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同人）苍山负雪》 ☆、01 决定对那个牧师出手也不过是低头一合计的事。 戴着兜帽浑身圣洁气息的男性角色在孜孜不倦地挖着草药，牧师长袍的领口严严实实地扣到颈子，画面有着严肃的美感，又因采集的动作显得朴实刚健。 战斗法师漫不经心地转悠着，好像是在寻找草药，却忽然改变方向，冲着牧师一个圆舞棍挑过去。牧师没有丝毫迟疑，甚至未曾浪费时间抬头看是谁，在破空风声进耳的瞬间一个后跳，躲过了突袭。 神枪手的子弹却紧随而至。 全区鼎鼎有名的两个角色，一叶之秋和秋木苏，同流合污地欺负人家一个辅助职业，根本就是耍流氓，而且牧师的装备显然不如他俩。 但电脑前的两个少年尽管内心隐隐不耻自己，手下却不敢放松攻势，全力投入才压制住了牧师，集火带走。这份努力打死别家一整支队伍都绰绰有余。 牧师的意识和操作都很厉害。这也是他俩围攻人家的原因。 刚开始偷袭的时候牧师打了个问号出来，看他们俩毫无解释和杀意凌厉之后就不再多言，此刻被人守着尸体，才又冒了个气泡出来：“有仇还是有病？” “咳咳，”秋木苏开了麦，“兄弟你挺犀利的啊，我们观察你很久了。” 尸体没说话。 一叶之秋搭腔：“是这样，竞技场不是新出了批装备么，咱们刷积分，差个治疗，兄弟有没有需求？一起呗。” “没有。”回复跳得极快，基本是接着一叶之秋的话音。 “怎么会没有呢？我一看你就需要换装备，”秋木苏耐心地劝诱，“竞技场新出的属性很好的，你看我们俩水平也不错吧，加上你最多打一周就够换齐走在所有玩家前沿的装备了。你一牧师，还能去哪儿找好队友打这么快啊？” “这就是你们邀请人的方式？没空。”文字末尾接着表情：鄙视。 “呃，这不是加不了你好友吗，”秋木苏说，“密聊也没结果，兄弟够高冷的啊。” “为什么要找奶妈打33？”牧师不肯开麦说话，打字的速度却相当可观，“单场快，你们一周也够换。” 两个人诡异地沉默了，游戏里的战斗法师换了一个待机姿势，倚着战矛，懒洋洋的样子，然后他说：“其实吧，我们想打2v3，节省人力资源。” 千机伞的研究到瓶颈，列了一大堆材料单子。两人的角色得升级装备啊 ，竞技场新出的这批奖励确实不错，比起刷副本做任务来得也快，但材料也得去刷啊，两个网吧少年买不起交易市场上的东西，只能拿个人去亲力亲为。 牧师无语了，发了一串省略号。 竞技场有个人战，也可以组队3v3和5v5，平心而论单挑是刷分最快的，个人实力之差就是唯一指标。但多人有多人的好处，一次胜利每个队员都会涨同样的积分。代打最喜欢33，两个犀利代打接两个号，还可以拖一个对分段要求不高的老板上分，而55就更耗心神一些。荣耀特殊的账号卡登录器使得代打业务没有其他游戏猖獗，但仍然不在少，留下来的多是有信誉保障的工作室，水平没得说，33打到高分段以后代打队也不敢拖一个拖后腿的人了，会换单，再加一个打手进来，基本就很难对付了。这两个dps也够自信，职业代打也只敢在前期拖人，还是一会干点事的老板呢，他们直接想带个人进去挂机，靠一奶一输出2v3打到装备毕业。 “怎么说，来不来？”秋木苏问，又丢了个好友申请过去，仍然显示对方设置不可添加好友，不禁啧了啧舌，“你考虑考虑嘛，先加个好友？” 牧师没有反应，尸体就一直躺在这儿。 一叶之秋观察着牧师全身的装备，背的橙武还行，一身紫装也算不错了，就是品级低了点，这么难打却主要是因为对方的水平高超。 他们估计牧师在考虑呢，就守着人家的尸体开始挖草药，心说他要是答应了，就送过去当见面礼，要是不答应……那就继续杀，围追堵截到人同意为止。 几分钟过后，一叶之秋一回头，发现那个叫“明烛”的牧师已经不见了，要么下线要么回城了。他跟秋木苏面面相觑，立刻用好友搜索，对方已经不在线了，就在此刻，两人忽然发现，四周聚起了人。 粗略估计有一个团的人，头顶公会名称很熟悉，是本区最大工作室组建的那个，他们俩没少从人家手里夺食，集中表现为抢野图boss上。 “卧槽不是明烛叫来的吧？”神枪手跟战法背靠背站在一起，“我是觉得他水平那么高又低调可能是工作室代打，合着还真是啊？” “管那么多呢，”一叶之秋说，“先跑吧，你身上是不是揣着昨儿刚拿到的橙装？” 当机立断，两人面对包围立刻开火，倒是将来者打了个措手不及，战斗法师一柄战矛仿若钢刀，直切出一条缺口去，神枪手飞枪精准，攻击的同时就将自己送 出了包围圈，然后开始玩命狂奔。 对方即刻追击，领头的两人一个狂剑一个牧师明显厉害，竟然追上来截住了他们，缠斗之中后援也围上来了，都是那个公会顶尖的角色，两人渐渐吃力。片刻后，一个时机绝妙的神圣之火封印了神枪手的技能，秋木苏已经被近身，立刻喊叶修掩护，试图抽身后退。狂剑的攻击却来得太快，暴走状态下的大招破面而来，牧师施放完神圣之火后，就贴身缠住了一叶之秋，使得他回援不及。 “靠！”嘉世网吧里，年轻人发出一声怒吼，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自从他跟那个新来的网瘾少年叶秋结成同盟后，多久没见苏家小哥失态了？ “淡定，淡定，”他旁边的少年说，“这个‘苍山负雪’就是明烛吧，可能真是工作室同伙。” 他放弃了抵抗，让人家杀了一回，然后挑了个傻笑的表情近聊发送，说兄弟解气了不，考不考虑跟我们打？ 压根儿就没人理他，一群人潇洒地走了。叶修也觉得委实有点儿郁闷了，跟苏沐秋说：“不行换个人吧，小看他了。” 好在运气不错，没有爆装备出去，他们点了回城，这时，两台相邻的电脑上，一前一后地弹出了系统消息。 “苍山负雪”请求添加您为好友，是否接受？ 刚刚那个牧师，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看中的那个合作伙伴，苏沐秋啪地点了接受，立即发密语过去：“明烛？” “你们人在哪儿？”苍山负雪回复，“我指现实的。” “干嘛？还要来真人pk啊？” “手头有几个单子，差打手，来吗？”苍山负雪说。 苏沐秋把叶修扯过来，说：“你看。” 叶修挠了挠鬓角，坐回去，也接受了好友请求，然后跟苍山负雪说：“我们也搞代打，同城小规模私活儿，够养活自己，不加入传销集团。” 苍山负雪说：“不是差治疗刷分吗，我用这个号带你们打。” 嘿我去，怎么听着这么让人不爽呢！到底谁带谁？ 血气方刚的少年怎么想怎么不忿，跟叶修说算了吧，本来情况应该是被他们选中的牧师感恩地兢兢业业地被他们带着打，现在倒像是他们求着人家似的。 “看看情况吧，”叶修倒是无所谓，他一直心大，“组队了，在主城，去看看他装备水平。” 竟然猥琐地约在禁止斗殴的主城见面。 但两个人复活过后正巧在城里，于是很快就跟那个刚刚睚眦必报地杀了他们一次的高玩牧师碰了头。 一身橙装，背的是银武，全身都写着我很牛逼别来惹我的女性牧师持着笼着微光的十字架，在主城的交易市场闲闲地站着，很端庄秀美。 因为刚刚发生的事儿和这人说话的语气，女牧的脸虽然捏得很精致，但根本不让人赏心悦目。 玩人妖号的都是什么心态，啧啧！苏沐秋叽叽咕咕。 “得了吧，你前几天建的那个‘沐雨橙风’呢？”叶修扶额。 “至少好看啊，”苏沐秋说，“玩女号就女号吧，选牧师这种职业遮得严严实实的，有什么意思。” “你们没关麦。”牧师打字。 苏沐秋咳了两声。 “怎么地吧，”苏沐秋说，“我们也不是非求你不可，刚刚各死一次也算恩怨了结了，兄弟要不要一起合作？” “合作？”牧师发了个笑脸，怎么看怎么嘲讽，“你看看我装备，都毕业了。” “……” “了不起，”叶修老神在在地说，“代打多少钱一单？咱们要不在一个城市怎么算？” 苍山负雪说：“我在首都，不在就算了。我接我的，你们接你们的，先跟你们打2v3试验一下，能行以后长期搭伙，多的那个老板对半开。” “你不是工作室的吗，还缺dps？” “不是，业余代打，职业pvg，”他说，“要是愉快可以给你们内部价优惠很多东西。”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西子湖畔的俩少年关了麦，低头合计了一下，说哪有这么巧，看中一个高玩奶妈竟然附带材料低成本供应商，还能带生意来。 他们自己养活自己，还有一个尚在念书的妹妹，代打的确是来钱的一个重要途径。荣耀因为其登录条件的特殊性，对接单者的信誉有很高的要求，积攒口碑不容易，有口碑的代打和代练收费都相当高，尤其是竞技场高分段代打，来钱又多又快，只要水平够。之前他们主要依托嘉世网吧，客人慕名而来。叶修什么职业都玩过，苏沐秋因为研究银武入了迷，很多时候没空，单子基本交给叶修去竞技场单挑，自己只偶尔接点枪系职业。他们也试过同时打3个单子，网吧再开台机子只管进图退图，但两个dps的2v3终归差点儿火候，前期确实有优势，碾压式上分，等到了快要登顶的 关口，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这游戏也不是就他俩俯瞰全人类了。要一个一个地打单子吧，占用人力，他们一直想找个节约点的办法。 “时间不等人，给你们五分钟思考吧。”苍山负雪又发消息。 “呵呵，你好像很叼啊。”苏沐秋发了个鄙视的表情。 “明摆着的，”苍山负雪毫不脸红，“刚刚也就趁着明烛号小，现在来，半个小时都拿不下来，信吗？” “不信。”叶修说，点了苍山负雪切磋。 他们打遍了整个主城，牧师溜着战法到处跑，还能从容打字：“这要是在野外，增援早就来了，数数你会死多少遍？” dps之间的对决在一定时间内必然分出胜负，毕竟血会一直少下去，打奶妈就不一样了，单杀奶是一件很磨人的事情，如果双方技术差距不大，这是个难以实现的目标。虽然对于奶妈来说也很难磨死对方，但天长地久下去，还真是dps遭罪。 一叶之秋代表荣耀目前玩家的翘楚，但苍山负雪显然也站在治疗职业的顶端，战法唯一一次将对方挑空抓住机会疾风骤雨的连击将牧师下了半血，而随后五分钟的追逐里，她又慢慢把血线拉回来了！ “这个牧师是很厉害，”叶修说，“感觉他单人站竞技场里溜到对方主动退图都行。” “哦？”苏沐秋眼睛放光，笑着跟苍山负雪发消息，说你1v3带我们怎么样啊，那就合作成交。 苍山负雪说：“……” 又说：“叫声爸爸就带你装逼带你飞。” 神经病！ “爽快点儿。”牧师欠扁地发着笑脸。 “先打，您能拉扯咱们毕业了再说。”神枪手的左轮在他手里转了一圈，朝天鸣枪，示意操作者分外不爽的内心。 就这么决定了，当天晚上就开打，叶修跟牧师俩打，苏沐秋登进去不动，头两场也想旁观一下。 在房间等待系统自动匹配的过程中，他们俩听到了一阵微弱的电流声，然后响起了苍山负雪的语音，听起来年纪不大，干脆清甜，却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打就打你开什么变声器？！” “没开，”苍山负雪说，好像在调麦，声音又大了一些，“吓傻了吧？” 是真傻了，两个人都没想到。 “技术分性别吗？”苍山负雪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少搞歧视，开了 。一叶，我指挥你指挥？” 叶修摸了根烟点上，说：“暂时不用，随心打吧，要指挥的时候我来。” 竞技场排位清算和装备更新还没过几天，现在流连在里头的也不是什么菜鸟，但他们还是打得异常顺利，苏沐秋真的只管进图退图，战法和牧师出动，打得对方头破血流，头三十场就没输过，好多次连苏沐秋这个挂机的都没被带走，奶妈确实太牛逼了。 “要不了三天就能搞定，”苍山负雪说，“后面可能会难打一些了，按我也有需求来算的话，这效率比单挑快多了。姐姐厉害吧？” “呵呵，不错，”叶修说，“开下一把吧。” 耳机里却忽然传来一阵椅子和地面摩擦的慌乱声音，苍山负雪那边好像突然出了急事，留下一句“等等”就直接跑出去了，半天都没回来。 他们俩等了将近二十分钟，心头都犯嘀咕了，也还没动静。 “不是出什么事了吧？”苏沐秋说，“麦也没关，听不见那边有什么声啊。” “谁知道，”叶修切出游戏画面，漫不经心地浏览着官方网页关于这次装备更新的公告，“还有啊，苏沐秋同志，你一晚上都干啥了？” 苏沐秋幡然悔悟，本来是说节约下他这么一个人力成本去刷材料或者研究装备编辑器的，结果他就搁这儿进图退图看着他们俩打竞技场了！天呐！ 他立刻换了台电脑，登录了“君莫笑”，打开装备编辑器，叫叶修注意看管隔壁秋木苏的进出图，加油打。 苍山负雪回来时又过了十几分钟，叶修已经留言给她说明天再打，准备把号挪出竞技场了，却听到脚步声，然后是女孩儿忽然变得疲惫的声音。 她说：“不好意思，出了点儿事，今天没法儿打了，再约吧。” “行，”叶修说，“时间也不早了，你是不是还在上学？” “……你们俩声音听着也挺嫩的，网瘾少年吧？” 叶修笑了两声不说话。 苏沐秋专心致志地在搞装备编辑器，也没法儿听到他们的对话，回过神来叶修已经把一碗泡面放到了他面前。 “哟，你们打完啦？怎么样?”苏沐秋捂住泡面的盖子。 “她有事先撤了，”叶修说，自己也端着一碗，“你有什么进展？” 苏沐秋深吸一口气，声音放柔和了些，说道：“我们可能又多出了两种方案 ，意味着……” 叶修抬手捂脸，“就算你这玩意儿做出来确实特别牛逼，但咱们到底得花多少年才能做得出来啊？” 苏沐秋不耐烦地挥挥手，不想回答把理想扯进尘埃的问题，面泡好了掀开盖子准备吃，又抬头问叶修：“你怎么这么奢侈，吃宵夜还加火腿肠？” “陶哥送的，”叶修耸耸肩，“看在咱俩昨天帮他报了仇的份上。” 苏沐秋抬头向柜台那边道了声谢，嘉世网吧的老板闻声，遥遥笑了一下，算是致意，他是个青年人，比苏叶俩少年大不了几岁，也是荣耀爱好者。 叶修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两个尚不满十八岁的少年在网吧里哧溜着泡面，讨论着游戏刚刚开放的新区。 陶轩没上游戏，而是在浏览荣耀论坛，今日头条是一项关于官方组织联赛的猜测，毕竟民间的荣耀比赛愈发盛行，很有可能会有荣耀比赛职业化的一天。他浏览完了这条帖子，望着角落里的两个少年出神，网吧抒情的灯光和昏暗等同，他们却好像带着令人炫目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技术性问题都是瞎掰，不要细究。 ☆、02 第二天他们上线的时候，发现苍山负雪已经在了，叶修随便发了个表情过去，她的组队邀请就过来了。 没有二话，就进竞技场开始打了。今天该叶修送苏沐橙上学，他起得挺早，回笼觉也睡得不好，精神状态有点影响发挥，苍山负雪发现了，问他什么情况。还没解释，开着“沐雨橙风”正在练级的苏沐秋忽然嚎了一嗓子：“血枪手刷了！” 叶修立刻精神一振，“苍山，我跟秋木苏得去抢个boss，要不先等等？” “血枪手亚葛是吗？”苍山负雪说，“嗯，我也去。” “你也抢？” “不然怎么做生意。” 叶修来了兴趣，“你一个人怎么干的？我们一直挺想涉足这个行业。” “哪儿能一个人，”苍山负雪说，好像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谈，“有同伙和收购销售链条，很耗时间的，这游戏还不好操作。” “你还玩什么别的游戏？” 苍山负雪报了两个，都是老牌网游了，玩家稳定，而且素来有吸金窟的称号，想来是比荣耀好赚钱一些。 她已经离开竞技场并且退出队伍了，苏沐秋坐回登着秋木苏账号的电脑前头，在和情报来源沟通，叶修就用密聊框追着苍山负雪问。 “你全职玩游戏？不像啊。” 苍山负雪说：“……你想干嘛？” 叶修反应过来，是有点刺探人家隐私的意思了，“呵呵，好奇而已，我们挺差钱的，关注一下。” 苍山负雪没回复了，这边苏沐秋得到了准确的消息，跟“嘉王朝”的管理人也沟通过了，公会立即组织人马，他们俩单枪匹马先往boss点冲了。 “嘉王朝”的会长是陶轩，成员好多都在这里玩，不一会儿就有人站起来问了一句：“秋木苏，你们俩又先去了啊？” 苏沐秋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对啊，你们搞快点儿，就听网吧广播轻柔地播报了一条消息，说如果今天boss能抢下来，嘉王朝参与的成员免费加一个小时上网时间。 “这大方劲儿，”苏沐秋笑起来，网吧老板兼公会会长及时的鼓励是他们这个公会一直势头迅猛的重要因素，“哎，叶秋，苍山负雪哪个公会的？” “那个工作室公会的啊，”叶修说，留意着对话框，发现对方真没理他了，估计忙着和团队汇合，“变对手了，过会儿看到不要留情，集火带 走。” “啧啧，刚刚还并肩作战呢，翻脸无情。”嘴上这么说，但苏沐秋心里还是有点跃跃欲试的念头，尤其是之前那个牧师狂妄地说什么半个小时都拿不下来，谁信呐。 血枪手亚葛是埋骨之地的boss，等级不高，但野图boss嘛，每一只都很珍贵，主要是爆出的稀有材料，只此一家别无分店。苏沐秋人缘好线报广，拿到消息时间早，但他们俩到的时候，亚葛还是已经在被揍了，领头的是熟人——那个狂剑，身边站着的可不就是苍山负雪么。 他俩谨慎地观察了一下，惊讶地发现对方有二十来人，除了苍山负雪也就一个守护天使，别的全是输出！这仇恨妥妥的啊。 “没有主t，一仇是‘问情’，那个狂剑。怎么说？”苏沐秋侧头问。 叶修说：“我去打他，你去缠牧师，别的让他们打吧，等咱们人来。” 他们从山头冲了下去。 嘉王朝来人的时候狂剑还被一叶之秋一杆战矛挑在天上揍呢，牧师却自顾不暇——这么说也不确切，她维持在低血线的状态很久了，却一直没死，而其他输出竟没有被boss带走一个，也就是说，她一边应付着苏沐秋的攻击，一边还能和守护天使配合，注意全团的血线，虽然无奈放生了狂剑，但这种水平已经称得上可怕了。 “叫他们别急着下来，boss多少了？”叶修手下疾风骤雨，和昨天被围攻时主动放弃的表现完全不同，现在还没有旁的人干扰，问情估计也懵了，压根儿就找不到还手机会。 “快红血了。” “行不行啊，这么自由的环境，怎么还没把人带走？” “卧槽你要不要脸！” “行了，过来帮你一把。”一叶之秋帅气地收了却邪，留下狂剑的尸体，没有一秒停顿地拧身冲向已经被逼离人群的苍山负雪，一个落花掌，牧师正在读一个至关重要的治愈术，硬撑到读完，再想躲开已经来不及，又被推了出去。 boss仇恨范围里的人群突然炸了，有人在高喊：“乱射快来了！奶好血！” 但牧师已经被带远了，过于相信苍山负雪的输出们这才发现，有几个人想过来支援，却没有来得及。 亚葛濒死，发动了乱射，人群四散奔逃，剩余的那个守护天使呕心沥血地还是保住了部分人，但血线都不好看，乱射一结束，他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头顶嘉王朝公会名称的人就接到两个 前锋的指令，浩浩荡荡地冲过来了。 死的死，伤的伤，亚葛最后被他们牢牢控制在手里直到倒下。最后一刻还生了变故，就是姗姗来迟的一拨人，也是苏叶两人熟识的老伙计了，一个沉迷游戏的待业青年，玩着id挺洋气叫“索克萨尔”的术士，高声呼喊着“靠，来晚了”，仍然冲进来浑水摸鱼地想拿几个人头，能捡爆出来的装备也是好的。 苍山负雪头顶冒出个文字泡：“多有意思。”然后她不再正面扛两个dps的集火，拖着残血之躯闪身就跑。 苏沐秋觉得不能让她跑了，叶修劝他省省，过会儿指不定还要一起打竞技场呢，于是两人驰回人群，应对索克萨尔带的蓝溪阁的人因为来晚了不甘而掀起的群架斗争中。 等一切都结束了，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大家都是一个网吧的常客，也清楚苏沐秋和叶修在每次争夺战里的功劳，会让出优先选择权给他俩。 拿到了心心念念的稀有材料，苏沐秋还是有些愁眉不展，因为上周丢了炎女巫卡修，这周的还没消息，亚葛爆的材料得和卡修出的东西一起试验才有价值。 自从他迷上银武开发，而且有了那个惊人的武器设计理念，他们俩的日子其实过得很是艰苦，时常奔波在各种争夺和算计里。但游戏的精彩也包含在这些竞争中，叶修倒是不觉得什么，就是苏沐秋有时候进度不振时，会恨得牙根儿痒痒，有回半夜摇醒跟他睡一个屋的叶修，说我做了个好美妙的梦，野图boss天天刷！副本隐藏回回出！ 苏沐秋没急着回沐雨橙风的号上去，问叶修：“哎，苍山不会记仇吧？” 叶修思考了片刻，“难说。” 还真难说，人不是一个听声儿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么。叶修敲了苍山负雪：“承让。” 苍山负雪：“……#翻白眼” 那个表情在这种情况下看起来还有点萌，叶修回了一个贱兮兮的大笑表情。 “搅屎棍。”不一会儿，苍山负雪说。 叶修正喝了口水呢，差点喷出来，“什么话！公平竞争。” “你们搅了我很重要的生意，”苍山负雪说，“我一业余玩家，靠着人家雇佣，分赃赚点，简直不给活路。” 对了，她是说她不是工作室的来着。 “那跟我们也没关系啊，”叶修回话，“我们也得抢啊，凭实力说话。” “哦。” “唔，大实话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了？你还打竞技场吗？” 苍山负雪有几分钟都没回，然后组队申请直接过来了，她密聊：“你要还刚才那破状态就算了。” “没睡好，刚上游戏你就喊打了，现在精神了，走吧。” “你有病吗？！”苍山负雪忽然打出一句。 叶修一愣，不懂这什么发展，对方却立刻又道：“对不起错屏了，不是说你。” 本来不该追究的，他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哦，说谁？” “……你管呢？”果然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 叶修就不管了，集中精神去继续那自信到狂傲的2v3。苍山负雪像是憋着火，特别冲动，一个辅助职业，奶妈，玩得像暴力输出，抡着十字架打人。他们的成绩也特别好，渡劫成功，刷够了分还进了3v3的排行榜里。 “是挺犀利的，你。”对此苍山负雪就给出了这么个保守的评价。 叶修也不甚在意，说：“那以后有机会合作吧，照你说的，多的单子对半分。” “你都会什么职业？” “这你可问对人了，”叶修有些小得意，“代练过二十四职业账号，都会。” 苍山负雪无语了片刻，“嗯，你厉害。” 退了竞技场就没有语音的机会了，想想也没什么聊的，两人分道扬镳。叶修接到固定队的邀请，准备去开荒新出的副本，到门口的时候奶妈临时有事退了，他才再去敲苍山负雪，问她有空没。 “没，跟前同伙撕逼，准备换号干架了。” “要帮助吗？”叶修想也没想，发了一句。 “哟，侠肝义胆呀。”苍山负雪像是没想到，还配了个吃惊的表情。 “客气，咱们现在也算新同伙了吧。” 苍山负雪发了个笑脸，软萌的那款，然后她说：“不用。” 不是客气，她说完就下了，叶修也没放在心上，毕竟这才认识两天，关系还挺微妙的，他还是专心在好友列表里找能来顶替的治疗了，好友里找不到，那就仇人里找……唔，这边人还多一些。 从副本出来，他才听说刚刚过去的着名一战，两个狂剑士，“问情”和“落花狼藉”，单挑，以胜负定恩怨，前者输了。 叶修申请落花狼藉的好友，通过了，他问：“苍山？你玩狂剑也这么溜？” 结果没收到回复，叶修琢磨着这个小姑娘真是人才啊，好奇心起来，追着问了半天，硬是高冷地一句没理，不一会儿就灰头像了。 晚些时候苍山负雪又上了，一问，她说：“不是，朋友代打。” 叶修默然。 那个叫“落花狼藉”的号后来很少亮，直到荣耀职业联赛开幕过后，叶修已经没法儿登录一叶之秋上游戏了，有一次开着小号上去，听说了最近网游里崛起的一对野外混战强手，才发现是那个狂剑和一个叫“百花缭乱”的弹药专家，而后来，这两人领着百花战队闯进联盟，一路神挡杀神。他亲眼见了落花狼藉的操作者，是个一口京片子的纯爷们儿。 彼时距离最初已经过去了很久，发生了很多事情。 他在□□上敲苍山负雪，那时候早知道她叫赵凌了，说当年帮你打架的是孙哲平啊。 赵凌说是啊，发小儿，之前他家里管着，那号基本是我帮他练的。 叶修说：“他还惊讶怎么有我好友，有点儿恍如隔世。” 可不是恍如隔世么。 “没想到高中一毕业就敢跑云南去，”赵凌说，仿佛挺感慨，“现在这么有名。” “你要是有机会打职业，那比他有名。”叶修说，然后他想起了某件事，打字的手停在了键盘上。 不知道赵凌是不是想到了同样的事，亦没有回话。 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转回最初，荣耀开服两周年，玩家有增无减，开放了第二区，杭州一间叫嘉世的网吧里，两个少年还过着吃泡面打游戏的生活，生活极不健康，却都是鲜衣怒马的年岁，生命蓬勃而张扬。 作者有话要说：强调一遍，原着向，不是要存心捅刀子，不是！ ☆、03 合作愉快，慢慢的也就熟了起来，苍山负雪是个有点小傲娇的姑娘，不过也仗义，说成本价提供材料毫不含糊，重点是她认识挺多pvg玩家的，资源广。 不过她就是死活不跟他们下副本，说浪费时间，后来叶修也发现了，她偶尔就会突然暂离，有时候连说都来不及说一声。 叶修猜测着问她：“你在家打游戏？” “嗯，”她承认了，“家里有病人。” 叶修就没话说了，拿不准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不好问的事，那还是好好打竞技场吧。苏沐秋偶尔会拿枪系单子来打，但大多数时候是他跟苍山负雪，配合越来越默契，效率高，业余的就快升级成职业的了，全服金牌代打，24职业都可以找这一家。收入确实可观，而且说实在的，代打比代练好玩儿，更能深入了解不同职业。 虽然不一起下副本浪野外，他跟苏沐秋的好友圈子还是慢慢介绍给了苍山负雪，偶尔也包括仇人圈……说仇人也不确切，他俩特别浪，怎么能不招人嫌，但网游里热血拼杀，谁还能真记恨谁，就说那个喜欢找一叶之秋单挑不死不休的拳法家吧，为人正直严肃，碰上不打起来还是能和平地打个招呼的。 转眼到了春节，苏沐秋的千机伞有了重大突破，除夕那天还在家里那台破电脑上敲敲打打。叶修在另一台电脑上痛苦地开着最低配置打游戏，倾身过去看敲满了的文档。苏沐橙捧着了一个大海碗出来，放到小桌上，捏着耳垂凑过来。叶修立即回神，咳咳两声，说：“要开饭了吗？等等电影还没下完。” “是你根本就没下吧，”苏沐橙说，“快来厨房帮忙啦！” 叶修老老实实地退了游戏去打下手，这是他和苏家兄妹一起过的第三个春节，苏沐橙使唤他已经很熟练了，同样的，他受人家小姑娘照顾也很顺手。 随后苏沐秋也挤到小小的厨房里来了，反而是添乱，不过好歹是过年，热热闹闹的有人气儿。 天色擦黑的时候，外面安安静静，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来，他们三个终于坐到小桌边，在电脑上点开了苏沐橙钦点要看的电影，各自捧着碗吃饭，四菜一汤，有荤有素，就是丰盛的年夜饭了。 今年收成不错，尽管苏沐秋痴迷银武开发那个败家玩意儿，他们也支撑得起。 吃完了饭电影还没完，苏沐橙捧着杯子被电影里的故事感动得两眼泪汪汪的，两个少年自觉主动地去洗碗。锅里特意留了一点儿饭表示年年有余，明 天起来吃掉，此外他们一般不剩东西，所以冰箱的保鲜室坏了一直懒得去修，冷藏室还能用，夏天可以冻冰棍儿就好。 收拾出来又坐了一会儿，楼下零星地响起爆竹声，是附近的小孩儿出来玩了，那种小鞭炮、电光花，也没有人会管，犯不上去指定烟花爆竹燃放点。苏沐秋之前特意去买了些放在家里，兴致勃勃地拉着另外两个下去。 都不是七八岁的小崽子，也没人爱玩这个，但每年还是会放点爆竹，图个吉庆，苏沐秋会说什么保佑来年红红火火，他们要赚好多好多钱，沐橙好好读书之类的，天知道谁在苏沐橙好奇他的枪炮师女号时还手把手教人玩来着。 等一切热闹都过去，回家一看也才十点多，他们俩想上游戏做春节活动，但家里只有一台电脑带得动游戏，于是两人都讪讪作罢，也不急在这一时，就陪苏沐橙又看了一部喜剧，倒是哈哈大笑着过了这个年。 零点过后该洗洗睡了，叶修去关电脑，扫了一眼企鹅，上面基本是游戏里认识的人，“气冲云水”给他发了一条祝福信息，质朴简明，不是复制粘贴的那种，于是叶修也认真回复了。然后他想了想，给手机在线的苍山负雪敲上一句新年快乐，发了过去。 苍山负雪几乎是秒回道：“同乐。” “在游戏上？”他想问问春节活动实况。 “没在，刚看完春晚。” 春晚……他们压根儿就没想过那玩意儿，不是中老年人固守传统才会看的么？ 叶修还没回复，苍山负雪的下一句话来了：“你们在杭州？” “对啊，怎么？”认识两个月，各处的方位也没怎么保留。 “我隔两天要去杭州，”苍山负雪说，“还挺想跟你们见面的。” 叶修愣了一愣，习惯性地回复了一句：“不面基。” 苍山负雪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给他，叶修反应过来这可能有点伤女孩子自尊的，转头想跟苏沐秋商量一下。 苏沐秋从房间里出来，问什么事。他刚去把红包放在妹妹枕头底下了，长兄如父，年年如此，钱不是重点，要的是压岁的意义，辟邪驱鬼，保佑平安。 “面就面啊，人家都特意说了，”苏沐秋说，“问她想吃什么，咱们请客？” “万一她说楼外楼呢？”叶修笑道，手下还真敲字反悔，说见面见面，你过来要不要敲诈我们俩什么。 “楼外楼，西 湖边上那个。”苍山负雪安静地回复。 “……那可请不起。”外地人是不是就只知道这个？ “开玩笑的，”苍山负雪说，“我怕还没时间来找你们。” “你别急着找回场子啊，刚是我手快了行吧，其实我跟秋木苏也挺想见见你的，来呗，包你食宿。” 苍山负雪安静了一会儿，叶修跟苏沐秋都去洗脸刷牙了，回来看见对方回复的消息：“有空吗？” “算是有。”也可以说没有，忙着做活动呢，据说马上要提升等级上限了，春节活动奖励里会不要钱地甩50级的装备和材料。 “互留个电话吧，再联系。”苍山负雪说，然后发来了一串数字。 叶修和苏沐秋互看一眼。 他们俩都没手机，反正不在家就在嘉世网吧，都能座机联络，平时也形影不离。倒是苏沐橙在学校读书，给她配了一个小手机。 想了想他们还是留了嘉世网吧的电话，就说中午到凌晨都能联系。 苍山负雪说好，睡了，拜拜。 “没想到第一个面基的是她啊，”苏沐秋说，“之前云水不是说会来玩吗，还有索克萨尔一直威胁要来当面单挑，结果，啧啧。” “再联系，也不一定能见到吧。”叶修完全无所谓。 苍山负雪最终找过来都已经大年初七了，此间她也没上过游戏，没个消息，叶修跟苏沐秋险些忘了这件事。 她打电话到嘉世网吧去，网管接了电话，然后扯着嗓子喊：“叶秋——找你的哎！” 叶修走到前台去接了电话，就听见女孩儿笑着的声音，说：“一叶之秋，你叫叶秋啊？” “呃，对，”叶修觉得电话里听来的声音好像比游戏里那个要柔和得多，也许是带了笑的关系吧，“苍山负雪？” “嗯，我叫赵凌。”她说。 他俩最终没挪窝，而是把赵凌叫来了嘉世网吧。好像挺不合适的，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就叫人家走街串巷地来找他们，赵凌自己无所谓。为了表示诚意，苏沐秋还踹叶修去门口等人家。 叶修站在网吧门口，冷飕飕的，无聊地跺脚，出来了一个打电话的汉子，也是熟人，网吧常客，嘉王朝的骨干成员之一。他打完电话摸了根烟出来抽，问叶修在干啥，又递过来烟盒，问他来不来一支。叶修抽烟有小半年了，但囊中羞涩买得少，不客气就接了一支。 他刚点燃，就看见右手边路口出现了一个女孩儿，十七八岁的样子，张望见网吧的招牌，走了进来。 本来就在等人，看谁都像等的人，叶修第一反应那就是赵凌。但随后又觉得不对头，那姑娘信步走过来，双手插在呢子大衣的衣兜里，不管是气质还是衣着打扮都像富贵家的姑娘。还不是小富之家，叶修见过不少，那些娇纵的千金长到少女的年纪，都要端出这般模样的。 女孩儿走到网吧门口，都没看一眼门神般立在两边抽烟的两个人，撩帘子想进去，玉雕的手，五指纤纤。 “那个——”叶修开口。 女孩儿手抬着胶帘，侧头看他。 “叶秋？”她问。 那双眼睛很漂亮，深黑曜石作眸，霜雪初融为波。 “所以你们就在网吧打了一下午的游戏呀？”苏沐橙眨巴着眼睛问。 苏沐秋说对啊，大家都很高兴。 “咳，一般的待客之道不是这样的，但我们这是……情谊类型不同。”他又补了一句，试图稳固传统教育。 苏沐橙撇撇嘴，说：“知道啦，你们都喜欢打游戏。” 他们确实就在网吧待了一下午，说是面基，结果还是网上交流，因为听游戏里的声音，明明挨着坐，还是得靠耳机里的声音。 苏沐秋觉得其实赵凌是嫌弃了他们的，但什么也没说，一下午又刷了一笔单子。网吧里有人听闻苏叶金牌代打的合伙人出现了，还过来围观。 时近傍晚，赵凌摘了耳机，说饿了，你们不是要请客吃饭吗，走啊。 苏沐秋才回去叫在家里写作业的妹妹，反正离得也不远。 就吃的网吧隔壁街的小炒，不贵，苏沐秋他们极少下馆子，都是改善生活，吃过那么两三次觉得这里不错。赵凌也没有异议，说反正西湖醋鱼什么的都吃过了，不请她吃泡面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初见，又没什么别的交流，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人看起来老神在在的，苏沐秋觉得有些许别扭，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别扭的，赵凌跟她在网上的表现一样，冷静大方，就是隐有些傲气，不讨人厌，但也不让人亲近。苏沐秋觉得她这种姑娘会跑来跟他们两个游戏里认识不久的人见面，挺奇怪的。 游戏打过了，银武也聊过了，他还不客气地批评了苍山负雪的武器“十字征程”属性平平，吃饭的时候又就pvg的内.幕深 入探讨了一下。 结果赵凌说，她是被别人领入行的，有人相助，怎么白手起家她也不知道。 “‘十字征程’也是别人送的，反正我不准备玩儿精。”她说。 苏沐秋觉得不可思议，“唬谁呢，那你还玩这么好？” “天赋啊。”赵凌微笑，只是嘴角上扬，看起来真有些……算了，用调皮形容吧，毕竟是眼见着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要说到自负和欠扁，游戏里他们第一次交锋不就认识到了吗。 “不准备玩下去？”叶修冷不丁地开口，目光还颇为认真，“听说荣耀要开职业联赛了。” 苏沐秋突然想起来，对，陶轩之前还问过，说如果职业联赛开办，他们要不要去当职业选手。当时陶轩还开玩笑般说了一句，不如就他当老板，以公会里的顶尖高手为成员，拉一支战队起来参赛去。 也就是说说，谁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官方没有消息，都是论坛上瞎猜。秋木苏跟一叶之秋这个二人战队打过不少野赛，各种线上赛，或者附近不同的网吧自己组织的比赛，拿奖金糊口。但如果真的有职业联赛的那么一天，他们自己组织战队……好像嘉王朝里是差一个过得去的治疗。 “嗯，听说了，不是没有官方消息么？”赵凌说。 “先想想，”叶修说，“我觉得是很有可能会出的。你有前途，考虑过做职业选手吗？” 都是空中阁楼的事情这家伙怎么就敢在这儿空手套白狼了啊？苏沐秋瞄了两眼身边的人。 “我们俩，”结果他一爪子往旁边搭过来，“想过的。如果出职业联赛，可能要自己组战队，提前跟你定下治疗的位置怎么样？” 赵凌状若思考，然后她笑起来，是一个真心实意得多的笑容，双眼如月牙弯弯。然后她说：“你说的倒是一条路。先想着，出了消息再说呗。” “人要未雨绸缪啊。”叶修沉痛惋惜。 回去的路上商场的对面商场的霓虹已经亮了起来，赵凌停步，望着高楼上闪烁变换的字样，好像入了神，苏沐橙也在看。 “你要去逛？”叶修问她，心说不会吧。 “不，突然想起好久没逛过街了，”赵凌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这件儿大衣还是去年的。” 苏沐秋无语，“我衣服还是前年的呢。” 赵凌侧头看了一眼十二三岁正要开始娉婷袅娜的少女 ，她穿着漂漂亮亮的羽绒服，崭新的，又抬眼对着苏沐秋笑了笑，说：“你们是好哥哥。” 她在拐进嘉世网吧的那个岔路口跟他们挥挥手，说她要回去了。两个少年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怎么就把人又往网吧带了呢，按礼貌来说是不是应该送她回住处？结果赵凌说她打车走，没什么，面基很愉快，谢谢你们的晚饭，拜拜。 “打了一下午竞技场，”苏沐秋沉思，“愉快吗？” “我挺愉快的，”叶修说，“而且又有进账，你不愉快吗？” 莫名所以，他们就带着妹妹又钻进了网吧。苏沐橙也是常客了，虽然她不开机子，但经常跟两个网瘾少年一起待在网吧里，看他们玩游戏，或者其中一个人小窗游戏，让出一半屏幕来给她看电影电视剧什么的。 苍山负雪就这么匆匆地来了又走了，苏沐秋觉得好像哪里有点古怪，也没放在心上。 但叶修后来告诉气冲云水春节面基故事时，对方笑得差点让角色撞到一叶之秋的矛头上。 “有什么好笑的吗？” “其实也没什么，”气冲云水说，“你们俩挺可爱的。哎，苍山负雪漂亮么？” 叶修回忆了一下，说：“挺漂亮的吧。” 气冲云水就又笑起来，叶修不得不催他快点修整形容进副本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能保持月更，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04 过完年后赵凌却游戏上得少了。 叶修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很久之后了，忙得有点忘了。荣耀联盟组建的消息正式提上日程，陶轩也明确和他跟苏沐秋谈过拉起一支战队的想法。叶修当然是拿一叶之秋做自己的角色，苏沐秋本来想拿君莫笑，事实上千机伞提升至50级的方案已臻成熟，但是想到荣耀马上要提升上限，预告很快就会放出，开启更新说不定会在开始比赛以后，而千机伞那个bug的武器不是短时间能研发出来跟进更新的。所以他还是决定用秋木苏，君莫笑那张卡就好好地保存着，起码更新后再说，也就没练级，还是张只建了号的新卡。 他俩代打代练也干得少了，卯足了劲儿在游戏里兴风作浪，寻找可能成为队友的人。至少气冲云水已经被叶修拉到手了，说他不久就过来杭州见个面。 而在他俩心中，赵凌已经是预订了的治疗，跑不了，两个大大咧咧的少年压根儿没关注苍山负雪那个号亮得少了。 春暖花开的时候，官网正式发布新等级的开放通知，要到今年夏天才会更新，预告先行，除了新时代的职业技能调整，新的地图和副本等等，重中之重却是一条公告：职业觉醒任务。 对其他玩家来说新的游戏内容意味着激发更大的兴趣，觉醒任务更是让许多人津津乐道，只有一小拨散人玩家迅速地意识到了这次更新的含义——散人没有转职，做不了觉醒任务，提升不了等级。 游戏继续更新，等级上限也是会持续提升的，散人只能逐渐失去存在意义。 这个消息只对很小一部分来说是令人心痛的，但也不会成为什么特别大的打击，有散人号的肯定是先从别的号玩起来的，散人复杂的玩法造成这种账号对大多数持有者来说只是一种消遣，很少有是心血号的。埋怨归埋怨，这些玩家也只好回归自己的其他账号，而且大概很快就会被更新带来的游戏内容抚平伤痛了吧。 但对于一直在研究散人武器千机伞，已经可以把那个可怕的武器投入使用，打造出bug般的账号的苏叶两人来说，无异于一次非常重大的打击。 叶修在官网上看到觉醒任务的预告时，愣了好久，一般抽得很珍惜的烟夹在手上白烧了一截儿。然后他扭头看也是兴致勃勃地上官网看更新消息的苏沐秋，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令他意外的是，苏沐秋察觉到他在看他后，侧过头来，看起来还比较平静，淡淡地说：“这下完了，白研究了。” 叶修心里跟猫爪挠似的，一道道口子，又痒又疼。他也难受，毕竟千机伞是他们两个人都很期盼的传说级武器，虽然主要是苏沐秋的设计，但努力是两个人的，而且按苏沐秋之前大方透露过的想法，最后君莫笑谁用还说不定呢。 可是他也知道，苏沐秋比他难受多了，千机伞从概念到成型，一次次的猜想和实践，全都是苏沐秋完成的。 十八出头的两个半大孩子，为了一个梦想努力了很久很久，君莫笑和千机伞是他们近半年来的重心，这样说没用就没用了，简直是一场人生的幻灭。哪怕它或许还可以昙花一现会儿，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比起它本来该有的光辉来说，更让人心痛难忍。 只是他们又都是相当成熟的人，看完了公告，反应过来它是什么意思之后，迅速地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心血东流的事实，而且清醒地自处，没有立刻跳起来砸键盘什么的。 “哎，”叶修右手的手指轻轻点在鼠标旁的桌面上，“别难过……” 苏沐秋深吸一了口气，“我看你比我难过。” “这说的什么话，一样的，”叶修说，摸了烟盒出来，递向苏沐秋，“这事儿估计不会改了，本来之前就对散人玩法吵得沸沸扬扬的，游戏公司肯定是没办法再坐视不理了。” “嗯，是啊，断后路啊。”苏沐秋摇了摇头，拒绝了叶修的珍藏。 “你可别消沉下去啊，”叶修说，“联赛可能就在更新后开打了。” “消沉什么？”苏沐秋瞥他一眼，半晌，笑了笑，“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 叶修怔了怔。 苏沐秋活动了活动肩膀，又伸了个懒腰，说：“这下子，我得好好把秋木苏的银武再修整一下了。哦还有，沐雨橙风的武器，我也想过，名字都起好了，叫‘吞日’。秋木苏技能点有些遗憾，说不好以后我会用枪炮师呢。” “你还真是……”叶修失笑。 苏沐秋的表现，和那句不过从头再来的话，让他也彻底平静了下来，哪怕还是有些意气难平，不过倒不至于留下什么难愈的伤。 苏沐秋最后插上君莫笑的卡，留恋地看了一眼装备编辑器界面的千机伞，然后毫不犹豫地退出了，把卡放进兜里，登上了秋木苏。一区的两大魔王又要开始为祸人间了。 气冲云水在线，跟他们一起去野外浪，末了问起他们其他队友找得怎么样了，确定了就一起在杭州聚起 来呗。就这件事又商讨了一阵子，然后苏沐秋才蓦地想起来：“哎，咱们有多久没看见赵凌了？” 之前说过最近不打单子，赵凌很爽快地同意了，然后就没怎么见着她了。 叶修登上q.q，找着“苍山负雪”，手机在线，于是发了个弹窗过去。 不一会儿，对方回复：“？” 他说：“最近怎么没在游戏里看到你了？” 赵凌迅速地回复：“不玩儿了，回归学习。” 叶修一愣，发了一个问号三个感叹号过去，他平时标点符号打得挺规矩的，很少表达这么强烈的情绪。 赵凌说：“正想着怎么跟你们说呢。我看到荣耀联盟的消息了，但我没法儿参加了，家里的情况有些复杂，总之游戏我也不能继续玩儿了。最近忙着复习，要回学校了。” 叶修心情有些凌乱，赵凌他俩都见过了，当时也提了，虽然小姑娘当时说的是要考虑，可是正面回应考虑和反面犹豫那是两回事，他们都默认了！水平这么高一牧师，是他们在游戏里目前见过的最好的治疗，没有之一，有了职业联赛竟然不来打，不是暴殄天物吗？ “职业联赛完全不考虑？” “考上大学以前，游戏都不会上了，过去一个月我基本处理干净了。” 叶修不敢相信，怎么三言两语就割断了联系，之前还见天的打游戏做pvg搞代打，风生水起，短短一个多月，她就直接走人了？ 而且，这是荣耀啊，纵横数款网游的他跟苏沐秋两人一下子就栽进来了，估计未来好多年都不会脱身，世上竟会有赵凌这样说走就走的人？ 叶修心里又跑进去了一只猫，不抓，但是转来转去的叫人心烦。他有心想问赵凌为什么不玩了，但又有些顾忌人家的家事。的确，赵凌看起来也就是个高中生，之前怎么就不管学业每天在家里打游戏来着？而现在许是情况转变了，她就应该回到学校了。 她之前也说过，游戏是打着玩，还很欠扁地说就是天赋，她随便玩也厉害。 苏沐秋问他怎么了，叶修叹口气，“唉，煮熟的治疗飞了，咱们得再找一个了。” 苏沐秋是一个心胸特别开阔的人，遭遇散人废黜这么大的打击都能从容处之，也没有在飞掉的治疗问题上纠缠太多，只是很可惜，跟叶修说咱们有点流年不利啊。所以战队的初始成员齐聚杭州时，土地主苏沐秋就拉着一帮人去灵隐寺烧了 个香。叶修好奇多一些，后来和赵凌也有少许联系，女孩儿甚至跟他说过你们要不要牧师账号卡，我可以寄过来送给你们？他当然是说算了，你的银武可不怎么好啊。赵凌又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他再问你到底怎么之前打游戏打得飞起现在又去做好学生了，也没回。 那时候来杭州的人里头好些也还在观望，念着大学的，工作了的，还不敢办休学或者辞职。但初夏，联盟正式成立后，邀请一来，这些真正的荣耀爱好者，渴望于投身职业比赛中去的人马上就该处理的全甩干净了。 叶修有些犯难，他拿的是叶秋的身份证，这几年也一直就以叶秋的名字活着，现在可是要注册登记职业选手的，会上报国家体育局相关部门备案，是个严肃的事情。 就这样把叶秋冒名顶替了？ 他是完全做得出来的，反正也不是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但稍微有些担心，如果以后出了什么状况，比如爹妈找过来了，再揭露他的身份问题，那就涉及到使用假.身份证，会对职业生涯有所影响的。 所以在嘉世战队正式成立前夕，还没签合同的时候，叶修严肃地向苏沐秋坦白了。 苏沐秋一蹦三尺高，又惊又怒，觉得叶修真是能藏啊，同居小三年，竟然还搁他面前用着化名。 “我这是迫不得已。”叶修说，心说你都抓的什么重点。 他们俩好好合计了一下，既然叶修也没有办法回去拿回自己的身份证，那也只有这样办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未来谁也说不清楚。 后来透露给苏沐橙，这个跟着他们兄妹俩混吃混喝的北方少年竟然叫叶修，用的身份证是他弟弟的，一直瞒着他们跟瞒着所有人一样，苏沐橙也表达了和她哥哥一样的鄙弃。花样年华的小少女，已经隐隐有了日后联盟女神的风范。 叶修说那是我想的吗？当初第一次见苏沐秋就在网吧，赊账，我把身份证压前台了，大家都以为我叫叶秋，后来嘉世全网吧都认识我，要解释的话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了，多不好。 苏沐秋沉痛惋惜，说让大家都认识你的本质有什么不好，啧啧。 “那我今天就没法儿跟你去打职业联赛了。”叶修意味深长地说。 他们俩可以私底下合计将错就错了，但作为规划者投资人的嘉世战队老板陶轩，必然考虑得更多，联盟动作很快，开赛在即，肯定要横生枝节。 苏沐秋想想也 是，默认了这件事，还是擂了叶修一拳，说那我每次喊你叶秋你竟然一点儿都不违和。 叶修回答他：“习惯了，毕竟是我弟，这名字也不陌生啊。” 以后，怕是还要更习惯一些。 苏沐秋说好，就这么决定了，你千万不能掉链子啊。 叶修笑，懒洋洋地说，我什么时候出过错，你嘴巴要严才对。 他们俩闹腾，窗外是夏季降临的阳光，灿烈得耀眼，就好像未来一样。 谁也看不见云翳，它只是悄悄地蒙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保持住了月更的步伐。 ☆、05 从第二赛季开始，联盟开赛固定了下来。第一赛季其实是开打得比较晚的，零零碎碎的准备工作全部停当，都已经深秋了，这时候战队也没有二十支，预计在入夏时能进行决赛。 赛场上的角色基本是网游里直接提出来的，银武这种高级货统共只有五个角色拥有。但很快各家战队的技术部门就成立起来了，短时间内还不好说，不过本赛季结束前是一定会有所发展的。 嘉世战队就驻扎在网吧楼上，陶轩盘下了一整层，重新装修，打造成吃住训练一体化的基地，和底楼不直接连通，选手出入也比较隐蔽。赛程过半，这些选手至少在网吧这种地盘是很有辨识度的，随便出现肯定要被拉住切磋两盘。 联盟初期，还没有什么高冷的大神，大家就是觉得一起打游戏的打出职业来了，显得牛逼哄哄的。 不过最牛逼的那个小伙子却压根儿不出现了，电视上也不露面。虽然以前天天在网吧见着他，但消失这几个月下来，嘉世网吧的常客们竟然都有点儿忘了那个叫叶秋的小哥长什么样儿了。 本来嘛，少年人一直邋里邋遢的，穿个白t恤破牛仔裤，一来就窝在椅子里，脸永远朝着屏幕，谁也没认真打量过他。和他一起同样常驻民的那个少年，人们也逐渐淡忘了，只记得一句慨叹：唉，可惜了。 周日上午是固定的自由活动时间，没有训练，去哪儿都行，下午不能回来开会的话得请假。 叶修平时不敢瞎熬夜，就周六晚上放飞自我，凌晨三点过才睡，现在天光大亮了还闷在被子里。 吴雪峰吃完小笼包回来，一看这架势，心想自己给他带的早饭又白瞎了，出于仁义还是叫了一声：“叶秋？吃不吃包子？” 被子动了一下，然后猛地被顶起来，吴雪峰给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随口一问触动了他什么开关。 叶修坐了起来，毛绒绒的睡衣睡得乱七八糟的，脑袋上顶着一头乱毛，双目无神，眼皮浮肿，挂着黑眼圈。 “你不在公众面前出现是有道理的，”吴雪峰心平气和地说，“不然这前后差距……我不是粉看了都心痛。” 叶修没回答，自己发了半晌呆，然后抬手挠了挠头发，打个哈欠，说：“老吴，包子呢？” “你是饿醒的呀？”吴雪峰乐了，招呼他下来先去洗脸刷牙，然后自己拿保鲜盒装了包子和粥出门，去茶水间里找微波炉给他热一热。 叶修慢腾腾地 挪到洗手间里，开冷水，冻得一激灵，才后知后觉地把水龙头扳到热水那边去。最冷的日子挂在眉睫上，等打完下周，就该放假过春节了。 身上穿的是苏沐橙给他挑的珊瑚绒睡衣，特别暖和，冬天的早晨也敢直接掀被子起来，结果给迟钝未醒的身体造成了一种这天儿不冷的错觉。 等洗完脸，长他几岁也很和善，总照顾别人的嘉世副队长吴雪峰刚好端着两个保鲜盒回来，叶修立即蹿了出去，被嫌弃牙都不刷。 他不是饿醒的，但醒了就真饿，狼吞虎咽地解决完了早饭，看看点儿，转头就坐到电脑前面去想开游戏。 “你要不要活动活动？”吴雪峰问他。 “动不了，”叶修痛苦地回答，“这椅子上涂了胶水。” 吴雪峰气极反笑：“至少去给我把盒子洗了啊！” “……哈哈，这点儿小事。”叶修站起来，收拾保鲜盒钻进卫生间，没半分钟就出来，湿淋淋的容器随意地放在阳台边上，倒是仔仔细细地擦干了手，涂上护手霜。 “叶秋，你不出门吗？” “出门干嘛？”他漫不经心地答。 吴雪峰其实也不知道干嘛，糊里糊涂地说一句：“快过年了。” 叶修停在键盘上的手顿了顿，带着点感怀的语气说：“快过年了啊……” 然后呢？然后没有了。吴雪峰忧愁地看着被沾在一起的嘉世小队长和电脑套装，心想好像从来没看见他锻炼锻炼，不知道这小朋友一直这样儿还能不能长高。但这也不是他该罗嗦的内容，这是他在杭州过的第一个冬天，现在时候还早，他想出去逛逛。 跟室友打了个他肯定当耳旁风过的招呼，吴雪峰带好围巾、手套和口罩，出门前还记得帮他打开空调，调好温度。 叶修登录了荣耀，这两天在新开的三区帮忙抢野图boss，累得够呛，还好不用他练级，有账号直接用。现在他上的是自己在一区的老卡，当然不可能是一叶之秋，太招摇了，只是以前玩过的一个小剑客而已。 上去主要是为了看看一区的老公会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反正难得清闲，他不去网游里玩也没别的爱好。 结果真的不知道干什么好，以前认识的那些人一些不玩儿了，一些去新区了，或者干脆就打职业联赛去了——毕竟他认识的基本都是一群高玩。叶修操纵着那个叫“终南山”的角色，一人一柄剑到处晃荡，脑子里 却放空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后来想法渐渐地成型了，却是两句诗：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莫名其妙记得这么清楚，是苏沐橙昨天背给他听的《琵琶行》里的两句。她早放寒假了，但是报了个补习班，全权托管给老师，只有周日休息，好像是能考个重点高中出来。昨天下午训练完，叶修从训练室出来，就见苏沐橙等在外头，捧着本书在看。 小姑娘清减了不少，大冬天的裹在颜色喜庆的厚衣里也不像个白润的福娃娃。又或者是女孩儿长大了，爱起美来，不愿再穿臃肿的羽绒服，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小荷一样俏立。 叶修抛弃队友跟食堂，带她一起出去下馆子，说完了比赛的近况菜刚好上，就埋头吃饭。苏沐橙搁筷子得早，叶修还端着碗，说你要无聊就先回家呗。 苏沐橙说不无聊，你慢慢吃，不要剩菜。 叶修说知道知道，要不你讲讲你学习的近况？ 苏沐橙就随便说了两句，然后撑着下巴，说每学完一篇古诗文老师就要求背下来，我这周的《琵琶行》还没记清楚，背给你听权当温习，你当下饭。 当时他就想抗议，背古文哪里下饭了，催眠吧！ 结果小姑娘不接受反对意见，一板一眼地背诵起久远的文字来，中间停顿了几次，但都自己接起来了。叶修学都没学过，哪里知道她是想起来背下去了，还是直接跳了，反正一边吃饭一边假装认真地听完了。 后来华灯初上，夜色冷清，他送苏沐橙回家，自己还得回嘉世。临走前觉得屋子里实在怪冷的，新装的空调不用不是白装了，就叫苏沐橙打开，然后看会儿电视玩会儿电脑早休息。 出门的时候，苏沐橙蹬蹬蹬地从开了空调的房间里跑出来，喊他：“哎。” “怎么啦？” “我想玩荣耀。” “你玩呀，就当放松，学习多累啊。” “我是说，我不读书了，”苏沐橙说，目光倔强地盯着他，语气上却轻描淡写，“想跟你一样，去打比赛。” 她扬起手来，一张薄薄的卡片夹在在少女白嫩的手指之间，“把她，带到比赛场上。” 那是沐雨橙风的账号卡。 这好像是一个重大决定，叶修此刻坐在电脑桌前，想起昨晚上的这回事，手握着鼠标，操纵终南山跳了崖。触底之前一个漂亮的三段斩 出去，踩到了对面的树枝上，再后翻，稳稳地落到地面。 这么大的事我作为某种意义上的监护人是不是应该发表一点意见？他在心里想。苏沐秋我好不容易梦见你，结果你一点儿立场都不给我透？ 他已经忘了梦里见到苏沐秋都发生了什么，醒来的那一刹那就忘干净了，趴在床上想，直到吴雪峰回来。 要他自己说，是没有什么意见的。沐橙都十五岁了，她有权自己做决定。但心里总有些惘然，好像差了点儿什么。 终南山在崖底往前走，突然，叶修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袍子的牧师，背后的银武闪闪发亮，全身装备是一副“我很牛逼你来打我呀”的样子，人却踩在崖壁一个突起的石块上，愚蠢地不停往上蹦，频频撞到崖山上。 叶修愣住，仔细又看了一遍，惊讶极了。 id显示“苍山负雪”。 这是在一区，不可能有重名，他第一反应是打开好友列表看看，但马上又想起这个号并没有赵凌的好友。 这个笨拙的跳山姿势……不可能吧。 他走过去，喊了一声：“苍山。” 牧师动作一顿，然后转了个大弧度过来，看见他，不一会儿，头顶冒出个气泡来：“不是原主啦，新买的号(＞﹏＜)” 叶修看着那个卖萌的颜文字，直到气泡消失，眉心微微一跳，然后他笑起来，说：“这样啊，你跳不上去？” 牧师立刻打出“对对对”，贴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问他有没有办法。终南山走到旁边去，说：“你看着我，从这儿跳。” 他把明显是个小手残的牧师一步一步带回地面上，马上就有个好友申请丢过来了。本来想拒绝，后来又觉得不大好，接了，然后告诉她：这个号不常上的。 何止是不常，可能以后都不会上了。 牧师很健谈，问东问西了好半天，想套出他大号到底是啥，未果。后来开了麦，是个甜蜜的萌妹音，说刚买的号不知道怎么玩，虽然装备好像很厉害可是下过一次本之后人家都不要她了。 叶修没接她的茬，比如说以后带带你什么的，而是说，你这样把人家原来的名声都败坏了啊。 牧师说：“原来的号主很厉害吗？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你不认识？这个号是通过交易平台买的？”叶修还以为，赵凌怎么着也会把自己的号托付给一个认识的靠谱 的人，没想到真的是卖了，随随便便挂在平台上就卖了。 他反正也无聊，就带牧师去下了个小十人本，自己开团叫的野人，摇点分配。运气也不知道说不说得上好，掉了个头饰，没有属性不过戴上挺好看，也可以算稀有材料了，叶修没roll到，其他人却纷纷表示让给牧师妹子。虽然她一路掉链子，如果不是那个牛逼的剑客指点加抢救，大家就扑街了，不过好歹是妹子，声音也蛮好听，肯道歉会卖萌。 叶修看着苍山负雪转了个圈，独独到他面前来问他好不好看，觉得有些前世今生。以前他们要死要活地拉赵凌下副本，如果有那么牧师他们完全可以不要命瞎输出，开荒再也不怕，但人家坚决不肯，算来，这是他跟苍山负雪第一次待在一个本里。 不对，只追求角色也不对，他开的是终南山。要说人，就更错得离谱了，四散天涯的人，碧落黄泉的人。 “有事儿我先下了，”叶修说，“妹子加油吧。” 他退出副本，直接下了线。打开q.q，找到了赵凌的头像，是灰的。 电脑换过了，没有漫游消息，叶修依稀记得最后一次他们讲话是在嘉世战队成立前一周，他最后一次尝试诱拐赵凌，结果人跟他说：我休学了大半年，忙着赶上功课参加高考呢。我就想考试读书，预备我的道，修直我的路，甭劝了，白瞎。 于是他就彻底放弃了。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然后联盟开赛，忙到现在，赵凌再也没出现过，他也没空想起。 今天回一区去，连老公会里都只剩下新人了。 “你什么时候卖的号啊，都不说一声。我今儿回去看见你，还小惊喜了一下。”他打下留言，望着窗外发了半天呆。 作者有话要说：本月估计还有？ ☆、06 下周去青岛打比赛，对霸图，队长就是网游时代就跟自己不死不休的那个拳法家，韩文清，该战队也是一个相当需要重视的对手。 叶修开完了战术分析会，拒绝了宵夜的邀请，整个人困倦地缩回了房间。 “冬眠吧这是？”有人笑问。 房间的电脑处于待机状态，叶修晃晃鼠标回到桌面，准备关机睡觉，却发现自己q.q没退，右下角那一跳一跳的头像，正是赵凌。 他坐到了椅子上，打开对话框。 赵凌说：“哦，卖得挺仓促的，本来以为你们不会回网游里了，就没说。” “怎么可能不回去，”叶修指尖在键盘上快速移动，尽管对面的头像是灰的，“电竞立足于游戏啊。不过我说，你还真够绝情的，说走就走，连号一起丢了。” 他没想到的是，消息发出去没一会儿，赵凌的头像就亮了，显示手机在线，随即就有消息回了过来，是一个无言以对的表情。 然后她说：“实在不能分心才卖了断后路。哪有那么狠心，说丢就丢。” “那职业联赛你看了吗？”叶修说。 “看了几眼。” “还是不动心？” “……” 叶修也只是开玩笑，敲下一句那别玩手机了好好学习，还没发送出去，就看见赵凌问道：“我怎么没在嘉世里看到苏沐秋？” 这一问真像是凛冽寒冬平地刮起的风，叶修没想到的。赵凌和他们关系谈不上亲近，网络上倒曾经和他联系多，但后来淡了，近半年更是完全没有联系，而现实中只有一面之缘。他今天回老区一趟颇为感慨，想到了这个旧识，情怀突发地找到她问了一句，却真不是要追忆什么。他甚至以为赵凌都不会搭理他的，没有想到她会问到嘉世战队，问到苏沐秋。 既然她问了，而叶修想，他已经挺过去了，这不是什么需要避开的问题。 “他没加入嘉世，”他慢慢地打字，“出车祸，走了。” 好一会儿，对面都没有消息。 叶修用力地揉了两把自己的头发，好像该洗了，但冬天嘛，谁有那么勤快。 说出来没有那么难，不会很痛，提到苏沐秋的离去。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触碰过，但当时，刚刚过去的秋天，他要挨个儿地面对曾经和苏沐秋有过一面之缘的队友们的询问，全都是他轻描淡写说出的。 后来他和吴雪峰闲聊，说我十五岁就跟那家伙混在一起了，人格的塑造期啊，同吃同住小三年，全给他带跑了。苏沐秋一副天塌下来了都是屁大点事儿的性格，硬生生塞给了他，所以苏沐秋走的时候，他明明觉得天塌下来了，哭得稀里哗啦的，哭过之后心里却明晃晃的，跟自己说，这……不算什么。 人生起落，聚散别离。 不算什么。 现在他觉得他好像给赵凌造成了一个难题，因为对方半天都没回话了，于是把刚刚那句总结陈词打下来，准备发过去结束对话，对面却弹出一条消息来。 “抱歉。” 这到底有什么好抱歉的，啧啧，叶修忽然起了点儿气性，飞快地删了原词，打出一句：“少点套路，多点真诚。” 几乎是同时，赵凌发过来了一段三秒钟的语音。 鼠标点开，女孩儿的声音温柔又低迷，语速轻缓，她说：“叶秋，别难过。” 叶修怔了一会儿，心说这叫什么话，哪怕是面子功夫，安慰人有这么简洁的吗？而且，他想说我不难过啊，世界正是这样狗比，天道有常，他理智冷静又酷炫，而这些都是苏沐秋教的，如果他说他难过得要死要活的，苏沐秋不是会在天上笑得满地打滚又怒他不争吗？ 一时之间，叶修说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开始生起气来，他多少年没生气了自己都不清楚，从来只他气别人的份儿，他的情绪很少被搅动。 赵凌却飞快地发过来一串省略号，应承他那句少点套路多点真诚。 叶修也有点抱歉自己手快了，因为女孩儿那句话听起来蛮认真了，虽然内容不怎么样。 “捱过去了？”她又发了语音，声音淡淡的，少了之前近乎温情的柔软，显得有些漠然，“捱过去了就好了。真的，别难过。” 叶修打字：“行了。不需要你说什么，我已经难过了。” 难，但是过去了。当他发送出这句话时，猛地一怔，脑仁喑喑作响，仿佛自己扇了自己狠狠一记耳光。 他承认了。 妈的，他当然难过了，天都要塌了。 叶修忽然想起来他真地哭过啊，没皮没脸地蹲在医院哭成傻逼，上一刻还在想抽支烟冷静一下找人借手机通知沐橙，下一秒就双膝一软，走都走不动，蜷在墙角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滚。可是那时候谁也不能安慰他，他要迅速地想清楚，接受这一切，就好像接 受一场过于重大的挫折。 别难过。 叶修摊开自己的双手，垂眸，看着掌心的纹路。 他挺过去了，就像不再为了别无选择只有离家出走而愤懑，像原谅了游戏公司天外一击的废黜散人，他真地不会视苏沐秋的离去为一道不可触碰的伤，他开阔，平静，容忍。 那么为什么不承认，自己的确也有过那样糟糕的感受呢？连自我劝慰的机会都不给，刹然而去，跟自己说那些忧愁、失落和极端的痛苦不该出现，所以连回忆也不愿意，只要记得自己最终释怀了。 别难过。你难过了，然后捱过去就好了，痛苦本身和它的痊愈一样重要。 叶修长吐了一口气，飞快地敲击键盘，说我自己清楚，你不必费心非要讲什么出来，而且赵凌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并没有与人交谈的艺术。 令他意外的，赵凌没有回他一个无语或者翻白眼的表情，而是发了一个很可爱的表情：雪白的小兔子，拍了拍情绪低落的小猪的脑袋。 看起来……真奇怪。 叶修草草地跟她说睡了晚安，钻进厕所里洗脸刷牙，然后滚回来睡觉。他开着空调觉得热得不得了，就敞着肚子睡，反正吴雪峰回来会帮他盖被子关空调。 入睡前他却再次想起刚刚的对话，女孩儿的声音言犹在耳，告诉他，别难过，情真意切，哀伤又温柔。 来得太迟了，他想，但终究是有人说了。 大概赵凌并不会知道她说的话给自己造成了什么影响吧，叶修心想，她只是在礼节上妥帖地表达了安慰。 要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赵凌的故事，同时也明白了她要改发语音的缘故。那个女孩儿固执地认为，当你想要传递出感情的时候，最好是当面，其次是声音，最次才是干瘪的文字，有些话给人看是不管用的，要亲口说出来。 但那时候他却没有说。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了之后，对自己失望又生气。 ☆、07 苏沐橙想打职业的事情叶修放在了心上，得空之后跟她好好聊了聊，虽然说也就那么几句话的事情，叶修也不是个好说教的，该提醒的提醒好，苏沐橙乐意做什么，他就护着她做什么。 “但你还得继续读书，哪怕混个毕业证也好，”叶修说，“国家不允许未成年人参赛，你退学了也是白耽误了。” “我知道，”苏沐橙很清楚，“我会考高中，读完了高二，到时候参加会考，就可以拿毕业证了。这样以后如果我还想继续念书，也方便直接申请大学。” 叶修失笑，心说这闺女倒是思路清晰，还没进职业圈呢后路也考虑好了。 “我还没试试你水平呢，”叶修说，“来两盘，看看你是不是天赋系的。” 他蓦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苏沐橙经常来网吧等他们一起回家，苏沐秋那家伙一边教育妹妹要好好读书以后才有出路，一边又兴致勃勃地教人玩枪炮师。 这半年苏沐橙肯定背着他偷偷玩过很多次荣耀，他们在jjc切磋了几盘，苏沐橙已经能够熟练驾驭枪炮师，和他的战斗法师对战也显得不慌不忙。叶修换了几张账号卡，就显出这姑娘的确上手时间不久的问题了，除了战法和神枪，其他的职业她熟悉度不高，吃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技能就被完全压制了。叶修想到她更可能是过去两年里经常看他和她哥哥打游戏，完全是潜移默化影响的，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心说这真不能怪我，咱们俩联手的苏沐秋。 女孩子比不上她的哥哥惊才绝艳，但手速和反应倒也优秀，重点是领悟力强，一盘结束后叶修随便说两句，她就马上能反应过来。 打了两个小时，苏沐橙手酸了，想跟叶修对阵不保持高度紧张和灵敏是会被秒杀的，她又第一次接触这种高强度的对战，坚持两个小时已经很令叶修意外。他推了键盘，教她做手操，漫不经心地说：“开弓可就没有回头箭啦。” 苏沐橙看了他一眼，撇撇嘴。 午后的阳光垂落进小屋子里，冬天的太阳就是个摆设，但看着始终亮堂。叶修看着地板上那块光斑发呆，右手手指无目的性地揉着自己的掌骨，脑海放空了，自己也没什么意识，懒洋洋地说了一句：“你跟着我来嘉世吧？” “不然呢？”苏沐橙反问他，然后沉默了下去。好半晌，她又用叹息般的声音，轻轻说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啦。” 她微微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叶修忽然有点想伸手去拍 拍她的脑袋，说过去了，难，但捱过去了。 这一个年过得没有想象中冷清。 苏沐橙的班主任特喜欢她，也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和蔼地邀请她去家里吃年夜饭。叶修说你去呗我就不好意思了，看我这岁数初中早毕业了。 他们年假只有五天，比国家法定还少两天，其他人有家回家了，叶修就准备在战队过来着。但苏沐橙最终拒绝了老师的邀请，还揪着叶修要一起去采购年货。 结果最后就变成了一起在家里烫了火锅，然后打了一晚上的荣耀。 倒没什么寂寞感，除了一个人洗碗的时候，叶修叼着烟，自己无声地笑了笑，又叹了口气。 他趁苏沐橙去洗漱的时候往她枕头下塞了红包，然后回客厅，破电脑已经待在杂物间里，现在用的是更换一新的两台，位置还是在那儿。 他晃开屏保，一口气打开了q.q十几个未读消息提示，眼疾手快地关掉了无关紧要的人，独回了几个队友的新年快乐。 随后他看到了赵凌，灰扑扑的头像，对话框里挂着一句：“新年快乐，祝你今年拿冠军。” 倒还真实在。 叶修揉了揉眉心，想起去年是他先问候的赵凌，然后就谈到了面基，然后那姑娘来网吧跟他们打jjc……时间过得真快。 他回复道：“新年快乐，祝你考上清华北大。” 在他退出q.q之前，那个头像跳动起来了，赵凌回了一句：“谢谢，我想考北大。” 叶修并不知道回她什么好，或者本来就不用回了，但他握着鼠标的手突然有点不想关掉企鹅。 “还看春晚？”他最终说，想起去年赵凌说自己这个点儿在干嘛。 “快完了，”赵凌说，“已经《难忘今宵》了。” “你这到底什么癖好……” “陪我妈看的，今年还有我姥姥。” “哦，阖家团圆啊，挺好。”叶修不假思索地回复。 赵凌有一会儿没回答。 难道是专注去听《难忘今宵》去了？叶修把光标移到小红叉上，再次莫名顿住了，没点下去。 他又看了一眼对话框，犹豫片刻，打字说：“你陪长辈不专心啊，玩儿着手机多不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说，废话一句，难道他还真以为赵凌会兴趣所在专心致志地看春 晚吗？ 很快，赵凌回复了一个卡通小姑娘翻白眼的表情。 叶修不自觉扬了扬嘴角。他其实有点忘了赵凌长什么样了，只记得是个眼睛漂亮透着傲气的女孩子，她这么喜欢发翻白眼或者鄙视的表情，是不是自己就挺爱做的？那双眼睛的话，估计挺传神。 苏沐橙趿着拖鞋从洗手间走出来，挥挥手跟他说晚安，你不会熬夜打游戏吧？ 叶修说算了，洗碗洗累了。 苏沐橙无语，点点头，打着哈欠进了房间。 对话是接不下去了，他俩没一个是有交谈艺术的。叶修指尖动几下，发送过去最后一句：“睡了，晚安。” “晚安，好梦。”赵凌说，手速爆表，擦着运行程序被关闭的时候弹出来。 叶修走到窗边，望着天空发呆，好一会儿，还是滚回房间上了床。 除却大年初一去了一趟南山公墓，整个假期叶修还是被胶水黏在了电脑前头。过完年的队友们回来，吴雪峰提着一大包特产挨个儿发，最后问叶修干嘛了，他还挺自豪地回答说打了五天游戏。 吴雪峰已经见怪不怪了，拿最大份的土特产塞他一怀，撸袖子开电脑，说：“其实我跟你差不多。” 两个宅男哈哈大笑。 平心而论，吴雪峰已经算是个认真生活的宅男了，但他们都是职业级别的，要忍住几天不碰还真不大现实。而且都这么大的人了，不比小孩子过年有许多可玩的，懒懒散散的时光能拿来做什么。 由于网游里有叶修这个强力助力，在大家实力都还比较脆弱的三区，嘉王朝公会大丰收，春节活动奖励排行榜榜首，野图boss也拿到了两个。而吴雪峰主要回一区他的私人小号上浪去了，这个节日过得也挺滋润。 “年后第一场去北京打皇风啊，”吴雪峰说，“什么时候开会？我怕这个假放得大家有点疲。” 皇风是一个强劲的队伍，他们之前在杭州主场相遇也打得不容易，这下刚好赶上假日结束后第一周，还是客场。 “我琢磨了点儿东西，先给你看看吧。”叶修说，缩小游戏找到文件，传给嘉世的副队长。 涉及到比赛，人就严肃些了，谈了一阵子，吴雪峰说那通知下其他人下午先开个战术分析会吧，顺便收拢一下军心。叶修点头，肩膀垮下去，说一提到开会，我怎么就有点儿瞌睡了。 “我看你这个作息 迟早要出事，”吴雪峰说，“赶快调整过来。” “反正比赛都是晚上，那时候兴奋就行。”叶修敷衍道。 吴雪峰嗤之以鼻，然后他突然想起来似的，问：“你签名儿练得怎么样了？” 叶修摸摸下巴，说：“不怎么样。不过我感觉还没到广发签名的时候啊，起码得拿了冠军再说吧。” “我……该说你谦虚吗？”吴雪峰说，“是我妹妹想要你签名。她还特好奇，你到底长什么样儿。” “哦，你跟她说什么？” “说你就是个普通人，”吴雪峰说，觉得好笑，“你难道还在期待什么吗？” “你也不塑造一下我的神秘性，”叶修打了个哈欠，又正色，“说真的，我长得还不错吧，什么叫普通人？” “你在意自己的形象吗？”吴雪峰打量了一下他年方十八本该是个青春蓬勃少年的小队长，着眼在他乱蓬蓬的头发、苍白的皮肤、皱巴巴的睡衣上，含蓄地批评，“话说……你要是真自豪你自己的长相，为什么一直不肯搁人前露面？” “那是不能提的难处。”叶修挥挥手，露出牙酸一样的表情。 他这么英姿飒爽，还真不怕在人前露面，不过随着荣耀联赛影响力的扩大，不光是网媒、纸媒采访，已经有电视台开始转播比赛了，他不敢。 不能提就不提吧，吴雪峰好奇心不是特别强，他大叶修好几岁，原本是个成熟的社会人。 “得了，快给我签一张，”他说，“我还得问问老板，能不能搞两张内部票给我，我妹妹想看现场。” 吴雪峰是北京人，职业所需就是这样，哪怕几天之后又要飞回去，他今天还得回杭州来。 “我们能搞内部票吗？”叶修一听，突然有些意动。 不然带苏沐橙一起去？她刚好还没开学，这个假期……其实对她来说，太难了，叶修早早回了战队，老师也没上班，她天天一个人待着。要是能顺便去趟首都玩玩也是好的。 呃，等等，是北京啊……不管他有没有工作的需求，叶修都不敢在北京久待，必须尽快离开。 他其实有预感，自家老头子早就知道他在哪里在干什么了，身份证是个躲不掉的东西，以叶老爷的能耐，想通过身份证查他的踪迹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但家里没有追来，他一走就是三年多。 叶修也想不明白是什么情 况，但他懒得去想，烦透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最多算是老头子不打算认他这个儿子了，还好他家是双胞胎。 关于带苏沐橙去北京玩顺便现场感受一场比赛的计划，虽然由于地点的特殊性他的想法立刻退缩了一下，但后来叶修猛地想起了一个人，又觉得这个计划是可行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 试一试又不怕，再说就最近一次的聊天情况来看革命形势是不错的。 他敲了赵凌。 晚间的时候才得到回答，一个高冷的问号。 “你开始上课了吗？” “还没。” “下星期我们去北京打比赛。” “于是？” “你有没有兴趣来看现场，内部票。” “……”赵凌这个省略号仿佛是没想到，又好像是没兴趣。 叶修耐心地等着，对面不一会儿回复：“你知道我休学错过了差不多一整年的课，没重读直接跳着上了吗？” “呃，看出来了，你比一般考生拼。”但搞不清楚你干嘛这么拼。 “先恭喜我。”赵凌说。 “啊？” “确定保送了。”女孩儿云淡风轻地发送几个字过来。 叶修愣了愣，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一句恭喜飞快地敲出来，没发送，不知道再接点什么显得真诚一点。 “看，为什么不看？”赵凌说，“就当你送我的礼物了，我很久没收到过礼物了。” 完了，叶修犯难了……他该怎么说这票送出去其实是有所求的？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哈终于要再见面了！ 你们看我的封面（星星眼 ☆、08 叶修最后还是在北京见到了赵凌。 犯难也得说呗，没想到赵凌竟然意料之外的好脾气，没翻他白眼就答应了。 苏沐橙跟着嘉世一起飞北京，多留两天，在首都玩一玩。她是个很独立的女孩子，叶修不担心她一个人旅游，但总归还是要考虑一下，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点什么困难得有个托付。不用费她什么事，就是让小姑娘如果有事能有个人找，没事就不麻烦了。 结果赵凌挺大方的，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可以陪沐橙一起到处逛逛，还没给人当过地陪呢。 以叶修的定力，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谁叫他这时候才十八岁，还没有后来那种不要脸的气派。于是他就说，不然我请你吃烤鸭吧。 赵凌说：“……你知道我是个北京人吗？” “北京人就不能吃烤鸭了吗？四川人还吃一辈子火锅呢。” 赵凌终于舍得赏他一个常用表情，轻蔑，不屑，说得了吧您嘞。 结果他们最后还是去吃了全聚德，主要是苏沐橙头一次来北京。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太奇妙了，叶修觉得自己就是一晃神，两个本来没什么关系的姑娘互相之间就能亲密地称呼“沐沐”和“凌凌姐”了。叶修感到后一个称呼颇有些好笑，他想起的不是风靡全球数十年的特工电影，而是一部古老的国产喜剧，但他不敢说出来。 再见赵凌，着实惊了他一把，后来的一路也有点压迫他年纪轻轻的心灵。 或者用“惊艳”来描述，十分恰当。 他后来知道，赵凌前两天刚满十八岁，正合了那句古话，女大十八变，蜕变出了一个极为引人注目的美人。 去年在杭州初见时，他能看出来赵凌长得不错，尤其是那双眼睛，秋水寒星。当时还没碰过头的吴雪峰在网上问他苍山负雪长得漂不漂亮，他只能忆起那双眼，就说挺漂亮的，但委实没有更深刻的印象。那时候女孩子有一种故作骄矜的气质，却也压不住从骨子里流露出的疲惫感，连带着模糊了美人胚子的样貌，作息不规律造成的后果也让明珠蒙尘，倒和她穿得那么好看不搭调。脱了大衣，还有点胖，不说话不看人的时候自己走神，给人一种……颓丧寂然的感觉。 而一年之后，还是这样的冬天，北京还冷得要命，妖风砭骨，叶修溜出战队，带着苏沐橙一起在王府井跟赵凌碰头，看见信步而来的少女。一年之间她成熟得像个大人 了，长发微卷，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又戴着帽子，只露出那双动人的明眸。剪裁精良的大衣衬托出女孩儿在最漂亮年纪的身形，高挑削瘦，柔软的长靴裹着双腿修长笔直，每一步都走在人心尖上，让心脏颤颤而动。 叶修觉得自己那瞬间的走神有点丢人，倒是苏沐橙高兴地挥手，笑眯眯地喊她赵凌姐。 更重要的是气质变了。等他们进了赵凌定好的包间，暖气充沛，赵凌脱下大衣，里头是一件黑色的连衣裙，贴着身形，勾勒出非常美好的轮廓。服务员都多看了几眼，她旁若无人，白玉般的手指拢了长发，然后把菜单交给苏沐橙，微微一笑，问她的意见。 自信，从容，甚至带着点温和，浮躁的骄矜之气沉淀了下去。 而且一点也不像个苦读的高中学生，气色挺好，肤如凝脂，一颦一笑都是可以凝进影集中的美，从前在记忆里模糊的五官一下子生动立体起来，神明精雕细琢的造物，绝对让人见之难忘。 说来他总是有这样的运气，身边从不少漂亮姑娘。 不过当时的叶修还没这种意识，只是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咦，原来赵凌长这么好看？可惜啊可惜，她要是跟他们一起去打职业了，能把联盟平均颜值拉高一个档次。 多年之后，只有苏沐橙来聆听他的心路历程，已经长成大美女的小姑娘脸上浮现出一种“完了我不知道说你什么好”的表情，叹着气跟他说：“你真是……凌凌喜欢你完全是白瞎了。” 他们在下午四点多钟吃了一顿全聚德，苏沐橙印象最深刻的不过是师傅现场片肉的刀工很漂亮，还有一只鸭子还剩那么多肉就被推走了，很无语。 热气腾腾的烤鸭刚推上来的时候，片下的几片鸭皮油脂丰沛，沾白糖入嘴，脆而后融。然后片鸭肉，摆成富贵牡丹的模样，叫人都不好意思下筷破坏了。赵凌让服务员不用管，她自己示范怎么用荷叶饼卷，手指纤长漂亮，赏心悦目。然后也不用服务员唧唧呱呱介绍，女孩儿泠泠动听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讲话，头头是道，听得叶修都一愣一愣的。 “这不是北京人的天赋技能吗？”赵凌回应叶修难得送给别人的赞叹。 苏沐橙莫名觉厉，却投给叶修嫌弃的一眼，他大方接受，转头却发现赵凌眉梢轻挑，含着探询的意思。 “你也是北京的？”赵凌说，“我是觉得你说话不像南方口音。” 地道的北京方言叶修也不会讲，他祖辈是建国时期 进驻北京的，家里讲的都是普通话为基础带点京味儿的，在学校里学的也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叶修觉得他在杭州待几年已经把那点似有还无的京腔磨掉了，怎么叫不像南方口音了？ “我非得平翘舌不分才算南方口音么？”他问。 “那倒不是，”赵凌说，“一言难尽，吃你的吧。” “你也不是祖籍北京的吧？”叶修却接着问。 赵凌抬眸，看他，然后露出一个仿佛王之蔑视的轻笑，开口，跟他飞快胡噜了一段京片子，听着地地道道，跟电视里的相声似的。 叶修说：“呃……你讲相声呢？” “嗯，”没想到赵凌点头，“给你学了一段儿。” 叶修骤然失语，看了看苏沐橙，发现小姑娘用很崇拜的目光看着赵凌，说我觉得京片子很好听的。 “完全的北京方言其实挺难懂的，现在说的人少了，”赵凌说，“我也是最近学的，我姥姥是老北京，家谱往回追，小有两百年了。” “哟，”叶修说，“我真怕你下一句接，是满清贵族。” 赵凌横他一眼，这一眼生动泼辣，活色生香，叶修心头蓦地狠跳了跳，不自然地打了岔，就不再谈这个话题，专专心心地吃烤鸭。 完了结帐，叶修本来自觉地掏钱包，说什么就是什么，而赵凌要了单子细细地看，指头不自觉地点在桌上，相当有力。 叶修没留神，就问出一句：“赵凌，你弹钢琴的？” 赵凌愣了愣，然后点头，轻描淡写地说：“是啊，还是靠这个保送的呢。” “那得弹得不错啊。”他随口接，其实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起了个话头，结果又没有说下去的内容。 “是不错。”结果赵凌平静地说，斩钉截铁地断在这儿了。 叶修心里不知道怎么有点想苦笑一下，今儿实在是有点不对劲。结完账一问时间，这才正了心神，说得赶快出发了。 晚上的比赛。 去场馆的路上，一直是赵凌跟苏沐橙在说话，叶修也没留神听，脑子里想正事，到站下地铁了，才听得赵凌柔和的一句：“明天咱们去吃更好吃的。” “赵凌，”叶修回头看她，挠了挠鬓角，“谢谢你了啊。” 结果赵凌抛给他一个你真奇怪的眼神，说：“又不带你去。” ……我明儿一早就回杭州了当 然知道你不带我去！ 苏沐橙咯咯地笑着，目光清澈，冲他歪了歪脑袋。 叶修松了口气，说：“啧，算了，不跟你计较。” 赵凌没理他。 嘉世打得非常出彩，在人家的主场硬是压着打，拿下了八分。郭明宇鼻子都要气歪了，退场的时候拖着皇风的副队长堵住叶修，要他请客。 叶修说我今儿下午已经让人掏空钱包了，大家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人，快住手。 郭明宇不忿，说一顿夜宵你都舍不得，再抠门我就叫全队都来敲诈你。 然后吴雪峰来解围，说走吧我请客。 叶修说不行啊，我在这儿等沐橙。 “你不是托了人照顾小苏妹子么，”吴雪峰说，“还等什么？” “又不是托管，”叶修说，“你们去吧，不行我过会儿来——郭明宇你别看我，我肯定空手的。” “那就一起去呗，听说你妹子特别漂亮。”郭明宇说。 叶修扬眉，“怎么说话呢？” “你想什么呢，我晓得那是你妹妹，”郭明宇说，“所以才好奇嘛，你这种人竟然有妹妹，天道不公。” 郭明宇大大你是妹控吗……叶修用眼神表达了控诉，正要再拒绝，就看到了赵凌和苏沐橙，从通道另一头正走过来。 赵凌个头高一些，在场馆内没带帽子，也没把围巾拉得那么高了，挺是先声夺人。那时候苏沐橙年纪小，日后倾倒全联盟的女神还是个丫头片子，只是玉雪可爱，所以几个大老爷们儿的目光都凝在赵凌身上。 漂亮，有气场，衣着不俗，叶秋你丫哪儿认识这么好的妹子？ 吴雪峰说：“呃……苍山负雪啊？” 叶修应了一声，“赵凌。” “……小队长，你竟然管这叫‘挺漂亮的吧’？” “老吴，”叶修无语，沉痛道，“你竟然记得我一年以前的原话。” 远远地听着，赵凌和苏沐橙是在谈论刚刚的团队赛，走得近了，两个姑娘就不讲了，面对这里堆着的四个爷们儿倒也没什么反应，赵凌望着他，叫了声“叶秋”，苏沐橙则眨巴着大眼睛，直接走到他的身边。 叶修觉得自己好像被三个人的眼刀扎在身上，但他也不甚在意，呵呵一笑，说看得高兴么。 “很精彩的比赛，谢谢你的票，”赵凌说，“ 我先回去了。” “哦，好。”叶修说，然后他感觉到自己被人推了一把。 我去，谁推的！他跌出去两步，倒也反应过来了，补上一句：“我送你吧。” 赵凌上下打量了一眼他，然后说：“不用了，我出门就打出租走。沐沐，我明天早上来接你。” “嗯，谢谢凌凌姐。”苏沐橙清脆地答话，双眼弯一双月牙儿。 三个大老爷们儿又觉得叶秋此人真是……命好到什么地步了这是。 赵凌扬了扬嘴角，一个平淡的笑容在美人的脸上就会有不一样的效果，她惊艳了几个人一把，转身走了，不疾不徐，沉稳有度。 “他们要去吃夜宵，”叶修对苏沐橙说，“要先送你回酒店吗？” “都可以啊，”苏沐橙说，“随便你。” 叶修说好，那一起去吧。 他注意到最近每次问苏沐橙决定，她都没什么意见，好像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突然长成了一个温温吞吞的姑娘。他有点说不出来的担心，旋即又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苏沐橙还会笑，高高兴兴地长大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叶神这时候还是个孩子。 祝大家劳动节快乐！我们儿童节再见。 对奇怪的番外有兴趣的可以关注一下我的lofter，夏越澈…… ☆、09 第一赛季落幕在北京，皇风主场再败，嘉世夺冠。 草创时期的第一个冠军奖杯，虽然联盟在这大半年里已经迅速地完成了很多方面的建构，但这个总决赛，比起哪怕三年后的光景，那都显得平淡许多。主场粉丝情绪低落，在座还没有很多从杭州追过来的嘉世粉，叶修带着人低调地离开场馆，但高兴掩不住也不想掩啊，避免了当面刺激之后就放开了，在一家酒店里开了庆功宴。 叶修坚持滴酒不沾，他是队长，他说了算。 但他还是高兴，晚上回到酒店人有点莫名其妙的晕乎，夏风柔暖，他每次到北京都有点做贼似的感觉，没这么舒畅过 想起上次来是常规赛打微草的时候，春天，漫天飘絮，不爽。再前一次，打皇风，大冷天的，不高兴。不过那次带了沐橙过来，见了赵凌，还算有点其他的意义。 赵凌……下赛季打头她就要入学了吧，想起来还是觉得可惜。 他不是嫌弃嘉世的牧师，一点儿都没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老是挂怀人家没跟他来打职业联赛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这么久了，没道理。 还没打听她到底保送到哪所大学了，叶修心想，她说想考北大来着，去了吗？ 可惜他没手机，现在想起这茬儿了吧，也不能实时问一句。 接下来就是两个月的夏休期，联盟又引进了两支战队，下赛季的开赛时间定在了九月份。叶修回了杭州嘉世俱乐部，落地洗了风尘，又打开电脑做复盘。不能说得了冠军就不管了，最起码大家解散前还要开一个总结分析会。 这一坐又是几个小时，写完了复盘笔记，等他打开网页浏览新闻消遣一下心情，看到什么大学填报志愿相关的新闻……才想起一件事来，打开企鹅。 赵凌的头像跃动在右下角，叶修心里称奇，点开来看，她昨天晚上留的言，总决赛当晚，祝贺他。 简简单单的一句，她的风格，干脆又潇洒。 叶修谢过，又问了她到底上了哪所学校，以后说出去我也有个高材生朋友，呵呵。 然后又是忙，直到队伍放假，老板陶轩都喜气洋洋地出门旅游了，俱乐部只剩下他和看门大爷，叶修才看到赵凌的回复。 “清华。”她说。 呃……清华有钢琴系吗？其实他对大学的内部设置毫无了解，总觉得钢琴系应该是不存在的吧，这个名字听起来怪怪的，于是接着问了一 句。 岔开了又有两三天，这场对话接续下去。 赵凌说：“凭特长保送的，不是去学这个。” 好像热情缺缺，因礼貌而回答的，不然为什么不一口气说她到底去学什么了。叶修有点恍惚，瞧了几遍，又觉得他想多了，不至于。手下一快，就回复过去了：“这么长暑假，不出去玩吗？” 叶修认识的人不少，也有稳定的一些朋友，平时互相嫌弃但真能称一声朋友。不过绝大部分都是和荣耀相关的，是公事上的联系带动的私人联系。赵凌其实也是游戏里认识的，但他们好歹有点儿别的友谊吧，怎么就这么冷淡了。 这一次总算撞上，赵凌在手机企鹅上挂着，不一会儿头像就亮了。 “忙得脚不沾地，烦死了，”赵凌说，“沐沐要不要来北京过暑假？” “不了，我赞助她跟她学校有个什么出国交流项目去了。” “哦，挺好的，我估计以后也出国。” “不是，她就出去体验一下，夏令营那种，丰富青少年生活，”叶修顿了顿，“以后要跟我打荣耀的，忘了跟你说了？” “……” “你要出国啊？” “争取。” “出去读书还是深造弹钢琴？”叶修总觉得能凭特长保送的话，用“不错”来形容赵凌的水平，可能有点屈才了。 “深造。”赵凌说。隔了片刻她又甩过来一句：“怎么跟你说起这个了，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要有梦想嘛。” “真是干瘪无味的鸡汤，”赵凌贴了她的常用表情，“人活着是要找个指望。” 叶修在电脑这头笑了笑，然后他说：“你上大学了是不是会清闲一些？还玩荣耀吗？” “你看我暑假清闲吗？”赵凌反问一句。 “那你在忙什么？” “赚钱。”她说。 叶修愣了愣，想了半天。认识赵凌的时候，她是个搞pvg的，然后又合伙干了代打，好像是真的很缺钱。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回到学校了……难道读书才是人家的梦想，她玩游戏只是为了攒钱，攒够了就去读书。 不对啊，在北京这种地方，社会福利水平相对高，她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就算真需要自己攒钱了，怎么会想到休学靠打游戏来赚呢？而且看她衣饰不俗，气质高华，哪里像个连书 都读不起的小孩。 该问吗？他现在能问了吗？ 最终叶修决定委婉一点。 “比赛是有奖金的，奖金还挺多，你想赚钱怎么就不来当职业选手呢？”他打了一行字。 不对这太不委婉了，他又把最后一句改成：“我拿了冠军，你知道吧。” 赵凌何其通透，回他：“怎么，你要资助我？” 还真不是个事儿，他不怎么用钱，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嘉世，吃住不愁，开销很小。他也根本不把金钱放在心上，一来那个他已经离开了近四年的那个家的环境早已决定了，二来这四年，有钱没钱都过来了，也没给他财富概念。他这么问赵凌，确实是有帮她忙的意思，如果她很差钱的话。 也谈不上资助，他已经借出去了很大一部分自己的收入，也不在意人家还不还。从事他们这一行的，高下分差挺明显的，如果不是他这种天才，糊口都是问题。 “是啊，先让你打个白条儿？好歹哥是进入社会了的人，干的就是挣钱的活计。”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赵凌说：“你说这句话，真叫我不敢相信。” “啧，我就那么不侠肝义胆吗？” “我的意思是说，你把你现在干的事叫‘挣钱的活计’。” 叶修微怔，发了个大兵叼着烟的黄豆表情，说不就随口一说么。 赵凌最后给他的答复是谢谢你，我不需要，可以贷款的，就是自己力所能及干点儿事。 好吧，那个傲气的姑娘，这是他也猜想到了的结局。不过话说到这份儿上，他也不好意思去探寻人家家里是什么情况了，如果赵凌愿意跟他说，接着这话就会讲了。 金秋，荣耀联赛第二赛季开打。 一切正在欣欣向荣地向前发展，新的参赛者，扩大的影响力，完善的赛制。 于叶修而言，这是他的荣耀的战场，怎么变也不离其根，倒是这一个赛季的压力，比起草台班子刚搭起来时，增大了不少，忙得很。 譬如说在祖国大西南崛起的那支叫百花的战队，挺厉害，初入联盟，把已经经历过一个赛季的其他队伍打得如他们王牌之一的id：落花狼藉。 一切都在发生变化，双核时代的降临，早就建立但现在才开始真正运作的青训营，逐渐和社会接洽的电竞比赛，充实而繁忙，以至于叶修很久之后才想起，我擦，落花狼藉，那 不是曾经假装赵凌去跟人决斗的那个人么！ 他找了个空闲的时间，跟赵凌提了一句。 说起来，他找人家好像老是心血来潮的，平时也没关怀过。不过叶修关怀过什么了，眼皮子跟前儿的苏沐橙都是放养的，他也懒得搞虚头巴脑的寒暄。 孙哲平是赵凌的发小啊，那孙哲平也是他老乡……联盟里北京人真多，还都很厉害。叶修胡思乱想着。 不久之后，赵凌主动敲了他，目的是……管他要票。说得还意外的客气，问他方不方便弄到下周嘉世客场微草的门票，市面上现在已经买不到了。叶修一口气给她拿到了四张。 “室友想去看，”她向他解释，“我也是没门路了。谢谢你。” “不客气，”叶修说，然后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请我吃饭吗？” “你要试一试五职的食堂么？”赵凌安静地回复他，“挺好吃的。” “算了……看在你这么勤俭节约的份上……” “不是，我没有吝啬的意思，只是想这个比较有意义。因为如果没人带，你应该是吃不上的吧，”赵凌说，“高等学府的食堂。” 我去，好心好意帮了你的忙，你还这么讽刺我？而且天底下竟然还有人能讽刺我？ “呵呵，等我功成名就退役了，怎么的也有个名誉校友当当。”叶修说。 荣耀联盟是归属在体育总局电竞部门下头的，职业选手也是正规在册的运动员，运动员退役去读大学的不是很多吗，区区食堂，啧。 “好啊，我等你叫我师姐的那一天。”赵凌说。 ……失策了。 不过他意识到了一点小细节。 “赵凌你心情不错啊。” “嗯，”她很快地回答，“我生日快到了。” 叶修一怔，祝她生日快乐的话顺手就发出去了。 赵凌说：“谢谢，希望明年还能管你要票。” 合着那就算礼物了么？亏他还犹豫了一秒钟这姑娘突然提起愿意自己的事来，是不是想问他要生日礼物。 然后叶修想起了差不多一年前，过完年回来，他问赵凌要不要看比赛，提出他有内部票，赵凌好像是回了一句当作是他送的礼物…… 他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的感觉，好像哪里不妥当，但是他也找不出到底是什么问题。 “行啊，”他答，“你跟室友一起去看？不用搭赠斗神签名吧？” 赵凌说：“你想什么呢，我们当然是微草粉。” ……微草有什么好粉的？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赵凌接着说：“我当面取顺便请你吃饭，还是你现在寄快递给我？” 叶修想说都好麻烦，斟酌了一下还是寄快递更讨厌，还有风险，就说到时候我到北京了再说吧，打电话给你。 “行。我换电话了，你改存了没？”赵凌说。 叶修心里大汗，想说其实你原来的电话我也没记过……我没手机啊，上回都是苏沐橙在联络，这次到时候还得借手机找你。 他委婉地表达了这个意思，赵凌发过来一串省略号，然后说：“你真是个山顶洞人。” 她又报了一遍，叶修写在了平时记笔记的那个本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更新了！爱我吗（。 ☆、10 出了点意外，最终时间上没有来得及，约不上饭了，叶修借了吴雪峰的电话，叫人在场馆门口等下，他过来送票，然后就得进去备战。 其他职业选手断断不敢这么大咧咧地去人流涌动的观众入口，奈何谁叫这个叫叶秋的从来没在人前露过面呢。他穿了件长款羽绒服，遮住了里头的嘉世队服，然后临时离开队伍。吴雪峰替他应付了经理，冲他笑得促狭。 叶修心说我行得端坐得正，你挤眉弄眼做什么，他拢了外衣，往体育馆门口走。 还以为会看到四个姑娘挤在一起等，但他远远地就看见赵凌一个人站在那里。女孩儿光华太打眼，即使身边匆匆经过不少入场观众，叶修还是能一眼看见她，他人臃肿度日的冬天，她还是一株修长挺拔的骄杨。 也没什么变化，还是形象气质佳，而且非常像个大学生。 哦不，加了副眼镜，遮掩了那双漂亮的眼眸，却添了一种温婉娴静的味道。 叶修叫了她一声，赵凌侧过头，愣了愣，然后大步走了过来。 “你就这么……过来了？”她第一句话问，“我一眼就能看到你这裤子，嘉世队服。” 叶修在舌尖的话卡了，咽下去，耸耸肩，说：“反正就在门口晃一眼，喏，票拿着，赶快进场了。” 不过叶修也没想到，就这么片刻，已经有目光往这边打量了。赵凌接过了四张门票，不知为何走了片刻神，然后才说：“好，谢了。你也快走吧，拜拜。” “啧，太冷淡无情了。” “……哦，谢谢您了。”赵凌说，竟然冲他鞠了一躬。 叶修连忙扶住她的肩膀，又赶快抽回手，摆摆手，说那我走了。 “哎，祝你们10：0吧。”她说。 这才像话，但叶修要追究：“呵呵，说好的微草粉呢？” 赵凌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大概意思是……我随口一说罢了。 叶修笑了笑，转身快步往选手专用通道的入口，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尖叫，说那是嘉世的选手，没见过，是叶秋吗？他心头一凛，立即跑起来，冲回了有保安的区域。 狼狈，不知道赵凌是不是在后头看他的笑话。叶修胡乱想着，进了场馆，去选手休息室。 他不知道人家还真没看见他逃跑的风姿，而是早就扭头走向了检票口处。 “看见了？”赵凌把票分给另 外三个室友。 寝室长双眼发光，喃喃道：“好，从今以后我就是嘉世粉了，斗神一生推！” “……恭喜你完成精神一大转向。”赵凌非常无语。 “叶秋到底为什么不愿意露面啊？”她们问，“差点相信网上说的他是貌有瑕疵了，明明长这么可爱一小哥儿！” “不知道，总有理由吧，”赵凌说，带头走向了检票口，又扭头强调，“你们保证过的，看看就是了啊。” “知道，知道。”她们都应。 “抱紧凌儿妹妹的大腿，”寝室长叹道，“哎，百花的门票你是不是也能拿到？” 赵凌脚步一顿，“看你们拿什么换了。” “我擦，赵凌你太牛逼了，战队队长你一认识就是俩啊！” “不，我开玩笑的，客场票他们也不一定好拿，”赵凌面无表情地说，“而且这次不是买不到票了才去问的么，我总不好老是蹭票。” “可是百花的孙队不是你青梅竹马么，唔，比叶秋还好开口一些吧？” 青梅竹马……赵凌回想了一下，暑假过后就没见到孙哲平了，他是卷了铺盖就跑的，他爸追到机场去，晚了一步，气得跳脚，还是认了，叫他不闯出个名堂就别滚回家。孙哲平还给她打了个电话，叫她帮忙劝着点儿他妈，他爸能赞同他出去闯，但男子汉的事情跟妇女讲不清楚。赵凌只想呵呵他，说你忘了正接你电话的人也是妇女中的一员，孙哲平愣了愣，说那不，我敬你是条汉子。 确实会比跟叶秋要票好开口多了，毋宁说，以她的性格，是不会主动向人求东西的，赵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四个人里就她和寝室长玩过荣耀，现在也都afk了，但另外两个也对荣耀联盟略有了解，毕竟正在变成网络热门话题。不过会全寝来看这个现场比赛，还是因为下周三她生日，室长提议这周末一起活动，刚好微草主场迎战嘉世，我们来看这个吧。都同意了，却发现买不到票，她就鬼使神差地在网上敲了叶秋。 比赛开场还有十几分钟，观众入场还在进行，她们找到了位置，落座，寝室长挺兴奋，和另外两个姑娘科普，三个人看起来都比她兴致盎然。 赵凌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然后茫然地盯着场地发了会儿呆，没有眼镜的遮掩，眼下淡淡的乌青色对比起雪白的皮肤上十分明显。 她挺困的，半年来一直处在睡眠不足的状态。今 天没课又没有兼职，原本是该好好睡一觉的。但既然有活动，也没办法，过会儿比赛结束了，三个室友回学校倒是近，她要回家，希望没有其他事，还来得及赶地铁。 入学半年，和身边的所有人都相处愉快，凭借艺术特长哪儿需要也会去帮忙，疲于奔命，但老师也因此熟悉她，会额外照顾她。要是问身边的人对于自己的印象，大概都是“看着高冷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这样吧……赵凌心里想着。 从前怎么会想到自己会变得这样柔和呢，努力又艰辛，咬咬牙，收敛所有棱角，能迎合就去迎合，以避困境。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自己最张狂恣意的少女时代是怎么样的了，久远到已经快要忘怀。因为没有回忆的必要，她办到了，好好地生活，还要接续那中途崩塌的道路。 后来叶修收到了赵凌寄过来的护手霜，从苏沐橙那里拿到的，赵凌倒是知道寄往战队的话估计就淹没在礼物堆里让俱乐部处理了。 “她怎么知道我生日，你告诉的？”叶修问苏沐橙。 “是啊，凌凌问的，”苏沐橙已经不叫赵凌姐姐了，小姑娘觉得自己长大了，对他也是直呼其名，“说礼尚往来。” 叶修看不懂护手霜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外文，但他知道这个牌子，吴雪峰平时用的就是这个，找代购一次就囤一大堆。 “好吧，”叶修说，“今年夏天有活动吗？嘉世青训营暑假还开，有几个队员要留下来，不如你来试试，提前接触职业水准。” 苏沐橙说可以呀，眼珠子又转了转，问他：“凌凌是哪天生日啊，怎么我都不知道？” “你直接问她啊。” “多麻烦，你直接告诉我呗。” 叶修迟疑了片刻，说：“一月……中旬？你还是去问她吧，就你们女生喜欢记这些。” 苏沐橙微愕，冲他皱了皱眉，不满他语气里的轻视。 切，还以为叶修记着人家的生日送了礼物，有八卦的味道，结果并不然……再一问，就是找陶轩托人拿了几张比赛门票，她更觉得兴味索然了。 叶修倒是哭笑不得，说你都在想啥，没事少看电视剧，看比赛视频，老吴打不了几年，我还等着你来当副手呢，多培养战术意识行不行。 苏沐橙假装听不见。 远在北京的赵凌突然打了个喷嚏。 坐在钢琴前面的小姑娘给吓得弹错了一 个音，立刻收手，回头惴惴不安地望向她。赵凌只好笑一笑，说不好意思，是我有点感冒了。 “那今天放假吧？老师休息一下午嘛，”小姑娘央求道，软软甜甜的，“我不会告诉爸爸妈妈的，给你的工资照发。心疼老师，感冒好难受的哦……” “不行。”她平平静静地说。 “老师看上去很累啊。”小姑娘不死心。 “是啊，我很累，但是不能半途而废呀，小敏能不能也坚持下去？” 小姑娘泫然欲泣地坐直了，翻回琴谱，又从头再练起。 赵凌捏了捏鼻梁，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到有一条消息提示。 一叶之秋发来的，说护手霜收到了，你真客气。 她把手机放回去，专心听小姑娘练琴。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这个月还有第三更。 要留言嘛，哭哭（说不定有第四五六七更 ☆、11 时间跑得飞快。 尽管路途中充满变数，无比有趣，但就格式来说生活已经一成不变，使人不觉浑然忘我。 尤其是叶修这样的人，时间对他来说没有额外的意义。 当他再一次推掉陶轩关于广告拍摄的邀请时，电光火石，突然醒悟过来，有一点不对味，这赛季从开头到现在他都推了好几次了。 虽然他不说重话，但意思应该是很清楚的，上个春节陶轩第一次提的时候他已经表意明确了，后来也确实消停了，但夏天拿了连冠之后，陶轩开始一次又一次地问他这个问题，相当不死心的样子。新赛季开赛以来，这是第六次了。 陶轩的表情已经有些僵硬，难得语气还显得语重心长，他说这不是商业广告，是联盟牵头的一个宣传片，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什么风险都没有。 叶修挠了挠头发，“呃，既然不赚钱，到底利在哪儿？” “提升知名度啊！”陶轩一喜，还以为他终于动摇了，“你想想，现在联盟哪家战队有咱们风头劲，比咱们前景好？战队是要发展的，除了靠成绩，还是要靠宣传的，不抓住机会，发展就会落后啊。” 叶秋这人哪儿都好，专心比赛，带队兢兢业业，为嘉世拿下了两冠，上赛季风头那么强劲的繁花血景还不是被斗神挑破了，本赛季微草那个牛逼哄哄一路屠神的小新人还不是在叶秋手下吃亏。这么厉害的人在他队里，巨大的资源啊，难得还相貌周正，但是千可惜万可惜，就是不肯在人前露面！光是不见赞助商，不接代言之类的，陶轩还能理解，但是连发布会都不参加，记者采访也不接受，哪怕说专心荣耀，这也太矫枉过正了。陶轩感觉自己像是守了个不能挖的金矿。 如果叶秋现在肯出席一些非商业性的活动，徐徐图之，以后总是能接受更多的，陶轩这么想。他是个很有投资眼光的人，荣耀已经火了，荣耀联盟已经壮大了，同商业接轨必将成为潮流，今年联盟甚至准备开办全明星周末活动。像叶秋这样的人，如果能说服他参与到这种潮流来，会带来多么巨大的名誉和利益，陶轩想都不敢想象。 “陶哥，”叶修把插在裤兜里的双手拿出来，一手撑上旁边的窗台，“要是求名，还有什么比得上咱们拿冠军？” “冠军是一方面，正是因为咱们拿了两连冠，才要一鼓作气搞好宣传，配得上连贯队伍的气势啊。”陶轩说。 “拿了三连冠再说吧，”叶修打了个哈欠，又带 着点歉意笑了笑，“不好意思有点困，昨天做分析睡晚了。” 陶轩蓦地一醒。 对啊，他昏了头了，那些手段毕竟是辅佐，是枝末，根儿还是在战队的成绩上啊。叶秋这么抗拒，态度坚决，他是不是逼得太急了？ 思及此，他立刻喜笑颜开，“哈哈，这可是你说的，要再捧个冠军回来！” “肯定的。”叶修说。 “那这个联盟的宣传片……你真的不去了？” “不去了，”叶修说，露出为难的表情，“真是有困难，陶哥，所有公众活动我都不能上。” “好，好，我也不瞎打听。”陶轩挥挥手，忽地又凝住。 他望向对面的青年，“你听说今年联盟准备在新年办活动的事了吗？” 叶修站直了身子，想了想，点头，“哦，知道，叫全明星周末？把各家明星选手集合起来，玩个表演赛的那种。” “那个你总不能不上吧，”陶轩说，“首届，就由咱们嘉世承办，既然你——” “我不上啊，”叶修说，语气轻松，“平时比赛我不都躲在赛席了，完了就跑么。一样的，要我参加可以，但……不能露面。” 陶轩觉得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他喃喃地说：“你还真倔，到底多大的困难……” 叶修耸耸肩。 陶轩最终还是没跟他继续争，问了一下常规赛的形势之后，他就走了。嘉世老板以前还能跟着战队跑，对比赛情况如数家珍，现在已经是第三年了，嘉世俱乐部都换地盘扩建了，经理也完全接手了以前由老板亲力亲为的绝大部分事情，陶轩更多地像个成功的投资者那样去社会上运作。 叶修回了训练室，里头井然有序，队长不在，副队长吴雪峰的威严也是一样的。别看叶修年纪轻又很少板着脸，他在队里的地位非常超然，撇去他在大半个联盟和外界粉丝眼中的神秘感，这个总是没什么精神的清清瘦瘦的年轻人仍然是高如山岳，让人仰望的角色。而吴雪峰年纪大一点，人成熟稳重，脾气挺好，队员们跟他亲和，同样也发自内心地尊重副队长。 “老吴，”他喊吴雪峰，“你之前说那个全明星，开投票了，在官网上吗？” 吴雪峰一愣，然后说是啊，不用看了你就是第一。 “甩第二名两条街，”吴雪峰说，慨叹，“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就想见你一面。” “ 我又不会让他们见。” 吴雪峰无法反驳……其他队员自然是认真训练，不敢搭话，不过心里也在疯狂吐槽，谁都不知道他们队长到底为什么死活不肯见人。 叶修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调出了昨天写的百花对霸图那场比赛的分析。第二赛季总决赛他们是从霸图手里抢到了冠军，百花惜败霸图而止步四强，但繁花血景组合在这个赛季更烈了，刚过去的那场常规赛百花主场迎战霸图，打出了令人咋舌的9：1。比赛固然有一定的偶然性，但百花这势头，看着还是挺唬人。 嘉世下周主场对临海，小战队，除了今年刚引进的新人赵杨，没什么亮眼的地方。叶修已经提前做起再下一周客场百花的准备了。 这一忙直接无视了午饭时间，吴雪峰给他打了饭回来，说你消停会儿吧。 “这段时间不好过啊，”叶修说，调了赛程表出来，“先是有个魔术师新人就疯了的微草，上周是魏琛走了也疯了的蓝雨，马上百花，等打完皇风才能喘口气。”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先一边儿吃饭去，吃完了散会儿步，”吴雪峰看向他的电脑，“百花跟霸图那场的分析？你已经写这么多东西了！” “你看看，”叶修说，“后面还有一些我们下下周对百花，关于团队赛的想法。” “行，”吴雪峰说，“起来，旁边吃饭去。” 叶修抱着饭盒子坐一边去了，吃完了就要过来，被吴雪峰轰走了，说你也不怕出肠胃问题，出去走会儿。 他慢悠悠地踱了出去，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说吃得少，已经消化了。 吴雪峰哭笑不得。 陶轩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嘉世的正副队长在电脑前面坐着讨论战术的情形，时值午休，训练室里别无他人。 联盟主席的电话刚挂完没五分钟，他火急火燎地找过来，看到这一幕下意识退步，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身回了去，心里盘算着怎么跟金主席回复，他们家的这个大宝贝还真死不见人，宣传片不会去，自家地盘开的全明星也不肯露脸…… 陶轩长叹一声。 冬天给人的印象总不如夏季深刻，毕竟决赛在夏季，假期也是那时候比较长。 不过冬天有个好处，洗澡可以懒一点。 苏沐橙来嘉世找他，震惊于他的形象，声明他要是不洗头她宁愿回学校也不要跟他出去改善伙食。叶修自己悄悄 数了数，今天也就第三天而已，他还打算吃完烤肉晚上再回来洗澡。 没办法，他灰溜溜地滚回宿舍去洗完了澡，再到训练室外头就找不到人了，里面却亮着灯，苏沐橙和吴雪峰竟然开上竞技场了。 “怎么样，能出道了吧？”叶修咬了一根烟，走到吴雪峰身边。 吴雪峰说是，挺厉害了。 苏沐橙弯弯眉眼，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这是联盟的第三赛季，黄金一代蓄势待发，即将出场。但那时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各家的好苗子还藏着掖着，等待他们一鸣惊人，殊不知一个优秀选手浩如繁星的时代即将开启。 至少叶修和苏沐橙走在杭州的夜风里时，彼此都没去预想下赛季会是什么情况，他们还在谈论即将结束的上半轮常规赛，嘉世刚刚险胜了百花。 “对了，”苏沐橙说，“你知道凌凌和百花队长是青梅竹马吗？” “知道啊，几年前网游里我就碰见过孙哲平，”叶修说，没提他那时候追着人家问结果孙哲平句话没回的往事，“赵凌跟我说过，是她发小儿。” “凌凌重新玩荣耀了，”苏沐橙说，语气有点沉痛，“她去给百花谷当分会长了，之前我在游戏里碰见她，打起来她认出我才说的。” “啊？”叶修对这个消息比较吃惊。 他跟赵凌平时联系不多，或者说，一年到头能说上几回话，逢年过节，或者有什么比赛她恰好看了，有两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 “不知道，最近太累了，很久没进网游里了，”叶修说，“她不是挺忙的么，怎么又开始玩游戏了。” “她申请了出国交换，可能最近比较闲吧，”苏沐橙说，“她说她也就每周带团下两次副本，挂个分会长的名头而已。哦，对了，她新玩的号是狂剑士，也挺厉害的。” 苏沐橙停顿了一下，有些不情愿地承认：“我们打了几盘竞技场，胜负对半。” 叶修觉得这段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但他首先在直觉上感到了一点惘然。 咦，又开始玩了，都不跟他说一声，嘉王朝不比百花谷好么，而且网游里他么扩张很快刚好特别差人……不过，人家发小儿的情谊肯定比他这个从代打合伙人升级起来的朋友感情深厚，没什么好追究的。 稍稍有些感慨，大概是日子过得不错吧，以前死活不下副本说浪费时间的人，现在都开始带固定团 了。 “她天赋好，”叶修随口说，“当年我们特惋惜她不来跟我们打职业联赛。” 苏沐橙微微一愣，随后扬起嘴角，眼帘却垂了下去。 “哎，你别灰心，我也不是说你天赋不如她。”叶修补了一句还不如不补的话。 反应过来他又嘀咕了一句：“她都多久没玩儿了，还能跟你打成平手？我晚上回去会会。” “我不是在介意这个，”苏沐橙说，“你放心吧。” 叶修挑了挑眉。 “下个赛季我就能跟你一起打比赛了吧？”苏沐橙说，“用沐雨橙风，和一叶之秋站在一起拿冠军。” 叶修怔住，随后笑了笑，说这样啊，好。 “雪峰哥跟我说，你不在公众面前露面，广告也不能拍，陶老板有点上火，”苏沐橙扭头，认真地望着他，“不过我出道了，就帮你把你那份的广告一起拍了，他就不会再说什么了吧。” 叶修抬手揉了揉苏沐橙的脑袋，“是啊，你可是难得的漂亮女选手。不过也别想太多了，嘉世又不至于差那点广告。” “哦。”她说，听起来似乎饱含心事。 苏沐橙今年理应念高三，同学拼死拼活备战高考，她却只要混到毕业证就行。嘉世这边已经准备好了，转过年来她就会直接过来俱乐部，作为战队预备成员跟训，等新赛季直接重磅推出。当年可爱的丫头片子长开了，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加之没有繁重课业的摧残，看起来是个标标准准的小美女。 叶修看着她，好像这一瞬间才想起，快三年了。 ☆、12 叶修还真记得赵凌重玩游戏这回事，回去就问她。 恰逢她在线，马上就回了。 “是特别有空，”她打字，“而且最近，我感到非常的……爽。” 叶修因为她精准直白的心情描述微一错愕，旋即露出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尽管夜深人静没人看得见。嘉世搬到这里来之后，条件大大改善，职业选手们享受单人单间的待遇。 “遇到什么好事了？” “突然有点钱了，”她说，“然后申请了去德国的交换项目，半公费。” 叶修发了个鼓掌的表情，然后问：“所以出国之前就是玩儿？现在能上游戏么，沐橙说你狂剑玩得溜，我试试。” “……不方便。” “好吧。”叶修也不算遗憾，看时间就快十一点了，想睡了，切到桌面去把之前打开的文档关掉，却蓦地被提醒了一件事来。 “对了，”他打字，“那你今年还看现场吗？下周皇风，要不要给你留票？” “不想看，皇风水平下滑太厉害。” 指尖在键盘上虚触了片刻，还是迅速地把话打了出来：“那新年第一个周末你还在么？联盟要办个全明星活动，表演性质，挺有意思的，送你那个的票吧。” “听说了，主办方是嘉世，”赵凌回复，“我还得到杭州来……” “给你报销机票就是了。” 话发出去了，叶修才感觉自己这话显得过分殷勤，不免有一丝丝后悔。啧，他干嘛要执着于送人什么东西呢？ 没等他彻底后悔，赵凌回了消息，是一条语音。 叶修点开来，女孩儿的声音清晰地带着笑意，她说：“谢谢，我突然发现你这人真是个好人。” 听得叶修一头黑线，我说什么了你直接给我发卡。 没等他想好怎么回复，又一条语音消息过来了，还挺长。 呼呼的杂音裹在这段话里，让他回忆起北京冬天的风。 她说：“出地铁了，太冷了不好打字，我发语音了。叶秋……我刚刚坐在末班地铁上，无缘无故的有点难过，玩着手机，你就发消息过来了，虽然是莫名其妙的内容——百花谷分会的那个会长我也就这两周去顶个名，偶尔带团去野外浪或者下个本。你真无聊，我还是决定理你，但我仍然是不高兴的，结果现在我有点开心，你再跟我说会儿话吧。” 她这段话说得很平静，又被风吹散了一些，根本听不出来高兴或者难过。 叶修下意识想说“难过什么，你刚第一句话不是说最近很爽吗”，又删掉，问她：“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怎么不打车？” “办点事耽误了，既然地铁没关就节约一下。”她说，风声仍然在背景音里。 “赶快回家再说吧，听你那边的风我都觉得冷得慌。” “不，我离家还有一段距离，黑灯瞎火的，你让我假装有个人听我说话也好。” 叶修起身，匆匆敲下两个字：“等等。” 他大步出了房门，摸到隔壁吴雪峰的房间，失望地发现没亮灯，尝试性地敲了一下，没动静，只好回去。 赵凌说：“你有事就忙，我自言自语也行，拖着你只是因为这一段路有点黑，有个正在联络对象要是出什么事儿，总归能留下线索。” “少乌鸦嘴，”叶修迅速回复消息，“没借到手机……我给你发个视频邀请？” 赵凌否决：“不行，太可怕了，我这边真的很黑，我怕你跟我说你在视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而且燃烧流量，不干。” 我看到了也不会说，叶修心里想。 他也自个儿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啊。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意识就无法控制地飘到了恐怖想象那里，叶修背后寒毛耸立，他愤而打字：“大半夜的，我也是一个人呢！” “哦，”赵凌说，“一个‘人’，倒不一定是孤单‘一个’人。” “……赵凌！” 那姑娘有一会儿没回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笑去了。 叶修无奈，“行，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错了。你继续随便胡说吧，到家了报个平安。” “嗯，快到了，进小区就好了。” “你回家啊，怎么不叫家里人来接你？” “姥姥睡得早，我妈估计也睡了，”赵凌说，“天气挺冷的，不好意思叫她们，反正十分钟路。” 叶修刚想说你爸总不会放心他闺女走夜路吧，再冷也该出来，在抬手落字的刹那他猛然意识到，赵凌好像从来没提到过她父亲。 从来没有，她很少提到自己的家人，每一次都不包括父亲这个角色。叶修还有印象的第一次是前年的春节，她说她在陪妈妈和姥姥看春晚。他还回了人家一句“阖家团圆”，而赵凌 好像没有回复。 是了，刚认识赵凌的时候，他们第一次一起打竞技场的那个晚上，她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后来解释说家里有病人。 他跟那姑娘在现实生活里并不熟悉，见过几次呢，就凭她衣着不菲判断家庭条件优沃。但那都是预约的见面，想她的性格，总不至于灰头土脸随便地出现。也是后来才知道她缺钱，是不是因为父亲大病，也许现在已经病逝了，所以家庭条件一落千丈，她需要挣钱支撑自己和家庭的生活？ 叶修觉得自己突然间猜到了赵凌的故事，他停在键盘上的手指迟迟不知道怎么摁下。 赵凌的头像又一次跳出，她说：“我进楼里了，手都冻僵了。谢谢你，睡吧，晚安，叶秋。” “嗯，等你开门进屋吧。”叶修慢慢地敲出一句，发送过去。 赵凌回了他一个微笑，就是那个含义隽永的微笑的黄豆表情，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进屋了，”她最后回复过来，换了打字，“手机也要没电了，拜拜，晚安。” “晚安。” “等等！全明星的票寄给我！” “……噗，行，机票呢？” “那就不用了。”赵凌说，句末贴了一个月亮的表情。 叶修把聊天记录往上翻，还是没再点开任何一条语音，关了对话框，退出企鹅，给电脑关机。 可能是忽然给搅动了同情心的原因，也可能是今晚那个姑娘忽然展现出了可爱一些的模样，叶修躺到床上半天没睡着。 之后他跑了一趟腿，把一张全明星的贵宾门票寄到了北京。 陶轩感到很纳闷，还问叶修是你哪个朋友吗，你几次问我要票都是给他？常规赛的普通票就算了，这可是第一届全明星周末的vip门票啊，现在已经有价无市了。 吴雪峰在旁边，他也来要票，替他妹妹要，闻言噗哧一笑，说是队长的一个女性朋友，特别漂亮，又很高冷。 陶轩瞪大了眼睛，如临大敌，跟叶修说你要是想谈恋爱，可千万要跟俱乐部报备。 叶修发现了两个槽点，一是没影儿的事什么谈不谈恋爱，二是他的感情生活为什么要报备，反正他又不是公众人物——就是大街上牵手也没人认识啊。一时不知道抓哪个，结果陶轩惊愕，说这是已经追上了？ 吴雪峰哈哈大笑。叶修无可奈何地横了他一眼，跟陶轩说没这回 事儿。 但嘉世老板还是心欠欠的，打算到时候特别去留意一下坐在那个位子的人是谁，不过真到了全明星那天，陶轩又没空去看，也忘了安排人留意。 联盟尝试的第一届全明星周末活动，在新年的第一个周末，于杭州嘉世俱乐部的主场举办。 相比起几年之后丰富多彩的舞台秀和趣味活动，第一届全明星显得颇为简陋，但在当时还是足够让荣耀粉丝们疯狂。各个售票渠道的存票一早就倾泻一空，黄牛猖獗，连末等席位的价格都让人惊掉下巴。正式开始的那个晚上，现场的尖叫和喝彩能传出方圆十里。 第一晚是新秀挑战赛，七个新秀，全点名叶修。 他都坚持不露面了，那比赛就得认真打，下来之后特别疲乏，而全场观众的反应，却好像是嫌他还没打得够似的，渐渐的整个场馆里响起山呼海啸，连缀成整整齐齐的呼唤：“叶秋——叶秋——叶秋——” 我的天。叶修由衷地感觉到痛苦。 “叶队，观众是想见你，”崔立说，掏出一张纸，擦着额头的汗，“你真的不上去吗？” “不去，真的不去。”他挥挥手，一溜烟地跑了，连闭幕式也不管。 苏沐橙已经是嘉世战队的预备成员了，坐在嘉世选手区，叶修嘱咐过她一直跟着吴雪峰就是，散场也不要乱跑，别管他，他可能会提前溜。 于是他就真的跑了，想回俱乐部去。 走到了选手通道才想起……赵凌呢？不知道她来了没有。 前有两天，他问赵凌安排好没有，还跟她说早点过来，避免到时候场馆附近太堵。而当天晚上赵凌回复他，说出了点事，可能不来了。然后他再怎么问，都没有回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后来他又被陶轩揪着往场馆这边跑调试现场，毕竟只有他事多，要出场又不露面，比赛席位设置得为他服务。 叶修想了想，有心回去看看，他作为联盟最有名的选手，同时又是最默默无闻的一个，比任何人都不怕出入荣耀粉丝之中。旋即又否认了这种行动的合理性，太多人了，又很远，从他这儿到vip席位搞不好路上闭幕式就完了。 他点了支烟咬在嘴里，右手揉着左手的指节，决定犹豫一会儿，先抽完烟再说。 阔步的脚步声忽地在远端响起，伴随着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这儿出去就是。我就不送了，过会儿还得带队，看你好好儿的就放心了。” 叶修惊愕地转头，看到了同样惊讶的孙哲平跟赵凌。 “哟，”他嘴里叼着烟，含混地打招呼，“老孙，还有赵凌，你来了啊。” “叶秋，”孙哲平简短地回应，“你溜出来抽烟？” “不，准备跑了。”叶修说，看了看孙哲平身侧的赵凌，头一次觉得，那个高挑削瘦的姑娘有些许小鸟依人的味道。 这个印象出现在脑海里，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他摘了烟头碾灭在脚下，问：“提前走了？” “反正也快完了，”赵凌说，“晚上好，叶秋。” 孙哲平的目光在叶修和赵凌之间晃了个来回，他皱皱眉，说：“差点儿忘了你俩认识了，你票还是他给弄的呢。” “叶队长，”孙哲平喊他，“你能不能把赵凌送回酒店去？” “我不需要——” “反正你俩认识，”孙哲平直接打断了女孩儿的话音，“甭客气。” 这话是不是应该等我先同意再说？叶修抬手挠了挠鬓角，说：“行啊，走吧，过会儿观众也散了就该打不到车了。” 孙哲平冲他扬扬下巴，“谢了。” 这个北方爷们儿是全联盟里最豪迈的一个，为人耿直潇洒，被广大粉丝称为硬汉派的代表人物，与他风评相齐的另外一个纯爷们儿就是霸图队长韩文清了，不过孙哲平长相没韩队长那么凶，在女粉中人气很高。这个扬下巴的动作是他的经典，地区文化差异，起先还有人说孙哲平忒不礼貌，后来知道这就是人打招呼的一个习惯动作。 “这有什么好谢的，”叶修说，他打量着赵凌，“这是怎么了？” “遭遇了挫折，情绪不好。”孙哲平代答道，随后竟然抬手揉了一把赵凌的头发。女孩儿恼怒地躲开，啪地打了一下他的手，带着骤雨欲来的气势，冷冰冰地向叶修这边，也就是场馆的出口大步走来。 叶修微愕，孙哲平却不以为意，说：“你送送吧，怕她半路发疯。我还得去找张佳乐，上个厕所跟掉里边儿去的，失踪半小时了。” 转眼间赵凌就越过了他，叶修来不及细问，跟孙哲平挥了挥手，就往外小跑跟上赵凌。 “怎么了这是？”叶修感觉莫名其妙。 他有一种荒诞的联想，仿佛他刚看到一对小情侣吵架……负心男毫不留情，伤情女挥泪出走。 呸，都是之前沐橙非要在他对面功放电 视剧。 赵凌慢下脚步来，叶修清晰地听见她抽了一口气，心头一跳，心说我擦不会吧，这是要哭？到底什么情况？ 然而赵凌整个人却随之平静了下来，她侧头看叶修。 通道里的灯光不算明亮，映在女孩儿的眼睛里只是漾着一泓泉，粼粼荡开。叶修瞬间走神，开口说了一句根本没过脑子的话：“你怎么没戴眼镜？”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小叶，是不是太傻了。 不过如愿以偿的感情线，终于要开始了！ ☆、13 赵凌睁大了眼睛，盯着他，“你真厉害，我见识到你的语言功底了。” 不久之后她继续那时的事件给出解释，说我本来想跟你道歉，迁怒你了，其实我也没跟孙哲平生气，丫十八岁跟八岁的时候没区别，我犯不上生气。 叶修打量着她，“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还有火气？方便说说什么事儿吗，或者……你先从护栏上下来。” 赵凌坐在人行道边有些高度的护栏上，歪了歪脑袋，看着叶修，半天不说话，看得叶修心里发虚，还有点后悔。 “怎么了？”他再问了一遍。 “我晚餐喝了点酒，”赵凌说，“请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哦。”叶修很有些后悔了。 “叶秋，你真好，”赵凌低声说，“谢谢你让我来看全明星。” “打住，我们围绕主题吧，”叶修说，“先说说你之前为什么说有事可能不来了。” 赵凌抿了抿唇，出口一声轻微的叹息。 “遇到了点挫折。”她说，表情冷漠，路灯昏黄的光又在她眼底蓄了那泓泉，叶修不得不移开视线。 “你不说就不说吧，”他也叹气，“不管怎么说，你能先下来么？我送你回酒店，我也还得回嘉世呢。” “叶秋。”赵凌说。 这是一种危险的预感，仿佛是哪里埋伏着一个准备舍命一击的刺客，叶修警惕地看着赵凌，准备着这个不知道是清醒还是醉酒的姑娘随时扑下来。 但是她只是在片刻的停顿过后问道：“我们是朋友吧？关系还不错？” 这个要看你自己怎么定义啊大小姐，叶修心想。他感到苦恼和纠结的同时，心底有点微微的新奇，在他的印象里，赵凌不是个在大马路上撒娇的小女孩儿，刚刚他看到她背靠着栏杆双手一撑直接坐上去时就感到了极其的震惊。 可是又很正常，赵凌给他的感觉就是傲气而自我，想做什么做什么。 孙哲平刚说怕她发疯，现在她仿佛……就是在发疯。 “你电话给我，”他冷静地说，“我问问孙哲平怎么应付你。” “我说我喝了点酒，是给你找一个理解我的切入点，”赵凌说，她不解又有点生气地瞪着他，“不是我喝醉了的意思。” “那你……先下来？” “我下来了可就坏事儿了。”她语带警告。 还说没喝醉，这逻辑到底在哪儿？叶修哭笑不得，点点头。 结果赵凌还是双手握着栏杆，坐在单薄的扶栏上，她静静地望着他，然后忽然显得极其疲倦，慢慢地眨了一下眼。 “算了，”她说，“我找了好多借口，可是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她轻巧地跳了下来，在叶修松了口气说这才对嘛咱们快走的时候，她伸手握住了叶修的手。 “谢谢你。”她低声说，忽然撞过来，张开双臂环抱住了他的腰。 叶修惊愕地僵在原地。 女孩儿把脸埋在他的肩头。 冬天穿的衣服太厚，他差点儿感觉不到对方身体的轻颤，花了很久才意识到肩膀处衣服已经被眼泪浸湿。 叶修活到二十岁，头一次有姑娘扑在他怀里哭，并不知道如何应对。 他僵硬地抬起手，摸到了赵凌在冬夜里裹着森森寒气的长发，顺着发丝慢慢梳下去。 “你哭什么？”他尴尬地开口，“有事能不能换个地儿说？” 没有得到回应。 “那什么……我可没带纸巾，别哭了，过会儿风一吹疼。” 赵凌的手指扣在他身侧，用力地收紧，她无声地恸哭，叶修又看不见她，贴在颈侧的发丝被温暖了，手中所触却还是寒凉，他渐渐地觉得自己的心脏拧成了一股麻绳。 这是怎么了，他茫然地想。 后来他们并肩走在寒冬的夜风里，赵凌安静以至于温顺地让叶修给她擦干净了脸，又抓住她冰水浸过似的手揣回她自己大衣的兜里。 “说吧，什么事儿有这么难的。”叶修慢慢地踱步子，心情平和，实际上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放松。女孩儿哭完之后好像是恢复正常了，清醒，而且也没打算和他别扭自己刚刚的失态。 赵凌低低地笑出声。 她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出不成国了，签证给拒了。” “啊？这个……再申请呗。等等，你不是学校的交换项目吗，学校不给解决？” “自己办的。”赵凌扭头，眼眶发红地瞪了他一眼。 “哦，”叶修摸了摸鼻子，他又没读过大学，这辈子估计也碰不上什么公费出国的事情，“来不及再申请一次了吗？” “恐怕不行了，”她轻声说，“你知道拒签都是留记录的吗？有严重情节的，拒一 次，以后就很难办了。” “呃，什么叫严重情节？” “比如说移民倾向，”赵凌抿了抿嘴唇，“其实这是第二次被拒签了……我以前没意识到严重性，那时候，还觉得正好……” 叶修愣了愣，赵凌唇边吐出一口白雾，迅速地散在空气中。 “我钢琴弹得真的特别好，”赵凌说，她伸出双手，虚虚起势，指头点动，优雅而有力，“四岁就开始学，跟名师，拿了好多奖，都夸我有天赋，要出息，但我也没觉得特别有意思。可是以后要是能做个钢琴家，也不排斥。” “从小到大，”她的目光迷惘，“我要什么都有，未来也是顺理成章的。” 叶修心头微微一动。 不知道赵凌是不是醉了，又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她突然选择了信任他，甚至流露出依赖感来。 “后来却都不见了，”她说，“但是我还要照顾我妈，我还要活下去，以为自己能扛住，断了的路我也能造回来，毕竟那都是我心里理所当然的未来。” 叶修伸出手去，把赵凌又暴露在冷风里吹的右手握住。 “你父亲……”他迟疑着开口。 赵凌的手倏而紧握，力气大到叶修都感觉到了疼痛，她皱起眉头，眸光里明明白白地流露出痛苦。 “抱歉——” “没什么，”赵凌说，“谢谢你听我废话，不管怎么说，不该麻烦你的。但我不好意思跟别人犯浑，这几年我也不敢示弱，一点都不敢，像个疯子似的，满身都是刺，怕松一口气，我就垮了。” 叶修心里模模糊糊有了念头，他简直想摸一摸赵凌的脑袋，像安慰小孩子那样。但他克制住了，而且迷惑自己到底是安安静静地听下去，让赵凌有一次发泄的机会，还是阻止她去回忆自己的痛苦，再撕裂一次伤口。 “我爸几年前去世了，”赵凌说，她停步，扭头，额头抵住叶修的肩膀，“我高一那年……我们家崩溃了。” 这次他没有迟疑，抬手环住了女孩儿的肩，轻轻地拍了两下。 安静了有一会儿之后，女孩儿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沉闷的鼻音：“他走之前安排我妈跟我出国避难……嗯，他是当官的，被抓了，后来判了死刑。” 叶修身体一僵，随即慌张赵凌是否发现，他只是惊讶，却并不是有其他的意思。对方没有反应，而是用又轻又低沉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我妈妈，犯了精神疾病，看不到我就会哭上一整天，我休学了一年，只能天天待在家里……后来她好了一些，我又找到了我姥姥，把她接到北京去能照顾我妈，然后我再继续上学……已经没有人能管我的未来了，我只能通过读书，考大学，找工作，很传统的路，可是很稳定，我的每一步，起码要计算到三十年后，起码要保证我妈……安稳地过下半辈子……” 赵凌清晰地抽了一口气。 “嘿，”她抬起头来，竟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唇线漂亮地在尾角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苍白的脸色因此变得鲜活，那双眼眸盈盈动人，“你，你们当时问我打不打游戏，可以维生，那时候我挺高兴的，可能是一年多以来头一次那么高兴。轻松，太轻松了，突然另有一个很明晰的选择，还有和你一起的队友，未来有什么问题可以分担的……但我不能啊，转头就怕，谁知道等打不动游戏了我可以干什么？而且我不能留两个病弱的长辈在家里啊。” “赵凌……”叶修说不出什么话来，喉头梗了一梗。 他天性算不得热情，不是冷漠，而是太专心了，赤子至纯，很少接触人世间他人的大悲大喜。至于自己，二十岁的人生活到现在，最沉痛的一次情感体会，他安静地挣扎了过去，藏在心底里，他和苏沐橙都是这样，没有过倾诉与被倾诉的体验。 但是他忽然想起赵凌当年跟他说，别难过，捱过去就好了。 好了吗？ 她以为自己捱过去，已经好了吧。 “你别露出这种表情来，”赵凌说，眉尖蹙紧，“枉我以为你是个想得开的，我又不是要人安慰我。” 叶修肩膀一松，他无奈地望向这个姑娘，最终还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是是是，”他低声说，“你辛苦了，但你撑过来了，又一次小困难而已，难不倒你的。” “哎，这才像话，”她慢慢地眨了眨眼睛，“我现在觉得难过的，大概是，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了……家里人目前身体还不错，姥姥让我出国学琴，说回来成为一个钢琴家，他们都会为我骄傲的。但是现在看来，不行了。” “干嘛一定要出去？非要这么看不起咱们社会主义新中国吗？”叶修绞尽脑汁想了想，“或者也还有其他办法，一个签证而已，你现在是个穷学生，有些资源接触不到，要是坚持，总能找到门路的。” 赵凌笑起来，笑出了声，她别过身去，开始整理自 己乱糟糟的头发。 她背对着叶修，声音忽然带上了点小姑娘的娇俏：“孙哲平也这么说，然后他签了我二十万的支票……我甩回给他了。” “……哇。”叶修干巴巴地说，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觉得有点奇幻。 “他说那是他自己挣的，没别的意思。可是我不能开这个先例，你知道吧……”赵凌拢了拢头发，“我其实挺软弱娇气的，退了一步，就顶不住天了，会像个废物一样躲起来等别人帮助了。他家有钱，也特别仗义，当年他就敢诓了他爸的小金库来接济我，我也没要，怕，怕自己没出息。” “我知道，”叶修说，“我之前说借你钱你都不肯要，怪不得。” 赵凌扭过头来，双眼里有潋滟微光。 “其实这可以考虑的，”她说，眼尾微微一弯，女孩儿生得漂亮，是那种带着股冷淡劲儿的精致，这样的表情却带出点柔和的意味来，“但俗话不是说了吗，想摆脱一个人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借他钱，我暂时还不想被你摆脱。” “……哪儿的瞎俗话。” 叶修送赵凌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半路上孙哲平还来了电话，赵凌眼也不眨地谎称已经到了，你下次替我请叶秋吃饭吧。 不知道孙哲平回答了什么，叶修在旁边倒挺尴尬。 后来总决赛的时候他偶然回忆起这个片段，犹豫了一犹豫，还是没白字垃圾话百花队长。最后嘉世也赢了，叶修良心爆发，没去落井下石。 “谢谢你，”赵凌站在灯光辉煌的酒店门口，认真地对他说，“我讲出来好多了，真的，不管你说了什么，我也觉得很安慰。” 叶修挠挠鬓角，回忆自己好像是真没说两句话。然而赵凌抿唇，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说：“表意到了就行了。表达任何感情，都是要当面说的啊，再不济也要有声音，安慰我的话我也看过很多了，不过面对面的这样说，意义真的不一样。” 叶修还没来得及回话，赵凌就抬起手，挥了挥，说：“拜拜。” 他只好道了句再见，说我打车回去了，就转身往路边走，拦了半天才拦到一辆出租。 上车的时候才在余光瞄到酒店门口的人影，不禁惊愕地扭回头去。 赵凌站在那里，目送到他上车。出租起步，她才转身进了酒店大门。 叶修心里有一点说不出来的怪异感，没搞清楚那是什么。今晚发生 的事确实有点多，时间也晚了，他挺累，便懒得去想了。 但有些事是从今天晚上开始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盆狗血，并且为未来更大的狗血埋下了伏笔（。 ☆、14 联盟第三赛季的夏天是一个很热闹的季节。 于他人而言可能津津乐道嘉世的三连冠，一代王朝金戈铁马，悍然矗立。 而对叶修来说，他兜里揣着两张身份证，在北京的夏季大暴雨里，狼狈逃窜进街角的网吧，雨声还隆隆地响在耳朵里，小腿上刚刚给抽的伤还一跳一跳的疼，是很热闹。 他走到网管面前，捞出水淋淋的两块钱，和一张身份证，说哥们儿，我钱包手机都丢了，能让我上十分钟机子联络个人来救我不？ 他不用手机，钱包是真丢了，亏他留了个心眼，把叶秋的身份证提前拿出来揣在了兜里，果然按老头子的话把钱包交给叶秋之后，一手杖就抽了过来，老爷子暴跳如雷，追着他满屋子打，问他回不回来，回不回来！ 叶修在心里叹了口气。 失策，没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他怎么会以为，自己在一个电竞游戏里的三连冠，就算是小有成就，就能打动他家的老顽固了呢？叶老头始终是觉得他不务正业败坏门庭的吧。 他耿直不屈，最后还是叶秋拦住他爸，声嘶力竭地喊他快走。他忙不迭地跑了，出了军区大院路上半个人都见不着的时候，天降暴雨，把他淋了个透，更糟糕的是全身上下只有两块钱，坐地铁到皇风或者微草都不够……何况现在夏休，皇风跟微草俱乐部里未必留有认识他的人。 惨啊，手机也没有，背不住任何人的电话，除了苏沐橙。可远水解不了近火啊……最后还是想到了网吧，看能不能登录企鹅找个救急的人。 他湿淋淋地站在吧台前面，网管觑了他一眼，又瞄了一眼身份证，震惊地瞪大眼睛，下一秒却又兴味索然，嘀咕道：“叶修……名字还挺像。” 叶修愣了愣，过头一看，网管小哥正在竞技场房间里等待匹配对手。 他登时感到很高兴，说：“你也玩荣耀？嘿嘿，我跟叶秋名字像，游戏也玩得不错。哥们儿，行个方便，我上网找个人救急，我帮你打两局？” 网管嗤之以鼻，“哎哟，看不出来您还是个民间高手啊。” “差不多吧，”叶修笑笑，“不然pk两把？” 然后他一摸裤缝，赧然……没带账号卡。幸好没带，不然说不准和钱包一起折在家里了。 “真的，我水平不错，”他只好诚恳地望着网管，“你是要上分还是刷胜率？帮你打两盘，不赢我吃键盘。” 网管半信半疑地让了他位置，还扯了纸巾让他先把手擦擦干净。 两分钟后网管就想下跪了，三十秒一盘，连匹配到结束，就三十秒，对手可能都没看清楚，人就蒙了，连滚带爬地被连击到死。 “卧槽，大神！民间有大神！” 叶修谦虚地笑笑，“能给我开台机子么？我就用十分钟。” “大神你在几区？我能加个好友吗！”网管热情的眼神已经足够将叶修湿透了的浑身再烘干了，他干笑着随便报了个小号的id，然后赶紧站到电脑前面去。 不敢坐，裤子也能挤出水，他匆匆地打开了企鹅，脑子里想了一遍能求助的人，手下就敲出了赵凌的名字。 对话框弹出来。 叶修有片刻的踌躇。那个女孩儿自袒露信任的夜晚之后，又和他没有多的联系了，前不久倒是寄了礼物来，说祝他三连冠。结果还真的连了，总决赛对手是百花，赵凌没吱声，不知道看了没有。 问问吧，反正她经常不在线。 这么想着，叶修敲了对方一句“在不在，江湖救急”。然后一条消息闪动起来，来自……他的亲弟弟，叶秋。 “你跑哪儿去了？？？”叶秋用三个问号表达出了咆哮之意。 叶修精神一振，对啊他家又不是老头子只手遮天了，还有个好欺压的胞弟呢。 “在网吧，我钱包你能不能出来还我？” “休想！爸消气了，你快回来再认个错！” “不回去，他怎么可能消气。我还要继续打比赛。” 足足两分钟过后，叶秋才回复：“混帐哥哥！！！” “哎，”他毫无心理压力地应了，“我身无分文，银行.卡也在里面，回杭州都没门路，快把钱包拿出来还我。” “谁管你啊！你回来找我拿我就给你！” 切，谁要回去，我还不会补办么……叶修郁郁地想着，左手摸进裤兜里，里面还剩一张身份证，是叶秋的，而压在前台的，是自己的，总算把他的身份证拿回来了，也不算没收获。 别的，再过几年另说吧。 他在好友列表搜寻着另外的能解他燃眉之急的人，发现郭明宇丫的退役之后好像是带着老婆孩子出去旅游了，擦，欠着他一屁股账还好意思出去潇洒。 微草新队长王杰希呢，这赛季才出道的，虽然还不算熟，但叶修哪 有不好意思的，点了人家头像正准备问的时候，赵凌的回复跳出来了，手机在线。 “什么？”她问。 叶修心道运气真好，立马回复：“我在北京，钱包丢了，现在待网吧里，走投无路了。你有空来解救一下我么？” “……”赵凌说，“你真牛逼。” 转眼间又回复了一句：“算你运气好，我手上有车，不然这么大雨，谁管你死活。具体在哪儿？” “好好好，谢主隆恩，”叶修抹了一把从发上滴落到眼前的水珠，“等等我给你查下营业地址，我也是随便跑的一家。” 他查了地址之后，赵凌又很是无语，说这么远，你等一小时不为过。 “没问题，网吧里我等得住，”他说，“你什么时候学的开车？雨大路滑，慢点儿开。” “嗯。”赵凌说。 叶修又回到网管那里，说谢了哥们儿，我还得再待一个小时，马上有朋友过来，你能不能先赊账给我弄条毛巾？ 叶修就这样顶着一条毛巾待在人家网吧的主机上帮网管打竞技场，浑然不觉将近一个小时就过去了，直到赵凌走到吧台前。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腰带勾出极漂亮的一段身形，长发束在脑后，鬓间垂下几缕来，温婉美好，从夏日涌流的雨幕里走出来，带着新鲜而湿润的雨水气息。 “嗨……”叶修手下结束了又一个对手的生命值，莫名有些尴尬，清清嗓子打了个招呼，“谢了，你来得挺快啊。” “不快了，”她说，清泠泠的嗓子听起来带着点寒意，“我从家里出来的。你怎么不说你淋了雨？我起码给你带件干衣服啊。” “我忘了，算了小问题。”叶修说，拿毛巾再胡噜了一把潮润的头发，放在吧台上，跟网管小哥道谢，然后问多少钱。 赵凌目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结果网管并不收钱，就是说大神交个朋友啊云云，弄得叶修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随口报给人家的账号是个不怎么用的小号。 “赶紧走吧，”赵凌说，“本来下雨就堵，过会儿赶上高峰期了。” 叶修忙不迭地出了吧台，跟着赵凌往外走。 门口取了伞，一把足够大的黑色雨伞，白裙子的姑娘撑着它，色彩对比鲜明，却又在雨幕中虚化，影影绰绰似是画卷中人。 叶修走了神，直到听见赵凌叫他：“靠近点儿，雨大。” 雨水击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几乎是砰砰作响，伞缘以外烟水茫茫的一片，是挺大，暴雨如注，不禁让人忧心路面排水问题。 “我全身都滴水，”叶修收神，摸了一把t恤的袖子，“怕把你衣服打湿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体贴的想法，却让赵凌横了他一眼，叶修真是莫名其妙倍感冤枉。 “怎么着？”赵凌问他，“我先带你回去换身干净衣服，然后借你钱回杭州么？” 叶修舒了口气，“好，这就对我挺好。”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他们靠近了路边，一辆造型有点野不像是年轻女孩儿会开的银色跑车停在那里，赵凌示意他绕到副驾，先送他上去。 叶修却握住伞柄，他拿着伞，让赵凌先上去，反正他再多淋点也没什么，赵凌身上本来就干干爽爽的，又穿的是白裙子。 “一言难尽啊，”他说，“你上车，路上说。” 等叶修一屁股坐上副驾，系安全带的时候，赵凌侧头看他，露出点绝望的表情，她说：“这是别人的车，你早说我起码给你带条浴巾来垫着。” “多大事，”叶修摸了一把自己身上，挺直了腰杆不靠上椅背，“吹吹风就干了。” “你靠吧，大不了把椅套拆下来洗一遍。”赵凌回头，发动了汽车。 “你什么时候学的开车啊？” “很早了，放心，不是新手上路。” 叶修干笑了两声。 起步，车辆缓缓行在雨幕中，能见度是不怎么样，他们开得很慢。安静了有一会儿之后，赵凌漫不经心地开口：“叶秋。” “啊？哦……怎么了？”叶修还有点懵，毕竟刚回了一趟家，自己的名字跟傻瓜弟弟的名字有点晕了。 “你夏休来北京干嘛？”她问，“你不是家搬到杭州去了么？” “咳咳，不是……”叶修往窗外看，“我家还在北京，这次就回去看看。” 赵凌愣了愣，片刻后她“咦”了一声。 “等等，你十八岁的时候泡在杭州的网吧里，家还在北京？你是离家出走吗？”她犀锐地指出了关键问题。 叶修一愕，随即道：“家丑不可外扬……” 赵凌笑出声音来，清脆伶俐。 车在一个路口停下了，等红灯，赵凌转过头来，仔细打量着他。叶 修语带警告地问道：“怎么？看不起追逐梦想的少年么？” “我的天呐。”赵凌说，摇了摇头，又弯了眉眼。 “你等等，我给我妈打个电话，”她说，拿出了手机，“汇报一下我得带个追逐梦想的失足少年回去。” “什么叫失足少年？！” “看你这落魄样儿，是不是回家结果被打了出来？” “我擦赵凌你……” 拨出去的电话接通了，女孩儿的声音变得温柔乖顺，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妈妈，然后说嗯，我马上回去，朋友接到了，得带我们家来一趟，雨里捡到的，要换身干净衣服。 “这不好吧？”叶修憋了半天，期期艾艾地说。 绿灯亮了，赵凌边打方向盘，拐进左边那条街，边回答他：“那你有什么别的去处？我给你当司机。” 还真没有。叶修抬手扶住额头。 不久之后赵凌忽然靠路边停了车，叶修还以为到了，却听对方说：“有个超市，去买点儿东西。” 她解了安全带，拿起拎包，然后问叶修：“一次性内裤没问题吧？穿多大？” ……？！ 叶修内心大窘，立刻说：“我自己去，自己去买就行。” 赵凌点了点头，目光坦然，然后拿钱给他，“速去速回，从这儿回我家要过中关村北大街，我真怕撞上晚高峰。” 叶修忙不迭地抓起伞下了车。 作者有话要说：老叶生日快乐！我爱你啊呜呜呜！ ☆、15 车驶进小区里的时候，叶修已经开始打喷嚏了。 关于他已经进超市了，却不知道给自己买条大毛巾或者二十块一件的t恤回来换上这件事，赵凌已经笑过他了，现在很冷淡地一言不发，熟练迅速地停好车，招呼他进楼里。 楼道半新不旧的，却很整洁，这里就是个修建了有点年头的普通居民区。叶修跟着赵凌站在上升的电梯里，听着咔咔的响动，心颤。 “你怕什么？”赵凌偏头看他，“有物业的，检修工作按时做。” “哈？我没怕。” 女孩儿弯了弯嘴角，没继续说。 一分钟后他们到了赵凌的家门口，叶修还在酝酿怎么跟人家长打招呼，赵凌已经开了门，找了拖鞋让他换上，关门，然后说过来浴室在这边儿，先去洗澡，我给你找一身能穿的过会儿放门口。 叶修还没时间多打量几眼这个布置精致，带着股艺术气息的小小的房子，先有点拘谨地问了一句：“呃，不用跟你妈妈打声招呼吗？” 想想这叫什么事儿啊，在自己家门口落难，现在跑到人家姑娘家里来了。虽然一般情况下他脸皮并不薄，但基本的意识还是有的。如果赵凌一个人住就算了，没什么尴尬的，毕竟大家这点交情还是有，但跟长辈一起住，他一个莫名其妙的年轻男人，湿淋淋地跟人家回屋……其实非常不合适。 不过说实在的，也是没办法。 “嗯，我去跟我妈说一声儿，”赵凌回道，“所以你先去洗啊。” 叶修懵头懵脑地往里面走，突然看到一个小老太太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花白头发，精神矍铄，形容间很有种老太君的气度。 “回来啦，乐乐？”老太君说，“这你朋友啊？” “哎，姥姥，”赵凌清脆地应了一声，“叶秋，认识几年了，他过来旅游不小心钱包丢了，淋了雨呢。” “那赶紧去弄弄干呐，省得过会儿感冒了。” 叶修冲老太君笑了笑，跟着叫了声姥姥，然后说打扰了，赵凌就拽了他一把，把他领去浴室塞进去。 叶修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撑住门框，问：“赵凌……你小名，叫乐乐？” 赵凌瞪了他一眼，“多稀奇？十个小孩儿里不八个都叫这名儿么。” “噗……咳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起百花的副队长，你知道吧？” “我当然知 道，闭嘴吧你。”赵凌没好气地说。 叶修就讪讪地闭了嘴，关上浴室的门，迅速地把冷风冷雨里浸了一遍都快坠到冰窟窿里的自己让热水烫回人间，没一会儿赵凌在外边说，毛巾跟衣服都给你放门口了。他回了声谢，但是几分钟之后就痛苦地想，赵凌是不是在报复他…… “是我糊涂了，”后来女孩儿跟他承认，“忘了生理构造差异，就考虑胖瘦了，挑了条最大的短裤给你。” 最后给他找了一条大花裤衩子，海边旅游纪念品那种沙滩裤，是男式的，说是要送别人结果忘了的，给他了。 叶修觉得自己这辈子并没有遇上过几件让他都脸皮子挂不住很想忘了的囧事，这算一件吧。虽然这么说很没有良心，但他已经十分后悔被赵凌从暴雨里救了回来了，他应该在那个网吧里跟网管小哥套好近乎，混两天，直到家里的笨蛋弟弟把他的钱包送过来的。 然而此刻，他坐在餐桌前，喝着一碗加了姜片的热烫的汤，听女孩儿周到体贴地和他说“过会儿先给银行打电话冻结吧，回去了再挂失，现金我先借你”，实在是不好意思冒出这种想法。 等他喝了大半碗姜汤，都有点出汗的时候，赵凌问他：“什么计划？” “我先联系一下我弟弟，”叶修摸了摸鼻尖，“探探口风，他要是真能把钱包还给我，就省了些麻烦了。” “哦，现在？要电话吗？” “我不记得他号码。”叶修非常坦诚。 赵凌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嗯？” “你弟弟真可怜，多大了还能被你这么欺压？” “孪生的，”叶修说，“我小时候可也没少帮他背锅，顶多算他小子还债了。” 赵凌好像挺有兴趣，“唔，我很难想象……你竟然有兄弟，还敢说自己是个好哥哥。” 这叫什么话！ “有什么难以想象的，”叶修较起真来，“你看，孪生兄弟，我俩长得差不多，小时候爹妈不常在身边，保姆也不怎么上心，他不想上辅导班，要么让我去，要么就我代他挨打。” “哇。”赵凌发出一声干巴巴的惊叹。 “……你不信？” 女孩儿出乎意料地笑了笑，双眼弯起来，在吊灯橙色的灯光下，柔美得一塌糊涂。叶修蓦地心跳错漏了一拍，他不自然地咳了咳，语重心长道：“有个跟你长得一 模一样的兄弟是很让人心累的，尤其你还是年长的那个。” “哦，反正我没有孪生姐妹，”赵凌说，“喝完了？去开电脑吧，过会儿该吃晚饭了。” 小餐厅连着客厅，中间是走廊，通到几个房间。叶修进了书房才发现，里面还摆着一张床。 “这是？” “我平时睡这儿，”赵凌说，“房子小，前两年刚搬过来的。你要是留宿只能睡沙发了。” 叶修心里微微一抽。 他现在正无比接近赵凌，这个他认识了有几年的姑娘，明明一切都知晓了，半年前那个冬夜女孩儿向他敞开了所有的秘密，此时此刻，却忽然有一种重新认识的感觉。而且他明明不该在意的，不管是同情还是什么，都不应该有，但他好像莫名其妙的有点投入了。 是不是不太好？ 这间书房兼卧室根本不像个女孩儿的房间，布置简洁而典雅，却干净整齐过头了，很难看出一个人生活的痕迹。放着规规矩矩叠好被子的床一丝不苟，床单也相当平整，给人一种每夜睡在这里的是个幽灵，或者一个小心翼翼的客人，的想象。 小小的拓宽出去的阳台摆着一架钢琴，醇厚的黑色琴身泛着光泽。 赵凌微微弯腰站在电脑桌前面开机，叶修注意到桌上有荣耀登陆器，随后他坐到桌前的椅子上，打开了企鹅，联系叶秋。而赵凌说她去厨房帮忙，就体贴地撤出去了。 叶秋并没有在线上，叶修忍了又忍，才没有在等待的过程中打开荣耀。因为实在无聊，他开了消息提示音，然后站起来，走到阳台上，去看钢琴背后的书架上的奖杯，还有金灿灿的奖牌。 “看什么呢？”赵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叶修扭头，“你的战绩。是挺厉害，这个……我小时候也参加过，少年组的，忘了拿了啥名次。” 赵凌像是有点不敢相信，“你也学过钢琴呀？” “学过好几年，不过隔得太久了，我十五岁之后就没碰过了。” “哟，不错，”赵凌说，然后似乎是迟疑了片刻才提议，“试试？” 叶修赞同了这个提议，他坐到琴凳上，打开了琴盖，“别紧张，又试不坏。” “这是我们家里最贵的一个物件。”赵凌小气吧啦地说，她还是打开了阳台上的灯，走过来，半倚在墙上，安静地看着他。 外头是凄风苦雨的傍晚， 屋里灯光柔亮，叶修双手放上琴键，沉吟片刻，指头施力，流畅地移动，弹出一串音符。 赵凌点点头，评价：“像那么回事儿。” 叶修不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他面色严肃地对着钢琴，弹了一首……小星星。 赵凌别过脸，语带笑音：“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叶修抗议：“哎，你想想我都几年没碰过了，没谱子只能弹点儿这种玩意儿了啊，没弹错吧。” “嗯，说明你的确学过，”赵凌转回来，嘴角上扬着，“还记得琴键在哪儿。要不要我拿本初学者乐谱过来？” “初学者乐谱算什么，”叶修乱摁了几个音，“我当年，好好学这个的时候，就是想练手速，弹的都是些又快又难的曲子。” “哦？都什么？”赵凌制止他制造噪音，“《野蜂飞舞》会吗？” “当然会。” 赵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叶修沉心静气，心说必须得拿出实力来。 不一会儿，老太君路过书房门口，拧着眉喊：“哎哟喂，咱们家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声音。” 叶修赶紧停手，赵凌忍俊不禁，最后却化成了叹息一声，用一种很失望的目光看着叶修。 “行行行，是我鲁班门前弄大斧了。”他耸耸肩。 “你为了手速真是鞠躬尽瘁了，”赵凌说，“让开点儿，我弹给你听。” 叶修有点惊讶，“哟，我这待遇不错啊。” “那是，”赵凌坐在了他的身边，叶修赶紧起来，把完整的王座还给人家，“我出场费很高的。” 她抬起双手做了一个起势，然后轻盈地落下去，修长秀美的手指在琴键上仿若蝴蝶，随后又成了骤来的疾雨，狂舞的野蜂在她的指下栩栩生出。 真漂亮。 叶修很难去判断女孩儿究竟弹得怎么样，听在耳朵里就觉得高端，比他的乱弹琴好多了。以他当年所受短时间教育，加上这些年的空白，还真没资格评价，可是也不该啊，他脑海里唯一的念头竟然是……真漂亮。 专注的侧脸，纤长的羽睫，还有那幻影般的手指，看着白皙柔软，落在琴键上，就生出一种坚韧有力的美感。 不好，有什么地方真出问题了。 叶修仔细地收敛了心神，再抬头，看见赵凌漂亮地收了尾音，冲他微微一笑。 “我教你？”她问。 这个……不用了吧，我靠钢琴练手速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然而叶修却听见自己的舌头自动弹出了一句：“来啊，不收费吧？” 赵凌白了他一眼，说：“呵呵，怕你付不起。” 付不起，肯定付不起，真的，这代价太高了。叶修心想，伴随着胸腔里那颗器官微微加快的搏动。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老叶发现真相认清事实会很快，但怎么处置就麻烦了。 本来是儿童节的稿，写了一半，怕再不写就忘了当时怎么想的了。 ☆、16 赵凌的妈妈来叫他们吃饭的时候，赵老师正屈了指节一扣敲在学生的手上，说这个音错了，别想用速度蒙混过去。 听到敲门声，叶修扭头，看见一位气质娴静的中年女性站在门口，带笑望着他们，是赵凌的妈妈。 赵凌应该是长得像她爸多一些，她的妈妈五官普通，只是组合起来有一种恬淡的韵味，而赵凌眉目精致，带着股傲气，是让人见之难忘的美人。 叶修马上站起来，说阿姨好。 对方摇摇头，微笑着说不用客气，小叶是吧，经常听乐乐提起你。 叶修还是觉得赵凌的小名让他非常出戏，不过克制住了，拿眼觑赵凌，心说经常提起我，可能吗？嘴上却答：“哎，阿姨，打搅了。” “没事没事，欢迎你来做客，”赵凌的妈妈说，“出来吃饭吧。” “走吧。”赵凌说，在他身后合上了琴盖。 赵凌的妈妈一直等在门口，直到自己女儿出来，跟她并肩而行，小声地说：“看来你们的确是非常好的朋友，我还没见过你让其他人碰你的琴呢。” 叶修在前头两步听见了，嘴角自动地扬了扬，又很快落下来。 叶秋始终没回他。 叶修有点发愁了，在书房里转来转去地发呆。外面雨还在下，转小了，从阳台上望下去，这个旧旧的小区排水工程倒不错，路面只有薄薄的一层积水。 赵凌用纸巾擦着手进来，问：“还没消息？” 叶修目光沉痛，“大逆不道！” “也是你为老不尊的恶果，”赵凌说，“所以你怎么打算？身份证还在的话钱也是小问题，不管你去哪儿。” “我先回杭州吧，”叶修叹了口气，“他要是肯对他哥好一点儿，寄也能给我寄过来，赖在这边不是办法。所以……你能帮我订机票吗？” 赵凌点点头，让他起开，点开了某代订机票的网站，摊开手：“身份证。” 叶修蓦地一愣，手在大花裤子的兜里凝住了。他洗澡之前把两张身份证都从湿裤子里摸出来，然后随便揣进了现在的裤兜里，两张卡都没有卡套，毫无区分度，他是要转过身去拿出来分辨一下？ 赵凌微微蹙眉，“怎么了？放在脏衣服里丢进洗衣机了？” “这样，”叶修说，表情端凝，“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赵凌不以为意，“什么？” 片刻后，她望向叶修一手一张的两张身份证，眉尖跳了跳。 “其实我叫叶修，”叶修舒了口气，“以前离家出走的时候拿的是我弟准备的行李，顺带就捎上了他的身份证，这些年我都用的是他的，这次回来才把自己的身份证拿回来。” 赵凌抓过他手上的两张身份证，看了两眼，然后用惊愕的目光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半天才说：“行啊你……要是跟联盟举报，你这算违规吧？” 叶修哭笑不得，“你一下就想到那儿去了！”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告诉赵凌，其实也可以有其他方法应对的，比如说假装身份证落在浴室了，出门看清楚再把叶秋的证件递给她，反正他这些年车马出行一概用的是那张身份证。 反正他说了，而赵凌的惊讶程度在他预想范围里，很快就接受了，而且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他联盟的问题…… “你不最应该担心这个吗？”赵凌表情严肃了点，“虽然我信一直打比赛的都是你，不过这种易名，搞不好就有打假赛的指控风险。” 这个问题……叶修试探着在床边坐了下去，见赵凌没反应，就大胆地往后挪了挪，舒舒服服地坐好，弓着背脊双肘支在膝盖上，交扣的手指抵在唇边，状似严肃思考。 赵凌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唇音，像是某种不屑的语气词，“所以你为什么告诉我，以后好叫你真名儿？” “我在想你举报我的可能性，”叶修说，“有点儿后悔了，才想起你其实是百花派的。” 赵凌飞了他一记眼刀。 “叶修？”她用疑问的语气喊了一声。 叶修心头跳了一跳，“对啊。” “这名字浪费了。” “……喂。” “不过确实比‘叶秋’好听，”赵凌说，“你拿哪个订票？” “叶秋那也是我亲弟弟的名字，你也别这么夸我，”他说，把自己的身份证又递了过去，“试试看还能不能用。” 赵凌转过身去，开始查这两天的机票，然后一个个报给他，问哪个合适，叶修望着她微微卷起的发梢，从肩头滑落了，拂过上臂，那有如白玉的肌肤……他走了会儿神，然后才如梦初醒地回答：“就明天晚上的吧，我也没什么好待北京的了，晚上便宜。” “晚上十点的，最近天气不好，如果延迟起飞，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赵 凌说，“这钱我出借，你要还的，这么节俭？” 我谢谢你记得这么牢……叶修抹了把脸，说：“就是勤俭节约艰苦奋斗。” 片刻之间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还真是有些需要节约的。这赛季过去，又有好些个老朋友退役了，一身潦倒，他别的赞助没有，就这几年从他们手里赢过了比赛拿下的奖金。 “那我订了，”赵凌盯着屏幕，手下轻轻敲击，“勤俭节约，你还订酒店吗？” “啊？呃……”叶修语塞，心说这怎么讲，又强调我节约，又不主动点说让我留宿。 赵凌等不到他的答案，扭过头来，秋水寒星的眼眸里映着灯光，粼粼闪动，似有征询的意思，又好像是在调笑。 “有什么可犹豫的，”她问，“你还不好意思呢？” “我在思考你家的沙发好像挺小，我半夜滚下去要是受伤了还得去医院，好像不太合算。”话顺嘴就溜了出去。 “怎么可能真让你睡沙发，多不方便，”赵凌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你睡这儿吧，我去跟我妈妈挤一晚上。” 叶修说不清自己怎么就突然紧张起来，“这接待规模可够高的。” 他们的位置要是调换一下，赵凌能拿到枕头，说不定就会砸向他了。可是现在女孩儿坐在桌前，手边没有趁手的东西，于是只是白了他一眼，“接待规模？你把自己看成什么人物？” “职业联赛三届总冠军，连续三年最有价值选手，”叶修说，“哎，我看你装了登陆器，架子上还有一个，是不是有笔记本？不然来两把？” 这话题转折显得非常仓促，要不是说话的人一脸坦荡还近乎于无耻自夸的态度，旁人很难不对此表示疑问。赵凌只是怔了怔，没追究，接着他的话说：“你想多了，我笔记本学习工作用的。” “哦，真遗憾……”叶修干巴巴地说，“我记得我还没跟你的狂剑打过。” 赵凌看了他一会儿，左边嘴角扬起，是一个不那么有温度却相当好看的笑容。她起身，从角落单人沙发上的书包里取出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说得也是，来两盘吧，三届总冠军外加mvp的叶秋大神。” “……你这叫口嫌体正直啊赵凌。” 姑娘没理他，给笔记本装上了登陆器，然后递给他，自己霸占显然配置更好的台式机，叶修抗议说你不能让我在腿上打，还不给我配鼠 标，不公平。赵凌说呵呵，看你微操水平的时候到了，不能用触控打怎么敢说自己登峰造极了。 她一副认真的样子，叶修嘀咕着打开了游戏，然后才想起……我操，我没带账号卡啊。 赵凌已经上线了，正在处理一堆消息，听到叶修窘然的陈词，默了片刻，拉开抽屉，甩给了他一张卡，然后说：“你已经失去跟我单挑的资格了，走，帮我们刷boss去。” 多年以后叶修操作着君莫笑，带领一帮小孩儿外加一个老油条在网游里搞风搞雨，从各家公会口里夺食无数，连其他战队来兴欣的职业选手都能让他压榨着帮兴欣抢boss。老油条表示敬佩于他的无耻，他为了肃正声名，说我从前也无私帮助过其他战队增加材料储备的，这天道轮回好人有好报罢了。 其实他唯一一次帮别家打工，就是在赵凌家里，艰难地操作着一个小弹药，跟在百花谷下属分会的小会长屁股后头，两人配合，拿下了一个多家围攻的野图boss。 外头风雨如晦，屋里灯光柔暖，女孩儿坐在桌前，键盘敲击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叶修一抬头就能看见她的侧面，一个极为美好的剪影，几乎是他所能幻想的最漂亮的姑娘的模样。 多好啊，他心想，可是也就这么看看吧，赵凌不会一直这样，就坐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打游戏。 明明是第一次以双dps的身份共同作战，距离上次搭档也过了好几年了，但狂剑和弹药的配合亲密无间，势如破竹，几乎就靠他们两个人打下了boss。百花小分会里有人在惊呼，窃窃私语说这俩大神，狂剑和弹药，可能是队长跟队副吗？ 赵凌没开麦，一直文字指挥，叶修偶尔会补充两句，但他也一直克制着没说话。这时候听着周围的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大胆地朝他问了一句，叶修掐了麦问赵凌：“这帮家伙连你是谁都不清楚啊？” “我说过我是名誉会长，上得少，”赵凌头也没回，他们面对追杀正在跑路，“平时也就带带这种野外团。让他们误会去吧，说不好到时候我能搞到百花队长队副的签名，狐假虎威一下，也提升士气。” 这样……叶修点了点头。他们专心摆脱了追杀，显然团员的好奇心还没有褪去，已经开始近聊刷屏求真相了。会长一个人还好，他们之前就知道操作好，很犀利，还很神秘，不过是个女号啊，从来没怀疑过，结果今天又冒了个同样犀利的狂剑出来，和会长的配合还那么好，虽然不是繁花血景的风格 ，但架不住只要有一丁点的可能，他们就会狂喜难以自制的。职业选手玩小号帮忙抢boss很正常，现在又是夏休期，简直太有可能了！ 赵凌那边键盘被持续敲击，估计是在回复消息，叶修看着近聊里不停刷过的句子，已经开始默认他的身份在抒发崇拜了，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围起来的人，突然起了玩心，开麦，用低沉的带着三分笑意的声音开口道：“下了，乐乐。” 在他下线的前一秒，周围的人群全都炸了，狂喜乱舞地喊队长，孙哲平大神，啊，还有副队长，张佳乐大神…… 赵凌带着椅子猛地转过来，对他怒目而视，“说什么呢你！” 叶修耸耸肩，“跟你说我下了而已，又没喊错。” “放屁，”赵凌说，“是你能喊的吗？再叫一声试试。” “……赵凌。” 女孩儿瞪着他，忽地，她又笑了，特别无奈地放松了表情。 “叶修，”她说，“有什么好玩儿的……你多大了？” “我不是配合你工作吗？是你说让他们误会着，提升士气。”叶修一副你要讲道理的表情。 赵凌懒得跟他计较了，回头去赶紧下线。 这真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情，没什么笑点，但叶修就是突然觉得乐不可支，他还想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孙哲平或者张佳乐，可是转念一想……有什么值得说的，都凑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这好像只是发生在他跟赵凌之间的一个小小的片段，只有他们共享。 时间还很早，本来可以继续在荣耀上消磨时间的，闹了这一出，他们没法儿再上线了，因为赵凌也就两张账号卡。最后竟然用台式机点开了一部电影，两个半小时的悬疑片，看完了就到正常人的睡觉时间了。 期间只发生了一次交谈。叶修说我可从来没跟别的异性一起看过电影，还恐怖片，没有经验。赵凌说你会不会说话，不会就闭嘴，过会儿也不许尖叫。结果是谁也没有尖叫，赵凌甚至都没向他靠近一点点，情节最惊悚时候，女孩儿也只是在椅子上蜷了起来，抱紧自己的膝盖，修长的小腿笔直，裙摆下滑，还附赠一截白生生的大腿，叶修赶紧非礼勿视移开了目光。 这次留宿除了刚进门的时候，完全没有发生叶修担心的尴尬感，赵凌家的两位女性长辈没有对他的存在品头论足，甚至很贴心地都没怎么出现，倒让叶修挺不好意思。洗漱完后赵凌就把他塞到了书 房里本来属于她的床上，说觉得热你可以开空调，我关门了，明天早上要叫你吃早饭吗？ 叶修抓了抓头发说叫吧，我明天估计还得出门买身儿衣服。 赵凌说你还真不客气。 反正要还你的嘛…… 她关上门，整个屋子就静下来了。 叶修倒在整洁的床上，一点也没感觉到这是个姑娘的床铺，被子甚至带着某品牌洗衣液的清香，而没有人生活过的味道。 他糊里糊涂地想着自己这一天到底是怎么过的，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个情况的。 无法否认的只是，他感到和赵凌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那甚至无关乎他现在睡在人家的床铺上这个事实，他解释不了这个是怎么产生的。 叶修翻了个身，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忽然看到床头柜上影影绰绰的一个东西，好像是相框。 他扭开了床头小灯，端详着那个相框，里面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穿着像是校园话剧表演用的欧风礼服，裙摆飞扬，也不及小姑娘脸上的笑容好看。 那是五六年前的赵凌，应该是她家还没有出变故，小姑娘最快乐而骄傲的时候吧。这张照片是谁给她拍的……去看女儿话剧表演的父亲？ 叶修晃了晃神，觉得自己想多了，但他还是伸出手，指尖轻轻描摹过女孩儿用发带束起来，却还是同裙摆一样飞扬的长发。 “晚安。”他咕哝了一句，关了灯。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本来不该这么长的……我争取尽快完结。 ☆、17 第二天很好，雨过天晴，意味着晚上的航班大概能正常起飞。 上午叶修听到赵凌跟人打电话，说车明天再还你，今天还有用。他多嘴问了句是谁，这车挺壕的啊，赵凌却怔了片刻，恍然大悟一样说：“我干嘛不把你打包给孙哲平啊，刚好他在北京。”叶修赶紧咳两声，说你知道今年的亚军是谁吗，赵凌就白了他一眼，说：“哦。”叶修不放心，还强调了一句，说我落难找你是对你的信任，你要有点友爱之心，不能把我卖给敌人知不知道。赵凌说得得得，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堂堂叶神在北京淋成落汤鸡还无家可归的，快收拾出门儿买衣服去。 不过他们还是中午吃完了饭才出门，叶修跟赵凌的长辈道谢告辞。老太君目光犀利，一直若有若无地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他，叶修心里发毛，赵凌的妈妈却很和善，有种居家妇女的亲切，又气质优雅，后来叶修才知道她是画家，虽然没有大名气，前些年又因为精神问题搁笔了，好歹是搞艺术的，怪不得这个小小的屋子也布置得颇为精巧。 离开了，叶修也不敢对人家长辈多嘴，就安安静静地让赵凌带着去附近的商场。雨今晨才停，他本来的衣服没怎么干，反正也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就不要了，或者下次有缘再拿，他就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和一条花里胡哨的沙滩裤进了商场，想也知道跟赵凌能构成一副多不协调的画面。 不过谁也不是扭捏的人，赵凌没挖苦他，叶修就很淡定。 女孩儿穿着绢白色的衬衣，轻薄宽松，后背印染着繁盛的花朵，蜿蜒向下，水洗蓝的牛仔裤包裹着两条腿，比例特别好，腰线柔美，双腿修长。叶修感觉整个商场里回头的人其实一多半目光是给赵凌的。 他刚在心里回忆自己见赵凌的几次，从冬到夏，这姑娘都穿什么，好像是穿什么都好看，就见对方回过头来，问：“对了，你介意陪我逛一下街吗？” “我说介意你会揍我吗？” “我会给你一百块钱，让你去网吧。”赵凌大方地说。 “那不好意思，舍命陪君子吧。”叶修忍痛说道。 给他买衣服的过程很短，赵凌咨询过，得知他只是要一身不那么夸张而且以后还能窝在电脑椅里穿的衣服后，就随便走进了一家看起来是针对高中生的服装店，给他扔了一身，迅速地刷卡结帐。 然后就是漫长的下午，叶修验证了自己刚刚“赵凌好像穿什么都好看”的结论，但这个过程并不太愉悦。还好苏沐 橙这两年长大了，也非常有这方面的需求，拖着他去陪逛过，这活儿也算有经验。 整一个下午，最后赵凌只买了一件衣服，颇有职业感的黑色裙装，勾勒出年轻姑娘已经成熟的却又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女性曲线。她试的时候把马尾拆下来，整理了一下头发，踩着店里提供的黑色高跟鞋，回头问叶修：“老了几岁？” 叶修抬眼一看，差点诚实地把第一印象说出来，他咽下了“制服诱惑”几个字，回答：“没老，成熟了一点。” “面试用的，我要找实习了，”她说，“还行吧？” “很行。” 赵凌也完全不指望他做出评价，回头就买下来。 “你不是才大二吗，就找实习啦？” “大二也不早了，”赵凌说，“得为未来做打算。” 叶修蓦地想起女孩儿伏在他肩头恸哭的那个冬夜，从前以为理所当然的路全都崩塌，她以一己之力难以再造。 “你找什么实习？”他下意识地问道，“对了我好像一直不知道你到底学哪个专业……” “金融，”赵凌终于诚恳地说了，“我不打算读研了，所以攒攒经验很有必要。” “哦，挺厉害的。”叶修说。 赵凌什么都不想跟他说，说了也白说。 后来叶修回了杭州，叶秋才骂骂咧咧地联系上他，说你竟然走了，混帐哥哥你竟然真的第二天就走了！他说对，而且我卡都补办了，那个破钱包你也不用寄回来了，留着做个念想吧，对了我有个清华学金融的高材生介绍给你，你看能不能帮忙安排个实习职位？叶秋先火后愣，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还能认识读清华的，少扯淡，快回来，老爸这几天都念叨着你，高血压又要犯了。 如果没有被打出来，叶修可能还会信，但前两天亲眼看了，几年过去老爷子身体还那么硬朗，脾气跟从前一模一样，他打死都不会信了。他跟叶秋是老来子，还谈不上受尽宠爱，就被已经迈进老顽固阶段的叶老爷子管教得尝遍辛酸，不然十五岁的时候两兄弟都想离家出走呢……可是现在，人也都大了，叶秋乖了，他骨子里还是这么独立不羁，能体谅老爷子，却还是没法儿和那位权威沟通，索性再躲几年吧。 话题一被转开，很快就不欢而散了，直到叶秋不再搭理他，叶修才想起有个目的还没达成。 之后他联系上赵凌，才知道她已经自己通过面试去了某银行 当小实习生，是里头唯一一个在读本科生，还没念大三。 “又没什么了不起的。”赵凌冷冷淡淡地说。 叶修无言以对。 这份没什么了不起的工作却好像花费了赵凌非常多的时间，她从网上全面消失。起初叶修还记挂着夏休里那点小小的悸动，企鹅上有事没事骚扰过人家两回，赵凌这次却连延时回复都没有了，只是在夏天尾巴里的某一天，冒出来回复过，而且加了一句：“我真想转行。” 实习不是暑期兼职，开学之后还要继续，叶修忙着新赛季，逐渐淡忘了远去的夏天的同时，赵凌还在平衡学业和工作，仍然是处于消失的状态。 看吧，就是这样，他曾经对着一个女孩儿心跳加速，可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一个正常的直男，长到二十来岁，谁会没对某个女孩儿心动过。那时候他就预感到，不过是一时悸动而已，他自己不会有工夫去发展的，而且那位对象呢，也不是会对他产生兴趣还主动培养感情的样子。 叶修这么想通了，便不再管，全力以赴在荣耀的赛场上，心无旁骛。吴雪峰连同另外两个老队员都退役了，嘉世换新血，最重要的是苏沐橙加入进来了，这是叶修看好的日后嘉世战队的核心，战法和枪炮师的组合。可是其他队员也不能忽视，而且他闲暇更多地往青训营里跑了，发掘新苗子，对日后可能的嘉世队员现在就开始练。这赛季联盟涌现的新星质量太高了，群英荟萃，刺激得叶修也心痒痒，一边在赛场上虐着这群不久就被称为“黄金一代”的新星，一边更加关注自家的未来。 可惜的是目前嘉世训练营的这一批质量不怎么好，只有一个玩魔剑士的小孩儿有点水平，叶修和他打过好几盘指导赛，认可他的潜力，却觉得性子有点浮躁，可惜自己没有足够多的时间培养，正选队员都还要仰仗他的指导，对训练营的学员，只能通过比赛指出小孩儿的问题。作为嘉世战队的队长，三观王朝的领军人物，他有太多可操心的事儿了，但只要和荣耀相关，叶修甘之如饴。 时间就在这样的匆忙和操劳中迅速流逝。 这一年甚至是经苏沐橙提醒，叶修才想起来，和北京的那个女孩儿几乎形成一项传统的约定，今年已经过了时间。 “咦，你们怎么还能联系上？” “手机啊……”苏沐橙用一种无奈的目光看着他，“我给你买一部吧，你没有手机真的很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叶修挥挥 手，“有事儿找我的打你电话就能找着。” 苏沐橙也不纠缠，她习惯了很多事都听叶修的，此刻也只是扬着手机，问：“那你要不要跟凌凌补一声生日快乐呀？” 叶修本来想说没必要，搞这些虚的，话到嘴边顿住了，说：“你下次代我说吧，反正你现在也进职业圈了，她有什么事儿也能找你了，姑娘之间好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苏沐橙露出相当惊讶的表情，然后点了点头，显得有些呆呆的，叶修笑笑，走到旁边去抽了根烟。 没动过心思的时候不觉得，经历了一圈转回来，却始终不是原点了，才意识到这种交集颇显暧昧，从前那些莫名其妙的心绪，也得到了解释。可是既然沾不起，也没有想去沾得起的意愿，就别继续碰得太多了吧。 有些东西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自然而然地结束了，相涉方都不感到难过，一方甚至完全不知道，这样也挺好。 四赛季的新人里，有一个特别活泼，或者说，过分活泼了，话唠，但厉害是真厉害，叶修跟他赛里赛外交手过不知凡几，暂时还没腻味。其他人颇有些畏惧的这小孩儿的垃圾话，在泰斗式人物叶修眼里，不过小儿科，逗逗，多好玩儿。 时间往前推移，联盟还在继续，有人离开，就有人加入，更多的人。老对手还没老，新的对手还在涌现，可预见的未来里，再过多少年也不会腻，他的生活也不会有其他的空闲。 各家战队竞争力暴涨，整个联盟群星式发展又如何，嘉世仍然一马当先地以积分榜首结束常规赛，6月底，四度进军总决赛。 然而，四连冠的神话未曾完成。霸图刺客选手季冷天外飞仙般的舍命一击，带走了战无不胜的斗神，战局陡转，霸图在新人选手却已经是战队核心的牧师张新杰的指挥下，运筹帷幄，险得胜利。 胜利者的桂冠第一次不属于嘉世，与她错身而过。 “这个张新杰，很不得了啊，”一家饭馆里，戴着鸭舌帽笼住一头红发的青年一边夹菜吃，一边低调地讲话，“虽然今年竞争激烈，不过我看最佳新人是他没跑了。” “人总冠军都拿了，那劳什子奖项爱谁谁。”他旁边的人玩着半空的酒杯，里头是冒着气泡的透明饮料，雪碧。 “合着你俩请我吃饭的目的是挤兑我？”叶修说，搁了筷子，痛心疾首地看着对面的鸭舌帽小青年，“别说我，你看看，同样是姓张的，你都不感到羞愧吗？” 张佳乐瞪眼睛，“呸，你有没有良心？还不是看你在嘉世成孤老了，怕你不好意思在小队员面前哭，哥们儿给你个机会，来，快哭吧。” 叶修装模作样地想了会儿，才说：“我可不记得我为胜负情绪化过，倒是去年什么时候，谁红了眼睛跟我拉扯来着……” 张佳乐恼羞成怒，抄着筷子就要他丫闭嘴。孙哲平拉住他，说好好吃饭，你晚饭都没吃，而且跟叶秋斗嘴，值当吗？ 叶修懒洋洋地笑，说：“张佳乐，我听你这口音完全被带跑了啊，南方人为你感到羞耻。” 张佳乐比了个中指给他，没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闷闷不乐地说：“老子是真不服气。霸图今年牛了，可也没压过我们。半决赛抽签碰上了你，小爷认了，结果你还输了！靠，不服气。” 叶修抬眼觑他，说：“你怎么像第一天打职业似的？” 张佳乐呲牙。 “你知道他就这性格，别激他了，”孙哲平说，“下赛季总决赛见吧，百花肯定拿冠军。” “对！打得你满地找牙！”张佳乐附议。 “这高瞻远瞩得，”叶修说，“我看下个赛季，霸图，微草，蓝雨，都是威胁，你们也别光盯着我啊。” “呵呵，”张佳乐重读了这个语气词，“你就担心明年连总决赛都进不了啦，哎哟老叶啊……” “哟，竟然有人跟我谈进总决赛的经验。”叶修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你等着吧，”张佳乐说，“明年要不是咱俩决一雌雄，肯定是你不行了，百花要没进决赛，我就不姓张！” “别呀，姓张多好，沾沾新科冠军的喜气儿，”叶修说，“除非你改跟我姓，三连冠的光辉照耀照耀你。” 张佳乐要动拳头了，被孙哲平拦下来。 闹归闹，眼见着新人已经成为联盟的生力军了，好几家战队的领头人都是这赛季才出道的，开荒时代的老前辈们自成一团，关系都不错。叶修坦然地让百花的队长结了帐，一同出去，路上直接就比赛里的问题讨论起来了，在空气里手指飞舞，点化江山。 叶修忽然有点叹惋，苏沐橙不是吴雪峰，也不该那么要求她，嘉世的核心是重建了，但他还缺一个副队长。他现在身边站的是双核时代的开创者，完全成熟而稳固，不仅在战斗上，也在战术上，刚刚席间张佳乐跟孙哲平的信心不是瞎吹牛。 那时候谁都信 心满满，谁都不肯认输，然而未来如此难以捉摸，人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峰回路转，什么时候又会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其实包含微量双花暗示，后面可能会明显一些……提前预警，希望不会造成阅读不适。 ☆、18 总决赛的失利在叶修心里是遗憾，也算一道伤疤，拿冠军的感觉会上瘾，但谁都不是唯胜利论者。第四赛季尘埃落定后，叶修跟没事儿人似的，召开分析会复盘，然后宣布夏休计划，神情平淡，场面话也不说两句，来旁听的陶轩本来就憋着火儿，还能用胜败乃兵家常事亚军也不见得丢人之类的理由克制住，结果看叶队长那副就事论事对其他影响毫不上心的样子，他就气得慌。 随即，关于一场商业赛的谈判不欢而散，那成了嘉世老板和队长之间的第一次争吵——以往虽然也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但基本上是陶轩服软了，其他老队员也会帮忙协调，队内从来都是一团和气。这一次，嘉世的老板却无比强硬，叶修都有点莫名其妙了，他还没有揣度到一起白手起家的陶轩会因为一次冠军就变得这样小心眼。 不过，还没等他意识到潜藏的危险，陶轩就转过来道歉了，说前两天我脾气有点冲，你别放在心上，好好带队，下赛季我们再接再厉。叶修本来对这方面就相当不上心，说行啊，夏休我也待在队里，今年训练营开营了吧，我亲自来带？陶轩笑笑，说：“这恐怕不行，今年夏天延招了，咱们要搞一次大装修。” 叶修愣了愣神，回忆起来是有这事。 “宿舍也要翻新？” “对啊，你们都放假吧，别待俱乐部了，好好休息，九月再重整旗鼓。” “呃……”叶修踌躇了片刻，“我没地方去啊。” 陶轩愕然。 叶修实话实说，苏沐橙名下的那套小小的旧房子，以前他唯一在俱乐部外还能落脚的地方，前不久因为城建计划拆了，拿了一笔赔偿款。小姑娘也没什么理财计划，拆迁款捐给了儿童福利院，也没打算拿这一年来的积蓄攒个新房子，平时住在俱乐部里，这个夏休一开始，她就应烟雨队长楚云秀之约去了苏州。 说真的，堂堂嘉世队长，除了俱乐部，一个栖身之地都没有，除非马上去租个房子，让他住一月酒店都住不起。 陶轩不敢置信，脸上闪过一丝愧色，但稍纵即逝，他拿出一把钥匙，试探着说：“不然你回网吧里，暂时住一段时间？网吧楼上有房间，凑合一下，咱们优先装修宿舍，八月份肯定能回来。” 叶修没想那么多，乐呵呵地接过钥匙，说这个好，比老陶你报销我俩月住宿费好多了。 陶轩嘴角抽了抽，没多说。 施工队来的那一天，叶修就收拾着简单 的行李住回了嘉世网吧——那儿现在只是陶轩的一个副业了，请了人来打理，是个情怀之地，每天都有无数嘉世粉前来膜拜。可惜这个网吧大概也生存不了多久了，陶轩想搞一个大投资，之前叶修听到他在跟人商量把网吧盘出去的事。 跟叶修也没什么关系，物是死物，他从来不恋这样的旧，重回嘉世网吧也只不过有片刻的感慨。 然而这个夏天，他并没有在网吧里度过，甚至屁股都还没坐热。长大了晓得往外头跑的姑娘在苏州落定了，想起来关怀他的生存情况时，叶修已经到北京了。 叶秋十万火急地联系上自己的混帐哥哥，说咱妈病了，都住院了。怕他不信，还照了病历单，不大不小的病，动了个小手术。叶秋还补充，老爷子没在北京，甚至都没在中国，公务到中东去了。 说他不孝也好没良心也好，叶修真没觉得离家出走这件事对不起谁过，对偷了叶秋的行李的愧疚感都要多余他对生身父母的歉意……虽然前者也没有多少。但不意味着十五岁的他敢跑敢闯，二十一岁的他会对母亲住院这件事无动于衷，哪怕是老爷子守株待兔，他也得去看一眼，所以马上就订了机票，飞到了首都。 叶夫人不能说是个和蔼可亲的母亲，她以前是文工团的女兵，也是台柱式的人物，比叶将军年纪小很多，让叶修用大逆不道的话讲，就是老头子功成名就之后追的年轻貌美小姑娘。后来叶夫人转投了商界，实实在在的女强人。在兄弟俩的童年里，父母都很忙，虽然叶夫人是家里的最高领导，但她不管实事，在教育方针上也全权由叶老爷子做主，严厉管教，兄弟俩可能从来没享受过跟人撒娇的感觉。叶秋还好，能跟哥哥耍耍混，让他代上补习班甚至代挨打这种事真的发生过，叶修就真的没地儿诉苦，初中毕业说跑就跑，谁也怪不着他。 去年夏天回家，被老头子打出来的时候，叶夫人没在家，事后也没对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叶修都觉得他对叶家确实是可有可无了，他们都还好就成，他继续自己闯着吧。 但这次，他飞机落地之后心怀忐忑地去到医院里，看见半躺在床上看报纸的叶夫人时，还是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结果亲妈瞄了一眼他，第一句话就是：“这邋遢样儿，我想把你错认成阿秋都不可能。” 叶修呵呵干笑了两声，什么气氛都被打散了，他突兀地出现在自己母亲的病床前，情绪还没酝酿得起来，下一秒，一切都变得自然而妥帖。也没有什么需要叙旧的，或 者感伤的，叶夫人不会抄起水杯砸他，不会要拉着他的手抹泪儿，就像大儿子从来没离家出走过似的，她也一点儿不稀罕。 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叶修老老实实地待了一下午，还给他妈妈削了个梨子，结果叶夫人说我不能吃，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得的什么病？ 叶修讪讪地自己吃了那个梨，盘算着什么时候离开，怎么离开，叶秋就来了医院，看见叶修立马变了脸色，磨着牙说：“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阿秋，别这么跟你哥说话，”叶夫人说，“他正盘算着怎么走呢，你一激，他就拿着做借口跑了。” 叶秋瞪了瞪他，叶修心里发凉，打了个哈哈，说：“我专门飞过来的，就为了看您，现在……” “看完了就走了？”叶夫人说，精神不太好似的阖上了眼睛，“把我留给护工了。叶修，我知道你出去是忙自己的事业，你爸不理解不支持，我从来没说什么吧？” 您没说赖也没说好啊……叶修腹诽，倒也不敢说出来，囫囵地应了声是。 “现在是你假期，你爸又不在，没人打你，”叶夫人说，“你留下来照顾我几天怎么了？” 叶修习惯性地就想去摸裤兜里的烟，硬生生忍住了，半晌，低低地答了声：“哎，好。” 其实去年夏天就该这样了，他不会放弃荣耀，带着自己的荣光想敲开家门，如果老头子跟叶夫人一个方针政策的话，真不至于现在还这么僵。 可这个局面谁也不能怪，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又都固执己见，他没什么意见，老头子让他滚他滚，亲娘让他留下来伺候他也留，反正最后大家还是该怎么活怎么活。 叶夫人说：“没有谁是完全为别人活着的。可为人父母的，养育你，对你有期望是自然的，你要记得，你辜负了我们。” 叶修在心里说不敢苟同，面上还得一脸恭敬，跑上跑下联系医生护士，清晨傍晚还得陪叶夫人去花园里散散步，帮助恢复。这是家私立医院，预约就诊，环境优美也很安静，对病人很好，对叶修来说，熬了三天就要崩溃了。 不仅没游戏打，什么娱乐都没有，他又没手机，感觉自己就从此人间蒸发了。 难道这就是叶夫人的阴谋？拖他十天半个月的，摧毁他的精神。叶修胡思乱想着，打算下次叶秋来就赶紧甩包袱。 他是自由惯了，有些时候颇显没心没肺的。 谁知道，没等来叶秋，他却很快见到了另外的熟人。 陪护的第五天清晨，叶修就快生无可恋，已经忘了上次自己坐在电脑前面如鱼得水的感觉是什么的时候，他在医院后花园里看到了孙哲平……跟赵凌一起。 真巧。 叶夫人选择在凉亭里坐下，然后说：“你朋友？去打个招呼吧。” 十足的高门大户主管人派头，给下头的小厮恩典，打发他去见熟人。叶修也没得多想了，大步走过去，喊了一声孙哲平，赵凌。 两人回过头来，叶修心口动了动。 很久没见了，非常久，其实以前也是这样，一年到头见不上两面的，也没有任何不同。他都决心不要有任何不同了，然而看见赵凌的瞬间，叶修心道，果然要糟糕。 她剪了短发，蓬松柔软，看起来有点俏皮，但一身白衬衣配驼色的阔腿裤又显得成熟优雅，踩着高跟鞋，亭亭玉立，令人惊艳。她先是愣了愣，然后弯弯嘴角，算是打招呼，人站在孙哲平旁边，稍微靠后一点，一种把交际任务留给男伴的感觉。 叶修蓦地有点不舒服，还是正常地开口了，他看着孙哲平，说：“哟，巧啊，你们怎么在这儿？” 孙哲平看起来比赵凌惊讶得多，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叶修，说：“这都能碰上，是挺巧。我做了个小检查今天取报告，你……” “我探望个病人，”叶修含混道，“你做什么检查？” “常规检查，没什么事儿，”孙哲平说，“正准备走了。” “哦。”叶修说，又忍不住看了赵凌一眼。 赵凌竟然正在走神，望着不远处的凉亭，忽地收回视线来，撞上叶修的目光，她眨了眨眼睛。 “那我们先走了，”她说，“好久没看见你了，你好像变胖了。” “喂。”叶修无奈。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又无话可说，孙哲平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而且急切地想离开，他甚至拉住了赵凌的胳膊，说走吧，然后朝叶修很有男子气概地大幅挥了挥手，往医院后门走去。 叶修慢慢地挪回凉亭，一副没睡醒的懒骨头样子。 叶夫人微微蹙眉，又舒展开，等儿子靠近了，淡淡地问：“工作上的朋友？” “差不多吧。”叶修回答。 叶夫人点了点头，“郎才女貌。” 叶修无 言片刻，道：“人不一定是一对儿呢。” “非要是一对儿我才能这么夸吗？”叶夫人慢悠悠地说，“对了，儿子，你谈恋爱了吗？” “……没这工夫。”叶修深刻地觉得，到了该跑路的时候了。 “我想也是，”叶夫人颔首，“那个姑娘叫什么？” 一瞬之间，叶修说不清楚是不是自己过分敏感，但他确实一下子寒毛耸立。 “什么姑娘？” “刚刚那个，”叶夫人说，“我看她很投缘。”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我填坑很不规律?还有多少人在看呀…… ☆、19 叶修基本上是从医院里落荒而逃。 叶秋一来他就跑了，交代了两句，还没等以为他已经改邪归正的单纯天真的弟弟反应过来他是要撂挑子走人，叶修就已经没影儿了。 叶秋气哼哼地坐在母亲病床前数落他哥，叶夫人却嘴角带笑，等小儿子说完了，才道：“他能留这几天不错了，阿秋，以后每年，你都把他骗回来两趟。” “啊？”叶秋一下苦了脸，“怎么骗？” “随便你编，”叶夫人说，“看他还能关心什么。” 病房里一时静默无言，随后叶秋小声嘀咕着：“他今天怎么就这么跑了，可恶……” 叶夫人轻笑，像是想起某件有趣的事，她说：“把他吓着了。” 叶秋却愕然，“咦？我不是还没说吗！” 叶夫人也愣了愣，“你要说什么？” “爸回来了，”叶秋说，抓了抓头发，“陆叔上午打的电话，说今天还有个会议，可能爸晚上才能回家。呃……陆叔代问您的情况，我就顺便把哥的事儿也说了……” 叶夫人眼睫微阖，想了想，说：“那坏事儿了。” 搞得叶秋有点惶恐，坐立不安地问：“坏什么事儿？哥不都跑了吗，他在北京也没落脚的地方，肯定今天就回杭州了吧……我去找他？” “等等看吧。”叶夫人说。 提前没做好计划，也不知道会这样，叶修没订返程票，现去代售点问了，机票最早只能订到后天，就买了高铁，明天下午四点的。 今晚没地方去了，他准备去南站附近住酒店，出发以前就在网吧里消磨时间。说不上来自己那点心欠欠的感觉是什么，叶修觉得有件事应该通知一下赵凌，但转念又觉得是胡扯，他家再遵纪守法不过，亲娘就是慧眼如炬看出了点儿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对今晨遇到的赵凌好奇，也不过是让人打听打听，还能造成什么破坏不成。 而且他怎么跟赵凌说，说不出来，那就别管了呗。 这件事真正困扰他的是，叶夫人的一个很可能是不经意的举动，就让他疑神疑鬼，他不得不重新评估一下，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叶修心不在焉地开着电脑。身处火车站附近昂贵酒店的加价电脑房里，配了荣耀登陆器的，不该浪费了，等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账号卡登进游戏，就基本上把该想清楚的事儿全忘了。 荣耀去年 提升了等级上限，同时开放了神之领域的玩法，那几乎相当于一个新世界，打通全区，各区只有通过挑战任务才能到达神之领域。现在叶修上网游里偶尔帮帮公会的忙，都不去新区了，只在神之领域混，能通过挑战进入这个地图的，在普通玩家里也算高玩了，公会压力有些大。很多职业选手都有到网游里帮自己公会浑水摸鱼的经历，平时不大可能，但夏休期，指不定就撞上一个大神。 这种帮忙公会建设的职业选手里，叶修是劳模级人物，赛季内没时间上网游，假期里简直孜孜不倦。联盟大部分人不是每天都泡在电脑上的，休假就有休假的意义，没人懂得叶修的热情是怎样永不枯竭的，一方面是豪门战队的领导者，另一方面毫不避讳回网游里打工，他的生活仿佛除开荣耀，没有别的有趣的内容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了。 没人当面问过他这个问题，叶修也没在意过，自得其乐，心满意足。 有什么别的因素可以困扰他呢，不应该。 就这样叶修开开心心地玩了会儿游戏，释放被囚禁了好几天的灵魂。快到十一点的时候，客房门忽然响了，没摁呼叫铃，而是砰砰砰很不客气的那种敲门。 叶修扭头，摘了耳机，把烟捻灭了，心说什么鬼，深更半夜的，特殊服务吗？那也忒凶了。 结果不是特殊服务，倒是查处特殊服务的。 他挂着门上的搭链开了一条逢的门，外头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一身便衣，唰地亮了证件出来，粗声粗气地说：“开门，警察办案。” 叶修一个人，穿着个老头衫大裤衩，老实巴交地开了门，懒懒地倚着墙说：“警察同志深夜办案，辛苦了啊，我这儿什么都没有，您随便看。” 两个警察扫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屋子，就电脑桌那里有点喧嚣，显示屏上花花绿绿的。他俩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黑脸的盯住叶修。 “你一个人住，定双标？” “电脑房只有双标了啊。”叶修说，他站直了身体，手攀住了门，看起来是要正经起来，好回答问话的样子。 但其实，他感到了一点不对，这办什么案的？肯定不是打黄扫非的，这两个虎头虎脑的警察身上带着股悍气，而且什么警方查办行动是只有两个人的？整个走廊上都没声儿。 来者不善，他刚刚太放松了，都没仔细看警.官证就把对方放了进来。 “身份证掏出来。”黑脸大汉说。 叶修把手放到了裤兜里，视线却落到了靠窗的那张床上，他的简单行李装的背包搁在那儿。 “磨蹭什么磨蹭？快拿出来！” “呵呵，警官，不好意思，能再看看您的证件不？”他说，“我的身份证在床上，这位警官过去拿？” 一直没说话的那个过去了，剩下的这个黑脸大汉表情冷硬，从兜里摸出了刚刚亮过的证件，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叶修。 叶修感觉自己像个嫌疑犯，他迅速地放弃了拔腿往外跑的想法，视线落在警.官证上，发现还像那么回事，但是心里一点也不敢放松，脑子高速运转思索对策。 拿身份证的那个把整个包都拿过来了，当着叶修的面把钱包摸出来，打开，拿出了一张身份证……是他自己的。 叶修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口气，叶秋这名字可远比自己本名响亮，但不至于这俩警察（或者是别的什么人）碰巧就知道。不过，如果今天有什么事故，为了嘉世着想，他不把叶秋这个名字暴露也是好的。 念头刚这么一转，就见黑脸警察骤然变了脸色，吼道：“就是他！拿下！” 叶修震惊，还没说话就被黑脸一个擒拿手放倒了，对方翻身单膝跪在他背上，掐着他的手直接上了手铐。 “松开！”叶修怒道，他已经及时放松了手腕随对方摆弄，却还是感到了一阵钝痛。 黑脸把他拽起来的时候，他冷冷地瞪着对方，抖了抖被铐住的右手，尽量平静地说：“这里边儿有什么误会吧？直接对公民造成人身伤害，罔顾国法啊。” 两个警察却什么话都不说了，一边一个押着叶修往电梯那边走。 沸腾的头脑和血液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放弃了抵抗，说：“你们得把我东西拿上吧？” 脸白一点的那个警察目不斜视，却向他示意了一下肩上挎的东西。两人步伐稳定而行动迅速地把他押进了电梯里，中途片刻不得放松。 得，绝对是当兵的。 叶修痛苦地拧了拧眉，操，就不该回来。 楼下当真停着一辆警车，已经有些人驻足围观了，叶修出去的时候心里已经翻来覆去倒腾了各种念头，像瞬间又回到十五岁时那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一样。 看来没露过脸真是有各种好处，他在警车的后座上摊开，自嘲地想着，不然说不定联盟一个月的新闻都有着落了。 叶修本 来以为，这两个假扮警察还假公济私地开了辆警车来的军人会把他直接打包塞到老头子手上，万万没想到，这辆车真的开到了派出所。 然后没经过任何正常手续，他就被丢进了一个单人拘留室，落锁，两尊门神守在外面。 我靠，这是要牢狱相见？什么恶趣味，看他儿子角色扮演违法犯罪分子吗？ 叶修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把自己挂在铁栏杆上，说：“嘿，哥们儿，打听一下，你们首长等会儿来吗？” 两尊门神岿然不动。 叶修已经气过了，有点儿懒得动情绪了，象征性地踹了一脚门，走到角落去坐着了。派出所的留置地点设置相对简单，空空的一小块儿地，什么都没有。 没过多久，其中一个突然走开了，然后又回来，说了句“撤吧”，然后两个人都准备走。叶修连忙扑回门口，大喊：“喂！什么情况啊你们就跑了！” 两个绑架犯一眼都没回头看，直接走了。 叶修站了半晌，退回角落里去，嘴角扯了扯，没什么力气地笑笑，既来之则安之地靠着墙闭上了眼睛。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谁知道老头子抽了什么风要整治他，船到桥头自然直呗。 一直到后半夜他才真地睡着，感觉不过睡了片刻，就被人吵醒了。一个穿着民警制服的小年轻隔着门叫他，说哎，醒醒，你谁啊，怎么在这儿呢？ 叶修撑着脑袋，心说我他妈怎么知道。 但他还是无辜地笑了笑，说警察同志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也没人告诉我我犯了什么事儿，你们是不是误捕了啊。 民警看了他很久，转身一溜烟走了，估计是咨询领导去了，半晌才回来，说：“叶修是吧？通知你家里人来交钱，取保候审。” 叶修没回答他，静静地看着外面，瓷砖地上落着淡薄的天光，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年轻民警有点底气不足地喊了他好几声，他回过神来，友好地冲人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记不住家里人的电话号码，你能不能帮我把行李拿过来？” 他的背包被拎过来了，民警开了锁，让他出来，带到审讯室去。 “呃……再借我个手机？” 民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给了他。 叶修动了动酸痛的肢体，懒得去计较了，打开包，翻出了一个笔记本，打开第一页，迟疑了片刻，还是拨出了 那串数字，然后打了过去。 哦，被挂了。 叶修面无表情，持之以恒地继续打。 第四遍的时候被接起，电话那头响起一个泠泠如清泉的声音，很好听，让人发木发僵的大脑如同忽逢轻霜薄雪，瞬间清醒起来。 “您好，请问您是？” 我还以为我人生里不会有什么羞于启齿的事呢，叶修心想，清了清嗓子，出口还是沙哑的声音：“早上好啊，赵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这章有点鬼畜。 ☆、20 赵凌如叶修预想的那样，对他的班房经历斥为一派胡言，人却还是在一小时内出现在了派出所，而且一点都不像她声称的“我昨晚三点半才睡”，而是光彩照人，把年轻小民警都看呆了。 她和叶修匆匆打了个照面，就跟着民警一起去办保释手续了。叶修抓了两下头发，回忆赵凌是不是在那一瞥之间流露出了嫌弃之色，但这件事无关紧要，他在为另外的问题感到忐忑。 万万没想到，他有整整一天的时间来忐忑。 赵凌早上八点钟到了这里，带着她的钱包和凛冽气势，如同披甲上阵的女将，然而一直到下午六点钟，她才再次出现在叶修面前，把这个已经等得懵逼的年轻人带出了派出所。 叶修站在北京七月的街头，茫然地看着那个早上还一股子我要征服世界架势的美人眉目间流露出疲惫和颓然，又转瞬即逝，从包里取出一包湿纸巾塞给他，让他擦擦脸，然后自己转过身去，和律师模样的人道谢。 真是律师，赵凌叫他何叔，说麻烦您帮忙了。 何叔连连摆手，说：“我没帮什么。” 然后又面露为难地招赵凌过去，压低声音说：“你这朋友是得罪了什么人吧？后头的人松口了，才放出来的。” 赵凌眉尖微蹙，笑笑，说可能吧，我也不好问。 “真不是你男朋友？” “不是。”赵凌平静而干脆地说。 “嗨，我看着也不像。” 叶修孤独地站在一边，单手拽着他背上的背包，感觉自己像个进城务工又流离失所的小年轻，看着那边一对明显就是大城市精英阶层的人。他咂吧了一下嘴，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在何律师要开车走了的时候，才跟着说了声再见，麻烦您嘞。 赵凌站在他身侧，漆黑的睫毛纤长卷翘，小扇子一样的，微微阖下去，轻轻地叹一声气。 “说吧，”她扭过头，“什么幺蛾子？” “说来话长，”叶修谨慎地说，“我们能先去退票么，高铁票还挺贵的。” 赵凌愕然，看着他，然后没有任何预兆的，这个成熟懂事还相当高冷的大姑娘，突然暴起，扬手掐住他的脸颊，用力地往两边拉。 “叶修！”她怒道，“你知不知道我早上不到七点就为你这破事儿爬起来，今天一天都浪费在这儿了！” 叶修必须承认他被吓住了 ，从来没想过赵凌可能有这种举动，以至于都痛得快飙泪了才喊住手，握了小姑奶奶的手腕让她赶紧松开。 赵凌松了劲儿，秋水寒星的一双眼睁得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凝驻着他的形象，全心全意地要等个解释出来。 叶修岂止是心头一软，脸颊肌肉还疼着呢，心里已经化了一汪水，又柔又润，把从昨夜以来形成的种种皱皱巴巴的情绪都抚平了。他轻轻捏了捏握在手心的皓腕，尽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你先放开，大庭广众的，像什么话。” 赵琳呵呵了一声，怒而撤手。 “你知道我是离家出走的吧，”他揉着脸，“失足少年有失足少年的难处啊。” 赵凌还是瞪他，生动泼辣，活色生香。 所以说以前那么高冷做什么，就该这样，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儿似的，漂亮得让人心口发颤。 叶修对自己已经陷入了老流氓的思维毫无所觉，他迎着女孩儿审问的目光，不得不认真严肃而诚恳地俱实以告，就站在派出所门口，在北京熏灼的夏风里。 “好吧……”赵凌说，她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说出的话也是冷冰冰的，“你这个人，真有意思。” “我怎么听不出这句话的好赖……” “没夸你，”赵凌说，“不过反正也不关我的事。我只想告诉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我留给你电话，不是让你拿它当北京求助站热线的，叶修你……你特么……” 她忽然紧紧闭上嘴唇，眼圈蓦地有些发红。 叶修一下子慌了神，话都说不利索了，“怎……怎么了？哎赵凌，你别哭啊，你——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错，谢谢你今天过来，我……” 赵凌恨恨地盯着他，眼眶红了一圈。 “你丫闭嘴，”她说，“我还真以为是你犯了什么事儿给治安拘留了，合着就是你家老爷子跟你斗法？然后呢，明知道关你进来的人要你服软，还给我打电话？你知不知道我今儿求爷爷告奶奶连律师都请来了，真给你跑了一天腿，中午饭都没吃，还有一莫名其妙的人绕着我转了半天像特么审问犯人一样。然后你现在跟我说什么，说去给你高铁退票！你混蛋！” 她拎起包往叶修身上狠狠一砸。 路人侧目。 叶修抽了口气，连忙稳住赵凌，搂着她的肩膀让她冷静点，又道了好几句 歉，一辈子都没这么温言软语过，声音轻缓，哄小朋友一样。 赵凌脑袋埋在他的胸口，手抓着他t恤的领口，慢慢地松开，然后抬头，推开他，深吸了口气，又是那个高冷端庄的赵凌了。 “你几天没洗澡了？真恶心！”她说。 叶修捏了捏拳头，尴尬地咳一声，说：“还好吧……前天晚上洗的。” “我情绪不好，刚刚说了什么你别在意，”赵凌说，抬手擦了擦眼角，“饿了没？请你吃饭。” 她一副叶修要是敢继续追究就打他的样子，结果叶修完全没有追究的意思，要死不活地点点头，捂着胃说可饿了，随便你请。 女孩儿的眼神闪动了一下，她隐忍地咬了咬嘴唇，走到路边，挥手招出租车。 叶修看着赵凌的背影，觉得刚刚甜蜜又柔软的心脏被狠狠地拧紧了，绞碎了，一地残躯。 为什么给她打电话呢？这一年都没有主动联系过她，一张口就是让她来解围，可不像是个利用别人的混球么。然而他明明有点别的理由的，从医院再逢那控制不住的悸动开始，他想在自己之前一直避开的路上做出一点尝试，思考了一夜，小心翼翼地踏出了脚尖。 然后他收回了脚。 在赵凌生气以前，他完完全全，没有一丁点意识去在意女孩儿可能有的情绪。不懂，现在不懂，日后常年天南海北，就更不可能了，她会生气会难过，然后发现他一无所觉，而且没有时间投入来弥补这项缺陷。 再说别的原因吧。显然，他的父母现在都知道赵凌的存在了，他用脚趾头就可以想到，叶老顽固和叶夫人都不可能对这种情况满意。他可以毫不在乎，而赵凌呢？她一个人在北京…… 算了，算了吧。 叶修甚至都不确定赵凌对他有没有过片刻的动心，就算有，这也不会成为他们生活的重心，各自忙碌，这种小事一桩，不行就不行了。 他沉肃眉眼，安静地走下台阶，站到赵凌身后，恍惚在风里嗅到她发上带着的香气，似有还无，幽幽飘散。 作者有话要说：老叶不是不懂，是懂得有点太多了，直接把中间过程用推演跳过了，唉。 ☆、21 叶修还以为他会在被赐完饭以后露宿街头，结果赵凌完全冷静下来了，铜锅上方雾气蒸缭背后一张美人面动人心魄，平淡地开口问他晚上去哪儿。 于是叶修稀里糊涂地，第二次借了人家的宿。 单身公寓装饰得整洁干净，40平米左右的一室一厅宽阔大气，观感超出它的实际面积。叶修站在客厅里发呆，听见赵凌说：“后天的飞机，这两天你歇这儿吧，我回家去。” 这里是她为了去实习银行上班方便而租住的房子，说真的，不像租金便宜的地界儿，当叶修看到窗边那架成色很新而且明显不像赵凌家他见过的那架时，惊叹道：“哟，你现在挺阔绰的啊。” 赵凌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钢琴，说：“别人送的。” 叶修老神在在地评论道：“阔气。” 赵凌剜了他一眼，眸光粼粼，像初春新开的湖面，透彻又冷冽。 别看，不能再看，叶修跟自己说，然后平稳地移开视线去。 赵凌进到卧室里去，收拾了一番，叫叶修进来，说随便你怎么活过这两天，走的时候钥匙交给楼下管理员就行，我有事，就不管你了。 “你很忙吗？” 赵凌抬眼，斩钉截铁地答道：“很忙！” 叶修不自在地用食指挠了挠鬓角，轻声道：“嗯……今天真的多谢你了……抱歉，我也不是故意的。” 他以为赵凌又要瞪他，然而她只是露出了一个有些茫然的表情，然后转身，越过他，回到客厅里，一边收拾茶几上的烟灰缸，一边说：“你别放在心上，刚刚我情绪不太好。没必要说谢来谢去的，还是不是朋友了？” 叶修要道歉的正是这一年来他的消失无踪，没道理你不理人就不理人，一有事要别人理你就心安理得，但他正准备解释的时候，眼瞳蓦地一缩，注意到了那个烟灰缸。 某种金属材质，冷硬的黑色上面漆着暗金，造型大致是个骷髅头，线条颇原始粗犷，而且有明显使用的痕迹，旁边甚至还有一只打火机。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脚上这双男士拖鞋是一直摆在门口的，再一看，窄小的窗台上晾着的，还有一条黑色的男士内裤…… 天呐。 叶修感到了一阵自己难以控制住的眩晕，但他极快地稳住了自己，在赵凌倒空了烟灰缸，和他说楼下有卖烟的你可以随便抽但要是弄到烟灰缸以外的地方我就抽死你的时候，假装漫不经心道： “钢琴可以弹吗？” 赵凌回头，露出一个“你拉倒吧”的心累表情，又说：“随便你吧，反正弹不坏。不过还是先告诉你，售价三万七，刚到手不到两个月。” 叶修说服自己放过了去吐槽女孩儿这种台词，他笑笑，说：“呵呵，你这么爱惜我怎么好意思……谁送的啊？” 赵凌微微一挑眉，然后说：“一个追求者。” 叶修心脏轻轻地一收紧。 “男朋友啊？”他说，“够大方。” “大方什么，”赵凌说，“有钱人，随便买了一架让我玩玩儿。” 叶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拖鞋，“呃……那我在这儿住是不是不太好？万一撞上了……” 赵凌忽地笑出声来，一双眼睛都弯了月牙儿，婉转而柔美。 “逗你的，”她说，“我都说了是追求者了，死皮赖脸送的，转天我就把钱给他了。谁还没见过世面，几万块钱的东西就想包养姐姐？” 叶修有点懵，“那这儿，是你和谁一起住？” “我一个人住，”赵凌说，她似乎恍悟了叶修误会了什么，“你说这些男士用品？这点生活常识你都不知道，女性独居的安全防范……聊胜于无吧，万一有作用呢？” 叶修觉得自己有点傻了，他尴尬地咳了两声，强行转移话题，说“怎么，你现在挺有积蓄的”，却无法掩饰骤然放松的心理转变。 这种易于波动的状态可能只要在赵凌面前就难以摆脱了，但总有别的事物会帮他摆脱的，他清醒地知道自己不准备迈出那一步，所以并不觉得有负担。他是最能谨守本心的那类人，既然知道界限在哪儿，也没必要退得太远，平白伤了本来的感情。这种想法让他轻松很多。 赵凌说：“我炒股啊，攒点小钱是应该的吧。” 叶修彻底震惊了。 赵凌的笑容有点得意的意思了，像只狡黠的猫一样。然后她低头看了一眼烟灰缸，似乎觉得有必要解释，于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对了，我抽烟。” 叶修感到更不可置信了，他几乎结巴着出口了一句：“你说什么？” 赵凌将拎包从折叠沙发上拿起来，打开，摸出了一包白色软盒的七星，顶出一支，咬在唇齿间，擦亮打火机，点燃了香烟。动作熟练，绝不作假。 “所以你抽烟随意啊，”她说，缓缓吐出白雾，“这两天能活吧？” 叶修忽然觉得，他并不真正地认识这个女孩儿。 他呆愣了半天，直到赵凌都有点看不过去了，歪了歪脑袋，打量他，问他怎么了，有这么惊讶吗，看不惯女性抽烟？ “不是，”他说，然后讲出了一句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越过智商区脱口而出的话，“你少抽点儿吧，不好。” 赵凌笑起来，肩膀微颤，笑声清脆如银铃。 但是她温柔地回答了一句：“我知道。谨慎着你自己吧。” “那什么……忘了问，我好像没在你面前抽过烟吧？” “看见过一次，”赵凌说，“不过沐沐说的啊，你是个老烟枪。” 叶修讷讷不言。 赵凌依她所言，回家了，留给叶修一个主权完整的小屋，让他只记住一点，叫外卖记得倒垃圾就行。 叶修坐到钢琴前面，打开琴盖，手指放上去，依靠记忆，乱弹了一首曲子，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或者靠前一点儿，刚刚离去的那个女孩儿教他的那首。 结果还是不太记得怎么弹。 他转头去房间里把笔记本抱出来，查了琴谱，看了两遍，放一边对照着练。 白皙的指尖在琴键上迅捷地飞舞，越弹越熟练，速度越快，最后已经不是野蜂飞舞了，是蜂群迷路，即兴瞎飞。 叶修非常努力地去尝试掌控节奏认真弹了，但没做到，好歹是有底子的人，听得出来哪儿不对，但控制不住，这首曲子对他而言意味着飙手速，根深蒂固的印象很难改。他琢磨着换首曲子，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继续持之以恒地练，把谱子完完整整地刻印在脑海里，直至闭着眼睛都能弹出来。 相当漂亮的一双手，在琴键上如幻影般游走，真该有人录下来，但叶修只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反复弹这首《野蜂飞舞》，每个音节都熟谙于心，毫无错漏，然后快，更快。 为了不被噪音投诉，他晚上也不能弹太久，难得早早洗漱睡了，昨夜的班房经历的确太折磨人，第二天直到中午他才幽幽转转地醒过来，叫了个外卖，看起游戏视频就浑然忘我了，险些丢开计划。晚饭时间他及时回忆起来，匆匆收了电脑，再一次练起估计十年都忘不了的琴曲，然后听到窗台外面有人破口大骂：“弹的什么破玩意儿！滚你丫的！收声儿！” 直至第三天出发去机场前一个小时，叶修才打开了电脑，点开录音，沉心静气，抬手起势，而后轻 盈落下，随即却是一串雷霆般的音节，嘈嘈切切，纷涌而至，几十秒内一气呵成。 很好，没弹错，也够快。叶修心想。 他扭头冲向笔记本电脑，沉吟片刻，开口：“赵凌，世界上最快的一首《野蜂飞舞》，补送你作去年的生日礼物，生日快乐。” 他本来想回忆一下赵凌多少岁了来着，但拿不准是二十一还是二十二，算了，心意而已。 点了关闭录音，自己听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就是音质有点差，哎呀这什么破笔记本啊，后面的人声还好，前头的曲子他弹得那么快，本来就很嘈杂，录下来更是轰隆作响，像一通乱弹。 赵凌既然是专业的，估计能听出来吧……他揣度着，站起来，合上琴盖，保存录音，关闭电脑，放回原位，把小屋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都整理干净了，才挎上背包，出门赶赴机场。 他不知道，如果他再晚半个小时，就能在楼下遇见从单位请假过来的赵凌。录得太顺利了，一次过，他就提早走了。 女孩儿在楼底问管理员拿到钥匙的时候心就沉了下去，她还是慢慢地上楼，打开房门，有些惊讶于屋里的整洁，连烟灰缸都清理过。然后走进卧室，摸了摸发凉的笔记本电脑，注意到荣耀登陆器甚至没有连上笔记本，她打开了电脑，登陆企鹅，找到一叶之秋那个头像，指尖起落，打出一句：“出发了吗？一路顺风。” 假装自己未曾来过，未曾怀抱隐秘的期望又落空。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落空，还是支撑起冷淡漠然的空壳好。 她花了一些时间才注意到桌面上那个音频文件，点开，轰隆响起一串魔音贯耳，惊得她差点以为那是个病毒文件，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鬼。曲终后好一会儿，叶修的声音响起来，录音效果不太好，听着沙哑又低沉，或者说那其实是他的本音，烟草浸染成这样了。 赵凌抱着自我虐待的勇气，又听了一遍，随即几乎是无法自控的，嘴角扬了扬。 什么鬼，她心想，我也能弹这么快，可是难听死了，怎么敢用这种东西来侮辱我的耳朵。 叶修一直没提起这份小礼物，开始是觉得不值一提不好意思讲，等赵凌问起再说，后来就忘了。小半年后在网上碰见赵凌说今年要来看全明星，蓦地想起来，揣度着问一句：“哎，我当时用你笔记本录了首野蜂飞舞给你，赵老师检阅过没有？” “什么玩意儿？”赵凌说。 叶修大惊，说不可能啊就在桌面上，再三确认对方是真没收到之后，感觉有些可惜，说没什么，估计你听了也会批评我。 “噗……你还有这心思，”赵凌说，“再录我一份儿呗，我看看你弹成什么样子。” “不弹了，好话不说二遍。”他懒洋洋地说，看着对话框旁边缩小的文档，嘉世的训练计划。 怎么沐橙周四又有活动，陶轩这是钻钱眼儿里去了……他皱了皱眉，还是无可奈何地松开，他都不出席任何场面了，总不好置喙其他选手，哪怕苏沐橙关系和他这样亲近呢，他也不是真的监护人。而陶轩越来越像个生意人，商业活动多一些也无可厚非。 “你就用笔记本录的？”赵凌说，“那就是我发现了估计也听不出好歹，我那台笔记本录音效果很差。你再弹一遍嘛。” 叶修忽然觉得这话里有点撒娇的意思，但很快又自我反驳为错觉，他说我去哪儿找钢琴去啊，赵凌说琴行，让他们拍你的手当广告，人家绝对乐意。 叶修无言以对。 “行吧……就当今年送你的生日礼物了？”全明星的票孙哲平送她了，还包来回机票，今年的主场是百花。 “呃，那你好好弹。”赵凌说。 “嘿我这暴脾气。” 后来他还是借了录音笔，厚着脸皮去人家琴行，制造了一场噪音，又溜之大吉。不得不说，录音清晰的话，听起来也没有很糟，不那么像乱弹琴。 叶修把录音发给赵凌后，又一门心思投入了比赛里。嘉世这赛季又提拔了新选手上来，吴雪峰之后的副队长这个冬天也转会了，他想过培养苏沐橙承担更多责任，但小姑娘不太乐意，叶修自己思考了一下，也觉得确实不是个好选择，她作为嘉世的摇钱树，现在整个联盟人气最高的选手之一，平时已经很累了，别说性格不合适，就是合适，叶修也不忍心她太累。陶轩听闻了消息，随口建议说我看这赛季新上来那个小伙子不错嘛，就他吧？ 陶轩说的是刘皓，一个魔剑士选手，水平是不错的，在联盟这一届的新人里也质量靠前，只不过轮回出了个不爱说话的小帅哥，有点强横了，把同期生的风头基本抢光了。叶修面对这个建议迟疑了一下，陶轩本来也是随口一说没放在心上，见他的表情，脸色也变了变，耐着性子说：“怎么，小刘不合适吗？” 陶轩能记挂住战队里这么个还在打替补的新人，足见刘皓的存在感是比较强 的，这种存在感是哪儿来的？总不可能是靠他打单人赛和偶尔上场第六人表现来的。这也是叶修最不满意他的一个地方，十八岁出头的小伙子，太浮躁，对名利比对竞技本身看重，还在训练营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小子有点逢高踩低、曲意逢迎的性格。但也说不出什么不对，有些人就是长袖善舞擅长钻营的，只要别太过分，本末倒置了，也是可用之才。叶修自己无暇留意战队和俱乐部管理层之间的沟通协调，最近越来越容易和陶轩起冲突，刘皓这样的，却很适合这样的工作。 所以他最终点了头，说挺合适的，就他吧。 但就技术来说，刘皓的路还有得走，希望副队长之职能打磨一下他吧。叶修这么想着，给刘皓单独加了一些训练，亲自指导得也比较多。 不得不说，战队体系的每一次换新都有一个调整期，嘉世目前打得有点吃力，但常规赛积分还是排到了前三，第一第二分别是百花和微草，势头都很猛。叶修看刘皓的工作干得还是不错，准备慢慢把队伍的行政管理交给他。 唉，像老吴还在的时候那样，多省心。叶修叼着一根烟，继续写他已经写了两个小时的比赛分析。 冬休放假回来，没比赛，马上就是全明星周末，嘉世里大部分选手都很放松，在做着明天晚上出发去祖国大西南的准备了，他们的队长还苦兮兮地在搞比赛分析，也没人知道。两个小时前苏沐橙给他泡了杯绿茶还让他早点休息，两个小时后他还坐在这儿，滴水未进。 电脑右下角的图标忽然闪动起来。 叶修恍神，点开了那个消息，心口微微一窒。 赵凌发过来一个音频文件，他点了另存为，放到桌面上，对方的头像旁边显示出一行正在打字。叶修先问了：“这么晚还不睡。什么啊？” “一时兴起，”赵凌说，“回礼吧。” 然后她又说：“就睡了。悲怆第三乐章。” 叶修点开了文件。明快而优美的乐符如珠玉落盘，洋溢的活力之下游弋着不稳定的因素，又转向明朗，弹性的节奏却透露出某种坚定不移的气质。 真好听，唉，不是一个级别的。 叶修回了一句：“这个我也会。” “也是练手速的吧……” “当然了。”不然他宁愿拿练琴的时间打游戏。 “那明年你弹来听听？”赵凌说。 叶修打字的手瞬间迟疑了。 是不是有一点不对？越界了吗？还是正常的，在可控范围内？ 重复播放的乐曲再一次响起，他觉得自己背脊有些微微的麻痒，摘下了耳机，却还是回复了一句：“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直男刻意撩的时候，往往是灾难，但无意撩的时候，简直秒杀…… 我一直在想，老叶十五岁离家出走，二十七岁的时候还能弹野蜂飞舞弹得一点儿没错，他中间哪儿练的？！我不信十二年不碰他还能保持水准！ ☆、22 在百花主场的全明星周末里，叶修并没有见到赵凌。倒是首日故技重施从新秀挑战赛的赛场上下来提前溜走的时候，在选手通道里碰见了拉拉扯扯的百花正副队。 看见他，孙哲平严厉了语气，让张佳乐赶紧放开他袖子，然后问叶修怎么又提前跑了 叶修说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问题是你们俩主事的怎么跑这儿来了。 张佳乐气哼哼地不答话，脑门上头染了红的一小撮头发生机勃勃地翘起来。 孙哲平动了动嘴角，扯了一个很爷们儿的冷笑，反手揉了一把他副队的红毛，差点被咬了。 叶修把烟丢地上用脚尖碾了，说：“哎，你见着赵凌了吗？” “没，反正我知道她一早就到了，”孙哲平说，“你找她有事儿？” “不，没什么事儿啊。”叶修说。 不知道为什么不高兴但明显张牙舞爪的张佳乐把火力枪口对准了叶修：“叶秋！你这家伙能不能讲究一点！爱护环境啊！给老子把烟头捡起来！” 叶修说好吧，弯腰捡起烟头，又看孙哲平，说：“管管你家火药桶，我还是客人呢，怎么这么凶。” 没等张佳乐反对，孙哲平嗤笑了一声，拽了他的腕子往前走了，说结尾致辞了，得走了拜拜。 “拜拜。”叶修说，打量着两人的背影，张佳乐整个儿快扒拉到孙哲平身上去薅他头发了，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虽然两人平时也是打打闹闹的，孙哲平挺治炸毛乐，但这次看着怎么都有点不一样的气氛。 但他也没细想，晃悠回了酒店，企鹅上留言问候了一声赵凌，然后玩了一晚上网游，第二天苏沐橙来拍他的门，他挣扎着起床刷牙洗脸然后说不行小姑奶奶，我撑不住，又一头倒回床上去了。 “你答应我的陪我去逛街呀！”苏沐橙很不高兴，跺跺脚，“跟秀秀和凌凌都约好了，你不去谁当苦力？” 叶修脸埋在枕头里，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捕捉到“苦力”两个字，越发不肯把脑袋抬起来了，含含糊糊地说：“叫黄少天，铁定乐意。” 苏沐橙无语，“我还不得烦死……” 叶修不出声了，呼吸绵长起来，秒睡，刚刚没有一头栽进洗手池里完全是毅力的胜利。苏沐橙不得不走过去把人翻过来免得他把自己闷死，又给他搭好被子，到窗边去合上厚重的帘帐。 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手里攥着窗帘 布回头看室内采光情况的时候，瞥见叶修毫无形象地躺在床上，蓦然之间有些恍惚。 她从前根本没见过叶修这种样子，从来没给他盖被子拉窗帘之类的，让他睡得好点儿，倒是叶修从前这么对待过她，像哥哥一样。 不知不觉间都多少年了呢，她不是那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娇滴滴的小姑娘了，但还是跟在叶修后面转，像个小小的跑龙套的，而叶修是主角，大英雄，在前头罩着很多人，永远那么强大，顶天立地，无坚不摧。 永远吗？怎么现在这个人看起来这么平凡，就是个熬夜工作后整个人都乱糟糟的宅男样子。苏沐橙几乎是第一次认识到，在她心里高大卓群的男人，落在别人眼里其实会是这般普普通通的模样。 哎呀，她担忧地想，如果是这样的话，叶修怎么找女朋友啊。 “所以说找不到的，你别想多了。”楚云秀吐槽。 三个姑娘逛街逛累了，坐在商场四层的一家甜品店里，临窗围着一个小小的高脚玻璃桌，风姿绰约，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不是我说，”楚云秀搅着她的冰咖啡，“联盟为什么都是单身汉，应当的，都是一群不修边幅的死宅男，放出去没有荣耀光环加成，谁瞧得上啊？” “但是我觉得，”苏沐橙想了想，“像喻文州那种的，还行吧。” 楚云秀噗嗤一笑，“那我还说周泽楷没压力呢，你把他变成乞丐都有人要捡回去。” “收拾起来就好，”从苏沐橙说起这个话题开始，听她俩讨论了半天，赵凌终于舍得开口了，嘴角微扬，语气带着一种年长者的宽容，如果让叶修听见了，必然会惊讶这个温柔的姐姐是谁，“哪有打理过后还不能见人的品种呢？” “哈哈哈，你们家叶秋的品种还行的吧，没长歪，就是太不讲究了。”楚云秀说，笑着看苏沐橙。 “呃……‘我们家’这种说法多诡异。” “领会精神，”楚云秀挥挥手，“再说了，实在不行你就收了他吧，你俩这搭档水准我看了都牙酸。” 苏沐橙连连摇头，“秀秀你别开玩笑，不是一回事。” 楚云秀也就是随口一说，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抬眼发现赵凌在走神，手里摇晃着那杯小小的甜酒，视线落在均匀晃动的液体中央，长久不动。 楚云秀自己有点儿御姐范儿，联盟唯一的女队长，性子不强一点根本镇不住。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到 苏沐橙的朋友，这个大她俩三岁的姑娘，赵凌，见面第一眼就被镇住了，这才是高冷霸气的典范，不用什么语言和肢体动作，眼风淡淡一扫，哪怕她微笑着，也让人觉得凛冽，不可直视。重点是，逛街啊，几个小时了，她穿着一双高跟鞋竟然面不改色，感觉真跟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果然是大人世界里的女魔头。 可能是刚见面，也没什么契机吧，楚云秀直觉上总想和她保持距离。 后来私下和苏沐橙说起这件事，苏沐橙马上说对，凌凌挺高冷的，我第一次见她是跟叶秋一起的，叶秋说话都不敢喘大气。 楚云秀表示这件事很值得思量，又灵机一动，问苏沐橙：“你真对叶秋没意思吧？” “没有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他看着我长大的……” “哦，那我想跟你探讨一下叶秋跟赵凌的可能啊，你说，凌姐是不是叶秋这几年里唯一有接触的女性朋友？” 八卦而已，信口胡说，两个本来就爱看偶像剧喜欢扯感情.事故的女孩子瞬间热切起来，末了苏沐橙差点要去探探赵凌的口风。 “千万别，”楚云秀出谋划策，“要是凌姐有意思难道还得她倒追叶秋么？你去启发启发叶队试试？” “这个有难度吧。”苏沐橙考虑起来。 她们又闲聊了一会儿，最终确认这件事太有难度了，算了吧。 而且，除了这层朋友关系对叶修来说显得独特了一些之外，两个人根本不搭调啊，漂亮又气质冷冽好似商界女精英的姑娘，配上虽然也是业界精英但完全不在一个方向上的男人……总觉得画面有点美不敢看。 失去了八卦可能的俩姑娘兴致缺缺地散了会，不知道几天之后就有一起连环新闻在联盟里爆发，有的是谈资。 叶修一觉睡到了下午，起来吃个饭估计就到出发参加晚上节目的时间了。他到二楼餐厅里，然后碰见了刘皓为首的一群队员。 叶修扬手打了个招呼，一屁股坐到桌子边说一起吃饭吗？队员们纷纷问好，脸上带着点拘谨的笑意，倒是刘皓最大方妥帖，跟叶修说这餐厅里给供应什么什么，听人说啥好吃之类的，显得颇为殷勤。 “你什么时候变话唠了？”叶修拿了菜单，奇怪道。 刘皓尴尬地住口。 张家兴打圆场似地岔开了话题：“哎，今天的趣味游戏咱们队是副队上场吧？” “是，” 刘皓应下，又面带讨好地笑了笑，“还得谢谢队长给这个机会，不然我看我短时间内，可没办法登上全明星舞台。” 叶修翻着菜单，心不在焉地回：“嗯？我怎么会关心这些，老陶搞的吧。” 想了想又说：“你多花点儿时间磨炼技术，该上就会上了。” 桌上的气氛顿时僵化了。 嘉世队长说话的风格一直是这样，没恶意，就是实话实说，谁都知道，不管是最后两个老队员还是这些新晋的正选，不可能对他没有了解，然而此刻，所有人还是默默地觉得很尴尬，埋怨叶队怎么这样不留情面。而刘皓收了笑，讪讪地应了是。 “对了，你们谁看见沐橙了吗？”叶修抬起头来，问嘉世的队员。 “没，”还是刘皓答话了，“苏姐怎么可能跟咱们一起呢？” 叶修为这句措辞表露的情绪皱了皱眉，但确实也没有指摘之处，而且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批评人。他伸出手，道：“手机借我，给她打个电话。” 刘皓立即掏出了手机，又捏在手里，迟疑着地说：“我没苏姐电话……” 叶修无语，看了一眼其他人，一个老队员赶紧把手机拿出来，说我有，你打吧。 他就坐在位子上给苏沐橙去了电话，接通后那边的姑娘气喘吁吁地问：“喂？” “是我，”叶修说，“你到哪儿去了？晚上活动记得别迟到了。” “我就是怕迟到了在狂奔呢！”苏沐橙说。 “哦……那专心赶路吧。” “没事儿大不了迟到，秀秀也跟我一起呢，”她呼吸平缓下来，“对了，凌凌也在。” 叶修愣了愣，“赵凌？” “对啊，她也来看全明星了，我们不是一起出去逛街吗？” 叶修脑子里念头动了几动，还是没说什么，就道：“好吧，你们仨注意安全，慢慢走吧，这破活动迟到也没事儿。”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队员。 “把全明星叫破活动，”张家兴说，干笑了两声，“队长好气魄。” 叶修不明白他在在意什么，全明星不就是一个娱乐性质的活动吗，还多高大上？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刘皓又说话了，道：“队长怎么不买个手机，多不方便啊。” “呵呵，”叶修笑笑，随口回答他，“分心。” 他错过了刘皓眼 里一丝刺痛的表情，抬手喊服务员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好激动，下章就是大新闻了（。没什么好期待的 ☆、23 按叶修的本意，他跟赵凌，还是保持三赛季那个夏天以前的关系，就非常好。那么全明星周末是一年到头估计唯一一次见面了，所以他还是在网上问了一句，不过因为游戏通宵，第二天补觉，错过了碰面的机会。 晚上活动结束，从百花场馆回酒店的路上，他问苏沐橙你们明儿还逛街么。苏沐橙说不逛了啊多累，秀秀今天走得脚疼，说她明天要在屋里躺一天，凌凌好像是要去跟孙队他们吃饭吧。 姑娘倒是实诚，不用他套话就把情报全说了，叶修应了一声，没多话，回房间之后照例登上企鹅打开游戏，发现赵凌回了他今天凌晨时分发的消息，说的也是一样的内容。 “不早讲，”赵凌说，“我明儿约出去了，孙哲平请我吃饭。” 叶修犹豫了一犹豫，还是说好吧，那下次吧。 谁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在叶修看来，全明星真的是一个巨无聊的活动，搞些花狸狐哨的把式，煽动观众的热情，一群电竞选手搞得跟开演唱会似的。这三天对他来说如同流水一样，转瞬即逝，唯一有点牵绊那件事在心里像个小疙瘩，他不停地跟自己说别去挠，你就是作的，要是平时有比赛的时候，忙起来你啥都忘了，根本不是个事儿。 事实也的确如此，直到上飞机以前，他心里还有一种强烈的挂念，并且随着离开的每一步那点不甘心就愈加强烈，但在萧山机场落地之后，回了嘉世，那种挂念就迅速地被扑灭了，剩下一点惆怅和微微的惘然。不过人生里什么事不是这样呢，都是要有所取舍的，只是心情的话，稍微调解一下就好了。 他加倍投入地回到训练和比赛准备里。 刚过了一个小小的休息期，队里大概的确是有些人心浮动了，周四早上叶修打着哈欠走进训练室里的时候，就觉得气氛不对。 他进来的那一刹那，队员们都收拢了脸上的表情，假装严肃地盯着电脑，正襟危坐，只有苏沐橙自然一些，不慌不忙又动作迅速地叉掉了一个网页，切回训练软件上。 “刚看什么呢？”他好奇地问。 结果没人回答他，大家都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 叶修点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的名，“刘皓，你们在看什么？” 刘皓扯了扯嘴角，说：“一个新闻，八卦消息而已，这不还没开始训练吗……” “对啊，我也没批评你们啊，”叶修说，“还差两分钟，得 了，回神了。” 他对八卦消息没兴趣，所以懒得继续打听，弯腰开机，一抬身，就看见另一侧挨着的张家兴脸上带着点诡秘莫测的神情，整个人凑过来，说：“叶队，你是不是跟百花的孙队、张副关系挺好的？” “嗯？怎么了？” 张家兴用一种混杂着兴奋和压抑的复杂表情说：“他俩是……是一对儿，你知道吗？” 叶修错愕。 “不就几张偷拍的照片吗，”苏沐橙忽然说，“还没官方出柜呢。” “那可都亲上了啊！”张家兴说。 “亲上了又能说明什么，我跟楚队还亲过呢，等正主发话再说吧。”苏沐橙说，语气有些古怪。 她一来训练室就看他们都凑一块儿在窃窃私语，然后一个人把微博链接发给了她，女选手群里本来经常开这些热门组合的玩笑，没想到双花还真确有其事的样子，苏沐橙当时的直觉反应是“yoooooo～”，但很快就看到了那条曝光微博下面的评论，都快气死了，而训练室里坐着的其他人越讨论越不像话，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围观的兴致，而感觉出来这是一件有点严重的事。 叶修回过神来，正想说都什么鬼，刘皓就站起来，呵呵着冲苏沐橙笑笑，说苏姐您急什么呀，现在也不歧视同性恋是吧。 叶修拧起眉头，复又松开，屈起指节敲敲桌面，说：“别闹了，到点儿了，开始训练。”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各自进入计划中的训练任务。 叶修打开了万年不上的微博，直接搜了孙哲平跟张佳乐的名字，就看到了那条两个小时内已经转发过3w的微博。 是一个粉丝的偷拍，背景是百花场馆外面，说着是全明星第一天拍到了，忍耐了好几天还是忍不住跟大家分享这个喜讯，希望他们百年好合之类的话，看起来像是个情真意切的支持者，然而…… 照片虽然是晚上拍的，画面却相当清晰，拍的人也完全没有因为激动而手抖，尽管没有清楚的正脸，但穿着百花队服的两个人身份完全可以验证，尤其是张佳乐扎了小辫子的那一头红毛，想抵赖都没辙。 叶修的精神有点强烈地受到撼动。 他对同性恋没有任何看法，就跟他不关心其他很多事一样，存在，但跟我没关系。然而这件事显然跟他扯得上一点点关系，比如他早就觉得孙哲平跟张佳乐之间比哥们儿更腻乎一点，而最让他感到震惊的 是，我擦，所以那天我在选手通道里遇见他俩是他们刚从外面亲完回来？！ 可怕。 百花还没有官方回应，叶修登录了企鹅，点进群消息里，发现很多职业选手大早上的不训练，在这儿关心八卦。 在群里说话，众目睽睽的，消息也还没验证，都还比较克制，基本上是在追问孙队长有这回事没有，或者无伤大雅地调侃几句。 然后“百花缭乱”这个id出现了，张佳乐说：“滚！吃饱了撑的，我说老子是沙子迷了眼你们信吗？” 这群人精信才有鬼，爱起哄的几个已经在劝他们赶紧出柜了。 然后孙哲平冒了一个泡：“都是放屁，你们闲得蛋疼是不是？” 叶修不再理会这件事，关了窗口，打开游戏里的地图模拟器，进入这次主场选定的地图，排兵布阵去了。 午休的时候，叶修差不多忘了这茬了，结果听到自家队员们凑一起还在讨论这件事，他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不舒服，转头安慰自己，都是小毛头，不专心也情有可原。 苏沐橙端着餐盘坐到他对面，眨巴着大眼睛。 叶修瞬间心里一咯噔，害怕这姑奶奶要问他内部消息，其实他毫无消息，也不想打听，大老爷们儿谁去关心这回事，就孙张二人的性格，也不适合去问啊。 结果苏沐橙说：“你觉不觉得刘皓有点针对我？” 她小声说的，那边聚在一起闹得欢，应该是听不见。但叶修还是板起脸来，教训她：“胡说什么，你还是前辈呢，能这么小心眼儿吗？” 苏沐橙皱了皱鼻子，说：“又不止这一次。” “他这个人有点小气，”叶修想了想，敷衍一般说道，“年轻小男生想献殷勤你老不给好脸色，受挫了，可以理解。” 苏沐橙乐了，“你还敢说呢，我看他下一个就该针对你了，人家每次拍马屁你都不领情呀。” “哪有那么小气，”叶修说，“吃饭吃饭。” “我还想问——” “我不知道。”叶修赶紧说。 “那我问凌凌去。”苏沐橙不高兴地说。 叶修无奈地笑笑。 这个八卦新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现代社会同性恋情已经不是什么禁忌的要喊打喊杀的事情了，但在中国还是相当惹人争议的一个话题，又毕竟是选手的私事，摆不上台面，百 花也不可能找个场合来澄清一下这件事。 百花战队的官媒一直没发声，而官方后援组织的微博转了那条，发了个捂嘴笑的表情，说：“我都差点以为是真的了。”所以是否定了，但是那边是证据，你要反驳也得给证据啊。 新闻不温不火地拖了几周，比赛照旧，也没见谁受到影响，但它也一直没过去，甚至在赛后发布会上，有记者直接向百花正副队抛出了这个问题，当时的场面那叫一个尴尬。 孙哲平冷傲地说了一句：“无稽之谈，希望你们恪尽职守，专心关注比赛。” 这些叶修都没了解，在进入春节假期前的两场比赛，一主一客，对微草和雷霆，竟然都打得不怎么样，虽然不至于难看，但团队赛的表现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对面是强手不错，但他们的发挥也有失误的地方。于是不得不整肃神思，去分析问题，今年春节大概又不安生了。 大概是初三的时候，苏沐橙来拍他的宿舍门，很激动的样子。 “有啥事儿？”叶修拖着半条命爬起来，扶着门框问她。 “你又熬夜了呀？我给你带了早餐，”苏沐橙说，举起右手提的热腾腾的小笼包和皮蛋瘦肉粥，“还有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你肯定不知道——凌凌跟孙队在一起了！” 叶修接过食品塑料袋的手差点一滑。 他瞪大了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睡清醒的后遗症，怔怔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你果然不知道，”苏沐橙说，“我都吓了一跳呢，给你看。” 她拿出手机展示给叶修，是论坛上一个半官方的账号发的贴子，标题是“双花梦碎，孙大神早有女友”，首楼有好几张照片，甚至包括主角两人的高清正脸，当真是郎才女貌。 “这是春节领回家见父母的节奏了啊。”楼主说。 叶修一手拎着早饭，一手拿着苏沐橙的手机往里走。 等会儿，有点晕。叶修心想。 ☆、24 一叶之秋19:05:52 老孙，你终于光荣地兔子吃了窝边草了 落花狼藉21:22:03 ？ 一叶之秋21:22:17 [网页链接] 看着不像。 落花狼藉21:22:40 …… 你管像不像 一叶之秋21:22:43 障眼法？ 落花狼藉21:23:09 呵呵。 一叶之秋21:23:12 别卖关子啊。 落花狼藉21:23:35 好奇？你怎么不问赵凌去？ 一叶之秋21:23:40 看来是没这回事儿了。 落花狼藉21:24:02 什么没有，我人都领回家了。 我妈可喜欢她，恨不得我俩能马上结婚。 叶修看着聊天框里的内容，觉得脑仁儿有点疼。 关你什么事？他扪心自问，有些烦躁地推开了键盘。 他们家眼光毒辣的叶夫人都相过，说人家配得很，又青梅竹马，支票随便签跑车随便借的，谈个男女朋友天经地义啊。他又不打算跟赵凌谈恋爱，还不准人家找男朋友了么，荒唐。还是说他真以为孙哲平是喜欢男人的，喜欢张佳乐？ 莫名其妙。叶修给自己下了结论，目光在好友列表里一滑动，最后点了退出登录，切回游戏里去。 而对话框的另一边，在遥远的昆明市，张佳乐瞪了电脑屏幕快两分钟，又扭过头去看孙哲平。 “他怎么不回了？” “还回啥，问我跟你咋回事儿？” 张佳乐拿脚丫子踹他，又往回翻记录，乐不可支，“逗老叶真好玩儿，他还有这么傻叉的时候，你要不再说点什么套他话啊？” “点到即止，”孙哲平说，“别当猪队友。” 张佳乐长叹一声，满足地倒在床上，挪了挪位置，把脑袋枕在孙哲平大腿上。 “赵凌真仗义，真是个好姑娘，”他说，“又漂亮，肯定很受欢迎吧，怎么就看上老叶了？” 孙哲平想了想，说：“鹰打多了，总有给啄 了眼的时候。” “噗……怎么你说话总是这么有道理？” 孙哲平胡噜了一把腿上那人的头毛，“起来，别犯腻乎，下周比赛我不上团队，叫你安排的你弄好没有？” 张佳乐一骨噜爬起来，然后他望向孙哲平的左手，目光微凝。 孙哲平看他一眼，说：“别瞎担心，打到决赛给百花拿冠军没问题。” “哼哼。”张佳乐说，在电脑前面坐直了。 叶修辗转反侧了一晚上。 他能怎么办？不服跟赵凌告白去啊，现在就去抢回来，搁这儿郁结于心，枉做小人。 但那样也是做了小人了。 隔天他迷迷瞪瞪地醒过来，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牵了牵嘴角，然后这个自嘲的笑容无声地落了下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见着苏沐橙，姑娘果然问他：“你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有吗？”叶修摸了一把脸，口气随意，“没睡好吧。” “你都一觉睡到十一点钟了，”苏沐橙说，“我早上听见下面过路卖豆腐脑的，想问你要不要，结果看你睡得死得很。” “什么过路的豆腐脑……街角儿早点摊子不就一直在卖吗？” “过路的那种最好吃啦，挑着一个大桶的。” 叶修完全没印象，他的生活毫无情调可言，只管吃，就是偶尔觉出了那种东西比较好吃，也不会刻意去追求，毕竟是能靠方便面过上一周的人。他点点头应了过去，又蓦地想起来似的，提醒苏沐橙一句：“你别老是直接进我房间来，我好歹一大男人，你都十八.九岁了。” 苏沐橙做了个鬼脸，“谁乐意进你的狗窝去，我平时都敲门的好吗？今天一直不见你答应，我还怕你出事了。” 叶修词穷，也不好就着这话说你把我房间钥匙的备份还回来吧，只是讪讪地念了句：“反正就这么回事儿吧。” “你怎么啦，突然这么扭捏？”苏沐橙觉得奇怪，眨巴着眼睛看他，“以前你睡的房间还没有门呢。” “咳咳，”他做作地清了清嗓子，“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虽然春节这儿只有咱们两个留着，不过你大姑娘了，该谨慎点。” 苏沐橙用一种“你疯了吗”的眼神打量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修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失水准，莫名其妙，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用沉 默揭了过去。 大概他只是模模糊糊地想起，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每个人都是会变的，而他纯粹、执着在这一条路上，寒暑无论，几乎没有对时光的意识。 原来如此，就是这样了。 “叶队最近心情不好？” “你们打成这样儿我心情能好吗？” “……”刘皓无话可说，但看样子挺不服气的。 叶修却刚好低下头，没看见自己副队的表情，他翻着陶轩丢过来的一套文件，实在是懒得关注。最近他也不怎么怀念吴雪峰从前带来的安适了，人都退役快两年了，而且那时候陶轩也没这么…… 他猛地顿住思维，抬起头，问刘皓：“对了，之前让你看百花的团队赛整理思路，你是不是还没给我？” 刘皓一愣，然后一拍脑袋，说看我这记性，我马上拿过来。 叶修就坐在电脑前等他拿u盘拷过来。 百花过年后第一周的比赛，孙哲平就没上，引起了一场小范围的议论，最近更是过火，接连两场都没上，大家都开始觉得奇怪了。正当盛年的组合，突然之间搞分裂是什么意思？ 脑洞大的已经在群里瞎扯淡说什么爱恨情仇了，孙队长迫于家庭压力做回直男始乱终弃，双花由此分道扬镳，之类的，也是闲得发慌。而当事人谁都没回应，上周蓝雨跟他们打，那个特别活泼的小孩儿，话唠，黄少天，跑去问了张佳乐内.幕，凭他那张嘴也没撬出什么消息来。 张佳乐一个人带队，竟然也生猛无比，力克群雄，很是值得注意。嘉世主场跟百花已经死磕过了，常规赛后半程的相遇在四月份，还有一个多月呢，叶修要操心的事太多，暂时没分出心思来，于是有意培养刘皓，结果他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挺上心，正经事却经常出岔子，想来还是心思没用对。 叶修坐在电脑椅上，手里转着一支笔，转了大半天一次没掉，这是他还在读初中的时候就掌握的技能，当年上课的时候能让全班偷偷围观的，除却娴熟的技术，还因为他手好看。 小十年过去了，他现在写字很少，因为不喜欢用随身电子设备，所以没条件的时候才用笔记。不过这项技术倒是一直没退步。 看来越是年轻的时候相遇的，越是刻骨铭心。 走神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刘皓才回来，上交作业。叶修粗粗浏览了一遍文档，点开视频，正要跟他开始详细分析，训练室又闯进一 个人来。 “刘——叶队，”张家兴临时拗过来，“叶队也在呢？” “嗯，怎么了，冒冒失失的？”叶修打量他。 大概就是从最近开始，这些队员开始改口了，以前都是队长队副地喊，或者亲昵点叫“哥”的，然后他突然意识到，好几个队员都管他喊“叶队”而不叫“队长”了。 不是什么事，直接叫他“叶秋”他都不会在意。只是与这个变化相应的，队员们私下里颇有些恭维意思地叫刘皓“刘队”，省了那个“副”字。这种行为也不是没有文化渊源，叶修一直不问世事，不意味他不懂这些人情弯绕，偶然听到过，听到就过了。 都是小问题，刘皓要是这么得人心，未尝不是有利于队伍稳定的好事。 张家兴说：“呃……有个大新闻，我一时着急，想着刚碰见过刘副，就想折过来说说。” “什么大新闻？” 张家兴迟疑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后他还是说了，语气有些飘移。 他说：“百花刚召开了个发布会，宣布队长孙哲平因伤休赛。” 一叶之秋11:03:20 在回个话。 落花狼藉16:17:35 连你这个老妖精都炸出来了 一叶之秋16:17:42 哟，打探消息的人还挺多？ 落花狼藉16:17:55 山中要没老虎了，猴子想称霸王 一叶之秋16:18:02 都这么说了，伤情严重？ 落花狼藉16:18:11 保守治疗没效果，先休赛 一叶之秋16:18:19 遗憾，那这届冠军只能是我们的了，等你六赛季回来再争争看吧。 落花狼藉16:18:25 你丫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一叶之秋16:18:32 好好治疗，不要放弃希望。 落花狼藉16:18:33 滚 联盟的第五赛季的尾声风云波动。 百花战队在主力之一因伤休赛之后仍然以积分榜第一的强硬姿态打进了季后赛，并且一路横冲直撞。与此同时，微草战 队的体系却是走向成熟，锋芒毕露，魔术师完成蜕变，而治疗之神的名号响彻联盟。 这一年，嘉世首次没有进入总决赛，止步于四强，很大一部分人现在才开始反应过来，原来联盟早就异彩纷呈了，嘉世王朝一统天下的局面终于是完全崩溃了，她现在也只是强手中的一家，职业联赛已然是百舸争流千帆竞的局面。 总决赛第一场，百花单人赛和团队赛共夺得6分，领先2.5分。 第二场比赛在北京如期举行。 嘉世输在了四强位置，毕竟是第一次，战队气氛还是有点低迷，决赛首场在复盘反省里度过了，这次叶修本来想领全队来看，毕竟队伍里新人多，还有两个下赛季要出道的，来领略一下总决赛的气氛。结果因事没能成行，最后就他跟苏沐橙来了北京。 张佳乐毫不客气，大声嘲笑他终于有这一天，还要来别人的场子体验决赛气氛，然后又想起来，眉飞色舞地说你还记不记得去年谁说的谁没进总决赛谁是王八羔子？ 叶修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说过这种话。 张佳乐说反正你完了。 叶修呵呵一笑，说：“谁在自家主场雄心勃勃压轴结果丢了擂台赛来着？” 张佳乐愤怒，把手里提着的一包菌子塞了叶修一脸。 对，这位来比赛，还自带特产的，才不是带给叶修的，而是交给酒店要煮在赛后庆功宴上的，虽然是客场，庆功宴还是要有家乡的味道。 百花的形式不那么乐观，微草队长王杰希那个人有点邪性，单挑罕逢敌手，守擂底盘特别稳，曾经被人想一挑三打到他上场，结果一个人反杀倒是对对方完成了一挑三。决赛第一场占尽主场优势，张佳乐求胜心切，擂台赛打得那么用力，然而以微弱之差告负王杰希，还差点因为在擂台上的消耗影响团队赛。 还好只是差点，然而擂台的2.5分的确是硬骨头，百花缺了孙哲平以后，战力的确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他们已经坐拥6分，最终还是要在团队赛上见真章。 而张佳乐这个人特别自信，乐观活泼，积极向上，已经提前把庆功宴准备好了。 叶修碰巧跟他们定在同一个酒店。张佳乐怕飞机上不好带，直接把特产快递了过来，比赛前夕刚拿到，转头就在大堂里遇见叶修，正好，要他把土特产交给餐厅去安排事宜。 “嘿——我凭什么啊？” “凭你没进总决赛！ ”张佳乐豪爽地说，扭头就跑了。 叶修冲他的背影在心里竖了个中指，还是去找餐厅负责人去了。 说起来，他在外面等着的那堆百花队员里，没看见孙哲平……还在治疗手伤吧。前段时间他刚休赛的时候还有很多目光关注他，花边小报甚至上了好几幅孙哲平同其女友进出医院的照片，现在已经没什么动静了。 叶修想起那几张照片，微微一哂。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连环新闻的连环应该截止到孙哲平退役的==中途想起他是五赛季结束后才退役的，唉。 ☆、25 五赛季的总冠军最终花落微草。 苏沐橙开场就跟楚云秀坐一起去了，估计完了还有女孩子自己的活动，叶修一个人坐在高处，后来蓝雨那个队长摸上来了，两人虽然隔着一代沟但都是被称为战术大师的男人，思想境界接近，喻文州又罕见地没带他们那个话唠副队长，就和谐地坐在一起看完了这场决赛，精彩之处各有见解，两人下面两排不知道哪家战队的小年轻频频回望，目露崇拜。 比赛结束后，喻文州说：“单支柱的百花还是太勉强了。” “我倒觉得张佳乐疯了，爆发得王杰希有点懵逼，不然团队赛不会这么险。”叶修说。 喻文州笑笑，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然后约叶修一起出去吃宵夜。 “你请客？” 喻文州的笑容僵了下，随即妥帖道：“没问题。” 叶修想了想自己的经济状况，对占后辈的便宜并不感到羞耻，泰然自若地答了好。 等他吃完了宵夜又跟喻文州打完了一场关于团队赛的辩论，并且受够了黄少天的荼毒后，转回酒店，看见底层正厅里正有一个没头苍蝇似的餐厅经理，他几个小时见过面还塞了包云南菌子给人家的。 一见到叶修，餐厅经理立刻奔过来，问：“先生，您……怎么就您一人？之前订好的两桌酒席，到底还要不要啊？” 叶修愣了愣，“什么？” 人酒店接了这个规格挺高的宴席，一个小时以前开始打电话确认备菜时间，结果始终打不通。这单子只收了定金，但也是不菲的定金，经理不知道是该撤单还是先硬着头皮准备好。 这事按理说要找百花经理，不过现在估计挺忙也没心情，叶修也不知道哪儿找人去，也不该他管啊。 但餐厅经理显然是把他当救星了，刚刚已经央前台查查这拨客人还有没有什么联系方式了，这下出现了刚见过的叶修，一伙的，立刻抓住不放。 叶修想说给张佳乐或者谁打个电话，但他并没有手机，也背不住人号码。 “不然你去微草场馆看看？”叶修诚恳地建议，“离这儿不远。” 但最后他还是趴到了前台，借人家电话拨出了苏沐橙的手机。 因为绝大多数时候他跟苏沐橙都是绑定的，有什么电话联络的需求也是通过苏沐橙，那串数字是他唯一能背下来的号码。 接通后，叶修问她：“你有张佳乐 电话吗？” “干嘛？”苏沐橙有点紧张，“你这时候去奚落人家会被打的吧。” “想哪儿去了，”叶修微哂，“快报给我。” “我哪里有，问问秀秀。”苏沐橙说。 等叶修抄了张佳乐电话之后，通话那端的姑娘还叮嘱他谨言慎行。几分钟之后，叶修才觉出苏沐橙的正确来。 孙哲平接的电话，拿着张佳乐的手机接的电话。 “你怎么在？” “我怎么不能在？”孙哲平的语气听起来像点着了的炮仗，“你人哪儿呢？北京？有空没，过来帮个忙！” “我可不是做慈善的。”叶修心说不然我帮你叫王大眼出来。 “张佳乐喝高了，”孙哲平不耐烦地说，“赵凌也快了。老子还要开车，拖不动两个，麻溜儿地过来！” 叶修惊愕。 “等等——有吃的捡点吃的过来。” “……孙队长，你知道你们跟酒店欠着两桌饭钱吗？” “什么鬼，先欠着，明儿我去结，”孙哲平听着很火大，“你弄份吃的，打的过来。” 他紧接着报了地址。 叶修挂了电话，转头正想跟餐厅经理说，旋转门一转，呼啦啦进来一堆人，全穿着百花的队服。 得了，冤有头债有主，叶修把餐厅经理推过去，决定出门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快餐店，打包两份快餐过去。 孙哲平这段时间一直在北京，百花的总决赛，当然来了。 和赵凌一起。 叶修提着两份打包好的快餐，像个送外卖的，给他开门的小哥眼神很不对，可能差点就想说先生我们这里谢绝外食。 是个挺清静的酒吧，不知道张佳乐怎么寻死觅活到这儿来的。 叶修转到开花的藤架后去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精神奕奕的张佳乐，在小小的水晶灯下仿佛发出了普度众生的佛光。而他对面，端正地坐着赵凌，五官精致，可堪入画，眸光粼粼，如落星碎玉。 孙哲平大爷似的，抱着双臂坐在桌子的另一侧，正对着叶修，脸色板正。 “什么情况……” 张佳乐根本没注意到来了一个人，一口闷了晶莹剔透的酒杯中的液体，拿杯底磕磕桌子，竟然露出一副很得意的小孩儿神态来。 赵凌飞快地瞥了一眼叶 修，抿唇笑笑，竟也透着股小姑娘的娇俏可爱，随即她也喝干了自己杯子里的酒。 “好！”张佳乐高举双手鼓掌。 叶修觉得这场景如魔似幻。 他把左手的袋子交给孙哲平，一边问“你们喝多久了”一边把另一个袋子放在张佳乐面前，目光在半空中和孙哲平交汇……他发现，孙哲平也正把外卖推向张佳乐。 “咳，”叶修不得不说，“你这就不对了。” “我俩吃过晚饭了。”孙哲平说，看了一眼赵凌。 叶修乐了，“难道张佳乐空着肚子去打的比赛？” “他说他饿，”孙哲平说，“我怕他等等胆汁儿都吐出来。” 空气竟有一时的静默，余下的两人可能真的喝多了，张佳乐专注地盯着叶修的手，咧开嘴笑起来，而赵凌一言不发，只是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算我想多了，”叶修叹口气，“我以为你给赵凌要的，怕张佳乐已经喝吐了想吃东西。” 孙哲平动了动嘴皮，还没说出话来，旁边响起清清淡淡的女声：“我真得吃点东西压一下，给我一份吧。” 叶修没动，孙哲平把他手头的那份拨了过去，语气缓和地说：“不行了吧？还是我把他砍晕带回去算了。” 叶修看了一眼可怜的张佳乐，结果他突然暴起，冲着叶修怒道：“叶秋！你竟然还敢来！” 他抓起一旁的酒瓶，叶修晃眼一看，是瓶洋酒，还没来得及细细辨认，张佳乐已经要灌他了。 孙哲平拽住了张佳乐，赵凌也站起来，然后踉跄了一步，叶修吓一跳，正要扶住她，赵凌就自己摁着桌子稳住了，然后她飞快地兑了一杯混合酒，微笑着递给张佳乐。 “还没喝完呢，”她说，“干了这杯，一起怼这个姓叶的。” 姓叶的无话可说，他两边来回看，这个场景于他而言是有点新鲜的。 张佳乐豪气干云地接过那杯估计很上头的兑酒，也是一口喝完了，然后叉着腰，农运领导人开大会那样，带着一股子指点江山的气势，高高兴兴地说：“赵凌，我跟你讲，我没有喝醉，也没有——” 话没说完，他一头栽了下去。 孙哲平单手搂住他，嘶地抽一口气，随后狠狠地把他丢在沙发上。 赵凌肩膀放松，整个人都露出疲态来，她说：“天呐，终于倒了。” “你们……” “如你所见，”孙哲平说，“我车在外头，帮忙把他拖出去，我送你们回去。” “等我吃两口东西。”赵凌说，她重新坐下，打开塑料袋，揭开餐盒，然后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孙哲平说：“别强求，快餐店的，重油盐，吃下去你更想吐了。” 赵凌看了他一眼，还是举起筷子，夹了一根白灼菜心，送进嘴里，慢慢地咀嚼，吞咽。 “嗯，”她说，擦了擦嘴，“浪费。” “不算浪费，好歹吃了一口，”叶修说，伏下身子尝试把张佳乐架起来，“丢这儿吧。” 赵凌抬眼看他，没说话，撑着桌面起身。 “没问题吧？”孙哲平问叶修，得到肯定后又望向赵凌，“还成么？不然我先出去开车。” 赵凌摇摇头，“搭把手。” 她伸手挽住了孙哲平的胳膊，缓慢而稳当地往外走。 每一次见她，无不是这样规整光鲜的模样，今天赵凌穿着一件不规则剪裁的无袖衬衫裙，露出一双瓷白的手臂，腰带勾了纤腰，亭亭玉立，如风摆荷，还穿着小高跟，看这情况，下一步就要扭脚了。 孙哲平突然回头，目光竟然有点忧虑。 叶修先是一愣，然后气笑了，“难道我还扛不动张佳乐？” “这可说不定。”孙哲平嗤了一声，挽着赵凌，一边往外走一边掏出了车钥匙。 叶修望着前面的背影，心想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是挺般配的。 他们走到外面，孙哲平开了他的车来，一辆低调的商务车，而赵凌走到路边去打电话了，可能是跟家里说什么，叶修看见她的表情很柔和，很乖巧。 “把张佳乐绑副驾上，”孙哲平说，“我先送你俩回酒店。” 就在两人齐心协力对付失去意识的醉鬼时，张佳乐悠悠转转地睁开了眼睛，越过叶修的肩膀，傻乎乎地盯着孙哲平。后者给他看得心里发毛，正要一巴掌拍上去的时候，他突然语气绵软又迷茫地喊了一声：“大孙……” 正在绑安全带的叶修感觉自己鸡皮疙瘩一炸。 这声呼唤也太深情了，是不是哪里不对？然而随即，张佳乐就往旁边一扭，“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叶修惊险闪避，而孙哲平眼疾手快地挤过来，一把拽住张佳乐的领子，防止他一头栽到呕吐物里去。 “张佳乐！！！”孙哲平怒吼。 再深情的呼唤都救不了这种情况，孙哲平炸了，看样子都要揍人了。叶修站在路边，感觉心有余悸，并且非常不想靠近这辆车。 他是干什么趟这趟浑水啊……苏沐橙说得对，应该谨言慎行的。 随即他听见身后响起的女声，赵凌打完了电话，离得比他还远，冷冷地说：“你送他俩去酒店吧，我打车回去。” “我也打车吧，”叶修迅速地撇清关系，“兄弟，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孙哲平扭过头来，气得眼角都有点红，“我操，你们就这么跑了？” “我喝的不比他少，”赵凌挥挥手，仿佛要扇去她并没有闻到的异味，“闻这味儿也会吐的。” 叶修飞快地找了个借口，正要说时，孙哲平抢先一步恨恨道：“行行行你们走吧，我来处理这家伙。叶秋，你先送赵凌回去。” “我自己能回去。”赵凌语调冷静而稳定地说。 “放屁，你喝多了。”孙哲平说，他还拽着张佳乐，扶着他让他在路边排水口处吐完。 叶修讷然，“你还真放心我。” 孙哲平愣了愣，然后他盯住叶修，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我还真不放心你，”他说，“不然你替我送张佳乐回去。” “我没驾照啊。” 孙哲平无语，“那算了，赵凌放心就成。” 叶修仿佛听到身后的姑娘轻轻地冷哼了一声，这声打断了他本来要进行的辩白，他扭过头去，看见赵凌抬手，指尖扶着侧额。 “麻烦你了。”她面无表情地说。 “你的样子并不像是要麻烦我。” “我还要求你呀？”赵凌有点生气地说。 叶修咳了一声，“哦……走吧，回哪儿？” 赵凌这样子大概是不太好回家，所以上了出租车后，报了那个小公寓的地址，就是叶修上个夏天住过的那个。 她的一系列表现都似乎很清醒，但上车后不久，就开始眼皮打架，头一点一点地往叶修肩膀上靠。 他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伸手拍拍赵凌的肩膀，说：“别睡，过会儿我抱不动你。” 赵凌直起身子，瞪了他一眼，“你都扛得动张佳乐！” 叶修冷不防想起，两年多以前赵凌说她喝 了酒然后在他面前的表现，骤然之间不敢大意，不敢再认为赵凌是真清醒了。他放软了语气，用哄小孩儿的口吻说：“你都说我用扛的，你想被我拖上楼去？” 赵凌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然后一个人气闷地倒在座椅靠背上。 叶修只能继续讨人嫌：“别靠，会睡着的。” 赵凌一把拽过他的手，叶修吓了一跳，怕她下口咬，结果这个小姑奶奶……像小孩子一样，认认真真地玩起了他的手指。 他动了几次，最终不忍抽回手。 赵凌肯定不清醒了，眉目卸下了往日的冷傲，骤然间还原回了一个年轻女孩儿毫无防备的样子，玩着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几根手指的样子，更像倒流回了三岁。 手指痒痒的，十指连心，叶修扭开头去。 等出租车开到了，赵凌已经彻底进入了酒醉阶段，而且……意外的乖。她走得踉踉跄跄的，叶修一伸出手去，她就老老实实地牵住了那只手，被带进电梯里，上楼，给钥匙，安安静静地等着。 叶修在开门的时候心里颇有些惊惶，心说这很不对啊，这要是换了个坏人，赵凌也就这么神志不清地放人家进屋了么！ 而且孙哲平真的很心大啊！操，哥真是个正人君子。 他心情复杂地推开门，打开灯，把赵凌牵了进来。 屋里没有大的变化，一切恍如昨日。 “你能自己洗脸刷牙吗？” “行。”赵凌说，语气里带着一种敷衍的意思，她还往外甩了甩手，意思是你走吧。 叶修望着她跌跌撞撞地往卧室里走，不过两秒，里头传来一声低低的痛呼。 他赶紧往里跑，啪地开了灯，看见赵凌跪坐在地上，揉着脚踝。 得，高跟鞋都没脱。 叶修认命地蹲下来，替她解开绑带式的鞋子，跟细细的带子对付了好半天，赵大小姐坐在地上，大方地伸直腿，甚至抬高了，方便小厮服务。 叶修偶一抬眼，先于自觉意识的脸皮一热。 “赵凌！”他低声警告道，“腿放下去。” 你穿着裙子呢！他在心里已经接近于咆哮了。 赵凌忽然笑了笑，眼波流转，“好看吗？” 叶修愣了片刻。 她蹬掉鞋子，换了跪姿，认真严肃地跪在他面前，摒息凝神，郑重地问：“我好 看吗？” “……好看吧。另一只脚伸过来。” 赵凌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她抬手摁住叶修的肩膀，倾身凑近了他的脸，执着地再问了一遍：“我好不好看？” “……”叶修动作不重地推了推她，“脱了鞋就好看，乖。” 没有推得开，隔得太近了，他说话时甚至收敛着气息，怕沾染到女孩儿的脸颊。 赵凌定定地看着他，那双秋水寒星的眼眸，她动人的五官里最完美的一部分，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错误的，快结束它。然而叶修动弹不得，他被某种从未触碰过的物质结出的网罩住了，无法挣扎，于是，他感到一阵恐慌。 眼睫微微一颤，他先眨了眼。 嘴唇和与它同质的东西相贴，但对方更加温热而柔软，甚至带着馨香的气息。 淡淡的香气很快散掉了，被浓郁的酒味所取代，不太好闻，但这点小问题被女孩儿湿润柔滑的唇舌抵消掉了，无足轻重。 叶修猛地推开赵凌，“你喝多了，醒醒。” 赵凌呆了片刻，叶修趁机爬起来往外走，手腕却被人猛地拽住。 赵凌把他压在墙上，眼神沉肃，带着女孩儿使用大概很熟练的杀气。 她强行踹掉剩下的那只鞋，终于站稳了，然后固执地亲吻了上来，气势有如山寨女霸王，可真正的触碰却如同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很快，她又一次被推开。 “别胡闹！”叶修说，拔高了声音，瞬息间，他收起了身上那些懒散的漫不经心的气质，脸色冷得有点吓人，“你喝醉了，回去睡觉！” 他反抓住赵凌，连抱带拽的，把她丢到了床上。 赵凌拽住了他的衣角，奋力一带，然后翻身压在他身上。 “我没醉，”赵凌说，也不像刚刚那样娇憨了，而是透出一种别样的冷酷，“我就问你，你喜不喜欢我？” 叶修心头已经冒了火了，他恼怒地甩出一句话：“胡说八道，你看清楚你压着的是谁！” 赵凌却不说话了，她抿着嘴唇，水盈盈的眸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那双弹钢琴的手，非常漂亮的手从他t恤的下摆探了进去，如烙铁一样贴近他腰侧的皮肤。 叶修觉得他脑子里都快绷断弦了，然而最终表现出来的只是十分之一不到的 怒火，他迅速地掐住赵凌的手腕反剪到女孩儿身后，没费什么力气倒转了上下位置，随即抽身离去。他跳下床的片刻女孩儿再一次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他想也没想地一抽手—— 这一声可称清脆。 叶修懵了，突如其来的莫名的愤怒迅速地褪下去，全身的血液都在刹那间凉了。 赵凌坐在床上，抬手捂住了脸，愣愣地看着他。 “赵凌……对不起，我……”叶修张口结舌。 赵凌歪了歪脑袋，露出非常不解的样子，然后她眨了眨眼，往后一倒。 竟然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叶修呆了半天，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始自放松。他倾身替赵凌盖好薄被，又给空调设定好了温度和时间，随后逃也似的冲出了这个房子。 他站在公寓门外，贴着墙壁平复了好一阵子心跳。 拳头紧捏，复又松开，他脸色平静，近于漠然地往电梯走去。 “喂，还醒着么？我没破坏什么吧？” “没。” “靠，收拾张佳乐收拾到现在，我才想起忘把我家钥匙给你了，你明儿别九点去了，我妈肯定不在，中午——算了就别去了，哄她两次够了。” “嗯。” “嗯？你声儿怎么这么……咋了？” “没什么……” “喂！你在哭么？发生什么了？赵凌！” “没事。” 她挂了电话，摁了关机，跌跌撞撞地走进卧室，踢开了散落在路上的两只鞋，一头倒在床上，脸埋进枕头里。 作者有话要说：横竖都是我的错，我没表达得好，果然用老叶视角写bg实在是超过了我的能力范围。 有一句诗我觉得形容老叶很好：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尤旦暮。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26 叶修在楼底下抽到第四根烟的时候，两道远光灯滑进了夜深人静的小区，他避开刺眼的光，弯腰在花坛里把烟头碾灭了，回头愕然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出租车上下来，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楼里。 是孙哲平，晃眼一瞥他的表情可称忧心如焚。 不知道怎么回事，叶修心里还乐了一下，说这他妈一副捉奸的架势。 随后他感到今晚过多的焦油和尼古丁堆砌在嘴里，有点发苦了。 六月底的北京晚上已经很有夏夜的韵致，叶修仍然觉得发凉，没有回头看一眼高楼上那个他刚刚凝视了一个多小时的窗口，他耸着肩膀落拓地走了出去，在路边拦车。好死不死刚刚那辆出租钻出来了，司机停下，叶修却往旁边挪了几步，并不坐这辆车。 刹那间他觉得自己有点幼稚，又觉得这是应当的，随即他什么都不想再思考，钻进另一辆出租车里，问司机介意么，我开窗抽支烟。 司机说没问题，小伙儿咋地了，让女朋友赶出家门儿似的。 叶修闷声笑，齿间咬着烟含混地说喝多了，六亲不认。 司机说哎哟，你没喝多吧，吐车里两百啊。 叶修大笑起来，没答话，擦亮了打火机，烟头明灭，外头寂静的夜里路灯仍然辉煌。 这徘徊的一个多小时已经侧面回答了他反复自问的问题，他是喜欢赵凌的，一种正常的蓬勃的，来自一个完整成熟的男性人格，对一个优秀的美好的女孩儿的恋慕，包括在过去的这些时光里，所有那些无端的趋近，隐秘的渴求，甚至朦胧的憧憬，而更直接的是刚刚在生理上愚蠢的冲动，如洪水出闸。 然而他收拢住了，不是因为不想要，而是舍不得。 对他来说不知道是不是好事，但对女孩儿来说绝对是坏事。他不能。 是什麽造就了这种不能呢？走成如今的局面，一切都自然而然，说不清哪里错了什么。 只是他不太适合吧，不太适合拥有一般人在他这个年纪会有的感情经历。 叶修知道自己在很大程度上不算是一般人，和职业无关，联盟现在小两百号人，并不是人人都像他，哪怕是最顶尖的职业选手，也少有他这样除了荣耀别无所求的，至少不值得他专心去求。剥离了荣耀赋予他的身份，叶修一无所有，可以卷着铺盖到街上流浪的那种。 这只是一个比喻，但哪怕他真的到那个地步，大概也不会有什 么心思，只要还能继续打就继续打，而如果真的是被这个游戏所驱逐了，那就再说吧，想必那时候，他已经荣华满身，再无牵挂了。 叶修手肘撑在窗框上，烟灰抖落，随风散去。 他还是有一些后悔，在某些具体的问题上。最近的一件事也就是刚刚在公寓里，情绪控制了他，少有的羞怒和痛楚扎得他几乎跳脚，像孩提时代，被教训他的手杖追得满屋子跑那样。 他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隐忍地颤动。 几乎无法想象赵凌明早起来会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那个意外他……他手劲儿应该不大吧…… 胃隐隐地抽动起来，叶修丢了还剩半截的香烟，捂住上腹部，拧着眉头蜷起来，喘了几口气。心因性的胃痛带来一阵阵的痉挛感，不知道可以用什么来形容，而他的神智冷静地旁观，就差说一句活该了。 行了行了，别再想了，他咬紧牙关，冷汗涔涔。 孙哲平在滚下沙发的前一刹那惊醒，梦里那种失重感准确地对应了现实，他半个身子已经歪了出去。 忙不迭地往里滚了半圈，正想搭上眼皮再睡，又猛然想起自己这是在哪儿，一骨噜爬起来，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喊了一句：“赵凌！” 女孩儿趿着拖鞋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冰袋，正敷着一边的眼睛，特别家常甚至隐隐有点搞笑。 “怎么了？”她说，“屋里没早饭，去洗脸刷牙自个儿出去吃吧。” 孙哲平松了一口气，挠了挠脑袋，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回她：“没啥，不饿，我做个噩梦，梦见了一些坏事儿。” “哦。你用洗手间吗？不用我化妆去了。”赵凌说。 孙哲平有点震惊，“你一大早要上哪儿？我不是说今儿不去我妈那儿了吗。” “知道，我去见个赞助人，”赵凌说，“我时间很宝贵的，你不占我档期当然就改行程了。” “你真牛逼，”孙哲平说，“宿醉都不头疼？” 然后他想起现在应该在头疼的人，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找电话打过去问，又及时止住了这种冲动。 “还行，”赵凌敷衍道，“你还是先去洗脸吧，快。” 孙哲平嗯了一声，跳起来往房间里的盥洗室走。路过赵凌的时候他瞥了一眼女孩儿的双眼，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晨起正常水肿的程度，但大概对这个姑娘来说是无法忍受的 瑕疵，所以一大早起来拿着冰袋消肿。 又或者是在抹消昨天晚上所有难堪的痕迹。 孙哲平皱起眉头。 他不太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赵凌变得这么要强。虽然说认识的时候她就是那个我罩的人我要护住而卷袖子打人的女霸王，两人的中二时代也都是掐尖儿好胜得不得了的角色，但她变了，就是变了。 他们是发小儿，一起长大的，但赵凌年纪要大一点，一直是大姐头般的角色。即使是现在，他长得高大壮实，又是统领过一群网瘾青年，在社会里摸爬滚打过的大男人，也很难越过那个纤瘦的女孩儿树立的强者形象去。 昨夜赵凌挂了他电话，又关了机，他当时真的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打的飞奔过来，拍开了门，心情几乎是惊恐的。 赵凌说你神经病啊大半夜扰人清梦。 声音沙哑又黏涩，带着浓浓的鼻音，而眼睛红得像是兔子。 她什么都不肯说，但孙哲平猜到了一点事，极度复杂的情绪在心头翻滚。他想说不应该啊，又想说那混球瞎了，然而他什么都不能说，似乎什么话都是对赵凌的二次羞辱。 出了洗手间，孙哲平回客厅的时候看见赵凌正在看手机，晨光里侧脸娴静而美好，真的很难想象叶秋的眼睛是怎么长的，而且他明明…… 孙哲平头痛地揉了揉脑袋，赵凌抬眼看他，说：“收拾好了？你回家吗？” “不回了，”他没精打采地说，“反正我妈想看的又不是我。” 电光火石间，某根神经猛地一跳，孙哲平反应过来这个事实后，整个人甚至有些发颤，他一把扶住门框，嘴唇开合了几次，都没发出声音来。 赵凌和他擦身而过，要去化妆了。 孙哲平叫住她：“凌儿！” 赵凌顿住，狐疑地回头看他，“嗯？”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说，人支在门框上，右手捏紧了拳头，“那什么，叶秋问过你……问过你我俩的事儿么？” 赵凌愣了愣，然后她笑了笑，说：“没。以及，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别再跟我提。” “我跟——我和他说了些胡话，”孙哲平懊恼地说，“就叶秋那个脑子，说不定他真的——” “孙哲平，”赵凌心平气和地打断他，“滚出去吃早饭。拜拜。” 孙哲平张口结舌。 他想知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大概不止叶秋拒绝赵凌这么简单。 “要我踹你出去吗？” “别，”孙哲平退了两步，然后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行我走了，你好好儿的。” “再见。”赵凌一下子又变得非常贴心，把他送到门口，然后又喊他等等，跑到墙边去把他充电的手机拿来丢给他，孙哲平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她还抽空帮他把手机拿去充上电了。 “你回酒店吗？”她问。 “不回。”孙哲平说。 “你不去看张佳乐？” 孙哲平停顿了片刻，说：“有小孩儿照顾他呢，昨儿都把我关门外了。” 赵凌似乎是没有想到，然后她点了点头，轻声问：“万一你妈妈给我打电话我怎么办？” “别理她。”孙哲平嘀咕。 赵凌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轻笑一声，她说：“你还好意思关心我。” 孙哲平突然起了胆子，抬手揉了一把赵凌的脑袋，然后被打开了，却没挨批评或者什么的，赵凌只是关了门。 叶修记不清自己是今天凌晨什么时候睡的，反正被苏沐橙推醒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都快死了。 果然年纪大了身体不比从前了，熬夜之后想在上午起来，简直要命。 他迷迷糊糊地，又很快震惊起来：“你哪儿来的门卡！” “去前台磨的，”苏沐橙说，满头大汗，“快起来，你弟弟给我打了七八个电话了。” 叶修摇晃脑袋，清醒了一下，说：“拉黑不就完了。” “他应该是有急事，”苏沐橙说，把手机拿出来甩叶修身上，“你自己处理吧。” 他想说我现在不想处理，话没出口又觉得过于矫情，低头捡起手机，从记录找到了果然打来了好几个电话的叶秋，一边拨过去，一边爬起来去厕所，没忘记回头让苏沐橙回自己房间去，过会儿他过来还手机。 苏沐橙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又没说，嘀咕着拿着房卡出了门。 电话接通的时候，他嘴里含着一口漱口水，囫囵地哼了一声。 叶秋气得大叫：“混帐哥哥！” 呸，他吐出薄荷味儿的漱口水，舌尖发麻，没好气地说：“又怎么了傻弟弟？” “我知道你在北京！” “我也知道。” “你到底回不回家！” “不回。” 叶秋从今年嘉世被淘汰之后，就开始锲而不舍地用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诳他回家。好歹还惦记着这是人家苏沐橙的号码，之前都是在企鹅上轰炸他，没像今天这样直接打电话过来，还这么没礼貌地连打许多通，搞得叶修还以为真有什么重要的事，结果还是老生常谈。 “那姥爷出殡你回不回！”叶秋大吼道，这一声几乎带着哭腔。 叶修心里一空，手心骤然变得滑腻。 几分钟他到隔壁去拍响苏沐橙房间的门，把手机还给她，说我有事得出门一趟，可能赶不及回杭州，你自个儿看着办吧，我通过叶秋联系你。 苏沐橙有点紧张，问他什么事。 叶修抹了一把额头，说：“我外公，住icu了，想见我。” “啊？那没事吧……你快去，不用管我。”苏沐橙伸手推他。 叶修欲言又止，叹口气，说：“没事，已经转危为安了。叶秋那崽子，就喜欢夸大其词，你手机我刚掉洗手池里了，快看看坏没。” 苏沐橙哭笑不得，也没真在乎手机，真心实意地劝叶修快去医院看看。 叶修点头，转身走了。 “哎，等等，”苏沐橙说，“九点钟的时候孙哲平也打电话来找你来着。” 叶修心头一跳，但也实在没有力气去多想。 “有什么急事吗？” “不知道，我说你没起他也没追问，就说有事让你上网联系。”苏沐橙说。 “那估计没什么要紧的，再说吧，”叶修说，有点歉意地挠了挠鬓角，“怎么都打电话找你……” 苏沐橙大度地没有追究这个问题，让他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这个言情剧之所以能够发展，就是靠不断的误会和不断的巧合。 狗血还差最后一波，应该要到尽头了。 （对了说个题外话，大孙那声凌儿就是儿话音，请不要把“儿”字读出来，不然超奇怪【那你还这么写） ☆、27 事实上，这两天叶秋也没在北京，接到通知连滚带爬回来，也吓到不轻。姥爷确实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幸好手术成功了，住icu观察着。今儿老人家醒转，家属有半小时探视时间，结果他一看见叶秋，就老泪纵横的，含含糊糊地问怎么就你一人儿。叶秋刚想说我妈跟姥姥都在这儿呢，猛地反应过来，他姥爷问的是他另一个外孙，多年没见的那个，生死关头还不见。 他们也都是这时候才想起叶修来，那个离家出走快八年的人，明明不是人海茫茫杳无音迹，不是深仇大恨老死不相往来，可是原来这么大的事他都不会知道，因为毫不关心，说不好就这么错过了。 叶秋忽然气得不行。 已经在医院陪护了一天一夜的叶夫人搀着老太太回去休息，就让叶秋搁这儿盯着。转头叶秋就给他的混帐哥哥去了电话，又一直到十点多钟，才联系上。 结果他人就在北京，不到中午十二点，他跑到了医院。 叶秋有心刺他一年到头不见面的亲哥两句，却在看到他的时候又莫名放弃了这个想法，恶声恶气地说你不会打车来？叶修抹了一把汗说打不着车，地铁过来不更快吗，别废话了。 他俩站在护士站面前，值班的护士不住地抬头看这对双胞胎。 叶修说：“老头子不在？” “公务走不开，”叶秋板着脸，“我看你又不是爸那样军令在身，还这么难请——” “得了，”叶修打住他，懒得废话，“姥爷还醒着么？还有谁在？” “谁都没在，”叶秋气鼓鼓地说，“你做贼的？” “可不是么。”叶修轻哼了一声，要叶秋带路往里走。 老人家已经睡过去了，两兄弟坐在外面的长椅上，透过巨大的整面玻璃望着里面的无菌病室发呆。病人各项体征平稳，过了这两天的观察期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所以没有什么紧急的让人忧心的事，待在这里气氛不免沉闷无聊。 叶秋扭过头去几次，有心要跟叶修说话，但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一次扭过头去，骤然发现叶修用手支着下巴，睡着了。 叶秋把他推醒，“你又熬夜了？回去睡吧，姥爷醒了我再叫你过来。” 叶修如梦初醒，只是听到让他回去几个字，他站起来又望了一眼里面，然后说：“我现在回去也没意思，明天的飞机。” 刚刚还怀抱一点同胞爱的叶秋马上炸了，如果 不是顾忌着这是医院，又是在病房外面，他想跟叶修打一架。 “你都在奢望些什么？”叶修靠着墙壁，平静而冷淡地望着叶秋，“你还记得我是离家出走，不是跟你一样出门上班吗？” 叶秋愕然，激动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逮着这个字面有意思么？你现在回家根本就是自然的事情，你就是不愿意回来！” “我回来了还能走出去？你以为我几年前是耍小孩儿脾气跑的？” 叶秋不死心，“你就没有一点亲情观念！” “有一点，所以我随叫随到啊，”叶修说，“今天我回来了，去年夏天我也回来了……” “你这叫随叫随到？假如有一天——有一天我，我出意外了，等你降落在北京的时候我就已经断气了，你怎么想！” 叶修错愕，盯着自己的弟弟，有一会儿没说出话来，叶秋却忽然垮了肩膀，说你别说了，是我傻了，乱举例子。 叶修眼瞳微凝，颜色黯淡，然后他伸出手去拍了拍叶秋的肩膀。 “我没说我是对的，”他说，“我知道我在从某个角度来说是不对的，所以要承担它的后果。但你也别以为我完全是错的。” 没有办法，有些事不能两全，每个人只能为自己负责。叶秋年少的时候想当个画家，但他现在还是老老实实地念书，将来可能从政，可能继承家里的公司，他也没有特别遗憾。叶修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他也没有遗憾。 人不付出牺牲，就无法得到任何东西，如果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 气氛一下子又安静下来，叶修打了个哈欠，坐回椅子上，说算了，我多留几天吧，对了你手机借我，给沐橙打给电话。 突如其来的意外的确在很大程度上打散了叶修遭遇的另一个困境，让他恍然回神时，忽然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个感情淡薄的人。 叶家顽固的老头子的确是执行国家任务去了，联都联系不上，叶修不必忌惮有任何古怪的状况出现。当天稍晚些时候，叶夫人来了医院，叫叶修回家住的时候，他好像也没有理由拒绝，只是不大乐意。 他的母亲尽管白天回去休息过一会儿，但看起来还是相当疲惫，也不多说，两相僵持着，病房里的人醒了，双方才结束对峙，然后在老人家的病床前，顺水推舟的，也就把叶修留下来了。 病中的老人家看着糊涂，可实际上一点都不 糊涂，面对多年不见的不孝子孙，没顾着指责或者长吁短叹哀哀怨怨，倒是一个劲儿地心痛他，又要他明天也过来看看。叶修无可奈何，叶夫人看着冷漠无情的样子，却忽然感慨起两兄弟小时候，被亲爹教训，没地方躲，只能躲到外祖家里这种话。 晚上叶修还是回到了暌违已久的家里，那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大院，又特别远。本来他们家在三环内有房子，平时叶秋在住，他也这么提议了，说就让他跟叶修住那里，明天来医院也方便，但叶夫人坚持带俩儿子回去。 等回了那栋宅子，吃过了晚饭，叶修才发现叶夫人那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的技俩…… “附近整修，是网络断了，”她轻描淡写地说，“你离了一天会死？” 叶修心里有点憋屈，但也没话说。其实一回到这里来，他就想起前年夏天发生的事，间隔着想起去年夏天，心里相当别扭，虽然做出那些事的老爷子不在，但自己亲妈跟他的立场显然也不一致。 采取沉默政策。 叶夫人看完了新闻，扭过头看一边心不在焉的儿子，沉吟片刻，问：“你是看你们那个游戏的总决赛，来的北京？” 叶修应了一声。 “那个杭州的女孩子，你们队里的，有没有和你一起来？” 叶修愣了愣，然后漫不经心地回答：“来了，但是明天就回去了。” “哦，”叶夫人慢慢说，“我还说请人家到家里来吃顿饭，小姑娘挺不错的。” 叶修忽然有点烦躁，面上仍然镇定，说：“呵呵，您看谁都不错。” 叶夫人扭过头，保养得宜的脸上五官精致，带着种耐人寻味的表情，她说：“我都看什么了？” 这是个圈儿，叶修当然不打算钻，敷衍地笑笑，说：“看电视。” 他的母亲却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非要问他讲清楚，叶修跳起来，说我看看我睡的房间去。 “叶修，”叶夫人说，“你还只有十几岁吗？” 他思量着这话作何解，扭头，看见叶夫人端起花茶杯子，端庄、镇静又冷酷地问他：“让女孩子甩了么？” 叶修简直满头问号，觉得自己好像跑错了片场。 叶夫人看他这个表情，也微微有些愕然，旋即点头，淡淡道：“那是我想岔了。” 叶修后背微微起了鸡皮疙瘩，他转身，望着叶夫人，“您说 您想岔了什么？” “没什么。” “……我怎么觉得相当奇怪。” “奇怪不过你，”叶夫人说，“去睡觉吧，反正没网络，你也没有手机。” 叶修却站在原地，困惑却极其迅速地思考了很多方面的内容，然后他说：“苏沐橙……” “那个杭州的姑娘？怎么了？” 叶修抿了抿嘴唇，摇摇头，说：“她是我朋友的妹妹。” 叶夫人失笑，点头道：“我们当然知道。” 然后她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接着说你都在想什么呢，活在电视剧里吗，我们连你过得怎么样都不管，管你身边的人做什么。 叶修就不说话了，打个哈欠走，然后他听见背后清淡悠远的声音：“假如你心里真有鬼，就会保护她的名字。” 叶修握着雕花扶栏的手猛地握紧，但他没回头，什么也没反应，径直上去了。 不然也太戏剧化了，都什么跟什么，真演电视剧啊……他亲妈诈他罢了……而且，而且…… 叶修感到胃部又隐隐地抽痛了起来。 他在北京又过了与世隔绝的几天，也就是这几天，才彻底平静下来。 这世上能把他心情搅动成这样的事真的没几件，数起来一只手都用不完，偶尔想到这个事实叶修也会觉得有点苦涩，但背后所涉及的内容又太庞大了，他向来不是刨根问底的人，活到现在专心的东西也就那么一样。 姥爷转了普通病房，身体逐渐好起来，算是度过了这个难关，对宝贝大孙子的新鲜劲儿却还是没过去，每天都要看到叶修才算。 但叶老爷要回来了，叶修不得不抓紧时间开溜。 唯一能拦住他的叶夫人却出奇配合地为他支付了只剩头等舱的最近的航班的机票。叶修心想她绝对知道去年夏天他没跑得掉遭的那场罪，可是也没法儿说什么，懒懒散散地接过了机票。 叶秋开车送他去机场，路上酸他工作这么几年还一穷二白，连个头等舱都坐不起。 叶修懒得搭理他，一路都在走神。 要离开北京了，和赵凌又不在一座城市，就像以往那种玄妙的变化一样，细弱的风筝线距离一远就会断开，这是他无法改变的一种特质，如今也没有什么苛责的必要……刻意忘怀，就真的不存在了么？ 想到这里，他的胃又不适起 来，皱着眉蜷在副驾上，后来乘飞机的一路，都特别不舒服。 回到杭州，无处可去，马不停蹄地回了嘉世，夏休期冷冷清清的俱乐部只有看门大爷，青训营那边倒是热闹，很多孩子就暑假有空来，有专门的负责老师带着那群小孩儿。叶修想着这个夏休还是应该把重点放在那边，再挑个好苗子出来，虽然他正值当打，但在这个赛季末尾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一点年岁的变化，进入季后赛之前他必须有一段休息时间，带着目前的嘉世对他消耗太大了…… 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叶修本来想着洗个澡就去青训营那边看看，但身体确实不适，他觉得全是胃疼的副作用，没放在心上，嚼了两片药选择蒙头睡一觉。 这一觉就睡到了天昏地暗，如果不是他忘了关灯，苏沐橙回宿舍来发现他回来了，于是敲他的门，女孩儿又细心，没有敲两下不应就算了，而是拿了备份钥匙来把门打开—— “你就在宿舍烧成一个傻子了。”苏沐橙说，有点生气。 叶修没敢反驳她，老老实实地接受治疗，几乎是不歇气儿地睡了两天，才从这场重感冒里好过来。 睡梦里他见了太多光怪陆离的景象，时常觉得没由来地心慌，等他缓过劲儿来，终于下定决心不再拖延。在食堂喝着小灶白粥的时候就在构思，应该怎么开口，怎么询问，对方又会有什么反应，如何对答…… 心不在焉地听着头顶电视里正播放的，夏休期几乎没什么营养的联盟新闻速报，忽然他听见主播换上一种可称肃穆的口气，说：“下面我们来关注一条重磅消息，今日下午两点，百花战队召开新闻发布会，会上宣布队长孙哲平退役。” 叶修惊愕地抬头。 “早在今年年初，孙队长就因伤休赛……”主播一板一眼地宣读着稿子，面上却不乏沉痛，画面很快切向发布会现场的图像。 孙哲平静静地坐在主位，以他平素的个性来说这份平淡相当少见。这个发布会实际上早在下午开完了，现在电视上的不过是转播，在孙哲平一段极其简短的发言后，旁白一句话，剪辑过的录像直接跳到了百花副队长，即将接任队长职务的张佳乐所进行那一段发言。 无非是念稿子，用词达意，语调妥帖，对熟悉张佳乐的人来说，这番话肯定是原原本本背的稿子，他几乎是面无表情又流畅连贯地发表着对于搭档退役的看法，对于战队未来的展望。 正在盛年却因伤退役，对于职业选手来 说，无疑是最哀恸又无奈的结局。 叶修都对这件事没有丝毫预感，起码年初的时候孙哲平自己都还抱着比较积极的态度。可是想想，也是有预兆的，季后赛以来张佳乐逐渐狂放的赛场表现，总决赛之前孙哲平甚至没有在百花队伍里，知晓结局后就连看张佳乐超乎寻常的乐观都有种不一样的意味。 毕竟是别家的事，他们是朋友，也是几年来的对手，又都是粗粗糙糙的大男人，没注意到几乎是必然的。所以这个消息给叶修带来了一定的震撼，但震撼过后，也没有伤春悲秋，迅速地变成了平静。只是他仍然有些心不在焉，吃完了病号晚餐，回宿舍的路上考虑了一下需要做的事。 他在楼底下遇到了苏沐橙，提着一袋子水果，碰见他就高高兴兴地把水果交给他，说多吃点补充维生素。 “行，”他提着一袋子沉甸甸的桃子、梨子和不知道啥，不一会儿就觉得手软，感冒还是没好全，“你手机在身上没，借我打个电话？” “你打给谁？”苏沐橙一边拿一边顺口问道。 “孙哲平退役了你看到了吗？” “啊？哦，知道，下午知道的，你刚看到？”苏沐橙瞪大眼睛看着他，又想起来似的，补充道，“对了，他之前找过你来着，你有没有在网上回他？” “忘了，刚好问问。”叶修把袋子轻轻搁到地上，接过手机。 然后他走到一边，打了两通，都没人接，他琢磨着可能时间点不太对，他这个优先级也不到这么追着人打电话的，便准备以后再说。就在这时，孙哲平回过来了。 “叶秋？”他开口就笃定地喊道。 叶修左手的掌根贴住额头，稳住感冒后遗症的轻微晕眩，嗯了一声，然后他没有问对方退役的事，而是直接问：“你前几天找我有事？” 孙哲平似乎是冷笑了一声，然后说：“你没看我给你留的言？” “没来得及，这几天有——” “那甭看了，”孙哲平打断他，“我马上删了。” 叶修有点懵，一是不知道孙哲平这火气冲的是什么，二是他还有点疑惑，说出来的话泼出来的水还能删的？他是不太懂企鹅的机制，能的话他是不是应该现在马上回去看看？ “怎么了你？”他说，“我哪儿得罪你了？” “你没得罪我。”孙哲平说，这句话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心里有点虚的叶修都没找得出 强调的点在哪里。 “行吧随便你，”他说，“那什么，老孙，祝你……一路顺风。” 孙哲平一愣，然后嘶嘶地不知道说了什么，就挂了电话。 叶修心里有些慨然，但只是片刻，他把手机还给苏沐橙，哼哧哼哧地提着水果袋上了楼，匆忙开电脑，上企鹅。 他这种与世隔绝的人，每次开网络通讯软件都会收到一大堆消息，有的没的，各个群里有事没事都喜欢拿他当靶子，每天能弹他十次。这次他没有一键忽略，而是认真地找起了孙哲平的留言，惊讶地发现真的没有。 他搜索落花狼藉，结果是没有这个联系人。 更绝的是，所有荣耀职业圈相关的群里，这个人都退了，彻彻底底地离开了这个圈子。 很孙哲平的风格，根本由不得叶修怀疑他是为了销毁记录。 他坐在电脑前，发了会儿呆，又觉得头晕，缓了一阵子，点开一个熟悉的头像，灰的。 手指起落，敲出一行字来，再看看，没毛病，发送。 作者有话要说：会采取老板娘她们脑补的嘉世逼退老叶其实有来自他家的压力的说法=。= 其实我一直觉得老叶十赛季完了就能回家有点迷，不管了瞎私设吧（。 等价交换一句来自钢炼。 文里其实有很多非常无趣也没有卵用的细节，如果大家发现了我会很高兴（然后被打）的 ☆、28 许久之后叶修想过，这一段阴差阳错究竟是怎么回事，有多少种因素在里面推波助澜了。 并不全都是误会，别的他不敢说责怪，只能把最大的原因归咎于自己。 联盟第五年的夏天本当是一个好时节，新的王朝初露峥嵘，百花竞妍，各种五周年的纪念活动也热闹难当，欣欣向荣。只是那些热闹素来和叶修没什么关系，他枯寂地等一个女孩儿的回复等了四五天，夏季苦长，让人暗生倦惰。 随后他昼夜奔袭，赶赴北京，在首都机场辗转，捏着手机始终打不通那个电话，夜晚的寒露降下来，颇有萧瑟之感。脑子里一个声音暗吼着晚了已经来不及了，但是他整个人却还保持着异常镇定，叫上一辆车，和司机描述记忆中的那个地址，一辆出租孤独地在偌大的北京城里为夜幕吞噬，一处处地寻找，却兜兜转转始终不见那个老旧的小区。直到东方发白，晨露初生，叶修才终于站到那栋只有一面之缘的居民楼下。 他记得是21楼，大概是因为那时候他曾经忧心嘎吱作响的电梯从21楼直坠下去。有这么高，所以站在楼底什么都看不见，也无法判断赵凌的家人是否已经起床。他在楼底下等到七点多，手机显示还剩下20%的电量，他再尝试了一次，拨出去的号码仍然没有回应，不像去年夏天那个清晨，女孩儿最终接起了电话，泠泠动听的声音问他是谁。 叶修走进楼里，乘电梯上去。 他可能理了理头发，揉搓了一下自己因在外苦熬一夜而苍白的脸颊，以看上去稍微得体一点点。赵凌的妈妈隔着门问是谁之前，他用力咳嗽了几声，出口的声音却还是喑哑低沉。 赵凌的妈妈惊讶得难以言表，不清楚他怎么会登门造访，又或者是被他流浪汉一般的模样吓到，连忙问他要不要进屋喝口热茶。 “不用了，谢谢您，”叶修扯出一个艰难的微笑，“赵凌在吗？” 赵凌妈妈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她迟疑地思量了一阵子，似乎在考究叶修来这里的前因后果，最后她还是温柔地回答：“她昨天就上飞机了，去奥地利，没有和你说吗？” 叶修定了定心神，却还是在那个片刻感到一种不由自主的晕眩，他听见自己客气地说：“这样啊……” 然后没有下文。 “你们闹矛盾了吗？”赵凌妈妈温和地问道，眼里挂着担忧，“赵凌脾气不大好，性子有点拧，你们有什么事，可以跟阿姨说吗？” 叶修回过神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没，没什么事……她去奥地利做什么？” “留学，”赵凌的妈妈也微笑起来，“我们一直想送她继续学琴，可惜没有条件了。不过之前她遇到贵人相助，这就出去了。” “啊，挺好的……去几年呢？” “年节的时候大概要回来的，”赵凌妈妈似乎听到了他话里潜藏的含义，目光宽和，“不过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还要看她自己落定后的情况。” 叶修慢慢地点头。 屋里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哎，你老站门口干嘛呢？早晨天儿凉，紧着你自个儿的身子。” 老太君也走了过来，用非常不满的目光看了叶修一眼。赵凌的妈妈面有歉意，去挽住老人，一边招呼叶修，说不然进来坐坐吧，你是不是还没有吃早饭呢？ 叶修挥手，说不用了不用了，谢谢您，我这就告辞了。 他转身离去，在背后的门关上之前，似乎听到赵凌家那位颇显严厉的老太君在说话：“要相信长辈看人的眼光，你从前不信，结果呢？现在……” 门阖上了。 叶修觉得头疼，之前的感冒倒是痊愈了，但宿夜没休息片刻，身体仍然是发出了抗议。他在转角处倚着墙缓了好一会儿，才站直了，往电梯走。 他可能应该和人汇报一下情况，比如借给他手机的苏沐橙。或者说张佳乐，他联系不上赵凌，也找不见孙哲平，辗转问到张佳乐，才意外得到了一句赵凌和孙哲平关系的真相，这才有了这趟北京之行。甚或是因为他推了已经答应的活动而暴跳如雷的陶轩。 但是都没什么必要。苏沐橙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清楚，只是一贯地无条件支持他。张佳乐也只是随口一说，没工夫关心这件事，旧日搭档退役，杳无音讯，战队重整，他根本就是焦头烂额。陶轩就更奇怪了，他都发完一大通火了，在意叶修到底去哪儿干嘛。 他看了看手机的电量，心想完蛋了，得赶紧解决回去的问题。 可是实在太疲倦了，头重脚轻，浑身哪儿哪儿都透着不舒服。 他打电话给叶秋，那头还没来得及惊讶或者什么，叶修就一股脑地说：“来接一下我，我在北京。” 叶秋大叫：“你什么人啊！把我当哆啦a梦吗，叫我来我就来，我告诉你我可忙着呢！” 叶修等他嚷完。 叶秋后知后觉 地感到有点不对，他说你怎么又来北京了，出什么事了？你讲话啊，怎么听起来这么虚。 叶修进了电梯，报了自己的地址，然后说：“我身上没现金了，你不来我就花坛里睡会儿。” 叶秋气都要气死了，却听得自己的孪生哥哥轻笑着说了一声：“谢谢你了。” 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觉得恐怕是出了什么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叶修在他弟弟的房子里蒙头大睡了一天，再起来，又是那个心境平和一无所牵的大神了。 就是肚子饿得慌。 外面客厅里电视在响，叶修满身颓废气息地爬起来，一边挠头发，一边往外走，问叶秋有什么吃的话都挂在嘴边了，出门看到端坐在沙发上的女士，差点没把舌头咬了。 叶秋没在，倒是叶夫人正在看财经新闻，很专注，见叶修出来，也不过是赏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距离上次见面也不到两周，似乎谁都没有变化，叶夫人永远是端庄得宜的，她大儿子还是凑凑合合的宅男样。 叶修摸去厨房寻找食物，发现他弟弟生活也太健康了，一点方便食品都见不着，他只好出去捡起已经充好电的手机，找个外卖app觅食。 叶夫人似乎是非常嫌弃地，皱了皱眉。 叶修管她呢，他觉得自己饿得能吃下一头牛，订完餐就坐在一边发呆。 过了一会儿，新闻完了，叶夫人才得空，招招手，让他坐到旁边去。 “你怎么又来了？”他母亲张口就是这样一个问题。 “有点事，”他敷衍道，“倒是您怎么来了，这么想我？” “瞧把你美的，”叶夫人嗤之以鼻，“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 叶夫人有些惊讶，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儿子，然后说：“你倒挺有行动力。赶上了么？” 叶修愣了愣，然后觉得寒毛耸立。 “什么赶上不赶上？”他尽量不动声色地说，“您又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我儿眼光不错，喜欢上的是个好姑娘。”叶夫人慢悠悠地说。 许是看他神色顷刻间变得僵硬，他养尊处优却又一直是大权在握杀伐决断的母亲平静道：“人家挺上进的，也很有目标，瞧瞧你呢？” “瞧我，”他哑声说，“怎么样不也是您生的。” 叶夫人似笑非笑。 “你确实是我生的，”她说，“如果你像你爸，现在就该踏上去奥地利的航班了。” 叶修头皮发紧，他觉得自己很难再说出一个字来，在不让愤怒和哀凉爆发出来的前提下。 “我在乎的东西很少，”他的母亲说，慢慢摩挲着左手的手指，“只要有，就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处理，没什么别的顾忌。你像我得很，不仅这一点，冷静，薄情，内敛，你都肖了个十成十。” “我不像你，”他虚弱地说，“我至少只干涉自己份内的事。” “你可真说得出口，”叶夫人颇含讽刺地弯了弯嘴角，“你是天生地长的吗？十几岁就跑出去，留一封任性的自白，你爸从军区赶回来，气得病了几天，他说着不要你这个儿子了，却还是满世界地找，然后他要亲自去把你捉回来，是我拦着，我日求夜求，只求你平平安安，随你要怎样便怎样。” “我要怎样就怎样？”叶修咀嚼着这句话，骤然间心平气和起来，“那现在又算什么？” “我拦着你做任何事了吗？”叶夫人也放缓了语调，“我做我的，你行你的路，来，这里，是那个姑娘学院的地址，你有本事现在去，把她追回来。” “您说得对。”叶修说，看了一眼叶夫人手里的手机屏幕，大抵是那座学院的官方网站，全是德语，他一个字也不认识。 “她什么时候回来？”他轻声问。 “我并不知道，我只是把基金会的理事长介绍给了她而已，”叶夫人冷冷地说，“叶修，你别这么幼稚，把我想得和抢了你什么东西的巫婆一样，或者是给你划了条天河的王母娘娘。你有无数可以作为的机会，她也是。” 她端起了茶杯，一般意味着不欲再谈，要做结语了。 “情况像现在这样，我们一般称之为，没有缘分。”叶夫人淡淡地说。 片刻的寂静后，叶修蓦地开口：“我忽然想到……这是一个不太宽容的信号？你们不再放任我了。我可能迟钝了点儿，现在才意识到。” 茶杯在女性唇边微微一顿，叶夫人说：“你这样想，就很艰难了。指不好还会恨我们吧？” “不，不会的。”叶修笑了笑，眼尾的弧度不大，很秀气，这是两兄弟五官中最像年轻时相当貌美的叶夫人的地方。 叶夫人却出现了迟疑的表情，有些捉摸不准要说些什么。 叶修说： “我知道了。确实，没有人会亏欠你什么。” “你知道就好，”叶夫人放下杯子，“犟你的去吧，做你的事，也别管别人要做什么。” 叶修将将点头，电话响了，外卖送到了。 “我走了，”叶夫人起身，“不想看到你狼吞虎咽毫无家教的样子。” “好，您慢走。”叶修一直把她送到楼下，取到了外卖，回屋里吃完了一大碗米线。 没找到空调遥控器，热得满身是汗，额头上的汗滴没擦得及，滑落了一滴到眼睛里，辣得生疼。 他去卫生间里冲了冲，抬头看到镜中自己苍白的脸色，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恣意生长的头发，再穿得破烂一点，再搞得脏一点，可以跟流浪汉以假乱真了。 于是去洗了个澡，不问自取地换了叶秋的衣服，用了他的剃须刀，再出来时，总算精精神神有点样子了。他用手机定了机票，支付时却显示余额不足，心头大恨，改定了普通的火车。 然后他给那个可能不会再亮起的头像发了一句话，几天前那句孤零零的问话还挂在那里，不知道有没有被读过。 新的一个气泡冒了上去。 他说：“赵凌，我想向你承认一件事，我喜欢过你，挺喜欢的。有一些遗憾，但想到你现在正实现自己的梦想，也很好。祝你学有大成，大吉大利。” 后来有关这件事的所有记忆都很模糊了，也许他曾经收到过回复，是两个简单的字：“谢谢。”随即他的队友敲门叫他：“叶队，该出发了。”他便什么也再没有说，匆匆地关了电脑，收拾起东西，踏上去客场比赛的征程。 求仁得仁，复无怨怼。 作者有话要说：吃be的可以在这里结束了（。 年少时秾艳瑰丽的感情褪去，彼此不再骄矜，再无退却，大概会好一点吧。 ☆、29 好几年以前，叶修好像想过自己一无所有的情形，却没料到真的实现了。 什么都没有，连一叶之秋也没有了。 好在他还是他。 走出嘉世的那个风雪夜仿佛是昨天，一眨眼间，他已经自己拉扯起了一支战队，准备挑战赛报名了。 “他怎么这么淡定啊？”老板娘忿忿地和苏沐橙说，“嘉世太恶心了，都快把我气死了，你瞧叶修怎么一点都没感觉？” 苏沐橙看了嘉世公关部模棱两可颇有诱导性的发言，心里也搓着火，但她还不至于像陈果这样，喜怒形于色，而且看了一眼坐在电脑前面看视频的叶修一眼，便没什么动怒的感觉了。她笑眯眯地说：“他一直是这样的，别想叫他生气。” “那他会高兴吗？会难过吗？”陈果觉得老东家这么无耻，对他这么苛刻，现在更过分，都污蔑到脸上来了还能不动声色，叶修简直就是个清心寡欲的神仙。 “会吧，给他一包黄鹤楼他就会高兴的，”苏沐橙一本正经地说，“难过的话……也会，不过很少，我也没什么印象。” “你还真把那家伙当大佛烧香供起来啊？”魏琛听到两个姑娘的对话，不由吐槽，“不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吗。” “你编排我什么呢？”叶修偏偏听到了魏琛这句话，扭过头来发问。 魏琛说：“夸你人间摘仙，没有七情六欲。” “有没有文化，什么摘仙，是谪仙。”叶修说。 “就你有文化！”魏琛恼羞成怒。 “别扯淡了，过来看副本。”叶修一秒变正经，然后他又像想起来似的，扭过身子来看苏沐橙。 “没事儿先回去，”他说，“嘉世也要启动工作了吧，不能老找不见你。” “知道啦。”苏沐橙闷闷不乐地说。 叶修望着她，笑了笑，眼眸里平静从容，虽然没再说什么，苏沐橙却觉得他重复了一遍，会把她带过来的承诺。 她相信叶修会赢，绝对会。 他从来都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不管平时怎么不着调，但在所有大事面前都是最可靠的那一个。她只要站在他的身后，跟着他走就好。 她偶尔会疑惑，谁会是和叶修并肩而行的人。 哥哥离开之后，似乎再没有可能有这样一个人。 三年前五赛季的夏天，嘉世的成绩显露下滑 颓势时，陶轩手头刚好有一大笔资金，莽撞地想要为队伍再购进一个强力角色，他打好了轮回新秀的主意。叶修当时也说很有意思，那个小哥儿会很不得了的，却劝阻陶轩，因为队伍的实力不是做加法。陶轩一意孤行结果碰了壁，叶修笑着和她说，早知道不可能的，周泽楷那等的角色，怎么会是飘摇不定的人呢。 事实上，周泽楷的确成了不得了的角色，新任荣耀第一人，今年拿了冠军之后彻底坐实了这个名号，人们把他看成将在叶修之后最有作为的职业选手。苏沐橙偶尔会想，如果当时成了会怎么样，假如他加入了嘉世……是以莫名其妙的对周泽楷抱有好感。 但是苏沐橙也知道，最终没有一个人和叶修比肩，又始终同他站在一处。一叶之秋和沐雨橙风拿下数个最佳搭档，她和叶修却始终差着一步。 这么些年，很多事都变了的，连她都会在意起是不是应该做财产理财的事情来，关心世界前进的步伐，而叶修却好像在原地踏步，把十年前的他拉过来，两者没有分别，荣耀，必要的食物和水，足以生存下去。但他仍然在某些方面有着细微的变化，苏沐橙不知道怎么描述，她也是日积月累，骤然回忆起从前，才觉得叶修……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了。 说不好到底是性格还是什么。 她仍然在背后望向他的背影，背脊并不挺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忽然侧头向她笑笑，慵懒，从容，柔和，向着光，却有浓黑的墨影。 那仿佛是孤独的样子。 苏沐橙却不敢轻易地揣测叶修的孤独，他不可能是孤独的，纯粹和执着足以慰藉任何一个落单的灵魂。 女孩子从万千思绪中回神，老老实实地和兴欣的队员告了别，依叶修所言回嘉世去。他起身把她送到门口，看她口罩墨镜戴得严严实实，挥手说再见。 苏沐橙想了想，说：“总决赛再见。” “最好是这样，”叶修啧了一声，“提前遇到可就惨了。” 苏沐橙笑弯了眼睛，轻灵地转身离开。 和挑战赛同时进行的是联盟第九赛季，风云再起，微草和蓝雨的同队双职业配置，霸图闪耀的四星阵容，百花的新双花组合…… 叶修之前常常看直播比赛的，现在节省时间，先看战报，挑拣出视频回顾。兴欣白手起家，百废待兴，没哪家战队队长像他这样把网游里的建设当成工作中一大重点的。而且挑战赛的队伍是凑齐了，却大半是新兵蛋子，这 里没问题那里就要出篓子的，哪个不需要叶修亲自费心呢。 他很忙。 忙着忙着，时间就像大川奔涌，逝者如斯。 陈果别的帮不上，鼓足了劲儿照顾这群珍贵的电竞选手。叶修有一次照镜子，大惊失色，扭头问魏琛：“哥是不是胖了？” 魏琛啐他：“又白又胖可以宰了。” 于是叶修严正地警告老板娘，伙食不能开得太好，他还要保持形象的。 陈果震惊，说你来的时候就是个胖子，有个屁形象。 叶修说我那是虚胖，你倒好，给我喂成实肉了。 陈果大怒，宣布以后大家吃香喝辣，叶队长吃糠咽菜。 叶修说那还是和大家同进退共命运吧，不能搞特殊待遇。 其实他完全胖不起来，压在身上的担子是对生理和精神的双重消耗，他甘之如饴，却不见得身体能扛得住。那个风雪夜他走进兴欣网吧时那种不正常的白和虚胖都在老板娘的悉心照料下扭转了过来，堪堪刹住了自我糟践的脚步。 但是苏沐橙过来探门，给陈果看了叶修十八岁的照片，老板娘彻底石化了。由此痛心疾首，当年好好一个清俊挺拔如松如竹的少年，怎么就成现在这样满身宅男气味的大龄男青年了，不行，必须改善。 兴欣的比赛进行得相当顺利，选手们的一些生活条件也亟待进步，老板娘在上林苑附近的健身馆里办了一张次卡，划定了每个人的锻炼次数，监督执行，适当运动有助于保护肩颈和腰椎，免得他们成天坐出病了。 叶修本来想用烟贿赂魏琛去打他的卡，结果魏琛自己都早就鸡贼地欺压了队里尊老爱幼的小朋友乔一帆，叶队长不得不转头，清清嗓子说：“那个谁，莫凡，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 陈果垂头丧气。 苏沐橙安慰她：“他们都有数的，不然你带他们做广播体操吧。” “唉，”陈果说，“我怎么没有认识十八岁的叶修啊。” 苏沐橙捂嘴笑，“果果你是为这个呀……我觉得他现在也还行吧，挺好看的啊。” “你这是……这是无原则袒护。” “是啊，”苏沐橙点头，“我又不在乎他长什么样子，就是长成冯主席了，叶修也还是叶修啊。” 陈果险些晕厥，连忙打散脑海里关于叶宪君的想象。 “你们说什 么呢？”可能有所感应的叶修从训练室里出来，狐疑地发问。 “没什么。”陈果没好气地说。 平心而论，叶修真的没有变得那么令人失望，只是削了少年的棱角，少了几分不由自主的锐气，五官柔和下来，变得相对平淡。在兴欣战队进入正轨后，他的精神面貌逐日在转好，细看也是一个挺耐看的男青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而已。 叶修摸不着头脑，去茶水间接了杯热水泡茶，就回训练室去了。 苏沐橙轻声说：“其实他最好看的时候是二十出头的时候啦，意气风发。” 陈果愣了愣，蓦地鼻头一酸，忽然又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张嘉世初代选手的合照，连忙擦了擦眼睛，又听苏沐橙带着笑意说：“那时候，就是韩文清都不会打他的脸的。” 陈果破涕为笑，说那我们是不是要争取在十赛季遇到霸图之前让叶修好看回来啊？ “没用了，”苏沐橙连连摆手，“现在谁都想打他。” 谁都想打的叶修带着他的兴欣战队，以让人恨得牙根发痒的作风，不仅在挑战赛上顺风顺水，网游里照样兴风作浪。 转眼之间，到了新的一年，今年的全明星周末在微草战队举办，义斩战队友情邀请叶神及其一家子前往北京参加活动，甚至表示承担所有费用。陈果受宠若惊，又觉得这还当去，就拉扯着过年过节还待在兴欣的几个人去了北京。 万万没想到这一趟北京之行相当有意外收获，这收获还有点吓人。 陈果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远古大神毫不在意地把账号卡飞了过来，叶修眼疾手快地接住，一脸淡定地刷卡报名挑战赛，就把孙哲平拉到了兴欣战队的挑战赛阵容里。 “这……这样好吗？”她忍不住问。 “有什么不好的？”叶修顺口回答她。 看场面，真的是没一个人觉得这个仓促的场景有何不妥，楼冠宁甚至是一脸皆大欢喜的欣慰模样。 陈果无话可说。 报完名，叶修把卡还给孙哲平，抱着双臂老神在在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之前不是听说你出国看医生去了吗？” “看完了就回来了呗。”孙哲平说。 陈果觉得这两人之间既熟稔，又有种微妙的火药感，前者好解释，后者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叶修说话一贯就是这样子了，孙哲平却有点……酷酷的？ 陈果不知道怎么描述。 然后她听叶修说：“好吧。拜拜。” 孙哲平说了声再见就走了，还真的是……酷酷的。 “你们俩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陈果悄悄问叶修。 “我当年吊打过他跟百花，这算过节吗？”叶修沉思。 陈果无语，瞪了叶修一眼。 他笑笑，低头刷新了一眼挑战赛官网的名单，兴欣队伍里已经多了一个叫“再睡一夏”的狂剑士。 他心里有一点东西轻轻地动了动，却很快复归于无，他平静无澜。 过了很久很久了。 接着参观义斩豪华的场地和设施，末了楼队长诚恳地邀请他们明天活动完之后参加一个酒会，说就在附近一个会所。陈果虽然不知道那个酒会是什么东西，也一口答应了，其他三个人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听老板的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写第一段的时候老难过了。 ☆、30 酒会实际上是在那个私人会所里办的一个小型聚会，对外当然是需要请柬的，而对于这里的会员来说就没有限制了。平时出入这里的也都是些家境好的子弟，应该有点儿修养才对，陈果没想到他们竟然遇上了一个不请自来还满嘴叫嚣的浑货。 对方侃侃而谈着对电竞选手的鄙夷，陈果还了两句嘴，却完全没什么效果，反而被那人的轻鄙之词气得不轻。 她没想到，一直在旁边守着烟灰缸一人一烟发呆的叶修走了出来，说了话：“话不能这么说吧！荣耀玩家有很多都是多才多艺的。” 等他挽了挽袖子，要往钢琴那边走的时候，陈果整个人都懵住了，差点伸手去拉他。唐柔稳住老板娘，说：“他总不会胡来的。” “我觉得……不一定。”陈果虚弱地说。 唐柔倒比较有信心，她一直觉得叶修是个有点神秘的人，突然暴露出会弹钢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等叶修一起手，她眼睛就亮了，和陈果说：“这肯定是练过的。” 话音还没落，一串轰隆的乐音响起，嘈嘈切切，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 唐柔和在场的大多数人一样也呆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不禁笑起来。 “他这弹的是什么鬼？”陈果连忙问她。 唐柔给她解说，说这是首有名的快曲《野蜂飞舞》，没谁像叶修这么弹的，光追求快了，听起来简直魔音穿耳。不过难为他竟然一个音都没弹错。 之前口出狂言的挑衅者傻了，不得不承认他弹不到这么快，叶修竟然露出了一个风度翩翩的笑容，说我只好认为你不学无术了。 “弹得怎么样？”他走回来，神清气爽地回到兴欣三人这边。 包子当然是一力叫好，唐柔却说：“只能说，够快吧……” “这曲子我练过多少遍啊，”叶修说，嘴角微微牵了一下，“当年可能弹得更快。” 唐柔无法理解这样的艺术追求，只好含蓄地批评：“你右手的姿势有点问题。” “不会吧？”叶修说，“我可是专家校正过的……哦，可能拿多了鼠标。” 唐柔无言以对。 “我真的很惊讶，你竟然学过钢琴，”陈果说，觉得刚刚发生的那一幕真的很魔幻，“你是不是只会这一首？” “怎么可能，”叶修说，“还会一首。” 没有来得及弹给别人听的那 一首，音频存留在嘉世他的旧电脑里，现在大抵是不见了。 陈果听到他就会两首之后不由绝倒，她就知道。 会场里还是嘈杂一片，那个不请自来还大放厥词的家伙，在被叶修打脸后，竟然还不认输，非要再来一场。于是包子兴冲冲地要去跟他比打拳，结果那人忙不迭地溜到钢琴那边去，说他要先弹一首，再叫叶修来摹仿。 “真不要脸。”陈果恨恨地说。 那人完整地弹了一首《小夜曲》，完了还人模狗样地致礼示意，一些人碍于礼节稀稀拉拉地鼓了掌。那人正得意着，挑衅着望向叶修，场面有了片刻的安静。 叶修扭头看唐柔，意思是这我可不行，你去吧。 唐柔正要说什么，大厅某处传来了一声轻笑。 是那种捉摸不定的，带着嘲讽意味的轻笑。 站在钢琴前的男人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和其他人一起齐齐地向角落望去。 发出笑声的人站在门口，像是刚刚进来，众人甫一看去，颇多有目眩神迷之感。那是一位年轻的美人，身形窈窕，黑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松散的发丝修饰着美好的面庞，穿着露肩的塔夫绸裙，肤白若雪。更重要的是她的气质，难以言说，镇人心魄，仿佛是从古典时代穿越而来，从头发梢优雅到手指尖。 她在众人的注目下也神色自若，温和地道歉，说不好意思，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 厅里顿时有了窃窃议论。 她旁边的年轻男子却有些不自在，哈哈笑着让大家不用关注这边，又扭头轻斥：“你说你惹什么事呢？” 女孩儿微微颔首，嫣然一笑。 “又关你什么事呢？”她说。 男子愣住，女孩儿向厅内走来，她个子高，刚刚站在门边时颇像一位温婉的贵小姐，收敛了笑容行走起来，却给人凛然之感。 “这地儿真是卧虎藏龙啊。”陈果嘀咕道。 那个女孩儿离开她的男伴，走到钢琴前面对那个脸色难看的人说：“介意让我试试么？” 人群又议论起来。 “你是谁？”他语调勉强地说，“别说你这样的也是电竞选手。” 他既然是练过的，从女孩儿那双手，和如此镇定从容的语调里就能感觉到不妙。他又不是专门跟人比钢琴的高下，是要打这伙子不务正业的人的脸，要是出来个专业的反被打怎么办 ？ “本来是的，”女孩儿的嗓音如泠泠泉水一样动听，“差点就和那家伙一个战队了。你问问？” 她的手指随意地向叶修的方向一指。 陈果和唐柔都有些惊讶，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又更惊愕地发现，身边的叶修径直走了过去。 “哟，赵凌，”叶修说，声音平稳，眉眼镇定，“好久不见啊。” “嗨，好久不说。”她说。 那些在叶修的身体里僵硬起来的骨骼全都溃散了。他忽然觉得没什么好紧张的，没什么好一惊一乍了，太久了，当年他可以坦然承认，过了。 那么如今，更是过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你要在那边定居了，”他笑笑，随意地说，“你的水准来这儿是欺负人了。” “碰巧回来，”赵凌说，“他不也欺负你么？你还会别的？” 看客们迷茫了，被无视的人愤怒了，他刚张大嘴，叶修又开口道：“没事儿，我这边有强力外援。” 他回头，轻轻喊了一声：“小唐。” 唐柔的神情颇有些耐人寻味，叶修不由有点心虚，好在她最终走了过来。 赵凌礼貌地向唐柔点了点头，又问叶修：“沐沐没来？” “她在嘉世呢。”叶修说，很快又反应过来这句话赵凌未必听得懂，正想解释，却听赵凌轻轻地嗯了一声。 然后她说：“知道了，那我先走啦。” “啊？这就走了。” “不然你还请我吃饭？” 叶修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或者说，他突然发觉自己失忆了。他记不起来自己和赵凌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形下开始相隔广袤的大陆和海洋，互相杳无音讯，刚刚又是怎样，他在人群中看见了她，恍然如梦。 这可不是那些他们一年到头见不了两次，每次见面却毫无生疏感的场景。 阔别三年有余。 相似又不似。 他知道起初苏沐橙和赵凌通过信，她还收到过来自欧洲的礼物，但后来两相忙碌，也渐渐变得零星，而他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和赵凌说过一个字。 “等我看看钱包。”他说，真低头把手伸进裤兜里摸了摸。 和那个挑衅者完成了交谈，已经准备坐在钢琴前的唐柔几乎在心里翻 了个白眼。她颇感兴趣地一边打量赵凌和叶修，一边起身把几张纸币塞到叶修手里。 “去吧。”唐柔语带鼓励地说，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叶修面前占据上风。 叶修哭笑不得。 赵凌却莞尔道：“逗你玩儿呢，别勉强。再见。” 她转身，优雅又利落地离去。 “什么情况？”唐柔好奇地问。 “谢谢你借我钱的情况。”叶修说，大步追了过去。 不管身后的喧哗，甚至还有包子大喊老大你去哪儿的呼唤，叶修追出酒会会场的门外，在楼梯上方看见了赵凌还有刚刚站在她旁边的那个年轻男人。两人好像正在争执，或者说是后者单方面的脸红脖子粗。 叶修脚步顿住，拿不准是不是该等等。 随即，赵凌看见他了，眼神似乎微微凝滞了片刻，又淡淡地移开去，看着那个跟她差不多高的男人，轻柔地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显然，是你在追求我，而不是反过来。” 然后她谁也没有看，径直下了楼梯。男人留在那里，脸色红了又白，半晌没动。 叶修没怎么犹豫，他甚至都不关心刚刚这一幕意味着什么，大步地走过去，快速地下了楼梯，喊道：“赵凌。” 女孩儿的光裸的后颈天鹅一样修长优美，她正等待服务人员将外套递过来，闻声侧过头，又是倾倒众生芳华无双的模样。 岁月对她格外优待。 叶修想起自己今天早上出门前照镜子的样子，觉得牛仔裤不会好了，羽绒服也再也不会好了，心跳不可自制地加速起来。 这才该是再遇，穿越时光的长廊，喜欢过的女孩子明艳动人地出现在那一头，他经过奔跑来到她的面前，心脏急跳，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羞赧、胆怯和退缩，却还要端端正正地站在她面前，带着岁月洗练过的沉稳和镇定，说：“我请你吃饭吧。” 可是这不对，这不应该，他曾经饱尝挫折，品味过痛楚和失望，最后他选择放弃，自己放开了手，所以他不该再有机会。 他也几乎以为自己不会再想要有机会了。 心跳加速一定是因为跑下了楼梯的关系，他应该加强锻炼。叶修心神不定地想着。 赵凌迟疑了片刻，然后说：“不用了，刚真是逗你的。我很忙。” “忙什么呢？” “明天有演出。”她 说。 “哦……你回国工作了？” “巡演，”她说，抬手将耳边的发丝别至耳后“维也纳的一个乐团，刚好回来。” 叶修沉默下来，他看着女孩儿不动声色地回头，从人手中烟灰色的大衣，微笑着致谢，穿上，然后往外走，和他一句话都再没有说。 “赵凌。”他不轻不重地再次喊了一声。 赵凌也再次回头，仍然是很有礼貌的表情，眉眼家一点征询的意思都不带，有种“你随便说什么我都不在意”的从容，近乎冷酷。 她的孤傲冷冽收敛进了骨子里，不是三年多以前那个外放的、看人一眼都带着寒气的漂亮小姑娘了，而是一种大人式的客气、精致、疏离，真真是一块通透的冰了。 “我也挺忙的，”他说，“但还愿意请你吃饭，赏个脸呗。” “有空再说吧。” “好歹把你电话号码给我啊。” “说得好像你有手机似的。”她说。 叶修挠了挠鬓角，然后道：“我在打挑战赛，就是——反正是个比赛，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始线下赛了，在北京，你来看吗？” 就在他以为女孩儿要再次说不的时候，赵凌轻轻挑了一下眉梢。 “我干嘛要来？”她问。 “你猜我昨天遇见谁了？”他反问。 赵凌没回答，只是望着还站在楼梯上的他，有种你再接着废话吧我要走了的意思。 “孙哲平啊，”叶修说，“借他来帮我们过下挑战赛。” “……所以呢？” 叶修思考了片刻。 他只是莫名地很想留住赵凌，至少留出下一次见面机会，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整个的话语逻辑是什么。 “没什么所以，”他最终说，“你来看吗，给你留现场票，vip座位。” 赵凌笑起来，漂亮的眉眼弯了柔美的弧度，叶修心里忽然松了口气。 “你怎么还跟……跟以前差不多？”她说。 “荣耀的生命永远年轻。”他庄严地回答。 赵凌笑着摇摇头，但是她说：“行吧。再联系。” “你联系谁啊？” “总有办法的。”她说，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叶修没再继续叫住她，在楼梯上站了片刻后，往回走，回酒 会现场去。 到上面发现刚刚那个脸红脖子粗的男人还站在那里，正跟人打电话，言语间特别急躁。 叶修都没多看一眼，倒是心里说了句谢了哥们儿。 有些话他不用问赵凌，稍稍动动脑子就可以推断出来。这个酒会大概是这位衣着不菲的公子哥儿带赵凌过来的，他是个追求者，刚刚被pass掉了的那种。 那样的姑娘身边是应该不少这样的角色，从前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但侧面印证了一点，赵凌还是单身。 叶修走到走廊另一边的尽头处，摸了烟点上，慢慢地抽完了一整支。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一下，这样感觉好一点点（。 ☆、31 “回来怎么没精打采的？”魏琛说，“全明星不好看？” “本来就没什么好看的，”叶修说，“不过有点收获，可以给你介绍个新队友。” 然后魏琛一边“卧槽这是孙哲平”，一边注意到老板娘和唐柔在窃窃私语。 去北京的四人小分队今天上午刚在萧山机场落地，回来没怎么修整，叶修就直接投入了网游里，包子也热情满满，倒是两个姑娘刚收拾完行李下来，现在还坐在一边休息。 魏琛之前刚被科普了他们这趟旅行里暴露的唐柔的家世，整个人都有点敏感，他很想关心一下俩姑娘在窃窃私语什么，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他。 孙哲平么……惊吓一下下也就算了，他魏琛的名号拿出去也是会吓人一跳的好么，在乎啥。 于是没过多久，等唐柔也加入了训练，魏琛就跟着老板娘前后脚地走出去，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陈果这次北京之行的见闻。 陈果有点受惊，明白过来魏琛是什么意思之后，表情非常古怪。 “你个大男人也这么八卦啊？”老板娘嗤之以鼻。 “这怎么能叫八卦呢？这叫关心队友啊！”魏琛愤愤不平地说，“万一你们瞒着我，隔段时间再爆叶修那家伙也是个富二代怎么破？” 陈果心说可能还真是，嘴里却说：“没别的事了，回去训练去。” 魏琛满腹狐疑地回去训练室，隔修摘了耳机，扭过头来，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干嘛？”魏琛警惕。 叶修呵呵笑了一声，又戴上耳机回到游戏里去，不管感觉自己遭受了无声的严重嘲讽的魏琛。 他可能有那么点事，但也没工夫想啊，埋着，毕竟这么多年都这样过了。 不久之后线下赛开锣，全队开赴北京。临行前一晚，叶修收到苏沐橙的消息，那个姑娘用几个感叹号表达了自己的心情。 “我知道，”叶修在企鹅上回复她，“那天我们还遇见了，小唐或者老板娘竟然没跟你说？” 苏沐橙大惊失色。 “酒会上碰见的，她说是乐团巡演到北京暂时留几天。” “不会啊，”苏沐橙立马回复了，“凌凌问我挑战赛现场搞不搞得到票，她应该最近几个月都待在北京吧。” 叶修愣了愣。 “怎么不问我这个正经队长呢！”他说 。 苏沐橙回了个做鬼脸的表情给他。 “她新手机告诉你了么？” “啊，我没问，”苏沐橙说，“总感觉好久没见了啊……” “你们以前在百花看个全明星都还要一起逛街呢，问问吧。”叶修说。 旋即又欲盖弥彰地添上：“免得你一个人待北京不舒坦，又不能过来我们这边。” 苏沐橙忽然回了他一个微笑，含义很微妙的那个黄豆表情。 “？” 结果女孩子只是回复他：“我知道啦。” 叶修心中忽地有些惴惴。 “搞毛搞？”魏琛忽然吼他，“你一堆破烂摊在床上是要老子给你收拾吗？” “去你的。”叶修回头，轻嗤一声。 这么一打岔，便又不再走神了。 确实也没什么功夫走神。 小组赛前两轮比赛进行得非常顺利。 能有什么不顺利的？叶修反问队员跟老板娘，这种一脸平静暗地里得瑟的感觉除了他也真没谁了。 其他人保持微笑，魏琛可以嘘他，而队伍里刚刚加入的另一尊大神孙哲平坐在电脑前面，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说他是第二个莫凡吧……又完全不一样，但的确是跟战队气氛不太融入，让本来还想彻底拉这位大神入股的陈果黯然放弃了心思。 她还有点担心，毕竟孙哲平过来，一起训练，但一直没上场，自己也没提出有上场的意思。结果叶修却跟她说不用管。 “杀招攥在手里多好，有底气。”叶修说。 这个人淡定如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在线下赛开锣前那么大的改名风波都没怎么影响到他，老神在在的，陈果不由泄气，心说爱怎样怎样吧，你是战队队长你话事。 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人身上看不到一丁点属于正常人的情绪波动。想起不久之前酒会上发生的事，她还和唐柔乱激动了一把，揣测那个姑娘的身份，结果不也没什么后续么…… 放心叶队长吧，陈果想道，他们会一路神挡杀神的。 然而接下来的小组赛第三轮，兴欣告负于对手，只取三分，局面一下子变得危险起来。 兴欣所在的b组本来就有强敌玄奇，这组基本上就这两个战队提前锁定出线名额，结果操盘手战队今天竟然以7：3胜过了兴欣，出线希 望一下子和兴欣平分秋色。 叶修坐在场边，魏琛下来后无视场馆规则，递给他一根烟，问他感觉怎么样。他瘫在座椅上，说累，真他妈累。其他几个也陆陆续续走过来，除了包子还状况外的神气十足，都一脸疲惫，没一个说话。 陈果看见这个场面，欲言又止，叶修鼓励她：“你想说什么说吧。” “打得很好！大家都辛苦了！”于是陈果攥紧拳头，中气十足地说。 “打成这样儿还好？”叶修诧异，“你不要胡扯好吗……” 陈果气结，“你，你——” 孙哲平今天仍然是观战，正低头玩着手机，然后他抬起头，说：“该走了吧？” 叶队长也没准备训话，就说走吧都回去好好休息，今天都挺累了。 他们鱼贯往外走的时候，忽然发现出口处站着一个女孩儿，似乎是在等待兴欣。 陈果走在前面，认出了那个姑娘，一下子有些吃惊，扭过头去看叶修，却发现他正跟魏琛两个做贼似的凑一块儿点火抽烟，抬眼时，脸上浮出了一点微微的惊讶。 叶修回了老板娘一个古井无波的眼神，然后他几乎和孙哲平同时出列，向那个姑娘走了过去，没听清后面老板娘拽住唐柔在说什么。 “来等你的？”他先跟孙哲平说了话。 孙哲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都不知道她来了，刚跟我说的。” “哦。” 孙哲平又忽然拧起了眉头，然后大步甩开了他，先走向赵凌，叶修就在原地顿住了脚步，两支夹住香烟，回头看一眼自己的队员们，发现他们都以一种肃穆的目光望向他。 叶修抬起手，招了招，“走啊，愣着干嘛。” 他们就乱乱地往前走。 “那是……是孙大神女朋友？”陈果问。 “不知道，”叶修说，语含揣测，“前女友可能是算的。” 陈果震惊，“我还以为……” 然后他们都听到了孙哲平的一声冷哼，颇觉胆寒，但其他人很快发现，孙哲平的这一声估计是冲着叶修的。 叶修却一脸自在，根本没在意孙哲平，而极其淡定地打了声招呼：“晚上好啊，赵凌。” 女孩儿微微颔首，然后说：“你烟灰要掉手上了，小心点儿。” 叶修手一松，烟头掉在地上，马上被踩灭 了。他没管老板娘吐槽他不讲公德的声音，继续说：“你哪儿的票。” “我不会网上买啊？”她说。 “好吧，你俩一起出去吃饭？” “嗯，”孙哲平说，“你们要一起吗？” “啊……啊？”倒是陈果先出了声，迷瞪瞪地搞不清楚状况，“我们全部吗？” “是啊，”孙哲平说，“我请客。” “算了吧，”叶修说，“都累了，我还得回去复盘。” 有点眼力见的都不会去赴这个约，更何况刚刚在叶修一番奇妙的定义之后，于是也纷纷表示不用了你们走吧。 孙哲平却看着叶修说：“下一场我该上了吧？” “当然，不然叫你来几乎没用了，”叶修说，旁若无人地讨论起了比赛安排，“团队能行吗？” “你这治疗不行。”孙哲平直截了当地说。 叶修没有特意去看安文逸，想着他的性格这点程度应该能承受，这点刺激甚至可以说是有益的，但是他听见了众人似乎有点猛然摒息的动静。 “他可真不客气……”陈果压了极低的声音，在他身后说道。 “那我们打场快的。”叶修说。 孙哲平以目光掂量了一下他的神情，然后说：“我还想说给你换个治疗呢，现成儿的啊。” “孙哲平。”赵凌冷冷地出声。 不管其他人都是一副怎样精彩纷呈的表情，因为不明真相而云里雾里，孙哲平侧身倚在门口，正要继续说话，叶修抢先出口：“醒醒，线下赛不能随便换员了。” “你还真想换啊？”孙哲平却反将他一军。 “挺乐意的啊，”叶修说，笑了笑，视线投向赵凌，“当初要是你来打职业……还有方士谦张新杰他们什么事儿啊。” 赵凌像是无言以对无力吐槽一样别开脸，一个字都懒得说。 孙哲平忽然有点生气，“我真看不惯你俩——” 他的话音被一个年轻的洋洋得意的男声截断了：“哟，歇着呐！” 门外出现了一个高个子小哥儿，满脸桀骜，一副来踢馆的架势。 孙哲平扭头，看着来人。 孙翔无知无觉大摇大摆地走进来，鼓掌道：“比赛很精彩，不错不错。” 见一时没人反驳他，有点高兴，又补充道：“不过只 是这样的话，我们怎么在决赛相遇啊，真是让人着急。” “你是谁？”他身后的孙哲平冷淡地开口。 孙翔一怔，旋即高傲道：“你又是谁？” “我是你爷爷。”孙哲平说，眉毛都不抬一下。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回去问问你爸就知道了，别搁这儿丢人现眼。”孙哲平说，直起身子，往外走去。 众人正是感到精神大振的时候，没想到他说完了就走了，气氛忽然之间出现断裂，孙翔还在这里气急败坏地跳脚呢，于是每个人凑了一句，把这个家伙堵得几乎呕血。 叶修望向赵凌。她轻巧地笑了笑，以眼神致意，随后也走了出去。 “所以你知道了吧，老孙就这种性格，”叶修说，“狂，狂有狂的资本，他说下场能上，那就稳赢。” 他待在酒店自己的房间里复盘，点评各个队员的问题，旁边魏琛在床上睡得死死的，所以跟陈果说话也一直压着轻声。 陈果心事重重地点头，又说：“那小安他？” “你去找罗辑注意一下他吧，虽然我觉得没必要，”叶修说，“他是有硬伤需要锻炼，但性子强，打压着成长没问题，不至于别人一句话就灰心丧气了。” “原来你都有数啊……” 叶修笑笑，淡道：“我什么没数啊？” 都有，都在心里，正因如此，才能看起来了无牵挂，波澜不惊。 陈果白了他一眼，又想起来似的问道：“今天那个女孩子，就之前酒会上也遇到过的，是谁啊？也是职业选手？你们啥关系？” “没正经当过，”叶修避重就轻，“当年是很厉害的，我认识的玩过治疗的人里数一数二的吧。现在不知道了，可能很多年没打了。” “哦……” 叶修无奈，“老板娘，我们底子已经有了，你不能看到一个人就想挖吧。” “我是为了什么啊！”陈果激动。 叶修息事宁人，然后说我接着看比赛安排了，各自休息吧，拜拜。 陈果走了出去，叶修回头看一眼还睡着的魏琛，没问题，点了根烟吞云吐雾。 雾气缭绕里，一切都影影绰绰。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确实太赶了，不太对头，这个走势稍微更能表达一点== 对话的经典部分摘自原文，虫爹真牛逼啊。 我快要枯竭而死了，这篇对我的难度确实太大了。 ☆、32 这场久别重逢，几乎没有激起一点波澜，两次照面，各相错过，而后再无声息，直到挑战赛结束。 分奖金的时候，叶修联系孙哲平，结果人特别大气特别土豪地说：“不要了。” 老板娘在旁边巴巴地等着记录对方的银行账户好转账，却再一次被刷新对这尊大神的认识，目瞪口呆。叶修觉得她可能要转粉了，手里拿着座机听筒浑不在意地笑笑，冲陈果挥挥手，接着问电话里的人：“真不要啊？几十万呢。” “拿着建设你们那小破战队吧。”孙哲平不客气地说。 “好吧，想来义斩的待遇也开得很好，你不差，”叶修说，“那挂了。” “你就没别的想问我的？” 叶修的太阳穴轻轻跳了跳。 “难不成你还想我挽留你？”叶修说，“别介，我们可是冠军队，你这水平……” 孙哲平骂了他一句，然后挂了电话。 “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陈果忿忿地说，显然是针对叶修最后一句话，她觉得人家怎么说也是出力帮了兴欣一场。 叶修摊手，然后问：“沐橙呢？” “在楼下呢，我叫她上来。”陈果转身出去了。 叶修坐在沙发里，陷入了沉思，半晌抬手用指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想什么呢！”苏沐橙轻巧地跳到他的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想休息一会儿，”他随口说，“但不行，我还得跑趟嘉世呢。” 要忙的事情可多了，嘉世输了挑战赛，就在这两日，赫然挂牌出售。于是就有得忙了，最重要的当然是苏沐橙和沐雨橙风的转会，然后千机伞提升到了瓶颈，其他角色的银装也需要改造一下了，去捞材料甚或者技术部的人才都是顶重要的事，这近水楼台怎么能错过机会。再长久一点的事，就更多了，兴欣到现在仍然看起来像个草根，一个正经战队应有的门面都要在这个夏天弄起来，虽然现在职业联赛都还没结束，但任务繁重，在新赛季开锣前，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算太多。 “那个啊……明天再说吧，”苏沐橙脸上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陶轩跟崔立这两天都不在呢，俱乐部里冷清得很。” “你还回去啦？” “回去收拾行李。”苏沐橙说。 叶修轻轻啧了一声，“你手脚真快，我本来还想说，派你回去借收拾行李的机会， 去接触一下技术部的。” “还要借什么机会，你直接去啊，门口保安这两天都不全。” 叶修却意外地沉默了下来，双手的手肘支在膝盖上，撑着下巴，背脊大幅度地弓着，衬衣也绷出一道紧张的弧。 苏沐橙轻声道：“你别难过啊。” “啊？”叶修抬头，“我难过什么……哦，不难过，我在思考嘉世凋零得这么快，我应该抓紧时间去捞东西，免得明天就易主了。” 苏沐橙不知道是笑好还是怎么反应，她说：“说了主事人没回来啊，你去休息吧，睡过今天不碍事的。” 叶修点点头，起身，准备往房间走，卸下眉宇间的思虑，的确疲态尽显。 “那个，一叶之秋……”苏沐橙在他背后，低声说。 叶修扭头，“怎么啦？” 苏沐橙咬了咬下唇。 “其实我有一点难过。”她说。 “不用的，坚强点儿，其实孙翔挺好的。”他点点头。 苏沐橙有些惊讶，叶修准备开房间的门回去休息了，却又听到对方蓦地开口：“那你到底是在挂心什么啊？” “嗯？”叶修不解。 “我看得出来的，不用瞒着我，”苏沐橙说，“你有很忧心的事情。” 叶修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就这一年多吧，”苏沐橙说，“从你离开嘉世开始，我也要一个人过了。” 叶修抬手，拧了拧鼻梁，然后他说:“再说吧，不是大事，我不太有时间。你别担心。” 刹那间其实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那一年苏沐橙蹬蹬蹬地从屋里跑出来，举起沐雨橙风的账号卡，说她也要打职业。 他其实甚少回忆旧事，好的坏的都过去了，最好的荣光也会黯去，再糟也不过重头再来，只有不断的新目标比较有意思，譬如说现在，他真的想带着兴欣，再去冲击职业联赛的顶峰。 除此之外所有过往都该是云烟，彼时没能做到的事情，不必拿到现在来挂怀。他当年是什么样子，现在也是，十年未改，寒暑不经。 苏沐橙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你想说就说吧。” “凌凌又走啦。”她说。 叶修张开嘴巴，却又顿了顿，然后才道：“她忙嘛 ，世界巡回演出？” “不是不是，”苏沐橙说，“她只是那个乐团的特邀嘉宾，我之前跟你说了她会在北京待几个月的。” “哦……你就跟我说这个？” “你知道她去干嘛吗？”苏沐橙定定地看着他。 “不知道……怎么了？” “她跟我说，”苏沐橙说，“她不想谈恋爱和结婚，但是想要个孩子……她现在很厉害啦，负担得起，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了，回国之前就在欧洲那边的精子银行填了申请，现在收到消息了，就过去了。” 叶修张口结舌。 脑子里仿佛有炮仗在炸裂，还有一片一片的白光，他很艰难地组织出了完整的语言，却也说得结结巴巴：“她，她可真厉害，这……好吧，个，个人选择嘛。” “是啊，我也特别惊讶，就问道她几年前和孙队交往的事，为什么都没有考虑他呢，果果跟柔柔也和我说，她还来看你们比赛了。” “然后？” “她说是假的啊，应付媒体的。” 我知道，当时我已经知道了，揣着你的手机跑向北京城的时候就知道了。 但他最终道：“你不该跟我说这个吧，你们女孩子之间分享下小秘密，我又不关心。” 苏沐橙用力地摇了一下头。 叶修的手放在门把上，始终没压下去。 “我想起很多事情，有的没的，才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没有关心过你，”苏沐橙说，眼里有薄薄的雾气，“你真的不在意吗？” 叶修觉得自己的心脏被轻轻地提起来。 “怎么了？”他说。 “叶修，”苏沐橙低低地说，“你是不是……喜欢凌凌啊？” 刹那间，他忽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可能是忙完了一件大事心情实在惫懒，又或者他确实太累了。 “你才知道啊？”他笑着回答道，又竖起大拇指，“不过你是第一个知道的，聪明的。” 苏沐橙呆呆地怔在原地，嘴唇轻轻颤抖着，正要说话，叶修向她摇摇头。 “你难过什么，这不我保密工作做得好吗？跟你没什么关系。”他说。 “可是，可是——” “少想那么多，傻姑娘，”叶修温和地望着她，“就是……有点可惜。” “你不喜欢她了吗？” “不知道啊，”叶修说，“我对她来说，不太好吧。” “胡说八道！”苏沐橙忽然生起气来，她是真的很难过，为了很多原因。 “哎。”叶修简单地应承下来，然后他终于打开了门，走进屋里。 他睡了很沉的一觉，然后头顶着鸡窝爬起来，坐在床上想了半天，才想起下午发生了什么事。 我擦，失策失策。 他有点清醒了，并且感受到了清醒的代价。 饥肠辘辘，竟然也没人来找他，叶修翻下床铺，去卫生间里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出门寻找食物，循着味儿，发现兴欣战队的成员竟然在楼下聚餐，还聚外卖大餐！ “你们太不厚道了。”叶队长痛心疾首。 魏琛热情地把他拉坐下，说你这不赶上了吗还说个啥。 “沐沐让我们别叫你，说你好好睡一下，”陈果说，“给你留着一份呢……你还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叶修奇怪，端了碗筷给自己添饭，老板娘竟然叫小龙虾盛宴吃。 “对了，”他捏着筷子，“沐橙去哪儿了？” “她说有事情，出去一趟。”唐柔说。 叶修心里警醒，“谁电话借我给她打一个。” “那么大姑娘了还能跑丢啊。”离得最近的魏琛把手机丢出来。 叶修没解释，拨了电话过去，苏沐橙却很快接了，乖乖巧巧地说我就是出去剪个刘海儿啊，马上回来。 叶修还放不下心，说这些活动你们姑娘家不都一起的吗怎么一个人跑出去了。 “你别想那么多啊，”苏沐橙说，“傻。” 叶修被噎了一下。 然后他心不在焉地说行吧，你早点回来，老板娘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 “好的。”苏沐橙说。 “等下，”叶修起身，走到阳台上，“赵凌给你联系方式了么？” 苏沐橙蓦地屏住呼吸。 叶修一边默记，一边扭头冲魏琛喊：“老魏，我借你手机打个国际长途。” 作者有话要说：五赛季结束到八赛季被迫离开，我觉得这是老叶应该急剧变化的一段时间==跳过了，想用后文暗示，但显然笔力不足，没表现得起来，最近也确实写得比较急躁。 鞠躬致歉。 应该不是第一次说了，蛮有点后悔开了这篇。啊……想做一个安静的弱鸡。 ☆、33 “你简直像个混蛋。”赵凌对他说。 “搞不好我还真是。”他把重音落在最后一个字上。 沉默在燃烧国际长途的通话费用，屋里还在热热闹闹地吃小龙虾，魏琛刚刚喊让他自负盈亏之后就没人在意叶修站在阳台干嘛了。 “我说真的，”叶修清清嗓子，手里揉捻着一支烟，眼睫垂下来，脸色和他的声音一样平静，“为什么不考虑我？” 他这通电话打过去，刚刚落在北欧尚且寒冷的土地上的女孩儿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大概是想直接挂掉。 但最终没有那么大仇啊，不好意思挂，礼貌地问他有什么事。 叶修就说你又走了啊。 赵凌说嗯。 他又明知故问你去哪里了，干嘛。 赵凌说一点私人的事务。 叶修从烟盒里顶出那支烟，看着摆在窗台上的打火机，然后说，你怎么忽然就想生孩子了。 赵凌愕然，然后他说我管沐橙问的。 怎么什么都告诉你？听起来她稍微有些恼怒，却因为对象是关系不错的女孩儿而更像是薄嗔。 别管那个了，叶修说，我想问你……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单亲家庭不好的吧。 赵凌忽然凛了呼吸，通话里的第一次沉默出现，然后她用尽量平静和淡漠的声音说：“你管这事儿做什么。” “咳咳，”叶修喉咙微痒，他认真地咳完了嗽，再没有丝毫迟疑，“因为我想问你，要不要跟我合伙生个孩子？” 于是赵凌说他混蛋。 “你疯了，现在不适合与人交谈。”她说。 “我特别清醒，”叶修说，“倒是你这个决定太仓促了吧，你才多大年纪。” “这和你无关。”她生硬地说。 “那我换一个说法。”他说。 “别说，不想听。” “那你挂电话吧，”叶修把烟咬进了嘴里，“你挂吧，如果你不想。” 赵凌轻轻地抽了口凉气，然后她用不可思议的语调问他：“叶修，你怎么……怎么现在是这样一个人？” “我一直就是，”他说，声音低迷而轻柔，“赵凌，你听我说几句，我没跟你说过。” 他都没有注意到何时身后安静了下来，只余窃窃私语 。 “你喜欢过我吧？”他平静地问。 他听见安静的呼吸，和赵凌同样安静的声音：“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失礼？” “你先正面回答我，别怕。” 短暂的停顿过后，赵凌回答他：“你什么时候醒悟的？” “做梦梦见的。”叶修低低地笑起来，其实他不是很想笑，也知道不该，但如果太严肃，气氛可能就更糟了。 这方面大概真是他棋高一着，赵凌又无话可说，真不知道那个已经长成完美的大人的小姑娘现在是什么表情，如果是走在大街上会不会想踢电线杆。 他也不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眼前有微微的晕眩，血液流动的速度随着心脏搏动的加快而激增，骨骸的空隙里孵化了鸟雀，新生的某些东西展翅欲飞，要引吭高歌。但他仍然能镇定地说出字音。 “可惜你看不到，我现在有点儿心跳加速了，老脸都红了，”他说，轻轻叹息了一声，“真好，原来我们两情相悦过啊。” “讲这些有什么用？”赵凌冷淡地反诘，“你也知道是过了。” “你怎么不说啊？” “你说了么？” “我说了，稍微晚了一点。” 赵凌几乎是讽刺地笑出声音来，她说：“那也算？” 叶修弯了腰，手肘撑在窗台上，“怎么不算，你也晚了，咱们先扯平吧。” “放屁，”赵凌说，“当年你怎么不跟我亲口说呢？” 我想说的啊，打电话打到手机都没电了，深夜航班到北京，满城疯跑。 叶修动了动嘴唇，最终道：“当时年轻脸皮薄。” “你现在就脸皮很厚无所畏惧了？” “差不多吧。” “很好，真有你的，瞧把你能的。” “我是挺能的，”他说，“我现在不是还好意思跟你说……赵凌，回来吧。” “我从来没有见过，”赵凌说，“有你这种……的人。” 她可能省略了一个不太好的形容词，叶修很领情，顺坡下驴道：“你有我就够了。” “叶修！”女孩儿的齿列叩在一起，清脆而细微的响声，听起来差不多咬牙切齿了。 “当年似乎有很多误会，”他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格外镇定，“可是你得承认，我们双方才是主要责任 人，是吧？” “谁和你双方，翻旧账完全没有意义，”赵凌冷酷地说，“就这样吧，我要走了。” “不是翻旧账，就是澄清一下历史记录。”叶修说，在这一刻他才真正紧张起来，目光凝在盆栽青翠的叶片上，可惜无人得见他的毅然。 “我赢了挑战赛了，马上回到职业圈，”他说，有条不紊，“大概也就只能打这一年了，但毕竟还有这一年，我没办法分心，就像过去九年一样。” “哦，恭喜你。” 叶修苦笑了一下，他并不太擅长软化别人，他一直都是最强的，想什么只要说出来，直言不讳，无须婉转暗示，这还是头一次试图和人煽情，显然失败了。 “我不能，”他说，啪地擦亮了打火机，“但是赵凌，你让我分心。” 从开始到现在，原来一直都这样啊。 他似乎听见了凛冽的风声，刚刚好盖过自己的声音，因此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听到了这句话。 “你没把手机丢出去吧？”他警惕地问。 “……没有。”赵凌冷冷地回答。 “那我继续说了，”他吐了一口气，“赵凌，我喜欢你，回来吧。” 可能跟我们传统定义上的喜欢不太像一回事，所以我把选择权交给你，不求太多，我尽力了，真的。 那些年举足不前，那个夏夜千里奔袭，这段不那么正式的表白，其实他可以无憾了。 生命那么重，谁能井井有条面面俱到，为什么不顾一切才算好。 叶修走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反常地热闹起来，好像刚刚并没有听戏。 他把手机还给魏琛，那老鬼竟然没有追问给谁打跨国电话了花了多少话费，还很热情地给他夹了一个爆炒花蛤。 “空的！”叶修愤怒地把花蛤壳丢掉。 “空了？”魏琛问，“真没点什么？” 叶修无语地看着他，魏琛满脸同情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果磕磕巴巴地说：“哎呀，没想到……啊不是，没什么没什么，快吃饭吧！” “还不定呢，”叶修说，“别瞎乌鸦嘴。” 众人惊愕，魏琛瞪圆了眼睛，然后大力拍他后背，“行啊你！这是团籍开除在望了？” 在望吧，继续望。 叶修懒得理人，夹了一筷子菜继续 吃晚饭。 胃痛似乎又隐隐地绞上劲儿来。 赵凌和他说的是不需要了，她不再需要那种曾经是她唯一软肋的感情。 她说出国第一年，一个人背包去巴黎，晚上遇到抢劫，自己狂追了几条街道抢回了护照，手上被划了很长一条口子，在医院看着医生在皮肉上缝针，那时候起就决定什么都不要了，她要强大，勇敢，无坚不摧。 “十年前遇到你挺好，我至少还是体验过了，那种感情，非常好。” “不算你的错，那时候我也很犟啊，死别扭，不肯说……也不敢说。” 恍然原来就是他母亲说的那样，没有缘分，并不太合适，谁对谁都不算好。 时光仁慈，让一切过错变成错过。 “都忘了吧，祝你心想事成，拿到总冠军。”赵凌说。 “别着急，”叶修语调宽容，“我这次算是说清楚了吧？” “嗯，清楚了。” “那，就这样。” “就这样吧。” 经过足有一分多钟的沉默，叶修先挂了电话，回屋吃饭。 关于尽力这件事，是每个人自己才能度量的。 他尽全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章节概要是屁话，不要相信。 完结倒计时。 ☆、34 叶秋在总决赛之前摸到上海来，约了亲哥吃饭，被拒绝了，说大事在前，怕吃坏肚子。 叶秋气不打一处来，我还能害你怎么的，人就直接冲到兴欣下榻的酒店来了，然后拽着叶修端详了好半天，说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真的是我们叶家的子孙，白手起家也能做到这一步的。 叶修莫名其妙，“你到底来做什么？” “看你比赛，”叶秋说，“然后等着把你接回家。” 叶修啧了一声。 “这不你自己说的吗，你可不能又反悔！”叶秋说。 “你要不要我提醒你，”叶修说，“从小到大，我可从来没跟你似的，反悔过哪怕一句话。”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不客气，但叶秋想想是这么回事，就不管了。这几年可把他累得够呛，在爹妈和老哥之间拉锯，两头说好话，虽然双方也没有明着对立起来干什么事儿，但真是暗流汹涌，叶家夫妇端坐钓鱼台，叶修不动如山见招拆招，合着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来回操心似的。这日子终于要是个头了。 “哎，你知道吗，我来之前，”叶秋说，“在家里看你新闻呢，电视上的。爸经过，说了句话。他说，看你还能有多大出息。” 叶修无语，问他弟弟：“你觉得这是好话？” “他至少没有让我关了电视机啊！”叶秋说。 “呵呵，真有道理。” 叶秋安静了会儿，说：“哥，别怄气了吧。” “我什么时候怄气了？你小瞧我了。”叶修说 “好好好。”叶秋说。 “没事儿回吧，我休息了。”叶修赶他走。 叶秋一步三回头，到门口又定下脚步，说：“你真的要回来啊。” “我还没打完呢，有你这么提前讨债的吗？去去去。” “其实你很厉害的，我知道，”叶秋看着他说，“爸也知道的，他只是嘴上不肯服软。” 叶修几乎要笑起来，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看叶秋，“别搁这儿煽情了，老爷子哪里就知道了，他不过是……年纪大了。” 顺便他岁数也不小了，仅此而已。 可是这样也能推导出合理的结论了，顺应情理，他心里真不像叶秋担心的那样，还有什么想法。 他心平气和，如同高人得道。 虽然没有哪一届总冠军是不值得 载入联盟史册的，然而第十赛季的这一场，仿佛尤其厉害一点。 用传奇、奇迹来大书特书都不为过，璀璨如超新星爆发般的战队，燃烧至鼎盛光华的老将，从前往后都难以复制的决胜6.5秒。 虽然是轮回的主场，大部分观众呆若木鸡，只能维持礼节性的鼓掌，却还是有一块属于兴欣的地方山呼海啸。 联盟主席冯宪君虽然几次被这个战队及里面的某些人气得险些发病，发放总冠军的时候却还是满脸喜气，迭声说着很好，都很好。 “我怎么不记得奖杯这么沉，”叶修扭头和苏沐橙说，“差点儿丢人。” 苏沐橙眼里薄薄的泪光尚未散去，闻言又露出一个漂亮的微笑来。 “拿不住就抱在怀里吧，”她说，“让你单独抱着。” 另一边的方锐也大度地表示，你抱着照一张吧。 “说得像谁可稀罕似的，”叶修说，“这可是哥第四次拿奖杯了。” “我第一回我稀罕行吧。”方锐赶紧说，暗暗地又加了一把力，众人一起托起奖杯，台下闪光灯连成一片。 给世人留下了足够多的影像资料来记录这一刻，兴欣战队离开颁奖台，回休息室，马上还有发布会要召开。新科冠军的发布会，又是这么一支传奇梦之队，可以想象场面会有多热烈。 “我就不去了，”叶修说，一边走一边轻轻揉着指骨，“你们看着办。” 陈果刚刚不能上领奖台，所以一下来队员们就把沉甸甸的冠军奖杯交给了她，老板娘现在刚刚收拾好满脸泪，抱着奖杯亦步亦趋地跟着全队回休息室，听到叶修这句话不禁担心起来。 “你很累吗？哦这是废话，”老板娘自己吐了自己的槽，“要紧吗？需不需要医生看看？” “是得休息会儿，”叶修说，转过身找到和唐柔走在一起的苏沐橙，“不过主要是我还要找我弟弟。他脾气可大着，这会儿找不着我又要骂我溜号了。” 曾经在春节时候见过叶修弟弟的老板娘感到这句话可能是个污蔑。但清楚这句话背后的含义，陈果情不自禁地追问：“你是真的准备要回家了吗？” 叶修愣了愣，然后笑道：“你先高兴完再说啊。” “这又不是什么让人不高兴的事，”陈果说，眼泪又要流下来了，“叶修，祝贺你，真的。” 叶修只是嘴角上扬，没再说什么。 苏沐橙挤到前面来，忽然张开双臂，给了叶修一个大大的拥抱。 “天呐！”方锐怪叫，“我也要！” 叶修看他一眼，张开双手，勉为其难地说：“来吧。” “谁要抱你啊！沐姐姐我呢我呢？”方锐满怀欣喜。 “去吧你小子。”魏琛推了他一把，把方锐推到叶修身上去。 叶队长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就看见队员们一窝蜂地扑过来，搂成了一团。 他露出痛苦之色，眉眼却分明含着笑意。 休息室里一时气氛热闹，喜气洋洋。 随后就是发布会时间了，队员们准备全员出席，陈果领着他们收整好，苏沐橙把手机递给叶修，说等我们回来。 他趴在休息室的小床上，肩颈和腰背都有点疼，只是没有手的麻痹感那么强，但他还是稳稳地拿住手机，熟门熟路地解锁，说好啊，你们别罗嗦太多，虽然拿了总冠军，但要保持谦虚谨慎。 “得了吧你还好意思说谦虚谨慎！”他们簇拥着往外走，方锐回头吐槽。 “记得多夸我两句。”叶修喊。 他们再回答什么就听不见了，休息室里骤然安静下来。 叶修的指尖落在通讯录上，点开了列表，指头有些发软，慢慢地划下去。 他很高兴，特别高兴，同时又极其淡定。 在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时嘴角还带着微微的笑，心里也没有泛出过多的波澜。 时间真快啊，一年过去了。 又一年，好多好多年了。 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他说还有这一年，他把能说的都说了，赵凌回答他就这样吧。 就这样。 他往上滑动，找到叶秋的名字，苏沐橙竟然备注的是“叶弟弟”，可能是从多年前开始就没改，怕让人看见她手机里有个莫名其妙的叶秋的电话号码。 叶修拨过去，说你在哪儿呢，我们晚上得有庆功宴，你来不来。 叶秋受宠若惊，“我？我来不好吧……你们还准带家属的么？” “想哪儿去了，你来付账啊。”叶修说。 叶秋给气笑了，笑完了他静下来，说：“哥，你真棒。” “这不废话吗，”他说，“我肯定还得再在兴欣待两天，告诉你一声，免得又瞎想。然后没事你就先 回去吧，我自己知道怎么进家门儿。” “我特意请的假，”叶秋说，“你爱待多久待多久——不对，一周以内。但你还是早点跟我回去吧，妈说老爸在家里看你比赛了，骂你无聊，又说你无聊出水平来了。趁着他老人家新鲜劲儿还在，赶紧回吧。” “哎，再说吧，等等我先溜出来。”叶修说，从床上爬起来。 过会儿他们肯定是要坐大巴回去的，可以想象自己没出现在发布会现场，一路上会有多少□□短炮另辟蹊径守候在休息室到停车场的路上。叶修模拟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还是现在就回兴欣的好，叶秋为了这几天行动方面，提了车过来，刚好蹭他的车。 叶秋还在自豪的劲儿上，就没计较他哥又把他当司机用的行径，说那我出场馆了，在地下停车库等你。又报了车位，就挂了电话。 叶修估摸着地下那块儿黑灯瞎火的，没有危险性，就用苏沐橙的手机给老板娘发了条短信，慢慢地走出休息室，一路做贼般地溜到了车库入口。 确实已经没什么人了。叶秋等他老大半天了，只不过今天实在不适合触霉头，所以叶秋还是高高兴兴的，招呼他过去，还亲自拉开车门，殷勤周到。 上了车，叶修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状似听驾驶员絮叨，其实人早已经走神了，没骨头似的瘫在座椅上。 就快开出车库的时候，他猛地直起身来。 “停车叶秋，停车！”他喊道。 叶秋吓一跳，一个急刹，“怎么了！我撞到啥东西了？” 不管心慌意乱的弟弟，叶修拽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几乎是踉跄着奔了出去。 临近车位停着的那辆小轿车的主人正拿着车钥匙，闻听响动抬头，望向了他。 应该是瘦了一些，清减了本来就高挑的身形，愈发婷婷如柳，看上去完全没有那么冷艳逼人了，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好。她脸上还带着一抹突然被惊动的不解，撞上叶修的视线时就散了去，变得恍如空白。 叶修估计自己脸上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儿去，可是不要紧，没什么要紧的。 去他妈的没有缘分。 他大步走过去。 赵凌竟然后退了一步，样子很是有些无措，旋即她又镇定下来，站在原地，等叶修靠近后，向他露出一个微笑，说：“恭喜啊。” 叶修本来觉得自己应该先看看她是不是带着孩子或者 什么的，至少在语言上要客气一番先套套情况，但是他太累了，所有疲惫在这一刹那走到了尽头。 他停在离女孩儿三四步远的地方，不那么压迫，也不那么疏远。 “赵凌，”他哑声喊，“你来看决赛啊。” “是啊，”她点点头，“很精彩，你们很厉害。” 叶修定定地看着她，他说：“没错。” 赵凌的眉梢轻微挑动了一下，她一边拉开驾驶室的门，一边垂下眼睫，温柔地说：“祝贺你，你确实特别……惊人，你是为此而生的，应当超越所有人的。” 她向他微笑，如含露的百合。 “我要回去啦。”她说。 叶修两步就夺了过去，闪电般地伸出手，握住女孩儿放在车门上的手。 赵凌吃了一惊，往后挣扎，复又停息，她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叶修。 “你可别欢喜疯了。”她说。 “我确实快欢喜疯了，”他说，“你知道的，两层含义。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看决赛啊，”她的口吻表示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刚刚自己都说了。” “除了看决赛之外呢？” 赵凌失语，她微微启唇，却没有下一步的话出来，看起来难得的，有点呆呆的。 “这样吧，”叶修轻轻地放开她的手，“我冷静一点，冷静点儿。” 赵凌点点头。 “我们用三十秒来阐明一下现在的状况？”他极其冷静地提议。 女孩儿愕然。 “一，二，三，……”他往下数。 “你这是强人所难。” “时间不等人啊，”叶修严肃地说，“不然我先说吧。” 赵凌无力地让步：“行，你先。” 他再一次握住女孩儿的手，把她拉过来，让那只手的掌心紧紧贴合到自己左侧的胸口。 “听清楚了吗？”他说。 停车场不甚明亮的光线从头顶洒下来，在女孩儿的眼里却几乎成了一层闪亮的水晶。赵凌几次开合嘴唇，都不知道回答他什么。 “听见了没有啊？”叶修还催促她。 赵凌点头，慢慢地说：“还看见了，看见你……老脸红了，臊得慌？” “是啊，”叶修说，“该你了，你有没有什么 好说的？” 赵凌再一次张口结舌，好像确实不知道从何说起，她的手心还贴在叶修的心口上，感受到心脏有力的搏动，频率有点快，带得她手上的脉搏也加快起来。 “那我就当没有反对意见了？”叶修说，声音忽然低沉起来，掩盖那一份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立即摇头。 叶修胃里一沉，目光几乎是立刻暗了下去。 “我得说，”赵凌轻声开口，“我看了你十来场比赛，从来遇不上你，我都决定死心了。” 叶修猛地拉过女孩儿，把她抱在怀里。 赵凌不安地挣扎了一下，还在负隅顽抗，说道：“你肯定不知道，我都决定多少回了。” “不算数，都别算数。”他说。 赵凌轻轻地抽了一声气，颤声说：“你可别再招我了……” “这怎么能算招呢，”叶修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好，不招了，你留下来就没事儿了，不会再有事了。” ☆、35 其实可能还有很多事，非常麻烦。 譬如当时坐在车里目瞪口呆的叶弟弟，稍晚一些时候收到消息心神不宁地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的叶夫人，以及旁边本来还在矜持又焦灼地等待大儿子负荆请罪回来现在又一次暴跳如雷的叶老爷子。 甚至还包括赵凌家里的老太君，她从第一眼起就没有瞧得上叶修的，基于当年她对于自己女儿婚姻判断的正确性，更是有底气持反对意见。 可是这些都无关紧要，只要他跟赵凌自己确定，谁都于两人无可奈何。 赵凌说先这么着吧，不定咱们俩月就分手了呢。 就当合伙试水，凑合看看。 过了最窘迫最无助的那个关头，女孩儿又高冷凌厉起来了，她也禁止叶修提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又等了他一年么？十几场比赛是怎么回事？ “许你旧账翻篇儿不谈，就不许我么？不想讲。”她冷冷地说。 “你不能这么搞，真会导致我们两个月就分手的，”叶修要和她讲道理，“有什么说出来不好呢？” 可能是他眼里的笑意太明显，赵凌赌气道：“你嫌不丢人我还嫌呢！” “有什么好丢人的，”他说，“我当年傻了吧唧地蹲你楼下抽了一晚上的烟，我说什么了吗？” 赵凌微愕。 叶修抬手，温柔地贴住女孩儿的脸侧，抿了抿嘴唇，似乎是下定决心那样问道：“你还记得吗？” 赵凌安静了片刻，然后她说：“不记得了。那种事有什么好挂在心上的。” “对不起，”叶修看着她，“那年多傻啊，话都说不清楚，也不知道问。” “……你是在讽刺我吗？” “怎么会，”叶修哑然失笑，“我说的就是我自己。” 赵凌勉强同意了，“那你还挺诚恳的。” “更诚恳的要不要？”他抓起赵凌的右手，举起来，“打回来吧。” 女孩儿却炸了毛，“你有毛病啊！我说了不记得这件事了！就是没有它！” 但她很快又捏住叶修脸上的肉，“不过既然你都特意提出了，那欠着吧。什么时候你再招我，就扇死你丫的。” “欠一辈子吧。”叶修说，温柔地把这姑奶奶的手摘下来，嘶，肉疼，疼得心口也发颤。 赵凌怔怔地望着他，忽然之间就垂下了眼帘，躲进他怀 里。 应该解决的事情真的不少。 他在兴欣又留了两天，交接完一切事宜，匆忙定了和赵凌一班的飞机，回北京去。 又是夜里的航班，恰似时光倒转，但那时他所追逐的人现在已经坐在他的身边，戴着眼罩塞着耳机，估计没有睡着，嘴唇明艳动人，让人想咬一口。 为了转移这种心思，叶修伸手摘了她的耳机，赵凌抬起眼罩，眼眸澄澈，带着疑惑。 “怎么了？” “五年前的夏天，”叶修说，“我好像就是坐这班飞机去北京找你，就差了一天。” “你怎么还翻旧账上瘾了。”赵凌撇了撇嘴。 “我得告诉你啊，”叶修一本正经地说，“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 赵凌脸上倏地浮红，掐了一把他的大腿，“你能耐。” 叶修疼得呲牙咧嘴。 后来有一天他坐在木地板上，赵凌穿着白裙子坐在钢琴前面，给他弹了一首曲子，从沉郁、徘徊的曲调转向轻快，却在和谐的乐音下仍然隐含着微微的怅然。午后的阳光穿越纱帘落在女孩儿身上，有一种静谧而圣洁的意味。 “我自己写的，还弹这个获过大奖，”她说，“猜猜叫什么名字。” 他思考了片刻，“致叶修？” “……你可真不要脸。” “给点面子嘛。” 赵凌看着他，忽然促狭地笑了笑，“德文名字就不用告诉你了，中文名还没人知道呢……叫‘失足少年’。” 轮到叶修无语了，“真有你这么埋汰人的……” 他起身，走到赵凌背后去，伸出双臂搭上琴键，同时也环住了那个女孩儿。 “教教我？”他低声说。 “教你回去弹给你爸听，感化老人家？” “那难度有点大，”他说，“我得练到你这个水平啊。” “你想四手联弹？那难度一点都不小。” “试试啊。”他坐在琴凳另一侧，摆好架势，拿眼睛瞟着赵凌。 “多难看，怎么成这样了。”她嫌弃道，低头抓住他的手，调整姿势。 “鼠标握太多了。”他漫不经心地说。 她在屋里没有扎头发，自然地散在肩头，和她简单的白裙子配在一起几乎有些孩子气了。乌黑的发丝有着柔顺的光泽， 离他特别近，赵凌正低着头专心纠正他的姿势呢，可以嗅到发间淡淡的香气。 喉头滚动了一下，手指还在被固定，连着心尖。他开口喊：“赵凌。” “嗯？” 他蓦地抽出手，扶住女孩儿的肩膀，低头吻了过去。 这叫无师自通，这叫没有的时候你屁都不知道，只要有了，你什么都会了，而且无时无刻不想。 女孩儿后背压到琴键上，触响了一排不协和的音节，赵凌又好气又好笑，不停地挣扎，叶修铁了心要亲到手，在她的颈侧和锁骨上都咬出了印子。 赵凌踢他的小腿，“不许，不许！” 他只好讪讪地停下来，而后心惊，伸手去擦赵凌眼角的泪珠子，“怎么……我错了赵凌，对不起，再也不了，你怎么……” “没事，”赵凌拂开他的手，“慢点儿，我们慢一点吧叶修。” “我害怕，”她说，“等了太久了。现在跟做梦似的，飞快。” “别怕，那就慢慢来，”他说，叹了一口气，拥住赵凌，“谁还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儿啊。” 她又笑起来，说：“显然是你啊。” 未尝不惶恐，从并肩到陌路再到共枕而眠，充满戏剧性。 可是慢悠悠地来，一步步把那些错过的年华补回来，大概就没有那么怕了。 这一慢就慢过了苏黎世第一届世邀赛，慢过了叶夫人的茶会邀请，慢过了赵凌姥姥给叶修的第一句赞誉。 “这样是不是太慢了。”叶修擦了根火柴点烟，他的打火机被赵凌丢了，但死皮赖脸地藏了一包烟，赌咒发誓说这包抽完就开始戒，不敢去买新打火机，也就只好凑合火柴了。 “你说什么？”赵凌摘下耳机，扭过头来。 算了算了不要计较了。 “我说，我这辈子好像没有过绑定奶呢，”他义正辞严地说，“不然就是你，第一个是一起打竞技场时候的你，最后一个也是你。” “不满意吗？”赵凌不高兴，重新戴上了耳机。 又道：“你这个地图真的太丑了，会被扣奖金的吧。” “还没完工呢，”叶修哼哼，“内测的让你提前看，还有什么不满。” “啧。” 叶修又不安，“真的特别丑吗？” 赵凌于心不忍，想了半天，点评道 ：“换个美工修饰一下，会没那么糟？” 叶修心灰意冷。 进入十一月份，气温骤降，而暖气还没来，只不过好歹两个人睡在一起，未觉鸳鸯瓦冷，翡翠衾寒。 攥着女孩儿的手亲吻她的指尖，赵凌困倦得不行，说睡啊难道明天你休假？ 他借着床头小夜灯的光看赵凌的手指，说：“你手真好看。” 赵凌清醒了一点点，想知道他脑筋哪里搭错了，无果，就矜持地回夸了一句：“你也不差的。” “就还差个戒指点缀一下。”他轻声说。 赵凌忽地屏住了呼吸。 在苏黎世的时候是个多好的场合多好的机会啊，可惜错过太多年了，那时候一切都还显得太仓促。 就好像找不到更好的时间点似的，叶修有点伤脑筋。 “没事儿，睡吧。”他说。 “你还好意思说，那么多戒指，”赵凌说，“随便分我一个呗。” 叶修心口紧了一紧，然后他无声地笑起来，轻轻地亲吻女孩儿的额头，说：“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了，虽然不太满意可是现在觉得全文都不满意=。=反正我是达到睡老叶的目的了。 谢谢看到这里来的你。暂时没有心力修改了，但是有意见和建议欢迎提…… 接下来可能会搞老王的坑[全职]望梅止渴 几个随手写的番外。 1、 “我们到底为什么竟然没有分手呢？” “想问这个问题，最好追溯一下我们到底怎么互相喜欢上彼此的。” “……十八岁的你好看过头了吧。” “？！” “就这样。” “那……就你一直很好看吧。” “？！！” 2、 “之前我妈努力地拆散过咱们俩你知道吗？” “……答应我，停止一切翻旧账的行为。” “哦，你家里人也不肯跟你讲我去找过你来着。没事了，都是命，兜兜转转不还是在一起了么。” “你知道就好。我还得感谢阿姨。” “啊……怎么说？” “你知道我现在年收入多少吗？” “……哎，你包养我吧 。” 上楼的时候收到赵凌的短信，让他在楼下带瓶醋上去。 于是又折回去买醋，回家开了门，赵凌擦这手从厨房出来，歪了歪头，说：“回来得挺及时的嘛。” 他静静地看着女孩儿，心说，这还真是被包养了啊。 “赵凌。” “嗯？” “我爱你。” 3、 有哪些有趣的求婚案例？ 黄金矿工丢了右手 529人赞同 为什么要邀请我答这个题？我还是一只高贵的单身狗好吗？ 说说我们前同事吧，打游戏很厉害，非常传奇，后来去游戏公司做了策划。跟嫂子是在游戏里认识的，稀里糊涂地追了好多年才到手，一时半会儿求不成婚。 后来假公济私，开新地图，捞了一块地做成他精心设计的样子，用网游里的一块地求了婚！在网上求的婚！没想到吧！高端吧！ 手动再见，为什么这样也可以有女朋友还有老婆。 9月21日补充 竟然真的有人不知道这个狗粮故事？！荣耀啊！那块地图叫“苍山负雪”啊！评论里还有荣耀玩家你们是认真的？！难道真的以为那是致敬泰山设计的？！naive！！！ 4、关于双花 “我退役了。你的日子还长，和我纠缠不清没什么好处。” “将心里的杂念，彻底射杀干净吧!” “别自恋了，我没谈恋爱跟你有什么关系。” “还磨叽，要跟我耗一辈子就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