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女》 第一章:八戒说书 相思人种相思,相思树下结相思。 【传说月老仙师慈眉善目,白发飘飘,一身红衣翩然,一手挽红丝,一手携古杖悬婚姻簿,住在团圆月下、相思树底、订婚殿中这三处地方。 执掌天下人的婚姻档案,维系千里之外的姻缘,他慈眉一点,有情人终成眷属;他红绳一牵,谁也逃不过三世宿缘;他拄着拐杖,拿着装满红线的布囊,奔波于烟雾云霞之间;他鹤发童颜,超脱于爱恨情仇之外;他大圣大慈,大仁大愿,给红尘中人带来了无量的功德……】 偌大的枝干一支朝南,一支朝北,紧紧拥抱在一起,似柳眉般细长青翠的叶子,层层串串长得密密麻麻,挂满了红绸随风摇曳,飘荡着人世间男男女女的爱情祈愿。 “老月啊,你整日煮酒烹茶,两耳不闻窗外事,都不嫌闷么,也就只有老猪我肯来陪你喽。”男人坐在藤椅上摇头晃脑,一副佛门中人的打扮,举止是难得的洒脱,将手中的戏本向外一扔,稳稳砸在紫衣仙子的头上。 “猪刚鬣,你往哪儿扔呢?”仙子美眸一瞪,恼了,她模样姣好,就算生气,也不会让人厌烦,反倒觉得可爱的紧。 那位被唤作“老月”的男子则席地坐在另一旁,身影修长,红袍猎猎,白发一半绾起,一半披散下来,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文雅公子,温润似玉,带着历经沧桑后沉淀下来的距离感。 焚香净手,洗茶具,炙茶……动作行云流水,有条不素的进行,小小的炉子上,有暗暗的小火不明不灭,壶里的水慢慢地被煮沸,冒出细密的水雾,暖意晕染开淡淡袅袅的茶香,偶尔有日光打下,将他干净的面容照的通亮。 随意倒了几杯放在桌上,茶香似乎更浓郁了,紫薇两手握着杯子,先是观察茶水的浓郁程度,然后轻抿了一口,并未饮尽,只觉得满口留香,道一声:“好茶。” “月老,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她称赞不已,伸脚踹踹他身边的藤椅,语气秒变粗鲁:“猪刚鬣,这茶你也喝了,还讲不讲故事,不讲我可走了,懒得搭理你。” “不急不急,让本座先酝酿一下,我说你啊老是猪刚鬣的叫,没规矩,本座现在是净坛使者,佛门中人,岂容你在这里放肆?” “我可没见过哪个佛门中人像死猪一样赖在椅子上不起来,架子可真大。” “讲个故事还要酝酿,净坛使者你是憋太久了,憋坏了?” “净坛使者你倒是说啊,别卖关子了。” “快说,快说,我们这些人可是等着呢。” …… 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越来越多,净坛使者这才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裳坐起来,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折扇,散开,又“刷”的一声收回,连喝两口茶,只听见折扇敲击椅子的清脆声。 “哐当——”满堂皆静,他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的说道:“传说,天上有红衣月老牵线搭桥,地下有素衣孟婆斩断红尘,今日我要讲的便是月老与孟婆的故事。” 督一眼身旁的月老,见他还是一副面不改色冷静自持的模样,净坛使者便起了腔调将他所知之事一一道来。 “应该是很早之前的事吧,我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故事的起源该从那位孟家姑娘开始……” 第二章:画中人 凡间盛京有一位孟员外,他的女儿孟歌以文采出名,精通诗书与音律,善舞水袖,据说那日云家公子前来拜访,误入后园,见亭中女郎翩翩起舞,舞姿曼妙惊为天人,再观其容貌,直接两眼发愣大呼“仙子。” 回府后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第二日便带着聘礼上门求娶,却被拒了。 只因孟小姐隔着屏风的远远一望,便眼神黯淡,称其不是良人,不嫁,孟员外疼女儿,端着笑脸将人拒之门外。 这一拒就是三年,孟歌快熬成老姑娘了,上门求娶的公子也好,书生也罢,文采斐然的有,富可敌国的也有,不曾入佳人眼,孟员外急白了头发,愁坏了心。 “歌儿,这是谁?”宣纸被人抢走,墨迹已干,带着微微的酒香。 画上的公子一身白衣,长发高束,剑眉入鬓,面容有些模糊,神态却是极其生动的,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沉默良久,孟歌一脸黯然的垂下眸子,轻叹,这才开了口:“他是,我的,梦中人,自打我记事起,我总会梦到他……” 那公子如梦似幻般,她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样子,只依稀记得他的轮廓,记得他的喜怒哀惧,记得他吹箫时,被风鼓起翻卷的衣袂。 三杯竹叶穿心过,两朵桃花脸上来,几杯清酒入喉,齿颊留芳,连吐气、哈欠都韵味余香,醉到至极时,不禁提笔将他的容颜细细描绘出来。 她想,她大概是魔怔了,竟想守着虚无的影子度过一生。 “什么梦中人,竟是因为这,你才……”孟员外怒睁着眼,气得胸膛一起一伏,扬起的手掌还是没忍心打下去。 真是荒唐可笑啊,骨节用力捏的微微发白,整个人颤抖着,眼里满是冷冽的寒意,失望翻涌而来。 十多年来,父女俩第一次闹了矛盾,孟歌呆呆的坐在案前,不停的展平已经揉皱的宣纸,画上的公子还是那么好看,瞧着瞧着眼就红了,两行泪水滚落,热的发烫。 “猪刚鬣,你莫不是在诓我等吧,这故事情节分明说的是我那姐姐和死猴子,什么梦中情人,老套极了。”紫薇咬了一口鲜果,话语间明显是不信的,便转头寻问当事人,“月老,这肥猪说的是真还是假呀?真有这段儿吗?” 男子淡然一笑,气质温润的不像话,摇摇头嗓音舒缓:“都是些陈年旧事,早就记不清了,这净坛使者说是如何,就是如何吧……” “欸,紫薇仙子,你别打断呀,我还想听听后面的事儿,净坛使者你继续,继续。”有个散仙不乐意了,说着还将一杯香茶递了过去,又招了几名小仙娥上前讨好的捏肩捶背,好一阵舒爽。 那时凡间有一个上元节,未出阁的姑娘们都会在这一日放河灯,天灯祈求姻缘,也会有猜灯谜,耍龙灯,舞狮子等好多节目。 孟歌一袭红衣,眉眼精致,面若桃李,红唇胜烈焰,比衣裙还要鲜上几分,整个人像极了热烈张扬的牡丹,“骨若白玉青葱,貌似初荷落虹”说的便是此女。 盛京街上热闹非凡,家家户户挂着灯,远远望去,星星点点,似流龙蜿蜒,一直漫步而行,不禁被炫彩迷花了眼,人声鼎沸,有卖糖人糖葫芦的,舞龙舞狮的,杂耍表演的…… 再走几步就是普陀寺了,也是上元夜最热闹之地。 寺里最出名的是那株象征姻缘的红豆树,枝繁叶茂,葱葱翠翠,在寺里求愿的香客们会将签文系上红绸,抛掷树顶,祈求心想事成,也有摘下几颗玲珑红豆放置香包当中赠与心慕之人,以示相思。 砰!一声巨响,几株火星冲天而起,在夜幕中绽放出七色的光芒,又似流星般坠落消失不见,百姓们欢腾不已,一股脑全涌了过去。 小丫鬟忍不住“哇——”的好一阵惊呼,兴致勃勃,眼晴眯成月牙儿,“小姐,小姐,那边好热闹,我们也去瞧瞧。” “好啊,不过人太多了,我们得慢些走……”话音未落,转身撞上一抹身影,抬头,见到一个万分熟悉的面容,像画上一样俊朗,公子白衣飘飘,温文尔雅,笑起来比冬日里的暖阳还要明媚,腰间挂只玉笛,那些记忆里模糊的片段在惊鸿一睹下逐渐清晰起来。 “是你啊……”她笑了,有一滴泪顺势滑落。 不过,很快被人拭去了,那人的手骨节分明,还透着一丝温暖。 “姑娘,你没事吧?”月清眼带迷茫之色,只觉得这女子似曾相识,见她垂泪,心就软了大半。 “我,我无事,多谢公子。”言语间含羞带怯,幸好夜色够浓,无人瞧见孟歌发烫的双颊。 “姑娘是想去普陀寺?我送你去。”长臂一拢,好闻的檀香逼近,似有若无,时不时萦绕鼻尖,周围熙熙攘攘,男子始终恰到好处地将她隔绝在外,护的密不透风。 月光下,华灯相伴,白衣缠着红衣,宛如一对壁人。 第三章:愿与娶 佛像金身,着悲天悯人的神态,东楼悬钟,西楼架鼓,晨钟暮鼓之声在青瓦上空飘荡飞扬。 孟歌向僧人要了一支空签,沾墨,沉思片刻写道: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她的簪花小楷十分端正,运笔流畅,清雅隽秀,巧手系上红绸,出了大殿,一眼就能瞧见那隐约透出的青葱翠叶,红绸缠绕,沉甸甸的,颗颗圆润的豆粒压落枝头,树下黑压压一片,围满了人,大多是些衣着鲜艳的官家小姐。 孟歌半睑双眸,将签文向上一掷,奈何纤臂毫无力道,屡屡失败,裙摆飞扬着如落花般一遍遍绽开。 “我来。”男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有些低沉,清冽如泉,足尖一点,佳人揽入怀,抱着她上了树,落地时不小心勾到衣料,留下一根细细长长的红线悬挂枝头,月清心中一动,将线悄悄收入袖中。 “多谢,公子是位侠客吗?身手如此惊艳。” “算是吧,我是个孤家寡人,已经游历许久了,我是来盛京卖绳的……” “绳?”孟歌不解,望向他。 “诺,就是这个。”月清伸手过去,指间不知何时缠了好几根绳子,手织的,随风摇晃,像是活物,隐隐透着光华,“姑娘听过这样一句话么,‘千里姻缘一线牵,夜郁相思愁年华’,我卖绳不为生计,只希望买绳之人能牵到属于自己的姻缘。” “别人的姻缘都成了,那你自己的呢?可有安排?”这话一出口,美眸紧盯着面前之人,比满天的星辰还要明亮几分。 彼时,有人在放天灯,无数跳动的火光缓缓升起,形态不一,密密麻麻的,场面壮观极了,百姓的欢呼声一段儿盖过一段儿,烟花腾空而起,天空万紫千红,树下的姑娘脸似朝霞,欲语还休。 敛尽春山羞不语,人前深意难轻诉。 “小姐,老爷派人传信,该回去了。” 一顶青色小轿渐行渐远,轿身由丝绸包裹,随风而起的珠帘被云纱遮挡,瞧不清其中钱坤。 小丫鬟来催,孟歌匆匆离去,没能听见那人快要脱口而出的话。 “若是你的话,何须安排?” 月清喃喃自语,浅笑,带了些风流自赏的味道,连周遭的景致都失了颜色。 一艘大船靠岸而立,船口有两位婢女迎客,同穿嫩粉色的薄纱,身段如柳玲珑有致,眉目如画笑意盈盈。 岸上衣着金贵的公子们与蒙着面纱的闺秀们,接连被引入其中。 薄雾朦胧,画舫缓缓开动,行驶途中在湖面上划过两道长长的水痕,宽大的莲叶被迫分开,船身正好停在了碧叶红莲之中。 她坐在舫中,他站在桥头,远远相望,相视而笑。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若昨遇见是初识,今日再见便是缘分了。 湖面上倒映着一双影子,白衫红衣,墨发青丝,说不出的和谐。 “在下月清,敢问姑娘芳名?” “盛京,孟歌。” “恕在下唐突,姑娘可有婚配,可愿嫁与在下?” “自然是愿意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 “白首不相离。” “接错了。” “是嘛,我觉得挺顺的。” …… 第四章:情缘 大红的喜堂,大红的婚服,一对新人牵着同心绸,在礼官的唱鸣声中对拜天地。 龙凤双烛燃烧摇曳,柔情蜜意的氛围渐渐蔓延。 女子头戴凤冠,轻薄的红纱衔着流苏一垂而下,隐约挡住她精致的面容,桃红彩缎织成的嫁衣,绣满了并蒂双莲,栩栩如生,象征百年好合。 月清掀开盖头,有些痴了,这应该是他们第三次相见,却比前两次来的更加令人惊艳。 “阿清,你为何要娶我?”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熟悉,总觉得你该是我命定的妻子,就好像这根红线,叫我拾了去,千里姻缘一线牵,我早就牵了自个儿了,呐,这一头交给你。”指缠红丝,两只手紧紧相握,密不可分。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孟歌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递过去,绣工不错,也是并蒂莲的样式,下端系着同心结流苏,里面除了香料,还有几粒圆润的相思豆。 “这是我上次从寺里回来摘的,你可要戴好了,以后你去卖绳的时候,我就在家里为你洗手做羹汤,我虽不会做饭,但煲汤的手艺是一绝的,我天天给你熬汤喝,唔……” 话未道尽,唇已经被堵了,还是熟悉的檀香,淡淡的,有酒味儿,沁人心脾,姑娘的脸颊慢慢泛起粉色,宛如雨水浇灌后静谧绽放的蔷薇,娇艳欲滴。 这一夜,注定是美好的,红烛燃尽,芙蓉帐中暖。 两人婚后的生活很不错,没有大富大贵,却也平淡无忧,称得上是神仙眷侣,羡煞旁人,如果……月清没有生病的话。 最近几年,他的身体越发差了,整日整日的咳嗽,精气神也不怎么好,药一碗一碗的喝,就是不见起色。 孟歌操持家事,一身布衣荆钗,吃糠咽菜,任劳任怨,本以为日子会这样不咸不淡的过去,直到那天,来了个漂亮女子。 一袭浅衣,清雅无双,梳着美人髻,斜插一鎏金翡翠钗,裙装不知是用什么裁制的,光洁柔软,只觉得她身带烟波雾霭,非尘世中人。 “月清,你如今竟是这般狼狈。”女子望着他,眉头紧蹙,眼带心疼之色。 “原来是千凝上神,咳咳,你我有几百年未见了吧。” “为了一个凡人,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不如她?” “咳,千凝……”月清置若罔闻,他面色苍白,眼睑下方一片青黑,嘴唇也是白的,气息微弱,“你为何而来?” “我来救你,玉帝说了,只要你娶我,天罚就可以免……”话音未落,女子的话被人打断。 “你走吧,我已有妻室,是不会答应的。”说着便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月清,跟我回去吧,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你会死的……” 神女落泪,楚楚可怜,是个男人都会怜惜一番,偏偏面前这位是个另类,见他无动于衷,千凝恼了。 “今日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带走你的,若你不愿,休怪我无情。” 玉手生光,双袖甩出两条绸带,此带水火不熔,行动无声无息,让人猝不及防,月清被缠住,裹成了粽子,一时间动弹不得。 他也不慌,虽然神力失了大半,也不是什么好拿捏之辈,红线飞出,两物相撞,溅出几道火星子。 尘土飞扬,桌椅,床榻乱的不像话,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大打出手。 “夫君,你们,她是……”原来是孟歌回来了,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白影凌厉,脖颈被人勒住,她的脸涨红涨红的,呼吸困难。 “月清,你走还是不走?”千凝盯着他,目光狠戾,手中力道又重了几分,孟歌痛苦的瘫倒在地,快要晕厥过去。 男子的眼眸一瞬间漆黑失神,嘴唇惨白颤抖,冷冷的挑起嘴角,周身阴郁的气息快要压不住了,“谁准你动她的,放开。” “你,什么……” “我说,放开她。”月清一声暴喝,墨发白衣随风飘荡,双眸隐隐发红,竟是入了魔障。 与他相识了万年,千凝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控的模样,有隐忍的怒火,有悍卫之心,有即将失去至爱的恐惧,宛如一尊临世的杀神,不可侵犯。 她怕了,她是真的怕了,把握孟歌命门的手不自觉的松开,想要逃离此地。 下一秒,千凝像一只断了线的蝴蝶飞了出去,吐出好几口血。 “咳咳,月清,今日你走了,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那人的背影越来越远,至始至终,都未曾看她一眼,他心心念念的,只是一个孟歌罢了。 第五章:神罚 “月清,你可知罪?”雷神电母肃穆云端,一个拿着雷鎚与雷楔,一个执着明亮闪烁的电镜,威风凛凛。 “与心爱之人一同,何罪之有?”他丝毫不惧,感受到怀中女子的恐惧,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 两人站在破败的茅草屋前,即使面对诸天众神,也有勇气对上一对。 月清知道,千凝回天庭后,玉帝一定会派人下凡,却没曾想来的这般快,当年捉拿七公主,请了十万天兵天将,如今这阵势,怕也不逞多让。 “执迷不悟。”雷公冷哼一声,嘴尖如鸟,背上生了两只黑色翅膀,如今正狂躁的扑腾着。 “如此,我们便不再手下留情了。”电母接了一句,原本晴好的天气突然阴云密布,黑色的漩涡旋转着越来越大,鼓点咚咚咚的响起,即为轰雷之音,举起铜镜,几道银光跨越天际,撕破虚空。 雨点噼里啪啦的往下掉,雷声轰鸣,那粗壮如柱的雷电一阵接着一阵,草屋已经塌了,方圆十里焦黑一片,狂风呼啸,将茅草树枝残叶吹得七零八落。 雨幕中,孟歌瑟瑟发抖,单薄的身影如同柳絮,水珠冲着她的眼睛睁不开,她仍哆嗦着握住月清的手,轻声安慰:“阿清,我不怕的,我真的不怕……” 月清笑了,有眼泪跟着流出来,“吱——”的一声尖鸣,他的身躯突然变得膨胀,光圈围绕,白衣慢慢被撑破,碎布满天飞。 墨发化白,干净的不染杂质,最先出来的是两只粉白粉白的耳朵,然后是毛绒绒的九条狐尾,迎风而展,一把将孟歌卷进毛发中,护得紧紧的。 “有什么招,就放马过来吧!”向天怒吼,五爪缠着的红绳铺天盖地的延伸,与雷霆之势猛烈碰撞在一起,刹那间,电流与火花相交,山石破碎,地面砸出好几个大坑。 白狐身躯虽然庞大,却敏捷快速,一跃而起,爪似利刃,狠狠的挠向雷公电母。 “铮——”是与神嚣相抗的声音。 “咔,喀嚓……”雷鎚碎了,电镜也破了,鲜血喷涌而出,两神的脸上,胳膊处留下深深的爪印。 与此同时,电母的掌风凌空而至,打在月清的腹部,雷公的尖嘴紧接着透过皮毛狠狠刺穿,兽躯从高处掉落,“砰的”砸向地面,鲜血淋漓。 这一招,打的是两败俱伤。 “还是太弱了啊……”他苦笑,猛的咳出几口血。 此刻他却不能倒,他还有要护的人。 挣扎着爬起来,四肢着地,白影如风窜了出去,身后是一直穷追不舍的雷电交加。 头顶上聚集一团又一团的乌云,呈螺旋状,似云非雾,不停的旋转,每到一定的时刻,漩涡处凝聚的雷霆之力发出滋滋的声音。 “轰轰轰……”气势磅礴的雷怒接连劈下,月清咬牙隐忍,毛发渐渐变成了红色,他依旧不停的向前逃着,逃着,头也不回。 双爪早已血肉模糊,踩在锋利的碎石上,留下点点鲜艳的梅花印。 “莫要再追了,我来吧。”雷公电母的身后多了一道影子,拦住了他们。 回头,来人一身战甲,手持三尖两刃刀,额间一只眼,金冠束发,相貌俊朗,是二郎真君。 两人连忙行礼退下,天色渐渐放晴,风平浪静后,迎来的会是更大的对手,山雨欲来风满楼。 二郎神化作一团流光,从云端飞落,手中武器一扬,向前一指,“月清,乖乖束手就擒,免受皮肉之苦。” “呵,没想到你我再见会是这般场景。” 将孟歌放在远处,兽躯渐渐变化起来,开始凭空出现五官,肢体,如画般的眉眼,带着污垢的白衫…… “别废话了,战吧。”手中多了一只折扇,扇尖布满利刃,银光闪闪,扇面褶皱分明,画着朵朵梅花,仿佛不经意间泼洒而成。 事实也确实如此,上面的血印是少数死在此扇下的人所吐,被月清巧手勾勒,装饰成了梅花,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五朵。 第六章:对立 山峰上,两道身影遥遥相望,衣袂被风吹的鼓起。 “我记得距离上次较量,已经是两百年之前的事了吧,如今让我瞧瞧,你可有长进。” 二郎神率先按捺不住,那执刀的手好似有了生命般,铮铮的发出几声清鸣,生起劲风。 “刀杀——雷海!” “咣当,呲呲,呲啦啦……” 扫,劈,砍,截……得心应手,耍的威风凛凛,刀气层层叠加,最终化成一片磅礴大气的雷光刃海,电流仿佛要喷洒出来。 “五雷之威!”暗色,紫色,赤色……各种样式的雷霆凝聚其身,浩瀚刀气迎面而至,狂风在吹,火红的发轻扬,黑金的光芒掀起一片树叶残枝,四周形成了风暴的中心,刀罡不停的旋转,旋转,席卷八方。 “天火起!”月清不闪不避,将扇子甩的灵活,挥舞起一片烈焰霞光,风与火相互交融,直冲云霄。 一时间,刀气与火光狠狠碰撞在一起,炸出巨大的声响,尘埃散尽,两人同时后退了好几步。 二郎神身上的战甲裂了,手中的动作却不慢,脚下战靴猛的踩地,一跃而起,丝丝电流缠绕全身,竟在半空中凝聚出一团雷霆球体。 “神斩!”一刀劈下,如同巨浪冲击,硬生生的撕开火墙,刀刃比剑还快,成排山倒海之势飞旋,锐不可挡。 一手成掌,向外一推,周围全是红色的气流,凝聚赤色的火凤形态,双翅一展,冲天而起,一手甩扇,扇风越来越花哨,道道火影夹杂其中。 “凤鸣,去——” 刀影变化多端,火海如游龙灵活,带着摧枯拉朽之威,气势一再的往上攀升。 “嘭嘭嘭——” “呲啦啦……” 两招对立的瞬间,无数奇形怪状的山体轰然崩塌,灰尘漫天,爆炸声带着阵阵硝烟。 风停了,四周化为寂静。 二郎神悬飞在半空中的身形突然晃动了两下,差点支撑不住,猛的喷出一口血。 月清看起来与常人无疑,作为兽体向来肉身强悍的他,后背却一片血肉模糊。 “阿清……”孟歌惊呼,从废墟中爬起来,跑向他,眼睛红的厉害。 “别过来。”他喝道,嘴角缓缓流出血渍,胡乱擦了一把,回头冲她笑笑:“我没事的,别过来,我怕伤到你。” “受了天罚,能与我斗得旗鼓相当,果然不凡。” “还来么?” “来!”二郎神应道,双手结印,无数符文盘旋,嘴里喃喃有词,“不过这一次,你可能要输了……” 话音刚落,原本阙庭立着的天眼,渐渐金光大盛,形成一道光柱,最终睁开。 一只金色的钟罩从天而降,将月清罩了进去,一时间,好像所有的仙力都被禁锢了,施展不出,炙热鲜艳的扇火渐渐熄灭。 唇中弥漫的全是血腥味,威压如同千斤巨石,压得他动弹不得。 金光越来越强烈,灼热无比,仿佛要将他烧成焦炭,脸上不带一丝汗,人却似处在滚滚岩浆火海中。 二郎神的三昧真火,曾用来火烧花果山,当年月清也在场,亲眼看见四万七千猴兵惨叫连连,整座山化成人间地狱,寸草不生,山中再无花果养赡,只余下几千老弱病残侥幸存活。 那时他与天兵天将们站在一处,高傲的挺直腰板,仿佛自己就是正义的一方,对妖族精怪嗤之以鼻,如今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当真可笑。 “你若还不知错,便跪在这里静思己过,直到知错为止,压!”金钟浑身上下氤氲起威严神圣之光,发出阵阵鸣钟之声。 “当,当,当……” “疼,好疼,啊啊,嗤嗤赫赫……” 月清捂着头,整个人快要倒在地上,面目狰狞,头顶上方渐渐幻化巨大的九尾狐影,眼瞳如血,皮毛似月华般清濯明净,皎洁出尘。 “我没错,叫我跪!不可能!”他吼道,将自己的双脚狠狠的插进泥土里,整个手背暴起了青筋,用力撑着地面,血,滴滴答答。 “阿清!”孟歌满脸的泪水,“你快放了他!”身体被弹了回来,像一只散了架的木偶娃娃,摔得鼻青脸肿。 第七章:胜 脸色苍白,浑身上下全是被碎石刮伤的印迹,疼的厉害,她还是不死心,一而再,再而三的往金钟上撞去,眼神坚定无比。 每一次的冲撞,如同断筋碎骨之痛,钟罩咚咚作响,仍然不见一丝裂痕,上面反倒鲜血淋漓,血迹斑斑。 “呼呼~呼呼~”孟歌已成血人,鞋底磨穿了,踩在尖锐的碎石上面,随着她吃力的动作,路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红色血渍,犹如沿路盛开的彼岸之花。 “阿清……”气若游丝,凭着一股蛮劲儿不依不饶,摇摇晃晃的往前冲。 一步,两步,三步,咚—— 又被弹了回来,忍不住痛苦的呻吟出声,倒在深坑中颤抖,温热的液体从脸颊划过,慢慢的往下流,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咬咬牙,再次爬起,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不自量力。”二郎神嗤笑,眸中透着蔑视,仿佛在看一个可笑的蝼蚁挣扎,手指拈花,无数符文凭空飞出加注其中。 金光深了许多,威力越发的大,钟鸣声仿佛魔音环绕,扰的人头痛欲裂。 “歌儿,啊啊啊……” 月清脖子上暴起道道青筋,向天怒吼,犹如九天惊雷,刹那间,山河在震荡,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周身形成一圈又一圈的漩涡,仙雾萦绕下,九条毛绒绒的尾巴摇摆不停,红色眼瞳越发炙热,熠熠生光。 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游走奇经八脉,在体内疯狂叫嚣着,汹涌着,流窜着,万火焚烧的感觉剧痛无比,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蓬勃力量。 白袍飘飘,尾巴越伸越长,伤佛要将整个天地捅穿,那猩红的目光突然变得幽深,布满浓浓煞气。 “她受伤了,所以,你!该!死!” “嗒,嗒,嗒——” 男子每走一步,脚下的大地都会颤抖一次,虽一人前行,却胜过千军万马,气势凛冽,黑气笼罩下,他的脸俊美中带着嗜血。 “焚天,龙啸!”双手交叉,层层的气浪激荡不休,火浪化成半虚半实的龙影,围着头顶盘旋环绕,阵阵龙吟声响彻天空,猛的向前一推。 “吼~~” 赤金巨龙腾空而起,翱翔天际,龙首一昂,杀气腾腾迎面而来。 “你,你怎么会……”二郎神有些结巴,瞳孔紧缩,仍处在巨大的震惊中,还未反应过来。 这一掌,势如长虹,霸气无比,龙之虚影栩栩如生,压迫感十足,大到可以遮天蔽日。 “嘭!” 大口一张,鲜血喷出来的同时,整个人也被甩出去好远,火焰缠满二郎神的全身,撕心裂肺的叫声连连,没多久,眼耳,口鼻,情不自禁的流出许多细小的血柱。 “咳,咳咳,第一次有人能将本君逼到这个地步,天界曾经的战神,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咳咳……” 他的话月清根本不屑去听,转身将孟歌从废墟中抱起,眼眸中黑漆漆的雾霾渐渐散去,仿佛寒冰消融,大地回暖般,神色变得柔软无比。 “没事吧?”他问,盯着女子额头上的伤,语气心疼,故意凶她,“下次不准犯傻了,听到没有?” 孟歌摇摇头,又傻傻的点点头,有些小心翼翼的碰碰他的狐狸耳,眨巴着眼。 那耳朵抖了抖,瞬间变得粉红粉红,月清白皙的脸上也慢慢浮起红晕。 “别,别摸……”他的嗓音低沉,诱惑,指腹不住的摩擦她的唇,眼神幽暗,属于狐族的尖牙冒了出来,舌尖轻舔两下。 “你们狐狸,都,都这样撩人么……唔~”男人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颊上,又热又痒,孟歌眼神迷离,耳根红通通的。 月清勾唇一笑,一张脸魅惑众生,眼里满是意味不明的光,“撩不撩,尝过才知道啊………”手指挑起她下巴,低头。 这一吻,专注又缠绵,将所有的安抚化成了温柔缱绻。 第八章:战无止 如果换了那张皮,他能多看我一眼,我定欢喜异常,心甘无悔——美人面。 墨色的浓云挤压天空,堆在苍穹处凝聚成团,沉沉的好像要坠下来。 随着狂风大作,成片成片的乌云被吹散,草木在扭曲的风中肆意摆动,一时间,整个丛林都变得压抑无比。 山谷安静,薄雾已经散去,蛰伏多日的大宣军队终于出动了。 中央步军五万,弓箭手持盾五万,两翼骑军十万,总共二十万大军,身着赤色的战甲,如同秋色中的枫林一样,满眼望去,尽是炙热火红。 一阵嘹亮紧急的号角响起,契丹族聚集起来的军队也跟着出动,漫漫黑色加身,好似片片松海,将士们骑在马上,手持兵刃勒紧缰绳向前冲去,契丹的号角“咚咚咚”的响,越敲越振奋人心,车上战旗于风中猎猎招展。 两军对立,战争一触即发。 男子骑在马上,方天戟在手,剑眉横立,薄唇紧闭着,嗜杀的眼神淡淡一扫,就像是被某头蛮荒凶兽盯上了般,冰冷危险,让人不寒而栗。 仔细一看,他的模样生得俊美异常,眼尾独有一抹泪痣,诱惑又勾人。 与他对立的中年汉子瞧了又瞧,实在舍不得移开眼,忍不住在心里诽腹,这厮美的不像男人,实在令人犯罪。 “萧夜小儿,你长得白白嫩嫩的,怕是受不起本将军的兵刃,还是早些投降吧,你可是我族族长看中的男宠,伤了你我便不好交差……”男人哈哈大笑,戏谑的笑声响亮无比,眼里流露出轻蔑与不屑。 说话的是契丹大将耶鲁齐,契丹族普遍身材魁梧,天性凶残,彪悍无畏,这段时间进犯大宣的周边城池,几乎所向披靡,难免有些自傲,破城之后,更是大肆的烧杀抢掠,欺压女人与百姓…… “你若不想要这张嘴,我不介意让你永远开不了口。”萧夜望了他一眼,红色的泪痣随着眼波抖动两下。 明明是很风情的一个动作,看起来赏心悦目,背后却凉风四起,如坠冰窖。 耶鲁齐不安的扭动身躯,手中兵器握了又握,企图将心中的怯意逼走。 两人遥遥相望,气势凛冽。 风开始动了,萧夜也动了,平踏而起,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中,手中画戟纷飞,一砍一刺,带着煞戾无匹的杀气,凶性渐涨。 “哐铛——”,兵嚣碰撞,溅起呲呲的火花。 只见银光一闪,枪花朵朵漫天坠落,游龙一掷乾坤破,孤枪九连国境绝,狠绝天下百世兵,冷凝来路万人坑。 “唰唰唰,铿锵!” 拦,挑,扎,拔,……一招一式使得出神入化,狠辣无比,如游龙般灵活,一枪扫过,浮光掠影。 短短几息,两人已大战数回。 内力涌入使向右臂,那执着画戟的手便似有了生命一般,铮铮的发出了几声清鸣,生起劲风,迎上去。 “嘭嘭嘭——” “咚咚咚——” 一切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耶鲁受伤跌落在地,胸口被大片大片的血色尽染,他捂着伤口,猛喘好几口气,望着萧夜的眼神就似淬了毒一般…… 转身吹起一声口哨,飞尘肆溅,枣红色的大马鼻中打出好几个响啼,喷出白气,嘶鸣一声,迅速飞身上马,逃回自家军队。 “萧夜你确实很厉害,不负盛名,不过这一仗你还是输,因为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希望你能笑纳,啪啪啪——” 中年汉子眼里满是兴味,对空拍三掌。 两名小将压着一抹红色身影走上前,女子穿着嫁衣,青丝如瀑,发髻有些散乱,模样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清丽,如火般的唇,眸含春水,楚楚可怜。 她走的很慢,面对大场面依旧镇定自若,丝毫不惧。 “萧夜,有没有很眼熟啊?”耶鲁齐捏着女子的下巴,靠近些嗅了嗅,啧啧赞叹,“确实很美,还很香,你若不降,这天仙般的美人就要没了……” 萧夜冷冷的看着,面若冰霜,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他驾马狂奔,眼神锐利如鹰,拉弓,利落果断的射出一箭。 箭矢直面而来,射穿女子的心脏,刹那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成两半,情情爱爱如同过眼云烟,被风一吹,打着圈儿找不到了。 “不过是个女人,有何用?” 他的话在耳边盘旋,盘旋,如此的轻描淡写。 火红的身影倒了下去,鲜血汩汩流出,眼里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模糊不已,失去意识前,女子无声的动了动唇—— 原来,什么都不是啊。 “儿郎们,猎杀敌贼首级者,赏银千万!” “杀啊——” “冲,冲,冲!” 双方两翼的军队呼啸迎击,骑兵列队成行,有秩序的踏马前进,来回奔跑间,沉闷的喊杀与急促的嘶吼直接使得山河震撼。 天空越来越暗,开始噼里啪啦下起雨,空旷的雨幕里,两队大军终于相撞,呈排山倒海之势,轰隆成雷响彻山谷,各种武器在半空中铿锵飞舞,鲜血洒了一地, 杀戮,永无止境。 第九章:血色之夜 月清驮着孟歌跑了很久,几乎不眠不休,天兵天将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他不敢懈怠,日夜兼程,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临安,那里是最近的城池。 “沙沙沙——”风在耳边呼啸,灰暗暗的天,四周被薄雾笼罩,参天古树直入云霄,缠着足足有成人手臂粗的藤蔓,偶尔能听见丛林深处异兽嘶鸣不断的声音。 白狐体型巨大,奔跑在陆地上,沿途高大的树木被它一脚踩成了齑粉,留下两排紧促的脚印。 那一身雪白透亮的皮毛,不染纤尘,毛发最蓬松的脖颈处,趴着一个小小的人儿,乍一看并不显眼。 “阿清,休息会儿吧。”女子哈欠连连,声音慵懒,一滴泪珠要掉不落,惹人怜爱。 “好。”他应道,兽躯晕起圈圈柔光,瞬间化成翩翩少年郎,面如美玉,眉眼温润。 将人抱到湖边,放下来,湖面波光粼粼,清澈见底,顺势捧起一簇,饮一口,满嘴的甘甜。 “阿清,你也来喝点水,你……”孟歌兴高采烈的招手,回头,愣住了。 月清走向另一旁,背对着她,脸上是似有若无的轻佻笑意,大手将腰带一解,衣袍掉落的窸窣声,半裸着的背白皙光滑,黑发垂下来,带着几丝华美的泽光。 再往下看,便是伤痕累累,每一道口子深得见骨,里面的腐肉已经烂了,还有些许碎石没有清理干净。 干脆利落,撕下一块布,沾水,慢慢擦拭着,大手成爪,将腐肉剜去,整个过程冷汗密布,是半分声音都不吭。 “我来吧。”有人握住他的手,接过药瓶均匀涂抹,孟歌朦胧的影子将他笼罩,彼此间的距离是那样的近,他能感受到她轻如羽毛般的浅浅呼吸。 玉手在背上抚摸,慢慢的,慢慢的,指尖是如同羊脂白玉般温和的触觉,鼻尖是好闻的檀香…… “歌儿?”她的脸轻轻贴上去,结果扑了一个空。 月清转身搂住她的腰肢,双眼染满了笑意,语气戏谑:“怪不得不说话,原来是在吃本公子的豆腐,啧啧。” “哪,哪有……”孟歌脸颊上飘起红云,有些结巴。 月清捏了捏她的脸,正准备调戏两句逗逗她,尖锐的破空声突然响起,扑朔着翅膀的灰鸟冲了过来,一声长鸣,利爪擦着手臂而过,留下触目惊心的伤痕,伤口渐渐发黑,腐烂,温热的液体滴滴答答。 随后一大群灰鸟成群结队,在半空中不停的盘旋,偶尔俯冲下来伸出爪子狠狠的抓上一抓。 “阿清,这是什么,走开,走开……”孟歌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往他怀里躲,没多久,衣裙就被扯得破破烂烂,隐隐透出凝脂般的嫩白肌肤。 黑暗中,一大片猩红的眼珠也在慢慢逼近,伴随着有节奏的踩踏声,还带着渗着血的獠牙,密密麻麻…… “嗷呜——” “嗷——呜——” 是狼群,还是成了半精怪的狼,大多都能听懂人言,懂得趋利避害,更加难对付。 略微走近些,才看清楚它们的模样。 体型比普通的狼要大许多,四肢更强壮,爪子也更加锋利,而且皮糙肉厚,速度如风。 最有特色的是领头的狼王,灰色的毛,头顶上有火焰印记,一对獠牙明晃晃的露出来,沾满了血渍,显然刚刚进食不久,当它的獠牙完全掉落的时候,便是它成精化形之时。 察觉到危险,月清赶紧推着孟歌往树上爬:“快,上去,别怕,我来解决。” 她怎能不怕?早就吓得腿软,手脚也不听使唤,一直哆嗦,勉勉强强才爬上树干。 这时,狼群已经围过来了,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发出阵阵嗷叫声。 月清法力被封,他只能硬扛,折扇在手,甩出几道漂亮的扇花,气势凛冽。 “嚎呜~~”仰天一吼,十几只狼怪扑咬而来,陆陆续续的叠加。 “唰唰唰——”是法器旋转扫过的声音,火光冲天而起,锋芒所指之处,所向披靡。 “噗嗤噗嗤……” “嚎呜~” “吼!!” 鲜艳的血将湖的颜色都浑浊了,狼叫声响彻天空,此起彼伏,还有火焰烧起皮毛发出噼里啪啦的呲呲声…… 地上已经有不少的残股碎尸,孟歌待在树上,闻到如此多的血腥味,忍不住一阵干呕。 突然,有一头狼调转方向,张着血盆大口,爪子扒着树干朝她咬来,垂下来的裙摆被凶猛的拽动。 “歌儿!”月清刚要回头,眼前一道闪电划过,那头狼直直的倒在地上,死了,脖颈致命处插着一只削尖的木刺,血流如注。 夜凉如水,刺骨的寒意逐渐弥漫开,浓雾渐起,模糊了月色,女子的身影若隐若现,犹如鬼魅。 衣裙有些破,裙摆被利落的绑起,行动敏捷,樱桃般的唇淡淡扬起,冰冷的不含一丝温度,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手里拿着木刺,轻轻一挥,精准无比的划破狼脖子,一时间,碎肉横飞,血溅在她的身上,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绝命修罗。 第一章:八戒说书 相思人种相思,相思树下结相思。 【传说月老仙师慈眉善目,白发飘飘,一身红衣翩然,一手挽红丝,一手携古杖悬婚姻簿,住在团圆月下、相思树底、订婚殿中这三处地方。 执掌天下人的婚姻档案,维系千里之外的姻缘,他慈眉一点,有情人终成眷属;他红绳一牵,谁也逃不过三世宿缘;他拄着拐杖,拿着装满红线的布囊,奔波于烟雾云霞之间;他鹤发童颜,超脱于爱恨情仇之外;他大圣大慈,大仁大愿,给红尘中人带来了无量的功德……】 偌大的枝干一支朝南,一支朝北,紧紧拥抱在一起,似柳眉般细长青翠的叶子,层层串串长得密密麻麻,挂满了红绸随风摇曳,飘荡着人世间男男女女的爱情祈愿。 “老月啊,你整日煮酒烹茶,两耳不闻窗外事,都不嫌闷么,也就只有老猪我肯来陪你喽。”男人坐在藤椅上摇头晃脑,一副佛门中人的打扮,举止是难得的洒脱,将手中的戏本向外一扔,稳稳砸在紫衣仙子的头上。 “猪刚鬣,你往哪儿扔呢?”仙子美眸一瞪,恼了,她模样姣好,就算生气,也不会让人厌烦,反倒觉得可爱的紧。 那位被唤作“老月”的男子则席地坐在另一旁,身影修长,红袍猎猎,白发一半绾起,一半披散下来,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文雅公子,温润似玉,带着历经沧桑后沉淀下来的距离感。 焚香净手,洗茶具,炙茶……动作行云流水,有条不素的进行,小小的炉子上,有暗暗的小火不明不灭,壶里的水慢慢地被煮沸,冒出细密的水雾,暖意晕染开淡淡袅袅的茶香,偶尔有日光打下,将他干净的面容照的通亮。 随意倒了几杯放在桌上,茶香似乎更浓郁了,紫薇两手握着杯子,先是观察茶水的浓郁程度,然后轻抿了一口,并未饮尽,只觉得满口留香,道一声:“好茶。” “月老,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她称赞不已,伸脚踹踹他身边的藤椅,语气秒变粗鲁:“猪刚鬣,这茶你也喝了,还讲不讲故事,不讲我可走了,懒得搭理你。” “不急不急,让本座先酝酿一下,我说你啊老是猪刚鬣的叫,没规矩,本座现在是净坛使者,佛门中人,岂容你在这里放肆?” “我可没见过哪个佛门中人像死猪一样赖在椅子上不起来,架子可真大。” “讲个故事还要酝酿,净坛使者你是憋太久了,憋坏了?” “净坛使者你倒是说啊,别卖关子了。” “快说,快说,我们这些人可是等着呢。” …… 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越来越多,净坛使者这才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裳坐起来,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折扇,散开,又“刷”的一声收回,连喝两口茶,只听见折扇敲击椅子的清脆声。 “哐当——”满堂皆静,他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的说道:“传说,天上有红衣月老牵线搭桥,地下有素衣孟婆斩断红尘,今日我要讲的便是月老与孟婆的故事。” 督一眼身旁的月老,见他还是一副面不改色冷静自持的模样,净坛使者便起了腔调将他所知之事一一道来。 “应该是很早之前的事吧,我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故事的起源该从那位孟家姑娘开始……” 第二章:画中人 凡间盛京有一位孟员外,他的女儿孟歌以文采出名,精通诗书与音律,善舞水袖,据说那日云家公子前来拜访,误入后园,见亭中女郎翩翩起舞,舞姿曼妙惊为天人,再观其容貌,直接两眼发愣大呼“仙子。” 回府后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第二日便带着聘礼上门求娶,却被拒了。 只因孟小姐隔着屏风的远远一望,便眼神黯淡,称其不是良人,不嫁,孟员外疼女儿,端着笑脸将人拒之门外。 这一拒就是三年,孟歌快熬成老姑娘了,上门求娶的公子也好,书生也罢,文采斐然的有,富可敌国的也有,不曾入佳人眼,孟员外急白了头发,愁坏了心。 “歌儿,这是谁?”宣纸被人抢走,墨迹已干,带着微微的酒香。 画上的公子一身白衣,长发高束,剑眉入鬓,面容有些模糊,神态却是极其生动的,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沉默良久,孟歌一脸黯然的垂下眸子,轻叹,这才开了口:“他是,我的,梦中人,自打我记事起,我总会梦到他……” 那公子如梦似幻般,她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样子,只依稀记得他的轮廓,记得他的喜怒哀惧,记得他吹箫时,被风鼓起翻卷的衣袂。 三杯竹叶穿心过,两朵桃花脸上来,几杯清酒入喉,齿颊留芳,连吐气、哈欠都韵味余香,醉到至极时,不禁提笔将他的容颜细细描绘出来。 她想,她大概是魔怔了,竟想守着虚无的影子度过一生。 “什么梦中人,竟是因为这,你才……”孟员外怒睁着眼,气得胸膛一起一伏,扬起的手掌还是没忍心打下去。 真是荒唐可笑啊,骨节用力捏的微微发白,整个人颤抖着,眼里满是冷冽的寒意,失望翻涌而来。 十多年来,父女俩第一次闹了矛盾,孟歌呆呆的坐在案前,不停的展平已经揉皱的宣纸,画上的公子还是那么好看,瞧着瞧着眼就红了,两行泪水滚落,热的发烫。 “猪刚鬣,你莫不是在诓我等吧,这故事情节分明说的是我那姐姐和死猴子,什么梦中情人,老套极了。”紫薇咬了一口鲜果,话语间明显是不信的,便转头寻问当事人,“月老,这肥猪说的是真还是假呀?真有这段儿吗?” 男子淡然一笑,气质温润的不像话,摇摇头嗓音舒缓:“都是些陈年旧事,早就记不清了,这净坛使者说是如何,就是如何吧……” “欸,紫薇仙子,你别打断呀,我还想听听后面的事儿,净坛使者你继续,继续。”有个散仙不乐意了,说着还将一杯香茶递了过去,又招了几名小仙娥上前讨好的捏肩捶背,好一阵舒爽。 那时凡间有一个上元节,未出阁的姑娘们都会在这一日放河灯,天灯祈求姻缘,也会有猜灯谜,耍龙灯,舞狮子等好多节目。 孟歌一袭红衣,眉眼精致,面若桃李,红唇胜烈焰,比衣裙还要鲜上几分,整个人像极了热烈张扬的牡丹,“骨若白玉青葱,貌似初荷落虹”说的便是此女。 盛京街上热闹非凡,家家户户挂着灯,远远望去,星星点点,似流龙蜿蜒,一直漫步而行,不禁被炫彩迷花了眼,人声鼎沸,有卖糖人糖葫芦的,舞龙舞狮的,杂耍表演的…… 再走几步就是普陀寺了,也是上元夜最热闹之地。 寺里最出名的是那株象征姻缘的红豆树,枝繁叶茂,葱葱翠翠,在寺里求愿的香客们会将签文系上红绸,抛掷树顶,祈求心想事成,也有摘下几颗玲珑红豆放置香包当中赠与心慕之人,以示相思。 砰!一声巨响,几株火星冲天而起,在夜幕中绽放出七色的光芒,又似流星般坠落消失不见,百姓们欢腾不已,一股脑全涌了过去。 小丫鬟忍不住“哇——”的好一阵惊呼,兴致勃勃,眼晴眯成月牙儿,“小姐,小姐,那边好热闹,我们也去瞧瞧。” “好啊,不过人太多了,我们得慢些走……”话音未落,转身撞上一抹身影,抬头,见到一个万分熟悉的面容,像画上一样俊朗,公子白衣飘飘,温文尔雅,笑起来比冬日里的暖阳还要明媚,腰间挂只玉笛,那些记忆里模糊的片段在惊鸿一睹下逐渐清晰起来。 “是你啊……”她笑了,有一滴泪顺势滑落。 不过,很快被人拭去了,那人的手骨节分明,还透着一丝温暖。 “姑娘,你没事吧?”月清眼带迷茫之色,只觉得这女子似曾相识,见她垂泪,心就软了大半。 “我,我无事,多谢公子。”言语间含羞带怯,幸好夜色够浓,无人瞧见孟歌发烫的双颊。 “姑娘是想去普陀寺?我送你去。”长臂一拢,好闻的檀香逼近,似有若无,时不时萦绕鼻尖,周围熙熙攘攘,男子始终恰到好处地将她隔绝在外,护的密不透风。 月光下,华灯相伴,白衣缠着红衣,宛如一对壁人。 第三章:求愿 佛像金身,着悲天悯人的神态,东楼悬钟,西楼架鼓,晨钟暮鼓之声在青瓦上空飘荡飞扬。 孟歌向僧人要了一支空签,沾墨,沉思片刻写道: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她的簪花小楷十分端正,运笔流畅,清雅隽秀,巧手系上红绸,出了大殿,一眼就能瞧见那隐约透出的青葱翠叶,红绸缠绕,沉甸甸的,颗颗圆润的豆粒压落枝头,树下黑压压一片,围满了人,大多是些衣着鲜艳的官家小姐。 孟歌半睑双眸,将签文向上一掷,奈何纤臂毫无力道,屡屡失败,裙摆飞扬着如落花般一遍遍绽开。 “我来。”男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有些低沉,清冽如泉,足尖一点,佳人揽入怀,抱着她上了树,落地时不小心勾到衣料,留下一根细细长长的红线悬挂枝头,月清心中一动,将线悄悄收入袖中。 “多谢,公子是位侠客吗?身手如此惊艳。” “算是吧,我是个孤家寡人,已经游历许久了,我是来盛京卖绳的……” “绳?”孟歌不解,望向他。 “诺,就是这个。”月清伸手过去,指间不知何时缠了好几根绳子,手织的,随风摇晃,像是活物,隐隐透着光华,“姑娘听过这样一句话么,‘千里姻缘一线牵,夜郁相思愁年华’,我卖绳不为生计,只希望买绳之人能牵到属于自己的姻缘。” “别人的姻缘都成了,那你自己的呢?可有安排?”这话一出口,美眸紧盯着面前之人,比满天的星辰还要明亮几分。 彼时,有人在放天灯,无数跳动的火光缓缓升起,形态不一,密密麻麻的,场面壮观极了,百姓的欢呼声一段儿盖过一段儿,烟花腾空而起,天空万紫千红,树下的姑娘脸似朝霞,欲语还休。 敛尽春山羞不语,人前深意难轻诉。 “小姐,老爷派人传信,该回去了。” 一顶青色小轿渐行渐远,轿身由丝绸包裹,随风而起的珠帘被云纱遮挡,瞧不清其中钱坤。 小丫鬟来催,孟歌匆匆离去,没能听见那人快要脱口而出的话。 “若是你的话,何须安排?” 月清喃喃自语,浅笑,带了些风流自赏的味道,连周遭的景致都失了颜色。 一艘大船靠岸而立,船口有两位婢女迎客,同穿嫩粉色的薄纱,身段如柳玲珑有致,眉目如画笑意盈盈。 岸上衣着金贵的公子们与蒙着面纱的闺秀们,接连被引入其中。 薄雾朦胧,画舫缓缓开动,行驶途中在湖面上划过两道长长的水痕,宽大的莲叶被迫分开,船身正好停在了碧叶红莲之中。 她坐在舫中,他站在桥头,远远相望,相视而笑。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若昨遇见是初识,今日再见便是缘分了。 湖面上倒映着一双影子,白衫红衣,墨发青丝,说不出的和谐。 “在下月清,敢问姑娘芳名?” “盛京,孟歌。” “恕在下唐突,姑娘可有婚配,可愿嫁与在下?” “自然是愿意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 “白首不相离。” “接错了。” “是嘛,我觉得挺顺的。” …… 第四章:赏星 大红的喜堂,大红的婚服,一对新人牵着同心绸,在礼官的唱鸣声中对拜天地。 龙凤双烛燃烧摇曳,柔情蜜意的氛围渐渐蔓延。 女子头戴凤冠,轻薄的红纱衔着流苏一垂而下,隐约挡住她精致的面容,桃红彩缎织成的嫁衣,绣满了并蒂双莲,栩栩如生,象征百年好合。 月清掀开盖头,有些痴了,这应该是他们第三次相见,却比前两次来的更加令人惊艳。 “阿清,你为何要娶我?”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熟悉,总觉得你该是我命定的妻子,就好像这根红线,叫我拾了去,千里姻缘一线牵,我早就牵了自个儿了,呐,这一头交给你。”指缠红丝,两只手紧紧相握,密不可分。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孟歌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递过去,绣工不错,也是并蒂莲的样式,下端系着同心结流苏,里面除了香料,还有几粒圆润的相思豆。 “这是我上次从寺里回来摘的,你可要戴好了,以后你去卖绳的时候,我就在家里为你洗手做羹汤,我虽不会做饭,但煲汤的手艺是一绝的,我天天给你熬汤喝,唔……” 话未道尽,唇已经被堵了,还是熟悉的檀香,淡淡的,有酒味儿,沁人心脾,姑娘的脸颊慢慢泛起粉色,宛如雨水浇灌后静谧绽放的蔷薇,娇艳欲滴。 这一夜,注定是美好的,红烛燃尽,芙蓉帐中暖。 两人婚后的生活很不错,没有大富大贵,却也平淡无忧,称得上是神仙眷侣,羡煞旁人,如果……月清没有生病的话。 最近几年,他的身体越发差了,整日整日的咳嗽,精气神也不怎么好,药一碗一碗的喝,就是不见起色。 孟歌操持家事,一身布衣荆钗,吃糠咽菜,任劳任怨,本以为日子会这样不咸不淡的过去,直到那天,来了个漂亮女子。 一袭浅衣,清雅无双,梳着美人髻,斜插一鎏金翡翠钗,裙装不知是用什么裁制的,光洁柔软,只觉得她身带烟波雾霭,非尘世中人。 “月清,你如今竟是这般狼狈。”女子望着他,眉头紧蹙,眼带心疼之色。 “原来是千凝上神,咳咳,你我有几百年未见了吧。” “为了一个凡人,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不如她?” “咳,千凝……”月清置若罔闻,他面色苍白,眼睑下方一片青黑,嘴唇也是白的,气息微弱,“你为何而来?” “我来救你,玉帝说了,只要你娶我,天罚就可以免……”话音未落,女子的话被人打断。 “你走吧,我已有妻室,是不会答应的。”说着便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月清,跟我回去吧,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你会死的……” 神女落泪,楚楚可怜,是个男人都会怜惜一番,偏偏面前这位是个另类,见他无动于衷,千凝恼了。 “今日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带走你的,若你不愿,休怪我无情。” 玉手生光,双袖甩出两条绸带,此带水火不熔,行动无声无息,让人猝不及防,月清被缠住,裹成了粽子,一时间动弹不得。 他也不慌,虽然神力失了大半,也不是什么好拿捏之辈,红线飞出,两物相撞,溅出几道火星子。 尘土飞扬,桌椅,床榻乱的不像话,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大打出手。 “夫君,你们,她是……”原来是孟歌回来了,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白影凌厉,脖颈被人勒住,她的脸涨红涨红的,呼吸困难。 “月清,你走还是不走?”千凝盯着他,目光狠戾,手中力道又重了几分,孟歌痛苦的瘫倒在地,快要晕厥过去。 男子的眼眸一瞬间漆黑失神,嘴唇惨白颤抖,冷冷的挑起嘴角,周身阴郁的气息快要压不住了,“谁准你动她的,放开。” “你,什么……” “我说,放开她。”月清一声暴喝,墨发白衣随风飘荡,双眸隐隐发红,竟是入了魔障。 与他相识了万年,千凝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控的模样,有隐忍的怒火,有悍卫之心,有即将失去至爱的恐惧,宛如一尊临世的杀神,不可侵犯。 她怕了,她是真的怕了,把握孟歌命门的手不自觉的松开,想要逃离此地。 下一秒,千凝像一只断了线的蝴蝶飞了出去,吐出好几口血。 “咳咳,月清,今日你走了,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那人的背影越来越远,至始至终,都未曾看她一眼,他心心念念的,只是一个孟歌罢了。 第五章:神罚 “月清,你可知罪?”雷神电母肃穆云端,一个拿着雷鎚与雷楔,一个执着明亮闪烁的电镜,威风凛凛。 “与心爱之人一同,何罪之有?”他丝毫不惧,感受到怀中女子的恐惧,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 两人站在破败的茅草屋前,即使面对诸天众神,也有勇气对上一对。 月清知道,千凝回天庭后,玉帝一定会派人下凡,却没曾想来的这般快,当年捉拿七公主,请了十万天兵天将,如今这阵势,怕也不逞多让。 “执迷不悟。”雷公冷哼一声,嘴尖如鸟,背上生了两只黑色翅膀,如今正狂躁的扑腾着。 “如此,我们便不再手下留情了。”电母接了一句,原本晴好的天气突然阴云密布,黑色的漩涡旋转着越来越大,鼓点咚咚咚的响起,即为轰雷之音,举起铜镜,几道银光跨越天际,撕破虚空。 雨点噼里啪啦的往下掉,雷声轰鸣,那粗壮如柱的雷电一阵接着一阵,草屋已经塌了,方圆十里焦黑一片,狂风呼啸,将茅草树枝残叶吹得七零八落。 雨幕中,孟歌瑟瑟发抖,单薄的身影如同柳絮,水珠冲着她的眼睛睁不开,她仍哆嗦着握住月清的手,轻声安慰:“阿清,我不怕的,我真的不怕……” 月清笑了,有眼泪跟着流出来,“吱——”的一声尖鸣,他的身躯突然变得膨胀,光圈围绕,白衣慢慢被撑破,碎布满天飞。 墨发化白,干净的不染杂质,最先出来的是两只粉白粉白的耳朵,然后是毛绒绒的九条狐尾,迎风而展,一把将孟歌卷进毛发中,护得紧紧的。 “有什么招,就放马过来吧!”向天怒吼,五爪缠着的红绳铺天盖地的延伸,与雷霆之势猛烈碰撞在一起,刹那间,电流与火花相交,山石破碎,地面砸出好几个大坑。 白狐身躯虽然庞大,却敏捷快速,一跃而起,爪似利刃,狠狠的挠向雷公电母。 “铮——”是与神嚣相抗的声音。 “咔,喀嚓……”雷鎚碎了,电镜也破了,鲜血喷涌而出,两神的脸上,胳膊处留下深深的爪印。 与此同时,电母的掌风凌空而至,打在月清的腹部,雷公的尖嘴紧接着透过皮毛狠狠刺穿,兽躯从高处掉落,“砰的”砸向地面,鲜血淋漓。 这一招,打的是两败俱伤。 “还是太弱了啊……”他苦笑,猛的咳出几口血。 此刻他却不能倒,他还有要护的人。 挣扎着爬起来,四肢着地,白影如风窜了出去,身后是一直穷追不舍的雷电交加。 头顶上聚集一团又一团的乌云,呈螺旋状,似云非雾,不停的旋转,每到一定的时刻,漩涡处凝聚的雷霆之力发出滋滋的声音。 “轰轰轰……”气势磅礴的雷怒接连劈下,月清咬牙隐忍,毛发渐渐变成了红色,他依旧不停的向前逃着,逃着,头也不回。 双爪早已血肉模糊,踩在锋利的碎石上,留下点点鲜艳的梅花印。 “莫要再追了,我来吧。”雷公电母的身后多了一道影子,拦住了他们。 回头,来人一身战甲,手持三尖两刃刀,额间一只眼,金冠束发,相貌俊朗,是二郎真君。 两人连忙行礼退下,天色渐渐放晴,风平浪静后,迎来的会是更大的对手,山雨欲来风满楼。 二郎神化作一团流光,从云端飞落,手中武器一扬,向前一指,“月清,乖乖束手就擒,免受皮肉之苦。” “呵,没想到你我再见会是这般场景。” 将孟歌放在远处,兽躯渐渐变化起来,开始凭空出现五官,肢体,如画般的眉眼,带着污垢的白衫…… “别废话了,战吧。”手中多了一只折扇,扇尖布满利刃,银光闪闪,扇面褶皱分明,画着朵朵梅花,仿佛不经意间泼洒而成。 事实也确实如此,上面的血印是少数死在此扇下的人所吐,被月清巧手勾勒,装饰成了梅花,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五朵。 第六章:对立 山峰上,两道身影遥遥相望,衣袂被风吹的鼓起。 “我记得距离上次较量,已经是两百年之前的事了吧,如今让我瞧瞧,你可有长进。” 二郎神率先按捺不住,那执刀的手好似有了生命般,铮铮的发出几声清鸣,生起劲风。 “刀杀——雷海!” “咣当,呲呲,呲啦啦……” 扫,劈,砍,截……得心应手,耍的威风凛凛,刀气层层叠加,最终化成一片磅礴大气的雷光刃海,电流仿佛要喷洒出来。 “五雷之威!”暗色,紫色,赤色……各种样式的雷霆凝聚其身,浩瀚刀气迎面而至,狂风在吹,火红的发轻扬,黑金的光芒掀起一片树叶残枝,四周形成了风暴的中心,刀罡不停的旋转,旋转,席卷八方。 “天火起!”月清不闪不避,将扇子甩的灵活,挥舞起一片烈焰霞光,风与火相互交融,直冲云霄。 一时间,刀气与火光狠狠碰撞在一起,炸出巨大的声响,尘埃散尽,两人同时后退了好几步。 二郎神身上的战甲裂了,手中的动作却不慢,脚下战靴猛的踩地,一跃而起,丝丝电流缠绕全身,竟在半空中凝聚出一团雷霆球体。 “神斩!”一刀劈下,如同巨浪冲击,硬生生的撕开火墙,刀刃比剑还快,成排山倒海之势飞旋,锐不可挡。 一手成掌,向外一推,周围全是红色的气流,凝聚赤色的火凤形态,双翅一展,冲天而起,一手甩扇,扇风越来越花哨,道道火影夹杂其中。 “凤鸣,去——” 刀影变化多端,火海如游龙灵活,带着摧枯拉朽之威,气势一再的往上攀升。 “嘭嘭嘭——” “呲啦啦……” 两招对立的瞬间,无数奇形怪状的山体轰然崩塌,灰尘漫天,爆炸声带着阵阵硝烟。 风停了,四周化为寂静。 二郎神悬飞在半空中的身形突然晃动了两下,差点支撑不住,猛的喷出一口血。 月清看起来与常人无疑,作为兽体向来肉身强悍的他,后背却一片血肉模糊。 “阿清……”孟歌惊呼,从废墟中爬起来,跑向他,眼睛红的厉害。 “别过来。”他喝道,嘴角缓缓流出血渍,胡乱擦了一把,回头冲她笑笑:“我没事的,别过来,我怕伤到你。” “受了天罚,能与我斗得旗鼓相当,果然不凡。” “还来么?” “来!”二郎神应道,双手结印,无数符文盘旋,嘴里喃喃有词,“不过这一次,你可能要输了……” 话音刚落,原本阙庭立着的天眼,渐渐金光大盛,形成一道光柱,最终睁开。 一只金色的钟罩从天而降,将月清罩了进去,一时间,好像所有的仙力都被禁锢了,施展不出,炙热鲜艳的扇火渐渐熄灭。 唇中弥漫的全是血腥味,威压如同千斤巨石,压得他动弹不得。 金光越来越强烈,灼热无比,仿佛要将他烧成焦炭,脸上不带一丝汗,人却似处在滚滚岩浆火海中。 二郎神的三昧真火,曾用来火烧花果山,当年月清也在场,亲眼看见四万七千猴兵惨叫连连,整座山化成人间地狱,寸草不生,山中再无花果养赡,只余下几千老弱病残侥幸存活。 那时他与天兵天将们站在一处,高傲的挺直腰板,仿佛自己就是正义的一方,对妖族精怪嗤之以鼻,如今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当真可笑。 “你若还不知错,便跪在这里静思己过,直到知错为止,压!”金钟浑身上下氤氲起威严神圣之光,发出阵阵鸣钟之声。 “当,当,当……” “疼,好疼,啊啊,嗤嗤赫赫……” 月清捂着头,整个人快要倒在地上,面目狰狞,头顶上方渐渐幻化巨大的九尾狐影,眼瞳如血,皮毛似月华般清濯明净,皎洁出尘。 “我没错,叫我跪!不可能!”他吼道,将自己的双脚狠狠的插进泥土里,整个手背暴起了青筋,用力撑着地面,血,滴滴答答。 “阿清!”孟歌满脸的泪水,“你快放了他!”身体被弹了回来,像一只散了架的木偶娃娃,摔得鼻青脸肿。 第七章:胜 脸色苍白,浑身上下全是被碎石刮伤的印迹,疼的厉害,她还是不死心,一而再,再而三的往金钟上撞去,眼神坚定无比。 每一次的冲撞,如同断筋碎骨之痛,钟罩咚咚作响,仍然不见一丝裂痕,上面反倒鲜血淋漓,血迹斑斑。 “呼呼~呼呼~”孟歌已成血人,鞋底磨穿了,踩在尖锐的碎石上面,随着她吃力的动作,路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红色血渍,犹如沿路盛开的彼岸之花。 “阿清……”气若游丝,凭着一股蛮劲儿不依不饶,摇摇晃晃的往前冲。 一步,两步,三步,咚—— 又被弹了回来,忍不住痛苦的呻吟出声,倒在深坑中颤抖,温热的液体从脸颊划过,慢慢的往下流,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咬咬牙,再次爬起,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不自量力。”二郎神嗤笑,眸中透着蔑视,仿佛在看一个可笑的蝼蚁挣扎,手指拈花,无数符文凭空飞出加注其中。 金光深了许多,威力越发的大,钟鸣声仿佛魔音环绕,扰的人头痛欲裂。 “歌儿,啊啊啊……” 月清脖子上暴起道道青筋,向天怒吼,犹如九天惊雷,刹那间,山河在震荡,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周身形成一圈又一圈的漩涡,仙雾萦绕下,九条毛绒绒的尾巴摇摆不停,红色眼瞳越发炙热,熠熠生光。 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游走奇经八脉,在体内疯狂叫嚣着,汹涌着,流窜着,万火焚烧的感觉剧痛无比,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蓬勃力量。 白袍飘飘,尾巴越伸越长,伤佛要将整个天地捅穿,那猩红的目光突然变得幽深,布满浓浓煞气。 “她受伤了,所以,你!该!死!” “嗒,嗒,嗒——” 男子每走一步,脚下的大地都会颤抖一次,虽一人前行,却胜过千军万马,气势凛冽,黑气笼罩下,他的脸俊美中带着嗜血。 “焚天,龙啸!”双手交叉,层层的气浪激荡不休,火浪化成半虚半实的龙影,围着头顶盘旋环绕,阵阵龙吟声响彻天空,猛的向前一推。 “吼~~” 赤金巨龙腾空而起,翱翔天际,龙首一昂,杀气腾腾迎面而来。 “你,你怎么会……”二郎神有些结巴,瞳孔紧缩,仍处在巨大的震惊中,还未反应过来。 这一掌,势如长虹,霸气无比,龙之虚影栩栩如生,压迫感十足,大到可以遮天蔽日。 “嘭!” 大口一张,鲜血喷出来的同时,整个人也被甩出去好远,火焰缠满二郎神的全身,撕心裂肺的叫声连连,没多久,眼耳,口鼻,情不自禁的流出许多细小的血柱。 “咳,咳咳,第一次有人能将本君逼到这个地步,天界曾经的战神,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咳咳……” 他的话月清根本不屑去听,转身将孟歌从废墟中抱起,眼眸中黑漆漆的雾霾渐渐散去,仿佛寒冰消融,大地回暖般,神色变得柔软无比。 “没事吧?”他问,盯着女子额头上的伤,语气心疼,故意凶她,“下次不准犯傻了,听到没有?” 孟歌摇摇头,又傻傻的点点头,有些小心翼翼的碰碰他的狐狸耳,眨巴着眼。 那耳朵抖了抖,瞬间变得粉红粉红,月清白皙的脸上也慢慢浮起红晕。 “别,别摸……”他的嗓音低沉,诱惑,指腹不住的摩擦她的唇,眼神幽暗,属于狐族的尖牙冒了出来,舌尖轻舔两下。 “你们狐狸,都,都这样撩人么……唔~”男人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颊上,又热又痒,孟歌眼神迷离,耳根红通通的。 月清勾唇一笑,一张脸魅惑众生,眼里满是意味不明的光,“撩不撩,尝过才知道啊………”手指挑起她下巴,低头。 这一吻,专注又缠绵,将所有的安抚化成了温柔缱绻。 第八章:战无止 如果换了那张皮,他能多看我一眼,我定欢喜异常,心甘无悔——美人面。 墨色的浓云挤压天空,堆在苍穹处凝聚成团,沉沉的好像要坠下来。 随着狂风大作,成片成片的乌云被吹散,草木在扭曲的风中肆意摆动,一时间,整个丛林都变得压抑无比。 山谷安静,薄雾已经散去,蛰伏多日的大宣军队终于出动了。 中央步军五万,弓箭手持盾五万,两翼骑军十万,总共二十万大军,身着赤色的战甲,如同秋色中的枫林一样,满眼望去,尽是炙热火红。 一阵嘹亮紧急的号角响起,契丹族聚集起来的军队也跟着出动,漫漫黑色加身,好似片片松海,将士们骑在马上,手持兵刃勒紧缰绳向前冲去,契丹的号角“咚咚咚”的响,越敲越振奋人心,车上战旗于风中猎猎招展。 两军对立,战争一触即发。 男子骑在马上,方天戟在手,剑眉横立,薄唇紧闭着,嗜杀的眼神淡淡一扫,就像是被某头蛮荒凶兽盯上了般,冰冷危险,让人不寒而栗。 仔细一看,他的模样生得俊美异常,眼尾独有一抹泪痣,诱惑又勾人。 与他对立的中年汉子瞧了又瞧,实在舍不得移开眼,忍不住在心里诽腹,这厮美的不像男人,实在令人犯罪。 “萧夜小儿,你长得白白嫩嫩的,怕是受不起本将军的兵刃,还是早些投降吧,你可是我族族长看中的男宠,伤了你我便不好交差……”男人哈哈大笑,戏谑的笑声响亮无比,眼里流露出轻蔑与不屑。 说话的是契丹大将耶鲁齐,契丹族普遍身材魁梧,天性凶残,彪悍无畏,这段时间进犯大宣的周边城池,几乎所向披靡,难免有些自傲,破城之后,更是大肆的烧杀抢掠,欺压女人与百姓…… “你若不想要这张嘴,我不介意让你永远开不了口。”萧夜望了他一眼,红色的泪痣随着眼波抖动两下。 明明是很风情的一个动作,看起来赏心悦目,背后却凉风四起,如坠冰窖。 耶鲁齐不安的扭动身躯,手中兵器握了又握,企图将心中的怯意逼走。 两人遥遥相望,气势凛冽。 风开始动了,萧夜也动了,平踏而起,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中,手中画戟纷飞,一砍一刺,带着煞戾无匹的杀气,凶性渐涨。 “哐铛——”,兵嚣碰撞,溅起呲呲的火花。 只见银光一闪,枪花朵朵漫天坠落,游龙一掷乾坤破,孤枪九连国境绝,狠绝天下百世兵,冷凝来路万人坑。 “唰唰唰,铿锵!” 拦,挑,扎,拔,……一招一式使得出神入化,狠辣无比,如游龙般灵活,一枪扫过,浮光掠影。 短短几息,两人已大战数回。 内力涌入使向右臂,那执着画戟的手便似有了生命一般,铮铮的发出了几声清鸣,生起劲风,迎上去。 “嘭嘭嘭——” “咚咚咚——” 一切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耶鲁受伤跌落在地,胸口被大片大片的血色尽染,他捂着伤口,猛喘好几口气,望着萧夜的眼神就似淬了毒一般…… 转身吹起一声口哨,飞尘肆溅,枣红色的大马鼻中打出好几个响啼,喷出白气,嘶鸣一声,迅速飞身上马,逃回自家军队。 “萧夜你确实很厉害,不负盛名,不过这一仗你还是输,因为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希望你能笑纳,啪啪啪——” 中年汉子眼里满是兴味,对空拍三掌。 两名小将压着一抹红色身影走上前,女子穿着嫁衣,青丝如瀑,发髻有些散乱,模样是江南美人特有的清丽,如火般的唇,眸含春水,楚楚可怜。 她走的很慢,面对大场面依旧镇定自若,丝毫不惧。 “萧夜,有没有很眼熟啊?”耶鲁齐捏着女子的下巴,靠近些嗅了嗅,啧啧赞叹,“确实很美,还很香,你若不降,这天仙般的人儿就要没了……” 萧夜冷冷的看着,面若冰霜,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他驾马狂奔,眼神锐利如鹰,拉弓,利落果断的射出一箭。 箭矢直面而来,射穿女子的心脏,刹那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成两半,情情爱爱如同过眼云烟,被风一吹,打着圈儿找不到了。 “不过是个女人,有何用?” 他的话在耳边盘旋,盘旋,如此的轻描淡写。 火红的身影倒了下去,鲜血汩汩流出,眼里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模糊不已,失去意识前,女子无声的动了动唇—— 原来,什么都不是啊。 “儿郎们,猎杀敌贼首级者,赏银千万!” “杀啊——” “冲,冲,冲!” 双方两翼的军队呼啸迎击,骑兵列队成行,有秩序的踏马前进,来回奔跑间,沉闷的喊杀与急促的嘶吼直接使得山河震撼。 天空越来越暗,开始噼里啪啦下起雨,空旷的雨幕里,两队大军终于相撞,呈排山倒海之势,轰隆成雷响彻山谷,各种武器在半空中铿锵飞舞,鲜血洒了一地, 杀戮,永无止境。 第九章:血色夜 月清驮着孟歌跑了很久,几乎不眠不休,天兵天将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他不敢懈怠,日夜兼程,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临安,那里是最近的城池。 “沙沙沙——”风在耳边呼啸,灰暗暗的天,四周被薄雾笼罩,参天古树直入云霄,缠着足足有成人手臂粗的藤蔓,偶尔能听见丛林深处异兽嘶鸣不断的声音。 白狐体型巨大,奔跑在陆地上,沿途高大的树木被它一脚踩成了齑粉,留下两排紧促的脚印。 那一身雪白透亮的皮毛,不染纤尘,毛发最蓬松的脖颈处,趴着一个小小的人儿,乍一看并不显眼。 “阿清,休息会儿吧。”女子哈欠连连,声音慵懒,一滴泪珠要掉不落,惹人怜爱。 “好。”他应道,兽躯晕起圈圈柔光,瞬间化成翩翩少年郎,面如美玉,眉眼温润。 将人抱到湖边,放下来,湖面波光粼粼,清澈见底,顺势捧起一簇,饮一口,满嘴的甘甜。 “阿清,你也来喝点水,你……”孟歌兴高采烈的招手,回头,愣住了。 月清走向另一旁,背对着她,脸上是似有若无的轻佻笑意,大手将腰带一解,衣袍掉落的窸窣声,半裸着的背白皙光滑,黑发垂下来,带着几丝华美的泽光。 再往下看,便是伤痕累累,每一道口子深得见骨,里面的腐肉已经烂了,还有些许碎石没有清理干净。 干脆利落,撕下一块布,沾水,慢慢擦拭着,大手成爪,将腐肉剜去,整个过程冷汗密布,是半分声音都不吭。 “我来吧。”有人握住他的手,接过药瓶均匀涂抹,孟歌朦胧的影子将他笼罩,彼此间的距离是那样的近,他能感受到她轻如羽毛般的浅浅呼吸。 玉手在背上抚摸,慢慢的,慢慢的,指尖是如同羊脂白玉般温和的触觉,鼻尖是好闻的檀香…… “歌儿?”她的脸轻轻贴上去,结果扑了一个空。 月清转身搂住她的腰肢,双眼染满了笑意,语气戏谑:“怪不得不说话,原来是在吃本公子的豆腐,啧啧。” “哪,哪有……”孟歌脸颊上飘起红云,有些结巴。 月清捏了捏她的脸,正准备调戏两句逗逗她,尖锐的破空声突然响起,扑朔着翅膀的灰鸟冲了过来,一声长鸣,利爪擦着手臂而过,留下触目惊心的伤痕,伤口渐渐发黑,腐烂,温热的液体滴滴答答。 随后一大群灰鸟成群结队,在半空中不停的盘旋,偶尔俯冲下来伸出爪子狠狠的抓上一抓。 “阿清,这是什么,走开,走开……”孟歌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往他怀里躲,没多久,衣裙就被扯得破破烂烂,隐隐透出凝脂般的嫩白肌肤。 黑暗中,一大片猩红的眼珠也在慢慢逼近,伴随着有节奏的踩踏声,还带着渗着血的獠牙,密密麻麻…… “嗷呜——” “嗷——呜——” 是狼群,还是成了半精怪的狼,大多都能听懂人言,懂得趋利避害,更加难对付。 略微走近些,才看清楚它们的模样。 体型比普通的狼要大许多,四肢更强壮,爪子也更加锋利,而且皮糙肉厚,速度如风。 最有特色的是领头的狼王,灰色的毛,头顶上有火焰印记,一对獠牙明晃晃的露出来,沾满了血渍,显然刚刚进食不久,当它的獠牙完全掉落的时候,便是它成精化形之时。 察觉到危险,月清赶紧推着孟歌往树上爬:“快,上去,别怕,我来解决。” 她怎能不怕?早就吓得腿软,手脚也不听使唤,一直哆嗦,勉勉强强才爬上树干。 这时,狼群已经围过来了,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发出阵阵嗷叫声。 月清法力被封,他只能硬扛,折扇在手,甩出几道漂亮的扇花,气势凛冽。 “嚎呜~~”仰天一吼,十几只狼怪扑咬而来,陆陆续续的叠加。 “唰唰唰——”是法器旋转扫过的声音,火光冲天而起,锋芒所指之处,所向披靡。 “噗嗤噗嗤……” “嚎呜~” “吼!!” 鲜艳的血将湖的颜色都浑浊了,狼叫声响彻天空,此起彼伏,还有火焰烧起皮毛发出噼里啪啦的呲呲声…… 地上已经有不少的残股碎尸,孟歌待在树上,闻到如此多的血腥味,忍不住一阵干呕。 突然,有一头狼调转方向,张着血盆大口,爪子扒着树干朝她咬来,垂下来的裙摆被凶猛的拽动。 “歌儿!”月清刚要回头,眼前一道闪电划过,那头狼直直的倒在地上,死了,脖颈致命处插着一只削尖的木刺,血流如注。 夜凉如水,刺骨的寒意逐渐弥漫开,浓雾渐起,模糊了月色,女子的身影若隐若现,犹如鬼魅。 衣裙有些破,裙摆被利落的绑起,行动敏捷,樱桃般的唇淡淡扬起,冰冷的不含一丝温度,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手里拿着木刺,轻轻一挥,精准无比的划破狼脖子,一时间,碎肉横飞,血溅在她的身上,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绝命修罗。 第十章:怪人 地上血流成河,狼尸倒的横七竖八,个个死状凄惨。 有的被烧焦,黑乎乎的一片。 有的被一刺抹吼,干脆利落的连血都不曾多流。 有的被利爪抓的血肉模糊。 有的被尖刀贯穿身体。 …… “呲啦——” 温热飞溅,女子的动作快如疾风,一颗狼头飞了出去,正好撞在孟歌栖身的树上。 狼眼还瞪大着,死不瞑目,吓得她脸色发白,连连尖叫。 “闭嘴!”声音沙哑,冷冽如冰。 浓浓的血腥味道蔓延,山林里阴风阵阵,异兽的嘶鸣声回荡不断。 乌鸦成群结队在上空盘旋,扑朔翅膀,一下子飞出去好远。 空中的圆月半露不露,四周突然静下来,狼王仰天一吼,其余的狼也跟着引颈长嚎,声震四野。 转头盯着他们看了许久,眼神幽幽的,泛着红芒,后腿微屈,前腿向前伸,摆出一副向下俯冲的架势,龇了龇锋利的尖牙,跑了。 在面对强硬对手时,开了灵智的生物,做出了最聪明的选择。 狼群的背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不见。 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坐在地上擦汗,气喘吁吁。 此刻的月清像是被血水浸泡过一般,浑身湿淋淋的,面上糊着血,白色衣袍已经瞧不出原本的颜色。 孟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身上的衣服被咬的破破烂烂,枝条划破脸颊胳膊,露出来的肌肤血痕片片。 她动了动,牵扯到伤口,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 “不想死就跟我来。” 女子起身,一瘸一拐的往另一个方向走。 孟歌这才发现,她的腿受伤了,随意包扎过的布上满是血迹,伤口已经裂开,她却像毫无痛觉般,连眉头都未皱一下,目视前方,背挺得笔直。 伤成这样,行动还那样快。 看起来那么瘦弱,却能徒手杀死野狼。 独自出现在这荒郊野岭,像极了画本子里所说的山野精怪,又诡异,又神秘。 是个奇怪的姑娘。 她如是想到。 随着女子来到一个山洞,洞内黑漆漆的,光线很暗,还有些潮湿,能听见水滴滴答答的声音。 树枝和枯叶踩的噼啪响,像是人骨头断裂一般的清晰。 走进去才发现空间很足,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头顶上的钟乳石参差不齐,错落有致。 两壁上怪石嶙峋,重重叠叠,很像寺庙中的雕塑,呈现出各种各样的奇行怪状,有的像人,或坐或立,有的像凶兽,表情愤怒凶恶,丑陋的多漂亮的少。 似乎更诡异了。 黑暗中月清握住孟歌的手,紧紧的护住她。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似乎有他在,什么事情都不足为惧,两人靠的极近,浓重的呼吸交织着。 “方才见你的扇子会起火,把这堆树枝烧了。” 说完便走到另一旁坐下,不再多言,浑身上下散发生人勿近的气息。 火焰“呲呲”的燃烧,寒冷的山洞里立刻升温不少,月清又添了几把柴,也拉着孟歌一同烤火。 视线亮堂了许多,女子的容颜悄无声息的闯入,两人皆是愣了。 黑斑遍布,从左脸快要蔓延至右脸,又红又肿,腐烂一片,血肉模糊,上面还有白色的虫子在蠕动,啃食着她的面皮,看得人头皮发麻。 “怎么?吓到了?” 她挑眉,妖娆的声调漫不经心,削若根葱的修长玉指捏着一把精致的匕首,泛着冷光。 似乎只要他二人点头,利刃就能飞快地划破他俩的脖子。 “呵呵呵,是不是觉得比恶鬼还吓人?” 女子笑了,那张脸美艳中带着可怖,多了几分奇异的美感。 “怎么会,姑娘救了我们夫妻二人,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不觉得哪里吓人。” 许是孟歌的语气太过真诚,女子冷漠的神情有了些许松动。 “你叫什么名字?” 她问,火光映衬下,一双眼熠熠生辉,目光是难得的柔软。 “孟歌,这是我夫君月清,我们……是逃难到这儿的。” “你们怎么来的我不管,明日一早我会送你们走。” “这里没有什么吃的,只有红薯跟土豆,将就着吃吧,还有……”她顿了顿,语气略微生硬。 “我叫阎欢。” “那便多谢阎欢姑娘了。” 孟歌冲她笑,露出两个笑涡,像冬日里明晃晃的暖阳,一出现就驱散了黑暗。 稚气的笑容和孩子气的眼晴…… “你和他很像……” 女子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轻如呢喃,却莫名的让人心酸。 “阎姑娘?” 从虚幻的影像中挣脱,她的面容冷了下来。 第十一章:柔情 用木棍挖坑,将红薯和土豆扔进去,又在上面盖一层薄薄的土,拿匕首削一些木屑,方便点燃。 扇风一扫,火光“唰——”的一声燃起。 刹那间,满室生辉,无数形状各异的钟乳石与拔地而起的石笋散发出五彩斑斓的色泽。 石花绽开一片,如同白色玉带随风拂,散成千条万缕的珠链。 赤壁千寻晴凝雨,明珠万颗垂画帘。 焰火一闪一闪,青色的烟雾袅袅升起,伴随食物烤的喷香的气息。 月清将上面的灰扒开,挖出红薯,撕下一块衣料包起来,递给孟歌。 她接过,葱白玉指细细的剥皮,里面黄灿灿的,香味顿时飘出去好远。 “尝尝?我夫君烤的,挺香的。” 径直走向阎欢,眼神怯怯,充满了善意。 女子冷冷的盯着她,表情晦暗不明,长睫敛下的目光里隐隐有些迷惑。 孟歌的手一直悬在半空中,胳膊开始发酸,仍然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充满期待。 阎欢垂眸,似是无奈,最终还是收下了,放软了语气:“多谢。” 她在山林里也救过别人,只要见了她的脸,不是尖叫着说“有鬼”,吓得逃之夭夭的,要么就是直接吓晕过去的。 她知道她这张脸很丑,可又能怨谁呢? 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孟歌的好意太纯粹,她想,她可能辜负不了。 丛林中的夜并不是那么安逸,到了后半夜,天色突然大变,狂风忽起。 一道闪电撕破天际,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雨点唰啦啦的从缝隙里坠落,狠狠砸向地面。 孟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起身打了个冷颤,拢紧衣裳,毫无预兆的清醒,神色游离。 阎欢缩成一团,好像很不安稳,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耳朵烧的通红,伸手探了探,滚烫的要命。 “阎姑娘,阎姑娘,你发烧了,醒醒。” “冷,冷……” 她的声音虚弱又迟缓,软绵绵的,像一道烟。 孟歌用外衫将她裹紧,阎欢还是直打哆嗦,嘴里不停的胡言乱语。 好像又回到了金戈铁马的沙场,迷雾重重,视线一片灰暗。 血红色的浑浊天空,厮杀,呐喊声,战鼓咚咚作响,树叶摩擦在扭曲的风中,宛如野兽在低沉哭嗥。 “来啊,来啊,快来啊……” 有人在唤她。 是谁?是谁? 蛊惑般的声音,飘忽不定,远在天边,似乎又近在眼前。 淡黑色的迷雾突然诡异的拔开,男子的身影若隐若现。 明明是那样熟悉的容颜,却面无表情,黑色的瞳孔里扑朔捉摸不透的冷光。 箭矢破空而来,腹部的疼痛尖锐又真实,血溅出来,地上是一片刺目的红。 画面一转,变成了富丽堂皇的居室,榻上垫着雪白的羊毛毯,檀香袅袅。 一身华服的女人钗环琳琅,容颜精致,如同骄傲的孔雀,烈焰红唇缓缓勾起。 “贱人!”掌风在耳旁呼啸,嗡嗡的响。 “换了这张脸又如何?萧郎还是嫌弃你,假货就是假货,东施效颦。” 女人像是解了气般,笑的肆意又张狂。 “你看看我的脸,我自己瞧了都想吐。” “哈哈哈哈……你看啊,你看啊……” 她凄厉的喊着,一脸疯狂,泪眼朦胧绝望的笑。 “可我却觉得,阿欢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谁都比不上……” 唇颤抖着,小心翼翼的印在她的脸上,带着常年萦绕的梅花香,眼里是她从未遇到过的温柔与珍惜。 “楚安,冷,我好冷……” 周围开始剧烈摇晃,在刹那间轰然倒塌,四周恐怖的景象吞没了她,视线在无数次扭曲中变得虚幻透明。 好像陷入了无尽的梦魇,一次又一次的逃离,一次又一次的挣脱,反复的疼痛,反复的哭泣,反复的恐慌。 精疲力尽,最终瘫软在空洞的现实世界里。 洞外狂风骤雨,火堆也半熄半燃,不停的跳跃。 孟歌抱着阎欢,感受到她的恐惧,感受到她的滚烫与颤抖,心软的一塌糊涂。 眼泪大串大串的掉落,划过手背,打湿衣衫。 “不要哭……” “我知道你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要开开心心的才对……” “有我在,不怕,不怕……” 声音柔和,干净,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天色依旧沉沉,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 第十二章:迎亲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一轮红日缓缓升起,万丈光芒染红天际,云朵被霞光浸染,透出明媚的粉红色。 孟歌被冻醒,身旁空空如也,怀中抱着的外衫早已凉透。 月清在洞外烤东西,树枝插着银鱼,片片鱼鳞,在阳光下忽闪忽闪,很快便烤的外焦里嫩,香气四溢。 “阿清,阎姑娘呢?怎么不见了?” “什么阎姑娘?一直都只有我们两个。” 他回头看她,认真的神情不似做假,有些莫名其妙。 “就是,就是昨天救我们的阎姑娘啊,脸上有毒斑的……” “那个给我们红薯……” “带我们到山洞的……” “没有什么阎姑娘,昨天我带你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个山洞。” “哪里有什么姑娘不姑娘的,这荒郊野岭,有姑娘才奇怪吧。” 月清嘀嘀咕咕,不像是撒谎,说的煞有其事。 孟歌慌了,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背后生起一股无名冷风,凉嗖嗖的,说话开始语无伦次。 “明明就有啊……” “昨天她还发烧了,我……” 孟歌…… 好像有人在她耳畔吹气,声音虚无缥缈的,似远似近。 “你怎么了,一直在发抖。” 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见她脸色发白,整个人狂冒虚汗,下意识又搂紧了些,用自己温热的面颊抵着她。 慢慢低头,微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孟歌突然推开了他,胸膛一起一伏,急促的呼吸着,心跳无法平静。 “没,没事……” 月清也不生气,只是有些担忧的望着她,叮嘱道:“有事一定要同我说,我们要赶路了,去临安。” 孟歌点点头,神色莫名。 两人步行,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到达了临安城。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纵横数百余里的巨城,雄伟不凡,写着“大宣”二字的旗帜迎风招展,笔锋苍劲有力,大有傲视天地的味道。 进城,街市十分热闹,人潮拥挤,有一支队伍在百姓们的簇拥下缓缓前行,一路上敲锣打鼓此起彼伏。 红妆从街头排到街尾,后面跟着一身重甲,手持长刃的将士,个个面色肃穆,井然有序。 穿着新郎服的男子骑在马上,面容更加趋向于阴柔,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涌动,眼尾独有一颗泪痣,目光沉沉,深不可测。 长相讨巧的婢子们挎着花篮,沿路挥洒玫瑰花瓣,寒风卷着花香扑鼻而来。 紧接着又洒金箔,引来好一阵争抢。 百姓一股脑儿的涌过来,比肩继踵,个个都想瞧一瞧这百年难见的盛世婚礼。 月清小心翼翼的护住孟歌,免得她被人挤走,想起二人初识的上元夜,也是如此情景,不由的相视一笑。 “这萧将军果然不凡,如今还有谁敢笑他是男生女相,断袖之癖?” “这就是实力。” “萧将军打了胜仗,以后升官发财,前途似锦啊。” “还娶了美娇娘,情场,官场都得意。” “人生两大乐事,全占了。” “对极,对极……” 织金河畔不远处便是林立的酒坊茶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听说萧将军娶的这一位,是他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两人相识多年,很是恩爱。” “你莫要胡说,萧将军的青梅,明明是……” “你说的是,阎……” 那人突然止了话头,连脸色都变了,一时间,众人眼神各异,有感叹,有同情,也有不知缘由的,偷偷去询问身旁人。 孟歌听到此处,目光便带了些许的探究。 花轿从身旁经过,如同雨珠滑过晶莹的汉白玉盘,滴滴答答地溅起回音。 轿身四面由红绸装裹,轻风拂过,喜帕被吹起,新嫁娘的容貌让她瞧了个真切。 嫁衣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面似芙蓉,眉似柳,头戴凤冠,满头珠翠在阳光折射下散发刺眼的光芒。 那脸上的霞色不知是衣裳衬的,还是她本身就有的,只觉得艳得惊人。 这脸…… 孟歌下意识的走进了些,直勾勾的盯着,反复看了又看。 一股凉气从头冲到脚,身体下意识的颤抖,头皮也开始发麻,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因为她看见的不是别人。 是阎欢。 是没有毁容的阎欢。 该章节已被锁定 放统,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喜轿一颠一晃,媒婆拿着扇子,一直吆喝个不停。 从街头走到街尾,吹吹打打到将军府。 所有的流程都理应顺顺当当,谁知半路上突然阴云密布,雷电交加起来,几道银光撕裂虚空。 “轰隆隆——”,空中炸开野雷,劈落两个琉璃灯笼。 一时间狂风大作,队伍被吹的歪歪扭扭,抬轿的人七倒八歪。 “这是怎的啦?” “快来人呀,扶老身一把……” “我的腰,我的腰,哎呦哎呦……” 媒婆尖着嗓子,一脸的褶子像极了盛开的菊花花瓣,披头散发,惊恐不已,面上的粉掉了一地。 四周泛起诡异的薄雾,暗红的光将整座城笼罩,空气里弥漫血色。 街道上的人流早就散去,风潮卷起地上的落叶,吹来一阵阵的阴风。 树枝“呜呜”作响,婆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原本蔚蓝的天一下子被乌云吞没了,太阳变成炙热的血红色。 被照到的人与动物都变得很不寻常,全都双目呆滞,失了灵光。 前头新郎官的马受惊发狂,吼出老长的一阵嘶鸣,左冲右撞的四处疯跑。 萧夜死死的夹住马腹,抓住缰绳,才勉强没有被甩飞出去。 花轿被四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抬着,原本绰绰有余。 此刻却越抬越吃力,只觉得肩上的力道有千斤重,待卫们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劲儿。 轿身摇摇晃晃,有个年轻人突然“哇”的吐出一滩黑血。 身体突然膨胀了四五倍大,脸皮开始发黑,腐烂,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时间难以呼吸,眼珠子凸起快要掉出来。 不过短短几息,抽搐了两下,就这么倒了下去。 脖子上有两个猩红的血手印,冒着白烟,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的青色血管。 紧接着,又有一个大汉倒了,模样凄惨。 那人的身体仿佛被粗绳子缠了一圈又一圈,缠的都快镶进肉里去,活活变成了皮包骨头。 眼珠子直接被挤掉了,两行血水就这么流了出来。 一张脸涨的通红,鼓起来像气球,好像随时都会爆炸的样子。 血液流进轿子里,里面发出剧烈的抖动,新娘子的尖叫声突然戛然而止。 “砰的”一声响,轿子砸在了地上,溅起灰尘片片。 这一通变故,使得众人措手不及。 萧夜最终还是被甩飞了出去,帽子也跟着咕噜咕噜滚出去好远。 场面一片混乱,他下意识的往喜轿那边跑。 “苏婉,苏婉……” 奋力的拍着轿身,里面没有任何反应,一只纤纤玉手却探了出来。 皓腕一露,指如葱玉,盛似阳春如雪,萧夜下意识的握住她的手。 帘子掀开,露出一张惨白的脸,还是那么好看,美艳动人,透着病态般的美,笑容诡异。 “夫君……咯咯咯……” 半男不女的声音从她嘴里发出来,一双眼幽深的像黑洞。 下一秒,苏婉脸色变得青紫,眼珠向上翻的只看见眼球,透着渗人的寒意,能够感觉得到里面浓烈的怨恨。 冷风呼呼的吹着,将两人的头发吹的飘起。 萧夜察觉到不对劲,想甩开她的手,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四肢僵硬的厉害,根本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婉光洁无暇的皮肤变得松弛,布满斑斑点点,坑坑洼洼,然后慢慢的脱落,一块又一块,带着粘稠泛黄的液体。 有些地方已经看不见肉了,剩下的全是发黑的骨头。 从绝世美人化成鬼魅老妪,不过瞬息之事。 “咯咯咯……你不记得我了吗?” “被一箭捅穿的感觉,我没有忘哦……” 她还在笑,嘴皮一上一下,发出一阵咯吱声,好像锯齿动物进食啃骨的声音。 萧夜腿软的厉害,一屁股瘫在地上,疯狂摇头,身体拼了命的往后挪。 “你忘了我,那我们的孩子呢,你也忘了……” 苏婉开始挖自己的肚子,手指甲十分尖利细长,一点点的抠,血水混着黄色肉沫从她手指间流淌下来。 “刺啦刺啦……” “扑嗤扑嗤……” 肚皮裂开一道缝隙,层层腐肉跟着掉落,里面钻出一个浑身**的婴儿,沾满黑色血水,头颅正在以别扭的姿势扭曲着,有一根脐带牵连他跟苏婉,密不可分。 红瞳占了大半张脸,眨巴眨巴,发出凄厉的叫声,腐臭味散出去老远。 萧夜恶心的想吐,与鬼娃娃打了个照面,只见他咧着嘴阴森的笑了,血盆大口里满是碎肉。 第五章:戏女 轿子一颠一晃,走过人声鼎沸的大街小巷。 不急不缓的速度很舒服,孟歌打着哈欠,水汪汪的眼里涌出一滴晶莹剔透的泪,要掉不落,惹人心怜。 脑中萦绕不断的是男子俊秀的眉目,言语时的温和,以及,常年不散的檀香味。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轻轻一笑。 “小姐,何事这么开心啊?” 婢女撩起帘子,眼睛滴溜溜的,模样伶俐。 孟歌笑而不答,将女儿家的娇态表现的淋漓尽致,满脸的欢喜却藏不住了。 “孟夏园林草木长, 楼台倒影入池塘。 黛玉回到潇湘馆, 一病恹恹不起床……” 远处突然传来女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听得人精神一振。 哪怕是不懂行的人,听了也会夸一句惊艳。 “停轿。” 孟歌来了兴致,忍不住想看看唱曲之人是何等的风姿。 轿子落地,轻纱被风吹得飘起,依稀能瞧见一个妙曼的轮廓。 率先将朱帘撩开一个角,一只玉手便先行探了出来。 皓腕一露,青葱玉指,似玉如雪。 家丁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手,忍不住在心里赞叹,小心翼翼的挪开了身子。 “玉珠,陪我去走走。” “是。” 主仆二人相携着离去。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酒楼,茶馆灯火通明,摆小摊卖吃食的,卖面具糖人的几乎随处可见。 淡淡的月光倾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颜色鲜艳的楼阁飞瓦之上,留下了几分朦胧与诗意。 轻启朱唇,皓齿一露,轻柔婉转的腔调从嗓间溢出,入耳便觉得有说不出的妙境,让人回味无穷。 孟歌向前几步,隔着人山人海,终于窥见了女子的真颜。 脸上浓妆艳抹,看不出年纪,眸子灵动极了,颦笑间风情无限。 身段儿也很好,挡不住的玲珑曲线,衣裙做工粗糙,虽然艳丽却灰扑扑的。 “瘦的一个柳腰儿无有一把啦, 病的一个杏脸儿又焦黄。 咳嗽不住莺声儿哑, **难停粉鼻儿张。 樱唇儿迸裂都成了白纸了, 珠泪儿流干目无光 自知道弱体儿支持不住, 小命儿活在了人间怕不久长, 无非有限的时光……” “砰砰砰——” 节奏明快,每一下都好像打在了心尖上,一声又一声,伴着板儿清脆叮咚响。 右手敲着书鼓,左手拿着鸳鸯板,姿态一起,缓缓道词。 嗓声起初不大,只觉得柔到骨子里,五脏六腑像是被熨过般,无一处不服帖。 唱了数十句后,渐渐拔高,极高之处还能圆润转折。 几啭之后,又高一层,接连叠起,忽地又低了下来,细如烟,颇有峰回路转之味…… 长腔短腔,高调低调,收放自如。 开始四周甚是吵闹,叽叽喳喳不断,渐渐的,就没声了,屏气,开始聚精会神的听曲。 情节波澜起伏,一波三折,唱到动情处,众人唏嘘不已,唱到情急处,众人跟着担忧…… 一段《黛玉焚稿》,引得满堂喝彩,纷纷拍掌叫好。 陆续有百姓将铜板,碎银子丢入女子面前的瓷碗中。 孟歌也跟着去了,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银锭子,弯腰,放进去,比其他人的要多的多。 女子有些诧异的抬头,一双狐狸眼带着似醉非醉的微茫感,十分的媚。 灯光照映下,她的长相逐渐清晰起来,忍不住细细打量一番。 狐狸眼分两种,一种是凶眼,一种是善眼,两种都是克夫像。 只是凶眼最克,善眼只是会勾人,如果性子坚定还好,太柔了会招烂桃花。 这女子是凶眼,而且右边眉头上还有一颗红痣,有早年丧亲之相,颏尖颐薄,可能她以前的身家并不是很干净。 孟歌是懂得一些相面的,因自小体弱多病,在一个尼姑庵修养过,同师傅学过一些皮毛本事,相面便是其中一技。 偶尔也能看见一些常人不能及的灵异之物,当然,只是能看见罢了,没有其他的能力。 起先在普陀寺中遇到的黑雾,是厉鬼缠身之相,很快就会前来讨债的那种。 第六章:惊吓 房中氤氲着白芷的香,有安心定神的功效。 镂空的雕花窗棂中偷偷探入斑斑点点的细碎阳光,檀木古琴立在案角,有绿色的青穗倒坠在桌间。 墙角摆的是木质的梳妆台,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做工十分细巧。 一只玉手挑起淡紫色的透明纱帐,帐边垂满层层流苏,在风中缠绵摆动。 “云墨,进来。” 勾人的语调百转千回,还带着未醒时的慵懒感。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起,一只葱白小脚露了出来,缓缓踩进秀鞋里。 “吱嘎——” 青衣待女推开了门,手里端着水盆放在了木架上,浸湿脸巾,恭敬的递了过去。 细看才发现,她面上有一块烫疤,颜色已经淡了不多,却依旧怖人。 “今日那位唱戏的姑娘可来了。” 孟歌随意的问道,仔细地擦了擦手指,慢条斯理的动作颇有一股美感。 “还没有,小姐,可能……” 云墨欲言又止,摇摇头,有些无奈。 “应该是拿了定金跑了吧,您呐,就是太好说话了,还先付了钱。” 巧指灵活,很快编好一个飞云髻,将几缕长发细细的固定住,在上方斜插一只白玉梅花簪,雪白透亮,一动,流苏摇摇曳曳。 “呵呵呵……” 孟歌掩唇轻笑,手腕上的铃铛好一阵脆响,香肩微微颤抖。 领口下滑了一截,她的交领线条流畅,露出嫩白似玉的精致锁骨。 “跑了便跑了吧,又不是什么大事,更有趣的事情在后头呢……” 媚眼如丝,意有所指,鲜艳的红唇挑起一个弧度。 “算起来,应该快了,半个时辰后开门迎客。” “是,小姐。” 云墨恭敬的退下了,甚至都不用问为什么。 在她的心里,自家小姐高深莫测,神机妙算,任何事情皆在掌握之中,并非常人所能及。 主仆二人第一次相见,是在相府的宴席上。 以湖心腾空而建的精致阁楼,四周垂落淡青色的薄纱,里面吃茶嬉闹的是些华贵的千金小姐。 那时候,云墨只是个小小怜人,凭着一张俏脸,一曲琴音,艳惊四座。 底下的叫好声不断,夸她的琴技如何如何的**。 只有孟歌倚窗栏而坐,玉手托着香腮,身姿窈窕,静静望着黄昏霞彩下的湖光山色出神。 回头,督了她一眼。 问了一句:“你若是被人伤的彻底,会愿意忘却所有吗?” 不明不白的话,让云墨一头雾水,直到后来她才懂,是何意。 第七章:治病 雨下了好一会儿才停,孟府的大门忽然被人敲得震天响。 脚步声渐进,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名家丁露出了头。 见面前公子相貌堂堂,气质非凡,身后跟着一位黑衣待卫,似乎是有备而来。 脑筋便转了又转,说话颇为客气:“你们是……” “想求见你们家小姐,可否行个方便。” 无命冷着脸,塞了一把碎银子过去。 只见那家丁颠了颠手中的分量,心中一有数,笑得更谄媚了。 交代一声后,朱红色的大门再次关上。 精致的小阁楼里,雕花窗前挂着一顶走马灯,只要将花灯一点,随风转动的花色光彩更是炫目夺人。 支起一口大锅,动作熟练的往里面扔药材,没过多久,烟雾袅袅升起,锅里翻滚起酒红色的液体。 孟歌舀了一碗,砸吧砸吧嘴,蹙起眉头。 “还是少了点味道啊。” 说完大手一挥,淡青色的火焰熄了,大锅里的液体慢慢变得浑浊,直至消失不见。 一番动作,不过短短数息。 “小姐,您等到客人到了。” 门外传来云墨的声音,却不敢再近一步,而是恭敬的等着。 孟歌掩唇打了个哈欠,又恢复成睡眼蓬松的样子,裹了件黛蓝披风,取下窗边那盏月白菱形灯,往楼下走去。 最先看见的是一串银色的铃铛,在纤细嫩白的脚腕上欢快的跃动着,真是还未露面便多了几分鲜活。 美人一脸倦怠,唇角含着淡淡笑意,把玩着蔻丹,声音像是笼着一层云雾。 “不着急,求人就应该有求人的态度,让他们好好候着。” “可来人是三殿下……” 第八章:解毒 余下的几位太医陆续站了出来,纷纷进谏,言辞间充满了不屑。 皇甫天刚越听脸色越难看,眼里跳跃起火星子,暗沉沉的,寒气凛然。 “孟姑娘是我请来的,我自是信任她。” “你们几位的辛苦,本王也是瞧在眼里的,但是也莫要太过得寸进尺了。” 两句话表明了态度,视线一扫,属于皇族才有的迫人气势迎面而来。 一时间,众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只有孟歌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指拈青丝,如蝶翼般翩然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突然勾唇一笑。 声音清冽如泉,如同滚珠落在了琉璃瓦上,叮叮咚咚,甚是好听。 “妖女,你笑什么?” “在王爷面前如此的没规矩,果然是乡野村妇。” 庞太医吹胡子瞪眼,一脸鄙夷,本还想说些什么。 皇甫天刚的目光又太过于凌厉,让他悻悻的闭了嘴。 “我笑你们,是一群老匹夫,整日只会倚老卖老。” “既然你们如此的看不惯我这位黄毛丫头……” 第九章:引魂 风一阵一阵的刮来,卷起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惨白的月光下,几只乌鸦诡异的叫着,扑朔着翅膀飞向天际。 东西已经备下了,没有奇奇怪怪的供桌,桃木剑,只有一盘红朱砂,几张黄纸。 黄纸是一寸长,三寸宽的,在摇曳的烛火下,被熏染成微微的暖色。 孟歌屏气凝神,玉手生光,一只通体鲜红的符笔显了出来。 笔杆是由千年血沁锻造而成,色泽纯正,质地非常的细腻,敲击时会有清脆悠扬的响声,有平息血气,镇静的效果。 相传血沁是尸体上的血液沁入古玉肌理后形成的血红色沁痕,脉络清晰可见,像蜘蛛网一样密布开。 人刚死的时候,将玉强行塞入口中,玉体随气落入咽喉,进入血管密布的胸腔上端。 以尸水浸泡,经过了墓葬中的千年变化,入葬者的血液渗进玉中,血丝直达玉心,就会形成血沁。 她手中的这一支,算是极难得的了,是灭了一只鬼王后的战利品,以天火焚之,做成了笔杆。 笔须是墨狐的毛,上面附了一层雾状的针须,黑白相间,短而平整。 点朱砂,一笔划出。 刹那间,眼前生起岩浆火海,炙红的颜色铺天盖地,将整个闺房都照的亮堂。 黄纸打着旋儿飞了出来,一一排列好。 金线从笔尖流淌,刷刷几下,凌空出现了许多金红色的字体。 有些晦涩,隐约能看见《招魂箓》几个大字。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窍未临;河边野外,荒庙庄村;公庭牢狱,坟茔山林;虚惊诉讼,失落真魂……” 女子念念有词,面容肃目,行云流水般画出一个又一个奇异的纹路。 “天门开地门开,受命童子送魂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敕!” 空气中是淡淡的,像雾一样的成分。 碎光在弯月下流动漂浮,浓郁的灵气朝着四面八方涌来。 在雾与光交织的尽头,有轮廓显现。 穿着轻纱的身影发丝飞扬,卡其色的眼瞳里满是出寂寞又迷茫的光,回首时眼波似秋水,顾盼生辉。 低头,旋转,玉袖生风,额间符文微动,正在疯狂的吸收日月精华。 “去!” 一声喝下,黄符于掌心飘起,凌空微微晃动,双臂间舞动起蓝红色的流光。 阴阳相结,一手寒如玄冰,一手炽热如火。 符篆飞向安琼月,贴向额间,天门,地门三个位置。 青烟袅袅升起,很快符就自己燃尽了,仿佛打入了身体里。 第十章:鬼怨 “快走!” 手中的灯笼突然光芒大盛,淡青色的烟雾弥漫开,形成了一道光膜,将汹涌的水流隔绝在外。 “咳咳咳……” 他哆嗦着踏向第三个光圈,随之而来的是滋滋雷云,电流划破天际。 高高悬挂在头顶的黑色漩涡,不停的旋转,旋转着,卷起一阵风暴。 在云涡的周遭,雷霆之力越聚越多,徐徐酝酿着,隐隐待发。 只听见咔嚓一声,一道惊雷在半空中炸开,炫白的闪电像蜘蛛网般密密麻麻的扩散开,将四周照的亮堂。 霸道的黑色雷劲一重强过一重,化成道道条条光柱虚影,转变成一个大型的雷电牢笼,以气吞山河之势从上砸下。 “轰——” “嘭!嘭!嘭!嘭!嘭!” “噗,噗嗤……” 无数道雷能轰炸,将皇甫天刚炸成了焦碳,黑色鲜血狂喷出来。 口耳鼻腔中,向外飞窜出了许多黑色的烟雾,身上的皮肉外翻,血淋淋的,已经看不出原有的样子。 他一步一步往前艰难的走着,经历皮肉之痛,海啸,雷罚,往后便是刀山,火海,毒障,极冰之怒…… 皇甫天刚咬紧了牙关,硬生生的扛,握着灯笼的手隐隐暴起了青筋。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似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的煎熬。 “嗒嗒——” 眼前弥漫起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快速的蔓延,原本还算明亮的视野迅速暗了下来。 阴风瑟瑟,耳畔好像有无数的东西在飘荡,似远非近,虚无缥缈,来来回回间,伴随着鬼哭狼嚎般的声响。 紧接着,画面开始变了。 风云变幻,天地迸裂,鲜红的色彩晕染一片。 最先看见的是血流成河,漫山遍野的尸山,堆积在地的全是森然的白骨架子。 厮吼的声音冲击脑膜,各类兵器铿锵作响,鲜血喷洒,尸骨越堆越高,无数的虚影张着血盆大口,疯狂的冲击着他,仿佛能将他吞没。 一时间,杀戮的气息无比浓烈,触目惊心。 惨死的恶鬼接连从地下爬了出来,赤红的双眼,泛着黑气的鬼爪,呲着尖利的牙齿,哀嚎不断,纷纷爬向皇甫天刚。 有悬梁自杀的吊死鬼,有失足沉塘的水鬼,还有被人割了脑袋的飞天尸,阴森森嘻笑的人蛇,全身都是青色的鬼婴儿…… 有老有少,神态狰狞,要么缺胳膊,要么少眼珠子,吐出来的舌头像藤蔓一样,又长又灵活,紧紧缠着能将人直接勒死。 正常人见了这幅百鬼缠身的景象,不害怕才怪。 皇甫天刚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双腿止不住的发颤,冷汗从头流到脚,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灯笼“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连滚带爬的往回跑。 落地的瞬间,灯芯灭了,再无生机。 皇甫天刚一路跌跌撞撞,眼前发黑,什么也看不见,大声叫着孟歌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脚下被绊了一回,直接摔飞了出去。 “呼噜,呼噜……” 冰凉的池水将他淹没,越挣扎身体越往下沉,伴随着窒息感,疃孔内壁被绿色侵蚀。 池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拽着他的身子一点一点的拖进去。 皇甫天刚拼命的扒开那东西,手触碰到的时候,湿漉漉的,像是软状物。 他扯上前一看,竟然是一团长长的黑发,水流冲开,黑发下露出一只惨白的头骨,黑漆漆的眼窝里滴着血。 水波浑浊得有些反胃,形态不一的鱼群扑过来撕咬着皇甫天刚的身体,密密麻麻的痛感深入骨髓。 “孟,孟……” 还未说完,又沉了下去。 他奋力的往上游,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第十一章:曾经 风越来越急了,周围的飞沙乱石被卷上了天,形成了强烈又快速的飓风,不停的旋转着,旋转着。 巨龙咆哮,利爪泛起冷光,拍出一阵岩浆火雨,与水之剑势狠狠地冲撞在一起。 咚!咚!咚! 两道力量开始纠缠,撕杀,不断的攻击,斗的几乎天崩地裂。 巨尾一扫,快如奔雷,所到之处连空气都被隔绝开。 剑光闪闪,胜过闪电,金色波涛铺天盖地,毫不怯懦的迎了上去。 孟歌和女鬼都在僵持着,谁都不肯退步,一人一鬼全神贯注,以修为和魂魄作为代价,放手一搏。 赢了,自然好处多多,输了便是魂飞魄散,彻底消失。 云层被搅散,眼见着那黑气越来越甚,剑之虚影快要支撑不住。 孟歌咬咬牙,划破中指,往胸口一点,猩红的血丝顺着指尖流了出来,在半空中形成的复杂又繁琐的印记。 左手握雷局,面朝巽方,口中喃喃自语:“五雷使者,威猛降灵,轰天霹雳,队仗如云,速捉妖魔,捕逐邪精,吾奉北极大帝敕,去——” 念毕,再松开左手诀,雷光大盛,膨胀成了实体,涛涛金光奔腾。 “嘭!嘭!嘭!” “轰——” 天地仿佛在此刻一颤,如同涟漪般,震出一圈又一圈的力量波纹。 巨响过后,风停了,一切归为平静。 第十二章:幻境 这不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却透着一股很青涩,微微甜的奇妙感觉。 少年揽紧怀中的娇躯,耳朵微红,嘴角勾起的幅度越来越大。 他伸出舌尖,轻轻的舔了舔从唇边滴出来的汁液,像婴孩一样允吸着,口腔里弥漫极其甜腻的葡萄香。 琼月分不清了,不知道他是在尝葡萄,还是在亲吻自己。 那时的她还小,只觉得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 春意甚浓,在阳光照射下,从那重重的绿色的缝隙中透出点点金色的彩霞,给树下的两人打上了浅黄色的晕圈。 琼玉躲在某一处的暗角,像个局外人,冷冷的看着他们。 日日朝夕相伴,他为她吹萧,为她摘花,送她礼物,教她舞剑,并许诺一定会娶她…… 嫉妒在体内隐隐发酵,指甲掐进了肉里也浑然不觉。 最开始的的确确只是嫉妒,明明自小她便比姐姐优秀那么多,就连父母也更疼爱她一些。 她不懂,为何他不喜欢她,反而对一个处处不如她的人疼惜宠爱。 每每见到他二人目光相触时的亮光,那种默契好像谁都插足不了。 琼玉便觉得刺眼的很,有种想硬生生撕碎的冲动。 第十三章:沉塘 模糊的视觉里出现了微弱的亮光,女子妙曼的身影若隐若现。 脚步声渐近,来的人,是琼玉。 琼月的眼里生出了希望,仿佛濒死之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嘴里也在不停的唤着她的名字:“阿玉,阿玉……” 她在求她,她在祈求她,那样的渴望。 琼玉视而不见,甚至还走上前去,居高临下的扫视了一番,眼神掠过的时候,带着厌恶与讥讽。 “怎么还没结束?” 话一出口,还有什么不明了的? 琼月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漆黑的瞳孔突然暗淡无光,平静的像一滩死水。 无数的情绪涌了出来,有惊讶,有错愕,有被背叛过后的伤心欲绝。 眼前的这张脸与她一模一样,熟悉到她看了那么多年,如今却如此的陌生。 第十四章 她是鬼呀,早就没了心,是感觉不到冷的。 此刻为何会觉得遍体生寒,胸膛处的疼好比水波,一阵一阵的袭来,快要将她淹没。 琼月的灵魂飘飘荡荡,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泡的浮肿的身体上还淌着水,滴答滴答,两行血泪无声的滚落。 她的父母,她的爱人,还是抛弃了她。 旁人分不出她与琼玉,亲生的爹娘怎么可能分不出? 只是啊,他们不说,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了琼玉,为了保住皇家所带来的富贵,牺牲了她,这么多年的亲情终究化成了泡影。 当真是可笑,可笑啊…… 琼月不懂,同样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差距会如此之大? 第十四章:遇鬼 她是鬼呀,早就没了心,是感觉不到冷的。 此刻为何会觉得遍体生寒,胸膛处的疼好比水波,一阵一阵的袭来,快要将她淹没。 琼月的灵魂飘飘荡荡,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泡的浮肿的身体上还淌着水,滴答滴答,两行血泪无声的滚落。 很快,便蒸发了。 旁人分不出她与琼玉,亲生的爹娘怎么可能分不出? 只是啊,他们不说,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了妹妹,为了保住皇家所带来的富贵。 她的父母就这么牺牲了她,多年的亲情终究化成了泡影。 而她的爱人,曾经许诺过会一生一世对她好的人,也没能认出她来。 如今他履行着自己的约定,与心爱的姑娘去赏冬日里盛开的红梅,去游湖泛舟,诗情画意,带着她骑马,教她练剑,将所有的温柔与宠爱都交付了出去。 偏偏,那个人不是自己,不是她安琼月。 想来果真是可笑,可笑啊…… 现在回忆起任何一点一滴他们曾经拥有过的美好,都对她是一种折磨。 所有的情深在刹那间化作利刃,刺的心口顿顿的疼。 那份最纯粹的感情摔下了神坛,被狠狠地碾落成泥,变得肮脏无比。 琼月露出凄惨的笑意,面含凶光,阴冷的气息越来越重,似乎即将冲出体内。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今夜,是回魂日。 冷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灌入,将纷落的雪花吹进灵堂。 只见半空中突然炸开两道野雷,噼里啪啦,撕裂了天空,劈碎了挂在廊上的两盏白色灯笼。 灵堂里本就阴森森的,火盆里的光摇摇曳曳,一会儿燃起,一会儿熄灭,诡异的很。 紧接着又起了大风,把堂上的蜡烛香坛吹得七倒八歪,黄色的纸钱跟着漫天飞舞。 僧侣们的诵经声越来越快,木鱼被敲的咚咚作响。 “呼,呼呼……” “嘭——” 烛火“啪叽”一声熄灭了,短短几刻钟后,再次亮起。 模糊的视觉内,有个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秀发垂落到背,被风吹的四处飘扬,呲着牙在地上慢慢的爬动着。 一双快要鼓出来的眼珠子里,泛起青白的色彩。 长发铺天盖地的延伸,不断的收紧,收紧,散发出浓郁的腐臭味。 “啊,啊——” “怎么回事?” “莫慌,都莫慌。”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心慌不已,纷纷抱着头四处逃窜,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吓昏了过去。 琼玉脸色发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凉嗖嗖的冷气从她的衣领处吹过,冻的她直打哆嗦。 背后特别的沉重,好像有个不知名的物体压在她的身上,让她的脊背根本抬不起来。 阴冷的气息源源不断的进入她的毛孔,从脚底冲上来的寒意,伴随着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不停的飘荡。 “妹,妹……” “妹妹……” 琼玉仔细的听了听,忍不住浑身发抖,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那是琼月的声音,她听了十几年,绝不会认错。 “冷……” “好冷……” “池,塘……” 似乎是映衬了她的话,风刮的更烈了,天空中划过的闪电“刺啦刺啦”的响。 一闪又一闪,明明灭灭间,一张惨白的脸突然贴近了琼玉。 半边的脑袋歪歪扭扭,走着走着,啪嗒一下,就掉了。 鲜红的血喷洒出来,还残留着温度,通通滴在了她的脸上和脖子上。 对上断裂的骨头,那颗带血的脑袋上,还插着琼玉曾经用过的匕首。 硬生生的从脑中央穿过,橙黄色的液体缓缓的从伤口里流出。 尸身被泡的浮肿,有的地方起皱了,没有右掌也没有腿。 面目全非的模样,因不甘而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死不瞑目。 琼玉再次尖叫出声,惊恐的牙齿打颤,身子拼了命地向后挪去。 “妹,妹……” “我的,我的头呢……” “没有了……” “什么,什么都没有了……” 两只鬼爪不停的摸寻着,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好像根本看不见脚边的头颅。 偏偏那头还配合着她,一直在不停的转动,嘴里一张一合。 “不如,把你的头给我吧……” “桀桀——” 尖锐的声音震破耳膜,树叶窸窸窣窣,宛如地狱恶鬼的衰嚎。 “啊!!” “走开,走开!” “不要来找我……” “三哥哥,救我,救我……” 琼玉缩在角落里,发狂般捂住自己的脑袋,眼泪簌簌的落下。 神经兮兮又失魂落魄的模样,任谁瞧了都觉得可怜。 “没用的……” “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呵呵呵——” 黑暗中响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叹息,带着嘲讽般的味道。 闻言,她猛的抬头,泪眼朦胧,哭着捂住耳朵,身子更抖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你在骗我……” “三哥哥,你在哪里,呜呜呜……” “啪,啪,啪——” 琼玉拼命的拍打着四周,一时间,好像所有人都消失了。 在寂静的氛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仓皇又无助的喊叫。 整个人浮浮沉沉的,像是沉在了水里。 所处的空间很狭窄,鼻尖萦绕着浓重的血腥味。 空气越来越稀薄,令人窒息的感觉包裹着她。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在了沉闷的心口上。 细细听来,有点像脚步声,又有点像拿着锤子砸东西的声音,听着莫名的熟悉。 琼玉脑中灵光一闪,立刻想起来了。 那天在荷花池旁,是她亲手刻了石碑,抹上了黑狗血,将琼月的残肢用七根子孙钉狠狠的钉死在上面,然后面不改色的投湖,沉塘…… 就是这样的声音,那是锤子和钉帽相接的声音。 她突然就不害怕了,一双眼睛通红的厉害。 肌肤上泛起了浓郁的黑气,烟雾打着旋儿滚滚涌出,里面隐隐有青筋爆起。 就像一层层的蜘蛛网,有规律的铺开,密密麻麻,骇人无比。 原本姣好的眉眼渐渐模糊,只有一个狰狞又凶狠的红色面孔若隐若现。 兽眼,似铜铃,尖牛角,锋利的狼牙,逐一闪现,嫉妒之火在旁边熊熊燃烧,增添了几分可怖。 那影子哀嚎一声,就这么冲了出来,如此的猝不及防。 琼玉被吓了一跳,很快又红唇微勾,脸上露出阴冷的表情。 那鬼面也跟着她一起笑,血盆大口微微张开,越笑越开心。 “咯咯咯……” “你如今回来了又如何?” “你始终是我的手下败将,永远都翻不了身!” 吼完最后一句,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直接瘫软下来。 话音刚落,幽幽怨怨的声音慢慢从大脑深处传来,如同万千根钢针插进她的四肢百骸。 “那你便永远陪着我吧……” “妹妹,回头看一看呀,我就在你身边哦……” 穿着青色衣裙的女子身影与琼玉背靠着背,以刚出生的婴儿姿态蜷缩着。 手上的指甲又长又尖,“呲啦呲啦”刮动个不停。 原来,两人竟然躺在一个偌大的棺材内,底下垫着的正是那刻满了符文,沾染了腥气的石碑。 明黄色的水混着鲜血几乎浸染了大半个棺木,浮浮沉沉间,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白骨架子。 挠着挠着,女子唰一下睁开了眼,诡异的裂开嘴角。 然后僵直了身子坐起来,脖子慢慢扭动,咔嚓咔嚓,吹出一口湿冷的风,眼珠凸起,掉了。 好像有什么粘稠的液体滴在了琼玉的脸上,顺着她脸颊的形状滚落。 落入手背,慢慢的往下滑,又打湿了她的裙子。 “嗬、嗬——” 喉咙像个正在拉动的破风箱般,只能发出沙哑又刺耳的喘息声。 脖子被一双冰凉的大手从后面掐住,慢慢的用力,收紧。 细长的指甲狠狠了刺穿皮肤,留下一个深深的血手印,黑气从里面渗透。 琼玉惨白的小脸很快涨成猪肝色,双眼瞪大,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偏偏在这时,她的眼耳口鼻中突然涌出了一层红雾,逐渐化成一个斑驳的鬼面。 一声地裂山崩般的怒吼过后,与半空中的虚影开始争斗,一来一往,大战数回。 虚影被逼的节节败退,黑暗的漩涡越来越大,快要将它吸尽。 不远处的棺木突然“嘭”的一下炸裂开,木屑夹着滚滚灰尘弥漫在空气中。 然后琼玉一个激灵,就这么挣脱出来了。 外面,天光大好,已是白日。 第十五章:妒魂 午夜将至,整个街上寂静无声,有一抺红光从一个大宅子里飞窜出来。 紧接着,又有两道黑影从后方一直狂追不舍。 逃在前方的是个红衣女鬼,冷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凌乱不堪。 皎洁的月光打在她的魂体上,让她整个人沾染了一层白茫茫的朦胧雾气。 女鬼每跑一段,就会时不时捂低咳两声,显然受伤不轻。 追她的两个,一个是牛头狱卒,浑身肌肉强健,两脚为牛蹄,手持钢叉,力能排山。 一个是马面罗刹,执一柄丈八长矛,遍体长满了粗壮毛发。 “安琼月,莫要再逃了,速速随我等去投胎,凡受皮肉之苦。” “呵,去投胎?送你们三个字——” “不可能!” “放肆!” 两声暴喝同时响起,如同九天惊雷,响彻天空。 “这般猖狂的鬼,定要叫你吃些教训。” 随即,两根黑漆漆的锁链,从虚空之中穿透而出。 一道锁在琼月的脖子上,一道锁在琼月的腰上,使她再也动弹不得。 “滚——” 琼月的脸忽然狰狞起来,四周的黑雾越来越浓。 在夜色茫茫中,那双闪着幽绿的眼睛,泛起骇人的凶光。 回头,两只鬼手拽紧了勾魂链,用力一挣,竟被她硬生生的掰断了。 “嘭!嘭!” 巨大的反冲力让她倒飞了出去,魂体疼的厉害,鼻息间充斥着满满的腥臭之味。 她顾不上其他,再次化作流光飞走。 牛头与马面欲追,有道黑影却拦下了他们。 一袭白袍,俊美无双,神色坚毅,仿佛利剑出鞘,身带霸道悍然的气息。 “是你——” 两位鬼差瞪大了眼,失声惊呼。 …… 琼玉猛地坐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才发现自己躺在闺房的大床上。 如意堆花被因她突然的动作,滑到了腰际。 用彩锦做的纱帐微微颤颤,在冬日暖阳的折射下流光溢彩。 窗扉半开半合,四周的摆件很文雅,双鸾菱花铜镜,檀木桌,上面堆摆着几本诗籍。 鎏金的落地暖炉烧的正旺,火焰发出噼里啪啦的“呲呲”声音。 盯着跳跃的火光许久,陷入沉思。 昨夜,是梦么? 那样深刻的恐惧不似作假,仿佛真实的发生过。 琼玉低头在身上左看右看,没有伤口,脖颈处也好好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手摸到锁骨的时候,却觉得有些痒,玉指轻捻,拿出了某个细细长长的东西。 她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根黑色长发,湿漉漉的,还淌着水,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琼玉尖叫一声,狰狞的鬼面仿佛从眼前一闪而过,吓得她赶紧将发丝扔了出去。 这件事情只是她生活中的某个插曲,本以为日子会一直平静下去。 琼玉却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梦魇之中,常常夜不能寐。 那个充满了犯罪的雪夜时常出现在她的梦中,如同魔咒一般紧紧的跟着她。 头顶上是暗淡浑浊的赤色圆月,大片大片的黑色云朵聚集在一处,有淡淡的红色光线从枝叶缝隙间透射出来。 琼玉拼命地跑着,一直跑一直跑,却跑不出眼前的重重迷雾。 她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琼月苍白的面孔。 看见她狼狈的倒在地上,心如死灰的模样。 看见她的表情从哀求化为怨恨,由平静变得疯魔。 然后从一滩血肉模糊中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咧着嘴诡异的笑,慢慢走向自己…… 身上的血蜿蜒曲折滴了一路,眼睛还是空洞洞的,一点光彩也无。 移动间,几条蛆虫从里面啪嗒啪嗒的掉下来,形状可怖…… 鬼影越来越近,琼玉没有在逃了,两条腿僵硬的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她脸上的表情逐渐化为平静,神色诡谲,隐隐酝酿着更大的狂风骤雨。 一对眸子猩红无比,暗沉沉的深不见底,蓬勃的黑气从她的身体里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她是祸害,她是祸害,她会阻碍你…… 有她在,你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她三殿下就属于你一个人的了…… 快点杀了她,快点,快点…… 如同念咒般的声音,不停的回荡在脑海里,一下又一下,带着蛊惑般的味道。 而且它每念上一句,琼玉就觉得脑子像是被成千上万根银针同时扎了似的,一时间剧痛无比,难以忍受。 她的身子晃了晃,捂着头痛苦的叫出声来,表情扭曲,似乎即将要崩溃的模样。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朦胧的白雾散尽,云朵被狂风吹开,红月的光辉越来越盛,变得灼热无比。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明明不是阿月,还抢了她的身份,抢了她的姻缘……” “杀了人还如此的面不改色,你真可怕……” “如此的处心积虑,如此的心狠手辣,我怎会娶你这样的女人……” “你不是我的女儿,你居然对你的亲姐姐下毒手……” “把我的女儿还给我,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杀了她,快点杀了她……” “杀了她,这些你都不用怕了……” “快啊,快啊……” 无数的声音侵入耳膜,不停的轮流轰炸。 仿佛有人在紧紧的抓着她的臂膀,一下又一下的疯狂摇晃着。 剧烈的疼痛挥之不去,脑中一片空白,整个肌肤变成了骇人的红色,几乎膨胀。 狰狞的神情化作赤色纹路,密密麻麻的散布开。 鬼面像是贴在了琼玉的脸上,甩不掉,挣不脱。 如同被猫头鹰的爪子狠狠地抓上了一把,摸上去一片血肉模糊。 她的眼终究是红了…… 一股如同地狱修罗般浓烈杀气滚滚而来,心中唯有一个字在不断重复—— 杀!杀!杀! 她开始不断的做着她曾经做过的事情,手里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冷光闪过,手起刀落,动作熟练的分肢,碎骨,狠狠钉死在石碑上,套路麻袋,推入池中…… “哐当,哐当——” 是锤子敲动子孙钉的声音。 血喷了出来,流了一地。 琼玉仿佛看不见似的,露出了愉悦无比的表情。 此刻夜还在继续,窗扉被风吹的咯吱咯吱响,纱帐也跟着缠绵起舞。 孟歌冷眼看着快要癫狂的她,眉头紧锁,整个人像是覆满了一层冰霜。 沉默良久,突然勾唇一笑。 “原来,是只般若啊……” 姿态有点魅,却也带了彻骨的寒意,长睫低垂挡不住眸间芳华。 幻境进行到这里,便没有再存在的必要了。 玉手一扬,手腕上的铃铛被她摇的清响,音浪呈波纹状朝四方扩散。 “摄魂,破——” 话音刚落,磅礴的灵气冲破天际,那铃铛越来越大,逐渐挣脱飞出。 一道金光乍现,光芒从头顶上直射下来。 古朴的大钟悬在空中,深沉斑驳的颜色,透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咚!咚!咚! 好几声钟响,如同涟漪,形成涛涛火海,一层又一层的叠起,连叠三下。 刹那间,漫天的火焰席卷一切。 赤凤浴火涅槃,展翅而飞,其翼张开足有两丈,灿若朝霞,长长的尾羽更是金光闪闪,让人移不开眼。 只听那凤吟震慑天地,身体化作流光,狠狠地轰了出去。 琼玉脚下的那方天地,被虚空的光刃毁得四分五裂,发出轰隆的巨大声响。 整个空间开始剧烈的抖动,扭曲,仿佛要撕碎一般。 般若猩红着眼,喉咙间有低啸传出,血盆大口中吐出道道残影。 一圈又一圈的黑色漩涡疯狂凝聚着,光柱直冲天际,大地在此刻跟着一颤。 “吼吼吼……” “轰隆!” 两道力量碰撞在一起,犹如陨石落地,爆发出极端又惊人的狂暴旋风,那周遭的地面直接被蛮横的砸出好几个大坑。 “桀桀,你可别忘了,这里是吾之境,吾就是这里的主宰……” “主宰,呵,你这鬼东西怕不是在做梦?” 孟歌冷笑,手中的结印越来越快,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威压,如洪水般倾泻。 金光沿着经脉疯狂的运转,从指尖溢出。 “嘭,嘭——” 惊天动地式的巨响,整层地面因炸裂而塌陷下去。 一道道巨大的缝隙,慢慢扩散,密密麻麻朝向四面八方展开。 一层层的岩石,从源头震碎,紧接着又是轰的一声,化为漫天的粉末。 整个空间终于承受不住,彻底破开。 武国公府内的池塘内突然溅起巨大的浪花,一道身影破水而出,倒在了地上。 第十六章:孽债 经历了一场大战,孟歌整个人虚弱不堪,强撑站起来,晃了晃,又倒了下去。 手腕处裂开好几道口子,有鲜血不断的滴落下来。 衣衫破破烂烂的,连一头柔顺的秀发也变得凌乱又焦黑。 那只般若化作一团黑雾,被收进了铃铛之中,仍然张扬着鬼面,挣扎不已。 “咳咳,没想到还挺难对付的,不愧是赤般若,出了名的天生凶残,哼,如今你便在里面好好待着吧。” 女子拭去唇间的血渍,略带得意的勾起嘴角,话语间满是魅惑天下的诱人味道。 一旁的皇甫天行还在昏迷中,下半身完全浸泡在水里,脖子上缠满了几根可疑的长发。 孟歌走上去,拍了拍他,顺便恶趣味般在他脸上狠狠的蹂躏了一把。 俊俏公子立马变成脏乱小哥,两颊边尽是又腥又臭,类似还血水般的印子。 接着又画了几根猫咪一样的胡须,看起来有些呆萌无害,偏偏味道却十分的恶心。 “噗,喂,醒醒……”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两眼弯成了月牙。 “孟姑娘……” 皇甫天行手捂着头,左右摇晃,疼痛感充斥着他的脑袋,迷迷糊糊的朝四周望去。 很快便瞧见了被符咒压得无法动弹的安琼月。 她一身红衣,脆弱无助的望着自己,甚是可怜。 那空空洞洞的眼眶里氤氲出了水汽,让他瞧出了悲伤的意味。 皇甫天行眉头紧皱,嘴唇无意识的动了动,慢慢低下了头,终是没有再说些什么。 胆小鬼,连声对不住都不敢说。 孟歌斜睨了他一眼,面露鄙夷,起身走到安琼月身旁。 玉手一挥,轻而易举的将她的魂体拽在了手中。 “你在人间逗留太久了,必须去投胎,你此前所犯下的业障,也会在地府受到相应的刑罚。” “所以,安心去吧,下辈子,你会遇见更好的人。” 孟歌的语调头一回的多了些许温柔,青葱玉指细细的抚摸着那颤抖的魂体,希望能将她安抚下来。 安琼月的遭遇固然让人心疼,走到这一步也并非她所甘愿。 但……孟歌绝不会去姑息她。 捉拿厉鬼魂归地府,是她的职责。 鬼界一向与人界泾渭分明,互不干扰。 不知从何时开始,鬼间的死门出现了裂缝,有些恶鬼钻了空子,逃到了人间,以此来躲避阴差的追捕。 阎王知道此事后,便下了法令,命黑白无常在阳间找寻玄术极好的能人异士,委以重任,成为阴间在阳间的探子,“引魂使”由此而来。 别看孟歌年纪不大,在修炼一途上却是相当的有天斌,出师不过短短几年,就能独当一面了,而且颇为能干,替地府办了不少的事。 此刻,闭眼,心神归一。 随着她手指掐诀的动作,周身突然爆涨起一片金光,在半空中呈现出纹路繁复的金色咒印。 “嗡啊蒙嘎微噜恰那……” “去——” 符文一圈又一圈的扩张,形成一条金光闪闪的锁链,套在了女鬼的身上。 安琼月似乎是认命了,无神的盯着虚空,表情一片空白,很难让人看出她在想些什么。 那潜藏在平静之下的是蠢蠢欲动的狂风骤雨—— 只见她突然变了模样,神色在一瞬间化为狰狞,两只鬼眼瞪的凸起,嘴唇像涂了朱砂,格外的鲜艳。 一声低沉又不甘的怒吼响起,眼前腥风扑面,飞沙走石。 树叶沙沙的抖动,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哭声。 “呜呜,呜呜呜……” 裂开的血盆大口咬了过来,带着浓郁的煞气。 孟歌能够清晰的看到里面一排闪闪发光的锋利牙齿和滴着血的断舌。 一张一闭间,簌簌掉落大块大块的腐肉,有几个还差点落在她的身上。 恶臭包裹着孟歌,令人作呕的气息吹得她遍体升寒,死亡的恐惧离她越来越近。 这一击是实打实的,在孟歌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效果显著。 安琼月不敢马虎,一身阴气化作本源,熊熊燃烧,卷起漫天尘土,凶猛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 “嘭!嘭!嘭!” “轰隆——” 第十七章:还阳 送鬼入轮回一向都是有流程的,不得马虎。 孟歌让皇甫天行找来案台,香炉,黄表纸五捆,作钱,大米饭三碗,作粮,蓝布三尺,黑布三尺,花布三尺,作衣,香两根,用作路,蜡烛一根,乃是路灯。 薄雾中的月亮仿佛被宝石镶嵌了一个圈儿,轮廓优美,半遮半掩下将池塘照的通亮。 此处乃是安琼月的葬身之地,也是最容易送她入轮回的地方。 池塘恍若一面明镜,微微泛起涟漪。 星光闪闪,细看又像一条缀满了宝石的长绸带,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摆好案台,将所需之物堆叠好,放上一个香炉,插满六根香,一根蜡烛。 孟歌先点燃两根香,恭恭敬敬的对着案台鞠躬。 又点了四根拿在手里,神色虔诚,再次鞠躬。 烟雾幻化成千奇百怪的形状,丝丝缕缕,旋转成卷,慢慢萦绕在空中。 黑夜里,只有跳跃的火光还在深沉闪动。 待青色的雾气完全模糊了视线后,只听见一声娇喝。 “引渡魂,开鬼门——” 一道光柱从天而起,撕裂了天空,猛然炸开,化作无数颗星星点点坠落下来。 烟雾不断变化,形成了一扇门的形状。 月亮一下子被遮挡住,丝丝凉风不断的刮着,门后是蠢蠢欲动的阴气。 孟歌将香插进香炉中,上前握住了“门”柄,用力一拉。 “唰,唰……” 同一时刻,即将要熄灭的火光突然冲到了半人高。 那熊熊的焰心之处,隐约能看见两道虚影,与门后露出来的影子逐渐重叠—— “原来是孟姑娘啊,看来今日又有收获啊。” 第十八章:蓬莱 踏上这片土地,最先嗅到的是源源不断的灵蕴之气,比外界要浓郁的十倍不止。 如今已是夜半时分,皓月当空铺洒大地,给周遭的景致都铺上了一层清冷的光辉。 目光所及之处,丛林幽深,植被繁茂,而且生长的十分强壮硕大。 树木缠着藤蔓,足足有好几个壮汉手臂之粗,草叶挺直,没过膝盖,明明有风吹过,却是纹丝不动。 随处可见的大型蘑菇,零零散散的分布蔓延,夹杂着比脸还要大,张扬无比的葵花盘。 四周静得厉害,没有鸟啼,没有虫鸣,找不见一丝活的气息。 所有的一切仿佛在沉寂中,花草树木,山川河流,都属于枯萎的状态,缠满了密密麻麻白色蜘蛛网,尽显荒凉。 孟歌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忍不住放轻呼吸。 一时之间,整座密林只听得见她哒哒的脚步声在不停的回荡。 这是她第一次来蓬莱仙山,总觉得诡异的很,而且跟书中所描写的也相差的太大了点。 如果不是受人所托,她才不会来这儿。 穿过密林一直走到尽头,隐隐约约听见了歌声。 那声音轻柔似水,根本听不懂在唱些什么,语调奇异,带着一股独有的韵味,伴随着风声飘来,似有若无。 更诡异的是,随着歌声的调子越来越高昂,四周的景致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空气中漂浮着星星点点的光彩,藤蔓开始自主生长,许多花草争先从土里钻出来,逐一开放,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树木以肉眼般的速度焕发了生机,如同逐渐染深的水墨画般,一下子就鲜活了,变得郁郁葱葱,青翠无比。 风一吹,叶子摇摇晃晃,似乎在跟着歌声合拍。 孟歌每走几步,总能瞧见好几株发光的植被。 其种类繁多不计,五彩斑斓的颜色一重接着一重,不停的变换,有种置身于漫漫星光之中的不真实感。 成群结队的鸟儿在空中打旋,飞过之时带起一片“银河”。 它们的模样有些像凤凰,体型娇小,彩羽能发出蓝白的光。 “这些是莹鸟?传说中能带来和平的神鸟?” “唔……不是已经灭绝了么。” 白茫茫的雾气自地底悠悠升起,只听见丛林深处传来极轻的一声笑,无数的虚影接连晃过。 天空的远处能看见一条又一条纵横交错的山脉,山脉之上琼楼殿宇皆为白色,琉璃瓦下玉柱上镶嵌着许多不知名的奇异宝石。 若是目力再好一些,便能瞧见殿中的人个个都是衣着华美,气质不凡,俊美精的不似凡人。 是仙?还是灵? 孟歌并不清楚。 第十九章:破阵 远远瞧见一条小溪缓缓地从青石之中淌过,在月光的照耀下,水中仿佛落入了莹白色的星光,最终汇向一片碧蓝碧蓝的湖泊中。 湖面上漂浮着葱绿的荷叶,托起一株株姿态各异的莲花。有的粉嫩娇俏,有的艳丽逼人,有的像清新的少女,满脸绯红,微微含笑。 最好看的还是那缀着金光的 《孟家女》第十九章:破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孟家女》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二十章:灵境 从黑夜到白天,仿佛只在眨眼间。 青山环绕,绿水长流,处处鸟语花香,这是一处崭新的天地。 天空之中既无明日也无皎月,奶白的云朵晶莹又透明,气候时宜,不分四季。 微风吹动满地的珍惜花草,紫馨兰,出云花,玉簪,瑞香,鸢尾…… 遍地花香,悠然飘渺,站在这些柔弱美丽的植物中间,有种置身在梦境中的感觉。 “嗯?这不是清冥果吗?炼制回灵丹的主材料,居然结了这么满满一大树。” “寒髄枝,幻心草,七尾风叶,龙须冰火果,就连地心火莲也有,还是浴火而生的极品灵材。” “命魂鬼脸花,可用来修补魂体,大多生长在剧毒沼泽的底部,如今竟然长在了地面上,实在是违背常理。” 孟歌嘀咕道,觉得很新奇,准备挖一些出来研究一番。 谁知手刚碰到灵材,还没用力,就听见了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 “别拔,别拔,老腰受不住了……” 鬼脸花之所以被称之为鬼脸,是因为它的花叶向四方蔓延生长,恍若脸盘。 结的果子又跟人的眼珠一模一样,稍有动静就会一闭一合。 远远望去,只看见一个黑色鬼脸正在迎风微笑,滑稽中带着诡异。 此刻这花朵上的脸好像活了一般,做出了十分痛苦的表情,叶子扶着根茎,哎呦哎呦的一直叫疼。 一时间,所有的植物都在抖动。 原本长得好好的灵材竟然从土里连根跳出,左冲右撞的撒着欢儿般遍地跑,隐约还能听见一些杂七杂八的声音。 “老鬼怎么说话了,完了,完了,这个人类不会放过我们的……” “哎呀呀,她好凶残啊,她要拔我们……” “快跑,快跑……” “兄弟姐妹们,跟着我,一起逃……” 孟歌:“……” 第二十一章:凶兽 孟歌盘膝而坐,神识一开,静下心来细细的查探。 “嗡——” 震动声骤然响起,一道力量波纹如同涟漪般打着圈儿,向四面八方快速的扩散。 一时间,喧嚣不再,天地为之一静。 风静水止,好像进入了一个极为玄妙空灵的世界,连空气中的浮尘都停止了飘动。 四周布满了细如发丝般的五色彩线,围成多样多种的圆圈,层层叠叠,密不可分。 不同的颜色对应不同的五行属性,不同的属性相互结合形成不同的阵法,千变万化之中,又能兼顾相辅相成。 她这才发现,自己如今身在迷阵之中,离她最近的是另外两个杀阵,成圆弧状将原本可以通行的路挡了个彻底。 “土地为盘,草木为阵,乌云遮天,风乱五感,好精妙的阵法啊,最难得的是并非人为所设。” 孟歌忍不住赞叹道,眸中熠熠生辉,顿时觉得大开眼界。 “唔,听,听不懂。” 人参娃娃瞪着圆圆的眼睛,嘴里塞满了灵丹,两颊的腮帮子时不时鼓起,像只小仓鼠,呆萌又无害。 孟歌笑了笑,也不指望它能听得明白,只是嘱咐道让它不要乱跑。 其实找阵眼并不难,难就难在此处的杀阵都是环环相扣的,变化多端,破了一种马上就会形成另外一种,锁死的范围极大。 所以,她选择了另外一种方法——以阵对阵。 孟歌从乾坤袋里取出许多上好的玉石,手拿刻刀飞快的雕刻起来,一道又一道复杂的咒印逐一显现,隐隐透着金光。 她刻在玉面上的似乎是阵纹一般的东西,却不同于传统的阵纹。 细看便能瞧出有防御,射击,奇袭,围敌,嗜杀等功效,更像是许多种法阵融合在一起的结合物,其中蓬勃的灵蕴足以透露刻纹人的修为之高。 很快,孟歌起身,开始朝四周沿路而走。 时不时的丢下几块玉石,或是停下脚步,摆出不同的形状,有的是正方形,有的是正方形的边与八角形的角。 然后用刻刀对着摆出来的图案画出八个同心圆,咬破中指,红色的血珠浸润指头。 在圆与圆之间,刻画出一串串晦涩难懂的文字与图案。 再将好几个阵盘丢向不同的方位,撒上一把金灿灿的粉末。 以手作推物状,灵力如同山洪爆发般注入其中。 只听见一声轻喝:“阵起——” 所有的玉石突然亮了起来,形成强烈的光柱直冲天际。 光柱里涌动着许许多多的星点,犹如在大海内肆意徜徉的游鱼,灵动之中散发出美丽又耀眼的光芒。 同一时刻,阵纹扭转起绚烂莹彩,某种无形又玄妙的波动一圈圈的向外扩开,与重重阵法狠狠的冲撞在一起。 紧接着,狂风大作,风沙走石吹的人睁不开眼。 娃娃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目瞪口呆的盯着眼前的一切,嘴里的丹药顺着流下来的哈喇子一起掉了出来,咕噜咕噜的滚出去好远。 第二十二章 “姐姐,小,小心。” 娃娃不敢再迟疑,纵身一跃便钻到了地里,这一次是整个儿都钻过去了。 面对危险时,它的动作异常的灵敏,十几个纵身间早已逃到了百余丈开外,并且瑟瑟发抖,不敢再冒出头来。 另一边—— 开山魔狼已经将雷霆之力凝聚其身,淡蓝的电流像是火焰一般,一直“呲啦呲啦”个不停。 如同根根银剑密集成网,狂猛暴唳的酝酿着,隐隐待发。 “嗷呜——” 一声刺耳的吼声乍然响起,四周灰尘扑面,某个黑影遮天避日,气势惊人。 魔狼的两只前蹄突然跃起,呈战立状态,后腿在地上好一阵摩擦。 弹跳力十分的好,庞大的身躯带着森然的獠牙与血盆大口,就这么扑了过来。 一排排锋利的牙齿仿佛凝结了一点寒光在不停的打转,更加增添了一些凛冽之感。 雷电如蛇,快如疾风。 孟歌眼神一厉,不退反进,抬手挥出一掌。 水雾从她的胸口散出,变成一层不大不小的薄膜。 有尖硬的鳞片附于表面,每一块鳞之间隐约能够看见像血液般流动的水波。 水波慢慢汇集成海,顺着女子打出的手势翻滚不休,汹涌澎湃。 两条银龙腾空而去,龙首昂扬,龙尾相缠,龙爪雄劲,体态矫健,一路喷着水花,好似奔腾在云雾波涛之中。 “控水诀——” 孟歌一声轻喝,一招轰出。 灵力如怒涛般倾泄,融入像炮弹一样连连发射的水源里。 两招相碰,发出轰隆似的巨大震动。 爆出来的气劲将地面层层击裂,表面逐渐塌陷下来,自上方卷起漫天的碎石灰尘。 只见那魔狼咆哮着,状若癫狂的四处奔跑着,不停的猛甩头颅。 大口一张,吐出一阵强烈的飓风,令得百树折腰,千花落瓣。 原本躲在不远处的人参娃娃直接被突如其来的风暴刮的飞出去老远,直到撞上一颗巨木上,才堪堪顿住了身形。 它撇了撇嘴,却是连哭都不敢哭了,紧张的盯着战局,眼睛一眨不眨的。 面前的碎石也被扫荡了,有的石块在强大的轰击下早已碎成了齑粉。 孟歌身轻如燕,一下子退出去好远。 魔狼的獠牙狠狠插进她原来站立的地方,可怕的力道砸出一个偌大的深坑。 硝烟弥漫,凶兽在此刻甩尾,像是在运用一节又一节的骨鞭,骤然散开,又时不时的回首嘶咬一番,灵活的让人措手不及。 “火凤燎原,去——” 双手结印,无数符文自掌心中央接连出现,一时间像是贯穿了古今,带着难掩的威压与霸气。 眼前烈焰冲天,如耀一般的赤色极为浓郁,以日出东方,破云而出的气势撕裂了云层,带着焚毁万物的恐怖力量。 凤凰在空中盘旋,舒展羽翼,红莲烈火簇拥着它的身躯,四周的云彩在晨光圣洁的染尽下,渗透出明媚的淡粉色。 刺目的金光洞穿一切,直冲九霄,那滚滚岩浆火海内传出一声清越的鸣叫。 整个天地突然暗淡下来,似乎陷入了极夜中。 魔狼凶猛的攻势近在眼前,引得地动山摇,飞沙走石。 一片天昏地暗中,只有璀璨的炽光还在灼热的燃烧着。 孟歌的发丝被风吹乱,裙摆鼓鼓的,目视前方,眼神凛冽无比。 一招既出,地面逐渐呈现龟裂之态。 紧接着,她又打出了两排符箓。 符文凌空飞旋,召来刀剑密网,利刃齐齐出动,将魔狼身上的万伏雷电吸了个彻底。 与此同时,只听见“嘭”“嘭”“嘭”的三声闷响。 “咔,喀嚓……” 招式已然落在了它的身上,如同打在了棉花之中,只留下了浅浅的两道印子。 好硬的甲骨—— 孟歌心头一震,这一招她出了六分力,却只伤到了这怪物的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