眉开眼笑:“警官,金的还是玉的?” “银的。” 周以把手铐扔在黄牛面前的桌子上,笑道:“要不要?” 反应过来的黄牛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连忙坦白。 他之所以时隔两个月还能清楚记得苏倩,还给对方转钱,是因为那个女孩要买黄牛票,可是身上没钱,所以提出肉偿。 两人在机场的男厕所里待了两个小时,黄牛意犹未尽,又觉得一张黄牛票太便宜了,心里过意不去,所以主动给女孩转了500块钱。 女孩临走时留了她的联系方式,说她叫苏倩,是颐江师范大学的学生。 黄牛说的话都有物证能证明,他没有撒谎,对方账号确实是苏倩的。 可苏倩家富得流油,父母对这个独生女又疼爱至极,从小到大娇生惯养,身上随时都是揣着钱的,怎么可能为了张廉价的黄牛票和区区500块钱做出这种事情? 很显然,这个“苏倩”是假的。 她一再强调自己的名字,甚至出卖身体,为的就是让黄牛深刻地记住“苏倩”这个名字。 她能用苏倩的账号收款和加人,说明她已经掌控了苏倩的手机。 而真正的苏倩已经遇到了麻烦。 王嘉歌用卫星定位系统查到苏倩手机的运动轨迹: 7月12日,颐江师范大学。 7月13日~16日,江澜市。 7月17日,颐江市机场。 下午1:28,颐江市下河营村。 7月20日,颐江市机场。 7月21日凌晨四点,江澜市机场。 之后就一直没移动过。 江澜市警方根据定位找到了苏倩的手机,当时手机放在一个粉色行李箱里托运,但到了地方一直没人取走。 而行李箱和手机的主人苏倩从此人间蒸发。 警方做出两种假设: 第一种,苏倩下飞机后被人拐走。 第二种,有人冒名顶替,故意把苏倩的手机和行李托运到江澜,造成苏倩已经安全到达家乡的假象。 其实苏倩还在颐江市,或者在颐江市被转卖到了其他地方。 无论是哪种情况,当事人的情况都不容乐观。 一个人在茫茫人海里消失,就像一滴水消失在了汪洋大海里,想要捞起来希望渺茫。 也难怪江澜市警方苦苦追查了两个月没有丝毫进展,这个案子一没有嫌疑人,二没有作案动机,三没有人证物证,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无从查起。 江澜市警方调查过苏倩家的人际关系,并没有跟人结仇结怨,机场和出租车上的监控也都被清理覆盖,案子一时陷入死胡同。 虽然知道事有蹊跷,但没有调查方向。 李为想到了随机作案,这种情况是所有刑侦案件中最棘手的。 因为嫌疑人没有作案动机,甚至跟受害者素不相识。他们走在路上无差别犯罪,每一个行人都可能成为目标。 破获这样的案件大多需要依靠监控设备和尸检,根据受害者身上留下的指纹、体液、毛发等,加上先进的dna技术查出凶手。 可是现在,没有可用的监控视频,连受害者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到。 揽下这桩案子的李为同样夜不能寐,天天在颐江和江澜两省之间来回飞,整个人憔悴不少。 他担心这件案子破不了,成为悬案,他无法给受害者的父母一个交待。 当上辅警的第一个案子就遇到这么棘手的,欧阳也不好过,甚至连什么也不是的欧曼因为忙着收集线索影响到见习,被老师骂了。 失落的时候都是钱妙妙在旁边陪着她,两人发展成无话不谈的好闺蜜。 钱妙妙经常邀请欧曼去她家玩,可欧曼一心扑在帮欧阳查案上,对钱妙妙的再三邀请一拖再拖。 欧阳去李为家找他,进门后看到客厅地板上铺满了案情分析图。 李为跪趴在上面,他眼下乌青,头发凌乱,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图纸,像一个偏执狂。 更像一个疯子。 欧阳从书包里拿出一份盒饭放在茶几上,劝说道:“队长,你休息会儿吧,老吴说你已经三天没去局里了。” 李为:“……” “那你好歹吃点东西,你是铁但饭是钢,三顿不吃容易见阎王。” 李为:“……” 见李为还是不说话,对破案的执着快把他逼疯了,欧阳忽然觉得自己拿这2500块钱有些惭愧。 李为不过来吃,欧阳只好把盒饭拿过去递给他。 “你吃口吧!别把自己愁死了!” 李为所有的神思都在破案上,压根不为所动,甚至一甩手打飞了盒饭。 “滚开!” “啪叽!” 盒饭里的饭菜天女散花似的洒得到处都是,李为辛辛苦苦做出的心血毁于一旦。 他像一头发怒的棕熊猛地暴起,双手死死攥住欧阳的脖子把他摁在地上,欧阳拼命挣扎,险些被他活活掐死。 好在李为被什么吸引了兴趣,把欧阳扔在一边仔细去看那个被油点浸湿的地方。 下午1:28,颐江市下河营村。 下河营村? 又是那儿…… 因为手机只是在那里停留过,之后就离开了,所以双方警察都没留意。 欧阳打翻的盒饭让李为重新注意到这个地方,苏倩的手机去过那里。 她一个外省人,短短半年的时间肯定对颐江市人生地不熟。 她在当地没有亲戚,为什么要去那么一个不起眼的村子里? 她去干什么? 那里有谁在等她? 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冒充她去机场的神秘人? 第25章 犯罪天堂 天亮后,李为和赵西安前往下河营村调查情况,欧阳和周以带着警员继续在颐江市机场周围布控。 村长见李为又来了,还以为赵大明又去公安局闹事,抓起扁担就要去“清理门户”。 李为说明来意,村长这才作罢,招呼两人坐下,他喊来媳妇张罗着杀鸡待客。 看到那鸡,李为就想起开棺验尸的画面,心里不由得一阵恶心,让村长不用忙活,他问几句话就走。 村长终于坐下,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双手局促不安地摩挲着大腿。 村里发生那样的特大杀人案,死了那么多人,影响恶劣。 镇长一再强调封锁消息,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人人都长着嘴巴和舌头,人人都会说话,村长不可能把每个人的嘴都堵上。 为了这事,村长愁得皱纹都多了几条。 没想到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小小的下河营村竟然“卧虎藏龙”。要是不能妥善处理,他这个村长估计快当到头了。 “李队长,有什么需要配合的您尽管开口,这次又是什么案子?” 村长抹了把脸,像是已经做好接受噩耗的心理准备。 “谁又死了?” “我没说人死了,你不用紧张。” 李为的话并没有起到分毫安慰作用,毕竟谁都知道他是刑侦组的李大队长,如果只是一般的民事纠纷和违法犯罪是用不着他亲自出马的。 他一旦出现就说明是情况严重的刑事案件,作为一村之长,在自己管理的村子里短短几个月间接连发生特大刑事案件,这让本该安享晚年的村长怎么可能不紧张? 李为拿出一张苏倩的照片递给村长:“你看看这个女孩是你们村子里的人吗” 村长接过照片,凑近眼睛仔细认了认,摇头道:“不是。” “我在村里活了大半辈子了,别说是村里的人,就算是村里的一条狗、一只蚂蚁我都认得。” 李为继续问:“那你见过她吗?” “没见过。” “她叫苏倩,两个月前曾经来过你们村,她失踪了。”李为顿了顿。观察着村长的神色。 他脸上挂满了汗水,但他没擦,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茶杯。没看李为,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李为讲话,仿佛已经神游太虚,整个人完全在状况外。 赵西安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村长猛然回神,懵懂地看向李为。 “哦,李队长您继续说,我听着呢。” 李为把苏倩的寻人启事交给他,让他在村子里各个显眼的地方张贴,并在广播里通知这件事,希望发动群众力量能有所收获。 “除此之外,听说下河营村是县里的模范村,整座村庄路路有路灯,处处有监控?” “啊,是”村长点了点头,又连忙摇头:“不过监控探头是很多年前就安装的,设备老化,可能看不太清楚。” “没事,带我去看。” 李为坚持,村长也不再多说什么,领着两人去到村委会办公室。 村里的监控常年开着,内容可以保存一年。 如果苏倩真的踏进过下河营村,一定会被村头的监控探头拍到。 村长让人调取出两个月前的监控,虽然设备年久失修,拍出来的视频有所卡顿和延迟,但好在画质还算清楚,过路的行人能看清脸。 “李队长,你看,这就是魏春梅和于建华,他们应该是回王贵家签离婚协议的,之后就被杀了。”村长兴奋地指着监控说。 李为点了点头,没说话,倒是有些疑惑村长前后明显的情绪变化。 魏春梅的案子已经翻篇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新案子的失踪者苏倩。 “直接调到七月十七日下午。” 村头的监控显示,七月十七日下午一点半,一位妙龄少女拖着只粉色行李箱进入监控范围。 她在村头徘徊了五分钟,打了几通电话,然后继续往村里走。 至于她后来走到哪里去了,监控里没拍到。 不过从监控画面里至少可以看出一个问题:苏倩对下河营村并不熟悉。 她需要通过电话问人才敢继续走。 那么…… 她给谁打的电话呢? 通讯组查过苏倩的通话记录,她在十七号这天打过五个电话。 两个打给父母,一个打给学校老师,一个按错号码没有接通,还有一个是空号。 苏倩跟这个显示为空号的号码保持了三分钟左右的通话,但是空号怎么可能打通呢? 显而易见,这个号码在事后被人注销了。 这个人大概率就是把苏倩约到下河营村里的人,之后发生了什么?苏倩现在在哪里?是死是活? 这个人一定是知情者。 只要找出这个神秘人,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根据追踪苏倩的手机定位,苏倩在下河营村一共待了两天,七月二十日,她的手机再次出现在颐江机场,然后通过行李托运到了江澜机场。 李为想看看苏倩是什么时候离开下河营村的,可是从十七号走进村子,一直到这个月结束,监控里都没拍到她离开村子的画面。 村长说要出村子,除了村头和村尾的大路之外,还有很多条田间小路。 可那些田埂和坝子四通八达,又没有安装监控,根本无法探查。 如果苏倩真的避开所有监控,从田埂上离开村子的,那她的确有可能去过机场,然后因为什么事情,她的手机没在她身上,被另一个女生拿到。 至于后面托运行李和手机的到底是苏倩,还是那个神秘人,就不得而知了。 机场证明当晚航班起飞时发现少了一名乘客,就是苏倩。 用广播呼叫过几次,可最终苏倩都没上飞机。 如果苏倩确实去了机场并且自己办理了托运,但在上飞机之前忽然消失,那就说明她是在颐江机场发生意外的。 可如果带着她手机去机场和办理托运的不是苏倩,那就说明…… 她在村子里就已经遇害了。 她其实一直都在下河营村! 李为回到局里,周以和欧阳去机场去了一天还没回来,打电话也没人接。 以为他们有什么情况没看手机,李为也没当回事,直到跟他们一起出任务的人都陆续回来了,还不见他俩人,李为才觉得不对劲。 “周以呢?”李为问。 众人面面相觑,都说没看见。 王嘉歌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轻描淡写地扔给李为一句话: “诶,你那俩催巴儿被机场警察扣下了啊,你再不去捞人的话估计晚饭就得在那儿吃了。 “他俩干什么了?” 王嘉歌摊开手耸了耸肩:“我哪儿知道去?人家机场警察早就给你们科室打电话了,一直没人接,电话都打到我那儿去了。” “真新鲜呐,警察还被警察逮了!这要是传出去,你们刑侦组还有你李大队长的面子往哪儿搁?”王嘉歌冷嘲热讽,在线吃瓜。 傍晚,李为和赵西安赶到颐江市机场警局。 一进门就看到周以和欧阳在角落里凄惨地蹲着。 两人凄惨滑稽的模样逗得赵西安合不拢嘴,李为无语地皱起眉,面子算是被他们丢尽了。 警长接待了两人,让警员倒了茶。 李为冷漠道:“他俩犯什么事了?” 警长笑了笑:“其实也没啥事。” “没啥事你随便抓我的人?”李为懒得跟他讲客套话,直截了当道:“放人。” 警长还是笑嘻嘻的故意逗李为。 都说同行是冤家,在颐江市警察界不可一世的李为好不容易落在他手里,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于是警长慢吞吞地吹了吹茶水,抿了一口,让李为尝尝他们这儿的好茶。 李为:“……” 见李为没搭理他,警长放下茶杯,让警员又端来一盘西瓜。 “来来来李队长,外面天气这么热,吃西瓜吃西瓜!你难得来我这儿一趟,你看这火急火燎的,坐下休息一会儿,吹吹空调。” 警长亲自拿起一块西瓜递给李为,李为没接。 递给赵西安,赵西安接过两口吞了,吃人又羞人:“不甜。” 警长擦了擦手,拍着李为的肩膀笑道:“李队长来到我这里坐都不坐一会儿,连口水都不肯喝,是怎么个意思?” 李为:“我是来接他们回去的,您快放人吧。我都亲自来了,您的地盘难道还要让我放吗?” “他们在机场附近瞎转悠,遇到美女就上去搭讪。两个大男人跟个姑娘去宾馆开房,被人举报嫖\/娼。” 警长故意取笑:“他们俩也是,怎么不早说是您李队长的人呢?你看这事闹的,我就说李队长手底下的人不可能去嫖\/娼嘛!” 警厅里的众人哄笑起来,赵西安脸色铁青,攥着沙包大的拳头要上去理论,被李为拦住。 角落里的两人唯唯诺诺地站起来解释。 周以:“师哥,我们是被冤枉的!我们没去嫖!那姑娘说知道线索,让我们去宾馆谈。” 欧阳:“队长,我们是被骗进去的!他们玩仙人跳!” “闭嘴!”李为脸色不太好看:“你俩蹲好了!” 站起来的两人又默默抱头蹲了回去。 又对警长压低声音说道:“他们是刑侦组的警察,有任务在身。你不分青红皂白随便扣留警察,要是耽误查案你担当不起。” 警长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也压低声音跟李为商量:“他们被群众举报,人赃并获。一个身上没有警员证,一个有证又被偷了,冒充警察是大罪,我只是把他们带来例行询问,没把他们怎么样,还包他们吃了顿晚饭……” “就这么把他们放了,不成了我没事找事吗?” 李为依然面无表情:“你本来就是没事找事,大家都是附近片区的警察,低头不见抬头见。欧阳就算了,周以你不会不认识,跟我在这儿装什么洋蒜?” 警长:“人都抓了,你想怎么样?” 李为:“你觉得呢?还不放人是打算留他们在你这儿过年吗?” 李为态度强硬,一点面子都不给。 警长觉得他这个人老没意思了,也不再跟他逗闷子,把人放了。 李为看了眼可怜巴巴的两人,这下换成他不乐意了: “两个大老爷们蹲这儿算怎么回事?” 警长:“那你还想怎么样?” 李为:“谁抓的人,把人给我送回去,在我刑侦组门口蹲两小时。” 李为软硬不吃,脾气又倔,真把他惹急了谁也落不着好处。 警长无奈地叹了气,让抓人的两名小警员去赔罪。 回到局里,周以和欧阳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这回让要面子的李为丢了这么大的脸,以后要是给他们穿小鞋,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嘉歌捧着瓜子又来看热闹了,看到门口蹲着的两人不禁打趣道: “哟呵~你们刑侦组范儿可真够大的,门口还搁俩神兽,干嘛?驱邪还是镇宅啊?” “你有事说事,没事少在我眼皮子底下转悠。”李为冷脸道。 “发这么大的火啊李队长?来来来,磕把瓜子消消火,以后这火可有得你发的。” 王嘉歌忒欠的把瓜子放在李为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扭着水蛇腰风情款款地走了。 李为气得脸色铁青。 “说吧,怎么回事。” 周以和欧阳等人在机场附近调查了一天,与失踪案有关的线索没查到,还遇到不少倒霉的事。 机场附近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人多的地方往往容易滋生犯罪,比如火车站外随处可见的残疾人乞讨、儿童拐卖、拉皮条、黑旅馆、扒手、诈骗…… 虽然警方一直在严查严打,可这些让人防不胜防的犯罪行为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层出不穷,也像野蛮生长的韭菜,割掉一茬没多久又长出一茬…… 坏人是永远杀不完的,市民只能依靠自己的防范意识和自我保护。 机场警局让人送来东西,是周以被扒手偷走的警员证。 作为回礼,李为让蹲门口的两名警员一起回去了。 李为无语道:“你身为警察还能被贼偷啊?你干什么吃的?” 周以默默低下头。 欧阳替他辩解:“机场那地方太大了,干什么的都有。除了我们遇到的仙人跳之外,还有不少扒手、黄牛、黑车,拍视频的网红,甚至还有星探!” “一个女生出门在外如果没有朋友陪同,真的很容易出事。” 李为诧异道:“颐江并不是什么国际大都市,也没出过什么大明星,竟然还有星探?” 周以点头:“他还问我想不想出道做明星,我说我黑料太多,估计上午出道,中午被扒黑,下午就得退圈。” 赵西安磕着王嘉歌留下的瓜子嘲讽道:“他们还想发掘你去当明星?那看来他们这行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几人笑了起来。 忽然,李为想到了什么,笑容瞬间僵住。 第26章 偷拍色魔 颐江机场外的星探连长相一般的周以都能看上,如果他们遇到一个长得漂亮的年轻美女肯定不会放过。 苏倩就长得很不错。 这位“来者不拒”的星探会不会接触过苏倩呢? 第二天,李为让周以等人再次前往机场附近蹲守。 那些星探的行踪不定,他们挖掘明星需要靠运气,同样的,遇到他们也需要运气。 蹲了大半天,只见一个戴着棒球帽、手里拿着单反相机的男人从旁边路过,周以一眼就认出他就是昨天的星探! 周以假装同意签约,星探说想出名得先交1000块钱保证金,这样公司才会给他包装,帮他接工作。 周以身为警察自然一眼就看穿了这些骗子的把戏:“任何还没挣钱就先赔钱的工作都是骗子,要是我交了这1000块钱可你们扭脸不认账怎么办?” 星探急了:“我是真心诚意帮你出道的!要是你以后出名了分分钟几千万到手,你还在乎这小小的1000块?” “再说了,就这么点钱我至于花这么大功夫骗你吗?你要是不信就算了,给你机会你不把握住,以后有你后悔的!” 欧阳笑道:“小小的1000块?怎么1000是什么很少的钱吗?你一个月能挣几个1000啊?这么有钱的话v我50看看实力!” 见几人不好骗,星探不再多费口舌,转身就要走,欧阳连忙拦住了他。 “这位大哥,我们是穷人家的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不想错过赚钱的机会!” 星探停住脚步,见两条大鱼上钩了,再次跟两人忽悠:“肯定赚钱啊!这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要不是看你们长得帅,有大红大紫的相貌,别人就算给我钱让我捧我连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的!” 欧阳和周以默默对视了一眼,差点憋不住笑。 “那您得拿出点真东西让我们开开眼呐!”周以眼珠子一转,想出一个主意:“比如你们公司都捧红过哪些明星?我们看一眼心里有底,您再说多少钱都交!” 一听这话,星探连忙把两人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说:“也就是你们实在长着明星脸,不然这可是公司机密,轻易不给人看的!” 星探让两人看相机里的照片,一边翻照片一边跟两人吹嘘。 周以和欧阳瞪大了眼睛仔细查那些照片,大部分是一些路人的日常照片,甚至有些路人的眼睛没看镜头。 但大多数相片都存在一个共同点: 被拍的对象都是女性。 如果不说他是星探的话,说他是潜伏在机场附近的偷拍色魔貌似更加贴切。 忽然,一张眼熟的照片划过,周以连忙叫停,向星探打听起照片上的女孩。 星探编了个假名字胡诌八扯,满嘴跑火车一句真话没有,周以和欧阳不再跟他演戏绕弯子,直接出示警员证,把这位“星探”带到了颐江市刑侦科。 审讯室里,李为调出相机里苏倩的照片放在星探面前:“这是谁?” 星探心里有鬼,认为偷拍的事情暴露了,连忙解释道:“警察同志!我不是偷拍!我这都是经过他们同意的!” 李为继续翻,翻出一张偷拍女生底裤的照片让他自己看:“这也是经过她们同意的?” “你到底是星探还是色魔?是诈骗犯还是单纯变态?” 星探汗都下来了,要不是被审问椅固定住恨不得给李为跪下磕头。 “警察同志!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挣个小钱!没什么坏心眼!” 李为:“什么小钱?” “我拍些漂亮女人的照片发到情\/色网上,挣点流量钱。” 周以骂道:“你这还没坏心眼?你把那些无辜女性的私照放到网站上供人亵渎淫思,这也是犯罪!你怎么不把你妈的照片发上去?!” 星探被骂得哑口无言。 李为把苏倩的寻人启事推到他面前:“偷拍的事不关刑侦科管,你只要告诉我这个女孩在什么地方。” 星探仔细认了认照片,老实交待:“我只知道她叫苏倩,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她怎么了吗?” 李为看了眼欧阳,欧阳摇了摇头。 他和周以从来没跟星探提过苏倩的名字。 “你拍过这么多人都知道她们的名字吗?况且这张照片的拍摄日期是两个多月前,你怎么会把一个陌生人的名字记得这么清楚?” 星探吞吞吐吐,在赵西安的恐吓下说出了和那名黄牛相似的故事。 苏倩没钱交那1000块的保证金,提出肉偿,星探同意了,事后还添加了好友。 一看个人主页,也是苏倩的账号。 假话说一次是假的,说两次可能就是真的了。 如果黄牛遇到的是假的苏倩,那星探遇到的苏倩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次可连照片都有了,确实就是苏倩。 一个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案子出现巨大转变,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为等人面面相觑。 之前一直认为以苏倩的家境不可能为了钱去做出卖身体的事,所以众人一致觉得是有另一个人假扮成苏倩,用苏倩的手机去机场留下证据。 可是现在照片一出,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也许大家都想错了,家里有钱只是套在她身上的保护壳,其实苏倩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大家调查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这么多天的努力也都是在做无用功。 李为接受不了这个结果,谁也无法接受。 “你能想起来她的身上有什么特点吗?比如纹身、疤痕之类的!” 星探努力回忆了一会儿,忽然想到:“她胸口有一颗黑痣!” 欧阳拿着电话走出审讯室,三分钟后推开门,对李为摇了摇头。 苏倩的父母证实: 苏倩身上没有黑痣。 要么星探在说谎,要么那天跟他发生关系的人不是苏倩。 可是看星探吓成这个样子,他应该不敢跟警察说假话。 如果“苏倩”身上没有黑痣的话,他完全可以说没有,完全没必要无中生有,引起对他没有丝毫好处的争端。 欧阳又联系了上次的黄牛,黄牛对“苏倩”一直念念不忘,在面对警察的询问时斩钉截铁地肯定道:“苏倩胸口位置有颗黑痣。” 星探和黄牛并不认识,不可能串供,他们也没有串供的动机。 由此看来,假苏倩确有其人。 可还是同样的问题,这个人是谁? 她费尽心思、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冒充苏倩到底是为了什么? 真的苏倩在哪里? 在这个才刚刚成年的可怜女孩身上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还记得那个女孩的相貌吗?” 星探拍着胸脯无比自信:“我识人无数,阅女无数,但凡我见过的女人就算化成灰也逃不出我的眼睛,就连一只蚊子从我眼前飞过我都能分出公母来!” 黄牛:“自从那天起,我每天都在机场卖黄牛票。原本我一直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可是她让我有了上班的动力。” “我想再见她一面,我一直忘不了她。” 如果那个神秘人听到他的话,知道她成了黄牛早出晚归卖低价票的理由,不知道她该高兴还是难过? 李为开始在全市范围内寻找跟苏倩身高、体型、外貌相似的年轻女性。 举报电话接连不断,刑侦组就像一个热门工作单位,每天上门“面试”的人络绎不绝。 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的刑侦科一时人满为患,一众大老爷们眼睛都看花了。 欧阳和周以去通讯科求救,王嘉歌拦住组员,非要李为亲自来求她。 为了尽早破案,李为不得已亲自上门请王嘉歌出山。 王嘉歌使唤李为到楼下贩卖机给她买了一包瓜子,这才答应做事。 虽然科技取代不了人类,但科技的力量是人工望尘莫及的。 王嘉歌把相似者的照片导入数据库中,利用面部识别和五官建构跟苏倩的数据做比对,不消五分钟就解决了刑侦组一天都解决不了的难题。 欧阳和周以把筛选出来的跟苏倩长相相似的女生照片拿去给星探和黄牛看。 之前还信誓旦旦、深情几许的两个男人面对照片顿时沉默了。 两人在办公室玩了半天“连连看”,最终给出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 周以:“你确定吗?” 星探:“可能……也许……大概……是吧?” 黄牛:“不确定。” 众人一片无语。 欧阳:“你不是说你阅女无数,就算是只蚊子飞过你都能分出公母吗!” 星探尴尬地挠了挠头:“我吹牛逼的。” 周以:“你呢?你还为了她天天蹲在机场倒腾黄牛票呢!说的那么深情,你忘不了她?我呸!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果然没错!” 黄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只是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 星探:“不瞒您说,我是脸盲。” 黄牛却是情种,星探却是脸盲。 这个世界是头大象,生活对人们的鞭笞就是一场巨大的抽象。 欧阳:“你脸盲还敢出来做星探啊?!” “混口饭吃……”星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笑道:“我觉得女人差不多都长一个样,她们的区别只有一点……” “什么区别?” “身上的味道,”星探深吸了一口气,故弄玄虚道:“没听说过「闻香识女人」吗?” “她们的脸我是没记住,但她们身上的味儿只要是让我再闻到,哪怕用黑布蒙上我的眼睛我都能认出来!” 第27章 闻香识人 遗憾的是,经过调查所有被举报或者前来颐江市刑侦科“面试”的女生都排除了嫌疑。 王嘉歌还打趣说:“李队长,就你这大海捞针一样的办法要捞到什么时候?” “你干脆别叫李为了,改名叫李精卫得了。人家精卫填海,你李为大海捞针。” 李为没理会王嘉歌的冷嘲热讽,目前掌握的有用信息不多,不得已才采取这种效率极低的办法。 不过就算只有一丝一毫的破案希望李为都不会放过,哪怕把颐江市的天翻过来,他也势必找到那名神秘女子。 忙活了大半天一无所获的周以不由得发起牢骚:“师哥,都筛选过这么多人了,咱们还继续捞吗?” 李为拿起桌上苏倩的寻人启事,照片上的年轻女孩阳光明媚,笑意盎然。 青春正好的年纪本该和绝大部分女孩一样像正阳的花骨朵般蓬勃绽放,可是现在,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的父母家人在得知她出事之后一夜苍老,明明正值壮年的父亲却花白了头发,眼袋耷拉…… 李为一想到这些心里就不得劲。 虽然身为警察应该对人民的遭遇感同身受,只有切身体会到受害者们的痛苦才能站在对方的角度嫉恶如仇,充满斗志。可是有时候共情能力太强,反而会因为个人太过感情用事给破案造成阻碍。 有一句老话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只有跳出来才能有上帝视角,才能发现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李为明明那么讨厌欧阳,却还收他做辅警的一个原因。 因为欧阳身上还保留着市民的气息,他入行不深,所以看待事情的角度也跟警察不同。 李为需要留一双“上帝视角”的眼睛保持大众的清醒,在身边时时提醒他不要把自己陷进案子的爱恨情仇里去,不要感情用事,要时刻保持清醒和理智。 他是警察,如果连警察都陷进个人感情的漩涡里去,被案子中各种匪夷所思的线索牵着脑子走,甚至被凶手当枪使,那还谈什么保护人民?当什么警察? “捞,”李为攥紧了手里的寻人启事,眼神坚决:“只要是人干的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我就不相信一个大活人会平白无故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以提不起精神,面露难色:“可是我们花了大半天才筛选了几百号人,结果都不是。” “整座颐江市那么大,那么多人,我们怎么捞?” 李为沉下眼眸:“如果你觉得案子走到这一步已经没必要再继续追查的话,那你就想想,那个女孩才刚满18岁……” 十八岁,多么美好的年纪,它是一切的开始,未来有无限可能。 赵西安打了个不怎么恰当的比方:“你想想,如果对方是周曼的话你还会觉得这样的费时费力是没有意义的吗?” 周以不敢想,立刻像打了鸡血似的原地复活:“捞!必须得捞!师哥,你就直接说我们现在该去哪捞?” 李为走到案情分析墙面前用一支黑色碳素笔干脆利落地圈出了一个地名。 下河营村。 “雁过留痕,兽走拔毛。”李为指着颐江市机场到下河营,也就是神秘人和苏倩走过的路线图: “如果我们能把凶手走过的路都再走一遍的话,我们就一定能找到她。” 周以附和道:“对!我们这就去找!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混蛋找到!鬼我们都能抓到,埋进地底下的棺材我们都能掀开找,我就不信她能化成灰钻地缝里头去!” 说起棺材,李为看了一眼四周,欧阳不在。 周以说欧曼今天见习工作结束了,要回学校,欧阳开车去接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李为不等了,带上黄牛和星探去往下河营村认人。 再次踏进村子,李为大热天的凭空打了个冷颤。 王贵最后看着他的那个笑容忽然浮现在眼前。 怎么会忽然想起他呢? 王贵已经死了。 魏春梅、魏红霞、于建华也死了。 他们都已经死了。 死了快一个月。 一个月…… 李为猛地一怔。 时间线…… 时间线对上了! 苏倩是两个月前失踪的,失踪的时候,王贵还没有被捕。 她走进村子里时,王贵也正好在村子里。 一个得知被漂亮妻子戴绿帽子,又单身寂寞了很多年的老光棍,如果看到一个外乡来的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他会干什么呢? 他连三个人都敢杀,多杀一个人生地不熟又完全不认识的女孩子又有什么不敢的? 可如果苏倩的事真的跟王贵有关的话,现在王贵已经伏法,死无对证。 从他对待魏红霞和魏春梅残忍变态的藏尸手段上看,如果苏倩也被他杀害后藏在某个地方了,只要他不开口,在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想要查到尸体根本是不可能的。 死人是无法开口说话的,难不成还要靠神算子周以牺牲阳寿再算一回他把尸体藏到哪里去了吗? 李为心里很矛盾。 他一边希望苏倩的案子就是王贵干的,这样案子破了,凶手已经偿命,苏倩和其家人能得到平慰。一边又不希望凶手是王贵。 王贵的作案手法其残忍变态程度有目共睹,苏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学生落在他手里的下场有多惨难以想象。 再者,如果凶手不是王贵,那就是另有其人。 那么就说明在这个村子里还隐藏着一个甚至多个危险且狡诈的犯罪分子。 如果不尽早抓捕归案,对下河营村,乃至整座颐江城都是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 李为的焦虑症又犯了。 他撑在路边的电线杆子上缓一缓,周以和赵西安用寻人启事给他扇风。 “师哥你怎么样了?好点了吗?”周以关心道。 赵西安平时五大三粗没心没肺,这时也细心地帮李为拧开瓶盖让他喝点水平复一下心情。 “老大你看你别急啊,你自己说的饭要一口一口吃,案子要一步一步查,敢情都是教育我们,你自己倒没往心里去啊?” 李为猛灌了几口水,摇了摇头。 他不是没记住这句话,他是多年从事刑侦工作带来的职业病。 一旦案子长时间破不了就会犯病,上次险些还把正好撞枪口上的欧阳掐死。 想起欧阳的话,他说李为是个好警察,说他已经尽力了。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万事万物的结局如何自有天定,凡事尽力就好,不愧对受害者和这身警服就好。 可最重要的是问心无愧,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对得起所有人。 “你要是把自己愁死了,那凶手可高兴得出门放鞭炮了!” 欧阳嘲讽的话在耳边响起,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的李为不能让他看笑话,甩了甩头,直起腰板,宛如一只争强好胜的公鸡。 这时一阵风刮起来,周以手里的寻人启事没抓住,顿时被风卷得纷纷扬扬漫天飞舞。 李为无语地看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周以:“要是再掉链子抓不到凶手,我看有必要让你牺牲点阳寿。” 赵西安拱火:“老大你要打死他吗?那敢情好!我可以做专业打手代劳!” 周以把捡回来的寻人启事抖了抖灰,对赵西安翻了个白眼:“我师哥说的是通灵。” “如果最后实在没办法了,真的找不到苏倩在哪儿,那只能让我再短命一回了。” 李为拍了拍周以的肩:“所以师哥不敢不努力,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好好揣着,我一定会找到苏倩,让你多活几年。” 周以立马表演感激涕零,扯着袖子擦眼泪。 假哭没有眼泪,这浑小子还用手指沾了沾口水点在脸上。 众人被他滑稽的模样逗笑,就连星探都啧啧称叹:“看吧,我就说这小子是块当演员的材料,这演技不比内娱某些人强啊?” 李为笑够了,不经意间看到电线杆上空空如也,脸色瞬间变了。 上次看监控时李为交待村长在各处张贴苏倩的寻人启事,可村长阳奉阴违,根本没贴! 周以猜测是被大风刮掉了,村长那么怕他师哥,每次都像孙子似的点头哈腰,他那样的人不敢跟警察作对。 可李为把电线杆上残留的小广告撕下来一片递给周以,证明村长压根就没贴。 村里的广告都是用胶水或者浆糊涂满整张纸的背面再贴上的,再大的风也不会把寻人启事整张都揭下来,要不然其他小广告怎么就没被吹走呢? 周以看了眼小广告,上面赫然写着:重金求子。 赵西安又发现“新大陆”,指着另一张小广告逐字念出来:“美女嫩模……一夜迷情……” 周以这下信了,村长连这种下三路的小广告都贴,没理由不贴人命关天的大事,何况还是警察千叮咛万嘱咐的。 联想到他上次表现出的种种不正常行为,李为越发觉得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唯唯诺诺的村长有点子东西。 几人去到村长家,周以那个装不住事的破葫芦就摇晃着手里的寻人启事对村长兴师问罪,结果村长当然是一拍脑门,懊悔不已地解释说他年纪大了,忘了。 几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此事不了了之。 李为让村长用广播把十二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村民聚集到小广场上,由星探和黄牛挨个认人。 村长做了错事想弥补,忙前忙后表现得异常积极。 可惜一直到天黑,村里人看了个遍都没找到那个神秘人。 周以怀疑是黄牛和星探根本记不清那人的长相,就算再次看到也认不出来。 黄牛对此含糊其辞,可星探却无比坚定。 瞎子的听觉瘸子的鞋,上帝给生理有缺陷的人关了一扇门就肯定会另开一扇窗,因此他们的感官一般都比普通人好。 星探对自己的嗅觉特别自信,为了证实这一点,周以把他的眼睛蒙上,赵西安从他面前走过。 星探伸着鼻子嗅了嗅周围的空气,笃定道:“这是天上人间那壮汉。” “你说啥呢!” 听到自己清清白白一个警察被偷拍色魔说成在出来卖沟子的鸭子,暴脾气的赵西安气得当场暴走。 李为示意他让开,又随便指了一个人打那儿走过。 结果星探又说对了。 这下众人多多少少有些相信“闻香识人”确有其事。 星探的眼神不行,但是鼻子比狗还灵。 这也恰恰说明,那位行踪诡异、行为反常的神秘人不在下河营村。 周以:“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碰巧了?” 李为摇头。 就算名字撞了,苏倩的手机是不会错的。 如果再巧合一点,跟苏倩同名同姓的女人捡到苏倩的手机,可她不知道锁屏密码怎么将手机打开的? 甚至还能通过苏倩指纹才能解锁的手机软件收款? 事情变得越发棘手,苦苦追查的线索又断了。 一行人失魂落魄地走在村头的路上,烟抽了一根又一根,头发抓掉了一把又一把,可还是没想出接下来该怎么查? 乡村绿化好,种的树多空气自然就好。 晚风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刮到路上,吹乱了众人的头发。 周以把衣服拉链拉到顶,冻得直搓手:“都九月份了,这村里晚上咋还这么冷?都说六月飞雪世有冤情,要是这九月能下雪,说明她比窦娥还冤。” 其他人也感觉到冷了,纷纷叫嚷着收队回家。 星探随地擤了把鼻涕,吐了口痰,在衣服上蹭了蹭鼻头,把两只手揣在胸前,不文明的行为引得众人一阵嫌弃。 “随地吐痰,罚款二百。”周以趁机敲诈:“快掏钱吧你,正好警察都在。” 黄牛多嘴道:“「讲文明树新风」这事儿好像不关刑侦科管吧?” 星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玩梗:“就是,「您用前朝的剑斩现在的官?您好大的官威啊包大人」!” 说着还挑衅地又咳出口老痰要吐,被李为一个眼神警告又咽了回去。 星探尴尬地吸了吸鼻涕,咳嗽两声。 周以:“鼻子灵点还不够你得瑟的,这下感冒了吧?我们还等着你大显神通呢!” 星探回嘴道:“我不是听说您周大爷也有大神通吗?听他们说你是神婆真的假的?!” “神你妈!”周以气得骂道。 星探连忙服软:“好好好……我妈是神婆,您是爷,是男的,您应该是神公。” 赵西安接话:“神棍!” 周以抬起脚踹赵西安,被赵西安躲开,又攻击星探:“你现在那狗鼻子都失灵了,还神气什么?” 星探连忙躲到李为身边:“谁说的?我鼻子好着呢!” 周以:“那你现在闻到什么了?” 星探假模假样地深吸了口气,周以大笑:“我放了一个屁!” 星探却摆摆手,闭着眼睛似乎很享受。 “我闻到了处女的味道。” 第28章 凶手现身 众人愣住,然后面面相觑。 周以踢了星探一脚:“你眼神是真不好啊!咱们都是清一色的大老爷们儿!哪儿来的处女!” 李为也不禁怀疑起他说得神乎其技的「闻香识人术」。 可星探坚持说就是闻到了,错不了。 没多久,一辆车停在了村头,熄了灯。 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是谁,隐约只看出三个人影。 直到走至近前才认出是欧阳。 周以震惊道:“你是处女?!” 欧阳不明所以,骂道:“你才是处女!” “你不是处女?” “我当然不是。” 一片沉默。 欧阳连忙加了一句:“我是男的,我肯定不是处女了。” 身后的欧曼无语道:“我说你们几个大男人一天天凑一块儿合着就尽研究这些破事呢?” 赵西安:“又没说你你急什么?” 又看了眼最后面的钱妙妙,赵西安嘴欠道:“那就是她了。” 周以顿时红温:“你放屁!” 赵西安躲开周以的脚,解释说:“她是未成年啊。” 钱妙妙莫名其妙:“什么就是我了?我干嘛了?” 昏暗中,星探又深吸了一口气,指着欧曼判断道:“不是她,是她。” 众人又愣住了。 赵西安唏嘘道:“谁啊?这么刑?” 周以叹了口气,打圆场道:“都21世纪了,又不是清朝,这种事情很常见的。” 赵西安白了眼周以:“你最好是。” 这时,李为发现刚才还嘴皮子利索又话多的星探躲在他身后一句话也不说。 “你抖什么?” “夏天蚊子多,我打摆子。” “刚才不是还冷得吸鼻子?” 星探:“……” 察觉到不对劲,李为连忙把他拉到一旁询问。 只见几分钟前还跟周以斗智斗勇的星探此时吓得哆哆嗦嗦,连头都不敢抬地小声说了一句: “就是她……” 李为无语:“别再说那些跟案子无关的废话!” “不是……”星探用胳膊肘怼了怼李为,对着欧阳身后努了努嘴:“那天那个女人……” “就是她。” 李为震惊地看着昏暗中的欧曼,只觉得不可置信。 欧曼跟苏倩八竿子打不着,完全没有作案动机。 再者说了,两个月前在追查恐怖照片和王贵的案子上欧曼帮了不少忙,几乎每天都跟大家在一起,她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完成这么大计划的绑架案。 说句不好听的话,星探前脚才断定欧曼是处女,转头又指认她是那天跟他发生关系的神秘人。 既然神秘女子跟星探和黄牛都发生过关系,怎么可能还是…… 李为更加怀疑星探的识人术:“你小子到底有谱没谱?”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骗谁也不敢骗警察啊!”星探焦急地拽着李为的袖子,被李为甩开。 他又拉过另一名证人,指了指那个方向,问黄牛:“你说是不是?” 大家都没打开手机电筒,昏暗中只看得见其他人模糊的身影。 黄牛看了半天也不太确定。 李为再次看向欧曼,心里疑云密布。 如果把所有人的脸和身上的色彩都蒙上的话,所有人就都成了剪影。这样一来,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就只剩下了高矮胖瘦。 苏倩资料上的身高是162cm,欧曼身高是167cm。 五厘米的身高差在别人看来可能相差不大,但在警察敏锐的眼睛里却天差地别。 身高不够的人可能会通过穿厚底鞋由矮变高,但是长得高的人在年轻时不可能变矮,除非把腿锯了。 所以,在颐江机场假扮苏倩的人不可能是欧曼。 李为的视线慢慢转移到欧曼后面的钱妙妙身上…… 巧合的是,钱妙妙的身影不管是身高还是体型,都和苏倩相似。 李为心里一颤。 难道凶手竟然一直隐藏在警察眼皮子底下? 都说「大隐隐于市」,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果凶手真的是一直跟在欧曼身边的好闺蜜钱妙妙,还跟一群警察吃过饭,结果警察眼睁睁地看着凶手逍遥法外,这传出去还不被人戳着脊梁骨嘲笑? 可问题是,钱妙妙和苏倩长得并不相像,就算黄牛和星探的眼睛再瞎也不可能把长相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认成同一个人。 化妆…… 李为想到这一点上,但是他一个大老爷们平常没接触过化妆方面的东西,所以对于一个人有没有可能通过化妆变成另一个人不敢妄下定论。 这时路上行驶过一辆车,明亮的灯光在黑夜里格外刺眼。 车灯一闪而过,正好映亮了众人的脸。 就在那短短一瞬间,黄牛忽然惊叹一声,指着钱妙妙。大叫起来:“就是她!” 星探也非常激动地扯住李为的袖子说:“你看!我就说吧!眼睛可能会看错,但是我的鼻子绝对不会认错!” 李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星探说的人一直都是钱妙妙。 “我认识你吗?”钱妙妙疑惑道:“你是谁啊?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虽然钱妙妙表现出百般不解的样子,但已经有两个目击证人明确表示就是她,她就算演技再怎么精湛也没用。 考虑到夜已经深了,众人没有直接把钱妙妙带到局里去,而是先回了村长家。 忙活了一天的村长大半夜的还没睡觉,屋里的灯还亮着。 李为让钱妙妙给村长打去电话,开了免提。 还没等钱妙妙开口,村长就焦急万分地说道:“妙妙!你可千万别回村子里!今天警察刚来过!” 果然,事出异常必有鬼。 虽然不知道村长在这件事情中扮演怎样的角色,但他的种种表现都说明他是此案的知情者。 从他着急叮嘱钱妙妙的话来看,他非常想保护钱妙妙,所以连夜打电话通风报信。 但恰恰是他的保护暴露了自己的女儿。 他让钱妙妙别回村子,小心警察,一个没做错事的普通人为什么害怕警察呢?甚至害怕到连家都不敢回? 除非,她做了什么能惊动警察的事! “这么晚还愁得睡不着?那干脆别睡了……”李为接过手机冷笑道:“我们陪您说说话。” 进了客厅,村长和钱妙妙坐在两头,中间被几人隔开,李为来回踱步。 “说吧,你们和苏倩是什么关系?” 村长并拢双腿,两只手交叉着夹在大腿中间。明亮的白炽灯下他深深低着头,脸上一片阴影,看不清他的神色。 “没关系,没见过。” 钱妙妙:“她是我同学。” 李为:“苏倩失踪前曾经来过下河营村,她在这里没有亲戚,她为什么要来你们村?” 村长:“不知道,可能是来旅游的。” 钱妙妙:“之前我无意中跟她提过一嘴,说我们村山美水美,她可能记住了,然后趁暑假偷偷来我们村旅游。” “她来你们村没告诉你?你们没看见她?” 村长:“没看见。” 钱妙妙:“我和她又不熟,也没有联系方式。再说了,我们村是颐江市的县级模范村,又在热门景点附近。每天来村里旅游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五百,我怎么可能都看到?” 父女俩的话说得天衣无缝,一个咬死不承认见过,一个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不愧流着同样的血。 “两个月前的七月二十号,你去机场做什么?” 钱妙妙想了一会儿,随口道:“我不记得了,这好像是我的个人隐私吧?怎么,警察还能限制老百姓的人身自由?” 懂法的犯罪分子有多恐怖,他们一边触犯法律,一边又维护法律,把法律当做武器保护自己。 确实,公民享有缄默权,只要他们不主动开口,警察也不能强制撬开他们的嘴。 要是有新人证或者物证就好了…… 欧阳忽然笑起来:“钱女士,你当然有权保持沉默。但我希望你,还有你父亲明白,我们不把你直接带回刑侦科审问是为了让你有自首的机会,而不是警察拿你们没办法。” “我们是人民警察,警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是不会打草惊蛇的,更不会把你们俩放在一起串供。” 村长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他看了眼女儿,可视线被挡住,又小心翼翼地看向李为。 李为抱着手面无表情,看上去并没像诈他们。 村长差点就招了,却听见钱妙妙暗示地咳嗽几声,对欧阳人畜无害地笑道:“虽然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会怀疑我?但是我尊重你们身为警察急功近利的心情。” “要是你们真有确凿证据的话就直接摆在明面上讲好了,不用吓唬我们。我和我爸都是老老实实的农民,家里虽然不富裕,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我们虽然老实本分,但也不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你今天要是拿不出证据来小心我告你诽谤,告你以权谋私、欺压百姓。” 这一套组合拳打得众人顿时心虚了,谁都知道案子查到现在有用的人证物证一个没有,之所以怀疑钱妙妙也是因为黄牛和星探的一句话。 而那两人本来也有案子在身,他们违法嫖\/娼得来的证词本来就上不了台面,况且还真假难辨。 最关键的是,钱妙妙要想害苏倩的话,她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抛开对钱妙妙的怀疑滤镜来看,她和苏倩确实只是认识的同学,两人并不相熟,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她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的同学下手呢? 为情?为仇? 可两人都是大一新生,都没有交男朋友,人际关系也简单明了,并不存在矛盾。 不是情仇爱恨,那就只剩利益冲突了。 对苏倩下手能给钱妙妙带来什么好处呢? 知道这一点就知道了她的作案动机。 可问题是除了她自己和她爸爸,外人谁能猜到呢? 骑上虎背的欧阳并不慌张,反而沉着冷静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证物袋,里面是苏倩被托运到江澜市的手机。 这是件非常重要的证物,江澜市警方已经仔细检测过了,可惜什么也没发现。 快递到颐江市警方也再次检查过,结果都是一样的,手机里里外外都被人用酒精细细擦过,别说毛发了,就连半枚指纹都没留下。 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但欧阳还是把证物袋递给钱妙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按照你们说的,从头到尾都没见过苏倩,那么请问,为什么她的手机上都是你的指纹?” 钱妙妙轻轻捻起证物袋,正反面看了看手机。 无论手机屏幕还是手机壳都一尘不染,钱妙妙扔下手机得意地笑道:“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什么指纹?谁的指纹?指纹在哪儿?你是警察还是诈骗犯?” 欧阳笑得比她还嚣张:“让你读书你偏要放猪,你还是一个大学生呢!你竟然不知道有种东西叫「二氢茆三酮」?就算你用酒精把指纹擦除也照样能通过技术手段修复,除非你能把你的染色体破坏了。” 欧阳说得一本正经煞有其事,作为文科生的钱妙妙从来没听说过这些「高精尖」东西,心里防线也有些慌了,但还是强装镇定。 “你的指纹都被稀释出来了,你还要嘴硬吗?不信你自己看看!” 欧阳把证物袋翻过来,指着手机壳大喊:“诶哟~上面密密麻麻的指纹,你做事也太不小心了,当初还不如直接把手机毁了,自作什么小聪明!你还想跟警察玩脑筋,再多读点书吧真的,求你了,文盲太可怕了!” “你才是文盲!”钱妙妙急了,连忙抢过证物袋,把手机拿了出来。 周以刚想阻止,却被李为眼神示意。 钱妙妙把手机都看出花来了都没看到欧阳所谓的指纹,一时恼羞成怒:“哪儿有指纹?你骗谁呢?你别想诈我,其实你什么证据都没有!你等着,我天亮就去法院告你!” 李为出来主持大局,欧阳对他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李为和其他人一样不明所以地看着欧阳,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欧阳用一张纸巾把手机重新装回证物袋里,捏紧了密封线,得意地对钱妙妙晃悠着证物袋:“刚才是没有,可是现在有了。” 第29章 血染毛毯 钱妙妙猛地愣住,这才意识到中了欧阳的圈套! “你这是诈骗!是诱供!法律上不承认的!”钱妙妙歇斯底里地喊道。 “不好意思,法律只承认证据。”欧阳故意小人得志地笑道:“况且我们人多,我们还是警察,你觉得法律会相信谁?” 钱妙妙气得浑身发抖,村长突然去抢证物袋,还好李为眼疾手快。 村长整个人张牙舞爪地朝李为扑去,被牛高马大的赵西安像拎小鸡仔一样拎了起来。 李为:“别伤到他,他是本案重要的证人。” 又对心理防线已经崩溃的钱妙妙说道:“现在人证物证都有了,你跑不掉的。最后问你一遍,你是要自首还是要我们动手?” “我……”钱妙妙闪着泪光的眼珠子来回转动,她在想辙。 还没等她想出办法,村长率先认罪:“警察同志我认罪!我认!” 钱妙妙愣住:“爸……” 村长慈爱地看了女儿一眼,然后像疯了似的又喊又笑:“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我把那女娃骗进村子里杀了!” 李为:“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贪财好色!我见那女娃漂亮!家里又有钱!所以!所以……” “你不是她同学,之前也没见过她,你怎么知道她家里有钱?” 村长顿住,想了想说道:“我把她绑架后她自己说的!她说她家有钱,让我给她父母打电话要赎金!可我怕他们报警就把女娃弄死了!” “尸体呢?” “在……” “爸!” 村长刚要说出尸体的下落就被钱妙妙打断。 父母之爱子则为子计深远,村长不是一个好干部,但他是一位好父亲。 他想把所有的罪孽都替女儿扛下来,同样的,女儿也不想他坐牢。 钱妙妙抹了把眼泪,眼里忽闪着不服输的狡诈:“警察叔叔们,别着急啊!要是这么容易就破案的话你们不好升职啊!” “没有指纹你们能无中生有,你们多牛逼啊!尸体的位置从我们嘴里说出来多没意思,有本事自己去找啊!” 村长左右为难地流下眼泪:“妙妙……让爸招了吧,爸不能连累你。” “你认罪了才会连累我!”钱妙妙恶狠狠地瞪着她的亲生父亲:“老不死的真没用!谁让你招的!我就说不许招!从现在开始你给我闭嘴一个字都不许说!” “只要他们找不到尸体就定不了你的罪!你被枪毙了无所谓,关键你是我爸!你有案底我不能考公考研!”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村长的确疼爱他的女儿,为了他的女儿不惜自首,甚至愿意顶罪去死。 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却全然不在意他的死活,钱妙妙在意的从头到尾都只是她自己。 警察带村长走时,家里忽然窜出来一个小男孩。 他个头不大,看上去只有十多岁的样子,手里却拿着一把菜刀,恶狠狠地拦在众人面前。 “放了我爸!不然我砍死你们!” 村长连忙出言呵斥:“多多回你屋里去!不要出来!” 这是村长的儿子,钱妙妙的弟弟钱多多。 一位警察认出了他,走出来说道:“诶,这不是前几天那个男孩吗?” 大约一周前,下班回家的民警经过一条马路时看到有个小学生正用红领巾死死勒住老奶奶的脖子。 老人被勒得脸已经充血了,要不是警察及时发现并制止,那名老人可能已经被活活勒死了。 那名小学生就是钱多多。 因为他年纪太小,也以为他是闹着玩的,所以当时民警没有把他带回局里审问,只是口头教育几句就放他回家了,没想到竟然又在这里遇见。 “快放开我爸听到没有,不然我把你们全杀了!” 钱多多情绪激动地把菜刀对着众人又喊了一遍。 “诶呀~”赵西安拧了拧脖子,走出站到众人前面:“牙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还搁这冒充黑社会呢?警察还能让你欺负了?都别多事嗷,让我来会会这少年英雄!” 虽然对方只是一个上小学的孩子,个头还没到赵西安的腰,但亲眼看到他想勒死人的狠劲,那名警察还是担忧地嘱咐赵西安。 “小心点,这孩子可能有超雄综合症!” 赵西安不屑地冷笑:“他再怎么有超雄综合症还能强过我?我暴龙专攻各种疑难杂症!” 周以帮赵西安脱下外衣,狗腿子地给赵西安捏肩捶背:“孩子淘气老不好,揍一顿就老实了!去吧老赵!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 几人正在开玩笑打哈哈,没想到那孩子却认真了,竟然直接操起菜刀就朝赵西安砍了过来! “咣当!” 菜刀落地,钱多多被赵西安整个拎起扛在肩上,小胳膊小腿还不服气地用力扑腾,嘴里骂骂咧咧。 “他只是个孩子,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你们不要太欺负人了!”钱妙妙双拳紧握,冲众人喊道。 前几天还是她好闺蜜的欧曼经过这忽如其来的变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之前欧曼一直没说话,但看到钱妙妙这个样子,她担心钱妙妙越做越错,所以连忙上前拉住她,劝她配合警察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却被钱妙妙一把推开,还骂她是警察的走狗,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是为了当卧底。 欧曼受伤不轻,周以忙去安慰。 听见动静的吃瓜群众围满了村长家的门口,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李为让大家收队,接下来的事到局里再去问。 众人刚走出村长家就看到人群中一个黑影拔腿就跑。 李为身为警察的警觉二话不说,连忙追了上去。 追出200来米,李为猛地一扑,把那人按倒在地。 翻过来一看,是赵大明。 “怎么是你?你在那鬼鬼祟祟干什么?” 赵大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喘着粗气:“我……我是跟其他人一起去看热闹的!” “你家在村尾,离这么远都能听到动静?你顺风耳啊!” 赵大明一时语塞,又连忙改口:“我是半夜起来上厕所听见的!我家没盖厕所,只能到村里的公厕!” 李为只去过赵大明家一次,不过他家是刚盖的新房,房屋家具都要比村里其他人家好得多,不会连个厕所都没有。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纠结赵大明家有没有厕所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连夜把村长几人带回去审问。 他们一家子喜怒无常,鬼心眼子贼多,多耽搁一会儿不知道又会出现什么变故。 虽然不知道赵大明为什么一见警察就跑,但他跟此案无关,李为也没有继续审问他。 村长一家四口被带到审讯室分开审问,他们果然是一家人,吃一口锅里的饭。 他们的脾气和证词都相差不大,任凭李为用什么办法都没从他们嘴里撬出东西来。 他们咬死没见过苏倩,要是24小时过去,依旧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跟案子有关,那就不得不把他们无罪释放。 按照钱妙妙的性格,她一旦出去肯定要告发几人。 这样一来,破案的期限被强制按下了倒计时。 李为申请了搜查令,马不停蹄带人回到村长家收集线索。 村长家是一栋二层小洋楼,在二楼的墙头上安装着一个监控摄像头,能拍到进门后的整个院子。 李为仔细查看了监控,可惜之前的监控内容都不见了。 周以把监控带回通讯组检查,李为带领痕检组和物证组把村长家搜了个底朝天,然而并没有发现苏倩的dna证据。 欧阳和欧曼在跟村里人打探消息时听说村长家之前去废品收购站卖过家具,去到地方后,老板一把就揪住了两人骂道: “上次你们卖给我的纸板都是水泡过的,根本卖不出去!我正愁去哪里找你们,你们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你们给我还钱!” 老板脏兮兮的大手紧紧揪着欧阳的脖领子来回推搡,欧阳连忙双手投降,说扫码付款给老板,可老板只要现金。 “这临时临了的我们上哪去给你找现金?!”欧曼使劲推着老板,想把哥哥解救出来,可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压根推不动满身肥肉的男人。 欧曼急了,从包里翻出一瓶防狼喷雾对着回收站老板的脸狂喷。 可老板站在上风处,这么一喷,风把喷雾都吹到了欧阳脸上。 欧阳捂着眼睛蹲在地上惨叫起来,欧曼急得直跺脚。 回收站老板见唯一的威胁都被他们自己人撂倒了,于是得意地朝欧曼走去。 欧曼被老板脸上的坏笑吓得连连后退:“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 老板抹了把哈喇子,又脏又肥的大手慢慢朝欧曼伸了过去:“这么漂亮的女娃,不如卖给我做婆娘吧!你就说要多少钱?不如就按照赵大明家的行情,十万好不好?” 欧阳双眼又红又肿,活像个桃子,听见这话连忙爬起来讨价还价:“十万光是彩礼吗?五金呢?上车下车改口费呢?还有我这个大舅哥你怎么着不得意思意思?” “哥!你说什么呢!”欧曼没明白欧阳的意思,以为真要把她嫁给这个恶心的老光棍。 “大舅哥,那你说多少合适?”废品站老板信以为真,殷勤地又是打水又是拿毛巾给欧阳洗脸。 欧阳的眼睛稍微能睁开一条缝,但依旧火辣辣的疼。 “没有百八十万你想娶我妹妹?做梦去吧!” “大舅哥你这……这也太黑了吧!你们家卖女儿呢!”老板急了,但又怕煮熟的鸭子飞走,连忙给两人洗脑: “那你们家出多少嫁妆?彩礼只是一个心意,那都是我们以后小家的启动资金。你狮子大开口要这么多钱,我倒是能贷款,可是以后成了夫妻共同债务你得跟我一起还,这有意思吗?人赵家才花十万块钱就讨个媳妇,还是个雏儿,你凭啥要这么多彩礼?” 欧阳心里暗笑,红温的老板上钩了,于是继续套话:“人赵家要多少是他家的事,我们就要一百万!不服的话你去求赵家给你介绍一个啊!” “他们介绍的我才不要!” 欧阳:“才十万你干嘛不要?你嫌没有我妹妹漂亮?大哥十万块钱娶个老婆还要啥自行车?” 回收站老板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要个死人干什么!” 欧阳一步上前抓住老板:“什么死人!” 回收站老板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翻脸不认。 欧曼上前色诱套话,可这次无论欧阳和欧曼怎么威逼利诱,他就是不开口了。 这事只能暂时搁置,欧阳话锋一转,问起村长家之前卖的家具。 回收站老板也知道话多容易出错,所以生意也不做了,打算直接关门让他们走人。 “走走走!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说!别把主意打到我头上!” 欧曼:“别推我!我自己能走!你再用脏手碰我小心我告你性骚扰!” 老板收回手,指着欧曼骂道:“嘿我说你个小婊子怎么像个刺猬似的摸不得碰不得?牙尖嘴利,就你这样的被卖到山区一天打八顿都不冤!” 欧曼和老板争吵起来,欧阳趁机扫视起回收站的废品。 回收站里垃圾成山,欧阳被防狼喷雾辣瞎的眼睛能见度不高,面对密密麻麻的垃圾急得他汗都下来了。 忽然,欧阳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一台打谷机,打谷机上盖着一层暗红色的毯子。 那毯子欧阳见到过,就在村长的家里! 这边,李为接到周以的电话,说王嘉歌检查过监控,存储卡里消失的内容被人为删除了。 王嘉歌用技术手段修复了那部分监控内容,发现苏倩果然在七月十七日进过村长家! 问题是,监控只能证明苏倩的确进到过他们家,可并不能证明苏倩的失踪或者死亡跟他们有关。 毕竟村长家里里外外都检查过了,痕检组也做过血液反应测试,并没有发现苏倩的任何dna证据。 如果苏倩是在家里被他们杀害的,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检查不出来。 在这时,墙外传来一阵喧哗。 有不止一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门口匆匆跑来。 几秒过后,一个顶着红色毛毯的不明怪物跑进院子,滋哇乱叫地朝李为的方向扑来! 李为一脚把怪物踹倒,刚要补刀就看到一个男人杀气腾腾地追进门,后头跟着欧曼。 废品站老板不管院子里的其他人,直接冲上去抢毛毯,欧曼急得大喊:“李队长那是证物!别让他抢了!” 话音未落,废品站老板已经被李为按趴在地上。 欧阳狼狈地从毛毯里钻出来,乱糟糟的头发,红肿成桃子的眼窝,看上去活像一只水猴子。 闻声赶来的赵西安没忍住,“噗嗤”一声连鼻涕花都笑出来了:“哈哈哈哈!不是你……你咋整的?这衰样哈哈哈!” 欧阳眨巴着眼睛,用沾满灰尘和细菌的手去揉,被李为抓住:“眼睛不要了?” 又对赵西安:“去洗块毛巾。” 欧阳眯缝着眼,满脸灰尘和泪痕,看上去又滑稽又可怜:“队长,这条毯子是村长家的,你看看上面有没有线索。” 李为:“好。” “还有这个人,好好审他!” “好” “帮我踹他两脚!” “……” 李为放开废品站老板, “你自己来吧。” 痕检组在毛毯上发现一小块棕褐色痕迹,经过血液反应测试,证实是一块血迹! 将其输入数据库进行比对,结果跟失踪者苏倩的dna完全吻合! 第30章 穿脚的鞋 有了明确的dna证据,对嫌疑人的审问工作可以不再受限于24小时。 因为他们一家四口都不承认犯罪事实,所以四个人都成为了嫌疑犯,警方能够随时提审他们。 李为把垃圾回收站的毛毯摆在他们面前,问他们如果从来没看见过苏倩,那为什么毛毯上会有苏倩的血迹? 一家四口,三人沉默,只有钱妙妙心理素质特别强,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这不是我们家的东西,我从来没见过。不知道你们是从哪个垃圾堆哪个阴沟里淘换来的,想强压在我家身上,门都没有!” 周以急了:“你看清楚这本来就是你们家的东西,跟你们家沙发上的一模一样!” 钱妙妙不紧不慢地反驳道:“一模一样的东西多了去了,连人都可能同名同姓,长得一模一样,更别说是生活用品了。就这样随处可见的毯子,你随便去大街上能买一卡车来!你凭什么说是我家的?警官,再没评没据乱咬人小心我告你们诽谤哦!” 周以气得火冒三丈,李为让赵西安把他拉出审讯室。 “钱小姐,你无论什么证据一概咬死不认的态度没有意义。你最多增加了我们破案的工作,却没有造成任何困难。任何东西只要想查就一定能查到,除去废品站老板的人证口供之外,还有你们无论如何都狡辩不了的生物证据。” “这个毛毯如果不是你家的,为什么上面都是你们家的dna?” 没想到就算在这么铁的证据面前,钱妙妙依然不为所动:“dna又怎么样?上面还有你们警察的dna呢!还有废品站老板的dna呢!那是不是只要摸过这个毛毯的人就都是凶手啊?” 欧曼说过钱妙妙是大学辩论社的,无论打比赛还是日常生活中,她抬杠挑理的习惯都已经深入骨髓。 李为播放了废品站老板的口供和废品站的监控记录,村长一家人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老板竟然还留着监控! 铁一般的人证物证面前,他们终于松口了,不再咬死没见过苏倩,而是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钱妙妙改口说苏倩的确到过她家,不过是苏倩自己来下河营村旅游的,因为出门没做攻略,就想寻求村长的帮助,所以才去他们家。 钱妙妙和她家人像只变色龙一样,口供千变万化,每次都不同。 案子的进展也像牙膏一样,每次挤一点出一点。李为是个急性子,没那么好的耐心,好几次被这家人逼得都快动手了。 “我不想再跟你废话,少他妈跟我绕弯子!我问你为什么毯子上会有苏倩的血?你们把她怎么了?” 钱妙妙若无其事地抱着手看李为气得发火,她冷静的态度反而把李为衬得像个疯子。 “别生气啊警察叔叔,你要是把自己气死了,怎么帮苏倩申张正义啊?”钱妙妙嚣张地嘲笑道:“难道警察还想逼良为娼、屈打成招吗?” 看着钱妙妙挑衅的眼神,李为缓了缓情绪。 她就是故意激怒李为,想让李为盛怒之下做出什么违反规定的事情,好抓住李为的把柄,反将一军。 李为当然不能让她如愿。 犯人冷静,警察要比她更冷静,绝对不能被她的胡搅蛮缠带乱节奏,不能被个人情绪牵着鼻子走。 所以李为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我24岁当警察,30岁当组长,六年来我经手过数不清的案子,什么样的罪犯都见过。” “所有的罪犯刚开始都存在侥幸心理拒不认罪,甚至挑衅警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警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可无论他们怎么折腾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有冤申冤,有罪必罚。案子侦破的关键从来都不是靠犯人自己承认,只要有我穿这身警服一天就绝对不会放过任何犯罪。” “好啊,那我等着看!”钱妙妙不可一世地冷笑道。 另一边,根据废品站老板的口供留在村子里继续调查的欧阳和欧曼查到:赵大明家的确花十万块钱买了一个媳妇,不过村里人没看见举办婚礼,也从来没见过那新媳妇。 一开始村里人都以为赵家“金屋藏娇”,媳妇害羞不肯出来见人,有好事的村民去赵家打探却被他家打了出来,骂村里人以讹传讹,压根没有的事。 赵家兄弟脾气暴,名声臭得很。尤其赵大明的弟弟赵小朋是个神经病,发起疯来连路过的狗都要踹两脚,村里没人敢惹他家。 再加上过去这么久的确没有看到赵家有新面孔出现,所以村民们一致认为是无聊的人嚼老婆舌。 一问这件事传出来的时间,正好是两个月前。 苏倩失踪,赵家买妻,两件事的时间对上了,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起。 赵老爷子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后来原配妻子跟一位来村子里卖针头线脑的小贩跑了,留下哥哥赵大明和脑子有问题的智障弟弟赵小朋相依为命。 赵大明五年前进城打工认识了现在的妻子,两人结婚四年,生了一儿一女。 赵小朋因为身体缺陷一直找不到媳妇,跟哥哥嫂子住在家里。 如果赵家真的买了一个媳妇,那肯定是给赵小朋买的! 至于被买卖的新媳妇是谁? 答案不言而喻。 新的线索和嫌疑人出现了,李为带人立刻投入调查。 看着坐上审讯椅的赵大明,李为冷笑:“你这算是「二进宫」了吧?” “上次你和你老婆跑到公安局门口闹,我没抓你,还给你赔了钱,怎么就不知道安分守己、好好过日子呢?这次又有你的事?那就新账老账一起算。” 赵大明连忙想起身解释,可是双手被审讯椅固定住,他急道:“大兄弟你听我说这事真跟我没关系!” 赵西安猛地捶了下桌子,骂道:“注意你的称呼!你叫谁呢,谁他妈是你大兄弟!少跟我搁这儿套近乎!” 李为摆了摆手,拿出苏倩的寻人启事:“这女孩你见过吗?” 赵大明努力往前伸着脖子,看了一会儿后嬉皮笑脸道:“老总,我眼睛有问题,左眼白内障右眼青光瞎,看不太清楚……” 赵西安一把抢过寻人启事,快走两步,把寻人启事贴在了赵大明头上:“这下看得清楚了吗?清不清楚?嗯?再看不清我用强力胶粘你脑门上让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赵大明连忙认怂:“看清了,看清了老总!” “别这么客气,叫警察同志就行。”李为示意赵西安撤开:“你继续说。” 赵大明:“我见过这女娃,不过我什么也没干!” 李为:“在哪里见的?” “村长家。” 据赵大明交代,那天他去村长家领粮食补助,正好看见村长家姑娘领回来一个女同学。 那女娃长得眉清目秀,穿得像仙女一样,赵大明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再看到那张脸时是在村里的寻人启事上,大明还惋惜:这么漂亮的女娃,可惜了。 李为:“寻人启事上只是报道她失踪,又没说她死了,你可惜什么?” 赵大明顿了顿,故作同情道:“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失踪两个多月了,她长得又那么漂亮,肯定凶多吉少啊……” “呸呸呸!闭上你的臭嘴!”赵西安指着赵大明骂道:“你的嘴积点阴德吧!” 李为:“上次我们去调查村长家,你为什么一见我就跑?既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为什么心里有鬼怕见警察?” 赵大明低下头,唯唯诺诺道:“这不是上次来公安局门口闹的,把你得罪了吗?” “你怕我怀恨在心,利用职务之便对你打击报复?”李为嗤笑:“我是警察,不是黑社会,我只针对犯罪分子。” 赵大明连连点头。 “你弟弟今年多大了?” “三十一。” “娶媳妇了吗?” “还没呢……”赵大明苦笑道:“他脑子有残疾,谁好人愿意把姑娘嫁给他?” 李为故意说道:“那可不一定,万一就有姑娘愿意做活菩萨呢?” “那可真是他的福气,真能这样的话,我家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就算砸锅卖铁也乐意。” “你对你弟弟真好。” 赵大明苦涩地摇了摇头:“我们的爸死得早,妈又跟人跑了,从小到大我们哥俩相依为命。他虽然脑子有问题,但他是我亲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这当大哥的不能不管他。” “所以你就花十万块钱给他买了个媳妇?” “嗯……”赵大明点头。 他还沉浸在回忆的空间里,听见李为问话想也不想就下意识回答了。等反应过来又连忙改口:“没有没有!这话赶话的我一时没听清楚,我说错了!” “是说错了还是说漏了?”李为直接戳穿了他:“人下意识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反应,既然认了就别翻供。要做测谎吗?你觉得你擅长说谎吗?你觉得你的伪装能装到什么时候?我们有最精尖的科学仪器,我们不用不是怕测不出你们有没有撒谎,而是希望你们能悬崖勒马,自己认识到错误。” “你是位好大哥,作为哥哥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但是作为男人,你真的没担当。” 如果赵大明跟钱妙妙一样死不认罪,那警方下一步调查的就是他弟弟赵小朋了。 以赵小朋的智商,估计还没等警察问话就会吓得尿裤子,把做没做过的事情都统统招了。 钱妙妙不认,是因为最差的结果就是有人替她顶罪,而她铁石心肠根本不在乎。可赵大明不一样,他是位好哥哥,在他眼里比什么都重要的亲情困住了他。 如果他不认,那遭罪的就是他弟弟。他没办法做到像钱妙妙一样眼睁睁看着可怜的弟弟替自己顶罪去死,所以他沉默了。 他很矛盾、很煎熬,他的理智和亲情在左右两边撕扯着他,让他左右为难。 果然情感是人最致命的符咒,一旦有了牵绊就有了弱点。 纠结了半天,赵大明最终松口了。 他交代两个月前的确从村长家花十万块钱买了一个女人,就是苏倩,那天也是去村长家“看货”的。 可从银行取来钱准备“提货”时,只看见毛毯上有几滴血,苏倩已经咬断绳子逃跑了。 众人追出去一天一夜都没找到,此事不了了之,村长威胁众人管住嘴,谁要是说出去就弄死他。 “那十万块钱呢?” 赵大明的钱还是给村长了,村长说虽然人跑了,但是前前后后花了这么大力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违法犯罪的事不能白干,以后有机会再补偿赵大明。 说是这么说,其实谁都听得出来这是空头支票,画大饼。 鉴于村长的势力,赵大明只能哑巴吃黄连,认了栽。 好在赵大明手里有银行的收据,担心村长家收钱不交人,他还留了个心眼,提前把人民币的编号抄在了本子上。 任凭村长家再怎么抵赖,只要找出他家收的那十万块钱,把编号一对,他就是说破大天也没用了。 有了赵大明这个铁证,钱家四人终于不再嚣张。 村长直接站出来认罪,只求警察放了他的妻儿老小。 有人承认罪行,警方不能再继续羁押其他人。 虽然知道村长只是为人顶罪,他可能不是主谋,但李为还是放走了他的老婆孩子。 可放走他们并不是放过他们,李为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钱妙妙那么聪明,回家以后肯定第一时间会把所有对她不利的证据和线索都销毁。李为只要暗中监视她,就能看她自寻死路,也能顺藤摸瓜找出苏倩的下落。 果然,钱妙妙前脚回家,后脚就去银行存钱。 李为跟银行打过招呼,银行方面一看到钱妙妙就暗中报了警。 柜台人员把赃款扣下,故意拖延时间。 钱妙妙察觉不对劲,连钱也不要了想跑。银行经理早先一步锁住门,配合警方来了个瓮中捉鳖。 在比对出人民币的编号时,钱妙妙只承认收了赵大明的钱,咬死不承认把苏倩卖给对方。 李为:“那赵大明凭什么给你钱?他有钱不会去马路上撒啊?还能上新闻,你怎么不平白无故给他十万?” 钱妙妙恬不知耻地撒谎道:“因为他喜欢我,这十万是彩礼钱!” 李为:“……” 此话一出,李为顿时无语了,也无力反驳。 毕竟哪个女生会用自己的清白造谣呢? 除非她是钱妙妙。 从银行出来,人群中突然窜出一团黑影,朝着李为的手就是一口! 李为条件反射地甩开,那团东西在地上滚了一圈,是钱多多。 钱妙妙坏事做尽,可上天不公平,让她有这么多爱她的家人。 她爸为了保护女儿甘愿顶罪入狱,她才上小学的弟弟为了保护姐姐胆敢袭警。 因为未成年人保护法,所以就算李为的手被钱多多咬出血了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李为和欧阳开车送姐弟俩回家,钱妙妙直接把自己锁在卧室里不接受任何问询,两人就从钱多多入手。 钱多多再怎么超雄毕竟现在还只是个孩子,心智尚未成熟。李为让他找东西帮自己包扎手,钱多多不去。 欧阳在旁边煽风点火:“小朋友,你知道袭警要判几年吗?” 钱多多:“我是未成年,我杀人都不犯法!” “谁告诉你的?”李为给钱多多讲了一个故事。 古代有个孩子犯了罪,以为年纪小就能逃脱处罚。知县大老爷想出一个办法,让狱卒给那孩子送饭。 孩子看到筷子一正一反就把筷子弄正了吃饭,知县大老爷立马判了他死刑。 李为问钱多多:“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钱多多疑惑地摇了摇头。 “因为他既然能知道筷子的正反,就说明他已经具备自我思考的能力。”李为目光如炬地看着钱多多:“你会判断筷子的正反吗?你有自我思考的能力吗?你在做坏事或者帮你姐隐瞒真相的时候知道对错吗?” “你是未成年没错,可未成年并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除去法律具有追诉期不谈,你是未成年,可未成年又不止你一个。你如果可以不遵守法律去伤害别人,那同样的道理,其他未成年人也可以不遵守法律去伤害你。当你自以为打破法律的同时,也打破了法律对你的保护。” 钱多多安静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后问李为:“那个姐姐……他有弟弟吗?” 李为和欧阳对视了一眼,笃定道:“有,他弟弟比你大,长得比你高,会跆拳道和忍术。如果他知道你害了她的姐姐,你猜他会怎么对你?” 欧阳配合地吓小孩:“而且他弟弟也是未成年,就算把你打死也不犯法。” 钱多多信以为真,害怕了:“警察叔叔,如果我带你们找到那个姐姐的话,能不能别让她弟弟来打我了?” 两人点头。 钱多多说那个姐姐是钱妙妙的同学,钱妙妙约她来家里玩,然后把她绑在沙发上。 有一天她忽然不见了,全家人出去找。天黑时追到了山上,那个姐姐从山上跳下去了。 李为迅速组织警察和村民志愿者搜山,众人浩浩荡荡把整座山找了三遍,一直找到天黑都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苏倩依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正要收队下山时,一位上山割猪草的老伯慌慌张张地来报警,说他在山脚下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具女人尸体,尸体没穿衣服,浑身白花花的! 李为连忙带人去看,做了半天的思想准备,大着胆子拨开草丛一看…… 是一个充气娃娃。 一群大老爷们愣在当场,尴尬得一个个摸鼻子挠头发假咳嗽。 李为无语地扭头就走,众人连忙跟上。 出山时,李为让队员通知大家互相检查,别有人落下。 村长家的大黑在树林里刨土,李为喊了它一声。 大黑从土坑里刨出一个东西,用嘴叼着跑到李为面前。 那是一只运动鞋。 李为拿过鞋子认真检查。 那是一只左脚的鞋子,长时间埋在土里已经看不出鞋子原本的颜色,但根据鞋码和版型看应该是一只女鞋。 苏倩的鞋码就是36,这只鞋子很有可能是苏倩的! 可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 这只鞋子里不是空的。 第31章 娃娃坟 为什么说鞋子里不是空的呢? 因为在这只运动鞋里…… 还穿着一只脚。 脚掌还套在鞋子里,鞋口里的脚踝切割面很平整,骨头外露,皮肉已经腐烂,像非常粘稠的胶水一丝一丝的挂在骨头上,里面浸泡着数不清的黑头白蛆在腐烂的皮肉纤维中不停蠕动…… 李为拿着鞋子的手微微颤抖,强忍住想呕吐的恶心感,让人拿来物证袋把鞋子装好送去法医组。 李为继续带人搜山。 根据钱多多的口供,苏倩被村长等人追到山上,然后自己从山上跳下去了。 众人在山里搜了好几遍都没发现苏倩的尸首,本来以为苏倩福大命大,在跳山之后大难不死逃走了。 可是现在又于山下发现女性腐烂的肢体,这推翻了之前苏倩顺利逃走的猜测。 毕竟李为等人也亲身体验过,这座山太大,杂草丛生树林茂密。苏倩一个外地女孩,在没有当地人带路的情况下本来就很容易迷路。 再加上如果她还摔断了腿,光靠她一个柔弱女生的力量肯定走不出这座大山。 就算最好的结果,她侥幸逃出去了,一旦下山也肯定会被堵在出口的村长等人捉住。 无论哪种情况,仿佛苏倩都走向了遇难的结果。 监狱里的村长只交待绑架的犯罪事实,一口咬死苏倩已经逃跑,之后再发生什么事都跟他家没有关系。 李为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原本跟众人一起上山的钱多多不见了。 想着他本来就是当地人,对山里的地形很熟悉,也许什么时候自己回家了。 李为等人回到村长家,想确定钱多多有没有安全到家,顺便继续对钱妙妙进行问询。 家里只有钱妙妙一个人在,警察找到她时她正在客厅看电视。 李为走到她身边,钱妙妙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连眼皮子都没抬起来看李为一眼。 “怎么样啊警察叔叔?花这么大的力气有没有找到苏倩的尸体?” 李为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把电视关了:“你不是说那十万块钱是赵大明给你的彩礼钱,你没有把苏倩卖给他?怎么现在又确定苏倩已经死了?” 像是早预料到李为会这样问,钱妙妙丝毫不慌张:“首先我怎么想是我自己的事情,难道嘴上说一个人死了也犯法吗?要是我的嘴开过光,真这么灵的话,那我还说李队长你马上就会死呢?” 赵西安暴怒:“你说啥呢!你再说一遍!” 赵西安发飙的样子把钱妙妙吓得愣了一瞬,但马上又恢复成嚣张跋扈的模样:“她把我家害成这样,我爸现在还在监牢里蹲着呢!我只是说她一句该死,怎么了?” “警察叔叔,要是这也犯法的话,那网络上成百上千的键盘侠是不是都得坐牢呀?他们骂的可比我难听多了,要抓我的话麻烦连他们一起抓了!一碗水要端平啊,警察可不能双标,做不到的话就闭嘴!” 李为冷漠道:“网络并不是法外之地,你是大学生应该知道就算是在网上辱骂、造谣他人也是违法行为。你父母含辛茹苦供你上大学,让你接受国家高等教育,不知道你是读了哪本圣贤书教你自私自利、狼心狗肺,竟然还质疑起国家法律和秩序?” 钱妙妙嗤之以鼻:“你代表不了国家法律和秩序,你不配!” 赵西安骂了句脏话就要上前,被李为拦住。 钱妙妙就是想故意激怒警察,不能中了她的圈套,成为被谎言和犯罪装在套子里的人。 “警察代表不了国家法律和秩序,但坚决拥护它,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触犯和违背它的犯罪分子。”李为平静说完,又问道:“你弟弟呢?” 钱妙妙表现出更加诧异的样子:“我弟弟?这得问你们警察呀!不是你们把他带出门去找尸体的吗?怎么现在反过来问我要人?” 众人面面相觑。 钱多多没回家,那他去哪了? 担心他落在山上,马上天黑,他一个小孩子在山里不安全,李为等人立马回山上找他。 大家一直找到天色黑定,不但没找到钱多多,就连不少队员都在深山里迷了路。 “队长,我觉得这事好像有点不对劲……”欧阳皱起眉头:“你看,钱多多本来就是当地人,虽然他年纪小,可是这座山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从小就在山上玩,跟家里一样,闭着眼睛都能走出来。” 周以:“那你的意思是……” 欧阳脸色不太好看:“我怀疑我们中圈套了。” 赵西安恍然大悟:“不好!这是他们姐弟俩的圈套!我早说他们姐弟俩是同一个妈生的!穿一条裤子!怎么可能轻易跟警察说实话!他们姐弟想把我们困死在山上!好为他们掩盖犯罪证据争取时间!” “不……”李为认真想了想,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就算我们在山上困一整晚对他们也没多大好处,毕竟现在他们是重要嫌疑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们,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吃了上次的亏,钱妙妙不会再去自爆线索。” “况且现在证据最多的就是这座山里,一旦让我们找到苏倩的尸体一切就会真相大白,他们再怎么狡辩也没用。这么想的话,她的希望应该是让我们尽量不要上山才对,不会反而把我们困在证据上。” 众人一时猜不出钱妙妙到底想干什么?她有什么意图? 可来都来了,也困在山上了,一群警察不能坐以待毙一直等到天亮下山,所以三三两两继续在山里寻查。 凌晨两点,所有人都已经筋疲力尽。 “师哥,休息会儿吧!”周以杵着膝盖叫苦不迭:“我浑身又酸又痛,好像被大卡车碾过一样。” 李为回过头对众人说道:“你们休息吧,我再去转转。” 说完就一头扎进密林里没了人影。 其他人原地休整,不多时一个个都没了声响。 他们不像是睡着了,更像是晕过去了。赵西安喊他们继续赶路,结果一个都叫不醒。 察觉到不对劲,赵西安连忙用水泼醒了周以和欧阳。 周以戴上夜视仪,这才发现林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弥漫起一阵浓雾。 欧阳连忙捂住鼻子:“是瘴气!有毒!” 周以被浓雾呛得咳嗽了几声:“不止是瘴气,还有烟……” 赵西安后知后觉:“着火了!山里着火了!” 有人想把他们烧死在山上! “快去找师哥!让他别再往山上走了!不然真要困死在山上了!”周以冲欧阳大声喊道。 欧阳连忙跑去寻找李为,赵西安和周以留下叫醒其他人。 一个人行动的李为已经走到半山腰,这时他也闻到了浓烟味。想下山,可是进山口正冒着火光,一旦下山死路一条。 给其他人打电话,可手机没信号。 李为只好一直往山边走,想找找山里有没有其他的出口,或者能联系到队员。 李为找到一处陡崖,站在边上用手电筒往下照,光线被黑暗吞噬,照不到底。 黑漆漆的山谷就像一头怪物张着深渊巨口,只等失足的人从山上掉下去,掉进它的大嘴里被一口吞下,尸骨无存。 李为脑海里浮现出这一幕:苏倩被众人追到山上,再无退路。 宁死不从的她在悬崖边一跃而下,身体摔得四分五裂,左脚摔断在鞋里,被山里的动物叼走…… 可是她身体的其余部分呢? 难不成被动物吃了? 那也不会一点骨头都不剩下…… 万一苏倩没摔死,只是摔断了左脚。醒来后的她继续逃命,看到了追捕她的凶手。 为了防止被发现,她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可最后因为失血过多或者体力不支死在了那个隐蔽的地方…… 事情发生后,村长等人肯定上山找过无数次。可那个地方太隐蔽了,不仅警察找不到,就连当地人都找不到。 如果山里真的存在那么一个地方,那会是哪儿呢? 李为忽然又想起了王贵。 王贵把魏红霞的尸体藏在了哪里? 也许苏倩的尸体也在同样的地方。 山顶上赵家的老坟挖开过,里面只有魏红霞的尸体,苏倩没有藏在那儿。 李为连忙在山里寻找其他坟包。 山下传来阵阵吵闹声,山火烧得越发旺了,消防车来了好几辆,消防队员们正在奋力灭火。 李为紧紧捂着口鼻,被浓烟和瘴气呛得严重缺氧的他逐渐眼前发花。 在晕倒前,李为走到一处阴冷至极的地方。 视线被白雾遮住,浑身的感官都失灵了,只剩下一身的鸡皮疙瘩和竖起的汗毛。 李为伸手拨了拨雾气,白雾渐渐消散,从白雾中显现出一个坟包。 然后是一个又一个的坟包,直到白雾完全散去,只留下漫山遍野的坟。 那些坟一眼过去根本看不到边,就像龟壳上的藤壶一样密密麻麻的,密集恐惧症瞬间达到顶峰。 李为心头恶寒,这么多坟……这座山里到底埋着多少人? 这个地方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为什么会死了这么多人? 又惊又怕,加上严重缺氧,李为甚至出现了幻觉。 他看到坟场里忽然多出来数不清的孩子,他们身上只穿着尿布,白白胖胖的。 男娃留着长寿辫,女娃扎着两个小揪揪。肉嘟嘟的脸上画着两团夸张的腮红,眉心点着一颗血红的美人痣,活像年画娃娃从纸里活过来了,有种强烈的恐怖谷效应。 他们在坟地里欢乐地跑来跑去,有的蹲在墓碑前偷吃贡品,有的骑在坟包上骑大马,有的在香炉里撒尿…… 李为感觉自己的肩膀很沉,偏过头一看,他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骑着一个小男孩! 李为想把小男孩从身上揪下来,可那孩子浑身软绵绵的,像泥鳅一样滑,李为根本抓不住他。 好不容易摆脱,李为又感觉他的后脑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踢着。 以为又是哪个小鬼的恶作剧,李为生气地回头,正要骂,却吓得呆在原地。 他身后是一双脚。 一双穿着古早时候黑脚面千层底布鞋的小脚。 正悬在半空中随着柳条来回晃动…… 李为机械般地慢慢向上看去,他身后是一棵老柳树,柳树上吊着一个死娃娃。 他年画娃娃一样的脸上浓妆艳抹,眼睛里的眼仁和眼白黑白分明,直勾勾地俯视着李为。 李为吓得心里咯噔一下,再回神,才发觉刚刚喧哗杂乱的坟地里已经鸦雀无声。 那些活泼捣乱的孩子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正齐刷刷地瞪着李为。 他们的眼睛跟柳树上的死娃娃一模一样,像猫头鹰似的又圆又大,盯得李为后脊背发凉。 “队长……” “队长?” “嘿!吃饭了队长!发工资了!” …… 耳边响起欧阳的叫喊声,李为慢慢醒来。 天还没亮,刚才的墓地和年画娃娃都不见了。 李为揉了揉太阳穴,还没从幻觉中抽离出来,一时分不清哪个是幻觉?哪个是现实。 “队长你怎么了?你的脸色白得吓人,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你撞鬼了?”欧阳打趣道。 李为伸手打了他一拳,欧阳倒在地上面容痛苦。 “痛吗?” “当然了!打你一拳你痛不痛!”欧阳骂道。 李为这才放心。 刚刚都是幻觉,或者是自己的梦,现在回到现实了。 “喂喂喂,你要试探是不是在做梦你应该锤你自己啊!”欧阳愤愤不平。 李为没搭理他的不满,跟他说了刚才遭遇的怪事。 没想到欧阳听完后直接愣住了。 “怎么了?”李为疑惑地问。 欧阳咽了咽口水,把手电筒放在下巴上,一张惨白的脸神秘兮兮地说:“队长,我从村子里听过一个传说……” “以前这个地方闹过一场大饥荒,没有粮食,饿死了很多人……” “后来人们就把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圈养起来当作口粮。” “老人吃完了就吃孩子,孩子吃完了就吃妇女……等女人也吃完后,他们就自相残杀……” “现在村子里的人都是当年幸存者的后代,当时为了存活下来,都是吃过……” “别说了!”李为打下欧阳扮鬼的手:“没凭没据的事少跟着乱传!” “这事的真假不好说,可是有件事……队长我觉得你应该听一听。” 欧阳又说起另一个故事,准确来说应该是接着上个故事讲: 大饥荒过去后,村里重新繁衍生息,可不知道是不是报应,村里的孩子总是活不到满月就会突然夭折。 死的孩子太多,后山渐渐埋不下了,就用塑料袋装着挂在山里的大柳树上让乌鸦啄食。 柳树上挂满了,就扔进「老哇洞」给乌鸦吃。 「老哇」就是乌鸦,因为乌鸦的叫声像“哇”,所以当地人把乌鸦称为「老哇」。 「老哇洞」也就是乌鸦洞。 因为乌鸦吃了太多婴儿,导致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乌鸦的叫声听起来像极了婴儿哭。 它们的眼睛慢慢也长得特别像人眼睛,又大又圆,最后变成了猫头鹰,长着人的脸和眼睛。 “猫头鹰怎么可能是乌鸦变的?”李为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欧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相信这种离谱传言。 “我也不信,”欧阳表情严肃,他瞪大眼睛,看上去真的有点像猫头鹰:“我想说这个故事的关键在后面……” “因为山里有太多娃娃的尸体,所以久而久之那个地方就被村里人叫做「娃娃坟」了……” “你刚才在这里遇到的怪事……可能不是幻觉……”欧阳惊恐地跟李为对视:“也许我们现在站的这里……就是……” 一阵阴风拔地而起,穿过层层枝叶的风声像极了人的呜咽。 两人面对面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都看清了对方脸上的恐惧。 身后的大柳树被风刮得枝条摆动,这时候柳树的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在晚风中摇曳。 枝条一下一下拂过两人的头,欧阳不耐烦地伸手把柳条拿开。 一抬手,欧阳整个人直接愣住。 对面的李为也没好到哪里去。 因为欧阳手里抓到了一只鞋。 李为被吓到定格住的手电筒慢慢往上照去,照到了一双脚、两条伸得笔直的腿……一张青紫的、严重扭曲到变形的人脸。 尸体死不瞑目的眼睛瞪得很大,充血的眼球快要爆出来,正死死盯着李为。 这个画面似曾相识,李为脑海里的幻象和现实逐渐重叠、融合……可这次不是做梦。 是真的尸体。 是钱多多。 第32章 活埋 钱多多死了。 一根麻绳死死勒住他的脖子把他吊在大柳树上,他眼里充血,死不瞑目。 他身上的衣服还是进山时穿的那套,几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现在已经成了冰冷僵硬的尸体。 就像一道雷突然打在李为和欧阳头上,两人原地愣住。还没等反应过来,李为就被一个黑影扑倒在地。 村长的媳妇和钱妙妙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山来,看到钱多多的尸体二话不说就冲李为和欧阳拳打脚踢。 李为控制住村长媳妇,钱妙妙把欧阳的脸都抓破了,一边撕扯着欧阳的衣服,一边冲两人破口大骂:“好啊,你们两个畜牲故意把我弟弟骗进山里吊死在这!你们还我弟弟的命来!” 欧阳扯开钱妙妙的手,抹了把脸上的伤口:“你胡说什么!你弟的死关我们什么事!你再胡搅蛮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你这是袭警!犯法的你知道吗!” 一听这话,村长媳妇不敢再跟李为胡搅蛮缠,但也没打算放过李为。 只见这位看起来憨厚纯朴的中年妇女双腿一软瘫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喊着“警察杀人了!有没有王法!我可怜的小儿子啊!” 李为想把她扶起来,可那中年妇女丝毫不领情,反而拍着大腿哭得更起劲。 钱妙妙假意擦了擦眼泪,哭半天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山下的火已经灭了,有不少人上来寻找被困者,这会子都不约而同的找到这里,现场被吃瓜群众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见观众足够多了,钱妙妙立马开始演戏:“警察叔叔,就因为我弟上次在银行门口咬了你的手,所以你怀恨在心故意把他骗上山里残忍杀害!” “他才11岁啊!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不懂事!你是个大人也不懂事吗!就算我弟弟真的哪里冒犯到你,你一个大人跟孩子计较什么!你还是警察呢!没想到心胸这么狭窄!连一个小娃娃都容不下!” 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村长媳妇也声泪俱下哭得撕心裂肺:“警察同志你再怎么生气你随便扇他两巴掌!踹他两脚都行!你怎么能把他杀了啊!谁不是爹生娘养谁不是家里的心肝宝贝!你就这么把他杀了你让我们老两口怎么活!不活了!都别活了!你们警察要把咱老百姓都逼上绝路才高兴!” 钱妙妙和她妈太厉害了,她们最擅长的就是煽动舆论,借刀杀人。 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可是有时候群众往往更愿意相信弱势者。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成功被母女二人洗脑,都以为是警察杀了人,纷纷对着李为和欧阳指指点点。 李为站到人群面前,他并没有被母女二人的诬陷和人民群众的声讨左右心绪。 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沉着冷静。 因为每当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时,就说明他们找对方向了。当破案出现越来越多的阻力时,说明案子就快了了。 怕就怕一切风平浪静,凶手什么都不做,不做就不会错,就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样,只要它不冒头,走在路面上的人就根本发现不了它。 她之所以要跳出来给警察破案制造阻力,是因为她害怕了,觉得必须做点什么,不敢再坐以待毙。 那恰恰是她的心虚把自己一步一步逼上最终的死胡同。 “我们是警察,警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不会欺负任何一个好人。” 李为平静地说:“村长他们一家子的为人我不多做评判,你们是一个村的当然比我更清楚。” “什么人才会挑拨离间警察和人民的关系呢?答案只有坏人、罪犯。如果你们今天被坏人牵着鼻子走,被罪犯当枪使,不信任一直保护你们的警察,那当罪犯伤害到你们的时候又有谁来为你们主持公道?” 吃瓜群众们沉默了。 赵西安和周以带着一众队员从人群中挤出来,站在了李为身后。 一看来了这么多警察,刚刚还为钱妙妙一家“摇旗呐喊”、“同仇敌忾”的围观群众立马变了一副嘴脸。 李为走到钱妙妙面前:“你弟弟到底怎么死的?” 钱妙妙倔强地瞪着李为:“被你害死的。” 钱妙妙看向李为的眼神中有仇恨和得意,却没有丝毫内疚和心痛。可能在她看来钱多多的确是被李为害死的。 因为如果不是李为追查线索,一直咬着不放,如果钱多多没有说漏嘴,差点出卖了钱妙妙。她这个当姐姐的也不会担心弟弟再说出其他可能危害到她的线索,最后不得已杀害弟弟灭口。 一切都是李为的错。 她自己什么都没做错。 钱妙妙一直坚信这一点,所以就算使用测谎手段也动摇不了她内心的恨。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李为跟钱多多的死有关,但钱妙妙把他告了,搜集反证证据和等待开庭需要时间。 有案子在身,李为得避嫌,所以不能再继续追查苏倩和钱妙妙家的事。 这一顿操作下来,刑侦组的其他人直接傻眼了。 眼瞅着就要破案了,没想到在这紧要关头最厉害的英雄被禁了,这还怎么玩下去? “师哥,这下我们该怎么办?” 周以和赵西安来李为家看望被停薪留职、取保候审的队长。 赵西安:“钱妙妙太毒了!为了限制你,竟然能把亲弟弟灭口!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下一步就该杀警察了吧!”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继续查呗!”李为将陷入迷茫和悲观的两人骂醒:“没有我你们就不查案了吗?要是哪天我死了,你们就不当警察了吗!” 周以和赵西安对视了一眼,低下头去:“不是,我只是感觉压力忽然好大。” 李为的语气缓和下来,他也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你们总不能把我拴在裤腰带上走到哪里都带着,你们有破案的能力,这次正好是个机会。” 两人点头。 李为发觉欧阳没来,周以说他跟欧曼还在村子里调查。 不知道为什么,李为心里发慌。 他叮嘱周以和赵西安:“这种关键时候最好不要单独行动,钱妙妙丧心病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们行动时一定要多留个心眼!” 周以嗤之以鼻:“她还能再把她妈杀了把我拉下水?” 赵西安表情凝重:“难说。” 两人回到下河营村跟欧阳汇合。 欧阳去调查了赵大明的傻子弟弟赵小朋,傻子说他哥没给他娶媳妇。 欧阳拿苏倩的照片给赵小朋看,赵小朋一看到那张脸就异常激动,在沾满口香糖的屋子里上蹿下跳,然后“呸”的一口吐出一坨满是口水和黏痰的口香糖粘在地上,抢过照片狂亲,甚至伸出舌头去舔,并且有解皮带的举动。 村里人说,这傻子平时在街上晃悠,看到路过的女人都会盯着傻笑。可上次偷看村长家闺女被钱妙妙带着一群混混暴打一顿后就不敢了,再遇到女的都低着头避开走。 他对苏倩的照片敢做出这些举动,说明他一定见过苏倩,并且对方没像钱妙妙一样打他。 可他为什么说赵大明没给他娶媳妇呢? 如果买苏倩不是为了他,那还会是为了谁? 赵大明家虽然新盖了房子,但十万块钱对于村里的大部分人来说是一笔巨款。 就算赵大明家再怎么有钱,也不会莫名其妙买一个女人,却没有任何目的,更何况还是冒着坐牢的风险。 所以,他花大价钱从村长那儿买来一个女人,肯定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钱妙妙把苏倩卖了是因为钱,可赵大明买苏倩不是嫁给赵小朋,又是为了什么? 欧阳满头疑问地看向赵小朋,无忧无虑的傻子正举着苏倩的照片摇头晃脑,嘴里咀嚼着什么东西,然后在房间里翻箱倒柜,翻出来一个打火机把照片点着,然后兴奋地甩着火星子跑来跑去…… “曼曼呢?她没跟你在一起?”周以问。 欧阳还沉浸在苏倩的事情上,心不在焉地回说:“她跟钱妙妙去泡温泉了,她想确定钱妙妙身上有没有黑痣。” “什么?!”周以瞬间跳了起来:“你让她一个人去跟个恐怖分子泡温泉!你怎么当哥的!你心就这么大吗!要是钱妙妙发起疯来把她杀了怎么办!” 欧阳被周以的尖锐爆鸣吓了一跳,猛然回神后看了眼手机。 没有未接来电,没有任何消息,安静得让人害怕。 赵西安稳住周以,问道:“她们什么时候去的?” 欧阳想了想:“她们十二点多去的,现在……” 周以急道:“现在六点了!!!泡什么温泉泡六个小时!猪皮都得泡烂了!” 周以着急忙慌地冲出门,欧阳也慌了,一边跑一边给欧曼打电话。 电话那边一直没人接。 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 欧阳这才意识到:欧曼出事了。 三人连忙赶到那家温泉旅馆,可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别说欧曼,就连钱妙妙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周以打电话给王嘉歌,让她查一下欧曼的通讯定位。 周以平日里没个正行,经常跟王嘉歌组里的小姑娘们搞恶作剧,所以这次王嘉歌也以为他在开玩笑。 “欧曼又不是犯罪嫌疑人,开盒素人是违法的。小子你要追人姑娘自己花点心思,我这是办公软件,不是你泡妞的僚机!” 还没等周以再说话,王嘉歌就把电话挂了。 周以的人品在王嘉歌那里不做好,所以就算跟她说真的她也不会信,只认为是「狼来了」的故事。 欧阳联系到李为,虽然李为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的所有通讯和行为都被监视着,可一听说欧曼失踪了,李为还是顾不上避嫌给王嘉歌打去电话。 很快,王嘉歌发来一个位置信息。 是老黑山墓地。 这座山距离下河营村有十五公里的路程,山上是镇府出资修建的墓地。 赵老爷子新迁的坟就在那儿! 几人瞬间都明白了! 赵大明费那么大的功夫花钱买苏倩,他的确不是为了给弟弟娶媳妇,他是为了给他死去的爹配冥婚! 他除了是位好哥哥,他还是个大孝子。 他能不遗余力地花钱费力去镇上要来迁坟文书,能大费周章地请全村人吃席庆祝老爷子迁坟。他能记得与他同甘共苦的兄弟,当然也能记得他早年去世、孤苦伶仃的爹。 他不忍心让老爷子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下,所以想花钱买一具女尸去陪父亲。 可大多数死去的女人都有家有室,他再给多少钱死者的家属也不乐意,他只能把主意打到活人身上。 村里有个未婚先孕后被抛弃的女人见钱眼开,想偷偷把孩子生下来去换钱。所以某天夜里,女人悄悄走进村头的公厕,把孩子生了下来。 可是天不遂人愿,她生了个男孩。 不能送去赵家换钱,她自己也没能力养活他,带着孩子要被村里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以后也不方便再嫁人……所以女人一狠心一咬牙,把刚出生的孩子几脚跺死在茅坑里。 水一冲,正好把血肉模糊的婴儿尸体冲到欧曼脚下…… 在无人留意的时候,卡在茅坑里的婴儿尸体不见了。 与此同时山上娃娃坟的大柳树上多了一个红色塑料袋。 闹饥荒时人们吃人,可现在太平盛世,人们还是“吃人”。 一座弃婴塔,无数女婴魂。为了减轻负担,想着少一张嘴就能节省粮食,所以家里选择留下男婴「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而无数女婴在生下来后就被溺死在屎盆尿壶里,或是扔进弃婴塔任由她自生自灭。 下河营村没有弃婴塔,可是有娃娃坟。 现在生活富足,不需要娃娃坟了,可总有些死不掉的「古人」一直活到了现在。 只要他们活着,弃婴塔和娃娃坟就永远都在。 三人赶到墓地,在数不清的一排排墓碑中寻找赵老爷子的新坟。 一直找到天黑,墓碑找到了,闻讯赶到赵家人和钱妙妙也来了。 赵大明领着一群手持铁铲粪叉的村民把三人堵住,手电筒的光把他原本老实憨厚的脸照得阴森可怖。 “就知道你们不死心,上次挖了我家的老坟没跟你们算账,这次又来挖我爸的新坟!你们这么喜欢我爸的坟,那干脆别走了,都下去陪我爸!” 说着,赵大明一铁铲砸了过来,赵西安灵活躲过,顺势一把揪住赵大明的脖领子把人提到台阶上,用胳膊勒住赵大明的脖子,抢过铁铲扔给欧阳。 其他人被吓住,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跟身为警察的赵西安动武。 欧阳:“没人要跟你过不去,警察也不是故意折腾老爷子的坟!我看老爷子墓碑上刻着「大清逸士之后」,你爸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身为「孝子贤孙」,不继承你爸的高尚人品,你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你对得起你爹吗!” “闭嘴!”赵大明不服气地用力挣扎着:“你懂个屁!我就是太孝顺才这样做!” “你爹让你这么做了?你爹教你买卖人口?教你绑架杀人?教你把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女学生弄死给你爹配冥婚?”欧阳双眼通红地骂道:“谁不是爹生娘养家人疼的?人家凭什么要为你的孝心买单!你倒是有孝心!那你怎么不自己下去陪你爹!” “我给了钱的!整整十万块钱!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赵大明不知悔改地吼道。 赵西安把赵大明一脚踹了下去: “有钱就能买人命吗!那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谁给你的权利!谁定的价!要是人命可以买卖,你觉得你这条贱命能值几文钱!” “我妹妹呢!”欧阳失控地就要冲下去掐死赵大明,被周以拉住。 “别跟他废话!他这种人是不会招的,把坟挖开就知道了!” “你敢动一下试试!你敢动我爸的坟我弄死你!”台子下面青筋爆出龇牙咧嘴的赵大明被其他人死死拽住,看那架势恨不得把三人活吃了。 “等一下,我觉得事情不太对……”欧阳忽然叫停。 他的目光慢慢转移到众人身后。 站在人群后面的钱妙妙一直事不关己地抱着手看好戏。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 只是像个旁观者一样静静地看着。 看着赵大明发疯,看着警察失控,她悠哉的模样像是在等待什么,那双阴恻恻的眼睛在笑,像毒蛇的竖瞳。 欧阳与她的那种眼神一经对视,瞬间浑身汗毛直竖,冷汗直流,就好像被蟒蛇看了一眼。 “不对……不对……如果小曼真的被他们埋在下面的话钱妙妙不会是那个表情,她一定会想办法阻止的!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欧阳心急如焚,脑子像陀螺一样飞速转动着。 “她一定不会这么轻易让我们找到小曼!要是小曼把她说出来她就全完了!所以她肯定把人藏在更加隐蔽的地方,她能把苏倩的手机转移到别的城市,肯定不会让我们通过小曼的手机找到人!她是故意留下手机引我们到这里来的!她想「调虎离山」!” 欧阳神经质的喃喃自语让周以左右为难,他想不了那么多,他只知道再不把坟挖开,欧曼就活活憋死了! 赵西安拦住周以劝说:“你冷静点!我觉得欧阳说的有道理!想想队长!我们不能再中那娘们的奸计!她就等着你挖开呢!你一旦挖了赵家肯定要告你!除非你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欧曼在赵老爷子坟里!” 周以顿住,陷入沉思。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通灵」了。 赵西安:“那可是你十年的寿命,周以,你二十年没了。” 周以没搭理他,从赵老爷子坟前抓了一把香灰抹在眼睛上,双手比出一个怪异扭曲的手势扣在额头,嘴里念念有词…… 不多时,一阵阴风拔地而起,吹得坟地里的黄白纸钱漫天飞舞。 周以闭着眼睛随手抓了一张纸钱,折成一个三角形塞进嘴里活吞了。 “很黑……很冷……周围很硬……喘不上气……” 赵西安急道:“那不就是坟里吗!那还等什么!救人啊!” 欧阳连忙拉住赵西安:“封建迷信不可靠!我还是觉得这是钱妙妙的圈套!” “那可是你亲妹妹!再磨蹭黄花菜都凉了!你不敢挖我来!”周以一把推开赵西安,把欧阳手里的铁铲抢了过来。 几步跨到墓碑后,操起铲子就开挖。 赵大明等人怒不可遏地冲上来,赵西安跳下台子跟众人上演起「全武行」。 看到这一幕,钱妙妙笑了笑,心满意足默默离开了。 欧阳连忙跟了上去。 见人家亲哥都走了,赵西安不由得信了欧阳的话。 欧曼可能真的不在这儿,要不然他这当亲哥的不会就这么走了。 “周以别挖了!挖人祖坟要遭天谴的!你真不怕死啊!”赵西安一人单挑全部,愣是没把一个人放上去。 “死就死!欧曼你以后得给我生两个儿子!”周以喊道:“老赵顶住!” 赵西安无语:“你下来试试!” “哥!!!” 一声「哥」把赵西安喊愣了,赵大明趁机打了赵西安一铁锹,冲上台跟周以撕打起来。 “来了。” 赵西安脑袋开花,抹了把脸上的血,大手揪住赵大明的头发把人从台上拽下去。 赵西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周以最后一铲子下去,坟塌了。 坟里是一个骨灰盒。 第33章 旱地溺亡 老黑山又大又高,山上的墓碑比树还多。 白天看上去庄严肃穆,天黑之后每层台阶上的安全指示灯亮起,整座山泛着阴绿色的灯光,加上一排排惨白的墓碑,让人不由得心里发怵。 下山只有一条路,可奇怪的是欧阳跟着跟着竟然把钱妙妙跟丢了! 那么一个大活人,距离欧阳不过五六米,竟然就那样忽然消失在墓地里! 欧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原地打转,在周围找了两圈还是没找到钱妙妙。 钱妙妙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忽然从墓地里消失了! 回想起钱妙妙站在人群后面的那个诡异笑容,欧阳越想越觉得阴森恐怖。 他甚至怀疑钱妙妙其实不是人,她其实在很早以前就死了,大家看到的只是她不肯投胎转世的恶灵。 人血是有温度的,人会感觉到心痛,可是恶鬼不会。 所以她能毫无内疚感地不断牺牲别人,哪怕是她最重要的亲人。 她能面无表情地看着村长顶罪入狱,能对自己亲弟弟的死无动于衷,更别说其他人了。 想到这里,欧阳内心更加惶恐不安,他后悔让欧曼陪钱妙妙去泡温泉。 虽然欧曼不是警察,威胁不到钱妙妙,貌似钱妙妙没有伤害欧曼的动机。但是钱妙妙那种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谁也无法保证她能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欧阳心急如焚,不再找寻钱妙妙的行踪,连忙下了山。 欧阳走后,距离他刚才站的地方不远处,一块墓碑后面慢慢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苍白枯槁,纤细得像骷髅的手骨。血红色的指甲又尖又长,扣在墓碑上的样子像极了恐怖片中尸体爬出坟包的画面。 一颗头颅从墓碑后面探出,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盖住了一半的脸。 发丝缝隙中露出一只眼睛正死死盯着欧阳离开的背影。 黑发底下血红的嘴缓缓上扬。 欧阳回到下河营村寻找欧曼的线索,可有用线索还没找到就被一个疯婆子拎着菜刀,一路从村头追杀到村尾。 好在这时候大多数村民还没有睡觉,见有疯子砍人连忙上前阻止。 村长媳妇手里的菜刀被一位村民用扁担打掉,却还不死心的冲上前去掐欧阳的脖子,又被两三位妇女拉住好言相劝。 可村长媳妇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满心只想着报仇。 老公被抓进监狱,小儿子也被吊死在山上,这样的打击无论放在谁身上都招架不住,更别说她一个大半辈子只围着丈夫和孩子团团转的农村妇女。 欧阳完全能理解她崩溃的心情,所以哪怕差点被她用菜刀砍死也没跟她计较。 看着这位中年妇女坐在地上手脚乱甩乱蹬,她为了家人不管不顾地在众人面前撒泼打滚、大喊大叫,成为人们眼中的疯子。 可欧阳敬佩她,看着她,欧阳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母亲。 他的母亲漂亮、理智,理智得只爱她自己。像她那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像这位母亲一样,为了自己的儿子发疯、哭泣。 欧阳甚至在幻想着那一副场景:他高傲的母亲,有一天能为了他在人前失控,变成一个疯子。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如果他的母亲真的能这样爱他,就算让欧阳明天就死去他都心甘情愿。 欧阳的拳头握了又握,强压住心头的酸涩,他蹲下身子跟村长媳妇直视:“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老公和儿子是谁害的?你只是不愿意承认也不能向她报仇,所以你想找个替死鬼。你把警察当成出气筒,当成了泄愤的工具,你觉得警察不应该管这事对吗?你觉得警察就应该放任你们逍遥法外?” “可你别忘了,她也是一个孩子,她也有爱她的父母!她爸爸为了她的事头发都急白了,她妈妈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父母的心头肉,就因为十万块钱被你们害死了,他们的心就不会痛吗?” “都是为人父母的,你心疼自己的孩子,为了孩子要生要死,别人就不会吗?你以为你是在保护自己的孩子,结果呢?你的纵容和包庇才是杀害你小儿子的凶手!你要是再包庇她,她只会越走越错!你还不说实话吗?” 村长媳妇被问住,其他村民也纷纷劝她说出真相。 或许是良心发现,也或许是把欧阳的话听进去了,村长媳妇意识到别人的孩子也是父母心尖上的宝贝。换位思考,要是自己家的孩子被别人杀了,她的心得多痛,多恨。 人在做,天在看。 也许现世报已经来了。 如果当初警察调查时就说出真相,村长就不会被抓,她可怜的小儿子也不会枉死。 村长媳妇瘫在地上哽咽半天,想通了。 她刚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一声“妈”打断。 众人闻声回头,见钱妙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后面,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妈~你大半夜的不在家睡觉,跑到这里闹什么?”钱妙妙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个笑容,故作孝顺地上前扶起她妈:“你哭什么呀?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闺女帮你报仇!” 村长媳妇看向欧阳,还没等她再说出什么就被钱妙妙挽住胳膊强行带走。 “妈妈~夜深了,我们回家吧……” 钱妙妙挽着妈妈拐过几个街角,进入回家的巷子。 彻底甩开众人的视线后,钱妙妙忽然停了,像个机器人似的保持挽着妈妈的动作,脸上的笑容也定格住。 “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钱妙妙浑身僵直不动,头和目光也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要不是她的嘴微微张开,甚至不能分辨这句话是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没、没说什么……”村长媳妇紧张得打起哆嗦。 很奇怪的一点,一位母亲在面对自己的女儿时所表现出的不是慈爱,而是恐惧。 钱妙妙机械般地慢慢侧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妈妈笑。 村长媳妇被她那个笑容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紧张惶恐的神情不亚于看了一场特级恐怖片。 钱妙妙缓缓弯下腰跟妈妈平视,伸出双手捧住妈妈的脸,用大拇指指腹缓缓擦去了妈妈的眼泪,还温柔地帮妈妈把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干嘛这么紧张啊?” 钱妙妙苍白的脸挨得很近,她脸上虽然在笑,可是她的笑容比寒冬腊月的冰更加刺骨,令人毛骨悚然。 “多多不听话,非要跟警察说那么多,我才让他闭嘴的……您这么听话,女儿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 她妈妈下意识想逃跑,却被女儿的手死死扣住头。 “妙妙,妈觉得警察说的对,我们自首吧,别再错下去了……” 村长媳妇唯唯诺诺地恳求道。 钱妙妙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 苍白的月光照在瓦檐上,钱妙妙额头的刘海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她的眼睛。 “嗬嗬嗬……” 钱妙妙忽然冷笑起来。 她缓缓探出头,扬起下巴,那双藏在黑暗里的眼睛露了出来,瞪得很大。 涂满血色口红的嘴巴夸张地咧开,一口尖锐的鲨鱼牙上沾到口红,像刚吃了死娃娃似的满嘴是血…… 村长媳妇吓得怪叫起来,挣扎想跑。 钱妙妙双手抓着她的头,两根做着血红美甲的大拇指顺着妈妈的脸颊慢慢上移,然后用力按在了妈妈眼睛上。 “啊啊啊啊啊!” 村长媳妇凄惨尖叫,两只眼睛里插着又尖又长的美甲,一直插到了虎口。 她眼睛里的血跟钱妙妙红色的美甲逐渐融合,顺着钱妙妙的手流到小臂上。 听着妈妈痛苦的惨叫,钱妙妙并不觉得心疼或者害怕,反而极其兴奋地大笑起来,任妈妈再怎么用力挣扎她就是死死抓着她的头不放,把她又尖又长的手指使劲往妈妈眼窝里按! 妈妈的血好暖和啊…… 钱妙妙玩心大起地转动起拇指,把妈妈的两只眼球捣得稀巴烂…… 村长媳妇昏死过去倒在地上,钱妙妙依旧不撒手,反而把妈妈的眼珠子挖了出来,然后用最长的中指朝着血肉模糊的眼窝插进去,在一片粘糊糊的血肉组织里摸索半天,掏出了一坨妈妈的脑子。 住在附近的几位村民听到惨叫声披上衣服出门查看,昏暗的月光下只看见小巷里躺着一个人。 用手电筒一照,那惨状把几个大男人吓得差点尿裤子。 正在跟赵大明的傻子弟弟套话的欧阳听说后连忙赶到现场。 村长媳妇躺在地上,满脸都是血,两颗眼球都没了,被人捣碎后挖了出来,脸上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大洞。 左眼里的眼球没有完全脱离眼窝,还剩下几丝皮肉连接着,颤颤巍巍地吊在耳朵边。 深夜见血,欧阳的晕血症又犯了,眼前忽然天旋地转。 现在李为被取保候审,周以和赵西安也情况不妙,欧阳连扇了自己十多个巴掌,用脑袋撞墙,这才保持住清醒不晕过去。 欧阳检查出村长媳妇还没死,让村民把她送去医院抢救。 他蹲在地上缓和了一会儿,起身离开。 他没注意到满地的血迹里延伸出几滴血,一直通向不远处的墙缝里。 狭窄闭塞的墙缝里有一个人,一直有双眼睛在看着他。 钱妙妙侧着身体挤在墙缝里欣赏自己的“杰作”和人们惊恐的表情,等众人散去后,她像地狱的恶鬼慢慢从墙缝里钻了出来。 村民拴在柱子上的狗发现了她,冲她叫唤几声,被她用路边的砖头砸烂了头盖骨。 根据周以「通灵」得出的信息,欧曼被藏在一个寒冷、僵硬、窒息的地方,欧阳差点把整个村子掘地三尺来找,但还是没找到。 欧阳回刑侦科求助,这才知道周以和赵西安因为挖人祖坟和聚众打架斗殴被局里处置了,也跟李为一样被「强制下线」。 「刑侦小分队」四人一下子被禁了仨,只留下欧阳这个月薪2500的「半路和尚」当「国宝」。 欧阳人都傻了。 可眼下不是抱怨的时候,要是再找不到欧曼,错过了最佳黄金时间,他可就再也没有妹妹了! 欧阳向刑侦科的其他人求助,可天已经黑了,其他人只想下班,对欧阳的急迫和祈求无动于衷。 有人甚至冷嘲热讽,嘲笑欧阳一个没编制没职称的辅警,一个月工资两千五你玩什么命啊? 说起欧曼,更有人起哄说欧阳是当代孙权,「赔了夫人又折兵」。 造谣欧阳为了进警局把妹妹介绍给李为,可李为得了好处不做事,只让他当了一个小辅警。 欧阳气得要跟那人打架,众人不但不劝阻,反而集体拱火,说欧阳「狐假虎威」,仗着李为这个队长「妹夫」目中无人,要借李为不在这个机会替队长「清理门户」。 欧阳被几人围殴圈踢,什么难听话都说出来了。 欧阳这才知道队长为什么拉小团体,因为刑侦科的很多人并不梦想当个好警察,他们一辈子里对当警察执念最深的时候就是还没当上警察的时候。 可当他们成功上岸后,他们的执念没了,就像「鲤鱼跃龙门」一样,跃过那道龙门就已经花光了他们所有的力量和精气。 他们不想升官发财,不想评职称,不想出人头地,甚至不想做好本职工作,他们只想在原有的位置坐一辈子,端一辈子「铁饭碗」。 有位孩子说梦想当医生,全家人都很高兴。 爸爸说当医生好啊!赚得多! 妈妈说当医生好啊!工作体面!好找对象! 奶奶说当医生好啊!有编制!铁饭碗!这辈子不用愁工作! 爷爷说当医生好啊!高人一等,出去倍儿有面子! 可孩子说,当医生不是可以救死扶伤吗? 指望不上别人,欧阳只能靠自己。 他赶到医院想从村长媳妇嘴里问出欧曼的下落,可他来晚了一步,医生说村长媳妇已经死了。 因为是一起恶性杀人案,所以医院联系了法医组进行现场验尸。 “你怎么搞的?跟谁打架了?”郑涵看到鼻青脸肿的欧阳,叫来护士给他擦药包扎。 半小时后,郑涵查出死者的死因,却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欧阳:“怎么了?她是失血过多还是什么?” “不是……都不是……”郑涵惊恐地看着欧阳,连连摇头。 郑涵是入行很多年的老法医了,什么离奇的死因没见过,所以欧阳想不出他到底查到什么了让他这么惊慌? 郑涵猛地抓住医院的医生问道:“谁来过这间病房了?!” 一听这话,欧阳整个人呆住,心里暗叫不好。 钱妙妙现在还流窜在外,如果她知道她妈没死的话…… “她的氧气面罩被人摘了?”欧阳急道:“还是氧气管被割断了?我看她身上没别的伤口啊!还是投毒?” 可郑涵还是摇头。 “她到底怎么死的?!” “她是淹死的。” 第34章 鬼打墙 村长媳妇在医院淹死了。 好小众的文字,听到这个死因的医生、护士、还有欧阳全都愣住。 负责给村长媳妇换吊瓶的小护士说:按照吊瓶的流速和剩余情况,病人的手一直没间断输液。 也就是说,病人根本没下过床,连吊瓶架的位置都没移动过,病人是躺在病床上淹死的。 几人检查了病房,这间病房一共有六个床位,都住满了人。病床之间用帘子隔开,形成单独的小空间。 病友们并不熟悉,所以平时各干各的事,互不打扰,也没听见村长媳妇这里发出什么动静,没想到她就悄无声息地死了! 还是淹死的! 虽然医院里每天都在死人,住在里面的病人也许一个小时前还在有说有笑,一个小时后就被盖上白床单推出去,病友们对此习以为常。 可遇上这种诡异离奇的死法都被吓了一跳,都说村长媳妇是被凶手杀死的,凶手还没抓住,随时可能回来,所以一个个连忙申请换病房。 原本人满为患的病房里忽然空了下来,欧阳蹲下往床底看了一眼,床底没有藏人。 摸了把地面,地面很干燥,没有水渍。 如果是凶手用盆打来水在病床上把村长媳妇淹死,那无论是病床上还是地上都应该有水的痕迹。 可事实上,不但地面和床上没有水,就连村长媳妇身上的衣服都是干的! 小护士说她给村长媳妇换完吊瓶就出去楼下买宵夜,前后不过十多分钟。 她离开的时候村长媳妇还活着呢,可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心电图已经平了。 十多分钟的时间里,凶手要混进病房,当着其他病人的面把村长媳妇活活淹死,而且还不留下痕迹,这仿佛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医院方面调取了当晚的监控,虽然已经天黑了,但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依然很多。 欧阳仔细查看案发时段进入这间病房的人,除了其他病人的家属就是护士,并没有发现钱妙妙出现过。 这就奇怪了,除了钱妙妙谁还有作案动机? 忽然医生让暂停监控,指着一个护士让欧阳去看。 监控里那名护士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看不清脸。 可奇怪的是,这名护士还背着个书包。 医生和其他护士表示,上班时间是不允许带私人物品的。平常看眼手机都要偷偷摸摸地跑到没人的地方看,怕被举报,更别说背这么大一个包了。 所以这肯定不是医院的人。 那这名假护士是谁呢? 答案不言而喻。 院方报了警,20分钟后,老吴带着几名警察赶来医院。 村长媳妇的尸体被盖上白布推往停尸房,郑涵和欧阳跟着去做记录。 医院的停尸房在地下三层,第一次跟尸体待在同一个电梯里,郑涵还好,可欧阳多少有点毛骨悚然。 推尸体的小子还跟两人开玩笑,说起些骇人听闻的鬼故事: 医院死人多,阴气重,关于医院的闹鬼传闻屡见不鲜。 每当太阳落山之后,医院的阳气减弱,阴气变强,所以会出现很多诡异的事情。 比如医院走廊里总会回荡着女人幽怨的哭声,安全通道里的楼梯会莫名其妙少了一层,如果你闲着没事干去数楼梯,正好发现少了一层,那你就会变成那层楼梯,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医院的电梯本该有地下三层,可午夜十二点一过就会出现负四层。 医院里曾经有人看到过传说中的负四层,并且坐着电梯下去想看看是什么情况,可是那人再也没有上来过…… 阴盛阳衰的时候容易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像医院、学校、厕所、深山老林等地方阴怨气息太重,往往都是鬼故事的重灾区。 在深夜的医院里,你无法保证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是人。 为了区分活人与死人,医院给停尸房里的尸体左手腕上都系着一根红线。 如果你大半夜的在医院里乱逛,正好看到一个“人”左手上戴着红线。那你千万不要停留,更不要跟它说话,因为你看到的这个东西很可能不是活人,而是…… “大半夜的不要说这种东西,我们是警察,你以为能吓到我们?”欧阳打断推尸工的鬼故事,故作镇定地捏紧了拳头。 这时电梯停了,电梯门却迟迟不开。 推尸工上前按了几下开门键,可电梯门就像密封住一样纹丝不动。 “奇怪,门怎么打不开了?出故障了?”推尸工抱怨着按了求助键,又掏出手机给人打电话。 求助键按不亮,打电话也没人接。 推尸工骂了声“见鬼!”,掏出一包烟分给两人。 郑涵接了,欧阳没接。 两人在电梯里吞云吐雾,欧阳呛得直咳嗽,电梯里的能见度也越发降低。 欧阳扇了扇眼前的白雾,无语道:“我说你们能不能别抽了?想想办法怎么出去!” 推尸工吊儿郎当地耸了耸肩:“这还能有啥办法,只能等有人发现我们,救我们出去。”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这我哪知道?这个时间医院大多数人都下班了,可能要等到保安换夜班的时候吧,也有可能要等到明天天亮。” 一听这话,欧阳顿时心急如焚。 他倒是不急自己被困在这个电梯里,他急的是欧曼。 看着欧阳急得去砸电梯门,郑涵掐了烟,心平气和地劝说:“好啦,既来之则安之,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你还能长出翅膀飞出去?不是就这情况你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啊!好好待着吧,省点体力,万一待会儿遇到什么脏东西呢?” 欧阳无语地泄了气,又狂按开门按钮。 电梯门还是没开。 抬头看了一眼层数,已经是负三楼了,可外面就像有什么东西死死按着电梯门不让它打开。 欧阳不由得想起推尸工的鬼故事,天黑以后的医院容易闹鬼。 这电梯的故障出现得这么蹊跷,不会真的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想到这里,欧阳的小腿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 推尸工以为他冷,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他。 是块薄荷味口香糖。 他解释说上夜班容易犯困,但是在太平间工作的人可千万不能困。不然怎么被活过来的尸体弄死的都不知道,还可能被尸体掉包,做「替死鬼」被推进焚尸炉里烧得毛都不剩,所以同事们为了保持清醒都有嚼口香糖的习惯。 口香糖? 欧阳看着手里的东西陷入沉思,这个口香糖的包装并不常见,但他有些眼熟,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 正在出神,电梯里的灯忽然闪了两下,然后彻底报废,整个电梯瞬间陷入黑暗。 阴冷、黑暗、四周硬邦邦的…… 也许是兄妹之间特有的心电感应,欧阳此刻跟欧曼仿佛就在一起,同样恐惧、同样绝望。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传来郑涵的声音:“「屋漏偏逢连夜雨」, 「麻绳专挑细处断」,我最近遇上的怪事太多了,等我出去之后一定要去庙里烧香拜佛,去去霉运。” 欧阳接茬道:“你去拜的时候记得帮我求两张平安福,当警察真的每分每秒都是危险。” “两张?还有一张你要给谁?李队吗?” 提起李为,欧阳忽然意识到自从李为被陷害困在家里之后自己就没去看过他。 要是李为小心眼,以为他是那种趋炎附势的小人,见他落马了就立刻把他抛弃另攀高枝…… 那等李为出来之后还不知道会怎么对付他? 果然职场的「潜规则」和人情世故无论哪行哪业都没办法规避。 “先从这出去再说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叮——”的一声。 电梯门开了! 离门最近的推尸工激动地大喊着“得救了!”,紧接着就被撞了回来。 “哎呦嗬!啥东西这么硬啊!撞死我了!”推尸工捂着鼻子疼得直叫唤。 欧阳和郑涵打开手机电筒,三人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 电梯门开了,可外面不是停尸房,而是一堵墙! 那面用水泥砌起来的红砖墙把电梯门堵得严丝合缝,看起来无比窒息,能把人活活吓出「幽闭恐惧症」。 欧阳:“「鬼打墙」?!电梯外面怎么会是一堵墙呢!” “施工队把图纸看错了吧?怎么把墙砌在这儿?把门堵死了让人咋出去?”郑涵疑惑道。 “不……不……”推尸工摸着红墙喃喃自语:“这个地方我从没来过……” “这难道是……” 想起那个灵异传说,三人不约而同地缓缓抬头看向楼层指示灯。 原本红色的指示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阴绿色,在一片黑暗中无比诡异地泛着绿光。 「-4」。 医院真的有负四层! 推尸工惊喜地回头看向两人,惨白的手机电筒照着他沾满红灰的脸,他的牙齿好像磕出血了,龇着大牙一笑宛如一个嗜血的变态杀人狂。 欧阳和郑涵后背紧紧贴着电梯墙,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眼见推尸工趴在墙上像壁虎一样扭来扭去,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激动地招呼两人过去看。 走近之后,两人顺着推尸工的指点也看到墙的上端和电梯之间留有一条十多公分的空隙。 推尸工不顾两人劝阻,脱了鞋子光脚踩着两边的电梯慢慢往上爬,想从缝隙里爬出去。 “你快下来吧,这样太危险了!万一待会儿电梯恢复运行会把你夹死的!”欧阳拽着推尸工的脚想把他拽下来,可推尸工非但不领情,反而把欧阳蹬开。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才不要像傻子似的困在这儿!我要自救!我想拉屎!你们怕的话就在这里等着,我回来救你们!” 说话间,推尸工已经爬到了上面,凭借瘦小的体型成功钻出去了一半的身体。 这时,欧阳忽然感觉脚下的电梯动了! 电梯指示灯恢复成正常的红色,发出“叮——”的一声,显示往上运行的箭头! “不好!快回来!” “电梯动了小子!” 欧阳和郑涵连忙上前拉住推尸工的脚想把他拽下来,可小伙子的头正好被卡在了缝隙中! 电梯已经开始上移了,小伙子吓得高声惨叫,好在两人在最后一刻把他拽了回来。 要是再晚一秒钟,推尸工的头就被电梯活生生夹断了。 劫后余生的推尸工吓得腿软地瘫在地上,一股屎臭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 “叮——” 电梯停住,欧阳扶着推尸工,郑涵推尸体,三人走出电梯,电梯外连着一条走廊,走廊尽头有一扇白色的门,里面就是停尸房。 三人走后,电梯门却迟迟没关上。 电梯指示灯又变成了绿色,显示向下的箭头。 电梯彻底下去时忽然熄了灯,电梯里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它左手腕上的绳子红得滴血。 推尸工把钥匙留给两人之后去换裤子了,欧阳和郑涵打开门把尸体推进停尸房。 一踏进里面仿佛瞬间掉进冰窟窿,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停尸房的门口竖着一根棍子,房间里很大,弥漫着缕缕白雾,寒气刺骨。 欧阳很奇怪为什么这里会有一根棍子,郑涵经验老道地科普:“这是「赶尸棍」,专门用来防身的,要是有鬼或者诈尸也好有个趁手的家伙。” 欧阳受教地点了点头,把棍子放下。 停尸房里有很多床,床上盖着白布,四周的墙壁上都是一格一格的冰柜。 冰柜里都是…… 欧阳连忙甩了甩头,不敢再细想。 两人把尸体推到一边放好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回到门口才发现:门是自动关合的!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抵门! 欧阳狂拧门把手,可是门从外面锁死了根本打不开! 两人这才意识到:那根棍子是用来抵门的! 欧阳恨不得把不靠谱的郑涵掐死,好不容易出了鬼电梯,现在又被困在停尸房里。欧阳觉得自己就是唐僧转世,九九八十一难,一步一个坎。 为了保存尸体,停尸房里长年累月开着大量冷气,就像个大型冰库一样。 欧阳和郑涵凄惨地蹲在角落,身上裹着盖尸体的白布依然冻得瑟瑟发抖。 郑涵:“那小子拉个屎怎么拉到现在?他不会拉完屎就走了吧?” 欧阳吸了吸鼻涕,嘴唇都冻紫了:“他可能回来过,但是看到门关着以为我们完成任务了,所以他就走了。” 郑涵急了:“啊?那怎么办!再待下去我们就要被冻死在这儿了!” 欧阳被冻得意识模糊,指着面前的冰柜笑了起来:“诶,你说躺进这里面能不能暖和一点?” “你没事儿吧?”郑涵伸手摸了摸欧阳的头,他的脸冷冰冰的,但是额头很烫。 “我们在外面还好一点,相当于冰箱的保鲜层,你要躺进去就是冷冻了。” 欧阳打消了跟尸体抢抽屉睡的念头,可实在冻得不行了,他哆哆嗦嗦地走到冰柜旁边,想拉开抽屉找两件死人衣服穿。 可抽屉也是需要钥匙才能打开的,欧阳无奈认命,老实蹲下。 他用力搓了搓大腿,哈了口热气搓手,把快被冻掉的耳朵捂住,可还是刺骨地冷。 两人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于是像两个神经病似的在停尸房里乱跑乱跳,嘴里发出各种怪异的叫喊声,就像精神病院里跑出来两只发疯的猴子。 忽然,正在奔跑的欧阳踩到了什么,鞋底被粘住摔了个「狗抢屎」。 脱下鞋子一看,鞋底上粘了一团口香糖。 欧阳环视四周,想找个东西把口香糖撬下来。 冰柜底下的缝隙里有东西在闪光,欧阳费力把它掏出来,是手链上的金属装饰品在反射灯光。 一见这条手链,欧阳被冻得模糊的意识瞬间惊醒。 这是欧曼的手链! 第35章 灵异诡事 欧曼来过停尸房,那她是不是已经…… 这下欧阳也顾不得冷了,像疯了似的拽着一个个冰柜的把手,想确定欧曼有没有被藏在里面。 冰柜里寒冷刺骨,如果欧曼真的在里面的话,时间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欧曼就算被抓走的时候没死,在冰柜里冻这么长时间也早就冻死了。 欧阳的十根手指被把手磨得通红,郑涵去劝他,他不听,去拉他,被甩开。 郑涵慌忙去砸门,可停尸房的门是加厚的隔热板,就算郑涵撞死在门上,外面也听不到什么动静。 发疯的欧阳,绝望的他。 两人的手机被低温冻得自动关机,联系不到外界,推尸工也一直没回来。 郑涵想起局里也有停尸房,虽然他这个法医组长不怎么进去运输尸体,但听徒弟提起过:停尸房里有专业的冷气输送设备。 推尸工每天在停尸房里运送尸体,不可能还要跑到其他地方调试冷气温度,所以控制设备的开关肯定在停尸房里! 郑涵把这个猜想告诉欧阳,两人像掉进水里即将淹死的人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急忙在停尸房里找寻开关。 好在这一次郑涵终于靠谱了,欧阳在墙壁上找到一面铁板,里面十有八九就是郑涵所说的操控开关,只可惜外面上着一把锁。 欧阳无语道:“我说这停尸房的安保系统也太严密了吧!什么都上锁!比保险柜还保险!难不成还会有人来停尸房偷尸体吗?” 身为法医的郑涵接触过不少偷尸体的案子,对欧阳的话不置可否。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心。 活人会说谎,尸体会说话。 只要涉及到人的利益,就算死后成了鬼也不得安生。 法医组的存在就是让冰冷的尸体开口说话,成为证据。而为了毁灭证据铤而走险去停尸房偷尸体、破坏尸体的例子不在少数。 欧阳找来抵门的棍子把锁砸开,铁板里面有一个红色总闸,有一排亮着灯的按钮。 欧阳让开,把舞台让给郑涵,郑涵满脸疑惑:“看我干什么?” 欧阳扬了扬下巴:“上啊。” 郑涵:“上什么?” 欧阳:“你不是专业的吗?快把冷气调小,只要停尸房的系统出现问题,肯定有人发现过来维修,我们就能出去了!” 郑涵尴尬地挠了挠脑门,主意是不错,可他并不会操控停尸房的开关。 “那就没办法了……”欧阳说着就要上手去拉总闸,郑涵吓得连忙拉住他。 “小子你疯了!这可是停尸房!里面这么多尸体全靠冷气「保鲜」呢!你要是把冷气关了,尸体全坏了怎么办?这责任你担当得起吗!” 欧阳一把推开郑涵吼道:“我只知道再等下去我妹妹就死了!我这是「紧急避险」!” 郑涵也急了:“这话你等着跟尸体和家属们说!你去跟医院解释,看他们体不体谅你?” “管不了那么多了!要坐牢就坐牢!要杀要剐随便!” 欧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牛力气,一把将郑涵掀翻在地,然后手起刀落把总闸拉了。 电源指示灯瞬间全都熄灭,停尸房里一片黑暗。 大半夜的医院夜深人静,停尸房里更是安静得落针可闻。 极致的安静让身处黑暗里的两人毛骨悚然,哪怕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被感官无限放大,成为要命的恐怖。 瑟瑟发抖的两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安静的停尸房里发出冰霜细微的融化声,听上去就像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爬,它的肢体正和地面缓缓摩擦,逐渐朝两人爬过来…… 两人都无比清楚自己正处在什么地方? 这是医院的停尸房。 现在停尸房里除了他们两个活人之外还有什么呢? 眼睛看不见,想象力就更加丰富。 欧阳和郑涵脑补着停尸房里的尸体慢慢活了过来,它们扭动着僵硬的身体,在黑暗里发出“咯嗒咯嗒”的骨头响,然后慢慢掀开白布,从床上下来,一个个趴在地上爬行,像「奇行种」一样爬得满屋子都是…… “我……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好像都闻到尸臭了……这味道离我越来越近,就在我面前……我好像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碰我的脚!” 郑涵神经质地自说自话。 他伸手往旁边摸了摸,没摸到欧阳。 欧阳去哪儿了! 欧阳消失了! 被鬼抓走了! 黑暗里有怪物在抓人! 郑涵联想到各种恐怖片,连忙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 他后背紧贴着墙壁慢慢挪动,忽然,他脚步停住,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郑涵大着胆子伸手探了探,摸到了一颗人头! “啊!”郑涵像摸到电门似的立刻收回手,吓得腿软。 郑涵刚想蹲下缓一缓,忽然感觉脚脖子一紧,有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啊啊啊啊啊!” 郑涵彻底被吓瘫了,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面前传来欧阳的声音:“是我,我系个鞋带你叫什么?吓我一跳,你还是个法医呢?你还怕鬼?” 郑涵惊魂未定地擦了把头上的冷汗,都说「人吓人吓死人」。欧阳这小子一声不吭地蹲下系鞋带,还忽然抓人脚脖子,这么惊悚就算「钟馗」来了也得被吓到! “法医怎么了?法医也是人,法医也会害怕。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我胆再大也怕阿飘……” 欧阳不理会郑涵的碎碎念,奇怪道:“停尸房的电力系统已经被破坏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人来?” “谁知道呢……”郑涵随口一说:“这么大的医院连个鬼都没有……” “别再说鬼了!你生怕它们不来吗?” 欧阳怼了郑涵一拳,不重的一下,却听见“咔嚓”一声脆响。 欧阳以为郑涵这么脆,轻轻打一下就把他肋骨打折了,所以连忙伸手去查看。 “诶诶诶干什么?摸一下得了!你这没完没了的,什么毛病?你小子趁人之危吃人豆腐是吧!” 欧阳无语地收回手:“你没听到什么声音吗?我以为你骨头碎了!” “我是「碎冰冰」啊我碎了!”郑涵骂道。 可他下意识仔细听,果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咔咔”声! “妈呀!不会真有尸体活过来了吧!”郑涵吓得蹦了起来:“你的赶尸棍呢?” 欧阳猛地把棍子递给他,不偏不倚正好敲在郑涵大腿的麻筋上。 两人正乱作一团,这时候那道“咔咔”声更加明显。 停尸房的门缓缓打开了。 门口却没有人。 走廊里的「紧急出口」指示灯亮着,阴森的绿色照在门口,就好像地狱的入口。 欧阳扶着郑涵往门口走,可他忽然想到: 门开了怎么没人进来? 要是没人,那这门是谁打开的? 关键是,原本会自动合上的门竟然一直开着……就好像…… 有什么东西停在门口,而人的眼睛看不见它。 难不成,这座医院里真的存在超自然灵异现象? 欧阳很害怕,可眼下他顾不了许多。 扶着郑涵快要走到门口时,门口忽然出现一个黑影。 黑影从门口慢慢延伸到屋内,然后露出一颗人头。 双方都没敢说话,只见那人畏畏缩缩地走进停尸房,一打开手电筒,面前正站着两个人! “啊啊啊啊!” 维修工吓得把手电筒都扔了,欧阳连忙解释自己和郑涵是活人,让他别害怕。 从停尸房出来后,欧阳两人去医院询问停尸房的尸体名单。 电梯停电了,两人从楼梯一路爬上去。 “十一、十二、十三……” 听见欧阳在数楼梯,郑涵连忙打断他:“医院的楼梯不能数!你忘记那个推尸工说的传言了?” 欧阳连忙捂住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去数楼梯,以前他从来没有过这种习惯。 两人沉默着离开地下三层。 他们没发现…… 楼梯在他们离开后多了一层。 楼梯拐角处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 两人出了那栋楼,穿过广场往门诊部跑去。 期间经过一尊石像,郑涵下意识看了一眼,那是医圣张仲景的石像。 石像的眼睛正偏朝左边看着他们。 到了门诊部,一楼大厅的玻璃门被一捆输液管从外面锁着。门口正对着前台,前台上有位小护士在玩电脑。 玻璃门拉不开,欧阳一边拍门一边往里喊。 巨大的声音在寂静的医院显得特别突兀,把小护士身后厕所里的声控灯都喊亮了,可大厅里的小护士就好像没听见任何动静一样无动于衷,只是自顾自地看着电脑,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欧阳嗓子喊哑,掐着脖子直咽口水。见郑涵不慌不忙地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把解剖用的手术刀。 察觉到欧阳鄙夷的目光,郑涵嬉皮笑脸地解释:“我身为一名法医,随身带把刀很合理吧?” 欧阳无语地咳嗽几声,嗓子眼里像倒竖着无数根刺一样,连咽口水都觉得疼。“有刀你不早拿出来?” “你也没问我啊……” 郑涵把输液管割开,两人冲到前台时竟然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电脑屏幕也是黑的! 两人面面相觑。 一个人眼花还说得过去,但不可能两个人同时眼花,都看错了吧! 刚才这里明明有一个小护士在的! 两人在一楼到处找了找,这么大的医院别说人影了,就连个鬼影都没见到。 “我想我真的该睡觉了,竟然困出幻觉来了……”郑涵疲惫地掐了掐鼻梁,欧阳忽然抓住他的手,神情惊恐地指着不远处的走廊。 一个人影缓缓从走廊里飘过去。 欧阳连忙追上去,转过拐角,却猛地停住脚步,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 郑涵赶到,也惊愕地愣住。 走廊的尽头是一堵墙。 那刚才看到的人影是什么? 这时,又一道人影从对面飘过,往大厅方向去了。 两人连忙去追,鬼影再次消失。 回到大厅,欧阳看到前台的椅子竟然在转! 那是一把黑皮的旋转椅子,在没有人动它的情况下竟然自己转动起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大着胆子走上前去。 椅子旋转完最后一圈,面对着欧阳和郑涵缓缓停住。 椅子上坐着一名小护士,小护士雪白的衣服,雪白的脸,浓墨重彩的五官,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小护士脸上的粉底太白,脖子没涂,是偏黑的黄皮肤,眉毛化得又粗又黑,深蓝色的眼影很厚重,一张樱桃小嘴涂得血红……整张脸化得很夸张,很诡异。 这颗头跟脖子和身体部分显得很不协调,就像头是头,身体是身体,两者是割裂分离开的,并不属于一个整体。 这一幕让欧阳想起了欧曼小时候玩的芭比娃娃。 有一次欧曼不小心弄丢了娃娃的头,欧阳用袜子给她做了一个,还用水彩笔画上了五官。 那颗假头安装到娃娃身体上时也是这么诡异,欧曼直接吓哭了。 欧阳没办法,重新又买了个娃娃给她。 可奇怪的是,之前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的头,忽然就在欧曼床底下找到了…… 童年阴影重现,变成了成年阴影。 欧阳被那张脸吓得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询问。 小护士从电脑上查阅了停尸房的尸体名单,里面没有欧曼的名字。 可欧曼的手链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医院停尸房里,如果不是她来过,那就是有人拿走她的手链故意扔在这里! “我想看看停尸房的工作人员。” 停尸房的工作环境差,工资低,事情还多。不仅要负责运送尸体,还要兼顾尸体火化的工作,所以只有三名员工。 一个叫王二牛,一个叫刘铁柱,一个叫赵小朋。 欧阳猛然惊醒,他瞬间明白了! 为什么一直找不到失踪的苏倩? 因为苏倩早就被赵大明的傻子弟弟火化了! 而欧曼也有可能已经被…… 可医院火化尸体要经过严格的审批和登记手续,就算赵小朋在焚尸炉工作也无法把别人的尸体「加塞」火化。 欧阳让小护士把近两个月的火化名单打印出来,临走时,小护士问他们怎么突然从后面出现? 郑涵说了见鬼经历,对人家小护士埋怨道:“你们医院晚上还锁门?万一有急救的病人怎么办?” 对于郑涵的控诉,小护士满脸写着迷茫:“什么锁门?谁锁的?我们门诊部是白班夜班都有人在的,怎么可能锁门?” 郑涵把手里的输液管递给小护士看,小护士被吓得捂住眼睛尖叫。 郑涵疑惑地低头一看,竟然看到自己手里竟然抓着一把红线! 刚才被郑涵割断的输液管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太平间尸体手上的红线! 郑涵吓得连忙扔了红线,把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还是觉得晦气,跑去卫生间洗手。 洗手间里的灯是声控的,郑涵一边唱歌一边洗手。 肥皂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一低头,镜子里多出一个人,就站在他身后! 洗完手后,郑涵走出卫生间。 卫生间里的灯瞬间熄灭,原本已经关住的水龙头又开始流水。 郑涵刚才站的地方被水池里溢出来的水浸湿,鲜红一片。 身后厕所隔间的门缓缓打开,里面站着一个黑影。 欧阳对小护士的帮忙表示感谢,洗手回来的郑涵也随声附和:“你这小姑娘热心肠,好好干,未来可期!你以后肯定能跟石像上的人一样,成为一名好医生!” 小护士被夸得不好意思地直挠头:“什么石像啊?” “就是路边的医圣张仲景,眼睛朝左边看的那座石像。” 小护士害羞地低头笑了笑:“谢谢……我会继续努力的。” “不过我们医院张老的石像一直都在主楼门口啊,而且……” “眼睛一直是朝右边看的。” 第36章 公鸡哭嫁 从医院出来已经凌晨一点了。 欧阳去地下停车场开车,停车场里一个人都没有,阴森恐怖。 欧阳壮着胆子快步往前走,整个停车场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 “嗒……嗒……” “嗒嗒……嗒嗒……” 回声参差不齐,听上去就像有很多人在走。 欧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荡荡的,并没有别人。 松了口气继续走,可那凌乱的回声又开始跟着他。 最近遇到的怪事太多,造成欧阳的神经时刻保持紧张,连精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他总感觉有人跟着自己,无时无刻、无处不在,想杀了他。 那种被人藏在暗处凝视的感觉快把欧阳逼疯了,他越走越快,甚至跑了起来,可身后的脚步也跟着他跑,一步不落。 欧阳幻想自己身后有个拿着刀的凶手张牙舞爪地朝他飞奔,只要一回头就能跟他凶狠嗜血的眼睛对视上,欧阳甚至已经感觉到那人的呼吸…… 猛地转过一个拐角,欧阳停住,后面并没有凶手追上来。 把头探出去看了,后面的停车场依旧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欧阳快把自己吓到神经衰弱了,他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掏出车钥匙开门。 忽然,那股被凝视的感觉又来了。 欧阳侧过头,旁边是很多静置的私家车。 欧阳把车缓缓开出车位,不经意地扫过后视镜,后视镜里出现了一张人脸,欧阳吓得差点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险些撞死在墙上,欧阳的恐惧被怒火掩盖,二话不说从车上拿起一把水果刀就下车“抓鬼”。 来到那辆车面前,欧阳透过挡风玻璃往里看。驾驶座上的确坐着一个“人”,却不是活的。 不知道是不是车主的恶作剧,人没在,故意把一个人形抱枕放在驾驶座上,还系着安全带。 乍一看还以为是活人正定定地盯着对方看,那煞白的脸和直勾勾的黑眼睛真的很吓人。 欧阳无语地踹了一脚那人的轮胎,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驾驶座上的假人眼皮上翻,眼睛里只剩下白眼仁,然后眼珠子慢慢转向右侧,僵硬的脑袋缓缓拧过180度,煞白的死人脸正对欧阳的背影咧嘴一笑。 欧阳把车开上来时,医院门口空无一人。 郑涵不见了! 看着背后阴森恐怖的医院,欧阳心里直打鼓。怀疑他是不是又进去了,然后因为什么未知的因素困在里面。 欧阳没敢进医院里找,掏出手机试了试,好在这一次手机能正常开机。 给郑涵打去电话,对面一直没接。 冷冰冰的机械女声在晚上听起来格外诡异,那声音就像条没有感情和温度的蛇,正慢慢钻进人的耳朵里去…… 欧阳连忙挂了电话,掏了掏耳朵。 耳朵里就像真的钻进什么东西似的,越掏越痒。 欧阳掰着耳朵用手机屏幕当镜子照,黑色的屏幕里,欧阳看到自己的左耳朵里露出一条“尾巴”。 欧阳连忙用手去抓,那是一撮黑色的头发。 耳朵里的黑发越拉越长,好像源源不断,欧阳身体里塞满了女人的头发…… 手机屏幕里,欧阳身后正有一缕长发像烟雾似的缓缓飘拂。 回头看,身后什么也没有。 再用手机屏幕一照,身后的长发越飘越多。 欧阳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黑发里露出一张人脸,是小时候欧曼丢失在床底下的……娃娃的人头。 她画着精致妆容的脸慢慢伸到欧阳肩膀上,让欧阳把她的身体还给她,不然就会咬掉欧阳的头,霸占他的身体…… “快把身体还给我!” 娃娃的嘴越张越大,大到把整张脸撕裂,像食人花似的要把欧阳的头囫囵吞下。 “叮——” 手机的提示音及时把欧阳从恐怖幻想里惊醒。 欧阳惊慌失措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头还在,耳朵里没有长发。 又是幻觉。 郑涵发来信息说他早就回去睡觉了,让欧阳别傻子似的又回医院找他。 欧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想发篇小作文骂他。可转念一想,郑涵又不是刑侦科的,他能帮自己忙活这大半天已经仁至义尽了,没理由再让他陪自己去冒险。 欧阳认命地叹了口气,发过去个“晚安”,自己开车前往下河营村。 回到家刚洗漱完准备上床睡觉的郑涵打开消息一看,欧阳给他发来两个字:我操。 医院的停尸房里发现欧曼的手链,赵小朋又正好在停尸房工作,所以他就算不是主谋也肯定知道欧曼的下落。 来到赵大明家门前,欧阳正准备翻墙进去,却发现大门打开着一条缝,门没关! 欧阳悄悄溜进去,奇怪的是,凌晨两点的赵家貌似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可怕。 去到赵大明的屋子,屋子的门开着,里面没人。 半夜三更的,赵大明和媳妇不在屋里睡觉,都去哪儿了? 正在疑惑,欧阳忽然觉察到身后有人! 还没等他回过头去看就被那人用尿素口袋套住。 欧阳心想这下完了,可被套住头之后没感觉到预料中的疼痛,欧阳慢慢摘下口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奇丑无比的鬼脸。 欧阳松了口气,把赵小朋用力拉扯眼皮和嘴角的手打下,问他:“你家里其他人呢?” 赵小朋扯着耳朵学驴叫:“不知道!我不知道嘿嘿!他们不让我说!” 欧阳从口袋里掏出推尸工给的口香糖:“你喜欢吃这个对吧?只要你告诉我他们去哪儿,我就把糖给你。” 弱智的赵小朋果然上钩,说他哥哥和嫂子去接亲了。 欧阳不明白:“接什么亲?” 赵小朋抢过口香糖,蹲在地上一把塞进嘴里,生怕别人跟他抢。 “新娘子……嘿嘿……新娘子……真好看……” 赵家花钱买苏倩给赵老爷子配冥婚的事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傻子现在又提起这事,而赵大明深更半夜出门,还不让弟弟说出去……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赵小朋嘴里的“新娘子”是苏倩?还是另有其人? 赵大明出去接亲,接的是谁? 是还活着的苏倩?还是…… 不好! 欧阳忽然想到什么,连忙前往老黑山。 与此同时,一顶喜轿正慢慢抬上老黑山。 漆黑的山上,赵大明和他老婆一前一后抬着轿子,钱妙妙走在最前面用手电筒照着路。 微弱的光线下四周黑漆漆的,远远看去只有一顶大红轿子在山路上摇摇晃晃飘向山顶的墓地,无比惊悚。 浓妆艳抹的欧曼穿着大红喜服,盖着红盖头端坐在轿子里,怀中抱着一只大公鸡。 她的手脚都被绳子死死捆住,嘴上缠着几圈胶带,眼里满是恐惧。 为了找到那颗黑痣的证据,欧曼冒险跟钱妙妙去泡温泉。 想着虽然钱妙妙是罪犯,但她毕竟是位女生,为了保护她的隐私,欧曼特意开了间室内温泉。 钱妙妙好像早就猜到欧曼想干什么,所以就算下了水也穿着泳衣。 欧曼想了各种办法让她脱衣服,可都没得逞。 失望的欧曼要离开时,钱妙妙忽然拉住她,把衣服掀开指着胸膛上的那颗黑痣笑道:“你是在找它吗?” 钱妙妙的笑容吓到欧曼,欧曼意识到不对,连忙想跑,可是已经晚了。 赵大明的媳妇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到房间,蹲在岸边忽然用毛巾死死勒住欧曼的脖子。 欧曼在水里扑腾挣扎,逐渐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钱妙妙抚摸着胸前的那颗黑痣,然后用指甲把那团肉活生生掐了下来! 鲜血喷涌而出,像几条小溪似的流得钱妙妙满身是血,把温泉的水都染红了…… 再醒来时,欧曼被关在王贵家的地窖里。 王贵被枪决后,他的家和财产被法院判给他的前妻。可他的前妻在外省打工,也不想再回来了。 死了那么多人的房子她嫌太晦气,交给国家充公,所以一直锁着,钥匙在村长那儿。 村长被捕后,钥匙落到了钱妙妙手里。 欧阳等人在全村范围内巡查过好几轮,可都没想到欧曼竟然被藏在“老地方”! 钱妙妙原本想等风头过了就把欧曼杀掉灭口,可赵大明听说后死活不让,非说村长家卖给他的女子脚摔断了,身体有残缺。 再加上尸体送去火化时被他那傻弟弟见色起意糟蹋了,不是处女更加不完整了,怕送到地下老爷子嫌弃,所以威胁钱妙妙再赔他一个完整的新娘子,不然就要钱妙妙赔钱,还要上庭作证指控钱妙妙的各种恶行。 钱妙妙没办法,只能答应把欧曼赔给他,再举行一次冥婚。 火化的时候家属不能陪同进去,担心欧曼的尸体又被傻子弟弟糟蹋,赵大明跪在地上求欧曼自愿去陪老爷子。 起初欧曼死活不同意,可钱妙妙威胁她不同意现在就把她杀了,到时候她的骨灰一样去结冥婚。 欧曼还是不同意,钱妙妙坦白她弟弟就是她骗到山上亲手杀死的,杀人之后她从一条没人知道的小路逃走,之后还放火烧山,想烧死警察,可欧曼就是不同意。 为了吓住欧曼,让她知道死亡并不是一瞬间那么轻易的事,要是不听话就会遭受比死亡更痛苦的折磨,于是钱妙妙决定再杀个人给她看看。 杀谁呢? 钱妙妙想起了她还躺在医院里抢救的母亲。 她原本想拔掉妈妈的氧气管,可为了恐吓欧曼,她选择了更加残忍的方式。 钱妙妙去超市买了一桶水和一包纸巾,假扮成护士的模样潜入病房,在床头柜上支起手机录视频,然后用浸满水的纸巾一层一层盖在了她妈妈的脸上…… 看到钱妙妙的杀人视频后,欧曼被吓到呕吐。 钱妙妙连她妈妈都敢杀,更别提她这个朋友了。 生死面前,欧曼顾不了其他,只能暂时答应。 可钱妙妙又忽然变卦,老吴带人搜查医院的架势让她意识到警察肯定很快就能锁定她。 这次不同,这次有明确的作案动机和证据能指向她。 钱妙妙也知道欧曼是想故意拖延时间,欧曼心里的鬼点子不比她少。担心夜长梦多,她想直接把欧曼杀掉火化,用骨灰去配冥婚。 可欧曼声称要咬舌自尽,到时候自己“不完整”了,他们白忙活一场,这才打消钱妙妙提前杀人的想法,决定「活人献祭」,趁着月黑风高四下无人的时候,把欧曼神不知鬼不觉地抬到山上活埋。 轿子一点一点上山,盖头底下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 欧曼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不知道哥哥有没有看到她故意让赵小朋带出去的手链? 要是哥哥再不来救她的话,她就要死了。 终于,轿子停下了。 欧曼心头一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几人把欧曼从轿子里拖出来,强制性地按着她跪在赵老爷子的墓碑前磕头,跟公鸡拜堂。 欧曼挣扎着不肯,赵大明一嘴巴将欧曼扇倒在地,大红盖头甩飞下去,正好盖在一块墓碑上。 钱妙妙按着欧曼,赵大明挖坟,他老婆抱起公鸡朝墓碑和天地拜了拜,然后用指甲盖把公鸡鸡冠子掐出血,把血抹在赵老爷子的墓碑上。 想在欧曼额头上抹血时,欧曼拼死抵抗。 混乱中,欧曼从台子上滚下去,脑袋正好磕在底下的墓碑上,出血了。 “墓地见人血”是大凶,破坏风水的恶兆。赵大明怒不可遏地扔下铁锹,把欧曼抓上去。 他命令欧曼像祝英台哭梁山伯那样跪在他爹坟前哭嫁,欧曼不哭,他就扛起欧曼要把人活活撞死在墓碑上。 “咣——” 欧曼被磕晕。 几人七手八脚地把欧曼抬进赵老爷子的坟堆里,慌忙往里填土。 “你们干嘛呢!!!我是警察!都不许动!” 欧阳及时赶到,可他是辅警,没有配枪,面对凶神恶煞的三人势单力薄。 三人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赵大明操起铁锹冲下来,剩余两个女的继续填土。 赤手空拳的欧阳打不过膘肥体壮的赵大明,很快被铁锹砸瘸了一条腿,被赵大明骑在地上暴打。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这句话是你说给我的!现在到底是谁下地狱?是你!小杂种!这么惦记你妹妹不如一起下去陪她!「金童玉女」正好给我爸陪葬!” 赵大明越说越激动,竟然真的举起铁锹要把欧阳爆头! 毫无反抗之力的欧阳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剧痛……绝望……不甘…… “嘭!!!” 一声枪响,赵大明倒地。 掉落的铁锹砸在欧阳手指上,被打懵的欧阳瞬间疼醒。 模糊的视线中,一个人影站在不远处,手上还保持着开枪的姿势。 “队长……” 第37章 自证陷阱 李为上前一把拎起地上的欧阳,没个好脸:“没死就站起来!警察当成你这样也是没谁了……” 欧阳知道他又给李为丢脸了,连忙把脸往袖子上一抹,自己站好。 凄惨的模样非常可怜,但说出口的话还是欠揍:“队长,你竟然杀人……” 李为用脚踢了踢晕过去的赵大明:“他没死,他是重要的证人。” 欧阳不禁发问:“那如果他不是证人你就会杀了他吗?” “……”李为沉默,然后像看白痴似的看着欧阳。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人?恐怖分子吗说杀谁就杀谁?” 见李为来了,上面正在活埋欧曼的两人连忙分头逃跑。 “别动!”李为指着赵家媳妇喝道。 那名农村妇女被枪指着瞬间跪地求饶,与此同时钱妙妙从另一条路逃进了林子里,欧阳急忙去追,可被赵大明砸瘸的腿剧痛,只能眼睁睁看着凶犯彻底隐匿在黑暗中。 “你抓她干什么?你抓钱妙妙啊!她是主犯!”欧阳因为钱妙妙跑了气得捶胸顿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敢冲李为大呼小叫: “李为你脑子抽风了?!钱妙妙那么凶残的人你放走她就等着她再伤人吧!” 李为依旧面无表情:“你说什么?” 赶到的赵西安和周以听见欧阳的叫喊都被他惊呆了。 周以:牛逼! 赵西安:这小子行啊!太有实力了! 周以和赵西安对欧阳的胆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在心里敬他是条汉子。 欧阳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看着李为手里的枪,欧阳不禁咽了咽口水,决定给李为磕一个。 可他刚弯曲膝盖要跪下就被李为一脚踹倒:“你刚才叫我什么?” “李为……”欧阳脑子飞速旋转,极力找补:“真是个好名字啊!李为李为,年轻有为,说的就是队长您!” 李为压根不信他的阿谀奉承:“其实刚刚才是你的本性,平常的唯唯诺诺都是装出来了吧?” 唯唯诺诺的确是装的,但怕死是真的。 欧阳连忙解释:“我刚才可能鬼附身了,钱妙妙跑了应该怪我自己没本事。” 李为冷笑,原本不想废话,但还是跟欧阳解释:“我是为了保护证人。” 钱妙妙会不会被枪吓住放弃逃跑暂且不说,就算抓住她,但搜集证据需要时间,万一期间她又把赵家媳妇灭口了,那就又少了一个人证。 赵西安和周以把欧曼从坟堆里刨了出来,看到欧曼的打扮时赵西安被吓了一跳,周以心疼地抱着欧曼一遍遍呼喊她的名字,可欧曼昏迷不醒,没办法回应他。 李为给欧曼做了心肺复苏,想找人帮欧曼做人工呼吸,目光扫视过面前的几人,指了欧阳。 欧阳疑惑道:“我?” 赵西安:“你是她哥,你最合适!你不来难道还要让周以来啊?” 周以自告奋勇连连举手:“我来我来!我最在行了!我合适!” 欧阳:“让他来吧,我不会,救人要紧。” 人家亲哥都发话了,李为和赵西安没再说什么。 周以深吸了一口气正要给欧曼做人工呼吸,欧曼猛地睁开眼睛,给了周以一巴掌。 欧曼醒来后迷茫了一会儿,然后二话不说就往山下跑。 担心她半路遇到钱妙妙,周以和赵西安连忙跟上去。 李为和欧阳留下善后。 李为三人身上的案子还没调查出结果,只能等钱妙妙落网后一切水落石出,所以欧阳肩上的担子依然沉重。 李为让欧阳去监狱做村长的思想工作,只要村长那儿一松口就能有强有力的人证坐实钱妙妙的犯罪行为。 可村长那么爱他的女儿,为了钱妙妙甘愿顶罪坐牢,他怎么可能反过头来当指证自己女儿犯罪的证人? 欧阳在监狱里见到了村长,几天不见,原本油光满面精神抖擞的村主任活像变了一个人,他的精气神全无,眼窝凹陷,身体也瘦了一大圈。 面对警察的询问,他除了把一切罪恶都揽在自己身上,声称妻子儿女都是无辜的之外就不再说任何话。 虽然知道这样做很残忍,但欧阳没有别的办法。再者,他是可怜,可苏倩的家人更可怜。 所以欧阳还是把钱多多和他媳妇的死告诉了村长。 村长愣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大笑。 他让欧阳换个诱供的招数,他根本不信老婆和儿子都死了,更不信是钱妙妙干的。 直到欧曼等人也来到监狱,把录像给村长看。 欧曼去和钱妙妙泡温泉时戴了一对蓝色的耳钉,其中一只耳钉里是隐藏的微型摄影机。 她原本只是为了把钱妙妙胸膛上的黑痣拍下来当证据,可是没想到会发生后面那些惊悚离奇的事。 钱妙妙和赵大明自作孽不可活,他们当着欧曼的面“交待”了整个案件,为了威胁欧曼,钱妙妙更是杀弟、杀母,还录下杀人视频给欧曼看。 他们不知道自己犯罪时凶狠丑恶的嘴脸全都被摄影机拍了下来,他们漠视法律,漠视人命,最终作茧自缚。 钱妙妙给欧曼化妆时把耳钉放在了王贵家的梳妆台上,那是至关重要的证据,欧曼担心钱妙妙发现,所以才从坟包里出来就连忙赶回去拿证据。 她料想的没错,钱妙妙果然回王贵家销毁证据。 听见几人的动静后,钱妙妙拿着刀蹲在门后面想杀了欧曼灭口。 还好赵西安跟着去了,不然就凭欧曼的身手和周以的脑子,两人极有可能被心狠手辣的钱妙妙双杀。 村长亲眼看着钱妙妙杀了她妈,那浸满水的纸巾一层接一层地覆盖在生她养她的人脸上…… 她妈妈窒息、挣扎、痛苦死去,她冷漠地坐在一边看着,等待着心电图的那根线慢慢变得平直。 村长的精神崩塌了,他声嘶力竭地大吼着,把铁皮桌子捶得“咣咣”作响。 “那可是你亲弟弟和亲妈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两名狱警冲进去拉住他,却被他用力甩开,扑到铁窗上想抓住欧阳,想听欧阳说那是假的,他的好女儿没有杀害她妈、她弟弟……可惜只是自欺欺人。 欧曼及时拉开欧阳,村长双眼猩红地从铁栏杆里伸出一只手拼命往外挤,恨不得把全身的皮肉和骨头都从那个狭窄的缝隙里钻出去。 可是他犯了法,法律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必定会隔断违法犯罪的一切道路,从此和守法公民仿佛成为两个世界的人。 村长闹了半天,哭了半天,沉默了整整一晚,终于答应出庭作证。 李为、周以和赵西安因为有案子在身,只能作为旁听观众坐在观众席。 眼见案子要迎来最后的结局,原本抱团排挤欧阳的警员们翻脸比翻书还快,几位「老资格」的警员甚至请欧阳吃饭,想代替欧阳作为主事刑警上庭。 欧阳不记仇,可他没忘记欧曼危在旦夕时他去求那些人帮忙,他们脸上的冷漠和嘲讽。 所以欧阳吃了饭,算是接受他们的赔礼道歉,不再追究他们的故意伤害罪,但代替他上庭这件事,那就是遭了潮的炮仗——别响(想)了。 众人不服,又去纠缠李为,说欧阳只是没编制没职称,一个月才两千五的辅警,没资格代替刑侦组出庭。 他们在欧阳那儿没占到便宜,在软硬不吃的李为这里更是费力不讨好。 李为直接一句:“他是不配代表刑侦组,你们这群吃干饭的猪更不配”,把众人怼得颜面尽失,却又不敢跟李为正面硬刚。 转眼开庭的日子到了。 这是欧阳第一次作为主事刑警代表整个刑侦组上庭发言,面对法官、镜头和人民,欧阳紧张得差点休克,桌子下的双腿像弹棉花似的不停颤抖。 他回头看向旁听席,李为、周以、欧曼、赵西安都坐在他身后看着他,一个个神情激动地挤眉弄眼做口型,为他加油打气。 虽然没发出声音,但欧阳看出了他们的话。 欧曼:老哥冲鸭!你是最棒的! 周以:你今天简直帅爆了! 赵西安:你小子就是「刑侦之光」! 说完后,赵西安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他后面的李为,连忙改口:当然了,「刑侦之光」永远是队长,这小子顶多是星星之火。 李为不屑地冷哼了声,看向欧阳冷漠地骂了句:“别给我丢人。” 欧阳的嘴角抽了抽,无语地回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引得满场哄笑,连法官都乐了,让他不要紧张。 庭审开始,哪怕在众多人证物证面前钱妙妙依然牙尖嘴利,死不认罪。 她把法庭当成了辩论会,在她的「主场」“大杀四方”,给整场庭审造成了不少麻烦。 好在正义永远站在好人阵营,就算她到最后都没认罪,法院还是以三项故意杀人罪判决她死刑。 村长、赵大明和他媳妇把苏倩逼到山上跳崖,摔断一只脚后没死,被他们抓回去后由钱妙妙折磨致死,几人分别判了有期徒刑。 赵小朋用几年前已经焚烧过的尸体信息骗过检查,把苏倩的尸体火化,犯了侮辱尸体罪。可由于他是精神病,所以法院不予追究其刑事责任。 可怜的是苏倩和她家人,一大家子人从江澜省大老远赶到现场听审,他们终于听到了梦寐以求的真相,却无法接受。 一个活生生的女儿,再见面时已经变成了一捧骨灰,还被混合在了糟老头子的骨灰里,连法医也无法分离出来。 几天后,针对李为、周以和赵西安的指控审查结束,三人无罪,「官复原职」。 走进刑侦科时,大厅里只有欧阳一个人在,他正抱着桶矿泉水往饮水机上换。 李为:“其他人呢?” 欧阳把水换好,尴尬道:“他们开会去了。” “你怎么不去?” “我……倒水。” 聪明如李为当然知道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其他人是怎么抱团欺负欧阳的,那些人原本就嫉恨他这个队长,认为他年轻,资历不够,不配当队长。 可是他们不敢得罪李为,就趁他不在时把气撒在他那个「小团体」身上。 周以和赵西安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就捡软柿子捏。 李为接了一杯开水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齐刷刷的目光看向他。 “李……李队……” “队长,您回来了?” “队长……” …… 众人面带微笑,一口一个“队长”喊得无比亲切。 李为面无表情地走到主位,坐在椅子上的警员连忙站起来,满脸赔笑地让开。 李为把水杯放在众人面前:“谁想喝我这杯水?站出来,我让他喝。” 众人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喘。 见没人站出来,李为抠着指甲轻描淡写地问:“谁让欧阳倒水的?” 众人纷纷看向一位警员。 刚才坐李为位置的那名警员站起来笑道:“「新来新当兵,早来老将军」,只是叫他给大家倒杯水而已,队长这也舍不得?知道他有个漂亮的妹妹,您和他关系不一般,可也不能因为「裙带关系」就欺负局里「元老」不是?” 李为勾起嘴角笑了笑,单手扣住水杯口朝那位「元老」走去,众人急得坐立不安,想去拉架,但又不敢。 欧阳上去劝架,被李为一把推到角落里坐着。 李为走到那人面前,身高优势让他自带压迫性的气场,那位「元老」当时就虚了。 “队、队长,我开玩笑的,我耳朵长,听风就是雨的……” 李为:“听谁说的?” 「元老」环视了一圈,没人敢跟他对视,他只能自己吃下这个哑巴亏。 “我老糊涂了队长,我说错话了。” “不不不……您可不糊涂……”李为把水放在他面前,笑道:“我知道你们不服,所以我今天问你们谁想做这个队长就站出来,我让给他做。” 其实谁都想,只是没人敢当「出头鸟」。 李为冷笑:“今天我让你们做,你们不做,那就好好记着,如果以后又有人记不住,我李为大嘴巴抽他。”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众人个个低头看地。 只有这名「元老」满脸写着不服气,拳头紧紧攥着,气得指甲都快陷进手心里去。 李为把水拿给他:“别生气了叔,这大热天的气坏身体怎么办?咱们刑侦组可全仰仗您呢!喝口水吧,欧阳一个初来乍到的「新兵蛋子」不够资格给您倒水,我替他倒,以后别为难人孩子了。” 「元老」挺胸昂头,脸上红温,不看李为也不接他的水。 李为笑了笑,随手把杯子撇在了桌上。 滚烫的热水洒了一桌,顿时热气升腾。水杯从桌面滚落摔在地上“咣当”一声,吓得众人一激灵。 从局里出来,欧阳担忧地责怪李为:“队长,你这么做太得罪人了……” 李为冷漠道:“我怕得罪他们?” 欧阳急了:“你是队长你当然不怕,可我怕!他们以后给我穿小鞋怎么办?你总不可能永远都在我身边吧!” 李为:“为什么不可能?” 欧阳跟他简直对牛弹琴,索性不说了,想去买些茶叶和烟赔罪。 李为叫住他:“案子破了,按照惯例应该吃庆功宴。” 他们这群像几十年没吃过饱饭的「饿死鬼」又要宰他!欧阳吓得头都没敢回,甚至走得更快:“我没钱!我一个月才两千五!我请不起!” 李为:“我请。” 欧阳想起那些人的话,严肃地对李为说:“队长,我们以后得避嫌。” 李为奇怪道:“我们俩避什么嫌?” “我都成你舅子了还不用避嫌?”欧阳:“他们说你喜欢小曼,我不希望我妹妹因为我的工作被造谣。” 李为走到欧阳身边:“你也说了这是造谣,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爱说什么随便。我们虽然是警察但总不可能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上,难道我们还要为别人的疯言疯语负责吗?” “永远不要陷入自证陷阱,别人诬陷你吃了两碗面,你不应该把自己的肚子剖开证明只吃了一碗,你应该让那人把眼睛塞到你肚子里去看。” 第38章 路灯下的半张脸 下雪啦! 下雪啦! 雪地里来了一群「小画家」。 有的画「脚印」、有的画「梅花」、有的画「河流」、有的画「晚霞」…… 不用颜料不用笔,几刀就成一幅画。 咦?怎么有人不参加? 他在地上「睡着了」。 —————— 京北市,冬。 废弃的游乐场里积雪堆到了膝盖那么厚。 一个男人举着相机慢慢往游乐场里靠近,镜头里,一名穿着白色羽绒服,脑袋上戴着粉色毛线帽的女孩正背对着镜头坐在秋千上。 “簌……簌……” 男人的脚步很轻,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踩出两行脚印。 秋千上的女孩丝毫没察觉到身后正有人缓缓靠近,还在无忧无虑地戴着耳机听歌,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地。 男人站在了女孩身后。 感受到来自头顶呼出的热气,女孩终于察觉到身后有人。 她停住秋千,疑惑地回头看去,一张男人的人脸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笑。 “啊啊啊啊!” 欧曼被吓得掉下秋千,周以哈巴狗似的摇着尾巴道歉,嬉皮笑脸地上前扶她。 欧曼生气地打了周以一巴掌,把人推开,“啪”的一声脆响,周以的脸颊微微泛红。 跟在后面的赵西安实在看不下去了,忙为好兄弟说话:“你这丫头片子咋随便打人呢?打人不打脸,打脸伤自尊知道不?” 欧曼冷傲地抱着手“哼”了声,还没等她道歉,只见周以那个被打的「受害人」揉着脸从雪地里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雪笑道: “老赵闭上你的嘴!又没打你!「皇帝不急太监急」,曼曼打我我乐意!反正又不疼,还香香软软的……” “曼曼你的手打疼了吧?我给你吹吹?不然您受累再赏我一巴掌?” 眼见周以满脸谄媚,心甘情愿给欧曼当「狗」,被打了一边脸甚至还主动凑上另一边脸求打,赵西安嫌弃得直咧嘴,想吐。 “周以啊周以,你这个花花公子总算迎来了属于你的报应……你哪天要是死了就是活活贱死的!” 周以不屑地撇了撇嘴,一副「千金难买我乐意」的模样,从大衣里掏出一个鸡蛋和一瓶牛奶双手呈给欧曼。 “曼曼,吃早点吧,我特意揣胸口里的,还热着呢!”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欧曼越是看到周以对自己嬉皮笑脸、死缠烂打就越觉得恶心反感。 “谁要吃你的早点!不是说李队长请客吃饭吗?我从昨晚就留着肚子准备宰他一顿了!” 见周以双手「上供」人家不领情的惨状太尴尬,赵西安同情地走上前把早点收下两口吞了。 “不差这点儿……不过你连老大都敢宰?你这小丫头胆子挺肥啊!” 欧曼得意地掐着腰拍了拍肚皮:“这就叫「风水轮流转」,我哥被你们宰了那么多顿,我不得狠狠宰回来?看我不活活把他吃破产都算他钱包捂得紧!” 李为在「刑侦小分队」的群里发来一条定位,是酒店附近的一家高档餐厅。 紧接着又发来一条语音,只有一秒钟。 欧曼把音量调大外放,手机里传出李为永远冷冰冰的声音: “十分钟。” 拍马屁的欧阳秒回了一个ok手势。 赵西安和周以跟上,回复“收到”。 欧曼手滑发了个「死亡微笑」的表情,想撤回,但又手滑,显示「拍了拍」李为,就像故意阴阳怪气跟李为对着干。 欧曼正想着要怎么解释时王嘉歌发了一条语音,问大家吃什么好东西了?后悔这次休假没跟他们一起来京北市旅游。 几人打车去到地方,里面富丽堂皇的陈设让人叹为观止,欧曼甚至后悔没穿件礼服来搭配这个场地。 进到包房,赵西安更像土包子没见过世面一样惊呼:“妈呀!老大你今天要结婚啊?” 周以认同地点头,眼睛都看花了:“师哥,就这规格要是请上百十来桌得多少钱?不行我和曼曼的婚礼就定这里得了!” 此话一出,其他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了欧曼,欧曼翻着白眼看向周以,周以满脸期待地看向欧阳。 “大舅哥,您老觉得呢?这地界还成吧?” 正在喝饮料的欧阳突然被点,吓得差点喷出来。 “我?咳咳咳……我没意见,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意见的。” “哥~谁要嫁给死周以了!”欧曼迅速远离开烦人的周以,跑到哥哥身边坐下,脸上写着一百个不情愿。 “嘿?你这丫头片子……”赵西安身为周以的好哥们立刻站出来「推销」:“我兄弟咋配不上你了?” “你瞅瞅咱这个头儿,这身材!这长相!”赵西安说哪指哪,周以昂首挺胸地配合着赵西安的吹捧。 “再说咱这工作!多体面!多有安全感!你不是想当「警花」吗?你只要一嫁过来立马就是「警嫂」!嘿!您瞅咱这面儿!” 两人像傻子似的表演「王婆卖瓜」,看得李为满头黑线,欧曼直皱眉,欧阳为两人的「小品」默默鼓掌。 “行了!一个丢人没够是不是?还两个组团丢人!”李为出言打断了这场闹剧,两人灰溜溜地回座位坐好。 周以厚脸皮地非要挨着欧曼坐,欧曼不让。 李为一个人坐在主位,左右两侧都空着没人敢挨着他坐,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坐在圆桌对面。 “周以,死过来坐这儿。” 正在被欧曼推搡的周以愣住:“师哥,我坐这里挺好的。不行我蹲这儿吃也成!” 李为恨铁不成钢地瞥了这个没出息的一眼,冷漠道:“赵西安……” 赵西安忙着干饭,也拒绝了。 “欧阳……” “啊?” “坐过来。” 躲得最远的欧阳也像屁股在椅子上生了根,磨蹭半天过不去。 李为无语道:“你们离我这么远干什么?我还能把你们活吃了?” 几人连连摇头。 李为看向欧阳,又说了一遍:“坐过来。” 事不过三,欧阳认命地拿起酒杯挪了过去。 他一去,欧曼也跟着去,自然周以和赵西安也跟着移动。 “周以,坐我旁边,吃饭就吃饭别耍流氓。” 周以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发配」到李为旁边。 李为亲自给几人倒酒,他的目光偏向欧阳时,欧阳吓得头都不敢抬,看着他帮自己倒的酒就像里面下了毒。 “你哆嗦什么?” “有点冷。” 李为把空调调高,可欧阳还是唯唯诺诺。 “你这么怕我干什么?” 欧阳的头摇成了拨浪鼓,他解释不是怕,是「职业病」,坐在领导身边会心慌。 其他人感同身受纷纷点头。 “现在是休假期间,又没有案子可查,你们不用把我当领导。” “真的吗师哥?”周以信了,连忙激动地跳起来要跑去找欧曼,却被李为一个眼神吓住,又老老实实地坐好。 其他人也安静吃饭,包房里只剩下筷子碰撞的声音。 服务员端上来一锅人参炖鸡,周以想把鸡腿拧下来递给欧曼,可李为和欧阳隔在两人中间。 都说「筷不过人」,他要是越过李为给欧曼夹菜肯定要被骂,正在纠结时,欧曼大大咧咧地站起来把鸡腿夹走。 周以自作多情地双手捧着碗去接,可人家连眼皮子底下的余光都没扫他一眼,直接把鸡腿夹进欧阳碗里。 周以伸出的碗尴尬地停滞在半空,李为无语地夹起另一只鸡腿扔进他碗里。 “谢谢师哥……” 周以悻悻地收回饭碗,凄惨得像只落败的瘟鸡。 一顿饭吃到晚上,李为点的菜太多,非说吃不完不许走。 连原本叫嚣着要狂宰李为一顿的欧曼都吃撑了,从餐厅出来时撑着腰,挺着大肚子活像个孕妇。 她把羽绒服解开透气,一摸脖子,心里暗叫不好。 哥哥送给她的「平安符」不见了! 回包房里找也没有,欧曼心想估计是荡秋千的时候掉在游乐场里了! 她连忙回去找,周以死皮赖脸地非要跟去。 废弃的游乐场里路灯坏了,天一黑地上的雪白花花的,显得更加刺眼。 两人在雪地里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周以有「阴阳眼」,对脏东西的感应要比普通人强烈。 他觉得这个地方阴气太重不宜久留,想把欧曼带走,可欧曼像头发了疯的倔驴死活不走,非要找到那个护身符。 周以也急了,甚至想折寿「通灵」帮欧曼找东西。 他上次为了救欧曼已经折了十年阳寿,现在为了帮她找一个小小的护身符不惜又要牺牲十年。 欧曼愣在原地,还真被他感动到了。 “曼曼,你是不是特担心我?你是不是爱上我了?”周以花痴地笑道。 结果就是又挨了一巴掌。 欧曼打断周以的「施法」,沿着路找到一处下水道。 下水道的盖子上有很多缝隙,此时上面已经被新下的雪盖严实了。 欧曼蹲在路边刨雪,周以不明白一个破平安符满大街都是,欧曼为什么这么在意?但也陪欧曼一起刨。 很快,下水道上面的雪被清理开,欧曼用手机电筒往缝隙里照了照,果然看到护身符在下面。 可缝隙太窄,欧曼的手虽然纤细但也伸不下去。 周以找了一圈没找到棍子,只好用蛮力把那块水泥盖子掀起一条缝,欧曼伸手下去拿。 下水道的沟很深,欧曼几乎是整个人倒吊下去才摸到了底。 底部有很多杂物和淤泥,上面盖了一层雪。 欧曼在下水道里摸了很久才摸到护身符,粘了满手的淤泥,所以走进路边的一家商店借水池清洗。 周以等在外面,跟收银的美女聊起天来。 忽然,一声尖叫从卫生间里传出。 周以连忙冲进去,只见欧曼双手半抬着,后背紧紧贴着墙壁,目眦欲裂地看着前面的洗手池。 “曼曼怎么了?别怕别怕,我在呢!” 周以把欧曼抱进怀里轻声安慰,他看向洗手池。 水龙头还在流水,洗手池里什么都没有。 他怀疑欧曼倒吊太久眼前发花,出现幻觉了,可欧曼摇了摇头,手指颤抖着指向那个水池。 “我……头发……” “我手上有头发……” 周以安慰她:“下水道里本来就什么杂物都有,像蟑螂、老鼠、卫生纸、头发……都很正常。” 欧曼还是摇头,她努力咽了咽口水,看着自己的手惊恐道:“还有血……下水道的泥里面都是血……洗不干净……越洗越多,满水池都是血……” 周以被她的话也吓了一跳,可是转念一想马上就过年了,居民家里杀猪杀鸡的很多,不一定就是人血。 欧曼:“我闻过人血的味道……我很清楚这就是人血……周以,我们回去保护现场,打电话叫我哥过来。” “你都吓成这样了还想着帮你哥破案?我要为你折寿十年你都没这么大反应!看来你哥是比我重要……” 周以像个吃醋的怨妇嘟囔着,希望欧曼能哄一哄他。 可欧曼压根不吃这一套,直接无视他自己回去。 游乐场很大,下水道很长,又都被白雪覆盖住,欧曼一时也找不到是哪段下水道。 给欧阳打去视频通话,对面接了,李为和赵西安也在。 听说这事后,李为让欧曼和周以站在一个有标志性建筑的地方,他通知当地警方过来。 欧曼找到一盏路灯,路灯虽然坏了,可是铁杆很高,上面还挂着一面红旗。 李为看到视频镜头不断晃动,欧曼和周以极力展示着路灯的位置。 镜头里只有手机灯照到的一小部分光亮,其余地方都是一片漆黑。 忽然,晃动的镜头里有个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李为连忙让两人别动。 “欧曼,你把手机往下……” 镜头里举着手机的欧曼停住,她鼻头被冻得通红,因为紧张呼出的热气把前置摄像头都模糊了。 “怎、怎么了?李队长,你别吓我,你们看到什么了?” “你身后好像有张人脸。” 欧曼吓得连忙回头,背后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根铁杆。 “没有啊……” “我可能看错了,你们在原地等着,我们马上就到。” “好” 欧曼正要关视频,对面的李为却突然又喊了一声:“你身后真的有个人!” 欧曼被突如其来的叫喊吓得手一抖,手机掉在雪地里。 屏幕微弱的光亮照在路灯的底部,欧曼低头看去,猛然看到一张人脸被铁杆平均分成左右两半,正藏在铁杆后面看着她。 第39章 恐怖假人 5分钟后,李为等人前脚到,后脚就听见嘹亮的警笛声。 那刺耳的声音打破夜晚的宁静,忽闪的警灯从围栏外亮了一路。 欧曼原本不明白警察出动为什么要打开警笛声,要是犯罪分子还在现场不是打草惊蛇吗? 可今晚被那张脸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之后她明白了,对于身处绝望和恐惧中的受害人来说,这时候听到警笛声就好像濒死的人等来了希望,对凶手也起到一种警示作用。 不多时,两辆警车停在游乐场门口,从车上下来四名警察很快拉起警示线封锁了现场。 得知几人的身份后,警员热情跟他们握了手,诚恳地请求协同破案。 与犯罪不共戴天的李为当然没有推辞,既然队长都发话了,其他人也只有配合。 经过现场勘察,李为在视频里看到的恐怖人脸确实存在,但不是一个人,准确来说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那是一根「人棍」。 死者是名男性,他的头颅挂在路灯的下端,大约到人的膝盖位置。普遍身高的行人如果不低头的话压根注意不到路灯下面还有这么一具恐怖的尸体。 他的嘴巴大张着,舌头被死死粘在铁杆上。脖子以下被割断,由一条落满雪的脊椎骨连接着身体,其余部分被积雪掩埋,看他的姿势应该呈跪趴状埋在雪堆里。 警员们纷纷开始刨雪,担心工具破坏尸体只能用手清理雪堆。 被尸体吓到的欧曼心有余悸,不敢再待在凶案现场,害怕又看到什么恐怖画面。周以陪她去警局化验指甲缝里残留的泥巴。 晕血的欧阳不敢下手刨尸,早早戴上墨镜帮众人打灯。 赵西安技高人胆大,连手套都不带就徒手在雪堆里刨尸体,干得热火朝天,雪花乱飞。当地的警员都对他竖大拇指,夸他是「模范标兵」。 十多分钟后,雪堆被彻底刨开,底下的场景也吓了众人一大跳。 雪堆下面压根没有死者的身体! 只有一条光秃秃的脊椎骨! 伸长的舌头——人头——脖子——脊椎骨,整具尸体看上去就像一条「人首蛇身」的怪物,诡异恐怖的死亡画面让在场的警员无不倒抽了一口凉气。 欧阳本来就吃撑了,现在又被血腥画面暴击,顿时胃里翻江倒海,捂着嘴想吐。 李为无语地骂道:“别给我丢人了!要吐回去吐!” 嘴上这么说,但李为还是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巾递给欧阳。 欧阳憋住了,嘴里没吐,但是从鼻孔里喷出来一根面条,顿时把李为都惊呆了。 自己也感到丢脸,欧阳一边擤鼻涕一边笑。鼻腔里火辣辣的疼,可欧阳还有心情开玩笑:“队长,你吃过「过桥米线」吗?” “这才是「过桥米线」最正宗的吃法,这是绝活儿,一般人还来不了……” “去你的!”李为嫌弃地一脚踹开欧阳,赵西安过来劝架。 “老大,「家丑不可外扬」,有外人在呢,别丢了咱们颐江刑警的脸……” 天亮之后,在众多警员的连夜工作下游乐场里的雪堆被清理干净,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满地的红色痕迹。 首先是死者所在的路灯周围有大量喷射状血迹,死者地后脖颈上有一个大窟窿一直穿透到喉结。 大窟窿里没有作案凶器,在喉咙正对的下方滴了一滩血,说明死者在被人用利器穿透脖子后还没死,甚至清醒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肢解。 地面上有几道蜿蜒的血迹,在血迹的尽头是一座儿童滑梯,滑梯边挂着一根被冻得笔直的肉棍子。 初步检测为人肠。 旁边的跷跷板两端有四团模糊的脚印,脚印中含有死者的碎肉和皮肤组织。 中间宽阔的广场上用血写着八个大字: “渣男骨肉分离之刑” 每个字都写得有簸箕那么大,鲜血淋漓,张牙舞爪,被雪掩埋过后成了暗红色,在灰色水泥地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醒目。 尸体身后有几行血脚印一直延伸到游乐场外,然后脚印逐渐变浅直至彻底消失。 游乐场门口有汽车的停留痕迹,除了车轮对路面的摩擦外,还有几抹白色的不明液体。 但这些都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下水道。 警方把游乐场里所有的下水道都撬开,跟周以说的一样,下水道里什么都有:淤泥、塑料袋、手纸、狗屎、猫砂、避孕套…… 下水道就像一个垃圾堆,各种各样的垃圾都堆在里面。这是老鼠和蟑螂的天堂,是流浪汉的「百宝箱」,在里面能找到任何需要的东西,甚至人民币。 同时,这也是一个绝佳的藏尸地。 警察在下水道的泥巴里翻出了一只左手和几根脚趾头、一些内脏、头发,以及被冻成果冻状的血块…… 经过检测,这些东西都属于死者一人,游乐场是第一案发地。 不难想象,当欧曼探下大半个身子在黑暗里摸索时,死者的碎块就在旁边看着她。 如果她那时候再往旁边一点,就会摸到受害人的手或者脚趾头…… 游乐场本来是快乐的天堂,可是如今这里面的血腥程度让整座游乐场宛如人间炼狱。 京北市刑侦科成立了专案小组,队长王蓝平是一位办案经验丰富的老牌警察,他之前见过李为,对李为印象极好,甚至想把女儿许配给他,收李为做他的女婿。 这次恰好又碰见李为,老头子激动得握着李为的手半天不松开,非要拉李为去家里做客,还是李为几次强调办案要紧才逃脱「魔掌」。 周以私下里还打趣:“师哥,人家是真心实意跟你攀亲家,你别不知好歹了,老王家的千金虽然长相差点,但架不住老丈人盛情难却,你就从了呗!” “老话不是说得好:「丑妻近地家中宝,红粉佳人惹事精」!您老家就在京北市,王大千金也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爸和你还都是警察,两家门当户对的多般配?” 赵西安认同点头:“嗯呐。” 李为白了乱点鸳鸯谱的周以一眼,反击道:“这次的案子十有八九又是渣男被杀,凶手在现场写着了,「渣男骨肉分离之刑」。周以,你小心点,有可能是冲你来的,你快哄哄你的那群前女友吧,估计你也快了。” 引火上身的周以看了旁边的欧曼一眼,急忙跑到李为身边直拽袖子,让李为别掀自己老底,可欧曼八卦的好奇心被勾起来,非要李为说周以的「风流史」。 周以都快给李为跪下了,原本李为也没打算揭老底,可欧阳也想听,甚至道德绑架,说现在大家是一条船上的人,过去的事不应该藏着掖着,李为如果不说就是不把他和欧曼当自己人。 这下变成李为骑虎难下了,这烫手山芋传了一圈,最后被赵西安接了。 赵西安如实将周以的「风流韵事」卖了个底朝天。 “什么?你还追过王组长?!”欧曼和欧阳就像瓜田里吃到瓜的猹一样兴奋得上蹿下跳。 赵西安:“嗯呐,不过王嘉歌看不上他,还让他回家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b样……” “赵西安!你要死啊!”周以气愤地冲上前掐住赵西安的脖子,欧曼和欧阳笑得前仰后合,就连李为都跟着笑起来。 第二天早上,调查结果出来了。 死者名叫刘思睿,男,32岁,未婚。京北市本地人,在郊区开了一间艺术工作室,有私人的画廊和雕塑坊。 死亡时间在三天前的夜间,死因是被利器自上而下穿透脖颈和咽喉,身体被残忍肢解。 除了现场发现的尸块外,身体的其余部分丢失,作案凶器尚未找到。 根据案发现场留下的脚印,初步判断作案嫌疑人为六人。 凶手在作案时应该戴了手套,现场没有发现指纹,但是留下了脚印和几根毛发。dna数据库中没有匹配的人选,说明凶手没有案底。 欧曼指甲缝和下水道里的泥土确实含有人血,经过比对跟受害者的dna一致。 游乐场门口的车轮印是一辆面包车和一辆轻型跑车,其中面包车的车轮痕迹里检测出的白色不明物是画画用的颜料。 当地警方和李为等人兵分两路,王蓝平负责追查六名犯罪嫌疑人,李为前往死者家中寻找线索。 搞艺术的一般都有钱,刘思睿就是典型的例子。 在京北这种特级大城市里,普通人扎紧脖子不吃不喝奋斗一辈子的积蓄都不够买间厕所,可刘思睿竟然能开这么大的工作室,光是画廊和雕塑坊的占地面积就能盖十个足球场。 周以不禁感叹:“富二代啊?这么有钱?” 刘思睿的确是富二代,他的父亲是房地产开发商,母亲是当地艺术学院的教授,大他五岁的哥哥在国外有家公司。 父母半年前到国外看望他哥,目前还没回国。 王队长试图联系死者家属,可对方的电话一直占线。 画廊在前,与后面的雕塑坊之间连接着一条长走廊,整条走廊都铺着红地毯,装修得到处金光闪闪的,像是大型晚会现场。 走廊两侧有很多房间,办画展时供给买家和游客休息。 欧曼和周以留在画廊检查,另外三人走过长长的走廊,在尽头有一扇门,门上有密码锁。 李为试了刘思睿的出生年月日和几个常用的密码,可是都不对。 好在王警官已经申请到了搜查令,并且让李为放心大胆的干,有什么事他担着。 李为默默走开,赵西安后退两步,一个飞踹把门踹开。 密码锁挣扎着闪了几下,彻底息屏。再高科技的产品在绝对力量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 欧阳崇拜地看向“英雄”,赵西安得意地摸了把头发,自信开门,顿时傻眼了。 里面还有一扇门! 这次是层铁门,门上有一把铁锁。门板虽然不厚,但是铁片锋利,要是用蛮力去踹的话很可能划伤脚。 李为:“有没有棍子之类的东西?” 欧阳说话不过脑子地问:“队长你要溜门撬锁啊?” 赵西安怼了欧阳一下,替李为想出个高招:“老大,没有棍子用人骨头也行。欧阳,你卸条胳膊下来,回去记你大功!” 说着,赵西安娴熟地掰过欧阳的胳膊折在背后,欧阳连忙求饶:“别别别……大家都是文明人,我还想留着这只手写字吃饭呢!” 赵西安放开他:“那你找个东西来。” 欧阳揉了揉肩关节,把书包放在地上翻找一阵,翻出一支钢笔。 “妈呀!「判官夺命笔」?!”赵西安一把抢过钢笔惊叹道。 李为接过看了看:“是金属的吗?结实吗?” 说着就要去撬门,欧阳心疼道:“这可是镀金的!我爸送我的毕业礼物!您轻点!” 李为没搭理欧阳的肉痛,把钢笔卡进锁头里双手握着两端用力一拧。 “咔哒——” 锁被撬开了,钢笔也断了。 李为的手被钢笔尖锐的裂口划开一道血口子,黑红色的血像串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从李为指尖滴落。 赵西安连忙脱下手套给李为止血,冲欧阳责怪道:“你这金笔是凶器啊!墨水有毒没有?” 欧阳捡起断成两截的钢笔心疼半天,唯唯诺诺地小声道:“怪我了?好好好怪我怪我,那我把毒给他吸出来?” 赵西安:“你嘴里嘟囔啥呢!赶紧打120啊!” 欧阳如梦初醒地掏出手机正要打电话,却见李为摆了摆手:“查案要紧,先进去再说。” 欧阳打开铁门,里面还有一道木门。 好在这次门没锁,欧阳率先冲进去想找东西帮李为止血包扎。 李为和赵西安随后走进雕塑坊,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白色石膏块和人体半成品。 雕塑坊里很大,里面的装修很复古,追求自然风,连凳子都是原生态的树桩。 树桩上一圈一圈的年轮让人眼前发花,李为逐渐出现幻觉,他看到眼前的那些石膏人都活了过来。 它们脖子上面光秃秃的没有头,一个个伸着双手往前摸索,找它们的头。 刘思睿的人头被舌头粘在铁杆上,两个画面慢慢重合,最后成为一体。 无数石膏假人的脖子上都套着刘思睿被大雪冻得苍白的人头,像吊死鬼似的嘴里挂着一条又长又红的舌头。 它们看着李为,那张冰冷的死人脸忽然笑了起来。 一模一样的笑容齐刷刷地盯着李为笑,单眼皮黑眼仁的两边眼角绽放出夸张的鱼尾纹。 那些皱纹像蜘蛛网一样从眼角迅速扩散,刘思睿的整张脸很快开裂成乌龟壳。 密密麻麻的皱纹像无数把锋利的刀,把刘思睿的脸砍得七零八碎。 他还在看着李为微笑。 一边笑,一边往下掉脸皮。 “哗啦哗啦——” 刘思睿的皮肤一块一块从脸上剥落,掉在地上却变成了石膏。 嘴角的皮掉完,露出了嘴里的牙龈和白森森的牙床。 眼睛上的皮外翻着耷拉在眼角,底下圆溜溜的眼珠子被无数血管包裹着慢慢转动…… 失去皮肤的地方露出底下红色的肉,能清晰地看到脸部肌肉和神经在抖动。整张脸血肉模糊,从伤口里流出鲜红色的血顺着脖子一路往下淌,把白花花的石膏身体染得鲜红一片…… 它们再次朝李为走过来,密密麻麻的石膏假人把李为团团围住,数不清的手在抚摸着李为的身体和头颅…… 刘思睿腐烂脱骨的人脸张开大嘴,里面还有一张嘴。 那张嘴的嘴角弯起夸张的弧度笑了笑,张开后嘴里是一个可怕的黑洞,连牙齿都是黑的。 它凑到李为耳边笑道:“我的头不见了……” “把你的头给我吧……” 第40章 吃人房间 李为想跑,可是身体不听使唤。 低头一看,他的双脚竟然变成了石膏! 石膏从脚底开始慢慢往上蔓延,已经蔓延到了李为的大腿。 他很快就会被完全石化,成为像它们一样的假人。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脸皮正在被撕扯,石膏人们把无数双尖锐又锋利的指甲插进他的脸皮底下,然后顺着缝隙把皮肤一点一点活活撕开…… “这小子,找个东西躲哪儿去了?” 赵西安的声音猛地将李为从幻觉里拉了出来,李为感觉手心剧痛,低头一看,手里的血已经浸湿了赵西安的手套,还在不停往下滴血。 下面正好摆着一颗石膏做的人头,它正脸对着李为,嘴角上扬,被李为的血滴得满脸都是,那诡异的表情太过拟人化,李为一脚把它踢开。 石膏人头在地上滚了几圈,脸朝下停在了角落。 李为走向赵西安问道:“怎么了?” 赵西安掐着腰环顾四周,觉得离奇:“欧阳不见了。” “雕塑坊这么多房间我都找遍了,欧阳那小子像人间蒸发似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喊他也没答应,活见鬼了……” 失血过多的李为眼前阵阵发黑,但还是坚持跟赵西安去找欧阳。 两人在整个雕塑坊里找了两圈都没找到欧阳,打电话也关机。 可是进来之前他的手机分明还开着,几分钟之后再打过去就关机了,人也消失不见。 李为回到原地,怀疑欧阳也跟自己一样遇到怪异场景,然后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无法出声…… 或许他一直在喊,可是别人听不到,也无法在这个空间里找到他…… 他想打电话求救,可是对方阻止了他,让他的手机被迫关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为心力交瘁地拿出手机给王蓝平打电话。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角落时,李为猛地愣住,然后手机掉落到地上。 角落里的石膏人头在看他。 可是刚才那石膏明明是脸朝下的! 现在雕塑坊里只有他们三个活人,欧阳失踪,赵西安和李为忙着找人,压根没人去动那个石膏头! 它竟然…… 自己把脸转过来了! 一滴冷汗缓缓从李为侧脸滑落。 自从踏进这个雕塑坊以后,一切的事情都开始变得很诡异,只感觉哪里都不对劲,身体也觉得特别累、特别困,头晕眼花想吐,就连精神也变得不正常。 没等李为细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调查画廊的周以和欧曼也来到雕塑坊。 “师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看到李为手上的伤后,周以神经质地架起双手做出御敌状态,把欧曼护在身后:“你们碰到凶手了?凶手在哪儿?!” 欧曼嫌弃地一把推开他,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创可贴。 可是李为手掌上的伤口太大,创可贴不管用。 欧曼又在包里翻找一阵,翻出了一个新的姨妈巾。 “我也没有可以止血的东西,这个行吗?” 李为:“……” 欧曼:“新的,没用过。一秒瞬吸防侧漏,你出多少血都能给你吸干净了。” “这是吸血虫?”李为无语道:“我怕把我吸成干尸。” 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李为阴沉着脸不要,周以和赵西安想笑又不敢笑。 两人一边劝说一边强制性地按着李为把姨妈巾撕开包在他手上。 李为:“……” 看到李为也有吃瘪的时候,周以没忍住笑了起来,被李为一个死亡眼神吓得收住。 两人这才发现欧阳不在,听说自家哥哥莫名其妙失踪之后,欧曼急忙满世界找人。 赵西安沮丧道:“我和老大里里外外都找遍了,欧阳总不可能挖个洞躲到地底下去了吧?再说我们也没怪他,他躲什么?” 周以谨慎地环顾四周,伸着鼻子吸了吸周围的空气:“别说,这个地方还真有点不对劲。明明这么大的空间,我却感觉很挤,喘不上气,像是有很多人一样。空气里还有一股血腥味……” 赵西安指了指李为的伤口,周以却摇了摇头:“不像新鲜的血……” “离开雕塑坊只有走廊那一个出口,还必须经过前面的画廊。” “雕塑坊的出口你们一直看着,画廊有我和曼曼,别说欧阳那么大一个活人了,就算是只苍蝇也不可能在我们这么多双眼睛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飞出去……”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周以杵着下巴故弄玄虚:“欧阳忽然进入另一个空间,或者被宇宙黑洞吸走了!” 赵西安听不下去了:“你咋不说他穿越了?被外星人抓走了?你这么好的想象力不去写小说太可惜了周大作家!” 两人吵起来,把原本就头晕目眩的李为吵得更加烦躁。 “行了!把欧曼叫回来,我给王队长打电话派人手来找。” 看出李为脸色煞白,状态不佳,周以和赵西安连忙停止争吵。 周以朝里面喊了几声,声音传遍整座雕塑坊,成为回声又传了出来,可是没人回应。 周以和李为对视了一眼,三人意识到不好,连忙冲进去寻找欧曼。 果然不出所料,去找人的欧曼也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这座诡异的雕塑坊就像会吃人一样,进去一个消失一个,而且消失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几人站在雕塑坊的地上,有股寒气从脚底一直往身上钻,就好像站在一处阴森恐怖的山洞里,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水潭。 那一潭死水黑漆漆的,平静得一点水纹都没有。 在水底下藏着什么怪物,把站在水里的人一个一个拖进深渊,还没等叫出声来就已经被黑水淹没,等其他人发现有人不见时,水潭表面依旧平静无波,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可大家都知道不断有人在莫名其妙的消失,却没有任何阻止和拯救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同伴诡异地接连消失,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轮到自己时又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也许那时候就能知道消失的真相,可是知道真相的同时自己再也无法发出声音了…… 这种未知的恐惧和无法掌控未来的无力感让人心慌,像是做梦踩在虚无缥缈的云雾上,轻飘飘的没有底,担心突然从空中坠落…… 每个人都做过同一个梦,梦里踩在楼梯上突然一脚踏空摔下去。那种惊恐能把人从睡梦中惊醒,醒来后心里发空,心脏扑通直跳。 担心又有人出事,李为连忙把周以叫回来。 可是周以被慌张捂住了耳朵,他听不见师哥和老赵的叫喊,只顾一个人在数不清的房间里跑进跑出。 那些白门白房间一模一样,打开门,屋里也是白花花的。 有的屋里什么也没有,有的屋里站着石膏假人。 一开门,它就站在那儿定定地看着你。有的藏在门后面,原本以为没有,可往门后一看,那张冰冷的石膏脸与你近在咫尺! 门打开一扇又一扇,被石膏吓了一次又一次,这种开盲盒的恐惧快把周以吓疯了。 忽然,他脚下一空。梦里踩空楼梯的失重感在现实里重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陷入一片黑暗。 他这才知道,原来当人突然发生意外或者恐惧到极点时,嗓子里是发不出声音的。 李为和赵西安追过来时,周以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刚才明明看到他在这里的,一眨眼就没了! 大变活人? 密室消失? 李为还是不信这个世界上存在什么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他和赵西安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在房间里摸索,估计屋里有什么会「吃人」的机关。 忽然,李为心里一凛。 他眼角的余光好像瞥见对面的房间有什么东西在动! 李为慢慢退了回来,抬头看向对面。 对面的白门半开着,一个石膏假人从门后面露出上半身正往他这边看…… 虽然知道石膏人是假的,它们不会动,更不会突然活过来。可是它们被设计师雕刻得太逼真了,太像人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好像在跟李为对视,又好像在笑。 都说没有生命的东西不要给它张人脸,别让它太像人。 就像纸人不能点眼睛,否则它会活过来,石膏人像和服装店里的假人模特也一样,一旦把它们做得太像真人了,难免会产生「恐怖谷效应」。 李为和假人对视了一会儿,对方一直保持着那个「偷窥」的姿势没动,李为收回目光继续检查房间。 对面的门缓缓合上…… 越来越小的缝隙中,一只假人的眼睛忽然出现在门后…… “什么也没有啊,还是报警吧!”赵西安没耐心地撂挑子。 “王队长说他那边忙着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人手不够,让我们原地等候。”李为拍了拍手上的灰,欧曼的「大号创可贴」很管用,伤口没有再流血。 “再说了,我们不就是警察吗?别给同行找麻烦了,况且这京北市的警察也不见得比我们强。” 都说「文人相轻」,可无论是哪行哪业,同行之间的竞争和互看不爽都无法避免。 赵西安点了点头,斗志被点燃,他想到对面房间看看,可是刚走几步就踩空,身子瞬间被地板吞没大半。 这个房间真的会「吃人」! 地板上有一块两米见方的瓷砖像「跷跷板」似的翘起一边,人掉下去后瓷砖立马复原,看上去跟地板其他地方融为一体,谁能想到地底下竟然是个深渊! 李为几乎同一时间冲上去想拉住赵西安,可是就短短一秒钟,赵西安连声尖叫都没发出就被地板吞没。 李为环顾四周,房间里只有一个假人。他一拳将假人的头打掉,然后抓起石膏人头把那块瓷砖砸开。 房间里赫然出现一个大洞! 那个洞大约有三四米高,底下铺了一层物品焚烧后的灰,还有一些没烧完的垃圾和杂草。 先掉下去的欧阳、欧曼、周以已经磕晕了躺在坑底,赵西安不愧是练家子,这么高的洞掉下去竟然只是扭到了脚。 李为让赵西安检查三人,好在都没有大碍。 赵西安摇了摇欧阳和欧曼,一脚踹在周以朝天撅着的屁股上,把「倒栽葱」的周以踹醒。 几人醒来后迷茫地揉着被磕到的部位,周以「显眼包」似的捂着屁股跑来跑去:“谁踢了我一脚!快帮我看看本少爷的屁股还对不对称?” 赵西安无语地抬起脚又要踹他,李为让他保持体力,他去找东西拉他们上去。 周以为了报「一脚之仇」故意拱火:“你不是少林寺的吗?这点高度对你来说简直小菜一碟!老赵表演一个「轻功草上飞」让大伙儿开开眼!你不会不~行~吧?”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赵西安经不住激将法,争强好胜地提了提裤子后撤几步:“男人不能说不行!你瞧好了!” 说着,赵西安朝墙壁飞快跑去,然后身手敏捷地踩着墙壁往上猛蹬几步,单手扣住了洞口,惊得几人目瞪口呆。 欧阳:“不是哥们儿你真会啊!” 欧曼:“出陷阱如呼吸,easy,不收徒。” 周以:“老赵你「长臂猿」啊!这都能够到!” 赵西安在几人的吹捧中逐渐迷失自我,笑的得意忘形。这一笑身体就没力气了,从洞口重新掉了下去。 周以急道:“你怎么就下来了?舍不得走?这下面有你爹啊?” 赵西安尴尬挠头:“撑不住了……” 周以:“你「三秒男」?” 两人又吵起来,另一边的欧阳和欧曼也尝试自救。 欧阳学着赵西安的样子快速向上冲,可是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好的身手。 欧曼脱了鞋子踩着角落里的两面墙想爬上去,可爬到一半又掉下来。 欧阳蹲下,让欧曼踩着他的肩膀搭“人梯”,可还是够不到洞口,只能作罢。 周以催促赵西安:“愣着干什么?赶紧着呀!再来一次!” 赵西安:“你以为我这「大招」跟自来水似的哗哗的啊?你算命折寿,我开大还费力呢!来不了!” 欧阳也跟着出馊主意:“老赵,不然你试试网上很火的土坑逃离法?顺着土坑的边跑着跑着就上去了!” 欧曼:“好啊好啊!可以试试!” 赵西安无语:“大小姐您行行好!放咱老赵一条生路吧!那网红坑是圆的,这是方的!你一大学生没学过物理啊?你咋不让你哥去试!” 欧曼嬉皮笑脸道:“我哥的脚不是受伤了嘛……” 赵西安愤怒地跳了起来:“我说就没个人关心关心咱老赵吗!你哥的腿是金腿,我的腿就是啥蛤蟆腿是吧?” 欧曼调皮地学赵西安:“嗯呐。” 赵西安正红温时,李为回来了,可惜雕塑坊里除了石膏什么都没有,他让几人把衣服和裤子脱下来系成一股绳。 几个大男人看着唯一的女生,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脱,反倒是人家女生干脆利落地脱下外衣,还要继续脱时被周以连忙阻止: “诶诶诶!你就算了吧!你的衣服和裙子一撕就碎,你把眼睛闭上就行。” 欧曼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自卑啊?像我多爱看似的。” 天寒地冻的深坑里,三个男人脱了裤子和外衣冻得瑟瑟发抖。 赵西安又发“大招”,把系起来的衣服扔给李为,可绳子不够长,只能搭人梯。 赵西安挨个询问身高。 欧曼:“我净身高165cm。” 欧阳:“我……一米八。” 赵西安怀疑地上下打量了欧阳一番:“别吹牛,生死关头不能造假,正经多少?” 欧阳尴尬地摸了摸鼻子:“178。” 赵西安看向周以:“你呢?局里上次体检你多高来着?” 周以:“一米八。” 赵西安无语地嘲讽道:“你一米八?周以你在我心里两米多……” “到底多少!” 周以揉着眼睛低下头:“178,跟欧阳一样。” 赵西安打底,往上是周以和欧阳,体重最轻的欧曼踩着欧阳拽住绳子,成功被李为拖上去。 在拉欧阳时,李为的手已经开始流血了。 “队长,你的手……” 李为没说话。 “队长,你的手流血了!” 李为:“闭嘴!” 欧阳被吓得手一松,眼看就要摔下去。 李为及时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可李为自己也被坠了下去! 所幸李为反应快,另一只手撑住了洞口,欧曼连忙从后面抱住李为的腰,光脚死死抵在冰冷刺骨的瓷砖地板上。 欧阳全身的重量全靠李为单手支撑着,还是他受伤的右手。 李为的血染红了欧阳的白毛衣,欧阳让他放手重新来一次,可底下太深,李为没松手。 “抓紧了!掉下去你就是瘸子!” 欧阳听话地双手死死抱住李为的手,他只希望自己这件毛衣的质量能好一点,别在这紧要关头掉链子。 地板的瓷砖太滑,没有支撑点,李为和欧曼被一点一点往洞里拖。 洞里的赵西安和周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周以努力顶着欧阳悬在半空中的脚。 他一抬头,猛然看到欧曼的身后出现一个人影! “后面有人!小心!” 周以和赵西安摔到坑底,欧曼回头,见一个西装男正站在她身后,手里还抱着一大块木板! 欧曼吓了一跳,抓着李为的手松了,李为瞬间被欧阳拽下去一大截。 西装男连忙放下木板,几个箭步冲上前抓住欧阳的手,配合李为把欧阳拉了上来。 几人得救后向西装男表示感谢,那人是位收藏家,前不久从画廊里购买了一幅画作,后来觉得不太满意,跟刘思睿协商退画退款。 刘思睿答应了,可是在那之后几次打电话都没人接,他只好自己把画带来退。 李为:“从这里买走的画?能让我看看吗?” 收藏家把木板上的白布掀开,底下是一幅装裱精致的画作。 画里是一名妙龄女子,她披散着头发坐在画架前,一只手托着颜料盘,一只手拿着笔在纸上画画,脚边是一些东倒西歪的颜料罐,红的、白的、黄的……各色颜料打翻,地上流得到处都是。 背景是沉闷的暗红色,跟女人身上的白裙子和黑头发形成鲜明对比。 整幅画看上去有种诡异阴森的美感,最诡异的是:画中的女人明明在画画,可是却闭着双眼。 赵西安问收藏家为什么要退画,买的时候寻思啥呢? 收藏家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说了一句让几人当场愣住的话。 他说, 这是一幅鬼画。 第41章 鬼胎 收藏家说这幅画已经转卖过好几手了,前几任买主家里都发生过大大小小的离奇事件。 可他偏不信邪,也实在喜欢这幅画的奇妙意境,所以他把画买回家里挂在了卧室。 没想到他也没能幸免,自从把画买回去之后家里就怪事不断。 先是家里养的狗经常冲着画狂吠不停,把狗赶走后,它每天半夜都会偷偷溜进卧室盯着那幅画。 卧室里的东西也经常莫名其妙换了位置,比如床边的拖鞋,上床时明明是鞋尖朝外的,可是一觉醒来就变成鞋尖朝里。 就好像有个人在他睡着后穿走他的拖鞋,在家里绕了一圈,然后静静站在床前看着他睡觉…… 收藏家的说法并没有获得其他人的认同,甚至怀疑他有梦游症。 可能是他半夜起床把拖鞋穿出去,回来时拖鞋的朝向变了样,只是他自己不记得了。 可收藏家确信自己没有记错,他几十年以来一直有先坐床上再脱鞋的习惯,所以拖鞋的鞋尖一直是朝外的。 一个人保持了大半辈子的生活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就算是梦游也不会改变。 他的拖鞋一定是别人动过的。 而别墅里一直只有他自己和一条狗居住。 狗是不会把他的鞋子穿走后又整齐摆在床边的,那么……到底是谁动过他的拖鞋呢? 收藏家想到了画里的女人。 那幅画就挂在正对着床的墙上,有天夜里收藏家从梦中惊醒,听见黑暗的卧室里有奇怪的“簌簌”声。 听上去就像老鼠在惨叫,并且伴有揉纸团的声音。 收藏家带上眼镜,借着窗外微弱的星光,他赫然看到墙角里蹲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像是察觉到身后的目光,那女人缓缓回头,黑发下的脸苍白如纸,满嘴是血,正双手捏着一只还在蹬腿挣扎的老鼠送进嘴里生啃! “咔……咔……” 老鼠骨头的脆响和“吱吱”的惨叫声萦绕在收藏家耳边,血从女人的下巴不断滴在白裙子上,把胸前染红了一大片…… 发现收藏家在看,女人嘴里的老鼠“吧唧”一声掉在地上。 她冲收藏家慢慢咧嘴微笑,脚边是他买的那副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墙上掉了下来。 惊悚的是,画里的女人不见了! 收藏家猛地按下开关,卧室里瞬间亮如白昼。 地上没有死老鼠,没有血腥画面,没有恐怖的女人,那幅画也好端端地挂在墙上。 画里的女人依旧闭着眼睛坐在画架前,脚边散落的罐子流出五颜六色的颜料,颜料里泡着一只死老鼠…… 收藏家很清楚画里之前是没有这只老鼠的! 可是现在,画里明明白白地多出了一只死老鼠! 周以:“有没有老鼠您问问原作者不就知道了?” 收藏家摇了摇头,原作者早就失踪了,就连画廊老板都联系不到她。 眼尖的欧曼发现画作右下角用黑色颜料写着两个不起眼的字母:yy。 “这是画廊logo还是原作者的名字啊?” 收藏家说这是作者的名字简写,依依,曹依依,画家的全名。 死者的画廊……画廊里的鬼画……鬼画的作者……作者失踪…… 李为觉得有必要调查一下这位画家。 他跟收藏家简述了案件经过,对方很热心,表示愿意配合调查。 回到京北市刑侦组后,正巧王蓝平也回来了。 他那边调查了死者的人际关系,除了远在国外的父母和哥嫂之外,这位「大艺术家」可谓是「满地桃花开」,只在京北市范围内,他的前女友就可以坐满一个班。 赵西安怼了怼周以的胳膊:“诶,你前辈。要是他还活着的话肯定跟你有很多共同语言。” 周以没搭理他的戏谑:“凶手会不会就在这些前女友中?因爱生恨,所以联合起来手撕渣男?” 王蓝平:“目前还不确定,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案发时间段在外地,每个都查过来需要大量人力和时间。” “不过我们查到了死者的现女友,通讯组修复了死者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死者在近期联络最多的有两人。一个叫方姌,是死者正在交往中的女朋友,也是他老师的女儿。另一个叫曹依依。” 曹依依?! 线索对上了。 李为把鬼画的事告诉王蓝平,并请求让通讯组调查失踪者的定位。 定位显示,曹依依的手机最近一次开机时间是在半个月前,之后就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而且位置一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刘思睿的雕塑坊。 大家兵分三路,李为、周以、欧曼去画廊和雕塑坊寻找曹依依失踪的线索,欧阳、赵西安去调查死者的现女友方姌,王组长继续排查庞大的前女友「大军」。 注意到李为因为忙着查案一直没空处理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欧阳把他叫到一边劝说。 “队长,你还是先去医院包手吧!这么大的口子估计还得缝针。这案子也不是立刻就能查完的,别到时候凶手还没抓到,你自己就先倒下了。” 李为这才感觉到手心剧痛,低头一看,姨妈巾都被血浸湿了。 李为把它撕下扔进垃圾桶,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又被活生生撕开,连皮带痂一起撕了下来。 都说“十指连心”,李为再怎么坚钢毕竟也是人。他虽然没像周以被蚊子蹬一脚都哭爹喊娘,可手心的剧痛还是让他紧皱眉头。 “你怎么不晕?” “医生说我可以尝试脱敏治疗,看多了可能就不晕了。” 李为开玩笑道:“你这意思是让我每天出点血给你看?” 欧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在吃药了,但是还没能完全不晕血。为了不给你拖后腿我戴了有色隐形眼镜,可以调节色差。” 李为冷笑:“那就好,等你完全不晕血了就能考编制,你就能脱离我的手掌心,再也不用跟着我每个月才两千五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别的事就让开。” 李为走出两步后又回头,朝欧阳伸出手。 欧阳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他的脸,“哦”了声,从书包里翻出几张纸巾放在他手上。 李为把纸巾砸还给他,又伸出了手。 欧阳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试探着把手搭上去,被李为打开,提醒道: “你不是有东西要给我?” 欧阳还是不懂:“什么?” 李为无语,本来不想要了,可还是耐着性子再次提醒:“郑涵说你求了个平安符要送我,东西呢?” 欧阳露出疑惑面具:??? 李为:“你把我的东西送给欧曼了吧?也对,她毕竟是你亲妹妹,当哥哥的肯定希望家人平安。” 上次欧曼差点被活埋,欧阳自己也险些被困在停尸房里冻死,所以请郑涵帮忙去庙里求来两枚平安符,本来就没打算送给李为,可是郑涵那个大喇叭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跟李为说了这事。 李为死要面子的人当然不会主动开口要,可能一直在等欧阳送,没想到一等就等到现在,又看到欧阳送给欧曼的平安符,以为欧阳把他的东西送人情了。 担心李为因为这事给他穿小鞋,欧阳连连摆手:“我也希望你平安。” 李为冷漠走开,欧阳连忙拉住他,把自己的平安符塞进他手里:“这事我给忙忘了!我真的希望你健康平安!百毒不侵!” 可李为现在又不要了:“少来这套,你已经得罪我了。” “这是庙里的大师开过光的,可灵了!戴上它晚上睡觉都不会做噩梦!” “你怎么知道我睡觉会做噩梦?”李为诧异地看向欧阳。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李为冷漠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本来就不会做噩梦。封建迷信要不得,少信这些没有科学依据的东西!” 李为转身就走,欧阳还是把平安符悄悄塞进了他口袋里。 回到画廊,画廊里除了墙壁上挂着一些没有出售的作品外什么也没有。 李为检查那些画作,大部分是刘思睿的作品,其余是他艺术工作室里的签约画家们画的。 除了那幅“鬼画”,画廊里再没有曹依依的作品。 根据调查,曹依依不是刘思睿工作室里的人。 她今年二十岁,是京北艺术学院大二学生。还没毕业就已经小有名气,她的画得过奖,甚至上过教材,称得上是位才女。 从刘思睿和曹依依的聊天记录上看,两人都是艺术学院美术系教授方国龙的学生,算是师兄妹关系,可是字里行间又透露出些许暧昧意味。 刘思睿的正牌女友是方姌,方姌是方教授的独生女,一个正儿八经的富二代。 这渣男一边跟恩师的女儿谈恋爱,一边又跟恩师的得意门生暧昧不清,同时脚踏两条船,做「时间管理大师」。 李为想起周以的话:因爱生恨。 谁有这个作案动机呢? 目前看来只有失踪已久的京北才女——曹依依。 她失踪之后刘思睿的尸体就挂在了路灯下面,一切太过凑巧,她的失踪就像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畏罪潜逃。 只有找到她,才能知道她和渣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通讯定位只能定出大概的位置,范围覆盖了整个画廊和雕塑坊。 之前周以和欧曼已经仔细检查过画廊,欧阳失踪后,几人也认真找过雕塑坊里的所有房间,如果曹依依的手机真的遗留在哪里,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一、在画廊通往雕塑坊之间的那些房间里。 二、那个会「吃人」的方坑。 几人先检查走廊两边的房间。 走廊很长,顶上每隔一段距离挂着一盏复古的吊灯。灯光不太明亮,暖黄色的微光给整条走廊笼罩着一层朦胧又神秘的面纱。 两侧的墙壁上挂着“爱因斯坦”、“牛顿”、“肖邦”等名人画框,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走过去总觉得他们在盯着你看。 欧曼走在最后,那种被人凝视的感觉更加强烈,她很清楚自己身后并没有人跟着,李为和周以都走在前面,那会是谁在看她呢? 欧曼缓缓停住脚步,回头看去,身后是幽长的走廊,走廊尽头一片漆黑。 她偏过头看向墙壁上的照片,那些照片有彩色的,也有黑白的,就像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那儿。 最令人不安的是,无论从什么方向看,他们的眼睛好像都在看着你。 前面的李为和周以像是没察觉到欧曼掉队,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欧曼担心掉队遇上什么可怕的事,所以不敢再原地停留,连忙去追两人。 墙上的人们眼珠子忽然动了动,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欧曼离开的方向。 漆黑的角落里,一个苍白的小女孩抱着一只洋娃娃慢慢走进几人检查过的房间。 小女孩没有走门,她的身体直接穿过了墙壁。 房间里,她的妈妈正在等她。 小女孩找了一圈没找到妈妈,抬起头,她的妈妈正被一根绳子勒住脖子吊在房梁上。 妈妈披头散发,双眼充血,笔直的身体在空中慢慢晃悠。 小女孩问妈妈,家里为什么忽然来了好多陌生人?我害怕。 妈妈让她别怕,那些是好人,来救她们出去的,怕的话就躲进柜子里去。 小女孩点了点头,听话地抱着洋娃娃走向角落里的柜子…… 李为等人来到雕塑坊。 那些房间和门都一模一样,几人都记不起来是哪间屋里有大坑。 李为脑海里回想起检查那间屋子时,对面从门后探出上半身「偷窥」的石膏假人。 那双眼睛长得太像人眼了,看上去阴恻恻的,让人后脊背发凉。 李为永远忘不了忽然跟它对视时心里咯噔一下的感觉。 几人挨个房间找过来,在经过一扇门时,欧曼不经意的一眼,正好看到门缝里露出一只人眼!顿时吓得浑身一抖。 李为和周以过来,尽管做好思想准备,但还是被那只眼睛吓到。 李为想把门推开,可是门板后面有一股力量抵着门,就像真的有人在里面。 周以学着赵西安的样子后退两步猛地踹门,“嘭”的一声巨响,门被暴力踹开,抵在门后的石膏假人也滚到一边。 “没事,石膏倒下来的时候斜抵在门上,现在已经老实了。”周以安慰欧曼。 来到对面房间,正中央的大坑还是离开时的样子。 这次有备而来,李为在洞口放下绳梯要跟周以下去。 欧曼一个人在上面害怕,担心像上次那样突然有人出现在身后,而她一个女生要是遇到坏人不仅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也不能保护下面的人。 所以她跟周以下去,李为留在上面接应。 下到坑底后,周以先用鲁米诺试剂到处喷了一遍,并没有发现血液痕迹,两人这才放心开始刨垃圾。 这个坑应该是雕塑坊里专门用来焚烧垃圾的,里面有很多石膏块、用空的颜料罐、炸了毛的刷子、破烂的毛巾、纸巾和杂草。 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在垃圾堆里刨垃圾,还什么有用的都没刨到,欧曼生气地罢工了。 周以在垃圾里刨到一个精致的礼盒,上面还扎着蝴蝶结,礼盒上写着“圣诞快乐”,一看就价值不菲。 为了哄欧曼开心,周以「借花献佛」,把礼盒送给欧曼。 欧曼嫌弃道:“你是「垃圾老板」啊?拿垃圾堆里捡的礼物送人?” “打开看看嘛,这礼盒包得那么好看,里面肯定是好东西!万一捡到钱呢!” 欧曼不缺钱,但是抵不住好奇心,她也想看看里面装了什么,所以跟周以跑到一处亮一点的地方,两人七手八脚地拆开彩带。 周以迫不及待地要开盒,欧曼看了他一眼,周以连忙识相地松手,让欧曼来开。 周以捧着礼盒,欧曼兴奋地掀开盖子,两人无比激动地伸头去看盒子里的东西。 礼盒中是一具胎儿尸体。 第42章 血吊坠 你见过刚刚长成人形就被打掉的胎儿尸体吗? 眼前的盒子里就是。 鹅黄色的拉菲草上蜷缩着一团软肉,像小猫似的。 光秃秃的脑袋很大,差不多跟身体五五分。脑壳上的皮很薄,接近透明,能看到皮肤下面的青筋和血管。 整张脸的五官分布得很拥挤,两颗大眼珠子被一层薄薄的眼皮覆盖,两个眼窝凸起,小脸皱皱巴巴的,跟猫脸极为相似。 跟猫不同的是,它浑身光溜溜的,没有体毛,就像刚生出来的老鼠幼崽浑身肉红色,还能清晰地看到它肚子里青灰色的内脏,肚脐上还连着一条血淋淋的脐带。 胎儿身旁有一团黄红色的肉,貌似是胎盘。 两人被吓得当场石化,然后爆发出两声尖锐的惨叫。 欧曼捂住眼睛远远跑开,周以吓得扔了礼盒。 盒子里的东西在地上滚了两圈,整个身体像条毛巾似的折叠起来。 上面的李为听见动静探出头问道:“你们吆喝什么?看到鬼了?” 坑底传出周以发颤的声音:“是鬼……是小鬼……不足月就夭折的胎儿怨气重,极阴极煞,看到容易倒霉的……” 周以说完连忙往地上吐了三下口水,他让欧曼也吐口水去霉气,可欧曼已经被吓傻了,浑身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为了帮欧曼解煞,周以用力将自己的手指头咬破,在地上挤出三滴血「献祭」,祈求怨灵不要缠着欧曼。 李为让两人把东西拿上来,欧曼腿软走不动,李为下去背她,让胆子“最大”的周以去捡尸体。 “警察办案,无意冒犯……我一定查明你的冤情,帮你做法超度……冤有头债有主,婴灵大人千万别缠着我,保佑我顺风顺水大富大贵,我会给你烧纸钱的……” 周以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接着才敢用棍子把尸体和胎盘挑回盒子里盖好。 李为背着欧曼从绳梯爬上去,正要到顶时,从洞口忽然往下伸出一个人头! 接连被吓的欧曼心脏骤缩,像鸵鸟似的紧闭双眼把头埋在李为背上。 好在来人不是凶手,见吓到人了连忙道歉,声称自己是房东,来收租金的。 房东把李为和欧曼拉上来,绅士地跟欧曼一再道歉,还从包里翻找出一块巧克力,把欧曼当小孩子哄。 甜食会让大脑分泌“多巴胺”,使人愉悦和放松,欧曼吃着巧克力问道:“刘思睿不是很有钱吗?这房子不是他的啊?” 房东摇了摇头,把租房合同给几人看。 整座艺术工作室的房子都是租的,而且刘思睿早就入不敷出,还保持着骄奢淫逸的高消费生活,欠了银行巨额贷款,已经半年多没交房租了。 巨额贷款还不上往往会牵扯到灰色产业。 李为想到了高利贷,死者会不会是被追债的人残忍杀害的? 周以疑惑道:“他这么长时间没交房租你就不着急?还能容忍他拖欠这么久?你不怕他卷铺盖跑路啊?” 房东说,之前刘思睿每个月多多少少都会转些钱给他,虽然不够房租,可他态度挺积极的,所以房东才一直放心租给他。 几人更疑惑了。 欧曼:“他有闲钱还不如关了工作室另谋出路,既然画廊和雕塑坊开着就是往里赔钱,他干嘛非要死磕到底?” 周以表示认同,崇拜地看着欧曼满眼星星:“曼曼你真有理财头脑,以后家里的钱你来管。” 欧曼白了他一眼,房东笑了笑,说出一个肮脏的内幕。 刘思睿家确实有钱,可钱不是他的,是他老爸的。 他老爸不是他亲生父亲,他家是重组家庭。 很多年前,刘思睿的妈妈还在上大学,跟人不明不白生下孩子。后来遇到富商,他妈妈带着他嫁进豪门。 富商跟原配妻子有一个儿子,就是刘思睿现在的哥哥。 所以刘思睿看起来有钱,真实情况却是个“空心枕头”。 他的工作室几经倒闭,全靠他的那些女朋友接济。 刘思睿长得不帅,留着小胡子,一副艺术家的模样,加上他开艺术工作室,家里又有钱,所以吸引了一大批不明真相的“文青”和“迷妹”。 迷妹们掏钱,文艺青年们掏作品,供养着这个渣男成日花天酒地,欺骗了更多女孩。 李为问起曹依依,一提起这个名字,房东简直扼腕叹息。 曹依依也是追捧刘思睿的“文青”之一,为了帮助“偶像”把工作室开下去,这位京北有名的才女不惜自降身价,有活就接,出价就卖。 曹依依鼎盛时期一幅画可以卖到天价,可刘思睿着急用钱,她就把自己花费心血的作品一再降价出售,甚至画违禁作品。 她天天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画画,画到两只手都得了严重的腱鞘炎,手都抬不起来,可就算双手被纱布包成了粽子她都义无反顾。 她原本那双画画、弹钢琴的纤纤玉手,为了渣男的一句虚无缥缈的谎言变得残破不堪。 曹依依不爱惜自己的羽毛,她发着光的翅膀和灵气被金钱和爱情活生生拔得一毛不剩,原本一价难求的作品变得烂大街,京北才女的名声被她自己毁得一干二净。 曹依依把卖画的钱都给了刘思睿,可刘思睿转头就用她的血汗钱去勾搭其他女孩。 看热闹和说闲话是大多数人喜爱的活动。房东说得起劲,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跟几人小声说了一个更大的瓜。 他说,眼见画卖不出去了,刘思睿就逼迫曹依依卖肉。 艺术家向来自命清高,像曹依依这种有才又有名的美女谁都想一亲芳泽。以前那些人连曹依依的车尾灯都看不到,可现在不同了,只要有钱,干什么都行。 三人震惊。 周以急得都破音了:“她真给了?!” 房东惋惜地点了头。 几人的三观崩塌。 李为沉默不语,抢过周以手上的礼盒就往外走。 调查过附近的几家医院,医院里都没有曹依依的人流记录。 按照王蓝平发来的地址,李为等人来到一间花房。 他们到时,一位老人正在阳光底下给花浇水。 “小伙子,买花吗?我们家的花便宜又新鲜!爱人如养花,小伙子你女朋友真漂亮!买一朵送给她吧!”老曹从花桶里抽出一支玫瑰利落地削了刺递给欧曼。 周以连忙摸遍身上的口袋,翻出一团揉得皱巴巴的零钱问欧曼:“要不要?我送你。” 欧曼不屑地冷哼了声,走到一边。 周以尴尬地把钱塞回兜里:“大爷,我们不买花,我们是警察,来找您了解一下您女儿失踪的事。” 老曹的神情黯了黯,又满脸笑容地把花递给欧曼:“姑娘,不买也送你。你和我女儿差不多大,和我女儿一样漂亮。” 欧曼盛情难却地接过花,说了句谢谢,要扫码付款给老板,可对方说什么也不收钱。 招呼几人进屋,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连坐的地方都没有,老曹手忙脚乱地清理沙发,又忙着给几人倒水。 李为注意到角落里的茶几上摆着半盒吃剩的盒饭,盒饭上插着一双筷子,一只绿头苍蝇叮在饭上搓脚。 对于服务行业的人来说,想一次性吃完一顿饭仿佛是无比艰难的事情。 因为店门开着,进门就是客,客人来来去去有生意就得做,有客来就得招呼。 一餐饭分几次吃完,只有前几口是热乎的。 看着老人忙碌的背影,李为不由得心头发酸。 他并不像有钱的样子,甚至连身为艺术家父母该有的体面都没有,他的外表就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老实农民。 可以想象,这样一位老父亲为了培养出那么出名的艺术家女儿到底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水和眼泪? 古人说「上品无氏族,下品无寒门」,虽然那已经是过去式了,但似乎并没有过去。 穷苦人家很难培养出艺术家,搞艺术的家里通常不会差钱。 普通家庭的父母想培养出跨越「阶层」的艺术家必定要付出更大的辛苦和代价,幸运的是,他成功培养出了优秀的画家女儿。 可幸运往往伴随着不幸,他优秀的女儿没能像他养的花那样盎然盛放。 老曹说他的女儿已经失踪一个月了,刚开始电话还打得通,可后面就直接关机了。 他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没找到女儿,去警局报警,可警察不予受理。 周以一听直接拍案而起:“怎么大城市的警察也这副德行?光吃公粮不干正事是吧!” 李为拉周以坐下,让老曹继续说。 这事不能怨当地警察,实在是他那女儿有「前科」。 年少成名多有不易,老曹心疼他苦命没生在好人家的女儿,所以一向不插手她的生活,她乐意做什么都让她去做。 曹依依也没有别的爱好,就是恋爱脑。 在这次失踪之前,曹依依已经跟男朋友私奔过好几回了,每次动辄五六天,老曹为了这事已经报过好几次失踪。 警察再好的耐心也抵不住老曹一次又一次「报假警」的消磨,「狼来了」的故事谁都听过,所以这次老曹再去报失踪时,警察只让他回家等着,也许他闺女和前几次一样,没多久就自己回家了。 李为问他:“你女儿交过几个男朋友?” 老曹:“不清楚。” “你见过你女儿的男朋友吗?” “没见过。” “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不知道。” 李为沉默,欧曼无语,周以挠头。 身为父亲,却对女儿的感情生活一问三不知。 他给了女儿绝对的自由,可是太过自由就像放风筝,一旦他手里的线断了,风筝就会飞得无影无踪。 “啊!对了!”老曹忽然想起了什么,扔下几人跑上二楼翻找半天,翻出来一个上锁的小木箱。 他说曹依依的日记本锁在里面,也许日记里能知道她男朋友的事。 “有钥匙吗?” 老曹摇头。 “有棍子吗?” 李为愣了一瞬,下意识看向自己受伤的右手。 “不用那么麻烦,就一把锁而已,一剪子下去就完事了。” 老曹说着,走到屋外从堆了一地的枝叶里捡起一把大花剪,只轻轻一下就把铁锁剪断。 打开箱子,里面除了一本日记之外,还有一串项链。 日记里记录着曹依依一路走来的艰苦经历,刚开始她是努力进取的苦学生,写满了励志话语给自己加油打气。 转折是一个名叫“林三”的男生出现,从此她沉溺在爱情的幻想里无法自拔,甚至为了他割腕取血装「血吊坠」! 日记里详细地记述了「人血吊坠」的制作过程:用锋利的刀片划开手腕,挤压出鲜血,再用纤细的塑料管一滴一滴吸取鲜血装入一个很小的玻璃瓶中。 如果鲜血不够还要在身体上多划开几道口子,直到把玻璃瓶装满。再用银链子穿起来做成吊坠,希望心上人平(瓶)安,能赢(银)。指尖血、心头血、真爱的血能为男友辟邪挡灾。 正拿着那枚玻璃瓶把玩的欧曼愣住,然后放下瓶子跑到路边干呕。 周以看向老曹:“你女儿在家里为个男人割腕滴血做这种恐怖恶心的东西,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你没注意到她身上有伤口吗?” 老曹还是摇头。 周以彻底无语了。 李为将日记本和血吊坠用证物袋密封好,当务之急是查清死胎的来历和日记中的“林三”是谁? 临走时,李为问老曹要了一根曹依依的头发。 老曹指着墙上的一幅仕女图说:“画里的头发都是活人的,是我女儿的,需要多少你们自己拔。” 周以由衷感叹:“用活人的头发画画?行为艺术是吧?这挂在墙上不恐怖吗?” 老曹解释说,曹依依缺乏灵感,画不出来的时候就会焦虑,然后大把大把掉头发。 她把那些头发收集起来做了这幅仕女图,想让枯萎的头发换一种方式重获新生。 三人看向那幅画,仕女图古色古香,很有意境,可是越看越让人心慌。 尤其是知道她的头发都是活人的发丝一根一根粘上去的之后,李为甚至怀疑仕女的皮肤……会不会也是用活人的人皮缝上去的? 李为走上前从画里拔下一根头发,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他看到图中的仕女脸上皱了一下,像是能感觉到疼痛。 鬼使神差地碰了碰仕女的脸,寒冷的气温下本该更加冰冷的纸,李为却感觉指尖发烫。 另一边,欧阳和赵西安找到方姌,她是艺术学院音乐系的学生,今年25岁。 问起刘思睿,方姌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承认:“好过,但现在我的最爱是他。” 方姌朝门口勾了勾手指,走进来一个看起来比她小很多的弟弟。 两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钢琴上旁若无人地抱成一团啃起来,他们不尴尬,尴尬的是旁边的欧阳和赵西安。 欧阳脸颊通红,但还是厚着脸皮打断两人的好事:“对不起方小姐,您认识曹依依吗?” 方姌拍了拍小男友的肩,小男友意犹未尽地停住,把方姌从钢琴上抱了下来。 “当然,她是我爸的学生,也是美术系的校花,全校谁不知道她?” 赵西安多嘴问了一句:“那你们音乐系的校花是谁?” 方姌撩了撩金色大波浪:“我。” 欧阳:“那你知道刘思睿跟她是什么关系吗?” 方姌让小男友出去,然后风情万种地扭着腰走到欧阳身边,把手杵在欧阳肩膀上,用纤细的小臂轻轻蹭着欧阳的胸膛…… “帅哥,你都问我这么多问题了,该我问了。” 欧阳如坐针毡:“我是警察,我有问询权。” “警察也是人,还是男人……”方姌单手勾住欧阳的脖子,顺势坐在了欧阳腿上。 “正常的……有欲望的男人……” 欧阳求救地看向赵西安,赵西安默默低下了头。 “你想问什么?” 方姌:“警官,你结婚了吗?” “没有。” “有女朋友吗?” “……”欧阳站起身:“这好像跟案子没关系吧?是我在问你。” 方姌笑了笑:“当然有关系了,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欧阳无语:“没有。” 方姌笑得更开心了:“那你现在有了,我做你女朋友。” “噗嗤!”一旁全程吃瓜的赵西安没忍住笑出声来,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见。 “我不需要。”欧阳把方姌粘在他身上的手拿下来,见方姌又要缠上来,欧阳连忙隔开一段距离制止道:“你这是袭警!你再这样我把你抓回去信不信!” 方姌被吓住一瞬,然后眼里放光:“帅哥,你好特别,不像其他男人都围着我转。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饭。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第43章 人渣 傍晚,李为三人在京北市刑侦组跟赵西安汇合。 欧曼:“我哥呢?” 赵西安摸了摸鼻子,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你哥他……” 欧曼急道:“怎么了?你快说呀!我哥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李为和周以也看向赵西安。 “方大小姐看上你哥了,请他共进晚餐。” 欧曼:“他去了?那可是死者的女朋友,也是作案嫌疑人!他一个人去不怕被灭口吗!” 赵西安:“你上次不也一个人去跟钱妙妙泡温泉?你怎么就不害怕?” “我那是为了查案。” “你哥也是为了查案,你放心吧,他对方小姐没兴趣,就是去探讨案情的。” 欧曼看向周以,周以连忙附和道:“我们是警察不是男公关!还跟富婆吃上烛光晚餐了?传出去我们成什么了!再说上次的事还没吸取教训吗?曼曼差点就被活埋了!” 赵西安依旧不以为然:“他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最多出卖点色相,要是嫌疑人对他动手不就自爆了吗?” 欧曼还是不放心,问赵西安要了地址追过去。 周以请示地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李为,李为点了头:“去吧,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李为和赵西安进去找王组长,把死胎、血吊坠和曹依依的头发交上去检测。 看着“乘龙快婿”为了这个案子来回奔波,王蓝平笑得鱼尾纹都炸开了,连忙招呼徒弟给两人泡好茶。 “案子发生在我负责的片区,本该是我的工作,都让你们受累帮我去做了。李队长啊,你让我老王怎么谢你?” 李为冷漠道:“应该的,大家都是警察,都站在这片土地上,肩上的责任都一样,不分你的我的。” 李为的回答滴水不漏,客观公正,他调查案件的确不掺杂任何私心,可王蓝平不这么认为。 “京北市警察的工资待遇和晋升空间要比你们颐江好得多,李队长考虑来我这儿发展吗?” 正准备喝茶的赵西安紧张地看向李为,一不留神被茶水烫到了嘴,对王蓝平明目张胆的挖人行为表示震惊和愤怒。 “……” 面对王组长递出的橄榄枝,李为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把话题引回了案子上面。 曹依依被刘思睿骗财骗色,为“林三”做人血吊坠,还可能打过胎。 这一系列打击改变了曹依依原本的生活,让曾经前途大好的才女身陷囹圄。她有谋害刘思睿的作案动机,所以李为建议王蓝平着手调查曹依依失踪的事。 王蓝平也是这么想的,他联系上了刘思睿国外的家人,是一个年轻女人接的电话。 对方声称是刘思睿的嫂子,他们一家人一直待在国外,对刘思睿的死毫不知情,并且感到难过。 赵西安:“弟弟死了,儿子死了,他们不回来料理丧事吗?” 王蓝平摇了摇头,刘思睿的继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哥嫂在国外也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忙,所以转了笔钱给刘思睿的好哥们帮忙料理后事。 李为:“刘思睿的好哥们叫什么名字?” “高振羽。” “干什么的?” “也是艺术学院的学生,学雕塑的。” 李为叫上赵西安准备去这个“卧虎藏龙”的艺术学院一探究竟,被王蓝平叫住。 “你们年轻人就是心急,做啥都火急火燎的。查案子需要循序渐进,冷静下来慢慢思考,反正真相迟早都会水落石出,凶手也跑不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艺术学院都下课了,你现在去能抓到什么?” 李为停住脚步,看了眼外面的天空,天已经快黑了。 王组长说的不无道理,做事情太急躁往往容易出错。 李为的脾气太急,恨不得立刻就破案,把犯人绳之以法。可越是急于求成就越会忽略掉重要线索,容易被凶手故意放在表面上的烟雾弹迷惑,中了圈套,从而固步自封,把自己带进一条死胡同里反而耽搁了破案时间。 李为看向受伤的右手,欧阳和周以都不在,没人提醒他“饭要一口一口吃,案子要一步一步查”。 高速运转的发动机容易爆炸,需要有人时不时帮他踩刹车,加点冷却液。 见李为被劝住,王蓝平话锋一转,又张罗起李为的人生大事: “李队长还没吃饭呢吧?你们这次来京北市旅游都逛过哪些地方?我闺女对这一带挺熟的,让她带你们去逛逛吧,顺便吃个饭。” 李为拒绝,可旁边赵西安的肚子已经不争气地叫唤起来。 王蓝平笑道:“你看你的队员都饿了,作为团队的领导要是让手下都吃不饱饭,谁还肯真心实意为你卖命?” 李为看向赵西安,冷漠道:“我饿着你了?” 赵西安连忙摇头,可肚子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叫起来。 王蓝平笑了笑,把一串车钥匙推给李为:“李队长就别推辞了,十分钟前我已经打电话叫我闺女过来了。你总不能放我闺女鸽子,让人家一个女孩子白跑一趟吧?这个面子你高低得给我,不然我打电话给你们局里领导告你黑状。” 这么一来,李为不去也得去了。 人情世故这一方面,别说小员工,就连领导都无法避免。而越大的领导人情世故往往越多。 两人下了楼,对面路边站着一位穿jk短裙的女人。 王心悦站在白花花的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膝盖通红。见到李为来了连忙收回搓手跺脚的动作,老实站好,不太会化妆的脸上冻出两团红晕,对着李为使劲招手,使劲傻笑。 赵西安粗中有细,小声提醒李为有点绅士风度,这种时候应该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人家女孩披上。 李为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他自己外面也只穿着一件蓝风衣。 可是看到王心悦实在冻得凄惨,李为出于礼貌还是把风衣脱下来递给赵西安,他去开车。 王心悦无比自然地坐到副驾驶,身上裹着李为的衣服,笑得满面桃花。 “为哥,谢谢你的大衣,你真贴心,我暖和多了。” 王心悦一边说着一边主动探过身子想给李为系安全带,李为忙说不用,自己系上,让王心悦坐好。 后排的赵西安捂着嘴直笑,李为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 晚上九点,三人来到一家海鲜自助餐厅。 王心悦一坐下就开始脱衣服,李为借口上厕所走开,赵西安去拿菜。 菜品琳琅满目,饿急的赵西安满心扑在各色菜品上,全然没注意到迎面正走来一个跟他同样不看路的人。 “咣!” 两人撞在一起,赵西安正要发火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撞他,却发现那人竟然是周以! “你小子在这儿干啥呢?做贼呢鬼鬼祟祟的!” 周以“嘘”了声,把赵西安的脑袋按下,指了指不远处。 欧阳和方姌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斜对面是咬牙切齿的欧曼。 “你们怎么还跟到这儿了?”赵西安压低声音问道。 “欧阳那穷鬼怕去高档餐厅请不起白富美,人家那么有钱还要他请?你看他那怂样吧……” 上厕所回来的李为看到周以和赵西安窝在菜架后面鬼鬼祟祟,他站在两人身后也朝对面看了一眼,看到了欧阳。 他猛地一拍两人的肩膀,把他们吓得一激灵。 赵西安回头,看清是李为后松了口气:“诶哟我……老大,你怎么跟欧阳那小子一样走路没声音的?你瞅给我吓这一脑门子的汗。” 周以像狗仔队似的报告李为:“师哥你放心,我跟曼曼盯着呢,欧阳连头都没敢抬,他没干什么坏事。” “……”李为无语道:“我管他?关我屁事。” 周以疑惑:“师哥你不是担心欧阳出格给咱们队里丢人才追来的吗?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李为:“……” 赵西安笑道:“跟欧阳一样,被富婆看上了,「为民献身」。”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这回轮到李为红温了。 赵西安不想打扰队长和王千金的好事,所以跟周以去了他们那桌。 李为和王心悦也换了位置,坐在欧阳身后。 「三足鼎立」,面面相觑。 方姌好像喝醉了,身上的昂贵皮草滑落露出了一半香肩,底下的抹胸红裙「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若隐若现,纤长的手指捏着高脚杯缓缓晃动着红酒…… 斜后方的欧曼握着刀子用力切着牛排,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深仇大恨。 周以从火锅里捞了一筷子牛肉放进欧曼碗里:“曼曼,你好像很讨厌方小姐?” “不,”欧曼扔下刀,“是很讨厌,非常讨厌。” 一行人中只有赵西安是来吃饭的,听见欧曼这么说,他抬头看了眼对面的方姌和欧阳,打趣道:“诶呀~你看你哥那怂样~” 欧曼:“我哥那叫有男德!「非礼勿视」懂不懂?” 周以:“可是方小姐今天精心打扮就是为了给你哥看的,你哥不看那不是白打扮了?” 几人小声争论起来。 王心悦一直找话题跟李为聊天,给他夹菜,李为碗里的菜都快堆不下了,可李为没发现,两只耳朵像「雷达」似的留意着背后的动静。 见方姌喝得差不多了,欧阳开始问话:“酒也喝了,饭也吃了,请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方姌迷迷糊糊地端着酒杯站起来,又往欧阳腿上坐:“干嘛这么严肃啊?小警察是要跟姐玩cosy吗?那你应该把警服也穿来的……” 欧阳忍受着骚扰继续问:“曹依依和刘思睿是什么关系?” “女朋友……” “曹依依是刘思睿的女朋友?”欧阳疑惑道:“那你是什么?” “我是小三……” 方姌真的喝醉了,都说「酒后吐真言」,不知道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没有意识,等酒醒后会不会后悔。 刘思睿开工作室之余偶尔会回母校担任方教授的助理,一来二去就跟曹依依好上了。 两人虽然差了十多岁,但有着相同的兴趣爱好和才华,一度是学校里的神仙眷侣。 那天,方姌去办公室找爸爸,不料正好撞见两人在里面衣衫不整。 看到这一幕,方姌并没有觉得羞耻,反而觉得嫉妒。 她也想谈一场这么刺激又轰轰烈烈的恋爱。 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行动,刘思睿就主动找上门了。 他祈求方姌别把那事说出去,他什么都愿意为方姌做。 然后两人就待了一整晚。 纸包不住火,他们的事很快传到曹依依耳朵里,曹依依跟刘思睿大吵了一架,让刘思睿做选择,刘思睿选了她,可方姌一哭二闹三上吊,刘思睿也放不下她。 之后刘思睿和曹依依分分合合很多次,可刘思睿一直没跟方姌提分手。 有一天,曹依依一个人来找方姌,说她怀孕了,刘思睿说过会娶她。 方姌说这样的话刘思睿跟无数个女孩都说过,甚至给每个女孩都买过结婚戒指。 之后曹依依再也没有在学校里出现过,刘思睿说他们已经分手了,再也没人能拆散他和方姌,甚至幻想着两人的婚礼。 “曹依依怀了你的孩子。” “不是我的,是那些客人的。姌姌我爱你,我们结婚!” “我们分手吧。” 刘思睿不理解为什么方姌忽然不要他了。 当他自诩深情地为了方姌放弃全世界时,方姌放弃了他。 方姌觉得他真可笑。 “别看我一直对你死缠烂打,好像有多爱你似的,可是真要我嫁给你,我还真得好好想想……” “你又老又丑,没钱又渣,我疯了我会嫁给你?” “你放心吧,等我玩够了我会嫁给爸妈精心为我挑选的「金龟婿」,你这种垃圾啊,只有为你画瞎了眼的曹依依当个宝贝,白玩你一场我还嫌脏!” 暴怒的刘思睿要动手,被方姌的小男友们打进医院。 欧阳:“你知道曹依依去哪儿了吗?” 方姌摇头。 “刘思睿呢?那天以后你见过他没有?” 方姌还是摇头。 之后无论欧阳问什么,方姌都趴在桌上不说话了。 背后的李为敲了敲桌面,示意大家收队。 赵西安背着喝醉的王心悦,欧曼搀扶着方姌。 众人走出餐厅,原本走路都成问题的方姌忽然醒了,非要拉着大家去唱歌,谁不去的话就再也不接受问询。 周以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ktv,原本只想坐一会儿就走,可几名女生越唱越起劲,就连没喝醉的欧曼都跟着乱嗨。 “我会恰当地驻停,然后目送你远去…… 不打扰不和你相遇,借晚风拥抱你背影……” 周以定定地看着欧曼,眼底受伤。 王心悦把话筒递给他唱,赵西安那损友连忙捂住耳朵:“自己人,别开腔!” 周以把话筒砸在赵西安身上。 包房的角落里,李为和欧阳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欧阳:“我觉得方姌的精神有问题,而且她有那么多男朋友,你说那孩子会不会是她的?” “曹依依那么爱刘思睿,要是有了他的孩子应该会当作复合的筹码,不会忍心把他打掉再装进礼盒送给刘思睿,这太恐怖了,我觉得方姌更像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我都不是曹依依,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王蓝平给李为打来电话询问两人的感情进展,李为一心只想知道检验结果出来了没有。 欧阳:“怎么样?孩子是谁的?” 李为收起手机,脸色有些凝重。 “曹依依的,不过……” “不过什么?” 李为缓缓回头,目光看向角落里的方姌。 巧的是,原本纵情狂嗨的方姌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正坐在昏暗里冷静地看着他,嘴角似乎还挂着一抹冷笑。 “不过……” “胎儿是活生生从肚子里扯出来的。” 第44章 诡夜女郎 深夜,李为开车把方姌和王心悦送回家后返回酒店,顺便把那幅“鬼画”也带了回来。 周以:“不是师哥,这么恐怖的东西你带来干什么?挂在房间里你晚上能睡得着吗?” 李为把盖画的白布掀开,底下诡异的少女作画图无论在什么时候都透着一股阴气森森的寒意。 “就是因为它恐怖我才把画带回来,我们要找出它为什么恐怖,曹依依当时为什么要画这么诡异恐怖的画?” 欧阳猜测:“方姌跟我说过,她们搞艺术的有时候作品卖不出去就会自己编造一些灵异事件给作品增加神秘感,只要吸引到人们的眼球,作品就能有热度。所以我们经常能听到关于「禁曲」、「鬼mv」、「鬼雕塑」和「鬼画」的传言,有时候其实就是作者和卖家故意造出的噱头,炒作而已,这个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鬼?” 赵西安不同意他的观点:“可是这幅画看起来真的很吓人,就连我阳刚之气这么足的唯物主义者多看两眼都觉得头晕,好像出现幻觉,心里一直发毛,感觉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欧曼认真看了一会儿,给出个较为可信的说法:“也许是这幅画的色彩和构图有问题,背景色彩太暗,人物身上色彩又太亮,所以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反差,既压抑又鲜明,这里就让人很别扭。” “人们的注意力又大多会被明艳的颜色吸引,所以我们会不自觉地盯着正中央的女生看。女生的脸太白,又闭着眼睛,所以会不由自主地产生联想,毕竟人们对事物的恐惧大多来源于自己的想象力。” 听欧曼这么一分析,大家重新再看这幅图。 寂静中,周以忽然叫了起来:“死人!画里的女生是死人!她已经死了!是尸体在画画!所以她的脸没有血色!闭着眼睛,身上穿着白寿衣,这分明就是死人的装扮!” 赵西安奇怪道:“怎么你们都说画里的女人是闭着眼睛的?可我看到她明明是一直睁着眼睛的。” 此话一出,几人齐刷刷地愣住。 欧曼:“这种时候别开玩笑!画里的人怎么可能突然睁开眼睛?你见鬼了?” 周以难得没有附和欧曼,反而同意赵西安的话:“曼曼,老赵说的是真的,你站在侧面看,她的眼睛根本没闭上!而且……” “她的脖子是被切断的……” “切断之后又码在脖子上,就像石膏假人那样……” “妈呀!别说了!”欧曼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我今晚睡不着了!” 赵西安:“那今天晚上这幅画挂哪儿?咱们几个谁胆子最大?” 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李为。 周以拱火道:“放师哥屋里吧,师哥不以怪力乱神!” 欧阳也幸灾乐祸地附和:“同意,你是队长嘛,是「刑侦之光」!” “……”李为平静道:“可我也会害怕。” 眼见李为默默把画带去自己房间,其他人心里有些不落忍,想推举一个人去陪李为同住。 赵西安不假思索,把周以推出去:“这还争啥?不就咱们的周大仙儿吗?” 欧曼举双手同意,她一个女生也不可能去跟李为住,所以投票之后就回自己房间了。 欧阳也觉得是,周以有阴阳眼,要是晚上真有什么脏东西从画里爬出来,他能看得最清楚。 可周以死活不同意,欧阳和赵西安软磨硬泡,他才终于松口。 “我去也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赵西安锤了周以一拳,骂道:“你是个警察,办案是你的天职,你还谈上条件了?” 欧阳拉住赵西安:“什么条件?” “你得老实告诉我,曼曼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欧阳肯定道:“这个问题你问过我很多次了,没有啊。” “那她有没有喜欢的人?” 欧阳认真想了想,无语道:“她的心思我哪儿知道去?我是她哥,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赵西安不耐烦地推了推周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以耷拉着脸,神情沮丧:“曼曼心里有人了,她唱歌的时候我看出来了,她很爱那个人。” 欧阳和赵西安无语地把头磕在桌面上,多希望李为现在一脚踹开门进来揍周以一顿,痛骂他“要谈恋爱滚回家谈!” 凌晨,欧曼在梦里和白马王子畅游花园,王子摘下一朵花送给她,又变魔术似的从花蕊里拿出一枚戒指。 “我们结婚吧……”王子单膝跪地向她求婚:“嫁给我好吗?” 朦胧的视角逐渐向王子的脸上移动,就在她即将看清王子的脸时,忽然一阵尿意袭来。 她顾不上答应王子的求婚,慌忙在花园里找厕所。可是花园很大,她转悠半天才找到一间厕所,可是厕所里都有人。 她在花丛里挣扎,那些花像有了生命似的死死缠住她,尖锐的刺直往她肚子里扎。 终于,她看到花丛里有一个闪着金光的马桶,她连忙拨开花丛跑过去…… 一阵湿热感蔓延,欧曼突然从梦中惊醒,察觉到裤子湿了一片,欧曼想去厕所清理。 把脚伸下床找拖鞋,可是原本就放在床边的拖鞋怎么找都找不到。 “我很清楚家里没别人,一定是画里的女鬼活过来了!是她把我的拖鞋穿走,又站在我床边定定地看着我睡觉……” 收藏家的话忽然回响在欧曼耳边,欧曼低头往地上看去,模糊中竟然真的看见床底下露出很多女人的头发! 床下有人! 欧曼条件反射地收回脚,连忙把床头灯打开。 床下没有头发,拖鞋好端端地摆在床边。 可是刚才欧曼用脚在床边找了很久,那里明明没有拖鞋的…… 欧曼盯着拖鞋陷入沉思,忽然,卫生间里的马桶传出一阵冲水的声音! 可是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进来后也清清楚楚锁了门的。如果不是她,那么会是谁在卫生间里呢? 欧曼恐慌地看着卫生间的方向,床头灯的光照不到那里。 昏暗中,一只枯槁的手骨忽然从卫生间里伸了出来! “咔……咔……” 骨头的脆响伴随着骇人的呼吸声充斥整个房间,欧曼紧紧抓着枕头,眼睁睁地看着一颗披散着长发的人头从卫生间里慢慢探了出来,然后是一截脖子……脖子后面没有连接着身体,而是一整条像蛇一样的脊椎骨…… “咔……沙沙……” 人头拖着长长的脊椎骨慢慢朝欧曼爬来,欧曼吓得把枕头重重砸过去,连滚带爬地尖叫着跑出房间。 她的尖叫像是叩响了什么按钮,走廊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不多时,赵西安、欧阳、周以、李为也都从房间里出来。 “废话少说,简而言之一句话……”周以喘着粗气,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满脸汗水:“我们看到鬼了!” 其他人也连连点头。 “同样的时间,大家都看到诡异的现象,这确实不正常……”李为冷静分析道:“要是一个人出现这种情况的话还可能是看错了,但所有人不会一起看错,那就说明的确有「鬼」。” 李为原本是不信这些东西的,可是今晚他自己亲眼看到了,所以不得不相信。 他把那幅画挂在了床头的墙上,半梦半醒间,一阵磨牙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被吵醒的周以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一睁开眼,床边正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对他龇着牙笑! 周以的瞌睡都被吓醒了,他尖叫着抱住李为:“师哥!你看、看到了吗!那是什么东西啊?!” “我还没瞎。” 李为打开灯,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是那幅画莫名其妙掉在了地上。 李为把画捡起来,赫然发现画变了样! 原本侧着脸的女人此时正脸对着李为,那双闭着的眼睛也大睁着,眼角流下两行血,白眼仁里的黑眼珠又圆又大,像活人的眼睛用力睁大。 嘴唇是一条红色的弧线,线条很模糊,像是用手指粘了口红抹上去的。 女人的脸依旧苍白,就像雕塑坊里的石膏假人。 她正在画的那幅画里原本是暗暗的红色,什么都没有的。可是现在,画里变成了原本那幅“闭眼少女作画图”! 画中画…… 画中“鬼”…… 这幅画到底想告诉人们什么? 李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揉了揉眼,口袋里掉出个东西。李为捡起来一看,是枚平安符。 欧阳那小子真是做贼的材料,竟然什么时候把平安符塞进他口袋里了。 李为把东西随手扔进垃圾桶,再看向那幅画时,画已经恢复成正常的样子。 女人依旧侧着脸,依旧闭着眼睛,画布上依旧什么也没有。 李为想了想,把平安符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 走廊里的灯忽然暗了一瞬,本就如同「惊弓之鸟」的几人被吓得浑身一抖,跟「画中女」近距离对视过的周以更是腿都吓软了。 “不开玩笑,我现在甚至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赵西安:“这不是幻觉,我也闻到了。” 欧阳的目光扫视过几人,不经意间发现欧曼的睡裤红了一片,他连忙脱下外衣给妹妹围住。 原来是欧曼来大姨妈了,众人松了口气。周以殷勤地嘘寒问暖,问欧曼需不需要他帮忙泡红糖水,买姨妈巾。 欧曼没理他,想去欧阳和赵西安房间里洗个澡,可欧阳说卫生间里有可怕的东西,他半夜起来上厕所,冲水的时候猛然看到马桶里有一张人脸! 李为把画用白布重新盖好,几人都挤在欧阳他们房间里度过一夜,连灯都没敢关。 天亮后,李为和赵西安把画送到化验科检查,其他三人去艺术学院调查曹依依和刘思睿的事。 艺术学院还没有放寒假,学生们的怨气比教室外的冰天雪地还要阴冷。 早晨的阳光洒在学校的雪地上,一双穿着粉色雪地靴的脚蹦在上面,在雪地里踩出一只小兔子。 女生说:“我再踩一只,写上我们俩的名字,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男生拿出一把美工刀:“傻瓜,雪是会化的,我们应该把名字刻在树干上,无论树怎么长我们都不会分开。” “要是我们哪天分手了呢?” “那我就用刀把这棵树砍了,把树皮剥下来。” “那我呢?” “你也一样。” 周以和欧曼从这对小情侣背后走过,女生抬起头看了周以一眼,男生立刻把她拽回去,脸上写满了三个大字: 占有欲。 欧阳去找方姌,临走时特意交代周以保护好欧曼。 可周以来到艺术学院就好像「采花贼」落入花丛,欧曼去上个厕所的功夫出来就看不到人了。 美术教室里,方教授正在上课。 方姌喜欢欧阳,所以爱屋及乌,对欧曼这个「小姑子」也格外照顾。她跟她爸通过气,让欧曼以插班生的身份进到班里打听情况。 同学们都很热情,可欧曼总感觉身后有人在盯着她。 中途请假去上厕所,欧曼前脚走进女厕,后脚就有一个男人走进隔壁的男厕。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被吓着了,欧曼一整天都神经兮兮的。 她上完厕所后在隔间里等了很久,直到听见隔壁男厕的冲水声才松了一口气。 刚要打开门走时,欧曼忽然看到厕所门底下的缝隙里有一道阴影! 有人站在外面! 他等在那儿一直没敲门,也没出声,他想干什么? 欧曼心里不禁后怕,要是刚才直接打开门就会看到门后面直直地站着一个人,也许他手里还握着刀,就等着自己把门打开…… 出于谨慎,欧曼打开相机慢慢靠近底下的门缝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并没有拍到人。 镜头里是另一个镜头。 门外的人在用手机拍里面! “喂?110吗?我举报京北艺术学院三楼的女厕所里有变态在偷窥!你们抓紧过来!” 欧曼一边故意大声说话,一边按着群里的语音键。听见她报警,门外的人立马跑了。 欧曼得意地笑了笑,从厕所出来。 一只手机露出墙壁,欧曼的背影出现在镜头里。 一直躲在隔壁隔间里的男人缓缓现身,看着欧曼离开的方向拉低了棒球帽,默默尾随跟上。 第45章 案中案 尾随男一路跟着欧曼走过三楼的走廊,欧曼拐进一个墙角,尾随男连忙跟上。 转过墙角,镜头里出现两张人脸。 欧曼和周以把尾随男抓个正着,尾随男被吓了一跳,然后反过来恶人先告状:“同学,人吓人吓死人啊!你们躲墙角干什么?约会?现在可是上课时间,你们翘课出来约会,还躲在教学楼里「偷情」,要是我告诉导员的话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周以笑道:“那按照你的意思你想怎么样啊?我给你发根烟?还是请你吃顿饭?还是跪下给你磕仨响头?” 尾随男看了眼欧曼,默默把手机藏到身后。虽然他反咬一口,但他是最不想把事情闹大的人,所以眼见有台阶他立马顺坡下驴。 “这倒不用,大家都是同学,这事儿就算了,我也不会去找导员告你们的状。” “谁他妈是你同学!”周以一把攥住尾随男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算了,我算不了!这是我女朋友,你一路尾随她想干什么?这事儿可没那么好算!” 男生还在嘴硬:“谁尾随她了?这路又不是你家修的,你们能走我就不能走?” “还不承认是吗?敢做不敢当的社会渣滓!要不要打开你的手机相册看一看里面到底录了些什么?” 周以和欧曼步步紧逼,尾随男忽然朝两人身后喊了声“老师好!”,趁两人回头的瞬间拔腿就跑。 欧曼是女生,又正值经期,跑出没几米肚子就疼得受不了。 周以倒是跑得快,可是对教学楼的地形不熟悉,很快就被尾随男甩出一大截。 就当尾随男即将成功逃脱,得意忘形地朝周以竖中指挑衅时,一位路过的学生忽然蹲下使了招“扫堂腿”把尾随男绊倒,配合周以制服住歹徒。 “谢谢你啊同学,你可是帮了我个大忙!要不是你及时出手就真被他逃了!” 周以连声道谢,这时候欧曼也捂着肚子来了。 “你们是本院的学生吗?我怎么没见过你们?”男生问。 因为他刚才帮忙抓住了坏人,而且他也是本校的学生,应该能为案件提供线索,所以周以诚实地坦白了身份,并请求男生协助调查。 男生欣然同意,并热情地跟两人握了手。 跟欧曼握手时,欧曼脸上的笑容不易察觉地僵了一瞬。 周以问男生:“你叫什么名字?等回头我给你们学校寄封表扬信,也许还能帮你加学分!” “我叫高振羽。” 看到群消息的欧阳也赶到现场,身后还带着方姌。 “谁啊?谁跟踪我妹妹?是不是你!”欧阳不分青红皂白地冲上去要跟高振羽干架,被周以和欧曼拉住。 “不是他,小高同学是见义勇为的好人,刚才多亏他了,尾随曼曼的是他。” 周以把尾随男拽上前来,登时被方姌一记“断子绝孙脚”踹倒在地上,捂住裤裆满地打滚。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刘思睿的狗腿子啊?小曼你没事吧?要是这猥琐男真欺负你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我让人打断他的腿!”方姌自来熟地搂住欧曼嘘寒问暖, “你放心吧,我一定让我爸把他开除!” 欧曼嫌弃地拉开方姌的胳膊,不屑道:“得了吧,你爸只是一个快退休的教授,他要是真有那么大的权力,怎么会让你延毕到25岁还没毕业呢?” 方姌笑了笑,捋了把卷发:“我不毕业,那是因为我不想毕业。只要我想,别说是京北艺术学院,就算是国外的着名学府我妈妈也有本事能把我弄进去。” 欧曼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还没等她回嘴就听见尾随男先开骂了:“方姌你这个臭\/婊\/子神气什么!你妈跟你一样也是在国外当鸡呢!你这个势利眼的女人为了钱把三哥一脚踢开,在外面花天酒地,养小奶狗!三哥才去世几天你就跟警察好上了!你对得起三哥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今晚是三哥的头七,你是三哥生前最后的女朋友,你要是有点人性的话就把这白花戴上!替三哥守一晚上灵!否则你这辈子不得好死!” 尾随男越骂越激动,甚至一把甩开拉架的周以冲上前去,从兜里掏出一朵白花要强制性地戴在方姌胸前,欧阳和周以拉住他。 方姌傲慢地勾唇冷笑,做着红色美甲的手拍了拍尾随男的脸,然后实打实地抽了一巴掌:“刘思睿他算个屁呀!就凭他?一个连亲爹都不知道是谁的杂种,敢叫姑奶奶我给他守灵?也不怕折了你们的寿!他配吗?他活着的时候连跪在地上给我舔脚趾头都不配,死了又能怎么样?” “难为你们这群野狗还惦记着他,也对,「狗护主」嘛!既然你这么惦记他,怎么不去死啊?下去陪他啊!跟我在这儿装什么大头蒜?” 方姌一边笑一边拿过那朵白花,随手扔在地上用脚在泥坑里碾了又碾。 尾随男还在破口大骂,方姌把踩得稀巴烂的白花捡起来,连着淤泥一起塞进了他嘴里,甚至还要用白花上的胸针戳瞎那人的眼睛,被欧阳及时抓住手腕。 “你干什么!有钱就敢当着警察的面恶意伤人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法律?有没有人性?警察可不惯着你的臭毛病!你再来劲我真的把你一起抓走!” 欧阳甩开方姌,方姌又黏了上去,装出一副小女人的做派:“你别生气嘛,你都听见了啊,明明是他先骂我的,他还骂我妈妈,你不帮我就算了,你还骂我……你算什么男人啊?别人都这么欺负你女朋友了,你连个屁都不敢放!” 周以和欧曼异口同声惊讶道:“什么?女朋友?!” 欧阳挣脱开方姌像藤蔓一样紧紧缠住他的手:“你别胡说!造谣警察是犯法的!” 可欧阳越是拒绝,方姌就越死缠烂打:“你如果真的不喜欢我的话,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为什么要吊着我?还不是因为你喜欢我?” 欧阳郑重声明:“那我现在跟你说清楚,我不喜欢你。” 方姌:“我不信~” 一行人彻底无语,一个个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去。 欧曼和周以把尾随男扭送到派出所,欧阳赶走方姌后,跟高振羽在校园的林荫小道里散步。 弧形花架上的紫藤萝瀑布早已经凋谢了,此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和冰冷的铁架,一层白雪更让人触景伤情。 “你认识曹依依吗?”欧阳问。 “当然,”高振羽眼睛里放出光来, “她是我的缪斯女神,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刘思睿呢?据我所知,你和他是莫逆之交。” “……”高振羽沉默地看着紫藤萝的枝条,把枝条上的雪抹去。 一会儿后,他点了头。 “三哥是我的好兄弟,可是我不会原谅他。” 高振羽一直暗恋着女神曹依依,可是他既没有刘思睿有钱,也不如曹依依有才华,自卑让他和他的感情像躲在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永不见天日。 他开始像变态一样跟踪曹依依,想当缪斯女神最忠诚的护卫。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自己的女神跟自己的兄弟去酒店开房……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曹依依在画室里哭着跪在方教授脚边。 他偷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依依,你还年轻,你才二十岁,你犯不着为了个男人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都靠不住你明白吗?你只能靠你自己!你家庭条件不好,你妈妈为了供你上大学,就为了省下三块钱的车费,她挤在冷冻车里活活冻死了……你爸爸为了你,千里迢迢把花店从家乡搬到学校旁边,水土不服难受了大半年。大冬天的都不舍得休息,脸上手上全是冻疮,一盒十块钱的盒饭都要分三顿吃!” “你回去看看你爸的白头发,看看你爸满手的老茧,你不心疼自己也心疼心疼你的父母吧!听老师的话,把孩子打了,好好学习,我已经向学校申请把出国深造的机会给你,你有画画的才华,是当画家的材料!「于嗟女兮,无与士耽」!你是文化人,这些至理名言你都读过!也都明白!你千万不要放弃自己……” 方教授苦口婆心的劝说并没有唤醒曹依依的理智,她会哭,会向恩师下跪表达自己的歉意,甚至会扇自己巴掌,可她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不知道刘思睿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连养育了她二十年的爸妈,对她视如己出的恩师都比不上刘思睿的一句空口白话,非要铁了心的相信渣男。 “老师,我对不起您……可这是我跟他的孩子啊!当年师母不也是在上大学的时候生下孩子的吗?我不想把他打掉,就算三哥不承认他,我可以画画挣钱,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把他养大!求求您让我留下他吧!” 方教授急道:“当年的事是意外,你师母又有多囊卵巢综合征,如果流掉以后就不容易再怀孕了,是不得已才在十九岁生下孩子……那时候社会舆论还不允许师生恋,认为师生恋乱\/伦,背德,人人喊打。家里不同意我们结婚,她一个人「孩子带孩子」有多辛苦我都看在眼里,所以才劝你不要在前途大好的时候走你师母的老路,否则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如果老师今天让你生下这个孩子,你以后一定会恨我的!依依,你是个好孩子,听老师的话,把孩子打掉,专注自己和未来!你人生的路还很长,你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和幸福人生……” 曹依依泪流满面,抓着老师裤腿的手缓缓滑落。 “老师,我听您的就是了……我会把孩子打掉的……” 在那之后,曹依依就再也没来过学校,同学们都说她失踪了。 她爸爸来学校找过女儿,方教授跟他在办公室里交谈了整整一下午。 谁也不知道他们那天说了什么,总之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提起过曹依依的事。 欧阳:“那你呢?你也没去找过曹依依?” “我当然找过!我怎么可能放弃她!就算全世界都放弃她,就算她自己都放弃自己,我也不会放弃她的!我满世界找她,可是找不到!”高振羽情绪激动地抓住欧阳,眼睛里诡异的光并不像痛失爱人的悲伤,而是一种病态的兴奋。 “警官,我怀疑是三哥杀了她!一定是的!是刘思睿把她杀了!” 欧阳拉下他的手,他的手就像两把铁钳一样快把人的骨头捏碎。 “对了,你们为什么叫刘思睿三哥?” “三哥是刘思睿的绰号,因为他的名字是英文「three」的谐音。” 欧阳看着眼前这个为了爱情几近疯魔的男生,他对曹依依的爱并不比曹依依对刘思睿的少,可是爱情让人盲目,曹依依眼睛里都是刘思睿,她从来没发现自己身后一直有个人在默默守护她。 欧阳同情地拍了拍高振羽的肩膀,安慰他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时手机传来新消息的提示音,是欧曼发来的,上面只有五个字: 小心高振羽。 回到酒店,去验画的李为和赵西安也回来了。 李为:“那幅画的确有问题,画画的丙烯颜料不仅是假冒伪劣产品,含有对身体有害的重金属元素,而且还被人加了……” 欧曼急道:“还加了什么?你快说呀!急死我了!” 赵西安跟李为一样面色凝重:“曹依依画画的颜料里被人加了酒精和大量的「甲氟喹」,这种东西有致幻效果,能让人感到疲倦乏力,头晕眼花,恶心还想吐。酒精的挥发把「甲氟喹」扩散到空气中,所以长时间接触这幅画的人都出现了幻觉,甚至生理不适。” 李为补充道:“而且这种东西有可能造成胎儿畸变和胚胎毒性,妊娠和哺乳期的妇女是不能碰的。” 欧曼怔怔道:“可是……曹依依正怀着孩子……” 赵西安皱眉,心里不忍:“她不知道,还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为了卖钱给渣男还债。” 但是能在她画画颜料里动手脚的人,还会是谁呢? 几人痛心地闭上了眼。 欧曼感叹:“「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周以反驳道:“曼曼,陷入感情这种事里的向来不分男女,只能说她看错了人,白白把自己的前途葬送了。” 欧曼冷笑:“你周大情圣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周以委屈道:“我也被人骗过啊……男人被骗就是活该吗?” 欧阳连忙把两人隔开,免得剑拔弩张闹僵了,以后不好劝和,所以故意岔开话题问欧曼:“你给我发的信息,让我小心高振羽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个好人吗?” 说起正事,欧曼一秒正色:“我们抓错人了……” 其他人不明白。 “什么抓错了?抓错谁了?” 欧曼继续说道:“在厕所用手机偷拍隔间里的不是那个猥琐男,是高振羽!” 此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 周以:“他不是帮我们抓住尾随男的吗?而且他是从对面走过来的,不是厕所的方向啊……” 欧曼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相册里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厕所门下方的缝隙里露出一个手机摄像头,这种型号的手机摄像头满大街都是,并不值得注意。 值得注意的是,握着手机偷拍的手。 那只手的小拇指上留着指甲。 会在小拇指上留指甲的男生不多,正是这个习惯让欧曼在不经意间锁定了嫌疑人! “在跟高振羽握手的时候,我发现他右手的小拇指上留了指甲,那个尾随男是没留的。还有,学校那么大,他怎么就那么碰巧遇到我们抓坏人呢?” 欧阳想了想,用手在桌面上比划着楼内的构造:“那栋教学楼我跟方姌去过很多次,除了正中央的大门外,左右两侧都有出口。而且每层楼的走廊是连通的,从厕所出来后可以顺着走廊绕一圈,再从另一边下来。” 赵西安故意挑事道:“哦?你对那位白富美还挺念念不忘的哈?” 欧阳无语:“什么白富美啊?我在说正事呢大哥……” “方姌大小姐啊,你再装?你小子演技真好啊,当演员都不用化妆了……” 两人争吵起来,李为猛地一拍桌子:“再吵就一人一个嘴巴子!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再过几天我们的休假就到期了,你们要把这个烂摊子留给谁处理?查案子查到一半就走你们不难受吗?” 大家顿时安静如鸡。 李为缓和了情绪,冷静分析:“欧阳告诉我刘思睿绰号的事情,那曹依依日记里提到的「林三」会不会就是刘思睿?「林」和「刘」的首字母都是「l」,「思睿」就是「three」。” 欧曼:“确实,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不好意思明说,又想让他知道,所以就会想办法用别称代替。我有一个朋友的背景图是一棵树,我们都以为她喜欢大自然的风景。直到她解释:树是木,在金木水火土的排序中是第二位,对应百家姓的第二位是「钱」,跟「前」一个读音,她暗恋的人叫王前冬。” 几个大男人不由得发出惊叹。 赵西安:“这么会对暗号,搁以前真是当「特工」的材料。” 周以:“她到底是想让人知道还是不知道啊?转几百个弯谁能猜出来她喜欢谁?说她喜欢「鲁迅」我都信,毕竟鲁迅原名「周树人」嘛!比这个好猜多了!” 李为:“既然曹依依从始至终都爱着刘思睿,高振羽又是刘思睿的好兄弟,那高振羽的确有作案动机。” “方姌是刘思睿的女朋友,她和高振羽应该是认识的。欧阳,你联系方小姐,调查高振羽和刘思睿之间的事。” 欧阳给方姌打去电话,可对方一直没接。 赵西安幸灾乐祸地说起风凉话:“完喽,人家大小姐又有新目标了,把你甩了!” 欧阳白了他一眼,给方教授打电话。 电话通了,可方教授也没看见女儿回家,方姌放学后跟爸爸说要去找欧阳,所以方教授一直以为他们在一起。 李为让方教授检查学校门口的监控,对面沉默了几分钟,随后传来方教授心急火燎的求救声:“李队长!我女儿被人绑架了!” 第46章 危机四起 方教授把学校门口的监控视频发送到欧阳手机里。 视频中的方姌穿着一件红色的大衣走出校园,校门口的小吃街上走出来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默默跟了上去。 那人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冲方姌去的。他事先隐藏在人来人往的小吃街里,一看到方冉出现就连忙尾随而上,显然是一起有预谋的绑架案。 赵西安指着视频里男人的裤兜说道:“你们看这是啥?鼓鼓囊囊的!这小子肯定带了家伙!” 欧曼提醒道:“哥,把视频放大,看看那人的右手小拇指上有没有留指甲?” 众人明白她的意思,她怀疑是高振羽绑架了方姌,所以大家的注意力连忙集中在歹徒手上。 不过可惜的是,这次的歹徒双手戴了手套,看不出他的指甲。 欧阳:“不是他吧,他跟方姌无冤无仇的,绑架她干什么?今天的事可能是个误会,小拇指上留指甲的男生又不止他一个。” 周以:“不是他的话就是那个猥琐男呗!” 周以猜测,今天在学校里抓到的尾随男才跟方姌大吵了一架,还被方姌那样羞辱,很有可能找机会报复。 而且他亲口说的,今晚是刘思睿的头七,方姌作为他三哥生前最后的女朋友应该为刘思睿「披麻戴孝」、整晚守灵。 方姌的性格当然不同意去为她看不起的刘思睿守灵,盛怒之下,难保不会被那人强行绑走。 欧阳:“方姌跟我说,她让她爸向学校反映开除尾随男的学籍。学校调查了那人的基本情况,他叫邹祥,是学雕塑的,比曹依依小一届。平常就爱窝在宿舍里打游戏,课也不去上,考试各科全挂。” “这种学生本来就毕不了业,还好遇上刘思睿。刘思睿那个艺术工作室表面看起来高大上,其实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收。把邹祥那种废柴也签约成了工作室的艺术家,还把雕塑坊交给他运营。” 赵西安摊开双手:“这就合理了,连那种不学无术、品行还不端正的猥琐男都签,还委以重任,雕塑坊能不干倒闭才见鬼了!” 周以感叹:“难怪那小子对刘思睿那么忠心,原来是遇到「伯乐」了,要感谢刘思睿的「知遇之恩」。大奸臣「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呢,刘思睿是渣男不假,但是对他的朋友还真不错。” 欧阳无语地白了周以一眼:“不要侮辱「伯乐」和「知遇之恩」这两个词,这两个词太好了,刘思睿那种人不配。” 李为打电话给王蓝平,请他联系通讯组的人查一下方姌的手机定位。 王蓝平又开始唠叨李为和她女儿的终身大事,说她女儿回家后一直对李为念念不忘。李为这么晚了打电话过去,王蓝平还以为两人的事有戏,可没想到还是为了案子。 这节骨眼上还被纠缠不休,李为终于爆发了,明确表示自己不可能跟王心悦在一起,更不会娶她,王蓝平找女婿的话找错人了,催促对方抓紧调查方姌的位置。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大家都以为把王组长得罪了,他不会再回应的时候,王蓝平挂了电话,发过来一个定位。 可定位上的那片区域是人口密集的商业区和住宅区,光是街道就有十多条,更别说居民楼里那么多房屋,要是一间一间搜索过来人手和时间都不够。 对方是穷凶极恶的歹徒,除去对刘思睿的报答之外,方姌本身也得罪过他。 不难想象现在时间有多宝贵,晚一分钟晚一秒,方姌都有可能被害。 欧阳拿起手机想给方姌打电话,其他人都觉得白费力气。如果手机在方姌身边的话,她为什么不自己求救?再者,如果她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歹徒怎么可能让她接电话? 可欧阳还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给方姌打了过去,意想不到的是,电话竟然接通了! “喂?” 电话那头不是方姌的声音,准确来说,是加了变声器的诡异人声。 欧阳:“你是谁?” “我是你爹。” 被对方占便宜的欧阳气得不行,赵西安更是差点开骂,李为示意他们冷静,继续问话。 欧阳:“是你绑架了方姌?” “对啊。” “你为什么这么做?” “……” 欧阳:“换句话说,你想要什么?要钱吗?” “我不要钱,我又不是刘思睿,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那你是为了报复?为你的好兄弟鸣不平?”欧阳故意套话道:“可是感情这种事自来自去,强求不了,谁也没规定在一起就必须走到底。刘思睿也未必真的想娶方姌吧?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未必都洁身自好,为对方「守洁」吧?而且他都死了,活人还要为一个死去的人守着一辈子吗?” 欧阳的长篇大论换来对方劈头盖脸的谩骂:“你是谁啊?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就是方姌包养的众多狗里的一条,你这种出来卖的公鸭没资格对感情评头论足!方姌她骗了刘思睿,逼死曹依依,她最该死!她最该死了!” 对方的语气越来越激动,生怕他情急之下对方姌做出什么事情,欧阳连忙服软:“好好好……她该死!你冷静点,我是她的「男朋友」,我申请过去陪她一起死,你们现在在哪儿?我一个人过去找你们。” 周以和欧曼红温地对欧阳拳打脚踢,欧阳露出痛苦面具,示意他们只是权宜之计,为了稳住歹徒才这么说的,让他们别出声。 “哟,没想到你这种鸭子对方姌还挺痴情的嘛。行,我成全你,京北东城的那个废弃游乐场里,你有种一个人来,我等你!” 说完,对方挂断了电话。 李为立马在手机地图上搜索到那个游乐场的定位,奇怪的是,游乐场和方姌手机的位置完全是相反的两个方向。 “欧阳,这应该是歹徒的圈套,等着你的是「鸿门宴」。” 欧阳也知道去了肯定会遇到危险,可是他不去的话方姌怎么办? 周以:“报警吧,让王组长派人过去。” 赵西安摇头道:“人歹徒都说了让欧阳一个人去,要是发现欧阳耍诈他可能会直接「撕票」。” 几人陷入两难,欧阳叹了口气:“害!多大个事,他总不见得埋伏起来我一露头就秒吧?我这么大个人没那么好杀的,到地方之后见机行事,我会想办法拖延时间,你们悄悄跟在我后面,找机会冲进来救人。” 欧曼急道:“那万一来不及呢?” 赵西安看向李为:“实在不放心的话给他整个「防弹背心」?带个头盔?” 李为无语:“现在我上哪儿给你找「防弹背心」去!” 赵西安拍了拍欧阳的背,表示哀悼:“那没办法了,只能靠你自己的「肉坦装备」了,就问你抗不抗揍吧?” “……”欧阳苦笑:“有你们在,真好,我感觉「殡至如归」。” 欧曼说了声“且慢”,然后在包里翻找一阵,翻出一瓶防狼喷雾、一瓶自制的芥末白醋辣椒水、一个粉红色的指虎和一个带电击效果的手电筒。 赵西安不由得发出惊叹:“妈呀!「军火库」啊!” 周以:“你这包看起来小,其实是哆啦a梦的魔法口袋吧?里面像个小超市似的。” “去!”欧曼不理会两人的调侃,把一堆家伙事推到欧阳面前:“哥,你带着这些去防身,老妹跟在你后面察觉不对就冲出来救你!” “这些都什么鬼啊?能有用吗?”欧阳怀疑道。 欧曼:“你可别看它们小,一般人根本近不了你的身!” 赵西安嘲笑道:“你说的一般人是三岁的孩子吧?” 欧曼气得用手电筒去电赵西安,两人在房间里追赶,李为一把抓过赵西安扔向欧阳。 “你们都一起去!” 几人异口同声:“那你呢?” 李为冷漠道:“我觉得歹徒有可能「调虎离山」,我去另一个方向找。” 周以忽然「良心发现」:“师哥,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要不我陪你去吧?他们打「群架」有老赵在足够了!” 李为看了欧曼和欧阳一眼,对周以和赵西安交待道:“保护好队友和自己,几个人出来的就要几个人回去,谁也不能出事。” 五人兵分两路前往游乐园和方姌的手机定位处。 巧的是,欧阳三人在半路上又遇到了高振羽,这小子就像游荡在游戏副本里的npc,无论何时何地总能碰上。 担心所有人在同一辆车上打草惊蛇,正好高振羽开了车来,所以赵西安、欧曼和周以搭上高振羽的顺风车远远跟在欧阳乘坐的出租车后面。 路上,几人闲聊起来。 高振羽:“这么晚了你们集体出动是有什么案子吗?” 想着高振羽既然出现在这儿,那说明绑架方姌的人不是他,而是刚被派出所教育一顿的邹祥。所以除了欧曼,其他两个大男人都放松了警惕。 周以:“没什么案子,就是有人找欧阳出来干架,我们担心欧阳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给警察丢脸,所以跟来看好戏。” 高振羽笑了笑:“原来警察也会约架……我以为警察都像电视上那样刚正严肃。” “警察脱了那身衣服其实也是普通人,警察还能多长只眼睛多长只手啊?”周以谈笑着,刚想提醒高振羽前面要右转,就发觉车子减了速。 关键是前面的出租车都还没有打右转向灯,减速灯也没亮,高振羽是怎么知道去游乐场要转弯的? 周以的笑容在昏暗中凝固,他试探性地问高振羽:“跟欧阳约架那小子把地方定在附近的游乐场里,你知道在哪儿吗?” 高振羽:“不知道,我是外省人考到这里的,平时都住在学校里。” “那你这车是?” “哦,这是跟朋友借的,我们刚参加完一个饭局,朋友喝了酒不能开车,让我送他回家再开回学校。” 周以点了点头:“小高啊,看你是个好学生我不想瞒你,其实那个游乐场已经废弃很久了,还死过人……” 高振羽笑道:“是吗?没听说啊……” 周以脸色一凝:“你为什么不害怕?” 后视镜里高振羽的眼神一顿,然后看了眼后座上的周以,继续笑道:“嗨,我怕什么?没事儿警官,我胆子大,您要说鬼故事就说吧,我什么都不怕,吓不到我。” 前面的出租车灯亮了,右转之后渐渐消失在黑夜里。 周以暗中碰了碰欧曼的手,示意他小心高振羽这个人。 同时表面上不露声色,继续跟高振羽闲聊:“那我可就说了,讲鬼故事我最擅长了。” “从前有个渣男,他被人骗到游乐场里残忍杀害了,凶手把他的脊椎骨抽了出来,就好像蛇一样……蛇你见过吧?又长又细的,浑身冷冰冰的……” “后来,他的好兄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路上跟人有说有笑,故地重游……” 车子缓缓停住,脑子缺根筋的赵西安疑惑地问:“咋了?怎么忽然停了?” 高振羽笔直地坐在前面,座椅靠背挡住了他的脸。车内没有开灯,神色各异的几人隐藏在黑暗里。 “警官,您什么意思啊?” 欧曼:“行了都别装了!我知道那时候躲在厕所里的人是你!方姌是不是你绑架的!” 黑暗中一片寂静。 高振羽的回答就是一阵车子的轰鸣声,等几人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强大的惯性甩得满车乱撞。 “你小子干啥!开这么快不要命了!” “他想跟我们同归于尽!快跳车!” 左右两侧的赵西安和周以连忙猛拽车门,可是车门被锁住了。 “你也会死的!停车!快停车!啊啊啊!” 坐在后座中间的欧曼努力伸手去够方向盘,车子猛地刹车,欧曼整个人被甩上前去撞在挡风玻璃上,发出“咣——”的一声巨响,欧曼登时没了声音。 “欧曼!!!” “曼曼!!!” 趁两人慌乱时,高振羽打开车门逃跑了。 鼻青脸肿的赵西安和周以急忙查看欧曼的伤势,挡风玻璃上红了一片,欧曼气息微弱。 —————— 欧阳一个人在游乐场里转悠半天都没看到方姌和邹祥的身影,正想着会不会像李为说的那样,中「调虎离山之计」了?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喂?队长,我到了,可是这里没人。” 另一头,李为正在一栋烂尾楼里搜索。 “我这边也没找到。赵西安他们都到了吗?” 欧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黑漆漆的,灌木丛里很安静,高振羽的车也不在。 “到了,他们应该藏在暗处了。可邹祥不来我们也不能一直等着啊!” 李为陷入沉思。 手机通话的计时一直在走,两人保持了将近十分钟的沉默,欧阳没耐心了:“队长,我感觉被那小子耍了,我们现在过来找你!” “好……” 欧阳正要挂电话,李为忽然灵光一闪:“欧阳!篮球声!” 欧阳一脸迷茫:“什么篮球?” “你跟歹徒打电话的时候,对面的背景音里有轻微的「咚咚」声!歹徒所在的地方附近应该有篮球场!” 对面再次陷入沉默,一分钟后,李为在群里发来一个位置。 “在方姌手机的定位范围之内只有一座室内篮球场!我们沿着篮球场周围的房子找一定能找到方姌!我先过去!你们抓紧过来!” 说完,李为挂了电话。 欧阳连忙在群里说了这件事,可平常活跃的群里此时安静得可怕,就连李为发的位置几分钟过去了都没人回应。 周以他们到底在忙什么? 为什么不回消息? 欧阳走到路边朝灌木丛里喊了几声,可是一直没人回应。 人呢? 都跑到哪儿去了? 要是这时候邹祥现身,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欧阳无语地感叹着这群人的不靠谱,退出群消息想给周以打电话,可是当他看到手机主页时顿时愣住。 23个未接来电! 全是周以和赵西安打来的! 可是那时候欧阳正在和李为打电话,他们打过来也是“正在通话中”。 他们这么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欧阳连忙拨打周以的电话, “嘟……” “嘟……” 对面迟迟没接。 “搞什么鬼啊?” 欧阳挂断,一股不安的感觉像蜘蛛网似的迅速扩散到欧阳全身,他心急如焚地给赵西安打去电话。 昏暗的游乐场里,一个人影缓缓出现在欧阳身后。 第47章 花吐症 挂完电话,李为连忙下楼。 “哒……哒……” 李为猛地停住脚步。 这栋烂尾楼里不止有他一个人! 可是这座烂尾楼已经闲置很久了,属于危房,楼下面都用彩旗围起来的。 李为也是猜测歹徒可能把方姌藏在楼里才进来,那么,除了凶手和警察谁还会冒险进入这栋楼? 正想着,忽然有一道黑影从李为背后跑了过去。 “是谁!站住!” 眼见那道黑影拐进不远处的楼梯间,李为追上去,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楼梯间里漆黑一片,甚至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黑暗里像是有一个陷阱,再往前一步就会落入万丈深渊。 李为打开手机灯照明,不由得再次心里一紧。 楼梯间的地上立着一个石膏假人。 跟活人等比例的假人直直地站在黑暗里,手机灯一照,这么个东西突然出现在眼前。 白花花的脸,逼真的五官,那双眼睛微笑地看着你……换作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看到这一幕早被吓得晕过去。 李为缓了缓心神,这时,身后的走廊里又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李为赶紧躲在墙壁后面准备来个「转角遇到爱」。 可是脚步声在距离李为三四米远的地方戛然而止。 李为在黑暗里等待了一会儿,一直没听到动静,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空荡荡的走廊里一片幽暗,没安装窗子的墙面上留着几个方形大洞。 微弱的月光从大洞中照进来,照在走廊的地面上,把走廊分成“阴阳”两半,一半明,一半暗。 这条诡异的“阴阳路”看上去阴气森森的,像是通往地狱的“黄泉路”。 奇怪的是,走廊里并没有人,连人的影子都没有。 可是刚才李为明明听到了走廊里的脚步声,那个声音在寂静的烂尾楼里格外清晰,他不可能听错。 一阵寒意从李为心头升起。 也许那“人”已经来到他面前了,跟他面对面,可是他看不见。 什么东西人眼看不见,在月光下还没有影子呢? 李为把头收了回来,下意识捂住了胸口。 胸口里的心脏在不停跳动,在迷幻的恐惧里尤其真实。 他抓紧了胸口的衣服,里面有欧阳送他的平安符。 李为呼了口气,再次把头探出去。 与此同时,在距离他三米远的房间门口也缓缓伸出一个人头! 两人在昏暗的走廊里面面相觑,然后那人发出一声尖叫,吓得屁滚尿流撒腿就跑。 李为很快抓住那人,审问之下对方交代是和朋友偷偷溜进烂尾楼里探险的。 一群爱好刺激的小年轻不好好上学,在城市周边到处探险。他们听说这栋烂尾楼里“闹鬼”,所以趁着天黑组团到此一游。 那人打电话把朋友都召集过来,清点过后发现少了一个人。 深更半夜的,还在这栋阴森的烂尾楼里发生这种事,顿时就有几名女生害怕了。 “你别开玩笑了!人齐了我们走吧,这一点都不好玩!” “不是,谁开玩笑了?真的有人不见了!不信你数!” 女生颤抖着手一个个开始数:“一、二、三、四……” 众人都打开了手机电筒,有的亮光在身侧,看不清脸。有的亮光从下巴往脸上照,脸上凹凸沟壑的阴影特别明显,还没有活人正常的肤色,所以在黑暗里显得非常惊悚,像是黑白“遗照”。 女生数过两遍,然后突然躲在朋友身后惊呼道:“真的少了一个人!原本我们有十三个人的,现在只有十二个了!有人不见了!” “谁不见了?”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纷纷检查是谁丢了。 “是邹祥!刚刚他还跟着我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难道这栋楼里真的有鬼?邹祥落单之后被鬼抓走了!” …… 众人疑神疑鬼,李为问道:“邹祥?你们是京北艺术学院的学生?” 人群里有的点头,有的摇头。不过确定的是:邹祥就是白天尾随欧曼的那个猥琐男。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七点左右吧。” “邹祥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吗?” “对啊,他胆子最大,没他带头我们不敢进烂尾楼。” 李为暗叫了声不好,既然邹祥一直跟朋友们在一起,那绑架方姌的又会是谁呢? 李为连忙给欧阳打电话,想提醒他注意安全,约他去游乐场的人不是邹祥,不要对其他人放松警惕! 可奇怪的是,欧阳的手机打不通了! 点开群消息,几分钟前周以发了条信息,说大家都被高振羽骗了!绑架方姌的是他!现在欧曼受伤在医院,欧阳联系不上,赵西安已经赶回游乐场了。 李为皱起眉头,事情突然变得棘手起来,还没能找到方姌在哪里,五个人的小团体就已经溃不成军。 有胆子大的学生自发组织去找邹祥,最终在三楼尽头的空房间里找到了人。 找到他时,那小子正在和一名女流浪汉做着不可描述的事情。 在这座城市里有这样一类可怜人,他们花光了父母的养老钱,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只为了那一间钢筋混泥土堆成的“火柴盒”。 他们甘心成为“房奴”,为了房子把两代人的命运全都改写,可最后房地产老板跑路,工程烂尾,欠下银行巨额贷款,家里妻离子散…… 房子无法按时交付,半辈子省吃俭用的积蓄打了水漂,贷款还要继续还,亲戚朋友天天催债…… 他们有的想不开,走了绝路;有的无奈认命,过着不敢辞职、不敢结婚生子,甚至连生病都不敢的艰难生活;有的人维权无果,搬进烂尾楼里自己接上水电,过着老鼠般的生活,明明住在自己花钱买的房子里,却被无情驱赶,冷眼嘲笑…… 女流浪汉说,她曾经也自命不凡,有体面的工作,有即将步入婚姻的对象……她的人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现在,她不敢回家,不敢接亲戚朋友和银行的电话,不敢出门露面,就为了一袋两块钱的面包,她不惜向一个才认识不到三分钟的混混出卖自己的身体。 李为打了邹祥一拳,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 他虽然是警察,但很多时候同样无能为力。 李为把邹祥拖到一边问道:“高振羽绑架了方姌,这事你知道吗?” 邹祥先是一脸懵,随即大笑着鼓掌:“好啊!「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就是报应!我们这个世界就是需要高振羽这样的英雄!这样的人一多,我看像方冉那种社会败类还能嚣张得了几时!”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问你知不知道高振羽会把人绑去哪儿?!” 邹祥吊儿郎当道:“那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高振羽是好样的,我巴不得他把方姌碎尸万段!” 李为揪住邹祥的脖领子骂道:“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你可以选择冷眼旁观,但是不要漠视生命!否则有一天报应轮到你自己头上,像你这样的一类人也会对你袖手旁观!” 李为推开邹祥转身就走,邹祥忽然叫住他:“我知道他在哪儿!” 李为诧异地回过头,见邹祥的脸在昏暗中笑了。 “警官,我知道我不是个好人,不止是你,还有好多人……没人看得起我,我这一辈子没活好,活得很糟糕,但我相信因果报应,我相信「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三哥已经遭报应了,我也逃不了,方姌也逃不了,我们谁都逃不了……” “我做一件好事,我带你去,但我不是为了救人,我只是想亲眼看看方姌的报应。我说过,今晚是三哥的头七,他会回来的,也许他已经回来了,就是从地底下爬出来报仇的!” 另一边,赵西安赶到游乐场。 里面风平浪静,欧阳和高振羽都不在。 赵西安拨打欧阳的手机,可对面一直无人接听。 给留在医院照顾欧曼的周以打电话,周以让他去保护李为。 邹祥带李为来到一栋居民楼,在狭窄的小巷子里左拐右转。 正当李为觉得邹祥是在故意兜圈子,帮高振羽拖延时间时,邹祥停了下来,指着巷子尽头的一扇铁门说了声:“到了。” 那扇铁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门上布满暗红色的铁锈,在昏暗里活像人血飞溅上去。 李为走上前正要开门,他忽然停住,转头看向身后的邹祥。 邹祥的脸藏在黑夜里看不清神色,但李为看到了他在黑暗中露出的牙齿。 他在笑。 李为已经能想象到打开这扇门会遇到什么样的袭击,高振羽和邹祥很有可能是一伙的,他们都是刘思睿的好兄弟,都怨恨方姌,都想替好兄弟报仇。 所以一旦打开这扇门,藏在门后的刀就会落下。 “你来开。” 李为退后,让邹祥去开门。 邹祥犹豫半天,更加证实了李为的猜想。 “警官,你是不是认为我跟高振羽串通好设下陷阱要对付你?”邹祥双手合十,卑微地解释道:“您可是警察啊!就算给我一百个「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袭警啊!您太看得起我了!我的确想报答三哥的恩情,但我不是不想活了!骂方姌也只是过过嘴瘾而已,真要我为了三哥去绑架杀人,我可不敢!” 李为冷漠道:“听你这意思,不是警察的你就敢了?” 邹祥连忙扇了自己两个巴掌:“不敢不敢!我谁都不敢!我就是一个屁,谁动动手指都能弄死我,把我骨灰都给我扬了!我哪敢跟你们这些大人物作对?” “废话少说,开门。” 邹祥握着门把手瑟瑟发抖:“警官,我也害怕啊!万一高振羽躲在门后面,谁开门突然就是一刀!我没那么好的身手能躲开,反应力也迟钝……” 李为受不了邹祥的喋喋不休,把他扔去一边,轻轻推开了铁门。 走进那扇铁门,里面是一块破旧的篮球场。 场地正中央有一把靠背椅,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正是方姌! 李为从腰间拔出防身匕首,一边观察周围的动静,一边慢慢靠近方姌。 方姌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脑袋低垂着,一头茂密的金色卷发长长地垂落在身前,看不到她的脸,但是从她胸口轻微的起伏来看,她还活着,应该只是晕过去了。 李为用刀去割绳子,可绳子里掺着铁丝,异常坚固。绳子密密匝匝,系着无数个死结,根本解不开。 忽然,一股强烈的刺鼻气味在室内蔓延开。 “咳咳咳咳!呕~什么味道啊!这么呛!我喘不上气了!呕~” 邹祥捂着鼻子一阵阵干呕,他想跑出去,可是跑到门口时发现铁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从外面反锁了! “咳咳咳咳咳咳!我要……我要死了!这气味有毒!咳咳咳……” 邹祥剧烈咳嗽起来,边咳边吐,两只眼睛充血,额头上青筋爆出。 李为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忍着强烈的不适去寻找出口,可是高振羽早有预谋,提前把场地上所有的出口都封死了! 昏迷中的方姌也被浓烈的刺鼻气味呛醒,她想吐,可是嘴上被缠了几圈胶带。 李为把胶带拆开,方姌干呕了几下,然后从嘴里源源不断地吐出一朵朵深红色的玫瑰花! 沾满胃液的玫瑰花吐了一地,深红的玫瑰花瓣沾满方姌全身,看上去就像吐血一样。 李为找到了一处通风口,从管道里缓缓流下很多不明液体,高振羽就是从楼上把东西顺着通风管倒进屋里的! 他应该还在屋顶! 他想亲眼看着方姌去死! 李为剧烈咳嗽着朝楼上喊道:“高振羽!我知道你想替好兄弟和曹依依报仇!可是你杀了方姌他们就能回来吗!咳咳咳!他们就算回来也不会感激你的!因为你是个杀人犯!曹依依永远都不会爱你!” “你要相信法律!相信因果报应!你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你在世上没亲人了吗!你被判死刑真的没人在意吗!你想过你的父母没有!你想过爱你的人没有咳咳咳!你回头吧!现在还不晚!等我们真的死了,你的死期也就到了!你身上的罪孽就算死了也无法洗清!到了地下就连曹依依也不会原谅你!” 楼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高振羽歇斯底里的声音:“就算她不会原谅我,我也要这么做!你们都没良心,都没情义,可是我有!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为了她死我心甘情愿!” “你们警察自诩正义,可是你们站在方姌那边,站在罪恶那边!我们穷苦的普通人什么时候才能赢一次啊!我也没想连你们一起杀!我给过你们机会了!我明明都把你们引开了!你们为什么还要回来!那好啊,既然你们铁了心要帮她,那就陪她一起去死!这是你们自找的!!!” “咳咳咳咳!” 李为窒息地掐着脖子,嗓子剧痛,眼睛也被气味熏得睁不开。 模糊的视线中,邹祥倒在他自己的呕吐物中不动了。 方姌连同椅子一起侧翻在地上晕死过去,凌乱的金色发丝下,方姌嘴巴大张着,嘴里塞满了玫瑰花。 李为的意识逐渐模糊,他觉得自己这次凶多吉少。 他才三十岁,以后还有那么多案子要查,有那么多受害者要救,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一阵打斗声。 “警察!别动!” 赵西安的声音在此刻就像救世主,李为强撑着去到门口,用拳头拼命砸门。 不多时,只听得“咣当!”一声巨响,赵西安从外面踹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三个倒在地上的人,离门口最近的李为也靠在墙角晕倒了。 清晨,废弃的游乐场里走进一对小情侣。 女生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着:“亲爱的,你确定这里没人吗?” 男生肯定地点了头:“放心吧,这里已经废弃很久了,听说还死过人,那个男的被活生生「凌迟」了,只剩下一副骨架……” “你别说了!我害怕!” “那快来吧,你不是忍不住了吗?我们趁着没人赶快解决!” 女生红着脸点了点头,把裤子慢慢脱开,蹲在下水道上小便。 尿完之后,女生把纸巾塞进缝隙里扔下去。 忽然,女生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低下头慢慢靠近下水道。 “啊啊啊啊啊!” 女生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下水道的缝隙里,一张血淋淋的人脸正看着她。 第48章 人体玫瑰 李为醒来时,王心悦正坐在病床边给他削苹果。 一看到他醒了,王心悦激动得把苹果都拿掉了:“为哥!你终于醒了!我爸大半夜的告诉我这个消息,快把我吓死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 李为咽了咽口水,嗓子里还是剧痛。王心悦连忙倒了一杯水要喂李为喝,李为自己接过杯子,冷漠地说了句“谢谢”。 察觉到李为的刻意疏远,王心悦失落地坐回床边的椅子上:“为哥,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李为:“没有。” “那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吧?!” 李为:“也没有。” 王心悦急道:“不讨厌那就是喜欢啊!你为什么永远对我冷冰冰的?你到底嫌弃我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漂亮?配不上你?” 李为喝了几口水,嗓子里依旧像针扎似的疼。他原本不想说话,可是眼见王心悦都快哭出来了,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但有必要跟她说清楚。 “不是你配不上我,你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你和我爸都是警察,门当户对,我也喜欢你,你也不讨厌我!我们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自从三年前第一眼见到你,我就一直喜欢你,一直等你,这次我们又见面了,说明我们是有缘分的!虽然你对我一直没个好脸色,但是在你身边我感觉非常有安全感!好像遇到什么妖魔鬼怪都不用怕,你都会来救我!除了你,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给我这种感觉!我这辈子都跟定你了!” “咳咳咳咳!”李为被王心悦的话急得再次咳嗽起来,王心悦给他拍背顺气,李为摆了摆手:“你喜欢的只是你想象中的我,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看,我为了抓个犯人把自己都送进医院了,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连我自己都救不了,更何况是别人。” “至于你所说的安全感,那更不可能了。你爸爸是警察,你应该知道干我们这行的生活中随时都充满着危险,生命随时都可能遭受威胁。所以我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一个女人,也不会结婚,因为我的职业很可能危及到她的安全。” “从我穿上警服的那一天开始,我就随时都准备着报效国家。说句难听的话,你要是嫁给我随时都有可能变成寡妇,到时候留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太不公平了,所以希望你能理解。” “哇~不是吧师哥,你真的决定终身不娶了?那你这么好的基因不是浪费了么?”周以的声音在李为身后响起,李为转头看去,顿时社死。 敢情这间病房里全是熟人! 周以、欧曼、欧阳都在,还有跟他一起中毒的方姌和邹祥,此刻众人都齐刷刷地看着他。 李为诧异道:“你们怎么不出声!” 欧阳昨晚被高振羽袭击后扔进下水道,早上路过游乐场的一对小情侣救了他。此刻脑袋被纱布包成了“阿凡提”,自己一副衰样还嬉皮笑脸地吃李为的瓜:“队长,你真的是队长诶!这格局太大了!我以你为荣!” 旁边病床上同样满头纱布的欧曼也连连鼓掌,冲李为竖大拇指。 只有周以不乐意:“师哥,那照你这么说,咱们当警察的就不能娶老婆了呗!就活该孤独终老了?” 李为淡淡道:“我仅代表自己的观点,你爱娶十个八个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只跟法律有关系。” 众人哄笑。 方姌脸色苍白,抓起一个梨子扔向欧阳:“阳阳,听到没有,你的队长不管你娶妻生子的事,等我们出院就去领证,咱俩努努力,争取三年抱俩!” 众人笑得更大声了,甚至模仿方姌的语气喊道:“诶哟,阳阳~” 欧阳一个大男人臊得满脸通红,捡起梨子蹲在墙角“面壁”。 正在胡闹,王蓝平给李为打来电话,说高振羽被捕后一直不肯认罪,也不肯指认现场,非要来医院亲眼看看方姌死了没有。 李为征求过大家的同意,让王蓝平把人带来病房。 一听高振羽要来,原本虚弱的方姌“垂死病中惊坐起”,先是整理发型,又问欧曼要了一管口红补妆。 欧曼嫌弃道:“你这是见仇人还是见情人啊?病成这样还要化妆?诶,你该不会跟高振羽也有一腿吧!” 方姌涂了个大红唇,用手机屏幕当镜子臭美:“那种事不是建立在腿上,也不是建立在手上,而是建立在……” 意识到大家都在看她,方姌急忙刹车:“我跟高振羽没什么事,只是不想让他看见我虚弱的样子,不想让他得意。我就是要让他和他的死人好兄弟看看,姑奶奶照样活得好好的,想打倒我?下辈子吧!” 方姌最后一句话故意对着邹祥说,那副不可一世的高傲模样气得邹祥牙痒痒。 十多分钟后,王蓝平和徒弟带着高振羽来了。 一进门,看到站在窗前“搔首弄姿”的方姌,高振羽顿时暴怒地朝方姌冲过去,想活活掐死她,却被两个警察牢牢按在地上。 方姌看着他“无能狂怒”的窝囊样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往高振羽脸上啐了一口:“就凭你这种东西也想跟我斗?不自量力,这辈子你就给我好好待在监狱里待到死,永远别想再出来!你放心,我一定会动用所有的人脉关系,拜托人好好「照顾」你的。你接下来的人生会过得非常辛苦,生不如死!我方姌说得出就做得到,我会让你切身体会到什么叫「资本的力量」。” 邹祥听得心惊胆战,连忙跑到李为身边才敢说话:“你也太嚣张了吧!当着这么多警察的面也敢明目张胆的说这种话,你就不怕警察把你抓走?!” 哪曾想方姌不仅丝毫不害怕,反而双手抱在胸前嚣张道:“警察怎么了?警察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没听说过「有钱就有权」吗?你知道我妈妈是谁吗?连公安局长见了我妈都得客客气气的,你又算什么东西呀?” 方姌又看向欧阳:“只要你答应跟我在一起,你喜欢当警察,我可以让你当上京北市的警长。” 众人震惊。 周以小声跟欧曼说道:“她妈是谁啊?这么大来头?你哥直接步入仕途了!” 欧曼白了他一眼:“她妈可能姓李吧……” 高振羽无奈苦笑,认命地流下眼泪:“普通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赢一次……我们拿什么跟资本斗?永远都输给资本的……我命不如你,我认……只希望下辈子也投个「上层人」的胎,我比你们更坏更可恶!” 李为惋惜道:“你爸妈在你身上投入那么多的财力物力精力,你还是个普通人?你为自己的梦想耗费那么多心血,成功考进好大学,你还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大多数是走不到你这一步的,他们的梦想或许被现实搁置,或许被生活打败,也或许得不到原生家庭的支持,自己也因为怯懦而退缩……” “可你如果不是为了曹依依走上犯罪道路,一年之后你就能顺利毕业,在你喜欢的领域大放异彩,勇敢追梦。你的未来是多少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是多少人羡慕的?你亲手毁了自己的美梦,就别怪上天没给过你好命。” 高振羽无动于衷,甚至冷笑:“你不是我,你当然不会明白曹依依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当然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我犯罪,劝人从善。” “你高高在上冷眼旁观,自以为是「救世主」,可是在我的角度看来,你们才是「犯罪」!像方姌这类人一天不死,活在社会上就是个祸害!是社会毒瘤!我把她铲除难道不是为民除害吗?可是你们偏不让,再坏的罪犯都有律师为他辩护,再坏的人你们警察都要保护!到底谁才是正义?谁才是「恶人」?你们警察向来以恶看人,「性恶论」者劝人从善?不觉得可笑吗?” 李为:“这个社会只需要一种秩序,秩序一多必起大乱。你自以为代表了正义,为民除害,其实只是满足你自己的私欲!每个罪犯都有他犯罪的理由,要是每个人都像你们一样有理由就认为有害人的权利,那人人都会变成「杀人犯」。” “律师维护的从来都不是罪犯,而是人权。警察保护的也不是犯人,是对生命的尊重。我们的敌人是恶人,是罪犯,所以对人对事的确习惯先以恶看人,但我希望人心向善。我不相信真情,但我真的希望人间有情。” 病房里沉默了很久,高振羽苦笑道:“我做人很失败,想杀人,杀不了人,想讲道理,大道理也讲不过你……行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李为示意王蓝平把高振羽带到另一个房间进行审问。 从欧阳身边走过时,李为停住脚步看了他一眼,正想问他去不去,便见欧阳「主动上供」,把一块梨递了过来。 李为无语:“梨是不能分的……算了,你这衰样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歇着得了。” 欧阳「身残志坚」非要跟去,李为压低声音交待他看好方姌和邹祥,他有强烈的预感:刘思睿的案件要有重大进展了。 来到一个独立病房,周以把门关上,王蓝平架起记录仪,小徒弟做笔录。 高振羽交待了绑架方姌的犯罪事实,包括在通风管道里倒入“洁厕灵”和“84消毒液”,让几人中毒。 强行“填鸭”,把玫瑰花塞满方姌的胃和食道。 王蓝平:“你想活活撑死她?我只听过金子可以坠死人,花也可以吗?” 高振羽摇了摇头,他并不是想用玫瑰花杀死方姌,只是在进行一场他梦寐以求的行为艺术。 “花吐症”是一些文学作品中的设定,是一种爱而不得的疾病。患者单恋某个人可是无法表白就会积郁成疾,出现不断口吐鲜花的症状。 唯一的治疗方法就是向暗恋的人告白,如果双方都喜欢,伴随真挚的亲吻就可以治愈。可如果对方不喜欢他,拒绝了他,那他的身体就会越来越虚弱,像被遗弃的玫瑰花一样迅速枯萎,直到死亡。 高振羽对曹依依的情感就像得了“花吐症”,难言之欲积压在心底愈演愈烈,他没办法把曹依依从好兄弟身边抢回来,也没办法放下对曹依依的喜欢。 强烈的拧巴之下,他甚至想为曹依依殉情,想用这种“浪漫”又深情的方式死去。 王蓝平眉头紧锁:“那你干啥不自己吞,你把花塞进方姌嘴里干什么?又不是她受「相思苦」。” 高振羽:“我想把传说中的「花吐症」用雕塑的方式具象化,等方姌口吐玫瑰,最美的时候,我会把她的血放干,把尸体冰封起来,做成活人冰雕:「人体玫瑰」!我相信那绝对会成为雕塑界最完美、最震撼的艺术品!” “到那时候,我就能配得上依依了,人们对她的传闻里就不会再提到刘思睿,而是把我和她放在一起!” 周以表示不理解:“我说你们搞艺术的……没点病是不是搞不了艺术?” 李为想到高振羽和欧阳打电话时说起的一句话,他说方姌逼死了曹依依。 “你确定曹依依已经死了吗?” 高振羽缓了缓情绪,点了头。 “她怎么死的?” “刘思睿杀的。” 李为停住。 他怀疑高振羽的精神状况有些不正常,高振羽一会儿说曹依依是被方姌逼死的,一会儿又说是被刘思睿杀死的,他嘴里的话真假难辨。 李为并没有打断他,而是心平气和地让他继续说。 刘思睿在很早之前就看上曹依依了,那时候曹依依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学生,刘思睿也没开画廊。 刘思睿追女孩的手段千变万化,像鬣狗似的一口咬住就不松牙,可是当猎物到手后又马上变了一副嘴脸,不忙“吃肉”,忙“掏\/肛”,凡是被他盯上的女生都会被他榨干价值,“吃干抹净”。 他一手捧红了曹依依,也一手把曹依依推向深渊。 有曹依依的名声坐镇后,刘思睿贷款开了艺术工作室。可是由于经营不善和胡乱签人,工作室很快面临倒闭。 刘思睿是位pua大师,他对曹依依洗脑,让曹依依对他心存愧疚,死心塌地,直到曹依依意外怀孕,强烈的妊娠反应让她恢复了一丝理智。 两人之间有过这样一次对话: 曹依依:“我怀孕了。” 刘思睿:“打了,不然影响接客。” “你把我当什么了?这是你的孩子!你不要他吗?” “你跟那么多男人有过,凭什么说孩子是我的?” “我都让他们戴了,我只爱你,所以只让你不戴。” “我也只爱你,所以跟她们都戴了,只跟你不戴。” “你说过不会嫌弃我的,你会娶我的!” “我不嫌弃你,也不会娶你,这个孩子不能留,耽误我赚钱了。” 曹依依不肯去医院,一天夜里,刘思睿买通一群混混把曹依依拖到寂静的巷子里拳脚相加。 几天后的圣诞节,曹依依送了刘思睿一个礼盒。 “亲爱的,送你个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什么东西啊?包得这么好!”刘思睿边拆边问。 曹依依看着他,慢慢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就是……我们的孩子呀!” 与此同时,刘思睿打开盒子看到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曹依依笑得像个神经病,俨然已经疯了:“你喜欢吗?” 暴怒的刘思睿把曹依依扒光后吊在画廊,用专门低价批发给曹依依画画的劣质颜料在她身上画“人体彩绘”,还叫来一群女朋友参观,当着她的面开“交流会”。 方姌嘲笑之余逼迫曹依依画画,曹依依在绝望中画下了那幅“鬼画”。 深夜,众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睡去,身心俱疲的曹依依在画廊里上吊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宿醉的方姌醒过来去上厕所,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撞着后脑勺。 她回头看去,赫然看到后面是一双悬空的脚! 顺着那双脚抬头往上一看,房梁上死不瞑目的曹依依正低头盯着她。 刘思睿担心事情声张出去影响画廊的生意,所以不敢把曹依依运出去,反而把尸体抬到后面的雕塑坊,用粘稠的石膏泥浆把曹依依糊了起来,做成石膏假人。 后来也许是刘思睿做贼心虚,不敢看那些石膏,所以在学校里随便找了一个人经营石膏坊。 久而久之,石膏坊里的假人越来越多,就连他自己都认不出哪具假人是曹依依的尸体! 李为:“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不报警?” 高振羽癫狂地笑道:“我骂曹依依是个傻子!她宁可自己安安静静的去死也不愿意把渣男一起带下去!她把画廊的地都拖了怎么就不会一刀一个捅死他们!报警最多判刘思睿死刑,挨枪子太舒服了,咬咬牙一眨眼就过了,这种死法太便宜他了!而且依依是自杀,按照法律还不一定能判得了他!我不能让依依白死,我必须想办法把刘思睿给她送去!” 李为:“所以你杀了刘思睿?” “对!我杀了他!不光是我,我们好多人一起杀了他!他的人缘真好啊!人人都想杀他哈哈哈哈!” 高振羽已经疯了,疯子的话不能当真,也不能成为证据。王蓝平把人带回去,李为和周以再次前往花店。 见到老曹时,老曹还是在浇花。他懂得“爱人如养花”的道理,所以把店里的花养得很好,想来对她女儿更是疼爱有加。 李为皱起眉头,要说的话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周以鼓足勇气上前喊了声:“大伯”,老曹见两人来了连忙招呼进屋,屋里依旧拥挤杂乱,茶几上依旧摆着半盒冰冷的盒饭。 “大伯,我们这次来是……是想跟您说……”看着老曹布满皱纹的笑脸,周以鼻头一酸,也说不下去了。 李为:“我们找到您女儿了。” 第49章 流泪石膏 再次踏足雕塑坊,雕塑坊里奇形怪状的假人依然站在各处,可是这次却没有之前的阴森恐怖,那些白花花的石膏反而多了一抹凄凉的色彩。 警力不够,就连头上缠着纱布的欧阳和欧曼都来到现场帮忙。 欧阳轻声安慰着老人家:“我们找了整整一晚,没有其他好办法,只能一个一个砸开看……可惜还是没找到您女儿藏在哪里……你先别难过,也许……还有可能……您女儿还活着,毕竟没找到尸体就不能下死亡结论,就还有希望。” 老曹看着雕塑坊里的警察们进进出出,有的搬运石膏假人,有的用铁錾子一点一点砸开石膏,有的蹲在地上刨石膏……整座石膏坊里都充斥着“叮叮当当”的响声,满地堆满了石膏块,警察们的脸上、身上、手上沾满了石膏粉末。 他的女儿安静地站在人群后面看着他笑,正如从前那样像花一样笑着。 “爸,我考上好大学了!我以后一定能出人头地!当大画家!挣好多好多钱!然后我们就回家!你种花我画画!我带你去全世界到处旅游!把家里的土房子都盖成小别墅!给妈妈买个最好的墓地!让村里人再也不敢看不起我们!” 老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孩子们别忙活了……我知道她就在这儿……我看见她了……她已经死了……只有我能找到她……” 说着,老曹一边老泪纵横,一边越过人群往后面的房间走去。 推开那扇白门,一座石膏假人正静静地站在窗前。 “女儿……女儿啊!!!” 老曹情绪崩溃地大喊大叫,朝石膏假人扑过去。 老人凄惨的哭喊声让在场的人无不心酸。 雕塑坊里专门有一间空房用来堆放画画的颜料。 刘思睿为了节省成本,专门从黑厂低价批发来一大堆劣质颜料,那种颜料里除了超标的甲醛之外,还有很多对人体有害的化学成分。 曹依依为了帮他画画还债没日没夜地跟那些劣质颜料待在一起,手都画烂了,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可是他连桶正规的颜料都不舍得给她买。 中毒之后产生幻觉的曹依依都看到了些什么呢?她一个女孩子深夜待在空荡荡的雕塑坊里会不会害怕? 她当时在想什么呢? 是在想当初的梦想?还是在想等画卖出去之后,帮心上人还完账,然后刘思睿就会娶她? 在这座充满罪恶和毒气的雕塑坊里,正常人都会变得不正常。就像李为现在,他竟然看到那具石膏假人哭了,从那双逼真的眼睛里流下两行血泪…… 可这次不是幻觉,不只是他一个人看到这诡异惊悚的一幕,所有人都看到了。 法医解释说,是石膏里腐烂的尸体渗出尸水,尸水把外层的石膏浸透,顺着假人的眼角流了下来。 褐色的尸水流在白花花的石膏上,看起来像极了血泪。 警察把老曹拉开回避,法医组上前把石膏小心清走,一具高度腐败的女尸呈现在众人眼前。 曹依依面目全非的脸上,一双眼睛睁得很大,跟那天晚上李为看到的“鬼画”里的女人一模一样。 周以:“师哥,我们现在去哪儿?去审高振羽吗?他还是没说出同伙都有哪些人。” 欧曼心直口快:“那还用得着他交待吗?这不明摆着的,六个人,其中一个高振羽,一个方姌,一个邹祥,剩下的……不是方姌的小男友就是刘思睿的前女友,就在他俩的交往对象中找呗!” “证据,”李为平静道:“目前最大的问题还是缺乏证据,警察不能凭感觉抓人,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跟嫌疑人挂上钩,就算全世界都知道事情是他干的,那也只能是猜测,不能抓他,毕竟「疑罪从无」。” 欧阳疲惫地叹了口气:“那合着我们白忙活半天什么证据也没找到,我这一顿打白挨了?” 李为:“也不是,你被打一顿还是有价值的,至少高振羽的故意伤害罪逃不脱了。如果他真的是刘思睿死亡案的知情者,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其他凶手逍遥法外,而他一个人受罪。他那种人最在乎公平和命运了,他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也不会让其他人逃脱。” 赵西安:“那我们就干巴巴地等着看他「狗咬狗」?” 李为摇了摇头,看向那条幽长的走廊。 “我们绝不能等,没有证据我们就去找证据。” 其他人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走廊两侧的房间,周以嫌累,第一个尥蹶子:“师哥,这些房间我们不是都搜过了吗?什么也没有。” 赵西安也疑惑:“对啊,尸体都找到了,老大你还想找什么?” “手机,”李为眼眸一沉:“曹依依的手机至今没有找到,要是能找到的话,手机里应该有非常重要的证据。” 欧曼:“可是上次都找过了,就几天前,房间里的东西也不会变。总不会有人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又把曹依依的手机放进去吧?” 赵西安拍了拍周以的肩,损友出损招:“那只能靠我们的周大仙儿了!你再发一次神通,看看曹依依的手机到底在哪儿?也免得我们费力找。” 周以无语:“我免费了?你就图省事,要把我的十年供出去?” 赵西安戏谑道:“你上次不是还要发大招帮欧曼找平安符吗?那不是十年?追女朋友你能豁得出去,怎么办正事就不舍得了?你可是个警察!老大都随时准备为国捐躯,你少活十年怎么了?” 两人争吵起来,李为撇下他们自己走进一间房里找。 欧阳和欧曼对视一眼,也认命地开始搜寻房间。 欧曼说的没错,几天过去,房间里的东西没有丝毫变化,就连家具上落下的灰尘都跟上次一样。 李为仔细检查过每一处,忽然,他的目光停住,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在桌子的边缘,有三根手指印! 他很确定上次是没有的! 那就说明,在他们上次检查之后的确有人再次来过这里。 可是画廊和雕塑坊作为案子重要的发生地,早在一开始就封住了出口,拉起警示线,钥匙只有警察才有,其他人是不可能进来的。 如果那人不是事后来的,那就是…… 他早就藏在屋里了。 可以想象,当几天前他们检查每间屋子的时候,有个人一直隐藏在暗处看着他们。 会在凶案发生后返回犯罪现场的人,除了警察,就只剩下凶手和知情者。 他会是谁呢? 李为把赵西安等人叫到这间房里,周以采集指纹,其他人在房间里仔细寻找蛛丝马迹。 欧阳趴在地上检查床下,好在这次床底下没有人躲在那儿。可是在不起眼的位置里,欧阳发现了些许粉末。 是红泥,还有股塑胶鞋底的味道。 鞋底的泥怎么会在床底下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藏在床下!鞋底缝隙里的泥不小心遗留在现场。 他为什么要藏? 因为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他不得不暂时躲到床下。 很有可能还在床下等了很久,因为外面对他存在威胁的事物还没离开。 另一边,欧曼发现地毯上的毛有问题。 大部分的绒毛都是立着的,只有两行绒毛偏朝一个方向。 欧曼顺着绒毛慢慢找过去,绒毛的尽头是房间角落里的一个柜子。 柜子是实木的,通体用黑油漆刷了个遍,做旧的风格很像上了年头的老衣柜。 它安静地等在角落里,丝毫不引人注目,要不是仔细看真的很难留意到装修如此豪华的房间里竟然还有这么一件“老古董”,看上去跟周围的风格极其不搭。 欧曼鬼使神差地握住把手,这个诡异的柜子好像有种魔力,引诱人去打开柜门。 脑海里闪过无数鬼片里的恐怖场景,谁也想不到柜子里到底藏着什么? 也许一打开,柜子里的尸体就会掉出来,或者有一个苍白的鬼娃娃正坐在里面看着你微笑…… 欧曼松了手,不敢开了。 “周以,你过来看看这个!” 周以和赵西安闻声赶来,也觉得这个柜子放在这儿很奇怪。 赵西安退后一步:“这怎么看怎么都像里面有尸体的样子,我胆小,你们开吧。” 欧曼扯了扯周以的袖子:“你不是有阴阳眼吗?你先看看里面是什么,安全的话再打开。” 周以笑道:“我是能看到普通人看不见的脏东西,可我又不会「透视」,我要真有那技能就好了!” 说着,周以的眼珠子缓缓往欧曼身上打量,被欧曼一把推开。 周以握住柜门把手,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不是,我也怕啊!谁能知道这里面是什么鬼东西?我怕一打开,这一辈子都会做噩梦!” “窝囊废!”欧曼骂道,转头把欧阳叫过来。 欧阳抓住把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把拉开柜门。 几人看都不敢往柜子里看一眼就瞬间跑出三米多远。 李为无语地摇了摇头,朝吓得抱在一起的几个大男人屁股上一人踹了一脚。 几人慢慢回过头,柜子里也刷了黑油漆,一片昏暗中并没有想象中的尸体,只有一个布娃娃坐在里面。 欧曼:“这也挺吓人的,为什么要把娃娃放在黑漆漆的柜子里?一打开门有个布娃娃不害怕吗?布娃娃要是不见了那更吓人。” 赵西安:“我想到了「hello kitty藏尸案」,凶手就是把受害者的头颅藏进了布娃娃里,这个布娃娃里不会也有……” 欧曼捶了赵西安一拳,骂道:“别说了!有本事你去把娃娃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拆就拆,谁让咱老赵胆子大呢!”赵西安受不住激将法,几步上前把布娃娃撕开。 漫天飞舞的棉絮中,布娃娃身体里真的藏了东西! 不是人头,而是一个手机和一张叠了好几层的旧报纸。 手机完好无损,可是开不了机。 李为展开报纸,报纸已经泛黄易碎,发行日期是三十年前。 这张报纸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谁会把三十年前的报纸保存下来藏进布娃娃肚子里? 那个人到底想告诉警察什么? 几人回到京北刑侦组,正好曹依依的尸检结果出来了。 死亡时间是在半个月前,正是她失踪的那段时间,死亡原因和高振羽的证词一致。 欧曼:“曹爸爸呢?” 王蓝平:“他在局里哭了一天,眼睛都快哭瞎了。法医组做完尸检他就把女儿的尸体带回去了。” 欧曼同情道:“好可怜,费尽心血好不容易培养出的女儿就这么没了……” 这时从门外跑进来一个人,跟王蓝平说高振羽松口了,他交待参与杀害刘思睿的凶手一共有十个人,方姌和她爸都有份。 赵西安:“不是十个人吗?算上高振羽也才三个人,不够数啊。” 周以也觉得不可思议:“他的话能信吗?十个人?这不是杀人了,这是开派对吧!” 王蓝平:“他的供词确实有待商榷,毕竟我们调查现场后只发现六个人的足迹。” 欧阳:“不管怎么说现在总算有人证了!现在能抓人了吗队长!” 李为看到欧阳眼睛里闪出激动的光芒,他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然后点了头。 傍晚,方姌和她爸爸方国龙被传唤至警局单独接受审问。 警察:“你跟受害人刘思睿是什么关系?” 方姌:“前男友。” 方教授:“师徒。” “八天前的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也就是刘思睿被害的时候,你在哪里?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按道理来说忽然被问到一周之前的事应该想不起来或者多想几分钟,可这父女二人却仿佛记忆犹新。 方姌:“那天晚上九点半我跟男朋友去看电影了,有票根和电影院的监控为证。” 警察:“看完电影之后呢?你去了哪里?” “我们去逛街了,那天晚上市中心举办冰雕节,我们边逛街边走过去,一直玩到天亮。手机上有当晚的消费记录,还有我在冰雕节上拍的照片和朋友圈。” 方教授:“那天晚上有冰雕节,我带学生们去现场采风,结束之后就一直在家看电视,家里有监控,你们随时都可以去调取。” 警察:“你那天什么时候出的门?” “下午四点左右。” “什么时候到家的?” “晚上八点十五分。” 警察:“一周之前的事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还有零有整的?” 方教授平静道:“我有糖尿病,每天晚上八点十五分是我打胰岛素的时间,我订了专门的闹钟。” 父女俩当晚的行动路线不同,没有一起行动,也没有互相作证,而且都有过硬的不在场证明。 从证据上看他们二人都完美避开了案发时间,且全程都有人证物证,他们似乎不可能是杀害刘思睿的凶手。 可是高振羽一口咬定他们是参与者,让他拿出证据,他只说是自己亲眼看到的,他就是证据。 王蓝平带着欧阳和欧曼去到那家电影院调查,方姌票根上的电影是当晚21:45开始的,一直播放到23:58散场。 从放映厅的监控上看,方姌和她的两个男朋友都到场了,三人坐在最后一排,方姌“左拥右抱”。 别人是来电影院看电影的,他们是来电影院研究生的。 欧曼看不下去了,又惊叹电影院熄灯之后在监控里原来这么清晰! 李为和周以,赵西安来到方教授家中调查监控。 监控探头在客厅正中央,没有监控死角,就算是一只苍蝇进出客厅都会被监控无比清晰地拍下来。 方教授没有说谎,他的确在当晚八点十五分进入客厅的监控范围内打了胰岛素,然后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一直看到凌晨一点。 刘思睿的死亡时间是晚上十点到十二点,方教授回到家的时候刘思睿还活着,刘思睿死的时候方教授在家看电视。 方姌和方教授跟刘思睿的死亡时间都对不上,而且两人貌似都没有杀害刘思睿的动机。 方姌虽然在跟刘思睿交往,可两人的花心程度不相上下,方姌对刘思睿也没有多深厚的感情,更多的是玩弄和征服欲。 她对刘思睿的兴趣在把他从曹依依身边抢到手的那一刻就没了。真要说为情杀人,也应该是刘思睿杀死方姌。 毕竟刘思睿是真的在乎方姌,在乎她的钱。这么一个白富美,到嘴的“大肥羊”煮熟还飞了,换作是谁都难以接受。 李为和欧阳再次见到高振羽时,此时的他不修边幅,满脸血痕,跟初次见面时的热心男大宛如两个人。 看守的警察说他脸上的伤口都是他自己抓的。高振羽一到晚上就发疯,大喊大叫地重复着:“他回来了!他要把所有人都杀了!谁也逃不了!” 李为:“他们没有作案时间,你为什么要说他们杀了刘思睿?是为了报复方姌?因为她把刘思睿抢走,让曹依依生无可恋,你想为曹依依报仇。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方教授也扯进来?他并没有得罪你。” “「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高振羽病态地笑了起来:“你没听说过「上梁不正下梁歪」吗?方国龙也不是个好东西!要不是他,悲剧也不会重演!” 欧阳越来越听不懂高振羽的话:“什么悲剧?方教授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他?” 高振羽近似癫狂地笑着,他用光秃秃的指甲用力在脸上不停抓挠着。他的脸逐渐扭曲、变形、流血……正如他的内心一样。 “是他!他在水里下药了!” 第50章 马脚 高振羽:“你们都被方国龙骗了!他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他才是造成一切悲剧的源头!” 搞艺术的大多费钱,有钱人大多喜欢搞艺术的。 方姌的妈妈是这样,所以看上了方国龙。刘思睿的继父是这样,所以看上了刘思睿的妈妈。 刘思睿搞艺术,可惜没有富婆看上他,所以他反其道而行之,主动去勾搭富婆。 在知道自己的恩师有一位真正的“富二代”女儿后,他不惜一切代价想攀上这门亲事。 原本方教授也非常赞同爱徒娶爱女这种“亲上加亲”的喜事,可是忽然有一天,方教授改变了态度,说什么也不同意刘思睿去追求自己的女儿。 可刘思睿不想放弃这么难得的机会,甚至打算不顾方教授的阻拦去追方姌。 于是方国龙想出了一个办法:撮合曹依依和刘思睿在一起。 起初刘思睿死活不同意,认为曹依依一个穷学生既对他的工作帮不上忙,也提高不了他的生活品质。 可方国龙说他早看出曹依依有过人的画画才能,以后一定能成为举世闻名的大画家,到那时候曹依依还不一定能看上刘思睿。 反正方国龙是肯定不会同意他去追方姌的,刘思睿想了想,决定还是听从恩师的建议,去追曹依依这支“潜力股”。 曹依依没谈过恋爱,突然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师兄”拼命追求她,曹依依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刘思睿,也不想因为谈恋爱影响学习,所以一直保持着恰当的社交距离。 直到那天晚上,方教授让她去画室搬东西,给她喝了几口水。再醒过来时,画室的门关着,所有的窗帘都拉得严丝合缝,刘思睿和她躺在地上,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刘思睿解释说他昨晚喝醉了,方教授让他来帮忙搬东西,没想到曹依依忽然向他表白,两人就…… 正当曹依依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时,方教授恰好来到画室,把两人当场“捉奸”。 如果他们不是正在交往的结婚对象就属于乱搞男女关系,在学校里“搞破鞋”,严重影响学校声誉,方教授嚷嚷着要报警和上报学校。 才刚刚步入大学校园的曹依依被吓坏了,只能顺着刘思睿的话说,承认两人是男女朋友关系。 方教授是pua大师,他的好徒弟刘思睿完美继承了老师的“衣钵”,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师徒二人把曹依依洗脑得忘却了本心,完全像一个被丝线操控的木偶娃娃。 可两人没想到的是,方姌突然横插一脚,她早就嫉妒曹依依“京北才女”的名声,所以只要是曹依依喜欢的东西,她都要抢过来。 刘思睿对此当然求之不得,甚至主动找上方姌“自荐枕席”。等方教授发现一切都偏离了自己计划中的轨道时,该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欧阳:“你知道为什么方教授要忽然改变主意,不同意刘思睿去追方姌吗?” 高振羽随口说道:“估计是知道刘思睿那种人靠不住,担心自己女儿遇人不淑吧,所以才把依依推出去「挡枪」。你看他多可恶啊!他还配「为人师表」吗?” 从审问室出来,欧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如果只是单纯看不上刘思睿做自己的女婿,方教授完全可以跟方姌明说,不至于要冒着违法犯罪的危险把毫不相干的曹依依推给刘思睿。 高振羽说刘思睿开的艺术工作室背后还有方教授的助力,可说到底他们只是师徒关系而已,方教授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帮扶刘思睿? 如果方教授是出于师生情谊,那曹依依也是他的爱徒,更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得意门生,他那么聪明的人不会做“买椟还珠”这种事情。 李为想到了被缝在布娃娃肚子里的那张报纸,报纸上有很多文章和新闻,李为当时大概扫了几眼,依稀记得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板块上写着一行标题: 知名画家罔人伦,高校上演不伦恋。 李为连忙跑回证物科重新查看那张报纸,报纸上醒目的头版头条和其他文章跟案子没什么关系,关键就在于这条不起眼的新闻! “「薇香学院」男老师诱骗十八岁女大学生,于学校教职工宿舍幽会被抓现行,男老师接受调查处分,女学生被学校劝退……” 欧阳见李为盯着这则“花边新闻”出神,猜测道:“高振羽说的「悲剧重演」……不会是方教授也喜欢曹依依吧?他爱而不得,所以为了泄私愤把曹依依送给渣男玩弄?” 李为摇了摇头,神情严肃:“方教授跟曹依依应该的确只是师生情义,高振羽亲耳听到方教授劝曹依依「回头是岸」。如果他对曹依依不轨,在水里下药之后就动手了,看到曹依依被伤害应该偷着乐才对……” “问题的关键应该是「重演」,刘思睿是方教授的助教,也算曹依依的半个老师,老师让学生怀孕了,学生怀孕后被老师抛弃……这样的事三十年前发生过一次,主人公会是谁?” 欧阳指着报纸上的学校名称说道:“那不对啊,这件事是「薇香学院」里发生的,方教授是京北艺术学院的,这条新闻说的不是他吧?” 李为用手机查询京北艺术学院的旧称,他把查询结果递到欧阳面前,手机页面上无比清晰地写着:京北艺术学院改名之前就叫「薇香学院」,那时候只是一所不入流的专科学校。十年前才列入本科院校,改名为现在的京北艺术学院。 李为看向欧阳:“还记得高振羽那天跟你说的话吗?他偷听到曹依依跪在地上哭着求方教授,曹依依搬出师母未婚生子的事情,这里的「师母」应该不是方姌的妈妈吧?” “方姌今年二十五岁,事情发生在三十年前,三十年前……”欧阳喃喃自语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前霎时变亮:“刘思睿三十二岁!队长!” 李为点了头。 方国龙的作案动机出现了。 欧阳怔怔道:“你说这件事……方姌知道吗?这是乱\/伦啊!” 李为“任重道远”地拍了拍欧阳的肩:“如果她知道,那么她的作案动机也出来了。” 欧阳明白李为的意思,连忙郑重地紧了紧书包带子,对李为比了个“ok”的手势。 因为二十四小时之内没能找到明确的证据证明方教授和方姌跟刘思睿的死有关,所以两人接受完调查之后就回学校了。 今天是最后一门期末考试,学生们考完就可以回家过年。 欧阳站在门口看着音乐教室里放声歌唱的方姌,心里百感交集。 方姌考完试后跟欧阳漫步在校园里,像是做告别似的重重伸了个懒腰:“终于结束了,这个破学校,以后再也不来了。” 欧阳:“你不是还没毕业吗?” 方姌耸了耸肩:“无所谓,我妈妈已经帮我在国外的学校打点好了,我准备「投奔」我妈妈去。至于你嘛……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保证你在国外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比当警察不知道滋润几百倍!” 欧阳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应该把你爸爸带过去,你爸爸年纪大了,需要人陪伴。” “哼,”方姌傲慢地冷哼道:“他不配。” “他可是你爸爸啊!” “他不配当我爸爸,他只是我妈包养的一条狗!我妈在国外已经给我找了一个完美的爸爸,等我过去后我妈就会跟他离婚,我马上也要嫁人了。” 方姌缓缓抬起手,闭上眼睛模拟着弹钢琴的样子:“我送你个礼物,我给你弹一曲吧,我弹得比老师好多了……” 两人站在湖边,方姌陶醉地弹奏着无声钢琴,欧阳看着冰封的湖面。 一片雪花缓缓飘落在湖面上,又下雪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方姌忽然开口。 欧阳摇了摇头。 “因为你身上有一股悲伤的气质,就像意大利的忧郁王子。” 欧阳:“……” “「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我真的喜欢你,但是我不会嫁给你。我妈妈有钱,所以我要嫁给有钱人,因为我妈怕我遇到跟我爸一样的人。” “「穷」是万恶之源,是人性最大的「恶」。像恶犬这种畜牲是养不熟的,无论在它身上花多少钱,只要它饿急了,它就会反过来咬主人。” 方姌走近一步,踮起脚尖慢慢靠近欧阳,欧阳偏过了脸,方姌笑道:“干嘛这么紧张啊?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不是吗?” 欧阳冷下脸色:“你什么意思?” 方姌得意地笑着,在欧阳耳边说了一句话,欧阳顿时愣住。 方姌在欧阳侧脸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欧阳正要发火,方姌已经大笑着走远了。 躲在大树背后的几人陆续出来,周以和赵西安满脸吃到大瓜的表情,手指头都快把欧阳戳死。 周以:“哦吼吼!你竟然让她亲你!还说不喜欢她?” 赵西安:“我早就看出来了,还跟我搁这儿装呢?这下看到白富美要跟别人结婚了,舍不得了吧!早干嘛去了!” 周以:“不过她为什么要说你悲伤?你不是每天都嬉皮笑脸的?你悲伤什么?” 李为也看向欧阳。 欧阳苦笑道:“我一个月才2500我能不悲伤吗?我可太悲伤了!” 李为还是静静地看着欧阳。 “她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她……她说我长得帅。”欧阳说完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被赵西安和周以一顿嫌弃。 “好了!你们俩吵死了!”欧曼白了两人一眼,问起正事:“所以方姌到底知不知道她跟刘思睿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不知道,”欧阳又补充:“我不知道。” 周以骂道:“合着派你来用「美男计」套话,你就真的只跟她谈情说爱来着,正事一点没干?” 欧阳无语:“那我总不能一上来就问人家:诶?你知道刘思睿是你流落在外的亲哥吗?你跟你哥谈恋爱觉得别扭吗?你担心你爸为了他会对你不利,所以提前把这个会跟你分家产的私生子杀了是吗?我是傻的我!” 几人哄笑起来。 李为:“不管方姌知不知道,方教授肯定是知道的,所以他坚决不让两人交往,还暗中帮助刘思睿搞事业,甚至把有成名潜力的曹依依给他,可是刘思睿一手好牌打了个稀烂。” 欧阳沮丧道:“可我们还是没有证据……” 李为目光坚定:“现在有了。” 当天晚上,方教授和方姌被二次传唤至警局。 李为:“刘思睿被杀害的时候你在哪里?” 方国龙:“在家看电视,上次不是都说过了吗?你们也都看过监控了,我那段时间一直都在家。” “不,你回家之后又出去了。” 李为让人把方教授家里的监控视频用大屏幕播放出来。 监控视频里,方教授的确坐在客厅看电视,从八点十五一直看到凌晨一点。 王蓝平疑惑地挠了挠头,不明白李为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 李为把视频快进到九点十五分,又快进到十点十五分,按了暂停,然后又倒退回最开始。 众人看得一脸懵,只有方教授的手慢慢握紧。 “最后的自首机会你要不要?”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方教授。 方教授显然在做思想斗争,审问室里的暖气开的并不大,可是他的额头慢慢渗出汗来。 沉默了一会儿,方教授还是决定“搏一搏”,死鸭子嘴硬道:“我没罪,不需要自首。” 李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众人解释道:“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是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就像这个监控视频,看上去他的确一直都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但是今天当我看到欧阳和方姌一直站在结了冰的湖边,雪花慢慢飘落时,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当画面里大多数事物都静止不动时,我们的眼睛就会不自觉地关注动态的事物。客厅里的其他东西都不会变,也跟案件无关,所以我们一直关注的都是方教授的动向,画面里的他没出门,所以就认为他一直都在。” “我把视频看了无数遍,忽然发现,电视机里的播放内容一直在重复,每隔一个小时就会自动重复之前的画面。所以我们看到的整个监控视频都是被人为调整过的,一直在重复八点十五分到九点十五分期间那一个小时里发生的事,而没有九点十五分之后的画面,那时候你去哪儿了呢?要不要查一下你那辆面包车当天晚上的耗油量?我们可以做个实验,从学校开到冰雕节现场再开回你家,看看能用多少油?” 方教授的脸色变了,还想狡辩:“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那辆老面包车本来就费油,我怕赶不上冰雕节所以开得特别快,车上学生又多,所以耗油量就大。” “你不是担心赶不上冰雕节,”李为无情地戳穿道:“你是担心赶不过去,杀了刘思睿。” “你担心在杀人分尸后不能在凌晨一点之前赶回家,因为监控视频只能重复播放到一点钟,你要是赶不回来不就露馅了?所以你不得不开得特别快,快到连轮胎上沾的画画颜料不小心蹭在地上都没注意。” 方教授低下头沉默了。 另一边的审讯室里,方姌依旧拒不认罪:“警官,我都说过很多遍了,我有不在场证明,有人证和物证。我们在冰雕节现场逛了一整晚,根本没去过什么破游乐场!你们应该把注意力放在犯罪现场的证物上,别惦记你姐了!” “犯罪现场的证物?”一名警察递给赵西安一个证物袋,赵西安把东西递给周以。 周以把一个装着几缕头发丝的证物袋放在方姌面前,笑道:“你是在说这个吗?这是曹依依的头发,可是她早就去世了,你把她的头发扔在现场是想干什么?扰乱调查?还是想「借尸还魂」,假借死人的名义杀掉刘思睿?” 方姌愣了愣,随即反驳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凭什么说这是我扔在现场的?我根本就没去过!” “你没去过现场,不是你扔的,那你咋这么肯定现场会有证物留下?这可是机密,从来没有对外声张过。” 方姌脑子飞速运转,一口咬定:“电视里不就都这么演的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犯罪现场肯定会留下证据的啊!不然你们警察怎么破案?” 周以冷笑:“你也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你为什么还要去犯罪?” 方姌高傲地捋了把头发:“说我犯罪?你有证据吗?” 周以又从证物袋里拿出一个手机。 “这是曹依依的手机,她失踪后手机一直续航到冰雕节第二天早上自动关机。我们把手机充好电开机,可是手机好像坏了,一直卡在那一天。” 方姌不明白:“那又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曹依依手机上有我的指纹?” “指纹倒没有,不然早就抓你了,不过曹依依有你的某信。”周以戴上手套,把手机打开,调到一个界面让方姌看。 “如果你当晚真的逛街逛了个通宵,而且像你的消费记录显示的那样一直在购物,你的手机没坏,一直不离身。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当天晚上的某信步数只有一千多步?” 第51章 性本恶 听到周以提起某信步数,方姌脸上出现了短暂的诧异和惊慌。 周以乘胜追击:“我们做过实验了,从电影院步行到冰雕节现场,某信步数至少也有3000多步,这还没算上逛街的步数。你如果真的去了冰雕节现场,在那里逛了一整晚,怎么可能才有1000多步?” 方姌想了想,只能说自己的手机那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 周以:“我们暂且不讨论手机关机之后步数还会不会继续增长,你只需要回答,手机关机了你是怎么付款的?如果你没付款,那些付款截图又是从哪里来的?” 方姌:“是我男朋友帮忙付款的,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具有法律效益的人证要满足「避嫌原则」,跟你沾亲带故的人都不能帮你作证。付款截图是你男朋友发给你的,那些现场的照片也不是你拍的吧?是你找的代拍,还是从别人朋友圈里偷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证明不了你当晚的行踪,你的人证物证都站不住脚,你的不在场证明作废。” 方姌眼里的慌乱更加明显,但是跟他爸一样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搬出电影院的监控来自证清白。 周以让方姌自己去看那段监控视频,方姌嘴硬道:“我不是一直都在吗?我总不会分身术或者灵魂出窍出去杀人吧?” 周以按下暂停,把画面放大:“前半段你的确一直都在,可是中途你出去上了个厕所,再回来的人就不是你了。” “你很聪明,刚开始你本人入镜的时候故意不戴口罩,让监控拍清了你的脸。等你的替身从厕所回到影厅时,脸上戴了口罩。再加上她打扮得跟你一模一样,回到座位之后,你的那两位男朋友也对她一样亲热。他们三个人都在故意替你打掩护,而真正的你那时候去哪儿了呢?你都能想到「金蝉脱壳」这一招,怎么就忘了动手之前要把步数关掉?” 方姌低着头咯咯咯笑了起来,她慢慢抬起头看向周以和赵西安,笑容里带着无边的嚣张和挑衅:“说了这么多也只是你们的猜测,我没有不在场证明又怎么样?你们警察照样没有我的在场证明,我们双方谁也证明不了谁。” “姑奶奶有的是时间跟你们耗下去,可是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你们要是再拿不出明确的证据能证明我杀了刘思睿,时间一到还是得老老实实放我走,说真的你们累不累啊?等我出去之后你们就等着吃官司吧!我妈妈和我未婚夫都不是好惹的,敢得罪我们?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大能耐!” 审问室里一时陷入寂静。 这时欧阳推门进来,看了一眼方姌,然后悄悄在周以耳边说了一句话,周以瞬间眉开眼笑。 “好吧方小姐,您不认罪没关系,嘴硬的犯人我见得多了。咱们国家有一句话叫「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同样的道理,你不认罪有的是人认罪。” 方姌还是强颜欢笑:“行啊,那你让他们认罪,看看他们会不会咬我一口?” 欧阳笑道:“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里,或者你给他们下了什么「紧箍咒」,但是你应该知道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他们是怕你,怕你妈妈,怕你未婚夫,但他们更怕死。人都是自私的,或许正如高振羽说的那样,他要是罪有应得也必定不会让其他同伙逍遥法外。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就什么都不在乎了,他连死都顾不了,还能指望他顾及什么?” “我最近在看《博弈论》,书里有一条很有意思的现象,叫「囚徒困境」。两个共谋犯罪的人被关入监狱,不能互相沟通情况。如果两个人都不揭发对方,由于证据不确定,每个人都需要承担罪责;如果一个人揭发,另一个人沉默,那么揭发者会因为有立功表现而获释,沉默者会因为不合作而入狱;如果犯人互相揭发,情况属实,二者需要共担责任。由于囚徒大多无法信任对方,所以绝大多数犯人倾向于互相揭发,而不是同守沉默。” “你真的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能确定你的同伙、你的父亲、你的男朋友们会心甘情愿为了你放弃自己的人生?陪你一起下地狱吗?” “至少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永远只会把自己的利益放在头一位,不会为别人牺牲分毫,为了自己只会把别人当牺牲品。那你凭什么要求别人能这样对你呢?” 方姌沉默,她把欧阳的话听进去了,在心里盘算着法码,那些人到底会不会出卖她? “走吧,让她自己好好想想,不过这机会可不等人,她不想要,有的是人想要,谁抢到算谁的……” 欧阳等人正要走,忽然被方姌叫住。 “我招,我戴罪立功,就算要被判刑也会减轻处罚,只要不是死刑,我妈和我未婚夫就有机会能把我弄出去。” 从审问室里出来,对面李为那屋也问完了,几人心照不宣地点了头,然后相视一笑。 果然,方国龙和方姌毕竟是亲生父女,他们俩只爱自己,哪怕是亲情都无法动摇。 警方迅速展开抓捕行动,一天之内将七名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 除去高振羽、方姌和方教授之外,其他几人有的是方姌包养的小男友,有的是方教授的学生。 他们有的甚至都不认识刘思睿,可是屈服于自己的欲望对一个陌生人痛下杀手。这种欲望或许是金钱、或许是成名的希望,还或许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伤害别人的利益,无论是杀害刘思睿时,还是被法律审判时,这一点仿佛是他们的“人生信条”,从一而终地贯穿了他们的整个人生。 问起最后三人是谁?方姌和高振羽都表示不知道,只知道当时确实有十个人在场。 那天晚上,方姌从电影院里溜出来,把刘思睿约到了那个废弃游乐场。 她指着路灯的铁杆子骗刘思睿是甜的,让刘思睿舔一口尝尝。 刘思睿是当地人,他肯定知道冬天的铁杆是不能舔的,否则舌头就会粘在铁杆上。可是为了博富婆一笑,他故意装傻充愣,把自己当成一条狗任由方姌玩弄。 他模仿着狗的动作跪趴在寒冷刺骨的雪地上去舔了铁杆,舌头果不其然被牢牢粘在铁杆上。 他学狗摇着尾巴向方姌连连求饶,一个人前自命清高的艺术家此刻在富婆脚边丑态百出。 他以为方姌玩够了就会救他下来,方姌也确实走了,可惜不是去找人借热水来救他,而是一去不复返,把他一个人扔在冰天雪地里挨冻。 刘思睿给方教授和狐朋狗友们打电话,可是以前都称兄道弟,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朋友们此刻却一个电话都打不通。 正当刘思睿冻得舌头结冰,脸色青紫时,一行人出现在他面前。 来的人里有他的好兄弟,有他工作室的签约伙伴,甚至有他的恩师……刘思睿以为自己终于等来了救星,可是万万没想到,接下来迎接他的是一场惨无人道的活体屠杀。 他拼命挣扎求救,可是舌头被死死粘在铁杆上,要想跑除非把舌头整条拔出来。 之前为了艺术家的脸面他不敢打电话报警,现在不得不报警了,却没机会了,他的手机还没打开就被一脚踢飞出去五米远。 高振羽掏出一把锋利的美工刀抵在刘思睿舌头上,本想把他这条花言巧语的舌头割下来,可其他人怕他跑了,于是找来一根冰戳子。 众人七手八脚地按住刘思睿,高振羽把冰戳子狠狠扎进刘思睿喉咙里。尖锐的冰戳子直接贯穿了刘思睿的脖子,鲜血顺着冰戳子迅速流下,在白花花的雪地里冒着热气…… 刘思睿还没死,可是说不出话来,每次无比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就有血沫和碎肉不停从嘴里和脖子上的血窟窿里掉出来。 为了防止有人把事情泄露出去,方教授让大家一人带一部分回去。这样一方面可以阻碍警方调查,另一方面人人都是同案犯,为了自己,每个人都会保守这个秘密。 来的人里大部分都是艺术学院里学美术和雕塑的,所以使用美工刀得心应手。这些人要是穿越回古代必定是一等一的凌迟刽子手。 众人如“庖丁解牛”般轻车熟路地活活拆分了刘思睿,把刘思睿的残肢一一带走。 寂静无声的雪地里宛如一场艺术狂欢,“艺术家”们有的抓着大腿写字,有的拖着肠子画画,有的在和尸块玩跷跷板,比比谁轻谁更重…… 艺术盛宴结束后,有人怂了,不敢把东西带回去,于是撬开下水道,把东西扔了进去。 警察追问那些尸块的去向,高振羽说他把东西放在刘思睿出租屋的冰箱里冷冻了,准备等他家人回国之后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方教授的部分交给学生处理了,他的学生和方姌的小男友们把东西交给了当时在场的三个农民工,至于他们后来怎么处理的就不知道了。 农民工是方教授随便在街上找来的,给了他们三百块钱让去拉货,事后又多给了五百的封口费。 他们居无定所,行踪飘忽不定,就像“孤魂野鬼”似的飘荡在城市里的各个地方,要想找到他们仿佛大海捞针。 李为等人买了各自回家的车票,启程之前,王蓝平和徒弟开车带他们在京北市里绕了一圈。 副驾驶上的王心悦全程没说话,可众人心里跟明镜似的,一个个不约而同地看向李为。 少女思春之心昭然若揭,只可惜对方是李为,只能“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车子开到一处商场,王心悦忽然让停车,拉着欧曼要去给众人买礼物。其实就是想送给李为一个纪念,只是为了避免尴尬,所以给大家都买。 反正闲着没事干,众人也下了车在雪地里边走边聊。 王蓝平百般挽留,可李为无动于衷。 “李队长,你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惜再留你也留不住。要是将来后悔了,或者不想在颐江干了,欢迎随时来京北找我。我在这片有点人脉,当然了,以李队长的才能估计也不屑动用关系。” 李为笑了笑,旁边偷听的几人阴阳怪气地撇着嘴。 一片雪花缓缓落在欧阳后脑勺上,李为一巴掌打了上去。 “干什么!”欧阳捂着后脑勺骂道。 李为指了指天:“又下雪了。” 欧阳抬头看了眼,更生气了:“下就下呗!你打我干什么!我是你的队员,不是你的奴隶!我卖给你了?!” 李为:“闭嘴!我还没跟你算账。” 眼见李为故意岔开话题,明显不愿意再聊下去,王蓝平也不好勉强,苦笑着摇了摇头,识趣地带着徒弟先上车去等了。 李为恢复了往常的冷漠:“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无辜被打还被反问的欧阳只感觉莫名其妙,看了眼赵西安和周以,那两货见情况不妙连忙脚底抹油溜走了。 李为继续说道:“普通人穷极一生的梦想无外乎就是钱和权,这两者方姌都能给你,可你为什么不要?” 欧阳放下手,暗示性地看了眼不远处的王心悦:“队长你不是也没要吗?” 李为不理会他的插科打诨,更不会被他带偏:“你的意思是,我接受王心悦你就会接受方姌?” 欧阳露出痛苦面具:“队长,你什么意思啊?” “你看,你不接受。”李为冷冰冰的目光看得欧阳浑身不自在:“你没有普通人身上该有的欲望。” 欧阳:“我说过了,我的梦想就是当警察,其他的金钱和权利我都没兴趣。” 李为冷笑:“方姌说只要你愿意,她可以让你当京北市的警长。难道不比你当个没有正式编制,一个月才两千五的辅警强吗?” 欧阳:“……” 李为:“你到底想要什么?” 欧阳笑了笑:“我想要的东西,需要靠自己的努力去实现。队长,难道你也觉得我是个吃软饭的鸭子?” 李为:“……” 两人沉默时,王心悦和欧曼抱着两束花走过来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王心悦把花送给李为,火红的玫瑰花在皑皑白雪里显得更加鲜红妖艳,却比不上王心悦脸上的笑容明艳。 李为淡淡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王心悦的笑容僵在脸上,伸出去的玫瑰花在半空中停滞,在她心里已经枯萎了。 欧阳接过玫瑰花,给了王心悦台阶下:“这花真漂亮,你放心,我会替你转交给李为的。” 话音刚落,折返回来的李为站在欧阳身后,面无表情: “你叫我什么?” 欧阳吓得一激灵,连忙认怂改口:“队长啊……” 李为略过欧阳问道:“这花哪来的?” 王心悦眼眶红了,侧过脸去指了指身后。 欧曼回说:“后面的商场里买的,有三个花贩子在广场卖花,那些花便宜又新鲜。说是来年不打算卖花了,要把花房里所有的花低价出售,卖完就回家过年。” 李为抽出一朵欧曼怀里的玫瑰花,陷入沉思。 欧曼:“怎么了?这花有什么问题吗?” 李为把花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我觉得在哪里见过……” 欧曼不以为意地笑说:“这花不是都长一个样吗?你还能找到世界上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 “不是,”李为皱起眉头:“这种花香跟其他玫瑰不一样,之前我只闻到过一次,就是在……” 李为猛然惊醒,连忙朝商场里跑去。 中心广场上人来人往,商业街四通八达,买年货的人们脸上洋溢着喜悦,百货大楼上巨大的电子大屏播放着过年的广告…… 电子大屏底下有三个人影,他们面前停着一辆板车,车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车头挂着一个喇叭不停重复着:“鲜花十元三把,卖完回家!” 几人在花摊前停住,三个小贩愣了一下,随即拿起花热情叫卖。 “新鲜的花,买一束吧!给咱兄弟几个凑点回家的路费!谢谢您了!” 李为:“我们是警察。” 小贩热情的笑容顿住,眼睛里映着大屏幕上五颜六色的光。 他们手里举起的花慢慢放下,眼里的光也逐渐黯淡。 三个流落外乡的农民工只想挣钱回家,出人头地,可是这座城市容得下贪官污吏,容得下诸如方姌一类作恶多端却有钱的人,唯独容不下什么苦都愿意吃,只求在城市的夹缝里苦苦生存的穷人。 来到花房时,这次老曹没有在浇花。他静静地坐在那个又脏又破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盒冒着热气的盒饭。 前面的茶几上摆着一碗红烧牛肉、一盘番茄炒鸡蛋、一碗米汤和一碗长寿面。面上插着一双筷子,筷子的头偏向一个玻璃相框,里面是一张女孩的遗像。 这些都是曹依依生前最喜欢吃的菜,今天是她的生日,只有她爸一个人陪她过。 “依依,不怕,慢点吃,咱们父女俩好久没有这么安静地吃一顿饭了。等你吃完爸就带你回家,这座烂城市,咱们以后再也不来了。” 看到李为一行人时,老曹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报应来了。 “女儿,咱们回不去了……” 他缓缓放下了盒饭,今天的盒饭终于不是凉的了,可他还是没能好好的吃完一口热乎饭。 曹依依失踪后,老曹急得满世界找女儿。他去女儿的学校,方教授把他带进办公室跟他说:刘思睿杀了你的女儿。 老实憨厚的老农民要去报警,方教授说法律制裁不了刘思睿的罪行,要想为女儿报仇,只有他这个当父亲的亲自动手。 两人在办公室里谋划了一下午,杀人计划从那天开始进入倒计时。 方教授三十年前和自己的学生相爱,生下了一个男孩,可是家里不同意两人结婚,为了他能继续留在学校任职,女生退学独自带着儿子流落在外。 刚开始时,方教授会偷偷去看望女生和孩子,给母子二人留下钱和营养品。可是后来,有富婆看上了他,为了攀上金枝,方教授断绝了跟女生的来往。 女生哭诉无门,把自己的遭遇通过报社宣扬出去,却被方教授暗中压下,甚至找人威胁女生:学不会闭嘴就永远闭嘴。 后来,女生发奋图强,成为当时小有名气的画家,开了画廊,被学校高薪聘请回去代课。 曾经的师生成了同事,方教授担心当年的丑事再被翻出来,不惜下跪道歉,做出各种出卖尊严的事。 好在女生也攀上了高枝,没几年就带着儿子出国生活了。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刘思睿长大成人后不顾劝阻考到京北艺术学院,方教授成了他的老师。 几十年过去两人音容大变,都没有认出对方,一直相安无事到刘思睿要追求方姌。 那天师徒二人在画室画画,不小心被美工刀划破手指。两人的血滴在水桶里正好融为一体,方教授看到了,震惊之余连忙用画笔把水搅浑。 他并不是不想认回儿子,只是他现在的一切都是妻子给的,他没有胆子敢跟资本掰手腕。 所以他一边阻止刘思睿去追方姌,一边对自己的私生子大力扶持,可是没想到两人还是搞在一起了。 他担心两人结婚生子,于是起了杀心。 杀谁呢? 方教授选择了杀女儿。 这对从来看不起他,把他当成一条狗踩在脚底下的可恶母女,他恨不得把她们碎尸万段! 只要方姌死了,他再找机会干掉妻子,他就能得到所有财富,到时候再把儿子接回来共享天伦之乐。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有钱人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傻。方姌的妈妈早就在国外给他找了一个“好兄弟”,只等着离婚,他净身出户,一分钱都拿不到。 与此同时,他的暗杀计划也被方姌知道了,当然还有那个私生子。 方姌逼他杀掉刘思睿证明忠心,永绝后患,不然就和妈妈弄死他,到时候他没的可不止是钱了。 所以方教授不得不“杀子证道”,正好曹依依死了,方教授顺理成章地把老曹也卷进谋杀计划中去。万一到时候东窗事发,他就把老曹推出去当“替罪羊”。 可是案发当天,老曹没来,方教授担心没人“背黑锅”,只能花钱随便找来三个农民工“挡枪”。 众人把尸块交给农民工兄弟处理后,胆战心惊的三人想偷偷找块花地埋了。正在挖坑时,花地的主人发现了他们。 这个人正是老曹。 第52章 乳房花 看着眼前这位可怜的老父亲,李为并不想抓他,所以给了他最后的机会,希望他能主动自首。 “您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今天晚上很长,距离天亮还有很多时间……我可以听您慢慢说,无论什么,只要您说……” 老曹把一次性筷子折断后插在盒饭里,然后走到茶几前拿起三炷香慢慢点燃。 赵西安小声嘀咕说:“这种意头可不太好,把筷子折断插在饭上就是不让活人吃这碗饭,意味着「活人不吃死人饭」「活人不跟死人抢饭吃」……这是「断头饭」啊,以前的死刑犯最后一餐都是用断筷吃的,就跟这一样。” 不知道是香受了潮还是打火机质量不好,那三炷香怎么点都点不着。 周以脸色煞白,轻轻拉了拉李为的袖子小声说道:“师哥,一会儿可千万盯好他,我感觉要出事,他可能会寻短见。” 欧阳震惊:“你真的是半仙儿啊?这你都能算出来!你又折了十年阳寿未卜先知?” “没有,”周以装神弄鬼地跟几人解释:“你们知道老曹的香为什么点不着吗?上天和阴司地狱不领受香火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死人」点的香。” 老曹还活着,所以周以猜测他是“将死之人”,担心他之后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 李为走到老曹身边接过他手里的三炷香,用打火机点燃。 奇怪的是,在老曹手里怎么也点不着的香,李为轻而易举就点着了。 几人更加相信了周以的话,不约而同地变换站位,把老曹围在了中间。 李为把香递给老曹,没有插香的地方,老曹只好找来一个苹果把香插在上面放在了曹依依的遗像前。 三缕青烟袅袅升起萦绕着遗像,遗像中的曹依依微笑地看着几人。 眼界老曹依然没有要自己交代的意思,李为再次提醒他:“找不到完整的尸体法院就定不了他们的罪,您想让这个案子成为悬案吗?” 老曹缓缓露出一抹阴笑,脸上的皱纹随着他的笑容挤成一堆,原本憨厚和蔼的老人此刻看起来阴森恐怖。 “那不是更好吗?他罪有应得,他杀了我的女儿,我巴不得他一辈子都死无全尸!他让我和我的宝贝女儿骨肉分离,我就要让他承受「骨肉分离之刑」!常言道「人在做,天在看」,我就不信老天爷永远都向着他们,这是他的报应!” “这是他的报应不是您的,您本来是受害者,法律是站在您这边的,您不应该跟方教授那些人同流合污。他们故意利用您为女报仇的心去杀刘思睿,他们并不是帮您,他们是「借刀杀人」帮他们自己。我看了他们的供述,十份口供,十份里都有您……” 老曹无所谓地摊开手掌:“我知道他们不是好人,也知道他们那种上层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帮助我的。可是我不管,只要他们能帮我杀了刘思睿,帮我女儿报仇雪恨我就感激他们,进了监狱也绝对不会出卖他们。” “知道我女儿死了之后我也不想活了,我活到现在唯一的理由就是报仇。现在唯一的心愿也了了,我终于有脸去见我的婆娘和女儿了。警官们,不要牵扯其他人了,我一个人把罪名包圆。反正我一个糟老头子对社会也做出不了什么贡献,死了正好。咱就不浪费国家的子弹了,省着子弹多杀几个坏人吧!” 老曹鼻涕横流,笑着哭的模样更加让人心疼。 他忽然往门外冲去,赵西安以为他要逃跑,欧阳以为他要跑去撞车。两人大跨步追了出去,却没想到老曹一个急刹车停住,把两人甩了出去,然后迅速从棉袄里掏出一瓶农药往嘴里灌。 还好李为眼疾手快一把将药瓶打飞,欧曼连忙掐住老曹的脖子,用自制辣椒水猛地往他脸上喷。 老曹顿时被呛得剧烈咳嗽,无法吞咽,口水鼻涕失控,褐色的农药顺着口水流了出来。与此同时周以从后面抱住老曹的肚子使劲勒,用手抠老曹的嗓子眼,老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又被赵西安和欧阳按着灌水漱口。 李为打了急救电话,看着被几人一通“组合拳”“折磨”得老泪纵横的老曹,他最后一次问他:“刘思睿的尸块在哪儿?” “您虽然没杀人,但是帮助恶人犯罪同样是罪!您的女儿那么善良,如果她还活着,她会希望自己的父亲成为罪犯手里的刀吗?她如果看到您现在这个样子,估计在天上急得团团转,不知道心里会有多难过,您真要这样背负着罪名下去见她们吗?” 老曹崩溃地坐在地上大喊起来,凄惨的嘶吼声把对面几间房屋里的灯都喊亮了。 “刘思睿的尸体就在这里,到处都是,你们自己找吧。” 那天晚上,三个农民工把刘思睿的碎块偷偷搬进老曹花房后面的地里掩埋,不料被当场发现。 农民工跪在地上求老曹不要报警,他们只是想攒够车费钱回家,没有杀人。 看着跟自己同样可怜的苦命人,老曹没有为难他们。要了联系方式,让他们把尸体留下,再等他几天,几天后就有钱回家了。 “还寻思啥呢?他肯定把尸体埋在花地里了!麻溜的挖呗!” 赵西安率先闯进后面的花地里,在墙角随手捡起一把锄头就要开挖,李为阻止了他:“你忘记上次挖人祖坟被告的事了?要是下面没有尸体你吃不了兜着走!” 赵西安泄了气,慢慢放下锄头:“那怎么办?搜也不能搜,挖也不能挖,我们总不能这么干等着吧!再等下去汽车都晚点了!” “不能等,要是有证据能证明地底下确实有尸体就可以挖……”李为努力思考着办法。 “我已经联系王组长申请搜查证了,你去看好老曹,别让他再出什么事,顺便把周以叫进来。” 赵西安出去守着老曹,等急救车来。周以等人走进花地,花地的前身是一所破烂平房,老曹把地皮开垦出来,搞了个室内大棚用来种花。 里面的花已经卖了不少,剩下一小片火红的玫瑰花和粉色的月季,其余是光秃秃的黑土。 黑土? 李为忽然想起欧阳在画廊房间的床底下找到的泥巴,就是黑土! 他早该想到的,那枚指纹跟所有犯罪嫌疑人都不吻合,也不可能是他们冒着被警察发现的危险把那么重要的证物放回犯罪现场。 当时躲在房间里的人是他!老曹。 他把女儿的手机和报纸缝在布娃娃肚子里,然后悄悄来到刘思睿的工作室。没想到画廊的门开着,他进去后把东西放在房间的柜子里,正要走时忽然听到走廊里传来动静,只好暂时躲到床底下,鞋底的黑泥就是那时候不小心蹭在地上的。 可是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怎么确定花地底下有没有藏着尸体? 欧阳和欧曼缓缓看向周以,外面的赵西安也跟着出馊主意:“那就仰仗周大仙儿发扬风格,再用一次「通灵」神功了!” “我……我没剩几年了师哥,我还没娶媳妇呢!”周以哭丧着脸对李为求饶:“师哥,我觉得没必要吧,那可是我货真价实的十年寿命啊!不如我把花地里的土挖回去检验一下有没有血迹?” 李为摇头道:“来不及了,而且要是埋得深,你把表层的土都挖回去也检验不出来。” “那怎么办?”周以看了看几人,最后目光落在欧曼身上。 欧曼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周以作为男人的自尊心和好胜心猛地被点燃。为了不在心爱的女神面前丢脸,他豁出去了,十年就十年! 正当周以好不容易下定“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决心时,李为却一把将他推开。 “师哥!你就让我上吧!我不能在曼曼面前丢脸!不能让她看轻了我!我是男子汉,我连死都不怕,更别说只是区区十年寿命!” “滚一边去,”李为无语骂道:“就为了博人女生一个笑脸你连命都不要了?有这本事不如留到真正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欧阳拍了拍周以的肩,提议道:“你带「鲁米诺试剂」了吗?你检测一下土壤表面有没有血迹?” 周以面露难色:“带是带了,不过就跟师哥说的一样,表层的土没有沾过血迹就检测不出来,除非挖到深层接触过尸块的土。” 几人连忙去找长棍子,想用棍子插进花地里检测深层土壤。 只可惜找了半天只找来一堆短木棍,几人顿时陷入沮丧。 “把棍子给我。” 欧阳把手里的两根木棍递给李为,疑惑道:“没用的,这棍子太短了,根本插不到地底下去。” 李为没说话,只是拿着棍子往花地中央走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李为要做什么? 只见李为在花地里蹲下,然后把一根木棍插进土里,用另一根木棍来回敲打。 几人更疑惑了。 欧曼:“他这是干什么?要饭吗?也不是这么要的啊……” “对,还差个碗。”为了附和欧曼,周以那“白眼狼”也跟着说他师哥的坏话:“再说这半夜三更的也没人,应该去天桥底下要,那里人多,边敲碗边唱个小曲儿多少能要到点饭。” 欧阳:“没看出来啊,队长还有这手?” 三人傻笑起来,可是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们看到无数条蚯蚓慢慢从土里钻了出来! “周以!快!” 李为一边敲打木棍一边冲周以喊道。 周以被吓傻了,欧曼及时给了他一巴掌,回过神来的周以连忙从包里掏出“鲁米诺试剂”拼命往花地里喷。 浓郁的气味让众人纷纷捂住口鼻连连咳嗽,混乱中听见周以扯着嗓子大喊道: “关灯!快把灯关了!” 欧阳和欧曼手忙脚乱地满世界找开关,外面的赵西安也急得不行。 他一只手抓着老曹,怕他跑了,另一只手伸到墙上把总闸猛地一把拉掉。 整个场地瞬间陷入黑暗中,几人目眦欲裂地震惊在原地。 他们看到花地里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一条条发着亮蓝色荧光的软体动物! 它们缓慢地蠕动着长条状的身体朝几人爬过来,吓得欧曼和周以尖叫着跑了出去。 欧阳看着黑暗中数不清的荧光虫子只感觉心惊胆战,他也害怕,但是想到还蹲在花地里敲打木棍的李为,他恐怕都快被虫子淹没了,可是也没听见他叫一声。 欧阳决定向队长学习,于是大着胆子上前抓了几条装进书包里。 手中的肉虫子还在扭动,触感又软又黏滑,欧阳一阵干呕,强忍着恶心把拉链拉上,朝外面喊道:“好了!开灯吧!我要吐了!” 赵西安把总闸拉上,房间里恢复了光亮。 几人敬佩地看向欧阳和李为,问他这是什么原理。 李为只说以前钓鱼的时候见过别人用这个办法从地里引蚯蚓,大概是木棍的震动让地底下的蚯蚓以为有食物,所以争先恐后地钻出来。 深层土壤里的蚯蚓能对“鲁米诺试剂”产生反应,说明花地底下确实藏有尸体! 有了这个依据就能开挖,赵西安和周以忙得热火朝天,欧阳看着老曹,李为和欧曼在花房里检查。 欧曼拿起一朵玫瑰花闻了闻,疑惑道:“我怎么闻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味道?这不都一样吗?” 李为头也没回地嘲笑道:“因为你笨。” “跟你哥一样。” 欧曼恼羞成怒地举起一盆花作势要砸李为,没想到花盆里的土不紧实,被欧曼一扬还真的飞出去了。 被砸到的李为满头黑线,他还没生气,反倒是欧曼抱着空花盆指着掉在地上的一滩土尖叫起来。 “叫什么?吵死了。” 李为无语地拍了拍衣服上的土,随便扫了眼地上。 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眼,让看惯了各种案发现场的刑侦队长霎时愣住。 那朵艳丽的粉红月季花躺在地上,根部拢着一团黑土,黑土里露出半块奶\/子。 角落里的老曹笑了起来,刺耳的笑声由小变大,把花地里的赵西安和周以吸引进来。 两人面色凝重地跟李为点了点头,花地里挖出尸块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 老曹笑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一辈子没有别的本事,就只会种花。你们知道怎么样才能把花种好吗?我知道,要喂它们吃肉。” 赵西安小声跟周以说:“我小时候清明节跟大人去上坟,问还有多远,大人就让我看着沿路的竹笋。当竹笋越来越肥的时候就说明离坟堆不远了。” 周以:“野生菌也是,有种菌子叫「摆衣」,谐音就是白蚁。听说白蚁是吃白磷的,白磷你知道吧?就是死人骨头腐烂以后变的。” 老曹还在继续说: “这些花跟人一样都是肉食动物,只要吃饱喝足了肯定能长得特别好!所以我经常给它们喂一些动物的肉和内脏,直到那天他们把刘思睿的尸体送来,我突然发现用人的肉来养花能让花开得更加茂盛艳丽!不过要注意最好是冬天施肉肥,不然气温太高会有股尸臭味。” “你的鼻子不错,用人\/肉种出来的花确实比普通的花更香。不过那不是花香,是肉香。都说「爱人如养花」,花香,也就是人的肉香……” “用小刀把花的根茎割开还会流血,有时候花还会惨叫,你说它们是不是成精了?” “不是它们成精了,”李为冷漠道:“是你疯了。” 李为扫视了一圈花房,紧张道:“为什么只有一张遗照?你女儿的骨灰盒呢?” 老曹没回答,只是看着李为笑。 “你把她怎么了!她的尸体呢!”李为猛地冲上前揪住老曹的衣领把人拎了起来。 “呵呵呵……”老曹伸出手指晃了晃:“她就在这里,哪儿也没去过。” 李为松开老曹,几人把花房里的所有花盆都砸开,几乎每朵花的根部都连着曹依依的一个部位。 暴怒的赵西安把老曹推在墙上就要打,被李为和欧阳拖开。 “她是你的女儿啊!你为啥要这么对她!!!” 欧曼忍着心里的恐惧把尸块从土里刨出来,曹依依的身体被分得很碎,相对完整的只有头颅和一双乳\/房。 头颅的天灵盖被打开,里面填了土种着几棵绿色的芦荟。 芦荟长得很肥美,花盆里没有填土,只是把整颗头颅放进去充当花盆,没准儿老曹想女儿的时候还会把芦荟拎起来跟女儿聊聊天。 乳\/房被完整地切割下来放在两个花盆里,上面有很多黑色的小孔,小孔里是花的种子,有的已经发出了嫩芽…… 欧曼哭了,她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盖住那些躯体。 李为等人低头沉默,神情悲伤,谁也没想到曹依依死后还这么惨,他的亲生父亲连个全尸都不给她留。 可是老曹丝毫不悲伤,也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他看着墙上挂的那幅仕女图痴痴地笑了: “都说「爱人如养花」,「尘归尘土归土」……我把依依种在土里,让她「入土为安」。我要让我的女儿以另一种方式永远活着,永远盛放。” 第53章 人头糕 深夜,急救车和王蓝平的警队前后脚到达花房。 花房和花地被封,老曹被拉去医院检查和洗胃,等他好了迎接他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就此,京北游乐场重大碎尸案所有犯罪嫌疑人全部捉拿归案。王蓝平紧紧握着李为的手半天不放开,对李为和他的破案小分队万分感谢,再三邀请几人留下去他家过年。 几人这才猛然想起回家航班的事,掏出手机一看,无论是飞机还是班车全都晚点了,只能改签。 一行五人再次流落街头,空中飘着小雪,大街上一片白茫茫的。 明天就过年了,路边的商铺门上大多贴着放假时间,街头巷尾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赵西安轻声哼唱起来。 无论什么时候,提起“家”这个字,大多数人都会想到家是温馨的港湾。 为了生计在外漂泊打拼的游子们总会对家产生思念,尤其是一年到头,到了该回家过年的时候,浓浓的乡愁会指引每一位离开家乡的孤雁找到回家的路。 周以鼻头一酸,吸了吸鼻涕:“我想我妈了……” 欧阳嘲笑道:“你是被吓怕了吧?不过话说回来,大过年的发生这种事情谁心里都不好受。” 赵西安也说:“虽然坏人都被抓起来了,但我这心里总感觉不得劲,像堵着一块大石头,高兴不起来。” 李为:“那是因为我们见证过太多的不公平和罪恶,所以难免会对人心失望。周以,我以前总阻拦你谈恋爱是担心你影响工作,这次你回家后没人阻拦你了,遇到喜欢的女生就放心大胆的去追。干我们这行的,越到后面越不容易结婚,因为看的越多,心越麻木。” “有时候我在想,当我们为了正义抓捕了恶人之后,与此同时我们是不是也变成了恶人?在罪恶的泥潭里站得久了,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沾上了罪恶的气息?我竟然开始同情罪犯的家人,尤其是这种时候,举国同庆,阖家欢乐,但是因为我们注定有一批人过不好这个年……从那些人的角度来说,我们何尝又不是恶人?” 几人停住脚步,一个个诧异地看向李为。 周以:“师哥你怎么能这样想呢?我们是警察,我们有「为民除害」的天职,我们注定跟一切罪恶不共戴天。这句话是你以前教给我的,怎么现在连你自己都动摇了呢?” 赵西安:“对罪犯的同情就是对人民的残忍,我们不抓他们,他们就会祸害更多的人民,就会有更多的家庭支离破碎,所以我们做的没错!我们牺牲小部分人的幸福是为了维护更多人的利益。” 欧阳笑道:“队长是精神压力太大了吧?又看到冰天雪地的,快过年了,所以触景伤情,同情犯人的家属。他们是没错,可是警察也没错,法律更没错,有错的都被法律制裁了。既然做错了事本来就应该接受惩罚,怪不了别人,更怪不了警察,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谁让他们犯罪来着?”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我们之中最冷漠无情的一个人,可是没想到你的心肠反而是最软的……”欧阳从书包里拿出一罐啤酒递给李为, “队长,你不是救世主,救不了所有的人,还是那句话:问心无愧。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法律觉得对的事情,你不要回头看那些罪犯,你要往前看,前面有人民群众的欢呼和漫天飞舞的鲜花彩带。” 李为接过啤酒喝了几口,身子暖和了,眼前也清明了。 “欧阳,你越来越像个真正的警察了。” 一行人继续走,欧曼提到方姌的结局。 李为说王蓝平告诉他,方姌在监狱里一直不安生,口口声声叫嚷着她的妈妈和未婚夫会把她捞出去。 可事实上,在她出事以后,警方怎么也联系不上她的亲属和朋友。 周以:“她心心念念的未婚夫到底是谁啊?听她的口气好像很有本事,竟然能跟法律作对。” 欧曼:“她一直在提钱,她的未婚夫肯定是个有钱人吧。” 李为:“虽然案子结了,但是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方姌为什么一定要置刘思睿于死地?她妈妈和她已经找好了下家,就算是离婚也肯定不会让财产流到方教授和刘思睿手里。她既然发现了方教授要对她不利,完全可以通过法律解决,让她爸净身出户,或者让她妈妈进行财产公证,写下财产继承书,完全没必要冒着违反法律的风险非要弄死刘思睿。” “换句话说,方姌的作案动机还是不清晰。” 欧曼随口说道:“害!有啥好纠结的,对于他们那种娇生惯养的富二代来说,漠视法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他们觉得有权有势法律就制裁不了他们,所以敢为所欲为呗!” 欧阳却不这么想:“又或者是……有人指使她这么做的?” 此话一出,几人再次停住脚步。 赵西安震惊道:“还有高手?这个案子难道还没完?!” 周以推了他一把:“妈呀!你别说了,这大半夜的我听着瘆得慌。” 欧阳仔细回想之前方姌跟他说过的话:“她妈妈给她找了位完美的爸爸,她的未婚夫有钱有势,在国外有自己的公司,双方家长是故交。” “你们还记得最开始时,刘思睿同父异母的哥哥在国外的公司名称叫什么吗?” 周以诧异道:“你的意思是……你猜测方姌一直说的未婚夫其实是刘思睿的哥哥?!” 欧阳解释:“因为我实在想不出刘思睿一个假的富二代还能威胁到什么人?而这个人竟然能威胁到方姌,让方姌心甘情愿地为他杀掉刘思睿。” 赵西安有点懵:“等会儿!我捋捋,你的意思是方姌的妈妈跟刘思睿的继父好上了,想让子女「亲上加亲」。可是老头子病了,刘思睿的亲妈在身旁照顾,哥哥担心后妈对老头子下手,想把家里的财产留给刘思睿,所以先下手为强,让方姌杀掉刘思睿永绝后患?” 欧曼也觉得不可思议:“可这些都是猜测,而且我们没有证据能证明方姌跟刘思睿的哥哥见过。” 李为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连忙拿出手机在相册里翻找起来,然后给王蓝平发过去一张照片,用红色涂鸦笔圈出了一个地方。 那是方姌在卧室里的一张自拍照,之前检查曹依依的手机时在她朋友圈里看到的。 李为把方姌发过的所有照片都传到自己手机里仔细检查,当时只顾着看冰雕节的现场照片和那些消费记录截图,本以为这张自拍照跟案子无关,可是现在看来,这恰恰是唯一能推断方姌作案动机的照片。 照片里被圈起来的地方是在方姌身后的梳妆台上,梳妆台很乱,上面堆放着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 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快递纸盒,纸盒上贴着快递单。虽然被损坏了但是还能看出上面原来的字样: 备注:结婚饰品\/易碎品 寄件人信息保密,联系方式保密。 收货地址是方教授家。 寄出地点是国外的一家公司。 刘思睿哥哥的公司。 欧曼:“你们觉得那个人是真的想娶方姌吗?还会娶方姌吗?” 李为:“警察联系过刘思睿的亲属,当时是一个女人接的,对方说自己是刘思睿的嫂子……” 赵西安唏嘘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他们有钱人的圈子水太深了,咱们这些小虾米还是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的当个好人吧……” 周以:“可是有时候自己想安分守己当个好人,偏偏命运不让。「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好人不是那么好当的,前提是你得有钱有势,到时候你就会发现身边全是好人。相反,你没钱没势,身边就只会充满恶意和算计,谁都敢欺负你,什么阿猫阿狗都敢上去踩你一脚。也许真的像方姌说的那样,「穷」是万恶之源,「穷」才是最大的恶。” “「穷」不是恶,”李为反驳道:“「穷」也不是原罪,人性的恶意才是。他们自以为有钱有势就能掌控得了人性,可以肆无忌惮地玩弄人性,可是他们最后也被人性打败,因为他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人性的背后就是人心。人心都是自私自利的,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无论秤砣怎么加,秤杆再怎么摇摆,最后肯定都是偏向自己的。” 几人认同地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漆黑的雕塑坊里,一个苍白的身影牵着一个抱着布娃娃的小女孩往走廊里去,身后跟着一条“人蛇”,背上驮着一块巨大的石膏艰难的在地上爬。 小女孩说:“妈妈,咱们遛狗遛了好长时间了,狗会不会累?” 妈妈说:“狗是不会累的,他活着的时候做了错事,所以死后要受尽折磨来还债。女儿,你下辈子一定要做个好人,因为做坏事的人就算死了也不得安生,他会在地狱里慢慢偿还自己的罪孽。” 女儿问:“坏人也是人吗?他们有人性吗?” 妈妈说:“他们没有人性,永远不要试图考验人性,它经不起考验。” —————— 时间差不多了,几人往进站口走去。 周以开玩笑地抱怨道:“本来案子了了应该吃庆功宴的,时间来不及了,欧阳,我给你记着啊,你欠我们一顿饭!” 莫名被讹的欧阳疑惑道:“记什么?!怎么又是我?再怎么轮也应该轮到你了吧!” 周以耍赖:“我可没钱,我的钱要留着娶媳妇!” 欧阳又指向李为:“那就队长呗!队长不娶媳妇留那么多钱干什么?” “你管我干什么!你小子要「造反」啊,管起队长来了?”李为要踹欧阳,欧阳连忙躲开。 “我是说京北市不是你老家嘛?我们来你老家做客,你不应该尽尽地主之谊吗?”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纷纷叫嚷着让李为来年请客。 李为笑道:“新年不赊旧年账,要么你们跟我回家过年,要么以后都别提这事。” 欧曼等人怨声载道,李为得意地笑出了声:“这可是你们自己不去的,不是我这当队长的没请。” 李为坐汽车就能到家,他把几人送进安检口后孤零零地走了。 过了安检,欧阳和欧曼去取机票和托运行李,赵西安被周以拉去上厕所。 “你这么大个人上厕所还要搭个伴?你羞不羞?你怕厕所里有女鬼啊!”赵西安嘲讽道。 “不是啊……”周以指了指远处的欧曼,赵西安瞬间明白了。 这小子不是来上厕所的,他是溜出来想给欧曼买礼物告白! 两人在机场里绕了一圈,只发现一家花店,而且价格贵得离谱。周以把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肉痛地买了一大束鲜花。 路过一排垃圾分类箱时,周以看到垃圾桶里装着很多花枝,盖子上还放着一个完好无损的蛋糕。 蛋糕包装得很精致,上面还有贺卡和彩灯,一看就是用来表白的,可是人家没同意,连包装盒都没拆开就被放在这了。 周以想着摆在这儿也是浪费,不如“废物利用”:“老赵,你说我要是把蛋糕捡走去跟曼曼表白怎么样?” 赵西安不假思索道:“欧曼会大嘴巴抽你。” “这蛋糕一看就是表白失败扔在这的,你就不怕被瘟到?到时候厄运传递,欧曼也不答应你?这蛋糕咱们两个分着吃了还差不多,你用去表白被人知道不得说你活不起了?” “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告诉曼曼不就得了?” 赵西安拗不过周以,两人像做贼似的把蛋糕捡走。 托运完行李的欧曼半天等不到周以回来,没耐心地骂道:“死周以,上个厕所掉里了?我真不应该帮他取飞机票!” 欧阳也觉得不对劲,担心两人出了什么事,所以给他们打电话。 周以的手机铃声在欧曼身后响起,欧曼一回头,见周以捧着花嬉皮笑脸,赵西安端着一个蛋糕站在一旁,两个人满脸写着不怀好意。 “曼曼!我爱你!这是我们的第一年,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年!你嫁给我吧!” 赵西安和欧阳顿时愣住。 赵西安心想:不是说表白吗?怎么求上婚了?那你小子自求多福吧,估计“凶多吉少”…… 路过的行人们纷纷停下看热闹,见这架势都不约而同地起哄欢呼:“嫁给他!嫁给他……” 大庭广众之下被围观的欧曼臊得脸通红,她一把将周以推倒,抢过花用力打着周以。 欧阳上去劝架,赵西安连忙把蛋糕呈上去,说是周以特意给她买的。 可这不提还好,一提是周以送的,正在气头上的欧曼一脚把蛋糕踹飞。 蛋糕“吧唧”一下砸在地上,包装壳全碎了。 欧曼把机票塞给欧阳转身就走,欧阳扶起周以连连道歉,赵西安捧着散架的蛋糕慢慢走过来劝说道: “都这样了我看算了吧,媳妇没了可以再找,你的小命要是没了可就找不回来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朵花」,赶明儿哥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周以抖了抖身上的花瓣,像打不死的小强似的倔强道:“再好也不是她,我就是喜欢她!别人再好我也不要!这次失败了不怕,下次吸取经验,再接再厉!” 赵西安和欧阳佩服地竖了个大拇指。 “这蛋糕咱还吃吗?扔了怪可惜的,就当纪念你惨败的第一次,吃口甜的抚慰一下你那颗受伤的舔狗之心。” 赵西安太会说话了,周以白了他一眼,三人把丝带解开吃蛋糕。 蛋糕是草莓奶油的,里面流出很多鲜红的草莓果酱。 “这蛋糕哪儿买的?真不错!”欧阳嘴里塞满了蛋糕,含糊不清地问。 赵西安和周以对视了一眼,随便指了一个地方。 “太好吃了,不甜,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糕!我过去买个带回家给爸妈吃。你们俩别吃了!给我留点儿!” 欧阳三步一回头地跑走了。 “好吃的谁给你留啊?” 周以笑了笑,用叉子挖了一块蛋糕在草莓酱里滚了滚。 蛋糕表面裹满了草莓酱,被周以一口送进嘴里。 “好吃,太好吃了……” 赵西安的腮帮子塞成了仓鼠,吃着吃着,他忽然感觉到嘴里有什么异物。 用手去拿,然后从嘴里慢慢扯出来一根头发丝。 “蛋糕里怎么会有头发呢?看来这家店的卫生不太达标,连个帽子也不戴,头发丝都掉进去了。” 赵西安把头发扔了,正要再去吃时,发现周以含着蛋糕愣住了。 “咋了?你也吃到头发了?” 周以摇了摇头,指了指被吃得面目全非的蛋糕,然后跑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吐了,吐得满嘴是血。 “老赵别吃了!这蛋糕有问题!” 周以像猛虎扑食一样把蛋糕打落,蛋糕碎了一地,从中滚出一个圆溜溜的东西。 那东西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最后正面朝上停在了没买到蛋糕折返回来的欧阳脚边。 第54章 除夕夜 欧阳目眦欲裂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意识到刚才自己吃了什么,顿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拼命去抠嗓子眼想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可是还没等他呕吐就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李为回到家时,家里的灯还亮着,大门也没锁。 进了门,趴在院子里睡觉的大金毛立刻朝他冲了过来,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李为摸了摸狗头,听见动静的爸妈从客厅里走出来,二老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衣服,没有换睡衣,肯定是一分钟看三次班车时间表,一直在等着儿子回家。 “爸、妈,这么晚了你们就先睡,等我干什么?这汽车时不时会晚点,也没那么准,万一我今晚不回来了你们就打算这么一直等到天亮?”李为一边换拖鞋一边开玩笑道:“而且你看,这大门也不关,咱们家片区的治安现在这么好了吗?夜不闭户都不怕贼惦记了?” 李母进厨房把早就做好的菜又热一遍,爸爸接过李为的行李放到闲屋,帮李为掸着身上的雪,满脸自豪道:“嘿,这话说的,谁不知道咱家出了个警察队长?谁敢来偷?这不是上赶着把自己当业绩送吗?我们老两口特地把门给他留着呢!就怕他不敢来,不然还能帮儿子你立功呢!” 李为无奈地笑了笑,跟老爸走进客厅。 老爸倒酒,老妈端菜,老狗转圈,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来,儿子把这鸡汤喝了,老妈一大早上就用砂锅炖着的,乌鸡的,可补了。我看你出去一年回来头发都白了几根,你这队长当的也挺辛苦的。别怪老妈多嘴,你看看别人家当个什么小老板小领导,回来个个油光满面肥头大耳的,只有你回家一年比一年瘦,都说「娘大儿肥,儿瘦羞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要你挣多少钱回来……” “儿子,你别那么拼命,别什么事都傻不拉几的往前冲。你是领导,应该多放手,给年轻人们多一些成长的机会……” 二老像“接力赛”似的给李为夹菜,嘴里也像“机关枪”似的不停教育着李为。 可怜天下父母心,当父母的都希望子女出人头地,可最希望的还是子女平安幸福。 李为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可以分担父母的操心,所以一年到头,他最怕的就是过年这几天。 果然,爸妈说着说着又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引到了结婚上来。 “儿子,今年有没有把儿媳妇给妈带回来?明天就过年了,你是不是打算给妈一个惊喜?妈的大红包都压了好几年了,一直送不出去,你再不把人领回家来那红包都快发霉了!” 李为无语地笑道:“那妈不行你把红包给我呗!省得它发霉了,毁坏人民币可是犯法的。” “嘿~我说你小子!一年到头不着家,一回家就气你老妈是吧?!” 李为连忙求饶,借着洗澡的由头从二老的“轮番逼供”中抽身。 周以给李为打了好几个电话,李为这才看见,本以为是他到家了报个平安,可是一看时间飞机应该还没落地。 李为接了电话,骂道:“飞机上不能打电话你不知道吗?说吧,这么火急火燎的,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周以慌张的声音: “我们还没上飞机呢……师哥,你在干什么?” “洗澡。” “师哥,你先别洗了,你能来接我们一下吗?” 李为疑惑地看了眼手机,确定是周以的号码,又说道:“舍不得走是吧?还是惦记着让我请客?” “不是,师哥,我们走不了了……” 机场内,寻人广播已经叫了一遍。 原本改签的几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凶杀案现在只能退票了。 “哥,你真的不走吗?” 欧曼不高兴地拍着欧阳的背,欧阳晕倒后被赵西安喷了几口水喷醒了,此时正坐在候机椅上喝水缓和着,听到欧曼的问话,他脸色苍白的点了头。 “可是你已经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之前是因为在上大学,你说寒暑假来回的机票太贵,要和朋友出去旅游。可是现在呢?你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你还不回家过年?你知不知道爸妈有多想你?” 欧阳喝了口水,没说话,去厕所呕吐回来的周以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欧曼的衣服,劝说道:“他这也是没办法,谁能想到突然又有新案子查了?你哥现在是警察,没那么自由了,有案子就得查,而且这次的案子我们还是目击证人,更走不了了,我和老赵的机票都退了……” “关你什么事!谁问你了!”欧曼甩开周以的手,把飞机票递给欧阳: “哥,我最后问你一遍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欧阳接过机票,冷漠道:“你自己走吧,我是警察,我要留下。” “那我也不走了。” 欧阳放下水,站起来劝说欧曼: “过完年你剩不了几天就要回学校上学了,你不是警察,本来就没必要浪费自己的假期跟着我们跑来跑去查案,辛苦不说,还随时都面临危险。你看看你自从跟着我们受过多少次伤?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跟爸妈交代?好了,你回去吧,我明天给你转一笔大的压岁钱,爸妈那边帮我好好解释一下。” 说着,欧阳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欧曼接过钱骂道:“这「封口费」也太少了吧?打发叫花子呢?” 眼见欧阳窘迫地摸着身上的口袋,欧曼气笑了:“行了,就你那三瓜两枣的,你自己留着养老吧!” 说着,欧曼把那200块钱砸还给欧阳,自己登机去了。 周以依依不舍地看着欧曼的背影,“悲伤蛙”的表情活像死了亲爹似的,就差当场抱头痛哭了。 “行行行……差不多得了啊,人都走了你哭给谁看?” 赵西安看不惯周以一副“大情圣”的样子,指着机场里一个广告立牌上的明星说道:“你这么爱演怎么不去当明星啊?我看他们的演技还没有你好,上次那个星探果然没看错,你这么好的演技不出道白瞎了!” 这时候李为打来电话,让几人出去。 赵西安把行李放到后备箱,李为看着他们一个个精神萎靡,像被人掏了腰子似的,顿时没个好脸。 “怎么了哥几个?这大过年的愁眉苦脸的干什么?不就是个案子吗?谁规定过年就不能有案子了?平常心,该怎么办还怎么办,还要我教你们吗?” 周以和赵西安沉默点头,放完行李后就自觉上了车。 欧阳看着李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李为疑惑皱眉,伸手想给他一脑掌,可是想到周以跟他说欧阳老毛病又犯了才醒过来,所以抬起来的手又放了下去。 “有屁就放!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压岁钱还是年终奖金?” 欧阳慢慢抬起手指了指李为的头顶,李为没懂他的意思,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队长,你的头发结冰了。” 李为:“……” 欧阳这个二愣子说话不直接说,把李为吓了一跳,还以为又发生什么恐怖的灵异事件了。 李为气愤地踹了欧阳一脚,欧阳摔了个“狗啃泥”,被李为一把攥住后领像拎小鸡崽子似的拎起来扔进车里。 来到李为家,几人又像“山炮进城”似的夸张起来。 赵西安:“妈呀!大别墅!老大你是富二代啊!家里这么有钱!” 周以:“师哥,难怪你不娶媳妇呢!合着你把「老婆本」全都用来盖「皇宫」了?” 欧阳阴阳怪气地嘟囔道:“啧啧啧……这么有钱还只给我那么点工资,「黄世仁」、「周扒皮」啊……” “你「啧」什么?你的工资关我屁事,又不是我发的!” 李为把欧阳踹进门,“埋伏”在院子里的大黄配合着主人狂吠地扑向欧阳。 欧阳吓得满院子乱跑,大黄在后面穷追不舍,一人一狗在院子里“秦王绕柱走”。 李为没管他们,把赵西安和周以带进客厅。 李父李母热情地招呼两人坐下,端出好酒好菜,嘘寒问暖。 几个小时后,正在睡梦中的几人被外面的一阵鞭炮声惊醒。 今天是除夕,天还没亮人们就活动起来了。有的上街买菜,有的烧火架锅炉,有的杀鱼宰鸡,有的搬梯子贴春联…… 欧阳等人也不好意思睡懒觉,连忙起床帮老两口做事。 他们洗漱完时,李为已经上街赶了个早集,把需要的年货都买回来了。 一时赵西安和李父杀鸡,周以和李母刷锅洗碗,欧阳洗菜。 看到欧阳洗个菜都洗不明白,一直心不在焉东张西望,正在门口贴春联的李为把他叫过去帮忙扶梯子。 “你可扶稳了,上点心,「既来之则安之」,过年就好好过年,别想其他的。要是摔到我,你下半辈子就等着被讹吧!” 欧阳猛然回神,双手抓紧了梯子。 李为把春联在门头比了比,问欧阳:“正不正?” 欧阳退后几步看了眼,点了点头。 没听见回答的李为回头看向他,梯子忽然偏了一下,被李为及时踩住。 欧阳后知后觉地扶住梯子,李为审视的眼神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终于知道方姌为什么要说你眼睛里有种悲伤了,可是你到底在悲伤什么?” 欧阳强颜欢笑:“没什么,我只是想我妈了。” “别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把浆糊给我。”欧阳举起热气腾腾的浆糊,李为用刷子沾了些刷在门框上,把对联贴好。 “看看对称吗?” 欧阳又在发呆,李为用刷子故意把浆糊抹在欧阳脸上,又问了一遍:“上下联对称吗?你这么大的人不会分不清上下联吧?” 欧阳无语:“我好歹也是个大学生,你看不起谁呢!” 李为笑道:“我当警察之后有几回正好遇到过年的时候办案,所以有几次没赶上回家过年。刚开始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可是后面慢慢就习惯了。其实不只是我们,有很多行业过年都是不休息的,甚至反而会更忙,我们不回家过年为的是让更多人能回家过好年。再说你又不是不回去了,等案子破了以后,我放你假,让你回去看看你爸妈。” 一直忙活到天黑,其他人摆盘端菜,李为把一卷货车轮子那么大的鞭炮递给欧阳让他去放。 欧阳怂了,赵西安说他胆子大,他帮欧阳去放,可李为偏要练练欧阳的胆子。 欧阳知道李为是故意为难他,想报白天差点摔到他的仇,所以认命地扛着鞭炮走到门外。 周以吓得连忙把大门关上,领着大黄躲到厨房捂紧耳朵。 门外半天没有鞭炮声响起,李母担忧道:“别为难人家孩子了吧?他不敢就让你爸去放嘛……” 李父无语地瞅了老婆一眼:“这老娘们儿!说的好像我不怕似的!那可是一千响的「大电光」!为了庆祝儿子回家过年特意买的,你就从来没关心过我!” 两人争吵起来,赵西安劝和道:“还是我去放吧!欧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别到时候把自个儿手指头炸飞喽!” 赵西安走到院子里刚要把大门打开,顿时一阵电光火石噼里啪啦,鞭炮上裹的红纸炸得漫天飞舞,甚至从门缝里炸了进来。 鞭炮声持续了几分钟,恢复平静后赵西安打开大门。 门外浓烟滚滚,欧阳像是被炸傻了,灰头土脸地走进院子里来,滑稽的模样惹得众人忍不住大笑。 周以鼓掌道:“欧阳你小子行啊,胆子比我们大多了!这么粗的一圈炮仗都敢点!以后再有什么危险你冲第一个!” 鞭炮封门,一家人终于可以坐在一起吃年夜饭了。 李父和李母给小辈们发了红包,三人齐刷刷地看向李为,得到李为准许后才敢收下。 今年二老特别高兴,话也特别多,再次替父母们操心起几人的婚姻大事,几人如坐针毡,果然到哪里都逃不过被长辈催婚的命运。 李为打开电视准备让春晚岔开这个尴尬的话题,这时电话铃声忽然响了。李为把电视静音,拿起手机一看,是王蓝平打来的。 正在喧闹的其他人也瞬间停住,一双双眼睛都看着李为,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千万不要是工作上的事,至少除夕夜让一家人好好的吃一顿饭。 李为接了电话,他没开免提,其他人没有听清王组长在说什么,只是李为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接完电话后,李为把碗里的最后几口饭扒进嘴里。 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知子莫若父”,二老也猜到了电话里在说什么。 李父端起酒杯敬了大家一杯酒:“喝完这杯也算过完年了,你们放心去吧。” 大家把酒一饮而尽,李为抓起外衣说了声“走”,破案小分队立刻出发。 除夕夜的鞭炮声还在持续,夜空中的烟花时而绽放,把黑夜映亮了一次又一次。 这一夜注定有很多人睡不着…… 第55章 私生 除夕夜里大多数人都跟亲朋好友在家里吃年夜饭、看春晚,推杯换盏间充满欢声笑语。 此时,空荡荡的京北市公安局一片冷冷清清,警员小王正抡着铁铲在大楼底下的院子里铲雪。 李为等人到时,小王激动地一把扔了铁铲跑进大厅里,不多时,王蓝平领着几位春节值班的警员走出门来热情迎接。 “李队长真是不好意思这大过年的还麻烦你们跑一趟,耽误你们一家团圆吃年夜饭了,可我这临时临了的确实人手不够。我已经通知他们了,可大多数人最快也得明天才能赶回来……” 王蓝平握住李为的手一个劲地唠叨,李为让他放心,他既然来了就没有别的想法,一心只想把案子查清。 李为的语气虽然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情绪波动,但是就像给王蓝平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能让他安心。 “你放心吧,我已经联系到你们地方的警局说明了情况,而且办理了「跨区域协作办案文书」,不会让你们跟着白忙活一场的。你们就踏踏实实的留在这儿办案,不用担心其他问题。” 赵西安来的时候李母抓了一大捧瓜子干果给他,两位领导的客套话环节他们参与不上,于是三个人就站在后面嗑瓜子。可是这天寒地冻的,这熟瓜子也嗑成了冰瓜子,一个个呼着热气直打牙颤。 周以冻得实在受不了了:“我说,要不咱们进屋说去吧?或者两位领导你们再聊一会儿,我们先回去把年夜饭吃完再来?” 王蓝平也意识到让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站在雪地里唠闲嗑有失礼数,所以连忙招呼大家进屋,让徒弟倒来热茶,还让人去大酒店里订餐,被李为回绝。 “我们吃过饭了,您不用麻烦,直接进入正题吧。” 凌晨周以等人报警后,赶来的民警迅速封锁现场,给几人做了笔录。由于这是重大的恶性杀人事件,所以连夜转交到了负责调查重大刑事案件的刑侦科。 经过初步调查,死者的dna在全国数据库中有记录,所以很快查清了死者的身份信息。 李清妍,女,23岁,未婚,目前在本地一所大专学校念书。非京北市本地人,户籍所在地为远东省临祥市天南县古城镇,家庭成员有父母和她。 赵西安疑惑道:“一个学生是怎么留下案底的呢?” “她追星,”王蓝平解释说:“别看她年纪小,她本事可大着呢!追星追到人家住的地方去了,还在人家明星的床底下躲了两天。趁人不在时就用明星的毛巾、牙刷、沐浴露,睡明星的床,偷明星用过的东西去网上贩卖,还拍照发到网上炫耀,被粉丝报警当场抓包。她求那明星对她网开一面,可人家压根不搭理她,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周以听得眉头紧皱:“她偷什么东西去卖?用过的东西不就是垃圾吗?谁会花钱买垃圾?” “有,愿意花钱买明星「周边」的大有人在。”一位女警察说道:“现在有很多小女生追星追得都魔怔了,只要跟她们「哥哥」沾边的东西都愿意花大价钱去买。都说「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正因为有他们这种需求,所以产生了很多狗仔、「站姐」,甚至「私生饭」。他们有的卖明星的照片,有的就潜伏到明星身边去偷东西卖。” “至于卖的东西就更五花八门了,无论什么东西,只要被正主使用过就好像镀了层金边,就有粉丝愿意花高价去买。有的私生粉追到明星住过的酒店把床单被罩,甚至炒菜的锅都顺走了。有的更恐怖,会去翻垃圾桶,什么用过的纸巾、吃剩的苹果核、剪下来的手指甲都不放过。” 王蓝平点了点头:“死者生前也没少干这种事,通讯组查到她某博上的私人账号,她是大粉,也是「站姐」,有好几个粉丝群,她经常会在群里卖明星的东西。被抓的那次,她偷了明星的内裤,把上面的毛挂在网上贩卖,有粉丝问她怎么确定就是「哥哥」的?她还回复对方说不信的话可以拿去做dna比对,不是「哥哥」的她就去死。” 赵西安:“这不一整个纯变态吗?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整这么恐怖的事?想象一下,那个明星大半夜的起床上厕所,忽然看到床底下躲着一个人!” “一直有个陌生人每天跟他住在同一间屋子里,近在咫尺,低头就能看见。每天用他的东西,睡他的床,随时窥探着他的生活,要是我的话早就发疯了……那些买她东西的人也挺不正常的。买那些明星的东西能干什么使?能吃能喝还是能当传家宝啊?” 周以猜测:“也许这就是她们追求的「情绪价值」吧,谁不希望离自己喜欢的人近一点呢?她们觉得买了「哥哥」的东西就能离「哥哥」近一点,虽然「哥哥」不认识她们,但是她们有自己的精神寄托。” 欧阳:“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王蓝平:“大受震撼的还在后头呢,我说了你们可千万别害怕……” 大家顿时噤了声。 王蓝平抽了口烟慢慢吐出,神秘兮兮地对众人说道:“李清妍还活着。”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各异。有的震惊,有的疑惑,有的惊恐……但无一例外的都睁大了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死人怎么可能复活呢? 她头都没了! “今晚是除夕夜,不是鬼故事惊魂夜……”一行人中最能接触到鬼,同时也最怕鬼的周以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老王这大过年的你不要编鬼故事吓人好不好!” “谁编鬼故事吓你?”王蓝平瞅了周以一眼,怕他们不信,还让徒弟拿来了证据。 “李清妍追的那个明星叫做「于末」,除夕夜上春晚了,一个小时前他在某博上发了一篇拜年帖子,空降评论区在线「翻牌」。李清妍的账号在评论区发疯了,一连刷了七十多条评论,可惜都没被明星回复。” 李为:“有人故意用李清妍的账号发评论,造成她还活着的假象。” 王蓝平摇头,又调到平板的另一个界面:“那你们再看看这个……” 几人低头一看,瞬间愣住,大过年的忽然感觉浑身汗毛直竖。 李清妍半个小时前在于末的超话里发了一篇图文,抱怨自己又全程“陪跑”了,不过哥哥好帅!祝哥哥新的一年大红大紫!并且配上了自己在看春晚的自拍照。 发布者的ip所在地和手机型号都跟李清妍使用的一致。 技术人员对照片进行检测,证实这张自拍照是刚拍的,没有长时间保存,也没有转发和p图的痕迹,所以照片里的人的确就是李清妍本人,她还活着。 可是如果李清妍还活着的话,那被遗弃在机场蛋糕里的人头又是谁的呢? 因为人头被开水煮沸过,又烘焙过,最后糊在蛋糕里不知道多长时间,所以基本上已经面目全非,难以辨认,只能通过血型和dna来判断死者身份。 dna的鉴别结果就是李清妍,可是现在李清妍还好端端的在看春晚和追星,众人一时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李为想了想,猜测道:“李清妍会不会有个双胞胎姐妹?两人长的一模一样,血型和dna也一样。” 欧阳表示怀疑:“就算是外表再相近的双胞胎姐妹,dna也不会一模一样吧?” 李为:“如果是同卵双胞胎的话,有可能的。” 双胞胎一般分为两种:同卵双胞胎和异卵双胞胎。 同卵双胞胎是由一个受精卵分裂形成的,因此他们的遗传物质,包括dna都是完全相同的。这意味着他们的性别、血型、外貌等特征也是相同的 。 而异卵双胞胎则是由两个不同的卵子分别受精形成的,所以他们的dna会有所不同,就像普通的兄弟姐妹一样。 “你和你妹妹不是双胞胎,没有共用同一个卵子,所以你们的dna不同,长的也并不像。” “……” 欧阳对李为这个并不怎么恰当的比喻翻了个白眼,默默走开。 提起欧曼,“大情圣”周以又开始装模作样故作深情了,被李为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吓停。 王蓝平面露难色:“我从业几十年了,还头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案子,同一个人怎么会「死而复生」呢?一模一样的dna怎么会有两个人,一个死了,一个还活着……” 徒弟抖机灵地借用网络热梗开玩笑:“「死人微活」?「活人微死」?「半死不活」?”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王蓝平把徒弟的帽子打掉。 李为把李清妍的照片慢慢放大:“到底是人是鬼,是死是活,我得亲眼看到才算。” 清晨,起得早的人家已经开始放鞭炮吃早饭了。 赵西安、周以、欧阳三个“难兄难弟”狼狈又凄凉地蹲在马路牙子上啃面包。 身上有厚重的棉服裹着,他们很难蹲下,把棉服掀起来又像在路边拉屎。所以三个人一人往路上伸着一条腿蹲着,远远看去像三团圆滚滚的狗熊一边搓手一边呼热气。 李为去敲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出来。回头看见那三坨货的蠢样,一时气不打一处来。 蹲在最外边的欧阳从棉袄里掏出一个鸡蛋在马路牙子上磕开,正低头剥着鸡蛋壳,面前忽然多了一个人影。 他抬头一看,见是队长连忙嬉皮笑脸狗腿子的把鸡蛋递过去。 李为脸色不太好看,非但不领情,还伸出脚勾住欧阳的小腿一抬。 欧阳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后“倒栽葱”似的扎进雪堆里,手里的鸡蛋也滚到路面上,被路过的小轿车压扁了。 赵西安和周以见状也不敢再吃了,连忙把欧阳从雪里拔出来,“窝囊”三人组老老实实排成排站好。 “吃完了吗?”李为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给你们十分钟吃早点,你们在这儿搞上野炊了?还伸腿?腿长怎么不上路中间伸去?轧不断你们的狗腿!” 三人连连称是,低头哈腰地给李为捏肩捶背,欧阳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头装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满脸谄媚地走上前“上供”。 李为嫌弃地白了他一眼,把包子用力接过,蹲在路边吃了起来。 见其他三人瞪大着眼睛盯着他,李为骂道:“看我干什么?你们都吃完了,我还不能吃一口?我这吃着,你们上去叫门!” 赵西安走过去敲了几下门,门里边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大清早的,过年又不用上班,且睡呢。” 周以用脚把门前的鞭炮红纸拢成一堆,又吹了吹大门两边插着的绿色大香:“里面好像没人,这鞭炮也是昨晚放的,今早没放。估计是起的早,走亲戚去了吧?” 欧阳摇头:“不会的,大年初一是不能走亲戚串门的,不然要被割耳朵。” 赵西安:“这习俗可不好,我们家乡只是说大年初一不能忙活,不能炒菜,不能动刀,还不能出财。不然一年都会忙不完,会从年头吵到年尾,打到年尾,一年都出财不进财。” 周以:“那你家大年初一冷锅冷灶的吃什么?” “把年夜饭蒸热吃呗,我们家的年夜饭可以从除夕吃到元宵,后面都是在吃剩菜。” 欧阳解释说:“不是真的割耳朵,就是大人吓唬小孩的。去别人家串门的孩子不听话,会被大人揪耳朵,传着传着就变成割耳朵了。” 话音刚落,欧阳的耳朵就被李为揪住骂道:“我看你的耳朵是要被割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这些没用的闲话倒是一个赛一个!” 欧阳捂着耳朵惨叫不已,赵西安和周以吓得连忙去敲门。 这次门终于开了,欧阳的耳朵得以解救。 从里头出来一位年轻姑娘,看起来温柔文弱,可一出口那尖锐的嗓音就好似“百灵鸟”叽叽喳喳:“我说你们几个大过年的不在家睡懒觉,跑人家门前乱敲什么?前几道不搭理你们就完了,还一个劲的敲敲敲!敲个没完了!识相的给我哪来的麻利儿滚哪去,再吵吵小心姑奶奶叫警察!” 聒噪的叫骂声把几人昏昏沉沉的精神都惊醒了,只感觉提神醒脑。 李为:“我们就是警察,请问李清妍在这里住吗?” 一听来人是警察,蒋微的态度瞬间柔和下来,温柔地笑着带路。 这是一栋两层的老式公寓,青砖白墙上挂着很大一簇爬山虎的枯藤,灰黑色的瓦檐上压着一层白茫茫的积雪。楼下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了很多绿植,中间的一条小路铺着青石板。 蒋微把几人带到一楼客厅,让他们自便,她上二楼去叫李清妍。 李清妍还睡着,等她收拾完下楼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李为也没跟她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她:“昨天凌晨四点的时候你在哪里?” 李清妍挠了挠头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在机场啊。” “你去机场干什么?” “废话,去机场除了坐飞机不就是接机么?” “你去接谁?” “接我家「哥哥」啊,他今年上春晚了,肯定会提前来彩排,所以我特意去接机的。” 周以疑惑道:“你们怎么知道明星什么时候下飞机?总不能在机场等一天吧?再说机场那么多出口,你们怎么知道明星从哪儿下?” “有时候就是蹲一天啊,不想等那就砸钱啊。找黄牛买行程,黄牛有本事查到哥哥的身份证号,用身份证去查航班信息就知道什么时候下飞机,从哪个出口下了。” 见几人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李清妍傲慢地笑道:“怎么?追星也犯法吗?还是你们警察也想追星?想要我帮你们找门路?不过不好意思,我是「唯粉」,只专注自家,除了我家哥哥我谁也不感兴趣。” “追星不犯法,前提是你遵纪守法。”李为拿出草莓蛋糕的照片,蒋微和李清妍吓得捂住眼睛挤在一起大声尖叫。 尖叫声吵醒了在一楼房间里睡觉的张小伟,张小伟打开门冲出来时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裤衩,还是条三角的女性内裤,大红色的蕾丝边。 当时的画面冲击力不低于两名女生看到凶案现场,周以和欧阳的眼睛都快被辣瞎了。 欧阳用力揉着眼睛,眼皮上都长了“偷针眼”。 一栋房子,两女一男,两个变态。 李为不由得提高了警惕心。 这个案子除了原先的诡异,现在还变得有些复杂了。 第56章 房客 “张小伟你要死啊!青天白日的穿个红内裤就跑出来,干什么?「遛鸟」啊?”蒋微从沙发上随手拿起一个靠枕砸向张小伟,骂道:“我可告诉你,今天来的客人都是警察,!你再不滚回房间里去当心警察把你抓走!” 张小伟环视了一圈客厅里的人,傻呵呵地咧着大牙笑了起来,然后捂着裤裆在客厅里跑来跑去,边跑还边笑着喊道:“羞死人了!被看到小鸡\/鸡了!羞死人了!” 疯疯癫癫的男人很快被蒋微和李清妍联手赶了出去,把客厅门从里面锁上不让他进。 相较于这里有个傻子,几人更惊诧于两名女生的反应。 她们好像对这种现象已经习以为常了,不仅一点都不害怕,反而盛气凌人。 “他是谁?”周以狐疑道:“你们两个女生怎么会跟个疯男人住在一起?你们就不害怕?” 蒋微烧好热水泡了两碗方便面,把其中一碗放好调料搅拌好了端给李清妍。 李清妍连眼皮子都没抬,还是在玩手机,蒋微提醒她注意别烫着,李清妍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然后一边玩手机一边吃方便面,连声“谢谢”都没说。 蒋微就像一个丫鬟似的给她端茶倒水拿纸巾,关键是还毫无怨言。 等她伺候完李清妍后才坐下开始吃自己的面。 “他叫张小伟,是我们的租客。” “租客?” 欧阳看了看房子豪华的装修,又看了看她们吃的廉价泡面,心里不由得更加疑惑起来。 她们的居住条件这么好,生活水平应该不会差,这大过年的就算不吃丰盛的年夜饭也该吃顿好的,可她们大年初一竟然在吃泡面…… 像是看出欧阳的疑惑,蒋微主动说道:“这房子不是我们的,我们也是租客,只是不用交房租。” 赵西安心直口快地猜测道:“我知道了!房东是你家亲戚!” 蒋微摇了摇头,撕开一根火腿肠放进李清妍泡面里。 李清妍还是在刷某博,有时看到于末的黑贴就连泡面都不吃了,腾出双手飞快打字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蒋微解释说,他们三个人跟房东都没关系。 房东名叫“黄业平”,是蒋微哥哥的好朋友。蒋微哥哥去世后,黄业平顾念兄弟情义对蒋家处处照顾。 蒋微离开家乡远来京北市上学,黄业平也帮忙到处打点,还把自己的房子免费邀请她住。 孤男寡女为了避嫌,黄业平甚至搬了出去,自己在外面租房子。 蒋薇一个人害怕,所以让自己的好闺蜜李清妍来陪她同住。 两个人都是还在上学的女大学生,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来源,还氪金追星,家里打的生活费还没撑到月中就已经花光了。所以她们想了个挣零花钱的办法——把房东的房子租出去收租金。 张小伟虽然傻,但是有对爱他的父母。他爸妈进城打工把他一起带了来,工地有宿舍,可是老板不让他们把傻儿子带去。其他的旅馆不论价格高低,一听说他是个傻子就立刻回绝了,只有“黄公馆”收留他。 还是那个问题:姐妹俩跟一个年轻力壮的傻子住在一起不会害怕吗? 李清妍看着手机冷哼了声,用纸巾擦了擦嘴:“怕什么?不就是个傻子吗?我玩他像玩条狗一样……” 正起身忙着给她收拾泡面盒的蒋微顿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 李为跟两人把事情摊在明面上说,并且提出让李清妍配合警方调查,再做一次dna检测查明死者的身份。 这本来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请求,哪怕是跟案子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听到这种事也大多愿意配合警察,以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可是李清妍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了,给出个借口,说是怕疼。 欧阳解释:“你放心,不会太麻烦你的,只要一根你的头发丝就行,你找找梳子上、水池里,或者枕头上都能有一大把。” “呵,凭什么?”李清妍还是不同意:“谁知道你们会用我的头发去做什么龌龊的事情?” 周以急了:“我们是警察!又不是你!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会把别人的毛发拿去卖钱?” 被掀老底的李清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笑了笑:“那是本事,我摸过明星的内裤,你们摸过吗?” 赵西安露出恶心的表情,嫌弃道:“我们摸那玩意儿干什么?谁还没穿是怎么的?一个小姑娘也不嫌害臊!” 蒋微见警察生气了连忙劝说李清妍配合调查,却被李清妍翻了个白眼:“我不配合犯法的吗?” 李为:“配合警方调查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维护社会安定也是每个人的责任。当然,我们不会强求,不过要是等我们查到案子确实跟你存在直接联系,而你到时候依然拒不配合的话,「妨碍公务罪」也是很严重的。” 李清妍有点被吓住了,蒋微一个劲地拉她的袖子,李清妍终于服软,表示愿意配合。 蒋微上楼去找李清妍的头发,李为趁机问道:“你有没有双胞胎姐妹?” “嘭——” 寂静中从几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回头看去,见张小伟穿着红内裤蹲在窗台上,双手张开十指像壁虎似的扒着玻璃窗,一张龇着大牙露出红色牙龈的大嘴贴在玻璃上冲屋里的众人傻笑。 周以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被这傻子吓得不轻。 赵西安抱着手站起来,傻子立马跳下窗台跑走了。 李清妍肯定回答:“没有,我是独生子女,高考的时候还加分了。” 周以欠揍地感叹道:“你加分了还没考上大学!” 李清妍傲慢道:“大专也是大学好不好?好一点的大专也不一定比本科差!” 李为看了周以一眼,示意他不要扯这些没用的。 “你认识死者吗?或者她有可能是你什么人?” 李清妍想了想,还是否认三连:不知道、不清楚、不认识。 这时蒋微从楼上下来,交给欧阳几根头发。 欧阳:“你们住在一起怎么确定这是她的头发不是你的?” “她的头发又细又软,我的又黑又硬。” 欧阳开玩笑:“都说「心细如发」果然是真的,没想到你们女生的心这么细啊,居然连根头发丝都能注意到……” 从屋里出来,赵西安远远的看见张小伟躲在花盆后面偷窥他们。 见一行人走了过来,张小伟连忙背过身子蹲下,一会儿装作打蚊子,一会儿抠着地面的缝隙……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小动作在别人看来漏洞百出,赵西安和周以一左一右陪他蹲下。 周以:“你在玩什么?” 张小伟把黢黑的手指放在嘴边“嘘”了声,神秘兮兮地跟两人说道:“我在地底下埋了个宝藏,那两女的说不能让别人知道。” 周以和赵西安对视一眼,觉得这傻子很有可能无意中把什么重要的证物埋进土里了,于是两人不顾张小伟的哭喊迅速把土刨开…… 土里确实埋着东西。 一看见那东西,周以和赵西安瞬间惊呆了。 他们惊恐地回头看向李为和欧阳,也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两人随即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土里埋着一泡屎。 张小伟得逞地原地跺脚鼓掌欢呼:“嘿嘿嘿!我刚拉的!还热乎着呢!嘿嘿真好玩!” 被耍的周以和赵西安恨不得把他掐死,李为捂着鼻子让他们收队。 回到京北市刑侦科,李为把李清妍的头发交给王蓝平送去检测。 王蓝平说他们已经联系过李清妍的父母,对方确定家里只生过李清妍一个女儿,并没有其他兄弟姊妹。 案件的调查陷入停滞,王蓝平再次邀请李为去他家做客。 傻子都能看出来他打的什么主意,这次李为等人留下来查案,最高兴的不是他这位刑侦老组长,而是他的宝贝女儿王心悦。 常言道“事不过三”,人家王组长拉下老脸一再邀请,再拒绝的话就是给脸不要脸了。正在纠结时,李为忽然想起欧阳说的话。 “本来的确是应该上门拜年的,可是我家有习俗:大年初一不能串门,不然要被割耳朵。我就改天方便的时候再去拜访吧,眼下这案子陷入瓶颈,没人报失踪,也没人发现其他遗体,我申请前往李清妍的故乡进行实地调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蓝平于情于理都无法说个“不”字,只能默默去帮李为签文件。 为了躲开相亲对象,李为和周以动身前往远东省临祥市天南县古城镇。 虽说是正儿八经的城镇,但是当地的城市发展水平并不高,镇子上还保留着清一色的土坯瓦房,街上也是水泥路混合着土路,这雪一融化被过路的行人踩得到处都是黄泥巴。 两人先去到镇子上的派出所查询二十三年前的婴儿落户记录,结果显示当年李家确实只有李清妍一个新生儿落户。 民警又带着两人去镇上唯一的卫生院查询当年的新生儿出生记录,可是系统里找不到李清妍母亲当年的生产信息。换句话说,李清妍妈妈当年没有在正规医院里生孩子。 民警想到了一些乡村小诊所,二十多年前当地的经济水平落后,很多农村家庭为了省钱选择去黑诊所生孩子,有的甚至偷偷在家里自己生。 由于医疗技术和卫生状况不行,经常有产妇大出血和婴儿夭折。城镇领导对此三令五申,可是在一些人的眼睛里永远只看得见钱,看不见生命。 李为和欧阳跑遍了当地所有大大小小的诊所,可是二十年前的黑诊所几乎都被查封或者自己销声匿迹了,为数不多的几处也无法再找到当年的出生记录。 李为随便翻看了几篇近几年的,产妇的名字有的还是化名和外号,根本无从查起。 “师哥,你是觉得有人在撒谎吗?” 李为看着车窗外的乡村田野,此时并没有庄稼生长,只有一片光秃秃的、白茫茫的土地。 “人会撒谎,罪犯更会撒谎,所以从嫌疑人和罪犯嘴里说出来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带信的,我更不相信现实社会中存在这么蹊跷的事。” “同一个dna,完全相同的两个人,现在一死一生,她们之间还没有丝毫关联……这不可能,所以肯定有人在说谎,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另一边,赵西安和欧阳去拜访了“黄公馆”的房东。 对方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居家作家,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体不太好。 可能是由于工作原因长时间宅在家里不见阳光,所以皮肤很白,尤其那张脸上更是白得一点气血颜色都没有。但是一双厚嘴唇却又灰又紫,像是摆放了很长时间的瘀血的猪肝。 “这整个儿一病秧子,感觉他呼吸都成问题,自身都难保了怎么可能杀人?咱们还有问询的必要吗?”赵西安小声嘟囔着。 欧阳吸了吸鼻涕,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还是对黄业平展开问询。 “「黄公馆」是您的房子?” “是的。” “您和蒋微、李清妍、张小伟三个人是什么关系?” “他们都是我的房客。” “蒋微是您朋友的妹妹,所以您对她多加照顾,还把房子让出来给她住是吗?” “是的。” “可是根据警方调查,您和蒋微的哥哥蒋龙仅仅只是认识了一年不到的小学同学,之后您就跟父母搬迁回京北市了。照道理来说,您和他不会有太深的交情,即便有,可是都几十年过去了,您竟然还会因为当年的情义为他妹妹做这么多事?这似乎不合常理……” 面对两人的质疑,黄业平惨白的脸上出现一抹病态的红晕,然后捂着嘴开始剧烈咳嗽。 赵西安连忙帮他拍背顺气,欧阳倒来一杯温水,黄业平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只哮喘喷雾吸了几口才缓和过来。 “对不起,我有很严重的哮喘病,所以平常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我不能接触灰尘和太多的人,否则就会犯病……” 赵西安接过水让黄业平喝下,同时跟欧阳眼神对话: 不是他,他不能出门,也不能跟人接触。机场那种地方人来人往的,空气质量也不好,他往那儿一杵就等同于自杀。再说他跟死者也不熟,没有杀人动机…… 欧阳皱眉,摇了摇头。 他还是觉得“天上不会掉馅饼”,“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有时候连父母都不一定会爱自己的孩子,更别说是两个陌生人之间。 这时黄业平缓和过来了,只是苍白的脸被咳得充血,那虚弱无力的模样看起来一根小拇指就能把他掐死。 赵西安都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说话,生怕声音大了把他震碎。 可是黄业平虚弱归虚弱,一开口说出的话却直接让两人震惊住。 他说: “我承认…… 人是我杀的。” 第57章 作孽 听到黄业平认罪,赵西安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就忙着解手铐。欧阳示意他先等等,让黄业平把话讲完。 黄业平是京北市人,小时候跟随做生意的父母去天南县古城镇生活过一段时间,也在那里的乡村小学读了一年书。 父母天天外出跑业务,没功夫照看他,所以就把儿子寄养在农村里的一户人家,每月给一些钱,让儿子和那家人同吃同住。 那家人有两个孩子,哥哥叫蒋龙,妹妹叫蒋微。 黄业平和蒋龙是同班同学,蒋微小他们几岁,当时还没有上小学。 黄业平虽然学习成绩优异,但从小身体就不太好,长得又矮又瘦,体弱多病,在学校里经常被同学欺负。而蒋龙长得膘肥体壮,每次都帮黄业平出头,时间一长,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那天,黄业平的父母来看儿子,带了好多零食。这些零食蒋龙见都没见过,所以馋得直流口水,但碍于面子一直不好意思讨要。 黄业平看见蒋龙一直盯着自己的冰红茶咽口水,就把冰红茶给了蒋龙。 蒋龙把饮料喝完,为了感谢黄业平就说放学后要用空瓶子去鱼塘抓鱼还他。 到了晚上蒋龙还没回家,一家人出去找,在村头的野塘里找到了蒋龙已经漂在水面上的尸体。 他手里还紧紧握着那个冰红茶的瓶子,瓶子里装着几条小鱼,全都翻着白肚皮淹死了。 痛失儿子的蒋家人哭天喊地,嚷嚷着要报警抓凶手。黄业平被吓坏了,不敢说出真相。 蒋龙死后没几天黄业平就跟爸妈离开了,再也没回过那个地方。 虽然蒋龙的死是意外,但黄业平一直觉得蒋龙是被他害死的。如果当时他不给蒋龙喝那瓶饮料,蒋龙就不会用那个空瓶子去抓鱼来还人情,也就不会淹死在池塘里…… 所以黄业平从那以后噩梦不断,每晚都能梦到好兄弟被水泡得肿胀的脸,蒋龙惨白的尸体抓着那个装着两条死鱼的瓶子对他穷追不舍,一边大笑一边让他别跑,要把死鱼塞进他嘴里喂给他吃…… 被内心无尽的愧疚和自责折磨了几十年的黄业平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再加上前些年父母生意失败,又相继自杀离世,接连不断的打击让黄业平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明明才三十多岁的年纪,外表看起来却像风烛残年的老人,精气神也丝毫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朝气蓬勃,甚至连一些六七十岁老年人的精神头都不如。 黄业平认为是蒋龙一直不肯原谅他,为了赎罪,他去警局自首,可是当年的事已经按照意外溺水结案了。 说他不负责吧,他敢去警局自首。可是说他负责,他至今都不敢跟蒋龙的家人坦白这件事。 他害怕看到蒋家人质问和失望的眼神,不敢面对蒋微,所以才从“黄公馆”里搬出来,根本不是为了避嫌。 黄业平嘴里一直念叨着:“报应,都是报应……”,因为他小时候害死了蒋龙,所以现在蒋龙回来找他报仇了。 他说自己死不足惜,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想在临死之前再见蒋龙一面,他想告诉他:对不起,我不应该多活这几十年。可是我的父母是无辜的,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你要报仇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为什么要迁怒我的父母,把他们接连害死? 原来是这么回事,黄业平自首的“杀人”指的并不是机场人头蛋糕的案件。赵西安收回手铐,轻声安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死不能复生,当年的事只是个意外,谁也没有料到,也不是你让蒋龙去池塘里捉鱼的,发生这种事情谁也不想。而且你为他煎熬了这么多年,对他父母、对他妹妹这么照顾,也算仁至义尽了。” 可是黄业平压根听不进这些安慰人的话,愧疚和自责已经成为他的梦魇,纠缠了他几十年,已经在他心里根深蒂固,怎么可能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轻易抹去? 问询结束了,可是两人看着黄业平这个样子根本不敢走,生怕前脚一走,后脚黄业平就做出什么傻事来。 可是黄业平摆了摆手,让他们放心。 “我不会寻短见的,我要等着他来带我走。在此之前,我要给他的父母攒一笔钱养老,要亲眼看着他的妹妹毕业、结婚……这些事情不替他做完,我死也闭不上眼睛。” 当年溺水的是蒋龙,“淹死”的却是黄业平。 从楼上出来时已经天黑了,欧阳回头往楼上看了一眼。 那间屋子的灯还亮着,窗户里拉着密不透风的灰色窗帘,屋里昏黄的灯光被遮住,只在窗帘上投影出一道枯树枝似的干瘦人影。 那道人影正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欧阳的眼神不太好使,还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但是他好像看见窗帘缝隙里有一只眼睛。 “你信他吗?”赵西安忽然这么问。 “一半一半吧,”欧阳收回目光,跟赵西安走在柏油路上。 “你都这么问了,肯定也是不信的。” 赵西安后知后觉:“我总感觉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只是感觉别扭,你看,我们明明是来问询他的,但是到头来什么也没问着,还听他说了那么久跟案情无关的故事。我们好像被他绕进去了,一直在被他带着走,从他开始讲故事时,我们就没注意到:我们一直没说死者的事,甚至连照片都没拿出来让他看。” “我们两个太笨了,”欧阳自嘲地笑了笑:“离开队长我们还真的办不成案子了……” 赵西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害!别这么说,「傻人有傻福」,笨鸟就多飞一会儿呗,总会找到虫子的!困难的咱弄不了,那就从简单的入手呗!” 于是两人再次前往“黄公馆”,对李清妍和蒋微分开进行问询,并且全程录像。 同样的问题:你觉得房东黄业平是什么样的人? 蒋微:“好人。” 李清妍:“变态。” 欧阳问李清妍为什么要说黄业平变态?李清妍说黄业平心理扭曲,喜欢偷窥她们,在房子里安装摄像头时时监控着她们的日常生活。 欧阳:“现在有很多家庭都在客厅安装摄像头,他也许是担心你们两个姑娘家的出什么事。” “可是他只在厕所和我们房间里装了,他是害怕我们在厕所里滑倒?还是在房间里睡死过去?他怎么不在傻子房间里装摄像头?正好傻子喜欢裸奔,可以让他看个够。” 第二个问题:你们学校有没有人失踪?或者最近身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奇怪的事? 李清妍指着欧阳说道:“你喽!” 蒋微:“奇怪的人倒没有,也没听说学校里有人失踪,只是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件怪事……” “我的内衣内裤经常会无缘无故的消失,然后第二天出现在院子的那个小池塘里。” 李清妍:“我都说了,不知道机场死的人是谁!你们为什么非要来找我?” “因为你们的dna相同,她可能是你的双胞胎姐妹,只是你不知道。” 李清妍笃定:“再说一遍,我没有兄弟姐妹,不信我打电话问我妈。” 电话接通后,对方的说辞跟李清妍一致,声称家里从来没生过双胞胎。 在电话那头,欧阳听见了李为和周以的声音。 “队长?你们在李清妍家?” 电话停顿了一下,然后传来李为的声音:“嗯,我们调查过了,李清妍确实是独生女。” 欧阳连忙拍马屁:“你们的速度真快!” 对面冷哼一声:“少跟我贫!今天一天查到什么了?” “没查到,这不等着你们那头的消息吗?” “等我干什么!”李为骂道:“我没在恰好方便你摸鱼了是吧!看我回去不踢死你!” “喂?喂……”欧阳装作信号不好挂了电话。 听见被挂断的提示音,李为气不打一处来。 李清妍的爸妈把家里所有的证件都翻出来铺了一地,其中有李清妍的出生证明、落户证明,一家人的户口簿,李清妍从小到大接种疫苗的本子,还有当年的准生证。 那时候提倡每家每户只生一个孩子,超生要罚款,李家属于贫困户,所以只生了李清妍一个女儿。后面放开二胎,可是老两口年纪大了,想要个小二宝也一直没要上。 这些都有凭证,虽然李为想不到除了双胞胎之外还有什么能解释清楚死者和李清妍有着相同的dna,但事已至此,找不到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正要离开时,李清妍的妈妈多嘴问了一句:“现在不是都放开三胎了吗?怎么还要调查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李为出于警察的敏感觉得她这句话问得奇怪:“以前的什么事?” “就是以前生孩子的事啊,”纯朴憨厚的女人乐呵呵地净琢磨好事:“是不是政府现在要补偿以前超生罚的款了?哎呦,以前的钱可值钱呢!一分能抵现在十块!” 周以疑惑道:“就算要补偿,你家不是独生女吗?又没罚你的款谁补偿你啊?” 女人连忙笑着称是:“我家是赶不上这好时候,不过咱们村有好几家当年生了二胎被罚了五六千呢!这下他们可发财了,这不得补偿个好几十万?” 周以无语地尬笑,拽着李为就要走,又被女人叫住。 “等等,你们一来时说的案子是什么?怎么会找上我们家呢?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良民。” 李为看了周以一眼,周以拿出照片,女人借着门口昏暗的灯光凑近一看,顿时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这这这……这是鬼啊!” “这不是鬼,”李为接过照片再次递到女人眼前:“这是活生生的人命。你好好看看认识她吗?她长得跟你女儿一模一样。” 女人接过照片颤抖着又看了看,李为明显察觉到她的眼神顿了一瞬,可是下一秒却立马扔开照片摆手道:“不知道,不认识!我女儿活的好好的,这不是我女儿!” 说着就“啪”的一声用力关上了大门。 周以沮丧道:“我就说嘛,这大晚上的不要把照片拿出来,是个人都会被吓到。这下好了,大半夜的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得打车回镇上……” 李为回头看了一眼,李家房屋里的灯已经关了,此时漆黑一片。 村子里大多人家也都熄了灯,少有几家还在看电视,电视里的声音幽幽的不远不近,走在主路上隐约能听见,就像是阴间出来勾魂的鬼差发出的阴森轻语。 走到后面路上就没有灯了,周以正要打开手机电筒,忽然看到前面两三米远的巷子里有一抹光亮。 周以笑嘻嘻地走上前想跟老乡借宿,只见那抹暗黄色的光亮越来越近,最后从巷子里慢慢走出来一位端着白蜡烛的老奶奶。 蜡烛发出一小片光亮照在老人皱纹密布的脸上,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闪着亮光直勾勾地看向周以。 周以的心脏咯噔一下,头皮一阵发麻,吓得差点跌进路边的阴沟里去。 “干啥呢小伙子?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街上瞎溜达,摸黑做贼呢?” 老奶奶佝偻着背从两人中间慢吞吞地走过,见她行动不便,周以好心地上前搀扶。 “您这大半夜的不也没睡吗?又没停电,您点蜡烛干什么?还是白的,看着怪瘆人的。” 老奶奶咯咯一笑:“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电费那东西能省就省。家里的旱厕在猪圈那边,我拉屎费劲,得多蹲一会儿,开灯白白浪费电,带根蜡烛省钱。” 周以开玩笑:“那黑灯瞎火的,万一您一个不留神没站稳摔着哪里了,医药费都不止那几度电费吧?” 老奶奶笑了笑没说话,两代人的思想观念不同,有的没苦硬吃,有的没福硬享,谁也说服不了谁。 把老奶奶送到家,她家里没有老头和子女,只有她和小孙女住在破烂却干净的瓦房里。 最关键的是,老奶奶正好就住在李清妍家隔壁。 周以殷勤地帮老奶奶捏肩捶腿,闲聊家常时顺便提到了李清妍妈妈当年生孩子的事上。 老奶奶虽然已经八十多了,但是耳聪目明,记性甚至比现在的一些年轻人都好,一提到当年的事她就想起来了。 李为从窗子里看了眼对面漆黑的房屋,总觉得黑暗里有几双眼睛在盯着他们,所以他让周以过去拉上窗帘,压低声音问道:“住在您隔壁的李家媳妇当年生孩子的时候您知道吗?” 老奶奶点头:“我当然知道,她就在家里生的,当时还难产了,从白天生到天黑,嚎了整整一天。还是我教她婆婆用剪刀把下面剪开才把孩子生下来的。” 李为又问:“那您知道她当时生出来几个孩子吗?” “一个呗,不就小妍那个死丫头片子吗?老话说「过月的孩子贵如金」,她妈怀了她十一个月才生下来,可给他们娇惯坏了,从小到大都不是个好东西!” 老奶奶叫骂的声音把睡在一旁的小孙女吵醒了,小孙女揉着眼睛下床喝水,撒娇地拽着奶奶陪她睡觉。 老奶奶踩着凳子往木头柜子上够东西,周以连忙把老人扶下来。李为帮她拿下来一个圆形的饼干铁盒,打开后里面装着很多针头线脑。老奶奶翻了翻,翻出两颗水果糖递给孙女。 看着高兴得蹦蹦跳跳的小孙女,老人忽然眼里一凝。 “嘶……不对……”老奶奶挠着花白稀疏的头发思考了一会儿。 “好像是两个……” 第58章 姐妹 老奶奶陷入二十多年前的回忆中,害怕被隔壁李家发觉,所以堂屋里并没有开灯,只靠那根烧了一半白蜡烛照明。 烛光摇曳,昏暗的光线映亮了老奶奶沟壑纵横的脸。她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再说话时眼睛里多了肯定的意味。 “对,就是的,当时李家媳妇肯定生下来的是两个孩子,我听见哭声了。” “第一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哭声很嘹亮,我还想着费那么大的劲这下总算生出来了,想过去道喜。可是等我去米柜子里找鸡蛋的时候,忽然又听到了另一个孩子的哭声……” “只是这个孩子的哭声很微弱,远远没有第一个孩子哭得那么有精神头,而且哭了几声就没动静了。我想着隔壁邻居生双胞胎了,这是大喜事,所以又连忙多拿了几个鸡蛋和红糖去他们家道喜,可是她婆婆堵着门死活不让我进,说是儿媳妇生产完身体虚弱,满屋子血腥气,阴煞重,怕生人进屋冲撞了风水,以后家里会有血光之灾……” “为这个我还和她婆婆大吵了一架,一直等李家媳妇出月子了办满月酒才看到孩子。可说来奇怪,当天晚上我明明听见有两个孩子的哭声,可是满月酒的时候就只看到一个孩子,李家上下也都说媳妇只生下一个女娃。后来小妍那死丫头越长越大,李家也没再添丁,我就以为是我当时老眼昏花了,听错了。今天你们这么一提倒让我想起来了……” 烛芯烧得“哔剥”作响,白蜡融化,像白色的眼泪不停往下滴落,渐渐在老旧的木头桌面上滴出一滩蜡油。 老奶奶激动地一拍大腿:“没错,当时李家媳妇肯定生了两个孩子,我当年只有五十多岁,耳朵比现在好使多了,而且就隔着一堵墙,肯定没听错!” 她的话音刚落,原本静谧无声的老房子里不知道从哪儿刮起一阵阴风,白蜡烛兀的一下忽然熄灭,整个堂屋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小孙女尖叫了声,吓得扑进奶奶怀里“哇哇”直哭。 黑暗中,老奶奶又说了一句话,瞬间让本就诡异惊悚的气氛更加阴森到极点。 她幽幽地说道:“那天晚上……那孩子就是这么哭的……” 李为打开手机电筒,惨白的灯光正好照在老奶奶脸上。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只有老奶奶那张苍老的脸亮着,那一条条皱纹像蜘蛛网似的布满了整个脸,干瘪的嘴唇咧开,嘴里只剩下两三颗黑牙孤零零地挂在牙床上…… 这画面吓得周以骨头缝子里直冒寒气,他连忙把屋子里的灯打开,虽然不怎么明亮,但是在此刻充满了安全感。 “开灯费电……” 老奶奶又在心疼电费,李为给了她一百块钱,老奶奶使劲搓了搓手,把钱迎着灯光看了看真假,然后笑得露出那几颗摇摇欲坠的牙齿,把钱仔细揣进兜里主动说道: “小伙子,你们是警察吧?” 李为和周以没穿警服,也不知道这位老奶奶是怎么看穿的。不过为了查案,她知道更好。 李为:“奶奶,我们的确是警察,您不用害怕,也不要声张。我们这次来是为了调查二十多年前李家媳妇生孩子的事情。” 老奶奶点了点头,又疑惑地问:“这事怎么当年不查?现在都隔了二十多年了又突然开始查了?不是听说都放开三胎了吗?” “我们不是来查超生的事,”李为示意周以把睡着的小孙女抱到床上去。 “李清妍的双胞胎姐姐或者妹妹,也就是李家媳妇当年生下来,后面却又离奇消失的那个孩子在外面出现了,而且出了事。” “出啥事了?” “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老奶奶惋惜地叹了口气:“真是造孽啊,那孩子的命太苦了。” 周以赶紧接话:“所以我们要尽力找到她的亲生父母,让她入土为安。可是现在李家不愿意配合调查,也不去认尸,那女孩的尸体现在还躺在停尸房呢……” 老奶奶想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给他们指了一个人。 那个人叫廖素娟,今年六十多岁,是一个守寡的媒婆,有点本事,村里的家长里短就没有她不知道的。听说她年轻的时候还把村里的小姑娘卖到别的地方去了。 老奶奶觉得如果当年那孩子没死,被弄出去了,十有八九跟那廖寡妇有关系。 周以:“那天亮之后我们去问问她。” 老奶奶瞥了周以一眼:“干啥要等到天亮?你现在就去啊!都说「月黑又风高,偷鸡又摸狗」,那老寡妇天黑以后好偷汉子,你们现在过去把那对姘头抓个正着,保管她什么破事都能老实抖出来。” 两人听话,连夜前往廖素娟家。 半路上周以猜测,那位老奶奶应该跟廖媒婆早有过节,提起对方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警察早点把她抓走,把她扯进来可能是公报私仇,让李为别抱太大希望。 说话间来到廖媒婆的家,周以敲门。头道二道屋里没动静,等再去敲门时,只见一道黑影从二楼翻墙逃走。 李为迅速追上去,把人堵住,是一个衣衫不整的干巴老头。 听见老头的求饶声,屋里的灯瞬间亮了。不多时摔门走出来一位胖奶奶,正是媒婆廖素娟。 廖素娟穿着厚实的睡衣睡裤,身上披着花棉袄,脚底踩着人字拖,冲上前就对着两人一顿破口大骂。 李为拿出警员证,吓得大妈瞬间噤了声,老老实实地抱头蹲在墙角。 说明来意,大妈和大爷明显松了口气,点头哈腰地把李为和周以请进屋里谈。 有把柄被警察拿捏着,廖媒婆再怎么蛮横也不敢跟警察硬碰硬,于是把当年的事和盘托出。 二十三年前,李家媳妇生孩子难产,一直憋到夜里才生下来一对双胞胎。 当年为了控制生育,提倡“一家一个孩子”,虽然是一胎生下来的,但是孩子总归是有两个。违反政策不说,以李家当时的贫困程度想要养活两个孩子是不可能的,而且当时村里重男轻女,女娃有一个就足够了,就算超生要罚款,那么多钱也得花在儿子身上。 用李家公婆的话来说就是“花钱要花在刀刃上,为了个丫头片子不值当”。所以双胞胎才刚生下来,婆婆见俩孩子裤裆里都没有“小茶壶”,所以当场就决定“牺牲”一个。 牺牲谁呢? 当然是牺牲哭声弱、难养活的那一个。 怎么牺牲呢? 当然是趁着天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了断干净,免得让人知道多生事端。一旦被人举报,除了要交巨额罚款之外,以后想再生儿子的名额也没了。 所以婆婆抱起孩子就往尿盆里送,刚生产完的妈妈半死不活地扑过来抢孩子,可是孩子已经断气了。 婆婆怕媳妇想不开,所以掰开孩子的嘴让她自己看。孩子嘴里已经长了一颗小乳牙,这在当时是不吉利的现象。 事已至此,媳妇就让婆婆把孩子的尸体拿出去埋了,别让她看见伤心。婆婆本想送去后山埋了,可是没成想半道上孩子又醒了过来。 一次杀不死的孩子命硬,不能再杀第二次,不然会被怨灵缠身不得好死,所以婆婆不敢再动手了,把孩子悄悄抱到廖素娟家,让她帮忙处理。 廖素娟也不敢徒增杀孽,所以两人一合计,决定由廖素娟把孩子送到外省,送给不能生育的家庭。 可事实上廖素娟是把人卖了,卖得三十块钱,她偷偷把这笔钱昧下,直到李家婆婆去世都没说出来。 要是今天警察不找上门,她也许会把这个秘密带进坟里去。 周以问她:“那你为什么现在要说出来?你不怕判你人口拐卖罪?” 廖素娟笑着摆了摆手,这件事他儿子也知道,他儿子说这么多年了就算要查,追诉期早就过了,而且又没人报案。她当年也算是救了那可怜的孩子一命,于情于理都不能怪她,还应该感谢她。 周以竟然无言以对,又好奇道:“您真的会贩卖人口啊?听说村子里有年轻姑娘被你卖到外省给人当老婆去了?” 一提这事,原本笑容满面的廖素娟顿时阴下脸色:“是不是那个老不死的又在嚼舌头?!” 周以和李为对视一眼,装作不知道,却被廖素娟直接看穿:“你们别装傻,肯定是住在李家隔壁的那个死老太婆说的!她女儿是自愿跟人跑了的,关我屁事!再说她女儿那时候都二十八了!我有多大本事能骗得了她?” “清官难断家务事”,李为和周以不知该怎么调节两家人的矛盾,不过来这一趟总归弄清楚了死者的身份。 死者的确是李清妍的双胞胎妹妹,收养她的父母让她继承老家的姓氏,给她取名叫“李苑”。 做完笔录后,李为和周以连夜赶回京北市。 死者的身份确定了,下一步就要查清楚她的死因。她一个外省女孩为什么要大过年的跑到千里之外的京北市?为什么去机场?机场是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她为什么被杀害?是谁杀了她?凶手目前又在哪儿…… 另一边,对蒋微和李清妍的二次问询结束。 赵西安和欧阳下了楼,楼下忽然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欧阳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赵西安两步走到旁边的花盆后面把装神弄鬼的张小伟拎了出来。 “大半夜的你怎么还不睡觉?鬼鬼祟祟的干啥呢!” 张小伟连忙举起双手投降,然后“嘘”了一声,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我在埋宝藏呢,不能让别人看见……” 说着还用手指了指地上。 地上被他刨出一个土坑,坑里黑漆漆的不知道埋着什么东西。 已经上过一次当的赵西安不再信他,扔下张小伟就走,却被拦住。 张小伟急道:“不是粑粑!这次不骗你!真的是宝藏!而且对你们破案非常重要!” 一听这话,两人对视了一眼,觉得这疯子有可能真的知道些什么。 赵西安:“那你拿来给我看,你如果不敢拿就说明是骗我们的,我再也不会信你,而且还要跟所有人说你是个骗子,让大家都不跟你玩!” 赵西安果然擅长跟疯子交流,张小伟听他的话立刻跑过去把土坑里的东西刨出来拿给两人看。 欧阳:“……” 再次被耍的赵西安怒不可遏地揪住疯子的衣领就要打,欧阳拍了拍他,示意他别跟疯子计较。 赵西安强忍住怒火,生着闷气跟欧阳离开。 张小伟抓着一条用过的卫生巾甩来甩去,见两人不理他,又把卫生巾贴在脑门上,像狒狒一样满院子乱跑乱跳。 二楼上的窗帘慢慢拉开一条缝隙,李清妍静静地站在窗帘后面看着赵西安和欧阳的身影彻底消失。 李清妍勾唇冷笑,却忽然感觉身后一阵寒意。 她慌忙回头,见蒋微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最恐怖的是,她的右手上握着一把菜刀。 回到旅馆,欧阳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翻看案情记录,包括死者的现场照片、王蓝平共享的案件信息,以及对李清妍、蒋微和黄业平的问询笔录。 这时周以打来电话,说他们已经坐上飞机了,大概凌晨五点能落地,问欧阳要不要去接机? 欧阳困得眼皮子直打架,半梦半醒间,李为一声喝骂让他瞬间惊醒。 “「早死三年何愁睡」!我问你,今天没出什么事吧?” 欧阳用力揉着眼睛,无语道:“人都死了还能出什么事?” 对面激动道:“谁死了!” “没有,没出什么事……”欧阳翻了个身,心里把李为骂了一千遍。 “你们快起飞吧,我再看看案子。” “哟呵?看不出你小子还挺刻苦……”没等周以戏谑完欧阳就挂断了电话。 被他们这么一搞欧阳也睡不着了,索性起床认真看起资料。 大部分资料已经看过好几遍了,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欧阳点开赵西安问询蒋微的录像视频慢慢看了起来。 蒋微的情绪状态比李清妍稳定多了,赵西安的问询工作显得格外顺利,欧阳不禁有点酸。 一直看到最后都没发现什么,欧阳看了眼手机,已经一点半了。五点还要去机场接周以他们,本来就睡不上几个小时,欧阳都怕自己一不留神猝死了。 所以他连忙跳到床上,大被盖过头安静睡觉。 墙上的时钟慢慢走着,在寂静和黑暗中发出清脆的“嚓嚓”声。 被子忽然被掀开,欧阳靠在枕头上,两只眼睛大睁着,额头上渗满冷汗。 他猛然间想到了什么,连滚带爬地翻下床扑向电脑。 重新打开赵西安问询蒋微的录像,欧阳的注意力集中到蒋微身后。 看清了那东西,欧阳心里瞬间升腾起一股骇人的寒意。 第59章 扭曲 “砰砰砰!” 深夜,房间的门忽然被人用力砸响。 睡梦中的赵西安猛然惊醒,原本以为是住在隔壁的人喝醉酒敲错门了,所以翻了个身并不准备搭理,直到急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老话说“一敲二问三报丧”,门外的人敲得这么急,就好像来报丧的,又像亡命之徒身后追着什么洪水猛兽。 赵西安脸色铁青地一股脑从床上翻下来,打开门后正准备臭骂那深夜扰民的醉鬼一顿,却没想到门外的人竟然是欧阳。 “干啥?你属蝙蝠的啊大半夜的不睡觉?你不困吗?我身体这么好都困得不行……” “不是,她……”欧阳神色慌张,一时没有说清楚,又被赵西安打断。 “谁啊?队长?我知道他们今天回来,周以打电话告诉我了,不是说五点吗?现在还早着呢,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 说着,赵西安就要把房门关上,急得欧阳连忙把脚伸进门缝里卡住不让关门。 赵西安震惊道:“到底要干啥?碰瓷啊?我跟你说还好我反应快没把门关上,不然就凭咱老赵的力气能把你的脚卡断你信吗?” “不是脚!是蒋微!”欧阳情急之下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把连人带门推开吼道:“蒋微有问题!” 被欧阳的牛力气撞得后退几步的赵西安站稳,疑惑道:“她有什么问题?她不是一直很配合警察的调查吗?” “她身后的书架上贴着一张纸条!你问询她的时候一直没发现吗!” 赵西安还是一脸懵圈:“什么纸条?我没发现,上面写了啥让你这么激动?” “不要相信她说的任何话!”欧阳一边情绪激动地说着,一边点开平板电脑让赵西安看。 赵西安这才发现在蒋微背后的一排书架上确实贴着一张白纸,赵西安凑近了屏幕,欧阳把那张纸条放大,惨白的a4纸上用纤细的黑色笔写着一句话: 不要相信她说的任何话。 这张白纸里的“她”指的是谁呢? 写纸条的人想告诉警察一件什么事? 这是蒋微的房间,纸条当然也是蒋微自己写了贴在书架上的,纸条里的“她”只有可能是这栋公寓里除了她自己以外的第二名女生——李清妍。 而她在接受问询的时候,李清妍就在她隔壁的房间里听着。 可是如果蒋微事先发觉李清妍有问题的话,她为什么不告诉警察,就算她担心被隔壁的李清妍听到,她完全可以明确写下来让警察知道。 她这样留下一张模棱两可、意思不明的纸条,警察回去后能不能及时发现不对劲暂且不论,她做事做一半的怪异行为才更加令人费解。 她如果想揭发李清妍的话为什么不挑明?反过来,她如果不想告诉警察,为什么又要写这张纸条? 这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她已经明确知道关于李清妍的秘密,想告诉别人,可是出于某种理由又不能说的太明白。而她也一直没有离开李清妍,还跟她觉得有问题的人住在一起,她想干什么? 无论她想干什么,欧阳和赵西安都觉得非常不安。 所以两人连忙赶往“黄公馆”,大过年的路上的车很少,打车也打不到,等两人赶到时,“黄公馆”的院子大门敞开着,里头没开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两人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想多了,那张纸条也许是很早之前的无意之举,跟案子没什么关系,也不指代任何人。 可是来都来到门口了,欧阳还是决定进去问清楚。 进了大门,院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寂静。 赵西安特意往花盆后面看了一眼,这次张小伟并没有躲在那儿。 走到一楼门口,原本放松下来的两人对视了一眼,神经再次紧绷。 因为一楼的门也敞开着。 大半夜的,两位女生和一个傻子居住的房子里没关门,她们不会这么大意,就算不害怕傻子,她们出于正常人的谨慎也应该知道保护自己的安全,在夜里关上门窗。 除非,她们现在都出去了,都不在“黄公馆”里。 这么晚了,她们出门干什么呢? 怀着疑问,两人慢慢走进屋子。 屋里有墙的遮蔽,所以比院子里更加黑暗。 两人在黑暗里摸索着电源开关,欧阳吸了吸鼻子,问道:“老赵,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赵西安这两天感冒,鼻子一吸气就把鼻涕抽进脑子里去。 “没闻到,你闻到啥味儿了?” “有一股铁锈的味道……”欧阳的两个鼻孔努力翕动着,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这味道好像是……” 黑暗中的欧阳猛然顿住,几米外的赵西安也不动了。 房间里除了一股股铁锈味儿,还充斥着两人因为恐惧而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欧阳,我摸到开关了……”赵西安的声音有点颤抖。 这种味道对于警察来说太熟悉了,所以两人都很清楚开灯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恐怖场景。 欧阳做了两个深呼吸,拍了拍自己的脸,呼出一口气:“开灯!” “咔嚓!” 灯亮了。 赵西安和欧阳慢慢睁开眼睛,好在眼前的客厅里干净整洁,没有想象中里的血腥场面。 赵西安锤了欧阳一拳,骂他大惊小怪:“傻子都能偷到卫生巾,这公寓里肯定有女生来月经了,有血腥味不是很正常吗!下次再这么谎报军情吓唬我,当心我找队长告你黑状!” 欧阳无奈地举手投降,看来真是他太敏感了。 不过既然都走到别人家里来了,就这么悄无声息不打声招呼就走好像有点不太合适,所以赵西安走到张小伟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寻思告诉他一声,顺便提醒他把家里的门窗关好了,小心被贼溜进来偷东西。 可是赵西安一连敲了好几次门,里头都没有任何动静,以张小伟的为人,除非他真的不在家,否则肯定会缠着赵西安搞恶作剧。 赵西安耸了耸肩,既然张小伟不在家,那只能上二楼告诉两位女生了。 欧阳在客厅等他,赵西安一个人往楼梯口走去。 转过一处玄关就到了楼梯,中间没几步的路程,可是欧阳半天都没听见赵西安上楼的动静。 他抬头往那边一看,只见赵西安一米八七大傻个正像根木头似的僵直地立在楼梯口。 “干嘛呢?不敢上去?你怕人家女孩告你非礼?”欧阳嘲笑道。 赵西安身子纹丝不动,只有脑袋像机器人一样慢慢转了过来面向欧阳,原本黑皮的脸此刻煞白,两颗眼睛珠子颤动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他哆嗦着嘴唇机械似地跟欧阳说:“死……死人了……” 欧阳的表情瞬间跟赵西安高度一致,他浑身好像灌了水泥似的沉重得要命,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腿迈出一步。 不到五米的距离,他生生走了两分钟。 转过那道玄关,欧阳看到了楼梯口的场景。 尽管在那两分钟里他已经设想过无数种恐怖画面,他已经给自己做足了思想准备,可是当他真的亲眼看到面前的惨状时心里还是不由得咯噔一下。 十多层的楼梯上全是血,每层楼梯都溅满了鲜红色,那颜色鲜艳得让人头晕心悸,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凌晨。 在赵西安双脚前面一米处的血泊里“趴”着一个人…… 那人正面朝下,黑发凌乱地浸泡在血里,盖住了她的脸。 她的头在一楼的地板上,身体却倒立在楼梯上,脖子以下用一种极度弯折扭曲的姿势掰过去。她的屁股坐着她的头,两只脚从身后翻折过来像蚂蚁的触角似的悬在头顶上的半空中…… “这是……这是谁啊?”赵西安用胳膊肘怼了怼欧阳,心惊胆战地问道:“看不清脸,这是蒋微还是李清妍?” 因为欧阳预料到可能要出事,赶过来的时候事先戴上了有色的隐形眼镜,所以突然被这个恐怖的场面袭击也没有晕过去。 他想了一会儿,想起蒋微之前说过的话:李清妍的头发又细又软,她的头发又粗又黑…… 欧阳大着胆子再次看向血泊中的女生,由于蒋微和李清妍是一对关系亲密的好朋友,所以经常买一模一样的闺蜜装,平时的穿衣打扮也很相似,所以单从外表上看不出她们二人的区别。 但是眼前的女生头发很黑,哪怕浸泡在刺眼的鲜红色里都难以掩盖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大红色配上浓黑色,视觉冲击特别强烈,欧阳胃里不禁又一阵翻江倒海。 “这是蒋微……”欧阳猜测道, “你上去看看人还活着吗?我打电话报警。” “你小子怎么不去!我不害怕吗!”赵西安抱怨着,却看到欧阳已经率先一步背过身去打电话了。 赵西安只得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用手指轻轻探了探女生脖子上的脉搏。 停留一会儿,指尖传来冷冰冰的触感,赵西安连忙收回手:“不行了,没救了,一点脉搏都没有,皮肤冰凉的……” 其实就算他不说,光从现场的出血量来看,这位女生十有八九也活不了。 欧阳挂断电话,告诉赵西安王组长很快就会带警察过来,王组长让他俩小心检查一下屋里还有没有其他受害者或生还者。 于是两人戴上手套、鞋套、口罩等工具,开始在一楼慢慢搜寻其他人的踪迹。 一楼除了公用的客厅和厨房外只有张小伟住的那个房间可以藏人,赵西安再次敲了敲门,里面还是没动静。 赵西安又试了试去拧门把手,可是房门被上了暗锁,没有钥匙光拧把手根本打不开。 “张小伟,我知道你在里面偷听我们说话,快出来,我有好东西给你!”赵西安忽悠道。 可是过了一会儿房间门还是没开,只能作罢,两人把注意力转向二楼。 楼梯的左侧靠墙,右侧安装着一排棕红色的木质护栏,无论是白墙还是护栏上都飞溅到很多细长雨滴状的血滴。 欧阳和赵西安移动得很慢,尽量不去触碰案发现场的所有东西。抬脚从楼梯口的女尸身上跨过去时,两人的腿肚子都吓软了,生怕尸体会突然活过来一把抓住他们的脚。 欧阳走在前,后面的赵西安一步三回头紧盯着尸体。 尸体依旧保持着高难度的弯折姿势,赵西安回想起刚才触碰她时手指头上那冷冰冰的感觉不由得心里发慌,那股子寒意从手指头一直扩散到全身的各处关节,像刺骨的冰水似的浸湿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冻得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赵西安下意识搓了搓那两根手指头,裹紧了身上的棉衣。 再回头看向楼底的尸体时,赵西安在一滩黑发的遮盖下看到了女生惨白的、尖锐的下巴,往下是一个倒立的月牙。 这是死者咧开的嘴,她在笑,也许黑发下的眼睛还死不瞑目地大睁着,倒立着看着两人上楼…… 赵西安心里瞬间一紧,与此同时,走在前面的欧阳忽然停住,赵西安一不留神撞了上去。 “干啥?继续走啊!”赵西安用手推着欧阳催促道,可是欧阳此时却像定格住了似的任由他怎么推都定在原地,不敢再往前一步。 “咋地了?你看到啥了?欧阳你……你可别吓唬我!”赵西安一边说着一边越过欧阳走上二楼。 踏上二楼的台阶,他也跟欧阳一样愣在了原地。 二楼的情况比一楼更加严重和醒目,地板上、四周的白墙上、墙壁的瓷砖、半空中的挂画……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鲜红一片,仿佛人间炼狱。 二楼打头第一间的屋子半开着门,从门里往外伸出来一只手,那只手瘦骨嶙峋,灰白色的手指缝里渗出了血。 赵西安慌忙上前打开门,两人发现了趴在房间地板上满身是血的李清妍。 大年初二,家家户户还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两道刺耳的鸣笛声划破了凌晨的寂静。 经过连夜抢救,一楼楼梯上的蒋微咽喉被割开,全身粉碎性骨折,抢救无效死亡。 二楼房间地板上的李清妍腹部重伤,但好在保住了性命。 第60章 蒙太奇式谎言 早上五点半,京北市机场的寒风格外凛冽,天气预报未来三个小时内当地都会有强烈的雨夹雪。 出站口站着两道人影,在这天寒地冻、狗都不出门的恶劣天气里显得特别凄惨和沧桑。 周以衣服穿少了,两人又站在风口上,过堂风窜来窜去,把雨夹雪的寒气都吸附上了,直往周以衣服缝隙里头钻,冻得周以的小腿像琴弦似的直哆嗦。 “师哥,老赵和欧阳那两不靠谱的货怎么还不来?我快冻成狗了,遭不住,要不咱们进机场里面等吧?” 可是都出来了,再进去需要重新刷身份证,李为觉得有翻找身份证的那功夫,赵西安和欧阳也该到了,所以李为让周以再等等,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他围上。 周以还是觉得冷,原地跳起了“踢踏舞”,一边搓着手捂脸一边乌鸦嘴:“师哥,他们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这冰天雪地的路面都结冰了,万一他们坐的车子轮胎打滑,不小心翻沟里去了,大过年的路上也没个好心人救他们……” 李为向周以投去“死亡”眼神,周以连忙闭上了乌鸦嘴。 不过那两人一直耽搁到现在都还没来的确不正常,李为皱了皱眉,掏出手机给赵西安打电话。 “嘟……嘟……您好,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李为又给欧阳打,可是欧阳的手机停机了。 李为无语地骂了声,给欧阳充了一百元的话费,可是也没人接电话。 一阵不安的感觉在李为心里升腾起来,难道真的像周以说的那样,冰天雪地路滑,他们在来机场的路上发生了意外? 李为决定不等了,和周以正准备上出租车,就在这时,机场外忽然涌出一大群人。 他们泄洪似的一窝蜂朝出口奔跑过来,把原本宽敞的出口瞬间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大多是年轻的女生,有的手上拿着相机,有的捧着鲜花,有的拿着笔和本子,还有的已经开始哭了…… 周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场面,一时无所适从,“自大狂”的他还恬不知耻地以为那些小女生是专门来接他的,所以嬉皮笑脸地解下围巾和帽子,“要风度不要温度”地迎了上去。 “诶哟喂,我这有一段时间没上电视了,没想到我的人气这么高啊?谢谢谢谢,这大冷天的还麻烦你们跑一趟……” “诶哟,大妹子你这穿的也太客气了,身体是自己的,多裹上点,冻坏了哥要心疼的!” 自作多情的周以到处“开屏”,被一名女生嫌弃地推开:“你谁啊你!有病吧!滚一边去别妨碍我看「哥哥」!” 说完又推了周以一把,还没等周以反应过来已经被女生们推搡到圈外。 周以疑惑道:“你们不是来接我?那你们是来接谁的?” 话音刚落,只见众人的情绪异常激动起来,欢呼雀跃地冲着机场出口大喊着:“于末!于末!” 一边喊一边尖叫着往那边挤。 机场出口里先是跑出来一行人,然后迅速排成两列拦住粉丝们,接着是几名背着包、拖着行李箱的工作人员,再往后是一个正在打电话的胖子……最后,在众人的声嘶力竭下,这次接机行动的主角才姗姗来迟。 周以远远地看了眼,那位众星捧月的“大人物”戴着帽子、墨镜、黑口罩,浑身上下把自己包裹得严丝合缝,可即便是这样,也引得众人丧失理智地大声哭喊,一个劲地拼命往里挤,想把礼物送给明星,也想求个明星的亲笔签名。 只可惜那位大明星并没有理会粉丝们的狂热呼喊,连脚步都没有停留一瞬间,就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直接上了一辆黑色轿车扬长而去,从始至终连车窗都没放下来看他的粉丝一眼。 负责断后的几名工作人员象征性地随便接收了一些礼物和卡片,承诺一定会转交给明星,可是他们匆忙上车时,又有几名粉丝的心意掉落在地上。 哥哥走了,众人的心也跟着走了,有的甚至不自量力地跟着车跑,用手去扒窗户…… 机场里正常出站的行人被这出莫名其妙的闹剧拦住了十多分钟,出来后一个个嘴里骂骂咧咧的,有的还跟粉丝叫骂起来。 周以不禁感叹道:“就这一个人的破坏力,相当于「核弹」,能让这么大的机场瘫痪……” 李为看了一眼还在争吵的行人和粉丝,双方剑拔弩张,为了那一个跟他们都毫不相干的人,两个陌生人彼此仇恨、痛骂,那架势宛如两只发了疯红了眼的公鸡鹐架,恨不得斗个你死我活…… 他们不认识他,可是很爱他。 他们同样不认识他,可是恨他。 为了那个人,他们彼此仇恨,彼此咒骂,把这一辈子最大的恶意全都倾注在对方身上,哪怕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竟然也能跟世仇一样势不两立。 李为很想问问他们为了什么,可是又怕知道之后自己无能为力。 两人坐上出租车,王蓝平给李为打来电话,说是出大事了,让他赶紧去警局。 李为急道:“是我那两名队员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他们俩都在我这里呢,都好好的没事,出事的是「黄公馆」里那俩女的!现在一死一重伤,可惨了!旧案没破又添新案,我这个年别想好好过了!” 李为象征性地安慰了王蓝平几句,双手下意识握紧了文件袋,那里面装着二十多年前的秘密。 赶到警局后,王蓝平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了案情研讨会,众人把这段时间收集到的所有线索共享。 李为:“这是我们去李清妍家乡调查的结果和笔录,李家当年确实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一个是李清妍,另一个是机场人头案的被害者,叫做「李苑」。” “李苑从小被养父母带到外省养育,我们联系过对方,养父母声称李苑是过年前三天来到京北市的,目的是为了追星。后来正如各位所知,李苑在京北市被杀害,凶手把她的头颅割下,用沸水煮熟之后做成蛋糕遗弃在机场垃圾箱上,被我们的警员发现报警。” 周以:“王组长,现在我们手头上虽然有两位证人的证词,可是当事人的亲生父母拒不配合调查,需要传唤他们来京北市接受生物数据比对和认尸吗?” 王蓝平想了想,摇头道:“先不急,我们最初的目的也就是搞清楚死者的身份信息,现在都弄清楚了,他们来不来比对,承不承认都不重要了,关键是要弄清楚死者为什么被害?谁跟死者有仇怨?” 李为:“「黄公馆」的案子呢?” 欧阳把自己和赵西安的经历说了,李为陷入沉思。 王蓝平:“我们赶到案发现场时,蒋微已经死了,李清妍还剩一口气,两人身上都有伤口。作案凶器是一把菜刀,横在蒋微脖子底下,刀把上都是蒋微自己的指纹。” “痕检组对现场进行了检查,确定「黄公馆」里为第一案发现场,楼梯和墙上的血迹都是蒋微的,为喷溅型血滴状。二楼的楼梯台阶上有残留的油渍,初步鉴定为保养木质地板的专业油料。法医的尸检结果是:蒋微死亡时间为今天的凌晨一点钟左右,身上有多处淤青、伤痕和多处骨折,死亡原因是喉管被利器割开,窒息外加失血过多。” “我们推测案发时蒋微和李清妍因为某种原因发生争吵,蒋微冲动之下从一楼的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上二楼找李清妍算账。两人再次发生冲突,李清妍被菜刀划伤腹部,当场倒在二楼卧室里。蒋微伤人后畏罪潜逃,失足从二楼上摔下去,脖子正好摔在刀刃上身亡。” “作案动机呢?”李为冷静道:“蒋微要用菜刀杀害李清妍总得有个理由,可是据我所知,她们是关系很好的闺蜜,又有相同的兴趣爱好。” 王蓝平让徒弟拿来一个证物袋,袋子里放着一本泛黄的日记本。 “这是我们搜查案发现场时,在蒋微房间里的枕头底下找到的。里面记录了她从小到大的经历和心事,我还没来得及看完。也许等你把她的日记全都看完、看明白了,你就会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杀害她的好闺蜜李清妍了。” 李为翻看着日记本,周以问道:“李清妍不是还活着吗?她肯定知道蒋微为什么要对她下手。现在蒋微死了,当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王蓝平:“医院那边传来消息,李清妍手术之后状况良好,不过要休养几天才能接受警方的调查。” “那就先让她养着吧,”李为忽然说道:“我们先去会会另一名嫌疑人。” 天亮之后,李为等人来到一栋小楼门口。 这地界欧阳和赵西安来过,这是黄业平住的地方。 “老大,你怀疑黄业平是凶手?”赵西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的意思是说……黄业平想杀了蒋微?所以故意设了这个局?可是蒋微是他好朋友的妹妹,他对蒋龙有愧,把家都让出来给蒋微住了,他没理由伤害蒋微啊……” “不一定,”李为翻开蒋微的日记本,第一页上画着两个火柴人,一个短发,一个长发。 后面一直到二十多页,两个火柴人变了,变成两个短头发。 再到后面,日记里出现了三个火柴人。 一个短头发的火柴人躺在池塘中央,另一个短头发的火柴人站在池塘边。 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一棵简笔画三角形的树,树后面躲着一个长头发的火柴人。 “你和欧阳之前来找他的时候,他曾经给你们讲过一个故事是吗?” 欧阳点头:“他说他们小时候是好朋友,有一天,他送给蒋龙一瓶饮料,蒋龙为了报答他就用空瓶子去抓鱼,没想到在池塘里失足淹死了。他说他一直很愧疚,所以对蒋龙的家人,对蒋微特别照顾。他想赎罪,还把房子腾出来给蒋微居住,后来担心人言可畏,又不敢直视蒋微的眼睛,所以自己搬出来租房子。” “不对,我们都被他骗了,”李为冷笑:“他的故事并没有说完,甚至没有说对。他一定知道「蒙太奇式谎言」,也很会运用。” 周以不明白:“什么是「蒙太奇式谎言」?” “就是把真话颠倒顺序,或者插入不相关的片段,让真话变得跟原本的事实完全不符,成为新的谎言。” 见几人还是不明白,李为举了一个例子:“比如黄业平真的犯了罪,警察抓住了他,他抗拒执法时跳楼了。” “可实际上是:黄业平真的犯了罪,他抗拒执法时跳楼了,警察抓住了他。” 赵西安震惊道:“每句话都没变,可是改变顺序之后表达的意思就完全不同了!竟然连结果都变了,一个最后跳楼了,一个却被救下。” 欧阳猜测:“也就是说,蒋微的哥哥当年有可能就是黄业平害死的!可是他改变了故事发展的前因后果,编造出一个有利于他的谎言!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完全可以不理会蒋家人,不管蒋微,一个人逍遥法外,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做这些无用功?” “他做的不是无用功,相反,他走的每一步都有目的……”李为翻着日记本,翻到了某一页。 “他当初搬走并不是为了避嫌或者像他说的什么害怕面对蒋家人……” “他是强\/奸未遂,怕蒋微报警。” 日记里清楚地记述着黄业平对蒋微的疯狂追求和骚扰,蒋微拒绝了他,于是在一天夜里,黄业平兽性大发想直接“霸王硬上弓”,可是他的身体虚弱,反而被蒋微打了一顿。 蒋微担心他又起什么坏心,所以把好姐妹李清妍邀请过来同住。为了稳住她,不让她报警,黄业平主动搬离出去,把房子让给两人免费居住。 欧阳:“所以黄业平有谋害蒋微的作案动机,他因爱生恨,想收回自己的房子,所以在楼梯台阶上刷了油,想摔死蒋微?” 周以疑惑:“可蒋微又是为什么要杀死李清妍?这跟黄业平扯不上关系吧?” 李为摇了摇头,神情凝重:“黄业平想杀死的人一直不是蒋微,而是李清妍。” 赵西安等人的cpu都快干烧了。 “这又是为什么?黄业平和李清妍都不怎么认识,他们之间能有什么过节?能让黄业平这么恨她?甚至不惜杀人?” 李为:“黄业平不认识李清妍,但是恨她,因为……她爱她。” “谁爱谁?” “蒋微爱李清妍。” 第61章 人皮沙发 蒋微和李清妍出生地不同,从小学到大学念书的学校也不同,可是她们有着相同的兴趣爱好,就是追星,恰巧她们追的都是同一个人——大明星于末。 那年刚满二十岁的蒋微离开家乡来到京北市观看于末主演的电影首映路演场。于末和一众主创人员在电影放完后登台亮相,蒋微随手在人群中抓了一个人帮自己和偶像拍照,那个人就是十九岁的李清妍。 就这样,原本没有丝毫联系的两条平行线由于一个相同的兴趣爱好,两人的命运开始有了交集。 她们一起租房,一起去看偶像,一起买明星的周边,甚至一起当私生粉……在这座远离家乡完全陌生的城市里,两只志同道合的孤雁相互取暖,只有彼此。 李清妍躲在偶像家里被警察抓走时,她一个人承担下了所有的罪责,死也不把蒋微说出来,蒋微也对她不离不弃。 李清妍出来后,蒋微觉得对不起她,所以一直对李清妍言听计从,要星星不敢给月亮。哪怕李清妍的脾气再不好,对她再怎么过分,蒋微都心甘情愿地扮演着丫鬟的角色。 因为蒋微深爱着李清妍,所以蒋微变得卑微。 蒋微觉得李清妍也是爱她的,虽然李清妍的精神状态不怎么好,自私任性、脾气大,对她也是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还跟别人搞暧昧,可是爱情使人盲目,蒋微放不下她。 在蒋微的日记本里记述了她和李清妍曾经被车撞过,被车撞飞的时候李清妍都没放开她的手,她以为这就是真爱。 那一页里夹着两人住院时躺在病床上的合照,李清妍的头上包着纱布,蒋微的一条腿打着石膏挂在半空,两人脸色苍白憔悴,可是笑容满面。 蒋微在照片下面写着这样的话: “人害怕时的本能是抓紧身边的东西,我害怕时只想抓住你的手。” “我们在被车撞的时候都十指紧紧相扣,相爱抵万难,我死都舍不得放开她的手。” 几人似乎有些明白这俩女生之间的感情了,赵西安感叹道:“我去,这都不放手!看来她们确实是真爱……” 欧阳不禁疑惑:“但是如果她们俩是同,为什么还会喜欢于末呢?那哥们不是男的吗?” 欧阳的话立刻引来其他人的白眼,赵西安解释说:“那我喜欢女人,我还崇拜男人呢!比如泰森,那咋了?爱美慕贤之心人皆有之,也有女生爱看钢铁侠,也有糙老爷们爱绣花。” 周以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是蒋微既然那么爱她,后来为什么又要杀了她呢?” “因为李清妍不爱她,还……”李为翻看着日记本,透过纸上密密麻麻的字李为好像看到了已经死去的蒋微。 她就站在自己面前,通过一字一句在跟大家对话。 欧阳急了:“还什么?” “李清妍是个双性恋。”在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中,李为平静说道:“她们在一起的五年里,李清妍一直在跟其他人谈恋爱,有男的,也有女的。” “蒋微为了她连学都不想上了,专门休学了一学期跑来看着她。可是李清妍一点都没收敛,还跟学校里的女老师好上了。为了这个,蒋微跟李清妍经常发生争吵,蒋微甚至多次用自杀威胁李清妍。日记本里有她割腕、吃安眠药的照片,还有一大把活生生揪下来的头发。” “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吓唬住了李清妍,李清妍跟那个女老师分手了,可是没消停几天,又跟另一个男人好上了,而且还偷偷订了婚。” “作案动机!”欧阳激动道:“蒋微对李清妍动手的原因找到了!” 欧阳猜测那天晚上在自己和赵西安离开后,蒋微和李清妍发生过这样一次对话: 蒋微:“我爱你,你跟那个男的分手!” 李清妍不以为然:“我们已经订婚了,他将是我未来的老公。” “那我呢?” “我不爱你,你自作多情了。” “你一直在骗我,现在找到别人了,就不想再骗下去了是吗?你要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好吧,我祝你新婚愉快,跟那个男的白头到老!对了,我最后送你个东西……” 之后,蒋微下楼从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 “我最后问你一遍,要不要留下?你要是走了我立刻去死!” 一再被要挟的李清妍对她这招已经免疫了,所以毫不在意地冷笑道:“好啊,那你就去死吧!” 可是她没想到蒋微竟然真的用菜刀伤害自己,李清妍去抢夺,不小心被蒋微划伤腹部。 后来发了疯的蒋微拿着菜刀跑下楼,却被刷了保养油的楼梯滑倒,一路从二楼摔了下去,脖子正好抹在刀口上,鲜血沿路洒了一地。 周以认为有可能,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来找黄业平? “师哥,就算是黄业平刷的油他想害李清妍,可他也不会承认的,这可间接害死了一个人啊!傻子才会招呢!” 李为摇了摇头:“来找他并不是为了蒋微的事,根据「黄公馆」里案发现场的痕迹来看,当时房间里并不存在第三个人,黄业平并不是杀害蒋微的凶手。” “我怀疑的是他跟机场断头案有关。”李为把日记里李清妍的照片拿在眼前,缓缓说道:“毕竟,那个人跟李清妍长得一模一样。” 赵西安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黄业平原本想杀李清妍,可是杀错人了!误把李清妍的双胞胎妹妹认成了李清妍残忍杀害?这也太恐怖了吧!代入黄业平的视角,他再看到活着的李清妍时还不得吓死!” “这不太可能吧,就他那个病怏怏的样子,出来走两步我都担心他的骨架子被风吹散了,就他那样的还跑去几公里外的机场杀人?” 亲眼见识过黄业平有多虚弱的欧阳反驳道:“他是有对李清妍下手的动机,可实际情况不允许吧?他也就是想想,想杀人又无能为力,有种太监逛青楼的无力感。” 赵西安:“那还不允许人家花点钱了?他「买凶杀人」谁又能管得了他?” “还记得那个蛋糕吗?”李为回头看向欧阳,魔鬼似的又补充一句:“就是你们吃的那个。” “呕~”李为的一句话让周以等人连连作呕,欧阳擦了擦嘴满脸痛苦:“已老实求放过,我们已经想起来了,队长你其实不用特意提醒……” 周以:“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看来垃圾桶里的东西真的不能捡,不是下了药就是吓一跳,真要是什么好东西谁会拿来扔了?老话说的没错,「路边的钱不要捡」,买命的。路边的东西也不要捡,要命的。” 赵西安认同点头:“成年阴影了属于是,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吃蛋糕了,因为永远猜不到蛋糕是什么做的,它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李为:“我是说那个蛋糕的来历,蛋糕是完好无损的,人头不可能后期加进去,一定是在做蛋糕的时候就放进去的。所以做蛋糕的人就算不是凶手也是帮忙处理尸体的帮凶,肯定知道内情和凶手是谁?” 欧阳想了想,说道:“那个蛋糕王组长查过,可是包装壳上没有蛋糕店的标签,根本查不到那个蛋糕是从哪来的?” “查不到哪来的,谁丢的总能查到吧?” 欧阳点头:“机场调取了当天晚上的监控,蛋糕是一名年轻女生扔的。王组长查到那人是大明星于末的助理,也当面问询过了,那人只说蛋糕是粉丝送的,让她转交给于末。可是这趟出来带的行李太多拿不下粉丝们的礼物,于末就让工作人员们把礼物悄悄扔了,他们都没打开看过,更没送到于末手里。” 李为和周以想起早上在机场出口看到的那群粉丝,他们那样激动,那样热情,为了见心爱的“哥哥”一面,不惜大过年的从家里跑出来,不陪伴家人共享天伦之乐,大冬天的穿着漂漂亮亮却单薄的衣服等在雪地里,一等就是几个小时。 看到明星出来后更是像打了鸡血似的拼命往里挤,甚至不在乎自己和旁人的安全去追车、扒车窗,只想离偶像近一点。 为了维护明星他们不惜跟路人破口大骂,甚至拳脚相加。 可是他们不知道,他们不顾艰辛千里迢迢赶来见的偶像压根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们费尽心血,精心准备的礼物,好不容易塞到了工作人员的手里,妄想着能转交给偶像。可是人家压根看都没看一眼,就让人扔了。 对于明星来说,他们送的那些礼物就是廉价且麻烦的垃圾,还要专门让人去扔掉。还不能直接当着粉丝的面扔,如果被谁拍到他把粉丝们的心意当成垃圾扔了,发到网上,还会给他招黑…… 欧阳苦笑:“这么看来那些明星也挺可怜的,成也粉丝,败也粉丝。粉丝们把他当做祖宗,可是实际上,粉丝们才是他祖宗。” 李为合上日记本,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得了吧,人家是大明星,「食得咸鱼抵得渴」,一个月薪两千五的人就别心疼人家208了……” 走到小楼门口,赵西安上去敲门,不出所料还是没人开。 赵西安像是已经习惯了,认命地摊开手耸了耸肩:“我是吃「闭门羹」长大的,就没有我能敲开的门。” 几人被他逗笑。 隐约间有种被凝视的感觉,李为笑容顿住,察觉到一股阴恻恻的视线正盯着他们。 李为后退了两步,抬头往空中扫视。 忽然,他不经意间看到二楼上有个人不声不响地站在那儿。 经过上次刘思睿的案件,李为被躲在路灯杆后面那张惨白的死人脸吓了一跳,所以一直对建筑后面露出半张脸的画面感到恐惧。 这次噩梦重现了,二楼上的窗户紧闭着,窗户里的窗帘拉上一半,窗帘后面露出四分之一个人,那一半人脸正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们。 李为不由得心头咯噔一下,拍了拍赵西安:“是他吗?” 赵西安也退了出来,顺着李为的目光往上一看,也看到了躲在窗帘后面的黄业平。 他在家里,不可能没听见敲门声,可是他没开门,也没发出声音,只是定定地站在楼上的窗户边偷看几人。 赵西安朝他招了招手,黄业平面无表情的脸缓缓挤出一抹微笑,惨白的笑容看上去很不自然,甚至有些惊悚。 黄业平下来开门,转身离开窗边的那一瞬,李为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没了。 进门后,黄业平招呼大家坐下,他从堆得满屋子的草稿里翻出来一罐茶叶,烧水给几人泡茶。 李为看了看四周,随手从地上捡起来一张草稿纸。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黄先生有心上人了?” “没有,闲着没事写着玩的。” 黄业平接过草稿纸,随便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瞧我这屋子乱的,跟猪圈似的……”黄业平一边不好意思地自嘲,一边动作利索地收拾着屋子里的草稿。 李为表面上跟他微笑寒暄,其实一直默默寻找着房间里的蛛丝马迹。 周以、李为、赵西安坐在一个长条沙发上,欧阳坐着一个白布盖着的靠墙小沙发。 自打坐下后,欧阳就像屁股底下长了钉子似的动个不停。李为警告地瞅了他一眼,欧阳露出痛苦面具:“不是,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太硌了。” 周以和赵西安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周以损道:“你一个大男人屁股那么嫩吗?隔着这么厚的垫子都能感觉到?你是「豌豆公主」啊?不过人家豌豆公主嫩的是皮肤,你嫩的是屁股哈哈哈!” 两人再次发笑,欧阳无语地下了沙发,把盖在上面的白布掀开。 正在倒水泡茶的黄业平明显一惊,急得都把滚烫的开水倒在了手背上。 “啊!” “啊!” 黄业平和欧阳同时发出两声惊呼,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周以等人连忙站了起来,一时不知道该看哪边。 在欧阳坐的白布下面不是沙发,而是堆起来的一大摞草稿纸。 草稿纸用透明胶带捆成一个方形块,黄业平用白布盖上它,欧阳以为那是一个小沙发。 欧阳震惊的原因不是错认了沙发,而是把白布掀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血肉模糊的人脸! 第62章 漩涡 在场的几人都被吓呆了,尤其是近距离看到这副画面的欧阳更是吓得腿一软瘫倒在墙壁上。 黄业平见状立刻放下了热水壶,连被开水烫得红肿的手背都不顾了,几步跑过来想把那东西销毁。 赵西安一把将黄业平制服住,李为走上前拉开欧阳,近距离查看那摞草稿纸上的恐怖东西。 幸运的是,那张血淋淋的人脸并不是大家想象中的人皮,只是一张高清打印出来的图片。 李为用刀割开透明胶带,发现那样的照片还有很多。 有的是人脸、人头,有的是躯体残肢,但无一例外都是非常血腥恐怖的图片。 李为看得有些生理不适,他把厚厚的一摞彩色照片递到黄业平面前,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黄业平说这些图片是他从网络上下载打印出来的,他虽然是写历史类书籍的作家,可是有时候也会写一些恐怖灵异的小说。因为缺乏灵感,所以他就想到用这种方法刺激自己的想象力,这些照片只是写作素材而已。 “照片?”李为敏锐地察觉到黄业平话里的关键, “你说这些是照片?是真实发生的?你怎么知道?”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黄业平连忙改口:“没有,我一时着急说错了!是图片!都是我从网络上随便下载的,不知道真假,但是看那么清晰的图,不像是ai合成的,所以脱口而出说成了照片……” “是吗?”李为轻轻冷笑,显然不相信黄业平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 “好,既然你说是从网络上随便下载的,那我也尊重你的说法,那就请黄先生给我们看看你下载的记录,是手机还是电脑?” “当然,黄先生如果说你忘了的话,或者时间太长下载记录已经清空了也没事,你把图片发送过去帮你打印的商家,他们也有和你的交易记录,完全可以查到你是从什么设备上发过去的?想查的话总有办法能查到的,这些甚至都不用通讯科的高科技出手,我就能帮你查,要不要试试?” “……”黄业平沉默了。 他飘忽不定的眼神看到了自己受伤的手背,所以忽然哀嚎了声,这时想起来痛了,抓着自己的手腕疼得龇牙咧嘴。 赵西安放开他,检查了他的伤势,好在并不严重。但是赵西安已经被讹怕了,所以还是征求黄业平的意见:“我是去给你买点烫伤膏擦一擦,还是你要去医院?” 眼见有能躲开问询的好机会,黄业平当然不会放过,所以一直哀嚎着祈求几人送他去医院。 周以看出他在装,白眼一翻没好气地阴阳道:“大过年的路上不好打车,等把你送到医院,你手上的伤都自己痊愈了!” 欧阳捂着嘴还没缓过劲来:“你放心,我已经打120了,我们就耐心等着吧,要不要先给你冲点凉水?” 李为瞥了他一眼,欧阳默默退下。 周以冷哼:“这是他家,我们怎么知道水龙头在哪?再说了,他是烫到了手,又不是伤到了脚,他想去冲凉水自己去呗,谁又没拦着他不让他去。你如果非要带他去冲凉水,万一到时候皮被冲掉了,他宝贵的手伤口感染了,以后写不了文章,下半辈子你养活他!” 另一边,李为已经把缠在外圈的透明胶带全部取了下来,高高的一摞草稿纸就像塌方似的倾泻而下铺了满地。 里面的东西还真不少,除了夹在其中的一张张血腥图片之外,还有很多手写的情书和名字,以及大大小小的照片。 黄业平还想上去抢,又看了眼身边牛高马大的赵西安,自觉不是对手,所以只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干着急。 李为、欧阳、周以三人蹲成一个圈研究那些草稿纸和照片。 欧阳把其中写着名字的纸张单独挑拣出来,足足有二十多页,每张白纸的正反面都用红笔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蒋微的名字。 那些数不清的名字鲜红一片,看得人头晕眼花,欧阳都快不认识这两个汉字了。 通过这一个个力透纸背的红字,欧阳仿佛看到了黄业平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坐在书桌旁一遍遍写下蒋微名字的场景,像是在强迫自己什么…… 他是那样偏执疯狂,不顾一切,以为在纸上写下她的名字就能永远得到她,所以他不知疲倦地把蒋微的名字写了一遍又一遍,因为蒋薇喜欢李清妍,所以他把李清妍恨了一遍又一遍。 人如果对一件事情太过执着,强烈的执念会把人逼疯,彻底疯狂之后就会丧失理智和人性,最终成为变态。 不要小看疯子,更不要歧视变态,因为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正如黄业平,他虽然外表看起来无比虚弱,虚弱得就好像下一刻都会死在众人面前,可是他的精神比任何人都要顽强,哪怕被蒋微一再拒绝和打骂,他都没有放弃对蒋微的追求。 追不到他就下药、跟踪、偷拍,在房子里安装隐形摄像头。那一张张蒋微各种角度的偷拍照之后躲着一个变态的爱慕者。 周以翻看着那些照片连连摇头:“你如果还要硬撑到底不如实交代自己的犯罪行为也随便你,反正光靠这些偷拍照就能把你送进监狱。” “你知道监狱里的犯人最恨哪两类人吗?一类是人贩子,另一类就是欺负女人的败类。蒋微是你好哥们的亲妹妹,你小时候害死了你的好哥们,长大后还要欺负他的亲妹妹,你还是人吗?” “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就不会感到丝毫愧疚吗?半夜醒来,你那为了帮你捞鱼吃活活淹死在鱼塘里的短命兄弟就不会趴在你床头上问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的妹妹?他死的时候还是个孩子,狗大的年纪却比你这活了几十年的人重情重义!他活着的时候帮你打架,拼命保护你,等他死了之后那可怜的娃在地底下也许还傻乎乎地保佑着你,可是你都做了些什么?「人在做,天在看」,人世间的因果报应都是天道轮回的,你就不想想等你死后到了地底下应该怎么面对蒋龙?” 一提起蒋龙就好像抓住了黄业平的七寸,他忽然放开被烫伤的手重新站直了身子,先是神经质地冷笑几声,随后放声大笑起来。 李为等人都以为他疯了,却见他猛地一拍桌子吼道:“我就是为了死后能有脸去见蒋龙才这么做的!我都是为了他!都是为了赎罪!” 他拼尽全力的嘶吼声像极了陈年老化后长满铁锈又一直没上润滑油的机器,一发动起来“吭哧吭哧”全是噪音。那铁锈硬生生摩擦出的声音粗糙又刺耳,听得人浑身不舒服一个劲皱眉。 周以反驳道:“你的意思是,你欺负蒋微还是为了她好?为了报答她哥哥的恩情?「农夫与蛇」是吧?我还头一次听见把忘恩负义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身体虚弱的黄业平被周以的三言两语气得剧烈咳嗽起来,那单薄无力的身子就像入冬的落叶挂在光秃秃的枝头上,早就枯黄衰败,随时都会被凌冽的寒风吹落,被茫茫白雪掩埋,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它的蛛丝马迹。 “周以闭嘴!听他说。” 李为看了欧阳和赵西安一眼,示意他们打开摄像机,做好笔录,对黄业平的问询正式开始了。 黄业平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哮喘喷雾吸了两下,又喝了几口热水,稍微缓和后,他慢悠悠地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其实我并不喜欢蒋微……” “我是个坏人,我说谎了。” “蒋龙的确是我害死的。” 墙上的圆钟发出“咔嚓咔嚓”的走动声,钟表的指针忽然飞速逆时针转动,时间随着黄业平的记忆倒回到十多年前的那一天…… “哇!你爸妈给你买了好多零食,我见都没见过!这是啥啊?” “冰红茶,你想喝吗?” 馋得口水直流的蒋龙连忙点头,黄业平把饮料给了他。 “你怎么把我的饮料都喝完了?这一瓶很贵的,你还我钱!” “可是我没钱。” “那你就用别的东西换。” “以后谁欺负你我帮你打他,我当你的保镖保护你!” “不要,”黄业平想了想,指着蒋龙面前的空瓶子说道:“你放学后去塘子里捉一瓶鱼还我吧!” “好。” 放学后,两个小孩回到家,家里的大人都出门干农活了。 黄业平:“你怎么还不去捞鱼?” 蒋龙掀开破洞的裤腿,他的小腿上都是淤青和血迹。 “二狗说你的坏话,我帮你教训他,被他推下楼梯摔伤了,腿好痛,我明天再去吧。” “不行,你今天不还明天就会耍赖不认账,你不去捉鱼就把钱还我!” “我没钱。” “那就去捉鱼还我,反正塘子里的水又不怎么深。” “好吧。” 蒋龙拿着饮料瓶来到鱼塘边,鱼塘里的水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担心他反悔,所以黄业平也跟了来。见他半天不下水,黄业平没耐心地不停催促着。 “你别着急,我肯定会还你的,我把裤腿卷上……” 蒋龙慢吞吞地故意拖时间,卷好了两只裤腿后他果然反悔了。 “这水看起来太深了,还是等几天村里放塘水挖藕的时候再来摸鱼吧?我肯定不赖账。” “不行,我现在就要!” 说着,黄业平就趁蒋龙犹豫时一把将他推了下去。 蒋龙爱炫耀,他拖着受伤的腿在水塘里游泳、扎猛子,还说水里真凉快,真舒服。 黄业平警告他快点把鱼抓回来,蒋龙一个猛子潜进水里,黄业平回家吃饭了。 他没注意到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忽然剧烈扑腾起很多水花,而蒋龙潜下去后一直没上来…… 偷偷跟着他们的蒋微躲在不远处的大树后面,等黄业平离开后,蒋微走到鱼塘边,正好看到了哥哥漂浮起来的尸体。 欧阳猜测道:“蒋微当年亲眼目睹了你害死他哥哥的事,虽然她这么多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说出真相,但是她的存在始终是你心头的一根刺,是个「定时炸弹」,但是直接杀掉她太冒险了,而且也对不起你心中所谓的情谊。所以你决定追求她,只要把她追到手,跟她结婚,她跟你成为夫妻之后就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就不会再告发你是吗?所以你开始不顾一切地追她,甚至还想强迫她,把生米煮成熟饭……” 黄业平却摇了摇头:“我追她并不是因为怕她把当年的事说出来。蒋龙去世后,蒋家人悲痛欲绝,蒋微在那之后生了一场大病,发高烧把脑子烧坏了,她记不起小时候的事情,就算是现在也不太能记住一件事情多久。” 周以:“你既然不喜欢她,也不怕她,为什么还想娶她?” 赵西安也说:“对啊,就算她脑子不好使,记不住东西,但是她有基本的自理能力,还能照顾别人,甚至还考上大专了,你不是为了照顾她才想娶她的吧?” 黄业平还是摇头。 赵西安和周以急得“啧”了声,异口同声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黄业平低下了头,像是那原因难以启齿。 李为:“是因为李清妍吧?” 赵西安等人诧异地看向李为,黄业平也抬起了头。 “还记得欧阳他们第一次来问询你时,你跟他们说过要看着蒋微毕业、结婚、生孩子……不然你死了都闭不上眼睛。可是据我所知,蒋微是同\/性恋,她喜欢李清妍,两个女生怎么可能结婚生孩子呢?” “你这么重视蒋微以后的婚姻和孩子,是因为蒋龙死了,蒋家只有蒋微这根「独苗」。要是她也不能正常结婚生子,那蒋家的「香火」就断了。一定意义上来说是你害得他们家破人亡,要是最后再断子绝孙,你担心死后没脸下去见蒋龙。” “可是慢慢的你发现蒋微一直没办法跟男生谈恋爱,所以你决定自己上,甚至强迫她的意愿。你的确不爱她,但是你想控制她,结果发现不但控制不了她的身体,你连她的思想都控制不住。所以你恨李清妍带偏了蒋微,恨她阻碍了蒋家的发展,所以你一定要把她们两人分开,甚至不惜想杀了李清妍……” 赵西安等人听得目瞪口呆,黄业平“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我欠蒋家人一条命,所以想通过蒋微还他们一条命。可是没想到蒋微对李清妍的爱那么深,完全超乎我的预料,打破了我所有的计划……” “我本来以为她年轻,只是赶时髦随便玩玩的,而且她脑子不好使,又是像鱼一样七秒钟的记忆,她怎么可能对李清妍有多深厚的感情呢?可是结果就是她竟然真的爱了李清妍五年,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我花钱让人去勾引李清妍,挑破她们的关系,报警把李清妍抓走坐牢,甚至开车去撞李清妍……但是就算这样她都没放开李清妍的手。” 李为:“所以你不得不下死手,杀了李清妍?” 黄业平低下头没说话,算是默认。 欧阳:“可是你杀的不是李清妍,你杀错人了……” 黄业平嗤笑道:“那只能怪她自己倒霉了,长得像什么不好?偏偏要长得像万恶之源的李清妍?” “李清妍也是,她勾搭谁不好偏要勾搭蒋微?你们以为李清妍是什么好人吗?蒋微把她捧在手心里,但是她背地里男女通吃,我的私人侦探拍到了她多少男女朋友?” 这时,救护车的鸣笛声在楼下响起。 黄业平却摆了摆手:“警官,我不去医院了。在抓我之前能不能让我去一趟「黄公馆」?我想最后再见蒋微一面,我怕我走了之后就没人保护她了。她遇人不淑,我得告诉她,我得提醒她小心李清妍,别再被那个坏女人骗了!” “她一直深爱着的人,其实背地里把她们的视频卖了一百多个……” 几人沉默。 李为平静地告诉他:“蒋微已经死了。” 第63章 死而复生 “蒋微已经死了……” 黄业平猛地愣住,他缓缓歪过头疑惑地看着李为,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不会的……”黄业平神色恐慌地目光飘忽,又噗嗤一声笑了笑,那慌张的笑容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也许这时候他的表情就跟十多年前他在家里听说蒋龙被淹死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不会的……她昨天还好好的!她不可能死!我在……我在她房间里安装了微型监控器,就在她床头的那个布偶熊的眼睛里!我白天分明还看到她的!她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死了!” “你们骗我!你们故意这样说想让我招供!好!我招!我什么都招!是我花钱找了两个小混混去杀掉李清妍的!可是没杀成,除夕夜那天他们一路跟踪着李清妍走进一家蛋糕店,店里人太多了就没好下手,他们在蛋糕店门口等了半天也没看到李清妍出来,再进去时李清妍已经不在店里了。” “他们跟丢了,但是怕我要他们还钱,所以从网络上随便下载了几张血腥的照片,打印出来交给我,说这就是李清妍,他们顺利完成了任务。可是当我除夕夜去黄公馆找蒋微过年时竟然又看到了活生生的李清妍!她根本就没死!我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你们满意了吧?你们现在告诉我,蒋微没死对吗?” 周以张了几次口,纠结到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他实话:“我们没有骗你,蒋微的确已经去世了,就在几个小时前。” “她手里拿着菜刀,从二楼的楼梯上一直滚到了一楼,不小心被菜刀划开了脖子上的大动脉……她的尸体已经送去法医组尸检了。” “……”黄业平沉默地看着周以等人,他的两只眼睛肉眼可见的慢慢变红,然后他咧开嘴大笑了起来,接着撑着桌子号啕大哭。 他一边哭一边重复着几句话:“蒋家绝后了……我对不起蒋龙……我没脸下去见他了……” 黄业平哭得痛彻心扉,本来这种时候不该打扰伤者情绪,但李为担心夜长梦多再发生什么变故,所以有些事情还是现在问清楚比较好。 “黄先生,逝者已逝,请节哀顺变。您刚才说曾经请了两位杀手去伤害李清妍,但是他们没杀成。你之后又见到了活着的李清妍,也就是说,你从头到尾都没看见过李清妍的尸体是吗?” 黄业平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听见李为问话慢慢点了点头。 “可是当天晚上的确有人被杀害了,而且那个人跟李清妍长得一模一样。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你前脚派人去杀她,后脚长得跟她一样的人就死了。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那两名杀手其实杀了人,但是没告诉你实话。” 黄业平陷入思考,他缓慢地掏出一块浅蓝色绣着红花的手帕擦了擦眼泪,又叠好塞进衣服兜里。 “不会的,他们要是真的杀了人肯定会告诉我,因为当时我只给了他们一笔定金,尾款还没有付。他们不会让自己白辛苦一趟,更不会白白犯一次罪。” 李为还是有些怀疑,毕竟亡命之徒的话不能信。 他们可能既想接杀人的活赚钱,又不想惹麻烦,或者害怕黄业平“过河拆桥”“黑吃黑”,担心事成之后被黄业平反手就出卖掉,所以故意在得手后告诉黄业平没杀成。 这么做的好处显而易见,至少黄业平至今都在替他们说话,没有报警。 “你还能联系到那两个人吗?” 黄业平摇头:“他们只是我在路边随便找的小混混,我们之间没有联系方式,付的款也都是现金。” 这条路断了,去楼下跟医务人员说明情况的欧阳回来了。 “队长,120都准备好了,要不要让他们现在上来?” 李为看了眼黄业平,他还是一副生不如死的哭丧模样,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 李为对欧阳点了点头,最后问了黄业平一句话:“你怎么确定除夕夜当晚看到的人就是「死而复生」的李清妍?” 几名身穿白大褂的护士上来接黄业平,黄业平在带走时最后说了一句话:“我不确定,但是蒋微确定,她那么喜欢李清妍,所以不会认不出自己的爱人。” 黄业平被救护车拉走后,李为打电话给王组长让他派警察过来封锁现场和取证。 剩下的几人不约而同的都没说话,李为疑惑道:“怎么了?平常不让你们说话的时候一个个都挺能说的,现在怎么不说了?都成哑巴了?” 欧阳皱着眉头问道:“队长,你们觉得蒋微真的能认出那个人是不是李清妍吗?” 赵西安:“能吧,毕竟蒋微就连李清妍的头发丝都能分辨出来。她们两个人朝夕相处五年了,就算是一模一样的东西也总有区别,更别说是活生生的人了。” 欧阳又问:“那蒋微确定除夕夜回来的人就是李清妍了吗?” 赵西安等人沉默思考。 “是的,她不确定,甚至她已经起了疑心。”欧阳再次提起那张纸条的事, “如果蒋微真的像从前那样相信李清妍,不顾一切地保护李清妍,她为什么还要在接受警方问询的时候故意露出后面的纸条?让警察不要相信李清妍的任何话?” 周以恍然惊醒:“要说这个世界上最熟悉李清妍的人是谁?可能不是她的同学朋友,也不是她的亲生父母,而是蒋微。也许蒋微早就意识到现在待在自己身边的人并不是从前她爱的那个李清妍。” “她们俩虽然外表长得一模一样,但是蒋微能分辨出细微的区别,所以她故意给警察留了字条,但是又没明说,因为她知道真正的李清妍已经遇害了,她想亲手为自己的爱人报仇。” 欧阳:“所以那天晚上蒋微也许不是去找她挽留的,而是去……” “杀她的。” 李为:“如果现在躺在医院里的人不是李清妍,那她又会是谁呢?” 几人想到了同一个答案。 赵西安感觉不可思议:“等会儿!你们说慢点,我的脑子有点跟不上趟了!” “你们的意思是说,真正的李清妍其实那天晚上真的被害了,那时候我们吃的蛋糕……不是,机场那个蛋糕里的人头就是李清妍本人?可是后来被她的双胞胎妹妹冒名顶替了,我们以为死的是她妹妹,其实就是她?”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 有了一个新的破案思路之后,李为脸上的表情依旧并不轻松:“蒋微已经死了,黄业平当初派出去杀害李清妍的那两个人也找不到……我们遗漏了什么线索?现在还有什么线索能够证明李清妍的身份?” “而且如果现在的李清妍是李苑,那李苑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李清妍到底是谁杀的?是黄业平雇凶杀人后故意让李苑冒名顶替,遮掩自己的罪行?还是别的什么团伙作案……” 周以:“根据李苑的养父母所说,李苑确实已经失踪了。现在貌似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李苑没死,死的是李清妍,李苑冒充了李清妍,而她也是帮凶。要么李清妍还是李清妍,死的是李苑。” 欧阳补充道:“还有蛋糕是谁做的?又是谁带去机场的?死者的其他身体残骸在哪儿?凶手还会不会继续抛尸?” 正在思考时,楼下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声。 几人连忙做好应对准备,一缕手电筒的光线从楼梯口照了上来。赵西安正要下去抓人时听见王蓝平的声音。 “老大,是王组长带人过来了。” 话音刚落,王蓝平的脑袋探出了楼梯口,看到二楼上这几个人的队形不由得笑了起来:“哟,这是干嘛呢?准备把我老王「瓮中捉鳖」?” 王蓝平幽默的话语让原本严肃紧张的氛围轻松了一些。 让徒弟们搜查房间里有用的证物,王蓝平跟李为等人走到楼下,告诉几人:做人头蛋糕的那家店查出点眉目了。 正午时分,京北市机场的出站口围满了人。 白森森的阳光就好像冰箱里的灯,看着温暖,其实一点温度都没有。阳光照在白花花的雪地上,映得积雪更加洁白刺眼。 “听说有种症状叫做「雪盲症」,从来没有见过雪的人乍一看到白茫茫的雪眼睛就会失明。你的病跟这挺像的,一个雪盲症,一个「血盲症」……”周以跟身旁的欧阳打趣道。 欧阳:“去你的!听说早上你在这儿当孔雀「开屏」呢?正好现在这么多人你再开一个给我瞧瞧!” 周以:“……” 天亮之后,李为和赵西安去追查蛋糕店的线索,让周以和欧阳来机场蹲守。 通讯组调查过黄业平、李清妍和李苑当天晚上的手机定位,黄业平并没有出现在机场,李苑确实在机场出现过,之后信号就断了。李清妍也在机场出现过,之后手机定位回到了“黄公馆”。 首先,如果是黄业平雇凶杀人,那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蛋糕不是他带去送给明星的,他肯定有帮凶。 其次,如果凶手是李苑,以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一点作案痕迹都不留地完成杀人、分尸、把人头做成蛋糕再送给偶像,然后全身而退,悄无声息地回到“黄公馆”冒充姐姐这一系列的事情,所以要是她的话应该还有帮凶。 那么帮凶是谁呢? 那个人至今逍遥法外,很有可能会故地重游。 李为想让周以和欧阳找到那个人,那个把蛋糕送给明星的人。 每次来接机的粉丝数不胜数,给偶像送礼物的更是不胜枚举,但是能把礼物送到明星或者工作人员手上的却是少之又少。 那个人至少得站在前排,并且能接触到工作人员,而能把明星的行程安排知道得这么清楚,提前来这里排队的人大概率也是追星族。 只要明星再来这里活动,他十有八九还会混在粉丝群里来接机。 死者身体的其他部分至今没有找到,说不定抛尸者会再一次重返犯罪现场,把装有残肢的礼物送给明星。 能做出把人头蛋糕送给明星这种恐怖事情的人心理肯定变态扭曲,很显然他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泄愤。 他恨死者,也恨这个明星。如果当初明星真的拆开那个蛋糕礼盒,把夹带着死人头的蛋糕吃了,也许现在早就疯了。 这正是那个人的目的,只可惜他的计划落空了,那个大明星没有看到他设想中的恐怖场景,至今还大肆活动在人们视线里,所以他有可能故技重施。 哪怕这只是猜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个人,抓到他一切就能真相大白。 周以和欧阳在原地蹲了站、站了蹲,两只腿都蹲麻了,水和饭都买了两趟还没见那大明星出来。 周以抱怨道:“这明星什么来头啊?外国总统来了都没这么大的谱!我们不会被放鸽子了吧?万一人家今天不来了呢?” 欧阳喝完瓶子里的最后一口水,盖上瓶盖慢慢扭动起瓶身:“应该不会,粉丝们的消息比我们灵通多了,就像天气预报似的,什么时候「下雨」?下多长时间?多少雨量?他们都门清。要是明星突然改变了行程让粉丝们白跑一趟肯定会被骂的。我们老实等着就完了,我们还能蹲一会儿,去买点东西,你看他们一个个像长颈鹿似的伸长脖子等着,连动都不敢动,生怕一走开自己的位子就被抢了……” 周以撇嘴道:“切~我不同情明星,更不同情追星的疯狂粉丝,他们再苦再累都是自己愿意的,他们甘之如饴,乐在其中,何苦来呢?” 正说着,只听人群中一阵喧嚣,大明星于末终于出来了。 跟早上周以看见的如出一辙,粉丝们无比激动地拼命往前挤。 保镖开路,工作人员“护驾”,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明星从粉丝面前掠过,大步流星地走远,从始至终连头都不回,也不接粉丝们费尽力气递进去的礼物。 粉丝大军们就像鱼群一样跟着明星挪动,各种各样的礼物和明信片散落一地。 包装精致的礼盒和写满深情厚意的信被一双双脏脚无情践踏,顷刻之间变成了烂泥里的垃圾。 第64章 断掌 见场面太过失控,粉丝们堵得机场出口水泄不通。机场方面的工作人员和行人纷纷下场劝阻,几方人员互相叫骂撕扯起来。 周以看不下去了,把水瓶往地上一砸大声吼道:“警察!你们干嘛呢!大过年的都疯了!” 周以的吼声只镇住了围在外圈的部分人,再往里面的粉丝有的因为太过嘈杂根本没听见,有的听见了却只顾着送哥哥礼物不予理睬。 蹲在地上的欧阳拉了拉周以,劝他别管了,直接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但是追星这种事很多时候连法律都管不了,每年每地都有各种粉丝因为追星跟行人发生冲突的事件。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就算闹到公安局大多也只会被口头教育一顿,写道歉信向公众道歉,最后不了了之。 一片混乱时,欧阳拧成“漏斗”状的空塑料瓶忽然“嘣——”的一声发出巨响,瓶子里强烈的气压把瓶盖直接崩飞了出去。 正在喧闹的众人以为警察鸣枪警告了,瞬间鸦雀无声。 已经坐上轿车准备离开的大明星缓缓按下一半的车窗,把墨镜压低一些看了周以和欧阳一眼,然后又重新戴上墨镜扬长而去。 呆若木鸡的人群中忽然有一道人影拔腿就跑,周以和欧阳连忙追赶上去。 散落在现场的粉丝太多了,眼看就要被那人逃脱,周以急中生智喊了一嗓子:“他是黑粉!是私生饭!是对家专门派来p黑图的!” 这话在饭圈里比通缉令更有效,粉丝们顿时群情激愤,像大型捕猎现场似的追赶那人。 都说人多力量大,那人跑得再快终究也逃不过粉丝们的围追堵截,很快就被众人按倒在地。 要不是周以和欧阳及时赶到,那人险些被“杀红眼”的粉丝们“剥皮抽筋”了。 有两名女生把他刚才扔下的礼物捡了回来,是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 又是蛋糕…… 上次深受毒害的周以和欧阳对视了一眼,同时捂住嘴巴干呕起来。 还没等他们俩阻止,粉丝们就已经把蛋糕盒拆开,替自家哥哥检查起黑粉送的蛋糕里有什么东西? 蛋糕的外观很完整,有人猜测是下了毒,有人猜测蛋糕里掺杂着刀片或者碎玻璃渣子,更有甚者猜测蛋糕胚里藏着一个定时炸弹…… 鲁迅说:“我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国人。”这句话在饭圈文化里更加适用。 虽然大家都是“一母同胞”的一国人,但是因为追的明星不同,所以就像分成了很多小国度。“同担”就是家人,对家就是敌人,他们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战,把这一辈子最大的恶意全都加注在对方身上。 担心像上次一样蛋糕里藏着什么恐怖的残肢,周以和欧阳连忙不顾恶心地上前阻止,可是已经晚了,粉丝们七手八脚已经把蛋糕扒得支离破碎。 不出意外,蛋糕里确实不是蛋糕,而是被挖空了藏着东西。 粉丝们没猜对,欧阳和周以猜对了。 蛋糕里藏着的不是炸弹,可是威力比炸弹更大。 围观的粉丝们一看见那东西先是集体愣住,然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这东西比任何疏散指令都管用,只一眨眼的功夫,堵在机场出口的粉丝大军就跑得一个不剩。 周以和欧阳把那人带回警局,蛋糕里的人手被送往法医组检验。 那人名叫郝水林,是某跑腿平台上的配送小哥。 他说今天早上有人下了一个单,让他到一个地方取蛋糕,然后把蛋糕送到机场出口。 可是他把东西送到之后并没有人签收,打电话给雇主,那人让他把蛋糕送给大明星于末,答应到时候多给他三倍的佣金。 闹了半天,他并不是去追星的,而是帮人送东西的跑腿小哥。 周以问他:“你打开过盒子没有?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郝水林摇了摇头:“他是通过平台下的单,平台的规定是不允许私自拆开和损坏客人的包裹,不然要被投诉,还有可能被罚款和开除。我取了东西就直接送过来了,不知道……不知……我真的不知道蛋糕里头有……有……呕~” 郝水林吐了,警察连忙拿过来一个垃圾桶给他。 看他的样子脸色煞白,双眼无神,显然也被蛋糕里的东西吓了不轻。 等他吐完之后,周以继续问道:“对方让你去什么地方取的蛋糕?” 郝水林吐得鼻涕眼泪一大把,两只眼睛都挣红了。 欧阳掏出两张纸巾给他,郝水林擦了擦嘴,又将就着擤了鼻涕。 鼻涕太多纸包不住,几条鼻涕就像浓稠的面条似的滴溜下来,又被他猛地一吸重新吸了回去。 “吸溜——” 那声音听得人脑瓜子疼,郝水林使劲咽了咽,把鼻涕咽了下去,恶心得众人一阵皱眉。 “你有完没完?”周以催促道:“快说!哪儿?” 郝水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一笑鼻孔里又喷出一个鼻涕泡,郝水林随手抹了把大鼻涕,抹得满脸都是。 “距离机场十二公里的「有福农家乐」。” 另一边,李为和赵西安找到了那家蛋糕店。 蛋糕店里生意很好,两人进去时里面挤满了挑选商品的顾客。 “欢迎光临天然烘培坊!店里所有的商品都是当天现烤现做,保证新鲜,保证品质!请您放心挑选!” 刚进门,一位穿着制服的美女店员就迎了上来,热情地递上装蛋糕的竹篮子。 “不用,谢谢。” 美女愣了愣,随即放下竹篮子微笑道: “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赵西安:“我们来找你们老板。” “我们老板不在店里,我是储备店长,有什么事你们可以跟我说。” 李为冷冰冰地说道:“我们是警察。” “好的先生,我这就去把店长叫来,你们稍待~” 眼见小姑娘慌里慌张地小跑进后厨,赵西安绷不住了先笑了出来:“老大,你这也太严肃了,都吓到人了。” 李为没搭理他,继续认真检查着蛋糕店里的环境。 不多时,后厨的布帘子被掀开,从后头走出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 见刚才那小姑娘恭敬谦卑地跟在后面,两人猜测这就是蛋糕店的店长。 “谁是警察啊?”女人纹着全包眼线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店里,目光落在了李为和赵西安身上。 小姑娘用手挡住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女人扯了两张纸巾擦着手慢慢朝两人走过来。 “警察同志,又要搞卫生检查了吗?你们放心吧,我们店里的卫生和产品品质是这一片数一数二的。产品都是当日做当日卖,从来不过夜,卖不掉的都扔了。在前几轮的卫生检查里我们店都是红榜,欢迎随时抽查。” “我们不是管食品卫生安全的,我们是刑警……”李为给她看了警员证。 店长愣住,然后挤出一个笑容,让几名店员招呼好客人,她带着李为和赵西安来到二楼的休息室。 “哟,刑警同志,我们这小门小店的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我们一直诚信经营,从不坑蒙拐骗,违法犯罪的事就更不敢做了,不知道您二位这次莅临是为了什么事?” 李为也不跟她拐弯抹角,直接让赵西安给她看了那张蛋糕图片。 “诶哟我的妈呀!吓死我了!这是什么东西啊?”店长看了一眼就吓得捂住眼睛直往赵西安怀里钻,吓得赵西安像触电一样连忙退开。 李为把照片翻过去扣在茶几上,店长这才放下手。 “这个蛋糕是你们店里做的吗?” “不是。” 店长无比肯定和快速的回答引起了李为的怀疑。 “你刚才看都不看一眼就吓得捂住眼睛,你到底看清楚没有就说不是?” 店长解释说:“我不用看,这肯定不是!我们店里做出来的蛋糕盒子上都有专门的标签,这上面没有。” 赵西安:“万一标签被人故意拿走了呢?” 店长又说:“不会的,我们店里的标签都是印在盒子蛋糕的底座上,一个很大的logo,要把蛋糕吃完才能看见,如果后期又把蛋糕整个挪到没有标签的空白底座上,蛋糕肯定会被破坏。” 李为看向赵西安,赵西安努力回想当时的情景。 周以向欧曼表白失败后,哥几个决定发扬“珍惜粮食”的风格,所以把蛋糕拆开分着吃。 拆彩带、开蛋糕盒、吃蛋糕…… 当时蛋糕的确是完好无损的,底部的奶油和蛋糕胚也紧紧连接着盒子底座。 正在两人疑惑时,店长又说道:“而且我们店里用的都是动物奶油,奶油看上去是淡淡的乳黄色或者乳白色,打发后表面会有些粗糙没有光泽感。而且动物奶油绵密细腻,根本不能塑造特殊形状,不然支撑不住图形会塌的,但是那张照片里的蛋糕上面的奶油是有立体图形的,这就不是我们店里做的嘛……” 说完后还怕两人不相信,所以冲底下喊了一声,让店员端上来一个刚做的奶油蛋糕。 李为仔细对比了两者的区别,正如店长所说,照片里的蛋糕跟他们店里做的确实不一样。 王蓝平可能也是注意到这一点,所以只跟李为说了地址,而并没有直接让人抓捕。 蛋糕这条线索又断了。 向店长道了歉,并让她不要张扬。两人正准备走时,店长忽然叫住了他们。 “警察同志,我胡说啊我胡说,我看着这个照片里的蛋糕倒是有点像对面那个网红蛋糕店做的……” 店员也赞同点头:“对对对!我就说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们店里用的就是植物奶油!而且香精色素用得特别多,看起来是挺好看的,但是多吃多死,谁吃谁短命!” “你说谁呢!”红温的赵西安一步走上前,吓得店员连忙抱头蹲在了地上。 根据“天然烘培坊”店长提供的线索,李为和赵西安来到了另一家蛋糕店。 这家蛋糕店开在“天然烘培坊”对面的街上,两家店中间隔着一条马路。 店的名字叫做“一间南瓜屋”,规模不大,但是装修得特别精致好看,吸引了大批网红和游客前来打卡拍照。 虽然卖的东西份量少价格昂贵,但抵不住有钱人和装有钱人的追捧,每天店里的客人络绎不绝,赚得盆满钵满。 都说“枪打出头鸟”,人红是非多。这家网红蛋糕店引来了不少同行的嫉妒,被恶意买水军刷差评、造谣、举报,甚至大半夜泼粪水。所以在某平台上的店铺分低到几点,老板索性就关了外卖专心升级堂食品质。 可是在前几次的食品安全卫生检查中,这家店连续上了黑榜。但是他的生意照做不误,也许对那些只关注朋友圈“精装修”,打卡好看的人来说,商品的品质和价值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子和噱头。 他们买东西不一定是为了吃和用,只是为了发朋友圈。 一杯奶茶,一场电影,一个蛋糕……哪怕里面装的是屎,但只要外面裹着漂亮的外衣就总能引起人们的消费。对于这些人来说,商品只要拍了照、发了朋友圈就完成他们的价值了,就没用了。 赵西安不禁怀疑“天然烘焙坊”的店长是不是嫉妒“一间南瓜屋”这泼天的富贵,所以故意抹黑? 但想想又觉得不对,“一间南瓜屋”再怎么火也只是网络生成的产物,而网络流量这种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也许之前火得像什么似的过一阵时间就淡了。 而“天然烘焙坊”不同,它是上市公司的连锁店,“背靠大树好乘凉”,不用担心今天开门万两金,明天开门就一片冷清的现象。 要羡慕和抹黑,也应该是“一间南瓜屋”抹黑他。 李为和赵西安照常进门问询,店里只有两个人工作,其中一个还是老板。 两位年纪轻轻出来体验生活的富家少爷,一见警察来了立马就关门谢客。 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为了挣这两个b子儿累死累活一天了,可总算有理由能下班了!” 两人要带李为和赵西安去附近的酒吧找乐子,李为拒绝了,让老板重新打开店门,就在屋里谈。 “这个蛋糕是你们店里做的吗?” 第65章 诡异人影 李为拿出照片,两个小伙子吓得一激灵,顿时也不嬉皮笑脸了,老老实实坐好。 “蛋糕不是我们做的,警察叔叔,这是真的吗?我们这儿死人了?谁啊?你们来找我,难道这人我认识?是我朋友吗?他叫什么名字?” 赵西安觉得聒噪,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我问你呢,还是你问我?” 小伙子连忙住嘴,请李为继续。 “怎么证明这个蛋糕不是你们店里做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老板给出的理由很简单:“我们店里的东西分量没这么足。” “我们是走高端品质路线的,又不是像牛屎一样只图多,不如你去对面那家店里问问吧,这蛋糕像他们家的,又大又丑,狗都不吃。” 赵西安再次红温急道:“你说谁呢!” 李为捂着嘴笑了下,又迅速恢复严肃:“可以看一下你们店里的监控吗?” “当然!我们店里的监控设备可是进口的!拍出来的视频跟高清大片似的!您就看吧,一看一个不吱声!” 话唠老板又开始吹嘘起来,李为不胜其烦的跟他去看监控。 监控里显示,无论是李清妍还是黄业平近一个月内都没有来过这家店里。 又不是…… 单是京北市范围内就有一千多家蛋糕店,这还只是挂牌的,还有很多没有登记的黑作坊没算上。 问询结束后已经是傍晚了,这一整天,两人连顿像样的饭都没吃过,饥肠辘辘的赵西安抱怨道:“跟着老大混,三天饿九顿……早知道我跟着欧阳他们去了,他两千五的工资至少不会饿着我……” 李为白了赵西安一眼,准备带他去吃饭。 “你打电话给欧阳,问问他们查得怎么样了?要不要过来吃饭?” 赵西安疑惑道:“老大你怎么不自己打?” 李为:“……” 赵西安不会察言观色,眼见李为不想说话却还一动不动地等着李为的回答。 李为无语道:“我想省点电话费不行吗?” 赵西安意识到这两人可能又闹什么别扭了,所以连忙认输:“好好好,我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不过我这个人像是被诅咒似的,敲不开门,打不通电话,每个月这电话费也不知道交进去被谁使了?” 果然,赵西安一连打了三遍对面都没人接听。 “你看吧,我就说我永远打不通别人的电话,就好像我这号码被通讯公司拉黑了似的……”赵西安苦笑道。 李为只好用自己的手机给欧阳打电话,可是结果都一样,他这边也打不通。 “不是你的问题,是欧阳那小子的手机永远没人接听,也不知道他成天揣着个破手机干什么,不能接电话还不如一块板砖好使。” 赵西安又拨通周以的电话,好在只响了三声对方就接了,赵西安欣喜道:“终于有个人接我老赵的电话了!” 对面的周以骂道:“你没事乱给我打什么电话?测试信号还是看看自己有没有停机?告诉你啊,我这边正忙着呢!没正经事别来烦我!” 说着周以就想挂断电话,赵西安连忙说道:“欧阳呢?我们打他电话没人接?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欧阳?” 电话那头寂静了一会儿,像是周以在四处张望寻找欧阳。 “不知道他现在去哪儿了,刚才还在的,一溜烟就没了。” “你们在哪儿呢?周围咋那么安静?不像在机场……” “我和欧阳在机场蹲守的时候抓到一名嫌疑人,又见到了藏有尸体碎块的蛋糕。那名嫌疑人交代蛋糕是从「有福农家乐」取走的,我和欧阳就在这个农家乐里。可是我们好像走散了,这里面很大,黑漆漆的有点吓人……你们那边忙完了吗?要不要过来?” 赵西安请示地看向李为,李为点了头,让周以把地址发到手机上。 “有福农家乐”的占地面积很大,虽然建在距离市中心不远的地方,可是农家乐里的环境非常还原乡村的风貌。 不仅树高林密,而且还有土坯房、鱼塘、苞米地、水稻田、蔬菜大棚、果园……连鸡鸭鹅等家禽都是散养的,活脱脱把原汁原味的乡村生活搬到了大城市里,吸引了不少顾客前来消费。 即使现在是过年期间依然有不少顾客约上亲朋好友来到农家乐里聚餐。 整座农家乐的照明都采用老式的葫芦型电灯泡,暖黄色的灯光并不明亮,只能照到周围一小片的视野。 周以打着手机电筒满世界寻找欧阳,这地方一大,多少就感觉空荡荡的。 尤其是昏暗中参差不齐的树林和一座座奇形怪状的人造假山,它们怪异扭曲的黑影子被老旧电灯泡的灯光投射到沙石小路上,像极了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妖怪。 周以走在前面,总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可是当他回头看时,背后却只有那些绿植假山错落的影子,一个人都没有。 而那些影子也定定地站在原地,并没有跟着他走。 可是当他回过头继续往前走时,那种被很多双眼睛凝视的感觉又来了!并且这次的感觉更加强烈,强烈到周以浑身上下长满了鸡皮疙瘩,根根汗毛直立…… 他走一步,身后的那些影子就跟着他走一步。 他停住,那些东西也跟着他停住。 周以有阴阳眼,从小对脏东西的感知能力就要比普通人强。既然他都已经感觉到了这么强烈的不安和惊悚,那就说明,这座农家乐的确不正常,阴阳风水很不协调,阴煞怨气太重…… 再说直白一些就是,这里面死过人。 或者埋着人的尸体。 阴怨鬼魂无处申冤,所以盘踞在这个地方挥之不去,就使得这个地方的风水很不好,几乎到了做生意就亏钱、长住必生病,就连多待片刻都会跟着倒霉的地步。 说实话,周以一秒钟都不愿意再在这个鬼地方多待,可是欧阳那小子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半天找不见人,周以也不能撇下他自己逃命去。 毕竟抛开两人的朋友情谊和同事情谊不谈,他还是欧曼的亲哥哥,是自己未来的大舅子。要是放任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个什么事,欧曼还不得大嘴巴子抽死他? 于是周以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顺着小路寻找欧阳,也不知道欧阳在忙什么,给他打过去几十个电话一直没有人接。 他难道已经找到什么关键证据了? 可是他找到证据不会不告诉队友,除非…… 他在找到证物的同时,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很清楚跟对方硬刚的话就是死路一条。出于自保,他选择躲了起来,而那个东西一直没有离开,甚至徘徊在他周边…… 一旦被那个东西抓到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不敢打电话,也不敢接电话,生怕发出一丁点响动就暴露自己的位置。 可是在天还亮着的时候,周以已经和他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绕过一圈农家乐的内部环境了,那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原本都打算收队回去的,可欧阳突然说他尿急去上厕所了。 周以在厕所外面等了他半个多小时都不见他出来,进去一看,厕所的几个小便池都没人,又大着胆子把一个个隔间的门打开。 厕所隔间里没有想象中的恐怖场景,也没有欧阳。 关键厕所里没有窗户,也没有别的出口。出进只有一道门,而周以一直站在门口。 欧阳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凭空消失在了这间“密室”里,手机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打不通的。 周以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本来想报警,可是遇到一位工作人员,她说好像看到欧阳往鱼塘那个方向去了。 周以走到鱼塘时,看到欧阳的背影站在鱼塘对面的泥埂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朝他喊了几声,欧阳没有回应,等周以顺着塘梗绕过去时,欧阳又不见了! 两人就像猫捉老鼠似的在农家乐里到处乱窜,永远见不到面,永远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就好像两个平行时空,看得见却摸不着。 想到这里,周以的脚步忽然停住。 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些人影,真的是欧阳吗? 那个人影好像一直在领着他兜圈子! 这座农家乐再怎么大也不至于没有边,可是周以却像走迷宫似的永远走不出去,一直在原地打转…… 鬼打墙? 鬼遮眼? 鬼引路? 周以不敢再继续往前走了,他害怕被那个奇怪的背影引到“鬼门关”去。 可是他如果不去的话,欧阳怎么办? 师哥和老赵还在路上,欧阳现在不知道遇到什么事了,情况怎么样? 周以站在原地踌躇着,忽然,他的耳朵动了动,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沙沙……” “沙沙……” 那声音很慢,却有频率,不像是风吹树叶的声音,而像是…… 鞋底踩在沙石上的摩擦声。 周以惊恐地看着前面的路,一道细长的影子像蛇一样慢慢爬到他的身后,爬上他的背,跟他的影子渐渐重合…… 周以只觉得后脖颈直冒凉气。 影子停住了,那个人此时就站在他身后! 他为什么不出声…… 他想干什么? 担心回头就遭一棍子,周以转身的同时瞬间蹲了下去。 视线里首先出现了一双小脚。 脚上穿着一双蓝色红线的绣花鞋。 周以怔怔地慢慢往上移动目光,绣花鞋上枯瘦的腿像竹竿似的又细又直,宽大的黑裤子里面像没有支撑似的被晚风吹得来回摆动。 仿佛裤子里是空的,没有腿和骨头…… 再往上,一张惨白的人脸正低头看着他。 女人圆溜溜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巴抿成一条血红的弧线,就好像“托马斯小火车”的表情拟人化,却更加增添了几分恐怖。 周以都快吓晕过去,还没等他叫出声,对面的女人就先开口骂道:“你是什么人?游客吗?可是待客厅和开放区都在前面,这一片是不让人来的。你大半夜的在园区里鬼鬼祟祟的,偷东西啊?” 看清对方是有喜怒哀乐的、活生生的人,周以顿时呼出了一大口气,从地上站起来。 表明身份后,那女人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周以反而怀疑起她来: “你刚才说这一片是禁区,那你为什么能来?你是偷偷跟着我来的吧?” “我不跟着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小偷来偷东西的?再说了,这里面水塘、树林那么多,万一你栽下去淹死了、迷路了,死在里面,遭殃的可是我们员工!现在找工作的大环境不好,我们一天天挣着买洗衣粉的b钱,操着卖白\/粉的心。” 她话糙理不糙,可是这也太糙了。 “你刚才说你朋友走丢了?我倒是想起一个地方,就是不知道他在不在那儿?我领你去看看,要是再找不到的话只能报警了。前提说好,我可是帮你找了,到时候别发到网上让人网暴我!” 周以笑道:“你网感倒是挺好的。” 服务员撇了撇嘴,走在前面带路。 走到后面路就越来越窄了,两旁的树林和设施也越来越少,路面上还堆着很多没有清理的垃圾和碎石。 看着前面一声不吭只管走路的女人,周以不由得再次心里发毛。 她不会是跟谁约好,故意把人骗到僻静地方杀害的吧? 周以想起了十字坡里孙二娘卖的人\/肉包子…… 他忽然很想查一查这座农家乐的采购记录,看看老板到底有没有买过肉? 要是老板跟孙二娘一样卖肉菜,但从来没有买过肉的话,周以估计他很快就是一道肉菜了。 想到此处,周以不禁打了个寒颤,他默默从路上抓了一把沙土握在手里,想着一会儿如果真的遇到“鸿门宴”,他就用沙土眯瞎对方的眼睛趁乱逃跑。 不多时,眼前出现了一排简陋的平房。 服务员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对周以说:“就是这儿了。” 看着面前又脏又破,人迹罕至的房子,房子里黑漆漆的,仿佛还传来一阵阵低沉而诡异的哀嚎声…… 周以心里直打鼓,服务员的话在他耳朵里完全变了味,就像在说:“就是这儿了,你可以死了。” 周以镇定心神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养猪场,我们农家乐用的肉菜都是自己养的,像土鸡、土鸡蛋、土鸭、土猪……” 周以插话道:“有没有土人?” “土人?有!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嘛,我就是!还有很多农家乐里的服务员都是。我们村好多人都进城打工,都有手有脚的,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不麻烦国家,没觉得有什么不如人的。” 她没听懂周以的“地狱笑话”,周以笑了笑,觉得她憨厚可爱积极向上,不由得放松了警惕。 跟着她走进养猪场,一打开门,无数头猪就开始兴奋嚎叫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猪粪味儿。 周以捂着鼻子抱怨道:“你怎么不早说要带我来的地方是猪圈?我的朋友上个厕所跑到猪圈里来上了?我们走吧。” “猪圈咋了?你们城里人见过真正的土猪吗?可能你的朋友就跑来看土猪了……”服务员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灯,从墙角拎起一袋饲料开始喂猪。 “不是说土猪吗?怎么还喂饲料?” 周以嘲笑着戳穿道,不过怎么喂养是老板的事情,她只是一个打工的做不了主。 又见她瘦弱的身体被沉重的猪饲料压得直不起腰,周以连忙把手里的沙土扔了,主动上前帮她扛麻袋。 两人在养猪场里慢慢移动着,给每一格的猪食槽都加上饲料和水。 “谢谢你小伙子,都说有困难找警察果然没错!警民一家亲,待会我拿点东西给你带走!” “猪饲料啊?我不爱吃。”周以开着玩笑,下一秒却听见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那……那里有双脚!死人……死人了!!!” 周以被突然响起的尖叫声吓了一跳,手里没抓稳袋子口,猪饲料顿时倾斜而下洒了一地。 顺着服务员惊恐的目光看过去,周以整个人愣住。 不远处的过道里伸出了一双脚! 不知道被水泥墙挡住的是一个完整的人,还是…… 就只有一双脚? 第66章 食人猪 冷静下来后,周以担心有什么恐怖的场面吓到她,所以让服务员去一边躲着,他自己上前查看。 周以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连喘气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露出来的那双脚,耳朵像毛驴似的竖着,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那双脚穿着白色运动鞋,鞋尖朝上,尺码应该是男生的,看起来有些眼熟。 正当周以回想着在哪里见过时,忽然,那双脚动了一下! 周以猛地愣在原地,以为自己神经太紧张,眼花看错了,正准备继续往前走时,那两只脚其中的一只忽然往水泥墙后面缩了回去! 然后是第二只脚。 就好像水泥墙后面还藏着个人,而这个人正在把尸体往里拖。 担心凶手继续残害被害者,周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将刚才的恐惧悉数抛到脑后直接冲了上去。 在周以转过水泥墙的那一瞬间,水泥墙背后忽然迎上来一张人脸! 打了个照面的两人双双发出尖叫,周以毕竟当了几年的警察,面对犯人的突然袭击时基本的条件反射还是有的,所以周以嘴和下肢都没闲着,他一边尖叫着,一边抬腿就是一脚,将那人踹倒在地。 他这才看清了,原来对方是他一直在找的欧阳。 欧阳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黄历上肯定写着他今日出门诸事不顺,要倒大霉。 他上完厕所出来时正好跟检查隔间的周以错过,打他的电话也显示占线。 以为他发现什么有用线索先走了,所以欧阳在农家乐里到处找他,有几次明明听到他的声音了,可是就是找不见人。 兜兜转转之中欧阳迷路了,阴差阳错下走到了这里,发现这间养猪场。 本想找饲养员带他出去,可是进了猪圈才发现里面根本就没人。 周以骂骂咧咧地上前把欧阳拉起来, “那你躺在猪圈里干什么?困了?年轻就是好啊倒头就睡,都不认床的!” 一想起他晕倒之前的事,欧阳脸上的表情瞬间惊恐。 “不是,白天在机场追逐犯人的时候,我的隐形眼镜不小心被我揉掉了。我顺着猪圈寻找工作人员的时候,不小心就看到……看到……” 欧阳忽然结巴起来,周以没耐心地催促道:“看到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看到杀人现场了?可是我们刚才喂猪的时候什么也没看到……” 欧阳费力地咽了咽口水,缓缓抬起手来指着周以身后。 “不是哥们儿,这大半夜的你别吓我啊!我后面有什么?不会站了个人吧?” 话音未落,一声女人的惨叫在周以身后响起。 周以机械般地转过头,他身后的确有个人,是刚才躲起来的服务员。 不知道那名服务员看到了什么东西,竟然吓得抱住头蹲在了猪圈门口瑟瑟发抖。 “怎么了?你别怕,这就是我的朋友,是好人。” 周以还以为是突然出现的欧阳吓到她了,所以连忙跑到她身边蹲下,轻拍着她的背。 服务员却摇了摇头,伸出纤细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猪圈里。 周以顺着她的指点抬头望了过去,顿时也吓愣了。 劣质的猪圈门是用铁栅栏简单围起来的,漆黑的铁栅栏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暗红色铁锈。 透过铁栅栏的缝隙往里头看,这个猪圈里一共养着三头猪,其中两头在猪食槽里吃饲料,离门口最近的一头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幽幽地盯着几人。 最关键的是,它长长的猪拱嘴里叼着一样东西。 一只人脚! 猪吃人了! 有人死在猪圈里,被猪吃了! 早听说猪是杂食性动物,它会吃掉摆在它面前的所有东西,只要那东西能吃,并且摆放的时间够长,猪都能连骨头都不剩下的吃掉它。 周以和欧阳连忙翻进猪圈控制住那头吃人的猪,用力掰开它的嘴。 猪圈里发出凄惨的嚎叫声,那头猪的体型太大,一身的蛮力,在猪圈里横冲直撞,甚至主动攻击欧阳和周以。 好在它嘴里的东西被欧阳抢了出来,可惜只剩下了半只脚掌。 那半只脚掌血肉模糊,仅剩的两根脚趾上涂着雾霾蓝的指甲油。 整团肉上满是粘腻的猪口水和啃咬咀嚼痕迹,截断的地方白骨外露,皮肤支离破碎,连接着被拉长的一丝一丝的碎肉和很多青筋血管往下垂着,一看就是被几头猪在争抢中活生生撕裂成这样的。 只是不知道那名女生是还在活着的时候被猪残忍分食,还是死后遭遇这一切的。 可无论是哪种结果,对死者来说都是极大的残忍。 谁能想到,曾经活蹦乱跳、漂漂亮亮的女孩子,最后的下场会落到这肮脏的猪圈里,被几头猪咬着拖拽、撕扯、分食……白花花的身体被猪撕得七零八碎,还被猪拱来拱去,在被粪水浸泡的稻草里来回踩踏蹂躏,最后嚼碎了吞进猪肚子里,化为猪粪拉了出来,死无全尸,死无对证。 周以眼眶湿润,红着眼猛踹那几头猪。 尖锐刺耳的猪叫声吵得欧阳一阵阵头晕,他扶着水泥墙干呕了一会儿,强忍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不适打开书包,拿出一个证物袋把脚掌密封起来。 “报警……”欧阳支撑着墙头晕目眩地拉过对猪泄愤的周以:“它是畜牲,你跟畜牲较什么劲?有罪的是人,我们得去把犯人抓起来。” 周以甩开他的手,抹了把被猪尾巴甩的一脸的猪粪。 他气不过,但也听欧阳的劝停了手。 周以这个人说来奇怪,说他爱女吧,他又伤了那么多女孩的心。可是说他不爱女吧,他每次又会为女孩们的遭遇痛彻心扉。 那三头猪被他打得不敢再吭声,老老实实地挤在猪圈角落里发抖,有一头猪翘着尾巴,连屎都吓出来了。 “我已经叫师哥他们过来了,估计快到了……只是……只是不知道这个案子是不是李清妍那个……” 从猪圈里出来,相对冷静的欧阳询问一旁被吓得脸色煞白的服务员。 “这座养猪场里有监控吗?或者是来养猪场的路上有没有监控设备?” 服务员愣愣地摇了摇头。 其实光看养猪场里里外外的破旧程度就知道老板肯定舍不得在这里花钱安装监控,就连喂养这些土猪的工作都是服务员们额外付出的劳动,再看喂猪的饲料…… 欧阳本想着这么恶劣的养殖环境下,喂猪的饲料能是什么好东西?最多也就是农家乐里客人们吃剩的饭菜拿来喂猪,可是往猪食槽里一看,欧阳顿时呆住了。 喂猪的饲料不仅不是剩菜泔水,反而是精细的白面粉和点心、蛋糕。 看那些糕点的模样并不便宜,普通人估计都吃不上几次,更别说当饭吃,可是他们竟然拿来喂猪! 一个月才两千五的欧阳不禁感叹道:“你们这的猪条件挺好啊,都吃上蛋糕了……在哪儿排队报名?” 服务员寡白的脸终于被欧阳逗得露出一抹微笑,她解释说,农家乐跟很多蛋糕店有合作,老板向蛋糕店订货,蛋糕店也可以自己把蛋糕拿来在农家乐里卖,可是要把废弃的蛋糕材料送给老板用来喂猪。 周以疑惑道:“蛋糕店哪儿有那么多不要的材料?光靠蛋糕店不要的垃圾养不活这么多猪吧,可是又看这些猪吃得个个白白胖胖的……” 服务员:“你不要小瞧饲料这笔钱,这么多头猪一天得投入几十块钱,有了蛋糕店的供给就能省下不少钱。而且那些蛋糕店不要的面粉、没做好的胚子、卖不掉的蛋糕多得是,每天一下班就见他们大包大包的往外扔。” “这些人也真可恶,宁愿浪费粮食也不愿把蛋糕分给吃不上饭的穷人。要不是跟农家乐有合作,那些蛋糕和糕点就全都进垃圾桶了。” “这就是现实版「何不食肉糜」,”欧阳苦笑道:“有钱人是看不见底层人的艰苦的,他们在高楼上站得久了就以为自己原本就高高在上,于是傲慢地看着高山。” “你知道都有哪些蛋糕店跟农家乐合作吗?” 服务员摇了头:“我就是山里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谈生意这种大事都得老板出马,我这种小员工怎么会知道?” 周以又问:“那你知道你们老板是谁,叫什么吗?” 服务员想了想, “老板叫什么我倒是不清楚,只记得他的身体不太好,每次出来都拿着一块手帕。我想现在连我们山里人都是用纸巾了,没想到他一个这么有钱的大老板,擦嘴擤鼻涕反而用一块皱巴巴的手帕,就觉得挺新奇的,只记住了这个。” “手帕?”欧阳疑惑地挠了挠头:“是什么样子的手帕?” “蓝色的,上面绣着花的。” 周以:“你们老板是不是经常戴着一副老式的黑框眼镜?” “是啊,你怎么知道?” 周以和欧阳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出彼此的想法一样,于是相视而笑。 他当然知道。 因为那个人跟他们挺熟的,甚至几个小时前刚见过。 黄业平,他虽然讲了那么多故事想把自己置身事外,可实际上,无论他怎么费尽心机都没办法把他从这件事情里面摘出去。 正所谓“天道好轮回,有因必有果”,所有的事情只要下场参与了就必定无法独善其身,用饭圈的话术来说就是“下场无路人”,他装得再怎么像,再怎么无辜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没有人能逃脱过法律的制裁,也没有人能躲过良心和天道正义的谴责。 黄业平口口声声说派去杀害李清妍的凶手没有杀到人,他们欺骗了他,也不知道被杀害的人是谁,他那天晚上从来没去过机场…… 可事实上,事情绕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回到最开始,犯罪的嫌疑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案子里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像一个个箭头为困在混沌里的警察指明了幕后黑手,一个就站在大家视线里,却躲在真相背后暗暗操控着一切发展的罪犯。 “黄业平怎么样了?”欧阳问。 周以不屑冷哼:“他只是伤到了手,又不是死了,王组长等他包扎好后就把他抓回去了,想提审随时都能提审,咱们回去就弄他!” 欧阳点了点头。 突然,欧阳眼角的余光一凝。 “谁?!” 欧阳和周以追到门口往外张望,可是外面一片寂静,一个人影都没有。 周以松了口气,推了欧阳一把抱怨道:“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我一天都快被你吓出心脏病了!我师哥说你当警察是为了寻找刺激,嗯,确实,跟你在一起办案是挺刺激的,简直「处处有惊喜」呀!” “不是,”欧阳无语道:“我刚才真的看到有个人影站在门口,我一抬头唰的一下就不见了!” 周以不信,还嘲笑地去翻欧阳的眼皮:“哎呦我的妈呀,「千里眼」啊!您老这近视又加色盲的「千里眼」可了不得!没人都能看到有人了!” “那是你,你有「阴阳眼」,周大神棍!还有我这不是色盲,是有色眼镜!” 两人互相阴阳怪气地走进养猪场,想让服务员把门锁上保护现场等李为他们过来。 忽然,周以的脚步停住,原本跟欧阳耍嘴皮子的笑容也瞬间消失。 察觉到他表情变化的欧阳也猛地随他停住,保持着抬脚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咋了?下面有地雷?” 周以把欧阳一把拽了回来,满脸不可思议地指了指地面。 欧阳陪他一起蹲下,只见周以神情严肃地看着地面一言不发,欧阳顺着他的目光看了又看都没发现什么端倪。 “周以,地上什么都没有啊,你在看什么?”欧阳不解地问道。 周以却摇了摇头,伸手指着地面上的一个地方。 “注意看这里,看到了吗!这里有一个脚印!刚才都没有的!” 在周以的指点下欧阳终于注意到了那个脚印,不过他并不在意,毕竟养猪场再怎么隐蔽也有人进出,在地面上留下脚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一个脚印而已有什么稀奇的,也许是你们进来的时候踩上的呢?” 周以又摇头:“这些沙土是我进来之后随手洒在地上的,服务员姐姐走在我前面,她没踩过,我能确定我当时也没踩过,而且之后也没人再进来……那这个留在沙土上的脚印会是谁的呢?” 周以越说越玄乎,欧阳只觉得毛骨悚然。加上他之前看到的站在门口一直偷窥他们的那个人影,欧阳和周以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对方眼睛里的恐惧。 也许在他们发现尸块的时候,在他们说出凶手名字的时候,一直有个人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而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本案的凶手,黄业平花钱雇来的杀人犯。 否则他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能让警察发现他?为什么要站在门口一直不说话地看着他们? “如果不是见鬼了,那就肯定是……”欧阳紧张地抓紧了书包带。 书包里背着的残肢感觉沉甸甸的,尤其是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惊悚时候,他感觉肩上的书包带子越来越勒,背后的书包越来越重,就好像背着一座大山,也像是有一个人坐在他背上。 周以接话道:“那就肯定是凶手回来了……” “可是我们追出去的时候没看到人,凶手会跑去哪里呢?他要是往路上跑我们肯定能看见他的背影,或者听见跑步声,可是都没有……说明……” “凶手躲起来了!!!” 欧阳话音刚落,养猪场里的灯瞬间熄灭,三人顿时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第67章 追杀 有人把电闸拉了! 黑暗中传来服务员被吓得略带哭腔的颤音:“凶手肯定回来杀人灭口了!这可跟我没关系啊,我只是个小老百姓!你们警察要保证老百姓的安全!” “嘘!嘘!别出声姐姐!”周以急得差点给服务员跪下,又不得不压低声音好好劝说:“凶手现在很有可能就躲在暗处观察着我们,在黑暗里我们看不见他,同样的他也看不见我们。我和欧阳会保证您的安全的,您躲在角落里不要出声,我们过去看看……” 说完,周以和欧阳摸索着水泥墙小心翼翼地往门口挪去。 黑暗里,两人的神经都高度紧绷,走在后面的周以一不小心踩到了欧阳的脚后跟,欧阳的鞋子被踩掉,整个身体重心不稳往前扑去,摔了个嘴啃泥。 他连忙把嘴捂住,将一声痛呼掐死在摇篮里。 还好养猪场里的猪一直在躁动不安地走动和哼唧,嘈杂的环境掩盖住了欧阳摔在地上的声音。 后面的周以着急地轻踹了欧阳几脚,让他快点站起来。 欧阳无语地揉了揉自己被磕疼的下巴,摸索着地面正要站起来时,欧阳猛然间摸到了一样东西。 是工作人员打扫养猪场的粪叉! 这玩意儿好啊,不但长而且杀伤力大,宛如吕布手里战无不胜的方天画戟。 有了这件趁手的兵器,欧阳的腰杆瞬间直了起来,顿时下巴不疼了,膝盖不痛了,就连心脏也不跳了。 他甚至觉得可以跟门外的歹徒搏一搏,可是走到门口时又忽然停住。 门外是一片开阔地,就算没有灯,但借着天上的月光能见度也比伸手不见五指的养猪场里强。 而且目前不清楚凶手的数量,也不知道究竟有几个人埋伏在外面。万一冲出去,外面有一车面包人等在那儿,都没人给自己收尸。 欧阳虽然有粪叉在手,但到底抵不上吕布的方天画戟,也没有吕布一人战三英的本事,所以欧阳及时认了怂,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周以想了想,想出个高招。他拉过欧阳的手,在欧阳手心里画着作战计划。 周以:外面肯定有人埋伏着,而且不知道有几个人,我们把门关上从里面堵死,等师哥和老赵他们来就可以里应外合,把凶手抓个正着! 可是欧阳觉得不妥,一旦把铁门关上他们就成了瓮中之鳖,外面的凶手就算打不开门肯定也会想别的办法致他们于死地,比如放火、放毒烟,打破玻璃窗爬进来杀人……关上铁门挡住了歹徒,可是也堵死了几人逃出去的路,养猪场就彻底变成坏人的屠宰场了。 正在思考时,门外的月光忽然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 前面的欧阳看清了,那是一个圆球状的黑影,是一颗人头。 埋伏在门外的人就快憋不住了,想冲进来杀人灭口! 再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周以怼了怼欧阳的后腰,让他趁歹徒不注意冲出去看看有几个人? 欧阳露出痛苦面具,用胳膊肘回怼了周以一下,意思是问周以你怎么不去? 周以接过欧阳的粪叉,让欧阳放心大胆地冲出去,他在后面掩护他。 欧阳只要一跑门外的歹徒肯定去追,只要把歹徒吸引开,周以就能带着服务员逃跑。 要是欧阳跑不过歹徒,不幸被抓住围殴,周以也能从背后偷袭,让服务员逃走。 简单来说,欧阳起到了一个鱼饵的作用。用周以的“兵法”来说就是“舍车保帅”,“舍你保我”。 两个不靠谱的人谁也指望不上谁,欧阳蹲下紧了紧鞋带,捶了周以的胸口一拳,然后认命地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解下书包往左前方扔出去,与此同时他朝反方向撒腿就跑。 果然,门外立刻有一个黑影追了上去。 “快跑,外面没人了!”欧阳大声喊道。 “站住别跑!” 听见外面传来黑影的恐吓叫骂和欧阳越来越远的尖叫声,周以连忙叫上服务员往外逃。 那个歹徒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从养猪场里飞快窜出来往小路逃跑的两人,又看了看另一边的欧阳。 鉴于他们人多,手上又有武器,所以歹徒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去追欧阳,顺便逃跑。 欧阳本以为歹徒要折头回去追周以他们了,所以放慢脚步准备缓一缓,回几滴血,但是没想到那一根筋的歹徒竟然又手握大砍刀追了上来! 欧阳无语地骂了声国粹,顾不上喘气,又慌忙开始逃命。 被愤怒的杀人犯手持大砍刀追杀的欧阳吓得魂不附体,一路尖叫着跑回了开放区。 后面的歹徒穷追不舍,眼看就能砍到欧阳了,却被欧阳一个急刹晃了一枪,顿时更加气愤,嘶吼着追着欧阳拐过一个弯。 只听“砰”的一声,歹徒往后飞出了两三米。 拐角后慢慢走出来两个人,正是李为和赵西安。 歹徒以为这俩人是普通游客,凭他对人性的看法,他料定就算自己今天当着他们的面杀人,他们也不会上前插手救人。 所以他一把抓过掉落在地的砍刀,指着李为和赵西安警告道:“这没你俩的事儿给我滚一边去!别他妈多管闲事!要是敢报警当心老子连你们一起砍死!” 被追杀的欧阳慢慢走了出来,两只手扶着膝盖喘成狗。 “队长,老赵……这是犯罪嫌疑人,被我们发现证据了要杀人灭口……” “欧了。” 赵西安拧了拧脖子和手腕,把手里的文件袋递给李为准备大干一场,可是李为没接。 赵西安急道:“不是,老大刚才你都已经过完一脚的瘾了,该我活动活动筋骨了!我这老胳膊老腿都闲得快生锈了,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个能开练的,你就让我上吧!别跟我抢了!” 李为冷漠地瞥了他一眼,赵西安不服气地默默退下。 “哟呵,感情还是一伙的!那老子今天连带着你们一锅端了!一起送你们上西天!” 歹徒仗着手里有大砍刀压阵,所以压根不把几人放在眼里,甚至主动朝李为砍了过去。 赵西安后退一步,欧阳惊恐地喊了一声:“李为!” 李为冷静地侧身躲开砍刀,同时把警员证出示在歹徒眼前。 “警察,你被捕了。” 眼见他们真的是警察,歹徒这下怂了,二话不说把砍刀扔向李为折头就跑。 可他没跑出两步又自己停下了,老老实实的把双手举过头顶。 欧阳看到李为举着的枪也很吃惊:“队长!你的配枪寄过来了?!” 李为没回答他,走到歹徒面前简单搜了身,然后解下手铐铐住。 “赵西安,把他带走交给王组长审问。” “嗯呐,”赵西安吹了吹口哨,故意戏谑道:“老大这帅可让你一个人耍完了,我一点汤都喝不上……” 李为死亡白眼,赵西安一秒收了笑容,把犯人押走。 “周以呢?” “他从另一条路跑了,估计会回到前台吧。队长,你就让我看看你的枪吧!我当警察这么久还没摸过真枪呢!” 欧阳不死心地追问李为的配枪,像苍蝇一样围绕在李为身边。 李为烦得不行,一把掏出配枪指着他,枪对任何人的震慑力都好使,欧阳果然一秒噤声,条件反射地举起手来。 “队长!枪不能指向好人!当心走火!” 可李为还是毅然决然地扣动了扳机。 李为:“嘭!” 欧阳吓得紧闭双眼,虎躯一震,却听见李为笑了。 “这是假枪,”李为笑道:“你好歹也是个警察,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连真枪假枪都分不出来?” 欧阳今天第n次无语:“我倒看见过队长你跑……” “这假枪拿在你手里也像真的,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李队长竟然腰里别着个死耗子——冒充打猎的?还会用口技?” 欧阳刚说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脚。 李为骂道:“好小子,你现在不怕我了是吧?” 欧阳嬉皮笑脸地开玩笑:“我翅膀硬了。” 说完连忙条件反射地躲开。 半个小时后,几人在农家乐前厅汇合。 来的路上,欧阳已经把情况跟李为说了。经过调查,这家农家乐的幕后老板的确就是黄业平。 前台经理把所有跟农家乐有合作的蛋糕店信息调取出来,大量的比对筛选中,一个熟悉的名字跳入几人视线里: “天然烘培坊”。 时间已经晚了,“天然烘焙坊”已经关门,只能明天再去。 李为请大家吃饭,饭刚吃到一半时接到了王蓝平打来的电话,说是歹徒的审问结果出来了。 歹徒名叫郝木林,是农家乐里打杂的工人,平常负责清理杂草、捡垃圾、劈柴火,打扫猪圈等又脏又累的苦差事。 他交代是受人所托,在除夕夜当晚去天然烘焙坊后厨拉两袋卖不完的面包回农家乐喂猪,他也不知道面包里面会掺杂着尸体,还被猪吃完了。 周以不屑冷笑:“这话他自己信吗?一具尸体和一袋面包的重量他会分不出来?就算当时没察觉出来,总是他把面包倒进猪圈里的吧?那么大的一具尸体他会没看见?骗谁呢?” 欧阳也觉得是,最倒霉的他更加愤怒:“他要不是凶手或者帮凶,他为什么要追杀我?当时那把刀和我之间的距离只有0.01公分,我的耳朵差点被他劈下来了!我的肺都快跑炸了,现在肾上腺素还飙升着呢!我差点被他砍死,结果跟我说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喂猪的?来来来,让他问问我的巴掌答不答应?” 欧阳一边绘声绘色地说着,一边掰着耳朵给几人看当时有多惊险,被李为骂了回去坐好。 “我明天就带人去做痕迹检测,要是真跟他有关的话这孙子别想往外摘!”周以忿忿不平地骂道:“竟然还差点削了我兄弟的耳朵!怎么着?他要吃猪耳朵呀!” 几人被周以逗笑,赵西安一口饭喷了出来,差点被呛死。 气愤的欧阳从座位上爬起来去掐周以的脖子,打闹间,周以忽然想起了什么…… “郝木林?好耳熟的名字……像是在哪里听过似的……” 其他人也开始回忆。 忽然,周以眼前一亮,无比激动地拍着欧阳的大腿喊道:“郝水林,郝木林!这像不像一对亲兄弟的名字?” 赵西安擤着鼻涕不以为然:“现在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这不,还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也许只是个巧合。” “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周以兴奋地让李为把电话回拨过去。 “王组长,麻烦您查一查郝木林和郝水林的关系!” 一会儿后,王蓝平确认:“你们猜想的不错,他们的确是一对亲兄弟!几年前城里盖了有福农家乐,他们村很多人都进城打工,兄弟俩恰好都被录用了。可是郝水林嫌打杂的工资低,所以前不久辞了农家乐的工作去做跑腿……” 郝水林从“有福农家乐”取走装有人体残肢的蛋糕送给明星,郝木林从“天然烘焙坊”取走装有人体残肢的蛋糕送来喂猪…… 两兄弟……人体残肢……农家乐……蛋糕店……机场……明星……黄业平…… 这一件件事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巧合能解释清楚的。 如果把所有的事情像拼拼图一样全都拼凑起来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一个残忍的、血腥的恐怖故事。 除夕夜当晚,有个女孩被人残忍杀害了,凶手把她的尸体分成了很多碎块。 部分躯体被煮熟后做成了美味蛋糕,郝水林把她的尸体送给了她最喜欢的明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算是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偶像,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至于剩下的部分,也许混合着猪饲料喂给猪吃了,也许还冰冻在什么暗无天日的地方,也许正在被做成蛋糕,准备第三次投喂给他的哥哥…… 到底是什么人会对一个女孩子产生这么大的恶意? 恨她恨到要让她死无全尸,身首分离,死后还要让她被人吃、被猪啃,浸泡在令人作呕的粪草堆里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世界上到底是“爱”更深更长久?还是“恨”更深更长久? 一个人杀害另一个人,究竟是为了爱还是为了恨? 仿佛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黄业平呢?”李为问道。 王组长说他们认真检查过黄业平所住的地方,可是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证据,而警方在24小时以内没能找到能证明黄业平跟凶杀案存在联系的证据,黄业平自己也翻了供,说他当时只是情绪激动之下胡乱说的,所以不得不把他释放了。 不过王组长一直派人在暗处看着他,他可能也注意到有警察在监视,所以目前挺安分的一直待在家里,期间只出过一趟门,还是实在疼得受不了了去医院换了次手背上的烫伤药。 李为又问道:“李清妍呢?” “她腹部的伤口并没有伤及内脏,只是皮外伤,缝合之后恢复得挺好的,医生说她的情况随时都能接受问询。” “黄业平去的是哪家医院?” “就是市中心的医院,李清妍住院的那家……”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瞬间静止。 李为跟他们对视了一眼,大家心里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68章 死祭 李为等人来到李清妍所在的病房时,病房门口正守着一名警察,几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想来也是,王组长办过那么多案子经验丰富,肯定不会这么大意。 走进病房,病房里的两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他们的眼神里并没有惊讶,仿佛早有预料。 李清妍躺在病床上,黄业平坐在一旁给她削苹果。 警察进来时,黄业平手里坠着的一大长串苹果皮瞬间断裂了。 欧阳明知故问:“黄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您不是不认识李小姐吗?” 黄业平把削好皮的苹果放在盘子里,用手帕仔细擦干净了水果刀。 几人留意到,那正是一条蓝色绣花的手帕。 “虽然我跟李小姐并不算熟悉,但好歹她是我的房客,住在我的房子里。听说她在我的房子里出了事,我又正好来医院换药,所以我这个房东顺便过来看看她,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欧阳撇嘴冷笑:“黄先生的说法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地方大家心知肚明。” 黄业平不知道警察已经查到了他的老底,所以依然在装无辜:“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怀疑我,为什么要相信我胡言乱语的话,但我确实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听不懂就算了,”李为拦住还要继续跟黄业平争执的欧阳,直接下达了逐客令。 “时间已经不早了,黄先生手上还有伤,削苹果这种事就让我们来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黄业平也没有理由再赖着不走,于是拿起自己的药向几人道别离开。 李为:“李小姐的胆子还真大,明知道他不止一次想杀了你还敢一个人面对他……你就一点都不怕?” 李清妍冷笑着缓缓摇头。 “据我们调查,黄业平派杀手想让你死在除夕夜。你很幸运,有人为你做了「替死鬼」,只可惜黄业平翻供了,那俩杀手也咬死不认罪,在我们调查取证,能有足够的证据把他们抓捕归案之前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杀人灭口……” 李清妍不屑道:“那就让他们来杀呀!你们警察用不着监视着他们,也用不着保护我,你就让他们来!他们是不是杀了我的双胞胎妹妹?我正好借着正当防卫把他们都杀了替我妹妹报仇!” 在场的几人都觉得可笑。 赵西安:“一个女人在没练过武功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打得过一个成年男人的,这是天生的力量不对等,更别说你现在身上有伤,对方还是三个男人……” 李清妍还是不可一世地嚣张冷笑。 李为不再跟她纠结力量悬殊的事,换了话问:“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李清妍除了脸色有些气血不足外,神情和态度跟出事以前没什么两样。 她还是无时无刻不在刷手机,哪怕差点被闺蜜杀了,重伤躺在医院里,她依旧情绪平淡的在追星。 “没说什么,跟你们一样,他怀疑是我害死了蒋微……” 李清妍说得这么直白,还没等警察问她就自己说出来了。 既然这样,李为也喜闻乐见,大家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我们的怀疑是真的吗?” “不是。” 预料之中的答案,李为看了赵西安一眼,赵西安秒懂,在一旁开启了记录仪,周以做笔录。 “跟我们说说吧,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清妍滑动手机屏幕的手指顿住,她缓缓偏过头看向了不远处的窗口,众人的思绪跟着她回到蒋微死亡之前的几个小时。 那时李清妍也跟现在这样注视着窗外,察觉到身后有人,她慢慢回头看去,正好看见面无表情的蒋微手握一把菜刀站在门口看着她。 “怎么了?我又做错什么了吗?”李清妍问。 “听说你就要结婚了?” “嗯,我们已经订婚了,等年过完就领证办酒席。” “你的婚礼会请我参加吗?”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蒋微缓缓勾起嘴角笑了笑:“我愿不愿意重要吗?我的意见对你重要吗?或者是说,我这个人对你来说重要吗?” “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朋友?哈哈哈……”蒋微忽然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她笑自己像个傻子。 “我为你死过那么多次,我还是一个朋友……” 眼见蒋微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李清妍不由得有些害怕了。平常时候的蒋微发起疯来就已经很恐怖了,更别说她现在手里还拿着菜刀。 李清妍心惊胆战地压低声音,尽量把自己的语气放柔和,生怕一不小心点燃蒋微发疯的炸药。 “微微,你冷静点,听话,你先把刀放下,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慢慢说。” 李清妍一边安抚着蒋微的情绪,一边慢慢往门口移动。 “你知道的微微,我是独生子女,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孩子,我得为我们家传宗接代。我喜欢你,可是我要找个男的结婚生子,我结了婚也不代表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我们还跟以前一样……” 李清妍轻轻搂住蒋微的腰,想趁她不注意时把菜刀抢过来。 可惜这次蒋微没有像从前很多次那样相信她,甚至直接把菜刀抵在了李清妍脖子上:“这种话你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万次说过无数遍了!我不会再信你了!与其眼睁睁看着你和别人结婚还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你放心,这菜刀我磨得很锋利,不会很疼的,很快就过去了……” “你不是说心里有我吗?那我们就一起死吧!「生不同寝死同穴」,希望下辈子我能投胎成一个男的,这样我哥死后爸妈就不会一蹶不振,我也可以永远跟你在一起了……” 说着,发了疯的蒋微竟然真的用菜刀去砍李清妍。 两人争抢菜刀之间,李清妍的腹部不小心被菜刀划伤,这下蒋微更疯了,一边嘴里不断重复着“生不同寝死同穴”这几个字,一边不停用菜刀割破自己的身体往外跑。 听见屋外传来“咣当”一声巨响,李清妍不顾自己腹部的伤势连忙捂着肚子跑出去查看。 她出来时正好看到蒋微整个人从二楼上一路滚下去,最后以倒立翻折的姿势停在一楼楼梯口上不动了。 李清妍被这眼前的场景吓得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跑回屋里想用手机打急救电话和报警,只可惜她流的血太多,没等她找到手机就晕倒在屋里。 其他人齐刷刷地看向了欧阳,李清妍的口供跟欧阳当时猜测的几乎一模一样。 周以小声地跟欧阳打趣道:“行啊你小子,都说我是神算子,现在看来你是神算子还差不多!别人查案要靠累死累活地找证据,你这直接靠猜就能猜出来整个犯罪现场,你有这能力不去干「案情侧写师」太浪费人才了!” 欧阳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的戏谑。 对“黄公馆”案发现场的痕检和勘察工作都是由王组长带人完成的。李清妍住院期间也接受过几次问询,想来她的供述和案发现场的痕迹是吻合的,所以王组长才没有对她的话提出异议,没有以嫌疑人的身份抓捕她。 所以她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暂且不论,要等李为自己去看过案发现场才能判断。 李为也没指望第一次问询就能得问出真相,他这次来找李清妍的目的一是为了提醒她小心黄业平这个人,他很有可能为了帮蒋微报仇再次对她下手。二来是听说李清妍远在外省的父母在听闻宝贝女儿受伤住院后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李为想见见他们,当面问清楚李清妍和李苑的身世之谜。 李苑也以失踪案联系到了她的养父母,时隔二十多年后,素未平生的两家人在医院相遇。 王组长带两对父母来李清妍的病房认过人,结果两对父母都说躺在病房里的女生就是他们的女儿,一家说是李清妍,一家说是李苑,还上演过几次抢女儿的场面,两家人谁也不肯退让。 这也是人之常情,都说谁家的孩子谁心疼,谁都希望死的是别人家的孩子,而自己家的孩子还健康活着。 双方争执不下,最后拍板的决定权还是落在了李清妍手里,她坚定地说:“我是李清妍,是我父母的亲生女儿,我不是李苑,也不认识什么李苑,你们认错人了!” 可是养父母坚决不接受这个结果,两个年近半百,头发白了大半的人坐在医院冰冷的瓷砖地板上撒泼打滚,哭天喊地。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视如己出养育了二十多年,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忽然不要他们了? 在医院和警察的审问下,李家父母终于说出了实情。 当年他们家确实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就是李清妍和李苑。 可是那时候家里太穷,出不起罚款,而且也想着第二胎生个儿子,不想在一个女婴身上花费那么多冤枉钱,也不想多一张嘴加重家庭的负担,所以就让婆婆妈连夜把第二个女婴抱出去处理掉。 老人家一直把这个秘密瞒到了临走闭眼时,之后夫妻俩也坐了六天的长途火车去看过一次自己远在他乡的小女儿。 夫妻俩远远的看到小女儿被那家人养育得很好,也就放心了,所以再也没提起这件事。 欧阳很想见一见李苑的亲生父母,很想问一问他们:这么多年你们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想念过才刚出生就被他们扔掉的孩子? 他们后面一直没能生出心心念念的儿子,后来家里富裕了,奔小康了,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把小女儿接回来共享天伦之乐? “你咋了?”身旁的赵西安察觉到欧阳情绪不对劲,于是把他拉到外面走廊上问道:“别人家的事你在这「又唱又跳」的?又同情上了?我真烦跟你们这些共情能力太强,婆婆妈妈的人一起办事!一个你,一个周以,你们咋都这样呢?人家怎么样都是他们自己当初的选择,自作孽不可活你知道吗?当初做下什么样的孽,现在收获什么样的恶果那也得承担着呀!我说你这警察真是越当越回去了,你是警察,不是抚慰犬!办好自己的差事就得了。你常说老大不是救世主,救不了所有人,那你自己呢?你又是救世主吗?你能救得了谁?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还是那句话,尊重他人命运,管好自己就行。” 欧阳点了点头,猛吸了一口气,把鼻涕抽了回去。 “我想我妈了。” 一听这话直接把赵西安逗笑了,于是更加嘲笑道:“哎呀我的妈呀,这么大小伙子还想妈妈呢?你不会还没断奶吧?妈宝男?哎呦妈的宝贝儿子哟~出门在外一定要多加点小心,可别让坏人把心给偷了去~~~” 赵西安油腻的表演膈应得欧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过治疗效果是肉眼可见的好。 这一下欧阳不想妈了,想杀人了,一记窝心拳重重捶在了赵西安胸脯上:“去你的!” 这时问完话的李为和周以从病房里出来,正好看到欧阳在打赵西安。 周以惊诧道:“这天还没亮呢就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赵竟然被欧阳按在墙上打?我想我一定是困了,看来我真的该睡觉了,都熬出幻觉来了……” 李为瞥了他一眼,上前一把将欧阳拉开:“两个警察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架斗殴像什么话?你不想干了是吧!说,怎么回事?” 被打的赵西安却嬉皮笑脸的为欧阳开脱:“没有老大,欧阳在帮我捶背呢!你要不要试试?可舒服了!像被跳蚤蹬了两脚似的……” 李为放开欧阳,冷漠道:“你说,你们俩在医院里胡闹什么?手爪子痒痒了又想抄警察手册了是吧?” 欧阳和赵西安连忙举起双手投降。 从医院出来后已经凌晨一点了,欧阳疲惫地问道:“队长,我们现在去哪儿?是去调查凶案现场?还是回农家乐?还是去蹲蛋糕店?还是去蹲机场?还是分头行动……” 欧阳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就像蚊子说话似的。 李为回头看向欧阳,见那小子已经眼皮子打架,和赵西安吵得凶,和好得也快,两人像亲兄弟似的头靠头站着都快睡着了。 李为无语地揪住欧阳的衣领把他拎得立正站好:“回去睡觉。” 周以踢了赵西安的屁股一脚,让他醒过来看好戏。 周以故意没事找事:“什么?师哥你要和欧阳睡觉?” 说完后,周以连忙侧身躲开,李为的一脚正好踹在了赵西安身上。 当了“替死鬼”的赵西安揉着屁股拱火道:“那感情好啊老大!正好欧阳说他想妈了,心里正难过着呢!你正好陪陪他!不然看他那个样子我怕他半夜想不开,得有人看着他呀!” “你们俩是驴耳朵被毛塞住了是吧?还是外国人语文还没学好,听不懂我的意思?我是说大家一起回去睡!” 李为又补充一句:“时间上一起睡,空间上各睡各的!再来劲都别睡了,都给我去夜探凶宅!正好我觉得李清妍的口供和蒋微的死都有问题……” 第69章 谜团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李为挨个敲响了队员们的房门。 最先出来的是周以,他顶着一蓬乱糟糟的、鸡窝似的头发,还没吃早点,那两眼皮子底下就卧着俩“松花蛋”。 “师哥,才六点多,鸡都还没醒呢!我是说……公鸡都还没打鸣呢!您要去看升旗呀?还是要去机场接大明星……” “去查案!”李为把背包扔给周以,周以打开看了看,里面都是一些调查现场用得上的东西。 “不是师哥,你没睡啊?这么早的你就去过公安局拿材料了?” 李为没搭理他,给了他三分钟洗漱时间。 赵西安和欧阳睡死过去了,两人房间的门都没开,李为又上去踢了两遍门。 正在刷牙的周以含着牙刷走出来靠在门框上看好戏,见李为气得都快把门板强拆了,于是开玩笑道:“师哥别敲了,往好的地方想想,也许他们不是听见了故意不开门,有可能只是死了呢?” 李为冷冰冰的眼神扫视过去,周以连忙跑回了洗手间。 这时正好有位打扫房间卫生的阿姨推着清洁车过来了,李为表明身份后问她要了两间屋子的备用房卡。 先走进赵西安的房间,可是一看房间里并没有人,赵西安不知道上哪去了。 李为给他打电话,赵西安的手机铃声在隔壁房间响了起来。 李为疑惑地打开欧阳的房间门,跟随着手机铃声慢慢找了过去,最后在床脚找到了赵西安的手机。 可是赵西安的手机怎么会出现在欧阳房间的床上呢? 看着被子底下鼓鼓囊囊的一团,李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脚把被子里的人踢醒。 赵西安迷迷瞪瞪地揉着屁股从被窝里爬出来,两人都是一脸懵,异口同声地问对方:“你怎么在这儿?” 赵西安下床穿衣服,交代昨天晚上回来后,欧阳的心情一直不得劲,所以赵西安去楼下超市买了两瓶啤酒来他房间里陪他唠嗑。 哪曾想欧阳那小子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才喝下不到半瓶啤酒就开始发酒疯,喝多了就哭,赵西安开解了他半宿,没劝住欧阳,倒把他自己催眠了。 李为皱起眉头:“他哭什么?” 赵西安不知道是喝断片了还是睡断片了,挠着头冥思苦想了半天才说道: “我就记得断断续续的,好像说他妈来着……欧阳那人说话你也知道,不是哑巴也是半个结巴,尤其是喝醉酒发酒疯之后谁能听清楚他嘴里嘟囔啥呢?” 李为无语,扫视了一圈四周,连桌子底下都看了,可是没发现欧阳。 “他人呢?喝个酒还能把人喝丢了?” 赵西安挠着头也不明所以:“不知道啊……昨天晚上还在呢……” 正想着,忽然,赵西安猛地愣住:“那小子不会想不开……寻短见去了吧?” 一听这话,李为连忙奔阳台,赵西安奔窗口。 两人往楼下一看,好在都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场景。 欧阳那么大一个活人到底去哪了呢? “老大,这酒店附近哪里有河吗?欧阳那小子该不会跳河去了吧?” “就算有河他想跳也跳不进去,”李为无语道:“这时候水面都结着冰,他倒是想往人钓鱼凿出的冰窟窿里跳,除非他有缩骨功,不然他卡得下去吗?” 赵西安又猜测欧阳跑出去大马路上碰瓷,被大卡车压死了…… “行了别瞎猜了,我给他打个电话,别跟周以似的一大早上就乌鸦嘴!” 欧阳的手机铃声响了,就在房间里。 两人循着声音找到了卫生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侧翻在雪白瓷砖上的鞋。 走进去后,又看到了一只光脚。 最近被人体残肢的场景吓得都有阴影了,赵西安拉了拉李为的袖子,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万一卫生间里有什么恐怖的案发场景…… 李为甩开了他的手,几步走进卫生间。 卫生间里并没有什么恐怖场景,有的只是一个醉鬼抱着马桶睡着了。 两人松了一口气,李为看了赵西安一眼。 赵西安自觉说错话,连忙自扇了一个嘴巴,趁李为还没发火前赶紧上去把欧阳摇醒。 正在洗澡的周以顶着一脑袋泡沫花专门从隔壁跑过来看戏:“诶哟,一大早的这是什么鬼热闹?谁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深更半夜,孤男寡男,一个跑到别人床上睡,一个跑去抱着马桶睡,还有一个大清早的闯进别人房间里,这是……「捉奸」?” 话刚说完,嘴贱的周以就被其他三人拖过去收拾了一顿。 为了防止再出什么幺蛾子,这次李为和欧阳一队去“黄公馆”勘察案发现场的痕迹,周以和赵西安一队去“天然烘焙坊”查监控。 去“黄公馆”的路上,李为忽然问了一句:“你妈妈……怎么了?” 欧阳正看着车窗外吃包子,听到李为的问话后明显顿了一下。 “我妈?没什么事啊,队长你为什么这么问?” “赵西安说你昨晚哭了……” 李为静静地直视欧阳的眼睛,人的嘴会说话,可是眼睛不会。李为希望能通过欧阳的眼睛看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怎么了?” 欧阳嚼了两下包子,收回了跟李为对视的目光,转过头去喝了一口水。 “害!真没什么,我只是感觉最近没休息好,精神压力太大了,谁还没有个为工作崩溃发疯的时候呢?队长,你在破不了案的时候不也经常情绪失控吗?你忘了?上次你还差点掐死我……” 欧阳侧过头重新跟李为对视,他漫不经心嬉皮笑脸地说道:“难道你这辈子就没有做错过什么事?从来没有后悔过?从来没有哭过?” “……从来没有。” 李为笃定的回答让欧阳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但欧阳很快又笑道:“是吗?那队长你可真优秀,老铁666啊!”(“上次的事我向你道歉……”李为同时说道。) 欧阳愣住:“队长你说什么?” 李为重新说了一遍:“上次的事我向你道歉,还有你的那支金笔,我已经买了只新的准备等你当上真正的警察就给你,还有什么吗?” 欧阳没明白:“什么?” “我还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吗?”李为的神情很严肃,并不像一时兴起话赶话随口说的,想来他心里有这个疑虑已经很久了,肯定也花时间想过,只是想不到,所以就直接问了。 “方姌说你的眼睛里有一股淡淡的悲伤,其实不只是悲伤,有时候你看我的眼神里还有一种别的什么……我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但我觉得很奇怪。你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吗?” 两人沉默的对视中,车停了。 欧阳把没吃完的包子用塑料袋缠绕了几圈,胡乱塞进书包里:“队长,我们到了!” 说着就要去开车门,被李为一把拽了回来。 “到了吗?” “到了。” “到哪儿了?” “到头了。”欧阳笑了笑, “到「黄公馆」了。” 李为慢慢松了手,对欧阳警告道:“我现在不知道,但我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你现在可以搪塞糊弄过去,但你别忘了,我是警察,永远不要试图对一个警察说谎……” 见摘不过去了,欧阳无奈道:“好好好……fine,我告诉你,你说的那个什么眼神是因为我的隐形眼镜歪了,所以有时候看我挤眉弄眼的,其实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放屁!” 见李为不信,欧阳只能坦白了:“好吧,看来你真的没那么好骗,我跟你说实话。” “欧曼喜欢你……” “我妈打电话让我跟你说,想招你做上门女婿,我不同意,跟她吵了一架。” 李为:“你为什么不同意?” “虽然小曼喜欢你,我爸妈也满意你,但你是我的顶头上司,平常在工作里已经被你打压得够惨了,要是你真的娶了我妹妹,成为我妹夫,那我们就成一家人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这辈子就完了……所以你现在能明白我纠结的眼神了吗?我就像拧麻花似的夹在你们两头之间纠结的活着呀!” “……”李为定定地看着欧阳的眼睛,没有察觉出说谎的痕迹。 “有病!” 另一头,赵西安和周以蹲守到了“天然烘焙坊”开门。 这时候还早,店里只有两名早来打扫的员工。 出示了警员证和搜查证之后,两名店员吓得惊慌失措,就算这时候问他银行卡的密码是多少都会如实交代。 周以拿出李清妍的照片问他俩:“这个女孩你们见过吗?” 两人凑近了认真看了看,都摇了头。 “我们店里一天的客流量没有1000也有800,我们脑子里又没有存储卡和u盘,这女生也不是大明星能让人过目不忘,我们总不可能见一个就记得一个,那再大的内存卡也得爆炸了……” 赵西安没耐心地急道:“啧,你们再仔细认认呐!这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们大老远的来一趟挺不容易的,我们早点都没吃呢!” 一听这话,两名店员对视了一眼,连忙殷勤地端出几个蛋糕样品给他们吃。 正好赵西安饿得不行,面对香喷喷的蛋糕就像瞌睡遇到了枕头。 他急不可耐地撕开包装就要往嘴里塞,可脑海里忽然回想起在机场吃蛋糕时滚落人头的那一幕,他瞬间停住,求周以先吃。 可周以也是上次蛋糕事件的受害者,甚至是始作俑者,他受到的“毒害”也不比赵西安轻。 两人面对好吃的头一回互相谦让起来,最后达成一致,让店员先吃。 可两名店员吓得连连摆手:“店里有监控的,我们不能偷吃商品!不然要被扣工资解雇的!” 赵西安变脸恐吓道:“连你们自己人都不敢吃,你们的蛋糕是不是有质量问题?添加剂掺多了还是咋的?吃一口能死不?” 两人还是摆手,坚称可以用自己的良心担保蛋糕绝对没有问题! “行了,别摇花手了,再来该上曲儿摇上了……”周以随手抓了一个蛋糕递过去: “「没病走两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两名店员也不再推辞,一人拿过一个蛋糕开始吃起来。 见他们吃着没事,赵西安和周以这才放心品尝。 吃到一半,赵西安猛的被噎住。 两名店员忙去接水和倒奶茶,周以恨铁不成钢地拍着赵西安的背:“你说你急什么,真就猪八戒吃人参果没见过啥世面是吧?你嚼都不嚼一口就往下吞啊!不噎死你才怪!” 赵西安看了看被支开的店员,小声跟周以说了一句:“就是这个味儿……那个该死的蛋糕就是这家店做的!这人参果我一吃一个准!” 周以:“嗯???” “不是,我是说这蛋糕的味道我一吃就吃出来了,错不了!” 这时,两名店员一人端着一杯喝的过来了。 周以去看监控,没吃饱的赵西安一边吃着一边在店员的带领下参观烘焙坊内部环境。 调取出除夕夜前三天到今天的所有监控录像,周以本来没抱多大希望,以为监控会被删得一干二净,或者预料之中地出现什么问题。可事实上,监控里的内容不仅一点没删,而且特别清晰。 监控资料里显示,在除夕当天下午三点左右,李清妍走进了这家蛋糕店,那时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着军大衣,戴着狗皮帽子的陌生男人。 他们的脸被帽檐挡住,看不清他们是不是郝水林和郝木林,只是他们的行为确实很古怪。他们跟着李清妍几乎是前后脚走进店门的,一看店里那么多人又停住了,有店员上前接待他们,询问需要买些什么,他俩一声不吭转头就走了出去。 留在店里的李清妍在几排货架前绕了几圈,什么蛋糕也没买,还被人一不小心把奶茶洒到了身上。 之后李清妍在店员的带领下走进后厨清洗,五分钟之后走了出来,从蛋糕店正门离开。 视频里的人并没有戴帽子和口罩,脸部没被遮挡,所以能够清晰地看出那就是李清妍,从后厨清洗完出来的人跟之前长得一模一样,就连全身穿的衣服,甚至衣服上被奶茶弄到的污渍痕迹都一样。 由此判断,走进蛋糕店和走出蛋糕店的是同一个人。根据之前对蒋微的问询,以及除夕夜当晚李清妍发的某博照片上的穿着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李清妍。 从始至终,李苑就没出现在这家蛋糕店里,也没在警察能调查到的视线范围里出现过。 那她是怎么死的呢? 又是怎么被做成蛋糕送去机场的? 蛋糕是从哪里取走,又是谁送去机场的? 关键是,监控里的李清妍和那两名可疑男子自从离开后就没有再返回过店里,而店里也没有出现过那个蛋糕。 可是夹杂着尸体碎块的蛋糕,无论是机场被截获的,还是农家乐养猪场里发现的,都跟这个“天然烘焙坊”有关。 如果“天然烘焙坊”跟黄业平联手起来要干掉李清妍,为什么还会放李清妍离开? 假如“天然烘焙坊”不是第一犯罪现场,那李清妍又是在什么地方遇害的?貌似把李清妍放走之后在人来人往的除夕夜街头更不好动手,也更不方便做蛋糕。 正当周以陷入沉思时,检查后厨的赵西安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第70章 墙上阁楼 听到赵西安的尖叫声后,周以连忙跑进后厨查看。 掀开帘子,只见宽敞的操作台前有一个双开门的大冰箱,右侧的冰箱门开着,赵西安正站在冰箱前呆住。 “怎么了老赵?冰箱里有什么?你别吓我……”周以紧张又恐惧地问道。 他本来以为能把赵西安那么大块头的汉子吓得尖叫起来的东西肯定非同寻常,加上之前很多次案发现场的经验,周以猜测冰箱里很有可能放着一个死不瞑目的人头,或者是血肉模糊的残肢…… 周以哆嗦着手,想掏出手机报警,却看到赵西安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叹气道:“我去!大冬天的还有这么肥的大黑耗子!吓死我了!一打开冰箱门「咻」的一下跑出来!我还以为是人头滚出来了!” 又对两名工作人员说道:“你们这的习俗可不好,用这么高级的冰箱来养耗子!这也太奢侈了吧!” 差点被他吓死的周以松了口气,也跟着帮腔:“就是!就你们店里这耗子都快养成精了的卫生安全水平,那几次大抽检是怎么混过去的?还连连上红榜呢!谁让你们上的?有「保护伞」是吧?” 两名员工被训得大气都不敢喘,只说每次大抽检都有人提前告知消息,然后各家门店就开始大扫除。 说是大扫除,其实也就是做做表面工作,只要把放眼望过去能看到的地方打扫得一尘不染就行。检查人员也不会太深入的去细看,每次都是大搞形式主义,你忽悠我、我忽悠你,大家心知肚明,互相成全对方能交差就得,而店里真正的卫生环境就像一坨马屎一样外面光滑,掰开来看其实内里只是一堆粪糠。 亲眼目睹了这家蛋糕店里卫生水平的赵西安和周以不由得想吐。 冰箱里放着那么多新鲜食材都要用来做成蛋糕售卖给消费者的,可是谁能想到外表装修得那样高级、富丽堂皇的蛋糕店竟然放任那么大的老鼠与食材共存! 看那老鼠的大体格子估计偷吃过不少的好东西,顾客花那么多钱自以为买到了称心如意、干净卫生的食品,但那其实是老鼠吃剩下的“残羹剩饭”。 有一个生活经验是这样说的:当你在家里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就说明家里已经有无数只蟑螂了。 老鼠也一样,它们是群居动物,甚至一个族群拖家带口能十八代同堂。 它们躲在暗无天日的肮脏角落里,浑身的毛发和爪子都裹满了灰尘和细菌,然后在蛋糕成品或者各种食材上爬来爬去,东咬一口西啃一嘴…… 等到第二天,烘焙师照样把这些老鼠糟蹋过的东西做成蛋糕高价售卖。 看来并不是现在人们的身体素质变差导致的经常生病,而是各行各业都想要老百姓这一条“贱命”。 “警察同志,您看我们今天这店门还开吗?” “别开了吧……”看面前这两名员工也是做不了主的打工人,周以也没有为难他们。 “耗子都露了相了,要是再不把它们逮住就该跑了……通知你们老板过来一起抓耗子吧!” 另一边,“黄公馆”内一片寂静。 王蓝平派来的痕检人员在李为的指挥下再一次对案发现场进行了检测。 案发现场的血迹已经被清理了,但在痕检技术和现场照片的对照下完整还原出了案发当晚的血腥场景。 “蒋微的尸体是在这里被发现的?”李为问道。 欧阳向李为绘声绘色地讲述起那天晚上跟赵西安两人第一次看见的场景。那个地狱般恐怖的场景和蒋微凄惨的死状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二、三、四……” 李为一边数着台阶一边慢慢往楼上走去,最后站在二楼的地板上从上往下看。 欧阳跟在李为后面,提醒他:“队长,楼梯的台阶是不能数的,尤其是在大晚上……要是数漏了一层,你就会变成那层台阶……” 李为瞥了他一眼,骂道:“警察不以怪力乱神,要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我倒想见见它,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问鬼就好了。如果鬼能说话,能够自己诉说冤情和报仇,那还要我们警察干什么?” 欧阳被说得哑口无言。 痕检员小张看这情况连忙开口缓和气氛:“李队,王组长带我们已经做过两次痕迹检测了,也跟死者的尸检结果进行过多次比对,死者的确是从二楼一路摔下来的。而且死者右手握着菜刀,她身上被割破的伤口走势都是从左往右,符合她右手握刀的情况……” 李为蹲在二楼走廊的地板上仔细观察着那些血液反应痕迹,当时滴落在地板上的血滴有圆形雨点状,也有细长树叶状,还有几只半截的血脚印…… 留在地板上的血滴不多,但是方向不同,而且分布的有些复杂。 “李清妍说,她受伤后从自己房间里跑出来,看到蒋微从二楼摔了下去,她又跑回房间找电话报警……” “从那几只半截的血脚印来看,李清妍当时的确是跑出去又跑回来的,因为她跑得很急,所以只留下了前半部分脚印而不是完整的脚印……” “可是一个人在腹部被菜刀划开之后真的能跑那么快吗?又或者是说,她当时为什么要不顾流血和生命非要跑出去?她难道就不怕再一次被蒋微砍吗?” 欧阳猜测:“她不是说了吗?她也喜欢蒋微。也许她说的是真的,她要结婚不假,但是她也不希望蒋微出什么事,她想脚踏两条船……” 李为轻轻摇头,从地上站起来又抬头看了看二楼的天花板和墙壁。 “不对,要是李清妍真的不想蒋微出事就不会当面跟她发生冲突……” “李清妍自己都说过,蒋薇并不是第一次这么歇斯底里。她早就预料到一旦跟别人结婚的消息被蒋微知道,蒋微肯定会发疯,而蒋微发疯的结果她肯定也一清二楚,所以她一定不会老老实实的等着蒋微伤害她。” 欧阳不明白:“那队长的意思是?李清妍从头到尾都知道蒋微会对她动手,所以故意激怒蒋微,让她发疯以至于后来发生意外?” “可是先不说李清妍的作案动机是什么?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菜刀到底是握在蒋微手里,而蒋微会不会发生意从楼梯上滚下去都不好说,这些都是她控制不了的。要是蒋微没发生意外,她可就惨了,也许当晚死的人就是她了。” “所以蒋微必须死,至于作案动机……”李为想了想,回忆着蒋微日记本里的内容。 “在黄业平强暴未遂后为了防止蒋微报警,黄业平曾经说过会把「黄公馆」转赠给蒋微,李清妍也多次怂恿过蒋微尽快立下字据,这样房子就是她们两个人的了……” 欧阳顺着李为的话说:“蒋微对李清妍那么好,李清妍就算要天上的月亮蒋微都会帮她摘下来,更别说是一栋房子。但是只为了一栋房子,李清妍不至于杀害自己最好的朋友吧?”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李清妍的话她也许下不了手,可如果这个人不是李清妍呢?” 听到李为的猜测,欧阳忽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如果这个人不是李清妍本人的话,那她就跟蒋微完全没有关系了,更没有那么多年的感情……” 李为:“你现在还觉得她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吗?” 欧阳还是面露难色:“可说一千道一万,我们总归没有证据能证明她到底是不是李清妍本人?但是她有证据,她的亲生父母都证实了她的身份,如果她真的是李苑假冒的话,我们貌似也拿她没办法。” 李为冷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光靠她一个人的力量做不到完美犯罪,只要她的同伙开了口子,她就算变成一条泥鳅钻进地缝里去也没用。” “那我们现在就干等着她的同伙开口吗?” 李为摇头,仔细检查着墙壁上的血液反应痕迹。 “不能等,所以我们来找证据。就算不能直接把她定罪,至少也能把她的行动控制住。这种人做事是不考虑后果的,我担心他们狗急跳墙,又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小张认同李为的说法,也觉得李清妍不是个善茬,但案发现场已经检查过好几轮了都没发现什么,所以并不抱太大希望。 “小张,墙壁上飞溅到的血迹检测过了吗?” “都检测过了,是蒋微的血迹,估计是死者用菜刀剌自己的时候甩上去的,或者是从楼梯上摔下去的时候溅上去的。” 李为再次看向楼顶:“天花板上你们检查过了吗?” 小张老实回答:“没有,天花板那么高,看着也干干净净的没沾上什么,而且下面的这些血迹已经足够可以还原案发现场了,就算天花板上真的溅到了血迹作用也是一样的。” 可李为依然我行我素,让欧阳去找梯子。 “这哪有梯子啊?可真会为难我……”欧阳一边抱怨着一边楼上楼下翻找,他这才发现二楼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有一层台阶。 欧阳走了过去,把覆盖在台阶上的杂物搬开,一段落满灰尘和蜘蛛网的楼梯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顺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上去,忽然,楼梯断了。 这是一段半截楼梯,长度还没有正常楼梯的三分之一。 下面二楼走廊里的灯光照不到这个昏暗的拐角,一片漆黑中,欧阳试着伸手摸了摸四周。 他摸到了一扇门。 那扇门是木头的,摸上去很粗糙,还有很多倒刺。 欧阳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叩叩叩……”,木门的声音听起来很低沉,说明这扇木头门很厚,门里不知道关着什么东西。 欧阳继续顺着门板往上摸,摸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吓得欧阳像摸到了蛇一样猛地收回手。 他打开手电筒,借着手电筒的白光一看,木头门上挂着一把黑色的铁锁。 欧阳试着拽了拽,拽出来,铁锁是锁死的。 看着眼前古老阴森的木门和黑锁,欧阳脑补着门后头到底有什么可怕的秘密,这扇门打开后将会看到什么…… 欧阳越想越后怕,不敢再往下脑补了,连忙下了楼梯去叫李为。 “队长!原来这栋「黄公馆」里还有个第三层楼!” 听见欧阳的呼叫,李为和小张放下手里的事走了过去。 小张特地从包里翻出来一个大手电筒,一打开就像天亮了似的。 被这束明亮的灯光照着,欧阳瞬间感觉正气附体,什么也不怕了。在李为的命令下几锤子砸断了黑锁,双手用力一推,尘封已久的厚重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顿时灰尘四起,蜘蛛乱爬…… 三人被灰尘呛得咳嗽,站在楼梯上离得最近的欧阳用手肘挡住脸,另一只手扇了扇灰。 等尘埃落定后,欧阳放下手回过头去看屋里有什么东西。 这一回头,打了个照面,欧阳吓得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咋啦,你看到什么了?把你吓成这副德行?不都说你们刑侦组的人胆子都个顶个的大吗?哈哈哈!听他们吹牛!这还不如我呢!闪开闪开躲一边去,让我们痕检组的给你打个样儿,这能是啥……啊啊啊妈呀!!!” 小张没等吹嘘完就被吓得跌坐在地上,就像鸵鸟把头埋进洞里似的把脑袋夹在了膝盖里不敢再抬头看。 李为捡起滚落在二楼地板上的大手电筒,往三楼上一照,顿时也被吓得汗毛直竖。 三楼上只有一间屋子,又小又破,像是个废弃的闲屋,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 与其说这是三楼,还不如说是一间破屋子镶嵌在了二楼的墙壁上,就像壁炉一样,在二楼角落里的墙壁上挖出一个洞,洞口挂着一扇门。 乍一看那扇木门就像悬空着漂浮在半空中,像是白墙上莫名其妙开着一扇木门,看上去充满了怪异和惊悚。 可是几人惊恐的不是墙上竟然有这么一扇门,而是恐惧这扇门后面的东西。 第71章 空中棺材 木门后面那个狭小的洞里放着很多东西,有几根歪斜着摆放的柱子,柱子上零散地挂着几块红蓝相间的塑料油布,油布垂下,耷拉在一块横放的黑漆木板上。 是一口黑棺材。 “见棺发财”,这口黑棺材并不是吓到几人的东西,最恐怖的是: 棺材前面还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赤裸着身体,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红色蕾丝的裤衩子,两条腿叉开坐在地上,后背紧紧靠着那口黑棺材。 他瘦成了皮包骨,躯体又黑又干,骨头和关节严重外凸着,两排肋骨清晰可见,看上去就像一具被风干的尸体,头上顶着一块红布。 虽然是冬天,可楼里面有暖气,温度并不算低,所以这副尸体已经呈现出腐败的迹象。 他干瘪的肚子里有东西在蠕动,把薄薄的肚皮拱得一下一下缓缓凸起…… 那条红裤衩底下也有东西在动,像是不习惯被明亮的光线照着,那东西慢慢往外爬了出来。 三人眼睁睁地看着一只毛茸茸的大黑耗子从尸体裤裆里钻了出来。 那只耗子毛发旺盛,身上的毛根根直立着,像是浑身沾到了什么液体干了之后的样子。 在白花花的灯光下,那些刺猬似的毛呈现出通体的黑红色,被它爬过的地方也留下了一连串的红脚印…… 那只大黑耗子蹲在手电筒的光线底下,一动也不敢动,两只黝黑的圆溜溜的老鼠眼惊恐地盯着几人,同样,几人的眼睛也惊恐地盯着它。 “呕~~~”小张第一个没忍住,跑到一旁吐了。 刚才还大放厥词嚣张嘲笑欧阳的他此时吐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欧阳及时捂住了嘴,没让自己吐出来。他跟李为对视了一眼,看出对方眼里的担忧。 “队长,我没事,我戴了隐形眼镜……” 李为冷漠道:“谁问你了?” 但看到欧阳被吓得煞白的脸色还是问了一句:“好点没有?” 欧阳强忍住反胃,咽了咽口水。 “嗯。” “那就上去把尸体头上的红布摘下来,看看死者是谁?” “……” 欧阳露出痛苦面具,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可欧阳犹犹豫豫的半天不敢上去,最后还是求李为:“队长,还是等法医组和痕检组的人来掀开吧!「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情就让专业的人来嘛!我们别破坏现场了!” 李为无情揭穿:“你是不敢吧?” 欧阳死鸭子嘴硬:“谁不敢了!我怎么不敢了我?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你不就是想知道死者是谁吗?拜托,我们是警察!那么多找不到尸体的案子,还有无头案,碎尸案!见不到死者的脸就没办法判断身份了吗?” 李为:“……” 李为当然知道不碰尸体也能查案,他是想考验欧阳。 等翻过年去,新一年的警察招考剩不了几个月就要开始了。 要是欧阳还这么面,胆子还这么小,还没有独立办案的能力……那他十有八九还是考不上。 李为冷静地抱起手看他表演:“好,说得那么热闹,那你给我分析分析。” “……”欧阳像被锁了喉似的瞬间噤声,看到李为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他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去看那具尸体。 赤裸身体的男尸…… “黄公馆”里神秘的三楼小屋…… “红盖头”? 红裤衩…… “队长,他该不会是张小伟吧?”欧阳猜测道:“能死在「黄公馆」里,一个男人喜欢穿女性内裤,加上蒋微去世后,张小伟就一直没露过面……那个疯子平时最爱凑热闹捉弄人了,如果不是出什么事了,不会这么长时间都不见人!” 李为静静地听着他说,等他说完后走到一边给王组长打了电话。 欧阳被他这一出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像狗尾巴似的追上去问:“队长,我说对了还是说错了?您倒是给个反应啊!” 李为无语道:“你想要什么反应?说你两句你还喘上了?让你干点活儿还跟我要工钱是吧?” “谁跟你要工钱了?我只是想要基本的情绪价值!是好是坏您倒是给个准话,别让我猜,我想象力没那么丰富,猜不出来!” 李为笑道:“要情绪价值?巴掌要不要?” 欧阳赶紧捂住脸摇头,李为最见不得他这个怂样,一看见就让他生气。 “蹲下。” “啊?” “我让你蹲下。” “哦……” 欧阳认命地抱头蹲下,李为单膝跪在欧阳背上,想踩着欧阳查看屋顶上有没有血迹。 李为的膝盖骨头很硬,像个钻头似的抵在欧阳脊椎骨上。 欧阳都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脊椎骨从尾巴根开始一根一根粉碎性骨折…… “别抖……别晃……乱动什么!”李为从欧阳背上下来,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欧阳揉着背脊叫苦不迭:“我这是人骨头,不是千斤顶,你刚才上去的时候我都感觉我的骨头裂开了,你没听见一声脆响吗?” “你的骨头是脆骨啊?还脆响呢!要不要再听听你尾巴骨的脆响?”李为说着,抬起脚作势要去踹欧阳,吓得欧阳认命地蹲下去,却被李为一把提了起来。 见李为在自己面前蹲下,欧阳诧异道:“队长,这点小伤不用去医院,再说去医院也用不着您背我啊!我哪敢呢?这不折煞我了吗?” 李为无语的“啧”了一声:“废什么话,赶紧上来给我仔细检查屋顶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欧阳无奈之下被逼上“虎背”,担心李为公报私仇,欧阳还把小张叫了过来扶住。 李为慢慢站了起来,欧阳踩着李为的肩认真检查起屋顶。 就跟小张说的一样,屋顶上面很干净,浅色的天花板一目了然,并没有血迹。 为了保险起见,欧阳还用“鲁米诺试剂”做了血液反应测试,可结果都是一样的,天花板上并没有血液痕迹。 “我就说嘛上面什么都没有,还不信!”小张埋怨地嘟囔起来。 李为正要把欧阳放下来时,欧阳忽然眼前一凝,抓紧了李为的头发大喊道:“等会儿!这有东西!” 李为头皮一紧,但为了查案并没有跟他计较。 “什么东西,你看清楚了!” “队长,你往右边走一点!” “……”李为无语,但只能配合。 欧阳注意到天花板上挂着的一个红灯笼,红灯笼里面没有点蜡烛,所以几次看到都是暗的。 从下抬头往上看,看不出这红灯笼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可是现在近距离再看它,欧阳赫然发现,红灯笼上有几处黑色痕迹。 喷上“鲁米诺试剂”反应了一会儿,果然发现灯笼上有血迹! 欧阳怔怔道:“灯笼这么高,你一米八几,我一米七八,我们两个加一起才够得到的地方,血液是怎么飞上来的呢?” 李为看向小张,小张也不明所以:“我们痕检组当时做过实验,以蒋微的体重和人体最大出血量测试她滚下楼梯时血液能喷射到的最远距离,就是墙壁,再高的地方就喷不到了。所以我才一直坚信天花板上没有血迹。” 欧阳:“灯笼挂得这么高,蒋微的血液是不可能溅到上面的,可是上面有血迹……那就说明……” “说明蒋微是先受了伤,后从楼上滚下去的。” 欧阳:“她不是用菜刀自\/残吗?会不会是她自己甩上去的?” 小张反驳道:“不会,如果是她划破自己的身体,那无论是什么姿势都不可能把血溅到那么高的灯笼上!” 欧阳:“也就是说,当时是别人弄伤她的?” 而这个人,除了李清妍还能有谁? 李为让欧阳把灯笼取下来交给小张采集血迹样本。 小张采集时,忽然又发现灯笼里有个奇怪的东西! 那东西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用透明胶带贴在灯笼底部的盖子上,跟盖子的颜色一模一样,又被暗黄色的流苏遮盖着,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小张小心翼翼的把那东西取下,翻过一看,那东西竟然还在隐隐发光! “隐形摄像头……”李为眼里一亮:“谁说我们没有证据?证据这不就来了么?” 三人把隐形摄像头送回局里调查,半路上接到了周以打来的电话,说是“天然烘焙坊”里搜出东西了! 因为冰箱都被耗子打窝了,所以“天然烘焙坊”今天一整天都没开门营业,所有员工在店长的指挥,赵西安和周以的监督下搞大扫除,就连大型器材都全部拖出来清洗。 在这种大规模的仔细打扫下,有员工在夹缝里发现了一截人类的手指头。 铁证面前,“天然烘焙坊”躲不过去了,现在已经被王组长带人封锁了现场,店里上下人等全都送进局里审问。 员工们交代,店里的钥匙一直是店长保管的。轮班的店员每天都要去找店长交接钥匙,所以如果店里真发生了什么事,店长一定是最清楚的。 经过调查,“天然烘焙坊”店长的名字叫王舒雅,今年28岁,单身未婚,京北市本地人,爱好追星。 可她追的明星跟李清妍她们不一样,是另外一个男明星,名叫“梁承”。 在饭圈文化里,梁承和于末算是有竞争性的对家。 两位明星之间曾经有过合作,表面上看起来也都和和气气的,可是两家的粉丝水火不容,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在网上互相见不着面都能吵得不可开交,把各个平台都搞得乌烟瘴气,所以在饭圈里这两家粉丝的路人缘都臭到了极点。 那么,要是彼此仇视的双方在现实生活中碰上了呢? 又碰巧,一方的偶像上了春晚,在当地有活动。他的粉丝到处买花、买礼物、买蛋糕、堵机场,造成了万人空巷的火爆场面。 这种事情在路人眼里深觉有病,可是在自家粉丝眼里是正主爆火的表现,是值得满世界炫耀的大好事,而在对家粉丝的眼里深恶痛绝。 在双方粉丝都无比激动的情况下,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听闻“天然烘培坊”里搜出了人体残肢这件事,购买过这家店里产品的人们群情激奋,往店门口放菊花、摆花圈、泼奶茶,挂到网上引发网爆,还有人把这家店告上了法庭,“天然烘焙坊”没撑过几天就彻底关门大吉了。 可听到这件事情后反应最大的是郝氏两兄弟,王舒雅前脚被捕,他们后脚就主动自首,想化身污点证人争取宽大处理。 他们供述在除夕夜那天晚上,黄业平给了他们2000块钱让他们去杀了一个叫李清妍的女人,怕他们不认识杀错人,还给了他们一张照片。 很快,他们锁定了目标,一路尾随。跟着李清妍走进“天然烘焙坊”后,发现现场人太多不好动手,所以就在门口等着李清妍出来。 两人从早跟到晚,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天黑之后还一个不小心把人跟丢了。 等他们再次找到目标时,看到的是李清妍血淋淋的尸体。 王舒雅不知道怎么把李清妍给杀了,郝氏两兄弟在后厨看到她时,这个女人正瘫坐在流满鲜血的瓷砖地板上瑟瑟发抖,做蛋糕的案板上躺着李清妍死不瞑目的尸体。 “天然烘焙坊”跟黄业平的“有福农家乐”有长期合作关系,黄业平要杀的人正好被合伙人杀了,这正是“无巧不成书”,几人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杀了人后的王舒雅吓得魂不附体,黄业平作为几人中最冷静的人充当了领导者的角色。他通过视频通话指导其他人将尸体大卸八块,掺在蛋糕里运出去。 想到李清妍爱追星,黄业平和王舒雅决定成全她,所以把她的头颅和手掌留下,做成蛋糕送给她最喜欢的明星于末,也算帮两人出了口恶气。 人证物证都有了,可王舒雅还是拒不认罪。她不承认杀人,理由就是李清妍本人还好端端的活着呢! 要想证明她杀了李清妍,除非先证明李清妍已经死了。 难题又回到了李清妍的身份上,警方无法证实现在活在人们面前的到底是李清妍还是李苑? 就连凶手自己都不知道当初杀的人到底是李清妍还是别人? 王组长带人去“黄公馆”收了尸,小屋里的尸体的确是张小伟。 那块红布他们掀开看了,红布底下没有头,只有半根光秃秃的脖子。 那是一具无头尸,张小伟的头颅不翼而飞了。 他的人头会去哪儿了呢? 也许又会出现在下一个蛋糕里…… 第72章 新娘 傍晚,关于几处案发现场的血迹检测报告出来了,“天然烘焙房”里发现的手指头和“有福农家乐”养猪场里被猪啃食的尸体确定跟机场蛋糕人头事件为同一个受害人。 “黄公馆”里二楼灯笼上的血迹为蒋微所有,血迹里含有骨骼和脑髓组织以及少量的金属组织,通过比对,这些金属组织跟死者手里握着的那把菜刀材质一模一样。 而“黄公馆”悬在半空中的阁楼里的男尸确实是失踪多日的张小伟。刚开始大家看他的尸体瘦得皮包骨头,都以为他是被人锁在密室里活活饿死的,要不就是头颅被砍或者失血过多导致的死亡。 可法医的尸检结果显示:张小伟的死亡原因是溺水。 他是先在水里淹死,然后被人砍下头颅,把躯体部分藏在了阁楼上。 因为“黄公馆”的二楼刚死过人,无论怎么清理空气中总会弥漫着一股尸臭味,而且那个密室藏在角落里,外面的木头门沉重厚实,密封效果特别好,可以说是密不透风,所以警察三番五次检查“黄公馆”都没有发现异常。 要不是李为让欧阳去找梯子,欧阳在阴差阳错之下发现了上三楼的台阶,也许谁也不会发现来往数次的“黄公馆”里竟然还有一个隐藏着的三楼,而三楼的小阁楼里还藏着一具尸体。 可惜的是,李为等人晚了一步,他们发现的藏在灯笼底座上的隐形摄像头被人动过手脚。 通讯组调查到是有人远程操控,把摄像头里的数据全都清空了,目前还查不到操控者的设备所在地,恢复监控数据也需要时间。 通讯组的组长在大年三十晚上跟老婆因为“今年该去谁家过年”的问题发生激烈冲突,两人吵着吵着矛盾升级,最后大打出手。 因为夫妻俩一个是公务员,一个是在编教师,所以上头决定严肃处理此事,通讯组长被停了职,一直没能来上班,他手底下的组员们没有那么高的业务水平,要从这个隐形摄像头里寻找突破口有些困难。 周以想起了一个人:“这种时候要是嘉歌师姐在就好了!虽然她脾气暴,没有女人味,但有一说一,她还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 赵西安嘲笑道:“你这不是废话吗?要是没点真本事人家能年纪轻轻就当上组长?她就大你两岁,等你到人家那个年龄的时候还不一定能当上队长呢!” 周以恼羞成怒:“那你跟她同岁也没见你当上啊!咱们俩半斤八两,大哥别说二哥,谁也别笑话谁!” 赵西安故意做出不屑的嘴脸:“我不如人我认呀!我可没像你,「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追不到人家就到处说人家的坏话!” 见这两人不合时宜地争吵起来,欧阳连忙劝架:“要不你们俩打一架吧,大老爷们光动嘴啊?等这件案子了结后你们俩找个野湖干起来!我给你们当裁判!可现在的问题是,王组长不在京北市,而且以王组长对我们几个的印象,我们就算去求她,她也不见得会来……” 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李为。 周以又胡闹地乱点鸳鸯谱,冲李为挤眉弄眼道:“这不有现成的嘛!让师哥去请嘉歌姐出山肯定能请得动!他们俩谁跟谁啊?” 欧阳八卦地惊呼起来:“谁跟谁啊?我滴妈还有意外收获?” 周以还要嬉皮笑脸地胡说八道,被李为一个死亡眼神吓了回去。 李为冷漠道:“不要说跟案子无关的废话!我跟你们强调过很多次了,刑侦组办案期间不可以谈恋爱!你们小看我,也小看了王组长,人活着不只是为了情情爱爱!” “是……” “刑侦三怂”熄了火,一个个低着头满地找缝想钻到地底下去。 李为的目光依次扫过三人:“我会给王组长打电话沟通的,她那儿的工作我来做。但在此之前,我们要先调查清楚李清妍的真实身份,要知道除夕夜那晚死的到底是谁?两个人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个人的人生经历不一样,两个人就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案情走向,我们确定不了就什么也干不了……” 这时王蓝平给李为打来电话。 “李队长,你吃晚饭了吗?” 一提起吃饭这个话题,李为就觉得对方又要搞事情了。 虽然他已经不下一次明确的拒绝过,可是显然作用不大,喜欢在工作期间掺杂私事的人不止周以一个,所以李为也不敢直说吃了还是没吃,不答反问道:“有什么事吗?” 好在这次王蓝平不是为了撮合李为和他的宝贝女儿,而是告诉李为,请他吃饭的另有其人。 “谁啊?” “李清妍。” 几人一脸懵。 抛开案子不谈,李清妍和李为两人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 更何况李为还一直怀疑李清妍的身份,李清妍对几人也一向不太客气,眼前她突然请客吃饭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周以惊诧道:“妈呀!这女的不会是想借吃饭毒死师哥吧?那师哥你可千万不能去!这是明晃晃的「鸿门宴」啊!” 李为直接问王蓝平:“她为什么请我吃饭?” “她今天结婚了。” 一行人赶到婚礼大厅时,新郎和新娘正在舞台上深情宣誓。 新郎给身穿白色婚纱的李清妍戴上结婚戒指,激动得热泪盈眶:“我刘彬爱李清妍一辈子,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情一定不离不弃,关心她,爱护她,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李清妍眼眶湿润,笑得非常甜蜜:“我也是。” 新郎新娘给双方父母敬酒时,李苑的养父母凄凉地站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暗自抹泪。 他们到现在依然不愿意承认死去的是他们亲手养大的孩子,哪怕李清妍已经结婚,人家一家子其乐融融,热闹跟他们没有丝毫关系。 李清妍的目光注意到了他们,对着几人咧嘴微笑。 不知道是不是多疑,李为总觉得她的笑容里带着得意。 欧阳拉着李为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不多时,新郎新娘在亲友团的簇拥下挨桌敬酒。 轮到他们这一桌时,欧阳连忙递上了一个大红包,对两位新人满脸赔笑地恭贺,李为却笑不出来。 换上大红色秀禾服的李清妍亲自给李为倒了一杯酒:“李队长,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怎么也不笑一笑?你不替我感到高兴吗?” 李为冷漠道:“案子还没了,我笑不出来。” 李清妍却不依不饶,把酒杯送到了李为嘴边:“笑不出来,那你就喝一杯我的喜酒吧,也沾沾喜气,祝你早日查明真相。” “借你吉言,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李为把喜酒一饮而尽,眼看着李清妍志得意满地走到下一桌。 坐在旁边的欧阳在桌下扯了扯李为的衣角,低声道:“队长,这大喜的日子你多少高兴一点吧,你这杀气腾腾的太明显了……” 忙着吃席的周以和赵西安也说:“就是,趁这机会抓紧吃点!反正欧阳送了礼的,不吃白不吃!” 李为白了他们一眼:“你们几个还没吃多少就撑着了是不是?我们干嘛来了?你们还真以为是来吃席的?” 赵西安满不在意地啃着大肘子:“放心吧老大!错不了,我虽然嘴里吃着,但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要是出什么岔子你把我当大肘子啃了都行!” 李为不搭理他的胡诌,继续盯着李清妍的身影。 视线扫过众人,忽然,李为的目光一凝。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正好与那人的目光对视上。 黄业平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跟那一桌客人们有说有笑,但在看到李为时,他那双躲藏在黑框眼镜下的眼睛闪过了一抹寒意。 李为轻轻敲了敲桌面,暗示“饿死鬼投胎”似的几人保持警惕,盯好黄业平,只要他一有动静就立马实施抓捕。 赵西安:“放心吧,这么多人都在呢,就他那个身子骨能到哪儿去?他还能插上翅膀飞走了不成?” 李为的目光继续看向李清妍,可是新郎新娘以及那一伙亲友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敬完了酒,不在大厅里了。 李为眉头一皱站了起来,目光四处找寻李清妍的身影。 周以不理解地问道:“师哥,李清妍都结婚了,你还是在怀疑她?这么多亲戚朋友都在,还有她的亲生父母和老公,这么多跟她朝夕相处,从小长到大的人不可能一个都认不出她来,所以她真的是李清妍吧,死的是李苑。” “杀害李苑的是黄业平和蛋糕店的店长,跟她的双胞胎姐姐没有关系,而且李清妍也没有作案动机要杀害她从来没见过的妹妹。” “你忘了一个人……” “谁?” “蒋微。” 也许李苑的死亡真的跟李清妍没有关系,她是黄业平刀下的替死鬼,也是饭圈文化里的替死鬼。但蒋微的死无论怎么样都跟她脱不了干系。 “蒋微不是意外死亡吗?” 周以一直忙着调查蛋糕店的事情,所以对蒋微的案子了解得不如欧阳他们多,只知道尸检报告和调查结果都显示蒋微是意外滚下楼梯死亡的。 李为摇了摇头,神情凝重地说:“她的死不是意外,甚至有可能是蓄意谋杀。” “我怀疑她是被人从二楼推下去的。” 赵西安:“那天晚上房子里只有她和李清妍两个人在,不是李清妍推的那就是鬼推的!” 欧阳为难道:“没用的,只要那天晚上是蒋微把菜刀拿上楼砍伤李清妍的,就算真的是李清妍把蒋微从楼下推下去摔死,她也能申诉成正当防卫。” 越到这个时候,二楼灯笼里的隐形摄像头就越发显得重要。 欧阳:“队长,嘉歌姐那边怎么说?她愿意来帮忙吗?” 还没等李为回答就见周以那碎嘴子先笑了起来:“那还用说嘛,师哥出马,一个顶俩!” 李为瞥了他一眼,说道:“王组长已经答应过来了,估计明天早上就能到。” “那感情好啊!这么久没见我都有点想她了!” 欧阳也笑道:“只要把摄像头里拍到的东西还原出来就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清妍到底是正当防卫还是蓄意杀人!” 几人正高兴着,忽然瞅见黄业平站起身来要走。 李为等人立马起座离席追上去,却被一群七大姑八大姨拉住寒暄。 那些人像是喝多了,把李为他们当成了自家亲戚拉家常,得知认错人了,那些人非但不让开,反而抓得更紧,嚷嚷着要趁这个大好的日子给几个小伙子和来参加宴席的姑娘们撮合对象。 李为忍无可忍,不得已亮出了警员证,人们这才识相散开。 几人连忙追了出去,虽然不大的一会儿,但宴客厅外面岔路众多,一时无法判断黄业平是从哪条路上逃跑的。 好在暗中监视黄业平的小警员一直跟着目标,把黄业平的路线定位发到了李为手机上。 定位显示,黄业平的目标位置一直在朝着“黄公馆”方向移动。 打了车跟过去,路上周以不明白地发出疑问:“这就奇怪了,他要去「黄公馆」干什么?那里已经被警察封锁了,什么都没有,而且他不是要对李清妍动手吗?我们来参加婚礼也是为了防止再有案件发生。现在李清妍还在闹洞房呢,他这就走了?他还真是来吃席的呀?什么也不干?” 赵西安无脑说道:“他礼金送了没有啊?不会就是想来白吃李清妍一顿泄愤吧?” 李为:“他到底要干什么跟着他就知道了,他不会轻易放过李清妍的,尤其是看到在蒋微刚死,李清妍就马上跟别人结婚之后……他一定会在被抓捕之前采取行动。可是他现在这个反向操作的确让人看不懂……” 说完,李为给王蓝平打了电话,让他请通讯组的人查一查李清妍的当前位置。 周以觉得他多此一举:“今天是她办婚礼的日子,她除了在酒店里还能在哪儿?” 不一会儿,王蓝平发过来一个定位。 这一看,周以等人顿时愣住。 定位显示,李清妍现在就在“黄公馆”里! 第73章 睡棺 一股不好的预感迅速席卷了全身神经。 “师傅,麻烦您开快一点!”周以慌张地催促道。 现在紧张恐慌的他跟吃席时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我就纳闷了!一个新娘子在举行婚礼这天不好好待着,满世界瞎跑什么?!还要去那么危险恐怖的凶宅!她去那儿干什么?不害怕吗?” 李清妍不是傻子,她这么做肯定有原因,甚至有可能是提前计划好的。 她一边举办婚礼,用亲朋好友齐聚一堂的热闹场面打掩护,实际上她想趁人不注意时偷偷溜出去,回到“黄公馆”里干什么事情…… 监控…… 李为想到了二楼灯笼里的那个隐形监控摄像头,李清妍使“障眼法”非要回到“黄公馆”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为了拿回这个至关重要的证据! 这样的事情并不陌生,像上次的“女大学生杀友案”中,嫌疑人就是事后不顾一切都要回到案发现场拿走证据才露出马脚的。 可是黄业平怎么知道李清妍要回“黄公馆”? 是李清妍身上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监控设备?还是黄业平一直尾随着李清妍想找机会下手? 不管是哪种可能,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到“黄公馆”,希望能及时阻止新一轮的杀戮。 与此同时,“黄公馆”内。 一个人影正在二楼上翻箱倒柜焦急地寻找着什么…… 这时候,一楼的门锁缓缓转动,然后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门缝里出现了一只眼睛,然后是半个人的身体。 他背对着院子里的月光,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色。 纤瘦的黑影就像一缕鬼魂似的慢悠悠从门缝里飘了进来。 一楼的门重新合上,并且上了锁。 那缕鬼魂走路不带一点声音,他站在楼梯拐角处抬头往上看了看,然后从衣服里拿出来一把菜刀。 月光从窗户里透了进来照在菜刀上,锋利的刀口泛着森森寒光。 黑影低下头,仿佛看到了蒋微。 她还是保持着那个极度扭曲和弯折的姿势倒立着停在楼梯口,她被拧断的脖子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埋在黑发底下的脑袋慢慢扭过了180度,她惨白的脸倒立着看着他,咧开鲜红的大嘴朝他微笑。 黑影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可惜再一回神时,楼梯口又什么都没有了。 他轻飘飘地踩上台阶,刷过保养油的木质楼梯直到现在都很光滑,如果是新鞋,又恰好是牛筋鞋底,踩在这样的楼梯上有七成的概率会滑倒。 而如果当事人还在奔跑或者处于分神的状态,那么她摔下楼梯的概率就会是100%。 蒋微买了一双于末代言的新鞋作为过年礼物送给了李清妍,李清妍很喜欢,就连在家都舍不得脱下来。 听着监控里楼上楼下传来“噼里啪啦”的踩踏声,黄业平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从那时开始就打算让李清妍不得好死。 黄业平从来没想过要害蒋微,可是楼梯上的保养油是他刷的,他间接害死了自己最想保护的人。 谁能想到一直穿着那双鞋的李清妍在那天忽然就不穿了,她嫌鞋子磨脚,于是让蒋微帮她穿一阵子磨一磨,等不磨脚了她再穿。 就这么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换鞋举动,让蒋微最后不明不白地成了替死鬼。 黄业平无法原谅自己,更无法原谅李清妍。 所以今天晚上,他来报仇了。 就是这样的一天夜里,李清妍害死了蒋微。今夜相同的场景,轮到李清妍去死了。 黄业平拎着菜刀站在了二楼上李清妍的房间门口,他来的时候把电闸拉了,现在整栋“黄公馆”里漆黑一片。 门缝里透出来的微弱光亮打在黄业平脸上,黄业平看着房间里背对着自己站在床边找东西的黑影缓缓勾起嘴唇微笑起来,他阴森惨白的笑容在狭窄的门缝里显得格外变态恐怖。 “吱——” 门开了。 黄业平冲进房间二话不说对着站在床边的黑影一阵猛砍,砍得昏天黑地,棉絮乱飞,那东西被乱刀砍死,碎块掉落满地。 “呼……呼……”黄业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而身前的黑影已经一点气息都没有了。 黄业平的黑框眼睛在他大幅度的动作下不知道被甩去了哪里,模糊不清的视线中,他看着满地板一团一团的碎块黑影大笑起来。 房间里的窗子没关,窗外吹进来一阵风,把地上的碎块吹得飘拂起来。 黄业平被吓了一跳,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血……血呢?为什么没有血……” 黄业平喃喃自语着, “她为什么不叫?从头到尾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为什么她的尸体会被风吹动?” 黄业平弯下身子摸索着地面寻找眼镜,高度近视外加昏暗的环境使得他的眼睛派不上丝毫用处。他像个盲人似的到处摸索,原本的喜悦和兴奋在此时变成了无限的恐惧。 终于,他在黑暗里摸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是他的眼镜腿。 黄业平喜出望外,却听见一声脆响,是镜片被踩碎的声音。 黄业平愣愣地往前摸去,摸到了一只脚。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眼镜碎片放在眼前,缓慢地抬起头…… 一身红嫁衣的李清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修眉刀。 黄业平此刻脸上的惊恐表情就跟除夕夜里看到死而复生的李清妍回来时一模一样…… 一阵车辆急刹的声音在“黄公馆”门外停住。 大过年的晚上,路上没什么车辆和行人,出租车司机在得知警察在抓捕罪犯后兴奋地一路踩着油门飞驰到“黄公馆”门口,连车费都不要,任由李为怎么说都不走,非要在外面等着看好戏。 “你再不走,信不信我以「妨碍公务罪」把你一起抓走?”周以故意装横,想把司机吓唬走。 可是没想到司机是个资深的“吃瓜群众”,吃瓜比什么都重要,反而对周以“上课”道:“警察办案时应当接受人民群众的监督!再说这条大道是公家的,谁都有权利站在这儿不是吗?” 李为不想再跟他纠缠,带头几步跑进院子里。 他们刚跑到楼下时,正好看见一个重物从高处落了下来。 身后的欧阳及时推了李为一把,那东西才没有正好砸在李为身上。 可是紧跟在后的欧阳、周以和赵西安就倒霉了,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那东西像烂番茄似的在几人眼皮底下炸开。 鲜红的“番茄汁”溅了几人一身,跑在最前面的欧阳更是首当其冲,被那液体溅了满头满脸。 欧阳颤抖着手抹了一把脸,一片红色的视线里,他看到对面的李为正惊恐地看着他。 “你戴隐形眼镜了吗?” 欧阳怔怔地摊开手掌,看着满手的鲜红,他白眼一翻直接晕倒过去。 李为恨铁不成钢地捶了一下墙壁,见欧阳晕倒后,跟在他身后的周以和赵西安才想起来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几人目眦欲裂地看着躺在血泊里的黄业平,他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着。 李为跑到他身边,浑身是血的黄业平艰难地抬起手指指向天空。 顺着他的手往身后的楼上看去,在二楼的窗户边正站着一个人。 身穿大红色秀禾服的李清妍画着浓妆,无比喜庆,可是现在,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脸上不自然的微笑让人不寒而栗,就像看到了从地狱归来的恶鬼。 见他们来了,正在一楼门口破门的小警员连忙迎了上来。 “不好了,出大事了!”小警员急道。 “我知道出事了,我看到了。” 李为不带情绪起伏的话语让小警员更加自责:“我被他锁在门外了,进不去,没想到才过了几分钟就……” “通知王组长过来吧,人还没死,周以打了急救电话,希望还有救……” 另一边,赵西安已经破门而入,李为交代周以和小警员保护好现场,他跟赵西安上去抓捕犯罪嫌疑人。 赵西安知道“黄公馆”里的电源总闸在哪里,轻车熟路地恢复了光亮。 一楼客厅和楼梯没有血迹和打斗痕迹,两人直奔上二楼李清妍的房间。 房间门被从里面反锁了,李为敲打了几下,正要口头劝导,却被赵西安抢先一步一脚踹开了房门。 两人冲进房间一看,瞬间呆住。 房间里一片凌乱,正对着门口的地上躺着一只四分五裂的布偶熊,它的后背靠在床边,身体被砍成了碎块,就连肚子里的棉絮都全部被掏了出来散落一地。那个圆滚滚的大脑袋垂在一边,只靠几条碎布连接着脖子…… 它静静地看着李为和赵西安,两颗乌黑发亮的眼珠子充满了幽怨。 房间里除了这只被碎尸万段的布偶熊之外一个活人也没有。 房间里并不大,里头的东西也并不多,简直一览无余,可李清妍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赵西安震惊道:“这不可能!见鬼了吧!刚才明明还看到二楼上有个人呢!难不成是我眼花了?” “你没眼花,大家也看到了,刚才这屋子里的确有个人,而且就是李清妍。” 李为也觉得“大变活人”这种事情在现实生活里发生太不可思议,可事实上,这种怪异离奇的事还真就发生在眼前了。 两人在房间里仔细检查了几遍,把床底下、衣柜里……总之能藏人的地方都翻开找了,可是都没找到。 李为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看来真是我们喜酒喝多了,眼花看错人了……” 赵西安:“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李为环视着四周:“让周以把黄业平送去医院抢救,我们杀个回马枪,回去婚礼现场看看李清妍在不在那儿,如果她不在,一切就都清楚了!” 说完,李为真的径直走了出去,赵西安连忙跟着去,把房间门顺手带上了。 “咚咚咚咚!” 两人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整栋楼里,赵西安不明白一向冷静稳重的李为干什么突然那么着急,走得那么快,于是问道:“老大,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小心一点,这楼梯滑得很!我吨位这么重的人都走三步出溜一步,你当心别跟蒋微一样出意外!” 李为大声喊道:“我们都中了李清妍的「调虎离山之计」了!她根本没回来!她就是想用黄业平故意引开我们,她好消灭证据!我们再不快些赶回去就真的被她得手了!” 一听这话,赵西安顿时急到不行,三步并作两步地超越了李为跑上前去:“这还能有好了!老大我先跑出去打车!看看外面那小子还在不在!” 赵西安像头暴走的黑熊似的狂奔出去,李为却忽然一个急刹车,悄悄掉头折返回二楼。 死过人的小阁楼上,那樽大黑棺材的棺材盖子正一点一点被挪开。 不多时,一只苍白的、沾着血的人手从棺材里伸了出来…… 棺材里睡新娘,大黑配大红,大喜又大丧,黑红双煞透着一种强烈的诡异感。 虽然张小伟的尸体已经被清理走,可是狭窄的阁楼里依然弥漫着浓郁的尸臭味。 李清妍从棺材里慢慢爬了出来,“黄公馆”里一片寂静,她听到了李为和赵西安的对话,心急如焚的想赶回婚礼现场。 可是李清妍转过拐角,正好跟等在楼梯上的李为打了个照面。 “啊!!!” 李清妍被墙角后面突然多出个人猛地一吓,眼看就要摔下楼去,被李为一把抓住。 吓人者终被人吓,扮鬼者终被鬼缠。 李清妍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把好姐妹亲手推下楼梯,直到现在,她自己差点一步踏空摔下楼去,她才切身体会到蒋微当时心里有多绝望和恐惧。 那么陡、那么滑、那么硬的楼梯,她出了那么多的血该有多疼…… 李为没有立刻把李清妍拽回来,而是拎着她的后衣领让她去看蒋微滚过的楼梯。 “蒋微到底是自己发生意外摔下去的,还是有人故意把她从楼上推下去的,我们可以做个实验……” “你是大学生,学过物理,应该知道物体在下落时会受到自身重力和其他作用力的影响。她是自然坠落还是被人推了一把后坠落,落地的位置是不一样的。要不要我松开手试试?你用你自己的命来完成这个实验?替你的好姐妹证明真相?” 李清妍的身体往前倾斜着,整个人几乎悬空。 她看着底下的一层层台阶,台阶上的血迹和蒋微死不瞑目的脸在她眼前不断忽闪,她想起了那天晚上…… 第74章 招魂 李清妍回过头,见蒋微拎着菜刀站在房间门口。 自从李清妍发现蒋微在房间里给警察留了字条,提醒警察不要相信她时,李清妍就知道早晚都有这一天。 所以她并不害怕,反而有些兴奋。 “姐,你真的要杀了我吗?”李清妍笑着说道:“你要是把我杀了或者出卖我,你这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蒋微:“你不是她。” “脸长的一样不就行了吗?” 李清妍抚摸着自己的脸,慢慢走向蒋微,握住了她拿菜刀的手。 “我就是她。”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成为她陪伴你一辈子。”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她?她都没有见过你,也不知道有你的存在,她碍不着你什么……” 李清妍伸出手轻轻帮蒋微擦了擦眼泪,笑道:“因为我高兴。” “我要杀了你,为她报仇!” 李清妍丝毫不怕地把着蒋微的手将菜刀横在自己脖子上:“行吧,你要杀就杀,反正杀了我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蒋微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做不到亲手杀掉跟爱人长着同一张脸的人。 李清妍不屑地冷哼道:“啧啧啧……你虽然跟她长得不一样,但跟她一模一样!她死的时候一直在求饶,求我们放了她,她说你还在家里等着她回去过年呢!她要是不回去,你会担心得睡不着觉,也不会动筷子吃年夜饭……” “啊啊啊啊啊!!!”蒋微彻底崩溃了,她发了疯地用菜刀砍自己。 李清妍嫌弃地说:“你要死也死远一点!别死在这儿!死过人的房子以后不好卖!而且我也不好打扫,你看你弄的满地都是血,恶心死了!你要死不会出门撞卡车吗?还能骗点钱给我!或者找个安静地方写遗书,静悄悄的死,死后把保险金给我,于末出新杂志了,我要买。” 蒋微绝望地哭喊着跑了出去,李清妍怕她反悔不死了,或者跑出去被人发现她浑身是血报警,所以李清妍决定帮帮她。 “你下不了手是吗?怕死是吗?长痛不如短痛,我来帮你!” “不!不!我不想死了!我不死!好痛!啊啊啊啊啊!!!” 李清妍把着蒋微的手用力往上一扬,菜刀重重砸破了蒋微的脑门,血滴混合着头骨髓和脑浆甩到了灯笼上。 之后,李清妍把已经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蒋微从楼上推了下去。 一路滚下楼的蒋微竟然还没死,李清妍就追上去,把还剩下一口气的蒋微翻折过来,用屁股坐着用力往下压,直到把蒋微的脊椎骨活生生压断…… 为了制造假象,李清妍用纸巾包着菜刀划破自己的肚子,又把刀抵在了蒋微脖子底下。 听到院子里有人来了,李清妍连忙跑回二楼屋子里躺下,并且把带血的纸巾吃了。 李清妍躺在地上装死时,不经意的一抬头,她心里猛地一惊。 因为她看到了躲在她床底下的张小伟。 张小伟趴在床下冲她龇着大牙直乐,这个傻子又趁人不注意溜进房间偷女生的内衣内裤了。 李清妍连哄带吓地告诉他:“小伟,我们玩个「猫捉老鼠」的游戏,你在床底下躲好了,不要出声,老猫一会儿就来抓人了,要是被猫抓到,老鼠就会被吃掉的!” 张小伟信了,果然从头到尾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之后,李清妍被警察送到医院治疗,其实她当天晚上就醒过来了,醒来后,她立刻联系了人去把张小伟杀人灭口。 “恭喜你新婚大喜,只是需要你跟我去警察局解释一下,为什么新婚之夜作为新娘的你要抛下亲戚朋友跑回这栋死过人的房子里?你回来想干什么?这里有什么必须要拿回去的东西吗?” 李为把李清妍拽了回来,李清妍站稳之后笑道:“蒋微活着的时候已经把这栋房子的使用权给我了,这就是我的家,我回自己家还需要跟警察报备吗?” “你回自己家当然不用,只是你的前房东也回了你家,不知道李小姐对这事是知情还是不知情?换句话说,是你请黄业平来这里的,还是他不请自来?” 李清妍想了想,回答道:“我没请过他,是他自己跟来的。我把化妆品落在这里了,补妆要用所以回来取,没想到黄业平那个变态偷偷跟了来。他像只疯狗一样到处乱咬,把蒋微的死算在我头上,嚷嚷着要给蒋微报仇。我出于正当防卫被迫反击,我们推搡的时候他不小心从窗户里摔下去了。” 李为看了眼窗户的位置,窗口不算高,但也到了正常人胸口的高度。 况且黄业平的身高并不高,对于他来说,这个窗口已经到了他的脖子,他怎么可能是自己掉下去的? 李为也不想再多跟李清妍“打太极”,直接出示了警员证:“李小姐,您涉嫌故意伤害罪,请跟我走一趟。” 这时,楼下传来了几声喊叫。 李为连忙从窗口往下看,只见周以等人围在黄业平身边慌作一团。 救护车还没有来,可黄业平伤得太重,已经快不行了。 李为把李清妍带下楼,让小警员带她去警局。 黄业平躺在地上,两只眼睛睁得很大。他身上有很多伤口,每一道伤口上都有多条伤痕,周以说这是用修眉刀割出来的。 黄业平的血快流干了,他面无血色的脸颤抖着,嘴唇翕动,像是要跟李为说什么。 周以:“他这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不肯闭眼,他心里还有没能完成的执念。” 赵西安想起黄业平曾经说过的话:“他之前说要亲眼看着蒋微毕业、结婚、生孩子,看着蒋家后继有人,不然他死了都闭不上眼睛,可是现在蒋微已经死了,他还有什么遗愿没完成?” 昏迷的欧阳慢慢转醒,怕他再次“见光死”,李为把外衣脱下来套在了他头上。 欧阳说:“他这一辈子都像是在为蒋龙活着,他要是有什么遗愿放不下,肯定就是蒋龙。” 黄业平艰难地点了点头。 赵西安为难道:“那这咋办?要是个活人咱们想想办法还能给他找来,可对方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重新投胎的话,算下来今年都能上街打酱油了!该不会要让我们去把投胎转世后的蒋龙给他找来吧?” “来不及了……” 李为看到黄业平的瞳孔已经开始散了,虽然看着揪心,但李为还是不想放过最后的机会,于是问黄业平: “你知道李清妍就是杀害蒋微的凶手,你不告诉警察,是想自己为她报仇,可是现在如果你办不到的话,就交给警察来办吧!” “告诉我,除了二楼灯笼上的那个隐形摄像头之外,还有什么证据吗?” 黄业平用力闭了一下眼睛,算是肯定。 “是什么?” 黄业平又不肯透露了,只是努力转头看向一旁的周以。 赵西安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周以,又看了看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的黄业平,顿时明白了。 “你知道周以是神算子,你的意思是:让周以帮你通灵,你想最后再见蒋龙一面?只要让你了却心愿你就告诉我们证据在哪儿?” 黄业平再次用力闭了闭眼睛。 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周以。 周以吓得一咕噜站了起来:“不是,又我?师哥,我这没剩下几年了,我还没娶到曼曼,没给我们老周家留个一儿半女呢!” 赵西安说起风凉话:“得了吧,你就算活到100岁,人家欧曼也不见得会嫁给你!免得你到处泡妞浪费自己和别人姑娘的青春,把命用在需要的地方才是正事,赶紧着吧周大神仙!就当为你以前伤害过的女生们赎罪了!也为你自己积点阴德!保佑欧曼什么时候能瞎了眼看上你,你能早日抱得美人归!” 说着又看向欧阳,拍了拍欧阳拱火道:“是不是啊?他大舅哥!” 欧阳顶着衣服看向了李为的方向,李为知道他看不见自己,但还是下意识错开了目光。 没听见李为替欧曼说话,欧阳就自己说了:“周以,老赵,你们要怎么做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不要扯上欧曼和别人。你如果真的为了办案子牺牲阳寿我们都敬佩你,当然,如果你不这么做,我们也不会说什么,没有他的证据我们照样能查清案子!” 几人陷入沉默,可黄业平那边已经不行了。 周以还在纠结,他愧疚地握住黄业平的手紧张道:“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黄业平的眼睛慢慢往上翻,双手死死地揪住周以。 “临终扯袖如鬼拉人”,周以已经染上晦气了,他咬了咬牙,决定帮黄业平完成遗愿。 赵西安佩服地竖起大拇指:“牛哇!又是十年?” 周以哭丧着脸:“这次的情况不同,不是「通灵」,是要「招魂」了。「招魂」不用开天眼,要「引魂上身」,打个对折,五年。但是五年也够我喝一壶的了,男人的花期本来就短,我这一辈子能有几个五年?” 李为催促道:“决定了就抓紧时间!需要怎么做?” “招魂”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时间在七月初七或者七月半的晚上十二点钟最好,那时候的阴气最重,容易成功。 地点最好在坟场、水边或者大柳树旁。至于人,近日有亲人新丧的最好。 很显然,现在招魂是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 为了能提升成功的概率,需要增强此处的阴气。 首先是天时,这时候不到七月半,鬼门不开,魂魄无法出来。周以让欧阳找到“黄公馆”里最高、最阴森的地方放声大哭,造成哭丧的假象,也许鬼差听到后一时错乱,记不清日子就当成七月半把鬼门打开了。 欧阳的胆子本来就不算大,要让他去死过人的凶宅里,还是最阴森恐怖的地方哭丧招鬼,这跟直接让他去死有什么区别? 可是想到人家周以为了破案都能牺牲五年的阳寿,他只是找个地方哭一场,而且大家都在,不会发生什么事,他没有理由抗拒。 所以欧阳什么也没说,扭头走进了“黄公馆”。 要说整栋楼里最高、最阴森的地方,除了那个藏在角落里的三层阁楼还能是哪儿? 欧阳一个人站在那半截楼梯上,故地重游,可是这次身边没有人陪着,欧阳说不害怕是假的。 更何况,这个狭窄又凌乱的阁楼里还摆放着一口大黑棺材,而就在不久之前,张小伟的无头尸体还坐在棺材前面…… 可是来都来了,既然来了就没有再打退堂鼓的说法,欧阳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进。 脚底踏上阁楼里的地面,一阵阴风忽然拔地而起,吹得房间里蜘蛛网、灰尘乱飞。 欧阳捂住脸咳嗽起来,突然,门口传来“嘭”的一声! 欧阳连忙睁开眼睛,阁楼厚重的木头门竟然自己合上了! 至于“地利”,“黄公馆”里短短几周之间接连死了两个人,这里的阴怨气息还是有的。为了再添一把火,周以让赵西安在院子里找到一处最低的地方破口大骂。 在最接近地气的地方骂脏话能吸引过路鬼帮忙“找人”,又能让闲杂鬼等不敢近前捣乱。 最后一步“人和”,几人之中最近都没有至亲去世,蒋微虽然对黄业平至关重要,可他们到底不是亲戚,算不上“人和”。 周以让李为找来三炷香点燃,然后围着黄业平不停走动绕圈,让香火和黄业平身上的死气融合成一个风水圈,代替亲人守灵时的香火宝烛和白钱花圈。 一切准备就绪,周以拔下自己的三根头发沾了沾黄业平的血,然后捻在手里跪地,嘴里念动着符咒。 楼上传来欧阳撕心裂肺的哭声,低洼墙角处是赵西安不堪入耳的脏话叫骂,李为握着香把楼下熏得烟雾缭绕…… 黄业平浑浊的视线里,夜空里的黑云慢慢汇聚到“黄公馆”的上空,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似的缓慢旋转,那些黑云转动的方向和李为绕的圈一模一样…… 周以哆嗦着嘴唇,额头上的汗水像下雨似的不断在脸上滑落。 忽然,黑云形成的漩涡中扯出了几丝紫红色的闪电。 再看周以,只见他渐渐口吐白沫,双手掐着自己脖子浑身抽搐。他跟自己的身体剧烈挣扎着,挣扎到青筋爆出,整张脸充血成了猪肝色…… 就当李为和黄业平以为周以要死了时,周以猛地睁开了眼睛! 第75章 鬼上身 “周以”先是愣神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用力打了自己一巴掌。 “蒋龙是吧?”李为把三炷香递给他,他接过后深深吸了一口。 普通人觉得又呛又难闻的香火气息在他那儿仿佛珍馐美馔。 “这位是你小时候最好的朋友黄业平,他就要死了,想在临死前见你一面,跟你道歉,可是他现在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你的好哥们因为你杀了人犯了罪,可是他见不到你就不认罪,你替警察劝劝他吧……” “啊……啊……”蒋龙激动地抓住黄业平沾满血迹的手,可是太长时间没有说话,他都忘记应该怎么发声了。 见他用力掐着自己的脖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李为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别着急,他知道你回来了,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他也死而无憾了。” 黄业平眨了一下眼睛,一行血泪从眼角缓缓滑落。 李为知道他有很多话想跟久违重逢的好兄弟说,可惜他说不出来,时间也紧迫,所以李为挑了最重要的几句话替他问:“蒋龙,你当年溺水死亡他不是有意的,他当时也只是个孩子,你死了以后他愧疚到现在,他承担了你的责任,替你照顾家人,照顾你妹妹……” “只可惜你妹妹蒋微不久前被人杀害了,黄业平想替你妹妹报仇,可是就连他也被凶手从楼上推了下来,眼看就要死了。他觉得对不起你,怕到了地底下见了面,你不肯原谅他,所以一直撑着一口气不肯闭眼。我的同事借用自己的身体招回你的魂魄让你见他最后一面,我替他问问你,你愿意原谅他吗?” 蒋龙放下黄业平的手,慢慢摇了摇头。 李为:“不愿意?”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答案,毕竟死的是他,原谅和不原谅都是他的权利。 黄业平哆嗦着嘴唇,勉强挤出一抹苦笑,下一秒就剧烈咳嗽起来,从嘴里喷出了很多血,最后一口气拖着长长的尾音就要咽气。 蒋龙的双手飞速比划着,嘴里阿巴阿巴不知道在说什么哑语。 看他紧张着急的模样分明是在意黄业平的,可是李为不知道既然在意他为什么还不肯原谅他? 就在这时,蒋龙终于挣扎出一句话,他说:“可……可是……兄弟……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再看黄业平,他已经不再动弹了。 李为检查了黄业平的气息,发现他已经死了。 也不知道刚才蒋龙拼命说出的那句话他有没有听见? 黄业平死了,救护车终于来了。 看着乌泱泱冲进来的人,有医生,有护士,有警察……他们封锁了现场,把黄业平的尸体抬上救护车,满院子的人忙作一团,李为却像忽然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李为从警这么多年,见过的死人不计其数,可是每次看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散还是会觉得难过。 即便那人是罪犯,即便他十恶不赦,但是在李为眼里他更多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可是他救不了那些生命。 欧阳说的对,他不是救世主,救不了所有的人…… 想起欧阳的话,李为这才想起欧阳现在还在阴森恐怖的小阁楼上哭着。 他把角落里骂娘的赵西安叫回来照顾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周以,走进“黄公馆”的大楼,里面依旧是死气沉沉,一片阴森。 李为正要上楼梯时,恍然看见二楼楼梯口上站着一个“人”! 她居高临下地站在那儿,身体站得笔直,脖子和脑袋却严重地偏向一边。 人脸上的两只眼睛连起来本该是一“横”,可是现在因为脖子和脑袋的严重错位和偏离,人头倾斜过90度,所以那两只眼睛成了一“竖”,对着楼下的李为眨巴了两下,然后开始笑,眼睛缓缓眯成了一条缝…… 眼看着那个“人”轻飘飘的往二楼侧边移去,那是小阁楼的方向! 李为连忙三两步跑上二楼,直往小阁楼冲去。 看到欧阳时,欧阳正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手灯煞白的光一打,两个人都愣住。 就李为所知,欧阳跟黄业平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所以李为不知道他到底在哭什么? 他会因为什么事情哭成这副模样?哭得用手紧紧抓着自己心口的衣服,哭得鼻涕口水都下来了,哭得痛不欲生,就像死了亲爹似的…… 李为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其实他一点也不了解欧阳。 欧阳哭到干呕,他看到李为时愣了一秒,哭声戛然而止,然后满脸泪水神情悲伤却生硬地挤出一个微笑。 他的情绪变化得如此之快,可是没能逃过李为的眼睛。 就是他停顿的那一秒钟,那个眼神,让李为这次看清了他眼睛里的东西,那是一种恨。 李为真的感谢黄业平,感谢周以给欧阳派了“哭丧”这个鬼差事。 要不是看到欧阳假戏真做崩溃的时候,也许李为这一辈子也看不到欧阳这样的神情,他可能永远都会被蒙在鼓里,认为欧阳就像他表面呈现出的那样,是个软蛋、怂货,怕这怕那,没有丝毫男子气概的胆小鬼,窝囊废…… 可是今天晚上从他的眼神中,李为无意中看到了他真实的一面…… 他不胆小,不窝囊,甚至可怕。 在李为震惊时,欧阳又恢复了他以往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模样,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走出小阁楼。 可能是跪久了腿麻,欧阳在下楼梯时不小心崴了一下,整个人朝李为身上扑去。 这次李为没有伸手接住他,反而冷漠地侧过身子让他摔了个扎实。 两人的目光再次相对,看着李为眼睛里怀疑的眼神,欧阳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却。 他慢慢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冷漠地跟李为对视。 正在两人僵持对峙时,楼下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 李为顾不上逼问他率先跑下了楼,欧阳一个人站在走廊里缓缓侧过头,他的脸被黑暗笼罩着,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到院子里一看,原来是被“鬼”上身的周以发疯了。 现场还留下了不少医护人员和警察,周以张牙舞爪的在院子里大喊大叫,无差别攻击每一个人,把小护士们吓得满院子逃窜尖叫。 “疯子杀人不犯法”,看他这个疯样,一时根本没人敢近他的身,只有赵西安上去制止他。 “老大,蒋龙那小子不肯走!想要霸占周以的身体逃跑出去!周以跟他正在撕吧呢!我们该怎么办?就周以那两下子估计赢不了蒋龙!我可不想要新同事啊!” 李为二话不说冲上去给了周以两拳,可是没能把真的周以打醒。 这时欧阳下来了,看到这混乱的场景也跟着着急:“周以之前说过玄学很大一部分是靠意念之类的东西,现在他的意识回不到身体上,可能就是他的意志力没有蒋龙顽强。蒋龙冤死了二十多年了,他不甘心,想占据周以的身体重生!这份顽强的求生欲是周以没有的,要想办法提高周以的精神力量!不然他就永远回不来了!” 赵西安从后面牢牢禁锢着周以,在老赵钢筋混泥土般的肱二头肌臂膀下,周以还能像条泥鳅一样不停挣扎,赵西安的膀子都快被他咬出血了! “他没有意志力!我看我才没有意志力!不管是周以还是蒋龙都他妈的属狗的!他们拼意志力面对面轮流扇嘴巴子去呗!关我啥事?咬我干嘛!我快顶不住了!要么你们赶快想出个解决办法,要么你们过来换我试试看!” 赵西安的惨叫听得众人连连后退,李为想了想,对欧阳说道:“给你妹妹打电话。” “队长,你的意思是……” “周以最喜欢欧曼,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有欧曼能把他的意志力拉回来。” 现在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欧阳连忙拨打了欧曼的电话。 “喂,哥?” “周以要死了,你快跟他说几句好话!” “什么?周以要死了?!” “这是好事啊,他终于要死了呀!我这就出门放鞭炮去!”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们遇到了大麻烦,他被鬼上身了,只有你能把他召回来!” “这又是他新发明的泡妞招术吗?烂透了!你是我哥,你能不能别向着外人?帮个花心大萝卜骗你妹妹?我说了我不喜欢他,让他死了这条心吧,别白费力气!” 见欧阳说不通,李为接过了他的电话。 欧曼:“哟,李大队长啊!周以可真有面子,能劳驾您亲自做他的僚机!” 李为:“我没那么无聊,你不相信你哥也该相信法律吧,警察不会骗人,周以真的遇到了麻烦,当然了,救不救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和权利……”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儿,看来是信了。 “你把视频切过来,我跟他说。” 欧曼挂了电话,李为打开视频通话,把镜头对准了正在发疯的周以。 “哈哈哈哈!妈呀!这是周以啊!不行,我得录屏!以后不开心的时候就拿出来笑一笑!” “欧曼!(小曼!)”李为和欧阳异口同声地喊道。 “好啦好啦,我开个玩笑,你把手机音量调大点,我怕他听不见。” 李为开了免提,把音量调到最大,放在周以耳朵旁边,下一秒众人便听到一个“哨子精”发大招。 欧曼尖锐的咆哮声劈头盖脸把周以一顿臭骂,震得手机都在抖,在场的人个个捂住了耳朵保护听力。 大概骂了有五分钟,骂得周以浑身抽搐,然后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白眼一翻,双腿一伸“原地去世”。 怀里活蹦乱跳的“泥鳅王”忽然像条死鱼似的软绵绵的没了动静,吓得赵西安连忙松了手。 周以像没有骨头似的“吧唧”一声掉在地上,医护人员正要上前看看他死了没有时,就看见他像睡着的人做噩梦似的猛地一蹬腿,然后屁股用力,慢慢站了起来,醒了。 赵西安激动地掐住他的脖子来回摇晃:“去你大爷的周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吃席了!” 欧阳谨慎地问了一嘴:“你到底是周以,还是蒋龙啊?” 周以偏过头看向一旁脸上还挂着泪痕的欧阳,嘲笑道:“你这怎么整的?怎么跟死了亲爹似的?不会吧,你为了我哭成这样?以前没感觉到你对我的感情这么深啊!你小子不会是……喜欢我吧?别玩了,我喜欢的是你妹,我是你以后的妹夫啊大舅哥!” 证实是那个嘴贱的周以回来了,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可电话还没有挂断,视频那头的欧曼不干了,尤其是听见周以造谣她哥时更是恨不得从视频那头钻出来把周以碎尸万段! 李为连忙挂断视频,把手机扔给欧阳。 两人的目光再次对视上,欧阳下意识躲开。 黄业平死了,线索断了。作为交换,周以帮他实现了再见蒋龙一面的心愿,可是他没有在临死前说出还有什么关键证据。 周以都快气炸了:“五年!五年!你们知道我这五年怎么过的吗?你们知道吗?!” 赵西安:“这不是你的台词别乱说,给人家版权费了吗?” 周以暴躁地搓着头发,其实他也没有说错,白白浪费了他的五年寿命,结果什么线索也没能换回来,是个人都会崩溃。 “我就是个大怨种!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傻了!我发誓再也不贷款阳寿办案了!以后谁死谁活都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个小警察,又不是阎王爷!不会长生不老,我也会生老病死,凭什么要我耗费自己的生命去换别人的生命?!” 欧阳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事情都发生了现在后悔也没什么用,还是想想能有什么办法补救吧?我带你去市里买点补品,人参鹿茸枸杞随便你拿,我付钱……” 周以甩开他的手:“得了吧,就你那2500的工资经得起怎么造?别到时候把你弄破产了,把我扣那儿刷厕所抵债!” 欧阳笑道:“你放心,就算我去贷款,我去偷电瓶,我去当男模都不会让你刷厕所的。” 赵西安也拱火:“你怕什么,他都敢说你还不敢接?你忘了他是富二代!” 欧阳露出痛苦面具:“什么富二代?谁啊?你说队长?” 李为:“……” 李为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给周以,冷漠道:“我包了,你爱买什么买什么,别那么早死就行了。” 几人惊羡地看向李为,赵西安趁水摸鱼地伸出手臂跟李为说:“老大,你看我这也算是工伤吧?我被周以咬了,很可能会得狂犬病!我能去买两颗糖豆吃吗?” 李为无语地甩了甩手,赵西安和周以欣喜若狂地争抢着银行卡。 周以把卡揣进自己兜里,赵西安没打算放过欧阳,对李为挑拨道:“其实这钱还是应该欧阳出,周以是他未来的妹夫,要是他英年早逝,欧曼怎么办?所以他是为了他妹妹花钱,他们一家人羊毛出在羊身上,老大,你这个外人抢着买单干什么?” 李为再次看向欧阳,欧阳连忙看向地面。 欧阳告诉李为欧曼喜欢他,父母也都看好李为这个女婿,所以欧阳才会那么尴尬。 可是现在看来,李为觉得这件事也是那么的让人不信。 “师哥,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我看你这几天也憔悴了不少,都没那么帅了,买点枸杞补补吧!” “……”李为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我不需要,你们补吧,多补点,最好补得白白胖胖的,别一个个像放了好几十年风干了的老腌菜似的蔫巴!” 赵西安:“那也用不了这么多钱,你随便抽两张给我们就行了,你直接把卡给周以,这不正像耗子掉进米缸里了吗?老大你不得留点老婆本啊?” 李为:“我是不想看到某些人为了买点东西去刷厕所,去偷电瓶,当男模……我这个当队长的脸上不光彩。” 要去刷厕所和当男模的某两位人臊得头都不敢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大,你不去看着他们,万一他们真敢干呢?” “我还有正事,王组长到了我去接她,回来还要破解监控,没工夫跟他们胡闹。” 李为笑容“和善”,两只手轻轻放在周以和欧阳的肩上,强烈的压迫感差点让两人跪下去。 “要是谁不听话,回来狗腿给他打断。” 第76章 各怀鬼胎 在去市中心商场的路上,欧阳发现身旁的赵西安有意无意的往他那看,就连坐在前排副驾驶上的周以都通过后视镜不断往他那儿瞟。 欧阳平静地看着窗外听歌,眼角的余光打量到赵西安再次看向他时,欧阳猛地一回头,正好跟赵西安对视上。 “老赵,你老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钱啊?” 被抓了个现行的赵西安吞吞吐吐,不知道该说什么缓解这尴尬的气氛,他求救地看向前排的周以。 周以比赵西安圆滑聪明一些,立刻笑着接过话头:“没有,我们是看到那会儿师哥对你的态度不太好,想着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所以想问问。老赵那人你是知道的,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所以才一直打量你的表情,想问又不敢问。害!其实咱们哥几个谁跟谁呀?我们几个一起经办了那么多案子,生生死死不知道多少回了,虽然不是亲兄弟,但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有啥不能问有啥不能说的?你说是吧?” 周以和赵西安齐刷刷地看向欧阳,都在等欧阳的回答。 车里一时陷入寂静,欧阳的表情依然很平静。 他慢吞吞地摘下耳机:“你说什么?” 周以和赵西安对视了一眼,看出对方眼里同样的无语。 直性子的赵西安像个破口袋似的藏不住事,索性直接问:“你跟老大怎么个事?” 欧阳一脸迷茫:“什么?我跟他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他……” 赵西安正要说,又被周以接了话:“没什么,你们没事就好。反正你们吵架又不是新娘子坐轿头一回,我们跟着操心干什么?” “不过欧阳,你要记着一点:不能因为你跟师哥吵架就连着记恨我!我是我,师哥是师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政审都审不到我头上,你不能连坐,不能因为师哥就不认我妹夫的身份!” 周以无赖的插科打诨成功缓解了气氛,欧阳被他逗笑:“小曼不是都拒绝你了吗?而且还不止一次,你还没死心呢?” 这题赵西安会,他替周以回答了:“老话说「人要脸,树要皮」,可我们的周大少爷是个例外,他是既没脸也没皮,整个一二皮脸,像张狗皮膏药似的,一旦粘上去就撕不下来。”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是好癞蛤蟆。不过这次也算破他的记录了,他还从来没有花这么多时间追一个姑娘,连阳寿都折了,关键还追不到……怎么着?周大少爷这次是要转型成一只痴情的好癞蛤蟆了?” “去你的!” 周以气急败坏地扭过身子去打赵西安,可是被安全带牢牢拴着。 欧阳劝架,让他老实坐好:“我虽然是她哥,但她的私事我管不了。小曼在家里一直都是大小姐,从小娇生惯养的,任性又有主见,连爸妈都管不了她。要是小曼愿意,我也乐意你做我的妹夫。要是她不愿意,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没辙。” 赵西安一拍手:“得,玩儿完!” “怎么就完了?!” “人大小姐压根看不上你,你这只癞蛤蟆还是找块豆腐撞死吧。” “谁说的!”周以急忙让司机停车,解了安全带从前排硬挤到后面,用力拽着欧阳的手:“大舅哥你可一定得帮我!我对你妹可是真心的!” 欧阳:“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你骂我是吧?” “没有,你是我大舅哥!我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骂你啊!” 欧阳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这声大舅哥叫得太早了,你们的事我不掺和,我只认本子上那个钢印,谁有证谁就是我妹夫。” 周以急了:“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捞不着那个月亮,好歹现在离楼台近一点。你好歹告诉我,你妹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欧阳想了想,摇头:“她喜欢什么我怎么知道?这事你得去问她。” 周以继续死缠烂打:“我这不是见不着她吗?就算回到颐江她可能也不太愿意见我,你们是一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开口的机会多。你就帮我旁敲侧击问一下呗!” 欧阳还是不情愿趟这趟浑水:“我们不住在一起,你要问自己去问!” 赵西安和周以异口同声震惊道:“你们不住一起?” “……” 这话赶话的反应不过来,欧阳才意识到自己嘴快了。 “小曼她……住校啊。” 赵西安恍然大悟地“哦~”了声,但周以还是觉得不对劲:“就算曼曼平时住校,但周六周日和节假日她总要回家的。你们家就在颐江市中心,以前也见过你大半夜的送曼曼回家,怎么,你不在家里住?” 欧阳:“嗯,我在外面租房子。” 赵西安被周以再次勾起了怀疑,所以对欧阳的话产生疑问:“可是你家离局里又不远,你干啥非要在外面租房子住?你钱多得烧兜啊?” 欧阳苦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不在家住肯定有我的理由,你们别八卦了,先去买补品吧,你看周以都快虚死了!” 见欧阳没打算继续往下说,没能挖出料来的赵西安和周以默默对视了一眼,把口袋里的录音键关掉。 周以:“不买了,那么多东西走的时候不好往回带。我们的行李啥的都还在师哥家呢,回头只好请他家人帮我们寄回去了。你们折现吧,我爱吃什么回头自己买点。” 赵西安一语双关:“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机场接嘉歌姐吧,先把手头的案子了结了要紧,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欧阳听出这两人在自己面前打哑语,他们话里有话,所以决定试试他们,对赵西安说道:“你在群里告诉队长一声,我们去机场和他们汇合。” 粗枝大叶没个心眼的赵西安答应了,然后掏出手机在群里发了一句语音给李为。 “咻~”的一声,语音发过去了。 赵西安:“o了。” “叮——” 周以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了。 欧阳的手机没响。 赵西安疑惑的再次看了一眼手机页面,顿时愣住了。 周以连忙找补道:“你眼瞎了?眼珠子不要就抓紧捐了!发给师哥,你发给我干嘛?你手机没备注联系人的名字?怎么发到我这儿了?还不重新发!” “是是是……我看错了,发错人了。” 赵西安连连认错,重新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叮——” 还是只有周以的手机提示音响起。 赵西安紧张地查看手机页面,确定这次没发错群啊…… “我设置了群消息免打扰……” 赵西安和周以松了口气,嬉皮笑脸起来。 欧阳缓缓微笑。 到了机场,出站口已经往外走人了。 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找到李为,李为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去帮嘉歌姐找行李。” 欧阳自告奋勇,跟李为说了一声就去了。 直到欧阳的身影彻底淹没在人潮中,赵西安和周以两人的屁股上都挨了一脚。 从看到两个群里,赵西安发来两条意思相同的消息时,李为就知道他们已经露馅了。 周以揉着屁股抱怨道:“这不能怪我啊师哥,我根本就带不动老赵!他太笨了,欧阳太聪明了!我们引他半天都没让他说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他倒好,随便一诈就把我们建小群蛐蛐他的事情诈出来了……” 赵西安:“我哪儿知道他这么阴啊!以前真的小看他了,他的城府太深了!老大,你也不一定能玩得过他……” “别说了!”李为皱起眉头:“检查一下你们身上有没有窃听器之类的东西……” 赵西安和周以呆住。 “你的意思是……” 李为无语地揉了揉太阳穴。 不远处的出站口忽然响起一阵尖叫,机场里零散的行人也像被吸铁石吸去似的,一窝蜂都围了上去。 这种现象周以都习以为常了:“又是哪个大明星出街?这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啊,天天都能见明星……” 正在骂骂咧咧的周以忽然听见人群中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周以……” “啊?” “周以!” “哪儿?” “周以!” “谁?” “你妈!” 这下周以终于听清了,这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来源于人群中央的王嘉歌。 王嘉歌的长相和身材太优越了,这次出差又好好拾掇了一番,这出众的外貌和气场不禁让蹲守在机场附近的狗仔和粉丝都以为是什么大明星来了,所以一个劲的往前凑,引得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也跟着瞎凑热闹。 现场“嚓嚓嚓”忽闪不停的闪光灯像电焊似的刺眼,被众星捧月当成明星的王嘉歌非但不怯场,反而游刃有余地摘下墨镜跟四周包围的人们招手微笑。 “谢谢,谢谢大家的热情!当心摔倒,不要拥挤……等我的新作品上映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好不好?” “好!” “姐姐加油!帮我签个名吧!” “能跟我合个影吗?” …… 王嘉歌这个假明星没想到一呼百应,狗仔和粉丝们甚至不知道她是谁,有什么作品要上映,却为她像疯了似的激动和尖叫…… 被堵在边上过不去的路人和李为几人站到一块,用胳膊肘怼了怼李为,纳闷地问道:“哥们儿,谁啊这是?” “……” 李为只觉得无语。 原本周以那三个货就够让他头疼的了,现在又加上一个…… 李为冷着脸走上前亮出了警员证,把哗众取宠的王嘉歌直接带走。 现场再次发出山呼海啸,以为是哪位顶流明星塌房了,才下机场就被警察带走,之后肯定上热搜头条…… “干什么?我还没玩够呢,当着我这么多粉丝的面拉拉扯扯的我怎么解释,干嘛?李大队长要跟我炒绯闻啊?” 到了僻静地方,李为放开王嘉歌:“你有完没完?别忘了你是个警察,你能不能有个警察的样子?” 王嘉歌不可一世地笑了笑:“警察该是什么样子啊?看你就行了。” 周以和赵西安打了声招呼,王嘉歌看着周以打趣道:“哟,臭小子还活着呢?命挺硬的嘛……” 周以回嘴道:“托您的福,勉强还凑合。几个月不见,姐你真是越长越漂亮了!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要不您收回成命,答应我得了!” 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下:“臭小子,找抽呢!” 正打闹着,欧阳拖着行李回来了。 王嘉歌夸奖道:“瞧瞧,找对象就要找这样的,眼里有活。” 周以又欠揍地笑道:“得了吧,人家可比你小好几岁呢!还是个没谈过女朋友的童男子呢,嫩瓜秧子似的,你可别辣手摧花!老牛吃嫩草!” 王嘉歌:“看我今天不把你嘴撕烂!” 赵西安劝架,三个人追逐着跑出机场,留下李为和欧阳面对面站着,“各怀鬼胎”,无话可说。 晚上,京北市警局。 李为给王蓝平和王嘉歌做了引荐。 王蓝平感叹道:“现在有两个王组长了!王组长真是女中豪杰啊,这次的案子全仰仗你了!” 王嘉歌和他握了手:“王组长太客气了,我不是女中豪杰,我是人中豪杰,跟大老爷们比我也毫不逊色。” “啊……是!”王嘉歌的直爽让王蓝平愣了一下。 见寻常的客套话不管用了,王蓝平只好不再废话,带王嘉歌直接去了通讯组。 “哇~这么好的设备……” 听到王嘉歌的夸奖,王蓝平的面子回来了些,正要接话,却被王嘉歌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这么好的设备,怎么就破不了案呢?” 王蓝平脸上的笑容凝固,只觉得如梗在喉,如芒刺背,如坐针毡。 “局里的设备都是最先进的,可是没什么用,平时也开不了几次机,就跟花瓶似的摆着好看……” “设备先不先进,能不能派上用场发挥它最大的作用,关键还得看是什么人用。这下好了,我来了,这些设备终于可以证明自己不是花大价钱买来的摆设了。” 王蓝平的脸都绿了,心里不禁感叹颐江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从那里出来的人都这么狂? 他很矛盾,既希望王嘉歌尽快破解出“黄公馆”二楼上的秘密,又担心王嘉歌真的那么容易破解出来,让自己警局的颜面扫地。 “王组长,怎么样?能破解出来吗?”李为问出了王蓝平想问的话。 王嘉歌仔细钻研着那个监控摄像头,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不着四六,但她认真起来的样子像极了一位人民大众想象中的警察。 “监控设备里的数据不只被人为删除,而且还被病毒摧毁了……” 王蓝平:“还能修复吗?” “能。” “需要多久?一个月?十天?一个星期?” 李为知道王蓝平的顾虑:“三天能行吗?这个案子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我们能等,几位受害人的尸体不能等,家属和人证也不能等。” 王嘉歌放下仪器,随口说道:“一晚。” 李为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赵西安插嘴道:“你饿了吧,要一碗牛肉面还是一碗盖浇饭?” 王嘉歌嫌弃地推开赵西安,目光坚定地看着李为:“给我一天晚上的时间,我保证把它修复出来。” 第77章 孤儿怨 王嘉歌要通宵留在通讯组恢复受损的数据,虽然几个“门外汉”在这方面帮不上忙,但担心她一个人出什么事,所以李为等人还是陪她留在了局里。 王蓝平腾出两间警务休息室让他们稍作休整,王嘉歌也嫌他们几个在旁边碍手碍脚。 周以:“那好吧,我们不影响你操作,我们就在隔壁的休息室里眯一会儿。要是有什么事你一喊我们就能听见,我们马上飞奔过来。” “哼,”王嘉歌不屑道:“得了吧,靠你来救,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绝望的事情吗?滚滚滚滚……哪凉快哪待着去,都别杵在这儿戳我的眼!” 被王嘉歌赶出来后,欧阳去上厕所,四个人两间房的分配产生了分歧。 周以:“我要跟欧阳一起睡,他看起来就很干净,他也不会打呼噜和磨牙,更不会大半夜的梦游起来骗我喝马桶水……” “不行,”李为命令道:“你和赵西安一个屋。” “凭什么?” 李为冷漠地看着欧阳离开的方向说了一句:“我得看着他。” 深夜。 隔壁休息室里已经传出了赵西安的呼噜声,欧阳还没有回来。 李为坐在床上看了眼手表,欧阳去厕所已经去了两个钟头,就算掉进厕所里也该被捞上来了…… 李为正要去找人时,休息室的门忽然开了。 欧阳慢吞吞地走进来,在看到李为时有那么一瞬间的诧异,但很快又笑道:“队长,今晚我们两个睡一起啊?” “怎么了?”李为还了欧阳一个笑容:“不想跟我睡?还是……” “你害怕什么?” “没有,跟你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担心我睡着了说梦话吓到你……”欧阳漫不经心地笑着拿过架子上的脸盆去洗漱。 人在慌乱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会不自然的变多,虽然欧阳的表情管理很到位,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可是他下意识的很多行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李为: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秘密越来越近,真相似乎即将浮出水面。李为迫切地想知道欧阳藏在心底的秘密,想看清他单纯干净的外表下到底藏着一个什么样的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只是李为担心这个秘密有一天终于重见天日的时候,自己会不会受不了? 他一直信任的队员,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甚至早在自己对他推心置腹之前就已经谋划着一起可怕的犯罪…… 李为从来没有这么不安过,他的心里像被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让他喘不过气。 他很想问问欧阳,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跟大家说? 可是正如欧阳所表现出来的一样,就算李为撕破了他的伪装,直截了当地问他,他也不会说出实情。他那张永远带着标志性微笑的脸像是面具,李为看不透他,没有人能看透他。 他就像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安放在李为身边的定时炸弹一样,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爆炸,不知道当他爆炸时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李为甚至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太久,怕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进行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所以李为几步上前抢过盆放回了架子上,在欧阳疑惑又诧异的目光中命令他上床睡觉。 正如周以所说,欧阳睡得很安稳,甚至连呼吸都很轻。 他直条条地盖着被子躺在那儿,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肚子上,睡着的样子安详得就像是死了,连一只小强飞在他脸上都没醒。 李为伸手帮他捉走蟑螂,在拿走蟑螂的那一瞬间,李为的整只手被拧过了180度。 要不是李为也练过,反应迅速,否则这只胳膊都得让他活活掰骨折。 从睡梦中猛然惊醒的欧阳拧着李为的手,昏暗中,李为脸上的表情难以名状。 “队长?是你啊,我还以为……”欧阳连忙松开李为的手,满含歉意的笑容里有惊愕,有恐慌,有懊悔,有后怕……可就是没有他原本想表现出的歉意。 李为自己拧了拧生疼的手腕,还好没骨折。手心里的小强已经光荣牺牲,在那一瞬间的剧烈疼痛中被捏死了。 “队长,你的手没事吧?我送你去医院包扎一下……” “你身手这么好……”李为答非所问道:“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一手?” “……”欧阳依旧嬉皮笑脸,想像以前那样混过去:“有老赵和队长你在,哪里轮得到我出手?” 李为冷笑:“我是你的队长,我们在一起快一年了吧?可是我竟然不知道你的深浅,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就像今天晚上因为一只蟑螂就差点被你折断手,以后这样的事情难保不会再发生,。我们天天一起行动一起办案子,谁也不知道你的反射开关在哪里?既然今天都露怯了,不如索性交个实底,我们比划比划?” 休息室里落针可闻,今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只有隔壁赵西安的呼噜声依然此起彼伏,很吵,可是在寂静的黑夜里让人安心。 李为眼看着欧阳身侧的拳头缓缓捏起,又缓缓松开,最后笑道:“我打不过你,我认输。我只会那两下,这是我的看家本领,保命用的,真要跟人过招,别说你和老赵了,就算嘉歌姐我也未必能打得过。” 李为笑了起来,欧阳跟着笑,李为却忽然冷脸:“别他妈装蒜了,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欧阳:“队长,你什么意思啊?” “当初接近我,进入刑侦组到底有什么目的?” 看到这次混不过去了,欧阳脸上的笑容逐渐冷却,可他依旧不打算说。 李为只好换了话问:“别的事情我都可以不管,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的秘密会不会危害人民群众的安全?会有人因为这个死吗?” 欧阳缓缓摇头,被李为一把扣住脖子抬起脸来:“是不会,还是不确定?不想说?把话说清楚了,别在关键时候就装哑巴!” 隔壁听见动静的周以和赵西安闯进来,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前拉架。 赵西安:“我就说不能让这俩人睡一块儿吧!你看这不,睡出问题来了吧?” 周以顶着两个黑眼圈和一头犀利哥的发型抱怨:“我今晚压根就没合上眼……两个房间,一个房间在打雷,一个房间在打架,这还能有好了?得,索性我也不睡了,说吧,你们这又是怎么着?” 李为松开手就要往外走,欧阳忽然说道:“我不会伤害别人的。” “等这件案子完了,我会告诉你一件事情。” 急性子的赵西安瞅着这两人都快愁死了,跟着着急:“有啥事你不能现在说吗?你这不是存心吊人胃口吗?” 周以也帮腔:“对啊,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趁着现在大家伙儿都齐了,你要说什么就说吧,什么事啊?” 欧阳还是直直地看着李为:“头等大事。” 这件事暂时搁浅,眼下还是破案最要紧。 天亮之后,太阳带来了第一缕晨曦,王嘉歌也给大家带来了好消息。 摄像头里被损坏的数据修复回来了! 所有人都无比激动,明天就是元宵节了,老话说过完小年才算过完年,因为这个案子,所有人这一个年都没有过好。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从除夕夜之前就拉开帷幕的案子,历经这么久的不断调查取证,一直拖到了元宵节才有了“一槌定音”的铁证。 期间大大小小的线索、困境、转折、新案子……层出不穷,众人曾经一度陷入绝望,好在正义和真相来得晚一些,但总归不会缺席,大家可以安心过好小年了。 王蓝平对此案的审理进展迅速,有了视频铁证,就算李清妍再怎么狡辩也无济于事。 结婚第三天,按理来说是新娘子回门的日子,可是就李清妍和刘彬这对新婚燕尔来说实在奇葩。 新娘子在新婚夜里被捕,新郎官非但不着急,反而在隔天跑到警局报案,要把李清妍告上法庭,跟李清妍离婚。 他声称跟自己结婚领证,在无数亲朋好友面前泪流满面、信誓旦旦地承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相守一生的人是假的,是骗子和杀人犯,不是他心里真正想娶的那个人…… 对于刘彬这种事后诸葛的行为连大情圣周以都觉得不耻:“真是墙倒众人推,树倒胡孙散,她不是第一天才这个样子的,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李清妍前脚被抓,刘彬后脚就醒悟了?他其实早就发现了吧!刘彬想娶的人不是李清妍,可是跟他结婚,在亲戚朋友面前宣誓的人是李清妍。早干嘛去了?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什么都做过了之后说要退货。我挺看不起这种人的,他还不如蒋微,至少蒋微明白,即使脸长得一样,什么都一样,可不是她就不是她,不会想着反正都一样,先占便宜再说……” 得知刘彬把她出卖了的李清妍什么也没说,只是自嘲地笑了几声。 很显然,这对新婚小夫妻谁也没把谁放在心上。两人貌合神离,同床异梦,即使身体相契,可灵魂永远得不到共鸣。 所以刘彬再怎么样,哪怕是立刻死在李清妍面前也对李清妍的内心产生不了什么波动,反而是接踵而来的另一件事,让原本打算冷静到死的李清妍破防了。 医院方面传来消息:李母跳楼了。 听到消息后,李清妍的亲生母亲就和丈夫在警局门口闹,他们不相信自己的宝贝女儿会做出杀人这种事,也不愿意看到唯一的下一代被判处死刑的结果。 夫妻俩都处于偏僻的农村,没接受过什么教育,寻常老百姓的思想可能就是杀人偿命,一命赔一命就算了,所以老两口都打算用自己的命去换女儿的命。 李母在警局门口哭得老泪纵横,说自己已经是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了,怎么样都不可惜,可是李清妍只有二十多岁,她还年轻,以后还有大好前途,希望政府开恩,让她替女儿她去死,代女儿赔命。 可是怎么可能呢? 法律的原则上虽然倾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是绝对没有无罪者替人偿命这一说。 求告无门的老两口实在没办法了,所以就悄悄跑到李清妍住过的医院楼顶跳楼,想逼迫警察放过李清妍。 可是还没等到警察来,连消防员在楼下铺的气垫都还没有充好气,李母就从楼顶跳了下去。 医院六层的楼,底下是硬邦邦的水泥地,听说李母在跳下来时已经不动了。 痛不欲生的李父说,老婆子的遗愿就是临死前最后再见女儿一面,等完成了老婆子的遗愿,他也找个僻静地方自杀去。 他知道从前家里做过不少孽,为了省钱,为了生儿子,甚至不惜把刚出生的亲生女儿弄死,送人……可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个惩罚太大了,他们接受不了,所以宁愿陪女儿一起死,黄泉路上好做个伴,也算一家人对另外那个可怜的孩子赔罪了。 李清妍在警察的护送下赶到医院时,李母躺在病床上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她辛苦劳作了一辈子的手长满了厚厚的老茧,此时这双手紧紧扯着李清妍,将死之人因为强烈的执念而回光返照,她快死了还是不甘心地问:“你是小妍,对吧?” 也许对于这位母亲来说,虽然同样是女儿但也是不一样的,她宁愿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她宝贝的李清妍,而不是心存愧疚的李苑,虽然结局都是个死,但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宝贝女儿被残忍杀害、分尸,还把肢体藏在了蛋糕里,拿去喂猪…… 说到底,她还是偏心的。 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旁人都看得明白,更别说是当事者。 他们对李苑也许真的有愧,可是哪怕这么多年过去,哪怕李清妍已经死了,哪怕他们马上也要死了,可是如果把当年的情况再来一次,如果两个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女儿同时站在他们面前,非要让其中一个去死的话,他们选择的也一定是李苑。 “我们对不起你,可是希望死的是你。” 之前李为一直不明白,如果真的是李苑,那么她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她跟李清妍,自己这个一卵同胞的亲姐姐素不相识,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去对待自己的双胞胎姐姐? 可是现在李为明白了,是亲生父母的偏心造成了她心里极度的不平衡,心理一旦失衡就会导致扭曲,从而变态。 父母偏爱李清妍,可也正是因为父母的偏爱害死了李清妍。 人生而平等,若是不平等,人心就会长出倒刺,成为一把尖刀把人心切碎,只留下两点碎片。那把刀子像一道永远逾越不过去的鸿沟隔在两颗心中间,只有一半是生,另一半只有孤零零的一颗心,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人“心”也就变成了人“性”。 人性是种可怕而又捉摸不透的东西,正如李苑,她应该是恨她的亲生父母的。因为嫉妒父母偏心,她杀害了自己的姐姐,可能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咒骂过父母无数遍,希望他们快去死。可是当她看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真的快要死了时,她尚未完全泯灭的人性又告诉她:她的心在痛。 看到她沉默半天没回答,李母已经知道答案了。她用尽这辈子最后的力气抓紧李清妍的手,祈求地说道:“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妈?” 只可惜直到李母咽气都没有听到女儿的一声原谅,也是,迟到了二十多年的母爱早就过期了。 二十多年前她不想听的这一声妈,到了二十多年后想听了,可是再也没机会了。 赵西安红了眼眶骂道:“人死为大,她临终前不就是想听你叫她一声妈吗!这有多难啊?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叫呢!” “她不配。”李清妍抹了把眼泪,站起来时又回到了那个平静的样子。 “送我回警局吧,她的故事剧终了,我的才刚开始……” 说完,李清妍径直往外走去。 “李苑!!!” 李为的叫喊让她停在了病房门口。 虽然她的身份大家心知肚明,可是她到底还是没有自己承认,这时她下意识的反应终于露出了马脚。 李为:“你原本有着属于自己的大好人生,为什么非要跟她换呢?她的人生到底有什么好的?” 李苑站在门口没有回头,她笑了两声:“她的人生一点也不好,但有一点是我没有的,那就是所有人的爱。” “都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她一出生就有父母全部的爱?凭什么她做着伤害别人的事,却有那么多人爱她?凭什么她死了,父母竟然会为了她放弃自己的生命?既然他们这么爱自己的女儿,为什么当初还要抛弃我?我也是他们的女儿啊……她玩弄真心,却有真心,凭什么?我曾经以为只要跟她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他们就无所谓,可是后来他们告诉我有一种叫作爱的东西,我没有。我不爱他们,也不屑抢走她的人生,我只是不明白,不甘心。可是我现在回过头想想,好像也有很多人爱我,只是我一直被仇恨蒙住了眼睛,竟然从来没有发现。” 李为:“你现在明白了吗?” “明白了。” “你是谁?” “你不是……都叫我的名字了吗?”李苑回过头来看着李为含泪一笑。 这是属于李苑的笑容,属于原本的她最真实的笑容。 第78章 头等大事 李苑松口后,“天然烘焙坊”的店长王舒雅和郝氏两兄弟相继自首,真相终于大白。 也许是出于双胞胎的心有灵犀,相隔千里的李清妍和李苑都有相同的追星爱好,追的还是同一个明星于末。 某次于末的线下活动时,现场人满为患,热闹非凡,同来追星的蒋微随手抓了一个人帮自己和偶像拍照。 李苑帮蒋薇拍好照,内向的她第一次出远门追星就遇到了热情的蒋微。蒋微拉着她到处疯,那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之后中场休息李苑去上厕所,蒋微等在外面。 不多时,一个跟李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生从厕所出来,蒋微一把将人拽走。 “快点,已经开始了!不过你也挺利索的,还换了身衣服?怎么?尿身上了?” 被拉走的李清妍一脸懵:“你说什么?” 蒋微还以为自己的玩笑让她生气了,所以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拉着李清妍继续疯。 “对了,我叫蒋微,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天玩的真开心!我们是同担,又这么有缘,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一起追星!一起……做任何事!” “好啊,我叫李清妍。” …… 回到家的李苑登录超话收集这次活动的物料,无意中刷到有大粉在出售偶像的东西。 点开那人的主页照片一看,李苑仿佛在照镜子。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呢? 她开始调查,开始知道那些陈年往事,开始仇恨,开始思考杀人计划…… 今年于末上春晚了,工作室在某博上传出了行程物料,吸引了天南海北的狂热粉丝们在除夕这天晚上聚集到京北市机场等候偶像,其中就有李清妍和李苑这两姐妹。 李苑就像李清妍的影子一样跟踪着她,摸清了她现实生活的情况和行踪之后,计划开始了。 她先是借用李清妍于末大粉的身份在网上跟王舒雅互撕对骂,到处发王舒雅偶像的黑料和丑照,引得矛盾升级,从线上发展到线下约架。 王舒雅也是个脑残粉,被李苑现身挑拨嫁祸几句就真的信了,答应在“天然烘焙房”里设下陷阱报复李清妍。 那天李清妍被弄脏衣服后进入后厨清洗,才刚进去就被埋伏好的王舒雅等人控制住。 李苑换上她的衣服出现在摄像头里,之后,活的李清妍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李苑取代李清妍走出那扇门,从此走进了李清妍的生活…… 庭审进行得很顺利,一切尘埃落定。 原本以为可以好好吃顿元宵的,可是最后也没吃成。 事后,王蓝平再次邀请李为去家里做客,明白的说,王心悦还记挂着李为,知道李为要离开了还特意学着做了元宵等他去吃,算是补上元宵节还在忙案子的缺憾。 李为去了就等同于接受了心意,所以还是没去,建议王蓝平真的想请的话就请所有人,毕竟元宵节没吃上元宵的遗憾不是他一个人的,是所有警务人员的。 所以王蓝平在单位开了大灶煮元宵,警员们围在锅炉旁边煮边吃,热气腾腾,无比温馨。 新煮好的元宵才递到手上还没吃,一个电话再次打破了李为难得的安逸。 医院说,张小伟的爸妈把儿子送来火化了。 本件案子中最无辜可怜的一家人,儿子本来就有残疾,原本想着生活苦一点累一点无所谓,只要一家人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好,可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落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果。 张小伟不翼而飞的头颅最后在他经常埋屎骗人的花盆后面找到了,他亲手挖的坑,最后埋了他自己的头。 他的尸体在停尸房冷冻过一段时间,现在又要拿出来用火烧。 斩首、冰冻、烈火焚烧,这些残忍的刑法在这个疯疯癫癫的可怜人身上用得淋漓尽致。他什么也没有做错,他只是用力的活着,却经受了这些本不该他经受的酷刑,这换做任何一位父母都是无法接受的。 要是早知道他会承受这一切苦痛,当初到底应不应该让他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呢? 同样的问题去问他的父母,在一张床上睡了几十年的夫妻俩答案却截然相反。 李为和欧阳在医院里看到他们时,张小伟的妈妈哭成了泪人,爸爸却站在一边跟工友抽烟说笑。 了解之下得知,张小伟小时候得这个病时正好是家里最穷的时候。爸爸主张把张小伟扔了,趁着年轻再生一个健康的,趁媳妇去河边洗衣服时都把张小伟扔在山上了,可又被媳妇捡了回来。 张爸说这个拖油瓶是个无底洞,要是不把孩子扔了就离婚。孩子妈说别离了,以后孩子的所有费用她打工来承担。 就这么着一直过了几十年,孩子妈苦成了黄脸婆,每天要打两三份工,一天都不敢歇,连病都不敢生,一天就吃一顿饭,一顿就是馒头白菜,白菜馒头…… 就算日子过得这么艰辛,可是看着孩子还活着就觉得安慰和踏实。 而孩子爸不这样想,张小伟死了,他爸爸想的是这个拖油瓶终于死了,终于不用往里填钱了,以后的日子会轻松很多,对孩子而言也是个解脱,所以他高兴,还特地买了烟发给工友庆祝。 孩子死了,妈在哭,爸在笑,讽刺的是不能说他们谁对谁错,也许在他们各自的角度上,他们都没错。 欧阳唏嘘道:“就算养条狗,养那么多年也该有感情了,就算哭不出来,也不应该笑吧……” 李为:“这就是为什么国家要抵制代\/孕的原因,一旦生产的代价降低,为人父母的成本降低,亲情的含金量就会随之下降,甚至消失。这还是亲生的都这样,更别说是代来的。都说轻易得来的东西贱,要是生孩子这么轻易就没人会珍惜,像张小伟这样的孩子根本就不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毕竟人人都会追求更完美无瑕的后代,可是每个人对完美的理解不同,有的追求外貌,有的追求智力,有的追求健康……追求完美没有错,可是人不可能尽善尽美,总是会有缺点的,完美的不是人,是商品。” “只要商品有一丁点的瑕疵就会被无情抛弃,毕竟没有亲情就没有责任。要是真的到了那一天,孩子不听话,学习不好,或者偶尔生个病,偶尔淘气一点……让父母感觉到麻烦和累赘就有可能被抛弃,那时候垃圾桶里的弃婴会比垃圾还多。” “而为了得到更加完美、高智商的产品,人们会对生产产品的商品有越来越高的要求,达不到要求就只能往里砸钱。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可是在唯利是图,金钱至上的大环境下这就会导致普通人根本就无法拥有下一代。刀子不划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痛的,有些事情不能免,有些痛苦不能被代劳,不经历同样的痛苦就不能感同身受。” 李为少有的长篇大论换来了欧阳的一声轻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想漏了一种情况……” “什么?” “有的人天生就是贱,刀子就算划在她身上也不知道痛的,或者当时的确是痛不欲生,可是等伤好了、疤掉了,她就忘记当时有多痛了。切肤之痛都能忘记,更别说什么血脉亲情之类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无缥缈的东西……又或者是,她没忘记当时的痛苦,所以把她的痛变本加厉加倍奉还到无辜的孩子身上。我一直很讨厌两句话,一句是「儿的生日母的受难日」,另一句是「你知道我当时为了生你遭了多大的罪」。有些孩子在还记不清事的时候,身上就已经记着一条人命了,不是所有亲生父母都会爱孩子的。” 李为觉得欧阳话里有话,他终于打算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了,所以李为把欧阳带到了医院顶楼的天台,那里安静,除了一些杆子和晾晒的白床单之外一个人都没有,他想说什么都可以。 “你那天说案子结束了要告诉我一件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欧阳先问了他一个问题:“队长,你觉得你是一个好人吗?” “……” 李为认真想了想,说道:“从人民大众的角度上来说,我脾气暴躁,不好相处,会抽烟,会喝酒,会骂脏话,会打架……也许算不上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好人。” “但是站在警察的角度上,我对得起这身警服,我问心无愧。” 欧阳点了头,李为的回答很诚恳,但更重要的是—— 他相信李为。 “队长,我……” 楼顶的风很大,吹得无数白床单飘扬,欧阳轻飘飘的声音也被风刮到了天上。 昏暗的灯光下欧阳闪烁其词,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看他纠结的样子,好像那件事的确难以启齿,也的确事关重大。 李为疑问地看着欧阳,主动靠近了一步,一直在等他。 “我想说……” 正当欧阳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说时却被一阵铃声打断。 是李为的手机响了。 欧阳刚要出口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你先接吧。” 李为接通电话,是王嘉歌打来的。 “王组长,有什么事?” “李苑被判了死刑,她想在被枪决之前最后看一眼偶像。前几天她喜欢的明星来京北市参加电视台举办的元宵晚会,今晚就要走了,王蓝平的意思是: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可以满足。我和周以赵西安先带她过去,你和欧阳那边完了吗?要不要过来?我们一起看看害了那么多人的明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祸害?他是不是比普通人多长只眼睛多长张嘴?” “我没兴趣,你说完了吗?” “诶诶诶,别挂别挂!还有一件事!” “你最好说点有营养的事,王组长。” “当然,这件事可是正儿八经的大事,跟你有关!” “什么事?” “恭喜你啊李队长!你的大好事来了!刚才我接到颐江市的消息,原来的副局长犯了心脏病,已经卷铺盖走人了!” 听着电话那头激动聒噪的吵闹声,李为无语道:“这是哪门子的好消息?别幸灾乐祸了,副局长心脏病犯了关我什么事?” “你被提名为副局长了!以后可要靠李副局长罩着我们了……” 电话里王嘉歌叽叽喳喳的声音被风吹到了欧阳耳朵里。 欧阳愣住了,只听见李为就要当上副局长了,其他的再也没听清。 一会儿后,李为挂断了电话。 “继续。” 欧阳:“……” 见欧阳在发呆不知道想什么,李为伸手在他直愣愣的眼睛前面打了一个响指,把他的魂勾了回来。 “你想跟我说的话,继续说。” “什么?说什么?” “你丫失忆了?!”李为没耐心地骂道:“说你打算告诉我的头等大事!” 原本欧阳的确打算把一切都告诉李为的,可是没想到李为忽然要当副局长了…… 他心里再次泛起了嘀咕,谁也无法保证李为在当上副局长之后会不会变?要是他变了一个人该怎么办? 要是自己的事也就算了,可他不能让无辜的人陪着自己一起赌李为不会变,没道理让别人跟着自己冒险,要是一旦赌错了,后果不堪设想。 见欧阳低着头寻思半天,李为催促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欧阳强颜欢笑:“没什么事,逗你玩儿!” 话音刚落就被李为揪住脖领子拎了起来:“你看我想笑吗?再不说我就把你放下去「荡秋千」!” 欧阳连忙求饶:“好好好,我说我说!” 李为松开手,欧阳尬笑着说了一句:“我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意见?” “你觉得我把头发留长一些更帅,还是剪板寸更帅?” “……”李为皱眉:“这就是你说的头等大事?” 欧阳嬉皮笑脸,准备逃跑:“这头顶上的事情不就是头等大事吗……” 说完就跑,可是被李为一把薅住头发捉了回来。 “还真是头等大事,我的意见是长发和板寸都不好看,干脆剃个光头吧,贼帅!我来帮你「剃」!” 天台上充斥着欧阳的惨叫声…… 第79章 人心 晚上九点,颐江市国际机场外人满为患。 王嘉歌等人带着李苑来到现场时,大明星于末已经在一众保镖和工作人员的保护下出来跟粉丝们见面了。 追星现场人头攒动,欢呼声和尖叫声快要把机场大厅的屋顶活活掀飞。 于末和他的助理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严实实,王嘉歌等人被挡在了五米开外。粉丝们脚踩脚、肩并肩砌成了一堵固若金汤的人墙,人与人之间一点缝隙都没有,根本就挤不进去。 李苑拿着自己亲笔写的信一边跳起来,一边跟着人群大喊大叫,像长颈鹿似的努力伸长着脖子去看人群中央的于末,不知道她是着急还是太过激动,眼看着都快哭出来了。 她夸张的表情让王嘉歌等人很唏嘘,就算她的亲生母亲死在她面前,就算她马上要被执行枪决了,她都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可是就为了这么一个遥不可及的陌生人,她情绪激动得宛如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可能在他们这类人的心里,自己喜欢的偶像比一切的人和事都重要,甚至比他们自己都重要。 王嘉歌不理解她的心理,但是愿意在她死之前帮她完成最后的心愿。 眼看着于末随便收了几样粉丝们送上的礼物和卡片之后就上车要走,粉丝们依依不舍地跟着移动。 有一部分狂热的粉丝不顾自身安全地跟着车跑,被凶神恶煞的保镖吼退,甚至起了争执,被保镖一把推翻在地,言语辱骂。 赵西安看不过去,上前跟保镖理论,周以去拦工作人员。王嘉歌倒好,直接拉着李苑跟车赛跑。 这种狂热行为在大明星眼里已经见怪不怪了,原本对付这种事情只要让司机加大油门把人甩开就行,不必理会。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车子竟然破天荒的停了下来。 车子后排的车窗慢慢落下一半,露出了一双戴着墨镜的眼睛。 墨镜背后神秘莫测的视线在王嘉歌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大明星于末不知道跟身侧的工作人员说了句什么,随后升上了车窗。 从车上下来一位戴着棒球帽和黑口罩的工作人员,于末和其他人扬长而去。 王嘉歌拉着李苑还要去追,被那名工作人员拦了下来,拉到一边。 “你们急什么?”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李苑要不是王嘉歌揽着就直接瘫在地上了,可是还不甘心地跟人争执:“我能不着急吗?哥哥都走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机会!他说过他认得我,不会忘了我的!求你了,大哥,帮帮忙吧,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 对于这话,连工作人员都觉得诧异:“你记错了吧,于总不会说这样的话。” “是真的!”李苑努力缓和着气息说道:“是他亲口说的,在两年前的粉丝见面会上,他和我拍了合照,我问他记不记得我?我说我每次都会去追他的线下活动,他说他记得的!” (“你来见了我那么多次,我要是还不记得你不是太混账了吗?”) 就因为这句话,李苑死都要来见他最后一面。 工作人员却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小妹妹,我虽然是于总的人,但还是好心奉劝你一句:追星就追星,千万别付出自己太多的感情。娱乐圈的水太深了,有句老话叫「水至清则无鱼」。可能你爱的并不是于总,你爱的只是表面上的他,一个你自己想象中的完美情人。实际上娱乐圈里的人大多都是包装出来的,就跟花瓶一样,你从外面看着是挺光鲜亮丽的,但往里头一看就是空的,真的没意思……” 工作人员这么诚恳的“倒油”,可惜李苑已经“中毒至深,病入膏肓”了,对于这些话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带信的。 “你是谁啊?凭什么这么说他!你了解他吗?知道他有多努力吗?他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的困难?被对家买黑粉泼了多少次脏水,防爆了多少次?我在流言蜚语之前就认识他了!现在他终于轻舟已过万重山了,我不要听别人说,我只要听他自己说!你是对家安插在他身边的卧底吧?披皮黑?” 李苑这么不分青红皂白一顿劈头盖脸的输出非但没有让工作人员生气,那人反而笑了。 “看来你们真的是喜欢于总的粉丝,那我也就放心了。” 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前面还看似正义地劝说粉丝,抹黑他自己的老板,这会儿却化身“忠犬”了。 王嘉歌对这种两面三刀的“变色龙”嗤之以鼻,但为了完成李苑的心愿也只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啊,我们真的是于末的粉丝,马上就要回老家去了,这是最后一次能见面的机会。我们来一趟挺不容易的,您看能不能安排一下,让我们见一下于总?” 工作人员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王嘉歌一眼,哪怕不是出于警察的警觉也知道他不怀好意。 “安排肯定是能安排,你们也知道明星是高压职业,需要时不时找个乐子放松一下……正好于总在接受媒体采访后要在当地住一晚上,你们要去的话可得把嘴闭紧了,还要把手机那些电子设备交给我保管,之后什么都不许往外说,知道吗?” 王嘉歌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李苑懵懂地问:“不能拍照吗?” “废话!你难道还想录个视频吗?” “我想留个纪念……” 见工作人员要发火了,王嘉歌连忙接过话:“好好好……我们不拍照,都听您的,您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快带我们去吧!” 工作人员满意地笑了笑,把王嘉歌单独拉到一边说话:“你上道,于总也喜欢你,我带你一个人去吧,别管那个傻子了。” 王嘉歌回头看了等在原地的李苑一眼,敢情她的一片真心落在他们眼里竟然成了傻子? 对一些工作人员和助理来说,他们成天跟着明星同行同住,明星的真实性格、平时说什么话办什么事,他们看得最多,听得最多,是最清楚的。 他们就像一面照妖镜一样照出了明星们画皮之下的真实样貌。换言之,他们什么样,主子大多数就是什么样。 他们把粉丝当傻子,正主又会有多在意粉丝呢? 王嘉歌心里恶寒,却强忍着不发作,现在就连她这个不追星的“圈外人”也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大明星皮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是我表妹,我们一起来的,不好把她撇下,你就带我们一起去吧!” “行吧,不过你可得管好她,别让她出去乱说!” 另一边,周以和赵西安处理完现场的矛盾就看见王嘉歌带着李苑上了一辆面包车。 两人急忙跑上去抓住车窗:“你们要去哪儿!他是谁?” 赵西安急道:“你们可别乱跑!人生地不熟的当心被拐卖了!” 王嘉歌白了他们一眼,把他们无情推开:“我去哪儿你们管得着吗?起开!别碍手碍脚的!” 周以看向李苑,出于人犯的自觉,也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想逃跑,李苑主动告诉他们:“我们去见哥哥,我想把我的手写信交给他,完事之后我们会回来的。” “你们知道他是什么人啊就敢去见他!你们两个女的就这么去,不怕被占便宜吗?” 副驾驶上的工作人员假咳了几声提醒她们不要乱说话,王嘉歌给两人使了个眼色,告诉他们自己会小心行事,她的耳钉里有跟踪定位器和一键报警器,要是真的出什么事会立刻通知他们。 周以明白了,安下心来,把还一头雾水着急地拽着车门的赵西安拖走。 眼看着面包车载着王嘉歌和李苑离去,赵西安怒气冲冲地甩开周以:“你咋让她们就那么走了?!” 周以解释:“你放心吧,嘉歌姐是老江湖了,从来只有她占别人便宜,没有别人占她便宜的。” 之后,李为和欧阳赶来机场跟两人汇合。 “王组长和李苑呢?” 赵西安告状道:“还能去哪儿?跟她们的心上人约会去了呗!” 欧阳诧异:“那个大明星?不是说明星都很高冷,见他们一面都难如登天,他们也不能私联粉丝吗?” 周以嘲笑起来:“他们说什么你都相信,你也有当粉丝的潜质啊?” 王嘉歌的不听指挥让李为很头疼:“你们俩怎么不拦着她们?王组长也是,带着一个犯人满世界乱跑什么?!” 周以继续阴阳怪气:“嘉歌姐的性格本来就潇洒不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是你我,嘉歌姐可能不感兴趣,但这次对方可是大明星呢!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就算她不追星,难道还不想尝尝这个高高在上的大明星吗?” 李为气愤地踢了周以一脚:“别胡说八道!王组长是警察,不会做这种事情。” “那人可是大明星啊!”周以揉着屁股躲到欧阳身后把手机递给李为看:“而且还是一个有「前科」的大明星,私联、睡粉、傍富婆、潜规则这些事他可没少做!” —————— 某高级酒店内,被收走所有电子产品的王嘉歌和李苑被带进一间没开灯的屋子里。 现在已经是深夜,屋子里的门窗紧闭,就连窗帘也拉得密不透风,像是见不得一点光。 “于总,人带到了,我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人来打扰您的。” “嗯。” 那人出去后把门从外面带上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只剩下了一男两女,气氛实在暧昧,让人不由得浮想联翩。 “你们是我的粉丝,一直想见我是吧?” 王嘉歌警惕地环顾着四周排查着一切危险因素,李苑激动万分地回应偶像:“是!我是你的粉丝,喜欢你十年了!今天我终于见到你了!能离你这么近是我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黑暗里传来一声轻笑。 “你喜欢我什么?” “我喜欢你真诚、纯洁、朴实、善良、努力,不靠资本纯靠自己打拼,是娱乐圈难得的一股清流!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你长得帅,事业心强,不会塌房,粉你这样的偶像让我觉得很自豪!” “谢谢,”黑暗中亮起一盏蓝紫色的氛围灯,光源照到的地方不大,正好照亮了那人的身影。 于末穿着浴袍懒散地靠在沙发上,两只眼珠子在氛围灯的照射下反射出诡异的光亮,直往两位女生身上瞟。 “可是你刚才说的那些……完全不是我。” 李苑愣住了, “什么?” 于末朝两人招了招手,让她们过去坐在他身边,一只手揽着一个,无比惬意:“娱乐圈本来就是个大染缸,我在里面混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出淤泥而不染?我要真像你说的那样,你根本就没机会看见我。” 李苑呆呆地问:“所以那些传言不是对家造谣的黑料?是真的?” “娱乐圈富贵迷人眼,所有东西本来就是真真假假,让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于末倒是诚实,不过想想也是,现在不在聚光灯下,没有镜头和媒体大众,有的只是一个可怜的小粉丝,他可以完全卸下伪装,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做自己。 “你该不会真的相信一个快30岁的正常男人没谈过恋爱,没做过那种事吧?营销是营销,生活是生活,我当明星不就是为了赚钱吗?赚了钱不就是为了快活吗?不过我要谢谢你们这么维护我,果然人红了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自有大儒替我辩经……” 李苑不再说话,王嘉歌知道她的内心世界崩塌了。 于末也知道自己伤害了一颗真挚地喜欢着他的少女心,可是他一点都不愧疚,甚至觉得这种亲手把别人的梦境捏碎的感觉很爽。 “好了,明天我还得去赶通告,我们抓紧时间吧,你们知道怎么做吗?” 说着,于末放在王嘉歌后背上的手开始慢慢往下移动。 这么近距离地看这位大明星的脸,卸了妆,没有滤镜美颜和专业人员的p图,这位迷倒万千少女的大明星看起来也就那么回事,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整容后遗症,整张脸看起来都很别扭…… 这样的人怎么有脸吹嘘自己是原生态妈生脸的? 王嘉歌都生怕自己一巴掌打过去,下手重了,把他整张脸像揉面团似的打歪…… 王嘉歌抓住于末的手嫌弃地扔回去,提醒李苑快点完成自己的心愿,她是一秒钟都不想再跟这个“伪人”共处一室了。 跟他坐在一起久了,王嘉歌觉得整个空气里都散发着酵母混合着氨气的味道,渐渐的连自己身上都感觉臭了。 “小苑,你不是有东西要送给他吗?” 李苑如梦初醒的把信递过去,于末却不接:“放一边吧,人都来了还送什么东西,把你们送给我就行了。” 油腻的发言让王嘉歌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都快吐了。 于末又想对王嘉歌动手动脚,李苑忽然说道:“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大礼,是一颗真心,你打开看一下喜不喜欢?” 王嘉歌甩开于末的手站了起来,于末不耐烦地接过信拆开。 紫色的灯光下,信上褐色的字写得很工整,字上还贴着一片片薄薄的花瓣,可是他没功夫去看,像扔垃圾一样随手扔在了一边。 “别装了,你们为我摇旗呐喊不就是为了这个吗?现在还装什么?那么多人喜欢我,我就算选妃也不只你们两个,你们应该感到荣幸和感恩!” 说着就朝王嘉歌扑去,被王嘉歌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像摔麻袋似的摔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快进来个人把她们弄走,她们是假粉丝!给我打!” 于末正气急败坏地吆喝着,王嘉歌还没出手就见李苑一个健步上前,把那封信活生生塞进了于末嘴里。 那名工作人员带着保镖冲进屋里,打开灯,把王嘉歌和李苑团团围住要打,王嘉歌甩出警员证骂道:“我看谁敢动!王八蛋,瞎了你的狗眼!不知道姑奶奶是谁!敢对姑奶奶动手动脚的,不想活了是吧!” 一见来人是警察,一群保镖吓得不敢乱动。 还是忠犬护主,胆子大到竟然敢扑上来抢王嘉歌的警员证,被王嘉歌薅住头发用膝盖往肚子上结结实实地怼了几下,最后甩到一边砸碎了一个茶几。 眼见自己的狗腿子被打,于末怒不可遏地抓过李苑做人质,把嘴里的信纸吐出来,逼迫保镖们动手。 对于末挟持人质威胁她这件事,王嘉歌只觉得好笑。他真的是电视剧演多了,演技那么烂竟然还出不了戏。 “她是你的粉丝,喜欢了你那么多年,你也下得去手?” “去你妈的粉丝!粉丝算个屁!要想救她,除非你答应我今天晚上的事不往外传!有妈生没妈养的贱货!到底是谁派你们来害我的?!” “我让你骂!”王嘉歌直接一嘴巴招呼上去,把于末的脸都打歪了,勒住李苑的手也松开了。 李为等人赶到时,一进门就看见王嘉歌在打“来福”,一群保镖围在四周跃跃欲试,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抓谁? “王组长够了!你是警察,能不能冷静一点?遇到事情不要这么冲动!” “他骂我妈!” “……”李为顿了顿,“谁?” “我妈!” “我是说谁骂的……” 看到平常最冷静的李为脱了外套也加入到战局里,赵西安和周以更不用说,这时反而是身为辅警的欧阳最保持冷静。 “都别动,警察!” 控制住局面后,王嘉歌薅着于末头发的手松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王嘉歌出手太重,于末转头就吐。 周以骂道:“该!让你睡粉!让你玩弄感情!让你聚众淫乱!敢惹我姐,你等着身败名裂吧!” 于末摇着头,用手指费劲地抠着嗓子眼,从嘴里吐出了一片肉来。 全场震惊,只有李苑笑了起来:“哈哈哈……我说了,我送给你的礼物是一颗真心,你喜欢吗?” 第80章 对决 被带走时,李苑最后问了自己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偶像一句话:“你还记得我吗?” 在跟王嘉歌对打后浴袍大敞、头发凌乱,又呕吐得鼻涕眼泪挂了满脸的于末此时狼狈得就像一个邋遢的流浪汉,完全没有了镜头底下高贵帅气,星光熠熠的样子。 他狐疑地打量着李苑,最后说出了一个让李苑心痛不已的答案。 他说:“你是谁?” 李苑眼睛里闪着泪花苦笑起来,笑她自己,也笑她那枉死的姐姐。 这就是我们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大明星,我们无数人的精神支柱,我们甚至想成为他那样“优秀”的人。 我们为了他讨厌了很多素不相识的女孩,甚至为了他去伤害别人。可是他在聚光灯下站的久了,忘了密密麻麻的荧光棒底下都是一颗颗活生生的人心。 粉丝的爱来源于自己的想象力,在李苑等人的美好幻想中,于末高高在上地站在舞台上,像颗璀璨的星星一样发光发亮。可事实上,他就是这样一个肮脏的、无情无义的、满嘴谎话的骗子,连畜牲都不如…… 经过检测,李苑写给于末的那封信是用人血写的,而且还是“心头血”。 李清妍一直找不到的部分内脏器官,原本警方都以为被“有福”农家乐里的猪吃了,却没想到一直被李清妍保存着。 她自己交代,一开始是打算在元宵晚会结束后把那些东西做成蛋糕送给于末的,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送人头蛋糕、残肢蛋糕,早就引起了警方的警觉,不好得手,所以她就做了两手准备,提前用姐姐的心脏写了这封信。 在她结婚的头天晚上,她脸上画着夸张的浓妆,身上穿着血红色的红嫁衣,她把姐姐的心脏割开,用笔沾着血,在于末亲笔签名的信纸上写下一个一个带着爱意和诅咒的字。 为了让于末永远记住她,她还变态地把姐姐的心脏切片贴在信纸上,再用玫瑰花瓣盖在上面…… 这一次,她终于得手了。 姐姐最大的遗憾就是活着的时候没能亲眼见到偶像一面,现在李苑这个做妹妹的帮她如愿以偿了。 到了地底下,两姐妹终于可以没有遗憾地握手言和,一起等着于末下地狱。 事后,于末工作室方面恶人先告状,起诉了王嘉歌和李为执法过严。 有工作人员暗中联系了王嘉歌提议私下调解,只要王嘉歌等人不把当天晚上的事情泄露出去,于末方面就撤诉,大家相安无事。 原本按照王嘉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脾气是绝对不可能跟于末这种腌臜小人同流合污的,可是想到李为马上就要备选颐江市警察局副局长了,李为平常的性格得罪了不少人,本来就有很多眼红病的人盯着他,想尽了脑汁想找他的茬,挑他的毛病。 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给他添麻烦,所以王嘉歌最终还是服软,接受了和解协议。 虽然王嘉歌大展了拳脚还没被处罚,压根没吃一点亏,可还是把周以气得够呛。 “这种人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粉丝喜欢他,喜欢他的粉丝都是些什么人啊?” 王嘉歌淡定地笑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喜欢他的人就是跟他一样的人呗。通过这件事,我算是对这些大明星彻底祛魅了。” 李为似乎话里有话:“「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是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亲人都不一定能完全了解对方,更别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陌生人了。” 李为看向欧阳,欧阳移开了目光。 赵西安也感叹:“最可怜的就是粉丝们了,她们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偶像,哪怕对方压根不认识她,两人甚至都没见过面。可是她爱他,为了自己的偶像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别人说什么都不信,自己的偶像放个屁都是香的……不过她们也是被明星费力包装出来的假象欺骗了,辜负真心的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真心,他会遭报应的。” “呵呵,什么报应啊?你没听说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真心之人灰飞烟灭,凉薄之人风生水起」吗?”王嘉歌不屑地笑了笑,让大家去看热搜。 “那小子和他的团队是会营销的,连这种热搜都敢买……” 一个小时前,于末在某博上发布了一条自己露脸录制的道歉视频,说要给广大粉丝朋友道歉,声称有他的狂热女粉丝为了他在网上互撕谩骂,有的竟然发展到线下约架,甚至有人为了他去死,有人为了他去杀人犯罪…… 连李苑送给他人头蛋糕和心脏人血信的事都添油加醋地说了,连化名都不打,只是文盲属性让他打错了字,打成了“李愿”。还假惺惺地说:这位粉丝叫李愿,那我祝愿她下辈子能做个好人,也愿大家理智追星,尊重死者,不要让舆论发酵…… 他自己占用公共资源大肆宣扬这件事,吃粉丝的“人血馒头”,炒作自己的人气有多高,有多受粉丝喜爱,竟然还有脸倡导粉丝尊重死者,不要放任舆论发酵…… 周以气得直接跳了起来:“这伪君子是什么牌子的塑料袋这么能装?要是继续放任这种人渣混迹娱乐圈,那娱乐圈就完了!师哥!我能去查他的税吗?别以为我税务局没人!我前女友的老公的姑妈的二大爷是税务局科长!我就不信这个败类身上一点屎都没有!” 李为让他冷静:“不用我们动手,天道好轮回,恶人自有恶人磨。爱他的人是很多,可是恨他的人也不少,他的报应就留给恨他的人做吧。” 果不其然,在几人动身离开京北市时,又有一件事情上热搜了,而且这次的声势更加浩大,几乎占据了热搜榜的整个页面居高不下,连花钱做公关都撤不下去。 于末从前到现在的黑料全部被对家爆了出来,真真假假难以辨别的各种瓜引起了广大网友的审判。尽管还有他的粉丝在各种洗地,可是这次没用了,墙倒众人推,大众舆论一边倒的声讨他的种种恶行,经纪公司无力回天,割席跑路,曾经荣耀一时的大明星彻底被封杀…… 回到颐江市的时候已经开春了。 王蓝平从京北市寄来了本次跨区域协同破案的结案文书,对李为和几位队员的表现大加赞扬,局里给李为和他的小分队都记了大功。 同时,局长也正式公布了副局长因心脏病复发住院难以继续担任职务,局里要重新选拔副局长的事。 本来以李为的资历和立下的众多功劳,他副局长的位置是板上钉钉的,可惜李为吃亏在性子一向太耿直,不会圆滑地为人处事,不仅上头下头都没人,还得罪过不少人,所以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根本没人帮他。 上次欧阳责怪他不应该得罪人的话真的成了回旋镖,此时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身上。 李为的对手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位年轻警察,名叫吴勋,还没有三十岁。 听说他是分局的一位刑警,虽然年纪轻轻,但办案出色,名不见经传却有一身的政绩,但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 他跟局长一样,都姓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局长想提拔自己人,可是规章制度摆在这儿也不好太明目张胆地“走后门”。 正巧颐江市最近发生了一起重大刑事案件,所以局长请示了总部,“任人唯贤,择优录取”,由李为和吴勋各自拉起一支刑侦小组调查这件案子,谁要是能先一步侦破此案就当副局长,也好让众人心服口服。 李为的破案能力有目共睹,几人并不担心,只是人缘这一块儿实在差劲。竞争对手吴勋才来刑侦科走了一趟就拉走了大部分警员投入他的调查小组中。 这种结果并不出乎意料,刑侦科里那些“元老级别”的人早就看不惯李为年纪轻轻狂妄自大的样子,只是强忍着没机会发作。 这次正好局里要大换血了,对方还是一位有靠山有背景的“大热门人选”,当上副局长的几率可不比李为大吗?他们这才是瞌睡遇上了枕头,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恨不得长出翅膀立刻飞过去为“新主子”卖命。 李为给周以等人买了礼物,可周以气愤得连拆礼物的惊喜心情都没有了,一个劲的替师哥打抱不平:“你对他们不好吗?他们竟然这么对你?有你在,每次什么脏活累活不是你自己上?累着他们什么了?他们都快在局里养老了,白吃公家粮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都一群白眼狼!都走!走了才好,走了就清净了!省得一个个在眼巴前混吃等死碍我的眼睛!” 反倒是李为这个当事人比谁都冷静:“人各有志,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怪不着他们。毕竟连夫妻都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就各自飞了。在我这里捞不着好处,他们可不得换个地方谋生路吗?眼前有明摆着朝他们伸过来的橄榄枝,傻子才不攀高枝呢!” 周以还是愤愤不平,替李为不值:“师哥,看你众叛亲离,估计那些人在背后大牙都笑掉了!他们这么对你,你心里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 李为摇头:“我有什么好难过的?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干什么非要硬凑在一起?惹他们不高兴,也惹我自己不高兴。现在他们走了,刑侦科清净多了,再也没有勾心斗角死气沉沉的时候了,我应该感到高兴。再说了,以前的人多是多,可是一个个都貌合神离,心思各异,真心实意办实事的却很少。办案这种事不是人多就能取胜的,只要我们几个同心协力,我不相信会比他们慢。” 赵西安拉过一旁的欧阳,搂住李为的肩表忠心:“嗨呀老大,你就放180个心吧!就他们那群吃干饭的,就算我们两腿一伸睡它个几天,放着他们去查也查不到什么。我们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可他们呢?” 周以接话:“他们聚是一坨屎,散是满天蝇。” 几人大笑。 欧阳笑着拍了拍李为的胳膊,安慰道:“队长,你放心吧,我们什么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总不会阴沟里还翻船输给他们!就算你有一天真的成光杆司令了我们也不敢看你的笑话,背叛你的。” 李为抓住欧阳的手腕轻笑:“是只有你们不会。” 刑侦组的办公室里忽然空了下来,欧阳终于有属于自己的办公桌和位置了。 看着他乐得像个二傻子似的忙着调整座椅和擦桌子上的灰尘,李为无语地朝他走过去,帮他把无线对讲耳机戴在耳朵上,提醒他不要因为高兴就忘了正事。 “警局里的春季招聘下星期就开始了,我帮你问过体检部,只要你的裸眼视力不低于4.8,没有严重的眩晕症和色觉异常体检就能过关。除了晕血的事,你其他方面没问题吧?” 欧阳继续擦着桌子,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声:“嗯。” 李为皱起眉头:“这是你转正入编重要的机会,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上心?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别嬉皮笑脸的,好好回答我,除了晕血,你其他的没问题是不是?” “队长,你就放心吧,我为了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时刻准备着!保证不辜负领导的期望!”欧阳假模假样地立正,给李为敬了一个礼。 别扭的样子让李为无比嫌弃,想揍他一顿,但又忍住,耐心地帮他把手掰正,嘴上却不饶人:“得了吧,你只要不落榜我就烧高香了。欧大侦探,我不要求你笔试面试体测都拿第一名,但你好歹也跟着我那么久了,局里上下谁不知道你是我刑侦科的人?到时候你别给我丢脸,不然我一脚踢死你!” 李为抬起脚吓唬他,欧阳连忙点头哈腰,一副狗腿子的模样:“放心吧,我一定给您争气!” 李为还是不放心,毕竟欧阳之前的形象太糟糕,在李为的认知中并不算是一个稳重靠谱的形象,所以干脆直接帮他安排:“白天要忙着调查案子的事,你顾不上训练体测,那就下了班之后留下加练两个小时,我看着你练。” 欧阳顿时露出痛苦面具,叫苦不迭:“不用了队长,您又要忙着查案子,又要忙着当副局长的事,这种小事哪敢麻烦您?我自己找时间练一下就行了……” 李为怀疑地打量着欧阳:“一千米跑和摸高能做到吗?” 欧阳自信道:“你放心吧,我是属蚂蚱的!” 虽然欧阳一再让李为放心,可是他越这么说,李为越觉得他飘。 飘对新人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可是李为觉得他这个样子真的很像自己那时候。 所以李为对他严厉,对他要求严格,不只是因为他是自己的队员,还有一点是因为李为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李为觉得当年他能做到的事情,欧阳现在也能做到,可是他没想到就是这一点,后来会被有心人利用,让他们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第81章 离奇车祸 隔天一早,李为要带着欧阳等人去犯罪现场实地调查。临走时,李为看了正斜靠在刑侦科办公室门口嗑瓜子看热闹的王嘉歌一眼。 “怎么着,见我现在成孤家寡人了,手底下只有这几个大头兵,你这王组长也要来看我的笑话?” 王嘉歌嗑瓜子的声音清脆,在这时候像极了嘲讽。她从口袋里随手抓了一把瓜子递给李为,笑道:“我看笑话也得案子了结的时候才看得到,这才刚开始调查,有什么乐子可看的?再说到时候谁输谁赢还不一定,来来来,嗑点瓜子消消气吧李队长。这才春天怎么就这么大的火气?你这样的脾气可真不招人喜欢……” 王嘉歌话里有话,李为听明白了,她是在提醒自己收敛锋芒,免得得罪小人,这次的事情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可是李为并不听话,也不在乎:“我是个警察,脚踏实地做事对得起人民就行,不会讨别人的喜欢。上次京北市的案子麻烦你跑一趟,多谢,以后请你吃饭。” “哟,那敢情好,我可就等着了!”王嘉歌递瓜子的手还伸着,她站直了又朝李为递了递:“放心去吧李队长,为了您的这顿请,我会帮你好好看着局里的。” 李为接下瓜子,跟王嘉歌握了手:“多谢你。” 王嘉歌嗑着瓜子往通讯科走,还没进门就听见办公室里传来男女嘻嘻哈哈的笑声,她索性靠在门上看了一会儿。 她才出去了没多久,没想到自己的通讯组就被偷家了。 吴勋年纪轻轻有靠山,前途不可限量,长相也不差,关键还会讨女孩子喜欢。这上班时间不忙着处理要案,竟然大老远的从分局跑过来送一群小丫头礼物…… 看到王嘉歌时,吴勋更是满脸欢喜地迎上前来塞礼盒:“王组长您可算回来了,我等了您好半天!这是我特地给您挑选的礼物,是最新限量款的口红,您试一下颜色喜不喜欢?” 吴勋有所图的讨好拉拢让王嘉歌浑身不舒服:“不用了,我平常不怎么化妆,不好这个。而且我的年纪没你大,哥你不用您啊您的,太见外了,有什么事情就直截了当说吧。以前没荣幸见过你,你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那一挂,今天吴局长的亲戚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寒酸的通信科蓬!荜!生!辉!有什么指示就说吧。” “哎哟王组长,你这说的哪里话?我哪敢有什么指示?”吴勋把没送出去的口红放在一边,忙不迭的掏出一个手机来:“这不,大家眼前都为了市里的那个案子焦头烂额的。小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没什么人脉,就像聋了瘸了断了手脚似的施展不开,查起案子来到处受阻。” “谁不知道王组长带领的通讯科在案件调查中起到多大的作用?要是王组长肯帮我,小弟肯定事半功倍!” “帮你?”王嘉歌不屑冷笑:“国家法律把我判给你了是怎么着?这话就连你那局长舅舅都不敢说。无论是你带领的刑侦组还是我这通讯组都是公家的,大家都是吃公粮的,不是谁的私有财产。都是为国家和人民效力,说什么谁帮谁?只要能早日破获案件,通讯组谁都帮。” 吴勋听不懂王嘉歌的敲打,还一味的沾沾自喜:“王组长这话可说准了!之后要有什么求您帮忙的,您也会像帮李队长一样帮我的!王组长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得平才是国家的破案利器!” 说完,吴勋激动地要去握王嘉歌的手,王嘉歌自然地侧身躲开,“呸”的一声吐了瓜子皮,歉意地笑道:“我这刚嗑完瓜子,手脏。” “手就不握了,这颐江市去年发生过几桩大案,过了年没安稳多久又出现了新案子,估计您的局长舅舅愁得都快头顶冒烟了。你是有真本事的人,这时候还是像李队长那样亲自去现场调查吧,躲在这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办公室里吹空调可破不了案子……” 王嘉歌的话说得越来越直白难听,吴勋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去肯定是要去的,不过破案总要循序渐进,急也没用。我来的时候已经让手底下的警员去现场了,要是每件事都需要领导亲自去做,国家还养着那么多警察干什么?养领导一个不就够了?王组长,您这不也是悠哉悠哉嗑瓜子到处溜达,把手头的活儿交给底下人去做吗?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人,不是吗?” “呵~”,王嘉歌对这种好逸恶劳还满嘴大道理的人嗤之以鼻:“可不敢跟您一样,我就是一平头老百姓哪能跟您一样啊?这话可不好听,我不爱听。您刚才口口声声自称领导,说什么底下人?大家都是警察,都是为了案子办事,有什么必须分得这么清楚该是领导做还是下属做的事?” “领导也是从普通下属走过来的,跟下属最大的区别应该是多了更多责任和统筹能力,遇到他们完成不了的难题有本事去解决,而不是自以为坐到了高位就万事大吉了,可以什么都不做,让别人去做,然后自己坐享其成霸占功劳。您可不一样,看您长得这么白净,细皮嫩肉的,一看就知道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从小都有人保驾护航一帆风顺过来的,没吃过什么苦头。「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就你也配说跟我一样?” 王嘉歌的嘴皮子向来厉害不饶人,吴勋被她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脸色难看极了。 眼见嘴上功夫占不到便宜,之后还有用得着王嘉歌的地方,所以吴勋再生气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撕破脸得罪王嘉歌这位重要的通讯组组长,最后只好扔下那口红礼盒,自己气冲冲地走了。 亲眼目睹了自家王组长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正面硬刚局长的亲戚,通讯组的组员们个个目瞪口呆,为王嘉歌后怕,又感到无比敬佩,一个个都自觉把吴勋送的礼丢进垃圾桶“明志”。 王嘉歌笑道:“这是干什么?人家好心给你们买的,还扔下案子跑了那么远的路给你们亲自送来,人家的一片心意不要辜负,该用用着。咱们通讯组坐冷板凳坐惯了,平常用不到咱们的时候连只苍蝇都不肯往咱门口路过,现在也是好起来了,风水轮流转,这送礼的手也伸到咱们通讯组了。” “组长,您别说这话!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乱收礼了!” 王嘉歌警告众人:“收礼事小,贪腐事大,我们通讯组虽然上升的机会不如其他科室,可差事少危险小,不比刑侦组之类的工作需要经常在外面风吹日晒,随时身处危险。国家一年到头养着我们是为了让我们在关键时候能做好协助工作,配合破案,打击违法犯罪行为,不能让官场上贪污腐败的风气吹进通讯组的大门。” “组长,我们知道了,以后一定会专心做好本职工作,不会再沾染这些乱七八糟争权夺利的事情。可是你刚才那么不留面子的得罪了吴勋,就不怕他告诉局长报复你吗?” 王嘉歌不可一世地抱起手:“「人无钢骨安身不牢」,打铁还需自身硬。我王嘉歌走到今天从来没有靠过别人,靠的都是自己。他们要是想报复我,那也得先找个能替代我的人出来,我组长的职位可不是讨饭讨来的。” 另一边,李为等人来到案发现场。 事情发生在他们回颐江市的前两天,案发地是颐江市环江高速公路,一辆名贵的红色跑车在高架上发生侧翻,撞断护栏后连人带车栽进了江里。 接到好心群众的报案后大量警务人员赶到现场进行封控和打捞,可是高架桥下方的江面太宽,江水有十多米深。 虽然才刚开春,江里还有很多浮冰没有完全融化,水流的速度缓慢,可打捞工作的难度依然很大。 黄金救援时间已经过了,当时车上的所有人员生还希望几乎为零。 看着高速路上拉起警戒线,路面上残留着醒目的车轮痕迹,还有散落得到处都是的护栏碎片和跑车零件,可以想象到当时这里发生的车祸有多惨烈。 众人都为死者感到惋惜,欧阳在难过之余提了一嘴:“这起车祸是惨,可不应该是交给交管部门吗?怎么动用刑侦组的人了?难道这起车祸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打捞队里的一位河工老头子说:“要是正常的交通事故也不会请你们来,实在是这次的车祸太诡异了!说出来都没人相信!” 赵西安:“行了老倌儿,别卖关子了,我们啥诡异的案子没见过?它总不能见鬼了吧?” “嘘!哎呦,可不敢乱说!要被它听到会生气的!那东西可邪门着呢!”河工老头子神秘兮兮地四处张望,然后压低了声音跟几人说:“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千万别害怕……” 李为无语:“我们是警察,我们不会害怕,您说吧,那是什么东西?怎么邪门了?” 原本以为是这小老头故意说瞎话逗人玩的,可没想到的是,河工老头的下一句话直接让几人惊呆了。 他满眼恐惧地说:“活见鬼了,车上一个人都没有!” 欧阳想了想,猜测道:“会不会是车里的人砸碎车窗自救,后来顺着水流漂到哪里去了?” 河工老头笃定:“不会,江面上的冰还没有化,他们漂不到哪儿去,而且江边上和高架桥所有的监控摄像头都没拍到江里有任何动静,连浮尸都没有拍到……说句让你们害怕的话,这就像是……” “江里有水鬼,把这些人都拖下去活吞了,别说是尸体,就连半块骨头和衣服鞋子都没有留下……所以从车祸发生一直打捞到今天,那么多人打捞了整整四天了,还是没找到车里的人。” 周以:“会不会是沉底了?” 河工大爷摇头:“整整四天啊,我们那么多人,连江底有多少沙子都摸清楚了!要是车上真的坐了人怎么会一点残骸都捞不到?这种现象只会有两种可能……” “要么见鬼了,要么就是……当时车上根本就没坐人!” 这事越说越玄乎了,赵西安疑惑道:“你是说一辆无人驾驶的空车在高速路上跑,还出了车祸撞破栏杆冲进了江里?这怎么可能呢?就算空车成功上了高速,可一路上收费站的工作人员看到也会拦下的。” “是不是空车只要交管部门调取高速上的监控录像就知道了。”李为说着,拨通了交管部门的电话。 交管部门在车祸发生当天接到报警后就把高速公路的监控录像调取出来备用了。 经过多方证实,这辆红色跑车当时车上一共坐了五个人,三男两女,几个20出头的小年轻,家里都是有钱有势的富二代。 副局长突然心脏病发作的原因就是这起车祸。 这辆红色跑车的车主名叫“孙凯”,今年二十一岁,高中辍学之后在家里啃老,整天无所事事,开着跑车和一群狐朋狗友满世界乱飙。 “韩丽莎”是孙凯的女朋友,也是副局长唯一的宝贝女儿,所以这件案子局里格外重视。 当时这辆车上除了孙凯和韩丽莎以外还坐了三个人,他们分别是孙凯的两位哥们和韩丽莎的闺蜜。 根据打捞上来的行车记录仪得知,这五人当时是打算开车前往另一个城市找乐子的,可是才刚上高速公路就跟一辆蓝色轿车杠起来了。 当时正处于车流高峰期,几人开的小红车像开飞机似的一路疾驰,无视各种交通规则在高速上变道、超车、炫技…… 也许是看着他们开的车太贵,也可能是惜命,所以大部分司机都主动让开了,任由他们在高速上为所欲为,直到他们遇到了暴脾气加路怒症的蓝车司机。 蓝车开在红车前面,说不让就不让,气得红车从其他车道超车后一直堵在蓝车前面,蓝车从哪条道上开,他就往哪条道上堵。 两辆车一直较劲互骂,到了该路段时,蓝车终于变道逃离了红车的压制,可红车依然不依不饶,哪怕旁边有近距离的大货车都不怕,竟然猛踩油门硬要从大货车右边挤上去别蓝车。 这群年轻人仗着家里的权势横行霸道惯了,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出门在外,社会上的所有人也会像家里一样奉承礼让着他们,没人敢跟他们硬碰硬。 可是他们这次想错了,蓝车并没有减速让他们,结果真的发生了意外。 红车把自己挤得发生了侧翻,速度太快根本刹不住车,巨大的惯性让红车像滚筒洗衣机似的一路翻滚,最后撞断护栏,从高架上摔进了江里。 车祸发生后,蓝车司机自己主动找上了警方,可他不是来自首的,他声称自己的操作没有任何毛病,是红车自己找死。 为了证明自己一直是正常行驶,蓝车司机还提供了行车记录仪。 警方调取了案发时段的情况,发现的确是红车咄咄逼人,在不能超车,存在巨大安全隐患的情况下仍要超车去别蓝车才导致的车祸。 可是根据蓝车当时的车内录音来看,蓝车司机在已经预料到红车可能出事的情况下不让行不减速,坐在副驾驶上的哥们更是无比激动地大喊拱火:“撞上去!撞上去!咱有保险咱怕啥!” 下一秒红车真的发生了车祸,蓝车司机和哥们无比解气,激动喝彩:“该!撞死你!真是给你脸了是不是?!” 失控的红车连续翻滚,一路火花,白烟滚滚,最后摔下了高架桥。 蓝车后座上年仅八岁的女儿吓得哇哇直哭,跟车里两位大人的笑声形成鲜明对比。 第82章 闹鬼 原本交管部门以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唯一不普通的就是几位车祸人的身份。 可是随着打捞工作的开展和时间的推移,这起看似普通的意外事故其背后的诡异之处逐渐显露…… 首先是红车整体的损坏程度非同寻常,从江底打捞起来的汽车残骸四分五裂,连一个整体的车辆框架都没有。 可这是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无论是车的性能还是质量都是一等一的,就算发生侧翻后摔进江水里也不至于在短短几天之内腐败成这种程度。 这么说吧,就算是一辆几脚就能踹碎的儿童玩具车从高架桥上掉进江水里,过几天打捞上来,也不至于烂成这样。 一辆质量上乘的豪华轿车在水里烂成这样貌似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这整辆车掉进强硫酸里了,人们天天路过,就在眼皮子底下看了这么多年的江里流的不是水,而是浓硫酸…… 第二种可能就是这辆车外强中干,看起来质量好,但其实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整辆车就像七月半烧给列祖列宗的豪华“大别墅”一样,外表看起来逼真又美观,但本质是纸糊的,轻轻一碰就散了。 车里的几人家里都非富即贵,又都有背景,听说这件事情发生后还有黑势力去找汽车商家的麻烦。 商家吓得把能拿出来的证明都拿出来了,几人当天开的这辆红车质量的确没问题。 可江水又不可能真的是浓硫酸会把车辆腐蚀,所以整件事情才觉得奇怪。 然而,车子的严重腐化程度还不是这件案子里最奇怪的地方,最奇怪的是当时坐在车子里的五个人竟然全都不翼而飞了! 打捞工作一直进行到今天,整整四天,车里的五个人依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被打捞上来的车辆残骸里发现了安全锤,安全锤原封不动的放在原位。 案子发生时,李为等人还在京北市没回来。 吴勋提前知道要跟李为竞争破案的消息,所以早一步开始调查,车里的安全锤也被他的人带回去检查指纹和使用情况。 虽然没占到先机,但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知道那安全锤的检查结果肯定就是:上面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指纹,也没有被使用过。 因为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遇到当时的情况,车子发生侧翻后掉入江水里,为了活命就必须砸开车窗逃生。生死攸关的情况下谁还能那么有素质?用完东西还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 所以不用等检查结果出来就能判断安全锤根本没有人使用过。 众所周知,车辆在落水后会承受巨大的压强,被困在车里的人在不借助工具的情况下很难从里面把车窗砸碎逃生。 既然他们当时没有从车里逃出去,那后来他们人呢? 欧阳提了一嘴:“车子发生侧翻后油箱里的油洒出来,跟地面摩擦产生的高温一作用有可能会发生爆炸。” 李为:“这倒是解释了车子会坏成这样的原因,可是有一个问题……” “车子在水下发生爆炸,车辆解体。如果他们五个人在爆炸之前还活着,为什么不用安全锤破窗逃生?而如果他们在爆炸之前就全都死在车里了,没人去碰安全锤,之后发生爆炸,他们的尸体跟车子一样被炸得七零八碎,大部分随着水流漂走了,但是绝对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在车里。” 赵西安:“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当时没被炸死?爆炸只是把车炸开了,他们趁机逃走?” “那逃走之后人呢?这都四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跟大家玩失踪呢?”周以无语道:“再说了,你以为他们是钢铁侠啊?车子那么翻滚几圈还活着已经是大难不死,金刚不坏之身了,你还想着爆炸都不死?那他们的命得多硬!我看至少得比这辆车子硬!” 李为冷静分析:“红车在落水之后有没有在水下发生爆炸痕检组能查出来,不过我想起来刚才交管部门同志说过的一句话,觉得有些奇怪……” 欧阳问:“什么话,哪一句?” “他向我们描述车祸发生时的情况,说从蓝车的行车记录仪里看到前面的红车在高速路上翻滚了几圈,然后白烟滚滚地冲破护栏掉下高架桥……” 其他人没明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对视了一眼。 赵西安:“这……咋了?有啥奇怪的地方?” 李为解释道:“如果像刚才欧阳猜测的那样,车子侧翻,汽油泄漏,又跟摩擦产生的高温作用后造成爆炸……可是汽油燃烧时发出的烟应该是黑色的,怎么会是白烟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几人恍然大悟。 赵西安:“是啊,咋会是白色的呢?这不合常理啊!会不会是交管部门的人记错了,又或者是说错了?还是色盲,黑白不分?” 说到色盲,几人齐刷刷地看向欧阳,欧阳苦笑:“你们都看我干什么?别老看我啊,我不是色盲,我只是戴着调色眼镜,视力好得很。要真是色盲或者眼神不好肯定通不过体检,我是说那名交管部门的工作人员。” 周以也觉得是:“别的部门还不好说,可交管部门天天跟红绿灯打交道,不可能是色盲。至于说错,那更不可能了,车祸现场经常看到的就是黑烟滚滚的场面,他把白烟说成黑烟还想得通,怎么可能把黑烟说成白烟呢?估计他们也觉得奇怪吧,可能还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敢跟师哥你汇报。” 这件案子奇怪的地方一个接着一个,确实不像一起正常的车祸事故。 李为皱起眉头,意识到事情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就跟众人脚底下的那条江一样,水面看起来平静无波,可是谁也看不清水面底下是什么样的情景? 它可能波涛汹涌,各类水草盘根错节,各种沙石淤泥覆盖真相,隐藏着各种各样的危险…… 就像那名河工大爷说的一样:这条江里有水鬼,会吃人。 “水底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找到遇难者的遗体和其他生物信息才能知道,不过不用慌,找不到受害者尸体的案子我们也办过不少,一步一步查就行。” 李为的目光依次扫过站在自己面前仅剩下的三名“大将”,之前很多人批评他抱小团体,现在好了,他真的只有这个小团体了。 “周以,你跟赵西安去调查五人的身份信息和人际关系。” 又跟“死对头”赵西安分配到一组的周以非常不满意,指着欧阳抱怨起来:“那他呢?都说「新来新当兵,老来老将军」,他这个新兵蛋子什么也不会,放出去是要闯祸的,需要我这个「老兵」带着他!教他!师哥,你让我跟欧阳一起去执行任务吧!” 瞎子都看得出来周以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现在回到了颐江市,跟他心心念念的欧曼离得近了,他觉得他又行了,想着跟欧阳这个未来的大舅哥多接近肯定能多接触到欧曼。 他心里的这点小九九就连向来粗枝大叶的赵西安都看明白了:“周以,你他妈才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才回来颐江市你老毛病又犯了是吧?找踢呢是不是?老大,踢他!让这货不长记性!查案子是谈恋爱的时候吗!” 在赵西安的拱火下周以也觉得这顿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可出乎意料的是李为这次并没有踹他,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发火教育他,只是冷漠地说了一句:“我这个队长带不了他,教不了他?” 李为有意自己培养欧阳,周以和赵西安也不能多说什么。 可欧阳知道,李为是为了时时看着他。 虽然他向李为保证过自己的秘密不会危害到法律和人民大众的安全,可李为一直没有完全信任他,甚至可以说是毫不信任,所以才会在私底下跟周以和赵西安建了小群,让两人套他的话、监视着他,现在更是亲自出马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如果他在不经意间泄露出一丁点危险因素,李为作为警察队长,甚至是副局长会怎么样呢? 毫不犹豫地立刻翻脸抓他?把他送进监狱?或者是直接一枪杀了他……最后再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居高临下地审判他,不带一丝情感温度,就连语气都冰冷得没有一丝起伏波动地对他说—— “欧阳,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这种人早就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早就应该去死……” “你这种阴暗肮脏的人就应该像躲藏在阴沟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一辈子躲着,不要露头,更不要试图反抗命运,因为你本来就应该永不见天日!你一辈子都披着肮脏的毛皮洗不干净,这就是你的命!跟你这种人在一起久了,你离我近一点我都感觉沾染到了你身上恶臭的气息!” …… “欧阳?” 欧阳恍然回神,面前是一根电线杆,差点撞上去,李为的手护在他额头前面。 “你怎么了?一路上不说话不看路,眼神都直了,刚才差点让车撞死!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欧阳扶着脑门闭了会儿眼睛,然后两只手用力干洗了几把脸,苍白的脸色红润起来,又露出了他那个标志性的微笑:“我没事,就是马上考试了,我有「考前综合症」,昨天晚上熬夜看书没睡好,下班以后还要训练体能,有点累,等考完就没事了。” 看欧阳脸色不好,眼睛底下有两团乌青,像一只精神萎靡的潦草小熊猫,李为信了他的话:“这阵子确实事多,都挤到一块儿去了也是没办法的事。等熬过这一阵,你顺利成为一名正式警察,我给你放假好好休息几天。” 欧阳欣喜地笑道:“那可说定了,有队长你这句话我不会放弃的,我就算累死也要考上!” 欧阳终于有了精神头,两人从高架桥上下来后顺着公路走,走了大概半个小时看到一个加油站。 王嘉歌查到红车曾经在这个加油站里加过油。 加油站里有一家小超市,两人走进去时,一位穿着工作服的中年大叔正撅着腚趴在售货柜上跟收银员小丫头说话。 欧阳礼貌地敲了敲门,看到门口忽然多出了两个人,收银员不知道为什么大白天的被吓得一个激灵。 “您、您好,需要点什么?” 欧阳笑着打趣:“我长得这么吓人吗?你怎么看到我像看到鬼似的这么大反应?” “哎呀妈呀,可不敢胡说!”收银员像河工老头一样神秘兮兮:“不能提那个字!它耳朵可灵着呢!被它听见以后会回来的!” “哪个字?”李为最讨厌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所以直截了当地问:“难道你们这儿真的闹水鬼?” 再次听到那个字,收银员吓得脸色煞白,就连旁边那位看上去很有阳刚之气的加油工都非常避讳,像周围有什么似的,眼珠子慌张地直往四周乱瞟。 “不是水鬼,是……活人鬼!” 欧阳疑惑道:“什么活人鬼?真的假的?你看见了吗?你不会是故意编鬼故事吓唬人家小姑娘吧?” 大叔把欧阳拉上前去,像刚才跟收银员那样煞有其事地小声说道:“这可不是我瞎编的,是真出事了!为了这件事老板差点报警!你不信等晚上换班的时候问问其他人,闹鬼的事又不是我传出来的!” “而且你没发现白天这加油站里只有我一个男人吗?” 听到这话,李为和欧阳扫视了一圈其他员工,发现果然除了他之外都是女人。 欧阳:“是啊,这是为什么?” 见欧阳信了,大叔得意地显摆道:“为啥?还不都为了加油站闹鬼那事,女工们晚上害怕,所以老板重新安排了工作时间,女工上白班,男工上夜班。可是说句实在话,那天晚上的事情换谁不害怕?就算换做男人来也害怕啊!” 欧阳:“你就别卖关子了,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加油站里还会闹鬼呢?” 谁料加油工接下来的话,竟然让李为和欧阳大白天的直感觉骨头缝子里阴风直窜,后脊背阵阵发凉! 第83章 鬼车加油事件 大叔说,昨天夜里12点左右,加油站那时正好换了班,有的人去吃宵夜,有的人回家睡觉,加油站里只剩下了两名大姐在值班。 一会儿后,正躺在超市椅子上休息的马桂花听见外面传来汽车的刹车声。 睡得迷迷糊糊的马桂花连忙跑出去给那人加油,另一位同样在打瞌睡的李大姐听见动静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跟往常一样,没发现什么异常就继续闭上眼睛睡觉了。 不一会儿,马桂花回到超市,把收到的现金油钱归账放进收银台,方便第二天经理来清点,嘴里喃喃自语的小声念叨着:“真奇怪,真奇怪,这车长得真奇怪……” 李大姐被她吵醒,揉着眼睛问了一嘴:“怎么了?什么奇怪?” “我是说刚才来加油的那辆车,长得奇形怪状的,就像是……” “嗨,这有什么可奇怪的?现在只要有钱什么样的东西买不到?赶明儿就算让我看到一副棺材在路上开我都不觉得奇怪!” 李大姐没有把马桂花的话放在心上,反而注意到了打开的收银机里的钱,于是开玩笑的说了一句:“这老板心也真够大的,这么大的加油站就派咱们两个女的看着,这要是来伙强盗不得连人带钞票全都抢走了?” 马桂花笑了:“嗨,你说哪的话?现在太平盛世的哪里有什么强盗?真要有,那国家养着那么多警察也不是吃干饭的……” 李大姐点了点头,睡不着了,起来把收银机里的钞票拿出来数了数:“我就喜欢这百元大钞,红彤彤的,多喜庆啊!看着心里就高兴!只可惜这么多钱没有一张是属于我的……” “哎,老马,你说这么多钱,要是我们把监控给他关了,随便从收银机里抽两张……老板他能知道吗?” “你数完了过过手瘾就得了,还是趁早把钱放回去吧,不是咱的钱不能拿,拿了烫手。” 马桂花早年离异,跟女儿相依为命苦苦支撑了这么多年,是加油站所有员工里生活条件最艰苦的,但也是最老实本分的一个人。 她年过半百,家里没有丈夫和儿子,没有男人撑腰,自己性格又软弱不计较,所以经常被不做人的经理欺负。 别的工人腰杆子硬气,遇上加班或者有人请假顶岗,该多少钱就多少钱,经理会给加班费,可是到了马桂花这儿就是无偿加班。 经理时常跟她说:“马大姐,我知道你工作踏实细心,从来没出过差错,但是你现在年纪大了,出了这里没有人要你,你也需要钱供你女儿上学。别人有退路,是一点气也受不得,大不了就不干了另谋生路。可是你不行,所以这加班费我就不给你了。” 马桂花心好善良,逆来顺受惯了也不懂得反抗,只说不给就不给吧,别人不想做,她就多做一点,谁做都是做…… “我说老马啊,你这性子也太软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干嘛这么实诚?反正就算拿了也没人知道,再说了,你女儿不是正上学需要钱吗?”李大姐把钱横竖理了理,随手放回了收银机。 马桂花笑着摇了摇头:“谁说没人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天爷他知道。做了亏心事不管早晚总是要遭报应的。” 按照常理来说的确是好人有好报,但是常理太忙了,常理顾不上为好人说话。 天亮之后,经理来加油站清点昨天的收入。 一进加油站,看见地面上漏了一大片的油,当时就把所有人指着鼻子臭骂了一顿。 走进超市,打开收银台,在一沓纸币里发现了两张假钱,又把所有人骂了一顿。 腰杆子硬的受不了气,跟经理对着骂,经理欺软怕硬,于是就捡软柿子捏,说是马桂花见财起意,故意用两张假币把真钱换了,还嚷嚷着要报警,指着马桂花骂了一大通难听的话。 “大家谁不知道你家穷,需要钱,你家最穷了,没有人比你家更穷,但你也不能偷啊,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吗?用假钱来换真钱就算了,你好歹去寻摸两张高仿的吧!你还用冥币?呸!真晦气,这么明显的冥币你当我眼睛瞎了看不出来?!” 昨天晚上跟马桂花一起值班的李大姐是目睹了全程的,她不相信以马桂花的为人会做这种事情,所以第一个站出来帮马桂花说话:“张经理,不说这事儿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老马干的?就算查出来真的是老马干的,你也不能这么跟她说话!她50多岁的人了,咬咬牙都能生你了!你就跟你妈这么说话?你就这么大指头都快戳到人家脸上去了这么骂她!你也不怕遭雷劈!” 张经理被骂得脸红脖子粗,众人让马桂花解释。 马桂花解释,张经理不信。 同事们为马桂花解释,张经理信了。 调取出昨天晚上加油站的监控,监控显示在凌晨时分,马桂花一个人从超市里走出来,然后对着空气点头哈腰,按照往常一样询问对方要加什么油,加多少?接着就拿下加油枪,对着空气加油。 汽油像自来水似的洒了一地,甚至淹到了马桂花的鞋底,可是马桂花本人像是压根看不到。 又或是在她的眼里,也许此时真的有一辆车正停在她面前加油…… 加完油后,马桂花伸出双手接钱,然后背对着监控镜头目送那辆车离去。等她再面向镜头时,手里竟然凭空多出了两张纸币! 放大来看,她手里的纸币是两张冥币! 就是收银机里的那两张。 人赃并获,就连马大姐都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她当时就掏出两张百元大钞拍在经理面前,说她自己补上加油站的亏空,但是她绝对没有装神弄鬼偷钱! 还当着众人的面发了毒誓,说她嘴里要是有一句假话就让自己不得好死! 马桂花的为人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就连一向尖酸刻薄的张经理也不相信马大姐会偷钱,所以他答应不报警,但是让马大姐仔细回想一下昨天晚上事情发生的经过。 马桂花回忆,她昨天晚上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外面有刹车声,出去一看,有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停在外面。 那辆黑色轿车的外形很奇怪,四四方方的,前头窄后头宽……马桂花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别扭。 这不就是一口大黑棺材吗? 但马桂花也没有多想,照常上去询问。 那辆车通体黑色,除了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一半外,其余的车窗全都关得严丝合缝。 车里没有开灯,但是隐约坐着五个黑影。 这五个人也很奇怪,他们不说话也不动,就连坐姿都很僵直,就像纸扎人似的一板一眼坐得笔直,一个个面朝前方,脖子僵硬地梗着,无论是前排还是后排都不靠椅背。在昏暗的车里就像五把椅子放在车座上…… 马桂花朝着半开的车窗里问了两遍,可车里的人依旧僵直地坐着,没有丁点回应。 坐在驾驶座上的人连头都没有回,五个人都直勾勾地盯着前面。 马桂花看到离自己最近的这个人脸色惨白,表情死板,他身上的衣服好像是湿的,头发丝也在往下滴水…… 这半夜三更的看得人心里直发毛,马桂花不敢多问,帮他们把油加满。 好在最后那人给了油钱,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还没等马桂花把零钱找给他就开着那辆神似棺材的车离开了。 加油站里最怕收到假钱,所以员工们在上岗前都经过严格的培训,是不是假钱一经手就知道了,比验钞机还灵验。 马桂花平时是最小心谨慎的一个人,几年来从来没有出现过收假钱这种事,而且现在各行各业,每个地方都安装着监控摄像头。 不说她这种逆来顺受的老好人,就算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也不会蠢到明知故犯,头顶着360度无死角的监控摄像头做出这种装神弄鬼用冥币“偷梁换柱”的事,毕竟这样的把戏太弱智了,一下就会被揭穿,而且被揭穿的代价就是卷铺盖走人。 这也许对别人来说没什么,可是对孤儿寡母生活困苦的马桂花来说,她比任何人都不愿意这种事情的发生,她不会为了200块钱冒这么大的风险。 所以如果不是马桂花吃错了药,当时精神混乱出现了幻觉,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加油站,闹鬼了。 有五个脸色惨白,毫无生气的年轻人开着一辆棺材鬼车来加油,马桂花看到了他们,给他们加了油,收了他们的冥币。 可是从监控上看,从头到尾都是马桂花一个人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加进去的油也全都漏在了地上。 这件事情太诡异了,闹得加油站里人心惶惶,尤其是一众女工说什么也不肯再在晚上值班了。 鬼车加油……五个年轻人……滴水…… 冥冥之中是不是又有什么巧合呢? 欧阳和李为对视了一眼,问那位大叔:“您说的那位马桂花马大姐,现在在什么地方?” 大叔上下打量着欧阳,可能是看他年轻,欺生,也可能是为了在收银妹子面前装个逼,所以故意装横:“你问这干啥?年纪轻轻的不好好读书上课,瞎打听什么?你们加油不?不加就抓紧走开,告诉你啊,别瞎出去白话,不然小心叔叔削你!” 欧阳气得深吸了一口气,奈何他只是个辅警,没有编制也没有警员证,遇到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事情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暗自生闷气。 他看向一旁的李为,李为顺势把他拉到身后,同时把警员证拍在了大叔面前:“警察,您刚才要削谁?现在能说了吗?” 欧阳看着李为的背影,心里除了羡慕之外还为自己暗自鼓劲。 他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了真正的警察,有了属于自己的警号和警员证,穿上那身象征着荣耀与责任的警服,有了自己的配枪,有了所有人的尊重与仰视,到了那时候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哪怕是面对最穷凶极恶的歹徒,他也能像李为这样潇洒地甩出警员证,无比帅气自豪地告诉他:我是警察。 李为收好地址,回过头时发现欧阳又在看着他发呆。 “嗒!” 李为在欧阳眼前打了个响指,欧阳回过神来,两人按照大叔给的地址去到马桂花家。 大叔说,经过昨天晚上的鬼车加油灵异事件,当事人马桂花被吓坏了,所以请了几天假在家休息。 马桂花的家住在狭窄偏僻的小巷子里,李为和欧阳一路导航加问人都几次差点走丢,好在最后还是在天黑之前找到了目的地。 欧阳一看路程,三十五公里。 两人期间还是打车过来的。 马桂花没有车,也不会开车,不会坐什么公共交通,连扫辆共享单车都不会…… 这个时代仿佛已经把他们这类与时代脱节、不会使用科技产品的人淘汰了,很难想象,马桂花住在离上班地点35公里之外的巷子楼里,每天早上要起多早才能赶过去上班? 听大叔和其他同事说,马桂花在加油站干了整整八年,从来没有一天迟到早退过。 她刚进加油站工作的时候,加油站对面还是一片荒野废墟,可是现在八年过去了,加油站都重修过两回了,对面的垃圾堆和杂草被清理,从前连流浪狗路过都看不上撒一泡尿的废墟也变成了寸土寸金的地皮,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一条条大道四通八达……这个地界建设多了,物价涨了,房价涨了,油价也涨了,所有东西都变得值钱了,唯一不变的只有她的工资,唯一不值钱的也只有她。 八年过去,什么都变了,她也老了,只有她的工资像早就死了似的一成不变。 “加油站里有员工宿舍,她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折腾?”欧阳问。 李为看着左拐右转才找到的马桂花家,连导航都找不到的地方那里有两栋土坯房。 左边的那栋已经没住人了,房子倒塌后成了一堆混合着朽木和瓦片的黄土,黄土外围着一圈彩旗,上面挂着一个生锈牌子:“小心危房”。 “她还有一个上初三的女儿。”李为顺着左边那栋已经垮塌的危房绕了一圈,像是触景生情。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在家里好好的还愿意出来折腾自己呢?” 欧阳也看了一眼那栋垮掉的老房子,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出:“那你呢队长,你又是为什么要从京北跨越千山万水来到颐江这种小地方?” “人都说水往高处流,良禽择木而栖,队长,你那么有本事,就算在京北那种大城市也能闯出一个名堂,再差也是凤尾的存在,你应该不是在京北混不下去才选择来颐江这种小地方当鸡头的吧?” 李为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走回来:“当鸡头还是当凤尾都是个人的选择,大城市机会多,可是竞争对手也多,我不喜欢跟人竞争,也不喜欢吊车尾。” 欧阳不理解:“可是凤尾也是凤,鸡头再怎么样只是鸡,有多少人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可你这只一出生就是凤凰的倒好,不往高处飞,专往这种没有前途的低杈上飞,难怪就连王蓝平都替你惋惜。” 李为走到欧阳面前,强大的压迫感让欧阳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那你呢?你这只凤凰又是为什么要飞来我身边?” 欧阳不敢跟李为对视,下意识低下了头:“队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李为冷笑:“还不打算说吗?” “说什么?” “你当初放弃了年薪百万的好工作来跟着我干这每个月两千五的辅警,你说是为了梦想,不在乎钱多钱少,梦想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好,我尊重你的说法,可你为什么要骗我?”李为步步紧逼,欧阳步步后退,最后抵在了土坯墙上,再无退路。 “我骗你什么了?” “你的头发剪了吗?”李为忽然这么问 。 在欧阳疑惑时,李为又继续说:“在你上次欲言又止,没有告诉我你的秘密后,我每天晚上翻来覆去都在回想你和我的相遇,你对我说的每句话……” 欧阳的神色有些紧张,他仔细回想着他和李为之间的一切,发现并没有什么疏漏之处啊…… “还记得你我合作侦破的第一案吗?” 欧阳想了想:“林子斌失踪案?” 李为点头。 欧阳还是不明白:“怎么了?” “你的确很谨慎,该说的话才会说,不该说的你一句都不会多嘴。可是前期你为了接近我,降低我们对你的警惕,所以说了很多跟你的最终目的没有关系的话,想塑造你善良、同理心强的人设。可是话多容易出错,你也是。” 欧阳皱眉:“我说错什么了?” “第一个案子最后,你说了什么?” 李为默默注视着欧阳的眼睛,像是旁观的猎人看着已经落入圈套的猎物。 欧阳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已经乱了,那紧张又自我怀疑的眼神李为从没在他眼睛里见过。 “第一个案子的最后,温思媛跳楼了,在大家一起整理归档的时候你说了一句话……现在想想,你其实在那时就已经露出了马脚,只是我当时没发现……” “就在刚刚你问我为什么要离开家乡不远万里来颐江时,我忽然回想起你当时说的那句话,细思极恐,你让我感到很害怕……我就像从头到尾都被你装在套子里一样,我看不清你,周围全是圈套。你到底骗了我多少?你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你到底在处心积虑地预谋着什么恐怖的事情?欧阳?” 第84章 异客 “你说你跟她一样,都背井离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打拼,身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所以有些地方很能共情她。” 李为的点破让正在漫无目的胡思乱想的欧阳终于找到了那个自我审视的闸门,他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他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也的确言多必失。 他自以为已经足够谨慎了,可是没想到原来从一开始就犯了错。 欧阳苦笑:“这么久远的事情我自己都忘了,你竟然还记得……” “你忘了是因为没察觉到出错,我没忘是因为我必须想起来,我是警察,必须对人民负责,所以必须从所有细枝末节里寻找蛛丝马迹,哪怕是再久远的事情……” 李为不再跟他兜圈子,终于开门见山地捅破了那层互相隐瞒互相猜忌的窗户纸:“你的资料上显示你原本就是颐江本地人,可你为什么要共情温思媛?你和她根本没有相同之处,你的家在颐江,工作在颐江,亲朋好友都在颐江,还是……你原本就是骗我的?你伪造资料骗过了所有人,而真实的你就跟你所共情的温思媛一样是一个背井离乡,漂泊在外的某某某?你真的是「欧阳」吗?剥开「欧阳」这层皮,你又是谁?” 面对李为不再掩饰的逼问,欧阳并没有像李为预料中的那样惊慌失措,在被揭露真面目的情况下将一切和盘托出。 恰恰相反的是,李为的揭穿反而让欧阳放下了心来。 李为的确很聪明,也有着令人惊叹的洞察力和复盘能力,只可惜他这一轮的扫雷并没有扫在真正让欧阳担心害怕的那一颗地雷上。 欧阳原本以为自己这一次肯定凶多吉少了,可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李为的“审判之刃”恰好擦着他的头皮划过…… 只要不是致命伤,他就还有能力起死回生。 所以欧阳暗自松了口气,表面上已经恢复了冷静:“队长,我知道你最近在怀疑我,所以无论我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现在在你已经对我埋下怀疑种子的心里草木皆兵。可是就像你说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马桂花穷困潦倒,可是她知足常乐;队长你远离家乡千里之外,可是你依然在发光发热亮得发烫;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是我甘之如饴……队长,你喜欢听歌吗?” 从欧阳滔滔不绝、有理有据,没有丝毫慌乱的反驳中,李为知道,他再一次找错了方向,也再一次错过了看清欧阳的机会。 刚才的欧阳就好像一堆即将被他踩熄的柴火,表面上已经看不到一星半点火苗,都在冒黑烟了。可是下一秒风一吹,那些就快彻底熄灭的火苗又重新燃烧起来,甚至烧得比之前更旺,燃成了熊熊烈火,他再也没有办法让他熄灭。 李为没有回答欧阳的问题,因为他知道,欧阳又要开始给他下套了。 “队长,你有没有听过那首歌?《我在异乡为异客》?里面有一句歌词:离开家就是流浪,不管多远……我虽然没有离开家乡,可我感觉我在家乡为异客,我每天都在流浪。连抑郁症都有微笑的,谁说家庭幸福就没有矛盾?你看我每天装疯卖傻,嘻嘻哈哈,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似的,我每天都在尖叫。” 李为:“很抱歉,我是警察,帮不了你,你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等案子办完我会去的,”欧阳脸上挂着他那副永远标志性的微笑:“可是现在有比我更需要帮助的人,我们先查案吧,队长。” “当然,该查的一个都逃不了。”李为说完后上去敲门。 欧阳衣服口袋里紧紧捏住的拳头慢慢松开,可是在看到开门出来的人时,好不容易放松的精神又重新高度紧张起来。 第85章 苦命人 其实从拐进这条小巷子里的那一秒欧阳就觉得眼熟,这条简陋的小巷子很深,越是往里走,欧阳心里的不安感就越来越严重。 就算在亲眼看到那间已经破败到倒塌的危房时他还是在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这么巧的,他记忆里的那个人姓王,叫王金凤,不是什么马桂花…… 可是当那道生满铁锈的门一打开,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时,欧阳还是愣了神。 真的是她! 也是,他早该想到的,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所有的阴差阳错背后都是人为左右的。 李为说明来意,马桂花把两人迎进门,给两人倒水喝。 杯子递在欧阳手上时,两个人都明显一顿,然后默契地移开了目光。 故人久别重逢本应该是件高兴事,有好多话想说,只可惜眼下确实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候,李为就坐在他身边,而且正在注视着他。 马桂花倒完水之后就走开坐到了角落里的板凳上,欧阳默默喝水。 虽然两个人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基本的眼神交流都没有,可是聪明如李为还是看出了不对劲。 他转头看向喝杯水喝了一分多钟还没喝完的欧阳:“怎么,认识啊?” 欧阳终于舍得把手里盘得都快包浆的杯子放下,下意识看了角落里的马桂花一眼,又看向李为:“不认识,这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 李为一副“你最好是”的怀疑表情,欧阳无语苦笑,靠近了压低声音跟李为说:“队长,我知道你怀疑我,等有机会我会原原本本跟你说清楚的,可你也不要总是这样没根据的怀疑我,什么都有我的份?又我?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手头的案子查清,副局长还在医院躺着呢,那五名受害人可能也还在龙潭江里泡着呢!你这样每分每秒都盯着我,让我们两个都很被动,我们还怎么查案?” “要不就是你把我开除,你好专心查案。反正你不相信我,我说一千遍一万遍你也不相信。身边随时揣着一颗定时炸弹会让你缚手缚脚,施展不开。随时被你怀疑也让我很不舒服,既然这样还不如你腾开手专心办案。” 李为:“不用你教我应该怎么做,你老实给我待着,待在我随时能看得见你的地方。” “两位官爷,你们吵好了吗?”马桂花唯唯诺诺地伸长了脖子问:“你们想知道什么就问我吧,可千万不敢吵架!” “您放心,我们没有吵架……”李为最后瞥了欧阳一眼,站起来走向马桂花,随手把笔录本扔给欧阳。 “我们是警察,不是官爷,我姓李,您叫我小李吧。” “李?哦,李警官!”马桂花又看向欧阳:“那这位警官是?” 李为回头看了欧阳一眼,漫不经心地随口说道:“他不重要,您就当他姓王吧,叫他小王吧也行。” “你才小王八呢!”欧阳捧着笔录本跳了起来:“我有名字,我姓欧,叫欧阳!不是复姓!” “欧阳……”马桂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姓马,叫马桂花。我还有一个姓,姓王,早些时候女人出嫁要改随夫姓,我男人就姓王,所以那时候我叫王金凤,按照老一辈的规矩也叫王马氏。” “那现在您丈夫呢?” 李为打量着屋子里的一亩三分地,面积不大,水泥顶水泥地,没装天花板也没贴瓷砖。四面墙壁是用白腻子粉抹的,可能上了年头,屋顶又会漏水,所以腻子墙泛黄开裂,墙壁上像开花似的到处都是黄褐色的水印子,犄角旮旯里也满是掉落的墙皮碎渣…… 在房间正中的水泥地上放着一个板凳,板凳上有一只小桶。 李为靠近看了,小桶里有半桶水,水很浑浊,甚至有泥巴和碎瓦片。 马桂花说,前些天下雨,屋顶的瓦漏了,会滴水下来,这只小桶是用来接雨水的。 欧阳:“这几天没下雨了,您怎么不把雨水倒了?要是没注意绊倒了还得拖地。” 马桂花摇了摇头:“这水我要用来冲厕所,你说得对,这东西摆在这儿的确会绊人。昨天晚上我摸黑起来解手就被放在地上的水桶绊了一跤,你看我这门牙都磕掉了一颗,所以我想了个办法,用凳子把它垫高了,这样就不会绊脚了……” 欧阳看着马桂花掀起来的嘴皮,嘴皮被磕破了一块,门牙也缺了一颗,就连下巴壳子也青了一大片…… 他跟马桂花没有任何亲属关系,可是现在看到她过这样的日子,欧阳心里就像打翻了佐料桶似的酸苦交加,不是滋味: “您这……雨水留着冲厕所,半夜起床上厕所连灯也不开,受了伤也不去医院……省钱也不是这么省的啊!” 李为注意到屋子外的水龙头底下有一个大盆,水龙头没拧紧,正往大盆里一滴一滴滴着水。 农村里有很多老一辈的人都习惯用这种方式接水,小心翼翼地把水龙头拧开一点点,让水龙头会滴水但水表不走字。 以前的水表是铁的,玻璃罩下的水表指针一圈一圈转,老人们舍不得水费,所以还会把吸铁石放在玻璃罩上,用吸铁吸着指针不让转动…… 这些都是不提倡的偷水方法,可是看着这家里家徒四壁,条件艰难,李为劝诫的话像一块巨粘的年糕粘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马桂花龇着漏风的大牙不好意思地傻笑:“城乡发展了,水电费也跟着涨了,电表和水表可不会看着我一个孤老婆子住在贫民窟里生活艰难就少收我一点水电费……两位警官还没结婚吧?” 李为和欧阳对视了一眼:“没有。” “你们都这么年轻,年纪轻轻的就当上警官,端铁饭碗吃国家饭,年轻有为,当然不知道结了婚以后生活就是鸡毛蒜皮,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能省一点是一点,多省一点就能换几顿菜钱,能让我多坐几回公交车,要是攒几年就够给我女儿买双新的运动鞋了……” “各走各的路,各受各的苦,谁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李为察觉几人在客厅里说了这么久的话里屋都没动静,不像还有其他人在。 “您家里其他人呢?这么晚了他们不在家?” 提起家人,马桂花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明显的悲伤。 “我以前有一个丈夫,五年前就跟他离婚了,孩子判给我,法院按照最低抚养费标准判他每个月给我300块钱抚养女儿。可是他不给,跟政府玩赖,说他比我还穷,连自己都养不活,没钱给。让我和政府看看他那间烂房子里的锅碗瓢盆破铺盖有什么看得上眼的就拿走,再不行就让政府枪毙他。我才不要他那堆破烂呢!法院也没办法,我认栽,就当上辈子欠他的,遇上赖子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 “那您女儿呢?她在哪儿?” 欧阳故意当着李为的面又提起这个话题,马桂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欧阳记得,当初离开的时候她的女儿还在上小学。 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用两团大红色的绒花扎着两根辫子,像洋娃娃似的小脸粉嘟嘟的。虽然家里穷,没件像样的衣服,常穿的那几套换洗衣裳洗得都掉色漂白了,可是每次看到她身上都是干净整洁的。 算时间,她如果当时没出事的话现在都已经在上初中了。 提起她前夫,马桂花更多的是愤怒。可是说起她女儿,当妈的立刻就红了眼眶。 “我女儿她……失踪了。” 李为皱起眉,又是案中案…… 只是不知道这次的两桩案子之间有没有关联。 “您女儿叫什么名字?” “马小琪,如果她还在的话现在已经16岁了,应该在我们县城最好的中学上初三。” “她什么时候失踪的?” “三年前。” 李为:“……” 李为心里一凉,三年前发生的失踪案别说找到人了,就算是当年的线索也很难找到了…… “为什么现在才报警?” “因为我女儿是在家里失踪的……”马桂花回忆起悲伤往事,痛苦地揪着自己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头发。 “我这些年一直在报警,去警察局的路可能比你们还熟。警察们一批一批走进我家,又一批一批摇着头走出去,无论谁来都只说一句证据不足,不予立案,可能过一阵子她就自己回来了……” “可是我从那天起就一直在等,幻想着有一天早上我睁开眼睛,发现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一个噩梦,什么也没发生过,我活蹦乱跳的女儿还在我身边。可是我等了三年,噩梦和美梦醒了无数次,我女儿还是没有回来。” 第86章 做最耀眼的星星 晚上九点,繁星璀璨。 颐江市公安局的后操场上一个人影正在挥汗如雨地跑圈,边跑边骂。 操场边上站着一个人,在那道人影从他面前跑过去时,他不慌不忙地按下了秒表。 “3分45秒,比上次慢了2.5秒……”李为踹了正弯腰扶着膝盖喘成狗的欧阳一脚:“你丫喝多了还是肚里长结石了,跑这么慢?” 在李为的魔鬼训练下,下了班还一直在加练的欧阳都快跑吐了,他甚至有一种感觉,他早晚得死在李为手里。 “李为……为哥……大佬……李大队长!求求了,饶了我好不好?我只要能在四分二十五秒以内跑完就算过,这点时间足够了!我跑一半出去吃碗面回来继续跑都能通过,我就算现在出门被大卡车撞飞,两条腿再磕马路牙子上全断了也保证能跑得过,您就别整我了好不好?人体测要求都没你这么严,我是考警察,不是当特种兵,也不是荒野求生。您这是按照野外极限求生的标准搞我呀?您到底想干嘛?弄死我?” 李为从地上一把拎起摆烂的欧阳:“四分二十五秒是能过,你就算卡点卡到最后一秒跑过去也算通过,可是做我的队员你要是跑出四分二十五秒的成绩还是趁早别考了,丢不起那人。” “我当年考警察的时候三分钟都没用,我现在给你放宽到三分半你都跑不过?你腰下长那两腿是什么做的?里面有骨头吗?我怎么看着像棉裤腰子似的又松又软?你那两腿是毛驴脖子上的铃铛长着当摆设用的吗?好看啊?” 欧阳回想起之前刚入队当辅警的时候有很多人安慰过他,甚至连民警老吴都说李为这个人平时话少,难搞,让他多担待多忍耐。欧阳现在就想把他们一个个说李为话少的人都拎巴到跟前来好好听听,他李为要是话少的话,那自己就是个哑巴! “队长你这都多少年以前的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说得那么热闹谁知道真的假的?” 李为:“那我们比一比?要是我赢了,你就按我的要求来。” 见有机会逃出魔掌,欧阳顿时来了劲:“那我们说定了!我要是赢了,你就再也别管我!” “警察考试一千米的标准是三十岁以下四分二十五秒,三十岁以上四分三十五秒。队长,我看您当警察这么久了,一把老骨头了缺乏锻炼,体能早就比不上当年鼎盛时期了!我发扬风格,再让您十秒!” 李为不屑冷笑:“用不着,别的不敢说,就体能这一块,巅峰时期的我你比不上,现在你比不上,就算五十年后你也还是比不上。我先让你跑一圈,要是被我追上了,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什么?让我一圈?骂人是不是?”欧阳连忙蹲下紧了紧鞋带:“小爷今天还就不信了!你真能那么神?” 三分多钟后,欧阳信了。 李为按下秒表,感叹道:“老了,跟当年比不了。” 欧阳躺在草地上对李为的“凡尔赛”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由衷地佩服道:“队长,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压化肥了吗这么猛?” 李为得意地扬起嘴角,回头看见欧阳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上扬的嘴角又放了下来,嫌弃地踢了踢欧阳的脚:“刚做完剧烈运动不能马上坐下和躺着,起来做拉伸,不然明天站不起来。” “我现在就已经站不起来了!”欧阳摆烂道:“不做了,我的骨头真像被大卡车撞了,然后又来回碾压过一样,全身散架。” “就你这体能还想当警察?我真是练你练得少了,早该这么练你!” 说着,李为用脚挑起欧阳的一只脚脖子用力往上一扬,在欧阳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慢慢放下去一些,等欧阳缓过来后又慢慢抬高,支撑着欧阳的脚把整条腿往上拉直。 “我说了,不好好拉伸明天你别想站起来。” 欧阳的脚从脚心一直抽筋抽到了大腿根,疼得眼泪花都出来了:“这不是拉伸,这是上刑,坐老虎凳呢!我的筋要断了队长!” 李为不耐烦地收回脚,让他自己拉另一条腿。 拉伸过后欧阳站起来跟李为比了比个头:“队长你看我现在是不是长高了一点?我感觉我的两条腿都拉长了,一米八不在话下!” 李为把他在自己头上乱比的手打开:“跟我比?你还差的远呢,不管是哪方面。” 欧阳泄气地收回手,把踮起的脚尖落下,灰溜溜地躺回了草地上。 “我知道就算再给我100年我也追赶不上你的脚步。你名字叫李为,你也确实年少有为,你爸妈一定因为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而感到骄傲。你就像太阳一样高高在上,灿烂得要命!可我不是夸父啊,我只能远远的看见太阳光,感受得到阳光的热烈,可是永远当不了太阳……” 听着欧阳的泄气话,李为也陪他躺在了草地上。 夜晚的警察局很静,两人并肩躺在草地上看着满天繁星。 李为对欧阳说:“如果当不了太阳,那就做这夜空里最耀眼的星星。” “你的名字叫欧阳,在你父母的眼里你就是他们最灿烂最骄傲的太阳。” 欧阳坐了起来,他看着满天星星里最亮的那一颗,抠着草皮的手慢慢攥紧。 第87章 强磁打捞 第二天,李为等人来到案发现场时,看到打捞队的人要收工回家了。 赵西安上前拦住带头的几人问道:“怎么了哥几个?这尸体连根毛都还没捞着呢干啥就要走?这半葫芦装水半瓶摇,做事半途而废可不好,眼下这事情做到一半没着没落的,回头你们到了公司也不好要工钱不是?” “要工钱?你给咱们开工钱啊!” 一群打捞工像汽油桶似的一点就着:“这都捞了五天了一点有用的都没捞着!你们领导还以为咱哥几个是吃干饭的,拿了钱不办事!好歹咱也是凭手艺挣的血汗钱,这话咱可不爱听!不就是钱嘛,看不起谁呀?不给就不给,全当赏给叫花子了!小警察,你帮哥去问问你们领导,是不是就因为他净做这些丧良心的事,所以他闺女才掉进江里淹死了?现在连尸体都捞不着?活他妈的该!咱哥几个的工钱他不用给了,就当留给他闺女和他买副好棺材!”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赵西安劝和道:“你们公司签的是计件收费,当初说好的就是五具尸体捞上来才算劳务费。你们现在什么也没捞着,还要撂挑子闹罢工,人能给你工钱吗?” 这时河工老头走了出来:“小伙子,说话可得凭良心,怎么没捞啊?这五天不是天天都在捞吗?这群工人每天天不亮就捞到天擦黑,是江底下根本就没有东西!那水底下多脏多冷啊,往里一杵跟阴间十八层地狱似的,里头还有河神和水鬼呢!下去一趟是要折寿的!就这人家还任劳任怨往下跳给你捞尸去,完了你还不给人家钱,这上哪说理去?” 赵西安也急了:“哎哎哎,这话越说越不对了嗷!可不是给我捞尸去!我家里人活得好好的!呸呸呸!是副局长不给你们钱,冤有头债有主,阎王小鬼各路神仙可别冲我来!” 打捞队走了,赵西安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病怏怏地回来。 周以幸灾乐祸地嘲笑他:“该!碰一鼻子灰了吧?我说你没有这金刚钻你就别揽瓷器活儿,人家那边正哭丧呢你上去就大唱大跳,不抽你都算客气的了!再说了,副局长是你爹呀?他欠农民工钱是他的事,耽误调查进度于公于私也是他的事,你这不是把别人家的棺材抬到自己家哭吗?” “行了,都少说两句,打捞队走了,找不到尸体也影响我们查案。”李为看了看四周,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欧阳呢?” 周以:“来前的时候他说他买个早饭,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买个早饭买这么久?”赵西安怒道:“那小子是在店里吃完了才回来吧!吃独食长溃疡!” 另一边,被赵西安说坏话的欧阳蹲在江边一个劲的打喷嚏。 打捞队走后,一伙热爱强磁打捞的小青年来到龙潭江。 他们听说前段时间有辆豪车从高架桥上掉进了江里,有很多好东西都沉在江底没捞上来,他们想来碰碰运气,要是捞到什么钻戒黄金的可就发财了! 欧阳用买给其他人的早点贿赂了他们,看他们打捞了半天只捞上来一些硬币和铁网之类的杂货,欧阳觉得“上供”的早点算是白瞎了。 “你们只顺着江边捞能捞到什么?你们能捞到的地方早就被别人捞过几轮了。真要有好东西也是在高架桥底下,在江中心,隔着这么远,你们捞不到的,回去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冰冰还等着给你洗脚呢!” 欧阳站起来抖了抖蹲麻的脚要走,被他勾起好胜心的青年一把把他拉了回来:“你别小看人,谁说我去不到江中央的?我们有船!” 一会儿后,这伙不良青年还真的拖了一艘船来! 只是那艘又小又窄、铁锈斑斑的打渔小船一看就是十八手的,或者是别人扔在垃圾堆里又被他们当成宝捡了回来的。整个船身的铁皮破破烂烂,七歪八扭,从外观上很难判断出来这到底是一艘船还是一辆头朝下扎地上粉碎性骨折的外星飞碟…… 小船只够乘两个人,青年说什么都要拉上欧阳当“垫背”的。 上了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解体的“贼船”,欧阳肠子都悔青了:“要是还没划到江中间船就裂开了怎么办?” 青年别的不行,心态特好,都这副境地了还乐呵呵的安慰欧阳:“没事,要是船沉了我们就得靠游泳了。” 欧阳震惊:“可我不会游泳,我沉底了怎么办?!” 青年依旧很乐观:“没事,我会用强磁打捞把你捞上来。” “要是磁铁吸不住我,绳子断了,你拉不住我,你也被我拖下去了呢?” “没事,我的伙伴们会用强磁打捞把我们捞上去的。” 欧阳服了。 他们好像不知道人是会死的,不过像他们这样年少无知、无忧无虑的时候,有很多人都想回去。 李为、周以和赵西安赶到时,小破船已经漂到了龙潭江中央。 那里是水最深的地方,积雪和江底的冻土已经完全融化。前几天又下过暴雨,龙潭江上游放闸,现在的水位达到了三十多米,欧阳又不会游泳,一旦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欧阳和青年站在船上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的样子,岸边围观的人都在揪心,一边骂着他们吃饱了没事干作死,一边又替他们捏了一把汗。 李为挤在人群中,眉头拧得都快能夹死一只蚊子。 欧阳这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 果然不能放任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一秒钟! 这龙潭江前不久才吞没了五个年轻人,现在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竟然在这节骨眼上还敢去!而且还是在毫无安全保障的情况下跟个不良少年用一块看着就很不安全的铁皮漂过去! 李为这一刻真的很想把他揪回来打一顿,把他脑子里的水打出来,看看他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这边李为担心吓到他,不敢喊,没想到另一边的人群中传出赵西安那破喇叭的声音:“嘿!你俩干啥呢?活拧了是吧找死呢!欧阳!还不麻利的往回划!你看你回来队长不扒了你的皮!” 李为无语地瞪了赵西安一眼,好在周以嘴快心也快,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圈绳子,要是欧阳不幸落水还可以救一下。 听见叫喊声的欧阳也看到了李为等人,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浑身颤抖怕得要死的他忽然就不害怕了,甚至举着磁铁朝李为笑道:“队长你别担心!目前感觉良好,他们说在江底有东西!要是吸到黄金我们就发达了!” 李为无语的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去:“你的大学毕业证是花钱买的吧?文盲,黄金能用磁铁吸起来吗?” 吃瓜群众们哄堂大笑,欧阳尴尬地吸了吸鼻涕,笑了笑,在众人的围观下把磁铁放下江里。 绳子一点一点往下放,50米的绳子放到头了还没探到底…… 青年努力控制着小船不漂走,欧阳把绳子绑在手腕上,整个人趴在船上把手伸下去,努力往下够。 “欧阳,死回来!” “这整片江水打捞队都摸清楚了,江底下什么都没有!” 欧阳这种脑残的作死行为让李为火冒三丈,想踢死他,可又担心他的安全,所以恨铁不成钢的联系了打捞队过来。 欧阳泡在江水里的手臂已经冻得青紫了,就连同行的青年都劝他:“算了吧哥,可能真的什么都没有,我们回去吧,过一会我妈该喊我回家吃饭了……” 岸边的人也唏嘘着陆续离开,可欧阳比牛还犟:“不是,我是真感觉这水里有东西!” “我没开玩笑,这水底下真的有东西在拽我!” 第88章 水鬼 一听这话,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青年吓得脸色煞白:“哥,我们不会真的钓到水鬼了吧?那家伙会把人拖到水里淹死后吃掉的,我害怕!” 小伙子号啕大哭起来,没有他的划动,小船很快失去控制往下游漂走。 小伙的哭喊和岸边群众惊慌失措的喧闹乱成一锅八宝粥似的。 打捞队的人还赶到,李为和周以赵西安紧张地看着欧阳,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被绳子拖住,站不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船上掉进水里……眼睁睁地看着不会游泳的他在寒冷刺骨的江水里一边漂流一边扑腾…… “救人啊!” “快报警救人!” “有没有人能下去救救他?他快被淹死了!” “好可怜啊,这是谁家的孩子?阿弥陀佛……” …… 围观群众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直跳脚,可是江水太深,又寒冷刺骨,就算是游泳高手下去了都不一定能把人囫囵个救回来。 而且要是下去被冻僵或者抽筋还可能会赔上自己的生命,所以一时间大家除了干着急也无计可施,只能眼看着青年坐着小船漂走,欧阳扑腾了几下沉入江里…… “噗通!” 杂乱的人潮中忽然传来一道落水的声音,众人循着水声看过去,只见一个年轻人不顾自身安危不顾一切地奋力朝着江水最深的地方游去。 上方的高架桥上,带着一群人靠在高速围栏上抽烟的吴勋悠哉地看着桥底下的这一切。 刚才讨薪不成还没离开的几位打捞工跑错了地方,看到穿警服的还以为是他们叫的人,可惜他们遇到的是吴勋。 “没什么事啊,你听错了吧?这里没人落水。” “还赖着不走?这是等着要钱呢?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是吧这点钱都要。不过也是,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你们这些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小市民为了钱都能发灾难财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你说啥呢?!” “干什么干什么?我们都是警察你们几个地痞流氓想干什么!都给我往后退!想打架是吧?就怕你们打不起!” 两伙人对峙起来,剑拔弩张。带头的一位打捞工看着对面这伙人一个个制服笔挺、衣冠楚楚,人模狗样。可实际上就是一群衣冠禽兽,比强盗土匪强不到哪去。一伙本来最该讲文明和规矩的人,结果最不讲文明和规矩…… 可是他们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为了生计苦苦奔波的升斗小民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哪怕看见了也只能当做没看见,遇到了也只能当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穷苦人的生活里到处都是哑药,每个人都是哑巴,“民不与官斗”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所以大哥抹了一把愤慨的眼泪,招呼弟兄们走人。 从今往后天高海阔,再也不救人了。 气走了打捞工人们,吴勋继续往桥底下看戏。 捞不上来了捞不上来了! 河神保佑!水鬼保佑!还有那几个早死的短命鬼! 如果你们真的存在就显显灵!把李为拖下去!别再让他爬上来! 我当上副局长后会给你们烧纸钱的!帮了我你们也不算白死,帮了我就是帮你们自己!不帮我这案子我就不查了,让你们永远沉尸江底,永世不得超生! 吴勋在心里默念着所有最恶毒的诅咒,可惜天不随他愿,有群众自发组织了救援行动,已经把李为和欧阳救上岸了! “真他妈多管闲事!不要命了啊一个个的往下冲!那水里边儿是有你爹还是有你妈啊?真想不通哪儿来的那么多讨厌鬼!” “头儿,那现在咱们怎么办?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光看着不救人,回头李为要是查起来,咱们不好交代……” 吴勋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碎:“怕什么,我们专心于查案,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回头就算闹到总部那儿我也这么说。” “是,要是他不把事情闹大,在颐江这地界上有您舅舅在就不叫个事了!” “那还用说?只要事情出不了颐江市,那就跟他们掉进江里一样只有沉底的份。” …… 一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背叛李为后围着吴勋拍马屁摇尾巴,吴勋就差挨个摸摸他们的头,叫他们一声“好狗”了。 “走吧,戏也看够了,下去看看他们死了没有?” 龙潭江边,李为把欧阳救上来后两杵子杵出了胃里的水,又一巴掌扇醒了欧阳,围观群众无不感叹“华佗在世”。 “你丫不要命了!为了查案你要把自己赔进去吗?你逞什么英雄!逞什么能!我抽死你信吗!” 李为越骂越激动,甚至真的揪起欧阳的脖领子要打,被周以和赵西安拉住。 两人在旁边劝和:“师哥,人都救上来了就别打了吧?再给打坏了……” “嗯呐,欧阳那孩子本来脑瓜子就不好使,再打就更傻了!” 围观群众也纷纷为欧阳鸣不平。 “怎么救了人还要打人呐?” “对啊,凭什么打人?” “小伙子,要姨帮你报警不?” …… 周以尬笑着打圆场:“不好意思啊,见笑了,我们就是警察,大家别报警,谢谢!” “警察也不能随便打人啊……” “就是!看那孩子多可怜,没被淹死也被打死了……” “这是新型的职场霸凌吗?没想到警察内部也这样……” …… “闭嘴!”李为一把扔下欧阳,还是头一次在他所保护的人民群众面前发火:“他是我的队员我想打就打!” “我现在不教训他,以后等他死了你们就高兴了!满意了!都给我滚!” 群众们悻悻散去,周以大着胆子拍了拍李为的背:“师哥,别这样,群众影响不太好……” “好个屁!” 显然李为正在气头上,没那么容易消气。 赵西安:“老大你是警察,私底下咋收拾他都行,但是不能在人民群众面前这样发飙,你冷静一点……” “冷静个屁!” 显然,暴怒的李为谁来都不好使。 “不是啊,队长……”欧阳缓和过来,抓紧了身上李为给他披的衣服:“我没那么笨,也没那么不怕死,我真的钓到东西了……” 李为的死亡眼神看向欧阳,旁边的赵西安和周以吓得连忙低下了头,一个劲的扯欧阳的衣裳,示意他别说了…… 可是平常几人中最怕李为的欧阳此时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竟然敢跟盛怒之下的李为面对面硬刚:“队长,我要是个人英雄主义故意逞能,犯浑让你担心,你打死我都成!” “可是这次我真的是为了查案,你不能冤枉我。我知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是我的「敏感观察时期」,我现在说的话你恐怕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可是求你相信我一次,就这一次!我拿我们之间的情义发誓,这水下面真的有东西,我看到了!” 说着,欧阳匆忙拉着绳子往回收。 见他煞有其事的样子,周以和赵西安信了他,也连忙一左一右帮他收绳子。 很快绳子收完了,绳子末端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混乱中平整的切口。 绳子是被李为割断的,李为下水救欧阳的时候,欧阳还不顾死活的死死拽着那根破绳子不放手。 李为没有办法,只好用随身带的小刀把绳子割断,吸着东西的磁铁盘和断裂的绳子一起沉了下去。 现在没有证据能证明他说的话,李为很难相信他:“你说你看到了什么东西,可是为什么我没看到?” 赵西安和周以觉得欧阳不是那种会用生死开玩笑的人,都在为欧阳说话。 “欧阳你看到了啥东西你说啊!” “师哥,都说快要溺死的人会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下意识抓紧救他的人,甚至拉着救他的人一起死……那欧阳在水底下快要淹死的时候有抓紧你吗?” 周以的一句话让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李为瞬间冷静下来,他开始回忆着水下发生的一幕幕…… 江水很脏、很浑浊,水下能见度很低,什么都很诡异,最诡异的是欧阳竟然直挺挺地立在水下! 他没有试图抓住自己,反而紧紧抓着那根绳子。 李为试着解开那根绑住他手腕的绳子,可是解不开,欧阳也死死抓着不让他解。 把绳子割断后,欧阳的身体没有往上浮起,还是像条海马一样直直的立在水里。 李为憋着气潜到水下,顺着他的小腿摸到了他的脚。 欧阳的脚上缠着一团毛茸茸的水草,李为用力才把那些水草扯开,这才把欧阳救了上来。 可是现在想想,这个时节江底的冻土才刚解冻,哪里来的水草? 可如果不是水草,那些毛茸茸的东西又会是什么呢? 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几人脑海里,几人不约而同地瞬间抬起头,面面相觑。 “我在水底下扑腾时模模糊糊睁开了眼睛,水里很黑、很脏,有很多垃圾和泥沙围着我转……” “我喘不过气来,窒息的感觉真的很难受。我感觉自己这次完了,真的要死了,眼前已经开始过幻灯片了……就在这时,我看见混沌的泥沙里有一张脸在看着我笑……” 第89章 巨人观 欧阳把在水底的遭遇描述得绘声绘色,让赵西安身临其境,仿佛自己真的像欧阳那样掉进了冰冷的江水里挣扎……窒息……寒冷……恐惧…… 那个在江水里泡了五天泡得面目全非的死人头好像就在围着他转,那惨白的人脸出现严重的“巨人观”,被泡得像发面馒头似的又肿又胀,皮肉和骨头随着江水的流动慢慢分离……一层薄薄的脸皮像揭面膜似的先翘起一个角,然后越掀越开,慢慢脱骨。 虽然没有血肉模糊的场景,但那张死人脸皮在水流的拉扯下扭曲变形,原本僵硬的脸像木偶人似的做出各种表情,嘴角还会对着你慢慢上扬,好像在笑。 你眼睁睁地看着那张脸皮一边笑着一边离你越来越近,最后贴在了你脸上,跟你的血肉融合生长在一起,牵连着你的皮肉就算撕出血都撕不下来! 那张脸皮死死糊在你脸上,彻底堵住了你的口鼻,你像正在遭受古代的一种刑罚——“贴加官”似的喘不过气,拼命拉扯着脸皮,可是怎么都扯不下来。 要想把那张死人脸扯下来,除非连着你的脸皮一起撕…… 在窒息的痛苦中你选择了把脸皮撕下来,钻心的剧痛让你摸了把脸,摸到了一手的血和蛆。 如果这时有一面镜子的话,会看到镜子里一个无脸人正露出惊恐的表情,血肉模糊的脸上密密麻麻地蠕动着一团团白线。 仔细一看,那些会动的白线其实是满脸的蛆…… 赵西安被自己联想象中的惊悚画面吓得浑身汗毛直竖:“别说了,听着怪瘆人的!不过说来也奇怪,那么多专业的打捞工人打捞了整整五天什么也没摸着,可你阴差阳错掉了回水就撞见了!欧阳,你是招阴体质吧?这么邪门指定有点什么说法!” “确实邪门,这地方是有一点不干净。”周以神神叨叨地打量着龙潭江周围的地形走向,越看越察觉到不对劲。 “你们看,这里的地势西高东低,整条江是半环状,像一条巨龙盘着,可是龙头的位置正好是低洼处,积水最多,就让这条龙看上去头大身子小,头重脚轻,很不协调。从高处看就好像这条龙被什么东西压着抬不起头,不得不把身体盘踞起来匍匐在地上。” 几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往上看,上空是两条高低交叉的高速公路。 “修路不就是遇山开山,遇水搭桥吗?”赵西安疑惑地挠了挠头:“龙潭江上建高架桥修高速路是很正常的事吧?全国各地不是都这样吗?这跟压不压龙头没关系吧?” “是吗?那你再好好看看……” 周以了然地撇了撇嘴,伸出手指比划着:“一条半环形的江水包围着两条交叉的高速公路……一个半环,一个叉,合起来是个什么字?” 赵西安木讷地在手心里写了写,在认出那个字时不由得惊叫出声:“那不就是……「凶」?!” 周以点了点头:“所以这个地方的风水不太好,如果不出我所料,这条江里淹死的人可不止五个……上头的高速公路肯定也经常发生交通事故。” “人们往往把没有预料到的飞来横祸统称为意外,可是经常发生意外的地方肯定是有问题的。” 李为:“所以这次的车祸事故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一个意外……” “啪啪啪啪!”吴勋鼓着掌带了一群手下走过来,看着落水后浑身湿透的李为幸灾乐祸:“哎呦呦,李队长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你平时不是最在意警察形象的吗?怎么今天在人民群众面前湿身了?看看你,这么狼狈,像落汤鸡似的,这还是我认识的体面人李大队长吗?” “多谢关心,破案救人是我的天职,我穿警服不是为了耍帅,我不穿警服也是个警察。如果你在人民心目中的形象只能靠这身警察制服来体现的话,那你活得还挺可悲的,脱了这身警服就什么也不是了,就算穿着这身警服也是叫花子穿龙袍——穿上龙袍都不像太子。” 李为似笑非笑的嘲讽眼神就像一记居高临下的耳光依次从吴勋和他背后那一众墙头草身上略过,几句话扇了所有人的嘴巴。 那些背叛了李为投身在吴勋麾下“卖主求荣”的东西头都不敢抬,更不敢跟李为对视。因为李为看向他们时那种就像看垃圾的眼神比任何拳脚棍棒的毒打更让人感觉到霸凌和恐惧。 李为看不上这些人,更看不上吴勋,所以不想搭理他们就要走,被欧阳拉了一把:“队长,你相信我,水里真的有尸体!你再给我个机会让我去钓一次吧!我还记得刚才看到那东西的位置!” 李为瞪了火上浇油的欧阳一眼:“你要刻舟求剑还是守株待兔?真要有东西现在也早就漂远了,你个旱鸭子下去能钓到什么?你钓它还是它钓你啊?要钓也是专业的人来钓,你给我滚一边去!” 欧阳被骂得沮丧地低下了头。 吴勋见缝插针地走上前自来熟地搂住了欧阳:“小兄弟,你的队长不信你我信你啊!” “我这有最好的设备和团队,你需要什么就告诉我,我全都可以给你安排!” “安排你奶奶个腿儿!你跟谁俩呢?你算干嘛的啊搁这指手画脚的?” 牛高马大的赵西安把吴勋从欧阳身上扯下来推开,指着鼻子骂道:“别以为会投胎仗着有门好亲戚撑腰就搁这呜呜喳喳的,你谁啊你?你是我们队长吗?你配指挥我们队友吗?警告你嗷,少跟我搁这拉拉扯扯的,再敢碰我队友一下胳膊给你拧下来信不信?” “干嘛这么粗鲁啊?大家都是文明人,你是警察又不是黑社会……”吴勋摊着手嬉皮笑脸道:“大家都是为了查案子嘛,出发点都是一样的,没必要针锋相对,戾气这么重,你看,我也没得罪几位不是?” “你光是站在这儿就已经得罪我了,”周以抱着手嗤之以鼻:“我看到你就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黄历上写着我不宜出门,不宜见人,见人必见贱人。” 赵西安和周以一唱一和,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夸张表情:“我说呢!难怪今早起来就波棱盖儿疼!连骨头缝子里都感觉透着一股阴气!” 周以:“是吧?我忽然想起来我们今年正犯太岁呢!这不,跟小人站在一起连风水都不对了!回去我们就买两双红袜子穿上!天天踩小人!” “你们!”吴勋指着周以和赵西安,拳头捏得咔咔响。 “怎么着?要打架?”赵西安做着扩胸运动走了出来,朝吴勋身后的一群人扬了扬下巴:“全上得了,我赶时间,你们组团去医院也有优惠。” 在场的人谁都知道赵西安的身手,其实用不着赵西安挑衅,等他们活够了自然会跟赵西安动手的。 “瞧你说的哪里话?”看到自己虽然人多,但真跟赵西安动起手来讨不着便宜,吴勋一秒变脸,把能屈能伸演绎得淋漓尽致,他去剧组演乌龟都不用化妆。 “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吗?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来抢功劳的!我是看你们有破案的线索但是没有趁手的设备,雪中送炭来了!” 吴勋招呼队员拿上来一个充气皮艇:“你们看,这不是?我在高架桥上看到你们划个铁皮在江里打捞太危险了!所以赶紧让人去找设备,设备一到马上就送来给你们了!你们这下可看到我的诚意了吧?” 周以骂了声“国粹”:“你丫看到了不死下来救人!杵在上头等什么呢?等我们死呢?看白戏呢?” “不不不不……哪敢呐!除去同仇敌忾的战友情,我们好歹也是同事对不对?我再狠的心也不至于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淹死啊!那可是几条活生生的人命!”油头粉面的吴勋笑得满面春光,伸着手要跟李为几人套近乎,可是一溜的没人理他。 他又盯上了几人里看着最好说话,也没骂过他的欧阳,抓着欧阳的手拍道:“我看到你们落水后就马不停蹄的往下赶,你看我鞋底都磨破了!可是我来的时候你们已经被救上来了,这就是吉人自有天相!只可惜我错过了「英雄救美」的机会……” 第90章 正面交锋 “吴队长,您喝多了吧?我是男人,这词不是这么用的。”欧阳像摸到了癞蛤蟆身上鼓包里的粘液,恶心得连忙甩开了吴勋的手,把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 赵西安拉开他,沙包大的拳头伸在了吴勋眼前。 吴勋笑道:“嗨,我没别的意思,算我没文化,说错话讨嫌了!” “我的意思是有线索就去查嘛!机会可不等人!毕竟天大地大破案最大!那位小兄弟你放心,这充气艇的质量比我命都硬!不会有危险的!你要是沾到一滴水,我亲自跳江里去向你赔罪!况且刚才我在上面都看到了,你连那辆破船都敢坐着划到江中央,可见你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你有这么大的胆量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欧阳还没说话,又被李为拉到身后去,同行的三个兄弟现在都护在他前面,欧阳看着他们可靠的背影忽然感觉很踏实。 “没危险你怎么不去?” 李为对吴勋从来没有个好脸色,更何况他现在还在怂恿自己的队员冒险。 吴勋:“我有那么大的胆子也没有他那么好的运气,别人捞五天都没捞着东西,他才下去一次就遇上了!这不就是天生的捞尸圣体吗?” “你丫的才捞尸圣体呢!”周以骂道:“我看你头顶阴云环绕,面门冒黑烟,你才是天生的招鬼圣体,往那一杵啥都不用干就有乌泱乌泱的恶鬼往你身上扑!你去也是一样的,就怕你不敢!” 吴勋嘴硬道:“我怎么不敢了?我要是知道位置早就去了!” 周以撇了撇嘴:“哎呦喂,胆子这么大呀!可吓死我了!那你去躲在高速公路旁边,等看到大货车开过来就忽然跳出去吓他一跳呗?” 吴勋:“……” “警察本来就是充满危险的职业!做警察本来就该舍己为人,贪生怕死你做什么警察?!” 吴勋彻底明白了,他面前的这几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不好对付,所以也不装了,索性撕破脸,故意激李为:“李队长,你平时不是最大公无私的吗?听说你每天都把警察的责任挂在嘴边,随时都准备着为了国家和人民慷慨赴死,为国捐躯。为了报效国家你甚至连老婆都不打算娶了!这么无私伟大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这节骨眼上连个队员都舍不得?还是……这是你什么人?你们的关系不一般?” “你说的没错……” 面对吴勋不再掩饰的挑衅,李为依然不为所动,甚至有点想笑: “舍己为人是无私,但舍别人的命就是自私!你凭什么替别人的生命做决定?就凭你是队长?你是把你自己当皇帝了吧?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让别人为你卖命,你培养死士呢?” “明明有万全的方法你不用,非要道德绑架逼着别人做无谓的牺牲,这就是你的警察观?这就是你带领队员的处事方法?一旦有用人命就能帮你跨过困难的机会,你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别人,牺牲队友,用他们的生命去冒险,用他们的身体当铺路石去填平你前进道路上的沟壑……” 李为看着吴勋身后那些曾经背叛他的队友,他不怪他们,甚至可怜他们:“他踩着你们的脊梁骨平步青云,你们以为跟着他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分得一杯羹,能有更多飞升的机会,但是你们就不怕有一天轮到你们为他填坑铺路时,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牺牲你们?” 众人沉默,陷入思考。 “队长,我愿意牺牲!我自愿为人民冒险!” 欧阳自告奋勇地举起手,李为的死亡眼神让他心里发虚,又默默放下了手。 听不懂好赖话又崇尚个人英雄主义的欧阳和遇事就队友“祭天”追崇冒险主义的吴勋“臭味相投”,两人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看到李为自己的人跟他唱反调,吴勋乐得嘴都合不上了:“舍别人的命是自私,但拦着别人无私的的行为是什么?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是你的手伸得太长了李队长~” “我早听说你李队长爱出风头,搞小团体,把别的队员压得没有出头之日,不是凭什么所有功劳都是你李为的啊?这地球离了你李为就转不了了呗!别人都是吃干饭的是不是?” “原本我还不信呢,怎么还会有这种队长?那队员立功这当队长的不也脸上有光吗?干嘛拦着不让呢?今天我算是开了眼了,还真有队长害怕手底下的人抢功劳,风头盖过自己去的?你还说我是皇帝,你李为才是皇帝吧!都21世纪了你还搞「功高震主」那一套?”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士为知己者死,我是自愿的,队长只是担心我的安全。李为是皇帝的话那也是一个好皇帝,他是皇帝,你是太监!” 欧阳挺直了腰板挡在李为面前跟吴勋正面硬刚:“你在这群警察里就像一个太监!没根的人没底气,自己没底气才会想着靠别人往上爬!”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吴队长说话!你不知道他舅舅是谁吗!”吴勋的狗跑出来咬人了。 会咬人的狗不叫,像这种只会无能怒吼的狗都是纸老虎,欧阳不怕。 “怎么?漏了你了?顺嘴的事。我骂你队长是个太监你应激反应都出来了?急什么,少得了你了?我刚才的话就像一块巧克力,人吃了没事,狗吃了就死。一群狗东西跟着大尾巴狼狐假虎威的,你当你自己是头蒜谁拿你炝锅啊?” 欧阳走到吴勋身边,伸手帮他理了理领口,然后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你这种领导警局迟早要完。皇帝领导的是护国大将军,太监领导的还是太监……” “吴总管,你们这群死太监可以滚了,皮艇留下。” 眼见李为手底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都敢对自己这样,以前在家顺风顺水所有人都巴结他的“吴太子爷”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顿时脸都气红了,但李为在,又不能把他怎么样,只能指着欧阳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我们走!” 刚把充气皮艇充满气的警员没眼力见的上去找骂:“老大,这皮艇怎么办?留给他们还是带走?” “你留着当传家宝吧!”气头上的吴勋一脚连人带皮艇踹到一边,领着人风风火火地走了。 欧阳把皮艇捡回来,再一次恳求李为:“队长,局里不给那些打捞工人开工钱,他们不会再帮我们的,再耽搁下去尸体都要漂到境外河里去了!你就相信我一次吧好不好?周以给我算过命,我的命可硬了,两只手的生命线都长到头了,没那么容易死的!” 周以帮忙着点头:“师哥,他也是为了破案,他有这份心就强过了吴勋那些人,就凭这个你也该相信他一回吧?” “别拿吴勋跟他比!”李为看向欧阳:“我从来没有不相信你。” 第91章 怪物 赵西安帮腔:“就是!我早就知道老大只是鸭子死了嘴还硬,他全身上下最硬的就是那张嘴了!” “……”李为死亡眼神。 赵西安连忙改口:“我是说老大嘴硬心软,刀子嘴豆腐心,他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怕你出事……” 周以检查了充气皮艇,想出一个办法:“这样吧师哥,你要是实在担心的话,我们就用绳子拴住皮艇的两端,再站在对岸拉着绳子,只要发现不对劲就把欧阳拉回来!” 赵西安海豹式鼓掌:“这敢情好!要是还不放心的话,我们就再在欧阳脖子上拴一根绳,这样就算他落水了我们也能及时把他滴溜上来!” “……”欧阳露出痛苦面具:“我犯法了?要这么对我?还拴我脖子上?我是狗啊要你遛?还是你们把我当鱼放江里钓?你们把我当个人吧!我冒险去捞尸体你们还要给我上绞刑!到时候我掉水里没淹死也被你们勒死了!呃——” 就连李为也被欧阳声情并茂的控诉逗笑,周以无情补刀:“行行行,那拴腰上,我们把你当风筝放!” 欧阳假笑着鼓掌:“周以真有你的啊!太周到了!谢谢啊!” 周以笑够了,把从皮艇里找到的东西递给欧阳:“别怕,放心去吧,这还有一件救生衣!刚才我是看气氛太压抑了跟你开玩笑缓和一下,怕你紧张,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啊?曼曼还不得杀了我?是吧大舅哥?你也不希望看到你妹妹谋杀亲夫吧?所以记得万事小心再小心,你要是出个意外就是一尸两命!” 李为:??? 赵西安:?!! 欧阳:“啊?这不对了吧?!” 周以:“还有一条是我的命。” 准备就绪后,欧阳踏上皮艇,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 那时顺着江水漂走被人救上来后回家吃饭的青年现在吃完饭回来了。 “记吃不记打,记好不记坏”的青年这次带来了更稳妥、吸力更强的打捞装备,看到欧阳也升级了皮艇设备,说什么都要跟上去“将功补过”,大显身手。 虽然青年会游泳,比他强,真出了事存活的概率也比他大得多,可欧阳还是把唯一的救生衣给青年穿上。 两人坐上平稳的皮艇,一左一右用桨再次往江中央划。 到了地方后,欧阳凭着记忆里的位置把磁铁慢慢放下水。 赵西安一个人站在岸边拉着绳子,对岸是李为和周以,两边都努力通过绳子保持着皮艇的平衡和稳定,只可惜努力了半天,欧阳只钓上来一些破铜烂铁。 看着欧阳再一次“空军”,青年沮丧地唉声叹气。 欧阳:“我记得就是在这里的……怎么钓不到了?” 青年无语:“哥,你是楚国人吗?” “不是啊,什么意思?” “那你刻什么舟求什么剑!”青年像看个智障一样看着欧阳:“再重的东西在水里都有浮力,多多少少都会顺着水流漂动,你原地不动是想验证一下人能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的理论吗?” 青年的话如雷贯耳,欧阳心想:人头和尸体都不算太沉重的东西,第一次他感觉到水底下有个很大很重的东西在拽他,甚至能把他从船上拽到水里,可能是因为尸体当时被牢牢卡在江底,上面被更大的东西掩盖住了,所以他才拉不动,所以打捞工人们打捞了那么长时间都找不到! 想到这里,欧阳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出车祸掉进江里后莫名其妙失踪的那五名年轻人肯定还在这条江里的某一处! 而他们大概率已经全部身亡。 就算找到他们,找到的也只是他们的尸体,还是被泡在江水里整整五天的尸体…… 就算这个时候江底里还没有太多会吃腐肉的生物,可是单就“巨人观”这一项就够欧阳喝一壶的了。 欧阳忽然又紧张起来,他害怕待会儿钓上来的东西太过吓人,他会接受不了。 这条江江面那么宽,水那么深,水底下到底有些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下一秒被钓上来的是什么也无法预料,在磁铁盘出水的那一瞬间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这种未知的恐惧就像在开恐怖盲盒一样,每分每秒都在担惊受怕。 有的人害怕电梯,因为他们不知道电梯门打开后会看见什么…… 有的人害怕房间里的衣柜留着一条缝,因为他们不确定衣柜里面是不是正藏着一个人…… 有的人害怕水,害怕大海和一切深渊,学术研究上把这种恐惧心理称为“深海恐惧症”。 患有这种恐惧症的人总是幻想着深海里有什么未知的生物会忽然冲出来伤害自己。 归根究底,这种恐惧还是来源于未知和不确定性。 世界上有一种酷刑叫作“水滴刑”,行刑的过程枯燥乏味,就是用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会滴水的设备一直往犯人脸上或者其他身体部位滴水。 没经历过的人会觉得可笑,水滴那么轻,滴在身上又不会痛,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往往经历这种刑罚的犯人都撑不过去,最后要么发疯,要么自我了断。 “水滴刑”的恐怖之处就在于你清楚的知道那滴水会落下来,可是不确定那滴水到底什么时候会落下来,犯人就在漫长的等待里每分每秒都经受着无穷的紧张和未知恐惧的折磨,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像那些水滴一样慢慢流逝…… 水清则浅,水绿则深,水黑则渊……欧阳看着皮艇下面漆黑的江水,一眼望不到底,也看不到水底下有什么…… 他的眼前开始发花,头晕想吐,他像是也患上了“深海恐惧症”和“巨物恐惧症”,总幻想着这黑压压的水下面藏着什么巨大的未知生物。 两人乘坐的这艘皮艇也许还没有那生物的一只眼睛大!而那怪物此时就在皮艇下面!正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随时有可能掀翻皮艇,张开血盆大口把他们拖下深渊…… “呕~”欧阳已经恐惧到产生生理反应了,感觉到水下有什么东西在“咬钩”的青年正慢慢往上收绳子。 “哥,你怎么了?不至于吧吓成这样?你不是个警察吗?警察不是应该什么都不怕吗?” 是啊,警察应该什么都不怕的。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欧阳怕的东西越来越多。 刚开始的时候怕他妈妈,后来害怕血,再后来一直到现在害怕李为…… 他觉得自己好失败,这一辈子不知道为了什么活着? 正在思考“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的欧阳忽然听见身旁的青年传来一声惊呼: “上货了哥!这次绝对有戏!我感觉那家伙个头还不小,是个大货!快捞上来看看是什么?!” 完了,是水底下那头巨大的怪物…… 这是欧阳的第一反应,脑海里忽然就冒出了这个想法。 虽然颐江市不可能存在什么未知的史前生物,可是这条江里刚发生过车祸,五条人命就葬身其中,没钓到则已,一旦钓到那就是…… 欧阳倒是无所谓,他是警察,基本操守迫使他虽然害怕但求之不得,但关键是现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孩子! 所以欧阳反应过来后连忙去抢绳子,担心把东西拉上来后吓到青年:“别拉了,你退后!捂住眼睛别看!” 青年不知好歹的跟欧阳抢:“干什么?!好不容易上货了,你想吃独食啊?没门儿!” 争抢中,江上起风了。 仅靠两条绳子维持平衡的皮艇在风力和水流的双重作用力下像头发了疯的牦牛一个劲的往下游冲! 两边岸上的赵西安和李为周以被一股强大的阻力往江里拖,周以新买的皮鞋刹车制动不太好,踩在水泥地上被拖得嘎吱作响,皮鞋底都快磨平了,前头的李为就差一步就要被拖进江里去! “不行了!师哥!我鞋底都快磨出火星子了!” 周以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拽着绳子往后拉,光滑的鞋底原地走了一段“太空步”:“放手吧!我们赶去下游接他们!那皮艇那么大,不会翻船的!” “那要是翻船了怎么办?!欧阳不会游泳!” “有保险!” 周以喊出这一声的时候,李为的一只脚已经悬在半空中了。 “放手吧师哥!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被拉下水!” 李为看向对面一个人苦苦支撑的赵西安,他把绳子紧紧缠在腰上,像拔河似的咬紧牙关,整个人往后倒,都快贴到了地面上…… 李为知道自己和赵西安都坚持不了多久了,人的体力和力气毕竟有限,在大自然面前就像螳臂挡车。 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人搭上三个人吗? 那如果是为了两个人搭上三个人,这样值得了吗? 正当李为纠结时,从高架桥洞里刮过来的穿堂风形成一股巨大的合力以排山倒海之势猛地把皮艇往下推去,强大的惯性把绳两端的人都拽倒在地上,甚至在地上拖行了一段路。 处在力量中心的皮艇快速往下游漂,两边岸上已经失去支撑点的三人也被绳子带着往江水里拖。 眼看着李为就要二次落水,千钧一发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活生生又把李为和已经入水的绳子往岸上拽了回来! 李为回头一看,是老吴,他带着徒弟们来帮忙了! 对岸的绳子也被一群民警接过,筋疲力尽的赵西安正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与此同时,冒着翻船的危险坚持把吸盘拉上来的两人终于看清楚了那东西的庐山真面目。 是一堆废铁。 欧阳和青年在那一瞬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欧阳甚至想剪断两端的绳子,就这样随着皮艇漂流,漂到天涯海角,不想再面对李为,太丢人了。 他口口声声向李为保证一定能钓到东西,求李为再给他一次机会。 李为给他机会了,甚至还不顾自身安全的陪他一起疯,为他不自量力的冒险买单,可是结果呢?他费尽心力钓上来的东西是一堆又一堆毫无破案价值的废铁。 欧阳颓唐地瘫在皮艇里,小青年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沮丧了几秒钟又恢复了乐观。 他像捡垃圾似的刨着那些钓上来的破铜烂铁,笑着安慰欧阳:“哥,你别灰心,干我们这行的哪有百发百中的?我们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总会有收获的!再说你看我们今天也不是一无所获,我们捞上来这么多铁!拿去卖钱也够我们买两瓶饮料喝了!” 欧阳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哎,不止!”青年又在一堆垃圾里淘到了什么东西,兴奋地拿给欧阳看:“这下发达了!不只能买两瓶饮料,我们还能多加两根烤肠!” 欧阳无语地白了眼这没见过世面的傻孩子,一根烤肠都能高兴成这样? 可是下一秒,欧阳猛地愣住。 青年手里的东西不是废铁! 是一只耳环! “快!把东西拿给我看看!”欧阳抢过那只耳环仔细检查。 青年也凑了上来:“哥,这只耳环值钱吗?加个卤蛋问题大不大?” 欧阳摇了摇头,神情凝重:“这不是耳环……” “是舌钉。” 第92章 变色龙 晚上,颐江市人民医院。 李为四人买了一些水果和牛奶到医院看望韩副局长。 李为的性子太直,不喜欢趋炎附势送钱送礼搞人际关系那一套,当警察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跟上司领导们走动亲近过,所以跟韩副局长的关系也一般。 现在他的竞争对手是局长的亲侄子,有这层背景关系在的吴勋本身也深谙腐败之道,肯定上上下下都打点过各路环节。 连一些不入流帮不上忙的“虾兵蟹将”他都照揽不误,更别说是这位即将“退为让贤”的副局长。有他让位前的一纸推荐信在,恐怕私底下吴勋给他的好处都收到手软了。 所以哪怕有满病房堆都堆不下的花篮果篮营养品在,他不吃,可就是要挑李为的理:“李队长啊,你年纪轻,但是家里人没教过你为人处事的礼数吗?” “我就算没有提携过你,对你没有提拔之恩,但好歹我比你年纪大,也算是你的长辈。我都在这医院里躺了快一个星期了,你这做晚辈的现在才来看我?来一趟竟然还什么都不带,就俩胳膊拎着俩手就来了?到底是家里大人没教好你应该怎么做人?还是你李队长打从心眼里就看不上我这个老邦菜?知道我不成了,快下马了,不稀罕巴结我?所以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都说落草的凤凰不如鸡,可是我要告诉你们这些小辈一句话,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有我们这些老骆驼当垫脚石让你们踩着,顶着你们上去,我怕你这新副局长没那么好做……” 欧阳也不知道人性原来是这样的,李为日理万机,为了查案子每天连饭都没踏实吃过一顿。 好不容易下班后能挤出点时间来医院看望他,来看他反而还来错了?平白无故听他这么一段好数落…… 李为示意赵西安和周以把东西放下,他看了看这满屋子里堆着的“人情世故”,对韩副局长笑道:“那您想让我带什么来呢?金条子?红票子?少了!就该把整座颐江市,整个国家都给您!再不够就把整颗地球、整个银河系都给您!这多气派呀!这才能配得上您长辈的身份。” “我爸妈确实教育过我很多次出门在外要学会懂事,只可惜我从小到大都不听话,学不会,也不想学。韩副局长,你我共事那么多年了,就算没有人情往来但总归都是警察,都在一起做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多多少少也应该知道我李为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会刻意去讨好谁,也不会看不起谁。我当警察的初衷就是当好警察,做好警察职责范围内应该做的事。就算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事,可这话我到现在还是敢说:我只是想当好警察。至于别的跟我没关系,我还真看不上。” “呵呵……”韩副局长笑着鼓起掌来:“好啊好,你李队长清高!出淤泥而不染!我们都是些市侩的凡夫俗子,达不到你李队长的至高境界!” “那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局长和吴勋,让他们不用担心了,你李为压根就不在乎那些世俗名利的东西,看不上跟他抢,大家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为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倒是他带来的人不干了,都替他鸣不平。 赵西安:“凭啥?那是我们老大该得的!” 韩副局长冷笑:“嘿你这人还真奇怪了!这不是你们队长亲口说的吗?他不在乎那些东西,什么升官发财平步青云他都不放在眼里,怎么这会儿又派你这个狗腿子替他反悔了?”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欧阳反驳道:“我们队长是相信人定胜天,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别人抢不走!不该是谁的,就算用尽所有阴谋诡计最终也还是落不到他头上去。就算某些人把他抬举到自家祖宗灵位上去坐着他都会自己掉下来,因为他不配。” “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德配不配位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挣黑钱做烂事可是要遭报应的,我怕那些人有命挣钱没命花,他费尽心思挣来的黑心钱最终都会以成百上千倍的代价返还回去……韩副局长您见多识广的,又是长辈,您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韩副局长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一条贼船上的大人物,不太关注李为,也不知道他身边什么时候打哪儿冒出来这么一个牙尖嘴利的小跟班? 看上去年纪轻轻人畜无害的,身上的学生气都还没退,可这说起话来还挺厉害。 “小子,你他妈谁啊?我跟你们队长讲话轮得到你插嘴?” 又冲李为:“李队长,好好管管你的人!你要是管不好我不介意告诉局长派人来帮你管!” 李为事不关己地抱起手靠在墙边,无奈地笑着耸了耸肩:“他们?我可管不了,您要是说他们在工作时间犯了什么原则性的大错,我这个当队长的倒是还能说上两嘴,但现在是下班自由时间,他们又没犯纪律您让我管他们什么?估计您派谁来都不好使,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这么回事。” 原本想给李为上课立规矩的韩副局长发现这刑侦队的人从上到下都是一样的油嘴滑舌,上梁不正下梁歪!没讨着便宜的他气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李队长,你今天就是专门带人来气我的是不是?” “我没那么无聊,”李为直起身,从墙角走过来:“我这么晚过来是有正事要处理,有件东西想给您看看。” 李为看向欧阳,欧阳点了点头,解下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证物袋,证物袋里静静地躺着一枚舌钉。 一看到这东西,原本对李为几人跟他犟嘴极为不满的韩副局长瞬间安静下来,像只暴躁的猴子一样抢过证物袋,抓在手里看了又看:“李队长!这东西你们哪儿得来的?” “这是从龙潭江里捞上来的,物证科的人查不到它的来历,只说这小小的一个东西价值不菲,一般普通老百姓是用不起的,更舍不得把它扔进江里……” “通讯组的人调查您女儿的信息时,发现她正好是打了舌钉的,所以想把东西拿来给您看看认不认识?” “我当然认识!这是我女儿韩丽莎的东西!过年的时候硬拉着她妈妈带她去买的!” 果然是了…… 舌钉和耳钉不一样,不能随时想拆就拆。在舌头上打洞、戴舌钉,包括摘下来都需要到正规医院,在医生的检查和建议下操作,避免感染和操作不当引起的二次创伤。 所以这个舌钉既然不是被人扔在水里的,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从嘴里掉出来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莎莎!!!” 韩副局长撕心裂肺地喊着女儿的名字,吓得一群医护人员乌泱泱的冲了进来。 “滚出去!滚!” 韩副局长发疯似的把医生护士们赶走,从病床上连滚带爬地下来抓住李为的手:“李队长,是我老糊涂了不该跟你说那些话!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你是个好警察!千万不要因为我得罪过你,你跟我有个人恩怨就故意报复我不认真查案!我老不死的我混蛋!可莎莎她死得太冤了!她才18岁啊!你就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上……” “不!看在局长的份上!局长可是你的师傅啊!你可怜可怜我,好好查案!我不信我女儿好端端的就这么死了!肯定是遭了人的毒手了!她死得那么惨,你一定要帮我查出来是什么人干的!一定要把真相、把前因后果查个水落石出,把坏人绳之以法!帮我全家报仇!还我可怜的女儿一个公道!李队长,我这个老不死的给你……给你跪下了!” 第93章 试探 “不敢当,您比我年纪大,您跪我不是折我的寿吗?我要遭雷劈的……” 李为把韩副局长搀扶起来:“这件案子跟你我都逃不开干系。于您,您是一位父亲,于我,我是一名警察。我原本以为对您来说最好的礼物就是尽早查明真相,只可惜我想错了。” 原本韩副局长还抱有一丝希望,一天没找到尸体就说明还有生还的可能。 但是随着韩丽莎舌钉的出现,把韩副局长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打破,他不得不认清现实,自己打自己的脸,之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狼狈,他这种人但凡有别的出路都不会让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他能这样拉下面子地求李为,说明他就算再怎么讨厌李为,但从心底里还是认可李为的办案能力的。 所以现在他比谁都着急,比谁都害怕李为会记恨他:“没想错!你没想错啊李队长!是我错了!是我求你!我老糊涂了!我不该狗眼看人低!” 周以嘲讽道:“这可使不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您轻飘飘地动动手指都能把我们捏死!应该是我们求您啊,怎么现如今反过来了?” 赵西安:“嗯呐,再说不是您还有吴勋这个好大儿么?他不也是队长,也是警察吗?跟您这沾亲带故的合穿一条裤子,肯定会使大力气帮您,把您老千金的案子交给他,你就不用放心了!” 周以埋怨地推了推赵西安,故意唱双簧:“啧……你瞎说什么大实话?韩副局长,他这人嘴笨不会说话!他的意思是吴队长是个货真价实能办案的人,把查案这种事交给他您就放180个心吧!” 这下反而是韩副局长对自己人倒油了。果然刀子不划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痛的,现在刀子划在他身上了,他痛得龇牙鬼叫:“他办不成的!那小子这些年光顾着学他舅舅趋炎附势溜须拍马那些东西了了!他那碗汤有多少水,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所以办案这事还得靠你啊李队长!这么多年你带领刑侦大队破获了这么多大案要案,叔都是看在眼里的!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叔是真佩服你!吴勋那靠关系爬上来的水货给你提鞋都不配!你可不能公报私仇!” 韩副局长前后反差太大,就像一条变色龙似的行为让李为很不耻,但出于职业操守和人道主义还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您放心吧,就算您不跪我,我也会认真查案的。我是一个人民警察,在我眼里人民的生命永远是最重要的。我一定会查明真相,如果这件事真的是蓄意谋杀,我一定会让凶手接受法律的制裁。” 欧阳安静地站在李为身后,听他说这话默默低下头把证物袋的密封口用指甲紧紧掐着刮了一遍又一遍。 确认了韩丽莎在内的五人全部死亡,李为组织了人手连夜进行再次打捞尸体的工作。 欧阳一个人在警局的后操场上跑圈。 一圈、两圈、三圈…… 欧阳像不知道疲倦似的一直在跑,头发和整张脸都被汗水打湿。 眼睫毛糊住眼睛,他看不见前面的路了。 “咣当!” 欧阳一不留神撞到球网栏杆,捂着脸跌坐在地上。 再睁开眼抬起头时,面前多了一瓶水。 吴勋站在欧阳面前居高临下地朝他伸出手,欧阳没理他,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 吴勋从背后叫住他,笑道:“真可怜啊……” 欧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直视吴勋:“你才可怜,你这个被资本裹挟的可怜虫!” “是啊,我的确是资本主宰下的产物,可那又怎么样?”吴勋摊开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虽然痛恨资本,鄙视资本游戏横行霸道一手遮天下的各种潜规则,但你不得不承认,在当今这个社会,资本不是一个骂人的词。” “你说一个女孩年轻貌美是她的资本,说一个富豪有钱是他的资本,说一个吃软饭的身体好是他的资本……他们并不会觉得你在骂他,反而觉得你在夸他。有资本是好事,没资本才是最悲哀的可怜虫。” 欧阳漫不经心地抱起手,偏着头冷笑:“你想说什么?” 吴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扯了两张伸出手要给欧阳擦汗,被欧阳侧过脸躲开。 “我只是想说,你完全没必要这么辛苦……” “条条大路通罗马,世界上那么多条路你偏偏要选择最难走的那条。现在的时代已经变了,说人勤劳就像在骂人一样。什么人勤劳呢?没有资本的人最勤劳,但是最勤劳的那类人往往掌握不了世界上的大部分财富,世界上绝大部分的资本恰恰掌握在最小部分人的手里。” “你有蜜蜂勤劳吗?有牛勤劳吗?那你看见蜜蜂和牛成功了吗?” 吴勋笑着收回伸出的手,用纸巾擦了擦。 “只有没资本的人才会怪罪资本,当你体会到资本给你带来的一切好处和便利时,你会享受资本,甚至会不自觉的维护和夸赞资本。你会感觉到虽然同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但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做事一顺百顺,有的人做事就像唐僧西天取经似的一路千难万险,九九八十一难一步一个坎,周围所有的人和事都有可能会成为他的掣肘……” 吴勋慢慢往前走了一步,姿态像个成功的上位者一样,满脸微笑地盯着欧阳的眼睛说:“小弟弟,你真的想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吗?” 欧阳还真被他问住了,沉默了几秒,然后也近前了一步,跟趾高气昂的吴勋正面相对:“有的人想当勇士,靠自己的双手打出天下;有的人想当懦夫,蜷缩在乌龟壳底下幻想着天上掉馅饼……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能接触到资本,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自甘堕落,当了资本的玩物还把它当做炫耀的资本。” 欧阳骂得难听,可是再难听直白的话都无法骂醒一个装睡的人。 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别人说的再多,他也只当做那是在嫉妒,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已。 “那现在有一个让你接触资本的机会,橄榄枝都伸到你嘴边了,你这只勤劳的凤凰肯不肯赏脸张一张嘴呢?” 吴勋“图穷匕首现”,直接显露出想要拉拢欧阳的意思,欧阳也很配合地故意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夸张表情:“什么?!我的天呐!我吗?老师!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真的能有这样的机会吗?!” “……”看出欧阳在演,吴勋无语戳穿:“戏太假了,别演了。” 欧阳一秒严肃:“真没想到,吴队长还拉拢到我头上来了?这么给面子,太看得起我了……” 吴勋伸手拍了拍欧阳的肩膀:“我也不是什么人都要,是谁都行,我看上的人起码也得能称为人。我早看出你跟那些人不一样,你跟着李为根本不是为了做一个小警察……” 欧阳谨慎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是为了做警察还能为了什么?” “看你这反应,我是说对了?” 吴勋有种瞎猫碰上死耗子的窃喜,只可惜他误打误撞从正确答案面前经过,可是没有进门看一看,依然只会一个劲的拍马屁拉拢人心:“「金鳞岂是池中物」?你的志向远不在此,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也愿意出手拉你一把。” “跟我走,结果就算再怎么差也总比你像这样待在李为身边虚耗青春有前途。虽然说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但像你这么好的人才被埋没发不了光真是太可惜了!你的队长看不到你的好,他把你这块金子当破铜烂铁称了!你难道真的甘心跟着他吃苦受罪,一个月才拿2500这样一直混下去吗?你要是再这样混下去,混到最后我看谁能看得起你!” “听吴队长这意思,是打算一个月给欧阳几个亿呢?” 李为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欧阳和吴勋一起回头,他俩年纪相仿,个头差不多,站在一起是要比欧阳跟自己站在一起顺眼…… “队长?你不是跟周以他们去打捞尸体了吗?”欧阳连忙远离了吴勋迎上来,狗脸上露出献媚的笑容:“你们这么快就完事了?太牛了,不愧是队长!” 李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看他这满脸的心虚笑容就好像刚才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现在被自己当场“捉\/奸”…… 李为抬脚把欧阳踹去了一边,走到吴勋面前笑道:“吴队长这么晚还没睡啊?” 吴勋做贼心虚,但表面上强撑着硬气:“你不也还没睡吗?” “我没睡是因为我在熬夜查案,你熬夜是为了什么?为了趁我不在的时候说我的坏话?撬我的队员?” 李为接过吴勋手里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倒出来洗了洗手,然后拿过吴勋口袋里的纸巾擦干手,把用剩下的垃圾还给吴勋:“以后这种浑水摸鱼,趁黑偷鸡摸狗的事少干,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 “哼!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面对李为行动和言语上的双重嘲讽,吴勋气急败坏地抢过那些垃圾狠狠砸在地上:“李为,你的小团体也并不是固若金汤无懈可击,山不转水转,咱们骑驴看账本走着瞧!” 李为对吴勋放出的狠话只当做个笑话看:“行啊,知道自己是苍蝇就好。” 吴勋被气走后欧阳才敢过来。 欧阳刚想跟李为解释,可显然李为不想听,甚至从衣服里掏出一块“板砖”砸在欧阳头上! 欧阳吓得尖叫着接住那东西,是一块还带着热乎的银丝卷。 “宵夜,路上捡的。” 就像赵西安说的那样,李为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那张嘴比什么都硬。 忙活到下半夜才收工的他想到欧阳还在加练没吃晚饭故意去买的,可是偏偏死要面子,嘴上不饶人,说句好话像要他的命似的。 又困又累、饥寒交迫的欧阳这大半夜的能有口热乎饭吃无比感恩,他坐在路边毫无形象地大口啃着银丝卷,李为坐在他身边,对于刚才的事什么也没问。 “呃……”欧阳吃得太急,不小心被噎住:“队长,有水吗?” 李为皮笑肉不笑的开始算旧账:“刚才吴勋不是给你递水了吗?” 欧阳用力捶了捶胸口,脖子抻出了二里地,总算把那口咽了下去:“也不是每个人递的水我都喝……” “吴勋递给我的水就像他那个人一样都是脏的,求我我都不喝。” 李为笑了笑,欧阳的话让他很受用,可是还得理不饶人:“得了吧,说的好听……” 把一瓶饮料扔给欧阳。 欧阳惊喜得就好像那个一根烤肠就能高兴半天的青年,他一口气灌下去半瓶饮料,啃了一口银丝卷,得寸进尺地对李为嬉皮笑脸:“队长,还有没有别的?我没吃饱,想吃红烧肉!” 李为死亡微笑:“巴掌吃不吃?” 第94章 死人生子 李为根据欧阳两次钓到尸体碎块的位置和江水的流速等作用条件确定出韩莎莎五人尸体沉江的大致范围,经过连夜打捞,好在这次皇天不负有心人,消失了整整五天的尸体终于重见天日! 欧阳猜测的没错,那几具尸体其实一直都在江底没有动过。 打捞队捞了那么多天没有发现尸体是因为当时汽车冲破护栏掉进江里之后在水里又发生了爆炸,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力。 龙潭江上的监控录像显示,当时江面上掀起的水花都足足有三米多高,可想而知江面底下会产生多大的震动! 那些常年淤积在江水底部的深厚泥沙、冻土、各种垃圾就像被强烈的龙卷风袭击似的扬得到处都是,等平静下来后又像下雪似的覆盖在底部,恢复成以往的平整。 打捞工人们下水之后看到的是光秃秃的江底,踩在淤泥上来来回回走过那么多次,连尸体的影子都没看见。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一直苦苦找寻的尸体,其实就在他们的脚底下…… 那时李为跳下水去救欧阳,浑浊的江水里什么也看不清,李为在他的脚踝上摸到了一团毛茸茸的水草。 可是现在想想细思极恐,他那时摸到的真的是水草吗? 显然不是。 在他们附近还藏着什么? 藏着五具尸体。 原本那些尸体被淤泥死死压在江底之下,是跑不出来的,可是好巧不巧,欧阳用铁磁强吸钓到了一颗人头,并且活生生把它从厚厚的淤泥底下拔了上来。 所以欧阳在混沌的泥沙里只看见了一颗孤零零的人头,一张被江水拉扯得诡异带笑的人脸,而不是一整具尸体在围着他转。 当时缠住他脚,差点让他活活淹死在江里的东西也根本不是水草,而是那颗人头上的头发! 如果当时李为不是着急救欧阳,随手把那些头发扯断扔掉,而是抓起来放到眼前仔细看一看,这些尸体也许早就能被发现了。 不过李为是警察也是人,是人就会感到害怕,如果他当时真的这么做了估计也会被吓得不轻。 毕竟在冰冷刺骨、混沌黑暗的江水里冒着生命危险救人本来就紧张心慌,要是随手一抓还抓上来个人头,那张被江水泡得面目全非的脸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跟你骤然对视,胆子再大的人也会被这惊悚突然的一幕吓到。 第二天一早,李为等人来到法医组,想看看昨天晚上打捞起来的几具尸体。 昨晚深夜捞尸,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现场的照明条件也不好,四处都是黑漆漆的,所以李为只是看到昏暗中有五具直条条的尸体被捞上来了,并没有细看。 没想到今天郑涵第一句话开口就让原本庆幸的几人愣在原地,像是被五雷轰顶。 他说:“不是五具尸体,是四具半。” “什么意思?” “有一具尸体没有头。”郑涵拿出照片给几人看,可是除了李为没人敢看。 “是一具无头女尸,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你们想不想听?” 周以捏着鼻子无语道:“你想说就说,别卖关子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照片上五具尸体都已经呈现出严重的“巨人观”现象,几人看到都有些反胃,可郑涵竟然若无其事的一边看照片一边吃着早点,还是几个肉馅的灌汤包。 他说起话来也是云淡风轻,可是对普通人来说分量不轻。 “那具无头女尸昨天晚上在尸检台上生孩子了……” 死人生子?! 李为眉头微皱,其他三人惊愣得面面相觑。 欧阳:“她不是死了吗?头都没了,死得不能再死了,还怎么生孩子?” 郑涵又咬了一口包子,从一沓照片里翻出那张现场照。 照片里,铺着白布和透明塑料布的尸检台上躺着一具无头女尸。 女尸的两条腿呈“m”状撑开,腿间的桌面上流下来一滩浑浊的污垢,污垢里躺着一团粉红色的不明物体,是一个刚刚成型的婴儿胚胎,两颗又圆又大的黑眼珠子在薄薄的眼皮底下夸张地外凸着,没有丝毫气息。 这具婴儿尸体也呈现出“巨人观”,就像很多人小时候玩过的海绵宝宝泡水珠被人遗忘很长一段时间后再次看到时的场景,因为长时间泡在水里,小小的身体被水浸泡得无限放大,皮肉和骨头都被泡到稀烂了,都不需要用力,只轻轻一碰,它全身上下的身体组织就会散开。 “这是由于女尸巨人观化过程中身体里产生了很多气体,由于尸僵现象无法排出。我们本来要例行检查女尸有没有被性\/侵的痕迹,没想到才一掰开她的腿,这个孩子就飞出来了!脐带连着他妈妈的肠子什么的一起都被拖出来了……我们也被吓了一跳,吸溜——” 郑涵一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一边吸了口灌汤包里的汤,把包子塞进嘴里嚼得满嘴流油。 见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郑涵把塑料袋里吃得仅剩下的半个包子象征性的往站在他身旁的欧阳那儿递了递,问欧阳吃不吃? 欧阳看了一眼那半个包子,包子的豁口大大地敞开着,里面包裹着的半团碎肉粉红粉红的…… “呕~对不起,我有点想吐……” 欧阳捂着嘴跑出去。 郑涵笑了笑,觉得欧阳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他也怀了?” 又把那半拉包子递给李为:“李队吃不?” 李为无语地瞪了郑涵一眼:“你非得这时候在这里吃吗?你在家里咽不下饭吗?你怎么不去停尸房里吃?” “早上出门走的急,只能在单位对付一口。去停尸房里吃我倒是想,但规定不允许啊……” 郑涵嬉皮笑脸地收回包子自己解决了,吃完后一抹嘴,倒打一耙:“谁让你李队长天都还没亮就火急火燎的给我打电话!恨不得让我光着腚立马飞奔到您跟前,我容易吗我?案子破了可得请客吃饭啊!你知道那吴勋为了拉拢我帮他办事,给了我多大的好处吗?” 李为微笑:“你答应他了?” “当然没有!咱老郑是那见利忘义的人嘛?他拉拢我压根就不是为了查案,是为了拉人头孤立你,摆你的道。” “那不就得了,” 李为看着眼前这位跟自己合作了多年的老朋友,虽然嘴硬不说,但打从心底里感激他。 “他给了你那么大的好处都没用,你郑大组长还差我这顿饭?” 郑涵急了:“我不收他的礼是因为我大公无私,坚守法医职业道德。但是我不收归不收,你不能不送啊!打铁还需自身硬是不错,可人情世故这一块也是门学问,还是要做到位的。李队,不是我说你,有些地方你还真应该跟那小子好好学学,不然以你这种宁折不弯的性子早晚要吃大亏的。” 李为轻蔑地笑笑,显然还是不信。 从法医组的门出来,李为看到欧阳站在窗户边打电话,神情很紧张,一见他出来就连忙挂了。 “怎么了?谁打来的?” “队长,老吴说接到报案,龙潭江里又出事了!” 第95章 命案再起 李为他们赶到龙潭江边时现场已经围了不少人,救护车正在把尸体往车上抬,一个年轻的女人坐在江边嚎啕大哭。 老吴说,这一次的死者是跟着吴勋的一名小警员。 他们来现场调查六天前的那个案子,没想到正好看见一个孩子在江里划着一块铁板钓鱼。吴勋在岸边吼了一嗓子,把那孩子吓得掉进江里去了。 吴勋怕出事,就让这名小警员下去救,结果江水太急,人没救上来,这名警员也死了。 李为:“谁报的警?” 老吴指了指坐在地上哭喊的年轻女人:“她报的,她是那名小男孩的妈妈。他儿子沉下去后顺着江水漂走了,现在也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 李为让欧阳和周以把人扶起来:“您先别哭,我们都是警察,已经派人在努力寻找您儿子了,一定会找到的。结果还没出来您别太悲观,先缓和一下情绪,告诉我您儿子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怎么会大清早的跑来江里做这么危险的事?” 年轻女子深吸了几口气,擦了擦眼泪,可一说话眼泪还是扑簌簌的往下掉:“我儿子叫刘小锋,今年十六岁,在离家不远的高中上高一。” “今早我在单位上班的时候接到他们班主任打来的电话,说他今天没去学校上课。我问了他那些狐朋狗友,他们说小锋可能又来江里玩那该死的强磁打捞了!我赶紧过来一看,他真的在这儿!就踩着那块破烂的铁皮在江里晃晃荡荡站都站不稳!” “我怕吓到他,连叫都不敢叫他,可是那该死的警察队长凶神恶煞的一嗓子直接吼了起来!他把我儿子吓得掉进江里去了!现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我可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啊!要是他死了我也不活了!我也跳江里去陪他!不!我要拉着那个该死的警察队长一起跳!是他害了我儿子!他就算是警察又怎么样!我豁出这条老命不要也非得拉着他一块儿死!给我儿子报仇!” 女子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甚至放声大哭起来。 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从人群后面挤了上来,是那孩子的爸爸,夫妻俩抱头痛哭。 救援队半天没传来消息,哭到麻木的夫妻俩不哭了,站起来要去找吴勋算账,吴勋倒也汉子,竟然自己送上门来往枪口上撞。 不过在他那种人的眼里,一条人命可能根本不算什么,所以他会不考虑任何后果的对处于危险中的孩子破口大骂,在出了事之后又不考虑环境和能力因素,威逼那位小警察替他下去救人。 这种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人当人民警察,还指望他保护人民……这跟把狼放在羊群里,让狼管理羊群一样,本身就是个笑话。 勤奋的人掌握不了世界上绝大部分的财富,刽子手当上领导者掌握生杀大权……真可笑,真讽刺。 真无奈。 一见罪魁祸首来了,还一副高高在上、趾高气昂,丝毫没有悔过的态度,夫妻俩都快气疯了,爸爸当时就冲上去要打吴勋。 可惜还没碰到吴勋的一根头发丝就被那群爪牙按在地上,以“袭警”的罪名戴上手铐拳打脚踢。 “兔崽子,你们干啥呢?!”赵西安看不下去了,要上前帮忙,被李为拦下。 要是现在赵西安也上去插一脚的话事情就升级为群殴了,原本没理的吴勋也会借题发挥倒打一耙,用群殴“各打20大板”来掩饰他“暴力执法”的罪名。 “吴大队长!”李为叫住吴勋。 听见李为的声音,那些打人的警员瞬间停了手,都不敢再动。 “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呢,你给警察留点脸面行吗?你一个人死了都无所谓,但请别给所有警察同仁丢脸,让不明真相的人民群众以为我们警察都是和你一样的人,一样的恶臭!不要做老鼠屎,因为你一个人坏了一锅粥。” 吴勋恬不知耻地笑了起来,还想利用人民群众的舆论当他的武器,而他自己永远像乌龟一样蜷缩在保护壳底下:“大家都看到了,是他冲上来打警察的!我好心让人救他儿子,为了救他儿子一个活生生的警察牺牲了!我一个好好的战友没了!结果他不感激我,反而还要揍我?天底下哪有这么白眼狼的行为?” 周以骂道:“请你别忘了!时刻记着你自己是名警察!不是恶霸!就算他要袭警,你也只能制止不能殴打!暴力执法的罪很重的!你还想不想当这个警察?” “大家都看到了,我并没有殴打他!”吴勋走进围观的人堆里摊开手:“我们警察文明执法,是他拒不配合,还对我们大肆辱骂挥拳!我怀疑他的精神有问题,怕他伤害到人民群众的安全,不得已才对他采取强制执行,这有什么问题吗李队长?” 见身边的围观群众不敢吭声跟他唱反调,吴勋得意地朝李为走来: “不然您教教我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你非要我一个警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暴徒按在地上殴打还不还手你才高兴是吗?这好看吗?你把警察当成什么?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加软蛋是吗?警察要是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还怎么保护人民?” 最后一句,吴勋压低了声音故意挑衅李为:“在我的地盘上还能被你欺负了?你算什么东西?没人脉没背景就不配说话,有我舅舅罩着我,我弄死个把人算什么?我掐死你比掐死只蚂蚁还容易……” “说的好!”李为没有动怒,反而笑了起来。 “吴队长不愧是警察模范,说出来的话字字在理,真应该让您舅舅把它整理下来加进《警察手册》里面去,让所有警察当做至理名言和人生信条天天摘抄背诵,那时候颐江市,甚至是全国肯定焕然一新!” “哼,你知道就好!”李为的捧杀让吴勋乐得找不着北,牛鼻子都快撅到天上去。 他一步步走向被按在地上无力反抗的孩子父亲,无比嚣张:“看吧,没有人能救你,也没有人敢救你。” “社会底层的渣滓就好好做好渣滓让人踩在脚下,反抗什么?你反抗得了吗?你有反抗的实力吗?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你越反抗就被打得越惨,身上越疼,何苦呢?你不知道我是谁是吧?敢骂我?我看你是活腻了,给我铐回去接着打!” 第96章 惹祸上身 一伙人把孩子爸爸拖起来就要押走,忽然听见后面的李为说了一句:“真是不卑不亢,警察本色!来,大英雄们一起合个影吧,回头局里开大会表彰各位的时候得把纪念照片挂墙上去啊……” “好啊,那你就给我好好拍一张!还想用照片威胁我?呵……太天真了李队长~” 吴勋为首的众人回头,见李为手里的东西正在闪烁着红蓝色光芒。 吴勋脸上不屑的笑容瞬间凝固,其他人也都是笑到一半就笑不出了。 李为手上的不是相机,是执法记录仪! 已经打开了!全程记录着! 关键这玩意儿里的东西还删不掉! 见那伙人吓得目瞪口呆,周以和欧阳幸灾乐祸地跑上去搂住吴勋的脖子比了个耶。 欧阳:“看镜头啊吴队长!来,龇个牙!一二三!茄子~” “笑啊,你不是爱笑吗?现在怎么不笑了?” 周以笑得满脸灿烂,他亲昵地拍打着吴勋的脸,最后重重给了吴勋一巴掌。 “给我笑啊!” “吴队长,是男人的话,你敢不敢把刚才对我说的话对着执法记录仪再说一遍?” 铁证面前,吴勋生硬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我刚才说……我永远是人民的好公仆,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是我的天职……” “真能编啊,你的脸皮比城墙还厚。”李为眼里的厌恶和寒冷比他脸上的笑容还冷:“先是贿赂搞腐败,再是人命,这次我看你舅舅还怎么护着你?” 李为收起执法记录仪,让赵西安把人带过来。 吴勋的狗腿子还想阻拦:“唉,你干什么?” “干你爹!” 比那人整整高出一个头的赵西安怒目圆瞪,比大猩猩都吓人:“我现在就是要带他走,咋了?你要拦着是不是?” 来自头顶的巨大压迫感使得那人双腿一软,腰一弯,又矮下去一截,整个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更别说再跟赵西安叫板。 赵西安把孩子爸爸带到吴勋面前,一点面子都不给的直接命令道:“打开。” 吴勋还想挣一挣面子,杠着赵西安:“李队长和你们都那么神通广大的,没有钥匙你们就打不开了?” “别他妈跟我废话!开不开?”赵西安拎起手铐冷笑:“没有钥匙我照样能打开,你搁这儿卡谁呢?而且我打开这玩意儿用不了三秒钟。只是我真的把它拧断了,到时候局里追查起来你可别怪某些人乱说话……” “不不不不不!” 吴勋的手都摇出花来,转头对着身旁的狗腿子骂道:“你瞎了眼了?日木了?还不滚上来打开!” 孩子爸被救回来后不敢再说话,老父亲挺直了半辈子的腰在这一刻终于断了。 他像丢了魂似的站在人群里被人们指指点点,有人骂他是懦夫,有的骂他是乌龟,没骨气,这就怕了…… 他身为男人,身为丈夫,身为父亲的尊严和骄傲今天被权势踩在脚底下蹂躏,在人们刀子一般的眼神中被一刀一刀凌迟致死……他的天塌了,内心变成一片废墟,也许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修复,也有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再重建。 孩子妈妈失望地看着失败的他,自己冲上去掐住吴勋的脖子大喊大叫:“王八蛋!你算什么警察?!你赔我儿子的命来!我跟你拼了!” 吴勋一把将女人推倒在地,无比嫌弃地拉正被她扯乱的衣裳,居高临下地对她说:“疯婆娘,你儿子死了关我什么事?要怪只能怪他自己,怪你这个当妈的没有看好他!我就奇了怪了,他明明父母双全,可为什么就像没爹生没娘养一样要跑来江里送死?” “我出于好心,担心他的安全才喊他快点上来,别在江里逗留,我还有错了?他自己划个烂铁皮没有踩稳掉下去了,这能怪我吗?你这个当妈的是怎么教育他的?小小年纪不好好上学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本来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我还打算过来安慰你们一下的,可是看到你们我忽然想通了,有你们这样的父母还妄想能培养出什么好孩子?他出事不是偶然是必然!早晚的事!” “你说什么?你放屁!就是你害死我孩子的!” 孩子妈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朝吴勋扑去,这一次被几名警员团团围住。 “你他妈也想尝尝手铐的滋味是不是?!”吴勋不耐烦地骂道:“泼妇!你跟我撒什么泼?我跟你说了,这事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怪你儿子,怪你,怪天王老子都怪不到我头上!” “冤有头债有主,谁让你儿子不务正业净喜欢强磁打捞这些事的?这本来就危险,谁把你儿子带上这条道的你找谁去啊!找我干嘛?” 一语惊醒梦中人,发疯的孩子妈瞬间停止攻击吴勋,一边回想一边喃喃自语:“是昨天,他说有人给了他100块钱买烤肠和卤蛋。他跟我炫耀说看吧,强磁打捞真的能挣到钱,所以他更加坚定了靠强磁打捞发家致富的想法,今天才会连学都不想上了逃课出来,又来这里打捞……” “是吧,这不挺清楚明了的吗?” 吴勋逃脱干系后不仅没有暗自窃喜就此打住,反而得意地拱火道:“有人给了你儿子钱,怂恿你儿子做这种危险的事,所以他今天才丢了小命。要是没人给他钱,他现在还好端端的待在学校里,能出什么事?所以谁给他的钱,谁就是凶手咯……” 围观群众们一片哗然,纷纷猜测着是谁这么恶毒? 吴勋把昨天李为等人和青年进行过强磁打捞的事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那位青年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就是刘小锋?但他们总归都有同一个爱好,而这个爱好现在害死了人,所以他就要把这个错往李为身上推。 “这位大姐,我给你指条明路吧,您面前这位李队长为了打捞江底的尸体无所不用其极,昨天还让一群小年轻划着一艘破船帮他打捞呢!不知道那里面有没有您儿子啊?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但我知道的是李队长人好心善,看到老人和小孩可怜都会自掏腰包帮助他们,也不知道……会不会……” 李为回头看了看几人:“谁给的他钱?” 周以摇了摇头,诧异道:“不会这么巧吧,昨天那个青年就是她儿子?!我看着长的也不像啊……” 赵西安:“嗯呐,这种时候还是别出声的好。吴勋那货摆明了是要把脏水往我们身上泼!” “不得不说他也真够能耐的,害死人这么大的事都能触底反弹,就这么洗白了?没他事了?难怪他突然这么硬气敢咬咱们,最大的事都不叫事了他怕什么?” “都小心点吧,他这种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李为交代完正要回头反击吴勋时,欧阳忽然怯怯地举起了手。 “队长,钱是我给的……” 第97章 跳江 “……” 李为的表情既无语又无奈,他知道欧阳给那个青年钱并没有恶意,但是现在好心办了坏事。 围观群众群情激愤,吴勋等人在旁边看好戏,那对夫妻虎视眈眈…… 他们的悲痛和愤怒在此时都达到了巅峰,尤其是在被吴勋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羞辱过后,夫妻俩的怨气恐怕比龙潭江里的冤魂还要重,就像一个灌满汽油的油桶放在烈日下暴晒了七七四十九天,但凡有一个再不起眼的火星子飘过都会引发剧烈的爆炸。 他们现在急需寻找到一个供他们的情绪释放的泄洪口。所以很显然,现在并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一旦欧阳当众承认给了那个青年钱,无论他当初的动机是什么,他都会立马变成众矢之的,成为众人攻击的活靶子。 现场的围观群众太多,他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欧阳淹死,就算欧阳长了100张嘴都解释不清。 所以李为几步上前按下欧阳举起来的手,在他耳边低声说:“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谁承认谁死,你就别想着出风头了,有什么事等回去再说,等官方通报结果出来,人都还没死,别急着认!” 可欧阳正义感上脑,压根听不进李为的劝告:“队长,钱是我给他的,如果真的因为那100块钱让他送了命,我得负责。” “我不是说让你逃避责任,我的意思是……” 李为的话还没说完,欧阳就主动站了出去。 他走到那对夫妻面前:“你们的儿子刘小锋眼睛下面是不是长了一颗痣?在这儿?” 欧阳指着自己的眼睛问,下一秒被孩子妈妈一巴掌打在了手上,差点被自己的手指头把眼睛戳瞎。 “嘿!你这个女同志干啥呢!可不敢动手!”民警老吴上前拉架:“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 “好好说个屁!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就是我儿子刘小锋!他就是害死我儿子的凶手!” 孩子妈的怒气再次被点燃,发了疯地冲上去要跟欧阳拼命,被一群人拦下好言相劝。 “你先别那么激动,事情都还没调查清楚别着急动手!万一打错人呢?” “就是啊,人家可是警察,你不想活了?” “还是等搜救结果出来再看看怎么处理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万一现在放跑了凶手,等真出了事就晚了……到时候你去哪儿找他?” “也是,就算告上法庭你一没人证二没物证,对方又是警察……他们当官的不都是官官相护吗?有钱人只会帮有钱人,有背景的人都利益勾连,咱老百姓还有活路啊?” …… 看着现场民怨沸腾,愈演愈烈,吴勋捂着嘴生怕笑出声来。 “一个个都傻愣着干什么?看白戏呢?光看戏有什么意思?拿东西出来拍呀!” “他们有执法记录仪,我们没有吗?他们能拍视频威胁我们,我们为啥不能?手机有没有?短视频账号有没有?某博某书有没有?都给我拍了传上去啊!这么热闹精彩的大场面可不能只让我们吃了独食,好东西要懂得分享,发网上去让网友们审判审判……” 其他人有些不敢,犹豫道:“这……这好吗?要是回头被追究起来……我们故意把内部视频传扬出去引发社会争端要被问责的,到时候能不能把李为弄下来还不好说,我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吴勋满门心思只想把李为弄下去,他好安心做他的副局长,至于会产生什么恶劣后果从来都不在他考量的范围之内。 他都能毫无愧疚地牺牲一个警员,更别说让手底下的人替他被问责,反正到时候顺藤摸瓜,谁的账号谁倒霉,他这个队长撑破大天去也只能算一个管教不严。 “笨,你只有一个账号吗?再不行就把消息放给那些营销号,他们不是最爱这种具有争议的瓜了吗?尤其是牵扯到警民矛盾的,平常没事都能骂出几千条去,现在有图有真相了,还死了人,我看网上还不得吵翻天?” “要是再雇一些水军,给那些营销号一点好处,让他们吹一吹风向,带一带节奏……一旦事情闹大,到时候想压也压不住了!” “舆情民声是一座大山,一旦形成谁也扛不住,最好的办法就是推人出来背黑锅。你们说到时候局里会推谁出来顶罪呢?要是推欧阳,他正好倒是一个编外人员,不是正式员工,把责任推给他合情合理。那要是大胆一点直接推李为呢?” 旁边的人面露难色:“李为可是队长啊,要是他能推得倒我们这些年早就把他撸下来了,还用等到现在来投奔您?这不就是因为他软硬不吃,我们拿他没办法嘛……” 吴勋冷笑:“就算李为是队长不能拿他怎么样,但是动不了他,难道还动不了他手底下的人吗?况且他手底下的人现在不都在我这儿吗?” “要是曾经共事多年的战友都全部跳出来爆他的黑料,往他身上扣帽子泼脏水,就算他李为真是朵青莲也得给我染上污泥!现在的网民智商不高,最容易被带节奏,别人说什么他们都信,完全没有一丁点自己的思考能力。相信的人一多,这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到时候他不死也得给我蜕层皮!我看他还怎么跟我争副局长的位子!” “吴队长,还得是您啊!高!您实在是高!” 一群爪牙拍马屁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一鲸落万物生,要是这次真能把李为拉下马,我们可全都跟着发达了!到时候可还得仰仗吴队长您再提拔提拔弟兄们……” 戴高帽的吴勋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所有人都围着他阿谀奉承的虚荣感。尽管他知道世界上所有的关系和善意都是利益驱使,哪怕是父母子女这种血浓于水的至亲关系都不例外,所以他并不奢望有人能真心对他,他只要表面上的奉承和风光就够了。 他不期待真心,也不在意真心,他自己更没有真心。 另一边,两伙人还在争执不休。 被众人拉着伤害不到欧阳的孩子妈妈气急败坏地把枪口对准了站在一旁唯唯诺诺的孩子父亲: “老公动手啊!” “你就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欺负你老婆?!你连个屁都不敢放!你还是个男人吗?!” 刚才被吴勋修理过的经历让男人有了心理阴影,他活在世上这几十年,头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平凡。 他知道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根本斗不过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如果非要硬着头皮去挣个面子那就是鸡蛋碰石头。 讨不到公道不说,还会让自己脑袋开花。 所以他怂了,连正眼看欧阳一眼都不敢,生怕又得罪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捉不到狐狸还惹一身骚。 他挤在人群里怯生生地扯了扯老婆的衣服,劝说道:“算了吧,咱们走吧,他可是警察啊……” 孩子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失望透顶地重重踹了男人一脚,把男人踹倒在地,大骂了一声窝囊废:“你他妈真不是个男人!” 然后绝望的孩子妈悲愤地看了看欧阳,看了看李为,看了看四周的围观群众和警察,绝望的她一把推开众人,毅然决然地从江边一跃而下! 第98章 恶母 “噗通——” 孩子妈和欧阳先后落水,欧阳不会游泳,但看到那人跳江,他瞬间也跟着跳了下去。 连李为都被他惊呆了。 他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勇敢,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 就算那个人刚刚对他侮辱打骂,算是他的仇人,但在关键时候他都能不假思索地跳下去冒险救人…… 他这种人…… 真的会有什么十恶不赦的秘密吗? 李为还在思考时,欧阳已经被老吴带着人从水里拖上了岸。 他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安危,浑身湿透地趴在岸边,从水里就一直紧紧抓着孩子妈妈的手要把她一起拉上来。 娘想儿,一江长; 儿想娘,扁担长。 欧阳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句话。 他看着面前为儿子跳江的妈妈,不由得想起了钱多多的妈妈,想起了他自己的妈妈…… “儿子过来!帮妈妈个忙……” 正在看动画片的小欧阳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妈妈让他打开马桶盖。 他把马桶盖掀开,马桶里盘着一条蛇。 黑黄条纹的,腹部是白的,像蚊香一样一圈一圈盘着身子堵在马桶里,就像一根大便。 可是那不是大便,因为它在动。 “儿子快把它拿走!妈妈要上厕所!” 小欧阳后退了一步,看着马桶里比他胳膊还粗的花蛇摇了摇头,不敢伸手去拿:“妈妈,我害怕……” 他想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像别人家的小朋友那样躲进妈妈怀里撒娇,可是妈妈也像曾经无数次那样无情的一把推开他:“真没用!跟你爸一样废物!” “都说「娘想儿一江长,儿想娘扁担长」,果然是真的!我为了生你受了那么多的罪,结果什么都指望不上你!早知道你这么没用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当初我就不该省那个套的钱怀上你这个小杂种!” …… 这句话妈妈以前经常把它挂在嘴边,几乎可以当做她的口头禅。 妈妈经常给欧阳讲这句话背后的故事:从前有一对母子过桥,儿子不小心掉下去,母亲二话不说就跳下去救儿子。 后来等到母亲老了,儿子长成了大小伙。两人再次过桥,老母亲不小心掉下去,儿子只是趴在桥上把扁担伸下去救母亲…… 这个故事里的老母亲为了救儿子不惜搭上自己的命,可是儿子只愿意把扁担伸到水里救他的母亲。 妈妈经常用这个故事来教育欧阳:当妈的有多不容易,当儿子的都是白眼狼。 你从小到大,甚至还在妈妈的肚子里的时候就在吃妈妈的肉,喝妈妈的血,吸取妈妈身上的营养……你是妈妈十月怀胎,历尽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 为了你,妈妈忍受剧痛,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差点死了! 就算没死,可是妈妈身材走样,长妊娠纹、长黄褐斑,变成了臃肿难看的黄脸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你是从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所以你这一辈子都亏欠妈妈! 所以妈妈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拿欧阳出气,对欧阳拳打脚踢,用竹鞭子抽欧阳,扇欧阳嘴巴…… 让他跪在地上捧着她的脚一遍遍说对不起。 欧阳一直很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可是他的羡慕跟其他人不一样。 他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并不是羡慕他像大人们口中说的那样听话、懂事、学习成绩好……这些欧阳都做到了,可是他有一件事情怎么努力也做不到,那就是拥有妈妈的爱,这也是他一直羡慕别人的地方。 他一直很想问问妈妈,如果你不爱我的话,为什么还要生我呢? 你把我生下来,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受罪、看我痛苦的吗? 欧阳心里五味杂陈地看着水里女人的脸,她的脸慢慢跟记忆中的妈妈重合,变成了同一个人…… 一个美丽的魔鬼。 她在水里挣扎着,对着欧阳蔑笑,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欧阳,对他说:“你该死!你下来陪我一起死!我就算化作厉鬼也要缠你一辈子!你这辈子永远别想摆脱我!你永远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这种人活着干什么?老天有眼!你会遭报应的!” 欧阳哭了,滚烫的眼泪混合着脸上冰冷的江水一滴一滴从下巴滴落,他冲着女人喊道:“抓紧我别放手!有什么事你冲我来!我跟他不一样!要是真害死了你的儿子我给你赔命!你不要做这种伤害自己的蠢事!你要是死了,你儿子会一辈子痛苦的!” 孩子妈也不会游泳,在又深又黑的江水里挣扎了一会儿,可能是被寒冷刺骨的江水猛地一激,把癫狂的头脑激清醒了。 她后悔了,求生的强烈意志让她紧紧抓着欧阳的手求欧阳救她上去。 好心人们围在岸边,越来越多的手抓住孩子妈,欧阳松了口气。 可是下一秒,他突然感觉到后腰传来一阵强烈的剧痛! “啊啊啊啊!杀人了!!!” “杀人了!有人杀警察了!!!” …… 群众们尖叫着散开,现场瞬间退出一片空地。 这时众人才看清了凶手,是刚才唯唯诺诺的孩子爸爸! 他不知道从哪儿忽然拔出一把刀,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救他媳妇上时直直捅进了欧阳身体里! 等人群反应过来发出连连尖叫时,血已经把潮湿的地面都染红了!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孩子爸看着水里的孩子妈苦笑道:“老婆,我现在是男人了吗?” 第99章 底线 “啊啊啊!杀人了!警察被杀了!” “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你疯了!你抽什么风?!警察你都敢捅!!!” “没事吧欧阳?!” “怎么可能没事?又不是铁打的不会死!你看地上这血流得就跟杀猪似的……” …… 现场乱成了一锅八宝粥,众人七嘴八舌什么声音都有。 不远处看戏的吴勋憋不住笑出了声来:“哈哈哈,太精彩了!对!就这样!捅他!捅死他!去,给我搬把椅子来,这么有意思的场面我要坐下好好观看。” “队长,这不好吧……那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就在旁边这么看着?” 吴勋警告的眼神投向说话的那人,勾勾手指让他过来:“你慌什么?看到你曾经的队长出事心疼了?” “没有、没有的事!我只是担心上边追查……” “你怕什么?只要有我舅舅在,这颐江市的天就塌不下来。你不喜欢看戏是吧?那就蹲下当凳子。” 那名警员不敢反抗,听话地走到吴勋面前伸着双手蹲马步,顿时变成了一个人体板凳,还是带扶手带靠背的“人皮太师椅”。 吴勋坐下,继续悠哉看戏。 那男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三个警员都拖不开他! 他握着刀还在用力。 万幸的是,当时站在欧阳左右两边的周以和李为眼疾手快及时抓住了刀刃。 欧阳被刀尖扎得不深,但周以和李为的手都被锋利的刀刃割破,滴下来的是他们三个人的血。 赵西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平常又怂又怕疼的周以,那么自私自利的一个软蛋今天是怎么了?被夺舍了还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竟然敢就这么冲上去空手接白刃?! 周以自己的愣住了,他那时完全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那么大胆子?更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仗义! 等反应过来后,周以第一个叫了起来:“啊啊啊啊,血!我流血了!我要死了!救护车!快打120!” “连110一起打吧!120带你们走!110带我走!” 男人依旧不撒手,甚至更加用力的往下怼。 “你要走哪儿去啊?你身边都是110……大哥……你别光盯着我啊……麻烦你回头看看你的周围……用不着打110了,人基本上都在这儿了……”欧阳有气无力地吐槽道。 “那我就先把你送上西天再料理他们!你去死吧!!!” 一时间,周以哇哇乱叫,李为死死抓着刀,老吴和徒弟们用力拉着男人,吴勋等人笑着看戏,并不打算救援。 “啊啊啊……我腰!我的腰子!” 欧阳的惨叫声越来越大,除了被刀子慢慢扎进身体里的疼痛和恐惧,他此时身上至少还压着五六个人,两只手还被水里的女人当做救命稻草死死拽着泡在冰冷的江水里,都被泡僵了,没有了知觉,所以感觉不到疼痛…… 欧阳觉得自己正在被“五马分尸”,就像孙猴子被压在五行山下一样动弹不得。 他无奈地趴在地上,被身上几座沉重的“大山”压得喘不过气,不想跟大地亲吻,只能努力扭过脸,用侧脸紧紧贴在坚硬又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他无语地跟孩子爸说:“大哥,你好歹先让我把你老婆救上来再捅我吧……” “捅你就捅你,还要挑日子啊!” “啊啊啊啊啊!赵西安!你丫死了?!”周以惊恐地大喊起来,可是他再害怕都没放开抓着刀的手。 赵西安反应慢,这时才反应过来。但是面前的人一个压着一个跟叠罗汉似的,他想冲上去帮忙也插不上手。 可他眼看着欧阳都快要死了,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不得不出手了! “我,去你的!!!” 赵西安一脚猛地踹过去,把男人踹飞,连带着拖住他的几名警员都飞进了江里去。 李为把刀子拿开,皱眉看向欧阳:“没事吧?” 欧阳摇了摇头,捂着后腰站起来,看到李为血肉模糊的手时瞬间瞳孔放大。 “欧阳,欧阳?头又晕了是不是?撑住!别晕!”李为扶着欧阳的肩用力摇晃,可是没用,欧阳还是晕了。 李为:“……” 老吴让徒弟们把夫妻俩控制起来带回局里,又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撕成碎条给几人止血。 周以用布条捂着伤口走到李为身边,看着晕死过去的欧阳有些担忧:“师哥,看来他的晕血症还是没好啊……” 李为的脸色并不比他轻松:“很早之前他告诉我,他说他在吃药了。” “晕血症没有药物能治疗,重度晕血症药物也只能缓解,不能根治……师哥,你是不是被欧阳骗了啊?” 周以看到李为的手还在往下滴血,递给李为几根布条。 暴徒要杀的是欧阳,可是最后受伤最重的是李为。 “骗不骗的……他想当警察,后天就考试了……”李为接过布条,随便在手上缠了几圈,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欧阳。 周以把赵西安叫过来一起分析:“如果在吴勋不下黑手,欧阳的身体没受伤,体能是巅峰的情况下,他顺利考上警察的几率是多少?” 赵西安想了想:“一半一半吧,除了体考还有笔试面试,每年的考题都不一样,正经警校毕业的都会在笔试上被刷下去一大批,更别说欧阳这个门外汉了……” “那要是在吴勋下黑手、搞潜规则,欧阳的身体又刚受伤的情况下呢?” 赵西安重重地泄了口气:“概率为零。”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专挑细处断……” 周以也知道是这个结果,他看向李为:“师哥,你帮帮他吧……” 李为:“……” 周以:“虽说欧阳刚受了伤,后天的确不适合考试,可是如果他这次不考就少了一次机会,等到下半年再考试的时候他就25岁了!到那时候他再跟警校里新出来的大批毕业生去竞争,竞争对手多了几十万不说,他还占不了政策优惠,考上的难度更大……” 李为:“我知道。” “所以师哥,你帮帮他吧,我知道你不喜欢搞人情世故,不屑于结交那些人。可是这时候你不帮欧阳一把就没有人能帮他了!”周以怼了怼赵西安,给他使了个眼色。 赵西安连忙配合:“嗯呐,欧阳那小子干得怎么样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他肯吃苦、肯卖力、三观正,像老大你一样不趋炎附势,嫉恶如仇,还热爱人民群众,肯豁出生命去救人。光这几项就比很多人强了,关键是他知根知底的,老大你用着也顺手……” “你就替他打声招呼吧,成不成还另说呢,只是领导之间稍微走动一下,又不是让你上赶着跟他们拜把子认亲戚,没事的,现在谁不这样干?我听说外头市面上都有价了,按照行情,一般的镇级派出所小警员要进来都得20万,去部队当兵,一般的民兵都得这个价……” “你以为现在还跟以前一样只要自己好好干就能成才,现如今做什么事见什么人要是没点关系谁搭理你?谁帮你啊?就你还活在过去,可现在为了欧阳是时候该变通一下了……” “……”李为垂下眼眸,沉默了半天。 “出卖尊严和违反底线的事我还是不会做,但我也不会什么都不做……” 救护车来了,李为把躺在地上的欧阳拎起来甩到背上。 “先让他考吧,都别告诉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才会用尽全力去考。” 第100章 猜忌 欧阳在医院里醒过来时,面前是一张放大的人脸。 那张脸离得很近,面部圆润但五官平整,像是用黑笔在一张饼子上画出人的鼻子眼睛嘴。 他笑着看着欧阳,那张怪异的脸上露出更加诡异的笑容,就好像那张脸不是他的,而是用强力胶水粘连着的一张人皮。这一笑起来五官被肌肉拉扯得非常紧绷,都怕他再笑下去那张脸会裂开,生动形象地演绎出了什么叫“肉笑皮不笑”。 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让欧阳感到不安的是这张人脸上的眼睛,那是典型的“三白眼”。 他眼睛里的白眼仁占了很大的比例,黑眼珠特别小。眼睛上方的眉毛又稀疏又颜色浅,可以忽略不计。眼皮下方耷拉着两个夸张的黑眼袋,就像在眼睛下方又长出了一对眼睛…… 欧阳被这张脸上恐怖的笑容吓得一个激灵,他想起了电影《熔炉》里的变态校长。 女学生蹲在厕所里感到有人在窥视,她抬头一看,猛地看到厕所隔间上方那张恐怖变态的笑脸…… 李为把人拉开,欧阳这才看清楚,原来是韩副局长。 住在同一所医院的他听说了今天的事特意来看望欧阳:“小兄弟你受苦了,为了找我女儿这么拼命……” “你放心吧,安心养病,医药费住院费我全包了!那个歹徒也交代了犯罪事实,我不会轻饶他的,我必须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为你报仇!” 欧阳并不关心自己的身体情况,也不在乎韩副局长虚假的善意。 他咽了咽口水,喉咙里又干又涩,像里头长着无数根倒刺似的连咽口水都觉得疼。 脑子昏昏沉沉的,两只鼻孔也堵了,一开口说话就破了音∶“刘小锋人呢?后来找到了没有?” 欧阳的嗓音嘶哑,带着浓厚的鼻音,一听就是感冒了,而且是重感冒,病床旁边的周以和赵西安听着愈发为他揪心。 李为∶“你放心吧,人已经找到了。” 欧阳急切地看向李为,眼睛里充满着担忧和紧张:“他……怎么样了?” 没人回答,病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欧阳的心头咯噔一下: “他死了是不是?他真的因为我被淹死了……” 欧阳眼睛里那道急切的光黯淡下去,然后就开始剧烈咳嗽。 “哎呀你看你这……急什么?又没人说他死了!”周以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水喂给欧阳喝。 欧阳不喝水,紧紧抓着周以的手问:“他没死?那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不说话?” 赵西安叹了口气:“无语呗,我真是服了那家子人了!就没有这么干的!他们家还真是不养闲人,卧龙凤雏都齐了!还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那家子的骚操作就算话痨来都得无话可说!” 欧阳刚醒,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一无所知:“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周以把水递给赵西安,拍了拍他的背,让他到一边消消气。 “还不都是那一家子干的好事!女的发疯,男的捅人,被抓之后他们的宝贝儿子又来警局问我们要人……从头到尾只有你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欧阳松了口气:“我不重要,人没出事就好。” “还好有你们,要是没把那小子捞上来我的罪过就大了!” “什么啊,我们压根就没捞到他!” 赵西安又气不过地挤上来抱怨:“我们很多人在冰冷的江水里忙活了整整一天,连沙车和过滤网都用上了,可不管是受害者丢失的断头,还是刘小锋都没捞到……” “结果民警到刘小锋家一看,发现那小子竟然好端端的搁家里打游戏呢!全须全尾的,连个小感冒都没有!一见警察来了还问哥几个有没有看见他妈妈?问她妈妈怎么还不回家做饭?他都饿半天了……” “好嘛!我们搁水里捞半天,为他担惊受怕!敢情那小子会水,早就游到下游爬上岸回家吃饭去了!我们活像那个冤大头!白白浪费了一天不说,你还被他爸给捅了!我们上哪儿说理去?” “……”欧阳露出痛苦面具,有一种兴师动众了半天结果白忙活一场的无力感。 周以补刀:“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听这句话,欧阳瞬间回想起从前被人调侃的经历,好像他真的一直在做这种“既赔夫人又折兵”的蠢事…… “你再说这句话我死这儿……”欧阳无语道:“算了,闹了场大乌龙谁也不是故意的,就这么着吧,算我今天走背字。” 李为:“这事没那么好算,刘小锋爸爸袭警当时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还被人拍了视频发到网上去,已经在热门高位挂了一天了。现在不仅颐江市的警察,就连全国的警察都被网友骂得狗都不是,局长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他问我这事怎么处置?现在换我问你,你觉得这事应该怎么办?” 欧阳和李为对视,从李为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东西,甚至看不出他的主观情绪,不知道他在这件事情的恶劣影响下更倾向于哪种处置结果? 是想保他……还是想牺牲他? 当时在天台上没有说出口的话此时就像回锅肉似的在欧阳脑子里又翻炒了一遍,那时的忧虑此时依旧是忧虑,可是当时的纠结到现在变成了笃定。 不能说。 虽然李为还没有下最后通牒,也没有显露出任何想要“舍车保帅”的想法,可是从这件事情上就可以看出李为的态度:他至少不会因公循私。 即便欧阳相信,以李为的为人不会像韩副局长和吴勋那些人一样为了自己往上爬得更高而牺牲他,送他去充当业绩,充当平步青云的垫脚石。 可是一旦发生这种事,他就会变得陌生而疏离,就好像两人从来没认识过一样,如天平般公正,不会存在丝毫偏倚。 欧阳从小也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该麻烦别人,有什么罪过也该自己扛,不应该期望别人的怜悯和偏颇。 所以他了然懂事地笑着跟李为说:“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想法的,怎么着都行。队长,你不用为难,我辞职。有什么事情都往我身上推,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无所谓。” 第101章 信任危机 “我没说要把你推出去挡刀,你急什么?” 李为对欧阳随便的态度和处事方法感到不快:“你这种行为跟战场上敌人还没打过来就选择自我了断的懦夫有什么区别?是不是在心里还觉得自己特伟大?特自豪?应该名垂千史,所有人都该给你磕一个?” “队长,你说话不用这么难听,难道我做错了吗?”欧阳默默抓紧了床单∶“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最简单有效的办法,但不是唯一的办法,我绝不认同任何以牺牲为代价的办法。” 李为从文件袋里抽出一份和解协议:“刘小锋的爸妈已经被警局起诉控制,他也签了认罪协议,但这件事说大就大,说小也能小,最关键的不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而是怎么平复广大网友对警察自带偏见的怒气。” “老吴已经跟他们谈过了,只要能获得你的谅解,签了这份和解协议,他们就主动站出来澄清误会,维护警察形象。” 欧阳沉默,被挤到后面去的韩副局长先跳出来不乐意了:“凭什么?我们这位警察小兄弟可是实实在在的被扎了一刀啊!哪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凶手?他把警察当什么了?警察面前也敢舞刀弄枪的?这次非得好好治治他!杀一儆百,长长警察的威严!要是不让他付出惨重代价,以后这样的事会越来越多!警察还怎么管理人民?” “谁在说话?” 李为顺着声音回头看过去,韩副局长竟然还在这儿,而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沾满了他身上浓烈的市侩歪风的味道,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警察只有执法权,没有治理权,警察存在的作用是引导广大人民群众遵纪守法,而不是靠您所说的威严去震慑人民不犯法。韩副局长,您身体不好还是回去歇着吧,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们一定会尽快找到韩小姐。” “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打捞队、沙车、纱网都用过了,再找不到我就派人用抽水机把整条龙潭江的水都给它抽干!我就不信尸体都找到了,一颗脑袋还能不翼而飞了!” “龙潭江周围都是农田和村庄,江里还有很多珍稀保护动物,您要把水抽哪儿去?” 李为对韩副局长这种人确实无话可说,只想尽快把他打发走∶“就算不用把水抽干我也能找到她,我一定全力以赴,让令爱早日入土为安。” 韩副局长重重松了口气:“李队长,有你这句话叔就放心了,原本还怕你因为吴勋动你们叔没劝阻就记恨叔,不会再管这个案子了……可是没想到你这么大义,不计前嫌地帮叔办事。你李队长一言九鼎,叔信得过你!你放心吧,吴勋那边叔会去活动的,叔知道都是他暗中搞的鬼!” 李为可从头到尾都没有帮他做事,他做的一直都是警察份内的工作。 他不会因为跟谁关系好就工作卖力,也不会因为讨厌谁就懈怠工作。 李为跟韩副局长都明说过好几次了,可奈何人家不信,非要往自己脸上贴金,认为别人对他的好都是冲着名利来的,都是为了瞻仰他的光辉…… 李为在心里白眼都翻到了天上去,可秉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江湖规矩,表面上倒也没再跟他争这个,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大不了他也小不了自己,还能看他和吴勋狗咬狗,何乐而不为? 送走韩副局长后,欧阳问李为:“队长,你既然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为什么还要问我?怎么不直接告诉我?” 李为关上病房门:“因为我想看看你在面对这种涉及到他人或者集体利益的事情时,你会怎么做?我果然没猜错,你确实符合我对你的刻板印象——个人英雄主义,每次一发生这种事你就会毫不犹豫的抛弃大家,自己去做无谓的牺牲。欧阳,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当面问你……” 面对李为咄咄逼人的话和注视,欧阳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去。 他们又要逼问那个秘密了,正巧今天他们三个人都在,没必要再在小群里偷偷摸摸地讨论了,看起来他们不打算再装下去,准备摊开明牌打了…… “我想问你……我在你眼里到底算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相信过我?” “那你呢?队长,你相信我吗?”欧阳不答反问。 两人沉默对视,一旁看戏的周以和赵西安甚至能看出空气里四处飞溅的火星子,于是连忙上前帮李为找补。 “欧阳你想太多了!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师哥要是不信任你的话根本不会让你留在他身边的!” 赵西安也帮腔:“嗯呐,谁喜欢成天揣个定时炸弹在兜里?图暖和啊?” 欧阳看着面前嬉皮笑脸拼命想缓和气氛的两人,心里只觉得好笑。 他很想问问他们,如果你们不怀疑我的话为什么要背着我建小群? 在没有我的小群里你们会谈论些什么呢? 总不会是讨论晚上该吃什么,明天气温几度,会不会下雨?用不用带伞?该穿什么衣裳吧…… 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人心隔肚皮,你们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怎么想的谁能知道?你们难道还能把胸膛剖开,把心脏掏出来给我看吗? 可能等到哪一天我真的能看清楚你们肚子里的真心了,到那时候,也许是我错,也许我就站在悬崖边万劫不复了…… “我提醒你……”李为语气冷冰冰地说道。 欧阳以为他又要说“我提醒你,永远不要试图骗我,因为我是个警察”之类的说教,可这次李为张了张口只说了一句:“后天警察考试,别忘了带身份证。” 欧阳每次好不容易决定硬起来的心因为李为的一句话又软了下去。 李为这个人好像真的很能在他快要坚定的时候找麻烦…… “大舅哥,放松点,拳头别攥那么紧,你的血都回流了!”周以提醒道。 几人齐刷刷地看向欧阳紧抓着床单的手,血顺着输液管爬了上去,欧阳连忙松开手。 赵西安眼疾手快地捂住欧阳的眼睛问:“晕血症的人会晕自己的血吗?” 欧阳平静地回答:“不知道,我一般不流血。” 赵西安:“那你这是……” “今天是你的第一次啊!”周以嘴贱开玩笑:“可是那你以后怎么办?” 欧阳没听出来周以的意思:“那能怎么办?小心点,尽量别受伤呗。” “不是,我没问你这个!” 周以图穷匕首现,没个正形的又拿欧阳开涮∶“我是说你一定没有处女情结吧?不然以后新婚夜怎么办?你这个新郎官总不能一晚上晕死过去好几回吧?那像这样的话你还不能跟女生结婚生活呢!要是你老婆生理期怎么办?” “……” 其他人无语地看向周以,周以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手动闭嘴。 李为的手机响了,是老吴打来的。 “李大队长,我猜你现在一定焦头烂额了吧?” 手机对面传来老吴老不正经的笑声∶“小子,你得感谢我!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李为的母语是无语,他觉得自己身边没有一个正常人,无论他正处在哪种境地也总有人跟他开玩笑逗他。 “您一把年纪了就别跟着他们整我了吧?到底是什么消息?快说。” “一把年纪怎么了?我老吴人老心不老!我马上过60大寿了,但我还觉得我跟你们一样是二三十岁正青春的大小伙子!” 李为翻了个白眼∶“老黄瓜刷绿漆,装什么嫩!快说吧,什么消息?” “好消息是,韩丽莎的人头找到了!” “那坏消息呢?人头又被你弄丢了?” “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那可是韩副局长家的千金大小姐!我要出这种错还不得卷铺盖走人了?!” 李为∶“你本来就要退休了。” “自己光荣地走和被人一脚踹走,晚节不保,这俩性质能一样吗?”老吴笑了起来。 听到他的笑声,李为原本紧张着各种猜测的心情平复下来。因为如果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恶性事件,老吴是笑不出来的。 “你今天晚上喝多了吧这么没正经?到底是什么坏事?” “我没喝多……是你张阿姨!你嫂子……我和你嫂子要结婚了!” 李为冷漠地扯了扯嘴角∶“恭喜发财,早生贵子。” “至于坏事嘛……” “韩丽莎的人头不是自己送上门的……” 李为想了想,骂道: “废话! 人头会自己跑到警局去吗?” “你猜对了小子!是有人把人头拎到警局门口的!还放在了局长的车顶上,把他老人家吓了一跳……” 李为要赶过去处理这件事,欧阳掀开被子也要跟着去,李为对他说∶“这几天你安心养伤吧,案子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欧阳担忧道∶“队长,你手底下的队员本来就少,我要是再不去,你们人手怎么够用?要是被吴勋钻了空子你可就当不上副局长了……” “我当不当副局长的事也不用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反正以前没有你的时候我们也照样办案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话说的难听,让人心寒,李为不是那个意思,可是话都说出口了也收不回去,他要面子的性格也让他不会做任何解释。 “是啊,地球离了谁都会转,以前没有我的时候你们照样查案查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没了我你们就查不出案子了?” 欧阳把掀开的被子重新盖好,扎着点滴的手朝几人轻轻晃了晃∶“你们去吧,万事小心。” 赵西安和周以率先跑出病房,李为原地想了想,还是回头想跟欧阳解释清楚,却被欧阳截了胡。 “可是队长,你的话让我觉得自己很不重要……” 李为解释的话堵在嘴边,再说出来时变得面目全非:“嗯,然后呢?” “可我也是人啊,我当然也希望地球围着我转,太阳为我升起,你……” 欧阳说的太快,呛得咳了几声:“队长你能真的信任我,把我当做你们自己人。” “我让你觉得自己不重要?我李为没那么重要,不用什么都听我的。除了你自己,任何人对你的看法和影响都不重要。” 李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病床前帮欧阳换了输液瓶:“关键是你得觉得自己重要。” 换完空瓶后李为要走了,走到病房门口时又说了一句: “今天这样的蠢事别再有下一次了。” 第102章 情 深夜,颐江市公安局里静悄悄的,乍一看一个人都没有。 走廊的百叶窗动了动,然后从条缝外慢慢伸进了几根手指头…… 一双眼睛骤然出现在百叶窗外,正仔细搜寻着大厅里的活人。 忽然,他看到不远处的黑色靠背椅上放着一颗人头! 百叶窗外的眼睛移开,一道黑影掠过,把百叶窗的光挡了一下。 一只大手慢慢靠近那个黑色靠背椅,慢慢靠近那颗人头…… “吱——嘭!” 不远处敞开着的大门自己合上了…… 一股过堂风顺着门缝吹进来,吹动着人头上的头发。 大手刚要碰到人头时,那颗人头猛地转了过来,四张脸直直打了个照面。 “诶!”老吴被忽然出现在身后的三人吓得浑身打了个冷颤,然后恼羞成怒,把茶缸里喝剩的茶叶泼向带头的李为,却被李为灵活躲开。 “不要悄没声地站在我后面喘气!你几个小兔崽子属猫的?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周以贫嘴道:“我们到底是属什么的?小兔崽子还是猫?您老可得说准了……” 李为:“别贫了说正事,人呢?” 老吴弯腰从凌乱的抽屉里翻出一罐比他岁数还大的茶叶续上,朝里头的审讯室努了努嘴。 “已经审上了?谁在里面?” 老吴往茶缸里沏上热水,拿在手里晃了晃,吹了吹热气,无情铁嘴浅尝了一口,砸了砸嘴:“还能是谁……” 赵西安急道:“不会是吴勋那帮孙子吧?他刚害完我们现在竟然还敢来!看我不大嘴巴抽他!” “不是吴勋,那小子就不是吃苦的材料,估计人家几个钟头前早就睡了,呸。” 老吴吐出一片茶叶梗,把茶缸的盖子扣上让它闷一会儿,自己悟一悟。 “都这个点了不回家还帮你守着的,还能是谁……” 赵西安想了想,“你?” 李为没说话,径直走向了审讯室。 审讯室的门从外往里打开,正靠着门框玩手机的王嘉歌被撞到了一边。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还是王嘉歌先开口打破僵局:“哟,李队长,你好大的力气!这么大的力气不去工地上扛麻袋扛沙包真是可惜了了啊……” 王嘉歌原本以为跟以前一样能白开李为的玩笑,李为那体面人最多无语地翻个白眼,不会做任何回复,却没想到这次竟然听见李为回嘴了。 “我一个人去工地干活有什么意思?怎么着也得带上王组长你。” “哟,这话从你李队长嘴里说出来可真新鲜,”王嘉歌笑着开玩笑:“干嘛?你要娶我是怎么着?想撺掇我跟你一块儿去工地当夫妻工啊?夫妻工倒是能多挣一点,没看出来你李队长这么会过日子?” 李为笑了笑,故意说道:“我都上工地扛麻袋了,一天累死累活回到家冷锅冷灶的没口热乎饭吃,被窝也是冷冰冰的,这种日子谁受得了?是我的话一天得写八封遗书,回到家想上吊,可是连拴绳子的精神头都没有。” “呸!想得美!”王嘉歌嗤之以鼻:“你也想找个老婆伺候你,每天上完班回到家帮你做菜做饭洗衣服,晚上还要负责帮你暖手暖脚暖被窝是吗?” “是,那你想过这样的生活吗?” 王嘉歌冷笑:“那我这二十多年的学习和奋斗算是白瞎了,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可能过这样的生活,只有我王嘉歌不可能。” 李为了然点头,移开话题:“人呢?” 王嘉歌指了指里面,等两人走后,躲在外面听墙角的周以和赵西安才敢进来。 赵西安听得一头雾水:“今天晚上不是来谈工作的吗?怎么谈着谈着谈婚论嫁了?还讨论到暖被窝这事上了?我没太听清,他们谁给谁暖被窝?” 周以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赵西安:“你还真是六根清净啊?你看不出这中间有猫腻吗?” “猫腻?什么猫腻?”赵西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挠了挠头。 周以懒得跟他解释,进去后看到除了李为和王嘉歌之外还有一个人,是今天把大伙折腾得够呛的罪魁祸首刘小锋。 那臭小子还一脸无辜地坐在审讯室里吃泡面! 赵西安一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想冲上去还他一个“完整”的叛逆期。 可赵西安刚冲到跟前还没碰到他一根头发丝,刘小锋忽然拿出来一样东西举到赵西安面前。 是韩丽莎的人头。 赵西安的脚步急刹车,像看到了神话中美杜莎的脸一样瞬间石化。 刘小锋说:“这是今天我在龙潭江里钓到的,我掉下船后漂在水里,感觉到脚底下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圆溜溜的,毛茸茸的,它一直在缠我的脚,好像是想把我拉下去……” “我知道你们是警察,一直在江里找的是什么……我估计那东西就是,被我瞎猫碰上死耗子撞见了。我怕上岸吓到人,所以故意游到下游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才爬上来,用衣服裹在肚子上跑回家。原本想等爸妈回来一起送去警局的,可是我爸妈被你们抓了……” 赵西安缓过神来:“听你说这话好像我们没事找事拿你们家寻开心似的!你知不知道你爸为了你把我们一个同事捅伤了?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我知道。” “你知道袭警是多大的罪吗?” “我知道,所以我来救他们了。” “嘿——你这臭小子!”赵西安骂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沉香了是吧,搁这儿劈山救母呢?” 刘小锋把人头从一个黑色塑料袋里拿出来递给李为:“我知道你是领头的队长,我爸妈袭警是他们不对,但他们是为了我,而我又是为了帮助你们破案。根据等价交换的原理,我爸妈也是在帮你们破案,所以他们是线人,是自己人,而且我又帮你们找到了这颗重要的人头,这算大功一件吧?功过相抵,不罚也不赏行吗?我不要你们的奖赏,你们把爸妈还给我。” “真是老母猪戴胸罩,大道理还一套又一套的,你还跟我俩讲上条件了?” 周以拉开赵西安,好奇地问:“小鬼,你就这么拿着颗人头满大街转悠,心里不害怕呀?” “当然怕!”刘小锋坚定道:“可是害怕救不了我爸妈……” 第103章 卷心菜 “比起人头,我更害怕他们离开我。” 李为:“你为什么要把人头放在车顶上?” “因为我怕被人拿走了,”刘小锋解释:“我要亲手把东西交给你,你说了才算。但那会儿我突然想上厕所,她毕竟是个女的,把她的人头带去跟我一起上男厕所不太好,放门口我又看不到,放车顶的话我在厕所里正好能看见。” 王嘉歌:“人小鬼大,你来的时候没被人看到口袋里是什么吧?” 刘小锋心虚地低下头:“我经过菜市场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一位老奶奶,她问我口袋里装的是什么菜?我骗她是卷心菜,她说看我年纪小就不讹我了,但是要把卷心菜赔给她拿回去炒了吃。我说这不能吃,她不听,非要来抢,口袋被她扯破了,人头就从口袋里滚了出来……” 几人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气,为那位奶奶捏了把汗。 别人是碰瓷的,这刘小锋是专碰碰瓷的。 赵西安:“碰瓷克星啊你是!那老太太还不得被吓傻了?” 刘小锋摇了摇头:“没事,那奶奶老花眼没看清楚,我眼疾手快抱起来就跑,她没追上我。” 之后,正在家里美美睡觉的郑涵又被李为抓壮丁深夜叫来。 “牲口也没这么使的吧!” 郑涵埋怨的声音隔着大老远就传了过来,夜深人静里他幽怨的声音就像阴曹地府里孤魂野鬼的哀嚎。 “少废话,快看看这个!”李为把塑料袋递给郑涵,没有任何警示的话语。 刚从睡梦中强制开机的郑涵还打着哈欠,他毫无戒备地打开塑料袋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好东西…… 只扫了一眼,可怜的法医顿时灵魂升天,走的很安详,满脑袋的瞌睡虫瞬间都吓跑了。 “李为!你丫跟我有仇啊?” 为了安抚郑涵的怒气,尽快检查,李为请客,让周以和赵西安去帮他买宵夜。 郑涵想了想,忽然说出了一道菜: 泥鳅钻豆腐。 负责跑腿的两人顿时面露难色。 周以:“什么鬼啊?这是你自己现编的吧?哪有这道菜?” 赵西安科普道:“有的,泥鳅钻豆腐又叫貂蝉豆腐、汉宫藏娇或者玉函泥。做法挺简单的,先把泥鳅放在水里一晚上,把肚子里的泥沙吐干净了,然后把活的泥鳅全须全尾的和豆腐一起放在瓮里,往泥鳅身上撒盐。” “泥鳅的皮被盐腌得疼就会拼命往豆腐里钻,等它们疼晕过去不动弹了就连着豆腐一起下油锅里炸,接着炖,最后加点佐料和灵魂小葱花就可以出锅了。” 周以的脸皱作一团:“阿弥陀佛,我果然是个善良的好人。” 赵西安嘲讽地撇了撇嘴,又问郑涵:“这大半夜的我上哪儿给你整泥鳅钻豆腐去?我现上龙潭江里给你捞两条去?你存心为难我老赵是吧?” 李为也觉得奇怪,郑涵再怎么刁钻也不至于在办正事的时候开玩笑。 “老郑,泥鳅钻豆腐这道菜你不是凭空随口说的。直说吧,这道菜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被戳穿的郑涵认输地点了点头:“不愧是李队长,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我可以说,但是这大半夜的你们可得站稳当了,听完之后千万别害怕……” 赵西安拍着胸脯说大话:“有什么好怕的?人家十多岁的孩子都不怕,我们几个一米八几的壮汉还能怕了?来来来,快说,我倒要听听是什么恐怖事情能吓到我老赵?” 郑涵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黑色塑料袋,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跟几人说:“泥鳅钻豆腐的确跟这次的案子有关……” 警察局大门口,四个人围成圈站在一起。 一阵阴风刮过,吹得那个黑色塑料袋“簌簌”作响,就好像有人踩着风来了。 那人僵直地走到他们身边,站在他们身后听他们讲故事,还一边往他们的后脖颈上吹气,一边伸出他们看不见的手在轻轻揉着塑料袋…… 这种阴冷是透进骨头缝隙里的,让人不由自主地发哆嗦。 “有点凉啊,衣服穿少了……” 赵西安感觉后脖颈上发痒,伸手挠了挠…… 站在对面的周以抬头看了赵西安一眼,被他身后的东西吓得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抬头看。 郑涵说:“这事我原本打算天亮之后阳气重的时候再跟你们说的,可你们非得这时候把我拉来……” 李为:“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又不是写小说,凑字数能有稿费啊?你是不是在尸检的时候发现什么了?” 郑涵:“当然,我就是干这个的。” “你用刀切开他们的胃,然后发现里面有道菜,叫泥鳅钻豆腐?” 郑涵根据李为的话脑补了一下那副场景,顿时恶心得干呕:“那怎么可能?李队你的想象力也真够丰富的!都死了这么多天了,别说泥鳅钻豆腐了,就算是钢筋混凝土在胃酸里泡这么多天也面目全非了……” 李为催促:“那到底怎么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还让你非得留到大白天才敢说?” “刚才你们听到赵西安说泥鳅钻豆腐是怎么做成的了,你们也知道那几具尸体都呈现出了严重的巨人观,身体上的皮肉都膨胀到了极限,身体里有气。可是就在几个小时前,我给他们解剖,他们身体里的气跑出来了,全身的皮肉就像充满气的大球被戳破后迅速干瘪下去……我这时才发现了他们死亡的真正原因……” 赵西安插嘴:“他们的死因不是溺水吗?难不成是爆炸?” 周以也猜测道:“不会是车子侧翻时他们当时就死了吧?那汽车是载着一整车的尸体坠入江里的啊……” 郑涵摇头,全盘否定了他们的答案: “都不是,他们的真正死因任谁猜破大天去也猜不到,就连我一开始都没发现……” 赵西安:“他们是怎么死的?” “不是溺水,不是爆炸,更不是车祸……” 郑涵的下一句话如雷贯耳…… “是自杀。” 第104章 尸体倒立 “你的意思是……他们五个人集体自杀?” 赵西安想不通:“一个人活不下去了想自杀倒也有可能,可就算是自杀也不会用这么惨烈的方式,而且还是五个人商量好一起去死?他们组队打游戏都做不到心这么齐吧!只要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打退堂鼓这事就做不成。关键是……” “各位,他们可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富二代啊!这一辈子最大的烦恼可能也就是他爱不爱我,我爱不爱他的问题……这么会享受生活的一群人,怎么会约着去自杀呢?老郑!你是不是又胡说了?就因为我不给你弄泥鳅钻豆腐吃,你就故意编瞎话骗我们!” “天地良心啊,我可是个正经挂牌的法医!” 面对几人质疑的眼神,郑涵连忙举起手发誓:“我如果编瞎话骗你们就让我死得比他们还惨!你们就算不相信我的职业道德,也应该相信这个毒誓吧,毕竟你们亲眼看到了他们死得有多惨,我不会拿这个开自己的玩笑吧?” 李为:“他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的没个正经,但不会拿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开玩笑。” “我们相信你没有说谎,但你说清楚一点,毕竟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一开始是意外车祸,后来又是有人蓄意谋杀,现在又变成了最让人出乎意料的自杀……如果到头来真是自杀的话,那我们这么多天辛苦调查凶手的线索算什么?” 郑涵连忙说道:“我只说过他们的死是自杀,可从来没说过这件案子里没有凶手啊……” 周以和赵西安都被他的话绕进去了:“老郑,你是不是没睡醒还在梦里?在这儿跟我们玩脑筋急转弯呢?你说的话我怎么越听越迷糊了?既然是自杀,那怎么可能还有凶手?” 郑涵解释:“他们的自杀行为不是故意的,他们并不想死,但是由于自身操作不当导致了他们五个人的死亡。” “但在这个死亡案件中,除了他们五个人之外,还存在第六个人的插手。那个人不轻不重的把他们往死亡边缘推了一把,他们五个人其实也有过很多次机会可以不用死的,只可惜活命的机会像雨点般朝他们打来,但是都被他们一一躲过了。” 李为:“也就是说,他们自己的失误是导致他们死亡的直接原因,但是还有间接原因……” “有人想要他们的命。” 郑涵朝李为竖了个大拇指。 周以又想起另一件事:“那你说了这么多,这次的案子到底跟泥鳅钻豆腐这道菜有什么关系?” 郑涵看向李为:“李队,你一定调查过这五名死者的身份信息吧?” 李为点头:“这是查案的基本操作,关系到事故动机,我肯定得查。” 赵西安和周以也调查过五名死者的身份背景,他们都是颐江市本地人,年龄最大的20岁,最小的17岁,家里都很有钱,在学校里的名声都不太好,学习成绩垫底…… 要是通过正常高考途径肯定都上不了大学,但架不住家里有钱,有钱就有权。家里人有本事给他们另辟捷径,几个人都是市游泳队的,其中有两人还是国家二级运动员。 这些事情赵西安和周以调查得门清,说起来也如数家珍,但他们不知道这些跟郑涵要说的话有什么关系? 只有李为提取到了关键信息,猛地看向郑涵:“他们都会游泳。” 郑涵郑重地点了点头。 “经过尸检发现,他们的肺部和气管内有大量积水,的确证实他们的死亡原因是溺水。反过来倒推,既然他们的肺部和气管里有水,那就说明他们在汽车解体之后至少还在水底下存活了一段时间,那么问题来了……” “既然他们没死,为什么不往上游呢?要知道他们五个都是游泳健将,其中两个甚至是国家二级运动员。就算这个名头有多水,但基本的游泳技能肯定还是会的……” 李为:“庄子说过,「善骑者坠于马,善泳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凡事都有例外,也有意外。” 赵西安猜测:“对啊,意外这事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是他们被水底下的杂草绊住脚了?游不上来?老大,你和欧阳不也说过水底下有什么东西在缠你们的脚吗?” “……”李为并不想回忆那段恐怖的经历,现在一回想起来只感觉毛骨悚然。 “那不是水草……” “那是死人的头发,我们的脚下就是尸体。” 周以:“诶,不对啊,不是说了吗?汽车砸进水里后又发生爆炸,掀起的泥沙把他们都压在下面了,所以他们这才游不上来的吧?” 郑涵:“要证实这个问题,我们只需要问一问当时负责打捞的队员们。” 李为:“你要问什么?” “问问他们,当时在江水底下的泥沙里发现尸体时,那些尸体是什么姿势?” “不是躺着就是趴着呗,还能是什么姿势?难不成还会站着或者倒吊着?”赵西安不以为然地说道。 当时是连夜进行的打捞,现场光线太暗,赵西安他们也只是站在岸边看着一具接一具的尸体被打捞上来,并不清楚水底下的情况,更不知道那五具尸体是以什么样的姿势被埋在泥沙底下的。 执行力超强的李为说话间就拨通了打捞工头的电话,经过简单交谈,李为挂断电话后神情凝重地确定: “那些尸体的确是倒立在泥沙底下的。” 周以还是不明白:“就算是倒立的姿势那又怎么了?尸体都死了,僵硬了,最后是平躺着,站着还是倒立着说明什么问题吗?” 郑涵嘴里的话就像鬼故事一样吓人:“尸体虽然是死的,但是还会说话,他会告诉我他在死亡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为:“你其实早就知道尸体的姿势有问题了是不是?” “没错,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是以倒立的姿势死亡的,所以一直觉得不对劲。” 第105章 泥鳅钻豆腐 郑涵说出了心中的困惑:“人在水里被淹死之后,身体会在浮力的作用下上浮。如果他们的脚被什么东西缠住没办法游上去,之后被落下的泥沙盖住,那他们的尸体应该是直立着的。” “但实际情况却是他们五个人都以倒立的方式溺亡。尸体在水底下呈倒立姿势只有两种情况:第一,他们的上半身被卡住无法挣脱。第二种情况就是……” “他们在被淹死之前拼命往下方的泥沙里钻。” 赵西安和周以震惊得面面相觑:“那咋可能呢?落水之后傻子都知道要往上游!他们几个还是游泳高手呢!有活命的机会不拼命往上游反而还往地底下钻?除非他们被汽车把脑子炸傻了,要不就是活见鬼了……” 郑涵也知道这件事听起来太荒谬,说出来他们也不信,所以又给出有力论证:“他们的脑内和眼睛充血,这是由于长时间的倒立导致的缺氧和供血不足,而这种情况只有可能在还活着的时候发生。所以我才能在不询问捞尸工的情况下,一眼就看出来他们的死亡姿势有问题。” 周以反驳道:“那不对啊,你刚刚不是都说了还有另一种情况?要是他们在淹死之前被卡住上半身挣脱不了,是不是也能造成这种情况?” “的确,”郑涵抬起手:“但是我在他们的指甲缝里发现了江底的泥沙……他们的手指和指甲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两名女生做的美甲被活生生的掰断了……” “也就是说,他们五个人不仅主动往水底游,而且还拼命往江底的淤泥和冻土里钻,刨土刨得指甲都磨秃了……你们也知道冻土是硬的,淤泥是软的,沙子是会流动的。这些玩意儿见孔就堵见缝就填,你前脚钻出一条缝进去,它后脚就把缝全都给你堵死了,相当于活埋。最后他们倒立着卡在他们自己钻出来的狭窄小洞里退不出来,被活活淹死……” “话是这么说……”赵西安愁得三叉神经突突直跳:“但我还是想不通他们干啥要自寻死路,放弃求生的机会非要钻进泥沙里去?” “难不成这水底下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们在混乱中看到那东西了,被那玩意儿吓得连忙想躲起来,不敢游上去,怕被那东西发现,一旦暴露就会付出比死亡还要恐怖的代价?” 周以咽了咽口水,不敢说话。 郑涵笑话赵西安:“你小子真是跟周以混熟了,整天神神叨叨装神弄鬼的,自己吓自己!太平盛世哪有那么多脏东西?他们没有游上来反而选择往水底下钻的原因不是见到鬼了……” 周以:“那是因为什么?” “疼,因为疼,钻心的疼,刻入骨髓里的疼……” 几人又不明白了,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疼?” 赵西安:“被汽车炸伤了是疼,但再疼也得先保住命再说吧?抓紧游上来上医院呐!待在水里干啥?水底下是有医院里专业的医疗设备啊,还是有什么止疼神药?那么舍不得走呢?” 郑涵被赵西安逗笑,摆了摆手:“水底下什么医疗设备都没有,只有淤积了多年的冻土和泥沙,你说这些东西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你是想说它们有治病救人的功效?”赵西安撇了撇嘴:“得了吧!你真当我老赵好骗?我精得跟猴儿一样!那些玩意儿就只有刺骨的冰冷!还有啥?” 郑涵鼓掌:“你终于说对了一样,没错,就是冷!” “因为他们的身体在着火,离开水就是死路一条,活生生的人被300多度的高温烫穿皮肉,活生生烫断血管和神经,一直烫到骨头上,把骨头烧成灰……这种比酷刑还残忍的折磨能不痛吗?所以相较于被淹死,他们更受不了的是这种剧痛。他们并不想死,反而他们有比谁都要强烈的求生欲望,所以他们不得不往下游,不得不钻进冰冷的冻土里想熄灭身上的烈火……” “他们原本可能只是为了减轻疼痛,因为仗着自己会水,他们觉得有本事能游上去,所以并不着急,决定先止痛,把火熄灭后再游上岸。可是没想到等他们一口氧气快要耗尽,憋到极限想退出来时他们才发现被卡住了,想退也退不出来了……” 这次轮到周以不信了:“听你吹牛吧!就算是汽车爆炸在水底下也没那么高的温度!而且水火不容,火怎么可能在水底下燃烧呢?什么火啊这么邪门!三昧真火吗?” 李为相信郑涵,他没有依据不敢乱说,他说出来的这些话确实骇人听闻,但都是他仔细尸检后得出的结果。 “这就是你忽然提到那道菜的原因,他们因为剧痛不得不拼命往淤泥里钻,就像那些被撒了盐的泥鳅一样拼命往豆腐里钻,最后尸体跟豆腐融为一体,成了泥鳅钻豆腐这道菜。” 赵西安恍然大悟:“所以说,他们是泥鳅!” “不不不……” 郑涵不知道为什么又摆了摆手,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他再次抛出一枚“炸弹”: “他们是豆腐。” 第106章 虫子 说着,郑涵从包里掏出几张照片。 照片是新拍的,跟上次几人看到的“巨人观”照片不同,“气球”泄气之后,那些被膨胀的皮肉遮掩住的真相浮现出来。 正如郑涵所说,他们赤\/裸的身体就像白花花的豆腐块一样被钻出了密密麻麻的小黑洞…… 郑涵说,一开始尸检的时候徒弟们很忙,因为要忙着清理从尸体里爬出来的“活物”,还要把尸检台擦拭干净。 他们以为那些东西是从尸体的口鼻和耳朵眼里爬出来的,可是后来才知道…… 那些蛆和水蛭、蚂蝗……都是从尸体的毛孔里钻出来的。 “呃~好恶心啊!”周以嫌弃地把照片扔还给郑涵:“那些红红的、黑黑的、白白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是那些虫子的排泄物吗?” 郑涵指着照片里的东西一一介绍:“黑褐色的是干涸的人血,红色的是氧化铁,至于白色的是什么暂时还不知道,等化验科的人来上班我交给他们查一查……” 一忙活起来就忘了时间,等赵西安和周以的肚子都在叫嚣着强烈表示抗议时,李为这才发现都已经到中午了。 被郑涵点的那道菜恶心得一早上没吃东西的赵西安饿得清口水直流,周以也饿出了幻觉,总是看到女鬼在他眼前晃悠…… 怕真把他们饿死了查案缺人手的李为只好停下手里的活,请他们吃饭,又转念一想,说道:“把饭菜打包,我们去医院吃,欧阳应该也还没吃。” 赵西安一听,脸拉得跟毛驴一样长:“老大你也太偏心了吧?!有点什么好吃好喝的总想着欧阳那臭小子!饭菜就那么些,多一张嘴跟我抢我就少吃一口!欧阳少吃一口,我就能多吃一口!我正在长身体呢!” “你长身体……横着长吧?” 李为冷漠解释:“我们是一个团队,偏心谁啊?都是自己人别外了谁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够吃就多点几个菜,你长身体是该多吃点,但也不能从别人嘴里抠出来紧着你吧?” 周以嬉皮笑脸地拍着赵西安的肩安慰道:“你放心吧,紧着你吃,吃美了算!欧阳那身子骨且养着呢,喝点白粥都不能放盐,跟你抢得着吗?” 颐江市人民医院。 重病号欧阳眼睁睁看着霸占了他的病床煮火锅的几人……满头黑线。 “我说你们几个,吃火锅非得当着我的面吃才香吗?没我看着你们是咽不下去吗?” 赵西安吃得满嘴流油,没空搭茬。 周以坐在欧阳的病床上,面前摆了一大堆纸团,被巨辣火锅辣得鼻涕眼泪流了满脸还不忘提一嘴李为的“功劳”:“师哥说我们是一个团队,是自己人,案子得一起查,吃饭得一起吃,睡觉得一……咳咳咳!总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查案子再要紧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怕你边吃边哭,干饭吃着吃着成水饭了……” 被霸占了病床没办法休息,还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吃火锅的欧阳无语地摊开手:“问题是我也不能吃……” “对啊,”李为笑道:“我们吃,你站旁边看着。” 欧阳急了:“我一个大活人眼巴巴的看着你们,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你们能忍心咽得下去吗?你们能吃得香吗?” 李为:“挺香的。” 赵西安:“嗯呐。” 周以涮了一片羊肉,往欧阳那边吹了吹香气,故意冷着脸义正言辞地声讨李为和赵西安:“你们太过分了!明知道我大舅哥正病着吃不了好东西,你们还这么气他?这怎么能说咽不下去呢?这简直是嘹咋咧!(好极了)” 欧阳忽然感觉腰上的伤更疼了…… 李为见欧阳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吃确实有点不人道,于是把这件案子的卷宗资料扔给他:“吃不了也别闲着,帮我干点活儿,干好了待会儿赏你一片青菜叶子吃。” “你这是拿我当兔子喂啊?!” 欧阳不服气地叫嚣起来:“凭什么你们吃着我看着?你们坐着我站着?还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有福我不能同享,这苦差事倒是少不了我的份……” 赵西安灌下去一瓶饮料,尽兴地打了个嗝:“苦差事我们昨晚就做过了,这是你的部分。” 欧阳看向李为:“队长,你昨天不是还说让我好好休息,查案的事不用我操心了吗?” “……”面对欧阳的疑惑,李为不慌不忙地把菜送进嘴里,慢慢嚼了嚼,咽了下去,看向赵西安和周以:“有吗?” 那俩狗腿子当然摇头不承认。 “可我现在是个病人……” 李为:“看卷宗又不需要腰,你眼睛和脑子没受伤。” 欧阳无话可说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为也学着周以一样无赖,又或许,这才是李为真实的样子……只是以前不信任自己,所以一直端着架子装高冷。 欧阳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后怕。 原来大家都在演,演员从来都不止他一个人…… 病房里安静下来,欧阳认真查看着卷宗,李为发现他的眼神又直了,于是给周以递了个眼色。 周以点了点头,对欧阳打开话匣子:“大舅哥,那卷宗上面很多都是专业术语,有不懂的地方你问我啊!我可以教你!一节课收你亲情价998,包教包会!不会钱不退!” “切,就你?得了吧……”欧阳笑了笑,没有抬头,只当成平常的打趣闲聊,周以平常的犯贱。 “嘿,你这话什么意思?笑是……” 周以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可是整个团队的灵魂人物!如果把我们的团队比喻成一个人,师哥那么聪明当然就是我们的大脑;老赵打遍天下无敌手,是我们的拳头;我会玄学,是团队的运气……那你呢?你是团队的什么?” 欧阳还是笑笑,并没有往心上去,随口说了一句:“我……我是团队的呼吸。” “呼吸?”周以端着饭碗走到欧阳身边,开玩笑道:“难怪我经常呼吸急促,感觉呼吸过度,大脑缺氧,喘不上气来……” “不过呼吸嘛,用鼻子呼吸可以,但是用嘴也能呼吸,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在这个团队里可有可无似的……” 欧阳笑着抬起头看了李为一眼:“本来就是,没有我你们照样查案。我就像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有也行,没有也无所谓。” 赵西安擦了擦嘴:“那怎么行?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重要!咱们刑侦队的每一个人单拎出去都能打!再说了,你可是名牌大学生啊,是我们的门面!” 欧阳谦虚地轻笑:“得了吧,队长不也是吗……我说老赵,你今天怎么了?嘴抹了蜜了?说吧,这次要借多少?” “嗨,你说的哪里话?咱老赵在你眼里就只有这么点水平了?咱都是自己人,当哥的夸你两句不行啊?我只会跟你借钱了是吧?前几次跟你借的都还没还呢,我老赵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欠钱再借了不是?” 赵西安和周以又唱双簧,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赵西安给欧阳戴高帽,周以就故意用激将法:“这门面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名牌大学生不能只有好看的空壳子,敢不敢让我考考你?” 欧阳翻了个白眼:“我只接受党和人民的考验。” “怂了怂了!大舅哥你露怯了!” 周以最擅长的就是山阴风点鬼火:“这马上就要考试了,没点志气可不行!我可不想别人说我们刑侦大队出去的都是怂包软蛋!被别人一考就考趴下了,到时候师哥的面子往哪搁?” 欧阳无语地抬起头:“你想从我这学到什么直接问吧。” 周以故意装出一副要考欧阳的模样,实则是为了套话。 “人头里又没金属,怎么会被铁磁强吸钓起来呢? 欧阳平静回答:“汽车爆炸,铁片飞溅,有铁片扎进人头里去了。” 周以又指着照片上的物证问:“那铁片上这些红色的东西是什么?” 赵西安故意装文盲插嘴:“铁锈呗,不然还能是什么,难不成是血?” “不是,”欧阳嗤之以鼻,心态有些飘忽地科普道: “是氧化铁,铁在氧气和高温的作用下形成的固体物质,有化学公式的,高中的知识,要不要我写给你们看?” “那这些白的呢?”周以紧盯着欧阳的眼睛:“氧化白铁?” 赵西安反驳起来:“哪有这个东西?那些白的分明就是脑浆子炸出来了!” 欧阳无奈地白了赵西安和周以一眼:“文盲,这是白磷!” 第107章 狡辩 欧阳说出这句话后,原本喧闹的病房里瞬间鸦雀无声。 他看着身边的周以、赵西安,还有不远处筷子停在半空中的李为,他们的眼神无一不在告诉他…… 他又说错话了。 欧阳尴尬地笑了笑,找补道:“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白磷嘛,高中化学实验课上都见过的。” “实验课上是见过,可是白磷属于国家管制物品,生活里并不常见,尤其是燃烧过后的……”李为没了胃口,放下筷子扯出两张纸巾擦了擦嘴。 “白色的粉末状物品有很多,比如生活里常见的白糖、盐,再说大一点,比如毒品……貌似这些东西都比白磷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可能性要大。可你为什么只用扫一眼模糊的照片,甚至不用亲自看到实物就能一口断定这是白磷而不是其他东西?欧阳,你真的是学霸啊……” 欧阳恍然大悟,他的目光依次扫过周以、赵西安,最后又回到了李为身上:“哦,我明白了,难怪你们百忙之中还抽空来陪我吃饭,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在套我的话……” “队长,你又在怀疑我了是吗?哪怕我为了救人被捅伤,现在都住院了,只能待在医院里哪也没去,什么也没做,你还是在怀疑我。就因为我知道白磷?那东西是不是白磷都还两说,你就按耐不住心里的激动来质问我了?再说了,就算它真的是白磷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证明我就是凶手?那这世界上知道白磷的人多了去了,他们都是凶手?把他们都抓起来好不好?这样你就能破案了,破了案你又是大功一件,还顺带哄好了韩副局长,再也没人能阻挡你坐上副局长的位置……” “欧阳!说什么呢你!” 周以和赵西安急了:“师哥不是这种人!我们都是一家人怎么会怀疑你呢?我们只不过是出于警察的职业敏感例行询问,很多时候我说错话了师哥不也照样审我么?我被怀疑的时候比你多多了,我还委屈呢!我上哪说理去?” 赵西安:“嗯呐,我说大兄弟你也别太玻璃心了,我们没别的意思,你要真知道这是白磷那是好事啊!能帮助大家伙破案的,大功一件!” 李为什么也没解释,还是平静地跟欧阳对视,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欧阳慌张时的应激反应就是把问题扔还回去,他也知道这并不是解决办法的良策,治标不治本,用的多了,只会让别人发觉这是他心虚的表现。 既然现在赵西安和周以都给了他台阶下,他也没有继续加深矛盾和怀疑的道理,所以他选择就坡下驴,把这件事情暂时混过去。 “对不起队长,我不是故意那样说你的,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我只是太紧张了,明天就考试了,但是我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我刚才生气不是冲你们,我是冲我自己,我没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现在拖累案子的调查进度,也影响我自己的发挥……” 他都这么说了,李为也不好继续深究。况且明天就警察考试了,先让他安心去考,至于其他的等他考完之后再做打算。 “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心理压力,尽力而为就好。” “我怕给您丢脸……” 李为嗤笑:“我的脸我自己揣着,你能丢的只有你自己的脸。我有面子,不需要你给我挣,但你的面子要靠你自己去挣。” 从医院出来,周以疑惑地问李为:“师哥,你怎么不把你帮他到处打点的事情告诉他?” 李为不以为然:“有什么好说的,我只是保障了他正常参加考试的权利,不让外力影响他发挥。至于他最后考成什么鬼样子都得看他自己的造化,我帮不了他。” 赵西安:“可你至少也应该让他知道,我们并不是啥都没为他做,让他知道我们心里是想着他的。刚才看他那样子把我吓了一跳,他多多少少是有点寒心和埋怨我们的意思了……” “他爱怎么想怎么想!”李为也生了气:“我们是警察,不是拍宫斗剧!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查案子不是哄孩子!他要是真那么矫情,那么拎不清是非,就不配做我刑侦队的队员。” 周以和赵西安都不敢再说话。 沉默时,李为的电话响了,是郑涵打来的。 “李队,化验科的报告出来了……” “那些白色的东西是什么?” “你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白磷?” 电话那头传来郑涵惊喜的声音:“哇!李队你真神了!这你都能猜到!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我真是太佩服你了!我对你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没等郑涵的马屁拍完李为就挂断了电话,他现在没空跟郑涵开玩笑,心情也确实像滔滔江水一样波涛汹涌,然后慢慢下沉、下坠,低到了地底下去…… 他抬起头仰望着欧阳那间病房的窗户,不知道欧阳现在正在做什么? 欧阳…… 你到底在隐藏什么秘密? 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 周以:“师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回局里还是去龙潭江?” “去欧阳家。” 周以和赵西安对视了一眼,得知能去老丈人家的周以兴奋地蹦了起来:“那敢情好啊!我早就想去了,但是怕曼曼把我连人带东西扔出来!我这就去买礼物和水果!你们看看我这身行吗?我要不要再回去换身新行头?早说嘛,我今天头都没洗!要不再去做做脸剪个新发型?看起来更精神一点……” 李为无语:“你要干什么?” 周以沾着口水抓了抓头发:“去看望我老丈人和丈母娘啊!我不得打扮得精神点,给他们留个好印象吗?” 李为一脚踢在臭美的周以屁股上:“你以为我是给你提亲去了?美的你,滚滚滚……都给我滚回局里办事!我一个人去。” 周以揉着屁股抱怨:“师哥,你一个人去欧阳家干什么?你和他们家非亲非故的,难不成你也想去当上门女婿?可他们家只有曼曼一个女儿啊!” 李为瞥了周以一眼:“我是他的领导,去他家家访天经地义。” 第108章 少爷 中午,李为开车来到传说中的“江南华府”。 这一座号称全颐江市最贵的住宅区里都住着些什么人呢? 答案是:有钱人。 有钱到李为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小区门头上的牌匾就瞬间明白了欧阳为什么甘愿放弃原来的高薪职业,反而去做一个月只拿2500块钱工资的辅警? 这点微薄的工资在颐江这种城市里不说买车买房还贷款,就说只是日常的生活开销都支撑不了。 可是从来没有在欧阳嘴里听他抱怨过生活拮据,钱不够用的事情,反而是有着正式工作的赵西安还经常向他借钱,但欧阳一直没催过赵西安还钱……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欧阳有着坚实的“后备军”,又是一位出来体验生活的小少爷,所以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李为想起最开始时,欧阳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跟他说想当警察。 那时他的眼睛很亮,在阳光下发着光,里面充满诚挚和干净。其实像他这种家庭的人想做成什么事有很多条道路可以走,可是他并没有那样做,反而选择了一条最难走的路。 在某种程度上,他跟很多人是不一样的。 有的人有钱,所以会利用钱去搞权,他们善于利用财富去创造更多的财富,善于利用自己能利用到的一切资源去铺设捷径。可欧阳跟他们不一样,他不屑于与资本为伍,他想脚踏实地的靠自己的努力得到想要的东西。 李为忽然产生了“自己是不是在白费时间,今天不该来这一趟”的念头,但人都来到家门口了,不进去打声招呼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 按响门铃,不一会儿,门从屋里打开了。 一觉睡到大中午才醒的欧曼头也没梳,脸也没洗,还穿着拖鞋睡衣就出来开门,在看到门外来的人是李为后,两人都愣在了原地。 “李队长?”欧曼揉了揉眼睛,认出是李为后并不觉得尴尬:“真是少见,我是不是还没睡醒?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李为把带来的礼物递过去,随口一问:“你怎么在家?不是上外地实习去了吗?” 欧曼不以为意地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我去外地实习又不是发配边疆了,怎么,我周末回家一趟还犯法呀?李队长今天亲自上门这是要把我抓回去吗?” 李为扯了扯嘴角,调侃回击:“不敢当,这就是未来的人民教师啊,我李为怎么敢抓?” 这下欧曼有点不好意思了,伸手抓了抓头发,把门打开让李为进去:“得,进来说话吧李队长,别回头见了我哥告我的黑状,说我把他领导晾在门口不让进门,他又该说我了。” “你很害怕你哥?” 欧曼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新拖鞋扔在地上,李为一边换鞋一边笑道:“看你的样子天不怕地不怕,跟王组长一样是女中豪杰,不像是会怕谁的人,更别说是欧阳了,他又不凶。” 欧曼撇了撇嘴,没回答,把东西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随便坐吧李队长,要吃什么喝什么冰箱里都有自己招呼,我就不招待您了,我得再回屋躺一会儿,睡个回笼觉……” 李为无语,欧阳和欧曼这对兄妹长得并不像,但有一点像是家族遗传,那就是爱睡觉。 “你家大人呢?”李为叫住一只脚已经踏进卧室里的欧曼。 “今天是周末,他俩都不用上班,我妈不知道上哪儿野去了,我爸估计在菜市场买菜,指不定啥时候回来,你要等就自便,要走记得把门带上……” 欧曼说着把房间门合上,忽然又打开一条门缝从里面探出个头来补充:“如果他们回来了,吃饭的时候别叫我,你们就当我是个透明人谁也别来烦我。” 家里没人,李为不方便久留,正站起身来要走时听见开门的声音。 欧凯年拎着一篮子菜在玄关换拖鞋,看到李为的鞋子后察觉到家里来人了,还没露面就传来他的声音:“闺女,什么人来了?” 欧曼在卧室没出声,李为主动上前打招呼:“您好,我叫李为。” “李为?” 欧凯年想了想,脑子里没检索出此人的身份信息,但还是礼貌地回以微笑,把菜篮子换了一边手,又把手在身上蹭了蹭才跟李为握手。 “你随便坐,我去把菜放厨房。” 欧凯年前脚走进厨房,后脚李为就听到了他打电话的声音。 “喂,老婆,别跳广场舞了!快回家,家里来客了!”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反正看上去高高大大挺板正的,估计是咱闺女的男朋友!你别问了,抓紧回来,顺道再去超市多买些菜和酒,女婿上门了得好好招待!” 李为:“……” 他在厨房里打电话的声音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但他没当面跟李为说,李为虽然听得真真的,但也不好上赶着去解释。 李为如坐针毡,见欧凯年笑得满面春光的从厨房里走出来,像是对李为很满意,坐在李为对面嘘寒问暖,没几句就图穷匕首现,开始“查户口”。 “小伙子长得挺帅,身板也结实,今年多大了?听说话不是本地人啊?做什么工作的?家里有几口人?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 “我30岁,不是颐江本地人,我老家在京北市,家里……” 在欧凯年越来越亮的眼神里李为猛的回过神来:“我今天来不是说这个的。” “哈哈哈,是叔叔唐突了,失礼失礼,咱们先吃饭,有什么话吃饱了再说!” 眼看着欧凯年系上围裙准备大显身手,李为连忙站起来说道:“您不用麻烦,我这就走了……” “诶!你可不能走!” 欧凯年一个箭步冲上来又把李为拉在沙发上坐下, “哪有让客人空着肚子走的道理?再说小曼她妈还没回来呢!我已经让她买了好酒好菜回来,咱们今天高低得喝一杯!小曼她妈妈的脾气你是不知道,要是她回来发现我把你放跑了,我吃不了兜着走!你好歹得给叔个面子,吃了饭再走!” “叔,我还有事……” “不行!” …… 拉扯中,李为口袋里的手铐掉在了地上。 第109章 家人 一见这玩意儿,原本跟李为撕吧的欧凯年瞬间老实了,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李为把手铐捡起来收好,跟欧凯年解释:“您别害怕,我是警察。” 欧凯年的眼睛瞬间更亮了:“警察啊?那太好了!啥也别说了,叔同意!国家层层关卡选出来的人才叔叔信得过!” 李为:“您同意什么?” “我说你们大白天的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欧曼从房间里出来抱怨道。 看女儿这一副邋遢模样,欧凯年的老脸又羞又臊,连忙催促欧曼回屋换衣服打扮。 欧曼不情愿地揉着眼睛:“换什么?有什么好换的?我在我自己家还不能舒坦了?化妆打扮给谁看?” 欧凯年一边着急一边打量着李为的神色:“你见谅哈,小曼她平常不是这样的……” 欧曼放着老父亲的台阶不下,反而拆台道:“李队长您见笑,我平常就是这样。” “李……队长?你是警察队长?”欧凯年惊喜的目光炙热得快把李为身上烫出个洞。 欧曼傲慢地接话:“警察队长又怎么了?有什么稀奇的?我哥还是辅警呢!干的事比他们这些领导多多了!” 欧凯年这才恍然大悟:“哦!你是小阳他们领导啊!” “是,”李为松了一口气:“我今天过来办事,顺道上来看看您二老,正好有些关于欧阳的事想当面问问你们。” 欧曼在卫生间里洗漱时听见妈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隔着几道门都能听见她激动万分的声音:“女婿呢?女婿在哪儿?!快让我看看!” 欧曼一嘴的牙膏泡沫差点被她这一嗓子吓得吞下去:“什么女婿啊,你叫谁呢?妈!别乱叫!他不是你女婿!” 可惜欧曼嘴里含着泡沫,喊出来的话含糊不清。 看得出来欧家爸妈对李为非常满意,不大会儿功夫做了满满当当一大桌子菜。 “哇,妈,今天咱们家过年啊?”欧曼去厨房里帮忙端菜,被妈妈赶出来。 “你在厨房里瞎忙活什么?这是你的地方吗?去去去……好好陪着小李!” “他有什么好陪的?”欧曼回头白了一眼李为,抱怨道:“我说你们兴师动众的这是干嘛?我哥回来也没见你们这么热情……” “这不一样,你哥又不会跑!”妈妈塞给欧曼一杯牛奶:“乖女儿,把牛奶喝了然后好好去陪客人坐着,这不用你,小心烫着。” “神经……”欧曼不情不愿地走回客厅坐着,跟李为之间隔了十万八千里。 李为四下看了看,发现客厅的角落里有一块上了年头的小树贴纸。 树干上有刻度,是用来给小孩子记录身高的。 树冠上贴着一朵粉红色的小花,小花里贴着一张欧曼小时候的照片。 刻度上的记号刚开始做的很频繁,甚至是一个月一个记号,到了三岁之后变成了一年一个记号,一直记到了18岁。 欧曼从小到大每一次长高都被父母用心地记录下来,哪怕是再细微的变化在深爱着孩子的父母眼里都是巨大的惊喜,可以看出她的父母真的很爱她。 可奇怪的是,这样充满爱意的小树只有一棵。 吃饭时,两夫妻一个劲的往李为碗里夹菜,左右开弓在李为耳朵边上说欧曼的好话,可李为一句都没听进去,他在意的只有心里的那些疑惑。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怎么没有欧阳从小到大的身高记录呢?” 夫妻俩顺着李为的目光看向角落里的小树,两人同时开口,给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爸爸说:“小阳小时候个子蹿得太快了,来不及做记录就长大了。” 妈妈说:“原本是有的,两棵小树苗兄妹俩一人一棵。可是阳阳小时候太淘气了,有一次把他的那棵树撕掉了,所以只留下了妹妹的。” 李为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但是他知道孩子不是一夜之间就长这么大的…… 他没有质疑夫妻俩的回答,尽管他们在说完之后自己都尴尬得面面相觑,最后只能用“那都多少年之前的事了,时间隔得太久了,记不清了”作为理由搪塞过去。 李为把最后一口饭吃完,放下碗筷:“欧阳前几天在出警的时候受了伤,现在还住在医院。他明天要参加今年上半年的警察考试,麻烦把户口本和家庭成员的身份证给我,我替他去复印材料。” 一句话,三个人震惊。 夫妻俩震惊的点在于明天就要警察考试了,可欧阳从头到尾都没告诉他们这件事,他们现在也来不及走动找关系…… 欧曼关注的重点是欧阳受伤住院了! 可同样的一点,无论是警察考试还是受伤住院都是大事,而欧阳都没把它们告诉家里人。 到底是欧阳孝顺,“报喜不报忧”,害怕家人为他担心?还是另有隐情?李为不知道。 其实想来欧阳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欧阳看起来活泼开朗,其实就是一个闷葫芦。 他从来不会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别人,谁也没有办法能真正走进他心里,看看他心里到底藏着些什么东西? “你们是他的家人,这么大的事你们竟然不知道?” “我们不知道啊!”欧凯年急得直捶桌子:“这孩子也是!什么都不跟大人说!这临时临了的让我们怎么帮忙?” 李为淡淡说道:“欧阳已经长大了,有能力为自己的事负责,我想他不告诉你们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但你们是他的父母,你们还记得他今年几岁吗?”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再次同时开口,不同答案。 “20?” “26?” 还没等李为公布正确答案,欧曼率先气得拍桌子站了起来:“我哥今年24岁!你们连我哥的生日都记不清了?!” 两夫妻被欧曼拍桌子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震,随后赔笑着拉了拉欧曼。 他们对不起的是欧阳,但哄的却是大小姐:“闺女别生气,手疼不疼啊?我和你妈妈平时工作太忙了,这些小事不说的话谁能记得?回头你哥过生日时候爸爸给他打一笔钱过去,你就饶了爸爸妈妈吧?” “小事?这些是小事那什么是大事?”欧曼甩开爸妈的手:“难怪我哥要搬出去住,都是因为你们!谁要你们的钱啊?我哥需要的是爱!” 欧凯年从抽屉里拿出户口簿和全家人的身份证递给李为,满脸赔笑:“李队长,你别介意,小曼平时很温柔的,只是他们兄妹俩关系太好了,她见不得她哥受委屈。” “其实李队长你是男人你应该也知道,「穷养儿子富养女」,女娃娃容易吃亏,受不得委屈。要是不好好养,不让她什么都吃过,见过,玩过……长大之后很容易被黄毛骗的。所以我和她妈妈从小到大就稍微多偏心女儿一些,对小阳就放养一些,这无可厚非,哪家不是这样的?” 妈妈也点头,说起欧阳的好:“阳阳这孩子很争气,从小到大都没让我们操过什么心。不过你也知道「男孩大了留不住」,男孩子嘛,总是要比女娃闯荡些。他有自己的打算,也有自己的叛逆期,所以他不想住家里,有什么事也不跟我们说。小李啊,你是他的领导,平常也帮我们多劝劝他,我们都是一家人,要和和美美、全家团圆的才好……” “一家人?”李为疑惑道。 “你看,还跟阿姨见外不是?等你跟小曼结了婚我们不就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了吗?其实现在结不结婚也就多着少着一张纸的事,叔叔和阿姨没你想的那么古板,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 “噗!!!”欧曼一口水喷了出来:“什么?谁要跟他结婚啊?!我是嫁不出去了吗我嫁给他?!” 夫妻俩疑惑的目光游走在欧曼和李为之间:“怎么?你们不是一对儿吗?这多般配啊,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谁跟他天生一对?!你们要再这么着,我也跟我哥一样搬出去住!” 夫妻俩求救地看向李为。 “你们误会了,我和欧曼确实没关系,我只是欧阳的领导,我今天来真的只是看看你们,没别的意思。” 夫妻俩失望地低下头。 “叔叔阿姨你们先吃着,我和欧曼有话说。” 欧曼不情愿地啃着鸡爪:“说什么?我和你没什么悄悄话说,要说什么就在这儿说。” 李为强制性的把欧曼拉到一边。 夫妻俩的头又抬了起来。 欧曼挣脱开李为的手:“李队长你要说什么就说吧,拉拉扯扯的干什么?我和你可是清白的,一点掺假和暧昧都没有,为什么人人都说我和你有一腿?” 李为冷漠地告诉她实情:“因为你哥说你喜欢我。” 第110章 谎言 这种事原本应该烂在心里的,不能拿在明面上摊开说,一旦说出来无论是真是假都会让人尴尬。可是为了证实心里的猜想,李为不得不这么做。 果然,不管是欧曼真的暗恋李为被揭穿后的死要面子,还是别人捕风捉影“乱点鸳鸯谱”,欧曼在听到这话后瞬间暴怒,甚至发毒誓自证清白。 从欧曼的歇斯底里中,李为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情…… 欧阳又骗了他一次。 欧阳看向他的眼神有问题,快被戳穿时,欧阳搬出了妹妹做借口,骗李为欧曼喜欢他,他看向李为那种难言之隐的眼神是因为不同意这门亲事。 可是现在欧曼这个当事人亲口否认了这件事,也打破了欧阳的谎言。 这样的话,问题又回到了最开始…… 欧阳看着李为的眼神里到底是什么? 他为什么不惜造自己妹妹的谣,也要骗李为? 欧曼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是她的哥哥亲自造的谣,她不明白一向疼爱自己的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李为:“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你应该去问他。” “你是他的队长,我以为你对他来说总归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我以为你了解他。” 李为被逗笑了,反问道:“你是他的妹妹,你们在一起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你了解他吗?” 两人沉默。 另一边,夫妻俩也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见李为说完了话要走,妈妈使了个眼色,欧凯年立马站了起来笑道:“李队长要走啊?不如你在家里再坐一会儿,我正好要出去一趟,我顺带帮你把材料都复印好。” 李为刚想说不用了,却被夫妻俩按了坐回去,欧凯年一把抢回了户口簿和身份证,老婆从厨房里端出一些饭后水果让李为吃。 盛情难却,李为再次被绊住手脚走不了,他被这两人莫名其妙的操作弄得摸不着头脑。 原本以为夫妻俩是担心户口簿和身份证上有什么秘密被自己发现,可要是真有秘密,他们一开始就不会把东西拿出来交给他,况且那些证件自己都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满头的疑问直到欧凯年回来才得到解答。 他一反常态地让欧曼跟妈妈回屋去,然后谨慎地往门窗外看了看,拉上窗帘,关上灯,把一个包袱鬼鬼祟祟地塞给李为,像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在李为耳边说:“李队长,这是20万,您先收着,如果不够的话我再去取。” 原来他说的办事就是取钱去了,他识趣地觉得李为今天是上门收账来了。 李为无语地把包袱还回去:“您这是干什么?这我不能收,反贪局天天抓腐败,您别害我成吗?” 欧凯年郑重其事道:“您放心吧,我一路都揣怀里没人看到!门窗都关严实了,家里没摄像头!您要还是不放心,您说个地方,改明儿我亲自送过去……” 李为把双手背到了身后不接,在别人眼里求之不得的财富放在他眼里成了烫手的山芋,仿佛那些不是钱,是炸弹,能把他炸得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您什么意思直接说吧,我今天要是收了这钱我这警察队长就算当到头了,明天我就得进去。” 欧凯年叹了口气:“您这是嫌少了……” “得,您说一个数,多少钱我们家都出得起,只要您能扶持我们家欧阳顺顺当当地考上警察,别让别人欺负他就成!” “欧阳是我的队员,我比谁都希望他能考上警察,能办的我一定给他办,您用不着这样,这是犯法的。” “其实考不考得上警察都无所谓,关键是阳阳喜欢当警察,不然以我们家的条件他就算一辈子不工作也能过得很好……”妈妈从房间里出来,语重心长的跟李为说:“当父母的谁不希望子女好?别的地方我们帮不上忙,如果是钱的事我们没二话,该出的都得出,我们既然生了他就得负责让他过好。阳阳是我们的好儿子,我们不愿意看他吃苦受罪,您好歹也得收下这钱,就算不能保他考上警察,至少请您以后别再欺负他了……” 这话说得越来越离谱了,李为连忙叫停:“等等等您稍微等会儿!我欺负他?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 “我们虽然老了,跟不上时代潮流,但还耳聪目明,知道社会上的规矩。好工作好脸色都是靠钱砸出来的,没钱铺路的话这条路就坎坷不平,孩子会走得非常辛苦。都怪阳阳那孩子什么都不跟我们说,礼迟了,别介意,您是队长,呼风唤雨的,什么事还不都您一句话说了算?” “我们什么也不求,只希望儿子安安稳稳的做他喜欢做的事,挣不挣钱无所谓,晋不晋升也无所谓。您就看在钱的份上多照应照应他,有什么危险的事别再让他冲在前头了,能躲就躲,别再像这次一样让他受伤了,我们老两口可只有他一个儿子,谁的儿子谁心疼……” 李为听明白了,原来他们以为之前没送礼,所以工作上有什么脏的累的危险的都让他们儿子去干,所以这次才受了伤,要是再没个眼力见送点礼,下次卖命的事又会落到他儿子头上…… 李为迷惘了,到底什么才是好父母? 父母这两个字到底应该怎样定义? 说他们爱欧阳吧,但是从小到大他们都没给过欧阳应该给的关爱。 可是说他们不爱欧阳吧,他们又能为了欧阳花这么多钱保他仕途坦荡…… 人真是一类复杂的东西,生人的人就更要复杂一些。 李为把包袱推了回去:“你们的嘱咐我记住了,可是警察本来就是危险的职业,我只能尽最大的努力让他少受伤害。要想一劳永逸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们劝说他不要当警察。” 欧凯年点头:“李队长,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这钱本来就是你的,我们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你要是再推辞,我们就一把火把它点了烧了!” 李为冷漠提醒:“损坏人民币是犯法的,您前脚烧,我后脚带您走。比起钱,二等功更能吸引我,您想试试吗?” 欧凯年被吓住,他老婆又跳出来说:“李队长,送出去的礼泼出去的水,就跟借出去的药一样不能往回收。这钱您要是不收的话,我们就把它全都给你充成话费!反正您的号码我们能知道,20万的话费够您用一辈子了!” 李为没办法,只能先把包袱收下,想着找个机会把钱移交给欧阳带回来。 听见开门的声音,欧曼披上外衣也跟了上去。 李为一路走进电梯,转头看到自己的跟屁虫也走了进来,冷漠道:“干什么?别跟着我。” 欧曼顶嘴:“这路你家修的?只准你一个人走啊?不让我走,你有本事把这条路的地皮铲回家里供着去呀!” 李为上前一步,欧曼以为他恼羞成怒了要动手打人,吓得双手抱住了头。 李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冷漠地把她拉开,按下楼层。 上了车,欧曼无比自然地坐上了副驾驶,没等李为反应过来已经把安全带都顺手系上了。 “……”李为的脸色像吃了只苍蝇似的难看:“路不是我的,这车总是我的了吧?” 欧曼不以为然:“那咋了?” “咋了?滚下去。” 李为说着就要去解欧曼的安全带,被欧曼抱住了胳膊祈求道:“好好好……我不气你了!你带我一起去吧!” “去哪儿?” “去找我哥啊!” “谁说我要去找他了?我一天闲着没事干?” “你别装了,装的一点都不像!”欧曼嘲笑道:“你想去质问我哥为什么要撒谎骗人?巧了,我也一样。” 李为嗤之以鼻:“你言情小说看多了吧?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欧曼:“装,接着装……” “就算要去也是我一个人去,为什么要带着你?你现在又不是帮忙查案的线人,跟着瞎掺和什么?” “因为我哥躲起来的时候,只有我能找到他。” 第111章 风筝 果然,等李为赶回医院时,病房里已经人去楼空。 去他住的出租屋,门外上着锁,没人回来。 这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他一个人静悄悄地办了出院手续,谁也没告诉,没回家,也没回出租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李为这时候才忽然意识到欧阳和他的联系有多浅薄,一直都是欧阳单方面找他,他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欧阳,所以连他住在哪里,经常出没的地方都不知道。只知道每天睁开眼睛去上班,到了地方,欧阳就会等在那里,嬉皮笑脸的对他说一声“队长早,吃早点了吗?我去给你买?”,他好像从来都没想过要是哪一天欧阳没来上班该去哪里找他? 欧阳对于李为就像放风筝一样,全靠一根若有若无的线吊着。欧阳操控着风筝线,以为想让风筝往哪飞它就会往哪飞,可是他不知道牵制着欧阳的这根线到底是什么? 是他李为的威严吗?因为欧阳怕他所以不敢飘走? 是对于欧阳来说那可有可无的2000块工资? …… 都不是。 那根牵制着欧阳的风筝线,大概是他一直坚持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理想信念,而非任何人。 但是如果有一天他的信念崩塌了呢? 因为职场的打压和某人的怀疑,他不想再做警察了呢? 哪一天这根系在两个人之间的线一断,他就会像风筝似的在浩瀚无垠的天空里彻底飘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可以随时单方面地解除两人之间的联系,只要他想,他可以让李为、赵西安和周以永远都找不到他。 因为他们都不了解他。 李为有些后怕,害怕这种无法掌控的未知感。就像倾斜的碗柜里的碗,一旦打开柜门,里面的碗就会全部倾泻而下摔成碎片。 可是不打开也不行,问题成为难题之后不可能一辈子封存不解决,就像李为知道欧阳有秘密不得不追查一样。尽管他知道再追查下去柜子会倒,碗会碎,可是他不能一直放任着不管,任由那些碗发霉发臭,毁了整个柜子,甚至整个厨房…… “他真的躲起来了,你不是说他躲起来的时候只有你能找到吗?他现在人在哪儿?” 欧曼提醒道:“对了,你不是跟通讯组的王组长好吗?你让她查查卫星定位不就知道了?我哥总不至于躲到老鼠洞里去,手机都不带吧?” 李为无语:“通讯组不能查素人,犯法的,除非他明确跟案子有关。” 欧曼唏嘘:“你们警察混的也不怎么样嘛,什么特权都没有,还不是要被条条框框的法律约束?” 李为:“警察当然没有违法的特权,任何人都没有,就连制定法律的人都必须接受法律的约束。” “约束……”欧曼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个地方, “有了!跆拳道馆!” “我哥以前不开心的时候,有压力的时候就会去跆拳道馆里打拳!当了警察之后就很少去了,他说法律和你就像紧紧束缚着他的腰封,他没办法再自由自在的做自己了。” 欧曼把定位发到李为手机上,打开导航,正要把安全带系上时听见李为问:“你手机里有钱吗?” 欧曼疑惑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机:“有啊,咋了?” “有电吗?” “满格!” “去给我买包烟。” 欧曼无语地抿起嘴:“大哥,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老烟鬼啊!能不能忍忍?等找到人再说,我给你买一整条,你给我抽完它!你今天要是抽不完它我他妈就抽你!” 李为故意装模作样,把车子熄了火:“不行,烟瘾犯了,不抽一口浑身不得劲,开不了车……” “我真服你了!懒驴上磨屎尿多!”欧曼一边骂着一边摔上车门气呼呼地朝路边的便利店走去。 目送着欧曼走进便利店,原本趴在方向盘上看起来快要死掉的李为忽然“回光返照”立直了身子,打火启动弹射起步。 听到动静的欧曼从便利店跑出来时只看到残留的汽车尾气,气得欧曼把烟朝李为离开的方向重重砸了过去。 跆拳道馆内,欧阳穿着跆拳道服正在打拳。 他的腰受了伤,身上系着银白色的护腰。整个人大汗淋漓,额头前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发梢略微遮住了眼睛…… 他再一次重重出拳,面前却忽然多出一个不速之客。 欧阳连忙收了手,原地转了一圈泄力,站稳后怒视来人:“你有病啊?找死吃了安眠药上吊去,别来烦你爹。” 嬉皮笑脸的吴勋不以为意,他不戴护具,接过陪练手里的木板,对欧阳笑道:“戾气这么重啊?你跟沙袋较什么劲?又不是他气你的……” 欧阳无声地骂了一句脏话。 吴勋:“什么?” 欧阳放开了骂:“去你妈的!” 爹妈都被问候了的吴勋还是笑着,仿佛只要看到欧阳生气他就高兴,欧阳越气急败坏他越爽。 “干嘛这么生气啊?我可一直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你受伤这么久了,只有我真正关心你,你的住院费和治疗费都是我出的,还有我派人给你送的昂贵补品和花篮都看到了吗?” 欧阳回忆着,挠了挠下巴:“你说那些东西啊,我以为谁把垃圾扔我床边了,让保洁阿姨拿去喂狗了。” 吴勋继续死缠烂打:“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我的出现也会让李为误会你,所以我再担心你也不敢亲自去医院看你,但为了替你报仇,我让手下趁天黑的时候给那人套上麻袋,拖到暗巷里去收拾了一顿……我一直在护着你,而不是平白无故地怀疑你、指责你,什么都帮不上你还要拖你的后腿。事到如今,谁对你好,你难道真的没感觉吗?” 欧阳解开拳套,神情冷漠:“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吧。” 吴勋笑了笑,双手端着木板晃动在欧阳面前:“来,我来陪你练!打沙袋有什么意思?你朝我来招呼!” 欧阳冷笑:“我怕一脚踢死你。” 吴勋恬不知耻地吹嘘自己:“其实我也是练过的,你别看我现在这副德性,我其实是跆拳道黑带!” “是吗?” 欧阳原地抬脚踹了过去,吴勋端着木板后退了三步站稳,随后嬉皮笑脸的又迎了上来,跟欧阳套近乎。 “你看,你想打拳,我可以陪你练;你想当警察,我可以帮你找门路,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陪你一起做。我们其实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搭档,只不过李为在我之前先认识了你,不过缘分这种事讲究的不是先来后到,该是谁身边的人就会走到谁身边去,只是迟早的问题……” “人们都说三年一代沟,你和李为年龄相差那么大,有沟通不了的分歧不是偶然,是必然,你真的想每天活在争吵和不理解里吗?可是我不一样,我只大你不到三岁,我们才是同龄人,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共同爱好,办起案子来也更有默契。你应该到我身边来,这才是你本就应该在的地方。” 欧阳忽然问了吴勋一个问题:“你觉得警察是什么样的?” 吴勋义正言辞的回答:“警察是严肃伟岸,不苟言笑的,富有正义感的使者。” 欧阳:“如果换作李为的话,他会告诉我:你是什么样警察就是什么样,警察不是空洞的修辞,警察是活生生的人,所以警察也有血有肉,也会害怕,也会共情,也会疼痛,也会大笑和流泪……” “因为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真实地跳动着,因为自己怕疼,怕死,怕受伤害,所以才不愿让别人受伤害。你连自己是人都不知道,怎么还会保护别的人?年龄不是代沟,三观才是。” 吴勋嗤笑:“三观,你这种小白脸还有脸跟我提三观?” “我在你的前同事们嘴里听到了一件事,听说你为了巴结李为把你亲生妹妹都献出去了?只可惜李为不好这口,没帮你当上警察。我看李为对你倒是有点意思,也不知道某些人为了往上爬会不会投其所好?毕竟连亲妹妹都能送出去做人情,为了达到目的,又有什么不能做的?” 吴勋上下打量着欧阳,在看到他腰上缠着护腰时立马产生了一个猥琐的念头。 “欧阳,你的腰不好啊?是不是整夜伺候李为,李为那莽夫不懂得怜香惜玉,把你搞出职业病来了?都说无利不起早,你要是没给他点甜头他怎么可能为了你得罪其他人?反过来,他要是没答应你什么,你怎么可能为了2000块钱的微薄工资任劳任怨地留在他身边做苦力?竟然连我都撬不走?说说吧,李为都给你什么了?我吴勋今天在这撂下一句话,他李为能给你的,我吴勋照样能给你……虽然你看不上我,但我的技术可比李为好多了!你不多试试怎么知道谁最好?谁更适合你?” “嘭——” 欧阳一个飞踢把吴勋连人带板子踢出去五米开外,板子成了碎片,吴勋躺在地上揉着胸口疼得龇牙咧嘴,半天起不来。 “哟,造黄谣造到我头上来了?” 欧阳对吴勋的话只觉得好笑:“你瞎了?我被捅的时候你就在旁边杵着呢,你眉毛下面那俩窟窿眼是放风用的?你不用在这儿自我介绍,你是个什么垃圾货色,你这一路怎么爬上来的大家都有目共睹,你自己脏所以看谁都脏,你的老本行做多了所以看谁都像同行。” “李为曾经告诉我一句话,他说当别人侮蔑你的时候不要自证清白,因为冤枉你的人比谁都知道你有多冤枉。吴勋,你说这些恶心话不就是想看我自乱阵脚吗?你还想看什么?看我吓得当场尿裤子?看我为了自证清白跟李为绝交?得了吧,你的计谋跟你本人一样烂,你的格局跟你那玩意儿一样小。奉劝你一句,还是省省力气吧,别再在我身上白费功夫。” 吴勋被人搀扶起来,见造两人的黄谣行不通,于是又改用激将法:“你都这么大的人了,长没长脑子,有没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能力?以前在学校被老师管,在家被父母管,在单位还要被李为管!你不觉得憋屈吗?他是你什么人啊?你干嘛非得听他的?” 欧阳没了兴致,慢慢解着护腰想回家睡觉。 “他是我队长,是我想成为的人,我不听他听谁的?听你的?你算什么东西啊?你配吗?” 吴勋恼羞成怒:“真是李为的好狗啊!这么听话?他让你吃屎你也吃吗?” 欧阳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当然。” 吴勋服了:“好,好!你小子有种!” 吴勋再次夹着尾巴无功而返,把刚才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的李为非常感动,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错怪欧阳了? 欧阳把护腰的粘条撕开,李为走到他面前。 “谢谢你。” 欧阳不敢相信地抠了抠耳朵:“谢我?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队长你竟然谢我?这里面不会又有诈吧?你谢我什么?” “谢你这么信任我。” “你都听见了?”欧阳解释道:“信任是相互的,你让我去吃屎我真的会去,但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 第112章 跟踪 从跆拳道馆出来时,李为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们。 而且不止一个。 假装在路对面打电话的,长椅上装睡的,停在路口不管红灯还是绿灯没他喜欢的颜色不走的……他们扮演的角色不同,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眼睛都在偷瞄李为和欧阳。 李为并不认识这些人,但是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一天闲着没事干,特别喜欢做这种无聊事情的人除了吴勋那混蛋还能是谁? 车上是回不去了,可欧凯年贿赂李为的那20万现金还在车里,这下就更不能拿出来了。一旦被吴勋的眼线发现他这个警察队长跟下属有金钱往来,他就算浑身上下长满了嘴都说不清楚。 “欧阳,你什么时候会回家一趟?”李为忽然问道。 欧阳轻描淡写地回答:“不回。” 李为本来想追问他为什么不回家,可是想想他大概率又会拿什么原生家庭矛盾和谎言搪塞过去,问了也白问,所以故意换了话。 “我今天去你家了……” 欧阳的脚步慢慢停住,神情似乎有些戒备:“你去我家干什么?” 看来李为没有猜错,欧阳最大的秘密也许就存在于他的原生家庭里。 只是他们家庭内部的事情,要是几位当事人个个咬紧牙关不吐口,像李为这样的外人是根本没办法调查出来的。 “我是你的领导,偶尔去下属家蹭个饭没毛病吧,你紧张什么?” 欧阳尬笑着摸了摸鼻子:“紧张?我没紧张啊……” “我只是怕你不小心说漏嘴,把我受伤的事情告诉他们,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用“孝子”当理由天衣无缝,李为本来也没幻想欧阳会被自己这么一问就轻而易举地把一切都说出来,他原本的本意也只是打听一下欧阳什么时候回家,他好把那烫手的20万转交给他带回去。 可看现在的情况,暂且不说欧阳会不会回家?就算他真的回家把那些钱带回去,估计也是面无表情的直接还给他父亲,什么话也不会说,更不会长篇大论地劝告他父亲不要再做这种打着为儿子铺路,父母为孩子着想和奉献的幌子,实则是违法犯罪,反而会害了儿子的事情。 父子俩缺乏沟通,最后的结果就是烫手山芋在欧凯年手里绕一圈,然后又马不停蹄地送回来给李为…… 再这么纠缠下去,迟早都要被紧盯着李为的眼线发觉,到时候炸弹真的爆炸了,高兴的只有吴勋。 所以眼下包袱暂时不能动,只能等欧阳明天考完试,躲过这一阵子“送礼热”的风头再做打算。 “你还没说去我家干什么呢?你这么大的一个领导不会没吃的地方,每年考试前后的节骨眼上,等着给您送礼和请您吃饭的人海了去了。只要您一开金口,请您吃饭的人得从现在排到后年除夕夜去,什么鲍鱼龙虾,山珍海味没有?你不会专门为了蹭顿家常便饭大老远的跑去我家吧?” 欧阳反而审问起李为来,好在李为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掏出一沓复印纸。 “我就爱吃家常便饭怎么了?我李为山猪吃不了细糠,粗茶淡饭吃多了猛的一吃好的容易猝死。我百忙之中抽个空帮你跑这一趟去打印资料,蹭你家一顿饭看把你心疼的……” 欧阳在李为的阴阳怪气里接过材料,只感觉脸上发烧。 “队长,你还想吃什么?我请你。” 李为笑了笑,靠近欧阳耳边轻轻说了一句:“那也得先把这些尾巴甩掉……” 欧阳略微偏过头,也察觉到了周围汇聚在他们身上的眼神。 李为上下扫了欧阳一眼:“能跟上吗?” 欧阳看似不经意地提了提裤子:“当然,两分三十五秒。” 话音刚落,李为原地消失,欧阳连忙跟上。 原本平静的街道瞬间活泛起来,不知道从哪些犄角旮旯里突然窜出很多人追了出去。 等李为停下来时,两人已经站在了安全的巷子里,身后的尾巴被甩到了九霄云外。 “你行啊,这都没跑丢?”李为惊喜地踢了欧阳一脚。 跑到岔气的欧阳双手按着肚子半蹲下去,还没蹲到底就被李为拎了起来。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剧烈运动之后不能马上蹲坐和躺下,你明天还想不想爬起来考试?” 欧阳深吸了两口气,捂着肚子立正站好:“队长,你是怎么把他们甩开的?” 李为:“干我们这行的,追踪和反追踪是基本功,要不然怎么追查线索和保护自身的安全?刚才我算是把这项技能教给你了,以后你要是再被人跟踪到暗处无法脱身被下黑手被绑架别说我教过你,我嫌丢人。” 欧阳缓和了一阵,准备到路边打车回出租屋。 李为觉得他这个人不太靠谱,担心误了明天的警察考试,所以决定跟他一起回去监督他阵前不掉链子。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连车都打不到。附近很荒芜,年久失修的路灯一闪一闪的…… 深夜里寂静非常,连过路的行人和车辆都没有。 一个黑影轻飘飘地从两人头顶掠过,发出“簌簌”的摩擦声,动静很轻,但是在寂静的深夜里被无限放大。 欧阳摸了摸头发,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红色塑料袋被风吹起来了,它像有生命似的在半空中飘拂,摆出各种形状。 那抹灵动醒目的红色在漆黑的夜幕里显得格外突兀和扎眼,就像漆黑的狭窄楼道里站着一位穿着大红裙子的陌生女人。 楼道里没有窗户,没有风,但是女人的大红裙摆诡异地凭空浮动着…… “欧阳……”李为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觉得你的父母很爱你,你为什么不回家?” 虽然李为知道一旦涉及到家庭的问题,欧阳很可能又要编谎话骗他,但他还是问了出来,无论如何他想听一听欧阳的回答。 欧阳看向李为的眼神里掠过一抹诧异,随后笑道:“队长,你好像对我家的事特别感兴趣……” “你玩过猜谜游戏吗?”李为漫不经心地解释:“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猜谜语,希望能通过自己聪明的头脑破解一切谜底。我妈给我买了一本谜语集,刚开始我宝贝得要命,每天抱着谜题连饭都不想吃。可是有一天当我把那本书里所有的谜语都破解了之后,我再也没碰过那本书,感觉知道了答案之后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我感兴趣的可能一直都是我自己对未知事物的想象力,也许谜底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件小事,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神秘和精彩。你越是不告诉我,我越是想去探寻谜底,可能你告诉我了,我反而不感兴趣了……” 欧阳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行吧,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我的家人对我是很好,但我长大之后得有自己的空间。我搬出去住并不是因为和家人有矛盾或者叛逆期,我只是想有自己的生活。” “其实我从高中就有搬出去住的想法了,只是怕他们多想所以一直没提,直到六年前的那一天,我回到家,看到卫生间里有我妈没干的内衣,垃圾桶里有红彤彤的卫生巾……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晕血,我不能再跟家里人一起住。” 李为不理解:“这种事情跟家里人协商好不就行了?你就为了这事搬出去?” 欧阳摇了摇头,笑了起来:“不仅是因为这个,还有一点……” “家里我有爸妈,有妹妹,他们都看着我,我怎么找女人啊?” 第113章 午夜公交 听到欧阳的回答后,李为嗤笑,他知道欧阳这次同样没跟他说实话。 但李为没有继续追问,两人沉默地站在路边,凉飕飕的晚风吹在他们身上,那个大红色的塑料袋还是在他们周边盘旋着…… “队长,你最近有没有听到一个关于午夜末班车的民间怪闻?” 可能欧阳觉得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气氛太尴尬,所以主动找话题跟李为聊天,他说起了最近听来的怪事…… “这件怪事是从龙潭江里的五具尸体被打捞上来后开始传出的,起因是一个小女孩放学回家,她跟往常一样,在固定的时间到路边等末班车。可奇怪的是,她明明没有晚点,但那天晚上的末班车迟迟不来……” “她等了很久,一直到手机没电,她抬起头来往四周看了看,她这才注意到原本热闹的车站那天晚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她有点害怕了,想离开车站走到外面去寻求路人的帮助。可正当她转身要走时,一辆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她面前,正是她等了很久的末班车……” “她上了车,车上一个乘客都没有,司机也没有说话,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很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终点站的候车椅上,末班车已经开走了。她坐过了站,莫名其妙来到了一个她从来没到过的地方,车站的牌子上写着四个字——月如车站。” “她用手机搜索这个车站的名字,发现查无此地,就连手机定位和导航都搜不到……她就像来到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平行空间,她不知道自己在地球上的哪一个位置?更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她报警求救,好在情况不算太糟,这个卫星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有信号,而且电话还打通了。” “可是手机对面的人好像听不见她说话,一直在询问有没有人接听?无论她怎么歇斯底里地大喊对面都无动于衷。最后她的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没有人能找到这个地方救她,所以她只能试探着往回走。” “她走了很久,一抬头,发现前面又出现了一条候车椅。她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无论她怎么走最后都会回到起点,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永远也走不出去……” “她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精神失常,发了疯似的到处乱跑乱叫,等她停下来时,这次面前没有了那条阴魂不散的长椅,她跑出来了!可是写着「月如车站」的那块指示牌还在,关键是指示牌底下还站着五个人。他们身体僵直,浑身都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在往下滴水……” “小女孩吓得尖叫着往外跑,可是同样的鬼打墙再次出现,无论她怎么跑,跑多远,耳边都回响着滴答滴答的滴水声。等她停下来时都会再看见那五个人,而且那五个人每次出现时跟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说到这里,欧阳忽然停顿不说了。 李为:“然后呢?女孩死了?尸体在哪儿?有人报警吗?” 欧阳摇头:“第二天早上,小女孩被发现睡在她一开始等末班车的地方……” 李为无语:“那不就是一个鬼故事吗?也许只是小女孩睡着后的一个噩梦。” 欧阳补充了一句:“小女孩被人发现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头发和衣服都还在滴水……” “月如车站?”李为在手机上搜了搜,并没有搜到具体的位置信息,但网上有很多人诉说自己的真实经历。 他们表示“月如车站”是真实存在的,就存在于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更有一种玄乎的说法是:“月如车站”是通向另一个未知世界的入口,至于入口的另一边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有不止一位亲身经历者在证实“月如车站”诡异传闻的真实性,可李为还是毫无兴趣地收起手机冷哼道:“三人成虎,这种民间轶事本来就不可信,更别说网上的人大多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架秧子。他们说的话是真是假,有没有真的看见过那个地方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但他们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制造民众的慌乱和恐惧。” “看来他们想要的效果完成得很好,连你这个当警察的都信了。我说过,警察不以怪力乱神,除非我自己亲眼所见,不然别人就算说破大天去我也不信。” 欧阳“嗯”了声:“我也不信,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根本无法查证,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尤其网络上的东西更是真假难辨。我只是奇怪,都市传言就算了,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都市传言。可为什么还会扯到龙潭江的案子上去?这个传言会不会跟案子有关系?会不会是幕后的凶手想通过这个传言告诉警方什么信息?” 听他这么说,李为也陷入了沉思。 事出异常必有妖,一件事不会平白无故地发生。同样的,一个传言也不会莫名其妙忽然出现在人们视线中,它的出现肯定带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 “月如车站”的诡异传闻几年前就出现过,可是只在网上掀起了小范围的波动就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但是随着龙潭江里的五具尸体被打捞上来,这个诡异的传闻不知道为什么又被什么人再次翻出来传播,这两件事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联系? 幕后的传播者到底想告诉警察什么? 两人正在专心思考,没察觉到一辆公交车慢慢停在了他们身边。 等两人回过神来,猛然看到面前近距离地停着这么一辆庞然大物时,就连一向冷静的李为都被吓了一跳。 这辆公交车真的是凭空出现的,一点预兆都没有! 两人没看到它是从哪儿开过来的,也没听见它的刹车声和开门声。只知道猛地一抬头,身边忽然多了一辆车,它就敞开车门静静地停在了自己面前…… 欧阳下意识看了李为一眼,李为知道他是想起了刚刚说到的“月如车站”的诡异传闻。 正好,他也正想亲自去看看这个传说中“活人看不到”的车站到底存不存在?它有没有传闻里传的那么邪乎? 寂静的深夜,四下荒凉,凭空出现的末班车,莫名消失的红色塑料袋,不信邪偏要上去找鬼的领导…… 欧阳一个头两个大,但架不住李为的“催命”,只能一前一后跟他上了车。 一上车他就后悔了,车厢里空荡荡的,一位乘客都没有…… 驾驶座被座椅靠背遮了个严严实实,看不到驾驶座上是否有人。司机也是个好脾气的,两人磨磨蹭蹭这么久不上车也有耐心一直等着,一声不吭…… 这一切都跟传说中通往平行世界的午夜灵异末班车如出一辙,欧阳不由得腿肚子发软,压低声音跟李为商量:“队长,要不我们还是下去吧……我看这情况不太对啊……要是他真的把我俩拉去月如车站怎么办?” 李为却丝毫不怕,甚至有些兴奋:“那不更好吗?来都来了打什么退堂鼓?再说有我在你怕什么?” 欧阳小声嘀咕:“有你在我才更害怕,开棺材盖、挖坟、背尸体这种事哪次你不把我推在前面?” “你说什么?”李为抬脚把欧阳踹到里面坐好, “要是真遇到鬼我负责拖住他们,让你先跑行了吧?” 欧阳无话可说,只能老实认命。 李为跟他坐在一起,抱着手说了句:“要是真能到那个地方,真能看见他们五个人在那儿就好了,我正好问问他们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欧阳假笑着拍手鼓掌,崇拜地给李为竖了个大拇指,然后一秒收工变脸,把帽子戴上,衣服拉链拉到头扭过了脸闭目养神。 车门轻轻合上,公交车缓缓移动,轻微的摇晃中,欧阳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睡在摇篮里,妈妈轻轻摇着他,边摇边哭。 “儿子……你要快快长大……长大之后……” “杀了你爸爸……” …… “欧阳……” …… “欧阳?” …… “喂!” 欧阳猛然惊醒,模糊的视线里是李为即将落在他头上的巴掌。 “我还以为你丫睡死过去了……”见欧阳醒了,李为遗憾的收回大招。 欧阳揉了揉眼睛,迷糊地看向周围:“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李为淡淡开口:“月如车站。” 第114章 月如车站 “月如车站……”欧阳被李为的回答吓得不敢动,嘴里喃喃自语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队长,我们真的来到现实里压根不存在的地方了……” 欧阳紧张兮兮,草木皆兵,周围稍微发出一丁点响动都能让他的心脏提到嗓子眼。 李为却忽然笑了起来:“不是,你还真信?你这么好骗,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感觉你老了以后是会被卖保健品的那一挂,就算被人卖了都会帮人数钱……” “我们不是到月如车站了吗?”欧阳迷茫地看着车窗外的环境。 值得庆幸的是,外面灯红酒绿,街道上都有来往的行人和车辆。 虽然他们对于欧阳来说都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但他们身上的活人气息和周围的生活气息是此刻神经高度紧张的欧阳最需要的。 人类是群居动物,无论什么恐怖阴森的环境,只要人足够多,心里总会多出一份平静和踏实。 欧阳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跟李为下了车。 夜已经深了,出租屋外的铁栅栏从里面锁住,保安亭里值班的大爷正躺在一张钢丝小床上睡得正香。 欧阳拍了拍铁栅栏,朝里头喊了几声,大爷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 “大爷,麻烦帮我开一下门。” 大爷睡眼惺忪地看了欧阳一眼,满口答应:“好嘞好嘞!” 可是刚答应完,眼睛就闭上转头又睡了。 欧阳又拍了拍铁栅栏:“大爷!门你帮我打开呀!” 大爷又醒过来:“好嘞好嘞!来了……” 然后又没了下文。 欧阳无语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地看向李为。 李为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一道破门都能拦住你?” 欧阳嬉皮笑脸:“队长,只要您稍微转一下头,我瞬间就能进去。” “……”李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我一刑警,看不上管你翻墙溜索的事。只是当心别闪了你的老腰,别到时候麻烦我送你去医院,我没那闲工夫,也丢不起那人。” 欧阳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双手攀着铁栅栏一个腰马合一翻了过去,随后站在里面朝李为招手:“队长,来呀!我看过了,里面没人!” 李为双手插兜站在栅栏外头不为所动。 欧阳狐疑道:“队长,以你的身手不会连这道栅栏都翻不过来吧?不应该啊……” 李为翻了个白眼:“连你都能翻过去,那三岁孩子都能翻过去。我只是不想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要是被人拍到我李为大半夜的翻墙翻栅栏,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欧阳不禁抱怨:“队长,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死要面子活受罪,你的偶像包袱很重啊!放心吧,你的人生里没那么多观众,人生在世本来就已经很苦了,你还非得往自己肩上再增加额外的重量,你就算是匹骆驼也早晚都会被压垮的……” 李为还是站在原地不动,欧阳知道自己又是对牛弹琴了,只得无奈走进值班室,按了开门的开关,把铁栅栏打开一条缝隙让一生追求面子的体面人李为从正门正大光明地走进来。 两人顺着楼梯爬上三楼去到欧阳住的出租屋。 欧阳一个人住,呆在家里的时间还没有在外面的时间多,他也不在乎什么居住环境,有个能睡觉的地方就成,所以住的地方比较简陋,连走廊里的灯都是声控的,而且反应并不灵敏,得发出很大的动静才能把灯弄亮。 此时夜已经深了,很多人家都已经熄灯睡觉,有素质的欧阳和李为轻走经过。 黑灯瞎火的,楼梯又窄又小,两人在里面鬼鬼祟祟摸索着往上爬的滑稽模样不由得让李为产生了一种自己是耗子的错觉,前头的那只小耗子正领着他往又小又破的耗子洞里爬…… “这什么鬼地方连个照明都没有?你丫住耗子窝里啊?”李为忍不住吐槽。 “嘘,马上就到了。再说队长,不是你自己要跟我来的吗?来了你又嫌弃,你这不是又当又……” “你说什么?!” 欧阳连忙假咳了几声,不敢再说话,闭嘴走路。 从楼梯口一探头,看到自家门口有两道黑影,一个站着一个蹲着,看上去已经在这里等待多时。 欧阳探出去的脑袋又缩了回来,把正要往上走的李为拉住,小声告诉他有情况。 “门口有俩人蹲我呢,不知道想干什么……我估计八成不是好事,我们还上去吗?” 李为鄙夷地敲了一下欧阳的脑壳:“说你是耗子你还真猥琐上了?人都堵家门口了你还不敢上去打个招呼?你是警察还是通缉犯?身上有屎啊这么心虚?你还真是属耗子的怕光不敢见人?” “我敢啊!我怎么不敢了我?”欧阳狡辩道:“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好汉不吃眼前亏……” 李为无情揭穿:“得了吧,怂就是怂,别侮辱好汉了,好汉可不像你这副德行,别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还窝在这儿连个屁都不敢放!” 说着,李为就无所畏惧地挺直腰板大摇大摆走了上去:“嘿!哥们儿,嘛呢?大半夜的不睡觉跑人家门前蹲着干什么?cosy看门狗?” 第115章 面具 那两人估计也在假寐,忽然听到有人说话被吓得一哆嗦。 听出李为的声音,其中一人试探着问了一嘴:“师哥?是你吗?” 李为也听出这人的声音了,是周以那臭小子。 “不是我妈,是我,你尊敬的队长。” 一见是自己人,原本还在楼梯口猫着的,正在纠结一会儿要是李为跟那两人打起来自己是先跑还是上去帮忙的欧阳瞬间变脸,眉开眼笑地现了真身。 “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在门口蹲到腿麻的欧曼抱怨着站了起来:“快快快!扶着我,我腿抽筋了……” 周以赶忙上去献殷勤,却被欧曼嫌弃地一把推开,撞在门上“咣”的一声,走廊里的声控灯亮了,像是把他热脸去贴冷屁股的行为无情地暴露在聚光灯下供众人审判鄙夷。 欧阳扶着欧曼掏出钥匙开门,其他人进门一看,只知道外面小,没想到房间里更小。 欧曼原本想夸赞“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话顿时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夸不出来。 看着四面墙壁一览无遗的小房间,大小姐欧曼咽了咽口水,强颜欢笑地说了一句:“哥,咱们家破产了?” “这也没那么糟吧?欧阳一个人住管够了!”周以努力找寻着房间里的优点想帮欧阳掩饰尴尬:“不信你看这墙!这墙可太……墙了……” 周以像傻子似的摸着墙壁,脚下一个不留神踩在一片粘鼠板上。 他抬起脚来去撕粘鼠板,又被放在地上的桶装矿泉水绊倒…… 欧曼的眼睛嫌弃地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她想象着自己的哥哥一直就住在这么破烂的环境里,每天的生活估计也跟倒霉的周以差不多。左脚一片粘鼠板,右脚一个捕鼠夹,半夜起床上个厕所都可能有生命危险。每天下班回家,从门口走到床边那么一小段距离都在上演“死神来了”…… 欧曼不禁心酸:“哥,妈妈要是知道你就住在这么个老破小里,每天的生活是这样的,她会哭的。” “哪样的?我住在这里很开心啊!虽然住在家里我的生活水平是五颗星,但心情只有一颗星;住在这里,虽然我的生活水平只有一颗心,但我的心情是满天星!我并不觉得有什么苦的……” 欧阳把衣服和书包放在房间角落里的一个五指山小沙发上。 那么一个小小的沙发却承受着生命无法承受之重,上面堆满了各种衣物和考试资料,看上去甚至都让人心疼沙发。 费了半天劲才从粘鼠板上脱身的周以拍了拍欧阳的肩膀,又给了欧阳一个拥抱,叹了口气拍了拍欧阳的背:“兄弟,你每个月拿2500块钱的工资,住在这么简陋的房子里,每天上班还能看你乐呵呵的,你心态挺好啊……” 欧阳把他的爪子拿开:“我真没觉得有什么,家嘛,只不过是一个用来遮风避雨和睡觉的地方。我的精神世界非常富足,所以并不觉得现实生活空虚。” 欧曼还是理解不了:“哥,你是不是没钱了?没钱你要跟我说呀!你不跟我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需要多少钱我给你啊!你不要这么糟蹋自己!” 欧阳冷脸:“大人的事小孩别插嘴,我的事还轮不着你管。” “所以你连受伤住院的事都不告诉我是吗?” 欧曼心里不太好受,她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要这样?他是受虐狂吗?这么喜欢折磨自己? 她明明是为了他好,不想让他吃苦受罪,可是他根本不领情,对待家人就像对杀父仇人,对她这个妹妹也像面对什么洪水猛兽似的一味远离,就好像自己会吃了他…… 欧阳并没有多做解释,反而随手抓起一件外衣递给欧曼,下了逐客令:“你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待不惯这种地方是正常的。在你眼睛里,你所见识过条件最差的地方也许只是你学校的宿舍……你回去吧,别跟爸妈胡说。” 说完不等欧曼伸手来接,欧阳就把衣服粗鲁地塞进欧曼怀里。 这下周以看不过去了:“欧阳你干什么?这大晚上的你让曼曼一个人回哪儿去?你不怕她一个女孩子遇到坏人出事啊!” 欧阳:“那你送她回去啊,你和我妹妹一起来的再一起走正好,反正我这庙小,本来就没地方睡这么多人。小曼一个女的跟我们几个大老爷们睡在一起也不方便。” “我没车啊,现在这个点路上也打不到车,那时是师哥打电话让我过来接曼曼的,我就是个工具人,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你说的也是……” 周以被策反,转头看向欧曼:“曼曼,那我送你回去吧?明天周一你要回学校,你哥也要考试,我们顾不上你……” “谁要你们顾?我马上都二十二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我决定明天请假陪我哥去考试,要是谁再敢伤害我哥,欺负我哥,我第一个不答应。” 欧曼来了倔脾气,担心歹徒突然袭击的事再次发生,所以觉得护送欧阳去考试。 她把衣服扔在床上,两只鞋子甩飞,以“鲤鱼跳龙门”的姿势一跃上床抢占“有利地形”,盖着衣服一秒关机。 看着躺在床上死活赖着不走的欧曼,几个男的也不敢动她,只能想办法一起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对付一宿。 本来想睡在地上,可欧阳只有一床铺盖,没东西打地铺。 欧阳这抠门的神连空调都没装,一到晚上降了温,地板就跟冰块似的冻得梆硬,睡在上面跟睡在棺材板上没什么分别。 为了生命安全,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睡在床上,都是成年人,穿着衣服躺在一张床上也没什么,更何况还有家属在…… “啊?睡素觉啊?”周以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没等安排就自顾自的爬上床躺到欧曼身边:“我还从来没有试过跟女生躺在一张床上什么也不干……” “滚一边去!”欧曼转过身来一脚把周以踹下床:“他这个色狼睡我身边这一晚上我能睡踏实吗?” 周以坐在地上揉着屁股发誓:“曼曼!我好歹也是个警察,你不相信我的人品好歹也要相信我的职业道德吧?再说了我师哥在这儿呢!你哥也在,我就算有贼心也没有那贼胆啊……” “什么?!”欧曼、欧阳和李为异口同声道。 周以自己扇了自己一嘴巴,不敢再多话。 欧阳:“队长,你睡中间吧,你为人正直,我信得过你。” 李为瞥了欧阳一眼:“我宁愿睡地板,怕某人又造我的谣。” 提起这事,欧曼也用质问的目光看着欧阳。 在他们的眼神里,欧阳知道他的谎言终于还是被揭穿了。他当时也是狗急跳墙随口说的,更不知道一向要面子的李为竟然真的去问欧曼了…… 欧阳心虚地看向几人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周以,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好兄弟背刺,欧阳想把他喜爱的欧曼跟李为撮合成一对儿。 这时候无论怎么解释都一定会伤周以的心,欧阳的脑子都快转出火星子了,在几人疑惑的目光压迫下,欧阳一语双关给出个答案: “我只是觉得合适,队长你是个好人。” 在李为和欧曼看来,这个回答解释了他把两人造谣成一对的原因:他不想自己的妹妹所托非人,又觉得李为是个好人,所以他们俩适合在一起。 可周以还以为他们是在讲分床位的事,并不知道自己差点被师哥横刀夺爱,所以傻乎乎的还在帮欧阳说话:“师哥,我觉得欧阳说的对,你是正人君子,你睡中间谁都放心。成吧,你就隔在我和曼曼中间当一条银河,把牛郎和织女隔开……” 欧曼:“呸!谁跟你牛郎织女?我是假织女,但你可能是真「牛郎」!” 李为吩咐欧阳:“你睡中间,你是她哥,你们是一家人,不会有人说闲话,这样才「最、合、适。」” 李为同样一语双关,一面分配了床位,另一面又告诉欧阳不要自以为合适就乱点鸳鸯谱。 最后一张床上挤了四个人,最里面是欧曼,接着是欧阳、李为,最外边是不受待见的周以。 他和心爱的女人中间活活隔了两道“银河”,连看都看不着,郁闷得他抱着被子角生闷气。 洗了个热水澡的欧阳回来躺下,从来没有跟这么多人睡过的他感觉怎么躺都别扭,他不知道该面向左边的欧曼还是该面向右边的李为…… “生蛆了?有完没完?瞎动弹什么?” 后脑上传来李为呼出的热气,痒得欧阳浑身一缩。 “队长,要是我明天……” “要说什么转过来说,我不想看着你的后脑勺说话。” 欧阳无奈地又180度翻了个身,跟李为面对面。 刚要开口说话时,李为又嫌弃道:“你感冒发烧好了吗?别传给我。” “……”欧阳露出痛苦面具,手压在被子里动不了,他就把额头贴在了李为脸上:“不热了吧?以前我每次生病和紧张的时候就会去跆拳道馆里运动,发一身汗,洗个热水澡就都好了。” “我觉得挺热的。”李为嫌弃道:“把你滚烫的狗脑袋拿开,像个小火炉似的,烫到我了。” 欧阳把头移开,李为:“你刚才想问什么?” “我是想问,要是我明天没能通过笔试,这次没能顺利考上警察怎么办?” 李为无语:“怎么办?凉拌!” “还没上战场就吓得尿裤子了?这不是我的兵该有的样子。” 欧阳沉默。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就在欧阳快睡着时又听见李为的声音: “别怕,尽力而为,剩下的交给命。” 欧阳笑道:“队长,你说过警察不以怪力乱神,你什么时候也会说命这个字了?人们都说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但又说天命无常,因果报应,人力无法左右……队长,你到底是信命,还是信人?” 李为的眼睛在昏暗里目光炯炯,无比坚定。 “我信我自己。” 深夜,李为忽然从梦中惊醒。 他还是躺在欧阳出租屋的床上,可奇怪的是,原本跟他睡在一起的人都不见了! 欧曼和周以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他下了床,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外面的天还黑着,一片寂静。 他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摸索着,找不到开关,只摸索到床头柜上的一盏小夜灯。 把小夜灯按亮,暗黄色的微弱灯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显得格外渺小,但足够他看清楚墙角正坐着一个人…… 是欧阳,但又不是欧阳。 因为那个人跟欧阳不一样,虽然他们长着同样的脸,但眼神截然不同。 欧阳的眼睛纯粹干净,有时还会像哈士奇一样犯傻,可现在李为面前的这个人看起来阴险狡诈,那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李为,就像狡猾的猎人身处上位看着已经落入圈套里再也无法逃脱的猎物…… 他悠闲自得地靠着墙坐在地板上,穿着一件黑衬衫,脸色惨白,嘴唇红润,左边眼睛上贴着纱布,脸上溅满了细雨般的鲜血…… 他伸出修长的手轻轻碰了碰脸上的血,然后看着李为笑……他越笑,从四面八方飞溅到他脸上的血就越多。 很快,他的整张脸、脖颈、衣服都染上了红色,有血滴甚至飞溅进了他眼睛里,他的眼睛也被鲜血染红,可是他非但不害怕,甚至反而很兴奋。 他像个嗜血的变态刚刚完成一场盛大的杀戮,坐在尸山血海里看着最后的幸存者发笑。 李为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他陌生。 欧阳懒散地靠着墙壁,扬起下巴,沾满鲜血的手慢慢伸向眼睛上的纱布。 手指从上往下,在纱布上画出三道血印…… 他笑着看着李为,眼神里有满足,有挑衅…… 仿佛很享受这一切,仿佛这才是褪去所有伪装后真正的他。 他笑着对李为说: “李为,杀了我啊……” 第116章 噩梦 “还是那句话,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痛的……” “之前那些案件你即便再怎么感同身受到底不是亲身经历,所以你当然可以高高在上地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义正言辞地跟人讲大道理,站着说话不腰疼地打着履行警察职责的旗号替别人后悔,站在上帝视角上惋惜别人这不该那不该……最后看着别人幡然醒悟,追悔莫及的痛苦模样,你很有自豪感是不是?” “可是如果那个人有一天变成你身边的人,你最信任的战友呢?到那时候你还能毫无波澜、义正言辞地讲那些大道理吗?” “李为,你自诩正义无私,但如果有一天你的朋友、亲人、挚爱犯了罪,你又会怎么做?你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但你同时也是为国家执行正义的冰冷机器。国家既然赋予了你这种权利,那么希望你真的能够做到无动于衷,铁面无私,这样你才算得上是一位真正的人民警察。” 李为怔怔地看着角落里浑身是血的欧阳,他知道两人交流的机会不多了,可还是忍不住问了最愚蠢的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欧阳嗤笑:“事情都发生了,现在再来追究为什么要做有什么意义吗?我这么做当然有我非做不可的道理,这不是你现在应该关心的事。你可是李为啊,你应该毫不犹豫地拔出枪来将我击毙才对,这才是我一直认识的李为。”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不用你教!”李为拔出枪直对着欧阳:“你用不着激我,我知道你在求死。” 欧阳变态地笑着:“好,那我的最后一个愿望是……求你亲手杀了我。” 李为冷静道:“你的结局不是我,你的罪孽应该交由法律和人民审判。” 欧阳慢慢站了起来,脸上挂着他那副标志性的微笑一步一步走向李为…… “嘭——” 李为猛然惊醒,面前是周以放大的脸,他磨牙的“咯咯”声和此起彼伏的闹钟声响个不停,却让接连遭受噩梦萦绕的李为多了一丝清明和真实之感。 不知道是哪两位仁兄定的闹钟迟迟不关,在六点半就开始轮番轰炸。 李为坐了起来,看向身侧的欧阳。 他还睡着,睡得很熟,安详得还是像死了一样。 奇怪的是,他的嘴唇上貌似有一滩亮晶晶的东西,本以为他睡得太香流口水了,李为嫌弃地用袖子帮他去擦,却发现那根本不是口水…… 而是胶带。 没人会平白无故在他嘴上贴透明胶带,况且昨天晚上欧曼和周以都在两人说话之前就睡着了。 既然这东西不是李为贴上去的,那只有可能是欧阳自己用胶带把他的嘴封起来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时候房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欧曼拎着大包小包的早饭走了进来。 “几点了?天亮了吗?我感觉我都没睡着,一直都有意识,只听见师哥你和欧阳一直在说话……奇怪,你们以前哪有那么多话说……吵死人了!这就该起床了吗?”周以睡眼惺忪地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顿时瞪大了眼睛气不打一处来: “才6点10分?!谁啊?谁的闹钟一直在响也不知道关一下!八点半才考试起这么早干什么?做贼啊?再说我又不用考试,抓贼干嘛连我一起抓?” 欧曼把早饭放下,走到床边把自己的手机关了闹钟,又顺手把欧阳的也关了。 “我就猜到你们睡得太死起不来,所以把闹钟时长调成五分钟,再响间隔十分钟内三次,六点开始响。看吧,我没猜错,只有我哥自己设了闹钟,你们都不上心,而我哥睡得太沉连闹钟都吵不醒他,关键时候还得靠我!” 欧曼把欧阳摇醒,几人洗漱过后开始吃早餐。 欧阳考前综合症犯了,紧张到不敢吃东西喝水,怕考试时拉肚子。 欧曼劝说:“你还是多少吃点吧,两门科目连着考,要从8点半一直考到12点,本来起的就早,心情又紧张,要是上了考场又饿又困怎么考得好呢?” 周以嘴里塞满了小笼包含糊不清地帮腔:“就是欧阳,我看你现在脸都有点发白了,你抓紧吃点吧,别到时候低血糖晕考场里了,我们可不能进去抬你。再说了,这是曼曼五点半就出去买的早饭,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 欧阳只能忐忑不安地喝下两口白粥垫垫肚子。 李为鄙视道:“我看你七魂都没了六魄,不就是考个试吗?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横竖死不了,你至于吓成这副鬼样子?” 欧阳面露难色:“我心里很慌,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周以和李为对视了一眼:“还能是什么事?还不都是吴勋那丫头养的要使坏!” 李为还是没把他帮欧阳暗中打点的事情说出来,这节骨眼上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凡事自己留个心眼。” 欧曼给欧阳倒了一杯热牛奶:“没事哥,我陪你一块儿去,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就不信没天理没王法了,他们能搞出什么花样!” 吃完早饭,李为要回局里,让周以去把他的车开过来送两人去考场,被欧曼拒绝。 “开你的车去?你是生怕别人不来撞不来拦路碰瓷折腾事儿吧?你们去忙你们的事,我和我哥打车过去。” 到了考场,考场外已经聚集了不少考生,其中有很大一部分身上穿着专业警校的制服,一个个那趾高气扬,自信得昂首挺胸用鼻孔看人的模样仿佛这场考试是为他们量身定制的,“根正苗红”的他们手到擒来十拿九稳,而其他人只是陪跑……无形之中更加增大了其余跨专业考生的压力。 虽然正式考试还没开始,但属于考生之间心有灵犀的“竞争”早就已经拉开序幕。 心理战也是竞争的一部分,被他们胸有成竹的气势一压,其他考生平白无故就矮了他们一个头去,还没开考好像就已经输了。 有几位心理抗压能力差的当时就遁逃弃考了,看到有人一走,逃兵临阵脱逃特别动摇军心,于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走…… 等开始安检时,走进考场的人活活少了一半。 原本欧阳看到他们没信心,觉得自己跟他们的水平差不了多少也准备放弃的,可又想着来都来了,钱都交了,再怎么着也得进去试试水。 要是敌人都还没打过来就被吓得一枪不发举手投降,不光李为饶不了他,就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看着考生们陆续安检进场,欧阳深吸了一口气也准备进考场里“等死”,可是打开书包一看,事先准备好的透明文具袋不见了! 出发前欧曼还提醒过的,欧阳自己也检查了两遍,刚刚还在的,可是一转眼就没了! “怎么,东西不见了?”一位穿着警校制服的年轻考生热心地走到欧阳身边询问。 “我考试用的文具不见了,应该是被谁偷走了……” 年轻人爽朗地笑了笑:“不就是几支笔吗又不值几个钱,谁会偷你的?估计是你来的路上不小心弄丢了,不过你别着急,我准备的笔多着呢!管够咱俩用了!” 说着,年轻人拿出自己的笔袋,从里面随便抓出两支笔。 欧阳以为他要借给自己,满心欢喜地连连道谢着去接,年轻人却把笔收回,把一整个笔袋给了欧阳。 欧阳懵了:“你这是……” 年轻人玩世不恭地用手指头熟练地转着笔:“嗐!我水平不够,知道我自己不是这块料,还不如把机会让给我看着顺眼的人。” “哥们儿,我看你长得挺干净立正的,像个能上岸的人。我叫李凡,在市里警察学院上大四,今天我们认识了就算有缘分,苟富贵勿相忘,以后你发达了可别忘了拉弟弟一把!哪怕是跟在你屁股后面当个小催巴我都愿意!” 欧阳尴尬微笑:“借你吉言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墨菲定律”,怕什么来什么,正要进场的欧阳忽然感到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 “怎么了?愣着干嘛?走了进去啊。”李凡催促道。 欧阳只能把书包又放回置物桌上,撒腿就往厕所冲。 一只脚已经踏进考场的李凡又退了出来,他看了看欧阳飞奔离开的方向,又低头看向欧阳的书包。 欧阳走得太急,书包拉链没有拉上,就那样敞开着一个大口子,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第117章 圈套 欧阳回来后通过安检,最后一个进入教室。 他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巧的是李凡正好坐在他左手边。 李凡惊喜激动地朝他打招呼,欧阳象征性地示以微笑后就低下头继续煎熬地抠着指甲,脑海里拼命回想着考试内容。 广播里开始播放考生须知,两名监考员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似的来回巡视着…… “诶!帅哥,你看……” 欧阳询声看过去,看到李凡的手在抽屉的遮挡下朝他张开,手掌心里似乎贴着一张什么东西…… “是糯米纸……”李凡做贼似的瞄了一眼监考员,又压低了声音,借着广播的掩护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跟欧阳说:“待会我有办法搞到答案,我用糯米纸传给你,万一被发现就把它吃下去,死无对证监考员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换作为了考试焦头烂额的一般人碰到这种大好事都得感谢上天让自己撞到了狗屎运,今天是遇到贵人了!可欧阳看着李凡人畜无害的笑容却摇了摇头,拒绝了这破天的富贵。 “为什么不要?你信不过我?我要是害你我出门就让卡车轧死!” 察觉到动静的监考员朝他们这边走过来,李凡无比自然地收回手挠了挠鼻子。 人在江湖常常身不由己,有时候连亲手做的事都无法由自己掌控。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人生在世没有绝对的自由人,每个人都是棋子。 人心隔着层肚皮,谁的脸上也没有大写的“好人”和“坏人”。 在这个复杂纷扰的世界上活着,凡事以恶看人有时候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欧阳知道吴勋明里暗里都安排了人要害他,临出门时李为也警告过他凡事留个心眼。 更何况他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早就把“人性”二字看得比谁都要透彻。 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与生俱来的善意,所有的善意都是有利可图,即便真的存在不求回报的善意也轮不到他头上。 都说久病成良医,欧阳从小到大遭受过太多的欺骗和背叛,他的信任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廉价得就像被扔进垃圾堆里的烂抹布一样,过路的行人朝他皱眉、吐痰,就连畜牲都敢在他身上踩踏和撒尿…… 是啊,谁会在乎一块破抹布呢? 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可他的尊严和信任死去活来,活来又死去,死亡了一次又一次,终于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哪怕后来有人告诉他“人间值得”、“人间自有真情在”,你不该一棍子打死一船人! 你应该学会相信别人,而不是像刺猬一样用浑身的尖刺把自己武装起来…… 只可惜他身上的尖刺已经和血肉融为一体,变成了坚硬的保护壳。他已经从外硬内软的刺猬脱胎换骨变成了内外都坚韧无比的犰狳,没有任何人能真正走近他。 如果有人妄图强硬剥开他的保护壳亲眼看看他的真面目,那就只有被反伤的下场,毕竟犰狳的外壳坚硬到连子弹都能反弹回去。 发放试卷,开考铃声响起,诸位考生奋笔疾书。 欧阳打开李凡送给他的笔袋,可是那里面的笔全都是断的,就连涂卡用的铅笔都是一写就断,那么多支备用笔竟然没有一支能用的! 欧阳看了旁边的李凡一眼,两人默契地对视上,李凡的神情同样惊恐诧异,他当时拿出去的两支笔也是同样的状况。 如果这件事情是他干的,他要害欧阳不为过,可他不会连自己都害,只为了把欧阳拖下水就以身入局陪欧阳同生死共沉沦。 看来他们两个人都被人暗害了,不知道李凡是因为欧阳的原因被拖累的,还是考生之间的明枪暗箭? 有人早早地设计好要害李凡,没想到两名被害者凑到一块儿去了。 欧阳叹了口气,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两支新笔。 他上厕所时向欧曼求救,好在欧曼一直徘徊在考场外面没有离开,及时跑去附近文具店帮他买来备用的,没想到果真派上了用场,那些小人的暗害实在防不胜防。 欧阳把其中一支笔掉在地上,李凡心领神会,捡起笔来后千恩万谢,欧阳没有理他专心答题。 与此同时,颐江市公安局里正在召开会议。 关于上次龙潭江边的警民聚众斗殴事件的通报结果出来了,李为身为刑侦大队大队长,对手底下的辅警队员看管和教育欠缺,险些造成无辜未成年群众落水遇难。 现场的混乱视频发布到网上后引起轩然大波,直接造成了严重的警民矛盾。 总部经过严肃讨论,决定对李为全市范围内进行通报批评,记重大过失一次,扣除全年奖金,刑侦大队其他队员给予口头警告。 在此次事件中,颐江市公安局龙潭江分局刑侦支队队长吴勋为了救助落水青年当机立断组织救援行动,及时挽回警察形象,授予“模范标兵”称号,并以他作为榜样组织一次全市范围内的警察学习工作。 至于那名不幸牺牲的警员,他因在救人过程中江水冰冷湍急造成悲剧,局里对他进行表彰,慰问了他的家属,也将光荣锦旗送到了他父母手里。 会议最后,吴勋被邀请上台交流经验。 在众人热烈的欢呼和阵阵掌声中,没有任何动作表示的李为、周以和赵西安显得格外突兀。 老吴和他的徒弟们没有一个人跟着鼓掌,听见通讯组有人脸皮子痒痒了上赶着去拍吴勋的马屁,王嘉歌冷着脸往后看了一眼,那人连忙噤了声。 吴勋站在台上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眼底下没有给他鼓掌的几波人,其实他心里都明白,可是偏要小人得志地点破尴尬。 “老吴同志,您怎么不给我鼓掌啊?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您看着我这道后浪没什么激励的话要说吗?”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老吴。 老吴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早就混成老油条了,对吴勋这种小人挖的坑他只当做小孩子过家家撒尿和泥巴,大嘴一咧叼着烟装傻笑了起来:“哎呦!这里头还有咱老吴的事呢?他大侄儿太抬举咱老吴了!咱干了大半辈子警察,只会当警察,漂亮话那是留在晚上跟老婆躲在被窝里说的悄悄话。咱老吴脸皮子薄,这大庭广众的,跟大侄儿你?咱可说不出口……” 老吴的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见老吴这只老狐狸插科打诨就把这事糊弄过去了,拿他这种老油条没办法,吴勋只好换了个目标,眼珠子盯上了年轻的王嘉歌。 “王组长怎么也不鼓掌?你自己不鼓掌也不让别人鼓掌,是我哪里得罪王组长了吗?小弟初来乍到不懂事,有哪里不周到的地方还请王组长多见谅,多批评……” “不过王组长女中豪杰想来是不会跟小弟一般见识的,毕竟咱们公安局的都是一家人嘛,不管是总局还是分局,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还想着给王组长您介绍男朋友呢!我看我小舅子就不错,虽然比你小了几岁,但是小男朋友会疼人啊兄弟们说对不对?!” 第118章 围殴 面对众人的调侃和哄笑王嘉歌依然面无表情地抱着手,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台上耀武扬威的吴勋。 他现在风头正盛,底下那些跟着起哄鼓掌吹口哨的人无非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 王嘉歌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所以在众人的调笑声中慢慢弯下腰去解开了鞋带,优雅地脱下一只皮鞋,接着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把鞋子往台上重重砸去…… “啪!” 鞋子不偏不倚正中目标,牛筋制作的皮鞋底重重在吴勋脸上焊下了一个鞋印子。 原本充满喧闹的会议大厅里瞬间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在王嘉歌和吴勋两人之间来回游走,一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这时候才想起来这位王组长年纪轻轻就能当上通讯组的组长自然是有她的本事的。她一介女流之辈管理着通讯组上上下下那么多号人从来没出过纰漏。 她刚进来时局里的那群老头子看她一个黄毛丫头都打心眼里看不起她,认为她不够资格,被一个女人骑在头上指手画脚的滋味让他们感受到奇耻大辱。 有几个老糊涂甚至拉帮结派经常故意找茬为难她,想让她知难而退,合起伙来把她从位置上挤兑走,但最后都被他们看不起的小女娃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再也不敢惹是生非。 这么些年来,她雷厉风行的手段和过硬的职业素养让所有人都对她心服口服,哪怕比她早入行了很多年的老资格都没有不佩服她的。 王嘉歌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一步步走到今天没有靠过任何人走关系,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娇滴滴的任人蹂躏拿捏的软柿子。 她更像是一枚杀伤力巨大的核弹,从不趋炎附势,从不畏惧强权,谁敢跟她硬碰硬她就敢豁出一切炸得对方灰飞烟灭。 刚才跟着起哄架秧子的那伙人现在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他们原本还打着如意算盘,认为在今天这么隆重的场合,局长和各位领导也都在,王嘉歌就算平时再怎么嚣张跋扈也不至于当众不给局长和吴勋面子。 只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他们都没想到王嘉歌竟然真的敢当众掀桌子,还是用鞋狠狠打了吴勋的嘴巴,让他当众下不来台…… 打了吴勋倒是无足轻重,关键是吴勋背后的势力,尤其此刻局长就在现场坐着呢,谁不知道他和吴勋的关系?打吴勋的脸就相当于打了局长的脸。 所有人都看到了,甚至宣传部记录会议内容的设备都还录着…… 台下的局长如坐针毡,脸色铁青。 台上被架着晾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吴勋脸上青一块白一块,从嘴唇到整个左脸都被砸出了一道红色的鞋印,在聚光灯和大屏幕的放大下,他脸上的鞋底纹路清晰可见,甚至都能看清楚灰尘。 坐在前排的李为回头看了王嘉歌一眼,王嘉歌不可一世地抱着手歪头一笑,眼神像是告诉李为:没事,他只会无能狂怒。 吴勋像跳梁小丑似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众人眼见着他捡起王嘉歌的鞋子,想扔回去,甚至想冲下来打王嘉歌,却又不敢,只能局促地拎着王嘉歌的鞋子站在原地被众人的眼神凌迟。 他从小娇生惯养,并不是能忍气吞声吃亏的主,只是觉得大庭广众之下气急败坏地跟一个女人像泼妇骂街似的扭打在一起有失体面。 又怕这一扔,扔不扔得准暂且不说,要是彻底惹毛了王嘉歌,那疯女人肯定会把现场彻底搅得天翻地覆,毁了自己上任前这一波拉拢人心的大好机会,到时候后悔的只有自己…… 所以吴勋不得不咬咬牙暂时压制怒气,牙都快咬碎了才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大家别见怪,跟我开玩笑呢这是!谁不知道王组长比我们男人还爷们儿?我们姐弟俩关系非常好,平时就喜欢小打小闹的。这不,今天我获得局里表扬,我姐高兴得特意给我送鞋来了!送鞋代表什么?步步高啊!小弟在这谢谢姐的美意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连忙鼓掌叫好。 老吴一边表面上鼓掌笑着,一边跟身旁的老哥骂道:“去他娘的吧,别往那狗脸上贴金了,没看着人都不爱搭理你!还送你鞋代表什么?真敢问呐!王组长送你鞋还能代表什么?代表你是个破鞋呗!这小子还真能瞎白话,这都能给他圆了过去?这本事嘿!就连咱快退休的哥几个都比不上人家……” 那人也应和:“谁说不是呢?一招鲜吃遍天,这小子光凭这一招就能少走30年弯路。嗐!反正咱们没多长时日就退休了,咱老不死的就别跟着瞎掺和他们年轻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了,少操心,把历史的舞台交给他们年轻人自己表演吧,咱们等着看白戏就是。而且我看着他们这一届的年轻人个顶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以后有的热闹看了……” 原本王嘉歌过后吴勋还想借机敲打一下李为的,只可惜吴勋没料到计划都被半路冲出来的王嘉歌打得稀烂。 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去招惹同样不是好脾气的李为,再被这刺头羞辱一番,以后可没他吴勋好果子吃了。所以针对李为的嘲讽贬低还没发出就夭折了,吴勋只好老老实实地按稿子走程序,不敢再闹什么幺蛾子。 会议结束后,周以狗腿子的到台上帮王嘉歌把鞋子捡回来,可王嘉歌看都不看一眼:“鞋子就好比男人,丢出去了哪儿还有捡回来再穿的道理?好马都不吃回头草,再说这只是一双鞋子,还是踩过狗屎的鞋子,我嫌它脏还来不及,怎么会舍不得呢?” 周以指了指王嘉歌光秃秃的一只脚:“但你一直这么「金鸡独立」也不是事儿啊,这要是被群众看到发网上去不知道又要被无聊的网友传出什么花边新闻?” 赵西安自告奋勇地抻了抻肩蹲在王嘉歌面前:“来吧,咱老赵发扬风格,背你出去买鞋。” 王嘉歌用只穿着袜子的脚把赵西安蹬开,给旁边的李为使了个眼色。 “嘛呢李队长?赶紧着呀!” “吴勋说破了大天也是冲你来的,我今天可算是彻底把他得罪完了,我以后可就全仰仗您罩着了!赶明儿哪天要是要饭要到您家门口,您有剩饭好歹就施舍一口,也不算你忘了我今天豁出去帮你的这份恩情。” 李为无语:“我没让你帮我,像吴勋那种无理都要辩三分的人你跟他纠缠什么?他听不懂人话,话不投机半句多就用不着跟他废话了,你还当众跟他撕破脸,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不明白吗?幸福者退让原则你不是不知道,狗咬你一口,你难不成还要追着狗咬回来?白做无谓的牺牲,为什么你们都这样?” “狗咬我一口我当然不会去咬狗,”王嘉歌撑着桌子笑道:“但我一定会把狗杀掉,我要让他知道咬到我的下场只有剥皮抽筋死路一条。他的狐朋狗友看着他就会知道不能惹我,以后看见我最好躲得远远的,千万不要像他兄弟一样落到我手里。” “我当然知道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也知道得罪了局长大人的亲侄子我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但我的三观和正义告诉我不能忍气吞声。” “都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偏不,像吴勋那种拜高踩低的人要是不好好修理他一顿,他还真以为我们都是些软柿子任他拿捏呢!不及时制止他,让他付出代价,让他后怕,这样的事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我今天当众打他的脸不只是为了你,也不只是为了我自己。大龄剩女在这个社会上遭受更多的歧视和恶意我都习惯了,所以对他的那些话我只当做他快死了在放屁,他还真伤害不到我分毫。我是为了背后成千上万的同事和女性非要跟他过不去。虽然不能让他死,但至少能在他心里留下一个阴霾,让他以后在经历相似的事情时至少能好好想一想这么做有可能带来什么样的结果?牺牲只要有意义就不算无谓,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未来,我们的社会都需要敢于站出来发声的不屈之光。” 李为拗不过她,在某种程度上,他和王嘉歌同样话不投机半句多。 李为刚刚被通报批评,手头的案子也被分派到了吴勋所在的分局。 局长现在偏私都不背人了,原本说好的两边一起调查,查案第一,竞争第二,保证公平公正公开。 但是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吴勋除了各方走动“拉山头”搞腐败之外什么都没查出来,还差点背上了人命官司,他们背后的势力就开始着急了,开始为吴勋发力。 现在更是架空了李为,夺了李为参与竞争的权利,把案子全部移交给他调查,把吴勋由“候选人”直接变成了“保送生”。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这是把副局长的位置当成宝宝饭揉碎了蒸化了,用金汤勺追着喂到吴勋嘴里。 李为过去日复一日劳累惯了,难得清闲,午休的时候背着王嘉歌出去买鞋子。 像是故意报复李为,王嘉歌吹毛求疵,半天都选不中一双鞋。 就在李为快发火时,好巧不巧正听见外面街道上传来一阵喧哗声。 店员们都跑到街上看热闹去了,有人回来说外头有人当街打架,脑浆子都打出来了,白花花地撒了一地…… 李为连忙冲了出去,原本半天选不好鞋子的王嘉歌忽然一秒选中了一双鞋,付了款后一边提鞋跟一边往外跑。 街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行人,人群围成了一个圈。 两人费劲才挤了进去,一看现场那情况,哪里是打架?明明就是围殴,两女一男正在围殴一名男生。 再仔细一看,被围殴的那名男生他们竟然还都认识…… 这不就是欧阳那臭小子吗? 第119章 对错 “干嘛呢?都别动!警察!”李为上前一把拉开那名打人的男生。 打人者们回头看了李为一眼,听到警察来了,两名女生吓得不敢再动,可这名男生却丝毫不怕甚至态度恶劣地甩开了李为的手。 “你是刑警,没资格管民事纠纷!我打人怎么了?只要没闹出人命都轮不着你管!识相的麻溜儿给我滚一边待着去!这没你的事,别他妈犯贱!逼急了我连你一块儿打!” 一听这话,原本被吓得已经停手的两名女生又开始打人,下死手地撕扯着欧阳的头发和衣服挥拳头扇巴掌。 看欧阳那怂货,被两名女生当街围殴却只敢侧躺在地上用双手抱住头自保,全身蜷缩得像一个陀螺似的被人转着圈来回踢踹抽打,连还手都不敢。 李为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他跟王嘉歌的对话: “幸福者退让原则……”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狗咬你一口你难道还要反咬回去?” …… 可是现在欧阳并没有反抗,他退让了,也忍耐了,可是他任打任骂不还手并没有让施暴者停下,反而让施暴者更加嚣张,越发变本加厉,而他自己反而遭受了更多的伤害…… “打!给我往死里打!我看他能怎么样!大不了花20万买他一条命!弄死这狗娘养的小爷大不了进去蹲几年,等老子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打人男叫嚣着又要上去补刀,被李为拧住胳膊反钳在地上:“21世纪了竟然还能听到这种屁话?你当这是哪儿?这是颐江!是国内!你就算是天王老子阎王孙子都得给我遵纪守法老老实实盘着!别妄想无法无天惹是生非!别说我是刑警,本来就有制止违法犯罪事件发生的权利,就算我不是警察只是人民群众也照样能跟恶势力作斗争!” 王嘉歌也上前把那两名女生拉开好言相劝:“干什么?别打了!快停手吧!他可是警察!你们知道袭警是多大的罪吗?!” 女生们看向带头男,带头男被李为拧过双手蹲在地上自身难保还在给两位女生洗脑,吃“定心丸”:“怕什么?!他算个屁的警察!连正式编制都没有,就他妈是个月薪两千五连执法权都没有的辅警!一个狐假虎威的纸老虎怕他干什么?打了就打了,他能拿我们怎么样!” “就是!怕什么?反正是这家伙不做人在先!他就算死了都活该!我们今天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两名女生没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能力,被男生三言两语就洗了脑,像木偶似的被人操控着思想意识和行为继续去打欧阳。 “你们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群不怕死的法盲,连这种话都敢说。”李为一只手控制着男生,腾出一只手来打电话通知老吴。 “我管不了你是吧?我一刑警管你你不服?那我叫个能管你的过来,你就算是孙猴子也总有金箍能收拾你,更别说你连孙猴子的一根猴毛都算不上。” “还不住手是吗?听不懂人话?” 见好说歹说那俩女生就是听不进去,暴脾气的王嘉歌彻底失去耐心。 她三下五除二干脆利落地挽起马尾,上去一人一个拽开了两人控制住:“你们没长脑子吗!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他说什么你们都听!他是你爹啊?!” 那俩女生被王嘉歌控制住还不知死活地拼命反抗,同时叫嚣着“我们是看不过去才动手的”、“都是别人的错,我们仙女怎么可能犯错?”、“这个世界对女生的恶意太大了,你阻止我们不让打他不就是媚男吗?希望这个世界像爱男一样爱我”、“女生要帮助女生,如果你不站在我们这边就是厌女!”之类的话术给王嘉歌扣帽子,全然忘了打人的是她们,不听好言相劝的是她们,违法犯罪的是她们……也没有意识到王嘉歌出手制止恰恰是为了救她们。 王嘉歌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是非对错分不清楚!谁救你谁害你也分不清!你们脑子里进羊水了吧?还给我扣厌女的帽子?你们配吗?我在现实里真真切切地做实事帮助女性时你们在干什么?我来帮你们说,你们在打着女权主义的幌子欺骗女性,围剿女性,欺负女性!” “女权主义是项伟大的事业,你要振兴她首先得把你自己变强大,而不是像空头支票一样正事不做只会口嗨!更不要消费女权主义为自己的过错买单!口头爱女不算本事,带着女性的光辉让自己站得更高,让女性力量被更多人看到才算本事。就算做不到也请不要给女性丢脸,因为自己的无知行为给全体女性抹黑才是真正的厌女。” 那两名女生被王嘉歌骂得哑口无言,终于安静下来不再惹事。 李为把男生包裹在里层的警校制服衣领扯了出来,笑道:“看你里头这衣服……哟,还是警察学院的?现在教你们的老师和校长是谁?有空我倒是要回去问问他们,他们就是这么教你的?身为警察学院的学生竟然敢当众殴打警务人员,我看这毕业证和学籍你是不想要了,还得进看守所里待几天。小子,你是嫌大学宿舍的床太硬了睡着不得劲想换个地方睡是吧?” 男生眼见被识破身份,听李为说话的意思八成是认识他们学校的校领导……尽管有后台,但还是不由得心虚上几分。 毕竟在一块板砖砸死十个人,其中九个都是处长的年代,有后台的怕遇到更有后台的。 所以男生的态度缓和了些,开始把过错推给欧阳:“这事不能怪我,是他先起头的!他自己做错了事,想害我,我迫不得已才发起自卫反击的!就算闹到法庭上我也这么说!” 李为不屑冷笑:“你要真有这么硬气就不会把警校制服特意套在里面了。” “早上考试的时候可比现在冷多了,你那时穿外套了吗?为什么不穿呢?是因为不冷吗?不不不,是因为那身警校制服是你的命,是你逞能装逼的本钱。说起来你也挺可怜的,一个人活到只能靠炫耀衣服刷存在感,满足你那点可怜又可笑的虚荣心,不是哥们儿你是咋混的?” “考试的时候要风度不要温度,穿着警校制服招摇过市,现在打人的时候又把警校制服藏起来不再炫耀,甚至不敢让人看见,不就是因为你知道打人这件事无论什么原因都是不对的,你自己身上有屎,占不着理,怕做了错事后被别人顺藤摸瓜找到你的学校,爆出你的真实信息吗?装什么?” 被李为无情戳穿的男生羞愤得无地自容。 老吴带着徒弟们迅速赶到,听到消息的赵西安和周以也匆忙赶来,还没看到人就听见赵西安那咋咋呼呼的鲁莽声:“谁啊?谁!是不是你!敢打我兄弟?活拧了吧!” 李为朝人群里喊了一声,然后走上前踢了地上的欧阳一脚,骂道:“死了没?没死就抓紧起来!这么多人看着不嫌丢人!连两个女人都打不过你干什么吃的?还脑浆子都被人打出来了?我看你是……” 李为气得又要去踢欧阳,王嘉歌拉住他帮忙说好话:“算了吧,他都被打成这样了你就别再造成二次伤害了,有什么事回局里再说。” 打人者被老吴带回局里,欧阳从地上自己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好男不跟女斗,我不打女人,你让他换两个壮汉来试试,看我不一个过肩摔把他像摔麻袋似的砸地上!” 李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忍无可忍又踹了欧阳一脚。 王嘉歌和赵西安更是不信地直撇嘴。 所幸欧阳防护得比较好,被打的地方大多是屁股和背脊,没有伤到头部等要害,被李为踹了两脚爬起来还嬉皮笑脸地打趣:“呼哈!十三太保金钟罩,咱主打就是一个皮糙肉厚加扛揍,他们像没吃饭似的打人都没力气,权当是帮我按摩了。被他们打一顿,我感觉体内淤积多年的淤血都被他们打散了,整个人感觉神清气爽!我看这事就算了吧,他们都是学生,我也还要考试,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其他人面面相觑。 周以帮欧阳理了理被扯乱的衣服,打趣道:“不是吧?你卫衣都快被扯成露肩背心了,看你脸上和脖子上的指甲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刮痧去了,通红通红的。你要是再胖点儿,再刷上点油,看上去活像个脆皮烤猪似的……” 赵西安巴拉着欧阳眼皮子底下的划痕也说:“就是,你自己瞅瞅,离眼睛这么近!差点没给你挠瞎了!真的不疼吗?你别装了,这事儿嘴硬什么?稀了个奇的,你竟然还替他们说话?我们听说你脑浆子都被人打出来了,我正拉屎呢,屁股沟子都没擦干净就着急忙慌地赶过来了,可没想到你这么大度啊!嗐!浪费表情!我说你圣母心泛滥也分分地方吧,你的死活你不在乎,我们可在乎呢!” 欧阳被赵西安夸张的话语逗笑,他用脚把街道上的那一滩白花花的神似脑浆的东西归拢到路边:“我真的没事,这不是脑浆子,是我考完试出来买的午饭,豆花香肠饭。我刚打开正蹲在路边准备吃呢,他们冲上来二话不说就打我,把豆花饭也扬了……” 王嘉歌看了眼李为,看出了他眼神里的疑惑,于是替他问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但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受害者反过来替施暴者求情的。欧阳,怎么回事?难不成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整件事情是你起的头,都是你的错?” 欧阳坚定回答:“我没错。” 说完之后却又软弱下去,重新说了一遍:“我觉得我没错。” 第120章 家 众人回到局里做笔录,老吴还是头一次审问自己人。 介于和李为的交情,老吴这只老狐狸圆滑地把差事交给了徒弟小王。 谁都知道欧阳是李为的人,所以谁都怕掌握不了尺度,万一不小心得罪了这位脾气不好的李队长可够喝一壶的…… 见他们一个个都看着自己,李为抱着手靠在角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像他只是一个路人甲跟着众人进来看热闹的:“都看着我干什么?我在这儿你们还不会做事了?平时该怎么审就怎么审,用不着给谁留面子。” 经过审问,打人的男生名叫李凡,同行的两名女生一位是她的姐姐,一位是他的女朋友。 那俩女生不认识欧阳,自然也谈不上什么矛盾,她们之所以对欧阳痛下死手完全是为了李凡。 根据李凡的说辞,当时他和欧阳一起参加警察考试。 考试前欧阳的文具没了,他还好心地借欧阳文具,可是没想到欧阳狼心狗肺,在考试结束交卷的时候竟然当众举报他作弊! 小王:“那你作弊了吗?” 李凡摇头:“没有。” “那他为什么举报你作弊?” 李凡急道:“我怎么知道他忽然发什么疯!我又没惹他干嘛诬陷我?估计是他没考好,心态崩了,所以想拖我下水跟他同归于尽。” 姐姐和女朋友也坚定不移地帮李凡作证,担保李凡绝对不是会考试作弊、投机取巧搞小聪明的人。 小王提醒:“熟人作证不算数。” 李凡:“那你不信的话可以去调取考试现场的监控录像,也可以去找监考员了解情况,看看我到底有没有作弊?有没有被处置?我要是作弊的话早就被取消考试资格了!再说警察考试那么严格怎么可能有人作得了弊?他是在藐视警察考试的秩序和权威!” “况且我还是警察学院的正规考生,根正苗红,我的价值观和正义感以及我所接受的教育都不允许我做这样的事情!他只是一个社会闲杂人等,我比他更熟知、更遵守、更要看重考试秩序,他作弊我都不可能作弊!” 老吴敲了敲桌子:“你说你自己的就行了,可不能人身攻击别人。” 李凡蔑笑:“警察前辈,我知道他是你们公安局里的辅警,有背景有关系,你们护短偏心着他。但总不能因为他跟你们熟就不分青红皂白放任着他诬陷我吧?而我就因为跟你们不熟就连替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老吴:“我说肩膀头子你说胯骨轴子,说正事就说正事,别跟我东拉西扯的,我不吃这一套!你作不作弊你自己知道,监管部门也会调查清楚的,跟我们没关系。我们要处理的问题是你当街聚众殴打别人。” 一名女生抢话为李凡开脱:“但我们是有正当原因的!情有可原!” 小王:“殴打别人不存在正当原因,正当防卫也只存在于他对你的生命财产安全确实造成威胁的时候。可事实上,我们同事制止你们的时候你们非但不听劝,反而暴力抗拒甚至口出狂言。我们赶到的时候你们也拒不配合,甚至就把伤员放在地上任死任活看都不看一眼就想走。你们的种种行为完全可以构成故意伤害罪,而故意伤害他人后放任不管致人死亡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最高可以处死刑……” 李凡的女朋友反驳道:“他又没死!” 小王纠正:“你们应该庆幸的是他没死,要不然你们仨这辈子都完了。” 周以又好奇地多嘴问了欧阳一句:“所以他到底有没有作弊?” 在大家对欧阳的印象里他并不是一个没事找事信口开河的人,所以众人都相信他没有说谎。 可是欧阳这次的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他摇了摇头,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众人愣住了一瞬,然后无不唏嘘。 李凡的姐姐和女朋友更是忍不住怒气跳起来要扇欧阳,被女警拉了回去。 这个乌龙事件最后双方达成和解,欧阳向李凡道了歉,李凡给欧阳买了一盒新的豆花饭。 下班后,众人非要买了菜去欧阳那“耗子窝”里煮火锅。 王嘉歌和欧曼收拾屋子,赵西安搬桌子拉电线,小王择菜,周以洗菜,李为切菜,欧阳出门买酒,老吴啥也不干,只出了一张嘴指挥着众人,没等锅底烧开自己就跟自己喝上了…… 面积不大的小屋里众人团团围坐涮火锅,欢声笑语热气腾腾,喝醉了之后说话的说话,唱歌的唱歌……有光着脚在地上跳舞的,有站在床上乱蹦的,有钻桌子底下躺尸的……喝到打起“醉拳”的老吴更是要为大家高歌一曲…… 这24年来,欧阳还是头一回感受到了家的感觉,他想象里的家就应该是这样热闹、嘈杂、鲜活、暖和。 再次提到早上考试的事情,欧阳坦白道:“李凡的确作弊了,我亲眼看到的。” 考试接近尾声时,李凡确实如他所说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答案。 他还想把答案传给欧阳,但欧阳没要。 李凡纠缠不休,把监考员吸引了过来,然后一直站在欧阳身后看着他答题。 原本欧阳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打算举报李凡的,可是在结束考试的铃声响起后,欧阳不经意的一抬头正好看见前面那人的答题卡。 答题卡上一片空白,一个字都没有写。 正当欧阳诧异时,他看到了令他更为震惊的事情。 坐在他前面的考生竟然把所有黑色笔的笔芯都取了出来,用嘴拔掉笔尖,把笔芯里的墨全都吹在了答题卡上! 然后回过头冲着欧阳得意地咧开大嘴笑了笑。 看着那人被墨染黑的牙齿和猥琐的笑容,欧阳猛地意识到他想干什么! 这个人原来也是吴勋派来害他的! 监考员是按照蛇形收取答题卡的,会先收前面那人的答题卡,再收欧阳的答题卡。 他在自己的答题卡上弄了那么多墨水,半天干不了,要是欧阳的答题卡盖在上面肯定会被墨水毁了! 欧阳还没想出应对办法监考员就来到了他们面前,欧阳只能如实告知监考员那人的答题卡上有墨水没干。 可监考员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有任何解决问题的行为就直接抽走了欧阳的答题卡。 眼看着自己费尽心血才勉强写完的答题卡即将盖在那一滩墨水上,一旦答题卡受到污损就相当于白考。欧阳实在没办法,只能把李凡作弊的事情抖出来转移注意力。 他不是真的想举报李凡,也并不能真的举报成功,但至少能拖延上一段时间让那些墨水晾干。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墨水没有弄脏欧阳的答题卡,李凡也及时把写满答案的糯米纸吞了下去。正如他说的那样死无对证,监考员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王嘉歌不解道:“那你做笔录的时候怎么不老实说?” 欧阳淡然地笑了笑:“事情过了就算了,多说无益,吴勋既然敢安排人害我就肯定不会让我们找到证据,说了也没用。至于李凡,我并不想跟他争论他到底作弊了没有,他作不作弊都不关我的事,但我不想平白无故再多出一个仇人。他心里有气,我就得让他出了这口气,只要他不把我打死都算小事儿。” 赵西安佩服地拍着欧阳的肩膀:“兄弟,你还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啊!李凡那孙子本来就作弊了,你就算不是出于自保狗急跳墙,就站在普通考生维护考试纪律的立场上举报他都不冤!” 周以:“真是人心难测防不胜防,你不就是去考场试吗怎么像探雷似的周围到处都有可能是炸弹……你受苦了,感觉这次考得怎么样?” 欧阳苦笑,把碗碟里晾凉的菜送进嘴里:“凉了。” 众人遗憾地叹了口气,随后陷入沉默。 “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翻盘,这次不成还有下一次……”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为忽然开口:“哪怕你一辈子考不上警察又怎么了?你至少还可以继续当你的辅警,可以继续做你想做的事情。你的理想总不至于因为考不上编制就没了吧?” 欧阳没说话。 李为:“我说过,这身警服意味着责任和担当,但并不是只有穿着这身警服的时候才有责任和担当。它们是存在于你心里的,责任和担当是,警服和编制也是。” “只要你心里认为自己是警察,并且努力承担警察的责任和义务,把人民群众放在心上,你就是一名真正的警察。非要计较区别的话那也只是一枚警号,一个编制,还有每个月多出几千块钱的工资……可是这些真的是你在乎的吗?你真正在乎的没有这些东西你照样能实现。” 欧阳受教地点了点头,给李为倒了一杯酒:“我的事不重要,但我听说你因为我上次的事被牵连处罚了?” 李为举起酒杯敬大家:“我是队长,有福你们享,有难我当。” 第121章 重启 时间一晃几周过去,环江高速上致使五人死亡的重大车祸案件依旧没有丝毫进展。 那些之前把宝全都压在吴勋身上的人们开始坐不住了,最着急的要数亲身涉案者的家属们,比如前任副局长。 韩副局长伙同着其他受害者家属们每天都去分局刑侦支队门口堵吴勋追究案情进度。 吴勋破不了案,没有什么话可以跟受害者家属们交代,索性直接称病躲了起来。 案子一拖再拖,每拖一天案子的相关线索就会越来越少,破案的难度也越来越大。 吴勋很清楚这一点,他也清楚查案子并非他所长,所以他并不在乎案子的真相,只是在乎查不出案子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所以他着手的重点并不是顶着各方压力努力查案,而是多方走动关系,打着如意算盘想把这一件案子拖成悬案或者意外事故。 按照他的说法,哪个地方还没有一两起破不了的悬案? 这件案子不是没查,而是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尽了最大的努力调查了,可是调查的结果一没有犯罪嫌疑人,二没有犯罪动机,只能当做意外处理。 要是这个糊涂官司那些受害者亲属能买账当然最好,要是他们不买账就只能成为悬案封存。 反正只要不危害到他的利益就万事大吉了,至于别人死不死,受害者的冤申不申,家属们的心痛不痛……这些都不在吴勋的思考范围之内。 局长为了扶持自己人上位暗箱操作,架空李为,为吴勋清走了所有的阻碍让他放开手去查案,最后带来的结果就是打破了颐江市公安局有史以来历经时间最久还破不了案的记录,这件案子也极有可能成为颐江市公安局自成立以来第一桩悬案。 “一旦有悬案产生他这位局长是要被问责的,甚至有下马的可能。我估计局长现在连十二指肠都悔青了吧?再这样下去别说吴勋他提拔不了,就连他局长大人的位置都坐不稳了……”王嘉歌靠在刑侦组办公室的门框上嗑瓜子,因为上次的事她也被局里处置了,现在也是闲人一个。 闲人闲着的时候最喜欢说闲话,他们这堆闲人一天挖苦局长和吴勋800遍,估计那两人一天没干别的,净打喷嚏了。 周以帮李为取回来一个快递,打开一看是一副耳机。 “师哥,你好端端的买耳机干什么?” “……”李为:“我买耳机当拖鞋穿。” 王嘉歌和赵西安笑了起来。 李为戴上耳机听歌,周以扫了眼他的手机播放界面,吐槽道:“《独在异乡为异客》?师哥,我以为你听歌只会听红歌的……” 李为白了周以一眼,以为他是在损自己,却听周以又说道:“师哥,你现在越来越会生活了。” 李为不解:“听首歌就是会生活了?” “你没发现吗?你以前从来都不休假的,不会出去旅游,不会买这些东西,永远都紧绷着神经……可是你现在变了,变得有人味儿了,也学会享受生活了,我真替你高兴。” 可是几人没高兴几分钟,李为一首歌没听完就被局长叫了去。 王嘉歌磕完手里的瓜子拍了拍灰:“得,耳机白买了。这烫手的山芋在外头滚了一圈最后还是滚回了李为手上。准备干活吧,把你们这段时间暗中调查的线索全都拿出来准备好,既然要扇他们的耳光就要打得响一点!估计这一次局长就能明白他离了李为还真转不了,这些年到底是谁沾了谁的光?” 到了局长办公室后,局长亲自给李为倒了一杯茶:“李队长,这段时间你受委屈了……但这是组织上的决定,我虽然是局长想帮你说话,可是也说不上话。” “当年你刚从警校毕业,是我把你拉进队伍里带过你几天。虽然时间不长但终归还是有半师的恩情吧?” 李为面无表情:“那老师今天想说什么?直说吧。” 见李为这么直接干脆,局长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龙潭江高速的案子还没破呢,你觉得……” “这件案子老师不是全部已经封存起来转交给您侄子全权处理了吗?现在怎么问我呢?” 局长脸上的肌肉更加严重地抖动起来:“瞧你这话说的,你们都是警察,本来就不该分得太清楚。他们年轻人需要机会历练,你已经是市刑侦大队的队长了,他只是一个分局的支队长,你多教教他们年轻人是应该的。当然了,要是他们年轻人做不好的时候还是得你出马摆平……” 李为冷笑:“明白了,意思就是说,从今往后不仅您要追在吴勋身后擦屁股,就连我也要给他擦屁股是吗?” “话也不能说得这么难听……”局长放下茶壶,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些前辈总不能活100岁永远都待在警局里,发生什么事永远都靠我们。多教教他们,等他们成才了,能扛事了,我们也能早点放手不是吗?” 李为不听他洗脑,态度坚决道:“那也得拿出虚心求教的姿态来,您家太子谁爱教谁教,我李为天生腰杆子硬,弯不下去,伺候不了。” 局长见李为不吃这一套,只能“苦口婆心”地跟他分析起情势来:“现在关于龙潭江里闹鬼的传言越来越多了,网络上月如车站的风浪也越来越大,很多人把这两件事情串联在一起造成了很大的社会舆论,各方都在向警局施压。要是这件案子再不破,它所造成的社会影响你我谁都承担不了。” 李为嗤笑。 看吧,他们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习惯性装聋作哑,看着李为查到了线索,以为接下来的事情信手拈来,所以迫不及待地让自己人来接手,捡现成的。 这么大的案子,五条活生生的人命,案子背后有可能还牵扯到各种盘根错节的隐情……可是他们不在乎,他们只在乎自己人的利益,所以宁愿把这么大的案子用来给吴勋练手也不愿意让李为尽早结案。 可是没想到这件案子远没有完,事实上,并不止这件案子,所有的案子在没有查清楚真相,没有最后的结案之前都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变化和不确定性。 他们有抢功劳的本事,却没有料理后事的能力,现在事态控制不住了,火烧眉毛了,他们终于开始着急了。 但是他们控制火势的方法不是想办法灭火,而是选择祸水东引,责任同担。 同富贵的时候轮不上别人,共患难的时候就想起别人来了…… 李为绝对不做这样的领导。 “我知道这次的事情寒了你的心,可是人民是无罪的啊!现在闹鬼传闻越演越烈,都在说这次的案子久不破案怨气太重,邪门不祥,谁粘上谁倒霉。你看,刚开始调查案子还没几天,龙潭江里又有人落水,又有人死亡,查案的警员大大小小都出了事。你被免职,王组长被停职,就连我那倒霉的侄子现在都还病着呢……现在除了你,根本没有人再敢插手这件案子。李队长你身为警察,难道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变成一桩悬案?” 李为皱眉:“警察不以怪力乱神,网络上的歪风邪气疯言疯语吹过就算了,还真有人信,还真有人拿出来说啊?” “反正事出异常必有妖,”局长嘴硬道:“自从这件案子发生后大家都遭遇了一连串的倒霉事,这绝对不是偶然,冥冥之中肯定有它发生的原因。所以都仰仗你了,只有你能侦破这件案子,停止流言,查清楚这件案子背后到底是谁在搞鬼?最重要的是查明真相,还死者公道……” 李为:“就算您不说这些话我也会这么做。” “龙潭江溺亡案”重启调查,李为王嘉歌复职,颐江市公安局包括分局支队在内全部人员听从李为指挥,一切为破案服务。 被吴勋等人横插一脚之后的卷宗乱成一团麻,全部都得重新调查记录,相关证人重新探访问询,相当于从头开始。 好在这段时间李为等人都没闲着,都在暗中收集线索,现在根据线索按部就班进行调查,井然有序,不再像一开始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 警察考试的笔试结果出来了,奇迹并没有发生。 警察局招录十个人,欧阳考在了第11名,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尽力了,这是他拼尽全力能考到的最好的名次。 “这也许就是命吧……嗐!别想那么多了,考完了就该放松放松!难得今天师哥请客,我们可得好好宰他一顿!” 周以和赵西安一人一边架着欧阳往前走,这时开过来一辆跑车停在了他们身边。 周以连忙解释:“我们认识的,都是哥们儿!不是绑架!” 车窗慢慢放了下来,车里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是李凡。 “哟,这不是欧阳大兄弟吗?今天笔试成绩出来了,怎么看着这么不高兴啊?是没考好?排名多少啊?上岸了没有?我早就说了,你长得这么干净顺眼肯定能上岸!恭喜恭喜啊!” 欧阳收回手,脸上露出他那副标志性的笑容:“同喜,公示成绩一览无遗,你能上岸全靠真才实学,我心服口服。上次的事都是误会,我出于自保不得已才拉你下水。好在你最后考上了,不然我真是故意不去,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机会想再跟你说一声抱歉。” 周以和赵西安疑惑地看向欧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向这么一个作弊的无耻败类笑脸相迎,还跟他道歉? 欧阳轻轻摇了摇头。 李凡被欧阳的话捧上了天去,乐得合不拢嘴,当时就邀请几人上车一起去参加他的上岸宴席。 担心此去是鸿门宴,会出什么事,周以在半道上给李为发了信息让他一同去,也正好看看这位未来的新同事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到了地方,圆桌上已经摆了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子菜。 不知道李凡是为了炫耀还是真的看欧阳顺眼,他故意把欧阳拉过去坐在他身边。 看着他的亲朋好友们为他举杯庆贺,看着他得意忘形,看着他一杯接一杯把自己灌醉…… 周以轻轻拍了拍欧阳的肩膀表示安慰,欧阳轻描淡写地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 在李凡又喝下一杯酒后,他胳膊一伸搂住旁边的欧阳笑道:“你现在知道我没害你了吧?你是不是很后悔当时没听我的?要是你听我的话我们以后就能当同事了!” “之前的事都过去了,反正你又没考上,这对我就是最好的道歉了!不过你也别灰心,这次不过还有下一次,我先去警局里等着你!” 李为看不下去了,他走过去把搭在欧阳肩上的手拿走扔开,把欧阳拉了起来:“走了。” 李凡见欧阳要走又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坐下:“你不能走,我们还没加联系方式呢!以后我找不到你了怎么办?” 李为:“你加他干什么?” 李凡真的喝醉了,竟然敢跟李为唱反调:“你是他的监护人吗?我加他还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说着,李凡打开手机,正好看到有一个电话打进来。 “怎么了?”欧阳问。 李凡说他的跑车在停车场没停对位置,占了别人家的车位,现在让他过去挪车。 李为出于警察的本能提醒道:“我可警告你,你现在喝了酒再开车的话属于酒驾。” 李凡却不以为意,不耐烦地说:“我知道!我傻啊?我不会找人帮我挪车位吗?” 扫视了一桌子的人,只有欧阳没喝酒,这个差事顺理成章地落在他头上。 李为拉住欧阳,脸色铁青:“你那烂好人脾气又犯了是吧?你是沙包吗怎么任人捶打都不会反抗!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主见?不要别人让你做什么你都做!凭什么?你欠他的?” 欧阳却一反常态地挣脱开了李为的手:“我和他是朋友,帮他是应该的,队长,你别太为我操心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说完,欧阳扔下所有人跟李凡走了。 李为和周以赵西安愣在原地,三个人心里默契地产生了一种感觉…… 风筝要飞走了。 正当他们三人要离开时听见包房外的走廊上发生了骚动。 打开包房门一看,看到许多服务员都往楼下跑,混乱中只听说地下停车场出事了! 李为等人暗叫了一声不好,连忙跟随人群往停车场跑。 到了地方,只见昏暗的角落里停着一辆车,碎裂的车灯开着双闪,挡风玻璃全碎了,雨刮器正来回晃悠着…… “欧阳!”周以大喊了一声,急忙和赵西安冲上去救人。 “别喊,我没事,我在这儿。”欧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众人寻声望过去,只见欧阳好端端地站在一旁用手机录像。 既然他在这里,那在车上的人是…… 就在这时,车子又动了。 喝醉酒的李凡不知道把刹车当成了油门踩,还是把倒档挂成了4档?已经撞在墙上的跑车还一个劲的往墙里怼,发动机和轮胎嗡嗡作响,现场弥漫出一阵浓郁的黑烟。 赶到的交警控制住车辆,把李凡从驾驶座里拖了出来。 欧阳走到李为身边得意地笑道:“这下……他可当不了警察了。” 李为:“你明知道他喝醉了酒不能开车……” “是他自己要开的,他说他没喝醉,我劝过他了,你也劝过他了,可是他……啪!” 李为这一巴掌过去,在场的人包括李为自己都愣住了。 第122章 误会 “师哥……” “老大你……” 见李为打了欧阳,周以和赵西安连忙挤上前去准备拉架。但是欧阳被打之后并没有反击的意思,只是定定地看着李为什么也没说。 周以和赵西安站在两人中间比划了半天,嘴张了又张却不知道这场面该说些什么才能缓和气氛。 李为打完之后就后悔了,可巴掌都打出去了也收不回来。 想跟欧阳道歉,可他打从心底里认为欧阳确实做错了。况且要跟欧阳那臭小子道歉,他这当队长的还真拉不下脸去…… 沉默了半天,李为最后还是将错就错。也算是敲打一下欧阳,让他以后不要再产生这种损人利己的想法。 所以李为没有道歉,甚至冷着脸教育欧阳:“做警察最重要的就是保护人民大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做了什么事……你都不应该眼睁睁看着事故发生而不加以阻止。要是连这最基本的一点你都搞不清楚的话,你不配当警察。” “诶诶诶!过了过了!老大你这话就重了嗷!这可是没有的话!” 赵西安和周以急忙劝说:“师哥,你先冷静一下,事故怎么发生的我们都不清楚,你还是先听听欧阳怎么说吧?我相信发生这种事欧阳肯定也是不愿意看到的。我们同生死共患难经历了那么多事应该相信他的为人,更何况是你呢?” 赵西安重重点头:“嗯呐。” 李为被劝住,怒气平复了些:“行吧,欧阳,我想听听你对于这件事的解释。” 欧阳抬起手抹了把嘴角,冷笑了声:“队长,您别忘了您是刑警,您什么时候也开始管交警的活儿了?” “欧阳!你说什么呢你!你好好说!”周以忙上前,却被欧阳推开。 “我就算要交代那也是跟交警同志交代,我跟你没什么可交代的,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也算我向你这个队长交代了。”欧阳朝前走了一步,跟李为面对面:“队长,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我算不算是你需要保护的人民?” 李为:“……” “欧阳?欧阳!” 没得到回答的欧阳转身就向处理事故的交警走去,哪怕几人在身后怎么叫他的名字都绝不回头。 赵西安拍着大腿叹气道:“嗨呀!这咋一个比一个拧!这事儿要是让交警处理性质可就不一样了!你说欧阳咋就不明白呢?他看不出来老大是在保他吗?本来这事咱们刑侦队自己带回去批评教育一顿就行了!他非要让交警把事情搞大!这小子啥时候变得这么犟了?考试考傻了吧?!” 周以话里有话地撇了撇嘴:“傻了的可不止他一个。” 赵西安慢慢看向李为,李为朝交警走去。 “唉,这就对了嘛。” 见李为终于开窍了要去帮欧阳说话,赵西安和周以松了一口气。 可李为还没走到欧阳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两人就看见交警归还了欧阳的手机,又拍了拍欧阳的肩,放人走了。 交警跟众人解释,这起醉酒驾驶事故由李凡全权担责。 欧阳本来出于人道主义想帮他挪车,可到了地下车库之后,醉酒的李凡偏要向欧阳炫耀一下自己的豪车。 他不听欧阳劝告自己爬上驾驶座,还威胁欧阳要是敢走或者敢跟阻挠他秀车技就要反咬欧阳一口,出了事他就告诉所有人是欧阳在跟他抢夺方向盘和跟他拉扯中造成意外发生的。 李凡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欧阳当然不敢再跟他发生争执或者强硬的把他从驾驶座上拽下来,就连他身上的安全带和交警电话都是欧阳帮忙打的。 可以说欧阳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所以此次事故欧阳不仅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就连交警都对他竖大拇指,夸他做得对,做得好,是市民模范,李为教导有方…… 可李为却…… 他身为队长,本该是最了解自己队员的人。 周以和赵西安尴尬地对视了一眼,硬着头皮走上前想帮李为说好话,可周以的手才搭上欧阳的肩头就被欧阳拿开:“我知道我不配做警察,无论我怎么努力还是永远都不配,可是我总不至于连做人都不配吧?” 李为还是没回答。 周以急道:“没人说你不配啊!你不要……” 看着欧阳扭头就走,甚至不愿意听完周以和赵西安的劝和,几人知道这次是真的寒了他的心了。 “他今天落榜心情本来就不好,还被李凡当众戏弄,师哥你还不分青红皂白来这么一出儿……”周以嘟囔道。 赵西安一拍脑门:“呀!这一根筋的傻小子不会因为这事就想不开吧?” “行了!现在说这些空招子还有什么用?”李为烦躁地皱起眉头:“我昏头打他的时候你们不拉着,现在装什么事后诸葛?以前我也没发现欧阳那小子的气性这么大……做错就该认罚,你们替我打听打听他喜欢什么,我请客。” 第123章 策反 第二天清晨,几人早早地备好礼物等在办公室准备给欧阳一个惊喜。就连平常死要面子的李为都拉下脸来跟他们一起等着。 可是左等右等,欧阳半天没来上班。 周以奇怪地看了眼时间,以往这个点欧阳早就第一个到了。 赵西安乌鸦嘴:“老大,不会是你昨天晚上那一巴掌把他打跑了吧?他准备撂挑子不干了!” 周以生怕李为心里还不够内疚,还一个劲的往上添油加火:“对啊,有可能!他本来就是富家少爷,不愁吃不愁穿的,原来的工作那么好,他还不是说辞就给辞了?他家那么有钱,他想干什么工作干不了?他家是没米等着米下锅了?他干嘛非要为了那两千多块钱来这活受罪?跑了也正常,反正他也没编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是我我也跑,受了这种窝囊气不跑才怪呢!” 周以一边阴阳怪气一边打量着李为的脸色,果然李为受不了激,一听这话就坐不住了。 “周大神仙,您要是说完风凉话了就跟我一起打电话找人,要是再拿我开涮当心你也挨一嘴巴。” 周以和赵西安立马捂着脸跑到一边打电话。 与此同时,公安局后操场上,欧阳一个人在不停跑圈。 他的白色书包靠在足球网架上,书包里的手机响个不停。 一只大手拿起书包,隔着布把里头的手机长按关机键。 世界终于平静下来,那只手把书包轻轻挂在了足球网架上。 “咳咳咳咳!” 又跑完一圈的欧阳精疲力尽地停下,双手杵着膝盖,汗水大滴大滴地落在橡胶跑道上。 清晨的晨曦洒满棕红色的橡胶跑道,一个影子由远及近慢慢走来。 欧阳以为来人是李为,可是抬头一看,是吴勋。 他的两只手都朝欧阳伸着,脸上还是挂着他那副阴险狡诈的笑容:“你怎么这么湿啊?要水还是要毛巾?” 欧阳用力咽了咽口水,喉咙里干涩刺痛,充斥着血腥味。 他抹了把脸,站直了跟吴勋相对:“哟,好久不见啊吴队长,您月子坐完了?” 吴勋还是波澜不惊地笑着:“瞧你说的,难道在你眼里我不是个男人吗?男人坐什么月子?” “你是不是个男人?这可难说了。”欧阳继续讥讽道:“不过想来也是,女人坐月子是件伟大又辛苦的事,是家里的大功臣,你的确不配。” “不是坐月子,那你是出车祸了?这么久都缩在乌龟壳里不敢见人,我还以为你死了,敢情你居然还活着呢?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千年王八万年龟,只有你这种乌龟王八蛋活得才长久,上哪儿说理去?” 厚脸皮的吴勋恬不知耻,欧阳骂得那么难听,他只当是在夸他:“长命百岁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哥借你吉言了。” 欧阳冷笑,一步一步走近吴勋,比吴勋高出一些的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冷:“你没死就算了,算他老天爷瞎了眼。之前的事我不找你算账就算你祖宗十八代烧高香了,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你真当我欧阳是个好人,天生就是逆来顺受的好脾气吗?” 吴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欧阳。 他脸上的笑意寒冷刺骨,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让人控制不住地后脊背发凉。 这种感觉就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猛地跟杀人如麻的恐怖变态对视了一眼,那种恶寒穿透了骨髓,浸透到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 欧阳虽然在笑着,但像是下一秒就会拔出刀来把他捅个稀巴烂。 吴勋心里直打鼓,但他相信李为,如果欧阳真的存在危险,李为是绝对不可能把这么一个人放在他身边的。 所以吴勋愣了一会儿,脸色又恢复如常:“你的嘴角怎么破了?谁打的?这么白净的一张脸谁能下得了手啊?都说打人不打脸,还打得这么狠,你犯天条了?” “关你屁事啊?”欧阳的拳头捏得直响:“相比于李为的直来直去,有什么不满都当面发作,我更讨厌你这种躲在阴沟里只会使阴招的老鼠。你派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手脚都没害到我真是可惜了,你在背后一定恨得牙痒痒吧?” 吴勋摇了摇头,欧阳原本以为他会矢口否认,可是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干脆:“没错,事儿,是我干的。我就是不想让李为的人考上,不想看他得意,我就是要把他身边的东西一样一样都抢过来,包括你。你能躲过去的确有你的本事,我更欣赏你了,所以就更加坚定了要把你从他身边抢过来的决心。” 欧阳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我是人,不是东西,我有独立的意识,不是你说抢就能抢得过去的。李为再怎么样至少有一点,他不会害我。你削尖了脑袋害了我那么多次怎么还敢奢望我能原谅你?相信你?帮你打压李为?” “我的确害了你很多次,虽然没害到你,但至少可以从中看清楚一个问题……”吴勋故弄玄虚地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李为并不在意你。” 吴勋试探着欧阳的反应,见欧阳没接话他就知道自己这次找对方向了。 第124章 捷径 “昨天晚上的事我已经听说了,错不在你,可是李为不分青红皂白二话不说就打了你,事后知道做错了甚至连句道歉都没有。在他心里一定认为他是领导,你是下属,打了就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领导是永远都不可能犯错的,就算错了,为了他领导的面子也不可能低头向你认错,所以错的只能是你。” “人心可都是肉长的,你在他身边帮他做了那么多事,甚至为了他三番四次拒绝我的好意,我很想问问你到头来得到了什么?他的夸奖?他的提拔?他的庇护?都没有!你连他的信任都没得到。” “他可以为了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甚至是有罪在身的坏人毫不留情地伤害你,你还没发现吗?不说在大是大非面前,就算是在半点能影响到他队长脸面的事情上,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你。在他身边你不能犯错,不能顶嘴,不能反抗,连自己独立的思考都不能有!” “他哪里是在培养你?他分明是在对你进行「服从性测试」!训练一条听话的狗!至于你的以后会怎么样他为你操心过吗?他为你挡过刀吗?他为你的前途说过半句话吗?我这个分局的支队长尚且要为属下奔走操劳,他这个大队长倒好,嘴上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实际行动半分没有。我看他这个大队长倒是要比我这个关系户过得还舒坦。” 欧阳的内心有些动摇,毕竟吴勋说的没错,李为是个好人,是绝对的清流,也确实没有帮过他。 但他还是坚定道:“靠墙墙会倒,靠娘娘会老,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牢靠。当年李为能靠自己的本事考进警局、当上队长,他能做到的现在我一样能做到!我不需要他为我做什么,他也不欠我什么,我考警察也不是为他考的,我是为了我自己,我自己才是我的靠山!” “啪啪啪……”吴勋鼓起掌来:“说得真好啊,这番话要是被李为听到他肯定感动得痛哭流涕。只可惜啊,你还是不够了解你的队长……” 欧阳冷笑:“我不了解他难道你了解他?” 欧阳的神色暗了下来:“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比我更知道他。” 吴勋惋惜地咂着嘴:“你还真是被他骗得不轻啊……” “我和他十年前就认识了,那时他还在警校上大学,我该叫他一声学长。他的专业成绩和各方各面的确出类拔萃,可是你要知道,无论哪朝哪代就算你再怎么优秀再怎么努力没有钱没有背景就什么都不是!他是没送过礼,可是并不代表他没走过其他门道。” 欧阳:“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倒要看看你想怎么泼李为的脏水?” 吴勋笑了笑,说出了一个人名。 “这个人你认识吧?” 欧阳想了想:“不认识,有点印象,怎么了?” “她你都不认识,她可是你队长的金主大姐呀!” 欧阳皱眉:“你什么意思?” 吴心猥琐地笑了笑,靠近欧阳耳边说了一些陈年往事。 “你现在知道你一直引以为傲、视为榜样的队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却要求你做到,说一千道一万,其实他归根究底就是不想帮你打点筹谋罢了,还义正言辞说什么公平说什么正义?他自己信吗?他自己当年倒是搭上高枝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现在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道德绑架你,让你仅靠自己的微薄力量跟有权有势的竞争对手抗衡,在人均腐败的赛道上苟延残喘,一步一个坎,步步艰难。” 欧阳心里震动,但还是相信李为的人品:“你以为我会信?” 吴勋像是早就预料到他的态度,所以并不意外:“你信不信都无所谓,因为这些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你随便找个以前的老人一问便知。他李为自己做过的脏事自己当然没有脸说,但他不说并不意味着他没做过,也并不意味着这件事就从人们记忆里消失了,你尽可以去查证。” “当然了,李为的双标又不止那一件事。公平、规则、正义,它们都是好词当然没错,但公平正义至少应该建立在一视同仁的基础上才叫公平,只对一个人讲公平那不叫公平,叫双标。” “李为不帮你找门路,教育你要讲公平守正义。如果他对所有人都这样那他的确是个好人,问题是他之前利用自己的力量拉了赵西安和周以一把,转头轮到你了却对你说没捷径可走,只有靠你自己,这难道不是双标吗?所以我才说他并不在意你,你知道周以之前并不是刑侦队的,他是痕检组出身。那赵西安更是了,之前只是个武警,跟刑侦扯不上半毛钱关系,但李为都有本事把他们拉到刑侦队里来,怎么轮到你头上就不行了呢?” 欧阳陷入思考:“那是……那是因为他们吃到了时代红利,现在没有福利政策了,要进刑侦队只有考试一条路可以走。” “哈哈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没想到你还在傻乎乎的帮李为找补……”吴勋看着欧阳的眼神已经不再是惋惜了,而是嘲笑:“他们没大你多少,周以更是只比你大了两岁,要是当年他爸妈再宝贝他一些,再在家里留两年再送去上学,你们俩都有可能成为同一届大学生了,为什么他能吃到时代红利你却吃不到呢?是你不想吃吗?是你真的吃不到吗?” “你别再骗你自己了,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既然卯足了劲这么想考上警察,那你肯定仔细研究过,肯定也知道除了国家公考之外还有别的路可以走,比如人才引进、特招、单招……有很多考试是免笔试的,直接面试就可以。至于面试嘛,李为是队长,认识他的人也不少。像笔试那种硬碰硬的较量他插不上手就算了,面试他能使上力的地方可多了去了。明明有捷径摆在面前,他不帮你走,也不让我帮你走,他非要你夹杂在浩荡的考公大军里争个头破血流,可就算拼了命都难以争取到一个上岸的机会。” 欧阳眼神飘忽:“我还是觉得……靠自己的努力……公平公正……没有错。” 吴勋嗤笑:“我可怜的傻弟弟啊……你也考过试,那些事业单位每年都放出招新名额,达到报考条件的人千千万,事业单位也不设限制,是个人就可以报。可是仔细一看他们只招一个人,是他们真的想要百里挑一的人才还是早有内定你自己清楚。一个萝卜一个坑,再绝顶的天才,再刻苦的「小镇做题家」也斗不过会投胎的。连我都一直很奇怪,李为要是真的那么在意你为什么不告诉你这些?为什么不肯拉你一把让你少受些罪?在他心里到底把你当成什么?难道看着你痛苦,看着你在一眼望不到头的苦海里苦苦挣扎他竟然会高兴?” 察觉到欧阳的内心已经动摇了,吴勋连忙乘胜追击:“我是李为的死对头不假,我要对付他也不假,可我想拉你一把的心更不假。我早就跟你说过,「金鳞岂是池中物」?我看好你,他不在乎你但是我在乎你!所以我今年特意为你保留了一个特招的名额,可以根据你的特长制定录取标准,非你不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为什么非要留在他身边葬送自己的前途呢?待在他身边你只有继续痛苦这一条路,离开他,你的眼前就是万千世界!” 吴勋的手慢慢伸向欧阳,就像从阴曹地府里伸出来的手要将欧阳一起拖下无间炼狱。 第125章 中计 “欧阳!” 在吴勋的手即将碰到欧阳时忽然被远处的一阵叫喊声打断,吴勋猛地收回了手,欧阳也瞬间回神。 “好小子,原来你躲到这儿来了!跟我们捉迷藏呢?叫我们这一顿好找!还以为你……” 周以和赵西安先跑了过来,后面跟着不慌不忙,像是在悠哉散步的李为。 欧阳:“你以为我什么?” 赵西安假装刹不住车直接把吴勋撞到了一边去:“哎呦这还一个人呢?失礼失礼,吆~~~我当是谁呢?这不吴大队长吗?是什么妖风把您给吹来了?最近在哪儿发财啊?您不好生在您那支队待着,帮您舅舅和那一咕噜干爹干妈办事,怎么今天想起到我们这野狗都不撒泡尿的公安局来了?” 李为也走到了近前,看到吴勋就没什么好脸色:“你还活着呢?” 吴勋嬉皮笑脸道:“托您的福,活得好着呢!” “既然你还活着,那龙潭江溺亡案怎么这么长时间一点进度都没有?你是腔肠动物吗只会耍嘴皮子功夫?有嘴没肛门,再好的东西吃下去多少都拉不出东西来。” 被李为一针见血戳到了痛处,吴勋不敢继续在案件上纠缠,只好转移了话题:“我当然日理万机,为了案子忙得不可开交,但我听说欧阳被人打了?他再怎么样也是辅警,一言一行关系着警局的脸面,他被人打了这放在局里可是恶性事件,我就算再忙也得来为他主持公道啊!不然这事传出去,别人要说咱们颐江市的警察都是只会耗子扛枪窝里横,别的真本事没有,一天只敢欺负霸凌下属的败类。” “败类你说谁呢!”赵西安就要发火,李为眼神示意他让开,走到欧阳面前。 “我欺负你了?” 欧阳摇头。 “你昨晚该不该打?” 欧阳点头。 李为收回目光,又面向找茬的吴勋:“欧阳是我刑侦大队的人,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我们一家人怎么相处是我们自己的事,就不劳烦吴队长费心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操心一下自己的事,想想到底该怎么向受害者家属交差?” 巧舌如簧的吴勋也说不过李为,气鼓鼓地走了。 “他老来找你干什么?”李为问欧阳:“你答应他什么了?” 欧阳露出痛苦面具:“我敢答应他什么?我这嘴还疼着呢!可不敢再吃一个嘴巴子!” 周以和赵西安笑了起来,李为也微微发笑。 他们知道欧阳这么说就是不生气了。 他们不怕欧阳怎么撒泼打滚发脾气,他们最怕的是欧阳默不作声,把所有情绪都埋在心里强忍着。 “下了班之后,市中心最贵的那家红酒牛排!师哥请客!你可得多吃点!把你流的血补回来!”周以和赵西安一人一边搭着欧阳的肩,被李为白了一眼。 “差不多就得了啊,我可被罚了一年的奖金,没多少钱,你们要想宰我的话当心一起留下来洗盘子!”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船还有三千钉!师哥,你的工资养我们三个养得起的,别装穷!这可不是你的人设,谁不知道你钻石王老五啊?反正你又不用留老婆本,你的钱谁使不是使?欧阳你说是吧?”周以笑着拍了拍欧阳。 他和赵西安那两只胳膊一点力气都不使地挂在欧阳身上,沉甸甸的像两根木头似的。 欧阳感觉自己才像瘦死的骡子,身负重担在驮着他们往前走。 晚上,周以三人卯足了劲狠狠宰了李为一顿,从餐厅出来时三个人都扶着墙,李为一个月的工资差点把他们撑死。 欧阳撑得想吐,捂着嘴跟李为说了声要去趟厕所。 李为恨铁不成钢的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道:“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 欧阳从厕所出来时看见有一位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徘徊在厕所门口。 想起李为的话,原本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欧阳还是上前询问年轻人发生了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 “我女朋友在里面女厕所,她来月经了让我去买卫生巾。但我是男生,我不好意思送进去,你能帮我送进去吗?” “……”欧阳无语地看了年轻人一会儿,最后妥协:“我也是男生,我好意思,我帮你送进去。” “谢谢谢谢!你真是个大好人!我在这里等了半小时了都没人帮我!”年轻人把一片粉红色的卫生巾塞进欧阳手里,把他推进了女厕所。 虽然女厕所里都有隔间门,洗手台也没有人在,但出于礼貌和避嫌欧阳还是自己捂住了眼睛:“您好,我不是变态,您男朋友让我给你送姨妈巾进来。” “那你就把东西拿过来吧~”最里面的隔间里传出一道女声。 欧阳捂着眼睛,根据声音的位置缓慢移动过去。 厕所隔间的门打开一条缝隙,从缝隙里伸出一只手碰了碰欧阳。 欧阳把东西放在那只手上就连忙要走,又被那女生叫住:“哎!你先别走!你有纸吗?我血流得太多了,擦不干净……” 欧阳:“……” 欧阳脸都红了,但出于好心还是闭着眼睛搜遍了全身,摸索着想把纸递过去。 忽然,欧阳的手上一凉! 是一只手。 可那只手不是来接欧阳的纸的,是来拉欧阳的。 欧阳被拖进厕所隔间里,他猛地睁开眼睛,惊诧地看见隔间里有两名女生。 她们把欧阳按在厕所马桶上,用那片粉红色的卫生巾死死捂住欧阳的口鼻! 原本欧阳对付两名女生是小菜一碟,就算不打女人但总不至于连她们都推不开。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欧阳浑身上下的力气都使不出来,脑子晕乎乎的,两腿发软,想闭上眼睛睡觉。 这两名女生有些面熟,但还没等欧阳回想起她们是谁就失去了意识。 第126章 水印 “江南华府”,欧家。 今天是周六,听说欧曼要回家,欧凯年和老婆沈娇一大早的就买好了菜准备迎接宝贝女儿。 晚上九点,一家三口坐在摆满佳肴的餐桌前盯着墙上的挂钟。 欧凯年试探着询问欧曼的意思:“曼曼,你哥哥早就下班了,我和你妈妈也跟他发过信息让他今晚回家吃饭。现在还不回来估计是有应酬,咱们别等他了先吃吧?你大老远的回家一趟不容易,肯定饿坏了,来,尝尝爸亲手给你煲的甲鱼汤……” 说着,欧凯年殷勤地站起身来拿勺子舀了一勺汤给欧曼,可欧曼非但不拿碗来接,反而不为所动。 欧凯年看了沈娇一眼,沈娇摇了摇头。欧凯年握着汤勺的手一抖,甲鱼汤洒出来了几滴。 舀出去的汤连同着汤勺又重归砂锅,站起来的欧凯年又悻悻地坐了回去。 一家三口再次陷入沉默的等待中,沈娇看着欧曼,欧曼看着墙上的钟,欧凯年看着桌上的甲鱼汤。 一锅鲜美的甲鱼汤从刚开始的热气腾腾慢慢变凉,油脂凝固,欧阳还是没有回来。 与此同时,李为等人也在等着欧阳。 赵西安腿都蹲麻了,站起身来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我说欧阳那小子是不是掉坑里去了?拉这么长时间也不怕把肠子拉出来!” 周以也觉得奇怪:“欧阳是个直肠子,从来没有拉过这么长时间。师哥,有点不对劲啊,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赵西安撇了撇嘴,猜测道:“咱们吃个饭要从餐厅吃到厕所去了?去厕所闻香?他那么大个人了能出什么事?我估计那小子半天不回来八成是为了报复老大,想出了那一巴掌的气,所以早就悄悄摸小路溜走了,想放老大的鸽子,让老大尝尝被耍的滋味。” 李为无语,周以怼了一下赵西安的胳膊:“欧阳不是这种小肚鸡肠的人,他就算再生气师哥也请客道歉了。再说了,他就算要耍师哥总不至于连我们一起耍,他现在还不回来肯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赵西安再次看了眼手机:“可是没他的消息啊,给他打电话也打不通,他要是遇上麻烦为啥不告诉我们?” 李为冷哼:“那臭小子的手机你还不清楚吗?可能早就把我们拉黑了。” 三人找到那间公共厕所,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周以和赵西安进男厕看了,里面也空无一人。 “欧阳的格局不会真这么小吧?他真的扔下我们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周以抱怨道。 李为觉得事有蹊跷,他认真地看了看四周,又看向男厕所出来后的公用洗手池。 洗手池里是湿的,池子前面的地板上有一滩水和许多踩到水的脚印。 李为的视线随着这些脚印的走向移动,发现大部分脚印在走出来后四散而去,唯独有几枚脚印的走向不对劲! 那几枚脚印的鞋底花纹相同,但是脚印在走出厕所后又折返回去走进了女厕。 如果这是有女生走错了厕所,看清楚后才找对方向,可李为看着那些脚印的尺码不像是女生穿的鞋子。 虽然不确定这些脚印是不是欧阳的,但至少可以确定之前有一位男生进过女厕所。 一名男生为什么要进女厕所去呢? 变态? 偷窥色魔? 还是醉鬼? …… 这时去找商场物业查看监控的周以回来了。 好消息是商场里的监控遍布各处,拍摄到的画面无比清晰。可坏消息是,这个厕所在的位置恰好是监控死角,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能拍到。 欧阳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监控死角……欧阳消失……这绝对不是巧合能解释的。 李为皱起眉头,意识到欧阳可能真的出事了! 另一边,去打探消息的赵西安拉着一名保安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位女生。 保安大爷说,十多分钟前这两名女生去上厕所,竟然看到厕所里有一个男人!她们生气地怒斥男人这是女厕所,让他滚出去! 可是还没听见男人的回答就被跟那人同在一个隔间里的俩女生骂了一顿,让她们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就连她们一起收拾! 那两名女生吓得跑了出来,可是越想越气,于是找商场里的保安举报。 保安大爷快60岁了,一个月拿1000多块钱的工资,只当找个清闲的活计养老,当然不会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拼命。 “现在这个社会发生什么事我都见怪不怪了,你们这些小年轻爱寻求刺激,男男女女的不良青年在厕所里干什么我管不着。他们乐意干什么就随他们去吧,反正女厕所里都有门,也看不见你什么。你要不就关起门来上自己的厕所,要不就换一处。” “现在社会上人们的戾气一个比一个重,千万不要为了一时的气愤跟人发生冲突。现在就业大环境不好,找不找得到工作,能不能赚钱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的小命。” 可是两名女生不依不饶,非要让保安大爷勇闯女厕所抓捕那三个“狗男女”,一时争执不下,直到被打探消息的赵西安遇到。 周以:“你们看见他们在厕所里干什么吗?” 女生急道:“两个女的和一个男的在厕所隔间里还能干什么好事?!” 周以被怼得熄了火,换李为问。 “赵西安……” “嗯?” “进去看看。” 赵西安全身写满了抗拒:“不是老大!凭什么?为啥是我?!” 李为给出了一个解释:“因为你长得比较像正人君子。” 这话赵西安乐意听,老实下来跟那两名女生进女厕所查看情况。 李为又补了一句:“最重要的是你长得牛高马大的别人不敢跟你动手,就算要动手,你皮糙肉厚的也扛揍。” 周以笑出了声来:“师哥,没想到你也挺阴的。” 不一会儿,赵西安出来了,朝李为严肃地点了点头:“还真是欧阳!” 周以:“他们还在里面吗?” “里头已经没人了,我在那个隔间里发现了这个!” 赵西安摊开手,手掌心里有几粒瓜子。 第127章 反杀 自从欧阳跟赵西安和周以混熟之后就被带坏了,向来吃饭宰人,贼不走空,就算吃自助餐临走时也要顺走人家一瓶饮料。 刚才在餐厅里吃完饭,欧阳顺手抓了一把瓜子塞进口袋里,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关键用场。 赵西安又不确定道:“会不会是其他人也有这个习惯?” 可这个猜测立马就被周以反驳回去:“除了他谁还会把瓜子揣进厕所里去?干嘛?一边吃一边拉?拉屎漫漫百无聊赖嗑把瓜子养养神?再说了,这可是女厕所!哪有女生会把吃的带进厕所里?!” 确定那人是欧阳之后,李为立马给王嘉歌打去电话让她帮忙查询欧阳的手机定位。 可王嘉歌还是坚持原则,认为欧阳不是涉案人员,一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他失踪了,二没有报案人,局里也没有立案调查。要是到头来是一场乌龙的话,她这个通讯组的组长首当其冲要担责。 “有什么责任我来担!欧阳真的出事了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知道你着急,但你先别着急,通讯组不能查素人是铁则。我虽然跟你们有交情,也不希望欧阳那小子出事,但有明文规定在这儿我也不能违反。通讯组是国家和法律的武器,不能挪为私用,我要是开了这个先河,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通讯组以后肯定一发不可收拾,会引发大乱子……” 王嘉歌说的在理,李为当然是最能明白其中利害关系的。 他想了想,决定退而求其次:“不能查欧阳,那就查李凡!” “上次欧阳举报他作弊他都能不顾身份和前途当街打人,更别说这次欧阳害得原本板上钉钉的他被刷下去!他那种不择手段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这次十有八九也是他做的!” 王嘉歌提醒他:“十有八九?李队长,你不能猜啊……就算有十成的把握没有证据也不能下结论,你什么时候也凭感觉办案子了?” 李为冷静下来,继续说道:“今天早上,负责这次警察考试的监管部门已经调查清楚了,李凡确实当众作弊,有人在外面利用高科技手段向他传递答案,那个人是谁还在查。可是他当街聚众殴打警务人员,昨天晚上又醉酒驾车破坏停车场公共设施,数罪并罚他已经违法犯罪了,就算不是为了失踪案查他都名正言顺。王组长,你现在不在通讯组,身边没有趁手的设备,五分钟够了吗?” “切,”王嘉歌轻蔑地发出嗤笑:“五分钟,生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李为急道:“你认真一点行不行? 麻烦尽快!” 王嘉歌:“你要多快?” “你能有多快?” “好了。” 电话里传来王嘉歌追剧和嗑瓜子的声音:“李凡和他那俩姊妹的定位我发你手机上了。” 几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王嘉歌说的没错,通讯组的确只能是牢牢掌握在国家手里的武器,只能严格按照法律法规来为国家办事,绝对不能成为个人的私有物品。 否则一旦落入坏人手里必定如虎添翼,坏人想害谁就害谁,被害者甚至无处可逃。哪怕逃到天涯海角,哪怕掘地三尺钻进耗子洞里躲起来都逃不过通讯组精绝的科技。 根据定位,李为三人赶到郊区的一座废弃工厂。 工厂外的荒地上胡乱停放着三四辆面包车,两扇布满铁锈、破破烂烂的大门朝外敞开着,厂房里晃动着急道微弱的光,像是几个手电筒。 窗户上映出几道人影,人头攒动,里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有很多人在打架。 李为跟周以赵西安对视了一眼,三人拔出手枪,小心翼翼地接近厂房。 李凡就算要找人收拾欧阳也不至于叫这么多人来,而且听里面的动静似乎是两队人马在打斗。 李为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他们无意中撞破了毒贩交易或者其他违法犯罪事件。 厂房昏暗的角落里,一群壮汉正在对着几个麻袋拳打脚踢。 壮汉们身后站着一道倩影,光线太暗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但是从她的话语中能听出来,她此时极度愤怒。 “敢动我哥?我就算杀了你们又能怎么样!” “臭\/婊\/子!上次的事我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竟然还敢来找死!我哥是不打女人,但是我打!给我狠狠地打!打到连他妈都认不出来!” “住手!都别动!警察!”李为三人冲了进来。 见有警察来了,那群打人的壮汉吓得屁滚尿流,连忙从后门一哄而散。 角落里的麻袋还在蠕动挣扎,麻袋前站着的女生并没有打算逃跑。 “曼曼?!”周以认出欧曼,脸上的表情既震惊又疑惑:“怎么会是你呢?” 李为抬了抬手,三人收起枪,发现了对面躺在水泥地上的欧阳。 “周以,周以!你小子要死啊!这关键时候发哪门子呆?快看看人有没有事!”赵西安骂道。 周以猛然回神,连忙跟赵西安跑过去查看欧阳的情况。 “师哥,欧阳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三人的目光又缓缓看向了欧曼。 欧曼倒是干脆,也没想着辩解,朝李为主动伸出了双手:“把我拷走吧,是我叫人打他们的,我认罪,但不后悔。” 欧阳和李凡等人被送往医院治疗验伤,欧曼被带回警局审问。 深夜被叫来加班的老吴怨气比鬼都重,他恶狠狠地瞪了周以一眼,但看到周以那小子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也只好作罢,叹了口气,认命地给欧曼做笔录。 “周以他未婚妻,事情的前因后果你刚才已经说了,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没有。”欧曼摇了摇头,看了旁边一直紧盯着她的周以一眼,补充道:“我不是他未婚妻,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老吴和围观的警员们不约而同看向周以,周以又急又尴尬,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平常嘴皮子最为利索的他此时在同事们的看热闹和嘲笑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吴端起他的搪瓷缸喝了口茶水,为老不尊地八卦道:“不是说婚都求了吗?彩礼没谈拢啊?” 欧曼无语:“这些跟案情无关,我拒绝回答,我只想知道我会被判什么罪?” 老吴悠哉地吹了吹茶水的热气,抿了一口茶。一只手端着搪瓷缸,一只手随意地翻看着笔录,眼睛却直往周以那边看。 “医院那边传来消息了,你哥是被他们用迷药迷晕后绑走的。那几个人都没死,只不过李凡受的伤重一些,肋骨被打断了两根……你为了救你哥哥,保护家人不受伤害让人把歹徒打伤,按照法律法规和他们的伤情你属于正当防卫但是防卫过当……” 欧曼沉默着垂下眼眸,又听老吴问:“那些打人的汉子你从哪儿搜罗来的?” 欧曼叹了口气:“天桥底下站工的,100块钱一个,要多少有多少。别说打人了,就算是杀人,只要钱给到位他们都肯干。” 周以急得往前走了一步。 老吴用搪瓷缸的盖子刮了刮沫子,对遇事沉不住气只会急躁的周以瞪了一眼: “李队长在医院问过他们了,他们明明被打成那样了,可是当李队长说要报警时他们却反过来求李队长不要报警,声称要跟你私下调解。看来他们自己也知道是谁的错,事情要是闹大了他们也讨不到便宜。” “你放心吧,你没事。没有死人,没人报案,没有人证物证,你又是周以那小子的未婚妻……于公于私都不会为难你。听说你还是读师范的?以后的人民教师啊!为人师表,那更不能留下案底了。以后做事别这么勇,你是大学生,读过书有文化,更能明白事理了,要学会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而不是拿起武器以暴制暴。” “谢谢您的教导,我记住了。”欧曼站起身来对老吴鞠躬道谢,要离开时又折回来强调道: “我不是周以的未婚妻,我是欧阳的妹妹。” 第128章 翻脸 医院病房里,欧阳刚刚醒过来。 赵西安坐在床边,面色少有的凝重。 李为背对着站在病床前,虽然没看到他的脸但也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怒气。 “队长?” 赵西安犹如惊弓之鸟,连忙比划着示意欧阳少说话,最好别说话,可是欧阳没理他,也没听劝。 “队长,你觉得这件事情是我让小曼做的?” 李为转过身,果然脸色铁青。 “难道不是吗?” “欧曼一个在外实习的师范生怎么会无缘无故隔这么远还跑回来雇凶伤人?她并不认识李凡和他的亲属,无仇无怨为什么要冒着葬送前途的风险对陌生人痛下死手?她一个师范生,未来的人民教师,本应该是最懂法最善良的,可是她却为了你不惜违法犯罪,你难道要说这一切你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些都跟你没关系吗?她是为了谁?” 脸色苍白的欧阳坐在病床上,下半身还盖着被子,刚恢复意识的脑子里还不够清醒。 面对李为咄咄逼人的审问,他木讷地看着李为,知道自己现在无论怎么解释他都不会相信了。 “我明白了,小曼是我妹妹,她帮我报复了李凡,李凡为此从资格名单里被剔除,我从第11名顺延上去获得了面试机会,所以当然是我让她做的。” 欧阳苍白的苦笑让原本怒气冲冲的李为愣住,原本憋了一肚子想责骂他的话也哽在了喉咙里。 一片沉默时,王嘉歌来了。 她来看望欧阳,并且带来了最新的面试通知:“欧阳,最新出炉的消息!面试时间出来了,根据笔试的成绩由高到低进行面试……” “行了,谁不知道。”李为不耐烦地打断了王嘉歌的话。 王嘉歌疑惑地看了看李为,又看了看欧阳,他们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只能问赵西安:“怎么了这是?吃枪药了?这可是刚出来的通知你们知道什么啊?你们知道欧阳排第几个面试?” 赵西安:“笔试前十名才有资格参加面试,李凡被刷下去了,欧阳当然排第十了。” “大错特错!谁告诉你的?”王嘉歌把手机上的通知界面放大给赵西安看:“欧阳排第五!什么第十啊?” “啥?!”赵西安和李为诧异地看向手机。 “不信你们看!下周警局面试,欧阳第五个!这白纸黑字的文件还能有假?” 赵西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挠了挠头:“欧阳不是考到第11名吗?就算李凡没了,他顶上去,那也不会排在第五啊……” 王嘉歌解释说:“听说笔试成绩公示之后,第二名就把第一名捅伤了。第三名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被高空坠落的花盆砸了个正着,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经过调查,是排名第四的人干的,一下子就刷下去了四个人……” 赵西安:“那也不对啊,这么说的话,前四甲没了欧阳应该排第六。” “不知道是不是排名第五那小子运气背,通过了笔试高兴得全家上外省旅游去了。没想到正好遇上失恋发疯在马路上醉酒飙车的富二代,听说人当时就没了……”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谁也说不准,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几人正在默哀时,忽然听见欧阳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李为冲天的怒火眼看着就要发作,赵西安连忙冲上前拉住。 欧阳神经质地笑着,笑够了对李为说:“怎么?你又要打我了?” “这些事又是我做的了?既然你从心底里已经不相信我了,认定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干的,那好啊,你打吧,你最好现在就打死我,不然我以后可能还会做出更多让你生气的事情来的……” “欧阳!你疯了!你说啥呢你!”赵西安拼命控制住李为。 王嘉歌不知道前因后果,看着双方这架势不由得愣在原地。 欧阳轻描淡写地笑着说:“都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警察,可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的违法犯罪?每天都有人在受伤,每天都有人在死亡,监牢里的犯人进了出、出了进……坏人好像永远都抓不完……” “队长,你总说警察有案必查、有罪必罚、有冤必申……可现在为了抢到一个能当警察的机会这么多人违法犯罪,越是接近法治的地方越滋生犯罪,你不觉得可笑吗?他们一个个为了名额,为了当上服务人民、保护人民的警察反而伤人的伤人,杀人的杀人,说到底,我只是让人打电话叫他挪一下车而已……” “我为了我自己的前途使点阴招怎么了?他作弊上的岸本来就占了我的位置,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错在哪儿了?没有人帮我,我只有自己帮自己!我又不是要让他死,我也劝过他、拉过他,可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我设了局想害他不假,可是他怎么做是他自己的德行和选择,怪不了别人!那些打定了主意从一开始就要让别人去死的罪犯,那些真正穷凶极恶的坏人,他们才最该死!你倒是抓去啊!去啊!你只盯着我算什么本事?难道就因为我没有编制,不配算是你的自己人?所以你能对我动辄打骂,没有丝毫信任……李为,说我不配当警察,你又算他妈的什么狗屁警察?” 李为的表情可怕得吓人,拳头捏得咔咔作响,连赵西安都快拉不住他了。 见事态再这么发展下去非得出人命不可,王嘉歌连忙按下了呼叫键。 护士走进来清场,王嘉歌和赵西安趁机把要吃人的李为拖走,让他们两头犟驴暂时分开,都先消消气再说。 病房里一下子空了,欧阳紧紧攥着被子的手缓缓松开。 他的心也空了。 第129章 破绽 “什么?!欧阳敢骂师哥?!” 周以听说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震惊得失去表情管理:“好小子,真牛逼!还连名带姓地叫师哥的大名,他怎么敢的啊?他不想混了?嗨呀!太可惜了,我当时居然不在现场!这么劲爆,这么值得载入史册的一幕我竟然没看见!一生之憾,真是一生之憾!” 赵西安白了他一眼:“行了,已经够乱了你就别上窜下跳在这儿说风凉话了!正经想想该怎么劝和他俩?从那天晚上之后他们俩就没说过话,再这么下去我怕案子破不了,咱们刑侦队就先分家了。” “难啊……”周以摇了摇头:“解铃还需系铃人,他们自己的矛盾我们是插不上手的。我们现在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无论帮哪一方说话都像在站队。我们还是好好查案子吧,希望这桩案子的了结能帮他们的关系缓和一些。” 早上十点,王嘉歌叩了叩刑侦组办公室的门:“给欧阳传话,你们不用等他了。” 赵西安疑惑地掏出手机,没有未接来电:“怎么是你来传话?欧阳没带手机?他怎么自己不说?” 王嘉歌偷瞄了正在认真看卷宗的李为一眼,故意说道:“他不想跟某人说话呗!” 李为手里一顿,看向故意挑事的王嘉歌:“他人呢?” 王嘉歌又幸灾乐祸地往李为心头上狠狠捅了一刀:“他不想看见你。” “……”李为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整理卷宗。 王嘉歌朝周以挤眉弄眼,周以秒懂,连忙拍着大腿唉声叹气:“嗨呀!欧阳那小子也真是的!夫妻还没有隔夜仇呢,更何况是一家人!这下倒好,队长不要了就算了,就连我这个妹夫也不要了,你说他的心咋就这么狠呢?” 赵西安也帮腔,三人故意演戏激李为:“嗯呐,我还欠着他几千块钱他也不要了,正好,不用还了!” 李为果然上套,瞪了赵西安一眼,卷宗也看不下去了,收拾了东西招呼周以和赵西安出门。 他们今天要重新去拜访马桂花,希望能调查到更多跟案情有关的细节。 欧阳已经在小巷子口等他们了,一见面,两人还是没说话。 周以和赵西安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地一人朝一边走去。 巷子本来就窄,四个人并排在里面走有些拥挤。 走在两侧的周以和赵西安一个劲地往中间使暗力,想把欧阳和李为挤到一块儿去。 就当那两人快要碰到时,欧阳一个侧身闪了开,一直在挤他的周以没刹住车重重撞在了李为身上。 欧阳看着周以和赵西安说:“你们没发现你们走路一直是斜着走的吗?走路爱挤人这习惯可不好,容易掉沟里去。” 李为拧着周以的耳朵骂赵西安:“挤我干什么?壮得像头牛似的还怕冷?挤着热乎啊?” 赵西安歪着头求饶,同时跟周以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张开双手要去抱李为: “是啊,我太冷了!咱们挤挤!一起暖和暖和!” “就是!冻得我都流鼻涕了,欧阳你也来吧!” “我不冷,你们暖和吧。”欧阳拒绝后径直朝前走去。 周以沮丧地收回手站直,赵西安那头大笨牛不知道计划失败,还一个劲地把牛头往李为身上挤,结果就是牛屁股上白白挨了一脚。 马桂花这次的说辞和上次没什么出入,几人回到局里整理复盘。 一天跑了好几个地方都一无所获,周以身累心更累,像滩烂泥似的瘫软在工位上:“这次的案子根本就无从查起,是死了人,五个呢!但是没人有杀害他们的动机啊!他们是不做人,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社会上都树敌不少,可是调查下来那些嫌疑人都被排除了。但如果是随机杀人也不可能,陌生人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行踪?又怎么在他们车上做手脚的呢?” 赵西安:“查了这么多年的案子还头一回像这次这样浑身的力气没地方使。老大,这次的案子不会真要成为悬案了吧?” 李为的神色也并不轻松:“尽力吧,如果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破不了案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怪我们自己的能力不足。成为悬案封存也不是就放弃了,只希望随着科技的进步和刑侦手段的提高有朝一日能有新的突破查明真相。” 周以点了点头,走到正在对比多次问询结果的欧阳身边,把胳膊搭在了欧阳肩上:“欧阳,你也休息一下吧,连师哥都说了这次的案件非常棘手,咱们着急也没用。你不是马上就要参加面试了吗?准备好没有?面试也挺重要的!” 欧阳:“专业知识和结构化问答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但是我跟其他专业考生相比还是缺乏经验,希望到时候面试官能问一些我能回答得上来的题目吧……” 周以提醒:“好话呢,到时候该说的好话你准备好没有?” 欧阳不明白:“什么好话?” 周以开始向欧阳传授自己的秘籍:“每位考生进去都要说好话的,你不拍面试官的马屁谁搭理你?不说漂亮话你的印象分让人怎么打?” 欧阳苦笑:“我以为问我什么照实回答就是了。” 周以敲了敲欧阳的脑门,掐着腰吹嘘起来:“想当年老夫考试那时候,要不是全凭老夫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把一众面试官都哄高兴了,我现在还待在暗无天日的痕检组擦地板,被我师傅当奴才使呢!” 欧阳好奇道:“你师傅……对你很严厉吗?” “她岂止是严厉啊!她简直是丧心病狂灭绝人性!她好像对男的特别厌恶,在组里就是女的当男的使,男的当奴才使,我们背地里都管她叫灭绝师太!谁不想逃出她的魔爪?还好,我运气不错 ,遇到了师哥。” 欧阳:“……” 欧阳的眼睛不易察觉地黯了一瞬。 李为啧了声,催促道:“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还嫌早呢?都不想下班是吧?好啊,去门卫室那儿借两张报纸来打地铺,咱们刑侦队今晚就干个通宵!” 游手好闲的“游神”周以连忙举起双手投降,帮任务最繁琐的欧阳整理问询笔录。 “诶?马桂花上次不是说她有一个女儿失踪了吗?这次怎么没提呢?”周以好动不好静,见气氛冷了下来于是随口一说。 赵西安无语道:“因为没人问啊……” “她女儿失踪都好几年了,也没人上报发现尸体,估计早就被人骗到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结婚生孩子去了,姑娘是挺可怜的,但是跟这次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没关系当然没人问,没人问她当然就没提。” 周以嘟囔了一嘴:“那上次也没人问她,她还不是自己说了……” 赵西安反驳道:“上次怎么没人问了!不是欧阳问的吗?” 李为看向欧阳,欧阳干咳了两声,摸了摸鼻子:“上次是为了调查家庭情况,说起家里的基本成员凤姨才提到她女儿的,我就顺道问了一嘴她女儿现在在哪里,她才说起女儿失踪的事……” “废话,”周以和赵西安嘲笑欧阳:“那是基本操作,合情合理有什么好说的。哦~你是不是也忍不住了?想跟某人说话了?” 周以和赵西安勾肩搭背,意味深长地看向“某人”。 他们意外地发现“某人”这次竟然不搞冷战了,之前连眼神都不愿意从欧阳身边扫过的李为现在竟然直直地看着欧阳! 甚至主动开口跟欧阳说话! 他们冷战了这么多天谁也不肯拉下脸来先服软,好像公鸡鹐架似的僵持着对方,谁先松口谁就输了。 这还是这段时间以来李为第一次跟欧阳说话,他对欧阳说的第一句话是: “你叫她什么?” 第130章 李为的秘密 “你叫她什么?”李为又问了一遍: “凤姨?” 原本没注意到这一点的周以在李为的点破下也瞬间反应过来,只有赵西安还傻乎乎地问:“凤姨是谁?” 周以回答他:“马桂花。” 赵西安还是不明白:“马桂花年纪那么大了的确该叫婶子或者姨,但也应该叫马姨、桂姨或者花姨……欧阳,你为啥要叫她凤姨呢?” 周以翻了个白眼,再次提醒:“马桂花有两个名字,你还记得她原来的名字叫什么吗?” 赵西安想了想,摇了摇头。 “王金凤。”李为慢慢走到欧阳身边,刚才欧阳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称呼不小心暴露了他。 果然一个人无论戴上什么样的面具,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改变不了的。 他可以改变外貌、改变谈吐、改变行为方式等一切可以通过外力改变的东西,但是存在于潜意识里根深蒂固的习惯是改变不了的。 “看来我没有猜错,你和马桂花的确认识。” 欧阳在李为的注视下无话可说,他也知道这个破绽一旦露出来就无法再挽回和解释了。 刚才周以左一榔头右一棒子地跟他聊天,却忽然牵扯到马桂花的女儿以及他在这件事情中起到的作用,让欧阳一下子慌了神。 欧阳当时只想撇清他刻意引导调查的嫌疑,不想让周以等人发觉他和马桂花之间的关系,可是没想到阴差阳错反而露出了马脚,被敏锐的李为抓了个正着…… 欧阳心里一沉,无法狡辩只能说出实话:“没错,我是认识马桂花,早就认识了,也知道她有一个女儿。” 赵西安和周以对视了一眼:“你认识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为啥要瞒着我们呢?” 欧阳看向李为,他虽然没说出来但其他人也明白了。 李为生性多疑,向来以恶看人,从他这段时间对欧阳的猜忌和种种打压行为不难看出:他现在对欧阳的怀疑大于信任。欧阳什么都没做尚且如此,更别说一旦把他和马桂花的联系说出来又会招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欧阳:“小时候凤姨到我家做过一段时间的保姆,上小学时,她的女儿就在我们学校旁边的附属幼儿园里上学,每天凤姨都会来接我们回家。我不说出来只是因为这些陈年往事跟这次的案情没关系,就像刚才老赵说的,没关系当然就没必要提,也省得被某些人无端猜测和攻击。” “某些人”冷笑:“事出必有因,我到底为什么怀疑你?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的秘密那么多,我不查怎么能安心?” “秘密?”欧阳也回以一个微笑:“人生在世谁还没有几个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呢?队长,难道你就没有吗?” 看到这两人好端端的又掐起来了,一旁的周以和赵西安一个抹脸一个挠头发,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懊悔刚才不应该多说话,莫名其妙又点燃了两人的引线。 李为和欧阳沉默对视,欧阳的眼神里没有丝毫对李为的恐惧和胆怯,更多的是质问,甚至还掺杂着一抹讥笑。 “我,李为,三十岁,京北人,现任颐江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只有父母二老。二十岁从警校毕业,投入刑侦工作整十年,光明磊落,遵纪守法,每走一步都脚踏实地留有印记,都可以拿出来供全世界人民审判,问心无愧。” 周以和赵西安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不明白李为为什么忽然自报家门,只有欧阳明白。 上次吴勋对他说的话他并不相信,但是要说100%都不相信那是骗人的,毕竟谁都知道一个刚从警校毕业初出茅庐什么都没有的学生要靠自己登上队长的位置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世情污浊,每个人都像陷一潭烂泥里苦苦挣扎着往上爬,泥潭会吃人,踏错一步就会被污泥缠身吞噬,掉进无尽深渊。 没有人能独善其身远离漩涡中心,只要人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总归多多少少都会沾染上浊气和劣性。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当然有,但是青莲的根到底也是深埋在淤泥里的莲藕,谁能真正做到从根到头、从里到外都至纯至净一丝掺杂都没有呢? 夜晚的办公室里一片寂静,李为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和韩娜好过。” 第131章 前女友 此话一出,欧阳愣住,赵西安震惊得眉毛起飞,周以更是激动得直接翻过桌子跳了出来:“什么?!师哥你说谁?!!” 李为依旧面无表情:“韩娜,痕检组组长,你师傅。” 欧阳眼眸阴沉,脑海里回想起那天跟吴勋的对话。 吴勋在他耳边悄悄说出了一个人名:“韩娜,颐江市公安局痕检组组长,这个人你认识吗?” “她可是你队长的金主大姐啊!李为当年能从那么多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成功当上队长,这里面可少不了这位韩组长的功劳……” …… “我们好了一年,没亲过,没睡过,没出轨,自愿分手,没有任何利益关系。”李为的声音及时把欧阳从记忆里拉了回来。 “那也不行!”周以还是接受不了,像只天塌下来的猴子似的上窜下跳抓耳挠腮:“我师傅!灭绝师太?!她可40多岁了!师哥你怎么……怎么能?不行,我还是想象不了那个画面!我现在的心情不亚于看完了一场恐怖片!” 赵西安也认同点头,他用尽毕生的想象力努力脑补着李为和韩组长交往时的画面,实在难以想象完全像是两个世界的人竟然会走到一起…… 周以把嘴凑到饮水机上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水,又把头淋湿了猛搓了两把脸,这才稍微平复下来。 他绞尽脑汁猜测着各种可能,查案子都没见他这么认真:“有了!我知道了,师哥你不近女色,我师傅她老人家讨厌男人,你们俩天造地设的一对……对对对,一定是这样的!” 茅塞顿开的周以和赵西安击了掌,看得出他们已经尽力在把这件事情合理化,可李为却白了他们一眼:“韩组长是位优秀的女性,不要带着答案去找问题,更不要恶意揣测别人。” 周以的脸扭曲得就像喉咙里卡着只绿头苍蝇:“可是……韩组长咬咬牙跺跺脚都能生你了师哥……我不是歧视姐弟恋,但两个人站在一起好歹要有cp感吧?你们俩站在一起都不像同一个图层的人,怎么就能好了呢?看来我真的是困了,就差看到鬼了……” 李为平静解释:“三年前,不,已经过年了,该是四年前,那时我还没有当上队长,跟着那时还是刑侦大队长的局长调查一桩时隔多年的杀妻案。” “调查、取证、抓捕、审判,尘埃落定,虽然后来……但是这件案子的审理过程总体来说还算顺利,因为这件案子,队长当上了副局长,我也成为刑侦队长。虽然案子已经结了,但是我心里一直有个疑云没能解开,我觉得当时至少还有第三人在案发现场,可是所有人和证据都告诉我只有两个人。我百思不得其解,所以那段时间频繁出入负责调查案发现场痕迹的痕检组寻找证据……” 周以回想起来,更加受伤了:“哦!所以你那时候经常跑来我们痕检组敢情只是为了查案?不是为了挖走我呀?!” 李为冷漠打脸:“当然不是,挖走你只是顺带脚的事。” 周以急道:“那你答应我师傅的求爱也是顺带脚的事?只是为了查案子?” “嗯。”李为毫不遮掩自己的过去,即便外面的谣言都传成什么样了?都在传他傍富婆吃软饭,更有好些不堪入耳的难听话,但是他全然不在乎,也不做任何辩解和澄清。 他始终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他很清楚自己在做的事情,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案子和真相更重要。 “那时候连副局长都说案子已经完了,没必要再查,根本就没有人肯帮我。痕检组的人见风使舵,除了周以和韩组长压根没人理会我。” 赵西安:“所以老大你就堕落了?你这是以身入局啊!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服了!” 外面传言的说法是:李为傍富婆成功上位后就毫不留情地把帮助过他的韩娜组长一脚踹开,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就算同在公安局里工作,同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可是遇到都不带打声招呼的…… 欧阳回想起去年在调查下河营村连环杀人案时曾经在王贵和狗蛋家见过那位韩组长。 那时候韩组长当着众人的面奚落李为,李为确实一句话都没说,欧阳当时就觉得奇怪,现在才知道原来有这么一层渊源。 “原来你在流言之前就已经当上队长了……”欧阳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后来呢?”周以好奇地问:“师哥,那一年里我师傅有帮你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李为摇了摇头:“可能真的是我想多了,韩组长把那件案子的所有痕迹检测结果都让我看了,连她自己也说现场真的只有两个人,让我不要白费功夫,别再查了。” 赵西安八卦道:“所以你就跟韩组长分手了?” 李为:“韩组长需要的是一个听话,对她绝对顺从的对象,我们本来就不合适。再说了,我早就说过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人,更不会结婚,我不希望有人为了我本人的理想信念而受到伤害。” 周以调侃:“你不想耽误别人,不希望有人为了你有一天会成为寡妇,可是我师傅查起案子来也挺豁得出去的。你们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不一定谁会为了案子先死,到底是她先成寡妇还是你先成寡夫还真说不准……而且人吃五谷杂粮,生老病死是世间常事,不一定警察就活得短,普通人就活得长,还没发生的事情你干嘛非要想那么多呢?” “嗯呐,”赵西安附和:“其他大道理我都不懂,我只知道我妈告诉过我一句话……”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要是我们明天就死了,你肯定会后悔今天没有活好。” 几人陷入沉思。 李为在沉默中看了欧阳一眼,看到他眉头紧锁,像是因为赵西安的这句话在思考什么为难的事…… 李为甚至能隐约看到他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只是打到最后谁输谁赢就不得而知了。 欧阳这个人……从前李为只觉得他两面三刀,并不像他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和善可欺,甚至有可能城府颇深,但是现在又莫名觉得他很累,感觉他像是被什么事情牢牢束缚住无法做真实的自己。 李为真的很想用一把钳子狠狠撬开他的嘴,让他把一切为难的事情都告诉自己,然后像之前无数次那样踢他一脚,跟他说:别怕,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跟你一起承担。 你忘了吗?我不是别人啊…… 我是李为,你的队长。有福你享,有难我当。 可是李为的死要面子让他无法把这些话当面跟欧阳说,他说欧阳是个刺猬,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每次明明是想好好跟欧阳沟通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话一说出口就变了味,变得尖锐扎人,字字带血。 “我的秘密说完了,你的呢?” 第132章 下药 正在发呆思考人生无常的周以和赵西安随着李为的质问也齐刷刷地看向欧阳。 “今天还是不打算说吗?” 李为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欧阳:“没关系,你今天不说,我明天再问你。你明天不说,我会一直问你……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剥开原原本本地看个干净。” 看出李为眼底的坚决,欧阳泄了口气,仿照李为的模板开始自我介绍:“我,欧阳,二十四岁,颐江人,现任颐江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的下属。 “家里有小妹欧曼,有父母二老。二十一岁从京北大学毕业,卖了两年保险,转行做辅警不满一年,不敢说光明磊落,但还算是遵纪守法……后面记不清了。” 李为:“还有呢?” “我没和谁好过。” 李为:“……” 周以和赵西安指着欧阳大声嘲笑起来:“哈哈哈!你还是个雏儿啊?!”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从来没谈过女朋友?男朋友也没谈过?” “欧阳,你不是身体有啥毛病吧?有的话你可得跟哥讲嗷!哥正好认识一个老军医……” 周以眼泪花都笑出来了,越说越没边:“我说大舅哥,你不会是不喜欢女人吧?” “诶?别说!你还真别说!”赵西安和周以勾肩搭背笑得快把办公室的顶掀了。 李为刀子似的死亡眼神射过来,吓得周以和赵西安一秒站起军姿噤声严肃。 安静下来后,李为继续问:“还有呢?” 欧阳:“没了。” “没了?”李为冷笑:“那你这辈子可真够无聊的。” “我本来就是个无聊的人……”欧阳又在喃喃自语了。 面试结束后,欧阳擦着边惊险上岸,接下来只要通过体检、体测和政审就能正式成为一名真正的人民警察。 “干嘛呢哥们儿?” 欧曼从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把那人吓得差点趴下,手里的矿泉水也掉在了地上,瓶子里的水洒了一地。 “生命之源,浪费可耻,不要让人类的眼泪成为世界上的最后一滴水。”欧曼笑了笑,弯腰从地上捡起瓶子。 “没上过学?老师和家长也没教育过你应该怎么做人是吧?正好,我学师范的,要不要我好好教教你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那人转身就要跑,被欧曼一句话吓住。 “听不懂是吗?好啊,反正我已经把你往水里投毒的行为全程录像了,你跑啊,跑啊~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到时候畏罪潜逃罪加一等,我等着给你订做一副好棺材。” 男生愣在原地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牛高马大的壮汉只能弯下腰来向欧曼作揖求饶:“好姐姐我错了,我不该往他水里下药!但天地良心这不是什么致死的毒药啊!只是会让他拉几天肚子,体测考不好的泻药!您就算借我十个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杀人啊!” “放你爹的屁!”欧曼一点面子不给地骂道:“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不认识你妈是谁,谁是你好姐姐!” 男生连忙改口:“好妹妹!好女侠!我也是拿钱办事没办法,他们威胁我的!我要是不整他他们就整我!我家里有五十老母供我上学不容易啊!我要是没能考上……” 欧曼抱着手挠了挠耳朵:“长那么高干什么?我跟你说话还得梗着脖子仰视你是吧?你是白眼吃得不够多?要说什么跪下说。” 男生连忙双手揪着耳朵蹲下,刚要开口继续求原谅就被欧曼打断。 “这事儿谁让你干的?” 男生眼珠子转了转,摇了摇头不敢说。 其实就算他不说欧曼也猜得到幕后主使是谁,虽然这人不是主谋,也没成功害到欧阳,但是欧曼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于是慢慢弯下腰,笑得“和善”。 “老师从小教育你,水是生命之源不能浪费。刚才洒出去了半瓶水,剩下的这半瓶是你的了。” 欧曼把剩下的那半瓶水缓缓递到他嘴边,男生吓得汗都出来了:“求求你了,我不能喝!马上就轮到我上场了!我要是喝下去我体考就完了!” 欧曼微笑:“哦?是吗?你也知道这水喝下去就完了呀?己所不欲干嘛施于他人呢?快喝!你不喝的话我立马报警抓你,这样的话你可不止是这一次完了,那是一辈子都完了,喝还是不喝?你自己选吧……” 男生呆住,任由欧曼把水喂进他嘴里。 欧曼像是幼儿园里的老师在喂小朋友吃饭,对他“关怀备至”:“别着急慢慢喝,来,自己拿着,这些全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你可千万别漏一滴下来,不然我让你舔干净。当然了,你要是不把它全都喝完,剩下的可就是证物了……” “呕~”男生喝完了水立刻上吐下泻地冲向厕所。 欧曼看着他自食恶果的狼狈模样笑得前仰后合。 热身结束的欧阳走了过来,见她笑得那么开心不明所以地擦了擦汗:“怎么了?笑得这么恐怖?” 欧曼从书包里掏出一瓶没开封的水递给欧阳:“没什么,刚才帮你收拾了一条恶犬。” 欧阳转着脑袋看了看四周,没看到什么异常。他把欧曼拉到一旁小声嘱咐:“小曼,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你以后别再帮我做什么了。” 欧曼不理解,态度执拗:“为什么?我又没做错!错的是害人的人,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是,从道理上讲你没错,但是有些事情不是非黑即白能这么容易分清楚对错的。”欧阳双手合十恳求道: “算我求你了,不要再管我的事。正因为我们是亲人,所以很多事情你做还是我做在别人看来根本没有差别。我不想连累你,也求你别连累我,行吗?” 欧阳的话说得直白,毫不留情,欧曼知道他是介意上次她帮忙收拾李凡等人的事,那件事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是自己对不起他。 “好。”欧曼点了点头:“哥,我只会听你的话。” 欧阳的巴掌按在欧曼头顶上搓了搓:“那你听话,走吧,我考完给你买棒棒糖。” 欧曼嫌弃地打开他的手:“您今年贵庚啊?还来这套!” 欧曼走后,欧阳身边像接力赛似的又冒出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133章 黑幕 一见来人,欧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叹气道:“能不能滚啊?你到底想怎么样?” “怎么每次见你都是大汗淋漓,剑拔弩张的?这样可不好……”吴勋腆着笑脸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优雅地翘着兰花指从中抽出一张,又自来熟地要给欧阳擦额头上的汗。 看着吴勋一个老爷们儿,好歹也是个警察,竟然还在小拇指上留指甲……用的纸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一打开包装那股浓郁的香气直冲鼻子,都有些呛人。 闻着那股恶心的味道,原本跑了几个1000米都没事的欧阳突然感觉头晕想吐,无比憎恶地打开了吴勋伸过来的手。 再三被拒绝的吴勋心理素质极好,他慢条斯理地打开那张香得发臭的纸巾擦了擦手,把纸重新塞回裤兜:“干嘛总是对我这么大的敌意啊?我说过,我做那么多的事,包括害你,那都是为了得到你,只要你看清现实到我身边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欧阳:“呸!你做你奶奶的春秋玻璃梦去吧!我就算明天不活了也绝对不会跟你这种败类为伍!” “饭不能吃得太饱,这话也不能说得太满啊……”吴勋依旧嬉皮笑脸:“上次我跟你说的,李为都一五一十地跟你解释清楚了?” “他有没有跟你说他和韩组长的风流韵事?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不肯帮你走捷径?还有,你在不在他未来的规划中?” 欧阳:“狗操心毛掉光,不要对别人的人生有那么强的掌控欲,对李为指手画脚?你还不配。至于我的人生,你大可不必为我操心,我想要什么我拼了命都会去得到,不该是我的送给我都不要。” “说得真好啊!不愧是能擦着边通过面试的人!这漂亮话一套一套的就跟唱戏似的唱得真好听!”吴勋鼓着掌笑得狡黠: “李为可真有本事啊,能哄得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的……他是怎么哄好你的?跟我说说呗,他平常在晚上是怎么哄你的?” “只可惜光靠嘴上功夫是没办法帮你哄来一个正式编制的……” 现在欧阳已经通过了笔试面试和体检,离正式编制只差临门一脚了,他不明白吴勋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你什么意思?” 见欧阳上钩了,吴勋得意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戏还长着呢,别高兴得太早了……” “有多少人都走到最后一步了自以为做了美梦,可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十全十美的,连观世音菩萨都无法做到心想事成万事顺意更别说像你这样的普通人了。你难道没听说过夜长梦多这句话吗?现实社会充满了意外和变节,你没有强大的靠山,没有抵御风暴的能力,就只能自己成全自己!如果你偏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不知道为自己规避风险、扫清障碍的话你这一辈子都会走得非常辛苦。” “你想干什么?”听出吴勋的威胁,欧阳蔑笑:“有本事,你就弄死我!” 吴勋笑着摆了摆手:“现在是法制社会怎么可能说弄死你就弄死你?不过让你诸事不顺、生不如死的话还是能做到的。” 吴勋碰了碰欧阳的胳膊,给他指了一个人。 “看到前面那个即将上场参加一千米考试的人了吗?瞧瞧他多壮实啊!那小腿肌肉练得多扎实!一看就是练家子,他都考不过的话就没人考得过了!但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他就考不过去?” 欧阳不屑摇头:“你只是一个分局的支队长,体能考试是由专门的部门严格执行的,你再是什么王母娘娘生的也不可能只手遮天!” 吴勋吊儿郎当地碰了一下耳朵上的对讲机:“那咱们就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喽!” “啪!”开跑指令枪打响,新一批考生的一千米考试开始了。 欧阳的眼睛紧盯着刚才吴勋指的那个人,那个人确实体能强劲,从一开始就领跑其他几个对手。 欧阳帮他数着圈,可是当他跑完最后一圈,志得意满地呐喊着从监考员身边飞过去时,监考员却没有立即按下计时器,反而像无事发生似的看向其他考生。 那人自我怀疑地重新又跑了一圈,比其他人多跑一圈就算他超人附体跑得再怎么快也不可能再拿到靠前的成绩。 事后就算他再怎么不满,再怎么抗议,他毕竟也只是个没有背景和资本的普通人,他把嗓子喊得嘶哑,喊破了天去好像也没有一个人听见。 考试现场不允许拍照录像,没有证据,也没有人理会他的诉求重考重判,遇到黑哨除了认命根本无计可施。 欧阳心头震动时听到吴勋问:“你跟他比怎么样?你跑得能有他快吗?” 欧阳没说话。 “认命吧,你斗不过资本和潜规则的。干嘛要赔上自己的前途跟现实掰手腕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良禽择木而栖,梧桐树上的凤凰都捡高枝飞呢!你又何必为了那点可笑的情谊牺牲自己的未来?他不帮你就算了,你为自己着想,选择一条更好走的路没人能说你错!” “我要害你的话能有一万种方法害你,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出来的。你根本防不胜防,你一定会掉进我专门为你量身定制的陷阱里。我可不是在跟你逗闷子,连李为我都有本事让他停职那么多天更别说是你了,你真的有把握比李为还厉害,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欧阳有些慌了,他就像踩在一根摇摇欲坠的独木桥上,脚底下是熊熊燃烧的地狱烈火。他不想掉下去,可是独木桥的两端前有虎豹后有豺狼,他就算不跳下去也没有生路可走…… “我不信这么多监考员都是你的人,总有例外,万一我……” “你也知道是万一……”吴勋打断欧阳,见监考员已经在招呼下一组的考生入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于是不再跟欧阳你来我往地“打太极”,直接使出了杀手锏。 “好吧,就算按照你说的,万一你侥幸逃过了所有的阻碍顺利通过体考,可接下来的政审才是你真正的死期。” 欧阳急道:“我的家人没犯过罪!我的政审没问题!” “那可不是你说了算,”吴勋邪恶地笑着逼近欧阳:“是我说了算。” “别人查三代,我可以让你查到祖宗十八代,你真的能保证你祖宗十八代的家人从来没有一个人犯过错吗?哪怕被我逮到一个,哪怕没有违法犯罪只是常人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也有本事把它无限放大……” “对了,听说你爸爸有事没事就爱喝两口小酒?你爸爸会开车吗?你妈妈跳广场舞的时候会不会扰民?要是占到别人的场地会不会发生争执?对了,还有你那妹妹!听说你妹妹前不久……” “够了!”欧阳暴怒地攥紧吴勋的脖领子:“我警告你有什么都冲我来!别伤害我的家人!” 吴勋慢慢抚上欧阳的手,微微一笑:“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欧阳怔怔地松开手,吴勋朝他递了一瓶水,就像刚开始的那天晚上…… 可是跟那天晚上的场景不同的是:那时候吴勋递给他没接的水,他今天接了。 第134章 半夜鬼敲门 轮到欧阳上场参加体考,他最累的这一天,原本大家说好要来为他加油鼓劲的,可是没想到临时有案子的线索要调查,唯一来帮他保驾护航的欧曼还被他赶走了,最后反而是吴勋这个死对头,他最讨厌的人目睹了他考试的全程。 看着欧阳每一个项目都像不要命似的冲在前头,吴勋就知道欧阳并没有完全信任他。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旁边的跟班不明白吴勋的意思:“队长,他打什么主意了?他不是已经接受您的橄榄枝了吗?有他家人的安危在,谅他也不敢耍什么心眼,做什么小动作!” 吴勋摇了摇头:“他要是完全信任我的话就不会这么拼命了……我看他是打着先稳住我,先通过考试和政审成功当上警察再反水不认账的如意算盘,只可惜被我看穿了他的把戏,他的美梦做不成了。做戏就要做全套,我怎么可能再放虎归山?白白为他们做了嫁衣裳?” 跟班扫了眼远处的欧阳,也觉得奇怪:“不过队长,咱们确实没跟自己人打招呼说要保他,反倒是弟兄们在帮送了礼的那几名考生打点各路环节时无意中打探到李为也暗中走动过……” “虽然他没有像咱们这样明目张胆地做手脚搞潜规则,只是送了礼,叮嘱几位考官严肃考场纪律,对所有考生一视同仁,确保考试全程公平公正公开,可是往年他从来没有插手过这些事情,而且最奇怪的是,他好像并没有把帮忙走动的事情告诉欧阳。” “哼,有什么好奇怪的?”吴勋不屑冷笑:“他李为要是那么容易变通的话他就不是李为了。” “送礼却不求人办事,做事情做一半只有他李为做得出来。不过也正好,他办了事却不让欧阳知道正好成全我们借花献佛,把这功劳全都揽到我们头上。” “欧阳不信任我,正好我也没有打算真的要帮他。他如果真的考上了肯定认为是我们帮他打点的功劳,他就算不领我们偏袒他的情,至少也知道我们没害他,让他正常发挥了,也能把他从李为身边挖过来为我们所用。他如果考不上就更好了,我们的初衷不就是阻止他考上会增加李为的气焰吗?我们什么都没做只等着空手套白狼,无论最后的结果怎么样咱们两头都不吃亏。” 跟班佩服得直拍马屁:“队长您太厉害了!刀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李为就算再聪明也料不到您这一手!我看这一次他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吴勋得意地抠着指甲,放在嘴边吹了吹:“谁让他们两个人那么像呢?简直是俩哑巴,一个不会说一个不会问,又都是生性敏感,眼睛里揉不下一粒沙子的人。” “你见过蚌壳是怎么生产珍珠的吗?那么大的一颗珍珠最开始也就是揉进蚌壳肉里的一粒细沙。可是经过时间的推移,原本微不足道的细沙越滚越大,就像他们俩之间的嫌隙原本可能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可是他们偏不说,非要耗着互相猜忌,这可就怪不得我们了 !他们当哑巴不仅给了我们可乘之机,也让两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最后等到矛盾明了的那一天也就到了杀蚌取珠的时候,再想修补也晚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跟班佩服之余也有些拿不准欧阳的脾气,提醒道:“队长,他们之间是有矛盾,但是未必就达到了不可调节的程度。您之前也说过欧阳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受气包,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最能忍了,他对李为的崇拜会不会超越我们对他家人的威胁?万一拿不住他,他把这一切都告诉李为,以李为瑕疵必报的脾气我们吃不了兜着走,那可就引火烧身了……” 吴勋嘴角一扬:“放心吧,没有这金刚钻我就不揽这瓷器活。人一旦有了在意的东西同时也就有了致命的弱点。不管他打的什么主意我都会让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做就做,不想做就能不做的。一旦上了贼船,成了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再想往外摘可就没那么容易下去了。” 与此同时,颐江市公安局通讯组办公室内,李为等人正挤在电脑前。 王嘉歌:“李队,你之前拜托我调查网络上大肆疯传的「月如车站」和龙潭江闹鬼传闻的事,现在已经调查出一些眉目了。” “「月如车站」这个都市怪闻是很多年前就在网络上出现的,首发源头已经无从查起,但确实是最近一段时间才被有心人又翻出来大肆转发宣扬的,还添油加醋引出了龙潭江闹鬼传闻。” 李为:“查到是谁在背后搞鬼了吗?” 王嘉歌点了点头,调出了一个界面:“我们查到了发布者的位置信息,就在颐江市,而且……离我们很近。” 周以倒吸一口凉气:“也就是说,我们一直苦苦追寻的嫌疑犯其实一直在我们附近?他想干什么?我们在明他在暗,他想暗中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还是想嘲笑我们无能?当老鼠的胆子还那么大!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难道就不怕暴露吗?” 李为:“具体信息呢?” 王嘉歌:“这篇帖子是在两个多月前,也就是你们从龙潭江里捞上来那五具尸体的几个小时后出现在网络上的,并且还有人专门花钱为这条帖子买了热搜,费了大功夫把这条帖子顶到了各大网站的首页和各种小广告的推送上,把当红的几个大明星的流量都压下去了,好像生怕别人看不见……” “发布者的账号名称叫「半夜鬼敲门」,发布帖子的设备不是手机,是电脑,连接的无线网络是……” 赵西安急道:“咋了?说啊!是哪儿?” “是……颐江市公安局。” 第135章 生日 李为等人是在医院见到欧阳的,听说他从考场上下来就被候在体育场外的救护车直接拉到了医院。 “幸好只是韧带和肌肉损伤,没有把肠子挣断……” 李为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不要命了?你明知道笔试和面试都已经过了,体能考试只要合格就能被录用。一个人的体能是有最大限度的,你一下子把身体的能量都在短时间内全部迸发出来别说心脏受不受得了,就算只是血压飙升都能让你的大脑瞬间强制关机。你还真打算为了一场考试赔上你的命?” 听李为这么一说,原本躺在病床上四肢酸痛无力的欧阳还真的感觉到头晕想吐,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你不是说别给你丢人吗?队长,这次我没给你丢人。” 李为无语,周以把削好的苹果递到欧阳手上,替李为解释:“说你傻你还真不聪明,师哥的意思是尽力,不是不要命,不丢人是在你健康活着的前提下。你以为咱们刑侦队的人参加场体测站着着进去横着出来,原本只是当做摆设的救护车因为你终于派上用场了,成绩都还没出来就被救护车拉去医院的事传出去师哥的面子就很好看吗?” “嗯呐,”赵西安附和:“说真的,还从来没有见过参加警察考试的人被救护车拉出来的!欧阳,恭喜你打破记录了,算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欧阳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你看我想笑吗?” “我当然比谁都更爱惜我这条命,但是我没办法,吴勋要害我,我只能拼命跟其他对手拉开差距,领先其他人。这样不管是以我为标尺还是以其他考生为标尺都能保证我的成绩真实有效。虽然现场没有人帮我录音录像,但是除了考官之外还有督察组的人,只要现场有一个人能证明我领先了其他人他们就做不了手脚,因为如果要改我的成绩的话那就要全部考生一起改。” 周以和赵西安默契地看向李为,李为冷脸:“警察选拔考试公平公正公开,尤其是体考更是公开透明做不了假,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成绩当场就能看出来,你只要真才实学当然有你应得的成绩。你是被吴勋吓着了吧?你干嘛那么相信他的话?” “因为他……(拿政审威胁我,有人害我,但是没人保我)……” 欧阳没说出口的话也不打算再说了,以李为的脾气说出来也没用。 他既不会像吴勋之流搞潜规则,也不会插手帮他保驾护航。他肯定又只会站着说话不腰疼,正义凛然地教育他“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努力必然会有回报”…… 再严重些估计都得说他有被迫害妄想症了…… “吴勋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李为淡淡说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很早就想问你了,为什么他对你这么上心?哪怕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还是不放弃想招揽你?” “还是那几次拒绝都是演出来故意让我看到的?私底下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对他不是这个态度?甚至留有余地?他觉得有希望可图所以才会继续纠缠你。刘备三顾茅庐请得诸葛亮出山相助,他对你的心意也够诚了,刘备三请诸葛亮,他请你得有四次了吧?你这么一个向来没有主见的人会不会有一天真的被他打动了?” 又开始了…… 欧阳无奈地呼了口气:“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他,不完美受害人也是受害人。队长您是警察,经历过那么多案子,什么形形色色的受害者都见过,您是最不应该相信受害者有罪论那一套的人啊……” “我虽然不知道我身上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值得吴勋那么执着地非要把我挖过去?我也的确没主见,但我要是那么容易向他的诚意妥协的话我今天就不会躺在医院里跟你苦苦解释了。” 李为平静地看着欧阳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朝欧阳伸出手。 欧阳疑惑地顿了顿,抬起酸痛的胳膊费劲地把手放在李为手上,却被李为打开。 “手机。” “……”欧阳妥协无力地干搓了两把脸,把手机扔在李为手上,倒下去认命“躺尸”。 “锁屏密码是你收我当辅警那一天的日期,你想翻什么就翻吧。你之前还让周以不要带着答案找问题,你现在不也是吗?从你开始怀疑我的那一刻起我的罪名就已经成立了,你现在需要找的只是能证实你怀疑的证据。但是队长你那么聪明的人,今天怎么聪明反被聪明误呢?我要是真的跟吴勋有联系的话还敢给你查手机吗?不能见人的东西早就删干净了,你能看见什么?” “闭嘴!” 欧阳的长篇大论都数落完了却还没回想起这臭小子是什么时候当辅警的李为恼羞成怒:“吵死了!你这像是个病号吗?你和吴勋在搞什么地下恋情都不关我的事,我没那么无聊。” 李为把手机扔给欧阳,欧阳打开后又老老实实地“上供”。 果然,李为并没有翻看欧阳手机上的联系人和聊天记录,只是飞快地鼓捣了一阵又把手机还给了欧阳。 “干什么?”欧阳检查着手机里的东西回击道:“在我手机里装什么病毒还是定时炸弹了?” 李为不屑:“你这破手机放战场上都能当手榴弹使了,什么时候要是真爆炸了没炸死的话就连按五下开机键,我有空就过去给你收尸,要是没空就没办法了。” 欧阳握着手机的手定格,脸上的嬉笑也瞬间凝固。 周以恍然大悟地“哦”了声:“师哥,你是把欧阳的紧急联系人设置成你了?他连续按五次开机键紧急求救信息和定位就会自动发送到你的手机上,你就能第一时间赶过去救他了!” 赵西安不干了,掏出他的手机抗议:“哇塞!老大有这好东西你不给俺老赵整一个?太偏心了吧!果然咱老赵爹不疼娘不爱的,谁关心过咱老赵的死活?!” 李为没搭理他,依然面无表情地交代欧阳:“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要会说,长着嘴是干什么用的?吴勋再跟你为难要会往我在的地方跑。” 李为刀子嘴豆腐心的话落在欧阳心里就像打翻了调料罐,五味杂陈。 他再次动摇了,不知道该不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李为?包括吴勋和他的交易、他一直难以启齿、见不得光的秘密,以及马桂花背后的事…… 正当欧阳纠结着要不要说出真相时王嘉歌进来了,消息最为灵通的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成了刑侦队重要的消息渠道。 “体考成绩出来了,欧阳你太可惜了,就差一点儿……唉……”王嘉歌啧啧摇头,满脸惋惜的表情让欧阳几人提心吊胆。 赵西安:“不是吧……欧阳那小子差点把十二指肠都活活挣断了不会还没通过吧?” 欧阳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着难道吴勋出尔反尔,还是对他下手了? 李为:“别卖关子了,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倒出来看看。” “啧啧啧……”王嘉歌抱着手连连摇头:“太可惜了……” “欧阳你就差一点儿……就达到李队当年的记录了。” 李为等人四脸无语。 病房里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杀猪般的欢呼。 赵西安和周以立刻掀了欧阳的被子,把好不容易捂热乎的欧阳七手八脚地抬起来抛高,却没来得及接住…… 本来就是“残兵败将”的欧阳倒栽葱地自由落体,被病床的护栏拦腰折断当场“腰斩”。 李为在几人神经似的喧闹声中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一个头三个大。 王嘉歌拱火道:“欧阳上岸了是大喜事,正好某人的生日不是快到了吗?喜上加喜可不得好好搓一顿?” 周以和赵西安用抬尸体的专业姿势把欧阳抬上病床,像是诚心要把欧阳活拆了的两人用力拍打着床板欢呼起来:“下馆子!下馆子!” 李为被他们闹得三叉神经绞痛:“行行行,我请客,落在你们这群饿死鬼投胎的崽子手里还能有好?地主家都快没余粮了……” 王嘉歌帮李为说话:“「新来新当兵,早来老将军」!这上岸了不出点血可说不过去!欧阳,你也别想逃得了!” 赵西安越发激动地大力拍着床板,把床板上的欧阳都震得飞起来:“吃两顿!吃两顿!” 李为骂道:“你们当案子破了这么高兴呢?这么欢天喜地,每天胡吃海塞的被受害者家属看到会怎么想?不管是什么事,就吃一顿,吃完就撤,别让人抓住什么把柄做文章,到时候乌鸦得意蛋打碎!” 赵西安心态良好:“吃一顿就吃一顿,你们两个人合伙请客这经费可就高了!啥也别说了!俺老赵从今天开始就不吃饭了,要把肚子腾空了,专门留着肚子吃你们那一顿!” “师哥,你和欧阳两个人要一起请客?”周以故意挖坑。 李为:“怎么?我们两个人不能一起请?有得吃还挑肥拣瘦?爱吃不吃!” 周以打趣道:“吃吃吃……送上嘴边的大席傻子才不吃呢!只是师哥,你和欧阳请大家吃你们俩的席有点怪怪的,证领了吗就办喜事?” 赵西安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拱火欢呼,李为和欧阳对视了一眼,下一秒周以就提前预判逃离战场。 李为没踹到他,却大手一伸一把拧住了周以的耳朵把他拎到面前:“是不是想死?” 周以捂着耳朵惨叫着解释:“疼疼疼……师哥!这不是驴耳朵!我的意思是欧阳的警官证还没领呢!我不是说你们没领结婚证!再说这证……你们俩也领不了啊……” “滚一边去!”李为松开周以的耳朵,把周以踹到一边。 离开时,李为的眼神忽然一凝,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头对欧阳提醒了一句:“记得叫上你妹妹。” 第136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转眼间李为的生日如期而至,31岁不算整寿也不算大寿,所以只请了比较要好的几个人来一起吃顿饭。 明天正好大家都轮休,难得李为不管,让他们放开了喝个尽兴。 今晚除了李为的生日之外还是录取名单出来的日子,欧阳顺利上岸可喜可贺,被众人围着灌酒。 一大桌子的男人们喝大了就开始脱衣服划拳,讲荤段子…… 王嘉歌的白眼都翻到了天上,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把一行人中年龄最小的欧曼拉出去陪她上厕所。 “他们喝大了就这副死样子,曼曼你别见怪,虽说酒品即人品,他们的酒品不怎么样,好歹人品还算凑合……”厕所隔间里的王嘉歌对等在门口的欧曼说道:“一会儿回去要是有人敢耍酒疯只管大嘴巴抽他,我给你撑腰!” 她担心小姑娘初来乍到被这副架势吓到了,也担心那群人抹黑了警察在人民群众心目中的良好形象。 没想到欧曼不以为然,年纪轻轻却好像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男人嘛,不就都这副德行?喝醉之前,我是颐江市公安局的,喝醉之后,颐江市和公安局都是老子的……女人喝多了眼泪多,男人喝多了话多,就算咱俩待会儿回去,看到他们在包厢里把衣服脱光了站在桌子上遛鸟我都无所谓。” 王嘉歌笑道:“周以那么做你也无所谓?现场可还有几名女警员和女服务生的……” 欧曼不屑冷哼:“我又不喜欢他,我管他爱干什么。” “说得好!并不是追求者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就一定得为他的付出买单,不喜欢当然有拒绝的权利。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这个小丫头了,你不是欧阳的亲妹妹吧?” 王嘉歌越看欧曼越喜欢。欧曼爱憎分明,对人对事果断强硬,从不拖泥带水的脾气就跟她这个年纪时的王嘉歌一模一样,所以王嘉歌越跟欧曼接触下来越觉得像是同一个妈生出来的,很多事情上都能产生共鸣。 “你不是欧阳的亲妹妹,你是我亲妹妹吧?我听你说话就好像在听我自己说话一样。” 欧曼笑了笑:“能成为王组长的妹妹是我的荣幸,虽然我有欧阳这个哥哥,但是从小到大我们的关系都不是特别亲近,所以很多时候我都是自己一个人玩,有哥哥也像独生子女似的孤单,那以后我可就叫你嘉歌姐了?” 王嘉歌爷们脾气上来了,非要跟人家亲哥哥争个高下:“凭什么你叫欧阳直接叫哥,叫我却叫嘉歌姐?这不外道了吗?一点也不显得亲切!不行,我不干!你重新想一个!” 欧曼想了想:“你叫我曼曼的话,那我叫你歌歌好不好?” “哥哥?那敢情好!”以为自己无痛当哥,白捡了这么大一个妹子的王嘉歌乐得合不拢嘴,一起身却笑不出来了。 “你带卫生巾没有?我来事儿了。” 欧曼连忙走进卫生间,在包里翻找了一阵,把一片卫生巾和一个黑色塑料袋从门缝里递给了王嘉歌。 “这个小黑袋子是干什么的?” 欧曼解释她每次换完姨妈巾之后都会把用过的装进小黑袋子里扎紧再扔掉,怕别人看见。 不仅在外面,就算在家里都是这样,所以除了随身携带姨妈巾之外,她还习惯性地在包里放一些小黑袋子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走出厕所,王嘉歌看了看欧曼包里的小黑袋子,又看了看欧曼:“刚刚还觉得我们俩像,可是你这新时代的女性怎么还会月经羞耻啊?出门在外讲卫生是好事,顾虑到别人的感受也是好事,不过大多数人就是顺手把姨妈巾正面朝下扔,最多卷起来,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随身还带着黑色塑料袋打包的……” 欧曼却摇了摇头,她并没有月经羞耻,她原本也没有这么讲究,她之所以产生这个习惯并且保持了这么多年是有原因的。 “那天我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但他看到了我在卫生间垃圾桶里换下的姨妈巾……我哥被吓坏了,那时候全家人才知道原来哥哥有晕血症……” “我哥骂我恶心,然后就从家里搬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家住过……所以从那之后我就养成了随身携带黑袋子的习惯,每次换完姨妈巾就会把它装进袋子里再扔掉。我不是月经羞耻,我只是怕吓到别人,害怕别人骂我恶心……” 说到后面,欧曼的声音越来越小。 虽然这件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但是从欧曼再次提及这件事情时所表现出来的神情上不难看出:她其实很在意,心里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从来都没有放下过,甚至都可能成为了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 欧曼眼神悲伤,仿佛陷入了当时的回忆里喃喃自语。 她像是在问自己,又像在问王嘉歌,但更多的像是当初的那个怯懦女孩长大了,有胆量回到过去当面问欧阳:“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孩子,哥哥为什么要这么骂我?我真的很恶心吗……” “你管他们那些臭男人乱叫什么?”王嘉歌安慰欧曼,语言难免偏激: “你可千万别内耗,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能你哥哥自己都忘了!一家人生活在一起难免发生磕碰,哪家的兄弟姐妹不吵架斗嘴皮子?严重些天天打架的都有,说开了就没事了!” 正当王嘉歌安慰欧曼时正好来了位“臭男人”,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李为看了眼欧曼,对王嘉歌下了“逐客令”:“你先走吧,我和她有话说。” 李为和欧曼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平常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私交,所以王嘉歌并猜不到李为想支开她的目的。 “怎么?你们有什么悄悄话不能让我听的?” 李为:“……” 见李为不为所动,王嘉歌使出激将法试探:“李队,你的风流韵事我也算是有所耳闻,怎么着?那些花边新闻敢情都是真的?你现在要跟曼曼这个小娇妻说悄悄话了,所以嫌我这个电灯泡在这儿妨碍你们的好事?” “歌,你说什么呢?!我跟他才没有……”欧曼急着澄清,却没想到李为那边直接认了。 李为:“是又怎么样?” “行,你好样的,”王嘉歌笑着点头:“你小子有种!” 王嘉歌大步流星地走开,欧曼连忙跟上去,路过李为时却被李为抓住胳膊拖到了一个僻静地方。 “放开我!” 欧曼厌恶地甩开李为的手怒目而视: “你神经病啊自己造自己的谣?谁他妈是你小娇妻!上次在我家我就跟你明明白白发过毒誓:谁要是喜欢你谁不得好死!你今晚喝多了吧敢造老娘的谣?嘴痒找抽呢?!” 李为平静地看着欧曼,像是在看一个疯子:“我对你这小屁孩没兴趣,我来找你是因为你哥哥的事。” 提到欧阳,欧曼瞬间冷静下来:“我哥哥?他怎么了?他不会被周以那混蛋灌酒罐到胃出血了吧?!那我非得扒了周以那混蛋的皮!” “……”李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强忍着耐心跟欧曼解释:“李凡,你还记得吗?” 想起一再坑害欧阳的那个小人,欧曼恨得牙齿直痒痒:“咋了?他又找我哥麻烦了?” 李为点头,故意引火:“你哥考上了,他被除名了,他当然怀恨在心寻找机会报复。他这次竟然说你哥在两个月前的一天晚上盗取了试题,提前看过试卷所以才能考上,不然以你哥那个门外汉肯定连第一关笔试都过不去,怎么可能通过面试一路成功上岸?” “放他妈的屁!”欧曼气愤地骂道,恨不得把李凡抓来当场对质,再狠狠手撕了他:“他那种小人能考上才见鬼了!他自己没本事还想拉我哥下水?做梦!他现在人在哪儿?我愿意做我哥的证人跟他当庭对质!” 见欧曼上钩了,李为的嘴角缓缓上扬:“证人也得有作证的本钱,上了法庭可不是比谁的声音大,法官只看证据。” “证据?证据我有啊!”欧曼慌乱地翻着背包,手忙脚乱中东西掉了一地。 她索性把整个包里的东西都抖了出来,在一地狼藉中抓起了她的手机飞快滑动着。没多久翻出了一个页面,激动地把手机直接怼到李为脸上。 “你看!证据!” 李为接过欧曼的手机满意一笑。 果然,他猜的没错,欧曼果然一直在监视欧阳。 她在欧阳手机上安装了定位追踪器,无论欧阳去过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去的,待了多长时间都能清楚地记录到秒,哪怕是一年前的记录都还保留着…… 李为都不知道她的手机内存到底有多大才能让她存下这么多欧阳的信息? 虽然李为不知道欧曼为什么要近乎变态地监视着自己哥哥的一举一动?但是多亏她的这个坏习惯让李为顺藤摸瓜找到了线索。 如果欧曼没有一直监视欧阳,那么上次欧阳被李凡等人绑架到郊区的废旧工厂里连电话都打不通,她就不可能知道欧阳的位置,也不可能通过一个位置联想到自己的哥哥深更半夜莫名其妙出现在荒郊野外还联系不上肯定是出事了,从而叫来了那么多帮手进行救援和反杀…… 欧曼的监视救了欧阳一命,但是这次也恰恰害了欧阳。 就好像欧阳在前面走,欧曼偷偷跟在后面,但是李为在最后面盯着他们……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定位追踪器的记录显示,欧阳在两个多月前的某天深夜回家后又莫名其妙折返到了颐江市公安局门口,他没有进去,却不知道为什么在门口停留了半个多小时…… 那个时间正好是龙潭江里的五具尸体被打捞上来的几个小时后…… 也是最近在网上大肆传播“月如车站”和龙潭江闹鬼帖子的首发时间…… 更是发帖人“半夜鬼敲门”连接颐江市公安局无线网络的时间。 李为心里一沉。 欧阳…… 真的是你。 你到底想做什么…… 回到包房,赵西安和几名中年男警员赤裸着上身扯着大嗓门划拳喝酒,整张脸喝得像是被开水煮过的龙虾似的周以在跟美女服务员搭讪,王嘉歌不在,估计已经回去了…… 李为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最后在桌子底下找到了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欧阳。 他把欧阳交给欧曼让弄醒,等欧阳醒过来后,李为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刚刚接到线人举报,龙潭江落水轿车里检测到的白磷来源追查到踪迹了!这次的案子果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我们明天一早就动身去抓捕犯罪嫌疑人!今天李某的生日感谢各位捧场!为了明天抓捕顺利,对了,也为了庆祝欧阳喜得编制,我们大家一起碰一个!” 众人举杯欢呼,李为在喝酒时瞄了欧阳一眼,恰好捕捉到他原本喝得失焦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 第137章 惊魂 生日宴会结束后已经接近凌晨了,欧曼想把欧阳带回家里休息,但是欧阳打死都不回去。 他的“耗子窝”这个点估计也打烊了,以他现在的状态没人碰他都走不了直线,遇到一条排水沟都算一难。于是李为提议大家去他的公寓里休息一晚,也方便明天一早集体行动。 虽然看到欧阳对家还是那么抵触排斥,欧曼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没说什么,把欧阳交给李为,拜托他照顾好哥哥。 李为住的公寓离这不远,所以并没有打车,权当作饭后消食和醒酒。 喝得酩酊大醉的赵西安和周以勾肩搭背晃晃悠悠,一边走“之”字型一边在寂静无人的凌晨路上放声高歌,唱着跑调的国歌…… 李为背着欧阳走在他们后面,夜晚的微风夹杂着些许凉意缓缓吹拂着他们的头发,脖颈上湿热的呼吸和后背上一下接一下的心跳让李为莫名觉得踏实。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念头,希望欧阳就这样趴在他背上睡着永远不醒过来,他可以背着欧阳一路走下去…… 但是连李为自己都知道这个念头多么荒诞可笑,无论欧阳现在睡得多熟,但他迟早都会醒过来的,而等他醒过来后,他就又要去做那些不为人知的、危险的、让李为不高兴的事了…… 李为抬起头看了眼天上的星星,今晚的星星很多、很亮,明天肯定是一个好天。 李为居住的公寓是一套两居室,赵西安和周以睡一间,他和欧阳睡一间。 他故意在宴席上放出明早要去抓捕犯罪嫌疑人的消息就是为了引蛇出洞,但是那条蛇太机灵了,一不留神就会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无论是李为邀请大家来他家住,还是这么安排房间都是为了看住欧阳,不让他有机会打电话通风报信。 欧阳醒过来后就三步一软地往外走,周以问他这么晚了不安生睡觉还要去哪儿?他说要去洗澡。 于是他就在李为的目送下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门口,把门朝外打开,原地转了一个圈后又把门关上,然后站在门口开始脱衣服脱裤子…… 李为静静地看着他,想看看这臭小子到底要干什么?可是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欧阳的衣服脱到一半又停住,想来是觉得有些冷,打算先把热水放出来再说。 所以李为眼睁睁地看着欧阳站在门口拧着门把手“放热水”,放了一会儿后用手试了试水温,觉得差不多了,于是拢着双手放在门把手下方接了一捧水搓了搓脸,洗完脸后又半蹲下去把脑袋凑到了门把手下面洗头…… 李为:“……” 李为的眼神无语得像是在看白痴,看来欧阳真的醉得不轻,竟然都能将门把手当成水龙头了…… 李为强压着怒气几步上前拎起那个丢人现眼的白痴扔进浴室,不禁怀疑自己这么大费周章地设计看着他到底有没有必要? 半夜无比寂静,卧室里一片漆黑,仅仅在窗帘里透出的些许光亮下能稍微看清楚人影。 身旁的欧阳睡得很老实,依旧是他那副雷打不动的死人睡姿,呼吸轻得就像蚊子喘气似的可以忽略不计。要不是隐约能看到他胸口的被子在略微起伏还真以为身边躺的是一具尸体。 盯了欧阳大半宿的李为困意来袭,最后看了沉睡中的欧阳一眼就安心睡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怎么会做梦的李为只要跟欧阳睡在一起就会不停做梦,而且十有八九梦境都跟欧阳有关。 这一次更是做起了连环梦,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但还是在梦中…… 他又梦见了上次的那个场景,坐在昏暗角落里穿着黑衬衫满脸是血的欧阳,他还是变态地笑着,他问李为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舍不得他? 画面一转,他和欧阳回到了那时的龙潭江上,江水湍急,风很大,他和欧阳站在铁皮上漂在湖中央摇摇欲坠。 呼啸的大风把江水高高扬起,浪头都越过了两人的头顶,铁皮被掀翻,两人坠入冰冷的江水里…… 寒冷…… 挣扎…… 窒息…… 绝望。 混沌挣扎里李为往下看了一眼,看清楚了自己脚踝上正紧紧缠着一圈女人的头发…… 一只皮肉分离的人手从那团黑发里探了出来,白骨化的手骨上挂着丝缕状的腐皮和碎肉。 那只已经腐烂到已经不能称之为人手的手把头发拨开,露出来一张更为腐烂恐怖的死人脸! 李为惊恐地拼命挣扎着往上游,可是脚踝被死死缠住往下拖…… 李为再次往下看了一眼,可是这次恐怖的腐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苍白的欧阳。缠住他脚踝的头发也变成了欧阳的求生的手,濒临死亡的欧阳死死抓着李为的脚,求李为救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恐惧和祈求。 可是当李为不顾自身安全重新潜下去救起欧阳往上游时,不经意的一低头,怀里的人猛地又变成了那具腐尸! 那张高度腐烂的脸近距离地冲着李为咧嘴笑,李为被吓醒,站在了悬崖边上。 悬崖边像挂腊肠似的挂着一排人,有欧阳,有马桂花,有龙潭江里死亡的那五个人…… 仔细一看,最边上还挂着一个小女孩。 他们的双手抓着悬崖边苦苦支撑,整个身子悬空地吊着,只要稍微一松手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他们都目光炯炯地看着李为,都在向李为求救。 可是无论李为跑向哪一边,另一边的悬崖就会迅速垮塌,悬崖边上的人恐惧得连连尖叫…… 李为愣在原地不敢选了,那些人眼里的希望彻底泯灭,一个个用黯淡无光的三白眼恶狠狠地瞪着李为。 那种将死之人凄惨怨恨的眼神让李为汗毛直竖,再次从梦里惊醒。 眼前是寂静的黑暗,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也嗡嗡作响…… 李为惊恐地喘着粗气,努力辨认着周遭的环境。 值得庆幸的是,眼前的景象是他家,这次终于不再是梦了,他终于从一层又一层接连不断的噩梦里逃了出来。 他劫后余生惊魂未定地重重呼了口气,一偏头,身边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正在黑暗里看着他! 李为刚要落下去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好在他想起来这个人是欧阳,今晚是他自己让大家来家里住的。 “你大晚上不睡觉坐起来吓人呢?!” 黑暗里的欧阳幽幽说道:“是你把我蹬醒的……你做噩梦了?梦见什么了吓成这样?” 李为也坐了起来,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没什么,只是个梦而已。”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欧阳背对着窗户,他脸上的神色隐匿在黑暗里无法看清:“我刚才也做梦了,梦见我老了,头发全都白了……” 李为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在矫情什么? “你放心吧,梦都是反的,你还年轻,没那么快变老。而且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谁也逃不了。” 一声轻笑,欧阳继续说:“我梦见我老了,头发全都白了……和你们在一起当警察,抓犯人。” 李为语塞。 欧阳顿了顿,又问:“队长,梦真的都是反的吗?” 欧阳背着光,李为努力想看清楚他脸上的神情可是怎么都看不清。 “呼——” 公寓楼下有车辆驶过,车灯在窗帘上照了一瞬又恢复了黑暗。 就在那一瞬间,李为终于看清楚了欧阳的脸,可是也愣住了。 欧阳泪流满面。 第138章 入瓮 第二天,宿醉的几人一直睡到大中午才起来。 李为叫了外卖,几人又在公寓里不慌不忙地吃了顿午饭,要不是欧阳提醒今天计划好的要去抓捕犯罪嫌疑人,李为等人的表现像是压根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情没做。 可是就算想起来了几人好像也并不重视,周以和赵西安一个比一个磨蹭,就连平常雷厉风行的李为都悠哉地刮了个胡子……反倒是欧阳急得坐立不安,一再催促。 分明昨天的酒席上李为还当众强调抓捕行动,晚上更是为了方便行动特意邀请大家到公寓里同住。李为之前表现得有多紧要急促,现在表现得就有多散漫不上心。 强烈的前后反差打了欧阳一个措手不及,让他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李为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就好像急着抓捕犯罪嫌疑人的是欧阳,而不是他们。 一行人磨蹭到下午两点钟才出门,要不是欧阳催得紧,周以那小子还要再睡个午觉才罢休。 车子开到半路,李为接了个电话,忽然又说他手头上有点急事,让其他人先去。 欧阳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今天要来抓捕的犯罪嫌疑人是谁?为了避嫌,他也不好多问,只能蒙在鼓里一头雾水地跟着他们行动。 虽然李为等人一直什么都没说,但是欧阳心里萌生出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他觉得李为这次是冲着马桂花去的,他们一定是查到什么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大事不妙,马桂花是斗不过李为的!在计划还没有完成之前,要是马桂花落在李为手里后果难料! 她一个朴实憨厚的农村妇女没什么心眼也不太会说话,都用不着李为使什么计策就会将一切和盘托出。 要是李为真的如他看上去那般公正正义还好,但是万一赌错了,一旦李为有任何偏私都将功亏一篑,所有人都得为之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 所以欧阳不能拿所有人的命运去赌李为的人品,无论如何他都得先去见马桂花一面,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他才放心。 与此同时,单独行动的李为来到颐江市第一中学的学校门口。 这时午休后的学生们正在上下午的第一堂课,朗朗的读书声回荡在绿树成荫的校园里,让人不禁回想起自己学生时代的经历。 另一边,欧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周以和赵西安那两条尾巴甩开,在那两人惊慌失措地寻找他时,他把手机关机,小心翼翼地溜了回去,单独面见了马桂花。 “欧、欧警官?” “凤姨!您没事吧?今天有没有什么人来过家里找您?” 打开门看到门外是欧阳的马桂花还假装着生疏不敢打招呼,一听欧阳这个久违的称呼反而愣住了:“你不是说有外人在的时候要假装不认识吗?” 欧阳谨慎地往四周看了看:“今天我是趁他们不注意自己偷偷跑来的,所以待不了多久马上就得返回去,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说!” 马桂花心领神会,连忙一把将欧阳拽了进去,又顺手把门合上从里面反锁住。 “小阳,什么事啊?是不是警察查到我了?” 欧阳摇了摇头:“这也倒未必,他们今天说是出来捉拿嫌疑犯,但是据我所知他们查到现在也没能查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去捉拿嫌疑犯的地方也跟这儿是不同的方向,所以应该还没查到您头上来,您暂时是安全的。但我们也不能大意,毕竟李为是个聪明人,他不糊涂,迟早会反应过来的,我们得早做打算!” 马桂花慌张又为难地在堂屋里捶着手心走来走去:“小阳,要不我们就直接跟李队长说实话吧?我看他像是个好人,没准真能帮咱们!而且他是警察队长,有权有势有能力的,总好过你一个人苦苦支撑!小阳,你是个好孩子,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是最无辜受害的了!但是现在却把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你一个人的肩头上,让你一个刚出学校的小孩子来承担这些事情,姨看着你这心里实在是……” 马桂花说着说着抽泣起来,她这一哭把原本就时间紧凑心里慌张的欧阳搞得更加慌乱。 欧阳最怕女人哭了,尤其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不会说安慰的话,只能不知所措地原地干着急:“凤姨您别难过,我没事!我好好的!不信您看看我!我已经长大了,身子骨也比以前更结实了!我现在已经考上了编制,马上就是一名正式的警察了,您应该为我感到高兴,这不是我们一直期盼的吗?之前我只是辅警,没有执法权,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是正式的警察了!有独立的执法权,我可以做的事情更多了!我们的计划马上就能实现了!这是好事啊!” “从小到大只有您对我好,您跟我妈又有什么分别呢?我为了我妈做这些事情不是应该的吗?我没觉得苦,也没觉得累,哪怕以后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心甘情愿!我以前就跟您说过,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会扔下您不管的,我管您,我给您养老,我帮您!”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有权有势的人们站在高台上根本看不见民间疾苦,他们只会为名为利官官相护,从来看不见老百姓的死活和冤屈,所以我们只能自己靠自己!只有普通人自己拥有了执法权才能真正为普通人执法办事!” “我工作干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考警察编制您是知道的,四年前我答应过您我一定能当上警察,一定会回来的,您也答应过我的,可是您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沉不住气非要这么做?为什么非要把自己也搭进去?我原本想着等我当上警察以后能够运用法律武器帮您,可是现在我真的当上警察了,却不敢拿起法律武器了,因为法律是把双刃剑,我拿起它对付坏人的同时也一定会伤害到您……” “要是您当初再等等我,再等那么几个月该有多好?要是您没有违法犯罪该有多好?当时您为了引起警方的察觉和重视故意偷走收银机里的钱,传播加油站里鬼车加油事件,想把事情闹大,顺便调查您女儿失踪的事情。可是现在眼看着警察马上就要查到您头上了,我不得不在网上传播「月如车站」事件和龙潭江闹鬼传闻,想把这个案子弄得晦气重重,让吴勋那类自私自利又迷信的人不敢再继续调查。” “可是纸包不住火,现在案子又回到李为手上了,他查到您是迟早的事,逃脱不了,您需要做的就是打死不认罪,无论他找到什么证据,逼问你什么都不要回答!把事情交给我,您尽量拖时间,我保证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完成!到时候不仅能查清真相,还能看准时机认罪揭发,当污点证人能减刑,这是我唯一能保您不死的办法了!您应该相信我的,就像我相信您一样……” “小阳,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法律,不相信法律会站在我们穷苦百姓这一边……”马桂花擤了一把鼻涕,可新的鼻涕马上又流了下来。 “对方是些什么人啊?那是达官显贵,是有钱有势又掌控着法律的大人物,我们平头老百姓招惹不起!我们要是跟他正大光明真刀真枪地硬碰硬就像鸡蛋碰石头,不仅伤不到他们半点,还让他们免费看了一场好戏,看着我们拼尽全力还是鸡飞蛋打,最多溅他们一身的鸡蛋花……” “但是凭什么啊?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他们的命生来就高贵?我们的命生来就低贱?因为我们没钱没势,所以就活该受他们的欺负?去他娘的吧!我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不要都得跟他们斗一斗!大不了就是个死嘛!我不怕!我活到现在这么多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这种日子我早就活够了!下辈子投胎做牛做马做狗我都不会再选择做人了!” “你总是让我等,让我相信法律,让我等到雨过天晴总会出现彩虹的那一天。可是我在等待的这几年里每一天、每一个晚上,甚至是每一秒都是煎熬,越等下去我就越不想活了。因为看不到变化,看不到希望,我只要一想到我的女儿在受苦,坏人还在逍遥法外,我这当妈的心就像挨针扎、挨刀割一样疼!整个人都像被架在煤炭上活活烤化一样!这种心情你能理解的是不是?” 马桂花情绪激动,越说越偏激,欧阳想救她,可是落水的人自己都放弃了,不肯伸手抓住他这根救命稻草。 “我理解有什么用?法律是不会理解的!只要违法必定判罪,现在连局长都已经下了死命令让李为彻查这个案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查明真相,我再怎么搞封建迷信都没用了!李为根本不吃这一套,我没办法拖住他的手脚,我总不至于把他绑起来藏到哪里去,或者是一刀捅死他让他别再继续往下查了吧?” 欧阳左右为难,马桂花却不以为然,反而放声大笑起来:“局长都重视了?那可太好了!那就让他们来查呀!反正我烂命一条活到现在也够本了!我下手就是为了让他们来调查我,把事情闹大了就能顺道把我女儿的事查出来了!我早就不想活了,要不是为了我的女儿,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放不下的念想,我早就去了……” 欧阳能感受到马桂花的绝望,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恰恰相反,她从前是一个非常明媚阳光、积极向上的人。 她比任何人都热爱生活,哪怕是和前夫离婚之后带着女儿艰难生存,一个月打三份工,没日没夜全年无休都从来没有放弃过生活的希望,生活哪怕再苦她脸上都是乐呵呵的。 都说农村里的女人只要孩子还在就永远不会倒下,可是偏偏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她的女儿不见了,没人听得见她的惨叫和哭诉,她都快把警察局的门槛磨平了都没人帮她。 一开始的希望慢慢变成了失望,再在无尽的等待和煎熬中逐渐绝望…… 这种痛苦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欧阳一个人能真正明白,很多时候他看着马桂花就好像在照镜子。 “凤姨,您不能死,您也不该死!我们都不该死,该死的是他们那些人!我们凭什么要死啊?啊?我们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在这个吃人的世界上活着吗?李为教会了我一句话: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他们巴不得我们死呢!我们只要死了,他们所有的罪孽都会给我们陪葬,和我们一起埋到地底下去,可那之后呢?他们依然活得好好的,没准还要出门放鞭炮庆祝呢!您是不怕死,可是您的女儿肯定也不想看到她唯一的妈妈去死,尤其是为了她。” “可我是她的妈妈,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我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你不也是吗?你劝我的时候大道理一套又一套的,那你自己呢?我也时常劝你忘了过去,那些都不是你的错,不要把别人的过错都揽到自己头上,背负着太多过去你是走不远的,可你不是也没听进去吗?小阳,你是个好孩子,姨真的心疼你,不管之后怎么样,姨答应你的事不会反悔的,在我死之前一定会完成你的心愿。” 欧阳和马桂花一样,其实什么道理都明白,劝别人的时候也头头是道,可唯独劝不了自己。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该提醒马桂花的话也说完了,欧阳要走时马桂花忽然叫住了他,轻飘飘地提醒了一句: “小阳,记得充电。” 欧阳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什么?” 马桂花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提醒了一遍:“你的耳机没关,一直在闪着蓝光,是不是快没电了?” 耳机? 什么耳机? 耳机?!! 反应过来的欧阳猛地愣住,连忙一把抓下了耳朵上的东西,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戴着对讲机!而且对讲机一直没关! 第139章 万劫不复 完了…… 怎么办…… 要是李为、赵西安和周以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戴着对讲机的话,刚才他跟马桂花所说的一切都被听到了,那还谈什么接下来的计划?估计他们现在已经在赶来抓捕马桂花的路上了…… 欧阳深吸了一口气,一边匆忙往回赶,一边往几人的小群里发了一个红包。 “老赵领取了您的红包。” “周大仙领取了您的红包。” “王组长领取了您的红包。” 欧曼发来一个问号,只有李为迟迟没动静。 周以:“谢谢欧老板,欧老板大气!” 赵西安:“不过年不过节的发这么大红包得是啥事啊?你小子发财了?今天是不是搁哪儿捡到钱了?” 周以:“我说怎么一转身人就不见了?敢情是背着我们捡钱去了?!” 赵西安:“见者有份,好在你小子没吃独食,不然可饶不了你!我们还说你死哪儿去了巴巴找了你半天!” …… 周以和赵西安你一言我一语地在群里刷屏,感觉一切如常。 李为还是没有回复任何消息,估计正在忙,要是他刚才听见了肯定不会这么平静。 话是这么说,但欧阳还是不放心,于是再次试探:“你们都没戴对讲机吗?刚才我突然肚子疼来不及跟你们说就直奔厕所了,手机也没电自动关机了,我一直在对讲机里呼叫你们,没人听见吗?” 周以嘲笑道:“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上阵就拉稀!看来师哥说的果然没错!你真的是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中午那一顿外卖算是白吃了!下次再有聚餐吃好吃的,你就不用吃了,喝点白开水就得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赵西安也跟着帮腔嘲笑:“说得是啊!欧阳你小子真是个直肠子,肚子里是不是没有胃那玩意儿?不管什么好东西吃下去都从嘴里就直接滑到屁股了!” 两人都忙着损欧阳,都没有回答对讲机的事情,欧阳不得已又问了一遍:“跟你们说正经的呢别打岔!你们别告诉我出来做任务你们都没带对讲机来吧?” “那咋了?”周以不以为然,哪怕隔着屏幕和网线都能感受到他欠揍的模样:“那对讲机可是师哥花了大价钱买来发给我们的,一般情况下有手机联络就行了,除非是像下河营村那种没信号的深山老林里才用得上,平常谁敢拿出来随便戴?这要是磕了碰了丢了……师哥还不得把我们的狗腿打断?也就只有你敢……” 赵西安附和:“嗯呐,再说咱老赵是属孙猴子的,不爱在头上戴那些个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就俺老赵一天这个运动量,估计用膨胀螺丝钉耳朵上都得被俺整丢了……” “这东西买来不就是为了用吗?不用难道还要供起来留着下崽儿?”欧阳吐槽的同时也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李为那边,不知道他到底听到没有? 如果李为真的听到了,欧阳宁愿李为现在就冲到他面前声嘶力竭地质问他,哪怕揪着脖领子打他一顿都比现在提心吊胆的滋味好受。 欧阳忐忑不安地走出小巷子,一直在想着李为的他魂不守舍,险些被冲过来的车撞到。 司机一脚刹车猛地停在斑马线上,刹车皮都快磨出火星子,摇下车窗就开始对着欧阳破口大骂:“你干什么呢!走路不长眼睛?!没看到有车过来啊!撞死你妈的活该!” 刚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的欧阳惊魂未定地站在斑马线上。 这个地方多是破旧的老式居民楼,地理位置偏僻交通设备落后,连个红绿灯和监控探头都没有,出行来往全靠行人和车辆自觉礼让,所以这个司机才敢经过斑马线丝毫不减速,在差点撞到人之后还敢对着正常走斑马线的行人大呼小叫。 原本按照欧阳以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脾气不会跟没素质的司机计较,可是今天他正烦躁着呢,这个司机没占理还声音大,偏偏在这时候没个眼力见的上赶着找死…… 四下正好没人,欧阳的嘴角缓缓扬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嘿你小子居然还敢笑?骂你呢没听明白?还笑?我看你今天是找抽呢!”司机一边恼羞成怒地叫骂着一边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在车里到处翻找着家伙,最后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把扳手,叫嚣着把车子熄了火,打算下车给欧阳一点颜色看看。 可是还没等他解开安全带就被欧阳单手攥住衣领从车窗里活生生地拖了出去,连他身上的安全带都被连根扯断。200来斤的大胖子被欧阳一路拖到了僻静地方教育了一顿…… 最后他老实了,欧阳也解气了。 群里弹出一条新消息,是失踪了很久的李为发来的。 “抓捕行动取消。” 欧阳把手机揣回兜里,抬头看着楼顶的蓝天白云呼了一口气。 李为说得没错,今天的确是个好天。 欧阳漫无目的地顺着路边走,一直走到了傍晚,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一栋居民楼前。 这时候夕阳西下,瑰丽的晚霞染红了半片天空。 居民楼矗立在红霞里高耸入云,站在楼顶上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天上的星星。 欧阳一步一步往居民楼里走,耳畔渐渐回响起熟悉的声音,他也像是回到了那个时候…… “你下不来你活该!楼上的窗户都开着,走不下来你蹦下来呀你!” “嘿你年纪轻轻怎么说话呢你?!我就算不是你妈岁数也比你大!懂不懂什么叫尊老爱幼传统美德?我80多岁的人了受得了你这么大呼小叫的?你这泼妇外来娘们拖家带口的上城里要饭来了?乡下人真没素质!你再给奶奶叫喊一个试试!信不信我这把老骨头今天死在这儿?!”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拄着拐棍站在自家阳台上跟楼下的小媳妇吵架,两人吵得面红耳赤,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楼上楼下都围满了看热闹的邻里街坊。 “老不死的!姑奶奶今天就这么说话了怎么着吧?还尊老爱幼?我呸!您也不回屋撒泡尿照照自个儿配不配?你岁数大了怎么着?老家伙在这儿倚老卖老,怎么不去死啊?姑奶奶是乡下人怎么了?又没偷你家汉子吃你家大米你管得着吗?要死啊?好啊!您今天只管往下蹦!他们谁也不敢拉着您!老不死的你今天要是不往六楼上蹦下来你就是他妈丫头养的!看姑奶奶我不骂臭你祖宗十八代!” 老太太骂不过牙尖嘴利的小媳妇,被老伴拉回了屋里去。 楼下围观的街坊邻居们都在劝说年轻女人不要这么得理不饶人,要是那老太太受不了刺激今天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她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年轻女人压根听不进去,反倒把拉架的妇女们一把甩开,扯下腰间的围裙利落地抖搂几下,掸了掸身上的灰,扭着腰肢回屋做饭去了。 街坊邻居们看着女人风情万种的模样一个个在背后指指点点,骂女人是骚狐狸,是妖精…… 见妈妈又气冲冲地摔门进来,正踩着凳子趴在灶台上写作业的小欧阳叹了口气,劝说道:“妈妈,您别跟王奶奶吵架了,王奶奶是好人,你和爸爸经常不在家,我放学回来没有钥匙开门,她经常领我到她家里去玩,还给我奶糖吃……” “闭上你的狗嘴!”女人生气地上前拧住儿子的耳朵,把儿子从灶台上拽了下来:“我可警告你,再让我看到你跟那老不死的混在一起这个家你就甭想回来了!” “还有楼上的那些人,你都不准跟他们来往,你只能在一楼活动,不能去坐电梯上楼听到没有!他们嚷嚷着要装电梯,装好了腆着脸要让我们一楼的也跟着平摊钱,凭什么?我们一楼又用不着电梯,凭什么要替他们出这冤枉钱?老娘就算有钱拿去一把火烧了也不给他们!他们说不交钱就要把一楼的电梯口封了,封去呗!碍着老娘什么事了?他们乐意坐到二楼再走下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呢!省得在咱们家门口吵吵!每天走来走去那动静活像是赶着去投胎!” …… “叮……” 电梯门打开的声音把欧阳从回忆里拉到了现实,电梯里的人帮欧阳拦着电梯门,欧阳进去后又热心地问他要上几楼。 “哦,顶楼,谢谢。” 电梯改装之后需要刷卡才能到达指定的楼层,欧阳运气不错,正好碰上了一个带着电梯卡的热心居民。 电梯门快要合上时,门缝里忽然伸进来一只脚。 那只脚纤细柔美,穿着黑色高跟鞋,黑色网纹丝袜从脚面到脚踝一直延伸到小腿……看上去像是一个蛇头卡在电梯门缝里。 电梯门重新打开,走进来一个浓妆艳抹的美女,像是对电梯里的人没有及时为她按开门键的不绅士行为感到生气,美女的珍珠小包一甩一挎,做着精致美甲的纤纤玉指一伸,沁人心脾的香水味伴随着夹子音命令欧阳和那名热心人给她刷到21楼的卡。 热心人咽了咽口水,连忙手忙脚乱地掏出电梯卡帮她刷,眼珠子却直勾勾地往人家身上瞟。 美女感受到来自身后的炙热目光,忍无可忍转身一个巴掌就朝欧阳打来,被欧阳及时抓住了手腕。 “放开我!你这个猥琐……帅哥啊?”美女一秒变脸,礼貌地询问欧阳:“请问你刚才一直看着我是有什么事吗?” 欧阳看了旁边真正在男凝的猥琐男一眼,那人立刻移开了目光把身体转过去面壁,欧阳无奈背黑锅,只能老实说道:“我看你长得像我妈……” 美女皱眉:“什么?” 担心再次被扇耳光,欧阳又立马找补道:“我看你长得像我妈心目中的儿媳妇。” 美女无话可说,害羞地罢了休。 到了21楼电梯门开了,美女却迟迟不下去,扭捏半天掏出了手机要跟欧阳交换联系方式。 只是出来背黑锅的欧阳原本想拒绝,但又问了一句:“你住这里吗?” 美女点头,于是欧阳也掏出手机,两人添加了好友。 李为找到欧阳时,欧阳正一个人站在楼顶上看星星。 “跑到别人的楼顶上干什么?” 欧阳没有回头,李为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一栋破旧的居民楼。 那栋居民楼在黑暗里有些眼熟,欧阳忽然搭着李为的肩,给他指了一个地方。 那是一户人家的窗户,窗户上有几条裂痕,裂痕上贴着几条发黑的胶带,屋子里头亮着灯。 “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那是凤姨的家。” 李为:“你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欧阳轻笑,收回手走向顶楼的花坛,拿起花坛上的啤酒喝了一口。 果然,李为到底还是听到了。 不过出乎欧阳意料的是,知道真相后的李为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愤怒和恐怖,恰恰相反,此时的李为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不过也可能是狂风暴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也许这个结果他早就料到了,一直不点破只是想找机会听欧阳自己说。 “你想听什么?”欧阳问。 “你想告诉我什么?”李为反问。 两人在顶楼的夜空下对视沉默,背景是满天的繁星。 晚风猎猎,顶楼上花坛里的树木和晾衣绳上没干的衣服在风里摇曳。 李为的头发被风吹乱,欧阳的鼻头被风吹得发酸,他吸了吸鼻涕,朝头顶伸出手想去够天上的星星:“队长,你那天告诉我如果做不了太阳那就做夜空里最耀眼的星星,但是大部分的星星本身是不会发光的,它反射的是太阳的光芒……” “可能我一辈子也无法成为你这样的人,因为我身上背负的太多了,我做不到光明磊落,所以身上不会发光。” “那又怎么样?”李为说道:“我只想知道最开始的时候我认识的欧阳到底是真实的你还是虚假的你?” 欧阳苦笑:“队长,你要相信我是真的想跟你们在一起,跟你们在一起的这一年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那你能把你不开心的时候告诉我吗?”李为没有逼他,只是随意地站在围栏边看星星。 欧阳站在李为身后,花坛里的树叶“簌簌”作响。 晚风卷着几片落叶在半空中打了几个转儿,然后重重地打在欧阳脸上,像是母亲的巴掌,也像是命运在催促他做出选择。 楼下是万丈深渊,只要李为再往前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他只要轻轻一推,李为就再也不会知道任何秘密…… 李为抱着手平静地站在深渊边缘等待着…… 只要欧阳轻轻一推,他就能知道所有的秘密。 第140章 计中计 “欧阳!李队!”王嘉歌和周以赵西安也来到了顶楼天台上,见李为站在天台边,欧阳坐在花坛上喝啤酒。 “哟,两位真是好雅兴啊!”王嘉歌扔给李为一罐酒: “你们真会挑地方,我在颐江待了这么多年竟然都不知道有这么漂亮的楼顶,离天空那么近,好像一伸手就能摘星揽月。” 李为转过身看向不远处坐在花台上发呆的欧阳,疑惑的眼神像是在问欧阳为什么刚才不动手? 赵西安和周以一人一边坐在欧阳身侧,把塑料袋里的烤串和饮料铺开在花台的瓷砖上,吆喝着今天难得休息,就算出不了城得随时待命,但也能在这么漂亮的地方一边赏月看星星一边痛痛快快地吃顿野炊! 他们都很开心,只有欧阳不开心。 他心里藏了太多的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所以实在没心情跟他们对酒当歌把酒言欢。 “我明天正式入职,得先回去准备材料,你们好好玩吧,替我多喝几杯。” 欧阳走出两步后又停住对李为说:“队长,我们的行李寄回来了吗?” 周以替李为回答:“快递物流要等过完小年之后才陆续恢复正常,不过估计应该也快到了吧。怎么,你行李箱里有什么紧要的东西吗?”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来,随便问问。”欧阳的神情有些凝重,跟他说出口的话背道而驰。 几双眼睛看着欧阳一反常态扫兴离开,又齐刷刷地看向了李为,周以和赵西安脸上的假笑也慢慢收回。 赵西安急道:“老大,就这么放那小子走了?要不要我去把他抓回来?” 周以也着急询问:“师哥,现在怎么办?他刚才把所有事情都跟你交代清楚了吗?” 李为摇头皱眉:“抓他?你告诉我怎么抓?” 赵西安:“我们不是都已经明明白白地听见他在对讲机里跟马桂花讲的话了吗?你让我和周以故意跟丢他,放他回去顺藤摸瓜,之后又让我们故意假装没听到,收了他的红包陪他演戏,想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亲口跟你交代。可是很显然,他不领你的情啊!我们都已经知道了马桂花是凶手,他是人证,咋不能抓?” 李为:“我们是警察,办案抓人得凭证据,哪次案件我们不是早早的就知道凶手是谁,但还一直拖到很长时间之后才能结案?要是我们现在手里掌握了实质性的证据,不用你提醒我早就亲自抓他了!说到底还是我没本事,明知道他早就有问题但一直没能找到关键证据。没有证据,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凶手都没用,你叫我拿什么名义抓捕他?知情不报吗?阻碍调查吗?还是他插手毁尸灭迹了?他给马桂花提供隐藏处所还是帮助她逃匿了?” 赵西安表情为难:“话是这么说,可他身为辅警,马上又是拥有正式编制的人民警察了却不积极提供线索,反而教唆罪犯拖延时间,不要自首,这不是明摆着跟法律作对吗?再说你听听他的那番话,充满了对社会和法律的不满,说他是个反社会分子都不为过!这么一个危险分子不尽早抓捕归案调查清楚还敢把他留在身边干啥?你不怕他逼急了真的一刀捅死你?” 虽然周以在听到对讲机里的内容后也十分震惊,但相比于赵西安来说他还算冷静。 他清楚李为的脾气一向是帮理不帮亲,哪怕是他至亲至爱的家人,一旦触犯了法律,他都会毫不留情地站在法律这边。 “你先别着急,冷静一点,师哥的意思是过去我们在明他在暗,现在是双方都摊开名牌打了,情况也不会比以前更糟。你自己也听见了,欧阳不是说拦着马桂花不让她去自首,他只是想再拖延一段时间,他还要再调查些什么东西……” “这件事情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估计大概率又是一个案中案!这里面的隐情只有马桂花和欧阳两个人知道,马桂花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跟遇难的富二代们可以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那她为什么要下手害人呢?” 赵西安一拍脑门:“动机!” “对!作案动机!只有马桂花和欧阳知道的隐情就是这次案子的作案动机!”周以点了点头,继续跟赵西安分析: “只要我们知道了马桂花的作案动机就能快速破案,可他们又不肯说,我们要是擅自行动现在就出手抓捕他们,人是不会跑了,但是送到嘴边的破案机会跑了!其中的隐情和线索都会断掉,白忙活一场。” “所以师哥的意思是,既然欧阳有心要借警察的执法权收集证据查明实情,这是好事,他帮马桂花的同时也帮了我们!不妨就放手让他去查,等他查明真相的时候也就是他说的时机到了的时候,他会让马桂花去自首的。他精心谋划了这么久,甚至从一开始跟我们的初见都是设计好的,都是为了这一天,他有这份心他们是不会跑的,更别说他会把师哥捅死了,他话赶话吹牛逼呢!” 赵西安急于求成的暴躁脾气被周以安抚住,听了全程的王嘉歌觉得心里五味杂陈:“不管怎么样,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欧阳那小子不像是坏人,我们就相信他吧,拭目以待。” 李为喝完最后一口酒,把易拉罐捏碎,他看着夜空里最闪耀的那颗星星叹了一口气:“那天他差点就告诉我了,我真不应该接你的电话……” 王嘉歌笑了起来,一针见血:“这不是电话不电话的问题,是他不相信你的问题。” “李队你做人也够失败的了,连你自己队员的信任都得不到。” 李为苦笑:“我的确挺失败的,连一个刚出学校的毛头小子都降不住。” 王嘉歌又笑:“那你扪心自问,你就是100%的相信他吗?” 李为没回答。 第141章 生变 第二天一早,一批年轻的新警员来到颐江市公安局报到。 冷清已久的刑侦大队迎来了几位新成员,终于有了新血液的注入,大家伙都很高兴。 这次考试通讯组没有招新名额,王嘉歌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其他科室眼馋,没个正经地靠在刑侦队办公室的门上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别高兴得太早了,人多是非多,四个人的戏都还没唱明白呢这又多出几个,以后可有得热闹看了……” 正在翻看新成员们资料的李为头也没抬地把圆珠笔扔向门口的王嘉歌,被王嘉歌轻松躲过。 李为翻完了全部的资料和登记表,没看到欧阳的。 见那小子又坐在工位上发呆,李为用手指叩了叩桌面:“你的材料呢?我就算不用核实你的资料,您老人家至少也该动弹动弹金腿,把入职登记表拿过来给我这个队长签个字吧?” 忙着给新队员倒茶套近乎的周以也连忙提醒道:“对啊大舅哥!你的材料呢?这可是要登记档案入册的,你昨晚不是早就回去准备了吗?别告诉我你睡个觉在梦里当夜宵给吃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着角落里的欧阳。 在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中,尤其是来自李为注视的压迫感下,欧阳终于慢吞吞地翻找着抽屉…… 大家都在等他,可是看他在那儿翻了半天也没有翻出来,李为的目光也没耐心地从刚开始的疑问逐渐转变成了不悦。 “哎呀妈呀,看着真费劲!”同样没耐心的王嘉歌眼看着李为快要发火了,于是提前一步走过去帮欧阳把抽屉里的东西全都一把抓了出来。 “看你磨蹭半天,这不就是吗?既然带来了直接拿出来不就完了?你非得等着你队长发火呀?” 欧阳依然沉默着一句话都不说,王嘉歌把欧阳的资料袋扔给李为,她拿着欧阳的登记表欣赏起来。 “哎呀,我看着这东西真是满满的回忆!当初我考进来的时候也有过这么一张登记表。那时候这张表上的照片还是黑白的,我又是短头发,不能化妆,不是跟你们吹啊,看上去简直雌雄不辨人畜不分……” 众人被王嘉歌的幽默逗笑,只有欧阳一个人如坐针毡。 跟着众人微笑的李为不经意地看了欧阳一眼,看出了欧阳的不对劲,平常最爱跟着周以凑热闹,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会跟着傻笑的他此时不但没笑,甚至一脸严肃。 他看上去就好像一个怯懦的初中生在上魔鬼班主任的课时闹肚子即将憋不住了但是不敢请假上厕所的局促表情。 李为拿着他的资料正要走过去问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却听到王嘉歌在念欧阳的登记表。 “哎呀呀,看看这位大聪明!笔试垫底,面试垫底,体检合格,体考倒是争了口气,不过差点把肠子扯断,听说是被救护车拉出考场的……” 新成员们哄笑着看向欧阳,欧阳坐不住了,站起来拉了拉王嘉歌,想让她别再念了。 “没事,怕什么?都哥们儿!都是自己人。你的脸在你队长面前早就丢光了,还怕羞呢?” 王嘉歌挣脱欧阳的手清了清嗓,继续朗读:“姓名:欧阳,性别:男,年龄:24岁,民族:汉,籍贯:颐江市,学历:本科,政治面貌:团员,报考单位名称:颐江市公安局刑侦大队……” “行了!”李为不耐烦地催促道:“念这些没用的干什么?谁不识字还需要你念?快把表给我,今天事儿还多着呢没工夫跟你胡闹!” 可王嘉歌却像没听见李为的催促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不可思议地把表格凑近到眼前仔细核对了几遍,确认自己没看错之后不敢相信地看了看欧阳,又看向了李为。 李为不明所以:“怎么了?你还真有字不认识啊?哪个字不认识?真服了,真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考进来的……” 李为嘲讽地接过王嘉歌手里的表格,等他看到报考单位的名称时也愣住了。 第142章 猫追老鼠 “报考单位:颐江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支队?” 李为震惊地看向欧阳,其他人也惊诧得面面相觑,纷纷发出疑惑的声音。 “师哥你在说什么啊?你也眼花了?”周以一脸懵地上前抢过了登记表,在看到那一栏上黑纸白字清清楚楚地写着分局支队的时候他的天好像塌了。 “我看看?”赵西安也拿过表格看了三遍,最后也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欧阳,这是咋回事?你当初用电脑报名的时候没有看清楚吗?” 王嘉歌摇头否认了这种情况:“报名的时候都有二次确认,就算相差两个字看错了单位名称,但是单位代码不会错……” “你们刑侦大队的代码是001,分局支队的代码是002……” 李为定定地看着欧阳,欧阳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连头都不敢抬。 事已至此,欧阳也不想做任何解释,他低着头闷声不出气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从李为手里拿回了登记表就要走。 周以急忙叫住他:“欧阳,你要去哪儿啊?!” 欧阳没回头,小声说了一句:“我要去报到了,去我该去的地方。”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安静得落针可闻,众人目送着欧阳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刑侦队办公室的门口,一个个打量着李为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喘。 赵西安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老大……” “嘭!”李为愤怒地一把砸碎了手里的圆珠笔,朝门外追去。 听见脚步声的欧阳回头看了一眼,见李为怒气冲冲地朝他冲过来,吓得他撒腿就跑。 两人像猫捉老鼠似的在铺着瓷砖的走廊里追逐奔跑,楼上楼下回荡着两人“噼里啪啦”的脚步声。 快被吓破了胆的欧阳使出体考时快要把肠子挣断的劲拼命往前跑。 眼看着李为就要追上来了,欧阳慌不择路,左拐右转,想把身后要杀人的李为甩开。 可他忘了这是公安局,李为是队长,人家在这里面待的时间要比他久多了,地形肯定比他清楚。 欧阳拐弯之后躲进一个房间,李为的身影像个大黑耗子似的“咻”的一下从门外飞快掠过。 欧阳的肺都快跑出来了,他把门合上,想蹲下休息一会儿,但想到李为说过剧烈运动之后不能马上蹲下又立刻站了起来,弯腰杵着膝盖使劲咽了咽口水,嗓子眼里充斥着铁锈味…… 李为毕竟是队长,就算欧阳已经成功上岸,但在他面前还是像个嫩瓜秧子似的,尤其是在体力这一方面。 体力上赢不了他,欧阳只能在脑子上胜过他。 缓和过来后的欧阳得意地勾唇一笑:“哈哈,我真牛逼。” 他以为自己把李为甩开了,可是打开门一看,李为就站在门口等着他。 欧阳反应过来后连忙想把门合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被李为攥着衣领拖到房间里。 房间里有很多电脑设备,看上去像是通讯组的一个什么培训室。 欧阳被李为单手摁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操起一个键盘高高举起。 “我需要一个解释……”李为的表情阴得都能拧出水来:“你说要考警察,但为什么报考的单位是支队不是我刑侦大队?” 欧阳快被掐死了,他用两只手用力掰着李为的一只手可是纹丝不动:“因为……因为刑侦大队报考的人太多了,竞争对手太多压力太大,我没有胜算,所以我认怂了!” “大家都是文明人,这里又是公安局,有什么话好好说……再说你现在就算一键盘砸死我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了!” 李为沉默了一会儿,掐着欧阳脖子的手慢慢松开,把键盘扔回了桌面。 “我这里报考的人是多,但支队的人也不会少到哪里去……再说了,以你的猪脑子都能想到这一点,其他人怎么可能想不到?”李为冷笑:“你是因为吴勋吧?” 欧阳从桌子上起来,站直了跟李为对视。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打算再继续装下去了,他此时的笑容在李为眼里不再干净清澈,反而多了些小人得志的意味。 “我就算说不是你也不会相信的……”欧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反正我现在停下你也不会原谅我,我就是故意的,怎么着吧?我就是要逃出你的手掌心,我就是要远离有你在的地方!还记得吗?我早就告诉过你我翅膀硬了,你抓不住我,你当我跟你开玩笑是不是?” “好,好极了,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李为笑道:“年年打雁,今年叫雁啄了眼,这一年就算是我瞎了眼,被你无形中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套……” “人往高处走,你为了你的前途我不怪你,我只有一个问题……” 欧阳:“什么?” 李为认真地看着欧阳的眼睛,希望能辨别出最后的真伪: “就算一切都是假的,但是最开始的时候你说过你的梦想是当警察,这也是假的吗?” “我的梦想从来没有变过,我想当警察除暴安良,为人民服务,可前提是我得先当上警察。”欧阳想起吴勋对他说的话,之前只觉得心寒,直到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了才觉得好笑。 “吴勋确实不是东西,但他至少说对了一句话……” “你没把我当成自己人。” 李为皱眉:“我自问……” “你会为了周以使计策,会为了赵西安找门路,你为我做过什么?” 欧阳打断了李为的话苦笑道:“当然了,我也没有权利要求你必须帮我做什么,但是你的选择我已经看清楚了。我不道德绑架你,现在也请你不要道德捆绑我,说到底都是个人的选择而已,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终归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人各有命,好聚好散。我要去找一个相信我的队长,你也去找一个你能真正相信的队员吧。” “啪啪啪……” 培训室的门从外面被推开,门外聚集了一大堆看热闹的人,吴勋鼓着掌从人群堆里挤了出来,笑得面目可憎。 “欧阳,说得好!这几句话值得我亲自为你跑这一趟。” 吴勋小人得志地游走在李为面前,要不是欧阳,他可能这一辈子都见不到脸色这么难看的李为。 “走吧,别傻站着让人看笑话了……”吴勋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欧阳转身就走,被王嘉歌拦住,对吴勋冷脸道:“吴队长,我们公安局的大门这么好进吗?看来下次开会的时候我得好好提一嘴,公安局什么都能缺,就是不能缺一条好狗看门,要不然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进来当众拉屎撒尿了……” 吴勋脸皮厚,不以为意:“公安局的大门当然是人民群众的大门,只要是人,我想进就能进。怎么?王组长的权力已经大到超过门口的保安了?谁能不能进来由你说了算?公安局的大门是你家的?” 王嘉歌冷笑:“公安局的大门是不归我管,但你现在站的这块地是我通讯组的培训教室。我身为通讯组的组长,什么东西能不能进来当然由我说了算。吴队长日理万机,还得忙着给您干妈洗脚去呢,我们就不多留了,最近我们通讯组老是丢东西,我实在是害怕呀!常言道宁可得罪君子也不敢得罪你啊!我不被贼偷还怕被贼惦记……” “哼!什么破烂玩意儿我吴勋还看不上!欧阳,走了。”吴勋拉着欧阳就往外走,欧阳的另一只手被周以拖住。 吴勋:“光天化日之下对我的人拉拉扯扯的干什么?留不住人改硬抢了?” 赵西安骂道:“放你娘的屁!欧阳啥时候成你的人了?撒愣地松开手,不然俺叫你知道知道被人咬也挺疼!” 见情势跟他们硬碰硬讨不着好处,吴勋又转头对李为:“李队长,欧阳已经考到我刑侦支队了,麻烦管管你的人,难道你们刑侦大队的警员都是这么没素质吗?你这个大队长平时就是这么教他们的?进门即是客,你们对我粗鲁也就算了,但你们跟欧阳好歹是同事一场,别搞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放手。” “师哥!” “我让你们放手!”李为又看着门外拥挤的警员们,冷漠道:“让开。” 吴勋志得意满地拉着欧阳从人群中大摇大摆地离开,李为的视线穿过人群的缝隙看向走廊外的天空,恍惚间看到蓝天白云中飘荡着一只风筝。 可是仔细一看,天上又什么都没有了。 第143章 报应 走出公安局,欧阳挣脱了吴勋的手。 吴勋搓了搓手指头,吊儿郎当地笑道:“哟,怎么?刚才当着李为的面怎么着都行,现在到了没人的地方连碰你一根手指头都不行了?” 欧阳面无表情:“吴队长,我是考到支队当警察的,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去投奔你的。从今往后你是我的领导,但也请你分清楚工作性质。我是要离开李为,但也不代表我就会接受你,认可你的行为。以后我们就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你好好查案子的话,我以前怎么帮李为做事就会怎么帮你,但是如果你要搞什么歪门邪道的话,别妄想我会当你的爪牙。” “当然,我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还用得着搞什么歪门邪道?”吴勋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欧阳的肩:“我最欣赏的就是像你这样有骨气的年轻人了……” 话是这么说,但吴勋心头不由得暗笑。 他们每个人刚开始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都是这么正义凛然、宁死不屈的高尚做派,可是一旦掉进社会的大染缸里摸爬滚打上几年之后再看呢?他们恐怕连自己都早已经忘记了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现实生活里无论哪行哪业一开始都不缺硬骨头,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多的是充满傲骨和志气的年轻人。 可是这个社会不仅是一口大染缸,还像是一台“雪糕”制造机。 每年成千上万的大学生从学校毕业刚步入社会时谁不是满怀憧憬志气凌云? 他们排着队奔赴各种人才市场,被分门别类地运送到各个“生产线”上逐渐被磨平棱角,被就业压力捏扁,被现实生活揉碎…… 曾经的美好理想支撑不住现实的压力,只能套上形形色色的模具被批量生产成消费者想要的样子,就连脸上的表情和身上的皮都不能随心所欲,得按照生产者和消费者的需求定制。 母体孕育胚胎,伟大的母亲孕育出人的第一次生命,塑造了人的第一个模样,而现实的造物主创造出了人的第二个,甚至是无数个模样。 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正如谁也无法预料到明天批量生产“雪糕”的“模具”会不会更新换代成新的样子?如果模具都变了,那这么一批批的“原材料”怎么可能保持不变? 所以吴勋并不着急给欧阳下马威,因为像他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马上就会认识到生活处处都是下马威。 到了龙潭江分局支队,欧阳才踏进刑侦组办公室的大门就看见一群人在霸凌一位新报到的警员。 那名稚气未脱的年轻人被堵在墙角举着一桶水做深蹲,老警员们都在起哄架秧子,跟年轻人同一批的新警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地站在远处不敢吭声…… “你们干嘛呢!”欧阳看不下去了,冲上前去推开众人把那名年轻人拉了起来护在身后:“这里好歹也是警局,是最讲法律和秩序的地方,大家都是警察你们凭什么这么对他?” 欧阳的话让众人愣了一瞬,随即有以前的同事认出欧阳来,于是众人放过了那名新警员,统一把目光聚集到了欧阳身上。 “哟!我当是谁呢?这么大口气可吓死我了!这不是李大队长的狗腿子吗?” “呦呵,还真是!怎么着?李为不要你了?你也投奔吴队长来了?呸!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当初鄙视我们的傲气去哪儿了?你的清高呢?道德呢?全都他妈的喂狗了?以前仗着有李为撑腰狐假虎威的,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瞧不起大伙,现在还不是跟我们一样跳槽来支队了?都说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我看是有人当了婊\/子还想立贞洁牌坊呢!” “诶!可别这么说,婊\/子哪能勾搭上李为啊?人家可是李为的大舅哥呢!咋?你还不知道啊?这位小兄弟可了不得!为了巴结李为不惜托妻献子,把亲妹妹都奉献出来了!有这样的手段人家还何愁有什么事情做不成的?” “这么有本事的大人物怎么沦落到当我们的同事了?难不成李为有了新欢不要你了?你又把主意打到我们吴队长头上来了?正好也让咱们大家伙开开眼!看看连李为都能哄到手的人到底有什么勾栏手段!” …… 众人哄笑,欧阳愤怒地冲上前攥住那人的脖领子要打架,却被众人拉开。 “哟!这怎么说着说着还急了?大伙也都没恶意,都是自己人嘛,以前同事一场,现在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家人开开玩笑怎么了?除非这些都是真事,踩到你的尾巴了,所以才着急呢!” 吴勋坐在他队长的高级皮椅上看好戏,立马有狗腿子给他递上了热茶。 “队长,咱们要不要管一管?他们再这么闹下去恐怕要出大事……” 吴勋不慌不忙地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茶:“管他们呢,狗咬狗一嘴毛,反正他们都是李为的旧属不是咱们自己人,他们内讧咱们正好看热闹。要是打起来才热闹呢,打得血肉横飞出人命就更好了!就算事情闹大了也是他们自己背着罪名,咱们又不损失什么……” “可欧阳毕竟跟其他人不同,他以前跟李为那么好,队长您屈尊降贵亲自劝了他四次他都不肯赏脸,现在就算人在咱们这里心也不一定在哪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队长您不得不防啊……” 吴勋不以为然地用陶瓷杯盖轻轻刮着茶水:“怕什么?他就算是孙猴子转世也翻不出我的五指山去。告诉弟兄们,我给大家找来了一个新玩具,以后有什么脏活累活不顺心的随便招呼就是,只要别失手了闹出人命就好……” 吴勋看着不远处跟众人争执的欧阳笑道:“离开了李为,我看谁还把你当人看?” 另一边,才第一天报到的新警员们换上制服宣誓后就被李为带出去跑外勤。 大中午的日头正毒,细皮嫩肉的年轻人们在外面风吹日晒,连中午饭都没得吃,大半天别说休息喝口水了,就连屁股都没能沾着一下地。 有人抱怨了几句,收队回到公安局时就被李为全体罚站到国旗底下晒太阳和训话。 与此同时,欧阳也顶着太阳一个人站在支队的操场国旗底下陪着他们站军姿。 看着太阳底下自己的影子,欧阳苦笑:“我很想问问你,你千方百计离开李为后到底得到了什么?这就是你的报应。” “自己的路自己走,自己的苦自己受,你们从今以后就各走各的路,各受各的苦吧……” 一天下来,被所有人各种针对找茬的欧阳感觉身心俱疲,好不容易下班之后想去食堂吃口热乎饭,到了地方看到只剩下一些冷菜冷汤。 欧阳刮了刮盘子,勉强盛出来一碗冷冰冰的“刷锅水”。 他端着餐盘扫视了一圈食堂,那些欺负他的人们成群结队,个个大鱼大肉吃得满嘴流油。只有早上被排挤的那名新警员孤零零地坐在一旁吃面条。 见欧阳站在原地,那些人竟然主动让开了一个座位,朝欧阳招手让他过去跟大家一块坐。 用十二指肠想想都知道他们肯定没憋什么好屁,欧阳没搭理他们,端着餐盘走到了被霸凌的年轻人对面跟他一起吃饭。 “你好,我叫欧阳,你别害怕,我跟那些人不一样,以后我们可以一起行动。” 年轻人唯唯诺诺地说了句谢谢:“我、我叫梁子涵……” 欧阳平时也是闷葫芦一个,不太擅长跟人搭讪,他正思考着怎么没话找话跟对方聊天时就听见梁子涵说:“那个……他们叫你呢,你不过去坐吗?” 欧阳看了那群满脸横肉,笑得一肚子坏水的人一眼:“不去。” “你不去的话,那我过去了。”话音未落,梁子涵就迫不及待地端着面跑过去跟那群人坐在一起了。 欧阳:??? 欧阳觉得自己像个智障。 第144章 瓜地里的尸体 “师哥,你之前让我和老赵带师弟们去到马桂花老家的村子里走访调查,这是村民们的口供……” 周以把做的笔记一张张铺在李为面前,指着其中的一张说:“你看看这个,除了村民,我们还找到了村长和马桂花在当流浪汉的前夫。” “村长那儿还没吐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倒是她前夫,我们还没问呢,他一看我们穿警服去的就吓得自爆出了一个惊天大新闻。” 李为:“什么大新闻?是不是有关马桂花女儿的失踪案?” “不是,”周以遗憾地摇了摇头: “师哥,你可能得亲自过去一趟,马桂花的前夫爆出了另一件大案。” 李为拿起警帽就往外走,周以连忙给赵西安递了一个眼神,赵西安心领神会:“老大!” 李为停住,看向赵西安。 周以鼓励地竖起大拇指挠了挠鼻头,赵西安大着胆子试探道:“我……我们要不要叫上欧阳一起去?毕竟……毕竟……” 赵西安词穷,一边装作思考一边连连怼周以的肋骨,周以连忙接过话头:“毕竟欧阳也在查这个案子!买卖不成仁义在,以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们最近都没敢在你面前提他,可现在都过去好几天了,再是什么深仇大恨你的气也该消了吧?” “嗯呐,”赵西安帮腔:“大家都是警察没啥隔夜仇,尤其是查案子,多个人总归是多了一份智慧,三个臭皮匠还赛过诸葛亮呢!再说了,欧阳那边比我们调查得早,他手头上估计有很多我们想知道的线索,他说不定能跟我们共享呢……” 李为:“……” 李为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周以和赵西安。 周以立马拉起衣领挡住脸,赵西安也转向墙壁面壁思过,师弟们一个个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敢发言却满脸惋惜。 李为沉默了很久,久到大家都以为他没把周以和赵西安的话听进去,或者早就忘了有欧阳那号人存在了,也没打算理睬,却没想到他冷笑了声:“好啊。” 恨不得原地找条缝钻进去的周以和赵西安不敢相信地默默抬起头看向李为:“真的吗?师哥你不生气了?” “真的啊,”李为的笑容让人害怕:“你们现在就给他打电话,看看能不能打得通……” 周以和赵西安不明所以地掏出手机给欧阳打电话,两个人都打不通。 想打语音电话,却发现欧阳早就把他们所有人都拉黑删除了。 李为冷笑:“看吧,是人家不想搭理我们。” “现在他是支队有正式编制的警员,吴勋才是他的队长,他现在跟着吴勋吃香的喝辣的,怎么可能还想得起来他当悲催小辅警的时候?更别说那时候的人了……” 赵西安气得龇牙咧嘴:“好小子,亏我们还一直记挂着他!他才当上警察几天啊就把我们给忘了!看来吴勋把他调教得不错,这避嫌工作做得一流!” 周以还不愿相信地翻找着手机里有关欧阳的群:“他到底在想什么?拉黑你们就算了,我又没惹他生气,他干嘛连我都一起拉黑了?” 赵西安:“连坐了呗,说明在他心里你跟我们都是一样的。亏你还巴巴地叫了他那么久的大舅哥,你真以为你在他心里能有啥特殊呢?话说这小子心可真够狠的,这是一点旧情都不讲啊!看这干脆利落的架势,是以后都不打算再跟我们有任何来往了吗?” “不行……”周以气得捂着心口深呼吸:“快,速效救心丸……” 李为恨铁不成钢地踹了周以一脚,骂道:“没出息!看你这丢人现眼的样子!没了他你还不活了吗?!” 下午,刑侦队驱车来到马桂花的老家“李家庄”。 李家庄贫穷落后,在村村都通水泥路的现代社会里依然铺着土路,村里的房子也都是土块和木头建成的土坯瓦房。 马桂花跟前夫离了婚,带着女儿进城打工之后,老家的房子就只剩下了一位80多岁的孤寡老母亲在住。 老人家这辈子生了五男两女,大儿子和小女儿在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得天花去世了,剩下的四个儿子不争气也不孝顺,长大之后瓜分了家产就各分东西,都到外省打工去了,再也没回来。 只有马桂花这个女儿孝顺,当初分家的时候什么也没分到,但却是最顾家的。 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每个月的微薄工资除了要养自己和女儿,要供女儿上学之外,还要打钱回家给老母亲。 好不容易有半天的休息时间还要回老家帮母亲洗洗涮涮锅碗瓢盆,打扫打扫家里卫生,修房子补屋顶,劈柴浇水割猪草,铺盖被褥都洗个遍,最后还要帮老母亲洗个澡,临走时亲手做顿饭给老母亲吃…… 老母亲年轻时重男轻女,行动不便之后就体会到了女儿在近处的好。原本指望着养儿能防老,可没想到连生四个都是不孝子,到头来还是得指望不受重视的女儿。 老人家现在反应过劲来了,可是人也老了,再也没能力帮上女儿什么忙,反倒还要拖累女儿……老人家一说起来就鼻涕眼泪直往下掉,一边述说着女儿的不容易,一边骂着女儿那没良心的前夫。 马桂花的前夫是二婚,在跟马桂花结婚之前还有一个老婆。 那女人也是个苦命的,人长得漂亮又勤快,可家里没钱,亲妈死得早,又摊上个好赌的爹,有一次喝醉酒后一把牌就把亲生女儿输给了村里的无赖王二麻子。 结婚之后不仅家里一穷二白,还时常被丈夫打骂虐待。 后来在一天夜里,女人不放心地里快要成熟的西瓜,担心被牲畜祸害了,所以深更半夜披上衣服一个人去瓜地里查看,却没想到被人在地里先奸后杀…… 听村里人说那畜牲下手特别狠,连眼珠子都挖出来了,后来更是把人活生生地吊死在瓜棚里。 有人半夜起来解手,听见那王二麻子家瓜棚里的塑料布子被风刮得响了整整一夜,当时还骂了几声,差点就循着声音过去看看了。 要是那人当时真的过去看了,就会看到寂静无人的宽阔瓜地里飘荡着几块醒目的大红塑料布,塑料布里隐隐约约地站着一个人…… 要是把塑料布掀开,藏在塑料布后面浑身血淋淋的无眼女人就会突然出现。 她灰白又淤青的脖子上死死勒着一根麻绳,整个人被吊在瓜棚顶上,僵直的身体就像那几块塑料布似的随风飘荡着…… 王二麻子没良心,第二天早上看到老婆死了没哭没闹,用一卷草席裹了老婆的尸体就近埋在了瓜地里,连报警都是看不下去的好心人帮忙报的。 王二麻子的老婆惨死一年后都没有抓出凶手,李家庄世代出农民,村里的人基本上都互相认识,也都是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的庄稼人,这种骇人听闻的劣性案件还是几十年来头一次发生。 当年的刑侦技术落后,村子里没有监控,事情发生在深更半夜也没有人证,第二天又下过一场暴雨,把所有的证据和线索都冲刷干净了,所以村里人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初的那桩杀人案是谁干的。 后来王二麻子也新娶了马桂花做媳妇,那桩陈年旧案就彻底不了了之了,一年一年过去也逐渐被人们淡忘。 周以一定要让李为亲自来一趟的原因就是这个。 王二麻子和马桂花离婚后很快败完了家里的财产,先是在村子里当乞丐骗吃骗喝偷鸡摸狗,被赶出村子后又在周边当流浪汉。 周以等人找到他时,他正蜷缩在村头的一堆草垛里翻着一包垃圾里的东西吃。 一见警察来了,还没等问他关于马桂花和女儿的事他就吓得跪在地上磕头认罪了。 赵西安向村民打听过,王二麻子跟马桂花离婚后曾经被他那个爱打牌的第一任老丈人拖到玉米地里暴揍了一顿,从那以后他的精神就有些不正常了。 李为带着众人在村里寻找王二麻子,周以开玩笑说这村子是不是李为的老家?这是李家庄,李为又姓李,这一趟算是又跟师哥回老家了! 被李为瞪了一眼,不敢再多话。 听说村里来了警察,有一位手里还握着锅铲的中年妇女着急忙慌地赶到李为面前要报警,声称她家的鸡棚里来了个变态,让众人抓紧去看看! 李为等人赶到案发地时看到已经有一位警察在现场了,而那名变态不是别人,正好是大家都在找的王二麻子。 他偷偷溜进鸡棚也不是为了偷鸡或者偷鸡蛋,听这家主人说中午干完农活刚准备回屋躺一会儿就听见后院鸡棚里的母鸡发出尖锐凄惨的叫声和扑腾声。她以为是黄鼠狼进村来偷鸡了,连忙抄起家伙跑到鸡棚。 好消息是鸡棚里没有黄鼠狼,坏消息是她这一眼望过去,看到了让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欧阳找到王二麻子时,他裤子脱到了小腿上,怀里正抱着一只老母鸡…… 看到穿着警察制服的欧阳也不放手,反而保持着那个姿势冲欧阳笑。 “小孩儿,你这身警服从哪买的?” 欧阳无语道:“我在上班。” 这是几人从那天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双方都穿着正式的警服。 周以一时没认出穿制服的帅哥是谁,只是觉得有些眼熟,赵西安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等李为开口阻止时他已经暴躁地冲上前一把揪住了欧阳的衣领。 “你这个白眼狼!走就算了,为啥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拉黑?!你真的那么恨我们吗!” “赵西安!”李为厉声骂道:“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滚回来!” 迫于李为的压力,赵西安哪怕有冲天的怒气都不得不松开手退了回来。 李为一步步走向欧阳,两人在鸡棚满地的稻草里面对面站着,还没开口说话,李为先伸出手帮欧阳理了理被赵西安扯乱的警察制服,又扯过欧阳胸口上的警号看了一会儿,笑道:“穿上制服人模狗样的,我都认不出你了。不错,挺帅的,现在都有自己的警号了,好事情。” 欧阳微笑:“是您调教得好。”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李为抬了抬手,让赵西安上来。 “快,跟小欧警官道歉。” 第145章 挖心 “啥?我给他道歉?!凭啥!”赵西安满脸写着不服气地指着欧阳,看他愤怒的样子好像要不是李为拦着他早就冲上去把欧阳活活掐死了。 李为:“做错了事就得道歉,你把别人当兄弟,别人可不一定把你当成自己人。要是一不小心哪里得罪到别人,被人暗中捅了刀子可没人给你收尸。” 这下就连赵西安这木头脑袋都听明白了,李为表面上是在维护欧阳,其实他才是真正的阴阳大师。 于是赵西安心领神会地就坡下驴,走上前去郑重其事地向欧阳鞠了三个躬,说了三声对不起,道完歉后还不罢休继续阴阳怪气。 “欧警官见谅,我老赵是个粗人学不会两面三刀那一套,有什么不满当场就发作了不会记仇,更不会背地里捅兄弟刀子。我老赵一向记性不太好,都忘了欧警官现在都已经是正式的警员了,有独立的执法权,谁要是招惹你不是自己找死吗?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就把俺老赵当个屁放了吧,别跟咱大老粗一般见识,更不要回去找你的吴队长告俺的黑状,俺可招架不起!” 别人唱戏唱双簧都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可是李为和赵西安现在两个都在唱白脸。 欧阳不回嘴,也不做任何辩驳,面对两人的阴阳怪气依然不痛不痒地微微一笑,然后就转头去看案子了。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李为心头堵得慌,但天大地大案子最大,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继续发作,只得压下怒气先认真查案。 王二麻子偷偷溜进村民家的鸡棚里侵犯老母鸡,他也得了报应,下半身被死死卡住跟老母鸡连成了一体,要问他什么现在估计得去医院问了。 “欧阳,你跟我们挤挤?”周以见欧阳没开警车来,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路边,于是好心想捎他一程,可是欧阳还是不领情,转头就朝村里走去。 赵西安调侃:“某人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喽……” 李为从车窗里看着欧阳渐渐走远的背影,忽然打开车门下了车。 赵西安诧异道:“不是吧老大,周以没脸没皮就算了,你也要上赶着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老话说人要脸树要皮,事不过三,人家都这样了你们还上赶着去?这要是传出去我们成什么了?老大,你平时不是最要面子的一个人吗?” 李为白了赵西安一眼,“嘭”的一声把车门合上,交代其他人务必看好王二麻子,让他把肚子里藏了这么些年的东西全部都吐出来。 警车走后,李为通过询问村民得知了村长家的位置。 一到地方,果然欧阳也在那儿。 看来李为料想得没错,这位村长的确是位重要人物。 村长这个职务看起来是不入流的芝麻小官,可是能当上一村之长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虽然每个村的村长跟普通人一样都长着两只眼睛和耳朵,但只要是村子里发生的事总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每个村子但凡发生点什么风吹草动,别人可能还不知道,但村长肯定是最先知道,而且是知道得最清楚的,更别说是像村里有人口失踪这样的大事情。 要说村长一点都不知道内情肯定是假的,但如果他知道内情却不肯说出来的话肯定是有原因的。 至于原因无非是两种,要么是像上次上河营村的村长一家买卖外来人口配冥婚那样是亲身涉案者,要么就是私相授受,背地里收了别人的好处答应要保守秘密,如果把秘密泄露出去的话可能还会危及自身,所以不能,也不敢说出真相。 欧阳肯定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或许已经掌握了什么重要线索指向村长,所以才会目的明确又一而再三地叨扰村长。 村长的儿媳妇把李为领进家去,第一眼看到村长时,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被欧阳逼得就差跪下去发誓了。 “你这小伙子怎么说不听呢!你已经来问过我好几次了!我也告诉过你很多次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你非要逼我一把老骨头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 “掏吧,”李为走到欧阳身边对村长笑道: “正好我也想看看。” 第146章 闹洞房 “你又是什么(东西)……”村长的话没说完就闭了嘴。 他看见家里又来了人原本有些不耐烦,但是看见同样穿着警服的李为瞬间噤了声。 那双一向最会察言观色、洞察细微的眼珠子说话不看人,反而直往李为的帽子和警服上看。 发现李为的制服和其他小警员不一样,村长立马老实了。 “哟,这位是大官啊!快快快,屋里请坐!儿媳妇快沏茶!” 欧阳看了李为一眼,心头不由得冷笑。 果然是先敬罗衫后敬人,李为的这身行头比他跑几十次都管用。 李为总说这身警服是穿在心里的,如果别人尊重你仅仅只是因为这身衣服的话没什么意义,可事实上,大多数人都是看人下菜碟。 在生活节奏如此之快的当代社会下什么都是快的,吃快餐、坐快车、收快递……无论什么都力求高速和效率,所以并没有人能安静下来慢慢了解别人。 认识一个人先看长相再问名字,双方就算认识了,获取外在一眼就能得到的信息总要比看不见的东西更加方便快捷,谁又愿意耗时费力地去探寻别人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内在品质呢? 到了客厅,李为先问了村长关于王二麻子的事,村长把他知道的全都告诉了两人。 王二麻子之前算得上是村里最聪明的一个人了,当然他的聪明指的是偷奸耍滑的小聪明,他是后来才变成现在这个疯疯癫癫的流浪汉的,也不知道是被人打傻了还是被活活吓疯了…… 李为:“是他第一任老丈人干的吗?” 村长一开始点头,但想了想又摇头,只说那老丈人的确把王二麻子拖进苞米地里待了一晚,没人看见他们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村民再次看见王二麻子时他已经疯了。 大家都在猜测他是被老丈人打了一顿给打傻了,可是他浑身上下又干净整洁的没什么伤。 那么聪明机灵的一个人就这么一夜之间突然变疯了,村里的人们都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了,在这个神秘的村子里人们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也不止这一件。 “他的前妻是怎么死的?” “这事啊?这事儿说来可就话长了……” 村长卷了一片烟叶递给李为,李为不要,村长又试探性地递给欧阳,本以为欧阳也不会接,可是没想到欧阳接了,村长顿了顿,又重新给自己卷了一根。 点上火,吸了一口又重重吐出。 手指缝里升腾起一缕白烟,村长眼神深邃,像是陷入了回忆里。 那天凌晨天还没亮,睡梦中的村长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打开门一看,门外是村里打更的老头子,绰号“独眼龙”。 他着急忙慌地拉着村长就往村后头的地里赶,说是出大事了,有人被杀死在瓜地里了! 村长被“独眼龙”的话吓得不轻,沿路叫上了几个胆子大的青壮年一起赶往现场。 众人到地方时,正好看见平坦空旷的瓜地里王二麻子的媳妇赤身裸体地被吊在瓜棚架子上,身子正轻飘飘地随着两侧的红塑料布晃悠…… 村长说当时那个画面他这辈子也忘不了,时隔这么多年想起来他依然脊梁骨头直冒冷汗。 后来村民要去王二麻子家喊人,王二麻子却自己提溜着一件衣服来了。 王二麻子说他老婆半夜三更起来到田里看瓜苗,后来就一直没回家。他不放心,于是追到瓜地里看看是什么情况? 可是等他赶到瓜地时却看到他的老婆正被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压在地里头欺负。 他大喝了一声,男人被吓跑了,他连忙跑到近前,发现他老婆披头散发,浑身是血,两颗眼珠子都被人挖出来扔在了旁边。 老婆又惊又怕又疼,抓着他的衣裳一边哆嗦一边嚎啕大哭。 王二麻子安慰她不管怎么样人活着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这种丢人的事说出去对夫妻俩的名声都不好,警也别报了,反正她都已经瞎了也指认不出犯罪嫌疑人。以后夫妻俩好好过日子,这件事就自认倒霉,别再声张了。 可是他老婆不同意,声称一定要报警处理,还说就算歹徒把她的眼睛挖出来了她也能凭气味找出凶手。 王二麻子同意天一亮就带老婆去警局报案,想先把老婆背回家治伤。 可转头又看到老婆身上的衣服都被撕碎了,担心路上被人看见了说闲话。 于是王二麻子让老婆待在原地等他,他先回家找一身干净衣服来给老婆穿上。 可是等他拿着干净衣服回来时,老婆却死了。 原来凶手并没有跑远,而是一直潜伏在附近看着他们,等王二麻子离开后又回到了原地糟蹋了他老婆。 听到女人刚才说就算瞎了眼睛也能认出他,所以凶手在完事之后一不做二不休,把可怜的女人活活吊死在了瓜棚上…… 这桩陈年旧事听得人心情沉重,李为瞥了欧阳一眼,看到他正把玩着村长发给他的烟。 “那马桂花呢?像王二麻子那种老婆被人杀了都不报警的混蛋,怎么还有女人愿意嫁给他?” “谁说不是呢,唉……”村长叹了口气,把烟头重重地摁灭在烟灰缸里。 第一任老婆惨死之后,王二麻子非但不难过,反而逢人就吹嘘他有二妻之命。 村里人嘲笑他痴心妄想,嘴毒的说得难听,说哪家要有闺女送去妓院里做鸡也不愿嫁给他为妻。 王二麻子也不生气,反而跟众人打赌不出半年保证有老婆哭着喊着求着嫁给他。 众人都以为他疯了,说的胡话,可是没想到半年之后王二麻子竟然真的又结婚了! 而且新娘子还是村里贤惠能干,没嫁过人的马桂花。 漂亮能干又孝顺的马桂花平常从村头走到村尾,跟在她屁股后头的追求者都能排起大长龙的队,闭着眼睛随便挑一个都比好吃懒做的王二麻子强。 按照当时村子里大家的说法是:马桂花肯定是被王二麻子下了什么降头,要不就是他那瞎了眼的死鬼老婆附身在马桂花身上了,要不然马桂花怎么可能看上一无是处的王二麻子呢? 村里人都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只有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村长知道。 原本王二麻子和马桂花两家一个住在村头,一个住在村尾;一个在村里厮混,另一个在城里打工…… 两人虽然是同村,但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可以说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 变故发生在一场喜事上,王二麻子有个远房亲戚结婚了,邀请手脚麻利的马桂花去帮忙做宴席。 宾客吃饱喝足酒过三巡之后去闹洞房,可新娘子怀着孕,大家不敢动新娘子,但又不想扫兴,非要找点乐子做,于是有无赖提出闹不了新娘子就闹伴娘! 原本只是来帮厨的马桂花也被众人抓走戏弄,最后更是把被灌醉的马桂花和王二麻子锁在了一间屋子里,无论马桂花怎么敲门怎么哭喊都不开门。 两个人被锁了整整一晚上,房门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被醒酒后想起来的人打开,期间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几个月后,马桂花的肚子大了起来,人言可畏,她不得已嫁给了王二麻子,当年就生下了女儿马小琪。 李为又看了欧阳一眼,欧阳还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烟叶,仿佛村长所说的这些都跟他没关系,又或者是…… 他早就知道了。 “既然当时都能忍,后来又有了女儿,为什么他们又离婚了呢?” 村长苦笑着摆了摆手:“年轻人,你们还没结婚当然不知道,没结婚有没结婚的苦,结了婚当然也有结了婚的苦。没结婚的时候一个人苦,结了婚两个人一起苦。” “王二麻子生来就好吃懒做,没本事脾气又大,他那个死鬼老婆幸亏死得早,不然早晚也得被他活活打死……”村长又点上了一根烟,李为和欧阳还没坐多长时间,桌面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村长的烟头。 “老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是像王二麻子那种畜牲根本不可能有女人拯救得了他。女人是无法让他变好的,能让他变好只有一种办法——重新投胎做人。” “但是根据我知道的情况,马桂花不是因为王二麻子打她才离婚的。农村的女人最能忍了,为了孩子,为了面子,她们自己怎么样倒是无所谓。我好像听说马桂花一定要跟王二麻子离婚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女儿……” “马小琪当时还在上小学吧,村子里那些年还没有能力修建自己的小学,孩子们都要走很远的路到镇上去念书。为了方便,马小琪和很多孩子一样小小年纪就住校了。王二麻子没工作,全家人的经济开支全靠马桂花一个人在城里打工。她每个月往卡上打钱,让王二麻子给孩子生活费。” “可是让王二麻子那种人碰到钱跟耗子掉进米缸里有什么区别?王二麻子连亲生闺女的生活费都要贪,他瞒着马桂花把那些钱全都用去喝酒打牌找小姐,没有生活费的马小琪只能不读书了出来打工。” “这事被马桂花知道后坚决要跟王二麻子离婚,王二麻子当着全村人的面给马桂花下跪,发毒誓保证绝对不会再犯,可是等钱一到手他老毛病立刻又犯了。那天他因为找小姐被拘留在派出所,没能及时回家给女儿送生活费,所以马小琪没去学校,又去饭馆帮人洗盘子了,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李为看向欧阳,他云淡风轻,手里快把那根烟都盘包浆了,李为忍无可忍一把抢过了那根烟:“哑巴了?说话啊!” 欧阳终于有了点反应,他轻轻拍了拍手里的烟叶碎渣,看了眼手表,然后说出了一句让李为恨不得踢死他的话:“到点了,下班了。” 说完后,他果然站起来就走,不像在演戏。 李为留了村长的联系方式后追了出去,欧阳在村头公路边拦下一辆私家车,才刚刚把车门拉开一半就被李为一把合上。 司机按了按喇叭催促道:“你们上不上车?上车就走上车就走!一个人五十,你们两个人算你们一百二,爽快吧?” 李为:“算术都学不明白还出来开黑车?” “哎,你这同志怎么说话呢?我要不是看你们是警察才给你们便宜一点,要不然两个人我算你们500!麻溜的,到底上不上车?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我还没跟你们算耽误我时间的这笔账呢!” 李为冷笑:“公安局去不去?我可以给你安排个坐北朝南的牢房让你有时间好好算算这笔账。” 司机一听这话立马猛踩油门跑了,欧阳无语地揉了揉眼睛:“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本来车就少,你不坐就算了凭什么不让我坐?这下好了,天快黑了,我们离城里还有几十公里,您看我们现在是要跑着回去还是随便钻哪家的草堆里对付一宿?” 李为不慌不忙地在手机上按了几下,朝欧阳走了过去。 “把衣服脱了。” 第147章 仇父 欧阳看了看四周,往后退了一步:“干什么?” 李为翻了个白眼:“把警服脱了,这身衣服太扎眼了,你想被人一直盯着吗?” 欧阳还没明白李为是什么意思,一辆车慢慢停在了两人面前。 车窗打开后露出了郑涵狰狞的脸:“我说你们两个可真有你们的啊!偷摸跑来这里约会不叫我,看着天黑了没车了就让我来接你们?我欠你们的啊一天还得给你们当司机!我郑涵可不是免费劳动力,出场费可贵着呢!一趟一百,概不还价!” 欧阳和李为对视了一眼,避嫌道:“郑组长别乱点鸳鸯谱,我们就是出来查案子碰到的,什么约会?再说了,哪有穿着警服出来约会的?” “行吧,”郑涵无所谓地摊开手:“你们俩有什么爱恨情仇不关我的事,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们俩别因为跟对方闹翻脸就把无辜的朋友牵扯进来。” 一路上大家都没有再说话,郑涵默认把两人拉到了李为的公寓楼下,担心这两人打起来殃及池鱼,于是一脚油门溜走了。 欧阳要打车离开,却被李为拖到了楼上。 关上门,两人站定后沉默对视,欧阳把被扯乱的衣领拉正,挑衅地笑道:“怎么着?得罪了李大队长连公民最基本的人身自由都没有了吗?” 李为没理会他的挑衅,转头走到房间里拿出一个包裹扔给他。 欧阳翻看着包裹,认出不是自己的行李:“这不是我的东西给我干什么?我的行李呢?” “这包袱里是二十万,是你……” 李为的话被欧阳的笑声打断:“哈哈哈哈……要是想收买我的话,这20万是不是送得有点晚了?” “李为啊李为,没想到你也不过如此,你的公正呢?你的底线呢?你引以为傲的职业操守呢?看来老话说得果然没错,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有些事情你不是不会做,你只是不想做,现在你想做了可惜已经晚了……” 李为:“想什么好事呢?这钱不是我的,也不是给你的,这是你爸的,你爸给你买一条捷径的钱。” 欧阳愣住。 “可惜的是你爸不知道他生了一个争气的好儿子,不用他花这20万就凭自己的本事考上了。”李为在欧阳面前慢慢踱步。 他一直忙着调查马桂花不假,但也从来没有放弃试探这气氛古怪的一家人:“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经手过那么多父子官司,知道这句话并不是绝对,但只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就能轻而易举为孩子花二十万的父母确实不多见……他们对你这么好,你到底为什么不肯领情呢?” 欧阳冷笑:“给我花钱就是对我好了?那这种好未免也太浅薄了一点。” 李为:“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这样的,你打从心眼里看不起的东西可能是大多数人做梦才能得到的。” “钱的确是个好东西,这天底下谁还能不爱钱呢?”欧阳抚摸着装钱的口袋,神情有些悲伤。 “可是这钱不是为我花的,是为他儿子花的,再直白一点,他是为他自己的面子花的。” “我是他的儿子,所以我必须有一份能够撑得起他面子的工作。至于这份工作是什么不重要,跟我所学的专业对不对口不重要,我是不是喜欢就更不重要了……你信不信?你现在过去问我爸他儿子的兴趣爱好是什么?大学的专业是什么?哪年毕业的?他全都不知道。” “至于那20万嘛……那只是他给二奶买个包的钱,是我妈去夜店找一次男模的钱……他们确实肯在我身上花钱,但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我花钱的呢?就是这几年,我从家里搬出去之后。” “在我翅膀硬了,他们意识到我已经有能力脱离他们掌控的时候,他们忽然变得好像很关心我,也就是你所说的他们对我那么好。可是迟来的深情比什么都贱,在我真正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隐身,现在我不需要他们了,他们又忽然现身在我面前说他们其实一直很爱我,让很多不知情的人,比如你,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却站在他们那一边指责我不孝顺,没心肝,是个冷血无情捂不热的人……” “对于他们来说,养个儿子可真容易啊!就像一颗野草种子只管生出来就不用管了,反正随便扔到哪里都能活,不用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样天天浇水、施肥、培土……不用操什么心我就自己长这么大了!” 李为没有察觉到欧阳的眼神都变了,变得凶狠冷冽,还在帮欧阳的爸妈说话:“穷养儿子富养女,你爸妈再有钱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一个当哥的还跟你亲妹妹争风吃醋?” “他们的钱?”欧阳看着窗外的夜景深吸了一口气:“我妈是独生女,继承了家里的巨额财产,这辈子都没怎么上过班。我爸入赘之后老丈人托关系给他找了一个养老的工作,每天去单位拿一张报纸从早看到晚,一杯热茶从烫嘴喝到凉水就该下班了。拿着那么丰厚的工资每天最累的事情就是跟秘书打情骂俏,到工位上看女员工的腿……” “你知道为什么现在有文凭有才干的年轻人都找不到好工作了吗?就是因为好工作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有人占着位置,可是那些人往往都占着茅坑不拉屎,掌握着最好的资源却不干实事,不作为却心安理得地靠国家养着。” “原本想着他们总有一天会老的,会退休下来把机会让给年轻人的,可是结果呢?坐在高位上吃干饭的人占着位置不退休,每年毕业的大学生却一批又一批……老的不下来,小的怎么上去?大学生找不到好工作就只能去抢底层劳动者的饭碗,原本的底层劳动者就会被市场淘汰,要么变成无业游民要么回家让儿女养老,这就加重了子女的养老压力。年轻人们拿着基层的工资,养着被他们抢走饭碗的人,被指责着读书有什么用?然后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用功读书了,在原本应该上学的年纪提前进入社会谋求出路,但是荒废了学业和青春最后发现没有好学历根本找不到好工作……这是一个无法开解的恶性循环,根源在哪里?还不都是因为不公平!” “所以我恨他们,我恨我的父亲,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我觉得他不配当我的父亲!” 李为从来没有听欧阳跟他说过这么多话,他再一次意识到他其实一点都不了解面前的这个人,他的心里不止装着秘密,还装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怨气。 他也并不是一个脑袋空空,没有主见的人,恰恰相反,他其实什么都明白,而且有强烈的主观意识。他就是太有主见了所以才会对别人有怨恨,对这个社会有不满,才会在有能力之后就立刻逃离了那个困住他的地方。 他说得对,别人都不是他,所以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所以你毅然决然地断开跟我们的一切联系飞奔向吴勋,也是因为不公平?” 欧阳没回答。 李为冷笑:“你因为不公平怨恨你的父亲,因为不公平从家里搬了出来,因为不公平背叛了我……可是你觉得吴勋那种人跟你爸又有什么区别呢?你在他身边真的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吗?” 欧阳慢慢走到李为面前,微微一笑:“我当然没把希望寄托在吴勋身上,也没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我想要的东西太大了,吴勋给不了我,你也给不了我,我只能靠自己实现。” “这其中也包括马桂花的案子吗?”李为直截了当的话让欧阳沉默下来: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不相信我的为人了,不相信我能帮你和马桂花,但是从你刚才说的话里我隐约能感觉到这件案子背后牵扯的干系一定很大……” “起因是马桂花那个失踪的女儿吗?” 欧阳闭口不言,李为继续说道:“你在网上传播「月如车站」和闹鬼传闻,包括我们俩乘坐末班车的那天晚上你跟我说的话里都提到了小女孩,那时候你就在暗示我龙潭江的案件跟小女孩有关了。那个小女孩是谁呢?只可能是马桂花失踪的女儿。” “你绕了这么一大圈提示我去调查,但是不敢如实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里涉及到了能影响到我人品的大人物?你拿不准我会不会为了没钱没势没背景,对我的事业没有任何帮助反而还有可能葬送前途的老百姓去得罪背后的大人物,所以你不敢直说,只敢用这种方式试探我的态度……” 欧阳还是没说话。 李为逼近了两步,直直地盯着欧阳的眼睛:“我要是担心被牵连,一开始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就会立刻收手不会再继续往下查……” “我李为要是怕得罪人也就不会沦落到现在众叛亲离,连你都离开我的地步了……你以前明明那么相信我的,为什么突然不信了呢?” 因为我不想害你。 这句话欧阳没有说出口,他静静地跟李为对视,眼睛里又出现了那个复杂的眼神。 “你他妈别又用这种眼神看我!”李为捂住欧阳的眼睛把他推开。 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时都泰然自若的李为每次被欧阳这么看心里就会不由得慌乱,就好像他做了多么对不起欧阳的事…… “你的眼神像是我对你有愧,我欠你的都还给你了,这20万你拿回去还给你爸。小心点,尤其是你现在已经穿上这身警服了,当你拥有了一些权利的同时必定也会被权力约束,你好自为之。” 欧阳抱着包袱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问了李为一句:“我的行李从京北市寄回来了吗?” 这已经是欧阳第二次询问行李的事了,敏感的李为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你那行李箱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没有,”欧阳平静道:“上个月的工资没发,我在新单位还是试用期,工资得下个月发,我没衣服穿了。” 李为:“……” 欧阳说完之后就走了,并没有继续催促,好像真的只是忽然想起来提一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是李为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欧阳宁愿住狭窄简陋的“耗子窝”也不回去住家里豪华的大房子,他这种饿死都不开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倔脾气怎么可能为了几件无关痛痒的换洗衣服三番五次向李为开口? 李为的目光慢慢看向了卧室…… 里面有欧阳一直在询问的行李箱。 第148章 出卖 “江南华府”小区门口,去给欧阳送早饭的欧曼一抬眼就看到了路边等候已久的周以。 欧曼原本并不打算理睬,可是被厚脸皮的周以拦住了去路:“曼曼,你这是干什么?我们才多久没见面你就不认识我了?我是周以啊,我人都来了你还要假装没看见吗?” 欧曼无语地从塑料袋里分出一枚鸡蛋和一个包子递了过去,以为一贯爱占小便宜,倡导“见者有份”的周以要拦路“抢劫”。 “哎呀我不是因为这个来找你的!”周以把早餐推了回去。 欧曼也不跟他假客气,把鸡蛋和包子重新塞回了口袋里:“不要拉倒,让开,好狗不挡道。” 周以再次拦住欧曼,欧曼有些生气了:“周警官,你到底要干嘛?我哥都不跟你们干了,我就和你们更加没关系了,不是都把你们删了吗?还来找我干什么?哦~想利用我报复我哥?那你就省省吧,别白费力气了。” “曼曼你这话说得真绝情,你们真不愧是亲兄妹啊!谁说你们长得不像了?在翻脸不认人这一点上你们兄妹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周以的满腔怨愤落在欧曼眼里只觉得好笑:“他是我哥,我不像他难道像你呀?说得难听点,当初要是没有我哥我压根就不会认识你们,我和你们能有多深的感情?就算是我哥,他跟你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短短一年,有的老师一年下来连班上学生的名字都还没认全呢,你们有什么资本,凭什么认为我哥会为了你们那所谓的感情放弃自己的事业?” “站在你们的角度上他可能有错,但是我作为妹妹,作为亲人,在我看来他一点错都没有。就算你们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他,都唾弃他,我也会支持他,跟他共同进退,所以你就别在我身上打主意了。也许我哥还对你们留有一丝旧情,但我对你们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尤其是你。” “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对自己并未涉足并不了解的行业祛魅,比如警察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完美,多的是你这种人。” 欧曼言辞犀利,毫不留情。说完之后撞开了发愣的周以径直朝前走去,周以从背后叫住她。 “我今天不是来找你吵架的,欧阳到底有没有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不想跟你争辩这个,就算咱俩辩个昏天黑地最后辩出了对错又有什么意义呢?现在是对是错都改变不了什么了……” 周以缓了缓情绪,冷静下来走到欧曼面前递上了一张请帖。 欧曼还没打开看一眼就笑道:“哟!周警官要结婚了?恭喜恭喜!新娘子是谁啊这么不长眼?” “……”一向没脸没皮的周以偏偏在面对欧曼时经常被气得脸红脖子粗,但又对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要总是跟我吵架,你明知道我……” “老吴警官的六十大寿?”周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欧曼无情打断: “那的确是要比你这个花花公子结婚重要,我会把请帖带给我哥的,至于我哥去不去就要看他了。” “那你去吗?” 都被说得那么难听了的周以还不死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欧曼对他毫无兴趣,甚至有些厌恶,也有很多朋友劝说过他放弃,不然他这辈子迟早要栽在欧曼手里。 但是连鬼神报应都信的他偏偏不信这个邪,也不知道欧曼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他这么死心塌地,这么喜欢欧曼。 “你哥把我们拉黑删除之后你也跟着退群了,我联系不到你,师哥又不准我去支队,我只能来你家找你,还好今天你在。我都亲自来请你了,你好歹给个面子吧?” 欧曼还是无动于衷:“我哥去我就去,要是他不去的话我去算什么?他是支撑我们联系的纽带,纽带都断了,我跟你们又不算熟,去了多尴尬?” “什么?!”周以急道:“你跟我们还不算熟?那要怎么样才算熟?” 欧曼冷笑:“谁跟你熟了?” “睡过算不算很熟?!”周以狗急跳墙。 欧曼愣住,疑惑道:“我们什么时候睡过?” “你忘了?就上次在你哥出租屋的床上,你,你哥,师哥,还有我,我们四个一起睡的!” 欧曼:“……” 周以乘胜追击:“我们都睡一张床上了还不算熟吗?就算没有你哥这条纽带,就算你不嫁给我,你和大家也总归是朋友吧?你不能因为你哥就影响和大家的感情,你是你,你哥是你哥,你们俩虽然是亲兄妹,但也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那怎么着?你哥要是有一天死了你也要陪着去死吗?” 欧曼沉默了一会儿:“要你管?” 说完就推开周以走了,欧曼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冷漠态度气得周以狠狠踢了一脚路边小孩子过家家垒的沙子城堡,却没想到沙子里是消防栓,疼得周以捂着脚直跳。 刑侦支队办公室,通宵查案子没回家的欧阳趴在工位上睡着了,桌面上铺满了案子的卷宗,卷宗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全是他亲手调查得来的心血。 一个人影轻飘飘地走到他身后,想给他盖上一件衣服,可是手才刚刚碰到他就被他反手钳住,差点把胳膊拧断。 看清来人后,欧阳眼神里的戒备不减反增。 吴勋笑嘻嘻地弯下腰捡起外套抖了抖:“看你,干嘛这么紧张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欧阳冷漠道:“你有什么事吗?” “瞧你说的,这是我的刑侦组,你是我的队员,我在队长办公室的监控里看到你趴在这儿一动不动的,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看上去好像死了……再说了,我身为你的领导偶尔关心你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欧阳还是戒备地看着吴勋到底想干嘛? 队长有独立的办公室,好逸恶劳的吴勋平常无事不登三宝殿,欧阳不知道他今天又吃错什么药了?又想来找他什么麻烦? 果然,吴勋还没聊上三句就图穷匕首现,他随意地翻动着欧阳桌上的材料,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尽显刻意:“你最近忙得在办公室里都看不见你人,我身为队长还没有你勤奋,真是惭愧啊……不过老话说得好,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一个团队里总要有那么一两个肯干实事的人,总不能所有人都守株待兔,什么也不干却等着最后空手套白狼来分蛋糕。李为把你调教得不错,很懂事,很负责,也很聪明,队里有你在做事我很放心……” 欧阳默默在心里倒数了三声,果然,三声未落吴勋立马说了“但是”。 “但是呢,大家是一个集体,也不能所有的差事都让你一个人来干。虽然我这个队长日理万机帮不上你什么,但出于领导的职责还是得监督你的日常工作,免得有些人身在曹营心在汉,拿着我的工资,帮着别人做事……” 欧阳听明白了,吴勋这次是来抢功劳的。 “你最近真的好忙啊,都在忙些什么呢?” 欧阳面无表情:“身为警察当然每天都有事可忙。” “好极了,”吴勋撇下欧阳的“鬼画符”,他就算把那些卷宗偷走也看不懂,只能亲口问欧阳: “我放手让你独立调查了这么久,没让他们阻挠你,也没派人盯着你,在很大的程度上我也算帮你调查了,所以你的调查结果有我的一份。现在时间到了该交卷的时候了,跟我说说吧,你这些天都在忙什么?还有,李为之前查到了些什么?” 见欧阳并不打算出卖李为,坚毅的表情像极了战争片里被敌人抓捕后受尽刑罚都坚决不出卖同志的硬汉,吴勋阴险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们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也知道你并不是因为要调查龙潭江的案子才离开李为投奔到我这里来的。你有你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而这件事情李为会阻拦你,但我不会。” “只要你把李为所有的行动步骤都告诉我,之后你爱去哪儿去哪儿,爱查什么查什么,我绝对不会管你,就算你调查的东西都是为了帮李为我也认栽了。不然的话,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寸步难行,什么叫一步一个坎儿……” “在你还没有成为真正的警察之前我就跟你说过,这世界上还没有什么事是我吴勋做不成的。我手里掌握着金钱和权势,就算你通不过笔试,通不过面试,通不过政审,就算你是杀人犯的儿子还一无是处……只要我愿意帮你,你就能当上警察。相反,我要是想害你的话能有无数种办法害你。你想做的事情我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但我可以保证你绝对做不成。”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欧曼来给她哥送早饭了。 昨天周末,在外地实习的欧曼赶回来陪她哥吃了一顿饭。 欧阳只点了一份最简单的蛋炒饭,说他最近在减肥。 可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在欧曼听来就是在说他没钱吃饭了,所以欧曼把自己碗里所有的肉都夹给了他,要给他钱他不要,欧曼只能每天让人送吃的给他。 “诶呦喂~这么一个大美妞是谁啊?”吴勋看到欧曼的第一眼就看呆了,两颗色眯眯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窝里飞出来。 欧曼拎着东西走了过来,礼貌地腾出一只手跟吴勋握了握:“我是欧阳的妹妹,您就是我哥的领导吧?好年轻啊,真是年轻有为!这年头年轻有为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您还没吃早饭吧?我买了很多,也不知道您平时爱吃什么,您就勉强吃点?” 说完,欧曼抽回手帮欧阳整理了桌面上散乱的文件,把口袋里的早饭摆了出来。 吴勋站在她身后上下打量着,意犹未尽地闻了闻刚才拉过欧曼的那只手,满脸陶醉。 欧阳察觉到了吴勋猥琐的表情,立马催促欧曼离开:“东西放下就行,你先走吧,我们还有事要忙。” 危机感不强的欧曼不明所以:“哥,我也还没吃早饭呢……我马上就要回学校了,又得一个星期之后才能再见面,你就让我陪你吃个早饭再走吧!” 可欧阳态度强硬非要赶她走,见她赖着不走还发了火:“你烦不烦?让你走就快走!又不是断头饭吃完这顿就没下顿了,你有你自己的事就抓紧去做!少来烦我。” “还有,这里是上班的地方,周围都是电脑和重要文件,不要把你汤汤水水的东西放在电脑面前,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你以后怎么当老师?我警告你,以后都不准你上这儿来,听到没有?” 欧阳恶劣的态度让吴勋都看不下去了:“欧阳你怎么说话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这是你妹妹!又不是你仇人,你这当哥的真不会怜香惜玉!” 又笑嘻嘻地转头对欧曼说:“小妹,你放心吧,这是我的地盘,你什么时候想来就来,有我在你哥不敢拦着你!” 欧阳冷脸:“我在和我妹妹说话,我们一家人说话麻烦外人能不能别插嘴?” “你这话怎么说的呢?我好歹也是你的领导,怎么能算外人呢?是不是啊妹妹?” 吴勋嬉皮笑脸地看向欧曼,却被欧曼重重地翻了个白眼,更加不客气地骂道: “关你屁事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叫我妹妹?我们一家人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吴勋吃了瘪,眼看着欧阳亲手把欧曼推出了门。 “哥哥!” “滚呐!”欧阳一把将门合上。 吴勋自来熟地吃着欧曼给欧阳准备的早饭,还恬不知耻地指使欧阳给他拌面:“你有那么漂亮的一个妹妹怎么不早告诉我?难怪李为那么照顾你呢,原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李为得手了没有?都说未出阁的姑娘就是门头上的灯笼,过路的谁都可以分个亮,李为要是没得手我可要下手了哦……” 欧阳急道:“她是李为的未婚妻,等她大学毕业就结婚!你死了这条心吧,你要是敢动她一下不仅李为饶不了你,我也跟你拼命!” “那你想清楚了没有?”吴勋话锋一转,又转回了原来的话题上: “要不要出卖李为?” 欧阳握着筷子拌面的手顿住,筷头已经坨了的面仿佛有千斤重,他的思绪像那碗面条一样紧紧缠绕成一团乱麻,任他怎么用力都拌不开,他整个人也感受到了一股蟒蛇缠绕般的窒息。 第149章 旁观者 吴勋说话算话,这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打扰欧阳,而是一门心思地对付李为。 李为被吴勋搅乱了几次行动,好在处于两头夹缝里的欧阳终于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也能安心调查手头的案子。 “怎么又是你啊?你怎么又来了?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不知道!求求你别再像鬼一样缠着我了!” 一大清早打开门倒尿壶的村长看到外面的欧阳立马吓得丢了尿壶往里跑,欧阳眼疾手快地伸出一只脚卡在门缝里装模作样地惨叫道:“妈呀!腿腿腿!腿夹断了!我这是人腿不是桌子腿儿!” 村长吓得连忙打开了门查看欧阳被夹到的小腿。 裤腿掀起来一看,欧阳的小腿上光滑白皙,别说被夹断了腿,就连红都没有红一块。 比执着比不过欧阳,就连玩赖都玩不过这小子。 村长无奈,只好放欧阳进门。 “我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欧阳定定地看着村长,见他没反应,于是提醒道:“您这次怎么不给我卷烟了?” 村长懵懂听话地拉开抽屉拿出了一盒香烟,从中抽出了一根递给欧阳,欧阳却摇了摇头:“不是这种烟,是上次您抽的烟叶。” 村长不伺候了,把香烟砸在了桌上:“看你也不像抽烟的人!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吧!” 欧阳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给村长讲了一个故事。 “之前都是您给我们讲故事,今天我也给您讲一个吧……” “有一个小女孩失踪了,小女孩的妈妈以为是她爸没有给她送生活费,所以小女孩离家出走了,从那天开始再也没有回来,所以小女孩的妈妈疯了,跟丈夫离了婚,这些年一直在找女儿的下落。一年又一年过去,这位伟大的母亲还是没找到女儿,一再绝望的她甚至不想活了……” “她也报了很多次警,警察在勘察了现场后找到了很多证据,证明小女孩最后的行踪是在家里,还怀疑是母亲把拖油瓶的女儿杀死后藏在什么地方了,或者是把女儿卖到外省做童养媳了……她发疯和报警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后来再也没有管过这件事。” 村长表情凝重:“你跟我讲这些是什么意思?我又不知道!” “不,你当然知道。”欧阳凑到村长面前缓缓勾起嘴角, “因为这些话是你亲口告诉警察的。” 眼见事情败露,村长还是嘴硬三连:咬死不知道、不清楚、没说过。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是吗?好,那我继续再帮您回忆回忆……” “小女孩家当时住的是平房,连个二楼的阳台都没有,围墙里有一小块空地,工地上晒着一些苞米。把唯一的大门一关,除非她是从天上飞走的,不然只要她从大门走出来过就肯定会被巷子里的监控拍到。” “村子里那时候没有……”村长正要利用时隔多年来模糊记忆,却被提前预判的欧阳打断。 “您可千万别说小女孩失踪的时候村子里还没有监控,感谢王二麻子那个死鬼老婆吧!在她死后,您不是特意向政府申请在村子里安装了摄像头吗?不过我也倒想问问您,村里的监控设备是您在管着的,监控室的钥匙也只有您有,那为什么第一次警察要求调监控的时候监控视频还在,但是第二次要求看监控的时候监控内容就没了?” 村长还是狡辩:“村里的监控年久失修,每天又风吹日晒的,说不准哪天就坏了……” 欧阳冷笑:“是了,这世间的事情总是这么巧合,可真相到底是监控坏了,还是人心坏了呢?” “你别在这东拉西扯的!当年的事情又不是没人查过!多少老警察调查之后都说孩子是在去餐馆打工洗碗的路上意外失踪的,你再扯也扯不到我头上!想陷害我?门都没有!你给我走!我家不欢迎你!以后别再来了!”恼羞成怒的村长下了逐客令,暴躁地推搡着欧阳。 欧阳高高举起手,像变魔术似的变出了一个小小的证物袋。 “好吧,失踪案你暂时不承认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时间慢慢回忆,但是还有另外一件案子你没办法否认……”欧阳拎着证物袋放在村长眼前,一见那东西,原本暴躁不安的村长立刻安静下来了。 “那就是王二麻子第一任妻子的侵犯杀人案。” “这总不是意外了吧?况且我听说某人在案发后曾经找到警察猜测王二麻子的妻子是在被人侵犯后觉得羞愧难当,所以在西瓜棚上吊了脖子自杀的。多亏了西瓜棚子搭得高,王二麻子的老婆就算踮起脚来都够不到,要不然警察还有真的信了某人的话……” “您说,要是一个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他怎么会连续两次在村里出事后都跑到警察面前胡说八道呢?” 村长想了想,小声说道:“我是一村之长,有责任和义务提供线索帮助警察同志破案。” “提供线索?”欧阳一针见血:“那你怎么不敢告诉警察你当时就在现场看着?!” 第150章 袭击 “这东西你不会不认识吧?觉得眼熟吗?” 欧阳晃悠着证物袋,证物袋里的碎片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这就是你当时躲在草垛后面抽烟留下的烟叶!你知道那个草垛是谁家的吗?你知道!是马桂花家的,那个草垛子离案发现场只有十米不到,你当时躲在后面抽烟看好戏,亲眼看着是谁强暴了王二麻子的老婆,也眼睁睁地看着歹徒挖出了王二麻子老婆的眼睛,更亲眼看着歹徒是怎么回来杀人灭口,用扁担上的麻绳把王二麻子的老婆活生生吊死在瓜棚架子上的!” “你因为害怕一直蹲在草垛后面没敢出来救人,眼睁睁地看着王二麻子的老婆挂在空中挣扎求救,最后在绝望里痛苦死去……之后你连滚带爬地跑回家里假装睡觉,又装模作样地喊上能帮你做不在场证明的村民一起前往案发地。可是你百密一疏,你一紧张就卷烟叶抽的习惯暴露了你!” “那天天亮之后马桂花在你藏身的草垛后面发现了你散落在现场的烟叶,你抽烟时的火星子差点把人家的草垛都点着了!马桂花是个勤俭持家的铁公鸡,就连草垛子都是一天检查八遍,她很确定草垛子被烟叶烧黑的时间就是案发当天。马桂花起初还以为是村里跟她拌嘴的死对头要趁着天黑没人把她家的草垛子点了,所以把这些烟叶都收集起来准备报警,没想到现在把你给揪出来了……” 铁证面前村长依然试图找理由为自己开脱:“就算当时有人躲在马桂花家草垛后面也不能证明就是我,我是喜欢抽烟叶,但是村里抽烟叶的又不止我一个人,你凭什么说那就是我?” 欧阳无语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dna吗?虽然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但这烟草上至今还沾着你的口水和指纹呢!你还想咬死不认罪吗?要不要我们现在就去dna检测中心试一试?” 村长无话可说,只能如实招认当时他确实在现场,也看到了凶手,只不过当时月黑风高,他只看到了凶手高大健壮的背影。 就算到了警局最多也只能判他一个知情不报,见死不救,只能在道德层面指责一下他,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插手伤害别人,所以算不上违法犯罪。 “那你接受凶手给的好处,帮凶手销毁犯罪证据呢?难道这也算不上违法犯罪吗?!” 村长心虚了,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手发誓:“我只是担心村里发生这种恶性杀人案会影响村子的名声和未来的发展,所以才到警察面前说了几句胡话。我真的不知道凶手是谁,我怎么接受他的好处?又怎么说我帮凶手销毁证据?” 欧阳突然情绪失控地吼道:“我他妈说的是马小琪!” “你敢说在她失踪之后你没有接凶手的任何好处?你没有帮凶手销毁村里的监控录像?你没有在警察面前作假证?我告诉你,要是最后能找到马小琪,她活得好好的也就算了,要是她有一丁点差池的话我亲手把你送进监狱!” 眼看事情败露,村长也急得亮出了底牌:“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农村丫头片子!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当初没投到一个好胎!要怪只能怪他爹妈没钱没势!家里没钱的孩子命比野草都贱!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你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他们可以轻轻松松地花钱买你一条命!当然也能买我的命,我帮他们也不只是为了钱,我们一个村的我……” 村长一边说着话一边老泪纵横:“马小琪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她,她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还叫了我那么多年的村长爷爷呢!但是对方的势力太强大了,我们平民百姓根本得罪不起!我要是出卖他们我也会跟马小琪一样突然之间消失,落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 村长的眼泪在欧阳看来就是鳄鱼的眼泪,根本不值得同情和动容,他直截了当地跟村长说:“只可惜你现在已经得罪他们了……” 村长愣住。 欧阳邪恶地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每次来找你都穿着警服吗?要是暗中调查,我怎么可能这么引人耳目?对,我就是故意的,我故意要让他们看见有警察经常出入你家跟你长谈,我就是要让他们不再相信你,就是要断了你的后路!” “你以为你现在闭口不言帮他们保守秘密还是在替你自己保命吗?不,你的嘴不会比一个死人的嘴更紧。你要是今天再不招认,我之后就如你所愿再也不会来找你了。可是你好好想想,一旦失去警察的保护你会遭遇什么?收了钱要你命的亡命徒可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你!!!”愤怒的村长朝欧阳扑来,欧阳侧身躲过,只注意着正面进攻的村长,却没留意到背后缓缓打开的房间门。 昏暗的房间里,一个举着大缸的人隐隐出现在门后…… “咣当!” 腌菜缸碎裂,欧阳应声倒地。 第151章 你是黑暗里最后的明灯 “沙沙……” “沙沙……” 伴随着一阵阵沙土声,欧阳恢复了一丝意识。 他虽然睁开了眼睛,但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他很快清楚了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地,他的身体呈蜷缩的姿势被五花大绑起来,整个人被塞进了腌咸菜的罐子里。 他的头顶正对着罐子口,罐子口勒着一层塑料布,塑料布上不断有沙土落下…… 他这是要被装进罐子里活埋了! 求生的意识让欧阳动了动,他的身体被绑着动不了,唯一能活动的只有左手的几根手指头,可是也因为失血过多提不起多大的力气,更不可能挣脱开。 好在他兜里还有一个备用手机,他以极度扭曲的姿势把胳膊掰了过来,在即将把自己的胳膊活生生掰断的时候终于摸到了手机。 他想打电话求救,可是看不见手机屏幕,也不敢出声,身体里仅剩的体力还在随着血液的流失渐渐消散,意识也逐渐模糊不清…… “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要学会说……” “要会朝我在的地方跑……” 混沌不清的意识里,李为的声音像是绝望的无尽黑暗里亮起的一盏明灯。 欧阳强撑着意识,将全身的力气和希望汇聚到指尖。 一下…… 两下…… 三…… 与此同时,深夜还在公安局办公室里研究案情的李为忽然浑身一抖。 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汗毛也瞬间竖起,李为的反常举动把旁边的周以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师哥?你怎么突然打摆子了?房间空调温度低吗?我觉得挺暖和的啊……” 李为摇了摇头,心里一阵发慌:“不是,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感到一股恶寒……” 周以闻言和赵西安对视了一眼,两人笑了起来。 赵西安打趣道:“恶寒?老大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我才是又饿又寒!” …… 欧阳松开了手,他最后还是没有向李为求救。 他没有时间了,他等不到李为来救他,他只能自救,决定用最后的清醒赌一把,于是他笑了起来。 笑声吸引了村长的注意:“小子!都死到临头了你笑什么?”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解决问题吗?” 顶上传来村长的声音:“至少能阻碍警方的调查,为我逃跑争取时间。” 欧阳闭了闭眼睛:“要是逃跑有用,你的主子为什么还要杀人灭口呢?以你主子的本事肯定能跑到比你更远的地方,要是跑了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他也不至于非要犯罪……” 又是一锹沙土落在塑料布上的声音。 “可是我现在没有办法了!我只能先把你干掉,小伙子你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送上门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可是你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非要盯着我不放!马桂花是你什么人啊你非要为了她葬送你自己!是你那可笑的警察理想和逞英雄害了你!都是你自找的!只要你死了就没人能查到我头上了!” 欧阳虚弱地笑了笑:“没用的……你就算杀了我……还有李为……你就算把李为也杀了……我们背后还有千千万万个警察……” “就算你能把全天下的警察都杀光,这个世界上也还有千千万万想要查明真相的人……” “咣当!”铁锹被狠狠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我事情都做了!我回不了头了!” “你当然能回头,佛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就能……就能立地成佛……”欧阳无力地靠着罐子内壁,两只眼睛的眼皮像坠了沉重的秤砣似的一个劲想闭上。 “你放了我,我们一起把凶手抓出来,只有坏人死了好人才能活……你才能活……不然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能逃到天涯海角,你最终也必定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警察不把坏人抓了,放任他们在外面继续作恶……就算警察暂时抓不到你,你也逃不了被灭口的命运……” 第152章 点天灯 “欧阳,你小子最近好忙啊!经常连你的人影都见不到,这次更是连续一天一夜都没见着你,今天能在单位见你一面真是三生有幸啊!虽然平常看到你就不舒服,但冷不丁几天没见还怪想你的……跟哥哥们说说呗,你这几天都去哪儿了?玩什么好玩的了?怎么回来成这造型了?” 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同事围着欧阳的工位没事找事,说话的人更是戏弄地带头伸手去摸欧阳头上的纱布。 欧阳厌恶地躲开那些人伸过来的手,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走,却又被众人拦了路。 “马上就要开会了,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去哪儿轮得到你管?” “哟呵~小兄弟几天不见这脾气还见长了!是不是这几天偷摸跑回去找你的李队长充电了?所以才敢这么横?你头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吧?你们到底干什么了玩这么疯?都见血了!看你这脑袋被纱布缠得跟棉签似的,给谁披麻戴孝呢?” 见一味的隐忍退让没用,欧阳索性也不忍了,直接一脚踹了过去:“我给你爹带孝呢!你爹死了!” 那人被踹得连连往后紧退了三四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想找补回来,于是摔得再疼也不敢吭声。 那摔成八瓣的屁股像装了弹簧似的立马蹦了起来,瞪圆了一双牛眼,满脸充斥着要把欧阳碎尸万段的怒气朝欧阳扑了过来:“你他妈的说谁呢?!” “我他妈的说你呢!孙子你耳朵聋了是不是?要不要我给你好好治治!”身上还带着伤的欧阳丝毫不怵,他那么多年的跆拳道和柔术也不是白练的,要不是那帮狗腿子及时把他拉开,跟他打架那个人的胳膊非得被他活生生拧断。 “啊啊啊啊!你!你怎么……”那人捂着胳膊叫苦不迭,额头上因为剧痛大滴大滴直冒冷汗。 他像大白天活见鬼似的看着欧阳,和其他围观群众一样,他不明白以前那个柔弱可欺的小白脸,软脚虾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凶猛暴躁? 正当他还在疑惑不解时,又被欧阳骂得一激灵。 “你什么你你个贱人!每天正事不干就会欺负新人!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放开!都他妈的别拉着我!你们也找削是吧?!” 欧阳用力甩开了众人的束缚,正要上前提那厮时,门口有人敲了敲门。 是欧曼的同学小雯,受欧曼之托每天来给欧阳送饭的。 “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了……”小雯怯生生地抱紧了怀里的保温袋: “那个……你们是在打架吗?” 担心影响警察的形象,也怕吓到无辜群众,欧阳攥着那人脖领子的手立马松开了,又一把将人提起来站好。 “没有,我们没在打架,那什么……今天正好没什么事,他闲得皮子痒痒了说想跟我切磋一下身手。” 小雯点了点头,走过来把午餐放在了欧阳桌子上。 “……” 小姑娘办完了差事却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欧阳,好像并不打算离开。 欧阳看了她一眼:“谢谢你啊,你放下东西就可以走了。” 小雯又走上前打开保温袋,帮欧阳把里面的饭菜拿了出来,连吃饭用的一次性筷子都帮欧阳掰开了:“哥,你趁热吃吧。” 欧阳接了一杯水漫不经心地喝着:“好,谢谢你。” 小雯还是不走,手指别扭地绞着卫衣上的绳子:“凉了就不好吃了,还有……” “吃凉的伤胃。” 欧阳喝水的动作顿住,他放下水杯,把小雯已经帮他拆开摆好的吃食重新合上,装回保温袋里递了回去。 “你拿回去吧,以后都不用再帮我送饭了,我们单位有食堂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欧曼那里我会应付的。” 小雯木讷地接过,脸色不太好看:“哥,你是嫌我做的饭不好吃吗?这些是不是不合你的胃口?我可以改的,你喜欢吃什么我都可以学着……” “不是……”欧阳察觉到同事们从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眼神,尴尬得头皮发麻,甚至觉得被村长儿媳妇用腌菜缸子砸过的后脑勺又开始疼了。 “这里是警察局,你一个女孩经常出入不方便。” 小雯更难过了:“我经常看见有警察家属送饭进来,警察局门口现在还停着几辆外卖小哥的电瓶车呢!连送外卖的都可以进来,我为什么就不方便了?” 欧阳无话可说,这小雯姑娘和欧曼不愧是能混到一块儿的朋友,真是个顶个的会给欧阳添麻烦。 欧阳从小到大都没怎么接触过异性,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办才能既不伤害别人的面子,又能让人听他的话…… 欧阳憋了半天的大招,最后从抽屉里抓出一把糖递给了小雯。 这是老吴和张阿姨的喜糖,早就派人送来了,欧阳没吃,一直放在抽屉里积灰,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欧阳不会哄人,只会用哄小孩的招数——一发糖,二摸头。 看热闹的众人唏嘘起来,想起哄又不敢,这时办公室里又走进来了一个人。 刚才跟欧阳打架的人搬来了救兵,吴勋的脖子上挂着被纱布包成白萝卜的右手。 听到又有倒霉蛋招惹欧阳,被欧阳把胳膊拧伤了,刚开始吴勋并不乐意管,还责骂那人惹谁不好偏要惹欧阳?没看到他这只手就因为在欧阳背后偷偷想给他盖件衣服就被拧得肿成这样了?可是转念一想,他的确有一段时间没管过欧阳了,也正好借这个机会敲打欧阳。 “我刚才正在队长办公室里忙着呢,没想到竟然听说有人当众殴打同事?还在办公室里谈恋爱?是什么人这么嚣张啊,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队长了?” 看出吴勋是来找事的,他要替他的狗腿子打偏心官司,欧阳连忙催促小雯离开。 果不其然,吴勋注意到了小雯,准备拿小雯开刀“杀鸡儆猴”,于是一把抢过了小雯手里的午饭:“哟!这是谁啊?来给情哥哥送爱心便当?我们单位谁这么有福气?” 吴勋指桑骂槐地看向欧阳,见欧阳并没有出来解围,于是继续戏弄小雯:“小妹,如果你走进这里来不是给你的家属送饭,又不是来报案或者自首的,无缘无故擅闯警察局影响我们工作是要被拘留的……” 在众人的哄笑中,小雯吓得脸色煞白。 欧阳无语地叹了口气,上前把小雯拉到身后:“你有什么不满就直接冲我来吧,用不着拐弯抹角的!” 吴勋笑道:“她又跟你没关系你紧张什么?我们只是看她好像在办公室里迷路了,所以例行询问。替人出头是要讲立场和资格的,你是她什么人啊?我们跟她说话关你屁事!” 欧阳知道这些人都是冲他来的,本来就跟小雯没关系,为了保护无辜受连累的小雯只能顺着他们的话说:“行吧,这是我女朋友怎么着?她趁午休来给我送饭,我们一不在工作时间,二没有影响其他人,这也犯法吗?” 有吴勋在场撑腰,其他人顿时沸腾欢呼起来。 被欧阳打伤的那人记吃不记打,都被打得一只手扶着肿胀的胳膊了还要帮主子激怒欧阳:“原来是男女朋友啊,怪不得呢,天天往咱们这儿跑得这么勤!感情是怕男朋友饿肚子呢!欧阳,你女朋友亲手给你做的爱心便当好吃吗?我看你女朋友不仅仅只是想给你做份爱心便当吧?我看你们想做的不是心,不是便当吧?” 众人哄笑,欧阳皱着眉头往前走了一步,带头起哄的那人连忙躲到了吴勋身后。 吴勋挡在欧阳面前充当和事佬:“诶,都是自家兄弟开个玩笑怎么了?既然是弟妹,那大家也都适可而止吧,毕竟兄弟妻不可欺……” 欧阳:“……” 欧阳冷漠地从吴勋手里扯回保温袋递给小雯,示意她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次小雯终于听话地走了。 吴勋阴险地笑着靠近欧阳的耳朵边:“别装了,我知道她不是你女朋友……” 欧阳面无表情:“你想怎么样?” 吴勋退后了一步,举起双手对办公室里的众人吆喝:“众所周知,我们刑侦支队纪律严明,其中有条准则是不准谈办公室恋爱。可是现在有人违反了团队里的纪律,大家说应该怎么惩罚他呢?” 一众狗腿子立刻附和起哄:“顶大缸!点天灯!” 这两项都是吴勋制定出来针对新人的惩罚。 “顶大缸”是让人头顶上顶着一口水缸在国旗下面罚站两个小时。“点天灯”也差不多,只是头顶的水缸变成了蜡烛,在蜡烛没有烧完之前都得在国旗下罚站。 吴勋摆了摆手,让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不要起哄,安静下来,将“伪君子”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好歹欧阳也跟大家是自己人,他虽然做错了事,违反了纪律,但代表的也是咱们刑侦支队的脸面。其他时候也就算了,但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全市里有头有脸的警察代表都要上咱们这里来学习先进经验的大日子!欧阳是死不足惜,但要是让他这个显眼包脑袋上顶着大缸和蜡烛杵在国旗下罚站,这好看吗?关键是……这一幕要是让他的老相好看见了还不得心疼死?李为还不得把我活吃了?” 众人的嬉笑声像是在把欧阳凌迟,欧阳一句话也没说,毕竟从一开始他走的就是一条不归路,他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种结果。 在他按下二次确认按钮,确定要把报考单位的名称修改为刑侦支队时就注定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你要记得,我今天不让你当着所有同行的面出丑是为了给你这身警服面子,而不是给你这个人面子,你应该感恩戴德。” 吴勋笑得阴险狡黠:“不过你弄伤我的手,打了我的警员,这事儿可没那么容易算了。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我们刑侦支队都是清一色的大老爷们,向来没有迎宾的礼仪小姐,这差事我看交给你正好。你长得这么白净,你可是我们刑侦支队的门面啊!要是不好好利用你这资源可就太可惜了!你要是不做这个,你爸妈的优良基因和家族传统不是全都白瞎了吗?怎么对得起你妈把你生得这么漂亮?你说是吧?欧大美妞?” “一会儿开始就陆续会有同行过来,你负责接待,会议厅里的茶水也都由你准备。你烧好了热水端着茶具到台上先给宾客们表演一套茶艺暖暖场子,然后再走到宾客面前一杯一杯给我挨个儿去倒茶。要是伺候不好客人,敢洒出来一滴水,别怪我当众不给你留面子……” 第153章 受辱 “师哥,你说局长他老人家这抽的是什么风?我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他还真的给他侄子办了一个交流学习会……” 看着台上耀武扬威的吴勋,周以的脸拧得像包子似的十八个褶:“让我们来向吴勋那种小人学习?吃错药了吧他?让我们学他什么?学他偷奸耍滑?阿谀奉承?学习他正事不干只会溜须拍马屁?学他抱领导的大腿?给自己培养狗腿子?” “吴勋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不是猪头摆在案板上——明摆着的吗?大家谁不知道?都心知肚明着呢!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会投胎这门技术活,这辈子摊上这么个好舅舅呢……”坐在前排的王嘉歌扭过身子来,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分给后排的几人。 周以接过瓜子,像做贼似的扭头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提醒王嘉歌:“这是在开会,周围都是同行,上头还有领导在讲话呢……你竟然敢明目张胆地嗑瓜子?你这也太嚣张了吧!” 王嘉歌却不以为然,甚至拿出几个核桃放在桌上用力拍碎:“这么个垃圾交流会说白了就是吴勋和他的各位领导亲爹联络感情、交流资源的家庭聚会,我们都是请来「三陪」的npc,充当背景板的。” “全世界的会议都一个样,都是领导们轮番上台发言,感动自己,群众们像人机似的坐在下面干瞪眼和鼓掌。这会议简直就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浪费大家的青春还必须得到场参加,且开不完呢,姑奶奶能来就不错了,还不让人吃东西?反正我今天算是白瞎了,有这闲工夫听一群白痴在台上无脑自嗨,我还不如回去上两小时的班呢!对着电脑机子都比对着这群猪头强!我宁愿被电脑辐射成白痴也不愿意看着这群蛤蟆在这儿废话连篇……” 赵西安认同附和:“谁说不是呢?有这时间干点啥不好?这么多警察在这儿就为了听他们空口瞎白话?哪怕出去抓两个贼也比坐在这儿当白痴强啊!关键是会议结束还不算完,还得要求全体人员写经验交流报告和感悟,这是哪个孙子研究出来的?我们一天闲着没事干了是吧?” 王嘉歌整个人都倒过来坐,跟周以和赵西安交头接耳就算了,那嘴都没停过,嗑瓜子的声音清脆响亮,引得众人频频投来目光。 “那你怕啥?报告嘛,不就是清明节上坟烧报纸——糊弄鬼的事吗?下级敷衍上级,上级敷衍更上级,报告交上去就变成废纸了,都摞在仓库里积灰呢,哪个领导脑子抽风会拿出来仔细看?再说了,咱们不是还有欧阳吗?他文笔好,回头我们抄他的就行了,或者让他给我们每人写一份,他不是还欠你一个人情吗李队长?他对不起你,我们也跟着沾沾光。” 坐在王嘉歌身边的李为面无表情:“你安静点吧,实在听不下去就闭上眼睛睡觉。你天不怕地不怕,也不要面子,但咱们公安局要面子。” 经王嘉歌这么一提忽然想起欧阳的周以四处打量着:“奇怪,欧阳他人呢?旁边支队的区域里也没在啊……他不会头铁到真这么刚吧?连师哥都要来的会议他竟然敢不参加?这小子真的有那么有种吗?” “有什么种啊?人家早来了,呐,那不是吗……”王嘉歌嗑着瓜子朝会议大厅的后门方向努了努嘴: “不过你有句话倒是没说错,他的确头铁,头铁得都包上纱布了。” 几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向后门。 门外的走廊上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个大红色牡丹花的暖水瓶和一摞纸杯,欧阳就静静地站在桌子旁边。 虽然他头上戴着警帽,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他脑袋上缠着纱布。 除了台上自愿站着激情演讲的领导之外,整个会议大厅内外所有的人都坐着,就连分局里养的狗都舒服地躺在走廊的阳光底下晒太阳,只有欧阳一个人“鹤立鸡群”地站在后门门口,显得格外突兀和尴尬。 周以疑惑地小声问道:“他傻愣愣地站在那儿干什么?怎么不进来坐?” 这时会议大厅里有人举了举纸杯,欧阳看到后立马拎着暖水瓶进来倒茶。 周以默默闭上了嘴,欧阳站在那里干什么已经不用明说了。 几人偷偷打量着李为的脸色,果然,虽然李为什么话也没说,但是脸色铁青。 看着欧阳一个人拎着暖水瓶在大厅里像下人一样忙前忙后给众人倒茶,王嘉歌看不下去了,对欧阳招了招手。 双方的眼神对视上,欧阳自然也看到了李为。 刚给宾客倒完茶水的欧阳脸上还挂着礼貌的微笑,在看到李为朝他投过来的目光时,他所有的表情都瞬间凝固。 李为难以名状的目光让欧阳无地自容,好像一把把尖刀把欧阳钉在了耻辱柱上。 欧阳拎着暖水瓶的手慢慢收紧,整个人像被扒光了衣服站在众目睽睽之下。 李为的这个眼神比吴勋再怎么过分的羞辱都更让欧阳觉得羞耻,他宁愿吴勋现在突发恶疾冲下来打他一顿,然后大骂着让他滚,他也不愿意在李为直白的目光下被活生生“凌迟”。 欧阳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遗憾地发现地板上并没有地缝可以让他钻进去,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给几人添水。 欧阳努力低着头帮他们周围的人都添上了茶水,恨不得整个人都藏在帽檐底下。 轮到周以和赵西安那一排时,双方都愣神地没有说话。 欧阳松了一口气,走到前一排给众人倒水。 他正伸手去拿下一个纸杯时,一只大手却盖住了杯口。 欧阳疑惑地抬头一看,正好跟李为的目光对视上。 李为皱着眉头静静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却像辱骂了他千遍万遍。 欧阳尴尬地低下了头,想用帽檐遮挡住他无地自容的眼神和臊得发烫的脸,却听见一句冰冷的命令。 “把头抬起来。” 第154章 丧家之犬 欧阳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慢慢抬起头。 “你在干什么?” 李为鄙夷的眼神快要把他杀死,欧阳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在心里祈祷着求他不要再问了。 可是天不随他愿,看李为的样子还要继续追问,好像不刨根问底誓不罢休,欧阳惹不起但躲得起,转头就想走,却又被王嘉歌叫住:“嘛呢?这还一个人呢!怎么光给其他人倒不给我倒?倒个茶也要重男轻女吗?快着点儿,这还渴着呢!” 听王嘉歌这话好像在说你小子今天要是敢走,看姑奶奶不把这桌子掀了! 欧阳只能认命地折返回来给王嘉歌倒水。 王嘉歌坐在李为右手边,要给她倒水必须经过李为,前后排座椅的缝隙又窄,李为坐着不动,欧阳只能垫着脚从李为背后硬挤过去。 给王嘉歌倒水时,欧阳左边是李为,右边是王嘉歌,身后还有周以和赵西安,欧阳的脸臊得跟猴屁股似的。 他知道吴勋让他倒茶的目的就是想当着李为的面羞辱他,也让李为蒙羞,所以他只能忍气吞声。他想着尽快给王嘉歌倒完水就能马上离开,就算事后会被吴勋责罚也要逃离这里。 心神不宁,手一抖,欧阳不小心打翻了纸杯,暖水瓶里滚烫的开水也浇在了欧阳手背上。 “欧阳,你没事吧?!”王嘉歌慌张地叫喊起来,坐在后排的周以和赵西安也紧张地站了起来查看情况。 十指连心,手上的剧痛让欧阳差点叫出声来。可是他硬生生憋了回去,缓了缓,把被烫伤的手默默藏在了身后:“对不起,我再重新给您倒一杯。” “倒你妈啊倒!谁爱喝谁倒!”暴躁的王嘉歌抢过纸杯就狠狠砸在地上,巨大的动静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当然也包括台上的吴勋等人。 “怎么了?”吴勋看着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尴尬得满地找缝的欧阳明知故问: “欧阳,你怎么回事?倒个茶水都倒不好!你做什么吃的!” 说着还假装关怀地一路从台上小跑下来:“哟,没烫到李队长和王组长吧?” “我这新来的警员不懂事,毛手毛脚的连这点差事都办不好。伺候不周,您二位多见谅……”又收起虚伪的笑容,转头对欧阳怒目直视。 “真是窝囊废!局里养你有什么用?!还好李队长和王组长没事,要不然把你两只爪子的手指头全剁下来都赎不了罪!” “啪!”王嘉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吴队长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都是爹妈生养的,谁的手指头就不是手指头了?别说欧阳只是烫到了自己没烫到我们,今天就算他烫到我们了又怎么样?轻了有药膏,重了有医院,死了还有保险呢!你犯得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吓唬他一个年轻人,还要把他的手指头全都砍下来?你咋这么厉害呢?你要上天啊?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国家法律制度?你们支队到底是公安分局还是你吴勋私人的刑房?我们当事人都还没说话呢,你这么激动地当着大家伙的面作秀是给谁看?我和李为面前,还轮不到你在这儿大呼小叫!” 吴勋被王嘉歌骂得哑口无言,经历了上次王嘉歌朝他当众扔鞋的事,吴勋对王嘉歌简直有了心理阴影,根本不敢正面招惹这个做事不管不顾的“火药桶”,只能把矛头对准了逆来顺受,凡事以大局为重的欧阳。 “都是你这废物搅乱了我们会议的进程!我现在没功夫收拾你,你给我滚出去站在国旗底下好好罚站反省,别在这丢人现眼的!” 欧阳走了,李为静静地看着桌面上的一滩水缓缓流到桌边,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断滴落,他的心情也像那些水珠一样久久无法平静。 会议大厅里音响轰鸣,阵阵掌声雷动,大厅外的操场上宽阔宁静,白花花的阳光炙烤着地砖,空气里都能看出热浪…… 在看着又一阵并不凉爽的微风卷着地上的灰尘和几片落叶从自己面前刮过时,欧阳额头上又一滴汗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眼前一阵一阵发黑,空气里的热浪也扭曲变形…… 一只手揽住了他。 欧阳敲了敲额头,恢复了些许清醒,看清来人后一把将人推开:“滚!” 穿着辅警衣服的李凡再次上前扶住欧阳,脸上依旧挂着两人初见时那副爽朗阳光的笑容:“帅哥,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李凡啊,跟你一起作弊的李凡,被你陷害取消面试资格的李凡,被你妹妹打断了两根肋骨的李凡,一直记挂着你的李凡啊……” “谁他妈跟你一起作弊?你不要自己是屎就理所当然地觉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臭!” 这个人就算化成灰欧阳都能认出来,只是奇怪好久不见,等再见面的时候他竟然当上辅警了! 他这种被明文通报的人竟然还能当辅警! 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这肯定也是吴勋那混蛋的“杰作”。 “你之前害得我那么惨,现在看到我忽然成为你的同事了是不是感到很意外?你想不通是不是?” 欧阳虚弱地笑了笑:“有什么想不通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和吴勋一样都是粪坑里浸泡的口香糖,又臭又坚韧,一两次磋磨是无法打垮你们的。但你要记着别高兴得太早了,天道好轮回,属于你们的报应就在路上了,你们早晚跌个大的。” 李凡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会遭报应的,可是你现在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操心我呢?诶,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这么关心我?” 欧阳被砸伤后脑的后遗症又开始了,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耳鸣,于是捂着嘴干呕了几下:“你放心吧,多虑了,我就算明天不活了也不会喜欢你。” “可我喜欢你啊!”李凡恬不知耻地搂着欧阳: “我就喜欢这种玩弄对手的感觉!我就喜欢看着你讨厌我但是拿我压根没办法的爽感!你想不到我其实一直是吴勋的人吧?当初那几支笔也是我自己故意弄断的,原本想阻碍你考试,但是没想到你自己还有备用的!现在我又来找你了,我们又在同一个屋檐下了,当时没做完的事我们以后可以天天做了……” “不,你错了,”欧阳冷笑:“我早就知道你是吴勋的人……” “那天在大街上,你见李为第一眼就脱口说他是刑警,没有处理民事纠纷的权利。要是你以前不认识他,怎么可能第一次见面就准确说出他的名字和职称?至于你要怎么对付我就更无所谓了,吴勋是你主子,他那么坏的人直到今天也没能把我怎么样。我连你主子都不怕,我还怕你这一条狗?” 李凡急了:“就算是狗也有咬人的本事,怕就怕是你这种丧家之犬!刚才我就在大厅里看着呢,李为压根就没想管你,连他都不要你了,你还指望谁来救你呢?我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过要来当吴勋的狗,还不是想证明我比你强!我就想赢你一次,无论用什么方式,哪怕是给人当狗!” “哈哈哈哈……”欧阳笑得呛到了口水咳嗽起来:“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当狗当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好啊,想赢我是不是?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会议结束了,大厅里的人陆续往外走。 一直在担心欧阳的周以拉起李为就往外跑,赵西安凭借体型在前面开路,王嘉歌紧随其后。 四人是第一批冲出门的,可是当他们看到心心念念的欧阳时却都愣住了…… 欧阳正搂着死对头李凡在国旗底下说悄悄话。 第155章 暗夜杀手 周以疑惑地挠了挠头:“怎么回事?他俩不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吗?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欧阳忘了那小子以前是怎么伤害他的了?” 赵西安愤愤不平地哼了声:“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鬼也不开门,有啥可意外的?这个世界活见鬼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人们的接受程度也在不断刷新下限,现在就算看见鬼我都不意外了。” 周以看了赵西安一眼,跑上前一把将李凡推开:“大白天的,这么多人看着呢,跟我兄弟拉拉扯扯的干什么?” 又对欧阳问:“吴勋叫你罚站你还真站啊?你也忒老实了!你现在也是有正式编制的警察了,你怕他干什么?你是吃国家饭的,他又没权利开除你,你干嘛那么听他的话?你以前跟着师哥的时候都没这么听话!欧阳,你到底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是最讨厌吴勋李凡这些小人了吗?” “不要自以为很了解我,”欧阳抽回被周以扶住的手,态度冷漠得比陌生人都不如:“我是个什么人用不着你来定义,我做什么事我自己乐意,请你们别再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做一些坑我的事。” 赵西安听不下去了,愤怒地冲上去一把攥住欧阳的衣领:“欧阳你这话是啥意思?!你被吴勋赶出来罚站难道也怪我们吗!你还有没有良心!” 欧阳没有反抗,只是态度依旧冷漠,说出口的话依然欠揍:“对,没错,我是没良心,我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狗本来就该听主人的话,只要听话顺从就没事了,可是你们偏要自以为是替我出头,我难道还要谢谢你们吗?” “欧阳!!!”赵西安举起拳头就要打,被周以拦住。 他不知道为什么欧阳会突然变成这样,仿佛一夜之间换了一个人,又或是他被打伤了脑袋打傻了,说的胡话…… “欧阳,你脑袋上有伤现在不清醒,我不跟你计较,我要告诉你的是:一味的退让和不抵抗不会让伤害停止,只会变本加厉!我是你什么人啊?抛开曼曼的这层关系,我们至少还是好哥们吧?你说这话太让人心寒了……” 后面不远处的李为安静地看着他们争吵,有些话他也想说,可是他的面子让他说不出口,就算说出来了也总是词不达意。 “那你走啊!谁逼你了!求求你们别再管我了行不行?”欧阳一把推开赵西安,失去支撑又情绪激动的他脑子里一阵轰鸣,捂着额头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见他这个样子就好像下一秒就会倒在地上死掉,原本剑拔弩张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妈呀,欧阳你的头……你先别激动……” 周以不死心地去扶欧阳,欧阳想再次把他推开,可是被周以死死搂住:“你跟我犟什么?!你看看你,纱布都渗血了!你真以为你是铁打的不会死吗!” 赵西安也冷静下来替欧阳打抱不平:“吴勋真王八蛋!你伤成这副衰样他还要折磨你!还罚你在太阳底下暴晒!这没病都得晒出病来!更何况你头上还缠着纱布呢!这还能有好了?这不发炎也得给捂发炎了!” 李为和王嘉歌走了过来:“先把他带去医院。” 一行人正要把欧阳带走时却被人叫住,今天出够了风头的吴勋小人得志:“我好像隐约听见有人在骂我?” “这也太嚣张了吧,这分局支队好歹也是我的地盘,在我自己的地盘上还能被别人欺负了?还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把我的人带走?李为,你真横啊……” “你瞎了?”李为冷脸:“你没看到你的人快要死了,他今天要是死在你的地盘上,你副局长的美梦就算做到头了。” 吴勋皮笑肉不笑:“他就算死了那也是我支队的尸体,还轮不到你李队长来教我怎么处理。” “李凡,你那么板正的一个大小伙子好意思让外人受累吗?可别让外人看笑话了!还不赶紧把你的好队友接过来送他去医院?” 有主子撑腰的李凡这才敢上前抢人,眼看着那小子狐假虎威、趾高气昂地把欧阳从面前带走,赵西安气得都快把牙齿咬碎了。 周以不由得感叹:“看来这小子在支队混得也不怎么样嘛……他拼了命地离开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羊入虎口来过这种不见天日的苦日子?” 吴勋得意地笑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这地方是不怎么样,但他为什么宁愿来过这种苦日子都不愿意继续跟你们为伍呢?请你们别忘了,欧阳现在已经是我分局支队的人了,请你们这些无关人员有事没事都离他远一点。老话说「人要脸树要皮」,请李队长不要再来骚扰我的队员,他已经跟你们没关系了,不是你们不要他,是他早就不要你们了!” “你说啥呢?!” 李为一只手拦下赵西安,冷静道:“你急什么?吴队长没有说错。” “作为他的前队长,我最后再多嘴问一句:他脑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吴勋轻描淡写地活动着右手:“你说这个啊?没什么,他睡觉的时候不小心磕在床头柜上了。” 周以立刻笑了起来:“哈!你以为我们会信?他睡觉的时候你怎么知道?你们才在一起共事多久啊就滚到一个床上去了?” 赵西安:“就是!蒙谁呢?!脑袋磕床头柜上能给磕成这样?” 吴勋也没解释,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李为注意到他缠着纱布的右手,认出这的确是欧阳造成的伤害。 上回在京北市处理案子时,他和欧阳曾经在休息室里对付过一晚。 他有幸领教过欧阳睡着后有人动他时下意识的绝杀技,吴勋右手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在周以和赵西安还要继续对吴勋进行嘴炮攻击时,李为一句话不说直接拉走了他们。 另一边,在医院换完药和纱布的欧阳立刻行动了。 护士前脚刚交代完要安心静养,最好留院观察,欧阳嘴上答应着,可后脚就从医院里溜了出来。 天黑之后,刚从地里出来的村长走在回家必经的小巷子里。 小巷里很狭窄,两侧是村民家的后墙,一片漆黑。 下过雨之后,瓦檐上的雨水流到土坯墙上留下了鲜明的痕迹,哪怕在黑暗里也隐隐约约能看见一部分。 走了几十年的路,这些墙面和雨水痕迹也是看惯了的,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理作用,村长今天晚上再看它们时总感觉毛骨悚然。 那些奇形怪状的土坯房矗立在黑暗里,像是张牙舞爪的地狱恶鬼居高临下地看着走在小巷里的他,墙面上的雨水痕迹也像极了一道道血泪…… 房顶上翘起的瓦片忽然动了一下,把村长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原来是有一只黑猫蹲在瓦檐上。 它一身的黑毛跟黑夜融为一体,只留下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阴恻恻地盯着村长。 村长咽了咽口水,提心吊胆地继续往前走。 他感觉自己的身后好像跟着什么东西,可是回过头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身后还是一条空荡荡的巷子,巷子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这种偏僻的孤巷里简直太适合杀人了,黑暗可以把数不清的罪恶尽数隐藏。 村长用力揉了揉眼睛,想看清楚黑暗里是不是隐藏着什么东西,什么人…… 他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天天都在走的巷子里怎么可能隐藏着杀人凶手想要他的命? 可遗憾的是,他心里强烈的不安感最终应验了,他在黑暗里看到了一双眼睛…… 紧接着,一把泛着森森寒光的杀牛刀划破黑暗狠狠朝他面门劈来! 村长吓得狼狈地扑在了墙面上,被雨水浸湿的红土墙面在昏暗的夜里像是一面被血水浸红的镜子。 村长两只手趴在上面,抹了满手的红泥,像是手里沾满了鲜血…… 第156章 自首 “救命……救命!杀……杀人了!!!” 吓得魂飞魄散的村长在小巷里抱头鼠窜,身后的黑影穷追不舍,一副誓要把村长碎尸万段的狠劲。 刀子擦着头皮划过,正当村长以为自己的一条老命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时,巷子尽头忽然射进来一道手电筒的光线。 村长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回光返照”似的扑向来人。 “村长?您怎么了?谁追你?” 听出欧阳的声音,正处于绝望中的村长顿时松了一口气,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身后紧追着的歹徒也在欧阳出声的那一瞬间隐匿在了黑暗里。 “有人……刚才有人追杀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村长回想起刚才的惊魂经历仍然心有余悸。 欧阳抬起手电筒往村长来的方向照了照。 小巷子里非常寂静,只有一只通体黑色的猫蹲在石块路的中间,一切都跟往常一样。 “哪儿有人?”欧阳拉起村长,用手电筒照了照身后。 村长胆战心惊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巷子里确实没人。 “不是人……难不成是……” 村长忽然想起来什么,两只苍老的眼睛像那只黑猫似的瞳孔猛地聚焦,在深更半夜的狭窄小巷里显得格外诡异瘆人。 “刚才一直追着我,想杀死我的……不是人……是鬼!是她回来了!一定是她!” 欧阳看着村长神经质地自言自语,知道自己的计划奏效了,于是决定再“添把火”,再把村长往说出真相的路上推一把。 “老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有鬼的一直都是人心。心术不正,心怀鬼胎,最后自作孽不可活。” “自作孽不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村长像是被吓破了胆,嘴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欧阳也不催他,默默等他自己想明白后平静下来。 最后,村长的两只眼睛里忽然冒出光亮,他猛地一把拽住欧阳,表情像是找到了破解噩梦的方法。 “欧警官,我认罪!” 欧阳终于在这天晚上听到了他一直在找寻的真相,可是隐藏在一件件事情背后那血淋淋的真相往往太过残酷,光靠他一个人是消化不了的,尤其里面还牵扯到了两位与他密切相关的人…… 欧阳再次来到那栋居民楼的楼顶喝酒吹风。 楼顶天台的风很大,花坛里的树木还是不停发出响声。 欧阳站在天台边缘看着马桂花的家,手里的易拉罐逐渐扭曲变形。 上次他想推李为下去,可这次他想自己跳下去。 他再次陷入迷茫,他不知道普通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啪!”一片树叶落在了他的脸上。 欧阳回头看向树叶飘来的花坛,笑道:“你放心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就算是死也要把坏人绳之以法。” “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第二天一早,两道人影站在了颐江市公安局大门前。 两人对视了一眼,欧阳朝马桂花点了点头,马桂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眼里多了一份坚定,随后一步一步走进公安局,一步一步迎来她最终的审判…… “您好,这里是颐江市公安局。大婶,请问您来公安局有什么事吗?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马桂花微微一笑,表情释然:“你好,我来自首。 ” 接待马桂花的警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您要自首的案子是……” 马桂花指着公安局墙上贴着的案情悬赏公告平静说道:“龙潭江五尸案。” 第157章 前同事 “我说句公道话,我虽然是吴勋的舅舅,跟他沾点亲戚,但是算下来我还是你李队长的老师呢!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我也不可能偏袒了哪方。” “这样吧,案子还是由你们两边调查,无论查到什么都要及时沟通。既然犯人都已经送到支队了,挪来挪去的太麻烦,影响也不好,索性就让支队看管犯人吧。李队长你如果想去问询犯人的话随时都可以去,时间和问询结果只要跟吴勋说一声就行了。这不,韩副局长也在,我们是真心希望你们俩摒弃前嫌,同心协力,尽快把案子破获,查明真相,还死者和死者家属公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局长是明摆着的要给吴勋“开小灶”,犯人都自首了还调查什么?接下来不过就是顺藤摸瓜,复盘细节,把核实到的线索和证据呈交到法院,最后等待开庭审理,吴勋这个队长甚至都不用亲自露面。 马桂花落在他手里就成了他通向副局长位置的一块敲门砖,为了讨好韩副局长,吴勋更加不会善待马桂花。 都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吴勋只会反其道而行之,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马桂花的罪名落实得越重越好,这样就能越发凸显他的功劳。 要是十大酷刑还在,他必定不会让马桂花只挨一颗枪子那么简单…… 欧阳肯定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特意让马桂花绕了远路来公安局自首。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有提前跟李为通气,也没有预料到李为恰巧在今天会外出调查案件迟到了半个小时,偏偏被听到消息赶来的吴勋捡了漏。 现在吴勋还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等他冷静下来后仔细想想就能反应过来欧阳舍近求远,想把这件大案子的成果便宜李为,到那时候欧阳也不会有好下场。 吴勋暂时还没反应过来,可他的舅舅局长可清醒着呢,察觉到欧阳“身在曹营心在汉”,对他侄子有二心,所以当着众人的面故意试探敲打欧阳。 “小伙子年纪轻轻真有本事,在这件案子里你可是大功臣呐!出了大力气了!等案子尘埃落定之后吴勋肯定得好好感谢你!只是不知道你立了大功,获得了表彰,有机会调派到公安局工作的话,你还会不会继续留在支队跟吴勋共事?” 欧阳听出了局长的意思,他一开始本来就是李为手底下的辅警,跟李为的感情更早,也更深于吴勋。 尤其在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局长更加担心欧阳是李为故意安插在他侄子身边的“卧底”,早晚有一天会为了李为对他侄子不利。 欧阳心里只觉得好笑。 当官的有权有势却不利用权势为民做主,反而为了谋取权势勾心斗角,上演“无间道”…… 虽然欧阳一万个看不惯他们的所作所为,可是这节骨眼上还不能跟他们撕破脸,所以只能暂时跟他们演戏“表忠心”。 “我再有本事那也是吴队长教的好,吴队长对我的好我心里有数,我并非无动于衷,也不是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吴勋一天是我的队长,他就永远都是我的队长。” “好!好啊!”赵西安脸色铁青地鼓起掌来:“说得太好了!不愧是好狗啊!好狗果然认主!算我从前瞎了眼,竟然认为你是个好东西!闹了半天你跟他们才是一路人!” 看着赵西安暴怒的样子,好像要不是众人在场,他非得冲上来把欧阳撕碎活吃了…… 局长心里暗笑,表面上又故作着急地出来打圆场,和稀泥:“赵西安你少说两句,人各有志,话别说得那么难听!” 又对欧阳再次挑明了试探:“你说吴勋才是你的队长?那李为呢?他是你什么人?” 李为也跟随众人的目光看向欧阳,他也想知道欧阳心里的答案。 可欧阳并没有看他,只是冷冰冰地说了三个字—— “前同事。” 连前队长,哪怕前队友都不是。 在众人和李为惊愕的目光中,局长彻底放下心来,吴勋得意的笑声由小渐大。 他搂着欧阳走到李为面前耀武扬威:“见笑了,我们哥俩世界第一好。” “其实我们俩不仅是上下级关系,也不仅是好兄弟,我和欧阳还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 周以冷哼:“真是牛不知皮厚,马不知脸长!我还在这儿站着呢,连我都没敢说跟欧阳是一家人,就你还上赶着认起亲戚来了?你就老实抱好你舅舅的大腿得了呗!欧阳是你哪门子亲戚?我只知道欧阳有一个妹妹,我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一个哥哥了?” “不不不……不是哥哥,”吴勋故意说给周以听:“你听好了,是妹夫。” 这下连欧阳都愣住了。 吴勋放开欧阳,站在周以面前解释:“曼曼这星期回来看到欧阳脑袋上包着纱布,以为是我这个队长派欧阳去执行什么危险任务受的伤,所以她特地跑来求我,让我关照她哥哥。为了她哥,她什么都愿意做,然后我们就……” “你这个禽兽!”周以怒不可遏地冲上去掐住吴勋的脖子,却又立马被人拉开。 他一边挣扎着一边冲吴勋大吼:“曼曼也是你能叫的?!谁准你这么叫她的?!王八蛋!我不准你这么叫她!!!” 晚上,欧阳难得回了趟家。 这个家他已经4年多没回来过了,站在久违了的家门口踌躇半天,手抬起来又落下数次,最后还是轻轻打开了门。 玄关处没有开灯,欧阳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客厅里围坐在一起吃饭看电视,享受着天伦之乐的一家三口…… 他们被明亮耀眼的珠光灯照耀着,幸福地笑着,可是欧阳站在黑暗里沉默着。 背对着门口的欧曼忽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冷,她不禁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门口。 房门在黑暗里静悄悄地紧闭着,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第158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刑侦支队办公室里鸦雀无声,众人像木头桩子似的根根矗立在各处,脸上的表情或惊恐,或不安,或麻木……但目光都齐刷刷地注视着同一个方向。 吴勋翘着二郎腿靠坐在他的真皮座椅上打游戏。 梁子涵和李凡一人站在吴勋两侧,一个弯着腰用文件给吴勋扇风,另一个看着手表上的时间。 “队长,两个小时了。” 专注游戏的吴勋没说话。 李凡又提醒了一遍:“队长时间到了,您应该去开会了,要不今天就先到这儿?再晚就该赶不上了……” 一声游戏结束的提示音响起,吴勋死了。 他懊悔地用手砸着手机屏幕,一抬眼,李凡吓得连忙低下了头。 “催催催!催命啊你!你心疼他是不是?那好啊,让他过来,你替他受刑?” 李凡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点天灯”的欧阳。 欧阳偷摸把马桂花送到李为所在的公安局自首,差点让李为得了这个大便宜的事终于还是被吴勋反应过来了。 虽然他没有得手,被吴勋及时截胡了,但欧阳铁了心要帮李为,想跟吴勋作对的事情藏不住了。 所以欧阳从踏进办公室起就顶着蜡烛,端着玻璃杯罚站到现在。 为了杀鸡儆猴,警告其他人别妄想有二心,吴勋还不断让人往欧阳手上的杯子里添滚烫的开水。 欧阳的双手被开水烫得通红,要是杯子里的水落下来一滴还要再加十分钟。 他头顶雪白的纱布上挂满了滴下来的红蜡,有的甚至滴到了脸上,又粘在脸皮上慢慢凝固,整颗头看上去“血肉模糊”…… 李凡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收回了目光:“欧阳做错了事就该受罚!好狗都是训出来的,他吃里扒外,还想咬主人,他活该!打死他都不为过!” 吴勋把手机撇到一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向欧阳。 “舒服吗?” 欧阳:“……” “嗬~这都两个小时了还这么横?”吴勋冷笑着点头:“李为是硬骨头,他带出来的兵果然也是硬骨头!” “我知道你不怕死,我也不能真的把你弄死。我更知道你什么都不怕,唯独就怕我对你那妹妹和家人怎么样,所以你才这么听话,任打任骂都不还手。” “早听说过你最能忍了,我今天算是领教了,你他妈就是一头闷声不响的倔驴!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想帮李为却投奔到我这里,在我这里了你又偷偷向着李为……现在好了,两头的人你都得罪完了,你现在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不是人啊。” “就算我放过你,李为和周以也不会放过你。我现在没功夫跟你计较,我就好好等着看你们狗咬狗,等着看你最后的下场会有多惨……” 欧阳还是没说话。 无论吴勋怎么折磨他,怎么言语刺激他,他就像一团棉花似的剁不碎,揉不烂,平静得要不是看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吴勋甚至都以为他睡着了。 “我他妈在跟你说话,听见没有?!说话啊!哑巴了?”就算是没脸没皮的吴勋也接受不了冷暴力。 他费了半天的劲想点火引爆欧阳,可是没想到欧阳是一座死火山,气得他一把掀了欧阳手里的水。 开水洒了一地,地面立马升腾起一阵雾气。 玻璃杯的碎片四处飞溅,有一小块碎片划到了欧阳的眼睛,欧阳还是一声不吭。 吴勋拿他没办法了,带着他的爪牙去开会。 见吴勋走了,梁子涵立马帮欧阳把头上的蜡烛取了下来,扶着他到工位坐下。 “你也是,你跟他这种人犟什么?他有权有势有背景,我们犟不过他的!别人怎么样关我们什么事啊?我们只能明哲保身,像我之前都被他们欺负成啥样了你都是看在眼里的,你就学我,他让你做什么你听话乖乖去做就没事了!像今天这事你就低个头服个软,他让你骂李为,满足他变态的心理,你就骂李为一句又怎么了?他又死不了人!你何苦非要受这种罪?” 欧阳捂着刺痛的眼睛摇了摇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全身上下只剩着这口气。要是连这点气节都没有了,那我就离死不远了。” 这时候冲进来一个人,吓得梁子涵立马站了起来远离欧阳。 李凡扔给欧阳一个文件,传吴勋的话让欧阳拿去公安局签字,摆明了就是想让欧阳难堪。 欧阳换了身干净衣服,在脑袋上戴了一个发带,走下楼时一抬眼就看见了来送饭的欧曼。 被百般羞辱都无动于衷的欧阳瞬间怒火中烧,铁青着脸把欧曼拽到一边。 “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警告过你不准上这儿来吗?” 欧曼不以为然地举起保温桶:“我来给你送饭的,我第一次下厨亲手做的老鸭汤。哥,你的眼睛怎么了?” “鸭个屁的汤!”欧阳暴躁地打开欧曼伸过来的手,要不是欧曼拎得稳,那一锅鸭汤都得被欧阳掀了。 “我问你,你跟吴勋是怎么回事儿?” 欧曼装傻充愣:“我们……什么怎么回事?哥,我又做错什么了?” “别他妈跟我装!”欧阳愤怒地抓住欧曼的肩膀吼道:“吴勋是个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你为什么要答应跟他在一起?你是嫁不出去吗你要急着找这种人渣!” 既然欧阳都已经知道了,欧曼也不打算再藏着掖着:“是,没错!我们就是在一起了怎么着吧?我为什么跟他在一起?他年轻有为,家里有钱有势,对我也好,从不会像你这样大声吼我,就算我做了毒药他也会笑着一口一口全吃下去,我为什么不能跟他在一起?” 欧阳急道:“你读书读傻了吧?你一个学师范的,未来的人民教师!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势利了?吴勋那种人渣一看就是蹲监狱的料,他早晚有一天得进去!难道以后你要端着你做出的黑暗料理去监狱给他送饭,让你祖宗三代都背着案底受人白眼吗?” “我明白了,你就是担心牵连到你吧?”欧曼冷笑反问:“你又有什么权利说我呢?你都能随便找个女朋友,我为什么就不能随便找个男朋友?你连你自己都管不好凭什么管我?你这是以什么立场教训我?以长辈?以家人?还是以你警察的身份?” “我是你哥!” “我知道你是我哥,用不着你来强调!”欧曼喊完这句后就挣脱开欧阳的手,执意要去给吴勋送鸭汤。 “你不吃我做的饭多的是人想吃,不识货的人是你,多管闲事的人还是你,你每天都活得这么拧巴真的能开心吗?你自己不吃还不让别人吃?你既然不吃就走开,不要再管我的事!就算你是我哥也不要对不属于你的东西有太大的掌控欲,我已经长大了,别再拿我当小孩子看了!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不清楚的人是你!” 欧曼跟欧阳很像,一旦犟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回去,甚至像平底锅一样遇热则热,要是发脾气跟她吵,她只会发更大的脾气,根本听不进去话。 “行,你去吧,我不管你了,你们俩挺好的,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等着抱我的侄子!以后你老公被抓进去蹲监狱,你就陪他一起蹲,天天做饭给他吃。我这个当舅舅的会照顾好侄子的,肯定比局长对吴勋还好,但要是遗传了他亲爹的劣根性也走上犯罪道路的话我也没办法。这比你当人民教师还光荣呢,你安心去吧!” 欧阳说完后转头就走,被他这么一说,欧曼反而停在原地不再上去了。 来到颐江市公安局,今天有例会,除了多动症坐不住的周以之外大部分警察都去开会了。 李为是领导,这个时候当然也不会在办公室,所以欧阳心里的负担减轻了不少,拿着文件直奔周以的“藏身之地”。 “鬼来了!周大仙我一猜你肯定又是躲在办公室里不去开会!今天是头疼还是屁股疼啊你……” 在看到空荡荡的刑侦队办公室里只有李为一个人在时,刚从门口探出一半身子来吓人的欧阳瞬间定格住,龇着大牙的笑容在跟李为疑惑的目光对视时尬在脸上,然后不带1秒思考地迅速从门口撤回了半截身子。 刚想转头就跑时被李为飞过来一本书正正砸中。 “你当我刑侦大队的门这么好进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想再次上演猫追老鼠的戏码,欧阳只能站住老实交代:“我来公安局找警察签字,周以不在的话就算了。” 说完又想走,又被李为打断。 “什么文件?拿过来。” “我是想找周以帮我签的……” 李为不悦皱眉:“周以都能帮你签的文件,我这个队长还签不了?” 不是李为签不了,如果李为肯帮忙的话肯定最有效。 欧阳原本以为他不会帮忙所以才找的周以,因为相比之下,周以对他的态度是最友善的。 默默地看着李为翻阅完文件,在文件上签下名字,欧阳心里一阵愧疚,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还有事吗?”李为问。 “没了,谢谢队……嗯,谢谢。” “我去开会,你把门锁了。”李为扔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拿上会议资料走了,跟欧阳的交流正常得有些不正常,就好像两人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这些事,一切都还跟以前一样。 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日常不过的下午,李为对磨蹭的他和周以交代“走的时候记得把门锁上”…… 欧阳突然真的很想厚着脸皮跟李为一起走,去跟他们一起开会,像以前那样跟他们说说笑笑…… 如果他真的去了,李为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把他赶出来呢…… 脑海里模拟着各种可能的情景,欧阳慢慢走到楼下,正好遇到了逃脱开会溜出去小卖部里买冰棍的周以和赵西安。 “哟,几天不见恕我老赵有眼无珠了,这是谁啊?怎么上咱们这儿来了?难不成又跟吴勋密谋着做什么坏事?还是又想窃取什么行动计划好去向主子邀功表忠心?” 赵西安的话夹枪带棒说得难听,看到他刀子似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充满了怨气。 原本想跟他们打个招呼的欧阳见他剑拔弩张的架势瞬间收起了想法,只想默默低头从旁边绕过去。 “哎呦,别走啊!”赵西安拖着周以堵住欧阳冷嘲热讽,嘴里的话越说越难听。 “这不是欧阳吗?真是稀客啊!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飞到高枝上的凤凰怎么还往回飞呢?这段时间跟着吴勋都变帅了嘛!这发型也变了,会打扮了,怎么,不当警察真当上男模了?最近在哪儿发财啊?赶明儿哥哥们去你那团建,给你冲冲业绩啊!” 欧阳正要解释头上的发带是为了遮挡被滴蜡的痕迹,却被周以一脚踹在了肚子上:“王八蛋,你还敢来?!你害得我们还不够惨是吗!” “你为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瞒着我们考去支队就不说了,你有你的志向,我们不强求你非得跟我们在一起浪费青春。可是你为什么要翻脸无情把我们都删了?之后更是把师哥和我们的计划全都出卖给了吴勋!你是警察还是间谍啊?” “后来你真的让马桂花来警局自首了,我本来以为你做那些事都是有苦衷的,你本质是好的,是和我们在一起的!我他妈还一直向着你,为你说好话!可是没想到你为了讨好吴勋竟然连你亲妹妹都能奉献出去给吴勋那种人渣!你是个什么人啊!你是人吗?!有你这么做哥哥做兄弟的吗!你公的私的都背刺我是吧?你他妈对得起谁?!” 被周以暴打的欧阳条件反射地做出自卫反击,“咔嗒”一声,周以的右手骨折了,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之后捂着胳膊蜷缩在地上,疼得脸色煞白,满头是汗。 “欧阳!你是真不知道错啊!看来你是真的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是不是?!” 暴怒的赵西安对欧阳下了重手,在欧阳失去意识前听见周以说了一句: “欧阳,你现在的确是变帅了,可是这张脸现在看上去为什么那么面目可憎!” 第159章 宁可我负天下人 傍晚,夕阳的余晖从窗子的玻璃上透进来,在分局支队办公室的地板上洒下一地金黄,也给坐在工位上的欧阳身上镀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 欧阳没穿制服外套,颓唐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他蓝色的内衬上有几滴血渍,嘴角渗血,吴勋正坐在他对面用棉签帮他擦碘伏。 吴勋一边擦一边说李为等人的坏话,一副心疼欧阳又正义凛然替欧阳鸣不平的伪君子模样。 可是坏话说尽,欧阳依然无动于衷地呆坐着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一个没有生命和情绪的人形手办。 哪怕沾满碘伏的棉签触碰到他受伤的嘴角都好像不知道疼似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赵西安和周以怎么对你下这么重的手?你和他们好歹也是同事一场,以前还帮他们出过不少力,立过不少功劳,没想到一旦翻脸就这么不认人……” “我早就说过赵西安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遇事不管不顾,只会用拳头说话,简直跟李为一模一样。我接到消息的时候吓坏了,等我急忙赶到现场时看到你躺在地上,李为他们就站在边上冷眼旁观。那种冷漠的眼神连我看了都觉得心寒,就好像你是什么不重要的陌生人,甚至是路边的野猫野狗,所以是生是死都跟他们毫无关系,他们也全都不在乎。” “抛开他们人民警察的身份不谈,就算真的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也做不到这么冷血无情的。他们就眼睁睁地站在旁边看着你啊,就连一句道歉和一丝悔意都没有,赵西安和周以那两个施暴者更是幸灾乐祸,脸上的表情更是像在说打死你活该!打死你又能怎么样……” “看来他们真的很恨你啊,比我还恨你。我对你的恨仅仅停留在精神层面,那也是因为你背叛我在先,所以我才对你小惩大戒的。而且我再怎么恨你也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更不会把你弄死。可是他们对你的恨已经不满足只存在于精神层面了,他们已经付诸行动对你造成了肉体上的实质性伤害,甚至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旁边冷冰冰地看着你痛苦却不施救、不反省、不内疚……他们恨不得你去死!” “就他们这种无情无义,对自己人下手都这么心狠手辣的人,你还顾念着他们干什么?人的本质是什么?你一天不被他们欺负,不被他们虐待,你身上的皮子就痒痒是不是?” 吴勋移开棉签,低下头慢慢靠近欧阳笑道:“他们不识好歹,对你丝毫没有感情可言,你也犯不着用热脸去贴他们的冷屁股。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直到今天都还没看清楚吗?你和他们根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他们压根就没把你当回事,你在他们眼里就像一条狗,甚至连条流浪狗都不如。流浪狗被他们踹一脚至少还会反击狠狠咬他们一口,可是你呢?你受了他们的欺负只会一个人偷偷躲在黑漆漆的地方自己内耗。” “他们就是吃准了你软弱讲情义又不敢反抗的性子,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你。可谁还不是爹生娘养先生教的?做人要有骨气,要有志气,你的爸妈把你生下来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要看你受人欺负的!” “你要学会反抗,学会保护你自己!谁天生下来就是活该被人欺负的?你是无所谓,你是能忍,可是你的爸妈看到你这个样子该有多心疼?反正我的爸妈从小就教育我,出门在外宁可是欺负人的人,也不能做被人欺负的受气包。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可天下人负我!他们对你不仁,你还要跟他们讲什么义气?要是你实在下不了手的话,我很乐意帮你这个忙。要不要我出手帮你教训一下他们?” 原本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似的欧阳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暴起,猛的一把攥住了吴勋的衣领将人按在桌上吼道:“我警告你别动我兄弟!要不然我什么事都能做出来!不信你就试试看!!!” 欧阳前后强烈的情绪反差打了吴勋一个措手不及,也把欧阳被玻璃碎片划伤的眼睛憋得更红了。 看欧阳这副样子活像感染了丧尸病毒下一秒就会变异吃人,吴勋吓得连忙点头,连手里的碘伏瓶子都在哆嗦里脱了手,“咕噜咕噜”地顺着桌面滚落下去…… 欧阳松开了吴勋坐回椅子上,又回到了刚开始那副颓唐平静的模样。 这时候已经下班了一个多小时,警察局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吴勋一开始留下帮欧阳擦药只是为了挑拨离间,可最后发觉行不通,又差点引火烧身惹怒了被李为灌了迷魂汤,铁了心要维护好兄弟的欧阳。 这笔赔本买卖让吴勋肠子都悔青了,也不敢再继续跟情绪不定的欧阳单独待在一起,于是脚底抹油溜得比谁都快。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了欧阳一个人呆呆地坐着。 夕阳落山,最后的太阳光也渐渐泯灭在了黑暗里。 欧阳的身影在惨白的月光下像极了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但是他心里比生命更为重要的东西在他的沉默中变得越发坚定。 手机的通话铃声空灵地在黑暗里响了起来,欧阳木讷地按下接听键。 “哥,你现在在哪儿?你没事吧?” “我错了哥!我知道错了,我和吴勋什么也没发生过,我只是闹着玩的,我只是想气你!我现在已经跟他分手了!也跟周以解释清楚了,他也知道错了!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扭送他过来跟你赔罪!要杀要剐都听你的!” 欧阳冷漠地回了一句:“不用了。” 欧阳的态度让电话对面的周以等人心里咯噔一下,他们最担心的状况到底还是发生了。 他们害怕的不是欧阳大发雷霆,也不怕跟欧阳争执打架,哪怕双方吵得脸红脖子粗都没关系。他们最害怕的就是欧阳像现在这样冷漠平静,把所有的情绪都压抑在心里不释放出来,这才真的容易出事,也很难再挽回…… 原本跟他同一战线的欧曼显然也被周以等人策反了,又或者说欧曼打从心底里也不愿意看到他们反目成仇的局面,所以还在努力地从中调和,拐弯抹角地打探欧阳的态度:“哥,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看见他们,但明天就是老吴警官的六十大寿了,还是他和张阿姨结婚的大日子,这种重要的场合你不去不合适吧?毕竟老吴警官和张阿姨从头到尾也没得罪过你,他们的面子我们这些做晚辈的还是要给的……你明天会去的吧?” 欧阳依旧冷漠:“你想去就去,不用问我。你和他们都认识,就算没有我这层关系你们也是熟人。我虽然知道你白天说的那些话都只是为了气我,但你至少说对了一件事……那就是你已经长大了,是个成年人了,你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能力,你也有权利和能力为你自己负责。” “我是不应该再管你了,从今以后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我再也不会管你了,你也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我和他们的矛盾是我们之间的事,不需要你夹在中间为难,也不需要你站队偏向哪边,我已经尽力把你和其他人摘出去,你们不要把自己卷进来。” “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呢?你们一边是我的朋友,一边是我亲哥哥,你们两边闹矛盾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地装作没看见?”欧曼的倔脾气上来了,依然不死心的在打探着欧阳的心意。 她不知道就算她现在把嘴皮子磨破,说得再多,欧阳也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 “就算我答应你不插手你们之间的事,可我的事牵扯到你们两边的人呢?哥,你忘了?老吴警官的六十大寿办完之后马上就到我的生日了,你们闹得这么僵,我还能请周以他们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吗?” 欧阳的语气里充满着无所谓:“那是你的生日,当然所有的事情都由你说了算。你爱请谁就请谁,不用询问我的意见,更不用征得我同意,甚至都不用请我。” 欧曼还想再纠缠,可是欧阳已经挂断了电话,他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什么人也不想见。 他不想跟任何人沟通,只想安静地躲在黑暗里,这才是属于他的地方。 只有藏在别人看不见的暗处才能让他感到安心和踏实。 可是他难得的片刻安宁还是持续不了多久,犟脾气的欧曼接连不断地打来十多个电话,欧阳都没接,甚至把妹妹的号码暂时拉黑。 正当欧阳准备松一口气时,王嘉歌又打来了电话。 虽然知道他们大概率是一伙的,但欧阳还是接了。 “王组长,有什么事吗?” “欧阳,你别以为躲起来就能拒绝沟通,你是下水道里不能见光的老鼠吗?一听见动静就只会往阴沟里钻!”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是王嘉歌,而是李为。 之前双方冷战,那么久的一段时间里李为从来都没有联系过欧阳,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拉锯战,谁先低头开口谁就输了。 欧阳也知道今天李为能放下他那要命的面子主动打电话并不是因为他服软知错了,也不是因为他想尽释前嫌,他只是为了赵西安和周以。 要是欧阳这边不松口,执意要把打人的赵西安和周以告上法庭,再加上没事都能闹出点事情来的吴勋推波助澜,他肯定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把这件事能搞多大就搞多大。 落在从来都一门心思找地方针对他们的吴勋手里,赵西安和周以就全都完了。就算不被判刑,他们俩的警察生涯也算是走到头了。 李为肯定最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今天才会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给欧阳打电话求情,欧阳只觉得好笑。 果然在李为心里赵西安和周以才是最重要的,其实不只是他们,甚至任何一个人都比欧阳重要。 还是那句话,刀子和拳头不落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痛的。 李为只看得见他那两位亲信的重要前途,却看不见欧阳身上的伤,不在乎他当时有多疼,心里有多无助…… 就像他现在还在孜孜不倦地、不分青红皂白地帮赵西安和周以开脱而丝毫没有察觉到,自从听到他的声音之后欧阳就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进去没有?哑巴了?赵西安和周以鲁莽打了你,我替他们向你道歉,你要打要骂,甚至拿刀捅我我都没有怨言。所有的后果我替他们承担,你和吴勋想怎么报复都冲我来!但老吴没惹过你,明天就是他的大喜之日,也是他的六十大寿。他过完这个生日就要光荣退休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能以战友的身份聚在一起跟他吃顿饭,你就算对我再怎么不满也请你忍一忍,给他老人家一个面子,让他在退休之前能安心的过完这个生日……” 欧阳没有任何表态想挂断电话,察觉到的李为连忙叫住了他:“你要是再敢挂电话,我现在就冲过去把你从老鼠洞里揪出来!” 又平复了情绪,冷静说道:“之前的所有事情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不管谁对谁错,大家好歹共事过一场,有些话还是当面才能说清楚……” 欧阳直接打断了李为:“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需要向你交代的。现在大家都是警察,我不是你的下属,你没权指使我,也没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爱干什么就干什么,轮不到你来告诉我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当然了,你是大队长,你要是想搞职场霸凌那一套随便你,反正我烂命一条死不足惜,谁想骂就骂,想打就打,谁想要我的命都能拿走。” “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但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吧!老吴今晚过生日,他指名道姓非要请你一起去。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都暂且放一放,老吴没得罪过你,他一个60岁的前辈低三下四地左请你右请你,刘备请诸葛亮也不过如此了!麻烦您「屈尊降贵」好歹给长辈一个面子吧!” 欧阳:“我不会去的。” 电话那头一阵躁乱,听上去像是李为恼羞成怒了,想挂断电话,却被其他人拦着劝说。 缓和了好一阵才重新传出李为的声音:“你的行李从京北市寄回来了,你不来的话我就把它们全烧了。” 欧阳油盐不进:“随便你。” 但欧阳转念一想,别的什么都无所谓,关键是行李箱里有个要紧的东西…… 正当欧阳左右为难时,听见李为下了最后通牒:“该说的话我已经都说了,你听不听得进去是你的事,你明天来不来也是你的事。” “但是如果明天我没在宴席上看见你,我就让赵西安和周以亲自来「接」你,到时候就算是用绑用拖的也一定把你抓到现场。” 第160章 结 第二天,欧阳还是出席了老吴警官的生日宴会。 酒店的宴客厅里张灯结彩,老吴这一辈子人缘不错,五湖四海结交了不少知己好友。 朋友们一听说今天是他的六十大寿,又是他结婚的大喜日子,同时他又到了退休的年纪,这顿饭算是他“金盆洗手”光荣退休的纪念日,所以来自全国各地的亲朋好友不管手头有多忙都不远万里赶到现场为他祝贺。 现场的宾客一眼望不到头,进来的人们一往人堆里扎就像筷子筒里的筷子似的再也找不到谁是谁…… 穿过层层人林,欧阳远远地看到了人群中的李为。 他没跟李为等人打招呼,反而一声不吭地淹没在了人潮里。 到了时间,他随便找了一个位置落座。 音乐响起,身穿警察制服的老吴携着新娘子在亲朋好友们的热烈欢呼中慢慢走过。 礼炮炸响,无数彩带和亮片在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有几枚正好落在了老吴的笑脸上和警服上。 今天是他最后一次穿这身警服,是不舍的时候,但也是最幸福的时候。 坐在台下鼓掌的欧曼目睹着老两口的幸福,感动得眼线都哭花了。 赵西安鄙夷地撇着嘴,帮她扯了两张纸巾,想了想,索性把一整盒都递了过去:“你这是高兴还是难过啊?别人的婚礼你搁这儿又唱又跳的!你要是实在羡慕人家,你也可以找个男人结婚,也办这么一场盛大的婚礼。怎么着?要不择日不如撞日,你就在今天答应我兄弟得了!喜上加喜,咱们也跟着沾沾喜气!” 周以也趁热打铁、趁火打劫地伸长了脖子询问欧曼,被欧曼一个白眼嫌弃后,那伸出二里地的脖子又尴尬地缩了回去。 欧曼:“我是高兴,但我不是疯了。” 周以连忙接话:“曼曼,现在你哥也如愿以偿地当上警察了,你明年毕业后也能顺利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老师,你这辈子也太顺了吧!一点烦心事都没有,你是天底下最高兴的人了!” 欧曼却摇了摇头:“今天我是高兴,但不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时候……” 王嘉歌笑道:“你才多大啊就说这辈子的话?你这辈子还长着呢,也许以后还有更多让你高兴的事情。” 欧曼笑了笑:“不会有了,那就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 周以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到底是什么事啊能让你高兴到现在,还直接下了一辈子的定义?” 欧曼:“我最高兴的时候是在4年前……” 几人都齐刷刷地看着欧曼,等待着她往下说。 可是欧曼只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半吊子话就停住不继续说了,引得几人无语地翻了白眼。 赵西安:“所以呢?啥玩意儿啊说话说一半!” 正要刨根问底时,老吴和新娘子过来敬酒了。 一桌人起身贺喜,喝过酒之后老吴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欧阳那小子呢?他怎么没跟你们坐一块儿?” 赵西安心直口快地发泄着不满:“谁知道呢?我刚才还看到他人,可一溜烟就不见了,估计是人家不想跟我们坐在一起呗!” 王嘉歌打圆场:“嗐!这宴会大厅里人山人海的,出去打个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欧阳一个人落在这么大的人堆里就像一滴水落进大海里,找不见是正常的。也有可能他在找我们的路上遇到了什么同事被拖过去坐一桌了。欧阳那棉花耳朵你们还不知道吗?要是有人盛情邀请他哪好意思走啊?” 老吴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李为,当了这么多年警察的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天办完结婚典礼,到了晚上,老吴做东又请了一些警察同仁聚在一块儿喝酒。 欧阳被他生拉硬拽拖了来,他一个分局支队的人夹在一群“前同事”里尴尬到脚趾扣地。 偏偏几桌人,老吴非把欧阳塞在了李为那桌。 吃饭时欧阳全程没抬头,只觉得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面前的佳肴像是糠咽菜,丝毫提不起他的兴趣,又不想坐着不动引人注意,所以装出吃菜的样子,实际上一根土豆丝吃了半个小时却只受了一点皮外伤。 其他桌的人都在划拳喝酒,声音贼大,唯独到了欧阳他们这一桌就像突然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都在默默吃着菜,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连平常吃饭爱吧唧嘴的赵西安都闭着嘴没发出一点动静。 众人甚至连桌子都不转动一下,一个个像社恐似的放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不吃,偏偏只敢夹面前的菜吃。 老吴跟其他桌的兄弟们喝完酒,有些上头了,醉得满脸通红还踉跄着走过来下场帮几人调和:“人心不齐是警察工作的大忌,你们都是要面子的人,就我老吴脸皮最厚,厚得跟猪皮牛皮,跟城墙差不多……我不要脸,那我就说了!说的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几位念在今天是我双喜临门的日子高兴多喝了几杯猫尿,说的胡话,多多担待,别跟我老吴一般见识……” “没有没有……老吴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老吴的话吓得众人连忙起身。 老吴摇摇晃晃地走到李为和欧阳中间,似有深意地把胳膊搭在了两人肩头上。 “冤家宜解不宜结,干咱们这行的最怕的就是跟人结梁子。你们都是好样的。面对再怎么穷凶极恶的歹徒也都没怂,你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多少风风雨雨都一起走过来了,怎么阴沟里倒还翻船了呢?” “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啊?啊?我从警几十年见得多了,就算是刚开始水火不容,见面就打,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的警匪在面对大是大非时都能放下个人恩怨统一战线一致对外。再说哥几个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说白了都是误会。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呢,我就不相信一点情谊都没有了!” “大家都是自己人,风里来雨里去共患难过多少次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闹成现在这副针尖对麦芒的尴尬场面,整得跟杀父仇人似的?今天是好日子,咱们就借着喜气把这件事情了了!” “这是我老吴退休之前的最后一个愿望,你们平常要打要闹都行,只是有一点,别让我看见,我不爱看,让我看见了我就要管!今天和好之后,等我退休了,你们爱怎么掐怎么掐,爱怎么打怎么打,我都管不着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有见识,有才干,千万别把有限的精力放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勾心斗角上!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们从今往后会怎么样就全靠你们各自的造化了。今天趁着大家都在,就由我这个老寿星做主,大家伙就把这个事当面说开了。就当给我老吴个面子,哥几个喝了这杯酒就握手言和,还跟以前一样!” 老吴举杯敬酒,众人听话喝下,只有欧阳不给面子。 老吴注意到了欧阳,凑到欧阳面前笑道:“你怎么没喝呢?怎么着?你不同意我刚才说的话?” 欧阳冷漠地推脱:“我开车来的,酒就不喝了。恭贺您六十大寿和新婚大喜,红包我放在这儿,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欧阳说完之后把红包放在桌边就要走,又被老吴一把拽了回来:“红包?谁要你小子的红包?你真当我老吴老了老了,都要退休了,黄土都埋半截身子的人了……我请大家来吃顿饭,大家伙也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热闹热闹,我这个老不死的还会要你们小辈送礼?好没脸了!我是老年痴呆了,老不省事了才干得出这种事!” 老吴说着狂抽了自己几个嘴巴,欧阳和其他人连忙拉住了他。 “瞧我这张贱嘴!我不会说话,也不懂礼数,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我不是想煞了您的面子,我只是开车来的,喝了酒不方便回去……” 老吴像是听不懂欧阳在说什么,不以为然地又倒了一杯酒:“这算叫个事吗?大不了就叫个代驾,实在不行就在这睡一晚,你和你队长睡,房钱我给你们掏!俗话说夫妻还没有隔夜仇呢,床头吵架床尾和,更何况你们俩还是兄弟!他还是你队长!这么多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呢,怎么着?我这个老寿星亲自给你敬的酒你都不喝?” 欧阳在众人的注视下像是骑上虎背,他接过老吴手里的酒慢慢送到嘴边,却又停住:“我被某人打了,吃头孢了,真的不能喝酒。我以茶代酒敬您可以吗?我是真心恭贺您的,不然也不会来。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扫您的兴,请您多见谅。” 老吴收回了脸上的笑容默默坐下:“好不容易请动你来一趟,你菜也不吃,酒也不喝……” 一直没说话的李为替老吴打抱不平,虽然连眼皮子都没抬起来看旁边的欧阳一眼,但他冷漠中夹杂着不屑的声音无比清楚地传进了欧阳耳朵里:“差不多就得了,别给脸不要脸。” 欧阳这一次没有再忍气吞声,他不再退让地直接冷笑怼回去:“本来就没脸,谁要脸,捡回去啊。” 说完把酒杯往桌面上一扔,转头就走。 “欧阳!!!” 李为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冲上去就要跟欧阳打一架。 众人连嘴都来不及擦就连忙起座离席去拉开两人苦口劝说。 老吴再次走到两人中间将他们隔开,双手合十笑着作揖:“今天是我老吴的六十大寿,这么着,我给你磕一个,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说着就真的要跪下去给欧阳磕头,欧阳吓得连忙扶住了老吴:“您别折煞我了!这事跟您没关系!我不是冲您!您快起来!千万别这样!您这不是折我的寿吗!我会遭雷劈的!” 李为冷笑:“明白了,这是冲我呢,要磕头也该我磕是吧?” 李为说完后就一把推开众人在欧阳面前跪下磕头,欧阳吓得同时跪下,两人面对面赛着磕,脑门磕得砰砰响…… 所有人都定格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原本要上前拉架的周以和赵西安也吓得愣了神不敢动。 赵西安用腹语小声跟周以说:“老大跟欧阳这是干啥呢?不是要打架吗?这咋还拜上堂了?” 周以无语地白了赵西安一眼:“白痴,这架势哪是拜堂啊?谁拜堂真磕?” 赵西安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不是拜堂,那就是拜把子了!他们俩拜把子怎么不叫我们?这场合哪能少了我?” 赵西安说着也要冲上去磕头,王嘉歌和欧曼以为他要上前收拾欧阳,吓得一把将刚要跪下去的赵西安推开。 赵西安重心不稳,要是摔在欧阳身上能把欧阳压成肉泥,只能踉跄着抬起脚从欧阳背上跨了过去,却被忽然直起身的欧阳绊得一屁股跌在地上。 欧阳和李为面对面跪着,刚才的剑拔弩张随着淤血的脑门逐渐转变成了平静。 “我要去找一个相信我的队长,也要去投靠一个真正能帮助我的战友,我有我自己坚定不移、必须要走的路……” “李为,你不相信我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毕竟无论是不是自愿这些事情到底都已经发生了,我们谁也无法把时间逆转到过去,也都不能假装这些事情没发生过。” “就算嘴上不说,笑容能假装出来,我们能勉强拼凑在一起……可是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就像刚才被摔碎的那个杯子一样无论怎么修补都不可能再回到最初的样子。再怎么费劲修复,杯子上也都还是有裂痕的,就算一时聚拢在一起迟早也还是要碎掉的,这样强留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在互相怀疑、互相忌惮里你不高兴我也不舒服,我们四个大老爷们难道也要建32个群吗?” 李为静静地看着欧阳,他终于明白了,欧阳并不是突然变成这样的,他对众人的态度几天之间就急转直下也并不是因为他考到了支队要避嫌,所以跟众人划清界线…… 他对几人的怨气由来已久,并不是一朝一夕之间突然发生的。他心里的不满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久到连记忆力一向很好的李为都已经想不起来具体的时候,只记得那时候欧阳还没考到支队,他还跟大家在一起…… 李为胸前口袋里的东西忽然变得冰冷坚硬,硌得李为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是一根金笔,原本打算在和好之后拿出来给欧阳的。 他原本以为覆水能收回,破镜可重圆,就像当初欧阳那支镀金的钢笔被李为弄坏了,李为也能还他一支全新的、更好的金笔。 他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总不至于像当初的那支笔一样碎裂得那么严重,就像真的碎裂成那样也能像这支新笔一样重新开始,可是他错了。 欧阳说的没错,碎裂的杯子和钢笔再怎么修复都是有裂痕的,一根断成两截的绳子再怎么系都是有结的…… 欧阳回不了头了。 第161章 陷害 时隔多月的龙潭江5条人命案终于开始庭审。 欧阳作为本件案子的主事警官再次上庭陈列物证,讲述调查过程…… 这种大场面吴勋当然不可能让欧阳一个人把风头全都占完,他一句台词都没有却厚着脸皮坐在欧阳身边,同样作为主是警官出席庭审现场。 欧阳的陈述条理清晰,证据充分,马桂花认罪态度良好,对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却一直没有正面说明犯罪动机。 受害者家属之一的韩副局长在庭上情绪失控,歇斯底里地咆哮着:“穷乡僻壤出刁民!马桂花这种穷人还能有什么动机?肯定是因为仇富!她自己过得悲惨所以看不惯有钱有势的人生活幸福,所以才下的毒手……” 要不是警员拉着,韩副局长那架势恨不得当着法官和所有人的面冲上前去把马桂花活生生掐死。 对于韩副局长说的作案动机,马桂花也没有辩驳。 庭审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一审判处马桂花死刑立即执行。 听到凶手终于被绳之以法的消息,受害者家属们哭得声泪俱下,但也有人提出不公,声称马桂花害死了5条活生生的人命,还有韩丽莎肚子里未出生的婴儿,总共6条人命,只让马桂花还一条命太轻了! 哪怕是按照古时严刑峻法将马桂花五马分尸、凌迟处死都不足以平息受害者家属们的愤怒! 正当受害者家属们群情激愤,当庭喧闹时,已经没他什么事的欧阳又站出来说话。 吴勋和韩副局长等人还以为欧阳认同他们的说法要请求法官更加严厉地处置马桂花,一时眼睛都亮了,以为这把稳了,一个个看向欧阳的目光就像在看神。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欧阳此时站出来并不是附和他们,反而是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以犯罪主体在智商上存在明显障碍,又有主动自首情节为由替马桂花开脱。 在所有人都愣神之际,马桂花从原本的死刑立即执行改判成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在死刑缓期执行的期间内,罪犯的行为将直接影响其最终的刑罚结果。 具体来说,如果马桂花在缓刑执行期间没有故意犯罪,在监狱里劳动改造表现良好,那么在两年期满后,她就可能会被减为无期徒刑。 甚至如果她在缓刑期间确有重大立功表现 ,那么她还有可能会被减为15年以上20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这个结果是以马副局长为首的受害者家属们无论如何都不想看见的,所以在反应过来后立马当庭抗议。 可是法官已经落锤定音,第一次庭审已经结束,但无论是被告人、自诉人还是法定代理人如果不服一审判决的结果都可以提出上诉。 替人出头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欧阳才出法院就被马副局长扇了一巴掌,被暴怒的受害者家属们团团围住视为仇人,一个个瞪着豺狼虎豹似的凶狠眼神,恨不得把欧阳囫囵个吞下…… 吴勋见这架势吓得腿都软了,毕竟在外人眼里欧阳是他的警员,他是欧阳的队长,所以欧阳做的所有事情,说的所有话都是他这个队长指使的。 欧阳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警员充其量只是一枚听队长话的小棋子,真正要为马桂花翻案,要跟众人对着干的是他吴勋。 如果受害者家属们恨欧阳,就会更恨他。欧阳一巴掌,他更是降龙18掌。 看那些人的样子恨不得把欧阳撕碎活吃了,要是抓到他这个当领导的估计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剁成肉酱…… 吴勋提心吊胆地刚想悄悄绕道走开,却被马副局长发现,连同着欧阳一起抓到了局长面前。 这件事从早上就已经传开了,局长同样诧异又气愤,当下就抽了吴勋和欧阳一人一嘴巴。 当然了,他抽吴勋的时候收了力气,只是做做样子给韩副局长看。 韩副局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他下台了,但他背后依然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手里头又捏着多少人的黑料…… 一旦惹急了他,所有人都要完蛋,所以局长不得不卖给他这个面子。 “到底为什么!你说!你自己跟韩副局长解释!”局长故作大公无私地揪起吴勋一把推到了韩副局长面前跪下。 吴勋抱着韩副局长的大腿急忙撇清关系:“叔叔!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我从头到尾全都不知情!我也不知道欧阳为什么突然向着罪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也是他亲自扭送罪犯投案自首的!我真的不知道他今天突然抽了什么风会帮死刑犯说话!我真的冤枉啊!” “韩叔叔您对我这么好,我为什么要害您呢?没有理由啊!谁可能帮马桂花我都不可能帮她!我是最希望她去死的!我还等着拿她向叔叔阿姨们邀功呢!没有你们的帮助我根本就斗不过李为,更不可能坐上副局长的位置!我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你们呢?!” 局长也在旁边帮着吴勋说好话:“老韩,我觉得也是。吴勋是你我打小看着长大的,他是个什么性格的人你是最清楚的。他不是个好东西,但他绝对不会在这时候出卖自己人,他还希望你帮着他对付李为呢!他是有可能在事成之后会过河拆桥,但现在事情都还没成呢,他还没当上副局长,他是绝对不可能在这时候捅自己几刀的……我看是有人吃里扒外,故意装作顺从但其实暗藏祸心,就等着在法庭上为他的前队长立功呢……” 韩副局长在局长的指点下恍然大悟,猛地冲向欧阳,死死掐住了欧阳的脖子:“都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帮马桂花!她是杀人犯!证据确凿!证据还都是你亲手查出来的!人也是你自己送到警局来的!你到底为什么要帮她说话!” 欧阳被掐得喘不过气,他抓着韩副局长的手腕,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把他的整条胳膊拧断…… 可是欧阳松开了手,并没有这样做。 “韩副局长,我跟犯人能有什么交情?我要是真想帮她的话当初查到她的时候就不会报给吴队长了!我要是想帮她我为什么还要辛苦收集那些线索做实她的罪名?我早把所有的线索销毁了,让她跑了多好啊?我还巴巴地扭送她来警局自首干什么?我还上庭指证她干什么?我人格分裂啊?我就算再疯也不可能一下子得罪两头,里外都不讨好吧?” “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刚考进来不久的小警员,我手里能有多大的权利多大的本事能替一个死刑犯开脱?这个饭碗是我拼死拼活才挣到的,我比任何人都要珍惜!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死刑犯得罪你们这样的大人物呢?就算我能舍弃得下这个铁饭碗,难道我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我很清楚得罪你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我怎么可能明知故犯做这样的事啊?您就算借我100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韩副局长也觉得有道理,掐住欧阳脖子的手松了一些力道:“那你快说为什么?!你是没胆量做这种事,那是什么人逼你这么做的?” 欧阳故意扭头看了吴勋一眼,又连忙改口:“不,没人逼我!我只是一条狗,我不能出卖主子!我要是出卖他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怕他以后报复你,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弄死你?!”韩副局长松开了欧阳。 他心里已经猜出了八九不离十,但碍于局长的情面,他非要欧阳这个证人把话说明白了。 “至于你说出实话谁就要报复你,你大可以放心,这颐江市的天除了他家,还有我姓韩的一半!有我在,没人敢把你怎么着,你就放心大胆地说!要是说的是实情,这件事的确跟你没什么关系,我会跟家属们解释清楚的,以后都不会有人再为难你。但如果你还是铁了心的要狗护主,要替你背后的主子把所有罪名都揽下来的话,你就要好好掂量掂量你自己的本事,有没有那个能揽事的资本?” 欧阳又看了吴勋一眼,察觉到他要诬陷吴勋的局长连忙打断道:“老韩,你看你这是干什么?你听他一个小喽啰胡说什么?他以前是李为手底下的人,当然万事都向着李为,虽然不知道后来他为什么突然离开李为考到了吴勋所在的支队,但他心里肯定还是念着李为的!吴勋之前就因为这件事情处罚过他,他肯定怀恨在心,说出的话也肯定是指向吴勋的。甚至是今天庭上他突然转变风向替罪犯说话我都怀疑是李为在背后指使他干的!李为就是故意想挑拨离间,让你误会吴勋!他也知道你对吴勋事业的帮助有多大,所以才安插了欧阳这个卧底在关键的时候背刺吴勋,好达到他坐收渔翁之利,最后当上副局长的目的!你千万别听这个内奸胡说八道!” 可是现在韩副局长已经完全不信任他们这一家子人了。 他们是什么样的德性韩副局长心知肚明,完全是一家子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货,又善于狡辩,那条三寸不烂之舌最爱搬弄是非,扭曲黑白,死人都能被他们说活了,更别说欧阳这个才初入官场的新人。 要是他不坚定一些给欧阳撑腰,这毛头小子估计还真有可能被他们威慑得不敢说实话,豁出命去保他们…… “我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我这副局长也不是白做了那么多年,谁说实话,谁在演戏,谁睁眼说瞎话我还是分得清的,局长用不着这么着急替你侄子解释,是非曲直我们不如先听听这小子怎么说?” 有韩副局长在,局长就算知道欧阳想干什么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把他怎么样。 现在韩副局长已经起了疑心,他如果再表现得太激动,或是有什么大的动作,在韩副局长看来就是一副担心事情败露想要“杀人灭口”的心虚模样。 所以局长只能暂时强压下心里的慌张和愤怒露出假笑,随和地朝欧阳抬了抬手:“欧阳,既然韩副局长要你说,那你就说吧。只是切记一定要实话实说,要是胆敢胡说半个字,不光是韩副局长,就连我都饶不了你,知道吗?” 欧阳表面上装作害怕地点了点头,怯生生地躲到韩副局长身后,实则心里暗笑。 “韩副局长,我实在害怕,您可说好了,一定要保护我!” 韩副局长掐着腰挡在欧阳前面直视着局长,一副“我看你敢怎么样”的架势:“你放心吧,我保护你,谁敢动你一下试试!” 欧阳差点笑出声来,他拼命忍住笑意开始信口胡说:“韩副局长,您是位好人,更是位好父亲,我实在不想骗您!这些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吴勋让我做的!” “你瞎说什么?!你敢诬赖我?活得不耐烦了!上次的处罚还没受够,皮子又痒痒了是不是?!” 见欧阳果然反口咬他,吴勋气得就要上前收拾欧阳,却被韩副局长瞪大了眼睛吓退回去:“你急什么?他的话都还没说完,你想当着我的面把他怎么样?” 见场面重新被韩副局长控制住,欧阳继续坑吴勋:“我只是一个小警员,人微言轻的,没有靠山和背景,不敢说假话骗你们几位大人物。” “这件事真的是吴勋让我干的,他说韩副局长您都快要死的人了凭什么还占着副局长的位置?一个黄土都埋到脖子的人了还占着茅坑不拉屎也不嫌害臊!早死早超生,您这老不死的早就该死了,该退位让贤给他。你赖着不走,他只有跟他舅舅用手段把您拽下马!他年轻有资本、有手腕,还有做局长的舅舅撑腰,这公安局本来就是他们家的!可他想做一个小小的副局长还得看您的脸色,委曲求全地去巴结您,凭什么?你也配?说您也不撒泡老尿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韩家在他面前提鞋都不配,就连您已经去世的女儿他都说、说……” 韩副局长怒吼:“他说什么?!” “他说您那个短命鬼的女儿竟然未婚先孕,才多大年纪就被男人搞大肚子了,真是个骚鸡,这种破烂货就算白给他玩他都不要,他嫌脏怕得病,您女儿就连给他做小妾做姘头都不配!” “你说什么!!!”韩丽莎是韩副局长的心头肉,他年过半百才有的女儿平时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视如珍宝的掌上明珠竟然被吴勋那混蛋说成了这个样子,换做任何父亲都不会善罢甘休。 这话也的确是吴勋自己说的,欧阳并没有冤枉他。 就吴勋那种贪财好色、唯利是图的小人,就算是天仙下凡在他嘴里都只配帮他洗脚伺候他,更别说是年纪轻轻家财万贯,从来高高在上,面对他死皮赖脸的奉承讨好却连车尾灯都不瞟他一眼的韩大小姐。 韩丽莎活着的时候看不起他,人死了可还不得由着他辱骂吗? 涉及到韩副局长本来就是一块心病,痛心惋惜的宝贝女儿算是触碰到了他的逆鳞,这下轮到韩副局长听不下去了。 出于一位父亲的尊严,听到女儿被侮辱成这样哪位当父亲的能忍得了? 韩副局长直接冲上前抡圆了胳膊把吴勋打倒在地,吴勋那种弱不禁风的脆皮当时就吐了血。 第162章 上诉 看到侄子被打得满地找牙,局长连忙叫进两名警员把韩副局长拉开,却听韩副局长毫不留情地指着他破口大骂。 “吴正义!你这是想利用你局长的身份跟我动粗是不是?好啊,你来!你让你手底下的警员们来弄死我!老子今天要是眨一下眼睛就不姓韩!你要是弄不死我,别怪我把你的那些破事都抖搂出来!我看你还怎么当这威风凛凛的局长大人!” 一听这话,原本气得拍案而起的局长又默默坐了回去,摆摆手,让那两名警员退到门外。 局长办公室的门重新合上时,欧阳从门缝里看到了外面挤在人群中的李为等人。 他们脸上没有往日对欧阳的埋怨和仇恨,只有对他的关心和紧张。 他们同样听说了法庭上的事,也知道欧阳才从法院里出来就被韩副局长扇了一个嘴巴子,又被群情激愤的受害者家属们连拖带拽的绑到了局长面前问话。 他们实在担心欧阳,虽然这件事跟他们没关系,他们不好插手,但还是都赶来守在了门外。 要是局长等人要对欧阳下手,他们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可欧阳担心的恰恰就是这一点。 所以他暗示性地看着李为摇了摇头,在办公室的门彻底合上后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战场。 吴勋捂着嘴躲到了舅舅身后,两位局长正在唇枪舌剑。 “老韩你先别激动!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我们为什么要害你呢?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们害你对自己有什么好处?我理解你心疼女儿的心情,但坏人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挑拨离间我们的关系。你可千万别上当,平白无故被人当枪使伤害了自己人!” 韩副局长听不进去,指着局长身后畏畏缩缩的吴勋责问:“什么挑拨离间!你的宝贝侄子仗着你的势都把我女儿说成这样了,我这当父亲的难道还能什么反应都没有吗?你听听这话,不是从你侄子嘴里说出来的还会是哪儿来的?一字一句说得这么难听,活像在活生生剜我的心啊!我女儿生前就告诉过我吴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曾经多次死皮赖脸地骚扰过她。我原本碍于和你的交情并不打算放在心上,可是没想到这人都死了,你侄子还这么变本加厉口出狂言!” 局长急忙把锅甩回欧阳头上:“老韩!你可不能只凭刻板印象就给吴勋定罪!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至少也知道死者为大,他是绝对不敢对您老的女儿不敬的!这么难听的话谁都能说出来,凭什么就把这顶帽子扣在吴勋头上?谁听见了?谁能作证?有什么证据能指控吴勋吗?这分明就是这个内奸故意挑拨离间胡乱栽赃给吴勋的!” “韩丽莎……婊\/子……” 局长的话音刚落,这句录音就响了起来。 欧阳早就预料到有这时候,所以留了一手,故意在吴勋跟他那群狗腿子炫耀胡说的时候偷偷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把他不敢在人前说,只敢在背后损人的丑恶嘴脸和勾当都记录了下来。 “欧阳你!!!”吴勋急得都顾不上被打掉的门牙了,满嘴是血地朝欧阳扑来,却被半路上突然杀出来的韩副局长一跟头推飞出去两米。 “你继续放,我倒要听听他在背后都嚼了哪些舌头?吴局长你也跟着好好听听,看看你这个宝贝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欧阳重新按下播放键,寂静的办公室和门外所有人的耳朵都竖起来听着。 录音里吴勋的声音刺耳难听,仅仅是听声音就能想象出当时他那副丑恶的嘴脸。 “韩丽莎……婊\/子……死了活该!” “活着的时候耀武扬威,对我爱搭不理的,死了还不是落到了我手里?跟我作对?呸!这就是下场!” “可惜的是我还没玩过呢,就这么死了太便宜她了。你们说她那个死鬼爸爸当时怎么就不坐在车里呢?要是他们一家子都死了该有多好?那整个颐江市就彻底都是我们吴家的了!到那时候,别说一个小小的副局长了,老子想当什么就当什么!谁能管得了我?” “要命的是这个老不死的还挺能活,让我不得不天天在他面前装孙子。不过也别高兴得太早,等我对付完李为顺利当上副局长,老子腾出手来就收拾他……” 听着录音里的哄笑声和狗腿子们的连连附和,当时现场肯定有不少人,吴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装逼胡说,韩副局长气得面色通红、双目怒瞪,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局长也被他这副模样吓得不轻,连忙咽了咽口水温言劝说:“老韩,你先消消气……虽然有录音作证,但你也知道,现在科技发达,ai造假合成的视频和录音多得满大街都是,我们不是还经手过很多起利用ai技术诈骗的案子吗?这些都是假的,不能相信!你这么清醒的人可千万别上当受骗!” 韩副局长动摇了,虽然这些话确实像吴勋那种人能说出来的,但吴勋很清楚这些话一旦被泄露出去会是带来什么样的严重后果,所以他应该不会这么不谨慎,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种话…… 见他的劝和奏效了,局长稍稍松了一口气。正打算乘胜追击时,却被欧阳两句话把他的路彻底堵死了: “ai技术的确是把双刃剑,有的人靠它发财,有的人靠它挡箭,但ai终究还是取代不了人类的,因为它学不来人性的恶。谁要是不信的话大可以把录音原件拿去任何地方做检测,看看到底是不是合成的?” “这……”局长眨巴着眼睛张了张嘴,飘忽不定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慌张:“就算话真的是吴勋说的,但他肯定也是被人挑唆了,糊里糊涂才中了坏人的圈套……老韩,他年纪小不懂事,嘴上又一向没个把门的,但是这孩子心眼不坏。你这当长辈的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 “呸!”韩副局长的口水重重吐在了局长脸上,局长最引以为傲的面子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吴勋见舅舅都被连累了,吓得瑟瑟发抖地辩解道:“韩叔叔,我知道错了,我承认那些话确实是我说的……但那都是因为你女儿多次拒绝我的追求,我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我要面子过过嘴瘾而已,但你女儿的死真的不关我的事!今天法庭上的事也不是我指使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跟欧阳那个内奸也不熟!都是李为派他来害我的!就为了坐上副局长的位子!韩叔叔你可一定要相信我啊!” 吴勋诚挚的解释在韩副局长看来跟放了一个屁没什么两样。 既然吴勋承认了说过侮辱他女儿的话语,在韩副局长心里就等于已经宣告死刑了,再怎么费力解释也没用。 “别装你娘的蒜了!你们这一家子人都是个什么破烂货色,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 “你是欧阳的队长,不是你指使他干的,难不成是他一个小警员自己想帮马桂花说话的?他有那个资本和胆量得罪我们这一群有权有势的领导吗?” “上次就在这个办公室里,你当着李队长和我们所有人的面亲口说的你跟欧阳关系天下第一好,你还是他亲妹夫呢!怎么现在一出了事你就变得跟他不熟了?”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干什么!你不就是想把你自己摘出去,把脏水泼到李队长头上,借我的刀帮你去解决李为吗?!你也不想想人家李队长一步一个脚印摸爬滚打走到今天靠的都是过硬的真本事,副局长的位置本来就应该他坐!他犯得着跟你这种废物抢吗?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跟人家抢不属于你的东西!你竟然还有脸恶人先告状!指使你大舅哥去诬赖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前同事,打击了李为也收拾了我,最后还如愿以偿坐上副局长的位置,一石三鸟。你真是使的一手好计策啊!凭你这个干啥啥不成的猪脑子肯定想不到这么全面,背后也少不了你这位局长舅舅的指点吧?” 局长百口莫辩,整张脸皱得拧成一团:“老韩,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吴勋犯错你骂他就算了,这里头怎么还有我的事呢?我得罪谁也不敢得罪你这位老朋友啊!” 局长说完这话连忙捂住了脸,害怕韩副局长又往他老脸上吐口水。 想象中的湿润没有到来,却被韩副局长骂得狗血淋头:“两面三刀,过河拆桥,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人是你们不敢得罪的?还有什么事是你们做不出来的?” “吴正义,你死去的老妈真是给你取了一个好名字啊!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你真当我老韩老了,不中用了,联合着你侄子来欺负我家?呸!早着呢!我们就骑驴看账本走着瞧,看看到底是我先完蛋还是你先完蛋?!” 韩副局长放下狠话后就拽着欧阳离开了。 当着所有被害者家属的面,欧阳添油加醋把前因后果又说了一遍。 为了煽动这些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们对吴勋恨之入骨,谁也无法置身事外地合力去对付吴勋,欧阳更是把吴勋当时陷害李为停职后久久没有破获案情的无能说成了故意。 陷害吴勋早就看他们这群人不爽了,之前都是吴勋去巴结他们,这次风水轮流转,好不容易抓到机会也要让叔叔阿姨们上赶着去求他。 吴勋明明能尽早破案的,但却偏偏拖着不作为,到后面更是避而不见,放任五具尸体只能待在冰冷的停尸房里不能入土为安,也让受害者家属们白白痛苦了这些日子,他却在背后幸灾乐祸,毫无人性可言…… 这一招确有奇效,在欧阳“情真意切”的挑拨下,受害者家属们群情激愤,都嚷嚷着要冲到吴勋家里讨个说法,更有甚者要动用关系去告吴勋和他背后的保护伞…… 韩副局长出来主持大局,扬言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把马桂花的死刑做成铁案,为死去的儿女报仇雪恨! 至于吴勋,收拾他就跟收拾一条狗一样,不用急在这一时,等案子尘埃落定就轮到他的“死期”了。 案子只有一次上诉重审的机会,要是二审不能改变马桂花缓期执行的结果,她再在监狱里好好表现几年,没准还真有可能不用死了! 可到时候要是再对二审的结果提出异议就要惊动检察院的人了。 检察院的人一出手调查可就不止单查马桂花这件案子了,那可是连受害者和家属都要一起查个底朝天。 而这些人背后都干过些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他们自己心知肚明,他们当然不敢惊动检察院的人亲自调查。所以只有把宝全都押在了第二次庭审上,力求这一次彻底把马桂花的死刑坐实,不再让她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这一群人里确实卧虎藏龙,大有本事,把能用上的关系和资源都动用了,更是把能请来的大人物都请来了。 有权威的大领导们坐镇第二次庭审现场,他们誓要置马桂花于死地。 可是还没等他们提起上诉请求,马桂花就先上诉了。 家属们诧异之余只觉得马桂花得寸进尺,人心不足蛇吞象,明明都已经获得缓刑了还想怎么样?换做别人偷着乐都来不及,她还有什么不服的?难不成还想翻案宣称她自己无罪吗? 简直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众人当然不可能让她如愿,察觉到她不安分认罪,存在当庭翻供的苗头,众人更是费尽心力去走动。 他们这些人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只可惜他们手中掌握的权势永远只会为自己所用。 要是他们的权势能团结一心拧成一股绳,必定会产生强大的能量。 而这股强大能量要是能用在正道上,用在民生上,何愁有事做不成? 很快,第二次庭审如期而至。 观众席上人满为患,听证员和陪审员的阵容更是空前豪华,更有不少记者混在观众里准备实时记录这起骇人听闻的大案最终的审判结果。 欧阳安静地坐在观众席上等待着将要发生的变故。 这次他没有作为主事警员上庭陈述,经历了上次的事,受害者家属们担心他再次反水帮马桂花翻案。 尽管他出卖了吴勋说出真相,但同时也让他自己失去了所有人的信任。 所以有人动用关系剥夺了他上庭说话的权利,换上了一个他们自己的人。 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他已经无力可使,无计可施。 接下来的事,只有靠马桂花自己了。 第163章 反转 第二次庭审正式开始。 法官:“马桂花,你向法院提起上诉,请求重审。法院通过了你的请求,这是第二次庭审,无论这次的审判结果如何,你都没有了再次上诉要求重审的机会,希望你想清楚了再作回答,听清楚了吗?” 马桂花面如死灰:“是。” “你被指控因为仇富心理和反社会人格设计谋害了包括韩丽莎在内的5位受害者,你对此指控有没有异议?” 马桂花:“没有。” “你曾经在颐江市第一中学的学生食堂里工作,你知道那所学校里的学生在上化学实验课,实验室里有白磷。所以你花钱买通了学生邓某某,怂恿他在上化学实验课的时候偷出来一瓶白磷卖给你,对此你有没有异议?” 马桂花:“没有。” “后来你借助在龙潭江高速路口加油站里员工的身份,在帮韩丽莎等人的车辆加油时,你趁机把一整瓶白磷全部都倒进了他们汽车的油箱里。以至于后来该车在高速公路上与其他车辆发生碰撞剐蹭和侧翻后,汽油泄露,油箱着火,白磷遇到明火和干汽油后造成了威力巨大的爆炸,致使韩丽莎等5名受害者死亡。对于犯罪过程的描述你是否存在异议?” 马桂花:“没有。” 马桂花像人机一样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重复让法官皱了皱眉:“那你是对判处结果有异议了?你面临的是五项1级谋害罪的指控,按照国家法律法规应当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但念及你有积极的自首行为,认罪态度良好,又有明显的智力缺陷和精神障碍,所以判处你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你对一审的判决结果有什么异议吗?” 马桂花还是机械般地重复:“没有。” 庭上哗然,法官生气道:“你既然都没有异议为什么还要上诉?你这不是故意占用公共资源拿我们寻开心吗?你到底有什么不服的?”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马桂花身上,她瘦小的身躯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沉重压力。 虽然意志坚定,但她到底还是一位没见过世面也没见过这种大场合的农村妇女。 她老实憨厚了大半辈子,没想到临了临了了还“众星捧月”了一把,出了这么大的风头。 所以不知道是出于激动还是紧张,马桂花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说出口的话带着颤音,却足以震惊全场。 “我对我的案子没有意见,我不服是因为还有另外一桩案子你们不知道,也还没审判!” 观众席里的李为看向欧阳,正好见他在阴暗的角落里缓缓一笑。 法官:“你说的是什么案子?” 马桂花重重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想把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可是身体还是忍不住地颤抖,正如她此刻激动慌张的内心。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的作案动机了。” 被害者的家属们纷纷躁动起来,韩副局长慢慢站起身。 法官:“一审的时候你怎么都不肯说出作案动机,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才说?好吧,你的作案动机是什么?你到底为什么杀人?” 马桂花浑身的颤抖越发强烈,甚至连整张脸都开始抽动,冷静的脸上却挂满了一道道鼻涕和眼泪…… “因为……他们杀了我的女儿。” 此话一出,不仅是其他的围观者,就连知道一切内情的欧阳都震惊住了。 他一直认为马桂花的女儿被拐卖到外地了,马桂花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可是今天,马桂花突然亲口说他的女儿被杀了…… 这话马桂花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他一直以为马小琪还活着,虽然一直没有找到她,但那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还好好地活在这世界上的某个地方…… “胡说八道!” 以韩副局长为首的被害者家属们纷纷站了起来声讨马桂花诬陷,说马桂花只是为了脱罪才胡乱编出的瞎话,他们的宝贝儿女们不可能杀人! 他们是被害者!哪有被害者有罪的?哪有凶手反倒成了受害者的?! 简直是倒反天罡! 法官整肃了现场的秩序,问马桂花:“你的女儿是谁?” “她叫马小琪。” “你为什么说是受害者们杀害了你的女儿?你有什么证据吗?” 马桂花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口袋,发现她身上穿的是监狱统一发放的囚服,于是又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从一蓬乱糟糟的头发里取下一枚小小的粉红发卡。 “这是我女儿的发卡,是她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考得全班第一名我买给她的,一直别在她的头发上。” “她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一群豺狼跑进我家把我女儿叼走了,现场只留下了这枚粉红发卡。” “我被吓坏了,天亮之后就请了假跑回家看女儿,没想到女儿真的不见了。” “我问了街坊邻居,问了前夫,问了村长,问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的所有人……可是没有一个人看见她,我聪明乖巧的女儿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去找村长调监控,清楚地看到白天有一辆红车开到了我家的那条巷子口停留了一阵又开走了,第二天我的女儿就不见了。” “可是等我把警察叫来,村长又说监控录像被损坏了。警察不相信我说的话,不帮我找女儿,还说是我把我女儿卖到外省当童养媳去了。” “原本我也以为女儿是被人贩子拐卖了,虽然不知道她在哪里,但只要她还活着总归就是好的。可是没想到就在半年前,就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没了……” “半年前,我在帮一辆红车加油时发现那辆车的后备箱盖子没关好。我好心想帮他们把后备箱合上,没想到正好看到后备箱的缝隙里有我女儿的发卡,粉红色的发卡被血染成了深红色……” “我说这个发卡真好看,是从哪里买的?他们像打发叫花子似的把发卡扔给我,开玩笑说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我喜欢的话就赏给我了,临走的时候还把油钱砸在了我脸上。” “看着那些富二代大摇大摆开着车就走的嚣张样子,我当时就哭了,我知道我的女儿再也回不来了,她已经死了。” “因为像他们这些人是不缺钱的,他们不会为了钱把我女儿卖给别人当童养媳。我们老百姓嘴里经常说的一句话是男人有钱就变坏,要是我的女儿落到他们这些不良青年手上只会被他们活生生折磨死……” “他们都有权有势,家里有背景,我求助警察是没用的,我只能自己帮女儿报仇。要是能让他们偿命当然最好,要是杀不了他们,他们查到我头上,大不了我就去找我的女儿团圆。要是我的死能让法律和你们这些大人物们听我说一句话,在我临死之前帮我找到女儿的尸骨,让那些坏人都遭到应有的报应,我就算是死也值了。” “只有我死了,我才能找到女儿,只有他们死了,我才能为我女儿报仇。” “上天还是眷顾我的,在我一天又一天的期盼里,我终于再次见到了那辆红车,再次见到了那群嚣张的坏种。我当然不会再放过他们,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得下去给我女儿陪葬!” “现在想想我还是心软了,把白磷投进油箱里并不一定能杀死他们。那时候天气也不热,白磷泡在汽油里没达到温度就不会自燃。谁让他们嚣张的?谁让他们要开斗气车的?要不是他们把车开翻了在地上擦出火花也不会爆炸,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收了他们!” “你胡说什么!我杀了你!” 韩副局长暴怒地挣脱众人冲上前狠狠掐住马桂花的脖子,被警察控制后还不死心的冲着马桂花嘶吼。 “你只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就算你在学校食堂里帮学生打饭也联系不到白磷!你怎么知道白磷会自燃?!你怎么想得出这么一条杀人的毒计!谁告诉你白磷遇到汽油会爆炸的?!” 马桂花闭口不言。 观众席上的欧阳不禁捏紧了衣角。 是他告诉马桂花的。 那是很多年以前,当时的欧阳还在上初中。 他在化学课堂上学习到白磷的知识,后来看到马桂花大冬天的在劈柴烧火,柴火因为潮湿半天引不着,欧阳就开玩笑地提了一嘴: “要是有白磷就好了,只要达到温度就能自燃,而且用水都浇不灭,可以一直燃烧,直到整块白磷都烧完……” 他没想到当时不过随口一说的话竟然被马桂花记在了心里,更在很多年以后用在了杀人犯罪上…… 这么算下来,他才是罪魁祸首。 马桂花会走到今天的下场也都是因为他…… 欧阳懊悔地抽了一下自己的嘴,要是当年他没有多嘴说那些话,也许马桂花现在就没有违法犯罪…… 她失去女儿已经很可怜了,她应该好好活下去,她明明应该有大好的人生的…… 李为看到欧阳精神恍惚,嘴里不知道在喃喃自语着什么,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抽了自己一巴掌,但已经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于是连忙把他拖到了法庭外面的场地上。 “你怎么了?好端端的突然发什么疯?” 欧阳目光呆滞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像马桂花一样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嘴唇不停哆嗦地说着什么…… “看着我!” 李为抓着欧阳的肩膀用力晃了晃,想把神志不清的欧阳唤醒, “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犯罪了……我犯罪了……”欧阳眼神涣散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李为不想让他继续疯下去,无奈地伸手打了他一巴掌:“清醒过来没有?” 欧阳愣住,回了神,但目光依旧惊慌。 他用两只手紧紧抓住李为的衣领,表情惶恐不安:“李为,是我说的!” “白磷的事情是我告诉凤姨的!是我教唆她犯罪的!是我害了她,我才是凶手!” 欧阳激动起来,李为双手捧住他的脸将躁动不安的他定住: “半年前你还跟我们在一起,你怎么教唆她犯罪?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别什么事都揽到你自己肩上扛着!” “这就是我的错!” 欧阳一把挣脱了李为的手,歇斯底里地吼道:“要不是我告诉她白磷会着火,她就不会偷学校里的白磷去杀人!她就不会违法犯罪!现在就不会被判死刑……” “我没用!我没能帮她找到女儿,我还亲手害了她,我就是一个害人精!窝囊废!该死的是我,不是她!我要去自首,对!我现在就进去自首……我现在就进去告诉所有人我才是杀人凶手,这些都跟她没关系……我才应该被枪毙……” “李为,李为!你抓我吧,你把我抓进去认罪,这样你就能当副局长了,我欠你的也还清了……” 欧阳说着就疯疯癫癫的要跑回去认罪,被李为一把抓了回来控制住:“你冷静一点!你发什么疯?!” 欧阳痛苦地抱着头蹲下,两只手崩溃地抓着头发。 李为缓了缓情绪,耐着性子蹲在他面前,用手拍打着他的后背。 “白磷会自燃是常识,是老师在教,书本上也有的知识,总不能因为死了人就要怪罪传授知识的人。” “如果按照你的逻辑这么算的话,那街上卖刀的、卖农药的不是比你更该死吗?是不是都应该把他们抓起来判死刑?” “至于我当不当副局长就更不用你操心了,你没有对不起我,难道没有你吴勋就不会对付我了吗?他本来就是冲我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为耐心安慰着欧阳,劝他不要多想,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墙角背后有一颗人头探了出来,正定定地注视着他们。 当李为回头看过去时,那颗躲在阴暗角落里偷窥的人头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在剧烈的情绪起伏下,欧阳血压飙升,压迫到了视神经,被玻璃碎片划伤的那只眼睛瞬间就看不见了。 缓和了一阵,好在没瞎,但原本就受了伤拖着一直没处理的伤口发炎了,李为强制性地扭送他去医院检查和上药。 万幸的是没什么大碍,只是那只眼睛上要包着纱布,要当一段时间的“独眼龙”。 深夜,李为的公寓内。 李为站在床边看着熟睡的欧阳。 他的睡姿依旧僵硬笔直,两只手老实地十指交叉着放在肚子上,被子掉下去了一半。 他的一只眼睛上贴着纱布,在床头灯光昏暗的光线下他好像睁着一只满是白眼仁的死鱼眼…… 李为不由得回想起了那个梦。 欧阳好像也正在做梦,熟睡中的他忽然梦魇起来,像是在梦里经历着什么恐怖的事情,整个人慌张惊惧,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李为捡起被子扔在他身上,想了想,又伸出手想帮他把被子盖好。 欧阳从睡梦中猛然惊醒,猛的一把紧紧抓住李为帮他盖被子的手,吓得满脸是汗,表情惊恐地朝李为大喊了一声: “爸!” 第164章 毒蛇 马桂花女儿的失踪案时隔多年终于正式立案调查。 由于这件失踪案引发了后来的龙潭江溺亡案,是5条人命的起因,事关重大,第二次庭审现场又聚集了无数领导和记者当庭见证,所以这件事情无论如何是再也压不下去的了。 韩副局长等人被马桂花这丝毫没有前摇直接爆出的大雷打了个措手不及,相当于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肠子都快悔青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他们来不及做手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局里成立了专案调查组,势要把失踪案背后的隐情全都挖出来。 解决不了案子,他们只能解决处理案子的人。 吴勋第一天才美滋滋地担任调查组的组长,第二天走在路上就被高空中突然掉下来的花盆砸了个正着。 虽然事后高空抛物的人自首了,但被砸出了脑震荡的吴勋不能再继续担任调查组的组长。 又或者说,是他见识到了这件案子背后牵扯到的利害关系,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不敢再继续插手这烫手的山芋。 毕竟生死之外无大事,要是连小命都没了,名利又算得了什么呢? 其他领导也都意识到了这个棘手的问题,于是一个个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装聋作哑,推脱保命,都不敢接这烫手的山芋。 最后这件差事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不怕得罪人,也不怕死的李为头上。 李为当上了马小琪失踪案的专案调查组组长,全市范围内的所有警察资源都必须给予配合。 新官上任三把火,李为带领着警员们查得如火如荼,短短几天时间就把涉案者家属们查了个底朝天。 虽然暂时还没查出他们跟马小琪的失踪案存在直接关联,但无心插柳柳成荫,在阴差阳错下揪出了一连串的贪赃枉法案件。 眼看着马上就要轮到韩副局长头上了,身上本来就有屎的他怎么可能不慌? 于是那老头子成天往局长办公室里跑,用手里的把柄不断向局长施压,嚷嚷着要死一起死,他要是活不了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好过,一副要跟局长同归于尽的架势。 “吴正义!你们舅侄俩这是诚心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呀!才弄走了一个吴勋,你又把案子转手交给李为调查了?我这才咂嘛出味儿来,你们不是想要我副局长的位置,你们这是想要我死啊!” “你们想着只要我死了,你们吴家就能在颐江市一手遮天?做你奶奶的青天白日梦去吧!明白告诉你,你吴家这些年做的破事我都留下证据了,你这次要是不拉我一把,眼睁睁看着我往火坑里跳,我就拉着你一起下地狱!谁也别想落着好!” 局长慌忙解释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了,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局长能控制的范围。 那些圆滑的老狐狸比鬼都精明,一个个瞅着风向都能躲就躲,不敢料理这烂摊子,除了李为根本就没人敢接手。 要是他就坡下驴不把案子移交给李为,把调查的动静闹出一些来,上级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要是案子一直拖着没有动静,他这个局长还干不干了? 当初上庭的那些大领导还都是马副局长等人亲自搜罗来的,现在出了事反倒要怪他,还连累得他骑虎难下,吃力都不讨好。 局长卖惨哭诉,还顺道帮吴勋说了好话,说要是他们舅侄俩真的要帮马桂花翻案,真的要置他马副局长于死地的话怎么可能放弃这个千载难逢能一脚就把他踩死的好机会? 马副局长直到现在火烧眉毛了才恍然大悟,他是被人挑拨利用了,顿时气得不行。 局长见火候还不够,索性再给他添把火,叫进了一个人来,是李凡。 “李凡,你那天在墙后头听到了什么,跟韩副局长说说吧。” 李凡点头,对韩副局长说道:“我当时就躲在法院围墙的后面,我清清楚楚地听到欧阳在跟李为说:马桂花用白磷谋害你女儿的毒计是欧阳告诉的,也是欧阳一直在处心积虑到处搜集线索。” “但他收集线索不是为了调查您女儿惨死的案子,而是为了帮马桂花寻找失踪的女儿,我们都被他精湛的演技骗了!” 得知真相的韩副局长肺都快气炸了:“那小子现在在哪儿?我要活扒了他的皮!” 局长拱火:“他现在肯定躲在了你找不到的地方,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现在肯定离证据不远了……” “要是让他和那些证据活着送到检察官手上的话,我们可就真的完了……” 局长阴险的笑容就像一条毒蛇,在他的的暗示下,韩副局长猛的一拍脑门,意识到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立马撞开门跑了出去。 见这个蠢货再次中了计,局长和李凡两条毒蛇笑得阴森恐怖。 “叔,他已经去杀人灭口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局长轻轻晃了晃瓷杯里的茶水,揭开盖子,杯里的茶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无数茶叶被漩涡卷了进去…… 他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仿佛他才是幕后操控着这整个漩涡的人。 “那就让他去送死。” “新官上任三把火,在李为的雷霆手段下连我都得暂时蛰伏起来不敢轻举妄动。现在这把火烧得正旺,傻子才会去触眉头……” “现在的情势谁露头谁倒霉,就像过冬的蛇都盘在洞里,谁会爬到外面光秃秃的地上?什么掩体都没有,蛇没有藏身之处,那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觅食的野兽吃掉。我们就坐山观虎斗,不管最后是李为吃了他,还是他吃掉李为,对我们都没有坏处。” 李凡有些担心:“叔,那您就不怕韩副局长真的狗急跳墙,会把所有人都给扯进来陪他一起死?” 局长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他不敢,那些事情就像一片连锁炸弹,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引爆谁也跑不了,带来的巨大连锁反应也不是他一个人死了就能停止的……他就算自己不怕死,但他的家族体系那么庞大,他总有放不下的亲朋好友吧?他知道轻重厉害,他死都不会说的。” “况且不仅是他拿捏着我,我同样也拿捏着他,官场上的关系不就是相互制约,左右平衡吗?他口口声声说他这个副局长不是白当的,那我这个局长又是吃素的了?他一个副局长能掀起多大的浪花,我这个局长就能掀起多大的浪花,我掀起的浪只会比他更大,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他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的,他狗急跳墙虽然咬不死我,但多多少少还是会让我擦破点皮疼上一阵子,我没必要担这干系。你把李为给我找来。” 第165章 杀人灭口 刑侦大队办公室内。 欧阳带着惊魂未定的村长来警局自首。 原本最害怕事情泄露的村长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从进门就死死抓住李为的手,祈求赶紧把他送进监狱里关起来! 让人把村长带走后,欧阳解释道:“自从马小琪的失踪案立案调查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天神神叨叨的,连家门都不敢出,总以为有人要杀他灭口,天黑以后更是灯都不敢关,闭上眼睛没睡上两分钟就会被吓醒……” “我这几天一直在暗处盯着他,要是真有人来灭他的口也好抓个证人。今天凌晨他家院子里终于有动静了,我从房檐上跳进院里一看,见他家的黑狗在冲半开着的大门狂叫。大黑的身上被刀捅了几个血窟窿,血滴和梅花血脚印满院子都是,村长被吓得躲在里屋不敢出来。一看到我就求我送他来警局自首,让我把他关进监狱里才安心。” “虽然那时我没有抓到凶手,但我和他走在来警局的路上时忽然有一辆失控的轿车冲破护栏要撞我们。我们好不容易躲过逃到一座居民楼下,又有人从楼上扔下来一个旧冰箱,村长就差1米的距离就被冰箱砸死了。不过就算他侥幸没死,估计也被吓得半死了……” 欧阳不安地看向李为,虽然他也刚从死神手里逃出来一条命,但他的冷静和睿智跟之前胆小如鼠的欧阳判若两人。 “李为,有人已经按耐不住开始动手了,他们想杀人灭口,销毁所有的证人和证据,我们得比他们更快。” 周以不由得替他担心:“听说就连吴勋都被高空坠落的花盆砸进了医院,欧阳你没事吧?” “我没事。”欧阳清描淡写地略过,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继续跟李为商讨案情。 “这是我这段时间以来搜集到的所有线索和证据,当时涉案的所有警员信息和他们的口供,还有村长的口供都在这儿。” “当年村长收了凶手的钱,答应删除村子里所有对他们不利的监控内容。但是村长为了保命,他留了一条后路,悄悄把视频内容复制了一份。我看过了,监控确实拍到了那辆车还有凶手们的脸,但是年份太久,监控视频的像素不清,不过有王组长在,修复视频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王嘉歌立马表示ok:“你放心吧,监控的事情交给我。只要拍到了他们的车和人脸,就算再糊,就算只有半秒钟,我也能把车牌号和他们脸上有几颗痣都清晰还原出来!” 欧阳点头,环视了一圈办公室里的警员们,最后目光回到了李为脸上,郑重说道:“接下来的事,还有凤姨和她的女儿,都拜托你了……” 看着欧阳坚毅的目光,李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觉得很慌,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那你呢?” “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欧阳依旧轻描淡写,冷静得就好像一个小时前差点被冰箱砸死的人不是他,还在不慌不忙的把桌上的文件塞回证物袋里。 “哦,对了,我已经被免职了,估计他们下一步就该对你动手了。李队长,还有你们所有人,万事多加小心。” 听到欧阳的话,众人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大家都知道当初欧阳为了考上警察经历了多少,费了多大的劲才终于如愿以偿完成梦想。 可是美梦才做了多久就沦为泡影了,还为了那桩本跟他没有什么关系的陈年旧案得罪了这么多大人物,甚至招来了杀身之祸…… 众人对欧阳舍己为人的精神表示敬佩,同时也替他惋惜,周以和赵西安更是对他接下来的日子表示担忧。 “现在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乱晃太危险,还是跟我们待在一起吧,我们人多力量大,他们总不敢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行凶!” “嗯呐,” 赵西安站出来秀了秀他两只胳膊上健壮的肱二头肌,牛高马大的他让人感觉安全感爆棚:“你别怕!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哥身边,看那群孙子敢咋样?被免职就被免职,你哪怕当个线人都能跟我们一起调查案子!” 其他警员师弟也在连连点头附和,诚挚地邀请欧阳留下来。 欧阳心里怎么会不想呢?只可惜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他拒绝了众人的好意。 赵西安皱眉:“你犟什么?你现在出去跟送死有什么两样?你在明他们在暗,他们想弄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到哪儿去。你今早也见识过了他们有多丧心病狂,他们什么事都能做出来,你防不胜防!你难道非要等死在他们手里了才能安分一些吗?” 欧阳没说话,倔强得就像一头倔驴。 周以都替他捏了把汗:“你还是要回去?” 欧阳点头:“我有些东西还留在支队没拿回来,我必须回去一趟。” 众人一个个露出痛苦面具,实在不明白欧阳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现在回支队就是自投罗网,这跟主动跳进狼窝蛇沼里有什么区别? 欧阳却不以为然,或许是他早就想好“慷慨赴死”。 他把证物袋递给李为后就要离开。 李为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心里的想法跟其他人都是一样的,他不想让欧阳出去再入险境,所以故意找了一个茬拖住欧阳。 “取放证物袋里的东西都要带白手套,以免沾上指纹,你都当了这么久的警察了怎么连这一点常识都没有?” 欧阳却回头笑了笑, “我没有指纹。” 正要出门时,迎面撞上来一个人影。 还没等欧阳看清是谁,那人就指着欧阳大声吆喝起来。 “妈呀!这不是欧阳吗?你还敢来这儿?你不知道韩副局长正在满世界[通缉]你吗?你这倒好,不找个耗子洞躲起来,反而还上赶着送上门来了?你不会真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欧阳一把将堵在门口的李凡推到外面走廊上,脸上挂着不屑的冷笑: “我又没违法犯罪,也没有做贼心虚,为什么要躲起来?倒是你主子被一花盆砸得躺在医院里都快死了,你这条好狗也不去床前尽尽孝?” 李凡的嘴上功夫斗不过欧阳,背后没人撑腰,他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欧阳太过分,于是只能忍了这口气,撞着欧阳的肩膀走上前去朝李为招招手。 “李队长,局长请您立刻去他的办公室一趟。” 第166章 正义 局长办公室里,吴正义来回踱步。 不多时,门外有人敲了敲门,传来李凡的声音。 “局长,李队长来了。” 吴正义打开录音笔放在桌面上,又用一本书扣在录音笔上。 “进来吧。” 李为走进办公室,吴正义朝李凡使了个眼色,李凡点了点头,临走时把办公室的门从外面带上。 吴正义倒了一杯茶水推给李为,一边坐下一边朝李为抬了抬手:“李队长,这没外人,坐下说话吧。” “您找我来有什么事情直说吧,我最近挺忙的,没空品鉴您的好茶。” 吴正义的屁股还悬在半空中没有坐回凳子上就被李为不给面子地打断,愣了几秒又尴尬地站了起来,脸上挂满了虚伪的笑容。 “是,谁不知道你李队长现在是大忙人了,你带领专案组做事雷厉风行,短短几天就揪出了几桩骇人听闻的大案子,真不愧是老师的得意门生!老师以你为荣,更替你感到高兴。” 面对吴正义的刻意拉拢,李为依旧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眼见主动示好对李为没用,吴正义的“独角戏”唱不下去了,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脸颊的肌肉抽了抽,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李队长,你是个聪明人,老师提醒你一句:万事留一线,做任何事情都不要做绝了。有时候给别人留一条活路,就相当于给你自己留了一条路。” “聪明是好事,但凡事都要有个度,正所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物极必反……就是这个道理。你有常人没有的才华和能力,也有一颗报效祖国、服务人民的心,你未来的路还长着呢,你要学会爱惜自己的羽毛,可千万不要因小失大,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李为眨了一下眼睛,微笑着抱起双手,那副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像是在说“早就料到你没憋什么好屁,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后招?” 吴正义装模作样地走到门口,打开一条门缝往外看了看,外面没人在偷听,又故作小心地把办公室的所有窗帘都拉上,小心翼翼地拍着李为的肩苦口劝说。 “李队长啊,你就看在我曾经带过你几个月的情分上,听老师一句劝吧,别再往下查了……这颐江市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就像龙潭江的水底一样混沌复杂,各种关系网盘根错节,不是你我的力量能撬得动的。这潭水本来就很浑浊了,我们就不要再把它搅得更浑了。” 李为严肃起神色。 虽然这些年吴正义和其党羽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也知道吴正义并不是什么好人。 他早就对这位有过几个月教导之恩的“老师”寒心了,但今天突然这么直白地看到“老师”的真面目,李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悲凉。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正义表面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实则眼珠子直往录音笔的方向瞟。 故意思考了一会儿,最后一咬牙一跺脚,一副实在被情势所逼、苦大仇深的无奈模样: “上级的意思是,龙潭江的案子查到马桂花这一层就足够了。明确是马桂花下手害的人就行,至于她下手的背后原因只是一桩早就被定案的陈年人口失踪案,再追查下去除了能把更多的人牵扯进来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意义?”李为不可置信地笑了笑,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难道马小琪在你们眼里算不上一个生命?就因为她家没钱没势,没有人脉和资源背景,所以在你们眼睛里她都算不上是一个人?所以没资格受法律的保护?可是你们别忘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韩丽莎的命是命,马小琪的命就不是命吗?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人是无价之宝,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珍爱生命。我们警察接受的准则更是人命关天!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们生命还要分三六九等,查案子什么时候还有高低贵贱之分了?如果那是您家人的命呢?如果马小琪是您的亲生女儿呢?您还能像现在这样站在我面前,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不要再继续往下查了吗?更何况任何的违法犯罪都有起因结果,要是连犯罪动机都不调查清楚还谈什么结案?!” 李为义正言辞的话语在吴正义听来简直是不切实际的“毒鸡汤”。 他觉得李为是要道德捆绑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他,殊不知没有三观、没有道德的他又怎么会被道德捆绑呢? “你管她什么犯罪动机因果关系?总之她都是杀了人了!违法犯罪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无论她出于什么犯罪动机都是死路一条!对于一个结局已经注定要死的人再花费更多的人力物力警力去调查本来就没有意义!你大可以随便安个罪名在她头上……” “逝者已逝,死者为大!我们是警察,更应该尊重死者和其亲属,不要重揭伤疤,更不要在他们的伤口上撒盐!你现在就算把颐江市的天翻过来又能怎么样?韩丽莎那群人就算真的是杀害马小琪的凶手,可现在凶手都已经死了!他们已经付出惨痛的代价了,马桂花和她女儿的仇也已经大报特报了!一命换五命了,你还想怎么样?真相都已经调查清楚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你把当初的所有前因后果和案情细节都翻出来到底是对谁有什么好处啊?马桂花要报仇?可是凶手已经全死了!她想要名?现在谁的名声还能比她更大?还是她想要钱?可是她一个死刑犯就算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你现在揪着不放到底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你自己的功名利禄?你再追查下去无疑是对双方亲属的又一次伤害你明白吗?!” “我要是为了我自己的功名利禄就应该像你们一样做缩头乌龟!”李为冷笑: “真相?你们所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之前是你让我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查明案子的真相,现在又是你阻止我查明真相。你们想要的到底是真相,还是只想要你们想要的真相?” “您忘了是谁告诉我们一个称职的警察,你可以没钱,可以没势,甚至可以没有优秀的办案能力都无所谓!但作为一名警察最重要的是时刻把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诉求放在首位,有案必查,违法必究,执法必严,有冤必申!” 吴正义仿佛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笑得整个人前仰后合,半天都停不下来。 “天呐……李队长,你好歹都是30多岁的人了,怎么还会这么天真无邪?这种毒鸡汤骗骗十几二十岁还在念书没有进入社会的小孩子们还行,你李队长这么聪明,竟然也会相信?” “这毒鸡汤是谁说的?能说出这种不切实际只有假大空的漂亮话,实际上一点现实意义都没有的人真是没有经受过社会的毒打!这种妖言惑众误人子弟的败类就应该立刻拉出去枪毙!” 李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么多天宵衣旰食到处奔波查案子都没像现在这样累…… “这句话是您说的。” 第167章 蛇果 吴正义愣住,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这话是我说的?什么时候?这种话怎么可能从我的嘴里说出来?” 李为看着现在的吴正义只觉得悲凉。 “那时候我刚刚考进刑侦大队,您还不是局长,还没变成现在这副市侩的模样。您激情昂扬壮志凌云地站在高台上带着我们全体警员宣誓,那时候的您眼睛里放着光,肩上的勋章熠熠生辉,是我们所有人的骄傲和向往。您告诫我们的话我一直都记着,但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时过境迁了,连当初说这句话的人自己都忘了。” 吴正义不屑嗤笑:“当初年轻不懂事,以为全世界都是好人。” “可是当你涉世越深看到的现实也就越多,人都是会变的!连这个社会都在变,全世界都在变!连地球都在昼夜不停地自转和公转!谁还能真的保持从一而终一成不变呢?说到底只是为了谋求一个安身之所和一条生路而已,有的人不知变通一条道走到黑,有的人走到半路清醒了,选择了一条适合自己的路。这只是每个人在人生道路上面临岔路口时的不同选择,没有谁对谁错。” “要想适应这个瞬息万变的社会你就只能强迫自己改变!就算一开始硬气,靠着那点可怜又可笑的道德正义感以为世人皆醉我独醒,觉得自己是清流,是硬骨头!可惜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硬骨头!” “现实是一个巨大的碾盘,再硬的骨头都能给你碾碎!你总要说服自己去理解、去接受、去顺从社会的洪流,这都是过来人摸爬滚打多少年才总结出来的人生至理!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握在自己手心里的才是真的!你比我幸运,我多希望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能有人跟我说清楚这些道理,我也不至于多走了那么多年的弯路才悟通这一点!你应该感谢老师,老师又教了你一回,而且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 吴正义一边显摆着他的“处事宝典”一边癫狂地笑着,在他三观尽毁、没有丝毫知错和后悔的话语中,李为彻底寒心。 他知道两人之间的观念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他言尽于此,无话可说了。 李为最后给吴正义深深鞠了一躬,也算是祭奠了师徒一场的情谊,从此天高海阔,各不相欠。 “感谢老师多年的教导,学生朽木。” 与此同时,前脚才刚踏进支队办公室门的欧阳,后脚就被吴勋的狗腿子们绑到了医院。 躺在病床上养伤的吴勋面色红润,虽然穿着病号服,脑袋上也缠着纱布,但他左拥右抱,病床边美女成群,连吃东西都不需要自己嚼…… 他跟脸色苍白的欧阳对比起来,仿佛欧阳更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来了?”吴勋吃了一口美女喂过来的鲍鱼扇贝粥,挑衅似地摸了把头上的纱布。 “你头上的纱布刚拆下来,这又缠在我头上了,该不会是你在背后诅咒我吧?故意把你头上的伤做法转移到我头上来了?” 欧阳没说话。 吴勋脑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大家心知肚明,就算他当时躲过了楼上的花盆,以他一贯趋炎附势的做派肯定也会给他自己装出点什么病来推脱调查。 要是欧阳真有本事做法诅咒他的话,他吴勋可不会就这么幸运,仅仅是脑袋开瓢这么简单了。 “连我都被花盆砸了,你这个叛徒怎么还能好端端到处去呢?你不怕死啊?不过用屁股想想也知道,你最近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看你这眼睛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我们哥俩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对苦命兄弟啊……” 欧阳不耐烦道:“你今天让人抓我过来不是单纯找我跟你叙旧的吧?要杀要剐痛快点,我没时间跟你在这儿耗。” 吴勋笑着摆了摆手,病房里的其他人都听话地退了出去。 最后一个出门的李凡在合上门时跟吴勋对视了一眼。 吴勋拔掉假针管,掀开被子从病床上下来伸了个懒腰,又走到成山的果篮堆里掏出一个苹果,在病号服上擦了擦,扔给欧阳。 欧阳躲开没接,苹果一路滚到了病房门口。 吴勋皱眉:“浪费粮食,死后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被石臼舂,被石磨碾的……” 欧阳不甘示弱地笑道:“生前做过什么样的恶事,死后得到什么样的报应都是应该的。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比起因果报应,我更怕接触到你身上的毒气。小时候我在农村的田埂上见过一种红红的小果子,孩子们叫它[哈哈果],想摘了吃。” “可是大人们说那是被毒蛇爬过的果子,还被毒蛇哈过气,所以才叫[哈哈果],吃了就会被蛇毒毒死。你身上太毒了,你碰过的东西就像那些被蛇碰过的哈哈果,有剧毒,我浪费它老天会原谅我的。我还得尽量离你远一点,不然回头你遭雷劈的时候会连累到我。” 吴勋听完之后没有生气,反而大声笑了起来。 笑够了,他走到病床前,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个文件袋递给欧阳。 欧阳还是不接,脸上谨慎的表情好像文件袋里装着一条毒蛇,一旦他接过来就会猛地咬他一口……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这袋子里可都是你和李为急切需要的好东西啊,你要是不接,我可就把它烧了哦……”吴勋吊儿郎当地晃悠着文件袋。 欧阳心想:他总不至于在文件袋里下了什么听话药水吧? 虽然以吴勋的低劣人品确实能做出这种事来,但他现在都已经落到吴勋手上了,吴勋想怎么样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他没道理多此一举。 而且平时最爱让人当众出丑的吴勋也不会为了整他故意把其他人都赶出去…… 这么想来,吴勋在最近人人自危的时候特意单独面见欧阳,也没有对欧阳兴师问罪,报仇雪恨,反而一直笑脸相迎确实不正常,肯定是又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 而他递给欧阳的这个文件袋里必定装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第168章 老巢 “你放心吧,现在我、你,还有李为,我们都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要说现在我最不可能害谁……那就是你了。” 吴勋再次微笑着把文件袋递了过去。 这次欧阳接了,只是对吴勋突然的示好表示奇怪。 “我们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 吴勋点了点头,又从果篮堆里掏出一颗苹果,用小刀削起皮来。 “不管以前怎么样,至少现在我们大家的最终目标都是为了找到马桂花失踪多年的女儿,确认她是死是活,还有生前都遭受了些什么……” “呵~”欧阳冷笑着打断吴勋的话, “得了吧,你会有那么好心吗?” “像你这种无利不起早的货,遇到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利益。你下场调查马桂花女儿的事情,必定会让你得罪韩副局长那一众大人物,对你得到副局长的位置没有半点帮助,反而还可能引火烧身。虽然我用掰倒韩副局长为借口陷害过你,但我心里很明白的,像你这种人根本不可能为了一条对你来说无关紧要的人命损害自己的利益。” 正在削苹果的吴勋刀下坠着一条长长的果皮,在听欧阳说完后,果皮突然断开了。 “看来我猜得没错,你没有那么好糊弄。” 被戳穿的吴勋丝毫不意外,他面不改色地啃了一口苹果,像是早就预料到有这种结果。 “好吧,我承认我对马桂花女儿的失踪案没有半点兴趣,我感兴趣的是韩副局长。” “虽然之前的那些事不是我指使你去做的,上次在我舅舅的局长办公室里我也表现出非常震惊意外的样子极力否认。但是事后等我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我忽然之间想明白了,你给我出了一个好主意啊!一个能彻底把韩副局长搞垮的好主意。” 看着吴勋露出阴险狡诈的笑容,欧阳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 果然,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 吴勋原本并不打算插手调查马桂花女儿的失踪案,甚至以被花盆砸伤为由在医院里躲避了一段时间。 但是当他忽然意识到可以利用失踪案掰倒韩副局长时,他立刻“垂死病中惊坐起”,顿时什么病都没有了,甚至无比积极地帮欧阳和李为收集能坐实韩副局长罪名的证据。 欧阳和李为要的是真相,吴勋要的是搞垮韩副局长。虽然双方的出发点不同,但最后殊途同归,走到了同一条路上。 “我帮你们把韩副局长的黑料挖出来,你们帮我把他拉下马,滕出副局长的位置。至于之后副局长的位置花落谁家再由我和李为公平竞争,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统一战线先联手对付韩副局长。” 欧阳怀疑地打量着吴勋,韩副局长曾经说过吴勋和吴正义他们这整个家族的人最擅长的就是两面三刀,表面假仁假义,实则在背后捅别人刀子,所以欧阳不得不谨慎。 在真相即将水落石出的这个节骨眼上万一要是中了吴勋的圈套,再闹出一点什么岔子的话就会全盘皆输,他费尽心力谋划了这么久的计划也会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果…… 见欧阳还在怀疑他加入阵营的诚心,吴勋索性从欧阳手里拿回文件袋,自己打开,把文件袋里的东西呈现在欧阳面前。 “我知道李为才开始调查时头一个查的就是韩副局长,我也知道他什么都没能查到。韩副局长那条老泥鳅能在颐江市呼风唤雨这么多年没犯水靠的不是手脚干净,而是善后的能力。他要是不想让李为查到什么,李为就肯定查不出来。” “老话说的好,强龙难压地头蛇。李为带领着专案调查组像除草机一样从整个颐江市上推过去,光秃秃的地面上没有了草地的遮蔽,那些隐藏在表面上的蚯蚓一览无余,当然就被拖家带口,一窝连着一窝地铲除……可是那些深藏在地底下的呢?现在外面的风声那么紧,他们只要一直躲在深层泥土里不露头,李为就一辈子都抓不到他们。” “见其他的小蚯蚓都被抓出来了,但关键的大泥鳅还躲在洞里根本拿他没办法,我想李为也很头疼吧……”吴勋把最后一口苹果咬完,把果核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们自己人的嘴固若金汤,就算对他们用刑也不会把韩副局长的破事供出来。这时候就需要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来给你们指条明路,去挖泥鳅的老巢了。” 欧阳认真扫了几眼文件上的内容,吴勋提供的线索的确至关重要,但吴勋这个人的可信度并不怎么高。 欧阳再次试探:“虽然除掉韩副局长对你确实有利,但好处是有限的,远不如留着韩副局长的好处。” “他之前对你的帮助有多大不用我提醒你,有他这个强有力的帮手在,你对付李为轻而易举。虽然他现在受了我的挑拨跟你和局长撕破脸,但以你舅舅的聪明才智肯定会把他哄好的,到时候他又成了你的臂膀,对你只有好处。但如果你和我们联手把他拉下马,你的这条臂膀就彻底断了,日后你要是再想对付李为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你真的会像壁虎一样折断自己的尾巴,舍近求远吗?” “壁虎断尾?”吴勋笑了起来, “这一招你才是前辈呀!这不是你的拿手绝活吗?你不应该问我,你应该问问你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自断后路,离开李为来我这里舍近求远?你当时有多大的决心,我现在就有多大的决心。” “如果你还不相信我的话,你大可以拜托王嘉歌的通讯组先彻查一遍信息是否真实?或者你再绝一点,你直接把这些文件当做物证转交给韩副局长。一旦这些东西被韩副局长看到,我死路一条。现在你总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 吴勋既然敢这么说,也敢把这些把柄留在欧阳手上,确实证明他已经不再给自己留任何后路,决定豁出去把韩副局长拉下马。 欧阳点了点头,伸出手跟吴勋握了握。 “合作愉快。” 握手言和之后,两人把文件资料全都铺在病房的地板上仔细研究。 欧阳认真地看了两遍,那些文件大多是一些偷拍照片和聊天记录,全都是能证明韩副局长和其亲友违法犯罪的有力证据,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贪污受贿、挪用公款、黑社会势力、包二奶、开设赌场、胁迫卖\/淫等。 他一个副局长能在颐江市只手遮天,做下这么多违法犯罪事件而片叶不沾身,连一个报警的受害者都没有,说明其背后有更大的势力在包庇他。 官场上一直都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泥巴…… 同时也是大伞遮小伞,小伞遮没伞……而大伞背后就有更大的伞为他遮风挡雨。 有这么多保护伞在,难怪颐江市的天一直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底层的老百姓们抬起头想看看蓝天白云,看到的却不是天,而是领导们一层摞一层的保护伞…… 别说蓝天白云了,就连太阳的一缕光线都照不进来。 颐江市的天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亮呢? 只有将这些悬在人民头顶上的一把把保护伞全都折断之后,老百姓才能看见阳光。 欧阳努力压制着心头愤恨的情绪,想起之前询问村长马小琪可能在什么地方时,村长说的话: “我怎么会知道?他们把人绑走怎么可能告诉我藏在什么地方?不过贼偷了东西肯定会藏在一个什么人都发现不了的地方,或者是其他人都进不去的地方。” “不怕你笑话,有一年冬天乡里大规模闹饥荒,村民们冻的冻死,饿的饿死……为了给当时大着肚子的孩子他妈讨口吃的,我干了一件不光彩的事。” “我趁着天黑撬开粮食所的门,悄悄偷走了一袋苞米面。为了不被人发现,我们全家人当晚就一致决定做贼销赃,把苞米面全都煮来吃进肚子里。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就算被查到,谁难道还能把我们的肚子给剖开,硬把东西拿回去吗?” “等苞米面吃完后,失主带着派出所的民警来了。我这才发现是装苞米面的口袋在翻铁丝网的时候被挂破了,里面的东西就一直从粮食所漏到了我家的门口,失主和民警也是顺着地上的苞米面找到我家的。” “我们全家人哭着跪在地上求他们放我们一马,我们实在是饿得不行了才偷粮食吃。失主也哭了,他告诉民警不打算追究了,说老百姓太苦了。我丢下老脸和自尊去偷来的苞米面根本就不是粮食,是麦子壳打碎了用来喂猪的饲料。” “那是我这一辈子唯一一次偷东西,做了贼不想让人知道就肯定得想办法销赃。我当时销赃的地方就在我们家里,销赃的方式就是吃进肚子里,死无对证。” 可是马小琪不是东西,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韩副局长和其亲属名下的所有房产和所有可能作案的地方都被李为亲自带人搜过了,依然没有找到马小琪的任何线索。 欧阳被纱布包着的右眼有些发炎了,一旦情绪起伏较大就会钻心地疼痛。 欧阳捂着眼睛冷静了一会儿,脑海里飞速闪过着有关马小琪失踪案的所有线索…… 他被村长媳妇用腌菜缸砸伤的后脑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吴勋看着欧阳忽然抓着脑袋在地上蜷缩翻滚,还以为是他有什么隐疾,犯病了,正要跑走叫人时被欧阳一把拉住。 “欧阳,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大业还未成你可别中道崩殂啊!” 欧阳没理会吴勋的胡诌,紧紧抓着吴勋问道: “他们……是不是有一座岛?” 吴勋一脸迷茫:“谁啊?” “韩副局长,或者是他女儿韩丽莎。” 就连吴勋这种家境优越的富二代都感觉不可置信:“这不太可能吧?我再怎么无法无天,至少都知道地皮是属于国家的公有财产,人民不可以私自买卖土地。你说他韩副局长利用职权包了一块地,一个山头我还相信,你要说他能买下一整座岛,连我都不相信!” “而且我们国家的岛屿都被命名了,就算是一座孤岛也有具体的卫星定位信息,要出海去到岛上还必须经过海关的审查,海域上空也24小时有飞机巡逻……他们那群不良少年再有本事也不可能瞒过海关把一个大活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岛上,更别说在岛上杀人了。谁告诉你的?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欧阳摇了摇头,他也不确定。 他只是忽然想到之前在查看村长备份的监控录像时,不知道是空耳听错了还是确有其事,他听到监控录像画面之外传来一句女人的声音—— “……太好了,又能在岛上开party了……” 如果欧阳没有听错,而那群人又不可能在国内购买岛屿,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韩副局长或者韩丽莎还有境外可能的藏尸地点没有登记在案,所以利用国内的监察系统查不出来。 可是跨境调查需要权限,要是等李为去申请调查令搜查韩副局长和韩丽莎的境外财产,等申请审批下来,那时大水都过了三丘田了…… 欧阳知道吴勋的家族在境外也有些人脉能使得上力气,所以他只能求助吴勋。 “如果他们真的还有座岛能躲开审查的话,那里肯定就是他们违法犯罪的老巢。要是能一下子端了他们的老巢,韩副局长就算插上翅膀都难逃死罪。现在只有你能找到他们的老巢在哪儿……” “别别别!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不会是指望我去境外调查吧?” 吴勋连连摆手拒绝, “那可是犯法的!再说了,我又不是专案组的组长,要去也应该是李为去。我虽然下定决心要搞垮韩副局长,可现在还不是我面对面跟他撕破脸的时候。我这种无名英雄只想悄悄躲在黑暗里深藏功与名,明面上要怎么跟韩副局长斗智斗勇是你们这些正面人物该干的事。” “我们讲究的是分工合作,你们在明,我在暗,可不能本末倒置。回头功劳是李为的,韩副局长报复的却是我,出境调查面临危险的也是我。你是真不怕我死啊!他们的老巢,那是个什么地方?那是个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我也会害怕!我要是进去还能活着出来吗?” “你们吃肉喝酒的时候没我的份,轮到这种冒险会没命的差事就让我上?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成功了,最后对我又有什么额外的好处吗?把韩副局长拉下马不仅是对我一个人有好处,对李为也一样!我凭什么要为了大家的利益去做一个人的牺牲?你以为我是你啊?崇尚个人英雄主义。” 偏偏这件事情除了吴勋之外别人做不成,欧阳无奈之下只能向他妥协。 “你答应我就答应。” “只要你去找到他们的老巢,这件案子之后我就帮你对付李为,我帮你当上副局长。” 第169章 协议 风水轮流转,两人的角色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互换,这下轮到吴勋不相信地笑了起来。 “什么?你帮我对付李为?我没有听错吧?” 吴勋装作听不懂地挠了挠耳朵:“你费尽心思调查马桂花的案子,又苦苦收集她女儿的线索,想帮马桂花翻案,借此陷害我,挑拨我和韩副局长的关系……” “无论是你借韩副局长的手除掉我,还是借助我的手把韩副局长拉下马,你做这一切的事情最终目的不就是帮助李为吗?你自命清高,自视不凡,不屑与我为伍,所以想着扶持李为当上副局长之后他能念着你的好,把你从支队调回去,帮你平步青云。你心里打的是如意算盘瞒不过我的眼睛,你又怎么可能在最后反过来帮我呢?” “连我都知道李为是你的靠山,一旦他倒台了,你就重新又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你就不害怕等到事情办成之后我过河拆桥对你下手?那时候孤立无援的你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就算真的不为李为考虑,你至少也会为你自己的前途和生命考虑考虑吧?所以你怎么可能背叛李为呢?你以为光凭一张空头支票就能唬住我?你真当我被花盆把脑子砸傻了是吧?” 欧阳冷静地给吴勋洗脑:“我知道你不傻,所以我也没打算骗你。我要是想帮李为的话,当初为什么还要从刑侦大队考出来?我就待在他身边帮他出力不是更容易吗?无论我调查到什么案情线索都归功于他这个队长,你想像之前那样空手套白狼去抢功劳都抢不上。” “一旦我帮助他把马桂花的案子破了,他就能顺理成章的当上副局长,这里面哪里还能有你的事?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跟你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你的脑子没被砸傻,难道我的脑子就被砸傻了吗?” 吴勋沉默着转了转眼珠子,想出来一个理由: “那是因为你没有别的办法。李为刚正不阿,你知道他不会帮你找捷径走后门,你想当上警察的梦想在他那边是行不通的,况且我又对你逼得太紧,所以你不得不妥协,不得不向我屈服,因为你并不是一个100%无私的人,你对李为的忠心并没有达到能牺牲自己梦想的程度。但是当你跨过这道坎,成功当上警察之后呢?你还是想回去跟着李为走一条光明大道,所以迫不及待的想翻出一桩大案来搞垮我和韩副局长,向他表忠心,也展示你自己的能力。” “你能在我的监视和阻碍下光凭一己之力查出那么多重要线索确实有你的本事,事实上也的确像你说的那样,无论你这个队员调查出什么东西都归功于我这个队长的英明领导。但是同样的,有利就有弊。你闯的祸,你得罪的人也会牵连到我,这次韩副局长的事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你早就已经预料到案子背后的干系实在太大,事态严重,你担心你的前主子受到波及,被人埋怨暗害,所以故意跳槽到支队,找我来当这个冤大头,替李为挡下所有的明枪暗箭。所以我一直说你这个卧底当得很出色,我就算再怎么笨,被你坑过那么多次了,我也应该长点记性了。我总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三次吧?” 欧阳抓起地上的文件笑道:“你就不怕我把这些东西当做筹码要挟你吗?你刚才自己也说了,要是我把这些东西转交到韩副局长面前,正在气头上的他会怎么样?” “你能顺藤摸瓜挖出他这么多的黑料,他当然也能反过来顺藤摸瓜调查到收集他黑料的人。一旦被他发现你在暗中调查他,真的背叛了他,以他有仇必报的脾气你绝对死无葬身之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们互揭老底打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到时候李为在旁边看白戏不说,还坐享其成,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吴勋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从他散漫的态度看来,他丝毫不把欧阳的威胁放在心上。 “没有这个金刚钻,我就不揽这个瓷器活。” “我既然敢将这么重要的把柄交到你手上,当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我敢将把柄留给你是我的诚心,但并不代表我对你们是100%的信任和全无保留,更不代表我会乖乖受到你们的牵制。” “别说你不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候把我出卖给韩副局长,就算你真的为了李为能做到这种不管不顾的程度,我也有脱身的办法。到时候伤不了我一星半点,你们还失去了我这位有力的帮手和证人,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这种事情只有韩副局长那种蠢货才会做,你和李为都是聪明人,你们可不会这么做。” “所以你要是想威胁我的话,那就是猴子捞水里的月亮——白费力气了。你倒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说服我相信你?” 欧阳沉默。 果然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吴勋再怎么好骗也会吃一堑长一智,现在要是再想骗他估计不可能了。 见欧阳半天没有编出合理的谎言,吴勋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你是不是打算在案子结束以后就离开支队,回到李为身边?” 欧阳没说话。 吴勋冷笑:“只要你答应我永远留在支队不回去,我就相信你的诚意。” 看到事情有转机,欧阳立马答应:“你放心吧,我本来就没打算回去。人要脸树要皮,我做了那么多背刺他们的事,我怎么可能还有脸回去?就算你求我,我都不会回去。所以你要是想留下我当人质的话,随你的便。只要你马上去调查海岛的位置,找出马小琪的下落,让我知道她到底是死是活,至于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空口无凭,漂亮话我听得多了。”吴勋一边邪恶地笑着,一边又从枕头底下抽出来一张表格。 “这是自愿前往沙漠偏远地区任职5年的申请表,只要你填了,我立马就去查海岛的事,也会尽全力去帮助李为专案组的调查。” 吴勋的态度坚决,要想求他帮忙,欧阳就必须得签。 “一言为定。” “当然,”吴勋如获至宝地收好欧阳签了字又按了红指印的申请表, “谁要是说话不算话,谁就不得好死!” 第170章 夺命巷子 欧阳用力地擦拭着手指上的红泥:“满意了吧?你现在能相信我了吗?” 欧阳的动作和语气里都带着气愤,但偏偏他越气愤,吴勋就越高兴。 他这一招本来就是只防君子不防小人,要是欧阳愿意放低姿态去求李为,以李为的职权就算申请表已经交上去了都能把它撤回来。 但吴勋就是料定了欧阳不会为了自己的事去求李为,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些地方像得就仿佛一对亲兄弟,都是一样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要是欧阳不说,等到李为自己发现时再想要做手脚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吴勋在动身去调查前就会把这张申请表递交上去,审批只需要三天时间,等他从海岛回来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你都签字画押了,我当然相信你。就算你的笔迹不作数,但你按的手印上有你的指纹,指纹可是具有法律效益的,你到时候就算想赖也赖不掉。” 吴勋小人得志地笑道:“我不仅相信你,我还要恢复你警察的身份,放你回到李为身边,代表咱们支队协助他们专案组一起调查,就像你们之前并肩作战的那段日子……” “不过你不要忘记,你只是限定返场,等我回来的那一天你就必须马不停蹄的给我滚回来帮我。你要记得,你马上就要动身去沙漠了,整整5年都不能回来,是我可怜你,才给了你们这次机会让你们短暂重聚,你应该感谢我不是吗?” “好好享受这几天吧,沙漠偏远地区最能磨练人了,希望你5年之后从沙漠回来能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真正的人民英雄。” 吴勋确实够狠,他没有放过欧阳,也没有放过韩副局长。 欧阳把吴勋收集到的证据交给李为和王嘉歌,一经调查,吴勋提到的那些黑料全都确有其事。 李为借助调查这些案件的名义申请到搜查令,将韩副局长和其亲属名下的所有藏身处再次搜查了一遍,还包括了几处私密房产,可是依旧一无所获。 马小琪依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王嘉歌修复了村长提供的备份监控录像,监控里清晰地拍到了韩丽莎等人驾驶的那辆红色轿车,也拍到了下车入室绑架马小琪的两名男子。 当天下午6:40,马小琪骑着她的自行车出现在巷子里。 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马小琪整个人很狼狈,头发和衣服上都沾着淤泥,自行车的车头和前轮的车圈都严重变形,后轮的轮胎瘪得只剩下钢圈,看那惨状像是骑车不小心摔进了农田里。 农村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有门槛,马小琪把自行车靠在墙边,从书包里掏出家门钥匙打开大门,又从家里拎出一块木头垫在门槛前,这才去推自行车。 她一个小姑娘没多大力气,自行车都差不多有她的个头高了。 正当她费力把自行车往家里推时,一抹鲜艳的红色缓缓出现在了巷子口…… 静悄悄的巷子里除了马小琪之外一个人都没有,周围也是一片寂静,那辆红车的车头就静静地停在巷子口,没有熄火,也没有人下车,硕大的车灯像怪兽的两只眼睛似的死死盯着马小琪。 马小琪保持着推车的动作,跟那辆车对视了大约1分钟,然后那辆莫名其妙的红车就开走了。 监控里的马小琪明显松了一口气,把自行车推回家,反锁了大门,从此再也没从大门里出来过。 晚上12点左右,农村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多没有什么丰富的夜生活,所以村民们早早的就熄灯休息了。 整个村子里一片漆黑,有一两个夜猫子的窗户里亮着灯,无边的寂静里偶尔发出两声电视的声响和人的笑声…… 那辆怪异的红车再次出现在巷子口,正如白天时那样,大半部分的车身隐藏在墙后面,只露出一半的车头窥探着巷子里。 车辆的动作很轻,连车灯都没有开,在巷子口安静地停留了大概半小时,期间没有一位村民路过。 然后车门开了,走下来两名青年男子。 一条巷子里有几户人家,但是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径直就朝马桂花家走去。 那两名小伙子没有敲门,而是四下看了看地形,随后踩着墙角和变电箱爬上了墙头。 他们像是看到了房子里的马小琪,朝着一个方向变态地笑了笑,随后两人一跃而下,跳进了院子里。 3分钟后,其中一名青年率先从墙上跳了下来,另一个人站在墙头扔下来一个麻袋,两人合伙把麻袋拖出了巷子。 监控里传来开关后备箱的声音,然后两名青年坐上车扬长而去。 虽然没有拍到麻袋里的东西就是马小琪,可是从红车白天开走,晚上趁着天黑又去而复返的古怪行为看来,那伙人盯上马小琪并不是临时起意的,而是蓄谋已久。 可问题是:马小琪和那群富二代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他们为什么偏偏盯上了马小琪? 还非要铤而走险,在一个陌生的村子里费那么大的功夫只为了绑走一个小女孩…… 他们的动机会是什么? 他们又是怎么接触到马小琪的?双方是否认识? 他们之后把马小琪运到了哪里? …… 这一个个谜团像乌云似的笼罩在李为头上,欧阳过去的痛苦,今天轮到他也尝一尝。 更何况马小琪对于李为来说只是一个一视同仁的生命,但是对欧阳来说意义重大。 在欧阳眼里,马小琪不仅是一个与他相识的熟人,还是一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更是一个他从小就看着长大的妹妹,跟他血浓于水的亲人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比亲人还亲。 可是现在这个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妹妹在哪里不知道,是死是活不知道,她被绑走的那一天和被绑走之后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 她的妈妈现在还在监狱里关着呢,就算最后能找到她,能确立作案动机是事出有因,可是有5条人命横在那里,马桂花就算能逃脱死刑,最后的结局也不会好过。 原本这一切就像一个难以言说的沉重石块重重地压在欧阳心头,让他喘不过气,翻不了身。 现在这块巨石被砸成无数块小石头平均分给了真心查案的众人,欧阳肩上的担子松快了些。 可是一日没有破案,他就一日开心不起来,也不能把一切都告诉大家。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在吴勋离开颐江市的第三天,一个好消息传进了专案组。 那座小岛找到了。 第171章 萝丽岛 “什么?!你又要去搜韩副局长的家?” 一大清早,颐江市公安局的局长办公室里传出响亮的争吵声。 办公室里也热闹非凡,齐刷刷地站了不少人。 李为带领着专案组警员跟吴正义和韩副局长对峙。 吴正义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狂敲着桌面,情绪激动得都快把实木桌面活生生敲出一个洞来。 “老话说事不过三!这都是你这个月来第几次申请搜查令了?搜查的还都是韩副局长家。” “你这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韩副局长到底是想搜出什么东西来?” 李为冷笑着目光一转,看向躲在吴正义背后做贼心虚的韩副局长。 “该搜出什么东西来,我就想搜出什么东西。换句话说,韩副局长担心会被我搜出什么东西来,我就想搜出什么东西。” 吴正义还想夹在中间当假好人,故意装出一副两边都不好得罪的为难模样苦苦劝说:“哎呦,李队长,看你这话说的……” “老师知道你向来是对事不对人,这也正赶巧了,这次的事情正好牵扯到韩副局长头上。你按照正规流程,该怎么查就怎么查,你的业务能力过硬,老师没什么可说的,但韩副局长毕竟也是在局里待了这么多年的老人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家都是同事,在同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做事也要顾虑着局里的脸面才好……” “谁要脸谁自己顾着,我没那闲工夫帮谁擦屁股。”李为毫不留情地当面回怼。 自从上次跟吴正义撕破脸后,李为也不再顾虑着师徒情面,有什么不满都当面发作,说话也格外的直白难听。 “您刚才说错了,我以前确实是凡事对事不对人,但这次不是,这次我是对事又对人,我就是冲韩副局长去的。” 韩副局长听着这话汗流浃背,躲在并不可靠的吴正义背后像老鼠似的吱吱低语,连正眼都不敢跟李为对视。 “李队长,就算我之前得罪过你,你也不至于这么恨我吧?现在是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了吗?这种话都能这么直白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你就不怕我告你以权谋私,公报私仇吗?” “什么?你要告我?可吓死我了!”李为故作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他拙劣的演技引得围观的王嘉歌等人捂嘴直笑。 “那你告去啊,我求求你,赶快告去吧!再晚都不赶趟了。” 李为看着韩副局长的眼神锋利如刀: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韩副局长不是因为多项指控罪被取保候审吗?怎么不好好在家闭门思过,反而满世界出来溜达呢?什么地方不好去,还非得溜达到局长办公室里来了?干什么?想说情啊?” 韩副局长被怼得哑口无言,暗中一个劲地拉扯着吴正义后背上的衣服。 吴正义皮笑肉不笑地出面接过话头: “大家都是自己人,说话没必要这么夹枪带棒充满火药味吧?” “李队长,韩副局长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前辈,就算他做错了事,你对他有所不满,但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你好歹也该给他点面子,别让他当众下不来台。” 吴正义这话一语双关,既是在为韩副局长说,也是在为他自己说。 他提醒李为要注意尊敬长辈,不要这么咄咄逼人,让韩副局长当众难堪。也是在提醒李为要尊敬他这个局长和老师,担心李为之后也会这么对他。 “再说了,不是不给你审批,只是你最近搜查的频率也太多了些。你带领专案调查组的人搜来搜去忙活了这些天也没见你搜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上头都来问我了,说你们专案组的人到底在干什么?雷声大雨点小的,风浪倒是掀得比天还高,搞得整座城市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结果跟案子相关的线索一条都没找到,反而扯出了一大堆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你带领着专案组就是这么查案子的吗?东一棒槌西一榔头没个重点目标,听风就是雨,没有确实有力的证据就带着人大查特查,无故浪费有限的警力不说,对人民群众的影响也不好。” “局长,这怎么能说一无所获呢?”周以忍不住了,开口插嘴道, “我们忙活这些天都揪出了多少违法犯罪的案件了?虽然确实跟马小琪的失踪案没有关系,但有案就得查,有老鼠屎想坏了咱们颐江市的这锅粥,我们就得把它揪出来!什么叫做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局长,您是觉得这些事情无关紧要,不值得深究吗?” 吴正义这下子也被周以的话怼得熄了火。 感受到众人质疑的目光,本来就不是真心想保下韩副局长的吴正义也怕引火烧身,于是见好就收,口风松了下来。 “你们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强调事有轻重缓急,案子有主次之分。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是警察,用不着我来强调案子得一件一件查,事情得一件一件做,贪多嚼不烂。做事情和查案子都得明确主要任务,不能像猴子掰玉米似的掰一根丢一根,到头来一无所获,费了半天的劲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办案方式,但我身为局长就不能不多嘴过问一句。要是你们觉得我这个老不死的啰嗦了,手脚伸得太长了,觉得我不应该插手管你们,我现在就签了搜查令,让你们放开手去查,只要你们谁能站出来保证这次一定能搜查到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搜查这种事情原本就是一靠线索,二靠运气。 证据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躲在暗处的人听到风声会把证据转移到什么地方,或是进行处理销毁,谁也说不准。 上午才接到线人举报,下午就拿着搜查令到达现场都有可能来不及。 夜长梦多,突发变故的例子屡见不鲜,谁又能100%确保这次搜查就不会扑空?就一定能搜到东西呢? 吴正义当然很清楚这一点,未来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会有什么样的变故。 他就是借助人们对未知的无法掌控性跟众人赌一把,他料定没人敢站出来拍着胸脯保证,也就能顺理成章地把搜查令的事含糊过去,同时卖给韩副局长一个天大的情面。 就算之后再怎么坑害韩副局长,韩副局长都会以为他是真心帮自己的。 就算最后保不住他,他也会念着今天的情面,不会狗急跳墙把黑料都爆出来同归于尽。 吴正义的如意算盘打得震天响,可是他显然忘了这群人里还有一个他无法拿捏的反骨。 李为不信邪地走了出来向他保证。 吴正义的眉毛一拧:“你拿什么保证?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吧?你要是这次还没能搜查出什么跟马小琪失踪案有关的东西,你说怎么办?” 李为看向身后的队友们,众人都在向他点头打气,王嘉哥和欧阳也肯定地点了点头。 李为回过头,底气十足地把警员证拍在了局长办公桌上。 “要是这次还搜不到东西,我李为不当这个警察了。” 一听这话,吴正义的脸上洋溢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在表面上已经帮了韩副局长的忙,费了大力气跟李为等人对质周旋,韩副局长会记着他的恩情,知道他已经尽力了。 要是李为这次真的能搜出什么证据就能把韩副局长彻底咬死,再也翻不了身。 要是李为这次还是什么都没能搜到,吴正义也会自己出手对付韩副局长,而李为不当这个警察了无疑对他是一件好事。 以李为宁折不弯的脾气软的硬的都不吃,从来不讲什么人际关系和人情,等他忙完韩副局长的事情之后难保不会腾出手来对付他…… 李为要是自己走了,吴正义就少了一个心腹大患,也再没有人能跟吴勋争抢副局长的位置。 怎么算他都不吃亏。 拿到跨海域搜查令后,李为等人立刻出动前往目的地。 这次出动调查的阵容空前绝后,不仅是颐江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分局支队,还有全市范围内征调来的特警、武警、刑警等,连法医组、痕检组、通讯组的人都全员行动。 吴勋冒着生命危险调查到:韩副局长以国外亲戚的名义买下了一座岛送给韩丽莎当18岁成人礼的生日礼物。 韩丽莎根据自己的名字把那座岛命名为“萝丽岛”,作为她和国内外友人的狂欢场地。 有附近的渔民向警方举报,经常看到一群青年在岛上通宵开party。 岛上之前经常灯红酒绿,音乐轰鸣,他们那群不良青年无论男女全都脱光了衣服在岛上狂欢…… 有不少渔民不止一次听见岛上轰鸣的音乐声中夹杂着尖叫和求救声,想到岛上看一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每当他们想靠近岸边时,都被岛上的人无情驱赶走。 要是渔民们不走,跟他们发生争执,还会有外国人开着汽船举着枪追赶渔民。 这座岛就像脱离了任何法律法规的“三不管”地带,岛上的人都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要是说他们能把人绑到岛上杀害,渔民们双手双脚表示认同。 看那群人疯疯癫癫的模样活像磕嗨了神志不清,别说绑架杀人了,他们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注意到对方有枪,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所以这次任务出警的警员们全副武装。 由特警和武警打头,率先登岛确认是否安全,之后是专案调查组、法医组和痕检组登岛查探检测。 王嘉歌带领的通讯组没有登岛,留在轮船上远程操控,用警务无人机实时监控着整座岛。 无人机上装有热感定位系统,能扫描出岛上所有存在生命和体温的物种,包括定时炸弹等。 除此之外还有卫星信号屏蔽系统和攻击功能,只要一键操作就能把岛上的所有信号切断。 无人机上都带有弹匣,弹匣里有麻醉子弹和实弹。 无论罪犯躲到哪里,哪怕躲到地底下和防空洞里去都能被无人机的特殊子弹精确瞄准进行扫射或者定点击毙,为上岛侦查的人员提供强有力的安全保障,同时又能通过无线对讲机实时为侦查人员提供线索。 整座岛很大,众人上岛之后分散到各处进行探查。原则上一名特警或武警带着两名侦查人员,以保障安全。 郑涵那小子怕得要死,一只脚才踏到岛上就嚷嚷着让大家保护好他,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李为单独行动。 李为没办法,只好让特警去保护其他人,他带着郑涵、赵西安、周以和欧阳一起行动。 周以远远地看到师傅韩娜领着两名队员朝森林深处走去。 相较于郑涵的胆小,师傅一个女人反倒毫无畏惧。 见众人的表情都很严肃,气氛太紧张了,于是想活跃气氛的周以没事找事,故意挖苦李为。 “诶,师哥,你看,你前女友!” 几人顺着周以的指点看过去,正好看到韩组长干练的背影。 周以笑道:“我师傅真不愧是女中豪杰啊!连个保镖都不带就敢往深山老林里闯。” “师哥,这可是你难得向她老人家献殷勤的好机会,你就算不去当护花使者也总该上去打声招呼吧?” 周以说完之后自己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人中除了郑涵偷偷捂着嘴笑之外都面无表情。 “欧阳,你小子装什么装?平常笑点最低的就是你了,想笑就笑吧,别憋出内伤来!” 欧阳露出痛苦面具,想提醒他别在这个时候雷区蹦迪,但已经晚了。 周以捂着屁股安静下来,对讲机里传来王嘉歌的嘲笑:“该!让你嘴贱!” 众人各司其职,把整座岛进行地毯式搜索。 工程量过大,天色不知不觉间黑了下来。 白天风景秀丽的海岛在天黑之后变得阴森恐怖,分布在各处的众人陆续汇合。 晚上太危险了,有人提议先撤退,等明天天亮之后再回来继续调查。 可是李为担心夜长梦多,中断调查就相当于给了敌人销毁证据的机会。 一旦敌人有机会动手脚,他们的这次行动就可能再次扑空。 可是在黑暗里调查的难度系数大大增强,夜幕笼罩下也存在着很多未知的安全隐患。 就在左右为难之际,对讲机的公共频道里传来王嘉歌的声音。 “找到了。” 第172章 荒岛惊魂 “大家注意!都别乱跑了,你们现在走不了了,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众人纷纷紧张起来。 郑涵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着, “怎么了?王组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做我们走不了了?” 对讲机里王嘉歌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跟她之前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态度有明显的变化。 “嘘,都别出声,你们听着我说……” “有东西往你们所在的位置过来了……” 王嘉哥的话让所有人愣在原地。 夜晚的凉风从四面八方涌进小岛,吹拂着海水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岸边。 寒冷刺骨的晚风吹过宽阔的海面,携带着一股海水的咸腥味直往人的脸上扑。 整座岛屿一片漆黑,甚至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仅靠队员们的头灯和手电筒照明。 众人的视野有限,根本看不清电筒光线之外的情况,所以大家紧紧聚成一团,背靠着自己人,一致对外。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举着手电筒观察着自己视线范围内的风吹草动。 李为考虑到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他们这里亮着光太引人注意了。 现在大家在明,敌人在暗,敌我的数量不清,就这么贸然暴露自己的位置太被动了,所以让众人把所有的光亮都熄灭。 眼前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今夜八成是要变天了,天空中一颗星星都没有,月亮也被层层黑云遮盖得一丝光亮都透不出来。 整片天空像泼了墨似的黑,已经足够黑的天空翻滚着一团团更黑的乌云,连刮得飞沙走石的海风都吹不散。 乌云里时不时扯出几缕紫红色的闪电,打几声闷雷,那沉闷的声音让人心头不由得阵阵发慌,眼皮子也跳个不停…… 神经高度紧绷的众人窃窃私语: “不行了,这感觉不对劲啊……” “总感觉要出事,有种不祥的预感……” “到底是什么东西过来了?” “这座岛上有深山老林,该不会还有黑熊或者什么凶猛的野生动物吧?” “野生动物你怕什么?是动物就好了,怕只怕是别的东西……” 对讲机里再次传出王嘉歌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猜测, “近了……” “五十米……” 众人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仿佛黑暗里下一秒就会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跳出来。 “三十米……” 众人深吸了一口气,纷纷握紧手里的武器。 “十米……” 黑暗里传来戚戚促促的脚步声,听那动静,貌似朝他们靠近的东西不止有两条腿…… 又或者是…… 来的东西不止一个。 那些东西移动的速度很快,短短几秒钟就来到了5m之内,甚至已经能清晰地听到它们的喘气声…… “别动!警察!”李为举枪大吼一声。 胆小的郑涵瞬间闭上了眼睛不敢看。 “哄——” 众人头顶上的数架隐形无人机齐刷刷地猛地打开3千瓦超亮大灯,整片区域瞬间亮如白昼,刺眼的白光让众人眼睛都睁不开,纷纷捂着眼睛嚷嚷着“眼睛瞎了!” 无人机的大灯慢慢暗了下来,恢复到正常的视野。 众人这才看清面前是什么东西。 那是三位渔民老头牵着一条狗。 他们的身材矮小干瘪,手里拿着鱼叉和棍棒,就连身边的狗都呲着牙,眼神里透露着凶狠,一副要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王嘉歌带领的通讯组操控着无人机早就瞄准了三人一狗,要是灯光警告没有用,李为的制止也没有用,他们不听劝告妄图对警员们动手的话,下一秒就会被采取强制措施,无人机的射击误差不会超过2mm。 所幸他们的胆小救了他们一命,在听到李为警告的声音后就立马停在原地不动了。 询问之下得知,他们是这座岛附近海域的渔民,前段时间家里的小孙子莫名其妙失踪了。 这已经是过完年以来第三起10多岁的渔民孩子在海上失踪。 在这片茫茫大海里除了这座岛以外什么落脚点都没有,所以他们猜测失踪的孩子八成是被人绑到了岛上。 他们之前多次想上岛找人,可是都被严词拒绝,甚至被举枪驱赶不准靠近岸边。他们只能把渔船停在离这座岛很远的地方,每天远远观望。 最近看到这座岛上太平了些,没有像往常一样聚集着很多男女青年通宵开聚会。 今晚又看到岛上星星点点亮着手电筒的光亮,不像是那群不怕费电,恨不得把整座岛都挂上彩灯彩球的不良青年,所以他们这才敢上岛来找人…… “老伯,你们别担心,我们都是警察,这次过来就是专门调查这座岛上的人口失踪案的。” 李为安抚着渔民们的情绪, “你们的家人失踪多长时间了?” 几位渔民想了想,异口同声回答:“13天。” 其中较为年长的一位老汉走出来拉住李为的手就要跪下去,被众人连忙搀扶起来。 老汉自称是失踪者小虎的爷爷。 小虎是个男孩子,今年刚满13岁,算下来今天刚好是他失踪的第13天。 这13天以来,家人动员了所有亲朋好友寻找孩子,也多次向附近海警求助,海警也投入了大量人员积极寻找,甚至到岛上巡查过,但是一无所获。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他们这些渔民大半辈子都是在海洋上度过的,漂在海上的时间比双脚踩在陆地上的时间还要长。 他们也清楚一个人要是失踪在茫茫大海上生还的几率有多小,要是再想找回来,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亲朋好友也多次劝说他们认清现实,节哀顺变,生活总得继续过下去。 可是家人从来没有放弃希望,一直都在寻找小虎。 李为和欧阳对视了一眼。 韩丽莎等人在两个多月前就已经死了,如果他们是连环绑架案的凶手,怎么可能在死了两个多月后又出来犯案呢? 很显然,这座岛虽然名义上是韩丽莎的,但背后实行罪恶的人不止她一个,甚至不止他们五人。 还有另外的人有权限在他们五个人都不在的情况下上岛狂欢,绑架他人,而不需要经过他们五个人的同意和知晓。 这无疑大大增加了案情的复杂程度,原本只要在岛上搜索出犯罪证据就能确认韩丽莎等五人是犯罪凶手,但现在除了已经死去的五名凶手之外,还可能存在着其他凶手,而且到底有多少凶手和参与者无法判断。 看出李为的头疼,欧阳递给他一瓶水,劝说道:“你别着急,今夜还很长,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一步一步来吧,先把人找到再说。” 渔民指了指他们过来的方向,提供线索说他们在岛上发现了一栋木头房子。 虽然他们没敢进去,害怕里面有留宿的犯罪分子,只是在外围简单转了一圈,但狗子才一靠近木屋就兴奋得转圈,伸着鼻子到处嗅,被主人强行拉走时还不肯离开,冲着房内狂吠起来。 狗的嗅觉是非常灵敏的,它能察觉到人的感官察觉不到的异常。 所以他们猜测那栋木头房子里一定有警察想要的东西! 王嘉歌通过扫描整座岛确认了那栋木头房子的位置。 一个小时后,所有人员到达相应位置,把木头房子团团围住。 王嘉歌用热感应成像仪扫描了一遍木头房子,确认房子里没有躲藏凶手和安全隐患才通知调查人员进入。 这栋木头房子一共有三层,装修采用的是老旧的复古风格,从外面看起来像是一栋被废弃了很多年的老宅,阴气森森的,让人不寒而栗。 “吱呀——” 老旧的木门朝里打开,门里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就好像张开了一张大嘴,嘴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人一旦走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木屋里还通着电,欧阳,在你右手边有一个开关。” 王嘉哥指挥着欧阳顺着墙面摸过去,摸到了一个冰凉的圆形开关。 按下去之后,三层楼的灯全都亮了,房间里的每个角落一览无余。 正当众人松了一口气时,开灯的欧阳低头一看,瞬间吓得收回了手后退两步。 刚才他摸到的圆形开关被做成了仿真人眼的样子! 那只眼睛瞪得很大,黑眼珠子死死盯着欧阳,撕裂的眼角逼真地流着鲜血…… 看到欧阳像摸到电门似的瞬间收回手,周以和赵西安走过来嘲笑他,却也被这个眼睛模样的开关吓了一跳。 赵西安忍不住吐槽:“这都是啥人?在房子里搞这些古怪吓人的玩意儿干啥?也不怕半夜起来吓着自己!” 周以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咋了?你冷啊?哆嗦什么?还是你的阴阳眼又看到啥东西了?”赵西安小声问周以。 周以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看到,但是这栋房子里肯定不简单。说话小心点,不然房子里的[原住民]可该不高兴了……” “原住民?啥原住民啊?”赵西安没听懂周以的暗示,五大三粗没一个心眼的他只相信科学。 “王组长不是都说过了吗?房子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你小子是不是又故意装神弄鬼吓唬我呢?我警告你嗷,人吓人吓死人,别在这种地方开玩笑!” 房子内部也是老旧的原木风格,不过现代家具和家电应有尽有,只是被埋在了各式各样的垃圾里。 众人都被眼前的杂乱景象惊呆了,要是不说大家是来查案子找线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荒野求生,翻垃圾堆的,不由得一个个捏起鼻子抱怨。 “好臭啊……什么怪味儿?” “这怎么还能把好好的房子住得这么埋汰呢?” “不,你这话说得不够严谨。这哪是房子啊?这不是耗子窝吗?” “是被垃圾塞住的下水道!你没看到那些垃圾都烂出水了,这味道大得都熏眼睛了!” “还好这几个月份气温不高,要不然这些腐烂的垃圾发酵之后,这栋房子还不得变成一个天然的化粪池?都不用担心甲醛的问题了,关键是满屋子的沼气!大家伙可千万别抽烟啊!这房子一点就着!” “这地方流浪狗见了都得摇头,耗子进屋都得开导航……这哪是人住的地方?除了垃圾还能有什么东西?” “也是,那看来我们这次又扑空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原本就忙碌了一天没剩下多少干劲,最后的一点工作热情也被这满屋子的垃圾消磨殆尽。 韩娜站出来破口大骂,骂那些打退堂鼓动摇军心的人矫情,声称干这一行的哪有不辛苦的?怕苦怕累还怕脏,那就滚回去在家里好好当公主少爷,还出来当什么警察? 众人被韩组长骂得大气都不敢喘,老老实实地继续埋头在垃圾里翻找。 “老韩,消消气,别跟孩子们一般见识。” 郑涵狗腿子地帮韩娜捏了捏肩,打圆场道:“我们当初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谁也不是天生就是干这块的材料,不是都得磨练吗?磨练需要时间,你要对他们有信心。我手底下的新人比你们组笨多了,你看我每天不也是乐呵呵的吗?” 韩娜不耐烦地打开郑涵的手:“美的你!要不是我们痕检组给你兜着打下手,你以为你郑大法医的工作那么好干?” 韩组长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嘴上不饶人,但郑涵知道已经劝住了她,于是又走出来给众人打气。 “各位,打起精神来,以我当了十年法医的经验,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各位……” “这栋房子里绝对有死人,而且不止一具尸体。” 分布在房间各处正在翻垃圾的队员们一听这话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看向郑涵,眼神里或多或少都带着恐惧。 虽然在场的众人大多已经看惯了死人和各种各样的尸体,但这种恐惧就跟大部分人对蛇的恐惧一样。 有的人并不害怕蛇,反而如果提前被告知哪里有蛇还会拎着棍子去打或者凑上去看热闹。 他们害怕蛇是因为不确定性,没能提前知道蛇在什么地方,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冷不防地冒出来咬自己一口…… 众人此刻的心情就是这样,他们不害怕见到尸体,但是害怕尸体突然出现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也许就在某个垃圾袋底下,一旦把垃圾移开就能猛地跟死人对视上…… 也许就在自己碰过的地方,甚至已经碰到尸体了,只是自己没发现。 也可能尸体一直就在自己身后,正阴恻恻地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死人眼看着自己…… 正当所有人寂静无声,个个心里打鼓,脑子里想着尸体会出现在什么地方时…… 忽然! 楼上传来一阵响动。 可是所有人都清楚,大家目前都聚集在一楼搜索,楼上根本没人。 第173章 消失的人 “大家都别说话,二楼上有人。” 李为压低声音提醒道。 其实就算他不提醒,也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发出动静。 现场除了几位组长和经验老道的警员之外,大多都是没接触过多少实际任务的新兵蛋子。 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寻找尸骨和犯罪线索本来就心惊胆战,更别说又突然来这么一遭…… 有几位胆子小的年轻人都快被吓哭了,一个个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看着李为。 极端的安静环境下,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着、等待着,心情很复杂。 既希望楼上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的话就再次明确地闹出点动静来,以便大家确认,不要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 但又担心头顶的二楼真的有什么未知的东西,连通讯组高科技的热感应红外线检测仪都扫描不出来的怪物…… 正当所有人都屏气凝神,草木皆兵时,二楼上再次传来那道惊悚的声音…… 这次众人听清了,那是很多球鞋的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 楼上真的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他们很有可能是作案凶手,一直躲在楼上窥探着大家。 但最关键的问题是,如果他们是活人怎么可能躲得过盘旋在房子周围的无人机热感应扫描仪? 难道…… 那些东西不是人? 众人越想越害怕,一个个面面相觑,都以为遇到灵异事件了。 李为向几位组长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留下安抚住成员们的情绪,又朝几个人做了手势,决定上二楼“捉鬼”。 李为手持手枪打头阵,身后跟着三五个壮汉。 担心上二楼会看到什么恐怖的场面,周以愣在原地犹豫不决。 看到不远处同样没有跟上去的欧阳,周以压低声音把欧阳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夸张地做着口型,用哑语问欧阳怎么不上去? 欧阳的表情同样为难。 他很想跟上去找到真相,可是都到眼前了,他又停在原地不敢面对真相。 周以明白欧阳的矛盾心理。 他精心准备了这么久,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找到马小琪,查清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了达到这个最终的目的,他努力考上警察编制,甚至不惜背叛大家,伤害爱他的人,像他最讨厌的人那样五面三刀、六亲不认。 像一只变色龙似的变来变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后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善恶不清,变成了他最讨厌的样子…… 他比任何人都期望早日见到马小琪,哪怕最后找到的只是马小琪冰冷的尸体,但是他又害怕当他真的看到背后的真相时,那真相太过残酷,他会接受不了。 周以看着曾经的好兄弟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也为之前受到吴勋的挑拨伤害过欧阳而无比自责。 他朝欧阳投过去一个肯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告诉欧阳大家都在呢,让他安心,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心理压力。 欧阳的目光也因为周以的鼓励变得坚定,他连忙解下书包,从书包里掏出一副墨镜戴上,随后跟着上了二楼。 周以也在那1秒钟打定了主意,紧随其后。 不管二楼上有什么,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们是兄弟。 是兄弟就必须同生死共进退! 更何况,底下这么多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呢,他死也不想让师傅韩娜看扁了他。 再说了,就凭那群五大三粗空有一腔勇气和一身蛮力的莽夫,如果楼上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凭他们是解决不了的,还得靠他来主持大局。 他不在,大家怎么能赢? 自恋的周以一边做着心理建设,像阿q似的用着精神胜利法,告诉他自己他很重要,离了他就不行……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家伙,把罐子里的牛眼泪在两只眼睛上抹了一圈。 相传这种办法能看到人眼看不到的东西。 一行人小心翼翼登上楼梯,楼上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依旧在持续。 直到打头的李为走到二楼的房间门口,楼上的那些恐怖声音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在声音消失的瞬间,李为已经踹开了房门,众人的手枪齐刷刷地对准了房间内,准备将躲在房间里的人全数逮捕。 可是惊悚的一幕出现了…… 二楼的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几人对视了一眼,立马进屋到处翻箱倒柜,寻找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 结果一无所获。 房间里别说藏着人了,就连一个活着的有生命的东西都没有。 那就奇了怪了,二楼上没人的话,那刚才的那些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如果只是一两个人听到那动静的话,还有可能是幻听,可是这么多人都听见了,那声音确确实实是从二楼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如果那不是人的脚步声,又会是什么呢? 但是如果房间里之前真的有人,什么人能在李为踹开门的瞬间就隐身彻底消失不见呢?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众人陷入迷茫时,这栋诡异的木头房子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传出来一声女人的阴笑! 紧接着,整栋房子里的灯莫名其妙瞬间熄灭。 众人再次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楼下连连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身处发生诡异事件正中心的几人站在二楼房间里更觉得毛骨悚然。 那种恐惧是发自人的心底深处的,众人是真的害怕了,站在这个诡异的房间里就仿佛猛地掉进了冰窟窿,四面八方都在渗透着骇人的寒意。 那股寒意像蛇一样直往后脖颈和脊梁骨里钻,让人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汗毛直竖,双腿不自觉地打摆子…… “你们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黑暗里忽然有人说话。 虽然看不到说话人的表情,但是只从他的颤音里就能听出来,他一定被吓得不轻。 “吱吱……吱吱……” 果然,那道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又出现了! 而且就在这个房间里! 就在他们周围!离他们的距离非常近! 几乎是贴着他们的耳朵边发出的! 就像黑暗里有无数个看不见的人,它们插筷似的就站在几人身边,跟他们摩肩擦踵,用鞋底蹭着地板不断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听见没有?你们听见了吗?就是这个声音!房间里真的有人!” “废话!我们不是就在房间里吗?房间里当然有人!难道我们之中还有人不是活人?” 一听这话,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第174章 楼上的脚步声 无边的寂静和黑暗中,众人的心跳声无比清晰。 对讲机里响起王嘉歌的声音,她说的话在这种时候无疑再次给了大家当头一棒,给身处恐惧里的众人雪上加霜。 她说—— “热感扫描仪上显示,房间里除了你们的身影之外,真的没有其他人了……” “而且盘旋在木屋外围的无人机好像受到了什么不明因素的干扰,全都显示异常,连照明灯都开不了,估计跟刚刚房子里的突然断电有关系……” “啊啊啊啊!” 黑暗里传来一声凌厉的尖叫,声音直冲众人天灵盖,吓得所有人一激灵。 尖叫声刚落,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二楼的房间门突然自己合上了! “谁?!” “什么东西!” 混乱中,房间里的人纷纷打开了手电筒到处乱照。 但是杂乱的光线下除了几张自己人惊恐万分的人脸之外,什么也没有…… “活见鬼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这么邪门!” 混乱中,赵西安一把揪过同样惊慌失措的周以, “周大仙,周大神棍!这种时候就看你的了!” 看着大家期望的目光,原本吓得抱头鼠窜的周以立刻支棱起来,在满身的家伙事里翻找一阵,翻出来两张黄符夹在手里双手合十,嘴里叽叽喳喳的不知念叨着什么咒语。 周以随后一边念咒一边把两张黄符一正一反重叠在一起快速折成了一个元宝,猛的往地上一砸,房间里的灯瞬间亮了! 众人惊呼。 原本只以为周以在故弄玄虚,说大话,没想到这时候真的派上了用场,大家这才打心底里相信他确实有些本事在身上。 被大家围在中间不断吹捧的周以,得意得牛鼻子都快撅到了天上去。 王嘉歌却不信他的邪,在对讲机里向众人解释刚才只是上空有飞机路过,无人机的信号被干扰了。 房间里突然断电也可能只是因为线路老化或者插头松动导致跳闸,哪有那么多的灵异事件和玄学?一切都能用科学解释,听他周以扯淡吧! 刚才尖叫的那位仁兄也站出来承认,二楼的房间门是他摸黑逃跑时不小心撞了合上的。 众人没意思地唏嘘一声,纷纷散开,不再吹捧周以的“神功”。 短短1分钟之内经历了从天上跌到地下的强大落差的周以不服气地反驳道:“拆我台是吧?那这房间里的脚步声你怎么解释?” “明明在楼下大家听得真真的,楼上就是有人在走动,可是打开门里面却一个人影都没有!黑暗里声音就出来,灯亮了那声音又不见了,哪有这么诡异的事情?就算这次是我误打误撞,但是这天底下有些事情还真的没办法用科学解释清楚。” 王嘉歌不屑地冷哼一声, “就算这栋房子里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是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是来帮他们申冤报仇的,他们要害也应该去害杀死他们的人,而不会去害警察。” “至于无人机上的热感应红外线探测仪为什么检测不到房子里的其他生命也有科学的解释。如果那东西体温过低,或者有什么遮挡物隔开了它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同样能躲开探测。这高科技产品也不是100%能检测出所有的生命活动轨迹,不然还需要让你们来干什么?” 周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都散了吧,继续找吧。” 原来闹了半天都是乌龙事件,众人无语地叹了口气,对刚才自己的胆小反应感到丢脸,都沉默着楼上楼下继续搜查。 法医组和痕检组的人相互配合着对三层楼的所有房间都进行了荧光反应检测,结果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这整栋木头房子里里外外到处都遍布着人血痕迹,简直不像是人住的地方,而是一座屠宰场,活生生的人肉场,是惨不忍睹的人间炼狱…… 可是既然这栋房子里死过那么多的人,那现在这些人都去哪儿了呢? 尸体呢? 总不能连一根头发丝,一块骨头都不剩下吧? 就在这时,一声惨烈的尖叫打破了房子里的寂静。 众人纷纷循着尖叫声发出的方向跑过去。 只见一楼的厨房里,一名女警员捂着脸跌坐在堆满垃圾的地上。 她面前是一个双开门的冰箱,上层的冰箱门半开着,不知道她在冰箱里看到了什么东西,把她吓成这副模样…… 周以从二楼下来,挤开围观的人群,认出这名女警员是痕检组的小周,算是他的师妹。 在欧曼出现之前,他一直对人家穷追不舍。 见小周被吓得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周以连忙上前把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没事没事,别怕,我在这里……” 小周不理会周以虚情假意的示好,即使被吓成这样也不忘本职工作,哆嗦着伸出手,指着半开的冰箱门向众人说道: “冰箱里……有……有……受害者……” “有受害者就有受害者,没有我们今天是来干嘛的?春游呢?” 韩组长赶到现场,见自己手底下的警员被吓成这样,觉得丢脸,上前一把将周以推开,把小周拎了起来,带到外面批评教育。 年轻警员们听了小周的话都围在厨房门外不敢上前查看,有几名胆子大的试探着上前打开冰箱门,却又害怕得连忙弹开后退,反而把冰箱门彻底合上。 人类害怕看到同类的肢体残肢是人之常情,就算他们是警察也不例外。 他们到底也是普通人,只是做了一个不普通的职业,就算看得再多也无法彻底消除来自人类内心最深处的本能恐惧,做不到完全免疫。 所以李为不怪他们,他们不敢上,那就只有他亲自上。 但他也是人,他也会害怕。 李为在一众佩服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大家闻风丧胆的冰箱,没有任何铺垫和情绪地一把拉开了冰箱门。 场面顿时定格住。 站在人群里的欧阳察觉到李为在那一瞬间也颤抖了一下。 冰箱的保鲜层里空荡荡的,白花花的,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只孤零零地摆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 玻璃罐子里的水很清澈,水里泡着一颗睁着眼睛的人头…… 李为对上欧阳询问的目光,慢慢摇了摇头。 冰箱里不是马小琪。 欧阳明显松了一口气,但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心里也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虽然那不是马小琪,但到底也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至于欧阳一直记挂着的马小琪,那孩子到底在哪儿呢? 第175章 人形花瓶 “滋滋……” 木头房子里的电路好像真的老化了,头顶的吊灯时不时短路,整栋房子里的灯光忽闪,像是下一秒就会彻底报废。 二楼上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越发明显和密集,细听之下,那声音里仿佛还夹杂着人的叹气声…… “真是见鬼了!没完了!” 楼上诡异的动静搅得众人心神不宁,有几个暴脾气的忍不了了,抄起家伙再次冲上二楼。 结果一番搜索之后还是一无所获。 郑涵解下口罩嗅了嗅房间里怪异的气味,无比肯定的告诉众人, “这个房间里一定有尸体。” 二楼上只有这唯一的一个房间,除了依旧满地的垃圾臭水之外,房间里的陈设非常简单。 四面暗红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被垃圾掩埋着看不出颜色的地板、大红色的漆木衣柜、复古的老式梳妆台和木床,看上去跟寻常人家的卧室没什么分别。 唯一奇怪的就是这个房间里的配色,让人感觉沉闷压抑,就算开着灯都阴气森森的。 房间里的东西总共就这么几件,能藏下人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 衣柜、门后都被打开了,就连床单都被掀起来敞开着,床底下一览无余,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都没有。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故意逗他们玩,他们在楼下的时候就发出动静,等他们上来时又隐藏起来不出声。 李为顺着房间里的四面墙慢慢移动,仔细地用手指轻敲着墙面。 周以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师哥,你是怀疑凶手把尸体砌在墙里了?!” 李为点头。 凶手为了毁尸灭迹,把尸体用水泥封起来,再混合着混凝土砌进墙面里的案件不是没有发生过。 把整具尸体裹上保鲜膜,装进密封袋,再用水泥封尸砌进墙里,等整面墙干燥之后根本就发现不了墙里藏着一具尸体。 等多年之后,房子经转几手,尸体和案子就彻底销声匿迹了。 除非把整栋房子推倒重盖,墙里面的尸体才有可能重见天日。 否则谁能想到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家里,每天都经过的墙面里竟然会藏着一具死亡多年的尸体? 想到这一点,众人连忙学着李为的样子仔细检查起墙面。 如果这个房间里真的藏着尸体,却又能躲过众人几轮的搜查,貌似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藏在墙里面。 只有欧阳一个人没加入大部队,他的注意力放在了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梳妆台上。 梳妆台的所有东西上已经落满了一层厚厚的灰,镜子上挂着蜘蛛网,蜘蛛网一直延伸到梳妆台前的靠背椅子上。 显然房子的主人已经把它彻底遗忘了,它只有三个狭窄的抽屉,根本不可能藏人,所以并没有人关注到它。 欧阳戴着手套依次打开了那三个抽屉,长时间没有开过的抽屉卡得很紧,难以打开。 欧阳用力一拉,“咣当”一声,落下了大把的灰。 欧阳被灰尘呛得咳嗽两声,拉上了口罩去看抽屉里的东西。 积灰的抽屉里逃窜着一些蟑螂和黑点状的虫子,被虫子爬过的地方大多是一些杂物。 欧阳强忍着恶心拨开布满虫子粪便和蟑螂卵的杂物,忽然,他手下一顿,在抽屉底部摸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那是一捆头发。 一根马尾辫。 欧阳把头发拿出来握在手里,看着用来捆头发的粉红色草莓扎头绳,欧阳眼前猛的一黑。 这是马小琪的扎头绳。 这是马小琪的头发。 而且这头发并不是单独剪下来的,发根上还粘着东西…… 那是一块完整的头皮。 被活生生割下来的。 欧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捂着嘴紧退两步,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周以和赵西安见状连忙上去扶他,却被他推开。 众人眼看着欧阳手里紧紧攥着一捆马尾辫,整个人红着眼睛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最后跌跌撞撞地扑在了木床上。 已经被人翻过几轮的床上有些凌乱,床单的四个角都被掀起来,一床厚棉被平平整整的铺在床上。 如果有人躲在被子底下肯定会有凸起,可是被子上一马平川,都用不着把被子掀开看就知道底下没人。 周以和赵西安在旁边用力拉着他,告诉他这里已经搜过了,什么都没有。 可是欧阳好像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依然自顾自的发疯翻找着床上的所有东西,激动得连眼睛上的墨镜掉了都没管。 枕巾、枕头、床单……最后将被子一把掀开。 被子底下空空如也,果然什么都没有。 众人都不知道欧阳为什么突然发疯,甚至不遵守警察要保护案发现场的规矩去胡乱翻找这张木床? 正当其他人对欧阳指指点点,指责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不是被吴勋教坏了的时候,只有李为一个人发现欧阳一直保持着掀开被子的姿势没动,就连手里攥着的被子角都没放下去。 他愣在原地并不是因为其他人的责骂,而是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李为连忙走到欧阳身边,欧阳机械般地慢慢回头看向他,脸色煞白地说了一句—— “被子里……有东西。” 赵西安以为他是被今天晚上的一系列怪异事件吓得魔怔了,于是带头嘲笑起来:“被子里当然有东西,不就是棉花吗?不装棉花的被子叫被单,只有薄薄的一层,怎么可能这么厚?” 周以知道欧阳不是一惊一乍的人,所以也走向前拽起被子的一角使了使劲,顿时也愣住了。 “老赵……这被子里不是棉花,棉花不会这么重,你过来试试!” 赵西安不信邪的走上前,粗壮的双手拽住被子。 那被子软绵绵的手感让他都担心自己稍微一用力就会把整床被子撕碎了,所以鄙视地嘲笑周以, “过冬的被子棉花塞得多很正常,但是被子再厚还能重到哪里去?是你们太弱鸡了吧?你们还是不是老爷们儿?连翻床被子的力气都没有?就你们这样的,冬天盖床厚棉被都能把自己压死!” 说着,赵西安在众人的哄笑声里抓着被子用力抖了抖。 “吱吱吱!” 一阵尖锐混乱的叫声当着众人的面响了起来。 这下子众人终于知道那阵吓人的球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是什么了…… 赵西安这用力一抖,竟然从被子里抖落下来一只活老鼠! 那声音就是老鼠发出的,只是老鼠躲在了被子里没被找到,又加上这栋楼本来就阴气森森活像一座鬼屋,一旦发生点什么诡异的事情,人们自然而然的就往灵异事件上想。 当房间里没人或者熄灯之后,老鼠在黑暗里开始活动,但是每当听到有人上来时它们就不敢再出声。 老鼠发出的声响像极了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从头到尾都没有人躲在二楼上装神弄鬼。 可是有个生活常识是这么说的:当你在家里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说明在你家里看不见的地方,蟑螂已经泛滥成群了。 同样,老鼠也不例外。 老鼠是群居动物,携娘带儿一窝生一窝,一串带一串。 如果它们一只咬着一只的尾巴,能从老鼠洞里接连不断地拖出一长串的老鼠来…… 赵西安龇着的大牙慢慢收了回去,默默看向李为。 得到队长的同意后,赵西安一声不吭地直接用力撕开了被子。 看到被子里的场景后,在场的人无不倒抽了一口凉气。 被子里的确塞满了大团大团的棉花,只是那些棉花不是雪白的,甚至不是白的,而是被血液和老鼠的排泄物裹成了恶心的黑红色。 被子里密密麻麻爬满了老鼠,被发现之后“叽叽喳喳”地钻出被子往各处逃窜。 成群的老鼠像黑色的河水似的蔓延开来,一瞬间就流满了整张木床,又齐刷刷地铺满地板往屋外涌去。 众人一时之间都看不清自己的脚面,因为脚面已经被老鼠淹没了。 有几位怕老鼠的警员被这骇人的场面吓得尖叫起来,有的甚至被横冲直撞的老鼠绊倒,现场无比混乱。 那些皮毛被鲜血染红的老鼠踩着警员的身体跑过,在他们整洁的衣服上蹭出了不少血迹。 等老鼠跑完之后,被子里的尸体完全呈现出来。 那是一位10多岁的男孩,全身赤裸,左眼里的眼珠已经没有了,被老鼠啃食得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眼窝。 他的嘴半张着,嘴唇被啃完了,露出底下白森森的牙齿。嘴里依旧是一个血窟窿,舌头只剩下一点点…… 他的四肢以极度扭曲的姿势弯折起来,整个人呈“卍”字形被缝在了被子里。 身体被老鼠啃食得残破不堪,却还没有死,耷拉着眼皮,用仅剩的一只眼睛奄奄一息地看着前来解救他的人。 “快!救人!医疗队快来人!” 处于震惊中的众人听见李为的喊声后立马清醒过来跟着呼叫医疗队。 看着被折磨到不成人样的孩子,有几人直接心疼得哭了起来。 不一会儿,房间里涌进来一群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将男孩接走抢救。 医疗队的人离开后不久,众人听见楼外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喊。 “小虎!你怎么了小虎!我的乖孙啊!” 欧阳像是被男孩的惨状吓呆了,眼神空洞地看着梳妆台镜子里自己面无血色的脸,手里紧紧握着马尾辫。 忽然,头顶上的吊灯又闪了几下。 吊灯顽强地挣扎着,最后还是彻底黑了下来。 整栋楼只有一楼还亮着灯,一楼的人纷纷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楼上。 二楼寂静无声,漆黑的三楼上幽幽响起女人的唱歌声…… 唱的还是很多年前的古老戏曲,尖锐的戏腔抑扬顿挫,拿声拿调,在静谧的深夜里格外突兀恐怖。 李为带人上三楼查看情况,伸手想抓身旁的欧阳,却在黑暗里抓了个空。 李为用手电筒往身后一照,先是照亮了镜子里一脸惊恐的欧阳,把李为吓得一激灵,然后才照向不知道什么时候位置变到他左手边的欧阳。 欧阳面向镜子僵直地站着,表情跟镜子里如出一辙。 李为疑惑地推了推他:“怎么了?被吓傻了?据我所知,真实的你胆子可没这么小,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欧阳面如死灰,哆嗦着嘴唇半天也没说出来一个字。 李为见他慢慢抬起右手,指向面前的镜子。 “哄——” 窗外的无人机亮起了大灯,房间里恢复光明。 但是在亮起灯的那一瞬间,李为看清了欧阳指给他的东西。 镜子里除了他和欧阳两个人之外,还多了一张惨白的人脸。 那张人脸就在他们身后的角落里! 李为和欧阳连忙回头看向人脸出现的地方,可是那里只是一个空落落的墙角,别说人脸了,就连一个花盆都没有。 那怎么会好端端的在墙角看到一张人脸呢? 欧阳咽了咽口水,走到梳妆台前,顺着镜子面向的地方看过去,那是二楼的窗户。 窗户往外打开着,窗子上的玻璃能反射到其他地方的景象。 如果三楼的窗户在同一个位置,同样往外敞开着,经过几道玻璃窗的折射能正好把三楼房间里的东西投射到二楼的镜子里。 果然,在两人刚想明白时就听见楼上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李为和欧阳连忙冲上三楼,拨开围观的众人,在窗帘背后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半米高的花瓶。 花瓶里插的却不是花,而是一个人。 一个被透明胶带缠着嘴,睁着眼睛的死人。 刚才有风吹起了窗帘,露出了窗帘背后苍白的死人脸,正好被窗户的玻璃投射到楼下的镜子上…… 不难想象,当欧阳第一个看到镜子里这恐怖的一幕时心里有多害怕。 死者的年龄在17岁左右,身体被死死卡在了花瓶里,全身上下只露出一个头挂在花瓶口,根本取不出来。 法医组的人把花瓶敲碎解救出死者,众人惊诧地发现被塞进花瓶里的死者身体已经变成了花瓶的形状。 单从花瓶狭窄的口和死者的面部上看,本以为死者身材瘦弱矮小,可是砸开花瓶一看,死者被挤在花瓶里的身材肥胖高大,浑身的肉和骨头硬生生地挤在一块儿,和花瓶严丝合缝。 相当于一个正常大小的枕头被活生生硬挤在一个纸杯里,最后长成了纸杯的形状。 有人提出疑问:“死者是个大块头,当初凶手是怎么把他塞进花瓶里的呢?” “方形西瓜……”王嘉歌在对讲机里科普道, “在西瓜还小的时候用模具套住,只露出瓜藤吸收养分。西瓜在模具里慢慢长大,模具是什么形状长大后的西瓜就是什么形状。” 郑涵给尸体进行了简单的尸检,惋惜得直拍大腿:“他才刚死了三天……就三天啊,要是我们能早来三天就能救下他了……” “也就是说……” 周以神情悲伤地蹲了下去,崩溃地抓挠着头发。 “他之前一直被凶手圈养在这个花瓶里,可能很小的时候就被塞进花瓶里了,他活生生地经受着身体一点一点长大却被压缩在狭小空间里的痛苦,天呐……” 第176章 密室 木头房子里陆续找出越来越多的人体残肢,并且是属于不同的受害者。 死者还在不停的被发掘、发现,这栋三层的房子犹如一个会吃人的无底洞,已经无法估计里面到底死了多少人。 李为等人从三楼房间出来时,迎面就看见不远处的角落里围着两名年轻警员,赵西安手里捧着一只玻璃酒瓶大谈阔论,几人神情激动得像是因为什么发生了争执。 李为走上前喝止住几人的争吵,赵西安连忙捧着玻璃酒瓶让其他人评评理。 “老大,我们在打赌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酒。他们说这是葡萄酒,但哪有葡萄酒长这样的?俺老赵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分明就是枸杞酒,你们睁大眼睛看看,这酒里不是还泡着枸杞吗?” 说着,赵西安轻轻晃动着酒瓶。 李为的目光移动到酒瓶上。 看外观,那就是一只再正常不过的装葡萄酒的酒瓶,但瓶子里的液体是浓稠的枣红色,确实不像葡萄酒的颜色,但也有可能是没有保存好,闲置的时间太长,导致葡萄酒变了颜色。 李为一心扑在查案上,没工夫听他们“两小儿辩日”,于是无语地敲了敲玻璃瓶上贴着的葡萄酒标签,瞪了赵西安一眼就往楼下走。 身后传来两名年轻人对赵西安的嘲笑声,双方又争执起来葡萄酒里泡着的东西是什么? “葡萄酒里泡的当然是葡萄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你们看这颜色像是葡萄的紫红色吗?色盲是吧?里面泡的分明是大枣或者枸杞!” “你家的枸杞个头那么大?那都快赶上一颗玻璃珠子了!是桂圆或者龙眼还差不多……” “你家的桂圆那么小?还白白的,那分明就是荔枝!不信我摇一颗起来给你看看!” 李为停住脚步,皱着眉头折返回去,想告诫赵西安不要再纠结那些无聊的事情,专心查案才是正事。 不知道是不是他阴沉的脸色太过吓人,李为才朝着赵西安走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吓得赵西安和那两名警员浑身一哆嗦,赵西安更是差点把手里的玻璃瓶子扔出去。 李为恨铁不成钢地踹了赵西安一脚,警告他轻拿轻放,不要损坏房间里的东西,不然把他卖了都赔不起…… 赵西安这次不同寻常的没有躲过去,屁股上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脚,却好像没有知觉似的,不但不像以往那样叫苦不迭,甚至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他脸上那呆若木鸡的表情,李为太熟悉了,就在不久前他刚看到过。 在欧阳脸上。 那是欧阳在镜子里发现尸体惨白人脸时露出的惊恐表情。 现在这副表情复制粘贴到了赵西安脸上。 那就说明…… 李为的目光再次移动到那个透明的葡萄酒瓶子上。 赵西安刚刚晃动过酒瓶子,现在酒瓶子里的液体还在缓缓转动。 转着转着,浓稠的枣红色液体里缓缓出现了两颗圆滚滚的黑白色物体,看上去确实很像荔枝在水里泡久了,泡得裂开,露出了里面的黑色种子。 可是还没等李为仔细分辨出来那东西到底是不是荔枝,那两颗不明物体就已经淹没在了液体里转到了另一侧。 酒瓶里浑浊的液体继续缓缓转动,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见瓶子里的液体里慢慢转出了一张灰白的人脸…… 李为身后的人也像赵西安他们当时那样吓得浑身一激灵。 瓶子里的液体确实不是葡萄酒,里面泡着的东西也不是大枣或者荔枝…… 而是很多颗人的眼球和一整张脸皮。 李为定了定心神,呼了口气,问赵西安:“这个酒瓶子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手里捧着一整瓶受害者的赵西安早没了之前的嚣张和大嗓门,甚至连眼睛都不敢往下瞅一眼,像个傻子似的抬头望着天花板,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角落。 角落里有一排木质的书架,书架上却一本书都没有,反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名酒。 “书架上放什么东西都不奇怪,但这个地方是公共区域,上楼下楼都会经过,难免会发生磕碰,放什么都不可能在这里放酒。”欧阳在李为身后提醒道, “而且能受邀来这栋房子里的人都非富即贵,吃喝的东西不会便宜,他们也都有基本的常识,名酒要是不放在专门的储藏室里就很容易变质……” “那么他们到底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角落里放这么多名贵的酒呢?换句话说,他们为什么不把酒放在别的地方?” 答案显而易见。 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最重要的不是这些名酒,而是另外的东西。 周以恍然大悟:“这不是此地无银300两吗?!这地方肯定有鬼!” 说完,周以率先冲上前去,整个人趴在墙面上仔细查探。 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墙面,惊喜地回头看向李为, “师哥!这面墙背后果然是空的!” 三楼上有暗格! 一听这话,众人连忙涌上去寻找机关。 人员众多,七手八脚下不知道被谁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机关,只听得“咔嗒”一声,整排书架慢慢缩进了墙里,接着整面墙来了个90度旋转,露出了墙里黑漆漆的密室。 众人争先恐后又小心翼翼地陆续走进去,一个接一个隐匿在了黑暗里,仿佛被黑洞吞噬。 李为进去时回头看了留在原地的欧阳一眼,眼神里带有询问。 欧阳摇了摇头,转身朝楼下走去。 等最后一个人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墙面背后的黑洞里之后,墙面再次慢慢发生了变化…… 不仅自己合上了,就连原来的书架也没了,变成了一面光秃秃的墙。 暗红色的墙面上用黑色的喷漆潦草地涂鸦了几行外语,每一个单词都像往下滴落了很多黑漆,看上去就像流着黑色的血泪。 单词翻译过来的意思是:“想长生不老吗?欢迎加入实验室”。 欧阳一个人踩着楼梯往下走,在经过二楼时,忽然一阵阴风从房间里刮了出来,吹起了他后脑勺上的头发。 那种诡异的感觉就好像有人趴在他的背上,朝他后脑勺上吹气…… 欧阳顿时头皮发麻,脚步缓缓停住,回头朝二楼房间里看去。 房间里的灯依然黑着,窗外的无人机照亮了房间里诡异的配色。 这种极度不协调的配色别说真的有人在里面常住了,就连完全不懂风水阴阳之术的欧阳都觉得难受。 每次看到心里都不舒服,像是心头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或是整个人淹没进了泥潭里,喘不过气来,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被泥浆彻底封死了,无比窒息。 欧阳想逃离这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半步都挪不动,反而鬼使神差地慢慢走进了二楼的房间里。 被以怪异的姿势活生生缝在被子里的小虎已经被救走了,密密麻麻的老鼠也已经逃窜得一只不剩,此时房间里无比安静。 欧阳孤身一人木讷地站在房间正中央,他再次看向梳妆台上的镜子。 镜子里的“欧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欧阳慢慢抬起了自己的左手,镜子里的欧阳却抬起了右手。 一阵阴风刮起了窗帘,纯黑色的窗帘在欧阳身后翩翩起舞,在地上投出了一个怪异的影子。 影子在地板上慢慢爬着,一步步爬向欧阳…… 欧阳猛地回头看去,身后却没有影子,窗帘也好端端地挂在墙上,像个吊死鬼似的双脚离地,安安静静,纹丝未动。 镜子里的人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还在定定地看着他,并没有跟随欧阳的动作回头看。 欧阳再次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看着看着,他恍惚地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很陌生,像是另一个人。 欧阳脑海里闪现出吴勋在病房里朝他递苹果的画面,他后悔了,他不应该不接的。 他忽然之间很想接下那颗苹果和吴勋手里的水果刀…… 可是等他伸出手时,病房里空空如也,吴勋不见了。 他一个人站在空落落的病房里,面前苍白的地板上孤零零地放着一颗苹果。 他正要去拿,苹果却裂开了一道口子,然后口子越裂越大,从苹果里慢慢钻出来一条黑黄条纹白肚皮的毒蛇…… 跟他小时候在马桶里看见的那条蛇一模一样。 “窝囊废!和你爸一样没用!” 母亲的叫骂声将欧阳吓得猛然回神,一抬头,他赫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正拿着一个苹果在削皮! 跟吴勋一样,他刀下的苹果皮垂下了很长的一条。 在都市传说中流传着“见鬼10法”,其中的一个方法就是在午夜十二点时,在镜子前点上两根白蜡烛,然后一个人对着镜子削苹果。 要是整颗苹果削完,苹果皮都没断,就能看见“鬼”。 显然镜子里的人削苹果的技术不怎么好,苹果皮在最后一刻还是断了。 镜子里的人面露惊恐,猛的抬头看向外面的欧阳,扑在镜子前向欧阳求救。 像是苹果皮一断,他就会被永生永世困在镜子里无法逃出来。 欧阳眼睁睁地看着镜子里的他崩溃发疯,用力砸着镜面,最后绝望地把水果刀插进脖子里,一边看着外面的欧阳笑,一边握着刀把从左往右割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诡异又血腥的场景快将欧阳逼疯了,从热感成像仪上察觉到欧阳一个人站在二楼房间里不知道干什么但站了很久的王嘉歌通过对讲机喊了喊欧阳的名字,将欧阳彻底从幻想里拉回了现实。 房间里一切如常,镜子里也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诡异的地方,一切都是他自己压力太大幻想出来的。 欧阳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正要离开时,下一秒却听见房间里不知从哪个角落忽然传出一声女人的阴笑。 接着,诡异的女人唱戏声再次响起。 欧阳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在房间里慢慢搜寻起来,可是二楼的房间是被所有人重点搜查过好几轮的,是整栋木头房子里被搜查的次数最多的,也是怪事发生得最多的地方。 欧阳什么也没能找到。 空灵诡异的唱戏声依然在整栋房子里回荡。 欧阳机械般地缓缓抬头看向了二楼的天花板。 “咋了?”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人声,差点把神经高度紧绷的欧阳吓得心脏爆炸。 回过头,见赵西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 “老大不放心你,让我来跟着你,果然我搁门口就瞅见你站在屋子里活像鬼上身似的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咋了?天花板上有钱?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欧阳无语地锤了赵西安一拳, “想什么好事呢?天花板上可没钱,倒是有一个女人在唱戏。” 赵西安疑惑道:“他们不是说女人唱戏的声音是从三楼上发出的吗?可是三楼的房间里除了那个花瓶人什么也没有。” 欧阳指了指天花板,提醒他:“2楼的屋顶就是3楼的地板,这两层楼的夹层里一定有东西。” “不能又藏着一具尸体吧?”赵西安惊恐地打量着头上的天花板, “再说了,尸体怎么会唱戏?难道是诈尸了?还是……” “见鬼了?” “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欧阳说给赵西安听,同时也是说给他自己听。 欧阳指挥着赵西安蹲下,他踩在赵西安的肩上检查天花板。 女人唱戏的声音的确是从天花板上传出来的,欧阳找到了位置,把那块地方的天花板拆开,从中掏出了一个微型的唱片机。 说是唱片机,其实就是一个长着唱片机外形的小音箱。 欧阳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东西是靠蓝牙连接的,而蓝牙连接的距离一般不超过15m。 也就是说,如果这栋房子里发生的所有怪事都是人为远程操控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恐慌,阻碍警方的调查,那么幕后黑手一定离大家不远。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 这个人就混在警察当中! 凶手现在就在这栋房子里! 第177章 女体盛 想到这里,欧阳连忙关闭了对讲机的公共频道,开启了单线频道联系王嘉歌,请她用信号探测系统扫描这栋房子里的每个人,看看到底是谁的身上在往外释放着蓝牙信号。 王嘉歌很快完成扫描,不过可惜的是,这次行动并没有要求出警的警员们不能带手机等电子产品,所以每位警员身上或多或少都往外释放着信号。 欧阳又想出一计:“那如果我把音响关机,你那边能不能检测到谁的蓝牙信号断开了?” 王嘉歌没回答,无人机上的信号探测仪现在还没有这么先进。 不过她给欧阳指了一条明路, “你把你手机上的蓝牙打开,搜索附近可用的蓝牙设备。看看离你距离最近的蓝牙名称是什么?” 欧阳照做,果然搜到了附近有5个蓝牙设备。 他把这5个蓝牙设备的名称报给了王嘉歌,王嘉歌很快锁定出正在连接着这5个蓝牙设备的人。 暗中操控着天花板夹层里的音响装神弄鬼的人就在这5人之中了…… 王嘉歌用队长频道分别把这5个人的具体位置报给了各个组的组长,让他们判断是不是自己组内的队员,自行“清理门户”。 很快,那5名嫌疑人就被各个队长抓了出来示众。 暴脾气的韩娜没想到在自己的严厉管教下的痕检组里竟然也会被敌人钻了空子,安插了卧底,气得抬起手就要打,被欧阳及时制止。 “各位组长,他们只是暂时存在嫌疑,并不一定就是他们。藏在大家之中的卧底到底是谁还需要进行验证。” 韩组长一直对所有跟李为有关的人都没什么好脸色,尤其是对欧阳这种两面三刀,又没什么贡献和荣誉的新兵蛋子,更是打从心底里看不上。 “呦,可能是我太久两耳不闻窗外事,眼拙了认不得人才。这位小兄弟看着面生,不知道隶属哪里,职位多高?我管教自己的下属能劳烦您的大驾出来劝说?” 眼见韩组长恼羞成怒,凭欧阳那小子是对付不了的,赵西安连忙去找来了李为压阵。 李为刚要开口为欧阳正名时,听见欧阳自己说:“我是颐江市龙潭江分局刑侦支队的警员,吴勋队长的下属,代表支队参加这次集体行动。没什么职位,也没什么响亮的名字,平常我是不配跟您说上话的,更不敢教您做事。只不过内奸的事情是我挑起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把坏人抓出来,并不想伤害好人。” 韩娜放下手,冷笑一声:“原来是吴勋手底下的货,难怪口气这么大呢……” “姑奶奶出道抓坏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妈怀里喝奶呢!我咬咬牙都能生下你了,你在我面前说抓坏人?行吧,你今天就让我好好见识一下,我倒要看看吴勋那狗东西能调教出什么货色来。” 韩组长的情绪从来不藏着掖着,她这是一棒子打死一船人了。 她讨厌李为,更厌恶吴勋,恰巧欧阳又正好跟两边都有关系,所以韩组长对欧阳更加没有好脸色。 果然枪打出头鸟,好人难为,欧阳顶着众人的目光压力慢慢走下楼,把唱片机模样的小音响拿了出来,让那5名嫌疑人依次进行蓝牙连接。 蓝牙连接过一次就会产生记忆,就算事先把蓝牙断开或者删除,一旦再次打开还是会自动连接上。 一连试了4个人都连不上,众人质疑的眼神越发明显,韩组长嘲讽的话都在嘴边准备就绪了…… 直到最后一个人磨磨蹭蹭地掏出手机,趁其他人放松警惕时猛地一脚踢碎了音响,推开被音响碎片砸中眼睛的欧阳就往门外跑。 等众人反应过来要追时,那人已经被韩组长一个玻璃瓶子飞过去砸倒了。 歹徒瞬间被怒不可遏的众人团团围住,门外听见动静的特警武警推开大门涌入,门外的无人机也齐刷刷地子弹上膛瞄准了他,就算众人不追,他也插翅难逃。 李为周以等人连忙从楼上下来查看欧阳的伤势。 欧阳捂着眼睛脸色惨白,指缝里渗出了一抹红色,却让众人不要管他,赶快去审问歹徒。 李为让医务队帮他治疗,铁青着脸色推开众人走上前去,一把抓住歹徒的脖子重重砸在墙上。 赵西安也太阳穴青筋爆出地攥紧了拳头,恨得牙根直痒痒。 “师哥!老赵!冷静点!”周以连忙提醒。 韩组长却气愤地骂道:“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袭警了还冷静什么?!揍这孙子啊李为!” “怎么?你怕了?几年不见你变成面瓜了?你以前的脾气可不这样!” 面对前任的挑衅,李为怒红着眼看了韩娜一眼,又看向不远处痛得面色如纸的欧阳…… 这段时间以来心头积压的怒气瞬间爆发,失控得一拳重重打了过去。 “嗖——” 一根麻醉针正正打在了李为拳头上,及时制止了李为违反纪律。 无人机上传出王嘉歌的声音:“对不起李队长,你应该好好冷静一下了。” 控制住李为后,王嘉歌又丝毫不给面子地正面硬刚前辈, “韩组长,您想毁了他是吗?” “他这一拳要是打下去,前途可就全都毁了,您就高兴了是吧?” 韩娜对着无人机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教育我?我和他认识的时候你这个丫头片子还在小镇做题呢!我和他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插嘴,懂吗?你还差得远呢!” 数架无人机纷纷调转枪头对准了韩娜,王嘉歌训斥了听不下去想为她出头的通讯组队员们,自己回应韩组长的嘲讽。 “我配不配不是您说了算,是我说了算。我们大家各司其职,在各自的领域上都有建树,为的都是同一个国家的未来,谁又配说谁不配呢?” “韩组长这一视同仁,无差别讨厌所有人的性格我佩服,但是怂恿别人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下做决定可不是您的格局。大家都是同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案子要是查不好,哪个部门也别想好。” 王嘉歌的话点醒了众人,于是大家不再看热闹,纷纷动起来继续寻找尸骨。 李为审问了一直在房子里装神弄鬼的歹徒,歹徒极力撇清他和凶案有关系,坦白他只是韩副局长安插进来跟随大部队一起行动的,为了找到一个关键的证据并进行销毁。 “什么证据?” “一盘录像带。” 韩丽莎伙同着国内外有着相同爱好的不良青年在世界各地绑架青少年到岛上进行惨无人道的折磨,并且还把所有的作案过程拍成了纪录片发布到暗网上博人眼球,借此对网友进行精神攻击,制造恐慌,并且吸引心智尚未成熟的人们模仿犯罪…… 好在国内净网行动严明,未成年人不准上网吧,广大网民也不许“翻墙”出去接触国外“污秽文化”的影响,所以被保护得很好的人们对那些恐怖影片知之甚少,更不会去模仿尝试。 那盘录像带确实举足轻重,一旦被找到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会暴露出所有的涉案人员和真相细节,要不然韩副局长也不会冒险安排人前来寻找销毁。 李为急忙询问那盘录像带的下落,可遗憾的是,歹徒也没能找到。 他潜伏在警察当中搜遍了整栋房子都没看到所谓的录像带,甚至有些怀疑任务的真实性。 但是以韩副局长炉火纯青的善后技术,要是不确定是否存在那么一盘录像带,他是绝对不会自乱阵脚擅自行动的。 因为派出来的人一旦被警察抓到就是一个有力的人证,他不会那么蠢。 可是如果真的存在那么一盘记录着韩丽莎等人作案过程的录像带,那东西现在又在哪儿呢? 再一次变成“独眼龙”的欧阳走过来逼问歹徒马小琪在哪里。 歹徒举起双手投降,表示他真的不知道,他只是一个负责善后的小人物,那些大人物的圈子他根本融不进去,他们做了什么也不会告诉他,他今天也是第一次来这里,跟所有人一样,他也被房间里的惨状吓得不轻。 “那马小琪是你什么人啊?” 歹徒的话,李为也想问。 欧阳低沉着眼眸回答:“她是我的家人。” 歹徒没有察觉到欧阳悲伤的情绪,情商极低地猜测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家人是谁,也不知道她现在是死还是活,可是单从这房间里的情景看,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了。” “落在他们那群人手里,只希望她死的时候干脆一点吧,不要受太多的折磨……” 就在这时,几人发现房子里的其他人都在不约而同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这是又发现什么了? 李为把歹徒交给门外的警察看守,跟着众人的脚步走到了一楼餐厅。 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餐厅里原本堆积如山的垃圾被检查后清走,露出了餐厅本来的样貌。 那是一块“丁”字形的空间,长条的灶台上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等厨房用品一应俱全。 只是所有东西上都糊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粘稠物,用手摸上去还会拉丝,像是淤积了很久的油污,水池里堆满了没洗的碗筷盘子。 餐厅正中央是一张方形餐桌,餐桌上平整地铺着暗红色的桌布。 桌布很大,将整张桌子完全笼罩起来,桌布上也有一些石油状的油污。 周以看着水池里的碗筷,嫌弃地捏着鼻子吐槽:“他们一群富二代还会自己在房子里做饭吃呢?吃完也不收拾,埋汰成这样也是没谁了。这么邋遢的女人,就算再有钱我也不要!” 同样捏着鼻子用嘴呼吸的赵西安走过来嘲笑道:“就你还挑上了?你一个家里扫帚倒了都不会扶一下的少爷,人家还看不上你呢!” 周以翻了个白眼,对着周围到处指指点点:“那你说这地方你住得下去吗?这不埋汰吗?” 话音刚落,周以忽然停住脚步,慢慢低头往脚下看去,顿时都快哭出来了。 他发现了更埋汰的东西。 周以轻轻抬起脚,脚底从黑色的地毯上慢慢拉出了密密匝匝的粘丝。 他以为地毯原本就是黑色的,可是没想到只是太长时间没清洗了,整块地毯都粘满了跟灶台和厨具上一模一样的油污,差点把他的皮鞋底都粘了下来…… “好恶心啊,这是什么东西?厨房的油污怎么还会弄到地板上呢?粘性还这么好,我好像踩在没干的沥青路上……” 赵西安嘲笑道:“不不不,周以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你像一只踩在粘鼠板上挣扎的耗子。” 路过的韩组长恶狠狠地瞪了周以一眼,周以的一句“师傅”还没喊出口就被韩组长提着后脖颈扔了出去。 “痕检组和法医组的人进来,其他无关人员滚出去,别在这游手好闲,碍手碍脚的!” 韩组长这是指桑骂槐,故意说给李为听的。 李为知道她是公报私仇,算旧账,也不跟她计较,让其他人都退到了餐厅外。 两队人马仔细地检查着餐厅里的东西,郑涵拿着灶台上的铁锅研究半天,从铁锅里铲下来一块铁锈状的不明物体,用手指轻轻一搓,白手套上瞬间染出一道深红色。 他又把那东西放在鼻子前仔细闻了闻,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后瞬间一阵干呕。 有队员给他送上来一瓶水,郑涵摆了摆手,喝不下去,紧皱着眉头低声骂了句脏话, “这群人还吃人啊……” 与此同时,韩组长也检测出了餐桌布上的那一滩不明物体。 郑涵凑过去问道:“是什么?人血?” 韩族长摇了摇头,面色同样凝重。 “是尸油。” 在场的所有人顿时屏住呼吸,一个个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把一个人放在餐桌上火化了……”韩组长放下检测仪器,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徒弟立刻掏出纸巾给她擦汗,她却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而且根据尸油里的骨髓情况来看,死者是活生生被火化的。” “她的年龄也不大,就十五六岁。” “尸油里还检测到了一些食物蔬果的成分,位置分布得很散,并不在她肠胃的位置,所以那些东西并不是她吃下去的,而是……” 郑涵脸色瞬间煞白,急忙问道:“有布料纤维的成分吗?” 韩组长摇头,印证了郑涵心里的猜想。 “那些食物是摆在死者身体上的,而且死者没穿衣服,像是被当成了一个盛放食物的餐具。” “那些人用完餐之后,就把剩下的食物连同着[餐具]一起烧了,也许……” “用餐期间……[餐具]也是他们的食物。” 呆愣的众人鸦雀无声,他们看着眼前的餐桌,仿佛看到了当时的惨状,也听到了女孩绝望的尖叫…… 女孩的身影在烈火里痛苦扭曲,餐桌边围满了食客在烤火,在大笑…… 那堆火在警员们的眼眸里燃烧,灼热的火光刺痛了警员们的眼睛,不禁一个个流下眼泪。 郑涵终于忍不住了,蹲下去直吐酸水。 “小琪……小琪!!!”欧阳以为餐桌上被火化的女孩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马小琪,精神崩溃地扑上去抓着桌布哭喊。 吐得头晕目眩的郑涵擦了擦嘴,扶着桌边正要起身时,整个人猛地石化。 他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拽了拽歇斯底里的欧阳。 “你认错人了,桌面上那个不是马小琪……” “这个才是。” 第178章 救世主 欧阳的喊叫声戛然而止,抓着桌布的手赫然收紧,脚下像踩到了蛇一样猛地后退两步。 郑涵慢慢站起身,对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李为、赵西安和周以连忙走上前站在他身边。 赵西安把手放在欧阳肩膀上,周以脸上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目光无比坚定。 李为见他下不了决心,于是伸手想帮他把桌布掀开,却被欧阳抓住了手腕。 众人保持安静,眼见欧阳做了两个深呼吸,走上前去一把掀开了巨大的桌布。 桌布底下的场景让很多人连忙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光是晚上想起来都会做噩梦的程度…… 桌布底下并不是一张餐桌,而是一个巨大的长方形透明鱼缸。 鱼缸里却并没有养鱼,而是用福尔马林泡着一具女孩的尸体。 女孩浑身的皮肤像墙皮一样白,两只灰白无神的眼睛空洞地看着天花板,整颗头光秃秃的,从发际线往后的整块头皮都被割了下来,被福尔马林泡得发白的头部筋肉组织里隐隐约约能看见底下的头骨…… 顶上的玻璃盖子被透明胶带封得死死的,玻璃盖子上有密密麻麻的抓痕,抓痕里带着一抹抹鲜血。 说明女孩被割下头皮扔进装满福尔马林的透明鱼缸里之后还存活了一段时间。 凶手们甚至还围在四周满意地欣赏谈论着他们的“杰作”,眼睁睁地看着可怜的女孩在福尔马林里挣扎、尖叫、求救、绝望……最后逐渐安静下来,形成了一具人体标本。 欧阳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在亲眼看到马小琪尸体的一瞬间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虽然知道一个10多岁的小女孩一连失踪4年杳无音讯,生还的希望渺茫,马桂花也亲口说过她的女儿已经死了,可是欧阳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抱有一丝马小琪还活着的希望。 他想着只要一天没有找到马小琪的尸体就一天不能证明马小琪已经死了,那个可怜的小姑娘就还有生还的希望…… 可是现在,所有的希望和侥幸都没了。 “清场!”韩组长把无关人员都赶走,张罗着徒弟们把玻璃盖子打开,将尸体取出来。 颓唐的欧阳被众人簇拥着扶到屋外,一行人坐在台阶上被海岛独特的晚风吹着。 每个人都希望这时候能刮来一阵大风,希望大风能吹干净他们身上沾染的血腥气,能吹醒他们过度惊吓后混沌的心绪,也能吹散这座岛上的所有罪恶…… 郑涵也跟了出来,他一向不会安慰人,但看到欧阳这副模样,他心里也不落忍,于是拍了拍欧阳的肩膀,劝说道: “人死不能复生,你已经尽力了,所有人都尽力了。” “刚才我和韩组长已经对她进行过简单的尸检,除了她的头皮被割下来之外,身上没有经受过其他的折磨。她在这栋房子里发现的尸体中还算是幸运的了,比我们当初料想的情况要好得多。毕竟一个小女孩落在他们那群变态的手里会有多惨可想而知,她至少还留了个全尸了,无论对死者还是死者的家人都算是一个安慰。” “你要是还放不下的话,你就想想凶手之一的韩丽莎。她被龙潭江底的泥沙活活憋死,全身上下被粘着白磷的汽车碎片扎得像二维码似的,又被白磷一直灼烧,烧出了一个个黑洞,一直烧穿了皮肉,烧到了骨头里,最后还被数不清的蚂蟥钻进去做窝……” “韩丽莎死得是惨,可她那是罪有应得!”欧阳崩溃大喊, “可是马小琪呢?她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好人最后就是这种下场吗!” “欧阳!”李为连忙制止欧阳说胡话, “你冷静一点!” “我们还有法律,你要相信法律会惩治坏人,会替好人申冤的!现在还没到你泄气的时候,你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给我打起精神来!你是一位人民警察,你所要保护的人民不止有马小琪一个!” “你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吗?他们预谋做的事情远不止我们想到的那么简单!他们抓这么多人来并不是为了满足他们变态的心理,也不只是想制造恐慌引人犯罪,他们是想违背生命的自然规律,想长生不老!” “你知道我们在那间密室里都看到了些什么东西吗?那里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玻璃瓶,瓶子里泡着各种各样的器官和畸形儿尸体。” “他们试图从婴儿甚至胚胎里提取新生细胞换到有钱人身体里,借此谋取高昂的利益和关系资源。这背后是一条恐怖的黑色产业链,我们必须把它捣毁!不然就算韩丽莎等人死了,就算这座岛沉了,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幕后黑手接盘运作,还是会有数不清的人遭到他们的毒手!那些受害者也是善良的好人,难道那些好人的命你就不管了吗?” 欧阳冷静下来,苦笑道:“你说的对,我不应该意志消沉,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在这个充满欲望的混沌世界里,法律是最后的信仰,警察是救世主,你和我都是救世主。” 从“萝丽岛”回来后,欧阳大病了一场。 病刚好,他去了一趟监狱,把马小琪的一截头发交给了马桂花。 马桂花先是一愣,随后失声痛哭,最后眼睛里噙着泪水笑了。 “找到就好……” “我刚开始的时候非常希望找到她,到了后来我只希望她活着就好,哪怕一辈子见不着她……” “再后来,我知道我的女儿不可能活着了,所以我祈求老天爷能让我找到女儿的尸体,带她的尸体回家,不要让她孤苦伶仃地一个人在外面飘荡。” “自从小琪失踪以后,我每天晚上就不锁门了,怕她什么时候回家进不来……” “其实我那天晚上就知道你找到她了,小琪给我托了一个梦,她说让我谢谢你,让你不要哭,不要为她难过。你是她哥哥,我们是一家人,你要一直笑,像她记忆里那样。” “我让她走近一些,让我好好看看。可是她就远远地背对我站着,不过来。她说怕我看到她死后的样子害怕……” “我想告诉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愿意做她的妈妈,我都爱她。下辈子我也愿意做她的妈妈,三生三世,生生世世……” 欧阳猛地咳嗽起来,咳了好一会儿,吓得狱警都围过来,差点打120。 欧阳摆了摆手,继续拿起电话。 玻璃墙里的马桂花焦急又心疼地看着欧阳, “小阳,你要保重好你自己啊……” “你真的帮我完成了心愿,我感谢你,现在我没什么放不下的了,就算明天被拖出去枪毙都无所谓。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你了。” “要是我也走了,你怎么办呢?谁心疼你?谁照顾你啊?” 欧阳脸色苍白地笑了笑:“凤姨您别为我担心,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您千万别心软,我有我自己必须要走的路,接下来的路就靠我自己一个人走了,多谢凤姨送我最后一程。” 马桂花听出欧阳语气里的坚定,一时面露难色, “小阳,你是个好孩子,其实没必要……” “您答应过我的……”欧阳打断了马桂花的犹豫不决,坚定地替她做了决定。 “我说了,这条路我必须往下走。这本来就是一条孤独的路,没有人能陪我走到终点。您能送我一程,我非常感激您,这也是我最后的心愿。” 马桂花劝说不了他,只能听他的话,按照原计划完成他的心愿。 这应该是两人最后一次单独见面了,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应该是在法庭上。 马桂花不希望他难过,也要报答他的恩情,所以即便心里再不愿意,再不舍得,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里咽。 “小阳,我能最后再麻烦你一件事吗?” 欧阳扬起一个笑脸,正如马桂花和马小琪希望中的样子, “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还说什么麻烦?” 马桂花笑容苦涩,一连张了几次口都没好意思说。 “你能不能……” “叫我一声妈?” 欧阳的笑容顿住,马桂花连忙改口:“对不起!对不起啊小阳,我知道这个称呼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没别的意思,我刚才突然脑子抽风了……” “阿姨知道你为了我的事东奔西走,已经尽力想让我减刑,可是我最好的结局大概也是在牢里过一辈子了。我只是太久没有听到别人叫我妈妈了,今天你走以后也没人会来看我了,所以忽然说了这么句胡话,我不是故意……” “妈。” 正在自责解释着的马桂花被这久违了的称呼喊愣了, “你叫我什么?” “妈!”欧阳又叫了一声,脸上笑着,眼睛里却缓缓流下一行眼泪。 对于他来说,这个称呼同样久违。 马桂花喉咙里忍不住呜咽了声,连忙用双手捂着脸。 她的眼泪打湿了指缝,整个人都在颤抖,哭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谢谢。” 欧阳吸了吸鼻涕,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们喜欢看他笑,他就要一直笑。 “应该是我谢谢您。” “这应该是我的心愿,谢谢您帮我完成了,妈妈。” 出了监狱,欧阳坐上一辆出租车。 副驾驶的光线好,欧阳系好安全带之后就从书包里翻出一本案件薄勾画起来,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去公安局。” 司机的嗓音有些奇怪:“哪个公安局啊?” “颐江市还有几个公安局?”欧阳疑惑地抬头看向司机,顿时愣住。 驾驶座上的吴勋笑得有些恐怖:“公安局也有总局和分局,不知道你要去哪个公安局?难道在你眼里,我的分局就算不上一个正经的公安局吗?还有刑侦队也分大队和支队,你这是要去大队还是支队啊?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欧阳,你现在可真是越来越有警察的风范了……” 眼见吴勋来者不善,欧阳连忙解开安全带想下车,却被吴勋一把抓了回来放倒了座椅摁在车里。 “想跑?你跑得了吗?”吴勋得意地扣着欧阳的脸, “现在姓韩的已经彻底倒台了,这颐江市就由我们吴家说了算,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尝过欧阳绝招滋味的吴勋知道厉害,担心再次被欧阳反杀,所以连忙威胁道:“你最好听话,别乱动,你要是再敢动一下,或者再把我弄伤的话,我保证会让监狱里的那位死无葬身之地!” 一听这话,欧阳抓住吴勋手腕的手无奈松开。 “你想怎么样?我还有本职工作要做!” “你的本职工作就是让我高兴。”发觉再次被欧阳骗了的吴勋今天就是来找麻烦的,所以连装都不装了,就算是用恶心的招数也要让欧阳活活恶心死。 “当警察当久了,你还真的以为你是一名警察啊?别忘了当初是谁提拔你走到今天的,你真以为你翅膀硬了,可以飞出我的手掌心,飞回李为身边?做梦!你就是一个玩物,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你反抗得了吗?” 说着,吴勋故意吓唬欧阳,伸手去解欧阳的腰带,吓得欧阳一拳打了过去,两人在车里厮打起来。 正好要去监狱的李为等人路过,看到出租车停在路边一晃一晃的,周以立刻笑着怼了怼李为和赵西安, “哎,你们看,真是世风日下!这年头的小情侣也太开放了吧,都等不到去酒店了,大白天的就在路边干这种事!呸!真不要脸!” 赵西安白了周以一眼:“像你这样盯着看的人才不要脸吧?” 周以没搭理他,经过车窗时有意无意地往里头瞄了一眼,顿时停住了脚步。 赵西安推了推周以的头,骂道:“你还看上瘾了?麻溜儿走吧!当心长针眼!” “不是啊,他他他……”周以指着车里急得结巴起来, “吴……吴吴……欧阳!” 走在最前面已经走出10多米的李为听见欧阳的名字忽然停住脚步,刚回头就看见赵西安拽开了车门,把车上的两个人拖了出来。 “欧阳?还真是你小子啊!你们大白天的在车上干啥呢?!” 吴勋冷哼一声,从车上拿出一包纸,扯了两张捂住被打出鼻血的鼻子。 欧阳尴尬地系好腰带,面对三人疑惑中带着震惊的审视目光,欧阳的表情活像卡了一只绿头苍蝇在喉咙里,小声地回答道: “打架。” “打架?多新鲜呐!”周以第一个站出来表示不信, “要打架场地多得是!你们在车里打什么架?是我理解的那个[打架]吗?” 赵西安的目光从欧阳脸上慢慢移动到吴勋健全的两只胳膊上,顿时更红温了,阴阳怪气道: “呦,吴队长这次胳膊没被撅折啊?” 欧阳无语地抬头望天,叹了口气,举起右手发誓, “求求你们了,你们就算不信我是直男,也应该相信我的眼光吧?” 周以和赵西安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觉得有道理,于是矛头一致对外,冲着惹是生非的吴勋叫骂起来。 欧阳抽空问李为:“你们不是在忙着审问韩副局长吗?怎么今天有空来监狱?” 李为抬了抬手里的文件夹,轻描淡写道:“还有另外一桩案子需要问问马桂花。” 欧阳静静地看着李为。 “哦,是关于马桂花的前夫王二麻子的,我们调查到他第一任妻子的被杀案有蹊跷,过来问问马桂花是否知道一些内情。” 李为看着欧阳眼神的变化,轻笑:“例行询问而已……”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欧阳也回以微笑:“那要恭喜你又有新案子查了。” 李为走近两步,盯着欧阳的眼睛笑道:“有案子可查不值得恭喜,要是警察都没案子可查才是好事,那就说明老百姓真正过上国泰民安的好日子了。” 第179章 录像带 欧阳:“你说的对,要是真有一天警察不用查案子,家家夜里不用闭户,路不拾遗,女性可以自由穿衣服上街不被骚扰,孩子可以自己玩,不用担心被拐卖,真正天下无贼就好了。只是这次你要调查的案件跟马桂花无关,她估计要让你失望了。” 李为眼睛一眯:“你怎么知道跟她无关?” 欧阳对马桂花下意识的保护落在李为眼里多少有些“此地无银300两”的意味。 眼见引起了李为的警觉,欧阳也意识到自己多嘴了,但是他面色平静,没有回答却反问道: “同样的话,我反过来问你,你怎么能确定跟她有关?谁主张谁举证,但你别忘了,她智力有障碍,你可以把她当成一个神经病,你千万不要太过于相信一个疯子说出的话。” “她是不是神经病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帮疯子说话?” 尽管这件案子已经接近尾声,但李为依然没能看清欧阳的心思, “在马桂花的事上是这样,对京北市的张小伟也是这样,还有超雄赵大明,傻子赵小朋,甚至连要杀你的钱妙妙她妈你都能共情……你好像特别能跟神经病玩到一块儿去,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替神经病杨峰说话呢?” 话音刚落,李为愣住,周以和赵西安也投来尴尬的目光。 是啊,欧阳怎么没替杨峰说话呢? 他们一开始不就是这么认识的吗? 要不然他们跟卖保险的奸商欧阳这一辈子八竿子都不会打到一块去,更别说会有什么交集。 起因还不就是欧阳帮杀妻骗保的杨峰脱罪,拼命寻找证据证明杨峰是精神病,所以凶手才免于死刑。 因为这件事,李为之前一直对他没有好脸色。 李为冷笑着感叹:“还真是,你跟那些神经病很能找到共同语言,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看到这两人好不容易心平气和地说上两句话,却莫名其妙的又要掐起来了,赵西安和周以不再跟吴勋纠缠,跑到两人面前劝架。 赵西安:“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八字不合,命里犯冲啊?咋一见面就要吵架?过去为了案子吵,现在案子都破了还能吵起来?” “大家都是自己人,越吵越红火!”周以努力转移开话题, “欧阳,等事情了结了你就回来吧,我们大家伙都挺想你的。” 赵西安也说:“对对对!这次的案子能破你可是首功啊!这么重大的立功表现完全够你调回来了!” 欧阳看了眼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吴勋,淡然地笑道:“我不回去了。” 周以和赵西安期待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什么叫做……你不回去了?”周以回头看了一眼还赖着不走的吴勋, “你是担心那货不放你走是吧?” “你放心吧,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只要你想回来,他拦不住你的。” 察觉到几人在议论他的吴勋清了清嗓,像唤狗似的对着欧阳“啧啧”了几声, “欧阳,跟老朋友叙完旧了吗?你跟他们没那么多话要说,差不多就得了,走吧。” 赵西安的暴脾气上来了,扭过头对横插一脚的吴勋怒骂:“俺们在这说话呢有你啥事儿?这么能插话,回家买块插线板可劲插!别在这赛脸!” 吴勋趾高气昂地靠在车上, “你们真是好奇怪啊,我叫我的人回家关你们什么事?到底是谁[横刀夺爱]?是谁在这里赛脸不用我多说吧?” “欧阳啥时候成你的人了?” 吴勋不想跟他们再次争论这个问题,直接朝欧阳招了招手,眼里带着笑意却满是威胁, “欧阳,我把选择权交给你,你来告诉他们你是谁的人?你可要想清楚了,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赵西安自信地笑了起来:“你可拉倒吧!你威胁谁呢?你跟谁俩呢?” “欧阳从头到尾都是我们这边的人,他考到支队也只是为了查案子,暂时的事,现在案子都查完了他还陪你演啥戏?是吧欧阳!” 可是下一秒自信满满的赵西安就被现实打了脸。 欧阳还是略过几人朝吴勋走去,被赵西安一把拽住, “你干啥呀?!你还是要回去?那鬼地方到底有啥好东西让你这么舍不得的?你是真铁了心的要跟着吴勋干了?!” 欧阳正脱开赵西安的手,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默默走到了吴勋身边。 吴勋得意地歪嘴一笑,还觉得不够过瘾,又从车上拿出欧阳按了手印的申请书抖了抖, “哦,忘了告诉你们,欧阳已经申请了前往西北沙漠工作5年的机会。他现在不只是暂时回不去了,他是永远都回不到你们身边了,高兴吗?” 吴勋大笑着扬长而去,带走了欧阳。 到了支队队长办公室,门一关上,吴勋瞬间变脸,把申请表砸在了欧阳身上。 “你骗我,你又骗我!” “我把申请表交上去,然后冒着生命危险去调查海岛的事。手底下的人被他们抓住了三个,死了两个,要不是弟兄们口风紧,我都差点回不来了!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负责审批的人告诉我,这张表格根本就是废的!根本就不能生效!” “你能不能教教我,你到底是怎么把手指上的指纹抹掉的?你竟然会没有指纹?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没有指纹呢?你可真是一个犯罪的好材料啊!” 欧阳面无表情地反驳:“你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不是为了我。现在韩副局长眼看着就要倒台了,最大的受益人是你,也不是我。” “跟我玩赖是不是?”吴勋坐到他的真皮椅子上,把腿搭在了桌面, “行吧,算你厉害,算我倒霉,这次又中了你的计。但你别高兴得太早了!你以为利用我帮你们办完了差事,以后用不上我了,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就想把我一脚踹开?可你还是太嫩了,你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就像你刚刚说的,眼看着韩副局长就要倒台了?不见得吧?虽然李为带领着专案调查组确实在韩丽莎名下的岛上搜查出了犯罪事实,但却不能证明那些事情是韩丽莎和韩副局长干的。” “现在证据虽然多,但是还缺乏一个最重要的证据,缺乏一根能把连环谋害案和韩家联系在一起的纽带。要不然以李为雷厉风行的办案效率怎么可能拖到现在还迟迟没有定罪?” 这也正是欧阳头疼的地方。 虽然有马桂花这位人证,也有“萝丽岛”上的诸多物证,可韩副局长一直不肯认罪,扬言他们家完全不知情。尽管这些恶性事件发生在他女儿名下的岛上,但他一口咬定是别人所为,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他女儿参与了谋害案…… 麻烦的是,事实确实如此。 要是一直找不到能证明韩家直接参与其中的关键证据,韩副局长就有可能脱罪,再次死灰复燃。 一旦被他爬起来,肯定会大肆报复参与调查的人员,首当其冲就是李为和欧阳。 不过听吴勋说这话的口气,貌似他手里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 “真的有一盘录像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盘录像带是被你偷走的吧?”欧阳一针见血。 “我就是喜欢你的聪明。”吴勋打了个响指,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袋。 里面装的正好是他们一直苦苦找寻的录像带。 为了防止欧阳不信,吴勋还“仗义”地免费让欧阳进行了一段试看。 吴勋“善解人意”,专门从几十个小时的录像带里找出了有关马小琪被害的片段。 时间跟随影像的倒带迅速倒退回4年前的那一天…… 跟着马桂花住在城里的马小琪没有等到爸爸送来学杂费和生活费,所以没去学校上课。 王二麻子品行不端,多次有“前科”,马小琪以为爸爸的老毛病又犯了,又拿着妈妈的血汗钱出去挥霍了。 小姑娘很懂事,很心疼她妈妈,所以骑上妈妈的自行车想回到村子里找爸爸要回妈妈的血汗钱。 在经过一段城乡结合的泥巴路时,前面堵车了,马小琪停在路边准备等一会儿,却被后面的车不停按喇叭。 前面的几辆车堵得只留下一人能过的狭窄缝隙,侧边就是几米深的臭水沟,人还没有自行车高的马小琪不敢骑车挤过去,只能把自行车推到最边上让路。 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不挡道,可是后面的红车还是不依不饶,不停按喇叭,最后甚至不管路边还站着一个人强行超车,把卑微的马小琪连人带车硬生生挤下了臭水沟。 好在当时目击者众多,又有交警在疏通秩序,好心人们合力把马小琪和自行车打捞上来,交警也对红车进行了罚款和教育。 之后,怀恨在心的红车车主就一直尾随着马小琪。 马小琪察觉到来者不善,所以留了个心眼,故意没走大路,从乡间的小路左拐右拐终于甩开了红车。 可是正当她放下心来,费力把自行车往家门里推时,被她甩掉的红车又悄悄出现在了巷子口…… 家里没有大人在,好在后来红车开走了,马小琪松了一口气,认为那些人放过自己了,所以没有向别人求救,一个人锁着门,在家里乖乖等爸妈回来。 深夜,睡梦里的马小琪忽然听见一阵汽车停在巷子口的声音。 那声音跟白天的红车太像了,吓得马小琪警醒起来,集中精神分辨着外面的声音。 可是外面再次安静下来,什么动静也没有。 马小琪想着会不会是妈妈打车回来了? 所以连忙穿上衣服想出去看看到底是歹徒还是妈妈? 如果是妈妈的话,她好帮妈妈开门,如果是歹徒来了,她也能及时向邻居求助,而不是坐以待毙。 马小琪连灯都没敢开,蹑手蹑脚地摸索到院子里。 一抬头,她看见自家的院墙上站着一个陌生人! 她吓得腿软,忘记了尖叫,连忙折头想跑回屋里锁上门,可是已经晚了。 陌生人从院墙上跳进家里,捂着马小琪的口鼻,一板砖敲晕了她,最后装在麻袋里带走…… 欧阳闭上了眼睛,不敢继续再往下看了。 “你想怎么样?” 吴勋明明已经找到了这个能把韩副局长锤死的关键证据,却一直藏着不拿出来。 欧阳知道,他又要和吴勋进行交易了,又要被胁迫着做一些违心的事情。 目前吴勋唯一的敌人就是李为,他要胁迫欧阳做的违心事必然跟李为有关,跟副局长的位置有关。 果然,下一秒吴勋就“图穷匕首现”,开始跟欧阳谈条件。 “我可以不派你去沙漠,也可以放过马桂花,可是我们当初的交易还没结束……你说过会帮我对付李为,帮我坐上副局长的位置,现在呢?” 欧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种永远逃不出操控的无力感。 “现在也一样,只要你把韩副局长拉下马,我就让李为当不上副局长。” 吴勋笑道:“你都骗过我多少次了?这次去沙漠的事情你又在骗我。都说事不过三,吃一堑长一智,但是就因为相信你,所以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骗了五六七八九十次……” “我就算傻成了棒槌,被你骗了这么多次也该被你磨成绣花针了吧?这次还想让我相信你,你总得拿出点能让我相信你的本钱来……” 欧阳面无表情:“这次我一定会帮你对付李为,让他坐不上副局长的位置。除了他,只有你一个人选,只要把他拉下来,副局长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吴勋冷笑:“我凭什么相信你会为了帮我对付李为?” “因为我不是帮你,我是帮我自己。” 一听这话,吴勋笑得更大声了, “帮你自己对付李为?我是傻的!你真当我那么好骗?你和李为是什么关系?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你恐怕是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意害李为吧?” 欧阳的脑海里不停闪现着这一年多以来跟李为和大家相处的日子…… 想得越多,心里的负罪感就越重…… 可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你难道不知道人都是会变的吗?谁还能比自己更重要呢?”欧阳脸上挂着他标志性的虚假笑容, “我是水仙,我只爱我自己。” 吴勋再次翘起了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那你说说你准备怎么对付李为?” “李为就是一块顽固不化的金刚石,软硬不吃,拿他根本没办法。就连巅峰时期的我都没能把他怎么样,更别说你一个没权没势的小警员,你凭什么把他拉下马?” “我知道一桩陈年旧案,绝对可以把李为拉下神坛。” 一听这话,吴勋立马来了兴趣,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陈年旧案?什么意思?李为那刚正不阿的[刑侦之光]也犯法了?!” “他没犯法,但是他判错案子了。” 吴勋有些失望, “如果只是判错案子的话,遭殃的是连带关系的一大批人。法不责众,貌似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欧阳的脸上笑着,眼底却都是冷漠,“可是那桩错案是由李为主查的,当年李为也是靠着那桩案子平步青云才当上的队长。” “哦~”吴勋明白了, “要是连帮他当上队长的重要案子都是错的话,那他这个队长的位置当然来得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案子需要重审重判,那他这个大队长的能力也需要重新商榷。他要是连队长都当不了了,还有什么资格跟我抢副局长的位置?” 欧阳沉默不语。 吴勋兴奋之余又看向深藏不露的欧阳,心里不禁一阵后怕。 “你手里握着这个[雷神之锤]却能一直留在他身边,忍他忍到现在,可谓是蓄谋已久,居心叵测啊……” “看来你果然不是普通人,也不是为了坐实韩丽莎和韩副局长的罪名才锤他的,你早就做好了锤他的准备。” “你这样的人太可怕了,你给我上了一课,回头我一定要好好查查手底下人的底细。要是我身边也有你这样时刻盼着领导死的人,我肯定连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 “最后请允许我多嘴问一句,李为对你那么好,连我都想不通,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恨他?” 欧阳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悲伤, “因为他杀了我的父亲。” 第180章 见诡 “师哥,村长已经招了。他证明当年就是韩丽莎的男朋友给了他20万的现金,让他销毁村头的监控,替他们保守秘密……” 周以一边说着一边把村长的口供递给李为看。 “村长为了保命,把监控留了一份,那20万的赃款他也1分钱都没敢动,全都摞在他的床板底下藏着呢。” “那些钱上可以提取出韩丽莎等人的指纹和dna信息,就算一直没能找到传说中的录像带也能证明韩丽莎那5人直接参与了马小琪的绑架案。” 李为点头,却并不高兴。 虽然有了村长的证明和钱上的指纹,可以把韩丽莎等凶手跟马小琪的案子联系起来,可是其他受害者的案子呢?除了已经遭到报应的5位凶手之外的其他参与者呢?还有背后的产业链…… 一切的线索都随着韩丽莎等人的死亡和录像带的失踪断开了,无法再继续往下追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恶人继续逍遥法外。 受害者们的惨死和背后的恐怖产业链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存放在李为心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受害者遭到毒手,李为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周以理解李为的感受,他心里同样不得劲,但还是强颜欢笑地劝说李为, “师哥,大家都尽力了,要是真的找不到录像带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们虽然是警察,但到底也是凡人,不是救世主,做不到每件事都尽善尽美。能抓到一个就抓一个吧,总好过一个凶手都抓不到,让案子成为悬案……” 赵西安也说:“是啊老大,这回我们还顺带着查出了王二麻子第一任老婆的惨案。那么久远的案子我们都破了,说不准其他案子我们以后也能破。”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坏人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别急在这一时,来日方长,只要不放弃希望总有奇迹发生。” “我们这一路走过来遇到过多少次瓶颈,可我们每次总能在逆境里翻盘。这次也一样,早晚有一天我们能查明真相,替受害者申冤。” 李为意外地看向赵西安,锤了他的肩膀一拳, “什么时候连你也学会说这些大道理了?” 赵西安傻呵呵地笑了笑。 李为从相册里翻出那张被做满了红色记号的王二麻子的口供,被圆圈圈起来的都是“钱”这个字。 李为当时料想的没错,王二麻子第一任老婆的惨死的确是因为钱。 王二麻子好吃懒做又滥赌,因为在赌桌上输了钱,又没钱还债,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家里贤惠漂亮的妻子身上,提出用老婆的身子抵赌债。 可是老婆不同意,于是王二麻子和债主就想出了一个计策。 那天晚上,王二麻子踹醒了睡梦中的妻子,故意逼迫妻子去西瓜地里看瓜苗。 妻子害怕又被他打骂,所以只好听话前去,被早就蹲守在西瓜地里的债主凌辱。 她看清了债主的真面目,也明白了前因后果,于是扬言要报警,还要跟王二麻子离婚,要让两人去坐牢…… 一听这话,躲在旁边目睹了全程的王二麻子急了,冲上去对老婆拳打脚踢,威胁老婆不准把事情闹大。 老婆宁死不屈,王二麻子就伙同着债主把老婆在西瓜地里残忍杀害,最后还伪装成受害者的模样,假惺惺地跑回家里拿了件老婆的衣服再次赶回犯罪现场…… 这一切都被当时蹲在马桂花家草垛子后面的村长看在了眼里,他之所以不说出真相,一方面确实如他所说,他是为了村子的名声和以后的发展,但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看清了罪犯的脸。 王二麻子烂命一条倒是无所谓,只不过另一名凶手是他的亲小舅子。 村长的老婆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悍妇,又是极度护短,村长平时在外面耀武扬威,回了家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惧内的他不敢说出真相,更不敢把老婆的亲弟弟送进监狱,所以时间过去了一年又一年,他直到今天才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 “村长的小舅子已经认罪了,这两天就会开庭审理。” 周以从档案库里找到了当年的案情卷宗,被尘封多年的档案袋里只有几张薄薄的案情记录和现场照片。 要不是这次被马桂花的案子牵扯出来一并调查了,有可能这桩陈年旧案会一直锁在档案库里积灰,一辈子无法昭雪…… “王二麻子被他老丈人拖进苞米地里在他老婆的坟前跪了一夜。不知道他在那天晚上经历了什么,等再被人们看见时已经被吓疯了,也算是天道轮回,罪有应得。” 李为轻轻抹去了照片上的灰尘,对已经泛黄的照片里的可怜女人表示惋惜和愧疚。 安息吧。 李为在心里说道。 把照片放回已经被新的调查资料塞得鼓鼓囊囊的档案袋里,把袋子上贴了多年的“尚未破获”的标注撕下扔进垃圾桶,重新贴上“已破获”的新标签。 “等最后的庭审结果出来,把这件案子的所有档案重新整理归档,也算给死者一个交代。” 李为合上档案袋时,隐隐听见一声“谢谢”。 他疑惑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一抬头,看见欧阳站在办公室的门口。 有新警员没认出,连忙迎上去招待:“您好,这里是颐江市刑侦大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欧阳看着李为说道:“我找他。” “李队长,我有事情找你,能跟我过来一下吗?这里不方便说话。” 李为把文件交给警员,什么也没问径直朝欧阳走去, “跟你过哪儿说我也不怕。” 赵西安和周以连忙跟上。 欧阳把三人领到一个放置杂物的工具间,把门锁上就开始脱衣服。 吓得赵西安和周以连连摆手。 “别别别!我们可不是这种人!” 欧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从衣服内层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 “你们想哪儿去了?我是来给你们送关键证据的。” 欧阳把盒子递给李为,李为还没拆开看一眼就已经猜到了里面是什么。 “吴勋给你的?” “什么东西啊?”周以和赵西安好奇地接过盒子打开看。 盒子里是一盘录像带。 “录像带!这这这……这该不会就是?!” 欧阳没说话,算是默认了所有问题的答案。 李为:“你答应他什么了?” 欣喜之余的周以和赵西安也忽然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吴勋不可能那么好心,轻易就把这么重要的证物交给欧阳,这里面肯定是有条件的。 周以的语气瞬间提高了几个声调:“欧阳!你答应他什么条件了?你该不会真的要去什么沙漠吧?” 赵西安同样着急:“那地方贫瘠又危险,你不在部队里先锻炼个三五年就敢去了?说句难听话,就你这样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小少爷,去那地界死了都找不到尸体!” 李为也皱起眉头。 欧阳却无比平静,像是丝毫没把自己的处境放在心上。 “我不去沙漠。” 周以:“那你答应他什么了?吴勋那种无利不起早的东西,死人身上他都能搜刮出好处来,更别说是你了!你可千万别做傻事,收起你那套该死的个人英雄主义!我们是一个团队,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跟我们说!” 赵西安连连点头:“嗯呐。” “我只是来送东西的。”欧阳把衣服的拉链拉好,打开门就要走,并没有说他答应了吴勋什么事情。 李为沉默着伸手拉住他的书包,把已经走到门外的欧阳拽了回来。 “东西我已经送到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李队长不会扣住我不让走了吧?”欧阳欠揍地微笑着跟李为开玩笑, “还是李队长看上我这个书包了?你喜欢我就送给你。” 李为松开了他。 “录像带公布之后韩副局长肯定被定罪,背后躲藏的蛇虫鼠蚁也会被一网打尽。案子破了,庆功宴是传统,你别忘了来。” 欧阳拉了拉书包带,冷漠回绝:“我不会去的。” “热闹是你们的,我一个支队的人去了算什么?多谢李队长的好意。” “欧阳,你说啥呢?你咋变成这样了?”赵西安高大的块头挡在门口像一堵墙似的,房间里瞬间暗了下来。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 这下连李为都忍不住笑了, “还真是破镜难重圆,就算案子破了还是回不去了。” “行吧,随便你,但麻烦您在百忙之中勉强抽出个空去把你的东西拿走,别摆在我家里碍手碍脚。” 有了录像带这一关键证据,韩副局长再也无力回天,背后的一众党羽和所有涉案人员也被连根拔起。 犯人们的罪行和背后的黑色产业链曝光,一时间全国哗然。 总部派出了专员前往各地排查,誓要将全国各地的黑暗势力和保护伞彻底打掉。 颐江市的天终于快亮了。 庆功宴这天欧阳还是来了,周以和赵西安不停向他敬酒,为之前的鲁莽向他道歉。 结果还没等菜上齐,那俩现眼包就喝到了桌子底下。 压在李为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放下,李为难得多喝了几杯,欧阳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喝醉的样子。 他跟喝多了扯着嗓门指点江山的赵西安和周以不同,李为喝醉了倒头就睡,就算在他耳边骂他都吵不醒。 庆功宴结束后,没喝酒的几位负责送人。 郑涵开车送赵西安和周以,送李为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欧阳头上。 从出租车上下来后,熟睡中的李为一步路也走不了,偏偏电梯又在维修,欧阳只能背着李为慢慢爬上了6楼。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欧阳把李为放下,累得张口就骂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的郑涵。 他早就知道送李为是件苦差事,所以眼疾手快,挑了好送的赵西安和周以。 “钥匙呢?” 欧阳把李为放在门上去翻口袋找钥匙,李为顺着门板往下滑,欧阳连忙去扶,李为的头搭在了欧阳肩上。 在李为身上翻找一阵,终于翻出了钥匙。 欧阳正要把李为放回去时,忽然感觉手腕上一凉! 原来失去意识的李为也有条件反射,感觉到有人在翻他的口袋,以为是小偷,所以下意识用手铐铐住了欧阳。 欧阳露出痛苦面具,一边骂一边扶着李为打开门。 把李为扔到卧室床上后,欧阳看到了他的行李箱,于是准备找到钥匙打开手铐就走。 翻遍了李为身上都没能找到钥匙,欧阳又去翻他的书桌和抽屉。 最后一个抽屉拉开,欧阳猛的愣在原地。 他不小心在抽屉里看到一沓文件,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张刑侦大队的特招表,日期就在他们从京北市回来的第二天。 早在一切误会发生之前,李为就已经替他打算好了。 “姓名:欧阳,男,25岁……” 表格里苍劲有力的字迹刺痛着欧阳的眼睛,李为已经帮他填好了所有信息,表格底下还附带着李为亲自写的推荐信…… 几张信签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他这才知道,原来李为一直都在帮他…… 床上的李为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看到欧阳拿着推荐信的背影,尴尬得瞬间清醒了一半。 “哦,那是我练字随便写的,就没打算往上交。” 欧阳拿起抽屉里的金笔问李为: “这也是你随便买的?” “有钱任性,怎么着?”李为还是死鸭子嘴硬, “我太有钱了,有钱不花我嫌烧兜。” 欧阳不想跟这头倔牛掰扯,无语地揣起金笔就往外走。 李为急了:“干什么?私闯警察的住宅偷完东西连句谢谢都不说?” 欧阳转动着金笔笑道:“这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奶奶个腿儿!我可没说要给你。” 李为踉跄着起身去抢笔,却被欧阳攥住衣领推到床上。 “我欠你的,我也会一起还给你。” 另一边,送完赵西安和周以的郑涵同样骂骂咧咧,早知道就选择送李为了。 坐上车正要打火时,有一道黑影突然从车前掠过! 郑涵吓得顿住,缓慢地抬起头看向挡风玻璃。 透明的挡风玻璃上赫然有一只人手印! 郑涵清楚记得为了参加今晚的庆功宴,他特意才去洗的车! 这手印在他上车的时候还没有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刚刚一闪而过的黑影! 郑涵连忙看向四周。 他停车的地方是一块广场,周围是一片开阔地,没有树木和建筑物的遮挡,要是有什么东西的话一眼就能看见。 可要命的是…… 他什么都没能看见。 要是刚才的东西是人的话,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如果那不是人的话…… 还会是什么东西呢? 郑涵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这大半夜的,周围一片昏暗,他一个人坐在车里遇到这种诡异的事情难免心慌。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幕幕他的法医生涯中见识过的各种恐怖场景,只觉得车窗里涌进一股股冷气直往他的后脖颈里钻…… 这个地方太邪门了,不宜久留! 郑涵连忙关上了所有的车窗,拧动钥匙打火。 可是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一连打了几次火都没打着,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不会这么背吧? 深更半夜,四下空旷无人,这是遇到脏东西了? 郑涵想到了擅长阴阳风水之术的“神算子”周以,于是掏出手机给周以打电话,想问问他遇到这种诡异的情况该怎么解决。 可是还没等他解开手机锁,怪事又发生了! 他的车里多了一个人。 第181章 新局长 郑涵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后视镜,赫然看见后排的座椅上坐着一团黑影! “你是谁?!大晚上装神弄鬼的想干什么?” 那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脸上戴着骷髅头套和墨镜,把真实面目挡得严严实实,在昏暗里看上去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郑组长,别担心,您一位老实本分的法医只会得罪死人,得罪不了什么大人物的……” “有人让我给您带了点礼物来,您一定会感兴趣的。” 说着,黑衣人扔给郑涵一个东西,打开门消失在了黑夜里。 “搞什么鬼?逢年过节都没人给我送礼,这深更半夜的反倒想起我来了?” 郑涵疑惑地低头看去,是一支录音笔。 第二天一早,才刚踏进办公室门的李为等人就被郑涵拖了出去。 “怎么了?吃枪药了?大清早的脸色这么难看。” 郑涵没有理会李为的打趣,依然铁青着脸,满脸怒气。 虽然郑涵平时的脾气也不太好,属于一点就着的火药罐,但他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气得一句话都不说。 李为脸上的笑容慢慢收回,意识到可能是出了什么大事。 “到底怎么了?” 郑涵看了李为、周以和赵西安一眼,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只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这件案子之后我帮你对付李为,我帮你当上副局长……” 是欧阳的声音。 几人愣住。 周以不敢相信,还在帮欧阳开脱, “这录音笔是谁给你的?虽然确实是欧阳的声音,但有可能是故意剪辑合成的,想挑拨离间。我们已经误会过他一次了,难道还要误会他第二次吗?” 郑涵:“我来找你们之前先去找过王组长,让她检测过这段录音,她100%确定这段录音不是ai合成或者剪辑拼凑出来的。” 赵西安和周以对视了一眼, “那也不能证明欧阳又背叛我们了,欧阳那小子现在比猴还精,已经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算这些话真的是他说的,那也有可能是被逼的。他要是真想害我们的话,为啥还要把录像带那么重要的证据交给我们呢?” 郑涵还是一脸忧愁地提醒李为:“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当心点准没错。” “不管他只是说说而已,还是真的打算这么做,至少我们知道他已经跟吴勋达成了某种交易。就算他只是敷衍吴勋的,但吴勋呢?他对你的恨可不是说着玩的,他肯定会利用欧阳来对付你。” “欧阳……”李为冷笑, “那他打算怎么帮吴勋对付我?” “我警告你啊,你可别不当回事!”郑涵一个劲地替好兄弟着急,可李为这个当事人反倒像没事人似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欧阳那小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他那个人一会儿黑一会儿白,一会儿帮你,一会儿又害你,你真能拿得准他不会为了什么目的害你吗?” 李为没说话。 郑涵好心给李为打了一剂“预防针”, “他说的是真是假,我相信很快就能验证。你还是好好想一想你能有什么漏洞被他抓住?你有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的?” 周以和赵西安也疑惑地看向李为。 又是这个问题…… 在欧阳时不时看向他的那个复杂眼神里,李为也曾经多次问过自己:到底是不是哪里对不起他? 可是每次思考的结果都跟今天一样。 “没有。”李为肯定道。 周以想了想,也说:“我们和他总共才相处了一年多,大部分时间大家都是在一起的,要是师哥真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他,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嗯呐,”赵西安点头, “再说了,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是谈恋爱也还没到结婚的地步,他咋可能对我们有啥深仇大恨呢?尤其还是对老大!这准是有人故意陷害的,欧阳不是这种人。” 可惜的是,自信的赵西安再次被现实狠狠打了脸。 当天下午李为就被停职等候调查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正当众人百思不得其解,想要去找局长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没想到局长已经派人来请他们了。 李为等人到了局长办公室,看到办公室里除了吴正义之外还坐着一位领导。 那位身穿领导制服的人背对着门口坐着,看背影有些眼熟。 吴正义招了招手,让李为等人进来,笑容满面地介绍道:“这位是咱们颐江市公安局即将上任的新副局长,你们都认识了吧?” 话音刚落,新任副局长慢慢转过了椅子,吴勋小人得志地歪嘴笑道:“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呢?我和李队长可是老熟人了。” “怎么着李队长,看我穿上这身副局长的制服帅不帅?你还没向我敬礼问好呢,这么没礼貌吗?看见领导一点表示都没有?” 周以率先反应过来,冲着吴正义怒道:“这是怎么回事啊?副局长凭什么是他?不是说好公平竞争的吗?现在案子还在进行扫尾工作,他这个什么力都没出的人凭什么就把副局长的衣服穿上了?!” “凭什么?”吴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李为面前显摆地掸了掸自己的新制服。 “就凭你李为不配。” “你说什么?!”气不忿的赵西安捏紧拳头冲上前,却被一张盖着红章的委任书逼停了脚步。 白纸黑字,签名盖章,做不了假,李为真的败给了吴勋。 周以冷哼一声:“局长大人,现在偏心都不用背人了吗?当初是哪个乌龟王八蛋说的:谁要是能破获了龙潭江的案子谁就是新任副局长。案子是我师哥破的,副局长却是您侄子当的,这么不要脸吗?” “案子是你师哥破的?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吴勋回怼, “最后一锤定音的录像带是你师哥找出来的吗?我要是不冒着生命危险找到这个关键证据,你们现在还被那老不死的耍得团团转呢!还有脸跟我说什么破案?” 吴正义点头:“按照功劳来说,龙潭江的案子确实是吴勋破的。” 刑侦大队的警员们叫嚣起来:“这不公平!就算录像带这种关键证物是吴勋找出来的也不能把功劳全都揽在他头上吧!” “就是!其他人是吃干饭的?什么也没做吗?凭什么说龙潭江案是他侦破的?!” …… 眼见刑侦大队的人群情激愤,吴正义也不装他那副老好人的嘴脸了,直接舌战群雄: “你们说凭什么?” “自首的人犯是吴勋手底下的警员抓出来的,犯人也是在支队吐口的,就连最后结案的关键证据都是吴勋不顾生命危险亲自去调查来的!” “整件案子的侦破工作里起因、过程、结果,都有他,龙潭江案子的功劳当然也归他!” “那我们还破了王二麻子前妻的案子呢!” 吴正义笑着摆了摆手, “你们破了陈年旧案是有功,但很遗憾,当初说好的就是比拼龙潭江案子的侦破工作。其余案件的侦破可以有,但只是锦上添花,不是最主要的。” 一听这话,周以立马气得脸红脖子粗, “人命关天!什么叫不是最主要的?人命在你眼里也有主次之分吗?还是那在你眼里只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妇的命,远比不上前任副局长家千金大小姐的命尊贵?” 吴正义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所以他不跟其他小喽啰浪费口舌,转头对一言不发的李为伪善地笑了笑, “李队长,这你也不能怪我啊,要怪只能怪你调教出了一个好队员……” 第182章 白眼狼 “是他考到了吴勋所在的支队,是他帮吴勋找出了犯罪凶手,也是他教唆马桂花为了减刑指控你当年查错了案子,冤枉一个精神病杀妻骗保,白白在牢里关了4年,也让这个你的大队长的真实能力存疑……甚至都有人说……你根本不配当刑侦大队的队长。” “老师也很为难啊,你说,要是局里让一个身上背着错案罪名的人当上副局长,那不成了笑话了?天理都不容,说出去不仅会丢了咱们整个颐江市的脸,也不能被老百姓接受。” “咱们颐江市的领导必须根正苗红,一点也错不得,得让人心服口服。自从马桂花指控你的那1秒开始,你就已经彻底跟副局长的位置无缘了,你再怎么不甘心也没用。” 李为嗤笑。 其实当他踏进这扇门的时候,他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不是不甘心,当不当副局长他从来都无所谓,他只是觉得可笑。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年您也参与了案子的调查,您当时还是带领刑侦大队查案的队长。如果那桩案子真的有错,您也逃脱不了责任。要是我不配当这个队长,那您这位局长是不是也德不配位?” 吴正义故意做出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 “是啊,真是惭愧啊!” “就因为我当时突发阑尾炎,在家躺了两个星期,没能把好关,没想到就让你李队长把案子搞错了!我真该死啊!” “后来竟然还让你当主事警官上庭陈述,风头都让你抢光了!现在想想我这张老脸真是臊得慌啊!要是我当年这把身子骨争气,没犯这阑尾炎,就不会让你有机会平白无故冤枉人家这么多年!惨死的受害者也能早些瞑目了……” 看着吴正义“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表演,李为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要是我真的办错了案子,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我没二话。龙潭江溺亡案和马小琪的案子都算吴勋的功劳我也无话可说,公道自在人心,但我李为绝对不会拿活生生的人命开玩笑!” 龙潭江溺亡案破了,功劳全都被吴勋抢了过去,表彰大会和上任仪式同日进行,吴勋出尽了风头,更加积极的跟各位达官显贵走动。 他把案子抢过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案子的后续,例如案子所有相关资料的整理封存工作他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之前为了彻底断绝欧阳的后路,吴勋让当时在门外录音的李凡把录音笔扔在了郑涵车上,故意出卖了欧阳。 现在欧阳已经信守约定,成功把李为拉下马,让他坐上了副局长的位置,可是吴勋并不感谢他,反而卸磨杀驴,还想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于是吴勋故意派欧阳去公安局找郑涵索要马小琪的尸检结果,美名其曰:“成全故人见最后一面。” 他当然知道郑涵和李为的关系有多铁,也知道正在气头上的郑涵不会轻易放过欧阳。他恨不得郑涵一气之下把欧阳杀死解剖了,这样他就又能折断李为的一只有力臂膀,同时也能报了欧阳多次欺骗他的仇,借郑涵的手解决了欧阳这个后患。 果不其然,当郑涵再次看见欧阳时早就没有了以往的热情客气,脸色比停尸房还阴,阴得仿佛都能挤出水来。 “哟,我当这是谁呢?这不是吴勋的走狗吗?” 郑涵连眼皮子都没抬起来看欧阳一眼,自顾自地擦着解剖刀,对欧阳冷嘲热讽, “又来帮吴勋当狗腿子了?真是条忠心的好狗啊!你主子有什么吩咐?说吧。” 欧阳自知对不起他们,所以就算郑涵再怎么为难他,他都默默承受。 “吴勋让我来拿马小琪的尸检报告,方便整理归档。” 郑涵冷笑,故意找茬: “你是大明星啊?来我这儿还戴个墨镜……” “看来韩组长说的对,你果然不愧是吴勋调教出来的人,好大的架子啊!只是不知道你这架子是摆给谁看?我这里只有尸体,你在尸体面前也能神气起来?难道你还要在死人身上找优越感吗?你这是连鬼都要欺负啊,一个人能活到人憎鬼厌的地步也挺算本事的。” “没有,我只是晕血。” 欧阳的解释并没有换来郑涵的罢休,甚至变本加厉。 “晕血啊?那行,你走吧,我这地方庙小,容不下您这尊菩萨。” “你去让吴勋好好等着,等我什么时候弄好了,什么时候再把资料给他。不过我这个人的记性一向不太好,万一要是忘了可就怪不得我了,等我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再说。” 欧阳没办法,只好把墨镜摘了下来。 “马小琪的案子是龙潭江溺亡案的起因,又跟萝丽岛黑色产业链的案子有关,所以她的尸检报告需要一式两份,麻烦郑组长了。” 郑涵铁了心的要帮好兄弟出了这口恶气,根本不可能让欧阳轻易拿到尸检报告,所以并没有搭理欧阳的话,反而故意为难欧阳。 “大部分都检查完了,只有一小部分还需要动刀划开检查。” “正好你来了,你帮我打下手,用刀划开马小琪的胸腔……” 欧阳愣住, “我不会……” “不会就学啊!”郑涵的语气里充满着不耐烦和暴躁, “谁一出生就是跟尸体打交道的?那你的意思是我们法医就该死?就天生该做这种丧阴德的事情?” 欧阳:“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可敬可佩,我……” 郑涵打断了欧阳的话, “正好你跟她还是熟人,由你亲自动手,用刀子划开她的身体,她肯定很愿意。” 欧阳吓得后退了两步, “我不是法医,我真的做不来!” 察觉到欧阳想跑,郑涵一把将他拽了回来,强硬地把解剖刀塞进他手里。 “法医也是刑警,我们是同事啊……” “再说了,你是办案人员,又是死者的家属,你当然可以参与尸检的全过程,包括亲手划开死者的身体。” 欧阳握着冰冷的解剖刀,双手不停颤抖。 “刑警的工作分工也有不同,让不懂法医知识的刑警参与解剖工作是不合规的……” 郑涵冷哼一声, “那你去举报我啊,背后捅刀子不是你最擅长的看家本领吗?李为都能着了你的道,被你害得跌了这么大的一个跟头,更别说我一个法医呢?你可以举报我的地方多了去了,悉听尊便!” 欧阳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下不了手。” 郑涵无所谓地扯了扯手套, “刀子不划在自己人的身上怎么会知道痛呢?你下不了手,那这尸检报告我很难写啊……” 被步步紧逼的欧阳左右为难,他咽了咽口水,慢慢看向解剖台上被“开膛破肚”的马小琪,脑海里映出的都是小姑娘活着的时候天真烂漫的笑容…… “快动手啊,她在叫你呢……” 郑涵催促的声音像是地狱里传出来的符咒,欧阳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他举着解剖刀哆哆嗦嗦地靠近马小琪,正当锋利的刀尖即将划破马小琪的身体时,马小琪猛的睁开了眼睛! “好疼!哥哥,你为什么要拿刀割我?” 被幻想吓得猛然回神的欧阳扔了手术刀,整个人害怕地抱头蹲在地上,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去划破一个挚爱之人的皮肉。 看着欧阳崩溃痛苦的模样,郑涵啧啧摇头。 “你对一个死人都能有这么深厚的情义,但是为什么对一个活着的人就这么无情无义呢?” “你下次见到李为的时候,你帮我问问他……” “寻常老百姓在城市里连大型犬都不敢养,他李为凭什么在颐江养狼呢?” 第183章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呕——” 欧阳吐了。 郑涵正准备乘胜追击,再去奚落他时,却看到欧阳整个人躺倒在地上浑身痉挛,四肢抽搐,上翻着眼睛口吐白沫…… “妈呀!要死啊!你这是犯了什么病?你这可不像是晕血啊!快来人!” 郑涵被吓得不轻,这下也顾不得生气了,连忙招呼着徒弟们把欧阳送到医院抢救。 今天又是个阴雨天,傍晚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夜空里一颗星星都没有,只有一团团硕大的乌云在空中不停翻滚,离人们的头顶很近,仿佛下一秒就会整块压下来,看得人的心头无比压抑。 拎着烧烤和啤酒的赵西安等人站在了一栋楼前。 “怎么又是这地方?欧阳那小子不开心的时候总往这栋楼上跑,这地方是啥风水宝地吗?” 李为抬头望向顶楼, “这地方挺不错的,只可惜今天晚上看不到星星了……” “这地方不错?”周以震惊道:“这可是一栋凶楼啊!风水差到进去多站一会儿都会被改运!” “师哥,老赵,你们忘了?这地方我们4年前就来过了!” 李为和赵西安疑惑地看向周以。 “这不就是4年前发生杀妻骗保案的那栋楼吗?”周以解释说, “当年案子发生后居民都嫌晦气,房子卖不出去,开发商就把整栋楼都翻新装潢,连名字都改了。要不是我无意间看到欧阳的案件记录簿上记着这栋楼原来的名字,我都没想起来。” “你说什么?”李为皱眉, “欧阳的案件簿上有那件案子?” 周以肯定地点了点头, “对呀,而且我看他记得还特别详细,比我们还专业。” “我当时还在想,他一个卖保险的就算出于工作需要查明真相,但也没必要这么认真吧?” 李为没说话,陷入沉思。 在今天这样恐怖的天气里,大多数人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不出来走动,所以几人足足在1楼等了一个多小时才逮到一位带着电梯卡的居民,蹭电梯到了顶楼。 顶楼还是老样子。 晾衣绳上挂着两件没收走的衣服,被顶楼的狂风刮得不停乱甩。 衣服被吹起后,几人看到了后面坐在花坛上喝酒的欧阳。 欧阳脚边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空易拉罐,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短袖,修长的指尖夹着半根烟,凌乱的头发被大风吹拂着,朦胧的眼神看着什么都没有的水泥地面,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呆滞。 “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怎么不叫上我们?吃独食是吧?” 李为坐到欧阳身边,接过他手里的半瓶酒喝了一口。 赵西安像老父亲逮到孩子偷偷抽烟似的,生气地冲上去抢过了欧阳的烟,砸在地上用脚碾碎。 “你才多大,你还抽上烟了?皮痒了是吧?想吃皮带炒肉?” 欧阳从李为手里抢回了酒,表情依然冷漠, “少管我。” “嘿~你还有脾气了?” “老父亲”赵西安卷了卷袖子就要去提欧阳这个“叛逆少年”,被周以拦下,拖到了一边。 “你和马桂花那么好,听说你在监狱里都喊她妈了,所以这件事情你早就知道?” 李为平静地看着前方,那两件衣服顽强地挂在衣架上,衣架又顽强地扯着晾衣绳“荡秋千”…… 欧阳喝了一口酒, “是。” “你早就知道她会把这件事说出来,但是你选择沉默,一直没告诉我。” “是。” “你想整我?” “是!” “为什么?” “这是我的秘密。” “欧阳,你到底为什么!”赵西安第一个忍不住,撕破脸吼了起来, “你的秘密不就是马小琪的案子吗?这不是都已经完了吗?一切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你怎么还有秘密?!” 李为拦下赵西安,转头问欧阳: “这整件事情是不是还没有完?” “马小琪的死亡真相,马桂花的复仇,韩副局长倒台……这些都不是事情的终点,也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更不是你心里完全的秘密。你真正想对付的人……” “是我?” 欧阳没有说话,慢慢抬起手里的酒,却被李为一把打飞了易拉罐。 “我到底对不起你什么?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要是改不了,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会承担!你不要像个哑巴一样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跟我说明白!” 欧阳慢慢收回了手,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李为一眼。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对不起你。”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用你管。”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用你管!” “欧阳!”李为气急败坏地一把攥住欧阳的衣领。 欧阳昂着脸静静地看着李为,似笑非笑的眼睛里带着一股不服气的倔强。 李为甩开了手,原本想要跟欧阳心平气和好好聊一聊的,可是还没说上几句话心情就搅得稀巴烂。 “师哥,师哥你……” “走!” 他们走了,顶楼上重新恢复安静,好像整个世界又只剩下了欧阳一个人。 那两件衣服还是没能承受住狂风的拖拽,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再挣扎,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地上。 欧阳缓缓抬起手,颤抖着轻轻摸了把鼻子。 又流血了…… 呼啸的大风吹动着欧阳的头发和花坛里的树木,叶子纷纷扬扬落下。 欧阳这次抓住了要来打他耳光的树叶,回头看着花坛,微笑着说了一句: “妈,放过我爸吧,我来陪你下地狱。” 俗话说祸福相依,物极必反,高兴一旦过了头就会发生灾祸。 吴勋才刚坐上副局长的位子第三天,屁股都还没捂热乎就出事了。 王嘉歌带来的消息:吴勋开车撞死了一名孕妇,导致八车追尾,伤亡惨重。 听说那名孕妇即将临盆,被他这么一撞当场去世,连孩子都从肚子里飞出来了,现场惨不忍睹…… 吴勋一直声称他开得不快,也一直遵守交通规则提前观察路况。他之前压根没看到有什么孕妇,那名孕妇是突然冒出来自己撞到他车上的! 但是很显然,他的说法没人会相信。 他的车是当上副局长后为了显摆新买的,还没有安装行车记录仪,事发路口的监控也好巧不巧在前几天坏了。 吴勋百口莫辩,才当上副局长第三天就被撤职取保候审。 要命的是,那名孕妇还大有来头,背景很硬,不是能随便给钱买命应付过去的。 吴勋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了,害得吴正义没高兴上几天又忙着为他四处奔走找关系,一时没精力再找李为等人的麻烦。 监狱里的马桂花指控李为查错案子之后就没了下一步的动静,局里又正好群龙无首,上层只能撤销了对李为的停职观察,任命李为担任代理局长。 风水轮流转,有人欢喜有人愁。 中午午休时,欧阳坐在支队门口的台阶上吃饭。 有一个人悠哉地走过来把他的矿泉水瓶踢倒,挡在了他面前。 欧阳平静地抬起头, “有屁就放。” 李凡看了眼身后的吴勋,有了靠山的他“狐假虎威”,却不知道自己靠的是一只纸老虎,对欧阳的态度更加嚣张。 “哟,这么呛?你这谱比李局长还大呢!” “怎么着?李为当上代理局长之后有想起你这个卧底来吗?有想着拉你一把吗?一条被遗弃的流浪狗,你神气什么呀?” 欧阳没搭理他的嘲讽,低头默默扒着饭。 李凡受了吴勋的指使,并没有打算放过欧阳。 他看到欧阳的饭盒里几乎全是白米饭,只有唯一的一块肉。于是伸手把那块肉拿了出来,随手扔给了路边的流浪狗,还不忘出言奚落: “这么好的一块肉,你吃了可惜,不如给狗吃吧。” 面对李凡的羞辱,欧阳还是像块木头似的不为所动,平静地把饭盒里的最后一口米饭扒进嘴里。 李凡气得回头看了吴勋一眼,吴勋点了点头。 深陷人命官司的吴勋在李为那头受了气,见李为春风得意他气得要死,但又不能把李为怎么样,所以只能把气全都撒在了欧阳身上。 得到授意的李凡变本加厉,嚣张地一把扬了欧阳的饭盒。 欧阳站了起来,什么也没做,连句话都没说,却把李凡吓得连忙后退了两步。 见欧阳拿起垫在台阶上的报纸就要走,并没有打算报复,李凡再次拦下欧阳。 “没看出来你还挺能忍的嘛,这都不生气?看来你这种受气包天生下来就是活该让人欺负的命!你爸妈生你都白生了!” 欧阳用纸巾擦了擦嘴,笑道:“能气到我也算你的本事,可是你连让我生气的本事都没有。” “你的格局小到连一个饭盒都容不下,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说句谢谢吧,谢谢你,我不用洗碗了。” 这家伙真气人啊! 李凡气得在心里骂道,听见吴勋在后面叫他的名字。 跑过去后,李凡被吴勋二话不说抽了一嘴巴, “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李凡被打愣了,吴勋把喝剩下的珍珠奶茶砸给他,让他拿去给欧阳喝。 听话的李凡再次拦住欧阳,把奶茶递到了欧阳嘴边。 “喝吧,吴副局长赏你的!” 欧阳笑道:“吴副局长?你给他封的?你配吗?他配吗?” 李凡:“喝!今天你要是不喝就别想站着走出这门!” 欧阳无奈地叹了口气,嫌弃地调转过吸管吸了一口。 李凡得意地大笑起来,下一秒却感觉脸上一凉。 欧阳像个孩子似的把珍珠奶茶吹到李凡脸上,然后咬着吸管咯咯直笑。 “你干什么?你找死!” 感觉受到奇耻大辱的李凡扬起拳头就要打,下一秒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就连站在不远处看戏的吴勋也震惊了。 他亲眼目睹着一向柔弱可欺的欧阳竟然用吸管扎穿了李凡的脖子! 血滴顺着吸管像一颗颗珍珠似的不停滴落,李凡吓得捂着脖子发出杀猪般的尖叫,支队的门口也像杀猪现场似的洒满了红彤彤的“猪血”,救人的人也像按猪似的拉扯着李凡不停扑腾的四肢,被地上的血滑倒…… “杀……杀人了!杀人了!” 吴勋惊慌失措地往外跑,正好撞上了前来抓捕他的李为等人。 周以嘲笑:“怎么了吴队长?知道我们已经查清了你的案子来接你进去吃牢饭,激动成这样?” 吴勋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指着身后结结巴巴地说着“杀人了”。 李为抓着他往里面走去,一抬头,看见欧阳站在支队门口的台阶上笑。 他身上穿着黑衬衫,眼睛上贴着雪白的纱布,白皙的脸上溅了很多血滴,连变态的笑容都跟李为噩梦里的一模一样…… 欧阳看着李为,笑得很开心, “李为,杀了我啊……” 正当众人惊愕时又进来两队人马。 吴正义把吴勋挡在身后跟李为对峙:“李为!你别忘了你现在只是一个代理局长,还不是真正的局长!是谁给你的权利敢在我的地盘上抓人?!你到底还有没有把我这个正牌局长放在眼里?!” “他没有权利,那我们呢?” 一群普通人模样的群众站了出来。 吴正义还以为这群人只是跟进来看热闹的,没想到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竟然敢在这种场合多管闲事! “你们算是些什么东西?看热闹滚一边看去!要是再敢多嘴,当心我以妨碍公务罪把你们全都抓进去!” “哟,好大的口气啊!这位是?”群众里走出一人说道。 “我是颐江市公安局的局长!你们给我滚一边……” 吴正义的叫嚣还没有说完就瞬间止住,看到来人亮出的证件只觉得天都塌了。 “中央特派员拿人,你要拦着是不是?” “不不不……不敢不敢……” 这下连吴正义也怂了,要是再维护吴勋的话,只怕连他自己都得被拖下水。 于是只得老实地让开了路,眼睁睁地看着亲侄子被带走。 便衣专员看向欧阳, “你是吴勋的下属吗?” 欧阳摇了摇头。 吴勋和吴正义松了口气,以为欧阳这是表明立场的赵西安和周以也高兴地击了掌。 欧阳:“我不是他的下属,我是他的心腹,我知道他所有的事情。” 众人表情一致,全都愣在了原地。 “那太好了,我们有些事情想找你问询一下,请你一起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听这话,原本就心里打鼓,不知道能不能逃过这一劫的吴勋更加雪上加霜,瞬间惊恐地看向欧阳。 欧阳对上他恳求的目光,微笑着朝他竖了根中指。 有句话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吴正义和吴勋都没想到在将韩副局长的势力一网打尽时竟然漏掉了他的那些情妇。 那些女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得知吴勋靠着出卖她们的男人坐上副局长的宝座后一个个使出了浑身解数,到处攀关系找后台想搞死吴勋,就连被吴勋撞死的那名孕妇也是其中一员。 女人的爱是很恐怖的,一旦发起疯来就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豁出去。 李为看着欧阳被带走的背影,他终于知道了欧阳为什么对他忽冷忽热,甚至多次说出那些难听话,执意要跟他们撇清关系,最后承受着骂名和误会让吴勋当上副局长…… 因为枪打出头鸟,站得越高跌得就越重。 欧阳是在保护他们,不想让他们变成被报复的“活靶子”。 可是这样一来,他就把他自己放在了最危险的位置。 吴正义不会放过他的。 第184章 误杀 “欧先生,我是您的代理律师。就几日前您用吸管戳伤原告李凡的案子,我有几个问题想咨询您,请您想清楚了再做回答,问题的答案将直接关系到您是属于正当防卫还是故意伤害……” 欧阳不为所动。 “请问您是怎么用吸管把李凡戳伤的呢?众所周知,吸管是空心软状物体,并不具备伤人的特性。” 欧阳听出了律师似有深意的引导,但他并没有顺着律师的指导去说。 “因为我知道用拇指堵住吸管口就会形成压强,柔软的吸管就能变成伤人的利器。” “不不不,您不知道。”律师急忙纠正, “根据支队门口的监控录像和梁子涵等目击证人的口供,原告李凡一直在骚扰挑衅您,甚至还想动手打人。您是出于正当防卫,不得已才用吸管去吓唬他,没想到竟然出了意外。这点您一定要记清楚了。” “欧先生,您不用担心,别说这件案子的优势本来就在我们这边,就算是您理亏也没关系。您的家人斥巨资邀请了我这位金牌律师,我一定竭尽全力保您无事。我出道以来还没有打不赢的官司,我很有信心。” “我并没有让你这么做。”欧阳淡淡说道, “他们花多少钱请你来为我辩护,麻烦你把钱还给他们,不然我怕到时候砸了你的金字招牌。” 律师推了推眼镜,压低了声音: “小子,我知道你是故意这么做的。好好活着不好吗?年纪轻轻的,你为什么想进去吃牢饭?” 欧阳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作恶多端的吴勋被中央专员打掉之后,其背后的势力和保护伞也被连带着拔除。 吴正义那只老狐狸看着苗头不对,选择“断尾自救”,主动站出来检举揭发了吴勋和一众黑暗势力,亲自把自己的侄子送进了监狱。 他知道中央专员也盯上了他,所以这段时间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又像他当年那样故技重施,装病蛰伏在家里连门都不敢出。 但是现在还没到真正的寒冬,他这条毒蛇表面上低头乖顺,却没有真正冬眠,背地里一直在向马桂花施压,要她咬死李为。 奇怪的是,一开始斩钉截铁声称李为办错了案子有大罪过的马桂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紧紧闭上了嘴,无论吴正义的人怎么逼问都不再言语。 告发的人都熄了火,案子也就无从查起。 又关系到当年参加查案的一众部门,关键还牵扯着吴正义这位局长和如今炙手可热的代理局长李为,谁都不愿意去触这个霉头。 要是马桂花再不说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这件案子就将重新搁置封存。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欧阳再次去监狱里见了马桂花。 “小阳,我听说你杀人了?你没怎么样吧?”马桂花着急道。 “他没事,已经救回来了。” “我是问你有没有事?”马桂花关心地抓紧了电话线, “小阳,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欧阳看了旁边的狱警一眼,狱警连忙回过了头。 “凤姨,您知道我是为什么的。” 马桂花愣住。 她当然知道欧阳是为了什么非要这么做不可…… 欧阳是想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就算她为难犹豫,始终下不了决心,不按照原计划进行下一步,欧阳也有办法推动接下来的计划。 欧阳之所以不自己去做,非要等她去揭发,是因为想让她借此得到一个重大立功减刑的机会。 欧阳当着李为的面,让李为亲自抓他也是想帮李为立功。 可是欧阳没想到,不管是凤姨还是李为,他们都违背了他的好意。 欧阳当然也清楚他们是为了他好,惦记着情义下不了手,但是他最怕的就是这一点。 他一再背叛李为,一再让李为等人心寒,一再跟众人割席,就是想让他们能在最关键的时候不要顾念旧情。 要是他们的心不够狠,但凡有一丝动摇,就像马桂花这样,欧阳一直以来苦心经营的计划就全都失败了。 “妈……” “别担心我,也别阻碍我。不然您知道我还会怎么样的……” 看着欧阳眼里的坚定,马桂花缓缓松开了电话线。 转眼间欧曼的生日到了,她请了一众好友到家里庆生。 周以看着盛装打扮的欧曼眼睛都直了,在众人的起哄中掏出来一条项链送给欧曼,被赵西安提前一把抢了过去。 “妈呀,钻石项链!周大仙好大手笔啊!这次可大出血了嗷!” “拿过来!跟你有什么关系?”周以笑着抢回项链,想亲自给欧曼戴上。 可欧曼只是说着谢谢接过项链,又随手放在了桌上,丝毫不把为了给她准备礼物愁得几天几夜没睡好的周以放在心上。 其他人关上灯围在一起点蜡烛唱生日歌,赵西安拍了拍失落的周以,周以苦笑。 但是他们很快就知道了欧曼为什么对这精心准备的礼物不屑一顾…… 妈妈沈娇为欧曼定做了一个豪华大蛋糕,连蛋糕上的装饰品都贴满了金箔,挥霍的程度吓得大家连蛋糕都不敢吃。 欧曼许完愿之后把蜡烛吹灭,让大家用金子做的蛋糕糊脸玩。 宽阔的客厅里一片漆黑,充斥着嬉戏打闹声和凌乱的脚步声。 欧阳一个人端着蛋糕默默站在角落里,一口都没吃。 黑暗中,欧阳忽然被谁亲了一下…… 等房间里重新恢复光明时,所有人分散在各处,都离他有一段距离。 欧阳也没放在心上,只当做是不小心误打误撞了。 生日宴会一直举行到深夜才结束,欧阳送完最后一位客人,想送完礼物就离开。 “过生日喽~” 欧凯年又从厨房里推出来一个蛋糕。 欧阳疑惑:“这是……” 欧凯年脸上糊满了奶油,头上戴着生日帽。在单位叱咤风云的大领导,在家里却像个小丑一样滑稽。 “宝贝女儿过生日,蛋糕还是要吃的。” 欧阳:“刚才不是吃过了吗?” 欧曼接过欧阳的外衣挂起来,又给欧阳拿了拖鞋, “刚才那是朋友场,现在这是家人场。” 欧阳笑了。 被父母疼爱的人果然不一样,就连过生日都有两个蛋糕。 妈妈买了一个还不够,爸爸又买了一个。 如果对欧曼的爱要用蛋糕来体现,他们估计会买无数个蛋糕来庆祝欧曼的生日…… 因为欧曼的出生,他们是真的高兴。 看到欧阳又是端着蛋糕一口没吃,欧曼在他看着蜡烛发呆的眼前晃了晃手, “哥,你怎么了?” 欧阳回过神,摇了摇头。 “我过一次生日你蛋糕也不吃,酒也不喝,也不跟我们一起玩……” 欧曼不满地重重放下酒杯, “我过生日你不高兴吗?” 欧阳把蛋糕放回桌上,拿出一个礼盒递给欧曼。 欧曼没憋住,恢复了笑脸。 打开礼物一看,是一个平板电脑。 “你当老师需要经常看视频,查资料,用平板方便一些。” 虽然欧阳送的礼物很实用,也并不便宜,但欧曼显然有些不满意。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欧阳从兜里又掏出一张当红明星演唱会的门票。 “我又不追星!” 欧曼还是不满意,把演唱会门票丢到了一边。 “还有呢?你只有这些东西要送给我吗?” 欧阳无奈地抹了把脸,站起身,让欧曼跟他一起去房间。 欧曼看向爸妈,欧凯年似有深意地笑了笑,沈娇也笑着点了点头,往欧曼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进到欧阳的房间里,欧阳正在翻箱倒柜找着什么…… 欧曼脸色一红,顺手把门锁上。 “你不用找了,我有……” “妈都给我了。” 欧阳终于找到了东西,把一张银行卡递给欧曼。 “我知道你是千金大小姐,你不缺钱,妈亏待谁也不会亏待你。” 欧曼连忙解释:“妈给我的不是钱!” 欧阳冷漠地打开衣柜,随便扯下几件衣服扔到床上, “她给你什么好东西是她的事,我没兴趣知道。” 欧曼疑惑地拿着银行卡, “你给我钱是什么意思?” 欧阳继续漫不经心地收着行李, “这卡里是100万……” 一听这个数字,欧曼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 “其实以我们的关系,你不用这么做……” 欧阳冷漠道:“这是我欠你们的。” 欧曼坐到床边帮欧阳叠着衣服,笑得比欧阳给他100万还高兴。 “你想通了就好,我们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反正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们的,你娶我用不着给彩礼。” 欧阳的身影瞬间愣住, “我……娶你?” “嗯,”欧曼点头, “那次在下河营村,垃圾老板说要娶我,你不是说娶我要100万的彩礼吗?” “你今天给我100万,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你能明白我已经很高兴了,那些身外之物我不稀罕。” 欧曼没察觉到欧阳整个人都变成化石了一动不动,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你25岁了,我也已经21岁了,只要你愿意,我们明天就可以去领证……” 欧阳连忙打断欧曼可怕的想法:“不可以!你胡说什么?!我是你哥!”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拟制血亲也是血亲!法律不允许的!” 欧曼却不以为然:“我们异父异母,算不上血亲。” “我查过很多资料,法律并没有明确规定不行。再说了,现在结婚不需要户口本,只要我们俩的身份证就行。要是你害怕的话,还可以分户,把户口迁出去……” “你要是舍不得爸妈,我可以分出去!我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钱,我们在颐江市付个首付,买一套房子绰绰有余!” “要是你怕有人说闲话,那我们大不了就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尽情憧憬着未来美好生活的欧曼眼睛里放着光,却吓得欧阳连忙扔了衣服退到角落里, “你疯了?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疯,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欧曼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里,把欧阳堵在角落, “你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久了吗?爸妈也知道我的心意,他们也支持,全家人都在等你……” “只要你同意,我们一家人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说着,欧曼伸出手,让欧阳去看她手里的东西。 欧阳连忙推开欧曼,“秦王绕柱走”似的又迂回到床边,坚定澄清: “违法犯罪的事情我不会做,就算不犯法,败坏道德伦理的事情我也不会做!” “这100万里有你爸妈这些年养育我的所有支出,有供我上学的所有花费,还有我毕业工作这些年所有的收入,你爸搞腐败的20万,全在这里了,我今天就把欠你们的全都还给你们!” 欧曼紧张近前:“你这是干什么?” 欧阳抬起一只手隔开两人的距离, “从今以后,我跟你们一刀两断!” 欧曼愣住,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 “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吗?” 欧阳看向别处:“跟你没关系。” “你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周以很喜欢你……” 欧曼终于怒了,一巴掌打开了欧阳横在两人之间的手。 “可我不喜欢他!谁会喜欢一个肮脏的烂黄瓜啊?!我洁身自好难道就是为了最后接盘一根烂黄瓜吗?!” “他喜欢我关我什么事?我不要回头的浪子!我不喜欢他!我不喜欢死人,不喜欢查案,不喜欢危险,甚至不喜欢出门不喜欢跟那些臭男人见面!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世界太脏了,我只喜欢你!” 欧阳:“你喝多了,你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你这些年一直没谈女朋友,所以我也一直洁身自好,想着白纸配白纸,这样才能配得上你……你一直是我拒绝别人的理由。” “其实我一直很讨厌当老师,我念师范,我当老师也只是为了离你近一点……人民教师和人民警察听上去是不是更般配一些?” “别说了!真恶心……” 欧阳喝止了欧曼的表白,再次用最狠毒的字眼骂欧曼。 趁欧曼愣神时想走,却听见欧曼哭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不是说今天都听我的吗?” “我这些年许的愿望都是同一个,都是关于你。就算从今往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请你在离开之前满足我的最后一个愿望……” 凌晨时分,欧阳行尸走肉般来到了颐江市公安局的门口。 他抬头望向刑侦大队办公室的窗户,窗户里亮着灯。 欧阳看着李为投在窗户上的侧影,心里莫名感觉很踏实。 勤奋的李为这个点还在加班,手边的音乐播放器里正放着欧阳说过的那首歌。 忽然,座机响了起来,显示出一串陌生号码。 “您好,颐江市刑侦大队。” “李为……” 李为诧异地看了一眼电话,确定听到的是欧阳的声音。 “欧阳吗?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李为,我跟你说件事,你别怕……”电话里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 正当李为想着是不是欧阳喝多了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恶作剧时,电话里又传来欧阳绝望又癫狂的病态笑声。 “我杀人了。” 第185章 认罪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今天可不是愚人节。” 李为正要追问,对方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又一个电话打到了李为手机上。 李为连忙抓起手机接听, “欧阳,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什么欧阳?我是周以啊师哥……” 李为这才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确实是周以,只能把气憋了回去。 “你也喝多了?” “什么喝多了?帅哥,这次我没跟你开玩笑,出大事了!” 李为的心头猛地一紧。 “我老丈人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曼曼失踪了!我和赵西安满世界都找遍了,都没找到人!欧阳也联系不上,帅哥,曼曼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李为安抚住周以慌张的情绪,打开窗子往楼下看了一眼,楼下的场上一个人都没有。 联想到刚才欧阳莫名其妙的话,李为心里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连忙去跟周以和赵西安汇合,寻找失踪的欧曼。 周以急得像死了亲爹似的,甚至又要牺牲10年的阳寿去掐算欧曼所在的位置,被李为踹了一脚打断施法。 李为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你着急成这样到底是因为失踪者是你有职责保护的老百姓,还是只因为那是你喜欢的欧曼?!” 另一边,欧阳常去的楼顶天台上。 欧曼一个人坐在花坛上喝着闷酒。 一道黑影出现在楼梯口,慢慢朝着欧曼逼近…… “我一猜你就在这儿。” 王嘉歌坐到欧曼身边,把口袋里的零食和啤酒摆了出来。 “你们兄妹俩可真有意思,一不开心就喜欢到天台上吹风,也不怕把自己吹出病来?” 欧曼背过脸去抹了把眼泪,王嘉歌递过去一包抽纸,脱下外衣包住衣衫单薄的欧曼,默默把她的脑袋揽到了自己肩头上。 欧曼靠着王嘉歌无声地哭了一会儿,然后问了王嘉歌一个富有哲理性的问题: “我只是爱上了一个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我到底错在哪儿了?” 王嘉歌一只手轻轻拍着欧曼,另一只手拿着猪蹄啃, “你没错,要不要来一口?吃饱了才有力气哭。” 欧曼白了她一眼,好好的emo氛围活生生被王嘉歌破坏了。 “我真的有那么恶心吗?恶心到他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明明我都拉下脸来主动向他表明心意了,他却直接推开我,把我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就跑了……我真的那么差劲吗?” 王嘉歌吐了一口骨头,煞风景地笑了起来, “你这话要是让周以听见可有好戏看了……” “你要是都算差劲,那他算什么?”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但感情可以是一个人的事。你喜欢一个人,正好那个人也喜欢你当然皆大欢喜,但更多的是像我们这样单相思的人。他不喜欢你是他的事,你喜欢他是你自己的事,你不能因为别人瞎了眼就怀疑自己,自我内耗,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欧曼看向貌似颇有经验的王嘉歌,忽然问了一句, “歌,你也有喜欢的人吗?” 王嘉歌顿住,啤酒罐停在了嘴边。 “他是谁啊?能让你喜欢的人肯定很优秀吧?” 王嘉歌慢慢喝了口啤酒,嘴里的猪蹄瞬间不香了。 “害!过去年轻不懂事,现在我才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狗屁浪漫爱情故事都是假的,只有爱自己才是真的!因为没有人会比我们自己更爱自己。” “与其奢求别人的爱,不如自己给自己爱,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不是吗?” 欧曼越发好奇能让王嘉歌喜欢过的人该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一时也顾不上难过了,只想听故事。 王嘉歌又喝了一口酒, “我和他认识8年了……” “他每次都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每次只有当他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才会跟我说上两句话。” “有很多人劝过我算了,说那就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劝我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白白荒废了大好青春……” “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相信,就凭我这么优秀的人,他竟然能无动于衷?我不服气,所以一直跟他较劲。” “但是现在我服了,也看开了。我能看上他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是他娘的瞎了眼,爱咋咋地吧!” 欧曼被王嘉歌的洒脱逗笑。 “不难受了吧?刚才看你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我都担心你丫的从楼上跳下去!” 王嘉歌敲了敲欧曼的头, “为了个男人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可别让我看不起你!” 欧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把外衣脱给欧曼的王嘉歌被顶楼的风吹得有些感冒,抢过欧曼手里的纸巾擤了擤鼻涕,八卦道: “你喜欢他什么?” 欧曼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他干净、帅气,对我好……” 王嘉歌鄙夷:“就你这么个千金大小姐,围在你身边对你好的公子哥有的是吧!” “可是他救过我的命!” 说起那件事,欧曼的眼睛里重新放出了光来, “那年暑假我们一起去水库里抓鱼,我不小心掉进了水里。那时我还很小,不会游泳,眼看着就要淹死了,是他不顾危险,跳下去把我救了上来。” “被淹在水里快死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这辈子要嫁人,我一定要嫁给救了我命的人。” “好狗血的故事啊,又是老掉牙的英雄救美!”王嘉歌撇了撇嘴,重新拿出两罐啤酒, “如果你真的只是因为别人救了你就想着以身相许,那周以为了你都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你怎么不感激他,反而厌恶他呢?” 欧曼微笑:“因为在我心里已经有一个英雄了。” 王嘉歌差点笑喷, “行吧,能有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是种幸福,怕就怕像我这样什么都不喜欢了,什么兴趣都提不起来。每一天过得好像都一样,没劲透了,不知道生活的意义是什么?” 欧曼搂住王嘉歌:“怎么会没有意义呢?你为国家培养出了那么多可用的人才,你自己也在为国家出力,这就是最有意义的事情。” 王嘉歌受用地点了点头,跟欧曼碰了杯,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干嘛还要为了一个臭男人浪费自己的精力?” “不如来跟着我干吧,你的爱情军师我当不了,但是把你培养成像我一样的人才,我很有信心!” “爱情是没有了,但我们还有事业,我们并不比我们喜欢的人差。我们可以做自己的英雄,不需要借别人身上的光,我们自己就能发光。” 欧阳和马桂花像是在玩“挤牙膏”的游戏,欧阳去见马桂花一次,马桂花就开一次口。 吴正义软的硬的招数都使遍了都没能撬开马桂花的嘴,还不如欧阳去一次监狱的效用大。 马桂花终于吐出了新东西,这次不仅咬死李为当年的冤假错案,还爆出了一个具体的关键人物——欧阳。 马桂花指证欧阳才是当年的杀人凶手,她亲眼看见欧阳出现在案发现场,浑身都是血,并且在畏罪潜逃后曾经亲口告诉她杀害李美月的整个过程,包括是怎么分解受害者的尸体,怎么栽赃嫁祸给脑子不正常的杨峰…… 马桂花一语激起千层浪,真高兴的就是吴正义了。 要是事情真的按照马桂花的指控往下发展,遭殃的可就不只是李为了,连带着讨人厌的欧阳也会万劫不复,一下子就把他的两枚眼中钉肉中刺拔掉,恐怕吴正义睡着了都会笑醒,所以一直暗中帮助马桂花发声,尽全力把当年的案子推上风口浪尖。 欧阳也如了他的意,在接受问询时直接就承认了罪行。 他这一记直球把原本只是例行公事的警员直接整不会了,足足愣了有十多秒。 “那你为什么要杀害跟你素不相识的李美月?” 欧阳:“因为她对不起杨峰……” “杨峰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爸。” 欧阳的招认直接让当年主理案件的李为再次陷入了舆论危机,“墙头草”们瞅着风向摇摆不定。 前段时间李为炙手可热,他们一个个恨不得上赶着“自荐枕席”去巴结李为,可是现在风向变了,他们立刻翻脸不认人,都在唱衰李为。 他们在背地里嘲笑不可一世的李为如今也坐了“冷板凳”,却不知道李为从始至终在意的都不是他自己的“高官厚禄”,他始终在意的只是一个“情”字。 对正义和光明的向往之情, 对战友的不疑之情, 对国家的报国之情!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不负韶华,不忘初心,不辱使命! “要是欧阳真的有罪,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逮捕他!因为我不仅是他的队长,我更是一个警察。” “可是作为他的队长,我不相信他有罪……” 李为召集了除了周以之外的所有自己人准备合伙演一场戏, “无论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都想先听他亲口讲一遍。” 赵西安:“老大,你想亲手抓他?” 李为看向赵西安的眼睛里写满了坚定, “我想救他。” 傍晚,身穿棒球服的欧阳一个人走在僻静的巷子里。 身后的几人尾随了他一路,隐蔽的水平并不怎么样,漏洞百出,欧阳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自从马桂花把他供出来后,他一夜之间“身价暴涨”,仿佛被明码标了价,无数“赏金猎人”都想在吴正义那儿分一杯羹,都想把欧阳抓去换取赏钱。 至于背后的真相是什么?欧阳是不是被屈打成招?他说的是真是假?是否有隐情?欧阳落到吴正义手里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这些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畴之内。 哪怕连法律都还没有审判欧阳,连警察都还在搜证查证,他们就已经等不及了,仿佛要凌驾于法律之上直接给欧阳宣判死刑…… 身后的人越跟越紧,甚至完全不再隐藏自己的行踪,看来是不打算再跟欧阳藏着掖着了,打算就在这条寂静无人的巷子里动手。 对方有多少人无法确定,欧阳的脚步加快,不想陪他们玩了,正准备把身后的尾巴甩掉时,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欧阳勾唇一笑,微笑着慢慢回头看向身后的跟踪者。 李为充满危险的目光也同时看向那些人。 像是没料到李为会在这条偏僻小巷里忽然出现,那群戴着各种奇形怪状面罩的人明显愣住,心里计算着双方的战斗力…… 虽然他们人多势众,但是仿佛并没有能打赢李为的自信,于是相互对视了一眼,默契地转头就跑。 李为出乎意料地追了上去,欧阳刚想提醒他“穷寇莫追”,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到李为被埋伏在墙角后头的“龙图”面罩歹徒套上麻袋打晕。 撂倒李为之后,歹徒们越发嚣张得意地看向欧阳。 欧阳正在纠结现在这种情况是应该不管李为的死活自己逃跑,还是应该豁出去救李为时,对方已经按捺不住先动手了! 欧阳头一次发挥出他真正的实力,虽然敌众我寡,身处劣势,但是打起来他一直没吃亏。 直到亲眼看到欧阳开大,众人才知道欧阳之前一直在“扮猪吃虎”,他其实一点也不弱。 眼看奈何不了欧阳,“赏金猎人”们只得动用阴招。 欧阳感觉自己好像被蚊子轻轻叮了一下,抬起手一看,发现他的手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细小到肉眼无法看清的“毛刺”。 再然后,欧阳眼前的面罩图案们开始扭曲变形,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欧阳的眼睛上蒙着黑布,双手向后捆在了一根柱子上。 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响动,欧阳试探着问道:“是李为吗?” 响动声戛然而止,随后传来李为的声音:“是我,欧阳你没事吧?” 欧阳猜测李为也被绑着蒙住了双眼,所以才一直没叫他,也没过来救他。 李为:“对不起,我连累你了。你那时候为什么要犹豫?你应该不做任何思考转头就跑的……” 欧阳靠着柱子苦笑, “是我连累了你……” “那些人是冲我来的,本来就不关你的事,我要是跑了还算人吗?” 李为:“你看,你还是改不掉英雄主义那一套,早晚会吃大亏的。” 欧阳轻笑:“吃亏就吃亏吧,他们总告诉我[吃亏是福],可是我吃了那么的亏,从来都没有幸福过。” “你看到了吗?今天那么多人来抓我,我很开心,我也有被[重视]的一天,他们让我感觉到我很重要……” “你一直都很重要。”坐在欧阳对面的李为缓缓摘下眼前的黑布。 他不想骗人,可悲哀的是,他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让欧阳对他说出实话。 “当年的案子已经重新立案调查了,不管吴正义是先搞垮我,还是先搞垮你,这应该都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了。” “我们是兄弟,我不想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在法庭上听到你的真相,我想我是第一个知道的,我不想听别人的转述。不管当年的真相是什么,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呵呵呵哈哈哈哈……”欧阳的笑声由小渐大。 李为沉默地听着他笑。 他癫狂的笑声像一把把尖刀一下一下刺着李为的心,李为想陪他一起笑,可是笑不出来。 终于,欧阳笑够了,脸上恢复了平静,开始讲述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