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醉长安》 引子(一) ————北城佳人愁断肠,泪两行,相思不如相忘,独坐烛台旁,饮尽满腔惆怅。 崇祯元年,护国大将军祁晔之女祁笙在归长安途中无故坠马昏迷两年之久,今日方得苏醒。但却性情大变,惊诧祁府众人,长安城内也舆论纷纷。 “听说了吗?祁将军家的女儿好像疯了,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整日梳着妇人的发鬓。我还听说啊,两年前将军府特意从京城寻了个名医,那神医刚见着祁将军家那姑娘的面儿,就断定她命不久矣。而今儿个又从宫中要了个太医来......”那人说话间顿了顿,眉毛轻微的上扬,幽幽的眸子又瞥了瞥四周,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他又道:“你猜怎么着,那太医说是祁将军家的女儿祁笙已经有了不少于三个月的身孕。”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有了身孕,此事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也够将军府蒙羞的了。”护国大将军家唯一的女儿尚未出阁却怀有身孕,还整日疯疯癫癫梳着妇人的发鬓。真可谓是坏事传千里,不出一日,此事就被长安内的百姓当做了茶余饭后的笑谈。就连茶馆酒肆说书的先生,也编造出了许多版本的故事,途径长安的侠客,商贾,都听说了许多关于祁笙似真似假的故事。 而将军府这边。 “小姐,小姐,我大明朝从未出现过什么淮南王呀。您断不可再在纸上写了,这可是会被砍头的。” 一身着淡粉色圆领开衫,梳着双鬓角,模样清秀的小丫鬟跪在一位长相倾城倾国,气质清冷的妇人脚边,轻轻扯着那妇人的裙摆,不断的央求着她。二人的泪珠子都像是被扯开了线似的,不断的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妇人模样标志得很,深邃的眸子已经如死灰一般失去了光彩,她一只手不断的抚摸自己已经轻微隆起的小腹,另一只手费力的支撑在她旁边的檀木梳妆台上,慢慢的阖上了眼。随之两行清泪也缓缓的顺着脸颊滴到罗裙上,紧接着坠落。 阖上的双眸盖住了方才眼神中的凄苦和无奈。她就这般虚弱的强撑着站在这,骨子里的傲气还若有若无的散发出来。 “桃花,笙儿如何了?”一中气十足的男声穿透纸窗,悄悄的渗了进来。那被唤作“笙儿”的妇人,慢慢的睁开双眸,摆了摆手又回了榻上,轻轻的倚靠着,苍白虚弱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副厌世的模样。 可以仔细看到,她纤细白皙的掌心已经满是被指甲深陷过后的疮疤,双眸中饱含的失落仿佛已经没有人能够读懂了。 “回将军的话,小姐一切都好,就是还不愿用膳,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一个奴婢也听不清的名字。”被叫做桃花的小丫鬟忙用衣袖潦草的擦了擦自己脸颊旁边的泪珠,掩盖住自己哭过的痕迹,快步走到桌边端起已经被热了一次又一次的饭菜。 门窗都没有被打开,祁晔也不敢对自己的女儿言语过多,便悄悄的用手指给纸窗戳了个洞,细碎的光亮撒进祁笙的屋内。祁笙慢慢的睁开眼,眸子里满是泪光,眼神中的沉闷忧郁都悄悄的散开了。 她抬起纤细的胳膊对着端着膳食站在檀木桌边的桃花招了招手。“拿来,我吃。” 招手的动作很僵硬。沙哑的声音轻轻的响起,站在木桌旁的桃花简直又要哭出来了。她家小姐自打醒来过后便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诶,诶,桃花来了。”桃花踉跄的端着膳食俯身喂到祁笙嘴边,说话间都夹杂着哭腔。祁笙抬手麻利的自己拿过碗筷,也不说话,低着头将碗中的食物往自己嘴里塞。吃着吃着便哽咽了,泪花存在深邃的眸子里迟迟也不掉落,手中的筷子也一直没有停下。 崇祯元年,崇祯元年,祁笙心底有万分的困惑和委屈却无处发泄,浑浑噩噩的脑海中只记得崇祯元年这四个字。 她所经历的苦楚似乎是一场梦,梦醒了,人散了,一切都没了。 引子(二) 1921年,大清亡。 隆裕太后替溥仪在退位诏书上签字。也是在这一年,各大军阀揭竿而起,群雄割据,乱世求栖。曾经的龙城早已改名为天津卫,而后在叶曌所在的几十年间都为天津租界。 两年后的某一个夜晚,天津租界的某所医院的住院部五楼,一名沉默寡言,身着黑衣的男子照常进入病房号为504的房间查看那位重症病人的状况。 他习惯于在夜间巡视,保护这位重症病人的安危。并且,他已经持续这种行为整整两年了。 他叫阿楚。他原本没有名字,这个简单明了的名字还是现在躺在病床上浑身插着各种管子的男人给他起的。单单就是因为这个躺在病床上的人在救起他时他褴褛的衣衫上被绣了一个“楚”字。阿楚那时年纪小,还不识字,但他长大些后还听叶曌打趣的跟他提起过,那“楚”字绣的娟秀得很,说不准他还是什么大户人家的贵公子呢。 而这个脸色苍白,容貌俊朗,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就是叶曌。 两年前,是天津租界名声响当当的大军阀。而叶曌本人也是一身傲骨铮铮,面对各种外国佬的拉拢都不为所动。也正是因为他这个性格,才出现了现今他躺在病床上的情形。 权谋,美人,金钱。世俗所争夺的,现在与叶曌都无关了。这恰恰是那帮谋害叶曌的人希望的。阿楚对于叶曌的了解也只是停留在表面。 姓名,年龄,身份。他仔细想想,自己似乎连他的身世背景都不是很了解。他也只是知道与叶曌交过手的人都说叶曌杀伐果断,待人冷酷无情,没有一丝的人情味。 但是阿楚总觉得一定不是这样的,如果叶曌当真冷酷无情,又怎么会在他差点被杀死的情况下救下他。叶曌还教他拿枪,教他如何去保护自己。叶曌对阿楚来说,既是救命恩人,也是他一生都要追随的常胜将军。 阿楚静悄悄的慢步到病床旁,悉心的帮叶曌掖了掖和叶曌脸色差不多白的被子。叶曌昏迷,其实都是北洋军阀联合想要处理掉叶曌的人一手策划的。叶曌昏迷在旁人眼中,其实已经相当于他已经死了。毕竟他被那些洋医断定为持续性植物状态。那时阿楚还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后来才慢慢的知道其实叶曌现在已经失去了意识,除了自身本能性的条件反射和身体的新陈代谢,就与死人没什么区别了。而那些嘴边挂着说要追随叶曌的人也都见风使舵,找个机会都溜走投入他人营下了。过了两年,留在叶曌部下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剩下的都是些真心待他的。 阿楚一身黑衣一动不动的站在病床的床边,走廊里忽明忽暗的灯光时不时的照进病房。阿楚总觉得今天躺在病床上的叶曌有些不对劲。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感觉,就总是感觉在晃神间好像瞧见了叶曌骨骼分明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是错觉吧。 阿楚按捺住心中的欣喜,还不是敢太确定。所有人都说叶曌现在与死了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还是倔强的每天来守着叶曌。 他也希望能有一天自己的老大突然醒过来还是曾经那个傲气的模样告诉他,一切有他。 叶曌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身上就像是被困住了一样,动弹不得。每一个器官好像都在抗拒他的行动。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身边有人站着,是不是危险的,他无法辨别。叶曌感觉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分明在还未清醒时还清楚记得的, 但是在自己活动手指的那一刻,突然间什么都记不得了。 脑海中突然晃过一身着嫁衣头戴凤冠的女子眼中含泪狼狈的扑向他的身影;又或者是在乱战中她身着战袍,提着剑,怒杀四方的背影;还有在宫中的床榻上她面色苍白捂着肚子一声也不吭的样子。 叶曌感觉自己所有的梦好像都是关于这个女子的,他在喜她的喜,悲她的悲。 但无论如何叶曌都想不起来这个女子究竟是谁。他不记得她的相貌,但她所有的神态似乎都刻在了叶曌的心里。 这很奇怪。 第一章 神秘刺客 万历四十八年八月初一。明神宗万历帝驾崩,享年58岁,谥号明显帝。其太子朱常洛登基,改年号为泰昌。 登基大典过后,先帝生前宠妃为其进献8名佳丽,取悦泰昌帝。泰昌帝悉数笑纳。然泰昌帝登基10日却因身体虚弱而卧榻不起,御医诊治却不见其效,反而越拖越重。 朝不可一日无君,泰昌帝大怒,特命当朝首辅方从哲广招天下名医,赏金万两,为陛下根治其病。当方从哲带着内阁大臣赶到太和门时,内廷早已乱成一团。 皇帝重病缠身,太医们束手无策。方从哲又火速赶到乾清宫。 泰昌帝卧在榻上,面容憔悴,皆是病态,九五至尊的样子也悉数被病魔湮灭了。见方从哲来了,他勉强着微微起身,伸出颤抖的手握住方从哲的胳膊说:“太医院这帮庸医,朕信不过。” 方从哲说:“陛下若是信不过,臣当传缴天下,广招名医。” “陛下,奴才听闻民间有位医师,名为杨辞,是我大明朝神医谈允贤的弟子,但传闻前几年驾鹤西去了。但…但是……”皇帝的贴身太监小崔子捏着尖细的嗓音讲着,他低着头,阴翳的双眼流露出逃避的神色,眼神不时还飘忽到方从哲的身上。 方从贤一愣,眸中闪过不易捕捉的诧异与狠戾。 皇帝不耐烦了,用手拂了拂衣袖,明黄色的金色波涛随着动作而摆动。他的剑眉轻挑,双眸不耐烦的瞧着小崔子。忽的,眉间皱成了川字,语气蛮横道:“但是什么啊,快给朕说!” 这一刻,尽管他已满面憔容,但不自觉的流露着天神般的威仪及那与生俱来的高贵,简直是威慑人心。 果然,天子与庶民生来就是不同的。空气中似是弥漫着不浅不深的压迫感,小崔子被吓得跪在了地上,耷拉着头,声音随着瘦弱的身子颤抖着,道:“但是杨辞还有一个徒弟,名为祁笙,是…是方首辅的外孙女。听闻医术惊人,在民间治病救人,医术堪…堪比神医谈允贤。” 方从贤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崔子,微微轻叹了口气,抽回被皇帝拽住的胳膊,从容不迫的作揖道:“老臣的外孙女儿,确实是杨辞的徒弟。但笙儿是因自幼身体娇弱,后被他父亲送到神医处静养,在他师傅那儿也只是学了些养身子的小皮毛罢了,更何况笙儿年龄尚小,阅历不足,怎可比得上太医,更别说陛下要寻得的民间神医了。” 皇帝道:“方首辅,你就别再谦虚了。这姑娘在民间医德就如此之好,还是神医亲传的徒弟,召进宫来给朕看看也无妨。”边说着边招手:“快快快,小崔子,派人把这个祁笙请进宫来。” 京城祁府 日渐渐地落幕了。黄昏的余晖洒在府内的高墙上,暖洋洋的。 小崔子等人带着皇帝口谕前来请祁笙入宫,刚入祁府,由小厮领着前往大厅等待祁笙接旨。这一行人还未到大厅,路过花园。倏的,传来悠悠的琵琶声。似是江南名曲《春江花朝秋月夜》。 只见,亭中一双纤纤玉手正缓缓拨弄着琴弦,真是如白居易诗中所写“犹抱琵琶半遮面”。小崔子等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子。 她纤体盈盈,身着乳白色对襟襦裙,裙摆上绣着几朵淡粉色的桃花。女子似是不喜繁冗缛节,墨色青丝随意的用玲珑点翠珠钗绾着。一曲毕,女子缓缓抬眼,深邃的眸子漫不经意的扫过琵琶,将琵琶递给身旁的婢女,露出绝美的脸。 不似风尘女子的俊美勾人心魂,更像是天仙,美的不沾半点尘埃,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但此女子最出众的还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身上散发的的气质,清冷孤傲。 小厮抬手做“请”的动作,示意这就是他家小姐。“想必这位就是祁将军的女儿祁笙了吧。早有传闻,祁家有女,不仅容貌倾国倾城,而且医术精湛。今日奴才前来,是听从圣上口谕,前来召您入宫为圣上治病的。”小崔子走过去,挥了挥手里的拂尘作了作揖,讲道。 祁笙还未开口,她身旁的婢女却跟小崔子叫嚷道:“早就听闻皇上卧榻不起,我家小姐此番前去,若是治好了,便是功臣,若是治不好,岂不是徒增杀身之祸。再者说…” 婢女还未讲完,便被祁笙打断,清冷的声音响起:“好了,桃花,我去看看也无妨。”边说着边握了握桃花的手,示意她放宽心。 祁笙的脸上无一丝多余的表情,薄唇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带路。” 太和门此时已天色渐晚,月色当空了。小崔子提着走马灯带领着祁笙向乾清宫走去。夏末夜晚的风已经渐渐地凉了,吹得祁笙有些发抖。看这宫墙内绿树成荫,繁花锦簇。却有无数佳人死于非命,真是处处暗藏着杀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皇上寝宫。 相比皇宫内的其他地方,皇上的寝宫居然热闹一些。一些内阁大臣、太医跪在殿外,宫女太监也在外候着。“参见皇上,皇上,奴才把人给您请来了。”小崔子向皇上叩拜,道。 祁笙也跟着叩拜:“臣女参加皇上。”祁笙抬起头,竟看到了他的外公方从贤在榻旁侍奉。但也不奇怪,毕竟外公是当朝内阁首辅,更何况,先帝立太子为朱常洛时,只有外公一派大臣支持,其余皆反对。现如今皇上器重也没错。 “平身吧。祁笙过来给朕看看。”皇帝阖着眼,一脸疲惫的说道。祁笙奉命伏在榻前,声音没有丝毫温度,道:“请您把手伸过来,把脉。” “脉象虚浮。”祁笙道。 祁笙抬头,深邃的双眸紧盯着皇帝,上下打量他。祁笙拂袖退下,站在榻前。 皇帝睁开眼,许是惊艳于祁笙美貌,竟一愣,问祁笙道:“可看出些什么门道?”祁笙作揖,清冷的声音又再次响起:“肝开窍于目,目受血而视,您眼白发黄,外耳呈灰黑色,泪堂发黑,唇色无华,手指发抖且脉象虚浮。敢问您是否会感到脚后跟发软的现象?” “对对,朕偶尔脚后跟发软,站不起来。而且不知吃了什么东西,腹泻不止。” “这是纵欲过度的现象。”祁笙停了停,见皇帝脸上袭上尴尬之色,旁边的小宫女们也在偷笑,又道:“至于腹泻,臣女建议陛下从饮食上调整,忌辛辣、冰冷、滚烫的食物。且治疗纵欲过度,只需去太医院抓枸杞子、山药和鹿茸这几味补肾中草药。假以时日,便可根治。” “哼,一提太医院这些庸医朕就生气,居然比不上祁笙这个小丫头。”皇帝边说边拍了拍方从贤的衣衫:“还是首辅教导的孩子好,不仅长得好医术也好。”皇帝的嘴角勾起一丝笑。 方从贤眸间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被他隐藏了起来。他心想,这皇帝老儿不会要对我的外孙女儿下手吧,那可不行,我就这一个宝贝外孙女。 “天色也不早了,陛下不如让笙儿先退下吧。”方从贤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别别…”皇上打断了方从贤的话,说道:“现在确实也不早了,紫禁城也要宵禁了,不如就让笙儿在宫中住一段时日,帮朕调养好身体,顺便教教太医院那些太医告诉告诉他们什么是真正的医术。” 方从贤露出为难之色,祁笙轻佻眉,脸上仍然没有半点微笑。 还不等方从贤和祁笙发声,皇帝便挥了挥手说:“来人,带笙儿去旎珞宫就寝。” 旎珞宫 “祁姑娘,可以沐浴更衣了。”婢女月兮边向浴桶内撒花边讲。“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向水中加了金银花、艾叶、无患子、玫瑰花瓣。沐浴时的香炉也换成了薰衣草香。” “好,麻烦了,不用伺候我,旎珞宫中不用留任何人,退下吧。”屏风后的祁笙已褪下了襦裙,发半绾着,道。“是。”月兮有一丝惊讶的抬起了头,没想到这祁姑娘一点也不似妃嫔们难伺候,心中窃喜着,便退下了。 月色划过朱红色的宫墙,半掩的纸窗被挡在帘后,但还是能依稀感受到丝丝的凉风,不似夏末的风,微微凉,更似是春风拂面,温柔的轻拂在身上。 祁笙褪去外衫,玉足缓缓地探入水中,肤如雪凝,祁笙慢慢浸入水中,水面上浮着的花瓣微微晃动。墨色青丝也浮在水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蒸汽弥漫开来,整个浴间朦胧又不朦胧。 祁笙好久没有享受过夜晚的宁静了。自创立绾花阁后,已经很久没有阖过眼好好休息了。 先帝曾忌惮护国大将军祁晔手握兵权,祁晔在军营中又受人敬仰、被人爱戴。虽祁晔一世尽忠于大明朝,先帝却恐其与宦官勾结,颠覆朝野。 而祁晔为人耿直忠义,不会说些表忠心的话。听方从贤的话,祁笙只得从小装病,假意伪装祁府已后继无人,不对皇帝构成威胁。暗中被送到杨辞手下学医,但救人也可杀人。杨辞教给祁笙的不仅仅是医术。 后值先帝病入膏肓,祁笙趁此机会暗地创立绾花阁,培养出外人闻风丧胆,堪比锦衣卫的精兵。 唯有不同的是,绾花阁内仅有女子。世人皆认为绾花阁的女人是一群毫无人性和感情的杀人机器。可只有祁笙明白,她们不过是命运多舛的风尘女子,祁笙给了她们为自己活的机会罢了。 祁笙唯一的心愿。便是护好家人的周全。 倏的,纸窗竟被打开,凉风侵入室内。一身着黑衣,背负长剑的男子翻窗入室。 祁笙回眸,眉头微蹙,面微露惊恐之色。男子摄人心魂的双眸盯着祁笙,吞了吞口水。霎时,祁笙眼神狠戾,玉手捏紧银针,毫无犹豫的刺向他的死穴。银针飞出,男子躲闪了一下,竟躲过了。祁笙一愣。幸好她沐浴时没有将衣衫全部褪掉。 “快、快点,都快点,给我搜,必须找到这个刺客。”窗外传来巡逻兵的声音。 男子来不及思索,关窗,放下长剑,跳入水中,溅起水花。 祁笙不敢抬头,脸红到耳根。低头从黑衣男子袖口撕下一块黑布,系在了他的双眸上。但撕布的同时,从他的衣衫下渗出了血珠,渐渐染红了水。 此刻空气中的淡淡花香竟弥漫着暧昧的气息,男子一手伏在祁笙身旁的浴桶边缘,凑近祁笙的耳朵,声音充满磁性,道:“姑娘,对不住了,别让他们发现我。大恩不言谢。” 祁笙许是第一次被男子亲近,竟慌了神。眼神四处闪躲,呼吸也因紧张而变得急促。“好、好……” 祁笙这一刻不知道是怎么了,语言不受控制竟答应了这个登徒子。 “锦衣卫奉命查案,请开门!!”伴随着“咚、咚咚”的敲门声,门口锦衣卫的声音也接踵而至。 美人出浴,洗尽铅华,呈素姿。祁笙随手又再裹了件罗裘白纱,半遮半掩的,显露出姣好的身姿。 门慢慢的被祁笙推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祁笙慵懒的抬起双眸,目光灼在少年郎的心上。 祁笙眼前的这人儿身着鱼尾服腰上别着绣春刀。眉眼俊朗,生的一副阳刚之气。 “在下是锦衣卫指挥使苏白,受皇上所托深入后宫抓捕刺客,冒昧叨扰姑娘清净实属无奈,望姑娘海涵。” 说着,这苏指挥使就要带着若干手下冲进屋去。 “慢着。”祁笙漫不经心的盯着苏白,手轻轻抬起,拦住了正要闯入的苏白。又说道:“这后宫中的女子闺阁,除去皇上外的男子安能入内?”祁笙的脸上仍旧没有多余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厌世的样子。 “这......”苏白略显为难,面容似是不快。“此处并无刺客,苏指挥使请回。”祁笙的眼神虽淡然却肯定。门被祁笙轻轻合上。 转身,那蒙面的黑衣男子却已不在。 第二章 红衣女子 京城祁府 “桃花,你可知这是为何?”清冷的声音响起,坐在镜中的人儿蹙着眉头,精致的眉眼都皱到了一起。 随着声音的响起,她手中的回信也被捏出了细细褶皱。此刻,祁笙已经回府多日了。 因祁将军被派遣剿灭长安一带倭寇却仍旧为归一事。祁笙曾入宫请求皇上派兵支援,可皇上却拿祁将军精通治兵之术当个幌子,迟迟不肯派兵。 祁笙明白,皇上不想支援祁将军。君为君,臣为臣。纵使祁笙有天大的能耐,仍敌不过皇上,先帝在世时,皇上就是不喜祁将军的作风。 “召集绾花阁,连夜前往长安。暗中观察倭寇余党状况。” “是。”祁笙双眸紧盯着窗外。夏季的凉风侵入,不经意间脑海中又出现了那夜的那个蒙面男子。一切似乎变得不寻常起来了。许是,这大明朝的天终要变了。 长安城近些日子的长安城总是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也许是上天也在哭诉哀怨的心事。有些时候也会起雾。远看的人都笼着白雾,似是活在梦里。 此刻的天边如墨卷纸般,染着黛色。祁笙故作弱不经风的模样,身着白色襦裙手撑着油纸伞。并未描眉画眼的面容虽显着病态,却精致的很。 淅淅沥沥的小雨滴答在伞上,或是迸溅开来,亦或者泛起微微涟漪。 祁笙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儿,仍会有些过路人偷偷抬眼看她。 “小姐!小姐!”祁笙面前突然有一位绾着双鬓角的姑娘轻快的跑了过来,但脸上却挂着沉重的担忧。 “桃花,讲吧。”桃花边接过油纸伞,边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小声地对祁笙说道:“眼下的长安城虽是看着一派繁荣景象,实则竟变成了空壳子。还有传言说管理长安的官员与倭寇勾结,如今将军说是已被那倭寇中的贼人邀约前去赴宴,实则是被下药擒了去,长安现如今似是不安全了。” 祁笙心中一紧,这是鸿门宴啊。 自家爹爹怎会被倭寇中的贼人擒了去。爹爹武功高强,纵使出了岔子,也是万不能出现这种状况。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啊!救命,别、别抓我。”正当祁笙思索时,前方小巷子里突然传来女子叫喊的声音。祁笙循声望去,深邃的双眸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厌恶,很快便恢复了弱不经风的模样。 她最不喜恶霸欺凌弱小,特别是欺凌女人。 “桃花。”祁笙的眼神漫不经心地瞥向小巷子里,示意桃花前去查看。而她自己撑着油纸伞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还未等祁笙走到巷子里,就听见两个壮汉“嘭”地倒在地上的声音,震起的灰尘弥漫过来,祁笙微微噤鼻。 祁笙走进去,见一神态妩媚的红衣女子。青丝半绾,眉间一点朱砂,眼似灿星却闪着不寻常的光采,真是满身的风尘气息。 祁笙心中一动,这个女人不简单。 “小姐,这两个是倭人。奴婢撒了迷幻香,才倒下的。”桃花扶起这女子。 倭人?这真是寻常中掺着不寻常了。 “奴家谢姑娘救命之恩。”红衣女子俯身微微作揖,声音软软的。 “不打紧的。”祁笙虚扶起她,纤细的手指若有若无的触碰在她的脉搏上。 脉象平稳,强劲有力,多半是习武之人,且武功高深莫测。 那她又为何求救?故意为之? “这雨淅淅沥沥的,似是愈演愈烈了。我们且先回府了。姑娘保重好自己,有缘再见。”祁笙面不改色的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还未等祁笙离去,女子便抽泣着拽着祁笙的衣襟,“奴家本是一没落家族的长女,未待家族振兴就被抄了家,被人发现没死后又被贪污的人卖给了竹鹤楼成了名戏子。今儿个若不是姑娘相救怕是贞洁不保了。求姑娘救救奴家吧。”女子梨花带雨的说着就要拭泪。 还未等祁笙说话,桃花便热情的将她挽起来。“放心吧,我们小姐别看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心善着呢,你就跟我们回府吧。” 这丫头,还是这么好骗。 “好,姑娘可介意当我的随身丫鬟?”祁笙眸间似明月闪烁,似笑非笑,脸上似是有了些许生气。她既是想故意接近,又怎会拒绝呢。 “奴家名唤花云裳,自是愿意服侍姑娘的。” “备马,回府。” “是。” 第五章 “啧。”祁笙突然撕扯到了背后的伤口,微微作痛,才惊醒。暮色微凉,艰难的睁开双眼,微微抬起身。深邃的双眸警惕的打量着房间,淡淡的檀木香弥漫在空气里。头顶是一袭一袭的流苏。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身上是一床锦被,边边角角被人整理好。似乎所有布置都在显示这房间主人的不平凡。她身上的伤也被人细心包扎好,一袭扎眼的红衣也被换下,换成了乳白色对襟襦裙。 这是哪?长安一战结果如何?为何她会卧塌不起?更重要的是,谁换了她的衣服? 种种疑问充斥了祁笙的脑海。 透过晕红的幔帐,依稀能看见雍容华贵的房间内大理石大案旁俯首批改公文的一男子。精致的下颚线和面部的菱角分明勾勒出侧脸的大致轮廓。 见祁笙醒了,男子向床边慢步走来。体态修长。许是幔帐的缘故,祁笙并未看清男子的容貌。 晕红的幔帐缓缓拉起。祁笙眉头微蹙,眼神审视着面前这淡然俯在床边目光炽热的男子。怎么会又是他? 还是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现今祁笙已万分确定那日的黑衣男子就是他。 是叶曌。 祁笙慌了。 所有的疑问都顾不上了,直觉和曾发生的事件都在告诉祁笙,叶曌很危险。不接触不涉及关于叶曌的任何于祁家而言才是最安全的。 “谢王爷救命之恩,此番动荡过后定会报答王爷。祁笙在此别过。”见着此人是叶曌,祁笙立马站起身作揖,说着便要离开。 “诶?诶?别走。”叶曌回头扯住祁笙的袖口。声音和祁笙一样,淡淡的。他的眼角多了些笑意,若有若无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玩味的神色。但是似乎不小心拉扯到了祁笙背后的伤口。 “嘶。”祁笙皱皱眉头,伤口还是微微作痛。当时在长安一战中还未曾发觉自己受了伤,现今怎就如此虚弱了。那日的突然昏倒也十分离奇。 还未等祁笙趁着叶曌不注意在宽大的衣袖里将手指放在手腕上为自己把脉查看病因,叶曌就突然俯身横抱起祁笙,将她抱到榻上。叶曌身上,淡淡的体香。一起一落间,祁笙额间的碎发随之微微晃动,祁笙惊讶的注视着叶曌,明眸善睐,心也在此刻露了一拍。 祁笙心中疑惑,为什么在叶曌面前,往日淡然自若的她会如此慌乱。 “你昏迷了十天左右了,不好奇吗?”叶曌边说着边要脱下祁笙的罗裳,手指勾过衣带,很熟练。 “王爷您自重。”祁笙眼神闪躲着,推开了叶曌。 “本王帮你看看伤口。”叶曌故作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你都收了本王的定情信物,都是将要成为王妃的人了,结发夫妻,看看伤口又何妨?” “笙儿何时收了您的信物?”祁笙往榻内躲了躲,忍着后背的疼痛,声音清冷。目光直直地盯着叶曌。 “喏。”叶曌眼神示意祁笙看看缠在她腰间的玉佩。正是那日竹鹤楼事件中所得的玉佩。 “王爷若是这般说,那岂不是收到的达官贵族都是您的王妃咯?”祁笙忍着伤口裂开的疼,眼神似笑非笑:“亦或是王爷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您身子骨可还硬朗,撑得住这般美色吗?” 叶曌被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眼角堆满了宠溺的笑意。不知是真笑还是假笑。 “来,乖。处理伤口。本王又不是没见过笙儿沐浴的模样。”叶曌绕到祁笙身后。 祁笙听到这般话,耳根子瞬间就红的彻底,脑海中突然蹦出那日叶曌扮刺客行刺皇帝被锦衣卫苏白抓捕逃到她住处的场景。 趁着祁笙不注意,叶曌轻轻点了祁笙的穴。 “动不了了。”叶曌温温柔柔的笑着,轻轻拂下她的外衫。他看向祁笙的眼里满是宠溺。 叶曌笑起来很好看。眉眼俊朗。若是不知他是手段残暴的淮南王,定会觉得眼前的人儿不过是哪位不染尘事的公子吧。 “月兮,汤药和纱布都给本王拿来。”叶曌拂了拂衣袖。理了理衣衫。一身白衫衬得他倒是温文儒雅。 月兮?祁笙听这个名字仿佛有些熟悉。在哪里听过的样子。 似乎是前些时日在旖旎宫,有一宫女,名唤月兮? 待祁笙再抬眼望去,一丫鬟模样的小丫头恭恭敬敬的拾着叶曌吩咐要的东西,微微低着头,走来,小心翼翼的模样。 当真是她! 祁笙心中不禁发怵,叶曌的人被安排在宫中,还曾在自己的身边服侍过。 那,那晚他行刺遇见她只是偶然吗? 不是偶然。 若是这样想来,一切都变得刻意了起来。 记得前些时日祁笙听花云裳说传闻中便知这淮南王叶曌不仅做事缜密手段残暴且城府极深。 但凭借叶曌的心思不会不明白若是此时唤月兮过来会被祁笙发觉月兮是被他安排入宫的,却还是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意图何在呢? 表明心意趁机拉拢吗?可就单凭叶曌的手段和实力,还需要祁笙这一个筹码加持吗?而大明朝的达官贵族,心中对女子的受封被赏都充满着不信任和鄙夷。叶曌就会有所不同? 祁笙背对着叶曌。后背上的绷带被叶曌小心拆开。手指凉凉的轻轻触碰到祁笙的皮肤上。 奇怪的是她并不反感叶曌的接触。 伤口突兀的暴露在空气中,有些凉。 “拿来。”叶曌偷偷抬眼看了看祁笙的表情,并无发现有任何不舒服的意思,便对月兮招招手,说话时神情懒散。 祁笙的背部肤若凝脂,被剑划了一道约莫半尺的大口子,血凝固的结痂迸开,在白皙的皮肤上,伤口倒是显得格外醒目了。 “有点疼,忍一忍。”叶曌脸上还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长安一战中还未等本王去救你,锦衣卫指挥使苏白便带着一行人剿灭了剩余的倭人。你还记得苏白吗?就是那晚奉命抓捕本王的男子。”叶曌见祁笙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便还未等她开口询问,就自顾自的讲了起来。 “我父亲呢?”祁笙清冷的声音响起。 “被抓走了。”叶曌的双手随意的收拾着拆下的绷带。很自然轻松的状态,却说着很伤人的话。 祁笙心中咯噔一下。 “衣服是本王吩咐月兮替你换下的。”叶曌从装用品的玉盘中拿起盛着汤药的瓷碗。他的眼神瞥了瞥门外,却不愿多瞧上一眼,示意月兮退下,他要亲自照料祁笙。 月兮垂着的头轻微的抬了抬,看了眼躲在榻里被叶曌定住的祁笙便离开了。 服侍王爷很多年的月兮第一次见到王爷很认真的照料一个人。 “来,喝药。”叶曌左手端着碗,右手握着勺子递到祁笙唇边。 祁笙想往后躲,但又动弹不得,闷哼了几声。柳叶眉蹙成了一团,眼神中充满了抗拒。就差浑身上下都写满“离我远点”这四个大字了。 祁晔盯着祁笙,剑眉单挑,眉眼间存着几分笑意。 好安静。 两人都没在说话。入秋了的晚霞从纸窗映进屋内。细碎的温暖洋洋洒洒的。空气是温温的,很舒服。 叶曌眼角的笑还留存着。骨相分明的手将药碗端到自己的唇边,便饮下一口汤药。他还未咽下去,腮帮鼓起,眼神似笑非笑的盯着祁笙。宽大的臂弯突然一下搂过祁笙的肩膀。 双唇间的突然触碰,很突然,她居然忘记了反抗。 祁笙愣住了,眸子直直的眨了眨,又很慌乱,眼神四处乱瞥,无处安放。 突然间,祁笙嘴里的苦涩蔓延开来。 一吻而至。 “你放开我。”祁笙被点的穴不知何时被叶曌悄悄解开了。她这一挣,居然挣开了叶曌的怀抱。怀里的温存突然消失了,叶曌的心里有些落寞。 “你还和之前一样口是心非。”叶曌温厚的手掌覆上了祁笙的头,摸了摸。 祁笙眸子中露出诧异的眼神,但很快被她隐藏了起来。 和从前一样?可曾经她祁笙根本不认识这个传闻中的淮南王好么。 祁笙并没有理睬叶曌突兀又无从说起的言论。她的眼神间透露着几分心虚,故作镇定的对叶曌说。“我父亲在哪?我要去找他。” 既然长安现今平安下来,那她现在只想找到父亲、照顾父亲。祁笙的家庭里没有母亲,只有父亲。于她而言,世上的事都没有保住父亲的平安更重要了。 “不是刚刚说了被抓走了嘛?”叶曌见祁笙生龙活虎还能跟他顶嘴的样子,那这身体应是没什么大碍了。叶曌拂了拂袖,双眸还是灼热的盯着祁笙。神色间感觉仿佛又隔了几百年都未见过祁笙一般。又道。“被苏白抓走了,就是那个锦衣卫指挥使。” “苏白?他为何抓我父亲?”祁笙整理好衣衫,嘟囔了一句。 “说是皇上怀疑祁晔祁大将军贪污受贿。”叶曌突然靠近刚刚整理好衣衫的祁笙。叶曌一靠过来,她纤细的手指还停在半空,愣住了。两人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依稀能听到心跳“扑通、扑通”的声音。叶曌一改方才调侃的语气突然正经起来,又说:“更重要的是,皇上怀疑祁将军通倭。” 通倭这个罪名可是真不小,足以诛九族灭满门了。自从新帝登基,大明朝最最忌讳的便是与外敌私通,祸害大明朝。 这是犯了大忌。 可祁笙怎会不了解自己的父亲。为人耿直和善,只有战场上杀敌时才会从不手软。一心护国是断断不可能成为一个卖国贼的。 况且,这狗皇帝不可能就这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要缉拿祁晔。就算皇帝再怎么想除掉祁晔,也是要看看祁晔在朝廷之中的分量。 毕竟,若是引起民愤,就不好了。 祁笙思索一番,对叶曌作了作揖。“谢王爷照料,告辞。” 她抬步,便要离开。 还未等祁笙走出几步,叶曌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若是苏白直接将岳父带到了昭狱严刑逼供,你又有何办法?” 叶曌还是很温柔的看着祁笙。 “你别急,我们先想办法见到苏白,事情本王都陪你解决,谁让你是本王的王妃呢。”本是个严峻的时刻,却被叶曌这么一调侃,气氛变得舒服了一点。 祁笙扒开了祁晔抓住她手腕的手,突然直视叶曌,眸间幽幽。 “您的身份笙儿是不敢高攀的。倒是您不觉得您很奇怪吗?您扮成黑衣人时、在竹鹤楼与此时对笙儿的态度都不同,这一番戏弄,笙儿是承受不起的。”祁笙的薄唇轻启,清冷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她顿了顿,又道:“更何况,满打满算,我与王爷也只见了三次面罢了。难不成王爷当真是那轻薄之人,随意与不熟悉的女子谈婚论嫁?” 听着祁笙这话,叶曌突然随意的笑了笑,目光间满是慵懒。“若是本王说,上辈子,你就是本王的王妃你信吗?” 祁笙愣了一下。她与叶曌接触下来,确实有种莫名其妙熟悉之感。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骗小孩子的把戏。”祁笙不屑的眼神瞥过叶曌。 若是叶曌说是为了巩固自己在朝廷上的地位才故意接近自己,祁笙才觉得更可信。一个人平白无故的接近,一定是有预谋的。 “你被本王下蛊了。”叶曌的眼神还是似笑非笑的。本是一身世俗的皮囊此刻却染了几分烟火气息。 他看着总是冷冰冰不喜被人接近的祁笙被他气到,会因为他的话有所触动,他会觉得自己在她眼里是有存在感的。 叶曌剑眉轻佻,目若灿星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祁笙。见她没什么反应,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便一把拉过她。 好巧不巧,祁笙脚下的靴子被榻边的横木绊到,“扑通”一声,两个人突然都倒在了榻上。 就像是祁笙故意扑倒了叶曌。 “蛊……蛊?”祁笙的脸被憋的通红,连讲话都有些结巴。她很尴尬,想顺着原来的话题继续。 呼吸很近。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郁的暧昧气息。 说着祁笙便要起身,却一下被叶曌拉住按在他怀里。叶曌的体香瞬间漫上来。 “是蛊啊。最近西域前来朝拜的大使献给皇帝的,被本王要来的。”叶曌“咯咯”的笑着。又说:“这可是情蛊。苏白那个锦衣卫在后宫抓捕本王时,我故意接近你,下在你身上的。每个月都会复发一次,所以──”叶曌故意把语气顿了顿,“你以后每个月都要来找我了。”叶曌像得到了什么宝贝一般炫耀着。 祁笙双眸微微眯起。脸上已经恢复了正常神情,还是淡淡的。祁笙没想到她会被叶曌摆了一道。 袖口的银针已经微微露出。 动手?还是不动手? 第六章 正当祁笙心中稍微有些动摇时,门口突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王爷,那个自称王妃随身丫鬟的女子又在外嚷嚷着要见王妃了。” 月兮捏着幽幽的声音透着纸窗飘进来,轻轻柔柔。 祁笙袖口的银针不露声色的收了回来。一双明眸紧着瞥了一眼叶曌,有些心虚。 叶曌骨骼分明的手掌轻轻按了按祁笙的袖口,似笑非笑着讲,“怎么?小娘子一时情急,又要谋杀亲夫不成?”叶曌总是喜欢贴近祁笙的脸颊,在她耳后用低哑的声音讲话。紧跟着,熟练地揽过祁笙的肩,慵懒的倚在榻边,乳白色的衣衫轻轻摆动。又道:“把这小丫鬟唤进来,告知她一声,她主子醒了。” 本是生性凉薄不易近人的祁笙在叶曌面前已经三番五次的乱了阵脚。被叶曌一撩拨,小脸蛋就憋得通红。 “小姐,小姐。”约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梳着双鬓角身着淡黄色苏绣襦裙的小丫鬟匆忙地跑进了内阁里来,吁吁的喘着粗气,嘴里还叫喊着她家小姐,语气中充斥着匆忙慌乱的意味。 “桃花。”祁笙还未见其人,听声便知这是桃花那个小丫头来了。再抬眼,祁笙的双眸微闪,眉宇间有了难得的喜色。 因为,桃花定是来告知父亲消息的。 祁笙轻轻挣开了叶曌的怀抱,赶忙起身拖着身子迎桃花进来。 “如何?”祁笙眼神淡淡,声音低沉清冷。恢复了不可一世的傲气模样。深邃的双眸淡淡的盯着桃花,纤细的手指虚扶着她。 意思是父亲如何,一切进展如何?现今叶曌伴在身旁不便言语过多,只能隐晦些。 这小丫头倒是机灵得很。 桃花看着祁笙眼色便知她家小姐这话的意思便是有些该说有些不该说。暗处纵横朝廷官场的祁笙打桃花入绾花阁起便叮嘱她,若是执意跟在阁主也就是祁笙的身边,有些话说多了可是会死人的。 “苏白企图将家主押入诏狱,但竹鹤楼出了起命案,此事暂且就先被拦下了,桃花还不知苏白是否已押送家主返京了,但得以肯定的是苏白等人此时定在竹鹤楼。”桃花微微低着头,眼神也只稍稍敢放到她家小姐的身上。心里暗戳戳地细想,叶曌果然不愧为名满天下的淮南王爷,满身气场让人丝毫不敢接近,与传闻中相差并无分毫。特别是这姣好的面容,怪不得那么多刚及笄的朝廷大臣的女儿都想让自家父亲去向皇上请求赐婚。 “月兮,备马,竹鹤楼。”还未等祁笙有何打算,叶曌就出了声。低沉浑厚的声音传到门外。 -竹鹤楼- 祁笙叶曌一行人赶到竹鹤楼时此地已被封了个水泄不通。各个出口都被封上,竹鹤楼楼内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出不去。竹鹤楼这地界本身就偏远,祁笙叶曌到达时天也黑下来了。趁着这凶案现场的气氛本是热闹喧嚣的此地倒是显得渗人了起来。 若是平常的杀人案件自是不会出如此大的动静的,更不会惊动锦衣卫专门前来为其破案。但听说这死者是当今皇帝的私生子,虽是龙胎,但不可称为皇子。他母亲只不过是青楼的一名妓,皇帝登基前生性风流,到处浪荡却迟迟不肯给这女子一个名分。于是他母亲赵氏气不过便悬梁自尽了留下了刚牙牙学语的孩子独自苟活于人世。许是皇帝心中对此也有些不忍,知道这档子事后,便赶忙飞鸽传书给苏白,让他来调查此事。 说是皇帝有情,但在赵氏过世后却没有将孩子接到身边抚养而是放任其苟活。若是说皇帝无情,他却想为儿子找到杀害他的真凶。 也许他有自己的身不得已和无可奈何吧。 “案发重地,闲人免进。” 刚下马车,就被一众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持刀拦了下来。为首的锦衣卫面露不悦,这一群人,只有他飞鱼服花色不同。所以这是他们的头子了? 祁笙用白皙的手掌推开架在脖子上的绣春刀,双眸逐渐变得冰冷。“带我们去见苏白。”还是清冷的声音,不带有丝毫感情。一袭白衣的她周身满是难以靠近的气息。袖口的银针早已经按耐不住,微微露头,被祁笙捏在腕口。只要这些锦衣卫起了丝毫杀心,祁笙必定使其浑不知鬼不觉的死去。 叶曌有些意外的看向充满警惕的祁笙,心中暗想,她似乎有些冲动了。 “苏指挥使可是你们这些人可轻易见到的?”为首的那位锦衣卫用鄙夷的目光上下打量祁笙和叶曌,眼神就好像在说,这帮贵公子找乐子来招惹锦衣卫也是太不自量力了。 “嗖。”祁笙的手腕暗暗发力,银针随着手腕的轻轻转动而射入为首的锦衣卫的耳后,只有身旁的叶曌发觉了这一丝不寻常。 随着“砰”的一声,为首的锦衣卫突然倒下。祁笙上前干脆利落的拔下倒下的人腰间的绣春刀,抵住他的颈部。没有丝毫感情的道:“不带我们去见苏白,我就先杀了这一个,再把你们一个个活剐了。” 明明是人畜无害倾国倾城的长相,但放起狠话来竟然一点也不违和。反而让人害怕于她周身的气场。 锦衣卫再不济人家也是皇帝亲卫,皇帝用银元培养出的精兵。纵使祁笙气场强大让人不敢靠近和懈怠,但是他们锦衣卫也只听命于皇上,怎会随意就被祁笙一个看起来很柔弱的女子唬住。 每名锦衣卫的当选都来之不易。 在选举锦衣卫的过程中会安排两人一同习武练功配合默契。但最后一科考验便是杀死同自己过五关斩六将的兄弟,两人中只能有一人成为锦衣卫。所以,无情才是锦衣卫本色。 所以这一众锦衣卫并没有管倒下锦衣卫的死活。 腰间的绣春刀仿佛要被拔起,已经蓄势待发。 祁笙见状,深邃的双眸并没有闪烁出诧异的目光,反而出乎意料的镇定,就好像她料定会是这个结局一般。 祁笙手下的绣春刀轻轻顺着她羊脂玉般的手指划动,倒地的锦衣卫颈部迸溅出一簇鲜血,溅到了祁笙煞白的脸上。她袖口的银针也悉数飞出,银针的针头发黑,是被祁笙抹了她亲自提炼的剧毒。刚刚扎到耳后的那根是没有的,但剩下的人既然不听她的话,那就按照先前说的做了吧。 “噗。”这一众锦衣卫还未来得及直接冲上斩了祁笙,就被她的银针射中。一块块黑血从口中吐出来,紧接着瞬间就倒地了。 约莫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这些锦衣卫就全部倒下。 祁笙是最见不得血腥的,现今她竟能用如此残暴手段去杀人? 叶曌盯着祁笙,她的脸竟然又变得煞白。 不对,不对劲,祁笙不太对劲。叶曌心中暗想。祁笙不会这么冲动,在大庭广众之下杀皇帝亲卫。她现在的模样更像是迷了心智。 满脸煞白,是那种病态的惨白,脸上有丝丝鲜血,眼神中比平常更是冰冷。乳白色的对襟襦裙都洋洋洒洒的沾染了血色。此刻的祁笙就如同地狱修罗一般。 可是他叶曌下的毒这些时日不是都解开了吗?说什么下了情蛊其实只不过是叶曌蒙骗祁笙乖乖留在他身边的把戏。 叶曌瞧着祁笙现在的模样,他有些慌了神。 “阿楚,上次的解药可有带。”叶曌的眸子对着暗处瞥了一眼。 一个身材高大体型健硕,身着黑衣,背着把被黑布裹着的长剑的男子突然从暗处闪了出来。他就像是黑夜的暗卫,悄无声息。脸上戴着半边金丝花纹面具,一半的脸被遮住但也抵不住身上散发出的寒气。眼似鹰般狠戾。瞧着眼前的场景没有半分惊讶,看来是在此处停留许久了。 “回主子,有带。”黑衣男子低沉的声音在这深夜并不突兀。他低头,用双手奉上一个锦盒。 递给叶曌。 叶曌轻呼了口气,修长的手指随意打开锦盒拿出里面的棕色药丸,就将锦盒扔到阿楚怀里。 俯下身搂住有些愣住的祁笙,示意她别怕。然后用另一只手捏住药丸扔进自己嘴里就亲上了祁笙。 好苦。祁笙的第一感觉。 第二感觉是竟然又被叶曌这个王八蛋轻薄了。 祁笙想推开搂住她的叶曌,却被叶曌一下抱住了。 “你没事了。”叶曌抱住祁笙,有磁性的声音又低沉的萦绕在祁笙耳旁。他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看来真的是之前下的毒留下的根,导致祁笙情绪上稍有波动就冲动。但是毒药的用量都被把握的很好而且在他多日的悉心照料下也应该清除了才对。这很奇怪。 祁笙慢吞吞的使了好大的劲才推开紧紧抱着她的叶曌。脑海中是记得方才的事情的,只是稍微有些慌神。就是感觉这些事情好像是她做的又好像不是她做的一样。 祁笙轻轻拽了拽叶曌的袖口,示意他去找苏白。叶曌顺着祁笙拽着的袖口就牵起了祁笙的手,大步走到她的前面,将祁笙护在身后。他眸如灿星,璀璨闪烁。 这竹鹤楼先前祁笙是来过一次的但还是为了赴叶曌的约,而叶曌是这里的常客,所以自是没有叶曌对这里的地势熟络。 叶曌牵着祁笙的手,领着她走向内阁。她手掌小小的,软软的。 还未等走进了这内阁,便闻到一股腐败的味道。 是尸臭。 祁笙瞬间便觉得反胃,有种想要干呕的冲动。再往前走走,便见着了那身着正红色飞鱼服的苏白。与上次相见不同,他身旁还有一身着淡粉色襦裙的女子。女子的三千青丝一丝不苟的绾起,插着翡翠玉簪子。模样也标致得很,虽不及祁笙般倾国倾城,但脸颊仍有着少女的幼态,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平易近人。他们脚下便是散发腐败气味的尸体。 尸体全身浮肿,似乎有被泡过的痕迹。瞳仁已经失神。 “苏指挥使也是辛苦了。”叶曌牵着祁笙的手还微微对着苏白作揖。连同着祁笙的一只手也跟着叶曌微微抬起。 真是虚伪。祁笙又在心中嘀咕。 祁笙轻轻松开叶曌的手,没有理会这二人面子上的相互嘘寒问暖。 她微微俯下身,一只手掩着口鼻,一只手捏着尸体的衣衫。 衣衫上面有水渍,而且被泡过,尸体也有被冷冻的痕迹。 瞳孔外散,眼眶发青,尸斑也很明显还没有消失。 “苏指挥使在此处观摩许久,可得出了什么结论?”祁笙站起身,还是控制不住想要干呕的欲望。她清冷的声音贯穿在只有点点光亮的内阁里。 “目前可以确定是他杀。”身着淡粉色襦裙的女子先开了口,声音清脆婉转动听。粉衣女子浅棕色的眸子流连在祁笙和叶曌身上,双眸微微眯着,笑起来就如同她的气质般温温柔柔的。 只见她缓步走到祁笙跟前,纤细白皙的手掌一下握住了祁笙的手,“你和你的夫君可真是一对璧人。” “没,没有。”祁笙动作显得有些慌乱,一下子抽出被女子握住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有些踉跄。眼神中闪过一抹仓促,但很快便被她隐藏了起来。 叶曌的大手拉过祁笙,又把她护在了身后。“内人近日身体欠佳,就不便过多接触了。” 谁是你内人。祁笙心里又在暗暗吐槽叶曌。这个不懂得男女分寸的淮南王爷怎么总是如此霸道。 “这死者身份特殊,苏某也拿捏不准其中得失。”苏白明白叶曌与祁笙的关系,许是为了缓解尴尬,突兀的又说起死者的事。紧接着,他手掌指向粉衣女子,道:“这是皇上派来与我一同办案的画师,名唤虞辞。” 哦?画师?祁笙有些诧异。一个画师在锦衣卫身旁辅助办案倒是头一回听闻。 夜越发的沉了,这竹鹤楼也有些许的阴凉。从内阁外吹进的穿堂风把帘子撞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虞辞起身把被风吹起的门关上,紧着又燃了几只蜡烛。好生放置在烛台上。 “死者眼眶发青发紫,尸斑移动的痕迹。案发现场是地下的冰窖,我们一行人发现时死者已冻的肿胀,浑身也有被鞭打的痕迹。但---”虞辞自顾自的说起方才尸体的情况,却又突然语气一顿。转眼目光扫了扫苏白。又道:“死者生前似乎并未受多些折磨,鞭尸是在死后又进行的。而我和苏大人在死者耳后发现了一个银针。针尖发黑,似是有毒。” 说起银针,祁笙突然想起在阁外的一众锦衣卫。她从袖口掏出一个锦囊,扔到苏白怀里。对苏白道:“方才你的锦衣卫不让我们进入,便都被我毒倒了。这是解药。为首的那位锦衣卫我并未伤其要害,只不过是恐吓了一下他们。快些安排人为他们解毒。” 祁笙是医者,救人是本分,毒人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的决策。医者仁心,见不得见死不救。 苏白接住锦囊,他知这位便是祁晔祁大将军的独生女祁笙,也知祁笙自幼便学医跟随师父云游,但没想到这祁笙竟会用毒? 第七章 银针?用毒?叶曌心里咯噔一下。他朝暗处使了眼色。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未等这四人有何作为,阁外就突兀的响起尖锐的声音。 “圣旨---到。”是太监捏着嗓子来了。 待见到来人,祁笙惊奇的发觉这人竟是皇帝身边那个小太监小崔子。什么阵仗都足以动用皇帝身边红人从京赶往长安只为宣一道圣旨了么。 “祁晔之女祁笙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祁晔贪污受贿,有罪。其女,在为朕调制的汤药中下毒意图行凶。朕命锦衣卫将祁晔押入诏狱,审其私通之人为谁。祁笙押入库大牢,听候发落。” 祁笙稍微有些震惊,毒确实是那日在宫中她悄悄下的,但为何如此之快便被发觉。毒药慢性吞噬人体,太医院的那帮庸医是察觉不出来的。本想着过些时日,安排她插在宫中的细作增添用量,却不成,就这样被发现了。 “臣女接旨。”祁笙神色自若,脸上还是一副厌世的傲气模样。她微微屈膝,接了这道圣旨。心中的波澜在脸上一丝都未显现出来。 这就要赶往京城了么。祁笙有些无奈,一手好牌被她打的一通乱。若是此次前往,与皇帝交涉不佳,她有极大可能死在狱中。而父亲被押入诏狱,更是危险。那是诏狱,送进去的人活着出来的便少之又少,出来的别说是半条命了,就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若是苏白在皇帝私生子这案子查慢些可还好,父亲晚一步去诏狱,她就可多一丝挽救一切的把握。此次前来寻苏白,还未等有提起父亲的机会,便要被人押走。 现如今,只有父亲手中的兵权,是祁笙与皇帝谈判时唯一的筹码了。 “扣上。”小崔子丝毫没有那日宫中对祁笙的阿谀奉承。冷冷地捏着嗓子吩咐来人为祁笙扣上手铐。说着,便要吩咐人将祁笙带走。 叶曌突然一下拉住祁笙,“你别怕,我在。”眸子里满是真诚。 小崔子领着一行人押送祁笙,头也不回了离开了竹鹤楼。 这一切发生的有些突然,前些时候还在讨论案件,不过几柱香的功夫。祁笙就被人押走。 “本王先行告退。”叶曌别有深意的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苏白和虞辞,便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脸上的神情与祁笙并无差异,都是淡淡的,无所谓的模样。 --淮南王府-- “阿楚,事情办的如何?”叶曌慵懒的倚在金丝绒铺盖的榻边,骨骼分明的手指随意的把玩着带有祁笙气息的那枚刻有“曌”字的白玉玉佩。下头的珠子相互碰撞。 “回主子,一切妥当。假圣旨也不会被发觉。小崔子那边属下已经派人传达此事,方才的易容之人也不会被发现。待祁笙姑娘前去的路上皇帝便会发现下毒一事。押送途中都已安排了机灵的下属照料,请您放心。”阿楚微微作揖,颔首。他仿佛何时都惜字如金。叶曌没有询问他,他就像哑巴一般一字不吭。 叶曌微微点头,示意阿楚他已知晓。 但他心中还是有些担心。方才在竹鹤楼时他便发觉。此次杀人案件并不简单,凶手非常可能想要嫁祸给祁笙。 银针用毒杀人只有祁笙会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一切矛头都指向的是祁笙。而那突然被皇帝安排在苏白身边的虞辞甚是可疑。 皇帝如此想除掉祁晔,他安排在长安的人,都极有可能是调查祁晔的细作。 于是他示意阿楚安排了一个易容小崔子的人伪装出一出好戏。怕就怕的是苏白已经开始将矛头指向祁笙。 原本下毒一事不过是叶曌就着祁笙的脾性揣测她会如此为之。见祁笙的反应便知是确有此事了。 果然,笙儿还是那个笙儿。叶曌明眸善眯,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天还未大亮,祁笙便被押着上路了,脚铐拖拉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发出声响。天都是雾蒙蒙的,淡淡的秋风的味道缓缓袭上面颊。秋风撩拨起祁笙的缕缕碎发。 说来也奇怪得很。说是押送,但手铐,脚铐此时已解松松垮垮,与解开并无差异。一大队人马对祁笙都是毕恭毕敬且不为难她。小崔子也不见了踪影。 似乎所有人都在做面子上的功夫。众人都围着祁笙,此举更像是在保护她。 眼瞧着这行程,也需五六日才可抵达京城。 一路无言,拖着身子走了一整天,熬到了天黑压压的沉下来。 如今似乎是在一片林子里,周边没什么人家,也不是闹市。本着是不会在天黑时走到这里的,但祁笙确实身子骨欠佳,经过了几番调养,也只是略微有些成效。虽是没入得病入膏肓之境地,但走上一阵子路程,她便会气喘吁吁,脸颊发红。 天,愈发黑了。 林子中行走有树枝在地上被踩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为首“护送”的人见祁笙面色苍白,心里明镜似的这是淮南王的人,便也不敢怠慢,赶忙将祁笙的脚铐摘了去,还让队伍里的兵在林子里寻个能落脚的住处,停歇一夜,手铐未摘,怕就怕得会被那苏白发觉这一计策,伪装个样子罢了。 队伍里突然有火光出现。 “谁!谁把篝火燃起来了!”为首的那人眉毛皱在一起,气得将剑插在了黄土上,声音粗犷有力,怒吼着。 燃起篝火在寻常自是没什么大碍的,但此时在这黑漆漆的林子里,保不准有何猛兽,见了火光便会攻击人群。况且这一行人都知被押送的人是淮南王叶曌亲自要求保护好护送入京的人,若是出了什么闪失,几个脑袋可是也不够他们掉的。 火光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就灭了,是被众人扑灭的。到底也是未寻得点燃的人儿是谁。 “嗷呜,嗷呜。” “嗷呜,嗷呜。” “嗷呜,嗷呜。” 落脚的地方刚寻得,不远处便传来狼群嚎叫的声音,凄凄切切的。 糟糕。祁笙心里一咯噔。这是狼群见着了这火光,来寻得猎物的。她刚倚坐在树旁,有些疲惫,额间也渗出了丝丝细汗。于她而言,今日的行程已经对她身体消耗过大了,此番折腾,当真是要调养一番才会恢复了。 顾不得身子骨薄弱带来的不适,祁笙缓缓起身紧着拂动袖口,撒了几颗烟雾弹,手铐当真有些碍事了,她轻微一扯,便扔到了地上。 狼群的声音越来越近了,黑暗中已能发觉有如刺般的光向他们逼近,这是狼的眼睛发出的光亮。 烟雾在狼群中似乎是未起成效,凶狠的狼群直逼祁笙等人。 狠戾的眼神,尖锐的獠牙,灰白色的毛发,有一种王者之范。 祁笙并未显得慌乱,明亮深邃的双眸直盯狼群中最前方为首的那匹狼。擒贼先擒王。 祁笙的侍女桃花在得知祁笙突然要被押送返京时便安排了绾花阁的人随行护送,且已通知祁笙,只要祁笙挥一挥手,绾花阁便会出动。所以祁笙并不担心制服狼群有何种困难。 但还有一事也是奇怪得很,这队伍里的既然都是叶曌安排的人手又怎会不知林中燃火会引来猛兽,难不成又是细作? 祁笙悄悄拔起绑在手腕上的匕首,眼神中满是坚定狠戾,眸子微眯,她在找准时机冲上前去。匕首还是桃花一直嘱咐携带在身上的。桃花知道她家小姐身子骨弱,拿不了重武器,而小姐又是个不安分的,闯荡江湖插手朝堂之事,虽是暗中做事,但难免会引人起疑,仇家若是上门,总要有些防身武器。此前桃花还为祁笙准备过长鞭,但祁笙嫌挎在腰间属实麻烦,便也不常用。不过,这匕首总算是用上了。 叶曌安排的手下自然也不是什么三流九流之辈,拔起胯间的剑,都在蓄势待发。 一方慢慢后退,一方慢慢前行。 祁笙手握匕首,乳白色的襦裙也粘上了泥土,先前的鲜血也染红了一大片裙摆,脸上的血渍还在,青丝被玉簪子随意绾着,虽是已有些狼狈模样,但脸上仍旧充满狠戾之色。 一行人慢慢向后退,双脚踩在枯树枝上,还是嘎吱嘎吱的。狼群中的狼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凶狠的呲着牙,灰白色的爪子蹭在地面缓慢前行。 “嗷呜。”为首的狼似乎是发出了信号,低沉嚎叫了一声,所有的狼都如同怪物般扑上来。 祁笙眸间一闪,快速的冲上去,想要偷袭为首的那只恶狼。 果然,还是身子不行。祁笙有些无奈,有些不耐烦。好看的柳叶眉蹙成一团,眼神中狠戾未曾变过,眸子里能瞧出来的野心。 还是她太贪心了,竟妄图凭借她一人之力制服狼王。 她冲上前去,狼王并未有多慌张,反倒是给人一种不屑的感觉。可能在它眼里,人类如同蝼蚁。 时机还未到,祁笙只能凭着身子娇小的优势与狼王互相周旋,若想用匕首使狼王一击毙命,还需费好大一番气力。但她已经感到自己有些虚弱了。 不好,狼王突然要扑上来。 祁笙的瞳仁仿佛都要放大了,瞪大了双眸,眸间有一丝惊恐,但她躲过了,一个侧身,狼王扑空,不小心留给祁笙它的后背。 就是现在。 祁笙凶狠的握着匕首,扑到狼王的身上。 短小的匕首一击命中,插入狼王的脖颈。 但突然眼前晃过一抹水蓝色的身影。 狼王倒地。 狼群中的其它狼也被余下手下悉数解决。遍野的血腥味弥漫开了。 第八章 此人是谁?祁笙有些发愣,她知道,刚才那一匕首只是恰好插入狼王的脖颈但不会一击致毙。眼前突然闪过的人影,手持长剑,毫不犹豫的杀死了狼王。 “在下江挽歌。”一身着水蓝色薄罗长袍的女子单手执剑,向祁笙微微抱拳。模样精致得很,脸蛋似是被精心雕琢而成,充满灵气,未经胭脂水粉的脸蛋更显得耐看了。青丝也只是由一根木钗冠起。声音也是如同她人一般,古灵精怪。侠义之气扑面而来。 “谢女侠救命之恩,祁笙。”祁笙有些拘谨并无多言,微微作揖表示感谢,向这位女子介绍自己。清冷的声音掺杂几分虚弱。 江挽歌打量了一番祁笙的行头,见这一帮人马只有她一女子,且衣衫褴褛,方才还被手铐拷住。 还未等其他人作何反应,江挽歌偷瞄了一眼众人,先是突然拉住祁笙的手又一把搂住祁笙的腰,一步轻功便腾空而起,二人的发丝在微微拂动。 “这是作何?”祁笙有些不解,撇过脸瞧着身旁搂住她腾空的江挽歌,这女子居然二话不说便要带她走。 “姑娘是被人劫去当压寨夫人了吧,没事,我带你离开,不用怕。”江挽歌语气间还流露出一丝孩子气。 江挽歌见祁笙模样标致美得似天仙,却落得如此狼狈定是被人强迫押回去当压寨夫人了。江挽歌似是还未经世事,不仅模样。有几分幼态,行为也是,与一身高强的武功有些不符。 她这难道是也未曾想过在她眼里是一个弱女子的祁笙刚刚孤身一人便要弑狼,祁笙的狠戾果决这江挽歌是都未曾发觉? 压、压寨夫人?祁笙心里有些发笑,这女子当真可爱得很。她是犯人,是朝廷重犯,哪来的什么压寨夫人。行走江湖的侠客果真都是一根筋,这女子似乎是还未及笄,心智倒也单纯。 “别、别走了。”祁笙有些虚弱,见离押送她的人也离得也有一段距离了,衣袖随着手的摆动挥了挥,约莫五六个身着深紫色袍衣的女子蒙着面突然现身。 “阁主。” “药。”祁笙并未多言,她已经没了气力讲话,此番消耗过大。 服用过药,又停歇了一柱香的功夫,祁笙的面色已变得好些了。 “挽歌姑娘,烦请稍后将我送回那一行人那里去,我是朝廷重犯,你这样做会被误会成与我结党营私。”祁笙脸上并无过多表情,淡然的模样。她似乎已经觉得说话是件麻烦事了,声音冰冷毫无感情。 倒是江挽歌有些惊讶,眸子里闪过震惊之色,没想着天仙般的姐姐竟会是朝廷重犯。 还未等歇息一番,押送祁笙的人便追了上来。 “给我站住!” 头子盯着江挽歌的目光有些凶狠,声音本就粗犷有力,这一吼倒是给江挽歌吓得不行。在江挽歌的目光下,他把沉重的手铐脚铐都重新给祁笙拷了上去。祁笙细皮嫩肉的女孩子家,这脚铐手铐才这些时辰便把祁笙的手脚都磨出了血痕。 江挽歌再回头见唤祁笙阁主的一帮女子也不见了踪影,祁笙给了江挽歌一个眼神,示意她快些离开。 江挽歌瞥了祁笙一眼便离开了,似乎是心有不忍。 黑夜中,祁笙似乎看见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身影。 黑衣,黑布裹上的佩剑,半边金丝面具。 是叶曌的属下阿楚。 他竟会在这? 脑海中映出被太监小崔子带走时叶曌对她讲得话,叶曌说他会一直在的。 但阿楚的出现寻常也不寻常。 她与叶曌无亲无故,几番调戏也不过是他找的乐子罢了。短暂的心动不过是叶曌想要利用她的筹码。况且,她祁笙不需要任何人来保护。她自己,就可以保护自己。 几日后,一行人终是在黄昏时分抵达京城。 见着这天子脚下的京都,祁笙只感觉有些熟悉间的陌生。 一身白衣早就血迹斑斑,她的身子也就如同这破布般狼狈,惊不起小小的一阵风吹过便会倒下。 皇城的热闹喧嚣,小贩的叫卖,街市的繁荣。不得不承认,新帝是个好皇帝。治理国事井井有条,没有战乱也没有百姓颠沛流离。 也许,除掉她父亲也是皇帝的不得已之举吗? --太和殿-- “皇上,罪女祁笙带到,罪臣祁晔已随苏指挥使入诏狱审讯。”小崔子捏着纤细的嗓子小声在皇帝朱常洛耳边道。 朱常洛拂了拂袖,明黄色的波涛随着摆动,“直接将祁笙押入大牢。” “是。” 朱常洛身体似是还不太好的样子,面色发黄,有气无力。他最近的烦心事似是多了些。他儿子那边经苏白处理后并未找出罪犯,几日的时辰,还要安排苏白押祁晔入诏狱,此案只可先搁置,待处理好祁晔之事再深入调查。 “淮南王--到。”小崔子突然捏着嗓子通报了一声,朱常洛缓缓抬起头,似乎是不太在意的样子。 “参见皇上。”叶曌突然赶来了太和殿,不知要搞什么名堂。他微微作揖,并未跪拜。若是寻常人来,自是会批评一番,这是对皇帝大不敬之行为。但朱常洛对待叶曌的态度也是放纵随性。 “此行何事?”朱常洛抬头瞥了叶曌一眼,遂阖上了眼,倚坐在龙榻上。 叶曌也并不含糊,直接道明目的。 “求皇上赐婚,将祁晔之女祁笙许给微臣。”叶曌眸子直射朱常洛,眼神坚定,磁性的声音回荡在太和殿。 朱常洛听着叶曌一言,嗤笑了一声,睁开双眸,挑了挑眉,“我大明满朝官员之女,你要谁,朕必定会许给你,但---祁笙不可。”朱常洛顿了顿语气,又道:“祁晔入了诏狱,祁笙被押入大牢,这等下毒粗鄙的毒妇你也要?” 叶曌对朱常洛作揖,并无多言,已表面他的坚决。 世人都认为叶曌是因战功受封的异姓王爷,却不知叶曌与朱常洛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 朱常洛姓朱,但叶曌姓叶,随母姓。自幼叶曌与朱常洛便一同长大,一同习武。朱常洛较叶曌年长,便事事都让着叶曌。 但,除了朱常洛与叶曌及其母,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叶曌见朱常洛不言语,只是阖着眼休息,便冲着朱常洛作了作揖,悄声退下了。 朱常洛不知自己此番拒绝叶曌是否对错,叶曌是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叶曌这人的脾性。若是他想要,他一定要得到。但祁晔不可留,万不可留。他已经答应方首辅除掉祁晔。 说来也好笑,方首辅是祁笙的外公,祁晔是祁笙的父亲,但方首辅一心想除掉祁晔。朱常洛不太明白其中缘由,但也知晓一二。 多年前祁笙之母方氏,被祁晔的仇家上门追杀,那时祁笙还小,方氏便将她藏起来。恰好那日祁晔外出办公,让人钻了空子。方氏死不瞑目,是被人凌辱后自己上吊自杀的。 女子的清白是最重要的。方氏认为自己已经不干净了,心中有悔恨有怨恨,但她更觉得自己已经配不上祁晔了。 待祁晔归来,整个祁府都没了人。先是小厮丫鬟全被杀害,他又发现自己的夫人吊死在屋内,只在后山的小旮旯里找到了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祁笙。听说,继此事过后,祁笙的身子骨便一直不好。 而方首辅得知自己的女儿吊死家中,是被祁晔的仇家相逼,整个人都失了魂,一心都认为是祁晔的错。 一场闹剧酿成一个人一生的悲剧。 第九章 --大牢内-- 方才竟有人为祁笙送来了一身新衣裳,虽是朴素的很,但比起自己那一身破布已经好很多了。祁笙也没管是谁送来的,先换下来。 她一人坐在牢里,手铐脚链沉重得很,本就身子虚弱,她现在连动也不愿动弹了。冷冷的不说话,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祁笙的脑海中无数次联想了朱常洛审问她的场景,但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只希望父亲没事。流放也好,兵权不要也罢,父亲平安最重要。 给皇帝下毒可是死罪,但现如今不仅没人来审问祁笙,反倒是好酒好菜招待着。 酒一饮而尽,祁笙嗤笑了一声。心中暗想。真是好笑,短短数日,自己落得如此境地。前些时日来这宫中是被请来为皇帝治病,此次竟就被关入大牢了。若是传扬出去,绾花阁阁主失了平日的傲气,只身入牢,怕是又会掀起一番风波。 “咔嚓。”一声,牢门的锁似乎是打开了,铁链子缠了好几圈,解开发出了好大声响。 祁笙没有抬头,颔首盘坐着吃菜。明黄色的衣摆不经意落入祁笙的视线。 “都退下。”雄厚的声音响起,祁笙随意的瞥了一眼,她知道,这是朱常洛来了。 朱常洛慢慢蹲下,继而盘坐下来,丝毫没有九五之尊的架子。 “怎么?这就要对我动手了吗?”朱常洛方才命人为了也配了双筷子,此时正捏着筷子,挑挑拣拣饭菜,也不见他吃上一口。雄厚的声音夹杂着调侃的语调。 祁笙缓缓抬头,与朱常洛对视。 四目相望。二人眼神中都满是波澜不惊,丝毫不会将情绪流露出半点。 “保我父亲平安的条件。”祁笙没有回答朱常洛引出来的问题。虽然她目前尚不明确朱常洛为何执意要除掉父亲,但能保一时为一时,待她查明缘由亦或是直接除掉朱常洛推翻这个皇帝的位置父亲才会一直平安。 这是小狐狸与老狐狸之间的对决。 朱常洛登基以来已三十又八,而祁笙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丫头片子。虽是有些细腻心思,也有些手段与过人的谋略,但经验还是太少,与朱常洛相比还是太嫩。 朱常洛单挑剑眉,双眸半眯,心中发笑。这小丫头还是年岁过小,此番话便把自己弱点软肋暴露出来,看来祁晔还是想把自己的女儿养成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他怕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有这般手段吧。 “你,入宫为妃。朕不会亏待你,许你妃位,只要你在这宫墙之内乖乖当朕拿捏你父亲的棋子。朕自会保你父女平安。”朱常洛半晌没有作声,又道:“亦或是,朕将你许给苏指挥使苏白。你选。”朱常洛撂下木筷,静静地盯着没什么神色的祁笙。他不禁暗想。祁笙偏偏是个性子冷淡脾气古怪的主。任何时候都神态自若,这点真是随了她母亲。 祁笙只觉得朱常洛有些好笑,不久前与旧爱的子嗣被人杀害,面子上不管不问也说得过去,毕竟身份上不太合适。但现如今怕是他儿子的头七都没过,便要纳妃入宫?是龙嗣过多,这一个儿子一条人命当真不当回事儿。 祁笙拖着摇曳的身子,缓缓站起,沉重的脚链随着祁笙慢慢走动也厮磨在地上。“皇上您可还是心大,这儿子还没死多久呢吧?便要纳妃?” “嗯。”祁笙发出一声闷哼,便被抵在墙上,脖颈被朱常洛单手狠狠掐住。这句话似乎是惹怒了他。 朱常洛的眸子里满是怒火,剑眉微蹙,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别提。” 祁笙有些呼吸不上来了,但是心里明镜似的,原来这朱常洛是关心他儿子的。看这个怒气冲冲的模样,似乎是甚至比那些皇子还要上心。 她薄唇微勾,发出一声嗤笑,:“怎么?见不得人说他是你的私生子?还是当真舍不得他离开?” 祁笙知道惹怒天子脚下的后果,但是见着这朱常洛被气着的模样她心里就愉悦得很。 朱常洛突然松开了被禁锢在墙上的祁笙。转过身时用低沉的声音说了句:“你不懂。” 他便转过了身,背对着祁笙。 “呵。”祁笙刚得到喘息,但还是不怕死的对朱常洛这副态度。 这私生子怕不是朱常洛的痛心之处,只要祁笙越提及起来,朱常洛便会在心中对他儿子多一分愧疚。那么,他处理事情就会变得感性起来。 祁笙听着这两个选择,这若是入了宫,便是一辈子守着宫墙,晚年做个人老珠黄没人疼爱的老女人。若是真要威胁父亲,那她祁笙这一辈子便再也别想出了这个紫禁城了。 但为何又道可将自己许配给苏白?他朱常洛难不成就不怕苏白联合自己父亲一同造反,毁了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吗? 有阴谋? 朱常洛再也没回头,撂下一句,“三日后便是太后生辰,朕会为你和你父亲拟好说辞。三日后给我你的答复。” 这朱常洛前脚刚走,后脚一身着深紫色斗篷的女子便颔首进来,脚步轻轻柔柔的。 “主子。”来人抬头望着祁笙,声音还是如曾经那般温温柔柔的。 祁笙抬头,一愣。 是花云裳。 当日竹鹤楼一事过后花云裳就没了踪影更别提那日二去竹鹤楼寻苏白被人押入牢中之时了。祁笙本以为这花云裳说是要做自己的贴身婢女,一定是要贪图些什么。但那时已熟悉了有些时日,祁笙也未曾发觉有哪些不适以及哪些反常之事。 唯一奇怪的便是皇帝私生子一案,花云裳既是竹鹤楼的人,那日却未在场,下落也不明。也是恰巧那日小崔子前来传达圣意,不然那苏白恐怕是真的要将凶手怀疑在她祁笙身上了。 一切线索好巧不巧的指向的都是祁笙,正是如此,更像极了一起栽赃案。 “是我做的。”花云裳‘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也未说明缘由,便直接向祁笙承认。 “什么是你做的。”祁笙看都没看花云裳一眼,故作不知道的模样。 “人是我杀的。”花云裳直直的盯着祁笙,俊俏的脸蛋上已经有了几道泪痕。 原来是她在嫁祸自己。花云裳盯着祁笙,祁笙也盯着她。原本花云裳故意接近祁笙便怀疑其中有些不对,没想到是在这等着她祁笙埋伏她呢。 “为何杀他?”祁笙深邃的双眸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花云裳。 花云裳也娓娓道来她与那皇帝私生子的故事。 花云裳是落魄家族的长女后被卖入竹鹤楼唱戏是真的,此事花云裳当真未骗祁笙。 不过因为花云裳模样姣好嗓音也难得一见,是个重点培养的人才,竹鹤楼楼主便大肆培养花云裳,花云裳也越来越红。 过了一段时日,花云裳便遇到了皇帝的私生子,那男子模样生的也俊朗,看上去就如同不染尘世翩翩公子一般。 那男子见花云裳第一面便沦陷在她的美貌当中,但没过多久,花云裳便发觉他在消遣日子的青楼酒馆又另有了几名新欢。 花云裳气不过这负心的男子,虽看上去倒是仪表堂堂的,但做的都全是些不光彩的事儿。 那男子听着花云裳似有似无的抱怨,心中气不打一出来,便扇了花云裳一巴掌,还扬言道,“不过是因为花云裳相貌神似于他母亲,想要从早得些未曾拥有过的母爱,才与花云裳如胶似漆。” 这男子自小便丧母,缺失母爱,见着了个神似自己记忆中母亲般样貌的人儿,便想放肆的夺取爱。 花云裳听罢很伤心,又无可奈何,心中还夹杂着愤恨,便谋划了这一出,而故意接近祁笙也是她计划里的一部分。虽然她会武功,但身后没什么靠山,性子也是软糯糯的,事后对祁笙心存愧疚,便想着来对祁笙道歉并承认此事。 祁笙心里有些发怵,一瞧着柔弱的女子,杀人拖到冰窖,因为心中怨恨竟还鞭尸。手段真真了得。 花云裳见她讲述过事情缘由后祁笙并无多言。便又道,“方才奴家来时收买了牢中看管的人,恰逢皇帝突访,便在后躲了一会儿。您与皇帝的话奴家都听到了。” 祁笙突然抬眼,盯着花云裳,双眸中冷冷的,但祁笙平日便是这副模样,便也没有多骇人了。 “那又如何?”清冷的声音贯穿了牢房,淡淡的。 花云裳还跪在祁笙脚边,突然拽住了祁笙的衣摆,梨花带雨道:“皇帝逼您嫁人,奴家愿替嫁。” “哦?”祁笙有些惊讶,这花云裳瞧这模样是不像个坏人,但手段狠辣武功也比自己高强,若是这性子如同自己一般憎恶分明杀伐果断,怕是自己被诬陷也就被诬陷了,这花云裳也不会前来道歉,心中还愧疚得很。 这说明,花云裳确实是个善良的。不过是被生活逼迫学会了些本不是她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该学的生存之道。 不过,若是将花云裳安排在朱常洛身边。枕边风吹一吹,朱常洛耳根子若是软,这朝堂上不一定又有何情景。方才祁笙提起朱常洛已逝儿子的事情,朱常洛的神情也十分值得琢磨一番。 他似乎对这儿子是上心的。 若是如此,他见着了与自己死去儿子的母亲相貌神似的花云裳,心中留存的愧疚怕是也会慢慢溢出来。 祁笙单挑着柳叶眉,若有若无的看着哭的可怜的花云裳。心中有了些打算。 花云裳用衣袖擦拭从双眸中留下的泪,“若是以此都不能博得原谅,那云裳只能以死表明心中愧疚了。”说着,便要对着这大牢内的墙,往上撞。 祁笙虚拦了她一番。 “可以是可以,但你如何近皇上的身?”祁笙用纤细白皙的手拦住花云裳,声音不大,却清冷有力。 “这,主子您就不必担心,云裳自会想法子。”花云裳软软的声音响起。 二人又商议了若是花云裳成功接近朱常洛之后的打算,不过几柱香的功夫,花云裳便离开了。 而叶曌这边。 “阿楚,笙儿如何了?”叶曌伏在案首,描摹着一幅美人图,那美人的模样与祁笙十分相似。 阿楚对叶曌作了作揖,“回主子。祁笙姑娘似乎是身子欠佳,几日的舟车劳顿已然消磨了些心神。卑职安排的人传来信,一日皇上突然去了大牢,同祁笙姑娘不知说了些什么,只偷听到皇上要在明日的太后生辰宴中免去祁将军和祁笙姑娘的罪责。其余,卑职也不知了。” 叶曌“嗯”了一声,微微点头,便摆了摆手,示意阿楚退下。 他手中的毛笔也慢慢放到砚台上。 叶曌心中有些疑惑,但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朱常洛这老家伙大概是没有告知笙儿许配给他的事情。 但他辛辛苦苦寻了多少年的人儿,无论什么法子,遇见了,便不会放开手。 叶曌身上,有许多秘密,若是全部都传扬出去,世人信不信都不知。 因为,实在是太荒唐了。 他叶曌苦苦寻找祁笙多年,刚好在那日听闻祁晔之女会入宫。叶曌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晓她是祁笙,但却一直记得她的相貌。那日宫中恰好闯入了祁笙居住的旎珞宫见着了真人。叶曌顾不得心中狂喜,面儿上还故作镇定。 那他为何要找祁笙? 这就只有叶曌一人知晓了。 第十章 翌日。 还未等天大亮,狱中看守便早早的将祁笙好生放了出去。还有管事嬷嬷亲自带着祁笙去那上次来宫中居住的旎珞宫梳妆打扮。 祁笙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是太后的生辰宴,也是要给朱常洛答复的日子。 祁笙还不知花云裳那边有没有顺利接近朱常洛,不晓得她会用什么法子。祁笙心中是不想就这般听天由命的,但现今的形势告诉她,她还没有那个能力去逆天改命。 “祁笙姑娘真是个美人儿,怕是前将军府提亲的公子都要踏破将军府的门槛了吧。”嬷嬷一边替祁笙绾着发,一边调侃着祁笙,想缓解一下气氛的尴尬。 因为祁笙不喜多言,脸上也没什么神色,淡淡的模样,很容易被人误会成心情不好。 “自是不会。”祁笙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过,薄唇轻启,只撂下这一句话。 气氛似乎没有缓和,倒是更加尴尬。 嬷嬷也没有强求祁笙,她早知这祁将军之女祁笙性子冷淡,对何事都不关心,这般反应她也是料到了的。 过了好一会,房间中只剩下嬷嬷为祁笙描眉画眼的声音。 祁笙突然道:“嬷嬷可知家父现今在何处?” 嬷嬷有些受宠若惊,没想着这祁笙能主动与她对话,“祁笙姑娘自是放心,祁将军刚刚返京,此时呀,应是在上早朝呢。待晌午时分太后娘娘的生辰宴开始,姑娘便可见到了。” 上早朝?看起来这寻常人是不是父亲与自己发生的事情,此事居然早早的便被朱常洛埋了起来。 那日朱常洛还答应祁笙,澄清罪责。这下可好,未曾传播,无需劳烦皇帝澄清了。 “谢嬷嬷。”祁笙难得对人轻轻一笑,扯着嘴角有些僵硬。 打扮了半个上午的功夫,终于完事了。 祁笙坐在檀木凳上,双腿都快要发麻。 嬷嬷嘱咐祁笙,还有半个时辰生辰宴才会开始,在太后生辰宴开始前,她可以在宫中随意溜达走动,赏赏花,看看鱼,都是可以的。 当祁笙推开镂花雕刻的门,视线里突然出现了身着官服的叶曌。 第一次见到叶曌如此正经模样,不由得一愣。 叶曌是故意在此处等待祁笙出来的,管事嬷嬷便是他安排给祁笙梳妆打扮的。 但叶曌突然见着眼前如天仙般的人儿,也不由得不舍得将眼神从她身上移开。 貌比西施。一切美好的词都不足以形容祁笙此刻的美。 叶曌眼前的祁笙身着淡粉色暗花细丝褶缎裙,凌云髻上插着白羊脂簪子,佩着璎珞坠。 第一次见祁笙如此认真打扮,便如此俊美。 祁笙深邃的眸子中流露出些许无奈,这叶曌怎不像传闻般不易人接近,三番五次闯进她的生活,打乱她的节奏。 “何事?”祁笙并无多言,一边转过身缓缓关上门,一边对有些发愣的叶曌道。 还未等祁笙回头,叶曌的双手就突然搂住了祁笙的腰。 叶曌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又出现在祁笙耳边,“怎么啦?没事就不能找本王的王妃嘛?” 祁笙转身推开叶曌,朱常洛都要将她许配给其他人了,如何成为他的王妃。 这一细想,祁笙心中竟有些吃醋。 “别抱我。”祁笙对着被推开的叶曌道,双眸有些慌张,不敢直视叶曌。 “谁抱你啦,不过把玉佩还给你。”叶曌的大手突然抚上祁笙的头,摸了一摸。 祁笙低头看着被叶曌缠在腰间的白玉玉佩,这东西何时掉落的她都不知。还是刻着“曌”字,行走之间会无意触碰到玉佩下串着珠子的流苏,珠子碰撞叮叮当当的声音。 叶曌突然牵起站在原地,有些发愣的祁笙。“走吧,带小娘子逛逛宫中。”他眸间都带着笑,见祁笙没有甩开他的手,薄唇轻轻勾起,心里头舒服多了。 太后生日宴还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不少年纪尚轻的小太监都在布置大殿内摆设,小宫女也要准备就绪开始摆盘了。 叶曌方才牵起祁笙的手的那一刻被不少宫女都瞧见了。都在叽叽喳喳的八卦这淮南王叶曌身边貌似天仙的人儿到底是谁呢。看这模样,气质,到底会不会是哪家未出阁的千金小姐。 祁笙随后又被叶曌拉去御花园闲逛,想不被发现都难。 入殿前祁笙四处瞥了瞥,终于见到了自己父亲。 穿过人群,摩肩接踵的终于来到了祁晔身边。 祁晔看上去身体恢复不错,在诏狱应是未受什么苦,这朱常洛是真奇怪,莫名其妙抓起来又在她提出条件后应允。难不成本意便是威胁自己入宫或者嫁给苏白吗? “父亲。”祁笙顺手挽过祁晔的胳膊,祁晔不经意间躲了一下,表情有些变化但很快隐藏,似乎是碰疼了,很明显不想让祁笙感觉到他的反常。 祁笙看着有些反常的父亲,那这看来表面上的云淡风轻也许都是装的。 “笙儿,万不可因父亲而对皇上鲁莽。”祁晔一身凌然正气的模样,慈爱的对祁笙笑着。眼角的皱纹一笑都挤在了一起。 他是父亲,他想要承担自己身上的那一份责任。无论生死,他都不想让他的笙儿代替他承受应有的痛楚。 祁笙没多说什么,眸子笑眯眯的盯着祁晔,头回见着祁笙笑的这般甜。“爹爹放心吧,笙儿一切都听从爹爹安排。” 祁笙虽是话里这般说,但她心中还是有些许的不自在。 父亲千般万般不想她掺入这朝廷中的尔虞我诈,皆是因为想要祁笙平平安安的许个好人家,平淡的度过这一生便好。不要迈入他和他娘的后尘。 二人心中都各自揣着心思。 “入---席。”是小崔子熟悉的声音穿过大殿,回响不停。 在殿外还未等多少时辰便被唤着入席了。 这太后的生辰宴热闹得很,就是不同凡响。但热闹中还带着些拘谨。毕竟这是宫宴,众人自是不敢多有逾越。 太后今个虽是主角儿,但守着规矩,自是皇帝朱常洛坐在主位。孝元皇后郭氏留坐在朱常洛右侧,太后老人家坐在左侧。身边还有个身形模样祁笙看上去很眼熟的姑娘。似乎是哪里见过。 后续大臣依次按照官位摆坐。 祁笙与祁晔离皇帝的正位倒是不远,时不时的祁笙就能感受到来自朱常洛不太寻常的目光。被祁笙发觉后,祁笙便直勾勾的盯着他,弄得朱常洛也不自在,便尴尬的对着祁笙敬了敬酒,嘴角微微上扬。 除了朱常洛的目光,还有好几道目光不经意的直射在祁笙身上。 说来,这也是祁笙打小第一次随父亲出席宫宴。这身子骨说是装病倒也不对,到底是有些单薄的。刚出生时便不易见风,稍大些也是被他父亲送去她那个师傅那里去,成了个泡着药罐子长大的姑娘。 所以,这宫宴不常参加也有些这身子骨的缘故,但绝大多数还是因为祁晔不允。 他祁晔怕就怕是自家闺女被朝廷上有心的大臣盯上。祁笙的娘没的早,祁晔也没另纳小妾,一门心思全在这祁笙身上了。 不像是别家的,嫡庶之争常有发生。 “笙儿及笄也有二年了吧,祁将军。不如趁着这太后生辰这等大喜日子,顺道把笙儿婚事定下来,你看如何?”朱常洛突然起身,摆了摆龙袍,晃起波动,举着酒杯,对祁晔道。 祁晔站起身,心中是有些不情愿的,但脸上丝毫未表现出来,对朱常洛作揖,赔笑道:“若是皇上愿为小女寻得个好人家,那也是极好的。” “哦?那笙儿看这苏家如何?”朱常洛的眼神似笑非笑,飘忽在祁笙和祁晔的身上。 “不知皇上说的哪个苏家。”祁笙平淡的眼神,似乎惊不起丝毫涟漪,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又出现在朱常洛的视线中。祁笙清冷的声音又回响在大殿内。 好像祁笙这一说话,殿内没有方才的嘈杂了。祁笙本就模样倾国倾城,周身又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与别家那些要不是唯唯诺诺就是嚣张跋扈的女子自是不同的,更是引起了众人的目光。而且,她今日居然伴在祁晔身侧,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出现在祁晔大将军身边,身份自然会被多加揣测。 朱常洛大笑几声,脸蛋儿也因酒微醺的变得有些红。其实这朱常洛模样倒是不差,今时才三十又八,正当壮年,很多女子入宫也不会觉得嫁入了宫中便把半辈子赔在了宫中。因为,就她们这些势必要作为家族联姻的人来讲,朱常洛,算是良配。 “自然是苏指挥使苏白与祁家的女儿才门当户对了。”朱常洛又看了看祁笙,他此刻醉酒的模样混浊得很,但看向祁笙的眼神,丝毫不混浊。 只有祁笙能读懂眼神中的意味。 既然不必强势要求她入宫为妃,那与苏白这婚事,她祁笙不愿也得愿了。 祁笙不多言语,眼神淡漠。 朱常洛醉醺醺的唤起苏白,询问他是否应了这门婚事。 苏白还是身着先前那身大红色飞鱼服。偷偷瞥向祁笙的眼神还有些许羞涩。 自然,娶回祁笙这种家世显赫相貌倾国倾城的妻子是不错的。 “属下谨遵圣上安排。”苏白对朱常洛作揖,道。喜色上了眉稍。 其实,这祁笙和苏白是青梅竹马着一起长大的,祁笙的娘与苏白家是世交,但祁笙的娘去世后,关系逐渐便淡漠了。而这祁笙本就性子冷淡,见着了七八年未曾寒暄的苏白,跟不相识的人并无两样。 “好,那这门婚事朕便做主,择个良辰吉日,不如定在三月后,正月十五灯会过后如何?”朱常洛扫了眼众人,见没人应答。自然,也是无人敢反驳朱常洛的决策的。 第十一章 “本宫觉得此事可再议。”太后放下了手中的金筷子,抬起头,眼神盯着祁笙,道。 祁笙的娘在世时,太后说不出缘由的就是独宠祁笙。每每入宫,就要在太后身旁侍奉许久。一些郡主有的赏赐,没有祁笙得不到的。 祁笙母亲去世后,是祁笙主动淡漠了与皇家的关系。 因为,她母亲,就在她的眼前,死在了宫中。 眼前这世俗,是祁笙逃不掉的。 她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恰恰是在意的。 祁笙自小在太后身边长大,太后懂得祁笙这别扭的性格。旁人都以为祁笙性子冷淡,不喜与人相处,是高贵的莲花。 但太后知道祁笙也不过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丫头,正在一点点接受这世俗带给她的好与不好。太后提起祁笙便总是对他人言,这孩子,心里善良着呢。 祁笙耷拉着的头突然抬起,正好对上了太后的目光。 太后是明白她的。 但这一仔细往太后那处瞧瞧,这太后身旁服侍的人儿,不就是那日在半路要劫她走的那个小侠女,江挽歌吗。 “到时不如,择个吉日安排挽歌入宫为妃。”太后轻轻拍着江挽歌拽她衣袖的手,示意江挽歌放宽心。 江挽歌真的是不谙世事的模样,周身都透露着少女的单纯美好。 她看向祁笙,明眸皓齿,一股灵气,对着祁笙甜甜的笑着。 见无人说话,太后瞥了瞥变了脸色的朱常洛,又道:“再者这淮南王也先一步向本宫请求赐婚了,哪里还轮着上皇上再指婚了呢。” 太后很喜欢叶曌。心里头也偏向着叶曌。 祁笙目光偷偷看向了在一旁饮酒看热闹的叶曌。脑海中又映出那日被小崔子带走时叶曌拽着她的衣袖对她说,别怕,我一直在时的场景。 这淮南王为何死揪着自己不放呢。 “朕说了,要指婚,母后何必多言呢。”朱常洛似乎是醉酒了,说话语气不向先前的和和气气。举起酒杯,挥了挥衣袖,又道:“三月后正月十五苏白与笙儿成婚。此事朕定下了。” 听着朱常洛这话,太后的脸色不是很好。 气氛有些尴尬。 “才来这宫内诸位便演了一出好戏。”一位有着一双魅惑的狐狸眼,冠着发,身着兽皮打制衣衫,男子气概十足的男子突然上前打趣。 他是漠北来的使者,此行恰好赶上太后生辰宴。为体现漠北与朝廷中关系缓和逐渐良好,朱常洛还特许与联姻。 暂时还未定人选。 “您见笑,小女惹出的祸端,在此给诸位赔个不是。”祁晔挡在祁笙的身前,见着眼前的场景,他也不能放任不管不是。 漠北来的大使对祁晔似乎是怀着敌意。狐狸眼微微眯起,透露着不屑,不经意的扯了扯嘴角。明明是阴柔的长相,但浑身却都是硬气。 有敌意也是正常的。 因为漠北就是祁晔去平乱打下的,整整在外出征了五年。 而祁笙的母亲也是在那几年间被人陷害设计而去世的。 朱常洛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在旁人眼里,他就是个昏君罢了。但所做之事往往不经意间可使朝中灾祸消除。 “让楚使者见笑了。和亲的公主你看看有无特别人选。”朱常洛举起酒杯又一饮而尽。 在诸位大臣眼里,朱常洛就是在犯浑。 但祁笙总觉着,一副昏君的模样不过是朱常洛给自己留下的保护。 扮猪吃老虎才是朱常洛的性格能做出来的事情。 “我看这祁将军的女儿便不错。”楚使者眼神突然落在祁笙身上,不怀好意。 这话刚说出来一半,祁晔就稍稍一怔。不知在思索什么,似乎还有些慌乱。眼神飘忽惶恐。 祁笙从未见家父如此神情。 这漠北,难不成能吃了人不成? “好了,大可不必打趣朕了。笙儿朕已经许给苏白。若是楚使者有什么中意的朝中大臣的女儿,朕大可封个公主,与漠北和亲。”朱常洛挥挥手,示意众人都坐下。 一副醉态,唤着小崔子,叫新封的李选侍,为众人舞上一曲。 李选侍?这么快就又提携了一位女子。 祁笙心里发怵。这即将嫁的幸好是个与她还有些交情的苏家。若是真入了宫,不仅要守着规矩还要守着空房,独自承受帝王的冷漠无情。 待这李选侍舞着水袖入了殿内,祁笙定睛一看,这不是花云裳吗! 才几日之久,花云裳是用了何种手段便这么快获得皇帝的喜爱。 怪不得朱常洛不再提出自己入宫的条件而是直接将自己许给了苏白。 但祁笙心中,对花云裳还是有愧疚的。 就因为她祁笙想要从后宫入手,慢慢瓦解朱常洛,才断送了花云裳一辈子的幸福。 祁笙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她一边对花云裳愧疚,但一边又不得不这般去做。 此次生辰宴出现的人和事都让祁笙稍有些诧异。虽说着这面儿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但心中也在默默的打算着她与父亲的未来。 席内不远处,发呆思索的祁笙不知道叶曌正在直勾勾的盯着她。 翌日。 昨日宴会早早谢幕,本着待到夜晚,太后想借着赏花的由头,想与祁笙好好相处一会。 但朱常洛的新宠李选侍却莫名落水,不得不暂且把事情放一放。 本就是朱常洛驳了太后的面子,当场拒绝了太后提出叶曌也请求赐婚一事。朱常洛心里也有些不舒服,看出太后她老人家喜欢祁笙,便想着法儿的把祁笙留了下来。 理由把祁晔搪塞过去,说是想让祁笙进入太医院,但进入太医院前需要考核,暂且把祁笙留在宫中。 一来,可以在宫内藏书阁温习考核纲要,二来,可以为太后她老人家解解闷。 祁晔见朱常洛虽是一副醉态但是眼神锋利,看上去不是胡话。况且,这笙儿,现在也不是他祁晔想留就能留住的了。 这不,祁笙现在是去往生药库的路上。 说是在藏书阁温习《本草》、《素问》、《脉经》等医书,但太医院院使见着这皇帝朱常洛竟然安排了一个小姑娘前来太医院考核,心里气不打一出来,便安排祁笙去生药库为人拿药取药,干些粗略的活儿。 太医院的院使是个一心研究医术的糟老头,心高气傲。虽然太医院常有一些达官贵族捐纳钱财来做官,但是为了太医院日常支出和生计,院使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捅出什么大篓子,他一门心思都会扑在研究药草上的。 但起码,不过分的是纳捐来做官的都不是女子。这太医院怎可有女子踏入,别说是研习了。院使对祁笙的性别那都是一百个不满意。 “祁笙。”祁笙感觉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脸上挂着喜色,还以为是叶曌,结果是一高高大大的美男子。心里有些竟然失落。 也是,听这声音就不是叶曌。 是昨日的楚使者。 “我叫楚诏。你真的要去当太医吗?”楚诏自顾自的说着,与祁笙并肩而走。 说是,这漠北的男子也真是健硕,这楚诏硬生生的比祁笙高出来了一个半头。 祁笙没有理会他。只不过是默默加快了前往生药库的速度。 类似于像楚诏这样看起来没有丝毫企图的接近,才是最有企图的。祁笙对于与他人沟通交往,真是一点都不善于交流,但是同时她也不需要。 猛虎总独行嘛。 “与你无关,别跟着我。”祁笙冷冷的丢下这几个字,便加快离开了。 楚诏停在半路上,没有再跟着祁笙。吃了闭门羹脸上却挂着笑容。 心中暗想,这祁笙果真如传闻中一样,性子冷淡,不喜与人交流。他楚诏想接近祁笙,自然是因为祁笙的父亲祁晔。 这漠北一战的仗,怎么就能如此算了呢。 幸好这生药库离太医院和她目前所居住的旎珞宫都不算太远。 这硕大的紫禁城,一不小心便会迷了路。 但比迷路先的,是更容易失了心。 祁笙明白朱常洛一心要把自己留在这宫中虽然有一方面是为了讨好太后,但更多的还是为了威胁自己的父亲祁晔。 几柱香的功夫,祁笙终于是到了这生药库。 不愧是皇家,也真是气派。区区一个装药的地方,弄得就如同什么受宠妃子居住的宫殿一般。金碧堂皇,院子里还种植各种名贵药材,被人悉心培养。若是此时桃花那个傻丫头在身边一定会因为一个宫殿的华丽而艳羡不已。 说起桃花,祁笙心里竟然有些开始担心她了。桃花没有跟随祁笙回京,而是独自留在了长安。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会在某一个角落里偷偷哭鼻子呢。 但是离开时,绾花阁的一些人跟随她回到了京城,而另一拨人马,则是被祁笙安排在长安暗中保护祁家。 第十二章 还真别说,这太医院就是气派。比起祁笙曾经和她那个便宜师傅待过的医馆,环境好上太多。 “怎么?这祁家大小姐也来干打杂的活儿啦。”闻声,还是那个软软的温温柔柔的语调。 是花云裳。 见着祁笙在这挑挑拣拣不知些什么药草,仔细认真的模样倒是比平常冷冰冰的样子更接了点儿地气。 入了宫,成了李选侍,这花云裳都变得与往常不同。果真应了那句老话,成了亲的姑娘与还在闺阁中的姑娘是大有不同的。 祁笙抬头,见是花云裳,心中不由得一喜。 如今花云裳还能慢悠悠的闲逛来寻她祁笙,证明在皇上身边慢慢得宠的第一步算是已经达到了。 其余的,就单凭着花云裳的长相,就比起这深宫中的老女人好上太多,而且花云裳唱戏是一绝,这朱常洛这些日子不知怎的恰好也喜欢上听戏来着。 也是恰巧,花云裳故作柔弱的姿态捏着腰肢在皇上闲下时愿去的戏园子唱了几出戏。 也是凭着点儿运气,正好遇见了朱常洛,才有了后来花云裳被传召回宫,朱常洛一眼便喜欢上她,便封她为李选侍。 “今儿个妾身来一是想为自己寻得点人参,那去御膳房熬些人参汤来喝,今日得宠,皇上身子骨倒是硬朗,我这个选侍呀,倒是先虚弱起来了。”花云裳故意将说话的声音放的大了些,让那些前来取药的小丫鬟宫女们都听着了。 在这深宫当中,若是太猖狂也是不好,倚仗着朱常洛的宠爱而嚣张,到了最后也是会被宫中的女人悄悄抹杀掉的。 但是当务之急是快速获得宠爱,并慢慢从后宫瓦解朱常洛。 别的不说,就算他朱常洛将朝廷治理的是井井有条,但那后院儿起火了,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那怎么是李氏?这生药库人多眼杂的,祁笙把这几个字写在了给花云裳的药方子上。 “自然是不能道明真实姓名,我可不想一辈子搭在这后宫中。待携你得到你想要的结果,我该去哪便去哪了。”花云裳没有出声,活动嘴唇,也不知道祁笙能否看懂她的唇语。 祁笙微微挑眉,看着一脸认真的花云裳,道:“那李选侍自是要注意身体的,今儿个给您开了人参,可以补补气血。” 祁笙说着,便熟练的将人参装袋打包系上。微微低着头,双手给花云裳奉上。 这一幕可是让花云裳暗爽了好久,谁能想到一向高傲的祁笙居然能如此卑微的为她拿药,此事若是等日后再提起,祁笙必定要与她算账的。 花云裳的纤纤玉手缓慢的伸出一个手指,勾着药袋子。抬步刚要离开,便又故意扭着腰肢回头,对祁笙道:“对了,承蒙皇上厚爱,近些日子赏了不少赏赐,这人参我也不能独享不是,麻烦祁笙姑娘嘱咐一些小宫女多拿些人参熬些参汤,给各宫的姐姐们都送过去。银两还麻烦祁笙姑娘稍后来我住处取下。”说罢,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祁笙,便离开了。 “谨遵李选侍的命令。”祁笙微微颔首,虽然面儿上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但是心中已经对这花云裳的观点有了一丝改变。 这花云裳,倒是有些能耐的。 能如此之快接近朱常洛继而又找了机会再次与自己会面。花云裳就给祁笙一种她们第一次相见的那般感觉。凭直觉来讲,祁笙便觉着这花云裳不简单。 过了几柱香的时间,祁笙按照花云裳吩咐下来的安排生药房的小宫女将熬好的参汤送到各宫去。 这些小宫女在心中自然对祁笙也是抱有不满的。但祁笙身世显赫,现今只不过是暂时在生药房打打杂,分分药草,与她们这等人是不可能会放在一个层面上的。况且祁笙貌美得很,宫宴那日,皇上亲自为她指婚于苏白,就够人羡慕的了。 苏白是何许人也,那可是京城出了名的贵公子。家门不仅显赫,现今也是大明朝的正二品官员,管理诏狱只为皇上办事的指挥使。 可哪成想,这祁笙是会妖法一般,淮南王叶曌竟去向太后求了情,说是想要太后为他和祁笙赐婚。 淮南王叶曌比起苏白来讲更甚。虽然苏白也不喜多言,但总能给人如沐春风翩翩贵公子的感觉,而叶曌则是当真的冷酷无情。但偏偏叶曌长了个绝美的脸。比起苏白来讲,叶曌似乎在众多贵族小姐中更受欢迎。 但是就这么两个贵公子,祁笙竟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说是这祁将军家的女儿那自然不差,而且祁笙又是当朝首辅方首辅的外孙女。 这就更让这些女人嫉妒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深宫中的女人说不上有多少。女人多的地方自然就有的是喧嚣。 而往往很多时候,嫉妒就会使人变得面目全非。 祁笙好不容易走到了花云裳在宫中的住处,双脚发麻,好像都磨出了水泡。这地方离太医院远得很,但离这皇上寝宫却是很近。 花云裳默默打趣,说这是皇上安排的住处。祁笙往后要是想见花云裳一面,可当真是要多走些路了。 还未等多加寒暄,外头的小宫女就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小声对花云裳道:“选侍,今儿个王才人喝了参汤便狂吐不止,非要说是您要给她下毒,现在都要闹到皇上那去了。” 祁笙听罢,玉手轻轻搭在花云裳的衣袖上,示意她不要慌。 如果祁笙没记错的话,当时花云裳是说着要给宫中所有的姐姐都送去一份参汤。怎的?这王才人就是身子骨娇贵,皇后都没什么大碍,偏偏就要在她那份里下毒? 花云裳的眉头紧皱着,眉宇间都是不解。 小宫女跪在地上,有些发抖,又道:“皇上现在已经唤您过去了。” 这宫女似乎是年龄还尚小,惊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刚入宫便摊上了花云裳这么个主子。 “无事。先去乾清宫一探究竟。”祁笙倒是云淡风轻,脑中思路还是十分清晰。扯着花云裳的衣袖,便不顾跪在地上的小宫女。说着便走了出去。 还未见着王才人本人,祁笙便觉得此女子有点意思。虽是有点意思,但也只能停留在片面上,这种一眼便看出是栽赃陷害的勾当也只有没有脑子的才能做的出来。更何况,一个选侍,一个才人,妃位都不高,要是在这斗来斗去,难不成是想要这后宫中的人看热闹? 第十三章 还没入这乾清宫,便听见一女子咿咿呀呀的叫喊声,声音很大,很吵人。老远祁笙和花云裳便听见了。 现今已经入夜了,这路也不是很好走,祁笙一手提着走马灯一手和花云裳互相搀扶着往前走。这路上刚下了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的,冲洗的这鹅卵石路是干净些了,但冲洗不掉上面的冤屈与血液,也把本就泥泞的小道,冲的更加泥泞。 上次走这条路还是祁笙一人在小太监身后。如此想来,这日子过的倒是也快,现如今,她祁笙也有了面儿上意义的朋友了。 祁笙的眼神不时偷偷瞥向花云裳。 没多大一会儿,祁笙和花云裳便走入了这乾清宫。 刚入了殿内,二人也是很有默契,自顾自的便撒开了挽着对方的胳膊。 在外人眼前,亲密非常可能变成私通或者想要谋反的凭借。 入了这宫殿,踏入这门槛,便不能有亲故牵扯。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太后,皇后。”花云裳轻轻抚起裙摆,跪拜。在外人面前,倒是一股媚态。刚入这殿内,花云裳见着这太后,皇后竟也在,虽说是有些惊讶,但不足以惊奇。 皇后是六宫之主,掌管后宫琐事,按道理来讲,这王才人呕吐不止一事本就应该是皇后来解决,是不可能惊动皇上和太后的。 但是这王才人恰好也有些能耐,也有些脸皮。故意在皇上每天的必经之路装作不知道朱常洛来的样子讲起自己被李选侍毒害一事,说是自己现在还在呕吐不止。 这皇上朱常洛啊,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不了解女子间争斗的男子。真就以为这自己刚提携上来的宠妃嚣张跋扈,才刚是个选侍,便把手伸到后宫各嫔妃里来了。 而朱常洛这一查,又恰好得知,熬参汤一事还是祁笙也参与操办的。 朱常洛知道祁笙下毒手段了得,而且手段狠辣。他便疑神疑鬼的觉得此事有蹊跷。 而太后,知晓祁笙也有参与,便特意前来瞧瞧。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参见皇上,太后,皇后。”祁笙并未跪拜,只是稍稍对诸位作揖。见着太后,还特意顿了一顿。眸子间满是淡漠,现在她一门心思都扑在王才人这个案子上。 还未等朱常洛有何吩咐,祁笙就自顾自的走向王才人,瞧着她的脸色神情。 孝元皇后郭氏稍有阻拦,她是听说过祁晔家的女儿祁笙性子冷淡,谁都不放在眼里。但没想到竟然如此不知礼数。若是当真是个宫中的,想必杖责都得有好几百次了。但皇后又见皇上,太后都没有责怪,反而依着祁笙去,便也不好多说话。 祁笙仔细认真的端详王才人,却似乎是忍不住了才一笑。 “笙儿,是看出什么了?”太后性子急,还没等朱常洛先一步讲话,便先开了玉口。 祁笙眼神看向太后,笑眯眯的:“离开太后的照料后,父亲给笙儿寻了个良师。师傅还曾教笙儿看过些面相,笙儿也懂得些皮毛。”而后,祁笙故意看着王才人皱了皱眉,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跪坐在地上鬼哭狼嚎的王才人的额头。又道:“这女子呀,笙儿看上去便知一定是个刻薄的主儿。” 太后身边伺候侍奉的小宫女都忍不住笑了。 没想到这祁笙还是个伶牙俐齿的主子。 太后笑眯眯的盯着祁笙,她心里对祁笙更多的是愧疚。所以,现在太后对祁笙似乎比先前更好了一些。 太后听着祁笙这话的意思,是为这李选侍报仇呢。 祁笙微微起身,没有管一脸娇怒想要对朱常洛撒娇的王才人。 仔细嗅了嗅王才人身上的味道。 很苦。应当是服用过什么性苦的药草。 但祁笙嘴里倒是不饶人:“什么时候皇上养狐狸了,一股狐媚子的味道在这都散开了。”说完还故意瞥了瞥已经将指甲掐进手掌里,微微低着头气的发抖的王才人。 王才人心中真是对祁笙已经存满了怨恨。她竟然被这个小丫头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成这个样子。这是成何体统。 太后和皇上对祁笙的约束倒是松得很,她多次出口暗着羞辱王才人为花云裳出出气,太后和皇上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倒是皇后,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祁笙未入宫前便打探好这皇后郭氏性子纯良,在朱常洛未登基前,曾经与其育有一女,但在七岁时夭折。这皇后也是个苦命的主,后来这几年,从太子妃变成了皇后。眼瞧着各宫的妃子逐渐都有了子嗣,唯独她,还是独守着一间屋子。屋子里也没点儿生气。 但皇后总认为,皇后应是大气之典范,断不可小家子气。便在谁有了身孕时好生照料,虽然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身为皇后,她只想做那个朱常洛眼里最适合做皇后的那个人。孝元皇后总认为,只要她好的让朱常洛挑不出瑕疵,那她这皇后之位便安安稳稳的坐着。 说到底,这孝元皇后也是个苦命的人。 人参,人参。祁笙在这大殿前反复迂回,琢磨人参到底哪里有了差错才导致王才人呕吐不止。 这罪责,她总不能眼睁睁的就看着花云裳无辜担下。 配伍禁忌“十八反”、“十九畏”,瞧着王才人的模样应当是反了人参了。 “去煮些葱汤给王才人服下。”祁笙不知思索到了些什么,突然转身停住,吩咐王才人身边的一个小宫女。 而就在这时,恰好太医院院使也在朱常洛的传唤下赶到了。 冠起的发花白,络腮胡也白的如雪,皱纹挤满了整张脸,但出奇的是,院使身上还是透露着智者的光辉。 “喝些葱汤就可止吐了?”院使狐疑的盯着祁笙,本来他吩咐这个小丫头去生药房整理药草。真没想到,才刚第一天,就惹出了祸端。 祁笙轻轻对院使微笑。 对于这个院使,祁笙不愿意多言。本就是顽固的老头,若是没点真本事,这辈子恐怕他都不会同意自己进太医院。 此次王才人呕吐一事,恰好是个媒介。 祁笙没有理会院使的话,直接拽了王才人身旁的另一个小宫女。 眼神犀利,目光如炬,“带我去王才人寝宫。” 这已经入夜许久了,祁笙与这个小宫女走在路上,祁笙还当真有些瘆得慌。这深宫之后,最是不宜夜出的。 这王才人的寝宫离乾清宫也是真远。 祁笙算是明白了,从寝宫的距离便可以明确看出朱常洛多一个妃子的上心程度。 就目前来讲,自己丢下花云裳和那帮豺狼虎豹待在一块也并无什么大碍,那朱常洛应当是会向着花云裳的。 想着花云裳,祁笙脚下踏的路似乎更近了些,但今日绝对是祁笙头回走这么多的路,她现在能深切体会到双脚的肿胀和鞋磨在脚上的疼痛。 过了许久,才到达王才人寝宫。 才刚到,祁笙就火急火燎的要小宫女带她去这寝宫里的小灶台。每位妃嫔都应是有的。 刚走到灶台边,便踩在枯木枝上“嘎吱嘎吱”的响。 祁笙走上前去,往灶台上一瞥,果然。 祁笙发现了药炉旁被切到小块的药材。周边还有很长的须子。 祁笙随手拿起残缺不堪的药草,吩咐这个小宫女给她拿个完整的。 待这小宫女刚将药草递给祁笙。祁笙心中便暗喜。这案子,破起来真是十分容易。这不就破了么。 便揣着手里的药草,火急火燎的赶往乾清宫。 这种营生,祁笙发誓,若不是为了还花云裳一个清白,她是断不可能掺入这趟浑水的。 “皇上,笙儿找到了证据。”待到祁笙再次赶到乾清宫时,见着花云裳已经没了什么大碍,反倒是这个王才人还跪坐在地上梨花带雨的哭泣。 “哦?”朱常洛眼神轻轻扫过祁笙,心里有些诧异,他是不可否认祁笙做事能力极强,但没想到这才不到几柱香的功夫,便破了此案? 第十四章 案子哪有这么好破的。 一屋子的人都直勾勾的盯着祁笙,看她要作何解释。 祁笙慢慢踱步走到拽着手绢哭泣着的王才人。 然后又从怀里扯出方才在王才人寝宫拿来的药材。 是根棕黄色的类似于长棍的药草,约莫半尺左右,下端多有皱纹还有数不清的须子。 “这是藜芦。”祁笙把藜芦挡在王才人的眼前晃了晃,眼神淡漠的瞥了王才人一眼,又道:“敢问王才人,近些日子是否在太医院开了几味药材治治头痛?”清冷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就是让人觉得这声音有着能够贯穿身体的冷漠。 王才人耷拉着的头颅也抬了起来,仍然跪坐在朱常洛脚下,眸子幽幽。 “妾身确实开过几味治头痛的药材。”王才人盯着祁笙,又扫了一眼朱常洛,道。 祁笙听罢,嗤笑一声,心中满是不屑。 “这治头痛可取藜芦一茎,暴开,捣罗为散,入麝香麻子许,研匀吹鼻中。”祁笙转过身来,纤纤玉手捏着这一茎完整的藜芦,冲着朱常洛,又道:“而这藜芦恰恰是反人参的,当然,不用笙儿多说,就是院使自然也懂得这简单的道理。”说着,祁笙的目光也慢慢扫了院使一眼。 见无人多言,祁笙又道:“这李选侍为各宫娘娘都备了参汤,但人家也没偏要你喝,您王才人从太医院寻了什么药材,那不还是只有您自己知道。这事儿啊,我看,也就是您没找好由头,捉住个把柄,还以为是别人的,没想到却是自己的。” 祁笙真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拐着弯的嘲讽王才人。“不知您喝了葱汤好些没,若是不好,便多喝些,恰好能去去身上的腥臭味。” 说罢,祁笙对朱常洛微微作揖,又暗戳戳的瞥了眼院使,查明事情真相总能让院使对她少些偏见吧。院使倒是心高气傲的很,脸上都摆着了轻蔑,但比起先前,似乎是多了些对祁笙的赞赏。 真是个别扭的老头。 而现今这状况,不过也就是王才人的一场闹剧罢了。见着李选侍突然得宠,她气不过,自然是会用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 但,祁笙心中其实还是有些不解,见着王才人的模样祁笙便知,这事儿啊,看起来不像王才人一人便能谋划的,更像是有人在她背后指示。 而且,据今日祁笙在生药房整理药材得知,这藜芦生于山谷,山地阴坡或者灌木丛下,一般来讲,宫中是不会用这味药材的,这突然生药房便多出来了些这味药。 看上去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既是场闹剧,诸位便都退下吧。朕也要就寝了。”朱常洛大手一挥,一脸疲乏,看上去是当真累着了。 又是要处理朝廷政务,现今又替皇后管了一出这么个案子,朱常洛心中无奈得很。 说罢,朱常洛还特意瞥了眼皇后,眸子间说不出来的眼神,多层意味,令人揣摩不透。 祁笙微微作揖,还未等她要退下,便被太后一声唤住。 “笙儿,明儿个有空,来哀家宫中坐坐,给你准备你打小便爱吃的桃花酥。”太后似乎是有话想要对祁笙说,但是祁笙也没有给太后接下去说的机会。随便应了一声,便扫了眼被朱常洛扣在乾清宫的花云裳,就退下了。 祁笙倒是想与花云裳共同回去,但今日之事已经够让人生疑,祁笙是偏袒花云裳的了。更何况,这花云裳似乎压根没打算出了这乾清宫。 走出乾清宫,祁笙便觉得身子乏的很。更主要的是脚下竟然没有一丝气力。 她只能感觉到,脚下很疼。 祁笙孤零零的提着走马灯在这宫中,心中又开始瘆得慌,这天黑压压的,一点亮光也只是走马灯散出来的。 眼前突然出现个人影,祁笙一愣,竟然就被人背了起来。 袖口的银针抵在那人的颈部死穴,若是多动一点,必然毙命。 “是我啊。”背着祁笙的人儿轻轻笑了几声,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又在祁笙耳边萦绕。 是叶曌。 祁笙心安了些。默默收回了银针。 现在这确实是黑,若是不仔细瞧瞧模样,祁笙是分不清楚的。 祁笙现在这手上边提着走马灯,边若有若无的把手搭在叶曌的脖子上。 祁笙心中也是有点别扭的。这现在她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对叶曌,祁笙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抵触,心中的戒备都慢慢放下了。 “干嘛啊,搂着我。”叶曌侧过脸来,语气轻快,偷偷看着祁笙别扭的神情,很想笑但是又不能笑。 祁笙生平与人亲近甚少,更别说是这种亲密举动了。被叶曌打趣了一句,脸蛋儿已经羞的通红了。但是,还是用手搂住了叶曌的脖子。她稍稍俯身,趴在叶曌的背上,心里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 叶曌见祁笙这举动,心中暗喜。在祁笙没有发现时偷偷勾起了嘴角。 二人就这般向前走着,越走越远。 殊不知后头有个王才人驻足在乾清宫门前,恶狠狠的盯着。 纤长的指甲陷进手掌里,渗出滴滴血珠,她似乎都感觉不到疼痛…… 次日。 今儿个祁笙便正式开始复习纲要了,早早的便溜进了藏书阁。说溜也不太恰当,但是祁笙就是说不出来的谨慎。 昨日似乎是院使见着祁笙也算是懂得些行医的皮毛,便允了今日祁笙不必再去生药库整理药草。 早有听闻皇家藏书阁藏书百万,这今日祁笙赶来,见到真面目,果真是有了不虚此行的想法。 藏书阁是无人看守的,因为一般是没人敢到此地来的。藏书阁内本就暗藏机关,若是一个不小心,被绞成肉末都可能。这狗皇帝朱常洛先前都没同祁笙交代过,还对祁晔说可以安排祁笙到藏书阁温习,这当真是在欺负祁晔不懂得宫中规矩呢。此事还是昨日叶曌嘱咐给她的。 祁笙小心迈上台阶,藏书阁是个有先朝风格的古典二层阁楼,皆为木制。从正门进去再穿过一个屋子便能发觉这阁楼是个椭圆形的建筑,制门窗的檀木里面都是镂空的,藏书阁正中央有棵古树,这阁楼就仿佛是依着中间的古树建造的。诺大的机关都是围绕着古树而建造。 若是说机关是在保护藏书阁,倒不如说机关是在保护这棵长势都快要通天的古树。 说来也奇怪,从藏书阁外并未见着这棵古树。要从城墙望去,也是只能看到阴郁的茂密。这藏书阁台阶边上地势较高,但越往里走便会发现里面地势较低。书籍更像是留存在昏暗的地下室。 祁笙小心迈入,盯着标签,寻着医书的去向。边走着还边小心翼翼的提防机关。 她可不想还没通过太医院的考核便成了肉沫。 行医救人,救死扶伤,是祁晔交给祁笙的做人的底线。所以,于祁笙而言,若是当真能进入太医院学习医术,那也是极好的。 找到了。 祁笙心中一喜。眸子都亮了一瞬。 紧接着纤纤玉手小心的抽出夹杂些许灰尘的医书。这藏书阁医书分类是安排的很好,就是看上去似乎已经年久失修。灰尘挤满了空气。而藏书阁内仅有的光亮就是烛台上的蜡烛了。头顶不远处有几扇窗,稀散的温暖散落下来。 “祁笙。”低沉有磁性的声音突然在祁笙耳边响起。正当她认认真真专注于抽书时突然有个声音吓她一跳。 白皙的手指一抖,一本医书便掉落到了地上,发出“噗通”的声响。 “叶曌,你能不能别总这么神出鬼没。”祁笙淡漠的眸子扫了眼叶曌,眸间夹杂些许羞涩,她稍稍下蹲,拾起这本医书。 心中一愣,幸好没触发什么机关。 叶曌总是喜欢在祁笙出现的地方与她一起出现。 他目光如炬,直勾勾的盯着祁笙,道:“怎么?这就不记得昨日可是本王将你背回旎珞宫的,那么长的路程呀,一步一个脚印背你回去,这就忘恩负义啦。”边说着,叶曌还边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顺势自然的牵起祁笙的手。 祁笙有些害羞,脸蛋瞬间便红了,还好这藏书阁稍有些昏暗,光亮不足,也掩盖了祁笙心中的悸动。 祁笙是个有傲气的人,怎么可能承认在叶曌面前会害羞。 她没管叶曌,自顾自的走到木桌旁边。这木桌上也积了一层灰。这藏书阁当真是许久未被打扫了。 祁笙慢慢俯下身,明亮的眸子都快挨上木桌了,“呼呼”的吹走桌面上的灰尘。心中暗想,这藏书阁不愧是藏书阁,果然只能藏书,不适合阅读。 叶曌好像是头回见着一向清冷淡漠的祁笙这般可爱的模样。双眸偷偷瞥向祁笙,就悄悄站在已经落座的她身旁。骨骼分明的手指突然戳在祁笙因为吹灰尘而鼓起的腮帮上。 祁笙被吓了一跳,但心中并无不悦。 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叶曌做出什么,她似乎都没有任何的反感。这一点,祁笙也很疑惑。 第十五章 “你干嘛?”祁笙不自然的向后躲了一下,眼神扫过叶曌。 叶曌的眸间都带着笑意,但表面上还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昨日太后说着要你去她宫中得些桃花酥吃,但这太后盼到天色暗下来了,也没见你去。”叶曌边说着,另一只一直背在身后的胳膊也拿了出来。手上提着装着吃食的屉子。“这不,奉太后她好人家的命令,本王亲自给你送来了。” 语毕,叶曌轻轻将屉子放在木桌上,顺势坐在了祁笙身旁,也没管木椅是否干净。 一只胳膊支着脑袋,一只胳膊突然袭上了祁笙的脸蛋。 轻轻掐了几下,面朝向祁笙,澄澈的眼里也都是祁笙。 叶曌笑了。 是那种如沐春风的笑容。 他所有的秘密都与祁笙有关,但在这一刻,能再次寻到祁笙,在叶曌心里,他就已经很知足很知足了。 旁人可能认为他突然间对祁笙的好,对她的喜欢都显得有些突兀。 但只有叶曌心里知道,他其实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不是这个朝代的人,或者,更严谨的来说,他不属于这个时空。 他从1912年来。他也不太确定他的突然到来是否会改变历史。或者说,他也不知道是否会突然有一天,他就会回到他原有的时空。 1912年,大清亡。他自认为自己不过是当时的小小军阀。战争突然而至,叶曌重伤,接连被洋医判定为植物人,几年都没有苏醒。 昏迷时,他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若是说梦,叶曌也觉得不太恰当,梦里比现实还更加真实。 他遇见了和祁笙一同模样的女子,与她相识相知相爱。那时祁笙就是他的王妃。但后来祁笙因他而死。 叶曌真真切切的感到,对祁笙的动心和爱都是真实存在的。他想要和她在一起。 那时,叶曌他突然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奈何桥。奈何桥上他求孟婆想要再次与所爱之人一起。 奈何桥上发生的大多事情,叶曌大致也不太记得了。 再后来,他就突然来到了大明朝。成为了淮南王叶曌。 这一切的发生就像是一场梦,旁人若是得知了,怕也是会认为都是叶曌在胡扯。 据叶曌所知,历史上并没有祁晔大将军等人存在。这一段他现在经历的历史,在他所涉及到的史书中都并未存在。 但叶曌也明白,史书上的寥寥几笔可能就是某一个英雄的一生。 这也许是场叶曌一厢情愿的梦,但是与祁笙在一起的幸福是时时刻刻真实存在的。 虽然现在的祁笙不知道他是谁,会觉得他现在对自己的行为都很莫名其妙。也许现在的祁笙已经不是那时叶曌所喜欢的祁笙。但叶曌只觉得,能再次遇见,已经是他莫大的荣幸了。 来到大明朝,他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淮南王的身份,也接受了很多不属于他本身的记忆和肩上所背负的担子。 “喂,喂。叶曌。”祁笙见叶曌半天都在晃神,傻乎乎的一直在笑,便伸出手轻轻的在叶曌的眼前晃了晃。 “啊?”记忆突然牵扯回来,叶曌笑嘻嘻的一把拽住祁笙的纤纤玉手。 祁笙一直是他叶曌的人,谁也抢不走。 “没事啊。”叶曌顺手拾起一块桃花酥,要喂给祁笙。笑眯眯的对着她。 骨骼分明的手指小心的捏着一小块桃花酥,都放到了祁笙嘴边。 这让祁笙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现今朱常洛已经把她许配给了苏白,明年灯会过后便会成亲。既然是已有婚配之人怎可与其他男子暧昧不清。 但祁笙心里边对叶曌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正指使着她一步一步的像叶曌靠近。 她祁笙本就是个性子清冷的人,自小也没什么人同她亲近,才养成了她这个怪脾气。 但自从那日宫中遇见意图行刺朱常洛的叶曌,她寡淡的日子里也吹起了褶皱。 祁笙往后躲了躲,稍稍侧过脸,白皙的手指还抚在泛黄的医书上。“我不要。”淡淡的声音响起。分寸她祁笙还是有的,既然都要成亲了,自然是不能与叶曌过于亲近。 继而她又垂下眼帘,仔细的盯着这本医书。 叶曌被驳了面子,脸上却未显现出丝毫不悦。还是笑嘻嘻的,不过随手边把这一小块桃花酥扔进了自己嘴里,眼角都堆着笑意,眼神还定在低头看书的祁笙的身上。 叶曌心里苦,这漫漫追妻路,还远得很呐。 他也明白,想要让性子清冷还别扭的祁笙这么快的就接受一个人的穷追不舍和爱慕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祁笙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落在医书上,捏着书角,泛黄的纸张和白皙的手指产生鲜明的对比。 稍稍垂下的头,细碎的温暖撒在叶曌眼前的人儿身上。祁笙的发丝稍稍被不知哪吹来的风轻轻拂起来。 叶曌见祁笙这么认真的模样,便知她确确实实铁了心想要进这太医院。但反过来又仔细想想,祁笙这么傲气的人,被那院使这般瞧不上,自然是要证明自己一番的。 既然祁笙这般认真,叶曌也不好再打扰。只能在她旁边细细的瞧着她。 祁笙约莫着天都暗下来了,便小心的合上医书,舒服的伸伸懒腰。 明日就是太医院的考核了,没留给祁笙太多时间来巩固。因为明日恰好便是太医院对外招人的日子。 虽然祁笙是朱常洛指名要入太医院,但是她不喜欢自己与别人之间有什么特殊待遇。便死死的不答应要跳过这次明面上的考核。 抬头眼瞧着窗边,天压下来了,但是这紫禁城还是灯火通明。提着走马灯巡逻的护城兵,莽撞的小宫女着急为各宫娘娘不知在送些什么东西,还有打更的就在藏书阁旁叫着。 “寅时到。” 等下,都这个时辰了么。祁笙听着外面打更的声音愣了一下。 那岂不是,她熬到了第二天才结束?! 祁笙再低头看看坐在她身旁,瘫在木桌上的叶曌,嘴角止不住的发笑。 那这叶曌岂不是在藏书阁陪她过了一夜。 祁笙忍不住靠近叶曌,再仔细端详熟睡中的他,模样确实标致的很。浓密的睫毛低低的垂下来,还微微颤抖,鼻梁高挺,这长相应该是阴柔的美,但是他是叶曌,总是冷冰冰的待人,这长相上的几分阴柔反而为他平添了几分魅力。怪不得京城富家小姐都愿意寻得个叶曌这般的郎君。 第十六章 祁笙也知道自己不能与叶曌过于亲近,但是就是控制不住的想要接近他。 祁笙偷偷的把手放到叶曌的脸颊旁边,想要摸一摸他的睫毛。心中暗想,怎么自己的睫毛就没有他的浓密。 而恰好,还没等到祁笙颤颤巍巍的把手靠近,这叶曌就突然睁大了眼睛,好看的眉眼皱到了一起,一副苦相。 他突然抱住了祁笙,怀里有了温存,舒服多了。祁笙身上有着淡淡的药草味道,总是能让叶曌更加安心。 “我做噩梦了。”叶曌紧紧的抱着祁笙撒娇,她怎么挣扎叶曌也不放手。 祁笙也不知这是真做噩梦还是假做噩梦。但叶曌皱着眉眼,撇着嘴,一副可怜样,祁笙只能放弃挣扎,轻轻的拍拍他的背,示意他安心。 她是没看到叶曌被她抱住后偷偷勾起的嘴角。 叶曌心里十分满足。哪有什么噩梦。他早就醒过来,但却发觉祁笙在偷偷看他,想整一整祁笙罢了。 叶曌心想,从苏白那抢回祁笙已经指日可待了。 天已经慢慢亮起来,窗外景色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走吧,去给太后请安。”叶曌自顾自的拽起祁笙的手就牵了起来,另一只手提着装有桃花酥的匣子。 祁笙的神情有些别扭,淡淡的眉眼垂了下来,似乎是不太愿意同叶曌一起去请安。 “要去你去。”祁笙冷冷的撂下这句话,便甩开叶曌牵着的手,头也不回的从藏书阁跑出去。 叶曌待在原地愣了一下,心中暗想。怎么一提及太后祁笙就变得郁郁寡欢连话都不愿意对他说了。 二话不说,叶曌就跟在祁笙后面。见她面露不悦,只好愣愣的跟在越走越快的祁笙身边。无言胜有言。 上次他前去求太后为他和祁笙赐婚时这太后明明一副温吞的模样,心中也明镜似的知道叶曌对待祁笙是好的,才应了这门婚事。虽说在生辰宴被朱常洛搅黄了,但是叶曌能看出来太后是愿意将祁笙许配给他的。且听前人讲述,这太后对待祁笙及其母都是极好的,怎么现今祁笙却把太后当成个忌讳了。 叶曌眼神偷偷瞥向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只顾着要回旎珞宫的祁笙。心中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本着昨晚送桃花酥就可看出祁笙对太后意见颇深,今日再次提及才惹得祁笙生气,此事确实是自己疏忽了。 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何祁笙这般不喜太后,曾经祁笙母亲不是经常带祁笙来宫中与太后相聚的么。 这么说来,祁笙母亲去世也有八九年,难道是她母亲的死与太后有关? 叶曌又偷偷瞥了一眼祁笙,为了跟紧她还加快了脚步。他轻轻咳一声,故作轻松的拍了拍祁笙的肩膀。 “这般不喜太后,难不成她欠你银两啦?” 祁笙轻轻皱了皱眉头,看着莫名开玩笑的叶曌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这叶曌难道就不会看眼色行事么。 “没有。” 祁笙慵懒的把叶曌顺势搭在她肩上的手打下去,瞥了叶曌一眼,就又要快步离开。 祁笙心里不是很想解释她与太后的关系。因为,只要提起太后,她就能没有由来的想起自己已经逝世的母亲,想起那段让人伤心的往事。 幼时与母亲、太后无忧无虑的玩耍,再到母亲的突然离世。祁笙一介被人瞧不起的弱女子,偷偷学医用毒,创建绾花阁。她不能给自己一个家,但却总想给别人一个家。 祁笙没有什么宏图大志,只想让父亲安康。但单单这一项,就强迫她独自长大,深入朝野,推翻皇帝。 每个人心底都埋藏着秘密,也许只有在真诚的眼神交汇间可以了却一切的瓜葛和痛楚。 当日下午太和殿前。 明朝太医院是通过地方举荐或者考试来进行选拔。但考核是一部分,医术和名声是一部分。前辈李时珍就曾因民间名声很大,直接就被唤去做太医了。 此次考核是由礼部和太医院共同举办的大考。共召集民间医师、医学世家子弟等共五十余人。但最终能成为太医的寥寥无几。 现今所有医师已经一一落座。此番考核过后,顺利通过者,则为医士,再经太医院院使面试选拔为御医或医官。 还真是狼多肉少。 在考核开始前,院使还若有所思的调侃祁笙,为何不接受皇上直接允诺进入太医院,反而要跟一群人争抢少有的名额。当时祁笙眼神扫了扫腮胡都花白的院使,一时竟然觉得他有些可悲。 一生都困于城墙内,争夺着若有若无随时会被皇帝剥夺的名分。 本次考核分为笔试和面试。乌泱泱的人群,很显而易见,从太和殿门口向远处望去,人群中除祁笙外无一女子。 祁笙理好一身淡粉色罗裳,脸上还是一副厌世冷淡的模样,端坐于案首。并没有在意其他人扫在她身上若即若离的不解目光。 她就默默的坐在那,身上就仿佛散发着清冷的气息,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笔试的考卷发了下来,祁笙抬笔时挥动了衣袖不小心把研好的墨染在了衣袖上。在拂袖清理时突然发现缠在自己腰上的白玉玉佩,也染上些许墨色。 白玉玉佩上的流苏挂坠轻轻碰撞在一起,就像是祁笙初见叶曌时“砰砰”跳个不停的心。 见着这白玉玉佩,祁笙便能想起傲娇矛盾的叶曌。 今日的考核,除院使和礼部的人之外,无关人员是不允许到场的。 所以,这一次叶曌没有陪在她身边。 要不然凭着叶曌这个护着祁笙的急性子,自打遇见祁笙后恨不得时时刻刻粘在她身边。连他的暗卫阿楚都觉得叶曌对待祁笙的好有些泛滥。 不想他。祁笙轻轻皱了下好看的眉头,心里默念道。 祁笙也不是排斥叶曌的存在,也许在未被赐婚前,她还能大胆的勇敢一次,但是现在连这个机会也没有了。 她不仅是要即将嫁做人妇的人,她祁笙在做事前还要考虑整个将军府。 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关乎的不仅仅是她自己。 不久后。 “呼。”祁笙慢慢放下墨笔,终于填写完毕。心中也暗舒了一口气。 明眸淡淡的,扫过身旁的几人,眼瞧这几人竟然还在奋笔疾书,恨不得将自己毕生所学全部写满这张考卷。 对于她来说,还是尽力就好。若是她当真没这个本事进这太医院,那也不必介怀于此。 因为,她活着的目的,不是太医院。 “请各位考生拿好考卷,并在殿旁站好四队,等待院使传唤。”礼部的人瞧了瞧时辰,赶忙唤人敲了鼓。 祁笙站的双腿有些发酸,身边的人都进去过了,但是还是没有听到有人喊她的姓名。 定是那院使在捣鬼,想给自己使点绊子。祁笙眸子幽幽。 这考生共五十余人,还是挨个进去面试。现在也就结束了二十余人。 天也沉下来了,零散的光撒在祁笙身上。 第十七章 “喂!”祁笙正要等的不耐烦时,突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耳边传来很轻的叫唤声。 祁笙的眼神淡淡的瞥向身后,发现是个捂着脸低头不敢看她的小太监。 祁笙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这一身衣着,应是礼部的人。 就当没有发生,祁笙又回过头不再看他。 “是我啊。”那小太监又拍了拍祁笙。 祁笙有些无奈,不想回头却又不得回头。 转过头,本是蹙起的眉头舒展开了,幽幽的眸子有一瞬也闪了一丝喜色。 是叶曌。 太监服着身倒是少了平日里的几分傲气,白白净净的。 祁笙看着一身太监打扮的叶曌,还有些好笑。心中不解为何他要扮成小太监潜入考核现场。 她冲着叶曌轻笑的几声,眸子微微眯起成了月牙状,嘴角上平日不愿出现的梨涡也显露了出来。 明眸皓齿,倾国倾城。此评价不足为过。 “笑起来这么好看就多笑笑嘛。”叶曌一手搭在祁笙肩上,一手捂着脸,打趣道。 他不想被人发现。 原本祁笙身旁就无人敢停留,一身太监模样的叶曌居然还敢把手搭在祁笙身上。 “那、那个,我不是来保护你的,我就是想问问明日便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想问问你想不想去罢了。”叶曌说话竟然有些结巴,捏着嗓子小声对祁笙道。 “哦?”祁笙发出疑问却没有捅穿叶曌,她方才分明瞧见击鼓的人便是叶曌。 “你要累了可以坐在本王腿上。”叶曌捂住半张脸只露出眉眼,还对祁笙单挑眉。一只腿伸出来弓起,拍了拍,示意祁笙坐下。 真是一副欠揍的模样。这大庭广众之下,祁笙当真不想引人注目,而后被人嚼舌根说成不知检点。 便没再没理会傲娇想关心自己的他,心中却暖暖的。 “祁笙,入殿。” 叶曌见祁笙扭过他,轻轻“啧”了一声,还未等发出牢骚,便有人唤祁笙的名字了。 殿内。 祁笙毕恭毕敬的进入,微微作揖。除院使及几名随从外,并无他人。 祁笙身上总是不自觉的散发作为将军之女的傲气,不是旁若无人,也不是盛气凌人,反倒是会给人一种她原本就应该一身傲骨的感觉。虽然脸上总是寡淡没有丝毫表情,但是气质清冷。 行礼后,祁笙迈着轻轻的步子,走到院使前,瞧着一脸倦容的老头。她微微低头,双手将方才的考卷奉上,便退后了。 太医院院使这三品的官确实是不好当,也是十分辛苦了。 院使浑浊的双眸一边打量了一番原地待命的祁笙一边细细琢磨她的考卷答案。 考核内的题大多为开放性问题,涉及多个方面的医术研究,而且进入太医院更是会常伴于皇帝和后宫妃嫔身侧,自然需要本领过硬,所以才会由院使耗时大量时间来选拔太医。 “嗯。”院使瞧着祁笙的试卷频频点头,满是褶皱的手指了指其中一题,“这种方法是何人传授于你的。” 祁笙眸子幽幽微微低头,拂袖作揖道:“小女师承杨辞。” 祁笙这话刚说出口,就能明显看到院使捏着考卷的手都有些发抖,瞳孔因为骤然兴奋而放大。 “杨辞不、不是早已驾鹤西游了么。”院使赶忙控制自己已经发抖的声音。此病可解确实为祁笙所写答案,且此方还是他多年前偶然得到神医杨辞亲笔才知。 民间人人都知神医杨辞是个神出鬼没的人,没人见过他,却有很多人被他救过。 他曾经有一家医馆经营在长安,有患者时他便隔纱寻病因。但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每当有慕名者前来向他讨教行医之道时都不会见到他本人。 而且传闻,许多年前他就已经死了。 祁笙看着无法控制面部表情的院使,微微低头,没有作答。心中早已明了真相。 她那个师父不喜欢见人只不过因为嫌麻烦,说自己死了也是因为嫌总有人在外吹嘘他的故事,才让人流传出去的。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逍遥快活呢。 “那、那个祁笙,面试通过,明日直接来太医院研习。”院使看祁笙不作声,他也没什么法子,想着暂且先将祁笙留下,便挥挥手,示意祁笙可以出去叫下一位进来了。 毕竟,这孩子确实是个医术惊人的好苗子。 祁笙面无表情的走出大殿,眼神若有若无的瞄了几眼,见到叶曌还直愣愣的杵在原地后,心中一咯噔。 她其实是觉得自己的医术暂且挑不出什么毛病的,但是总觉得院使是因自己师父原因才允了她入太医院,心中自然是不高兴的。 叶曌在殿外等了许久,可算是把祁笙盼了出来。他差点就要溜到殿内瞧瞧情况了。见到祁笙出来便赶忙追上了越走越快的她。 二人走着走着,祁笙也要到旎珞宫了。 “明日定是要入太医院了吧。”叶曌绕在祁笙身边,见她不回话,便也只能尬笑几声,又道:“明日傍晚,说好了的。城门口见。” 一边对着越走越远的祁笙大喊,一边冲他挥手。 这次很难得,祁笙居然破天荒的回了他,背对着叶曌,慵懒的挥了挥手。 叶曌心中一喜,这是答应了。 次日傍晚,紫禁城门前。 花朝节是京城内官门子弟自发兴起的一项活动,被一些文人雅客赐了个这个名字。 花朝节,顾名思义,赏花,赏月,自然也赏美人。 一身白衣的叶曌早早的便在紫禁城门前等祁笙赴约。但是他往门内左瞧瞧又看看也没见着祁笙的人影儿。 不过也对,这快宵禁的时辰,祁笙若是出了宫再进可就要另寻法子了。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叶曌可算是把慢悠悠赶来的祁笙盼来了。 她也是一袭白衣。 二人并肩而行,竟然还有些登对。 祁笙故作轻松的姿态,慢悠悠的晃到叶曌面前。她到见到叶曌在此处寻觅了许久,不施半点粉黛的脸蛋反倒是添了几分潮红。眉眼间不似刚与叶曌相识时那么冷漠,深邃的眸子闪着光亮。 “我的祁大小姐,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叶曌一边打趣祁笙,一边顺势要拉起她的手抱祁笙上马。 祁笙垂下头,手轻轻躲开了,眼神飘忽。 本想着她其实是不愿来的,但是叶曌的约不知为何总是莫名其妙的吸引她。 同时她又在不停的提醒自己,自己已是有婚约在身之人,不可以做出越界之事。 祁笙自己心里就很矛盾。 叶曌见祁笙轻轻甩开他的手,面上也并无不悦。因为他早就料到会是这种局面。 他知道祁笙是一个要面子又高傲的人,不容得自己被人抓住任何把柄来诋毁她以及她身后的祁家。 叶曌眼神淡淡的瞥了瞥守在城门一脸茫然的盯着他和祁笙的护城兵。这几个小兵自然是不知道祁笙是什么身份的。 明日若是传扬出去,那京城酒肆中的闲话主题也不过是平日不近女色的淮南王爷在花朝节与一绝色美人相约。 “你怕什么,有本王在你看苏白敢娶你?”叶曌眸子幽幽,盯着有些愣住的祁笙。然后轻轻打横抱起祁笙把她放到马上。此次没有过分的肌肤之亲。 “阿楚,前面如此吵闹是在作何?”祁笙与叶曌没过多久便到了京城内历来举办花朝节的街道。 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花朝节的本质与七夕并无多大差别,只不过,花朝节更适合还未确定关系的二人培养感情。 “是。”阿楚快步上前瞧了瞧。他还是先前的那身打扮,半个面具遮住脸,一袭黑衣,背着把被黑布裹着的长剑,模样神秘的很。但却没人敢靠近,因为浑身抖散发着戾气。 “听人说是某个富家小姐在准备抛绣球招亲,但看那小姐的模样,分明是公主朱洛儿。”阿楚又快步赶回叶曌的身边,俯在他耳旁,道。 “哦?”叶曌眉宇间露出一丝疑惑,但很快又消失了。墨色的眸子时不时的落在一脸淡然的祁笙身上。 “不去凑凑热闹?”叶曌这次没有直接牵住祁笙的手,而是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衣袖。叶曌的模样很乖巧。 祁笙也曾听闻过关于这个朱常洛的妹妹朱洛儿的“光辉”事迹。性情乖张骄横,总是摆着架子。 前些时日在长安祁笙都从桃花嘴里听到了这个朱洛儿戏弄别人的事。长安离京城算起来还是有些路程的,但这朱洛儿的恶劣事件都能沸沸扬扬的传到长安来,足以见得此人有多荒唐。 第三章 落叶需归根 自是这万历年间的长安城就繁荣的很。别看不是在这天子脚下,纵是不比那京城差分毫的。这长安有三绝,一是竹鹤楼的戏曲,二是西明寺的姻缘树,三就是这祁府中的门道了。 然新帝登基后,长安城却不太平了起来,倭寇突然横行于长安而无人管辖。虽说这倭人是别国的子民,且是要恭敬如宾的,但总是在长安干这烧杀掠夺的勾当,惹人生厌。这长安呐,也是没了那门庭若市的样儿。 长安-祁府 长安的祁府与京城的祁府于祁笙来说,自是不同的。她自幼长在长安,娘亲因故西去的早,父亲又是当朝的大将军,没法儿处处照料着她。她算是被府里奶娘和小丫鬟一手带大的。而京城的祁府,只是一个没有半点儿生气的摆设。 祁晔祁大将军不懂得为人处事的方法,被人算计弹劾。为了保全祁笙平安,最后只得个将她送入京城的法子。说的好听点儿,是入京享受生活,难听点儿也不过是皇帝手里的一颗拿捏祁晔的棋子罢了。 “奶娘,是我。笙儿回家了。”祁笙的声音总是淡淡的。总是有些不在乎的意味。但是这次,细细听听,似是与平常略有些不同了。 暗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一块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题着三个大字,“将军府”。桃花轻轻扣着门上的门环,“叮叮当当”的声音从金辅上传来。花云裳站在祁笙旁,恭顺的模样。 “来咯来咯。”门里传出一女子的声音,嘶哑低沉。 门缓缓的被推开。门里的人儿生得一副好皮囊。柳如眉,云似发,青丝被点翠玉簪绾得一丝不苟。身着素青色罗裳。瞥一眼,似是秋波自上眼稍。不着粉黛却依旧散发着成熟的女子的魅力。 她约莫着三四十岁的模样。 “笙、笙儿。”女子扯着嘶哑的嗓子哽咽着。“外头冷还下着雨,快些进屋来。让奶娘看看瘦了没有。奶娘这就吩咐灶台快些准备吃食。”女子一下挽上祁笙,连忙将祁笙带入府内。 “大小姐回来了!” “大小姐真的回来了!” “诶?快看看,早些日子便闻得大小姐相貌惊人,今儿个一见果真不凡呐。”初来府上没些时日的小丫鬟们议论着。 自是祁笙及笄入京后,也是有些时日未归家了。两年多了,府里的一切还是未曾有丝毫改变。奶娘名唤秋蝉。幼时祁笙曾听她讲过。似是诞下她时恰逢秋末,她娘生她时,只听见了蝉鸣。便出现了这么个名字。于祁笙而言,秋蝉就似是她的母亲,喜她的喜,悲她的悲。 “我爹爹去赴了宴,奶娘可知?”还未等安顿好。祁笙刚入闺阁时,便心急如焚的将话问出了口。四目相对,秋蝉目光略有些闪躲,不敢直视祁笙。 “奶娘既是知,便万万要对笙儿讲。”祁笙目光依旧犀利的直射人心扉。 秋蝉叹了口气,紧着为祁笙拿换洗衣裳,边对祁笙道:“军营中出了细作。将军被下了药,被迫去了倭人的贼窝。”下药?果真如此。 第四章 假扮戏子救祁晔 是夜。 “几时了,桃花。”祁笙的纤纤玉手正解着外衣的带子,随着罗裳轻拂在玉屏上。眉眼间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回小姐,子时还未过呢。”还未等桃花说话,花云裳柔柔的声音便入了祁笙的耳。 “诶?你这……”还未等旁边性子急的桃花与花云裳争论抢话的事儿。 烛,灭了。 突然没了光亮,可算是吓坏了两个小丫鬟,刺耳的尖叫充斥着祁笙的耳膜。 “别吵。你们两个。”祁笙的细眉微皱,声音清冷,眼神瞥向窗外,示意她们噤声。 “嗖”的一声,一只秀木簪子划过祁笙的鬓发,撩拨起她的青丝,直插在祁笙耳后的屏风上。上面挂着个玉佩及一张纸条。 桃花委屈巴巴的又忙着将烛火燃起来。 “子时,竹鹤楼。祁晔与倭寇秘约。”纸条上赫然写着。这字,苍劲有力而不失风骨,柔中带刚。若是讲真字如其人,此人必是张狂而有度吧。白玉雕琢的玉佩,素净的很。稍有不同的是,上面刻着个“曌”字。 这“曌”字,可是略有些来头了。日月当空即为“曌”,一个就如同这笔下的铅字一般张狂的字。上次听说时,还是说书先生论唐朝武后时提及起来的。 “莫不是那淮南王──叶曌?”花云裳试探的声音响起来。 四目纷纷瞥向祁笙。 “我与他既不相识,更无关系。”祁笙顿了顿,一本正经的道:“反倒是三番两次有人打扰我沐浴,真是惹人生厌。” 脑海中又突兀的闪过那日宫中的黑衣男子。为何事情突然变得如此复杂? “云裳,这竹鹤楼,你应当熟络的很吧。”祁笙拂袖坐下,玉手轻轻把玩着手里的玉佩,玉佩下面黛色坠子上的墨珠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骨子里的高贵冷傲瞬间弥漫开来了。 花云裳轻轻拂袖。右手压左手,左手按在左胯骨上,双腿并拢屈膝,微低头,行礼,道:“回主子,奴家被卖入的便是那竹鹤楼。” 祁笙稍稍抬头,深邃的双眸瞧着花云裳这一袭红衣,似乎略有思索。 —竹鹤楼— 台上人演悲欢离合,阴晴圆缺,霓裳背后藏着多少历史,正在缓缓流淌,弥漫开来。都说戏子本无情,无人知晓此情真切,总是意难平。 此时的竹鹤楼,仍是烛火通明。台上戏子正演着一出《霸王别姬》,好戏才刚刚开锣。 竹鹤楼本身这地界就处于偏远之地,自是不会叨扰歇息的百姓的。也是个作案行凶的好地方。 竹鹤楼上厢内,一席人已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约莫四十有余的男子,被绑在椅子上。剑眉鹰眼,纵是被绑住,一副狼狈的模样,但锐利的双眸仍迸射着凶狠的眼神。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戾气。 他就是祁大将军—祁晔。 虽是还未到子时,但在这竹鹤楼听戏看角儿的人仍是很多的。且不说这戏开场时间奇怪得很,这深夜座无虚席的场面更是染了几分神秘。 竹鹤楼这地界甚好,南北通透。 平常人许是不解为何这竹鹤楼偏偏在这晚上开戏,但若是有祖辈好几代定居于长安的百姓,也是听说些门道的。 相传,在长安还是盛世京都时。此时这竹鹤楼的东家是长安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苏芮。要说这苏芮,若是真算起来的话,也是现任锦衣卫指挥使苏白的祖上。苏芮整日寻花问柳,纸醉金迷。身边的莺莺燕燕不断,但唯独有位女子,始终伴他身旁。 但有一天,因苏芮执意要与其他纨绔子弟烧山,逼山上的神物现身,意外间,女子逝世了。此后,苏芮似是中了邪般,突然做起了好事。女子生前爱看戏,也爱听戏,说是苏芮想要她的魂魄能够回来,回到他身边,才有了竹鹤楼夜晚唱戏的传统。 这戏不一定是给人听的。一方凡人,七方鬼神。 许多百姓都传,那女子其实是山上修炼成型的狐妖。一身狐媚子的模样,勾走了苏芮的魂。还有传言,苏芮烧杀的是狐族命脉,那幻化成女子的狐妖与狐族决裂才救了苏芮一命。 再不久,苏芮也过世了。这其中的缘由也只有苏芮本人能知晓了。此时的竹鹤楼,灯火通明,好一番热闹景象。无论是这上厢客人还是大厅听戏的,都各个心怀鬼胎。祁笙安排花云裳打点了她熟悉的几个小厮,得了个好位置。但她全身心并没有投入到听戏中,反是眉宇间充斥着匆忙的意味。今晚刚好有花云裳要唱的戏。是一出《贵妃醉酒》。 祁笙心中的疑惑已越来越浓了。既是今夜有戏要唱,为何花云裳不回来?叶曌又为何深夜派送消息,引她前来竹鹤楼? 已顾不上别的了,当务之急是救爹爹要紧。若是计划失败,暴露绾花阁也要将爹爹救出来。 随着铜锣敲打奏响,戏台子上也出现了一女子。一袭红衣着身,举步如和风拂柳,启齿似燕语呢喃。抬眼望去,一汪清眸如水,一抹黛眉如烟,眉间锁一丝浅浅哀怨。面纱轻罩面颊。只能听见咿咿呀呀的声音却看不清容貌,似是被雾迷住了。 缓缓的,众人才惊觉,连忙捂住口鼻,但已经晚了。雾不是幻觉,雾里有毒。这雾似乎可以迷惑人的心智,从而产生幻觉。 这女子是何人? “嗖”地一声,银针从红衣飞出,直奔上厢中的纸窗户。祁笙察觉到此厢房似乎出现了危险的人。 “桃花,都倒下了吗?我爹呢?”还是那清冷的声音。红衣女子的面纱被她轻轻摘下,竟是祁笙! 然祁笙自是不会唱戏的,刚才只是花云裳在后台支撑祁笙假唱罢了。这雾中含的毒,是祁笙亲自调的。杀人于无形。只有服用祁笙的解药才可除去此毒。而此次用量甚微,只能短暂麻痹人的神经。此番前来营救,自是万万不可硬碰硬。 只见桃花拖着已经昏迷的祁晔朝她这边走来。拖拽中祁晔的右腿在地面划出一道血痕。祁笙细眉轻挑,面露不悦。她连忙走过去,搀扶着喂下祁晔解药。眼看着这腿上的伤势似是要加重,需得快些赶回将军府才行。 “祁笙。” 一男子淡淡的声音飘过来。祁笙回眸抬眼望去,竟见到上厢一房间的纸窗户打开了,便是刚刚银针射向的位置。一相貌绝美的男子站立在那。虽是周身冷淡的模样,但一双俊俏的桃花眼微微眯着,嘴角也噙着假笑。 这双深邃的眸子,很熟悉。 祁笙脑海闪过那人黑衣人的双眸,如此相像。 淮南王-叶曌。 “合作才能共赢。”叶曌细长的手指抚摸着手上的扳指。叶曌站在那,周身的气场强大的让人不敢靠近。祁笙默不作声但心中却是一紧,暗暗冷笑,这王侯贵族,也不过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虚伪。 这世俗真是让她厌恶。 念罢,她转身便要离开。 “你也想杀了朱常洛,不是吗?”叶曌的声音再次飘到祁笙的耳边。 也?那叶曌也想杀了朱常洛? 不过想想似乎也对,朱常洛是当朝皇帝。万人之上。这皇帝的位置,他叶曌一个异姓王爷也想坐坐?祁笙愣了一下,但还是头也不回的和桃花一起搀扶祁晔离开了。 第五章 长安一战 祁笙折腾了一夜,断断续续的为祁晔换药,整理伤口。她心中疑惑竟能够如此顺利的救出祁晔,这样看来事情也不似表面的这般简单。叶曌想与自己合作扳倒朱常洛。 这朱常洛刚刚上位,便有人开始虎视眈眈了。 正当祁笙为祁晔煎药时,桃花神色匆忙,眼神飘忽不定,快步向祁笙走来。 “小姐,您可记得叶曌送来的玉佩。昨日傍晚我按照您的吩咐,在迷晕竹鹤楼的若干人后,去调查了这些人的随身物品。在很多人身上都发现了这个玉佩。”桃花边说着,边拿出了昨日插在屏风上相同的白玉雕成的玉佩。 祁笙漫不经心的接过,从袖口掏出与其相同的玉佩。花纹字迹相同,只是这成色,似是有些不同。在后厨这昏暗灯光的照射下,有几分斑驳。 祁笙稍稍一对比,只听见“砰”地一声脆响。她毫不犹豫的把两块玉佩摔到了地上。 一块碎了,一块完好无损。 这意味着,一块是假的? 祁笙微微抚身,拾起了地上刻着“曌”字的白玉玉佩。“这淮南王爷,可真是广撒网啊。”祁笙轻笑。 除了她之外,叶曌应当是还以自己的名义叫了很多有权有势的贵族去瞧瞧这场好戏。但如果这玉佩当真世间只是这一块,那就算这若干人等出了什么事,也与他叶曌无关了。 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但为何偏偏自己这块是真的呢?想表明他想要合作的诚意? 还未等祁笙思虑再三,便有小厮匆匆忙忙的冲到祁笙面前。“小、小姐。倭人已经要攻进长安了。”小厮喘了口粗气,又道:“这天儿还没大亮,倭人趁机就马上攻进来了。” 这长安自来有祁晔庇护,纵是不会出万般差错。但现如今祁晔倒下,倭人才会赶忙攻打长安。 “以我父亲的名义,召集士兵,护城。”祁笙没有办法,她会用毒,但是她武功却没有十分高强。 此次,若是不可以蛮力击退倭贼,便只能智取了。 而叶曌这边。 “王爷,您说得没错。倭寇已经打到城下。祁笙已经带人去护城了。若是您想将祁笙收入麾下,她一介女流之辈,给她名利地位,不就好了,至于此般费劲心思……”还未等叶曌的属下讲完,叶曌便拂袖挥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叶曌的剑眉轻佻,他的眼角总是堆着笑意,但却没有给人亲近之感,反倒是让人害怕,让人想要逃离。叶曌对祁笙的接近都是有目的性的。因为,祁笙,就是他要找的人。虽然不是他自愿的。但这英雄救美不就马上要上演了么。 长安城门下。 祁笙安排绾花阁的女子装扮成护城兵的模样。可别小看这绾花阁的女子,她们个个轻快狠辣,下手干脆利落,丝毫不留情面。 祁笙换上一身戎装,站在城楼上。天还未亮,只有几分鱼肚白染着几分红。风飒飒的撩起她额间的碎发。 “放箭。” 祁笙微微眯眼,双眸懒散的瞥向城门下的倭贼。眉宇间还是留存着几分病态。脸色也是病态的发白。 长安城内武功高强些的精兵都被朱常洛暗中调走了,他是当真想要害死父亲。想到这里,祁笙手掌紧握,硬生生的把自己的玉手捏出红印。 有些时候,祁笙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朱常洛总是要与自己的父亲作对。按理来说,他朱常洛能登基,也少不了外公方首辅的帮衬。而自己的父亲又是外公的亲女婿。朱常洛到底有没有一点良心。 父亲不在,她祁笙便是护佑长安的天。祁家从祖上开始的使命,就是护国保百姓。 曾经是,现在也是。 周身都雾蒙蒙的,天还未大亮,更是一番扑朔迷离之感。 忽的,箭在祁笙的命令下放出去,在空气中发出“嗖”地一声响,整齐划一。箭擦过祁笙的鬓发,顺着夏末清晨的凉风划出一道弧度。迷雾中瞬间迸发出血珠。 祁笙闭上双眸,皱着眉头,噤起秀气的鼻子,微微撇嘴。她向来不喜这血腥的场面。 长安门下的倭人只是他们这浩浩荡荡人马中的前来探路的一小部分,箭雨也不过只是个下马威。硬仗,还在后面。 “呼。”祁笙清叹了一口气。风越来越凉了,一个劲儿地打在她身上。她的脸色惨白,唇色苍白,眉眼皱成一团。 祁笙心中隐隐慌乱,她的身子骨怎么突然间这么弱了,不寻常。 城门下刀光剑影,倭人用着从未见过的招式。剑划在身上比风凉。城门下的精兵大多是绾花阁的女子。 女子的气力不比男子强劲。绾花阁的女子都是经过训练的,在暗杀特派任务时是非常出色的,但若是行军打仗,还真是有些为难绾花阁了。 江湖中流传一句话,明有锦衣卫,暗有绾花阁。一明一暗,可比肩而论。 她们撑不了多久了。 祁笙仍身着竹鹤楼的那身红衣,外面罩了一层盔甲。现在的她,似是比先前更虚弱了几分。有点晕。 祁笙心中暗想。她有些不解,难不成她被人下毒了?若是真的,这流传出去不就是个笑话了吗?绾花阁阁主,江湖中用毒第一人竟被人下毒?更重要的是此刻她不能倒。 目前的形势看来,倭人的第一波人马已经被击退,约莫一盏茶的时辰就会有更多的士兵攻打长安。 眼看着远方的人马黑压压的强扑过来,慢慢逼近。 “众将士听令,冲!” 祁笙的薄唇轻启。祁笙总是这样,淡淡的站立在那里,就会有人在她身边感受到深深的压迫感。她的命令就仿佛是有魔力般,能够让人觉得,只要她安排的事情就要必须去做。 “冲!” “冲啊!” “冲!” 祁笙把被风撩起的鬓发别到耳后,毫不犹豫的抽出别在胯部的长鞭,从城墙上轻轻跃到地面。两方人马,终要一战。 有人在嘶喊,有人在拼命,刀剑摩擦的声音也在充斥着祁笙的耳膜。祁笙不慌不忙的挡住倭人的攻击。长鞭乱舞,缠住倭人便紧紧的勒住,勒出血痕,击倒为止。她不喜血腥场面,至今心有余悸,还是下不去死手去杀人。 抹杀一条人命对于医者来讲,不是上上选。 祁笙身边有人被砍到,紧接着倒下。一个又一个人,正在她眼前失去着生命。她的脸上被溅上了血珠。这是苍白的脸上唯一的血色。 天已经有些大亮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倭人的数量只增不减。看样子,这是抓住了祁晔受伤的空档,有备而来。怎么办?狗皇帝是不可能派兵援助的,绾花阁驻扎长安的另一波人赶来还需要些时间。她父亲手下未被调走的兵也都驻扎在长安各地,能赶到的都已经赶到了。可还是必须要撑住。 今日这长安她祁笙是护定了。 拼尽了这条命,也要护住这座城池。 祁笙眼前的世界好像都在微微晃动,她越来越晕了。眼前有很多影子晃过。还是黑压压的。依稀看到了绣春刀?飞鱼服?还有玉佩晃动“叮当”的响声。但她的眼眸真的好沉好沉,真的睁不开了。 第六章 叶瞾的明目张胆 “啧。”祁笙突然撕扯到了背后的伤口,微微作痛,才惊醒。暮色微凉,艰难的睁开双眼,微微抬起身。深邃的双眸警惕的打量着房间,淡淡的檀木香弥漫在空气里。头顶是一袭一袭的流苏。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身上是一床锦被,边边角角被人整理好。似乎所有布置都在显示这房间主人的不平凡。她身上的伤也被人细心包扎好,一袭扎眼的红衣也被换下,换成了乳白色对襟襦裙。 这是哪?长安一战结果如何?为何她会卧塌不起?更重要的是,谁换了她的衣服? 种种疑问充斥了祁笙的脑海。 透过晕红的幔帐,依稀能看见雍容华贵的房间内大理石大案旁俯首批改公文的一男子。精致的下颚线和面部的菱角分明勾勒出侧脸的大致轮廓。 见祁笙醒了,男子向床边慢步走来。体态修长。许是幔帐的缘故,祁笙并未看清男子的容貌。 晕红的幔帐缓缓拉起。祁笙眉头微蹙,眼神审视着面前这淡然俯在床边目光炽热的男子。怎么会又是他? 还是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现今祁笙已万分确定那日的黑衣男子就是他。 是叶曌。 祁笙慌了。 所有的疑问都顾不上了,直觉和曾发生的事件都在告诉祁笙,叶曌很危险。不接触不涉及关于叶曌的任何于祁家而言才是最安全的。 “谢王爷救命之恩,此番动荡过后定会报答王爷。祁笙在此别过。”见着此人是叶曌,祁笙立马站起身作揖,说着便要离开。 “诶?诶?别走。”叶曌回头扯住祁笙的袖口。声音和祁笙一样,淡淡的。他的眼角多了些笑意,若有若无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玩味的神色。但是似乎不小心拉扯到了祁笙背后的伤口。 “嘶。”祁笙皱皱眉头,伤口还是微微作痛。当时在长安一战中还未曾发觉自己受了伤,现今怎就如此虚弱了。那日的突然昏倒也十分离奇。 还未等祁笙趁着叶曌不注意在宽大的衣袖里将手指放在手腕上为自己把脉查看病因,叶曌就突然俯身横抱起祁笙,将她抱到榻上。叶曌身上,淡淡的体香。一起一落间,祁笙额间的碎发随之微微晃动,祁笙惊讶的注视着叶曌,明眸善睐,心也在此刻露了一拍。 祁笙心中疑惑,为什么在叶曌面前,往日淡然自若的她会如此慌乱。 “你昏迷了十天左右了,不好奇吗?”叶曌边说着边要脱下祁笙的罗裳,手指勾过衣带,很熟练。 “王爷您自重。”祁笙眼神闪躲着,推开了叶曌。 “本王帮你看看伤口。”叶曌故作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你都收了本王的定情信物,都是将要成为王妃的人了,结发夫妻,看看伤口又何妨?” “笙儿何时收了您的信物?”祁笙往榻内躲了躲,忍着后背的疼痛,声音清冷。目光直直地盯着叶曌。 “喏。”叶曌眼神示意祁笙看看缠在她腰间的玉佩。正是那日竹鹤楼事件中所得的玉佩。 “王爷若是这般说,那岂不是收到的达官贵族都是您的王妃咯?”祁笙忍着伤口裂开的疼,眼神似笑非笑:“亦或是王爷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您身子骨可还硬朗,撑得住这般美色吗?” 叶曌被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眼角堆满了宠溺的笑意。不知是真笑还是假笑。 “来,乖。处理伤口。本王又不是没见过笙儿沐浴的模样。”叶曌绕到祁笙身后。 祁笙听到这般话,耳根子瞬间就红的彻底,脑海中突然蹦出那日叶曌扮刺客行刺皇帝被锦衣卫苏白抓捕逃到她住处的场景。 趁着祁笙不注意,叶曌轻轻点了祁笙的穴。 “动不了了。”叶曌温温柔柔的笑着,轻轻拂下她的外衫。他看向祁笙的眼里满是宠溺。 叶曌笑起来很好看。眉眼俊朗。若是不知他是手段残暴的淮南王,定会觉得眼前的人儿不过是哪位不染尘事的公子吧。 “月兮,汤药和纱布都给本王拿来。”叶曌拂了拂衣袖。理了理衣衫。一身白衫衬得他倒是温文儒雅。 月兮?祁笙听这个名字仿佛有些熟悉。在哪里听过的样子。 似乎是前些时日在旖旎宫,有一宫女,名唤月兮? 待祁笙再抬眼望去,一丫鬟模样的小丫头恭恭敬敬的拾着叶曌吩咐要的东西,微微低着头,走来,小心翼翼的模样。 当真是她! 祁笙心中不禁发怵,叶曌的人被安排在宫中,还曾在自己的身边服侍过。 那,那晚他行刺遇见她只是偶然吗? 不是偶然。 若是这样想来,一切都变得刻意了起来。 记得前些时日祁笙听花云裳说传闻中便知这淮南王叶曌不仅做事缜密手段残暴且城府极深。 但凭借叶曌的心思不会不明白若是此时唤月兮过来会被祁笙发觉月兮是被他安排入宫的,却还是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意图何在呢? 表明心意趁机拉拢吗?可就单凭叶曌的手段和实力,还需要祁笙这一个筹码加持吗?而大明朝的达官贵族,心中对女子的受封被赏都充满着不信任和鄙夷。叶曌就会有所不同? 祁笙背对着叶曌。后背上的绷带被叶曌小心拆开。手指凉凉的轻轻触碰到祁笙的皮肤上。 奇怪的是她并不反感叶曌的接触。 伤口突兀的暴露在空气中,有些凉。 “拿来。”叶曌偷偷抬眼看了看祁笙的表情,并无发现有任何不舒服的意思,便对月兮招招手,说话时神情懒散。 祁笙的背部肤若凝脂,被剑划了一道约莫半尺的大口子,血凝固的结痂迸开,在白皙的皮肤上,伤口倒是显得格外醒目了。 “有点疼,忍一忍。”叶曌脸上还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长安一战中还未等本王去救你,锦衣卫指挥使苏白便带着一行人剿灭了剩余的倭人。你还记得苏白吗?就是那晚奉命抓捕本王的男子。”叶曌见祁笙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便还未等她开口询问,就自顾自的讲了起来。 “我父亲呢?”祁笙清冷的声音响起。 “被抓走了。”叶曌的双手随意的收拾着拆下的绷带。很自然轻松的状态,却说着很伤人的话。 祁笙心中咯噔一下。 “衣服是本王吩咐月兮替你换下的。”叶曌从装用品的玉盘中拿起盛着汤药的瓷碗。他的眼神瞥了瞥门外,却不愿多瞧上一眼,示意月兮退下,他要亲自照料祁笙。 月兮垂着的头轻微的抬了抬,看了眼躲在榻里被叶曌定住的祁笙便离开了。 服侍王爷很多年的月兮第一次见到王爷很认真的照料一个人。 “来,喝药。”叶曌左手端着碗,右手握着勺子递到祁笙唇边。 祁笙想往后躲,但又动弹不得,闷哼了几声。柳叶眉蹙成了一团,眼神中充满了抗拒。就差浑身上下都写满“离我远点”这四个大字了。 祁晔盯着祁笙,剑眉单挑,眉眼间存着几分笑意。 好安静。 两人都没在说话。入秋了的晚霞从纸窗映进屋内。细碎的温暖洋洋洒洒的。空气是温温的,很舒服。 叶曌眼角的笑还留存着。骨相分明的手将药碗端到自己的唇边,便饮下一口汤药。他还未咽下去,腮帮鼓起,眼神似笑非笑的盯着祁笙。宽大的臂弯突然一下搂过祁笙的肩膀。 双唇间的突然触碰,很突然,她居然忘记了反抗。 祁笙愣住了,眸子直直的眨了眨,又很慌乱,眼神四处乱瞥,无处安放。 突然间,祁笙嘴里的苦涩蔓延开来。 一吻而至。 “你放开我。”祁笙被点的穴不知何时被叶曌悄悄解开了。她这一挣,居然挣开了叶曌的怀抱。怀里的温存突然消失了,叶曌的心里有些落寞。 “你还和之前一样口是心非。”叶曌温厚的手掌覆上了祁笙的头,摸了摸。 祁笙眸子中露出诧异的眼神,但很快被她隐藏了起来。 和从前一样?可曾经她祁笙根本不认识这个传闻中的淮南王好么。 祁笙并没有理睬叶曌突兀又无从说起的言论。她的眼神间透露着几分心虚,故作镇定的对叶曌说。“我父亲在哪?我要去找他。” 既然长安现今平安下来,那她现在只想找到父亲、照顾父亲。祁笙的家庭里没有母亲,只有父亲。于她而言,世上的事都没有保住父亲的平安更重要了。 “不是刚刚说了被抓走了嘛?”叶曌见祁笙生龙活虎还能跟他顶嘴的样子,那这身体应是没什么大碍了。叶曌拂了拂袖,双眸还是灼热的盯着祁笙。神色间感觉仿佛又隔了几百年都未见过祁笙一般。又道。“被苏白抓走了,就是那个锦衣卫指挥使。” “苏白?他为何抓我父亲?”祁笙整理好衣衫,嘟囔了一句。 “说是皇上怀疑祁晔祁大将军贪污受贿。”叶曌突然靠近刚刚整理好衣衫的祁笙。叶曌一靠过来,她纤细的手指还停在半空,愣住了。两人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依稀能听到心跳“扑通、扑通”的声音。叶曌一改方才调侃的语气突然正经起来,又说:“更重要的是,皇上怀疑祁将军通倭。” 通倭这个罪名可是真不小,足以诛九族灭满门了。自从新帝登基,大明朝最最忌讳的便是与外敌私通,祸害大明朝。 这是犯了大忌。 可祁笙怎会不了解自己的父亲。为人耿直和善,只有战场上杀敌时才会从不手软。一心护国是断断不可能成为一个卖国贼的。 况且,这狗皇帝不可能就这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要缉拿祁晔。就算皇帝再怎么想除掉祁晔,也是要看看祁晔在朝廷之中的分量。 毕竟,若是引起民愤,就不好了。 祁笙思索一番,对叶曌作了作揖。“谢王爷照料,告辞。” 她抬步,便要离开。 还未等祁笙走出几步,叶曌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若是苏白直接将岳父带到了昭狱严刑逼供,你又有何办法? ” 叶曌还是很温柔的看着祁笙。 “你别急,我们先想办法见到苏白,事情本王都陪你解决,谁让你是本王的王妃呢。”本是个严峻的时刻,却被叶曌这么一调侃,气氛变得舒服了一点。 祁笙扒开了祁晔抓住她手腕的手,突然直视叶曌,眸间幽幽。 “您的身份笙儿是不敢高攀的。倒是您不觉得您很奇怪吗?您扮成黑衣人时、在竹鹤楼与此时对笙儿的态度都不同,这一番戏弄,笙儿是承受不起的。”祁笙的薄唇轻启,清冷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她顿了顿,又道:“更何况,满打满算,我与王爷也只见了三次面罢了。难不成王爷当真是那轻薄之人,随意与不熟悉的女子谈婚论嫁?” 听着祁笙这话,叶曌突然随意的笑了笑,目光间满是慵懒。“若是本王说,上辈子,你就是本王的王妃你信吗?” 祁笙愣了一下。她与叶曌接触下来,确实有种莫名其妙熟悉之感。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骗小孩子的把戏。”祁笙不屑的眼神瞥过叶曌。 若是叶曌说是为了巩固自己在朝廷上的地位才故意接近自己,祁笙才觉得更可信。一个人平白无故的接近,一定是有预谋的。 “你被本王下蛊了。”叶曌的眼神还是似笑非笑的。本是一身世俗的皮囊此刻却染了几分烟火气息。 他看着总是冷冰冰不喜被人接近的祁笙被他气到,会因为他的话有所触动,他会觉得自己在她眼里是有存在感的。 叶曌剑眉轻佻,目若灿星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祁笙。见她没什么反应,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便一把拉过她。 好巧不巧,祁笙脚下的靴子被榻边的横木绊到,“扑通”一声,两个人突然都倒在了榻上。 就像是祁笙故意扑倒了叶曌。 “蛊……蛊?”祁笙的脸被憋的通红,连讲话都有些结巴。她很尴尬,想顺着原来的话题继续。 呼吸很近。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郁的暧昧气息。 说着祁笙便要起身,却一下被叶曌拉住按在他怀里。叶曌的体香瞬间漫上来。 “是蛊啊。最近西域前来朝拜的大使献给皇帝的,被本王要来的。”叶曌“咯咯”的笑着。又说:“这可是情蛊。苏白那个锦衣卫在后宫抓捕本王时,我故意接近你,下在你身上的。每个月都会复发一次,所以──”叶曌故意把语气顿了顿,“你以后每个月都要来找我了。”叶曌像得到了什么宝贝一般炫耀着。 祁笙双眸微微眯起。脸上已经恢复了正常神情,还是淡淡的。祁笙没想到她会被叶曌摆了一道。 袖口的银针已经微微露出。 动手?还是不动手? 第七章 皇帝私生子被设计杀害 正当祁笙心中稍微有些动摇时,门口突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王爷,那个自称王妃随身丫鬟的女子又在外嚷嚷着要见王妃了。” 月兮捏着幽幽的声音透着纸窗飘进来,轻轻柔柔。 祁笙袖口的银针不露声色的收了回来。一双明眸紧着瞥了一眼叶曌,有些心虚。 叶曌骨骼分明的手掌轻轻按了按祁笙的袖口,似笑非笑着讲,“怎么?小娘子一时情急,又要谋杀亲夫不成?”叶曌总是喜欢贴近祁笙的脸颊,在她耳后用低哑的声音讲话。紧跟着,熟练地揽过祁笙的肩,慵懒的倚在榻边,乳白色的衣衫轻轻摆动。又道:“把这小丫鬟唤进来,告知她一声,她主子醒了。” 本是生性凉薄不易近人的祁笙在叶曌面前已经三番五次的乱了阵脚。被叶曌一撩拨,小脸蛋就憋得通红。 “小姐,小姐。”约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梳着双鬓角身着淡黄色苏绣襦裙的小丫鬟匆忙地跑进了内阁里来,吁吁的喘着粗气,嘴里还叫喊着她家小姐,语气中充斥着匆忙慌乱的意味。 “桃花。”祁笙还未见其人,听声便知这是桃花那个小丫头来了。再抬眼,祁笙的双眸微闪,眉宇间有了难得的喜色。 因为,桃花定是来告知父亲消息的。 祁笙轻轻挣开了叶曌的怀抱,赶忙起身拖着身子迎桃花进来。 “如何?”祁笙眼神淡淡,声音低沉清冷。恢复了不可一世的傲气模样。深邃的双眸淡淡的盯着桃花,纤细的手指虚扶着她。 意思是父亲如何,一切进展如何?现今叶曌伴在身旁不便言语过多,只能隐晦些。 这小丫头倒是机灵得很。 桃花看着祁笙眼色便知她家小姐这话的意思便是有些该说有些不该说。暗处纵横朝廷官场的祁笙打桃花入绾花阁起便叮嘱她,若是执意跟在阁主也就是祁笙的身边,有些话说多了可是会死人的。 “苏白企图将家主押入诏狱,但竹鹤楼出了起命案,此事暂且就先被拦下了,桃花还不知苏白是否已押送家主返京了,但得以肯定的是苏白等人此时定在竹鹤楼。”桃花微微低着头,眼神也只稍稍敢放到她家小姐的身上。心里暗戳戳地细想,叶曌果然不愧为名满天下的淮南王爷,满身气场让人丝毫不敢接近,与传闻中相差并无分毫。特别是这姣好的面容,怪不得那么多刚及笄的朝廷大臣的女儿都想让自家父亲去向皇上请求赐婚。 “月兮,备马,竹鹤楼。”还未等祁笙有何打算,叶曌就出了声。低沉浑厚的声音传到门外。 -竹鹤楼- 祁笙叶曌一行人赶到竹鹤楼时此地已被封了个水泄不通。各个出口都被封上,竹鹤楼楼内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出不去。竹鹤楼这地界本身就偏远,祁笙叶曌到达时天也黑下来了。趁着这凶案现场的气氛本是热闹喧嚣的此地倒是显得渗人了起来。 若是平常的杀人案件自是不会出如此大的动静的,更不会惊动锦衣卫专门前来为其破案。但听说这死者是当今皇帝的私生子,虽是龙胎,但不可称为皇子。他母亲只不过是青楼的一名妓,皇帝登基前生性风流,到处浪荡却迟迟不肯给这女子一个名分。于是他母亲赵氏气不过便悬梁自尽了留下了刚牙牙学语的孩子独自苟活于人世。许是皇帝心中对此也有些不忍,知道这档子事后,便赶忙飞鸽传书给苏白,让他来调查此事。 说是皇帝有情,但在赵氏过世后却没有将孩子接到身边抚养而是放任其苟活。若是说皇帝无情,他却想为儿子找到杀害他的真凶。 也许他有自己的身不得已和无可奈何吧。 “案发重地,闲人免进。” 刚下马车,就被一众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持刀拦了下来。为首的锦衣卫面露不悦,这一群人,只有他飞鱼服花色不同。所以这是他们的头子了? 祁笙用白皙的手掌推开架在脖子上的绣春刀,双眸逐渐变得冰冷。“带我们去见苏白。”还是清冷的声音,不带有丝毫感情。一袭白衣的她周身满是难以靠近的气息。袖口的银针早已经按耐不住,微微露头,被祁笙捏在腕口。只要这些锦衣卫起了丝毫杀心,祁笙必定使其浑不知鬼不觉的死去。 叶曌有些意外的看向充满警惕的祁笙,心中暗想,她似乎有些冲动了。 “苏指挥使可是你们这些人可轻易见到的?”为首的那位锦衣卫用鄙夷的目光上下打量祁笙和叶曌,眼神就好像在说,这帮贵公子找乐子来招惹锦衣卫也是太不自量力了。 “嗖。”祁笙的手腕暗暗发力,银针随着手腕的轻轻转动而射入为首的锦衣卫的耳后,只有身旁的叶曌发觉了这一丝不寻常。 随着“砰”的一声,为首的锦衣卫突然倒下。祁笙上前干脆利落的拔下倒下的人腰间的绣春刀,抵住他的颈部。没有丝毫感情的道:“不带我们去见苏白,我就先杀了这一个,再把你们一个个活剐了。” 明明是人畜无害倾国倾城的长相,但放起狠话来竟然一点也不违和。反而让人害怕于她周身的气场。 第八章 画师虞辞 锦衣卫再不济人家也是皇帝亲卫,皇帝用银元培养出的精兵。纵使祁笙气场强大让人不敢靠近和懈怠,但是他们锦衣卫也只听命于皇上,怎会随意就被祁笙一个看起来很柔弱的女子唬住。 每名锦衣卫的当选都来之不易。 在选举锦衣卫的过程中会安排两人一同习武练功配合默契。但最后一科考验便是杀死同自己过五关斩六将的兄弟,两人中只能有一人成为锦衣卫。所以,无情才是锦衣卫本色。 所以这一众锦衣卫并没有管倒下锦衣卫的死活。 腰间的绣春刀仿佛要被拔起,已经蓄势待发。 祁笙见状,深邃的双眸并没有闪烁出诧异的目光,反而出乎意料的镇定,就好像她料定会是这个结局一般。 祁笙手下的绣春刀轻轻顺着她羊脂玉般的手指划动,倒地的锦衣卫颈部迸溅出一簇鲜血,溅到了祁笙煞白的脸上。她袖口的银针也悉数飞出,银针的针头发黑,是被祁笙抹了她亲自提炼的剧毒。刚刚扎到耳后的那根是没有的,但剩下的人既然不听她的话,那就按照先前说的做了吧。 “噗。”这一众锦衣卫还未来得及直接冲上斩了祁笙,就被她的银针射中。一块块黑血从口中吐出来,紧接着瞬间就倒地了。 约莫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这些锦衣卫就全部倒下。 祁笙是最见不得血腥的,现今她竟能用如此残暴手段去杀人? 叶曌盯着祁笙,她的脸竟然又变得煞白。 不对,不对劲,祁笙不太对劲。叶曌心中暗想。祁笙不会这么冲动,在大庭广众之下杀皇帝亲卫。她现在的模样更像是迷了心智。 满脸煞白,是那种病态的惨白,脸上有丝丝鲜血,眼神中比平常更是冰冷。乳白色的对襟襦裙都洋洋洒洒的沾染了血色。此刻的祁笙就如同地狱修罗一般。 可是他叶曌下的毒这些时日不是都解开了吗?说什么下了情蛊其实只不过是叶曌蒙骗祁笙乖乖留在他身边的把戏。 叶曌瞧着祁笙现在的模样,他有些慌了神。 “阿楚,上次的解药可有带。”叶曌的眸子对着暗处瞥了一眼。 一个身材高大体型健硕,身着黑衣,背着把被黑布裹着的长剑的男子突然从暗处闪了出来。他就像是黑夜的暗卫,悄无声息。脸上戴着半边金丝花纹面具,一半的脸被遮住但也抵不住身上散发出的寒气。眼似鹰般狠戾。瞧着眼前的场景没有半分惊讶,看来是在此处停留许久了。 “回主子,有带。”黑衣男子低沉的声音在这深夜并不突兀。他低头,用双手奉上一个锦盒。 递给叶曌。 叶曌轻呼了口气,修长的手指随意打开锦盒拿出里面的棕色药丸,就将锦盒扔到阿楚怀里。 俯下身搂住有些愣住的祁笙,示意她别怕。然后用另一只手捏住药丸扔进自己嘴里就亲上了祁笙。 好苦。祁笙的第一感觉。 第二感觉是竟然又被叶曌这个王八蛋轻薄了。 祁笙想推开搂住她的叶曌,却被叶曌一下抱住了。 “你没事了。”叶曌抱住祁笙,有磁性的声音又低沉的萦绕在祁笙耳旁。他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看来真的是之前下的毒留下的根,导致祁笙情绪上稍有波动就冲动。但是毒药的用量都被把握的很好而且在他多日的悉心照料下也应该清除了才对。这很奇怪。 祁笙慢吞吞的使了好大的劲才推开紧紧抱着她的叶曌。脑海中是记得方才的事情的,只是稍微有些慌神。就是感觉这些事情好像是她做的又好像不是她做的一样。 祁笙轻轻拽了拽叶曌的袖口,示意他去找苏白。叶曌顺着祁笙拽着的袖口就牵起了祁笙的手,大步走到她的前面,将祁笙护在身后。他眸如灿星,璀璨闪烁。 这竹鹤楼先前祁笙是来过一次的但还是为了赴叶曌的约,而叶曌是这里的常客,所以自是没有叶曌对这里的地势熟络。 叶曌牵着祁笙的手,领着她走向内阁。她手掌小小的,软软的。 还未等走进了这内阁,便闻到一股腐败的味道。 是尸臭。 祁笙瞬间便觉得反胃,有种想要干呕的冲动。再往前走走,便见着了那身着正红色飞鱼服的苏白。与上次相见不同,他身旁还有一身着淡粉色襦裙的女子。女子的三千青丝一丝不苟的绾起,插着翡翠玉簪子。模样也标致得很,虽不及祁笙般倾国倾城,但脸颊仍有着少女的幼态,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平易近人。他们脚下便是散发腐败气味的尸体。 尸体全身浮肿,似乎有被泡过的痕迹。瞳仁已经失神。 “苏指挥使也是辛苦了。”叶曌牵着祁笙的手还微微对着苏白作揖。连同着祁笙的一只手也跟着叶曌微微抬起。 真是虚伪。祁笙又在心中嘀咕。 祁笙轻轻松开叶曌的手,没有理会这二人面子上的相互嘘寒问暖。 她微微俯下身,一只手掩着口鼻,一只手捏着尸体的衣衫。 衣衫上面有水渍,而且被泡过,尸体也有被冷冻的痕迹。 瞳孔外散,眼眶发青,尸斑也很明显还没有消失。 “苏指挥使在此处观摩许久,可得出了什么结论?”祁笙站起身,还是控制不住想要干呕的欲望。她清冷的声音贯穿在只有点点光亮的内阁里。 “目前可以确定是他杀。”身着淡粉色襦裙的女子先开了口,声音清脆婉转动听。粉衣女子浅棕色的眸子流连在祁笙和叶曌身上,双眸微微眯着,笑起来就如同她的气质般温温柔柔的。 只见她缓步走到祁笙跟前,纤细白皙的手掌一下握住了祁笙的手,“你和你的夫君可真是一对璧人。” “没,没有。”祁笙动作显得有些慌乱,一下子抽出被女子握住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有些踉跄。眼神中闪过一抹仓促,但很快便被她隐藏了起来。 叶曌的大手拉过祁笙,又把她护在了身后。“内人近日身体欠佳,就不便过多接触了。” 谁是你内人。祁笙心里又在暗暗吐槽叶曌。这个不懂得男女分寸的淮南王爷怎么总是如此霸道。 “这死者身份特殊,苏某也拿捏不准其中得失。”苏白明白叶曌与祁笙的关系,许是为了缓解尴尬,突兀的又说起死者的事。紧接着,他手掌指向粉衣女子,道:“这是皇上派来与我一同办案的画师,名唤虞辞。” 哦?画师?祁笙有些诧异。一个画师在锦衣卫身旁辅助办案倒是头一回听闻。 夜越发的沉了,这竹鹤楼也有些许的阴凉。从内阁外吹进的穿堂风把帘子撞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虞辞起身把被风吹起的门关上,紧着又燃了几只蜡烛。好生放置在烛台上。 “死者眼眶发青发紫,尸斑移动的痕迹。案发现场是地下的冰窖,我们一行人发现时死者已冻的肿胀,浑身也有被鞭打的痕迹。但---”虞辞自顾自的说起方才尸体的情况,却又突然语气一顿。转眼目光扫了扫苏白。又道:“死者生前似乎并未受多些折磨,鞭尸是在死后/进行的。而我和苏大人在死者耳后发现了一个银针。针尖发黑,似是有毒。” 说起银针,祁笙突然想起在阁外的一众锦衣卫。她从袖口掏出一个锦囊,扔到苏白怀里。对苏白道:“方才你的锦衣卫不让我们进入,便都被我毒倒了。这是解药。为首的那位锦衣卫我并未伤其要害,只不过是恐吓了一下他们。快些安排人为他们解毒。” 祁笙是医者,救人是本分,毒人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的决策。医者仁心,见不得见死不救。 苏白接住锦囊,他知这位便是祁晔祁大将军的独生女祁笙,也知祁笙自幼便学医跟随师父云游,但没想到这祁笙竟会用毒? 第九章 叶曌暗中设计祁笙入狱 银针?用毒?叶曌心里咯噔一下。他朝暗处使了眼色。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未等这四人有何作为,阁外就突兀的响起尖锐的声音。 “圣旨---到。”是太监捏着嗓子来了。 待见到来人,祁笙惊奇的发觉这人竟是皇帝身边那个小太监小崔子。什么阵仗都足以动用皇帝身边红人从京赶往长安只为宣一道圣旨了么。 “祁晔之女祁笙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祁晔贪污受贿,有罪。其女,在为朕调制的汤药中下毒意图行凶。朕命锦衣卫将祁晔押入诏狱,审其私通之人为谁。祁笙押入库大牢,听候发落。” 祁笙稍微有些震惊,毒确实是那日在宫中她悄悄下的,但为何如此之快便被发觉。毒药慢性吞噬人体,太医院的那帮庸医是察觉不出来的。本想着过些时日,安排她插在宫中的细作增添用量,却不成,就这样被发现了。 “臣女接旨。”祁笙神色自若,脸上还是一副厌世的傲气模样。她微微屈膝,接了这道圣旨。心中的波澜在脸上一丝都未显现出来。 这就要赶往京城了么。祁笙有些无奈,一手好牌被她打的一通乱。若是此次前往,与皇帝交涉不佳,她有极大可能死在狱中。而父亲被押入诏狱,更是危险。那是诏狱,送进去的人活着出来的便少之又少,出来的别说是半条命了,就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若是苏白在皇帝私生子这案子查慢些可还好,父亲晚一步去诏狱,她就可多一丝挽救一切的把握。此次前来寻苏白,还未等有提起父亲的机会,便要被人押走。 现如今,只有父亲手中的兵权,是祁笙与皇帝谈判时唯一的筹码了。 “扣上。”小崔子丝毫没有那日宫中对祁笙的阿谀奉承。冷冷地捏着嗓子吩咐来人为祁笙扣上手铐。说着,便要吩咐人将祁笙带走。 叶曌突然一下拉住祁笙,“你别怕,我在。”眸子里满是真诚。 小崔子领着一行人押送祁笙,头也不回了离开了竹鹤楼。 这一切发生的有些突然,前些时候还在讨论案件,不过几柱香的功夫。祁笙就被人押走。 “本王先行告退。”叶曌别有深意的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苏白和虞辞,便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脸上的神情与祁笙并无差异,都是淡淡的,无所谓的模样。 --淮南王府-- “阿楚,事情办的如何?”叶曌慵懒的倚在金丝绒铺盖的榻边,骨骼分明的手指随意的把玩着带有祁笙气息的那枚刻有“曌”字的白玉玉佩。下头的珠子相互碰撞。 “回主子,一切妥当。假圣旨也不会被发觉。小崔子那边属下已经派人传达此事,方才的易容之人也不会被发现。待祁笙姑娘前去的路上皇帝便会发现下毒一事。押送途中都已安排了机灵的下属照料,请您放心。”阿楚微微作揖,颔首。他仿佛何时都惜字如金。叶曌没有询问他,他就像哑巴一般一字不吭。 叶曌微微点头,示意阿楚他已知晓。 但他心中还是有些担心。方才在竹鹤楼时他便发觉。此次杀人案件并不简单,凶手非常可能想要嫁祸给祁笙。 银针用毒杀人只有祁笙会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一切矛头都指向的是祁笙。而那突然被皇帝安排在苏白身边的虞辞甚是可疑。 皇帝如此想除掉祁晔,他安排在长安的人,都极有可能是调查祁晔的细作。 于是他示意阿楚安排了一个易容小崔子的人伪装出一出好戏。怕就怕的是苏白已经开始将矛头指向祁笙。 原本下毒一事不过是叶曌就着祁笙的脾性揣测她会如此为之。见祁笙的反应便知是确有此事了。 果然,笙儿还是那个笙儿。叶曌明眸善眯,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第十章 侠女江挽歌 天还未大亮,祁笙便被押着上路了,脚铐拖拉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发出声响。天都是雾蒙蒙的,淡淡的秋风的味道缓缓袭上面颊。秋风撩拨起祁笙的缕缕碎发。 说来也奇怪得很。说是押送,但手铐,脚铐此时已解松松垮垮,与解开并无差异。一大队人马对祁笙都是毕恭毕敬且不为难她。小崔子也不见了踪影。 似乎所有人都在做面子上的功夫。众人都围着祁笙,此举更像是在保护她。 眼瞧着这行程,也需五六日才可抵达京城。 一路无言,拖着身子走了一整天,熬到了天黑压压的沉下来。 如今似乎是在一片林子里,周边没什么人家,也不是闹市。本着是不会在天黑时走到这里的,但祁笙确实身子骨欠佳,经过了几番调养,也只是略微有些成效。虽是没入得病入膏肓之境地,但走上一阵子路程,她便会气喘吁吁,脸颊胀/红。 天,愈发黑了。 林子中行走有树枝在地上被踩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为首“护送”的人见祁笙面色苍白,心里明镜似的这是淮南王的人,便也不敢怠慢,赶忙将祁笙的脚铐摘了去,还让队伍里的兵在林子里寻个能落脚的住处,停歇一夜,手铐未摘,怕就怕得会被那苏白发觉这一计策,伪装个样子罢了。 队伍里突然有火光出现。 “谁!谁把篝火燃起来了!”为首的那人眉毛皱在一起,气得将剑插在了黄土上,声音粗犷有力,怒吼着。 燃起篝火在寻常自是没什么大碍的,但此时在这黑漆漆的林子里,保不准有何猛兽,见了火光便会攻击人群。况且这一行人都知被押送的人是淮南王叶曌亲自要求保护好护送入京的人,若是出了什么闪失,几个脑袋可是也不够他们掉的。 火光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就灭了,是被众人扑灭的。到底也是未寻得点燃的人儿是谁。 “嗷呜,嗷呜。” “嗷呜,嗷呜。” “嗷呜,嗷呜。” 落脚的地方刚寻得,不远处便传来狼群嚎叫的声音,凄凄切切的。 糟糕。祁笙心里一咯噔。这是狼群见着了这火光,来寻得猎物的。她刚倚坐在树旁,有些疲惫,额间也渗出了丝丝细汗。于她而言,今日的行程已经对她身体消耗过大了,此番折腾,当真是要调养一番才会恢复了。 顾不得身子骨薄弱带来的不适,祁笙缓缓起身紧着拂动袖口,撒了几颗烟雾弹,手铐当真有些碍事了,她轻微一扯,便扔到了地上。 狼群的声音越来越近了,黑暗中已能发觉有如刺般的光向他们逼近,这是狼的眼睛发出的光亮。 烟雾在狼群中似乎是未起成效,凶狠的狼群直逼祁笙等人。 狠戾的眼神,尖锐的獠牙,灰白色的毛发,有一种王者之范。 祁笙并未显得慌乱,明亮深邃的双眸直盯狼群中最前方为首的那匹狼。擒贼先擒王。 祁笙的侍女桃花在得知祁笙突然要被押送返京时便安排了绾花阁的人随行护送,且已通知祁笙,只要祁笙挥一挥手,绾花阁便会出动。所以祁笙并不担心制服狼群有何种困难。 但还有一事也是奇怪得很,这队伍里的既然都是叶曌安排的人手又怎会不知林中燃火会引来猛兽,难不成又是细作? 祁笙悄悄拔起绑在手腕上的匕首,眼神中满是坚定狠戾,眸子微眯,她在找准时机冲上前去。匕首还是桃花一直嘱咐携带在身上的。桃花知道她家小姐身子骨弱,拿不了重武器,而小姐又是个不安分的,闯荡江湖插手朝堂之事,虽是暗中做事,但难免会引人起疑,仇家若是上门,总要有些防身武器。此前桃花还为祁笙准备过长鞭,但祁笙嫌挎在腰间属实麻烦,便也不常用。不过,这匕首总算是用上了。 叶曌安排的手下自然也不是什么三流九流之辈,拔起胯间的剑,都在蓄势待发。 一方慢慢后退,一方慢慢前行。 祁笙手握匕首,乳白色的襦裙也粘上了泥土,先前的鲜血也染红了一大片裙摆,脸上的血渍还在,青丝被玉簪子随意绾着,虽是已有些狼狈模样,但脸上仍旧充满狠戾之色。 一行人慢慢向后退,双脚踩在枯树枝上,还是嘎吱嘎吱的。狼群中的狼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凶狠的呲着牙,灰白色的爪子蹭在地面缓慢前行。 “嗷呜。”为首的狼似乎是发出了信号,低沉嚎叫了一声,所有的狼都如同怪物般扑上来。 祁笙眸间一闪,快速的冲上去,想要偷袭为首的那只恶狼。 果然,还是身子不行。祁笙有些无奈,有些不耐烦。好看的柳叶眉蹙成一团,眼神中狠戾未曾变过,眸子里能瞧出来的野心。 还是她太贪心了,竟妄图凭借她一人之力制服狼王。 她冲上前去,狼王并未有多慌张,反倒是给人一种不屑的感觉。可能在它眼里,人类如同蝼蚁。 时机还未到,祁笙只能凭着身子娇小的优势与狼王互相周旋,若想用匕首使狼王一击毙命,还需费好大一番气力。但她已经感到自己有些虚弱了。 不好,狼王突然要扑上来。 祁笙的瞳仁仿佛都要放大了,瞪大了双眸,眸间有一丝惊恐,但她躲过了,一个侧身,狼王扑空,不小心留给祁笙它的后背。 就是现在。 祁笙凶狠的握着匕首,扑到狼王的身上。 短小的匕首一击命中,插入狼王的脖颈。 但突然眼前晃过一抹水蓝色的身影。 狼王倒地。 狼群中的其它狼也被余下手下悉数解决。遍野的血腥味弥漫开了。 此人是谁?祁笙有些发愣,她知道,刚才那一匕首只是恰好插入狼王的脖颈但不会一击致毙。眼前突然闪过的人影,手持长剑,毫不犹豫的杀死了狼王。 “在下江挽歌。”一身着水蓝色薄罗长袍的女子单手执剑,向祁笙微微抱拳。模样精致得很,脸蛋似是被精心雕琢而成,充满灵气,未经胭脂水粉的脸蛋更显得耐看了。青丝也只是由一根木钗冠起。声音也是如同她人一般,古灵精怪。侠义之气扑面而来。 “谢女侠救命之恩,祁笙。”祁笙有些拘谨并无多言,微微作揖表示感谢,向这位女子介绍自己。清冷的声音掺杂几分虚弱。 江挽歌打量了一番祁笙的行头,见这一帮人马只有她一女子,且衣衫褴褛,方才还被手铐拷住。 还未等其他人作何反应,江挽歌偷瞄了一眼众人,先是突然拉住祁笙的手又一把搂住祁笙的腰,一步轻功便腾空而起,二人的发丝在微微拂动。 “这是作何?”祁笙有些不解,撇过脸瞧着身旁搂住她腾空的江挽歌,这女子居然二话不说便要带她走。 “姑娘是被人劫去当压寨夫人了吧,没事,我带你离开,不用怕。”江挽歌语气间还流露出一丝孩子气。 江挽歌见祁笙模样标致美得似天仙,却落得如此狼狈定是被人强迫押回去当压寨夫人了。江挽歌似是还未经世事,不仅模样。有几分幼态,行为也是,与一身高强的武功有些不符。 她这难道是也未曾想过在她眼里是一个弱女子的祁笙刚刚孤身一人便要弑狼,祁笙的狠戾果决这江挽歌是都未曾发觉? 压、压寨夫人?祁笙心里有些发笑,这女子当真可爱得很。她是犯人,是朝廷重犯,哪来的什么压寨夫人。行走江湖的侠客果真都是一根筋,这女子似乎是还未及笄,心智倒也单纯。 “别、别走了。”祁笙有些虚弱,见离押送她的人也离得也有一段距离了,衣袖随着手的摆动挥了挥,约莫五六个身着深紫色袍衣的女子蒙着面突然现身。 “阁主。” “药。”祁笙并未多言,她已经没了气力讲话,此番消耗过大。 服用过药,又停歇了一柱香的功夫,祁笙的面色已变得好些了。 “挽歌姑娘,烦请稍后将我送回那一行人那里去,我是朝廷重犯,你这样做会被误会成与我结党营私。”祁笙脸上并无过多表情,淡然的模样。她似乎已经觉得说话是件麻烦事了,声音冰冷毫无感情。 倒是江挽歌有些惊讶,眸子里闪过震惊之色,没想着天仙般的姐姐竟会是朝廷重犯。 还未等歇息一番,押送祁笙的人便追了上来。 “给我站住!” 头子盯着江挽歌的目光有些凶狠,声音本就粗犷有力,这一吼倒是给江挽歌吓得不行。在江挽歌的目光下,他把沉重的手铐脚铐都重新给祁笙拷了上去。祁笙细皮嫩肉的女孩子家,这脚铐手铐才这些时辰便把祁笙的手脚都磨出了血痕。 江挽歌再回头见唤祁笙阁主的一帮女子也不见了踪影,祁笙给了江挽歌一个眼神,示意她快些离开。 江挽歌瞥了祁笙一眼便离开了,似乎是心有不忍。 黑夜中,祁笙似乎看见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身影。 黑衣,黑布裹上的佩剑,半边金丝面具。 是叶曌的属下阿楚。 他竟会在这? 脑海中映出被太监小崔子带走时叶曌对她讲得话,叶曌说他会一直在的。 但阿楚的出现寻常也不寻常。 她与叶曌无亲无故,几番调戏也不过是他找的乐子罢了。短暂的心动不过是叶曌想要利用她的筹码。况且,她祁笙不需要任何人来保护。她自己,就可以保护自己。 第十一章 各自的秘密 几日后,一行人终是在黄昏时分抵达京城。 见着这天子脚下的京都,祁笙只感觉有些熟悉间的陌生。 一身白衣早就血迹斑斑,她的身子也就如同这破布般狼狈,惊不起小小的一阵风吹过便会倒下。 皇城的热闹喧嚣,小贩的叫卖,街市的繁荣。不得不承认,新帝是个好皇帝。治理国事井井有条,没有战乱也没有百姓颠沛流离。 也许,除掉她父亲也是皇帝的不得已之举吗? --太和殿-- “皇上,罪女祁笙带到,罪臣祁晔已随苏指挥使入诏狱审讯。”小崔子捏着纤细的嗓子小声在皇帝朱常洛耳边道。 朱常洛拂了拂袖,明黄色的波涛随着摆动,“直接将祁笙押入大牢。” “是。” 朱常洛身体似是还不太好的样子,面色发黄,有气无力。他最近的烦心事似是多了些。他儿子那边经苏白处理后并未找出罪犯,几日的时辰,还要安排苏白押祁晔入诏狱,此案只可先搁置,待处理好祁晔之事再深入调查。 “淮南王--到。”小崔子突然捏着嗓子通报了一声,朱常洛缓缓抬起头,似乎是不太在意的样子。 “参见皇上。”叶曌突然赶来了太和殿,不知要搞什么名堂。他微微作揖,并未跪拜。若是寻常人来,自是会批评一番,这是对皇帝大不敬之行为。但朱常洛对待叶曌的态度也是放纵随性。 “此行何事?”朱常洛抬头瞥了叶曌一眼,遂阖上了眼,倚坐在龙榻上。 叶曌也并不含糊,直接道明目的。 “求皇上赐婚,将祁晔之女祁笙许给微臣。”叶曌眸子直射朱常洛,眼神坚定,磁性的声音回荡在太和殿。 朱常洛听着叶曌一言,嗤笑了一声,睁开双眸,挑了挑眉,“我大明满朝官员之女,你要谁,朕必定会许给你,但---祁笙不可。”朱常洛顿了顿语气,又道:“祁晔入了诏狱,祁笙被押入大牢,这等下毒粗鄙的毒妇你也要?” 叶曌对朱常洛作揖,并无多言,已表面他的坚决。 世人都认为叶曌是因战功受封的异姓王爷,却不知叶曌与朱常洛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 朱常洛姓朱,但叶曌姓叶,随母姓。自幼叶曌与朱常洛便一同长大,一同习武。朱常洛较叶曌年长,便事事都让着叶曌。 但,除了朱常洛与叶曌及其母,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叶曌见朱常洛不言语,只是阖着眼休息,便冲着朱常洛作了作揖,悄声退下了。 朱常洛不知自己此番拒绝叶曌是否对错,叶曌是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叶曌这人的脾性。若是他想要,他一定要得到。但祁晔不可留,万不可留。他已经答应方首辅除掉祁晔。 说来也好笑,方首辅是祁笙的外公,祁晔是祁笙的父亲,但方首辅一心想除掉祁晔。朱常洛不太明白其中缘由,但也知晓一二。 多年前祁笙之母方氏,被祁晔的仇家上门追杀,那时祁笙还小,方氏便将她藏起来。恰好那日祁晔外出办公,让人钻了空子。方氏死不瞑目,是被人凌辱后自己上吊自杀的。 女子的清白是最重要的。方氏认为自己已经不干净了,心中有悔恨有怨恨,但她更觉得自己已经配不上祁晔了。 待祁晔归来,整个祁府都没了人。先是小厮丫鬟全被杀害,他又发现自己的夫人吊死在屋内,只在后山的小旮旯里找到了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祁笙。听说,继此事过后,祁笙的身子骨便一直不好。 而方首辅得知自己的女儿吊死家中,是被祁晔的仇家相逼,整个人都失了魂,一心都认为是祁晔的错。 一场闹剧酿成一个人一生的悲剧。 第十二章 来自朱常洛的威胁 --大牢内-- 方才竟有人为祁笙送来了一身新衣裳,虽是朴素的很,但比起自己那一身破布已经好很多了。祁笙也没管是谁送来的,先换下来。 她一人坐在牢里,手铐脚链沉重得很,本就身子虚弱,她现在连动也不愿动弹了。冷冷的不说话,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祁笙的脑海中无数次联想了朱常洛审问她的场景,但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只希望父亲没事。流放也好,兵权不要也罢,父亲平安最重要。 给皇帝下毒可是死罪,但现如今不仅没人来审问祁笙,反倒是好酒好菜招待着。 酒一饮而尽,祁笙嗤笑了一声。心中暗想。真是好笑,短短数日,自己落得如此境地。前些时日来这宫中是被请来为皇帝治病,此次竟就被关入大牢了。若是传扬出去,绾花阁阁主失了平日的傲气,只身入牢,怕是又会掀起一番波浪。 “咔嚓。”一声,牢门的锁似乎是打开了,铁链子缠了好几圈,解开发出了好大声响。 祁笙没有抬头,颔首盘坐着吃菜。明黄色的衣摆不经意落入祁笙的视线。 “都退下。”雄厚的声音响起,祁笙随意的瞥了一眼,她知道,这是朱常洛来了。 朱常洛慢慢蹲下,继而盘坐下来,丝毫没有九五之尊的架子。 “怎么?这就要对我动手了吗?”朱常洛方才命人为了也配了双筷子,此时正捏着筷子,挑挑拣拣饭菜,也不见他吃上一口。雄厚的声音夹杂着调侃的语调。 祁笙缓缓抬头,与朱常洛对视。 四目相望。二人眼神中都满是波澜不惊,丝毫不会将情绪流露出半点。 “保我父亲平安的条件。”祁笙没有回答朱常洛引出来的问题。虽然她目前尚不明确朱常洛为何执意要除掉父亲,但能保一时为一时,待她查明缘由亦或是直接除掉朱常洛推翻这个皇帝的位置父亲才会一直平安。 这是小狐狸与老狐狸之间的对决。 朱常洛登基以来已三十又八,而祁笙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丫头片子。虽是有些细腻心思,也有些手段与过人的谋略,但经验还是太少,与朱常洛相比还是太嫩。 朱常洛单挑剑眉,双眸半眯,心中发笑。这小丫头还是年岁过小,此番话便把自己弱点软肋暴露出来,看来祁晔还是想把自己的女儿养成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他怕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有这般手段吧。 “你,入宫为妃。朕不会亏待你,许你妃位,只要你在这宫墙之内乖乖当朕拿捏你父亲的棋子。朕自会保你父女平安。”朱常洛半晌没有作声,又道:“亦或是,朕将你许给苏指挥使苏白。你选。”朱常洛撂下木筷,静静地盯着没什么神色的祁笙。他不禁暗想。祁笙偏偏是个性子冷淡脾气古怪的主。任何时候都神态自若,这点真是随了她母亲。 祁笙只觉得朱常洛有些好笑,不久前与旧爱的子嗣被人杀害,面子上不管不问也说得过去,毕竟身份上不太合适。但现如今怕是他儿子的头七都没过,便要纳妃入宫?是龙嗣过多,这一个儿子一条人命当真不当回事儿。 祁笙拖着摇曳的身子,缓缓站起,沉重的脚链随着祁笙慢慢走动也厮磨在地上。“皇上您可还是心大,这儿子还没死多久呢吧?便要纳妃?” “嗯。”祁笙发出一声闷哼,便被抵在墙上,脖颈被朱常洛单手狠狠掐住。这句话似乎是惹怒了他。 朱常洛的眸子里满是怒火,剑眉微蹙,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别提。” 祁笙有些呼吸不上来了,但是心里明镜似的,原来这朱常洛是关心他儿子的。看这个怒气冲冲的模样,似乎是甚至比那些皇子还要上心。 她薄唇微勾,发出一声嗤笑,:“怎么?见不得人说他是你的私生子?还是当真舍不得他离开?” 祁笙知道惹怒天子脚下的后果,但是见着这朱常洛被气着的模样她心里就愉悦得很。 朱常洛突然松开了被禁锢在墙上的祁笙。转过身时用低沉的声音说了句:“你不懂。” 他便转过了身,背对着祁笙。 “呵。”祁笙刚得到喘息,但还是不怕死的对朱常洛这副态度。 这私生子怕不是朱常洛的痛心之处,只要祁笙越提及起来,朱常洛便会在心中对他儿子多一分愧疚。那么,他处理事情就会变得感性起来。 祁笙听着这两个选择,这若是入了宫,便是一辈子守着宫墙,晚年做个人老珠黄没人疼爱的老女人。若是真要威胁父亲,那她祁笙这一辈子便再也别想出了这个紫禁城了。 但为何又道可将自己许配给苏白?他朱常洛难不成就不怕苏白联合自己父亲一同造反,毁了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吗? 有阴谋? 朱常洛再也没回头,撂下一句,“三日后便是太后生辰,朕会为你和你父亲拟好说辞。三日后给我你的答复。” 第十三章 花云赏替嫁 这朱常洛前脚刚走,后脚一身着深紫色斗篷的女子便颔首进来,脚步轻轻柔柔的。 “主子。”来人抬头望着祁笙,声音还是如曾经那般温温柔柔的。 祁笙抬头,一愣。 是花云裳。 当日竹鹤楼一事过后花云裳就没了踪影更别提那日二去竹鹤楼寻苏白被人押入牢中之时了。祁笙本以为这花云裳说是要做自己的贴身婢女,一定是要贪图些什么。但那时已熟悉了有些时日,祁笙也未曾发觉有哪些不适以及哪些反常之事。 唯一奇怪的便是皇帝私生子一案,花云裳既是竹鹤楼的人,那日却未在场,下落也不明。也是恰巧那日小崔子前来传达圣意,不然那苏白恐怕是真的要将凶手怀疑在她祁笙身上了。 一切线索好巧不巧的指向的都是祁笙,正是如此,更像极了一起栽赃案。 “是我做的。”花云裳‘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也未说明缘由,便直接向祁笙承认。 “什么是你做的。”祁笙看都没看花云裳一眼,故作不知道的模样。 “人是我杀的。”花云裳直直的盯着祁笙,俊俏的脸蛋上已经有了几道泪痕。 原来是她在嫁祸自己。花云裳盯着祁笙,祁笙也盯着她。原本花云裳故意接近祁笙便怀疑其中有些不对,没想到是在这等着她祁笙埋伏她呢。 “为何杀他?”祁笙深邃的双眸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花云裳。 花云裳也娓娓道来她与那皇帝私生子的故事。 花云裳是落魄家族的长女后被卖入竹鹤楼唱戏是真的,此事花云裳当真未骗祁笙。 不过因为花云裳模样姣好嗓音也难得一见,是个重点培养的人才,竹鹤楼楼主便大肆培养花云裳,花云裳也越来越红。 过了一段时日,花云裳便遇到了皇帝的私生子,那男子模样生的也俊朗,看上去就如同不染尘世翩翩公子一般。 那男子见花云裳第一面便沦陷在她的美貌当中,但没过多久,花云裳便发觉他在消遣日子的青楼酒馆又另有了几名新欢。 花云裳气不过这负心的男子,虽看上去倒是仪表堂堂的,但做的都全是些不光彩的事儿。 那男子听着花云裳似有似无的抱怨,心中气不打一出来,便扇了花云裳一巴掌,还扬言道,“不过是因为花云裳相貌神似于他母亲,想要从早得些未曾拥有过的母爱,才与花云裳如胶似漆。” 这男子自小便丧母,缺失母爱,见着了个神似自己记忆中母亲般样貌的人儿,便想放肆的夺取爱。 恋/母情结源于从未拥有过的爱。 花云裳听罢很伤心,又无可奈何,心中还夹杂着愤恨,便谋划了这一出,而故意接近祁笙也是她计划里的一部分。虽然她会武功,但身后没什么靠山,性子也是软糯糯的,事后对祁笙心存愧疚,便想着来对祁笙道歉并承认此事。 祁笙心里有些发怵,一瞧着柔弱的女子,杀人拖到冰窖,因为心中怨恨竟还鞭尸。手段真真了得。 花云裳见她讲述过事情缘由后祁笙并无多言。便又道,“方才奴家来时收买了牢中看管的人,恰逢皇帝突访,便在后躲了一会儿。您与皇帝的话奴家都听到了。” 祁笙突然抬眼,盯着花云裳,双眸中冷冷的,但祁笙平日便是这副模样,便也没有多骇人了。 “那又如何?”清冷的声音贯穿了牢房,淡淡的。 花云裳还跪在祁笙脚边,突然拽住了祁笙的衣摆,梨花带雨道:“皇帝逼您嫁人,奴家愿替嫁。” “哦?”祁笙有些惊讶,这花云裳瞧这模样是不像个坏人,但手段狠辣武功也比自己高强,若是这性子如同自己一般憎恶分明杀伐果断,怕是自己被诬陷也就被诬陷了,这花云裳也不会前来道歉,心中还愧疚得很。 这说明,花云裳确实是个善良的。不过是被生活逼迫学会了些本不是她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该学的生存之道。 不过,若是将花云裳安排在朱常洛身边。枕边风吹一吹,朱常洛耳根子若是软,这朝堂上不一定又有何情景。方才祁笙提起朱常洛已逝儿子的事情,朱常洛的神情也十分值得琢磨一番。 他似乎对这儿子是上心的。 若是如此,他见着了与自己死去儿子的母亲相貌神似的花云裳,心中留存的愧疚怕是也会慢慢溢出来。 祁笙单挑着柳叶眉,若有若无的看着哭的可怜的花云裳。心中有了些打算。 花云裳用衣袖擦拭从双眸中留下的泪,“若是以此都不能博得原谅,那云裳只能以死表明心中愧疚了。”说着,便要对着这大牢内的墙,往上撞。 祁笙虚拦了她一番。 “可以是可以,但你如何近皇上的身?”祁笙用纤细白皙的手拦住花云裳,声音不大,却清冷有力。 “这,主子您就不必担心,云裳自会想法子。”花云裳软软的声音响起。 二人又商议了若是花云裳成功接近朱常洛之后的打算,不过几柱香的功夫,花云裳便离开了。 而叶曌这边。 “阿楚,笙儿如何了?”叶曌伏在案首,描摹着一幅美人图,那美人的模样与祁笙十分相似。 阿楚对叶曌作了作揖,“回主子。祁笙姑娘似乎是身子欠佳,几日的舟车劳顿已然消磨了些心神。卑职安排的人传来信,一日皇上突然去了大牢,同祁笙姑娘不知说了些什么,只偷听到皇上要在明日的太后生辰宴中免去祁将军和祁笙姑娘的罪责。其余,卑职也不知了。” 叶曌“嗯”了一声,微微点头,便摆了摆手,示意阿楚退下。 他手中的毛笔也慢慢放到砚台上。 叶曌心中有些疑惑,但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朱常洛这老家伙大概是没有告知笙儿许配给他的事情。 但他辛辛苦苦寻了多少年的人儿,无论什么法子,遇见了,便不会放开手。 叶曌身上,有许多秘密,若是全部都传扬出去,世人信不信都不知。 因为,实在是太荒唐了。 他叶曌苦苦寻找祁笙多年,刚好在那日听闻祁晔之女会入宫。叶曌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晓她是祁笙,但却一直记得她的相貌。那日宫中恰好闯入了祁笙居住的旎珞宫见着了真人。叶曌顾不得心中狂喜,面儿上还故作镇定。 那他为何要找祁笙? 这就只有叶曌一人知晓了。 第十四章 暧昧 翌日。 还未等天大亮,狱中看守便早早的将祁笙好生放了出去。还有管事嬷嬷亲自带着祁笙去那上次来宫中居住的旎珞宫梳妆打扮。 祁笙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是太后的生辰宴,也是要给朱常洛答复的日子。 祁笙还不知花云裳那边有没有顺利接近朱常洛,不晓得她会用什么法子。祁笙心中是不想就这般听天由命的,但现今的形势告诉她,她还没有那个能力去逆天改命。 “祁笙姑娘真是个美人儿,怕是前去将军府提亲的公子都要踏破将军府的门槛了吧。”嬷嬷一边替祁笙绾着发,一边调侃着祁笙,想缓解一下气氛的尴尬。 因为祁笙不喜多言,脸上也没什么神色,淡淡的模样,很容易被人误会成心情不好。 “自是不会。”祁笙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过,薄唇轻启,只撂下这一句话。 气氛似乎没有缓和,倒是更加尴尬。 嬷嬷也没有强求祁笙,她早知这祁将军之女祁笙性子冷淡,对何事都不关心,这般反应她也是料到了的。 过了好一会,房间中只剩下嬷嬷为祁笙描眉画眼的声音。 祁笙突然道:“嬷嬷可知家父现今在何处?” 嬷嬷有些受宠若惊,没想着这祁笙能主动与她对话,“祁笙姑娘自是放心,祁将军刚刚返京,此时呀,应是在上早朝呢。待晌午时分太后娘娘的生辰宴开始,姑娘便可见到了。” 上早朝?看起来这寻常人是不是父亲与自己发生的事情,此事居然早早的便被朱常洛埋了起来。 那日朱常洛还答应祁笙,澄清罪责。这下可好,未曾传播,无需劳烦皇帝澄清了。 “谢嬷嬷。”祁笙难得对人轻轻一笑,扯着嘴角有些僵硬。 打扮了半个上午的功夫,终于完事了。 祁笙坐在檀木凳上,双腿都快要发麻。 嬷嬷嘱咐祁笙,还有半个时辰生辰宴才会开始,在太后生辰宴开始前,她可以在宫中随意溜达走动,赏赏花,看看鱼,都是可以的。 当祁笙推开镂花雕刻的门,视线里突然出现了身着官服的叶曌。 第一次见到叶曌如此正经模样,不由得一愣。 叶曌是故意在此处等待祁笙出来的,管事嬷嬷便是他安排给祁笙梳妆打扮的。 但叶曌突然见着眼前如天仙般的人儿,也不由得不舍得将眼神从她身上移开。 貌比西施。一切美好的词都不足以形容祁笙此刻的美。 叶曌眼前的祁笙身着淡粉色暗花细丝褶缎裙,凌云髻上插着白羊脂簪子,佩着璎珞坠。 第一次见祁笙如此认真打扮,便如此俊美。 祁笙深邃的眸子中流露出些许无奈,这叶曌怎不像传闻般不易人接近,三番五次闯进她的生活,打乱她的节奏。 “何事?”祁笙并无多言,一边转过身缓缓关上门,一边对有些发愣的叶曌道。 还未等祁笙回头,叶曌的双手就突然搂住了祁笙的腰。 叶曌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又出现在祁笙耳边,“怎么啦?没事就不能找本王的王妃嘛?” 祁笙转身推开叶曌,朱常洛都要将她许配给其他人了,如何成为他的王妃。 这一细想,祁笙心中竟有些吃醋。 “别抱我。”祁笙对着被推开的叶曌道,双眸有些慌张,不敢直视叶曌。 “谁抱你啦,不过把玉佩还给你。”叶曌的大手突然抚上祁笙的头,摸了一摸。 祁笙低头看着被叶曌缠在腰间的白玉玉佩,这东西何时掉落的她都不知。还是刻着“曌”字,行走之间会无意触碰到玉佩下串着珠子的流苏,珠子碰撞叮叮当当的声音。 叶曌突然牵起站在原地,有些发愣的祁笙。“走吧,带小娘子逛逛宫中。”他眸间都带着笑,见祁笙没有甩开他的手,薄唇轻轻勾起,心里头舒服多了。 第十五章 朱常洛乱点鸳鸯谱 太后生日宴还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不少年纪尚轻的小太监都在布置大殿内摆设,小宫女也要准备就绪开始摆盘了。 叶曌方才牵起祁笙的手的那一刻被不少宫女都瞧见了。都在叽叽喳喳的八卦这淮南王叶曌身边貌似天仙的人儿到底是谁呢。看这模样,气质,到底会不会是哪家未出阁的千金小姐。 祁笙随后又被叶曌拉去御花园闲逛,想不被发现都难。 入殿前祁笙四处瞥了瞥,终于见到了自己父亲。 穿过人群,摩肩接踵的终于来到了祁晔身边。 祁晔看上去身体恢复不错,在诏狱应是未受什么苦,这朱常洛是真奇怪,莫名其妙抓起来又在她提出条件后应允。难不成本意便是威胁自己入宫或者嫁给苏白吗? “父亲。”祁笙顺手挽过祁晔的胳膊,祁晔不经意间躲了一下,表情有些变化但很快隐藏,似乎是碰疼了,很明显不想让祁笙感觉到他的反常。 祁笙看着有些反常的父亲,那这看来表面上的云淡风轻也许都是装的。 “笙儿,万不可因父亲而对皇上鲁莽。”祁晔一身凌然正气的模样,慈爱的对祁笙笑着。眼角的皱纹一笑都挤在了一起。 他是父亲,他想要承担自己身上的那一份责任。无论生死,他都不想让他的笙儿代替他承受应有的痛楚。 祁笙没多说什么,眸子笑眯眯的盯着祁晔,头回见着祁笙笑的这般甜。“爹爹放心吧,笙儿一切都听从爹爹安排。” 祁笙虽是话里这般说,但她心中还是有些许的不自在。 父亲千般万般不想她掺入这朝廷中的尔虞我诈,皆是因为想要祁笙平平安安的许个好人家,平淡的度过这一生便好。不要迈入他和他娘的后尘。 二人心中都各自揣着心思。 “入---席。”是小崔子熟悉的声音穿过大殿,回响不停。 在殿外还未等多少时辰便被唤着入席了。 这太后的生辰宴热闹得很,就是不同凡响。但热闹中还带着些拘谨。毕竟这是宫宴,众人自是不敢多有逾越。 太后今个虽是主角儿,但守着规矩,自是皇帝朱常洛坐在主位。孝元皇后郭氏留坐在朱常洛右侧,太后老人家坐在左侧。身边还有个身形模样祁笙看上去很眼熟的姑娘。似乎是哪里见过。 后续大臣依次按照官位摆坐。 祁笙与祁晔离皇帝的正位倒是不远,时不时的祁笙就能感受到来自朱常洛不太寻常的目光。被祁笙发觉后,祁笙便直勾勾的盯着他,弄得朱常洛也不自在,便尴尬的对着祁笙敬了敬酒,嘴角微微上扬。 除了朱常洛的目光,还有好几道目光不经意的直射在祁笙身上。 说来,这也是祁笙打小第一次随父亲出席宫宴。这身子骨说是装病倒也不对,到底是有些单薄的。刚出生时便不易见风,稍大些也是被他父亲送去她那个师傅那里去,成了个泡着药罐子长大的姑娘。 所以,这宫宴不常参加也有些这身子骨的缘故,但绝大多数还是因为祁晔不允。 他祁晔怕就怕是自家闺女被朝廷上有心的大臣盯上。祁笙的娘没的早,祁晔也没另纳小妾,一门心思全在这祁笙身上了。 不像是别家的,嫡庶之争常有发生。 “笙儿及笄也有二年了吧,祁将军。不如趁着这太后生辰这等大喜日子,顺道把笙儿婚事定下来,你看如何?”朱常洛突然起身,摆了摆龙袍,晃起波动,举着酒杯,对祁晔道。 祁晔站起身,心中是有些不情愿的,但脸上丝毫未表现出来,对朱常洛作揖,赔笑道:“若是皇上愿为小女寻得个好人家,那也是极好的。” “哦?那笙儿看这苏家如何?”朱常洛的眼神似笑非笑,飘忽在祁笙和祁晔的身上。 “不知皇上说的哪个苏家。”祁笙平淡的眼神,似乎惊不起丝毫涟漪,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又出现在朱常洛的视线中。祁笙清冷的声音又回响在大殿内。 好像祁笙这一说话,殿内没有方才的嘈杂了。祁笙本就模样倾国倾城,周身又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与别家那些要不是唯唯诺诺就是嚣张跋扈的女子自是不同的,更是引起了众人的目光。而且,她今日居然伴在祁晔身侧,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出现在祁晔大将军身边,身份自然会被多加揣测。 朱常洛大笑几声,脸蛋儿也因酒微醺的变得有些红。其实这朱常洛模样倒是不差,今时才三十又八,正当壮年,很多女子入宫也不会觉得嫁入了宫中便把半辈子赔在了宫中。因为,就她们这些势必要作为家族联姻的人来讲,朱常洛,算是良配。 “自然是苏指挥使苏白与祁家的女儿才门当户对了。”朱常洛又看了看祁笙,他此刻醉酒的模样混浊得很,但看向祁笙的眼神,丝毫不混浊。 只有祁笙能读懂眼神中的意味。 既然不必强势要求她入宫为妃,那与苏白这婚事,她祁笙不愿也得愿了。 祁笙不多言语,眼神淡漠。 朱常洛醉醺醺的唤起苏白,询问他是否应了这门婚事。 苏白还是身着先前那身大红色飞鱼服。偷偷瞥向祁笙的眼神还有些许羞涩。 自然,娶回祁笙这种家世显赫相貌倾国倾城的妻子是不错的。 “属下谨遵圣上安排。”苏白对朱常洛作揖,道。喜色上了眉稍。 其实,这祁笙和苏白是青梅竹马着一起长大的,祁笙的娘与苏白家是世交,但祁笙的娘去世后,关系逐渐便淡漠了。而这祁笙本就性子冷淡,见着了七八年未曾寒暄的苏白,跟不相识的人并无两样。 “好,那这门婚事朕便做主,择个良辰吉日,不如定在三月后,正月十五灯会过后如何?”朱常洛扫了眼众人,见没人应答。自然,也是无人敢反驳朱常洛的决策的。 第十六章 楚诏 “本宫觉得此事可再议。”太后放下了手中的金筷子,抬起头,眼神盯着祁笙,道。 祁笙的娘在世时,太后说不出缘由的就是独宠祁笙。每每入宫,就要在太后身旁侍奉许久。一些郡主有的赏赐,没有祁笙得不到的。 祁笙母亲去世后,是祁笙主动淡漠了与皇家的关系。 因为,她母亲,就在她的眼前,死在了宫中。 眼前这世俗,是祁笙逃不掉的。 她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恰恰是在意的。 祁笙自小在太后身边长大,太后懂得祁笙这别扭的性格。旁人都以为祁笙性子冷淡,不喜与人相处,是高贵的莲花。 但太后知道祁笙也不过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丫头,正在一点点接受这世俗带给她的好与不好。太后提起祁笙便总是对他人言,这孩子,心里善良着呢。 祁笙耷拉着的头突然抬起,正好对上了太后的目光。 太后是明白她的。 但这一仔细往太后那处瞧瞧,这太后身旁服侍的人儿,不就是那日在半路要劫她走的那个小侠女,江挽歌吗。 “到时不如,择个吉日安排挽歌入宫为妃。”太后轻轻拍着江挽歌拽她衣袖的手,示意江挽歌放宽心。 江挽歌真的是不谙世事的模样,周身都透露着少女的单纯美好。 她看向祁笙,明眸皓齿,一股灵气,对着祁笙甜甜的笑着。 见无人说话,太后瞥了瞥变了脸色的朱常洛,又道:“再者这淮南王也先一步向本宫请求赐婚了,哪里还轮着上皇上再指婚了呢。” 太后很喜欢叶曌。心里头也偏向着叶曌。 祁笙目光偷偷看向了在一旁饮酒看热闹的叶曌。脑海中又映出那日被小崔子带走时叶曌拽着她的衣袖对她说,别怕,我一直在时的场景。 这淮南王为何死揪着自己不放呢。 “朕说了,要指婚,母后何必多言呢。”朱常洛似乎是醉酒了,说话语气不向先前的和和气气。举起酒杯,挥了挥衣袖,又道:“三月后正月十五苏白与笙儿成婚。此事朕定下了。” 听着朱常洛这话,太后的脸色不是很好。 气氛有些尴尬。 “才来这宫内诸位便演了一出好戏。”一位有着一双魅惑的狐狸眼,冠着发,身着兽皮打制衣衫,男子气概十足的男子突然上前打趣。 他是漠北来的使者,此行恰好赶上太后生辰宴。为体现漠北与朝廷中关系缓和逐渐良好,朱常洛还特许与联姻。 暂时还未定人选。 “您见笑,小女惹出的祸端,在此给诸位赔个不是。”祁晔挡在祁笙的身前,见着眼前的场景,他也不能放任不管不是。 漠北来的大使对祁晔似乎是怀着敌意。狐狸眼微微眯起,透露着不屑,不经意的扯了扯嘴角。明明是阴柔的长相,但浑身却都是硬气。 有敌意也是正常的。 因为漠北就是祁晔去平乱打下的,整整在外出征了五年。 而祁笙的母亲也是在那几年间被人陷害设计而去世的。 朱常洛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在旁人眼里,他就是个昏君罢了。但所做之事往往不经意间可使朝中灾祸消除。 “让楚使者见笑了。和亲的公主你看看有无特别人选。”朱常洛举起酒杯又一饮而尽。 在诸位大臣眼里,朱常洛就是在犯浑。 但祁笙总觉着,一副昏君的模样不过是朱常洛给自己留下的保护。 扮猪吃老虎才是朱常洛的性格能做出来的事情。 “我看这祁将军的女儿便不错。”楚使者眼神突然落在祁笙身上,不怀好意。 这话刚说出来一半,祁晔就稍稍一怔。不知在思索什么,似乎还有些慌乱。眼神飘忽惶恐。 祁笙从未见家父如此神情。 这漠北,难不成能吃了人不成? “好了,大可不必打趣朕了。笙儿朕已经许给苏白。若是楚使者有什么中意的朝中大臣的女儿,朕大可封个公主,与漠北和亲。”朱常洛挥挥手,示意众人都坐下。 一副醉态,唤着小崔子,叫新封的李选侍,为众人舞上一曲。 李选侍?这么快就又提携了一位女子。 祁笙心里发怵。这即将嫁的幸好是个与她还有些交情的苏家。若是真入了宫,不仅要守着规矩还要守着空房,独自承受帝王的冷漠无情。 待这李选侍舞着水袖入了殿内,祁笙定睛一看,这不是花云裳吗! 才几日之久,花云裳是用了何种手段便这么快获得皇帝的喜爱。 怪不得朱常洛不再提出自己入宫的条件而是直接将自己许给了苏白。 但祁笙心中,对花云裳还是有愧疚的。 就因为她祁笙想要从后宫入手,慢慢瓦解朱常洛,才断送了花云裳一辈子的幸福。 祁笙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她一边对花云裳愧疚,但一边又不得不这般去做。 此次生辰宴出现的人和事都让祁笙稍有些诧异。虽说着这面儿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但心中也在默默的打算着她与父亲的未来。 席内不远处,发呆思索的祁笙不知道叶曌正在直勾勾的盯着她。 第十七章 花云裳还是李选侍 翌日。 昨日宴会早早谢幕,本着待到夜晚,太后想借着赏花的由头,想与祁笙好好相处一会。 但朱常洛的新宠李选侍却莫名落水,不得不暂且把事情放一放。 本就是朱常洛驳了太后的面子,当场拒绝了太后提出叶曌也请求赐婚一事。朱常洛心里也有些不舒服,看出太后她老人家喜欢祁笙,便想着法儿的把祁笙留了下来。 朱常洛找了个理由把祁晔搪塞过去,说是想让祁笙进入太医院,但进入太医院前需要考核,暂且把祁笙留在宫中。 一来,可以在宫内藏书阁温习考核纲要,二来,可以为太后她老人家解解闷。 祁晔见朱常洛虽是一副醉态但是眼神锋利,看上去不是胡话。况且,这笙儿,现在也不是他祁晔想留就能留住的了。 这不,祁笙现在是去往生药库的路上。 说是在藏书阁温习《本草》、《素问》、《脉经》等医书,但太医院院使见着这皇帝朱常洛竟然安排了一个小姑娘前来太医院考核,心里气不打一出来,便安排祁笙去生药库为人拿药取药,干些粗略的活儿。 太医院的院使是个一心研究医术的糟老头,心高气傲。虽然太医院常有一些达官贵族捐纳钱财买/官来做,但是为了太医院日常支出和生计,院使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捅出什么大篓子,他一门心思都会扑在研究药草上的。 但起码,不过分的是纳捐来做官的都不是女子。这太医院怎可有女子踏入,别说是研习了。院使对祁笙的性别那都是一百个不满意。 “祁笙。”祁笙感觉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脸上挂着喜色,还以为是叶曌,结果是一高高大大的美男子。心里有些竟然失落。 也是,听这声音就不是叶曌。 是昨日的楚使者。 “我叫楚诏。你真的要去当太医吗?”楚诏自顾自的说着,与祁笙并肩而走。 说是,这漠北的男子也真是健硕,这楚诏硬生生的比祁笙高出来了一个半头。 祁笙没有理会他。只不过是默默加快了前往生药库的速度。 类似于像楚诏这样看起来没有丝毫企图的接近,才是最有企图的。祁笙对于与他人沟通交往,真是一点都不善于交流,但是同时她也不需要。 猛虎总独行嘛。 “与你无关,别跟着我。”祁笙冷冷的丢下这几个字,便加快离开了。 楚诏停在半路上,没有再跟着祁笙。吃了闭门羹脸上却挂着笑容。 心中暗想,这祁笙果真如传闻中一样,性子冷淡,不喜与人交流。他楚诏想接近祁笙,自然是因为祁笙的父亲祁晔。 这漠北一战的仗,怎么就能如此算了呢。 幸好这生药库离太医院和她目前所居住的旎珞宫都不算太远。 这硕大的紫禁城,一不小心便会迷了路。 但比迷路先的,是更容易失了心。 祁笙明白朱常洛一心要把自己留在这宫中虽然有一方面是为了讨好太后,但更多的还是为了威胁自己的父亲祁晔。 几柱香的功夫,祁笙终于是到了这生药库。 不愧是皇家,也真是气派。区区一个装药的地方,弄得就如同什么受宠妃子居住的宫殿一般。金碧堂皇,院子里还种植各种名贵药材,被人悉心培养。若是此时桃花那个傻丫头在身边一定会因为一个宫殿的华丽而艳羡不已。 说起桃花,祁笙心里竟然有些开始担心她了。桃花没有跟随祁笙回京,而是独自留在了长安。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会在某一个角落里偷偷哭鼻子呢。 但是离开时,绾花阁的一些人跟随她回到了京城,而另一拨人马,则是被祁笙安排在长安暗中保护祁家。 还真别说,这太医院就是气派。比起祁笙曾经和她那个便宜师傅待过的医馆,环境好上太多。 “怎么?这祁家大小姐也来干打杂的活儿啦。”闻声,还是那个软软的温温柔柔的语调。 是花云裳。 见着祁笙在这挑挑拣拣不知些什么药草,仔细认真的模样倒是比平常冷冰冰的样子更接了点儿地气。 入了宫,成了李选侍,这花云裳都变得与往常不同。果真应了那句老话,成了亲的姑娘与还在闺阁中的姑娘是大有不同的。 祁笙抬头,见是花云裳,心中不由得一喜。 如今花云裳还能慢悠悠的闲逛来寻她祁笙,证明在皇上身边慢慢得宠的第一步算是已经达到了。 其余的,就单凭着花云裳的长相,就比起这深宫中的老女人好上太多,而且花云裳唱戏是一绝,这朱常洛这些日子不知怎的恰好也喜欢上听戏来着。 也是恰巧,花云裳故作柔弱的姿态捏着腰肢在皇上闲下时愿去的戏园子唱了几出戏。 也是凭着点儿运气,正好遇见了朱常洛,才有了后来花云裳被传召回宫,朱常洛一眼便喜欢上她,便封她为李选侍。 “今儿个妾身来一是想为自己寻得点人参,那去御膳房熬些人参汤来喝,今日得宠,皇上身子骨倒是硬朗,我这个选侍呀,倒是先虚弱起来了。”花云裳故意将说话的声音放的大了些,让那些前来取药的小丫鬟宫女们都听着了。 在这深宫当中,若是太猖狂也是不好,倚仗着朱常洛的宠爱而嚣张,到了最后也是会被宫中的女人悄悄抹杀掉的。 但是当务之急是快速获得宠爱,并慢慢从后宫瓦解朱常洛。 别的不说,就算他朱常洛将朝廷治理的是井井有条,但那后院儿起火了,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那怎么是李氏?这生药库人多眼杂的,祁笙把这几个字写在了给花云裳的药方子上。 “自然是不能道明真实姓名,我可不想一辈子搭在这后宫中。待携你得到你想要的结果,我该去哪便去哪了。”花云裳没有出声,活动嘴唇,也不知道祁笙能否看懂她的唇语。 祁笙微微挑眉,看着一脸认真的花云裳,道:“那李选侍自是要注意身体的,今儿个给您开了人参,可以补补气血。” 祁笙说着,便熟练的将人参装袋打包系上。微微低着头,双手给花云裳奉上。 这一幕可是让花云裳暗爽了好久,谁能想到一向高傲的祁笙居然能如此卑微的为她拿药,此事若是等日后再提起,祁笙必定要与她算账的。 花云裳的纤纤玉手缓慢的伸出一个手指,勾着药袋子。抬步刚要离开,便又故意扭着腰肢回头,对祁笙道:“对了,承蒙皇上厚爱,近些日子赏了不少赏赐,这人参我也不能独享不是,麻烦祁笙姑娘嘱咐一些小宫女多拿些人参熬些参汤,给各宫的姐姐们都送过去。银两还麻烦祁笙姑娘稍后来我住处取下。”说罢,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祁笙,便离开了。 “谨遵李选侍的命令。”祁笙微微颔首,虽然面儿上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但是心中已经对这花云裳的观点有了一丝改变。 这花云裳,倒是有些能耐的。 能如此之快接近朱常洛继而又找了机会再次与自己会面。花云裳就给祁笙一种她们第一次相见的那般感觉。凭直觉来讲,祁笙便觉着这花云裳不简单。 第十八章 王才人的陷害 过了几柱香的时间,祁笙按照花云裳吩咐下来的安排生药房的小宫女将熬好的参汤送到各宫去。 这些小宫女在心中自然对祁笙也是抱有不满的。但祁笙身世显赫,现今只不过是暂时在生药房打打杂,分分药草,与她们这等人是不可能会放在一个层面上的。况且祁笙貌美得很,宫宴那日,皇上亲自为她指婚于苏白,就够人羡慕的了。 苏白是何许人也,那可是京城出了名的贵公子。家门不仅显赫,现今也是大明朝的正二品官员,管理诏狱只为皇上办事的指挥使。 可哪成想,这祁笙是会妖法一般,淮南王叶曌竟去向太后求了情,说是想要太后为他和祁笙赐婚。 淮南王叶曌比起苏白来讲更甚。虽然苏白也不喜多言,但总能给人如沐春风翩翩贵公子的感觉,而叶曌则是当真的冷酷无情。但偏偏叶曌长了个绝美的脸。比起苏白来讲,叶曌似乎在众多贵族小姐中更受欢迎。 但是就这么两个贵公子,祁笙竟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说是这祁将军家的女儿那自然不差,而且祁笙又是当朝首辅方首辅的外孙女。 这就更让这些女人嫉妒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深宫中的女人说不上有多少。女人多的地方自然就有的是喧嚣。 而往往很多时候,嫉妒就会使人变得面目全非。 祁笙好不容易走到了花云裳在宫中的住处,双脚发麻,好像都磨出了水泡。这地方离太医院远得很,但离这皇上寝宫却是很近。 花云裳默默打趣,说这是皇上安排的住处。祁笙往后要是想见花云裳一面,可当真是要多走些路了。 还未等多加寒暄,外头的小宫女就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小声对花云裳道:“选侍,今儿个王才人喝了参汤便狂吐不止,非要说是您要给她下毒,现在都要闹到皇上那去了。” 祁笙听罢,玉手轻轻搭在花云裳的衣袖上,示意她不要慌。 如果祁笙没记错的话,当时花云裳是说着要给宫中所有的姐姐都送去一份参汤。怎的?这王才人就是身子骨娇贵,皇后都没什么大碍,偏偏就要在她那份里下毒? 花云裳的眉头紧皱着,眉宇间都是不解。 小宫女跪在地上,有些发抖,又道:“皇上现在已经唤您过去了。” 这宫女似乎是年龄还尚小,惊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刚入宫便摊上了花云裳这么个主子。 “无事。先去乾清宫一探究竟。”祁笙倒是云淡风轻,脑中思路还是十分清晰。扯着花云裳的衣袖,便不顾跪在地上的小宫女。说着便走了出去。 还未见着王才人本人,祁笙便觉得此女子有点意思。虽是有点意思,但也只能停留在片面上,这种一眼便看出是栽赃陷害的勾当也只有没有脑子的才能做的出来。更何况,一个选侍,一个才人,妃位都不高,要是在这斗来斗去,难不成是想要这后宫中的人看热闹? 还没入这乾清宫,便听见一女子咿咿呀呀的叫喊声,声音很大,很吵人。老远祁笙和花云裳便听见了。 现今已经入夜了,这路也不是很好走,祁笙一手提着走马灯一手和花云裳互相搀扶着往前走。这路上刚下了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的,冲洗的这鹅卵石路是干净些了,但冲洗不掉上面的冤屈与血液,也把本就泥泞的小道,冲的更加泥泞。 上次走这条路还是祁笙一人在小太监身后。如此想来,这日子过的倒是也快,现如今,她祁笙也有了面儿上意义的朋友了。 祁笙的眼神不时偷偷瞥向花云裳。 没多大一会儿,祁笙和花云裳便走入了这乾清宫。 刚入了殿内,二人也是很有默契,自顾自的便撒开了挽着对方的胳膊。 在外人眼前,亲密非常可能变成私通或者想要谋反的凭借。 入了这宫殿,踏入这门槛,便不能有亲故牵扯。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太后,皇后。”花云裳轻轻抚起裙摆,跪拜。在外人面前,倒是一股媚态。刚入这殿内,花云裳见着这太后,皇后竟也在,虽说是有些惊讶,但不足以惊奇。 皇后是六宫之主,掌管后宫琐事,按道理来讲,这王才人呕吐不止一事本就应该是皇后来解决,是不可能惊动皇上和太后的。 但是这王才人恰好也有些能耐,也有些脸皮。故意在皇上每天的必经之路装作不知道朱常洛来的样子讲起自己被李选侍毒害一事,说是自己现在还在呕吐不止。 这皇上朱常洛啊,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不了解女子间争斗的男子。真就以为这自己刚提携上来的宠妃嚣张跋扈,才刚是个选侍,便把手伸到后宫各嫔妃里来了。 而朱常洛这一查,又恰好得知,熬参汤一事还是祁笙也参与操办的。 朱常洛知道祁笙下毒手段了得,而且手段狠辣。他便疑神疑鬼的觉得此事有蹊跷。 而太后,知晓祁笙也有参与,便特意前来瞧瞧。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参见皇上,太后,皇后。”祁笙并未跪拜,只是稍稍对诸位作揖。见着太后,还特意顿了一顿。眸子间满是淡漠,现在她一门心思都扑在王才人这个案子上。 还未等朱常洛有何吩咐,祁笙就自顾自的走向王才人,瞧着她的脸色神情。 孝元皇后郭氏稍有阻拦,她是听说过祁晔家的女儿祁笙性子冷淡,谁都不放在眼里。但没想到竟然如此不知礼数。若是当真是个宫中的,想必杖责都得有好几百次了。但皇后又见皇上,太后都没有责怪,反而依着祁笙去,便也不好多说话。 祁笙仔细认真的端详王才人,却似乎是忍不住了才一笑。 “笙儿,是看出什么了?”太后性子急,还没等朱常洛先一步讲话,便先开了玉口。 祁笙眼神看向太后,笑眯眯的:“离开太后的照料后,父亲给笙儿寻了个良师。师傅还曾教笙儿看过些面相,笙儿也懂得些皮毛。”而后,祁笙故意看着王才人皱了皱眉,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跪坐在地上鬼哭狼嚎的王才人的额头。又道:“这女子呀,笙儿看上去便知一定是个刻薄的主儿。” 太后身边伺候侍奉的小宫女都忍不住笑了。 没想到这祁笙还是个伶牙俐齿的主子。 太后笑眯眯的盯着祁笙,她心里对祁笙更多的是愧疚。所以,现在太后对祁笙似乎比先前更好了一些。 太后听着祁笙这话的意思,是为这李选侍报仇呢。 第十九章 反人参(一) 祁笙微微起身,没有管一脸娇怒想要对朱常洛撒娇的王才人。 仔细嗅了嗅王才人身上的味道。 很苦。应当是服用过什么性苦的药草。 但祁笙嘴里倒是不饶人:“什么时候皇上养狐狸了,一股狐媚子的味道在这都散开了。”说完还故意瞥了瞥已经将指甲掐进手掌里,微微低着头气的发抖的王才人。 王才人心中真是对祁笙已经存满了怨恨。她竟然被这个小丫头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成这个样子。这是成何体统。 太后和皇上对祁笙的约束倒是松得很,她多次出口暗着羞辱王才人为花云裳出出气,太后和皇上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倒是皇后,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祁笙未入宫前便打探好这皇后郭氏性子纯良,在朱常洛未登基前,曾经与其育有一女,但在七岁时夭折。这皇后也是个苦命的主,后来这几年,从太子妃变成了皇后。眼瞧着各宫的妃子逐渐都有了子嗣,唯独她,还是独守着一间屋子。屋子里也没点儿生气。 但皇后总认为,皇后应是大气之典范,断不可小家子气。便在谁有了身孕时好生照料,虽然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身为皇后,她只想做那个朱常洛眼里最适合做皇后的那个人。孝元皇后总认为,只要她好的让朱常洛挑不出瑕疵,那她这皇后之位便安安稳稳的坐着。 说到底,这孝元皇后也是个苦命的人。 人参,人参。祁笙在这大殿前反复迂回,琢磨人参到底哪里有了差错才导致王才人呕吐不止。 这罪责,她总不能眼睁睁的就看着花云裳无辜担下。 配伍禁忌“十八反”、“十九畏”,瞧着王才人的模样应当是反了人参了。 “去煮些葱汤给王才人服下。”祁笙不知思索到了些什么,突然转身停住,吩咐王才人身边的一个小宫女。 而就在这时,恰好太医院院使也在朱常洛的传唤下赶到了。 冠起的发花白,络腮胡也白的如雪,皱纹挤满了整张脸,但出奇的是,院使身上还是透露着智者的光辉。 “喝些葱汤就可止吐了?”院使狐疑的盯着祁笙,本来他吩咐这个小丫头去生药房整理药草。真没想到,才刚第一天,就惹出了祸端。 祁笙轻轻对院使微笑。 对于这个院使,祁笙不愿意多言。本就是顽固的老头,若是没点真本事,这辈子恐怕他都不会同意自己进太医院。 此次王才人呕吐一事,恰好是个媒介。 祁笙没有理会院使的话,直接拽了王才人身旁的另一个小宫女。 眼神犀利,目光如炬,“带我去王才人寝宫。” 这已经入夜许久了,祁笙与这个小宫女走在路上,祁笙还当真有些瘆得慌。这深宫之后,最是不宜夜出的。 这王才人的寝宫离乾清宫也是真远。 祁笙算是明白了,从寝宫的距离便可以明确看出朱常洛多一个妃子的上心程度。也真是难为王才人设计陷害花云裳了。 就目前来讲,自己丢下花云裳和那帮豺狼虎豹待在一块也并无什么大碍,那朱常洛应当是会向着花云裳的。 想着花云裳,祁笙脚下踏的路似乎更近了些,但今日绝对是祁笙头回走这么多的路,她现在能深切体会到双脚的肿胀和鞋磨在脚上的疼痛。 过了许久,才到达王才人寝宫。 才刚到,祁笙就火急火燎的要小宫女带她去这寝宫里的小灶台。每位妃嫔都应是有的。 刚走到灶台边,便踩在枯木枝上“嘎吱嘎吱”的响。 祁笙走上前去,往灶台上一瞥,果然。 祁笙发现了药炉旁被切到小块的药材。周边还有很长的须子。 祁笙随手拿起残缺不堪的药草,吩咐这个小宫女给她拿个完整的。 待这小宫女刚将药草递给祁笙。祁笙心中便暗喜。这案子,破起来真是十分容易。这不就破了么。 便揣着手里的药草,火急火燎的赶往乾清宫。 这种营生,祁笙发誓,若不是为了还花云裳一个清白,她是断不可能掺入这趟浑水的。 “皇上,笙儿找到了证据。”待到祁笙再次赶到乾清宫时,见着花云裳已经没了什么大碍,反倒是这个王才人还跪坐在地上梨花带雨的哭泣。 “哦?”朱常洛眼神轻轻扫过祁笙,心里有些诧异,他是不可否认祁笙做事能力极强,但没想到这才不到几柱香的功夫,便破了此案? 第二十章 反人参(二) 案子哪有这么好破的。 一屋子的人都直勾勾的盯着祁笙,看她要作何解释。 祁笙慢慢踱步走到拽着手绢哭泣着的王才人。 然后又从怀里扯出方才在王才人寝宫拿来的药材。 是根棕黄色的类似于长棍的药草,约莫半尺左右,下端多有皱纹还有数不清的须子。 “这是藜芦。”祁笙把藜芦挡在王才人的眼前晃了晃,眼神淡漠的瞥了王才人一眼,又道:“敢问王才人,近些日子是否在太医院开了几味药材治治头痛?”清冷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就是让人觉得这声音有着能够贯穿身体的冷漠。 王才人耷拉着的头颅也抬了起来,仍然跪坐在朱常洛脚下,眸子幽幽。 “妾身确实开过几味治头痛的药材。”王才人盯着祁笙,又扫了一眼朱常洛,道。 祁笙听罢,嗤笑一声,心中满是不屑。 “这治头痛可取藜芦一茎,暴开,捣罗为散,入麝香麻子许,研匀吹鼻中。”祁笙转过身来,纤纤玉手捏着这一茎完整的藜芦,冲着朱常洛,又道:“而这藜芦恰恰是反人参的,当然,不用笙儿多说,就是院使自然也懂得这简单的道理。”说着,祁笙的目光也慢慢扫了院使一眼。 见无人多言,祁笙又道:“这李选侍为各宫娘娘都备了参汤,但人家也没偏要你喝,您王才人从太医院寻了什么药材,那不还是只有您自己知道。这事儿啊,我看,也就是您没找好由头,捉住个把柄,还以为是别人的,没想到却是自己的。” 祁笙真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拐着弯的嘲讽王才人。“不知您喝了葱汤好些没,若是不好,便多喝些,恰好能去去身上的腥臭味。” 说罢,祁笙对朱常洛微微作揖,又暗戳戳的瞥了眼院使,查明事情真相总能让院使对她少些偏见吧。院使倒是心高气傲的很,脸上都摆着了轻蔑,但比起先前,似乎是多了些对祁笙的赞赏。 真是个别扭的老头。 而现今这状况,不过也就是王才人的一场闹剧罢了。见着李选侍突然得宠,她气不过,自然是会用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 但,祁笙心中其实还是有些不解,见着王才人的模样祁笙便知,这事儿啊,看起来不像王才人一人便能谋划的,更像是有人在她背后指示。 而且,据今日祁笙在生药房整理药材得知,这藜芦生于山谷,山地阴坡或者灌木丛下,一般来讲,宫中是不会用这味药材的,这突然生药房便多出来了些这味药。 看上去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既是场闹剧,诸位便都退下吧。朕也要就寝了。”朱常洛大手一挥,一脸疲乏,看上去是当真累着了。 又是要处理朝廷政务,现今又替皇后管了一出这么个案子,朱常洛心中无奈得很。 说罢,朱常洛还特意瞥了眼皇后,眸子间说不出来的眼神,多层意味,令人揣摩不透。 祁笙微微作揖,还未等她要退下,便被太后一声唤住。 “笙儿,明儿个有空,来哀家宫中坐坐,给你准备你打小便爱吃的桃花酥。”太后似乎是有话想要对祁笙说,但是祁笙也没有给太后接下去说的机会。随便应了一声,便扫了眼被朱常洛扣在乾清宫的花云裳,就退下了。 祁笙倒是想与花云裳共同回去,但今日之事已经够让人生疑,祁笙是偏袒花云裳的了。更何况,这花云裳似乎压根没打算出了这乾清宫。 走出乾清宫,祁笙便觉得身子乏的很。更主要的是脚下竟然没有一丝气力。 她只能感觉到,脚下很疼。 祁笙孤零零的提着走马灯在这宫中,心中又开始瘆得慌,这天黑压压的,一点亮光也只是走马灯散出来的。 眼前突然出现个人影,祁笙一愣,竟然就被人背了起来。 袖口的银针抵在那人的颈部死穴,若是多动一点,必然毙命。 “是我啊。”背着祁笙的人儿轻轻笑了几声,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又在祁笙耳边萦绕。 是叶曌。 祁笙心安了些。默默收回了银针。 现在这确实是黑,若是不仔细瞧瞧模样,祁笙是分不清楚的。 祁笙现在这手上边提着走马灯,边若有若无的把手搭在叶曌的脖子上。 祁笙心中也是有点别扭的。这现在她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对叶曌,祁笙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抵触,心中的戒备都慢慢放下了。 “干嘛啊,搂着我。”叶曌侧过脸来,语气轻快,偷偷看着祁笙别扭的神情,很想笑但是又不能笑。 祁笙生平与人亲近甚少,更别说是这种亲密举动了。被叶曌打趣了一句,脸蛋儿已经羞的通红了。但是,还是用手搂住了叶曌的脖子。她稍稍俯身,趴在叶曌的背上,心里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 叶曌见祁笙这举动,心中暗喜。在祁笙没有发现时偷偷勾起了嘴角。 二人就这般向前走着,越走越远。 殊不知后头有个王才人驻足在乾清宫门前,恶狠狠的盯着。 纤长的指甲陷进手掌里,渗出滴滴血珠,她似乎都感觉不到疼痛…… 请假条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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