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豆大发家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下了两夜一天的雪,三十一大早,黄豆和赵大山先起来堆雪人。 几个小孩子一起来帮忙,后来就连孙武马文几个都跑过来帮忙。 这个年好啊,有屋住,有衣穿,主子人好心善,家人可以团聚。对于孙武他们来说,在大厦倾塌的那一刻,这些简直是奢望了! 很快,前院,后院的积雪都被铲除,堆成了大大小小的雪人。黄豆本来还想顺着围墙堆一条长龙,刚准备实施,被赵大山瞪了一眼,才反应过来。 真是无知者无畏! 早饭是汤圆,稀饭,菜包子。吃完,孙武媳妇就和马文媳妇开始准备中饭。大年三十,中饭可以简单,晚饭一定要吃好。 包饺子的馅是黄豆调的,她现在越来越懒,大部分的时候只需要动嘴。菜是马文媳妇切的,肉是孙武媳妇剁的,锅是孙武娘承包的。 就连剥葱洗姜都不用她动手,冬梅和云梅都能做了。 黄豆需要做的就是把已经搅拌好的肉糊,倒进盆里的菜馅,放进盐和调料就行,打几个鸡蛋都不用她动手。 放好调料,她说行了,孙武媳妇就接过去开始搅拌均匀。 黄豆拍了拍手,无聊地看着忙的不亦乐乎的众人,她还是去找赵大山玩算了。 同样没事做的赵大山,干脆拉着媳妇出去踏雪寻梅去了。 昨天,他带黄豆租了车出去转了一圈,看了雪中的麦苗,看了湖里的冰层,看了在冰雪中的残荷。 黄豆兴奋的大呼小叫,他就知道她喜欢这些。 雪下得太厚,两个人也没跑多远,就在桂花巷附近转了转。桂花巷隔壁是杏花巷,各个巷口,都有一块古色古香的木牌,上面刻着巷子的名字,用黑漆涂抹。 这个牌子,黄豆就歪头研究了半天,字刻得好,牌子也做的好,挂在巷子口,说不出的好看。看完牌子,在看看一条条住着人家的巷子。 桂花巷里有桂树,杏花巷里有杏树,那么其它巷子呢? 黄豆拉着赵大山顺着大街走,看着一条又一条牌子在面前走过。桂花巷,杏花巷,梨花巷,桃花巷…… 他们还找到了一条梅花巷,顺着巷口往里走,雪中竟然真的有盛开的梅花。长得好的隔着院墙就能看见,还有调皮的还从院墙上伸出头来,看着院墙外的一对璧人。 嗯,有机会,一定要在花开的季节好好钻钻这些巷子,看看它们花开满巷子的美景。 现在,黄豆可以肯定,不是因为巷子有桂花树才叫桂花巷的,而是先有了这些名字,这里的住户才习惯地把这些花树果树种到了庭院。 走了一段路,黄豆就觉得累,在雪地里走路真是件耗费体力的事情。她蹲下身,小声说:「我累了,你背我。」 赵大山哪敢背她,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这满大街的眼睛,要是他背着黄豆走一圈,那简直是…… 拖着走吧,自己的媳妇自己疼,赵大山认命地拖着黄豆往回走。就这样,一路还招来了多少目光和指指点点。 进了院子,黄豆觉得自己又满血复活了。冲过去,给每个雪人挨个打招呼,不是摸摸脑袋,就是整整鼻子。 吃完中饭,黄豆跑到东厢房给几个孩子说故事,教他们认字,写的好的奖励零食。 赵大山去了货行,越是年关休息,那边越是要有人看着。伙计做事他还是不放心,每天必须去盯一会,才感觉踏实。 门窗有没有关严,灯火有没有远离,易燃易爆的物品有没有分类放置,注意潮湿。 等到赵大山回来,黄豆已经在厨房欢快地包着饺子了。 黄家需要给黄老爷子守孝,不能贴春联,不能放烟花。赵家不用,张家也不用。赵大山早早嘱咐了张小虎,晚上他要放烟花,让黄桃把孩子看好,别抱出来,小心惊着了。 即使赵大山不说,张小虎想不到,张小虎爹娘也想到了。这新春佳节,附近总有人家要放鞭炮的。 晚上,吃了年夜饭,黄豆决定带着零食回房里守夜,这样困了就可以睡一觉,醒了继续守。如果要是醒不了,反正有赵大山,到时候他肯定要叫醒她。 赵大山看她像个小仓鼠一样,忙忙碌碌地把吃的喝的准备好,就准备脱鞋子上被窝,连忙拦住。 「走,我带你放烟花。」 「烟花?你买烟花了?我怎么不知道!」黄豆惊奇地问,这实在是属于奢侈品,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 「嗯,有管这个的朋友,买了一些。」赵大山说的还是很含蓄了。 「那还等什么,走。」说着黄豆一下蹦下了床。 两个人走出屋门,孙武和马文已经把烟花在西侧的空地摆好。西侧这边空一点,也离张小虎家远一点,赵大山还是怕惊扰了孩子。 拿着点燃的香,黄豆试探地凑近烟花,想点燃。刚刚碰到,她就慌里慌张地跑了,跑的急,连香都丢了。 等了一会,没响,她又凑了过去。这样反复两三次,最后还是赵大山揽着她,握着她的手,点燃了第一个烟花。 绚丽的烟花直飞天际,黄豆仰头看向天空,真是美丽。没有那么多的花样,就是一束烟花,在天空中炸响,然后散开,灰飞烟灭,依然美得让人心怀感叹。 点了两三个烟花,两个人就站到了屋檐下,看着孙忠春,带着几个小的,一个一个欢快地轮流去点烟火。 黄豆侧头看向正仰头看向天空的赵大山,这个男人,是她选的。不管将来如何,此刻此时,她知道她没有选错。 「怎么了?」赵大山低下头来看着黄豆。 这一年,黄豆个子都窜到他肩膀上头了,此刻正仰头看向自己,笑颜如花。 「就是想看看你。」黄豆脸不红心不跳。 「傻瓜。」赵大山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这个丫头,从来不知道害羞,说起情话来,他都脸红。 第2章 伸手揽着赵大山胳膊的黄豆,只是把头依靠在他的肩膀上,静静地看着夜空中的烟火,这个夜晚,她一生都不会忘记。 一共十个烟花,剩下的在几个孩子珍惜又珍惜,节约又节约的燃放下,还是很快放完了。大家兴高采烈地被大人唤回屋子,黄豆让他们回自己的屋暖暖,晚上不用陪着他们守岁。 等两家子人踢踢踏踏走回后院,夜变得更安静起来。 看着打了个哈欠的黄豆,赵大山连忙问:「你困了吗?」 「嗯,有点想睡觉。」黄豆老实回答。 「那就睡觉吧,等到时候我叫你。」 「那你给我被子捂暖,不然太凉了。」黄豆不客气地推着赵大山上床,她自己转进净房洗漱起来。 等黄豆从净房出来,赵大山已经脱了衣服躺在了被窝里,黄豆也快手快脚地脱鞋上床。 「你手怎么这么凉。」被黄豆冰了一下的赵大山忍不住大叫出声,即使这样,他也没舍得把黄豆推开,而是把她冰凉的身体卷进怀里暖着。 很快,黄豆的手脚和身体就变得柔软而温暖起来。她开始不老实地动来动去,赵大山只能无奈地按着她的双手,把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你抓疼我了。」黄豆轻轻扭了扭身子,赵大山连忙放松力气,看看被他握红的手腕,又是心疼又是好气。 「你不乱动我会抓疼你吗?」赵大山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说着抓过手来吹了吹。 黄豆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赵大山:「赵大山,我好看吗?」 正半抬起身子的赵大山低头看向黄豆,因为被窝的暖和,黄豆的小脸蛋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 他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黄豆这么好看过,她的唇比平时更红润,眼神更明亮,就连小脸凑近了都能闻到隐约的香气。 「好看。」赵大山咽了一口唾沫,干涩地说。 「哪里好看?」黄豆双手抱上了赵大山的脖子。 「哪里都好看。」 「你看过哪里,你怎么知道哪里都好看?」黄豆撅着嘴,露出你骗我的神情。 「反正就是好看。」赵大山的脸越来越红,他觉得脑袋都开始晕乎乎地了。 肯定是晚上酒喝了有点多了,他觉得他现在有点控住不住自己的感觉。 「我给你看看好不好?」黄豆把嘴巴凑近他的嘴角「吧唧」了一下。 看着吊在他脖子上笑得跟花朵一样的黄豆,赵大山僵硬地把黄豆推开,坐起身子,转个身看向窗外。 后窗可以看见外面天色有些微微发白,那是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而此刻的赵大山觉得自己需要离开这个温暖的被窝,去雪地里走一走,跑一跑。 「赵大山,你回头。」身后响起黄豆的声音。 赵大山转回头,大红的锦被上,是洁白无瑕的玉人儿,他的小姑娘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乌黑的发丝散乱地披在肩头,散落在她的肩头。 还没有等赵大山做出反应,黄豆伸出双手揽上赵大山的脖子,亲了下去。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呼啸着从桂花树下窜过,引起吊在树枝上的铜铃一阵乱响。满天的大雪在风中翻飞起舞,已经分不清是风带着雪,还是雪拥着风。 它们就这样没头没脑地乱撞,像个懵懂的孩童,带着好奇,发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 此刻,屋里灯火朦胧,暖色渐起。 大年初一鞭炮声传遍了东央郡的大街小巷,屋里的黄豆睡的美味香甜。 一直睡到中午,孙武媳妇她们把中饭都准备好了,神清气爽的赵大山才心疼地把媳妇从温暖的被窝拖出来吃饭。 看她还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连忙小声地哄着:「先起来吃个饭,吃完饭再睡好不好。」 黄豆在赵大山的殷勤协助下,穿好衣服。赵大山还帮她穿好了鞋,巴巴去给她拿梳子,准备伺候她梳头。 刚起身站到地面的黄豆,只觉双腿一软。她连忙一手撑着床沿,才稳住身形。把没来及走过来的赵大山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没事吧?」赵大山小声地问。 「嘘。」黄豆转转眼珠,把手指凑近嘴巴。心里想,我才不告诉你有事没事,自己想去。 饭菜是马文媳妇送过来吃的,两个人面对面,桌子上除了鸡就是鱼和肉,只有一个菠菜汤蛋花汤算是素的。 菠菜还是孙武媳妇她们自己在院墙外整得小菜地种的,今天一早,两个人去后面雪地里扒出来的。 知道黄豆爱吃素的,一顿饭没有点绿色,她就吃不饱饭。 就这么点菠菜,还不敢给大家吃,只做了一碗汤给他们端了过来。 孩子们更爱吃肉,赵家就两个主子,黄豆从来不在吃穿住上面刻薄,自然也不能让下人跟着吃糠咽菜。 总是他们吃什么,孙马两家就吃什么,最多孙武媳妇和马文媳妇自作主张给他们加点新鲜的菜肴。 马文媳妇来收拾碗筷的时候,果然那碗菠菜鸡蛋汤喝的干干净净。 黄豆吩咐马文媳妇,晚上准备点菠菜,泡点木耳香菇,再准备点冻豆腐粉丝,她想做个小火锅吃。她不想顿顿吃肉,虽然除了她,好像大家都喜欢。 黄豆还给两家的几个孩子包了红包,包括最大的孙忠春。已经成年的大春从黄豆手里拿红包,脸涨得通红。 几个小的却很高兴,欢呼雀跃着拿了红包就往外面跑,准备去花掉。孙武媳妇想追,被孙武狠狠瞪了一眼,马文媳妇一眼看见,准备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回到后院,孙武就说了媳妇几句:「大过年的,你没点眼色劲吗?那是给孩子的,你当着赵娘子的面把钱拿下来,不是让人不高兴吗」 第3章 「我……我也没想那么多。」孙武媳妇有点觉得理亏。 「以后多想想,主家和以前的主子不一样。他们做事方式也不一样。我们做奴才的也要警醒着一点。」孙武沉声吩咐着媳妇。 「嗯嗯,我知道了。」 两口子正说着,出去买完东西的孩子又跑了进来,他们每个人只去街口买了一串糖葫芦,剩下的钱又送了回来。 「当家的,你看看。」孙武媳妇把三个红包排在了孙武的面前。 「嗯。」收起来吧,孙武看完,抿了抿嘴,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看来,他要重新定位赵郎君和赵娘子了。 这两个人,不能以普通人来定论。 马文两口子拿了孩子的红包,竟也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小两口一下午也没事做,在房里腻腻歪歪地翻了半天的书。 窗外大雪纷飞,孩子们欢笑声,奔跑声,传进屋子里,黄豆懒懒地依靠在赵大山的身上,翻着手里的游记。 吃了晚饭,黄豆早早爬上来床,她心里还是有点吃不准赵大山的,只能掩饰地催着赵大山给她暖被窝。 赵大山听话地暖好被窝,看黄豆要睡觉,连忙让到外面一床被子里去。看着老实躺在外面的赵大山,黄豆轻轻吐了一口气,她还是有点害怕的。 等黄豆睡着,赵大山轻轻靠了过来,揽着黄豆,把头靠了过来。 夜安静了下来,外面的风似乎也安静了许多,只有落雪无声无息飘落着。 年初二,回娘家,黄桃还没满月,只能张小虎带着礼物,跟着恩恩爱爱的赵大山小两口一起去岳父母那边拜年。 因为对小闺女女婿的误会,让黄三娘心生愧疚,决定初二这天,一定要好好款待款待两位女婿。 家里有人帮忙,黄豆想意思意思表现一下,都被黄三娘给推出了灶房。今天,闺女可是娇养的亲戚,上门可是要吃现成喝现成的,怎么能让她动手。 吴月娘让黄豆帮忙看着孩子,她是媳妇,不能和闺女比,即使婆婆说不需要她做,她也不能去房间待着。 看见平安黄豆就兴奋,平安也喜欢这个三姑姑。两个人脱鞋上床玩得不亦乐乎,玩了小半天。吴月娘抽空过来喂完奶,平安就困了。 黄豆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晃悠,看着他小脸紧紧贴在胸口,小手无意识地塞进嘴巴里,努力地吸吮着。 看着他睡着的小小睡颜,黄豆心都化了。 赵大山的眼睛随着黄豆的身影进进出出,他们也会也会有孩子,说不定黄豆现在已经有了。想到前晚,赵大山不由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努力镇定心神看起手中的牌。 黄德磊、赵大山和张小虎在堂屋陪着黄老三玩牌,也不赌博,四个人都不是好赌之人,主要是实在闲得没事。 黄宝贵和黄德落都回了南山镇,要是回南山镇这个年肯定热闹。不过,在这里也有在这里的好处。 吃饭的时候,赵大山能喝酒,黄德磊和张小虎也不差,加上黄老三,四个人竟然喝多了。 回去的路上,当着张小虎的面,赵大山一定要背着黄豆走。张小虎简直没眼看两个人撒狗粮,帮他们提了东西先在前面大步走了。 趴在赵大山宽阔的肩膀上,赵大山背着黄豆一路往家里跑。路上有目光看过来,两个人都不在意。 这个冬天,因为彼此相爱,意外温暖如春。 春节过后,送走了急着回家种地的爹娘,黄豆就开始准备打点行装了。 三月初六,船厂三艘大船就可以交货了。可以说,这是船厂最忙碌的一个春节。还是因为他们这几年陆陆续续备齐了很多材料,不然,想一年出三艘大船那只能说百日做梦。 赵大山定好的行船的日子是三月十六,也就是说船到手,他们有十天的准备时间。从去年开始,赵大山,孙武,马文三个人就开始为行船做准备。 赵大山春节后又去牙行买了四个年轻的壮小伙,这样,连孙正一起,他们就有九个壮劳力来控制三艘大船,沿途还可以雇佣当地的民夫。 这四个年轻人,都是二十岁左右。这段时间朝代眼看要更替,竞争越发严峻,许多家族都受到了波及。 而牙行这四个年轻人,还是牙行内部收了张小虎的好处,特意给赵大山留下来的。四个人都来自商商贾之家,跟着主人跑过船,善水性对行船有丰富的经验。 这样的奴才,到了东央郡这个有着水陆码头的地方是用抢,也未必能抢到的,价格高也不怕没人要。 家里的事情都要一一安排,张小虎的火锅店,年底给了黄豆好大一份分红,黄豆准备拿去做启动资金。 过完春节,三月初一,张小虎又送来了今年的分红,又被黄豆锁了起来。赵大山的钱也都在黄豆手里,现在的黄豆是一个十分富足的小富婆了。 年前,黄豆的金砖被诚王府的幕僚安康先生拿走。这是不给也要给,给当然更好的事情。当幕僚找上门,明确说出赵大山今年在哪家金店,以一砖换一船货物的事情。 还肯定说出赵大山手里肯定还有金砖,赵大山就知道,这家店应该是诚王府的了。当时赵大山说,这砖他只有三块,是在海外意外所得,一直没用存了起来。 赵大山这么说,安康就这么信,反正过程不重要,大家只在乎结果。 赵大山他们四人出海带回十箱琉璃,这件事情不难打听,至于他们卖了多少钱,又卖给了谁却不太容易打听。 不管他们卖给谁,只要有金子就行。诚王爷人不错,但是他穷,他缺钱。他要想有点做为,那么必须得有钱。 而现在就是看赵大山有没有诚意的时候了,成王败寇,不管以后诚王会不会坐上那把座椅,起码现在他是皇子龙孙,赵大山能搭上他,已经是天大的脸面了。 第4章 和黄豆商量过后的赵大山把剩下来的两块砖,都献给了诚王。而诚王也很爽快地给了赵大山一块玉佩,让他等待时机,拿这个来和他交换。 对于黄豆来说,她宁愿赵大山,方舟货行都不要掺合进这种阎王打架,小鬼遭殃的事情当中,但是,这也不是她想拒绝就能拒绝得了的事情。 家里,孙武的爹娘被留下来看家守院,顺便照顾几个年幼的孩童。 黄豆要跟船,那么孙武媳妇和马文媳妇自然也是跟船的。照顾黄豆方便,也可以帮助做点杂事,洗衣服做饭清理船仓,看管货物都是需要人的。 孙武十岁的二儿子也跟着上船,这是孙武自己主动提出来的,说十岁小子应该跟着学点东西了。 三月十六,风和日丽,黄豆从码头出发,踏上了大船,从此开始了她漫漫的水上生活。 黄豆晕船了,她不是没坐过船,从南山镇到东央郡,基本上要做大半天船。大半天坐下来,无聊不说,胸闷头晕眼发花的时候不是没有。 这是她们方舟号第一趟船运,船行很快,三日两夜已经到了通州,他们要在这里装生丝运到东央郡去。 如果不是她月信还在,她都快要怀疑自己避孕失败,是怀孕了。 这两天是船上伙计做的饭菜,很简单,稻米和玉米渣混合的米饭,不但好吃还压饿。一大锅杂鱼红烧,里面还有一些鲜河虾。 味道一般,不算好吃,也不算难吃。这些东西不要钱,大船航行的时候,随便下两网就足够吃的了。 三条大船,赵大山夫妻一条,孙武夫妻一条,马文夫妻一条。各船也是自己做自己的饭菜,并不停船。原本,黄豆这船应该是黄豆在做饭。她闲得无事,就把做饭的活计揽了下来。 赵大山知道她喜欢做饭,却不喜欢洗菜洗碗,特意安排了一个伙计康平每日做饭的时候给她帮忙打杂。 谁知道她就做了一天的饭菜,就晕船晕的厉害,只能由着小伙计康平随便去做。 在船上,大家也不讲究,赵大山船上只有孙正和一名十五岁叫康平的伙计,平时都是在一起吃饭。还有三名伙计一个给了孙武,两个给了马文。 吃完一会,黄豆就觉得不行,跑到船边爬下来,吐得昏天黑地。如果不是赵大山从后面一把抓住,她怀疑自己能从船上,一头栽下去。 赵大山给黄豆漱了口,就抱着她让她回船舱躺着。 对于晕船,他也没有有效的办法,只能说,坐习惯了就好。 到了通州,黄豆踏上土地才觉得心里终于好受了很多。船上在卸货,都是东央郡那边的特产。还有一部分方舟货行的货物,赵大山此次来,还要在通州建了方舟第一家分货行。 店铺已经买好了,其实也不是买,是租,不过赵大山的租和别人的租不一样。这是诚王妃的铺子,落在心腹婆子名下。 诚王转卖给了赵大山,不要钱,只要每年方舟货行利润大一成,十年为限制。 一成多吗,不多,不过赵大山这个店铺也不是那么好拿的。说是一成,如果诚王要你船夹运一批物资,你运不运? 一成只是诚王给诚王妃的本金和利息,真正让诚王伸手的是可以随着赵大山船,把更多的东西运出去,运进来。 赵大山亏吗?如果诚王成功,他是必定大赚,如果诚王失败,他也就是不赚而已。安康先生的长孙可已经送到了赵大山的船上,也就是说赵大山是安康给自己孙子留的一条后路。 康平是个貌不惊人,个也不高的黑小伙。他最高兴的就是能分到赵大山的船上,黄豆做菜太好吃了。不说美味佳肴,却也算家常菜里的美味了。 今天因为黄豆晕船,他做了一顿饭,大伙嘴上没说,剩下的饭菜就可以说明一切,就连他自己都没吃饱。 大船一停,他就奉赵大山命跟着晕船的黄豆先上岸,逛街去。 康平虽然年纪小,身手却不错,他跟着黄豆赵大山很放心。康平还是安康的长孙,习得文武艺,书读得好,字也写的不错。 黄豆带着康平先去了北市,北市这边都是杂货,因为靠近码头,各家货行,仓库都在这边,马车驴车不断。 孩童们更是在脚下窜来绕去,并没有人看管。 「康平,你看。」黄豆指着不远处的店给康平看。 康平抬眼望去,远处有一家小店,店主正站在门口骂人。 那个店主是个阿婶,长相非常不错,骂人的时候却特别的尖酸刻薄毒辣。一众路过的人都纷纷观望。 「哎,阿香又撒泼了?」路过的一个本地大妈叹了一口气。 「阿婆,怎么回事啊?」黄豆好奇地问。 「这个阿香在这里开了几年店了,她男人手艺不错,做个家常菜没话说。行船的经常会来吃饭,阿香又是个会来事的,店里生意不说数一数二,在这一片馆子中也算前排了。 他男人看店里生意忙,就把侄子带过来帮忙,开工钱,还教他做菜。这不,去年冬回家过年,得了风寒,一病不起,死了。 侄子父母就想把这店给弄过去,说阿香没儿子,就两个闺女。这事情,从过年闹到现在了。」阿婆叹了口气,女人啊,没个儿子可真不行。 「把他侄子赶走不就得了。」黄豆奇怪地问。 「阿香不会做菜,他男人的侄子跟她男人学了一年多,勉强能撑起这个店。她不用她侄子,一个寡妇带两个闺女用谁都不合适。 其实侄子人不差,侄媳妇也不错,就是爹娘心大了点,竟然想要人家店。还是得生儿子,不然真的是……」说着阿婆叹息地走开了。 黄豆看看已经骂完人走进去的阿香,带着康平走了进去。 店里很干净,也没有人,阿香正站在柜台后面打算盘。看见有人进来,连忙热情地走出来:「这位娘子想吃点什么?」 第5章 黄豆看看她家挂在柜台后面的木牌:「羊肉汤一份,清炒虾仁,腊肉菜苔,三碗米饭。」 说完,黄豆转身和康平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老板娘报过菜名就走过来给黄豆和康平倒茶:「这是秋天自己家采的菊花茶,娘子不嫌弃可以尝尝。」 「嗯。」黄豆看着杯中渐渐舒展开身姿的野菊花:「这茶不错,掌柜有心了。」 「不敢当,看娘子不是本地人,过来游玩吗?」店里没人,老板娘阿香索性站在一旁服侍。 「不是,家里有船,过来送货,我家不过是个跑船的。」黄豆看热气微微淡去,端起茶碗轻轻尝了一口。 「那娘子真是女中豪杰,跑船的多,娘子这么年轻的女子却很少。娘子不像是跑船行商的,反而有大家之气。」 「不敢当,和掌柜一样,不过是生活所迫混口饭吃。」黄豆没有抬头,看不清楚老板娘的脸,也能知道自己这话应该是有点触动她了。 「是,娘子说的是,确实是生活所迫!」老板娘声音低沉了下去。 「掌柜,请坐,左右无事,陪我聊聊。」黄豆抬起头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敢当,那小妇人就厚着脸皮陪娘子说说话。」老板娘阿香半欠着身子,只搭着凳子的一头坐下。 「刚才进店前,看见掌柜的在骂人,虽然不是听得很懂,却也有一种很畅快的感觉,不知当问不当问,掌柜这是……?」 「唉,也不瞒着娘子,我这脸也已经在通州码头丢尽了。和我家那死鬼辛苦十几年买了这家店铺,原本指望着这辈子就靠它养家活口。 谁知道去年冬天一场风寒要了他命,丢下我们孤儿寡母。我家大伯说我没儿子,无香火继承,要我把店转给侄儿。 不说大伯家也只这一个儿子,并不能过继。就是能,我和两个闺女也就指望着这家店养家糊口,也不能转他名下。 侄儿还算孝顺,一直店里帮忙。不过也做不了几天了,你看我店里门口罗雀,都是大伯来闹得。也就欺我没有做菜的手艺,一个寡妇又不便雇外面做菜的师傅。」 「掌柜的听过东央郡的神仙醉火锅没有?」黄豆看向老板娘阿香。 「听过,去年当家的还在,有熟客过来聊过。我们这边都做船商生意,消息流通的快。据说那神仙醉火锅价格并不昂贵,一般船商到了东央郡都会去尝一尝。」 「嗯,神仙醉有加盟店,掌柜为什么不换种经营方式,不受制于人呢。」黄豆正说着,一个年轻的小妇人端着托盘送菜过来,闻言脸色大变,紧张地看了老板娘一眼,放下托盘开始往桌子上放菜。 也不知道是失手还是故意的,一大碗羊汤手一滑,「嘭」的一声滑落到桌子上,康平眼疾手快伸手一挡,四溅的羊汤溅了康平一袖子都是。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的小妇人忙低头道歉,掏出一方绣帕要过来擦。 「不用。」康平伸过另一只手一挡,坐下来,慢调细理地把溅了羊汤的衣袖卷了卷,一直卷到胳膊肘,才指了指桌子:「擦了。」 康平年纪不大,正处在变声期,平时很少说话,但是他小黑脸一板还是很有几分气势。 老板娘和送菜的小妇人,连忙边道歉边收拾干净桌子。把羊汤又端进后厨盛满了送过来。 黄豆和康平慢调细理地吃完一顿饭,吃饭的时候店里已经进了两桌客人,应该是熟客,老板娘正热情打着招呼。 一顿饭菜黄豆并没有吃多少,只是拿了一只空碗,喝了小半碗羊汤,又拨了少许米饭用羊汤泡着吃了下去。就连她平时爱吃的虾仁也不过尝了两个就放下了筷子。 她晕船没好,而这家店的菜也确实做的一般。剩下的康平呼呼啦啦吃了个干净,最后吃完还不忘嘀咕:「还没有夫人你做的一半好呢。」 康平声音不大,却被站在隔壁的客人听了去,也跟着议论起来。站在不远处的阿香,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分外地尴尬。 黄豆站在门口康平结账走出门,两人一前一后往集市走去。 老板娘阿香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抿了抿嘴,又忙着接待客人了。 黄豆和康平逛了一会,买了点新鲜蔬菜就回了船上。此刻,三艘大船已经依次排到码头,开始排队搬卸货物。 赵大山正站在第一艘货船上看着,身边站着孙正,两个人在交谈着什么。马文和孙武两个一个在货仓,一个在码头,来回奔跑,大声呼喝着。 孙忠春,大家都叫他大春。大春拿着一个本子,正在一边记下货的数字。另外三个伙计在后面两条船上开始开货仓的门,把一批批货物仔细检查。 就连小秋,也在帮着孙武媳妇和马文媳妇一起在整理帆布。 康平看见连忙走过去帮忙,黄豆走到赵大山身边小声问他们吃饭了没有,赵大山点了点头:「吃过了,你要不要回去先睡一会?应该明天还要一天才能卸完。 嗯,那我去睡会,你有什么事情叫我。」反正她也帮不了什么忙,黄豆确实有点累了,也不客气。 「好,去吧。」赵大山目送黄豆走进船舱,转头又看向孙正,两个人继续就刚才的问题讨论着。 黄豆进了船舱,翻了几个身,很快睡去。外面的脚步和杂乱声,并不能影响到她。 一觉醒来,天色已近黄昏。 走出船舱举目西看,太阳已经有一半淹没进水面,晚霞铺满了半边天空,红与金色交织,映照着水面,水面与天空交接,融为一色。 看着远处的晚霞和水面上掠过的飞鸟,黄豆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句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那时候年少无知,以为孤鹜是只大雁,后来还是老师说,孤鹜不过是只野鸭子。而落霞也不是晚霞,只是一种飞蛾。 第6章 那么美的一个画面,原来不过是一只野鸭子在水面上追着吃飞蛾。 想到这里,黄豆不由笑出了声。赵大山刚好走过来,揽着黄豆的腰身,看向远处的晚霞:「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想起一句诗,觉得很有意境。」黄豆轻轻依靠在赵大山身上,摸了摸他揽在她身前的手,温暖而又粗糙。 「什么诗?」赵大山奇怪地挑眉,没听说黄豆喜欢诗啊!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黄豆看着远处的晚霞,她还是觉得这首诗就应该是晚霞配大雁。 「嗯,是挺好听的,你好点没有?」赵大山把下巴抵在黄豆的脑袋上。 「好多了,逛了一圈,又睡了一觉,现在满血复活了。」 「那晚上我要吃红烧肉,你做吧。」赵大山觉得眼前美景不如一碗红烧肉来的实在。 黄豆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身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怎么了。」赵大山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不安起来:「你要是不想做就不做,我让孙武媳妇做饭,反正现在不用行船,大家就一起吃饭,省得还要三锅两灶的麻烦。」 「好。那叫她们做。」黄豆觉得赵大山真是个识时务的男人。 他不懂诗和远方,只在乎眼前的生活。不过他疼她,这就够了。 两个人聊了一会,赵大山就被马文喊走了,黄豆在甲班上走了一圈喊了小秋去灶房帮忙烧火。 嘴上说不做,心里还是舍不得赵大山他们这几日行船的辛苦,就当慰劳慰劳他们。 五花肉切块,放凉水一起下锅,焯一下捞出过水洗净。锅里放油,肉倒进去翻炒,炒到两面有焦黄色,盛来。 锅里留少许油放入冰糖小火炒色,冰糖熬化,熬至变色,冒小泡。肉倒进去翻炒上色,加入葱姜八角桂皮,一勺水,盖锅盖焖煮。 快要出锅的时候撒上适量的盐,大火收汁。烧火的小秋索性添了柴火,就站在灶台旁边眼巴巴看着黄豆做菜。等到红烧肉做好,博文已经觉得口齿生津。 烧好红烧肉,黄豆拿筷子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递过去:「来,尝尝咸淡。」 小秋先愣了愣,又惊喜地张大眼睛,然后慢慢脸就红了。脸红了还不忘张大嘴巴,让黄豆把一块肉给他塞嘴里。 这真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肉,小秋心里想。 黄豆又用干丝,青菜,蛋皮,粉皮,泡好的干木耳做了一个杂烩菜,用托盘端到中间的大船上,那边已经开始摆碗筷准备吃饭了。 因为人多,孙武媳妇索性就把饭桌摆在了甲班上,两个桌子拼起来,饭菜一起端上去。赵大山一边和孙武马文说话,一边走到吃饭的桌子边,一眼看见桌子中央的大盆的红烧肉和杂烩菜就知道是黄豆做的。 他边坐边用目光搜寻黄豆的身影,可惜,黄豆早进了灶房和孙武媳妇马文媳妇一起吃饭去了。 吃了晚饭,黄豆先回了船舱洗澡洗头。忙好出来坐在甲班上吹风,等着头发自然干。中间的大船,传来男人们说话的声音,走的时候他们在饮酒,此刻正在兴头上吧。 赵大山回来的时候,已经有点酒意上头,被黄豆强推进了净房洗澡。结果黄豆也没跑出来,被硬拉着一起泡了个澡。 被赵大山抱出来的时候,净房一地水渍,黄豆晾了半天快干的头发也湿了大半。 浑身无力的黄豆自暴自弃地一头扎在被子里,不管了,头发不干就不干,她要睡觉。酒醒大半的赵大山拿出布巾,坐在床边细细给她擦拭头发。 一直到头发擦的不再滴水,赵大山有用布巾裹着一个小热水壶,倒满热水,轻轻捂着黄豆的头发,看浅浅的烟雾气飘了开去。 夜越发深了,桌子上的灯爆出一个灯花。 第二天一早,黄豆还在睡,老板娘阿香寻到了码头。赵大山舍不得喊黄豆起床,就让她等会再来。 阿香转去菜市买了店里一日需要的蔬菜鱼肉,送回店里,整理洗净又擦了手走到了码头。这个时候已经近十点,再过半个时辰店里就要忙了。 她到的时候黄豆刚刚起床,洗漱好正坐在桌边准备吃馄饨。 黄豆起的迟,赵大山早早吩咐马文媳妇包点馄饨,顺便看着点,等黄豆醒来就给她做好端过来。 马文媳妇派了孙武家的二小子小秋,前前后后跑了七八趟,才得到消息黄豆已经起来了。忙忙下好馄饨,放了干虾紫菜葱花调味,端了过来。还剩下小半碗也给了功劳不小的小秋。 马文媳妇端茶端了上来,请客人坐下。黄豆吩咐马文媳妇再帮阿香也下碗馄饨,阿香连忙摆手:「吃过了,吃过了,店里吃的迟,要忙生意,早中晚三顿都比别人迟我这刚吃完过来的。」 黄豆见她神情坦然,不是作伪的客气,就放心坐到一边开始吃馄饨。 阿香看着面前安静进食的女子,一身素衣布裙,乌压压的头发随意地用一根发带拢在身后。有几根调皮地垂了下来,落在如玉的面颊上。 捏着瓷勺的手指细长洁白,看的出被照顾的很好。这样一个女子,不像行船为生活奔波的人,而是被养在深闺捧在手心里疼宠的才是。 老板娘阿香正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黄豆却不介意,忙忙把馄饨吃完,让马文媳妇收拾了碗筷下去。 阿香也不耽误时间,而是把她琢磨了一晚上的话问了出来:「娘子,请问,神仙醉火锅加盟是怎么说的。」 黄豆看着面前的阿香:「很简单,你出钱,雇佣伙计就行,男女都可,其它的神仙醉全部负责。最重要的一点是,不用大厨师傅。」 不用大厨,意味着她就可以摆脱束缚。她不是个傻子,侄儿侄媳妇表面上是表现的无辜,可是没有他们背后怂恿,大伯怎么会三番五次来闹腾一番。 第7章 黄豆叫了站在一边的马文媳妇:「今天中午不是要给他们做火锅吗,你现在就去做个小火锅来,让掌柜的尝尝。」 「不用不用,神仙醉火锅只要提起,都没有不说好吃的。」阿香连忙摆手。 」很简单,调料都是熬好的,只要洗净蔬菜,鱼和肉切片就行。」黄豆看着马文媳妇走出去的声音,转头笑着拍了拍阿香的手。 」我不瞒你,神仙醉是我二姐家开的,也是要出来在各地开加盟店的。不过利益是有保障的,你如果和神仙醉签好合同,合同期内,神仙醉会帮助运营。 而且是划片加盟,你可以代理通州一个城市签合约,以后通州开任何一家神仙醉火锅店都得有你来代理。你也可以只签通州一个区域的代理,就是这个区域,只能有你一家店。不过代理价格是不一样的。 我之所以找上你,一个是你店的大小位置都合适,二个是因为看你孤儿寡母确实辛苦。」 「我要想想。」阿香觉得这是一件太玄乎的事情。 两个人又谈了一会神仙醉的事情,马文媳妇端着已经烧开的汤锅走了进来。孙武媳妇跟在后面端了个托盘,拖盘里是砌好的蔬菜和羊肉片。 小秋也端着托盘,托盘里是两碗调好的酱料,两个空碗,两双筷子。看着她们仔细摆放好,黄豆举起筷子示意:「你试试。」 阿香觉得窘迫,自己还是蹭了一顿饭,真是难为情的很。不过已经这样了,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学着黄豆开始往火锅里夹菜。 两个人边等边吃边聊,竟然不知不觉,把桌子上的新鲜蔬菜和羊肉吃了一半。 看见阿香放下筷子,黄豆也放下了筷子,她确实吃的有点撑了。 阿香看看时间不早,起身行了一礼:「感谢娘子款待,容阿香回去想想。」 「好。」黄豆也起身还了一礼:「三日内请给我答复,成与不成都不重要,主要我在通州停留的时间不是很富裕,大概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好,三日之内一定答复娘子,告辞。」阿香转身走出船舱,孙武媳妇陪着送到了码头。 赵大山看见阿香离开,大踏步走了进来:「你怎么想起来找个妇人来加盟。」说着在桌边坐了下来,拿过黄豆面前用过的碗筷就准备刷菜。 「我去重新给你拿一套。」说着黄豆就要起身。 「不用。」赵大山拉了她一把,把她拉了坐下来。 黄豆看他已经开始吃了也不勉强,顺势坐了下来陪他说话:「我觉得护犊子的母虎最可怕,要是谁威胁了她和儿女的安全,她肯定会亮爪子。」 「你这个理由不充分,我听康平说了,她店的位置不是最好。而且还要一堆家务事不好处理。你是动了怜悯之心吧?」赵大山边刷边说,看见站一边的小秋,招了招手:「去,拿一套碗筷来一起吃。」 小秋到底是个孩子,早就馋了,闻言欢快地跳了起来。把桌子上刚才阿香用过的那套碗筷收拾走,冲洗干净拿了过来,端端正正坐在一边开始刷菜。 黄豆承认自己是动了恻隐之心,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对。阿香正好需要,她正好也想发展一下神仙醉的加盟店,有什么不可以。 赵大山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没说话的黄豆:「我没怪你,我只是觉得,可能你的心思会白费。越是这样的女人,越不敢随便动一动,她比一般人怕输。」 「嗯,我给了她三天时间考虑。这三天别让康平跟着我了,他还是帮忙做事的好。就让小秋跟着我,我在通州好好逛逛。」 赵大山看黄豆还没有善心大发的失去理智,也就放了心。吃了几筷子菜就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小秋你吃完自己把这里收拾了,这几天你就跟着夫人。」说着摸了摸他的头:「机灵点。」 小秋眉开眼笑,觉得今天简直是自己的黄道吉日,吃了馄饨又吃火锅,还可以跟着夫人出去玩。 黄豆看小秋吃的欢快,也不打扰她,坐到一边默默想着事情。本来,她想去甲班走走的,又怕小秋跟着出去,没吃好,干脆就端了一杯茶坐到了一边。 孙武媳妇过来收拾碗筷的时候,看见小秋正坐在桌子边大快朵颐,好悬没气背过气去。一定要和他爹说说,这孩子太没规矩了。 中午黄豆和小秋都没吃饭,她们都吃撑了,黄豆索性带上小秋去逛逛,顺便消食。 高兴的小秋跟着黄豆又上了码头,下午他们准备去市场看看,码头这边没什么好逛的。 通州城很大,两个人信步由缰逛了半天,还买了些当地特色小吃由小秋拎着。 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一条烟花巷,两个人都没注意,走了一段路才发现不对劲。小秋不懂,黄豆明白过来,只能硬着头皮往回走。 经过过一家门口挂着「春风楼」牌子的小楼前,东张西望的小秋突然扔下东西往楼里冲去,大叫着:「大姐,大姐。」走在前面的黄豆一愣,转头看向已经冲进楼里的小秋。 小秋冲进院子,楼上一名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冲了下来,哭喊着一把抱住了小秋。黄豆站在门口目瞪口呆,不会这么巧吧,小秋找到了他姐姐夏荷了? 此刻是下午,楼里很很安静,姑娘们大部分刚起来,正准备洗漱。夏荷给服侍的姑娘去打水,从楼上走廊走过,刚好被东张西望的小秋看见。 楼里的妈妈跑出来拉扯着小秋,想把抱在一起的姐弟俩分开。黄豆踏了进来:「这个丫头多少身价银子,我们买了可行。」 妈妈一听说有人买,立刻眉开眼笑:「小娘子要是想买,不多,三百两。」 一旁听黄豆说要买的小秋正高兴,一听说三百两,眼泪流淌的更快了。他们全家也就一百两不到,现在买大姐竟然要三百两,主家傻了也不会干这种赔本的买卖。 果然,黄豆看了一眼抱头哭泣的姐弟俩,脸色沉了下来:「这个小子是我家买的仆从,我不过是看他姐弟相见,动了恻隐之心。既然不是诚心想卖,那就算了。」 第8章 说着,转身就往外面走,连小秋也不叫了。小秋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已经快走出院门的黄豆。想起出来娘嘱咐她的话:「不管遇见什么情况,一定要跟紧主母,主母伤了一根头发,他们全家都是要跟着偿命的。」 这不过是孙武媳妇怕小秋不懂事,吓唬他的话,没想到小秋真的被吓唬到了。看见黄豆走了出去,他狠狠心推开姐姐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句:「我回去告诉爹。」就跟着跑了出去。 黄豆走的不快,慢调细理,不急不躁。楼里的妈妈看着走出去的黄豆,跟着后面跑了的小秋,又瞅瞅正瘫坐在地上,姿色普通的夏荷一眼。一跺脚急忙追了出去:「娘子,请等等。」 黄豆站住了脚步,转身看着追出来的清风楼妈妈。妈妈追到门口,站在门槛处陪着笑脸:「娘子,如果诚心想买,我们可以再谈。您看,要不我们进去谈。」 「不了,你们院中人多,我进去不太方便。」黄豆走了两步,站在了大门一侧:「就这里说吧。」 「娘子您能出多少?」妈妈看黄豆不肯进去,也知道她是避嫌,一个良家女子,不是来找夫婿谁往青楼跑。 「三十两。」黄豆伸出三个手指。 妈妈脸色大变,三百两掉到三十两。 「我去牙行买丫头,最好的也不过十几两。」黄豆看着变了脸色的妈妈,并不觉得自己还价狠。 「我看娘子不是诚心买的吧?」妈妈沉下了脸。 「对,确实没怎么想买。」黄豆实话实说。 春风楼的妈妈也算是风月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她还是第一次见黄豆这样说话的,一时竟然气得无语。 旁边有路过的,看见门口站着春风楼的妈妈和 一名妇人打扮的女子在说话,纷纷放缓了脚步看了过来。 「一百两,你要买就买,不要就算。」春风楼的妈妈想,再怎么贱卖也不能坠了春风楼的名声。 「行,成交。」黄豆话一说出口就见那春风楼的妈妈,张大嘴巴看着自己,好像在说,你怎么不还价啊? 「麻烦快点,她的身契给我就行。」黄豆看春风楼妈妈张着嘴半天没拢上,不由催促了她一句。 一百两,可以买七八个这样的小丫头,她要是不卖才是傻子。春风楼的妈妈立刻跑进楼里,翻出夏荷的卖身契跑了出来:「娘子,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看见黄豆从荷包里掏出叠成纸鹤的一百两银票,春风楼妈妈眉头不由跳了跳,原来荷包就这么多钱了! 小秋看见春风楼妈妈接过银票,还没打开,他就连忙跑进院子拉起夏荷就往外走:「大姐,走,我们回家。」 夏荷被小秋拖着往院子外面走,还很懵逼,却跟着弟弟下意识地往外走。 还没走出院子,一旁跑出来一个和夏荷差不多年龄的小姑娘:「夏荷,你要走了吗?你走了,我怎么办。小秋,你求求夫人把我也买了吧。」 小秋为难地看看拖着他大姐一只胳膊的女孩,这个女孩他也认识,叫雨荷。以前在孙家他们住一个院里。因为小秋他爹是护卫头目,他娘在灶上管事。雨荷和大姐关系十分好,经常过来找大姐做针线活。 「雨荷姐,对不起,我们没钱了。」小秋看见黄豆掏出钱包来付账的,确实没钱了。 雨荷却不管不顾,这个夫人能花一百两买夏荷,她比夏荷好看多了,完全可以不买夏荷买她。她摔开夏荷一下冲出门去,跪倒在黄豆的脚边:「夫人,求求你,把我买了吧。」 「我没钱了。」黄豆给她看了看手中的荷包。 一旁站着的春风楼妈妈细细看完了银票,把卖身契递给了黄豆:「娘子这个您收好,这个丫头你要是要,我也一百两卖给你。」 「我真没钱了。」黄豆无奈地把荷包翻个底朝天,向春风楼妈妈和附近围观的人展示了一下。 差点被雨荷甩了个跟头的夏荷,被小秋拉着走了出来,黄豆看他们走了出来冲着春风楼的妈妈点点头,转身而去。 春风楼的妈妈甩了甩手里的银票,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雨荷,不耐烦地踢了一脚:「没用的东西,让老娘少挣了几十两的银子。还不滚进去,等着老娘扶你呀?」 跪在地上的雨荷,看着小秋和夏荷远去的身影良久良久,他们就这么走了,头都没回一下。 小秋拉着夏荷跟着黄豆一路转过了巷子,上了城市主干道。 「我……我忘了收拾衣服了。东西都丢在春风楼里了。」夏荷大概是看见弟弟,又被买出来。兴奋的忘记了还有东西要收拾。主家买了她,总不能再贴钱给她买新衣裙吧。 「姐姐,要不我们不要了吧。」小秋紧紧拉着姐姐的手,深怕再回去姐姐就出不来了。 黄豆听而不闻,边走边看,一路不停,直奔码头方向而去。 小姐弟俩在后面紧紧跟上,反正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两身替换的衣物,不要也罢。 这条路已经走过,哪里有什么店铺,黄豆还能记得。她走了大约一刻钟,突然转弯进了一家店铺,夏荷看着店铺的招牌还在犹豫,小秋却欢天喜地拉着大姐跟了进去。 这是一家布店,店里以细棉布和粗布居多,又因为靠着码头,常有船上的伙计们来购置成衣,也有一些成衣销售。 黄豆穿衣以舒适为主,赵大山穿衣以结实为主,夫妻俩人在穿上并不讲究,这样想店面对他们来说再合适不过。 「掌柜的,给这个丫头挑身换洗的成衣,再裁两块布料我们回去做。顺便给她扯两身够做内衣的棉布。」说着转头看向夏荷:「你自己去挑。」 夏荷看向黄豆,有点发呆,眼里的泪珠滚滚欲落未落。余光看见掌柜的望过来,连忙头一低,用手背擦拭了几下。 第9章 小秋看姐姐竟然没动,连忙上前推了推她:「姐姐,你快挑,我们好回去。出来太久,主家要着急了。」 夏荷擦了眼泪,急忙走过去,跟着掌柜的仔细挑选。 「挑好看点的,不喜欢女孩子穿太丑。也别挑那粗布,穿的皮肤都磨得疼。」黄豆看夏荷一直在粗布间挑挑拣拣,连忙高声提醒了一句。 小秋看姐姐跟着掌柜在挑选,连忙蹭到黄豆身边:「主母,还有钱吗?」 「有啊。」黄豆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素面小荷包,从里面掏出几张银票。 「额。」小秋看着黄豆,心里高兴的乐开了花,主母真是机智,竟然把钱分开放。 买好东西,三人走回码头。孙武和马文正从踏板上往另一条船走,一眼看见走过来的黄豆三人。孙武开始没注意到夏荷,等看见和小秋并肩走在黄豆身后的竟然是长女夏荷,孙武一脚踏空,不是伸手马文眼疾手快一把拖住,他差点就掉河道里去。 孙武颤抖着双手去解小船的缆绳,越急手越抖。马文看见他激动的样子,也是感慨,连忙接过来解开。也不敢让他划船了,而是自己一个人架着双桨往岸边划去。 船还没靠到岸边,孙武一个健步冲到岸上,先匆匆忙忙给黄豆行了个礼。也不等黄豆说话,一把抱住了哭着冲过来的夏荷:「闺女,你受苦了。」 哭哭啼啼的父子三人,上了大船,孙武媳妇,大春也过来一起哭。边哭边要给黄豆和赵大山磕头,看的马文媳妇一把眼泪都下来了! 等孙武夫妻从小儿子口中得知,买了夏荷竟然用了一百两银子,夫妻两个带着三个孩子,连忙又去了找了黄豆和赵大山,恭恭敬敬又嗑了三个响头。 不说孙武全家对黄豆如何感恩戴德,就是孙正和马文因为这件事情,又结合赵大山夫妻俩平时为人,也不由感叹,自己命运造化,遇见这么好的主子。 三天后,阿香来到码头,面红耳赤地告诉黄豆,她暂时还不想改做火锅。黄豆笑着说,没事。两个人又聊了几句,阿香就告辞离开了大船。 二个月后,方舟号离开通州。方舟号离开不久,阿香就得到消息,她斜对面的德胜楼开始关门装修,预备九月份神仙醉火锅加盟店的开业。 她还得到消息,离开没多久的方舟号,已经在通州建立了一座,集积仓储与配送的方舟货行,将于9月1号正式运营。 阿香远远去看了那家正在改建的货行,她心中朦胧感觉到,自己可能犯了很大的错误,与一些她一直想求得的东西失之交臂。 方舟号,两天到达江州。他们要在这里休息不到半个时辰,补充一下水和食物,再出发。 因为时间短促,黄豆根本没有上岸,这次回来她没有晕船,正和夏荷小秋两个兴致勃勃坐在太阳下补钙。 夏荷是个不爱多话的小姑娘,却极有眼力劲,自从她上了船,黄豆就成了混吃混喝的闲人。 开始,夏荷刚回来的时候,孙武媳妇并不让闺女出来,更不许近黄豆的身。她怕黄豆嫌弃闺女待过青楼,虽然夏荷才十三岁,十四岁未到,还是清白女孩子。可是,在风月场所待过,见识过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黄豆对这些根本不避讳,她可能觉察到了孙夏荷的回避,常常找借口让小秋叫他姐姐过来帮忙,慢慢夏荷就习惯跟着黄豆做事。 「你看你绣的这里,如果换个色,会不会好点。」黄豆指着夏荷绣的荷包。 夏荷听话地拿起丝线让黄豆挑了个色,几针绣下去,两个人笑成了一团。 太丑了,黄豆不得不承认,自己在缝缝补补绣花绣朵上面实在没天赋。就是色彩搭配,她也差夏荷许多。 两个人正说着话,大船开始起锚,开往东央郡。 船行一刻钟不到,前面就见一艘大船在打旗让他们停下。赵大山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遇见高大求了。 这是江州县衙派了水上巡逻船,由江州县衙的衙役组成,有时候会趁风和日丽在江面上巡查。要求停船检查。 这个水上巡逻船他们都不买,有时候租,有时候就直接征用码头停靠的已经卸货的商船。 三条大船依次停好,孙武马文连忙连忙招呼二个伙计在三条大船之间搭板子。赵大山这边,刚刚把板子搭好,。三个衙役耀武扬威地上了船,赵大山和孙正立刻迎了上去。 领头的正是县衙巡捕房的捕头,姓高,叫高大求,人称高不倒。 高不倒又叫「搞不倒」「不倒翁」,今年五十多快六十岁了,江州县衙换了多少县令没关系,高大求的位置是万年江山,稳固如磐石。 做事也有两把刷子,吃没少吃拿没少拿,却也抓住几艘夹带的货船,确实有点本身。 这样的人就是江州城最大的地头蛇,别说赵大山,就是江州来个新县令,也得看看高大求的脸色才好做事。 高大求精瘦,刀条脸,撮山羊胡,不像个捕头,反而像个师爷。上了船也不管赵大山等人如何曲意奉承,直奔货仓而来:「你们这里面装的什么?」 「大人,都是在通州那边收的生丝,准备运到东央郡去。」赵大山跟在后面紧走几步,殷勤地带路。 「都是生丝?」高大求怀疑地看向赵大山:「生丝能吃水这么深?没有夹带吗」 赵大山边招呼孙武过来开门,边说:「确实是生丝,不相信,大人您进去看看。」 「为什么有这么多货架?」高大求皱眉走进货仓,看向两边的架子。另外两个衙役一左一右站在舱门口。 「大人,都是生丝,这东西金贵,不能受潮不能压,所以包装上我们就定做了架子,这样摆放起来不容易受到挤压。」赵大山往旁边站了站。 高大求伸手推手推了推稳固的货架,又伸手指扣了扣:「你们这个架子怎么还刷了黑漆?」 第10章 赵大山连忙凑近,从袖袋里滑出一个荷包:「大人,刷上漆不容易起毛刺,我们这也是第一次行船。您看,我这三条船装的生丝,那都是金贵东西,我也不敢马虎大意。」 说着,不露声色地把钱袋滑进了高大求的手中。高大求是常年干这个买卖的,他用手一捏就知道,赵大山送的是银子,分量还不清。 「你这也太仔细了点吧?」高大求看着船舱里林立的货架。 「仔细谈不上,尽心而已。这是孝敬您的,外面几位爷等会一起奉上。」赵大山低声侧头说了一句。 「拆开看看。」高大求不动声色地把钱袋收进了袖子,指着一袋生丝。 「好的,赵大山示意康平过来帮忙,孙正和另一名伙计就站在舱门口,两个衙役的身后。货舱狭窄,康平侧身挤了进来,和赵大山合力打开一个已经打包好的生丝包裹。 高大求走过来捻起来观看:「你们这生丝收的不错啊?在通州待了几天?」 「前前后后待了二个月多,主要是去那边建个方舟货行,耽搁了。」赵大山和康平相对而立,把高大求的两边视线都遮挡住了。 「哦,我说怎么你家船上刻着方舟号呢。原来是东央郡方舟货行的东家啊!」说到这里,高大求「啧啧」赞叹:「方舟货行可是东央郡杀出来的一匹黑马,不得了。没想到东家这么年轻,到底是年轻人有魄力!」 「哪里值得高大人如此夸奖,大人要不要出去喝杯茶。」 高大求停下手,看了看赵大山:「茶就不喝了,我检查好你们也好早点行船。」 高大求又仔细地挑了几包让赵大山拆开查验,另外两个衙役一个站舱门里一个站舱门外,紧紧盯着衙役头目的一举一动。 三艘大船仔细搜查,前前后后整整耽误了一个时辰左右。当着另外两名衙役面,赵大山又递上来一个香囊:「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请几位哥哥喝茶。下次路过贵宝地,一定亲自拜访几位哥哥。」 高大求当着手下兄弟的面捏了捏手中的荷包:「我们也是奉公行事,多有得罪。」说着,对赵大山一拱手,带着两名手下往踏板走去。 上踏板时,高大求侧身让两个手下先走。他站在一旁,看了看赵大山一眼,微微点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赵大山看着高大求的身影,抿了抿嘴角,一动不动。 船开始航行,赵大山站在船尾,而高大求站在船头,两人两两相望,各自无言。 「主家,那个衙役是不是看出什么了?」孙正走过来,也看向已经看不见人影的巡逻船方向。 「嗯,以后这条道不好走了。这次放过我们,是高大求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如果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这条河道折腾,就是不给他高大求的面子。」赵大山沉声说道。 「那……这条线?」孙正看向赵大山迟疑地问。 「回去让给三哥他们跑,以后通州那边的货行由三哥接手,我们换个方向。」 「好,到了东央郡我就去找三舅老爷。」孙正退后一步,让赵大山先行。 「不要说太多,就告诉他通州的货行已经差不多了,让他派人去接手,后续由他操持,我们歇两天,换个方向看看。」赵大山说完大踏步往船舱走去,船上来了外人,黄豆和夏荷都进了内舱,只有小秋在舱门口坐着玩耍。 一路,船平安到了东央郡。 船排队进港,赵大山先让人康平找了马车送了黄豆和夏荷还有小秋回家,孙武媳妇和马文媳妇留下来帮忙搭把手。 一进家门,孙武爹娘看见夏荷又是一场抱头痛哭的画面。 黄豆只觉得坐了几天船,身上都酸痛起来。孙武娘看着站在一旁等待的黄豆,也收敛了哭声,忙忙地去烧水给黄豆洗澡。 洗好澡的黄豆,坐着喝了一碗红豆汤,夏荷轻手轻脚站在身后给她擦拭头发。要干而未干,黄豆示意她别弄了:「你也下去洗洗,休息一会。我喝完汤就去睡一会,这里不用你管。」 夏荷答应了一声,放开黄豆的头发,任由它们随意地披散在黄豆的肩头。退到门口后夏荷没有离去,而是安静地站在外面等候。 已经回来了,以后也要有规矩,主家仁慈,不是让自己蹬鼻子上脸的。这话是爹说的,在前主人受过严厉规矩的夏荷,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喝完汤的黄豆,摸摸已经差不多干爽的头发,起身走向内室。夏荷走过来,无声地收拾了碗筷退了下午。 睡好了觉的黄豆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头发随意地挽了一个发髻,斜插了一朵珠花就去了黄桃家。她已经快三个月没在家了,不知道大外甥张义鸣是不是还能记得她这个三姨。 张义鸣的名字是张小虎取的,他给儿子想名字整整想了两三个月,黄豆和黄德磊轮番帮忙都被他否决了。最后无意中在店里听见有客人说了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话,才定下了长子的名字。 不过因为要排辈序,只能按儿子的辈序「义」来起,好歹也算谐音。张小虎其实大名也不叫张小虎,叫张士诚。只不过大家习惯叫他张小虎。 张义鸣的乳名叫虎仔,也是张小虎起的,他是老虎,他儿子不就是虎仔嘛。后来,还是黄豆说干脆叫仔仔吧。虎仔叫,总有犯父亲名讳的意思,以后读书进学容易被人诟病。 只要对儿子好的,张小虎一律没有意见,同意了儿子的乳名叫仔仔。对他来说,仔仔不就是虎仔子嘛。 张虎仔果然已经不认识三姨了,一看见黄豆伸手要来抱他就躲。 玩了一下午,小虎仔终于肯让黄豆抱一抱了,把黄豆欢喜的眉看眼笑。 「你既然这么喜欢孩子,自己生一个吧。你今年已经十七了,也不算小了。」黄桃在一边仔细看顾着孩子,对着黄豆细声慢语唠叨起来。 第11章 「再过一两年吧,我觉得还是大点生养好。」黄豆抱着小虎仔开始举高高,乐的他笑得口水嘀嗒。 「你呀,就是主意正,你也不想想大山都多大了,听说黄小雨都怀上了。」 姐妹俩一起边逗孩子边说话,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东央郡码头,方舟号还在排队,一队巡查走了过来。领头之人直接走到方舟号前,赵大山连忙走了过来,准备下船。 「不用下来了,你家不是在外城河有房子吗?船直接调头,可以进外城去卸货。码头拥挤,不用堵在这里了。」说着领头之人看也不看赵大山,又走到一边叫了另一家也是外城有房的货主,让他可以回去,直接进外城河卸货。 周围货船一片哗然,如果可以直接进外城河卸货,只要他们货不多,完全就可以不用存仓库,省一笔钱不说,以后也方便很多。 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不用在码头排队,平时还好,码头繁忙的时候,排队排一两个星期才轮到卸货的情况不是没有。 不过从外城那高高的河堤要修一条台阶下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只有一条货船的那家外城有房的货主,摇头拒绝了巡查的好意。想到他家院子后面那长满荒草的河堤,他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排队吧。 赵大山却毫不犹豫地吩咐三船调头,一路向外城而去。 他家院子后面的堤坝早已经清理干净,为了方便当初孙武媳妇和马文媳妇在两边种菜,他家还用青石修了一条宽宽的台阶下去。 当初被左邻有舍指指点点浪费钱财人力的台阶,如今刚好可以用来做码头。 到了外河,停在自家后院的河道里,早有方舟货行拖生丝的马车过来,排队等候。 三船生丝运完,已经到了第二日下午。饭菜由孙武媳妇和马文媳妇回去做好了,每天大家轮流回去吃一口。 夜里赵大山也没回家,和孙武几人在船上守了一夜。已经到了家门口了,可容不得一点闪失。 运走了所有的生丝,而船上为了保护生丝不受挤压的货架也拆卸下来,分别堆成两堆,聚集在一起。 东央郡城外一家烧砖瓦的民窑带着三辆骡车,准备把这些货架分批拖走。 这不是什么稀罕事情,码头上常有丢弃的货架,能用接着用,不能用就喊民窑拖过去烧火。 周围居民在昨天,方舟号刚进内河的时候还好奇地张望,今天连孩童都失去了兴趣。东央郡水多船多,大船也没什么好看的。 黄昏前运送拆散的货架,帮忙搬运的伙计一人扛二三根,轻松送到车上。这一堆都是货仓里外围的货架,漆着黑油漆的木棍,看起来和货仓里面的货架没有什么区别。 为了不耽误赵大山的事情,民窑老板一再嘱咐,一定要今天都运完。民窑的骡车索性趁着夜色,把所有货架搬车运走。 夜色刚刚开始弥漫,伙计们还是两三根地往车上送,走路却稳重了许多,不复先前的轻松自在。 看着最后一根货架被抬上车拖走,赵大山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而站在远处酒楼窗口紧盯着赵大山家后院河面的安康先生,也放下手中紧握的茶杯,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 诚王大业,即将拉开序幕。 这件事情黄豆也不知道,他们这次去通州收购生丝,两个多月时间并不是因为收购生丝而耽搁的。而是这批生铁熔铸的货架,才是赵大山去通州的真实目的。 外面的货架是真木头,而里面的货架却是生铁。同样漆了黑色油漆,单单看外观是看不出来的。 赵大山看着民窑的大车摇摇晃晃走远,他站在船头半天没动。心中思绪万千,有隐约的兴奋,也有微微的担心。 成王败寇,不到最后一步,谁都不知道是对是错。而他也没有选择,只能做个隐在后面的商贾。成功了他是商贾,不成功他还是商贾,不过是大小而已。 这是当初他和幕僚文康达成的协议,他不要高官厚禄,只要家人平安。这也是文康敢把长孙放到赵大山身边真正的原因,谁都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推开屋门,黄豆已经睡着了。油灯下,赵大山坐在床边,摸了摸黄豆铺散在床上的秀发,轻声低喃:「我只愿保你现世安稳。「 许是赵大山说话的声音唤醒了黄豆,许是夜风太大惊扰了她的梦,黄豆迷迷糊糊醒来,看着赵大山:「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赵大山笑着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我陪你一起。」 「嗯。」黄豆挪了挪身子,往里面去了去,空出位置来。 「大山,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黄豆翻个身看向睡在外面的赵大山。 「没有。怎么了,你不困吗?」赵大山目光灼灼地看向黄豆。 夜风吹过,拍打着窗棂,发出啪啪的声响。 春宵苦短,而夜还很长。 在东央郡歇了三天,赵大山去了方舟货行和黄宝贵三人商议以后的方舟货行运营。最后一致决定,让黄德落去通州那边负责货行。 通州沿海,货物贸易往来频繁,黄德落现在还没娶亲,过去上手也快。以后也可以考虑在通州安家落户。 而东央郡这边是大本营,黄宝贵和黄德磊暂时两人留守,以后看情况在决定。 临走的前一天,已经在黄桃和黄德磊家分别蹭过饭的黄豆和赵大山,被黄宝贵邀请去他家吃晚饭。 因为黄豆受伤毁容的事情,黄豆已经很久没有和老叔有什么近一步的来往。就像一个瓷器,有了裂痕,修补的再好,也没有用,也掩盖不了它曾经脆裂的声响。 黄德磊带着吴月娘,张小虎带着黄桃,孩子都没有跟来。晚上,孩子带出来不方便,也是因为王大妮一直没有怀孕的原因。黄桃和已经有了身孕的吴月娘一致默契地没带孩子过来了。 第12章 吴月娘是刚刚发现又有了身孕的,知道的人不多,不过是黄德磊和黄桃姐妹。 晚上的晚餐很丰盛,王大妮因为没有孩子,心气一直不高,对黄宝贵也一直是小心翼翼的伺候。 黄宝贵从小被爹娘哥嫂娇宠,性格本来就有点无法无天。王大妮的卑微和懦弱,没有让他觉得一点幸福的感觉,反而让他感到心疼和无奈。 因为都是家里人,也没有分桌,三对夫妻加黄德落、黄德仪,还有王大妮的弟弟九个人坐满了一桌。 王大妮弟弟是跟着回家过年的王大妮他们一起过来的。因为黄德仪在东央郡的厚德书院读书,王重阳就动了心思。 大年初二,黄宝贵带着王大妮回娘家拜年,王重阳就当着黄宝贵的面,说王大妮弟弟如何如何聪明,说家里穷,生生把一个好孩子耽误了。 黄宝贵以为是岳丈家没钱,也没寻思,就伸手掏了五十两银票给了岳丈:「爹娘,你们要是家里手头紧张就和我说,弟弟上私塾可不能耽误。」 王重阳看看女婿手中的银票,没有接,而是说起了黄德仪上厚德书院的事情:「听说你三哥家小八在东央郡那个什么书院书读得不错。到底是大书院,夫子教得也好。你弟弟啊聪明是聪明,就是命不好,投身在我们这个家庭,是爹无能,生生给你弟弟耽搁了!」 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抬手举起杯子:「姑爷,我们不说这个,来喝酒,各人各命,没办法。」说着一仰脖子喝了一杯酒,把酒喝了下去。 黄宝贵就是个傻子也知道岳丈的意思,他不傻,只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陪着岳丈喝下去,一字不提也让妻弟去东央郡厚德书院读书的事情。 王大妮弟弟书读得迟,还是王大妮和黄宝贵结婚后,家里有了积蓄,王大妮时不时的贴补才去的镇上私塾。 勉强识得几个大字,虽然和小八同龄,却完全不能跟刚会说话,黄豆就开始启蒙的黄德仪比。 家里那么多孩子,大宝二宝也到了进私塾的年龄,他不带黄家的子孙去东央郡进学,却带着王家这个不聪明又没有底子的妻弟算什么。 临走,黄宝贵还是把五十两银票压在了酒杯下面。 回去,王大妮估计得了嘱咐,一字没提,夫妻俩安安心心过了个春节。 过完春节,黄宝贵收拾好行囊,和王大妮去码头搭船准备回东央郡。和黄老太太挥手告别,刚走上大路,就见王大妮弟弟,一路和邻居嚷着我要和姐姐姐夫去东央郡读书啦,一边拎着个小小的包裹跑了过来。 黄宝贵看看正一脸忐忑不安看着自己的妻子,又看看站在不远处和几个邻居高声谈论的王重阳。再看向兴高采烈跑过来,就被王大妮一把拉着手的小舅子。他突然有一种,被王家一家人坑了的感觉。 黄宝贵带着小舅子去东央郡求学的消息旋风一般刮遍了黄港这个已经快上百户的村落。 送走儿子的黄奶奶听说小儿子把小舅子带去东央郡读书了,气得一头栽倒在床上,大病了一场。 已经来了,黄宝贵还是带着小舅子去了厚德书院一趟。厚德书院,不是你有钱就能进去的。一趟白跑,还把黄宝贵的脸给丢了大半! 回来黄宝贵就在巷子附近,找了家私塾给小舅子扔了进去。王大妮觉得是黄宝贵没尽力,黄德仪都能进,为什么她弟弟就不能进。 女人心中要揣上了事情,就喜欢埋怨。开始黄宝贵还解释,后来索性不理,最后直接炸毛了,摔了饭碗,王大妮终于嘴巴闭上了。 黄宝贵在货行睡了半个月,还是王大妮三番两次去才把他哄回来。 这些,都是黄豆听黄桃说的,说起王大妮,黄桃直皱眉。 黄豆也觉得奇怪,以前看王大妮挺好的,怎么结婚就变了?大概是没孩子,自尊心太强,就显得自卑了! 因为平安和小虎仔都没来,黄宝贵吃饭的时候就提了一句,他还是很喜欢两个孩子的。王大妮当时脸色就变了,黄豆和黄桃相视一眼,吴月娘也看见了,连忙把话题叉开了。 一顿饭吃的还算圆满,吃完饭,黄宝贵非留着大伙吃点西瓜在走。 黄宝贵弄了一批早春的西瓜,个大又甜,挨家送了两个。赵大山看黄豆喜欢吃,也没客气,拖个凳子坐下来,递了一片给黄豆,递了一片给黄德仪。 「老叔在哪里弄的西瓜,我明天早上也去买几个,豆豆喜欢吃。」赵大山边吃边说,他和黄宝贵一直跟兄弟一样,有些方面就有点不拘小节。 「认识一个打渔的人家,他家今年点了早西瓜,竟然结的不错,一批也就几个。我明天一早问问,有就给你都送去,带着船上吃。」黄宝贵听说黄豆喜欢吃,也不吃了,把剩下的两片都拿起来递给了黄豆。 没想到小舅子不愿意了:「姐夫,我要吃,都给你侄女吃了,我都没了。」 王大妮弟弟从小全家就供着他一个人,有啥好吃的都是他先吃。来了东央郡,全家就姐姐姐夫加他三个人,黄宝贵一直是个手脚大方的,好吃好喝的更是由着他。 已经把西瓜分了一片给黄德仪,并且咬了一口的黄豆长大嘴巴,看着王大妮的弟弟。 心里想,要不,我再吐出来? 「你这几天吃少了,家里留的西瓜不都进你肚子里了吗?」黄宝贵还开玩笑地拍了拍他的小肚皮。 这个小舅子,以前不胖也不瘦。来了东央郡,吃的好喝的好,明显养出了小肚子。 「黄德仪还吃呢。」王大妮弟弟最不服气的就是黄德仪,他天天被她姐姐唠叨学习学习,拿黄德仪和他比。 黄德仪才不管,他头一低,一会啃完把西瓜皮放进了盆里,洗了洗手:「三姐快吃,我们回家。」 看黄德仪急着要走,平安和小虎仔又在家。黄豆也不坐了,三口两口把西瓜吃了,洗了手就起身和赵大山他们一起告辞。 第13章 走到门口,黄宝贵还叮嘱,我明天一早就去,到时候让他家直接给你们送船上去。 跟在后面的王大妮和王大妮弟弟也听见了黄宝贵的话,王大妮没说什么,王大妮弟弟连忙喊:「姐夫,你不能都给他们,带几个回来,我和姐姐要吃。」 黄宝贵不由皱眉,以前没觉得小舅子这么不懂事,今天当着自己侄儿侄女的面这样,让他觉得很难堪,不由语气有点重了起来:「大妮,带你弟弟回去,还有没有规矩了。」 好吧,黄豆就看见王大妮眼中泪花一闪,拖着弟弟进了屋。 「老叔,你怎么对老婶说话的。西瓜反正再过一个月也该上市了,现在豆豆不吃也没事。」黄桃边说边扯了扯黄豆的衣袖,让她也圆个场。 被扯了衣袖的黄豆无辜地看着姐姐,谁还不是个孩子啊,上市时候吃和现在吃感觉能一样吗。 「老叔,那你明天早点,我们明天就要走了,你来迟了我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西瓜了。」黄豆说完,硬从姐姐手里把自己袖子抽了回来。 「行,我肯定早,不耽误你路上吃。」黄宝贵说完,大家一起摆手往家里走去。 走了没多远,黄德磊夫妻和黄德落转弯进了巷子。黄桃和黄豆并肩走在前面,赵大山和张小虎并肩跟在后面。 「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似得,为点吃食和个孩子计较。」黄桃看路上终于没几个人了,忍不住点了点黄豆的脑袋,数落起来。 「姐,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为什么要委屈自己装大方?」黄豆笑嘻嘻地抱着黄桃的一只胳膊。 「你看吧,今天晚上王大妮又要和老叔唠叨了,要是吵架,王大妮肯定心里要埋怨你。」黄桃没好气地拍了黄豆一巴掌。 「她小心眼难道怪我喽?真是的,我老叔别说给我送几个西瓜,他就是给我送座金山我也敢接着。」黄豆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她小心眼你不小心眼,你不小心眼你怎么不把西瓜推了,少吃几口能怎么样?」黄桃看黄豆这样子就来气,都嫁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呢! 都是赵大山惯得,想到这里黄桃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远远落在后面的连襟俩:「你们蜗牛爬呢,走那么慢?」 赵大山和张小虎对视一眼,摸摸鼻子,我们还是老实点,别被媳妇的台风尾巴给扫了! 第二天,黄豆吃完饭拎着自己的包袱刚上船,船外就传来黄宝贵说话的声音:「大山,出来。」 赵大山和黄豆走出去一看,黄宝贵正站在一条小渔船上,摇船的是个年轻的姑娘。黄豆好奇地走过去,摇船姑娘一抬头,黄豆就皱起眉头,这个姑娘怎么这么眼熟? 十四五岁,一张清秀的小脸,笑起来眉眼弯弯,黄豆觉得她一定在哪里见过,只是有点忘记了。 老叔是来送西瓜的,看见赵大山和黄豆出来,他笑着指了指船舱:「一早去摘的西瓜,大山过来接一下。 摇船的姑娘,从船舱里抱起西瓜递给黄宝贵。黄宝贵从小船上踮起脚尖开始往上递西瓜,赵大山趴在大船上一个一个接。两个船高度落差有点大,不过好在两个人手长,互相努力一把还能够到你。 「老叔,够了。你留两个回去给老婶吃吧。」黄豆站一边看他们已经接了五六个,连忙说。 「不用,你们带着船上吃。过几天熟了我再去摘,不差这几天。」黄宝贵说着又从摇船的姑娘手中接过西瓜递了过来。 早春西瓜,估计种的不多,一共就八个,还用毛笔细心地标了12345678的数字。 「这里面有的西瓜还没怎么熟,这样可以放久一点,都是我爹挑的,夫人您就按标的顺序吃,可以多吃几天。」摇船女人不但长的好看,声音也挺甜。黄豆一听她说话,恍然大悟,这是那个卖花的小莲嘛。 「小莲,是你呀,上来坐坐吧,我一下没认出来。」黄豆连忙热情招呼,心里却在嘀咕,老叔怎么认识她的。 「不用了,谢谢夫人,我还要回去照顾弟弟妹妹呢。」小莲摆手拒绝,把小船往旁边摇了摇。 「豆豆,大山,那我先回去了,我就不上了。等会跟着小莲的船一起到货行那边去。」黄宝贵说着像赵大山和黄豆摆了摆手,又转头叮嘱小莲摇船。 一艘小船,在河道里向远处摇去,两岸是绿色的堤坝。小船上的两个人,应该是在交谈着什么。男的身姿挺拔,女的小巧玲珑,眼前的一切像一副江南水乡的画卷一样,在黄豆面前徐徐展开。 小莲送来的西瓜都是个头差不多的,赵大山都给黄豆搬船舱里了。 「给他们两条船送两个吧。」黄豆看赵大山找了个箱子按顺序往里放,数字越大越在下面。 「豆豆,你记住,你是他们的主母。你给他们吃,那叫赏赐,你不给,也很正常。」赵大山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和黄豆说话,黄豆都有点发懵了。 「大山,怎么了?」 「傻瓜,教你怎么做好一个当家主母。」说着赵大山就准备伸手来捏黄豆的鼻子。 「哎,脏,你没洗手。」黄豆连忙倒退几步,让了开来。 两个人笑闹了一番,赵大山就出去了,要开船了。 大船从河道驶出,转上宽阔的江域,眼面前是一副更盛大的画卷。白浪翻滚,船帆高扬,三艘大船在江面上乘风破浪。 中午,吃了午饭,黄豆切了一个西瓜黑籽红瓤,抱了半边西瓜坐在甲板上吃。 天气还不是很热,湖面上船行起来的时候,更是凉风习习。夏天,在船上确实比陆地上好,就是赵大山他们晒的太黑了点! 半边西瓜,原本黄豆是顺着一边挖的,吃的时候心里想,留一半给赵大山。也许是西瓜太好吃了,也许是西瓜不大。很快半边就挖完了,黄豆又往旁边蹭了蹭。 第14章 她吃西瓜,最不耐烦切片,一片一片咬,吃个二三片,淋了一手的西瓜水,不如拿勺挖起来方便实在。 黄豆还发现,挖着吃比切片吃的时候吃的多。如果切片,一个西瓜,她四分之一是肯定吃不到就不想吃了。但是抱着半边西瓜挖着吃,她能吃半边。 一半的西瓜吃了三分之二,黄豆觉得有点饱了。是继续吃完,把瓜皮往水里一扔毁尸灭迹。还是,留给赵大山吃呢? 「是不是吃不下了?」身旁响起赵大山的声音。 吓得黄豆一哆嗦,差点把西瓜扔了出去,连忙转头看向走过来的赵大山:「不是,这个是我省下来给你吃的。」 黄豆说着,脸不红心不热地把只有三分之一瓜瓤的西瓜递给了赵大山。 「那得谢谢媳妇,对我真好。」赵大山说着接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几口就把西瓜吃了,一仰脖子西瓜水也喝了。 喝完西瓜水,赵大山竟然孩子气地开始「噗噗噗」往河里吐西瓜子,还顺手把西瓜皮扔河里了,真的毁尸灭迹了! 看的黄豆忍不住掩面笑了起来,赵大山很少有这么孩子气得一面。「你还吃吗?桌子上还有一半,我去给你拿。」黄豆说着站起身来,准备进屋去拿西瓜。 「不用,留着你等会睡完午觉起来吃。这些又不能饱腹只能解一时之渴的吃食都是你们女人喜欢的。我去拿网装在船后,说不定能捞几条鱼。晚上,你给我做小鱼锅贴吃吧,这个我喜欢。」 「行,你捞吧,晚上我做。」 船行在河面上,他们经常会挂一张小网在船尾,张鱼补虾。虽然效果不大,吃是足够了的。 黄豆看着赵大山下网,又叮嘱了在灶房收拾的夏荷几句,转进了舱房准备午睡。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每天再忙,黄豆也要雷打不动的睡个午觉。 黄豆是被甲板上的奔跑声惊醒的,一般午后,只要黄豆睡觉,大家基本上都会注意走路的时候尽量不要发出脚步声。 到底是在船上,隔音效果有的的地方还是不行。此时二三个人从黄豆头顶上跑过,黄豆不惊醒才怪。 「外面怎么了?」黄豆起身走到外面,看着守候在门口,惊得站了起来的夏荷问。 「不知道呢,主母,我就听见主公喊康平的声音。怕惊着您没敢出去。」夏荷心有余悸地回答,刚才她偷偷在门口打了个盹,也是被他们脚步声惊醒的。 「嗯,我去看看。」黄豆说着,理了理睡乱的发丝,边走边编了一个辫子垂在脑后。 夏荷看黄豆出去,连忙也紧跟着出了船室,两个人一起走到甲班上,寻着声音的来源往船后走去。 因为挂帆,船行驶的速度不慢。 就见赵大山腰里拴根绳子,趴在船舷边奋力地往水里够着什么,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船舷外。 绳子一头被孙平牢牢拴在大船挂帆的柱子上。而康平正双脚纠缠着一边的缆绳柱子,双手用力抱着赵大山的一条腿防止他整个人滑下去。 黄豆走到旁边探头一看,赵大山伸手够向挂网的地方竟然好像挂了一个人,水藻般的头发铺散在水中。她惊得叫了一声,又发觉不好,连忙紧紧捂住了嘴巴。 身后的夏荷,因为有黄豆遮挡,什么也没看见。看见大家这样神态,黄豆又惊得叫起来,她就知道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更加害怕的不敢探头去看。 赵大山猛的一探身,一条腿差点挣脱康平的怀抱。惊得康平出了一身冷汗,咬牙双脚死死缠着身绳柱。 赵大山一只手已经迅速薅到了那个人,漂浮在水面上的头发,开始往上拖。康平抱着赵大山一条腿也往回拖,孙正也跑过来,抱着赵大山另一条腿往回拖。 眼看着赵大山半边身子已经拖回了甲班上,而那个人也晃晃悠悠大半个人拖出了水面。黄豆看着已经被水泡的有点发白发皱的人,竟然还是个孩子,惊得已经叫都不会叫了。 费力把人拖了上来的赵大山,才发现黄豆站在一旁,正脸色发白地看着躺在甲板上的人。忍不住冲着黄豆喊了一声:「进去。」 喊完,又去查探人是死还是活。应该是活着的吧,溜到船舱门口的黄豆人不进去,只扒着门框向外看。 赵大山先扶起头发像水草一样披散开来,看不清面目的孩童,先去扣他的嘴。大概是怕他嘴里有异物?扣了一会又把拖上来的人侧翻了个身躺下来,准备给他控水。 扒着门还想看的黄豆,被夏荷给硬拽进了灶房:「主母,别看了,怪慎人的。」她也是被拖上来的人吓得不轻。 「夏荷,你说他是什么人?怎么漂在江里都没被淹死?」黄豆无聊地摸了一根做饭引火用的稻草,含在嘴里下意识地咬住。 「奴婢怎么会知道是什么人呢!要不奴婢出去看看?」夏荷小心翼翼地问黄豆。 「你不怕?」 「不怕,以前楼里打死过人,妈妈特意把我们这些新来叫出去看,杀一儆百。」夏荷回来后从来没有提起楼里的事情,这是第一次,黄豆却觉得莫名的心疼。 「不用看了,你去切块生姜,如果人救过来可能得给他喝点姜汤。」说到这里,黄豆把嘴里的稻草拽出来扔进灶膛,想了想:「至于要不要熬药,到时候再说吧。」 「好。」夏荷一直是黄豆说什么,她就做什么,立刻乖巧地去洗生姜,放在一边备用。 又过来一会,黄豆还是没忍住,又扒着船舱的门向外看。 那个孩子也不知道在水里飘了多久,被赵大山一番救治,竟然缓缓苏醒了过来。 真是福大命大,命不该绝。 赵大山一身弄得又湿又污脏,他知道黄豆不喜欢他用冷水冲洗,就走到杂物间,打了一盆热水洗了干净,换了衣物才去看被他捞上来的人。 第15章 这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脸色苍白,身材单薄,此刻正皱眉喝夏荷刚熬好的药水。 「你家是哪里的,我等会在前一个码头停下,可以找个大车给你送回去。」赵大山看着他穿着小秋的衣物,虽然衣服有点大,整个人却还是看出珠润玉滑。 这不是小门小户的孩子,他落水一般也不会是普通的失足落水这么简单。 「我不想回家,如果恩公可以收留我,我一定听话。」孩童说完就一口把手中的药喝了下去,有一种表决心感觉。 到底是个孩子,赵大山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转身走出去找黄豆,这种事情他没有办法。 孩童转头疑惑地看看夏荷,好像在问,他还没回答我,怎么就走了。 「他说不想回家,要我收留他。你说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我们收留他,别人还以为被我们拐来的呢。」赵大山坐到黄豆对面,看她拿着一本书,正耐心地翻看。 「不想回就不回,我们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孩子。」黄豆放下书看向赵大山:「你担心的也有道理,可是你救了他,如果送他回去,又是一个火坑怎么办?我们肯定是不可能再救他第二次。」 「你怎么知道就有人想害他?」赵大山奇怪地问。 「话本上都有写啊,什么恶毒后妈,什么后宅江湖,什么嫡庶争斗。不然一个几岁的孩子怎么掉江里,还能被我们捡到?这里可是前不靠码头,后不靠镇人烟稀少的地方。 「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哪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争斗。」赵大山伸手弹了黄豆手中的书一下:「你去看看吧,女人和孩子比较有共同话题。能送回去最好送回去,一个孩子,总归是个麻烦。」 「好的,夫君大人。」黄豆说着放下书站起身来,还俏皮地向赵大山盈盈一礼。 逗得赵大山哈哈大笑,也没跟着黄豆出去,而是顺手拿起她放下的书看了起来。 救上来的孩童和康平住在一个屋里,黄豆不知道屋里有没有别人,没有贸然推门,而是敲了敲门。 门被打开,后面露出夏荷的小脸:「主母,您怎么过来了。」说着欠身把黄豆让了进来。 「我来看看,听说是个漂亮的小哥儿呢。」说着黄豆把端来的点心放在了床头一只很小的隔板上。 「夏荷,你去帮他熬点粥,他这几天要调养一下。」说完伸手探了探孩童的额头:「不热,幸亏天气热,不然够你受的。」 「夫人,你有点像我娘,我娘怕我生病也是这样摸我额头的。」 黄豆收回手,有点受惊地看着这个孩子,他明显在讨好她,而她竟然还觉得十分受用。 「那你得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才好送你回去见你娘啊。」 「我娘已经死了,生弟弟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还是个孩子,提起死去的娘亲和没有见面的弟弟,眼泪都流了下来。 「那你爹呢?」 「我爹不要我了,他娶了新媳妇了。」说着实在忍不住,趴在了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好吧,这么狗血而老套的剧情,还是被提前预测到了。黄豆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哭了,那你怎么落水的?」 「是表哥看我心情不好,带我出来打猎。说散散心,他去追猎物,我看见一条蛇,就跑掉进河里了。」 「你家佣人呢?」 「我们是偷偷溜出来的,没带佣人,就表哥带了他的小马。」 「你表哥多大?」 「九岁。」 「那你多大?」 「六岁。」 好吧,黄豆很无语,一个九岁的孩子带着一个六岁的孩子,骑了一匹小马出来打猎。这家人得多粗心,才能把他们弄丢了。 「你为什么不想回家呀?」黄豆索性蹲下来,仰头看着床上的小不点。 「她们都说有后娘就有后爹,以后后娘生了弟弟,家里东西都会给弟弟。」 「你叫什么名字?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黄豆脑海中已经呈现出一部后宅大片了。 「我叫董明卓,这些都是二婶说的,她和小娟偷偷说的,我在花园听见了。」 看着董明卓,黄豆很想告诉他,你被你二婶忽悠了。她有什么不好在房里说,在自己院子里说,非要跑花园里说,还被个孩子听见。 不过这种事情,好像与她无关。算了,说了他也不懂。 「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你们留下我吧,我可以发你们做孩子。」 我去,这小鬼。 「我们可以自己生孩子,你回去好歹爹爹是亲的,祖父祖母是亲的,叔叔姑姑是亲的。跟着我们,你一个都不认识,我们把你卖了说不定你还帮着数钱呢。」 「那你们就把我卖了吧,反正我不回去。」 「嗯,你不回去也可以。」黄豆看着趴在床上假装在哭的董明卓:「不知道你表哥会不会被你爹打死?他带着你跑出来,又把你丢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唉。」黄豆叹口气,也趴在床上:「你是你爹唯一的孩子吧,长子嫡孙,家族重点培养对象,就这么不见了。 你说你家是不是很有钱?你要是不回去,等你后妈生了弟弟,那些钱啊,田地啊,祖宅啊,不是都便宜你后妈了。 对,还有你娘留下来的嫁妆,店铺,奴仆……都说后妈很厉害,直接把这些嫁妆店铺占为己有,还把那些奴仆都卖了,或者打断腿……」 「你乱说,你胡说八道,你……」董明卓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用拳头狠狠在床上擂了两下。 「我没有乱说啊,这都是我在话本子上看的,既然有人写,肯定是真的。」黄豆索性一屁股坐到船板上,蹲着太累了。 第16章 「我祖父是陵安太守董治川。」 哎呦我去,黄豆心想幸亏我刚稳稳地坐了下来,不然非被这个小屁孩吓一跟头。 「陵安太守,你怎么会漂这么远?这里到陵安起码一天一夜的船程。」 「我爹今天娶后妈,他是长子,要在老宅办喜事。我就跟着爹和祖母回老宅了。」 「哦,那你告诉我,你家老宅在哪,我给你送回去。」 「我要去陵安,找我祖父,我不要回老宅。」 小屁孩,你这么有性格不怕挨揍吗? 「行,你先把粥喝了,到了陵安我送你去找你祖父。」黄豆看见夏荷端着碗走了进来,连忙爬起来让了位置。 看着乖乖让夏荷喂粥的董明卓,黄豆不由从心里感叹,到底是官宦子弟,这么小,说话调理清楚。想当年,姐姐这么大还满溪流摸螃蟹呢! 「你说什么?陵安太守董治川的嫡孙?」赵大山腾得一下站了起来,这个消息太震撼了:「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看他穿衣打扮,说话方式,都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即使不是董家的孩子,也可能是亲眷家的。」 「行,我知道了,我去找康平有点事。」说着起身就走,想想又停下脚步解释:「刚才鱼网割破了,我得叫他修修。」 看着脚步匆匆的赵大山,黄豆疑惑地皱紧眉头。就算是太守的孙子,赵大山也不应该这么激动啊? 算了,男人的事情,不管了。 走出船舱的赵大山很快找到康平,两个人站在船头窃窃私语了半天。最后,康平写了纸条,放出了一只信鸽,直飞向东央郡。 近黄昏的时候,赵大山就让船找了一个渡口停了下来。他和康平抱着董明卓下了船,准备去找医馆的大夫看看,防止有什么意外。 大概是受了惊吓,果然夜里董明卓就开始发热说起胡话来。幸亏是在医馆,不然就是黄豆也是素手无策。 方舟号三条大船,在小码头整整停了两夜一天。第三天天亮,赵大山才抱着已经康复的董明卓回到了大船。 上了大船,把董明卓交给黄豆和夏荷,赵大山转身出去,就上了一条天明时分刚到的船。船上坐着的正式安康先生和一名十分年轻的妇人。 「大山,我来介绍,这是明桥夫人。」说着转向年轻的妇人:「夫人,这就是方舟货行的东家赵大山。」 夫人只是微微点头,赵大山却是深深施了一礼。又转向安康先生:「这个孩子叫董明卓,说是陵安太守董治川的嫡长孙。」 赵大山把怎么遇见董明卓,他如何对黄豆说的一番话,也不掐头也不去尾,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应该没有错,董治川确实有个儿媳妇在前两年去了。他家长孙这么大年纪也是没错的。」安康先生点了点头。 「要不把他送到我们船上来吧,我哄哄他,到了陵安带着他也好会一会太守大人。」明桥夫人说着看向了站立着的赵大山。 「我看这个孩子很聪明,他未必肯跟着你们走。到时候说起来,是我们半路把他交给你们,反而容易引起董太守的反感。」 「说的也是,这样吧,今天我们俩就上你的船,让康平带着他,我们也好和他熟络熟络。」明桥夫人说道。 赵大山并不想他们上他的船,船上住不来不说,被有心之人看见,以后如果诚王失败,对他也没好处。 「不妥,大山的船是货船,我们上去住不开。这样吧,让康平带着他住我们船上,行不行?」安康先生一眼看出赵大山的犹豫,连忙接话。 「我回船上看看,这些天一直是康平和我家丫头夏荷照顾他的。不行就让康平和夏荷一起过来。」赵大山说完看向明桥夫人。 这个明桥夫人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算是诚王外面的女人,却有着很强的手段和能力。这次亲自来,也说明了陵安太守对他们有多重要。 「嗯,去吧。」明桥夫人点点头,能不上赵大山的货船最好,她的身份也不适合和这些粗鄙之人混在一起。 很快康平抱着董明卓,后面跟着夏荷走了进来。安康先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大孙子了,当着董明卓和夏荷的面,却装作爷孙俩根本不认识的样子,吩咐小厮给他们三人安排房间。 康平和董明卓一间被安排进了安康先生的房间,白天由夏荷照顾,晚上安康爷孙照看,和他之前在赵大山那边安排没多大区别。 到底是个五岁的孩子,一天的时间,康平和夏荷刻意的疏离。他又被安康先生和明桥夫人在一旁用心伺候着,很快就忘记了与他接触不多的赵大山和黄豆。 船行到陵安,明桥夫人抱起了董明卓,安康先生跟着。两个人带着孩子,上了早已经停在岸上等候的马车。 康平和夏荷也回到了赵大山的大船,他们要在陵安待几天。卸掉一部分货物,再从陵安带一部分货物走。 三天后,安康先生和明桥夫人走出来陵安太守府,乘船一路往东央郡而去。码头上的方舟号也在下午补给充足地启航了,目的地池州。 从池州再进入武宁,转而荆州,一路向西,一直到达泸州,等他们再转回来,已经是第二年的深秋。 迎接黄豆和赵大山回来的,除了平安和小虎仔,还有平安的弟弟康康。而黄桃的肚子也高高挺起,年前就要生产。 黄豆和赵大山带了礼物拜访了老叔家,大哥家,和二姐家,就安心待在了家里,天天陪着大肚子的二姐散步。 这天早晨,姐妹俩出了后院,沿着河堤一路行走。看着屋后依次停开的三条大船,黄桃又看看虽然已经结婚嫁人,却依然像个孩子的妹妹。 她越来越看不懂黄豆了,小时候,她比所有孩子都听话懂事,做事像个大人一样沉稳。嫁人后,她反而越来越像个孩子,做事反而更是随心所欲。 第17章 看着身材依然窈窕的黄豆,再想想越发成熟稳重的赵大山。黄桃不由叹了口气,她心里有了隐约的担心。 「豆豆,明天姐姐陪你去看看大夫好吗?」黄桃的手悄悄地握住了妹妹的手。 「看大夫干嘛,我又没病。」黄豆奇怪地看向姐姐。 「你们成亲已经两年多,过完年就整三年了。」 「对呀,怎么了?」 黄桃很想把妹妹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大山不小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哦哦,再过两年吧。」 黄桃震惊地看着妹妹:「是你们没打算要,不是一直要不上?」 「对呀,我和大山说好了,等我满十八周岁以后再生孩子。」 黄豆其实也挺喜欢孩子的,不过她能为了赵大山早早同房,却不能接受过早的生孩子。 「你……你今年已经十八了,过完年都十九了。」 「嗯嗯,快了。还有一年,我们明年这个时候回来就可以要个宝宝,然后我就安心待在家里,陪你一起照顾孩子。」 黄桃简直被这个榆木脑袋的妹妹给气着了:「早个一年半载会怎么样,再说,孩子也是要看缘分的,不是说你想要,花钱买一个就成的。 你看老叔老婶,大哥比她们结婚迟,孩子都生了两个了。老婶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她都急疯了。你看着吧,今年过年回去奶肯定要让老叔再娶一房。」 「额。」黄豆有点惊诧地看向黄桃,她一直生活在连温饱都很难的农村。现在虽然有钱了,也是一直和赵大山在外面跑,接触的人有限。她怎么忘记了,这是一个允许三妻四妾的时代。 「老叔不会同意吧。」 「那是你以为,说不定不用到过年,老叔人就要抬回来了,根本不用奶做这个坏人。」黄桃狠狠白了黄豆一眼。 「你是说,老叔找到给他生孩子的人了?」黄豆不敢置信地问。 「嗯,你还记得以前那个卖花的小莲吗?」 「嗯,记得记得。」黄豆点头如捣蒜,点着点着突然想起去年她们走的时候,老叔给她送西瓜的情景。 当时她就有点觉得有什么不对,也没深想,现在黄桃一提醒,她不由拍了拍脑袋:「不会吧,她还没有我大呢。」 「那是你矫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最近老叔很少归家。大哥不好说,和大嫂提过一次。这还是大嫂和我说的,也就是秋后的事情。」 「那老叔怎么没把人直接抬回来呀?这样偷偷摸摸算什么?」黄豆不由皱眉,这要是闹起来可就不太好看了。 「我觉得,老叔肯定是等小莲有了身孕再说,到时候名正言顺。」 「老叔怎么总干这些不着调的事情啊?」黄豆忍不住抱怨。 「也不怪老叔,你不知道现在老婶性格越来越古怪了!如果直接把小莲抬回来,孩子不一定能有。我猜,假如小莲有身孕,老叔肯定是重新置办个宅子,让她和老婶分开住。」 「其实真要这样也挺好,起码不用天天吵架受气。」黄豆觉得这个办法还是挺好的。 「好什么呀,对老叔和小莲是好事,对老婶就是天塌下来的事情了。」说到这里黄桃也不由叹了一口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我和大哥现在有事都不去他家,真是一言难尽。」 「能有多古怪?」她也才二十出头,又不大,说不定过一两年就生了呢。」黄豆奇怪地看向黄桃,她是想象不出王大妮能有多古怪。 「夏天的时候,她在东央郡买了一套宅子,房契写的她弟弟的名字。也没和老叔商量,恰好那个牙行的中人认识小虎,就提了一句。当时老叔也在,回去一问,你知道她怎么说吗?」 「怎么说?」黄豆好奇地问。 「她说她娘家就这么一个弟弟,她日子好过了,总不能看着弟弟受苦。」黄桃想起那天老叔来家里找小虎喝酒的神情,不由苦笑,都说女怕嫁错郎,其实男人何尝不是怕娶错媳妇。 「其实老叔本来就不是小气的人,他从小就没受过罪,一直手脚大方。你没回去看,所以不知道,今年春,王重阳家前面房子就盖好了。 四间青砖乌瓦的大瓦房,村里人都说王家找了个好姑爷。这些钱都是老叔给的,奶气得直哆嗦。去年他那小舅子来读书奶气了病了一回,今年又因为王重阳盖房子,奶又病了一会。哎……」 说到这里,黄桃实在说不下去了。贴补娘家的姑娘不是没有,但是还没有见过老婶这样的。 「扶弟魔啊!」黄豆惊叹。 「什么?」黄桃没听明白黄豆说的什么。 「没什么,那毕竟是老叔的家事,媳妇是他自己找的,好不好他都得受着,别人又能怎么样。」 「关键是……」说到这里黄桃突然停了下来,看看黄豆欲言又止。 「怎么了?」黄豆奇怪地看向黄桃。 「我听大哥说,去年年底货行分红,老婶说大山遮几年在外跑船挣钱,都没管货行的事情,还和大家伙一样分……」说到这里黄桃实在说不下去了,如果黄豆不是她最亲的妹妹,这些话她无论如何不能说。 「呵……」黄豆简直要气乐了,赵大山风里雨里难道就是为了他自己的吗?虽然赵大山不说,不过黄豆也不傻,方舟货行能在东央郡站稳脚跟,这二三年在各地建分行,这里面跟赵大山天天带着船到处跑肯定分不开。 「老叔怎么说的?」 看着黄豆已经冷下来的面孔,黄桃不由有点隐约的担心:「老叔差点打了她,还是大哥拉开了。后来也就没再提这件事情了。」 「不提不表示她不计较。」黄豆冷冷地说道。 「你也别生气,她这个人,这两年越发左心左肺了。」 第18章 「我不会跟她计较,我就怕她不一定肯不和我计较。」 「行了,不说她了。你听姐一句劝,早点要个孩子,大山不小了。」黄桃走的有点累了,站下来,揉了揉后腰。 「嗯,我知道,我会考虑的。你累了吧,我们不走了,回去吧。」说着,黄豆伸手扶着黄桃,搀着她往回走。 回来后,赵大山反而比在船上忙碌起来。不是去货行,就是在外面跑。黄豆知道他有事瞒着她,不过她也隐隐约约能猜到一些。 赵大山不说,她也不问。 事情比黄桃预想的还要快。 黄豆回来只有小半个月,小莲的事件就爆发了。 王大妮不是个傻子,黄宝贵也不是个会掩饰自己的人。 这天晚上,黄宝贵借口去货行,走出家门,王大妮就悄悄跟了上去。一路跟到货行,她差点就以为她的怀疑是多么可笑。 已经准备回去的王大妮,看见进了货行又出来的黄宝贵,转身走到离货行不远的小码头。 一艘乌篷船正静静停在哪里,黄宝贵上了船,小船就顺着河道摇向了外河。王大妮失魂落魄地沿着河道跟着小船到了外河。 黄宝贵在船里待了一夜,她就在岸上守了一夜。 第二天,天蒙蒙亮,准备摇船送黄宝贵回去的小莲,就看见了呆呆站在河岸边,如木头一样的王大妮。 如果这件事情要是黄豆,她肯定是当场揭穿,大闹一场,然后收拾嫁妆钱财,一拍两散。 如果这件事情要是黄桃,她肯定也是当场打上去,又哭又闹还得找娘家人出面。她要保住她的婚姻,也不会让小莲好过。 偏偏是王大妮遇见了这件事情,她因为自己还没有孩子,原因又在自己这边,突然底气不足起来。 看着岸上含泪看着自己的王大妮,黄宝贵也愣住了。不过事情已经到了眼面前,他也不在避讳,而是上前一步准备摊牌。 谁料,王大妮看见黄宝贵走出来,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反而一头扎进了外河里。 等黄豆姐妹得到消息,已经是午后。黄桃要去,被黄豆拦住了:「不过是落水了,人没事,你现在去,她正闹得欢腾,撞着碰着你了都不好。」 黄桃想想也是,她还挺着个大肚子,确实有点扎她眼睛。 黄豆去,并没有见到王大妮,她把自己锁在屋里,除了黄宝贵一个不见。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 当然没有。 第三天,赵大山急冲冲地跑回家,告诉了黄豆一个震惊的消息:「豆豆,你老叔被你老婶捅伤了,现在你不要过去,衙役过来了那边很乱。我回来就是交代你一声,你去陪你二姐。」 「到底怎么样,人没事吧。」黄豆惊得站了起来。 「暂时还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大夫还没出来。事情闹得太大,我怕别人传进你耳朵里,说不清楚,就先回来一趟。我先走了。」说着赵大山就要走。 「大山哥。」黄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是我老叔。」 「我知道,我知道。」赵大山转身抱了抱黄豆:「别怕,不会有事的,我一定想办法不会让他有事。」 「嗯。」黄豆点了点头,抬起头推了他一把:「快去。」 赵大山看了黄豆一眼,拔腿就往外跑。怕别人误传到这边,引起黄豆和黄桃的恐慌。他是跑回来的,身上的汗水还没干。 现在必须要过去,那边就黄德磊一个人,他也不放心。 赵大山走后,黄豆坐在椅子上发呆了很久。 小时候她和老叔最好,一直到长大。爷爷去世,老叔暴怒,她受伤毁容…… 想到这里,黄豆坐到梳妆台前翻出黄德磊给她买的琉璃镜。镜子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妇人,一只白嫩纤细的手拨开额头的刘海,那里的疤痕还在。 随着时间的推移,额头的伤痕微微淡去,却也一直提醒着黄豆它的存在。 此刻,黄豆才发现她一点不恨老叔,也不怪他。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做事冲动,不顾后果。 王大妮呢?她已经忘记自己第一次见王大妮时的样子了,现在的王大妮,已经不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漂亮小姐姐了。 有时候能够改变人的,不单单是婚姻,还有你对婚姻的态度。 她不会是得了忧郁症吧? 只是这个时代,哪有那些说法。 你一个女人弑夫,这是多大的罪恶。 张小虎过来的时候,黄宝贵已经脱离了危险,吃了药,人还在昏睡当中。 「磊子,这件事情必须要给南山镇那边一个消息。我们不能瞒,也瞒不住。」赵大山看着急得团团转的黄德磊。 「要不要等老叔醒来问问老叔的意见?」张小虎这两年发福不少,坐在那里也是一脑门子汗。 赵大山不同意,他直接说:「不能等,等他醒了,他肯定是要维护王大妮的。他的性格你们还不清楚? 如果王大妮捅一刀,可以说是误伤,可是她捅了三刀,这是直接想要老叔命的。你们说以老叔的身手,如果想反抗,会被捅三刀而不还手?」 「小虎,你回去,现在立刻马上回去。不要让奶知道,先去找我大伯二伯和我爹,还有四叔。先和他们说,如果他们决定告诉我奶,再由他们去说。」黄德磊停下脚步看向张小虎。 「好。」张小虎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看着黄德磊说:「那我回去拿身衣服就走。」 「别拿了,你现在就去码头。大山,你叫个伙计驾车送他。码头没有去南山镇的船,就找艘去襄阳府的,到了襄阳府去南山镇的船就多了。」 「那我现在就去。」张小虎答应一声,转身就要往外走。 第19章 「不用去码头坐船,我让孙武带两个人开船送你,半夜能到家。」赵大山沉声说道。 「那也好,这样更快点,大伯他们肯定要过来,到时候过来也方便。」黄德磊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不是客气的时候。 「那我们走了。」说着赵大山转身向外走去,张小虎急急忙忙跟上。 赵大山回去吩咐孙武带人开船,张小虎抽空回去收拾了两件衣服就走。黄桃和黄豆眼巴巴追了出来,他也只是安慰了两句。 他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到那边就被黄德磊差遣回了南山镇。 赵大山把张小虎送上了船,低声嘱咐:「你回去,把老叔情况说险一点。还有,王大妮已经被衙役带走了,这件事情一定不能忘记说。」 「好。」张小虎点了点头,路上的时间足够他仔细思考回去该怎么说。 「老叔怎么样?」送走张小虎,黄桃终于可以问问赵大山情况。 「现在没什么大碍,被王大妮捅了三刀,他没反抗,说什么以后就两清了。如果不是家里做活的婆子看见,估计命都没了!」 「他疯了,就由着王大妮捅死他?」黄桃不由惊叫。 「疯没疯不知道,反正不怕死是真的。」黄豆没好气地说。 「我问过做活的婆子,婆子说,开始是两个人吵,她也没敢过去劝。就听见王大妮说什么都不活了,她就想过去看看,结果就看见王大妮拿刀捅了老叔一刀。她吓得一声惊叫,王大妮好像也被吓到了,刀就掉了。 后来,邻居就被惊动了,还有人报了衙役。磊子到的时候,大夫已经被邻居请来了,王大妮也被衙役捆了。我们也无权去要求释放王大妮,只能等大伯他们来再说或者就是等老叔睡醒了再说。」 「不是三刀吗?」黄桃听见赵大山说婆子看见捅了一刀,奇怪地问。 「是三刀,婆子只看见一刀。也就是说,如果做活的婆子不过来,就不止三刀。」赵大山解释道。 「其实王大妮是个很偏激的人。」 赵大山和黄桃都看向黄豆,不明白她这句话什么意思。 「她家里挑做活的佣人都挑个年龄大的婆子,连三十多的妇人都不用,可见她是很敏感的。怕什么,防什么,就来什么!」 黄桃也点头附和:「豆豆说的确实没错,当时买人的时候是我和她一起去的,我就想着让她买个年轻点的,做事麻利。她说年轻的还要教,不如年龄大的做事有经验。我也没多想,现在想想确实是有点偏激了,她是在防老叔呢!」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只能等大伯他们来再说了。」赵大山觉得头疼,黄德磊更是焦头烂额。 黄家大伯们比他们预想的来得迟点,他们一行人是事发第六天才到的。至于为什么迟,张小虎不说,黄德磊他们也知道,肯定是和王重阳扯皮了。 这就是王大妮一心想维护的娘家人,不第一时间赶过来救她出狱,竟然为黄宝贵要是纳妾,得给王大妮多少赔偿闹了二天才过来。 随着大船来的,还有黄宝贵的娘,黄奶奶。 黄奶奶走进小儿子的房间,看着床上躺着的小儿子,泪流满面,这个儿子是她和死鬼老汉捧在手心里长大。而他,差一点点就死在王大妮那个毒妇的手里。 「娘。」黄宝贵看见娘亲自来了东央郡,连忙想起身,黄奶奶急步走过去一把按住他:「宝贵,别起来,好好养着。」 「娘,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难道等我白发人送你这个黑发人再来吗?」 「娘,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嘛。」 「有事没事你说了不算,我听磊子说,你让他把王大妮保出来?」 「娘,大妮总归是我媳妇,总不能让她一直在监狱待着。那种地方,哪里是个女人待的地方。」黄宝贵为难地看向自己的亲娘。 「宝贵,我和你说实话,本来,我们应该早来一天多,就是因为王重阳闹,所以才今天才到。王大妮这个媳妇,我黄家绝对不能留。」 「娘……」 「你别说话。」老太太伸手拍了拍黄宝贵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这件事情是我和你四个哥哥商量好决定的。她如果替我黄家生一儿半女,我也不能这么做。 可这些年,她不但没有替黄家生儿育女开枝散叶,反而把王家给扒拉的盆满瓢满。这是她一个媳妇该做的吗?她把黄家当什么了?把你当什么了,替她王家挣钱的长工吗?」 「娘,不是的,大妮只是心善,舍不得她爹娘弟弟受苦。」 「她王大妮心善也是看人的,她舍不得她爹娘受苦,她有没有想过你娘?她娘穿得绫罗绸缎,戴得花枝招展,你娘呢?她王大妮心瞎了,你心也瞎了?还是说,我养你这么大,还不如王大妮吹得枕头风了?」 黄奶奶越说越怒,以前她只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去管他们房里的事情。自己养的儿子不长心,还能怪儿媳妇对你不够孝顺?如今王大妮连黄宝贵都敢伤,这个她绝对不能忍。 「娘,是儿子不孝。」 黄宝贵羞愧地看着他娘,他是小儿子,爹娘一直最宠他。结婚后没多久爹去世,娘跟着大哥过,他也忽略了娘也是他的娘。理所当然觉得娘有人孝敬,他即使疏忽了也没多大问题。 「你孝不孝我无所谓,我又不是就能一个儿子。」 「娘,儿子错了。儿子只是想,大妮跟着我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总不能赶尽杀绝地对她。」 「黄宝贵,我告诉你,你要是我儿子就不要替她说一句话。她爹已经同意接她归家了,要求我们黄家给王大妮一千两养老银子。这种话都能说出口的爹娘,能生养出什么好闺女。」 黄宝贵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亲娘,这句话要是别人说,他万万不能相信,他亲娘说,肯定不会错。 第20章 「娘,不会的,怎么会……」 「磊子,大山,你们进来,奶有话问你们。」黄奶奶高声叫着屋外等候的黄德磊,赵大山。 屋外的两人相视一眼,各自拿了手中早就准备好的账本,走进内室。 「这是磊子和大山这几年在货行的分红账单,你的呢?拿出来和他们比对比对。除了投资的钱,你结余的银钱去哪里了?」黄奶奶接过黄德磊和赵大山的账本,扔在了黄宝贵的胸前被子上。 「你们四个一起到东央郡来开货行,结果人家赚的是钱是铺子是大船,你黄宝贵赚的钱呢?都贴你老丈人了,我就是替他王重阳养儿子的吗?」 黄宝贵看黄奶奶气得直呼噜,连忙走过去,拍着奶奶胸口给她顺气。赵大山也倒了一杯水端了过来,递给黄奶奶:「奶奶,你喝口水,别生气了,气坏身体不是让我们心疼吗。」 黄宝贵拿起面前的账册,举起来一页一页翻过去。 账本是当初黄豆弄出来的,一本一本支出收入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可以在账本上清楚地看到,黄德磊这些年在东央郡买了几间铺子,置了多少田地。 也可以看见,赵大山在各地的货行投资了多少钱,有了多少积累。 除了东央郡有他黄宝贵的四分之一股份,还有通州黄德磊占一半股份,其余一半他们三个人持有。 襄阳府、江州、安山、海口、陵安……这几个城市的方舟货行,和他黄宝贵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是黄德磊和赵大山撇下他了吗?不是,是王大妮说没钱,说我们就这样守着东央郡货行安稳度日就好,他们步子迈太大,迟早要摔跟头。 他竟然鬼迷心窍地听了,觉得王大妮说的有理。 而他账面上的银钱呢?去了哪里?黄宝贵闭了闭眼睛,黄德仪在书院一切都靠自己,平安和小虎仔连个小厮都没有。而王大妮却给自己亲弟弟买了两个小厮跟着,说东央郡太大河道又多,不安全。 她还想给她爹娘买两个奴仆,一个帮她娘做家务,一个帮她爹干活,听候差遣。如果,不是他觉得他娘都没有呼奴唤俾,怕他娘面子上不好看,没同意。王重阳也早就享受到了连他娘都没有享受到的待遇。 王大妮没有经过他同意,给她弟弟在东央郡买宅子的时候,他才惊觉,家里的钱财根本没有什么节余。钱都去了哪了?他也是在那一刻觉得心冷了。 他遇见小莲不是孽缘,是命中注定的结果。即使没有小莲,也会有小花小草。 「娘,儿子都听您的。」黄宝贵睁开眼,看着空空的屋顶,哪里有一张占满尘土已经残破的蛛网。 走到房门口的黄奶奶又被黄宝贵喊住了:「娘,那些银钱,房子什么就让她带走吧。她以后也不好嫁人了,总要有点钱财傍身。」 「宝贵,你。」黄奶奶还想说点什么,就看见黄宝贵一串泪珠落了下来:「娘,钱以后儿子再挣,不要为难她了。」 「你呀。」黄奶奶无奈地摇头:「你不想为难她,却怎么知道她就不想为难你?」 「好,娘答应你,不为难她,她做人不地道那是她王家没教育好。我们家不能,学那破落户。」黄奶奶走回来给黄宝贵掖了掖被角,转身往外走。 —————— 走出监狱的王大妮,看看外面山雨欲来风满地的天气,低下了头往家里走。她即没有问黄宝贵怎么样,也没有在王重阳训斥她的时候反驳一句。 黄奶奶看着面前的王大妮,心如刀绞。她和死鬼老头子的一时退让,娶了这么个媳妇,差点害死她的老儿子,这件事情她绝对不能姑息。 「王大妮,这几年,你连个蛋都没有给黄家生一个,更不要说我家宝贵还养着你一家老小。你自己收拾东西跟你爹回去吧,黄家要不起你这个媳妇。」 「亲家,大妮可是宝贵一心求娶去的,我家大妮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这几年她在东央郡谁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王重阳虽然答应领王大妮归家,现在看王大妮出来,他又忍不住想垂死挣扎一下。 「她在东央郡这几年经历了什么,你儿子没看见吗?她是给我家生儿育女了?还是帮着宝贵走南闯北了?家里做饭有婆子,打扫有婆子,她是来我家享福了,给你王家挣家产来了。」说着黄奶奶忍不住往地上狠狠「呸」了一口。 王重阳脸上火辣辣的发红,这几年他确实享受到了姑爷和闺女的孝敬。 「黄宝贵外面养女人,他还要把这个女人领进门,我才伤他的。」王大妮倔犟地跪在地上,微昂着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黄奶奶。 「宝贵外面有女人,领回来不过是个妾,生了孩子也是叫你母亲。你自己不生养,难道准备让宝贵断子绝孙吗?」黄奶奶不提这件事情不生气,提了更是勃然大怒。 「他答应我,一辈子只对我一人好,绝无二心的。」说到这里王大妮的眼泪一滴滴滚落下来。 「王大妮,你爹已经答应领你回去了,我也不想和你掰扯这些。你这么多年贴你爹娘兄弟的我就不和你算了,东央郡你瞒着宝贵买的宅子我已经找人换了房契,这轮不到你带走。」 一听说东央郡的宅子不能带走,王重阳急了:「那可不行,那是我闺女给她兄弟买的,怎么能留下。我不同意。」 「王重阳,人要脸树要皮,你多大的脸,吃着占着。宝贵养了你一家这么多年,伤了我儿子临走还要啃他一口肉才甘心?」 「我不管,那宅子是之前买的,就是我儿的,必须给我带走,不然我就不答应他们合离。」王重阳索性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那就休妻,无子、不事姑舅、妒忌、弑夫、磊子你给我都写上,让你老叔签子。」 「你……不是说好,我答应带大妮大归,你们黄家补贴大妮一笔养老钱的吗?」王重阳瞬间怂了。 第21章 王大妮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亲爹和婆婆讨价还价。最后达成协议,双方合离,所有属于王大妮的衣物可以带走。东央郡王大妮给弟弟买的宅子归王大妮所有,其余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能拿到东央郡的宅子,王重阳心满意足,当下收好房契就要带着王大妮离开。 王大妮哪里肯走,她捅伤黄宝贵也是一时冲动,只想着两个人一起死了算了。哪里想过要和黄宝贵合离分开,宅子对她有什么用,回到娘家去生活,她还不如死在黄家算了。 她不肯走,王重阳当然不能听她的,闺女弑夫追究起来可以要命的事情。现在黄家能提出合离,还把东央郡的宅子给他家,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横财。 黄奶奶也确实舍不得,如果不是黄宝贵说给王大妮,她是绝对不会把宅子给王大妮的。 他最怕黄家反悔,更怕王大妮犟起来惹得黄家反目。 当下,王重阳毫不犹豫地拿根绳子把王大妮捆绑起来,带着儿子和两个小厮一起去了新宅子。 王大妮被王重阳带回了南山镇,一路上姐弟俩都哭着喊着不肯回去。 东央郡的日子是王大妮过的最好的日子,对于王大妮弟弟何尝又不是呢。以前吃不饱穿不暖,时刻担心衣食无着。 而在东央郡,不但吃的好穿的好,出门还有两个小厮跟着。王重阳把儿子的两个小厮厚着脸皮带出来,没出东央郡就去找牙行卖了。 没有了女婿撑腰,回去只能过普通人的生活,再为儿子养两个小厮,那是要被左邻右舍戳脊梁骨骂的。 黄家大伯黄荣贵觉得娘性子太好,就这么被王重阳拿捏,占了老兄弟的大便宜。他是长子,却也不能越了娘去处理兄弟家的私事,只能沉默不语。 看着满脸不赞同的大儿子,黄奶奶只能背地开导他,那是你弟弟的意思,娘一个是因为他身体有伤不想违背他。还有就是王重阳毕竟是黄港村人,低头不见抬头见,黄家不能把事情做绝。 见大儿子频频点头,黄奶奶干脆吩咐他先回去,她要在这里陪陪老儿子。 一个星期后,黄宝贵已经能出来走走晒晒太阳了。 不管是多大年龄的人,有了娘在身边,就好像自己还是个孩子。 中午,黄奶奶给黄宝贵做了手擀面,用鸡汤下好,刚端出来,黄豆来了。黄奶奶连忙说:「豆豆来了,刚擀的面,奶给你也下一碗尝尝。」 「不用,我刚吃完饭,看见有人卖黑鱼,给我老叔都买来了。奶奶你看一下,养两条起来,留着老叔以后吃。」 黄豆今天去河边买鱼,看见有人卖黑鱼,据说这种鱼对伤口恢复有好处,就都买了下来。五六条鱼有点沉,她和夏荷轮换抬着送来的。 「你这孩子,是不是憨。买个一两条够你老叔吃就行了,你买这么多养死了还不是得扔。」黄奶奶一边吩咐家里的婆子来接去,一边拉过黄豆被勒红了的手看了又看。 「奶,不多。晚上大山和我哥我姐他们都过来,到这边陪老叔。到时候,我给他们做水煮鱼,酸菜鱼,烤鱼,反正都能吃完。」 坐在院中晒太阳的黄宝贵闻言一乐:「你这不是让大山他们来陪我,你这是让他们故意来气我的吧?做那么多鱼,又辣又麻,我是只能看不能吃啊。」 「那没办法,等你好了再吃呗。老叔,你说再做道辣子鸡怎么样。干锅鸭头也不错,嗯,再做个麻婆豆腐吧。」黄豆想想,打了个响指:「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说着,就吩咐夏荷跟着婆子去买她点的东西,今天晚上大聚餐,她准备好好露一手。 黄宝贵又好气又好笑,这哪是来看他,分明是故意气他。不过黄豆已经很久没和他这么淘气了,心里竟然觉得挺高兴。 这边,黄豆挽袖子准备大干,那边张小虎把黄桃也送了过来。张小虎也不去店里了,反正他去不去店里生意都不错,干脆陪着老叔两个人在太阳下聊天喝水逗蛐蛐。 「豆豆,你说老叔怎么样了?」黄桃看着黄豆忙着杀鱼片鱼,她大着肚子只能站在一边陪她聊天。 「什么怎么样,不挺好的吗?」黄豆手脚很快,一条鱼就骨架分离。 「不是,就是王大妮走了,他伤心吗?」黄桃看了看院子中的黄宝贵和张小虎,压低了声音。 「没看出来,这种事情还在于他自己。」黄豆头也不抬地开始片鱼片。 「那你今天怎么想起来过来大聚餐的?」 「不是奶奶在这里吗?」黄豆继续不抬头地片鱼。 「不对,你肯定有事。」 「嗯。」 「还真有事啊?」黄桃连忙走近一步:「什么事?」 「那个小莲怀孕了。」 黄桃瞪大眼睛看向黄豆:「你……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我去河边买鱼,碰见她了。她自己告诉我的,意思就是,老叔如果认,她就生。如果不认,她就不生。」 「什么认不认的,我们家子息怎么能不认?」 黄豆放下刀,把片好的鱼片放入盆里,鸡蛋拿过来敲开,蛋清倒入盆里,蛋黄倒进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碗里。仰头看了看黄桃:「她说这话意思,大概因为她知道了王大妮合离的事情,不想做妾吧。」 「奶奶不会同意的,王大妮当初私定终身,爷奶就不高兴。由着老叔娶回来,结果闹成这样。现在这个小莲,未婚先孕,奶奶这次更不会同意 的。」黄桃又看了看在院子里和张小虎谈笑的黄宝贵。 「她怀孕了,你认为奶的性格能拿捏住小莲,还是老叔的性格能硬气一点,不要这个孩子?」 「额。」黄桃张口结舌,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难道就这样娶了?」 第22章 「不知道,这是老叔和奶奶的事情,我们做晚辈的怎么好插嘴。」黄豆摊摊手,她确实不好管呀! 「那你把我们都叫过来什么意思,不是和老叔摊牌吗?」 黄豆把已经和好蛋清,山芋粉,一点菜籽油的鱼片放到一边,开始剁鱼骨头。 刀剁在菜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不是摊牌,只是先让老叔高兴高兴,毕竟他很快又要有烦恼了。」 「你呀,你这个丫头。」黄桃哭笑不得地拿手狠狠点了一下她的脑袋:「竟然连老叔都敢开涮。」 「老叔怎么啦,老叔也得有个老叔的样子。你瞅瞅……」说着黄豆向外面撅了撅嘴:「看看老叔和张小虎。」 黄桃伸头一看,老叔和张小虎正头靠头研究起了张小虎带来的蛐蛐。 张小虎这两年生意做的好,人跟着开始发福,也喜欢玩一些纨绔子弟喜欢的东西。好在不过分,黄桃也知道他的性格,并不狠拘着他。 最近迷上了蛐蛐,到哪都不忘记带着他的大将军。见谁都要显摆两下,偏偏赵大山并不感兴趣,没想到今天和老叔却是一见如故。 姐妹俩正说着,夏荷和婆子一起买菜回来了。黄豆主厨,夏荷打下手,婆子烧锅,黄桃试菜。等黄德磊带着吴月娘和三个孩子进门的时候,黄豆已经洗了手走出了灶房。 小虎仔最近一直在舅舅家,跟着表哥平安一起上私塾。表兄弟俩好的跟一个人似得,这几天就没回家。 院子里多了三个孩子,立刻就热闹起来。别说黄宝贵脸上的笑意渐浓,就是黄奶奶,被一口一个太奶奶叫得也是喜笑颜开。 黄宝贵看看桌子上的,辣子鸡、干锅鸭头、水煮鱼、麻婆豆腐……再看看特意摆在自己面前的,一碗黑鱼清汤,一小碗白米饭,一碟素炒青菜,不由苦笑地摇头。 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一家人一起吃吃喝喝,边吃边聊,尽兴而归。 黄豆也喝了一小杯酒,面颊飞红,神采飞扬。跟着大家快走到院门口,又跑了回去,凑近老叔悄悄说了一句。又跑回来,挽着赵大山的胳臂继续往家走。 等和黄德磊一家分道扬镳,小虎仔又屁颠屁颠跟着平安走了,气得张小虎跟着后面骂了一句:「你个小东西,以后做你舅舅儿子算了,别回家算了。」 回答他的是小虎仔一声响亮的「好。」 张小虎简直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 黄桃看着儿子走远,走过来靠近黄豆,撞了撞黄豆的胳臂:「你说了?」 「嗯,说了。」 「老叔没说什么吗?」黄桃好奇地问。 「什么都没说,就是张大嘴巴看着我。」 「哎,他今天晚上又要睡不好了。」黄桃叹口气。 「你俩在说什么呢?姐妹俩叽叽咕咕半天。」张小虎看自己媳妇唉声叹气,好奇地放慢脚步,出声询问。 「豆豆说,那个小莲怀孕了。」黄桃也没打算瞒着张小虎和赵大山。 「哪个小莲?」张小虎奇怪地问,突然又好像想起来了:「哦哦哦……挺好啊,老叔不是一直没孩子吗,现在有孩子了,不应该高兴吗?」 黄桃控制不住想冲张小虎翻白眼:「那你说是娶回来做个妻,还是抬回来做个妾?」 「当然娶回来,我们这种泥腿子不兴什么妾不妾的。」张小虎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那你要是外面女人怀上了,我是不是该让位?」黄桃看向张小虎。 「我外面哪有女人?再说就是有,也不过是逢场作戏,怎么能和你比。」 「那意思就是你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对吗?」黄桃紧走了两步,一把摔开张小虎的胳臂。 「哎哎哎,你是不是不讲理啊,我不是说没有吗。」张小虎看着突然变脸的媳妇有点犯傻。 「那你觉得谁讲理?谁讲理你和谁去过日子去。」 「不是……」张小虎还要说,胳膊被赵大山撞了一下,他转头看向赵大山。就看见赵大山用手掌作刀,在脖子上狠狠抹了一下。 张小虎没有说完的话嘎然而止,女人无理取闹的时候,越解释就越生气。他怎么把这个常识忘记了,还和一个怀孕的孕妇争执,这是作死啊! 黄豆斜斜瞅了赵大山一眼,赵大山立刻收敛神情,专注走路。他又不傻,不能为了救连襟把战火燃烧到自己身上。 这不叫帮忙,这叫引火自焚,活该。 第二天一早,老叔就派了婆子来叫黄豆,贪睡的黄豆正捂在暖暖的被窝里蒙头大睡。刚准备出门的赵大山看见婆子来找,知道有事,连忙又哄又拽才把黄豆从被窝里拖出来。 她知道婆子为什么而来,即不想去,也不想管老叔这一摊子事情。 奈何人已经找上门来了,她也没办法,只好磨磨蹭蹭梳洗打扮半天,又坐下来喝了一碗米粥。才带着婆子和夏荷出门,出了门,也不往老叔家去,而是转身进了黄桃家的门。 婆子心里着急也不敢催促,家里就两位姑奶奶在这里,看着都是绵软好说话的性子,真要翻脸估计谁都够吃一壶的。 黄桃也是刚起来,正坐在灶房门口的阳光下吃早饭,看见黄豆过来连忙招呼家里丫头给黄豆准备早饭。 「别忙,我刚吃过。」黄豆挥了挥手,让黄桃家的小丫头下去,凑近黄桃身边:「姐,你吃完一起陪我一起去老叔家呗。刚好你也多运动运动,到时候好生养。」 黄桃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是等着我帮你一起给老叔收拾烂摊子吧。」 「你看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怎么也不能差遣你一个大肚子的孕妇吧。就是啊,我一个人去了老叔和奶要是问我怎么办,我不好回答。」 「你别想,肯定是老叔那边有答案了,叫你去不过是想有你在,和你说的时候,假如有什么情况好有人搭把手。」黄桃把碗放下,擦了擦嘴:「走吧,我陪你跑一趟。」 第23章 小姐妹俩也不坐车,就这么晃悠悠地一路走一路看,往老叔家走去。 离得也不算远,不过是姐妹俩走的慢,用了足有半个多时辰。黄豆和黄桃还顺路进了一家布店,给黄奶奶挑了两身做棉衣的布料和棉花,让婆子和夏荷拎着。 跟着黄桃出来的,是家里当时买的做打扫的妇人,黄桃叫她常嫂子。常嫂子一路都是小心翼翼地扶着黄桃,其它都不管,这是张小虎千叮咛万嘱咐吩咐下来的。 黄宝贵坐在院中,望眼欲穿,就连一边和他唠嗑的黄奶奶说话都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 眼见院门一开,黄宝贵眼前一亮,黄豆这死丫头终于来了。本来还想给点脸色给她看看,看看后面紧跟着的黄桃,他又把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奶奶,我和二姐给你买了布料,等会一起给你裁两身棉衣穿。」黄豆进门就奔着黄奶奶去了,瞅都没瞅她老叔一眼。 「你们这些孩子,白瞎那么多钱,我还能没衣服穿吗。快去退了退了。」黄奶奶也不接黄豆递过来的衣料,连摆手让她们去退了。 「退什么退呀,这可是今年新出的布料,您穿一定好看。」说着黄豆就把手里的布料抖开往黄奶奶身上比划。 「你这孩子,怎么说不通呢。我都大半截下土的人了,穿那么好干嘛。」说着,黄奶奶轻轻拍了黄豆胳膊一下:「收起来,你过年不是要回南港吗,给你婆婆和你娘带回去。」 赵大山今年这么早停船休息,就是因为赵小雨今年要出嫁,定好了日子,腊月初六。这几年,一直在外面跑,也没回去过个团圆年,就想早早歇下来,早点回去。 如果不是黄宝贵出事,这两个人这时候差不多已经在黄港码头上散步了。 「我娘我婆婆的都有,早买好了,这是我姐跟我给您买的。走,我们屋里试试。」黄豆说着推着黄奶奶进屋。 孙女买的,说不喜欢那肯定是假的,老太太就是一辈子节约惯了,舍不得她们花钱。看两个孙女这诚心劲,也不墨迹了,顺着孙女的推势就往屋里去。 「咳咳……」黄宝贵重重咳了两声:「豆豆,你让你姐陪你奶奶去试,你过来老叔找你有点事情。」 「那行吧。」黄豆遗憾地把布料递给黄桃:「那姐你陪我奶去试试,顺便让常嫂子给裁剪出来,我们下午没事还能帮着缝几针。」 黄桃憋着笑,接过了布料:「好,你去陪老叔说说话去。」 「老叔,你找我干嘛呀。」黄豆走到黄宝贵面前,拖了条凳子坐在一边。暖暖的阳光晒得她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昨天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知道小莲怀孕了?」和侄女讨论外面女人怀孕的事情,黄宝贵脸皮再厚还是有点脸红的。 「昨天去河边买鱼,碰见了,她告诉我的。」 「那你昨天一来怎么没说?」黄宝贵有点生气地看着黄豆。 「昨天不方便说啊,再说,我说了,你还能安安生生吃一顿饭嘛。」黄豆自己伸手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嘴边小小喝了一口。 「那你说,这件事怎么办?」说完黄宝贵也觉得不对,连忙改口:「不是,我意思是说……」 「老叔,这件事情关键你想怎么办。当初你是怎么想的?是因为两情相悦,还是单纯的就想要个孩子。」 「我……」当初他怎么想的,是喜欢小莲的真性情,洒脱而且有毅力,一个小姑娘撑起了一个家。 她喜欢他,他是能感觉到的,自己也是心动的吧,不过是彼此的试探,最后顺水推舟。 「你要是想娶她,估计现在娶不了,起码得明年三月下旬等爷爷过了三年祭。要是纳妾,那就随便挑个日子抬进门好了。」 黄豆端起水杯迎着阳光看,雾气腾腾中飞着细小的尘埃,平时肉眼不可见,此刻却在雾气中露出身形来。 「我想想……」黄宝贵低下头,他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娶她,娘肯定不会同意。不娶纳回来做个妾,又觉得对不起她。还有大妮,她刚刚大归回乡,如果她知道小莲已经有了身孕,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吧! 看着雾气中弥漫的尘埃,黄豆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黄宝贵所想。要是知道他此刻还想着王大妮难受不难受,肯定忍不住要骂一声渣男。 可惜,这是她老叔,她就是知道也只能在心里骂一句。 黄奶奶和黄桃在屋里正看着常嫂子裁剪着布料,黄桃小声地比划着,要给奶奶做个新式样。 原本计划好,今年冬天她和黄豆一起回去,第一个孩子是在东央郡生的,她想第二个孩子回南山镇去生。也让老人高兴高兴,顺带全家团聚过个新年。 哥哥准备一家四口留守,老叔回去陪奶奶过年。现在老叔受伤,王大妮合离,小莲也怀孕了。奶奶又在这边,老叔就不适合回去了。黄桃就想让哥哥一起回去,全家一起过个团圆年。 等到了年关,老叔身体也休养差不多了,货行的事情反正有管事,他也能照应得来。黄桃这样想,却没有说,准备等会和黄豆商量一下,让三哥自己提。 「奶,我老叔找你。」黄豆进来看见黄奶奶正笑得开心,实在不想打扰她,可是她也了解老叔,让他左思右想,估计还不知道想出什么馊主意。 要治老叔,还得奶奶来。 「哦,好,豆豆你来看看这面料,你姐非要做个掐腰的袄子。你说我都一把年龄的老婆子了,做个肥大的不是穿得舒服吗?」 「奶,掐腰的好看,胳膊肘做宽松点,就腰这里一收。您穿出去,保证南山镇也没哪个老太太有你穿的好看的。」黄豆伸手扯了扯奶奶的衣襟左右看看:「姐,你别说我就像我奶,以后老了也是个漂亮的小老太太。」 「你呀。」黄奶奶乐不可支地点了点黄豆的头,转身走了出去,她可没忘记她老儿子找她的事。 第24章 「老叔怎么说?」看黄奶奶走了出去,黄桃连忙凑过来压低声音问。 「他说他想想,所以我就把奶叫出去了,帮他一起想。」黄豆摊摊手。 「你呀,怎么老做这种让老叔不痛快的事情。」黄桃也是被这个妹妹给气得没脾气了。 「他都想了一晚上了,还没想好,他难道准备等孩子生出来再决定?」黄豆现在越来越觉得老叔就是从小太宠了,被一家子老小捧惯了,做事连个章程都没有。 一旁的常嫂子低头裁剪,夏荷专心铺着棉花,两个人听见都当没听见,一心做事。 也不知道老叔和奶奶说什么,黄豆起身想去偷听,被黄桃一把薅住:「老实点坐好了,你小心老叔翻脸。」 好吧,黄豆无聊地坐在床边看着夏荷铺棉花,准备给黄奶奶做棉衣。 过了一会,黄奶奶脸色难看地走了进来,看了黄豆和黄桃一眼。 「夏荷,你去灶房看看,要不要帮忙。常嫂子,你也过去,我们中午要留在这里吃饭呢。」黄豆看黄奶奶有话说,干脆把两个做事的人打发了出去。 看着常嫂子和夏荷走出门,黄奶奶一屁股坐在床上,脸色异常难看:「你老叔是不想我活下去了,早知道今天,当初我还不如跟你爷一起去了算了。」 说着,黄奶奶拉着黄桃伸过来的手就哭了起来。黄豆和黄桃相视一眼,这是真被老叔气着了? 「奶奶,您别哭了,这不是好事嘛,我和姐姐又多了个小弟弟,多好。」黄豆凑过去给黄奶奶擦眼泪。 黄桃也忙忙地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奶,豆豆说的也没错,老叔这几年没有孩子,您不是一直揪心嘛。现在有了孩子多好,以后老叔娶了老婶,一定给您老多生几个大孙子。」 「桃子,你也觉得这个小莲不能娶?」黄奶奶抹了泪看着黄桃。 黄桃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她没说不能娶啊。 黄豆连忙接过黄桃手里的水杯,递到了黄奶奶的面前:「奶,您老要是觉得不能娶就不娶,找个婆子过去说说,一顶小轿抬回来就行。您老要是觉得能娶,咱家就三媒六聘一样不少给她娶回来。这还不是您老一句话的事情嘛。」 「不能娶,这种未婚先孕的女子娶回来,我下去见你爷爷都没脸。什么样的人家这么没规矩,还是个姑娘呢,就敢这么放荡。」黄奶奶把黄豆的手推开:「我不喝。」 「行,那就不娶。奶,我老叔什么意思?」黄豆从善如流地把水杯又递给了黄桃,黄桃转身放到桌子上。 「你老叔说不能委屈肚里孩子,他想娶了回来。」黄奶奶想想老儿子不争气的样子,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黄豆伸手轻轻拍了拍黄奶奶的胸口,给她顺顺气:「奶,您别哭啊,这不是他想娶就娶的事情。我爷还没到三周年呢,守制一年,守孝三年。就是老叔想娶也得等到明年三月后,那时候肚子就遮不住了。」 「就是守孝结束了,也不能娶,这样的女子不能做我黄家的媳妇。」 「好好好,那我去跟老叔说,您别哭也别急啊。」说着黄豆起身,给黄桃使了个眼色走了出去。」 黄宝贵坐在太阳底下,正看着一窝蚂蚁发呆,看见黄豆来坐到面前也没有反应。 「老叔,我奶不同意你娶小莲。」 「我知道,可她都怀了我的孩子,现在我又和大妮合离了。情理上我也有个给她娘俩一个名分不是。」 「老叔,你觉得小莲适合做当家主母吗?她的性格什么的?」 「豆豆,老叔和你说句实话,我认识她两年了。她是个好姑娘,要怪就怪我,那次和你老婶……不是,和王大妮因为她私自买宅子的事情吵了几句。我喝的有点多,刚好碰见她,就让她撑船带我去游湖……是我强迫她的,不怪她,她是个好姑娘。」 黄豆看着最近明显瘦了很多的老叔,半天没说话。 这种事情,强迫也好,半推半就也罢,都发生了,说什么也没意义了。 「老叔,要不这样,我出个主意,你看行不行。」 「嗯。」黄宝贵抬头看向黄豆:「你说。」 「小莲现在也怀孕了,你三年孝期也没到,先说好抬进门。等爷爷孝期过了,孩子也生了。过个二三年,要是你觉得她适合做个当家主母,还想给小莲名分,那就和奶奶提。你看怎么样?」 「行,没错,现在就是想娶也娶不了,就这么办。」黄宝贵眼中闪过一团光亮。 黄豆看着已经开始兴奋的黄宝贵不由出声提醒他:「这事只是我们说说,等会再劝劝奶奶,你可别和小莲说漏嘴。合适了,才能提名分,不合适,你提奶奶也不会答应。现在只能做个妾进门,以后表现不好,她一辈子也只能是个妾。」 「行行行,我知道,我不会说的。」黄宝贵也觉得这个方法不错,进退都合适。 「那行,我去和奶奶说。」说着黄豆站起身,拍拍衣服进了房间。 黄宝贵很想进屋去听听她们怎么说的,可他也确实不敢进去惹老太太生气。只能伸长脖子往屋里看,等着黄豆出来。 也不知道黄豆怎么和黄奶奶说的,很快她就从房里走了出来,给老叔比了个ok的手势。黄宝贵这才坐稳身形,深深从心里舒出一口气来。 十一月二十,一顶小轿,把已经有了身孕的小莲抬进了黄宝贵的院子。 纳小莲的时候,黄家送去五十两银子,小莲爹,老周只肯留下十两银子,非要让小莲带四十两走。 他觉得他虽然腿脚不方便,撑个船打个鱼还是行的,二闺女也十三了,小儿子也十岁了。耽误大闺女这么多年,最后还沦落到去富户家做妾,他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小莲死活推让,最后小莲带了二十两银子留着傍身,留下三十两给爹和弟弟妹妹生活。 第25章 晚上,小莲照顾黄宝贵梳洗躺下,就把二十两银子取出来交给黄宝贵。说是她爹给她傍身用的,她一个女人用这些银子浪费,还是交给黄宝贵的好。 黄宝贵怎么也不能收了她的傍身银子,不但没收,还给了她五十两,留着以后家里开销用。有了王大妮的教训,他银钱是不会再给女人管了,但是日常开销用度肯定也不会小气。 小莲爹腿伤了就没好,一条腿已经瘸了,也做不了什么活计。弟弟妹妹又小,家里生活确实困难。黄宝贵和赵大山黄德磊商量后,在方舟货行后面给他腾出两间房,就让他给货行守守仓库,也能挣点银钱爷三个开销生活。 原本仓库就需要人,用外人也确实没有用自己人放心,赵大山和黄宝贵都没有意见。老周带着一双小儿女住进来,爷三个竟然把个仓库打理的井井有条,就连赵大山回来都和黄豆夸了几次。 黄豆听到赵大山夸奖老周,心路也不由得舒了一口气,知道好歹的人总比王重阳那种贪得无厌的人好。希望小莲能比王大妮强,也不枉她给她留了后路。 腊月初二,黄德磊一家,张小虎一家并黄豆两口子,自家开着大船回了黄港村。 迎接赵大山和黄豆的是干净整洁的房间,晒过太阳后温暖的被子。黄豆把头深深扎在被子上,她特别喜欢被子上太阳的味道。 赵小雨嫁在南山镇上,是黄桃的公公张伯做的媒。对方家事简单,三个儿子,这是最小的一个。房子什么都有,只等小儿子一结婚就分家。 老两口也不用三个儿子养着,他们在镇上有三间铺面,租金足够吃用还有结余。 赵大山娘以前开过间小铺子就在他家铺面的隔壁,也算知根知底,别说赵小雨没意见,就连黄豆娘都说,这是一门好亲戚。 腊月初六,赵小雨出嫁。这是黄港村继黄家姑娘出嫁后,又一个嫁妆丰盛的姑娘。黄豆和黄小雨都不是那种小气刻薄的嫂子,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小姑子,自然是陪送的嫁妆和压箱底子的银钱都是足足的。 赵爷爷赵奶奶带着二个儿子,六个孙子,加上儿媳妇孙媳妇,全家二三十口人初六一早就到了。 赵家姑娘就两个,一个赵小兰,都嫁了几年了。现在就一个赵小雨,这几年,因为大山大川的出息,家里逐渐也开始走动了。 真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黄豆和黄小雨一直帮着赵大娘招待着宾客女眷,顺带灶房那边有事,宴席有事也要帮忙照顾,忙的是脚不沾地。 到了下午,酒席散去,黄豆才悄悄溜回自家院子。也不好回房歇着,更不方便明目张胆地在院子中坐着。她干脆拿了两块喜饼跑到后院,找了块有太阳的地方坐了坐,歇歇腿脚。 赵大雕是个去后院茅房看见黄豆的,穿着掐腰的樱桃红小袄,外面披了一件镶着白色皮毛的斗篷。就那么不顾形象地坐在屋后留下的树桩子上,摇着腿在吃喜饼。 看着这样的黄豆,漂亮而艳丽,却又陌生的很。赵大雕站了一会,定定地看了良久。耳边忽听见脚步声,连茅房也不去了,连忙转身往前院走去,刚好和赵大山走个对面。 「三哥。」赵大雕站定身形,往路边让了让。 「哦,八弟啊,听大伯说你现在在钱家跑船,对吧。」赵大山看见是赵大雕也站住身形,礼貌地搭讪一句。 「是的,去年去的,这不小妹出嫁嘛,我就提前回来休息了。」 「好好干,钱家船运做的还是不错的。」说着赵大山拍了拍赵大雕的肩头:「听说你儿子都有了,几岁了?」 「二岁了,淘得很,等会我让媳妇抱过来给你和三嫂看看。」 「好的,你先去吧,我去看看你三嫂去哪了。」 「嗳,好,那三哥我走了。」说着,赵大雕向前院走去。 赵大山看了一眼,也往后院走去。 远远看见黄豆坐在太阳底下吃东西,赵大山连忙走过去:「你是不是忙到现在一口没吃呢?」 「嗯,不觉得饿,我就是馋了,拿块喜饼吃了玩的。」黄豆看赵大山来,也不起身,自顾自地把喜饼放进嘴里吃完。 「怎么能不饿,回去我给你下点素面吃,荤腥的忙累了不想吃,吃点素的吧。」赵大山伸手想把黄豆拖起来,黄豆却赖着不肯起来,一用力,反而把赵大山拖了个踉跄,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回转头的赵大雕看着远处笑成一团的夫妻俩,握了握拳头,转身走出来后院。 送走赵小雨,黄豆洗了手脚,又匆匆擦了把脸,回到屋子里倒头就睡。这两天下来,可把她累坏了。 以前做姑娘的时候不觉得,只要吃好喝好玩好就行。现在嫁人了,家里的事情就要操持起来,不能有一点马虎。 人情往来,真是一件耗费人精力和体力的事情。 原本还想等赵大山回来,和他说说,过完年就回船上去。船上虽然孤寂,却生活简单,没有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应酬。 赵大山还没回来,倒在床上的黄豆已经睡着了。 院子里,赵大娘正在整理借来的碗碟,今天有些晚了,明天要把这些都归还给邻居。赵大山和赵大川在一边收拾桌子板凳,黄小雨带着孩子已经睡了,黄豆也被赵大山赶回去睡觉了。 一个院子,只有娘三个边收拾边说话的声音。 赵大娘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越来越成熟稳健,真是个让她骄傲的孩子。赵大娘又转头看看院子另一边的赵大川,这也是一个好孩子,没有大山那么敢拼敢闯,却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端茶倒水,也是一个孝顺的孩子。 只是,赵大娘想起今天赵奶奶说的话,不由脸色微微一变。 「大山,娘有句话一直想说,又怕说了你们不高兴,娘这心里啊,实在是堵得慌。」 第26章 「娘,你有什么就说呗,跟儿子有什么不能说的。」赵大山用抹布很快擦拭了一遍桌子,归拢到一边。 「今天你奶奶又问我了,说你和豆豆这几年怎么还没个孩子。大山,娘心里也没底,你给娘交个低,娘也好心里有数。」 「娘,这些事你别管,我们还没打算要孩子。我这几年不是船上一直跑嘛,寻思着要个孩子在船上也不方便,就想等两年。」 「你可别糊弄你娘,豆豆要是想生,她在家也行,在东央郡那边也行。是不是豆豆不肯生?」赵大娘停下手中的事情,望下赵大山。 「娘,怎么可能呢,她懂啥。是我想等两年,明年再跑一年,后年一定给您抱个大胖孙子行不行?」 「大山,娘不是逼着你们,实在是村里风言风语传的不好听。」 「你以后别听那些三姑四婆的,有的人就是看不得我们家这几年过的好。看见你和豆豆不和睦她们才高兴,不然总觉得好处都被我们家占全了。」 赵大山说着放下手里东西,正色地看着自己的娘:「我和豆豆这几年感情很好,钱也不少挣,遭人嫉妒是很正常的。别说我们迟一两年要孩子,就算我们一辈没有孩子,也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我知道,大山,娘不是对豆豆有想法,就是你们没个孩子,问问,你别往心里去,娘不是那种四六不懂的人。」 赵大娘看了看大儿子,又看了看闷头干活的小儿子,叹了口气。大川儿子都快周岁了,大山还没有一点动静呢。当年他爹也是…… 想到这里,赵大娘连忙「呸呸呸」地往地上啐了几下,大喜日子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 一觉睡到大天亮的黄豆还不知道因为自己没生孩子,婆婆已经有点小意见了。吃了早饭,赵大山和赵大川去给邻居还桌椅板凳和碗筷。她和黄小雨抱着黄小雨的儿子一起往南山镇码头去,准备逛街。 黄小雨的儿子聪聪刚满八个月,养得虎头虎脑一身的小嫩肉,抱在手里一会就累得不行。 这次回来,黄豆没带夏荷他们,留他们在东央郡一家团聚。她觉得回南山镇就要有点乡下人的样子,带个小丫头伺候着,不像话。 黄德磊和张小虎也只一家带了一个婆子,帮忙照看孩子。 妯娌俩轮换着抱聪聪,走到南山镇已经微微有了汗意。黄小雨进了涂家杂货铺去买东西,黄豆就扶着聪聪站在门口石板路上边学走路边等。 正低头给聪聪擦口水,就听见一个悦耳的男声传来:「黄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南山镇的巷子两边都是青砖乌瓦的房子,蓝天白云,一个穿锦袍的年轻人含笑看过来。这一切都像是水墨画卷一样,在黄豆面前徐徐展开。 「钱多多。」黄豆看见说话的人,脱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黄豆没想到能遇到钱多多,两个人在路边突然遇见都有点发愣。 钱多多这几年结婚生子,越发显得沉稳而俊朗。而黄豆,变化几乎不大,还是那么漂亮。要说变化,那就是变得更有魅力和韵味了。 「这是你和大山的孩子吗?都这么大了。」钱多多看着黄豆扶着的聪聪,连忙在身上摸,想找个东西做见面礼。 「哦,不是,是大川家的。我们还没有孩子呢。你呢,有宝宝了吗?」黄豆弯腰抱起聪聪,聪聪一把抱着她的脖子笑嘻嘻地去拉黄豆的珠钗。 「有一个儿子了,已经一周岁多了。」钱多多看着黄豆把珠钗从聪聪手里抢了回来,连忙把刚刚解下来的玉佩递了过去:「这个,给孩子的见面礼。」 说着,钱多多的脸微微有点发红。 「哦,不用不用,多谢。聪聪,说谢谢叔叔。」说着黄豆还握了聪聪的小手招了招。 八个月的聪聪哪里会说话,只觉得好玩,笑得口水都滴了下来。黄豆连忙拿帕子给他擦,正好黄小雨买好东西出来,看见钱多多也微微一愣。 黄小雨和钱多多不熟悉,只微笑地点了点头,转向黄豆:「大嫂,我来抱聪聪。」 「好。」黄豆接过黄小雨手中的东西,松开了拉着聪聪的手,黄小雨抱起了聪聪。 「钱大少,告辞了。」说着黄豆低头一礼,拿着手中的拨浪鼓逗着聪聪,妯娌俩一起往黄港村走去。 看着远去的娉婷身影,钱多多只觉得满心苦涩,她不在叫他钱多多,而是客气疏离的一声钱大少。 他们错过的不是可以并肩携手,还有当初最纯真的友情。 回到家,赵大山和赵大川正准备去看地。赵大川管的那片河滩地,这几年收成不错,想再周边再买点,好一起管理。 看见黄豆和黄小雨,赵大山干脆让她们一起去。聪聪太小,不敢让他跟船跑,怕船上风大,呛了风。黄小雨带着聪聪留在家里,黄豆上了大船。 去年,她捎了一批高山的麦种回来。一半给了自己亲爹,一半给了赵大川,让他们实验一下。麦地种子重要,肥料更重要,没有肥再好的种子也白搭。 河滩地果然肥沃,赵大川种的地麦苗长势喜人。黄豆送回来的麦种单独种了一片,秸秆明显粗壮,就是不知道等春天麦穗大小怎么样。 「我给你带了新的玉米种子,颗粒大,棒子也粗。这种是上次碰见一艘西洋过来的船,在他们那里弄来的,回去给你,你单独找地种。不要和本土的玉米种混到一起种,防止串了。 「好的,大嫂,我在南山镇那边买了几亩地,到时候种那边去。」赵大川比黄豆小,却很尊敬这个大嫂。 「不用良田,找一般的山地就行。良田还是要长水稻麦子,种玉米可惜了。」黄豆连忙提醒赵大川。 「也行,小雨家在黄家湾有几亩山地,我种那边去。」 第27章 转回来,黄豆又去了爹娘那边,她这几天忙,都没看见平安,心里怪想念的。 见了平安,小虎仔也在,三个人又搂又抱亲香一阵。黄三娘看见了,觉得要问问黄豆她到底什么时候想生孩子。 吴月娘眼看不好,急忙去找找黄德磊,等她把黄德磊找来。黄三娘和黄桃都不见了,娘俩去了屋后菜地。 「豆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黄三娘扯着黄豆到了后院。 后院一排牲口棚,一边栏里是奶山羊。黄豆一直说带一只去东央郡,一直没带,今年过完年过去,一定要带两只过去。现在孩子多了,平安小虎仔都大了,光靠在外面买羊奶太麻烦了。 「豆豆,我和你说话你没听见啊?」黄三娘看着拿着菜叶在那里斗小山羊的黄豆就来气她怎么会生出这么倔一个孩子。 「听见了,什么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你问的是什么,怎么回答你?」黄豆漫不经心地把菜叶子举高又放下。 「你和大山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你都十九了,大山都二十六了。」 「娘,我不想要孩子,我怕我教不好他。」 「你……你这叫说的什么话?」 「生孩子不仅仅是传宗接代,还应该有责任,对孩子负责才是好的爹娘。我觉得我现在做不到一个好娘亲,所以现在我还不想要孩子。」 「豆豆,你是不是想说,我就不是个负责的好娘亲。」黄三娘看着黄豆,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娘,在我心里,你更喜欢我哥和小八,然后是二姐,最后才是我。」黄豆看着黄三娘一字一句,清晰说出自己的感受。 「豆豆,娘不是……」 「娘,我不怪你的偏心,但是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孩子感受到我这种感受。」 站在离牲口棚不远的黄德磊听到这里悄然退了回去,对豆豆,他觉得娘确实欠豆豆良多。 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 「今天,娘和我说了孩子的事情。」晚上黄豆躺下来准备睡觉,随口提了今天黄三娘的事情。 正在脱衣服的赵大山闻言脊背一僵,随后有若无其事地把衣服脱了,放到一边:「你怎么说的?」 「大山。」黄豆突然从后面抱上赵大山的腰:「我们要个孩子吧。」 赵大山没有回头,而是伸出手按住黄豆围在他腰间的双手,喉咙有点发干地回答了一个:「你想好了?」 「我以前很怕生孩子。不是怕疼,就是怕做不好一个好娘亲。其实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我缺少一种归属感。」黄豆把脸贴到赵大山的脊背上低喃:「总有一种,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会回去的感觉。」 「回去哪里?」赵大山豁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黄豆。 黄豆伸手勾住他脖子:「我们生一个孩子吧。」 「好。」 被压低脖子的赵大山无声地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豆豆还是有事瞒着他,她不想说就不说吧。只要她在身边就好! 一夜红烛停! 这个年对于赵大山夫妻来说,过的非常满意。因为没有禁忌,夫妻俩的生活比以前更融洽,反而有了新婚的感觉。 回了东央郡没两天,有人向夏荷提亲了,这真是给黄豆一个大大意外。 张小虎店里一个叫来福的伙计,黄豆特意找张小虎和神仙醉那边的掌柜打听了一下,一致评价都说来福不错,做事麻利,人也本分老实。 来福家是东央郡乡下的,在神仙醉火锅店里做伙计二年多了。过年火锅店忙,黄豆家几个跑船的小伙子和夏荷都过去帮忙了。 来福看上了夏荷,夏荷死活不同意。他见夏荷的主家回来,干脆请了媒婆亲自登门提亲。 为了夏荷,黄豆决定亲自见一见来福。 衣着简单,却浆洗的很干净,就连上面的补丁都缝补的整整齐齐。大概因为是吃食店里的伙计,黄豆瞄了一眼,指甲修剪的很圆润,也很干净。 可能没想到,第一个要见自己的不是夏荷的爹娘,而是黄豆这个年轻的小妇人。来福有点紧张,天还很冷,头上却冒起了微微的雾气,一脑门子都是汗。 「你家里几口人,都是做什么的?」 「家里……家里八口人,爷奶爹娘,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家里有十几亩地,爷奶和爹娘打理。我在神仙醉做事,弟弟在码头做事。」 「是长子长孙,长子媳妇可不好做,责任都比小儿媳妇大多了,以后分家公婆也要跟着长子过。」黄豆摸了摸桌子上的茶杯,一会功夫都不热了。 「是……不是,小的爷奶和爹娘都是很好的人,不是那种会为难和刁难人的人。」小伙子有点急了,额头上的汗都滴了下来 「其实,这件事情,我说了不算,你得问夏荷和她的父母。他们说行就行,懂吗。」黄豆实在不忍心为难他了。 「好,小的知道,多谢夫人。」来福施礼告退。 黄豆很希望夏荷这个小姑娘,找到一个她喜欢也真心喜欢她的人。 大概是夏荷的爹娘看出了来福的诚意,对他很满意。而夏荷却来找了黄豆,希望黄豆劝劝她爹娘。 「你是不喜欢来福所以不想嫁人,还是单纯的就不想嫁人?」黄豆看着脸涨得通红的小姑娘,她说不想嫁人的时候,眼中还含着泪。 「奴婢就是不想嫁人。」夏荷跪着低下了头。 「你起来,我不喜欢别人跪我。」黄豆伸手把她拉了起来:「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嫁人?」 「奴婢这样的人能受主母重用,已经很难得了,夏荷只想伺候着主母一辈子。」 看着站在面前的夏荷,黄豆有点替她难过,说到底她还是没有从春风楼的阴影里走出来。 第28章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春风楼待过,名誉上已经不清白了,所以不想嫁人。并不是说你不喜欢来福,而是怕这件事会成为你一辈子的污点?」 「是,奴婢害怕。」夏荷终于控制不住眼泪,捂着脸哭了起来。 这个时代,对她确实不够公平,可这并不是她拒绝幸福的理由。 黄豆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看向窗外,寒冬马上就要过去了。她非常期待春天的来临,万物复苏,草长鸢飞。 「夏荷,谁都不能预测自己的未来。特别是女人,嫁人确实是一个女孩一辈子的大事。选好了幸福美满,选不好,可能就是所有痛苦的源泉。 我不知道你对来福的印象是什么样的,但是今天有来福,以后也会有别的小伙子看中你的美好,来向你提亲。你可能不喜欢来福,但其中总会有让你心动的人。 我不会告诉你该接受来福还是该继续等你的幸福,这个得你自己擦亮眼睛看。我只能告诉你,不管以前有什么经历,那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拒绝嫁人的理由和借口。 想嫁你就嫁,你不用担心遇人不淑。只要你有能力不依靠他或者他的家庭,来养你和你未来的孩子。那么他好,你就好好过,他不好,你就一脚把他踹了自己过。 如果是你不想嫁,只想守着父母兄弟过一辈子,你也要替自己规划一下未来。而不是年老无力,什么都干不动了,去拖累兄弟或者兄弟家的孩子。」 夏荷抬起头看着黄豆,一时不明白她说的意思。 「你回去好好想想,不用急着答应或者拒绝来福。你虽然是我买来的,但是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个奴仆就没有独立的人格。做奴仆也不是没有做成一方豪富的。」黄豆微笑着理了理夏荷的发丝。 「可是奴才挣得银钱不都是主家的吗?」 「不是,你回去问问你爹娘,我们和他们定过规矩的。在我家做事,能力出众者会有额外奖励,这些奖励是属于你们自己私有的。优秀者到了一定年限可以花钱脱奴籍,这个钱得是用心为主家做事,凭本事挣来的。不是愚弄主子,自己背后贪墨的。懂了吗?」 黄豆看向夏荷,看着这个若有所思的小姑娘,她一直觉得她很聪明,会审时度势,身上还有一股子劲。 「奴婢不是很懂,不过奴婢会好好回去想一想主母说的话。」说着夏荷恭恭敬敬躬身行了一礼。 黄豆挥手让她出去,她不习惯他们在自己面前自称奴婢、奴才,可能她还是不适应这种贬低自己的方式。 赵大山更是穷苦人家出生,在这种方面根本毫不介意。 他们无所谓,却不代表孙武和马文他们两家就真的不懂规矩。 夏荷的考虑很快,经过一个晚上仔细考虑,她来找了黄豆:「奴婢自己回去仔细想过来,奴婢不想嫁人。主母不是说能力优秀的以后可以凭本事挣钱脱奴籍吗?那么,如果我挣钱了,给我哥哥弟弟或者侄子脱奴籍可以吗?」 看着眼中有亮光在闪耀的夏荷,黄豆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的本意不是这样的,她希望她能为自己走出一条哪怕不是康庄大道,起码也是幸福的小路。 没想到,想通了的夏荷,活着还不是为了自己。她想到的是她哥哥弟弟,侄子。她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妹妹,侄女,包括她自己。 这是不是一个时代的悲哀呢?是不是她一直不敢生孩子的理由?在她心里也是怕的吧,怕自己儿女也会变得这么奴性。 「夏荷。」黄豆艰难地开了口:「你有为自己考虑过吗?」 「奴婢想过,只要奴婢好好干,以后侄子肯定也能孝敬我。」夏荷有点忐忑地看向黄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让黄豆脸色如此难看。 「那你为侄子为你兄弟去努力,你没有想过试试为自己努力吗?」 「有,奴婢想过,奴婢以后可以像主母一样做个有钱有本事的姑奶奶。这样不对吗」夏荷微仰着头看着黄豆,她其实很崇拜黄豆。 表面上这个主母什么都不做,喜欢玩,喜欢吃,喜欢睡懒觉,喜欢享受。但是主子尊重她,就连她的娘家人,也很尊重她,这就是本事。 听说主子的三艘大船有两艘是她的,今年又加了两艘。她每年从神仙醉和襄阳府挣得银钱不比主子少。这样的女人才是她真正要学习的,不是吗? 「好,有志气,做个有钱的姑奶奶。去年,我在东央郡买了几间铺子,准备留一两间做点小生意。你今年要不要考虑去打理试试。可能一个小姑娘抛头露面的不一定合适。」 「我可以,主母,我可以,真的。」夏荷高兴的都失了规矩。连忙跪了下来:「奴婢可以,只要主母相信奴婢,奴婢一定尽量试试,不让主母失望。」 「行,你既然想做,那你就去试试。今年我准备带着冬梅和云梅上船,说不定以后她们也可以做个有钱的姑奶奶呢!」 听黄豆这么说,夏荷有点害羞地笑了起来。这句话还是黄豆以前说的,她对平安少爷说的,她说以后她可是一个有钱的姑奶奶,让平安少爷要对她好点。 看着面前有点害羞的小姑娘,黄豆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对不对,不过给她机会试试总没错的。 至于嫁人,她还小,以后的事情谁能说的清呢! 黄豆的店准备的很快,主要是她已经为这件事筹备了二三年了。 每到一个码头,她都会去看看当地特色的东西,也许是布料,也许是饰品,也许是孩童喜欢的玩意。 两家店,一家是双开脸的铺子,叫「闺阁」,主营女子饰品,包括粉底,香精,好看的饰品等等。 「闺阁」分楼上楼下接待,只接待女宾,店里从伙计到掌柜都是女子,夏荷现在也只是一个一楼接待的伙计。楼也不是封闭的小楼,而是木制楼梯从楼下旋转上去。 第29章 在一楼大厅可以看见二楼琉璃柜台里的精致饰品,却不能看见二楼接待区域的小姐夫人。 站在二楼的扶栏处,却可以对一楼的货物客人一目了然。 这是贫富的区别,你有钱,自然可以站的高,看的多。而你穷,你连上二楼的勇气都没有。 「闺阁」隔壁是一家叫「童安阁」的店铺,一楼半边都用圆润的木制栏杆围起来,里面是木制地板,地板上铺上厚实的地毯。从异域带回来的地毯大而廉价,并没有想象的贵重。 到了东央郡,却是价格分外美丽。黄豆就这么毫不心疼地铺在地上,还整整铺了两层。 没错,这是黄豆设计的游乐场,有一个占了大半面积的滑滑梯,有可以坐在上面摇晃不倒的小木马。 一楼的另一半是一排靠墙而立的柜子,上面展示的都是儿童玩具,各式各样,五花八门。有从各地收集的,也有从襄阳府那边运送过来的。还有就是黄豆找木工,铁匠亲自打造上漆的。 下面是一排圆形长条桌子,桌子是圆形,上面堆满了彩色的涂料和彩绘笔。你可以选择在这里画画,还可以选择在这里给石膏像的小动物涂色。 一楼只是展示和玩耍休息的地方,并不卖货,货在一楼后面的院子里。 院子被黄豆整个都封了起来,做成一个超市一样的儿童玩具城。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在这里都能找到他们想要的玩具。 世界上什么钱最好赚,当然是女人和孩子的钱。黄豆深信,不管时代如何变迁,这个肯定是至理名言。 带着孩童幼子去「闺阁」的夫人,完全可以把孩子放在「童安阁」,一个孩童指派一个丫鬟或者奶妈看管。 这样,孩子有足够的时间玩耍,夫人们也有足够的时间挑选。 黄豆之所以敢这样做,还在于她来到的这个架空时间,没有那么多的男女大防。阶级也不是那么严格,尊卑是有,相对而言会显得宽容的许多。 不过,真正能进来玩耍的,也不可能是那种穷苦人家,破衣烂衫的孩童。你想进游乐场玩,得保证衣服鞋袜整洁吧。不然脏鞋子一脱,穿着脏袜子进去,留下污糟的痕迹,谁也不敢进去玩了。 两家店同时开业,不出半个月轰动东央郡。提起「闺阁」大家都知道那是一个女人的世界,里面只有你想象不到,没有它做不到的精巧饰品。 而「童安阁」则成为许多富户家的少爷和官宦家小公子的圣地。家里有钱,完全可以给他们也建立一个一模一样的游乐场所。 但是家里没有「童安阁」那么多的小伙伴,那么多的新奇玩具,那么多稀奇古怪玩乐的点子。 也有重规矩的大户人家为了阻止家里的孩子来「童安阁」,防止失了身份。会和「童安阁」商议,要求他们帮家里打造一个一样的游乐场。 这个游乐场做好,起码用个两三代人没有问题。 「童安阁」短短两个月,就接了三单这样的生意。价格自然是高昂的,口碑和技术是一流的,那么收费高昂也是合情合理的。 何况,能不怕花钱为家里的孩子打造一个游乐场,也不是缺钱的主子。 这件事情,就连诚王都知道了,派了安康先生过来,诚王府也要打造一个独一无二的儿童游乐场,价格自然是让黄豆满意的。 诚王府要造游乐场,那之前接单的三家只能往后退。等到成王府完工,黄豆派往别家做事的管事里,就多了诚王府的人。 诚王府的人去干什么,有什么目的,黄豆不管,她只要做个本分的生意人,拿到她该得的酬劳就行。 她也知道赵大山和诚王府有来往,那个对她来说也不重要。就像她看康平一样,他不过是家里的伙计,一个半大小子。 黄豆没有见过诚王,就连康平的爷爷安康先生也只是远远见过一两次。她无从评价这个王爷成事的可能性,只能从东央郡以及周边的治理来看,这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王爷。 如果他能成功,那么受益的肯定是广大百姓。不过黄豆没那么多想法,她想的更多的是,诚王能成功,她东央郡买的地皮和铺子价值就要升一升了。 至于升官发财,她只对发财有兴趣。而赵大山也不像对当官有兴趣的人,那么让他掺合进去也应该没什么吧! 说不定诚王成功了,他们还能弄个第一皇商当当呢。这可就倍有面子了,到时候别说赵大山的船队,不管去哪里都畅通无阻。就是黄港码头顺利开通也完全是指日可待。 有时候,黄豆都觉得,黄港码头不是她爷爷的执念,而成了她的执念了。 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到码头开通,到爷爷去世,她被老叔迁怒受伤。 往事历历在目,她能做的就是拼命挣钱,即使赵大山没有因为诚王的成功而得到好处。那么她就拿钱砸,砸她也要用钱在她有生之年把黄港码头给砸通。 看着在院子里悠闲晒着太阳的黄豆,赵大山突然萌生出,不在漂泊了。就这样带着黄豆在东央郡的小院子里,晒晒太阳,睡睡懒觉,逛逛街好了。 「豆豆,三月初六爷爷脱孝你回去吗?」赵大山端来一盘小点心放在黄豆面前的小桌子上。 「要回去,初六爷爷脱孝,四哥结婚,五哥结婚。我感觉我要在南山镇待足一个月了。你是先上船,还是和我一起回去?」 说着,黄豆捻起一块绿豆糕放在嘴里,一口咬下去一半,幸福的眯着眼品味着它的细滑。 「今年我想早点行船,等德忠大婚后,我直接接了你一起去通州。你看行吗?」 赵大山被黄豆吃东西的谗样吸引,不由自主也捏了一块绿豆糕准备吃。可能是他捏的时候力气用大了,竟然一下捏碎了,引得黄豆都笑了起来。 「行啊,那你先开船吧,我刚好把刚开业的这两家铺子整理清楚。等初六我跟哥哥他们一起回南山镇,干脆待到五哥婚礼结束再和你一起上船吧。」黄豆无所谓地拍了拍手,拍掉上面的绿豆糕残渣。 第30章 「你知道我四嫂是个什么样的人吗?」黄豆好奇地问赵大山,他们一直关系好,他说不定知道点。 「你四嫂,是个女中豪杰,家里做生意做得很好。据说其中她占了很大的功劳,你四哥与她相识一开始还是因为争铺子。后来熟悉了,两情相悦,就定了亲事。」赵大山斟酌着把自己知道的说给黄豆听。 「我觉得四哥和五哥以后都会过的很好。」黄豆想想说。 「为什么这么说?你大哥二哥三哥就过的不好吗?」赵大山闻言一笑,觉得黄豆有时候还是有点孩子气。 「大哥肯定没得说,他也确实有大哥的样子,南山镇那边大哥只会越来越好。至于二哥……」说到这里,黄豆微微停顿了一下:「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以后二伯家要想不输于其它四兄弟,只能靠二嫂和五哥。二哥这个长子算是废了!」 想起黄德明,赵大山也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上次黄老汉去世,黄豆受伤,黄德明在老叔面前落井下石,被老叔踢进码头里落了个没脸。后来直接就颓废了,天天与几个狐朋狗友饮酒到半夜。 幸亏不赌也不做出格的事情,黄家也就听之任之。反而是许秀霞,一下站了起来。把「米巷」四家店的供货打理的好好的,据说还和黄德忠在襄阳府买了铺子,准备自己开几家分店。 「你二哥其实很聪明,就是胸襟不够磊落,总是计较眼前得失。要不,我下次回去劝劝?」 「不用,三哥过年回去找他谈过,没用,烂泥扶不上墙了。他觉得所有兄弟都比他混得好,不是别人能力好,而是机会多。他一直觉得他能力足够好,就是机会少。 只要两个孩子不像他就行了,他要做个吃喝玩乐的人就做吧,黄家又不缺他那一口吃喝。总比他出去心术不正,反而拖累全家的好。」 黄豆觉得自己可能一直都是那种冷心冷肺的人,别人对她好,她就对别人更好一点。别人要是对她有一点点恶意,她拔腿就跑头都不会回。 「不管了,你现在可是赵家的媳妇,还是管好我们的小家吧。」说着赵大山学着黄豆往躺椅上一倒。 小两口一人一个躺椅,摇摇晃晃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安静的午后,岁月静好。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通州码头,热闹非常,五艘大船停泊依次排队等着卸货。 一辆辆大车有序地进入码头,开始上货,这些货,将很快进入方舟货行的仓库。那边是通州现在最大货物仓储基地,每日货物来来去去进进出出,从全国各地来,再发往各地。 「豆豆,我们在这里歇两天,我带你去逛逛通州城。」甲板上,一名身材伟岸的男子正弯腰看下船舱。 随着他的声音,一个女子从船舱弯腰钻出来,站到甲板上。 风吹过她的衣裙,抚过她的发丝,男子明亮的笑一下照亮了她的眼睛。 岁月在她身上精心打磨,使她从一名懵懂的少女,变成了一位成熟美丽的女子。 「我们去吃火锅吧,顺便替二姐夫看看他这边的加盟店开的怎么样了。」黄豆仰头看向身边的男子。 「好,走吧,我刚才叫了车,已经到了。」赵大山习惯性地拉起媳妇的手,扶着她小心翼翼地踏上甲板。 冬梅和云梅两个小姑娘,赶紧提裙追了上去。一左一右地跟在他们身后,小心地伺候着。 通州城里很热闹,这份热闹和码头的热闹不同。码头更多的是为了生存而忙碌,而城里,是为了生活在忙碌。 神仙醉火锅二店开在东市,东市是通州最大的集市,这里几十上百家店铺林立。赵大山和黄豆下了马车,信步由缰地往里走,后面的两个小丫头好奇地张大眼睛,左右偷看。 她们刚刚被主家带出来,今年三月,黄德落脱了孝,娶了通州当地商贾之家的姑娘。 黄豆过年就得了消息,三月十六四爷黄德落大婚,三月二十八五爷黄德忠大婚,让三姑奶奶一定早日回去。 三姑奶奶黄豆出来三艘大船,如今已经五艘大船。别说在南山镇,就是襄阳府,也没几个有这么大实力的船商。 方舟货行,零售只是他们的一部分,而批发才是他们现在的主打。因为货物品种齐全,填补快速,很受各地的店铺商贩的信赖。 结完婚的黄德落并没有急着带新媳妇赶回通州,而是等到二十八老五黄德忠结婚后,他才带着媳妇回了通州。黄德忠也带着新婚妻子去了襄阳府,他还在襄阳府打理着「米巷」等四家铺子。 黄家就是农民和商人,他们再有钱也脱不了商人这顶帽子,能与他们家联姻,也不过是南山镇当地的姑娘和这些府郡商贾家的小姐。 黄米已经生了一对儿女,如今第三个已经在肚子里稳稳待着。岁月对黄家的女儿好像特别偏爱,快生第三个孩子的黄米,越发贤淑沉静,举手投足间更加的淡定从容。 她身上,有着经商女子的杀戮果断,又有着普通女子的温婉。 黄豆知道,这一切,都是两年前方舟货行开到涂家货行对面的原因。她是被逼着成长,长得迅速,而让人心疼。 好在涂华生还算是良人,并没有辜负黄米的付出。 而黄桃是变化最少的,已经生育了两个儿子的黄桃微微有点发福。她一直在家相夫教子,张小虎家事比涂家简单,而张小虎和黄桃少年相识,感情更是涂华生和黄米不能比的。 可以说,黄桃现在的生活,是黄家三姐妹最好的。 黄豆算最差的,她结婚三年没孩子。虽然,大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介意的。再加上赵大山当年的传闻,年前回到南山镇,别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怜悯。 参加完两场婚礼的黄豆和赵大山来到了通州码头,此时已经是四月,春深过后,接近初夏了。 第31章 进了通州城的神仙醉火锅店,店里只有一桌客人,大概是来的太早,还不是饭点。 赵大山定了两桌双人座的,黄豆和赵大山入座,两个小丫头想过来伺候,被赵大山拦住了:「你们去吃你们的,我们自己来。」 两个小姑娘应该是受家人叮嘱过,很听话地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冬梅小点,显得活泼一点,云梅大点就显得稳重许多。 黄豆看着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挑选喜欢的菜肴,互相帮忙给对方添料烫菜。 她这么大的时候在干嘛? 她在南山镇,刚刚认识赵大山,她和赵大山还在为每日温饱而努力。 「吃饭,看什么呢?」赵大山敲了敲桌子。 「看那两个小丫头,看着她们,感觉我都老了。」说着黄豆摸了摸自己的脸。 「嗯,我觉得确实是,看你都的脸被风吹得,都起皮了。」说着,赵大山伸手在黄豆脸上摸了一把。 「哎呀。」黄豆连忙把他的手拍开,还慌里慌张地看了看周围,有没有被人看见。赵大山看着黄豆羞红脸的样子,不由朗声大笑:「行了,吃饭吧。」 两个人边吃边聊,一边研究神仙醉的汤料底料怎么样,一边又把这里的服务评价了一遍。 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吃的差不多的时候,赵大山去了一趟净房,黄豆一个人靠着窗子而坐,悠闲自得。 「三嫂?」正看着窗外的黄豆被这一声惊得一哆嗦,连忙转头看向身后。 站在黄豆身后侧面过道上,一个高大黑壮的汉子,正一脸惊喜而不可置信地看着黄豆。 「额……」黄豆觉得他可能认错人了。 「三嫂,我是大雕啊,赵大雕。」那个壮汉看黄豆漠然地转过头去,连忙紧走几步,站到了黄豆的桌边。 额,这个名字,应该是赵大山叔叔家的兄弟。 可是,我们不熟啊!黄豆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微笑地点点头。 赵大雕一屁股坐在赵大山刚才的位置,热切而兴奋地看向黄豆:「三嫂,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三哥呢?」 「哦,他去净房了。」黄豆礼貌地看着他。 大概感受到了黄豆目光的注视,赵大雕更兴奋了:「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们,上次你们回去,我刚好跟船了。等我回去,你们又走了。 三嫂,你们现在船也在通州吗?真是太巧了,怎么样有货装了没有。」 「我也不清楚,这个得问大山。」黄豆说着,转头看向左边,正好看见赵大山从后院过来。 看见赵大山,赵大雕更兴奋了:「三哥,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们。」 赵大山走过来顺手拖了一张凳子,在黄豆身边坐了下来:「大雕,你怎么也到通州了?」 「我这次跟的货主刚好一批货到通州,货卸完了,还在等货,我就和船上几个兄弟出来玩了。看见神仙醉,想着这不是我们南山镇张家的店嘛,就和他们进来了。 说着赵大雕指了指不远处一张桌子旁坐的几个汉子。 「行,你去吃饭,回头到码头了,去船上找我。」说着赵大山站起身拍了拍赵大雕的肩头:「叫方舟号,你去码头一打听就应该知道。」 「哎,行,那我回去找你。」说着赵大雕也站起了身。 赵大山牵着黄豆走到掌柜那里,把自己两桌,和赵大雕一桌账都结,怕他们不够吃,赵大山特意多丢了点钱,嘱咐如果多了,就给那个最高最壮的汉子。 两个人带着小丫头出了店,立刻赵大雕就被几个同来的包围起来:「大雕,那就是你哥你嫂子,不像啊。」 「就是,就是,你就吹牛吧,你哥虽然高,人却长得气宇轩昂的,那像你又黑又壮又粗。」 「嘿嘿,那是我大伯家的三哥,亲的,他现在已经有五条大船了。这家店,就是他连襟开的什么加盟店。」赵大雕得意地说。 「那个漂亮夫人是你嫂子?」有人凑近赵大雕问。 「是啊,我三嫂,就是南山镇黄家的姑娘。」赵大雕骄傲地说。 「我乖乖,真漂亮,这样的女人别说做媳妇,睡一觉,死都值得了。」 「你踏马的说什么呢?信不信劳资弄死你。」赵大雕一听,竟然说黄豆,立刻火了。 「别别,干嘛呢,都是自家兄弟。狗子,你小子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别说是大雕的嫂子不能说。就是黄家姑娘你也说不得,黄家每年的稻种救了多少人的命,一年多产一百多斤稻子呢。」 有南山镇的人推了那个叫狗子的一把。 「我这不是嘴巴贱嘛。」狗子说着扇了自己一巴掌:「大雕兄弟,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兄弟我一般见识。看你三哥真是不像个凡人。」 「当然,他除了船,还有各个府城的方舟货行,方舟货仓,都有他的。那可是他和他大舅哥他们开的。」赵大雕又觉得得意起来。 「你哥要这么厉害,你怎么不跟你哥干,跟着钱家的船干嘛。钱瘸子踏马真不是个东西,这次又被他扣钱了。」 「哎,谁说不是呢。真是黑心,古话说的一点不错,瘸狠瞎毒。」 几个人很快把话题从赵大雕的哥哥,转移到了钱家一个管事钱瘸子身上。 等到这五个人吃饱喝足,准备结账,才知道账已经被赵大山结了,竟然还找了赵大雕一两多银子。 看的他们后悔不迭,早知道刚才放开来吃了,一两多银子啊。 下午,赵大雕过来的时候,赵大山正在帮黄豆擦头发。听说有个自称他兄弟的人来找他,赵大山就让大春把他带上船。 赵大雕也跟着钱家的船到处跑了几年,却还是第一次见把个睡觉的船舱给布置的这么舒服的。 第32章 看着东张西望好奇不已的赵大雕,赵大山也没说什么,他这个弟弟比他小几岁,从小到大交集不算多。就知道是个惹是生非的淘气孩子,本性却也不差。 「八弟,你跟的是钱家的船吧?」赵大山给赵大雕顺手倒了茶,黄豆也把半干的头发拢起来,端了两碟点心过来。 「八弟,尝尝我做的点心。」 「是啊,已经跟了二三年了。」赵大雕看看只是把头发用一根发带系在身后的黄豆:「谢谢三嫂。」 美人就是美人,怎么样都美。 「钱瘸子还是钱串子?」赵大山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黄豆坐。黄豆乖顺地靠在赵大山身边坐了下来,拿了一个针线篮子在旁边研究。 「钱瘸子的。」赵大雕说道。 「这个人不太地道,这两年据说心狠手辣,你跟着他跑船有点吃亏。」赵大山皱起了眉头。 「那也没办法啊,钱家待遇还算可以,钱多多少爷一般会抽查,所以现在钱瘸子也不敢太过分放肆。」赵大雕拿了一块点心丢进嘴里,刚咀嚼了两下就眉开眼笑,觉得味道不错,连忙匆匆咽下又扔了一块。 「那还好,如果你要是觉得不好就和我说,我想办法给你找人换一条船」赵大山看赵大雕吃的高兴,把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喜欢就多吃点,你嫂子做的。」 赵大雕一听,立刻就觉得这点心美味不少。也不客气,接连又了两块才停下来:「不用,太麻烦了,你别管这些小事。他还不能对我怎么样,船上那帮兄弟又是熟悉的,大家还不错。」 「嗯,这样我就放心了。上次回去看见你儿子了,虎头虎脑的,像你小时候。」 听赵大山提起他儿子,赵大雕高兴的眉飞色舞:「淘着呢,媳妇跟我说三哥三嫂给他买了糖果,还做了新衣服,可高兴了,我回去就是一通显摆。」 赵大雕家的大儿子不过三岁不到,话都说不太清楚,也不知道怎么在他老子面前显摆的。 听到这里赵大山朗声大笑,他是很喜欢小孩子,当年二叔三叔虽然不地道,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没放在了心上。 「我就不坐了,三哥三嫂我先回去,以后有机会再聊。」赵大雕起身准备走,赵大山站起身给他按了回去:「走什么走,吃了饭再走。」 赵大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和赵大山开始聊一些船上的见闻。 黄豆坐一边研究半天针线篮子也不知道做什么,索性把它推到一边,起身把今天刚坐到点心装了两盒,准备赵大雕走的时候带着。 赵大雕看着黄豆在屋里走来走去,只觉得满室生香。他不由想起狗子今天说的话「这样的女人别说做媳妇,睡一觉,死都值得了。」 不由咽了一下吐沫,又狠狠在大腿上拧了一把:赵大雕,你真不是个东西,那是你嫂子,长嫂如母,赵大山是长房长子,黄豆就和长嫂一般,你怎么能想起这么龌蹉的话。 赵大雕觉得自己实在是坐不下去了,又站了起来,吞吞吐吐看着赵大山:「三哥三嫂,我得回去,我想起来,船上还有点事,以后有机会一定再聚。」 赵大山惊讶地看着脸色有点发红的赵大雕,想想也许真有事也不强留,起身送他出去。兄弟俩刚走到跳板旁边,黄豆拿着一个包裹匆匆走来。 「这个,带着吧,都是家里做的。」赵大雕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套春衫,一双新鞋,两盒子点心。连忙推回去,脸涨得通红:我不要不要。」 「拿着,你嫂子的一点心意。」赵大山一把按住包裹又推了回去。 赵大雕捧着包裹傻乎乎地上了跳板,走下船,回头往大船上望。两道身影正站在大船上看着他,男的伟岸,女的俏丽,他们是那么般配,像一对神仙眷侣。 回去的赵大雕拿出一盒点心给几个兄弟分了,还有一盒他舍不得吃,每天吃一点,每天吃一点,吃了几天,都坏了也舍不得扔。 那套新衣服新鞋他美美地穿上身,又舍不得地脱了下来,叠好,放在枕边。 点心是黄豆和孙武媳妇她们一起做的,鞋子衣物都是孙武媳妇她们做的,黄豆没有动手。黄豆只是坐在一边看赵大雕的鞋都破了,都露出了黑乎乎的大脚趾,有点不忍心。 估摸着兄弟俩身材差不多,高度也差不多,就把赵大山做事的新衣拿了一套,鞋子也翻了一双给赵大雕带着。 第二天,赵大山的船就装满了货物,第三天一早,五艘大船就离开了通州码头。三艘跟着孙武去了海口,两艘跟着赵大山往鞍山而去。 方舟号离开码头的时候,钱家的大船上正站着一个身影,恶狠狠地盯着方舟号消失的方向,一个瘸腿男人咬牙切齿地说:「黄豆,你给我等着,下次别让我再遇见你。」 离开通州的黄豆和赵大山当然对此一无所知,他们这次去鞍山,是要送一批货过去,而且还因为那边春茶已经下来了。 鞍山最有名的就是茶叶和绿松石,鞍山山上森林覆盖面积达到95%,终年云雾缭绕,阳光漫射,茶林在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下,形成它特有的自然品质。 鞍山绿眉以其香浓、味醇、色翠、形美而深受各地茶商的喜爱。 鞍山绿松石是最古老的玉石之一,春秋时代的稀世珍宝「和氏璧」就是由绿松石雕琢而成。 当地的方舟货行已经早早准备好,预订的大批茶叶和绿松石,只等这两天赵大山开船过来运送出去,销往各地。 鞍山比通州小了很多,却更生动起来。通州近海,鞍山却靠山。一直生活在南山脚下的赵大山和黄豆还亲自爬了一次山,去茶园看了看。 鞍山茶园有几百公顷,从山顶往下看,只觉满目都是苍翠,让人不由心旷神怡。 「大山哥,我们以后也买这样一片山地好不好,做个庄园,不在飘来飘去,每天养养鸡鸭,栽荷种花多好。」黄豆站在赵大山身边,看着远方,心怀遐想。 第33章 「好,南山那边的小苍山就不错,离南山也不过半柱香的车程。」赵大山一听黄豆说,脑子就转开了,想了想南山附近大大小小的山头。 「好啊,给它改个名字,叫豆豆山庄。」说着黄豆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她觉得自己的名字真是土到了极致,好在她已经习惯了。豆*豆*网。 「行,你喜欢就好。」赵大山并不觉得黄豆这个名字有多土,反而有一种很接地气的亲切感。 「你想好了,我就给大川写信,让他先把山头买下来。以后有空,我们回去看过山体再决定怎么修建,行吗?」 黄豆斜眼看向赵大山:「别人会不会觉得你傻,买个破山头住着。」 「自己活得开心就好,管那么多。」赵大山伸手摸了摸黄豆的手背,还好不凉:「走吧,山上风大。」 「嗯。暂时不买,我还没想好是在东央郡买一片水域做地主,还是回南山镇买一个山头做山庄。」黄豆伸手扯着赵大山的衣袖,跟着赵大山往山下走。 「那就两处都买,想住山庄住山庄,想做地主做地主。」赵大山觉得这都不是问题。 「哈哈,土豪大哥,请收下小女子膜拜的膝盖。」黄豆忍不住大笑出声。 看着笑得这么开心的黄豆,赵大山觉得不管做什么只要黄豆喜欢,就是值得的。 回来的路上,赵大山特意带黄豆去尝了尝当地特色菜,还喝了一点当地名酒运漕酒。黄豆酒量一般,平时,却也喜欢陪赵大山小酌几杯。 「这个五加皮有一点药味。」黄豆喝了一口酒,含在嘴里细细品味。 「小娘子,这是中药材炮制的酒,当然会有药味。」小酒馆老板娘笑吟吟地搭话。 她们坐的这家小酒馆不大,却很有当地的特色,前面是路,后窗是河。黄豆特意挑了个临河的窗子,推开窗户,就可以看见屋后就是一条乌篷船来往不断的河流。 还有那卖花卖酒的小姑娘,撑船路过,看见黄豆伸头看向她们,还会喊一句:「娘子可要鲜美的鱼干虾干,好吃得很。」「娘子,你看这花多新鲜,买两朵插,郎君一定喜欢。」 黄豆竟然还真的招手让她们摇船过来,买了花,买了她们自己做的鱼干虾干。 喝了两杯的黄豆面色红润,未语先笑,头上的花朵映着小脸更加娇艳好看。赵大山就知道坏了,她有点上头了。 两人准备结账走人,黄豆却觉得心里难受想吐,赶紧问明店里的老板娘,绕道小酒馆的后门。 这家店临河而建,后门出去就是十几节台阶,台阶下面就是河,刚才卖花卖鱼干的女孩子就是从这台阶上来,在后窗把东西递给黄豆的。 赵大山拍着黄豆的背,看她竟然把晚上吃的东西都稀里哗啦吐了,不由得心疼,早知道就不让她喝酒了。 赵大山回转小酒馆,拿了杯子倒了一杯茶出来准备给黄豆漱口。走出后门,河边的台阶上哪还有黄豆的身影。 茶杯「嘭」一声落地,摔得粉碎。 黄豆醒来的时候,是被人捆绑着,塞在一个渔船的船舱里。口鼻处传来一阵阵的鱼腥味,让她忍不住的泛恶心。 好在很快她就被人从船舱拖出来,扛在肩头,上了河岸,从台阶而上,进了一家后门。进去就是堂屋,那人扛着黄豆推开西屋的门,把黄豆放在床上,转身出了门。 门外传来关门锁门的声音,黄豆才敢睁开眼睛看向四周。 天已经黑了,过了好一会,黄豆才逐渐适应眼前的黑暗。这是间普通的屋子,屋里只有一张黄豆躺着的床,一张靠窗的桌子。黄豆努力仰头看了看,后面还有两个木箱,摞在一起。 这应该是当地普通的宅院,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外面传来说话声,很快房门打开,进来三个身影。走到床边,传来打火的声音。闭着眼睛的黄豆,只觉的眼皮一亮,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撩开她散乱的发丝看了看。 火光熄灭,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嗯,没错,路大给钱。」 只听见掏钱袋的声音,走路的声音,一阵脚步走出屋子,应该是看钱去了,看完又走了进来:「你们走吧,别从河道走。」 「嗯。」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响起:「路大,带她走。」 黄豆被人拖起,又扛到了肩膀上,这个肩膀比刚才的肩膀明显粗壮了许多。 出了屋子,出了院门,黄豆被丢上了一辆马车。马蹄声「得得得」,响起,去往那里,会怎么样,黄豆一无所知。 大概行了没多久,黄豆就觉得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这是码头的声音。这个声音,这几年她天天听见,太熟悉了。 她被人带到了码头! 随即,一个人进了车厢,用一个麻袋把黄豆套了起来,扎好口,又扛上了肩膀。 码头上这个点人还有很多,扛着麻袋上船的并不稀奇。上了船,黄豆被人从麻袋里倒到了船板上,关门,锁门的声音。 黄豆把嘴巴放在地上蹭,试图把嘴巴里塞的布蹭下来,一会,她的嘴唇周围就传来火辣辣的痛。布掉了,黄豆张大嘴巴畅快地喘了两口气,看向四周。 这是船上放杂物的小房间,除了黄豆蜷缩的地方,四周到处都是杂乱的东西。 刚才那个声音,有点熟悉,却又不是很熟悉,到底是谁呢? 黄豆绞尽脑汁开始想,她没得罪过什么人,至于赵大山,她就不能保证,毕竟这三年方舟货行扩张的那么快,遭人妒恨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会,黄豆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她再次醒来,就听见船在水面上行走的声音。这是离开码头了?她离赵大山也越来越远了。 想着想着,黄豆就不在想了,而是又昏昏沉沉睡着了。等她醒来,已经是天亮。卧在地上的她只感觉冷,小腹传来隐约的酸痛感觉。 第34章 坏了,不会是月信要来了吧! 赵大山现在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她离他这么近,却没有办法通知他。不知道这个人绑了她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钱还好,就怕不是! 耳熟的声音,必定是认识的,认识的人下手一般就不可能有生路了! 难道就这样死了?不会被扔进河里或者海里淹死吧?想到这里黄豆不由打了个冷战! 码头走了几艘船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对赵大山来说,这就意味着黄豆有可能会随着这些船被带往别处。 昨天晚上黄豆突然失踪,赵大山立刻通知鞍山当地的方舟货行。方舟货行立刻派人守着鞍山大大小小主要路口,并通报当地的官府,请求帮忙查找。 方舟货行在当地商贾中有很大的话语权,官府立刻派了巡捕,由方舟货行协助一起查找。巡捕全部派出来,也不过十二人。方舟货行在当地正式工和可召集的临时工人也不过五六十人。 这几十人,分到个路口闸口,不过是杯水车薪。他们停留的运漕有48道闸,72条巷,方舟就是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在这么复杂的地势上把黄豆给翻找出来。 看着远离的船只,赵大山觉得自己快疯了。很快,马文给他拿来了昨天晚上到今天离开的船只信息。 从昨天晚上黄豆失踪,到现在一共离开了四艘大船,两艘小船。赵大山紧紧盯着四艘大船旁的备注,昨天晚上走的两条船竟然有一条是钱家的。 钱瘸子,一定是他。 赵大山握紧了手中的纸张,一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给我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钱瘸子给我挖出来。给钱多多去信,如果黄豆要是……我让他钱家陪葬。」 很快,方舟货行发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向外传播开去,方舟货行查找南山镇钱家的货船,有消息者重奖。 钱瘸子是吃了早饭才过来杂物间的,平时杂物间门根本不锁,方便伙计们收拾东西。现在锁上了,早上一连几个人过来询问,都被钱瘸子忽悠过去了。 原本按照钱瘸子的想法,直接弄死丢江里算了。还是路大说,这么漂亮的小娘子扔江里太便宜她了,不如找个地方卖了,青楼楚馆,让她生不如死。 其实,路大根本没看清楚,他只是觉得,真要是杀人,钱瘸子肯定会让他动手。他虽然老实听话,却还没做过杀人放火的事情。 路大在外面放风,钱瘸子进了杂货间,迎着光线看,不是很清楚。再看,竟然是研墨。 「研墨?」黄豆觉得这太惊人了,这个瘸着腿,满脸阴狠的人怎么会是研墨。 「黄豆,你还认识我。多谢你,我才有今天。」钱瘸子蹲下身子,看着狼狈不堪的黄豆。 他的这条腿,因为帮着钱老太太瞒着钱多多做事,被打残的。打板子的人和他有怨故意打伤了腿,钱多多当时并没有理会,还是提笔发现不对劲给他找了大夫。 可能是他命里该有这一难,都好了的腿,又因为下雪摔了一跤,又断了。再找大夫接回去,就不稳当了。 他并没有背叛过钱多多,可是钱多多却认为是他隐瞒了钱喜喜出嫁的内情,才导致黄港码头被封,黄老爷子去世,黄豆受伤。 钱老太太看他还算对钱家忠心。干脆让他跑了船,做个小管事,省得戳钱多多眼面前让他不痛快。 这几年,他一直在船上,船上潮湿大,腿越发的不好了。整个人脾气也越变越坏。大家都说他心狠手辣,背后叫他钱瘸子,而不是钱研墨。 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黄豆。 「研墨,你想怎么样?」黄豆不知道研墨经历了什么,但是她知道既然研墨能把她捆绑在这里,就不会让她好。 「不想怎么样,你等着吧,我会送你去一个好地方。」研墨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你给我松下绑,我要去净房。」黄豆盯着自己的笔尖,脸不红心不跳地提出要去净房。 研墨很想说,你就拉这里吧,想想如果真弄脏了这里还要打扫冲洗也是麻烦。 「路大,带她去净房。」研墨走到甲班上看着,这个时候是饭点,伙计们都在前面吃饭。 大家平时方便的地方就在杂货间后面的一个小间里,船上没女人,有时候嫌弃里面味道大,干脆就站在后船舷上往河里尿。 被解开了绳索的黄豆,轻轻晃动着手腕和胳膊,已经被绑了一夜了,都麻木了。她缓了半天才爬了起来,还是路大帮忙扶了一把。 路大扶着她慢慢往后面走去,路上,风吹开黄豆凌乱的头发,路大皱眉紧紧盯着黄豆看。 看吧,生死都不知道,看看又不会少块肉。便溺的小间里虽然天天冲洗,还是发出阵阵让人恶心的尿骚味。 黄豆强忍着关门蹲了下来,刚整理好衣裙,她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趴在船舷上吐了起来。 昨天晚上已经吐过了,也没什么可吐的了,只能是一口接一口的酸水。钱瘸子害怕被人撞见,打着手势让路大赶紧把她拖进杂物间。 路大犹豫吗一下,轻轻拍了拍黄豆的肩膀:「走吧。」黄豆抬头看看路大,又看看不远处指手画脚的钱瘸子,抹了抹嘴,主动走进了杂物间。 她还不想死,现在就是从大船上跳下去,她也游不到河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最糟糕的是她应该要来月信了,底裤上都有了隐约的血迹。 进了杂物间,也不知道是路大忘记了,还是特意的,他没绑她,只是锁了门就跟着钱瘸子走了。 到了中午,路大又抽空进来一次,给了黄豆两个馍,一个装水的牛皮袋子。 黄豆看着这个男人有点发愣,研墨叫他来的?看样子不像。他认识自己,那也不可能,起码黄豆就没见过他。 不管了,吃吧,反正大不了是个死。黄豆拿起馍啃了一个,她不知道这个路大还会不会给她送吃的,只吃了一个,另一个揣进怀里收了起来。 第35章 水她也不敢多喝,不是不渴,只是喝多了还要去净房,看情况暂时她也去不了。只能润润喉咙,等到了晚上再看了。 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中间路大趁饭点带她去了两次净房,又给了她一个馍。看样子,这馍是路大省下来给他的。 第二天下午下起了雨,雨水啪啪打在甲班上。雨太大,夜里船只能靠在了码头休息一晚。黄豆抱着胳膊正半梦半醒,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开门声。 这么晚,谁会来? 路大第一次带着黄豆去净房,他就认出了这个被钱瘸子绑来的女子竟然是赵大雕的嫂子。 那天在通州神仙醉火锅店里,他就看见过黄豆。只是他想不明白钱瘸子为什么要绑赵大雕的嫂子,而且还想弄死她。 当天晚上,他回到宿舍睡觉,看着对面把一盒已经变味点心又翻出来的赵大雕。看见他细细摸了摸盒子里的点心,又洗了手擦干净,把一套新衣一双新鞋拿出来摸了摸。 这是赵大雕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开始大家还笑话他,后来也不奇怪了。谁不想家,像他们这种一走几个月一年半载的常事。 那像人家赵大雕,刚回家一趟,现在又碰见了哥嫂。 路大很想对赵大雕说,你三嫂就在我们船上,可是他不敢,他怕钱瘸子,他也怕这件事情会不会对他带来什么影响。 旁边的狗子看见赵大雕把衣服翻出来就忍不住调侃起来:「大雕,又看新衣服啊,那是你嫂子给你的,你就穿呗。」 「不穿,我等回去再穿,穿给我爷奶看看,再给我大伯娘看看。告诉他们,我碰见我哥我嫂子了。」赵大雕把衣服仔细叠好,压到枕头边,躺了下来。 「你说你嫂子家怎么那么厉害呢!弄得那什么稻种,产量多了好几百!」狗子不死心地凑了过去。 赵大雕一把把他推开:「滚远点,什么好几百,是翻了一翻。本来只能一亩地出二百多的稻子,我嫂子弄得什么插秧法,现在她家亩产五百斤。就是我们家,一亩地现在也能四百多。」 「这么神奇,你嫂子弄得?」旁边叫冬至的听了也凑上去问:「这事我也听说了,就是不知道谁弄得。」 「当然,就是我嫂子想出来的,我爷说,我嫂子还在找优质的麦种,说要培育出高产的麦子。不知道这几年她在外面跑,找到没有?」赵大雕仰躺在狭小的床上,想起那个漂亮的女人,她是他心里的女神啊! 「这可是真的算活菩萨了,一亩地多了一倍的粮食,一家子要多吃多少饭。要是你嫂子把麦子再弄出来,那她这个人,简直就是我们种地人的恩人了。」 冬至说完凑近赵大雕:「大雕兄弟,你能不能帮我也买点你嫂子家的稻种,听说都被襄阳府给管控起来了,不能流出去。」 「不好弄,襄阳府多大的地方,就我三嫂家那点种子根本不够用。何况,东央郡每年还分去一半。我们家还是因为我三哥的关系,也不过每年二十斤种子,算是孝敬爷爷奶奶的。就这二十斤,知道我家一年多多少稻谷吗?」说着赵大山伸了一只手翻了一下。 赵大雕遗憾地咂咂嘴,要是多弄点,家里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就这样,庄上谁不羡慕。每年庄上都是到他家换稻种,虽然没三嫂家的效果高,不过也比平时强了许多。 「得让你嫂子多开点地,多种出点种子。」冬至也觉得遗憾:「那今年你家稻谷给我留点种粮,多个几十斤也是个好的。」 「行,你好好种,几十斤肯定不止,能上百。」赵大雕肯定地说:「庄子上种的我家的种子,最少一抹也能多个七八十。」 「那太好了,一定给我留着。秋收后我就去拿。」看冬至拿到稻种,其余几个人也纷纷凑上去「 「大雕,我家也要,得给我分点。」 「大雕,还有我,我家也要。」 ………… 船上都是家里有地的,不过是地多地少而已。 赵大雕一一答应下来:「行,不过回头看见我三嫂得问问她麦种的事情,要是有希望,那一年再弄二十斤麦种,起码荒年也不心慌了。」 路大看着得意的赵大雕,想起他家那几亩水田,他爹累死累活一年就收个两百斤左右,要是多个二三十斤,他爹能欢喜的跟发了大财似得。 要是一亩地多收个二百多,他爹得激动成啥样。他说不定媳妇都能说回来了,他比别人也不差,还不是家穷…… 路大不敢想,他这种人帮着钱瘸子害人,还害得赵大雕的嫂子,她和她家郎君还请他们吃饭。 他不是人,那是个活菩萨啊!他要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啊! 一夜没睡好的路大,一早,看钱瘸子没吩咐他送馍。就偷偷摸摸把自己的一个馍省下来给了黄豆。他还想把两个都省下来,可是又怕身边的人注意到。 下午下起了雨,风大浪急,按照正常流程,今天晚上肯定走不了,那么说不说呢? 吃了晚饭,路大又看着赵大雕把那一盒子点心翻出来挨个看看,洗了手新衣服新鞋子摸了一遍。 狗子和冬至他们在玩牌,不赌钱,就贴纸条。 「大雕,这次到了通州你请我们再吃一次神仙醉呗。」贴了一脸纸条的狗子转头看向赵大雕,一说话,吹得纸条忽忽直扇,还掉了两个。 「滚,劳资没钱。」赵大雕把衣服叠好放在枕头旁边,又细细理了理。 「你哥上次不是请客还有一两多嘛,再添点就够了。」狗子舔着脸,又说了一句。 「有本事叫你哥请去。」赵大雕翻身上床,躺了下来。 狗子的哥叫小狼,名字狠人怂,也在这条船上,此刻正在上铺躺着,听见赵大雕说起他,连忙说:「我没钱,我没钱,别叫我。」 第36章 狗子都嫌弃他哥的窝囊劲,看人家赵大雕他哥,那才是真正做哥哥的样子。 「赵大雕,你出来下,我找你点事情。」路大站起身。 「不去,大晚上的就这里说。」赵大雕有点看不起路大,就是钱瘸子身边的一条狗。 「赵大雕,你踏马的就是个懦夫。」说着,路大一脚踹上了赵大雕的床框,吓得赵大雕上铺的小狼大叫一声,趴了下来。 船上空间狭小,除了管事,他们这些打杂的伙计六个人就住一间屋。三张床就占了三面墙。中间的空地就够开门关门的。 赵大雕一看路大找事,腾一下从床上翻了起来。他大伯赵勤会功夫,小时候没教过他,教过他上面的哥哥,他自然跟着哥哥们也学了三瓜两枣。 他还是个狗熊脾气,说爆就爆,为人却又很仗义,做事也能吃苦,一般在船上,就连钱瘸子轻易都不会惹他。 「路大,你翅膀硬了,跟着钱瘸子长能耐了。」 「我有很重要的事,你不听可别后悔。」说着路大好像泄了气一样,准备走回铺上躺着,他尽力了,不怪他。 赵大雕看看奇奇怪怪的路大,他平时很怂,除了听钱瘸子的,基本上也没什么太出格的地方。赵大雕站了起来:「走,正好去撒尿。」 两个人走出船舱,赵大雕站在船舷上往江水里撒尿,夜里安静,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和赵大雕往江里撒尿的哗哗声。 看着赵大雕撒完尿,抖了抖把裤子提好,路大凑了过来:「你三嫂被钱管事绑来了。」 「什么玩意?」赵大雕莫名其妙看着路大,他说的每个字他都懂,结合在一起他怎么就不懂了。 「你三嫂被捆在杂物间呢。」路大看了看周围又小声说了一句。 「什么。」赵大雕跳起来就准备往杂物间方向冲,被路大一把拦腰抱住,对着他的耳朵低吼:「你这样会害死她。」 赵大雕被路大一句害死她惊到了,突然清醒:「你说说,怎么回事?」 「钱管事恨你嫂子,想弄死她,从通州就盯上了。大致就是这样,你别问,她人在杂物间。我得进去了,要是被钱管事看见就完了。」说着路大转身就走。 「不行,最后一句。你告诉我你想干嘛?」赵大雕拉着路大,不许他走。 「晚上你想办法带她走。她是活菩萨不能死。」路大挣脱了赵大雕,往船舱走去。 赵大雕在甲板上站了很久,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甚至怀疑这是一个圈套。可是套他有什么用,杂物间又不是货仓。 走到杂物间的门口,赵大雕伸手推了一把,门被锁着。这个门从他第一天上船就没见锁过,这两天钱瘸子借口放贵重东西,暂时不能用。难道三嫂真的锁在里面? 一个高大的身影推门走了进来。 黄豆警惕地把在杂物间找到的铁锤紧紧握在手中,睁大眼睛瞪着来人。 「三嫂。」赵大雕的声音在杂物间轻轻响起。 黄豆一惊,赵大雕,怎么会是他? 赵大雕适应了屋里的黑暗,模糊看见了坐在角落黄豆的身影:「三嫂,跟我走。」 说着,向黄豆伸出手去。 黄豆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握上了赵大雕的手。当黄豆冰凉的小手放进赵大雕的手掌之中,赵大雕竟然轻轻战栗起来。 他手微微一用力,把黄豆拽到怀里,抱起来就走。 走出杂物间,黑暗的甲板一侧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黄豆微微一惊,下意识地抱紧了赵大雕的脖子。 「路大,多谢,我走了。」赵大雕说着把黄豆放到甲板上,蹲下身子:「上来。」 黄豆毫不犹豫趴到了赵大雕的背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赵大雕从船舷上放下一根绳,很快从上面爬了下去,跳进了河里,向岸边游去。 「八弟,能不能放我下来。」浑身湿透了的黄豆,趴在赵大雕后背,浑身发抖。雨还在下,打在人身上,噼啪作响。 她觉得小腹一阵一阵的疼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扎进去搅动一样。而潮湿的衣裳,已经让她分不清流出来的是血还是雨水。 「三嫂,怎么了?」赵大雕找了一处空旷处把黄豆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伸手摸了摸黄豆的脸,触手冰凉。 「我肚子疼,能不能歇一会。」黄豆蜷缩在地上,疼得忍不住地哆嗦。赵大雕看着缩成一团的黄豆,急得满头大汗,他想脱件衣服给她挡挡风,看看自己一身新衣也是湿透,不由大悔。 怎么想起来游水渡过来,应该把上岸的小船给偷了划过来。他是怕当时夜深人静,划船容易惊动别人,却没有想到嫂子是个女流,经受不住寒湿。 怎么办?怎么办? 赵大雕上了岸,没敢往码头上的镇子跑,他害怕镇子小,很快暴露他们两人的行踪。以钱瘸子的心狠手辣,他不会随便放过他们。 赵大雕看着来时的路,那里乌黑幽深,好像有个巨洞长大嘴巴朝他们无声狞笑。 急得团团转的赵大雕还是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给黄豆套了起来。虽然不能保暖,起码能遮挡一下风雨。 「三嫂,你忍一忍。」赵大雕一弯腰,把黄豆抱了起来:「我们再走一走,看见人家就好了。」 黄豆的脸,被赵大雕仔细地护在怀里,把自己的衣服又往上提了提。这样,黄豆就不会被风雨打到了。 赵大雕不过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他就是再有力气,抱着黄豆奔跑一会,也已经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这一带,几乎都是山林,也活该他们倒霉。赵大雕不熟悉地形,竟然跑进了一片山谷,转了半天,转不出去。 天太黑,还下着雨,赵大雕依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地喘息。 第37章 而黄豆已经疼的失去了意识,她太疼了,就像被人剥皮抽筋一样的疼,疼的整个人都虚脱了。 此刻正是四月下旬,天气回暖,蛇虫鼠蚁全部出动。赵大雕路过一片草丛,只觉一脚踩到了什么东西,左脚腕被狠狠咬了一口。他暗道不好,还是奔跑了几步,才停了下来。 黑暗中看不清楚四周,只能用受伤的脚腕在周围横扫一圈,感觉到没有活物才放下已经快陷入昏迷的黄豆,让她依靠在一棵树上。 赵大雕带走黄豆是半夜,等他走后,路大又悄咪咪地摸黑回了船舱躺了下来。他辗转反侧,又怕钱瘸子知道,怀疑到他身上,又怕赵大雕路上出什么事。 不知道什么时辰,忽然,舱门被用力推开:「都踏马给我起来。货仓被盗了,晚上谁值班」 钱瘸子的声音惊动了一舱里熟睡和未睡着的人。 「什么?」几个人纷纷爬了起来,点亮油灯看向一身湿透的钱瘸子。 临睡前钱瘸子特意看了杂物间,确定了黄豆安静地在里面待着。这个女人很识实务,如果她要是大喊大叫,他不介意给她点颜色看看。可她一声不吭,他心里就有点没底气了。 睡到半夜,心里不安的钱瘸子还是决定起来把黄豆沉河。她死了他才安心。只要她不死,钱多多一定会怀疑到他头上,那才是大麻烦。 而她只要死了,路大再解决了,那么谁也不会知道黄豆曾经在这个船上待过。 本来钱瘸子还想让路大动手,现在他决定自己来。到时候就和路大说黄豆跑了。后面再等机会对付路大那个傻子,江河这么大,哪里不埋人。 走到杂物间,看着大敞的门,钱瘸子一惊,进去一看,这片狭小的空间哪里还有黄豆的身影。 是谁? 睡在舱里的伙计都被惊醒,晚上值班的是狗子和冬至。他们俩商量着轮流值班,狗子看的上半夜,冬至守得是下半夜。 此刻狗子正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钱瘸子,而冬至刚刚从床上爬凄厉。 「你们俩,昨天晚上不是那么值班吗?」钱瘸子恶狠狠地指了指冬至,又指了指狗子。 「我值得上半夜,是赵大雕换了我,我才回来睡觉的。」狗子看钱瘸子指着他,慌忙解释。 「昨天晚上赵大雕说和我换一晚,今天晚上他值班,我就和他换了。」冬至也是连忙解释。 「赵大雕人呢?」钱瘸子一把推开站在赵大雕床前的小狼。小狼就睡赵大雕上铺,刚从上面滑下来,还没站稳,被钱瘸子一推一甩,整个人狠狠撞在了旁边冬至的床上。 赵大雕床上哪里有人,只有一条被子,凌乱地堆在上面。 「出去找。」钱瘸子暴吼一声。 几个人慌慌张张跑了出来,冒着风雨在床上找了一圈,哪里有赵大雕的身影。 就连掌舵的和另一个管事都被惊动起来,两个管事一起,当着大家伙的面,又打开了已经被钱瘸子锁起来的货仓。 里面,果然装着贵重药材的箱子被撬开,大部分药材已经不见,只有一部分应该是来不及拿走,胡乱地从箱子里一直散落到地上。 这个箱子是赵大雕和小狼抬上来的,也是两个管事亲眼看着上了锁的。 钱瘸子是钱多多贴身小厮,如果不出意外,他以后就是当家人钱多多的左膀右臂。钱瘸子的爹就是钱家二个大管事之一,掌管着钱家所有水上的事宜。 而提笔的爹就是另一个大管事,管着钱家货仓和大大小小十几铺子的事物。也就是说这两个管事,一个是管水上的,一个是管陆地上的。 将来,提笔和研墨是要接他们父亲的班的,因为黄豆,研墨直接被钱多多打伤,又被钱老太太放在这条船上,说明不单单钱家放弃了他,就是有四个儿子的他爹也放弃了。 两个管事仔细询问了昨天晚上的情况,已经确定赵大雕偷盗逃跑。 昨天晚上狗子准备出去巡查,赵大雕找了冬至换班,他今天晚上帮冬至看守半夜,明天冬至在帮他看。这种事情在船上是很正常的,但是今天出事了。 狗子也说不清楚,赵大雕是哪个时辰和他换的,他就看见赵大雕过来说:「到点了,你去睡觉。」他就回了舱里倒头就睡。 每次值班大家都是掐点换班,谁会傻里傻气提前换班,帮别人做事。 钱瘸子面色阴沉:「现在赵大雕跑了,他还把一箱贵重的药材带走了。我不管今天是谁的错,找不回赵大雕,那么你们就拿命来赔偿吧。」 很快这个叫河渡口的小镇就被惊动了,镇子很小,不到南山镇的五分之一大。因为位置不好,除非碰见这种恶劣天气,基本上平时很少有船停泊。 钱瘸子半夜去镇上找了管渡口的管事,镇上唯一一个管渡口的管事,已经胡子花白,被钱瘸子惊醒还很茫然。 在这个位置上都十几年了,第一次有人找他管渡口的事情,他还很不习惯。他又带着钱瘸子找了镇上唯一管治安的保长,只有几十户的小镇,月黑风高雨急,谁也不稀罕搭理钱瘸子的事情。 却听说涉案金额巨大,只能无奈起床,敲锣惊醒民众,提醒大家看见可疑人一定要积极举报。 等睡得迷糊的众人答应一声好,大家又纷纷冒雨回家睡觉去了。 钱瘸子派了冬至和狗子在四周搜寻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痕迹。第二天一早,渡口管事和保长过来说没有什么发现,钱瘸子只好悻悻地起锚开船。 赵大雕确实是被蛇咬了,他也搞不清楚是什么蛇,有毒无毒。只能放下黄豆,自己坐下来用力的捏挤着,希望能缓解一下。 此刻雨还在下,赵大雕越发后悔自己的决定,他不应该带着黄豆往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跑。现在他被蛇咬,黄豆已经近乎昏迷,路途不熟,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 第38章 「黄豆,你怎么样?」赵大雕托起黄豆,不让她的身子贴在泥地上。 黄豆腹中绞痛,整个人又冷又饿,只觉得自己神志都不清楚了,只能无力地瘫软在赵大雕的怀里,喃喃自语:「疼。」 不管了,就是自己死,也要把黄豆送出去。赵大雕深吸一口气,抱着黄豆站了起来。怀里的这个女人,是他喜欢了多年的小姑娘,他知道她是她嫂子,但这不妨碍他喜欢她。 他不能让她死在这里,哪怕他死,他也要把她送出去,交给赵大山。 赵大雕抱着黄豆又是一阵狂奔,越走,他的腿越麻木,就像一根棍子直挺挺戳着在行走。他知道,完蛋了,咬伤他腿的肯定是毒蛇。而现在,他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赵大雕觉得头昏脑胀,双手僵硬,一只腿也僵硬。一不小心被什么绊了一下,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黄豆直接滚出老远。 他不能丢下她,他得把她找回来,赵大雕顺着黄豆滚落的方向爬过去。好不容易爬到黄豆身边,赵大雕伸手去抱黄豆,只觉手中细腻异常。他举起手想看看是什么,却看不清楚,鼻尖却闻到隐约的血腥气。 「三嫂,三嫂,你伤到哪了?」赵大雕抱着痛得发出微弱哭泣的黄豆,眼泪直流。 很快有消息传到赵大山这里,钱瘸子的船,带着货物去了通州。 赵大山立刻亲自开船奔向通州,钱瘸子已经走了一夜,而早上打探消息又用了小半天,现在追已经有点迟了。 可是赵大山不管,钱瘸子是带着一船货物走的,他是空船,又是全力追赶。只要路上钱瘸子不动黄豆,赵大山就能在他到达通州前追上他。 如果放了钱瘸子进入通州卸了货,那么他很可能从通州入海。通州可是海口城市,入了海的钱瘸子,赵大山再想找到他就难了。 钱瘸子的船是早上七点多离开河渡口的,赵大山的船是中午时分经过河渡口的。赵大山站在甲班上,看着这个小小的渡口在眼前一闪而过。 他不能停,他也不敢停,他的小姑娘还在钱瘸子手中。此刻,他不知道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生命危险。 想到这里,赵大山心如刀绞,他怎么能把她丢了。她那么胆小,一个人该有多害怕。 「大郎君,你进去歇一歇吧,都站了快一天了。」马文走过来,低声劝着赵大山。 「不用。」赵大山摆摆手,目光往下两岸的山林,多希望此刻,山林里走出黄豆俏丽的身影,晃着双手大声喊:「赵大山,我在这里。」 赵大山觉得自己眼花了,他好像真看见了黄豆。他晃晃脑袋,再向远处的山林看去,哪有黄豆,到处是寂寂无声的山林。 方舟号是在晚上追上钱瘸子的船的,明面上丢了货物,钱瘸子也没心再赶路,而是决定在码头边早早歇了下来。 他还悠闲地上岸泡了个澡,吃的肚滚腰圆地进了百花楼。 这个渡口镇子也不大,比他们之前停的镇子要大多了,又因为是到通州的最后一个渡口,路过的船基本都会在这里停留补给。 百花楼是镇上唯一的青楼楚馆,说是百花,也不过是栋前楼后屋,连老鸨加在一起才八九个人的小青楼。 钱瘸子挑挑拣拣,都不满意,不是半老徐娘,就是庸脂俗粉,连一个上台面的都没有。钱瘸子不由有点后悔,在船上,自己怎么没想到把黄豆那个死丫头给办了。 想到黄豆,钱瘸子是又恨又怒,浑身火烧的一样难受。老鸨看钱瘸子都不满意,也是急得团团转。 老鸨在娘家时叫杏花,镇上人都叫她花娘子,从小长的妖娆,做姑娘就被骗失了身。肚里揣了个娃嫁给了本庄子的一个老实人。 也是她命不好,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命保住了,孩子再也生不了。老实人也是有脾气的,没有后代肯定不能忍,一脚把她踹回了娘家。 娘家也不留她,她干脆跑到镇上租了房子,吃起了腿儿饭。这家青楼可是她辛苦开出来的,就图赚个来往船商的钱,不能在今天砸了饭碗。 钱瘸子虽然一条腿有点瘸,人长得还是很有看头的,加上年轻,打扮的也富贵。一看不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就是哪家富户的公子。 花娘子心一横,娇笑着靠了过来:「公子要是都看不上,我手里还有一个丫头,就是年龄小了点,我还想着留两年的。」 「太小了都没长好有什么意思?」钱瘸子吃着桌子上的干果,头都不抬。 「看公子您说的,我能拿那种毛都没长齐的货色搪塞您嘛。不瞒你说,这个是我亲闺女,已经满十四了。不是因为亲生的嘛,我就想那天能碰到公子您这样的,也不枉我疼她一场。」 「叫过来看看吧。」钱瘸子斜了一眼虽然年龄有点大,姿色还是不错的花娘子:「你多大了?」 「回公子,奴家还没到三十。」花娘子娇笑着在钱瘸子身边坐了下来,给钱瘸子倒满了茶。 花娘子的亲女儿来的并不快,过来的时候头发还是半干的,松松挽了个髻,斜插着一朵粉色的绢花,长像秀美还算有几分姿色。 杏眼圆睁,看过来时,这双眼睛却和黄豆生的很像。看得钱瘸子腹中一热。她当然不能和黄豆比,却胜在年轻干净,眉眼之间有一种稚嫩和风情相结合的美。 钱瘸子知道,这样的女孩子应该是从小训练的。花娘子今天能为他拿出来,那是真的下重本了。钱瘸子也不客气,一把拖过来搂在怀里细细捏摸了一番。 该鼓的地方鼓,该细的地方细,是个尤物。 「说个价格吧。」到底是小地方的,还是不够上台面,就这么一番摸弄,竟然不动不叫还瑟瑟发抖起来! 不过也是这样的玩起来才更有趣味,就是怕太生涩,不够尽兴。 第39章 「公子,这可是奴家的亲闺女,您最少得给这个数。」花娘子伸出了三个手指。 其实说是亲的,谁也不能当真。 「给。」钱瘸子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数了五张拍在桌子上,看着眼睛发光的花娘子:「钱不是问题,不过,我要你们娘俩一起来。上上下下给我伺候好了,这些都是你的。」 三百两是花娘子狮子大开口要的价格,就这种小地方,她楼里出过最好的姑娘不过第一次也才卖了一百两一夜。 「公子要是不嫌弃花娘人我老珠黄,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花娘子伸手把银票拿了过去,准备塞进怀里。 钱瘸子一把按住花娘子拿钱的手:「可得伺候好了,她要是放不开,你得帮着点。」 「您放心,保证让您满意。」说着花娘子的手就搭上了钱瘸子的肩。 钱瘸子也不客气,一把拖过来抱住,也不往那床上去,顺势就在这毯子上三个人纠缠到了一起。 赵大山一路追到百花楼,正是百花楼最热闹的时候,钱家大船上除了几个伙计。两个管事,一个掌舵的都来了百花楼,正忙的不亦乐乎。 赵大山一脚踹开房门,钱瘸子正躺在地上享受双重服务。赵大山大踏步走了进去,看着地上的三人,只觉得眼面前百花花的一堆肉。 两个女的很快扯过衣服躲到一边,而钱瘸子却不紧不慢地坐了起来,拖过衣服开始往身上套:「赵大山,你来得也太迟了。」 「你把豆豆弄哪里去了?」赵大山压着怒火,一把提起刚刚套好裤子的钱瘸子。 「你看我现在在哪里,她就在哪里。」钱瘸子早料到赵大山会追来。这几年,他带着黄豆跑遍大江南北,挣得钱用金山银海来形容也不过分。 别说是赵大山,换了任何一个男人,也不会把这样一个旺夫的女人丢了,何况她还那么漂亮。 难怪钱老夫人一直说,如果黄豆要是能成为她家孙媳妇,那么钱家至少以后几代都不愁吃喝。没有用心替钱多多娶到黄豆,是钱老夫人的憾事。 她一直以为钱多多喜欢黄豆,不过是因为黄豆长得好。从黄豆满了十二,钱多多就求过她,去黄家提亲,她不同意。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研墨就成了盯着钱多多的一双眼睛。 她的孙子怎么能娶一个农家女做媳妇,他不是他爹,他爹当初想娶他娘,她就是不满意也没拦着。 钱多多以后是要越过他爹,直接从她手里接过家主位置的。他的妻子,不说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也得是襄阳府数一数二的商贾之家的姑娘。 钱多多每一年都求她,她都没松口。一直到黄港码头来了船,几艘大船的货物都进了仓。她才觉得她小瞧了黄家,他们不是目不识丁只知道种地愚夫。 原来黄家早有预谋,她还是心高气傲小瞧了。那么那个据说推行出插秧法的黄豆,在里面起到了什么作用呢。 等到钱老太太查清楚,当初黄家在南山镇买房,在黄港买地。甚至就连买地前,黄家去了一趟襄阳府,黄老汉都带着黄豆。钱老太太就知道,自己小看了这个女孩子。 当年黄老汉得了多少赏赐她是一清二楚,黄家绝对没有那么多钱再重新买地建房。 那么黄家这个钱是哪来的?不会是黄老汉从海上带回来的吧。 当时到家,他们就被码头的伙计直接发现送进钱家,是她亲自吩咐丫头们打水伺候他们洗澡更衣。他们穿回来的衣服都被她让丫头细细查过,没发现东西,索性借口脏,一把火烧了。 到底是哪里出现问题? 一直到钱家被拒婚,钱老太太才打听到,当年是黄豆捡了几颗珍珠卖给了荣宝轩才有了黄家今天的基石。 她真是眼瘸,错过了一个福星,还落得孙子的埋怨。 钱老太太在钱瘸子爹钱大总管面前抱怨过几回,钱大总管立马把刚刚养好伤到钱瘸子调到了船上。 不能戳少爷的眼,一样不能戳钱老太太的眼,不是你忠心为钱老太太办事,钱老太太就感谢你。钱老太太想起孙子和他离心,其中有研墨的功劳,他钱大总管全家都别想好。 看着带着无赖笑容的钱瘸子,赵大山怒火中烧,一把拎起钱瘸子走出房门,就从楼上扔了下去。 楼上楼下寻花问柳的人们只听见庭院「嘭」的一声,再伸出头来看,灯火通明的院子当中一个人正躺在地上抽搐挣扎着。 赵大雕看着陷入昏迷的黄豆,他摸了摸她的头和手脚,还好,好像没伤到哪里。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这是哪里来的? 小时候他挨打没哭,在船上受了伤,大腿一块肉生生被拉帆的绳绞烂一块他没哭。现在,他突然觉得无能为力,心生绝望。 如果他不带她逃出来,也许她不会有事,三哥会找到她,他们又可以幸福地在一起。 「三嫂。」赵大雕把自己的脸轻轻贴在黄豆冰凉的脸上,眼泪一滴一滴流了下来:「三嫂,我们出不去了。我们可能都会死在这里。」 他很想亲亲黄豆冰冷的脸,可是他不敢,那是他嫂子。如果有来生,他一定努力做好,争取有机会换他来保护黄豆。 可是现在他不能,他是人,不是畜牲。 黄豆醒来,是在一间简陋的木屋里,外面是呼呼风吹山林的声音。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火烧木柴的响声。 艰难地转过头去,赵大雕赤果着上身,坐在火堆旁专心地烤着衣服。听见动静,连忙转过头来:「三嫂,你醒了,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疼,这是哪里?」黄豆听见自己的声音像锯子锯在干燥的木头上,发出难听刺耳的干涩声音。 「不知道,应该是猎人临时搭建的。我把火引好,衣服烤干了你换上吧」说着,赵大雕把手里衣服递了过来:「你先换了,都换了下来,别穿湿的。」 第40章 黄豆看着赵大雕拿在手里的外衣长裤,都是她那天送他的,现在他已经烤的大半干准备让她换。 赵大雕把衣服放在床上,又把一旁烤干的白色里衣递过来,满面通红,眼睛看向别处:「找不到别的,你就拿这个撕了暂时用一下,干净的,我找了皂角洗过了。」说着转身往外走。 「你的腿?」黄豆看着一瘸一拐的赵大雕,连忙爬起身。 「没事,没事,就是摔了一下,你换衣服也顺便看看身上有没有摔伤。我出去了。」说着赵大雕走了出去,关好破败的门,靠在墙壁上。 雨已经停了,树叶上的水滴从枝叶间滑落,滴到赵大雕的身上,异常冰凉。他把头轻轻抵在潮湿的墙上,心里涌起淡淡的欢喜。他们都没死,他一定能带着她走出去,把她安全地交到三哥手里。 屋里的黄豆拿着赵大雕的衣服,为难地看着,她已经闻到了她身上的血腥气。应该是来了月信,现在在这里,连块布都找不到,别说月信带了。 她要是穿了赵大雕的衣服,弄脏了怎么办。不穿,就穿着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肯定不行。黄豆纠结地看看手边的衣服,又感受了一下身下一股热流淌下来的感觉。 不管了,他是小叔子也是弟弟,赵大雕不介意,她矫情个什么劲。 费力地脱下身上的衣服,把赵大雕的衣裤换上。果然来了月信,内衣外裤上都是血。她很少痛经,可能这两天吃了苦,所以才会痛吧。 换下来的衣服卷在一起,放在床里面,人挪到外边躺着,就这么一会,她就觉得眩晕的很厉害,虚脱了一样,赶紧喊赵大雕:「八弟,进来吧。」 赵大雕推开门,就看见穿着他衣服的黄豆躺在床上,散开了头发垂在床边。 衣服很大,穿在她身上,显得人更单薄。一旁的火光映照着她的脸,给苍白的脸上染出淡淡的红晕。 他还是觉得她漂亮,即使这么狼狈。 「你换下来的衣服呢?」赵大雕定了定神,看向四周。 「脏了。」黄豆侧着头看向面前的火堆。 「没事,我知道,那边有一条溪流,我拿去洗洗,我找了点野皂角。」赵大雕走过去,把手伸向黄豆。 「脏了。」黄豆目光转向赵大雕,提高了声音。 「我知道,没事,你现在不能出去,这里破旧好歹能避避风。等你衣服烤干,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赵大雕看了一圈,从床里边找到了黄豆换下来的衣服,连亵裤一起抱了出去。 黄豆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她连赵大山要给她洗贴身衣裤都不让,何况还是来月信弄脏的亵裤。 赵大雕已经走了出去,她只能无力地在床上躺着,不敢动,一动就有一种汹涌的感觉。肚子已经疼到麻木了。 过了很久赵大雕才走了进来,他身上还滴落着水珠:「外面雨停了,就是树叶上有水滴。我们今天一定要出去,不然饿都要饿死了。」 说着,赵大雕把衣服小心地放在床边,出去找了几根棍子搭了一个简易的衣架,把衣服晾在了火堆旁边。 黄豆就躺在旁边,感受着身体里的血液一部分慢慢向下流淌出来,一部分直冲上头,满脸通红。 赵大雕就好像已经习惯做这些事情一样,衣服晾好,走过来看着黄豆:「你饿了吧,我去找点吃的,不会走远,一会就回来。」 「好。」 「我去看能不能抓两条鱼。」说着赵大雕又拖着腿走了出去,他能感觉到腿越来越麻木,而他现在看东西偶尔会出现幻影。 走到溪流边,赵大雕解开腿上绑着的布条,看看已经乌青发紫的小腿。这样不行啊,这样不等他们走出去,他就先坚持不住了。 得想想办法,不然肯定出不去了。 四周望了望,赵大雕看见刚刚自己捡皂角的地方。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吧。他采了大把的皂角叶,用尖石砸烂,把脚踝蛇咬处用随身带的刀划开。咬牙看着黑色带着腥味的血流了出来。 这已经是赵大雕第三次放血了,这次明显效果不大,反而因为失血,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赵大雕把布条往大腿系了系,紧紧扎紧。放下裤脚,找了根棍子削尖。小时候常在河里扎鱼,多少年没有扎过鱼了,手都生疏了。 费了半天力气,才扎了二条筷子长的鱼。就着溪水,把刀洗了又洗,又用刚才包扎伤口的皂角叶擦了擦。赵大雕才敢用刀去清理两条小鱼。 确实不大,不过聊胜于无。他出来的有点久了,嫂子该担心了。 想到这里,赵大雕赶紧找了几片大叶子把鱼包好,往回走。 「我抓了两条鱼,吃了我们就走。」赵大雕说着,起身把晾在树枝上的衣服拿了过来:「你换了,我去烤鱼。」 赵大雕把火堆上的柴火挪开,把用叶子包好的鱼埋在了火堆下面。又把燃烧着的柴火挪回来,压在上面。 走到屋角翻出一堆劈好的柴火,扔到了火堆上,转身又往外走:「我出去,你把衣服换了。」 黄豆忍着疼痛把衣服换好,还好,有内衣垫着,赵大雕的裤子没有弄脏。黄豆把换下来的赵大雕的都的衣裤放在床头,喊了一声,赵大雕又推门走了进来。 「你冷不冷,要不要靠着火堆。」赵大雕拿起床边的衣服就往身上套,也不介意刚刚被黄豆穿过。 「好。」黄豆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快挂了,可她还不想死。 赵大雕仔细把屋角堆着的荒草在火堆边铺好,把黄豆抱了下来。一只手托着黄豆,一只手把床上已经破败的草席抽了下来,铺在荒草上。才又抱着黄豆,小心翼翼地把黄豆放在了草席上。 这样靠着火堆人果然暖和了许多。 「只有两条,还没有盐,只能这样将就吃了。」赵大雕把火堆上的柴火又拨到了一边,不敢伸手去拿已经发黑发焦的树叶裹着的鱼,只能用两根棍子夹住,好不容易夹了出来。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