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小白穿越日常》 第一章 昆虫人小白 鱼小白睁着懵懂的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恍若黄梁一梦,但是她知道,这不是梦。 为了确定真实性,她习惯性的用手去掐自己的大腿,却发现,自己已经没了手,也没了脚,或者说,此时长在她身子下面的,是七八对刺刺的似脚非脚的黑色小东西,上面共同支撑着一条翠绿花斑、软绵绵蠕动的身子,鱼小白登时被自己恶心到了,自己,竟然变成了一条大虫子!!! 鱼小白突然想哭,却发现,连哭的这项基本功能她都失去了。 几天前,鱼小白还是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的婉约绰然的女子,不,确切说,是一个除了生孩子自己不能完成,其他一切皆可独立完成的女汉子。 只是一息之间,因鬼差牛头、马面的失误,自己就来了个翻身大逆转,变成了如今这幅样子。 鱼小白独立在上海打拼多年,除了上海户口,其他上海白领该具备的,她都具备了,回家有自己名字的公寓,出门有自己名下的斯巴鲁商务,上班有一份公司叫得响的职务-----销售总监,感情上有一个富二代的未婚夫,长得温文迩雅,对她相敬如宾。 可以说,别人还在为未来迷茫的时候,鱼小白已经打开了一条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 事实证明,完美的人生总有那么一点儿不完美。公司老董事长放话,谁攻克下康氏集团的大单谁就升任总经理,鱼小白昴足了劲儿攻关,在夜半k歌的时候,撞见了自己的未婚夫和一个十八岁小萝莉在隔壁包箱玩致使诱惑。 鱼小白没有玩一哭二闹三上吊,而是傲娇的华丽转身,没想到头上的吊灯卒不及防的砸了下来,直奔小萝莉而去,出于对祖国花朵的爱护本能,鱼小白伸手一推,小萝莉躲开了,自己则只来得及说了句“我靠”,整个吊灯就华丽丽的摔落在她皎好的脸上、发上,如同璀灿的烟花,留给世间最后一道美丽的光影。 一股鲜血自鱼小白的脸上流了下来,印在了雪白的衣服上,在或红或绿的壁灯下,透着瘆人的色彩。 迷迷糊糊中,鱼小白只听得一个声音道:“牛头,我看你别叫‘牛头’,你应该叫‘猪头’,你咋不看准点儿,这下子砸错了怎么交差啊!” 另一个声音委屈道:“‘马面’兄,这也不完全怪我啊,是她自己扑过来的,你可得帮帮我......” ‘马面’道:“牛兄,你老让我给你擦屁股,你也得看看我的手够不够大,能不能帮你擦啊。你看看,这张脸都砸成世界地图了,想回去都回不去了。” 鱼小白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却实在是疲惫,在牛头马面的对话中,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只见四周白茫茫一片,似最深厚的迷雾般,向前走去,却还是同样的看不分明。 似曾熟悉的‘马面’的声音道:“别在往前走了,前面是转生门。现在是你重新投胎转世的时刻......” 鱼小白摸了摸发痛的脸,竟然没有触感,手直接穿了过去。 不由惊叫道:“我死了吗?我死了!!!你们快送我回去!!!我老爸、老妈明天就到上海来谈婚论嫁,我要阻止他们;我存折里还有十万八千块没花完……” 过了半晌,刚才的声音才轻咳了两声,故做严肃道:“人的命数都是上了生死簿的,神鬼无法,所以,你只有投胎转世一途。” 鱼小白翻了翻白眼道:“你骗鬼呢!!!你们去引渡的是那个‘小萝莉’,结果把我这个‘正宫’给引渡来了,虽然是我有错在先,出于本能的去救她,但你们也得负一半的责任……” ‘牛头’登时慌了神,颤抖着声音叫道:“马兄,她知道了!她全都知道了!!!怎么办,怎么办?” ‘马面’愁得一抚额,这下子,真的被人家牵着牛鼻子走了。状似镇定道:“咱们各退一步,你别纠结于一定回鱼小白身上,我们给你重新找宿主转世,保证一切如你的意。” 鱼小白一翻白眼道:“谁知道你给我找的是个什么阿猫阿狗的。” ‘牛头’看有回旋余地,忙答道:“猫有九命,我们给你九次选择的机会。” 鱼小白沉吟不语,却见白雾中伸出一条腿,将自己向白雾中的一个黑洞猛的踹去。 鱼小白本能的一拧身,闪开对方的脚,反手一钳,抓往脚踝,将对方猛的往自己方向一拉,一只牛头人身的怪物就这样毫不保留的出现在鱼小白眼前,二人脸部只余寸许,大眼瞪小眼,鱼小白吓得身子不由得后昂,如一条死鱼般直直的掉落到另一个黑洞。 ‘马面’看了看还在发呆的‘牛头’,笑道:“早知道这样有用,早现身好了,哪这么多费话,哪用答应她九世之命?” ‘牛头’指着鱼小白掉落的黑洞,痴呆似的问道:“马兄,这,算一世吗?她变成‘昆虫人’了。” ‘马面’摸了摸鼻子,讪笑道:“总比‘植物人’好。” ...... 远山如黛,绿草如茵,丛林尽染,河流淙淙。一抹斜阳落下,似带走了一天的疲惫,留下了闲适的风韵。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们,三三两两的在落日的余晖下,回到炊烟渺渺的家里,或是驻足在村口这株百年老树下,或是纳凉,或是聊天。 仔细分辨其中的声音,只听一个粗糙的汉子道:“于三哥,卓家要请长工了,听说白馒头、鸡鸭鱼肉可劲儿造,你去不去?”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大笑说:“贾二,你tm傻啊?这卓家也是你去得的?我敢打赌,你去不了两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如果我赢了,让你婆娘陪我过,咋样?” 如期的收到众人的一片哄笑,唤做贾二的人鳖得一脸通红。 大汉咂吧咂吧嘴,故做神秘的说道:“咱村子偏,离县城远,我二舅的小舅子的小妾的二姐夫的侄女女婿在县里铺子给人当帐房,县里人都知道,五年前,异姓王南川王因小妾被秦国所擒,竟陷国家黎民于不顾,故意失了萧国南川十七郡,手下几十万卓家军,死伤无数,哀鸿遍野,真是红颜祸水。最后是皇帝御驾亲征,才堪堪夺回十四郡,剩下的三郡成为我萧国永远的耻辱。当今圣上有容人之德,体恤卓家是开国功臣,有不世功勋,遂问斩了卓家一众儿郎,只余满门的寡妇婆子,加上幺郎媳妇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就是这个小卓子,陛下特令卓家来到这北川生活,听说,等十八岁的时候,就回南川继承王爵。” 尖嘴汉子是于家村有名的二癞子,名叫于三虎,凭他脑袋里那点儿糠草,说不出这么文刍刍的话来。 这是为了在村西张寡妇面前显示有墨水,一字不漏的复述了帐房先生的话,仅照葫芦画瓢,就唬得村里人一愣一愣的。 看四下里众人听得聚精会神,于三虎八卦的兴致也上来了,偷偷说道:“贾二,你还以为你会赢吧,全北萧的人都猜测,赌坊里也开发赌注,赌这个未来的南川王,会不会活到十八岁。现在赌他活的是一赔二百,都将他看成必死之人了。你别不知好歹的往上凑,小心,什么时候被咔喳了都不知道。” 边说,于三虎边在贾二的脖颈上抹了一下子,周围几个汉子登时倒吸了一口气,心中不由自主的下了一个决定,卓家虽然好吃、好喝、好工钱,但还是抵不过卿卿性命,还是远离为妙。 汉子们走了,又两个少妇到了树下,望着于三虎的猴嘴猴形的背影,啐了一口。 转身对身边的妹子道:“让你家汉子离他远点儿,依仗着家里有俩钱,今个儿逛窑了,明个儿扒寡妇门,不是个东西,我看他看你的眼睛就像长出个勾子似的,恨不得吞了你。” 小媳妇脸色一白,急匆匆抱着洗完的衣服向村东头家中走去。 如此东家长、西家短放慢脚步的日子,是在快餐式都市中生活的鱼小白一直所向往的。 现在,看着这些如布了景似的剧情上演,自己却丝毫没有开心的心情,而且,也实在没有开心的理由。 因为,她现在,没有穿越成二癞子于三虎,也没有穿越成被他肖想的小媳妇,更没有穿越成大嗓门抱不平的妇人。甚至,连吃瓜群众都没有捞到,而是穿越成了一只软绵绵的虫子,由鱼小白穿越成了虫小白! 她现在赖以栖息的就是村口这株百年的大榕树!!! 每天一低头,就能看见小媳妇奶孩子的雪白胸脯和汉子们抠着脚丫子抽着大汗烟。 第二章 仇人卓萧然 某一日,一觉醒来,虫小白竟然长出了一对金底黑点大翅膀,虫小白变成了一只美丽的蝶小白! 这让对生活绝望的虫小白,突然对生活有了零点零一度的期望,并逐渐开始升温升温中,只是,这种升温很快就嘎然而止。 一日,蝶小白与她的好朋友“粉粉”一起在一片花海里飞舞,嗅着空气中独有的纷芳,感受着翅膀所带来的自由,惬意而美好。“粉粉”是一只性格腼腆的雌性蝴蝶,是被众多雄性蝴蝶追求的一只蝴蝶,就在昨日,被一只雄壮的雄性蝶半推半就的交尾了。 蝶小白好奇的观看了全禁忌过程,一点儿看动物版三级片的自觉性也没有。 二蝶正在愉快的山坡上一丛花丛中嬉戏飞舞,远处传来了一阵孩子的叫喊声,鱼小白偷躲在一株树后偷窥起来。 这是两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其中一个长得粉雕玉琢、唇红齿白,长长的头发半梳起,半披散着,梳起的那部分,上面装饰着一条漂亮的玉扣,脸儿有些婴儿肥,皮肤诱人的好,让人忍不住怀疑,如果捏上一把,会捏出一汪露水出来。 另一个孩子同样的发饰,肉却很是实诚,脸蛋呈两小坨肉球球,身子是一个大肉球球,两条小圆腿似哪吒的小风火轮,迅速的转换着飞跑。 “肉球”正兴奋的指着蝶小白所处的大树,向身后的“婴儿肥”大叫道:“萧然,就在这儿吧!!!” 蝶小白好奇的看着两个小屁孩儿呼哧带喘的用小木剑刨出一个大坑,仿佛不过瘾似的,直刨了足有半米多深,两个小孩儿吭哧一下跳了进去,感觉深度和广度都达到了满意程度,又呼哧呼哧的爬了上来。 “肉球”又从一丛树后扯出一只破草席子,在上盖了盖,感觉很是隐密,却又将席子掀开来,两小孩儿对视着嘿嘿一笑,接着将裤子一脱,露出一串葡萄似的小东西,小手一把,向坑中呲起尿来!!! 尿完,叫萧然的漂亮小男孩儿抖了抖“小葡萄”,提上了裤子。 “小肉球”却觉得不过瘾,转过身来又在坑边蹲了下来,一团雪白的小屁股正对着空中的蝶小白,小屁屁上赫然一块似巴掌形的暗红色胎记。 蝶小白好奇心起,想看看这块红印子是被他老娘打的还是胎记时,只听“扑”的一声响,一股臭气熏来,蝶小白一点儿也没浪费的吸入身体,险些没臭晕过去。 “小肉球”肚子真“争气”,一会儿“扑扑”,一会“哧哧”,似拉肚子似的,一堆黄油油的东西,喷得满坑都是。 觉得肚子实在挤不出什么东西了,才随手捡起一根小树棍儿,揩了揩屁股,提起裤子“嘿嘿”笑着,对萧然笑道:“怎么样,这下子,够于家仨小子受的吧!等晚上就引了他们来,让他们变成大黄、二黄、三黄。” 两小孩儿嘻嘻笑着盖上席子,上面还撒了一些草叶子,让人看不出来有陷井,怕味道太大,“小肉球”在上面又撒了几朵花,让花香迷惑一下于家三个小子。 时间尚早,“小肉球”躺在草地上,看着空中的斑驳的树影,阳光有一下没一下的闪着他,像是调皮的小手,抚摸而逗弄着他。 突然,“小肉球”眼睛一亮,呼的一下跳了起来,指着树上大叫道:“萧然,你看,有马蜂窝,姨娘生病要吃药,很苦,不如我们采了蜂蜜回去给她?” 叫萧然的小孩儿跑得脸色红通通的,却显然理智了许多,没有“肉球”那么乐观,看着距离地面几米高的马蜂窝道:“阿泰,树太高了,得想办法才是。” 被屁熏的躲到树后的蝶小白再次惊奇的探了探头,想看看两个小熊孩子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只见“小肉球”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只长竹杆,没等萧然发话,颤颤巍巍竖着捅向了马蜂窝。 马蜂巢掉在了地上,马蜂如*般炸了窝,似潮水般涌了出来,若战斗机似的冲向两个小男孩儿。 两小孩儿恨不得多生出一双腿来,回身就跑,显然忘了自己做的陷坑,直接掉了进去,弄得一身的黄…… 眼看马蜂扫射下来,萧然急中生智,不管身上的臭气,直接将席子又铺在头上,将马蜂牢牢的挡在了外面。 却听到里面还是传来了小肉球的一声惨叫,显然,有一只漏网之蜂钻了进去,蜇了小肉球一下。 “哈哈哈……真是自作自受的熊孩子……”蝶小白笑得手舞足蹈。 只是乐极生悲这个成语果然是有实践基础的,气急败坏的马蜂正找不到出气口,见躲在旁边偷乐的蝶小白,于是转换了斗争目标,群起而攻之。 蝶小白直飞得精疲力竭,无奈寡不敌众,惨死在了马蜂之手,被分而食之。 蝶小白离世前看到最后的景象是,叫萧然的孩子拿起蜂巢,和阿泰悠哉悠哉的离开了做案现场。 蝶小白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看热闹、须谨慎。 老牛的声音传到鱼小白耳朵里时,鱼小白一翻白眼的怒呵道:“转的什么破世,蝴蝶一点儿防御力也没有,寿命短的只有七天,长的不过几个月,活得久才是硬道理,我要活得长长久久……” 鱼小白再次睁眼时,她变成了龟小白。 龟小白和所有的小乌龟一样,身子笨重,脑子笨重,手脚笨重,它的防御能力很强,只要往坚硬的壳里一钻,任你牙尖嘴利、能耐我何? 就这样,龟小白在一条不知名的河里活了三四年,送走了一拔又一拔的鱼朋友、虾朋友。 直到有一天,她被一只网子网了上来,网她上来的,是一个七岁的小少年。 少年皮肤呈漂亮的古铜色,眼瞳似黑曜,眼白似珍珠,眼睛里的亮光似天上的星光,似自带着一股深深的魔性,让你忍不住不去看他,让人沉迷而愉悦。 少年看了看没有几两肉的小乌龟,不屑的撇撇嘴,想要扔回河里,却听到有人叫他:“少爷,少夫人咳得又厉害了……” 少年哪里顾得上龟小白,一撒手,转身就向村里跑去。 龟小白被孤独的扔在了河边,更凄惨的是,它的背先着陆,身体朝上,比这更更悲惨的是,它听到了少年的名字——萧然。 龟小白恨得咬碎钢牙也无济于事,没过两天,它就被活活晒死了,离河边的距离,不足一米。 龟小白终于又明白了一个道理:能力、决定成败。 牛头的声音传到鱼小白耳朵里时,鱼小白一脸无语却不得不语道:“寿命长有什么用,你能不能让我上窜下跳、高来高去的灵活点儿……” 于是,龟小白变成了猴小白。 猴小白是这样死的,一个九岁的少年和几个同龄人围猎,追着一只老虎跑,为了保存老虎皮的完整,前面放着一大张网虎的网子,猴小白在逃跑中不幸入了网,被后到的老虎发怒咬死,临死前,她又听到了那个名字--萧然。 临死前,猴小白又明白了一个道理:地上太危险,我要到空中。 …… 鱼小白穿越的前八世成了她的梦魇,经历了蝶小白、龟小白、猴小白、雁小白、鹰小白、狼小白、牛小白、鼠小白的角色转…… 转换成各种动物她不气愤,气愤的是,她不是死在了卓萧然的手里,就是死在了从卓萧然手里逃跑的路上,没有一回是寿终正寝的…… 第三章 悲催的八世 第九世,鱼小白终于如愿以偿,托生成了一个粉嫩粉嫩的八岁女娃娃。 鱼小白穿越到的是一个叫萧国的地方,南临周国,东临齐国,西临扎木、犹里和本哈三部,北面是一望无迹的大沙漠,沙漠尽头,是与萧国有着深仇大恨的秦国。 萧国与秦国,原来的沙漠屏障已经不复存在,因为已经有三个萧国的城池落入了秦国的手里。 驻扎这三座城池的,是秦国的王爷秦殇,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容貌,因为他整日戴着面具,不同的场合戴不同的面具,有好事人查过,足足有七张之多。慢慢的,“七色假面”这个绰号就被传讼开来。 秦国盛产骆驼和大象,这些动物也被秦殇运用的出神入化,他的大象军团,令人闻之丧胆,所到之处,所向披磨,哀鸿遍野。 萧国盛产丝绸、陶瓷、玉器等等,经济最是发达,人民也最是富裕。 周国盛产铁矿石,武器最为精良。周国的镇国公袁骊亦是一代名将,与萧国的南川王卓越,被人们称为“北袁南卓”,有“得此一将、边疆无恙”之美誉,直到卓越痛失南川十七郡,被萧国的国君萧黎叛了斩立决,所有卓姓儿郎无一幸免,除了,尚在母腹的卓萧然。 齐国在三国中最弱,却是处于一大片山谷之中,与外联通只有一道巨大的天然洪洞,蜿蜒数十里,非齐国之人,绝不可能平安度过。 齐国药草丰富,还盛产精美鱼虾等产品,据齐国到萧国的生意人讲,在齐国再往东方,就是浩瀚的大海,望也望不到边际。 西方的扎木、犹里和本哈是三个游牧民族,擅骑射,好战乱,爱掠夺,盛产宝马良驹,三个部落此消彼长,长年争斗不断。与萧国之间,有条蜿蜒数百里的山脉相隔,似一道天然长城,取名为七星山。 鱼小白穿越的人家所居住的村庄就位于这茫茫的七星山之中,名叫于家村。 七星山绵延数百里,其中最高的是七座山脉,如北斗七星的勺子般排列,所以取名七星山。自最高的山脉流下一条河,流经萧国,最后入境周国,取名七星河。 于家村隶属龙阳府龙头镇辖内,正处于游牧犹里部落、萧国北川、周国春州三国三地交界处,四季气候鲜明,夏雨冬雪,与后世的东北相近,经济发达程度与唐朝相近。 萧国虽是几国中最富庶的,耐何于家村却是整个萧国中最为贫穷的。 村子里的土地稀少,七山二水一分田的格局,人民生活本就穷苦,又处于三国交界,周国和萧国战事刚停了几年,犹里部落逢冬雪洪灾也会来抢一抢,给本来就穷困的地方雪上加霜。 有亲戚投靠或是有钱人家,都已经逐步向东南内陆方向迁移。 现在村子里剩下的、留下的都是些穷困僚倒、老守田园的。 身体强壮些的会结队进山去闯一闯,打打猎、采采药、砍砍柴,到远在十里外的龙阳镇换些银钱。 身体不好或不会捕猎的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从山上运下来野猪、兔子、野鸡等美味垂涎欲滴,默默地回家继续过吃糠咽菜、食不裹腹的生活。 鱼小白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和“牛头马面”的关系,穿越到公主、小姐的机率不大,但是,这也,太---寒酸了点儿吧。 满目的土黄的泥坯房,村里唯二的两幢青砖房,是村西临近大榕树家的于老二于友和家和里正于成国家。当然,于家村很具有排他性,半山腰的豪富卓家从未被划进于家村范围内。 鱼小白穿越的人家也姓于,是村中“首富”于老二的未出五福的哥哥,姓于名友善,生活水平上,却与于友和处于两个水平线上。 于友善现年五十多岁,娶亲张氏,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四个儿子分明叫于大光、于二光、于三光、于小光,女儿叫于采莲、于釆荷。 鱼小白真为起名字的太爷爷叫好,这个名字分明是为如今的苦日子起的,一光不行,必须二光、三光,如果再生一个,于小光就只能让出这个名字,叫于四光,岂不是“鱼死光”? 于大光现年三十八岁,娶亲何氏,育有两子一女,儿子是十八岁的于大栓和十六岁的于二栓,女儿是十三岁的于兰月; 于二光现年三十五岁,娶亲江氏,育有一子两女,儿子是十五岁的于大柱,女儿是十三岁的于兰花和八岁的于兰草; 于三光现年三十二岁,娶亲海氏,育有四女一子,分别是十三岁的于兰香、十二岁的于兰朵、八岁的于兰芽、五岁的于兰丫,儿子是一岁的于大林。 于小光现年二十岁,未定亲。 于采莲现年三十三岁,五岁的时候,于家与连襟周家定了娃娃亲,于采莲是姨作婆,因于家生活不富裕,十三岁便早早嫁到了周家,从此对于家横挑鼻子竖挑眼睛,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除了逢年过节,平时几乎不回来,更不喜欢于家的人去周家给她丢人现眼。 因于采莲嫁得早,所以孩子反而不小,育有三个儿子,分别是十七岁的周不语,十五岁的周不言和十二风的周不遂。 于釆荷是老来女,胡氏四十多岁才得这么个女儿,现年刚刚十三岁,和大房的于兰月,二房的于兰花,三房的于兰香均是同年出生,性格娇纵的不行。 鱼小白穿越的原主,就是三房三女八岁的于兰芽。 于兰芽年纪虽小,情事开化得却一点儿也不晚,因为喜欢的童生情郎刘清石和城里的小姐订了亲,一时想不开就上吊死了,结果便宜了左挑右选宿主都不满意的鱼小白。 于家一家上下二十多口人,生活在一个小院子里,正房是三间土坯房,两侧两处厢房,各三间房。 东厢房三间屋子,于大光夫妇一间,于大栓、于二栓一间,于兰月和二房的两个女儿于兰花和于兰草一间; 西厢房三间屋子,于二光夫妇一间,于三光夫妇和三个月的儿子于大林一间,三房四个女儿一间; 正房三间老两口一间,于大柱和小叔于小光一间,于釆荷自己一间。 每个屋子的摆件也不尽相同。 每个儿子的屋子摆放的箱笼都是媳妇嫁过来时的嫁妆。 何氏的娘家过得稍好一些,于是屋子摆了两只红漆大箱子,一个梳妆台,一个茶水桌。 第四章 奶奶张扒皮 海氏的娘家家境不好,但海家只有海氏和海大壮一对儿女,对闺女和小子一样好,也勉强求人打了一对箱子做嫁妆,当然,木质是最普通的酸枝木,也未上漆,与何氏的不在一个层次。 于采荷自己一个屋子后,闹着要何氏的梳妆台和一只大箱子,张氏与何氏大战了三天三夜,何氏拿着斧头守着自己的嫁妆,死活不撒手。 海氏看无法收场,将自己的箱子献出来一只,只是,献出来以后,何氏没有领情,小姑闲她多事,两面都没讨着好,箱子也没了一只。 江氏的娘家家境最是不好,没有一分钱的陪嫁,只拿了一个小包袱皮就跟着于二光过来过日子了。 因为嫁妆之事,张氏没少刁难江氏,但是驾不住于二光嘴甜,江氏也是个不多语的,还会做饭的手艺,最后竟哄得张氏出钱,到村西李木匠那买回来个二手的柜子给二房来用。 至于小辈的屋子里,除了炕以外,就只有破木头架起来的临时支架,衣服怕老鼠啃咬,都是用篮子装了,吊在炕上的房梁上。 院子里,张氏的尖厉的敲盆子声再度响起,每天天不亮,她就如同周扒皮一样,在院子里摔打着鸡食盆。 第一个听到声音起炕的是于老头。于老头是于家村有名的妻管严。 张氏年轻时是龙阳县谢县令府上得脸的丫头,于老头是谢家赶车的小厮,后来买菜时丢了主家十两银子,被谢家管家赶了出来。 张氏竟是个有情义的,义无反顾的求了老夫人,将她也放了身契,毅然跟着于老头回到这于家村过起了苦日子。 因为此事,于老头对张氏百依百顺,到后来逆来顺受,直到现在的不可理喻。 于老头沉默不语,拿着比人还高的大扫帚扫院子,哗哗的声响,如心脏漏了拍子似的让人心烦。 第一个心烦的就是张氏,大骂了一句:“一杠子压不出个屁来,一辈子就是这窝囊样。”从她的话里不难听出,嫁给于老头,是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将盆子一扔,又对着西厢房下屋叫道:“睡死了,还不起来,以为是当家少奶奶呢,用不用三叩九拜给您请安?!” 兰芽的母亲海氏忙放在还在吃奶的于大林,轻拍了拍嘟着嘴反着奶香的娃娃,对身边的女儿道:“兰芽,看着你弟弟,别掉出来。” 鱼小白默默的消化着自己的新名字,摇了摇炕上的摇床,算是答应了。 于大林现在也就三个月大小,因怀着她的时候,海氏被张氏逼着干活闪了腰,有些早产,是郎中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孩子,自出生起身体就老闹毛病,半夜得醒过来十多次,很是闹人,海氏一宿也睡不好。 因为炕上只有一个破旧的草席,尿上了整个屋子的味道没个好,而且还不爱干,于三光抽空用木头块钉了个旱车。 说白点儿,就是木头框子钉的一个小小床,里面放一个大沙布口袋,口袋里面放着沙子,上面再垫上一层尿布片,大林就睡在这个上面。 白天大人活多,来不及给大林把尿的时候,就会直接尿到上面,尿水顺着沙袋直接渗入到了沙子里,即溻不着孩子,又不能让尿流到炕席上,算是一举两得。 兰芽虽然知道这样对大林不好,容易着凉,但条件如此,家家也是这样做的,只有打心眼里决定,多给大林把把尿就是了。 鱼小白未穿越成于兰芽时,兰芽是与三姐妹住在一起的,自从出了上吊之事,海氏怕三女儿再寻短见,硬生生让八岁的三女儿和夫妇二人住在同一个炕上。 兰芽第一天朦朦胧胧不晓得,第二天以死相逼要回屋去,结果海氏当她还要寻死,反过来以死相逼,就是不让她回去睡,害得她成天在大林的魔音哭闹中睡不安生。 奋战了三天,在兰芽放弃抵抗准备“从了”的时候,却又听到了于三光与海氏嘿嘿咻咻的声音,这让兰芽这个内在二十九岁的大龄女青年情何以堪,所以,兰芽的抗战行动还要继续,且任重而道远。 家里的活计本来是轮流做的。无耐到了最后,干活最多却成了海氏。原因简单得令人发指。 大房何氏做饭费油费米,做出来还分外的难吃,馒头做出来和铁打的一样硬,做出三顿这样的饭菜以后,张氏便不再让何氏下厨了。 二房江氏做饭好吃,正因为好吃,村里有个大事小情,难免要让她去帮忙,帮忙是不给工钱的,但是会给一碗半碗的带肉的剩菜,拿回家里给老两口打打牙碛、解解馋。 “吃人家的嘴短”这句话就完全、彻底的应和到了张氏身上,张氏添到嘴里一块肥得起油的大肉片子,啧啧赞道:“老二媳妇就是当厨娘的料,我当年在谢家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江氏借机道:“娘,当大厨的人,手是不能破了的,手要是糙了、破了,手艺就不好了,那捞(o)忙(帮做饭的意思)的事,估计也泡汤了。” 于是,因要保养手,江氏不再洗衣服了。 早晨,海氏与江氏轮流做饭; 饭后,海氏一人洗碗。 然后,海氏与何氏轮流洗衣服。 最后,收拾院子、喂猪、喂鸡等等活计,活没等干完,张氏又敲起盆子做午饭了。 在兰芽的眼里,海氏就是一个陀螺,而张氏,就是陀螺的所有者,让你转、让你停,随主人心情好坏;何氏和江氏就是那只鞭子,抽动着海氏,让她飞速的运转。 于三光的性格与于老头有些相像,于老头被张氏逼急了,还可以骂骂儿子撒火,于三光却总是不言不语,越骂越闷头干活,不像于大光,有些鬼心思;也不像于二光,长了一双讨喜的嘴;更不像于小光,是幺儿,撒娇卖萌,最得张氏的怜爱。 这个院子里,十三岁的女孩儿就有四个,大房于兰月、二房于兰花、三房于兰香和小姑于采荷,都是十三岁,待遇却云泥之别。 第五章 海氏偷鸡蛋 于采荷是老来女,长得又好看,张氏看她就如同看到当年在谢府当丫寰的自己,自己得不到的幸福全都寄托到了小女儿身上,尽管家里也不宽裕,却还是什么都可着于采荷。 家里新进的料子,最先给女儿做衣裳;家里的女人地位低,只有小女儿在主桌上吃饭;什么活计都是几个嫂子轮着干,于采荷是从来不做的。 因为不曾受到风吹日晒、干活劳做,倒真让张氏给于采荷养得白晰好看,在农村或是五大三粗或是面黄肌瘦的女人堆里,独树一致帜,成了一朵别开生面的小野花。 于兰月就是于家村女人堆里五大三粗的一类。圆脸粗眉,臀宽体阔,身上穿的倒是完整的布衣布裙,布衫面上却总是腌臜不堪,或黑或灰,不知粘的是什么,头上绾着一只发暗的木钗。 于兰月这样,完全随了她娘亲何氏。何氏体胖身懒,干活最是糊弄,洗的衣服跟放到水里就涝出来似的,到了最后,到她洗衣裳的时候,江氏总是偷偷拿回来再过二遍水;海氏更实在,干脆自己洗了,何氏自然乐得自在。 于兰月穿得虽然邋遢,却不像三房那样寒酸。 何氏娘家哥哥是个猎户出身,生活殷实,有些穿旧了的旧衣裳裙子会送给何氏。 二房的于兰花和于兰草相比于兰月要洁净了许多,面色红润,皮肤白晰,姐妹俩随了江氏,都是小骨架,瓜子脸形,薄唇柳眉,说话轻声细语,声音虽然好听,说出的话却是夹枪带棒,含沙射影的。 江氏和村里手巧的罗氏关系好,两个女儿和罗氏学些刺绣活计,接些荷包的小生意。 张氏刚开始是不同意的,在收了几个荷包的工钱后,就闭了口。 兰芽才不信于兰花会将绣荷包的所有钱都给张氏,不过是堵住她的嘴罢了。 与大房、二房相比较,三房就过得怎一个“惨”字了得,不言而欲,三房的四个丫头,就是于家村女人推里面黄肌瘦的一类。 于兰香十三岁了,身上的衣裳还是海氏嫁过来时的衣裳改小了的,上面隐隐几块补丁; 于兰朵身上穿的,是于兰香淘汰下来的,补丁多了几个; 于兰芽身上穿的,是于兰朵淘汰下来的,补丁更多几个; 于兰丫身上穿的,是于兰芽淘汰下来的,补丁多的看不到底布。 姐妹四个,除了补丁异常相似外,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小脸一样的腊黄,头发一样如同枯草。 三房穿得最好的数几个月大的于大林,身上穿的是满月时海氏娘家拿的几块细棉布,因为了解张氏的为人,姥姥将细绵布全部做成了小衣裳和扯成了小尿片,防止被张氏卡了去,这才让于大林穿得体面一些。 海家是临村柳河村的,生活和于家一样的艰难,细绵布是海氏的弟弟海大壮帮卓家扛了十天的货换来的。 周边村镇的人都知道,凡是有生计的人,都不愿得罪卓家,更不愿与卓家结交。五年前,给卓家做长工的人,一宿之间死了二十几个,官府如吃了哑药,不闻不问,卓家虽然给了丰厚的抚恤金,但谁不到生死关头谁愿意拿命去赌呢。 海氏做完饭,招呼着各房吃饭,寻摸回到自己屋里,偷偷将一个滚热的鸡蛋塞到兰芽手里,眼睛贼亮,趴到女儿耳边道:“好闺女,别寻短见了啊,昨天大芦花偷偷下了俩蛋,我藏起来一个,你奶竟然没发现,刚刚做饭的时候偷偷煮了,一会儿,你到茅房里偷偷吃了,蛋皮儿埋到粪坑里,要不然,你奶该闻到味儿、看到皮儿了。” 摸着被塞到手里热乎乎的鸡蛋,鱼小白头一次眼睛竟然有些湿润了。 将蛋塞回到海氏手里道:“娘,你还在奶大林呢,没有营养不行。” 海氏慌张的看了看四周,生怕张氏推门而入,忙又塞回到女儿怀里,又用手紧了紧兰芽的衣裳,手都有些颤抖了,兰芽没有再推回去,珍而又珍的将鸡蛋捂在怀里。 为母则强,这也许是海氏唯一一次杵逆张氏,也是第一次“偷”东西,虽然,草,是她的女儿割的;鸡,是她喂的;蛋,是她收的。 因天气已经暖和,一家二十几口人都会在院子里吃饭,老两口、四个儿子、一个闺女,再加上大房两个孙子,二房一个孙子十口人团坐在一张桌子吃饭。 剩下的三个儿媳妇,加上大房一个孙女,二房两个孙女,三房四个孙女,加上抱在怀里的大林,十一口人团站在一张“桌子”周围吃饭。 她们用的“桌子”不能称之为桌子,只是几张破板子临时支起的畸形的支架,支平了,上面摆上碗筷,就可以站着四周,迅速的吃完。 这是明显的两个等级,也彰显了这个家庭中的地位分界,男人,在这个家里,绝对是天,虽然张氏对几个男人张嘴就骂,却丝毫改变不了男人在她心目中如天的地位。 伙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基本天天相撞,永远的杂面窝头,一碗似乎只加盐的水煮野菜。 杂面窝头每人一个,个头儿却是大中小三等,最大的给男人,中个儿的给女人和半大小子,小个头的给女孩子。 杂面窝头也不是寻常想像的那种白色或金黄色,而是黑不溜秋,看着就没有食欲的那种。 水煮野菜完全符合现代“养生”标准,无油少盐,绿油油的小野菜嫩芽,是什么品种,兰芽却是完全不认得…… 在现代时,鱼小白虽然出生在小县城里的普通工人家庭,爷爷奶奶是农村地道农民,她却是被祖辈、父辈捧在手心儿里的掌上明珠。 虽未达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步,却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到了大学才开始学习自理,毕业就扎根林氏集团打拼,一干就是六七年。 林氏集团的产业涉及很广,说得笼统一点儿,就是赚女人的钱,服装、箱包,卫生洗洁、护理用品等等,唯独没有农业这一块,到了这里,鱼小白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不对,应该是从负数开始。因为,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远远低于男人的地位,完全的男人的附属品。 于家的三个儿媳妇也不例外,明显就是生孩子和侍候男人的工具。 第六章 碗口里夺食 海氏在没生大林时,被张氏天天骂不会生蛋的鸡,生了兰香、兰朵还能忍受,到了兰芽没摆满月酒只起了名字,到了兰丫这儿,连名字都懒得起了,海氏只好随便叫了个“丫”头的“丫”字。 海氏以为生了大林会好的,没想到张氏逼着快足月的她去洗衣服,在溪边一滑闪了腰,弄得大林早产体弱。 张氏不仅不内疚,还骂海氏是丧门星,心肠恶毒,要摔坏她的孙子。大林抢救过来花了不少银钱,再看一串四个丫头,张氏对三房的态度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此时,张氏看不上的人都坐在了第二桌上。 饭菜刚被海氏摆上桌,何氏和于兰月当先一手抄起一个相对大些的杂面窝头,这头叼在嘴里,那头一筷子伸进菜碗里,大半的野菜叶子就进了两人的小碗里。 于兰月吃的大个儿的窝头应该是海氏的,兰芽要站起来理论,海氏却扯住了她,不让她说…… 只是默默的拿起几个小个儿的窝头,依次递给了四个女儿,自己也拿起一个小的默默吃了起来。 江氏不屑的撇撇嘴,只要不涉及她的利益,她从来不吭声,她给两个女儿一人拿起一个窝头,又将自己大窝头一分为二,分给了于兰花和于兰草。 今天李家庄的老李家请满月客(念qie),江氏去捞忙,到那儿中午可以一起吃好吃的。 江氏又将菜碗里的菜汤给自己女儿一人倒了大半碗,再看碗里,汤已经所剩无几了,上面孤零零的飘着两片菜叶子,估计这还是江氏要脸面,没倒个底朝上。 看着矜着头不吱声只知道咬着窝头的海氏和香、朵、丫三姐妹,于兰芽这个气啊。 虎的一下将菜碗端过来,将剩下的菜汤尽数匀到几人碗里,匀下来,每人不过一口而矣。 用筷子挑起了仅余的两片菜叶子,递到了兰丫的碗里。 兰丫抬起头来,眼睛里竟透着一种简单的欢喜。 兰芽心里酸得如同喝了百年沉醋,久久返不回味儿来。 再看何氏,不满意的砸吧嘴道:“哟,这一吊没吊死,还吊出个护食的来啦?属狗的?” 兰芽瞪了一眼何氏,随即却甜甜的笑了起来,拿起碗递给何氏道:“大伯娘,原来你喜欢喝汤啊,要不给你?” 何氏当真要伸手去接,兰芽伸出另一只空手做势要去拿何氏的碗道:“既然大伯娘喜欢喝我的汤,那我就吃大伯娘碗里的菜啦。” 何氏忙收回手护住自己的碗,随即瞪了一眼:“牙尖嘴利,难怪没人要。” 张氏一见这桌碎碎的不住嘴,骂道:“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懒得屁-眼儿上跳蛆,干活时咋不见你能?” 骂完何氏又骂兰芽,又是从扫把星到小娘皮,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在骂孙女,而是骂夺她老公、杀她全家的仇敌呢。 兰芽却自动的屏闭了耳朵,在张氏骂骂咧咧中喝完了碗里唯一的一口汤,又将窝头撕下来一半,递给了海氏,海氏正被骂得如做针毡,见女儿递过来的窝头,愧疚的看着女儿,兰芽微笑着摇头,摸了摸自己的怀中。 海氏明白,女儿这是让自己宽心,是在告诉自己,她怀里还有那枚热乎乎的白水煮鸡蛋。 一抹泪花由海氏的眼角涌出,海氏赶紧抽了抽鼻子,将满腹的酸水又咽了下来。自己肚子不争气,生了四个丫头,生个小子又是个病的,要想婆婆容下自己和孩子,只有将所有的委屈咽回去。 只是,任她如何的抢着干活,如何的听婆婆话,自己和四个闺女很明显成了婆婆的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看到一盆子的窝头,一下子被三房一个媳妇并四个丫头拿走五个,眼睛如渗了血似的恶毒。 这吃顿饭下来,比走两万五千里长征还让人累得慌。 张氏终于完成了每天清晨的第一骂,于大光、于二光和于三光一起扶着犁杖出门,只是刚出门不久,于大光又探回了头来,说是忘拿了烟袋。 被张氏第一骂搞得不爽的于老头大骂了儿子两句,然后拿着农具,跟着儿子一起出门了。 兰芽边帮海氏捡碗边撇撇嘴,不用怀疑就知道,于大光的举动,一是偷懒,二是叫老爷子一起去干农活。 于小光从来不用下地做农活,他这几日隔三差五的就往镇上跑,说是要像大姐夫周友才一样,做些生意,让娘亲张氏重新过上在谢府吃香喝辣的日子。 有了于小光的话,张氏仿佛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期望,时不时给小儿子一些银钱让他去寻门路。 去年,说和人合伙倒腾丝绸,结果说是糟了犹里部落的打劫,于小光包扎着胳膊就回来了,受伤的手里还拿着一只几文钱的木钗子,这下子张氏想骂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直说儿子有孝心,有生命危险了还想着给她买的东西。 因为大林有些闹,于兰香自动接过了洗碗的活计,于兰月、于兰花、于兰草、于兰朵、于兰芽便拿着镰刀和背篓,到山脚下割猪草、挖野菜芽,于兰丫也跑了上来,她太小,不能用镰刀,便去抓蚂蚱,用草穿成串,回来喂大芦花吃。 因为山下阴冷,夜半会有猛兽出没,村子离山脚要有一里地的距离。 几个小小的身影亦步亦趋的向前走,刚开始还是一起前进,逐渐的泾渭分明,于兰月、于兰花和于兰草是住在一起,关系自然亲厚,平日里就瞧不起三房的四个丫头片子,尤以于兰月最甚,嘲笑三房的补丁衣裳、吃不着肉、面黄肌瘦,有好几次都将小兰芽和兰丫气哭。 这不,于兰花又来了逗弄人的心思,扯了扯身上有些油浸的衣衫道:“这是俺二表姐新拿来的衣衫,说是四愣布,可不是寻常的粗麻布,穿在身上可得劲儿了,哪像穷酸的人,穿得补丁摞补丁的……” 于兰丫自卑的摸了摸身上的衣裳,粗裂的小手想要盖住这个补丁,那个补丁却又露了出来,怎么遮也遮不住。 第七章 一颗煮鸡蛋 兰芽轻叹一声,五岁的孩子,自尊心已经发育健全了,常此以往,会自然造成一种强烈的自卑心理,以至于会造成一辈子的阴影,这可是很不好的影响。 兰芽故做羡慕的看着于兰月的新裙子,故做惊讶道:“月儿姐,你的新衣裳上怎么有那么大块油点子啊,何表姐家吃的真好,不知是烧鸡还是烀肉,没给月儿姐拿上一块儿吗?” 于兰月一撅嘴,不高兴道:“表姐家生活的好,爱吃什么就吃什么,过几天我就去吃,馋死你们……”没等说完,自己的口水似乎先流出来了,当先跑回村里。 兰芽一撇嘴,和姐斗,你还嫩着点儿,看着吧,半夜准会梦到大肥肉片,被自己馋死。 兰芽是抓住了于兰月好吃的死穴了。 张氏不愿意让儿媳妇回娘家,而何家又不愿意送大鱼大肉让于家一大家子吃,最后形成的局面是,何家每逢初一或十五,何氏的大侄儿何魁会到于家村村西头大榕树下等着于大栓、于二栓和于兰月,偷揣了肉块回去关起门来吃。 这些事别人是不知道的,却瞒不过在大榕树上当了一阵虫小白的鱼小白。 现在农忙时节,何家初一、十五都没有来,馋得于兰月快把自己舌头吞了,可以说是思肉成疾。 望着于兰月匆匆而去的背影,于兰丫好奇道:“芽儿姐,月儿姐怎么被你气跑了,大伯娘会不会骂我们?” 兰芽耸了耸肩膀道:“丫丫,我哪气她了,是月儿姐想肉吃了,去啃大榕树了。” 于兰花和于兰草瞪了兰芽一眼,向靠近七星河附近的草地上走去,明显是不想和于氏姐妹三个在一起。 于兰朵眨着大眼睛道:“芽儿,你咋变这么厉害了呢?你是故意气她的,对不?还有抢菜,你也是故意气大伯娘的?” 兰芽摸了摸高高颧骨的瘦弱小女孩儿,鼻子有些酸,想要怒其不争,却又实在责备不起来,面前的小女孩儿太瘦,太弱,眼神太过天真与乖巧。 大房时不时能吃到何家偷偷送的肉;二房给别人帮忙做菜,除了拿给主桌上的肉菜,肯定偷藏了肉食给两个女儿;只有三房最惨,海氏为人太过实诚,于三光又是个木讷寡言的,几个孩子在张氏的淫威下,在于三光和海氏的愚孝下,只能奉行着自己的本份,除了过年,丝毫的荤星都见不着。 兰芽轻叹一声道:“朵儿,你不争不抢,大伯娘对你好吗?” 兰朵想了半天,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大伯娘的好来,不由得摇了摇小脑袋。 兰芽牵起两个小姐妹的手,团团握在一处,声音很低却无比坚持道:“不是所有人,你对她好,她就会对你好,你的善良换回来的,可能是得寸进尺、贪得无厌,对待朋友,我们好吃好喝好招待,对付敌人,我们就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见兰朵和兰丫似懂非懂,便改了一种说法道:“就像是见到野兽,它要吃你,你怎么对待它?” 兰朵坚定的举了举手里的镰刀。 真是儒子可教也,兰芽赞赏的捏了捏小脸蛋,笑道:“对,对付野兽,我们就用陷井和镰刀对付他们。同样,对我们不好的人,骂我们,我们还回去,动手打我们,我们也要还回去。” “奶奶,天天都在骂娘和我们,我们也要还回去吗?”兰丫睁着呼闪闪的大眼睛惊奇的问道。 兰芽一脸的尴尬,在这个愚孝的年代,对付张氏还真就不能这么明着来。 忙纠正了一下道:“我们要估算好自己的能力,就像对付野兽,打不过就逃,打得过就一击毙命;对付不好的人,我们也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到了山脚下,兰芽捡起一根长棍子,扑打了两下草岢,感觉没有什么蛇虫之类的东西,才垃着朵儿和丫儿一起坐在草地上。 兰芽从怀里拿出鸡蛋,在小姐俩发亮的眼睛里,将蛋壳磕碎,小心翼翼的剥开,一粒白晰滚圆的蛋呈现在三人面前,兰芽双手一分,将蛋一分为二,分别递给朵儿和丫儿道:“赶紧吃吧,别让她们回来的时候看到。” 丫儿有些瑟缩的想接又不敢接。 朵儿则摇了摇头道:“芽儿,你的身子刚养好,好多事儿还都忘了,这是给你补身子的,你来吃。” 听朵儿这样说,丫儿也坚定的将鸡蛋又推回到芽儿手里,微不可查的咽了口唾液道:“姐,你吃,快好,忘了刘清石那个混蛋。” 刘清石就是那个和城里小姐定亲的童生,于兰芽就是因为他而自尽的。 兰芽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很想说,姐可不是一个为了男人殉情的人。 见小姐俩都不肯吃,兰芽又将朵儿的那半个蛋的蛋清撕下来一块儿,放在嘴里,对朵儿道:“你吃,我不爱吃蛋黄。”蛋黄最有营养,兰芽是想骗她们吃了蛋黄。 朵儿展颜一笑,露出了小豁牙,将另一块蛋清给了兰芽,示意兰芽吃。 兰芽咽喉不由一哽,接过蛋清吃下,却觉得那块蛋清,如同一块鱼骨一样,卡在了喉间,吐不出、咽不下,让人,生生的疼,让人,眼睛发涩。 兰香十三岁了,较同年纪的于兰月要瘦上许多,较于兰花和于采荷又矮上放多,一看就是又黑又瘦加营养不良。 再观朵儿、自己和丫儿,就是三个递次缩小版的兰香。 望着密密的山林,兰芽有一种冲进去的冲动,她要照顾海氏和她的五个孩子,哪怕,仅仅为了这颗黄得金灿、亮得刺眼的鸡蛋。 身下的草丛中传来一阵唏唏索索的声音,三个女孩子吓得一下子跃起,朵儿像母鸡似的,将芽儿和丫儿护在自己的身后,三双眼睛紧张的看向草丛。 草丛中露出一颗鼠金色的小头来,三人俱都呼出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一只田鼠而矣。草丛中的小东西一见三人,也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不是卓家那个混蛋小子。” 兰芽惊异的再次竖起了耳朵,见对方的小东西嘴巴一动一动的,似累得气喘嘘嘘:“累死鼠大爷了……” 兰芽发现,自己竟然能听懂鼠语!!! ? 第八章 老鼠和虱子 试着走到朵儿身前,向田鼠靠近了些,试着用前一世做鼠小白时的语言说道:“你和卓萧然有仇吗?” 对面的小东西吓得一跃半米高,掉在地上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舌头还伸出来歪到了一边。 兰芽好笑的用手指怼了怼装死的小家伙,笑道:“别装死,鼠大爷……” 本来僵直着身子的小田鼠登时身子软了下来,立起了身子道:“你这个人好没品,偷听鼠大爷讲话,竟然还是本地口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一只土生土长的母老鼠呢。” 兰芽黯然无语,自己的第八世就是一只土生土长的老鼠,而且死在了被卓萧然追杀的路上。 看来,卓萧然的嗜好还是没改,永远喜欢追逐各种动物来练步法、练箭法。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和卓萧然也有仇,我帮你整治他,你也得帮我忙。”兰芽岔着手,傲娇道。 小田鼠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仿佛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两只前爪小心捂着皮毛道:“除了我的鼠皮,其他的,都可以答应。” 兰芽好笑的皱了皱眉头,实在想不出,小田鼠的皮除了颜色比别的田鼠亮点儿、光滑点,还有什么值得她孜孜以求的。 “我要吃肉……” 小田鼠转身窜进了草丛。 “我要吃野鸡肉……” 小田鼠又跑了回来。拍着胸脯吓道:“你能不能别大喘气,吓死我了,比要我的皮毛还狠……” “就你的肉,不够我塞牙缝的,你告诉我哪里野鸡多,而且没有大型野兽出没的地方。” 小田鼠为难道:“这个不可能,有野鸡的地方,必然是有野兽的,野兽也是吃野鸡的。” “那我就吃你的肉……蚂蚱腿儿虽小也是肉,何况你还比蚂蚱大上几十倍不止……” 兰芽威胁道,很明显,威胁力大不如前。 小田鼠灵机一动道:“野鸡跑得太快了,野鸭蛋行不?那边半山腰上,七星河流转的转弯处,行成了一个小水洼,经常有野鸭出没,河滩的苇草里有不少的野鸭蛋。只是那里有大蟒蛇出没,我去的时候差点没被吞掉,后来,我就挑白天阳光最刺眼的时候去,它那个时候大多在睡觉。” 蛇属恒温动物,喜凉喜阴,不喜热燥,这条路倒是可行。 朵儿和丫儿看着兰芽对着草丛一阵吱吱的乱叫,而小老鼠一会儿装死,一会儿逃跑,一会儿又回来,最后又跑了,满头的雾水。 “芽儿,你不会是自尽不成变傻了吧?和老鼠掐个什么架啊。” 兰芽尴尬的挠挠头道:“闲着无聊嘛,难得见到一只不怕生的老鼠。” 头是越抓越痒,看着朵儿道:“朵儿姐,自我醒来就感觉特别特别的痒,晚上都睡不着觉,你们不痒吗?” 朵儿翻了翻兰芽的头发,翻出一个什么东西,两个指甲一对,只听“哧”的一声,听得兰芽毛骨悚然,不禁问道:“什么东西?你在干什么?” 朵儿知道芽儿自尽后很多事儿都不记得了,又在兰芽的头发里随意一翻,拿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放在雪白的手心里,让妹妹清晰的看着小东西半油、半黑、半亮的身子,说道:“头发里虱子又多了,虮子都成串了,回家,让娘用篦子给你篦篦。” “啥,我头发里都是这么个东西……”正问着,朵儿已经轻车熟路的用两只指甲一夹,又是“哧”的一声,小小的东西肚皮爆裂,朵儿无所谓的甩了甩手。 兰芽登时转过身去,抱着一颗大树去吐得昏天黑地了,任头皮被咬成筛子,也不肯上手去挠了。 缓过劲儿来,飞快的打着猪草、挖野菜,那速度、那力度,仿佛整片草丛,都与她有着深仇大恨。不一会儿,就满满的两大背篓,急匆匆回家去了。 朵儿好生奇怪,前两天芽儿还叮嘱自己不能早回来,省得张氏再分配别的活计,今天倒是她主动先跑回来了。 回到家,兰芽赶紧拿起锅盖,见里面正焐着开水,用水瓢舀了满满一下,倒到脸盆里,将头发解了,扎进盆里就是一顿洗,足足洗了三遍,总感觉还是痒痒的。 正要喊儿媳妇馇猪食的张氏,出屋一看,半锅水已经没了半锅,登时破口大骂:“你个不要脸的赔钱货,丧门星,想汉子了咋的,洗个脑壳用半锅水,再洗也洗不掉你那浑身的骚气,没有人要的玩艺儿,下三滥的东西……” 兰芽甩了甩刚刚洗好的头发,水滴如雨水般的洒了张氏一脸,张氏登时闭了嘴,拿起了扫屋地的扫帚,就要打她,兰芽身子灵活,一打没打到,倒是张氏险些闪了腰,又开始一顿骂。 兰芽气不过,接口道:“奶奶骂的好,奶奶骂的妙,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盗洞,奶奶骂得太对了。” 张氏初时没反映过来,过一会儿才发觉兰芽转过弯来骂自己是丧门星、赔钱货,干脆坐到地上一阵嚎哭,嗓音响亮的似乎想将整个于家村的村民全招来。 张氏什么性子全村人都知道,三天一大骂,五天一大打,就差没被老于家全家当活菩萨供起来了。 西边这户人家的老王婆就爱八卦和挑事儿的人,扒着院墙,胂着脖子就看过来了。 一见院子里坐地上嚎的张氏,笑道:“老于婆子,你咋那么不懂事儿呢,你的好孙女刚从鬼门关里回来,咋就又哭又嚎的呢,再把她逼死咋拯,人家老刘家不得摊上人命了……” 这哪里是劝驾,分明是劝着全武行啊。 果然,张氏又开始了新一轮骂战,骂于兰芽不要脸,即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折磨不了老刘家,只能折磨老于家。话里话外,于兰芽自尽的事儿不能这么算了,应该让老刘家陪钱。 听得兰芽心头火一窜一窜的,就要出去找张氏算帐,海氏忙拦住要出去的女儿,带着哭腔道:“芽儿,她是你奶,骂,咱得听着;打,咱得受着。这是孝道。” 第九章 情郎刘童生 兰芽眉头一皱,不悦:“娘,如果她要了我的命,或者说是将你的女儿给卖了换钱?你,怎么办?还会听着、受着?” 海氏登时一愣,这个问题她还从来没有想过,讷讷说道:“那不能,她是你亲奶,那不能够……” 见海氏仿佛陷入了魔性循环,嘴里老是叨咕着这句话,显然,她简单的大脑还在思考这个魔性的如同‘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问题里不能自拔。 兰芽轻叹了口气,让兰朵取了篦子出来,在她心中,所谓的篦子应该是类似于剔刀之类的东西,实际上不过是细齿的梳子,密密的齿与齿之间,几乎没有缝隙。 兰芽怕海氏胡思乱想,将篦子递给海氏道:“娘,我长虱子和虮子了,你帮我篦篦。” 海氏接过篦子,先用手小心的打开女儿的头发,粗糙的手轻柔的捋顺着枯黄的头发,似怕弄痛了兰芽似的,小心翼翼的,让人心里无比的熨贴。 只是没几秒钟,只见海氏将篦子插入发间,使劲儿的一篦,鱼小白嗷的惨叫一声,从炕上直接蹦到了地上,脚硌了鞋面,脚脖子一崴,成了瘸子了。 院里的张氏听了,终于止住了干嚎,扑噜着身上尘土,站了起来,嘴角一翘,心想:“我就不信,老娘这一叫你会无动于衷,就该狠狠的揍这个陪钱货。” 海氏让兰芽看看篦子上梳下来的东西,五六只发亮的虱子带着一群白白的虮子,兰芽感觉胃里又是一阵翻滚。 更可怕的是,海氏将这一串“生物”给了兰朵,兰朵开始的“杀生”工程,两只指甲“哧哧”的声音,似怕不够力似的咬着贝齿......兰朵可爱的形象在兰芽心中,瞬间从珠穆朗玛变成了准葛尔盘地,受伤率一万点...... 正一阵翻滚,海氏又是一下子,一声惨叫再度响彻底于家整个院落,张氏满意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冷笑着回屋去了。 兰芽忙举手拦住还要下手的海氏道:“娘,你确定真的是俺的亲娘吗?上吊没吊死,痒没痒死我,疼却要疼死我了。您可饶了我吧,我不篦了,行不?我一点儿一点儿的抓没它。” 朵儿一翻白眼,乘兰芽不注意,直接薅下一根头发,珍而又珍的放到兰芽手里,指着头发道:“休想让我给你一点儿一点儿抓,我活不到八十岁。” 兰芽看着手里的一根头发,上面,至少有五六个白点子,这满头的头发丝,一只一只的抓,估计真得等朵儿八十岁能抓完,果然是“三千烦恼丝”啊。 虮子如白结一样,牢牢的盘覆在头发丝上,不用篦子狠狠的往下撸,根本就弄不净。 此时的兰芽,心里是无比悲怆的,想当年,自己还是猴小白的时候,身上都不曾生过一颗虱子,终于穿越成了人,却成了比猴子还猴子的虱子人,这,何等的讽刺啊。 不,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要不然,以后,我休想能吃得下、睡得着…… 眼前时时晃动着兰朵指甲挤虱子的画面,耳朵里充斥着那种“哧哧”的声音,甚至感觉小东西肚皮破裂着...... 兰芽不敢想象,感觉胃里又是一阵翻滚。 在现代时,还是鱼小白的兰芽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大大咧咧、不据小节的人,因此还被老爸老妈重点教育过;现在的自己,真的过不了自己心理这关,竟然也成了超级洁癖患者..... 兰芽放弃了寻食计划,转而牵着兰朵的手,一瘸一拐的出了院门。 趴在窗户缝听声音的张氏,看着瘸腿的孙女,竟咧嘴笑了,满脸的皱子似老树皮,里面隐着洗不净的泥垢。 夕阳照吾去,黄昏迎尔归。 一个少年默默的念着不知所云的诗句,长身而立在村西的大榕树下。 少年身上穿着光鲜的暗红色绸缎,头上戴着精致的暗红色血玉玉扣,同色的玉色板带围在腰间,轻折着折扇,在这春日里,竟做作得好笑。 兰芽细致的戴好了头巾,往村东头家里赶,再晚回去,估计就要吃不上晚饭了。 路过村西的大榕树,远远看见少年看来,牵着手儿的于兰朵手心儿不由一紧,停下了脚步,忧心说道:“芽儿.....” 兰芽不明其意,仔细看了看少年,有些恍然道:“他,就是刘清石,当了童生的那个?” 于兰朵点了点头,有些紧张的看着三妹,见兰芽神情未变,有些放下心来。 看着如同得了帕金森摇头尾巴晃的少年,兰芽扯了扯兰朵的手,迟疑道:“朵儿,他,原来,就是这么骚包吗?”真不晓得原主于兰芽看上他哪一点儿,我只想让他离我远一点。 兰朵睁大着眼睛,不明所以。 兰芽忙换了一个通俗易懂的说法道:“他家很富裕吗?他学问很好吗?于兰芽、我,我原来和他很好吗?” 兰朵将小食指点着小嘴唇,努力回忆道:“你可喜欢他啦,刘清石的爹是咱村唯一的秀才,刘清石是咱村唯一的童生,连村长都说,刘清石将来定有大出息的。咱们村里,所有的闺女都喜欢他。连小姑也偷偷送给过他帕子,他没收,让你帮他还给了小姑。他只和芽儿一个人说得来,收到的东西也只让你去还,他娘死得早,还让你帮他洗衣裳......” 兰芽还真是无语,这哪里是青睐自己,这是给自己拉仇恨呢,这么一来,只怕半个村子的小姑娘没有喜欢自己的,难怪小姑见自己都是鼻子里哼气的,感情好,将自己当做情敌了。 原来的于兰芽只怕也是做着秀才娘子的美梦。换做现在的于兰芽,才不会自恋的以为对方会看上自己这样一个面黄肌肉、家境贫寒的八岁小女孩儿,只怕是,刘清石喜欢这种被人迷恋的感觉,将于兰芽当使唤丫鬟了。 “那兰芽怎么自杀了?”不禁开口问道,直接称呼为兰芽了。 第十章 除虱大作战 兰朵思想单纯,没听出话里问题,搭拉着小脸道:“为了供刘清石上学,刘家早就掏空了,刘秀才考举人老爷,这么多年也没有考上,只给镇上一家铺子当帐房先生,前些日子被发现做了假帐,吞了几两银子,被东家辞了。眼看着今年就要考秀才了,请秀才做保、请先生授业,都需要银子打点,无奈下答应娶了县太爷小舅子的闺女,听媒婆说,是个好生养的闺女,嫁妆银子有一百两,还有两个小铺子,刘家,一下子翻身了。刘清石身上穿的这身,就是定亲那天穿的,过了秋试再成亲。听说就这一身,值五两银子,够大栓哥、大柱哥他们说媳妇的彩礼钱了。” 兰芽不禁倍觉好笑,还真是幼稚得让人发指,这是站在村西头的大榕树下,显摆自己的荣耀,让全村人羡慕吧。 见姐妹俩走近,少年微不可查的再度抹平了身上的绸缎衣裳,脸上转换成一丝不忍道:“芽儿,你身体大好了?以前是清石哥不好,没有与你说清楚......” 兰芽上下打眼观瞧少年,少年算是眉清目秀,带着一丝书卷气息,在于家村一群泥腿子之中确实属鹤立鸡群的俊彩人物,只是这眼里一闪而过的得意让兰芽心里很是不悦。 兰芽不由得摇了摇头,二话不说,拉着兰朵的手就越过少年,向于家的方向走去。 少年嘴唇轻抿,似有不甘,又似有不悦,叫住兰芽道:“芽儿,你还在恨我吗?我也是没有办法的,等我以后......” 兰芽深深吐了一口心中的浊气,眼色冷然的直视少年:“以后怎么样?当了举人老爷荣归故里?你吃着林家的,穿着林家的,难道还想休弃了人家女儿不成?做人,不能忘本,自己选择的路,就是跪着也要走完,本姑娘不想奉陪......” 昔日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小女孩儿,突然变得冷嘲热讽,这种反差让刘清石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没有甜,只有酸苦辣咸,说不出的难受。 少年见女孩儿迈腿要走,紧走几步伸手要去抓女孩儿,已经走出好几步远的女孩儿卒不及防,被少年一下子扯到了身后围着的布巾下摆,整个头巾华丽丽的落在了地上,再看小女孩儿的头,没有一根头发,竟是个秃头,在阳光下尤为的刺目。 少年登时呆愣,不知所措,眼里难得流露出几分深情:“芽儿,你,你竟然为了我,要剃度出家......” 兰芽狠狠瞪了一眼少年,从少年手里夺过头巾,重新围到头上,总不能和对方说,我正在和虱子决以死战,要斩草除根...... 女孩儿只翻了翻白眼,便拉着兰朵的手急匆匆回家去了,她太急切于进行下一步大计:将身上的衣裳和自己都要好好烫一烫,让虱子在于兰芽身上彻底绝种。 女孩儿急切的背影,在刘清石眼里,是那样的急切与慌张,想及林玉娘粗壮的身板和脸侧的胎记,刘清石不由眼色一黯,放弃了这么一个衷情于自己的女孩儿,选择那样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只是错误现在还不能修正。 少年坚定的看了一眼小女孩儿的背影,坚定的转回家中,拿起了几日未碰的书本。 兰芽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个行为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满脑子都是腌臜的小动物的身影,想着想着又发觉只自己干净是不对的,四个姐妹是住在一个屋子里,兰芽眼睛炯炯的盯着于兰朵的头发,眼睛里的热情锐不可挡。 于兰朵忙逃跑开来,边跑边道:“我能忍疼,我让娘用篦子,我不剔成秃子。” 兰芽登时脸都绿了。 回到家里,拿掉头上的头巾,说是头巾,实则是海氏嫁给于三光时包嫁妆的包袱皮,图案是最普通的鸳鸯戏水,连海氏成亲时的被面都是同款的,应该是农家成亲必备款。 兰芽翻遍了箱笼,只找到这一个不带补丁的东西,便物尽其用了。 头发是柳氏给剃的,柳氏的汉子在镇上是个杀猪匠,用的推子是给猪褪毛的...... 看着女儿光秃秃的小脑壳,海氏再次泪如泉涌,哭诉道:“芽儿,你咋就魔怔了,刘家的小子有啥好的,肩不能抬,手不能提,下地送个粪都干不了,为了他,你还.......” 看来,自己剃头的时机不对啊,怎么全部都以为自己剔头是为了那个渣男呢? 兰芽忙拉过海氏的手道:“娘,你可别哭了,我看着虮子、虱子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还梦见一个美丽的神仙姐姐对我说,让我剃掉烦恼丝,再世为人,成为新的于兰芽。” 海氏半信半疑的看着女儿的小光瓢儿,因为是柳家汉子扔到家的剃猪毛的剔刀,不怎么锋利,还划破了一块。 兰芽忙打岔道:“娘,我发誓,今后再也不寻死。如果有违誓言,就让我被虱子、虮子活活烦死、咬死.” 海氏还是一脸忧心的看了看旁边的屋子,担忧道:“你奶那头儿......” 兰芽大手一挥,无所谓道:“娘,你就和奶说,你和俺爹梦见的神仙让这么做的,凡事往神仙身上推就成。” 海氏无奈的点点头道:“行,你奶最信奉山上的黄皮仙了,就说是黄皮仙儿托了梦。” 海氏和于三光怎么向张氏说的不得而知,只知主屋里一阵大骂,海氏和于三光灰溜溜的回来了,看来,“黄皮仙”也没让张氏彻底消了火。 兰芽有些愧疚的看着包子夫妻两个,他们,完全是受了自己的拖累了。只是,头发已经剪了,任你们怎么骂也接不回去了,兰芽感觉自己简直太明智了。 入夜,于家三房四个丫头住的小土屋里,开始了有史以来最疯狂的一次除虱大战,亲自上手的,竟然是自封为洁癖的于兰芽,对着横扫出窝的小动物们,已经很魔性的面不改色心不跳了...... 第十一章 天上掉馅饼 村子里传出了爆炸性的八卦,村东于友善家三房的于兰芽,为刘童生刘清石先是上吊,现在剃度了...... 兰芽再上山脚打猪草时,身边坠了一群半大小子,用手指点着脸蛋,大笑道:“羞羞羞,脸皮厚,为了童生剃秃子,想嫁汉子生儿子......” 兰芽斜着眼睛看着一群小屁孩儿,打打不得,骂骂不得,只是剃个头,引起这么大的轩然大波,还真是始料未及,看来,自己要想想办法来堵住这帮人的嘴了。 什么办法呢,躺在草丛上,于兰芽看着阴翳的阳光,忽明忽暗,在脸上留下斑驳的印迹。 “你怎么了?”旁边的小老鼠也学着小女孩儿的样子躺了下来,一脸的呆萌样。 于兰芽侧过身来,用手扯了扯小老鼠的胡子,小老鼠不满的瞪着兰芽,似乎很是生气。 于兰芽却不生气,用手指头戳倒了小老鼠道:“你有名字吗?我叫鱼小白,现在叫于兰芽。” 小老鼠语气轻蔑道:“不许对我这么无礼,我可是七星山田鼠王子,请叫我鼠王子。” 兰芽惊奇的接口道:“哦,你还是王子哦,好厉害的样子,那,又怎么样?鼠小白。” 小老鼠气得一转身,不理会无视它的兰芽了。 别说,还是一只有自尊心的小老鼠。 兰芽戳了戳小老鼠的屁股道:“我以后就叫你鼠小白吧。你的家在哪里,我上哪去找你?” 小老鼠半天才吭哧一句道:“我家就在半山腰的一大片麦子地旁的一株栗子树底下,不过,你还是别去了,那里很危险的,有上百只的黄皮子,比卓萧然还可恶。” “黄皮子?”兰芽蹭的一下坐了起来,脑中灵光一现,似乎有主意了。 黄皮子学名黄鼬,民间还称之为黄鼠狼,现代人一直被“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给误导了,黄皮子最爱吃的,不是鸡,而是鼠小白这类的老鼠。 最重要的是,于家村不少人信奉黄皮子为保家仙,张氏在厨房后灶王爷边上,就供了一个泥塑的黄大仙像,期望黄大仙给家里的米缸装得满满的。 兰芽喜上眉梢,直直的看着新晋萌友鼠小白,直看得它毛骨悚然,直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兰芽背着厚重的野菜篓回了家,一进院子,就听见张氏尖锐的骂声,尖锐的程度盛于以往,听得耳朵似乎要造成贯穿伤了。 海氏在院子里正劝着张氏消火,何氏则没了往日的嚣张,做错事的低着头,兰芽却从她低垂的眼睑中,看到满满的幸灾乐祸。 偷偷问了抱着大林的于兰香,才得知事情的经过。 昨天,镇上的周家捎了信来,说要接于采荷去住几天,一直瞧不上娘家人,担心娘家人给她丢脸的于采莲怎么会这么好心? 何氏长了心眼,偷听了说话,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南川生意世家王家的庶公子要来龙头镇拓展北川生意,生意稍大些的人家,削尖了脑袋想和王家攀上关系,要知道,若是攀上了王家,不仅在南川十四郡横着走,在北川十郡也能说得上话的。 王家每年都会来镇上,今年唯一的不同,就是王安世第一次代表家族而来。 这一举动,无疑给了所有人一个信号,王安世,虽然是庶子,却是越过了在骁骑营当千户的嫡兄,将成为王家未来的掌权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镇上的“贵族圈”里登时引起轩然大波。 吴镇长自是受宠若惊,定要给王安世举行个什么接风宴,想搓合对方和自己的小女儿,却又怕王安世反感,便让各个商家都带了女眷来,界时,给自己女儿好生打扮一番,让那些穷酸商贾的女儿们成了自己女儿的陪称,也不会太过特意,引起王安世的反感。 周家自然也想巴结王家,如果成了亲家当然是锦上添花,只是,周家只有三个大小子,没有闺女,这才想到了于家的于采荷,于采荷模样周正,还有些城里小姐的做派,自然是上上之选,于是,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偏不倚的砸到于采荷的头上。 张氏激动得一夜没合眼,将压箱底翻了个遍,才翻到自己当初在谢家做丫鬟时,小姐赏赐的一件衣裙,一直没割舍穿,衣裙样式虽然老了些,却是粉嫩粉嫩的,煞是喜人。 压在箱底快四十年的衣服,自然会有些霉味儿,张氏想用皂角水小心洗一洗。 知道何氏不可信,本想找海氏,却见海氏正在院子里搭大林的尿布,觉得骚臭晦气,还是找了何氏,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何氏只用水投两遍就好,不用使劲儿搓和打。 知道内情的何氏不乐意了,这样的好机会,为啥可着于采荷,平日里吃好的、喝好的、住好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个飞上枝头的机会,还是可着她,她哪里比俺们兰月好?瘦不拉叽,好吃懒做,哪像兰月好生养。 心里头运着气,手上就没轻没重,也懒得拿两遍,和汉子们的衣服混在一个盆子就拿回来了,搭在衣杆上一看,这下坏了,水粉水粉的裙子,成了黑粉黑粉的,一只袖子还扯了口...... 可想而知,张氏看到的时候,该有多生气。 这种时候,江氏早就躲在屋里趴着门缝看热闹去了,只有海氏,一心的劝着老太太消气,却适得其反,张氏骂何氏总有词穷的时候,马上转了枪口,开始骂海氏,骂完海氏又看到站到土坯房下的兰芽,于是兰芽为汉子殉情、剔度的事儿再次被翻了出来。 兰芽看时机己到,忙哭丧着脸道:“奶,你别骂了,我梦见一个穿黄色衣衫的姐姐,她让我剔了头,说是这样,我就会获得新生,能保家宅平安。” “放你娘的屁,我平安是你能保得了的,是我张兰英自己的命好,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红嘴白牙的,今天惹祸,明天丢人,哪天看我不把你卖出去,省得你在我眼前晃当惹我生气。” 海氏脸色一变,眼泪扑漱漱的落了下来,抓起张氏的手道:“娘,芽儿梦见的姑娘一准是黄仙姑、保家仙,咱老于家都得得芽儿的济啊,不能卖......” 第十二章 给谁改衣裳 张氏不胜其烦的甩开苦苦哀求她的海氏,见一院子的孙女们俱是惊恐的眼色看着自己,自己眼神一扫,马上畏缩的低头,却来不及掩拭一抹怨怼,这要是心生嫌隙、不下力气干活就得不尝失了。 张氏忙转回话道:“骂人没好口,还骂不得了?说卖就真的卖了?说你是丧门星,你就真的丧门了吗?一个一个的不都活的好好的!” 海氏浑不觉得被呛声有多难受,只知道芽儿不用被卖了总是好事。 兰芽眼色却是一沉,心悸不矣,能骂出口的,必然是过了脑袋想过的,看来,在这个大家庭里还真是不安全,张氏一手遮天,以海氏和于三光的肉包子性格,自己能不能自保,能不能保住几姐妹还真是难说,看来,分家别过应该拿到日程上来了。 见张氏将火力转到三房,骂个没完没了,一旁何氏却像没事儿人一样幸灾乐祸的看热闹。 兰芽眼珠一转,指着杆子上挂着衣裙道:“奶,这件裙子真好看,只有大户人家才有的吧,是您的吗?咱家,就您在大户人家呆过。” 果然,一句话,又将火力引回到了衣服上,何氏眼睛淬毒般的瞪了兰芽一眼。 兰芽却不理会她,直到张氏骂得尽情、再次要词穷转移火力的时候,兰芽甜甜的一笑道:“奶奶,这件衣服小姑不穿也罢,坏了反倒是好事了。” 张氏一瞪眼睛,连在屋里嘤嘤哭的于采荷都气得跳了出来,指着兰芽的鼻尖骂道:“你个小娘皮,就是妒忌我,妒忌我比你嫁得好。” 兰芽很是无语,这话听着,好像人家王家非于采荷不娶一样,难道王安世不带眼睛出门的吗? 兰芽不怒反笑,向于采荷身前又靠了靠,轻声道:“小姑,你可别生气。这绝对是件好事儿。你想,我奶的衣服再好,也是几十年前的款式。现在镇上的样式可好看了,要腰身有腰身,纽扣听说都是花样的盘扣。这次是周家领你去见王家嫡公子,你穿的不好,打的不是于家的脸,是他周家的脸,他还能让你穿着一身粗麻布衣去?你不仅不穿好的,还要越破旧、越寒酸的好,我保你回来的时候,比刘清石订亲的衣裳还要体面。” 一想到刘清石整日在村西头大榕树下显摆,于采荷登时喜笑颜开,难得的摸了摸兰芽的头,对张氏道:“娘,衣服破了就破了,几十年的东西,也不结实了。” 说完,向张氏一使眼色,二人就要回屋去密谋怎么从周家那里多揩些油了。 兰芽对着于采荷一摇三扭的背影喊道:“小姑,这裙子即染色又破了,你这么漂亮,肯定不能穿这种破烂儿出去,不如给了我吧?” 于采荷满心欢喜于有城里新式样的衣裳穿,再算计可能还能算计出首饰来,哪能在乎这件被染了色、破了袖的衣衫,含糊着算是答应了。 看着何氏蠢蠢欲动的眼神,兰芽不放心的将湿裙子一拢,捡过空盆子,到河边重新投衣服去了。 经兰芽重新洗了一遍的裙子,颜色恢复了一些,除了裙摆处还有一块小拳头大的灰色印迹。 裙子有些绸子的材质,被风一吹,不一会儿就干了。兰芽在河边等着衣裳干了,才拿回了海氏的屋里,欢喜的将裙子递给海氏道:“娘,你快将这件裙子改小了。” 海氏张了张口,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半天才唯唯诺诺道:“芽儿,娘和你商量件事儿,这件裙子只袖口破了,找条颜色差不多的布补上一些,就不用改小了。” 兰芽哪里不明白海氏的意思,盯着海氏的眼睛问道:“娘,你是不是想,大姐今年十三岁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不能穿得太寒酸了,让说亲的人瞧不起?” 海氏脸色一红,本来是三女儿得的衣服,如今自己有了私心,要给大女儿不给小女儿,难怪小女儿会有想法,只是,大女儿穿完了,二女儿可以捡着穿,然后再是三女儿的,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看着海氏一脸的愧疚,兰芽知道自己的说话方式让海氏误会了,忙解释道:“娘,让你改小了,不是我想穿。您看,这件衣裳洗掉了染色,将破口缝了,衣襟染色的一块绣朵花,完事以后一定会很好看,到时候大姐穿出去,同龄的兰月姐和兰花姐肯定得眼热,依我大伯母的性子,不要回去也得使坏。就是她们不要,你能保证我小姑不会后悔了要回去?到时候,你是给,还是不给?” 经兰芽一说,海氏再看手里的裙子,手心己是细汗淋淋了。 这个水滑的料子,整个村子里都少见,再求人绣个花上去,遮了染色的地方,绝对是一件上等的裙子,当陪嫁衣裳也是不为过的。 到时候,于采荷张口向自己要,自己只有乖乖送上的份儿。 海氏看着女儿身上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坚定的点了点道:“行,娘就当回败家的,下狠心裁了,给你做了裙子。 兰芽再次摇了摇头,笑道:“娘,你再剪小点吧,丫儿的衣裳补丁最多,总被兰月嘲笑。剩下的大块料子,你给大姐裁件小衣,穿在里面,别人看不到,不妨事儿的。” 海氏眼睛湿润的摸了摸变得如此懂事的三闺女,即欣慰,又恨自己不争气,连件衣裳都守护不了。 兰芽用小手擦了擦海氏的泪水,小声说道:“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天爷不会让人一辈子受穷的。我,一定让你和爹、还有姐姐、妹妹们过人上人的日子。” 海氏被女儿的豪言壮语逗乐了,拍了拍小小的脑壳,笑道:“还人上人呢?我只求能过上不被你奶骂、想吃肉有肉,想吃米有米的日子就行了。” 海氏只以为女儿在说笑,一点儿也没有往心里去,从未想过,有一天,通过三女儿的努力,一家人真的过上了她所说的“人上人”的富庶生活。 和三女儿说笑完,叫外面劈柴禾的兰香、哄大林的兰朵和捡鸡蛋的兰丫进来。 第十三章 争抢黄鼠狼 海氏指了指手里的裙子,对后进来的三个女儿道:“这件衣裳怎么来的,你们都知道。是芽儿乘你小姑和你奶乐呵、以为洗不出来的时候抠出来的。” 说完,眼神发亮、手里爱惜的抚摸着裙子,婉惜道:“咱三房好些年没添好衣裳了,我本来是想着给兰香补了袖子、再绣上花,过两年成亲填妆用。芽儿跟我说,你大伯娘刚才就有心想抢了给兰月,兰花也是个掐尖的,更怕你小姑后悔要了回去。” 海氏眼中星光闪动,爱惜的看着比肩长着的四个女儿道:“是娘没本事,保护不了好东西。香儿,这次就委屈你了,下次不是你小姑舍的时候,娘堂堂正正给你做好多好看的衣裳,给你填妆匣,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芽儿出了个主意,这个院子里只有丫儿最小,穿身上谁也夺不去,多余的料,给香儿拼件小衣,在里面穿,别人看不着,也夺不走。你仨看行不?” 兰香当下表态道:“娘,芽儿说的对,这件衣裳只要一露面,兰月得天天找碴;小姑若是见染色洗下去了,定会夺了回去。莫不如给丫儿做了衣裳穿,剩下的给朵儿和芽儿做了小衣穿,我的就不用了。” 几个姐妹在朵儿的带领下,你让我,我让你,无比的热闹,也无比的窝心。 兰芽看这让来让去也不是个头儿,当机立断道:“大姐,二姐,四妹,就别让来让去的了,只有发育了穿小衣才好看,你看我们几个,哪个像需要的样子,就给你做了,让娘量量,看料子够不够,不够的话,细带就用其他的布料补上。 一经决定,海氏丝毫不停留的去裁衣裳了,这个忙三火四的驾势,兰芽一度怀疑,海氏是怕张氏和于采荷后悔来要裙子。 果然,在自己的思想攻势下,海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变化着。这样的变化,让兰芽对未来的生活也生出了一份希冀与期望,同时也期盼着,总是闷头不说话的于三光也会慢慢的站到娘几个阵营中来。 ……… 鼠王子自从被冠名鼠小白之后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并且很快就得到了兑现。 鼠小白瑟瑟发抖的再次确认了下笼子的结实程度,咬了两下感觉没有咬动,才略微放下心来。 两个小白商议的事很简单,就是将篮子半架起来,远远的扯着一跟绳子。篮子下面放着一只诱饵——装在笼子里的鼠小白,黄皮子闻味儿而来,爬到蓝子下攻击老鼠,兰芽一扯绳子,黄皮子就被套住了,然后再解救鼠小白。 怕黄皮子窜出篮子,兰芽甚至在篮子底上坠了一颗石头。 兰芽远远的躲在了一株树后,眼珠一错不错的看着场中的动静。 一只棕色的身影接近了,小心的探伸着爪子,一步、两步、三步……突然停止了前进,眼睛四下里寻摸一圈,然后身子低伏、后倾,兰芽知道,这是动物快速攻击的前势。 兰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呼吸停止了,眼睛忘了眨,手心儿冒着细汗,只要黄皮子一跃进篮子下,她就可以来个瓮中捉鳖。 综色的身影一窜,随即银光一闪,篮子如期扣在了黄皮子身上。 兰芽兴奋的窜至篮前,灵活的竟然像一只猴子。 只是手刚碰到篮子,就见另一只大手将篮子一掀,将黄皮子抓在了手里。 兰芽不悦的抬头,一个少年在眼着长身而立,阳光透过树叶映射进来,在脸上留下了道道光影。 少年脸如刀削,若巧匠精心而琢;眉如碳染,若弯月皎皎而落;眼如黑曜,若星辰落入凡间;好一个俊朗出众惊碎了时光的美少年。 少年约十一二岁,身材欣长瘦削,却不乏肌肉,一看就是常年锻练所致,一脸的冷冽索然、生人勿近的模样。 兰芽却完全不被少年的冷酷所吓,更不会被少年的逸美所惑,相反,牙恨得直痒痒,此人非是旁人,就是她的八世仇人--卓萧然。 “喂,姓卓的,这是本姑娘猎到的,还给我……”兰芽眉头深锁,手伸向黄皮子。 少年将黄皮子转至身后,冷然道:“就你这个破篮子,能猎到黄皮子才怪。” 兰芽气呼呼的解开小笼子,将鼠小白揣在怀里,没好气道:“事实胜于雄辩,我不是已经猎到了?拿来。” 小手一伸伸到少年的面前。 少年眼睛一眨,傲娇道:“你不会不知道吧,这座山,从山腰到山顶,都归卓家所有,这上面的黄皮子,自然也归卓家所有。” 兰芽无语的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诡异的笑了,指着二人所在的位置道:“卓萧然,这里还没有到半山腰,你身后五步才是半山腰,才是你家的麦子地,黄皮子的老窝虽然是在山腰之上,但它现在,闯入的,是于家村的地界。” 只是笑容还未绽放,少年已经向后退了五步,表情说不出的怡然自得。 兰芽这个气啊,我的爆脾气!!!叔能忍而婶不能忍!!! 再看小女孩儿,呼的一下扑向少年,以手为掌攻至少年面门,少年身子灵活一闪,一手执黄皮子,一手与兰芽战在一处。 少年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兰芽这种“防狼术”级别的半吊子外加小丫头根本就比不了,三五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少年却不肯让兰芽一下子挫败下阵,起了逗弄的心思,在林间左逃右窜,兰芽被斗出了韧劲儿和狠劲儿,不服输的在后面紧追不舍,逐渐的,竟然追到了山顶。 少年利落的跃上一株树,坐在树枝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身上补丁摞补丁却分外干净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也瞪着如星的眸子,紧紧盯着她,里面,似乎燃着熊熊的烈火,仿佛要将敌人燃成灰烬。 一直小大人儿模样的少年,小孩子儿的心性登时被激了出来,不由得对着兰芽做了一个鬼脸,还气人的吐了下舌头。 二人,一个树上,一个树下,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第十四章 萧然被碰瓷 兰芽突然又是诡异的一笑,少年心中警铃大作,猜定小女孩儿定会有所动作,暗自提防。 小女孩儿伸手将头顶的头巾摘下,露出了一颗光秃秃、亮锃锃的小脑袋。 少年登时怔神,难道,对方,竟是个小尼姑? 小女孩将外层的短褙和裙子脱了下来,珍而又珍的将衣裙叠着放在地上,身上只余里面白色洗得发黄的中衣、中裤。 少年登时如被点穴,难道,对方,还是一个意图勾引他的小尼姑?如同勾引爬上阿泰塌上的那些个小姐和丫鬟? 从未经过情事的少年,竟变得头脑打结了。 却见兰芽,将唾沫吐在手心里,使劲儿搓了搓,向后撤了几步,蹬蹬的快跑来个急冲刺,双手向树上猛窜,只是,刚窜不到两米高,就快速滑了下来,一屁股墩在了地上,疼得呲牙咧嘴。 少年很没品的大笑起来,重新坐回树枝上,还可气的拿起一只树叶,放在口中吹了起来。 曲子委婉动听,如卿如诉,令人听出一种哀伤的离愁味道。 听着曲子,兰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如尼姑打坐般坐在地上,回忆着自己当猴小白时爬树的技巧。 没一会儿,又不服输的向上一次一次的爬,竟一次比一次高,在少年一曲吹罢,竟三两下一窜窜到了少年的身侧,右手一伸,直抓向少年怀里的黄皮子。 少年显然没有想到小女孩儿进步竟如此神速,由最初的笨拙,变得飞速的跃动,让人匪疑所思。 容不得少年思考,身体本能的施展现在还不那么精湛的轻功,向另一株大树跃去,只是还没有高兴起来,小女孩儿竟如影随形的随意用树枝一荡,直接荡到了自己身侧,一把抓向黄皮子。 少年本能将黄皮子转至身后,闪开小女孩儿的手。 兰芽气急,将目标由黄皮子转到了手臂,少年正运功准备向侧面的一株树上跃去,被小女孩儿抓着,登时卸了力,身子反向兰芽扑了过来, 兰芽的手还抓着树枝,被少年一扑,二人一起如纸鸢般的荡在空中,身体紧紧的抱在了一起,脸贴着脸,鼻点着鼻,在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彼此,一时间竟都紧张的忘了动作。 树枝本就不粗,承受不了二人的重量,荡了两荡,双双掉落到了地上,“咚”的一声响,兰芽在下,少年在上,轻薄的唇一触即离。 兰芽疼得呲牙咧嘴,少年羞得面红耳赤。 “萧然,你在做什么?”闻声而来的少年不由得被眼前的画面冲击得目瞪如牛,手里的野鸡俱都掉落在了地上。 萧然的脸红得如同滴了血般,连忙站起身来,见“小尼姑”痛得直呲牙,后知后觉的将对方扶了起来,不敢看兰芽的神情,胡乱的将黄皮子递到兰芽面着道:“给你,为了一个黄皮子这么拼命。” 黄皮子被萧然用箭射伤晕迷,被二人你追我赶的一阵折腾,有些清醒过来,见自己还处于危险之中,本能的保护自己,登时放了一团臭屁,毫不浪费的喷到了兰芽的脸上。 什么叫悲催?就是抓个黄皮子被萧然截了胡; 什么叫更悲催?就是打不过萧然被戏耍的上窜下跳; 什么叫更更悲催?就是黄皮子好不容易夺了回来,却被黄皮子放屁熏得天昏地暗。 黄皮子的屁可不是普通的屁,这是它的一种防御手段,老人常讲,说黄皮子能迷惑人的心性,说的就是它的屁,能让人短暂头脑昏觉甚至被迷惑。 兰芽被熏得鼻涕眼泪一把抓,流得满脸都是,紧接着头脑昏昏沉沉了。 猎了野鸡的少年,赶到近前,看萧然的眼色完全是赤果果看色狼的表情,惊诧道:“萧然,你怎么对女子用强啊,还是个小尼姑?就算是再喜欢咱也得慢慢来不是,这样才有情调啊!” “阿泰!!!再多废话就滚回你的洛城去。” 阿泰的母亲与萧然的母亲是亲姐妹,父亲本来是个四品少卿,却被南川王拖累,官职一降再降,直到现在的从五品翰林,完完全全的混吃等死的闲职差使。 每年天气转暖,阿泰和母亲都会从气侯炎热的京都洛城,来到相对凉些的北川来,说是避暑,实则是陪伴寡居的姐姐和外甥一家。 阿泰不再多言,从小到大,他都习惯听命于这个腹黑冷冽的弟弟,只是滴溜溜转动的眼睛暴露了他此时如涛涛江水八卦般的心思,眼睛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地上无知无觉、衣衫不整的“小尼姑”。 萧然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抢过阿泰手里的水皮袋,一闻不对劲,又扔了回去,拿起兰芽身上的一只竹筒,倒出水来擦了擦“小尼姑”的眼睛和额头,没好气道:“她是被黄皮子迷惑了,不是我打的。” 少年戏谑的一笑,摸了摸鼻尖,小声呢喃道:“我还以为‘小尼姑’迷惑了你呢。” 见萧然眼刀扫来,忙抿紧了唇闭嘴。 迷茫之中,女子仿佛回到了现代,自己仰面躺在冰冷的地上,脸上血肉模糊。未婚夫蹲在自己身边,指着头上的灯座,紧张的和警察解释着事情的经过,没有顾及吓坏缩在一角的小萝莉,更没有看惨死的自己一眼。 好你个渣男,兰芽猛的抓着男子的手臂就是狠狠的一口。 “啊……”只听一声惨叫,兰芽只觉头上一阵冰凉,睁开眼睛一看,叫萧然的少年正拿着竹筒,里面的水正汩汩的流了自己一头一脸。 眉头深深一皱眉怒道:“你也是渣男一个,干嘛用水淋我?” 少年脸色一冷,将竹筒扔到一边,便不再言语。 被水一激,兰芽的思想逐渐回笼,气急要起身,没想到眼睛竟被熏得发涩,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 萧然冷冽的眸子不由一软,想要安慰小女孩儿,但看到阿泰戏谑的眼神,转而口气生硬道:“不就是一只黄皮子吗?这么拼命。明明是我射到后被你扣住的,现在给你还不成!” 兰芽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身上插着箭已经气息皆无的黄皮子,又瞟了一眼阿泰猎到放在地上的两只野鸡,竟嘤嘤哭了起来。 萧然不奈烦的将野鸡尽数推到兰芽面前道:“野鸡给你,算做补偿。” 第十五章 被老鼠威胁 兰芽听了嘴角一撇,声音小了些,眼泪还是横流,直直盯着阿泰鼓鼓的怀中。 萧然嘴角一抽,无视阿泰的怒目,从阿泰的怀里掏出一包点心布包,递给兰芽道:“这是镇上稻花香的桂花糕,也给你。” 兰芽不语,又静默的瞟了一眼阿泰手里的精美皮制水袋,萧然上路的将水袋解下来,一股脑的塞到了小女孩儿的怀里,想快点打发掉这个难缠的“小尼姑”。 兰芽这才利落的站起身来,在两个少年惊悚的目光中穿上了补丁外衣,满意的将“碰瓷儿”的战利品尽数挂在身上,拍了拍怀里的鼠小白道:“收工啦。” 鼠小白屁颠屁颠的从怀里钻了出来,见主子如此有气势,感同身受的昂然立在女孩儿的肩头,颇有气势的冲着萧然一呲牙,然后很没骨气的接过主子递给它的一块桂花糕,香香的吃了起来。 看着远去的“小尼姑”和她的小老鼠,萧然摸了摸鼻子,尴尬的对阿泰道:“阿泰,我刚才,是被一只老鼠威胁了吗?” 阿泰哭丧着脸答道:“我只知道,你被小尼姑咬了,不仅忍着疼不说,而且把我的所有东西都用来讨好她了。” 随后,林子里传来了两个少年的追打之声。 兰芽的内心亦是不平静,应该说是兴奋的情绪溢满全身。 经此一战,她竟然发现,自己竟然还具备着前世的记忆和技能。 被萧然一激,竟然开发潜能,像前世做猴子时一样爬树窜跃; 被黄皮子臭屁一熏,竟然眼睛和鼻子如狼般敏锐,离得很远就嗅到了阿泰水袋里的酒味儿和怀里的桂花糕味道。 不知,自己会不会像鹰小白一样鹰击长空?会不会像龟小白一样万寿无疆?会不会像狼小白一要铁齿钢牙?会不会……千万别像牛小白一样吃的是草,挤的是奶...... 想完又觉得自己脑洞实在是大,鹰飞在空中是身体构造的原因,乌龟长寿是它常年龟息不动,兰芽不由得又好笑的摇了摇头。 兰芽是先兰朵和兰丫一步出来上山的,约好了到山下汇合。 拎着战利品回来之时,兰朵和兰丫已经挖了满满三篓子野菜和猪草,兰朵正捡着柴禾。 兰芽眉头不由一皱道:“朵儿姐,捡柴不是大栓哥和二栓哥的活儿吗?你怎么捡起柴来了?” 朵儿抬起阳光似的小脸儿笑道:“芽儿,你今天走的早,不知道家里的事儿。爷爷、奶奶明天领着大伯、二伯、小叔、大栓哥、二栓哥、大柱哥一起去镇上送小姑,约摸要住上两天,正准备明天去的东西。大伯娘明天领着兰月回何家,二伯娘领着兰花和兰草去帮人做席面,爹在砍这几天用的柴,我和丫儿只是捡些小的引柴,不妨事的。” 这是全家一起去揩周家的油去了,只是,各有各的去处,没有一个想着三房的,这是看三房好欺负怎的? 不过,兰芽却是一点儿不高兴也没有,将挂在身后的野鸡转到身前道:“二姐、丫儿,你们看,这是啥?” 两个小丫头这才注意到兰芽身上挂着的物事,脸上兴奋道:“芽儿,你从哪弄来的,野鸡跑得可快了,得用箭才射得着。村里打猎的人出了事后,再也没人敢往山上跑,只能在山脚下做陷井,野鸡慢慢往山上迁,越猎越少了。” 兰芽将漂亮的野鸡绫子拔下来两根,分别塞给朵儿和丫儿道:“没有你们在这儿帮挖菜,我哪有时间去逮野鸡,所以,这是咱仨人儿的功劳。一会儿我们就把其中一只毛拔了,明天等奶奶走了,再拿出来炖着吃。另一只,明天拿到镇上去卖了。” 朵儿为难的看着不太大的野鸡,迟疑道:“芽儿,爹娘常和我们说,要孝敬爷奶和长辈,我们自己吃,是不是有点儿……” 没等朵儿说完,兰芽就打断道:“二姐,我问你,为什么明天大家都去周家,而留下我们三房来看家?” 兰朵想也没想就答道:“奶奶舍不得小姑,想去送送。大伯听了就说,他和大栓、二栓哥想大表哥、二表哥了;二伯娘听了也说,让表哥几个好生亲近亲近是好事,于是让二伯领着大柱哥也去了。奶奶一看也没有反对,直接对爹爹说,让爹留在家里看家。全家都去,大伯娘不高兴了,说奶奶不在家,不如和兰月姐回何家住上几天,也省了饭钱;二伯娘说明天她去做一个席面,领着兰花姐和兰草姐去,也省了几个馍了。” 兰芽摸了摸懵懂的兰朵的头发,真希望让她一直这样天真下去,但是,事实上,却不允许她这样做,将事实摆在面前,才能让她快速的成长起来。 神情凛然道:“二姐、丫儿,周家三个表哥只有过年的时候来一次,还一幅鼻孔看人的模样,和大栓见面就打架,何来的想念?他们不过是借着送小姑的名义,去周家揩些油水,即使揩不下油水出来,最起码能吃几天大鱼大肉;大伯娘你当是为了省家里的饭钱吗?她不过是馋了想回何家打牙碛;二伯娘明天不一定有席面,只不过全家活计不少,她才不愿意留在家里帮做饭喂猪呢,索性也走了。” 兰朵和丫儿听得瞪目结舌。 兰朵脸上竟闪现了一抹气恼,撅着嘴道:“平时就欺负人,遇到事了还满肚子弯弯绕。” 看着有些开窍成长起来的小妮子,兰芽竟然萌生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兰朵身先士卒的到溪边给野鸡拔毛,洗得分外的干净,直到一点血水也没有了,方小心翼翼的包在一种什么植物的叶子里,足足包了四五层,又珍而又珍的放在猪草的下面。 丫儿则将目光放在了兰芽放在地上的另一个动物身上,油光锃亮的皮毛,虽然长得不大,却很是吓人的模样,身上插着一只箭头,嘴角渗着血迹,眼睛瞪得溜圆,竟似看着自己。 兰丫忙扯了扯兰朵的袖子,吓人道:“二姐,这是什么东西啊,它干嘛老瞪着我?” 第十六章 被求亲做小 朵儿也没见过是什么动物,胆大的将它扯到溪边,拿着镰刀比划了两下,不知从哪下手,转眼问芽儿。 芽儿抓了抓本来没有的头发道:“那个,本来是有用处的,但是奶奶既然走了,我看似乎暂时用不上了,我们不如也剥皮吃了吧。” 朵儿比划了几下,似乎下定决定从背部伤口处开剥,毕竟,这个毛皮是极好的。 正要下手,却听兰芽念叨道:“这黄皮子属鼠科类,不知道肉好不好吃。” “啥?”朵儿拿着的镰刀登时脱了手,不可致信的转头问道:“芽儿,你说这是啥?” 听到兰芽肯定的答案,兰朵忙将黄皮子摆正,恭恭敬敬的对着死黄皮子磕了三个头,口中念念有词:“大仙饶命,大仙恕罪,如果一定要降罪才能消了仙子的火,那么就降到我这个没教好妹妹的姐姐头上吧……” “那个……”兰芽讪讪的想安慰兰朵儿,却被兰朵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刨人祖坟、偷抱人家孩子之类的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 想了半天才讷讷道:“朵儿姐,我梦中的姐姐说,不妨事的,说我是可以吃这些东西的。” 兰朵儿如炸了刺的刺猬,怒目一瞪:“能吃能吃,你有神仙保护,爹怎么办?娘怎么办?姐姐和妹妹怎么办?” 每质问一句,兰芽的头便低上一分,最后竟快低到尘埃里了。 兰芽的心口在滴血,我不过是杀了一只鼠科动物,而且还被它臭屁熏得够呛,怎么就成了恶人谷的十大恶人了呢? 讨好的将黄皮子抱起来,那态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挖了一个坑,将黄皮子轻轻放了进去,最后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头。恭敬的外表下,心里则想着黄皮子爽油的皮毛,这要是多抓几个拼成小马甲该多暖和多拉风啊。 看着兰芽百般虔诚的三个叩拜,于兰朵这才满意的背起篓子,领着两个妹妹向家里走去了。 快到家时候,姐妹三个却被两个十三四岁少年拦了路,两个少年长相相似,均是一身腱子肉,脑袋如大头娃娃,说不上的滑稽与可笑。 兰芽因刚穿越过来不久,不认得二人,等着朵儿姐先说话。 于兰朵小脸一白,似老母鸡似的将两个妹妹护在身后,叫道:“于方军,于方胜,你们拦我们做甚?” 年长一些的少年瞟了一眼身后戴着头巾的兰芽道:“朵儿,你别拦着,我找芽儿说两句话。” 见于兰朵还是固执的拦在兰芽身前,粗壮的手臂一划拉,朵儿就是一晃,险些栽倒在地上。 兰芽眉头不禁一皱,转而将朵儿护在身后,冷然的看着眼前的两个找碴的少年,神色不变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于方军又向前走了一步,离兰芽只有一尺多距离,神情讨好道:“芽儿,你咋变这么粗鲁了呢?你看,刘清石那小子都定亲了,你不如想开点儿,跟了我得了。” 兰朵气得一脸怒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道:“于方军,你太欺负人啦,你都和李莲花定亲了,还来撩拔我妹……” 于方军眼珠一立,佯装怒色道:“芽儿是俺救命恩人,去年俺掉到河里时,要不是芽儿叫喊过来俺爹,俺就替了伥鬼了。只要俺娶了芽儿,芽儿就不会为了刘小子寻死觅活的,更不能剔度出家。再说,定亲了咋的?俺大伯和二伯都娶了小,俺就不能?俺家要吃有吃、要喝有喝,二伯在镇里当捕快,我小叔在镇上开铺子,我家还有十几亩的水田和二十几亩的旱田。俺娘是镇长的叔伯小姨子,只要你肯嫁过来,虽然是做小,俺担保你的吃穿用度,一点儿也不比李莲花差。” 正说着,只见眼前的于兰芽小手指向自己一勾,眼睫毛长长的,如小扇子般撩得自己心里痒痒的,向前凑了凑,听女孩儿轻声道:“于方军,要娶我做小也不是不可能,得先征得俺师傅黄大仙的同意,师傅若是答应了,你敢娶我就敢嫁,师傅可说了,娶我得是大福大贵之人,方能压住福气,压不住就被反嗜,轻则祸倚破财,重则家破人亡。这样,你还敢娶我吗?” 于方军自动过滤掉女孩儿危言悚听的话,更是不信黄大仙一说,喜孜孜道:“俺娘说了,俺面相是地革方圆,鼻隆耳阔,头大如斗,是个大福大贵之人,你等着俺求了俺爹找媒人来提亲哦。” 说完,不等兰芽说什么,转身就跑回去了,估计是去做祖父于友和和父亲于三虎的思想工作了。 兰芽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的三观瞬间被少年击得粉碎。 兰朵气恼的冲着于方军啐了一口,有些责备道:“芽儿,你说的什么话啊,如果他真要娶你做小,你还真同意怎的?于家是有钱,餐餐有肉,顿顿白米,但他奶不是个省油灯,他娘是个泼辣货,他爹也是个……”觉得不能说些妹妹不能听的话,嘎然住了嘴。 于兰芽笑道:“姐,你放心吧,贱人自有奸人磨,放心吧,他敢来提亲我就让他尝尝‘黄仙姑’的厉害。” 三姐妹回了家,先将野鸡和鸡肉藏到四姐妹的屋里,然后才把篓子里的猪草和野菜拿到厨房做了分类。 海氏随手擦了擦兰朵头上细密的汗,笑道:“这还到大热的时候呢,咋就出这么多的汗呢?一会儿你去抱会大林,让你姐来剁猪草。” 兰朵拦着海氏的手,小脸红彤彤的,兴奋的想将肚子里的话一骨脑的倒出来说给海氏听,却想起了兰芽的嘱咐,生生将话又咽了回去。 第二天,何氏眼不见为净,起早就领着女儿走了。 张氏竟也发了善心,弃了她一向敲得准时的鸡食盆子,让大家睡了一个安生觉。 海氏不用早起做饭,整个大家子人直睡得日上三竿,收拾停当,张氏方从小后座房里拿出三瓢杂面、两小汤匙油、三汤匙的盐,郑重其事的交给海氏,见海氏一脸的难色,脸色一沉道:“我不在家这两天,省着点儿用,别败家了。” 于兰芽眼角一抽,再败家就这么点儿东西,还是三房两个大人四个女孩儿,还有一个吃奶的娃娃,这么一大家子,吃得饱都成问题,就不能大方点儿把钥匙交出来? 这种想法显然和天方夜谈划一个等号。 第十七章 吃着荤腥了 兰芽眼珠一转,娇憨的拦着于采荷的手道:“小姑,今天大家都走了,听说镇上可好了,我也怪想仨表哥的,要不然也跟你去遛达遛达?” 于兰荷眼里流出一种嫌恶之色,轻轻甩开了兰芽的手道:“镇上没什么意思,就是人多点儿,地方大点儿,人挤人的,不如在家的好。” 见兰芽说个没完没了,张氏两眼一瞪道:“一点儿也不省事,在家好好呆着。” 兰芽顿时做哭腔道:“奶奶,我听说了,你们都是去镇上吃好吃的、住大房子,是不要我们了吗……” 张氏伸手要打,于三光忙挡在兰芽身前,生生挨了张氏一拳头。 兰芽眼睛一眯,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八度道:“奶奶,大林也是和大栓哥和大柱哥一样的男孙,你不如让俺娘抱着他去,到大姑家喝一碗蛋羹也能补补啊。” 张氏看到西院老王婆探头探脑的样子,转回身回了屋,拿出一个鸡蛋,想想又怕老王婆冷嘲热讽,又狠下心拿了两个,回头塞到兰芽手里道:“孩子这么小,折腾那么远干嘛,不就是蛋羹吗,咱有。” 这几话说的,如劈柴般的响亮,让人怀疑事个于家村的人都能听得见。 见目的己达到,兰芽欣喜的接过鸡蛋,递给海氏,高兴道:“奶,家里有俺爹和俺娘在,您就放心的去吧,想呆多少天就呆多少天,想啥时候回就啥时候回。回来的时候,俺姑定能给你置办像您在谢府穿的那些绸缎衣裳,像县里的官夫人一样。” 几句话说的张氏心花怒放,如同皴树皮般的老脸,竟乐得撑开了好几道褶,昂首挺胸的出了院门,看着漫长的村道,傲娇的让于大光去雇了辆牛车,一家九口,浩浩荡荡的向龙头镇进发了。 张氏前脚刚走,江氏也领着两个女儿装扮停当,不好意思的对海氏说:“三弟妹,我得去帮老刘家准备食材去,有做堂客,估计得晚饭以后能回来。家里的活计,你就多担待些,如果有些肉菜,我拿回来一些给娃们打打牙碛。” 海氏忙不迭的点头。几个妯娌之间,江氏虽然爱投机取巧,从不吃亏,但只要不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所在,她也从不主动挤兑海氏,偶尔心情乐呵,还会给三房的孩子们拿上一颗枣子半块糖。 送走娘三个,兰丫兴奋的去关了院门,小眼睛兴奋的看着兰芽,嘴角甚至可疑的流出一溜口水。 兰芽笑着点了点她的小鼻子,转回身要去取了鸡肉,见于三光拿着粪筐要去捡粪,忙叫住他道:“爹,地里的活计都忙完了,这两天的柴也砍够了,今天不如在家歇上一天吧。” 于三光见三女儿两眼放光的看着自己,放下了柴刀,默默的坐在了院子里,拿起一只旱烟袋锅抽了起来。 烟锅里并没有放新烟丝,而是反复烧过的烟丝灰烬,于三光为了解烟瘾,抽着烟味解馋。 兰芽心里发酸,想起昨天新得的东西,回了屋里,将那个皮酒袋拿出来,走到门口,又转回身去,想着要试试老爹才行,将皮水袋里的酒小心的倒到自家的竹筒里,又拿起那只拔了毛的鸡,回到院子里,将东西摆到桌子上。 海氏惊的嘴巴好半天没有合上,“芽儿,芽儿,这是……” 兰丫兴奋的跑到海氏跟着,扑到海氏的怀里,小嘴巴巴的开始说着,当然少不了添油加醋,将兰芽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能人一般,说得人身临其境,兰芽瞬时成了女猎手一般。 “以后,别往半山腰上跑,半山腰上,那是卓家的地盘,还有莽蛇和野兽,太危险了。把鸡肉一会屯到缸里,等你奶回来再吃。”于三光正说着,却感觉周围气氛的诡异,抬头看到四个闺女惊诧和失望的眼神。 尤其是三闺女,嘴角上翘着,明显是一种嘲讽的弧度。 兰芽直接将鸡递给了海氏,看着于三光的眼睛道:“爹,周家的日子会比咱们家差吗?” 于三光再度沉默不语,轻抖的烟袋彰显着他内心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的平静。 海氏不等于三光回答,直接回屋取了菜刀,叮叮咚咚的跺起鸡肉来,还大胆的留下了两只鸡大腿儿。 海氏在厨房里欢乐的做着菜,似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兰朵背着大林飞快的跑着,似一只俯冲而下的老鹰;兰香腼腆的笑着,手里不停歇的剁着猪草…… 院子里,弥温着阵阵的好闻的肉香,响彻着锅铲撞击锅壁的响声;中间夹杂着有节奏的剁菜声,和孩子欢快的笑声,俨然是一幅其乐融融的农家喜乐世界。 兰芽抬眼看了一眼沉默似金的老爹,长时间的不沟通,让兰芽实在不明白他的真实想法。 这个家,最能干活的是他,最能承受的也是他,似乎是一只上紧了发条的钟表,从来没有停歇过。 兰芽似无意识的呢喃道:“要是永远这样生活该有多好。” 于三光抬眼看了看突发惊语的三女儿,自从出事后,三女儿似乎懂事了许多,成熟了许多,有主见了许多,甚至,让海氏都按着她的想法去做。 抬眼看着其乐融融的景像,于三光竟忆不起是多少年前才看过,或许只有在梦里看到过,自打自己记事起,每天冲斥在耳边的,就是娘亲张氏的叫骂声,哥哥弟弟的吵架声,然后就是为了填饱肚子不停的奔波、劳作。 鸡肉没有加油,只是加了一点点盐,与后世做的各种口味的鸡根本就没法比,一家人却闻着无比的香甜。 团做在桌子边,海氏夹了一只鸡大腿给了兰芽道:“芽儿,你真是个小福星,有了你,咱也有好衣裳穿,竟败家的炖上一整只的野鸡,上次吃肉,还是过年时你姑回娘家的时候,一人只分得了两片猪五花肉,丫儿有一片还没夹住,掉到了地上,被大芦花啄跑了,你奶骂了近半个时辰。” 第十八章 被双重伤害 海氏一脸的怏然,一家七口人竟看着鸡肉,没有一个动筷儿的。 兰丫似偷吃了蜜似的撒娇道:“娘,你不知道,前两天二伯娘捞忙拿回来的炖五花肉,爹咬了瘦肉,将肥肉边偷偷给了丫儿,爹说他只喜欢吃瘦肉,不喜欢吃肥肉,娘,那肥肉可好吃了,一咬一出油,就像是、就像是……” 小女孩儿俏皮的用手指点着樱桃小口,本想形容像最美味的吃食一样,却发现自己可怜的小肚皮没有装过什么好吃的东西。 古代油水少,所以肥肉反倒比瘦肉精贵,也更受欢迎。 兰芽将海氏夹给她的鸡腿儿又夹给小脸纠结着形容的的兰丫,笑道:“就像鸡腿一样好吃。” 兰芽伸手将另一个鸡腿夹给了海氏,见海氏要夹回来,用筷子又隔阻住了向外夹的筷子道:“娘,你还在奶大林,这些时日,奶水不好,大林半夜老闹觉、不省事儿,你吃的好了,奶水才足,大林也会长得壮实些。” 海氏欣慰的看着眼前四个小闺女,见香儿瘦得小脸腊黄,又将鸡腿夹给兰香道:“兰香太瘦了,马上要找婆家了,看着胖才好找到更好的婆家,香儿吃。” 香儿脸红红的看着亲昵的家人,又腼腆的将鸡腿夹给兰朵道:“我成天看孩子,大部分活计都是朵儿干的,应该给朵儿。” 兰朵儿又将鸡腿给了于三光,笑道:“咱家干活最多的是咱爹,种地的时候都是爹在拉犁杖,大伯和二伯是换着在后面扶犁杖,咱爹的肩膀都勒出红印子了,爹吃。” 一个鸡腿就这样转了一大圈,兰芽不由眼眶一湿道:“爹,您就吃吧,再让下去,今天这个饭没个吃了。我刚才拿的酒呢,您怎么不喝?” 于三光脸色可疑的一红,讷讷道:“芽儿,那酒闻着就不是普通的好酒,恐怕周家也没有,爹想等你爷回来再喝。” 兰芽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想,就知道会这样。笑着将屋里的剩下半袋子酒拿过来道:“爹,那你喝剩下的这些吧,有肉无酒,挺煞风景,您少喝点儿。” 于三光看着兰芽倒到碗里的酒,有一滴洒在了桌子上,也珍之又一珍的用舌头在桌上舔得干净,发出满意的唏嘘声。 吃过了饭,见于三光休息得差不多,兰芽将剩下没拔毛的野鸡拿了出来,央求于三光到镇上去卖鸡。 于三光垫量了下手上并不大的野鸡道:“芽儿,老陈大哥将猎物都是卖到卓家去,不如托了他送到卓家,也省得往镇上跑了。” 兰芽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她很想说,爹,我真的不确定将这只野鸡送到卓府后,你的老陈会不会安然的离开卓府,从卓萧然手里碰瓷讹来的东西,转手再卖回到卓家,会不会有点那个、那个不太仗义啊…… 发现野鸡回笼的不是萧然,而是阿泰,阿泰又怎会不认得自己的打猎手法,在小厮提的几十只猎物中,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猎到的那只,心情不爽的将野鸡扔到萧然面前,单刀直入道:“你的小尼姑是个阴险狡诈的大骗子。” 萧然:“……尼姑当然不吃荤腥......” 阿泰撅着嘴不悦道:“尼姑可以打猎杀生?尼姑可以借机讹人?尼姑可以从别人手里讹了东西再卖回赚银子,这是双重伤害,知道吗?” 萧然:“......” 阿泰决定这个场子一定要找回来,遂领着小厮去打听这个小尼姑去了。 ?…… 陈连买了药回来,赶紧熬了出来,儿子陈小志已经断药三天了,今天将将的攒够药钱。 陈小志喝了一口药,药汤甚是苦涩,连老陈闻着都一皱眉头。 躺在病塌上的陈志却是丝毫无觉般,像喝着寻常的白开水一样,一咕噜就喝了进去,只是药汤还未达胃里,就是一阵阵猛咳,似将腔子都咳了出来。 陈小志厌烦的捶着自己的胸口,却始终压制不住呼啸而至的咳嗽,一口鲜血登时渗出了嘴角,陈小志看了看一脸担忧的父亲和缩在屋角的三岁儿子狗子,硬是忍着将腥咸的血咽了回去。 泉水村的宋郎中和镇上的郎中都说,陈小志得的是痨症。 村民怕他传染给大家,要将他扔到山里自生自灭。 陈小志的媳妇一听说,转天就跑了,扔下了刚出生不久的儿子。 老陈夫妇只有一儿一女,女儿早年嫁到别村,只剩下一个儿子和孙子,死活不肯将儿子扔到山里去,老陈反驳村里说儿子得痨症的人,如果儿子得的是痨症,会传染,为什么自己没得,自己老婆子也没得,孙子除了瘦弱一些,也是没有半点儿咳喘的症状,这才堵住了村里人的悠悠众口。 虽然没传染,却也是未见好转,常年的咳嗽不断,常年煎汤熬药,成了名符其实的药罐子,村里人的疑虑又生了起来。 陈连是个硬气的,找了里正,在半山腰的地儿起了房子,一家四口就这样搬到了山上来住,一住就是三年。 三年里,为了给儿子吃药治病,陈连硬是从一个庄嫁把式,练成了一手狩猎的本事,与卓家建立了长期合作的关系,打了猎就直接送到卓家去,卓家上下几十口人,完全可以消化得了他的所有猎物,当然,猎到野猪之类的大型猎物除外,当然,老陈的本事还没到那个火候。 老陈将阿志的被角掖了掖,准备重新去煎一碗药来。 走到院中,却听到木门劈啪做响。因为住在山腰上,野兽很多,老陈家的房子是土坯的,院墙却是青一色青砖,砌得足有两米高,对院外的情况根本看不分明。 老陈心下莫名的一慌,答应了一声道:“来啦来啦,是哪位?” 门外一个熟悉的小厮声音答道:“陈伯,是我,戚二。” 戚二是总买猎物的卓府小厮,老陈心下大定,卓府有什么猎物要求时,都会主动来找他,这是生意上门了。 第十九章 阿泰的反击 推开结实的门扉,却见戚二的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小麦的肤色,刀削的脸庞,闪亮的眸子,华贵的暗红云纹袍子,说不出的耐看,说不出的贵气。 老陈怔了半天不知怎样开口。 看到粗糙的汉子如此的看着自己,阿泰闪出一丝不悦,将背着的手转到身前,将一只野鸡啪的一声扔在了地上,冷然道:“说吧,从哪弄来的野鸡就送到卓家来了!” 老陈心下一怔,嘴里喃喃了半天,不知如何回答,想说是帮于家卖的吧,又恐以后卓家不收了自家的猎物,犹豫了一会儿,便讪笑道:“少爷,这是小的猎的啊!咱这村里哪有几个敢上山的。” “放......你撒谎,这明明是小爷猎的,被人偷了去。你要是还不说实话,咱就报官吧,到了县老爷那儿,你就会说实话了。” 老陈吓的一哆嗦,民不与官争,穷不与富斗,到了县衙,有罪没罪,没银子甭想出来。 老陈心下唉叹,我陈连一生没干过啥错事儿,唯独从老于家猎物中赚了五文钱的差价,现世报这么快就来了,回头看着哭都不敢大声的老婆子,唉叹道:“老婆子,去叫于家的老三来吧,这个罪咱顶不起啊。” 此时的阿泰登时嘴角一翘,眉毛都流云似的飞扬起来。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兰芽摸着吃得沟满壕平的小肚子,慵懒的逗弄着兰香怀里的大林,又几分赞许的看着哼着儿歌的兰香。 许是家里的妹妹们都是兰香看大的缘故,兰香的身上自然而然的散发着母性的光辉,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这也是香儿为什么在村子里的人缘,尤其是小孩儿缘最好的原故。 “大姐,你长得真好看。”兰芽撩开兰香发黄的头发,发现兰香的眉眼很是精致,只是长长的头帘、低垂的头和沉默的性格,让人忽视了这一点。 兰香腼腆的红了脸,笑道:“芽儿,你别逗姐了,咱家小姑长得最好看,然后是兰花,我咋能排上号儿......” 兰芽捏了捏兰香瘦弱的小脸蛋,自信满满道:“姐,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你只是吃得不好,穿得不好,以后,我一定让你化最好的妆容,穿最好的凌罗,嫁最好的夫婿。” 兰芽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逗弄兰香和大林,却听院子大门被人拍得山响,本来昏昏欲睡的大林吓得一激灵,接着嗷嗷大哭起来。 于三光中午喝了酒,脑袋微熏,正在房里睡得昏天黑地,一听拍门声,彭的一声在炕上站了起来,直接撞上了房梁上挂的篮子,在脸颊上划出了一道细长的血印子。 哪里顾得疼,直接跳下炕,提拉着布鞋就跑到院里开了门。 见是一脸泪痕的陈婆子,吓的一跳,伸手让进屋来,却见陈婆子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嚎哭道:“老三啊,你快救救陈连啊,他要被人送官了。” 有尾没头的一说,于老三懵登的问道:“嫂子,你快起来,到底咋回事了?” 陈婆子抹了一把眼泪,掐头去尾的说了一遍,于三光这才明白咋回事儿,心下登时就慌了,眼睛不由得看向兰芽,兰芽已经站起身来,拉起陈婆子的手道:“陈大娘,你别怕,他们卓越再财大势大,也得讲理,我跟你去说理。” 海氏一见也慌了神,这要是兰芽进了大牢可咋办,磕磕绊绊就出了屋,一脚踩了空,直接栽到了地上,摔得额头登时肿了。 兰朵忙扶起海氏,让她坐在院里的小马扎上。 兰香抱着大林来看海氏,见海氏只是崴了脚,将哭得山响的大林递到海氏手里道:“娘,你看着大林,我去。如果非让咱赔偿,我就去给他们做几天工,工钱怎么着也顶过一只鸡了,你先别慌。” 兰芽不由多看了兰香一眼,平时不言语不吭气的,没想到遇到事儿的时候,她反而是最沉得住气。不像海氏如同天塌下来,于三光没了主心骨一样。 几个人神色阴沉、小心翼翼的向陈家走去。 这山上的猎物很多,村子里的人宁可挨饿也不上山来,有两个原因。 三年前,村子里的汉子们成群结伙的一起到山上狩猎,猎得东西一起吃或卖,当时很是和谐。 不想在一次上山时,一个汉子出于好奇,偷偷抱走了一只狼崽子,惹得狼群仇恨屠杀,一直追到山脚下村庄里,将偷狼崽子的汉子活生生咬死,死状甚是恐怖,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 被他连累,村子里死了三个人,伤了五个人,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愿意结队上山,当然,一个人的时候就更不敢来了。 陈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房子是依着卓家经常下山的小路而建,野兽相对少一些,逐渐竟成了于家村里唯一的猎户。 通向卓家的路,是清一色的石板铺就,平整而结实,弯弯曲曲的向山上延伸。台阶两侧,有着明显的被锯掉的百年树桩,只人工栽植了一些低矮的桂花树和刺槐树,视线开阔。 台阶到了半山腰部分,就到了陈家,而卓府,则需延着蜿蜒的台阶,继续扶摇而上,似通向高高的山顶,视线所及,仍不见房屋楼宇。 兰芽看了看这如同盘龙的台阶,目光深遂而幽远,这个卓家,只怕也如这青石阶一样,九曲十八弯,深沉若海,看不分明。 推开陈家的门,院子里的唯一的一只小马扎上,坐着一脸得色的殷明泰,见兰芽进来,眼睛弯成了月芽,随即又是一凛,冷然的瞪着兰芽。 于三光紧张的站在殷明泰面前,两手交握身前,偷眼看向眼前的贵人,又紧张的背于手后,只一瞬,又觉不妥的立于身侧,仿佛两只手是多余的一般。 兰芽则四处寻摸着,没有找到椅子,见有个劈柴用的木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搬到明泰对面两米处,拍打了两下,对于三光道:“爹,你坐。” 第二十章 恶言侮兰香 于三光紧张道:“不能够......” 见于三光实在不坐,兰芽大马金刀的做到了木墩上,不屑的盯着明泰道:“你几岁了?” 殷明泰不解的答道:“十三。有问题吗?” 兰芽一翻白眼,不屑道:“我还以为只有小孩儿才说话不算数,原来,你也这样啊。” 殷明泰一脸执扭道:“是,是我给你的,但你心眼也太坏了,竟然把我给你的东西再卖给我,没有你这么气人的。” 兰芽用手指挖了挖耳朵,放在嘴边又吹了吹,淡然道:“耳朵不好使,没听清。再说一遍。” 殷明泰撇撇嘴,大声重复道:“我说,你心眼太坏了,把我给你的东西再卖给我,太气人了。” 兰芽抬眼盯着少年道:“不是这句,前面那句。” 少年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答道:“我是说,是我给你的东西......” 未等说完,只见对面的小尼姑忽的一下站了起来,对陈连道:“陈大伯,你也听到了。是他送给我的,送我的,当然就是我的,是卖是扔,我说了算。” “喂喂,我还没说完。”少年耍赖似的窜到院门前,不让举步要走的兰芽出门。 “你还想怎么样?不会刚刚说过的话就又反悔了吧?” “不反悔,但小爷我只吃新鲜的猎物,这只不新鲜了,把钱陪给我。” 少年赖皮似的将手伸向兰芽。 兰芽气得倒退一步,本想大骂两句,看到于三光有些瑟缩的目光,强压心中的火,从怀里掏出十五文钱,一股脑的放到少年的手掌道:“出尔返迩,钱还你,野鸡我拿回去。” 伸手拿起地上的野鸡,却听少年轻声一笑道:“说的大气凛然,却是个贪小便宜的,怎么少了五文钱?” 陈连瑟缩着上前,脸憋得通红,声如蚊鸣道:“明泰少爷,小的,小的一会儿再打只新的野鸡给您,那五文钱,小的给志儿买了药了......” 说完,愧疚的看了于三光和于兰芽一眼,在他心中,偷赚了于家五文钱,仿佛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如果有条地缝,恨不得钻到里面去。 兰芽却不以为然,钱财易还人情难还。他这样赚了差价,才不会让她心里惴惴的要还人情。 少年一撇嘴,双手一叉腰,傲娇道:“小爷我,就喜欢吃小尼姑打的野鸡,要么还钱,要么去猎鸡。如果她不去猎,以后陈家的猎物,我们也不要了。”屋子里陈小志听得外面半天吵吵嚷嚷的,让儿子狗子递给他烧火棍,放在腋下拄着,一步一抖的出了屋门,长时间在屋里躺着,根本见不到阳光,刚一出门,就被阳光晃得眼睛一眯。 用手挡着,从指缝里看到一个本来背对着自己的瘦削的小女孩儿转过身来。 小女孩儿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补丁一个接着补丁,只有努力看,才能看出原来的粉红色。 衣服虽然破旧,小女孩儿本身却分外的干净,露在外面的手似被雨水冲洗过的青石台,干净而温润。头上扎着一个怪异的头巾,看花色,竟与自己成亲时的被面和包袱皮相像。 小女孩儿的小脸瘦削,小眼睛、小鼻子、小耳朵,一切都是那么小,一切都是平凡的,唯独两只眼睛亮得出奇,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陈小志想,城里人常说的珠光宝气也许都没有这双眼睛澄清而漂亮。 他看着兰芽,兰芽也在看着他。十八九岁的样子,面无血色,瘦骨嶙峋,眼睛平静无波,似天大的事也掀不起波澜。 男子看着院中剑拔怒张的两人,又见父亲一脸的忧色,母亲一脸的泪痕,心下的愧疚更甚一分,如果不是自己,全家人就不用来到这远离人群的山中,更不会让父亲冒死到山中打猎换药,母亲也不会整日以泪洗面,娘子春华更不会扔下尚在襁保中的狗子,独自离开。 一丝绝望闪现在男子的眼中,手中的烧火棍一松,如同解脱般向一侧魇门的石头上栽去,也许,自己死了,一切都可以解脱了。 兰芽看到男子眼中的绝望,心中不由咯噔一声,暗叫不好,身子一窜窜到门边,用力一扯男子的手,不想错估了男子的重量,用力过猛,男子反而向自己身上栽倒,眼看着就要扑到自己身上,对方虽然是男人,但同时也是个病人,自己总不能没品的像烫手山芋一样扔出去。 兰芽认命的将眼睛一闭,感觉“咚”的一声,屁股下传来了一阵钝痛,用手支撑着准备迎接身上陈小志的碾压。 半天也没有动静,睁开眼一看,陈小志稳稳的被殷明泰立直了身子,安然的坐在小马扎上。 只有自己,一个人,呈大字形的躺在地上。 过了地晌,才大吼一声:“殷明泰!!!你是故意的!!!”明明可以救下两个人,却只救下一个,这是明晃晃的打脸! 殷明泰满脸的得瑟,明显的写着:你能拿我怎样? 兰香眉头一皱,将兰芽轻轻扶了起来,不悦道:“殷少爷,不过五文钱而矣,至于你大动干戈吗?我妹妹还不上我来还,还不上钱我就为你做活儿顶债。” 殷明泰这才注意到这个一直悄悄站在兰芽身后的丫头,年纪和自己相仿,和小尼姑一样的瘦削身形,存在感很低,没有说话时,根本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抬眼间,却是一抹倔强的神采。 少年不由一怔,顺口答道:“想到我家当丫鬟的一堆,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 “殷明泰......”兰芽眼睛一眯,殷明泰不由一个激灵,在女孩儿的眼中,他看到了如狼般的幽光与危险。 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过份,却见兰芽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道:“殷少爷,你不是要猎野鸡吗,我现在就去,还请殷少爷一起来啊,好指点我,哪只野鸡符合您的口味和审美。” 于三光哪里肯让女儿自己去,兰芽却用小手按了按父亲的大手道:“爹,让我姐陪我去吧,殷少爷是生气我将他给的鸡卖了,让他消消气就好了,刚才出来时,您脸被篮子划伤了,就在陈大伯这里擦些药等着我们。” 第二十一章 偷看了屁股 于三光还想说什么,却见殷明泰眼睛不悦的扫过来:“怎么,怕小爷吃了她俩怎的,小爷我只要鸡,不要人!!!” 听着这别扭的说词,兰芽嘴角又是一抽,默默的忽视“鸡”与“人”的延伸含义,向陈连借了一只网子、一根绳子和一把匕首,牵了兰香的手,当先离去了。 殷明泰打发掉小厮,跟着于兰芽深一脚浅一脚的到了半山腰的麦子地旁,打了一声呼哨,鼠小白呼的一下窜了出来,兰芽在殷明泰惊奇的目光中,对着鼠小白一顿乱叫,用手一指,鼠小白飞速而去。 不一会儿,野鸡扑楞楞被赶过来几只,兰芽一张大网,却是一下子跑空,连根鸡毛都没拢到,反倒惹得野鸡飞速逃窜。 如此这般,尝试了无数次,都宣告失败。兰香也加入了捉鸡的行列,只是野鸡越追越惊,越追越抓不到。 太阳已经坠入了西山,林子变得昏暗不堪。 殷明泰也由刚开始的精神抖擞变得怏怏疲累,斜着眼睛一看,两个小丫头对野鸡围追堵截,好不热闹,头上扑楞着好几只鸡毛,灰头土脸,心里别提----多舒服了。 兰芽见少年已经有些兴致缺缺的样子,对鼠小白交待了一番,又对兰香道:“大姐,你跟着鼠小白去那边帮我轰野鸡,我在这儿等着。” 兰香坚定的跟着老鼠走了,却不知,鼠小白领着她在附近的树林里转圈拖延着时间。 再说兰芽,眼睛眸光流转。林中的景像清晰可见,丝毫不受暗色的影响。 小女孩儿一改先前的笨拙与忙乱,轻轻一跃,跃到一株树上,屏住呼吸,似狼如豹的窥视着草丛中的一切。 不久,只见草丛一动,一只野鸡绫子露了出来,一动一动,似啄食,又似被刚刚的一场混战追得乏累。 野鸡头突然一立,本能的感觉有一种危险的气息在向自己袭来,四下里看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动静,便安心的再次低头。就这大好时机,兰芽如猿般的飞跃而下,一网子罩了下来,将野鸡活活的罩在里面。 野鸡不安于被抓,使劲扑腾,抓伤了兰芽的一只手,兰芽气急,用匕首一下子在脖颈处一划,结束了它卿卿性命。 再看野鸡肚子一扭,身下一紧,竟滚出了一只热乎乎的蛋,正好落在托着鸡屁股的兰芽手里,定睛一看,这个蛋实在小的可怜,只有乒乓球大小,萌得可爱。 兰芽小时候听奶奶说过,这是鸡下的第一个蛋,民间叫做开张蛋,小小的,很是好玩。 将它小心的揣在怀里,准备拿回去给兰丫玩儿。 来到殷明泰身前,见少年已经轻闭双眼,半梦半醒间了。 兰芽邪魅的一笑,让我抓鸡可以,说兰香对他意有所图却触了我的逆鳞了,你还真当自己是万绿丛中一点红,非卿不嫁怎的,我这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想要用绳子捆,又想起来绳子是陈家的,明天恐殷明泰以此为借口再找陈家麻烦,四周看了看,扯了四根缠树而行的藤子,利落的编起了绿藤绳子,藤子拴手腕拴得不紧,小丫头邪邪的一笑,将少年腰带解了下来,牢牢的拴住了手腕和脚腕。 想起刚刚自己扮笨,追着野鸡跑的怂样,不由气性又长了一分,将少年身上的袍子解了下来,露出里面白晰的胸脯。 被冷风一激,少年登时醒了,再看身上,双手双脚被反缚着,丝毫动弹不得,裤子被解了腰带,裤子松松垮垮的,只要稍站直了身子,肯定就会滑落脚底。 戾气不由迸发而出,抬眼撞入了女孩戏谑的眼睛里,女孩儿撇了撇嘴,得瑟的踱着步,手里还拎着少年的华丽丝绸外袍。 见少年已经瑟瑟发抖,浑身起满的鸡皮疙瘩,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小女孩儿和善的用手指挑起少年的下巴,邪魅的笑道:“感觉如何啊?这鸡抓得印象深刻吧?看你的表情好像不太满意,那好吧,我再让你印象深刻一点儿。” 毫不珍惜的用外袍醮了野鸡的血,在少年的后背上一顿乱画,边画边咯咯的笑着。 到了正面,摸了摸少年白晰的胸脯,啧啧叹道:“今个儿终于知道什么叫‘冰肌雪肤’了,够冷吧?”右眼可疑的一眨,满满的挑逗味道,堪比色痞。 未待少年回答,小女孩儿直接用野鸡血在少年胸口上画了画。随后满意的一挑大指啧啧称赞。 少年硬气的威胁道:“喂,得罪了小爷,你不会有好下场的,小爷我,要将你们全家,还有老陈家全家,统统关入大牢。不对,再加上你要出家的庵堂里面的大小尼姑,统统关起来。” “我好怕怕啊。”小女孩儿做了一个瑟缩的表情,丝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少年的鞋子扒了,将臭袜子塞到少年的嘴里,听着少年发出唔唔的声音。 殷明泰努力用眼睛杀死对方,最后又化做温柔的恳求目光,无奈,对方与他不在一个服务区,丝毫接受不到信号。 兰芽使劲将藤条绳子一扯,少年被高高吊到了树下。 挂完后,还坏心的用一只长杆子使劲一怼,少年如纸鸢般在空中荡来荡去,肩膀上,还可笑的挂着一只无头野鸡。 收拾停当,小女孩儿轻轻拍了拍手,笑颜如花的对着恨不得杀了她的少年道:“你的小厮过会儿定然会来寻你。对了,忘了告诉你,我这个人一被人欺负就爱胡说八道,比如说某人屁股上有个胎记,很像妓寨里的姑娘摸过的小手。啧啧啧……” 边说边用眼睛扫向外裤已经滑落,只余一条内裤的少年,说不出的色痞。 阿泰忙夹紧了双腿,心脏如万马奔腾、被踩得粉碎,这个小尼姑,竟然还是个好色的尼姑,她,不仅脱了我的衣裳,还偷看了我的屁股!!! 小女孩儿悠哉悠哉的哼起了曲子,竟然是如此的熟悉,是萧然吹的离乡曲,用小丫头欢愉的语调哼出来,竟有别样的情绪在里面。 第二十二章 祸事不单行 萧然是第二天早上才被发现的,只因为他平时就野惯了,任谁也没想到他会着了道。 找到他时,他的身下,有两头狼在奋力的向上跳,他奋力的躲,藤条和树枝在上方咔咔的响,虽然还很结实,听着却让人分外的忧心。 萧然将袍子重新披在阿泰身上,一向肃然的脸竟也隐隐透着笑意。 阿泰却将袍子狠狠的掼在了地上,狠戾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萧然忍住笑,将袍子重新披回到少年的身上道:“我劝你,还是先披着吧。” 见几人忍笑的表情,阿泰心中浮现一股不安的情绪,低头看了下,只知道是两个怪异的字,却是看不分明。狐疑的看着萧然,萧然耸耸望。阿泰忙脱下袍子,扭着脖子看向后背,任他怎么姿势,也是看不分明。 回到家里,照着身后的铜镜,竟然是一大一小再一小三只乌龟,画得竟维妙维肖。看正面,是两个似眼熟却又不眼熟的字,正绞尽脑汁的猜着。 萧然头脑中浮现出女孩儿狡黠的目光道:“根据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和她背后画的画,我猜想,她的这两个字是--‘色狼’。”萧然说出这两个字时,脸上的表情甚是奇怪。 “我是‘色狼’?那她是什么,色尼姑?不声不响的脱人家衣服,还......” “还什么?” “没,没什么......”阿泰捂着带胎记的屁股,咬牙切齿的将冒出来的话又吞了回去,噎得自己,喉咙疼,心,也疼,头,更痛。 于三光焦急的在半山腰的陈家等着小姐俩,远远看见小姐俩一身的土土火火,尤其是兰芽,如同一只生活在原始森林的野人一般,灰头土脸,手上还粘着殷红的血迹。 男子关切的从兰香头上摘下一根鸡毛道:“抓没抓到?殷少爷没为难你们吧?” 兰芽不自然的闪开男子转移到自己头上的大手,弄得于三光脸上一丝不自然。 兰芽忙裹了裹头巾,男子下意识的以为兰芽是因为剔了光头而不自在,心理随即释然。 兰芽心理却还没有完全接受于三光是自己父亲这个事实,于三光三十二岁,现代的鱼小白二十九岁,接受他的抚摸,还要有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才行。 于三光看了看天色,拉起两个女儿的手,这次兰芽没有拒绝,欣然将手递到男子粗糙的大掌里,虽然摸着粗厉,竟感觉分外的心安。 陈连怏怏道:“老三,这条青石路白天里有卓家的侍卫们上山下山,各个武功超群,野兽们也都不敢造次。现在天黑就危险了,容易碰到野兽,还是在我这儿对付一宿吧?” 于三光对于陈连私自留了五文钱、遇到事儿又把三女儿推出来的行为很是不满,但他嘴笨,不知道如何反驳,只倔强的牵着女儿就往外走。 兰芽却很是理解陈连的行为,趋吉避凶是人类的本能,如果换做是自己,可能也不比陈连表现的好,多个朋友,总比多堵墙来得实在。 甜甜的回头一笑道:“陈伯,没事儿,俺爹是怕俺娘担心。今个儿就不多呆了,您好好照顾小志哥吧,他身子骨不好,别老在屋呆着,多出屋晒晒太阳,老闷在屋里对身体不好。” 声音如山间的百灵鸟传到屋里的陈小志耳朵里,陈小志突然感觉心口有一股暖流在流动,自己媳妇走后冰冷的心竟似春雪般消融,深遂的眼顺着窗缝看着窗外的小女孩儿,直觉如山间的那抹山泉水,甜思思的渗入心田。 陈小志看着手里父亲怕自己吃药再往出吐而给的一颗饴糖,一分两半,半颗给了狗子,另半颗郑重其事的放到狗子手里道:“狗子,将这半颗糖送给外面的小姐姐。” 狗子嘴里含着糖,乐呵呵的扯住要出房门的兰芽道:“姐姐,俺爹叫俺将这颗糖送给你。” 小小的糖在小小的手心里,有些摊软,有些腌臜,兰芽不想让狗子失望,欢喜的将糖儿珍重的接在手心,欣喜道:“狗子,这是糖吗,很好吃吧,帮我谢谢你爹哦。看,这是什么?” 觉得不收会让爷孙三个很没面子,兰芽欣喜的收下半颗饴糖,将怀里的开张鸡蛋拿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手心道:“狗子,这是小鸡蛋,看看他,是不是和你一样的小而可爱?它和你一样,直到有一天,会长成小鸡,大鸡,再当鸡妈妈......你也一样,直到有一天,会长成比爹爹高,比爷爷壮,保护你喜欢的人。” 狗子欣喜的点了点头,倍加珍惜的将鸡蛋收到了手心里。 临出门,兰芽将那把匕首重新拿在手里道:“陈伯,晚上太不安全了,我想借您的匕首一下,明早白天再来还您,成吗?” 老陈忙点了点头,又点了一只火把,默默的递给了于三光。 一大两小三个身影在昏暗的火把下留下了长长的黑影,树影倒映出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影象,似要吞嗜着人间的生灵。 兰香有些瑟缩的向于三光的怀里靠了靠,声音轻颤道:“爹,我怕。” 于三光心里亦有些忐忑,白天村里人尚不敢往这山上走,这是黑夜,不知道有什么凶猛的野兽在等着三人,隐隐心中开始后悔这么晚下山,愧疚的将女儿揽紧了一些,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事实证明,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兰芽突然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空气中充满了危险的味道,眼睛犀利环视,远远的看见前方幽幽的闪着一抹绿光,紧接着是两抹、三抹。 兰芽对这种目光太过熟悉了,当年的自己,为了生活,也如它们一样四处寻找着食物。 兰芽拉着于三光和兰香的手如风般的向林里跑去,于三光大惊,问道:“芽儿,怎么了,怎么不回家反而向林子中跑来?” 兰芽哪里顾得上许多,直跑到一株树上道:“大姐,快爬到树上去,有狼群。” 香儿半信半疑的向树上爬去,无奈平时静若婉花,动如蜗牛,爬了半天也爬不上去,在于三光的帮助下,才勉强爬到了树的中央。 此时,已经有三五条狼已经聚到树下,眼睛如一只只的小绿色灯笼,在暗夜里闪着幽幽的光。 于三光将芽儿挡在身后,将匕首从兰芽手里拿过,声音颤抖着说道:“芽儿,一会儿我引开狼,你爬到树上去。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又有黄仙姑庇佑,照顾好他们娘几个。”隐隐有临终遗言的味道。 说着用手揽了揽兰芽头上的布巾,将火把递给女儿,火把的映称下,兰芽竟看到了闪闪的泪光。 于三光不舍的看了看两个女儿,转身向狼群直直的走了过去,身影是那样的壮怀与悲烈。 一滴泪顺着兰芽的眼角流出,想要稳定情绪吸了回去,却发现越积真多,直至挥泪如雨,悲流成河。 原来,他就是这样一个默默的将爱藏在心底的父亲,纵然不会表达甜言,纵然没有多大的本领,但是,他仍用他并不牢固的身形,庇护着他的子女。 如同,兰丫吃的咬了边的那块肥肉,如同,义无反故冲向狼群的绝然身影。 一头狼扑倒了于三光,磕飞了匕首,瘆白的牙齿流着黏黏的涎水,滴落在于三光的脸上,于三光甚至能嗅到狼的牙齿间腥臭的腐肉味道。 男子绝望的闭上眼,他不后悔这种选择,因为他的拖延,三女儿也应该爬上了树,他为他自己,能保护自己的两个女儿而骄傲。 “呜……”一声狼儿的悲鸣,兰芽惊奇的捂住了嘴,她发现,这个声音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又试着叫了两声,对面的狼群惊悚的看了两眼,见声音是从兰芽口中而出,便又张大了大嘴向于三光咬去。 兰芽一急,一个窜跃,将火把直指于三光头上的狼,狼吓得后跃,松开了于三光,于三光一个踉跄爬了起来,拿着匕首颤抖着指着狼群。 兰芽却在火把下看清了对面的狼群,惊异的发现,这根本就不是狼群,而是长得像狼的髭狗,自己刚才如狼般的叫声,吓得它们一个凝滞,待看清只是一个人类时,才再度攻击。 一条、两条髭狗不足为惧,可是几十只、上百只就让人不得不胆战心惊了。 兰芽手执火把,对于三光叫道:“爹,你快爬到树上去。” 于三光却死活不肯扔下女儿独自一人离开,固执的劲头让兰芽恨不得将他绑了上去。 二人正相持间,火把已经隐隐现了颓势,眼看着越来越小,熄灭是迟早的事儿,不由心下大急,从于三光手里抢过陈连的匕首,又将火把递到父亲手里,对于三光道:“爹,照顾好兰朵……” 不待于三光答话,用匕首在手掌上一划,独自向山上跑去,血水滴滴嗒嗒的滴在的她的身后,留下了一条红色的血染之路。 第二十三章 采荷要出嫁 兰芽的血腥气引走了大部分的髭狗,兰芽不向山下冲,反而向山上林茂树密的方向跑,只是卓家可能是为了让道路视线开阔,竟砍掉了两侧的树木,眼看着前方有了树木,身后的髭狗却也如影随形,己然扑到。 兰芽镇定了思绪,将匕首一亮,如狼似鹰的眼睛狠厉的盯着眼前的髭狗群,髭狗群看着女孩儿幽深的目光,竟瑟缩了一下,不过还是缓缓向女孩儿身边围拢。棕斑色的皮毛让人觉得向自己袭击的,不是一群狗,而是一群猎豹。 一只髭狗终于不耐这种对峙,率先向兰芽扑到,兰芽一矮身,刀光一闪,在髭狗的脖颈儿下留下了长长的一条血线。 第二只、第三只…… 兰芽因手掌血液流失,渐渐体力不支,头有些晕沉,身上已经被髭狗划了无数条血痕,仍撑着力量向前方的树窜去,窜到树上之后,就失去了知觉。 兰芽是被一阵鸟鸣之声吵醒的,睁眼开来,正午的阳光洒下无数个光线,如同一只只温柔的手,抚摸着大地上的每一个生命。 只是,这种温暖兰芽是体会不到了,因为她只是感觉瑟瑟的冷,身上的伤口一条一条,似婴儿张开的小口,稍浅些的结了暗红色的笳,深些也已经凝固,不再流血。 兰芽努力支撑着因炎症而发沉的头,滑下树来,跌跌撞撞向于三光父女隐身的地方行去,待到那株树前,只见十几只髭狗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有的身上插着箭头,有的被砍刀砍死,最后在一只髭狼的嘴里,竟然发现了一只成熟男人的手掌。 兰芽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又流了下来,恨自己不够强大,更恨卓家砍了树,虽然,有树木的情况下,她也不一定救得下于三光。 正悲伤时,突闻背后有细微的响动,兰芽回手用匕首一扫,手腕却被抓住。 回眼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十五六岁少年,眼睛深遂,嘴唇轻抿,狠厉的眼神不由绵软下来。 少年抬手探了探小女孩儿的额头,眉头不禁轻皱,从怀里拿出一只青白色的小瓷瓶,倒出一乌黑的药丸,递到兰芽的唇边。 或许是少年的好意,亦或是少年悲抿的眼神触动了兰芽,不由得张嘴吃下了药丸,随即被苦的脸皱成了包子。 少年嘴角轻扬,将兰芽扶了起来,轻声说道:“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兰芽如中迷蛊般的指了指山脚下的于家村。少年扶着兰芽,亦步亦趋的回到了于家。 离得于家远远的,就听到了一阵咒骂声音,声音和张氏有些像,却更锐利,杀伤力更大。 再看于家的墙头上,院子四周,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于方军竟也在其中,看到兰芽被一个少年所扶,脸色一黑一暗。 兰芽努力回忆传出来的声音,确定未听过这个声音。 只听尖锐的声音道:“你个小娘皮的,老娘给你机会,让你去勾引王安世,自己没本事让王家对你另眼相看,就不要脸的半夜爬姐夫的被窝,你个下三滥的,肚里流脓的……” 越骂越是不堪,兰芽甚为不好意思的挣开发少年的手,香颈低垂道:“麻烦您了,就送到这里吧,不知恩人姓甚名谁?以后再图报答。” 少年尴尬的听着院子里的叫骂声音,脸色一窘道:“我,我叫安石……目前住在镇上……不用报答的……”说完,慌张的迈步向山上去了。 兰芽刚要叫住少年,嘱咐他小心野兽,随即闭了口,少年在接近自己时,自己耳聪也只听到了轻微的细响,少年,肯定会武功,而且,还不弱。况且,现在是白天,山脚和山腰有很多的村民割草砍柴,野兽轻易不下山来活动,多半在山上。 看少年的穿着,不会是陈家的客人,那么,肯定是卓家的客人,想及此,兰芽莫名的生出一丝反感,别人是犯太岁,我鱼小白这九世,犯的是卓萧然,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手掌要推开门栓,却又听到海氏一阵哭声:“娘,快去看看三光吧,他和芽儿、朵儿三个人上山打猎一天一宿没回来了,儿媳怕他们出事,让爹和大哥、二哥上山上去找找吧……” 张氏刻薄的声音响了起来:“三光那么大人还让我看着咋的?再说,他领着他两个陪钱货说不定在哪偷吃鸡肉呢?哪还记得他老娘今天回来?平时装得孝心,心里坏得流脓!” 原来张氏是从西院王婆子唠家常的时候,听王婆子说从家里听到跺肉的声音,张氏不信,在大锅台地上一角的小缝隙里,扒出了小指甲大的一块鸡皮,所以猜测出了三房在家炖鸡肉的事儿。 逼问海氏,海氏怕兰芽惹祸被骂,一口咬定于三光和两个女儿去打猎没回来。 见西院王婆子又探出了好事的脑袋,索性嚎啕大哭起来:“老娘这辈子造得是什么孽啊,儿子不孝心,偷吃藏喝;大闺女不省心,不让我小闺女出嫁,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娘,你说的啥话,你心眼长偏了,采荷才多大,比不言、不语还小上几岁,看周家的日子好过就知道勾引友才,难不成我还得敲锣打鼓接她过门做小,让不言、不语改小姨做姨娘?你不仅不怪她,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于采莲气得脸色通红,拳头紧握。 张氏一瞟大闺女的脸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友才不喜欢采荷能成了事?已经这样了,你难道不顾及你妹子的名声?还拦着不让她嫁?” 于采莲怒叱道:“不要脸的狐狸精还要什么名声,让她嫁过来,除非我死……” 于采荷却一点儿也不急,伸着青葱般的小手,慢条斯理道:“姐,你能拦得住吗?友才可和我说了,你人老珠黄,性格怪僻,分房睡有大半年了,已经答应我,要八抬大轿把我抬过去,没让她休妻,是我看在姐妹的情份上。友才不缺银子,娶妾是早晚的事儿,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便宜了别人,莫不如便宜了咱老于家。不是我说你,你嫁到周家也有二十来年了吧?家里得着啥好了,是跟着吃香的还是吃辣的?去住这两天,如果不是友才张罗,是不是连肉都不给做?我可不一样,年轻美貌,友才宠我、重我,答应给咱爹娘起处青砖大房子,给五十两的彩礼……” 于采莲当年出嫁时也不过是十两银子的彩礼,让她尾巴翘了好多年,一下子让人比了下去,还是同一个男人,给的还是自己的妹妹。登时爆发了,嗷一嗓子,恐怕要全武行了。 兰芽可没心思去想,到底是于采荷勾引了周友才,还是周友才强要了于采荷,左右不过是一对狗男女,她得赶紧问问于三光的情况才是。 当下推开木门,好家伙,一院子的于家人,几乎都到齐了,正房门口,趾高气昂的站着于采荷,正如临走时兰芽所说的,从周家回来就换了全幅城里人的装扮,头上戴着金钗花,手腕故意张扬着,金镯子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明亮。 院门开启,于家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门口。 只见门口瘦小的身影,一身的灰头土脸,只余一双眼睛透亮。衣裳残破不堪,瘦小枯干的小胳膊祼露在外,血肉模糊,腿上亦是如此,整个人看上去如难民逃荒,又如乞丐行乞,说不出的狼狈与萧瑟。 海氏当下扑了过来,上下抚摸着闺女,眼泪如水流般的往下淌,想止也止不住。 兰芽身子一阵摇晃,忙扶住海氏,强撑着站定道:“娘,爹还没有任何消息吗?” 海氏瑟缩着身子,忙叫兰香去投了巾子,连擦拭着兰芽的小脸和伤口,越擦心里越惊,越擦手上越抖,灰败的眼神更加的绝望。 转头看向悠哉站在院中的几个男丁,当下跪倒道:“大哥,二哥,四弟,求求你们,你们去山上看看三光吧,芽儿都能活着回来,三光定还活着,求求你们了。” 边说边一跪到底,额头登时就青了。 江氏眼里现出一丝不忍,却在看到身侧的儿子和女儿时,悄悄的向后隐了隐身,扯了扯于二光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 江氏夫妇一后退,于大光和何氏就成了站在最前面的人儿,何氏看着眼前殷切求着自己的海氏,胸口一拔道:“三弟妹打的真是如意算盘,吃鸡的时候没有想到我们大房,到送死的时候想起来了?谁不知道山上的猎物凶险,被狼掏了没个好。不能死了你们家三光,还让俺们家大光和大栓、二栓去送死。” 海氏恳求的眼睛看向于二光,于二光瑟缩着眼睛看向别处,无法,海氏又拖着双膝爬到张氏和于老头身前,哭道:“爹、娘,三光是您的亲生儿子,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张氏嗷的一嗓子不干了,抹了一把皴皱的老脸,似甩出一把眼泪道:“俺三光如今这样还不是被你给方的,自打娶了你,俺于家就没得着好,日子越过越穷,连生几个赔钱货,带棒的又是个体弱的,花了不少银子,现在背着老娘偷偷吃鸡,现世报啊,老天咋不劈死你,黄大仙咋不带走你......” 第二十四章 患难见人心 兰芽一听眼睛不由一立,见院门大开,有好事的探头探脑往里看,兰芽顿时收起了戾气,转化成一团委屈,哭诉道:“奶,都是芽儿不好,是芽儿吵着肚饿才让爹爹遇险的。奶走的时候留下的三瓢杂面,两顿就吃没了,芽儿饿得难受,领着芽儿、朵儿去挖野菜,没想到碰到了一只碰死树桩的野鸡,爹说芽儿得黄仙姑的庇护,想第二天也碰碰运气,孝敬奶奶。没想到碰到髭狗群,芽就和爹爹跑散了,奶,你让大伯、二伯,大栓哥、二栓哥、大柱哥他们救救俺爹吧,芽儿以后保证不再喊饿了......” 看热闹的人群里,一个三十多岁的媳妇子传出一声叹息,低头对身边的另一个小媳妇道:“造孽啊,三瓢杂面,不够我家汉子和小子吃一天的,这老于婆子让三房一家七口吃两天半,这是要饿死人咋的,怪不得只三房的丫崽儿个顶个的瘦,大房、二房几个都面色红润的,感情上,三房似井里捞上来的孩子,没人疼啊。老三也是好样的,上山猎鸡还想着老娘,一出了事儿,老于家这是见死不救了啊。” 身边的妇人撇嘴道:“还不是三房做的事儿不要脸面,你看老于家,哪里能和镇上的林家比,兰芽先是上吊,后是剃度的,这是要作刘家娶她啊。” 先说话的媳妇惊疑道:“我听说可不是这么回事儿,说是三丫头上吊,被黄仙姑救了,黄仙姑让她剃了烦恼根,以后就顺遂一辈子了。” “你看她哪里顺遂了,弄得于家鸡飞狗跳的......” “没有黄仙姑庇护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活着下山?定是黄仙姑显灵了。” 看热闹的人说什么的都有。 老于头看了看眼前丝毫不见悲色的几个儿子,清了清嗓子道:“老三出了事儿,按理是要去寻的,一会儿拿着菜刀,拿着扁担,小子们都上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行!!”三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张氏,一个是何氏,一个是于大光,于二光本来也要反对,见有人出了头,就将到嘴的话又收了回去。 张氏哭着道:“这是要了我的命啊,先失了一个儿子,还要让四个儿子和三个孙子去陪葬,你这是让老于家绝后啊,今天要去,我就不活了,死给你看!!!” 说完,撒泼的在地上一躺,大有滚刀肉任水烫的驾势。 兰芽冷眼看着犹疑不定的于老头,心下一冷,当先进了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兰香见了,也拿起檐下的一只扁担,身单影只的向院外走去。 “我跟你去!!!”说话之人竟是兰芽一直看不顺眼的于方军,这倒让兰芽出乎竟外。于方军的老娘方氏上去就给了儿子一巴掌,于方军却硬气的一甩方氏的手,坚定的站在了兰芽的身后。 兰芽心里一暖,就凭于方军今天这个举动,以前的恩怨一笔勾消。 “我也去。”旁边亦传来一个坚定的声音,一个十四岁的身体健硕的少年分开人群也跟在了身后。 此人兰芽见过,是兰芽去剔头的杀猪匠的儿子,名叫柳元,柳屠户一心想让儿子接他的班儿,所以十四岁的柳元,已经练就了一手的疱丁解牛的本事。 柳氏只是怔了一下,并没有拦阻帮忙的儿子,只是嘱咐儿子去家里拿了解猪的刀。 兰芽感激的看了一眼柳氏,柳氏微微点了点头。 柳元跑回家,将家里柳屠户留下的三把杀猪刀全都拿了来,四人准备向山上进发。 刚到山脚,却见兰香搀着一身伤的于三光正从前面走了回来,一脸的憔悴与灰败。 兰芽忙跑到身前,上下看着于三光和兰香,见只是皮外伤,才放下心来,心中已经十分懊悔在自己羽翼未丰之时就寻隙卓萧然和殷如泰,差点害死了父亲和兰香。 于三光被搀扶进了院子,未歇片刻便叫过于大光:“大哥,你快去请郎中,陈大哥为了救我被髭狗咬掉了右手掌,至今昏迷不醒,迟了怕是不妥。” 于大光看了看于二光,于二光又看了看于小光,最后眼睛都盯着张氏。 张氏脸色阴沉道:“三儿,你身上的伤没有大碍就行了呗,管人家别人干啥?” 一向话不多的于三光登时来了倔脾气,大声道:“娘,陈大哥是救我才受的伤,我怎能忘恩负义? 张氏一瞟看热闹未散的人群,怏怏道:“家里没钱。给大林看病都花没了。” 兰芽看着忙缩回手腕的采荷道:“奶,大姑在这儿呢,周家那么有钱,拎根毫毛都比咱家的腰粗,借点儿不就成了?要不然小姑拿了金镯子抵了也成啊?再不济小姑还有五十两的过礼钱呢?” 张氏上手给了兰芽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卒不及防,登时一片红凛子就起来了,将兰芽本来昏觉的脑袋竟打得有些清醒了。 海氏怕张氏再下狠手,忙将兰芽拢在了身后。 张氏张嘴大骂道:“原来看你是个赔钱货,现在就是个倒贴的货,老于家的钱一个钱掰成八瓣花,却不是让你养汉子的。一分钱也没有,要想拿钱,就从老娘的尸体上踩过去......” 任外面的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张氏死活不吐口了。 于三光失望的看向于采莲,哀求道:“大姐,你看,能不能......” 于采莲大手一摆,一脸的冷漠道:“停,在我面前别张那个口,我的钱不是为了养一群白眼狼,将来倒打我一耙。”说完,狠狠瞪了一眼于采荷。 于采荷气得一甩手,一丝金光闪过,于三光眼前一亮,又看向采荷道:“小妹,你能不能......” 于采荷也一摆手,漠然道:“三哥,你也莫开口了,我还未过门,现在就用了周家的钱,以后我腰杆咋挺得起来,咋主掌中馈!” 于采莲听了,当时就冲向于采荷,大骂道:“你过门也是个妾,还想主掌中馈,我撕了你个不要脸的小贱货!” 想往前冲,身子却被何氏的胖身子牢牢抱住,嘴里劝道:“采莲,都是一家人,莫撕破了脸面。” 于采莲身子纤细,拧不过何氏,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在何氏的脸上挠了一爪子,大骂道:“你个黑肚肠的,当老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歪主意?以为小贱人嫁到周家你能得着好?告诉你,周友才就是个抠到骨头缝里的主儿,他能让于家得了便宜?你就等着白送上门吧!搭上一个闺女不说,巴巴的又贴上去一个,一家子傻子!” 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阴狠的瞪了一眼于采荷,头也不回的走了。 兰芽见这也不是个头儿,便冲着身后的柳元和于方军道:“你们两个谁能借我点儿钱,给陈伯看郎中,这个钱算到我头上。” 于方军腆着脸上前道:“芽儿,说什么外道话呢,你的事儿不就是我的事儿嘛......” 兰芽脸色一沉,怒色道:“于方军,刚才我是看你很仗义,才把你看做是自己人,莫蹬鼻子上脸,我不怕告诉你实话,上次我答应你,不是真答应你,而是想好好整治你一番,吓得你屁滚屁流。现在直言相告,你我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就像是天与地,蛇与蛙,莫再吹嘘你家好吃、好喝、好穿的,猪肉馅饺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事。” 于方军惊得下巴似要掉下来了,想及有人说的黄仙姑的传言,惊道:“芽儿,你莫不是真是黄仙姑的座下仙童,怎么会知道我早上吃的是猪肉野菜馅饺子?” 于方军的眼神由满满的爱慕转化成了满满的崇拜,从此对兰芽佩服之心如涛涛江水,去之不竭,对兰芽的拳拳忠心如漫漫黄沙,挥之不尽,从此成了兰芽最有力的追随者之一。 兰芽不忍直看被自己蛊惑的少年,默默的抬手,托起少年久久闭不上的下巴,心中默念,骚年,这还用猜吗,你牙花子上满满的猪肉和野菜叶子,扑鼻而来的蒜酱味儿怎么挡也挡不住。 于方军回头哀求的看向她老娘,方氏恨铁不成钢的一剜儿子。 于方军只好向于方胜招了招手,伸出一只大掌。 于方胜撅着嘴,在于方军的注视下掏出了左兜里的两个铜板; 见大哥还在看着自己,又不情愿的在鞋窠里掏了掏,掏出几个铜板钱; 抬眼见大哥还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哭丧着脸道:“哥,我裤裆里的一钱银子昨天都被你讹走给李莲花买簪子了.......” 于方军恨得牙痒痒,一脚跺在于方胜的脚面上,踩得于方胜“嗷”的一声惨叫。 于方军又从自己身上掏出一推铜板,藏的地方竟然和于方胜如出一辙,讪笑着看着一脸好笑的兰芽道:“芽儿,你看够不够?不够我晚上回家上俺娘那偷点儿......” 兰芽登时脸上青乌一片,感觉自己在引诱不良少年犯罪。 第二十五章 被抓的猴子 看着手里零散的不过二十几个铜钱的样子,兰芽正心中打转,见外面已经唿哧带喘的跑来两人。 前面的是刚才还在身边的柳元,后面是附近几个村唯一的郎中宋郎中,当年海氏早产,芽儿上吊,都是他给救回来的。 见于三光和于兰芽一身的伤,下意识的就要搭手号脉,于三光一摆手道:“宋郎中,我没有大碍,你先给芽儿看看,然后上山给陈大哥看看。” “啥?上山?”显然宋郎中的心理承受能力并不如他表面的坚强,当年被狼袭击进村的时候,当时受伤的人都是他给看的,至今心有余悸。 兰芽向于方军和柳元一使眼色,二人上前道:“宋郎中,俺们几个都陪你上山,绝不让你任何的差池。” 说完,于方军还煞有其事的武了武柳元递给他的尺长杀猪刀,姿态绰约,却怎么看怎么少了几分气势。 兰芽道:“宋郎中,我们是晚上出的事,白天走卓家的青石路,视野开阔,远远的就能看见野兽的踪迹,而且,陈家离山脚并不是太远,加快速度,一刻钟就到了,你去看病的诊金,我给您出三倍。” 张氏眼皮听得一跳,跳出来道:“宋郎中,咱可说好了,看病的诊金与于家其他几房没有半点儿关系,有人赖帐了可不能向我来讨要。” 宋郎中一皱眉,难不成还成了白跑腿不成? 柳氏分开众人,对宋郎中道:“宋郎中,妇人夫家是镇上的柳屠户,诊金算是妇人借给三房的,已经在我儿柳元手里,不够的等夫家回来再给您送得。” 于三光挣脱了兰香的手,硬撑着要站起身,身子却虚晃了一下,对柳氏感激道:“柳家弟妹,这让俺咋说才好,太谢谢了,我于三光就是去卓家扛活儿,也要把这诊金还上。” 柳氏笑着摇了摇头,她借这钱不是冲着于三光,而是冲着兰芽剔头时敢想敢干的劲儿,这点儿,有点儿像年轻时的她,当时,可是没有几个女子敢嫁屠夫的,说是杀戳太重,有损德行。 再过些日子,她就要起青砖大房子,让于家村的人都羡慕柳家的好日子,给柳元好好捉摸一个亲事。 宋郎中听说诊金有了着落,先是松了一口气,刚要考虑上山的安全问题,却己被于方军硬架着向山上去了,惨叫的声音,让人有种杀年猪的错觉。 于三光也要跟上去,被兰芽拦住了。 叫过兰香扶着于三光进屋躺下,兰芽深吸了一口气,掐了胳膊一把,让昏沉的头清醒一些,揣好了匕首和杀猪刀,追着于方军、柳元和宋郎中去了。 兰朵要跟上来,被海氏一把抓在了怀里,说什么也不让跟着,她坚信兰芽有黄仙姑护体,独自一人在髭狗群里跑了出来,和别人不一样,她不能再失去闺女了。 于方氏扯了儿子一把没扯住,索性坐在地上嚎淘大哭,只一闪神,二儿子于方胜也跟了上去,气得坐到于家门槛上就开骂。 张氏哪里肯让,两个人一个在院里,一个在院门,一个声音浑厚,一个声音尖锐,开始了于家村有史以来最强的尖锋对决。 几个少年正是活力鼎盛之时,脚程甚快,不一会儿陈家就遥遥在望。 众人正松了一口气之时,兰芽却在草丛中嗅到了一股血腥之气,不是昨日陈留,而是新鲜的血腥之气,隐隐有着忍痛之声。 兰芽警醒的眸子一紧,随手摘下一根树枝,小心的叭啦着草丛,在一丛桂花树后,看到了一个身受中伤之人,隐隐有些昏迷,再看男子的脸,却是今天早上刚刚救了自己的安石。 兰芽忙招呼柳元,让他弯下身子,将有些昏迷的男子一同扛上,匆匆到了陈家。 陈老婆子已经在门口等过多时了,时间长一分,她便怕一分,时间长一分,对于家的怨念就更深一分。 在她看来,陈家不过是倒卖了于家的一只鸡,结果就惹怒了殷少爷,险些让陈家没了生意不说,还因五文钱让陈连心生愧疚,怕于家父女下山有危险,追上去因缘巧合救了人,自己反倒成了没手的废物。 现在倒好,于家人跑了,以后只留下这一屋子残的残、病的病、小的小、弱的弱,自己连院子都甚少出去,以后可怎么过活,眼泪不由得漱漱的流了下来。 正垫念间,听到有人急打门扉,忙开了门,宋郎中被扯得忽哧带喘,直接被于方军扯进了屋子,带到了陈连身前。 陈连躺在炕上,面如白纸,气若游丝,右手手腕搭在炕边,被咬得犬齿獠牙,血肉模糊,让人看着忍不住闭上了眼。 因为提前已经听柳元说了大致情况,宋郎中将要用的药材都拿齐了,看了伤口忙不怠慢,吩咐陈婆子去烧了水,仔细擦拭伤口,又用酒消了毒,刮掉了带狗涎的肉靡,洒上了药粉,又让陈婆子熬药。 这才看向被兰芽救回来的贵公子,贵公子冷得牙齿发紧,唇色惨白,腹部用手捂着,手臂上也带了伤,却不是猛兽啃咬之伤,而是刀剑之伤。 想及当年卓家一夜之间死了二十多名长工的事,宋郎中吓得一哆嗦,紧张的背起药箱道:“兰芽,这人出气多,进气少,只怕不行了,你可千万别惹了麻烦上身。” 兰芽看了看少年紧咬的牙关,知道命悬一线间,对宋郎中道:“宋郎中,既然救不了,你就先帮他止了血,对外只说救了陈伯,别说这个人,您也说了,祸从口出,别惹祸上身。” 宋郎中忙不迭的点头,按兰芽所说的,只糊乱的帮贵公子包扎了流血的地方,算了诊金,在平常,没有开什么好药的情况下,宋郎中的诊金不过三百多个铜钱,因答应了三倍的诊金,柳元递给了他一两银子。 接过诊金,数了数没有少了,宋郎中连告辞都未曾,嚷着几兄弟送他下山,当先向山下逃去,速度与上山时被拖着的速度不可同日而语。 柳元和于氏兄弟忙追上去,护送他下山。 于方军是个有心计的,担忧道:“芽儿,我等你一起下山。” 兰芽看着少年诚挚的模样,没有反驳。只是担心的看着躺在陈志身旁的安石。少年己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不由心下一横道:“于方军,你在这里守着他,我上山去找卓家。” 陈小志和于方军同时叫道:“不可。” 兰芽拿起陈家院里的一条长竹竿,又拿起柳元扔给自己的杀猪刀,目光坚定道:“安石救过我一命,这个人情我不能不还。放心,我没事儿,几十条髭狗都不能拿我怎么样,我命大,有黄仙姑庇佑。” 于方军还要与兰芽争执,兰芽已经二话不说,飞快的窜出了院中,灵活的程度,让于方军直诈舌,心中更是坚定兰芽是得了神仙的庇护了。 兰芽机警的顺着青石台向山上窜去,发现通往山上树木茂盛,与山下青石台边上被砍了树木、开阔的视野竟是截然相反,越往上走树木越茂密,直插云霄,竟似几百年以上的原始丛林,阴翳敝日。 兰芽不由心中一疑,莫不是自己想差了,山下卓家砍了青石台两侧的树木,不是为了卓家上山视线开阔、防备有人埋伏,而是为了半山腰的陈家上下山时预防野兽偷袭? 无瑕多想,这样正好给兰芽创造了好机会,三两步飞快的窜上树,如荡秋千般在树间向山上荡去,兰芽小心的荡着身子,身下,逐渐看到了慷懒歇息的白额虎、惊得飞起的小鸟…… 耳边呼啸的风声,让兰芽发热的头感觉前所未有的凉爽与心旷神怡,临近山顶,兰芽不禁眉头紧锁,身上的汗毛倒竖,潜在的危险意识让她六感皆开。 整个树林此时此处,竟静谧肃然,动物杳无踪迹,只余一片肃瑟的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仿佛置身于一片没有生命特征的隔绝区。 正警醒着四处打量,只见远处五六道黑影飞速向自己方向窜来,兰芽不想被黑影碾压,本能的随着黑影向前跳跃,只是没跳跃过两株树,就被一张大网当头扣下,一下子失去了行动自由,与她一起网住的,还有五只猴子。 兰芽完全搞不清状况,只听到一个声音道:“卓二,你今天逮到了什么?” 另一个声音说道:“六子兄,我今天猎了一只白额虎,五只猴子,三头野猪。” 卓六笑道:“不愧是卓老大之外武功最高的,出了任务回来,只一会儿就能猎到白额虎,不过,别高兴太早,我也猎到了一只白额虎、三头野猪,只能用这一网猴子和你决胜负了。” 似防备卓二偷袭似的直接抽紧了网上方的一条绳子,网子登时收紧了,几只猴子紧紧挤在了一起,兰芽的头脸也挤在了其中。 名叫卓二打眼数着猴子个数,瞟见了衣裳一角,迟疑道:“卓六,你看,咋还有人的衣裳呢?” 卓六用眼睛翻了翻卓二道:“就你少见多怪,猴子最爱模仿人的行径,经常偷戴人的帽子、穿人的衣衫,还学人的动作呢!” 将几只猴子狠狠一甩掼到背后,摔得兰芽七晕八素,被脸旁的猴子毛刺得鼻子发痒,不禁打了个喷嚏。 卓二再次瞪圆了眼睛,看到卓六戏谑嘲讽的眼神,将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心想,猴子果然聪明,不仅模仿人的衣着,还模仿人打喷嚏,果然匪夷所思。默默的随着卓六向前方的楼宇院落纵去。 第二十六章 我把我抓住 阿泰正运着气看着染了血的袍子,看着进进出出的下人,都似一脸的戏谑,不由得越想越气,向卓萧然的狼啸院踱步而来。 此时的狼啸院里,萧然正逗弄着雷霆。 雷霆是一条三岁的公狼,浑身的白色,一丝杂毛也没有,从小就被萧然养在身边,感情极深,前些时日为救主人被一只老虎所伤。 现在的雷霆正用头蹭着萧然的膝盖,表情一脸的幽怨。 萧然轻轻抚摸雷霆的大脑壳,神情宠溺道:“乖,等你伤彻底好了就带你出去。” 萧然转而冷漠的看了幽暗的天色,今天,侍卫们又抓了不少的大型猎物,这在三年前是绝无仅有的。 拒估计,仅卓府居住的这一片山脉,就有几十条白额睛老虎,上百只的土狼,数十条的蟒蛇,甚至连斑髭狗这种北方罕见的东西都出现了。 髭狗单独的威力不大,但它是群居动物,数量较土狼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且牙齿尖利,能一口咬断骨头,数以百计甚至千计组合到一起,相当于一个威力强大的军团。 数十里绵延不断的山脉,现在已如动物的蛰伏之地,寻常人在这里,随时会丧命。三年前村里猎户遭受土狼入村袭击就致使三死数伤。 卓萧然年纪虽小,却也清楚明白,这些突然暴增的动物,不是凭空出现的,也不是来对付山下的村民的。 而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冲着他来的,卓家十二年前虽然损失惨重,却在南川十七郡的势力盘根错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连根拔除。 于是,将尚在襁褓中的卓家后人由南川富庶温暖之地,发送到北川这个冰冷苦寒之地,消磨卓家继承人的意志,斩断他与南川的联系,防止他东山再起。 只是这样还不能让他彻底放心,于是又开始了明里暗里的刺杀行动,五年前扮盗匪袭击卓府就是其中之一,只是,没想到卓府戒备森严,暗卫武功高强,卓府地形复杂,几次都无功而返。 后来,就改成“好心”的“送”来猛兽做礼物,想他十二岁孩童,不小心入了虎口狼吻也尚未可知。 前几日,萧然就险些被白额虎偷袭,幸得从小养在身边的雷霆相救。 高高在上的那位其实也打错了算盘。 有了这些动物做邻居,一向过惯了苦逼生活的卓府侍卫似乎一下子找到了人生目标,不以为苦,反以为乐,将猎动物成了日常消遣之一,谁猎的活物多,谁就会得到卓萧然赏赐的一壶好酒。 为了让清冷的日子过得快乐,所有的侍卫也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武功内力与日俱增,计谋暗算屡出奇招。 这不,狼啸院的外院里,一天一度的捕猎统计活动又开始了。 随着一声声报数,卓二紧张的看着卓六展现的猎物,生怕一错眼珠被人多查了一只,让自己与“将军醉”错失交臂。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六……”卓六正要向下查,却见猴子堆里的小女孩儿正站直了身子,用清冷的眸子盯着自己,那眼光说不出的瘆人。 “这只是猴子吗?”卓二掩口讥笑。 “和猴子一样的在树上窜来窜去,当然得算……”卓六看着放在桌上的“将军醉”,硬着头皮反驳道。 二人僵持不下,完全不顾旁边一脸怒色的兰芽。 兰芽怎一个气字了得?自己虽衣裳破点儿,头发乱点儿,灰尘多点儿,但好得也能看出是一个“人”好吗?当着自己的面,讨论自己算不算一只猴子,这真的好吗? 因为侍卫是不准饮酒的,每天大家都为着这个奖赏有个奔头,二人争得面红耳斥,各不相让。 正吵着,徐徐向狼啸院行来的殷明泰不悦道:“都吵什么呢?不就是一杯‘将军醉’吗,本少爷再赏你一壶便是。” 分开围观的侍卫,卓二和卓六面露尴尬之色,齐齐向表少爷深施一礼。 抬眼看向站立一侧的风尘仆仆的小女孩儿,殷明泰脸色刷的一黑,气压明显低沉,随即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怒色一闪,对侍卫喊道:“她,是怎么进来的?” 卓六面露忐忑之色,不安道:“表少爷,今日猎物大赛,是她混入一群猴子中被属下网到的,卓二和属下的猎物数相同,正在讨论她做不做数,如果做数,属下就赢了。” 怎么就成了自己“混”进猴子推里了,兰芽气得想咬人。 殷如泰看着小女孩儿脸上一闪而过的怒色,嘴角不由上扬道:“当然算,你看她,哪里不像一只猴子……” 随后眼色一眯,对卓六道:“今天本来是你赢了……”卓六脸色喜色绽放,伸手要去拿酒壶,卓二一脸的颓败。 却听殷明泰慢声细语接着说道:“本少爷说的是本来是你赢了,现在却不是了,因为,她还是自由的,谁先把她抓住了,用绳子拴了才算是逮到啊!” 卓二和卓六眼下犹疑,骨子里的大男子气概让他们总觉得抓一个小女孩儿总是不好。 殷明泰见二人犹豫,忙加了一把火道:“少爷我今日心情好,这院子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抓住了她,打赏二十两!!!” “等等……”未等卓二和卓六行动,兰芽当先眼冒星光的看着殷明泰,看得殷明泰昂道挺胸,以为在对方眼里自己是绝无仅有的翩翩贵公子。 兰芽一番白眼,一想到少年的话,三分讨好道:“殷少爷,民女耳朵不好,刚刚的话能重说一遍吗?” 殷如泰脑袋打结道:“少爷我心情好,这院子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抓住了你,打赏二十两……” 再看小女孩儿,眼睛弯成了月芽,低头拾起了地上卓二网猴子用的网子,往身上一披,又转着缠了两圈,觉得还不过瘾,用网头的绳子,将自己的手腕紧紧缠了两圈,指尖还繤着绳头以免松开。 最后,在一院子侍卫惊悚的眼光里,讨好的用捆着的双手,将绳头另一头递到殷如泰手里,笑道:“殷少爷,现在,我,把我抓住了,说好的二十两,别耍赖啊……” 殷如泰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黑锅底来形容,怒气道:“我说的是这院子里的人……” 兰芽帮做惊讶道:“殷少爷,您不是能听懂我说话吗?我不是人,您岂不是也不是人……” 上下看了看殷如泰,忙捂了嘴,眼光在殷如泰的腰部以下看了看,惹得少年赶紧用手捂住了右侧屁股。 阿泰扫了一眼四周忍笑忍得痛苦的几个侍卫,摆起了少爷架子,狠声说道:“今天没酒了,都给小爷滚滚滚……” 侍卫四散开来,眼色里的笑意更加的肆无忌惮了。 阿泰狠劲儿扯了下手里的绳子,扯得女孩儿一个踉跄,嘴角不由上扬,越笑发挥大声:“哈哈,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得了奖赏,却不知是自投罗网,小爷这下倒要看你怎么从我手里逃出去领奖赏……” 少年开心的迈着方步,向狼啸院的内院行来。 雷霆嗅到生人临近,皮毛竖得如同刺猬,低声轻吼着。 阿泰吓得倒退五六步,退得太过急切,将兰芽扯得踉跄了三下,最终仰面朝天的向后倒去,直摔得七晕八素,脑袋又开始昏沉了。 雷霆傲娇的欺身上来,一只爪子搭在兰芽胸口,低低厉吼。 兰芽吓得汗毛倒竖,喉子一痒,一声如狼的低吼倾刻而出,雷霆歪着脑袋看了兰芽半天,最后竟嗅了嗅兰芽的身上,连胸口都不放过,虽然还是居高临下的姿势,如临大敌的皮毛却低垂了下来。 兰芽试着将一只手挣脱开来,用手轻柔的抚摸雷霆的头和颈子,在摸到雷霆耳后一小块母指大的肉瘤时,不由一怔。 她清晰的记得,三年前,她还是狼小白时,所居住的狼群的头领是一个名叫雪狼风的母狼,她刚出生不久的狼崽耳后就长着一颗多余的肉瘤。 当时,山里出现了一群土狼,被萧然赶到了雪狼风的地盘上,双方进行了惨绝人寰的打斗,自己掉进了猎人的陷井而死,雪狼风被土狼咬死,小狼崽跌下了山坡,没想到,它还活着…… 犹如母亲般安抚着雷霆,口中轻轻的呢喃着“雪狼风”,雷霆渐渐感觉温暖慈祥,亲昵的蹭了蹭兰芽的颈子,用舌头还舔了舔小女孩儿的脸颊。 两个少年如被点穴的看着一狼一人,竟想不出为何会有这玄幻的变化。 兰芽见雷霆已经很是乖觉,挣扎着站起身子,只是网子还网着全身,让人看着如同织网的大号蜘蛛精,很是滑稽。 兰芽不再怠慢,对着萧然冷然道:“因为我的取巧,你们的任性,陈伯失去了一只手。不过我这个人,恩是恩,怨是怨,有一个叫安石的人对我有恩,现在命在旦昔,我想应该是你们的客人,你们想办法救他吧。” “安石?”萧然先是一怔,而后恍然,赶紧叫过明神医,要随兰芽一道去陈家看伤。 第二十七章 狠心的陈氏 临出院落,刚刚被抓的十只猴子还被捆在外面,面目可憎的盯着看管他们的侍卫,与兰芽一起被捆的那五只猴子亦在其中,其中一只还怀了孕。 兰芽心下不忍的对卓萧然道:“它们是无辜的,不应该成为人类玩乐的对象,能不能把它们放了?” 萧然神色不明的看了一眼十只猴子,猴肉不好吃,不过是少吃几只猴脑的事儿,遂同意的点了点头,侍卫们将绳子解开,兰芽走入猴子其中,在一群敌意的目光中,紧紧抱住了那只怀孕的猴子,轻轻的安抚着。 此时,兰芽才真正的体会什么叫做生命平等。 母猴竟流下了一行眼泪,恋恋不舍的向深山中窜去。 明神医是卓府专用的郎中,十二年前就跟南川王卓越,卓府出事后,不离不弃,一直跟着少主来到北川苦寒之地。 给安石检查了伤口,神情凛然,伤口很是棘手,明神医忧心道:“少主,王公子的伤势不轻,今晚不宜挪动。老夫已经帮他清了清余毒,又处理了伤口,至于醒不醒明天自见分晓,待醒来再用担架抬上山去。” 见面色潮红的安石,兰芽投了一条热巾子,轻轻放在他额头。 出了病房,忧心看了看陈连的屋,诚挚道:“神医,陈伯一家从此以后生活会更加艰难,您能不能帮陈伯和小志哥看看病?” 明轩抬眼看了看萧然,萧然黯然点了点头,明轩先到陈连身边,看了伤手,轻摇了摇头,叹口气道:“陈伯的伤换做是我也只能这样处理了。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吃些补药,让伤快些痊愈,手腕是不成了。” 又返回到了陈小志的房间,陈小志感激的看了兰芽一眼,惨白的脸竟生出了一丝红润,将手腕伸给了明轩,明轩诊了半天,沉吟不语,抬眼看了萧然一眼,方说道:“陈小哥的病容我过两日再给于姑娘答复,先按原来的配方煎药即可。” 兰芽心头一紧,难道陈小志的病在卓府的神医手里也不能治好? 声音不由一变道:“明神医,小女只想问您一句,小志哥,得的是不是可以传染的痨病?” 明轩诧异道:“当然不是,老朽虽得回去研制治病方法,便却可以肯定的是,陈小哥得的根本不是什么传染病症,好生将养,活过三五十年是没有问题的。” 陈老婆子一把抓起明轩的袖了,哭道:“神医,您,您说的是真的,小志真的不是痨病?” 明轩微不可查的躲过陈婆子的手,肯定的点了点头。 兰芽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是这两天来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院子太小,容不下太多的人,最后决定,明轩留下来照顾安石,其他人明日再来看望。 萧然从腰带里掏出四个五两的银锞子,递给陈婆子道:“陈大娘,安公子今日不宜搬动,明日我让下人准备了担架再来抬上山,今晚,就麻烦您了。” 陈婆畏缩的想接过银子,又不敢的懦懦道:“这哪成,哪成,给俺老头子和儿子治病就感激不尽了……” 萧然向身后的卓六一使眼色,卓六接过银子,放在了窗台上。陈婆子眼睛随着银锞子的移动而移动,明显有了一丝喜色。 明轩则看了看兰芽潮红的脸色道:“姑娘只怕也是病得不清啊。” 兰芽却己是含笑摇了摇头,自己身上有伤,又不停奔波,应该是有些低烧炎症,即使吃了安石送她下山时的伤寒药,只怕也是杯水车薪,治标不治本,但明轩已经答应救治了陈伯和小志,自己不能再添麻烦了。 殷明泰也有些心里怯怯,毕竟是因为自己让赔野鸡惹出的连串事件,大家虽然没有怪罪他,心里反而有些不舒服了。 灰溜溜的要遛出院子,只听女孩儿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殷少爷,您答应打赏的二十两银子呢?” 阿泰登时心里又不悦起来,明明是一个贫穷得只剩下牙尖嘴利的小尼姑,偏偏屡屡让自己吃鳖,语气又不善起来,刚要发飙,萧然一个眼刀已经飞了过来,乖巧的从身上掏出四块五两的银子,胡乱的扔到女孩儿脚下,不屑道:“钻到钱眼里去了,给你!!!” 女孩儿却一点儿恼怒的情绪也没有,心情舒爽的低头在地上捡起了银子,露出雪白的贝齿,在银子上财迷的咬上一口,才笑眯眯道:“多谢殷少爷打赏,下回还有抓我的奖赏,记得通知我,能自己做到的事情我从来不麻烦别人,自己送上门就好!” 说完,直接将大门一关,留下一脸愠色的殷如泰,转回院中去了。 兰芽直接将银子尽数递给了陈婆子道:“陈大娘,这些银子你先收着。我知道,与陈伯的救命之恩相比,这点儿银钱杯水车薪,不能报万分之一,但好歹是俺和俺爹的一点儿心意。您就留下,给陈伯开些好的补品。陈伯受伤了,山上野兽多,不安全,您今天就拾掇家里的东西,我回村帮您拾掇村里的院子,烧烧炕去去潮气,待明日卓家接走受伤的贵人,就回村里住吧。” 陈婆子默默接过兰芽递过来的银子,一个好脸色也欠奉,扭身回屋找了村里土坯房的钥匙,扔到兰芽面前的地上,一扭身又回屋去了。 兰芽轻轻叹了口气,默默的到了院子一角,劈起了柴禾。 于方军气的从兰芽手里抢过斧头,气愤道:“芽儿,她什么意思啊?陈伯手腕伤了,还讹上了怎的?二十两银子够寻常人家过上四五年的,给陈伯治病也满有富余,这回还得了你的济,得了卓家二十两的赏银不说,明神医还答应救治小志哥,她还鼻子不鼻子、脸子不是脸子的,简直、简直是蹬鼻子上脸。” 于方军有样学要,将兰芽说他的话直接搬来说陈婆子了。 兰芽轻轻叹了口气道:“毕竟是我们于家有愧于他。不看僧面看佛面,陈伯因于家而残,于家对陈家就不能不管。” 劈了满满一隅的柴禾,又到附近溪边打了满满一缸水,估计够陈婆子明日用的了,天色却又是有些昏暗了。 于方军吞了吞口唾沫,紧张道:“芽儿,这么晚了,不会还有髭狗吧?” 兰芽神色不变的回头看了看自始自终都紧闭的房门,隔着窗棱喊道:“陈大娘,柴禾劈完了,水缸也满了,我明天不上山来了,帮您和里正打声招呼,收拾下村里的房子,后天来帮您搬家。”…… 陈小志面色紧张的看了看天色,沉吟道:“兰芽,你不如在这院子中将就一夜,莫要再遇到了危险……” 狗子也喃喃的哭道:“姐姐,怕怕,外面有狗狗……” 兰芽走上前来,伸手抚了抚狗子的小脑壳道:“将来狗子要将身子练得和爷爷一样棒,就不怕那些坏狗狗了……” 狗子坚定的点了点头。 屋里却传来了陈婆子的一声重咳,接着一句刻薄的声音传来:“志儿,小心着了凉,还不进屋?家里能养猪、养狗、养贵人,却养不了晦气的人,咋还不走?” 兰芽尴尬的放下了抚摸着狗子的手,讪笑着和陈小志告了别,和于方军转入了凉薄的夜色里,心里,却是一遍悲凉。 兰芽不敢怠慢,六识全开,小心防备着,杀猪刀摆在了身前,以防随时而来的危险。 …… 山上,殷如泰满心的烦燥,缠着萧然抱怨。 “萧然,你的小尼姑是不是太阴险了,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骗了我二十两银子,还让我心里有愧,好像陈伯受伤是我弄的似的,髭狗又不是我的手下,还能听我的指挥?” 萧然眼色如墨,看着还在抱怨的阿泰道:“阿泰,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繤到于兰芽手里了?为什么见她的眼神有些躲闪?” 阿泰忙捂住了自己的右屁股,强装镇定道:“哪、哪有?我一向都是光明垒落的。” 萧然笑道:“我考虑下,要不要告诉于兰芽,殷如泰私下里是个财主,轻易不打赏,打赏则是二十两金子,而不是二十两银子?” 阿泰眼睛一瞪道:“你,你敢?” 待阿泰离开,萧然眼色如深潭般的深不可见。 似雕像般静默了很久,才向外吹了一声口哨,侍卫卓大闪到屋里,恭敬施礼道:“少主,有何吩咐?” 少年似自言自语道:“髭狗太猖狂了,竟然跑到上山的青石路上袭击了,叫了侍卫们连夜追杀髭狗,杀的最多的人,给三天假期,赏二十两、金子。” 卓大面色惊诧,少主一向不关心谁赢谁输的问题,今日竟然主动开了赌注,这还是平生头一糟,而且打赏的不是银子,而是黄灿灿的金子,和大财主王安世、殷如泰一样阔绰,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卓大脸上转换喜色,刚要转身,却听卓萧然的声音幽幽传来:“祸是阿泰惹的,金子,由阿泰出。” 卓大登时黯下脸色,原来,刚刚的自己,一切都是错觉。 第二十八章 于家全武行 兰芽一路小心翼翼,竟未遇到一只髭狗,眼看到了山脚下,才松了一口气。 “芽儿,芽儿,是你吗?”山脚传来了兰朵的声音,兰芽紧走了几步,拉着兰朵紧张的小手道:“二姐,你怎么跑出来了?晚上多危险!” 兰朵嗔怪道:“你还知道危险啊?大半夜还不回来,爹娘都急死了。” 护在一旁的柳元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腼腆道:“兰芽,你可下回来了,再不回来兰朵要骂死我了,怪我没有等你,定要我领着她来等你,若不是我拦着,她就要连夜上山了。我还和她说你们可能会留宿在陈家呢?怎么没留宿啊?” 于方军生气的嘴一撅,当下就要数陈婆子的罪状,兰芽却当先答道:“没啥儿,是我非要回来的,女孩子家,留宿在外面不好。” 本来垂泫欲滴的兰朵破涕为笑道:“现在你倒成了女孩儿家了,你中午连喊带杀要上山的时候,可比汉子还汉子,怎么不说自己是女孩儿家了?” 兰芽讪然一笑,将杀猪刀递给柳元道:“谢谢你啊柳元哥,这么晚了还让你陪俺姐来找我。” 柳元面色一红的看了兰朵一眼,目光躲闪道:“没事儿,有事儿就说话。这刀是俺爹用过有了豁口儿的,就送给你上山防身用吧,俺娘也是这么嘱咐的。” 说完,默默的跟在小姐俩身后,直到看了小姐俩进了院门,才收回了殷切的目光。 于方军不由得撇撇嘴道:“眼珠子快掉出来了,喜欢兰朵?” 柳元不置可否的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里,兰芽头粘了枕头就着了,身子不一会儿却烧了起来,滚烫滚烫的,似七月流火。 海氏慌张的去敲张氏的门,张氏打着哈欠出来,一见是哭丧着脸的海氏,眼睛登时一瞪道:“我还没死呢,嚎什么丧?” 海氏泪眼婆挲道:“娘,你快看看芽儿,芽儿发了体热了,快些请郎中吧!” 张氏登时身子向后辙了辙,怒道:“死丫头不是有黄仙姑护体吗?明日便大好了。” 海氏却来了倔颈儿,大有豁出来的架势,向前又近了一步,大声哭道:“娘,陈伯不是于家人,您不管我不怪您,芽儿可是三光的亲生骨肉,您不能不管!!!” 张氏见海氏大有威胁自己的态度,也来的狠劲儿,当下一关房门,恨道:“没钱就是没钱,赔钱货死了更好,省得丢人现眼,让乡亲们戳我脊梁骨,养了个没羞没臊的养汉子的贱婢子。” 见张氏要不管不问,海氏急得伸手去挡张氏要关的房门,手臂登时被魇住了,形成了青紫一道凛子,看着分外醒目。 海氏没怎么样,张氏当先却大哭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白天要钱,晚上要钱,要逼死我老婆子了。” 当先躺在地上开嚎,只是干打雷不下雨,一点儿眼泪也没有。 东厢房当先亮了起来,于大光夫妇俩披了衣裳出了屋来,与于三光仅一墙之隔的于二光却丝毫没有动静,似睡得雷打不动。 于四光和于采荷也不耐烦的起来,眼睛如刀似的射向海氏,似在责怪海氏打扰了他们睡觉。 于采荷一把推开要扶张氏起来的海氏,语气不善道:“这个破家真不招人呆,三天两头儿的不让人省心,我还是早早嫁到周家去好了。这一天天的,又是咋的了?” 海氏看着于采荷明晃晃的大金镯子,充满希冀道:“采荷,芽儿病了,三光也伤得起不得身,你看能不能劝劝娘给请了郎中……” 于采荷皱了皱眉头,尖利着嗓子道:“三嫂,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惯着孩子了,白日刚请了郎中说没啥事儿,巴巴的借了银子给山上的人去瞧病,还三倍的诊金,你当咱家是镇上的大富户啊,就是周家也架不住这么败豁的。土生土长的丫头片子,个顶个的皮实,哪有三天两头就请郎中的,多少银子能填满这窟窿啊。” 海氏一矮身跪了下来,也分不清是给张氏还是给于采荷磕头了,哭诉道:“娘,我知道您老不容易,我给您当牛做马来还,让郎中看看芽儿,花不得多少铜板的……” “海东花!!你个坏肚肠的,坏老娘名声。老娘啥时候把你当成牛、当成马了,老娘啥时候不给赔钱货看病了,白天宋郎中可是来过的,是她不看,还不要脸的上山去看陈家汉子,谁知道她是不是有啥想头儿……” “娘!陈大哥是三光的救命恩人,芽儿是替三光报恩……”见张氏要败坏女儿的名声,海氏也难得来了狠劲儿,语气里带了责备和怒气。 何氏转了一下眼珠子,想及兰芽天天和自己抢菜时的虎实劲儿,心下就起了厌烦,不耐烦插嘴道:“三弟妹咋还和娘顶嘴呢,兰芽哪样都好,性子就是随了你了,一点儿也不顾得脸面。娘这么说不也是为了兰芽着想,抱恩也不用一趟一趟的往山上跑吧?回来就得了陈家小子一样的病……娘呀……不会传染吧?” 张氏越想心下越犯突突,上了陈家,回来就高烧,中间带夹杂着咳漱,莫不是被传染上了痨病?越想越肯定,连喊大儿子道:“大光,快喊大栓、二栓起来,小赔钱货可能得了痨病了,快将她送回到陈家养病去,不能在这个院子里呆了……” 这头要闯进西厢房,海氏和兰香就拦,海氏虽然常年干活,有把子力气,但两个女子又怎能抵过大光、何氏外加大栓、二栓两个壮年儿郎。 海氏不一会儿就忽哧忽哧直喘,海氏忙对兰朵喊道:“快去请宋郎中,芽儿得的不是痨病……” 大栓已经要冲破三房的门口了,兰香心下一横,操起兰芽拿回来的杀猪刀,横在胸前道:“谁敢欺负俺妹,俺就跟他拼命。”吓得大栓、二栓登时向后疾退,直隐到何氏身后。 兰朵则忍着泪蹬蹬的跑出了院子,只是站在通向泉水村宋郎中家的岔路口时,抱着小身子,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颓败的蹲在那里。 抬起眼来,乌黑的眼睛如被溪水冲过似的,清澈而湿润,最后坚定的站起身来,反而向村西跑去。 跑到村西柳氏家门前,面色不由一红,自家白日刚刚向柳氏借了钱,黄昏又求柳元和自己去找兰芽,现在又来找柳氏借银子,总觉得有些拉不下脸来。 一想及家中的危机,哪里管什么脸面不脸面,当下急急的敲起门板来。 柳氏的男人柳屠户,因第二天起早帮包子铺剁肉馅,经常在镇上住,柳氏和一儿一女在村里住,一儿就是十四岁的柳元,一女是十岁的柳红。 每天天一暗下来,柳氏就会早早的挂上门栓,今天也不例外。 屋子里,柳氏正详细的听着柳元讲着山上陈伯的伤势,当然,也包括救人的事儿,柳氏眉头一皱,叮嘱儿子道:“元儿,宋郎中走村窜户看病,见过世面,他说不能说的惹祸之事,咱一个字都不能向外说知道吗?有人问就说宋郎中给陈伯瞧病,别说救了一个刀伤之人的事。” 娘俩正满怀着心事儿,听得门板被敲得急切山响,柳元忙跑过去开门,柳氏也披好了衣裳,见是小兰朵,心不由得又提了上来,问道:“兰朵,家里又出事了?” 兰朵未语泪先流,当先跪下来,抱着柳氏的大腿就不撒手,哭道:“婶子,俺实在是无路可走了。芽儿回了家,躺下没一会儿就烧起来了,后来就没声息了,娘求着奶奶请郎中,奶奶破口大骂,大娘吵着说芽儿得了痨病,定要将芽儿扔到山上陈家去。婶子,你快救救俺姐吧,帮她请了郎中瞧病,如果还不上,我就将我卖给你家,给你家做活儿,求求你救救兰芽……” 柳氏脸色一黑,这什么跟什么啊,小丫头糊涂了,上边还有长辈,哪有自己卖自己的,将她看做是什么人了?乘火打劫? 佯装不高兴的对扯着自己大腿耍赖的兰朵道:“朵儿,婶子还不知道你这么有本事呢?把自己给卖了,你奶奶能同意不?我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我家请不起丫头,难不成你卖给柳元当媳妇?” “哪有!!!”两个声音同时拒绝,是脸红成一团的柳元,还有一脸懵逼的兰朵。 看着两个孩子的窘态,柳氏才扶起兰朵,笑道:“紧张啥儿,婶子和你开玩笑呢,元儿,你赶快去请宋郎中,芽儿估计是先受伤后招凉,又累得狠了,将症状说给宋郎中听,直接备了药来。” 回屋叮嘱了闺女柳红一声,锁好了房门,与兰香和兰朵一起到了老于家,来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兰芽迷迷登登,头脑昏昏沉沉,觉得自己身子一会儿如飞云端,一会儿又如坠地狱,耳边又似乎听到一句:“没气儿了还不安生,让俺来抬,死沉死沉的……” 第二十九章 兰芽诈尸了 兰芽这个气啊,牛头马面不是答应自己过“顺遂”的九世吗,这个九世未免太悲催了吧,好像一辑又一辑的“动物世界”,第九世当人还没当够呢,就又…… 正要气愤得大喊大叫,就觉得身子好像被谁在屁股上狠踹了一脚,忽悠一下又身子向下坠落,最后屁股一疼,就醒了过来。 轻眯眼睛,见自己正被大栓、二栓不耐烦的扔到一个门板上,大栓还没好气的踹了一脚,不由得瞪圆了眼睛想说话,却感觉喉咙如火,嘶哑着声音慢慢说道:“二-栓-,你一个多月没、吃肉了,咋还、这么、有力气呢?” “妈呀!!!”大栓吓得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事情要从半个时辰前说起。 张氏命令几个儿子和孙子与海氏和兰香、兰丫来全武行,正打斗间,于三光也迷糊着从炕上爬了起来,见海氏尖锐的哭声似刺破了天似的,忙拄着炕洞下的烧火棍就出来了。 一见院子里的驾势,于三光颤抖着跪了下来,面色木冷的对张氏道:“娘,打儿子记事儿开始,儿子从未求过您,累活让我干,我不怨,谁让我上有兄长下有弟弟;香儿她娘累得早产,我也不吭气,谁让您是生我育我的亲娘;孩子吃的最差,我也不敢说,毕竟家里也不宽裕。儿子知道,前些日子芽儿上吊之事、剔头之事,又让您在乡亲面前失了颜面,可她再怎么着,也是于家的骨血啊?!芽儿得的不是痨病,她是为了救儿子才引开的髭狗,没有芽儿,儿子不能活着挺到陈大哥救我,她不仅是儿子的亲生女儿,还是儿子的救命恩人,不念在骨肉亲情份上,也要念在人情道义上,您就放过芽儿吧。” 于三光一向存在感较低,鲜少吭气儿,这一段话说下来,比他一年说的话都要多。 张氏不喜欢于三光并不仅仅是儿子木讷,而是于三光最肖像于老头,用张氏的话讲,就是一杠子压不出个屁来的蔫秧子,而嫁给于老头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耻辱,所以,连带着不待见三儿子。 听着平时蔫气的儿子一条一条的数着自己的罪状,老脸登时没地方搁了,怒火蹭蹭向上窜,直冲天灵盖,怒道:“原来你心中这么想你娘的,怨恨还不少呢,人家养儿能防老,我倒是养了一条白眼狼,老娘还不是为了老于家好,让小娘皮传染上好了,都死了清净……” 坐在院井当中就唉嚎起来,悲伤程度,和自己亲娘老子死了差不多。 嚎了一阵,见于三光还似木橛子似的锉在那里,张氏觉得没味儿的狠瞪了一眼西厢房,破口大骂道:“就你会做人,赁大动静也不死起来?雷咋不劈死你们这帮没孝心的!?” 听张氏点名儿的骂了,江氏才不情愿的起了,装做刚醒似的道:“娘,这是咋了,今天捞忙媳妇有些乏了,粘枕头就着。” 张氏没好气的翻了一眼江氏,平时看着挺好的,一遇到事比乌龟缩得还快,得罪人的事儿从来不出头。 何氏见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忙谄媚道:“娘,我顺着门缝看了,兰芽病得可不轻啊,我看着咋像没气了呢?这要是没气了,这屋子还不好住人呢!” 农村有个习俗,就是人将死之时,就要抬到门板上,放在外屋或院子里的地上,不能让她在人住的炕上死了,这是人鬼殊途。 张氏一听瞟了一眼,向于大光、于二光使了眼色,于大光又向两个儿子于大栓和于二栓使眼色,于三光毕竟跪在院子里呢,他要是动手终归是面子不好看,小辈儿动手就不一样了。 兰香又操起刀来守在门前,海氏站在一侧。 何氏则奔着海氏过去了,她平时最护食,吃得也多,膀大腰圆,海氏打在一处,边打边喊道:“弟妹,你这样杵逆娘,娘一生气,让三光休了你咋拯,闺女没了就没了,不能不开事儿啊……” 海氏这个气啊,也来了虎实劲儿,一把抓住何氏的头发,何氏头皮一疼,手上也下了力气,直往海氏脸上挠,不一会儿,就跟血葫芦似的。兰香一看娘吃了亏,大叫道:“爹,你来守着芽儿,俺帮娘……” 于三光干着急没办法,何氏再飙悍也是个娘们,自己个老爷们不能冲上去让外人说闲话,忙替过香儿守在了门前。 兰香则直接扑向了院中的何氏,只是手还未碰到何氏,就被于兰月抱住的腰,兰香手里虽然拿着杀猪刀,但毕竟是个女孩儿,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也不敢真的举刀就砍,三两下就被于兰月骑到了地上,嘴角被于兰月裹了两掌,嘴角渗了血。 于兰香目光如裂,看着二婶江氏和于兰花、于兰草,哀求道:“二伯娘,求求你了,别让他们动兰芽。” 江氏面上不忍之心闪现,却终究没有阻拦,只是挡住了也要进西厢房看热闹的于兰花、于兰草。 于兰香登时泪如雨下,期盼的望向于三光,只是不看则矣,看着眼色更是如血。 于大光状似搀扶着于三光,实则双手如钳的钳住于三光的两掖,于三光本来就受了重伤,哪里还动得分毫。 但闺女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让他们弄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于三光虎目含泪,使出浑身的力量向前挣脱,于大光借机松了手,于三光脸部直直的扒到了地面,眼眶和颧骨登时流了血。 张氏看到儿子脸上出了血,心下也有些慌了,想要去扶三儿子,却见于三光挣扎着翻过身来,平躺在地面上,热泪盈眶,双拳紧握的看着大栓和二栓进了四姐妹的房间。 张氏想要说什么,却见于三光转眼静默的看了她一眼,一如既往的无言无语,张氏却在里面看到一种埋怨,一种嗔责,也许,还有一种东西,叫做离心。 张氏想拦住迈步过入屋子的大栓、二栓,想及何氏说的痨病,话哽在喉里,却终是没有发出声音. 如果这次妥协了,那么兰芽就如同陈家的那个病痨子一样,长年吸食全家的血汗钱,这日子,就更没得缓了,更别说要达到谢家当年的生活了。 更重要的是,自己在于老头和几个儿子、儿媳面前就再也没有威信了,以后儿媳、孙女就再也不会任她搓圆柔扁了. 张氏压下心底对三儿子的愧疚,暗自决定,今天将兰芽弄走以后,对三房好点儿,儿子三光是从自己肠子里爬出来了,说几句好话就能哄过来了。 张氏却完全忘了,她不待见的兰芽,也是于三光的骨血,怎样也割舍不掉的骨血,岂是几句好话就能哄好的。 大栓和二栓正往屋里闯,只见五岁的兰丫坚定的站在炕边,守护着三姐,见大栓、二栓伸手要扯兰芽,一着急就跑到二栓跟前,在手腕就是一口。 二栓已经十五六岁了,正是人高马大的时候,一甩手,将兰丫甩到了门槛上,登时额头流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二栓看了,吓了一跳,一探鼻息,才放下心来,怕一会儿于三光看见大费口舌,双手一拎兰丫的衣裳,就拎到了炕上。 将兰芽身上的被子扯过盖在了兰丫身上,用大林的旱车挡住了流血的额头。 天色早就漆黑得如同黑锅底,各房内一盏油灯如豆,油灯崩了一个灯花,二栓心下一突,将手探到兰芽鼻息,吓得他跳出好远,颤声道:“大哥,好像死了,你探探。” 大栓用手也探了一下,确实没有鼻息,转而一撇嘴道:“这道省咱哥俩的事儿了,省得还得往陈家抬,陈家是半山腰,别没等咱俩半路上先喂了狼。” 二人一人擒着兰芽的双脚,一人抬着兰芽的头,重重的扔在了卸下来的门板上。 二栓被兰芽的领口扯得一个踉跄,险些没栽倒在兰芽身上,气得一踢兰芽的屁股,怒道:“没气儿了还不安生,让俺来抬,死沉死沉的……” 油灯的灯花又是一爆,映得兰芽的脸阴暗中透着白,白中透着黑,说不出的惊悚,二栓忙低头去抬门板。 还没抬起,就见门板上兰芽蓦的睁开了大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嘶哑,较平时慢了一倍的速度说道:“大-栓-,你一个多月没、吃肉了,咋还、这么、有力气呢?” 二栓正低头,恰好与兰芽照了个脸对脸,吓得二栓直接晕了过去,大栓“妈呀”一声摔在了地上,顾不得疼转身就向外跑,被门槛又拌了个狗啃泥,爬起来就向何氏身前跑。 何氏正骑坐在海氏身上,哪防备这一变化,直接被儿子撞倒在了地上,大栓则连管也未管,又跑到于大光身后去了,连跑边喊道:“兰芽诈尸了!!!” 兰芽的头有些昏沉,眼睛有些迷糊,感觉周围天色漆黑,于是端起了身旁的油灯,想向院中走去,却又觉双腿灌铅似的又沉又木,想不去院中,却又听得兰香嘤嘤的哭声,于是一蹦一跳的跃过门槛。 第三十章 装神又弄鬼 当兰芽出现在院中时,微弱的油灯映称着她惨白的脸,瘦弱的大眼睛凝滞的看着众人,双腿一蹦一跳的跃过门槛,和齐国的赶尸人很像。 张氏直感觉后脊梁嗖嗖的冒着凉气,汗毛根根竖立着,不断的向外渗着密汗,嘴唇不断的哆嗦着。 兰芽凝执着眼,看了看挣扎着从地上起来嘴角含血的海氏,又看了看勉强坐在地上脸上流血的于三光,再看了看嘴角向外渗血的兰香,最后将眼睛定格在放在地上哇哇痛哭的大林。 兰芽不由得先迈步跳向大林,海氏颤抖着声音道:“芽儿,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要是不想一个人孤单,就带娘去吧,让大林陪着你爹,给你爹好养老送终……” 兰芽心头一怔,方明白是怎么回事,赶情,大家都拿她当鬼魂了。 看着浑身颤抖的张氏,兰芽坏坏的一笑,在众人看来,露出的是森白的牙齿,诡异的笑容,这也许就是传说中鬼要吃人的前兆。 只见“鬼”张开“血盆大口”,拉着长音叫道:“奶……芽儿疼啊……”说完,还机械般的拧了拧脖子。 张氏大惊失色,忙不迭的向屋里跑,于采荷紧紧拉住她,她一甩手,跑进了屋,咣当一声,将门关上了,抵上门上喘着粗气,心里狂跳,连被关在外面的采荷都忘得一干二净。 于采荷推门没推开,见门口立着扫院子的大扫帚,便矮下身子,将头隐在大扫帚后边,只露出一截屁股。 海氏眼泛泪花的走到兰芽面前,颤抖着拉着女儿的手道:“芽儿,娘知道你受太多委屈了,是娘没用……” 一摸之下,纤细的手腕竟然有些发烫的温度,海氏欣喜的又摸了摸兰芽的脸,对于三光道:“三光,快来摸摸,芽儿没死……” 于三光从地上爬着向娘俩行来,兰香赶紧推开吓成一滩烂泥的兰月,扶起于三光,一起摸着兰芽的脸和手,最后竟一起笑了,眼泪随即又流了出来,哭哭笑笑,直如痴傻。 柳氏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家四口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的情景,只是每个人脸上、身上俱都掉了彩,甚是狼狈。 兰朵急忙跑到一家人跟前,摸摸这个,看看那个,最后也哭做一团。 “喂,你来干什么?”于采荷本来对张氏抛下她的心情很不好,将气儿撒到柳氏身上了。 柳氏笑道:“采荷,从辈份上讲,你怎么也应该称我一声嫂子,这一声‘喂’还真不敢当。” 何氏见小姑吃了鳖,想及小姑马上就主掌周家的中馈了,忙上前维护道:“柳家媳妇,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村子里的男人不在家的小媳妇们,哪个不头头的关了门在家休息,你这满街筒子似的逛,也不怕被人说了闲话。” 柳氏笑着看了看何氏,慢条斯理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有那些内心肮脏的人才会冒出肮脏的想法来。”这是转弯骂何氏心思肮脏。 何氏一撇嘴,不屑道:“牙尖嘴利有何用,这里是于家,你半夜来就是不对。到里正那里也是这个理。” 柳氏不怒反笑:“嫂子,要不您去请了里正来?” 何氏瞟了一眼大栓道:“大栓,你去请里正来!我就不信还有这个理,到了别人家还有理了。” 大栓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结果被兰芽“诈尸”,差点儿屁到了裤子里,现在哪有心情、哪有胆识黑夜里出去寻人,直往后退。 何氏这个气啊,张嘴要骂大栓,却被于老头狠狠瞪了一眼,怒叱道:“里正是为你一个人干活的?啥事都找里正?!” 何氏住了嘴,四处寻摸着半天不见的二栓,问过大栓,大栓瞪圆了眼睛指着西厢房,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何氏这个气啊,别人家的十八岁大小伙子早就成亲,孩子都满地跑了,只有于家家穷,年纪大了说不上媳妇。 二十岁的于小光娶亲之后才能轮到大栓,成亲的房子还是问题,所以何氏才要将厉害的、有黄仙姑庇护的兰芽往死里弄,这样才能实施娘家兄弟给出的主意。 抬腿进了兰芽住的屋子,只见二栓如入魔怔的坐在地上,眼睛瞪和溜圆,险然吓和不轻,何氏坐在屋里就开嚎,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二栓死了呢。 于老头、于大光、于二光,连同脚步踉跄的于三光也被海氏扶着进了屋里。 于大光赶紧摇了摇儿子,二栓半天才缓过劲儿,同何氏抱在一起嚎淘大哭,时高时低,自成一调,和谐无比,让人忍俊不止。 何氏厉着眼睛看着海氏,怒道:“海东花,我跟你没完,将我儿吓成这样,你也别想得着好。” 海氏看着如傻子般的二栓,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嘴,慌了神似的要上前看看二栓吓没吓坏。 兰芽气的不知如何辩解,正在此时,炕上的兰丫呼痛的坐了起来,一见满屋子的人,有些心慌的眼神四处找寻,最后才寻到海氏,张着手臂求抱抱,乌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蕴满的泪水,让人好不心疼。 海氏忙将于三光扶到炕沿边坐下,伸手抱过额头渗血的小女儿,轻轻呼着,问女儿怎么回事。 兰丫抽的上气不接下气,半天也没吭出句话来。 何氏一见底气更足了,叉着腰,尖着嗓子叫道:“我就说兰芽死人多作怪,吓了二栓不说,连兰丫也吓坏了。”身子上的肉一颤一颤的,称得上丰乳圆臀、丰韵犹存。 这下可好,有理也变没理了。 兰芽见张氏又阴恻恻的看着三房,忙上前抱过兰丫,用嘴轻柔的吹了吹丫丫的额头,手底下却在兰丫的屁股上掐了一下,本来是提醒兰丫的意思,没想到自己刚醒过来,手上没轻没重,一下子给兰丫掐疼了,哭得这叫一个惨烈,弄得兰芽紧张的揉着兰丫的屁股,后悔得狠狠掐了自己两下。 见兰芽比自己还疼,兰丫心领神会,张开大嘴,毫无形象的大哭,指着二栓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大家伙才听出个数来:“二、二栓哥,他他……我不让他动三姐,他将我往门槛上磕,痛死丫丫了。” 于三光和海氏登时脸色一黑,看向何氏和二栓的眼睛如飞出一把把钢刀。 几人正对峙间,宋郎中又被柳元扯着来到了于家,边走边嘟喃着:“这于家,一天天的都不着消停,这又是怎么了?” 兰芽刚醒过来,完全属于懵登状态,正要询问何事,只见正房的房门咣当又是一开,张氏仗着胆子看着恢复“人样”的兰芽,怒道:“都说不用请不用请,这不是好好的吗?败家娘们不掌钱不知道节省。” 海氏一直气愤于张氏武断说兰芽和了痨病,要像陈家儿子一样扔到山上去,没理会老婆子,直接将宋郎中请到兰芽面前道:“宋郎中,今天芽儿从山上下来就躺下了,昏迷不醒,身上滚烫的,你给瞧瞧,得吃些啥药?” 宋郎中见柳氏也在这里,知道他的诊金有了着落才给兰芽把脉,一把之下,啧啧称奇道:“这个脉搏好生奇怪,刚摸着似有似无,慢慢才有些活力,难怪会以为死了。” 不开药有点儿对不起自己半夜跑来的一趟,宋郎中转动了两下眼球,为难道:“就是缺得狠了,得补些补品,再吃些好的……” 柳氏点了点头,宋郎中才从药箱里珍而又珍的拿了两个瘦小的干人参段,嘱咐海氏一天一段的炖到肉汤里。 海氏尴尬的接过人参段,人参段有了,可是这个肉就难了,为难的看着张氏的方向,张氏一扭头不理会她。 柳氏当着于家的面,掏出一两银子给了宋郎中。 何氏眼睛放光的看着柳氏眉头都不皱的帮着三房,心里不由得冒酸水,酸酸的道:“谁知道肠子里打着什么坏主意?说不定看中三房哪个闺女想娶回去做媳妇也说不定。” 心里则想着,兰月如果有机会嫁到柳家,也是不错的去处,必竟,柳氏家是不缺肉的,而自己闺女,则是无肉不欢的。 张氏眼睛一立道:“哪有那么便宜的,讨个媳妇彩礼钱怎么着也得十两银子现钱彩礼,这看病的三瓜两枣的打发叫花子呢?” 寻常家的闺女五两银子就不少了,到了张氏这儿,给整整涨了一倍。 柳氏不由得叹了口气,感觉和这几个人说不出个“理”字,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海氏嗔怪的看了一眼于三光,显然对几个亲人心生嫌隙,本来对二房有些期望,不想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一转身去煎药了。 江氏有些过意不去,尾随着海氏进了厨房,讷讷道:“三弟妹,你也知道娘是啥样人儿,我也没招没落……” 海氏冷冷的抬眼道:“二嫂,人得将心比心,如果心凉了,再焐也焐不热了。二嫂娘家人丁单薄,条件不好,生孩子时,江家没人来照顾,也没送鸡蛋。咱娘也从来不侍候月子,是我将二嫂的活儿全部担了过来,还从我兄弟媳妇坐月子的鸡蛋里给你匀出十几个补身子。反之,在我怀大林的时候,娘不待见我,让我干活,二嫂果然听娘的话,一点儿也不帮我分担点儿,害得我在冰天雪地里摔倒,大林的身子现在还没大好。我在心里说,二嫂是胆子小,听娘的话,我不该责怪她。可是,现在我却发现了,你不是胆小,你只是太爱自己了。” 江氏讷讷的缩回了手,眼前浮现出海氏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好,发现,当接受一个人的好成为一种习惯时,就会变得理所当然,海氏的话如当头棒喝,敲得江氏自惭形秽。 第三十一章 天上掉肥猪 院子正中,于三光看着三房伤的伤、病的病,心下一片悲凉。 张氏的话像一把把尖刺刺在了自己的心中,不由得重重跪在了于老头面前道:“爹,我知道,我一直是这个家的拖累,家里四个丫头争嘴要吃的,时不时还给娘添堵;大林年纪小,身子又弱,等长大钉一个劳动力得十四五年以后,我想像村西头二宝叔家一样,分家别过,省得给爹娘添负担。” 于老头一张老脸阴得能滴出水来,谁不知道林二宝家分家,是因为二宝叔家五个儿子都已成亲,老四不务正业,小偷小摸不说,还偷扒别人媳妇上茅房,名声坏了十里八村,几个小辈都到了找媳妇的年纪,却是连媒人都不登门。 其他四房一起驾着老爹,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 自己家要是分了家,不是等着全村人戳脊梁骨吗? 张氏见到三儿子满脸的血,各个都持了彩,心里也有些突突,暗想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份了,想及刚刚发生的事情,没好气的瞪了何氏一眼,若不是她提醒自己兰芽得了痨病、又是死了的,自己可能也不能这么逼三儿子。 兰芽此时已经有些清醒了,佯装大哭道:“爹,不能分家啊,咱要是分出去,你一个劳动力,要养娘和我们几个六口,该多难啊,咱不像大娘家有大栓哥、二栓哥两个壮劳力,也不像二娘家有两个能绣花挣钱的巧手。最重要的是,咱还欠柳家诊金费五两银子呢!” “啥?五两银子?你咋不气死我得了,不是说你们三房自己还吗?” 兰芽将诊金多说一倍,表面上还睁着无辜的眼睛,讨好的看着张氏道:“奶,咱家没分家,三房的债不就大家伙的债吗?如果柳家找了里正,里正也不会让三房自己个儿还的。听说二宝爷爷家分家的时候,五房可是各自都担了四房的赌债的……” 张氏气得牙直痒痒,恨恨道:“你个丧门星,不死你就折腾人,分,分,滚得越远越好……” 于老头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刚要反驳,却听何氏尖着嗓子道:“不能分!!!” 嗓门太大,也太激动,惹得全家都看向她,她轻咳了声掩拭眼底的不自然,缓声说道:“爹、娘,咱不能分家。那二宝叔家是因为什么分的家,全村的人都看在眼里,那是四房不争气,败了名声,分了家,也是被人戳了脊梁骨的。咱家不一样,咱家哪有林家老四那样不着调的人啊。” 几句话说进了于老头心里,于老头连连点头,头一次对何氏刮目相看。此次分家心思被掐灭在萌芽之中了。 兰芽心里则警钟长鸣,觉和何氏的态度分外奇怪,担心里面有什么诡计,只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通,便又转回到张氏眼前道:“奶,宋郎中说了,让俺明天炖了人参补补,您看,是不是……” 张氏怒道:“没有肉,要吃就吃我身上的肉好了……” 兰芽狡黠的一笑:“奶,我是想告诉您,当时,我的魂都已经飘出来了,上次做梦的那个仙女又出现了,她说,她会庇护我,让我回来享阳寿,还对我说,我在哪里,福气就往哪里,这两天,肯定有肉吃,奶,您也跟着吃点儿……” 就喜欢装神弄鬼。张氏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兰芽,转身回屋去了,眼前还浮现兰芽一蹦一跃,脸色惨白的场景,一宿都没睡好觉,捉摸着兰芽嘴里的仙女到底是黄仙姑还是哪路神仙。 第二天,兰芽身子好了很多,但还是硬撑着起来,因为要帮陈家收拾村里的房子。于三光不放心女儿一人,便让兰朵陪着兰芽一起。 陈家的房子位于村东,和于家只隔了四五个农家院子,因为三年未住了,前面的院子已经满是杂草,一片衰败,成为了老鼠等动物的天堂,兰芽将杂草连根拔起,晒得差不多后,付之一炬,院子整洁了不少。 房子坐北朝南,三间正房,一个仓房,因长期不住人,墙壁似乎都有了缝隙,飘散着发霉的味道。 推开后院房门,一大片的菜园子,满是杂草丛生,有的地方都长到了一米多高。风一吹,草浪浮动,不知是风动,还是里面的动物在动。 兰芽叹了一口气,就凭两个人,要想完成一整个园子的清洁工程,估计得一大天。 正犯愁间,就听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没有我不行了吧?我给你找了两个劳力。” 话音落,于方军那张胖得流油的脸呈现在眼前,身后跟着于方胜,还有一个也是十四岁左右少年。 少年利落的短袍短褂,身上还披着一个大披风,腰间插着一把长剑,左手总是不自觉的放在剑把上,神态傲娇,头发高高束起,戴着绿色玉扣,一派游侠的风范。 看到眼前眼看要塌的土坯房,再看面黄肌肉的兰芽,少年眼中的不屑清晰可见,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满,还特意抖了抖身上的披风。 于方军推了少年一把,讪笑着介绍道:“芽儿,这是俺大伯家的大哥,叫于方利,小时候经常在村里玩的。现在老厉害了,一手剑法,打遍于家村无敌手,正在四处游历,明年想像大伯一样,当镇里的捕快,昨天晚上才到的。” 兰芽真没想到,于方军骚包的外表下,还有一颗如此火热的心,兰芽大手一挥,毫不客气的指挥着三个少年干这干那儿。 于方军热情洋溢,镰刀如飞。 于方利空有一颗侠士的心,长着一幅农民的技术,长剑一扫,比于方军手里的镰刀使得还顺手,长剑在他手里舞得这叫一个眼花缭乱。 见兰香和兰芽目不转惊的盯着他,面色一红,武得更加起劲儿,还带着团花等花样了。 兰香心里想:这少年的剑舞的,怎么形容来着,像罗氏绣的花一样花团锦簇,可别-不小心把自己伤了,好几次差点划着自己脸,虽然长得也不是太好看,总比毁容好吧; 兰芽心里想:哪来的二货,你这是在撩妹吗?这分明是在逗比的路上越走越远,看着吧,不出三个数,铁定剑飞人倒,可千万别伤着人才好。 事实证明,千万别想不好的事情,因为常常是很灵验的。 在于方利割掉一大片草丛再借力挽一个剑花之时,只见长剑,带着呼啸的风疾射而出,越过于方军的头顶,越过于方利一窜而起的裤裆,最后哧的一声,没入了草丛…… 兰芽终于舒了一口气,这剑法,没伤到人就是最大的成功。不由得打心里为于方利惨淡的捕快生涯叹了一口气。 只是刚舒完气、叹完气,只听咕咚一声响,接着“吭哧”一起痛叫,接着没了气息。 兰芽刚刚放下的心再度悬了起来,墙角草高紧密,这把剑不知射到了什么东西?难道是有人不想上山脚,在这里割些野草喂牛或是上茅房被误伤了? 于方利也是吓得面如土色。 于方军算是胆大的,见兰芽手拿镰刀向草丛中迈进,自己也胆大的站在兰芽身侧,齐齐向草丛中探去。 草丛有一人多高,有种压抑的沉重之感,二人看到脚下勿自挣扎的物事时,双双对望了一眼,齐齐现出忧色,只是细看之下,二人的忧色却是不同的。 将物事周围的草割了一圈,中间的物事露了出来。 兰香、于方胜、于方利也都凑了上来,只见,长剑不偏不倚的直穿过一头大肥猪的脖颈儿,只挣扎了两下,便一命呜忽了。 兰香吓得面无血色,担忧的看着兰芽,兰芽收到大姐眼中的意思,将别人家的猪弄死了,这得要陪多少钱啊。 兰芽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兰香先别吭气,看向同样忧色的于方军,准备往于方军身上赖了。 于方军担忧的看向于方利道:“这是俺家前些日子丢的猪,猪头上有记号,没想到自己跑到了这里,这要是让俺娘知道在这里死了,定要大吵大闹,陈家躲不掉,于家跑不掉,最后还得向大伯告状,你的游历计划只怕就夭折了……” 于方利,果然出师不利,不过,这样对我就有利了,兰芽心里一笑,面上却忧心道:“我家倒是没关系,只是听说于家哥哥是要当捕快的,这样一来,只怕于家大伯看到你如此‘玄幻’的剑法,做梦都会吓醒吧!” 于方利老早就卸下了傲娇的武装,一脸的忧愁道:“这可如何是好,头可断,血可流,捕快大侠我是非当不可的。” 看着于氏三兄弟皱得如同包子样的脸,兰芽小心翼翼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三兄弟目光炯炯,看得兰芽心里竟生出了一丝愧疚。无奈接着说道:“你看前面是什么?” 三兄弟抬头看了看,天色很晴朗,微风,无云,阳光万里,青山如黛,一脸狐疑的又一起看向兰芽。 兰芽又用手指了指前方道:“你看前边,青山绿水,有树木有花儿,还有髭狗,有老虎……” 三兄弟仍是一脸懵逼的看着兰芽。 第三十二章 保家仙死了 看来,一点就通在这里是行不通的,兰芽只好转换成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解释道:“猪若到了林子里,被老虎吃,被髭狗咬,被狼拖走,这些都是可能的,只要让你娘知道猪进了山,被野兽吃了,就不会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了,你可以帮助破案,还可以树立你英明神武的形象,为今后当捕快铺下光明大路……” 于方利脸色登时一红,觉得自己一个要当游侠捕快的堂堂男子汉,弄虚做假总是不好的,但一想及被父亲知道将永远再无做游侠捕快的可能,便坚定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于方军当然是支持兰芽的,在他眼里,兰芽血战髭狗群,比游侠捕快还厉害。 于方胜一切依于方军马首是瞻,最后几人达成了统一共识。 怎样将猪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出陈家却是个问题,兰芽眼珠一转,在兰朵耳边一如此这般一顿叮嘱。 兰朵笑嘻嘻的出了陈家,小跑着到了柳家,招呼了柳元,拿着杀猪刀就赶回来了。 见到足有四百多斤的大肥猪,柳元当时就懵了,心中百感交集,难道是自己家的肉送晚了,兰芽馋了便偷起猪来了? 想完又觉得自己不该怀疑兰朵和兰芽,将头又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兰芽看着好笑,也看出柳元心中的疑惑,便将事情的来笼去脉说的一清二楚,是猪的“主人”于方军自动“放弃”所有权,猪肉全部归兰芽所有,猪骨和猪头要扔到山上去,猪血归于方利拿着,“破案”使用。 听了事情的经过,柳元想笑又怕兰朵、兰芽生气,直憋得脸蛋通红,这个同盟,实在太好笑了。 柳元为人腼腆,总是爱脸红,手法却不是盖的,尽得柳屠户的真传,将猪剔得这叫一个干净,这叫一个利落,疱丁解牛也不外如是,不仅将肉割成一条条的,还将大骨上的肉剔得干干净净,无一分残留,将骨头利落的收到一个大背篓里,上面盖着草。 于氏三兄弟面色尽量自然的向山上走去。 兰芽看着上山的三人背影,留露出无比留恋的目光,还可疑的舔了舔嘴唇,心想,这个猪头肉若是炖上东北大酸菜,这些大骨头做成大骨汤面,那该多香、多解馋啊,现在倒好,便宜那些条狼啊、狗的,好可惜。 见兰芽如此的“恋恋不舍”,兰朵心里一跳,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忧心,妹妹刚放下刘清石,现在貌似又喜欢上了于方军,不会真要给人家做小吧? 憨厚的柳元则未发现小姐俩的“异常”,将肉也背在背篓里,上面放了一些陈家园子里土里残留的菜种子长出来的一些小菜。 背篓虽然够大,但还是背了三趟才勉强背完。 柳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让柳元套了牛车,直接拿到镇上给柳屠户送去了,当晚便折了四两一钱银子,扣除了柳氏借的二两银子,兰芽最后竟还剩下了二两一钱银子。 而且,还留了两条肉,一条偷偷挂在陈家的房墙上,等着明天陈婆子一家回来吃,另一条则让兰香拿回了于家。 想及昨日大房和张氏的所做所为,兰芽总觉得不能让她们那么痛快的过日子了。 兰芽没有直接回家,反而到了上次姐几个到的溪边,按着记忆中的地方,找到了黄皮子的尸体埋藏之地,又向鼠小白的家方向吹了几声呼哨。 因为气候变暖,又埋在了潮湿之地,黄皮子的尸体让人不寒而慄,上面已经爬满了蛆虫。 唉,若不是山上遇险,自己才不会来翻这个腐臭的东西,定要打了只新鲜的来,那样才能以假乱真,不过,这样也有好处,让她们几天吃不下饭才好呢。 兰芽忍着恶心,用大叶子包了无数层,珍而又珍的隐在了草下边,似小孩子贪玩编了一个花环,将花环扔在篓子上面,遮盖一下刺鼻的气味儿。 兰香拿回了一条肉,说是柳氏给兰芽炖人参补身子用的。 何氏见了笑得见牙不见眼,长年不做饭的她竟要争着要去做菜,兰月的眼睛里也似长了勾子般,盯着肉不移开。 张氏哪里肯让,何氏去做菜,估计这一大条子肉回来之里就变成指甲大了。 江氏主动担起了做菜责任,炖了一大锅浓浓的肉汤野菜,刀工甚是了得,切的肉片大小竟差不多。 难得了,两个桌子都盛了肉汤,虽然主桌上肉多,小桌上肉只能一人分得两片。 何氏如往常一样还要去抢,兰芽慢条斯礼的用筷子一挡道:“大娘,您昨天打俺娘怪累的,还是歇歇吧,让二娘来分吧。” 何氏一撇嘴,不屑的横扫了一眼江氏,江氏倒是一改平时的事不关己,听从兰芽的建议,分起了菜,一人大小差不多的肉片肉片,分完以后多出两片,都分到了兰芽碗里。 何氏眉头一皱,却听江氏解释道:“这肉是柳氏来看兰芽的。”何氏这才不悦的住了口。 兰芽怎肯独食,见兰香小心翼翼、朵朵和丫丫吃得香甜的样子,将碗里的肉片又一人给夹了一片,连海氏也得了一片,笑道:“我不爱吃太油的,给你们吃吧。” 何氏忙接口道:“肥肉是挺腻的,下回给我。” 一桌子人没有一个接口理会她。 丫丫轻启小小的牙齿,小心的咬着一块肉,直到上面一丝肥肉都没有了,才将瘦肉递到兰芽嘴边道:“三姐,原来你是随了咱爹了,都不爱吃肥的,丫丫最爱吃肥的了,一吃一冒油,可好啦,瘦的给你……” 没有半分嫌弃的直接用嘴接过丫丫递过的指甲大的瘦肉块,兰芽心里总感觉被哽得难以呼吸。 自己是真的不爱吃肥肉,而于三光是假的不爱吃肥肉,这才是真正的骨肉亲情。 吃罢了饭,拾掇完了,江氏回了西厢房,偷偷转到四姐妹的房屋,将带参段的一碗肉汤递给兰芽道:“二娘只想着自己个儿别惹事儿,忘了过去你娘对我的好。以后二娘一定改。知道你饭桌上捞不着多少吃,做饭的时候我偷偷另炖了,怕你奶看出来,没敢多留,是和着你的参段炖的,你乘热吃了。” 兰芽惊诧了半天,这个江氏突然对自己好起来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四个姐妹,不敢开窗户,生怕外面闻到肉香,不敢伸手,生怕一伸手肉汤就飘走了。 最后还是在兰芽的建议下,四个人一起分吃了,丫丫吃着肥肉边,剩下姐三吃着瘦肉块,其乐融融,如沐春光,兰芽感觉,这是她九世以来吃得最香的一顿饭,直到很多年后,还能清晰的忆起,难以忘怀。 因为炸出了一些荤油,第二天一早,还是江氏继续下厨,只是进到厨房没一秒钟就尖叫着跑了出来,脸色吓得惨白,直接跑到茅房一阵呕吐。 闻声赶来的于老头放下大扫帚,也进了伙房,见到后,本来麦色皮肤的脸变得更加昏暗,习惯的想喊三光,才想起三光伤还没彻底好; 转而喊于大光,大光懒得答应,转过身来又睡回笼觉了; 再喊二光,二光抬了抬眼睛,见东厢没什么动静,自己也转过头不管了。 于老头这个气啊,拿了一把铁掀和一只木棍,将一只烂了几乎失了模样的黄皮子弄了出来,怕别人看到,偷偷到后院找了一个地方埋了。 海氏也早就起来了,正奶着大林,这几日吃的好些,奶水也足,大林晚上省事了不少,如果不是昨天受了些惊吓,估计一宿都不带醒的了。 奶好了大林,将大林放在了旱车里让于三光照顾,海氏忙出了屋子,准备给鸡和猪喂食。 剁好了食,如往常一样,到鸡架里去填食。 于家统共不过养了四只鸡,一只公鸡,三只母鸡,其中大芦花下的蛋最多,也最得张氏重视。 “咕咕咕咕……”海氏边填食边叫着鸡,叫了半天,只见挤在一起吃食的一公两母,没见大芦花,抬眼向鸡架上一望,登时如江氏一样惊叫了一声。 于老头儿不得矣又大步流星的跑了回来,见大芦花已经僵硬不动了,拿起一看,只见脖子处有一道动物的牙印,生生将大芦花的血给吸没了。 想及伙房里死去的腐烂的黄皮子,老头子脸色变得惨白,进屋找张氏去了。 张氏因前夜的事儿正生着闷气,躺在炕上挺了两天的尸,除了上茅房,在屋里吃、屋里呆,连一大条猪肉都没引起她的兴致,江氏这才有机会偷偷给兰芽做小灶儿。 老于头推了推老婆子,声音都有些变了:“老婆子,咱家好像得罪黄大仙了。” 张氏忽悠一下坐了起来,指着老于头的鼻子就开骂:“呸,你个老不死的,瞎说啥呢?黄大仙是你说的吗?一会儿给我好好叨咕叨咕,神仙莫怪莫怪……” 老于头脸一搭拉,抓住张氏的手就甩下了,沉声道:“别瞎吵吵,让别人听见。刚才你没听见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都叫了一声吗?咱家保家仙死到厨房供桌下边了。大芦花也被吸干了血死了。” 第三十三章 陈家要回村 张氏脸上登时如涂了五彩,神情转换间,最后就要张嘴放声痛哭,却听于老头儿道:“保家仙离开咱家了,钥匙不在你身上吗,看看咱家别的东西被没被带走……” 张氏哪里敢怠慢,从裤腰里掏出一把大钥匙,直奔厨房后罩房跑去,打开房门,杂面半袋,没少;小米半斗,没少……一样一样查过,发现荤油半碗,没了;白米少了大半盆,张氏的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这个小罩房里,最值钱的就是这荤油和这白米了,准备过些日子周姑爷来提亲的时用。 采荷说周友才答应带五十两的聘金,还要给于家盖青砖大房子,这下可好,一下子就没有大半盆,这让她怎能不气。 转身出屋,开口就要骂三房是丧门星、小婊-砸,只是刚开口就生生又吞了回去,心里直突突,莫不是三房那个丫崽子真有点儿邪性? 她说有肉吃,昨个儿就有肉吃了,她说有黄皮子庇护,福气都往她那跑,八岁的娃娃竟然从髭狗群里逃了出来,明明大栓说没气了,竟然又活了过来…… 家里糟的这些事儿,莫不是得罪小赔钱货,惹怒了黄仙姑? 小赔钱货梦里说的黄衣裳的仙女,莫不是就是黄仙姑? 小赔钱货还说别人的福气会转到她身上,如果是这样,还是哄着早点儿分家的好,省得小闺女采荷嫁不到周家去当阔气夫人。 任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兰芽,也没想到,她竟然成了后来于采荷出嫁波折的的罪魁祸首。 自这一时刻起,分家的思想牢固占据了张氏的整个心头,她要过人上人的日子,就要死命抠住自己的福气,不能让小赔钱货抢走! 在这个于家小院嚣张了大半辈子的张氏,头一次没有举着鸡食盆子开骂,只是默默的看了一眼被吸了血的芦花鸡,嘱咐江氏留着晚上炖肉,什么也没说的进了屋,佝偻的身影竟似老了十多岁。 “芽儿,奶这是咋的了,莫不是病了,咋没有骂人呢?”兰朵嘟着嘴,看着沉默的张氏竟有些不习惯的问道。 兰芽含笑的撇撇嘴,含糊着答道:“你就当她撞邪了吧。”心里则为鼠小白竖了一个大指,她只让它偷米,它却给力的偷了油,还将她杀死的大芦花吸干了血,惊悚效果直线上升。 因为兰芽生病,与陈家约定的时间晚上了一日,次日一吃过早饭,兰香、兰芽和兰朵就准备好了箩筐来到山脚下,远远的就看见了先到的于家三兄弟和柳元。 兰芽将卖猪剩下的二两银子递给于方军,三兄弟说什么也不要,还说反过来要付给兰芽的点子钱。 按兰芽出的主意,于氏三兄弟成功“破获”丢猪案件,并顺着珠丝马迹找到了一颗被咬得不像样子的猪头,从猪头顶上的毛来看,就是于家丢的那口大肥猪。 于方军老娘于方氏这下子冲到肺管子了,冲着山上就一顿骂,也不管山上的野兽们能不能听得懂、听得见,具不具备杀伤力。 于家的邻居们分外感激三兄弟,直夸是神捕,东家一棵白菜,西家两个鸡蛋,要知道,刚丢猪的那几天,于方氏骂完东家,又疑心西家,扯着村里路过门口的孩子挨个“过堂”,吓得孩子们见了于家绕道走。 于氏三兄弟这下可得意了,就连于方胜都收到了邻居十二岁的筱依妹妹送的两个鸡蛋,晚上睡觉的时候都笑出了声。 于方利没好意思挑明,筱依送于方胜鸡蛋,不仅是因为三兄弟一起“破案”解了她们家的嫌疑,还因为于方胜和于四虎儿子于方凡成天欺负筱依的五岁弟弟小牛。 “三兄弟”从吊儿浪当的小混混形象,一跃成为了于家村“神捕三人行”,转换的速度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因而,对兰芽的态度那叫一个谄媚,卖猪的银子死活不要,殷勤的让兰芽如此厚脸皮之人,也闹了个大红脸。 讪讪的收下了银子,心中盘算着将来分家的时候派上大用处。 转过一脸严肃道:“于方军,你自告奋勇和里正打招呼陈家搬回村子,里正怎么说的?” 于方军一脸傲娇的神情道:“芽儿,我办事你还有啥不放心的,给里正送了两壶“将军醉”,乐得找不着北,立马答应了。” 果然走的行贿路线,只怕村民还会产生轩然大波,到时候也只能求明神医出马了。 几人匆匆赶到陈家,陈家的东西已经归置的差不多,只等着人来搬了,见到兰芽领的是几个半大小子,带的工具不过是五六只背篓,陈婆子脸色又是一阴,对着兰芽就酸道:“说好的是昨天,干等不见影。现在来的又都是半大小子,也没个称手家伙事儿。你陈伯伤还没好,就不能像卓家一样弄个软架来抬?还有小志,身子本来就弱,你让他怎么吹风?” 于方军心中的火气蹭的一下子就窜上来了,整个于家村还没有一个敢这么阴阳怪气和他说话的,怒道:“老太婆,你是使唤傻小子呢?兰芽病得死去活来的,现在还没好利索,就巴巴赶紧来帮你搬家,不过是晚了一天,你赶着投胎啊?于叔和兰芽刚被髭狗袭击,哪个不要命的来帮你搬家?用就用,不用拉倒,自己滚下山去。” 小伙子果然深得于方氏真传,几句话骂得陈婆子灰溜溜的闭了嘴,蔫头搭脑的往篓子里装东西,连兰芽都忍不住对于方军竖起了大拇指。 兰芽看着要将柴禾都要放进背篓的陈婆子,忙阻拦道:“大娘,这些柴禾别搬了,山下俺们已经捡了柴了。” 陈婆子一脸的不悦,抬眼看到于方军瞪圆的眼睛,又乖巧的闭了嘴,将柴禾又堆到了一边。 米面油等存货并不多,加上陈连以打猎为生,也没有农具,抛开破桌子破马扎,生活必要物事只用了三个篓子,再加上两床被子,正好六个背篓。 兰芽最后检查了一遍,见陈连睡觉的屋子墙上还挂着一些劲弩和绳子网子之流,兰芽爬上炕,点着脚要摘下来。 陈连看了叹了口气道:“兰芽,以后家里用不上这些东西了,你若喜欢就拿去吧。我救你爹那天晚上,一宿都没有睡着觉,若不是我拦着,你爹定要冲出去找你了,后来就跪下磕头,说你是黄仙姑弟子,求她老人家庇护你。当时我还不信,以为你爹魇着了,直到你在林子里自己呆了一天一宿,又跑上山去求了明神医,我才知道,你真是黄仙姑的弟子。” 兰芽不由面色一红,被人赤果果的夸奖为黄仙姑弟子,还真有点儿那个啥,脸上发烫,虽然,这个谎言冒似是她撒的。 弓箭是朴实的弓箭,网子也是普通的网子,却是陈连狩猎多年的经验成果,胜在结实实用,兰芽含笑着收下了,巧妙的披在了身上,看到陈连坐起身,闪现的断腕,如一根针再次刺痛兰芽的眼睛。 兰芽忙躲开目光,用手轻拭了下眼角,转而笑若夏花道:“陈伯,一会儿我将里屋门板卸下来,抬您下去,这样,您就不用动到伤口啦。” 陈伯笑着卷起炕上的被卷,单手压实了,笑道:“别和你陈大娘生气,她就是血沥(小事夸大的意思),小事儿都成大事儿,你陈伯还没老,能自己走。你看,这不是利手利脚的吗?” 为了证明此话的真实性,陈连踏拉着鞋,在地上走了两步,虽然脸色苍白,有些发飘,确实能走了。 兰芽可不想让陈婆子叨咕,她那哪是血沥,她那分明是刁难自己,但是人家的心情也能理解,老伴因为自家成了残疾,再多的刁难也得受着,过两天心情平静了就会变回来的。 事实证明,胆小和刁难不是反义词,也可以成为孪生兄妹共存,以致于折磨了兰芽好几年。 为了迎合陈小志的“怕风”,兰芽只好将陈小志的被面拆了下来,胡乱的将棉花卷了放进篓里,将被单不好意思的抖开,展示给陈小志道:“小志哥,不好意思啦,只好让你暂时委屈成蒙面大侠了。” 陈小志微笑的站起身,拄着烧火棍站在房中,任兰芽将被单穿过他的腰,披在他的头上,乖巧的如同狗子手里的那颗小鸡蛋。 看着陈小志的“全幅武装”,兰芽笑得见牙不见眼,觉得这样的陈小志分外的眼熟,有点儿像扮老装可怜骗钱的乞丐; 陈小志看着笑得天花乱坠的兰芽,亦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兰芽问他为何,他却摇着头不说,直到出了院子,才被狗子道破了天机。 狗子愣愣的看着兰芽,又看看他爹,惊诧道:“爹,兰芽姐,你们是要成亲吗?” 兰芽登时被糊了一脸的狗血,不明所以。 狗子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指着兰芽头上的包袱皮道:兰芽姐,你头上的巾子,和俺爹身上披的被单是一样的,俺爹说这个被单是和俺娘成亲时用的,你们不是成亲的话,围它们做什么?” 兰芽这才发现,一直觉得这个被单眼熟,感情好,是撞了被单了。 第三十四章 大嗓门岳氏 兰芽呵呵笑着呵着狗子的痒道:“臭小子,这么大点儿就开始胡说,你知道啥叫成亲啊?” 狗子咯咯笑着躲着兰芽“罪恶”的咸猪手,不服气道:“姐姐欺负狗子年纪小,狗子啥都知道,成亲就是亲亲,互相盖被被。” 兰芽看见陈小志羞红的脸,半天才反映过来“盖被被”是何用意,顿时也是羞红的脸。 狗子出生时她娘就跑了,所以他看到的“盖被被”只能是陈连和陈婆子了。 背起背篓,兰芽讨好的对陈婆子说:“大娘,这山上牛车上不来,要不然铁定帮您弄辆牛车来,哪能让您和陈伯拿脚量呢。您扶着小志哥,方军和方利抬着陈伯,咱们家转?” 也幸亏山上上不了牛车,陈连一个人运不到山上,连水缸都扔在了村里,山上盛水只用两个破木桶糊弄着。 陈婆子低头轻哼了一声,没好气道:“志儿走不了多远的,走不了你们就背着。” 兰芽将头点得跟帕金森似的,连答:“好,好好好。您说的算。” 千呼万唤,总算出了陈家,将大锁一扣,陈家从此结束了幽居半山的生活。 上山的时候六个人六个篓子,下山的时候却得分出两个人抬陈伯,多出两个篓子,装水桶碗筷等较沉家伙事的两个篓子,兰芽毫不客气的分给了于方胜,前后身各一个篓子。 另一个兰芽要抢着背,却被兰香抢了过去,嗔道:“你还小,哪有姐姐有力气。”抢着背去了。 兰香虽然是三房大闺女,一刻也不得歇,但大多干的是家里的活计,洗衣裳和看妹妹、弟弟,好腾出海氏去干活。 几个妹妹挨尖儿,兰香看完兰朵接着看兰芽,看完兰芽再看兰丫,看完兰丫,现在又来了大林,都是磨人挨累却不费力气的活计,所以背着两个背篓,几乎被埋在了背篓里,不一会儿就见了汗了。 兰芽见了连忙接了过来,不一会儿也是汗水淋漓。 于方军见几个姐妹实在吃力,便建议坐下来歇会儿,哪知刚透露出这个意思,陈婆子却不乐意了:“怎么,老陈家残了一个老头子不够,还想再等着野兽来吃掉俺们娘孙三个咋的,狗子都没喊累,你们喊累也好意思!” 兰芽不由得翻了翻白眼,狗子当然不会喊累了,他小孩子心性,看什么都好奇,跑跑停停,累了还能和陈伯一起在门板上被抬着,哪像她们几个,还是小孩子,却背着半身高的篓子。 陈伯笑着坐了起来,对有些气喘的小志道:“志儿,你来躺会儿,爹伤大好了,就你娘血沥,爹背着篓子走会儿。” 陈伯想接过兰芽手里的篓子,兰芽哪里敢给,给完了,估计陈婆子就得如被捅了马蜂窝一样,将自己活活撕碎了不可,这个险还是不冒的好。 放下篓子,向树林中走去,几人连忙要喊住她,兰芽却转头一笑,向几人比了个放心的姿势。 进了树林不一会儿,手上拿着一根小孩子儿胳膊粗的树木支干,将兰香和自己的背篓穿过,发现背篓是后背式,放三个有些偏坠,于是让于方胜将较沉的两个篓子穿上来,加上两个轻省的,又找了找平衡,算是做了一个简单的抬杠。 于方胜终于露出了笑模样,两只篓子背的他别提多难受了,两只都背在后边,老往肩膀下掉;一前一后,又挡了视线,只能看着后脚跟走路,这下子好了,两个人用肩膀抬着,不仅轻省,还不挡视线,轻松多了。 几人亦步亦趋,终于挨到了山脚下,每个人的额头都见了汗了。 陈伯不好意思道:“歇歇吧,看把孩子们累的。这里没有野兽了,不急着赶路。” 兰芽轻轻揉了揉酸疼的肩膀,那里,铁定被硌破了,一扯动衣服,钻心的疼。 几人相携向村东的陈家走去,路过村西的大榕树,大榕树下已经呆着闲散的几个妇女,嗓门喳喳的聊着天。 见几人经过,登时住了嘴,眼睛直直的盯着几人,待看清是陈家的几口人后,登时都掩了口鼻,眼色厌恶。 其中一个叉着腰,大着嗓门喊道:“我说她陈婶子,当年你是咋说的?啥时候陈小志的病好利索了,再回村里给儿子娶一房漂亮媳妇儿,这是咋回事儿,陈小志的病大好了?我瞧着不大像啊?不会又回来传染人吧?那样俺们可不依,你还是回山上去住吧!于家村可不搁你。” 陈婆子脸一阵红一阵白,兰芽赶紧让于方军去找里正,边一脸憨笑的对说话的妇人道:“婶子此话差矣。陈大娘已经寻了山上的明神医看过了,不是痨症,我们几个上山的人都是亲耳听见的。” 叉腰的妇女夫家姓岳,是村里有名的大嗓门。 岳氏没事儿总在大榕树下闲坐,东家长、西家短的闲扯,还爱凑热闹,谁家有事儿就到哪家,两口子吵驾,她若是相劝,能让两口子动刀全武行。 岳氏一撇嘴,不屑道:“就你们几个?谁信啊!” 指着于方胜的鼻子道:“你们几个谁还不知道?定是看陈家在山上受了伤,卓家没管,便装装像,充充好人,想打卓家的脸。谁不知道你们几个小时候因为抢一条鱼,打了卓家小子,后被卓家小子寻仇扔到了陷坑里,里面都是黄粑粑,打了粑粑泥,浑身焦黄……” 岳氏说得那都是六七年前的事了,当时的于方军和于方利只有八岁,于方胜只有五岁,而卓萧和阿泰,也只有五岁。 当时的七星山还没有这么多的野兽,没有白额睛虎,河边没有巨蟒盘聚。 七星河在半山转弯处,一大片的芦苇荡边,上游冲下来的鱼在这里得到了瞬间的喘息,也成了村人捞鱼的天堂。 卓萧然和阿泰年纪虽小,但手法一点也不稚嫩,竟捉到了一条四五斤大的大鱼。 于方军看着眼馋,从欢脱喜悦的二人手中抢了去,卓萧然上前理论,被一手推在了泥坑里…… 此事过后,于氏兄弟将儿子大骂了一顿,于家可以在村里横着走,可不包括山上的,日日忐忑着卓家如何找自己麻烦。 麻烦是来了,和想象中的却完全不一样。 卓萧然和阿泰将兄弟三人引进了洒了阿泰之屎的充满“气味诱惑”的陷坑里。 于方胜年纪小身子又笨,被两个哥哥垫在了身下当了肉垫不算,还踩着他当上马石出了坑,着急到溪边洗黄屎,又将他落在坑里了。 兰芽听了愣了一秒,顿时有种暴笑的冲动,原来当年小屁孩儿萧然说的于家三兄弟就是此三兄弟啊,世界还真是玄妙。 于方胜心有余悸,只有兰芽知道,为了这个“报复”行动,卓萧然和阿泰实践得很是彻底,双双掉到了黄屎坑里,后又引了三兄弟,也许,用的是阿泰的同一坨屎。 这一战战争算下来,好似,没有什么赢家,还有另一个输家,就是当时围观的兰芽,被马蜂给撕碎了。 见于方胜不再言语,岳氏的语气更加的嚣张,啧啧道:“你们老于家更不用说了,救命恩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喽!” 瞬间,好几双眼睛都如刺刀似的扫向兰芽三姐妹。 “啧啧,报恩可不是这个报法,陈家病痨子不是跑了媳妇吗?以身相许不就好了……”岳氏不依不饶的说。 俗话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岳氏是嘲讽之言,但听到陈婆子耳里却是另一种窃喜,眼睛在三姐妹身上看来看去,好像其中一个就是她的准儿媳一样。 陈连忙站起身来,苍白着脸道:“他婶子,你可别这样说,这事儿还能有假,过两日神医就来了,想藏也藏不住不是。”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 正吵间,里正于成国被于方军扯着袖子弄来。 于成国正在家里哼着小曲,吃着小菜,喝着“将军醉”,被于方军进屋就扯了出来,若不是看在“将军醉”的份上,定要大声斥责。 一见陈小志病弱的体态,村民一幅讨公道的驾势,里正的“将军醉”就醒了一半,暗地里竟后悔起答应陈连回村之事。 只是吃人家的嘴短,不能不替陈家说话,阴着脸喝叱着声浪越来越高的村民,喝道:“咋的,陈家的房子在村里,你们还挡着人家回家不成?” 岳氏一脸不忿的对里正道:“成国大哥,看您这话说的?俺们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村里人着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传染开了,想撵也来不及了。不为大人着想,您老也得为您那刚出生的大孙子着想啊。” 一击而中于成国的死穴,自己当时是见了于家小子拿的“将军醉”,馋虫就被引出来了,也未多想,现在却被大家伙口诛笔伐了,面上不禁有些犹豫。 兰芽忙在于方军耳边咬了咬耳朵。 于方军忙面色诚恳道:“各位叔叔婶子,方军最讲事实依据了,就说我家丢的老母猪,多少钱也不能赖到别人家偷了去。现在也一样,小志哥有痨病,咱不能瞒着,毕竟我一家老小也生活在村子里呢;小志哥没有痨病,咱也不能让人家老躲在山上,山上的野兽越来越多,咱也得讲乡里乡情,不能不讲情面。您说呢,里正爷爷?” 第三十五章 得了喉痰症 于成国一听,心又活泛了,说是传染,可是陈家其他几口人好好的,只要不传染,成功留到村子里,剩下一坛半的“将军醉”就又可以下自己的肚子里了。 岳氏尖利着嗓子道:“说不是痨病,明神医给看了,到底是啥病,总得有个说法吧?不说出个一二来,今天就别想进村!” 兰芽不禁眉头一皱,这个岳氏,是与陈家有仇还是与自己有仇,横拔拉竖挡不让进村,到底几个意思? 这岳氏虽然东家常、西家短的爱扯闲话,人却很是热情,帮人干活利索,人也敞快,人缘自是不错,她一说,便有好几个妇人应和。 兰芽只好硬着头皮道:“岳婶子,志哥得的是,得的是......咽喉痰症……” 见兰芽有些目光闪烁和犹豫,几个人心下还是有些疑惑,正疑惑间,却见山上的方向下来三个人,见村口人多,便向村口行来。 近身一看,竟是兰芽千盼万盼的明轩明神医。 明神医本来是想给陈小志送药来的,一到陈家,却见铁锁把门,便想着可能搬回了村里。 一行直奔于家村,远远望见榕树下一大群人,本想打听陈家的住址,没想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与众人正碰个正着。 明轩身后是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想来是保护明神医下山的护卫,眼神向人群一扫,自带一种威严,众人皆寒噤不言。 见到兰芽,明轩将三包药递到她手里道:“于姑娘,这是陈小哥的药,一付药煎成三碗药汤,分三次喝,喝没了我在来给小哥诊脉换药方。” 岳氏见明轩转身要走,忙叫道:“神医,你能跟俺们说说陈小子得的啥病吗?让俺们大家也放心。” 旁边的一个黑脸膛汉子不悦的一扫,岳氏却是不惧,眼色连闪都未闪,仍直直的看着明轩。 明轩看着众人的神色,哪里有不明白的,笑道:“怪我,未向众人说明陈小哥得的啥病。我也是昨天刚刚研究出来的,得的是……” 兰芽一听坏了,你刚刚研究的,我怎么会知道?刚才还信誓旦旦的告诉大家,这不就说明自己说谎了吗?心下一急,便劲咳了两声,手按着喉咙,眼睛快眨抽筋了。 明轩笑着看着表情怪异的小丫头,心下不禁好笑,想着陈小哥哪里是病,是与夫人一样中了一种鲜见的蜂毒,只是夫人有自己帮照看调-理,所以病情轻了许多,面上已与常人无异,而陈小哥无人照顾,药不对症,所以一直吊着一口气,也算他命好,被自己撞见了,如果没有夫人的病症,他还一时半会儿研制不出解药来。 反正毒蜂己被侍卫们消灭怠尽,说出来也只是引起众人的慌乱,于是顺着兰芽的意思,轻捻着山羊胡须道:“陈小哥得的是.......” 说完挑了挑眉,看了看兰芽,兰芽哀求着猛点头。 明轩这才接着说道:“得的是喉痰症......” 这样一来,与之前兰芽说的如出一辙,众村民听了长舒了一口气。看着陈家病儿残父,由先前的敌意转化成为了同情,有两个粗壮汉子笑着拍着陈连的肩膀,安慰的憨笑着,接过了背篓,帮着送回了陈家。 看着归置得齐整的院子,陈伯欣慰的笑了笑。 陈婆子则阴着脸,将陈小志让回了屋里,见炕上是光秃秃的土坯面,连个炕席也没有,不由眉头一皱,连喊兰芽,于方军怕兰芽吃亏,也闪身跟了进来。 陈婆子指着土炕道:“你看这能住人吗?小志睡这里招凉了怎么办?还有这墙缝?晚上漏风,这要是到了雨天,不得向里灌水灌风?还有这......” 于方军不客气的打断了陈婆子的话道:“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兰芽将卓家给的二十两银子都给了你,自己生病都没钱治,向柳家借的银子,你让她怎么给你变出席子钱来?” 陈婆子一听不干了,在山上不敢跟于方军叫号,那是因为怕于方军将娘几个扔山上被野兽吞了。 现在可不一样,回了于家村了,乡亲们也接受了陈家,而且满眼的同情与怜悯,底气自然要硬些,拍着大腿坐到了地上,嚎哭道:“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娘皮,杀千刀的,这刚几天的功夫,就忘了老陈家的救命之恩......” 陈小志却直接坐在炕上道:“娘,咱从山上不是搬了回来两张席子吗,大的还放在你那屋,小的放在这屋,靠一边放,短就短点儿吧,没事儿。” 陈连也劝道:“老婆子,咱啥苦日子没吃过,有啥住不得的......” “奶......”狗子也涩涩的拉着奶奶的手,他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奶奶这样大声的训过人。 “啥?”陈婆子眼睛一下子横了起来:“你们一个个的,老的小的都装好人,就我一个恶人,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爷三个以后的日子,临了了还都嫌弃我,我还不如学那狐狸精,远离这个家,你们还能惦记惦记。” 说得陈小志脸色一白,这是说离开他的媳妇了。 看着儿子如此的不争气,陈婆子厌烦的甩开扯着她手的狗子,正在气头上,将狗子一下子推倒了,倒在了地上,喜欢的小鸡蛋,一咕噜老远,撞在了门槛上,一侧的壳碎了,流出了一些蛋清。 狗子登时就哭了起来,伤心道:“小鸡死了,小鸡死了......呜呜呜呜......”眼泪成串成串的流。 兰香忙扶起狗子,擦着她脸上的泪痕道:“狗子别哭,别哭,那不是小鸡,是我们吃的蛋蛋,一会儿姐姐给你做好吃的蛋羹......” “是蛋蛋,不是小鸡?”狗子惊奇的重新问道。 兰香郑重的点了点头,小家伙狐疑的看向当初骗他鸡蛋能长成小鸡、大鸡的兰芽,兰芽知道,自己在小家伙心中的形象已经由小红帽变成狼外婆了。 兰香从篓子里拿出一只小碗,将鸡蛋小心的拿起来,将里面还剩下的一点儿鸡蛋倒在了碗里,兰芽看着也就一小口的样子。 兰香喜孜孜的拿着它,兑现承诺帮小家伙做蛋羹去了。 只是兰芽很难想像出一口蛋液,兑了水能做出几口蛋羹来,三口?四口?这个问题简直比歌德巴赫猜想还让人无解。 索性不想了,不理会还坐在地上看着孙子被推倒发愣的陈婆子,自己动手归置起东西来了。 归置到最后,一个崭新的难题又呈现在了眼前,陈小志的被面被扯下来了,现在要缝上去。 可是,让坐在地上撒泼的陈婆子来缝,显然又会迎来一阵刁难; 让自己来缝,显然这个事情难度堪比与虱子作战系数。 自己的头发自己能做主,陈家的被子却由不得自己做主。 唉声叹气了半天,在去换兰香烧火、替兰香蒸蛋羹、缝被子之间,默默的选择了后者,因为前面二者,兰芽不敢肯定饭能不能烧熟,蛋羹会不会蒸飞,将自己脸烧成黑碳却是肯定的。 找出针线笸箩,回忆着海氏拿针的样子,左手拿针、右手拿线,两眼一对、两手一对,针线如同有仇般,就是对不了一起。 没一会儿,眼睛就对成了斗鸡眼,针还是那个针,线还是那个线。 刚哄好了陈婆子去熬药的陈小志,见兰芽半天没动静,好奇的看向兰芽,正看到女孩儿成斗鸡眼、屏住呼吸、手不敢抖的模样,不禁扑哧笑了出来。 正无比认真的兰芽被笑声一惊,手不禁一抖,一下子扎在了手心里,疼得她嘶的一声。 陈小志慌张的要下炕,只是起得急了,又是一阵咳,咳得脸红脖子粗,半天才歇了过来道:“你先用舌头舔了线头,再用手一撸,线头没了毛碴,自然就好穿多了。” 哦,原来穿针也有窍门。 兰芽狐疑的一试,果然试了第三次的时候,轻松穿进去了。 只是针穿进去,被子怎么缝呢?对了,拆的时候她好像记得了,鸳鸯面在上,青布面在下,青布大上一圈,包着折上来,盖住鸳鸯面,不难!!! 第一针下去,兰芽默默将自己说出的“不难”二字吞了回去; 第二针下去,兰芽默默将“不难”二字的“不”换成了“太”字。 被子里的棉花多年未重新弹了,如铁打一般的硬,缝这样的被子,兰芽感觉自己化身为打铁匠,正在打造一把坚不可催的大铁板,缝一针要用上浑身的力度,将手还扎得千疮百孔,惨叫不断...... 陈婆子在外面熬着药,心里头这个气啊,这是缝被吗?这分明是给自己填堵来了,这个儿媳妇肯定要不得。 心思活泛的陈婆子扭头看了看伙房下的姐妹俩,兰香脸色柔弱,温柔体贴,只是身子纤细了点儿,手劲儿也不大,抬篓子还没有两个妹妹有劲儿,不过有一个好处是陈婆子看中的,兰香马上十三岁了,可以先定亲,及笄就可成亲,以恩人相胁,连聘礼都不用,很快就能娶过来帮自己照顾这一家老小; 再看兰朵,勤快的往灶里填着柴,劲儿够大,屁-股够圆,长大些应该是个好生养的,只是年纪小了点儿,娶她还得让志儿等几年,不过志儿身体还没大好,等上几年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陈婆子心里想着自己的算计,眼神在两姐妹俩之间瞅来瞅去,倒是一时决断不了。 第三十六章 贱人与浆糊 屋里的兰芽将大拇指快刺成、磨成了小棒槌,不由和爆发出一声狮吼功,将外面的于方军吼了进来,将针递给他道:“我将针扎进去,你负责将针带线拔出来,咱二人人剑合一,共闯江湖......” 一听如此慷慨激昂的词汇,于方军豪气万丈,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将针扯得那叫一个得心应手,只是棉花还是过硬,一会儿就扯坏了一根线头...... 兰芽不得不又重新穿线,两眼穿得直冒金星,舌头上舔了一下棉线毛毛...... 在兰香的饭菜快好的情况下,二人加快了速度,针起线舞,终于接近尾声,兰芽长舒了一口气,只是要用剪子剪掉线头就大功告成,却赫然发现,剪子不见了! 兰芽用手摸了摸被子,一下子就摸到了一处突起,大喊一声:“于方军,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怎么将剪子缝到里面啦?” 于方军倍觉委屈的躲着兰芽的魔掌袭背,反驳道:“芽儿,咱俩是人剑合一、共闯江湖,不是我一个人的错!” “咱俩是‘人剑合一,共闯江湖’,只不过我是‘人’,你是‘贱’!也不是‘江湖’,你是‘浆糊’!!!”兰芽气急败坏了。 无奈之下,二人又开始了拆被过程,兰芽准备穿针引线之时,惊悚的发现,针,也不见了...... 饭菜被摆上桌子之时,陈婆子骇然的发现,炕上的被子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兰芽和于方军正如两只地鼠般在上面摸索着找着一根针。 炕沿上,散落着一大团用废的棉线...... 陈婆子按住了想要滴血的心脏,默默的拿起了炕上的小箒扫,奔着炕上的二人就去了,兰芽一见情势不好,忙窜到了炕里,显些撞到炕里的陈小志,陈小志脸色不禁一红。 兰芽躲过去了,于方军可没有这样好命,被陈婆子一下子打在了屁股上,怪叫着跳下了炕,脚丫子踩到了刚拿出被子的剪子,硌得惨叫一声...... 陈婆子尤不解气的怒道:“你个败家的,这些线,够我做十套被褥了......” 兰芽连滚带爬的爬下炕,扫了一眼桌上的肉菜,舔了舔嘴唇,讪讪着笑道:“大娘,我懂,我懂,饭得了,我们也该走了。” 于是,村西于氏三兄弟和村东于氏三姐妹,忽拉拉的一起走了,只余下陈家四口人。 陈婆子摸了摸鼻子,看着一脸不赞同看着自己的陈氏爷三个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陈连看了看桌上仅放的四双碗筷,没有言语。心中则叹了口气,终是没有说什么。 陈小志则偷偷的将手里的一根针放在了针线笸箩里,他只是见兰芽找针的样子好笑,便将脚下的针藏了起来,没想到,让娘亲如此生气的将她们赶走了,连饭都没让吃,心中不禁有些后悔。 六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阡陌之上,于方军见兰芽阴沉着脸,讨好的笑道:“芽儿,你真厉害,明神医没给陈志诊断时你就能看出陈小志得的喉痰症,你咋看出来的?” 见于方军一脸虔诚的忠犬模样,兰芽不由起了好玩心思,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边唱边跳道:“唉呀……脚踩着地来头顶着天,身穿衲袍手拎着鞭,老君炉走一番,金翅展银翅颠,仙童我下山来啊……” 兰芽哼的正是东北二人转跳大神的调调,在东北,跳大神的人相当于仙童,能让仙灵附体,与鬼神通话,还能卜卦算命、冶病救人、指点迷津,总之,是老百姓心中无所不能的神的传达者。 兰芽的爷爷奶奶是正宗东北老头、老太太,最喜欢听的就是二人转,其中之最就是跳大神,放的碟里,跳大神的人,穿得跟精神病,头摇得跟吃了摇头丸似的,四五岁的兰芽还曾学过,很是传神。 几个少年同时被吓了一跳,兰香吓得一反按住魔怔的兰芽,紧张道:“芽儿,你别吓我,你咋了……” 兰芽一脸正色答道:“大胆凡人,休得与小仙做对,小仙乃黄仙姑座下仙童,名叫小白,家住珠穆郎玛峰琅琊洞……” 兰芽本以为几人听了会爆笑如雷,回应她的却是死一般的沉静,看向几人,均是虔诚恭顺的模样,就差没双膝跪倒膜拜了。 兰芽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有些玩笑还真不能开,现在,这几个人的脸色怎会这么认真? 推了推于方军,于方军吓了一跳,怔怔道:“你现在是黄大仙座下仙童还是芽儿……” 兰芽不禁翻了个白眼,于方军方松了口气道:“果然是芽儿,只有芽儿才对我翻白眼。” 兰芽又狠狠的瞟了一眼谄媚的于方军,没好气道:“小子,以后别惹我,我是有后台的人……” 于方军果然恭顺的模样,亦步亦趋的退下回家了。 送走了几人,兰芽不由得爆笑起来,见兰香和兰朵还是一幅小心翼翼的模样,兰芽笑着拍着两人的小脸道:“我是开玩笑的,太认真你就输了哦。” 兰香没好气的瞟了一眼兰芽道:“这岂是儿戏,我偷偷看见爷爷将一只黄皮子埋在了后园子,咱家的保家仙铁定出事了,以后更得小心才是。” 说完一脸不悦的先行一步了,兰朵看着兰芽唉声叹气的跟了上去,只留下摸着鼻子无措的兰芽,难道,这个玩笑开过了? 可是,让自己对一个黄皮子恭敬起来的事儿,兰芽还真是做不出来。 讪讪的跟在小姐俩身后,回到于家,就看到张氏一脸不悦,对着兰香大骂道:“一家子全跑出去乐呵,想累死我这个老的怎么着?” 兰香忙接过张氏手里的鸡食盆子,到了角落去剁鸡食、猪食,兰朵去接何氏手里抱着的大林。 自从家里出了黄大仙事件,张氏不再对兰芽大骂,便将火转到了其他几人身上,兰香也是其中之一。 何氏乐呵的看着乖巧干活的兰香,笑着蹲下来,将一个木钗子塞到兰香手里,附耳说道:“香儿,这是月儿的钗子,她有两支,给你一支,你也十三岁了,好好打扮打扮,将来找个好婆家嫁了,最好是进门就掌家,省得受闲气。” 兰香狐疑的推了两把,何氏却不理会她,一脸春风拂面的扭身回屋去了。 自从何氏洗坏了于采荷的衣裳,家里洗衣裳的重担全部落到了海氏身上,直累得海氏天天腰都抬不起来了。 幸亏江氏突然转了性,不出去捞忙时,会尽量帮海氏分担些活计,要不然海氏早就累躺下了。 海氏在河边洗衣裳,没人商量,兰香盯着手里的发簪发呆了半晌,直到张氏的喊叫声音再度响起来,兰香才继续剁着鸡食儿。 下半晌,海氏才回了家,兰芽心疼的帮海氏晒衣裳。 吃得晚饭,兰芽摸着吃不饱的肚皮,再度感慨这种饿肚子的日子,见海氏按着腰不舒服,遂让海氏趴在炕上,自己则坐在海氏的后背上,精心的给海氏按摩解乏。 海氏舒服的哼唧着,笑道:“都说闺女是赔钱货,我这几个闺女多好,多贴心,除了不带棒,哪都好。” 瞟见兰芽的小秃头,难得戏谑的笑道:“还有一样不好,小秃头……” 兰芽习惯的摸了摸头上已经冒碴的头发,不满的回复道:“娘,人家已经长出来一些了,还笑话俺……” 娘俩喜孜孜的聊着。 兰香进得屋来,见兰芽也在屋,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兰芽偏不出去,给海氏按的这叫一个舒服。 兰香踌躇了半天,方将木钗拿出来放在炕上道:“娘,这是大娘给我的木钗,我没扯过她,硬塞到我手里的,您捉摸捉摸我大娘啥意思啊?” 海氏眉头一皱,想了半天,展颜一笑道:“也许你大娘想开了,像你二娘一样,对咱好了起来。” 联想起白天何氏对自己翻的白眼儿,兰芽才不会如此单纯的想法,眯着眼想了半天。 眼睛转到这几日有些养胖,恢复了几分颜色的兰香,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兰芽不由肃然道:“娘,你把人都想得太好了,大娘要是学好为啥不帮家里干活?大娘要是学好为啥只对大姐和颜悦色的,我看,大娘是打了给兰香嫁出去的主意了。” 海氏迟疑道:“不能够吧?兰月还没有婆家,她不得可着兰月来?” 兰芽同情的看了一眼天真的海氏,叹口气道:“娘,好的自然给兰月留着。” 海氏怔凝道:“难道是不好的?” 兰芽沉重的点了点头。 海氏一脸怒色,忽的从炕上起来,将背上的兰芽一下子掀翻在炕上,头磕到了炕沿上的木边上,登时红了一块。 海氏顿时心疼的用嘴呼着气,悔恨道:“都怪娘,光想着将木钗还回去,推了亲事,忘了你还在背上,呼一呼,就不疼了啊……” 兰芽委屈的承受着海氏的温柔抚摸,将海氏手里的钗子拿在手里,又嫌弃的拿过炕上的一条布巾,使劲的擦了无数遍,见上面一层乌面不过是脏了的原故,才递回给兰香道:“大姐,明个儿好好洗洗。” 第三十七章 山间洄流塘 兰香点点头道:“行,虽然大娘心思不好,但咱不能失了情份,我一会儿就用猪毛刷子刷了给她还回去。” 兰芽顿感无力道:“大姐,我是让你刷干净了,自己戴。” “不还回去,大娘将来给找了亲事不就得答应了?”兰香狐疑道。 兰芽将钗子直接插在兰香的发丝里,笑道:“姐,咱大娘只给了你钗子,这是当大娘的心意,人家什么时候说给你找婆家了,这可是兰月的钗子,不用白不用。” 一想到兰月看到兰香戴钗子气得跳脚的样子,兰芽突然觉得这种生活还是不错的。 当然,除了,肚子会挨饿。 中午被陈家扫地出门,晚上只得一个杂面窝头,肚子空落落的,明天得去找些吃的了。 第二日,想起鼠小白说的溪水上游的洄流处,有片芦苇荡,现在正是夏暖水肥之时,定有不少好吃的,最主要还有野鸭蛋。 看看天色正暖,阳光普照,兰芽便起了上山的心思,看着自己如猴子在树间荡来荡去而抓得斑斑裂裂的手掌,便又扯了几条破棉布,缠在手掌上,以免爬树受伤。 上山得向西走,在大榕树下再顺着小路向山上走,向东则可以走卓家的青石路,向西则是村人打水的一条路,再向上,有一条几年前行成的小路,只是两年没人走过,应该荆棘一片了。 兰芽只拿了一个小水盆,临出门只和海氏说到溪边去洗自己的中衣中裤,村里的孩子要么过早懂事,要么野惯了的,都不会拘在家里,所以很容易就出来。 路过大榕树,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手里拿着一根竹签,眼睛巴巴的望着它,伤心的哭着,眼泪成串成串的向下流。 兰芽好奇的走过去,蹲下身子,伸手去擦小孩儿的眼泪,小孩儿机警的将竹签藏在身后,如小猫般的炸起毛叫道:“休想抢我的东西。” 兰芽讪笑着改擦眼泪的手,摸着自己的鼻尖,感情,自己成了抢小孩儿东西的恶人了。 “我不会抢你东西的,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哭?有人抢了你的东西吗?” 小男孩儿撅着嘴,将竹签拿到身前道:“货郎来的时候,俺娘给俺买了个糖人,又被于坏水抢去了,他总抢我东西,可气人了,可是,俺娘不让俺跟他打架,说吃亏是福。” 兰芽好笑的点了点小男孩儿的鼻尖道:“欺负你一次不还手,下次就还会欺负你,时间长了,欺负你的人就会认为你好欺负,躲也会躲不掉;相反,如果你还手了,一次打不过,两次打不过,终有一天他会怕你,不敢招惹你了。礼让是好事,过分的礼让就成了没原则。” “什么是原则?”小男孩眨巴着眼睛问道。 “原则就是……就是做人的底线……” “什么是底线?”小男孩儿再度化身好奇宝宝。 兰芽发现自己愚蠢的进入了一个小孩儿模式的死循环。 “底线就是……就是你不能做的事情……如同你不能杀人,不能放火,不能要杵逆父母,不能……” 小男孩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似自言自语道:“我不能杀他,不能烧他,不能不听父母的话……那,俺娘让俺吃亏是福,别惹于坏水于方凡,俺听不?” 兰芽:“……”事情再度回到了起点。 兰芽深呼了一口气,决定重新理顺思路,她就不信她一个销售总监辩不过一个小屁孩儿,对待小孩儿就得用小孩儿的办法解决,直接问道:“你想不想要回钱买糖人儿?” 小男孩儿忙不迭的点头,将什么“原则”、“底线”这些词抛在了脑后。 兰芽神秘的向男孩儿招招手,低声说道:“一串糖人儿多少文钱?” 小男孩儿伸出两个指头。 兰芽笑道:“我给你出个主意,保你拿回好几个糖人儿的钱。” 小男孩儿狐疑的听完兰芽的办法,但是糖人儿仿佛在向他招手似的,遂决定冒险一试。 告别了小男孩儿,兰芽哼着小曲儿,来到溪边,将洗衣盆偷偷掩在一块灌木里,用布条将手掌缠上,拿起柳家的尺长杀猪刀,顺着小溪向山上走去。 因为鼠小白说这里有巨莽,兰芽削了一把长长的棍子,探着路向前行。 这里原本是有路的,村人三年前经常上半山腰来这里捕鱼,近几年才不上山,虽然荆棘丛生,但原始的路径还在,倒是省了不少的力气。 正用棍子探路,只见什么东西哧溜一下逃窜,吓了兰芽一跳。 正谨慎的持刀,却见鼠小白的小身影探出来,一见是兰芽和她手里的长杆子,吓得躺在地上道:“原来是你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髭狗跑到这里来了呢。” 兰芽狐疑道:“狗拿耗子,原来,你也怕髭狗啊?” 鼠小白不由得搭拉着脸道:“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这么多髭狗,卓萧然和他的侍卫连夜杀了那么多,死尸都推了满满一大坑,还有那么多,我表哥鼠强强一家全都死了,我想着不如搬到这里算了,死在蛇口总比死在狗嘴里英雄一点儿。” 说完,还傲娇的挺了挺胸脯,只是傲气还没抒发完,就听到兰芽哧笑道:“你不如说你是想着做个饱死鬼比饿死鬼强,这里不是有你梦魅以求的鸭蛋吗?” 鼠小白无力的瞟了一眼兰芽,小爪子一用力,窜上兰芽的身上,想钻兰芽的怀里偷懒,却被兰芽一伸手扯着尾巴拽了出来。 前几日让它在怀里呆着,是因为兰芽里面穿着中衣,今日里面却是中空的,让一只男老鼠钻到自己怀里,看到自己的两颗……小豆,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 鼠小白攀上肩头,晃动着小身子,一脸的委屈。 兰芽则不管它的负面情绪,继续向山上走,因为周围都是矮木,阳光普照,只一会儿,兰芽就晒得汗液淋淋了。 转过一丛灌木,眼前豁然开朗,溪面形成了一大片的洄流处,足有上百平方米,洄流上流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芦苇荡。 洄流处,河底清晰见底,鱼儿舒适的游着,水草莹绿碧然,伸手一探,温暖舒适,兰芽不由舒服的一哼。 回头看,离河两丈远,竟有一个小小的草窝棚,应该是当年连夜打鱼的人临时建的,因常年不用,已经塌了一半,透着荒凉与肃瑟。 岸边向水里延伸处,有一块突出的木舶,亦是长年不用,有些破败。 兰芽四周看了看,看过无人之后又哑然失笑,这里哪里有人敢来,自己小心过了头,阴着脸对鼠小白说道:“你去找你的鸭蛋,没有半个时辰不要回来,我要洗澡。” 鼠小白上下不屑的看了兰芽,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嫌弃,在兰芽发飙之前,迅速逃之夭夭了。 兰芽舒服的将衣服解了开,将头巾也摘了下来,整齐的摆在岸边。 兰芽舒服的探入水中,小鱼儿在腿间温柔的穿梭,兰芽不禁发出舒服的轻吟。 穿越过来一个多月了,头一次这么舒服的洗个澡。 上次除虱大战,冒着挨张氏骂的危险,兰芽也只是匆匆的用木盆子接着温水,用布巾子擦了擦,哪有这样如同泡在澡盆子里似的心驰神往。 小水塘下有一块方形青石,很是平整,应该是当年捕鱼时,有不会游泳的人特意扔在下面踮脚的,如今兰芽正好坐在上面,背靠着突出的木舶一角,光光的小脑袋刚好露出水面,舒适而徜徉,眼皮不禁越来越重。 与兰芽相反的,是睡在草棚子里的人,他睁开惺忪的眼,伸了个大懒腰,明眸如流光闪动,走出棚外,被阳光刺的一眯眼。 池中波光粼粼,透着温暖的色彩。先前的侍卫们都不在,应该在周围的树上歇息,或者是捡柴准备烤些猎物充饥。 早上狩猎出来得太早,杀一条巨蟒时又有些乏了,便在这里睡了个回笼觉,一身的汗味儿和泥印子,睡醒了便想着泡在水塘里清洗清洗。 边解着腰封边向池边走,正走着,却发现岸边有一叠整齐破旧的衣物,男子眉头一皱,实在想不到这个风水宝地也有人来分享,不悦的向池中看去。 波光粼粼的池中,一只圆溜溜的小脑袋浮在池边背靠着,脑袋上长了一层寸长的黑发,一只蜻蜓调皮的落在上面。 少年不由哑然失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自己只是想猎了巨蟒,给祖母下药明目,竟在这里遇到了小尼姑。 不想让小尼姑知道自己在看她洗澡,被误会成登徒子,转身要躲回草篷。] 刚转身,只听小尼姑尖锐的惨叫了起来,光溜溜的身子如猴子般直接窜到了岸上。 再看光洁白晰的腿上,不知何时已经被叮了五六个地方,每个上面都有一只黑头的蚂蟥牢固的吸在上面。 兰芽吓得用手就要去扯,却听一个声音道:“别扯,越扯越往里钻。” 兰芽吓得登时就不动了,见少年脸色通红的站在那里不动,吓得眼泪就掉出来了,如被点穴似的一动不动。 轻声颤抖道:“到底怎么弄下去,你倒是想办法啊!” 第三十八章 洗澡被群窥 少年红着脸,从半敞的衣裳里取出一只火石,轻轻点燃,小心的烤了下蚂蟥,蚂蟥身子一蜷,便落下地来,如此重复五次,五只蚂蟥应火而落。 “萧然,看我打回的野兔,够肥吧?” 另一个少年应声而出,还未看清眼前场景,只觉眼前白花花的影像一闪,再抬眼看时,萧然的外袍已经披在了兰芽的身上。 外袍是墨绿色的,裹得兰芽如同一只青皮蛇精。 阿泰瞪目结舌的看着眼前暖昧的场景,萧然中衣松散,外袍披在了兰芽身上,兰芽赤足光脚,水淋淋、湿漉漉,她的衣服整齐的叠在一边…… 野兔不禁从手上掉落在地,手指在二人之间来回抖动,阿泰的声音打结道:“你,你们……” 萧然没好气的在空中打了一个呼哨,立刻从周围的树上跳下了五六个汉…… 汉子们目光躲闪,其中两个还打着呵欠、似刚睡醒的样子,只是,闪烁的眼睛怎么看怎么不真。 兰芽顿时觉得自己的心中流血了,自己这是躲了一只男老鼠,却没躲过一群男人的节奏吗?自己,这是洗澡被群窥了? 萧然一脸的阴沉,怒道:“滚滚滚,每个人都出去再猎条莽蛇来,谁没猎到这一天都别想吃饭……” 众侍卫如逢大赦似的窜入了林子。 阿泰则一脸泰然、故做镇定的走到河边,蹲下身子处理野兔,边处理边自语道:“我只看到白花花一片,什么也没看清,而且兔子是我猎到的,我得吃……” 话音刚落,只觉身后被人一踹,阿泰整个身子如砰陀般掉到了河里,连喝了两口带着兔子血水的河水,扑腾了几下站在河中央,向岸边看去。 岸上的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耸耸肩,一脸的无辜。 阿泰咬芽道:“别装蒜,当我是傻子,踹我的是两脚,你们两个都有份儿……” 二人不理会咆哮的他,捡起地上基本收拾好的兔子,一脸得色的准备架火烤兔子。 兰芽到草棚子里去换衣物,却听少年的声音在外面传来:“将伤口挤一挤,污血出来后,再抹些伤药。” 说完,一个白色小瓷瓶被准备无误的扔到了草棚里的一张草席塌上。 兰芽挤着血水,抹着药,心里则恶心的想着刚刚蜷在地上的小东西,决定,一会儿出去,一定要了姓卓的火折子,将它们好好的烤上一烤,最好烤成虫干送给鼠小白打牙碛。 换装出来时,萧然已经将兔子烤了起来。 兰芽正要实施她的蚂蟥复仇大计,却见鼠小白飞快窜了回来,钻到兰芽的怀里一阵发抖,边抖边叫道:“快跑,大蟒蛇来了。” 兰芽来不及想到自己又被男老鼠看光的问题,飞快向林中跑去,边跑还不忘喊了一声两个少年:“有蟒蛇,快上树。” 说着,自己已经飞快的窜上了树。 两个少年则眼露喜色,从身上掏出一柄长剑,对着鼠小白来的方向,气势卓然的打开了阵势,准备迎敌。 气势是够了,只是还没坚持到两秒钟,两人也飞快的向兰芽方向跑,亦都窜上了高树。 二人刚才站着地方,凉风阵阵,哪里是蟒蛇,分明是蛇群好吗?前面是两条大蟒,滚圆的身子,比成年男子的腰都粗,长度二十多米。 两条巨蟒足以让众人惊悚,它们四周数不胜数的小蛇则让人战栗,蜿蜒蠕动,沙沙作响,让人浑身麻酥酥、冷馊馊的。 兰芽气得一拍卓萧然的后背,怒道:“都是你,让你属下去猎蟒,不猎到就不给饭吃,他们铁定傻的追着蛇跑,将蟒蛇赶到我们这里无路可逃,惹起蟒怒了。果然遇到你没好事,不是被杀死就是在被追杀的路上……” 阿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神情紧张的看着巨蟒连棍子带兔子吞掉,又看着小蛇在纷纷的爬树,不由忧心道:“萧然,这可咋办?这蛇这是要跟咱决一死战的态度啊?祖母一只蛇胆就够了,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兰芽不由翻了翻白眼,少年的忧郁表情,让她以为少年怂了怕了,却原来只是担心蛇胆分配问题,不由两眼一翻道:“不用担心,本姑娘免为其难替你处理废物,五五分帐……” 阿泰一脸不自然道:“小尼姑,别以为欺负了一次就一辈子被你欺负了,卖个蛇胆我自己可以去,我可以得十成。” 兰芽撇了撇嘴道:“十成?你让全龙头镇的人都知道你是个穷得卖蛇胆的人吗?人们是有八卦心理的,会跟着传言,莫不是殷家出了问题?随后会想到卓家出了问题?然后……” “停停停,我扔它,不卖,也不五五分帐……”阿泰怒了。 兰芽狗腿的谄媚笑道:“土豪,你扔哪告诉我一声,我去捡了,由五成变成十成,这下可发达了……” 小尼姑唧唧歪歪个没完没了,阿泰一脸得色的看着兰芽,眼睛像钩子似的上下看着,啧啧叹道:“小尼姑的身材跟豆芽菜似的,连我家烧火丫头都比不过……” 正解气的说着,只感觉萧然一道寒光向自己射来,不由讷讷低喃:“没,没有,眼睛当时瘸了,什么也没看到……五五就五五,不,都给小尼姑总成吧……” 脚下的小蛇已经向树上爬行,巨蟒也已经有合围之势,萧然一皱眉道:“今早一条巨蟒耗费了我们半个时辰,这两条蟒蛇加上这数不清的蛇群,我们很难毫发无伤、全身而退,我们不如引它们上鹰嘴崖,借外援杀它们。” 阿泰似模似样的双掌合十,运了运气,手上轻雾缭绕,睁开眼睛,一发力,便跃到了另一株树上,动作轻盈美丽,婉苦谪仙,和兰芽的猴子似的不雅乱窜简单天壤之别。 兰芽睁大了眼睛不由啧啧感叹:“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啊。” 不想自己成为累赘,打落萧然欲伸过来的手,用布条将手掌和手指缠了缠。 怀里鼠小白毛毛的身子紧挨着自己的皮扶,痒的难受,兰芽一伸手扯着鼠小白的尾巴出来,扔到卓萧然手里道:“暂时保管,小命呜呼了唯你是问。” 鼠小白一见眼前放大的卓萧然的脸,登时两腿一蹬,倒了下去,不是面对兰芽的装死,而是真昏过去了,没办法,卓萧然给它留下的阴影实在太深了。 萧然看着手里装死的老鼠,不由大乐,小心的扔在了怀里,怕它掉出来,又紧了紧腰封,这才运轻功追随向前窜动的二人。 三人走走停停,引着蟒蛇随同自己向山顶移动,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才到了山顶。 山顶上怪石耸立,海东青飞旋展翅,见大批的蛇来,一阵鹰舞蛇乱,血肉横飞,看得兰芽胃里一阵翻滚。 小蛇都被海东青抓得血肉模糊,只余两条巨蟒与十几只海东青战斗。 海东青有空中优势,无奈巨蟒太过庞大,一扫尾就将一只暗黑色的海东青扫落在地,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其吸入腹中。 躲在一块突起石头后面的兰芽一见,不由暗自着急,将杀猪刀直接扔向蟒蛇,只是有些偏,划破了蟒蛇的头。 蟒蛇一急,蛇尾如飓风般扫向兰芽,兰芽只觉身子一轻,被一人紧紧揽在怀里,少年的后背被蟒蛇狠狠扫了一下,双双滚倒在了涯边。 蟒蛇蜿蜒着向二人逼近,二人节节后退,阿泰持长剑去砍巨蟒之尾,却反被巨蟒一尾扫到五丈开外,身体撞在巨石之上,痛得呲牙咧嘴。 蟒蛇巨大的身子逐渐接近,二人清晰的看到蛇眼里的阴冷和蛇口里的涎水。 兰芽四下环视着想着脱身的办法,见涯石下有一块石缝,仅容二人身体,偷偷向萧然示意。 一边警惕的看着巨蟒的动作,一边向巨石缝处退去。 先前被兰芽所救,在巨蟒身后蓄势待攻的海东青,亦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巨蟒身后,寻隙进攻。 兰芽轻声低吟几声鹰鸣,海东青亦是回了几声鹰鸣,本来一起攻击另一条巨蟒的几只海东青,登时飞过来五六只,在空中盘旋,寻隙进攻。 海东青的展翅之声让巨蟒烦燥不安,兰芽在涯边寻隙挑衅亦激怒了它。 只见庞然大物,卷着风沙,如风如电的向萧然与兰芽袭来,兰芽紧贴着卓萧然的身子,双双挤入石缝中,身形相贴,兰芽的鼻尖正抵少年的胸口,清晰的听到少年如雷般的心跳声。 蟒蛇身子刚做收势,却被身后八九只海东青一起袭来,带着风声、带着冲力,一起跌落了高高的悬涯,巨蛇掉落,海东青飞旋而回。 兰芽扶着受伤的卓萧然出了石缝,少年的脸色不知是受伤亦是心跳过速,竟显现暗暗的潮红。 痛失配偶的另一条巨蟒爆怒如雷,威力大增,连连拍落好几只海东青,径直向鹰巢中的雏鹰袭去,一股腥臭之气向几人袭来,令人做呕。 兰芽想也未想,直接抢过卓萧然的长剑,直向巨蟒扑去,只是她的力量在巨蟒面前太过卑微,不一会儿就被卷在其中,越束越紧,脸色开始发青。 第三十九章 兰香要订亲 卓萧然气急,实在想不通兰芽为何为了海东青而和巨蟒拼了性命,想要上前,却被阿泰紧紧拉住了身子,轻身说道:“萧然,别忘了你的大仇。” 卓萧然登时怔然,挣扎的力气遂小了许多,心底如漏了风般,空落落的,凉冰冰的,那里,刚刚还有个女孩儿在那里听到它的真挚,感受它的温暖。 战圈中,兰芽如着魔般,将手中的剑一下一下的刺向巨蟒的身体,只是巨蟒似乎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死活不肯松开血肉模糊的身子; 海东青亦如疯了一般,齐齐向巨蟒硕大的身体上攻击着,嘴里发着刺耳的叫。 远方传来急切的狼啸,兰芽张嘴高吼,一阵狼吟冲口而出,不一会儿,一条白影和一条棕色身影飞奔而至,一条灰色身影也自卓萧然怀中飞窜而出,齐齐向巨蟒袭来。 白色的身影,是卓萧然畜养的白狼雷霆; 棕色的身影,是兰芽求情被放生的母猴; 灰色的身影,是躺在萧然怀里的鼠小白。 阿泰和萧然忘了身处险境,只是惊疑的看着场中血战的场景:一蟒,被狼、猴、鼠、鹰四种动物袭击着,四个不同种族,甚至还是天敌,竟意外的和谐,似乎只有一个目的,只为解救被困其中的小女孩儿。 巨蟒终于身子绵软下来,兰芽长舒了一口气,将被血染成红色的几个好朋友紧紧的抱在了怀中,眼泪竟意外的流了出来,这是她没想到的场景,一向胆小的鼠小白,一面之缘的海东青,一场旧念的白狼,一句求情的猴子,竟都意无反故的舍命帮助自己,那么无畏,这种深情厚意,让她如何回报? 卓家侍卫们随着雷霆的踪迹,跟了上来,看到鹰嘴崖上成片的蛇的尸体,不禁瞪目结蛇,难怪少爷会让他们去猎蟒,本以为会是很难的事,不成想,人家只是三个人就扫荡了一大批蛇,这战斗力,真不是盖的…… 再看在巨蟒盘卷的身躯中间站起的小女孩儿时,更是眼睛瞪得溜圆。 只见女孩儿手起剑落,一颗巨大的蛇胆落入手中,用头上的布巾包了挂在身上,女孩儿脸色淡然的爬出巨蟒身躯,神情疏离道:“卓少爷,多谢你的剑,不敢叨扰,就此别过。” 说完,头也不回的下了山去,肩上,站着对自己示威的鼠小白;头上,盘旋着受伤却执着的海东青;身后,坠着身躯略显笨拙的母猴,雷霆恋恋不舍的跟了一会儿,又无奈的回了来,在卓萧然身前委屈的蹭着萧然的袍角。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阿泰忙上前抱住萧然,只见萧然痛色道:“她,是在怪我不曾相救吗?” 阿泰想要安慰几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是看着在树上窜动、越来越小的身影道:“萧然,从她可驭使动物来看,她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村姑,我先前派人打探过她,她虽是从小就生活在这个村子里,却在两个月前上吊自杀过,醒来后性情大变,还自称是黄仙姑座下仙童,杀黄皮子却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们已经准备了十二年,不能因她横生枝节、功亏一篑……” 萧然黯然点了点头,心下轻叹,自己已经等了漫长而隐忍的十二年,也许还要更久,但,他,不怕等,哪怕再有十二年。 回到藏洗衣盆的溪边上游,兰芽替猴、鹰、鼠三只小白清洗了下伤口,洒了药粉,将盆子里的中衣毫不心疼的扯成了条,给三白包扎了伤口,依依不舍的告别了猴小白和鹰小白。 最后将蛇胆又冲洗得没有血水,重新包下剩下的中衣里,自己的一套中衣算是毁了,等将蛇胆晒干,就得到城里去卖,给自己做一套新的中衣穿了。 边想着进城的事,边将鼠小白舒服的放在盆子里的中衣里,悠哉悠哉的转回家方向,路经柳家,将蛇胆寄存到柳家阴干。 回到于家,气氛却很是微妙,何氏一脸气愤的从正房里出来,看院里抱孩子的兰香,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甩了门,回自己屋去了。 张氏忙推门跟了出来,见何氏没有多嘴,也没有吵闹,知道她是同意了的,状似无意的瞟了一眼兰香,挑了帘子进了屋去了。 放下碗筷,张氏难得和蔼的对海氏道:“三儿媳妇,今天让你二嫂洗碗,娘有事儿和你和三儿说。” 海氏难得听到这样和缓语气的张氏,心里不由忐忑,捡碗的手一抖,碗“咣”的撞得一响,幸好没有磕碎。 张氏不由眉头一皱,嘟喃了一句:“烂泥扶不上墙。” 兰芽偷偷捏了捏海氏的手,小声道:“娘,你和俺爹先去听听啥事儿,任她如何打骂就是先别松口,实在不行你就装晕、装病,就是什么事儿也先别答应。” 看海氏和于三光进去半天,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兰芽心里莫名的烦心,装做上茅房似的转到房后,正房在房后有个小窗子,兰芽悄悄伏下来,听起了墙根。 窗子是油纸糊的,并不怎么隔音,能影影绰绰听到里面说什么。 张氏难得和蔼的劝着:“三儿媳妇,你大嫂来找我,是想把兰月说给成家三郎,成家在泉水村是数一数二的大户,成大郎侍候着家里十几亩地;成二郎十里八村跑零货;成三郎打猎网鱼;成四郎上山砍柴照顾家,上边没有厉害的公婆,下边没有掐尖的妯娌,进门就能掌家。你大嫂的表妹就住泉水村,她还能糊弄你大嫂坑了兰月不成?是我看兰香瘦弱不好找婆家,这才硬按下的,因为这儿你大嫂还跟我撩脸子。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成家闺女相中了小光,同意当天嫁到咱家来。” 海氏心里却有些不得劲儿,成家家世条件都不错,只是为啥要换亲呢? 于三光蹲在地上,闷着头儿不吭气。海氏见张氏焯焯的眼睛盯着自己,忙道:“娘,这也不是着急的事儿,俺回去和香儿商量商量,再向大嫂打听打听成家的为人。” 张氏登时瞪圆了眼睛怒道:“打听啥?向你大嫂打听?你大嫂正因为这事儿生你的气呢,能填好言语?不急着定下来,难不成等你大嫂跑到泉水村托她表妹再搓合成三儿和兰月?你是不是没长脑子?” 海氏吭哧了半天,才答道:“娘,不向大嫂打听,我也得问问兰芽,兰芽是仙童,让她托黄大仙帮打听打听……” 房后窗子处的兰芽听得又是一翻白眼,好嘛,自己成了万能贴了,啥事儿都能贴上边儿。 张氏尖利的嗓子骂道:“问兰芽,问兰芽,你们两口子是干啥吃的,一个小赔钱货……” “嗯……嗯……”于友善的轻咳两声,张氏忙收了口,怏怏道:“你回去问,明天就给我答复,莫迟了,兰香瘦了巴叽的,不好找婆家,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兰芽站起身来,慑手慑脚的回前院,在转弯处被一个黑影吓得一跳,拍着胸脯,定睛一看,却是于大栓鬼鬼祟祟的回屋,撞了个正着,一包油纸包掉了出来,于大栓慌张的捡了起来,回屋去了。 兰芽不由觉得好笑,一个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成天干着上不得台面的事儿,还真为她未来的老婆犯愁。 无语的回了屋子,却见炕上排排坐着姐妹三个,睁着眼睛看着地上排排站的几只灰老鼠,鼠小白灵气活现的站在队前,给几只家老鼠训话,脚下,堆着一小推杂面窝头碎碴子。 见兰芽回来,鼠小白一声令下,几只灰色家老鼠四散奔逃。 鼠小白委屈的嗅了嗅脚下的杂面窝头,一窜窜上了兰芽的肩头,小脸搭拉着,对自己主人家的状况甚是忧虑。 兰芽也脱鞋上了炕,将鼠小白扔到炕上,于兰丫兴奋的瞪着小家伙,眼睛亮得如同天上的星星。 “三姐,你的小老鼠太老玩了,它吱吱向几个老鼠叫了半天,灰老鼠动都不敢动,乖乖的将偷吃的东西叼出来了。” 兰芽摸着小家伙的脑袋,宠溺道:“以后,它就是咱们家的新成员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否则,鼠小白就危险了。” 于兰丫好奇的点了一下鼠小白,如触电似的闪开,见鼠小白没有什么反应,又大胆的用小指头点着小家伙的头道:“三姐,它的皮毛不是带点金色吗?为什么叫鼠小白,不叫鼠小金?” 兰芽好笑的点了点兰丫的鼻子,好笑道:“你叫于兰丫,难道你的脚丫子长脸上了吗?” 兰丫顿时苦着小脸儿,冥思苦想当年娘亲为何管自己叫“兰丫”而不是“兰脚”的问题了。 几人正嘻嘻哈哈的调侃着鼠小白,于三光夫妇二人一脸愁容的进了四姐妹的房间。 见到炕上硕大的鼠金色的老鼠,海氏条件反射的抄起炕沿上的帚扫疙瘩,冲着鼠小白就拍去,鼠小白哧溜一下钻进了逗弄它的于兰丫的袖子里,惹得于兰丫咯咯的灿笑。 兰芽笑着拦住海氏道:“娘,你别吓到它,它是我的朋友,也是咱家的新成员,叫鼠小白。” 第四十章 泉水村成家 海氏狐疑的看着咯咯笑的小闺女,袖口的鼠小白亦慌张的看着手拿着帚扫随时恶虎扑来的海氏,奇异的在对视中化干戈为玉帛了。 于三光没有理会这只奇异的老鼠,坐在地上一个小木墩上,像样似的磕了磕并没有烟丝的烟嘴,示意海氏说说情况。 等海氏说完,兰芽没有当先表态,而是先询问于三光和海氏的意思。 海氏想了半天方道:“娘想着,这成家虽然是四个光棍,但家里还算殷实,不是单纯土里刨食的,有货郎,能打猎,还有三亩上等好田,香儿嫁过去,累是累了点儿,但进门就掌家,不用受婆婆气。” 海氏这明显是被张氏搓摸怕了,想着闺女没有婆婆也是一件无比幸福之事。 兰芽又挑眉看了看兰香,兰香羞红了脸,半晌抬起头来,坚定的对海氏道:“娘,他家过得还算殷实,将来能帮称家里,女儿同意。” 兰芽叹了口气,她只想听听海氏与香儿的真实想法,没想到会是这个结论,不由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撅着嘴道:“娘,你就没想想,如果好的话,大伯娘会放着兰月不嫁,让大姐嫁过去,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海氏疑惑道:“芽儿,下午你大娘和你奶吵吵了半天,闹得脸红脖子粗的,不高兴的回了屋,八成就是因为你奶让香儿替兰月嫁到成家,你姐也是你奶亲孙女,还能盼着她嫁得不好?” 兰芽摇了摇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听过一门四寡的,却没听说家里殷实却一门四鳏的,沉吟片刻,对于三光道:“爹,你和娘先别回复了我奶,我乘着上山打猪草的时候去泉水村打听打听。” 第二日早起,兰芽如常的和兰朵、兰丫向山脚走,私下里却偷偷转去了柳家,她一个小姑娘即使去了泉水村,估计也打探不到内幕的八卦,得求助于柳氏。 柳氏正在家里和女儿柳红纳鞋底,见兰芽来了,欣喜的笑道:“小仙童来了?” 兰芽脸色一红,笑道:“婶子,你也跟着取笑我?我什么样你还不知道?” 柳氏笑道:“村里人可都传遍了,说你是黄仙姑座下仙童,要不然怎么能山上山下来去自如?我还听说了……” 神秘的四下观瞧,才压低了声音道:“村里人还传了,说你奶奶搓磨你搓麻磨了,得罪了黄仙姑,保家仙死了,小座房的锁头好好的,米和油却丢了。现在,你在村里横着走也没人敢欺负你了,你就没发现,前些天羞你的小娃子都换了歌谣了吗?” 兰芽也正奇怪此事,当初绕在耳边的羞羞歌,竟然没了,柳氏接着说道:“大人们都警告孩子了,要是得罪了你,马上就会被山上的狼叼走,孩子背着你都唱着:于家村,琅琊洞,住仙童,施妙法,岁岁保家仙。” 兰芽不禁一窘,听着怎么像道法传播的感脚呢? 不想此事,忙将自己的来意向柳氏说了,柳氏眉头轻皱,轻摇了摇头道:“咱这儿的村子虽然离得都不太远,但因山脉相隔,又多野兽,来往的却不多,泉水村我只知道宋郎中住在那里,但是从宋郎中嘴里你别想听到实话,毕竟,他也是泉水村的人,不会向着咱儿外村的人,不如我们今天就去泉水村打听打听,这事儿我不在行,咱求岳家嫂子一起去。” 兰芽不由面色一赦,将陈家回村被岳氏阻拦的事儿说了。 柳氏笑道:“你别担心,岳家嫂子不是针对你,更不是针对陈家。十年前,岳婶子娘家弟妹得了瘟役,当时很多人没死都被扔到了山上,岳婶子去劝弟弟也这样做,岳家弟弟却死活不依,只将五岁的玉露托付给了她,便闭起了房门。不久后,朝廷发了瘟役药,岳嫂子欢天喜地去通知弟弟领药,到了家里才发现,夫妻二人双双死在了家里。岳家嫂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听了弟弟的话,没有狠心将弟妹扔到山里去,害得弟弟死于非命,她不让陈家进村,是真的担心传染给村人。” 没想到表面泼辣的岳氏还有这么善良的一面,如果当年她真的发狠,硬生分开了弟弟,即使救活了弟弟,估计她还是会因为扔下弟媳而良心难安,此事难两全。 当柳氏向岳氏说出此行的目的时,岳氏倒是二话不说的痛快答应了,很是利落,兰芽打心眼里喜欢上了岳氏这样的爽快性格,做事对事不对人,前日还争论得面红耳赤,此时却能坐在一辆牛车里谈笑风声。 赶牛车的是柳元,坐在牛车上的是兰芽、柳氏和岳氏三人。 岳氏未曾开口笑声先至,响亮得让人担心会将树叶震落下来,岳氏笑罢开口道:“兰芽,婶子其实挺佩服你的,竟然能活着上山下山,还打退那么多的髭狗,要是我遇见了估计两腿都得打膘,一动不敢动了。” 兰芽实在不想纠缠这个问题,讪笑道:“婶子说笑了,我也差点死了,柳婶子亲眼看到的,昏迷不醒。岳婶子,你看,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到那儿上哪打问啊?” 岳氏一挑眉笑道:“别担心,看婶子的,婶子可是经事的人儿,光帮咱村里打听人儿都干了好几回了,甭管对方是闷葫芦还是开水瓢,到俺这儿都得如竹筒子倒豆般顺嘴往外秃撸,外到出五服的亲戚大事儿,内到被窝里放屁的小事儿,俺保证都能帮你打听出来了。” 哦,很有狗仔队的精神,兰芽默念。 到了泉水村,岳氏装做腿瘸的样子,走到溪水边,向一个正给野鸡拔毛的年轻小媳妇身前,和善的问道:“大妹子,宋郎中家怎么走啊?” 小媳妇一看是个被搀扶着的有腿疾的中年妇人,身后跟着一个十四岁少年和一个八九岁的女娃子,有些同情指着村东方向道:“这位婶子,向村里走,尽东头那家就是。” 岳氏摸了摸僵硬的腿,为难的坐到一块洗衣石边上,叹口气道:“腿脚不好,走走就得歇歇。” 小媳妇往一侧让了让,手里的活计不停歇,嘴上却讨喜的答道:“婶子找了宋郎中,估计这腿疾就好了,俺姨婆得的就是腿疾,家在柳河村,宋郎中给针疚了一个月,竟能下地自己走路了,就在俺家住的,亲眼看着一天比一天硬实。” 岳氏欣喜的哈哈大笑,无形中又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随即却有些遗憾道:“唉,大侄女,不瞒你说,俺们是从县上二道河来的,走了一天一夜才到这儿,这要是住一个月……唉,可惜了,俺姨婆的小姑子的妯娌的表嫂的重侄孙听说就住在泉水村,这要联系上了住在他家该有多好……不知现在变啥样了,心眼还和小时候一样实诚不,能不能收留俺住几天?” 小媳妇有些同情的看着情绪瞬间低落的岳氏,不禁问道:“婶子,你说的亲戚姓啥?万一能联系上不更好吗?你方便了,他也认了亲,以后当亲姐弟来处不就行了?” 岳氏沉吟片刻,又恢复了爽朗的模样,笑道:“大侄女,俺表姐听说没了,只留下四个侄子,姓成,可还在这里住?” 小媳妇眸光一闪,重新打量的几人,神色不明看了兰芽一眼,展颜笑道:“婶子,你可打问到人了。成家几位哥哥人儿可好了,成大哥憨厚老实,成二哥精明能干,成三哥身手不凡,成小哥勤劳本分,都是一等一的好人啊,好人、好人……” 说完,小媳妇脸红的轻咳一声,将收拾好的野鸡装在盆子里,打了声招呼,便向村中急急走去,边走边摇头,耳聪的兰芽甚至听到了一声叹息。 接连打探几个皆是如此,又偷偷看了成家住的青砖大房子,岳氏不由展颜笑道:“兰芽,你是不是太过担心了,你看,这成家住的房子和咱村里正家的大房子有得一比,打听了五个妇人,张嘴闭嘴都是夸成家四兄弟的,我看,这成家,兰香嫁得,以后也能给你们三房撑撑腰,省得你奶老搓磨你们娘几个。” 兰芽沉吟不语,坐上牛车,任牛车散慢的向来路行进。 兰芽沉吟片刻,不由得摇了摇头,多年的从商经验,让她总觉得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或者说,她没觉得张氏会有这么好的心。 开口问岳氏和柳氏道:“婶子,这泉水村很富裕吗?猎人很多吗?” 柳氏摇了摇头道:“泉水村虽然比咱村好过点儿、手头儿松巴点儿,但也算不上富裕。近几年这七星山脉野兽多,猎人相反越来越少,你柳叔已经两年没有收到野猪肉了。” 兰芽接着说道:“婶子,你发没发现,从东村走到西村,十户有五户在杀野味儿,咱们打问这几个妇人,无论是老的、少的,嘴灵的,嘴笨的,夸的都是那么几句,都不带换样的,你没觉得不对?” 柳氏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透,惊道:“兰芽,你是说……成家买通了全村人这样说的?” 兰芽越发肯定了这个想法,心下越是狐疑,可是回泉水村估计怎么也打听不出什么情况来,而今晚,张氏就逼着于三光和海氏给答复,越想越心急如焚。 第四十一章 冰火两重天 牛车慢悠悠的行着,终于近了于家村与镇上的岔路口,路边正歇着一个汗水漉漉的面色精明的货郎,约摸十六七岁模样,挑的货担子上,摆满了胭脂水粉、木梳铜镜等女人、小孩儿喜爱的小物件。 兰芽灵机一动,叫柳元将牛车停在路边,跳下了牛车,走到货郎的货担子前面,似模似样的挑捡着各式样的小玩艺儿。 兰芽的穿着寒酸,货郎倒是没有因此而瞧不起,热情的介绍着货物。 兰芽状似感兴趣的拿起一个小铜镜,奇怪的照着的小脸蛋,虽然照出的影子影影绰绰,看不分明,还是兴奋的拿着它问道:“这个怎么卖?” 小货郎笑道:“小姑娘和镇上的小姑娘一样的好眼力,不知道的以为您是城里小姐呢,这个是小哥刚从镇上的蝶恋花上的货,不多不少,二十个铜板。” 兰芽小脸一苦道:“小哥诳人,俺村里里正家的闺女前个儿刚从成货郎手里买的十二个铜板,一模一样的。” 兰芽是想诈一诈对方,看看小货郎是不是成二郎,如果是,顺便了解一下为人;如果不是,那就更好办了,同行相轻,更能打探出成家的事情来。 货郎不开心的抢回了小镜子,脸色一*:“小姑娘,不是小哥吓唬你,我林四卖的是铜镜,货真价实的银货两讫,成二郎卖的可是长期的生意,大闺女小媳妇不知被他哄去了多少了。” 柳氏和岳氏一听哪里不明白兰芽的意思? 柳氏搭拉下来脸叱道:“这位小哥说话可就不好听了?买卖买卖,买卖不成仁义在,这怎么生意不成就翻脸啊?虽说同行是冤家,人家成货郎也没得罪你不是!” 兰芽一看柳氏上了路,小脸也一撩,不开心道:“娘,咱还是明天等泉水村成货郎来的时候再买吧,还是成货郎心眼实诚。” 货郎一听也来了火气,边抬起担子边语气不善道:“好心当驴肝肺,俺这也是为你好。” 岳氏也听出门缝来了,忙打着圆场道:“货郎小哥,你别生气,大侄女得意小镜子,你不让价,又不让俺们去成货郎那买,难免有些语气不好,你给婶子说说,如果你说的在理,俺出钱就把这小镜子给俺大侄女买了,不差那几个铜板。” 小哥一见岳氏是个爽利人,又看看白白净净的兰芽,心中有些不忍,又放下担子道:“婶子,我走街串巷的,啥消息都躲不过我的耳朵。去年李家村有个闺女打猪草的闺女失踪了,您知道不?” 海氏娘家就是李家村的,倒是听海氏回村的时候聊过,还嘱咐自家几个闺女别落单,兰香人缘好,和村里的几个同龄的姑娘都嘱咐一遍,所以整个村子都知道这件事儿。 柳氏惊疑道:“林货郎,后来不是一个猎人进山打猎的时候找到尸首了吗?” 林货郎看了看四周道:“找到尸首的人就是成家老三,还讹了老刘家二两银子呢!你想啊,人要是在山里死的,怎么可能全尸,早就让狼给掏得啥也不剩了,刘家闺女却哪也没被咬,只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衣裳还破了,倒像是、倒像是......” 柳氏和岳氏都是过来了,哪有不懂的,岳氏看着尴尬说不出口的小哥,打了圆场道:“可是,这也不一定是成三郎干的事儿啊?” 林货郎神秘的看了兰芽一眼,鸟不悄的附耳到海氏耳边道:“婶子,跟你说到家话,俺表哥就住泉水村,他有回喝醉的时候,鸟不悄的跟俺说,他喜欢刘家闺女好长时间了,可惜了,让成家兄弟捡了便宜。俺灌了他两杯酒才说,刘家闺女死的时候,身上穿的红肚兜不见了,村里人好多人都看见成三怀里影影绰绰有红色的东西,只怕是那红肚兜。只是村里人都怕成三郎,不敢告官,成二郎也会做人,给村里人打了些野鸡啥的,大家都住了口,但谁也不敢将闺女嫁给成家。” 偷偷又瞟了一眼兰芽,见小姑娘正侧着耳朵似乎倾听着,又压低了声音道:“婶子,我看你也是个开朗人儿,大侄女身子也不强壮,我就当回好心人,咱哪说哪了,别说是俺说的。开春的时候,成老大娶了一房媳妇,只不过没一个月就上吊死了,这成家四兄弟哭的,跟死了老娘似的,成三郎的脸上还被挠了,一看就是女人指甲道子,村里人都传成老大郎媳妇被逼着夜里侍候成三郎,受了侮辱,上吊死了。成家两月前就托了媒人了,说只要谁家把闺女嫁过去,成家就将亲妹妹嫁过来,聘礼二十两银子,嫁妆二十两银子。里外里四十两银子。” 兰芽从怀里掏出铜板,一口气买了小货郎的四个小镜子,让小货郎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送走了小货郎,岳氏一脸的尴尬与沉默,不知道怎样跟兰芽复述这少儿不宜的龌龊事儿,兰芽则摇了摇头道:“婶子,我都听见了,咱哪说哪了,成家是一群亡命徒,不好招惹,咱就当没听过这些事,更别往出传。” 说完,当先上了牛车,几人一路静默无话。 回到家里,远远的就听见一阵吵架声,兰芽恐张氏逼于三光和海氏答应嫁兰香之事,急忙推了门进了院子。 只见院子里,正破马张飞的坐着一人,披头散发,声音尖厉,正用手点着于三光大骂:“你个忘恩负义的泼皮,俺当家的前脚救了你们爷俩,你后脚就翻脸不认人,俺志儿咋的了,识文断字,病也有了起色,能看上你们家兰香是她的福气,戏文上都这么说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我这头没提呢,你那头就张罗把兰香嫁到外村去,你个没良心的,这是将我们老陈家往死里逼啊......” 兰芽不由一翻白眼,一个成家没打发走,又来个老陈家,都不是好打发的主儿。 凑到海氏跟前道:“娘,咋回事儿?” 海氏一脸愁苦道:“还不是你大娘,见兰香就撩脸子,夹枪带棍的,我气不过,就吵了两句,结果她心里不痛快,七百年谷子八百年糠的扒小肠,吵得沸沸扬扬,还说兰香定亲坏了大栓的好事儿,我还没弄明白咋回事呢,看热闹的人就把你定亲的事告诉了老陈婆子,老陈婆子就杀上来了,非让你大姐嫁给陈小志当填房。这样,还不如嫁给成家老三呢。” 兰芽忙拦住要回嘴的海氏,低声道:“娘,你可别冲动答应了将姐嫁到成家。你没看今天只陈氏一人在这儿骂吗,就我奶那个脾气能受得了?她就是想让你挺不住,答应了成家的亲事。成家我打听过了,打死也不能嫁。爱谁嫁谁嫁,我姐不行。” 海氏见闺女一脸的愁苦,知道铁定打听出成家不好的事儿来了,便拉起陈婆子道:“陈家嫂子,你是听谁说的?俺家兰香虽然十三啦,可一点儿也没有定亲的打算,更别提什么成家,你定是听错了,我向你保证,兰香与成家没有一点儿关系。” 陈婆子当下面上一喜,捋了捋头发要站起来,随即又一屁股坐到地上,狐疑道:“你,说的是真的?你敢发誓?” 海氏连举三根手指,正要发誓,张氏一挑帘子出来了,狠狠剜了一眼海氏,叫道:“败家娘们,滚一边去!!” 随即指着陈氏骂道:“你个老不要脸的,也不看看是谁家,敢上老于家撒野来?你是个什么东西?想娶俺家的闺女,你手里的银子吗?你出得起聘礼吗?人家老成家是拿了二十两银子来的,你有吗?还你们家小志看不上俺家兰香,你家小志有啥好的?今天活明天死的,让俺孙女守活寡?要是好,你家媳妇也不会跟人跑了!再不滚出去,我大扫帚拍死你......” 张氏果然拿着大扫把开始打人,一下又一下的拍在陈婆子脸上,划出了好几道血凛子。 陈婆子原本在于家村住时,胆子就出奇的小,一幅窝囊样子,只是陈连因于家三房手断了,兰芽又处处忍让她,手里有了些余钱,便自己有些傲骄的找不到北,挟恩相胁,遇到海氏这种包子,武力值还算超强,遇到张氏这种飙悍的,武力值就弱得可怜。 陈婆子边跑边叫道:“你这是欺负俺们孤儿寡母的......” 张氏叉着腰,守住院门,大叫道:“你们家还孤儿寡母?陈连什么时候死的,我怎么不知道?还是你想红杏出墙,咒你们家陈连早死当寡妇,好千人骑万人跨.......” 陈婆子气得脸色发白,一甩袖子就跑了。 打跑了陈氏,张氏一脸不愉的剜了一眼海氏,骂道:“还不滚进来商量成家的亲事......” 海氏担忧的扯了一下于三光的袖角,沉声道:“芽儿打听回来了,因为啥芽儿还没来得及细说,就说打死也不能让香儿嫁到成家。” 于三光一脸阴沉的尾随着海氏进了屋子,随时准备被张氏骂得抬不起头。 第四十二章 被排挤出门 张氏却笑得一脸褶子,将一个小布包打开,推到炕沿道:“三儿,这是成家今个儿送来的聘礼,俺没推回去,就收了,成家挺急的,下个月就让香儿嫁过去。” “娘,俺不答应。”海氏脸一沉答道。 “你还反天了呢,有你做主的份吗?”张氏立着眼睛喝道。 海氏委屈道:“娘,你答应让俺打听一天的,俺还没回您话呢。” “你脑子瓜子了?不嫁成家难不成还嫁陈家那个病痨,娘不也是为你好,你说呢,三儿?” 于三光磕了磕烟锅,答道:“娘,陈大哥为了救俺和香儿,没了一条胳膊,今后生活都成问题,陈家嫂子骂得对,咱不能当那狼心狗肺之人,兰香,俺同意和陈家定亲。” 海氏登时眼泪就下来了,一个拳头打在了于三光胸口,骂道:“你咋那么狠心呢?兰香嫁到成家不行,嫁到陈家也不行啊,那陈小志有今天没明天的,陈婆子尖酸刻薄,以后香儿还能得着好?” 张氏一扫帚疙瘩扔到了于三光脸上,骂道:“你是死的啊,让婆娘压到头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都是你给惯的。还有你,嫁什么陈家,你闺女不是亲生的?成家住青石大房子,陈家住黄泥坯房子;陈小志是个病痨子,成三儿是个壮汉子;陈家有个尖酸的老婆子,成家进门就当家,怎么选还用我老婆子帮你们?这银子我收下了,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没得商量,下个月兰香就嫁过去。” 海氏一脸怒色的推了于三光一把,回到屋里就开始嘤嘤的哭,于三光就蹲在墙角吸着没有烟丝的烟袋锅儿。 兰芽早就看到两口儿回来了,忙闪身进了屋里,见二人神色,就知道没什么好结果。 兰芽拉起海氏道:“娘,你别哭,咱得想好对策,即不让俺姐嫁过去,也不能得罪了成家。” 海氏抽咽半天,老想起来问道:“芽儿,你还没说为啥儿不让香儿嫁到成家,你大娘因为这个都和你奶翻脸了,她泉水村有亲戚,肯定知根知底,是不是你打听错了啊?” 兰芽叹了口气,对要出去的于三光道:“爹,你别着急去陈家回话,听我说完再做决定。” 让于三光也坐到炕上,兰芽关紧了房门,才依偎在海氏身边道:“爹、娘,你俩听了千万别生气,也别吵吵。这必竟是没有证据的事儿。成家在泉水村就是一霸,村里人都传去年失踪的刘家闺女与成三郎有关,被强要了;成大郎开春娶了个媳妇,进门没到一月就上吊死了,村里传是因为成三郎逼着嫂子侍候他,想不开上吊死的。知道底细的人都不敢将闺女嫁过去,怕被逼着服侍四个老爷们......” 兰芽说着不以为意,于三光和海氏听了脸色却是煞白,海氏更是捂住了兰芽的嘴,白脸又一红道:“小闺女别啥都说,啥强要、服侍的。”说完,眼泪却又掉了下来,抽泣着嗓子道:“三光,你娘给香儿找的啥人家啊,就为了二十两银子?我给她做牛做马这么些年,还不抵二十两银子?” 兰芽扯过海氏要打于三光的手,接道:“娘,你错了,不是二十两,成家还有个十八岁的大闺女,成家放下话来,只要有女子嫁过来,成家的姑娘就换亲过来,二十两的聘礼,加二十两的嫁妆,里外里四十两。” 海氏听了一怔,联想起何氏与张氏生气的经过,瞪大了眼睛道:“我才想明白,你大娘和你奶生气,不是因为兰香抢了她的亲事,而是她想用兰香换亲给大栓;你奶不同意,想用兰香换亲给小光?!” 想通了关节,海氏哭得更凶,怎么收也收不住了。 于三光脸色也是一白,到这样的人家,只怕兰香不出一个月,也如成大媳妇一样上吊自尽了。 兰芽听着越来越大声的哭声,忙安慰道:“娘,你放心,大姐不是还没嫁过去吗?总有办法可想的。” 海氏站起身来,拿起炕沿边上的小扫帚,又觉得武力值不够,从墙上卸下兰芽拿回来的绳子,怒气冲冲的对于三光道:“你娘若是不收回去这话儿,我就吊死在这儿,省得看香儿到成家吃苦心疼死。” 看于三光一脸的痛色,抱着头窝在墙角,兰芽怕没等海氏想不开,于三光倒先上吊了,忙扯过海氏道:“娘,这事儿您先别逼爹,他也没招是不是?银子到了俺奶手里,就是黄大仙站在面前,她也不带吐出来的。我来想办法让成家退亲,只是,姐的名声恐怕......” 海氏一狠心道:“不防事儿,只要活着,总比死了强。你大姐那边我去解释,她不会有想法的。” 兰芽想想也是,总不能她去跟兰香再重复一遍成家的龌龊事儿吧?海氏出面最合适了。她还是专心想想怎么让成家退亲吧。 回到屋里,鼠小白正大马金刀的躺在炕上,舒服的摸着肚皮,哼哼唧唧。 兰芽用鼻子一嗅,笑道:“又上谁家偷吃荤油去了,撑死不偿命啊。” 鼠小白皱着鼻子道:“小瞧鼠王子是不,俺手下有小弟,大手一挥,好吃好喝滚滚来。” 兰芽眼珠一转笑道:“鼠小白,帮我做点儿事,我给你和你的鼠小弟一只大烧鸡......” 鼠小白一翻白眼,不理会兰芽将身子一扭,肚子可疑的咕噜一声,似泉水似的汹涌澎湃,鼠小白尴尬的不肯答话了。 兰芽笑道:“只兑白水喝荤油也不解馋啊,三只烧鸡......” 鼠小白这才转过脸道:“我吃不着好吃的还不是你这个主人造成的,天天杂面窝头渣子,就这点儿油还是啃的油坛底,盐放得齁咸,喝一肚子的水。这可是你说的,三只烧鸡,一个腿儿都不能少......” 兰芽猛点了点头,差点尊称鼠小白为祖宗了。 兰芽三姐妹像往日一样上山去打猪草,回来的时候,兰芽却觉得背篓重上了许多,掀开猪草,里面却是一个褐色口袋,打开袋口,里面一个大球加无数密密麻麻的小球,一股子的腥气。 兰芽恍然,这是殷如泰命人送来的蛇胆,大的蛇胆估计是掉下山崖的那条巨蟒的,不知怎么也给弄了上来。小的蛇胆竟有三四十颗之多。 恐怕是怕自己还在生他和萧然的气,偷偷乘自己割草的间隙扔到背篓里的。 兰芽可不懂什么叫客气,更不知道什么叫骨气,照单全收,并一股脑的放到了柳氏家,惹得柳氏一顿诈舌。 ....... 村子里又传起了新的八卦,于家三房有喜事了,天大的喜事儿。 三房兰香嫁到泉水村首屈一指的大户成家三郎,成家的闺女嫁给于小光,下个月初二一起完婚,虽然两对会在辈份上差了,但对于难说上媳妇的山沟沟来说,这些都不会是什么问题,况且聘礼和嫁妆都是二十两,于家里外里进了四十两,这在于家村是独一份的荣耀了。 张氏登时小腰杆拨得溜直,只是成亲的房子却成了燃眉之急。 张氏算盘敲得山响,就等着周友才来兑现盖房子、五十两聘礼娶于采荷的承诺,只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房子更是没影儿,让大栓去找周家,周家的人只说老爷去了南川,与王家谈生意,得两月后才能回来,张氏这才安下心来,王家是什么人家,挂上了关系周家就更上一层楼了,不能拖了女婿的后腿。 只是成家的婚事不等人,成家的闺女嫁过来总不能和侄子挤在一个屋子里吧? 现在盖青砖大房子,一是时间也来不及了,二是张氏想让周友才给盖房子,不想自己出银钱。 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将于三光叫到屋里道:“三光啊,你看,你四弟要成亲了,没个新房也不像话,陈家山腰的房子不是空着吗?你看能不能上那儿对付一段时间,等采荷嫁出去了,咱家起了大青砖房子,三房再回来住,你看成不?” 于三光惊愕的看着张氏,张氏羞愧的低了头,低喃道:“兰芽有仙姑庇护,上山下山啥事也没有,大不了晚上别出门就行了。” 于三光二话没说,跌跌撞撞的回了屋,闷着气,将兰芽上次给的准备过年的好酒一下子灌了进去,眼睛红得如同一只兔子,不知是醉酒的缘故还是伤心的缘故。 兰芽坐在躺下的于三光身边,按了按男人的太阳穴,轻声道:“爹,这事儿你从两个方面来看,也许是好事。你应该借这个机会提出来分家。上次分家大娘没有答应是因为她想用大姐来给大栓哥换亲,现在大姐亲事己定,不会有人阻拦这件事的。以后,二姐和我成亲的时候就不会被强迫嫁给成家这样的混蛋人家,咱手拔拉着挑。” 于三光叹了一口气,闭着眼睛,似自言自语道:“我只是没想到,你奶这么狠心让咱到山上住,这哪里是分家别过,这是扫地出门啊,可怜我这么一片心啊。” “爹,在山上住也没有什么不好。白天野兽少,晚上不出来,陈家大娘和小志哥不也在山上过了三年的清静日子吗?” 于三光摸了摸兰芽的头道:“可若是到了山上住,与村子几乎就隔绝了,遇到事儿也没个人帮称。” 兰芽道:“爹,咱勤走动不就行了,你看陈家下山后,村里人对他们不是挺好的?等咱有了钱,再回村里盖房子就是了。” 第四十三章 进镇卖蛇胆 于三光愧疚的看了海氏一眼,见海氏脸色就是不开晴,方呢喃道:“你不是想以后自己当家做主吗?我明天就跟娘去说分家的事儿。以后俺挣了钱,都归你管着。” 海氏脸色一蕴,缓了阴沉道:“俺不是受不得委屈,只是你们爷几个刚刚死里逃生,这就又搬到山上去住,这不是找死吗?再说,咱家刚推了陈家,选了成家,陈老婆子能答应把房子借给咱?不骂咱忘恩负义就不错了。” 兰芽拉过海氏的手道:“娘,谁说咱借了,咱买还不成?谁怕钱多咬手啊,陈大娘手头有钱,娶媳妇还用犯愁?我可听说了,她正张罗人盖青砖大房子呢,说要比里正家的还要宽敞,娶媳妇比兰香好的。” 海氏愁苦道:“芽儿,咱家哪有银子买房子啊?” 兰芽狡黠的笑道:“娘,买房子的钱你就别管了,你就谈好分家的事儿就行了。明天千万别提嫁妆银子的事儿,要不然以后退亲的时候说不清。你只要提分家,将咱家看病欠的几两银子积慌算进去。” 海氏叹了一口气道:“你奶不让咱净身出户我就烧高香了,咋能还让她帮还积慌?” 兰芽笑道:“娘,这叫以退为进,你若不提积慌的事儿,我奶肯定会在田地或家升上苛扣,你若死活要分积慌,最后我奶为了赶咱出去,肯定妥协,咱家的田和家升一样也不会少。分家的时候,还有一样,你一定要找里正做见证,免得有人秋后算帐。” 海氏头一次当着于三光的面儿,和兰芽一起算计婆婆,于三光竟没像往常一样谈孝道的事儿,反而打着轻酣装睡着了。 第二日,如海氏和兰芽所料,张氏一顿乱骂,最后却真的做了妥协,三房搬出去,空出的两间屋子一个给小光做新房,另一个在何氏不依不饶的情况下,答应给于大栓自己住,如果不盖青砖大房子,这间就会成为于大栓将来娶媳妇的屋子。 在里正的见证下,三房按人口分得了锅碗瓢盆,半袋杂面,外加靠近山脚的两亩田,条件是,欠的债务三房自己还,与其他几房没有关系。另外暂时是别过,正式分家却要在秋收之后,猪也在过年杀猪之后再分。 怕陈婆子不同意卖房子,兰芽让于方军出面交涉,山上的房子本来就没想过能换了银子,陈婆子反倒怕于方军后悔,忙不迭的就答应了,银子也没多要,只要了五两银子,放在平时的小土坯房是要多了,可是她山上的家为了防范野兽,足有近两米的青砖院墙,算是挥泪底价了。 先付了二两银子定钱,剩下的等搬到山上以后再给。 缺的三两银子兰芽首先也是唯一想到的,就是放在柳家的蛇胆,到镇上一行是难免了。 跑到了柳氏家,柳氏笑着点着兰芽的鼻尖道:“这把你忙得脚不粘地的,你再不来,我们家红儿就要被你的蛇胆吓昏过去了。” 拿起挂在梁上的筐子,递给了兰芽道:“你柳叔今天晚上回来,明个儿起早一起去镇上,柳元陪你一起去。” 兰芽又将筐子推回给柳氏道:“婶子,俺家的情况你知道,就委屈红儿姐再怕上一天,明天一早我再来取。蛇胆有明目健脾的功效,婶子,你留下几颗给柳叔泡酒,跟我你可别客气。” 柳氏当真拿出三颗,放到了小碗里,肃然道:“芽儿,现在村里传的可厉害了,小牛那几个小孩儿成天说你是仙童,未卜先知,惩恶扬善,我原来还当是说笑,现在看来是真的了,人咋能有那么大本事儿,弄来这么多蛇胆呢?我天天拿下来看,浑身麻麻的,像做梦一样。” 兰芽笑着一抱柳氏,笑道:“婶子,你莫笑我了,这些蛇胆是山上的卓家嫌不新鲜扔到山脚下的,被我瞧见了,这哪里是本事,是运气。” 柳氏以为是兰芽的托辞,便笑道:“哪天让我也沾沾你的运气。”说完,将蛇胆扔到白酒坛里去了。 第二日天刚亮,兰芽就让于三光组织于方军两兄弟帮往山上搬破桌椅、炕席之类的家升,自己则偷偷坐着柳元的牛车奔镇上去了。 镇上离于家村不近,走了近一个时辰,若是走也得一个半时辰。 进镇的时候,每个人要交上一铜钱的入城费,柳叔是个壮实的汉子,为人也甚是豪爽,说什么也要将入城费替兰芽交了,还分外客气的感谢兰芽送的蛇胆。弄得兰芽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因为牛车上有新收上来的猪肉,牛车便先往柳屠户的猪肉铺子前,将猪肉整坨的卸下来,切成一条一条的挂在铺子架上。 收拾差不多,柳屠户便让柳元陪着兰芽去卖蛇胆。 柳元在前走着,兰芽在后边紧跟着,好奇的打量着镇里的麟次栉比的两层或是三层的小楼,挂着各色各样的幌子,或是茶馆,或是客栈,有高头大马,有紧围的马车,有故作风流的打扇公子,亦有含娇带羞的贵妇小姐。 见兰芽眼里充满了好奇,柳元故意放慢了脚步,一一解说着他所知道的事情。 指着一处三楼的门楼道:“兰芽,这是凤仙酒楼,是北川王妃娘家沈家的产业,沈家的产业有酒楼、绸缎、瓷器等,没人敢惹。” 兰芽默默记住了沈家生意的图标,以后决定绕着权贵走。 走到一个人头攒动的铺子里,柳元指了指对面街一个幌子道:“这是周家的产业,周家主要做杂货铺生意。” 周友才家?兰芽不由抬头多看了两眼,发现铺子门口一个绫罗绸缎的滚圆身影,正趾高气扬的对着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训斥着什么。 想及张氏说的周友才去了南川,不由好奇道:“柳大哥,那个穿绸缎的人不会是周友才吧?” 柳元惊疑道:“咦,兰芽,你连你大姑父都不认识了吗?” 兰芽尴尬的轻咳的了两声,揉了揉眼睛道:“哪能,我是昨天睡得晚了眼睛模糊有点儿看不真。” 兰芽眼色如墨的盯着远处的白胖男人一眼,心思斗转,一个明明说在南川跑生意的人,却好好的出现在自己的铺子里,只怕,于采荷嫁到周家任重而道远,远没有于采荷和张氏想得那么前程似锦。 柳元指着道南道北两个医馆道:“兰芽,这是镇上两家比较大的医馆,后边那趟街还有三四处赤脚游医,你这么多的蛇胆,估计只有这两家能收得下,你看我们用不用偷偷打听打听价?” 兰芽笑道:“柳大哥,你看看前来看病的人,你就知道哪家医馆有钱了。” 柳元不明所以,按兰芽说的看了看,只打了两眼,便看出了端倪。 但见来南道许氏医馆看病的人,乘的是香车骏马,穿的是凌罗绸缎,或是打发小厮前来; 而前来北道王氏医馆看病的人,多是一脸病色愁容,衣衫大多陈旧或是补丁。 两个医馆,俨然代表着两个社会阶层。 兰芽将手里最大的一颗的蛇胆单独包了拿出来,当先走向了许氏医馆,柳元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心如擂鼓。 见愣头青似的直接向里走的两人,医馆里的小厮不高兴的向外赶道:“没看到外面排着队吗?懂不懂规矩!再说你也不打听打听价格,你能看得起许郎中不?” 兰芽不着痕迹的将几个铜板塞到小厮手里道:“小哥,俺们是乡下来,不懂规矩,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则个,俺和俺哥不是来看病的,是来卖药材的,还请小哥行个方便,通融通融,让俺见见掌柜的,若卖得了好价钱,定忘不了小哥。” 小厮偷偷掂量手里的铜板,本来嫌弃太少,听说只是通传一声,如果卖得了银钱还能再给些,看了看兰芽盖得密实的篮子,看不分明里面是什么,怕万一是人参之类的好东西,便动了心上里面通报去了。 柳元没想到兰芽没卖了蛇胆不说,还先搭了几个铜钱,想开口制止,却已是来不及。 不一会儿,一个懒洋洋打着呵欠的瘦条脸掌柜出来,见小厮报的“大药材生意”不过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小丫头,心下不乐意的皱了皱眉头,爱搭不理道:“有什么药材要卖的?” 兰芽故作神秘的看了看四周,才将最大颗的蛇胆偷偷欠了一条缝道:“掌柜的,就是这个,这是俺哥和村里十几个猎户一起猎到的。” 见足有男人拳头一样大的蛇胆,掌柜的眼睛登时一亮,随即又轻眯了眼睛状似嫌弃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药材,不过是蛇胆而矣,咱龙头镇背靠的就是七星山,缺不得这些个东西。” 兰芽一听,搭拉着小脸,对柳元委屈道:“哥,我就说在山上直接卖给那位少爷得了,你偏不让,还说不能和住在山上的少爷做生意,怕惹什么祸上身,这下可好,到手的二十两银子说没就没了。” 第四十四章 戏弄奸掌柜 柳元的脸弊得红红的,不知如何去接话,这在掌柜的眼里,十成十成了悔不当初。 住在山上的少爷?掌柜的灵光一闪,状似无意道:“小姑娘,向你买蛇胆的人长什么样子?说没说买它何用?” 兰芽皱着眉头似深思一会儿方道:“那个少爷十二三岁的年纪,俺哥和十几个猎户猎大蟒蛇的时候,他正往山上去,见俺哥得了蛇胆就要买,说是要给老夫人明目用。” 说完,兰芽扯着柳元的袖口道:“哥,咱回吧,和那个少爷说说,十五两银子咱就卖,你还等着定亲说媳妇呢!” 柳元此时脸红得如同一块红布了,这哪跟哪啊?说的好像自己多想成亲似的。 见两个身影已经转到了门口,掌柜的忙一声叫道:“小哥请留步,咱价钱再商量商量。” 见小姑娘扯着少年的袖口站住,掌柜的一脸讪笑道:“小哥,你回去得猴年马月能找到那位少爷,等找到卖给他,你早就娶了媳妇,说不得儿子都能满地跑了,你再让让,卖给我得了,八两银子,一分可也不能多了......” 兰芽犹豫道:“可聘礼是十两银子,还得做绸被面、喜帐子、新娘子头面......怎么着,怎么着也得十一两银子.......” 看着小姑娘数了二十多样,最后只加了一两银子,掌柜的忙笑逐颜开道:“好好好,就给你十一两银子,让你哥娶个漂亮媳妇咋样?” 兰芽欣喜的睛着柳元的袖口,高兴道:“哥,有彩礼银子了……呀,不对,还有离娘肉没算……” 王掌柜的右眼皮一跳,这个小丫头还真是够算计的,怕一会再想起什么针头线脑之类的钱,赶紧回后院拿得了银子,生怕小丫头后悔般。 待小姑娘和小少年喜孜孜的出了院子,小厮惊疑道:“掌柜的,这两人一看就是不经常卖药材的眼生货,还是个穷鬼,你咋不像昨天那个老妪卖的人参那样多压压价?” 王掌柜的用眼睛瞪了瞪小厮道:“知道眼生还巴巴的把我叫起来?” 小厮吓得一突,正在解释,却见王掌柜心情不错的接着说道:“多亏你叫我起来,不然让这么好个生意跑到对面王老倔那儿,许郎中又该耍驴了。这个蛇胆,一看就是成年蟒蛇胆,大如男人拳头,卖给富贵人家最起码翻上几翻,刚刚你没听说小丫头要卖给卓家吗?赏赐还能少了?” 小厮疑惑道:“您老怎知是卓家?那个少年的模样可不像是卓家少爷。” 王掌柜笑道:“你这猴崽子,这回就不知道了吧,若是卓少爷,我便不会不压价就买了下来,卓府那么多侍卫,别说是蟒蛇,就是龙肉,人家也能上天入地弄了来。这个着急买蛇胆的,定是年年来消暑的殷少爷无疑,殷家表面不得志,却经营着不少生意,还帮卓家掌管着留在南川的御赐皇田和庄子,有着翻天的大富贵,出手阔绰得不得了。” 小厮诈舌的听着王掌柜的分析,心头不由对掌柜的又佩服了一番,清醒些的小厮突然想起,小丫头答应卖出后的好处还没有给,急匆匆出了医馆,却见刚刚的小丫头已经立在了对面街的许氏医馆。 小厮默默为王掌柜默哀了一分钟,只怕,王掌柜这次打错的如意算盘,小丫头的篮子里,肯定还有不少的蛇胆,聪明的小厮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回到了医馆,决定不触掌柜的霉头了。 柳元懵登的跟着兰芽走遍了龙头镇所有的医馆和赤脚游医处,诈舌的看着兰芽口若灿花的卖了大半筐的蛇胆,价钱有高有低,完全凭小丫头心情。 比如说,对面王氏医馆的郎中,她看着慈眉善目,和许氏医馆同样大个儿的蛇胆只卖了五两银子,还附赠了五个小蛇胆;再比如遇到一个有眼疾的老婆婆,抬手白送了两颗。 将最后一枚铜钱放在怀里,见柳元的心思还没有转回来,笑道:“柳大哥,别再想了,小心想破了脑袋,咱们这些蛇胆当然不能卖在同一个地方,多了不值钱,而且也让人猜测。” 走了一天,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二人都忙得忘了吃午饭歇脚,到了城门口,远远的就闻到了香气扑鼻的包子味儿,兰芽一个箭步就冲到近前,就差没流口水了。 见是一个乡下小姑娘,老板没有嫌弃兰芽穿的破,热情的笑道:“小姑娘,买包子?有野菜猪肉馅的,有纯素野菜馅的,肉的五文,素的三文,来哪样?” 兰芽忙迭道:“肉的,肉的,十个,不,二十个。” 柳元跟了上来,尴尬的对着掌柜的笑道:“刘掌柜,不好意思,再商量商量,用不了这么多。” 刘掌柜回道:“好说,好说,咱这个关系客气啥。” 柳元扯了扯兰芽的衣角道:“兰芽,蛇胆虽然卖了好价钱,有二十多两的银子,但也不能太大手大脚了,而且买这么多肉包子回去,你奶奶定会知道你有银子,拼死也得抠出来。” 兰芽笑道:“柳大哥,你跟了我一天了,你从哪看出来我是个宽厚不记仇的人?放心,这是买房子的银子,不会让她知道的。” 转回身来告诉掌柜的如何用油纸包包这二十个包子,三个包子包在一块儿,十个包子包在一块儿,一个包子包在了一块儿,最后六个包子包在了一块儿。 将十个的和三个的递到了柳元手里道:“大哥,这三个是给你吃的,这十个是给婶子和红儿姐拿回去吃的。” 自己则拿起了一个包子的油纸包,当先咬了一口,香气登时在喉间弥漫开来。 柳元脸憋得通红,说什么也要将包子推回给兰芽,兰芽笑道:“你陪我跑了一天,连饭都不供,我成了啥人儿了,你就当跑腿费了。” 见柳元还讷讷的不肯收,一旁的刘掌柜的又包了两个大热包子,递给兰芽道:“别推了,小姑娘都如此的通透,我也不能落后不是,这两个包子是我赠送给小姑娘的。” 兰芽笑着接过包子,对刘掌柜道:“掌柜的,若是天天采取这个方法,你天天晚上都不用吃剩包子了,保你卖得飞快。” 刘掌柜眼中精光一闪,乐得见牙不见眼,频频对着兰芽点头。 柳元不再推辞,将十个包子的油纸包放在背篓里,又抓起另一个油纸包,学着兰芽的样子,对着包子咬了一大口,发出了满意的咀嚼声。 二人赶回了猪肉铺子,赶着牛车向于家村赶回。 兰芽想起刘掌柜的话,对柳元道:“柳大哥,刘掌柜的肉在你们这儿进货吧?” 柳元无比骄傲道:“嗯,俺爹干活实诚,买肉还帮干活,刘掌柜每天都上俺家进三十斤猪肉,俺爹天不亮就起来,帮着剁猪肉馅,一剁就是一个时辰。” 兰芽一惊,这若是起早就卖出一整条猪,柳屠户头天晚上不用睡觉了。 看出兰芽的惊诧,柳元一脸忧色道:“俺知道你在担心俺爹累坏了身体,到冬天忙的时候,我会到铺子里帮忙,若不是担心娘和妹独自在村里不安全,我早就和爹一样,在镇上卖猪肉了。” 兰芽笑道:“担心这个,忙活那个,将来挣了钱,搬到镇上不就一家团聚了。” 柳元脸以一暗道:“镇上的房子可比村里的贵多了。” 柳元没说出口的话是,柳氏着急他的亲事,准备先在村里起个三间青砖大房子,全家搬到镇子的事儿,不是没想过,而是在打听了房子的价格后,直接退缩了。 到了家,已是掌灯十分,着急进屋的兰芽没有看到一个从茅房回来的身影,直接进了屋。 将手里的包子递给了三个小姐妹,又去找了于三光夫妇,海氏和几个闺女战战兢兢躲在被窝里咬着包子的幸福表情,兰芽竟觉得,原来,幸福也可以这样的简单。 将篮子里的银子带铜板一溜的倒在了炕上,银色的、铜色的晃得海氏和于三光两眼一眯。 数了数,竟有二十二两之多。将其中的四两揣在了怀里准备交给于方军付房子尾款和过房契,其他的俱都推到了海氏眼前道:“娘,大件的东西都折腾得差不多了,后天咱就连人带细软一起搬到山上,你彻底成了管家婆了。” 海氏忙不迭的摇了摇头道:“芽儿,你别放我这儿,连件衣服我都没有把握保得住,兰丫现在都不敢穿新衣裳,还是你管钱吧,娘用钱的时候找你要。” 兰芽觉得也是,索性将银子用包袱皮又包了一层,放在了房梁上的篮子里。 娘几个又呆了一会儿,海氏这才和于三光回了里屋。听得外面似乎帚扫倒地的声音,海氏嘟囔了一句:“莫不是起风了?” 兰芽却眉头一皱,吹熄了油灯,过了一会儿,听得一阵似有似无的脚步声,兰芽犀利的眼睛盯了一眼梁上的篮子,眼睛幽深幽深的,直到三个姐妹睡得深沉,才轻声打了一个呼哨。 第二天吃过早饭,何氏从张氏的屋里出来,一脸的不屑盯着往外拿东西的海氏,酸溜溜道:“三弟妹,有啥没拾掇的,嫂子来帮你。 第四十五章 何氏要撒泼 何氏不等海氏答话,已经利落的上手,只是哪里是帮拾掇,经她的手,本来包好的东西又都散落开来,弄得满地都是。 见里面没有她要找的包袱,何氏眼睛又转向了卷起的铺盖,指点道:“三弟妹,这铺盖面上咋赁多补丁呢?让人看着笑话,咱得面朝里卷,嫂子帮你重卷。” 边说边将将铺盖又都抖了开来,见被里比被面的补丁更多,不屑的撇撇嘴,将被子扔在了一边。 何氏正东张西望的找着东西,却见兰芽拿着一个篮子从屋子里出来,上面盖着一个小蓝布,边角处露出一个包袱一角,何氏当时一喜,一把抓住正要出院门的兰芽,笑道:“兰芽,怪沉的,大娘帮你。” 何氏身子浑圆瓷实,力气也大,一把扯得兰芽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篮子也脱了手,兰芽忍不住疼得大哭道:“大伯娘,你拿篮子就拿篮子,推我做甚?” 何氏哪里理会她,双手飞速的解着包袱皮,兰芽做势要抢,何氏又是一推,兰芽摔在地上,将地上的灰往脸上手上一抹,嚎啕大哭。 正是刚亮天的时候,兰芽的哭声甚是脆响,传出去好远。 东院甚少出门和看热闹的刘寡妇,都忍不住扒着泥墙头向院里张望。 西院的王老婆子更是一翻泥墙头跳了过来,摆好的架子似要相劝,怎么看怎么是来看热闹的。 海氏一见是昨天放银子的包袱皮,慌张的要去抢,却被兰芽扯住尖叫道:“娘,我胳膊疼、屁股也疼。” 说完撸起袖子,露出半截青紫的小臂,海氏心疼的忙吹了吹,兰芽却乘低头的功夫让海氏稍安勿燥。 平时一定出来摆老虎威的张氏半天也没有出来。 何氏解了好几个死扣子,才解开包袱皮,见里面哪有什么银子,只有一双于三光没来得刷的泥鞋和一只木簪子。 兰芽见王婆子扒着脖瞅,哭道:“大娘,这簪子不是你前几日给大姐的吗?你后悔了拿回去便是,干嘛又打又掐的,芽儿好疼。” 何氏看着兰芽狡黠的目光,登时爆怒,指着海氏大骂道:“你个烂肚肠的,我说咋这么痛快的分家单过,赶情是自己偷藏了银子,二十多两啊,自己分家偷偷享福去了,让爹娘在家吃糠咽菜,你好狠的心啊。” 海氏气得一脸通红,不知如何反驳,自己确实藏了二十多两银子,可那是兰芽捡了蛇胆挣的,虽说运气好了点儿,但不是任何人都敢上山的,这是拿命换的银子啊。 兰芽脸转向王婆子,大声哭泣,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抹在了王婆子袖子上道:“王奶奶,你评评理,俺爹娘就会地里刨食儿,秋收粮食缴了税,多余的都是俺爷来卖,奶奶把钱,俺爹娘不会绣花、不会捞忙,更没有有钱的姥家帮称,想打猎差点还被髭狗咬死,上哪去弄二十两银子啊,大伯娘,莫不是你做梦魇到了?” 王婆子撇撇嘴,说老于家少辈手里有个几十个铜板私房钱她信,二十两,骗鬼呢? 何氏见没有人信自己的话,一把抓过儿子于二栓道:“王婶,你不信我的话,你得信二栓的话不是?” 于二栓抬眼看到于兰芽阴恻恻的眼睛,吓得一缩脖,猫在了何氏身后,想起昨夜看到的大肉包子,似乎胆气突然壮了一些,对王婆子道:“大娘,我昨天半夜撒尿从窗户缝儿看到的。” 兰芽吓得一瑟缩,叫道:“二栓哥,我们四姐妹睡觉,你扒窗户干啥?” 何氏险些气个倒仰,没先证明三房藏了银子,倒先证明十四五岁的二儿子有半夜扒姑娘窗户的习惯,这以后还咋说媳妇了。 也不想和兰芽逞嘴上功夫了,推开海氏就进了里屋,将本就剩得不多的包袱、篮子全都甩到了院里,唯一的箱子锁头也用斧头劈开了,扔得一地都是。 最后连老鼠洞都拿烧火棍通了通,还是一无所获。 见实在没找出啥值钱的东西,张氏这才走出了正房,对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江氏道:“还不帮你三弟妹拾掇拾掇,成什么样子。” 江氏一脸愧色的要动手拾掇,海氏却拦道:“二嫂,别再翻了,衣裳被子本来就年头长,有些糟劲不结实,再翻就翻烂乎了。” 这是看出来张氏让翻二遍的意思,江氏尴尬的住了手。 兰芽满意的看着被扬得满院子的衣裳、鞋子和被子,一脸痛惜的看着于二栓道:“二栓哥,你别怨我、恨我,我真没说,你不信问问咱奶,我什么时候告诉过她何家每月来送肉的事儿?我什么时候告诉过她你昨晚在茅房门口偷吃包子和鸡蛋的事儿?真没有,我可以发誓。” 好吧,现在我告诉了。兰芽坏笑了抹了抹脸上的灰泥,眼睛贼溜溜的亮。 张氏一听眼睛不由一立,早上听何氏神神秘秘说三房私藏银子的事儿,她一百个不信,家里进项都是有数的,一下子多出二十两,除非三房去偷去抢。 张氏不信,但一点儿也不防碍她想知道三房家底的欲望,二十两没有有可能,但一个铜板也没有她也不信,即使三房不藏,大房、二房呢?她想借这个机会敲敲边鼓,让剩下的两个媳妇省省事儿。没想到竟听说了大房偷吃肉的事儿,这让她如何不气? 于二栓气得一跳脚,指着于兰芽大骂道:“于兰芽,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偷吃包子和鸡蛋了?明明是你偷藏了银子,还偷吃包子,一人一个,还偷偷放地上一个......”这是承认了拿肉的事儿,不承认吃包子和鸡蛋了。 兰芽哭得这叫一个伤心,扯过小脸窘得发红的丫丫,丫丫一见兰芽眼睛抽筋似的看着自己,怕兰芽如上次装哭时偷摸掐自己,自己先动手掐了一下,没想到掐得狠了,疼得小脸皱成了包子,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了,学着兰芽的样子,就差捶足顿胸表清白了。 丫丫这一哭,反倒让兰芽有些窘迫了,在自己的带领下,小妹丫丫已经在实力派演员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正感慨间,兰香和兰朵也加入了哭嚎的队伍,海氏一见,看着如遭贼般被翻得满地的衣裳被子,委屈得一抽一咽,她一哭,大林破了嗓子就开嚎,整个三房,除了一脸尴尬的于三光,全都是一脸哀伤悲色,悲慽痛哭,半个村子都能听得见。 本来早晨出去干活的人们,也都三三两两的停了下来看热闹,淘气的半大小子,干脆爬上半人高的墙头,搭拉着两条腿嘻笑着看。 张氏不由眉头一皱,阴恻恻对着何氏道:“大媳妇,就你能惹事儿,你看着怎么办吧?” 见张氏摆出一幅公正的样子,这是要撇清和这件事的关系,推了何氏当挡箭牌了,何氏忙脸色一缓道:“娘,小孩子打架的事儿哪能当真,我这不也是好心,帮三弟妹拾掇拾掇搬家的东西嘛。” 张氏听了没吭气,把张氏和江氏叫到了身前,不阴不阳道:“再过几天小光该娶媳妇了,家里破破烂烂的也不像话,就都拿出来收拾收拾吧。二媳妇,你大嫂干活邋遢,你帮她拾掇。” 又转脸看向何氏道:“大媳妇,你力气大,帮二媳妇将厢厢柜柜的搬出来晒晒潮气。” 兰芽真想为张老太太叫个好,这个离心计用的,当真喝一个彩。互相监督,互相拆家底。 江氏和何氏登时变了颜色,互相阴阴的看着。 于二光见了,忙搬了一个小木凳放到张氏身后,扶着让张氏坐下,边乖巧的按着张氏的肩膀、捶着背边柔声道:“娘,你看咱家现在,小光眼瞅着娶了个富贵媳妇,采荷也要嫁得了金龟婿,青砖大房子在入秋前就能起来,娘马上就能当上掌家老太君了,这点儿芝麻、谷子的家底再拿出来晒,让左邻右舍的看着多寒酸,您老脸上也无光啊。” 张氏本来也没想着真拿出来晒,不过是敲打敲打剩下的两房,做给三房看的表面功夫。听二儿子给了台阶下,便笑吟吟道:“还是二儿省事,这眼瞅着就到大喜的日子了,自己家不能乱了阵脚,要齐心,日子还能过差了?” 几个儿子齐齐点头称是。 看热闹的人三三两两的撤了去,张氏才面色和缓的对海氏道:“你大嫂是个泼辣货,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东西乱了就乱了,再收拾过了便是。” 说完,小腰一拧,回屋去了。 兰芽不由得小嘴一撇,还以为张氏是个多厉害的,不过是个纸皮老虎,对大房、二房不过是警告了一下,半点儿没伤到,只是三房一家闹了个没脸。 何氏狠戾的看着兰芽一眼,兰芽则阴阴的回了他一眼,笑着对这回真心帮收拾东西的江氏道:“二伯娘,俺们马上要搬走了没啥,倒是你,该给兰月姐和兰草姐做个帘子,否则就得穿大棉袄、二棉裤的睡觉,咱这院,不安生。” 第四十六章 成三郎其人 何氏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这是讽刺于二栓偷扒窗户的事儿,大栓、二栓本来就人懒,再加上偷吃、扒窗户的名声,估计这一辈子只能打光棍了。 本来大栓有机会说上成兰子,却让张氏硬给撬走,给了于小光,何氏这个气啊,决定到泉水村表妹那儿走一遭,看看有没有啥方法将这亲事再撬回来。 表妹李氏的男人李柱子是个病篓子,身子骨弱,干不得什么活计,只有三亩田,一到农忙的时候,全靠着李氏东家求西家借的,将就着把活计干完,累得要死不说,日子还过得紧巴巴的。 贫贱夫妻百事哀,时间一长,李氏看自家男人横竖不过眼,也不愿意在家呆着,东家游、西家晃,拉家常、扯闲话,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见何氏来了,李氏热情的将何氏让到了屋里。 一进屋子,何氏就嗅到了一股子酒气,李柱子正就着花生米在灌酒喝呢。 何氏倒是吃惊不小,这才十几天没见着,李家的小日子就过起来了,还有钱打酒给男人喝,真是刮目相看。 不一会儿,李柱子就栽倒在炕上睡死过去了。 李氏不屑的将李柱子往炕稍上推了推,胡乱的将大被都扬在了男子的头脸和身上。 何氏盘腿上了炕,抓起一把盘子里剩下的花生米,边吃边聊了起来。 “桂花,我都快被张兰英那老母狗气死了。”何氏气鼓鼓的将家里的变故向李氏说了起来。 李氏一脸深思道:“表姐,你同意后,我就去了成家说合这事儿,成家一百个乐意,但怕我说岔劈了,便托了刘媒婆去,哪成想你们家老婆子出幺蛾子,生出这个变故,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约摸着,这亲事儿,不一定能成。” 何氏一惊,连手里的花生米都掉到了炕上,惊道:“这礼钱都过了,还有个小半月就成亲了,咋还能黄呢?莫不是成大兰子有别的男人了?” 李氏神秘的向何氏跟前凑了凑道:“有成三郎那个浑不吝,哪个野男人敢打成兰子的主意?是自打成家和于家换亲的事儿一定,成家就怪事连连,每天早晨成群成群的老鼠往外跑,昨天更怪,墙上的蚂蚁自动排出了个字,找人一问,才知道是个‘凶’字,成三郎气得一把火将蚂蚁烧得溜光,差点把房子给燎着了,我看气得那样,八成也有些不确定了,听说这几日要到于家自己个儿去瞧瞧兰香和小光,想知道问题出在哪。弄不好新郎和新娘还得换人儿。” 何氏再度悠哉的吃着花生米,幸灾乐祸道:“我就说成兰子该着是俺大栓的媳妇,想跑也跑不了。” 李氏道:“姐,成大兰子可不是个善碴子,成家那四个兄弟拿她都没着没落,大家伙都传,若不是成大兰子厉害,早让她三哥给划拉了。” 何氏惊道:“不能吧,成大兰子不是成三儿他嫡亲妹子?” 李氏嘴一撇道:“刘家闺女还是他未出五福的表妹呢,还不是给划拉了,连命都搭进去了。所以说,娶这成大兰子是福是祸还不一定,你可想清楚再说。” 何氏却笑道:“再厉害不也是男人身下的母狗,将来生了狗崽子,再厉害的爪子也得收起来,大栓对俺孝顺,她就扯不出幺蛾子来,还能帮俺对付张婆子和三房那只小狼狗。” “小狼狗?你是说上吊没死那个?” 何氏又气恼道:“人没死成不说,还变得贼拉厉害,一点亏儿都不吃,一个人在山里敢过夜,明明摸着没气了,还能活过来吓人。村里人都怀疑她是妖孽的时候,她却口口声声说黄仙姑座下仙童,张老婆子一惹她,保家仙转眼就死了,死相那个惨,米和油也丢了,连锁头都没人动过,村里人传得可邪乎了,都信以为真,连于友和家大房和三房的仨小子对她都言听计从。” 见何氏聊兰芽聊得没完没了,一盘花生米也吃了大半,李氏面有急色,忙站起身来。 何氏却是个没眼色的,不仅不走,还觉得口干舌燥的喝了两口酒,辣得咳了两声,脸登时就红了,觉得身子热,还将外罩衫脱了,露出半截白晰的胖胳膊,借着酒色,倒是映称得有了几分颜色。 这时门咣当被推了开来,进来一个飙形大汉,男人二十岁左右,国字脸,嘴唇厚重,脸色阴沉,上身的汗衫敞着,一丛厚重的胸毛郁郁葱葱,胸肌比寻常的小娘子还要结实虬结,一条刀疤从胸肌划到小腹,让人悚然畏惧。 男人左手拎着一只野鸡,右手拎着两坛子酒,放在了锅台上。 望向屋里的两个女人,男人眼睛不由一眯,在何氏扉红的脸上停了一瞬,又在何氏浑圆的藕臂上打转。 村里妇人多是面黄肌肉,何氏圆圆身材称着酒色的扉红,登时让男人最原始的欲望,如地底的熔岩喷薄而出,眼睛更是上肆无忌惮的由上盯到下。 李氏一见不乐意了,推了何氏两把道:“表姐,你的事儿我记得了,你该家转了。” 何氏喝了酒有些眯登,下了炕塌拉着鞋就向外走,只是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结实的大手给揽了回来。 一股男人的气息直冲鼻翼,何氏登时一慌,头脑登时清醒了些许,忙挣扎着要挣脱男人,男人的力气却颇大,将体重不轻的何氏一下掼在了炕上,直接爬上了炕上,就开始脱衣裳。 李氏忙爬上炕,对男人哭求道:“三儿,你都得了我了,眼瞅着就要成亲,就别……” 男人上手在李氏的身上摸了一把,嘿嘿笑道:“收了老子的东西,不办事就走,哪有赁便宜的事儿。乖,疼完了她,大爷就来疼你……” 何氏的衣服已经被扯得七七八八,双手护住小衣怒道:“畜牲,我都快和你娘年纪差不多了,还不滚开。” 男人邪魅的一笑,扯开了何氏上身最后的屏障,低声道:“看你这浑身的战栗,你男人多久没疼你了?在我成三儿身下不求饶的女人还没见过。” 说完,一扯自己身下的裤子,似野兽般的驰骋,胸口处,被慌乱的何氏抓得一道道的血印子,男人却毫不在乎,任自己攻城掠寨,发着原始的嘶吼。 不一会儿,何氏就累得气喘嘘嘘了,男人见索然无味,又将目光盯着缩在墙角的李氏,喝叱道:“别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你家农忙的时候,不也是拉帮套,谁帮干活就陪谁睡吗?石头是谁的种恐怕连你这个当娘的都不知道吧!把李柱子灌醉就以为他不知道吗,他这是宁可当乌龟王八,还不上来……” 李氏瑟缩的自己脱了衣服,哆嗦着身子道:“三儿,我表姐是于家、于家的人,是兰香的、大、大伯娘……” 男人还没想到这层关系,眼色不由一深,随即无所谓道:“是又怎么样,她还敢满村的说我上了她?说不定,下次和你一样,主动来找我呢?花生吃没了,老子再给你弄,必竟我和李柱子现也也不算啥外人……”说完,摸了一把李氏的绵软,再次冲锋献阵了。 男人走了,留下了炕上的两个如雨后败絮的女人。 何氏这才哭出声来,拍打着李氏道:“你这个杀千刀的,咋惹上了这种人?还将兰香嫁给这种人?这老于家以后还能得着好?” 李氏也哭道:“表姐,我惹上他还不是因为你,我只是随口一说村里有换亲的事儿,你就上了心,说成三儿不是个好惹的,你说反正嫁来的是兰香,不是兰月,还求着我去说合,若不是为了你我能去成家?若不是换亲的事,俺我能让那狼崽子盯上,让他睡了?都说泉水村从东头到西头,稍有点姿色、男人窝囊的小媳妇,都让他给睡了,我还不信,心想着我怎么着也比他大上十来岁,谁成想,他饥不择食,没隔宿就来了俺家,一掌将石头爹打晕了,怕他再遭毒打,俺这才将他灌醉,俺心里比黄莲还苦啊,刚才急着赶你走,你却为了口吃食,一拖再拖,让他给忙活了,反过来还要怪俺,俺怪谁来着。” 姐俩不由得抱头痛哭。 被盖了头脸的李柱子,窝在被子里,手握成拳,咬着被角,亦是眼泪横流。 …… 因为拾掇东西而闹了全家不痛快,本来明日再搬山上去住的三房,直接交了房钱,要了钥匙,下午就连人带东西都搬到了山上,于方军、于方胜、柳元几个人很是仗义,全程帮忙。 看着存货不多的杂面,海氏还是下了狠心,蒸了份量十足的窝头,留下几人吃饭。于方军和于方胜是个没眼色的,一人吃了三个大窝头才住了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来打土豪分田地呢。 吃饱喝得,几个人在院子里消食,天色渐晚,兰芽皱着眉头看着还不肯回家的于方军道:“于方军,你是不是该家转了?再晚了可就喂狼了。” 于方军叹了一口气道:“芽儿,要不你收留我住几晚好了?我实在不乐意回家。” 身后的于方胜深以为是的连连点头。 第四十七章 四全其美事 兰芽狠狠剜了一眼于家两兄弟,用扫帚扫着院子,尘土飞扬,大有撵人之势了。 于方军苦着脸道:“芽儿,我也没办法啊。俺娘说了,我若是再不解决这群野孩子的事儿,她就削了我的神捕三人组,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兰芽一脸惊疑,忙询问事情的原由,听完后,兰芽实在憋不住的大笑起来,笑声清脆,传出去好远,院墙外路过的少年不由惊疑的问起身边的少年道:“萧然,我怎么听到小尼姑的笑声了?” 萧然目光闪烁道:“没、没有,你这是被她整怕了,失听了......” 匆匆拉着另一个少年,三人一起下山去了。 兰芽很没品的笑了好一会儿,才故做严肃道:“这帮小屁孩儿确实气人,怎么能往别人家门口撒尿呢?还天天撒,这不是明显的示威吗?” 兰芽不仅知道事情的经过,还是她手把手教的。 前几天看到被抢了糖人儿哭鼻子的小牛,她帮出主意,还说通过这个方法能找回糖人儿,让他领着一群小伙伴们,天天到于家家门口撒尿,被看到了转头就跑,让对方根本就抓不到人。 长此以往,于三虎家门口弥漫着尿骚之气,连村头儿的野狗都嗅着气息而来,堂而皇之的狗腿一岔,舒服的在上面又撒了一层尿,尿完还如同母鸡下蛋一样,舒服的哇叫两声,让于家人听得七窃生烟。 于家人出院进院俱都掩着鼻子,于方氏是白天骂,晚上骂,关门设卡的抓现形,无奈这帮猴崽子变得更为狡滑,反倒搭上了三个老鼠夹、四个网子,连影儿都没摸着。 许是平时被方氏欺负得狠了,孩子回到家里,不但没受到各自娘亲的惩罚,反而叮嘱孩子可以更嚣张,于是在家长的怂恿下,竟然连屎都痾到于家家门口了。 在于家村嚣张了半辈子的方氏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一下子就气病了,于方氏的婆婆一见儿媳妇火力不足,亲自出马,一边接着对全村的骂战,一边给于方军、于方胜、于方凡等几个孙子下了死命令,如不将“恶人”抓捕归案,就不认这几个孙子了。 兰芽一本正经的掐着指头算着,最后两眼一瞪,恍然大悟状道:“解决此事不难,只怕要破财消灾了......” 于方军喜笑颜开,点头如捣蒜。 兰芽叹了一口气道:“今天的野菜汤淡了......” 于方军忙不迭的答道:“明天我拿盐。” 兰芽又一叹气道:“杂米面窝头有些喇嗓子......” 于方军又忙不迭的答道:“唉,你可别磨叽了,只要解决了这件事,不仅盐,白面、板油这些东西都可以有。” 兰芽这才仗义的一拍于方军的肩膀道:“说这话不外道了嘛,你们拿了东西入伙,吃东西也仗义不是......” 如此这般那般的叮嘱了于方军一翻,于方军和于方胜乐呵呵的下山去了。 兰香狐疑的放下手里的活计,于家的聘礼钱在兰芽的坚持下,三房一文没要,送了红色大绸子兰芽倒是让海氏要了来,让兰香做嫁衣,还特意叮嘱,让她往肥大了做,兰香问为何,兰芽只推说做瘦了以后穿不了可惜。 兰香正赶着活计,听兰芽嘀嘀咕咕说了一通,于氏兄弟满脸喜色的走了,不由好奇道:“芽儿,你怎么解决的?不会教于方军什么坏法子抓那些娃娃吧,这要是落到于家奶奶和于三婶子手里,这帮孩子不死也得脱层皮,你可不能干这坏事儿。” 兰芽笑着刮了刮满身圣母光环的兰香道:“姐,你妹我是那样人吗?我这是帮孩子们讨公道呢,你就看着吧,这帮小子们过两天都得到货郎手里去买糖人儿。” 兰香深思了半天不得其法,小脸扬着一幅求知的模样,兰芽不再卖关子了,说道:“姐,屎尿虽臭,但农家也份外珍惜,每天半大小子还会拎着筐去捡粪沤肥,于家每日有人白白送上几坨,这是坏事,却也能化为好事。我让于方军每天在孩子们尿完、痾完之后,拿着铲子将尿屎收起来,推在一处沤起来,每天完事儿后在门前扔下几个铜钱。过个十天半个月,突然就不扔钱了。在不扔钱还收粪肥的情况下,你说孩子们还会去于家撒尿、痾屎吗?” 兰香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芽儿,你咋这么聪明呢,孩子们得不到钱自然不会让于家白白得了粪肥,事情就圆满解决了,孩子们没有吃亏,得了铜板,于家虽然难闻点儿,但也没有吃亏,得到了粪肥,算是两全其美。” 兰芽笑道:“姐,你说错了,三全其美,村子里的孩子知道反抗了,从今以后不会被于家几个淘小子欺负了。” 兰香扑哧一笑:“你啊,我看是四全其美,哪有出个主意就向人家要东西的。” 兰芽一耸肩,无所谓道:“姐,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你没看到他们三个大小伙子比咱一家七口吃得都多,再不出点血,咱家马上就没吃的了。明天我得去寻找吃食去了。” 一听说兰芽说要上山上寻些吃喝,兰香脸上不禁一脸忧色,前些日子与髭狗之战,仍让她心有余悸,估计连这个院子都不敢出去了。 看了看手里的嫁衣,本来的欣喜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兰香并不知道成家成三儿之事,海氏本来想告诉兰香的,但怕吓坏一向乖巧的大闺女,只婉转告诉闺女成家的亲事可能会有些变故,让兰香做两手准备,如今聘礼都已经过来了,兰香遂放下心来,听说成家家境殷实,成三儿还是个身体力壮会打猎的,心下里便有几分同意了。 兰芽却越是临近成亲的时日心里越是烦乱,鼠小白在她的授意下,都搞了这么多天的乱了,成家为何一点儿退亲的意思也没有呢?莫不是火候还不够,需要再添上一把火? 过了几日,加了火的兰芽还是没有收到任何退亲的消息。 这一日,兰芽心情惴惴的跟着全家下了山,今天是成家送嫁妆的日子,寻常的嫁庄只需成亲当日送亲的时候用担子抬着就成了,寻常的农家会六抬、八抬,镇上有钱的人家会十八抬、二十八抬…… 成家的嫁庄里还有不少酸汁木家具,需要提前送来放在新房里。今天就是送家具的日子。 本来与三房没什么关系,但张氏想让全家看看于小光的“富贵”,全家一个不落的都要到场。 现在离了老宅,海氏明显心情不错,也有心情打扮起几个闺女了。 让兰香找了一件最顺眼,只有一块补丁的衣服穿上,梳了一个好看的桃花髻,将何氏给的那只木簪子也插在发间,显得成熟大方了一些。 又让兰丫穿了何氏洗坏改小的粉色裙子,被染色的地方被海氏求了人绣了一朵桃花,粉色的纱配粉色的花,称得兰丫小小的人儿竟多了几分俏皮,脸色分外的粉嫩可爱。 兰芽和兰朵实在没有什么好衣服,只能在头发上做文章,梳了一模一样的小丫头们喜欢的双丫髻,一样的头型,倒像是双生子般的喜人。 海氏更是眼睛星光点点,无比骄傲的笑道:“俺姑娘都随了俺,长得各顶各的漂亮,比城里大家小姐不遑多让。” 兰丫被夸得小嘴儿乐得如同开放的桃花,怎么也合不上了,怕弄脏了纱裙,双手支楞着,像是木偶人在走动。 几口人来到了于家老宅,离老远又是听得一片鸡鸣狗跳,张氏的鸡食盆子敲得山响,边敲边喊道:“都睡死了,还不起来做饭。” 兰芽不由一皱眉头,原来海氏在的时候早早起来就做了饭,今日日上三杆,而且媒人还要来送嫁妆,竟然还没有吃上早饭,看来,江氏也闹了脾气了。 只听江氏的声音传出来道:“娘,三弟妹分出去了,这活计是不是得重新分一分,不能啥事儿都可俺一个人来吧,您老看看这几天,衣裳俺洗,猪食俺剁,饭还让俺做,媳妇还得出去捞忙,这铁打的人儿也受不了啊。” 张氏一脸为难,她也想骂何氏起来干活,可是何氏这两天天天在炕上挺尸,阴沉的望着房梁,任自己如何的骂也不出屋。 张氏想着,也许何氏还在因为新郎由大栓换成了小光而生气,为了亲事圆满结了,她也不好太逼着何氏。 一天两天还好说,这都过去七八日了,江氏忍着气干了几天,现在也不想干了,所以日上三杆还是没有吃上早饭。 张氏轻叹了一口气,三房一家推门进来之时,正见到张氏自己默默的剁着猪草,场景竟有几分悲凉。 见三房来了,张氏立马恢复了龙马精神,呼喝着海氏去做早饭了,兰芽想张口,却被于三光拉了一下,一脸无奈道:“芽儿,咱几天才回来一回,能干就干点儿,毕竟她是你奶。” 兰芽静默无语,她很想说,只怕你的好心会换来某人的得寸进尺。 第四十八章 亲事生枝节 看海氏利落的做好早饭,张氏难得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是这三儿媳妇让她最省心,最听话,这要是天天能回来的话...... 张氏眼珠一转,哭丧着脸道:“三儿啊,娘这两天因为芽儿的事儿天天休息不好,怕是累病了,不如让你媳妇回来......” 兰芽一听坏了,眼睛向丫丫扫射,兰丫已经练就了一手好“哭功”,心领神会的哇的一声,眼泪流得如河水绝堤。 海氏忙抱起兰丫,担心道:“丫丫,你这是咋的了,让啥吓着了?” 兰芽不由苦着脸对张氏道:“奶,丫儿肯定是让下山的那条髭狗吓坏了,这要是跑的慢,估计您老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张氏忙呸呸呸的啐了三口道:“死丫崽子,说啥晦气话呢?人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跑得最勤了,也没看你缺胳膊少腿的。” 兰芽侧耳听着大门外的脚步声音,大着嗓子哭道:“奶,你是不知道,我昨天做梦又梦到仙姑了,她说俺姐是大福之人,但不能嫁到东方,否则就是大凶之兆,家破人亡。我以为是梦不能全信,谁想今天一早就被一条髭狗跟上了,直到跟到了村口,才阴森森的回转了,丫丫就是让它给吓的......” 张氏看兰丫哭的不似做伪,浑身毛毛的道:“死丫崽子,成天神叨叨的瞎叨咕啥儿,成家三郎可是有名的猎户,还怕你这冒牌黄仙姑不成,赶紧住口,你姐若是嫁不到成家去,就让你嫁过去......” 兰芽赶紧住了口,似惊吓般的猫在了于三光身后。 大门推开,泉水村的刘媒婆一脸阴沉的看着院里众人,身后跟着一个彪形大汉,浓眉大眼,脸长得挺周正,两只胳膊裸露在外,形成结实的虬肌,一脸的戾气让人很不舒服,两只手都没闲着,拎着两只野鸡和一大包饴糖等吃食。 兰芽不由好奇的看了看这个汉子,直觉告诉他,他是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成三郎。 兰芽看向成三郎,成三郎也在看着这个口出不祥之语的女娃子,二人目光相撞,兰芽不由打了一个寒噤,眼睛轻眯,这个男人,不好对付。 男人儿也是一怔,在村子里的时候,寻常的女子见了自己,不是怕的躲闪目光就是绕着道儿走,这个小女孩儿倒是探纠的盯了自己半天,微不可查的还摇了摇头,这是几个意思? 对自己不满意?男子咧嘴笑了,他倒想看看,被他压在身下的时候,她还敢不敢这样不驯?这样不满意? 张氏忙笑着迎向刘媒婆,不太满意的瞄了一眼成三郎,倒不是她想给成三郎下马威,而是她不满意成家的做法,成亲之前可以偷偷的互相相看,哪有这大张旗鼓登门相看媳妇的?传出去让人凭白笑话。 成三郎却浑不在意,在人群里扫了一圈,眼光停留在了穿得相对体面、身体浑圆的兰月身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兰月则盯着成三郎手里的饴糖和糕点,目光许久没有移开。 刘媒婆不好意思的扯了扯成三郎,笑着指着兰香道:“三郎,这个才是兰香。” 刘媒婆介绍完兰香又对海氏和于三光道:“三侄儿、侄儿媳妇,三郎听说三房搬到山上去住,怕吃不好,打了点野味儿送了过来。” 对成三郎一使眼色,示意将猎物送上眼前,借机让他近些看看兰香。 成三郎心领神会上前,将猎物递向兰香,一股冷气扑面袭来,兰香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对方的眼睛,总让她有一种野兽看到猎物的感觉,身体麻麻的不舒服。 兰芽不着痕迹的挡在了兰香眼前道:“刘奶奶说的哪里话,于家的事儿自然有于家的规矩,哪有小辈插手的道理,这吃食也是成家对于家的心意,与家具一道算做嫁妆也不为过。” 这是撇清成三郎与兰香私相授受的嫌疑了。 刘媒婆不悦道:“即然是规矩,哪有长辈说话小辈答话的道理。” 兰芽眼睛笑成了月芽,回道:“刘奶奶,你刚刚不是和俺姐说话吗?俺姐不是你小辈儿吗?俺姐是新娘子,不方便与男方家接触的。” 说完,将兰香推向了江氏道:“二伯娘,让俺姐在兰草姐屋里呆会儿。” 张氏对成三郎也十分的不满,这个成三郎的眼睛自打进了院子,就在于家几个小姑娘间滴溜溜乱转,张氏是个过来人,哪有不明白的,若不是看在摆放在院子里的几样家具上,早就破口大骂了。 虽然不合规矩,总不能将刘媒婆和成三郎扫地出门,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将成三儿拿来的野鸡褪了毛,加了野菜炖了一只鸡,园子里的小萝卜菜等下来了一些,下狠心炒了一盘,又蒸了一个蛋羹,切了一小碟心咸菜,算是凑了四个菜。主食还是杂面窝头。 做饭的当然是江氏和海氏,何氏连面都没有露,吃饭也没有出来。 成三郎对吃食倒是不嫌弃,许是平时吃的就不错,鸡肉一口未动,反倒是一碟心的咸菜都进了他的肚子,杂面大窝头吃了四五个,吃得张氏心惊肉跳,疼得呲牙咧嘴。 吃罢了膳食,刘媒婆借口上茅房,成三郎借口出来尾随了上去。 兰芽习惯性的一吹口哨,蓦然想起鼠小白被自己派到了成家敌后打游击战,现在还没有回来,蹑手蹑脚想自己跟上去。 却见成三郎蓦的一回头,眼睛如箭般的射了过来,兰芽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脚如同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不敢动了。 这个家伙,身上戾气过重,看人杀气腾腾,怎样也掩盖不住。 不一会儿,二人都转了回来,神色无常,兰芽盯着刘媒婆半天。 刘媒婆状似无意的看了几个丫头一眼,开口对张氏道:“老姐姐,有一话我看还是明着说好了,三郎的表姑是县里人,听说三郎自己做主换了亲,好顿不乐意,前天跑到了泉水村,硬让三郎退亲,在城里相个姑娘。是三郎硬拦着,说做人得讲究,答应于家的亲事说啥也不能退。姑奶奶发话了,说定了于家不是不行,得按城里的规矩办,找普仁寺的庙驻给合合八字,要是命相不合,就是县里小姐来了也是白搭。” 张氏一听急了,这是到嘴的鸭子要飞的意思吗? 刘媒婆将嘴凑到张氏的耳边道:“老姐姐,我给你句透底的话,今天俺去成家的时候,院子里还有一抬绸子是做聘礼的,被留下了,这事怕有变数。” 张氏急道:“大妹子,你是好心人,你给拿个主意啊,整个于家村都知道与成家结亲这事儿,若是黄了,你老姐姐这张老脸往哪搁啊!” 刘媒婆见火候到了,稍微大了点儿声音道:“老姐姐,你别太忧心,这事儿姑奶奶的意见咱得听,但拿主意的还得是三郎,这也就是个走过场的事儿,糊弄姑奶奶,给庙驻使了银子,啥事儿也不耽误,该娶的娶,该嫁的嫁。” 张氏看着刘媒婆肯定的眼神,不再犹疑道:“行,那就麻烦妹子了,你多费心。” 张氏对着在炕边上陪客的海氏和江氏道:“去,将咱家几个丫头的八字都拿来,让你刘婶子拿去庙驻那儿给合合。” 江氏一听不乐意了,说道:“娘,咱家嫁的是兰香,要兰花和兰草的八字做甚?” 张氏脸色一沉道:“没听你婶子说,走个过场,咱家拿了这么多小闺女的庚贴过去,姑奶奶就不会以兰香的八字不合退亲了,一个不合,四五个还能不合?这就是将她一将,不得不同意兰香和三郎的婚事。” 海氏虽然一心不同意兰香被换亲的事儿,等着兰芽挑黄亲事,但一直没得到兰芽的准话,心里焦急,面子上却不得不撑着,转头让于三光回山上去取。 刘媒婆制止道:“于家三侄子家住在山上,折腾啥啊,你说了八字,找个识文断字的一写不就成了?” 张氏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脑袋,但随即又犯愁了。 村子里算得上识文断字的,陈小志算一个,上了半年的私塾;还有两个,就是刘清石父子,秀才老子和童生儿子,只是这三个人,貌似都不是轻易能求得动的。 陈小志自不必说,陈老婆子想让兰香嫁给陈小志,被张氏给用大帚扫赶了出去,脸上被打得一条一条的,这是结了死仇,扬言要盖最好的房子,娶最好的儿媳妇。 和刘童生一家也有了嫌隙,兰芽因为刘清生,名声闹得沸沸扬扬,自己还堵着刘家的门口骂了三天三夜,刘秀才羞愧得差点没碰了头。 眼睛不由一剜兰芽道:“现在是你姐的事儿,你去求刘童生帮忙吧,别白帮人家洗了两年的衣裳。” 兰芽不由得一翻白眼,啥话到了张氏嘴里都会变得分外的难听,自己现在顶天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即使以前的兰芽再怎么上赶着刘清石,自己做为亲奶奶也不应该在外人编排自己孙女儿的不是吧。 第四十九章 冒牌小尼姑 身正不怕影子斜,换做以前的兰芽,铁定不会去见刘清石,可现在的兰芽可有着钢铁般的……厚脸皮…… 于是,兰芽迈着小碎步,顶着“板寸”出现在了刘清石家的门口。 刘清石家现在正火三火四的盖着房子,一条条的青石砖密密麻麻的码在院子门口,刘秀才怡气指使的指挥着匠人和短工,解说着房子的一应大小和构造,嗓门别提多赫亮了。 兰芽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刘清石前些时日在村口榕树下显摆的举动,原来,是随了他爹刘秀才…… 见兰芽向这边走来,刘秀才脸色一变,转过头未加理会。 兰芽挑了挑眉,低声叫了声“叔”,便径直向西厢房走去。 现在天气暖和,刘清石支起窗子,正在窗下看书,兰芽走到窗前,正好与刘清石面对面。少年正眉头紧锁,似便秘般不得舒展。 兰芽知道,这是少年遇到难题了,正在思考解题路径,默默的站在一旁,未加打扰。 过了一刻,少年方拿起毛笔,奋笔疾书,一挥而就。 兰芽好奇的看着少年写的毛笔字,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看到古人写的字,竟隐隐有些繁体字的影子,少年写得是楷书,很是工整,字体圆润有余,风骨不足。 “……于阻晦,富则通达,达即济天下……”不由轻轻吟讼出来,少年惊奇的一抬头,见是兰芽在读,笑着放下毛笔道:“芽儿,你竟然认识字?过去我想教你,你说什么也不肯学,说女孩子读书让人家看着笑话,原来,你早就偷偷的学了……”说着又觉得不对,自己不曾教过兰芽认字,她是怎么认得的? 狐疑道:“芽儿?你什么时候学的?” 兰芽翻了翻白眼儿,狡辩道:“你刚刚边写边读出来的,第一个字我没听清,念什么?” 少年半信半疑,也许自己一时兴起吟讼出来也说不定,答道:“念‘穷’,穷则阻晦,富则通达……意思是……” 兰芽可不想听他那些个狗屁不通的缪论,也不想纠正他扭曲的世界观和人生观,讪笑道:“清石哥,你读的是圣贤书,我是不懂的,今天来是有求于你。” 刘清石欢喜的听着“清石哥”这个新鲜的称呼,以前,兰芽都是叫他刘大哥的,上次被他拦住,干脆叫“刘清石”了,现在叫“清石哥”,不就意味着对方原谅自己了吗? 少年一脸喜色道:“何事?芽儿尽管说。” 兰芽指着发黄的宣纸道:“帮我写下于家几个姐妹的八字,拿不回的话,我奶估计又要骂到日头西斜了。” 刘清石微笑提笔,兰芽复述,刷刷点点,将写好的纸条剪了,折得板板正正,在每张外侧边缘挑了几道墨,边折边解释道:“外面划一条杠的是兰香的,六月初二子时;画两条杠的是兰朵的,是大年初二己时;画三条杠的是兰月的……” 见兰芽听得认真,刘清石眼珠一转又写了一张,边上还用心的勾勒出了云纹,递给兰芽道:“这张是你的,十月初九亥时。” 别说,刘清石也没有兰芽想象中那么渣,最起码,在兰芽没有说自己生辰的情况下,他竟然知道,以前应该给原来的兰芽过过生辰。在兰芽的八字周边,还画上了漂亮的云纹,果然是个细心的男子,难怪成为于家村当之无愧的村草,连眼光于顶的于采荷都屑想过他。 见兰芽如以前一样一脸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刘清石的自豪感油然而生,道:“芽儿,以前,无论什么事情你都和我说,现在,你却要处处躲着我了。” 哦,果然是竹马绕青梅,可惜青梅还未熟,马儿先跑了。 兰芽将几个生辰八字握在手里,见少年开始走煽情路线,忙轻咳了一声道:“清石哥,我有些渴了,你能帮我拿点儿水喝吗?” 刘清石笑着感受着两个月以来第一次听到的“清石”哥,心中如化开了蜜糖,满满的熨贴,心思欢快的去后屋取水去了。 兰芽则忙打开兰香和兰朵的生辰八字,用笔架上的毛笔改了两笔,将兰香的“子时”改成“未时”;将兰朵的“己时”改成了“丑”时。 没等刘清石回来,就喊道:“清石哥,我走了,晚回俺奶该骂了。”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刘清石出来时,只看见远远的阡陌间,一道纤细而瘦小的背影,欢脱的如同初生的兔子,可爱而干净。 少年眼色如墨晕染开来,如欣赏一幅上好的水墨丹青,久久不曾移神。 成三郎走后,三房一家几口心事重重的回到山上,海氏焦急的将兰芽叫到西屋,忧心道:“芽儿,你不是说成家会退婚吗?我看着可不像,你奶那着急怕退亲的样子,我估摸着成家给聘礼的二十两银子都花得差不多了,光那做衣裳的好几匹绸子就得不少银子,这要是退亲,连聘礼钱都退不回去,不会到时候逼着兰香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吧?那成三郎看着浑身咋那么不得劲儿呢,让人看着害怕。” 兰芽神色如墨道:“娘,他们不是说明天去普仁寺合姻贴吗,我就不信,成三郎当真是一颗蒸不熟、煮不烂的铜豌豆。” 萧国信奉佛教,最大的庙宇虎跃寺,位于莽莽七星山间最高峰虎跃峰之上,香客云集,弟子众多。 但因近年来七星山的野兽丛生,慢慢将人驱逐出了七星山脉,俨然成了一座空庙。 萧国国主萧黎体恤民情,挪了皇家建避暑山庄的银子,在背靠七星山的山脚,也就是龙头镇边上,重新建造了恢宏的普仁寺,将虎跃寺的僧侣举寺迁至普仁寺,皇帝每年十二月都会在普仁寺小住几日,为那些在与秦国一役中死亡的将士们祈福超渡。 萧黎此举,彰显了宽厚仁德,一时民心所向,也时刻提醒着卓家战败的曲辱。 兰芽是扯着于方军、揣着鼠小白来到普仁寺的,虽然在于方军的魔音贯耳下,兰芽对普仁寺的恢宏有些心理准备,当普仁寺呈现在自己面前时,它的辉宏还是惊得兰芽目瞪口呆。 普仁寺占地颇广,由四座殿宇组成,分别供奉着文殊菩萨、观音菩萨、普贤菩萨和地藏菩萨。四座佛像俱是鎏金材质,分别立于各座殿前。 四个菩萨所求不同。如文殊菩萨意育智慧威猛,来此的大多是准备科考的文武学子; 普贤菩萨意育仁善普济,来此的大多是些商贾大富之家来偿还业报;观音菩萨意育家宅平安、万事顺意,来此的大多是求子、求姻缘、求平安等等;地藏菩萨意育远离忧苦、不坠恶道等等,来此的大多是想修行来世之人。 四大殿殿宇各俱特色,兰芽来的观音殿呈重檐顶,四个屋檐雕着石刻的防雨套兽、悬鱼雕花,整个建筑恢宏而庞大。 殿前檀香环绕,人头攒动,香客云集。 殿内,五六丈高的鎏金佛像*肃穆,香案上,摆着一丈长的佛龛,密密匝匝的插着香。 值事的小和尚有节奏的敲着木鱼,发出空灵的声音,让人不禁心思神驰、屏除杂念。 兰芽入乡随俗的与于方军各执三支香,就着烛火点燃,拜了三拜,又用姻缘筒摇出了一只香签,递给了偏殿内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 老者常年驻守在寺庙,依靠着为上香的人们解签或合八字讨生活,刘媒婆所说的庙驻就是此人无疑。 兰芽坐在案前,将抽到的一个签子递给了老者,老者轻拈须髯,沉吟道:“谶语是上签‘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但与小施主的命格面相却不相符,不知小施主生辰八字是多少?” 兰芽报了生辰,庙住煞有其事的掐指一算,边算边叹道:“小施主,这就对了,你的八字与命格相冲,命运多舛,雾霭沉沉,拔云难见日......” 于方军一惊,叫道:“大师,您真乃神机妙算。” 兰芽回头瞪了一眼,状似愁苦道:“大师所言是极。” 老者习惯性的一捋须髯,叹道:“施主颇有佛缘,无欲则无求,无求则无舛,施主可削发为尼,长伴青灯。” 于方军蹭的一下窜了起来,急得脸色通红道:“大师,不可,芽儿若是长伴青灯,我可咋整?可有其他破解之法?” 庙住眼中精光一现,脸色为难道:“破解之法也有,只是得耗费些银子劝解其他女子替身......” 于方军急得忙抓起老者的手,争切道:“大师,救人一命,胜七级浮屠,您就帮破解吧!” 兰芽用脚使劲跺了跺于方军的脚丫子,疼得于方军呲芽咧嘴。 兰芽笑道:“大师,小女月前己削发,只等师傅回来便可长住庵堂,从此以后长伴青灯,心意己决,勿需破解。” 本来十拿九稳准备收银子的庙驻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比死了老娘还难看。 于方军急色道:“芽儿,你别不信......” 兰芽眼睛一瞪道:“勿要说亵渎神灵的话,贫尼虽未正式出家,却早己看破红尘情,窥得世间事,就如昨日,贫尼为于兰香和成三郎两位施主合的八字,甚是欢喜,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富贵满门。” 庙驻脸色一愠,这是来个撬行抢生意的小尼姑?庙驻的老脸登时拉得老长,看着后面排队的人,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赶人了。 第五十章 打劫伪庙驻 兰芽正要起身之时,只见后面排队的人呼拉拉作鸟兽散了,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将人群似赶鸭子似的赶出了偏殿,只余不愿出去的于方军和于兰芽。 只听一个清丽的声音传来:“小姐,泥腿子们都赶跑了,您快过来合了与公子的八字。” 兰芽眉头不禁一皱,本来要站起来的身子,又重新坐了下来。 只感觉身下的木板咚咚作响,一阵重颤,顺着声音张望,一个肥胖的女子急急跑了过来,肉肉随着跑动的频率一颤一颤的,脸蛋白得透亮,眼睛胖得只余一条缝隙。 到了庙驻身前,见凳子上还坐着一个八九岁的似尼姑不尼姑的小人儿,身上的补丁多得数不清,只一双眼睛若星曜般的打量着自己。 胖小姐登时不喜,怒色道:“禅儿,你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还有两个人?” 看到对方身后四个虎视眈眈、配带着森冷刀剑的大汉,兰芽不由得苦着脸道:“施主,贫尼是柳月庵的小尼姑,今日是来此化缘重修庵堂的,小姐仁慈宽容,善良端庄,将来定能找一个霁风朗月的如意郎君。” 胖小姐一听,心下大喜,从身上掏出一块银子扔给兰芽,兰芽忙不迭的伸手一捞,见是一块十两的银子,笑得眼睛如同胖小姐一样,眯成了一条小缝隙。 狗腿的接过银子,放在牙上咬了一咬,向目瞪口呆的庙驻眨眨眼,气得庙驻的长胡子一撬一撬的。 兰芽站起身来,站到于方军身侧,一起看起了热闹。 胖小姐小脸一红,将两个做工精美的红色烫金庚贴递给了庙驻,声如蚊鸣道:“大师,您帮合合这两个人的八字,若是天作之合姻缘,待我从于家村回来,必定重重有赏。” 于家村?兰芽不禁仔细看着小胖妞,十三四岁的年纪,城里小姐坐派,莫不是,她就是刘清石传说中“好生养“的订婚的媳妇林玉娘? 心下惊奇,遂多了心眼,竖着耳朵等着庙驻老头的溢美之词。 此时的庙驻,双眼如墨,竟由刚才的猥琐形象,妙变得道高人模样,打开两个烫金庚贴,似模似样的掐指算了半天,在胖妞急不可耐之时,才缓然道:“小姐的生辰八字,出世富贵,半世荣华,命运多舛,雾霭沉沉,拔云难见日......” 兰芽翻了翻白眼,这个庙驻混饭的本事也不甚强大啊,怎么和说自己的话一模一样,就不能换点新鲜的词汇? 庙驻习惯性的一捋须髯,叹道:“施主颇有佛缘,无欲则无求,无求则无舛......” 许是看了胖妞身后四个杀气腾腾的侍卫一眼,庙驻神情一凛,不再言明“长伴青灯”之语,刷刷几笔,用一道红色的纸签写了两个字“荼蘼之合”,意为盛极之后,衰败从生,非天作良配。 写完后,吹干墨渍,夹在两个庚贴之间,没敢递给在暴怒边缘的小姐,转而递给了禅儿。 没想到,庙住还是个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曲的老头儿,兰芽不由得暗自竖起了大指。 胖小姐怒色满面,挥袖而去。 兰芽正忧心如何买通这个表面市侩、暗里正气的庙驻时,偏殿大开的殿门暗影里,转出来一个绸服小厮,将一包东西塞到了庙驻怀里,庙驻登时笑得脸若莲花朵朵开了。 兰芽的祟拜之情立时化做一江春水向东流,很明显,胖小姐的背后,有人比她更豪奢,买通了庙驻,真是卑鄙得让人佩服。 是谁要破坏刘清石和林玉娘的婚事呢?看那包银子的厚度,不再五十两之下。 正疑惑的向正殿走出大殿殿门,却见外面来了三人,兰芽忙拉着于方军,闪身到了刚才小厮藏身的偏殿殿门之后,顺着缝隙看着偏殿内的情景。 三人非是旁人,正中的是一脸横肉戾气的成三郎,身后的二人,其中一个是刘媒婆,另一个却是一个身材瘦削三十岁左右的妇人。 几人直接奔了偏殿,刘媒婆一脸忧色的将两个庚贴递给了庙驻道:“师傅,您帮合个姻贴。” 庙住挺了挺腰背,展开粗糙简陋得不像话的庚贴,看到上面的名字,不由得一怔。 女子,名叫于兰香; 男子,名叫成三郎。 这两个名字好熟悉,不正是刚刚小尼姑提到的名字吗?庙住心里不悦,连算都未算,直接说道:“荼蘼之合。” 三人俱都一怔,刘媒婆一脸灰败之色,婚姻有莲藕之合、鸳鸯之配,荼蘼则是下下姻缘,寻常时候,庙驻是不做这样的谶语的,除非大凶之姻。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成三郎也难得的一脸惊色,多日来的老鼠事件、蚂蚁事件、火灾事件等种种异像终于有了答案。 刘媒婆默默的将兰香的庚贴收了起来,将其他几个庚贴拿到庙驻面前道:“师傅慈悲,您再看看这几个闺女的庚贴,哪个命理最好?” 庙驻看了看手里一水的闺女庚贴,挑出两个道:“这闺女生于大年初二丑时,八字不错,只是时辰可惜了,若是‘己’时出生,必定大富大贵。” 听了半天,兰芽才想起,庙驻说的原来是自己改后的兰朵的庚贴。 庙驻似惋惜的放下庚贴,又拿起一张,看了半天才道:“这闺女生于十月初九亥时,八岁命里有难,难过则尊贵无边,难折则一命呜忽。你即然拿了庚贴,必是大难不死,以后定会大鹏展翅、凤凰迂飞。但若论阴阳相合,这两个闺女均与成家三郎不合,而且还相克。” 成三郎大怒道:“老匹夫,一个、两个不行,三个还是不行,你就说我成三郎一辈子打光棍、活该说不上媳妇呗?” 说完,一拳头砸在了案子上,咚得的一声山响,案子一角登时破裂,吓得庙驻直接滚到了桌子底下,颤抖着手,随便指了一个道:“这个,这个相合,牡丹之合,富甲一方。” 庙驻在桌子下面哆哆嗦嗦的写了“牡丹之合”四个字,连同那个庚贴与成三郎的庚贴合在了一处,封了浆糊口,递给了成三郎,成三郎满意的撇了撇嘴。 殿门后的兰芽却急得不行,庙驻对自己这个“同行”心生不满,定会背道而驰,说兰香与成三郎不合,有了鼠小白前段时间的捣乱,成三郎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兰香的亲事黄了,庙驻却又对着兰朵和自己的庚贴扯出一堆狗屁不通的话,惹怒了成三郎,随便一指指出一个新娘来,而且,就兰芽的角度看,新娘不是于兰朵就是自己,这让她如何不气? 待成三郎几人离开,兰芽气势凶凶的从殿门后走了出来,学着成三郎的气势,在庙驻的桌子上猛的拍了一下,忍着疼怒色道:“你这是乱点鸳鸯谱,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让你给送入了狼窝,说,你是将谁的生辰签封在里面了?” 庙驻心有余悸的爬了出来,对兰芽的畏惧显然大打折扣,拿起茶盅要喝水,兰芽气得一把抓起桌案上的墨盘,将里面的黑墨泼了庙驻一头一脸,气道:“你就是一个招摇撞骗的假庙驻,算得什么命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就等着老天爷来收了你吧。” 庙驻不气不怒,只是往八仙椅上一靠,黑墨中间的眼睛,得瑟闪亮的看着兰芽。 兰芽用手掌抚了抚胸口,缓和了一下气闷,向于方军打了一个响指,让于方军按住庙驻,自己则上下其手,摸索着庙驻全身。 本来镇定的庙驻登时吓得双手护胸,鬼叫道:“你是哪家的女娃子,怎可用强?贫僧还是童子之身,切不可冒犯亵渎......” 兰芽则不屑的瞟了一眼头发比自己还长的“贫僧”庙驻,双手毫不留情,上下其手,继续搜刮。 将庙驻浑身搜了个遍,竟又搜出了一封封好的合姻贴,打开来看,竟又是“牡丹之合”的谶语,兰芽这个气啊,这又是要骗哪个无知的少男少女? 将男女庚贴取了出来扔到桌上,空信封和合姻贴,连同庙驻收贿的那包银子,一个不落的纳入怀里,阴森道:“俺这是打土豪分田地,你若是敢说出去今日之事,我就告诉那个小姐,你收了于家村的贿赂银子,出了假合姻签,让你身败名裂,在普仁寺混不下去,当不成带发修行的假和尚。”转身急匆匆出了大殿。 庙驻心有余悸的抹了一把脸,墨汁如花蝴蝶般的展开,一脸委屈的看着行色匆匆的兰芽,气苦道:“我什么时候收于家村的贿赂了?这是那卓小子每月孝敬我这个师傅的月历银子。而且,我什么时候出了假合姻签了,萧家与卓家生死至仇,本来就是莲藕之合、忧心劳神、惨淡收场。胡乱指了你的庚贴,是因你戏耍我在前,编什么尼姑的鬼话,你这只小家鸟儿还想骗得了我这个老家贼?”想到被抢的银子,老头儿一脸的气苦。 第五十一章 乱点了鸳鸯 此时的于兰芽与于方军正急冲冲奔镇西的城门楼而去。 路过一家豪华的三层酒楼时,于兰芽却是停住了脚步,于方军险些撞到了兰芽,一脸不悦道:“兰芽,你这风一阵雨一阵的,咋又停了?” 顺着兰芽的目光,只见凤仙酒楼门口停着一辆豪华马车,小丫头禅儿正在马车前苦苦相劝:“小姐,您就下车吃一些吧,别饿坏了身子,王掌柜已经命人做了您最爱吃的雁哺肉和鸭舌羹。” 不说还好,一说完此话,车厢里的哭泣声更大了,大有黄河水泛烂之势。 兰芽装做向酒楼里走近,路过车厢之侧,隐隐听到里面啜泣道:“吃什么吃,吃得这么胖,让他们肆无忌惮的在背后叫我‘胖头玉’,让萧郎更加厌烦于我?本想着到普仁寺合了庚贴,萧郎便不敢抗旨,没想到有如此结局,我不如死了算了。” 萧郎?兰芽不由一怔,原来“胖头玉”不是刘清石的未婚妻,那么她说的嫁到于家村,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嫁给于家村山上的卓萧然。 想着卓萧然八世追杀自己的过往,再加上前些时日鹰嘴崖上的见死不救,兰芽眼若灵狐的一弯,被坑的那么久,坑一坑他也不为过吧?被庙驻弄得烦乱的心情,竟出奇的平复了。 忙转至车厢前,做出虔诚的样子,对着低垂的马车车帘深施一礼道:“小姐为何大放悲声?刚刚贫尼看过小姐面像,小姐脸似桃花映月,肤若冰肤雪凝,天庭饱满,气色盈润,近日必会心想事成,逢天作之合。” 车帘子突的一下挑了开来,少女脸上泪痕犹在,眼睛却透着笑意道:“小尼姑,你说的是真的?” 兰芽坚定的点了点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只要小姐将刚才的合姻贴给了贫尼,贫尼担保三日后自见分晓。” 禅儿狐疑道:“三日后,我家小姐到柳月庵找你吗?柳月庵在哪儿?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兰芽正要接着圆谎,却见胖头玉已经跳下了马车,将合姻贴递给了兰芽道:“三日后,我们还是在这儿里见面。现在,本小姐要去吃饭了,禅儿,你说王掌柜准备了雁哺肉和鸭舌羹,吩咐下去,本小姐还想吃酱牛肉、烧乳鸽、炖龙鱼、炒羊尾、烧......”一连报了二十几道菜名,听得兰芽嘴角呈现了白白的一道口水。 胖玉说完,感觉自己貌似点得有点多,不好意思的问道:“小尼姑,我吃的是不是有点多?” 兰芽吭哧了半天,本着人道主义精神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胖玉笑得眼睛更小了一圈,拍了拍兰芽的肩膀道:“不如一起吃?” 兰芽咽了咽口水道:“贫尼吃素,且有要事在身......” 怕无肉不欢的自己意志不坚定,转过身和于方军坐上牛车向城楼赶去。 禅儿一脸忧色道:“郡主,奴婢看着这个小尼姑可不像是个小尼姑,虽然头发剔了,却还有寸许长;衣服不是尼姑袍,还和个男子在一起......” 胖玉神情冷漠的看着远去的于兰芽,淡然道:“如果她能改变我和萧郎的‘荼蘼之合’,她即使穿的是青楼歌妓的纱裙,唱着最艳俗的小曲儿,我也会当她是尼姑,即使不是,我也会将她变成尼姑。” 眼睛又阴沉的看了禅儿一眼道:“我说过,在外叫我小姐,不是什么郡主。” 禅儿忙低头告罪,接着说道:“小姐,咱们出现在北萧的事儿,马上就会传到王爷那儿,是不是先回赋城见见王爷和王妃再找卓小王爷?” 胖玉眼睛一红道:“转眼已经五年了。皇伯伯和皇后虽然宠爱我,任我锦衣玉食、任性枉为,可我无时不刻都想着回到爹娘身边,准弟已经四岁了,我还从未见过他,听他喊我一声姐姐。皇家没有适龄的女儿,我是皇伯伯唯一的侄女,所以我爽快的答应了皇伯伯的请求,嫁给萧郎,一个是因为他是未来的南萧王,权势滔天;另一个是因为他要六年后才回南萧就蕃,下旨定亲以后,我可以以备嫁为由留在北萧,陪伴父王和母妃。” 禅儿眼睛一眯,笑得如同偷吃了油的老鼠,打趣道:“小姐,你是想陪伴王妃还是陪伴卓小王爷,奴婢不得而知。奴婢只知道,一向不愿意参加洛城贵圈各种宴请的小姐,只要卓小王爷一回洛城,小姐一个不落的定会参加。” 胖玉白晰的脸庞呈现了一抹红晕,眼睛也闪闪的发亮,洋溢着甜蜜的光芒,似想到什么,眼色又是一暗道:“可我就是不明白,一个这么好的亲事,为何萧郎推托,不让皇伯伯下旨赐婚,就连父亲也是八百里加急,让我回绝皇伯伯,为什么?” 禅儿登时凝滞,这些个贵人的想法,她一个小丫环如何懂得,只得将郡主好言让进了酒楼,她只知道,只要吃得好,小姐心情就会好了。 萧玉眉头紧锁,决定,在未解决自己和卓萧然的婚事前,先不回赋城见父王北萧王。 此时的于方军却是累得呼哧带喘,将牛屁股抽得灰尘乱飞,老黄牛也来了倔劲儿,如钉子般钉在地上,打死也不动了。 于方军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连求带哄,将一捧草递到老牛的嘴边,哀求道:“老死牛,不,牛爷爷,咱快点儿走行不,兰芽自己抄山路去追成三郎了,山上有老虎、狼,还有豹子、蟒蛇,咱不赶上她要有危险了。” 本来吃着草要抬脚的老牛,一听说有猛兽,干脆趴在地上死活不动了。 于方军看着莽莽山脉,无声的叹了口气。 于兰芽用舌头润开浆糊封口,打开生辰签,看了看卓萧然的生辰签,上面书写着“冬月十一丑时”,不由大笑,长得“丑”还是“光棍节”出生,姑奶奶就发发善心,给你发配个难搞丑陋的郡主给你好了,使了那么大一包银子,本想买个“荼蘼之合”,最后竟被换成了“牡丹之合”,不知道卓萧然会不会气得呕血,兰芽激动得一哆索,想想这个画面都惊彩得很。 将合姻贴揣在怀里,快速的向山下官道奔去,在山中跑了近半个时辰,算算时间,应该快赶上先走一步的成三郎了。 官道上,一只孤零零的牛车停在路旁,车下站着一脸急色的刘媒婆,兰芽从路后绕了上来,装做惊讶道:“这不是刘奶奶吗?您怎么在这儿停着,不急着回村吗?” 刘媒婆一见是兰芽,笑道:“这不是于家三丫头吗?你也上镇上了?我和成三郎去普仁寺合合姻贴,牡丹之合,大喜之贴。” 兰芽笑道:“刘奶奶,这样太好了。俺爹还说以后要向姐夫学习打猎呢!合姻贴呢,俺能不能拿回去给俺爹俺娘,省得刘奶奶再跑一趟了。” 刘媒婆脸色不自然的捂了一下怀里,讪然道:“小丫头不懂得规矩,男婚女嫁的事儿,当然得媒人出面才行,还得过剩下的彩礼呢!哪能赁的简单。” 兰芽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脑袋,笑道:“刘奶奶说的是,看我急的,就忙着叫姐夫了。俺姐夫呢?怎么未见?” 刘媒婆神情闪烁的看着山里道:“三郎说这里树林茂盛,打点儿猎物回去。” 兰芽担心的向树林边走了走,从地上不着痕迹的捡起一小把草沫,指着树丛叫道:“刘奶奶,你看这是啥?” 刘媒婆一脸狐疑的向兰芽身边靠拢,离得老远抻着脖子,正全神贯注间,只觉一道小小的灰影,顺着裤管就窜入了衣服里,麻麻的,痒痒的,吓得一阵尖叫,手舞足蹈,拍打着小东西,只是窜得太快,怎么打也打不着。 兰芽赶紧上前帮忙,只是越帮越忙,将草屑扔进脖梗子不少。 刘媒婆越来越慌,脸蛋被自己划了一道凛子,腿上、胸口被兰芽借机捶了个遍,刘媒婆直累得气喘嘘嘘,如一滩泥般躺在了地上。 兰芽从上到下一阵翻找,一只大老鼠最后从刘媒婆裤管里飞窜着跑了。 兰芽将惊魂未定的刘媒婆安置在牛车上,一脸担心道:“刘奶奶,这里太危险了,我去找姐夫,咱们快点家转。” 隐身在林子里,兰芽连忙打开一条帕子,里面包着合姻贴和于氏姐妹的庚贴。 用嘴唇舔了半天才将合姻贴润开,拿出里面的庚贴,竟然是自己的生辰八字,兰芽不由一脸怒色。 成三郎固然可恶,但他毕竟是为了娶媳妇,而且是光明正大迎娶,没有用强,还出了不少银子,奉献了亲妹子,是你情我愿的事儿; 张氏固然可恶,对亲事心中疑虑,但毕竟不知道成三郎的所做所为,只想着给儿子于小光换媳妇,虽然自私,但确实不是特意陷害; 只有何氏,表妹住在泉水村,对成三郎了解得底朝天,这种情况下还用兰香换亲,就是故意陷害,特别是自己生病时,还挑拔张氏将自己扔到山上去,其心之阴狠,真是令人发指。 兰芽深深纂了纂拳头,合了开,开了合,最后一咬牙,将兰月的庚贴塞了进去,她要让何氏自尝恶果,和成三郎来个狗咬狗。 小心将封口再度舔湿,浆糊润了开来,兰芽按了一会儿,等封口干爽之时,一松手,封口已经再度封上。 想了想,又将兰香的庚贴里,夹上了那条胖玉庚贴里的“荼蘼之合”的谶语,塞到了另一个空信封之中封好。 第五十二章 谁才是新娘 兰芽刚搁置停当,林子里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忙窜身上了树。 向下观瞧,只见成三郎揽着那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向林边走来,手里还拎着两只野鸡和一只野兔。 男人将猎物扔到了地上,将女人推到一株树后,情急的直接去扯女人的裤子。 女人急忙拉住男人的大手,状似羞赦道:“你这个猴急的,一刻也等不得?刘媒婆要是怀疑咱咋整?” 男人笑道:“我是怕你在你那死鬼男人身边,你放不开。” 不等女人说话,直接扯开来,二话不说,直奔主题。 这是现场版动物世界?兰芽吓得一闭眼睛。 树林里冲斥着靡烂的暧昧气息,响辙着如动物交配般的喘息。 兰芽的手不由得伸向了已经封严的帕子,心里为刚才的决定后悔,何氏虽然可恨,兰月虽然可恶,可她不应该如她们一样,陷人于水火。 正暗悔不矣,却听女人娇喘道:“你眼看着就要娶新娘子了,到时候不会将老娘给忘了吧?” 男人笑道:“前几日还恨不得杀了我,这几日就怕俺不找你了?是你的心想还是身子想?饥渴难耐了?” 女人嗔怪的瞪了一眼男人道:“你管我哪里想。有了新娘子,就忘了老相好,我可先告诉你,别高兴得太早,表姐可说了,三房那个三丫头不是个省油的灯,于家村人都说她是黄仙姑座下仙童,邪门着呢,你小心亲事泡汤了。” 男人无所谓道:“于家收了我的聘礼,不嫁也得嫁,嫁也得嫁,到哪儿咱都说出去理来。” 女人惊疑道:“你可别忘了,和你定亲的是兰香,你现在不想娶兰香,闹僵了于家不干了咋整?” 男人脸上戾色一闪道:“现在不是合了八字吗?于家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于家实在不同意,要么退几倍的聘礼钱,要么陪我个八字相合的闺女,否则......我不在乎鱼死,反正我这张网什么时候也不缺鱼,如果不是想着给成家留个小崽子,我倒是宁可不成亲,乐得逍遥。” 兰芽默默的将手里的合姻贴再度放回了怀里,以自己对张氏的了解,她决对会答应成家的任何请求,所有的孙女,在她眼里,不过是泼去的水、赔钱的货。在这个孝道胜天、人命如草的时代,不牺牲兰月,三房的几个闺女十成十的被牺牲,连骨头都不留。 见一对狗男女出了林子,兰芽缓了缓心神,状似慌张的走了出去。 看到已经回来的成三郎和李氏,长舒了一口气,一脸天真的对成三郎笑道:“刘奶奶说,八字合完了,十天以后就能成亲,你,以后就是我姐夫了吗?” 成三郎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向官道的前后看了又看,狐疑道:“兰芽是自己上镇上的?” 兰芽苦着一张脸道:“别提了,娘让俺跟俺村里于方军去镇上给姐姐买绣线,结果牛车发疯,把我颠下来了,于方军竟然没有发现,怎么喊也没喊住,追了老远也没有追上,若不是遇到你们,我可能就要走着回村了。” 小丫头边委屈的扁着嘴,边吹着被树枝刮破的手背,状似跌落牛车所致。 成三郎审视的看了兰芽两眼,见兰芽一派天真浪漫的样子,默默的在牛车上腾了块地方,兰芽挤上来,坐到刘媒婆身边。 小丫头乖巧的给刘媒婆按按肩、揉揉腿,柔声道:“刘奶奶,刚才可吓死我了,幸亏有你在,若是我自己,定要被一只老鼠吓死了。”怀里的鼠小白不由撇了撇嘴,是老鼠被你吓死还差不多。 刘媒婆满意的点了点头,拉着没将她丑事说出去的兰芽手道:“好闺女,不怕,有奶奶在。” 牛车慢慢向村里驶来,路过两村的岔路口,兰芽跳下马车,成三郎将一只野鸡递过来道:“拿回去吃吧。” 兰芽刚要拒绝,却见成三郎一闪而逝的疑惑之色,一抹欣喜之色涌上脸颊,忙不迭的接过野鸡道谢。 一脸阴郁的看着渐行渐远的牛车,兰芽心里祈祷着,他莫要怀疑才好。 成三郎确实放心不下,总觉得在莽莽山路上看到八岁的兰芽,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转向刘媒婆道:“婶子,你是怎样遇到兰芽的,她问你啥了?合姻贴还在吗?” 刘媒婆不禁皱了皱眉头,伸入怀中去摸帕子,一把没有摸到,心里登时慌了几分,又掏向右侧怀里,还是没有,正慌乱间,包着合姻贴的帕子从袖子里掉落下来,刘媒婆心下大定,这肯定是老鼠上身儿的时候窜动的。 成三郎见封口完好的合姻签,这才放下心中疑虑,说道:“婶子,眼看着成亲的日子近了,你明天就去和于家说新娘子换了的事儿。” 刘媒婆点了点头,又问道:“三郎,新娘子换成谁了,俺不认得字,只见庙驻胡乱的指了一个。” 成三郎不满的瞪了一眼,压了压火道:“庙驻说了,三丫头命理富贵冲天,我倒是想看看是她克我、还是我克她。” 刘媒婆叹了口气,明天又是一个不讨好的差事儿。 回了家,海氏正在门口翘首盼着,一见兰芽的面儿,一把扯到里屋,偷偷看了看院中一心缝着红绸面绣鞋的兰香,见兰香未向屋内张望,才轻声问道:“芽儿,去了一大天了,想到办法没?不能再拖了,看着你姐忙着出嫁的事儿,我心里如火燎的难受。” 兰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才摸着海氏的粗鄙的大手道:“娘,你先别慌,我约摸着明天就能见分晓,明天,我们一起回老宅。” 接过兰芽手里的野鸡,兰芽只推说是于方军给的,若说出是成三郎给的,估计海氏能吓得将鸡扔到院墙外边去,野鸡,可是没罪的。 兰芽想的不错,可惜忘了海氏和于三光的性格,一听说明天要回老宅,海氏将野鸡烫了水拔了毛,只跺下了两条鸡腿准备晚上炖着吃,其他的大部分,明天拿到老宅去尽孝了,悔得兰芽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走到院子里,见兰丫一脸的闷闷不乐,蹲着身子数着蚂蚁,兰芽亦蹲下身子道:“丫丫,怎么不开心了?被娘骂了?” 丫丫撅着嘴道:“三姐,为啥你能出院子,娘却不让俺和大姐、二姐出院子?以前奶让俺干活,俺累是累,但还能到山脚下抓抓蚂蚱、割割猪草,现在可好,连院子都出不去了。” 兰芽一怔神,才想到,只想到分家远离于家,却不想有了新的问题,海氏担心几个闺女的安全,不让出院子,打水、洗衣裳都是乘大白天于三光砍柴的时候一起去,三个女孩子更是圈得如同笼子里的小鸡崽,生怕被野兽叨走了。 但调皮淘气是孩子的天性,总这么圈着,早晚憋出病来不可,看来,也得让她们如同自己一样,成为一个心野胆大的女汉子了。 兰芽见天色还大亮,进得屋子,背起半身高的篓子,又将网子扔在了篓子里,牵着兰丫的手道:“今天,老姐就领你去见识见识真正的七星山。” 本来帮海氏烧水的兰朵一听,立马跑了过来,一脸祈求的看着兰芽,兰芽一脸难色的看着兰朵和兰丫,扔下哪一个,另一个都会失望。 兰朵毕竟大一些,不一会儿就知道兰芽为何为难,回身将竹筒灌了水,递给兰芽道:“你不喝外面的水,给你灌筒凉开水。记住,太阳落山前千万要回来,别让爹娘担心。” 兰芽长舒了一口气,暗恨自己的能力太弱,不能同时保护两个人。 神情谦然的接过竹筒,拉着兰朵的小手道:“二姐,我怕像上次遇髭狗一样,不能保护于万全,来日方长,等分家以后,咱们就到山下买房子置地。” 牵着兰丫的手,顺着半山腰而行,最后竟走到了洄流塘,这几天一直忙着搬家的事儿,所以找吃食、进城买东西的事儿一直也没挂在心上,待明天解决了兰香的亲事,她可得给全家置办新衣裳和吃食了。 顺着芦苇荡向上而行,果然如同鼠小白所说的,无数的野鸭屯居于此,不一会儿,就捡了十几颗鸭蛋。 兰丫笑的小脸通红,爱不释手的摸着一颗最大的鸭蛋不肯撒手,笑道:“三姐,你胆子好大,以后我也要像你一样,手拿杀猪刀,勇闯七星山。“ 兰芽一刮小丫丫的脸蛋,笑道:“不委屈了?不嫌山上闷了,等你练得了本事,你也可以想上山就上山,想下山就下山,如履平地了。” 看着郁郁葱葱的芦苇,兰芽突然想到在现代时,曾经吃过一道菜,好像叫什么芦笋炒腊肉,当时好奇的问过服务员,这个芦笋是不是竹笋,服务员特意解释说是芦苇的嫩部根茎,忙将小丫丫放在岸边,自己伸着身子,欢喜的割芦苇根了,只是已经过了六月,根部大部分都老了,越割越是气妥。 岸上的丫丫惊奇的看着忙活得透着热汗的三姐,扯了扯兰芽的裤腿道:“三姐,你割它干啥?” 丫丫满是期盼的惊奇的眼神激发了兰芽如火的斗志,坚定的点点头道:“丫丫,晚上咱做好吃的,你等着。” 第五十三章 芦苇荡找食 兰芽将外衣脱下,只余中衣,怕蚂蟥、小蛇之流钻进裤管里,不放心的用芦苇叶捆了两腿裤脚,这才试探着下了水,水温很温暖,很舒适,兰芽舒服的一潜潜入水底,睁开眼睛,一条条小鱼、小虾竟在自己身边游动着,不怕生般的撞着自己的身体。 兰芽钻进芦苇间,摸索着一根根芦苇根,真让她找到了十多根嫩茎,钻了出来,扔到了岸上,又割了一捆芦苇叶,扔到了岸上。 爬上岸,兰芽笨拙的编着芦苇叶,丫丫惊奇的看着一身湿漉漉的三姐,好奇宝宝再度上线:“三姐,你这是做啥?” 兰芽讪笑着摸了摸鼻子:“三姐要编篓子网小鱼,咱家晚上除了炖鸡腿芦笋,还可以熬鱼汤喝。” 看着兰芽手里丑陋的芦苇叶小篓子,丫丫嫌弃道:“姐,你也太笨了吧,你编的是小篓嘛,缝隙大得爹爹的手都能伸进去?真能网到鱼?” 兰芽气得一恼道:“你懂什么,我这是框架,就像盖房子先上梁一样,然后再加细。” 脸色红润的又加细了好几层,这才满意的带着千疮百孔的芦苇篓子下了河,一篓子下去,一丛小鱼活蹦乱跳,兰芽惊喜的网上来,小鱼登时如下雨般从篓子里扑愣愣掉了下来,重新回到了河里,慌乱的游走了。 丫丫憋着笑,小脸蛋在夕阳下通红可爱。 兰芽尴尬得小脸通红,讪笑着解释道:“那个,小鱼先养着,咱要网大鱼。” 网了十几网,一条大鱼也未捞着,都是丫丫巴掌长的小鱼儿和指甲大的虾子、水鳖虫之类。 兰芽正气恼间,丫丫已经将一条细密的小篓递过来道:“三姐,还是用这个吧。”眼里说不出的嫌弃。 兰芽默默的接过比自己编的好的不只一倍的小篓,重新下水网鱼去了,因为鱼儿已经被兰芽扰得惊吓,早就逃之夭夭,倒是芦苇细密处,存留着不少虾子和水鳖虫,兰芽倒是不嫌弃,一点儿也没放过的网上来,扔到了网子里,吓得丫丫大叫道:“姐,你网不到鱼也别置气啊,网这么多大黑扁虫做什么,硌应死人了。” 仿佛在妹妹面前丢了的面子一下被找了回来,兰芽气焰嚣张道:“今天晚上,咱的第二道菜就是油炸水鳖虫,保你吃了这顿想下顿,比蚕蛹还好吃。” 丫丫离得背篓好远,叫道:“姐姐,蚕蛹是啥?你的油炸水鳖虫从背篓里跑出来了。” 兰芽忙窜上了岸,见密密麻麻的黑壳子虫蜂拥着往外爬,眼里含笑,将丫丫编的小篓子递到丫丫手里道:“丫丫,以后想要上山,这些都是必须经历的,你敢不敢?” 丫丫本来缩回的手,又哆嗦着伸了回来,紧紧的闭着眼睛,抓着篓子就是不撒手,兰芽将大篓子里的水鳖虫向小篓子里倒,还故意将几只倒到了丫丫的手上,丫丫的嘴唇煞白,却是始终没有松手,倒是出乎兰芽的意外。 倒进了小篓子,让兰丫赶紧封了口,又装满水鳖虫的芦苇球、芦笋、鸭蛋和半捧子虾扔到了大背篓里,穿了衣服,向家里走去,一阵飞鸟惊天而起,兰芽眼色如墨,将背篓挂在旁边一丛树枝上,矮身背起兰丫,一窜窜上了树。 惊得丫丫紧紧的搂住兰芽的脖子,眼睛却兴奋的看着兰芽,里面闪着惊喜的光芒。 树下,一头黑熊跌跌撞撞而至,一头白额猛虎紧紧追随,白额虎凶猛灵活,黑熊力量超群,二者互不相让。 一阵血雨腥风,兰芽不忍心的用手掌遮住丫丫的眼睛,小丫头却推开了兰芽的手道:“三姐,你说过,要想上山,我就必须经历这些,你不怕,我也不怕,我要像你一样在树间飞跃,不会成为全家的累赘和拖累。” 几句话说得兰芽心里一震,残忍的生存环境,让小丫头快速的成长起来。也许,她真的应该让全家都成长起来。 血腥气很容易引来别的动物,兰芽一跃跃至另一棵树上,放下丫丫,再回来娶篓子,幸好是兰丫,如果是兰朵,兰芽可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背得动她。如此反复,终于远离的两只凶残的猛兽,回到了家里。 此时,海氏仍是翘首望着天,太阳马上落山了,在这之后,全家就要像弱小的动物一样,躲在家里不能出门。在她左盼右盼下,于三光回来了,砍了足够两天的柴;兰芽和兰丫也回来了,拿回了十几颗野鸭蛋、一捧虾子,和一堆黑糊糊的水鳖虫。 海氏吓得跳到了一边,指着大木盆里蜂拥向外爬却不断滑落盆里的水鳖道:“芽儿,你弄这些个虫子干啥,麻痒痒的让人难受。” 兰芽顿时觉得好笑,拦着就要跑回屋子的海氏道:“娘,你见了成堆的虱子都不麻痒,见到比它大的水鳖反而吓得要逃命。你就放心吧,可好吃了,可惜没有油来炸,只好用鸡皮熬出一丝油来炒了。” 海氏惊疑道:“芽儿,你吃过咋的,你咋知道好吃?” 兰芽结巴了一下,笑道:“黄仙姑告诉我的。” 见海氏确实害怕,兰芽只好让海氏将提前做好的野菜鸡腿和杂面窝头装了盆子,让兰朵填柴,自己大刀阔斧的开始了古代第一炒——芦笋炒虾子,鸡皮油炒水鳖虫,最后填了柴,大气的煮了七个野鸭蛋。 如此好吃的东西,定要围坐在一起好好的吃。 兰芽大手一挥,让兰香将家里唯一的柜子挪到了炕上,眼睛闪亮的等着海氏夸奖。 再见海氏,眼睛连抬都不敢抬,只低着头看着碗里的窝头。 兰芽笑着将水鳖挪开了一些,将一颗水煮鸭蛋递给海氏道:“娘,这水鳖虫真的好吃,高营养、高价值的东西,别人想吃都吃不到呢。” 海氏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为了消除大家的疑虑,兰芽夹起一颗水鳖虫,去了硬壳和爪子,将里面鲜美的肉放在嘴里吃,看得兰香急忙捂了脸,从手指缝里看着骇人的兰芽。 兰芽狐疑的看着兰香脆弱的样子,受伤的看着丫丫,丫丫视死如归的表情,用筷子夹起一只,大气凛然道:“我要像三姐一样,做一只七星山的泰山。” 说完,视死如归的连壳都放到嘴里,一排排的小爪子在舌尖上窜动,看得兰香一脸的惊悚,直接跑出去,说啥也不肯进屋吃饭了。 丫丫一脸赴死的精神,吃着吃着,竟咦了一声,吐出黑壳道:“娘,真的好吃,比肥肉还好吃。” 狗腿似的夹了一只给于三光,于三光毕竟是男人,心里承受力明显比海氏强得多,默默学着兰芽的样子,去了黑壳,吮吸似的吸了里面的肉靡,竟然也喜欢的吃起来。 不想输于丫丫的兰朵鼓起勇气也吃了一个,不过不太喜欢软软的肉质,芦笋炒虾子倒是吃了不少。 一顿饭下来,除了忐忑麻痒的海氏和如避蛇蝎的兰香,倒是都吃得肚撑了。 第二日一大早,一大家子人下山直奔于家老宅。 本以来自家是最早的,没想到刘媒婆来得更早。 三房一家进了主屋,刘媒婆欣喜的从炕上站了起来,直接给海氏和于三光道喜道:“三房都来了,婶子给你们道喜了。” 兰芽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自己的偷梁换柱计被成三郎识破了? 海氏脸色一白,见兰芽脸色阴得出水,颤着声音道:“婶子,何喜之有,兰香的喜事不是早就定下来了吗?” 刘媒婆婉惜道:“三儿媳妇有所不知,昨儿俺和三郎去合了八字,结果兰香和三郎八字不合,庙驻披是“荼蘼之合”,家宅不宁,大凶之姻。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三郎不想做那背信弃义之事,便让庙驻合了剩下几个闺女的八字,哪成想,合出一个‘牡丹之合’的大好姻缘来,就是三郎和三丫头。合姻贴我都带来了,还没开封呢。” 将合姻贴和几个小姐妹的庚贴递还给了张氏,张氏面色无常,在她看来,嫁出去一个刺头刁钻的兰芽,总比老实听话的兰香强得多。 海氏眼睛登时就红了起来,眼泪泫而欲滴。 昨天晚上,她追问兰芽如何解除兰香和成三郎的亲事,兰芽只是摇头不说。今日一见,竟是兰芽自己替了姐姐,手心手背都是肉,兰香是自己闺女,兰芽也是自己闺女,哪个嫁过去,自己都会剜心的疼啊。 海氏扯着张氏的手道:“娘,我跟你说,咱们家的闺女谁也不能嫁到成家去,那成家就是个狼窝虎穴啊。您不知道……” 张氏手一松,庚贴如散花般散到了炕上。接着就是“啪”的一声脆响,张氏甩了甩发疼的手道:“你个丧门星,胡说什么。成家我去看过了,大青砖的房子,有打猎的本事,嫁到这样的人家都是烧了高香的,别给脸不要脸,不识好歹。看中兰芽是兰芽的福气,你不是说兰芽是黄仙姑的弟子吗,这不就应验了,成家是金窝、是银窝,更是福窝,你同意嫁,咱好说好商量,欢欢喜喜嫁闺女,不同意嫁,绑也得绑过去嫁了,别不识大体,耽误了兰芽和小光的好亲事。” 第五十四章 谁是三丫头 海氏抚着自己发肿的脸颊哭道:“娘,真的不能嫁,兰芽刚多大啊,您是让她去做童养媳不成?况且,你不知道成三郎的为人,那可是……” “三弟妹,莫不是以为分家了,就可以随意杵逆娘的意思了?”一道不阴不阳的声音自屋外传了进来,何氏迈着步子进了屋。 原本白胖的身子竟瘦削了许多,眼睛也空洞的大了不少,只是在见到兰芽和于小光的时候,眼睛似闪着浓浓的恨意。 海氏忙辩解道:“大嫂,俺没有,俺是说,咱于家哪个闺女都不嫁了,咱退亲……” 正说着,却见张氏一个巴掌又要煽过来,兰芽用胳膊一挡,胳膊登时一疼,定是打得青紫了。 兰芽抬着如墨的眼睛道:“奶,无论今天说什么,也无论成家是什么人,哪怕是瘸子、拐子、癞子,您都不同意退亲了?待我及笄再嫁也不行?” 张氏冷然道:“想都不要想,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挡了小光的亲事。” 兰芽靠近坐在炕沿的刘媒婆,状似无意的拢了一下炕上散落的庚贴,上面的黑色墨迹清晰可见,不由眼睛一亮,对刘媒婆道:“刘奶奶,您是说这是庙驻给批的合姻贴,里面的两个庚贴就是相合的姻缘,是观音菩萨的意思?” 刘媒婆忙不迭的点头。 兰芽又看向何氏道:“大伯娘,如果孝顺的话,是不是就应该顺从观音的意思,无论是谁都要嫁到成家?” 何氏撇了撇嘴道:“也就那些不孝的人才会杵逆爹娘。” 兰芽眼色不由一沉,对张氏道:“奶,这成家与咱家定亲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今天可以说八字不合,将新娘子由我大姐换成了我;明天也可以说因我剔过度,将新娘子由我换成我小姑。此事可一不可二,否则,咱老于家的脸岂不是三翻五次递过去让人给打?” 张氏一听,也确实如此,自己是被求娶的一方,不能事事任由成家牵着鼻子走,万一真就相中了长得好看的于采荷,岂不是连周家这棵摇钱树都丢了?脸色不善的看着刘媒婆道:“大妹子,这回不会再变卦了吧?” 刘媒婆讪笑道:“那是当然,这可是上普仁寺批的八字,任谁也改不了。” 张氏这才神情一缓,兰芽却嫌事不够大道:“奶,一个月前也是这么说定的,连聘礼银子都送了,闹这么一回,俺姐以后找婆家都难了,我看不如请了咱村的里正做个见证,也请识文断字的刘童生当着大家的面宣读了合姻贴,算是板上钉钉,不可反悔?” 张氏一皱眉头,不悦道:“成亲赁屁大点儿事,还要请里正和童生来见证?你多大脸面啊!” 兰芽笑道:“奶奶,这不是麻烦人的事儿,这也是给咱老于家吃颗定心丸、长脸面的事儿,您想,咱村谁成亲还请里正当二媒人的,也就是您老面子够大,至于人情啥的,俺来还。” 张氏不再言语了,有了里正做见证,就相当于代表了全村的意思,不怕成家再反悔,也不怕兰芽扯幺蛾子不嫁。 不一会儿,于三光去请了刘清石和里正于成国进了于家,听了来龙去脉,于成国摆起了里正的架子,对刘媒婆道:“刘妹子,这事儿是成家的不对,哪有还有九天成亲,新娘子换来换去的,是嫌俺们于家村没人撑腰咋的,赁的欺负人?” 刘媒婆讪笑着连连点头,陪不是道:“于大哥,这事儿是俺的不是,俺替成家向于家道歉,您看,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八字不合,强扭到一块儿也不心甜。这回是批了八字回来的,绝对错不了。三郎说了,三丫头过去后,就当妹子养着,及笄再行房。” 于成国见对方说得诚恳,也给足了面子,不好太难为对方,毕竟,这是马上成亲家的两家人,说了两句敞亮话,便让刘清石打开密封的合姻贴。 刘清石听出了里正和刘媒婆话里话外的意思时,手都有些抖了,心中不由犯起一种酸触,于家这是让八岁的小兰芽嫁到成家去吗?那个用细小的胳膊帮自己洗衣裳的兰芽,那个冬天挂着鼻涕还要帮自己捡柴禾的兰芽? 刘童生心里老大不是滋味,但众目睽睽之下,也只好打开兰香的庚贴和合姻贴,揉了两下眼睛才看清字迹,心情却开始大好了,声如宏钟般的念完了庚贴和合姻贴。 死一般的静,针落可闻。 隔了半晌,何氏才放声痛哭道:“于兰芽,你个小贱货,是不是你用了什么手段,新娘不是你吗?怎么变成兰月了?”气势凶凶的要扑向兰芽。 于三光和海氏一下子将兰芽夹在中间,防止何氏伤到兰芽。 刘媒婆也傻眼了,拿起庚贴看了好几遍,可惜大字不识一个。 狐疑的再次问刘清石:“你确定没有念错?” 刘清石佯装生气道:“刘奶奶,合姻贴就在你手上,你还可以去问别的识文断字的人,我为何要向你扯谎?” 刘媒婆额头上见了汗了,嘟喃着道:“可是,三郎明明说的是三丫头,怎么变成了大房大丫头了?” 兰芽笑道:“刘奶奶,你定是想差了,兰月姐在大伯家行三,上头有大栓哥和二栓哥两个哥哥,也是三丫头。” 刘媒婆恍然大悟,成三郎说的此三丫头非彼三丫头,当时自己还想着怎么会是这个刚八岁的小女娃子呢,原来,说的是大房十三岁的兰月,看着年龄倒是正合适。 刘媒婆转忧为喜,笑着收了合姻贴,对张氏道:“既然八字相合,还是富贵无边的‘牡丹之合’,那成家九日后就来迎亲了,明日,三郎将剩下的聘礼送来。” 刘媒婆看着何氏随时爆起杀人的模样,水都顾不得喝,开了院门就要走,却被何氏一把扯了回来,趔趄的摔到了地上。 何氏阴着一张脸,对张氏道:“这亲事,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 张氏眼睛不由一瞪道:“这亲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何氏干脆躺在地上,打着滚嚎叫道:“让兰月嫁过去,除非俺死了。” 张氏也来了气,气苦道:“你前脚死,俺后脚就给大光敲锣打鼓再说个媳妇,我看隔壁刘寡妇就不错,人老实勤快,身下就一个小闺女,养上几年就给大柱当媳妇。” 张氏说的一点儿也不结巴,不知道是不是动过这个心思。 何氏听了更加的哀嚎,爬到于成国跟前道:“于叔,你看,本来嫁的是兰芽,不能转眼就变成了兰月啊?!” 刘媒婆尴尬的解释道:“俺不识字,只听三郎说三丫头,俺就以为是兰芽呢,得按庚贴上写的来。” 何氏是真伤了心了,一下狠,从屋子拿出了一个斧头,卡的一下子砍在自己身前的木墩子上,满面怒色道:“今天,谁要是敢提将兰月嫁到成家的事,俺就和他拼命。” “要是我呢?”于大光一脸怒色的瞪着何氏道:“俺打听过泉水村的人,成家有房有地,有钱有手艺,干啥不同意,你若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今天没完。” “他,他大哥死过媳妇,我怕兰月嫁过去晦气……”何氏目光闪烁道。 刘媒婆踉跄着站起来,怕何氏再发难,躲到张氏身后,疼得呲牙咧嘴道:“大媳妇,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郎媳妇过门没到一个月就上吊了,不是成家对她不好,而是她娘家兄弟被逼赌债,将大郎媳妇卖给了成家,结果死性不改,又去赌,逼着大郎媳妇偷成家的银子,大郎媳妇刚过门,心眼小,又不敢跟大郎说实话,人一憋屈就上吊死了,再说,大郎媳妇死了,与三郎又有啥关系?” 何氏登时哑口无言,她总不能说成三郎是个畜生,而且畜生的对象还是自己吧?估计那时候,何大光第一个要休了自己,全村人都会用手指头戳自己脊梁骨。 何氏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心下一狠道:“让我同意也行,但是成兰子必须嫁给大栓。”何氏决定破斧沉舟,反正,张氏也不会同意换的,大不了一拍两散,搅和黄就好了。 张氏不怒反笑,对大光道:“大光,你同意兰月嫁到成家去不?”于大光看着躺在地上,一脸灰扑土气的何氏,心生厌恶道:“俺听娘的。” 张氏笑着对何氏道:“何大丫,别以为我拿你没折,你若不同意,我就让大光休了你,待周家给盖了青砖大房子,过了彩礼钱,我出钱给大光再说个媳妇,给大栓也留了房子说媳妇,你就回到你们何家去过活吧,看你大侄儿能不能养你到老?! 何氏气得牙痒痒,大侄子何魁一直想娶兰月,何家大哥也像自己透过话,只不过何氏一直拿褶子,想让大哥家盖了新房子之后再订,现在亲事泡汤了,大侄子第一个和自己不乐意,更别说收留被休弃的姑姑了。 第五十五章 退亲赔银子 何氏来了狠劲,一把扯过兰月,要将兰月塞到屋里,兰月挣了两下尖叫道:“娘,你为啥拦着不让我嫁啊?成家比我大舅家过得好多了。” 何氏气得直接关了房门,盘腿坐在门槛上,眼睛一戾道:“我看你们谁敢动兰月一根汗毛。” 回头又对于大栓道:“大栓,你能不能娶上媳妇就看你的了,去找你大舅、二舅、三舅来。” 刘媒婆一看情势不妙,一溜烟也跑回了泉水村,向成家报信去了。 此时何氏誓死不嫁兰月的架势,于三光和海氏哪里还不明白成三郎的为人,兰芽听回来的传闻十有八九是真的了。二人心下一伤,看见大房的眼神带着浓浓的失望与疏离。 兰芽找到海氏,对于三光道:“爹,你先将娘和兰香她们送回山上,这里一会儿何家和成家都来了,不能善了,别再牵连到我姐。” 海氏拦着兰芽的手不肯撒开道:“那你咋整?成三郎如果干不过何家三兄弟,转而回来再娶你和兰香咋整?” 兰芽坚定的摇摇头道:“娘,如果何家没来闹事儿,几家坐下来好说好商量,成三郎或许会同意换新娘子;现在何家这一闹,强按牛头饮水,只会让成三郎反感,何家越拦着不让嫁,成三郎还就非娶不可,不争则矣,一争起来,狗尾巴草都成牡丹花啦。” 转眼看兰香泫然欲滴、摇摇欲坠的样子,海氏忙扶着兰香,与于三光一道,先送几个孩子回家,又不放心兰芽,扔下了兰朵、兰丫看着兰香和大林,又转下了山。 于三光夫妇转回老宅时,老宅的小泥墙四圈围的都是人,三三两两的议论纷纷,推开院门,海氏却吓得缩到了于三光身后。 只见院子中间,成三郎正拿尺长的猎刀扒着动物的皮毛,鲜红的血顺着刀背上的血槽汩汩的向下流,渗入了土黄的地面上,斑斑点点,成三郎直接用舌头在刀背上舔了舔,嘴角残留血渍,很是惊悚。 不一会儿,一张完整的漂亮动物皮毛*下来,直接扔到了张氏面前,阴冷的道:“这也是聘礼,您收好了。” 张氏早己面无血色,抖若筛糠,隐身于里正于成国身后,此时的于成国,亦是面色惨白,见村民都在外面看着热闹,强势的挺了挺胸口道:“成三郎,这里不是泉水村,不容你撒野,俺娘可做过老县令大公子的奶娘,闹到县里去,没你的好处。” 成三郎咧着嘴笑了,耍了耍手里的长刀,悠闲道:“里正,您老说的哪里话,俺是糙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有好的东西要孝敬长辈,我这不是将好东西孝敬爷爷、奶奶来了吗?一点儿都没耽搁,猎到了直接送过来,这血还是热乎的呢!这一张老虎皮,少说也得值五十两银子。” 于成国登时哑言,成三郎虽然在院子里血淋淋的缷着老虎,看着吓人,但人家也确实没说过一句别的话,身后还站着粗壮的成大郎、成二郎和成四郎,如四座黑塔般,比死去的老虎还瘆人。 众人哑然,成三郎舔了舔唇角的血渍,阴阴的看向角落里的兰芽道:“三丫头,昨天的鸡吃的可好?” 兰芽眼睛如墨的盯着如恶魔转世的成三郎,转而笑嫣如花、一脸天真道:“多谢成大哥关心,鸡肉今天拿回老宅来了,还没来得及炖。倒是成大哥送的聘礼很是特别。” 成三郎眼睛里闪出一抹阴凉,似看着一只随时逃跑的猎物,戏谑的一笑道:“三丫头果然聪慧如狐,可惜了,再聪明的鱼儿最终也逃不出渔夫的网子。” 兰芽耸耸肩,无所谓道:“成大哥此言差矣,那要看网到的是什么鱼,如果是食人的鱼,即使死了,也会弄得网破人亡。” 这是成三郎昨天和李氏在树林偷食时说的话,成三郎眉头一皱,眼如嗜血的盯着兰芽,似要将兰芽的脸盯出一窟窿来。 看来,这个真正的“三丫头”还真是不简单,成三郎收回审视的目光,对何氏道:“听说婶子不同意将兰月嫁给我?” 何氏吓得一哆嗦,眼睛瑟缩的看着地面,一句话也不肯说。 成三郎一步一步的走到何氏面前,何氏吓得噔噔后退,直到倚到墙面退无可退,成三郎用仅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我成三儿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我要是得不到了,就会毁了她,你是想让你闺女嫁过来,还是成为一具死尸?” 何氏哀求道:“你干嘛非要选兰月,你已经要了我了,若是再碰兰月,那不是、不是乱了辈份?我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成,就是别娶兰月。你看二房的兰花、兰草,干净利落;还有三房的兰香老实乖巧,兰芽聪明可爱,再不济还有兰朵,你就放过兰月吧。” 何氏的眼泪扑漱漱的落下来,一向和张氏都敢对着干的她竟对成三郎如此的低三下气,倒真是让大家倍敢惊讶,而耳力一向如狼的兰芽则是一脸的震惊,没想到,何氏和成三郎还有一腿? 心下一痛,不忍看向兰月躲避的房门,是自己,一念之间,一己之私,将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儿送到了豺狼手里,不,也许还禽兽不如。 成三郎倒真是动了心,若是何氏答应了和自己常幽会,放了兰月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儿,回过头来,如狼的眼睛在院子寻摸一圈,想看看换成于家哪个闺女,结果发现,竟然除了兰芽,其他一个闺女的身影也没有,老早如避蛇蝎了。 眼睛再次向兰芽看来,上下审视,虽然瘦了点儿、小了点儿,但好在狡猾如兔、命理够好,在他眼皮子底下换了庚贴,反而引起了他这个猎人的强烈兴趣。 兰芽一见对方讳莫高深的眼神,暗道不好,眼睛一转,对何氏叫道:“大伯娘,成大哥和兰月姐的姻缘虽是牡丹之合,既然兰月姐要已经许给了何家,不如让何家拿了聘礼银子,退了成家的婚事?” 将皮球又推回给了张氏,张氏心里早就开始后悔惹上了成三郎这种滚刀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关键的是,聘礼的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 张氏讷讷道:“三郎,俗话说,一女不嫁二夫,咱谁也不想摊上这样事儿是不?咱不如退了你和兰月的亲事,大兰子该嫁还嫁过来,俺待她和你一定如同亲闺女般......” 成三郎阴着脸道:“俺娘早就死了......” 张氏老脸一赦,扯了扯于友善的袖子,示意他说两句话,于友善哼哧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于大光只好硬着头皮道:“三郎,咱既然出了这事儿,就得想办法补救,不如这样,你不能娶兰月,莫不如像最初定的,娶兰香,不行的话还有兰朵、兰芽......” 海氏登时就不干了,叫道:“大哥,三房已经和老宅分开过了,你将兰香舍出来,当时没分家,俺我没办法。但现在再舍兰朵、兰芽,俺做爹娘的还没同意呢,你咋就做主了?” 于大光一梗脖子道:“咱说好,是到秋分家,现在还没到秋呢,亲事就得听咱娘的。” 张氏抬头看了一眼成三郎阴冷的眼睛,想着不用退聘礼银子,狠心道:“三郎,你下聘礼的时候,说好的是兰香,中间又说是兰芽,末了又说是牡丹之合的兰月,不能这么办事吧,咱也别吵吵,就按最初的,嫁兰香。” 兰芽眉头一锁,走近里正于成国身前,扯着于成国的袖子哭道:“里正爷爷,您老刚刚可是做了二媒人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变了?您说话莫不是不好使吗?” 在众人看不见的暗影里,将一块银子塞到了于成国的袖子里,在外人看来,却是连鼻涕眼泪都抹到袖子上了。 摸着厚度,得有二两银子。里正心里大惊,这是他当里正这么年来第一次收这么重的贿赂,如果定力不够,恐怕握不住掉地上了。 别说对面站的是泉水村的成三郎,就是泉水村的里正,于成国也要挺直了腰板耍横一回了。 面色凛然的一咳嗽道:“都别吵吵了。既然让我来当了见证,我不得不说几句公道话。第一,兰香与三郎合姻是大凶之姻,而兰月与三郎是牡丹之合,又是我和刘童生见证的,所以只谈兰月和三郎的亲事,其他的都不做数。第二,既然亲事有疑议,那就两家坐下来商量商量,能成亲家是好事儿,不能成亲儿家咱就好聚好散。成三郎,若是兰月不嫁过去,成兰子是不是也不嫁过来了?” 成三郎点了点头。 于成国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接着说道:“那就是两个亲事都要退了。一般退亲都会给女方家陪偿银子,即然双方都有闺女出嫁,就互相不给赔偿了,你看可好?” 张氏担忧的看了一眼于友善,指了指袖子,意思是没有银子可退。于友善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向里正怒了怒嘴,示意看里正和成家怎么说。 成三郎阴冷的一笑道:“里正的心好偏。这事儿是我起的头儿吗?是于家有错有先,说是与何家定了亲,那何家过了彩礼了吗?有合姻贴吗?既然定了亲,为啥把庚贴给俺去合八字?退亲也行,得赔银子。” 里正高兴道:“于家确实有错,定会给成家哥几个赔些银子做茶水钱。” 第五十六章 亲事被反转 成三郎冷笑道:“里正,说算咱就从头好好算算。过彩礼是银子二十两,绸缎被面等十两;家里为成亲买的家具、帷缦等七两,求了婶子们帮做绣活等过人情的野物得值五两;兰子出嫁的嫁妆银子虽然没有过来,但十八抬的嫁庄可是置办了,得花去二十两,今天我冒死去猎了老虎,显些丧命,老虎皮子和肉赔六十两之外,还要给我安神银子十两,刘媒婆不能白跑这么些回,怎么着也得三两银子,一共一百三十五两银子,现在拿来,我立马走人,这个亲事就当从来没有过。” 张氏吓得一趔趄,这是獅子大开口的意思啊,连二十两都花没了,现在竟然长到一百三十五两,全家都赔上去也没有啊。 哆嗦的哀求道:“三郎,你看,这老虎肉和皮都是你打的,俺家还没动,这六十两不如就免了......” 成三郎岔着腰,悠闲的坐在砍柴的木墩子上道:“那可不行,没有聘礼这事儿,我还不上山猎老虎呢,显些丧了命。” 兰芽心里数着自己手里的银子,去掉给了里正的二两,自己手里应该还有六十多两的存银,这个家底,连海氏夫妇都不知道,她偷偷藏起来了,如果能退了亲,救了于兰月,自己也算弥补一下错误。 讷讷的问道:“奶,咱几房凑一凑,再借一借,看能凑出多少来。” “丧门星!赔钱货,都是你给‘妨’的,媳妇娶不成,反惹了一身骚,凑凑凑,把我这个老婆子杀了一了百了。我的命啊......” 兰芽皱紧了眉头,打断张氏的哭声道:“奶,我小姑马上就嫁到周家了,银子还不好凑吗?” 何氏听了如风般的冲入于采荷的屋子,扯着于彩荷的手腕道:“这里有金镯子、金簪花,怎么着也得值三四十两银子,娘,再想想办法凑凑。” 于采荷手腕被勒得通红,眼泪在眼珠里打转道:“娘,你快救救俺,疼死了。” 这是成三郎第一次见到于采荷,只见面色白晰,眼若银星,眉若轻柳,不似农家的闺女,倒像是城里的小姐,眼睛不由得就直了。 张氏一见心下一突,忙挡在闺女的身前,亲自将于采荷身上配戴的镯子、簪花、金丁香都摘了下来,让何氏将痛哭的闺女塞回到了屋里。 讪笑着走到于成国面前道:“成国大兄弟,这也是没招的事,你给说和说和,老虎俺也不要,这些做赔偿中不?” 于成国苦笑着将金子递到了成三儿面前,态度和蔼道:“三郎,你看,于家也够诚意的了,送来的聘礼还有老虎,你看能不能劳烦几个兄弟给抬回去......” 成三郎要赔偿不过是难为于家,没想到于家这么穷的土泥房里还能拿出金子来,手里接过金子,嘴上却不依不饶道:“我成三郎可是拿着命去拼的,老虎说当聘礼就当聘礼,没有拿回去的道理,去掉这金子,怎么着也得再给我七十两。” 兰芽一看有门儿,抬腿就要上前说自己拿了银子,救下于兰月。 却见成三郎将金镯子毫不疼惜的使劲一咬,眼色随即一沉,“啪”的一声将镯子和簪花都扔到了地上,抓起猎刀,指着张氏道:“老虏婆,给脸不要,拿鎏金的首饰骗谁呢?当俺和你一样是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不行,得赔偿俺二百两,要么就将兰月嫁给俺。” 何氏怒道:“成三郎,你答应过我不娶兰月的!” 成三郎眼色一深道:“‘岳母’大人,大家伙可都是在这个院子里呢,‘小婿’何曾说过要不娶兰月了?兰月和俺可是合了姻贴的牡丹之合,岳母为何不盼着俺和兰月好呢?岳母说俺私自答应了你,莫不是岳母曾经认识小婿,如何认识的,不如说给大家伙听听......”一口一个岳母,叫得何氏脸色惨白无血。 何氏目光躲闪的退到了一边,扯着于大光的袖子求助,于大光却是眼睛在成三郎和何氏二人之间转来转去,一脸的狐疑。 一直闷头不语的于小光偷偷跑到张氏身边,咬着耳朵说了半天,张氏看了看地上的老虎皮,眼里一抹神采而逝,正要和于成国说什么,门外一片嘈杂之声,何氏三兄弟和三个侄子进来了,登时塞满了一整个院子。 何魁一见院里的老虎血腥,不由面色一凛,抬头看见成氏四兄弟,手心不由得冒了汗了。 同是猎户,低头不见抬头见,各自的名声也都听说过,一见是成三郎,何氏兄弟心里就打悚了。 何魁却壮着胆子道:“原来是成三哥,这中间有点儿误会,兰月是俺未过门的媳妇,还请成三哥高抬贵手,何魁定当以备厚礼再行谢过。” 成三郎不屑的看了看面前身纤体细的少年,淡然道:“没有什么误会不误会,俺和兰月的亲事是经庙驻合了姻贴的,又是经里正见证的,任谁也改变不了。想不成亲也简单,二百两银子,若是没了银子,还想从我手里抢媳妇,也得问问我手里的拆骨刀答不答应。” 说完,将手里的刀一扔,哧的一声插入了死老虎的肉里,尺余的长刀只余刀把,鲜血再次涌流而出。几滴大的血点子直接漰到了何魁的老爹何老大手上,刺眼的红。 何魁还想要辩解,何老大轻轻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实力是最能说明一切的,成三郎能猎得老虎,在这北萧,除了武功高强之人,在猎户中却是少之又少,同为猎户的何家最辉煌的时候也就是哥三个猎到过一头野猪,明显较成三郎弱了好几个档次。 整体而言,何家,实力不如成家,就连后台,也不如成家。何家这口气不咽也得咽,否则就得血染当场。 何氏三兄弟一脸难色,张氏清了清嗓子道:“都别吵吵了,三郎,咱的亲事还做数,兰月嫁过去,成兰子嫁过来,大喜大乐,大富大贵,你的聘礼俺就收下了。” 于小光喜孜孜的捡了地上的老虎皮,偷偷想绕出院子。 “娘?”何氏一脸的错愕,不知何时张氏又改变了想法。 于大光却是不依不饶的扯住准备逃之夭夭的于小光道:“娘,既然是兰月的聘礼,又不是成兰子的嫁妆,为啥让四弟去卖老虎皮?这银子应该给大房,给兰月添妆。” 这个戏剧化的变化将兰芽轰得外焦里嫩,前一刻还是苦情剧,瞬间妙变了武侠剧,转逝成了喜剧,剧情落幕,貌似也没有三房什么事情了。 于三光向张氏告了一声别,张氏或许心理也藏着事儿,心里不宁,也没有留下海氏帮缷虎肉,更别提将肉拿回来一块儿了。 一路无话,在这静寂的山上青石路上,分外的让人心慌。 半晌,于三光才幽深的抬眼看着兰芽道:“是你换了兰月的庚贴?” 兰芽沉默了半晌,默默的点了点头儿。 于三光眼睛红润道:“兰芽,那可是龙潭虎穴啊,你怎么忍心让兰月去?” 兰芽心不由得一沉,眼睛疏离的看着于三光道:“爹,不让她去,难道让我去?还是让我姐去?最后做决定的是我奶,不是我,她可以决定不嫁兰月。” 于三光神色一怔,咬着下唇道:“咱可以想法退亲。赔成家银子,一年还不完,两年来还,两年还不完,就还一辈子,我若还不完,让大林接着还。” 兰芽眉头一皱道:“爹,我奶私自答应的亲事,就应该她自己负责,凭什么让我姐和我嫁过去偿还?大林还没到一岁,又凭什么身上扛着债务活着?你又凭什么替他做主?” 于三光也来了倔劲儿,怒道:“凭俺是爹、他是儿。” 兰芽冷笑道:“你若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就不会眼瞅着儿女挨饿受冻,眼看着兰香嫁到成家而束手无策;你若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就不会让妻子大冬天怀着孕洗衣裳,大林险些早产而死;你若是一个合格的儿子,就不会放任自己的娘亲犯错,置于家于危险之中。” “啪”的一声响,于三光一巴掌打在了兰芽的脸上,脸上登时红肿一片。 院门打开,兰朵扑了出来,用瘦小的胸脯挡在兰芽身前,怯怯的声音道:“爹,你别打三妹,有啥事儿咱好好说。” 兰芽被兰朵扯进了院子,于三光眼神有些躲闪,明显是为自己的冲动有些后悔,只是抹不开面子,时不时偷偷看兰芽红肿的小脸。 兰芽却装做看不见,正想要回屋,却见兰香推了门出来,眼睛肿得如同一对小馒头,气苦道:“兰芽,你告诉我,是不是你破坏的亲事?我宁可嫁给成三郎,也不愿意成为全村的笑饼,让人家在背后戳脊梁骨。” 兰芽登时怔在当场,自己以为处处为兰香着想,怕她嫁过去受苦,屡出阴着损着,让成家不敢娶她;怕她听了成三郎的为人害怕惊骇,所以不告诉她实情;现在,反过来怪自己害了她名声受损? 一股孤寂排山倒海的涌上心头,心里如破了洞的堤,欲罢不能,欲进不能。 或许,这就是上千年的鸿沟,任自己如何努力,如何将心掏出来,也会被对方随意的践踏,破碎在尘埃里。 第五十七章 离家出走了 兰芽不由惨淡的苦笑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不该阻了姐姐当成家少奶奶的路;更不应该阻了咱爹当好儿子、好叔叔的路。” 说完,甩开拉扯住自己的海氏,冲出了院子。 海氏追出院子,却见兰芽不仅没有下山,反而向山上三窜两窜消失不见。 于三光睁大了眼睛看着如猿如鹰的兰芽,半晌才醒过神来。回想起兰芽骂自己的几句话,再看向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海氏,闷着头蹲到一角抽空烟袋锅去了。 海氏轻叹一口气,将有些傻眼的兰香扯到炕上,一脸不悦道:“香儿,你一向沉稳乖巧,怎么发赁大个脾气,不分清红皂白骂跑了芽儿?” 兰香泫然欲滴道:“兰花说,说兰芽儿是想自己嫁到成家,所以在外面制造祸端,传言我与成三郎不合,又让刘媒婆说她的好话,我本来不信兰花的话,可是你看,不是芽儿弄出来的事儿,哪有这么多波折,哪能新娘子换来换去,让俺成了全村人的笑话。” 海氏抹了抹兰香的眼泪,叹了口气道:“你爹怪芽儿害了兰月,你又怪芽儿害你没了脸面,可是,脸与命比起来,哪个更重要?香儿,你一向乖巧听话,到这时候脑袋咋和你爹一样的轴啊?你就没想过,芽儿为啥费赁大个波折,咋也不让你嫁到成家?你只以为成三郎是个猎户,长相威猛,家境殷实,或许有些暴脾气,但你可知道他人后的秉性?” 也不管兰香能不能承受得了,海氏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将成三郎的所做所为,以及兰香上山后,成三郎在老宅杀虎耍横的事说了。 兰香听了抖若筛糠,嘴唇发白,颤声道:“娘,你咋、咋不早告诉俺?让俺白白冤枉了芽儿?” 海氏拉起女儿紧纂的小手道:“娘是怕你担惊受怕睡不着觉。芽儿特意让你做肥了嫁衣,可能就是想着必要时给兰月留着的。娘明个儿就将收到的红绸子带嫁衣都送回老宅。你爹怪兰芽心狠,害了兰月,他咋不想想,若不是你大伯娘存了坏心眼儿了,哪能害到兰月?如果不替了兰月,依你奶的性格,只怕为了你小叔说上媳妇,为了五六十两的老虎皮,她也会将咱家的几个闺女送一个过去,这和卖姑娘有啥区别?你爹和你,对芽儿一个打、一个骂,她得多伤啊。” “娘,你别说了,都是我的错,我这个当姐姐的只想着成亲嫁人,过自己的小日子,把妹妹抛在了脑后,以后我再也不会了,我这就去找芽儿。”兰香满脸的懊悔,就要向外去。 “去啥去,兰芽在髭狗群里能自己逃出来,你们谁有她能,都别去了,你和你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还得让芽儿反过来救你们。”几句话说得山响,明显是提醒旮旯里抽闷烟的于三光。 于家三房因于兰芽的离开而愁云惨雾般,向山上飞窜的兰芽却像放飞了似的上窜下跳。 因在老宅没有吃饭就看了几场大戏,现在午时已过,肚子不由得咕咕乱叫,心神一转,不由得又向洄流塘奔去,找了十几个野鸭蛋,没有火折子,学着钻木取火的样子,却是累得吐血也没有弄着,累得虚脱的她,最后敲开鸭蛋壳,生喝了两颗鸭蛋,喝的她几乎要吐了。 自己总不能刚离家出去就回去吧?那自己多没面子?怎么着也得扭转了于三光的迂腐脑袋再回去不可,否则,在下次涉及到关键问题时,他还是一幅浆糊脑袋。 兰香她倒是不担心,凭兰香的圣母性格,也就说两句狠话出出气,回头就会芽儿长、芽儿短的叫了。 既然出来了,不能过茹毛饮血的日子吧?兰香眼色一转,想方设法抓到了一只鸭子,便欢脱的向卓家跑去了,在卓家高大的府门前晃来晃去,巡逻的卓六实在看不下去,现身道:“猴子,你在府门口绕来绕去想干什么?殷少爷可没有悬赏抓你,你打错算盘了。” 兰芽笑得见牙不见眼,挠挠半长不短的头发道:“六子哥,上次你抓了我,让我得了赏银,不感谢你哪成,我这是来犒劳和感谢你的。” 说完一甩手上被收拾干净的白条鸭。 卓六一脸苦笑的用手指着鸭子,又指了下自己的嘴道:“你看我哪里像野人?就吃这个生鸭子?” 兰芽狗腿的谄媚道:“那哪能够,这不是现做的新鲜好吃吗?” 卓六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感激道:“那好,你烤吧,我一会儿来吃。” 兰芽一把扯住了卓六的袖子,脸不红气不喘道:“保证你吃一回想二回,那个,有一个小小、小小、小的问题需要解决。” 卓六狐疑道:“不会让我烤、你来吃吧?” 兰芽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讪笑道:“需要青砖。” 卓六看了看院门口年初加高府墙时用剩下的青砖,点了点头道:“可以用。” “还有泥巴……” 卓六眼睛一瞪,只见小女孩儿叹气道:“我被人当成猴子没什么,吃上生肉也没什么……可惜啊可惜,有的人现在在府里吃香的、喝辣的,有的人却只能在这里喝西北风,等别人来接替才能吃上残羹剩饭……” 一想到卓二那恨人的嘴脸,卓六狠了狠心点了点头…… 只是这一点头成千古恨,再见卓六之时,已经由一个漂亮精神的十八岁小护卫,成了精神颓废、满脸烟熏、满手泥巴的农家汉子。 农家汉子抹了一把脸,脸上立即呈现五道泥印子,抬头对着树上小憩的丫头道:“猴子,你看这个烤炉成不成?这些柴禾够不够?” 兰芽笑着跳下树,对着烀着泥巴的古代版烤炉品评论足,最后方点了点头道:“就这么将就吧,火折子给我……” 卓六终于呼了一口气,伸手掏出火折子,在衣服上留下了一条重重的泥印子,方注意到自己腌臜的形象,嫌弃的回府洗手洗脸换衣裳去了。 等烤鸭好的时候,卓二一脸得瑟的剔着牙,领着几个小侍卫来接班了。 见了卓六还显摆道:“六子,今天王妃让厨娘们炖的老虎汤,那个味道,别提多入味了,这帮小子,真不地道,没有一个想着给你留的,也就是我,给你抢下了虎鞭,一会儿悠着点儿,别补太多,咱这儿可没地儿消火……” 卓六从嘴里吐出一块鸭骨头,神清气爽道:“真是好吃,从没吃过这么入味的烤鸭。” 手里得瑟的将一只鸭腿放在卓二鼻子底下嗅了嗅,又在卓二的注视下放在了嘴里,慢慢的一撕,整条鸭皮,冒着油光。 卓二这个气啊,眼珠一转阴笑道:“有肉无酒实在可惜,昨天的‘将军醉’真是够味啊!六子兄已经一年多没赢过‘将军醉’了吧,这酒味真带劲,为兄都有些喝腻了呢!不知六子兄今天有没有把握赢啊?哦,忘记告诉你了,我上午已经抓了四十只髭狗,一只熊瞎子,还有一只白虎哦。” 得瑟的领着人在府四周巡逻去了。 气得卓六登时感觉好吃的鸭子也索然无味了。 去溪边净手回来的兰芽就看到卓六在拿着鸭腿出气,一把将鸭腿抢过来道:“这好吃的地方都留给你了,你可倒好,浪费粮食是有罪的,知道吗?” 卓六佯装生气,恶狠狠的看着兰芽道:“若不是你冒充猴子,我上次就赢了酒喝了,哪能还被耻笑。” 兰芽不怒反笑:“你这人抗打击能力也太差了吧?你将我当成猴子,我就必须是猴子吗?你问过我吗,我答应我是猴子了吗?再说,输了赢回来不就是了,总比在这儿自怨自艾的强吧。” 卓六一听昴首挺胸,却随即塌着肩膀道:“哪那么容易,卓府的排名不是按年纪排名,而是按武功排名,他是二,我是六,怎么能比?卓老大基本不参加比赛,所以,这一年的酒基本都进了卓二的肚了,上次是因为他有任务,我捕了一天才险些赢他,结果因为你这只冒牌的猴子,输了。” 兰芽深思道:“你们比的是什么?告诉我我也许能帮你。” 卓六思考了一会儿道:“比谁抓得的动物更厉害、抓得动物数量更多,比如相同个数下,猴子输给狼,狼输给老虎,兔子和鸡都输给老鹰。今天上午卓二已经抓了四十只髭狗,一只熊瞎子,还有一只白虎,我怎么可能赢他?” “如果不是天敌,换言之,就是谁也杀死不了对方的情况下,比什么?比数量?” 卓六点了点头,见兰芽满眼的笑意,狗腿道:“你真能赢?” 兰芽满脸为难道:“我今天晚上没有地方住。” 卓六手掌连摆道:“卓府你想都别想,让你住进去,别说小王爷,王妃都会杀了我。” 兰芽指了指府外的青砖道:“你可以做这些砖的主。” 卓六一脸哭丧脸道:“你不会还要让我砌灶吧?” 兰芽摇了摇头,卓六刚舒了一口气,却听兰芽道:“这回是砌房子。” 卓六干脆耍赖的坐在了地上,气道:“你累傻小子呢?我一个人怎么砌房子?” 第五十八章 卓六的阴着 兰芽向卓六勾勾小手指道:“你可以向王妃透露说,上次卓萧然不小心在洄流塘边的茅草屋里睡着了,这要是哪天再去,跑进去毒蛇和猛兽啥的太危险,阻止卓萧然去是不可能的,那就砌一个临时的青石房子,不用大,但越快越好,省得卓萧然遇到危险。” 卓六一挑大指道:“你够卑鄙、够无耻,这样王妃自然让我带领着护卫们将房子盖起来了,但你也太幼稚,即使防备猛兽,王妃定然会让人将房子锁了,钥匙放在淡少爷处,你怎么进去?” 兰芽笑道:“那你就别管了。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就看你想不想赢卓二了,唉,长败大将军,你真是精神可嘉,屡败屡战啊……” 卓六狠命点了点头,坚定道:“反正盖了房子,对少爷安全也是好事,我这就去办,你别耍赖,帮我赢了卓二。” 晚上,殷如泰得瑟的进了狼啸院,一屁股坐到了卓萧然的面前道:“萧然,你猜今天晚上猎物谁赢了?” 卓萧然皱着眉头看了看殷如泰道:“我说过,背地里别叫我萧然,你故意气我是不?从小就让我心里不痛快。” 殷如泰不以为忤道:“我的性格你还不知道?人前叫顺嘴了,怕出纰漏。虽然‘卓萧然’的‘萧’字是萧家给赐的字,但你是卓家儿子的事实他怎么也改变不了。萧家是瞎子点灯白费腊,咱还是说说今天的比赛吧。” 萧然看看殷如泰得瑟的表情,淡然道:“谁赢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卓二赢。” 如泰登时瞪大了眼睛道:“哇,你师傅难道不仅教了你武功,还将未卜先知的本领教给你了?哪天我也得拜他为师,摆摊子算卦,骗吃骗喝去。” 萧然一脸不屑道:“你都说他骗吃骗喝,没一句实话,你还学?要是卓二赢了,你还会巴巴的跑来说?” 如泰恍然大悟道:“可也是,你不知道,今天卓六赢了,把卓二怼得脸都不是好色儿。” 萧然也被如泰说起了兴趣,狐疑道:“卓二一向都是气别人的,今天怎么让卓六反攻了?” 如泰喝了一口水,大有高谈阔论之势道:“卓二一上午就猎到了老虎和熊瞎子,还有四十多条髭狗,数量最多。卓六却拿出了一盆泥鳅,就在咱府排臭水的泥塘子捉的,数量正好比卓六多一条。卓二反驳说这是鱼,比不上他的老虎和熊,卓六却说,那你看,熊和老虎能下泥塘子里抓泥鳅吗?卓二也不是省油的灯,你猜怎么着?” 萧然的好奇心也被激了出来,反问道:“怎么着?” 如泰卖关子似的停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他让他心腹不小心将盆子踢洒了,泥鳅掉到了地上,被雷霆吞进肚里一条,总数上,卓六和卓二变得相同,你猜卓六怎么反击的?” 见萧然不满的皱起了眉头,忙接着说道:“卓六不慌不忙拿出刀子,大家还以为他要和卓二拼命呢,却见他当场将一条泥鳅的肚子剖了,从里面掏出一串鱼籽来,对卓二霸气道,这些成千上万的都是生命,你输了……” 萧然怔了一下,登时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卓六还真是歪才,打不过卓二,想损着对付卓二,卓二这一晚上估计得缠着卓大改规则了。 见萧然心情大好了,殷如泰才放缓了脸色道:“萧然,姨娘说萧家有意将萧玉指婚给你,明显是来监视你,你怎么对付?” 萧然登时眼如深潭,浓不见底,肃然道:“阿泰,娘想的太简单了,萧家哪是派个监视我的人,分明是动了杀心了。” 如泰一怔,急色道:“何以见得?那你为何不向姨娘说实情?” 萧然叹道:“娘亲身体不好,我不想她知道太多的烦心事儿。萧家没有公主,只有这么一个亲侄女,但再亲的侄女,嫁了男人就是外姓人,与其让她成为敌人的棋子,莫不如将她当成个幌子嫁给我,让天下人都以为萧家恩重于卓家,更不可能害了我,让最得宠的郡主成了寡妇。” 如泰茅塞顿开道:“北萧王也是看出了其中的不妥之处,所以强烈反对这门婚事?” 萧然点了点头道:“他不反对,我不会怀疑萧家的动机,他这一反对,我就知道了萧家对卓家的态度,只怕是,非死不能休。” 如泰急道:“那你可以不娶啊,你不是上了折子也委婉的表示反对吗?” 萧然轻啜了一口茶道:“就如同这茶,没有苦,哪能返甘。听说萧玉长相奇丑,甚是肥胖,我若不反抗直接接受了,萧家定会怀疑卓家有不臣之心,蓄谋己久,伺机而动。只有先反对,再无奈接受,才满足他的打压之心,也放松了警惕。” 看着少年无奈的脸色,如泰心疼的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小小的少年,却承载着整个家族的命运,何其沉重,何其无助,何其隐忍。 …… 第二日,赢了“将军醉”的卓六哼着小曲儿,心情不亦乐乎的跑到了洄流塘,想告诉兰芽这个好消息。 只见洄流塘的兰芽正在塘子边洗着脸,心情不亦乐乎,同样哼着小曲,竟然是少爷常吹的离乡曲。 看着一耸而立的青石房子,臭美道:“咋样,你六子哥给你盖的房子不错吧,连窗户都是拆了府里仓库的窗户换上的,怕你晚上被猛兽吃了。” 兰芽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很好,就是仓卒盖的,太潮了,一会儿帮捡点儿柴禾烧烧,再抽空砌个灶。” 卓六一脸不满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又不是你奴才!” 兰芽一脸淡然勾了勾小手指道:“今晚想赢不?” 卓六小脸一塌道:“今晚可赢不了了,卓老大改了规矩,要按野兽的凶猛程度,咱那招不好使了。” 兰芽不屑道:“我问你,你是真爱喝‘将军醉’,还是只是想赢卓二?” 卓六豪气的一挺胸脯道:“那‘将军醉’对我而言就是个辣的,和几文钱的酒无甚分别,我只想让卓二不痛快,他不痛快了,我就痛快。” 兰芽打了一下响指,指着空地道:“在这儿砌个昨天那样的灶,再砍些柴来,我保你晚上卓二不痛快。” 卓六乐颠颠的去搬砖,狐疑的回过头来问道:“猴子,你是怎么进房子的,钥匙只有少爷那儿才有啊!” 兰芽耸了耸肩,指了指地上魇着门的石头。 卓六登时大叫道:“猴子,你怎么可以将门锁给砸开,昨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有办法。” 兰芽抱着膀,闲适的依在门旁道:“我的办法就是这个啊,大石一挥,砸开。” “我怎么向少爷交待?”卓六双手捂头,感觉头都痛了。 兰芽却安慰的拍了拍肩膀道:“别急,你可以跟卓萧然说,是猴子弄的。” “猴子还会砸门撬锁?”卓六感觉头都大了。 兰芽呵呵笑道:“猴子最爱模仿人的行径,经常偷戴人的帽子、穿人的衣衫,还学人的动作呢!这些可都是你说的,砸门自然不在话下。” 卓六怪叫一声冲进了林子。 不一会儿,气呼呼的用篓子搬了青砖和泥来,二话不说砌起了灶子。 将鸭蛋用泥裹了直接扔到了烤炉里,卓六眼睛谄笑的看着兰芽道:“猴子,现在可以告诉我怎么可以气那卓二吧?这回不用剖鱼肚,莫不是要剖一只怀了多崽儿的老虎?” 兰芽手指头在卓六眼前摇了几摇,嗤笑道:“一根筷子一折就折了,但是十根筷子呢?一个人抓的动物比不过卓二,三个人呢,十个人呢?卓二常年能喝到酒,看不惯他的人很多,馋酒馋出酒虫的人也会很多……” 卓六眼睛一亮,蹭的一下窜出了一丈远,突然又回过头来,用剑将泥蛋挑出五颗来,烫得呲芽咧嘴,用衣服包了跑了。 就这样,当天晚上卓六再次赢了卓二,连萧然都感觉有点儿不可思议,笑着摇了摇头。 第三天,赛制在卓二的建议下再次进行了新修改,就是只能单兵做战,不可十对一,无奈,当晚,卓六再次赢了,方法很是无赖。 白日里,时不时有侍卫去请卓二,不是少爷叫他干这儿,就是王妃叫他干那儿,连鲜少出动的老王妃都搬了出来,结果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找到传话的人,异口同声说是卓六让传的话。 等卓二意识到上当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大半,晚上再次输给了卓六,气得卓二拎着刀子满院子追砍卓六。 此事自然惊动了一墙之隔内院的卓萧然,殷如泰自然更是乐得看热闹。 将卓六叫到身前,萧然眼色如墨道:“卓六,你父亲没了之后,你跟着我也有六七年了,你是什么样的我还不知道,说吧,谁是你的幕后军师?” 卓六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万分懊悔的讨饶道:“少爷,表少爷,饶了小的吧,小的不该和您的仇人一起算计府里人……” 殷如泰气得一脚踹到卓六胸口,拿起刀就奔卓六砍去,边砍边骂道:“狗杂碎,竟然和萧家一个鼻孔出气,你倒是敢直接承认……” 卓六本来不想躲,但一听话音不对,忙跃开来道:“表少爷说的哪里话,俺家三代都是卓家的家将,怎么可能效忠萧家人,我死不打紧,却不能冤死啊。” 第五十九章 坏蛋与浑蛋 萧然已经扯住了怒气干云的阿泰,喝道:“发什么疯,若是萧家的人,会为了一壶酒争来夺去的?” 殷如泰也清醒了过来,貌似自己是过于冲动了,轻咳了两声掩拭尴尬道:“本少爷的人缘很好,除了萧家,哪还有什么仇人!” 卓六翻了一下白眼,将双手束到一块儿道:“表少爷这么快就忘了‘我抓我’的‘猴子’了?” 殷如泰登时心如碎片,讷讷道:“是小尼姑给你出的主意?没有萧然的允许,你竟然下山了?” 卓六手忙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辩解道:“表少爷明查,俺可不敢私自下山,是猴子,不,是小尼姑上山来了,好像是和家里闹别扭了,脸蛋都被打肿了,现在在洄流塘住。别看小尼姑人不咋地,做的烤鸭可好吃了,卓二那小子被我馋的自己也烤了,却远没有小尼姑烤的好吃。还有这烤鸭蛋,只剩下这一个,本来准备下酒喝的,现在孝敬表少爷了。” 狗腿的从怀里掏出一颗泥蛋,递给了殷如泰,阿泰惊奇的接过这个黄不拉叽的泥胚蛋,奇异的往桌上一磕,黄泥土块苏苏掉落,再将蛋壳敲碎,一股奇香喷薄而出。 馋得殷如泰加快了剥蛋的速度,一块大蛋壳剥落,一只小动物毛儒的脑袋立时呈现在眼前,吓得阿泰登时松了手,蛋砸到了地上,蛋壳破碎,一只湿漉漉的毛球脑袋、半截浑蛋的小鸭子完整的露了出来,头上还冒着热蒸气。 阿泰气得大叫道:“卓六,你这个浑蛋,怎么是个被孵的坏蛋!!!” 卓六吓得拧身就跑,边跑边喊道:“少爷,我真不知道,其他四颗都好好的。”只是动作还是慢了几秒,被殷如泰一个茶盏扔到了屁股上,热水烫得屁股嘶的一声,卓六哪敢停留,一瘸一拐的跑出了院子。 殷如泰歇斯底里的大吼叫:“小尼姑,此仇不报,本少爷就不姓殷!!!” 卓萧然不敢笑出声来,憋得两颊通红,胸口一起一伏。 殷如泰阴沉着脸道:“姓卓的,你和小尼姑是不是一伙的?是不是我和你提萧玉的事儿,你憋着坏,成心让她来气我?” 卓萧然终于吐出了胸口的一口浊气,无辜道:“又没人逼着你吃,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这时候变成苦水了吧?” “卓萧然……” …… 兰芽伸了伸懒腰,做了做伸展运动,从炕上起来,从窗格偷偷看向外面,见一切如常,没有什么猛兽,这才推了门出来。 一只猴子欢快的从树上窜了下来,怀里还抱着一只小小猴子,对着兰芽欢快的吱吱叫着。 屋顶上,站着一只骄傲的海东青,见兰芽出来,在头顶盘旋; 鼠小白从怀里窜了出来,海东青飞旋而下,吓得鼠小白向兰芽身上窜,海东青就停留在兰芽的头发上,等着鼠小白出来,随时攻击。 兰芽正无语的翻着白眼,只见一只白额虎从房后窜出,直扑兰芽,兰芽一个疾退,一声鹰鸣,海东青飞身扑上,直抓白虎后背,皮毛抓得一个起落。 兰芽眼色一眯,一声冷哼,吸紧鼻子嗅了嗅,又吱吱叫了几声,猴小白自房顶飞身而下,直接骑到了老虎身上,又是抓又是挠。 老虎被弄的一矮身,只见鼠小白又窜过了老虎皮毛里,一顿抓咬,只听一声惨叫,不等第二声出来,兰芽已经欺上前来,拳头如小钵般的一顿捶打,惨叫连连。 一道白影出现,“雷霆”狼小白现身,见场中场景,竟懒洋洋的趴在房前,晒起了阳光。 少年闲适的从林中出来,亦坐在“雷霆”身边的一座石台上,笑道:“想找人家报仇雪恨吧,结果被人家修理,啧啧,这报仇天下第一人,非殷如泰莫数。” 既然对方承认了,兰芽也不好“修理”得太惨重,一抄手,将一块带着虎头皮的虎皮毛扯了下来,露出下面殷如泰委屈的脸,少年正蜷在地上,用双臂护着头,好不可怜,抬起头来,脸上被鼠小白踩得无数个泥点子,甚是滑稽。 从地上站起来,恢复无比傲娇的脸色道:“小尼姑,你好缺德,给我一个长脑袋的坏蛋吃。” 兰芽眼睛眯成了月芽,向房后的林中喊道:“出来吧,六子哥。” 卓六和卓二一起从树上跃了下来,卓六目光闪烁,不敢看兰芽的眼睛,卓二则目光深遂,看不分明。 兰芽又好笑对殷如泰道:“我又不是那些上赶着别有用心的小丫环、小姐,干嘛溜须殷大少爷?我何时送过你鸭蛋吃?还是个坏蛋?人有坏蛋、浑蛋之分,蛋可没有坏蛋、混蛋之分,都好吃着呢!” 一吹口哨,不一会儿,猴小白拿回来四颗鸭蛋,连最弱小的鼠小白都滚回来一只鸭蛋。 兰芽抬眼看了看阿泰道:“想吃吗?” 阿泰不乐意的点了点头。 兰芽又摇了摇头道:“你是想让我去给你找蛋吗?” 阿泰皱了皱鼻子,冲着卓六一努嘴,卓六喜孜孜的去了,不仅找回了十多颗蛋,还猎回了一只鸭子,眼睛放亮的看着兰芽。 兰芽摇了摇头道:“鸭蛋是为了向殷小少爷证明没有浑蛋、坏蛋之分,烤鸭可是劳心费力的活计,要收加工费的。” 卓六看了看阿泰,回头道:“放心,俺们表少爷是大金主,有老鼻子钱了!” 阿泰两眼一瞪道:“卓六,你到底和谁是一伙的?” 卓六讪笑道:“当然是您、是您,既然表少爷不想吃鸭,那就请于姑娘帮我烤,我出银子,可惜我,一月的俸禄太少,就不请表少爷吃了……” “多少加工费?”阿泰气得一撇嘴。 兰芽笑道:“不多,一吊钱而矣,俺这是细水常流,以后有需要加工的就来找我,不管是卓六还是卓一百六,俺都一视同仁,待顾客若上帝。” “上帝是谁?”阿泰忘了仇恨,惊奇的问道。 兰芽拍了拍得意忘形的脑袋,讪笑道:“上帝,就是高高在上的弟弟,在俺家,弟弟老大。” 阿泰从身上掏出五两银子,眼珠一转道:“这是五两银子,烤五十只烤鸭。”满脸的诡计得逞,我就不信累不死你。 兰芽笑着耸耸肩道:“不好意思,殷少爷,听说过饥饿销售没?一天只售十只。自带鸭子及一应调料付一吊钱,不自带鸭子调料等需要三吊钱。您现在去逮鸭子吗?” 阿泰索然无味道:“先存着吧,以后本少爷随吃随要。” 兰芽笑着将银子放在口里咬了咬,在银元宝上留下了清晰的牙印,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将银子收进了怀里。 接着就要烧水给鸭子褪毛,正要上手,却听一个声音道:“你,能不能先洗洗头脸再做?” 兰芽一脸凶狠的看着说话的卓萧然道:“你是在怀疑我个人的卫生问题?我是一个洁癖患者,为了虱子,连头发都剔了……” 边说边愤愤的到池塘边弄水烧水,只是再看到池塘里的影像时,怏怏的住了口。 只见池塘的倒影里,一个满脸灰尘、满头草刺的人,头发被海东青抓得如同乱草、衣裳被睡觉时压得皱巴巴,胳膊上还有无数个泥点子,这哪里是一个干净的“洁癖患者”,分明是一个从泥巴里打滚出来的“野人”,难怪人家卓大少嫌弃了。 赶紧将胳膊、脸,甚至头发都洗了洗,只是衣裳没法换,不过也差强人意了。 在众目睽睽下将鸭子拿进了屋子,卓六要跟进去,却见房门“砰”的一声紧闭,将鼻子撞得生疼。 不一会儿就将生鸭拿了出来,用昨天的铁钩吊着送进了烤炉。 一个时辰过后,烤鸭烤好了,兰芽得了五两银子,心情大爽,用芦苇叶子编了一个简单拖盘,将鸭子放在上面,将卓六的匕首要来,边片着鸭子边吹嘘道:“各位客官,瞧一瞧、看一看,正宗的洄流塘烤鸭,最讲究的是色浓、味香、不腻,三分在烤,七分在削,要正正好好一百单八刀,刀刀带皮,刀刀酥香,话说这一百单八刀代表着一百零八条好汉,窝居在水泊梁山,杀贪官,惩恶吏,伺机造反……” 卓萧然眼皮一跳,明亮的眼睛,此时却似蒙着一层浓雾,看不分明,殷如泰亦一脸凝重。 终于将鸭子片好了,将肉呈上,兰芽将鸭蛋又和了黄泥扔在了灶里,待鸭子吃完,鸭蛋刚刚好。 兰芽当先剥了一个,浓香扑鼻,殷如泰一把抢过去,顾不得烫的撕下一块放到嘴里,啧啧的赞叹。 兰芽不予计较,又拿了一颗砸开拔开,竟然真的赶上了一颗毛蛋,看着毛绒绒的小脑袋,阿泰尖叫着将嘴里的好鸭蛋蛋黄也吐了出来,阴阳怪气道:“我就说不能吃,有坏蛋。” 兰芽耸了耸肩,将小绒毛剥掉,扯了小肉丝放到嘴里,啧啧赞道:“真香,谁要说蛋不是荤腥我和谁急,这肉多嫩、多香……” 卓萧然淡然的将殷如泰几欲要掉落的下巴托了回去,摇了摇头叹道:“我都说你不是对手了,你大仇今生无望了。” 第六十章 当上暴发户 吃了三个鸭蛋,兰芽才拍了拍肚皮,向几人告辞道:“本小姐要去赚银子回家了。再不回去,俺家那几口要急疯了。” 说完收拾了好东西,志得意满的向山下走,临走又坏笑的回过头来道:“六子,你给我造的房子不错。” 卓六只感觉两束冷光向自己射来,不禁打了个寒噤。 萧然看着渐行渐远的兰芽道:“卓二,跟上去,竟然以一百单八将谋反之事,影射卓家谋反之意,探探她是谁的人,知道多少事。” 卓二得令而去,卓六则一脸苦相,解释道:“少爷,我真没有……” 萧然森然的看了一眼,回道:“我知道你没有,萧家的银子不是大风刮来的,以你这样的脑力,萧家会心疼银子的。” 卓六脑袋打结了半天,瞪圆了眼睛道:“少爷,你是说我笨,连萧家都看不上吗……” 只是人声杳杳,哪里还有人影。 兰芽怀里揣着银子,哼着小曲直接找了于方军,于方军一见面就激动得语无沦次:“兰芽,你都快急死个人了,昨天俺去你家找你,你爹却说你跑了,附近都找遍了也不见影儿,你娘哭得眼睛红肿,你姐魔怔似的不吃不喝,兰朵成天守着,怕兰香上吊。” 兰芽一惊道:“他们没事儿吧?” 于方军嗔怪的看了一眼道:“没事儿,心却是操碎了。” 兰芽笑着摸了摸头发道:“走吧,和我上趟镇上。” 于方军不满的一撇嘴道:“我又不是老牛,只有用牛车才想起我。” 兰芽无所谓道:“你若不乐意,我可以去找柳元哥。” “别、别,我去,我去还不成嘛,说好了,不能先跑了。” 兰芽点头答应。 二人悠悠逛逛的到了镇上,直接奔了凤仙楼,遇到了萧玉,萧玉一脸喜色,见了合姻贴,迫不及待的打开看,见二人庚贴之侧,有庙住批的谶语“牡丹之合”,登时喜笑颜开,笑道:“小尼姑果然厉害,只是这封口开了怎么办?” 兰芽让小二上了一壶热水,在水壶口处熏了熏,又用手掌按了一会儿,再抬手时,合姻贴已经完好的粘贴上,露不出丝毫破绽了。 萧玉大喜,让丫头拿了二十两银子道:“小尼姑,这是给庵里填香火的。” 兰芽装模做样的一施礼,接了银子,匆匆离去。 她前脚走,后面跟上了卓二,一脸的阴晴不定。 兰芽则飞快的奔了米铺,好长时间主食是杂面窝头,她几乎都忘了有白米、白面这种东西存在了。 看着米铺里各种喜人的粮食,兰芽快流了眼泪出来,激动得要趴到米粮上了。 店小二皱着眉头,用拂尘向外轰道:“快点儿出去,别耽误做生意,去别的地方讨饭去。” 兰芽皱着眉头道:“小二哥,你咋狗眼看人低呢?” 店小二眉毛一立道:“你骂谁是狗呢?你自己穷酸还赖别人说啊!” 兰芽看着自己身上灰灰点点、破破烂烂的衣裳,心下一叹,对于方军道:“咱到对面去买吧,这家只做富人生意。” 二人来到对面的粮铺,这家做生意倒是蛮实在,客流也不多,热情的将兰芽让到杂面前。 兰芽摸着鼻尖不好意思道:“小二哥,我想买些精米、白面,都多少钱?” 小二哥眼中的惊疑一闪面过,随即笑道:“姑娘,里面这一层的都是精米精面,白面十二文一瓢,一斤足称,白米十文一瓢,若不总想*米精面,小店还有白面和杂面掺的二面,比寻常的杂面好的很多,七文一瓢,小姐可以配着来点儿。” 兰芽看着精黄的小米,想着过些时日大林就能进辅食了,问道:“小米多少钱?” 小二哥眼睛一亮道:“小米六文钱一瓢。” 兰芽指着几样米道:“白米来五十斤,白面来三十斤,二面来五十斤,小米十斤,应该是一两银子零十文钱,小二,零头抹掉,再给二斤小米咋样?” 小二哥劈劈啪啪打着算盘,竟然丝毫不差,笑道:“姑娘等一会儿,小的这就喊声掌柜的。” 一挑帘子,一个精瘦的男子出了屋子,显然小二在后屋已经汇报的情况,再见买东西的二人,自然认为于方军是买米的主顾,笑着一揖道:“多谢小哥捧场,小店是小本经营……” 兰芽不屑于磨牙,当即打断道:“老板,咱生意归生意,客套的话就不讲了,我也不是磨叽的人,跟您说实话,对面就是没同意赠小米儿我才来你这儿的,您这儿若不同意我还可以到镇东头两家店去看看,反正有的是时间。” 老板脸上一讪,笑道答道:“中、中,哪能不中,以后姑娘再多捧场。大郎,装货。” 小二手脚麻利的装货去了。 看着左一袋右一袋的东西被装上的牛车,对面探头探脑的伙计直想煽自己两耳光,从此以后再也不敢以貌取人了。 于方军看着堆在车一角的粮食道:“你的肚子可真精贵,连我家都不敢都买上等米面,你可倒好,净冲着好的下手,一两银子够寻常人家三个月的花销了。” 兰芽一翻白眼道:“花你的银子没?” 于方军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兰芽指着一侧的衣裳铺子道:“停下,就在这儿,俺要换身衣裳,省得有人狗眼看人低。” 于方军一把拉住她道:“芽儿,你省省心吧,吃的没人看见,吃就吃了,你穿在身上招摇过市,你还没分家呢,小心你奶后悔不分家。” 兰芽指了指身上的破衣裳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让我穿得像乞丐?” 于方军讪讪的松开手道:“咱买粗衣布裳还是可以、可以的。” 兰芽不屑的瞟了一眼于方军,指着车上的粮食道:“看着,我进去,马上出来。” 于方军后悔自己过早的下了判断,果然,兰芽买的是粗布衣裳,自己换上了一件蓝色粗麻衣裳,若不是中间的带子围着,估计能装下一个半兰芽,应该是打样的衣裳。 脸上欢喜的拿着五匹布,其中两匹是她身上一样村质的粗麻深蓝色和褐色布,另外三匹却是上好的软绸,一个深蓝色,一个纯白色,另一个黑色,一摸材质细滑棉软,一看就不是寻常货色。 于方军结巴的指着软绸道:“兰芽,咱说好的不招摇呢?” 兰芽耸耸肩道:“知道知道,咱低调低调,所以没买五两银一匹的绸缎,只买了一两银子一匹的软棉绸,差强人意,就做了中衣在里面穿,保证谁也看不着。” 于方军感觉自己吐血了,只是还没有完。 兰芽又到了杂货铺子买了锅、碗、盆,花椒、大料、红辣椒、芝麻及盐等各种调料,甚至还有二斤白砂糖。 于方军忍住了吐槽的心,想问,你这是要成亲、重新置家吗? 到了柳屠户家的猪肉铺子,见柳屠户正悠闲的坐在铺子后面,身前只剩下大约二十斤的猪肉拌儿和一堆的下水,铺子前人影杳杳。 兰芽热情的叫了一声:“柳叔,我还怕你收摊子呢,今个儿家转不?” 柳屠户笑着站了起来道:“兰芽儿啊,别说,今天我还真得回家一趟,刘家的房子盖完了,你婶子让回去看看,如果工匠还成,就接着用这一伙人儿得了,省得再找再等。” 兰芽笑道:“那叔儿,这么着,将你剩下的肉都给我称着,说好了,一文不行少,要不然俺以后可不来了,俺可是无肉不欢,以后少不得上您这儿来买肉,我要不来您老可损失了一大主顾。” 柳叔笑道:“芽儿,这么一大块肉你能吃完吗?” 兰芽指着上面的肥膘道:“不瞒柳叔,主要是为了稾油,家里一点油水都没有了,这些下水也都卖给我吧。” 柳叔笑道:“你买了这么一大坨子肉,这一幅下水还能要钱,卖也不过是个填头或是几文钱的事儿,你这要是再争叔可不乐意了。” 兰芽笑笑不置可否。 算好了价钱,是二百五十文钱,兰芽掏出一两银子,递给柳屠户道:“叔,我没来得及换成铜板,您也不用找我,都放您这儿,啥时候再回去您就再给我称肉,记帐,吃没拉倒。” 柳屠户惊愕道:“这些都放我这儿吃肉?” 兰芽再次点了点头道:“最好是肥肉多的,丫丫乐吃肥肉,还能稾油。” 将东西都拾掇好了,柳屠户锁了房门,坐着于方军的牛车一起返回于家村。 因为大部分是兰芽的东西,先送到了山脚下,柳屠户和于方军帮着送到了山上,只让卸到门口,兰芽将一个深蓝、一个黑色的软绸递给了柳屠户和于方军道:“柳叔,于方军,这么长时间,你们两家对我的帮助实在太多了,都说大恩不言谢,这些小东西你们拿回去做件衣裳穿,比粗布穿着舒服点儿。” 柳屠户做势要塞回来,兰芽笑着摆手道:“柳叔儿,您就别客气了,来日方长。” 柳屠户不好再往回推。 于方军却指着柳屠户的蓝绸面叫嚷道:“兰芽,柳叔儿那么大岁数了你给蓝色的,我这么年轻你给一匹黑色的,你啥意思?” 兰芽笑道:“于少侠,你看大侠的夜行衣哪有别的色的,方便行动。” 于方军恍然大悟状,像捂着宝贝似的不肯撒手了。 兰芽警告道:“于方军,大侠要守口如瓶的,就你那个娘,不用我嘱咐吧?” 于方*腿道:“放心,放心,我出去的时候就骗俺娘去镇上找于方利,只说大伯给买的就行了。” 兰芽打了一个响赞道:“儒子可教。柳叔,就不留你们两个了,入夜了,野兽特别多,赶紧下山。” 第六十一章 萧然起杀意 见两人离去了,兰芽才叩了叩房门,只叩了三下,就听院里房门咣当一声开了,嗒嗒的脚步声,院门随即打开,于三光一脸焦急的脸露了出来,一见是兰芽,明显松了一口气,喊道:“芽儿她娘,芽儿回来了。” 紧接着一阵跌跌撞撞的声音,一家六口从大到小排成了一队,都担心的看着兰芽,兰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呃,我只是出去散了散心。” 再见海氏,眼泪流了出来,冲到兰芽身前,兰芽以为她要来个热情洋溢的拥抱,不想对方将拳头如雨点般的捶在自己身上,只是力度不大,边打边数落道:“让你薄情冷性,没有骨肉亲情,让你不声不响的跑了,让家里人担惊受怕,让你……” 兰芽无奈的任她打骂,心中浮现出上一世的娘亲,因为自己高中时处男朋友,声音泪俱下数落自己的场景,眼睛不由得湿润开来。 兰香忙挡在海氏身前,搂住兰芽道:“娘,你别打了,都是俺的错,俺不分清红皂白就骂芽儿,芽儿都是为了俺好,俺对不起她。” 兰芽叹了一口气道:“都别说了,我也有错,凡事自以为是,没有和大家商量商量,让大家误会。都别哭了,我买了东西还在外面呢,再不拿进来一会儿让野兽叼跑了。” 众人这才停止了哭声,推开院门,一看一地的东西,登时傻眼了。 丫丫登时破泣为笑的抱起白色软绸道:“三姐你太厉害了,这是绸子吗?咋这么软乎?” 兰芽打开白砂糖,抹了一指头砂糖到丫丫嘴里道:“看这小嘴甜的,真会说话。” 将东西都运了进来,摆了满满一炕,一家七口半晌没说出话来,海氏讷讷的半天,见兰芽欲言又止。 兰芽笑道:“娘,你别心疼,你的二十两不仅没飞,还生出儿子带重孙子来了。” 说完,从怀里砰砰的掏出来一个大钱袋子,打开来,将里面的银子尽数倒了出来,足有七八十两。 兰朵吓得一捂嘴:“三姐,你去当小偷了吗?” 不说则矣,一听如此之说,海氏又要胡思乱想了,兰芽忙打住道:“绝对不是偷的,是正大光明得的。”心中默念,其中五十两是正大光明抢劫来的。 兰芽指着银子对于三光道:“爹,你如果还想救兰月,你现在就可以拿着这些银子去老宅,再加上卖老虎皮的钱,就可以退亲了。我只提醒你,我奶不一定会同意,她还想着让我小叔娶成兰子呢。” 海氏将银子又装到袋子里道:“别提老宅了,老宅是多事之秋,你走那天,听说你大伯和你小叔就因为老虎皮是嫁妆还是聘礼就打起来了,你奶也没招了,就定了两人一起去卖,得了银子全部充公,结果怎么着,老虎皮只卖了四十两银子,大家伙都猜着,两人偷偷分了剩下的二十两银子,你奶骂得喉咙都哑了,也无济于事。” 兰芽惊疑道:“本来就应该用在娶媳妇和嫁闺女上,她有啥可上火的。” 海氏叹了一口气道:“你不知道,你奶主要是生气你小姑的事儿,你小姑的镯子和簪子让人看了,说是镏金的,顶天值七钱银子,你小姑,被你大姑父骗了身子。你奶气不过,着人去周府问话,周府只说周文才不在府里,打听左邻右舍,却明明在府里,就是不见。” 兰芽突然想起上次进城看到的那个胖身影,毫不意外道:“娘,也许我大姑说的是真的,这么多年来,小气的不是我大姑,而是周文才,只怕最后,我小姑白白嫁到周家。” 海氏看着满炕的东西,摸索着粗麻蓝色布道:“芽儿,娘和你商量个事儿,兰月嫁过去了,咱不能啥也不给添妆,你看这匹布……” 兰芽看了看海氏道:“娘,不是我小气,咱家出来时我奶一枚银钱也没给咱,若是一下子拿出一匹布去,我大伯娘的酸话会更多,这样,你只扯够一件衣裳的去添妆,若是村里人问起怎么得的银钱,你就说卓家收果木枯枝,六文钱一担,这才挣了银钱度日。” 沉默关天的于三光忍不住插嘴道:“芽儿,若是村人都托咱卖给卓家果木枝子,咱咋回绝啊?” 兰芽一笑道:“爹,干嘛要回绝?山下的枯果木本就不多,都收上来不过上百担,咱都收了,我有用。娘,等兰月出完嫁后,我就教你做果木烤鸭,咱坐在家里做生意。” 说着,将炕上的东西一一打开,对着海氏道:“娘,从此以后,咱家就是好日子了。” 海氏手颤抖着握起一捧白米道:“芽儿,这就是上好的白米?你咋买这些,现在天大热,生了米虫子怪可惜的。” 兰芽想了想,也许,家里该弄个地窑了。 又打开小米和白面的袋子道:“娘,你的奶水越来越少了,慢慢得给大林填辅食,做小细鸡蛋面条,小米粥,鸡蛋黄……过些日子如果碰到奶羊再买条奶羊……” “啪”的一声拍开偷偷伸向白砂糖的丫丫的小手,佯装怒道:“总吃甜的牙会长虫子的。” 丫丫呵呵笑着,手指不禁又伸到了嘴里舔了又舔,样子别提多萌了。 将肉拿出来,递给海氏道:“娘,现在天大热,你将肉赶紧稾出油来放着,别放坏了,这些猪下水用草木灰搓搓,去了腥味,烀熟了,放盐卤上,够吃上两天的了。” 又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兰香道:“大姐,娘教你做衣裳了,你这几天的活计就是把这些粗麻布裁了,娘和咱姐几个是蓝色的,爹是褐色的。” 兰香忙将大林塞到兰朵手里,丫丫好笑的又抹了一指头糖,放在了大林的嘴里,惹得大林小嘴像雏燕似的啊啊的欢喜着。 海氏将钱袋子又塞回到兰芽手里道:“芽儿,咱家以后你当家,省得放在你爹那儿,分不清好赖,捋不过麻,这要是大前个儿,铁定冲出去给兰月退亲了,到最后你奶还得嫁兰月,银子还得充公,弄得一身狗痒,里外不是人。” 兰芽不好意思的收了银子,心想,本来我也冲动来着,可惜张氏变卦变得太快,打的自己一个措手不急,倒是意外保住了银子。 山下一家七口其乐融融,山上却是冰冷异常。 听完了卓二的汇报,卓萧然脸色如墨道:“没想到,她竟然是萧玉的人。” 卓二脸色一沉道:“少爷,要不要……”说完在脖颈处一抹。 殷如泰则气得摆手道:“萧然,这事不急吧?那丫头虽然腹黑了点儿,还是萧玉的人,但总比是皇帝和北萧王的人强吧?再说,怎么着也得等我吃完我剩下的四十九只烤鸭,再将她的方子骗出来再说。” 萧然眼白一翻道:“生意的事不都是王安世负责吗?你转性了?” 殷如泰两眼一瞪道:“你还知道安世啊?小尼姑怎么着也是安世的救命恩人,你就不能放过她?” 萧然眼色一沉,淡然道:“萧家何曾放过我?” 殷如泰登时哑然。 …… 第二天大清早,于家还没有起塌,就听到外面一片雷般的敲门声,兰芽以为出了何事儿,才发现,竟是卓六苦瓜似的一张脸道:“表少爷说了,今天要十只烤鸭,料柴都你出,从五两银子里扣。” 兰芽欣喜道:“那岂不是不用五十只烤鸭了,太好了。我马上去捉鸭子,晚上你再来取吧。” 回屋立马叫了于三光起塌,对于三光道:“爹,咱生意上门了,十只烤鸭,你今天的任务是立马用黄泥垒一个烤炉,不行,来不及了,跟我去,将洄流塘的青砖拆来用。” 二人到了洄流塘,看着起来的大青砖房子,于三光眼现惊疑,兰芽忙道:“爹,这是卓家的房子,我这几天就住在这儿来着,所以没遇到什么危险。爹,你先拆砖,我先去用网子网野鸭,你别光拆砖,留意点儿四周,有野兽来了不用管我,立马钻到屋子里躲着,等我回来咱一起家转。” 于三光点了点头,现在在他眼里,能独自在山里生活两天三夜的闺女,就是黄仙姑转世,厉害得很。 兰芽背着篓子钻进芦苇荡。 待捉够了十只野鸭,已经是正午十分了,回到青石房子处,只见一道白影堵在门口,冲着屋子吼叫。 兰芽哭笑不得的打了一声呼哨,白影飞窜近前,屋门大开,于三光拿着柴刀就冲了出来,一见白狼如家狗似的蹭着女儿的腿,一脸的懵逼。 兰芽摸了摸白狼,眉头却是深深一皱,原来,雷霆听过卓二念叨自己的名字,怕他对自己不利,这是来报信了,顺着气味嗅到这里,竟到有人在拆主人卓萧然的炉子,不禁一呲牙,与躲进房子里的于三光对峙起来。 兰芽指着于三光对着狼小白道:“雷霆,这是俺爹,不许你伤害他,知道不?” 白狼嗷的冲着于三光吼了一声,吓得于三光一哆嗦。 兰芽拍了拍恶做剧的雷霆道:“快去吧,一会儿你家主人该着急了,我会小心卓二的。还有下半晌的时候你来我家,给你做只烤鸭吃。”雷霆却亲昵的在身周跑来跳去,不肯离开,兰芽也就由着他了。 兰芽并没有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卓二许是恼恨自己帮卓六恶整他,想找回场子,挽回面子而矣。 第六十二章 兰芽被沉塘 兰芽与于三光将青石搬了两次,这是最后一次了,将最后一背篓的砖背在于三光的背篓里,自己则轻松加愉快的走在前面。 本来鸟语花香的林子登时寂静一片,兰芽忙停了下来,示意于三光将背篓放下,于三光登时屏住呼吸,一层密汗又冒了出来。 兰芽六识全开,只一吸间便断定,这,不是蟒蛇,而是人类的呼吸,正辨识间,四个黑衣人落在了林中。 …… 山上,一个老头儿气喘嘘嘘的喝下了一大口热茶,喝过了,立马换上一幅委屈的面容道:“小卓子,你可得替我做主啊,你师傅我让人给打劫了。” 卓萧然立马笑道:“师傅,你跟我开玩笑吧,你一身的武功,外加未卜先知的本事,谁敢打劫你啊?” 灰胡子老头一扁嘴,一眯眼道:“你师傅我,不仅被打劫了,而且还是一个冒充尼姑的人给打劫的。她在庙里打劫,众目睽睽之下,我敢用武功吗?我卜过卦,只知道是破财的事儿,所以身上一个铜子儿都没带,哪成想你小子派人来送孝敬银子,白白便宜了小尼姑。最关键的是,她怀疑我的人品、我的德行,说我收了你的银子给批了假谶语,天地良心,你和萧玉不是‘荼蘼之合’,难道还是‘牡丹之合’?” 卓萧然将一封信默默的推到了师傅面前道:“师傅,你确实给批的‘荼蘼之合’而不是‘牡丹之合’?萧玉前日递贴子,说是‘牡丹之合’,已经快马加鞭报送给了洛城那位。” 老头儿大惊道:“我缪柱一生只批过两个‘牡丹之合’的合姻贴,一个是报复小尼姑给她批的,一个是给二十多年的老友五岳门侯掌门的闺女批的,都被小尼姑给抢走了,怎么可能到了萧玉的手里?” 卓萧然一脸迷雾道:“师傅,你说的小尼姑是不是八九岁的样子,她这么小你合什么姻啊?” 老头儿一脸傲娇道:“谁让她瞧不起我,说她批的八字多好,我就偏批她不合,弄一个大凶之姻气死她;而后又批她和那个凶猎户来个‘牡丹之合’,看她怎么破解。” 卓萧然有些顿悟道:“师傅,你现在看到破解之法了,你的对手小尼姑找萧玉对换了合姻贴,从中还挣了二十两银子。只是不知,她是怎么与萧玉认识的?” 缪柱不由讪讪一笑,遂将小尼姑忽悠萧玉要香火钱的事儿说了出来。 萧然眉头不禁一皱,随即恍然大悟的叫来卓六道:“卓二走了吗?” 卓六点了点头道:“回小王爷,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 卓萧然如风般冲了出去,留下一脸错愕的缪柱和殷如泰。 …… 再看树林中,一场恶斗将歇,双方俱都狼狈不堪,于三光一脸倔将的挡在兰芽身前,怒然道:“各位侠士,我们只是寻常山民,不知何事得罪了侠士,还望明示。” 领头的黑衣人一脸的怒色,眼睛已经肿得如同一只包子,警惕的盯着树上的方向。 四周的树上,站着无数只猴子,手里俱拿着石头、果子,甚至,还有动物的骸骨。 几只海东青在空中盘旋飞舞,伺机而动。 最让黑衣人气愤的是,雷霆竟然也站在了对方阵营,一脸虎视眈眈的瞅着自己。 兰芽将父亲拉至身后,气喘嘘嘘道:“喂,若是打击报复我赢了赌局,你未免太小题大作了,卓二?” 黑面人登时懵登了,什么情况,自己连话都没有说,就让对方识破了身份?这下子就更留不得了。 示意弓箭手就绪,只听兰芽气定神闲道:“弓箭无眼,杀死我事儿小,杀了卓萧然一向宠爱的雷霆,不知道卓萧然会给你们什么惩罚呢?” 本来气势如鸿的弓箭手登时泄了气,卓二阴冷一笑道:“不敢射杀你,难道我还不敢射杀空中的猴子和老鹰吗,准备……” 兰芽气得一吹口哨,猴子和海东青立即四散奔逃,不知所踪。 卓二笑道:“没想到你还有御兽的本领,可惜了,不为所用必除之……”说完,当先一张大网就扑了上来,罩得二人一狼满头满脸。 兰芽气恼道:“卓二,你将我爹放了,我和你去见殷如泰和卓萧然。” 卓二阴冷笑道:“你爹只要不多嘴,我可以不杀他,但你必须得死。” 兰芽心下一横道:“这可是你说的,你将我爹放了,我答应你,我自杀。” 卓二命人将网子打开,放了于三光,于三光却硬扯着兰芽不肯撒手,兰芽气急的一甩手道:“爹,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必须得活着,娘她们几个得依靠你。” 于三光对着卓二连磕了好几个头,求道:“卓二老爷,求求你,放过俺闺女,她只是个小娃子,有得罪您老的地方,我这个做爹的代她受过。” 兰芽任由眼中的泪挥洒,惨然一笑道:“爹,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下辈子,我还做您的闺女。” 甩了甩头站起来道:“卓二,俺和俺爹有几句话要说,你和你的手下靠后。” 偷偷贴近于三光的耳朵道:“爹,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卓家让他们痛下杀手,你回家去后立马带着娘几个离开,先雇了牛叔的牛车到镇上,等牛叔的牛车走了,天黑了再雇个不熟的牛车到我姥家躲几天,别让别人看见,三日后我没有去找你,你就赶紧往南川去,找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住下。咱家的钱就在北墙茅房顶上挂着,你都拿着,东西别舍不得。” 于三光脸色一凛,赶紧向家中走去,卓二的属下要跟着,被兰芽叫住道:“卓二,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唾沫是个钉,说放了俺爹,还派人跟踪是几个意思?” 卓二面色一红,叫住了手下道:“现在你放心了,你可以选择怎么死了。” 兰芽摸了摸雷霆,又将鼠小白从怀里掏了出来,苦笑道:“鼠小白,我这个主子太低端了,净让你吃苦受罪,从此以后你就解放了,走吧。” 鼠小白说什么也不走,兰芽吱吱嘀咕两句,意思自己要伺机而逃,鼠小白这才半信半疑的钻进了草丛。 兰芽看着自己绑得严严实实的双手道:“我一直喜欢洄流塘,离此也不远,我想死在那里。” 卓二一皱眉头,却还是点点头道:“我亦不是大恶之人,相反,还特别佩服你的歪才,如果没有此事,也许还能多谈谈此中乐趣,可惜了。” 静静的洄流塘一片静寂,似不曾发生过任何事儿。 塘边的卓二眼睛一红,重重的甩了甩脑中的思绪,若不是站在对垒的阵营上,他真的不忍心对一个八岁的小娃子动手。 抛开所有的烦念,卓二转过身,大手一挥,几个黑衣人俱都脱下黑衣蒙面,露出了本来卓府的衣裳,银甲玄衣,在阳光的映称下分外的威严庄重。 几声叹息,正准备离开,只见一袭暗红色的衣袍闪过,窜至塘边,看着静静的塘水,眼泪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塘水里,划出了一道道的涟漪,向四周扩散扩散,若人的心湖般,再也不是寂静一片。 身后又有一抹身影窜出,窜到卓二身前,急道:“小尼姑呢?” 卓二一怔,回道:“沉塘了。” 卓六上去就是一巴掌,对着周围的三个人道:“还不捞上来,杀错人了,她不是萧家的人,只是一个爱耍心机、爱挣银钱的小姑娘,罪不当死。” 卓二一听,当下就跃入了塘内,一点儿一点儿的搜寻,只是越找希望越渺芒,越找心里越冰冷,生机杳杳。 半个时辰又过去了,只见卓二一露头,托出一个小身躯,身子下面还坠着一块大石头。 忙松了绑,将兰芽平放在地面上,只是脸色惨白,哪里还有呼吸的样子。 十二岁的少年跪在地上,无语凝噎,打了自己一巴掌道:“对不起,对不起……” 卓二忙拦住少年,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道:“少爷,不必苛责自己,是属下的错,属下以死谢罪……” 说完,长剑一横,卓六连忙拦住长剑,怒喝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你别逼少爷了。” “咣当”一声长剑落地,刺得人耳朵生疼。 兰芽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哭得如同失去心爱玩具孩子般的少年,忙恶作剧般又闭上了眼睛。 兰芽之所以选择“自杀”沉塘,是因上上次在芦苇荡找食时,发现自己在水中能用较少的空气,在水潜伏多时,时间多长没算过,却着实不短。 刚开始兰芽以为自己如同前世龟小白一般在水中呼吸,后来发现并不是,有点儿类似于龟息大法。 正想着挣脱绳索,只觉身子一松,被人给托了上来。 只见少年缓缓道:“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切,却没想到其他的枝节,误会了她,她虽然嗜钱如命,耍些小聪明,但却罪不至死,我怎么可以狠下心来对一个八岁的孩子下手。” 卓六安慰萧然道:“少主,你别太伤心了,必竟,有了合姻贴,皇帝陛下就会名正言顺的让您娶了萧玉。” 萧然苦笑道:“你以为没了合姻贴,皇帝会放弃这次赐婚,他不会的,伪君子必定会将功夫做足了,没有普仁寺的合姻贴,它还会普贤寺、普济寺的合姻贴,于兰芽换了合姻贴,不过是省了萧黎的力气,提前了下旨的时间而矣。” 第六十三章 到海氏一家 “你不怪我?”兰芽不禁睁开眼睛、面有喜色的问道。 吓得卓萧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如见鬼魅般的看着兰芽,见小姑娘正双眼炯炯的看着自己,用手忙摸向兰芽的额头,见有些温度,忙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裹在兰芽的身上道:“你没死真好,和我一起见个人吧。” 兰芽撅了撅嘴,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小命,忙不迭的跟在卓萧然的身后,见鞋不知何时冲丢了一只,吹声口哨,雷霆屁颠颠的跑到跟前,兰芽毫不客气的一抬屁股,骑到了狼小白后背之上,再一吹呼哨,雷霆撒欢似向山上窜去。 卓二和卓六忙跟在卓萧然身后飞跃跟上,卓二一脸陪小心的问卓六道:“咋回事啊,一会儿杀一会儿又放的?” 卓六一翻白眼吓唬道:“这小姑奶奶不是善茬,在水里一个多时辰啥事儿没有,你内力好,能做到不?” 卓二连摇了摇头,伸出三个指头道:“也就三刻钟。” 卓六偷偷小声道:“除了刚才,你什么时候见过少主哭过?以后,凡事别武断喽,别一见到于姑娘和萧玉见面,收了萧玉的银子,就判定于姑娘是萧玉的线人,人家,也许是像坑表少爷一样,坑了萧玉的银子呢。” 卓二长嘘了一口气,懊悔自己的一意孤行外,也庆幸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看来,未来的日子里,他要多陪这位于姑娘的小心了,以她的手段,她不高兴,自己的日子可能就没好了。 雷霆直接跑到了狼啸院内院,看着坐在会客厅的老头儿,兰芽登时气焰嚣张起来,指着老头儿的鼻子尖吼道:“我就说你别行骗,现在行迹败露了吧,让卓家发现你没办成事儿收了银子吧?!” 老头儿气得胡子一撬一撬的,也叉着腰指着兰芽道:“我行迹败露还不是因为你,是你偷梁换柱,将‘牡丹之合’与‘荼蘼之合’给换了,你影响卓小子一辈子的幸福,看卓小子不杀了你。” 几人一进院,就见到了一老一少互掐的场面,那声音响亮的,根本不像是一个五十岁的老人,和一个刚刚差点淹死的小娃子。 卓萧然连忙捂了捂耳朵道:“听我说一句……” “闭嘴!” “闭嘴!” 一老一少异口同声,随即转过头去接着互掐。 萧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着互怼的二人,难道她们不是因为自己的亲事而吵的吗?现在自己怎么反而成了局外人? 一盏茶后,二人动作划一的拿起茶盏喝了一大口,卓萧然终于忍无可忍道:“师傅,你刚才不是说饿了吗,让阿泰给你弄吃的?” 又对于兰芽道:“再怎么说你也是换了我的合姻贴,你还有理了,还喝了我的茶?” 兰芽气愤的坐了下来,心想,咱俩的仇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是八世的仇,比天高、比海深。遂拿起茶盏,在萧然的注视下,得瑟的又喝了一口。 清清了发哑的嗓子,兰芽想了半天道:“卓萧然,这个事儿我可以解释,他总是你师傅吧?师债徒偿总是应该的吧?是他恶意报复,竟将我和一个大淫贼配出一个‘牡丹之合’,我再不采取措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为了我姐和我的幸福,只好将‘牡丹之合’和人家的‘荼蘼之合’换了,你是未来的南萧王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总比我们小老百姓有办法不是?” 卓萧然不知自己是该苦笑还是气愤了,奇怪的是,知道对方不是萧家的人,即使被坑了竟然也没有多生气。 只听小老头气道:“换贴子的事儿我不管,反正是卓小子的事儿,他爱追究不追究,可卓小子孝敬我的五十两银子总是被你抢了吧,你得还我!” 兰芽讪笑道:“对不起啊,庙驻,不,师傅,我哪知道你猥琐的外表下,有一颗高尚纯洁的心,我还以为是收买你的银子呢,可是,谁让你动作可疑,让别人生疑了,偿还是可以,可是,我花没了。” 庙驻登时如吐了血般,一脸神伤道:“那是我一个月的伙食费,难道我要喝西北风吗?” 兰芽一转眼珠道:“师傅啊,要是不嫌弃你到我家入伙得了,保你吃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不带重样的,一个月为限!” 小老头看着兰芽瘦胳膊瘦腿,一脸嫌弃道:“你娘铁定做饭不好吃,食材还不好,要不然怎么把你养得这么瘦?” 兰芽讪然一笑道:“我娘手艺不好,我手艺可不差,不信你问卓六。” 卓六忙不迭的点头,正要润色两句,只听外面阿泰的声音传来:“萧然,大事不好了,小尼姑携款潜逃了,我的五两银子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声音一落,迈步进得屋来,见闲适的坐在那里的于兰芽,不禁笑道:“哦,原来是上门服务,对不住,快去做烤鸭,我准备孝敬师傅呢。” 兰芽双手一摊,指着卓二道:“你问他,到手的鸭子被他给拍飞了,还搭上了一个篓子。” 阿泰一脸了然道:“二子,我知道你输给卓六心里委屈,但咱不能跟吃的过不去啊,何况还是少爷我定的,现在怎么办?” 卓二一脸的懵登,殷如泰小脸一撩,冷然道:“还不快去抓鸭子!!!我要十只……” 卓二在磨音穿耳中跑出了院落,开始了悲催的猎鸭工作,等猎鸭结束的时候才发现,于兰芽猎的十只鸭子,一只不少的放在于家的院子里,卓二感觉自己的人生万分的悲催。 等鸭子烤完,已经月上中天,萧然心思一转问道:“于、兰芽,你讲的一百单八将的故事是从哪听的,你能给我讲讲吗?” 兰芽笑道:“就是一个话本子呗,讲的是兄弟情共谋江山大业,说的是兄弟相逢三碗酒,兄弟论道,两杯茶,兄弟投缘,四海情……总之,就是哥们义气,豪情壮志。今天太晚了,以后有时候可以给你讲讲其中的单个故事。” 萧然看着暗黑的天色道:“你爹娘是你安排逃走的吧,已经人去屋空了,回去也是自己,明日我派车送你去找。” 兰芽连连摆手道:“你的心意领了,你若是送我,我爹还以为你是去追杀我全家呢?我不求攀上你这大富贵,只求你也别灭了我的好,我这人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若不是你师傅坑了我,我也不会坑你,以后还是不要有交集的好,哪天再不高兴,将我‘咔嚓’喽,哭都找不着调。” 一扭身回到小丫头给拾掇的屋子里休息了。 第二天天刚亮,就穿了自己烘干的衣裳,向小丫环借了一双绣鞋,没有告辞就急匆匆下山而去。 打听了海氏所住柳河村的方向,顺着莽莽山林就跑去了。 柳河村大多数人家姓柳,海氏本是南川人,受族人排挤逃到了北川,落户到了柳河村二十多年,海姓稀少,一进村子就打探到了独一家。 急匆匆奔柳河村去,进了海家的院子,只见静默异常,只有一个五十岁的老妇人在洒着秕谷喂着两只干瘦的小鸡儿。 老妇人一脸颓色,面带忧郁,见进院子的兰芽,登时扑过来,抱住兰芽道:“芽儿,你可吓死姥姥了,没事儿吧?” 兰芽不好意思的脱离老妇人的怀抱,讪笑道:“姥姥,俺爹娘呢,啥事儿也没有了,可以家转了。” 老妇人抚了抚胸脯,长舒了一口气道:“我怕他们找上门来对咱全家不利,就让你们一家和你舅舅一家猫到地窑里去了。我这就召唤他们出来。” 说完,步伐似轻快的跑到了院子后边,掀开地窑口,欢喜道:“快都出来吧,兰芽来了,说啥事儿也没有了。” 一脸愁容的几个人立即呈现喜色,忙不迭的顺着梯子爬了上来。 海氏一把搂过兰芽,哭道:“你咋竟干血沥的事啊,可吓死娘了。” 于三光一脸忧色的看着兰芽,兰芽向他点了点头道:“爹,你放心吧,从今以后,卓家不会再找咱家麻烦了,就是不让咱家上半山以上打猎,吓唬咱的。” 于三光嫣不知兰芽是骗过海氏之语,只是默默无语。 海氏听了忙点头道:“咱不去,山上那么危险,求咱咱都不去。” 看着一穷二白的海氏的家,兰芽哭笑不得道:“爹,我让你不拿东西,你咋把咱打的野鸭都给留下了,便宜了卓家,拿两只给姥姥打打牙碛也好啊,绸子啥的都没拿吧?” 海氏瞪了于三光一眼道:“你爹忙三火四的回家,啥也没说,就上了趟茅房,就说老宅有事儿,下了山雇了牛车就跑,大林的尿垫子都没拿,晚上尿炕都没换的了。” 兰芽无语的看了看于三光,还真是个实心眼子的老爹。 偷偷对老爹耳语了一翻,于三光会心的一笑,从怀里银子包里拿出了二两银子,递给海大壮道:“大壮,这些年竟让娘担心我和你姐了,家里日子不好过,还处处想着俺们几口,我们现在单过,日子也大好了,这些银子你留着给娘和弟妹添件衣裳。” 海大壮忙一脸愧色推回银子道:“姐夫,这可使不得,咱家哪添补啥了,要是添补了,兰香几个哪能糟赁大个罪,险些成了童养媳。” 第六十四章 缪柱来蹭饭 兰芽笑道:“大舅,这是俺爹孝敬姥姥的,你可推托不得。我还要和你谈生意呢!” 海大壮惊疑道:“生意?” 兰芽借机将银子塞到海大壮手里,笑道:“我路过咱村边山脚下的时候,看到不少前几年受灾死掉的枯果木枝,以后你砍了,我爹六文钱一担收。你若自己砍,花四五文从别人那收也成,我爹都要,也是六文钱。” “寻常柴禾三文钱大天了,你真肯六文收?”海大壮又问了一遍,见于三光点了点头,便欢喜的对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海石头和海石子道:“这回你俩淘小子有活计了,别成天游手好闲的,勤快点儿,挣够了钱给你俩说媳妇。” 十四岁的海石头脸色一红道:“爹,俺啥时候游手好闲了,俺天天不是背着箩筐捡粪球子吗?” 八岁的海石子小胸口一拔道:“爹,俺也没游手好闲,俺天天去捉蚂蚱喂鸡。” 海大壮的媳妇孙氏笑着摸着兰芽的小脑袋道:“捡粪、捉蚂蚱你们还当大事了?没听你姑说,你芽儿妹妹,八岁就能自己山上山下的跑,啥都懂,还能打猎找吃食,你姑家可见着日头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挨饿了。” 海石头一挺胸脯道:“我也行,我天天捡柴禾去,一天十担就能卖几十文钱,够咱家买好几十斤杂面了。” 海大壮警告海石头道:“你以为果木遍地都是啊,山脚下也不过上百担,几天就完事了,不行往山里去啊,你可没有芽儿的本事,别干逞强的事儿,听着没?” 海石头登时蔫头搭脑了,嘀咕道:“没有柴我是不是又要去捡粪了?” 孙氏瞪了一眼儿子,便不再理会不想捡粪的儿子,将几人让回了主屋。 海氏归心似箭,无奈姥姥说啥也得吃完饭再走,于是,炖了家里的一只瘦公鸡,又弄了一个凉拌菜,里面竟然有一朵黑耳子,兰芽迟疑的挟起黑耳道:“舅,咱这山上还有木耳呢?” 海大壮看着兰芽夹起的黑耳道:“这是黑耳子,咱这山脚下虽有,但为数不多,几家一抢就没了,山上应该有不少,但这东西有些毒,谁家也不敢多吃,也就拌凉菜的时候放里点借借味儿。” 有毒?怎么会有毒呢?木耳可是高营养、高价值的东西。 兰芽想起前世看到过的一篇报道,不禁笑道:“舅,你们吃的时候是不是到树上现采,然后直接拌了凉菜吃?” 海大壮点了点头道:“这玩艺只能现采现吃,时间长了就干了,又硬又脆,吃不了了。” “舅舅,这东西叫木耳,不仅没毒,还很有营养,炒炖都行,但是鲜吃有毒,只有晒干了以后,成了干耳,然后再泡水发了,这样就没毒了。” 海大壮惊奇道:“真的?那岂不是冬天也有菜吃了?” 兰芽笑着一挑大指道:“说得太对了,不仅木耳可以晒,甚至现在下来的豆角茄子都可以晒成干菜,冬天的时候吃。” 孙氏也起了好奇心,说道:“芽儿,去年豆角咱家晒过,炖的时候老难炖了,还柴,不好吃。” 兰芽想了想道:“豆角我记得是用开水焯过了再晒,若是生晒得话,得用针挑成丝状,这样冬天的时候就好炖烂烀了。茄子也可生晒,亦可烀熟了晒,到最后做出来的味道也不一样。” 海石头将头垂得更低,假装哀伤道:“我这一辈子也比不了妹妹了,这简直是妖怪,咋啥都知道?” 海氏一翻眼睛道:“在家的时候你咋不说,咱家是不也能晒点干菜冬天吃?” 兰芽委屈的看了看海氏,筋着鼻子道:“娘,咱家,有菜园子吗?” 海氏脸上一抹尴尬,自从和老宅分了家,还一次没有到老宅的菜园子摘过菜,老宅的人也从来没有问过三房吃不吃菜,当初分家的时候没说这件事儿。 兰芽每想起这事来就感觉到挺悲催的,没分家的时候菜没下来不能吃,等菜下来能吃的时候偏又分了家,啥事儿也没赶到点子上。 搬到山上后,只有柳氏让柳元拿过两次,再就是于方军蹭吃蹭喝时拿过两次。 孙氏哪里没看出来,吃过饭后就和石头跑到了后院,摘了满满一篓子菜,里面竟然还有十几颗不太大的早土豆,随后才雇了村里牛车,送海氏一家回于家村。 遥遥相看家门前,坐着一个老头儿,蔫头搭脑甚是不开心,兰芽心一突,走近一瞅,果然是庙驻那个腹黑的老家伙。 一见于家全家返回,老头儿喜笑颜开的跑到兰芽面前,扁着嘴委屈道:“说好你供我伙食的,怎么一大早和中午都不见人,眼看着到了晚上才回来,说,你是不是想赖帐?” 兰芽扁了扁嘴道:“就为一口吃食,你不会守了一大天吧?你也不怕危险,野兽跑出来吃人?” 老头儿惊悚的看了看山上的密林,摸了摸瘦得皮包骨道:“丫头,你看我这饿得皮包骨了,野兽也嫌弃我,你得把我养胖点儿。” 兰芽翻了翻白眼道:“老头儿,野兽不吃你,不是因为你瘦,而是因为你没有人味儿。” “啥?!你才没有人味儿!!!”老头气得胡子又撬起来了。 见老头儿动怒了,兰芽忙摆手道:“老头儿,别气别气,气大伤身,你有味儿,冲着呢!!!”说完用手在鼻翼煽了煽风。 本以为老头儿会气跑了,没想到老头儿随着于三光开锁的门进了院子,一脸嫌弃的看着院子里的家升,指指点点。 “怎么连把太师椅都没有,最起码要黄梨木的;怎么墙角杂草那么多,怎么着也得栽株桂花;房子怎么这么破,怎么着也得青砖琼顶大房子......” 兰芽深吸气,再长吐气,挑了眉看了看老头儿,对一旁准备烧火的兰香道:“大姐,还记得你的‘荼蘼之合’和我的‘牡丹之合’吗?就是这个老头儿给批的八字和合姻贴。” “啥?”包括于三光在内的所有于家人登时虎视眈眈的看向了老头儿,看得老头儿打了一激灵,咽了一口唾沫,讪笑道:“误会误会,丫头,你快解释解释。” 兰芽笑道:“你的五十两只是伙食银子,没包括让我当知心姐姐帮你做开导,更不包括弥补某人的错误。” 老头儿诚挚的看着于三光道:“那个,大侄子,不,大兄弟,丫头收了我五十两银子伙食钱,你不能银子刚到手就杀人灭口吧,咱以和为贵,我来吃新鲜东西,你挣银子,何乐而不为?这是一举两得,不,是一举三得的事儿,有我在这儿,卓小子也不敢来找你们家麻烦是不是?” 于三光登时怔了一下,没想到老头儿和山上的贵人还有渊源,想及昨日还喊打喊杀的黑衣人,今天突然变得法外开恩,定是这个老头儿从中起了作用,想着不禁后怕,身子都有些哆嗦了。 兰香却不知道于三光和兰芽被黑衣人刺杀之事,哪里管什么卓家不卓家的,气愤的将前日盐渍猪下水的水“哗”的一声泼到了老头儿脚下,满脸的阶级斗争。 老头儿跌跌撞撞的躲闪着,竟一丝一毫也未泼到身上,兰芽不由得刮目相看,难怪卓萧然放心他师傅一个人在山上晃悠,只怕是个武功厉害角色。 眼睛一眯笑道:“老头儿,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总不能天天老头儿、老头儿的叫着,不老都叫老了。” 老头儿难得见到兰芽好脸色,忙道:“我姓缪,名柱,你叫我缪爷爷好了。” “缪柱”和“庙驻”岂不是谐音?还真够狗血的。 兰芽甜甜的叫了一声“缪爷爷”,便进了厨房,让兰香将猪肠、猪肾、猪肺切了,兰香看着火,兰芽做指挥,不一会儿,一道猪下水大餐就准备得了。 看着缪老头馋得流口水、磨刀豁豁夹菜的模样,兰芽笑道:“缪爷爷,这山上有危险您是知道的,打个商量,您能不能教我们姐几个几招武功,一道菜,一个招势?” 缪老头一吹胡子道:“我是付了银子的,你得提供伙食。” 兰芽将一碟咸菜条递到缪老头身前道:“伙食可没说好坏,只说吃您没吃过的新鲜玩艺,咸菜条您不也没有吃过吗?其他菜就不用伸筷了。” 缪柱气得一瞪眼睛,只是坚持不过三秒,立马低下高贵的头,“不就是强身健体的事吗,我教还不中?” 兰芽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缪柱立即大快朵頣,吃得嘴唇上全是油,指着干辣椒溜肥肠道:“这是什么菜?” 兰朵想笑出声,被兰芽眼睛一瞪,登时屏住了笑模样。 兰芽似模似样的说道:“这道菜叫‘佛祖心中留’”。 缪柱深以为是的点头:“倒是应景,知道我是庙驻,对佛祖虔诚,却又无肉不欢,所以做了这道菜,丫头有心了。” 老头儿又指着炒猪肾道:“这道菜呢?” 兰芽深思片刻道:“这道菜叫‘细水长流’”。 缪柱深以为是的点头:“练功讲究循序渐近,逐渐渗透,化为身体意识的一部分,果然有练武天分。” 第六十五章 整蛊的菜肴 老头儿又指着猪肺汤道:“这是什么菜?” 兰芽一本正经道:“这道菜叫雷霆之怒。”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缪柱看了看天色,对兰芽道:“既然让我教招法了,那我的第一招就是扎马扎,练腰功和腿功;第二招就是跑步,练速度和灵活度;第三个就是穿针眼,练眼力......” 兰芽听了登时呕了一口老血,就这些,还算招法?这是满满的被老滑头儿算计了。 指挥着三个姐妹基本动作,缪柱捋了捋灰白胡子,站在身子要回走了。 兰芽眼色一眯,笑道:“缪爷爷,今天这三道菜可好吃?” 缪柱心满意足的用草刺剔着芽,高兴道:“还行吧,都是小老儿没吃过的,明天不行再吃一顿。” 兰芽笑道:“缪爷爷,明神医救了陈小哥一命,我还没有感谢他,你明天问了他能否一起来?” 缪柱撇嘴道:“你倒是个记恩的丫头。” 兰芽笑道:“我也是个记仇的丫头。” 缪柱不以为然的向山上去了。 本想去狼啸院找卓萧然,又想到兰芽的话,转到了明轩的住处,对正痴迷研究药方的明轩道:“明老头儿,你有口福了,于丫头要请你吃饭。” 明轩惊疑道:“听说你入伙于家了,我真想不明白,她家的东西再好吃,能有卓府的东西好吃?你可别拧劲儿上来了,难为人家穷苦小丫头。” 缪柱一摆手道:“不是我吹,她家的东西你真就是没吃过,啧啧啧,香死个人哩,不知道是啥儿材料做的,那叫一个入味儿,起的名儿也好听,叫什么‘佛祖心中留’、‘细水长流’和‘雷霆一怒’,吃了这顿想下顿。” 明轩放下手里的瓷瓶,怪道:“这些菜还真是头一次听说,是什么样的,味道如何?” 听缪柱形容完,明轩涌现了一个不好的预感,递给缪柱一杯茶道:“老缪,你先顺顺胃,明天,俺就不去吃你的‘佛祖心中留’和‘细水长流’了。” 明轩佯装怒道:“人家小丫头特意让我来请你的,你别不知好歹。” 明轩轻咳的两声,无奈道:“缪老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丫头哪里是要请我吃饭,分明是让我来告诉你今天给你做的什么东西,你呀,得罪小丫头得罪得不浅啊。” 缪柱一脸惊疑道:“你知道是什么食材?” 明轩叹了口气,将缪柱喝穿的茶杯赶紧收了回来道:“‘佛祖心中留’前一句是什么?” 缪柱接口道:“是‘酒肉穿肠过’啊,怎么了?” 明轩憋着笑道:“这道菜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炒猪大肠。而‘细水长流’,猪的哪个部位是管‘细水长流’的?应该是炒猪肾;雷霆是狼如狗,这‘雷霆一怒’估计不是猪心就是猪肺了。” “臭丫头!!!”一声震怒响辙了卓府上空,惊起飞鸟一片。 明轩捂了捂耳朵,拍了拍老友的肩膀安慰道:“小丫头心地不错,没给你做虎鞭鹿血大补之物,真想看看你这个童子在那种情况下怎样撒火?” 缪柱感觉自己的心口滴血了,真是身周处处皆风险。 第二天起早,于三光和兰芽将半途而废的青石烤炉搭了起来,边用火烘炉,边烤鸭蛋。 兰香则将前些时日稾油剩的油梭子剁成碎末,加了一捧豆角末,和了馅子,一家围坐着包合子,合子是两小片面皮包在一块,圆圆的,甚是喜人。 因为走了一天一夜,前些时日兰芽买的肉还剩下不少,却因天热,不怎么新鲜,扔了舍不得,吃了,还怕味道不好闻。 兰芽看着已经成型的烤炉道:“爹,你去找些硬树枝,削成签子;娘,你将肉切成小块;我来拌调料;大姐,你做菜比娘火候掌握的好,你来烤。” 随着油点子落入炉中爆花的星火,香气四溢,明轩和缪柱掐着时间来了。 一进门,正赶上合子出锅,肉串出炉,连烤鸭蛋都装了盆子。 明轩笑道:“万幸,得回不是什么‘佛祖心中留’、‘细水长流’,那玩艺儿味道可不怎么好。” 丫丫眨着天真的眼睛看着明轩道:“神医爷爷,俺大姐在俺三姐的指挥下,做的菜可好吃了。那个‘佛祖心中留’俺娘还说哪天到镇上再买呢,即便宜,又好吃。” 明轩一刮小丫头的鼻子,逗弄道:“那你知道‘佛祖心中留’用的是什么材料做的吗?” 丫丫神秘的附耳道:“俺知道,是猪拉便便用的,不过你放心,俺姐收拾的可干净了,费了不少草木灰。不仅这个能吃,俺姐还说鸡屎包也能吃,在巧妇手里,天下皆美味。” 明轩不由一叹道:“你姐说的真好,你大姐在你三姐的指挥下,做的东西都是如此的好,你三姐若是亲自来做,岂不是要香掉你的小牙了?” 丫丫咯咯笑着摇头道:“俺姐说了,她是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说得头头是道,上手做的东西虽然好吃,却总是比大姐做的差那么一点点味道,还说这叫做天赋,以后俺姐是当女大厨的料。” “大姐以后当女大厨了,那丫丫长大想做什么?”明轩逗弄道。 丫丫一抬小胖腿坐到了明轩身上道:“俺姐昨天半夜和俺娘说悄悄话,俺听见了,说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家里有个当郎中的,省得花钱治病,说等你来的时候,向您借本医书看。” 兰芽尴尬的脸红得如同红苹果,有这么当面将算计的话说出来的吗? 进院一直搭拉着脸的缪柱终于扑哧一声笑了,眼色满是嘲讽的看着明轩。 明轩则是哭笑不得,已经吃了人家几串美味的“肉串”,反悔好像有些不好了。 看着墙边一条凳子上晒的黑耳道:“丫丫,知道这是什么吗?” 丫丫眨着眼睛道:“这是昨天从舅舅家拿回来的黑耳子啊,怎么了?” 明轩一脸得色道:“这个东西千万别多吃,要想吃......” 丫丫抬起傲娇的小脸接茬道:“俺知道知道,要想吃的话得晒干了以后再吃,这样就没毒了,昨天三姐就跟我说过了。” 明轩惊疑的看了看兰芽,没想到对方还知道这些寻常农家不知道的偏门,讪笑道:“我手里有药材的图册,哪天给丫丫带来,让她认识认识药材和吃食也是好的。” 兰芽忙欣喜的道谢,缪柱心理又不平衡了,一样的老头儿,待遇咋就差那么多呢,不由一皱眉道:“小丫头,我也是你半个师傅,你咋不对我好点儿?” 丫丫皱着眉头,心中似天人交战般,才撅着嘴不情愿道:“那好吧,俺姐说了,你严格训练丫丫,也是为了丫丫好,以后丫丫要像姐姐一样,想上山就上山,想抓鱼就抓鱼。” 丫丫搓了搓手上满是油点儿的小手,小身子一摇一晃的走到缪柱身前,将小手按在了缪柱的膝盖上,萌萌道:“今天缪师傅训练我们做什么?” 缪柱得瑟的看了看兰芽,见兰芽丝毫情绪也没有,不由赌气道:“今天的任务是拔野草,你看墙角,都成什么样子了,若不是有人住在房子里,还以为是上了荒庙呢。草比丫丫身子还高。” 丫丫乐颠颠去拔草了,小小的身子,一会儿因承受不了力度,一屁股坐在地上,惹的大家哈哈大笑。 正笑间,丫丫指着墙角的两串藤蔓叫道:“三姐,三姐,你看结葫芦了,再过两月咱家是不是可以做新水瓢了?” 兰芽分开丫丫拔得参差不齐的草,发现墙角有两棵不算粗壮的葫芦秧,上面已经结了两个雏形的葫芦,兰芽不由眼前一亮,欢喜的拿出屋里的扫帚,用绳子一圈一圈的绑在了葫芦秧上,葫芦表面也没逃厄运,被“五花大绑”了。 明轩和缪柱已经吃完,惊奇的看着兰芽进进出出,最后将葫芦绑得如同大螃蟹,明轩笑道:“小丫头,你不会以为是采人参吧,用绳子绑得这么紧,是怕它跑了不成?” 兰芽轻挑了挑眉,一脸神秘道:“这样好玩儿。” 只是她认真的拔了周围的草、支了木杆架、浇了水的小心翼翼的样子,丝毫也不像是为了好玩。 明轩则一脸探纠的看着忙里忙外的小丫头,未加言语。 转眼三天又过去了,于家三房迎来了第一个正式的不速之客,是于大光和于小光。 看着院子里烤炉冒着油气的烤鸭,于小光登时不客气的上去就拿,被于兰香一下子挡在了身前道:“小叔,这是卓家预订的,动了是要赔银子的。” 于小光一撅嘴道:“本以为你是个好的,原来也赁的小气,难怪与成家不合亲,你再看看兰月,现在吃的好,穿的好,成三郎三天两头往家跑,一呆一下午,从来不空手。” 兰芽笑道:“小叔,我三姐夫那可不是一般人儿,斗得过老虎,打得过熊瞎,俺们谁都不成,这些鸭子都是人家卓府的侍卫猎到送来烤的,大伯,小叔有事快些说的好,你们不知道,这两天七星山上不知怎么的,不仅有髭狗,还来了蟒蛇和老虎,可吓人了。” 于大光和于小光不由得一皱眉,不悦的对于三光道:“娘说了,让你回老宅一趟,商量后天成亲的事儿。” 第六十六章 步步皆算计 看着于三光夫妇和于大光、于小光离去的背影,兰香长舒了一口气,得回两个人来的时候没到午时,如果看到缪老头在三房大吃大喝的样子,定会向张氏告状了。 兰芽没有去老宅,是因为只有她才能对付得了油嘴滑舌的缪老头儿。 缪老头儿气定神闲的看着桌上摆的油炸蝗虫和土蛹,还有一蛊炖蛇羹,面不红心不跳的泰然处之,还咂巴着嘴做响,啧啧赞叹。 人的意志力果然是被练出来的,甚至兰芽当着缪老头的面儿,说着爬满蛆虫的尸体他都能照吃不误。 吃饱喝得,老头儿才看着兰芽笑道:“阿泰那小子输到你手里一点儿也不冤,离开你我还真就舍不得了。我要去洛城了,少则十日,多则一月才能回来。我走这么长时间,不许不练功哦。有我罩着你,山上的那帮小子不能上你这儿来搔扰你,我这一走,估计你一天十只鸭没等开门就得没,累死你。” 兰芽一脸的气愤,这是我的主顾们好吗?不能挡着我的发财之路啊?幸好,这个老头马上要离开了。 面上却依依不舍道:“缪师傅,我还有好多的好菜色没给上过,像什么‘蝶恋花’、‘龙虎斗’都没施展出来,等你回来,再做给你吃啊。” 送走了缪老头儿,于三光夫妇脸色沉重的从老宅回来,在兰芽的逼问下,才知道,于大光见到村里有人砍了不少果木柴禾,一打听下才知道,于三光正四处收果木枯木,一担给六文钱,较普通枯木贵了一倍。 于小光毕竟总在镇上混,一下子来了灵光,向张氏进言,由他收木头,从中赚上两文钱,一天二三十担就能赚五六十文钱,相当于十斤杂面钱,张氏登时活心了,便将于三光找了回去,说明了本意。 海氏一想手里的几十两银子,对兰月多少还有些愧疚,便一口答应了,谁知道于大光和于小光又是个胆小的,不敢像先前送柴的村民一样,三五成伙的将柴送到于三光家,只提出将柴送到山脚,于三光再自己到山脚取柴,活计不仅没比自己收柴的时候轻松,反倒添了背柴的活计。 上山的时候于小光看见了烤鸭,没吃到鸭子便一嘴的酸言酸语,于三光最后按耐不住酸话,答应第二天送一只烤鸭到老宅。 海氏气得一肚子火,于三光亦闷闷不乐,张氏太偏心,于三光和于小光上山危险,他下山再上山岂不是更危险? 兰芽笑着对海氏道:“娘,这事儿好办,咱家的存柴也有不少了,先用存柴,俺爹硬挺着不下山去收,我大伯和小叔得垫付收柴银子,这反而能看出来我大伯和我小叔有多少私房钱。慢慢我奶也能反过磨来,老宅又得一顿吵,到那时,此事也就不了了之,村民们又能送柴了。” 见海氏想通了关节,转怒为笑,兰芽脸上忧思一闪道:“娘,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儿,今天我大伯和小叔上山看见咱家做烤鸭,现在他们只咬着吃便宜烤鸭和卖柴禾挣差价的事儿不撒口,慢慢反过味儿来,估计就得对烤鸭方子下手了。这个方子我本来不想卖,想给我姐留着傍身,嫁到谁家都有一门手艺,婆婆也不敢亏待她。” 兰香一听就是愕然,难怪兰芽将烤鸭的整个流程只教了自己,连海氏都不知道提前将鸭子吹气的技巧。眼睛一红道:“芽儿,不能给俺,给了俺,咱老于家哪还有赚钱的营生?” 兰芽笑道:“姐,你妹子可是黄仙姑的仙童,哪能这么点儿本事?再说,咱姐妹谁跟谁,你富了还能让我和爹娘要饭了?姐,这方子我只告诉你,人心难测,任何人都不能完全信任,包括未来的夫君,必须得留一手傍身。” 海氏叹了口气,紧张的拉着兰芽的手道:“芽儿,给你姐我不反对,可咱得保住才行啊!咱还没分家,你奶要了咱不给岂不是不孝?” 兰芽笑道:“这么着,娘,等兰月成亲后我到镇上一趟,找一家诚信可靠的商家合作,签约规定,方子归我姐和对方共同持有,任何一方不得擅自将方子泄露出去,否则追究赔偿责任,我奶若是不同意,就用官府压制她,让她赔偿巨额赔偿。” 于三光不由得又是一皱眉,海氏一瞪眼睛,于三光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兰芽看出于三光的别扭,肃然道:“爹,这就是一个吓唬我奶的条款,让她不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你不用愧疚,我奶怎么说也是长辈,等分家以后,你想孝敬就孝敬,供我奶吃穿用度我都不管你。但前提是,得安然分家以后,我怕我姐的事儿再发生一次,为了一张老虎皮牺牲掉孙女的事儿,我奶可不是没干过。” 于三光愧疚的点了点头,闺女都说到这个份上,孰轻孰重他还是省得的。 第二天,天刚大亮,兰芽就和于三光前往洄流塘,捉了半晌才抓到十几只鸭子,烧水拔了鸭毛,兰芽让兰朵将鸭绒毛洗了放在一个大袋子上晒着,直接拿起一只烤鸭就挂在了烤炉上。 兰香一把夺过兰芽手里的鸭子道:“你咋还能粗心呢,你不是说吹鸭很重要,皮肉不腻,酥香好吃,怎么自己就忘了。” 兰芽嘻嘻笑着,又将鸭子挑起来挂上道:“这只给咱奶的,若是太好吃我怕她该屑想咱家方子了。要烤得和镇上卖的差不多,用你一半的水平来烤就成了。” 于三光去溪边挑水,没有看到两个小姐妹的小动作。等干完了手头上的活计,看了看鸭子的成色,应该差不多好了,准备提着鸭子下山。 兰芽却叫住于三光道:“爹,你等会儿。我给你找件衣裳穿。” 于三光脸色一红,昨天晚上,家里人的新衣裳在兰香和海氏赶工下,已经全部做得,自己还试了试,不大不小正合身,料子虽然还是粗麻布,却是崭新崭新的,还被兰芽用竹竿挂着,一点褶都没有。 等看到兰芽拿出的衣裳,于三光登时傻了眼,只见兰芽拿的是他在山上被髭狗围攻时的那件破补丁衣裳,袖子被髭狗抓得条条捋捋,想缝都缝不上,自那次以后再也没有穿过,今日不知兰芽拿出这件是何用意。 海氏却明白兰芽的意思,掩着口想笑不敢笑,佯装肃然道:“你这个落魄样子,看你娘还好不好意思让你冒死上山抓鸭子吃了。” 等于三光从老宅回来时,经历多少酸言酸语不知道,不过却没再提鸭子的事情。 转天,到了兰月出嫁、迎娶成兰子的日子,一顿吹吹打打,全村的男女老少几乎都来吃席面,因为头一天成三郎打了一头野猪,两家一家半头,于家的席面底料足,加上有个会做饭的江氏,海氏和几个相好的婆子打下手,忙着准备席面。 于小光领着于家村的壮小伙们赶了三个大牛车去接新媳妇,家里面等着成三郎来接兰月过门。 新娘子坐在炕上,不能下地,需要添妆的人都到屋里,将添妆放在新娘子身前的笸箩里,村里人穷,交好的人家会扯一块布料,交情一般的送双鞋、送条帕子了事。 海氏老觉得对不起兰月,在原有的一块粗蓝布基础上,又添了一块褐色布,成三郎和兰月夫妻俩正好够一人一件衣裳。 海氏忙着做饭,兰香帮着端盆子端碗,添妆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了兰芽的身上。 兰芽扫了扫盘着腿坐在炕上的兰月,只见脸擦得似撒了面,嘴唇涂得似染了血,头发梳得似过了油,如果不是兰芽心理素质够强,估计以为青天白日遇到了女鬼。 抬眼瞟见兰芽放在笸箩里的两块粗麻布,先是有些惊疑的一挑眉,后不屑的一撇嘴,状似无意的理了理身上的软绸红嫁衣道:“这软绸细棉穿惯了,粗布麻衣穿着就磨皮肤了;细米精面吃得了,粗粮杂面吃着就喇嗓子眼儿了。” 看着如同骄傲花孔雀的少女,兰芽轻叹了口气,没有回嘴,只是静静的走至门口,脚步凝滞一停,怏然道:“兰月,以后如若遇到什么困难,就来找我,我们始终都姓于。” 兰月不悦的一挑眉,大着嗓子喊道:“娘,你将于兰芽赶出去,我成亲的大喜日子净说那些晦气话。” 兰芽无语的摇了摇头,没等何氏赶自己,自己则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是好是坏,似乎只有凭天由命。纵然自己再想反抗,也改变不了父母命大于天的想法。成功将于兰香解救出来,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于兰月,自己真的无能为力。 一顿吹吹打打,成三郎竟雇了一顶红顶小轿,几个虬结粗壮的汉子抬着,将娇羞的于兰月迎出了门。 汉子们满脸的喜色,为了彰显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使劲的颠着轿子,若地动山摇,天昏地暗,直到新娘在轿子里,被颠得由尖叫连连,变得娇喘阵阵,汉子们似得到了最大的封赏一般,爽郎的笑声震颤了整个山谷。 兰芽偷偷的跟在后面,直到遥遥看到泉水村的影子,才无奈的慢下步子,心不在焉的往回走。 胡乱的在山林里走着,不一会儿竟似迷了路,顺着一条相对较好行走的路径,竟走到山顶一处辉煌的庙宇之前,拾级而上,竟是那座当年香客云集的虎跃寺。 第六十七章 吃肉小沙弥 相传,虎跃寺的登山阶梯有九百九十九级,取九五至尊之数,是萧国最大的寺庙之一,住持慧能禅师被御赐为国师,于十二年前,也就是卓越问斩次日圆寂,舍粒子封存于寺顶穹隆之中。 其弟子了无禅师接替慧能担任住持,五年前为解救被野兽袭击的村民,以身嗜虎,其舍粒子与慧能封于一处。 经此一役,万民悲痛,遂引发了寺庙迁移之事,寺庙迁至龙头镇后,由虎跃寺改名为普仁寺,意为普仁众生,普仁寺的其中一尊佛像就是以了无禅师为原型塑造的。 普仁寺的住持本应传给了无禅师的大弟子讼嘉和尚,讼嘉和尚不愿离开虎跃寺,领着一个小沙弥,仍在山上虎跃寺居住。 现在的普仁寺住持则是了无的师弟、讼嘉的师叔,法号了净禅师。 推开布满蛛网的寺门,雄伟的大雄宝殿展现眼前,即使相隔几十米远,仍能清晰看见殿内十几丈高的佛像,慈眉善目、双眼轻眯,似看尽世间的沧桑与变换。 看着慈祥的佛像,兰芽竟油然而生一种愧疚之情,轻轻跪于莆团之上,双手合十,双眼紧闭,轻轻念道:“我佛慈悲,请饶恕弟子以己之私,害他人身陷桎梏,兰月已经认可了这门亲事,甘之若饴,如若弟子硬将她劫下来,她定会以为弟子对她心生妒忌,看不得她过上好日子。弟子只能保证,以后有所需要,弟子会尽力帮助她。” 一揖到地,心中则是再起波澜。 随着兰芽虔诚的跪拜,一阵香气却丝丝缕缕的传进了鼻翼,兰芽眉头不禁一皱,形成一个重重的川字,轻轻站起身来,顺着香气的来源,一步一步向佛像后转去,只见镀金佛像之后,竟是一个隐避耳室,里面堆放着香案、香烛等杂物。 杂物的空地上,摆放着一个银制碳丝小锅,里面正滚着汩汩的汤水,泛着浓浓的调料香气,一个六七岁小沙弥,正将一条条片状的肉片放入滚滚的锅中,鲜红的、薄薄的肉片,只在汤水中一滚,随即被捞出,蘸了蘸酱料,被小沙弥的舌尖一卷,随即被填得满腮,一鼓一鼓的蠕动,随着满意的吞咽之声,进入到了腹中,小沙弥分外满意的摸了一摸状似鼓、圆如球的肚子。 将最后一片肉菜吃得,看着空空的小锅,小沙弥站起,不怕烫的拿起银丝小锅的锅耳,将锅端着,自耳室的后门出了去。 在他出去后,兰芽才看见,他臀下所坐的,不是木樽或马扎,而是一个一米见宽的乌龟甲壳,小沙弥一出去,乌龟甲壳里就探出一个肉瘤般的*来,将不慎掉落地面的肉片卷入口中。 兰芽不由得走上前来,敲了敲已经缩回头颅的乌龟甲壳,笑道:“你想不想回到七星河里去,我帮你。” 乌龟好奇的探出头来,见是一个女娃子,懒洋洋道:“在这后面院中有一个净恶池,我在里面住了几十年了,不喜欢动了。”说完,慢悠悠的向后面的池子方向爬行。 兰芽则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与洗涮了空锅而回的小沙弥走了个对头碰。 小沙弥甚少见到外人,突然见到兰芽,先是面色一慌,见手中的锅子已经干净如初,才面色一整道:“小施主,如果要祈福请到山下普仁寺。” 兰芽笑着双手合十道:“小师傅不必紧张,我是山下于家村的猎户,不慎迷了路。” 小沙弥面色一整道:“阿弥佗佛。施主不必惊慌,贫僧这就请示师傅,寻了人将施主送下山去。” 小沙弥一本正经的将银丝小锅藏于墙角的香塔之中,随后神色不改的在前方引路,兰芽紧随而上。 穿过重重的、空空的殿宇,推开庙宇最后一道门,出了院落,寺后竟然是虎跃峰最高处,一览众山,欲穷千里,郁郁葱葱,好一处赏景赏月赏天下的好去处。 眼帘尽处,一块突出的石涯之上,一老一小、一僧一俗,正在轻触棋盘,对弈品茶。 老和尚身披袈裟,年逾七旬,却是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在石涯之上,竟似仙风道骨般。 少年白衣胜雪,长发披散,纤指一拈云子,星目微微轻眯,薄唇微微轻抿,眉头微微轻锁,似愁若吟,似痴若思,轻风徐来,白衣飘动,长发飞舞,若十里长亭、百里桃花、谪仙出世,扣人心弦。 小沙弥领着兰芽立于一侧,便即默然不语。 兰芽则目光怔怔的看着少年,一直以来,在她看来,少年一直是一个鲜衣怒马、赏罚决断的当权者和腹黑之人,今日之少年,却是一个不食烟火、宠辱不惊的谪仙儿和世外之人,竟看得人错不开双目。 少年轻轻落下云子,好看的唇,呈现了一个好看的孤度,惹得兰芽不由得也跟着嘴角飞扬。 二人棋子终于落完,讼嘉和尚轻叹一声道:“小施主棋艺精进了不少,年初之时贫僧还可相让三子,到此时己经是伯仲之间了。” 卓萧然轻轻放下棋子,淡然一笑道:“可是结果还是一样,输了就是输了。下月再找大师来战。若赢了,希望大师兑现诺言。” 讼嘉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转头看向兰芽和小沙弥道:“悟道,这位施主是?” 少沙弥中规中矩的向老和尚施了一礼道:“回师傅,这位施主是于家村的猎户,上山打猎迷了路,徒儿想着于施主就在于家村山上住着,两位施主一起下山。” 讼嘉和尚深深看了看兰芽,又看了看萧然,见对方一脸的静默,似不曾相识般,便轻讼佛号:“阿弥佗佛,有劳于施主。”说完一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直接赶人了。 目视渐行渐远的二人,讼嘉和尚轻轻一叹,卓小王爷棋艺与日俱增,那个秘密,只怕也隐藏不了几日了,自己,恐怕也时日无多了。 看着只有六岁的小沙弥,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再次望向山下的二人,深深点了点头。 拾级而下,一片静默,针落可闻,只余清风摆柳的肃瑟之声,和偶尔的鸟虫蛙鸣。 兰芽感觉自己压抑得快喘不上气来了,重重的跺了两下脚步,对方置若忹闻。放慢步子,对方似等着自己般,亦放慢了步子,自己加快脚步,对方又似加快了脚步,让自己如影相随。 兰芽终于忍无可忍的一伸手,拉住前方少年的袖口,怒道:“别告诉我你不是卓萧然,你只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少年转过头来,看着兰芽用纤细的小手,扯着白色的袖口,手指如同一块上好的玉珏,近乎透明与鲜亮,心里莫名的一伤,眉头轻皱,淡然道:“拜你所赐,再过不久,我就会成为北萧王的女婿,你是要我对你谢过大媒之恩吗?” 兰芽不由一滞,被少年淡然的眼色一看,好像自己真的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一般,可是,我们之间不是有着八世的仇怨吗,心里为何被看得这么不舒服? 喃喃了半天道:“我也没想到就一张合姻贴,会决定你的婚姻大事,你不是未来的王爷吗?怎么会无能为力?” 少年眼色一蕴,看着如黛的青山,良久不语。 “高处不胜寒”,这个句子不由得溢入了兰芽的脑海中,只怕这个少年比常人所想的承受的还要多得多。 兰芽看着越来越西沉的夕阳道:“享受常人所没有之荣华,必当承受常人所没有之沉重,人生一世,不如意之十之八九,端看你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少年一瞟兰芽,眉头皱得更深,不屑道:“我承受之重、不如意事都是你带来的。” 兰芽顿时又是一滞,发现今天自己的语言能力急速退化。 见兰芽一脸的窘迫,少年抬起轻快的步子向山下而行,嘴角轻扬,在心中默念:我定会坚持到最后。 二人踏上没有石阶的路,在丛林中穿梭,一股欣甜的香渗入兰芽的鼻翼,兰芽欣喜的顺着香气前行,翻过一处缓坡,竟看到满山坡的野花吐芯沁香、万紫千红,蝶儿飞,蜂儿绕,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像。 兰芽飞身扑入花丛中,在萧然以为对方是小女孩心性、闻蝶起舞之时,却见小女孩儿追踪着一只蜜蜂,兜兜转转,行至不远处一株树下,抬眼间神彩飞扬,飞快的跃至树上,用树枝一捅,一只大蜂窝急速落地,一窝的蜜蜂蜂涌而出。 兰芽飞快的用外衣兜起蜂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身上树,急驰而去,蜜蜂在她身后形成了一层密网般,却越抛越远。 待兰芽跑离了蜜蜂的追踪,侧身却未见到卓萧然,惊疑的回头看,却见少年傻傻的趴在地上,被一群蜜蜂围攻。 兰芽气得一跳脚,将蜂巢一扔,用衣服包了头脸,只余两个小破洞视物,手用巾子包了,整个身体裹得严严实实。 飞速跃回到卓萧然身前,用力一扯少年,少年却是慌乱的甩开兰芽的手,只是挥舞着手赶着蜜蜂,护着头脸。 第六十八章 要命的秘密 少年身子壮,比兰芽高了一个半头,若是背他或抱他根本是不可能之事,兰芽心头大急,哪里顾得什么男女之嫌,慌忙解开少年的白色饰玉腰带,觉得扔了可惜,顺手搭在自己脖颈之上,双手扯开少年的白色外袍,如同自己的装束般如法炮制,裹了头脸,只余两个黑洞一样的眼睛。 兰芽轻拍少年的肩膀道:“现在包得严实了,不会被蜜蜂毁容,试着站起来了吧。” 少年试着用手挥着蜜蜂,颤抖着站了起来,还未站稳,就被兰芽扯得一个踉跄,被带着向前飞奔。 待跑至安全处,兰芽已经累得摊倒在地,一脸忧怨道:“你不是会轻功吗?就这么傻傻的被蜇?” 卓萧然脸色一赦,轻轻解下自己的外袍,将外袍重新穿到身上,向兰芽伸出了右手。 兰芽将手伸出来一握道:“安全了,回转吧。” 少年脸色一红,拢了拢宽松的白袍子,指着一直挂在兰芽脖子上的腰带道:“还给我、我腰带。” 兰芽脸色亦是一红,事急从权,直接将腰带挂到脖子上就跑了,现在想来,还真是暧昧得紧。 将腰带递还给少年,转过脸去,听着少年唏唏嗦嗦的扎着腰带,静谧的声音弥漫着说不出的尴尬。 兰芽受不了压抑的氛围,指着少年脸上和手上被蜇的无数的红肿印迹,忍着笑道:“应该是无毒蜂,你的脸和手不碍事吧?” 萧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酒囊,拨开塞子,净了手,又扯过兰芽的手,对着兰芽右手被蜇之处仔细冲洗着,就着手只胡乱将自己的脸抹了一把,二人被煞得俱都痛呼一声。 少年拿了一只瓷瓶,从瓷瓶侧面竟抽出一支细毛银针,眼睛几乎要贴到兰芽的伤手之上,在兰芽猜测少年做什么之时,只觉伤口一下刺痛,少年指着针上挑出的小细刺道:“这是蜜蜂毒针,必须挑出来才能上药。” 少年打开瓷瓶的盖子,一股难闻的臭气弥漫开来,兰芽不禁掩鼻。 少年默然的用指腹挑了些许白色药膏,匀称的抹在兰芽的手背伤口处,一圈一圈的抹着药,似湖水一圈一圈的涟渏,似藤萝一圈一圈的缠绕,久久,久久,未曾散尽。 兰芽看着自己逐渐消肿的右手,不自然的扯了回来,隐于身后,怏怏道:“不碍事的。” 萧然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转换成一股怒气道:“都怪你,哪有一个女娃子的样子,遇到花丛不是戏蝶欢舞,而是去寻蜂窝、捅蜂窝,连个招呼也不打,我的脸都是派你所赐,遇到你准没好事儿。” 兰芽不由一撇嘴道:“切,我哪知道你这个‘武林高手’一遇到马蜂,立马妙变小绵羊?我看不是你遇到我没好事儿,是我遇到你没好事,上好的蜂浆没了,拿什么去哄兰丫和大林?咱俩还真是命中注定的冤家,九世的仇敌。” 没好气的抢过细毛银针,扯过少年的手,眼睛仔细辨别着蜜蜂的针刺。 只是,虽然兰芽的眼力很好,挑针这项活计却是她的硬伤,如同穿针引线、如同缝被裁衣。 眼睛看成了斗鸡眼,才将一只小细针挑了出来,感觉累得脱力了。 抬眼间见到萧然脸上四五处蜇伤,兰芽不由得更犯了难,眼见夕阳西下,光线渐弱,兰芽一下狠心道:“走,回山坡上去,那里没有树,光线好。” 将卓萧然平放在山坡之上、花丛之间,西下的阳光柔和的折射在少年的脸上,形成无数道光晕。 少年的眼睛轻闭,长长的睫毛似毛毛虫的毛足,爬得兰芽心里痒痒的、麻麻的、润润的,温润了岁月,惊诧了时光。 兰芽重重的甩了甩头,似要甩去脑中逶迤的遐思,半撑着身子,轻眯着眼,看着少年脸上的蜜蜂绒刺。 呼吸若轻若重的吹在少年的脸上,气息里有着皎好的花儿气息,半长的头发似一把把刷子时不时拂过少年的脸庞,少年紧绷着脸,不敢轻吐呼吸,不敢些许动作,只是静静的,如一只皎好的蜡像平躺在那里。 许是看不分明,兰芽用一只手轻轻抚着患处,另一只手亦触在脸颊,如火般的烫,少年脸色竟比这夕阳还要娇羞鲜红。 只觉如蚊虫叮咬一般,细刺终于被挑了出来。待脸上的细刺全部挑净,少年已经忘记怎样呼吸了。 兰芽累摊似的躺在少年身侧,重重的吐着粗气,似失去了水般的鱼儿。 少年侧颜看着花间的女娃子,脑中似有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如风在心中划过,想要抓住时,却又理不分明。 瞟眼间,女孩儿的脸上有一丝草屑,少年的手不由得要伸过来,想要撩去草屑,却见兰芽已经先一步窜了起来,蹑手蹑脚的走向蜂巢丢弃处,见没有蜜蜂袭来,才放心的将蜂巢二次揽入怀中。 少年顿时被轰得外焦里嫩,觉得自己的脑袋僵死得不会思考了。 ...... 一路将兰芽送到家门口,少年才施展轻功向山上掠去。 兰芽幽深的眼望着少年的背影,蜂类,意然是少年的死穴,这是她始料未及的。现在想来,应该是小时候那次挑蜂巢留下的阴影,当时在坑里,被蜇惨叫的应该不是殷如泰,而是他。 知道了这个死穴,兰芽实在想不出,阴狠的少年会不会像前几日一样让卓二杀自己灭口,亦是光明正大的找个理由让自己闭了嘴。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自己知道此事,绝不会是一件好事,这个秘密,绝对是一个要命的秘密。 进入院中之时,已经月上中天。奇怪的是,海氏和于三光皆是合衣坐在院中,一脸忧色。 兰芽以为海氏生气于自己回来的较晚,耷拉着脑袋准备挨海氏一顿嗔责,不想海氏只看了自己一眼,又唉声叹气了。 兰芽奇怪上前,惊疑问道:“娘,你这是咋的了?莫不是老宅又出了啥事儿?” 海氏忧郁的看了一眼于三光,才犯愁道:“芽儿,你小婶子过门了,明天你奶让咱回家去吃饭。” 兰芽笑道:“娘,这有啥犯愁的,昨日大红的盖头,抹着浓妆,谁也没看清小婶长啥样,明天去见一见,了解小婶的脾气秉性,这不也正常吗?你犯啥愁啊?” 海氏狠狠瞪了一眼于三光,接着说道:“见面我不打杵,一家人,早晚得见面。关键是你奶找了我和你二伯娘,说与你小婶子头一回见面,她肯定得给孩子们见面礼,我和你二伯娘是当嫂子的,怎么着也得回个见面礼。成家比咱家富裕,好东西是见惯了的,你奶说,不能拿太寒酸的。” 这还真是个难题。 家里有软绸子够档次,却不能拿出来;粗麻布蓝色的用没了,褐色的女子穿不得;即拿得出手又不能被张氏说叨的还真没有什么东西。 看来看去,一低头看到手里的蜂巢,兰芽眼前一亮,对海氏道:“娘,这是我打的蜂巢,本来想给大林和丫丫做花生粘用的,现在只好忍痛给小婶子当见面礼了。花生粘虽然不值几个钱,却胜在吃食新颖独特,我奶也不好说些什么。” “花生粘是什么东西?”海氏惊奇道。 兰芽想了想道:“娘,别忘了我是黄大仙的仙童。”兰芽一始贯终的就是,凡不可解释之事,全都往黄仙姑身上扣,百试百灵,黄仙姑已经不知背了多少黑锅了。 让于三光将蜂巢里的蜂蜜刮出来,自己则转入后屋,将海家送的一直舍不得吃的土豆拿出来,削了皮,放在菜板上一顿乱剁乱切,直到碎得不能再碎,用沙布将碎渣子滤掉,剩下一盆子奶白色的水。 第二天清晨早早起来,兰芽用小手在盆底一探,下面已经沉了厚厚的一盆底水淀粉,将上面的浮水倒净,直接用盆子架在烤炉上面烘了一会儿,一层白白的淀粉就做得了。 兰芽小心的用勺子将淀粉刮起来,放在小碗里备用。 随后用烤炉将花生烤熟,拿出备用。 兰香看着聚精会神,兰芽直接将锅铲子递给兰香道:“姐,我说,你来弄。” 兰香羞赦的接过铲子,紧抿着唇,按兰芽的要求,将锅里放入清水、蜂蜜、白糖,颜色微黄放入熟花生搅拌均匀,最后放入白淀粉,半锅子花生粘便做得了。 兰香轻轻盛在小盆子里,待冷却后,拈起一颗递给兰芽,好似一个等待老师品评的学生。 兰芽放在嘴里一阵咀嚼,兰香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看,紧张得眼睛都不会眨了。 兰芽见逗弄得差不多了,才微笑道:“大姐,就是这个味道,你也尝尝。” 说着,将一小捧花生粘分几份分给了同样紧张的其他几口人,丫丫小嘴巴如同小仓鼠般鼓着腮,吃着手里的,望着盆里的,不乐意道:“三姐,这些都给小婶子拿去吗?” 兰芽刮了刮丫丫的小鼻子,好笑道:“咱总不能空着手回老宅吧,放心,一会儿偷偷给你留一小把,过几日就到镇上买些花生和白糖,给你多做些。不过,这个东西不能多吃哦,牙该起虫子了。” 丫丫这才舒了舒眉头,扭着小屁股洗脸去了。 第六十九章 成兰子其人 海氏只尝了一粒,便搁舍不得的放到盆子里道:“芽儿,真挺好吃,给小孩子当个零嘴不错,只是送给你小婶子,不是体己的东西,她会不会有啥想法?” 兰芽看着勿自担心的海氏叹道:“娘,你成亲的时候大伯娘和二伯娘给你见面礼了?咱村自古以来都没这个习俗,咱家给我小叔成亲的礼份不差,给兰月的添妆也不差,一人两身粗布,这在咱村礼就不轻了。我奶看中小婶子,她有银钱给了厚礼咱不挑她,凭什么让咱家一定给。给重了我奶起疑心咱家藏私,给少了我小婶儿看不上眼,还不如随意些的好。” 海氏想想也是这个理,嫂子给新小叔子媳妇见面礼这在村里还是头一遭,也就张氏能扯幺蛾子,心中忐忑不安,硬着头皮跟着一家人下了山。 远远看见老宅果然与以往不同,院子利落干净,伙房锅响铲鸣,烟囱炊烟袅袅,一幅祥和的农家喜乐图。 推开院门,于老头如以往一样,用大帚扫唰唰的扫着院子,直至一尘不染; 江氏在伙房里忙进忙出,做着饭菜,空气着飘散着昨日剩下的猪骨汤炖白菜的味道; 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正在鸡窝旁“咕咕”的叫着鸡吃食。小媳妇十七八岁的样子,壮骨架、高颧骨、中等身材,浓眉毛,大眼睛,头发懒散而胡乱的梳成了两条大辫子垂于脸侧,让兰芽有种与现代质朴小村姑偶遇的即视感。 小媳妇整体上就是古代长辈认为“能生养”的那种好媳妇。 听到开门声,小媳妇看向门口,先是一怔,随即热情的迎了上来,想要拉过兰芽的手,见手里还拿着鸡食盆子,忙放下盆子,用围巾擦了擦手,亲昵的揽过兰芽,看着海氏和于三光道:“这就是三哥、三嫂吧?这几个漂亮的小囡囡就是兰香、兰朵、兰芽、丫丫和大林?” 见对方如数家珍的数着自己家中几人的名字,兰芽倒是有几分意外的看了看新小婶子,凭她在现代征战商场数年经验,竟看不出对方是真诚的热络还是客套的虚伪,浓浓的眼瞳里,似深渊的湖水,让人看不分明。 海氏不好意思的怼了一下看直眼揣摩的兰芽,兰芽遂笑得开怀道:“小婶子,你长得真好看。” 成兰子当即毫不掩拭的哈哈大笑,直震得人耳朵发颤,这是一个爽郎的女子,登时搏得了大家的一致好感。 饭菜摆上桌子,大部分是昨天的剩菜,只新炒了一个肉末炒莼菜。 吃饭前,张氏一一做了介绍,何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在于大光的督促下,才不情愿的从怀里拿出一对儿银丁香,傲娇的递给成兰子道:“四弟媳妇,你勤劳能干,以后这个家你多费心了。” 成兰子欢快的接过银耳丁,在众人注视下,直接摘了自己的金丁香,毫不嫌弃的换上了银丁香,毫无扭捏之态,此举让张氏高兴得合不笼嘴。 张氏满心满眼的满意。 新过门的小儿媳妇,长得好生养,手脚勤快,说话干脆,行事利落,不像大儿媳妇偷懒耍滑,也不似二儿媳妇打自己算盘,更不像三儿媳妇一付倔强窝囊样子。 最主要的是,小儿媳妇娘家是顶门立户、家境殷实的成家,成家前几日在家里耍横的时候,张氏生里畏惧,也打起了退堂鼓。 当时是于小光劝动她,说周文才不地道,给于采荷的都是镏金的首饰,与成家结亲,不仅可以成功换亲、留下彩礼,还可以代于家出头向周家讨说法。 成家,以后就是于家的靠山。有了这些想法,张氏才豁出去宁可休了何氏,也要将兰月嫁给成三郎,别说是兰月,只怕成三郎点名要丫丫,张氏都会欢喜的送过去。 看着张氏如被熨平满脸的褶子般高兴,江氏从怀里掏出一块浅蓝色软绸布,递给成兰子道:“兰子,家里没啥,只这一块绸子布,你做双绣鞋穿。” 兰芽儿眼睛不由一眯,这个蓝色绸子布,和于采荷身上穿的新衣服明显是一匹布上的,看来,成三郎给的聘礼中,二房也不是一无所获。 成兰子照样欣喜异常,将绸子布在身上比量了几下,表示很是喜欢。 轮到三房了,海氏刚要说话,兰芽赶紧怼了怼丫丫,丫丫迈着小短腿,将伙房里的小篮子拿了出来,掀开盖在上面的布,指着花生粘道:“小婶婶,昨天连夜三姐上山打了蜂巢,今早半夜起来大姐做的小吃食,祝小婶子和小叔叔亲事和和美美,生活比蜜甜,早日给俺奶生个大金孙。” 说完,小丫头拈起一粒花生,翘着脚递到成兰子嘴边,成兰子配合的张开嘴巴,夸张的咀嚼道:“好甜,小丫丫一点儿也没有骗人,小婶子谢谢你啦。” 小丫丫说得动听,成兰子回得讨巧,本来不满的张氏有眼色的没有发怒,将花生粘装了盘子,算是加了一道菜。 大房、二房和三房算是都给了见面礼,成兰子从身上拿出十多个色彩艳丽、绣法绝妙的荷包,算是给小辈的见面礼。 大房大栓和二栓是深蓝色,上面绣着黑色蝙蝠,预意福禄无边; 二房大柱是褐色,上面绣着紫色葫芦,预意贵气如意; 二房兰花和兰草是浅蓝色,上面绣着桃花,预意面似桃花; 三房四个丫头皆是浅绿色,上面绣着桂花,预意贵气无边。 最后剩下一个淡粉色、绣着牡丹的则递给了于彩荷。 于采荷鼻子里哼着气,不情愿的接过荷包,眼睛却是盯着成兰子卸下来的金丁香,一脸的不悦。 周文才送给她的首饰,是成三郎戳破是镏金的,让她在全村人面前丢了大脸,不仅让张氏满心的不高兴,也让于采荷在全村人面前丢了大脸,连屋子都不敢出。 而成兰子刚嫁过来就戴了一幅纯金的金丁香,明显是狠狠的打了于采荷的脸,这怎么能让她高兴?如果不是有事相求成三郎,估计于采荷当场就得翻脸。 张氏本来想让成兰子在主桌吃饭,成兰子却拿着饭碗主动坐到了兰香的身侧,和三房一家有说有笑。 不一会儿,就与桌上众人欢笑一片了。 只见成兰子又拈起了一粒花生粘放到嘴里,咂吧咂吧嘴,再次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道:“太好吃了,香儿咋那么手巧呢?”说完抱了抱兰香的细小身子,在兰香的耳际小声的委屈道:“你要是我嫂子该有多好,是我三哥没福喽。” 耳力聪慧的兰芽不由的一皱眉,先前对成兰子的好印像登时土崩瓦解。 吃过饭,成兰子抢着收桌子、洗碗筷,弄得海氏和江氏俱都不好意思,一个抢着去洗碗,一个抢着去馇猪食,成兰子反而闲下来了。 看着兰芽勉强能梳成的小丫髻,笑道:“芽儿,俺娘死的早,从小到大都是俺自己梳头,都是自己捉摸着胡乱梳的,只昨日成亲才求得人梳了个漂亮的头发,今天又成了老样子,你,能不能教教小婶子梳头?” 兰芽笑着摸了摸自己胡乱揪成的小丫环头,笑道:“小婶子你是在笑我,我头发半长不短,只能这样将就着,如果要学成我这样的头发,你得先剔度了才行。” 成兰子展颜一笑,刮了刮兰芽的小鼻尖,又转向兰香道:“香儿,你教我,中不?” 一脸热情的样子让兰香不忍拒绝,很爽利的答应成兰子梳头发了。 成兰子坐在小马扎上,兰香站在马扎后,头儿低垂,手儿轻柔的梳着头发。 待梳过了成兰子头,成兰子觉得不错,又将兰香的头发打散了,她来练习,见二人有说有笑,兰芽也未留意,和大林玩耍去了。 临近傍晚,见天色不早,几口人向山上家中返回,边走边聊着天。 海氏啧啧叹道:“看成三郎为人,想着成兰子也定是个蛮不讲理的,没想到这么爽利勤快,这么通情打理,多好个人儿啊。” 于三光深以为是的点着头。 兰香脸色一红道:“小婶子人可好啦,在我教她梳头的时候还偷偷塞给我一个荷包,说本来是给小叔绣的,小叔不喜欢花样,便给了我,让我给未来的夫君用。” 从怀里掏出一个男用褐色荷包,上面绣的图案是并蒂莲花。 如果没有饭桌上成兰子说的那句话,兰芽便不会多想,如同海氏一般认为小婶子为人不错,兰芽的第六感本能的让她感觉成兰子其人,远不会像表面上来的那么简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不由得伸手拿过荷包,仔细看了起来。 荷包较送给其他几房的荷包精致糊涂虫富贵了许多,内里隐含的金线,让整个荷包即低调又奢华,淡淡的莲花图案,即不会让男用的荷包过于娘气,又隐含着并蒂之意。 见兰芽看得入神,兰香笑道:“芽儿,你若是喜欢,你就拿去好了,这个荷包较女子的荷包要大,正好适用你这个当家人装银子。” 第七十章 狐狸精贾氏 兰芽毫不客气的点了点头道:“姐,我就不客气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不管小婶子怎么问,你都说在身上揣着呢,没有送人,我怕小婶子生气。” 兰香惊疑道:“小婶子人那么好,怎么会生气呢?她还说让我以后天天做些花生粘,让成家二哥天天上山来取,到镇上去卖呢,我,我想着让咱家多个进项,便答应了。” 兰芽眉头又是一皱,对兰香道:“姐,没事儿,你别紧张,花生粘即然是你做的,你便做得了主,想卖就卖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为了避嫌,要多找几个货郎批货,上次我买小镜子的那个货郎也不错。而且,你不要单独去见货郎,让爹来交货验货。” 兰香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行,芽儿知道的多,我听你的,我不见货郎,让爹去见。价格我还没敢定,想和你们商量商量再说。” 兰芽笑道:“姐,这是第一次做主的大事,价格也由你定,如果你怕自己算不好,明天晚上我教你怎么算。” 第二天早晨,于家就被一阵敲门声震醒,于三光打开了房门,见是前几日行刺自己的卓二,脸色登时变得煞白,如见鬼魅般抄起门侧的劈柴刀,护在身前,眼里闪着浓浓的戒备。 卓二尴尬的挠了挠头,让开粗壮的身子,指着身侧一大篓的鸭子道:“那个,于叔儿,我是、我是来订烤鸭的……” 说完,生怕于三光拒绝般,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硬塞到了于三光手里,脸色红得狼狈,疾转身头向山上跃去。 果然,真的如缪老头所说,他这一走,卓家侍卫们的心就活了,纷纷来订鸭子,只是让兰芽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来的,竟然会是将她“沉塘”的卓二。 卓二来,在兰芽意料之外,却在卓六意料之中。 因为“错传”了消息,让卓萧然误以为兰芽是萧家之人,下了杀兰芽之心,不想到最后却是一场误会,使卓二心里对兰芽存有愧疚之情,卓萧然虽未责罚卓二,但也因他冒失之失,有了些许冷淡之意,现在经常带在身边的不是卓二,而是变成了卓六。 为了挽救颓势,卓二想来想去,只有先得到了兰芽的谅解才能缓和少主的嗔责,而与兰芽接触的方法,只有让小妮子赚银子。 于是,在缪老头儿这个阻碍走之后,一向在大猎物比拼中只屑想老虎、豹子的卓二,将眼睛转到了野鸭上,昨天半夜就开始猎,猎到了十只就在于家门口等,天一亮就敲了门,可以说一夜没有合眼。 怔怔的看着手心里还热乎的银子,于三光的心里还有些不适应,半晌才将银子递给了兰芽。 兰芽不置可否的接过银子,神情不变的装进了口袋,让于三光去溪边处理鸭子,自己则抓过海氏和兰芽,让海氏和面烙薄饼,自己则去做甜面酱。 甜面酱很好做,原材料不过是油、淀粉、酱油和盐,先用油热锅,加入小勺白糖,再将面糊和酱油倒入锅中,待颜色好了一起锅就得。 又切了些许葱丝、辣椒丝装了碟子。 待烤鸭烤完切片,全套正宗的烤鸭摆上了桌子,直吃得丫丫喊着肚撑。 兰芽宠溺的刮着丫丫的鼻子,对于三光道:“爹,姐,今天你们二人和我一起去镇上,去找烤鸭的合作方,同时去买我姐做花生粘的材料。” 于方军家的牛车不在家,于三光、兰香和兰芽三口人准备坐村里牛叔家的牛车进镇。 牛叔年纪在六十岁左右,是个爱说爱笑的老头儿,精神头不错,靠拉活过活,一天到镇上两个来回,每人每趟收两文钱,为省一文钱的进城费,牛叔不会进城里,每次都在城外门口等。 到了牛叔的家,牛叔已经套好了牛车准备出发,车上已经坐了一个媳妇和两个孩子,兰芽认得,是于友和家、也就是于三虎家的邻居贾氏和她十二岁的闺女筱依、五岁的儿子小牛。 小牛一见兰芽就热情的招手道:“姐姐,快上来坐。” 筱依忙拍开小牛的小脏手道:“小牛,你刚才抓了土,别抹得姐姐一身脏。” 兰芽笑着从荷包里掏出兰丫塞给她的一小捧花生粘,拈起一粒塞到小牛嘴里道:“不当事儿,小牛是个好孩子,招人疼还来不及。” 小牛喜得一挑眉,边嚼着花生粘边挑衅般的看着姐姐。 筱依不好意思的笑笑,贾氏则腼腆的从怀里掏出三个杂面窝头,递给筱依和小牛一人一个,最后一个递给兰芽道:“出来的忙乱,还没吃饭,你也没吃吧,先吃个窝头垫垫。” 兰芽忙摇摇手道:“婶子赁的客气,俺和俺娘天不亮就起得了,早早吃过了饭,您吃就行。” 能吃上饭还得感激于卓二那小子,天刚朦朦亮就上门订鸭子,鸭子烤得了天才大亮。 小牛皱着眉头看着窝头,不情愿道:“娘,你不是答应我,只要我跟你到镇上,不在村里乱跑,你就到镇上给我买肉包子吗?” 贾氏尴尬的笑了笑,将窝头拿回来不是,递过去也不是。 筱依懂事的接过窝头,用粗布帕子包了,再次递给小牛,佯装生气道:“买肉包子也得是晚上回来的时候再买,那时候便宜,这一大天你莫不是饿得如同饭饭一样,不是饿得前心贴后背,就是满村找屎吃?” 饭饭是筱依家的一条狗,说是家狗,与野狗也差不多,成日在村里晃悠找吃食,在小牛恶整于家之时,聪明的饭饭围在孩子们的屁股后转悠,就想着称着热乎吃一口,被于方军赶了无数次,才“狗口夺食”,沤了粪肥...... 想想一个十四岁少年,和一条狗抢屎,兰芽不由一阵恶寒。 小牛不情愿的接过窝头,眼睛一亮,随即闭上眼睛咀嚼着,估计在心里正想象着肉包子的味道,兰芽不由一笑,从篮子里拿出两小片肉,又蘸了一点甜面酱,称小牛不注意,塞到窝头的窝里。 贾氏和筱依想要阻拦,兰芽将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再看小牛,不一会儿就嚼到了肉丝,当时没反映过来,过一会儿才惊喜的睁开眼睛,看到窝窝里咬了半口的鸭肉,看向筱依道:“姐,是不是你要给我个惊喜?” 筱依指着兰芽:“是你兰芽姐姐给你的,看你那馋样。” 小牛嘻笑着看着兰芽道:“小牛就知道兰芽姐最厉害了,教我用几坨屎换了好几个糖人儿,现在又能变出鸭肉来。” 兰芽又拈起四片鸭肉,放在贾氏和筱依的窝头里,从另一整只鸭子上面扯了一只鸭腿递给小牛道:“今天兰芽姐姐带得不多,只能请你吃这些啦,你现在是贾家唯一的男子汉,不能动不动就要包子吃,要顶天立地,保护好娘亲和姐姐,知道吗?” 贾氏的丈夫贾二与于家老宅邻居刘大是干兄弟,与于三虎关系也不错。 五年前,贾氏临盆要生小牛,贾二在家陪媳妇并没有上山打猎,刘大便与村里其他人上了山,出于好奇,刘大和堂弟刘柱抓了土狼崽儿玩,惹得土狼袭击不说,还将土狼引进了村里报复,刘柱被咬得血肉模糊,刘大也被咬成重伤。 正危机时,于三虎到贾二处求救,贾二左右为难,于三虎还给贾二下了跪,让他一起去救刘大。 二人不仅没有救出刘大,贾二反而搭上了性命。据于三虎说,贾二是为了救他被土狼咬死的,是他于三虎的救命恩人。 所以,这五年来,于三虎一直对贾氏母子极好,让贾氏母子过了五年虽然拮据但算得上舒心的日子。 与贾氏相比,刘柱媳妇刘寡妇则是母女二人度日如年。 因当年是刘大和刘柱惹的祸事,于家村不仅有人丧命受伤,还被土狼群叼走不少牧口,损失不小。 刘柱是孤家寡人一个,人也被狼咬得面目全非,刘大也得了个相同的下场。 罪魁祸道虽然都不在了,受了伤害的于家村人,却永远忘不了那次教训。最后所有人将矛头指向了刘大的媳妇刘寡妇和她的女儿小翠身上,母女二人时不时被人欺负、被人数落、被人唾弃,若不是娘家有个哥哥偶尔给些救济粮,估计早就饿死了。 于三虎对贾氏母子好,对于全村人而言,贾二是于三虎救命恩人,有理有据; 对于于三虎媳妇于方氏而言,这种好却明显变了味道。 特别是于三虎不顾全家人反对,为方便照顾贾氏母子,硬将邻居的房子买了下来,让贾氏母子搬到隔壁来住,彻底触怒了方氏,三天两头的找贾氏母子麻烦,三天一小骂,五天一大打,指槡骂槐,杀鸡儆猴。 渐渐的,村里人看贾氏的眼光也带了些许的猜疑,于方氏更是明目张胆的叫贾氏狐狸精,浑身狐魅子气,迷惑男人心智。 贾氏却又无可耐何,家里的田地还得依赖于三虎找人来做,自己却又不得不躲着于三虎,晚上的房门更是拴得死死的。 前几日下雨,贾家的一面墙倒了,于三虎这几日找几个壮汉子给砌泥墙,贾氏夫奈,只好到镇上去准备买些肉做顿吃食。 第七十一章 与安世谈判 到了镇上,几人分道扬飚,于家三口在兰芽的带领下,不进酒楼反而进了茶楼,点了一壶茶,细斟慢饮,与店小二攀谈起来。 不一会儿就摸清了镇上酒楼的情况。 龙头镇最出名的酒楼有三处,最有名的要数凤仙楼,菜色丰富,排场十足,势力也最庞大,是北萧王妃娘家沈家的产业。 第二处是醴香楼,酿的酒最是出众,著名的“将军醉”就是出自于此,还有一款不外售的酒,名叫醴香醇,分为一等和二等,一等进贡皇宫,二等只在醴香楼出售,来品酒之人趋之若鹜,络绎不绝。 新近在镇子西郊新开了一家酒楼,虽然没有营业,却得到了龙头镇人的期待,名曰日月楼,楼高七层,最高层饰以琉璃,抬眼可望、触手可及日月,是龙头镇除了普仁寺以外最高的建筑。开此酒楼的非是旁人,就是南川赫赫有名的经商世家王家。 兰芽眼睛不由一亮,心理定时有了定夺。 凤仙楼是北萧王王妃娘家沈家的产业,势力太过庞大,对方也不屑与自己合作; 醴香楼以酒见长,对菜色难免不够重视; 王家是经商世家,定会遵守一定的商业规律和商业道德,而且她也想看看这个拒绝了她小姑于采荷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心里有了计较,便慢条斯礼的喝着剩下的茶。 茶楼门口来了几个书生模样的人,一脸忧色的进了茶楼,小二哥忙迎了上去。 只听一名书生叹气道:“李兄,今日一别,万事珍重,只是不知要何日才能相聚。” 姓李的书生眼色忧然的对另一个书生道:“张兄,我与王兄皆投奔南川,你回家再劝劝您爹,放下面子向你小叔和婶子陪个不是,低个头,认个错,也投奔到南川讨生活吧。如今犹里部落持续一月降雨,受灾严重,现在山间河里还有些猎物可猎,待到冬天大雪封门,犹里定会如同三年前一样再次叩扰边关,如阻止不及定会到龙头镇一阵烧杀掳掠,早些做准备得好。” 兰芽眼睛不由一沉,与己方隔着一道七星山屏障的犹里部落竟然遭灾了?还是洪涝灾害?洪灾会不会漫延至七星山脉中的于家村?犹里会不会进村来抢夺?......一系列的变化让兰芽不由得重新考虑问题。 迈着沉重的步伐,兰芽与于三光、兰香向日月楼而行。 日月楼所处的方向与普仁寺正相反,处于龙头镇的郊区,人迹罕至,地势较高,自此处向龙头镇而望,竟似龙头镇处于一片山谷之中一般。 高高的酒楼,建在高高的地势之上,显得更加的高耸入云,入眼处,四周一马平川,数不清的农田,种着郁郁葱葱的麦田,清风徐过,形成波折蔓延的麦浪,看不见边际。 几人步入酒楼,一个小二哥正摆着桌椅,看见三人,头不抬眼不睁道:“客官,酒楼三日后才能营业。” 兰芽不急不徐的看着酒楼里的陈设,简朴却不失雅致,低调却又透着奢华,王家的底蕴果然不同凡响。 兰芽笑着将一吊钱塞给了伙计,笑道:“小二哥辛苦,我们是来找你们少东家的。” 小二哥筋着鼻子,看了看兰香,又看了看兰芽,推回了银钱道:“小姑娘,我劝你们还是死了心吧,少东家不会纳北川的女子,更不会纳一个贫民家的女儿。” 兰芽反映了半天才听明白怎么回事,赶情好,这个小二哥将自己当成主动上门‘投怀送抱’的姑娘们了。 将银钱还是递给了小二哥,从布巾下面拿出来片好的鸭子、葱丝、甜面酱和薄饼,在桌上摆好,自来熟般的到水盆子里净了手,亲近包了一个饼卷鸭肉,递到小二哥嘴边,甜甜的笑道:“小二哥误会了,我们找少东家是想卖菜方子的事儿,不是屑想少东家的女子。” 小二哥看着女娃子葱白的手指,捏着吃食递到自己唇边,不好意思的在抹布上净了净手,接了过来,放到嘴里咀嚼了起来,越吃眼睛越亮,笑道:“小姑娘等一等,少东家就在此处,我秉告了就来回你。” 不一会儿,小二哥便将兰芽三人请至六楼,若不是这半月跟着缪老头练功,估计兰香和兰芽早就气喘嘘嘘了。 六楼倚窗处,一个少年公子长身而立,身影绰约,背门而站,俯看的方向应该是整个龙头镇。 少年一身宝蓝色劲装,隐隐云纹缠绕,深蓝色腰带,镶嵌着同色宝石,头发高高束起,宝蓝色的玉扣修饰,浑身散发的不是充满铜臭的商贾之气,而是一股游侠儿般的闲适与从容。 端看背影,就看出是一个飒爽英姿、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听得声音,少年转过身来,兰芽不由得一阵惊疑,指着少年郎半天未说出话来。 少年显然没有遇到过如此大胆相指的女娃子,脸色不由一阴,眉头不由一皱,兰芽忙收了花痴的样子,笑道:“安公子,你不认得我啦?您还救过我一命呢!” 见对方明显有些茫然,忙双手放在颊旁、作病态状道:“于家村,上山,卓家。” 少年恍然大悟道:“你就是那个于家村的小姑娘?” 兰芽不由一怔,看少年的反映,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同时也是他的救命恩人,这样也好,谈起生意来不用有压力。 兰芽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一点道:“你不姓安名石,你就是王家少东家王安世吧?” 少年尴尬的点了点头,让几人落了座,小二哥去倒了茶水来。 兰芽将吃食再次摆放到桌上道,请王安世品尝。 王安世在卓家吃过烤鸭,对烤鸭的味道并不陌生,也知道烤鸭出自于家村的一个小姑娘之手,却惊异于这多出来的薄饼、葱丝和甜面酱,原来正宗的吃法是这样吃的,真真的奇特。 王安石笑着尝了一口卷饼,便不再多吃,笑着看着兰芽道:“如果没猜错,你就是向卓家卖烤鸭的小姑娘吧?对卓家可是藏私喽!” 兰芽笑道:“王公子莫要扣赁大个帽子,不是藏私,而是做甜面酱的材料没有凑齐,今日凑齐了,便巴巴的找公子卖方子来了。” 王安石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道:“明人不说暗话,姑娘是打算卖多少银子呢?” 兰芽眼睛轻眯,答道:“公子再尝一样吃食,从身上又拿出了几颗花生粘,递给了王安石,见王安石品尝完了,才问道:“公子觉得这样吃食如何?” 王安石回道:“当个零食或下酒菜不错,却不能算是招牌菜肴,也不值几个银钱。” 兰芽又指了指面酱道:“王公子,再看看这道面酱,这两样吃食其中的主要材料是一样的。如此说来也不直观,我想借公子的厨房一用如何?” 王安石点了点头,让小二哥领着兰香和兰朵去了伙房,自己则陪着于三光在六楼坐着喝茶。 于三光已经满脸渗了汗了,想及兰芽在牛车上说小牛是家里唯一男子汉的话,羞愧的挺了挺腰杆,对着王安石不自然的一笑。 王安石焉能看不出农家汉子的窘迫,只是静静的喝着茶,等着小姑娘给她带来的惊喜。 不一会儿,小二哥便端着两样吃食上来,一样是焦黄颜色的块状东西,一盅是普通的白菜汤,汤里滚着十几颗滚圆的丸子状的东西。 少年拿过箸匙,先尝了尝块状的东西,焦香酥脆,酸甜可口,咬开来看,里面的材质是精瘦的肉; 用汤匙搯了一颗滚圆的丸子,弹滑软糯,韧劲十足,却怎么也吃不出什么材质。 两样菜肴相同的却是都是新奇好吃。 王安石抬眼看向兰芽,让兰芽揭开迷底。 兰芽笑道:“王公子,我做这两道菜,是想卖其中的一味材料,这种材料用途广泛,制作简单,煎炒烹炸任何菜色都可能用得上,口感要比不用好上许多。”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陶土罐子,递到王安石面前,打开罐子,只看见白白的粉末,摸之爽滑,闻之无味,不知为何物。 王安石面上表情无丝毫变化,抬眼道:“有此良方,你为何不卖给名气最响的凤仙楼和醴香楼?” 兰芽耸耸肩道:“日月楼刚刚开业,当然得有叫得响的菜肴才行,我这叫奇货可居,也相信王家能给我一个合理的、满意的价格。” 王安石深深看了一眼眼前只有八九岁模样的女孩儿,又看了看旁边一直不语的于三光,心中倍感惊奇,看来,这件事只能和这个小丫头谈了,她,是这个家庭的主心骨。 王安石心里不由得有了考较的心理,说道:“王家和人做生意一向和气生财,共赢互利,我们合作的方式采取分成形式,白粉你可以一次性卖给我方子,烤鸭和这两道菜色以销售的份数,给你一成的提成银子,以帐为目,按月结算。” 兰芽看了看王安石道:“王公子此言差矣。第一,我和我姐不可能驻守在酒楼,方子势必要教给王家;第二,王家掌控了烤鸭技术,用不用再与于家合作是两可之间之事;第三,即使王家厚道,继续给于家分成银子,但以帐为目,记帐的却是王家的人。第四,一成银子多少不论,成本是多少、销售是多少、销往哪里却掌握在王家手里。” 第七十二章 买地的初衷 王安石转而一笑道:“还有第二种方法,姑娘可以进驻在酒楼一月,计算出一月各个菜色的销售数量,再推算出一年的银钱给付如何?” 兰芽轻轻喝了一口水,不急不徐道:“王公子,生意分淡季、旺季,现在是七月,正是淡季,到了寒冬腊月,婚丧嫁娶多了,烤鸭还可以定制外卖,王公子是生意中人,不会不知道其中巨大的利润和数量吧?” 王安石眼色不由得变得深沉,还从未见过这么难缠的合作方,不由笑道:“那依姑娘之见呢?” 兰芽放在手中的杯子,如同王安世般站在窗子前,看着一马平川的土地,缓缓说道:“王公子是富贵人家,想来也不想和一个目光短浅的村姑长期打交道。咱们不如一次性生意,我将烤鸭方子、鱼丸方子、锅包肉方子全部卖给王家,而且我可以保证,绝不对外任何人泄露方子,自己更不会再以商业用途赚取银子,包括从此以后不再卖给卓家,从此让日月楼做独家买卖,无人能及。” 王安石惊讶道:“没想到姑娘如此的爽快,不知姑娘想卖给我多少银子?” 兰芽看着窗外道:“这几种菜色的价值不用多说,王公子自然比我一介农女清楚得很,我不做估价,亦不想与公子做口舌之争。我说一个提议,公子若是接受,立即签了协议生效,若是不同意,我便找别家商量则个。” 王安石点了点头,示意兰芽继续。 兰芽指着脚下的百亩良田道:“王公子,如果没有猜错,这脚下上百亩的麦田是王家的吧?” 王安世默然点了点头。 兰芽笑道:“寻常的一等田地大约八两银子一亩,既然忍痛割受,就算十两一亩好了,我想用方子换取其中的五十亩,外加五百两银子。” 王安世不由得一皱眉,里外里一千两银子,即使田地王家只是用了五两银子一亩买的,加在一起也得有七百多两,数目可不小。 兰芽笑着指着白粉罐子道:“这个粉面子,公子可以大批生产,放到杂货铺子出售,让千家万户都依赖它,用不到半年,定叫王家挣得杯满钵满,数银子数到手软。若不是没有靠山保护这些方子,我也不会一次性卖了它。” 王安世笑道:“于姑娘说笑了,我只是惊疑,便宜的土地有很多,姑娘为何要花大价钱在此处买?” 兰芽笑了笑道:“不瞒公子,农女原来是个尼姑,略通风水之学,这里,与农女的八字相合。” 王安世指着最外侧的田地道:“于姑娘看最西方边缘的土地如何?如果同意,明天即可签订契约。” 兰芽手打凉棚,向远处望,那里似乎不是麦田,而是一片闲散的平整荒地,杂草丛生,应该是开垦过、却未种植的田地。 兰芽不由一皱眉道:“那里,可是没有麦子的。” 王安世笑道:“姑娘不必介怀,如果选了那块田地,可以折成一百两现银的麦子钱,给姑娘五十亩田,加六百两银钱,如何?” 兰芽一笑,自己本来也不是奔着麦子去的,便笑着点头道:“那就说定了,明日再来,希望于公子准备好契约、地契和银子,我准备好方子,教大师傅如何做这几种菜肴。嘱咐公子一句,要找信得过之人,方子流出去可怪不得我们于家了。” 因为方子里不包括花生粘,于家三口从日月楼出来,便急匆匆到粮店和杂货铺去买做花生粘的材料去了。 王安世则让小二哥将几样菜色拿到了七楼。 七楼临窗口一个雅间处,上面罩着明亮的琉璃,阳光正照在一张炕桌上,桌旁,两个少年正席塌而坐,推杯换盏,喝得尽兴。 二人见小二哥又端上来新菜色,忙伸筷子尝了一口锅包肉和鱼丸。 最后见小二哥端上来一大盘的烤鸭,其中一个少年高兴道:“萧然,你没白冷淡卓二,这么快就会来事了,知道咱们在这儿,还订了烤鸭送来。” 萧然则面色一冷的看着旁边的薄饼和面酱,神色如墨的看着安世道:“这不是卓二送来的,如果没猜错,是于兰芽来了。” 王安世伸出大指一赞道:“果然是聪明腹黑的家伙,一下子就能猜到。于家来谈生意了,另两道菜也是他们卖给我的,还有一种叫做‘淀粉’的材料方子,明天就能签订契约。你们卓府以后若是想吃烤鸭,只能到日月楼来吃了。” 阿泰气得一跳道:“我的五两银子还没有吃回来呢,她敢?” 萧然默然的看了看阿泰一眼,将一颗鱼丸送到了阿泰嘴里,无语道:“阿泰,当初的五两银子,指的是只收加工费的五十只烤鸭,后来你大方请全府人吃烤鸭之时,你给于兰芽拿过鸭子吗?折成了三吊钱一只,就算是十七只烤鸭,你,早就吃得差不多了,于兰芽之所以还给你送鸭子,估计是我的护卫们不好意思向你要银子,私自埑付的。” 阿泰登时被轰得说不出话来,王安世毫不掩拭的哈哈大笑,指着阿泰笑道:“你气愤个什么劲儿啊,这个酒楼你们两个可是都有分成银子的,日月楼赚钱,你们不就是赚钱吗?小丫头可说了,让我不出半年,就能赚得杯满钵满,数钱数到手软。” 卓萧然则不理会一脸痛色的阿泰,一脸墨色道:“你给了她多少银子?” 王安世臭屁的五个手指头,神秘道:“实际出六百两银子,她还要五十亩的耕地,我就将龙头镇那块乱葬岗地给她了,只要你跟官府说一声,一分钱也不用花。” 萧然眼睛不由轻眯,沉声道:“奸商奸商,无利不起早,你明知道那块地当年埋萧国、犹里人上万枯骨,你还当宝贝似的送给她?” 王安世耸耸肩道:“当时她直怔怔的看着楼下的地,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也许根本不在乎到手的是良田还是废地,甚至不要乎曾经是不是乱葬岗,她,只是单纯想要这里的地。于是我怀疑她是萧家派来监视我们的人,便指了最远处的、不便监视的那一块儿,没想到她竟然同意了,应该不是监视我们的,只是不知是为何用。” 卓萧然眉头皱成了一个浓浓的川字,阿泰则无语的拍了拍安世的肩旁,感叹道:“见过无耻的,没见过比你更无耻的,连救命恩人你也想坑。” 王安世不由得错愕,半晌才结巴道:“什么,什么救命恩人?上次救我的不是陈家人吗?” 阿泰得瑟的撬着二郎腿,撇撇嘴道:“你以为你是小鸟啊,睁开眼睛看见谁谁就是娘?睁开眼睛看见陈家,陈家就是恩人?陈家是收了萧然的银子,放着你住了一宿而矣,将你带到陈家,冒死到山上请明轩的人,就是这个于兰芽,你后悔死吧你,坑了救命恩人不说,还害得我没有烤鸭吃。” 王安世不信的看向萧然,见萧然不语,才知道这才是最真实的情况,难怪小丫头乍一见到自己,一脸欣喜加奇怪的表情,原来自己成了“忘恩负义”的大恶人了。 一脸懊悔道:“萧然,我记得你家在镇上有上百亩的上好水亩,能不能匀给我,我出高价,再转给‘恩人’。” 卓萧然轻轻摇了摇头道:“既然是你恩人,又何必与卓家扯上关系?别人撇清还来不及,你给她,她倒陷入两难境地,莫不如按原来所说,将那五十亩乱葬岗地给她,不过是种地而矣,应该没有什么影响。到官府过契时,你也不要露面,更不要打招呼,找个生面孔去,多使些银子,过到于兰芽的名下。” 王安世一听要使银子,不由小脸一皱,明明可以不用花银子的,现在反而要花银子,这叫他怎能不心疼肉跳,好在是恩人,心理多少平衡了些许。 第二日,兰香留在家里做花生粘,于三光陪着兰芽到日月楼。 王安世将地契和契约都递给了兰芽,兰芽大概扫了一眼,见条款明晰,没有有争议的条款,便拿过了笔,一挥而就签上了于兰芽的名字。 随即由于三光教日月楼的人提取淀粉,兰芽教做菜师傅做烤鸭和几种菜色,大师傅看了一遍就学会了,比兰芽做的还要好吃。 小二哥奉命领着于三光和兰芽到新买的荒地看了一眼,虽然荒芜,却胜在地势较高、成片平整。 于三光狐疑的问了兰芽道:“芽儿,好不容易挣了银钱了,为何用六百两银子换这块地?” 于兰芽满眼忧郁之色道:“爹,昨日我听酒楼的书生们说,犹里部落遭遇三年前一样大的洪涝灾害,当时整座七星山下的村落无一幸免,房屋倒塌,虎豹出林,惨不忍睹,咱家跟着村民跑到镇上的卓家义庄方留得了性命。这次,我想早些做准备。” 于三光目光深遂的看了看兰芽,十分不解,既然有卓家义庄白住,为何还要买了田地建庄子,难道是因为上次被卓二刺杀吓得不想与卓家有任何刮割?但银钱是兰芽凭手艺空手套来的,而且芽还是黄仙姑弟子,做什么都应该是对的。 兰芽却是说了一半藏了一半。她一方面担心自然灾害,于家村地处山脚,又似谷口似的洼地,洪水涝地首当其冲;另一方面却是害怕自然灾害而而引起的人祸。 第七十三章 于家摊官司 凭卓家与皇帝的微妙关系,谁能保证皇帝会不会故意放犹里部落入关,烧杀抢掠?谁能保证皇帝不让萧国侍卫换上犹里的衣服,来一着借刀杀人,灭了卓萧然?谁又能保证躲在义庄里的人,会不会被当成卓家之人或是目击证人被杀了灭口?! 一切都是未知,这些,却不能说给于三光来听,估计于三光听了,胆子也就被吓破了。 兰芽笑着对于三光道:“爹,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们直接去看了青砖吧。” 村里柳屠户家正在盖房子,于三光还热心的帮运过青砖,所以知道哪里是卖青砖的,价格是多少。 很快订了两车砖,兰芽交了钱款,约定第二日由所雇的工匠来取砖。 回到家中,兰芽便躲进了屋里,第二日便起了黑眼圈。兰香心疼的将粥递到屋里,硬塞到兰芽手里道:“你可别这么辛苦了,不就在地里建个能住的房子吗?工匠们懂着呢。” 兰芽愧疚的看着兰香道:“大姐,本来说好烤鸭方子是你的陪嫁,结果却让我给卖了,这六百多两银子我现在有大用处,将来等你出嫁之时,我保证,你的嫁妆,只多不少。” 兰香笑着呼着碗里的粥,宠溺道:“芽儿,你也是为了咱家好,有了田地,以后便不会挨饿,比烤鸭方子实用多了。” 兰芽似雏鸟般张开嘴,让兰香喂自己喝粥,吸得唏唏做响,别提多乐呵了。 兰香喂了小懒芽吃了一碗粥,有些面色忧郁道:“兰芽,前个我我看到兰花了,兰花话里有话,我今天便大着胆子回村,回来没敢和爹和娘说,你帮我拿拿主意。” 兰芽拢了拢若草窝的头发道:“大姐,有啥事你就说吧。” 兰香吞吐了半天,才犹豫道:“咱去镇上卖方子那天,陈家的青砖大房子上梁请客,请了大半个村子的人,咱奶也去了,陈婆子话里话外点咱奶,说现在小志哥身体大好了,家里条件也不错,还是我和爹的救命恩人,我又是被退过亲的,陈家愿意出五两银子的聘礼娶我回去。” 兰芽不由得一皱眉,这是乘着兰香被成家退亲,名声一时半会儿没有恢复,乘火打劫吗? 想及上次成家的教训,兰芽不由问道:“大姐,我尊重你自己的意思。但我也劝你一句,陈婆子不是个友善的,因为陈伯,挟恩相胁,我将殷如泰给的二十两银子都给了她,卓家因收留王安世给了二十两,前日知道王安世以为陈家是救命恩人,估计也得至少二十两以上,还不包括谢礼,里外里得了近百两的银子。这样她还不满意,以没有劳力为由,让你和爹干活。” 兰香叹了口气道:“芽儿,不管怎样说,陈伯于我,有救命之恩,小志哥又身体大好了,我不应该挑捡些什么了。” “救命恩人”一词,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不仅压在兰香的心间,也重重的压在了于三光的心间,兰芽心理也会在意,但她绝对不会想以身相许这招报恩罢了。 但于三光不同,听到兰香愿意嫁到陈家去,估计做梦都会笑出声来,也许还感叹兰香不仅报了恩,而且嫁得好夫君。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兰芽没有过多的干预兰香的婚事,毕竟,自己不是兰香,自己心心念念的自由思想,替换不了兰香心心念念的相夫教子。 兰香的亲事就这样在一片欢天喜地中定了下来,张氏得了五两银子聘礼,三房报了恩。 这次,兰芽乖觉的选择了沉默,只是告诉兰香,以后每天让于三光卖给货郎的花生粘,钱由兰香留着攒嫁妆,不必再交给她了。 因为兰香癸水还没有来,陈小志还要吃一阵子的药,陈、于两家的亲事都没有着急,定在了明年六月初六。 如今的兰芽,被另一件事情花费掉了所有的精力,就是盖庄子。 说是庄子,也可以说不是庄子。 在地面上,确实是简单的三进门的宅子,外围围了一堵宽厚高耸的青石墙,院内有石梯直通院墙墙顶,俯看四周; 地面以下,却是鬼斧神工,精彩绝伦,地道套着地道,机关套着机关。 为了保密,兰芽先后雇了二十几只镇外的匠人,雇了二十几批人,去不同的青砖窑买砖,深夜辗转运到庄子。 将地下管道分成二十几段分工建造,最后分别找不同的人来打通,地道口设置得很是隐秘,有设在室内衣柜里的,有设在马槽下的,有设在井里的。 最让兰芽满意的是一个设在乱葬坑里的地道口,里面有上千的人骨头颅,每至深夜,鬼火飘渺,似鬼魂游荡,任大罗神仙也不敢在此逗留。 地道亦不仅是简单的地道,而是分为上下两层,两层既能相通,又可互相隔离。 上一层与水井相通,水井与地下河相联,即使灌水、灌烟、灌毒气都可通过井口排出。 上一层遇险之时,人可以躲在下面一层地道,里面设有排气孔,储水、储粮、储食物,在下面生活一两个月绝对没有问题,不在地下生活也可通过出口逃出生天。 整个庄子建下来,足足耗费了兰芽身上所有的银钱,另加两个月的时间,瘦了十斤不止,最后贯通阶段,干脆就住到新庄子里了。 兰芽一心扑在庄子建设上之时,老宅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引发的结果却形同海啸般,这件事就是,于采荷怀了身孕,已经快三个多月,肚子眼看着就藏不住了。 本来想等周友才回来解决问题的张氏登时沉不住气了,召集了于家所有的儿子孙子外加成三郎直奔周家大宅。 本来可以与于采莲好好协商,却在闯入周宅后大发雷霆,撒谎说在南川谈生意的周友才一直都在府里,根本就没有考虑娶于采荷的问题。 张氏气得七窃生烟,还没等挥手,成三郎上去就给周友才一顿拳打脚踢,腿也给踢断了。 这下子可触了周友才的肺管子,在镇上经商多年,自己与镇长关系匪浅,直接将几人下了大…… 成三郎耍横多年,与镇长有过几面之缘,成大郎又使了银子,当晚三郎就被放了出来,于家几口人却只能关在里面,望牢生叹。 或许是成兰子求了成三郎,又或者镇长还想着在于家捞些银子,第三天的时候,捕快将于小光和张氏放了出来。 张氏和于小光回到于家村,立马召集了包括三房在内的所有的于家人,要求集了银子救牢中的几个男丁。 何氏虽不情愿,但不能眼睁睁看着于大光和两个儿子在狱里白白受苦,不情不愿的将手里的二十两私房拿了出来; 张氏含着眼泪,将家里的厢子翻了个底儿朝天,也翻出来三十两银子; 江氏没有分得虎皮的钱,只拿出了近几年绣花的银钱,竟然也有五两银子; 海氏却实在拿不出银钱,只拿了兰芽三天前走时给扔下的一两银子不到,也全都拿了出来。 于小光扭扭捏捏不想拿,成兰子爽快的将自己的二十两嫁妆献了出来。 何氏一看登时不干了,大骂道:“于小光,你个狼心狗肺的,你卖了虎皮的十五两银子怎么没有拿出来?” 于小光眼睛登时一个瑟缩,不敢正视成兰子的眼睛。 成兰子的眼睛则幽深幽深的看着于小光,看的于小光浑身发毛,只好硬着头皮道:“我是垫了果木钱了,三哥一直不下山来取,银子也没给我,这事儿得怪三哥。” 何氏怒笑道:“你骗鬼呢,大光也是垫了银子的,二两银子不到,其他十三两呢?不会是逛了妓塞吧?” 于小光一怒,登时就要发作,成兰子却拦了下来,笑着对何氏道:“大嫂,我成兰子拿出自己个儿的陪嫁二十两银子去救你的相公、儿子,这些,做得还不够吗?” 何氏登时哑了言,成兰子说的很明白,于小光已经出牢了,在牢里关着的是于大光、于二光、于三光和三个侄子,与四房没有丝毫的关系。 成兰子拿出陪嫁是她为人仗义,不拿出陪嫁也没人能说出什么来。 若是何氏逼着四房要那十三两银子,成兰子可能会将这二十两的陪嫁拿回去,孰多孰少,何氏还是分得轻的。 几家最后凑得了七十六两银子,也是于家所有的现银。 于小光马不停蹄的赶到于友和家,求着于三虎与他一道去镇上,求当捕快的于大虎相助。 海氏越想越慌乱,央了于方军陪着兰香,去镇上找兰芽。 兰芽只和家里说去教人做菜方子,并没有告诉海氏卖菜方子得了多少银钱。 兰香虽然知道菜方子卖了银子和换得了五十亩的地,却不知道兰芽将所有的银钱全部用到了建庄子上…… 兰香满怀希望的来到日月楼,扑了一场空,到买的田地一看,田地中间不知何时起了一个占地足有十亩地的大院子,院墙是青砖石的,高有两米,铸铁的大门比城门楼还要气派与恢宏。 兰香以为走错了地方,四处张望着不敢拍门。 于方军则大大咧咧的拍门大喊,闻声而来的兰芽开了门,看到眼睛发红的兰香,知道定是出了事,忙问原由。 兰香抱着兰芽失声痛哭,抽噎了半天,兰芽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第七十四章 威胁与灭口 兰芽与于方军赶到于大虎家,得知于大虎已经随同于小光去给镇长使银子. 于方利领着三人赶往镇丞衙门,于方利和捕快们都相熟,直接赶赴地牢见于家几人。 三人刚到牢门口,却见于家几人,如同乞丐般的蓬头垢面自牢房鱼贯而出,兰香和兰芽登时松了口气。 于大光和两个儿子、于二光和一个儿子,五个人俱在,唯独不见于三光,兰芽拦住于大虎和于三虎问道:“于大伯、于三伯,俺爹呢?” 于三虎瞪了一眼儿子于方军,一脸讪笑道:“兰芽,案子查清楚了,是你爹将周友才的腿打折了,最起码要休养两个月。” 兰芽不由得眉头紧锁,依她对于三光的了解,不是被逼急了,他是不可能动手的。 狐疑的看向于小光,于小光眼睛躲闪,随即又不忿的眼睛一瞪道:“死丫头瞪我干啥,是你爹犯了错,若不是你于大伯说服了镇长,于家的儿郎都会被你爹牵连。” 此时逞口舌之快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待于家众人离开,兰芽给了于方利五两银子进牢里打听事情的真实情况。 不一会儿,于方利就垂着脑袋出来了,将银子递还给兰芽,无比沮丧道:“兰芽,马大哥不肯收银子,还劝我别白费力气了,吴镇长是铁了心了,我约摸着是周家使了银子。俺爹好说歹说,又使了七十两银子,镇长同意放了于家众人,但条件是留下一人顶罪,堵了周家的口,明天就在衙内杖断双腿。”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兰芽颤着声音问道:“你问没问事情的经过,到底是不是俺爹打折了周友才的腿吗?” 审这件案子的正是于大虎,于方利尴尬了脸色半天,才喃喃道:“第一天审的时候,大家口供一致,都说是成三郎先动的手,抢过周友才家丁的棒棍并把周友才的腿打折的;出牢前又重新画押了口供,全都改成你爹动手打折的,应该是于家人商量的结果,连你爹都承认了。” “于家人商量的结果,”这句话久久在耳边回荡,兰芽突然感觉眼睛发胀、发涩。 一而再、再而三的牺牲三房,这让她心里泛起一种悲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亲情,才能接二连三的做出这样的选择? 如果不是于三光和于友善长得削像,她甚至会怀疑于三光不是张氏的亲生儿子。 事实正相反,正因为于三光和于友善长得太过相像,让张氏认为这是她的一个人生污点。 长此以往,让欺负和牺牲成为了一种习惯,于是全家都将于三光以及他的家人,放在一个泥坑一样的位置,任踩、任踏,是亲人,却又似仇人般。 于兰芽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都凑了出来,大概有十五六两,全都塞到于方利手里道:“于方利,你帮我打听打听镇长收多少银子能放了俺爹,我马上回去筹银子。” 于方利轻叹了一口气,将银子推回给兰芽道:“没有用了,现在只扣住了你爹,周家又看得紧,有银子也不会放人了,除非……” 兰芽急道:“除非什么?” 于方利再次哀声叹气道:“除非,你找一个比周家权势还大的人,能镇住镇长。” 只一天时间,找到一个比镇长权势还大的人?兰芽想破了大天,数了数周围的人群,一时之间束手无策。 抬眼看向高高在上的日月楼,兰芽挺了挺腰背,挑出十两银子递给于方利、于方军道:“帮忙支会牢头一声,照顾好我爹,送我姐回家,我这就去找靠山。” 于方利看着少女要离去的背影,忙喊道:“你不见见于三叔吗?” 兰芽摇了摇头,她怕见了于三光后,心里会更难受。 兰芽并没有迈步去日月楼找王安世,而是直接回了于家村找到了卓萧然。 对于兰芽的到来,少年很是惊疑。 只见兰芽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卓萧然,我爹被人陷害关进了镇丞监牢,我无处可求,只好来找你。” 萧然挑了挑眉头,继续听兰芽说着下文。待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少年不禁问道:“如果没有听错的话,你,是让我去救你爹?” 兰芽点了点头。 萧然笑道:“凭什么?” 兰芽抬起眼睑,一股冷漠的看着萧然道:“因为,是我救了你的朋友,而你的朋友,还没有回报我的恩情。” 萧然面色不由一冷,好看的眉峰微微蹙起,冷然道:“你这是挟恩相胁了?” 兰芽不以为耻道:“我付出辛苦,要求一些回报不应该吗?我爹的腿和王安世的命相较,孰轻孰重,相信卓小王爷心中自有定论。何况,你朋友不仅不偿还救命之恩,还大价钱卖给了我一块埋有死尸的乱葬岗。” 萧然不禁讶然道:“你竟然刨开看了,做什么?” 兰芽冷笑道:“你果然也是知道的。” 想当初以挖地窑的名义让匠人挖地道时,一挖挖出满眼满地的头盖骨骨赅是什么心情? 别人不知道,当时的兰芽一连做了几宿的恶梦。 恶梦过后才想到,自己怕什么,敌人也会怕什么,最后在乱葬岗上直接起了一处万骨冢。 推开冢门,里面就是万骨坑,骸骨就推在坑里,而出口,就设在这万骨堆中。 萧然亦冷然道:“我们之间何来的恩情不恩情,因为你,我现在府上还住着一个称要做我娘子的人,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萧玉竟然上山了?兰芽目光不由一缩,从这件事上而言,自己做的确实不怎么地道,但卓萧然不也承认了吗?娶萧玉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她,只是让此事提前了一些而矣。 讪然笑道:“我,我现在说的是王安世的事儿。” 萧玉一挑眉道:“那你去找王安世好了。” 兰芽觉得头上一团黑线飘过,无奈狡辩道:“我是看他是卓家客人的份上才救的他,应该你来偿还。” 看着无力却硬是狡辩的兰芽,萧然的眼睛不由得弯成了月芽儿,危险的轻眯道:“不急着与卓家划清界线了?” 兰芽嘴角一撇,她倒是想撇清,可是于三光等不得。 卓萧然本来也会帮忙,只是想逗弄兰芽几句,接着问道:“如果我不帮呢,你爹的腿就保不住了,你怎么办?” 兰芽眼色一冷道:“我会让周友才‘梦想成真’,一辈子起不得塌。” 自信坚定的目光,让少年打心里相信,这个八岁的小女孩儿,一定会做到,有仇必报。 遂转移了话题道:“你师傅回来了,你不想见见他吗?” 兰芽一摇头道:“我爹现在在牢里,哪有心情对付这老顽童年,不过,你若不答应我救出我爹,我会考虑求他帮我劫狱。” 卓萧然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么离经判道、不自量力的话,估计只有眼前的小女孩儿能说出来,他真想敲开她的小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卓萧然点了点头道:“不用走到那一步,我不方便出面,对我、对你都没好处。我会让安世出面解决这件事。用他的命换你爹的两条腿,他算是占了大便宜。以后你可以去直接威胁他,不必用他的命来威胁我了,我已经还了人情了,以后不必看我的‘面子’救他。” 几句话绕得兰芽脑袋直打结。 大气的挥了挥小手道:“保证两清,比清水还清。毫不拖泥带水,乱葬岗的事我也不追究了。” 兰芽匆匆家转安慰海氏去了。 兰芽刚走,在房顶护卫的卓大跃入房中,狐疑道:“少主,这个于兰芽,行事异于常人,胆大枉为,挟恩相胁,不除掉她已经是少主仁慈开恩,为何还要帮助于她?” 少年望着少女离去的窗口,在书桌上静静的研着磨,磨香弥漫,挥毫而就。 良久,少年才将写好的信拈起,好看的唇轻启,对着字迹吹着气,直到墨迹干爽,才封入了信封皮。 写了封皮,抬眼看向卓大道:“直接求你,你会答应吗?” 卓大想也未想直接道:“当然不会。” 少年轻笑道:“在她看来,我会如同你一般,一口回绝她,所以她才提出救过王安世性命的事。如果是简单的挟恩相胁,找王安世比找我要好上许多。越过王安世直接找到我,这其中说明了几件事。” 卓大静静的听着卓萧然分析着事情。 萧然轻抚着信道:“一是她不信任王安世,从卖她乱葬岗地之事,她已经将王安世确定为忘恩负义、为利是图之流;” “二是她在威胁我。外面之人均不知道我与王家之间的关联,连洛城上面那位也是狐疑不定,处处试探。她却清楚得很。” “表面上,她是以救过王安世的命来威胁我,实际上,她是以我和王家的关系来威胁我,甚至她猜测,王家,是我卓家的财力支撑。” 卓大吓得脸色煞白,手不禁握向刀柄道:“属下现在就去杀了她灭口?” 第七十五章 于三光获救 少年摇头道:“太子城暗杀王安世不成,便向皇帝萧黎报王安世偷上七星山之事,连萧黎也开始怀疑王安世上七星山的动机,现在,王家与于家的生意合作不就是他上七星山最好的动机?” 少年脸色如墨,望向窗外,继续解释道:“于家就住在半山腰,一切都合情合理,卓家与王家,便顺利摘清了关系。这于家不仅不能杀,还要以王家的名义出面维护。” “萧黎定会介入调查此事,就会查出太子城行刺王安世之事,**生下的私生子虽然见不得光,但必竟身上也流着自己的血,自己可以下令杀,别人却不能。” 少年脸上如阴着一汪水,转而邪魅一笑道:“从此,此事便如扎在萧黎咽喉的一根刺,对王安世多了几分怜爱,于家不仅无过,反而阴差阳错的立了功。” 卓大却不见喜色,一脸忧色道:“少主,王公子会不会成为另一个萧黎?” 少年一脸淡漠的看着卓大,淡然道:“可我,不会成为另一个卓越。” 少年心若冷冰,自己,绝对不会成为那个为了心爱的小妾和女儿,而放弃了南川十七郡,陷卓家于倾覆。 在这一点上,他甚至有些瞧不起自己的父亲,那个声名赫赫的南萧王。 卓大接过信签,马不停蹄的去日月楼送信去了。 第二日天还没亮,兰芽就让于方军赶着牛车和自己进了城,海氏不放心,兰芽笑着安慰道:“娘,我肯定将爹接回来,你在家准备好了吃食等着便是。” 到了县丞牢门门口,于三光已经被放了出来,被于大虎扯着说话。见于方军和兰芽到了,于大虎笑着迎了上来,讪笑道:“兰芽,手眼通天啊,不知道是啥法子劝动了镇长改了主意,教教大伯则个。” 兰芽笑道:“于大伯,骨血至亲,被打的是俺姑夫,又不是外人,能有多大事儿。回家的时候告诉方利哥一声,免得他担心,我直接家转了。” 说着扶起于三光上了牛车,不再理会一脸狐疑的于大虎。 说是周家顾念亲情,心慈手软,于大虎一百个不相信,但镇长嘴严得跟个葫芦似的,周友才也是连屁也没敢放,就这样,戏剧的打人事件,虎头蛇尾,不了了之。 唯一让于大虎感到欣慰的是,自己几天时间,从中赚得了五两银子,弟弟于三虎从中赚得了一两银子. 至于镇长,除了于家的七十两,还有周家的银子,数量于大虎不得而知,但看镇长前几日卖力的关了于家所有男丁,可见银子之丰厚程度。 于三光身上倒是没有伤,只是脸上和胳膊上有两道瘀青,应该是几日前与周家家丁打斗中所伤。 于三光偷窥了一眼兰芽,喃喃道:“芽儿,弄我出来,家里费了不少银子吧?” 兰芽眉头一皱,她觉得有必要再给于三光上一堂课。 小脸登时蒙上了一层冰霜道:“爹,我小叔昨天进牢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好好的就画了押,认了罪?” 于三光不以为然道:“你小叔说,先让一人将罪顶下来,何家有存银,你大伯得去筹银子;你二伯能说会唠,得去劝你大姑夫放手;你堂兄们还没成亲,在牢里会坏了名声,商量着便由爹先项着,酬了银子马上来救俺。” 兰芽小脸皱得如同褶皱一般,叹道:“爹,你是不是想着,即使他们筹不到银子,我手里也有卖方子的六百多两银子,怎么着也能想办法救你出去?” 于三光脸色不由一红,有被看中心事的慌乱。 他本想着,家里一时半会儿不能筹到多少银子,少了镇长还不能瞧到眼里。 前些时日,于家人将兰芽伤得太狠了,任何一个人关在牢里兰芽铁定不搭救,而自己这个当爹的关在牢里,兰芽一定会拿出银子,别说六百两银子,就是拿出其中的一百两,镇长也会动心放了自己。 兰芽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这个即坑闺女、又坑自己的亲老爹了,哭笑不得的看着于三光道:“爹,我说出实话来你别伤心、也别生气。于家昨天就筹了所有银子救人,救的却不是你,而是昨天出去的那五个人,足足七十六两的银子。镇长给的结论是,放人不难,得留下一人顶罪,给周家交待,今日午时,打断双腿成了瘫子。你,就是于家人选出来顶罪的人。” 于三光眼睛登时睁得老大,嘴巴想说话却迟迟没有发出声音来。 于兰芽再加一把火道:“爹,我的话你不信,于方军的大伯于大虎和他爹于三虎就是牵线人,于方利转述马捕快的原话他也听见了,你问他就知道是真是假。” 于三光眼睛怔凝的看向赶车的于方军,于方军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三叔,昨天俺爹就是受于四叔所托,拿着银子到镇长那儿求情,马捕快透的话儿我也听见了,根本就不是使银子能摆平的事儿了。这些利害,于四叔比谁都门儿清。” 于三光不再言语,也不再怀疑,自己掏心掏肺的对老宅的人,甚至算计自己亲闺女的银子,可是,自己才是被算计、被抛弃的那一个,眼圈不由得犯红,头垂得几乎掩在双腿间。 兰芽轻轻揽了揽于三光的肩膀,安慰道:“爹,你还有娘,还有四个闺女一个儿子,我们不会弃你于不顾的。” 老实巴交的农民,终于滴下了一滴眼泪,从此对老宅也彻底断了念想和绻恋,只是这个转变,却是以差点失去双腿为代价。 许是在监牢里担惊受怕,不一会儿,于三光就在牛车上睡着了。 于方军小声问道:“芽儿,不仅我大伯纳闷,我也好奇,你是怎么让周家或镇长动了心,放了三叔的?” 兰芽笑着戏谑道:“我是黄大仙弟子,山人自有妙计。” 于方军撇撇嘴道:“一会儿冒充黄大仙弟子,一会儿冒充小尼姑,我看你就是个十成十的骗子,不说拉倒。还有你刚才所说的六百两银子和庄子是怎么回事?还不从实招来!” 于兰芽一巴掌拍在了于方军的头上,打得于方军痛叫一声,只听兰芽阴恻恻道:“你敢说出去,我就将你和李莲花的事往出说,那天,在小树林……” 于方军回身要捂住兰芽的嘴,兰芽一闪头躲开,少年改了哀求的口气道:“你别说,求你,莲花面子薄,若是我俩被沉塘了,你不是少了我这样一个好帮手不是。” 兰芽哈哈大笑道:“我那天只看到你在树林边给李莲花戴了新簪花,以为只是拉个小手、窃个香啥的,原来都到沉塘的地步了,你果然够威武,小心别把肚子搞大了。” 任于方军再厚脸皮,也被兰花粗鄙的话闹了个大红脸,转过头不再理会兰芽了。 于三光没有回老宅,而是直接回到了山上,吃着海氏给做的可口饭菜,眼睛一红,借口困了,转回屋里睡觉去了。 海氏担心的想要去看,却被兰芽拦了下来,努努嘴道:“娘,让我爹自己好好想想吧,这次老宅的人太过份了,伤了俺爹的心了。” 海氏担心道:“你爹性子鲁,我怕憋屈坏了。” 兰芽摇摇头道:“娘,你不是常说,大林每病一次,就像长大了一分。人也一样,每挫折一次,便会成熟了许多。这事儿,不见得是坏事,以后,在老宅和咱家之间,爹再也不会站在老宅一边了。” 海氏叹道:“骨肉亲情岂是说断就断的,你爹再伤心也白搭。” 兰芽笑道:“娘,待咱家彻底分了家,咱就搬到镇上去,做土财主。” 海氏笑着刮着小鼻尖道:“就你鬼精灵,你知道镇上的宅子值多少银子?连柳屠户家都不敢说买就买,得上百两的银子呢。别手里有几十两银子就胡咧咧。” 兰芽耸耸肩,将身上的银子都倒到地上道:“娘,咱家就这些家底了,让我买了东西了。” 抖落掉全身不过五六两的银子。 海氏惊道:“你花哪了,快百两的银子啊,够咱家省吃俭用过十几年了。” 兰芽笑道:“娘,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保证不乱花。我和您商量个事儿,眼看着小麦收割,我想种些白菜,等冬天的时候淹酸菜,自己家有个吃食,多了也能拿出去卖。” 海氏笑道:“可不咋的,眼看着还有半个月就能收割小麦了,待割完了麦子,咱家就正式分了家了。” 山上三房长舒了一口气,山下老宅的人尽情却是郁闷。 于老头坐在院前头,抽了一天的烟袋锅,心烦意乱的张氏破口大骂道:“抽抽抽,抽死拉倒。那烟丝不值铜板板?现在一点银钱也没有了,以后还咋过活!” 眼泪成串成串的往下落,与以往的假哭鬼嚎不同,这回是真的伤心了。 于友善眼睛幽深幽深的看着张氏道:“老婆子,你只想着自家咋过活,你就没想过老三瘸了以后咋过活?” 张氏怒道:“咋过活?泉水村李柱子病了那么多年,李氏不照样过得挺好?海东花就不行?” 于老头面色一滞道:“老婆子说的赁是啥话,李家只一个娃,三光却是五个娃,能一样吗?要不秋后咱别分家了,一起拉拔着过吧。” 第七十六章 成了妨人精 张氏眼睛一瞪道:“说好的秋后分家,咋不分家?不仅要分,还要快分。小光不是雇了牛车去接三儿吗,等三儿回来马上就分。采荷的亲事一波三折,我看就是三房那赔钱货给‘妨的。说什么黄仙姑仙童,我看就是搅家精、惹事精、妨人精,把采荷的好福气都给带走了。” 于老头无奈的看着老婆子道:“把好福气带走喽,三儿能被打折了腿,你别啥事儿都往这上面靠。” 张氏不由得一瞪眼,却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于三光确实被当了替罪羊,后半生可能要成了瘫子了,不知是心疼儿子,还是怕三房分不出去,眼泪不断流的落。 正说着,于小光推了院门进了屋,搯了口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抬眼见各房各屋里的人出来,眼巴巴的等着消息。 于小光忙道:“爹,娘,没接到我三哥。” 张氏登时大声骂道:“周友才你个杀千刀的,不过是打折了你一条腿,还能长好喽,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老于家也要看采莲给你生了三儿子,采荷让你坏了身子,你咋赁狠心,将人说弄没就弄没了,连个尸首也不给留啊。” 于小光尴尬的拉着张氏的手,讪讪道:“娘,听我说完。我三哥一大早就让兰芽给接回去了,不仅没断腿,人也好好的,啥事也没有。” “啥?”同时响起好几个声音,其中包括何氏和成兰子。 于小光解释道:“大虎哥也不知是咋回事儿,镇长直接下令放了我三哥,全首全尾的,一个头发丝儿都没掉。问兰芽托了谁,兰芽不说,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我大姑夫不追究了。” 张氏再度大骂道:“你个杀千刀的,不追究你不早说,七十六两银子白白打了水漂。” 于小光轻叹口气道:“娘,你别骂姐夫了,既然我周家不追究,就说明事情有缓儿,采荷身子越来越大,还是赶紧商量着嫁到周家去,若是月份大了让外人看出来,将采荷沉塘了咋拯!” 张氏一拍大腿,抹了两下眼泪,却又是一叹气道:“我就说三丫崽子是妨人精,你爹还不信,现在还说啥?银子只出了一两,三儿全首全尾的回来了。三儿也是,既然回来了,连个家都不回,不商量商量采荷的婚事?一定要将三房先分出去,省得赔钱货再妨了采荷的亲事。” 说完坚定的一点头,对于小光道:“一会儿你就上山,告诉你三哥,明天就来老宅将麦子划块分了,不用一起秋收,各干各的。” 在兰芽不知道之时,她又多了一个重要任务,为于采荷的婚事背黑锅。 本来认为顺利的分家,随着里正于成国的到来,再次变得一波三折。 因为有了与周家动武一事,于采荷能不能顺利嫁入周家都成了问题,大青砖房子、五十两的聘礼更成了一种不可能之事。 于采荷哭着大骂成兰子,说成三郎这一棒子打掉了她的幸福; 何氏也大骂成兰子,说成三郎一棒子打掉了她给大栓、二栓娶媳妇的银子; 成兰子见全家矛头指向自己,一转贤惠的面容,拿着斧头直接劈到了于小光的脚下,大骂于小光弄没了何氏所说卖虎皮藏下的十五两银子; 于小光见大事不妙,将矛头又指向于三光,大骂他让收柴禾不给银子; 于三光意外的没有让步,数落着于小光骗自己顶罪,险些断了腿,最后点数了柴禾,将六钱银子给了于小光。 张氏也开始大骂,骂兰芽是妨人精、赔钱货...... 江氏也是一脸阴色,这回骂战毫不留情,各房的隐私之事全都清晰明了,一向自命聪明的江氏却较大房、四房少得了不少银子,较分出去住的三房都不如,心情之郁闷可想而知。 于成国看着院里的鸡飞狗跳,不由感叹,这老于家的心,是彻底的散了,在自己面前大吵大闹,无外乎是见于采荷无利可图,都起了分家的心思。 兰芽不禁摇了摇头,走到于友善和于成国面前道:“爷爷,里正爷爷,今天是来见证三房分出去的事情。东西和田地都是分完的,只差到秋分了地里的麦子。我提个建议,就是三房地上的麦子全都给老宅,就当是今年给俺爷俺奶的孝敬银子。” 于友善和于成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那两亩田上麦子虽然不多,可也不少,是农家两三口人的口粮。 于成国还感念着上次收了兰芽的那二两银子,将话儿拉回来道:“你还小,做不得主,让你爹来定吧。” 兰芽笑道:“里正爷爷,没事,这事儿我做得主,你只管证明我家与老宅彻底分家,且给了老宅明年的孝敬银子就中。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俺爹在牢里受了寒,腿老疼,不能帮着秋收了,老宅的人收了麦子就将三房的田倒出来,俺和娘抓紧种点儿菜吃,这一夏天,都没吃着啥菜,嘴都淡得没滋没味儿了。” 说完,扯着还要与于小光理论的于三光道:“爹,别吵了,咱家转了,已经分完麦子了。” 于三光不理会惊诧的众人,也不问结果,直接拉着兰芽出了院门。 张氏一听眼睛一立,不善的看向于友善道:“你咋自己做主了?给了三房哪块地上的麦子?他分家里有一块好田,上面的麦子长势最好,你若是把那上面的麦子给了他,我就和你不过了......” 于成国被吵得心烦,不悦道:“好地、坏地上的麦子都归你,三房一粒也没要,说是顶了明年的孝敬银子。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为了避嫌,你们自己收麦子,地平整干净的给倒三光倒出来,别弄得破不乱齿的,三光好种点秋菜。这一大夏天,连个菜也没给三房送过,你们啊你们,可真是三光的好娘亲、好兄弟。”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兰芽不是大方,只是觉得吵来吵去太过心烦,不过是分收哪块地上的麦子而矣,至于和自己儿子斤斤计较吗,还真是奇葩的张氏。 兰芽将一两银子递给于三光道:“爹,你去雇几辆牛车,将小叔收的果木直接送到日月楼去,我卖方子的时候就说好了,果木送到酒楼门口八文钱一担,我去我大舅那看看他收了多少担了,让他认认日月楼的门儿。还有,爹,你顺路到杂货铺买四十亩地的秋白菜种子,麦子收完咱就雇工种上;从镇上回来再到柳婶子家接我娘她们几个回家。” 交待完于三光,兰芽也没有雇车,直接从山路上向柳河村去了。 现在是九月份,正是丰收时节,纵跃之间,在地上觅食的麻雀腾空而起,在头上形成密密的光影。 兰芽不由心思一动,从斜垮布包里掏出一张网子,一踏树干,飞鸟群起,兰芽一个纵起之时,麻雀们已经飞跑了。 兰芽有些泄气,看来此事还得二人共同完成,脸海中映出海石头调皮的样子,便先奔海家了。 进入海家,海大壮正吆喝着海石头帮他捆柴禾,已经满满一剁了,看架势,没有一百也得八十担。 见兰芽来了,笑道:“芽儿咋自己来了,莫不是给你爹娘稍来啥口信儿?” 兰芽笑着跳上木柴剁,帮海大壮边捆着柴禾边道:“俺爹刚刚去卖柴禾了,大舅要不要赶到镇里一起去卖?” 海大壮手不禁一抖,担心道:“芽儿,卓家不收了?到镇上能有人收这么多的果木吗?” 兰芽笑道:“大舅,你别担心,你直接送到镇上新开的日月楼去,八文钱一担,有多少收多少,稳妥着呢。” 海大壮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那中,芽儿,我马上就雇了车送去,比原来还多了两文钱,去了入城费和雇车费,一车比原来还能多剩好几十文。” 见海大壮忙三火四赶着卖柴,兰芽忙扯住他道:“大舅,日月楼又跑不了,你咱赁急。我还有事求你呢,你别着急走。” “芽儿,你说吧,啥事儿,是让大舅帮秋收吗?” 兰芽摇了摇头,复又点了点头道:“大舅,镇上需要十几个短工,你帮我在柳河村寻摸勤快能干、嘴巴严实的,最好与于家村不熟悉。工钱、开工时间都由你来定,供吃住,活计就是平整二年落荒地。在上面种上土豆和白菜,大约四十多亩,按天计工钱。” 海大壮高兴道:“行啊,有的人家没种麦子,种的苞米、黄豆啥的,还没到秋收的时候,正闲得没事。关键是雇主妥不妥当,别干完了活计不给钱,咱这做中人的就难办啦。” 兰芽笑道:“大舅,我你还信不过?东家也姓于,宅子和地就在日月楼后面,宅子是新的,还没有入住,工人们住在那里自己得带行李,菜籽和土豆栽子我让俺爹明天给你。” 兰芽从身上掏了一把钥匙和三两银子出来,全都放到海大壮手里道:“大舅,这是工钱和伙食钱,你是包工头,不用干活,帮管理好这十几个人就好,工钱是三个短工的工钱;舅娘若是有空也可以去当厨娘,工钱和短工们一样。三两银子不够的话,你随时再找我要。记住,短工只能在一侧的小偏房里住,主屋和其他的地方一定不让去。” 海大壮与孙氏顿时喜形于色,急着要让兰芽进屋喝水。 兰芽摆了摆手道:“大舅,让石头哥跟我出去一会儿,完事了直接家转,就不多呆了。” 第七十七章 贫僧战贫尼 见兰芽着急接着海石头要走,忙让孙氏摘了一篓子菜,菜上面又放了一袋子木耳,递给兰芽笑道:“这些是你走后你舅娘没啥事儿就去采的,按你说的用水发了,炒着吃炖着吃都不错。” 兰芽看着一篓子菜,好笑道:“大舅,我让石头哥帮我去树林子里轰麻雀,一会儿回来再取,你不会让我背着这么一篓子菜上山吧?!” 孙氏瞟了一眼海大壮,将兰芽背上的篓子卸了下来,对海大壮嗔怪道:“我就说雇牛车送柴的时候直接送过去,兰芽走了那么远,还要背这么一篓子菜,大人都不糠造啊。何况是兰芽。” 兰芽无所谓道:“舅娘,不当紧的,我现在天天练基本功呢,壮得跟牛犊子似的,这点儿东西还真不在话下。” 孙氏瞪了一眼道:“哪有小闺女说自己壮的跟牛似的,以后还想不想嫁人了?” 兰芽一吐舌头,二话不说,背着个小背篓跟着海石头上山网麻雀去了。 一个轰,一个网,不一会,竟然网到了五六十只,二人将麻雀一分为二,各分了二三十只,兰芽这才背起背篓,回了于家村。 看着儿子啃烧麻雀啃得分外欢实,孙氏一脸笑意道:“大壮,兰芽现在越发的能干懂事了,等咱家日子过得好些,咱去提亲娶了芽儿行不行?” 海石头低头不语,半晌才说道:“芽儿你还是别想了,这两回接触,从待人接物和为人处事,我都觉得芽儿可是个有大主意的人,咱石头和石子,都不行,降不住,也圈不住。若是想结亲,朵儿和丫儿倒是可以考虑。” 孙氏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儿,这个芽儿,除了外表,还真让人看不出来是个八岁的女娃子,说不定真是黄仙姑的仙童,将来找不找婆家都是两说的,刚刚萌芽的结亲心思便掐灭了,暗自打起了兰朵的主意。 浑然不知自己险些成了海家儿媳妇的兰芽,满载而归,刚推开自家院门,只见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人影先自己一步窜到了院内,定睛一看,却是两月未见的缪老头。 缪老头鬼鬼祟祟的从门缝向院外张望了半天,才拍了拍胸口道:“吓死我了。” 兰芽好笑的放下篓子,讥笑道:“你还有怕的东西?据我所知,天上飞的除了蛾子,水里游的除了蚂蟥,地上跑的除了老鼠,你哪样还没吃过?” 缪老头无奈的坐在马扎上,哀声叹气道:“这一个多月,让嘴巴都淡出鸟来了。山上供着个萧玉,害得我都不敢在七星山附近出现,好不容易等了她去县里、你又在家,见缝插针的跑来,却碰到她半路折返,险些逮个正着。” 兰芽满眼不屑的看着缪老头,笑道:“你一个带发修行的老和尚,除了人在庙里,你的言谈、你的行为,哪里像是佛门中人?” 缪老头嗔怪道:“贫僧这叫心中有佛则佛,不是我自夸,我这观星占卜之术,在萧国没有可比。” 兰芽拢了拢半长不短向前低垂的头发,挑着眉道:“你是心中有佛之时,自称‘贫僧’、‘洒家’,心中无佛之时,自称为‘我’、‘老头子’,简直表里不一。据我所知,道士不仅会占卜,还会降魔除妖,比你这个假和尚技能强。” 缪老头不甘示弱道:“你不也一样?骗银子之时自称为‘贫尼’、‘仙童’,无利可图之时,自称是‘俺’、‘姑奶奶’,咱俩半斤八两。据我所知,领村跳大神的神婆子,也自称是黄仙姑座下仙童,吐出的口水还能着火,比你这个假仙童强。”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呛声十足。幸亏海氏闲闷,领着几个孩子到柳婶子家做客,否则早就出来拉架,目睹这对儿似乎有着深仇大恨的冤家。 好一场轰轰烈烈的“贫僧”战“贫尼”,“老头子”战“姑奶奶”,直战得口干舌燥、力竭疲乏。 缪老头逐渐败下阵来,懊恼道:“本来心情不好,你还给我添堵。我是刚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糟,若是让萧玉知道我和卓小子的关系,铁定会认为是卓小子暗中买通我,故意说大凶的姻缘给她。” 兰芽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对,收银子的时候我还亲眼看到了。” 缪老头气得胡子一撬一撬的,气道:“再说一次,那不是贿赂银子,是卓小子孝敬银子。你若不偷换合姻贴,因我每年会给陛下批一次运势,即使批了不好的姻缘,北萧王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偏你换了合姻贴,还都是我的字体,如果再知道我和卓小子的师徒关系,萧玉铁定要杀我泄忿了。” 以萧玉的傲纵,这事儿还真可能干得出来。 不过,兰芽却清楚的很,凭缪老头的武功,根本不可能是怕对方杀他灭口,他不过是担心他与萧然的关系败露,一个是推演国运的庙驻,一个是多年心腹之患,二者扯上了关系,皇帝不多想才是傻了,卓家必危。 兰芽笑道:“别生气了,为了安抚你受伤的心灵,今天给你做一道烤麻雀。” 缪柱笑得见牙不见眼,有眼色的去引火烧柴了。 磕开最外层的干泥层,顿时香气浓郁得化不开,飘散出好远,兰芽犹不满意,在上面撒了一层细细的调料,带着一丝辛辣与糊香,越发馋得人挪不开步子了。 待缪柱吃到第二只之时,一阵敲门声响起,兰芽边跑去开门边道:“定是俺爹卖柴回来了。” 院门打开,兰芽的眼色一阵瑟缩,缪老头也怔在当场,门外的哪里是卖柴归来的于三光,而是刚刚二人激烈议论的主人公——萧玉。 只见萧玉吞咽了两下口水,眼睛不看向人脸,而是直直的望着院内的烤炉,吸着鼻子,贪婪的嗅着吃食的香气,一错未错。 兰芽脑中电闪雷鸣,终于做了一个雷人的决定。 左手拿起鸡毛掸子,右手抄起烧火棍,不带丝毫犹豫的打向缪柱道:“让你耍臭无赖,贫尼都还俗了,你还追到家里来算帐,今天贫尼非得打得你再世为人不可。” 缪柱没反映过来,后背结实的挨了两棍子,待反映过来反抗,脸上已经被刮上了烧火棍的黑灰,头发上散落着几片鸡毛,说不出的狼狈与不堪。 看着瞬间爆打出手的二人,萧玉这才将目光由烤麻雀身上,转到了缪柱和兰芽的脸上. 待看清二人面目时,不由得脸色一窘,随即想通关节似的怒道:“你们二人莫不是窜通了骗我的?一个扮庙驻给我批大凶之姻,一个扮尼姑给我换大福之姻,从我这儿套银子?!” 兰芽与缪柱同时对对方“啐”了一口。 缪柱万般嫌弃道:“如此低微的修行之人怎能与贫僧相提并论。” 兰芽不屑的撇撇嘴道:“女施主不必怀疑,贫尼与这等野蛮无理之僧侣,绝无半分刮戈。” 二人明明都长着细密的头发,却大言不惭,一个自称“贫僧”、一个自称“贫尼”,缪柱的牙花子上还明晃晃的挂着麻雀腿上的小肉丝,让人怎么看怎么滑稽。 萧玉看得眼神缭乱,被二人骂得一团懵,对身后的几名侍卫一挥手,侍卫掏出明晃晃的钢刀,纷纷架在了兰芽和缪柱的脖颈上。 感受着寒光闪闪的钢刀,兰芽委屈着小脸,合掌为十道:“女施主不必怀疑,我二人若想串通骗取钱财,又如何费此周章,当时给了施主大吉之贴岂不是锦上添花?” 萧玉听得不由一怔,确实,小尼姑因换合姻贴之事,从自己手里不过换了二十两银子而矣,如此行事,完全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心里早就信了此话,只是仍旧怀疑庙驻为何出现在于家。 萧玉来此也是赶巧。过些时日,她要回赋城看望父王母妃,便想着买些东西孝敬二老,走到半路,形单影只的萧玉越想越不是滋味,想找萧然陪自己同去,这才半路折返回山。 卓二告诉萧玉,少主子陪着老王妃在佛堂念经,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萧玉不得不败兴的二次下山,闻到烤麻雀香气,忍不住敲了门,撞见了冒牌小贫尼和吃肉假庙驻。 兰芽轻推了推脖子上的钢刀,侍卫见郡主未加阻拦,任由小尼姑站起身来。 兰芽狗腿似的到了萧玉身前,深施一礼继续说道:“贫尼前几日入得普仁寺,适逢卓家重新去合姻贴,庙驻说已经合了姻贴,不再出具,两家不宜结亲。贫尼闻言便挺身而出,斥责庙驻前后不一、颠倒曲折。施主与公子的姻缘,是顺应天意的天作之合。庙驻甚是气愤,找到住持师太,师太信了庙驻之言,认为贫尼枉下诓语,逐回俗世。即使如此,庙驻仍不肯放过贫尼,追至此处。贫尼敢对佛祖起誓,上述所说,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诓语,贫尼自愿堕入牲畜道沦回。” 古代对誓言之说看得极重,更没有人会质疑它的真实性,一旦发誓,便可等同于事实。 第七十八章 神婆要发威 缪柱听了亦是脸色煞白,他实在没有想到,为了掩盖他与卓萧然的关系,小丫头宁可发这么重的假誓,甘愿受牲畜沦回之苦; 萧玉听了登时笑逐颜开,没想到小尼姑这么仗义,竟然挺身而出与庙驻理论,有了庙驻的亲笔书写的合姻贴,现在又有了小尼姑的证言,卓家老王妃再有所怀疑,也定会哑口无言。 萧玉心情大好,对兰芽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最起码不似最初相见时的如冰彻骨。 禅儿眼珠一转,在萧玉的耳边低语,萧玉展颜一笑道:“小师太,因本小姐之事,害得你被师太逐出庵堂,甚是愧疚。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随同本小姐回庵堂继续修行吧。” 兰芽面色一变,脸色讪讪道:“小姐不必挂心,即然己入俗世,便不可再亵渎神灵。” 萧玉笑眯眯道:“师太因我而粘染俗尘,如若不能拂却尘埃、重皈佛门,本小姐将日夜难寐、寝食难安,。” 兰芽急道:“施主,不,小姐,心存善念,佛无处不在;心存恶念,魔无所不存。我现在虽说是一介农女,却仍可入世修行,弘扬佛法、普惠众生。” 萧玉脸色不由一冷道:“师太,难道你忍心让本小姐心存愧疚一生吗?还是皈依佛门了吧。”语气己是不容置疑与反驳。 脸色一落,不再理会兰芽,看向缪柱的眼色却是杀机立现。 繤紧了拳头,阴恻恻道:“非德行之人,却行骗尽天下之事;为俗家佛门弟子,却嗜肉贪嗔,我今天就代天下人定了你的罪。” 胖手一挥,就要让侍卫将架在脖颈上的钢刀送入几分。 一道血线划开,渗出了一丝血珠,兰芽惨白着脸叫道:“小姐,切慢!!!” 萧玉眉头不由一皱,面色不善的看向兰芽道:“师太何意?” 兰芽双膝跪倒道:“我佛慈悲,施主不可枉动杀念。小姐刚刚将庙柱合的姻贴送往京城,如果庙柱一死,不是平白给自己的亲事加了业障?陛下当如何想?卓家当如何想?世人又当如何想?” 萧玉忙唤住侍卫,对缪驻阴恻恻道:“好,本小姐为了成亲,定让你好好的活着,活着看着我与萧郎白头偕老,情比金坚。我手里是你亲手写的合姻贴,如果不想被判重罪,就管好嘴巴,胆敢胡说,我定会让普通仁寺生灵涂碳、瓦砾无存。” 死罪能免,活罪难逃,让侍卫打了缪柱两巴掌,赶了出去。 看着被一脚踹出于家的缪柱,兰芽多么想被踹出去的那个人是自己,现在留在一个随时爆怒的小豹子身侧,让她坐立不定,心乱如麻。 禅儿省事的拿过烤麻雀泥团,一一叩开,剥得干净细致,递给萧玉,萧玉喜孜孜的尝了一口,随即抢过禅儿手中的整只麻雀,手嘴并用,吃得砸砸作声,哪里还有名门郡主、大家闺秀的样子? 卓府,佛堂。 殷如泰与卓萧然陪在老王妃身侧,讼了一段金钢经。老王妃看着身侧的萧然,放下木鱼,轻叹了一口气道:“卓儿,卓家与萧家仇深似海,你师傅深谙其中微妙,不可能出此大吉姻贴,此中定有蹊跷。况且,那萧玉长相美丑不论,单单来卓府的动机就不会单纯,我们,还是想办法从姻贴上下手,绝地反击,拒了亲事。” 卓萧然抬起眼睑,里面流光华彩,流露着浓浓的自信道:“娘,成也萧玉,败也萧玉,她嫁过来也不完全是坏事,她既能成为对方安插在卓家的一把尖刀,也可能将她变成长在敌人心口的一颗毒疮,慢慢溃烂。” 阿泰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与己相较,萧然承受得太多太重。 几人正各怀着心事,佛堂门“咣当”一声被推开,缪柱闪身直接闯入,见到萧然,拉着萧然不由分说就向外走。 缪柱一向处事不惊,今日却如此慌张,卓萧然心里明白铁定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忙招呼了一声阿泰,返回到狼啸院商议。 听了缪柱讲述了萧玉逼迫兰芽出家之事,萧然眉头一皱,急身站起。 阿泰忙抓住他的手臂,一脸谦然的看着萧然道:“萧然,不能意气用事。自上次沉塘之后,你总觉得有愧于小尼姑,但此事急不得,你若出面,萧玉只怕会变本加厉,你与小尼姑相熟之事、与缪柱师徒之事,会一一被牵扯出来,卓家养精蓄锐、忍辱蜇伏这么多年就会功亏一篑。” 萧然本欲迈出的脚步登时凝滞,思想逐渐回笼,自己的确不能去,也不可以去,去了不仅不解决问题,反而恶化了事态,只能袖手旁观,静待事情发展。 一阵悲情伤秋的情绪排山倒海般的涌上心头,有的人,他帮不得;有的事,他由不得,就如同现在,从来没有如此的无力过。 缪柱无奈的拍了拍萧然的肩头,安慰道:“刚刚我是急昏了,阿泰说的对,不能因小失大,小尼姑宁可受萧玉的刁难,也未将事情合盘托出,不就是不想陷卓家于危倾吗?我们不能白白辜负了她的好意。萧玉将我都给放了,也不会太过为难兰芽小丫头,不会有性命之忧。” 萧然绽放了一个苦涩的微笑,不会有性命之忧,不代表没有其他之忧,比如,假尼姑这回要成真尼姑了,好不容易长了几个月才变长的头发,漂亮的小丫头又要被削成秃子,可能还会有出家的度牒和佛号。 夕阳的阳光如珠光洒落狼啸院,洒在少年的脸上,骤明忽暗,乍暖还寒,分不清是因立秋的萧瑟,还是因心头的荒凉。 阿泰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眼前甚至浮现出小尼姑身穿尼姑袍,秃着光头,在尼姑庵口讼佛号、敲打木鱼的景像。 见萧然一脸阴森的看着自己,阿泰怏怏的说道:“没事,没事啊,出家了,还可以还俗。头发剔了还可以再长,如果不长还可以做个假头套,无碍无碍。” 说完,双手合十,来了个完美的佛手礼,口讼“阿弥佗佛”。 萧然的眼睛已经一片杀气腾腾了。 午后,被派出打探消息的卓六无功而返,附近的两个庵堂里,连于兰芽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正沉吟间,卓二兴冲冲的冲了进来,见到卓萧然然兴奋道:“少主,于姑娘、于姑娘来了......” 卓萧然一脸惊诧,卓二猛劲儿点头,力道大得几乎要将脖子甩掉,一脸的喜色:“少主,于姑娘的头发还在......” 卓萧然莫名的舒了一口气,心又问道:“她人呢?怎么没到狼啸院?” 卓二难为情的指了指王妃所宿的福祉阁,答道:“郡主领着于姑娘到王妃的福祉阁了,于姑娘还穿着一身怪异的衣裳,就像是、就像是.......” 阿泰上去就给了卓二一脚,嗔怪道:“就像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卓二脸色一红,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吐出几个字:“就像是跳大神的神婆神棒,腰里挂着铃铛,衣裳是五彩条条,头顶插着孔雀绫子,手里拿着符咒。” 阿泰的嘴巴张了半天也没能收回去,小尼姑,这是尼姑没当成,又变成神婆出来骗人了? 卓萧然一脸惊异的看了一眼阿泰,见阿泰也是一脸懵逼的样子,伸手托回阿泰要掉落的下巴,当先走出了狼啸院。 二人行至福祉院,只见院前摆着一张长案,上面放着供果香烛等物件,供果前面摆放着一只黄仙姑的泥像。 兰芽一脸肃然的在桌上铺平一张空白黄裱纸,嘴里神神叨叨不知道念着什么,随即拿起三只长筷子,在萧玉身体四周转动起来,越转越快,急似陀螺,最后在案前站定身形,将三根筷子插入清水中,一松手,三只筷子直直的立在水中,久久不倒。 少倾,兰芽拨出筷子,挑起碗中无数甘霖,在黄裱纸上迅速点去。 再见黄裱纸上,一条血色长蛇显现,兰芽不敢怠慢,用手将长蛇一分为二,手指轻捻,揉成一股细细灯绳,放在煤油灯中点燃,灯烟升起,一条烟蛇摇摇摆摆,腾空而起,顺着窗口逃窜而去。 兰芽摇晃着腰中的铃当,喃喃而语,用手轻巧的折了一只纸龟,放入水盆中,纸龟竟变成了活龟,在水中游来游去,啧啧称奇。 兰芽将乌龟收起,放在一只香囊里,郑重的将给了萧玉,萧玉脸现喜色的收入怀中。 纸龟刚纳入怀中,一群飞蝶即翩翩起舞,纷纷落到萧玉的身上、头发上,称着素色的襦裙,即使肥胖如玉,竟也如同仙子般令人炫目。 整个过程不过两柱香的时间,看得府中众人纷纷咋舌,良久才响起议论声。 兰芽郑重的对王妃说道:“王妃,小姐找到本仙童,说是与贵府公子姻缘发生的变故,本仙童掐指一算,错不在庙驻,而是小姐上山时冲撞了蛇精,被蛇精附体,略一作法,已经将蛇精消灭,向黄仙姑求得护身神龟一只,必保亲事顺遂,一世无忧。” 老王妃与王妃已经目瞪口呆,沉浸在法术中久久没醒过神儿来。 第七十九章 骗人的把戏 良久,王妃皱着眉,做最后挣扎道:“不知仙童在哪座山里修行?道行几年?有何建树?” 兰芽抬眼看向王妃,这是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子,三十岁左右,脸色略显苍白,衣着也分外的朴素,眉宇间闪着一丝倔强。 脸色温暖的看着王妃,语气却不卑不亢道:“本仙童是年初才成了黄仙姑的弟子,此事整个于家村都知道。我道行虽浅,但是属于黄仙姑的灵媒,代表的就是黄仙姑。” 王妃还要说什么,却被卓萧然拦了下来,一脸柔色的对萧玉道:“玉妹,卓府定会按照仙姑的旨意行事,你明日即可回赋城回禀王爷,日子也由王爷向皇帝请旨定下吧。” 萧玉一脸的喜色,临走看了兰芽一眼,眼中透着一丝警告,便由禅儿扶着回院休息了。 兰芽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向萧然使了个眼色,几人向狼啸院而来。 一进院子,兰芽嫌弃的将头上的孔雀毛扯了下来,又将身上套的条条状状的衣服和铃当脱了下来,露出了本来的蓝粗麻布衣裳。 见卓六正眼光炯炯的看着自己,一招手道:“六子哥,快给我倒点儿水来,忽悠这么长时间,快渴死我了。” 卓六拿着托盘倒上了一盏茶水,正要端到兰芽身前,身侧阿泰的手却捷足先登,不怕烫的将茶盏拿到兰芽眼前,用茶盖拂动着上层的茶叶,用口吹着茶水。 直到不再烫口了,才谄媚的递到兰芽手上,一脸崇拜道:“小尼姑,不,于仙童,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抓到蛇精,让乌龟复活的?” 兰芽一脸高深莫测的看了阿泰一眼,没有言语,只是轻啜着茶水。 急得阿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站也难受,坐也难受。 直喝了一盏茶,兰芽才站起身来,用手箪了箪身上的尘土,默不作声向外走去。 卓萧然心下一急,忙叫道:“兰芽,你这就走了?” 听着如此亲昵的称呼,让兰芽的身子不由一阵恶寒,回过头来,眼色如墨道:“做法的银子萧小姐已经付了,公子不必再付,我这么做,无非是想赚银子而矣,没有任何人情可言。” 迈着细碎的步子向外走,走到门口,却又折身回来,将地上的做法的袍子、铃当以及孔雀凌,甚至丢在角落的筷子,全部捡了起来,卷着抱在怀里,直接下山去了。 阿泰一脸气苦道:“江湖术士的把戏,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萧然轻咤一声道:“你的武功秘笈怎么不随便送人?” 阿泰委屈的瞪了一眼萧然道:“萧然,她可是给你塞了一个大麻烦,你竟然不怪她?” 萧然轻摇了摇头:“她,也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而且,还不用欠人情。” 只是,这最后一句话,只有萧然自己心里清楚它有多苦涩,她,已经意识到卓家的危险,想要撇清与卓家的关系吗?或许,她早就知道。 随着萧玉的离去,缪老头又开始了一天一报道,教武功的速度却是丝毫没有进展,还是基本功,兰朵成天嚷着自己的小胳膊胖了一圈。 临吃饭前,丫丫缠着明轩认草药,捧着一个怪异的果实递到明轩和缪老头眼前道:“师傅,你考问了我那么多的草药,现在我也考问你一样,答不对不许吃饭哦。” 这是明轩严格要求丫丫时的恐吓之词。 明轩一脸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东西。 这明显是一颗果实,整个大小竟比丫丫的身子还要高,长长的把儿,如鞭花般粗细相间,头是大一些类似于南瓜弧形,却又不是南瓜,因为表皮光亮,没有一丝瑕疵,整体形状却似一只上好的玉如意。 明轩又摸了摸枯黄色的表皮,迟疑道:“这是齐国来的枯瓜?不对,不对,颜色枯黄,应该产自沙漠无边的秦国......” 缪老头看着如中疯魔的明轩,摇了摇头,不屑道:“明老头,你看老于家哪里像是有钱或是有闲心,离开萧国买这个破瓜回来?这明显就是兰芽用破帚扫、破绳子捆的那只破葫芦,当时我还以为她是好玩,没想到长得还挺出人意表的。” 明轩见丫丫一脸的佩服,不由感叹道:“别说,还真是妙啊妙,丫丫,快找你姐姐出来,我想问问这只葫芦是怎么长出来的。” 兰芽就在锅边指挥着兰香做吃食,早就听到了耳里,笑道:“明神医,这可是我发家制富的法门,不过,看在你是丫丫师傅的面子上,我可以告诉你,只是你不许告诉别人哦,很简单,就是通过物理方法,强制改变了植物果实的生长形状。今年做的晚了,只能做出如意的形状,明年我提前做些模子出来,做些更加好看形状的葫芦,还可以种带字的苹果,专宰有钱人。” 明轩惊道:“还可以这样神奇?” 兰芽将饭菜端到桌上,自信满满道:“当然,如果做得成功,还能做成大肚沙弥形的葫芦,做出长有‘寿’字的苹果。” 明轩一挑大指笑道:“小丫头的脑袋果然是聪明绝鼎,你前日当了回神婆,殷少爷这两日便得了磨怔,整日研究你的那些法术,连自己的血都用掉了一碗,还是不见成效,我下山之时,他还贿赂我,只要我和缪老头从你这儿问出原由,他就答应帮我找到齐国的《本草经》,帮缪老头找到《易筋经》,可以说有价无市。” 兰芽简直哭笑不得,看着缪老头道:“师傅,教了这么天基本功了,明天能教给我打暗器的方法吗?” 缪老头瞪了一眼合盘托出的明轩,不情愿道:“行,明天就教你打飞蝗石,说吧!” 兰芽笑得见芽不见眼,从屋子里拿出一张黄裱纸,又拿出一碗清水,用筷子蘸着在纸上画了一个圈,纸上立即现出鲜血一样的色彩来,说不出的诡异。 兰芽将水递给明轩,让他轻舔了一滴水,明轩眼睛明亮了,惊道:“这是碱水?” 兰芽又将纸张递给明轩,指着黄裱纸道:“不错,水不是普通的水,是碱水,纸也不是普通的黄裱纸,而是姜黄泡过的水。二者一遇到,便会发生反应,呈现血色,像鲜血一样。” “那蛇烟呢?”缪老头边在姜黄纸上画着血色道道,边惊疑道。 兰芽又拿出一只细小的灯绳道:“这个更简单,就是将一条小蛇打死,用灯草蘸满蛇血,阴干后,再以此灯草点灯,便会呈现烟蛇逃窜的影像。纸乌龟游泳也不难,折纸龟的纸是用雄狗胆汁、鲤鱼胆汁混合涂抹、浸泡阴干,遇水则似游水般。” 这些东西,完全是兰芽嫌来无事,看民间故事书看来的,不想真的有用,保住了自己的头发,还挣了二十两银子。 兰芽不由感叹,自己在神婆子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从缪老头和明轩看自己的殷切眼神就体会得出来了。 明轩心思一动道:“兰芽,在纸上能显现出痕迹来,那在人身上能不能有什么方法,平日里看不到印迹,用什么方法过会就能显现出来的?” 兰芽若有所思的看着明轩,明轩则神色不变的回望着他,丫丫则晃着小手哀求着她,兰芽则轻笑了一声道:“我倒是听说过一种方法,能不能成功只有明神医自己试验过才知道。人在皮肤上用鸽子血纹身,图案遇冷则隐去,在洗澡等遇水蒸气遇热的情况下,会显现出图案来。” 明轩轻轻点了点头,摸了摸丫丫的小脑袋道:“徒儿,明天师傅领着你去山里转一转,认一认真的药草,待《本草经》到手,我定会将本草经上所载的医术尽传于你。” 兰芽明白,这是对方变相的给自己一种回报了。 ...... 第二日,老宅的人再次上山,带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就是于采荷跑了。 全家出动一找,发现于采荷孤身一人偷跑去了周…… 真是应了于采莲那句话,白白送给人家一个闺女,连彩礼都没有,老于家真正做到了赔了闺女又失了银子,人财两空。 气急的张氏,不敢惹周家,也不敢惹成家,对何氏又有愧,最后将火都撒到了江氏和两个丫头身上。 江氏眼睛哭得如同肿桃疯似的跑上山,找海氏来哭诉了。 “三弟妹,你说我咋命这么苦,原来苦巴苦业的一心过日子,盼着将来大柱成亲,我也能过两天舒心日子,你看现在,家里一分银钱没有,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采荷白白送给了周家,还搭了七十六两银子。大嫂成天吵着让娘给大栓说媳妇,成兰子天天吵着要分家别过,娘成天支使我做活计,天天累得要死。原来还能和你说说话、宽宽心。如今,俺觉得心都没缝了。” 海氏有心不理会她,但江氏毕竟与何氏不同,她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偶尔还向三房释放一些善意。 可能是江氏性格使然,爱在背后玩些小阴谋、小算计,如今秀才遇到兵,面对何氏与成兰子两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妯娌,江氏也束手无策,成了继海氏之后,老宅的第二个受气包。 海氏心下里不由得多了几分同情,用盘子端了些花生粘上来。 第八十章 薄凉的亲情 江氏拈起一颗花生粘,目光闪烁了一下,欲言又止,却没有说什么。 房门笃笃的响了起来,海氏穿着鞋子下去开门。 只见院门打开,一个粗壮的汉子呈现眼前,此人江氏也有过两面之缘,成家的二郎,在他身后,还有三四个挑担子的货郞。 海氏进得屋来,将炸好的花生粘拿了出来,按份量分发给几个货郎,结算银钱。 成二郎眼睛瞟向了院内,一脸温和道:“三婶,我出来得急了,有些口渴,能讨碗水喝吗?” 海氏忙着点货,指着院里的水缸道:“二郎,你自己去舀吧,婶子腾不出手来。” 二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绕过海氏,向院中走去,走到缸前,见海氏没注意,哧溜一下子钻到了屋旁的半敞开的伙房,对着忙活着的兰香道:“香妹子,忙着呢?” 兰香惊疑的一抬头,被糖色熏得脸色发红,透着说不出的美丽婉约,成二郎登时蠕动了喉结,说话也结巴了:“香、香妹子,你,你真好看。” 兰香脸上闪现了一抹怒色,急急转身要回屋里,二郎却上前一步抓住了兰香的手,将一只银钗塞到兰香手里道:“香儿,这是哥给你买的,你留着。” 未等兰香反映过来,人已经窜了出去,挑着担子跑了。 兰香气得嘴唇都紫了,门口的两个货郎暧昧的笑着,眼睛里浓浓的不屑。 江氏也已经出来,将兰香抱在怀里安慰了几句,看着堆着满垛的花生还没有炒得,对兰香道:“香儿,外面的货郎们都等着要货呢,咱不能耽误事儿,你心情不好,让婶子替你干吧。” 兰香的眼泪在眼里打着转,心情怏怏的让江氏上手炸花生粘,自己在旁边指导着江氏来做。 待做完活计,交付了今天的存货,已经临近午时,于二光上山来接江氏,江氏二话没说,与海氏告别,便回了老宅。 闹得海氏有些莫名其妙,这个江氏不是刚刚和老宅闹别扭吗?怎么苦未诉完,二话不说下山了? 兰香忍了半天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将钗子递给海氏,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海氏登时气得脸色发青,兰香是定了亲的人,成二郎如此行径不是兰香的名声?得想个办法向陈家解释才行。 晚上,兰芽听了海氏的抱怨,心中五味掺杂,只觉得事情没有如此简单,成二郎虽然浑蛋,但绝不是鲁莽之人,这么急着剖白只怕另有目的;还有江氏,来得也太过巧合了些。 第三日,事情就有了答案。 原本定好来收花生粘的十几个货郎只来了一个,就是兰芽当初打探消息的那个. 与海氏银货两讫,货郎面色一晒道:“婶子,俺昨日答应在你这儿进货,今天定会来,明天却是不成了,山下的老于家也卖花生粘,比你家还便宜了一文钱,味道也不差。大家伙都到那进货去了,不仅便宜,还省了上山的危险。” 海氏脑中电闪雷鸣,摇晃着身子走到伙房里忙活的兰香,带着浓重的鼻音道:“香儿,别做了。咱,受骗了。” 从屋里出来透气的兰芽,闻言登时心里一阵发苦,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成二郎明里挑逗兰香,让兰香坏了名声,乱了心智,慌忙之下教给了江氏做花生粘,江氏与老宅也并没有呕气,而是达成了协议,明里诉苦,偷学手艺是真。 若是淀粉没有问世,江氏是学不去的,偏偏现在土豆全都成熟,王安世已经大量生产并推入了市场,销售极好。 江氏手艺不差,只要一到杂货铺就能猜到那层白粉是淀粉,只是用这种惨烈的方式,哪里还有亲情可言?是狗急跳墙,还是穷急讹赖? 直觉告诉兰芽,事情也许不会这样简单,否则也不能说动成二郎出手,只怕在成三郎成亲期间,成二郎真的看上了兰香,屑想着败坏兰香名声,娶兰香过门。 第二日大早,三房一家三口回了老宅,老宅里一片热闹非常,除了上山进货的货郎,连一些胆小不敢上山的小货郎也都来进了货。 满院的炸花生的味道,甜甜的白砂糖味道,不得不说江氏手艺不错,研究出了不用蜂蜜,只用白糖的作法,味道却丝毫不差。 见三房的人进了院子,江氏脸色微红,佯装低头做着活计,如同每次出事之时,做起了缩头乌龟。 张氏先是一皱眉头,随即却一改凛然的神色,热情的招呼着于三光道:“三儿,你来啦,你上次拿来的花生粘真好吃,你二嫂对这儿有研究,竟然研究出方法来了,咱家以后可算是有进项了。” 于三光苦笑的裂了裂嘴,自己还没兴师问罪,娘先倒打一耙,说江氏自己研究出来的,你能拿这些亲人怎么办? 海氏脸色一凛,看着门外订货的货郎,对张氏道:“娘,二嫂手就是巧,上山一趟就研究出方法来了,我们三房打马也赶不上。今天来向娘说的是另一件事,兰芽去请了里正,也算是有个见证。” 不一会儿,于家进了了院子的人,有陈连、陈婆子和陈小志一家三口,里正于成国,还有岳氏几个嗓门大爱看热闹的妇人。 见人到齐了,兰芽向海氏点了点头。 海氏从怀里掏出用帕子包着的银钗,对于成国道:“叔儿,众所周知,前些时日俺家卖花生粘,是我与三光与货郎做交接货,兰香只在伙房做活,从不抛头露面。前天二郎一进院子,二话不说就扔给兰香这只银钗,我想让叔儿做个见证,这不是私相授受,是二郎硬扔下的,本想第二天进货时还给他,他却不来进货。听说到老宅来进货了,便追到此处,将银钗还与他。” 说完,将银钗交给于三光,于三光递还给成二郎,面色不悦道:“二郎,兰香己与陈家定亲,还望你歇了不该有的心思,伤了亲戚的颜面。” 二郎脸色一阴,冷笑道:“三叔,你此话说的好没道理,你怎知我与香儿不是情投意和,你不是棒打鸳鸯?” 于三光气得老脸通红,嘴巴结巴道:“天地良心,你怎能如此污蔑于人?兰香何时与你单独见过面?怎么可能私相授受?” 二郎眼珠一转,指着兰香挂在腰间的荷包道:“三叔,你看兰香每日用的荷包,那与我的本来是一对,是我送给她的,就在兰子嫁给小叔的时候。” 众人眼睛纷纷看向兰香的腰间,确实坠着一只漂亮的褐色绸面男用荷包,上面绣着白色的并蒂莲花。 再看成二郎手里托着的,亦是一模一样的荷包。 兰香顿时眼圈犯红,看向成兰子,哽咽道:“这是,这是小婶子嫁过来之时,本来要送给小叔的,小叔不喜欢,小婶子便转送给了我,我身上要揣着进材料的银钱,荷包小放不下,便用了这个男用荷包。” 成兰子一脸惊诧道:“唉哟兰香,你可别为了摘清自己,将小婶子绕进去。我啥时候送过你这个荷包?还是给你小叔不要转给你的?我送给小光的荷包可是一直都在。还有,我给各房丫头准备的都是女孩子子喜欢的荷包,各房都不一样,不信你可以问问各房,也可以问你小叔。” 于小光的眼里透着浓浓的不赞同,不情愿的指着腰间的深蓝色的荷包道:“这是拜堂那天兰子给我的,深蓝色,上面是鸳鸯戏水,我从未离过身。” 众人看兰香的眼睛里已经是嘲讽加厌恶了。 兰香眼泪倾刻洒了下来,看了一眼陈小志,见陈小志眼里也闪着狐疑不定,下了狠心,一头向房山撞去. 被眼疾手快的兰芽挡了个正着,兰芽被撞得七昏八素,捏了捏兰香的手心,让她稍安勿燥,回到院中,对丫丫努了努嘴。 丫丫迈着小短腿走到院中,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道:“小婶子,是俺大姐记差了,你给俺家的是这只荷包。” 小小的手心里放着一只浅绿色的荷包,上面绣着桂花。 成兰子面色一缓,得意道:“丫丫真乖,诚实的孩子有糖吃,一会儿小婶子给你拿花生粘吃。” 丫丫嘟着嘴,萌萌的将手伸进了怀里,又掏出两只荷包,摊在小马扎上道:“小婶子,荷包不是你送的,是三姐从镇上买的,一共买了七个,家里,连大林都有一个,大林戴不了,娘说让我先保管着。” 于三光从怀里也掏出一个鼓鼓的荷包,海氏也掏出了一个,无论材质、颜色和绣的花色,俱都是一模一样。 成二郎脸色一变道:“定是你们看我的荷包好,仿了我的。” 兰芽笑着走向前,拿起兰香的荷包,翻了过来,指着一角的标记,向四周的人展示了一圈,让大家看清荷包方道:“这个标记,是镇上霓裳阁独有的标记。荷包一角发白的印迹,是因为前些时日连下秋雨,霓掌阁库房被雨水所淹,里面的绸子褪了色,富贵人家不愿意买,最后以较低的价格出售,我见便宜就买了下来,家人每人一个。成二哥莫不是看我家荷包好看,所以仿了霓裳阁的绣品?若想配成对,现在去霓裳阁去买,也许还来得及。” 成二郎脸色已经浓得如墨了。 第八十一章 成家的诡计 正在此时,院门大开,成三郎与兰月推门而入,手里如常的拎着几只野味,成三郎精神煜煜,于兰月看着却是瘦了一大圈,眼窝也似深陷。 见兰芽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脊背一挺,还故意扯了扯成三郎的胳膊,成三郎宠溺的拉着兰月的手,走到成二郎身侧。 听成二郎转述了经过,成三郎一笑道:“既然是场误会,就烟消云散吧。” 大度的拿起成二郎手上的钗子,却惊诧道:“二郎,昨日你不是到镇里买的金钗吗?怎么变成银钗了?” 于三光气恼,登时要发作,兰芽却拦住于三光,摇了摇头,笑道:“众目睽睽,当时看见的不止十人,你又怎能证明是金钗而非银钗?” 成三郎耸了耸肩,叉着腰道:“你又怎能证明是银钗而非金钗?” 兰芽转眼看向进货的货郎,众人皆低下了头,卖小镜子的货郎面有不忍之然,嘴巴张了张,却也未敢言语。 兰芽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人,不会帮成三郎害自己,却也不会出头证明自己无辜,这是长期以来成三郎的淫威所慑。 兰芽自成三郎手里接过了银钗,仔细看了半天,又在成二郎的身遭转了转,眼睛却是看向院门,眉头越皱越紧,待马蹄声飞扬,才松了一口气。 来人非是旁人,是于方利和于方军两兄弟,于方利的老爹于大虎是捕快的头头,上次也是他带人抓的成三郎,对成三郎怎么着也有些震慑作用。 二人脸色一凛,听兰芽介绍的经过,二人也是犯起难来,二人各执一词,各人又没有证人,一个咬定说是金的,一个咬定是银的。 兰芽却不急不徐的拿起银钗,向成二郎问道:“成二哥,你在哪买的钗子?” 成二郎目光一闪,接口道:“首饰铺子,哪家忘记了。” 兰芽挑了挑眉,问道:“成二哥,你买过钗子以后去了哪里,可曾离过身?” 成二郎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兰芽对兰朵耳语了几句,不一会儿,兰朵跑到了柳氏家,柳氏和柳元、柳红一起跟着到了于家。 兰朵将一只银钗递给了兰芽,兰芽将两只银钗放在一起,向周围展示了下,又让里正仔细看了看,说道:“这只梅花钗是柳婶子前几日刚刚买给柳红的,柳红一直没搁舍戴,新旧与成二哥这只杏花钗差不多,大家看看颜色,是不是有些许不同?” 于成国定着眼睛看了半天,于方军和于方利也凑到近前看了半天,于方利眼睛轻眯道:“这只梅花钗是银白色,色泽光亮;这只杏花钗是银白色不假,与梅花钗相比却似乎有些蓝白,色泽也有些发乌。” 于成国也恍然的点了点头道:“这只钗子莫不是不是新的?” 成二郎叫道:“怎么不是新的,是翠玉楼新近的货,前天刚买的。” 众人恍然的点点头,成三郎忙扯住口误的成二郎。 成二郎讪讪道:“我说的是金钗,金钗我新买的。” 兰芽笑道:“成二郎,不用着急承认或否认。” 拿起包裹梅花钗的帕子,将杏花钗裹了好几层,待过了半个时辰才拿了开来,两支钗子再度放在一起,再观察时,柳氏的杏花钗也发乌不亮了。 兰芽再次将钗子放到成二郎眼前道:“成二哥,即使不到翠玉楼我也能知道这只钗子是你的。这只包钗的帕子上留有香粉香气,与你身上残留的香粉气息完全相同,这只钗子不是你的,难道还是我的,于方军的?” 成二郎眼色一沉,无所顾忌道:“也许是兰香身上的香气,她揣了这只帕子和钗子,偷偷与我私会时,我二人亲热之时,香气又留到了我的身上。” “你胡说!!”兰香已经两眼喷火,又要以死明志了。 兰芽笑道:“成二郎!!!不到万不得矣,我不想和你撕破脸,既然你不服气,我便明说了。包了银钗的首饰之所以变色,是因为这条帕子先前是包香粉所用,香粉与银器长时间接触,能让银钗轻微变色。” 兰芽指了指两条钗子,看着成二郎神色微变的脸,继续说道:“成二哥身上的香气,不是普通的香气,这种香粉我听人说过,是由荼蘼花所制,意为夏末之花、悲情之花,香味浓郁、经久不散,用这种香粉的人只有一种人,就是青楼女子。你身上之所以带着这种香气,应该是这两日宿在青楼,所用的帕子,亦是某个青楼女子的吧?!” 言词犀利,不留情面,说得成二郎脸色白一阵青一阵,成三郎目露狠光,再见到于方利之时,不得不忍了忍道:“好,好,于兰芽,算你狠。” 一甩袖子出了院子,兰月亦步亦趋的跟着,状似一只摇尾乞怜的狗狗。 货郎们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幸灾乐祸,在成二郎看过来时,又都恢复了漠然的神情。 待成二郎走后,兰芽笑着看着成兰子道:“小婶子果然够狠戾,为了给哥哥骗媳妇,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以己清白之身,嫁到穷苦的于家,不知道将来成家与小叔起了冲突,小婶子是帮哥哥们还是帮小叔呢?” 于小光心下一突,洞房花烛夜他被成兰子灌得大醉,第二日,成兰子将一条带血的帕子给了自己,说是处子血。 当时于小光信以为真,过后却越想越不对味儿,他必竟不是雏儿,早就经历过情事,发生过什么不可能一点儿记忆也没有,越想越狐疑,他总觉得成兰子已经不是清白之身,难道她以前为了她哥哥就出卖过自己? 见于小光面色不善,成兰子将脸凑近兰芽近前,低声说道:“得罪了成家你有什么好处?” 于兰芽也压低了声音道:“你帮你哥吊女人不是一次两次了吧?你那个所谓的刘家表妹,是不是也是被你骗到山里被*的?!人在做,天在看,小心报应到自己身上。” 无所谓了箪了箪身上的尘土,不屑道:“小婶子,忘了告诉你,我没去过青楼,也不知道什么荼蘼香,我只是闻着呛鼻子,又听说成二哥喜欢青楼的调调,浑说的。成家不好惹,我也不见得好惹,惹到了我,轻则家里爬满了老鼠、蚂蚁,重则冲进去的就是老虎和狼。” 成兰子目瞪口呆,待于兰芽分开众人走至院门,成兰子才大吼道:“你这个妖孽!我要烧了你去邪祟!” 于兰芽回眸一笑,灵动的神态,让周遭的人和物都失了颜色,朱唇轻启道:“你错了,你可以叫我仙童,至于我道行深不深,普仁寺的庙驻知道。” 从此以后,于兰芽仙童称号彻底叫了开来,十里八村都知道于家村有个黄仙姑座下的仙童,明察秋毫,运财有方,却从不开坛设法。 回到家里,兰香默默的将自己关到了屋里,连晚饭也没有吃,兰芽知道,她这是在深深的自责和懊悔,是她,提议将花生粘卖给成二郎等货郎,这才有了自己损害名声之事; 是她,识人不清,将好好的方子透露给了江氏,让自己凭空多了一个竞争者,自己家住半山,不会有货郎舍近求远来进货的,以后,这条生意彻底断了。 兰芽也在自责,若是自己早早看透成兰子的诡计,也不会害得兰香如此被动,幸亏这两日有了防范,若是让成家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经过此事,陈家虽然没说什么,陈婆子看兰香的眼神却明显不友善。 接下来几天,兰香整日窝在家里,整日闷闷不乐。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兰芽便动了回村的心思,回到村里居住,兰香的人缘好,可以有人相陪,散散心,总好过这样憋闷着,时间长了再憋出病来。 镇上的大宅子兰芽却是不想动用的,不到万不得矣,她不想动用它,更不想别人知道它的秘密。 兰芽想着,便拎着一只烤鸭到了于成国家。 院子里,于成国的媳妇正指挥着儿媳妇剁猪菜,见兰芽敲门,开门时本来脸色淡然,见兰芽手里拿着大包吃食,才喜笑颜开的将兰芽接近了屋。 时间虽未到中午,于成国却已喝起酒来,喝得啧啧作响,那叫一个香甜。 兰芽向于成国说明了来意,想要在村中买个宅基地,起栋房子,全家回村来住。 于成国沉吟半晌道:“现在天大凉了,起房子这事有些晚了。我倒是有个建议,宋老万的儿子大出息了,在城里买间铺子,进货的银钱不够,一个月前就找我,想卖了房子,房子虽然是土坯房,但院子够大,里面还有棵苹果树的柿子树,那大柿子树可有些年头了,有三四丈高,现在正是柿子成熟的时候,一家人还能打打牙碛。” 兰芽点了点头,心里十二分的愿意,于成国却反而吞吞吐吐起来。 兰芽再三追问,于成国才讷讷道:“只是这邻居不太好相处。” 兰芽不由惊疑,这整个于家村,除了于友和家的于方氏和挟私相报的陈婆子,再有于家老宅张氏,还真没有让她犯难或别扭的。 第八十二章 海石头遇险 于成国见兰芽半天也猜不出,才想起兰芽上次因上吊失忆,后来又搬到山上甚少回村,根本就不认识宋老万何许人也,更不知道宋老万的邻居是谁。 直接说道:“他家的领居是刘清石刘童生。” 兰芽轻眯了眯眼,回忆上次到刘清石家的场景。 上次到刘清石家,他家是靠村边,所说的邻居应该是东面的领居,土黄的泥坯房子,院子倒是不小,着实宽敞,以后盖大宅子也不愁窄了。 对于成国展颜一笑道:“里正爷爷,我看这么定下吧,多少银子,越快越好。” 于成国倒是惊讶于兰芽的爽利,暗自点了点头,收了轻视和市侩的心思回道:“宋老万想要十两银子,这一月下来也没人打问,我好好说说,马上见钱的话,八两应该也能同意。” 兰芽从怀里拿出十两银子,直接放到饭桌上道:“里正爷爷,我给您十两,您老辛苦一些,帮去商量和换了房契,多了就算孝敬您的茶钱。” 农村一个土坯房的地契,都是里正统一到镇上去办,几吊钱就能下来,差不多能多出一两多银子,于成国笑得见牙不见眼,笑道:“兰芽现在真大出息了,这黄仙姑的仙童就是不同凡响,运财之术了得,刚分家多长时间,这日子就过起来了。” 兰芽但笑不语,又聊了几句闲话,便回了山上。 正往山上走,却见一人急冲冲的往山上奔,看身形竟然是海大壮,兰芽忙叫住海大壮道:“大舅,你咋来了?” 海大壮一见是兰芽,激动道:“芽儿,这可咋整,舅是没招才来找你的。你快想想办法吧。” 海大壮眼睛一片猩红,眼圈黑黑的,明显一夜未睡,虽然表达不甚清晰,但兰芽还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海石头村里人将山脚下的枯果树都砍完了,海石头便打起了山腰的主意,第一次就被小儿子海石子告了状,海大壮将海石头一顿打,海石头却倔嘴说,他与兰芽妹妹去过山腰,一点危险也没有,还网了不少的麻雀吃。 海大壮一听打得更狠了,让海石头两天未下得了榻。 有此教训,海大壮便也没放在心上,以为十四五岁的大小子也懂事了。 没想到海石头来了倔劲,硬是偷偷的上了山,白天上山,到了晚上还是没有回来。 这下了可急坏了海大壮,找了村里几个相好的村民胆壮,在山脚往里稍微探了探,却听到了数不清的狼嚎声,吓得村民们都跑了回来,海大壮无法,这才想到了上山如履平地的兰芽。 兰芽沉吟一会儿道:“大舅,这事儿别和我娘说了,免得她担心,你先在山下等着,我回家准备些干粮和刀具网子等物,我和你一起上山。” 回到山上,兰芽拉过于三光道:“爹,这几日我心烦意乱,想到镇子上住几天,我买下来了宋老万的房子,这几日你就和娘收拾东西,搬回到村里住,让我大姐回村里住也散散心。别管我在不在,收拾得了马上搬。” 于三光点了点头,兰芽偷偷进了伙房,怕引起于三光怀疑,只拿了几个白面馒头,背了一个背篓,篓子里隐藏的却是网子、杀猪刀、火石,还有裹了松油的火把。 侧垮包里,塞了满满的石头,这是缪柱教她暗器,怕她用飞镖伤到人,练手用的。 见头发披散着碍事,用头绳缠成了紧紧的马尾,整个人看起来飒爽英姿,收拾停当,便出了院门。 不向山下,反而向山上而行,吹了几声口哨,雷霆如闪电般窜动,海东青在空中盘桓飞旋,猴小白在树上窜跃,鼠小白也从怀中跃上,站在肩头,一人几动物,形成一个最佳之师,迅速向山下窜去,与海大壮汇合。 看着窜飞而出的雷霆,卓萧然脸色一变,这个哨声他听过,是于兰芽招唤几只动物的声音,如此未通过自己,直接招集了雷霆,肯定发生了某件大事,在屋内踱来踱去,鬼使神差的也出了狼啸院。 海大壮与兰芽先到了海家,让鼠小白几个萌友,先嗅了嗅海石头平时穿的衣裳,又拿了些海氏准备的干粮,这才出发向丛林深处行去。 正午的阳光正浓,射进莽莽丛林,形成光怪陆离的影像,斑驳的影,似一只只异兽的形。 雷霆在前带路,经鼻子轻嗅,几人先到了上次兰芽带他网麻雀的地方,地上还有着残留的麻雀尸体,证明了海石头确实来过此处,还猎过麻雀,应该是成效不大,海石头又向丛林里面行走。 顺着味道又走了一个时辰,直到天色见晚,一条河流挡住了去路,海石头的味道也消失不见。 晚处得在山上宿了,几人折回路过的了一块背风岩石,兰芽用杀猪刀向石下挖了挖,松了松土,雷霆迅速的开始扒土,不一会儿就行成了一个向下凹的洞穴,又砍了一棵大树,截了胳膊粗的树枝,挡在洞口做了门扉。 不一会儿,雷霆叼了两只野鸡回来,怕留下血腥味,兰芽跑到远远的河边去杀鸡,怕鸡香味传出来,又用泥巴裹得严严实实,埋到土下,上面燃了火堆。 在河边等着鸡熟之时,不经意瞟向河里,一只鞋子被水卷了一个个儿,冲到了岸边。 兰芽眼色一沉,将布鞋纂在手里,拿给海大壮辩认,如兰芽所料,鞋子是海石头的。 望着沧浪的河水,兰芽久久不语,海石头的目的是砍树打猎,他为什么要下河呢,河水足有百米宽,是什么样的力量,驱使一个不会游泳的他非要下河不可? 吃罢晚饭,二人一鼠一狼进了山洞睡觉,海东青与猴小白则轮流在树上站岗放哨。 第二天天刚大亮,几人吃了干粮又上路,海大壮不会游泳,被兰芽带着游过了河,雷霆则带着猴小白,海东青背着鼠小白。 游过对岸,却仍是未嗅到海石头的味道。 看着顺游而下的河水,兰芽深思半晌道:“石头哥不可能是单纯的打猎,他是被动物追着无奈过了河,河水向下游动,石头哥要么过河摆脱了野兽,顺着河水向下游走,或是在河里直接被冲向山下,我们,在附近找找,如果没有任何珠丝马迹,就顺着河流向下找。” 树林一下子恢复的沉寂之声,雷霆长毛尽竖,如临大敌,兰芽亦是毛骨悚然,面色森冷。 海大壮意识到危险,却也是一动不敢动,和兰芽一样,静默石化。 良久没有生息,双方比拼起了耐力。 许是对方先不耐烦,一道黑影直扑向了相对矮小的兰芽,兰芽听风辨声,身子迅速一矮,将杀猪刀直接举向头顶。 黑影刚刚落地,雷霆一扑而就,与黑影撕打一处,只见烟尘漫漫,上下翻滚,不一会儿,黑影挣脱雷霆,飞跃上树,吓得猴小白赶紧跃下了树,站在兰芽身侧。 袭击兰芽的,是一头猎豹,黑色光滑的皮毛,明亮清澈的眼睛,像极了一只漂亮的大猫,只是眼睛的凶光让人不寒而栗。 对峙良久,见实在讨不到便宜,黑豹才不情不愿的离开。 如果没有雷霆在,兰芽真的不敢保证自己与海大壮会全身而退,遇到老虎或黑熊,二人可以上树躲避; 遇到黑豹,却是无可耐何,它是一个即能上树、又能游泳,速度还极快的全能野兽,自己想逃都不可能。 兰芽眉头一皱,也许,海石头就是被豹子追踪,但愿他能坚持到她来救他。 几人继续前行。 不一会儿,鹰小白突然向远处低飞环绕,迟迟未归。 兰芽本能的觉得它发现了什么,忙加快的脚步,向鹰小白低飞的方向飞奔,到了近前,眼色不由一蕴。 只海石头,海石头一身血污,瘫在一株树上,旁边一只幼年环伺,蠢蠢欲动。 海东青在黑豹身侧扑打着翅膀,黑豹不耐烦的吼着,与海东青愤而对视,浑身的毛都竖立了起来,一触即发。 树下,一只白额虎贪婪的嗅着血腥之气,森白的牙齿边缘,淌着腥腥的涎水,令人作沤。 少年转过发木的脑袋,看到是兰芽和海大壮,眼泪汹涌而出,低声喃道:“爹,兰芽,救我。” 本来与海东青对峙的黑豹登时又将注意力转回到海石头身上,张开大嘴向海石头的头咬来。 兰芽双眼嗜血,千钧一发之际,将手里的飞蝗石飞速打向树顶,因为是情急之下,力度不够,准头也不足,大多数打在了豹子的眼睛上、身体上,打得豹子不由后退了两步,缓了撕咬之势。 还有一颗却是打在了海石头的额头上,疼得海石头唉呀一声。 兰芽不敢怠慢,飞跃上树,一刀砍向黑豹,黑豹急向后退,躲着兰芽的杀猪刀,海东青见机不可失,频频用爪子抓向黑豹的皮毛,黑豹无耐,跃到另一株树上伺机而动。 树上情势紧急,树下更是凶险异常,海大壮根本就不会打猎,为了儿子也是拼尽了全力,将砍柴刀立于胸前。 第八十三章 傲娇的少爷 白额虎正恼怒于上不得树,只能闻着血腥之气而不得,突然有两个人不知死活的送上门来,早就隐隐进攻之势,在兰芽飞跃上树之时,白虎也一跃而起,向海大壮扑身而来。 雷霆哪里肯罢休,与海大壮二人一起,与白虎战在一处。 寻常的狼早就败下阵来,幸亏雷霆是雪狼的后代,身形较土狼要大了许多,即使如此,一人一狼也是险相环生。 眼看着海大壮不敌,几欲被虎尾卷倒,兰芽心下大急,吹了一声口哨,将猴小白招唤过来,将海石头网在猴小白后背上,将斜挎布袋递给猴小白。 又点燃了两只火把,一只递给猴小白,又是一阵吩咐。 猴小白明白兰芽的意思,沉着的稳坐在一个树叉上,面对着黑豹所在的方向,若是来袭,就用火把吓退它,或者用袋子里的飞蝗石打它,海东青也伺机保护。 兰芽则跃下树来,如狼般一跃而起,直奔白虎的后背之上,长刀毫不留情的砍向虎颈,震得兰芽虎口大痛,竟留了血。 白虎受伤,更加发狂,尾巴扫的地面狂风大作,身体撞得树木乱颤,风中夹着腥气,裹着飞石,迷人眼眸。 白虎吃痛,向天长啸,兰芽暗叫不好,忙叫海大壮上树,只是还未上树,却见另一只黑豹出现在另一株树上,两只黑豹将猴小白和海石头夹击着; 地面上又现一只猛虎,两只猛虎将兰芽与海大壮夹在中间。 兰芽心下大急,白虎受伤,它的配偶会替它寻仇;幼豹受伤,很显然,它的母豹会替它寻仇。 在兰芽看来,本不应该生存在一种环境下的动物竟然都存活在这莽莽七星山绵延百里的丛林之中,动物数不胜数,却是分布有秩,各居一处。 如在于家村附近,兰芽就从未见过老虎和豹子,否则她也不会这么自信,只带了四只爱宠来。 早知如此,兰芽定会多求些海东青和猴小白来帮忙,总能暂缓一时危险,现如今,不仅救不了海石头,还要搭上海大壮以及雷霆等几只爱宠的性命。 两只老虎如君临天下,眼中明显是轻蔑的神情。 兰芽觉得自己的骨头缝隙里都冒着风,直浸入每个毛孔,阴阴透着冷气。 白虎一扑而至,将受伤的雷霆直接拍飞,转身又将兰芽狠狠扑倒在地,居高临下的架势,竟似是一名王者。 兰芽轻闭上眼,手里却不怠慢,机械的将尺长的杀猪刀一下一下的插入到老虎的皮毛里,力气之大,连兰芽自己都有些咋舌。 再睁开眼,满脸都是热呼呼的虎血,眼前红蒙蒙一片,兰芽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正要将刀插向另一只老虎,解救被扑在身下的海大壮,本来被自己刺得昏迷的老虎临死前用长尾一扫,将兰芽的手腕扫出了一道血印,长刀脱手而落。 眼看着老虎将森冷的虎齿咬向海大壮,兰芽眼色一凛,飞身扑向老虎,用突然变大的力气抱住老虎受伤的脖颈,在地上滚了一滚,对海大壮喊道:“大舅,快走,别管我和石头了。” 海大壮哪里肯走,想帮兰芽,却不知怎样分开扭滚在一起的一人一虎,转眼想要救被夹击的儿子,只是不争气的爬不到树上去,气得自己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回头继续想帮兰芽。 正焦急间,只见剑光一闪,闪现出两个少年来,为首少年眼疾手快,直接用剑刺向与兰芽滚做一团的老虎。 猛虎见危险将至,急身跃起,在空中不退反进,直接扑向少年面门,少年挥剑与老虎战于一处,直战得二十向个回合,才将老虎刺于剑下,一命呜呼。 另一个少年则跃至树上,直取成年豹子的喉咙,豹子一见大事不妙,当先向一侧树上跃去,低叫两声,两只豹子飞快逃窜。 兰芽轻舒了一口气,身体松懈下来,感觉身子被老虎快压成竹板伐了,浑身酸疼难耐。 赖在地上看着少年道:“谢谢你了啊,竟然救了我一命。” 卓萧然撇撇嘴道:“我是想救我的雷霆。” 傲娇的少年不屑的转身,又不甘心的回过头,将怀里一物扔到兰芽的身侧道:“用豁牙的杀猪刀杀老虎,我都替老虎死得窝囊,以后用这个吧。” 兰芽低头一顿腹诽,打开被少年扔在地上的匕首时,却是喜色一片。 这是一把尺长的匕首,刀口锋利,刀把有卡口,手掌握着,很是熨贴舒服。 刀鞘是皮制,上面镶着七颗不同颜色的宝石,兰芽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宝石,心里想着,这是红宝?蓝宝?祖母绿?猫眼石?还是紫晶?这得值多少银子? 正想着,只听少年阴恻恻的声音道:“我是借你的,你若是敢把它们卖了,我就敢把你卖了。” 兰芽登时蔫了头、搭了脑,去了心思。 入夜,一片空旷的山洞里,四人四宠俱在洞里休息。 中间围着一团篝火。 卓萧然拿起自己空空的水袋,无奈道:“卓六,我要喝水。” 卓六脸上一片乌黑,讷讷道:“少爷,下午打黑豹的时候落了地,洒了。” 少年面色不悦道:“我要吃东西。” 卓六脸色一片惨白,讷讷道:“少爷,打黑豹的时候,与水囊一起落地了。” 少年脸上已现一片愠色了。 兰芽正在给受伤的几人几宠上药,除了卓萧然和卓六,其他人和动物均都受了伤,包括鼠小白--虽然是逃跑的时候摔伤了腿。 上罢药,兰芽将干粮分了分,最后将剩下的半长袋干粮递给卓萧然道:“现在天色晚了,出去找食物十分危险,将就一晚上,明日给你做叫化鸡吃。” 卓萧然不情愿的啃着干粮,吃着吃着竟剧烈的呛咳起来,应该是太干的缘故。 兰芽忙用竹筒装了山洞渗落的一小洼潭水,递给卓萧然,卓萧然一脸嫌弃的摇了摇头。 卓六一脸讪笑道:“猴子,我们少爷是不喝外面的水的,太脏,你看这水,都照不见人影,浑得如同泥水。” 兰芽气得将水倒回潭里,回身看见少年已经咳得发红,轻叹一声,无奈的站起身来,用刀子将装水的竹筒筒底抠了一个铜孔大小的孔,用帕子包了小潭底的一层细砂,连砂带帕子铺在竹筒最底层,上面铺了一层飞蝗石,又捧着水放在最上面,水经由沙子、石子过滤,再从铜钱孔渗出来时,清澈了许多。 用卓萧然的水囊接住,递给他道:“这回可以喝了吧?” 卓萧然少年心性的嗅了嗅水的味道,觉得还可以接受,一仰脖喝了两口,复又递给兰芽,示意兰芽来喝。 兰芽笑道:“这些留给你喝吧,明天还得一天的路呢。我再过滤多一些。” 见储存的水差不多了,兰芽将过滤器里的东西收了起来,用漏眼竹筒装着水,给几人洗了头脸,洗去了一身的血腥之气。 怕受伤最重的海石头发烧,将湿树叶烤干铺在地上厚厚的一层,一伸手轻松的将海石头抱了起来,放在树叶床塌之上,让海大壮倚在他身旁,看着他是否发烧。 卓萧然面色不悦道:“小小的丫头,比牛力气都大。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不帮我弄一个床榻?” 兰芽反驳道:“我天生神力,要你管,再说,你不是洁癖吗?能睡在树叶上?” 卓萧然撇了撇嘴:“我在洄流塘睡的不是草铺?我只是不吃不干净和来源不明的食物而矣。” 兰芽省事的将火堆移了移,将地上发红的碳灰平铺在地上,上面撒了一层树叶和草叶,一片蒸腾之气迅速腾起,升成了浓浓的白雾,不一会儿就干爽舒服了。 兰芽用手探了探热度,觉得安全舒适,这才对卓萧然道:“请就寝吧,救命恩人……” 卓萧然傲娇的用手探了探,这才安心的坐在热度舒适的榻上,指着旁边道:“我先不困,你可以坐在旁边,挺暖和的。” 兰芽则摇了摇头,答道:“你不困,我可是困了的。” 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跑到火堆旁,直接与雷霆窝在一处,蜷缩的样子,竟和雷霆如出一辙。 见兰芽睡觉,鼠小白哧溜一声再次钻进了兰芽的怀里,不一会儿就鼾声阵阵了。 卓萧然脸色不由一黑,一个小姑娘,竟然会打鼾,还真是匪夷所思。 看着与雷霆抱在一处的小丫头,卓萧然脸色不由一愠,轻轻叫道:“喂,小丫头,快醒醒。” 喊了半天也未见回答,忍无可忍的扯了兰芽胳膊一下,兰芽立即一个鲤鱼打挺立了起来,见卓萧然嘴巴一开一合,忙将塞到耳朵里的小帕子拿出来,惊疑的问道:“做什么?” 卓萧然脸色一黑,指着兰芽给她搭的草榻道:“我睡不舒服,你来睡吧。” 兰芽不悦道:“你还是没困,如果困了哪里都是天堂了,接着睡吧,一会儿就舒服多了。” 萧然叹了一口气道:“我是为你好。你为什么剔头还不记得了吗?你就不怕雷霆身上有跳蚤虱子再转到你身上?” 兰芽惊悚的抖了抖似乎有些发痒的身子,不可置信道:“我见雷霆天天雪白雪白的,还以为你天天给它洗澡呢,它多长时间洗一次澡啊?” 卓六面有喜色刚要回答,却听萧然一脸漠然道:“它,天天洗。” 见兰芽面露喜色,少年心性兴起,恶作剧道:“它天天洗澡,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洗澡,用的是,它自己的舌头。” 兰芽狠狠瞪了一眼少年,老实不客气的躺在了草榻上,拢了拢衣裳,用帕子卷在小卷卷,如同蜗牛般盘在耳窝里,好看又好玩。 见小丫头再度睡去,可能是刚刚的姿势不对,这次倒是没有打鼾,乖巧得如同一只猫儿。 第八十四章 邻居是村草 萧然的眼色扫向卓六,卓六心领神会,如兰芽般,将火堆再次向外侧移了移,下面铺了一层厚树叶和草叶,一片蒸气飘散,草榻变得干燥了些,卓六小心的请了卓萧然躺下睡觉。 第二天大早,兰芽伸了个懒腰,睁开了朦胧的眼,只见一个身影上左右晃动,还有重重的跺脚的震动。 摘掉耳塞,再定睛观瞧,只见卓萧然使劲晃着脑袋,抖动着耳朵,卓六在一旁束手无策。 兰芽忙问怎么回事,卓六唉声叹气道:“少爷,少爷的耳朵里进了好几只蚂蚁,刚刚跺脚、晃动,跑出了几只,少爷却总是感觉里面还有。” 兰芽狐疑的跑到萧然睡过的草塌前,翻了一会儿,从里面翻出一只蚂蚁窝,十数只蚂蚁正爬来爬去,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是普通的小黑蚂蚁,不是有毒蚂蚁。 兰芽皱着眉头道:“卓六,你咋不看着点儿,这里面有蚂蚁窝。” 卓六一脸委屈,眼睛都红了,喃喃道:“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检查好,我以为,以为被火烤了,就都吓跑或死了。” 兰芽哭笑不得,指着足有半尺厚的草铺道:“你铺得这么厚,对于最上面的一层是杀不死的,而且,蚂蚁窝在这里裹着,里面有蚂蚁蛋(卵),掉落外面的蚂蚁会找回来的。” 卓六如被闪电击中,心在滴血了。 少爷发现蚂蚁时,一直心里安慰自己,这是意外,没有大危险。 经“猴子”指点迷津,不仅与自己有关,还是最魁祸首,自己好不容易从卓二手里抢回的位置,只怕又要付水东流了。 兰芽将又跑又跳的萧然拉至火堆旁,自己盘腿而坐,让萧然躺下身子,将头枕在自己的腿上,脸色朝着火光。 手里拿出临出门时抓了一把的花生粘,将一颗揉碎,放在嘴里润了润,直接拿出外面一层湿糖衣,直接贴在萧然的耳窝处。 少年的脸色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一片酡红,若夏日的晚霞,秋日的果实,红彤彤,亮晶晶。 海大壮也已经醒了,看到兰芽帮少年驱蚁,想要阻拦这惊世骇俗的行径,但想起少年刚刚救下自己和儿子的性命,兰芽还是个八岁的孩子,便将到嘴的话吞了回去。 不一会儿,两小只蚂蚁从耳洞里爬了出来,兰芽的小手指一拈,就挑了出来,轻声说道:“蚂蚁喜光、喜甜食,有了这些东西,它会自投罗网。” 少年神色一蕴,不好意思的要坐起来,却被兰芽的小手轻拍的脸颊一下,发出了轻轻“啪”的一声响,少年登时石化,不知做何回应。 兰芽将少年放躺下道:“明明懂得火烧蚂蝗,却不知道驱走蚂蚁,我真是醉了。你刚才拼了命的又跺脚又发内力的,估计有震死震晕的蚂蚁,还要挖一挖。” 少年的脸更加的红了,索性闭上了眼睛,假魅了。 不一会儿,少年就感觉一只微凉的小手,抚着自己的耳垂,一根硬草刺温柔的爬进耳洞,如同蚂蚁再次爬进了耳窝,却与先前炯乎不同,麻酥酥的,分外的舒服。 这种感觉,只有在六岁之前,奶娘给他挖耳朵时才有过,奶娘病逝后,他凡事都亲力亲为。 今日,又有一个女孩子代替了奶娘的位置,温柔的待他,少年的心猛的悸动了一下,感觉不仅自己的脸、自己的耳朵被蚂蚁侵袭了,就连自己的心,似乎也钻进了一只蚂蚁,说不出的感觉,痒痒的难受,却又不舍得它离开。 兰芽则轻呼了一口气,她如此对萧然友善,就是想拉近彼此的距离,防止哪一天少年转性,再命卓二杀自己灭口。 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过虑水、驱蚂蚁、挖耳朵这种伏低做小之事算得了什么,况且,少年确实是救了自己一方几人几宠,这点儿回报真的不算什么。 出了山洞,阳光瞬间变得刺眼,几人未做停留,直接下了山,兰芽送海氏父子下山,卓萧然则是回到卓府。 海石头的伤是经卓六处理过的,卓六常年在刀口讨生活,对这些外伤处理手法得宜,郎中再来的时候,给海石头再次重新上药包扎。 海石头的伤看着血流不少,大腿上的血肉翻着,如同小孩子的嘴一般,却未伤到骨头,因为袭击他的是那头幼豹,杀伤力大打折扣。 海大壮根本就没给海石头好脸色,骂得海石头头快低到地底下去了。 兰芽见火候差不多,笑道:“大舅,你别骂他了,有了这次教训他以后就长记性了。一着急忘了说了,我家这两天就会搬回于家村住,等海石头好了,让他搬我家住几天,我家有个教武功的师傅,好好磨磨他的性子,省得被野猪追得乱跑,最后跑到老虎窝和豹子窝去了。” 海石头脸羞得通红,脑袋直接插到被窝里不肯出来了。 兰芽不再逗弄他,从荷包里掏出三两银子,递给海大壮道:“大舅,别舍不得花钱,给石头好好补补。” 海大壮忙推回来道:“芽儿,家里现在挺宽裕的,不缺钱,我肯定给他好好补,不从肚子上勒。” 兰芽笑道:“大舅,你就当是镇上于家给的定钱好了,等白菜和土豆好了,他还要找你找短工收菜。” 海大壮这才欢喜的收了银子。 海大壮怕兰芽累得狠了,特意雇了牛车送回了于家村。 一到家,就见院子里散落一片,于三光、海氏和几个闺女们正装着东西,锅碗瓢盘一应俱全,连水筒都挂在了篓子旁边。 兰芽笑着将水筒又卸了下来,笑着对海氏和于三光道:“娘,这山上也是咱的房子,我还打算着上山打猎的时候在这暂住呢,你恨不得把地上的青石都搬走,我以后咋住,该留下的都留下,回了村里再另行置办。” 海氏一瞟闺女,瞪了一眼道:“咋能那大手大脚呢,钱一松就从手指缝溜走了,不能够。” 想着兰芽成天在外面风风火火,万一在山上房子住确实不能不留点东西,最后一狠心,从众多的东西里,拿出一只碗,一双筷子,最后又拿出一套被褥。 兰芽看着眼前的东西,被轰得外焦里嫩,背起行李,拿起碗,又拿起院门旁的一只烧火棍,神伤道:“娘,你看,这样合适吗?” 看得海氏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抢过碗道:“死丫头,就气你老娘,咱家都你当家,就不能自己买了新的,弄得跟叫化子似的。” 兰芽委屈的扁着嘴,没分家时,财不可露白,守着上百两不敢花,如今分了家,财却没了,这些日子花的都是萧玉打赏的冒充神婆的钱,难道还要“出山施法”骗钱不成? 兰芽默默的将东西又放在了背篓里,决定先节省了再说,赚钱的速度真是赶不上花钱的速度啊。 走到宋老万家,看着宽敞利落的院落,兰芽的心胸也开阔了起来。 三两跃就窜到了柿树的树杈上,粗壮的枝杈之间,竟是分外开阔,能容下三四人躺下,定睛远眺,能看到全村的景像,视线犹为开阔。 伸手拈起身侧的一颗杮子,张嘴一咬,一股甜水渗入了喉间,绵软甜腻。 想起前世奶奶爱吃的柿饼,兰芽觉得自己的钱袋也许又能鼓起来了,虽然不是什么大钱,但可以让兰香有些事情来做,转移一下她不悦的思绪。 正想着如何发家致富,只觉得树干稍微动了动,一只熟透了的大杮子掉了下来,一只小胖手正伸手去接,结果杮子熟得太厉害,砸到丫丫的小手手心里,直接变成了一摊黄水。 再见兰丫的小脸,皱得如同褶核桃了。 兰芽笑着摘了几颗大柿子,正要跳下树,却见兰丫手脚并用,如兰芽一般向树上爬,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没有哭,也没喊疼,直接拍拍屁股起来,再次爬树...... 倒是有个韧劲儿,兰芽笑眯眯的窜下了树,将大柿子递到了丫丫手里,丫丫登时喜笑颜开,轻启贝齿,如小狼似的“嗷”咬了一口,结果满脸的黄汁。 兰芽也跟着开心起来,用衣裳兜着几个大杮子准备清洗,却见院门口,一个人影正愕然的看着自己,久久没有声音。 是刘清石。 兰芽暗自翻了下白眼,淡然问道:“清石哥,你怎么来了?” 刘清石的眼睛不由得瞟了瞟高大的树冠,心里还在兰芽爬树的行径中反映过来,结巴道:“听,听说你搬下山了,我,我便想来看看。” 兰芽用帕子擦了擦杮子,在柿子顶部撕开一个小口,递给刘清石道:“这些杮子熟过了,有些软,你慢慢吸里面的甜汁。” 刘清石看着兰芽被染得发黄的小手指,心里的甜蜜终于泛了上来,忘却了刚刚的惊诧,吸了一口汁液,笑得春风拂面。 吸罢了甜汁,刘清石道:“兰芽,远亲不如近邻,以后有啥需要帮忙的就开口,清石定会竭尽所能帮你。” 哦,兰芽点了点头,她倒忘记了,刘清石的岳父老丈人,还是县太爷的小舅子呢,这在小村子里,的确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兰芽心下不以为然,面上却不能驳了人家的热情,笑着点了点头。 看着吃罢了柿子还要爬树的丫丫,兰芽若有所思道:“清石哥,你知道那些教人启萌认字的书吗,哪本比较好一些?我想认认字。” 刘清石展颜色一笑道:“兰芽,你可以天天到我家,我教你识字写字。” 第八十五章 乡野与风韵 兰芽连连摆手道:“清石哥,你是做大学问的人,明年年末要秋试,是要当秀才老爷的。你告诉我名字即可,我可以去买来。” 刘清石笑着连走边挥手道:“买它做甚?我小时候识字的贴子还在,我送给你好了。” 兰芽想拦没拦住,懊悔的打了自己嘴巴一下。 里正于成国在自己买房子时就有这种担忧,结果刚一回来,就惹上了“村草”,想甩也甩不掉了。 刘清石很快回转,拿的是一本很薄的小册子,远远的就能闻到它上面好闻的墨香。 刘清石葱白的手指指着封皮上的三个字道:“兰芽,这是‘稚儿经’三字,学生开蒙时都会背它,来,我教你读一读。”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声音清濯而透彻,让人听着说不出的舒服。 兰芽看着云里雾里的字,只觉得头都快炸了,飞速转动着大脑,将繁琐的字尽量与记忆中的简体字融合,更恨不得用拼音标上音阶。 二人只读了半页,就听隔壁传来刘秀才一声咳嗽声,二人初时未理会,咳嗽声一声接一声,几乎要将肺子咳出来了。 刘清石尴尬的将书册递给兰芽,红着脸道:“兰芽,你先认这半页的字,忘记的记得来问我。” 刘秀才在隔壁一听着了急,忍不住叫道:“清石,速速收拾行囊,明日到七星书院报道,勤学致远,光耀门楣,勿要被不相干的人劳心费神。” 兰芽脸一黑,这个刘秀才,将自己当成对他儿子不死心的狐狸精了。 看着小脸红成晚霞的刘清石,兰芽不由笑道:“清石哥,不用担心,这些字就够我学一阵子了,不会的我做好标记,等你休沐了再来问你。” 刘清石这才珍而又珍的将书册递给兰芽,神情恍惚的回了家。 坐在书案前,拿着一本书册,一页的书竟足足看了一下午,却是一个字也未进入眼睑。 脑中浮现的都是二人读书时并肩紧挨的画面,小丫头的侧颜若黄昏里最美的牡丹花,散着柔晕,冲得心头如同鹿撞。 微一斜眸,便能看见小丫头好看的眼睫,纤细的手指,思索的眉峰,认识多年的男子不由得看痴了,从来不知道,原来,乡野的小丫头,也会如此的、如此的风韵。 男子再次一怔,不知道为何突然冒出这个词来,奇怪的是,竟拿不出反驳的词来,乡里与风韵竟是完全的契合。 ...... 看着刘清石离开,兰芽茫然的甩了甩头,回到屋子里,将熟透的杮子洗了洗,每人分了一个。 见大家吃得香甜,兰芽开口道:”爹,娘,这满树的柿子,怎么吃也吃不完,有些都熟大劲儿了,扔了又怪可惜的。我想做成柿饼,弄成了,能存上一冬天。“ 全家对兰芽的生财能力已经深信不疑,第二日一早,兰芽就分派了任务。 于三光负责在树上和刘清石大青石墙之间拉上绳网。 兰芽负责上树采摘柿子,海氏、兰香和兰朵负责用刀给柿子去皮。 采摘柿子时,要挑硬实一些的大柿子,而且要在尾部留下两三个一寸长的枝缔,这样可以直接挂在绳股之间,不费力,还方便。 刚开始有些费力气,慢慢的竟越来越快,不一会儿竟挂了好几条黄橙橙、圆鼓鼓的果实串子,像极了节庆时高悬的大红灯笼,说不出的喜人。 海氏累得站起来直了腰,兰朵懂事的给垂着后背,兰香却是不肯停歇,闷着头干。 这时,院子门口传来了岳氏独特的大嗓门,哈哈大笑道:“东花,你回村住咋不吱个声呢,俺们好帮你拾掇拾掇,等俺们知道都晚三春了,别人还得寻思俺躲懒呢。” 柳氏笑眯眯与她并肩,身后跟着柳元、柳红,还有岳氏的侄女玉露。 海氏忙用巾子擦了手,出来迎向几人,柳元和玉露分别递了燎灶礼。 玉露递过来的是用绳子提的一串粗瓷碗,大约七八个; 柳元给的则是一套刀具和一提子猪肉,刀光闪闪,磨得很快的样子,猪有五六斤样子。 柳氏笑道:“三嫂,你可不能生气啊。俺说送刀具的时候,元儿他爹说不好,是一刀两断的意思,但我想着实用就是好,哪赁多说道?元儿他爹总打这些个东西,铁匠铺给用的都是上好材料,刀自然就好一些。” 海氏瞪了一眼柳氏道:“说一刀两断就一刀两断了,那你咋还来?” 几人寒喧完,柳氏惊疑抬头看着挂着身侧几大串子的大黄杮子,怪道:“三嫂,你这是干啥?挂杮子灯笼?” 兰芽笑着从树上跳了下来,吓得柳红“唉呀”一声,柳元和柳氏却是见怪不怪,难得的是岳氏也没有惊讶。 兰芽将几个熟透的柿子,如同递给刘清石一样,在上面撕了个小洞,递给每人一个道:“婶子,俺娘正愁抓不到干活的呢,一下子来了好几个干活的,终于能喘口气了。” 岳氏一听哈哈大笑:“行啊,让俺天天干活都成,只要供上吃喝就行。” 海氏回道:”怕你累跑了,兰芽给分派的活可都不是轻松的。芽儿说要做杮饼,你也学着点儿,冬天打个牙碛。“ 岳氏忙摆手道:“俺可不学,会啥挨啥累,想吃俺就来吃现成的。” 听了这句话倒让兰芽惊讶不矣,岳氏倒是个心眼透亮的,明白对方是客气一说,这种密方类的东西,只怕不能外传,就如同于家老宅的花生粘,如今卖得风声水起,小货郎天天去进货。 杮饼本不是难弄的东西,主要是储存有些窍门,抛开储存一事,待明年柿子丰收之时,种杮子的人家就能研究出晒制方法了,满打满算卖上两年的新鲜。 兰芽笑道:“婶子,没事儿,你家杮子树上的杮子就都拿到我家来弄,我不仅教你咋做,还教你咋封存、帮你卖,只要你信得着我,我就也包了,谁让你帮过俺家呢。” 兰芽这是指凡是于家有事,岳氏这个泼辣娘子处处插挥相帮之事。 岳氏不可置信的抓住了兰芽的手臂,激动道:“芽儿,你说的,说的是真的?” 玉露觉得丢人的扯了姑姑的手一下,指了兰芽的手腕,岳氏这才发现,由于自己紧张,竟将兰芽纤细的手腕抓红了。 不由讪讪道:“瞧俺激动的,柿子就好这么一阵,熟透了就得烂,能卖上一文钱也是好的,有你这个运财童子,俺家可是烧了高香、掉进福堆儿了。” 急忙让玉露回家取刀,通知家里往于家运柿子。 兰芽笑道:“婶子,你真够急性子的。” 岳氏不好意思的伸伸舌头道:“没办法,谁让这柿子一天比一天烂得快,没事,先运来,我保证一上午就能把芽儿家树上的弄完,我家的下午接着弄的,我家树小,也就咱家一半的数儿。” 还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做起活来也真是不含糊,刚上手,速度就比海氏和兰香快,弄得几人比着干活,双手翻飞。 眼看着摘的杮子快完了,兰芽无耐再次跃上了树。 柳元看着兰芽摘的速度跟不上扒皮的速度,自己也爬上了树摘柿子。 人多果然好干活,没到中午时候,于家一树的杮子,只剩下一些熟得太过,一捏太软的,其余都晒了起来。 几人刚歇着,岳氏的男人岳南和儿子岳林、儿媳妇小岳氏背着背篓来了,几个妇人们又开始的“扒皮行动”,于三光又重新拉了个条网子,与自家的区别开来。 兰芽见人数不少,忙到伙房看了看,只有柳氏拿的一条子肥肉,如今十五六口人吃饭,明显菜色不足,兰芽拿起篓子,准备上山打只野鸡或鸭子吃。 兰芽甚至开始后悔,去救海石头时,为啥不求着卓萧然帮自己将那只死老虎皮缷下来,那可是明晃晃的五十两银子。 现在可是被自己蠢哭了,华丽丽的弃掉了几十两银子,这完全不符合情理,也完全不符合自己的智商,遂感叹,果然,遇到卓萧然的自己,大脑明显处于死机状态。 见她要上山,柳元跟在身后,笑道:“俺也跟你长长见识。” 见天色未晚,柳元又一脸祈盼,兰芽便任由他跟着了。 顺利的来到洄流塘,将网子和篓子递给柳元道:“柳元哥,你若是会游泳,就往深处游着网些鱼;如果不会,就在芦苇荡边上,捉些青蛙、虾子,我向上游走走,不远,看能不能捉到鸭子。如果遇到野兽来了,马上躲到房子里,不用管我,我自有办法。” 蜇伏的大半天,仍未找到鸭子的兰芽终于要吐血了,连个鸭子的影子都没看到,更别说捉鸭子回去了。 她打心眼里确定以及肯定,王安世铁定大范围的捕鸭,吓得鸭子要么迁徙,要么数量急剧下降,最后连个鸭蛋都未见到。 如果空手而回,兰芽真有些羞于面对柳元崇拜的目光,羞于面对一大群人只吃一道菜的窘迫。 兰芽狠了狠心,逐渐向山上探去。 第八十六章 血战箭齿猪 大约走了一柱香的时间,树木开始稀少,草丛却是越来越高、越深,兰芽有些气馁了,怕柳元如海石头一样向山上来找寻,便有了退意。 刚要转身,却感觉浑身汗毛倒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是兰芽遇到危险时如狼般的自然反应。 兰芽轻闭上眼,六识全开,耳力和嗅觉达到了空前的灵敏。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臭、污浊之气,响彻着粗重的喘息之声。 不是人,是猛兽,兰芽当即做出判断,身子却是一动不动,连呼吸也屏住,如被点了穴道。 这是一场比拼耐力的战争,这是一场人与兽的单独决战。 动了,对方如一座厚重的铁砣般的向兰芽奔来,形成一道阴暗的黑影。 兰芽一个飞身跃起,脚踢踏在身侧的树干上,人不进返退,跃至向己扑来的野兽身后,一瞬拔出腰间的匕首猛然刺向猛兽。 匕首正插野兽的屁股上,一阵鲜血喷溅横流,引得野兽一阵发狂。 兰芽不舍丢弃匕首,抓住了对方的尾巴,手被勒得生疼,身子如同纸鸢般在空中,被摇得七荤八素。 野兽因失血过多,逐渐放缓速度,兰芽眼睛如墨,快速用双脚盘住一株大树,扯得野兽前蹄飞扬,一阵咴叫。 兰芽不敢怠慢,忙拔出野猪肉里的匕首又是一顿刺穿,血如漂亮的花喷射在草叶上,野兽只留下一声悲鸣,便轰然倒地。 兰芽摸了摸已经磨破皮的双腿腿根,又用帕子包了被野兽尾巴磨伤的手。目光森冷的看着倒在地上的野兽,兰芽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不够用了,也为自己的冒进鲁莽自责不矣。 这是一头野猪,却,又不是一头普通的野猪。 野猪的脑袋,野猪的厚棕毛,长长的獠牙,凶狠的目光,与寻常野猪不同的是,脊背处竟长着一长排箭齿,闪着森冷的光,让人不寒而慄,齿缝生寒。 尾巴粗壮的一缕,如同一根根银丝,坚不可催,同样闪着亮光,尾部底端,竟也长着一只尖尖的箭齿。 兰芽不由冒出一层冷汗,后怕不矣,倘若自己袭击不成,电闪雷石、千钧一发之时骑坐在野兽身上,可想而知,自己不是三刀六洞、爆菊花一样的简单了,说万箭穿心还差不多。 兰芽觉得自己倒霉的同时,简直是太幸运了。 怕野猪的箭齿伤到自己,用杀猪刀去砍野猪的皮和箭齿,只听“叮”的一声,杀猪刀又多了一道豁口。 兰芽再用萧然给的匕首挑箭齿,竟一下子就挑了开来,原来还是一把传说中削铁如泥的匕首。 兰芽再次庆幸,当时自己轻敌,没有上树逃命,反而是与之相搏,自己顺手将挂在腰间的匕首抽出来,若当时抽出来的是杀猪刀,只怕自己反过来要被野猪给拱了。 将箭齿挑出来,下面是骨锥,上面是箭头,竟是一把上好的暗器,兰芽顾不得脏,直接扔到了斜垮包里。 用树叶子抹了抹野猪屁股上的血迹,提起两只前蹄,一举举过了头顶,刚开始有些吃力,渐渐竟也轻快如风,大踏步前进了。 兰芽有了如此气力,还要感谢在山上与老虎搏斗,千钧一发之计,激发了内在潜力,捅死了老虎。 回到洄流塘时,柳元正听着兰芽的话,抓着青蛙,虽然他也不知道抓青蛙有何用。 鱼篓子里,有两条新鲜的鱼,本来有五条,中间来了两条髭狗,柳元一把砍刀砍了过去,吓得髭狗一闪身的功夫,他跑进了房子里,关着门好半天,髭狗无奈叼走了两条鱼。 出来后,柳元不敢下水抓鱼,只在荒苇荡边上抓青蛙,耳朵却竖着随时听着风吹草动。 待声音再度响起时,柳元慌的一闪身往屋子方向跑,听到兰芽叫他,才住了身,见到兰芽时,不由大惊失色。 满脸、满身的血迹,哪里还看出兰芽的影子?垂于脸侧的头发上还渗渗的滴着血。 柳元颤着声音道:“兰芽,你,你受伤了?” 兰芽笑道:“没事,这些血不是我的,是这个大家伙的。” 说完,将身后的野猪甩到了身前地上,激起了一层尘土,虽然不大,也有二百斤的样子。 柳元大惊失色道:“兰芽,这是,这是你猎到的?” 兰芽将杀猪刀递给柳元道:“看你疱丁解牛的本事了,这样背回去,血淋淋的瘆人。先卸成大块头运回去,回家再细处理,猪头不要拿了,我娘看了这青面獠牙的样子,该念叨我了。” 柳元默默的点了点头,直接剖了五脏,卸成几大块,用水冲洗干净。又将三条鱼和青蛙用草绳穿了,倒出篓子,用篓子装成块的骨肉。 见满满一篓子的猪肉骨头,有两个猪前腿和猪下水说什么也装不下了,柳元又用芦苇编了一个简易的篓子,装两个猪前腿和猪下水。 兰芽洗了头脸,恢复白晰的面容,不好意思的对柳元道:“本来想上山准备中午饭,结果一找猎物就忘了时辰,午时都过了,家里肯定饿坏了、急坏了,赶紧家转吧。” 柳元笑着背起大篓子,一背却是没背动,脸色发窘的再次一背,这次背起来了,脸色却是胀得通红,步子也有些虚晃。 兰芽拉住少年的手臂,指着装有两个猪前腿和猪下水的小篓子道:“柳元哥,你背这个吧,我闻猪下水的味道就想吐。” 说完,抢着背起大篓子,只一下就背了起来,当先走去。 柳元叹了口气,知道兰芽是给自己找台阶下,做猪下水、吃猪下水比谁都欢脱的兰芽,怎么可能怕猪下水的味道,少年不无懊恼的跟在兰芽身后。 回到家,于三光、岳南与岳氏、柳氏等一帮人已经挂好了所有柿子,正铺晒着柿子皮,兰芽说过,柿子皮晒干有大用处,不能扔。 柳红和玉露则陪着兰香在伙房蒸白面馒头,炖豆角土豆和肉片。 兰芽推门进得院子,院子干活的人抬起头来,一见兰芽身上的血,吓得都围拢过来。 兰芽按想好的说辞,说二人在山上捕青蛙的时候,躲到河塘里,看野猪和两条髭狗大战,最后两败俱伤,二人这才得了猪肉,怕拿不动,就扔下了髭狗和猪头。 海氏虽然不大信,却也放下心来,让于三光赶紧烧热水褪猪毛。 还是柳元来处理猪肉猪毛,于三光和岳叔打下手。 兰芽则在旁边指挥这儿指挥那儿,指着一块五花三层的肉道:“柳元哥,这条这条,割下来我要加菜,红烧肉。” 见柳元要将猪蹄扔了,又叫道:“柳元哥,这个,这个也给我,我要加菜,熏猪蹄。” “柳元哥,这个、这个给我……” …… 惹了几个大人带几个孩子哭笑不得,连兰丫都刮着脸蛋,羞羞兰芽是个大馋猫。 兰芽则回敬丫丫道:“我是大馋猫,你就是小馋猫,先去茅房去腾腾地方,一会儿吃东西该恨没地方装了。” 丫丫嘻笑着果然去了茅房。 饭菜端上桌的时候,丰盛的模样让岳家、柳家两家人震惊不矣,于家人早就适应了兰芽的翻新花样,兰香更是被兰芽陪养成了于家大厨,煎、炒、烹、炸无一不精。 农家生活困苦,都养成一个习惯,不到别人家蹭饭,不欠人情,岳氏、柳氏与于家虽然交好,但留下来吃饭,还是全家留下来吃饭,这真是头一遭。 一见满桌子的菜色,惊得说不出话来了,筷子更是连动都忘了动。 兰芽见了,偷偷向于三光和海氏眨了眨眼,海氏心领神会的夹起红烧肉,给柳氏和岳氏一人放在碗里一块,笑道:“她婶子,快吃啊,这些吃食可不是用来看的。” 岳氏不好意思的将肉放在嘴里,含糊着赞赏道:“真好吃,油水足,不腻嘴,真好吃,没想到兰香有这么好的手艺!” 柳氏吃着笑着点了点头。 于三光也给岳家的汉子和儿子夹了两只炸青蛙腿,笑道:“兰芽最是精灵古怪,这青蛙腿你们定会爱吃。” 柳元红着脸道:“我小时候饿极了,也用火烧过,放在桌上当成菜,全家一起吃还是头一次。” 丫丫小大人般,看着柳元哥,叹道:“柳元哥,少见多怪了吧?你若是向俺三姐学习,这树趟子里就没有不能吃的东西,什么蛇羹、虫蛹、芦根,若不是俺大姐拦着,连黄皮子都成了我三姐的腹中美味了。” 兰芽忙捂住丫丫的嘴,讪笑着看着众人。 只见海氏、岳氏、柳氏一脸的惨白,于三光一脸的严谨,兰香更是一脸教妹不淑的自责模样。 兰讪忙摆摆手道:“没有,没有的事,童言无忌,丫丫是打比方、打比方,我是黄仙姑座下仙童,怎么可能做出吃同类的事,是不?大姐?” 见兰芽一脸紧张,眼睛眨抽筋似的看着自己,兰香轻叹了口气,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对众人点了点头道:“爹、娘,真没有,丫丫是、是打比方,吃过饭我让她往山上的方向叩三个头,向仙姑陪罪,丫丫年纪小,仙姑定不会怪罪的。” 知道自己嘴快惹了祸,丫丫小脸胀红得如同一块红布,忙解释道:“我是说三姐啥都敢吃,没说吃黄皮子,见到黄皮子,三姐都会三拜九叩的,我见过。” 这是说兰芽被兰香逼着给死黄皮子下跪之事。 众人这才轻舒了一口气,过了好一阵,凝重的气氛才得以舒缓。 自知惹祸的兰丫低着头吃饭,清晰的感受着兰芽的目光警告,连最爱吃的肥肉也未敢夹。 第八十七章 石头要订亲 柳氏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夹起一块红烧肉道:“兰芽,原来带肉皮的肉也可以做得这么好吃呢?如果单是肉皮也能这么做吧?明天我给你一扎猪肉皮来,家里肉不舍得吃,肉皮却多的是,都是你柳叔给包子铺剁肉馅剩下来的,怕你嫌弃没敢拿。” 兰芽看了看外面的天气,见天已经是大凉了,对柳氏道:“婶子,你不用着急,等做完了柿饼,天气刚好大凉,我让俺娘和俺大姐去和您一起做肉皮冻,做得了,我去找明月楼帮你们卖,这一冬天你们都不用闲着了。” 岳氏不由得再次哈哈大笑:“咱俩不仅混吃混喝,还一人混着个发财门道。这老于家得回没儿子,这要是有儿子,我将玉露,你将柳红通通嫁过来,吃香的、喝辣的,靠着仙童小姑子发大财。” 玉露和柳红都被羞成了大红脸。 柳红年纪不大,玉露年纪却不小了,年方十五,过了年就眼看着十六岁了。 村里寻常闺女十三岁就定了亲,十五岁及笄便都成亲,偏岳氏只生了一个儿子,将侄女玉露当亲闺女似的。 最后落得亲事高不成低不就,过的好的怕受屈;过得不好的怕受穷;妯娌多的怕琐碎;小姑子多的怕谄言...... 一挑挑过了坎,现在倒着急起来了,总是领着玉露串门,让街坊邻居帮寻摸亲事。 玉露有些方脸盘、大眼睛、粗眉毛,羞中带着一种倔强,柔中带着一种坚韧,身材纤细,偏骨盆宽、屁股大,不多声、不多语,手脚勤快,隐隐带着岳氏的爽利。 柳红则是个乖宝宝型,打雷声音大点儿会怕;生人多了会怕,慌得如同一只小玉兔,干活倒是不含糊,勤快利落。 两个闺女都是心地纯正的女孩子,嫁到谁家应该都是个好娘亲和好儿媳。 看玉露的性格,兰芽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晚上想着和海氏商量着透透话。 猪肉被切成了几大块,给了海氏一条。柳家不缺肉,兰芽便给了她半扇排骨。 自己家则是在兰芽的坚持下,硬是留了一个猪后腿、两条肉、猪下水,还有所有的大骨头。 多余的大约一百斤的肉,全部托柳元送给柳屠户那儿代卖,大约一两银子。 待几人离开,兰芽跑到正在烀猪下水的海氏身边,神神秘秘道:“娘,我看玉露姐是个实诚的姑娘,搓和她和石头哥咋样?” 海氏半天沉吟不语,隔了一会儿才道:“兰香订亲的时候,你舅母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让石头和兰朵成亲,咱两家亲上加亲。” 兰芽皱了皱眉头道:“娘,我不想强加干涉姐姐们的婚事,就如同大姐想嫁陈家,我虽然不看好,但也尊重大姐的意思,我只要努力让她过得幸福就好。但与舅母家亲上加亲,我是坚决反对的。亲缘相近,血缘相克,后代很可能会畦型,甚至脑袋不灵光。” 海氏错愕了半天,偷眼看着坐在院子里的于三光,见于三光亦是一脸的沉思,并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低声说道:“你大姑家三个表哥上面还有个女儿,刚出生就扔到山上了,肚皮上突兀出来一块,像是第三颗脑袋,摸着还一跳一跳的,哭得可响亮了。你大姑再怀孕之时,周家设了一个月的粥棚,到庙里上了一个月的香,这才有了你三个表哥,不言、不语、不遂看着四肢健壮,我看着可不实奸,较正常的孩子总觉得差点劲,这莫不是你说的啥血缘相克的原因?” 兰芽默默的点了点头道:“娘,你和爹种了半辈子的地,应该知道,玉米地里若是长了苦苣菜,玉米叶子就会发黄;南瓜和土豆也不能种到一块,植物有相克,动物有相残,人也一样,近亲是不能成亲的。这与善恶无关,如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那高高在上的恶人为何活得反而比穷人长久?” 海氏和于三光俱都冒出一层冷汗,原来还有这么个门道,看来,这海家与于家再亲上加亲的作法是万万要不得的。 海氏将锅里的猪下水捞了上来,全部装到大竹筐里沥水,在上面洒了一把盐撸上。 在菜板上则开始卸猪后腿,于三光时不时用眼睛瞄着被卸下来的一条一条的肉,欲言又止,眼睛偷觑着兰芽。 兰芽暗暗叹了口气,无奈道:“爹,这肉咱家也吃不了那些,你给我爷、我奶送一块儿去吧。” 于三光蹭的站起身,讪笑的拿了一个陶盆,用盆子挑了两块肥肉笑道:“芽儿不爱吃肥肉,这肥的就给你爷你奶拿去吧。” 兰芽翻了一下白眼却没有戳破,农家喜肥肉,于三光这是想孝敬老宅呢。但她也没有计较,自己家不缺油,自己也确实不喜欢吃肥的。 见于三光下手去拿猪下水,兰芽忙伸手阻拦道:“爹,不是我小气,这猪下水你还是别拿了,反美不美,让人认为咱家小气,送脏东西回去。” 于三光笑道:“不能,芽儿做的炒大肠多好吃?缪师傅那富贵人都吃得,咱这穷惯了的,哪能吃不得?” 去于家的情形不得而知,总之于三光回来之时,猪肉被留下了,猪大肠却被退了回来,肠头儿上还挂着一块脏土,不言而预,是被人家嫌弃了。 第二日,兰芽和于三光去订封柿饼的坛子和腌渍酸菜的大缸,打听之下,整个镇子附近,只有泉水村有一户烧陶制缸的作坊。 二人正要出发,海家却来访了,海石头伤得不深,只腿还有些瘸,其他伤处已经结了痂,大好了。只是精神头不济,显然这几日没少被母亲孙氏念叨。 兰芽掏了银子,让于三光和海大壮去订缸,小坛子订了二十个,大缸订了二十口。小坛子先送到家里,大缸则送到新庄子。 几人刚让进了屋,就听院外又响起了声响,玉露脆声的声音响起:“婶子,俺姑让俺帮来晾柿子。” 一进屋,看到了一大屋子的人,有些脸红道:“婶子,家里有客人,我迟些再来。” 兰芽心里暗道,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眼珠一转笑道:“玉露姐,俺舅家来串门子了,你看这么多人,俺家又没种菜,你能回家问问岳大娘,能送给俺家点菜吗?” 玉露笑道:“这事俺就能做主,俺这就回。” 说完,似风如火的跑出了院子。 海氏哪里不明白啥意思,扯过孙氏到了伙房,将兰芽保媒的意思一说,兰朵和海石头不成,孙氏多少心里头有些别扭,但兰芽说的话神乎其神,而且有周家死的孩子为证,又不得不信。 心思犹疑道:“姐,这岳家人不说挑人挑得厉害吗,咱家,她能同意吗?” 海氏道:“芽儿说,海石头是个野猴子,柔弱的闺女怕降不住他,玉露是个有主见的,心思纯正,和海石头性格互补。如果咱家同意,岳家那头我和芽儿一起去说和,有九成会同意,两家同意了,明年就能成亲了。” 菜色仍旧由兰芽指挥,兰香来做,一道地三鲜,一份豆角炖大骨头,一份飘香土豆泥,一份凉拌黄瓜。 待于三光和海大壮回来,就开发午饭,一家人宾主尽兴。 海石头偷眼看着院子里,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兰芽,你不是说有个教武功的师傅吗,怎么没来?” 兰芽讥笑道:“你是来养伤的,还是来看俺的?我看你是来拜师的吧?可惜,你师傅这几日不敢往这附近跑,怕被人来了灭口。” 海石头的小脸明显耷拉下来,嘴巴撅着,比猴小白的嘴巴还要长。 兰芽笑道:“石头哥,缪师傅说了,要想让他教武功,不难,得有个入门考试,就是在三瞬爬上柿子树顶。” 海石头瞠目结舌的想象着院里的柿子树,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委屈道:“这怎么可能,我还没有练过武功,哪能在眨三下眼的功夫爬上树?如果会,我还练武功干什么?” 兰芽牵着海石头的手到了院子,在他碎碎念之时,三窜两跃就到了树冠,对着树下的海石头道:“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我都能,你还不如一个比你小的女子吗?” 海石头登时胀红了脸,想及自己在树丛中被幼豹吓得瘫软的样子,登时来了力气,将唾沫吐在手心里搓了搓,双手抱住大树就向上爬。 柿子树年头不短,树干挺直,有半米粗细,高至二十几米,根本没有着力的地方,任海石头拼了全力,只爬了三步,就如沉底的石头,直往下坠,坐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 兰芽坐在柿子树宽大的枝杈上,一边激励着海石头爬树,一边望着阡陌乡村,觉得生活如此,亦是一种惬意。 海石头已经不知道爬了多少次了,最后呈大字瘫倒在地上,吐气的感觉,就如同失了水的鱼儿,眼着着要脱水而死。 晚上,海家一家要回柳河村,海石头却被留了下来,兰芽美其名曰要给他急训。 看着摔得鼻青脸肿的大儿子,孙氏眼圈不由一红,心里便想着要将海石头带回去,海大壮却偷偷对媳妇孙氏道:“要想你儿子像上次一样差点丢了性命,你就让他跟你回去。” 孙氏登时没了脾气,一步三回头的坐上了牛车回家,那表情,像是对牢狱里的亲人一种不舍,一种不甘。 第八十八章 有了小进项 海石头就这样落入了兰芽手里,开始了如猴子般的爬树教程。 第二日,海石头能爬上去三米多高; 第三日,海石头能爬上来五米多高; 第四日,海石头能爬上来四米多高; 第五日,海石头能爬上来三米多高; 第六日,海石头趴在地上干喘着气,就是不肯再爬了。 任兰芽在树顶如何叫嚣,如何谩骂,就是不肯起来。 兰芽无语的下了树,踢了一脚已经没有信心、滩成泥的海石头,决定让他歇两天,再给他改变训练方法。 成串的柿子饼已经结出了一层白白的糖霜,兰芽捏了捏硬度,不硬不软正合适,让兰朵去请岳氏和玉露过来,要试吃柿子饼和封存柿子饼。 兰芽递给每人一个柿饼,海石头看着丑陋的柿饼,一脸嫌弃的摆了摆手道:“上面长了厚厚一层白毛,别吃中毒喽。” 兰芽不理会他,勿自撕开一块填到嘴里,发出满意的啧啧声。 玉露则笑着这个还似个大男孩儿的淘小子,学着兰芽的样子,舔了一口外层的糖霜,眯着眼睛的样子像极一只小馋猫,随即吃了一大口,频频点头。 一屋子的人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岳氏更是夸张的啧啧作响,满嘴的夸赞之词。 海石头的手不禁伸向装柿饼的小篓子,手刚触到柿饼,心里不由一阵窃喜,只见一只小手“啪”的一声打在了手背上,疼得他“嗷”的一声惨叫,满屋子的人都看着他,一脸的了然与闷笑。 海石头嘟着嘴不语,玉露见海石头有些真生气,从篓子里拿出一块递给他道:“吃吧,没毒,挺好吃的。” 此话一出,海石头的脸更红了。 柿饼的晒制的程序其实不难,最难的要数储存。 兰芽将刷好的小坛子拿了出来,向家里的女人们展示如何封存柿饼,先是一层晒制的柿子皮,然后摆一层柿饼,再一层柿子皮,这样逐层铺就,摆满了一坛子,然后将坛口盖实,用黄泥密封,再摆到相对凉爽的地窑里,这样可以保存到明年开春。 全部摆完,兰芽有些巧心思,在岳家的坛子上拴了死结的红布条,大约七个满坛子;自家的拴了蓝布条,大约十三个满坛子。暂时先放在于家的菜窖里。 两家零散的有两小篓,各分了一些先吃着。 岳氏硬要将买坛子的钱给兰芽,兰芽没接,笑道:“岳婶子,别客气,等卖得了银子直接扣除就好了。” 看着外面欢脱的海石头,兰芽向海氏拿了个眼色,便领着几个少年去搬坛子了。 海氏心领神会,偷偷扯了下岳氏,二人留在屋子里商议着两个少男少女的人生大事了。 兰芽则看着在玉露面前表现得积极勤快的海石头,但笑不语。 收拾停当,待岳氏走了,海氏脸色不好看,对兰芽说起了下午保媒的结果。 原来,听了海氏有意搓合玉露和海石头,岳氏沉吟了半晌,没有说话,在海氏一再追问下,才说了自己的想法。 玉露从小没娘,岳氏之所以挑来挑去挑花眼,不是岳氏多势力,而是担心,自己做为姑姑,现在掌家,多少能帮称帮称玉露,但岳氏一但交给儿子掌了家,不是自己亲妹子,儿子和儿媳定不会如同自己这样掏心掏肺的对玉露,所以就想一劳永逸,找个不能受委屈、生活殷实的好婆家。 海家是兰芽的舅家,看着通情打理,人口也简单,只是家现在属实困难了些,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谁不盼着找个好的? 说了半天,就是一个意思,海家要么盖新房子,要么给十两银子做聘礼,聘礼岳家一文不留,全给当嫁妆拿回来,给玉露傍身。 海氏有些生气,开口之前,她就想着兰芽刚刚教了岳氏赚钱的营生,心里多少是有些底气的,没想到岳氏还是提了条件,嫁妆银子比别人多了好几两。 兰芽看着有些护短替娘家抱不平的海氏,不由笑道:“娘,我只问你,玉露姐这人儿,你相中没?” 海氏道:“玉露这闺女没啥说的,手脚勤快,人还实诚,有主见,有个利落劲儿,过日子是把好手,嫁到谁家谁家有福了,不能吃亏。” 兰芽指着在外面疯跑的海石头道:“娘,石头哥性子欢脱,就像是一匹野马,如果不找一个能驾驭得了的人,还不得上天?我就看好玉露姐,你发现没,只要玉露姐说的事儿,石头哥都会听进去意见。只怕两人心里头是乐意的。既然乐意,为啥因为多了几两银子的骋礼就伤了脸面?丢了好媳妇?” 海氏深思不语,碎碎念道:“我就是心里不得劲儿,以为十拿九稳的。” 兰芽笑道:“娘,岳婶子一点儿也没错,我们虽然帮了岳家,但不能如陈家一样,以恩相胁,岳婶子提条件,是她发自内心对玉露真的好,你应该高兴才是。” 海氏叹了口气,决定回海家和海大壮商议后再说。 兰芽又领着兰香和兰朵跑到柳家,试做些肉皮冻,明天与柿饼一起拿到明月楼。 肉皮冻的做法很简单,就是将肉皮煮一会儿,将表皮油脂和内里肥肉都剔净,切成丝块状,再放入水煮,放入酱油等调料的是浑冻,只放些许盐的是清冻,颜色不一样,味道也不一样。 最后放入凉一些的地方静置,几个小时后就成为弹性十足的肉皮冻了。 天气还未大凉,兰芽只让柳氏和海氏做得了两盆,一盆浑冻,一盆清冻,放置在柳家的井里镇着。 第二天一大早,柳氏就迫不及待的将两大盆子冻拿给兰芽品尝,兰芽用手指按了按皮冻,已经凝成冻,弹性十足,清冻清亮干净,浑冻呈褐色,有一股五香味道。 兰芽让兰香切了一条,准备了一些酱油,让大家尝尝味道,于三光和柳元爱吃浑冻,柳氏和几个丫头们爱吃清冻蘸酱油。 约了岳氏,三人来到明月楼,王安世却不在,王丰掌柜识得兰芽,王安世也曾经放下话来,对兰芽要以理相待,有新鲜的吃食定要留下,说不准就是一个发财的大商机。 就如同现在的烤鸭,北川在王安世授意下,并没有大规模拓展,而在南川,烤鸭已经遍布十四郡,取名“洄流烤鸭”,成了一道名菜名品,卖的价格足以让兰芽乍舌,为王家赚得杯满钵满。 王掌柜品尝了二人的东西之后,赞不绝口,犹其是听说,柿饼可以放到明年开春,这在北方鲜少水果的情况下,确是难能可贵,直接做主收了东西,为了防止变坏,提出运来放在王家的冷库里。 价钱也是超出了兰芽的预期,柿饼每坛毛重三十斤,柿饼差不多二十斤,坛子钱二十文,王掌柜拍板,不再一一验货,每坛一两银子收了,估计根本没想外售,自家留着过年送节礼了。 兰芽家卖了十坛,自家留了三坛,得了十两银子。岳家七坛,却是一坛未留,全部卖掉,折了七两银子。 肉皮冻则是两盆都收下了,一盆约切十盘,每盘按二十文收,则是一盆二百文,两盆则是四百文,而肉皮等成本不过几文钱而矣。 明月楼先一天一盆试着卖,如果好了,可以增加。 岳氏笑得合不拢嘴,直接拿了近四两的银子给兰芽,说是合伙的生意,一家一半,多出来的是坛子钱。 兰芽笑着将银子推了回去道:“婶子,你可别这样。你以前帮过我,换做我帮你,这不是正常的吗,再说,你家的柿子就不是成本啦?” 岳氏哈哈大笑道:“芽儿说的哪里话,那柿子要不然也是吃不了烂了作沤肥的,得一文是一文,你若是不收,婶子脸该烫啦。” 柳氏一脸正色道:“兰芽,你教我们咋做,我们都万分感激了,若是不收些银子,我们会心里过不去的,我的肉皮冻也是一样,你怎么着也得得些干股,这样我们才安心啊。” 兰芽见扭不过二人,沉吟片刻道:“柳婶子的肉皮是柳家的,岳婶子家的柿子是岳家的,我只是出了一个主意而矣,你们就给我一成提成好啦,别小看这一成银子,将来岳婶子和柳婶子若是做大了,我可是做在家里等着银子生银子啦。” 岳氏哈哈大笑道:“可不咋的,咱送的柿饼,我猜王掌柜十有八九不会外卖,约摸着留到过年自己吃或送礼了,咱明年可得多点做,我大伯子、小叔子家都有些柿子树,明年我都收来,咱村别人家还有十几棵,我要是花钱收,她们高兴还来不及。” 兰芽一挑大指道:“岳婶子真厉害,有女掌柜的风范,以后得称您为岳东家啦。” 岳氏笑得开怀,见柳氏一脸深思,拍了柳氏一下道:“妹子,想啥呢?你这次得的少,但是却是细水长流,不是我这一锤子买卖,你天天有进项,天天有盼头。” 柳氏笑道:“我哪能妒忌你啊,我只是还没醒过神来,这一天至少二百文,弄好了四百文,比我家男人赚得还多。用不了两年,就能在镇上买房子、给柳元订亲了。” 几人说说笑笑的分头去买东西,柳氏要去杂货铺买两个大盆子,明天替换下在王家装冻的盆子; 岳氏则是要给玉露和儿媳妇一人买一块软绸做小衣穿; 兰芽则是奔了书斋铺子,准备买些笔墨,抄了刘清石借的那本《稚儿经》,然后还回去,从此保持距离,省得刘秀才像仿狐狸精一样的防着自己。 第八十九章 惹上秦公子 明轩楼位于七星书院的右侧,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价格也十分合理。 兰芽迈步而入,不由得被这满目的书墨之气所吸引,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 小二哥也不是个迎高踩低的主儿,笑脸相迎道:“小姑娘,你是给兄长买纸张吗?” 纸张分一、二、三等,一些穷书生自己不愿意出面,就让家人代劳来买最低等或裁剪有瑕疵的纸张,小二哥看着小姑娘的穿着,便以为是这一类人。 兰芽笑道:“小哥,将你们这儿最低档的纸墨砚台拿一套来,另外,有没有咱萧国地方志、风土人情的书册,我也想要。” 小二哥不一会儿就拿了一刀又糙又黄的宣纸,一只狼毫笔和粗砚,看着不起眼,却也要四两银子。 听得兰芽直乍舌,难怪穷人家读不起书,这也太贵了,只是写字用的工具,竟然足足花掉农家一年的生活费。 小二哥踩着凳子,够了半天,才在最上格找出一本《诸国风情志》,用口一吹上面一层的浮灰,满室的灰尘缭绕,呛得兰芽连打了两下喷嚏。 小二哥挥了挥空中的灰尘,不好意思道:“实在对不住,小姑娘,这本《诸国风情志》还是二十年前,南川王呈请皇帝陛下责成翰林院编辑的,里面有周国、齐国、萧国、秦国及犹里三部的风土人情,只是年代旷久,变化良多,就说如今这南川三郡已经划入了秦国的领土,你若是想要,本来二两银子一册,就收你一两银子好了。” 兰芽珍而又珍的将书册拿在手里,正捏起手指要翻开里页,却见身侧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将书册抢走。 兰芽不由大怒,抬眼就要与对方理论,却在见到男子的面容后,怔了一下。 男子长得很美。 如果卓萧然不动而静时的淡然,是一处静谧薄凉的冰潭,那么男子一颦一笑的悠然,则是一丛波光粼粼的静湖。 男子浑身上下透着一种阴柔的美,殷红的唇,灼亮的眼,细长的眉,白晰的脖颈,若不是若隐若现的喉结蠕动,她甚至以为对方是女扮男装。 男子年纪不大,有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七星书院的书生服,干净整洁,没有一丝褶皱。男子长的过于俊美,仿若一个中性尤物,放在现代,绝对是男女通杀的花美男。 见兰芽眼睛轻眯,虽然不知所思所想,但男子凭着以往的经验就知道,眼前的小女娃,只怕是已经浮想联翩、云游太虚了,不由怒道:“你,不许看。” 手不由得盖在自己眼前,掩耳盗铃般,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以为对方也看不到自己。 兰芽被男子的行径逗得咯咯直笑,直刺入男子的耳朵,男子气恼,放下手掌,再见兰芽时,只见兰芽眉毛一弯一弯的,舌头一吐一吐的,满眼俱是笑意,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男子气不过,将手中的书册扔过来,打向兰芽那双色中带痞的眼睛。 兰芽挥手接过书册,从怀里掏出银两,扔给小二面前的台子上,豪爽大气道:“书册我要了,不用找银子了。” 说完,将书册纳入怀里,抄起案上的笔墨纸砚,一闪身跑了,留下了华丽丽石化中的小二和男子。 小二看着手里的银子,不由腹诽,小姑娘,你至于这么高调吗?还不用找了?你多给了吗? 男子则无语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心里仿佛滴了血。 小二哥抬眼看向男子,见男子近于呆傻状,将手在男子的面前晃了晃道:“秦公子,别伤心,书册还有,要多少有多少……” 如果兰芽听到这句话,估计吐血的心情都有了。 出了明杆楼向西走,会路过七星书院,兰芽不由得带着艳羡的眼光看着这座古朴庄重的书院,此时正是书院下学时间,学子们穿着一色的灰蓝色长袍,鱼贯而出。 每个学子后面,都跟着一个小学童,背着厚重的书箱。 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一群不知人间辛苦的公子哥。 兰芽不由摇了摇头,抬步继续前行。 “赔钱货于兰芽?”一个不可置信却带着轻蔑语气的男声传了过来,兰芽眉毛不禁拧成了一股麻绳,纠结不悦。 顺着声音张望,是两个身宽体胖的男子,是兰芽的两个表哥,十五岁的周不言和十二岁的周不遂。 兰芽停下脚步,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两个少年。 周不言一撇嘴道:“瞪着眼睛看我干啥?和你那狐狸精的姑姑一个德行,专门干爬床的勾当。” 说得兰芽哭笑不得,对方这是将于采荷勾引周友才的事儿硬算到自己头上了? 只是,这些个寻常泼妇骂街的话,从一个本该学富五车的学子口中说出来,还真是让人诈舌,看来,这个表哥,真的如同娘亲海氏所说的,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劲”。 兰芽挑了挑眉,随即笑道:“二哥,我哪有我姑当狐狸精赁大本事,勾引了你爹,还能生出身高八尺的儿子出来。” 周不言一脸得色,周不遂却扯着兄长的衣裳,脸色通红道:“二哥,她、她,她骂咱娘。” 周不言怒道:“你,你不许骂我娘!” 兰芽笑道:“我没骂你娘,我在警醒自己,别学了姑姑,这不是表哥告戒我的吗?我岂敢不听。” 兰芽抬步要走,周不言岂肯吃亏,上去就抓向兰芽的胸口,胸前正抱着那刀黄宣纸,卒不及防之下,掉落了满地。 周不言轻蔑的看着最低档的黄宣纸道:“前几日刘清石刚到书院报道,你今天就上赶着给买笔墨纸砚,还真是死性不改,林家给刘清石买的可是上等的笔墨纸砚,你呀,和于采荷一样,只适合做个没名没份暖床的。” 兰芽慌忙捡掉落地上的纸张,只是前些时日下了一场秋雨,有几张粘在地上,糊了一片,不能再用了。 兰芽怒从心起,上去一脚踢向周不言,周不言吓得眼睛一闭,用双肘去挡,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顺着指缝看,眼前哪里有兰芽的影子! 只听周不遂叫道:“哥,哥,她在抢纸!” 兰芽笑得开怀,从小书童身上抢下了书箱,挑挑捡捡,从里面捡出了几张上等白纸,抚平卷起,一并放在身后的篓子里。 灿若夏花道:“这,是你赔给我的,别让我再说第二遍,这些纸,是我自己用,与刘清石没有半铜板关系!我,也与刘清石没有半铜钱关系,以后再这样说,我见一次扁你一次。” 周不言见兰芽没有真动手,不由胆子又壮了起来,咤道:“你个乡野村妇,用这些纸做什么?骗谁呢?” 兰芽不由笑道:“你这个二缺脑力的都能用上,我凭什么用不上?你会的,我会,我会的,你却不一定会。只考你几道简单的题,想出答案来再找我理论不迟。” 周不言和周不遂一脸的严阵以待,周围不知何时聚了众多的学子,姓秦的公子亦在内。 兰芽笑颜如花,指着周不言和周不遂的鼻尖道:“萧国最大的土豆长在哪里?萧国最有学问的学子住在哪里?萧国最富有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周不言和周不遂一脸的深思,胖胖的脸竟胀得通红,连横肉都仿佛一颤一颤的。 显然,兰芽的狂妄激起了学子们内心的骄傲,一大群的学子都抱打不平,为周氏兄弟出谋划策。 众人推举出一句长相平淡、一脸傲气的男子,男子思考片刻道:“南川土地较北川肥沃,四季温暖,适宜作物生长,特别是安平郡,田肥苗壮,萧国最大的土豆应该长在安平郡;北川赋城学子出众,近三年来的三甲举子皆出自赋城,最有学问的学子应该住在赋城;论前几年,富可敌国的是南川王家无可厚非,但近五年来几国关系不睦,王家与各国的生意大有影响,近期到北川拓展生意也是无奈之举。而沈家的盐、茶、米铺、酒楼蒸蒸日上,其当家人沈大爷应该是最富有的,萧国最富有的是男人无疑。” 此番言论,有理有据,搏得学子们一片赞叹之声,都说不愧是七星书院最博学多才的付公子付良衡。 周不言荣与俱焉的看着兰芽,好像比他自己答上还要自豪。 兰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这位公子从头到尾也没说出一个准确的答案来,都是推论。我来告诉你不可反驳的答案好了,萧国最大的土豆是长在土里的,难道公子认为是长在水里不成?萧国最有学问的学子当然是住在萧国,住在别国不成了别国的学子?最有钱的不是男人,吾皇以孝道治正下,无孝无以为人,最有钱的不是沈大爷,而是沈大爷尚在世的娘亲,是个女人。” 众学子登时如炸了锅般,吵吵嚷嚷要反驳兰芽,却又找不出证据来。 付友衡负气道:“你这是强辞夺理!一派胡言!有辱君子气节!” 兰芽撇了撇嘴道:“好,我来个有气节的,什么东西右手摸不到,左手却能摸到?” 第九十章 兰芽吊书袋 众人再次陷入一片深思之中,兰芽则抽空钻了出来,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秦公子扯了一把还在思考的付公子,指着兰芽消失的方向道:“别想了,人都走了。” 付良衡一脸尴尬的看着秦焱道:“秦兄,让你失望了。” 秦焱默而无语,刚刚,自己也是吃了小丫头的亏的。 看了看周氏兄弟,问道:“周兄,不知这位女子是?” 周不言见是书院里家境显赫的秦公子发问,不由得施了一礼,叹口气道:“不瞒秦兄,此乃家丑,是我那不争气的舅家的闺女,乡野丫头,粗蛮无理。” 乡野丫头,粗蛮无理?秦焱眼色不由一蕴,粗蛮无理有可能,乡野丫头却未必,小丫头的见识只怕比众人不惶多让。 想着想着,男子唇角飞扬,眼睛里一丝流光溢出,发出夺人的神采,看得周不言有些怔神,脸色发红。 清晨,伴着海石头一声尖锐的惨叫,一只硕大的老鼠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如同离弦之箭窜出了屋子。 海石头怒火中烧,直接穿着中衣就飞奔出来,一只灰金色的大老鼠气焰嚣张的站在树下,一幅你耐我何的模样。 海石头略一思索,便转回了屋子,老鼠是兰芽的小跟班,铁定是来叫自己起榻的,自己偏不起来,偏要睡到日上三竿不可。 心里打定主意的海石头迈着悠闲的步子回了屋子,屋子里,一大一小,两只金黄色的毛猴儿,正翻捡着海石头的外袍,大猴子干脆直接披在了身上,指着纶巾让小猴子戴,小猴子戴了半天也没戴上,如同帕子般的在手上搅来搅去,本来平整的纶巾,皱巴巴不成样子。 海石头心头无名火熊熊燃起,飞快的扑向大猴子,猴小白“嗖”的一声窜出了屋子,回过头来,对着海石头做着古怪的鬼脸,大黄牙里流出来的口水,一滴一滴的滴在外袍上。 海石头一个恶虎扑上去,猴小白一个飞跃,三步两步窜上了树。 再回来找小猴子时,小猴子正用纶巾擦起了稀溜的鼻涕,上面留下了黏乎乎的晶亮的液体。 海石头的胸脯一起一伏,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了。 在手芯里吐了两口唾沫,就开始爬树,爬到五步高的时候,如称砣般掉了下来。 兰芽叉着手臂,好整以暇的看着急着上树的海石头,旁边,站着雪白雪白的雷霆,雷霆亲昵的蹭着兰芽,兰芽低头,在雷霆的脖颈处,解下来一个铃当。 铃当里封着一封信,信上无字,只是画了几张连图。 第一图是一个女子带着丫鬟远行; 第二图是一个灰白发的老头吃饭; 第三图是女子给一个老头子叩头; 第四图是五颗元宝,被画了叉子。 兰芽轻蔑的一撇嘴,卓萧然是想告诉自己,萧玉已经离开卓家,缪老头儿要来蹭饭,缪老头如今教授于家几姐妹练武功,所以,伙食费就免了,卓家不会再支付。 对于卓萧然的小气,兰芽不予置评,谁让对方前几日刚刚救了自己的命呢,一命抵一命,他还欠自己七条命。 不想着与卓萧然的恩恩怨怨,专心致志的训练海石头爬树了。 爬得气喘虚虚的海石头一个倒栽葱,脸朝下吃了一嘴土,一动不动了。 猴小白惊异,尾巴吊着树枝,身子和头向下想一探究竟,离得尚远,猴小白又抓着小猴小白的腿,让小猴小白坠在下面一探海石头虚实。 萧瑟的秋风,此时竟份外的凝重与静默,呼吸清晰可闻。 小猴小白眨着萌萌的眼睛,慢慢接近海石头,用纤细的小手想碰触海石头,无奈枝干太高,与海石头还有一段的距离。 海石头紧张的额头渗满了汗,突然一个鹞子翻身,向上一纵,抓向小猴小白的手腕,小猴小白吓得吱叫一声,将黏乎乎的纶巾扔向海石头。 母亲猴小白将嘴里的东西飞快的吐向海石头,坚硬的东西砸在海石头的额头上。 带着疼痛,裹着腥咸,头晕眼花,海石头悲怆的看着飘在空中已经腌臜得不像话的纶巾,又捡起砸了自己额头的东西一看,竟是一颗鸟蛋大的飞蝗石。 海石头怒不可遏,再次向树上爬去,大有与两只猴子一决生死的决心与毅力。 稍微松口气之时,雨点般的飞蝗石飞奔而至,砸得海石头额头和身上一片青紫。 海石头急速后退,想退回屋里“避难”,还未等到达门槛,雷霆如一尊白塔般立于门前,阴冷的眼,射着森冷的光,下一秒,飞扑而至。 海石头再次惨叫着向柿子树奔跑,鞋子掉落了一只,衣服被树枝刮坏了一条,上树的速度与之前判若两人,如同一只猴子般蹲在树杈上,呼呼喘着粗气。 兰芽笑道:“石头哥,恭喜你达成第一步了,三日后我师傅便会再来,你可别让他失望哦。” 海石头长舒了一口气,随即警惕的看着兰芽道:“你,还有没有别的花样?” 兰芽笑道:“没有,只是......” 话音未落,海石头只觉头顶一片灰暗,一只巨大的鸟儿向自己扑来,于是,海石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疲于奔命。 狼狈的样子丝毫没有引起众人的同情,尤其是兰朵和兰丫,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兰芽眼睛笑成了柳芽,对一姐一妹笑颜如花:“海石头是实验的小白鼠,这种方法很是成功,以后,你们,也如同这样训练。” 塞了一嘴柿饼的丫丫登时怔住,一口的柿饼瞬间变成了一口的盐巴,齁得人难受。 兰香如同一条泥鳅般缩回了伙房,第一次觉得,长大真好,订亲真好,不用像猴子一样学爬树。 一天的训练下来,海石头觉得自己的骨头散了架,看向雷霆和猴小白的眼睛幽幽闪着绿光。 兰芽不予理会,用布袋子装了十几颗柿饼,挂在雷霆颈子上,用毛笔在纸上工工整整写了两个字:“柿饼。” 两个字写得分外卖力气,不想被山上的某人看扁,用画图来“羞辱”自己。 想着想着,眼珠一转,在字迹之后,画上了一条张着嘴的卡通毛毛虫,呲着可爱的两颗大板牙。 吃罢晚饭,兰芽则点起了油灯,磨好墨,摊开宣纸,开始誊写《稚儿经》,很显然,有三分之二的字,字认得兰芽,兰芽不认得它。 好在字不是草书,兰芽誊写并不太难,只是毛笔用起来分外的不顺手。写得兰芽的眼睛冒了花,才书写完毕。 兰丫好奇的陪在身边,一双星星眼看着兰芽一眨不眨,兰芽写完一张,便嘟起小嘴吹着气,让宣纸快些干燥。 直到兰芽全部写完,丫丫才问道:“三姐,你好厉害,竟然只看着书就能抄下来,还写得这么好看!咦,这两个字有头又有脚,念什么?” 兰芽看着思考了半天,频频点头,一脸认真的指着“蠟燭”(蜡烛)二字道:“这两个字念‘鼠灼’,意思就是鼠小白被放在火上烤。” 鼠小白吓得一激灵,感觉自己一直珍爱的皮毛被燎着了。 “那这几个字呢?好多的笔划啊,姐姐一定不认识!”丫丫又指着上面的“五穀雜糧”(五谷杂粮)四个字问道。 兰芽得意洋洋、摇头晃脑道:“这几个字念‘五豰隼粮’,豰(音同户),是一种猛兽,隼(音同损),是一种猛禽,意思是五种猛兽、猛禽吃好多好多的粮食......” 兰芽心中腹诽,幸亏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学过咬文嚼字,要不然还真猜不透这些个生僻字。 哦,丫丫嘟着可爱的嘴,疑惑道:“可是猛兽不应该吃肉的吗?怎么会吃粮食?” 兰芽额头不由得渗出了一层汗,连忙解释道:“猛兽肯定得吃羊羊、兔兔等小动物啊,这些小动物要吃草吃粮,从长远来看,猛兽也是吃粮的.......” 她解释得额头渗了汗,丫丫却充满了求知欲,又指着第二页的“鬥智鬥勇”道:“三姐,这几个字有意思,有两个支着两个棍、长得像门框,念什么?长得好奇怪!” 兰芽轻舒了口气,信心十足道:“门智门勇!!!” 说完,后知生觉的打了自己一巴掌,讪笑道:“斗智斗勇!是说小朋友勇敢无畏的同时,要开动脑筋,思考解决问题的方法。” 见丫丫恍然大悟,兰芽方舒了一口气,自己,原来在这里是地道的文盲!明明是“斗”争的“斗”,长得和“门”字差不多,这让她情何以堪,也不知道先前教得对不对,明天得赶紧去向陈小志讨教,不能误人子弟,教坏了丫丫。 说到做到,第二日一大早,兰芽就将刘清石的《稚儿经》还给了刘家,刘清石到了县上的七星学院,平时不在家,便还给了刘秀才,刘秀才嘴角撇得跟八万似的,一脸的傲娇,对兰芽不屑的眼神一揽无余。 兰芽不屑与他计较,拿着自己誊写的副本又到了陈家。 第九十一章 柿饼与螃蟹 陈婆子见只有兰芽自己来,脸色有些不高兴道:“你爹和兰香咋没一起来?家里的水缸都见了底了,小志的衣裳也攒了一堆了!” 兰芽眉头一皱,想要反驳两句,最后还是忍了忍,没有理会陈婆子,直接去找陈小志。 陈小志已经起榻,在后面园子里采摘着老黄瓜、老豆角准备留明年的种子,见兰芽来了,一脸笑容的迎了上来:“兰芽,你咋得空来了?” 兰芽苦着小脸,挥了挥手里的几张大宣纸道:“没办法,你是村里现在唯二的识文断字的人,只有求助你了。” 陈小志擦了擦手上的泥土,来到前面的院子里,读着读着,脸不由红了,指着上面的字道:“兰芽,这是《稚儿经》吧?可是,字体虽算得上清秀,但怎么这么多的错别字?谁帮你抄的?” 兰芽晃了晃手指,最后尴尬的指了指自己的小巧可爱的鼻尖。 陈小志笑着指着上面的字道:“兰芽,我虽然只读过半年私塾,但大部分字是认得的,这个‘豐’字少了一横,这个‘節’字少了一点,这个......” “停停停!”兰芽忙从怀里掏出一只碳条,在陈小志所说的地方加上了笔划,又在上面标注了拼音,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从头开始读,我标上点儿音.......” 于是,一个念字,一个标音,读到昨日念错的地方,兰芽愕然的发现,自己错得实在是离谱,将“蜡烛”读错不说,还解释成要将鼠小白烤成肉串;简单的“五谷杂粮”,被自己解释成又是天上飞的鸟,又是地上跑的兽,歪楼得不是一点半点儿。 兰芽不由得唉声叹气,在刘清石面前吊书袋那次,是老天唯一的一次眷顾,刚刚给卓萧然写的“柿饼”二字,“餅”也是错的,只怕要让卓萧然笑话了。 将划得满篇的宣纸折好,兰芽发誓,誓将文盲这顶帽子摘除,堂堂正正的与卓萧然用字来写信。 于兰芽被激发了空前的斗志,丝毫也没想到,自己为何要第一时间想到与卓萧然一直写信。 第二天,秋高气爽,天阔云轻。缪老头在阔别了于家两个多月后终于回归了。 与他一起来的,有老搭档明轩,卓萧然、殷如泰竟然也在此列。 黄黄的土坯墙,低矮的泥坯房,无不引起殷如泰的不满,态度和缪老头第一次来到山上于家时有得一拼。 兰芽不屑的切了一声,对雷霆致以最热烈的欢迎,对阿泰致以最寒冷的漠视。 丫丫狗腿的端出一盘子柿饼,放到明轩面前道:“师傅,你考考我啊,您给我图册上的草药我都认得了,姐姐还特意领我去挖了不少,说是理论联系实践,不仅要认得,还要亲手挖得,您看,满院子都是草药,有苦菜、灰菜、野黄花、茭白,三姐都让人晒了,说冬天可以当菜吃。” 明轩摸了摸被兰芽忽悠、如过冬仓鼠一样储冬菜的丫丫,宠爱的眼神透露无疑,笑道:“出去认草药,开心吗?” 丫丫兴奋的点了点头道:“不仅认了,还被三姐做出来吃了,姐姐用小根蒜,就是茭白和白菜做成了泡菜,又辣又好吃。姐姐说,再过几天就能做好吃的酸菜,下火锅,热乎乎的,可好吃了。” 缪老头眼睛眯成了月芽,嘴角可疑的淌了一道涎水,让人不忍直观。 兰芽让兰朵和兰丫似模似样的在院中扎起马步,向缪老头展示成果。 只见两个小丫头一脸肃然,双手平举,将装有小半桶水的水桶挂在兰朵手臂上,兰朵面不红、气不喘,手臂稳稳的。 兰丫的手臂上则是用绳子挂着两块差不多的石头,虽然有些吃力,丫丫还是倔强的抿着唇,坚持着。 缪老头惊奇的在二人身旁转了转,在兰芽认为会夸奖她训练有素的时候,缪老头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兰芽,你就不怕小丫们将手臂练得跟你一样粗,劲儿跟你一样大,性格练跟你一样倔强,将来找不到婆家?” 兰芽觉得自己心里顿时受到巨创,这些都不是重点好吗?况且,自己只是因为最近吃的好了,较前些日子长了些肉而矣,用你这么人身攻击吗? 兰芽嘿嘿笑道,幽幽的眼睛看着缪老头道:“师傅,你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看,你这样‘优秀’的人听说还没有找到师娘,要不,徒儿帮你一把?喜欢啥样的?是小白兔般的可爱型,还是雷霆般的忠心型,亦是狐狸精般的心机婊?” 缪老头顿时如吞了一只苍蝇,还是一只大个儿刚从茅房出来的绿头苍蝇,恶心得说不出话来。 明轩则拍了拍老友的肩头道:“兰芽的方法不错,这么大的小姑娘们有这么大力气,最起码再遇到个髭狗啥的能自保,你还是先操心好你自己的事儿吧!” 缪老头秉承着食不言的规矩,用手拿着柿饼吃了。 殷如泰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指着柿饼对缪柱道:“缪老头儿,你还敢吃,我昨天都坏肚子了,吐了一宿。小神婆子肯定记仇,想要毒死萧然,结果我被连累了,他却毫毛无伤。” 兰芽一翻白眼儿,好吧,自从有了萧玉那件事,自己在殷如泰这里从“小尼姑”升级为“小神婆”了。 缪柱笑着摇头道:“一共只十几个柿饼,我们每人只吃着一个,剩下的都被你独吞了,兰芽又没求着让你吃,老天都看不下去眼儿你吃独食,让你拉肚子,那是惩罚你呢。” 兰芽不以为然的看着阿泰道:“大家伙儿吃着都没事儿,只你有事儿,也许是你背着大家伙儿吃什么别的东西中了毒,现在又赖到我头上。” 阿泰脸色可疑的一红,嘴巴却不依不挠道:“你这是推卸责任的借口,我哪有偷吃,我吃东西一向是‘光明正大’和萧然一起的,他怎么没事儿?姨母怎么也没事?” 卓萧然似有所悟的看着阿泰,眉头轻锁道:“昨日陛下命人将齐国进贡的螃蟹和爬虫送来不少,娘亲说齐国与我国交恶多年,杀死萧国无数兵将,朝廷能忘,她不能忘,命人将那些东西放生了。你莫不是偷吃了?” 阿泰脸上显出一丝慌乱,随即胸口一拔,理直气壮道:“我这是以身试毒,看看齐国是不是狼心不改,觊觎我萧国,现在好了,他们拿有毒的东西来进贡,分明是心怀不诡。” 兰芽眼睛放光道:“殷少爷,海里的生物是不能放生到淡水里的,早晚是死,能不能将这些‘毒物’送给我?让我也‘以身试毒’、‘精忠报国’?” 阿泰撇了撇嘴道:“昨天半夜就让卓六和卓二去扔了,我可不敢再吃。” 兰芽焦急的看向卓六,卓六尴尬的看了看萧然,又看了看兰芽,讪讪道:“二子说,既然有毒,应该留着证据,等祭天之时呈报朝廷,狠打齐国人的脸,至今还在山上的海水车供养着呢。” 兰芽不管众人的脸色,欣喜的对卓六道:“六子哥,快去取来,今天中午请你吃香辣蟹。” 卓六偷窥了一眼萧然的眼色,见少爷面无表情,未同意,也未加阻拦,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遂当先向山上飞奔去了。 阿泰一脸不悦道:“小神婆,都说有毒了,你还要做给大家吃?” 兰芽笑道:“第一,你不是中毒,与螃蟹无关,与柿饼也无关;第二,既然是要扔的东西,我吃了,中毒也与你无关;第三,今天中午做的东西你可以吃,但缪师傅不能吃了。” 阿泰眼珠一转,指着正在吃柿饼的缪柱,恍然道:“你是说柿饼和螃蟹相克?” 兰芽打了个响指,肯定的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柿饼和螃蟹二者同属阴性,放在一起吃就会出现头晕呕吐等中毒现像,此事别冤枉了齐国,千里迢迢运送活海蟹,其良苦用心,可见对萧国逢迎之心态。” 缪老头顿时吐出了口中残余的柿饼,一脸哀求道:“兰芽,能不能等我消化掉柿饼了晚上再做?” 兰芽摇了摇头道:“不行,螃蟹最忌讳长途跋涉,昨天又被卓六随意丢在一旁,只怕现在已经离死不远了,等死了再吃就不新鲜了。” 众人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缪老头,阿泰更是一脸得瑟,看得缪老头一头的火大。 正生气间,只见缪老头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对兰芽道:“你个小家鸟儿永远别想斗过我这只老家贼,想不给我吃,门儿都没有,山人自有妙计。” 说完,缪老头抬步向茅房走去。 阿泰一脸懵逼的看着萧然,见萧然一幅淡然的模样,愕然道:“他,莫不是要解手解出去?” 兰芽一脸尴尬的装做没看见也没听见。 萧然在阿泰耳边低声道:“你说的没错,只不过,方向错了。” 兰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总是一本正经装老成的少年,难得有这么幽默的一面。 茅房离得不远,隐隐听到里面传出“啊啊”呕吐 的声音,众人一脸的尴尬,选择性失听。 不一会儿,缪柱悠哉悠哉的转出了茅房,神清气爽、一嘴异味儿道:“我用内力将毒素逼出去了,太消耗体力,一会儿得多吃点补补。” 阿泰终于被老头儿的话再恶心了一遍,闻着难闻的味道,终于忍不住冲进了茅房,随即又被里面的味道熏了出来,手指笔划了半天,又挺不住冲了回去,又是一轮惨不忍听的声音。 缪柱终于明白大家的脸色为何如此古怪了,原来声音这么大!!!选择漠视、漠视、再漠视自己方才的行径,因为,有阿泰陪着自己丢脸了。 第九十二章 坐了过山车 不一会儿,卓六就将整个水车都推了来,里面竟然分成了四个格子,分别装着螃蟹、虾爬子、虾和三文鱼。 兰芽不禁喜出望外,看来,中午可以做出一桌海鲜盛宴了。 先指挥着兰朵起火,将虾爬子放在锅里煮熟了,上面蒸了一锅馒头。 自己硬着头皮抓起一只螃蟹,螃蟹大大的螯足钳过来,吓得兰芽一松手,螃蟹砰的一声掉到了萧然的脚下,萧然低下头,手起脚落,横行霸道的螃蟹直接被踩成‘粉身碎骨’了。 兰芽用手掌托起已经不能称之为螃蟹的螃蟹,一脸愤慨道:“卓少爷,它和你有多深的仇、多重的怨,你要将它弄成粉沫性骨折?” 卓萧然一脸不悦,递过一只帕子,看着兰芽流血的手指尖道:“把手指包上再做,我可不想闻到你的血腥味儿。” 兰芽后知后觉用嘴赶紧吸了吸血,接过帕子缠上,只是怎么系也系不上。 萧然嘴巴又是不屑的一撇,气恼的扯过帕子,重新包了起来、打了个结。 本来挺感动人的行径,偏嘴里不依不饶碎碎念:“明明小姑娘的手,偏跟铁皮甲一样粗糙,别人皮糙肉厚还能抵御个意外伤害,你倒好,老虎野猪不怕,偏被一只螃蟹钳伤了……” 兰芽真想捂住对面一张一合不停的嘴巴,眼珠一转痞笑道:“卓萧然,你是在关心我吗?踩死螃蟹,你是在为我报仇吗?只是,你就不能用手来‘报仇’?用脚踩了,想回锅吃也吃不成了,都是你脚丫子味道。” 卓萧然的手可疑的一哆嗦,甩开了兰芽的手道:“休得浑说!!!” 兰芽抬起被深蓝色帕子包得如同粽子的手指,不依不挠的笑道:“关心就关心,扯那么多废话!我听得都累得慌。” 说完,对着卓六一打响指道:“你,负责将螃蟹‘刀卸四块’;将虾剥出虾仁,虾头不要扔;再将鱼切成薄片。” 卓六则不敢看卓萧然忽阴忽晴的脸,直接上手当起了助手。 香辣蟹做起来非常的简单,就是突出一个味重辛辣,考虑到两个刚“清了胃”的,兰芽只准备了两只干红辣椒、盐、花椒、大料、八角、酒、酱油、葱、姜、蒜,味儿轻了许多。 在锅里放了足足小半锅的油,然后让兰香接手,将干料爆香,再放入切好的螃蟹段煸炒,直到香味呛然飘远。 差不多熟透之际,放入酒和葱姜蒜鲜料炒,倒入酒,又倒入了自己调味的鲜辣椒酱,最后装盆出锅,没错,是盆,不是盘,满满的一大盆。 在兰香炒香辣蟹之时,兰芽则将分离头身的虾仁尾线挑出,虾仁直接装了盘。 待兰香装好香辣蟹,直接将虾头放到油锅里炸,直至酥香洋溢,用辣椒等干料调味。 鱼切片则精致的摆在盘中,倒了一碗酱油与辣椒油的调汁,直接放到了桌上。 再见桌上,不仅香气扑鼻,而且摆盘美观,用青菜做了装饰,更加增加了各人的食欲。 缪老头乘人不注意,直接捞起一节螃蟹放到了嘴里,咂咂做响,嘴角残留着红鲜的油渍。 一顿饭下来,每个人都摸着滚圆的肚子,阿泰更是大言不惭道:“幸亏昨夜以身试毒,试出这么好的盛宴出来。” 兰芽笑道:“别高兴得太早,你的胃还没养好,又吃得这么辣的海鲜,可能还会难受的,我家只有粗茶,你将就着喝一点儿,缓缓肠胃。” 兰香好笑的将粗茶碗递给了阿泰,阿泰忍不住又耍起了别扭的兴子,指着茶碗叫嚣道:“你看,你看,这是什么破碗,这上面挂的釉发暗,还有黑点子,不知是材质不好还是没洗干净......” 兰香眼睛登时一红,手里的茶盏放也不是,撤回去也不是。 兰芽气得接过茶碗,举过头顶,然后泼到了阿泰的脚下,无谓道:“这茶,我现在敬了天和地了,你想喝还没有呢。殷如泰,别人敬你时,别拿自己太当回事;大姐,别人不敬你时,也别拿自己太不当回事。好聚则聚,不好聚以后,” 说完眼睛一瞪殷如泰道:“有多远走多远,别上老于家耍老殷家大少爷脾气!” 阿泰本来也是和兰芽玩笑调皮惯了的,一进院子也是挑三捡四,也没见兰芽回一句嘴,没想到现在只一句话,就将兰香说得眼睛红成了一只兔子。 再见兰香,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晶莹剔透,如珍珠般滴落了下来,倔强的小姑娘忙用手掩着面擦拭,结果眼眶被抹红了。 阿泰心里的愧疚之感油然而生,讪笑着将身上的帕子递过来道:“那个,和小神婆、不,和你妹妹说话习惯了,没有轻重,兰芽也骂过我了,你别生气。” 兰芽一把扯过帕子,将帕子又扔还给阿泰道:“你可收好您的体己物件,万一哪天心情不好,再说我姐和你府里那些丫环一样,骗了或偷了你的帕子,我们这些村姑纵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阿泰求救似的看向萧然,萧然则一脸臭臭的看热闹的模样,阿泰嘟着嘴道:“我不是道过歉了吗?再说,你收了萧然的帕子,咋没这么多想法?到了我这儿,怎么草木皆兵?” 兰芽挑眉得瑟的晃着包得密实的手指,耸耸肩,一幅自得的模样,脸上明晃晃的写着“我愿意、要你管”几个字。 萧然则抬眼看了兰芽一眼,看着小丫头包着帕子的手指在眼前晃来晃去,心里如同被投了一个细小的石子,在湖心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莫名的情愫逐渐扩散开来,如冰潭的潭底,蕴开一抹暖色。 阿泰忙不迭的道歉,兰芽不依不饶,直到兰香实在看不下去了,劝道:“兰芽,好了好了,是你平时跟个刺猬一样,殷少爷才总是和你唇枪舌箭的,我知道不是针对我,不要得理不饶人。” 兰芽这才闭了嘴,悠哉悠哉的喝着茶,对缪柱道:“老头儿,这几日你不在,我给你做主,新收了一个徒弟,虽然年纪大点儿,但潜力可挖,不给你丢脸。” 缪大头儿紧皱着眉头道:“我这人很挑剔的,这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萧然,另一个就是你。收萧然是因为家世渊源和他的天赋,收你则是因为你古灵精怪,有主意,还能研究好吃食;而兰朵、兰丫则算是你的徒弟,与我无关,这个也一样,你收你就负责管,我可没闲心管,但也不反对你将我必生所学传授给他,算是徒孙吧。” 兰芽不悦道:“老头儿,收与不收我都没意见,但别人身攻击行吗?我哪里天赋不如萧然了?是你嫌贫爱富吧?” 缪老头一正神色,肃然道:“小丫头,别不服气,你天资聪慧、鬼灵精怪,一件事能想出三十六种方法来解决,就如练好内功,是为了瞬移和护体,你天生身子矫捷、力大如牛、行事果敢,便似有了依丈,对轻功一事心下不以为然,今后恐怕也难以有大进益。” 兰芽不由一怔,学暗器之前,缪老头给她讲过身体百穴和内力心法,她也下力气练过,可是,任她怎样练,头脑中有着现代的科学基础和八世转世经历,潜意识里就认为是不可能的,如鹰会飞、龟会游、蝶会舞,一切天性使然,谁又曾见过牛飞上天过?懂得多,难免杂念多。而萧然正相反,他心思纯正,一心为复仇而练武,没有任何的迟疑与顾虑,反而进益很大。 兰芽不由得叹了一口道:“师傅,你刚刚都承认我是你唯二的徒弟之一了,大师兄的见面礼都有了,你的呢?” 之前,缪老头虽然教姐妹几个武功,但一直没有正名,更没有亲口承认过,今天算是大收获,亲口承认了兰芽这个徒弟,也默认了兰芽教授海石头功夫。 既然缪老头承认了,不敲敲竹杠不是兰芽的性格。 手里晃着卓萧然曾送给她的匕首,一脸殷切的看着缪柱。 缪柱苦笑一声,从腰上抽出一条长长的软鞭,在空中一甩,发出轻脆的响声,空灵而动听。 兰芽笑着接过,细细摸着鞭子,鞭子应该是一种似皮非皮,似透明又有些发黄的东西,足有三米长,鞭首是一把类似于匕首把手类的东西,非常契合的握在手里,十分的顺手。 兰芽兴奋的一甩长鞭,直接卷到了柿树的一根枝叉上,身子一荡,如秋千般腾空而起,姿态悠美,若嫡仙精灵游飞在人间。 旁边的刘宅突然传来“咦”的一声,兰芽顺着声音一望,只见几个似曾相熟的脸孔在眼前闪过,随即鞭梢离了树枝,身子如同下坠的铁砣,身子直直坠下。 兰芽慌乱的抓向枝头,却已经是不及,踢了一脚树干,直接向缪老头飞去,大叫道:“师傅,救命!!!” 缪老头本来已经触到了兰芽的身子,却在触到兰芽娇嫩的手腕时,如被电击般的一推,将兰芽又抛向了殷如泰。 殷如泰刚刚吃了亏,唯恐兰芽又开始新一轮口诛笔伐,只一触到,便如缪老头一般,将兰芽再次抛给了卓萧然。 卓萧然脸色一凛,从腰间取出一把长鞭,卷住兰芽的腰,在空中荡了三圈,才堪堪停下,恰好落在一只木扎上。 经此抛来抛去,兰芽如同坐了无数遍的过山车,眼前金星闪闪、头脑昏沉了。 第九十三章 周二哈挑衅 半天才醒过神来,怒目看向缪老头道:“你当真是我师傅?哪有刚认了徒弟就将徒弟扔球似的扔出去的?” 缪老头一脸讪笑道:“兰芽,你知道的,我是童子,碰不得女子的......” 兰芽阴恻恻的看向殷如泰,殷如泰一哆嗦,忙回道:“男女授受不亲,我思想单纯......” 最后看向卓萧然,卓萧然耸了耸肩,将皮鞭收入腰间,隐于腰带之后。 兰芽一脸如水道:“卓萧然,如果你没有鞭子,你是不是会让我掉到地上吃土?” 萧然无谓道:“没有如果。” 兰芽长舒了两口气,心中暗暗发誓,今生的愿望清单中,又加了三项,给缪老头找一个狐狸精破了童子身,让他装不得假和尚;给殷如泰找一个欲得不能的女子,让他饱受饥渴;给卓萧然找个攻击型女子,让他做不得清高模样...... 于兰芽正暗暗发誓,院门口却鱼贯而入几人,卓六当先阻拦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刘清石眼睛瞟向院里,见院里坐着好几个人,两个年纪大些的,一个慈眉善目,一个似笑非笑。 两个年轻的,一身华服,气宇不凡,尤其是正座一人,一脸冷漠,轻啜着粗瓷碗茶,连看都未看向几人。 一种书生豪气在心中犹然而生,一施礼道:“这位小哥,小生是于家的邻居,姓刘名清石,前来到访于家,不知您是何人,所为何事?” 卓六登时哑了口,总不能说自己是和主子来蹭吃蹭喝的吧? 正不知如何做答之时,卓萧然漠然接口道:“听说于家产了一种天降祥瑞的的葫芦,我等是来买它献给贵人的。” 兰芽先是一怔,随即让于三光进屋将如意型葫芦拿了来,状似恭敬的递给卓萧然。 刘清石长舒了一口气,引见着一起来的几人道:“这几人是小生在七星书院的新同窗,秦公子、付公子,两位周公子,今日休沐,特意到于家村来观景吟诗的。” 兰芽眼睛轻眯,不悦的看向了周不言和周不遂,显见,这二人是最魁祸首,如果没有他们两个,那个姓付的也不会找到这儿来,估计是犯了书生脑子发轴的毛病,上这来儿辩论“什么东西右手摸不到,而左手能摸到的问题。” 刘清石眼睛转向萧然道:“不知公子是否决定买下这只如意葫芦?” 这是将自己当成半个东家,帮于家下逐客令了。 卓萧然气定神闲道:“不急,还得仔细看看再做决定,再说,财不露白,密不外泄,我与于家的生意,刘公子不方便听吧,若是刘公子有事,您先办不迟,我等得及。” 莫名的,萧然对刘清石这个态度就是十二分的不喜。 刘清石还要罗索,付良衡却一身傲骨的向前走了两步,对兰芽道:“于姑娘,我等是特意来寻你的,刘兄并不知情。” 说完,一打折扇,深思道:“于姑娘说的‘什么东西右手摸不到,左手却能摸到’,小生思前想后,并没有唯一的答案,右手摸不得的东西有太多太多,如烈火、热油等等,但同时,这些东西左手也是摸不得的,此题应该是无解之题或多解之题。” 兰芽看着付公子折扇上的字,眼皮不由一跳,显些没笑喷,上面书写着“奮鬥”二字,按自己前几日的文盲程度,很有可能读成“奋门”,听着竟似“粪门”,难道是人的“肛门”不成?着实让人笑掉大牙。 明明是大秋天,还弄个折扇出来,让人感觉匪夷所思,脑回路果然不正常。 兰芽强忍住笑答道:“付公子此言差矣,俗语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谁说手摸不得火,进不得热油?‘右手摸不到、左手却能摸到的东西’答案很简单,就是‘右手’呗!右手摸右手自己当然摸不到,摸左手却是轻而易举之事啊。” 付公子听完,登时气得一个倒仰,他就知道,小丫头不会出正常人出的题目,如同“土豆长在土里、萧国首富是女人”一样无赖,枉他察遍了古籍,寻访了九十岁高龄、德高望重的季老先生,所得答案却是不一,各有道理。 周不言闻言气得直跳脚,叫道:“喂,于兰芽,你是强词夺理,付兄说的对,这题是无解的。” 兰芽笑道:“那你给我摸个右手来看看,我就算你赢了。” 周不言真的用右手扭曲着摸右手,将手拧成了一个爪状,仍是无果。 周不遂眼睛一亮道:“于兰芽,如果将右手砍下来的话,不就能摸到右手的吗?” 兰芽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道:“那,你用什么摸右手?” 周不遂一撇嘴道:“将我的右手砍下来安到二哥的右手手腕上,这不就成了两个右手。” 说完,二人一脸得色的看着兰芽。 还真是心智不足的周家二哈。 兰芽生怕他二人真做出此事,紧张得再次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苦笑道:“你有如此胆量,我认输了。我可不想将你们一个弄成独手侠,另一个弄成三只手,你爹再将俺们全家关到牢里去。” 周不言两眼一瞪道:“此事与他人无尤,输赢与他人无关。你刚刚说手能碰热油,我们不如赌上一赌,你若敢,就算你赢了。” 秦焱忙阻拦道:“我们不过是想寻个答案而矣,何必累人受伤、害人性命!不可!!!” 周不言却不依不饶道:“秦兄,此事是周于两家私人恩怨,与你和付兄无关。我不能砍了手臂,那就只好让她手伸油锅做尝试了,如果能,就算她赢。” 兰芽一脸难色道:“我们只是嘴上斗气,又不是真的赌上身家财富,何必呢?表哥?” 周不言脖子一梗道:“要赌注有赌注,我有月例银。” 兰芽不以为然接口道:“你?月例银子?凭大姑夫的性子,你也没有多少银钱吧!” 周不遂听了暴起道:“小瞧谁呢!爹在于采荷身上不舍得花钱,在我们身上可是搁舍的!拿出来吓死你,就怕你奉陪不了!” 说完,从身上拿出五两银子,又从周不言身上掏出五两银子,春风得意道:“这是我们两兄弟一个月的例银,十两,够买下你这破泥坯房子了,你,能赌得起吗? 兰芽耸了耸肩,气死人不偿命道:“我没有。” 周不言一脸得色,兰芽却指了指卓萧然道:“可他有。” 卓萧然脸色寒如冬雪,眉头皱得如同沟壑。 兰芽则笑得娇若灿花,朗声道:“如意葫芦卖价十两,不还价。否则我于家小门小户的,拿什么供这帮如狼似虎的肚子。” 边说,眼睛边看着吃饭时“如狼似虎”的缪老头、明轩,连卓六都低了头,殷如泰却无知无觉的看着热闹。 兰芽一脸的威胁,似乎如果卓萧然不给她十两银子,再帮她赢周氏兄弟十两银子,她就有足够的勇气将“吃干饭”的人扫地出门,连师傅的面子也不看。 卓萧然看着一脸讨好谄媚的明轩和缪老头,感觉自己的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孤家寡人,继“雷霆”背判自己之后,这两个本来德高望重的老者,如今也变成了被吃食所迷的墙头草,成了小丫头口腹之欲的傀儡了。 轻挑了挑眉,一脸肃然的向卓六点了点头,卓六一脸窃喜的从身上拿出十两银子,那笑容想藏也藏不住,萧然的心突然又被痛击了一下,背叛的人又多了一个。 院子里,架起了一腔大锅,烟火缭绕,锅中热油鼎沸,每个人的脸色都阴得如同这天色,每个人的心里焦得如同这沸油,起伏不定。 兰芽一伸手,将周家的十两银子和萧然给的十两银子,一下子扔到了锅里,油被激起了一层层油泡,众人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兰芽指向海石头道:“石头哥,我的手受伤了,防止感染,不能碰油,你,可否代劳?” 海石头不由将身子隐在了柿子树身后,讪笑道:“兰芽,咱,咱这十两银子不要了,等油凉了取出来给周家好了,犯不着为了二十两,成了独臂大侠。” 兰芽脸色一黑,佯装愤怒道:“石头哥,我是黄仙姑的仙童,我求过仙姑保佑了,我保证你死不了。”说完,右眼可疑的对海石头眨了眨。 海石头却仍一脸难色道:“芽儿,你有仙姑护体,可我没有啊。” 二人碎碎念个没完没了,缪老头则心领神会的鼓励海石头道:“海石头,如果你将手伸进去,成功拿出银子,我就收你做弟子,怎么样?” 海石头鼓了鼓勇气,向锅边凑了凑,手刚要伸进锅里,却又快速的缩了回来,看着锅里滚滚的油,声音颤抖道:“芽儿,真的要伸?” 兰芽微笑道:“没关系,随自己的心意,你若不伸,我也能自己去取银子,没事儿。” 海石头闭着眼、抿紧嘴唇,用壮士赴死的精神要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手刚碰触锅沿,吓得又一个瑟缩,缩了回来。 第九十四章 殷如泰陪罪 正在此时,只听院门口一个声叫道:“离老远就听别人说兰芽家来了不少贵客,果然如此。” 于方军和于方胜两兄弟悠哉悠哉的走了进来,见院子里架着的一口大锅,里面还用翻滚的油煮着银子,笑道:“兰芽,你又施法做法了?这次是让油生银子,还是让银子生油?” 兰芽笑道:“我现在在练油锅取银,如果我说,这锅油被我施了法,将手伸进去取银子,毫发无伤,你信不信?” 于方军哈哈大笑起来,在兰芽和众人还未反映过来之时,直接将手伸进了油锅里,在锅里捞了两个来回,将银子尽数扔到卓萧然身前的桌子上道:“就是这样?” 兰芽登时瞠目结舌,半天才反应过来道:“你不怕吗?”像海石头那样才应该是正常人的反映才对吧?这于方军是入了魔还是被自己洗脑了? 于方军笑道:“你说不热就不热啊,你说的话,就是仙姑的话,相信你,没错的!” 海石头惊疑的跑回锅边,左看右看,也要将手伸进锅里,被兰芽阻拦道:“这是做了法的,第一个没事儿,第二个就会被炸熟了喂狗。” 转过脸看向周氏兄弟道:“怎么样,愿赌服输吧?有这么多的见证人,不会向你爹娘哭鼻子往回要银子吧?” 周氏兄弟两嘴一撅,不情愿的挥袖而去。 秦焱当下一揖道:“于姑娘的《诸国风情志》不知读得如何,如果方便,可否借小生一观,在此逗留两日期间,誊写一份?” 兰芽脸色一红,她将《稚儿经》和《诸国风情去》标满了只有自己能看得懂的拼音,《诸国风情志》上还有很多连陈小志也不认得的生僻字,被勾满了圈圈。 想起周不言说过兰芽给自己买过宣纸之事,刘清石不由展颜微笑道:“秦兄说笑了,兰芽不认得字,前几日方向我借了《稚儿经》,等我回来好教她认字用。《诸国风情志》可能是买给我的。” 兰芽抚了抚额,周氏兄弟误会自己给刘清石买笔墨纸砚,如今刘清石也误会给他买的,还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卓萧然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头,卓六灵台清明,笑着上前道:“于姑娘,我托您给买的那本书你给买到了,太感谢你了,给您书钱。” 说着,从怀里拿出五两银子放到桌子,殷殷的看着兰芽去取书。 兰芽只好在众目睽睽下,乖巧的取了书,不情愿的递给了卓六,卓六欣喜的纳入怀里,似自言自语道:“在山上生活枯燥,看着解闷,有话本子就更好了。” 刘清石脸色晦暗,现着尴尬之色,秦公子则一脸的探纠之色,告辞回了刘家。 卓萧然众人也都回转到了山上。 路上,卓萧然时不时偷窥卓六两眼,神情不明,看得卓六毛骨悚然,在被看第六眼的时候,终于再度灵光一现,将《诸国风情志》拿出来,恭敬的递给萧然道:“少爷,给您看,您看完我再看......” 见少爷眼色瞬间变冷,忙改口道:“您看完我再看、能不能订制个书盒。” 卓萧然这才转回了眼神,卓六长舒了一口气。 喧嚣的院子再度恢复了平静。 海石头不好意思的帮撤着柴禾和油锅,有些神情恍惚,一个没站稳,大铁锅又墩回到灶台上。 海石头想要再次抬锅,却被兰芽按住了手,轻声道:“石头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第一,你在埋怨,我为何要逼着你去油中取银;第二,你在委屈,缪老头为何也要以收徒为饵逼着你手伸油锅;第三,你在后悔,为何不能像于方军一样,意无反顾的伸进去捞银子,错失了成为缪柱徒弟的机会。” 海石头低头不语。 兰芽用自己的小手执起海石头的大手,双双伸进了油锅里,海石头没有退缩,双眼紧闭,任由着二人的手放在冒着油泡的锅里,却没有迎来想象中的痛感。 海石头惊疑的睁开眼睛,怔然的看着没有被烤焦烧烂、反而分外白晰油渍的手。 兰芽拿起抹布,轻拭着海石头的手道:“这锅油不仅于方军摸着不会烫,就是兰丫摸着我都不会担心,当时危言悚听、故弄玄虚,无非是想吓唬周不言和周不遂,省得他们三天两头找我麻烦。” 想起下午时自己的臭样,海石头脸色不禁一红,想说什么却终是未说出口。 兰芽用勺子捞着上面一层温油,淡然道:“石头哥,你没有愿意第一时间伸手,而于方军却愿意,说明他比你更加的信任我;缪老头以收徒为借口,表面上是逼你,实则未尝不是给了你一次机会。既然都过去了,也错失了,再想无益。人的眼睛之所以长在前面,是提醒人们要向前看,而不是懊悔过去。” 海石头坚定的点了点头,青葱的少年,心理上又经过了一次特殊的洗礼。 而兰芽对于方军又有了新一层的认识与感动。 山上,月亮高悬,一灯如豆。 卓萧然翻看着五两银子买来的《诸国风情志》,这是他从小到大看得最费力气的书,是他读了无数遍《诸国风情志》以来最费眼力的一次。 每个字旁边都用碳笔标着奇奇怪怪的符号,有的像钩子、有的像蝎子,看到最后,自己的头脑中爬满了长着尾钩的蝎子,一阵恶寒。 于是,手捧着书,倒在塌上,胡思乱想起来。 那锅热油闪现在眼前,萧然感觉于兰芽就是一个未解之迷,脑袋里装着无数秘密与新奇。 即使不问,他也知道,这锅油如同装神婆那次的带血的纸蛇与会游泳的纸乌龟一样,是个一点就破的新奇玩艺。 刘清石那个家伙的脸闪现在眼前。 萧然知道此人,阿泰在与兰芽结仇之时就调查过他,兰芽还因为他上吊自杀过,此次搬回刘家旁边做邻居,是凑巧,还是故意使然? 萧然突然觉得,今日帐子的颜色分外的刺眼,和刘清石的衣裳几乎是一个颜色的,遂决定,明天定要让人将所有的帐子换了,连自己同一色系的袍子也撤了扔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一样不留。 第二日大清早,兰芽将海石头、兰朵和兰丫都扯了起来,在院子里跑步蹲马步,海石头还有一个艰巨的任务,爬树二十次,每次速度不能超过十息。 自从有了昨日之事,海石头练起来分外的用心,兰芽答应他,练得好了,就会领他到半山腰去猎野猪,如果碰到那种箭齿猪是最好不过,因为兰芽想用它坚韧的尾毛,织一件防刀箭的褙子;用它尖利的背齿,做替代的暗器,暗器好说,而尾毛所需却不在少数。 几人正练着,殷如泰那张大脸又出现在了院门口,一脸的讪笑道:“小神婆,我来了。” 见兰芽两眼一瞪,登时狗腿笑道:“那个,我早饭吃了,不必客气。” 兰芽仍旧举着手里的沙袋不理睬他。 殷如泰不以为杵,自来熟般的走向伙房,对兰香笑道:“兰香姑娘,我是来向你致歉的,昨天害得你伤心流泪,实在对不住啊。” 说完,冲着院里呆站的小厮叫道:“林子,快将礼物呈上来让兰香姑娘过目。” 一只托盘上,摆着流水的几件礼物,有珠宝首饰,有烟酒糖茶,还有丝绸绫罗。 兰香脸色一红,兰芽却是眉头一皱,外人看到这些礼物,还以为是下聘礼来的呢。 兰芽将东西推回来道:“殷如泰,昨天送帕子不成,今天改成三大礼了?你是不是想找打?” 殷如泰一脸的委屈,自己只不过想知道“油锅”的秘密,煞费苦心,对方还不幅不领情的样子,到底错在哪里了? 兰芽轻叹一声,对这个懵懂的少年公子哥,还真是不能一蹙而就。 将上面的茶叶和红糖拿起来道:“好茶叶留着,省得你下次再来喝的时候吐槽;红糖算是你给我姐陪罪的礼物,礼物既然收了,你,可以走了。” 阿泰一脸感动道:“兰芽,你是在关心我吗?将茶叶留着为了我下次中毒的时候喝?吐槽?你怎么知道我中毒那天,忍不住吐到马槽里了!?” 没有去看兰芽白里透红、红里透绿、精彩纷呈的脸色,阿泰欣喜的将一匹天蓝色的软绸子递给兰芽道:“兰芽,你没有像样的帕子,这个纱做帕子最合适不过。这可是给宫里专贡的好东西,本来是想留给萧然做帕子用,萧然嫌颜色浅,改用了同面料的深蓝色,我看你昨天用他的帕子挺顺手的,定喜欢这种纱料子,你收着,别舍不得。” 对方一脸的殷切,兰芽却之不恭,一脸了然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是不是想知道昨天油锅怎么回事?” 阿泰狗腿的点了点头,一双星星眼,一错不错的看着兰芽,满眼的祟拜。 兰芽笑道:“回家准备几瓶醋放到锅底,上面只放一层油,你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第九十五章 野猪端一窝 阿泰深思片刻道:“兰芽,原来不都是油啊,果然有问题。你不是卑鄙,你是真卑鄙,我这下子可知道你前世是什么身份了!” 兰芽心里一突,却听阿泰阴恻恻道:“你上辈子铁定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这些江湖手段怎么全都知道?” 兰芽神乎其神的摇了摇手指,一脸严肃道:“殷如泰,你错了,我上辈子是猴子、老牛、蝴蝶,要不然我咋会爬树、有力气,长得还这么漂亮?” 阿泰不以为然道:“你这么狡诈,怎么可能和那些憨厚可爱的生灵比,别将它们抹黑了......” 见兰芽脸色如涂了墨般的暗墨一片,瞬间变脸,一脸谄媚的笑道:“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和那些愚笨呆傻的生灵比,别带坏了你的名声......” 不管怎样,到最后,还不是一样都死在了卓萧然手里,无一幸免。兰芽心里又是一叹,每想及自己“大仇”未报,心里就说不出的怨气,看着卓萧然过的舒服心里就不高兴。 还好,塞了一个大胖媳妇给他,每想及此,兰芽的心又无比雀跃了。 吃罢早饭,于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于大光。 看着收拾利落的院子,于大光向征性的点了点头,寒喧几句,随即话锋一转,对于三光道:“三弟,不言和不语昨天回来了,娘让回家吃饭。家里菜不缺,就是缺块肉,兰芽会打猎,让她到山上猎只野鸡、野兔啥的带回去。” 兰芽笑道:“大伯真爱说笑,咱家缺肉就让我个小丫头去猎?家里大栓哥、二栓哥年纪可不少了,干嘛不去?再不济还有姐夫,连老虎都不话下,手到擒来的,大伯要不然去麻烦自己的女婿去?” 于大光眉头一皱,成三郎是他所能支使动的?一甩袖子,一脸不悦的走了。 兰芽虽然说得苛刻,但回老宅一趟是形势必然,即使不为老宅着想,兰芽也在准备着上山之事,自己家人没什么,她还要哄着家里的两个师傅将浑身的本领教出来呢。 海氏与兰香捡上来几个馒头,打了一个鸡蛋野菜汤,兰芽快速吃罢了饭,走到院中,拾掇着背篓。 抬眼对情绪不佳的海石头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上山?武功我现在还教不了你什么,但打猎的本事,缪老头不见得比我强。” 海石头自然乐得不在话下,直接去收了兰芽上山经常带的东西,有网子,有背篓,有杀猪刀,还有兰芽从未用过的陈连留下的那套弓箭,尽数拿了出来。 兰芽则拿出了另一样东西,是兰芽结合上次猎野猪的教训,制作的一种武器:用野猪毛结成了长约两米的绳节,前面一端打了绳子活套,后面挂着一个长长的铁钩,铁钩份外的眼熟,像是柳屠户用来吊着猪称重量的大铁钩。 兰芽背起篓子,将网子、背篓、弓箭,还有柳氏给打的新杀猪刀,尽数递回给海石头道:“这些东西,都留给你用,我身上有萧然给的匕首,缪老头儿给的长鞭,还有一袋子的飞蝗石和野猪的箭齿镖,自保和打猎应该不成问题。” 二人顺着洄流塘,直奔上次遇到箭齿猪的地方而来,途中遇到两只兔子,兰芽尝试着用箭齿镖去射,准头虽未达到百分百,但凡被击中者必亡,长长的箭齿只余尾部的骨椎,异常的锋利。 被射中的兔子挣扎了两下,海石头兴奋的要上前去,兰芽却右手一甩腰间的鞭子,挂上粗树枝,身体荡起,左手则快速托起海石头的手臂,海石头心领神会,赶紧借力爬上了树。 兰芽随即如秋千般一荡,上了树枝,蹲在海石头身侧。 只见树丛的暗影里,飞窜而出一头箭齿猪,警惕的看着周围,半天没有声响,逐渐放松了警惕,跑到兔子跟着嗅了嗅,随即长嘴一叼,火速的返回来的方向。 飞跑的速度之快,令兰芽咋舌,只一恍神,便不见了身影。 兰芽哪里肯罢休,领着海石头,顺着兔子的血腥之气一路追踪,直追踪了一柱香的时间,在一片岩石耸立草丛密布之间失去了踪迹。 兰芽轻闭上眼,一阵秋风吹过,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若有若无的渗进兰芽的鼻孔里,兰芽放轻了步子,亦步亦趋的走近。 身子隐在一大块岩壁之后,轻轻挑起一丛及腰绿草,向里定睛观瞧,好家伙,竟然是一处天然的小山洞,里面两头大野猪,带着五六头小猪猡,吭吭卿卿的分食着兔子。 兰芽眼观洞口,见洞口洞身俱是岩石结构,坚不可推,洞口不大,同时只能够一头大野猪和一头小野猪同时出入。 在洞口与洞身之间有块陷下去的六七厘米宽、二十几厘米深的石槽,兰芽不禁喜上眉梢,向海石头招了招手,二人蹑手蹑脚的离开了洞口。 兰芽将身上的箭齿镖全部倒了出来,足有二三十只,用砍柴刀砍了几十枝手臂粗壮的树干,用绳子绑成了一个结实的木格子,上面绑满了箭齿镖。 二人重新回到洞口,轻轻将抬着的木格子放在岩壁的石槽内,石槽与木框紧密的契合,不宽不窄刚刚好,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门,将猪关在了洞内。 让海石头爬上了树,兰芽臂力足,几只箭一起射向洞内扎堆的猪群。 兰芽对弓箭并不熟悉,但她劲力大,目标近,猪又窝在一处,胡乱中,有的射中了猪身,有的射重了猪眼。 怕野猪发狂奔出,兰芽飞速跳上洞口岩石之上。 野猪如兰芽所料炸了群,腥红了眼,四散流窜,一头瞎眼的幼猪干脆撞到了岩壁上,直接昏死了过去。 最大的一头野猪直接向洞口木格子撞来,只听“匡”的一声响,木格子松散,五六只箭齿刺入了野猪的脸上,血流如注。 野猪疼得嗷嗷惨叫,再度冲将过来,一下子冲出了松散的木格子,兰芽在岩石上居高临下,将手中的猪尾毛绳套一下子套在了野猪头上,迅速屏紧,野猪甩了两下没有甩脱,带着绳结和后面的倒钩冲入了林中。 第二只野猪腿部受了伤,狂奔出洞口,见兰芽站于当中的空地上,发疯般的扑来。 兰芽手持匕首,直取野猪咽喉,野猪头身一侧,轰然撞到了一侧的树干上,树干瑟瑟做响,无数秋叶纷纷落下,透着阴冷与慌凉。 野猪掉转猪头,再次向兰芽奔来,兰芽再次闪身躲过。 “给你,兰芽!”海石头将木格子上的猪箭齿解下来,投给兰芽,兰芽飞身接过。 野猪第三次向兰芽飞奔而来之时,兰芽将手上的三只箭齿飞快的射向野猪的眼睛,野猪双目登时失明,对着树干横冲直撞,几株树干露出了白色里皮,犬齿嘹芽,惨烈异常。 兰芽见野猪也要向林中奔去,眼色一沉,浑身汗毛倒竖,解下腰间的长鞭,直卷野猪头部,兰芽被野猪带得飞起了身躯。 兰芽眉头紧锁,心想,我可不想再坐过山车了。 将匕首掼在手中,借长鞭之力,荡向野猪身前上空,匕首一挥,直插野猪颈部,一腔子的血登时飞喷而出。 只几息之间,在野猪撞向一棵树之后,如铁塔般的轰然倒地,树上的松果掉了满地。 海石头长舒了一口气,欢喜的绽放了笑容,指着网子里的四只只有几个月家猪大小、后背还未长出齿锥的野猪道:“兰芽,这几只咋办?要不要杀了?” 兰芽赞许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有进步,知道先抓住再说。当然是拿回家去养着了。养大了好吃肉。” 一矮身进了岩洞,一抄手将撞死的那头小猪拎了出来。 直接装进了篓子里。 见地上掉落无数颗松果,顺手捞了几十颗扔在了里边。 做完这些,兰芽对海石头道:“石头哥,这次你够机灵,知道迂回、将箭齿镖扔给我,表现不错。现在,你在树上躲会儿,用绳子梆好木格子用来拖野猪。我要去找跑掉的那头野猪,好家伙,足有四百多斤,不能让它白跑了。” 海石头惊疑道:“兰芽,虽然你套住了它,但它不是跑了吗,你上哪里去找?” 兰芽笑道:“石头哥,今天你不是惊奇我做的那个绳结套有什么用吗?绳套套在野兽脖子上,随着受伤发狂的野兽狂奔。绳套尾部的钩子,随着奔跑就会钩到别的东西,也许是树干,也许是石头,绳套越来越紧,伤势越来越重,血流得越来越多,慢慢的,野猪不是被自己勒死、就是血尽而死。大野猪现在铁定死了,距离此处不会太远。” 海石头恍然大悟,对兰芽更加的佩服。 兰芽顺着野猪逃跑的方向追踪,果见不远处,野猪已经倒在地上,钩子紧紧的钩在一株一米粗的参天古木上,钩子已经被扯得变了型,绳结绷得笔直,竟然还没有断,兰芽暗自震惊不矣。 用绳子捆了猪的四蹄,背在身上还得废掉一身衣裳,干脆用绳捆了四蹄,拖拽了回来,猪皮很是坚韧,竟然没有磨破。 第九十六章 老宅的贵客 回到海石头处,海石头已经将地上掉落的松子捡到篓子里,那头死猪拖到了木格子上,几只小猪则被用绳子拴了脖子,绳子另一头儿拴在了木格上。 兰芽将手里的大肥猪也放在木格子上,二人一人拖着一个绳结,徐徐向家里走来。 所幸血腥气未引来其他的大型野兽,只遇到三条髭狗,兰芽三只飞蝗石就吓得逃跑了,其中一只竟撞到了树干上昏了过去。 髭狗与老虎等猛兽捉新鲜食物不同,它不仅食肉,还常食腐肉,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死尸肉,所以村里人即使见到或杀死髭狗,不到万不得己也不会以它为食。 防止它们出来害人,兰芽上去手起刀落,便任它被其他野兽分食了。 二人拖到了村口的小树林,兰芽让海石头直接去找柳元,赶着牛车拉到镇子上,分别卖给柳屠户和日月楼,猪下水、猪大骨和两条猪后腿都拿回家里来。 兰芽则背着篓子里的一只死猪崽和一只死兔子,牵着四只活猪崽悠哉悠哉的回了家。 本以为临近中午,海氏已经去了老宅,没想到还在家里,正在院门口翘首等着兰芽。 兰芽将猪崽牵进宋家原来的牛棚子,在牛槽子里倒了些清水,看着猪崽哼哼的喝着水,才问道:“娘,你咋还没去老宅呢?” 海氏一脸尴尬道:“还不是你奶,我都去了,让我回来找你,一起将猎物拿了再去,要好好招待两外孙子。” 兰芽无谓的撇撇嘴:“这个时候是好奶、好孙了,忘了于采荷现在还大着肚子,没名没份呢。” 兰芽突然顿悟,也许,张氏也打着这样的主意,让周不言和周不语在周友才面前说说好话,给于采荷一个小妾的名份,到那时,也许大青砖房子还有希望。 兰芽将篓子里的东西倒在地上,一地的松子,一只野兔和一只死猪崽。 本来拿起兔子,却见上面雪白雪白的皮毛,终于没舍得给老宅。 又拿起死猪崽放在篓子里,背在身上,与海氏一道向于家老宅而来。 一路上,兰芽逢人便打招呼,热情的程度不亚于大嗓门岳氏。 看着兰芽疲累的捶着肩头,婶子难免会问一句,篓子里装的啥啊。 兰芽便会笑呵呵的解释道:“婶子,俺从山上猎下来几只小猪崽,一只受伤死了,娘搁舍不得吃,拿回家孝敬爷爷、奶奶。 众人们纷纷欣赏的看着海氏,夸赞一句,老于家摊上了个好儿媳。直夸的海氏的脸都红了。 待人走后,海氏讪讪道:“芽儿,别说了,不是你奶硬要的吗,咋还成了主动孝敬的,我哪里有大家夸的那么好?” 兰芽笑道:“娘,做好事不留名这事要不得。我问你,猪崽儿是咱家猎回来的不?是送给我奶吃的不?” 海氏点了点头,不好意思道:“理是这个理,但总觉得孝心不该四处宣扬才是,有这份心就好。” 兰芽哧的笑出了声,转瞬一脸正色道:“娘,我小叔当年挥霍了我奶给做生意的十几两银子,想阴招用几文钱的木钗子孝敬我奶,弄得满村皆知,咱这比几文钱可多得多了。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想吃肉,咱就上山?到了大冬天,野兽没吃的,更是危险,咱得让全村的人都知道,咱一点孝心也不差,别等到她四处讲究咱。” 正说着,已经到了于家门口,推开院门,一院子的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兰芽不由得好笑,自己被抢了一个花生粘的生意,倒让于家老宅剑拔弩张的几房,变得暂时和睦相处起来。 见兰芽进来,正往院子里泼水的江氏尴尬的神情一闪,笑道:“兰芽来了,饭菜马上就得。” 张氏酸言酸语传了进来道:“什么就得?有肉菜吗?你就得?不言、不语一大年就回来这一两趟,粗粮野菜吃坏了咋办?” 兰芽无语的将背篓卸了下来,大着嗓门道:“奶,我给您送肉来了,一口猪呢!!!” 声音脆生生的传出去好远。 张氏一听,欣喜的转出了正屋,一看不过是一只三四十斤的死猪崽,脸色一沉道:“你这叫一口猪?连阿花的大腿都比不上。” 阿花是家里的肥猪,没分家时,三房的几个丫头需天天上山脚打猪草。 兰芽笑道:“奶,这就是‘一口猪’啊。我记得咱家阿花有三百多斤了吧?杀年猪的时候可记得告诉俺爹一声,俺们‘全家’都来帮忙。” 张氏眼睛不由一瞪,第一次分家的时候,有两样东西没分,一个是田上的麦子,一个是没杀的肥猪。 第二次分家的时候,麦子算做三房给老宅一年的孝顺银子,猪肉还没分成。 兰芽此时提这个,无非是点拨张氏,给你肉就不错了,你还欠我的猪肉没给呢。 张氏恨恨的不再理会兰芽,转而对着海氏眼睛一瞪道:“到了饭口才来,就知道躲懒。”说完,挑衅的看着兰芽。 海氏莫名的被张氏当了出气筒,没有言语,只是接过猪崽去伙房。 于大光一脸笑道:“三弟妹,这杀猪褪毛的活计哪能让女人干啊,我来。” 笑容满面的将猪拿到后院去宰杀,连于三光要去打下手都没用。 这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之事,兰芽不屑的撇撇嘴,却是懒得理会,踱步到院子里,想去逗弄大林。 大林已经九个多月了,一天一变样,眼睛滴溜溜的像个小猫,一顿能吃下一小碗的肉碎细面条,啊啊的冒着话儿。 也许是吃了有营养的辅食的原因,大林的身体越来越好,像小牛似的越来越壮。 兰芽到了身前的时候,本来说话的兰花眼睛一瞟,一脸冷漠的走了,弄得兰芽莫名其妙。 兰香的脸色却很不好,兰芽皱了皱眉头问道:“姐,兰花又挑啥事了,你别啥事儿都往心里去。” 兰香轻舒了一口气道:“芽儿,我听你的,别人挑啥我都不信。” 兰芽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疑惑道:“兰花跟你挑啥事儿了,说来听听。” 兰香无语道:“她说,咱奶让大伯和二伯去周家探问小姑的事儿,在周家,你猜,看到谁了?” 兰芽挑挑眉摇了摇头。 兰香道:“遇到春华姐了,就是小志哥先前跑的媳妇。以前大姑也不知道她在镇上生活,也没来往。这次她主动找大姑,是因为她现在的男人张富贵,和大姑夫一起做过生意,一个月前张富贵突然没了踪影,连张家大夫人、嫡公子和管家小厮全都走了,只留下春华姐和侍侯她的丫环婆子,春华姐无奈,这才找到周家来打听情况。” 兰芽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镇上听说犹里消息时,有个张姓的书生要回南川投奔叔辈,只怕这两件事之间有些关联。 大户生意之人迁徙之事,必是劳师动众,变卖家财,张家怎么不声不响的走了,偌大的宅子就留给了小妾春华? 实是在匪夷所思,是大夫人使坏甩掉小老婆也说不定。 兰芽不由眉头紧锁,兰香不由得紧张道:“芽儿,你别吓我,春华姐既然有了好归宿,她不能再回到小志哥身边吧?” 兰芽轻轻握了握兰香的手,安慰道:“大姐,别担心。这几年,春华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她会死死抓住张家不放的。” 兰芽却没有说出口的是,张家如果做得不太绝,留下一些田产和房产,春华倒是会顶着张家的妾氏名份继续过活; 倘若张家将事情做绝,没有田产和房产,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她会回到陈家寻个栖息之所。 想到第二种情况,兰芽不由得摇了摇头,依陈连和陈婆子的性子,重新接受春华,简直比登天还难。 饭菜快好的时候,只听门外马车得得,周不言和周不语才姗姗回来,后面跟着秦焱、刘清石和付良衡。 兰芽不由得眉头深皱,看几人一脸春意盎然的样子,定是在山脚下赏景抒怀一翻,然后酸溜溜的回来蹭饭。 兰芽压了压心中的火气,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事与愿违,她想安生,有人却不想安生,只见周不言一脸阴恻恻的看着兰芽道:“我的好表妹,昨日卖的葫芦,银钱着实不少,整整十两银子呢,孝敬祖母了吗?” 张氏脸色不由一变,想要破口大骂,却碍于有外人在,强忍了回去,一张脸黑了白,白了黑,眼睛如利刀般划向兰芽。 兰芽不以为杵道:“表哥痴长我几岁,又是饱读诗书,妹妹倒是想请问一句,表哥昨日输给了我月例银子,今日两手空空,又是拿什么孝敬祖母呢?” 周不言不悦道:“这穷乡僻壤的,我能来就让这儿蓬筚生辉。” 兰芽无所谓道:“这肠满肚肥的,用野猪招待都是暴殄天物。” 周不言眼睛一瞪道:“无知村姑,牙尖嘴利。” 兰芽眼睛一眯笑道:“悭吝书生,怨气满腹。” ...... 只一会儿,便是火气十足,不依不饶。 秦焱尴尬道:“周兄弟,我等还是回镇子上去吃吧,凤仙楼,为兄请客。” 张氏脸色一沉道:“赔钱.....兰芽,别冲撞了几位城里来的贵公子,兰花,快去倒茶来。” 一句“赔钱货”显些冲口而出,张氏立马警醒,改变了态度,对几个书生,态度中带着几分谦卑、几分讨好。 周不言这才缓了脸色,对秦焱三人道:“乡下地方,别在意,吃些山野之味,别有一翻滋味。” 第九十七章 死了你的心 几人坐定,江氏忙让兰草又端了一盘子花生粘上来,兰花和兰草,一个献茶,一个献吃食,脸色红红的,让人一看就是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付良衡拈起一颗花生粘,细品了品道:“婶子果然心思巧妙,竟做得这等小巧食物来,听不言说,如今镇上卖的花生粘,都是出自于家之手?” 江氏脸色一红,偷瞟了眼兰芽和兰香,见兰香脸色一白,未说什么,兰芽则如同老僧入定般,静漠不动,遂放下心来,微笑道:“回付公子,这些吃食确实出自于家,我女儿兰花心灵手巧,技艺还在我之上。” 兰芽不由得又翻了翻白眼,此情此景,被秦焱一览无余,正暗自觉得好笑,只见女孩儿突然将目光转向自己,狠狠一个瞪视,吓得秦焱眼皮一跳,慌乱看向别处,不敢直视,心里却是跳得飞快。 见众人各有所需,几个公子被奉承得眉开眼笑,于兰花和于兰草如花似蝶的散发着求偶的味道;只有自己,打猎的价值已经被利用怠尽。 兰芽百无聊赖的站起身,对张氏道:“奶奶,我表哥还在我家,我得回去给做饭,就不在老宅吃了,以免扫了各位公子的雅兴。” 说完,兰芽应付性的给几位公子施了一礼,当先向外边走去,刘清石也推说家中有事,告辞追了上来。 “兰芽!” 兰芽眉头一皱,静默的看着追得一脸细汗的刘清石道:“清石哥,有事?” 刘清石轻启贝齿,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来:“兰芽,我也不想在老宅吃饭,是周不言和周不语硬拉着我们去的。他们两个一直想讨好付公子和秦公子,秦公子家在洛城,听说是权贵之家;付公子的外公是知府大人谢大人。” 兰芽轻轻“哦”了一声,心下有几分了然,秦公子的身份不得而知,只这个付公子的身份,就足以让张氏为之疯狂了。 张氏在四十年前,本是谢县令府上小丫头,后来回乡跟了于老头。当年年轻有为的谢县令,如今做了知府,也就是付公子的外公。 难怪张氏一幅奴才模样,拼着命要将二房两个孙女推上前,这是要帮她完成“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理想了? 兰芽沉吟不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空前的静寂与尴尬之息。 刘清石轻咳了一声,从怀里掏出几只水粉的帕子道:“兰芽,我见你昨日手受伤了,用一条深蓝色的帕子包了,那个颜色太深,上面还绣着狼的模样,不适合女孩子戴,这是我刚买的帕子,上面有蝶恋花的绣娘绣的玉兰花,如果不喜欢,我下次再让绣别的花色。” 兰芽好看的眉头又是一皱,步子停了下来,眼睛直直的看向刘清石。 刘清石身上弥漫着一股书墨之气,一种沉静的气质,如果不对他有所了解,完全会认为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可惜,这个于家村“村草”总是做出让兰芽倍感失望的事情,这次也一样。 在刘清石认为兰芽激动的发呆愣之时,兰芽朱唇轻启,现出一丝嘲讽道:“刘公子,我想你定是有所误会。我有必要和你声明一下。第一,我管你叫清石哥,与叫大栓哥、石头哥、柳元哥没有任何区别,请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第二,我用的篮色的帕子确实是男子所有,但没有你想的复杂关系,你不用试探,更不用猜测;” “第三,你昨日才看到我受伤,今日就拿来玉兰花的帕子,若不是提前准备给我的礼物,那只有一种可能,这种帕子,你是准备送给你的未婚妻---林玉娘的,‘玉兰花’,取‘玉’字同音。” 刘清石脸色登时一片惨白,印证了兰芽所有的猜测。 兰芽继续道:“清石哥,你想的都是过去残留在你思想中的于兰芽,你看现在的于兰芽,和过去的于兰芽,又有何相同之处?别再执迷不悟了。别说我是一个小小的农女,配不上你一个做学问的童生或秀才,就是我,也不可能为人之妾,你死了心吧。” 说完,不理会呆滞无语的刘清石,大跨步向家中走去。 刘清石心里钝钝的疼,看着远去的小小的身影道:“正因为不相同,所以才欲罢不能,我,一定会娶到你的,于兰芽。” 一扬手,手中的帕子纷纷起舞,如一只只粉色的玉蝴蝶在空中飞舞,一阵秋风扫过,带着瑟瑟的凉,夹着飞沙,翻卷着帕子,几个跟头,几不可见。 海石头从镇上回来,脸上一片喜色。 想吊吊兰芽的胃口,兰芽却一幅爱说不爱、满不在乎的表情,海石头显些自己先憋出内伤,从怀里掏出一荷包的银子,扔到炕上。 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道:“按你说的,猪箭齿和猪尾毛给你留下来了,还带回来猪下水、猪大骨和猪后腿,够吃一阵子了。大猪去骨称肉三百五十斤,日月楼按十五文留,得银五两二百五十文;小猪留腿去骨称肉二百斤,柳屠户免费帮卖,我没同意,每斤按市价十二文便宜两文,得银二两四百文,一共得银七两六百五十文,你过过数。” 兰芽直接从里面捡出个五两银子,揣在了怀里,对海石头道:“这些给你,打猎时你也出了力,另外给柳元拿去一百五十文,他帮用牛车运到镇上,还要帮你卸肉,亲兄弟、明算帐,下次才好再合作。” 海石头忙不迭的将银子推了回来,一脸尴尬道:“兰芽,你这是笑话我,你教给我拳脚功夫,还教会我猎猪,再收银子,不成了不知好赖之人?” 兰芽展颜一笑,将二两银子收了回来,只将碎铜板又推回给了海石头,逗弄道:“行,我帮你收着,攒够了好娶玉露姐。” 海家没下聘,岳氏没点头,两头儿都没拿到明面上来说,但私下里海家卯着劲儿攒着聘礼,岳氏也没有再给玉露相婆家。 玉露和海石头二人也看着挺中意,两家心下里都是同意的。只是岳氏以前给玉露找婆家的要求在明面上摆着,众所周知,聘礼之事如果减了,就成了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现在,只要在海石头面前打趣玉露,比提他娘孙氏都好使,立马乖巧听话,就如此时,海石头登时红了脸,慌乱的捡起兔子,去剥皮了。 兰芽看着暖和的兔毛,不由心思有些云思飘远。 冬天马上要来了,全家的棉被、棉袄也要重新做了。 攒了一夏天的鸭绒,只勉强够两件鸭绒袄的,给谁却成了难题,海氏骨关节不好;于三光经常打柴;兰香经常上陈家做活;兰芽经常上山打;大林年纪小体弱....... 一向果断的兰芽反而下不了决心了。 想着王安世的鸭绒一定多,眼珠一转,便再次打起了王安世的主意,而见王安世最好的借口便是酸菜了。 白菜己到了丰收的季节,怕海大壮起疑,于兰芽派于方军出面,先领着柳河村短工将大缸洗好摆好,将白菜收好,这才收了工。 一切停当了,兰芽打发海石头回自己家里收玉米,自己则领着包括大林在内的一家人到了新庄子,准备开始渍酸菜。 推开厚重的铁皮红漆院门,一片清闲寂聊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旷而整洁的庄子,肃然而静默的气氛,让海氏怔了一刻,方问道:“兰芽,你大舅说这个姓于的雇主非常的大方阔绰,我还不信。这下我可信了,不仅雇咱干活,还让咱一家老小都来住。“ 兰芽倒是有了几分惊讶,没想到自己没告诉海氏,连于三光和兰朵也都没有告诉海氏,这个庄子其实就是于家所有。 看着勿自欢喜的海氏,兰芽面色尴尬道:“娘,这个庄子的庄契和地契,都是我的名字。之所以放在我的名下,一是王安世擅自做的主;二是因为这个庄子于我,将来有大用处,爹娘和姐弟千万别心存芥蒂,挣了银子,再买给你们。” 于三光一脸睦色道:“家里的银子本来都是芽儿赚的,我和你娘是惜福的人,你姐和你弟也是知恩的人。” 海氏也没有因被兰芽隐瞒而河东獅吼,只是激动的摸着青石墙,眼睛竟不由得红润了。 兰芽忙递给海氏帕子,忙乱的擦拭着眼泪道:“娘,不是故意瞒你,我保证,这件事儿,家里除了俺爹、俺大姐,外人除了王安世、于方军,别人都不知道的。” 不说还好,一说完,海氏一个眼刀飞向于三光。 于三光讷讷了半天,方结巴道:“芽儿,我就来过一次,还是光秃秃的荒地,庄子建成后我也没来过,你也没说过啊。” 兰香亦是坚定的点了点头,她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还是来找兰芽救于三光之时,哪有心情观赏庄子。 兰芽一脸的委屈,平时分明是拙嘴笨腮的二人,今日竟利落的将皮球成功推回到自己这里了,最魁祸首又成了自己一人。 兰芽正了正神情,对一家老小肃然道:“爹、娘,这里我有用处,不能外泄。若不是我自己忙不过来,酸菜方子还不宜外泄,我是不想现在就领你们来的,住在这里这几天,夜里千万别出去,尤其是西边的那个独立青石冢,千万、千万别去,有魂灵游荡。” 一家人亦恢复了一脸凛色,兰芽这才舒了一口气,她就知道,只要一和仙姑或鬼魂扯上关系,凡事就好解决得多。 第九十八章 新宅渍酸菜 酸菜分南北两种,北方的酸菜最是好弄,只需要盐、大白菜和水即可,温度稍凉些,渍好的酸菜一直能吃到第二年的五月一。 酸菜在北方这种寒冷的冬季里,应用极广,最有名的是酸菜烩白肉、血肠、酸菜火锅、酸菜饺子,延伸的菜肴也有几十种。 在建庄子之时,兰芽特意隔出了一间大库房,现在,四十多垧地丰收下来,产了十几万斤的白菜和二十几万斤的土豆,这还是因为是种第一年荒地的产量,若是以后,产量会更多。 白菜被晾晒在库房门口,叶子有些打蔫,正是腌白菜的好时候。 土豆则全部存放在地窖里。 兰芽领着一家几口参观正房,并简单的分了房间。 房间很好分辨,正房中间走廊相隔,居右是会客厅,再往里则是一间书房,一间主卧,家具还没有置办,空荡荡的,主卧里却是布置得当。 一进屋子,海氏夫妇的脸色登时就红了。 只见屋子正中摆放着一张床塌,床塌与寻常富贵人家的靠墙四柱垂缦的床塌不同,与普通农家的靠墙火炕也不同。 床体呈大大的圆形,床体四周红绸包边,上面铺着厚重的床褥,罩着红色鸳鸯绣被,高高的床塌上空,垂下来红色的半透纱帐,人在里面,影影绰绰,就像是,就像是洞房花烛夜一样喜气飘渺。 海氏红着脸道:“芽儿,这、这床塌咋不靠墙、罩上厚重的围缦呢?” 兰芽笑着长臂一伸,哧啦一声响,一张红色的帘子在窗户里侧拉上,一伸手,再度拉开,笑道:“娘,这是窗帘,睡在床缦子里多压气啊,你和俺爹重新体会一下当新郎新娘的感觉,等俺姐成亲的时候,我保证比这个更好一些。这个只是实验品。” 说完,一低头,将床塌一侧的大抽屉和床头柜的小抽屉打开道:“娘,你看,这些个抽屉足够装下体己的衣裳和随手的物件,床头柜上能放些茶点和油灯,现在银钱不足,等卖得了酸菜,我再让木匠打衣帽间。” 于三光偷眼看着脸色红蕴的海氏,脸上不由得也现出一丝笑意,海氏不好意思的狠瞟了一眼丈夫,又嗔怪的瞪了一眼兰芽:“胡乱花钱,弄的什么东西?!” 只是眼里的温柔与羞涩,怎么也看不出真的埋怨来。 又领着参观了几个小姐妹的房间,姐妹几个的房间就简单了许多,都是现在寻常商贾之人住的普通的四脚围缦木榻。 给大林打造的则是一张一米长的木榻,四周围了木栏杆,再也不用怕他睡觉的时候翻到地上去了。 看着一室的温馨,兰香则迟疑道:“芽儿,木榻好看是好看,可到了冬天可咋办,哪有火炕来得热乎?你不会想咱家像大户人家一样,屋里摆满金丝碳盆子吧?” 于三光和海氏也从刚刚的羞涩中震惊过来,这才恍然,没有炕,取暖俨然成了大问题。 兰芽笑着向众人摆了摆手,几人自主次卧间的走廊鱼贯向后走去,到了后背包的伙房,转过十几级台阶,向地下而行。 行至台阶底端,眼前一块平地,面前三十多平方米空间,靠墙处呈现并排五口大铁锅,铁锅旁矗立着一个铁制的似鸟型的铁制物件,下连着一只铁皮水筒,直插入地底。 “鸟嘴”对着一只半埋在地下的水缸,打开竹蔑编缸盖,里面存着大半缸水,波光粼粼。 兰芽用瓢舀出水来,放在鸟身子上的口里,手将“鸟尾”上下压动,一股皮制抽气声响,不一会儿,一股清凉水自“鸟嘴”口中而出,流入了水缸里,发出悦耳的轻脆之声。 兰芽向兰朵招招手,兰朵欣喜的学着兰芽的样子压着水,兰朵力气不小,水流一股一股的注入了缸中,兰朵兴奋的小脸通红。 未等大家发问,兰芽笑道:“这叫抽水井,用铁管连通地下河,以后不用到外面打水,更不用担心小孩子玩耍掉到井里了。” 兰芽又用缸旁的木桶直接舀水,倒入其中三口大锅中,在大锅下的灶眼内填了柴,引了火,锅中的水过了半柱香时间,冒着泡开了。 兰芽将上方的两个巨型木桶,一个舀入热水,一个舀入凉水,随即将墙旁的两只绳子一扯,两只木桶随着上方的滑轮徐徐上升,顺着上面的契口,穿过青石台棚顶,一直向上延伸。 不一会儿,手感震动,应该到了顶部,兰芽扯动另一条绳子,一阵泼水响动,兰芽松开绳子,两只巨型水桶变成了两只空水桶,下降落回原处。 兰芽向几人招手,打开前方的一个木门,顺着台阶而上,再推开一个木门之时,木门里呈现一个能并躺两人的巨大木池子,四周用青砖砌实。 登上两层小台阶,兰芽坐在池子旁,拨开池子边两个木塞,水流灌入,一只流出的是热水,一只流出的却是冷水,不一会儿就注了满满半池水。 试了试水温,兰芽对海氏道:“娘,一会儿你就可以给大林洗澡了。” 示范性的打开桶底一个木塞道:“娘,洗完以后,一拔这个塞子,水就会流空了。” 看几人俱都看傻了眼,兰芽笑着对众人道:“这是浴室,别太惊讶了,这还没完。” 推开浴室的另一个门,竟是先前所见的大红色系的主卧。 兰芽笑着对兰香道:“姐,你有没有感觉屋子里明显温暖了许多?” 众人深以为事的点头。 兰芽这才解释道:“这座主屋的地下和侧墙均是中空火墙,地下更是盘有注水铁管,地下一烧柴,热气上涌,整个屋子处于一片热气之中,铁管中的水有蓄热作用,第二天早晨也不会感觉到冷。” 推开浴室旁边的一个脚门,是一个怪异的屋子,地上用青石铺地,地面上镶嵌着一个白色盆瓮,盆瓮底部露着一个幽深的洞口。 盆瓮旁砌着一个高至腰身的青石台,台上放着一个盆子,盆子上方半悬着一个竹筒管子,管子口被塞子塞住,管子身子嵌入墙中,不知通往何处。 兰芽指着房间道:“这是茅房,出完恭后,拉开竹筒塞子,便会有水流流入盆里,先洗手,然后冲洗厕盥池,如果怕有味道,还可以在上面罩一个草编盖子,点上禅香。” 推开窗子,指着房子后边一个青石砖顶地下建筑道:“那个是化粪池和沼气池,可以做肥料,将来待沼气收足了,还可以接管子,用沼气来烧水做饭。” 丫丫兴奋的抱住兰芽的大腿道:“三姐,你太厉害了,把茅房都造到屋里来了,我的屋子里有没有?” 兰芽笑道:“这座正房,主卧一间,次卧五间,客房两间,一共有两个洗手间,两个沐浴室,一套在主卧,一套在咱们几个房间的最边上,从室内的走廊就能通过去,所以,丫丫,你不用害怕冬天被寒冰冻掉屁股或夏天被苍蝇吃掉屁股。” 丫丫撅着小嘴,不满意娘亲四处说自己的臭事,只不过只一会儿功夫,就又抛至脑后了。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兰芽让几人睡一觉,睡醒了再做活不迟。 正朦胧间,只听有人轻叩房门,打开房门,海氏一脸红红的模样呈现在眼前。 兰芽将海氏拉到屋内,见海氏欲言又止、欲罢不能的样子,安慰性的拉起海氏的手,鼓励的看着海氏。 海氏只好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道:“芽儿,俺和你爹商量了,想和你换房间睡觉。” 兰芽惊疑道:“为啥?娘,主卧与其他房间隔着走廊,独门,床最大最舒服,还有单独的洗浴间和茅房,与伙房和地下水房都能相通。” 最关键的是,那屋子里还有密道口,当然,这事不到关键时刻还真不能说。 海氏脸上现出一抹红晕,喃喃道:“芽儿,俺和你爹躺在赁大的房间里、赁大个床塌里,还没有床纬,总感觉有人在偷看俺们,心里老不着底,不敢闭眼睛。” 原来是睡老式的四脚围缦床榻和连通大炕才有安全感,兰芽觉得自己的浪漫,被这对古人给深深的遭踏了。 真是觉得哭笑不得,只好乖巧的选择听话,与二人换了主次卧,不过,那套鸳鸯大红被还是被兰芽硬塞给了二人,把大林也抢了过来。 身子腾空而起,兰芽直接冲进了巨大的床塌上,舒服的发了一声轻吟,暗自庆幸着,幸好自己没有太多的钱财,将所有的屋子全部换上这种“新式”大床,否则,都如海氏一样,岂不得白白损失银钱,她得心疼死。 换了屋子睡过午觉,海氏果然精神了许多,眉宇间闪着幸福的光芒。 兰芽暗笑,看来,这二人还真就“洞房花烛”了,只是这大白天的......她真不确定这和刚才害羞换房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一家几口开始腌酸菜,于三光负责削白菜,说白了就是将白菜外层毛边和最外层脏一些的白菜叶去掉,只留下里面干净的芯子。 海氏负责洗白菜,用清水洗一遍就好。 兰芽和兰朵负责将洗好的白菜运到库房里大缸旁。 兰香则负责腌白菜。兰芽只说了一遍,兰香便掌握了要领。 说白了,就是铺一层白菜,洒一层盐,周而复始,直到铺了满缸,为了菜契实,兰芽在白菜上面铺了菜叶子,狠狠的踩实踩紧。 缸头上重新盖紧一层干净的菜叶子,防止灰和油等跑到缸里,只要渗入了一点油,这一缸酸菜都会烂掉。 第九十九章 骂人驱鬼术 工作量实在不小,看着实在忙不过来,第二天,兰芽正准备想请海石头和于方军来帮忙,不想,于方军却先一步找上门来了。 于方军不是一个人来的,还领着畏畏缩缩的于方胜。 于方军不好意思的将于方利向前一推道:“兰芽,我一直想让这家伙向你道歉,他却跑到大伯家躲了起来,刚刚我才抓到。” 兰芽惊奇道:“于方胜又惹什么祸了,还要向我道歉?” 于方胜哪里听得进兰芽的问话,一脸神精兮兮的看向西侧远远的石头建筑,心有余悸的摇了摇头道:“我错了,我错了,你快打我一顿让我走吧。” 兰芽看着于方胜惊吓的模样,不禁皱着眉头看着于方军,不悦道:“你是不是没听我的话,上次私自带于方胜来,还偷偷去了西面的青石冢?所以吓到了?” 一听“青石冢”这个名字,于方胜又吓得一哆嗦,目光瑟缩。 于方军委屈道:“兰芽,天地良心,我真没带他来过,上次是他偷偷跟来的,我和海大舅忙着组织人儿干活,院门没锁,他就偷偷溜进来了,怕我骂他,偷偷藏了起来,藏哪不好,偏偏藏到了你说的禁地,半夜就听到他鬼叫的跑出来,若不是我我及时捂住了他的嘴,编瞎话唬住村民,恐怕干活的人都让他吓跑了。” 兰芽不由觉得好笑,问道:“方胜哥,你藏到哪了?看到啥了?” 于方胜心有余悸道:“我藏到西边那个圆顶的房子外边,门口不是有两个石像吗,我就躲在那儿,躲着躲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远远看见三冢里飘着无数的鬼火,还有鬼兵打杀的声音,吓死我啦。” 兰芽倒是没有一丝意外,这些都是她一手打造而成,只是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庄子的地下,盘根错结着无数条地道,地道分两层,在挖第二层地道时,挖通了一节地下河,是从七星山上流经此处。 白日气温上升,河水水位上升,流经一处倒挂细口的岩洞时,逐渐渗透进去。 夜晚气温下降,水位随之下降,灌入岩洞的水不能一下子全部排出,行成了一股倒挂口,地面如有大些的震动,就会使倒挂口受压,水一泄而出。 兰芽觉得好玩,便在下方固定了木风车,随着水流,木风车飞速转动,水洒向周围挂着的皮鼓之上,“呯呯咚咚”之声不断,传到地面就变得如同兵将打斗之声。 水声、风声、撞击声混杂一处,在地面听来,就像是从地下传出的鬼王鬼兵相斗之声。 至于鬼火,就更简单,青石冢埋着万千枯骨,有萧国的,有蒙古三部的,甚至还有周国的,根本就分不清道不明。 万千枯骨,是磷火最佳蓄养体,毎至夜晚,磷火飘渺,再称以鬼兵鬼将打斗之声,没有比这更逼真、更瘆人、更有说服力的了。 所有的这些,兰芽只为一个目的,就是保护第二层地道的出口,这是她最后的防线。 为了安全,第二层地道除了与第一条地道相联的两个口子,只设了一个出口,就设在青石冢万千枯骨之中。 兰芽笑着安慰道:“方胜哥,那是三国交战之时,死在这里的兵将,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它们,不会去找你的,不用怕。” 本来安慰的话,于方胜一听完,脸色却变得更加的惨白,带着一幅哭腔道:“兰芽,你给我做做法吧,我天天睡不着觉,生怕它们来找我,你说的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可我,真的做了亏心事啊。” 兰芽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淹死,忍不住问道:“你,做啥亏心事了?” 于方胜不好意思的看了看于方军,最后下狠心道:“我仗势欺人,经常和四婶家的方凡一起欺负小牛,我不是想欺负他,我只是想,他被欺负了,他姐姐筱依就会来找我说话;” 兰芽忍不住好笑,这是一个初恋毛小子的幼稚行为,可以理解。 于方军则嫌丢人的捂住了脸。 于方胜诅丧着脸继续道:“我撒谎吹牛,帮我大哥在莲姐面前,吹嘘他破案多么神勇,还被村民敬仰。” 再看于方军,脸成了黑锅底了。 于方胜哪里顾得上这些,说道:“我心狠耍坏,牛叔不愿意拉我到镇上,我就将他们家烟囱堵了,呛得他们家当天出生的孙女,脸长得跟黑碳一样。” “俺娘骂曹婶是狐狸精,勾引俺爹,我就去堵截,结果看到里正半夜去他家,我一着急,逃跑的时候,踢了他们家母狗一下,母狗揣了崽子,小产了.......” “我还......” 兰芽听得哭笑不得,这个熊孩子,干的“亏心事”还真不少,难怪成了全村讨狗嫌的少年了。不过都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兰芽装模做样的在于方胜周身转了几圈,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词,最后在于方胜头上一拍,笑道:“好了,邪祟己除,从此洗心革面,不做‘亏心事’,便不会有鬼魂相缠。” 于方胜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兰芽轻咳了一声,肃然道:“此外,你名中带禾,命中缺水,回去后,记得每日垗上两大缸的水,不许代劳,不许躲懒,只能是最大口的大缸。” 于方胜一脸喜色的跑回家去了。 于方军讪讪笑道:“兰芽,你刚刚小声念叨的仙法 怎么是‘一个老丁头,欠我两溜溜,我说三天还,他说四天还’,里面怎么还有韭菜、肉,还有什么三毛三、六毛六,还有‘去你妈-蛋的’的骂人话呢?” 兰芽脸色不由一绿,她完全是骗于方胜的,表面给他施法,让他做活累惨,到了晚上自然能睡着了,哪有功夫和力气想鬼魂之事。 “施法”随口中说的是现代时的“老丁头”的儿歌,没想到于方军不仅听到了,还记住了一大部分。 脸色却一凛道:“于方军,休得对仙姑无理,我师傅是仙姑,又不是和尚、尼姑,当然得吃肉、吃菜,还得花钱,心情不顺当然得骂人,不骂人,邪祟能被骂跑吗?” 于方军一脸恍然,小声嘀咕道:“原来‘去你妈-蛋的’是仙姑骂鬼魂邪祟的,我得记住喽,回去还得告诉俺娘。” 兰芽不由得捂脸,万万没想到,由于自己一时大意,让于方氏的骂人话,从此多了个新词,还有去邪祟之神奇功效。 有了于方军的加入,活计虽然快了许多,却还是用了四天时间。 看着一屋子的丰厚成果,兰芽伸了伸懒腰,又让于方军回村里,到一些生活困难的村民家里,买些茄子、豇豆角、黄瓜等蔬菜,特别关照到贾氏家里去多买些。 兰芽如一只仓鼠一般,教着海氏和兰香,为家里准备着冬天的干菜,看着天色,秋高气爽,兰芽觉得自己应该上山再采摘些栗子、蘑菇、木耳之类的东西,否则,这一大冬天还真不知道吃什么过冬了。 新宅子不能不留人,原本打算让于三光夫妇抱着大林来住,但是有了于方胜被鬼魂吓坏之事,兰芽还真有点不放心,决定先将土豆出手,得了银钱,然后到人牙子手里买些有胆识的人来,帮着打理庄子和田地。 兰芽到了日月楼,本来想与王掌柜协商,王掌柜一听说是兰芽,忙将兰芽让至了顶楼,与王安世会面。 没想到的是,卓萧然竟然也在。 几人一脸的不愉,显然是遇到了烦心的事儿。 兰芽将来意向王安世说明,王安世先是脸上闪现一抹难色,看了一眼萧然和殷如泰,随即微笑道:“行,明日我就去差人去将你庄子上的土豆拉来。” 身侧的王掌柜一脸难色道:“东家......” 王安世将手一挥,王掌柜不再多言,兰芽闪现一抹狐疑之色,却没有说什么,与王掌柜去结算土豆价钱。 土豆现在的市价是三文钱一斤,兰芽家足足产了二十万斤,折算成银子足足六百两。 兰芽将银子揣在怀里,看王掌柜还是一脸肉疼的模样,不禁问道:“王掌柜,咱合作这么多次,有话不妨直说,莫不是土豆淀粉的生意不好?不应该啊,我看见现在每间杂货铺子里都卖着淀粉,不仅饭馆用,连每家每户都开始用了啊。” 王丰看了看楼上,一脸忧色道:“于姑娘,您不知道,我之所以将您请上楼,是想着您帮东家出出主意,没想到你还带来这么大一匹土豆,简直雪上加霜啊。” 兰芽不由惊疑问道:“怎么雪上加霜了?说说看,也许我真有主意也说不定。” 王掌柜叹了一口气道:“于姑娘,现在市面上,淀粉卖得确实不错,却不是咱家的,是沈家的。沈家二少爷沈轻越使了些阴私手段,买通了管方子的大师傅,也开始生产淀粉,不仅卖在北萧,连南萧都开始卖了,沈家在北萧私田颇多,比我们收土豆或从南萧运土豆划算得多,我们如果和他们一个价钱,利润就少了很多。” 兰芽笑道:“王家经商多年,用人不淑我不予置评,但多年积累的财富也不至于被这么一个生意打败吧,大不了不做这个生意了。” 王掌柜苦笑道:“这是少爷在北萧的第一个生意,投入了大量的精力不说,南萧王家的所有田产都种上了土豆,准备生产淀粉,如此一来,损失得就不在少数了。” 兰芽沉吟半天,没想到,王安世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还愿意出六百两银子收了自己的土豆,倒是让她对他有了一个改观。 对王掌柜道:“王掌柜,你先不要着急,我回去想想办法。我与日月楼合作己久,不瞒您说,我手里还有个生意准备和日月楼合作,决对不会袖手旁观。少则十天,多则一月,成与不成,我都来给你答复。” 兰芽满腹心事的回了庄子。 土豆淀粉生意被人生生抢走了,而且还是个哑巴亏,王家心里窝火,兰芽心理也不好受。 第一百章 得遇王安康 如此庞大的土豆如何消耗掉成了一个难题。 北萧天气寒冷,放在地窖里可以槠到明年,南萧天气闷热,空气潮湿,土豆不能储得太久,也就两三个月就得开始长芽儿了。 兰芽火三火四的进了屋,仰倒在大床上,一脸心事的看着床上方的纱缦,连海氏抱着大林,与丫丫一起进来都没听到。 丫丫将手里的东西塞到兰芽手里,高兴道:“三姐,这是大姐刚烧的面粉棍子,你吃吃。” 兰芽苦笑着接过面粉棍子。 面棍子,说白了就是和好、发好的白面,放在碳火上面烧了,形成一层厚厚的硬面壳,面壳很是好吃。 兰香最近常常用来哄丫丫吃,也会烧根小的,让冒芽的大林磨牙用。 大林一见兰芽吃进了嘴里,他却没有,不由大急,嘴里冒着话道:“粉、粉、粉......”手伸向兰芽手里去抢,一下没抢到,哇的一声大哭。 兰芽灵智顿开,兴奋的从床上跳起来,将面粉棍子塞到大林手里,在大林脸蛋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有了吃食,大林立马破涕为笑,啃着面粉棍子不撒嘴和手了。 兰芽则飞快的冲到了库房,拿出一堆的土豆,一顿洗、一顿剁,装了整整三大盆,捞出土豆蓉,将土豆淀粉水放在库房里静置。 第二天,过淲出了满满一大盆的淀粉。 第一次,兰芽将淀粉和成面挤子,将装水的竹筒下面钻出无数个小眼,将面挤子放在上面,用手挤着出来一条条的似面条的长条,只是在晾晒的过程中,很快就裂掉了。 第二次,兰芽先将淀粉稀释,然后放入热水,搅拌成稀糊,然后再放入干淀粉,和成面挤子,然后再挤成面条状,还是没成功; 第三次...... 一连二十几天,土豆耗费了上千斤,天天土豆面饼,吃得一家几口听到“土豆”两个字就想吐。 可是兰芽仍就不气馁。 终于在第九十九次实验后,做出了第一批土豆粉,当晚吃上以后,果然有了前世粉条的味道。 再看兰芽的小脸,已经瘦成一条条了。 随后的几天,兰芽用院子晾干菜的长杆,晾起了长长的土豆粉,满院子的土豆粉,在秋光的照射下,如同丰硕的果实,让人看着粉外的欣喜。 兰芽累得日子不好过,王掌柜的日子也不好过,天天盼着兰芽,想着兰芽,比祈祷观音菩萨的次数还要多,终于盼到了和兰芽约定的日子,看到兰芽瘦削的身影,王掌柜眉开眼笑。 激动得差点要抓起兰芽的手,欣喜道:“于姑娘,你可算来了。大少爷从南川来接少爷了,老爷因为此事被沈家气病了,要回去一起想对策。我想着离姑娘说的日期还没到,便做主将少爷留下来,夸下海口,说是这几日定能想出办法来。” 兰芽笑道:“不急,你家少爷呢,我请他吃点东西,别急病了。” 王掌柜心下一喜,知道于姑娘肯定想出什么办法来,说不定又研究出什么土豆的菜方子了,一脸殷切的看着兰芽拿出的东西,不由大失所望。 两颗似白菜不似白菜的东西,闻着有一股难闻的似臭似酸的味道;一捆硬硬的成把成条的东西,没有什么味道;一团长长的软软的暗黑色的东西,也闻不出什么味道,东西稀奇,却一点儿土豆的影子也没有,不禁有些大失所望。 兰芽到了厨房,让一个小厮将一大块五花肉切成大薄片,又将另一块切成细细的肉末。 自己则将酸菜片好,一棵切成丝状,一棵切成酸菜末。 酸菜丝、肉片和粉条,用清水炖起来,待开锅之时则加入调料,再切入血肠; 酸菜末则与肉末、葱末、花椒粉、盐、油等加到一块和成陷料,让大厨和好面包合子,自己不会包合子,便顺手包起了饺子。 酸菜锅再次大开之时,兰芽将饺子下锅煮了起来,不一会儿,饺子如同一只只白胖胖的小船,直接飘了起来。 将饺子装了一盘,让小二哥端到楼上去;自己则起了酸菜锅,将血肠单独装盘,酸菜烩肉片粉条则装了整整一大碗,上面还不忘点缀了几片香菜叶。 兰芽亲自端着酸菜上了楼,推开雅间门,只见王安世一脸忧色,旁边坐着卓萧然和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彪型大汉。 与王安世的文雅不同,与卓萧然的淡然也不同,大汉孔武有力,高大威猛,用现代话讲,满满的行走的荷尔蒙。 兰芽不由有些恍神,看着大汉紧贴在身上的绸布衣裳,想着自己身为一个女子,竟然在男子面前因为两团肉而自惭形秽,不由得又是一阵气馁,脸色再度发红。 卓萧然则带着探纠的眼色看着兰芽,轻咳了一声,兰芽这才撇了撇嘴,对提醒自己的萧然狠狠瞪了一眼,随即将菜放到桌上道:“看看新菜可不可口。” 三人同时拿起筷子,卓萧然直接夹起了一只饺子,王安世则挑起了一条粉条,大汉则夹起一片血肠。 三人不由得同时点了点头。 王安世又夹起几根酸菜,轻轻咀嚼,方道:“突出一个酸字,却也很爽口,在大冬天吃上,倒是暖身暖胃。” 又夹起一只饺子,吃着馅料,点点头道:“里面同样放了这种酸菜,味道即相同,又各有不同,不错。” 放下筷子,漱了漱口方道:“你是来卖这种酸菜的?” 兰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指着酸菜里面的粉条道:“王东家再尝尝这个吧。” 王安世夹起一条黄色的晶莹的粉条,没想到一夹没夹到尾,一直夹得一半臂长,这才夹到了碗里,一吸竟然就吸到了肚子里,欣奇的再夹了一条,放在口中,有些糯有些滑,总之,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观。 见他吃得很香,卓萧然也夹起了一条,味道无多,但有种诱使人吃的魅力所在。 安世眼睛一亮道:“这是什么做的?” 兰芽笑道:“你现在最愁什么?” 安世眼睛一亮,乐道:“我现在最愁的是土豆,别告诉我这些东西是土豆做出来的。” 兰芽坚定的点了点头,从篮子里拿出一捆未用过的干粉条,摆到几人面前道:“这就是土豆粉,可以炖着吃、炒着吃,还可以包合子吃。最关键的是,这种东西,能保存一年不坏。” 只听“砰”一声巨响,吓得兰芽险些没跌坐在地上。 只见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大汉拍案而起,兴奋道:“竟然能保存这么长时间?”也许是过于激动,声音竟有些颤抖了。 这声响,吓得兰芽显些将篮子扔到地上去。 卓萧然淡然道:“安康,荣辱不惊,淡然处之。” 大汉眼睛仍旧激动的看着兰芽,连胸口都起起伏伏的,让兰芽看着都有些眼红。 萧然将大汉按坐在桌子边上,让安世继续与兰芽谈话。 王安世闪现一抹狐疑道:“做生意讲究的是先小人后君子,我一直有个疑问,不问不快。你脑中的主意和菜方子,甚是绝妙,我感觉得到,这只是冰山一角。你完全可以自己逐步做大,成为继沈家、王家之后的大富之家,可你却偏偏想找商家合作,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兰芽眼睛一眯,沉吟半天道:“这个问题很简单,连萧国声名赫赫的王家,都保护不了淀粉的方子,凭我一个小小的农女,你认为我能活过几时?与其与天斗、与地斗、与权贵斗,不如随波逐流,过得清松自在。” “那为何不选在北萧盘距多年、势力庞大的沈家,依附到沈家,你会诸事便易良多。” 兰芽摇摇头,眼珠一转戏谑道:“我原本以为凭我救过你一命,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怎么着也能关照一二,没想到,反而上了贼船,只是,上船容易下船难,只好同舟共济了……” 王安世面色一红道:“我哪有,烤鸭方子不是给你换了一大块的地,产的土豆可不少,坑了我六百五十两银子……” 兰芽眼睛一立,撇撇嘴道:“你给我的地儿可真是‘风水宝地’,帮我干活的人都吓出神经质了,半夜里,那个鬼兵厮杀的那叫一个厉害,凡人都不敢靠近,成了一名符其实的鬼庄,你让我怎么住?” 王安康浓眉一竖,不满的看向弟弟安世道:“安世,我就说你做生意别太狡诈喽,怎么能给于家闹鬼的宅子?这回于姑娘可是帮了咱家大忙了,挽回钱财是小事,气坏沈老爷才是大事儿,快点儿,重新给于姑娘换一处好宅子。” 兰芽忙摆手,大言不惭道:“不用,不用,安康公子,无恙,我已经将鬼宅镇住了,鬼魂虽在,但不会出来做祟的,无碍无碍。” 安康眼色一沉道:“不行,绝对不行,我做主了,就将县里那套五进的宅子给于姑娘。” 见兰芽有些心动的沉吟不语,眼色一闪的看向一边的安世,向安世挑了挑眉毛,安世但笑不语,大汉焦急的又怼了萧然胳膊一下,示意萧然说话。 萧然干脆将头扭到一边不理睬他了。 大汉硬着头皮道:“于姑娘,你看我们王家展现了诚意,您是不是也应该展现一下诚意,这粉条的方子是不是……” 兰芽挑了挑眉,闲适的看着一脸急色的大汉,戏谑道:“安康少爷是在和我谈生意啊,我还以为县里的宅子是为了对之前的事情表示歉意呢,唉,是我误会了……” 大汉懊恼的啐了自己一句,讪笑道:“是歉意,是歉意。” 兰芽忍住笑,一脸正色道:“那好,我就收了安康少爷的‘歉意’,现在,咱们该谈生意了。” 第一百零一章 安康战女鬼 王安世唉叹了一声,一脸了然的看着脸色尴尬的王安康,这是自己这个愚笨的大哥拱手送宅子的意思吗? 安世精明的眼色一闪,责备道:“大哥,咱家的生意都是我说了算,你哪能擅自做主?于姑娘也不是那种计较的人不是?” 好吧,到手的宅子又收回去了。 兰芽脸色一正道:“生意事儿,挑明了说,省得以后有分歧,我的要求有三,第一,我要占一成的技术干股,包括南萧的粉条工坊,按月获取分红;第二,北萧的粉条工坊设在于家村,工人以于家村人优先,收土豆也以于家村人为先,当然,对一些偷懒耍滑之人,王家有权力随时解除劳务和收购关系;第三,我要县里那套宅子。” 还真是一点亏不吃,王安世心里可以保证,于兰芽原本的想法是前两点儿,听了王安康的话之后,便起了要宅子的心理,都说做生意人多狡诈,现在看来,农女才是最狡诈的,算盘打得这叫一个精明。 安世虽然这样想着,但心里却深知,这件事上,王家是占了大便宜,兰芽解决了王家的大难题,却只要了一成干股,相对较少,这样不会激起王家因贪婪之心萌生对兰芽的掠杀之心;因兰芽的救命之情和挽救之恩,王家也愿意维系这份合作与交情。 兰芽笑着请王掌柜执笔,写了契约,小嘴嘟着吹干了契约书,签字划押,让王安世将县里的宅子过在兰香名下,准备用它做兰香的嫁妆之一。 一切妥当,兰芽笑着将契约书揣在怀里。 又指着酸菜道:“王公子,粉条谈完了,咱再谈谈酸菜、血肠的生意?” 看着小丫头一脸算计的样子,萧然的嘴角不由得放大再放大,感觉,算计人原来也可以这样的光明正大、理所当然,也可以这么的眩目风采。 酸菜最后是以五文钱一斤的价格谈妥,一棵酸菜三四斤左右,能卖到十五文到二十文。看着不多,但以秋白菜每棵成本才两三文的价格来看,简直是暴发的节奏。 生意都谈妥了,兰芽立马换上了一幅狗腿的嘴脸, 对王安世笑道:“王东家,你看我不眠不休这么多天,这才研究出土豆粉的生产方法,你看,能不能给点回扣啥的?” 王安世不为所动,静待小丫头下文。 兰芽撅着嘴道:“我想要几麻袋鸭毛。” 王安世眼珠一转,笑道:“烤鸭卖得不错,别说几麻袋,几车都有。但是,我不给。” 兰芽嘴巴撅得能吊油瓶了,只听王安世笑道:“你保证你做的东西,在座人人一份,我就答应你。” 兰芽抬眼看着屋子内的几人,一想不多,便点头答应道:“可以,明天我和大姐来量尺寸,你将鸭毛和布料准备好。” 卓萧然挑眉道:“我明天不来。” 兰芽不明其意,半晌才明白过来,讪讪道:“我回于家村后到山上去给你量。” 眼看着天色不早,兰芽告辞,临出门,回过头来,对王安康若有所思道:“王公子,我家真的闹鬼,道歉,可以有。” 王安康一脸的窘迫,这是再向自己讹诈东西吗? …… 月黑风高夜,夜半无语时。 一道黑影翩然跃上墙头,若轻风拂柳,杳无声息。 向院中投掷了一枚石子,在正房前的石子路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半晌无息,黑影见无知无觉,便胆色壮了起来,倾听主房窗内的声音。 兰芽眼睛如狐似猫的睁开,嘴角一挑而笑,轻轻起身,从身上掏出一只小盒子,将里面的东西在脸上抹了一把,随即躺在大床上没了声息。 黑影挑开门栓,推门而入,脚踢到了一串铃当,发出了轻脆的响声,黑影忙停了步子,见室内仍是一片静默,不由有些惊疑,大着步子迈向床边。 打开火折,一个奇特的大床展现眼前,一床红纱自棚顶垂至床底,飘飘渺渺,美纶美奂。 一个娇小的背影,沉寂在榻上,无声无息,黑影轻舒了一口气,心想,如此大的声响,小丫头竟然一点醒的意思也没有,睡得真够死的。如此甚好,刚好方便自己“驱鬼”。 黑影正要转身离去,却在床榻前地面上看到了一丝殷红,黑影惊诧,拈起一抹红色,放在鼻翼,竟是血腥之气。 黑影不由大急,推了小丫头的背影一下,背影没有感觉,再一推,却又栽倒下来,黑影心中大惊,忙将小丫头的身体抚正,平放在床上,再一见,不由“啊”的一声叫,黑影忙捂住嘴,怔然的看着床榻上的小身影。 只见,白天还活灵活现的小丫头,此刻脸色一片苍白,一道血痕自唇角流出,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衣服上亦是一块殷红的血迹。 黑影忙探了探鼻息,竟是呼吸皆无。 黑影惊得火折子落地熄灭,身子倒退了三步,急向门口掠去,却见床上的小丫头蓦的坐直了身子,眼睛亦渗出了两滴血,小手痛苦的捂着胸口,直勾勾的看着黑影道:“我-疼-啊……” 小丫头的身子一个平地飞跃,身子在空中飘荡,长发飞扬,白衣舞动,直向黑影扑来。 黑影急向门外掠去,初一站定,远远看着“女鬼”跳跃开来,看也未看向自己的方向,转而向西而去。 黑影远远坠在后面,直到走到一片青石冢前,推开石冢门,“女鬼”闪身而入,黑影迟疑了片刻,也闪身而入,却见女鬼三晃两晃,几瞬便不见了踪影。 纳入眼帘的,是一座偌大的几十丈宽的葬坑,若隐若现累累白骨,数点磷火飘然。 没有找到女鬼,黑影长舒了一口气,转身意欲离开,却听得一阵擂骨及兵戈铁马之声,不绝于耳,刺得耳膜震荡。 这种声音黑影再熟悉不过,是打斗厮杀声,宁息静听,竟似从地底传来,源源不断,忽高忽低,忽轻忽重。 黑影不由脸色突变,遂想起,此处正是五年前三国交战时的累累白骨之所,是这三国的亡灵到了阴间,继续战得魂飞魄散不成? 黑影急急掠身而去。 暗影里,兰芽则抹掉了脸上的红血渍,将匕首收了起来,虽然明知声音缘由,听得还是感觉汗毛竖起,匆匆回了自己房间,喝了一杯安神茶。 黑影回到自己卧房,衣服都忘了换,只是怔怔的想着刚刚的过往,于兰芽死了,还变成了厉鬼,此事,告不告诉安世? 夜色正浓,黑影决定清晨再告诉安世,免得他如同自己一样睡不安生。 一夜的惊吓,黑影竟到天朦朦亮之时才睡着,起身之时,天己大亮。 男子忙换了衣裳起了身,匆匆向安世的房间走去。 到得房门前,只听一阵欢声笑语,王丰王掌柜大笑着:“我这老家伙竟然也有份?真是太感激了。” 男子迟疑,推开房门,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正用绳结量着王掌柜的衣掌尺寸,旁边站着一个拿着本子的小丫头,低头用一支奇怪的碳笔记着东西。 此人,不是昨夜己死的于兰芽还是何人? 男子吓得又是一个倒退,随即又飞扑向前,将安世揽在身后叫道:“女鬼休得猖狂,如不离开,定叫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小丫头眨巴眨巴无辜的眼睛,看着安世道:“安康公子昨夜睡觉魇着了?这个样子别吓着我大姐,他的尺寸还是我来量吧。”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带着戏谑,带着邪恶,一步一步的逼向王安康,王安康大惊失色,一步一步的后退道:“女鬼,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兰芽扯着手里的绳子继续前进,直到将男子逼到了墙角,男子一幅心惊胆战、任君采撷的模样,兰芽好笑的用手指点着男子发达的胸肌,在男子脖颈处轻轻呵着气道:“我-疼-啊!” 男子尖叫一声音,想要逃离,但军人的铁骨却不得不让他做出第一反应,一脚踹向兰芽,毫不怜香惜玉。 兰芽卒不及防,险些着了道,身子急急向后而纵,翩然的模样,带着谪仙的风姿。 男子随身抽出一把钢刀,直向兰芽砍来,兰芽大骂一句“神经病”,解下腰间长鞭,奋不顾身,与男子战在一处。 兰芽虽然身法灵活,但毕竟是一个小丫头,战斗经验颇少,鞭法还是刚学了几日,不一会儿就处于下峰,险相环生。 兰芽对着王安世大叫道:“王安世,快叫这个疯子住手,我死了,你的生意也泡汤了!” 王安世叉着腰,幸灾乐祸的一挑大指道:“我哥在战场上一向指挥若定、沉稳有度,对女子更是百般容忍,将我哥气成这样的,你是第一个,我打心眼里佩服。” 兰芽气得七窃生烟,在王安康一刀劈来之时,飞快的跃上房梁,说什么也不肯下来了。 王安康想要跃上来,兰芽长鞭劈头盖脸的招呼,让安康近不得身。 一缕阳光照射进来,将梁上兰芽的影子投射到地上,形成了一道长长的身影,王安康这才反应过来,惊道:“你,不是女鬼?” 兰芽冲着王安康吐了吐舌头道:“你见过白天出来的鬼吗?” “你不是鬼,那昨晚的那个?” 兰芽耸耸肩,两脚耷拉下房梁,一晃一晃的可爱道:“昨晚也是我喽!不过不是鬼,是你自己吓自己。” 王安康脸色窘得渗出血似的殷红,喃喃半天道:“你知道我要去,是在装鬼吓我?” 兰芽忙摇摇头道:“王公子此言差矣,我喜欢角色扮演你管得着吗?你若不私闯民宅,又怎能被吓到?所以,是安康公子有错在先,没有因,何来果?” 第一百零二章 被打屁股了 王安康镇定了下心神,向梁上的小丫头招手道:“你下来。” 兰芽反驳道:“我就不下来,你保证不报复我,我再下来。” 王安康展颜一笑道:“我从不打女人,除了女鬼,你既然不是,我自然不打。” 兰芽将信将疑的看向王安世,王安世坚定的点了点头。 兰芽这才放下心来,翻身跃下房梁,只是刚跃至地面,就被一双大手抓住,飞快的将兰芽翻转了身,垫到粗壮的膝盖上,一双大手毫无顾忌的在屁股上轻轻打了起来,打得兰芽登时怔住,眼圈不由得犯了红。 王安世也是一怔,随即一抹深意的看着王安康,笑道:“大哥,轻点惩罚,咱的生意还要做呢。” 兰香一下子扯住了王安康的袖口,惊叫道:“王公子,万万不可,快放了我妹妹,男女授受不亲……” 王安康也是一怔,慌张的松了兰芽,兰芽登时头朝下栽下来,鼻子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被磕得登时一酸,眼圈扑漱漱的落了下来。 王安康再度手忙脚乱要扶起兰芽,兰芽上去就是一巴掌,打落了对方的厚掌。 兰芽怎能,长这么大,还头一次被一个男人打屁股,还是一个年轻英竣的男人,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娘的仇可要立即报、马上报。 兰芽再度拧了拧自己的大腿根儿,疼得呲牙咧嘴,眼泪再度成串成串的往下落。 兰香在旁边哄着,眼睛犀利的盯着王安康,王安康一脸尴尬的看着在地上大哭特哭的兰芽,讪笑道:“于姑娘,我,实在对不住。安安犯错的时候,我就这样惩罚他,有些打顺手了,对不起,着实对不住。” 王安世看着被兰芽弄得一脸无耐的大哥,不由唉叹一声,这要将来真成了小嫂子,大哥不得被欺负死,没办法,这么多年才有这么一个能让大哥动气的,将就着吧。 王安世看向兰香道:“兰香姑娘,你刚刚也说了,男女授受不亲,不如待我回家商量商量,与兰芽先将亲事定下来,及笄后娶进门,如何?” “不如何!!!”兰芽急得站起身来,看到几人惊诧的眼光,忙后知后觉的捂着屁股,嘴里哼哼卿卿道:“安世公子,你看,这也是无心之失,像征性的赔些诊金和精神损失金就好了,耽误了安康公子一辈子的幸福,我可是罪孽深重了。” 王安世忍住笑道:“兰芽姑娘不要枉自菲薄,年纪小、家世低,一切的一切在王家眼里都不算什么,进门就能当当家主母。” 兰香狐疑的看了看王安世道:“此话当真?” 安世再度点了点头。 兰香心下里其实有些活心了。 王安世,王家,在萧国数一数二的大家,王安康还是个当官的,年纪虽然近二十岁,大了些,但妹妹进家就能当当家主母,即有富贵,又有权势,这是连想都不敢想的荣耀。 兰香甚至掐了掐大腿,有些疼痛了才发现竟然是事实,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富贵。 兰芽重重拍了拍了胸口,压住心下火速上窜的火气,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指着王安世道:“王安世,算你狠,为了省赔偿金,连婚姻嫁娶都抬出来当挡箭牌,我认栽了,好吧?!” 王安世肃然道:“兰芽姑娘,我非是说笑之词。我王家虽是商贾大家,但我大哥却是骁骑营千户,只娶一妻,于三年前过世,留下了嫡子安安,现在五岁,你若嫁过来,虽是填房,却是嫡妻身份。” 兰芽感觉自己的胸口更郁闷了,自己被强娶,还一幅施舍的模样,让人心里着实不喜。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拿着兰香量体裁衣的绳结,给王安世量了尺寸,王安世则一脸探纠的看着兰芽。 又给王安康量了尺寸,王安康则是一脸红布似的看着兰芽,打人的手繤得紧紧的,渗出了一丝密汗。 将东西都收了起来,兰芽才看向王安世道:“王公子,前些日子我上了几次山,收获颇丰,打死了一头公老虎,两头公野猪,还打死了一头公髭狗,身上伤痕众多,胸口被老虎压伤,胳膊被野猪爪子划伤,只有髭狗最轻,却也喷到了我身上一腔血。” 王氏兄弟不明其意的看着兰芽,兰芽阴冷着眼看着二人道:“如果被公的禽兽碰了身体的某个部分,我就要嫁给他的话,我想,在安康公子之前,至少还有一只虎、两头猪,一条狗,甚至,还有卓萧然。难道,我都要嫁给他们?” 说完,迈步推门而出。 王氏兄弟不由面面相觑,王安康一脸尴尬的挠着头,狐疑着兰芽的话,公虎、公猪、公狗是什么意思?自己是被骂做和它们一样的禽兽了吗? 王安世则在想着那句“还有卓萧然”是什么意思?萧然也是禽兽?他,怎么禽兽的?一向狡若灵狐的男子,久久没有想通其中关结。 兰香亦步亦趋的跟在怒发冲冠的兰芽身后,时不时偷窥着神色不悦的兰芽,几次欲言又止。 兰芽见大姐一幅小心谨慎的样子,不由破颜笑道:“大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王家有钱有势,王安康看着还是个做官的人,难得的是,人也不太算坏,农女能当上嫡妻,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你是想问我为何拒绝,还骂他们是禽兽?” 兰香点了点头。 兰芽深思片刻道:“大姐,人与禽兽之间,不同之处在于,人是高级的思想追求,而禽兽则是低级的生理需要,如果人不追求思想,只在乎利益互换、生理交配,又与禽兽有何区别?女人找男人,不能单纯为了生存和合适,而是为了爱情和理想,宁缺勿滥。” 兰香低声念道:“爱情?理想?” 兰芽神思飘远道:“大姐,爱情,就是你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那个人。” 这句话久久在兰香耳边回荡,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人为之付出生命,如陈小志,他死了,她会伤心,会难过,会为他守寡守节,但以命相换,她大抵是不会的。 兰芽本来也不想与王安康和王安世这些“古人”计较,何况还是她的“大金主”呢,只是被他第一次见面就以肌肤之亲为由相娶的逻辑,将自己气得实在太狠了,不骂不快,只有骂了,王安世心里不痛快了,自己心里才痛快了。 回到庄子,于方军和于方利来了,说是按兰芽找了两个人牙子,手里有些外地来的买卖人口的,让兰芽去挑回来看庄子。 兰芽怕三个人年纪都小,被牙婆忽悠,便拉着于三光一起去。 牙婆还算实诚,按兰芽要求,最终领进来三户人家。 一户是一家三口,小两口领着个孩子,孩子五岁; 一户是五口人,一对近四十岁的中年夫妇,领着一对二十多岁的小夫妻,身下一个七八岁的淘小子; 另一户也是一家五口,老两口领着一个寡妇媳妇,身下一儿一女。 兰芽一进来,小两口夫妇看了看兰芽身上的粗麻布衣,眉头轻皱了皱,请安的礼节也是敷衍了事。 老两口领着寡妇的五口人,寡妇的眼睛时不时偷窥着于三光两眼,让兰芽不由心生恶寒。 老两口、少两口那户人家,孩子有些淘,老两口一看就是个闷头干活的人儿,留给于三光管理倒是放心;小两口的小媳妇脸上长了一个胎迹,丈夫一身的彪肉,身体壮实,一看就是常做活的。 兰芽看了看,觉得这一家五口还算齐整,干活也勤快,讲好了价钱,最后以二十五两银子成的交。 这家人本姓陶,父亲陶方,母亲陶张氏,儿子陶广,儿媳陶李氏,孙子陶乐,小两口和孙子被安顿在了新庄子看家,老两口则跟着回于家村,因为兰芽不想外人知道自己家买了下人,商量着对外声称是海氏的亲戚,暂居在于家。 第二天,王安世让王丰亲自领着心腹之人来向兰芽学习粉条的制作方法,因为南萧土豆多,生产迫在眉睫,先在南萧将粉条工坊建起来,明年开春再着手于家村工坊事宜。 王安世也果然讲信誉,拿了满满三大车的鸭毛,看新鲜的程度,不会是超过三天的鸭毛。 于家一行人直接被王家的马车送回了于家村。马车经过村口大树时,立马引起了全村人的关注。 于四虎惊疑的看着豪华的马车,轩辕旁坐着与车夫谈笑风声的于三光,忙上前热情的问道:“三哥,这是发财了?怎么三大辆马车?” 三光脸红的像红布一样,讪笑道:“四虎兄弟莫要笑话我啦,发什么财,不过是寻了活计,帮人家做几件衣裳。” 于四虎扒眼看车箱里面不过是几大麻袋似棉花的东西,上面零散的着几匹深蓝色或褐色的粗梭布,这么多,肯定是揽了做活的活计,便撇了撇嘴,满脸的不屑,不再理会于三光。 如果他看到粗梭布下王家给拿的云锦,定会被震惊的落了下巴。 鸭绒背心最关键的步骤在于去菌清洁和里衬防钻毛,兰芽让明轩帮调配了些药物,将鸭绒去了梗茎,清洗了几遍之后,毛绒松软,清香扑鼻,随后放在炕上烘干。 绒芯是用粗梭布来做,这是兰芽找遍了龙头镇的布庄找到的,价格便宜不说,面料还异常厚重塑型,不会显得过于臃肿,外面再套上一层绸面,便是一件漂亮的比甲。 男款的可以穿在袍子里边,款式不宜太繁琐; 女款的可以如同褙子般穿着外面,定要漂亮些才好,兰芽便想着用兔毛镶做边襟,前襟饰以刺绣或中国结。 第一百零三章 扎耳朵眼儿 兰芽算了算,除了答应卓萧然和王安世、王安康的,自己家七口人,陶家五口人,还有海石头、缪老头、明轩,第一批就得做出近二十件,一项不小的工程。 在兰芽的建议下,由易入难,先做大林的,然后做自己家男款,再做王家几人男款,最后再做复杂的女款。 兰芽不喜欢现在流行的绳结扣,想起前世民国时普遍应用的盘扣,自己有编中国结的底子,让她真的研究出来。 褙子一件一件的成品,越往后做越是漂亮,尤其是给王安世和王安康做的褙子,外面罩了一层团云云锦绸面,同色盘扣,即板正随身又美观实用,如果将盘扣换上珍珠或宝石玉扣,定会增加它的富贵感。 女款则按兰芽的心意,繁琐了许多,面料虽然没有王家几人的富贵,却也是普通软绸,饰以兔毛、盘扣、刺绣,精美得无以仑比。 为了给褙子添些俏皮的感觉,兰芽将绸面拆下一缕缕丝线,用丝线编制了一条条中国结,挂在了小褙子的斜肩角,与盘扣相映成趣。 兰香做的是粉色的,衬得脸色白晰,眉眼如画,增添了不少颜色。 见兰香光秃秃的耳丫,兰芽手指翻动,编了一只与盘扣同款同色的耳坠子,嘻笑着穿过兰香的耳洞,长长的耳坠子,随着兰香的小耳垂一动再动,若蝴蝶轻舞,似轻风拂柳,羞得兰香面色白里透红。 海氏看着闺中待嫁的大女儿,感觉自己的心被填得满满的。 见兰芽光秃秃的耳丫,海氏眼睛一亮,笑道:“芽儿,你看你大姐戴耳坠子漂亮吧?” 兰芽荣与俱焉的点了点头。 海氏似诱惑的摸了摸兰芽耳丫,笑道:“在老宅时,香儿、朵儿出生的时候,你奶虽然生气,但该做的事,也没有落下,不到一岁的时候就给闺女们扎了耳洞,到了芽儿和丫儿出生时,你奶气得连看都懒得看,整日里骂陪钱货,害得芽儿都八岁了,连耳洞也没有……” 兰芽连忙捂住耳朵,惊诧道:“娘,你可别,没有耳洞别人也不会当我是男的。” 海氏眼睛一瞪道:“你这么疯言疯语的,再不打扮打扮,将来谁还敢娶你,明天就给你扎耳洞。” 兰芽顿觉晴天霹雳,感觉报应来得如此之快,自己只不过随手编了个耳坠子,便要受这“穿洞”之刑,这让她情何以堪。 第二天一早,本想偷偷溜出去的兰芽立即被海氏如抓芦花鸡般拎回了屋,马不停蹄的去请了贾氏。 贾氏就是上次进城一起坐牛车的小寡妇,村里有一半小闺女的耳洞都是她穿的,俱说“快、准、狠”,耳朵肿的天数也不长。 与贾氏一起来的,还有她的闺女筱依,因为感念上次兰芽给弟弟小牛烤鸭肉,给兰芽带了一小篮子自己采的油蘑。 看着油亮的蘑菇,兰芽不由得惊疑道:“筱依,你还识得蘑菇呢?我见到都不敢踩,因为分不清哪个有毒,哪个没毒。” 筱依笑道:“兰芽,前天刚下了秋雨,最后一茬蘑菇冒出来了,再踩就得等明年秋天了,俺娘让我抓紧时间多采些,用盐巴腌上了,到腊月里也能当个菜吃。” 兰芽偷窥了一眼正说着话的贾氏和海氏,扯着筱依的手向外走道:“咱俩去采蘑菇呗,教我认认。” 筱依笑着扯回兰芽,向贾氏努努嘴道:“兰芽,你别躲了,扎耳洞一点儿也不疼,你看我,我一岁的时候就是俺娘扎的……” 边说边让兰芽看自己的耳洞,耳洞上插着一对小小的银丁香,耳垂小巧而白晰,凭添了几丝可爱。 兰芽也是有爱美之心的,在现代上大学期间就动过心思,被室友骗到了一个小的不起眼的美容所,美容师拿出一把似枪的东西,对着室友的耳朵就是一枪,一只耳钉就穿过了耳垂。 那一声响,吓得兰芽直接跑回了学校,被室友嘲笑了整整四年。 现如今,重新回到这个起点,兰芽觉得自己要崩溃了,一脸哀求道:“娘,没有耳朵眼儿我不也是吃得好、睡得好,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海氏又狠瞟了一眼兰芽,一把扯住向后隐隐退逃的三闺女,让兰香、兰朵和筱依一起按住兰芽,兰丫则用小胖手捂住兰芽的眼睛。 兰芽终于深刻体会了成语“自食恶果”的深刻含义。 贾氏温婉了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只小针包,拿出一根后面坠着粗浆短线的短针,浆线竟然是红色的,似涂了殷红的血迹。 将针放在油灯上烤了一烤,在兰芽卒不及防之下,只听屋子里传出了震彻寰宇的惨叫…… 看着小铜镜里两只红肿肿的耳朵,兰芽的心是崩溃的,原来,古代扎耳朵眼儿如此的--“快、准、狠”,生扎啊. 兰芽耳朵疼得心情烦乱,见所有的褙子做得差不多,只差卓萧然一人,闷闷不乐的就上了山,准备给卓萧然量尺寸。 寒风瑟瑟,天凉好个秋。兰芽匆匆上山,卓萧然果然在山上,看到兰芽拿的给王安世、王安康做的褙子样子,先是点了点头,后又皱了皱眉头。 不悦道:“都是你做的?” 兰芽窘迫的一捂脸,讷讷道:“我哪有那么厉害,都是我娘和大姐做的,我只负责设计样式。” “哦,那就好。”少年似自言自语道。 兰芽不明其意的看了一眼少年,是不信任自己的手艺还是几个意思? 正思索着,少年已经起身,踱步踱到兰芽面前,张开双臂,居高临下的示意兰芽丈量尺寸。 少年比兰芽年长四岁,个头足足高了一头,身上有好闻的檀香味道,丝丝缕缕的传入兰芽的鼻翼。 檀香与平时寺庙的檀香不同,应该是明轩加了定神静气的药材,有股淡淡的甜香。 少年的眼,与以往若深遂的潭不同,今日,竟似一汪清泓泉水,涤清而透澈,看得兰芽不由有些凝神。 少年的脸在兰芽的注视下,终于越来越红,直到红得狼狈,不由嗔怪道:“你,到底量还是不量?” 兰芽忙不迭道:“量、量量。” 本来要从袖口扯出的绳子,却在一抹精光坏笑之后收回,用小小的手掌开始量了起来,若鸿毛般,拂过少年的腋下、胸口、后背、小腹……直至脖颈。 兰芽甚至能听到少年变得厚重的呼吸、如雷的心跳,看到少年变得紧张的战栗,嘴唇的轻抿…… 兰芽的嘴角越扯越大,手随着笑纹阵阵颤抖,少年眼睛突然一瞪,吓得兰芽登时抿紧唇,眼里的笑意却是丝毫未减。 自己是被女娃子调戏了吗? 少年不由得被自己的感知轰得外焦里嫩,没好气道:“一点女孩子的矜持也没有,将来谁还敢娶你?!” 兰芽耸耸肩,不以为然道:“哦,我不用谁娶我,因为,是我要娶他。” 少年登时又瞠目结舌,看向兰芽的脸又多了几分探纠。 兰芽则用碳笔记着尺寸,耳垂有些肿胀难受,不自觉伸手要去抓。 少年看到兰芽掩在头发间的红肿的耳朵,不禁问道:“耳朵怎么了?” 兰芽瞪了一眼道:“还不是你们,跟我娘一样,明明刚刚八岁,就都担心我将来的出嫁问题,好好的耳朵,给一箭穿心,上了酷刑。” 少年不由得好笑,走出去向卓六说了句什么,回转到屋内的桌案前,将桌案上的一本崭新的《诸国风情志》递给兰芽道:“这是一本没有标注过的《诸国风情志》,你能认得多少字?” 兰芽一头雾水的答道:“小志哥只教了我一遍,我又读了一遍,能认得其中三成吧,会写的应该只有两成不到。” 少年将书塞到兰芽手里,自己则闲适的坐在椅子上道:“读一遍,不认识的标识出来。” 兰芽窘迫的拿过书,硬着头皮念了一页,这已经让卓萧然惊讶不矣,帮她纠正了两个错音字,拿起毛笔递给兰芽道:“我来念,你来写。” 兰芽无语的拿起毛笔,凭着记忆写着上面的字,不会的地方则用拼音代替。 有五个字不会写,有十个错别字,其他倒是勉强过关。 毛笔字虽然歪歪扭扭,不甚规范,但一看就不是初会写字之人所书,应该有多年的功底,萧然不由深深望着兰芽,越来越觉得眼前的人儿,就是个迷一样。 少年拿出兰芽那本标注过的《诸国风情志》,指着标注拼音道:“这些符号有何用意?” 兰芽讪笑着摇了摇头。 少年脸色一沉道:“我研究了十来天,专门研究了你的这本《诸国风情志》,发现这些符号有规律可循,竟能拼出不同的音来。” 兰芽可不想让少年知道得太多,身子突然向少年发难,出其不意,想抢回自己的书。 少年似早有防备,迅雷不及掩耳般急退案后,晃了晃手中的书,挑衅的眼光看着兰芽。 兰芽长身而上,与少年你来我往抢起了书本,少年玩闹之心顿起,没有使用内力,与兰芽直接喂起了招式。 兰芽跟着缪老头学武时间不长,断断续续,但飞扑拦挡之间,带着如狼似虎的凛然之气,少年越打心里越惊,逐渐小心应对起来。 兰芽眼色一凛,计上心头,直接将身子飞扑向少年,少年向后一窜,一下窜到桌案之后,兰芽直接跳上书案,脚踏宣纸,拿起石墨直接砸向少年,少年向右一闪身。 兰芽这一招不过是投石问路,先一步扑向右闪的少年,抱了个满怀,如同八爪鱼般盘在少年后背上,任如何甩躲,就是不下去了。 少年脸色一红,怒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快下去。” 兰芽撇撇嘴道:“现在知道男女有别的,偷看我洗澡的时候怎么没这么自觉?” 少年的脸红得滴血了。 第一百零四章 被鼻涕恶心 少年细密的汗顺着脖颈,一点点的滴落下来。 兰芽则将手伸进了少年的怀里,将书抓在了手里,身子一松,跳离了少年的后背。 少年回手一抄,扯住了兰芽的书册,二人一人扯着一半,同时发力,书册登时一分为二。 兰芽怒色道:“吝啬小抠的大少爷。” 少年嗔责道:“无良无信的小丫头。” 兰芽再道:“你凭什么扣我的书?” 少年不屑道:“凭我的五两银子。” 兰芽登时想起,当时,自己似乎真的收了卓六五两银子书钱,一着急,只想着抢回书,忘了这茬,眼睛不瞪,气势丝毫不减道:“我卖的是书,不是我的标记,你现在未经我的‘允许’研究我的拼音符号,是你有错在先,我要收回这本书。” 少年被气得发笑道:“你若是到日月楼吃烤鸭,除了付烤鸭,你难道还要付烤鸭的方子钱?” 兰芽不由得气馁,索然无味的递回半本书册道:“好吧,归你,算我浑泪大削减,五两银子,便宜你了。” 少年没有接过书册,笑道:“你拿着吧,上面你画圈不识的字,我找到相同的简单的字,写在了旁边,你可以继续认。” 兰芽半信半疑的打开书册,见陈小志也不认得的字旁边,竟用前面同音字的拼音代替,字母被卓萧然写得虽然不规范,难得的是竟清晰的认得出。 别扭的接过书册,喃喃道:“我认完这半本,再换那半本。” 萧然脸色一正道:“我也是,认完这半本,再换你那半本。” 兰芽知道,对方说的是拼音。 兰芽告辞要走,卓萧然摇了摇头,直到卓六返回,将一个小盒子和一个小瓷瓶递给了卓萧然。 萧然将东西又递给兰芽道:“这是消肿的膏药和银丁香,这样对你的耳朵有好处。” 兰芽摇了摇头道:“无功不受禄。” 萧然皱着眉头道:“你不是刚刚量了尺寸,要给我做褙子吗?” 兰芽淡然道:“那是我答应王安世和王安康的,与你无关,毕竟,我刚刚因为王安康得了一套县里的大宅子。” 萧然眉头一皱,手停在空中,递了不是,收也不是。 卓六都明显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凝滞,偷偷的隐了身去。 见兰芽一付别扭、执意要走的模样,萧然的少年心性再度被激起,扯了兰芽的袖口道:“我赏赐出去的东西,什么时候收回来过?” 兰芽这个气啊,你“赏赐”也不赏个好点儿的东西,银丁香,几十铜板的东西,竟然好意思说赏赐?心里的别扭劲儿也被激起,一个硬给,一个偏不要,各执己见,不肯让步。 兰芽甩脱少年,急欲向外走去,少年眼色一凛,突然发难,兰芽疾退。 这次,少年没有手下留情,内力源源不断流出,兰芽大惊,没想到两月未曾试探,少年的内力竟有如此飞跃,忙敛下心神,聚精会神应战。 没十个招式,兰芽便节节败退,眉毛一锁,手便伸向腰间的鞭子,少年欺身上前,一只如玉白的大手扣住兰芽的双手,紧挽身后,动弹不得。 兰芽正要发飙,只觉得耳垂一疼,那对小小的银丁香已经穿过了耳洞,替代了那对红色的浆线。 手一获得自由,兰芽再度爆起,攻向少年,只是没几个回合,再度败北。 兰芽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漱漱向下落了,控诉道:“你们有钱人都有这种恶趣味吗,不要赏赐偏要给,不要嫁人偏要娶,玩弄小农女于股掌之间……” 少年想要扶起兰芽,却无从着手,索性蹲到兰芽面前,惊诧道:“我只是给了一对银丁香,什么时候强娶你啦?” 兰芽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觉得鼻涕也流出来,扯过萧然的袖口一顿猛擦猛蹭,暗影里的卓六不由得深抽了一口气,一向清洁的少年定要发飙了。 卓六想像中的发飙却意外的没有发生,兰芽抽了抽鼻子,一撇嘴道:“你不是有你的胖头玉了吗,我说的是王安康,神经兮兮的,好像自己是金子一样,人见人爱。” 萧然心里一突,面色镇定问道:“你没答应?” 兰芽不由觉得好笑,指着耳朵上的银丁香道:“银丁香我都不想要,你哪只眼睛认为我会答应?银丁香我这就摘下来还给你。” 话说得漂亮,只是小手刚一触耳朵,就如钻心的疼痛,兰芽哀怨的控诉着少年:“你知道我怕疼,就先斩后奏的给我戴上了,让我不敢摘下来,你是故意的。” 小嘴嘟喃着,想摘又不敢摘的模样,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萧然不由一弯腰,要将兰芽从地上抱起来,兰芽吓得如避蛇蝎般跃开道:“停,男女授受不亲,再来个强娶之人,我可得头晕了。”说完,也不管什么银丁香不银丁香了,飞快向山下跃去。 若不是卓六追来,做马夹的深蓝色云锦和书册都要落到山上了。 少年看着远行而去的女娃子,眼睛一错未错,先是嘴角上扬,眼睛转而看向自己被抹得发亮的袖口,上面黏黏的、湿湿的的一层,看得人分外的惊悚。 在卓六以为少爷要将衣服脱掉扔掉之时,少年却一动未动,目光深遂的看着,思索着什么。 室内还残余着打斗的痕迹,被兰芽抛掷的砚台还静静的躺在那里。 少年心情烦乱的捡起砚台,轻轻的放回到桌案上,桌案上的宣纸上,赫然印着一只清晰的脚印,小巧而瘦削,却是十分有力。 少年团了团,将宣纸扔进了盂筒里,眼睛盯了半天,又将纸卷捡起,在桌上抚平,觉得自己的心情,如同这纸卷一般,皱了又皱,抚不平,理还乱。 少年觉得自己心绪很不宁。 或许是因为那抹脏脏的鼻涕,或许是因为那对红肿的耳朵,再或许是因为王安康的提亲。 卓六不再多想,想着,少爷肯定是被兰芽那只野猴子发亮的鼻涕给恶心到了。 回到家的兰芽,将尺寸给了兰香,现在的兰香,已经能够独立完成褙子的制作,手法娴熟,美观大方。 兰芽百无聊赖的拆着深蓝色的云锦,编着盘扣纽畔,海氏将一个装有黄糊糊液体的小碗端了进来,放在唇边吹了吹,嗔怪道:“叫得跟杀猪似的,跑得跟兔子似的,连土药方都没来得上,还不过来。” 海氏撩开兰芽耳侧的头发,惊疑的看着兰芽耳垂上的银丁香道:“我还想着这几日到镇上给你买上一付银丁香,你倒是人小鬼大,自己先换上了。” 兰芽撇撇嘴道:“山上的主子赏的,小气鬼,不说赏个玉石玛瑙的,赏个金的也差强人意啊。” 海氏不由怔然,喃喃道:“芽儿,刚打完耳朵眼儿,银丁香最养耳朵,养半年以后才能戴别的丁香。” 兰芽心中不由划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莫非萧然是有意为之的?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正想着,海氏黄黄的药膏子已经舀起,就要抹上耳朵,看着黄糊糊,比自己鼻涕还恶心的样子,兰芽急忙一侧头,闪避开来,从怀里拿出白瓷瓶,递给海氏道:“娘,你还是给我抹这个吧,应该效果更好。” 海氏默默接过白瓷瓶,没有言语,轻轻的给女儿擦拭着耳朵。 白色的药膏细腻而嫩滑,清淡的药香飘在鼻翼,抹在肿胀之处有种渗入肌肤的清凉,说不出的舒适。 抹完药的海氏没有逗留,而是马上转身离去,眼睛里呈现出一抹浓浓的忧色。 回到屋里,海氏坐在炕沿上,长嘘短叹,好不忧心。 这种郁结于心的状态,连一向木讷的于三光也发现了端倪,张口询问原因。 海氏将兰芽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忧心忡忡问道:“三光,你说,卓家小少爷从来不下山,村里的人见过他的没有几个,更别说是交情了。现在为啥为啥对兰芽这么好,前几日解围买书送银子,现在又是送药给银丁香,他会不会对兰芽有啥腌臜的心思?” 于三光听着怔了半天,随后又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你这娘们没事瞎想啥啊?卓府那可是深宅大院,雕梁画栋;卓家小少爷那可是未来的小王爷,啥样的小女子没见过?哪能对兰芽一个小农女、小女娃儿起了心思?若是起了心思,人家有权有势的,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将兰芽抢回去便是,咱就是想救都求告无门。想这么多手段,他不会嫌累得慌?” 于三光这所以如此肯定,无外乎他知道,就在前几个月,卓萧然还曾派人追杀兰芽,不死不休。 海氏顿时放宽心的点了点头,转忧为笑道:“你说的对,是我太紧张、也太多心了,芽儿即使再厉害,怎么着也只是个农女,还刚刚八岁,怎么可能入了富贵人的眼?” 聊了半天,于三光和海氏两夫妻安心的睡下了。 他们口中的、山上的卓萧然却是辗返侧的睡不着了。 有了疑窦定要解开的卓萧然,当天下午就打探出当日之事,再被王掌柜添油加醋的渲染,话里话外,于兰芽过几年铁定就是王家的当家主母般。 在外人看来,王安世是一个小妾生的庶子,不得重视,萧然却是知道的,因王安世的特殊身世,在王家,只要王安世同意的事情,没有人会出来反对,包括上面的父母双亲及老祖母。 说王安世完全是为了王安康找媳妇、为侄子找继母,卓萧然是一百个不相信,莫不如让他相信,王安世看中了兰芽生财有道的本领,将来彻底为他所用。 卓萧然的眉头不由得皱成了一个浓深的川字。 第一百零五章 亲事再波折 第二日,天气好个秋,一阵凉爽肃飒。 筱依小小的身影背着小篓子,来到于家找姐妹几个去采蘑菇。 兰芽拾掇好东西,姐几个便向山脚处行去。 因为现有是农闲,大姑娘、小媳妇都在山脚下采蘑菇,隔上几步就能看见熟人,甚至看到了于兰花和于兰草两姐妹。 兰朵热情的叫了一声“兰花姐”,于兰花抬眼看了几人一眼,只低声应答了一句,便别有深意的看了兰香一眼,眼里闪着一种说不明的情绪,兰芽甚至觉得那是一种幸灾乐祸。 告别几人,兰芽觉得心绪有些慌乱,不想再碰到碍眼的人,便顺着台阶向山上的于家房子走去。 于兰香几人兴奋的跟着,没有人提醒兰芽,这里早己离了山脚,会有一定的危险。 似乎是人迹罕至的缘由,山上的油蘑虽然不多,红耳草蘑、鸡腿菇等却是不在小数,是炖小鸡的绝配,兴奋得兰朵和筱依小脸通红,浑然没有看见,身后竟然有两个跟踪而至的身影。 不一会竟然采了满满几篓子。 艺高人胆大,看着几人意犹未尽,想起山腰处几大棵栗子树,兰芽便领着几人到了栗子树处,满树的栗子,带着诱人的光芒。 兰芽手持长鞭,飞身上树,将栗子源源不断的扔下树来,几个女娃子如同小松鼠一般捡着。 正捡着,一个暗影飞快窜出,吓得筱依啊呀一声,兰芽想也未想,一只箭齿镖飞出,一个小身影轰然而倒,几人定睛一看,竟是一只黄皮子。 兰芽松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是髭狗呢,没事。” 兰香则面色惨白的跪下来道:“大仙恕罪,小妹无意伤人,您大人大量。” 兰芽无耐的再次刨了个坑,将黄皮子埋葬后道:“大姐,你可别这样了,难道眼睁睁看着筱依被吓到?黄皮子和其他的动物无甚区别,不过是它排出的气体能迷惑人心神罢了,髭狗都比它凶狠。” 兰香上去拍了兰芽手掌一下,怒道:“你是黄仙姑弟子,怎可随意杀生,杀的还是自己同类?” 兰芽的额头上顿时飞过一群乌鸦,什么时候自己成了黄皮子的同类了? 心下腹诽,嘴上却赶紧陪着笑脸道:“姐,我错了,晚上我就向黄仙姑认错,不,我现在就认错。” 说完,向黄皮子坟郑重的磕了三响头,双手合十,一幅虔诚的模样,如果离得近,便会听到兰芽嘀咕着:“可惜啊,我上好的皮坎肩;白瞎了,我上好的毛领子,做一件皮大衣多拉风......” 面上万分忏悔和悲凄的模样,兰香这才饶了她,将栗子装进了篓子,几人走向青石台阶,准备下山。 正走着,就见山上急匆匆下来二人,离老远就向兰香几人飞奔而来。 见到兰芽先是一瞪眼,傲娇的一撇嘴,转向兰香,立马换上一幅谦谦君子模样道:“兰香姑娘,听说您会得一手好活计,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做的鸭绒褙子博得王掌柜的赞许,今日下山,就是想请兰香姑娘为我做上一件则个。” 难得殷如泰说话如此中听,听得兰芽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兰芽正要举唇反击,殷如泰已经一脸恶相的对兰芽威胁道:“小神婆,你昨天只给萧然量身做褙子,却不给我做,你是成心气我是不是?怎么着咱们也是一起‘试过毒’、患过难的交情,你这样做,对得起我们一起吃过的爬虫、螃蟹和鱼肉吗?” 兰芽哭笑不得道:“殷如泰,你过两日不是要回南川吗,那里四季温暖如夏,你确定你要穿着鸭绒褙子回去?” 殷如泰讪讪的笑了笑,讷讷道:“我留着,赌物思人不成?!” 兰芽笑道:“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也不是我做的,你问我姐答不答应吧。” 殷如泰一脸期望的看着兰香,看得兰香满脸绯红,若晚霞映称在花丛间,分外的柔和美丽。 殷如泰眼睛一转,让小厮将云锦直接塞到兰香手里,从怀里又掏出一小捧白色珍珠,一股脑塞到兰香手里道:“兰香,我的褙子款式一定要区别于卓萧然、王安世兄弟的,扣子就用珍珠的,挑颗大饱满匀称的,这样才配得上本公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气质,多余的珍珠就送给你做酬劳了。” 兰香正要推辞,殷如泰已经不由分说的向山上走了,徒留一片瑟瑟的风声。 兰香无奈看着兰芽,兰芽笑道:“大姐,有人当冤大头,咱就接着。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多余的料子和珍珠咱都留着,开春你就要出嫁了,找个首饰铺子做一对儿珍珠丁香和珍珠钗花当嫁妆。” 兰香的脸色又是一红,如喝了醇香的美酒,久久回甘。 想及刚才于兰花看向于兰香的眼神,兰芽心头有种隐隐的不安,决定这几日去查查前几日的传言,那个陈小志的前妻刘春华。 掩下兰芽责成于方军探查春华的事不提,再说兰香,做完殷如泰的褙子并送到山上后,自己闲着左右无事,便帮陈小志也做了一件。 外面的绸子,用的就是殷如泰所剩的料子,盘扣是向兰芽学习后自己动手盘的,每一个盘得都是分外的用心。 这一日,兰香欢喜的拿着马甲到了陈家,见陈婆子正忙里忙外的做着吃食,忙放下包袱,抢过手里的活计道:“大娘,我来帮你干吧。” 陈婆子的眉毛微不可查的一皱,随即不悦道:“十几天不见人影,我还以为是嫌陈家的活计多呢!” 兰香尴尬的笑道:“大娘,没,没有,这几日家里有些活计,所以就没有来。我给小志哥做了件羽绒褙子,冬天可御寒。” 说着,将包袱递给陈婆子,陈婆子当即就打开了包袱,见里面流光溢彩一件上好绸缎衣裳,不禁喜笑颜开道:“这料子摸着流光水滑,可真是舒坦,就这一件?” 兰香紧抿着下唇,低着头,半天才喃喃道:“大娘,过几日我再给您做得。” 陈婆子登时笑得一脸褶皱,热情的将兰香让到了屋里,将褙子递给小志道:“小志,你快试试这件褙子,料子真滑溜,还挺软乎,冬天穿着暖和不少,你爹穿上一件也肯定不错。” 这是在点拨兰香,除了做陈婆子的,还要做一件陈连的,一下子多出两件来,兰香实在想不出上哪里去找这上好的云锦,这可是王家生产出来专门进贡用的,在市面上想买也买不到。 兰香轻轻咬了咬下唇,想要说什么,见陈婆子对自己难得放晴的脸色,不由得又噤了声。 回到家,兰芽正指挥陶婶子洗蘑菇、晒蘑菇。 兰香在兰芽面前转了好几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兰芽岂会看不出端倪,拦着兰香回到了屋里,一脸正色对兰香道:“大姐,你刚刚去了陈家,出了什么事吗?” 兰香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无奈道:“芽儿,我给小志哥做了一件褙子,陈大娘看着好,让我给她和陈叔一人做一件,我没有云锦的料子了,我记得前些时日殷少爷给了咱家一匹,你做了几条帕子,姐妹几个一人一条,我想用那个剩余的料子给陈大娘做褙子面,你看,行吗?” 兰芽不由摇了摇头:“大姐,你怎么能给小志哥做云锦的料子呢?那是进贡皇廷的料子,入了别人的眼,便会以为咱家与王家、甚至与卓家有莫大的关连。” 兰香急得眼圈一红道:“兰芽,我,我没想那么多,只想着把最好的留给小志哥,没想到一个绸子还有那么多说道。” 兰芽摇了摇头,安慰道:“没事儿,大姐,料子是殷如泰给你的,你只管做便是,别害怕。但是给陈大伯和陈大娘的,千万别用好料子了,就用咱爹和咱娘一样的普通绸子,不会太好,但也不会寒酸,在村里也是数得上前的。” 兰香点了点头,熬夜将陈婆子和陈连的褙子也做得了,眼睛累得红红的,如同一只楚楚可怜的兔子。 次日,兰香顶着黑眼圈,喜孜孜的将褙子送到陈家,却见陈婆子一脸的怒色,陈小志亦是一脸的阴郁。 陈婆子有些不舍的看了看兰香给陈小志做的褙子,见儿子脸色阴得不开晴,一狠心将先前兰香做的褙子塞到了兰香怀里道:“兰香,这个料子我们陈家可穿不得。” 兰香脸色一窘道:“大娘、小志哥,我省得了,昨天三妹已经对我晓明道理了,我也晓得不应该用这种料子,回去我就换了普通绸子重新做得。” 陈小志一脸不悦道:“兰芽倒是知道避个嫌,比你心机阴深。” 兰香眉峰一拧,狐疑道:“小志哥,三妹的想法是多些,但八岁的女娃子,怎么能说是心机阴深呢?” 陈小志不再言语,陈婆子不以为然的将兰香后拿来的包袱打了开来,见给自己做的不过是寻常的绸子面,与云锦面料不可同日而语,不由得撇撇嘴道:“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乡下丫头而矣,还能咋受待见,一小块上好的料子就打发了,没给个珠宝首饰啥的?” 兰香一听,喃喃急道:“大娘,你咋知道还给了我珍珠?我听得云里雾里,到底咋回事啊?” 陈婆子眼睛一立,将两个包袱全都甩到了兰香身上道:“不要脸的娘皮,别出来丢人现眼,若不是我们陈家良善,怎么会想娶你这个不知检点的女子,快点滚回于家去,亲事从此做罢。” 第一百零六章 断兰香奸情 兰香急得眼圈微红道:“大娘,这到底咋回事儿啊!你不能让我死得不明不白吧!” 见陈婆子无动于衷,兰香急忙跪到陈连面前道:“大伯,您待我最好,您快告诉我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陈连不由得摇了摇头道:“丫头,人在做,天在看,人,不能忘本啊。” 兰香急得泪流满面,膝行至陈婆子面前道:“大娘,您倒是说啊,到底啥事啊。” 陈婆子脸上一阴,低头瞟见兰香怀里探出的一角帕子,伸手便伸进了兰香怀里。 兰香连忙揽住衣襟,陈婆子则不管不顾的撕扯着,从兰香怀里扯出一块云锦的帕子,帕子里面包着的几颗上好的珍珠散落在地上。 陈婆子立马尖声怒道:“死到临头还不承认,我原本还顾及你的脸面,现在可是人赃俱获,看你还敢不敢狡辩?若是被沉塘了,你可别怪我心狠。志儿,去找里正来。” 陈小志脸色不由一黯道:“娘,杀人不过头点地,退了亲便算了。” 陈连亦劝道:“老婆子,给于家留些脸面吧,这些时日,于家对我陈家有恩。” 陈婆子立即大吼道:“有恩?是谁让你成为废物的,还不是于家,不提这点儿还好些,提这我就来气,恨不得能食其肉、喝其血。” 眼睛如同被渗了毒,幽幽的看向兰香,如同看着一只即将被吞嗜的猎物。 兰香不由一阵苦笑,对陈小志道:“小志哥,如果看在以往的情份上,你就去找里正,我身正不怕影子邪,有啥事儿都可以拿到面上来说。” 陈小志脸色有些迟疑,陈婆子已经请了一个看热闹的后生去请了里正。 于成国听后生说了来龙去脉,心下一嘀咕,没有直接到陈家,而是先拐到了于家,将此事告诉了兰芽。 兰芽拳头纂得生紧,在手心处留下了一条条指甲印子。 沉吟片刻,给了后生一钱银子,让他雇车到镇上找于方军,另外请日月楼王掌柜一同前来。 兰芽将五两银子塞到于成国手里,随后深鞠一躬道:“多谢里正的眷顾之情,这个人情,兰芽深记于心,此事若圆满结束,定会重重相谢。” 于成国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就知道,这个于兰芽不是个简单的人儿,此事解决得让她满意了,这个“重重的谢”只会比这五两银子还要多。 兰芽带着没有主见、乱成一团的于三光和海氏,急急向陈家行去,中间遇到村里的孩子,让他们跑去找与于家交好的岳家、贾氏、柳氏,自己家的人,必竟人单力孤。 几人行至陈家院门,远远的看见兰香直直的跪在陈婆子面前,陈婆子一脸阴色,指着兰香正破口大骂,不堪入耳。 兰芽对于成国摆了摆手,于成国会意的驻足在院门外。 兰芽一人走进陈家,对陈婆子展颜一笑,在陈婆子怡气指使要继续张口大骂之时,兰芽一下子窜至面前,卒不及防就给了陈婆子两个耳光。 兰芽不屑的甩了甩手,低头弯腰将跪着的兰香扶了起来。 陈婆子一下子眼前金星乱窜,陈小志忙上前挡在身前道:“于兰芽,你干嘛打俺娘?” 兰芽不怒反笑:“我打的不过是一个无理取闹的泼辣货!” 随即又是一声脆响,陈小志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一脸愕然的看着兰芽。 兰芽轻搓了搓手心,嫌脏似的一吹手掌道:“我还要打你这样一个无情无义、颠倒黑白、不分是非的糊涂蛋!!!” 陈婆子“熬”的一声要扑向兰芽,兰芽从怀中直接掏出匕首,直接甩到了陈婆子脚前不足一寸处,吓得陈婆子当时收了脚,怒道:“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娘皮,不要脸的骚-货......” 只听“啪”的一声响,又是一耳光打来,陈婆子忙捂住另一半脸。 兰芽不怒反笑道:“反应挺快的,右脸挨打了知道捂左脸,你若是嘴巴再不干不净,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陈连见老婆子和儿子相继吃了亏,一脸不悦的上前道:“于兰芽,你恃强凌弱,仗势欺人,欺负别人我不管,你欺负到我家头上,就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兰芽轻掰了掰手指,手指节咔咔做响,吓得陈连赶紧噤了声。 兰芽见火候差不多了,轻咳了两声,于成国这才如刚到似的从院门口闪了进来,一脸肃然的看着院内众人。 柳屠户一家、岳氏一家、贾氏娘仨也相继到了院中,隐隐将于家几个丫头围在中间,怕陈连和陈婆子突然发飙。 岳氏更是自来熟的进了陈家的屋子,舀了清水给兰香洗了把脸,将受伤的膝盖用帕子包扎起来。 陈婆子怒目而视,岳氏却是连理都未曾理会。 兰芽直盯着陈连道:“陈大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这些词该原封不动的还给你。殷如泰逼上门之时,你毫不犹豫将我供出来;被我所救之人给了答谢银子,你收得泰然坦然;明神医因我而救治陈小志,你受得心安理得;让我爹我姐像奴隶一样给你家做活,你更是理所当然。你就从来没想过,你何德何能,受得起这些?” 陈连脸色越来越白。 兰芽冷笑道:“陈连,今日果,昨日因,你的今天,昨日的你一点错也没有?现在,失去了利用价值,便要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抛开我大姐?你的良心何在?” 陈小志脸色阴怒道:“是她自己不知道检点,与他人私相授受。” 兰芽冷漠的看着陈小志道:“陈小志,今日里在此,父老乡亲们都看着呢,打开天窗说亮话,别藏着掖着,我于家不怕什么家丑外扬,将你听到的看到的统统说出来,也请大家评评理。” 陈小志一脸忿忿之色,悲情道:“我一直以为兰香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却不想她竟做出如此丑事……” 兰芽脸色一沉怒道:“别说那些你臆想诽谤之事,直接说重点,怀疑我大姐与人私相授受,那个奸夫是谁?有何证据?人证是谁?物证是何?” 陈婆子见儿子干说说不到重点,将兰香给陈小志做的那件褙子打开,抖落开,又指着地上散落的帕子和珍珠道:“这就是物证,你们于家不可能有这么富贵的东西,有人看见,有个男人给兰香的这些东西,没有苟且之事,谁会这么大方给一个女子这些物件。” 又指着人群里一直向后缩的于兰花道:“兰花就是人证,她是你们于家的人,绝不会扯谎陷害你们于家自己的闺女。” 人群一片嘈杂之声,有了这两件证物,确实很有说服力,远远的看着,珍珠是粒大胞满的海珠,一看就不是寻常富贵人家所有; 于兰花是于家的闺女,害兰香坏了名声,对她自己也没有半分的好处。 人群中好事的妇女已经纷纷猜度,于兰香“勾搭”上了哪家的少爷,会被少爷纳进门来当“妾”还是养在外宅。 兰芽深遂的眼看着于兰花,江氏赶紧将于兰花藏在身后,心中则暗骂自己的闺女,蠢到与外人算计自己家人,兰香名声坏了,兰花也得不着好。 兰芽一使眼色,柳氏和岳氏上前,将江氏和于兰花都推搡到了自己面前。 兰芽一挑眼,直盯着于兰花道:“于兰花,你亲眼看到一个男人将这些东西交给我大姐?” 于兰花瑟缩着不敢看兰芽,江氏一看情势不妙,和稀泥道:“兰芽,你看,兰花最近几天有些头晕,看错了也说不定。” 兰芽眉头皱得更深,如此一来,兰香更是有嘴说不清了。不由冷笑道:“二伯娘,还是让兰花姐说清楚的好,不说清楚,别人会以为是兰花姐忌妒我大姐找到婆家,自己孤影自怜,编闲话败坏我大姐名声呢。” 岳氏哈哈大笑道:“兰花,你可不是一次两次编排兰香的不是了,好几个婶子都听过呢。” 人群中几个小丫头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 江氏脸一白,瞪了一眼岳氏,讪笑道:“哪有,兰花可不是编瞎话的人……” 兰芽不耐烦的一摆手道:“没有贼心就别出做那贼事,敢做不敢当,这人证就免了吧……” 于兰花怒色一闪,挺直了胸口道:“我根本就没有扯谎,你休得胡搅蛮缠。那日上午,大家伙在山脚采蘑菇,你们几个上半山腰去了,遇到了那个男子,男子将这种绸子独独交给了兰香,我隐约还听见什么‘睹物思人’,不是私相授受是什么!” 兰芽心中不由又暗骂了句殷如泰,还真是个灾星,自己躲到南川去艳阳高照、气候如春,兰香在这里秋风凛冽、遭人置疑。 兰芽笑着转向于成国道:“里正,大家都很好奇那个男子是谁吗?我现在就向大家说明。” 众人一听登时来了精神头儿,恨不得多长出一只耳朵来。 兰芽捡起地上的珍珠,在众人微不可查间,指甲在珍珠上重重的划了几下,重新包好。 将褙子则抖落开来,指给众人道:“这种绸缎不是普通的绸缎,名叫云锦,是南川经商世家王家进贡给内廷的东西,萧国,除了皇亲国戚、肱骨之臣,就只有王家有这种东西。” 人群登时一片抽气之声。 兰芽继续说道:“将这件东西交给我大姐之人,非是旁人,就是卓府的表少爷殷少爷,卓家受陛下恩宠,府里有这种东西不过寻常之物。”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第一百零七章 是毒物死人 兰芽让老陶和于三光脱去身上的外袍,露出里面的褙子道:“我姐这几日在家中不眠不休的赶制这种褙子,一是给家人御寒,二是给几个贵人赶制褙子,说句不怕各位叔叔婶子笑话的话,就是挣上几个工钱,买料子回来之时,于四叔和全村人都看见了。” 众人一阵恍然,一个妇人却置疑道:“那殷少爷为何会舍得扔下这么多的好料子不还回去呢?” 未等兰芽说话,岳氏当先笑道:“马嫂子,你以为富贵人家和咱穷苦老百姓家一样啊?你仔细看看褙子侧面,是有两个接缝口缝的,一看就是剩下的边角余料,兰香手巧,缝在了腋下,不仔细看看不清楚。听说大户人家随手赏赐的都是玉石宝贝,这珍珠约摸着就是赏赐给兰香的。若是人家要回这余料回去做衣裳,才会让人笑掉大牙哩。” 兰芽笑着点点头道:“岳婶子说得对,这些珍珠是殷少爷褙子的备用扭绊,有些有瑕疵的,就赏给了我大姐,不信大家可以上眼看看。” 说完从怀中拿出帕子,打开来让众人观瞧,指着其中一颗道:“岳婶子,您看看,有没有瑕疵?” 岳氏立即会意的惊诧道:“哟,可不是咋的,这颗,咋那么大一道划痕呢?那颗,咋还少了一块儿呢?还有那个,上面一块黑点子……” 柳氏也随即应即应和起来,拿起一颗,竟然碎成了粉状,惊呼道:“这怕不是珍珠吧,咋赁脆弱,一摸就变成粉了呢?” 周围几个农妇也议论纷纷,“大家来赏宝”顿时演变成了“大家来找茬儿”,有一个妇女甚至信誓旦旦说,那枚碎的珍珠定不是珍珠,而是“喇喇罐”(一种虫子的白色坚壳)粉末。 兰芽嘴角不由一抽,这让殷如泰听见,定要暴走吐血了。 陈婆子气得发抖道:“胡说,给贵人做的还要在山上去会面?给贵人做的怎么不见其他贵人?” 正置疑间,院外一阵马蹄得得,从马车跳下来几人,是王丰王掌柜和于方军、于方利。 几人走至兰芽面前,于方利一脸的肃色,看向陈婆子的眼色里带着凛然的寒气。 兰芽不由心中大凉,看于方利的态度,她便知道她最坏的猜测应验了。 对陈婆子更加厌恶道:“贵人是你等穷酸想见就见的?殷少爷不过是下山送个料子而矣,当时还有我、兰朵和筱依在场,你家私相授受会带着好几个拖油瓶儿?不信我和兰朵的话,筱依的话你该相信了吧!?” 筱依怯怯的上前道:“大娘,我当时确实在场,殷少爷确实是让兰香姐给做褙子,还说,剩下的珍珠就当工钱了。” 看着几人笃定的眼神,陈小志不由怔然,看向那件褙子竟多了几分温暖的味道,原来,兰香是将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了自己,而自己,却在怀疑她与他人有染,兰芽骂得对,自己分明就是一个糊涂蛋。 上前要向兰香和兰芽陪礼,兰花则争辩道:“那为何要说什么‘赌物思人’?” 陈小志不由得又有些犹疑不定了。 筱依不由有些凝滞,这是殷少爷与兰芽斗嘴的话,原话说出来,有意找茬的人定会将矛头从兰香身上转到兰芽身上,扣上一个不矜持的罪名。 这下子可难为坏了筱依,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密汗。 正为难间,筱依突然看到陈家院子里晒的蘑菇,灵机一动道:“兰花姐,当时殷少爷见我们几个小丫头采蘑菇,告诉我们小心识别毒物,否则吃了会死人,是‘毒物死人’,不是‘赌物思人’。” 兰芽暗挑了一下大指,亏得筱依来了个急智,竟然让她给想折蒙了过去,这些话,由筱依说出来,显然比自己说出来找借口更加的有说服力。 陈婆子见情势急转而下,不由急道:“你说卖就卖,我还说是送呢,里正,你快给评评理。” 于成国一捋胡须道:“此事人证不成立,物证又不成立,你还想让我怎样评?我还说你这个老婆子不满意儿媳妇,往儿媳妇身上扣屎盆子呢!” 陈婆子脸色一暗道:“里正,你不能睁着眼向着老于家啊,不能她们上下嘴唇一碰,说是卖了褙子就卖的褙子啊。” 王掌柜上前向众人一抱拳,微笑着对于成国道:“王某人初来乍到,刚刚听出事情的端倪,好像是说于家卖褙子之事,这褙子吗,王某人有幸买得了一件,今天也穿了来,暖和得紧,连我家大少爷和二少爷也穿着,均是出自于姑娘之手,此事,王某人愿当证人。” 陈婆子狐疑的看着王丰道:“你是何人,莫不是也是于兰香相好的?” 兰芽两眼一瞪,手掌再度抬起,陈婆子忙用双手同时捂住双侧脸颊。 王丰脸色一怒道:“婆娘休得胡说,我是镇上日月楼掌柜的,姓王名丰,我家少爷是南川王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再浑说我将你这婆娘扭送至官府查办。” 王丰一开口,众人顿时深信不疑,看向陈婆子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兴味,转过风头看陈家如何收场了。 陈婆子嘴硬到底道:“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于兰香若是平时做得好了,也不至于招来这样的闲言碎语。” 陈小志脸色一晒,喃喃道:“娘,别说了,是咱错怪了兰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话说开了一片乌云就散了。” 于方利摇了摇头,将一个纸卷递给了兰芽。 兰芽看着看着不由一阵好笑,走到一旁玩耍的狗子身侧,低下身子,和蔼可亲道:“狗子,你娘领你吃的凤仙酒楼的菜与兰香小姨做的菜,哪个更好吃?” 狗子想也不想回答道:“都好吃,兰香小姨会做的菜凤仙酒楼不会做;娘点的凤仙酒楼的菜,兰香小姨没给我做过。” 看热闹的人登时一片哗然。 兰芽看了看同样惊愕的陈小志,心想,原来陈小志也被蒙在鼓里,而陈连虽然惊慌,却无震惊,想来是早就知道并默认的,心下里不由一阵失望。 兰芽照着纸条郎声念道:“九月三十,陈氏与刘春华相约于城西茶馆,二人面色不善,不欢而散;十月初九,陈氏与刘春华相约于凤仙酒楼,刘春华递与陈氏一只首饰盒,内有银制头面一幅;十月十一,陈氏与刘春华相约于凤仙酒楼,狗子被一同带着,一起用了膳;十月十二……” 兰芽看着周围听得云里雾里的众人道:“刘春华,就是陈小志那个逃跑的娘子。如果没猜错,春华姐想要回到陈家来,而陈大娘已经默认并收了很多的礼物。我想,春华姐不会屈尊为妾,唯一的办法,就是退亲,而无故退亲,是要陪女方银子的,除非……”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就是让女方犯了错事,名声受损。 陈连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陈小志脸色则只余惨淡一片。 众人恍然大悟,看向陈家的眼色多了几丝厌恶。 陈婆子一看大事不妙,坐在地上嚎淘大哭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杀千刀的,这是要逼死俺们老陈家啊,啥事儿都往我老婆子身上扣啊!” 兰芽哧然一笑,对里正道:“里正爷爷,今日陈家无故退亲,还往我姐身上扣屎盆子,还请您老给做主。” 于成国一脸不悦的看着陈婆子,怒道:“真是丢了于家村的脸,哪有往未来儿媳妇身上泼脏水的,这以后还怎么一起过日子?” 陈小志一脸懊悔的向于成国深施一礼道:“里正说的是,陈家知道错了,以后定会对兰香加倍的好。” 于成国点了点头,正要将脸圆回来,却见兰芽摇了摇头。 于成国忙转换了语气道:“小志,脸已经撕破了,这亲事也就做罢了吧,你家败坏了兰香的名声,这事做得实在不地道,除了当初给的聘礼,你家再陪些银子吧。” 陈婆子一听干脆躺在地上了,大哭道:“赔什么银子,我家是他家的救命恩人,她的命都是我的,我家不退亲,她嫁过来做小……” 众人一听登时哄堂大笑,纷纷指责陈婆子贪心不足蛇吞象。 于三光气得肩膀发抖,怒道:“陈嫂子,当初求娶兰香的时候,可是以正室求娶的,现在突然要做小,你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兰芽面色不娱道:“陈大伯,这亲事当初为什么而成,你比谁都清楚,所以,做小的事想都不要想。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们家,要么立刻、马上写封休书,与刘春华撇清关系,老死不相往来,要么与我家恩断义绝,从此形同陌路。” 陈小志眷恋与不舍的看着兰香,几个月的接触,他早就认定兰香是他的未来娘子,只等着开春完婚,却不想因为娘亲,出现了这么个大波折。 举步上前要与兰芽说和。 兰芽不悦道:“小志哥,成亲不是小事,你还是与你家里人商定之后再做决断吧。” 兰芽对陈婆子道:“我给你一柱香考虑的时间,选了我姐,以后只能当刘春华死了;选了刘春华,我家不会要你的赔偿银子,但从此以后你我两家恩断义绝,形同陌路,莫要再提相救之事。” 包括狗子在内的陈家人真的进了屋内商议起来。 兰芽忧心的看着兰香道:“大姐,你莫要生我的气,我不是威逼陈家做选择,而是这样对你实在不公平,陈家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即吊着这头,又不舍那头,坐享齐人之福。” 兰香苦笑道:“兰芽,我岂会怪你?当初与陈家订亲,我多半是存有报恩的心思,如果陈家选择了春华姐,我不会哭也不会闹,祝福他们一家人团聚。不过,像你所说,再多的恩情也被消磨尽了。” 兰芽欣慰的点了点头,经历过成三郎、成二郎之事,兰香虽然外表还是一样的柔弱,但心思却变得坚韧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谢不娶之恩 陈家出得屋来,陈连对着于三光和于成国深施一礼道:“对不起,于家兄弟,是我陈连对不起兰香,让兰香的亲事一波三折;是我对不起于家,让于家嫁女报恩却又出尔反迩,就如兰芽所说,从此,陈于两家形同陌路、恩断义绝。” 王丰不由一阵摇头,这个陈家,目光也太过短浅了些,现在的于家,怎可与过去的于家同日而语,别说自家两位少爷对兰芽姑娘另眼相看,单论兰芽这一身的本领,飞黄腾达不过是时间问题。 兰芽从怀中掏出笔墨纸砚来,放在桌案上,让王掌柜写了一份绝断书,陈婆子、陈连、陈小志划了押,里正和王丰做为见证人,亦按了手押。 待事情尘埃落定,兰芽如释重负的走到陈小志面前,嫣然一笑道:“小志哥,谢你不娶之恩。” 陈小志脸色一片惨白,讷讷想说些什么,兰芽已经低头,将翻译桌案上的两个包袱捡了起来。 随手将云锦的褙子扔给于方军道:“上好的云锦褙子,如果不嫌弃,送给你了,总比让狼穿了强。” 于方军瞟了一眼一脸惨白的陈小志,嘻笑着将包袱甩在背上道:“不嫌弃,不嫌弃,皇亲贵胄才能穿的云锦,别说没给狼套上,就是真给狼套上,我也能将它扒下来自己穿。” 兰芽又将兰香给陈连和陈婆子的褙子包袱递给于方利道:“不嫌弃的话,带给大虎大伯和大伯娘冬天御御寒。” 于方利也感谢的抱了抱拳。 陈小志一脸的赦色,陈婆子一脸的阴郁。 兰芽转向于成国道:“里正爷爷,俺姐回去给您和奶奶一人做一件,做得再给您送过去。” 于成国连忙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兰香心情不好,别麻烦她了,兰芽……” 于成国将脸凑过来,小心翼翼指着王丰的方向道:“兰芽,你咋和王家有上联系了?让王掌柜劳心费力的来帮你做证?” 兰芽笑笑道:“里正爷爷,我和王家有合伙的生意。” 兰芽让王丰特意来露个面,无外乎扯虎皮作大旗,让王家给于家撑腰,这样村子里的人说兰香嫌话时,多少会有所故忌。 于成国一听来了精神,见兰芽不愿深说,谄媚的跑到王丰面前道:“王掌柜,您看天也不早了,到家里去用午膳如何?” 王丰摇了摇头道:“不了,里正,镇上日月楼还忙着呢,我车里有少爷让送给于家的礼物,送到于家就回镇上了,不劳您费心。” 说完,王丰转回马车前,很有眼色的将于氏夫妇和于家姐妹让进了车厢,自己则与赶车的小二做在车辕上,向于家飞奔而去。 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于里正岂会看不出王丰对自己的敷衍和对于家的敬重,刚刚收贿的五两银子竟觉得有些烫手了。 回到家,王丰将车厢里的一大捆动物皮毛送到屋里,对兰芽道:“于姑娘,这是大少爷让我送过来的,北川的冬天不比南川,冬天冷得打骨头,让您多穿些,小心着凉。” 兰芽欣喜的摸着爽滑的各色皮毛,有兔毛、狐狸毛、貂毛,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打磕睡有人递枕头”是什么感觉。 随即摇了摇头,对王掌柜道:“无功不受禄,这些皮毛可值不少的银子,王掌柜还是拿回去吧。” 王丰连忙摇手道:“大少爷说了,于姑娘帮王家解决了土豆的问题,银钱事小,被沈家压一头事大,以后王家怎能在北川立足。大少爷在北川还得驻扎一段时间,等皇帝陛下祭天后再回洛城。军队的人多,打些个皮毛猎物小事一桩,不值银钱的。” 兰芽迟疑问道:“不会与什么求亲之类的事情有关吧,我可是态度鲜明的。” 王丰连忙摇头,逃也似的边向外走去边道:“于姑娘放心用吧,求亲能用这些小礼物吗?” 看着滚滚绝尘而去的王掌柜,兰芽总有一种他逃跑的错觉。 看着细软爽滑的皮毛,兰芽当即摇了摇头,管它呢,即送之,则用之,这么看来,王安康比他弟王安世“大方”多了。 海氏则狐疑的看着兰芽道:“芽儿,刚刚你与王丰说的什么求亲?莫不是王掌柜看兰香亲事黄了,想横插一腿,我可告诉你,咱兰香绝不做小。” 兰芽哭笑不得的搂了搂海氏的脖子道:“娘,王掌柜都三十多岁的人啦,和俺爹年纪相差无几,怎么会求娶我大姐,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海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忧心的看着兰香的屋子,随即又叹了一口气,大闺女的亲事真可谓是一波三折,三起三落,这以后找婆家只怕更难了吧。 兰芽则不以为然,在她看来,陈小志那个没有担当、窝窝囊囊的样子,实在配不上兰香,彻底甩了陈家,兰芽竟是无比的轻松。 从皮毛里挑挑捡捡,将两块最好的貂毛让海氏收了起来,准备给兰香攒起来做将来的嫁妆,其他的则准备给家人做些毛皮大氅、暖手筒。 兰芽经常上山下山,自己就选了一条大块的不知什么的粗糙的黑毛皮子; 给海氏选了白色的狐狸毛,兰香和兰朵、兰丫都选了白色的兔毛。 海氏却忧心道:“兰芽,咱这穷苦人家穿着这皮毛在身上,村里人不会笑话咱不会过日子吗?别人会忌妒咱家、疏远咱家的。” 兰芽则摇了摇头道:“娘,以后有了王家的固定分红,日子会越来越好,你要记住,咱不比别人低器,也从不欠任何人的,过得好全凭自己的本事。等开春我就将咱家的土坯房换成青砖五进的的大门楼,你和爹就等着享福吧。” 于三光一脸红光的看着意气风发的兰芽,讷讷了半天,才不好意思问道:“芽儿,咱富贵了,爹能不能买点烟丝抽?不多,十几文就成。” 兰芽的脸登时红了白,白了红,于三光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噤了声。 兰芽则从荷包里拿出五两银子给了于三光道:“爹,是女儿的不是,竟忘了爹抽烟这一茬,现在手里有存银了,你喜欢什么就买些什么,不用事事都问我,即使你买些给爷爷,我也不会过问的,只一样,不能将银钱送给别人和借给别人,如果不好意思拒绝,你就推到我身上来。” 说完,又拿出五两银子来给了海氏,兰香、兰朵和兰丫则是一人一两银子,这些零用钱,在全村来讲算得上是独一份了。 兰丫笑道:“三姐,我能请小牛吃糖人儿吗?” 兰芽宠溺的刮了刮小妮子的小鼻尖,笑着点了点头。 兰芽将帕子包着的几颗珍珠递给兰香,兰香一脸的凛然,将珍珠用擀面杖使劲擀碎了,那力度,仿佛擀的是最魁祸首殷如泰。 待碾成了细细的珍珠粉末,兰香站起来要扬到外面去。 兰芽则一把扯过兰香,笑着用蛋清和了珍珠粉,扯过海氏躺在炕上,四个女儿,你帮抹一下,她帮抹一下,最后缚了海氏一脸。 再看海氏的脸,如同抹了一层厚厚的腊油,紧绷绷的,说话张不开嘴,逗得四个女儿相视一笑,仿佛一切忧心事,都随着珍珠的粉碎而烟消云散了。 没过三日,陈家举家就搬离了于家村,据消息灵通的岳氏说,陈家与刘春华一道,搬到龙门县城去居住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过上好日子,陈婆子那种尖酸刻薄之人,竟然也能原谅刘春华当年的背叛。 只是不知,陈婆子想未想过,全家投奔儿媳妇,仰儿媳妇鼻息的日子,她能不能过得惯? 转眼进入了十一月,天气寒凉,滴水成冰。 缪柱忙着迎接皇帝来祭天,明轩也多日不见,于家难得过上了清静的日子,海石头也回了海家。 兰芽担心的犹里因受灾而入关抢劫的事并没有发生,让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本来想睡觉睡到自然醒的兰芽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了起来,于三光忙披着衣裳开了房门,打眼一看,竟是于大光。 于大光两眼贪婪的看着于三光披着的黑色油亮的皮毛,语气酸溜溜道:“三弟这日子可是起来了,竟然穿得起皮毛了。” 于三光讷讷道:“哪有,这是芽儿上山打猎猎到的,怕我挨冻,这才做了毛皮披风,大哥一早来的,是老宅出了什么事吗?” 于大光撇了撇嘴道:“周妹夫从镇上来了,带了不少的聘礼,准备纳采荷为妾,娘让三房也过去。” 于三光忙将于大光让进屋里,于大光不屑的看了看土坯房,嫌弃的坐在一个小木扎上,等三房准备停当了一起回老宅。 海氏收拾停当,叫着女儿们道:“走吧,别让你奶等急了。” 兰芽则看了看天色,对海氏道:“娘,天色这么早,到了老宅吃饭就得午时,大人受得了,大林却受不了,还是吃完早饭再过去吧。” 兰香听话的转去了伙房,于大光一脸的不耐,瞪了海氏和兰芽一眼,海氏就当没看见,兰芽则回瞪了一眼。 于大光便不敢再言语了。 现在的于兰芽,和过去的于兰芽不可同日而语。 因陈家一事,全村人都知道,兰芽不仅是黄仙姑弟子,还刁蛮霸道,对陈婆子又是甩匕首又是打耳光,十足悍女一枚,寻常人家见她还真有点儿打杵。 第一百零九章 周友才登门 早饭很简单,粥、馒头和咸菜。 馒头不是杂面窝头,是纯正的白面馒头; 粥也不是杂粮清粥,而是瘦肉青菜白米粥; 咸菜也不是酱腌咸菜,而是红红的辣白菜、辣萝卜,还有几只咸鸡蛋,打开来,每只的蛋黄都冒着黄黄的油。 于大光登时眼睛瞪得溜圆。 前几日,村里人就传着,三房现在的日子过起来了,和王家也有生意往来。 老宅听了,让于大光和于小光偷偷到镇上打听,没见到兰芽到日月楼,倒是天天见柳氏去,每天四五个大盆子,这几日竟加到了八九盆子。 买通了店小二才知道,柳氏每天送皮冻,一天下来能赚上二三两的银子。 回村后偷偷跟着柳氏,柳氏让柳元隔三差五的到于家一次,有时候不进院子,直接将银钱给了兰芽,于小光脑袋灵光,当时反映过来,这是柳氏给送的提成银子。 兄弟二人想通之后,不由暗自点头,这恐怕就是里正所说的王家与于家“合伙”生意了!三房一天分得一两银子的话,一年下来竟然有三百多两,够在镇上过舒坦日子了。 兄弟两不由眼红,商议着怎么从三房手里骗出方子来,只是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三房从来也没做过皮冻,都是柳氏在做,冒然去问,于兰芽那个小蹄子定会矢口否认,此事需从长计议。 而像花生粘一样偷方子也是不成的,因为别看柳氏平时不蔫声不答语的,心思可细着呢,想偷出来难上加难。 二人还未想出办法来,周友才上门打断了二人计划,兄弟二人将贪婪的目光转到了周家身上。 于三光见大哥目光炯炯的盯着饭桌,不好意思道:“大哥,你在老宅吃没吃饱?要不再吃些?” 于大光两眼放光的点了点头,伸手直接抓了一个大白面馒头,扒了一个咸鸡蛋,三两口就吞了一个,边吃边赞道:“这鸡蛋不咸不淡,刚刚好。” 兰芽不禁乍舌,都已经腌了两个多月了,怎么可能不咸? 于三光忙盛了一碗粥,于大光被齁得嗓子都有些哑了,三两口,一碗粥又进去了,于三光赶紧又给盛了一碗,于大光这才细细品尝起来。 白而稠的粥,里面切着瘦肉丁,浮着一层翠绿翠绿的小白菜碎叶,清香软糯,说不出的诱人。 于大光惊诧道:“三光,这寒冬腊月的,咱家咋能有青菜呢?” 于三光笑道:“还不是兰芽,鬼灵精怪的,说大林不能缺了营养,一个大间屋子不住人,种的都是青菜,不是想法做菜粥,就是做蔬菜面条。” 于大光惊疑的看着仅有的三间土坯房,怪道:“这里哪有地方啊?” 于三光登时尴尬的挠了挠头,他总不能说是在镇上的庄子里种的吧?兰芽说庄子有大用,不让向任何人提起的。 兰芽笑道:“大伯,是给镇子上的富贵人家种的,人家不要的烂菜叶边儿就拿回来了,打打牙碛。” 于大光再次撇了撇嘴,富贵人家有一种用琉璃盖的暖棚,冬天种些青菜,于三光只怕是给那些人家种菜帮工,分得了一些菜帮子。 吃饱喝得,见碗里还剩下两个咸鸡蛋,于大光直接揣在了怀里道:“拿回去让咱娘也尝尝。” 兰芽的眉头不禁皱了皱,没有言语。 只默默的披上了黑毛皮氅,向院外走去。 到了老宅,所有人都到齐了,连成三郎和于兰月也被叫了回来,一院子的喜气洋洋,堪比过年。 为了迎接周家的到来,连刚出生两个月的阿花的的小猪崽也拿出来杀了一只,成三郎亲自上手。 看着成三郎在院里杀猪,周友才明显的一个瑟缩,迅速跑回到了堂屋,显然这是挨打后遗症。 腿恢复得很好,完全看不出骨折过的样子。 一见三房进屋,周友才大腹便便的身子便迎了上来,一脸的谄笑:“三弟,三弟妹,你们可下来了,念叨你们半天了。” 于三光笑着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一大袋子烟丝递给于老头道:“爹,这是我从何家买的上等烟叶,已经晒好搓成烟丝了,你慢慢抽,不够再找我要。” 于老头一脸欢喜的接了过来,直接放在烟袋锅子里,按实按紧,点了起来,顿时烟气缭绕,呛得兰芽眼泪显些没出来。 于三光在家吸的时候,都会跑到伙房或门口去抽,而于老头则不管这些,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登时呛得兰芽差点没将肺管子咳裂。 忙跑到了院里,犹疑着上哪一房的屋子里呆一会儿。 大房不能去,因兰月换了兰香的亲事,与何氏早就势同水火; 二房不能去,因兰香与陈小志的亲事,与兰花再次势同水火。 四房不能去,因兰香与成二郎的绯闻,与成兰子再再次势同水火。 兰芽悲哀的发现,在这个老宅子里,众多的亲人当中,竟然找不到还有一丝亲情的存在。 女娃子呆立院中,神情专注的看着成三郎杀猪。 成三郎正在切剁着脊梁骨,抬眼看向兰芽,不由一怔。 女娃子的头发简单的挽成两束,披于脸侧,上面戴着黑色的皮毛绒帽,身上穿着一套深蓝色的棉裙,深粉色的褙子,披着黑色的皮毛大氅,即使穿得厚重,却还是显得身材过于单细。 女娃子的眼睛看似看向自己,眼睛里却没有焦聚,身上弥漫着一种淡然、一种萧索。 成三郎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如同,前些时日自己还蔑视的一棵小草,突然长成一株参天巨树。 不自觉的走上前道:“兰芽,你最近上山打猎了?” 兰芽惊疑的看着难得和言悦色的成三郎道:“没有,冬天的猛兽找食儿难,会比较凶猛,我娘不愿意让我去。不过,过几日我准备去一趟,总不练,手脚都生了。” 成三郎看了看兰芽身上的黑毛皮道:“如果再猎就猎狐狸或兔子,女娃子哪有披着黑熊皮的,皮毛糙不说,阳气太重,对女娃子身体不好。” 哦,兰芽惊疑的看着身上的黑皮毛,当时只是看着块够大、耐脏,所以便做了皮氅穿,她哪里晓得这是黑熊皮? 脸色一窘道:“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呢,这样看来,你才是真正的猎人,我顶大天算是一个冒牌的。” 成三郎笑道:“这都是日积月累的经验,我十岁父母双亲就没了,三天里滴米未进,无耐之下这才上了山,从此依山而生,山就是我的家,就是我的命。” 兰芽讶然的看了看成三郎,原来,他也是艰难才得以生存下来的。 成三郎却不接收兰芽的同情,无所谓道:“我踏遍了这座山的每一寸土地,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穿过虎跃寺前面那道一线天山梁,山下有一片狐狸窝,有白色和棕色的,皮质上好,我本来给兰月打了一身白狐,让她做成袄子,她却说怕狐仙上身,说什么也不肯穿。我将狐狸肉割了,骗她说是鹿肉,她吃的比谁都香。” 想起兰月馋肉吃肉的模样,兰芽不禁嫣然一笑,这,还真是兰月的风格。 兰芽的脸难得去了狡黠、去了精明,一幅小女孩子的温婉模样,在冬日的寒风中,竟出奇的治愈心中的烦燥。 成三郎的心不禁一动,这个才是成三郎女人该有的模样。 强悍起来,猎得了熊;温柔起来,暖得像光;热情起来,浓得似火。 得此一妇,其他妇人,又有何滋味?让他只守着她一人过一辈子,他,心里大抵也会心甘情愿的。 正想着,屋内则走出一个肥胖的身影,见成三郎不错眼睛的看着兰芽,不由怒从心头起,扯了一下成三郎的胳膊道:“三郎,我想吃猪肘子,你留下来一块,我让二婶单独来做。” 成三郎皱了皱眉头,小小的猪崽,本来肉就不多,肘子更是没有几口肉,单独留下来给兰月,肯定被大家说嘴。 成三郎登时心情不爽,将手腕用力一甩,直接将于兰月的手腕甩脱,转头对兰芽微笑道:“我先去卸猪肉了,让你见笑了。” 兰月则丝毫不为成三郎的忽视而窘迫,不以为然的看着兰芽。 兰芽点了点头,抬眼看向兰月,只几月不见,兰月的身体又足足胖了两圈,下巴已经出了三层下颌,人一动,身上肉海滚滚,扑眼而来。 兰月不屑的看着身上没有二两肉的兰芽道:“瘦猴子一个,睡觉搂着都嫌硌得慌,别像你姐似的,想着勾引人,亲事黄了一个又一个。” 兰芽不以为然的看了看成三郎,转眼笑道:“你看得住别的女人,看得住自家男人吗?与其将心思花在女人身上,莫不如将心思花在自家男人身上,给成家添个一儿半女才是真,别成天想着吃喝,吃得太胖不容易怀孕。” 兰月气得一跳脚,兰芽顿时感觉整座院子都跟着地动山摇。 成三郎皱着眉看着暴跳的兰月,再看着淡定自若的兰芽,心中不由得又犯起了一丝厌恶,当初如果计划顺利,嫁过来的本来是兰芽才对。 待饭菜做得,仍是两张桌子,男的一桌,女人孩子一桌。 男人一桌有说有笑,女人一桌则是气氛分外的诡异。 兰月气呼呼看着兰芽,江氏怯生生看着兰芽,兰花贼溜溜看着兰芽,何氏怨恨的瞪着兰芽…… 再看兰芽,悠闲自在的吃着饭菜,脸不红,气不喘,如入无人之境。 第一百一十章 生财的法门 吃罢午饭,于家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都进了堂屋聊天。 周友才谄笑着问道:“三哥,外面人说你与王家有生意合作,此事当真?” 于三光摇了摇头,周友才以为于三光矢口否认,却听于三光道:“是有合作,但合作的是啥,如何分成,都是芽儿一手操持的,我啥也不知道。” 周友才大惊道:“三哥,这事咋能行啊?你是一家之主,家里的生意不知道,莫不是连家里的银钱你也不管?” 于三光点了点头道:“妹夫,是这么回事啊,我和她娘都商议好了,芽儿现在有本事,能折腾出钱来,就让她做主了。” 张氏一脸恨铁不成钢道:“跟你爹一样,一幅窝囊样子,哪能让自己闺女牵着鼻子走?她若是将银钱都归自己了,看你拿啥养老、拿啥给大林,我老了可咋办?” 于三光笑道:“娘,你莫担心,芽儿的心里有着数呢。现在就开始给兰香攒嫁妆了。就连给爹买烟丝的事儿,还是兰芽提的呢,以后的田地,兰芽也说不要了,留给爹娘养老。” 于大光撇撇嘴道:“孝心?自己在家*米白面,娘却在家啃窝头。” 于三光眉毛一皱,自打分家以后,尤其是兰芽领着他出去见世面谈生意,说话的次数多了,就连王丰王掌柜对他说话也都客气有礼、恭恭敬敬。 冷不丁又被于大光像以前一样冷嘲热讽,于三光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想起兰芽说的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脸色不由凛了凛,挺了挺腰杆道:“大哥,我留下的地,所产的粮食够爹娘吃一年的细粮了。花生粘的生意,你们咋来的心里有数,一年进不少的银钱吧,我不计较并不等于我是个傻子。” 本来也要同时发难的于二光登时闭了嘴。 见气氛微妙,周友才忙打着圆场道:“三弟,你过得富裕了,也不忍心家里受穷不是。” 登时好几道眼睛直射向周友才,以周友才的为人,完全是看着家里受穷的。 周友才尴尬的笑了笑,商量道:“三哥,你问问兰芽,能不能帮我引见引见王家。” 于三光看了一眼还在院中呆立的闺女,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妹夫,我这就叫兰芽进来,成不成你自己问,不成了你可别心生怨怼。” 想起自己显些被打断了腿,说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从早晨到现在,周友才就像失忆般,连个道歉的话也没有。 兰芽被请了进来,清冷的看向周友才。 周友才将身子向炕边蹭了蹭,让出一块炕沿道:“芽儿一直在外边站着,咋不进里屋呆会?和堂姐妹们聊会儿天也好啊。” 兰芽笑了笑道:“大姑夫说笑了,我想聊天解闷也得有人愿意和我聊啊。就连我大表哥、二表哥都因为打赌的事儿,怨恨于我吧?要不然退还给您?” 嘴上说退,身体却一点儿退的意思也没有。 周友才肉疼的眨了眨眼,故做大方道:“不妨事,就当大姑夫给你们姐几个买胭脂水粉了。你大表哥可没恨你,反倒是逢人便夸你是个聪慧机敏的小表妹。” 夸了才怪,兰芽但笑不语。 周友才讪笑道:“兰芽,听说你家与王家合伙做生意,可有此事?” 兰芽面色惊疑道:“大姑夫消息可够灵通的?你怎么知道的?” 周友才面有得色,自诩一向生意精明的他,在王家生产淀粉之后,就在自己几十垧的田里都种上了土豆。 没想到,待土豆下来之时,王家却被沈家抢了生意,土豆暂时不收了,沈家给的价格不高,只要两文钱一斤,还不给现钱,先欠着。 周友才这才将主意又重新打回到了王家身上。 他派去盯稍的人看到兰芽拉着上百车的土豆给日月楼送去,日月楼二话不说就都收了,听说还三文钱一斤收的。 周友才震惊不矣,托人卖去日月楼,日月楼却是死活不收。直到后来村子里传出来兰芽与王家合作的消息,连王掌柜对兰芽都恭敬二三。 周友才这下坐不住了,决定与于家修复关系,契机就是纳于采荷为妾,兑现先前答应的纳采荷为妾,过了五十两银子的聘礼。 周友才尝试着问道:“兰芽,你种了那么多的土豆,多少银钱卖给王家的?” 兰芽笑了笑道:“大姑夫,我哪有田地来种土豆,我不过是将烤鸭方子卖给了王家,有一些面子情,于方军认识的一个大户土豆卖不出去,求着我出面,卖进了王家,三文钱一斤,一斤给我半文钱提成。我已经求过王家一次了,再求只怕不会答应。” 周友才面上一晒,以为兰芽是白帮忙,原来还要半文钱的提成,两文半钱,三四十万斤的土豆,也比沈家多上许多,若是再到农家收上一些,利润就更是丰厚。 一咬牙道:“兰芽,谁怕钱多咬手啊,你再出面,大姑夫不亏待你,一样,一斤也给你半文钱的提成,只是数量有些庞大……” 兰芽想了半天,才道:“大姑夫,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肯定尽最大力量去试,至于成不成,我可不敢保证。” 周友才谄笑着道:“肯定能行,王家在南川卖的烤鸭,人尽皆知,给王家带来了丰厚的利润,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人情看烤鸭情,怎么着也能成。” 张氏狐疑道:“就是三儿上次拿回来的烤鸭?也不怎么好吃啊,咱能赁火?” 兰芽面色一赦,给张氏当时拿的是粗制烂造的,当然不一样。 事情谈妥了,周友才留下了两箱子烟酒糖茶绸缎等聘礼,虽然与预想当中的富贵有些差距,但总算是圆了于家的脸面,于采荷也算是有了名份。 张氏默然无语,任她也没想到,周友才明着下聘礼,实则是奔着兰芽来的,就连五十两银子的聘礼银子,也要等周家卖了土豆过后再过。 张氏心知,只怕兰芽不帮着将土豆卖出去,聘礼银子也要打水漂了。 周家走后,张氏难得放低姿态的留下三房,和颜悦色对兰芽道:“芽儿,你定要想办法将周家的土豆卖到王家去,咱家被周家折腾得狠了,七十多两银子说没就没了,若是能要回来这五十两银子,怎么着日子也能好过些。” 兰芽淡然道:“奶,你放心吧,土豆我肯定能卖出去,我那么说只不过不想让周家以为这事儿好办。你拖上几日,至于能不能要回盖青砖大房子的银钱,就看奶奶的本事了。” 张氏诧异道:“能卖出去?” 兰芽重重的点了点头,张氏眼里一抹精光闪现,脑袋里开始想着怎么算计周友才的二十两盖房子钱了。 一家返回家中,于三光一脸担心道:“兰芽,你保证王掌柜能三文钱收下土豆吗?我可听说了,沈家现在两文钱收,还不给现钱,开春以后才能给。” 兰芽笑道:“爹,生意场上,真真假假难分辨。我先前没有意识到王、沈两家都急需土豆,将自家的卖了。这次,我收了周家的土豆,不打算急着出手。明年开春土豆粉场开工,我保证五文钱王家都会收。” 于三光惊疑道:“兰芽,既然你看到这层,为何不提醒王家,从现在就开始收土豆呢?” 兰芽摇了摇头道:“爹,做人要真诚,却不能实诚。王家之所以没有透露出半分的风声,一是土豆粉没有打开市场,他对我没有信心;二是怕风声传出,土豆价格飞涨,利润被剥夺。所以,土豆粉这件事情,爹没有向周家透露半分,做的非常好。” 于三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当时他只是记恨着周友才将他关进牢里之事,所以不愿意跟他多说而矣,没想到竟误打误撞,被兰芽夸奖了。 收土豆需要银子,兰芽手里却只有七八百两银子不到,依周友才贪婪的性格,定会收上五六十万斤的土豆不止,至少一千五百两银子以上。 真是应了那句,钱到用时方恨少。 兰芽想破了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又打起了山上的主意,想着,打些动物皮毛,卖得几十两银子,多收一斤土豆也是好事。 想起成三郎说的那块地方,兰芽打起精神,将身上的老熊皮整了整,背上背篓向虎跃寺前的山峰方向奔去。 为防止像上次一样迷路,兰芽用红布条拴了记号,还带上了海东青、鼠小白、猴小白母子,许是猴小白通风报信,连雷霆也跟着凑热闹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只白色的母狼,看亲昵的程度,一看就是雷霆的配偶。 正向山上行进,身后却传来了招呼声,兰芽回头一看,脸色不由一黑,非是旁人,正是海石头和兰朵。 兰芽皱着眉毛道:“石头哥,兰朵不懂事,你也跟着瞎胡闹是不是?” 海石头面色一红道:“我是偷偷跟来的,没想到兰朵也跟着来了。” 兰朵小脸倔强的看着兰芽道:“芽儿,如果不锻炼,我永远也不可能像你一样上山下山,如入无人之境。我这么多天一直努力和石头哥一样练上树下树,就是想和你一起到山上去。” 兰芽一脸阴沉道:“兰朵,今日上山非同小可,离家甚远,少则三日,多则七日,一念之间就可能命丧黄泉,没有学会走,怎能学会跑?” 兰朵小脸倔强不语,看得出来,决心很大。 第一百一十一章 食物链平衡 兰芽无奈的从身上拿出一张纸,画了一个花朵,旁边画了一个笑脸,用绳子拴到了鹰小白的爪子上,给家里送了平安信。 见虎跃寺离此不远,便对海石头和兰朵道:“二姐,我先将你安顿在虎跃寺,千万别乱跑,这里与于家村的山峰不同,人迹罕至,多有大型猛兽出没。” 兰朵虽然不高兴,但也知自己的能为实在有限,便静默的点了点头。 几人正向虎跃寺方向迈进,身后几人如鬼魅般飞奔而至,见到前面的兰芽三人,面色一怔道:“你怎么会在此?” 兰芽见是卓萧然、明轩、卓六与缪柱几人,不由得面色一赦道:“我到附近打猎,想将我二姐安顿在讼嘉和尚这里。” 卓萧然轻声一叹道:“你还是别去了,昨日虎跃寺烧了一场大火,讼嘉和尚圆寂了。” 兰芽不由怔然道:“讼嘉和尚死了?那小沙弥呢?” 萧然轻声叹道:“衙门里的人说,是小沙弥偷吃了肉,被讼嘉和尚发现了,惩治了小沙弥,小沙弥怀恨在心,便放火烧死了讼嘉。” 兰芽眉头不由轻皱,直觉告诉她,此事并不会如同表面上一样的简单。 不由自主的跟随着萧然一行向虎跃寺而去。 寺庙里已经被一群官衙的人所围,连王安泰也领着一群玄衣亮甲的兵将在内。 县太爷程大人、知府谢大人一脸悦色的陪在身侧,三人正聊着什么。 到了寺门前,几个衙役拦住了几人,谢知府忙咤责了一声,衙役忙放了几人入内,兰芽亦尾随其后。 因地处山上,人烟罕至,大火没有得到及时的扑救,烧得只余一间偏殿,满目的残桓断梁,一片破败。 小和尚被几个凶神恶煞似的衙役戴上了枷锁,一脸的惊慌无助。 见卓萧然到来,眼里充满了肯求,嘴巴却闭得紧紧的。 几人来到讼嘉和尚身前,让卓六掀开了盖在上面的袈裟。 海石头忙捂住了兰朵的眼睛。 萧然本来想用身躯挡住兰芽,却被兰芽摆了摆手制止。 掀开袈裟,下面是一俱平整的黑糊糊的尸体,被烧得如同黑碳,根本看不分明。 王安康上前一抱拳道:“卓小王爷,里里外外搜遍了,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中毒,应该是在睡梦中烧死的。” 指着小和尚道:“刚才审过了,小和尚乘讼嘉和尚睡着的时候下鹿肉锅吃,吃着吃着睡着了,大火烧起来,他被熏醒逃了出来。他想冲进禅房救讼嘉,房门由内反锁,待他找到柴刀之时,禅房已经塌落了。” “谢知府在搜查之时,发现小和尚的腿上有杖责之痕,小和尚这才招供,讼嘉和尚发现他偷偷吃肉,曾罚他跪在佛前,忏悔一天一晚,刑了杖责。谢大人怀疑,小和尚是对讼嘉和尚怀恨在心,所以故意放火烧死了讼嘉。” 卓萧然不置可否,殿前殿后绕行了一圈,见兰芽正在一个水池子旁,用手抚着一只身材庞大的老乌龟,走到身侧轻声说道:“我不相信是小和尚杀死的讼嘉。” 兰芽轻轻点了点头道:“当然。“ 萧然挑眉看了看兰芽,等待兰芽说起下文。 兰芽眼色如墨道:“我说完了,你会救小和尚吗?” 萧然点了点头,眼睛里透着说不出的坚定。 兰芽沉吟半刻道:“人如果被活活烧死的,身体不会如此的平整,定会呈现痛苦佝偻之状,而讼嘉的死状,说明在大火烧他之前已经死了,而且是一击致命,毫无反抗之力,而这些,都不是一个五六岁的小沙弥能做到的。” 萧然静默的看着兰芽逗弄着乌龟,淡然道:“你倒是一语说中关键。我只是观察到房梁残骸上的一道勒痕,看细致程度应该是天蚕丝所为,说明凶手是从房顶而入;还有一点,小和尚只有四五岁的年纪,手无缚之力,却能吃到鹿肉,这让人很是奇怪,估计,是有人想要烧掉这整座虎跃寺,让一些秘密永远被掩埋。” 兰芽不由得倍感惊诧,不是因为萧然的思维敏捷,而是因为他对自己够坦白。而自己却不能对他和盘托出,老乌龟告诉她,经常有人偷偷将肉切成薄片放到院子里,而放肉的人,身上穿着和王安康一样的衣服,兰芽可以断定,这件事的最后谋者,是小气骁骑营的人,甚至,是皇帝的人。 卓萧然果然没有让兰芽失望,经过一阵斡旋,小和尚无罪释放,被送到了山下普仁寺继续当他的和尚。 衙役散了,看着残桓断壁,萧然脸上一阵萧索道:“你还会在这里停留吗?” 兰芽点了点头道:“当然,你知道我,一向不怕死人和猛兽的。” “哈哈,只有鬼怕你,没有你怕鬼的。”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王安康一人去而复返。 兰芽脸色一暗道:“安康公子,你到底是不是骁骑营的大官啊,怎么老和尚死你也掺上一脚?” 王安康苦笑道:“臣子的命是皇帝的,皇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皇帝年终岁末要来祭天,我当然得排除一切威胁。” 看着兰芽身上披的歪歪扭扭的黑熊大氅,不由好笑的用手帮着正了正,笑道:“一个小丫头,偏做件黑熊的皮毛大氅,不是有白色貂皮吗?” 兰芽脸色一黑,嗔责道:“你送的皮毛上又没带着熊头,我怎么知道是黑熊的?貂皮那么稀少,我哪里舍得自己做大氅?我成天如猴子一般,白色的我驾驭不了。” 王安康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声震彻寰宇,震得萧然眉头皱得紧紧的。 “安康大哥,你没有公务在身吗?”少年面色平静的问道。 王安康笑道:“卓小少爷,现在查明讼嘉之死才是大事。” 兰芽心中则腹诽,查出来才怪,查出来皇帝老子第一个不干。 不理会几人的向一侧未烧尽的偏殿走去,推开残门,让兰朵和海石头将东西放了进去,海石头陪着兰朵留下来安顿,自己则迈步向寺外走去。 王安康急急跟上,卓萧然紧随其后,卓六无奈的向明轩耸了耸肩,也跟了上来。 兰芽按着成三郎所说的位置,翻过一道石梁,见到成三郎所说的一线天,穿过一线天,只见成三郎面露喜色的闪现在眼前,对着兰芽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我已经等了你整整三天了。” 兰芽尴尬的讪笑着,让过了身后,鱼贯走出卓萧然、王安康和卓六。 成三郎脸上愠色闪现,知道眼前众人皆是非富即贵,不敢发作,只得一脸阴郁的跟在兰芽身侧,卓萧然却不着痕迹的拦在了二人之间。 再转过一道陡峭的山坡,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山谷,谷中温暖异常,蝶戏鸟鸣,繁花似锦,如入仙境一般。 仰望前面,山峰耸立,白雪皑皑,高耸入云。 只隔了半山距离,竟是两个季节,让人叹为观止。 成三郎不亏是老猎手,顺着珠丝马迹竟找到了一个狐狸巢穴,几人一阵猎杀,杀死了十数只狐狸。 将狐狸装进了篓子,兰芽喜孜孜的要背在身上,却被卓萧然夺了下来。 卓六立马有眼色的接了过去,心里则叫屈不矣,心中则嗔怪着,篓子较寻常农家的要大上一大圈,放下十几只狐狸竟然也没有装满,如果不是用了内力,这个丑可丢大发了。 回到寺里,成三郎主动到了溪边去剥皮,海石头觉得自己应该学一学,便跟了去。 明轩和兰朵看着拿回来的满满一篓子的狐狸皮,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兰朵更是眼圈犯红。 兰芽不由哀叹,将软妹子训练成女汉子,任重而道远矣。 明轩摇了摇头道:“少爷,您不能再杀生了,已经有人给朝廷递了折子,说您怂恿手下猎杀动物无数,身上杀劫太重,不让您参加祭天大典了。” 兰芽听了则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卓萧然没有言语,只是看着兰芽忙进忙出的将狐狸皮铺在院子里晒着。 拿起一张鼠金色的狐狸皮,小丫头笑道:“萧然,你看,这只狐狸尾巴给我娘做件毛领怎么样?” 卓萧然偷窥了一眼明轩,想点头,又怕老头子再度碎碎念。 兰芽则大言不惭的跑到明轩面前,拎着毛皮故意在明轩面前绕了几圈,明轩的脸色红了又白,显然动了真怒。 兰芽偷笑的看着气得如同青蛙一样的师傅,坐在明轩身侧,一脸正色道:“明师傅,何为善?何为恶?” 明轩不明其意的看着兰芽,沉吟片刻道:“善,缘于本心,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恶,则反之。” 兰芽一脸肃然道:“萧然的猎杀猛兽,缘于本心是拯救山下村民,有何不妥?” 明轩不由语滞。 兰芽继续说道:“有了百草,所以长虫,虫为鸟提供食物,鸟为鹰提供食物,鹰的粪便又成为百草生长的肥料。同样,老虎吃狼,狼吃狐狸,狐狸吃兔子,兔子吃草,草又因动物的粪肥而生长。这就叫做食物链,又叫生态平衡。” 萧然和明轩似有所悟的思考着兰芽的话。 兰芽继续说道:“假如,没有了鹰和蛇,鸟便会泛滥成灾,便会以庄稼为食,人便没有了吃食;同样,兔子少了,狼便会寻找其他的食物,比如说,人。七星山上的食物链,你们认为平衡吗?狼成群、蛇成窝,而兔子却相对少之又少,所以才出现下山袭击村民的事件,萧然做的不仅是对的,还是佛之所说的大乘,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将自己杀动物说得如此的大义凛然,恐怕也只有于兰芽做得出来,卓六险些被小丫头的一本正经逗得笑出了声。 不过,小丫头倒是一语中换,七星山上的猛兽当然破坏了平衡,而且还是人为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黑熊皮被烧 明轩抬眼看了萧然一眼,里面满溢着喜色,与缪柱那个老头子想了好些时日的反驳之语,终于在于兰芽不似歪理胜似歪理的话语下,有了突破口,将对方以杀戳打击卓府消弥于无形。 破败的偏殿正中,耸立着一座面色丑陃的和尚石像,明轩对兰芽解释道,这是普休菩萨,脸上的丑陋为刀剑所伤,意为警示世人“止战和平”之意。 虎跃寺迁移成为普仁寺后,几大殿并没有设置普休菩萨殿堂。 兰芽静默了一刻,只怕是皇帝故意为之吧,江山一统,难免刀剑相交,哀鸿遍野,只有强者才能逐鹿中原、一统天下,皇帝定是怀有平定四海之野心。 屋子中央,点起了一堆篝火,上面架着狐狸肉,兰芽带了辣椒末和盐末,口味还不错。 众人围着火堆,百无聊赖,阵阵寒风,吹得残门叮当做响。 殿内普休和尚的脸石像,在火光下忽明忽暗,影影绰绰,令人毛骨悚然。 看着对面王安康脸上忽明忽暗的脸色,兰芽不由想起他在镇上宅子时,被自己吓坏的模样,恶趣味突起,轻轻咳了一声道:“长夜漫漫,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话说,有个骁骑营的将军,在一次行军打仗中,救下了一个似仙子般的美人,美人眉眼如画,皮肤白晰……入夜,将军拈开窗子,偷窥美人,只见一青面獠牙的怪物正在桌前画画,画纸却不是寻常的宣纸,而是一块人皮,用彩笔描绘,汇罢重新披于身上,转眼,怪物变成美人,眉眼如画,皮肤白晰……” 众人摒气凝神,兰芽突然将脸凑到火光前,对着王安康叫道:“我的皮画得好看吗?” 吓得王安康一下子跳将开来,脸色铁青,嗔责的看着兰芽。 兰芽忙掩于萧然背后,举双手道歉道:“对不起,我不该讲这么吓人的故事,我换一个,换一个,我讲《人肉叉烧包》和《鬼吹灯》……” 最后听得兰朵快哭出来了,兰芽这才罢休道:“就这样把你们吓到了,如果让你们看到影音效果不得吓死?” 成三郎则笑道:“要不然,还是我给您讲一个真实的齐国人的事吧,几年前,来了一个齐国人,他会各种邪术,会将脑袋割断……” 只见成三郎从腰间掏出一把猎刀,直接照着自己的脑袋割下去,兰芽吓得一闭眼,再睁眼时,只见成三郎的脖子咔嚓一声,一下子扭到了身后,兰朵直接昏了过去。 兰芽吓得向后紧缩身子,一个臂膀有力的将兰芽揽进怀中,兰芽小小的脑袋缩在其中不敢转出来。 卓萧然轻拍着兰芽的后背,脸色阴沉道:“吓唬小女孩儿干什么,不过是简单的柔骨术而矣。” 成三郎看着被揽在少年怀里的小黑脑袋,脸上一丝不忿一闪而过,愤恨的走到一角,合衣而卧了。 兰芽拍了拍胸口,见明轩已经将兰朵救起,这才叹道:“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是我不考虑大家的感受,吓唬大家,我只是觉得无聊而矣……” 王安康重新坐了下来,一脸睦色道:“这回我有心理准备了,你接着讲吧。” 兰芽摇摇头道:“你不适合当听众,下次还是讲给卓萧然吧,他不害怕,还不吓唬我。” 少年闻言嘴角奇异的一撇。 王安康顿时觉得,这个笑容晃花了自己的眼,莫非,卓萧然也存了那样的心思?可是,他不是已经有了萧玉了吗? 入夜,几个男人轮流当值。 卓萧然一脸深思的看着披在兰芽身上的黑熊皮,越看越是扎眼。 天气寒冷,人都有趋热的本能,兰芽一点一点的将身子挪近火堆,一个翻身,熊皮的一角眼看着就要挨近火堆,少年伸手想要将其挪开,却在触及到黑熊皮的时候,手又缩了回来。 眼神躲闪的看向别处,将两大块木柴再度放在火堆里,让火势再度旺了旺,自言自语道:“天色阴冷,柴禾应该加得旺些。” 不一会儿,火光旺起,一股焦胡之气弥漫在鼻翼,少年的嘴角再次上扬,却不急不徐的慢慢起身,在熊皮逐渐烧旺,向上漫延,快烧到兰芽之时,才照着兰芽的手臂拍了一下,叫道:“丫头,你大氅着火了!快闪开!!” 少年利落的掀开大氅,毫不留情的向旁边一甩,不偏不倚的扔进了火堆…… 当王安康将大氅从火堆里救出来之时,大氅上烧焦的洞口,比王安康的脸还要大…… 卓萧然一脸愧疚的将自己的紫貂大氅递给兰芽道:“对不起,害你烧了大氅,你先用我的,回去后我赔给你一件……” 兰芽怔然,随即将紫貂大氅在身上拢了拢,欣喜的如同偷吃了蜂蜜的熊二; 萧然嘴角上扬,心里欣喜的如同偷砍了树的光头强。 雷霆则无语的看着傲娇且神经的主人,默默的摇了摇头,准备偎依着自己的母狼,却被卓萧然一把扯了回去,怀抱着取暖了。 第二日,见收获颇丰,本来要在山上住上三日的兰芽,决定即刻起程回家。 看着萧然一脸详和的态度,兰芽眼珠一转笑道:“卓少爷,我有个投资项目,稳赚不赔的,参股不?” 卓萧然一脸愕然的看着兰芽道:“如果我没理解错,你是在向我借银子吗?” 兰芽一脸不屑道:“这可是和借银子两码事,是你帮我在先,我才拉着你一起赚钱,年后立马回本返利。” 卓萧然一脸算计道:“赚谁的银子?” 兰芽向王安康努努嘴道:“王家的银子。” 萧然眼珠一转,笑道:“我有个办法,能将王安世气个半死。” 兰芽扁了扁嘴道:“你不会是想把王安康也拉进来,明目张胆赚王家的银子吧?王安世会不会像殷如泰一样跟我结仇?知道这个主意是你出的,他会不会和你绝交?” “你怕吗?”萧然挑衅的看着兰芽。 这才是十二岁少年应该有的样子,兰芽狡黠的眨眨眼,笑道:“有你撑腰,我怕啥?” 二人一脸狡诈的走到王安康身前,兰芽笑道:“安康少爷,我和卓萧然有个赚钱的生意,想一起做不?” 王安康受宠若惊道:“这么熟悉了,还叫什么少爷?你管萧然可从来没叫过卓少爷或小王爷!同样,叫我王大哥和安康大哥吧。说吧,需要多少银子,我私房不够的话,可以到日月楼去领些。” 兰芽登时咳了两声,故做镇定道:“咱们三个,每人投入五百两,一至两个月后有五成以上的提成银子。” 王安康笑道:“五百两不算多,我的身上的盘缠就够了,明天我就给你送去。” 兰芽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古代的人钱这么好用吗? 卓萧然本来要伸入怀中拿银票的手又缩了回来,说是第二日也去于家送钱。 一脸兴奋的兰芽准备大张旗鼓的赚王安世的银子了。 隔了几日,张氏不负兰芽厚望,从周友才手里又卡出了二十两的青砖房子钱,兰芽这才“勉为其难”的露面,收购了周友才手里近六十万斤的土豆,满满密密的地上地下两层库房,总花费一千五百两银子,于方军跟着跑前跑后,兰芽又给了他二十两银子。 待王安世自南川返回,准备囤积土豆时,百姓手里的土豆已经所剩无几,价格达到四文钱仍收效甚微。 ...... 日月楼内,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却抚平不了王安世内心的创伤。 兰芽乐呵呵的将王安世按自己要求开得的三张等额银票,明晃晃的一张递给了王安康,一张递给了卓萧然。 看着受伤的王安世,大言不惭道:“此次囤积土豆分外成功,仅不到一月时间,便净挣了千两银子,每人净赚三百多两,同喜同喜,也以水酒谢谢大金主。” 王安康脸色一红,瞟一眼面色不正的弟弟,将头几乎插在了饭碗里,大气也不敢出。 卓萧然则得瑟的抖了抖手里的银票,啧啧叹道:“都说奸商奸商,来钱比王孙贵胄还要容易。” 王安世抚了抚胸口,平抚了一口浊气,转而心平气和道:“我不像殷如泰,为一只野鸡树立一个仇敌,我,以和为贵。” 兰芽笑着一挑大指道:“果然是成大事的人,安世少爷,前途无量,看好你。” 王安世看着狡黠的兰芽,又看了一眼一脸窘迫的王安康,眼珠一转笑道:“兰芽姑娘,我大哥还要在镇上住一个月,住在王家或镇上官驿,每天被那些个谄媚的官员们烦扰。我记得于家在山腰处有所房子,不知可否借给我大哥暂住?” 兰芽浑不在意的点头道:“空着也是空着,要住就随便住。” 兰芽俏皮的一眨眼睛,从身上掏出一把大钥匙,难得大方的扔到了桌上。 随后好笑的看着王安康道:“安康少爷,我只怕你住不惯陋室简居。” 王安康惊诧的看着王安世,王安世接着说道:“兰芽姑娘,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你白让我兄长住宅子我感激不尽,但王某也有个不情之情,就是兄长的日常起居还要兰芽姑娘安排则个。” 兰芽顿时小脸一塌道:“你是说,我不仅要免费让安康少爷住房子,还要免费当一个月的丫鬟?” 王安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郑重其事道:“可以付费的。”摇了摇手里的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兰芽登时眼睛放了光,谄笑着抢过银票道:“知我者,安世公子也,成交。” 萧然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头,张嘴欲说些什么,却见王氏兄弟一脸审视的看着自己,随即噤了声。 几人走后,王安康一脸不解的看向王安世道:“二弟,我明明住在自家府上,有小厮和丫鬟侍候着,为何骗于姑娘住在驿馆?又为何安排我住在山腰,还要被于家人照顾?” 王安世看着榆木疙瘩似的兄长道:“大哥,于兰芽天生就是做生意的人,一呼一吸间就能嗅到银子的味道。将来,我不能担当王家家主、主掌王家生意之时,可以放心将生意交给她。而王家拴住她的唯一方法就是,成为你的夫人、我的嫂子,最主要的是,你对她,好像也不反感。” 第一百一十三章 驯服与毁灭 王安康面有蕴色,面似潮红道:“她分明还是个孩子,我不讨厌她只是觉得她与众不同而矣,而且,我还出手无状,打了她的……” 想及上次打屁股事件,脸色不由又是一红,正了正神色,继续说道:“不过,为了王家,我倒是可以考虑的。只是住在于家,让于家照顾起居,她掌管着于家诸多事物,照顾我之事,完全可以派她大姐兰香或二姐兰朵。” 王安世轻涰了一口菊花茶,嫩黄的菊花在茶盏里尽情的舒展,若一只小小的花舟,滑动得人心情倍觉舒畅,而这个花茶,同样是兰芽的鬼主意。 少年抬眼看向憨诚的兄长,温热的笑道:“大哥,房子地处山腰,于兰芽会让她的姐姐们涉险吗?机会我创造了,成不成,就看你的了。” 想及萧然对兰芽的古怪态度,王安康欲言又止,也许,是他想多了。 事实证明,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第二日一早,王安康就入住了于家山腰房子,王安世当然不会舍得自己大哥受苦,衣裳、被褥家升一应俱全,配了全套。 兰芽与兰香二人收拾了大半天才收拾完。 正收拾着,卓萧然带着卓二和卓六前来到访,送来了一只上好的红铜香炉做为迁徙礼。 午时,兰香上手做了四个菜,白菜心清炖丸子、大骨炖酸菜、香辣鱼锅和锅包肉。 卓萧然边吃边啧啧叹道:“还是兰香姑娘做的饭菜可口,比小丫头火候掌握的好。” 兰芽荣与俱焉的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我大姐是天生的美食家,比我可强多了,将来若是开个联锁酒楼,定能吃定八方,名扬四海。” 王安康也点了点头,兰香确实有这个方面的天赋,兰芽只要一说菜色的要点,很快就能研究出菜色制作流程并做出最佳滋味来。 卓萧然似遗憾的轻叹一声道:“可惜啊可惜,明天安世公子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王安康狐疑的眼色询问,兰芽不好意思道:“今天是因为忙,所以才让我大姐帮忙,以后我天天来做,我虽然没有我大姐做的好吃,但我的主意却是如涛涛江水、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 卓萧然一脸叹息,似想到什么似的眼前一亮,笑道:“安康大哥难得来一次北川,吃的定要最好的,我倒是有个主意,将卓六派过来帮安康公子跑个腿传个话,同时每天下山接兰香,傍晚再送回去。” 卓六一听,登时成了苦瓜脸,而卓二则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王安康眉头一拧,忙拒绝道:“卓小王爷,哪能麻烦您的贴身护卫啊,于姑娘一人足矣。” 萧然一脸热情的挥手,笑道:“到了于家村,就是到了卓家,卓家自然尽地主之谊,便宜行事,让安康大哥吃得舒心。” 一捶定音,做饭的任务又落到了兰香的头上,兰芽仿佛成了一个被人嫌弃的多余之人。 临分别,萧然让卓二将一个包袱递给兰芽道:“上次弄坏了你的熊皮大氅,这只紫貂大氅算做陪偿你的。我的那只你还给我吧。” 兰芽打开紫貂大氅,发现皮毛的暗紫色泽中透亮润滑,最上方一颗大红珊瑚团花纽畔,中间镶着白色大颗海珠,款式简单富贵,与他借给自己的紫貂无论从款式还是颜色上,都是异取同工之妙,只不过是从男款变成了女款。 兰芽脸色一晒道:“那个,卓萧然,我没有让你赔,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 兰芽还要挽拒,卓萧然已经不理睬她,转过头去与王安康告辞了。 兰芽不悦的指着自己身上的男款紫貂大氅道:“萧然,回去后,我将大氅清洁一下,然后再还给你。” 萧然则直接伸出了手道:“不必了,这件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莫将毛色清洗坏了。” 兰芽气愤的将大氅直接脱下来,披上了那件新的女款大氅,冷凛的天气,雪白的冬雪中,脸蛋被冻得形成一团红蕴,映称得少女更加的俏皮可人。 看着小丫头别扭的扯着紫貂大氅下山的背影,萧然的脸竟现出一股春风般的笑颜,仿佛时间也会之静止。 卓二心生诧然,随即轻叹了一口气,将大氅接在手里,待萧然转身向山上返回,才讷讷问道:“少爷,用不用将大氅处理了?” 萧然不由又是一皱眉,在这件事上,卓二竟不如卓六明白自己的心意,淡然的取回大氅道:“不用,就这样留着吧。” 大氅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不似花香的浓郁,不似胭脂的绵长,只是,淡淡的淡淡的香气,似有还无,似无还有。 回到家,兰香一脸的犹疑,问道:“芽儿,明天我真的要去照顾王大公子吗?村里会不会再传出闲话来?” 兰芽笑着摇摇头道:“大姐,你以前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儿还不是一样被人说闲话,心若无殇,他人耐何,我虽然不了解王安康,但对卓六非常放心,有什么事和他商量就好了,我这几日有点事情要忙,过这几日便来替你。” 第二日,兰香被卓六接着上了山,兰芽再三叮嘱卓六照顾好兰香,莫让兰香被王安康欺负了,这才收拾停当上了山。 清晨的阳光看着晕黄温暖,实则干巴巴的冷凛,寒风忽忽的刮着,前几日堆积的雪,折射着苍凉的光芒。 因为今日的活计不同,兰芽没有披着毛氅,而是穿着海氏给做的棉布小袄,梳着俏皮的双丫发髻,俏皮而单薄的向院外走去。 雪白的雪地上,留下清晰的足迹,一直绵延至远。 雪花,还在飘飘洒洒的下着,一层雪霜迷上了女娃子的眉毛、睫毛,若一个白晰的毛娃娃。 刘清石陪在秦焱与付良衡身侧,望见了恬淡女子迎面颦颦行来,似这晴日里的雪,让人卒不及防又似意料之中。 刘清石走上前来,努力挤出一个笑道:“兰芽,这大雪天你还要出去吗?” 兰芽静默的点了点头,红红的鼻尖似胡萝卜,忍不住让人咬上一口。 秦焱走上前来,对兰芽一揖到地道:“于姑娘,我们要上山上做画,清石说你对山路较熟,也知道哪里更安全,还要烦请姑娘帮忙则个。” 兰芽一直对秦焱印像还不错,看了看几位公子背着的书箱,抬头看了看晕黄的天,迟疑道:“这样的天气,你们能画画吗?手会冻坏的。” 秦焱清淡的一笑:“多谢于姑娘关心,这是新来的先生的课业,以雪入画,我等必须要认真的对待才行。” “山脚不行?山上很危险。”兰芽问道。 秦焱俏皮的对兰芽眨了一下右眼,笑道:“山脚下的景寻常人都能画得,要想脱颖而出,自然得险中求胜,再说,你不是知道安全的地方吗?” 还真是盲目的信任,看着秦焱真诚信任的眼,兰芽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徐徐向山上而行,三个公子哥,一脸欣喜的跟在后面。 走到洄流塘处,将几位公子让到屋内,又将窗子支开,顺着窗子向外而望,雪峰一色,皴石枯草,一览无余。 兰芽将门在外面用绳子拴住,对三人施礼道:“山上野兽众多,公子们千万别出屋子。我去去就回。” 兰芽不下反上,向虎跃寺方向而行。 她此行目的较为单一,就是天气大冷了,怕老乌龟冻死饿死,她是来接它下山的。到了虎跃寺,却发现老乌龟已经不在,连经常喂老乌龟的食盘子也不在。 兰芽嫣然一笑,猜想可能是小沙弥求了住持,将龟小白带回了普仁寺。 心中大石放下,想及温暖如春的狐狸谷,兰芽心情大好的向那道石梁而去,转过石梁,却意外的嗅到一股子浓郁的酒气。 兰芽不由眉心紧锁,顺着酒气一望,一个大汉正抱着一竹筒的酒喝着,下酒的,是一小荷包的花生粘。 此人非是旁人,竟是成三郎。 见兰芽过来,成三郎面色一赦,随即开怀大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再来的。” 兰芽不娱的转身欲走,汉子的大掌一扯,竟扯住了兰芽的小袄衣角,兰芽若是用强,袄子毕然被扯断。 兰芽无耐转过身,面色不善道:“成三郎,上次引我来狐狸谷之事,我不想追究,以后也莫要做这些离经判道之事。” 大汉脸上一抹狠戾闪现,转而又换上淡然道:“我小时候遇到过一匹白狼,长得白色纯正,甚是喜人,就与卓家小子养的一样的白狼,老人们常说,它们是风狼的一种,通灵性,而且极其凶猛,奔跑速度极快。” 大汉缓缓转过身形,悄然挡住了石梁入口。接着说道:“我用了一年的时间追踪它、制诱饵、设陷井,终于让我捉到了它,我大哥却劝我说,杀掉好了,白眼狼是养不熟的。我偏不信,驯了它半年时间,一次将我的手腕差点咬断,我这才信了大哥的话,亲自结果了它。” 成三郎撩起衣袖,露出手腕处纠结可怖的疤痕道:“从那以后,是我的,我以心善待,反抗我的,我会亲手毁了它。” 汉子眼睛如一束光般殷殷的看向兰芽道:“你偷换了合姻贴,几次和我耍手段,就如同咬了我的风狼,让我完本想就此毁了你,但自从看到卓小子驯的那匹风狼,我在想,也许,我也可以驯服风狼,驯服你。” 兰芽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手不由自主的伸向了腰间的皮鞭。 成三郎不急不徐道:“这里,当年就是我诱了风狼的地方,连陷井也是一模一样,不知道,你是如风狼一样乖乖就擒,还是等着被我毁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奴隶角斗营 兰芽冷若冰霜,眼若冰湖,凛然道:“是你说的,是你的,你必以善待之,那当年,你为何还要杀了你的远房表妹,她不是被成兰子诱到了林子里,最后从了你,成了你的人吗?” 成三郎自我解嘲的一笑道:“你不就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吗?又何必转弯抹角?大家都以为表妹是我引到山里被我奸杀的。而实际上,是她有孕在身,为奸夫所弃,见我有意于她,奸夫又属意我妹兰子,于是出一石二鸟之策,将真相告之于我,让我一气之下杀那奸夫;至于嫁给我哥一个月就上吊的那个贱人,是为了给她哥还赌债,说要服侍我兄弟四人,共妻,被我给打了耳光,半夜里却又偷偷爬上二哥的榻,又要爬上我的榻,我大哥一气之下大打出手,扒了她衣服,不让她出门,她便寻了短见。” 兰芽不怒反笑:“就算对方再有错,但人命非草芥,你害死她们就是不对的,你表妹还是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错,是三命,我连那个奸夫也了结了,我没有杀他二人父母全家,算是仁慈。” 兰芽眼色怒火如焚,将腰中长鞭一甩,直接甩向成三郎的脸。 成三郎虎目一眯,不退返进,身上结实的挨了一鞭子,只是留下了一层红印而矣。 兰芽不由暗惊,自己的手劲堪比蛮牛,外加鲛筋的长鞭,竟只留下一层细痕,可见成三郎如此的皮糙肉厚。 兰芽伸手拿出三只箭齿镖,形成三角之势,向成三郎疾疾射来。 成三郎一挥身上所披狼皮袄长襟,三枚箭齿镖齐齐而落,深深的插入到了地里。 兰芽心上不由一阵慌乱,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捧飞蝗石,毫无章法的向成三郎飞射而去,身子则迅速一拧,向山谷中间飞奔而去。 成三郎嘴角一扯,形成一个诡异的笑,不急不徐的跟在身后。 想及成三郎所说的设有陷井,兰芽本能的向草丛树木茂盛之处奔跑。 事与愿违,跑了一柱香时间,只觉脚下一空,兰芽飞快甩出长鞭,卷上了树枝,身下已经陷出一个五米宽、两米深的陷坑。 兰芽飞身上树,头顶上疾疾落下一只尖竹木笼。 兰芽眼色一暗,身子重新下坠,一踏坑壁,身子斜刺里拧身,在空中一个翻跃,在尖笼下坠落坑与坑沿的缝隙里斜跃飞出,借力使力,再度向山中奔跑。 成三郎不由大惊,他知道兰芽经常上山行猎,却未想到她身子如此飙悍与灵活,似豹若鹰,而且颇有章法,定是受高人指点。 成三郎遂收了轻视的心思,急向兰芽追去。 兰芽不敢回头,只是没头苍蝇似的一路向北奔跑,跑了大约一个时辰,一直越过山谷,踏上对面皑皑白雪的山顶,雪峰峦暲之间,一汪冰湖满溢其间,若一块静默的镜面,晶莹剔透。 见身后成三郎泰然自若的走近,兰芽的手掌和手臂起了一层薄栗,这是力气用竭的应急反应。 兰芽不由大失所望,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身法,在成三郎面前竟一点儿也发挥不出来。 过去的她,真的太小瞧成三郎了,一次又一次的撩拨虎须。 兰芽眼色一黯,苦笑一声道:“成三郎,你我关系再是不睦,但也算是姐夫与妻妹之关系,你又何苦苦苦相逼。” 成三郎黯然摇了摇头道:“我也想好好过日子,但兰月哪里有贤良淑德的模样?哪怕是生娃也好,肚皮到现在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村里长舌妇说起我与李氏的私情,她竟不管不问。当时,我在想,若是娶的是你,不是打了李氏泄愤,就会向我撒气,想到这些,我竟然是欣喜的。” 兰芽只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变态,一个令人抓狂的疯子。 眼神一眯,冷笑道:“成三郎,你这不是爱,而是占有欲,我敢保证,当日你娶的若是我,你就会觉得兰月温柔美好,不似我一样是个悍妇。” 成三郎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一点儿,你就该是我的。” 兰芽长舒了一口气,从腰间抽出匕首,脚踏冰地,飞身跃起,一气呵成,斜斜向成三郎刺去。 成三郎显然未想到兰芽突然发难,身子堪堪躲过匕首,狼皮袄上的绳子被挑拨开来。 兰芽不容对方反应,将狼皮袄子一掀,套在了成三郎的头上,一顿猛击。 成三郎头挨了打,也动了真怒,如泥鳅般将身子自狼皮袄中抽出,兰芽手里只余一只空空的袄子。 成三郎身子得空,挥起如钵的拳头,向兰芽身上招呼,兰芽以匕首相还。 二人你来我往,堪堪打成了平手。 兰芽毕竟体弱,不若成三郎常年进山,打斗经验丰富,渐渐处于下风。 成三郎得意的一笑,一晃虚招,双手成抓,抓向兰芽脸部,兰芽向后疾退,成三郎飞脚一勾,伸手抓住兰芽脚踝。 兰芽顿觉脚踝一痛,竟似骨折般。 眼看着成三郎将自己身子扯回,兰芽眼色一沉,将手中匕首飞抛而出,射向成三郎眼睛。 成三郎伸手去挡,手臂被划出一道血槽,滴落在冰面上,殷殷的红。 兰芽身子得了自由,一瘸一拐向涯边跑去,成三郎张嘴疾呼:“别跑,下面是百米雪坡,别做傻事!” 兰芽哧然一笑:“你看我是会做傻事的模样吗?” 说着,将狗皮袄子将头脸一裹,身子缩成了小小的球状,飞快向坡下疾滚而下。 成三郎一拍大腿,恼恨道:“你个傻子,你知道山下是什么地方,你就滚!” 转身想向来路转回,想了想,却深呼了一口气,恼恨的剁了剁脚,如同兰芽一般,抱着头脸向山下滚去。 冰雪如刀,寒风如剑,脚踝如割。一阵阵痛感传遍了全身。 不一会儿,兰芽只感觉头部一痛,随即失去了知觉。 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昏昏沉沉之间,只听阵阵爆吼声,随即一阵打斗之声,身子似乎被人抬了起来,复又扔下,再被抬起来,一阵眩晕,兰芽再次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印入眼帘的,是一个琼隆的帐篷圆顶,顶上破了一个圆洞,有一两片的雪花顺着圆顶飘落进来,滴在了兰芽的脸上,阵阵寒凉。 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摸了摸兰芽的额头,小声道:“爹,哥哥醒了,也没有最开始那么烫了,再换两次药,他就能缓过来了。” 兰芽转过眼睑,顺着声音望去,说话的是个一脸泥污的小男孩儿,五六岁的模样,头发纠结的乱在一起,形同乞丐,只一双眼睛透着灵动与欢脱。 兰芽张口说话,却发现声音嘶哑,说了三遍才让父子俩个听懂:“这是哪里?” 小男孩儿欢喜的笑了,眼睛弯成了圆圆的月芽,笑道:“这是三部角斗营,我们属于犹里部门阵营。” 兰芽脑袋不由得一滞:“犹里部落?” 小男孩儿的父亲见兰芽精神恍忽,一片疑问,便详细的介绍了起来。 这里是犹里、扎木、本哈三部交汇处,三部属于流动部落,看中哪片土地,便会暂时落脚。 如果双方或三方都看中的,则举行角斗大会,即双方派出掳获的奴隶在兽笼中角逐,不死不休,哪方胜利并活下来了,哪方就暂时拥有这片土地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再争夺。 现在不巧的是,三方都看中了这块雪山山脚,因为这里竟然发现了一方温泉洞眼,里面挖出了不少晶石,而这些,是齐国和萧国贵人们喜欢的首饰原料,用它可以为部落换来粮食。 包括成三郎、兰芽、男孩儿父子在内的上百名的奴隶,均是角斗中的一员,被胡乱的塞在一个帐篷里。 男子苦笑道:“今日所有的奴隶们又都出去角斗了,成小哥也去了,我昨日受伤未愈,逃过一劫。” 兰芽顺着男子凄苦的眼神望去,才发现,男子的腿被胡乱的包扎着,殷红的血渗出布条,还散发着阵阵的难闻的脓臭。 兰芽皱了皱眉头道:“你没有上药吗?你的伤好像化脓溃烂了。” 男子苦笑道:“这里,奴隶哪里是人,都不如一头猪来得实用。我姓宋名玉,本来是北川的一介商贾,举家搬廷到南川去,不成想半路就被犹里部落打劫了过来,孩儿他娘害怕受辱,直接咬舌自尽了。若不是为了儿子,我也不会苟活到现在。” 兰芽不由一阵唏嘘,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上百人的命,只为争夺一个矿。 放眼帐篷里,除了兰芽、宋玉父子,还有几个五六岁的娃子,呆愣愣的望着帐外,许是盼着亲人活着回来。 兰芽也望向了帐外,她不知道,她该是盼着成三郎活着回来,还是盼着回来一具冰冷的尸体。 小男孩儿道:“小哥哥,成大哥待你真好,他们看你受伤严重,不见好转,要将你拖出去祭狼神,成大哥死活拦着,与他们以命相搏,就是不让拖走你。这一打还打正着了,被犹木墩首领看中,说了,他每天只要赢了角斗,你就不会死。成大哥可厉害了,已经连赢了两天了。” 兰芽面色一怔,打死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命能活下来还是派成三郎所赐。 只是,小男孩儿为何叫自己“小哥哥”? 兰芽不由垂目看向自己的衣着,却发现已经不是自己的衣裳,而是一套破败的兽皮,小腿和小手臂半裸在外,上面涂满了泥污。 摸摸发髻,不是自己出门时的双丫发髻,而是似小男孩儿般的纠结散落着,活生生一个比小男孩儿大一号的少年乞丐。 兰芽心里顿时如同翻山倒海般,自己这身衣裳,定是成三郎想办法换的,将自己打扮得如同乞丐和男孩儿模样,一身的泥污恶臭,腌臜不堪,免得在这犹里军中,被如狼似虎的军人糟蹋了。 兰芽不由得对成三郎又生了一丝感激之情,没想到,一向以恶人面目示人的他,竟也会有心细如发的善良一面。 第一百一十五章 生死悬一念 兰芽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问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儿嘟着可爱的小嘴唇,沉吟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我们都出去了,我不仅要告诉你我的名字,我还要教你写我的名字呢!” 兰芽哭笑不得的刮了小男孩儿的小鼻头,问道:“那我现在叫你什么?莫不是叫你‘喂’?” 小男孩儿转了转灵动的眼珠,看了看中间的火堆道:“你叫我‘火’吧!” 骄傲的小模样,似初开的向阳花,明媚而闪耀。 兰芽笑道:“好的,‘火’,你就管我叫‘水’吧!” ‘火’如同小兔子般窜跳起来,嗔叫道:“你骗我,我都听到成大哥叫你‘兰芽”了,我以后管你叫‘牙’!” 说完,还俏皮的呲了呲一口小虎牙。 不是海氏等亲人亲昵的称呼“芽儿”,而是“牙齿”的“牙”,兰芽觉得自己被小“火”轰得外焦里嫩。 宋玉让小男孩儿给兰芽去取些水喝,殷切的看着兰芽道:“成兄弟整日沉着一张脸不开晴,我不敢拜托他,只好求助姑娘你了。” 兰芽惊疑的神情一闪,宋玉苦笑道:“成兄弟的这套把戏能唬得了犹里人,却瞒不过做生意的我。成兄弟将你珍若生命,定会听你的话。我身子逐渐破败,明天最生一战难逃一死,我死后,请姑娘全力护得亦灼周全。” 眼睛柔和的看着跌跌撞撞跑回来的小男孩儿,流露出一种难舍、一种心疼。 兰芽刚欲张口,宋玉努力扯出一个苦涩的笑道:“姑娘不必回答我,让我留一丝念想也是好的。” 兰芽怔然,男子也许也明白,在这乱局之中,谁又能护得了谁周全,他如此之说,也许只是让自己心里有个希望、有个慰籍,这是一个真正的父亲的爱。 帐篷的毛帘被掀开,一群男男女女被轰鸡似的赶了进来,帐中的小孩子飞扑了过去,有生还后的喜悦庆幸,也有死别后的悲伤绝望。 帐篷里充斥着泥水味、血腥味和恶臭味道。 成三郎将嘴唇抿得紧紧的,手臂上一片殷红,伤口如同小孩子的嘴巴一样翻卷着,似动物的咬痕,犬齿獠牙,血流汩汩而出。 成三郎来到兰芽的身边,见兰芽己醒,冷着脸道:“你醒了?” 兰芽默默的点了点头,担心的看着成三郎血肉模糊的手臂。 成三郎不以为然笑道:“这不算什么,比当年老子一人上山斗狼的时候差远了,当年我是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现在是大馒头可劲儿造,还给治伤病。” 不一会儿,帐外走进来一个络腮汉子,直接走到成三郎面前,不屑的看了看受伤的手臂,用生硬的汉语嗔责道:“七局三胜,明天是最后一战,把伤养好了,输了你们也就都不用回来了;胜了,首领一高兴,让你们当个帐前奴才也说不定。” 将一个小木盒扔到成三郎的腿前,连看也不看其他受伤的奴隶,径直走出了帐子。 成三郎盘腿坐下,蒲扇般的大手一伸,将兰芽的脚踝放在他的腿上,打开木盒,抹了一大指头药,在兰芽的脚踝上轻柔的揉了起来。 兰芽往回扯没扯动,脚踝痛的一呼,不由怒道:“你伤得那么重,给我抹药做甚?” 小男孩儿忙帮着按住挣扎的兰芽,小虎牙露了出来,灿灿的笑道:“小哥哥,成大哥这几日天天受伤,得了药全都抹到你身上的伤处了,爹爹偷偷告诉我,说成大哥是故意受的伤,为了给你上药。” 兰芽顿时如遭电击,呆立不动,任由成三郎一圈一圈的给自己上着药。 抹了脚踝,抹了手臂,最后是额头上的划伤,直到耗费掉了所有的药膏。 处理好兰芽的伤口,成三郎不以为然的走到火堆旁,将火堆移了移,从里面抓出一把草木灰,对着伤口就按了下去,草木灰被血殷湿,形成一块块的血稠块,刺得兰芽眼睛生疼。 兰芽从怀中扯出一块深蓝色的帕子,默默的将成三郎的手臂包了起来。 饭菜好了,成三郎果然是被犹木敦刮目相看的那一个,与其他奴隶不同,给的竟然是四个大白馒头,兰芽也借光得了一个。 撕着馒头,吃到嘴里,竟然品不出其中滋味。 无味的抬眼,看见小男孩眼睛不瞬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馒头,兰芽笑着撕下一半,递给小男孩儿道:“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吃一半儿。” 小男孩儿摇摇头道:“我不能吃,爹爹说,只有你的病好了,成大哥才能放心的上角斗场角斗,只有犹里部落赢了,我们这些所有人才有活的希望,我,不能吃。” 兰芽眼睛不由一涩,抬眼看向周围剩下的几十个奴隶,他们的眼中,有一种麻木,在麻木中,却又似乎有一点点生的希望,忽闪欲灭,却又不屈的燃烧着。 兰芽努力的将馒头下咽,没有拒绝成三郎递给她的第二馒头,她,要恢复过来,她,要强大起来,她,要带给他们生的希望,哪怕,只是多上那么一点点的胜算。 入夜,成三郎将兰芽放在最角落里,用腰带将二人手腕紧紧的拴在了一起,兰芽不由得自我解嘲道:“在犹里人重重包围中,你认为我能逃跑吗?” 成三郎摇了摇头,小塔似的身子躺了下来,挡往了帐逢帘子呼啸而入的寒风,沉默了半天,在兰芽以为他不会再做解释的时候,只听男子静默的答道:“你若是能一个人跑出去,我会感谢佛祖的。我只是害怕他们,称我不注意将你拖出去。” 兰芽努力忽视自己心中的感动,咽喉却还是哽得难受。 第二日,吃罢了早饭,所有的奴隶们全部被赶进了一只大笼子里,成三郎要拒以力争,兰芽摇了摇头,拉住成三郎的手道:“抛开个人恩怨,今天,我们并肩做战。” 看着十指相扣的手,成三郎却犹然而生一种豪情壮志,身体里竟有着数不尽的力气般。 三百多名的奴隶被安排一个场地,披着三种不同标志的背心,各执一隅,宋玉红着眼看着本哈部落的两人,身子一转背过身去。 兰芽不明所以,成三郎叹了口气解释道:“本哈部落的奴隶里有宋玉的两个堂弟,今日一战,恐怕只有一方能从这个角斗场中活着出去。” 兰芽心里一酸,从未觉得如今天这样的无助过。 身上的长鞭、匕首、暗器全部都在成三郎打斗中遗失了,奴隶们是不给配兵器的,全靠斗强斗狠,看谁有毅力坚持到最后。 角斗场是在地面挖出一个五米多深的深坑,垂直上下,深坑上方的四周,三部落的兵将满弓待射,想要凭己之力逃出生天,难上加难。 兵器优势、地理优势皆无,兰芽四目环望,见地上有尖尖的石子,弯腰捡了起来,抓在手心里。 兽笼被缓缓开启,上百条的土狼鱼贯而出,眼睛里射着贪婪而幽深的目光,与三队人马形成鼎立之势。 兰芽眼色一蕴,对成三郎道:“以守为攻,老幼病残包围在内,身体健壮之人,按强弱结合搭配成两组,轮流守在外层,轮番还击。 成三郎点了点头,很快将人分成两队,一队守在外围,一队做为后补,随时顶上,避免圈子被击破溃败。 见犹里部落如此,扎木和本哈部落的奴隶有样学样,也缩紧包围圈,先对付狼群的袭击。 土狼先是懒散的迈着步子,随即慢慢探到一脸警觉的奴隶面前,人们甚至能闻见它们涎水泛滥的腥臭味道。 随着土狼一阵天吼,狼群开始了袭击,有的一下子咬掉了男人的大腿,有的咬掉了妇人半个脸颊,血肉冲天,惨不忍睹。 兰芽隐于人群之后,向狼群打着石子,半年多的练习,石子打得很准,直取土狼的眼睛,有了兰芽的助阵,犹里部落的奴隶们竟变得欢欣雀跃,兴奋异常,用了浑身的力气投入战斗,土狼群被击退了一拔又一拔。 土狼也有着趋利避凶的本能,见犹里部落久攻不下,而攻击另外两个部落的土狼则互有胜负,弥漫着血腥之气。 犹里部门面前的土狼开始转移至另外两个部落,兰芽不忍相望,心痛的闭上了眼睛,也捂上了亦灼的眼睛。 一片血肉横飞,两个部落很快溃散,奴隶们开始疯狂的涌向犹里部落,或是单纯的寻求庇护,或是疯狂的拉个垫背的。 犹里部门登时紧张起来,与相来之人与狼斗在一处。 兰芽不忍相残,但见己方的人群如同麦子一般的倒下,便也收起了不忍之心,将石头掼于手中,向外来的人群打去。 却仍是不忍赶尽杀绝,没有像打狼一们的打向眼睛,而是打在腹部或手臂,期望吓退他们。 人之将死,力量也变得甚是庞大,人群前赴后继,如海浪般一浪下去了,另一浪又冲击回来。 兰芽手中的石子告罄,保护着亦灼闪在成三郎身后。一个汉子咬了敌人的手臂,被敌人生生掐住了咽喉,汉子期望的看着犹里部落中的宋玉,嘶哑着喊道:“大哥,救我!” 宋玉忍着眼中的泪,看着男子期望的看着自己,最后深吸了一口气,一拳打在掐住汉子的奴隶身上。 求救的汉子踉跄着站起,嘴里吐出一块血肉,眼睛凄楚的看了宋玉一眼,喃喃说道:“对不起。” 随即,汉子与另一个本哈部门的奴隶,将宋玉扯入了蜂涌的人群中,宋玉被人海掩盖,被碾成了一滩肉泥血水。 亦灼一声惨叫:“爹!!!” 小小的身子挣开兰芽的怀抱,冲向人群,小小的拳头一拳一拳的打在了堂叔身上。 堂叔虎目含泪,身子让至一旁,任由另一个本哈部落的奴隶抓起了亦灼,举过了头顶。 亦灼眼睛不由绝望的一闭。 第一百一十六章 要带他回家 小亦灼身子若柳絮般被扔在了空中,想像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腰上一紧,被带子一带,随即圈入一个怀抱。 张开眼睛,亦灼看到了兰芽悲愤的眼睛,一声痛哭喷薄而出,如同海啸,痛彻心扉。 这是一场没有热武器与冷兵器的战争,用拳头击,用手掌搧,用指甲挠,有的甚至用牙齿咬住了对方的咽喉。 兰芽坚定的背起亦灼,眼睛不错的盯着成三郎道:“我要带他回家。” 成三郎皱了皱眉头,看着如水般涌至的人群与狼群,摇了摇头道:“带不了。” 兰芽固执的扯了成三郎衣袖一下,语气放软,话却异常坚定:“我,要带他回家。” 看着小女娃子如星曜的眼睛,成三郎心下一软,点了点头道:“好,只要不威胁到你的性命。” 成三郎如虎下山,一招猛似一招; 兰芽将用腰带反捆,将亦灼紧紧拴在背后。 亦灼一动不动的趴在兰芽的后背上,两眼喷火的看着角斗坑外哈哈大笑的三部落之人,嘴唇紧抿,拳头紧握,眼睛如刀。 人群败了,狼群又来袭,成三郎与兰芽的身上己是血色一片,看不见本来的颜色。 兰芽眼色一凛,这样下去,即使己方的人胜利了,也是所剩无己。 兰芽看着破旧的麦子般倒在地上的奴隶,显眼的背心在血色里犹为醒目。 兰芽灵机一动,闪到扎合部落一个比较能打的萧国奴隶身前,手上佯装打斗,嘴里却小声问道:“你是原来的奴隶还是刚刚抓来的?在扎合兵将面前面孔熟不熟?” 大汉不解的看了兰芽一眼,手上放缓招式,轻声答道:“我姓木名森,是龙门县的镖师,前天带着兄弟们押货,遭遇扎合部落,一片混战,满脸泥污,如果脱了镖师服,扎合的人连认都认不出来。” 男子眼睛一亮,兴奋的看着兰芽,兰芽点了点头,男子笑道:“我明白了,我马上联合我的镖师兄弟们制造混战,偷偷换了已死的犹里奴隶的衣服和背心。” 又看了看不远处本哈部落的一个骁勇善战的瘦高个儿汉子,对兰芽道:“本哈部门以水淼水少东家马首是瞻,我同他去说。” 汉子虚晃一招向瘦高个儿闪去,二人边战边研究着对策。 不一会儿,木森与水淼越战越凶,双方都打出了“底火”,最后形成了两队人真正的“混战”。 二三十人“围殴”在一起,在场中尸体间移来飘去,你挠我头发,我抓你衣裳,胳膊与胳膊扭在一起,腿与腿搅在一处,推叠成了人墙,比泼妇打架还要来得壮观...... 不一会儿再看众人,头发似疯子般的零乱,脸上被指甲划得一条条,衣裳破得一缕缕,只余一条内裤和一件犹里的背心,形同乞丐...... 以成三郎和兰芽儿为首的犹里部门也未曾闲着,为了吸引坑外三部人的注意力和杀掉狼群,兰芽闪避腾挪,晃过众狼群,冲向其中一头母狼。 母狼身形粗笨,显然是怀了身孕。 兰芽默念一句“抱歉”,向成三郎招手,二人齐齐向母狼袭击。 狼王不由大怒,冲着空中一阵吼叫,所有土狼全部向兰芽和成三郎二人袭来。 兰芽眼睛如墨,身子飞快的向母兽跃来,飞身跨上母狼脊背,轻声的对亦灼道:“害怕就闭上眼睛。” 亦灼坚韧的张开眼睛,身子阵阵颤抖,嘴上却无比坚定道:“我要活着,我不怕。” 拳头如同小钵一样的砸向母狼的腹部,母狼承受不住疼痛,一块块血块自身体里涌流而出。 母狼一阵怒吼,直接翻滚在地,兰芽翻手将亦灼护在胸前,后背重重的砸在地上的石子上。 群狼见兰芽被甩在地,凶狠而上,张开獠芽向兰芽的咽喉咬来。 兰芽大手抱住亦灼,在地上滚了几滚,狼群群起而至,公狼更是如雷如电,爪子搭在了兰芽的后背,一条血肉登时被撕了下来。 兰芽痛的一抽气,几匹恶狼同时向兰芽奔袭而来。 兰芽将亦灼紧紧压在身下,眼睛不由一闭。 一股血滴在兰芽的脖颈,带着腥腥的咸。 兰芽睁眼回望,只见一匹狼咬住了成三郎的手臂,另一匹狼咬住了成三郎的腿,拖出去很远,血水洒了一路。 兰芽眼光似血,手掌翻飞,再次骑到了狼王身上,痛苦的大声狼吼,群狼不由凝滞。 成三郎借着两条狼惊诧之际,一拳砸向其中一狼,借着空隙翻滚至兰芽身侧。 两大一小三人,与十几匹狼面面相覤,敌不动,我不动,空气似凝结成了冰。 狼王痛苦的走到溃倒的母狼身侧,母狼的身体里已经流出一枚湿湿的小狼,气若游丝,只低吟了一声,便没了气息。 狼王冲天怒吼,吼声绵延山脉,久久不能停歇。 静默后的狼王眼睛噬血般的盯着兰芽,十几匹狼风驰电掣冲向兰芽。 成三郎忍着疼痛再次挡在了兰芽的面前,一匹狼倒了,两匹狼倒了...... 成三郎的旧伤凝了血,新伤又裂,衣服已经成了一条条、一块块...... 兰芽飞身上前,替下了成三郎,让成三郎有了喘息的机会。 只是,人必竟是血肉之躯,不一会儿,兰芽的身上也都如同血洗。 兰芽眼睛模糊的看着所剩无几的几匹狼,嘴角不由的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喃喃道:“第九世,我竟没死在卓萧然的手里,还真是奇妙。” 眼前一阵模糊,成三郎飞快的支住兰芽,身躯却是一阵踉跄。 狼王见机不可失,飞身扑了上来。 一个人影站在了二人面前,两个人影站在了二人面前,直到形成了十几道人影之墙,清一色穿着犹里部落背心的汉子们,身体里的热血被点燃,一起不要命的向狼王攻去。 兰芽捧起亦灼的小脸,声音低哑而坚定道:“我要带你回家。” 随即便是一阵昡晕,失去了知觉。 一会如入云端,一会儿如踏实地,后面,清晰的奔跑声追赶着自己,督促着自己不断的前行奔跑,如被梦魇般喘不过气、呼不出声。 一个冷厉的声音传进耳鼓,兰芽一个激零,睁开了双眼。 入目的是一个肥胖的女子,脸上泛着油光,胸口、肚子、胃起伏成了三道山峦,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犹为壮观。 女子身上穿着兽袄兽裙,一脸寒冰似的看着兰芽,手里拿着一块粗砺发硬的巾子。 女子不满的瞪了一眼兰芽,怒道:“醒了还不脱衣服,一会儿把毡子弄脏了。” 兰芽低头看向身下,自己所躺的帐篷的地上,身侧就是十几平米的大床塌,而自己,躺的却是塌前毛毡,而不是塌上。 兰芽听话的脱了衣裳,任由凶恶女人将自己扔垃圾一般的扔到了水桶里,温热的水渍到兰芽的伤口上,疼得脸部扭曲起来。 女人却丝毫不懂得怜惜,粗砺的巾子使劲往兰芽身上招呼,本来凝了血的地方再次破了皮,流出了血。 女人大骂道:“都说是个丧气的妖女,还要留下来当母马,有你这个野毛驴子受的。” 兰芽浑身是伤,不敢惹怒女人,说什么听什么,不敢接茬问,只是认真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帐篷,比自己先前所住的奴隶帐篷要豪华了许多,里面摆设着劲弩、弓箭和弯刀、马鞭等物事。 兰芽眼睛低垂,不由得开始盘算着自己的处境。 这里如此豪华,所住之人在犹里部落地位尊崇,非犹里首领犹木墩,无第二人选。 莫不是犹木墩看中了成三郎和自己的武艺,准备招降? 可是看女子愤恨的样子,也不像“招贤纳士”应有的态度。 不再多想,兰芽泡了泡身子,女子递给兰芽一套与她相同的兽皮裙和兽皮袄,让兰芽不由得想起了野人,露胳膊露腿兰芽不在乎,只是这寒冬腊月的,不会被冻成痛风或类风湿? 穿得了衣裳,女子叫了两个奴隶进来,将澡盆子抬了出去。 兰芽独自静坐了一会儿,力气歇过来不少,见桌上有糕点,拿起来便吃,不一会儿,糕点就见了底。 有些嗓子干,见桌上有茶壶和茶杯,兰芽倒了一杯水,正要喝,却闻到杯沿上一股子腥膻之气,兰芽恶心的放下杯子,举起茶壶,对着茶壶口直接喝了起来。 帐篷的门帘挑开,一个粗壮大汉进了帐篷,头上梳着无数条小黑辫子,纠结的束于脑后; 国字脸,箭字眉,脸上坑坑洼洼,苍蝇蚊子若是落在上面,会让人担心将胯骨扭了; 身上披着厚重的豹纹大氅,左耳上,戴着一条兽骨坠子,一直坠于肩甲处。 随着汉子的进入,与杯子上同气味的腥膻之气飘入鼻翼,兰芽不由得又是一阵恶心。 汉子则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女娃子: 一脚毫不做作的踩在桌案上,手里提着茶壶,茶壶口对着嘴,如同牛饮般,只一瞬,壶里的水告罄,女娃子这才满意的放下水壶,一脸惊奇的看向自己,眼睛一瞬不瞬,一脸的淡然。 汉子大马金刀的坐在塌上,一脸闲适的问道:“你倒是与萧国寻常的小娘们不同,一点也不胆怯。” 随即又自我释然道:“也是,寻常的娘们能骑着狼打吗?比最烈的野马还有种。” 兰芽打了一个深深的饱嗝,自若的坐在桌子上,对汉子形成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势道:“能得犹木墩大首领的青睐,我高兴还来不及,哪有时间怕?我只是猜不出,首领怎么知道我是一个女的?” 犹木墩咧嘴大笑道:“被我驯服的母马无数,你一进角斗场我就看出你是一匹小母马,性子还挺烈,我一直关注着你,你若死在角斗场,我会觉得可惜的。” 兰芽皱了皱眉,终于知道先前女人和汉子嘴里的“母马”是何意,原来,在汉子眼里,女人都该是被他睡的母马,为他生小马驹。 第一百一十七章 帕子惹的祸 兰芽转换成一幅谄媚的样子,将先前倒了水的杯子递给汉子道:“大首领,不知道我哥和我弟怎么样了?” 汉子如墨的眼睛直盯着兰芽,兰芽似无辜的一瞬不瞬的回望汉子,过了几分钟,犹木敦才笑道:“你和你哥的身手真是不错,老子原本以为你们是普通的猎户,但后来发现错了。” 兰芽笑道:“首领,我和我哥不是猎户是什么,你只要派个细作翻过雪山后就能打听到了。” 犹木墩从怀里举起一条帕子,帕子轻柔的飘到了兰芽的脚下,深蓝色的云锦帕子,上面绣着一匹风狼,风狼眼睛轻眯,蔑视着眼前的一切。 兰芽不由暗恨,这条帕子是自己被螃蟹抓伤时,卓萧然给自己包扎手指用的,自己曾经想还给他,他却以粘过自己血为由拒绝,如此精致的东西兰芽怎么舍得扔,便鬼使神差的揣在怀里。 成三郎为兰芽讨药,故意手臂受伤,一时情急感动,兰芽便用帕子包扎了,却被犹木墩的人瞧了去,犹里部落与北萧相邻,与卓家估计也没少动手,对卓萧然的习惯更是了如指掌。 兰芽心中不由大骂,卓萧然,你果然是个扫把星,和你粘上边儿没有好处,昨天与群狼打斗时,自己还感慨第九世没死在卓萧然的手里。 事实证明,自己是大错特错,一切的一切,都在错觉,现在,真要被他害死了。 兰芽眨了眨无辜的眼睛道:“这条帕子是去年我和哥哥逛花灯节的时候,一个少爷伤了手,扔到了地上,哥哥见着可惜,便捡了回来。” 犹木墩摇了摇头道:“其实也没有关系,什么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换回多少粮食。” 兰芽大惊失色,慌道:“首领莫不是想以我为质,从卓萧然手里换粮食吃?” 犹木墩一挑眉头,似笑非笑道:“你不是捡的帕子吗?你怎么知道帕子的主人叫卓萧然?” 兰芽真想狠狠的甩自己一耳光,当真是常年打雁反被雁啄了眼,被一个蛮汉子给绕了话去。 兰芽苦着一张脸道:“不瞒大首领,我是担心,以我为质,卓萧然只怕连一粒粮都不会舍。” 犹木墩狐疑的看着兰芽,兰芽小脸一垮,整个身子从桌上缩到了桌角,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道:“犹大首领,如果我是卓萧然的朋友,他舍得我整日为生计奔波,手掌生了茧子吗?” 小女孩儿扁着嘴,一幅垂泫欲滴的模样,伸出一双瘦弱的小手,手心处,虽然整洁瘦小,但是上面形成了四个茧子,大指和中指处最为突出。 小女孩儿眼睛看向一处,几息间,泪水便如珍珠般的滴落下来,哭道:“大首领,我若是他珍视的人,他舍得我大雪山里受伤,多日里不闻不问吗?” 小女孩儿抽了抽鼻子,蜷缩得如同一只小狗,期盼的看着首领道:“他对我,还不如大首领待我好,大首领,给我糕点吃,给我水喝,给我洗澡,还给我这么好的衣裳穿......” 犹木墩脸色一赦,身子不好意思的正了正,虽然,糕点---不是给她的,水----不是给她的,衣裳---只是两块兽皮,还是慨然接受了兰芽的夸赞。 兰芽乘热打铁道:“首领,我想弟弟了,我可以见见他们吗?” 犹木墩摇摇头道:“见不是不可以,只是得晚上才能见。” “为什么?” 犹木墩笑道:“他们要帮老子做活儿呀,晚上才能收工。现在,我们可以做一些其他的事。” 兰芽心下一突,脸上却装做天真无邪道:“我想弟弟了。” 犹木墩看着兰芽细削的瘦腿,嘴角似淌着涎水的恶狼,色眯眯道:“小母马,爱死个人儿。” 兰芽似慌张的向弓箭方向退去,带着哭腔道:“犹大、首领,我受伤了。” 犹木墩如塔似的身子向兰芽方向走近道:“在场上你比这伤重得多,还不是一样的野,本首领最爱驯马了,性子越烈,本首领越舒爽!” 爽你妈个头,兰芽心中大骂,若是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画风转得如此之快,前一刻还被自己夸得晕头转向,下一秒秒变禽兽,让人措手不及。 汉子一步一步的接近,身上的肉一颤一颤的,胸肌腹肌发达程度与刚刚那名女子伯仲之间。 兰芽眼色一眯,对着帐篷门口大叫道:“姐姐,你说好要管好你的野毛驴子的。” 犹大不悦的转身,以为是自己的女人进来,女人在碾转床塌之时就是喊自己野毛驴子的。 说时迟那时快,借着犹大转身的功夫,兰芽踏地一跃,直奔墙面挂着的长鞭,回首照着犹木墩的庞大身躯袭来。 犹木墩身子虽然庞大,却不失灵活,一侧身,将兰芽的鞭梢扯住,呵呵淫笑道:“老子就喜欢这个调调,再来!!!” 二人抓着鞭子较起了力,兰芽虽然力气大,与汉子仍不可同日而语,借着鞭力,身子借力前扑,指尖如钩,直抓犹木墩的坑洼脸。 汉子一笑,肥胖的身子向后一弯,长鞭在手中划了一个圈,将兰芽反力甩在空中,如陀螺般旋转,形成一个漂亮的鞭花。 兰芽在空中转得头晕转向,胃里一阵翻滚,计算惯性,看准了落点,一个鹞子翻身,飞快翻到了塌上。 在塌上翻了两滚才停了下来,眼前金星乱窜。 汉子傲娇的站至塌前,将手中的鞭子一甩,在空中打了一个响亮的鞭音,不屑道:“这么快就认输了,老子还没驯够呢。” 兰芽翻了翻白眼道:“让你生病然后受伤试试?你这是称人之危!” 汉子无赖的抱着肩膀道:“老子可曾告诉过你,野马病了就不被人驯了骑了?” 一句一个野马,一句一个驯马,兰芽心火大炙,扯下塌前的缦子,铺天向汉子蒙来。 汉子措手不及被蒙了头脸,兰芽一跃上前,如同一只小野猫,又抓又挠,最后不解气的咬了一口。 一股腥膻之气扑鼻而入,让兰芽又是一阵恶心。 汉子反映过来,一掌拍开兰芽,如野驴打滚般,滚出了缦帐,在看如坑的脸颊上,青紫一片,手腕上一片血肉模糊。 汉子疼得挑了挑眉,冷笑道:“爽,今天老子算是找对了马!不驯服了你,老子就不配当这个首领!” 汉子屏气凝神,小心翼翼,不敢掉以轻心。 兰芽手掌发麻,力气一点一点的从身体里消逝,无数道逃跑计划在脑海中升成,又被否定。 最后只凝结成一条:擒下犹木墩,反人质!!! 不敢迟疑,兰芽飞身跃起,挑起墙壁上的弯刀,斜刺里向汉子砍去。 犹木墩弃鞭拿起弓,以弓为武器,隔挡着弯刀。 兰芽一声冷哧,弯刀直往犹木墩身上要害招呼,只是身体已经脱力,力道渐劈渐小,逐渐处于劣势。 犹木墩志得意满的笑着,虚晃一招打向兰芽的面门,兰芽疾向后退,被塌前的承尘木板绊了一跤,整个身子后仰倒在了塌上,后脑勺登时起了肿包,痛得兰芽鼻子一酸,眼睛被泪水朦胧一片。 犹木墩身子一倾,支撑着双臂,兽行至兰芽身体之上,一张脸如同猪头般放大再放大。 兰芽用手肘支住汉子的胸口,一阵阵腥膻的气息如滚滚河流向鼻翼涌流,膝盖顶起,疾速顶向汉子下体。 汉子向侧一翻,肥腿一绞,如一把钢钳将兰芽的双腿牢牢钳住,兰芽只觉得昨日受伤的伤口,如无数条蚂蚱口般再次撕裂开来,每一颗毛孔如一只只爬虫渗出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汉子的脸在眼前一再的放大再放大,兰芽放弃了抵在男人胸口的双手,身体不由得放松下来。 汉子得意的一笑,黄色的牙咧开来,绽放了一个得逞的笑,笑意未尽,只觉耳朵一痛,耳朵上的兽骨坠被兰芽扯在手里,耳洞鲜血沥沥。 兰芽轻蔑的一笑,啐了一口汉子道:“临死还扯坏了一只猪耳朵,不错。” 汉子大蒲扇似的手掌拍向兰芽,兰芽顿时牙齿和着血沫吐了出来。 男子大手毫不怜惜的扯向兰芽的兽皮裙。 兰芽绝望的一闭眼。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正打在了犹木墩的咸猪手上,血滴溅了兰芽一脸。 只见帐篷外,成三郎一身鲜血,手里执着一捧子或白或红或绿的玉石,不间断的向犹木墩射来。 在他身后,一群衣衫褴褛的萧国奴隶与犹里部落的士卫们战在一处,喊杀声此起彼伏, 兰芽一翻身自床塌上站起来,将犹木墩脱下来的豹纹大氅披在身上,捡起地上的长鞭,高举头顶道:“三郎,我们回家!” 几丛火把扔下,犹里部落顿时一片火光冲天,犹木墩心火如焚,带领着守营的一队人马抢救粮草,让一队人马去矿洞向另三队人马求救。 一个小兵跌跌撞撞的跑回来,身上一片灰扑扑,小兵心有余悸道:“首领,奴隶们使诡计,制造混乱,用十几个奴隶吸引我们进了矿洞,他组织了奴隶自洞口向下投大石,矿洞刚刚开采,支架不稳,塌遢了,我们的大队人马连同那几十个奴隶全部都埋在了矿洞里,只怕已经遇难。” 犹木墩气得大吼一声,双拳紧握,只留下一小队人抢救粮草,其余全部人马向兰芽追袭。 皑皑白雪,一片雪树银花。 树下,一丛丛的雪窝里,两双眼睛盯着向前奔去的犹木墩众人,长长舒了一口气。 兰芽却没有放松,摇了摇昏沉的脑袋道:“翻过雪山返回萧国己是不可能,我们顺着七星河向下走,自周国春州绕回萧国。” 看着身后二十几名伤的伤、弱的弱的奴隶,成三郎眼睛不由一沉。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只是迷了路 一只冻得冰凉的小手拉着兰芽的小手,脸蛋陀红,眼睛殷切的看着兰芽道:“牙,你能带我回家吗?” 兰芽重重点了点头,用双手握起亦灼的小手道:“我答应过你的,定不会失言,我还等着你告诉我名字的那一天呢,‘火’。” 亦灼开心的点了点头,眼睛却阴阴的看着人群中一人,那人低着头,几乎垂入了地面。 那人,是亦灼的堂叔,亲手送掉了亦灼的父亲--宋玉的生命。 兰芽紧紧的拥住亦灼,拍着亦灼的后背道:“对不起。” 亦灼眼睛一红,一颗颗的眼泪流了下来,低啜着抽泣道:“不要对不起,我知道,现在不是谈报仇的时候,我都知道。” 一句“我都知道”,让兰芽哽咽,转过身去试去了眼下的泪。 木森和水淼上前探了探消息,几十个人在莽莽丛林中,向未知的周国春州行进。 兰芽却头脑却越来越沉,眼皮越来越重,连翻的打斗与跋涉,病了伤、伤了重,风寒如山倒,再次侵袭而来。 入夜,看着兰芽脸上不正常的晕红,成三郎笑着走到负责放哨的水淼面前道:“水大哥,你歇着吧,兰芽有些发热,刚刚嚼了些退烧草药,我看着也是看着,你就睡去吧。” 水淼一脸忧心的看着病重中的兰芽,点了点头。 第二日,水淼打了一个寒噤醒来,叫醒几人,准备继续向春州挺进。 几日来的接触,众人隐隐以兰芽和成三郎马首是瞻,水淼和木森一起找寻兰芽和成三郎,却赫然发现,原本躺着二人的树木之上,人影杳杳,哪里还有二人的存在。 水淼与木森心惊的对视了一眼,一个不好的猜测溢上心头,随即一片冰凉。 小亦灼睁着懵懂的眼,慌张道:“成大哥和‘牙’呢?会不会是去找吃的遇到了什么危险?水大哥、木大哥,我们快去找他们好不好?” 水淼和木森没有动,看着剩下的病伤虚弱的十几个人,心下一痛,不知何去何从。 亦灼焦急的扯着水淼的襟子,带着哭腔道:“水叔叔,我们快去找找他们吧,‘牙’姐姐生着病呢,再不去病该重了。” 亦灼的堂叔不以为然的哧道:“找什么找,大难临头各自飞。大家在一起目标太大,你的成大哥以我们为饵,带着兰芽自己先跑了。” 亦灼咬着牙瞪着汉子,尖厉的叫道:“你胡说,成大哥和牙姐姐才不是和你一样的人,你等着,我将来定会找你报仇的。” 汉子不屑的摇了摇头,报仇,先活着出去再说吧。 水淼叹了一口气,让大家隐了珠丝马迹,决定如同兰芽一样,再绕回雪山登山而回,虽然山高坡陡,缺衣少食,但活下几个是几个,总比一起送死来得好。 一片惊鸟飞起,水淼大惊失色,只见树林外马蹄得得,几十名犹里护卫,傲然马上,皮氅甲胄,将众人团团围住。 为首之人打出一支响箭,在空中爆出一支黄色的火花。 ...... 额头渗着一丝丝清凉,鼻翼传来一缕缕药草香,腔中流入一股股温热的水流,说不出来的舒服。 兰芽贪婪了喝了好几口,眼皮艰难的睁了开来。 入目处,成三郎抱着自己的头,正一点点的喂着自己喝水,水竟然是热的。 兰芽机警的一下跳开来,将火堆迅速踩灭,神情凛然道:“不能生火烧水做饭,敌人会跟上来的。” 成三郎语气一滞,没有说什么,只是如同兰芽一样,将火碳灰掩在泥土里。 泥土中,一缕缕残留之烟,如同一股股烟蛇向上窜了两下,随即不见。 兰芽看了看周围,一片静寂无声,狐疑道:“亦灼和水淼、木森他们呢?” 成三郎脸色一凝,随即展颜一笑道:“水淼领着他们找吃的去了,亦灼看着猎鸟好玩,也跟着去了,本来想在附近,见你睡得正香,怕吵醒你,便离得远一些,一会儿就应该回来了。” 兰芽笑道:“亦灼毕竟是个孩子,小孩子心性。” 成三郎默默的将一只野干果递给兰芽,兰芽接在手里,咬了一口,顿时脸苦的如同老妪一般。 成三郎呵呵笑出了声音,重新扒开灰烬堆,从里掏出几只小鸟黑糊糊烤好的小身子,扒了黑糊皮,去了内脏,将小鸟的残肉递给兰芽道:“还是吃些肉吧,解饿解馋。” 兰芽不好意思的将肉放在口中,一股肉香登时传遍四肢百骸,舒服得紧。 此时的成三郎,竟如同一个大哥哥照顾妹妹一样,让兰芽不知道如何重新评估他这样的一个亦正亦邪的人物。 他的所做所为让她不由的想起了金庸笔下的人物田伯光,好色贪婪,手段狠绝,最后却大情大义为仪琳而死。 兰芽接过成三郎递过来的第二只鸟雀,语气肃然道:“成三郎,在玉场,你可以直接逃走,为何还要回来救我,陷自己于危难之中?” 成三郎眼色如墨,无比坚定道:“我认定的女人,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只能老子欺负,别人谁都不行。” 听完此话,兰芽感觉自己浑身都不好了,如同吃了一口上等的臭豆腐,到最后,别人告诉他,那不是臭豆腐,而是豆腐被苍蝇盯臭一般的难受。 自己感觉哭也不是,苦笑也不是,这是出了犹木墩的虎口,又入了成三郎狼口的意思吗?自己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先前对成三郎的感激之情有多大,此时就有多复杂。 空中一支响箭亮起,映得灰蒙蒙的天,分外的明亮。 兰芽不想与成三郎纠缠这个问题,慌忙站起道:“敌人在南面的方向,虽然离得远,我们还是要加快逃脱的脚步,叫水淼他们快些回来行军。” 成三郎一动未动,脸色沉静道:“兰芽,二十几口人,你认为能活着出去吗?如此一来,不如化整为零,活得一人是一人。” 兰芽头脑炸烈般,眼睛寻觅着四周,雪、枯草,一条绕山路一马平川,直通萧国边城,和前往周国春州的方向正好相反。 兰芽惊诧道:“你千万别告诉我,你将他们扔在原地做诱饵,只带我一人向相反方向逃跑?” 成三郎静默不语。 兰芽眼圈一红道:“你答应过我,带亦灼回家的。” 成三郎冷色道:“我是答应过你,我也说过,在不威胁你性命的情况下。” 兰芽抽了抽鼻子,努力平稳情绪道:“这条计策果然够狠,够绝。这一路,我们小心翼翼,留下数条引向歧路的线索,如果没有人留下暗示,犹木墩不会这么快就找到水淼他们,是不是你故意泄露的?” 成三郎仍是静默不语。 兰芽心中一痛,面上不显道:“我不是佛祖,解救不了那么多人,你,这么做,是最佳的选择,能保全你我二人安全返回萧国。” 成三郎不由一怔,没想到一向看自己不顺眼的女娃子竟夸赞了自己,嘴角不由上扬。 兰芽捡起一只扔在地上的麻雀腿,馋猫似的放在嘴中道:“即然有人吸引了敌人,我们就安全了,你能不能再拾些柴来点火,这些麻雀半生不熟的,一点也不好吃。” 成三郎嫣然一笑,高兴的向林中奔去,兰芽将手指递到嘴里,狠狠咬了一口,血液流出,滴在白白的雪地上,瘆目的红。 头脑登时清醒了许多,兰芽转身,毫不留恋的向响箭方向奔去,头脑中不断的闪现着曾经对亦灼说的那句话:“我要带你回家。” …… 成三郎手里拎着一大把柴回来,哪里还有兰芽的身影。 成三郎气得一跺脚,本想就此离去,地上,殷红的血,如一只只眼睛,盯着自己,成三郎唉叹一声,向兰芽疾去的方向而去。 …… 水淼几天前刚刚升腾起来的希望,随着一个人又一个人的倒下,再度变得绝望,只余下七八个人存活了。 一阵马蹄得得声响,水淼转眼看去,犹木墩威武的坐在马上,眼睛阴霾的在奴隶群中一扫,见没有兰芽的身影,怒道:“速战速决,快些去搜那个女娃子,别让她跑了。” 汉子摸了摸自己被包扎的耳朵,疼得痛呼一声,眼中的恨意更浓。 一排长箭向人群中射来,带着凛冽的呼啸之声,震得人心寒。 水淼眼中肃然,将亦灼放在身下,捡起一名死去犹卫们的弯刀,木森同样也捡起一把,二人大义凛然的站在人前,挥动弯刀去隔飞箭。 有的飞箭被刀一隔,失了力道,掉落在地上;有的飞箭越过水木二人,直接射向人群里,一片惨叫声起,人的身体如同风中的麦子般倒伏。 亦灼一声尖叫,小小的身子被堂叔抱了起来,在大家以为堂叔救了小亦灼之时,堂叔却将亦灼挡在头前胸前,用小小的身子,去挡着新来的箭矢。 亦灼眼如火烧,小小的身子扭动着,一只箭穿过了瘦削的手臂,另一只箭穿过稚嫩的小腿…… 亦灼眼睛看着远方,眼睛渐渐模糊,嘴中喃喃的说道:“姐姐,你答应过我带我回家的,你在哪里?” 犹木墩看着发狂的几个奴隶,哈哈大笑,抬起劲弩,对着亦灼三箭齐发,三角之势呼啸而至。 亦灼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一阵风声残卷,三只劲弩被卷入一件豹皮大氅之中,瘦小的少女如同一只坚定的雄鹰,在空中盘旋三圈,随即抄起一支劲弩,飞快的插入宋珏的脖颈里。 宋珏睁着死寂的眼,看了这个世界最后一眼,倒在了血泊里,兰芽接住亦灼,眼睛发酸,心潮翻滚,连呼吸都感觉是痛的。 抱着如同破败玩偶般的娃娃道“‘火’,‘牙’带你回家。” 亦灼睁开迷蒙的眼,破碎的笑道:“‘牙’,他们说你跑了,只有我知道,你只是迷了路……” 小小的手臂垂落,留给世间最后一个笑容。 “啊……”兰芽痛苦的冲天而啸,一声狼吟冲口而出,响彻苍琼。 马儿前蹄飞起,将犹里部落的儿郎们掀于马下,怆慌而逃。 第一百一十九章 用粮食赎身 犹木墩眼色如尘,盯着兰芽,喜色一现,对着身旁的侍卫道:“抓活的,她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狼女,豢养起来,我们就会有狼神守护,成为最强大的部落。” 侍卫们得令,不再使用弓箭,而是使出浑身解数向兰芽身上袭来。 犹里部落的兵将们轮翻上阵,水木二人心情复杂的与兰芽并肩做战,抵御着犹里部落如潮水般的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伤口好了再裂,裂了再伤。 兰芽裸露的手臂与小腿已经看不见白晰的颜色,本来冻的青紫的一层,上面又染了一层鲜血,有她自己的,也有敌人的。 几人渐渐力竭,兰芽也如同这风中之草,摇摇欲坠。 犹木墩大乐,亲自上前,准备生擒兰芽,手刚刚碰到兰芽手臂,一只横棍扫来,刮得皮肤生生的疼。 犹木墩眼睛如赤,定睛观瞧,竟是成三郎去而复返。 成三郎与犹木墩混战在一处,一时间棍影绰绰,刀光阵阵,难解难分。 成三郎毕竟身上带着伤,接连几日打斗受伤,还未用药,渐渐休力不支。 看着同样硬撑着的兰芽,成三郎牙齿一咬,虚晃一招,臂成鹰翅状张开,抱着犹木墩在雪地上翻滚起来,专与暗石树木之地相撞,撞得犹木墩七昏八素。 如钵的拳头打得犹木墩眉骨出血,见犹木墩受伤惨重,成三郎不敢耽误时间,转头背起兰芽就向山中跑去。 水淼与木森等几人紧随其后,且战且退。 跑到一处官道上,前方一队黑衣亮甲之兵,押送着一队粮草匆匆而至。 成三郎脚步一顿,急向林子窜去,木森一把扯住他道:“别慌,是萧国的兵将,我们或许有救了。” 成三郎头脑昏沉,没头苍蝇似的向来人的方向冲去。 木森懊恼的一拍大腿道:“你个瓜娃子,别冲撞惹恼了贵人,我们得不得救全凭人家心情啊。” 马上之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来到面前的五人,成三郎背着兰芽,后面紧跟着木森,另两个侥幸脱逃镖师扶着水淼。 于大虎谄媚的对马上之人道:“卓护卫,应该就是他们几个,犹里部落要用粮相赎之人。” 马上的卓六装腔做势的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看了看身侧的一个护卫道:“少、哨子,你去上前认认人。” 得令的名叫“哨子”的侍卫走到几人面前,眼睛如火的看着只着两块兽皮的兰芽,暗恨道:“笨蛋,受这么重的伤。” 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将女娃子裹得严严实实,从成三郎的后背上接了过来,又放在自己所乘的马背上。 于大虎不明其意,卓六轻咳了咳,尴尬道:“圣上以仁德为怀,我们少爷也常教导我们以仁德为先,体恤民情。” 于大虎深以为是,好听的话又如涛涛江水涌出。 “哨子”又来到木森和水淼面前,一脸正色道:“不知几位如何称呼,家居哪里,以何谋生?” 水木二人不明所以,木森懵逼的答道:“回侍卫大人,小的是龙门县震威镖局的镖头木森,这位水兄弟姓水名淼,是龙门县荟萃楼的少东家。” “哨子”激动的抓起水淼的手臂激动道:“终于找到你了。几年前,我们王妃去龙门县小住,有幸识得水夫人,还偶得荟萃楼的几只玉制佛珠,犹为喜爱,无以回礼,便回赠了我们少爷的帕子,若是有事相求,便以帕为号,没想到水少爷竟遭此大难,还好来得及,王妃也能向水夫人有个交待了。” 水淼一头雾水的看着眼前故意低头却又故意激 动的少年,心中如堵了一团棉花,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木森抚了抚额,偷眼看了于大虎一眼,见众人沉浸在重逢的剧情中不得自拨,遂松了一口气。 扯了一把水淼,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水淼忍着内伤的危险,对热情的“哨子”道:“多谢大人,我、我母亲对王妃的大恩大德定会冥记于心的。” “哨子”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水公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王妃随后必定到访卓府,与水夫人再续前缘。” 水淼重新抚了抚胸口,防止自己心跳过速而亡。 他很想提醒对面这个热情的“护卫”,自己的娘亲在多年前就己病故,“有幸结缘”不可能,“再续前缘”更是不可能; 自己家的‘荟萃楼’卖的也不是珠宝首饰,而是--青楼。 犹木墩带着一众犹卫追赶上来,见只是两个卓府的侍卫和几个捕快,不屑道:“换人质的东西准备好了?” 于大虎紧张的看了一眼卓六,卓六傲然的看着犹木墩道:“犹大首领恐怕要失算了,手帕主人与我家少爷素不相识,我家少爷每年扔的脏帕子没有一千也得几百,被山野村妇捡去比比皆是。不过即然是萧国的老百姓,我家少爷也不能做视不管,用五袋子杂粮面换回萧国的子民,也算是为王妃积福增寿。” 犹木墩脸色一沉道:“这可是能祈求狼神保护的狼女,多少银子老子都不换了。” 卓六一皱眉,窥了一眼“哨子”,“哨子”点了点头。 只见卓六一抹冷笑道:“即是如此,那我就省却了这几袋子粮食了。” 说完一吹口哨,两侧的雪窝里窜出无数条银色甲胄的卓卫,密实的箭头直指犹木墩众人。 卓六嘴角一撬,傲然道:“犹木墩,别以为你偷越雪山,抢了萧国老百姓的财物奴隶,便眼高于顶,以为自己横行无阻。那是萧国不屑与你对峙罢了,人,得有自知之明。” 犹木墩两眼一眯,深深的看了一眼趴在马上的女娃子,又看了眼密密麻麻的箭头,不情愿道:“好,我要粮。” 让人接过五袋子粮食,向来路回奔而去。 卓六对着于大虎一抱拳,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于大虎道:“于捕快,多谢你相助卓府救回了水少爷,卓某在此谢过,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于大虎笑着推辞了两下,便揽入怀里道:“哪里哪里,保一方平安,是小可应该做的。” 卓六客气的对于大虎一让步,于大虎识趣和领着几个捕快先行一步。 留下场内面面相觑的几人。 “哨子”从身上抽出一条鞭子,重重的抽向了成三郎,成三郎一脸怒色的盯着男子,不屈的站着,身上瞬间被抽得如同血葫芦一般。 第五鞭抽下之时,鞭首被人生生的扯住,兰芽不知何时已经跳下马,对着“哨子”道:“萧然,他纵有万般不是,却也舍命相救于我,我不能乘他之危。” 萧然恨恨的住了鞭子,兰芽裹了裹披风,走到成三郎面前,一脸痛色道:“成三郎,你害我身陷囹圄,险些丧命,我本来除你而后快,但你又屡次舍身相救,护我周全。我想,你当不得一个英雄,但也算是一个有担当的汉子。” 兰芽看着莽莽丛林打斗的方向,眼圈一红道:“但你又害得众人身陷险境,让亦灼埋骨他乡,即使是为救我,我又怎能原谅你?你不配‘担当’二字。” 成三郎不由愕然,茫然不知何为“担当”。 兰芽将手递给卓六,让卓六扶着自己,卓六却将手一缩,退到萧然身后道:“于姑娘身受重伤,还是快快上马回家救治吧。” 兰芽拖着摇晃的身子看向卓萧然,萧然不屑道:“笨蛋,现在想找人求救了?什么人设套都钻,什么人都想救?” 嘴上凶猛,手里却轻轻裹了裹兰芽的披风,将兰芽抱于马上,奔驰而去。 卓六亦飞奔上马,高声叫道:“主子,等等我……” 看着扔下自己几人,绝尘而去的卓萧然和卓卫一众人,水淼懵登的指着自己的脸,对木森讷讷道:“木大哥,刚刚这些人,是说来救我的?” 木森重重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眼色如墨道:“你只要记得承于姑娘的情就是了。” 马上,兰芽的伤口被硌得生疼,尝试着坐了起来,正好与少年面对面,少年阴冷的面色如同这寒冬里的冰砣子,冻得兰芽打了一个寒噤。 兰芽撅撅嘴道:“对不起,卓萧然,听说犹木墩向你勒索粮食了,损失惨重吧?” 卓萧然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 后面追过来的卓六看到兰芽发皱的愧疚的脸,笑道:“小神婆,你可值银子了,让少爷亲自来救你,还被人勒索五袋子杂粮面。” “什么?”兰芽听了竟隐隐生出一股怒气。 一袋子粮食五十斤,普通杂粮面五六文一斤,五袋子杂粮面不过一两多银子……自己竟然连买老陶一家的零头都没凑上……这犹木墩日子得紧成啥样,为了五袋子粮食与自己拼个你死我活。 卓六一惊,谨慎的看了看一脸淡然的萧然,忙改了口道:“没、没,我完全按照少主吩咐做的,将粮食换成了糠草……” 兰芽脸脸登时绿了,卓萧然嘴角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来,冰砣子顿时化做了一洼春水,让人移不开视线,温柔了岁月。 回到家,重逢的于家三房哭得天昏地暗,海氏明显瘦了一大圈,每抹一处药,眼泪跟着流下一大串来。 问兰芽到哪里去了,兰芽只推说在山里遇到了猛兽,又发了风寒,在山洞里躲了几日,幸亏被卓六偶遇相救,这才免遭于难。 她不想扯出与成三郎的恩恩怨怨,更不想说出犹木墩让家人吓破了胆。 第一百二十章 傲娇秦公子 兰芽本来想好好的养伤,却不想有人并不能让她好好的养伤。 刘清石听说兰芽回来了,一脸担忧的看着受伤惨重、一脸青肿、五彩纷呈,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兰芽,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兰芽以为刘清石在可怜自己的悲惨模样,不以为然的笑道:“清石哥,我没事,只是在山上遇到了一点儿危险,打猎之人哪能永远一帆风顺,活着就好。” 刘清石点了点头,脸上的忧色却丝毫不见减弱。 兰芽想着自己走时的情景,不由好奇问道:“清石哥,实在对不起,前几天是我把你们带上半山画画,自己却遇了险,没有及时给你们接下山,你们是怎样下山的?” 刘清石探了一口气道:“兰芽,此事不能隐瞒于你,我们在山上也是耽搁了一夜,因为付公子的失踪,还惊动了谢知府,赋城的捕快们都来了,顺着雪地上的脚印找到我们,这才安然下山。” 兰芽长舒了一口气道:“没事就好,谢知府是付公子的外公,自然不会让外孙出事。” 刘清石看着一脸轻松的兰芽,叹了口气道:“兰芽,你别高兴得太早,我与付公子是下山了,可是秦焱怎么劝也不下山,还以死相胁,让捕快们上山寻你,怎么劝都不听,最后无法,给他留了些干粮,将他一人扔在半山上了。” “二货!”兰芽怒骂了一句,自己失踪了五六天,他就自己在山上呆个五六天,一个文弱书生,亏他有这个胆色。 兰芽挣扎着起身,浑身的伤口、骨头又隐隐的疼。 刘清石忙按住兰芽道:“兰芽,你现也是身受重伤,如何保护他下山?待明日白天多找几个人陪同你去吧。” 兰芽看着自己肿得如同馒头似的脚踝,手上腿上数不尽的蚂蚱口,不由得一阵懊恼,这黑夜里上山,只怕还没找到那个二货,自己先搭上一条命了。 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兰芽就勉强下了炕,重新将那把杀猪刀揣在怀里,准备了网子、箭齿镖相应物事,准备上山找秦炎。 还没走出院门,就被一家六口堵在了门口,海氏哭得如同一个泪人,于三光一改沉闷的性格,叹息道:“兰芽,你这刚刚回来,你就又要去管闲事,难不成你要将命搭进去不成?洄流塘我知道,我去劝秦公子下山。” 兰芽摇了摇头道:“爹,连知府大人的捕头都没有劝动,你又怎能劝动?秦公子只怕是个别扭性子,只有我去了,他才相信我没有遇险,乖巧下山。” 兰丫手里抄着比她身子还要高的烧火棒道:“三姐,我同你一起去。” 兰朵也拿起了剁猪草的菜刀,纷纷要跟着上山。 兰芽眼睛不由得一红,现在的自己,受伤惨重,走路都一瘸一拐;称手的武器全部丢失,只余家里残留的几只箭齿镖和一把杀猪刀,有种炮换鸟枪的即视感。 这一家人中,除了于三光是个壮汉子,其余的战斗力均是让人心焦。可是,如果答应于三光陪同自己去,如果遇了险,这个家估计也撑不下去了。 兰芽勉强挤出了个笑道:“爹,你不用担心,我的伤看着忧心,但关键时刻还是能发挥战斗力的,不信你瞧着。” 为了让一家放心,兰芽故意跳了两下,牵动了全身的伤口,扯得兰芽一哆嗦,纠心的疼,面上却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 兰丫撅着小嘴道:“姐,你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兰芽吐了吐舌头,接过兰丫手里的烧火棍,转而变换成了撒娇战术。 一家几口人正争论间,只见村路上一辆绛色奢华马车急驰而来,到了于家门前,小厮轻“吁”一声,马车嘎然而停。 马车是上好的红木所造,四周围着上好的绛色云纹车围,隐隐透着金线,在阳光的照射下煜煜生辉,车盖四角挂着呈屋檐状的垂檐,檐下挂着琉璃的灯盏和四角铃当,随着马车晃动而摇荡出清灵空远的风铃声。 小厮身着同是绛色的短打小衫长裤,颜色款式寻常,材质却是上好的丝绸。 小厮抬眼看了看刘家的青砖大院,又看了看兰芽家的土坯黄泥房,对于三光问道:“这位大哥,请问这是于家吗?” 于三光狐疑的看着如此宽敞奢华的马车,半天才反映过来答道:“小哥,这是于家,不知你找谁?所为何事?” 小厮轻吐了一口气,跳下马车,对着车厢毕恭毕敬的施礼道:“公子,找到了。” 车内一个清冷的声音答道:“接上人,走。” 小厮应了一声,转回头来对于三光道:“请问哪位是于兰芽于姑娘?” 于兰芽向前迈了一步道:“这位小哥,我就是,请问何事?” 小厮皱着眉头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八九岁的年纪,粗衣布裙,头发胡乱的梳起一只马尾,不男不女,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右脸还有些浮肿,看着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嘴角存了裂口,脖颈处一道长剑划痕,手上还支着一个乌七麻黑的烧火棍…… 这样一幅尊容,若是在半夜见到,胆小的肯定会吓得不轻。 小厮摇了摇头叹道:“于、姑娘,我家公子姓秦名炎,是秦焱公子的兄长,特来有请姑娘一道去接我家二公子回府。” 兰芽恍然,二货的兄长听说了二货的光荣事迹,忍无可忍,到山上来擒拿自己弟弟,估计听说了自己的事情,一是让自己一同去接秦焱,一方面是找自己兴师问罪来了。 毕竟自己礼亏,当时脑袋被门挤了将他们三人送到半山去画劳什子画,上山易,下山难。 兰芽挤出了一个自以为和蔼歉意的笑道:“那个,秦大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我身处险境,未及时接二公子……” 车厢内一个声音打断道:“走。” 兰芽安慰性的对于三光道:“爹,这回您放心了吧,不仅有人陪我上山,还有马车可以坐。” 说完,当先跳上车辕,头刚要伸入窗子,自帘内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将兰芽的头给生生抵了回来,兰芽头上的伤登时疼得倒抽了一口气。 小厮不屑的看了一眼兰芽道:“我家公子见不得不美好的东西,你不能进去,坐在车辕上就好。” 兰芽登时被轰得外焦里嫩,撇撇嘴,在小厮见不到的角度轻哧一声:“本姑娘不美好?什么眼神,本姑娘分明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的好吗?说我是不美好的东西,你才是东西,你们全家都是东西。” 车内之人耳力聪慧,听得不由得一怔,随即轻眯了眼。 车子驶到了村口山脚下,必须徒步上山,兰芽当先支着临时充当拐杖的烧火棍下了马车。 小厮随即一跃跳下车辕,身手灵活,不染纤尘,兰芽暗自点了点头,小厮身手不错,应该会内功,而且不弱。 只见小厮向车厢恭敬的施了一礼道:“公子,到山脚了。” 说完,小二的身子若一只石墩般伏于车前,兰芽不明所以。 车帘被一只麦色的手掌挑起,手指骨节分明,匀称纤长,随着手掌衣袖移动,一阵似兰花的香气飘入鼻翼,让人四肢百骸都似被温水浸泡般,说不出的舒服。 一个玄衣男子呈现在眼帘,麦色的皮肤、高挑的眉、纤细的颊、狭长的睫、如墨的发,如果秦炎的美有六分,那么,眼前男子的美要打十分以上。 最主要的是,男子是那种不分阴阳之美,美得不可方物,帅得迷倒众生,傲得万民臣服。 兰芽甚至可以确定,此人若换上男子的战甲,定能成为傲倪天下的君王;若换上女子的衩裙,定能当上萧国的第一头牌,两种气质就是这样奇异的结合在了一处。 兰芽不由眼睛看得痴了。 男子许是早就意料兰芽一脸痴痴的反映,脸色一肃,眉头轻锁,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兰芽,若一个王者,在看着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 兰芽不禁皱了皱眉头,只见男子朱唇轻启,对兰芽道:“果然不美好。” 兰芽气结,随即眼珠一转,手支着下颌,抹了抹了嘴角,挑了挑眉,邪笑道:“果然够美好。” 男子眼中杀气一现,小厮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在小厮以为男子要发飙之时,男子瞪了一眼兰芽,哧笑道:“丑人多做怪。” 兰芽不以为然的捋了捋头发,傲娇的看着男子。 男子很满意于兰芽没有回嘴,轻移浅步,踏着赶车小厮的后背走到了地面上。 地面上,一层细小的灰土扬起,皮质的马靴上登时蒙了一层尘,男子脸色更加不美好了。 男子从玉制腰板带中,掏出一只水蓝色的帕子来,轻掩了口鼻道:“上山。” 小厮忙走上前去,掏出一把长剑,劈荆斩棘,开出一条几米宽的小道来,让男子和兰芽缓步而行。 兰芽无语的看着秦家主仆的一举一动,不由得对这一家子,连吐槽自娱的心情也没有了。 照着二人“开路”的速度,本来一柱香时间的路,只怕有两天也不会到了吧? 兰芽忍了再忍,努力让自己的口气变得和缓道:“秦大公子,我们,是不是加快速度,时间长了秦二公子该有危险了。” 秦尚回头看了看兰芽,淡然道:“不急一时。” 你不急我急啊,兰芽的眼睛里要喷火了,想要越过男子先行上山,小厮却不悦的叫住兰芽道:“于姑娘,你先走了,我们如何找到二公子?” 兰芽不得不再次怀着欲沤血的心情,停住了前行的脚步。索性坐在一旁的草地上休息,看着戏剧化劈荆、清路的二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二货与三货 男子站在兰芽面前,审视的目光看着兰芽道:“如何相识的?” 兰芽皱了皱眉头,心中极其不爽,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这么像上初中时被老师审早恋学生的感脚? 兰芽没好脸色的耸耸肩道:“和你我一样,很偶然的就相识了。” 男子冷漠的答道:“离开他。” 兰芽审视的看着男子,男子的眼深如浓潭,看不分明。 兰芽淡然的站起身,笑道:“秦公子确定?” 男子镇重的点了点头。 兰芽当先向山下走去。男子眉毛气得倒竖,怒道:“你干什么去?” 兰芽耸耸肩,无辜的答道:“是秦大公子让我离开的,我怎好驳了公子的面子,瞬间、立刻、马上从秦大公子和二公子眼前消失,连上山都免了。” 男子眼睛不由一眯,沉默不语。 兰芽摇了摇头,很无趣的一个“冰美人”,如果是卓萧然在,一定会与自己斗得刀光剑影,互有胜负。 几人到达半山之时,己经是未时,下午两点多钟的样子。 兰芽打开洄流塘的房门,见屋内静默一片,心中不由一紧,又向四周观望,在见到冰面上的一个人影时,不由得扯出一个微笑来。 一个身影正静静的站在塘子中央,手里拎着一根细细的绳子,探入到一个冰窟隆之中,任寒风如何的吹荡,男子若被冰霜冻结,纹丝不动。 绳结动荡,男子欣喜的一挑绳子,一根食指长的鲜活的小鱼儿被甩到了冰面上。 男子一个飞扑,将鱼儿抓在手里,小心谨慎的样子,就像是抓到了一个无价之宝。 秦炎尴尬的对弟弟秦焱轻咳了一声,抱着鱼儿的男子似没头苍蝇似的往屋内跑,鞋子也跑丢了一只。 待见到是秦尚和兰芽二人之时,才停下的脚步,拍着胸脯道:“我还以为是髭狗呢,吓死我了。” 原本娇娆花美男的秦二公子,如今一脸的灰尘风霜,头发若乞丐般纠结松散着,上面还挂着无数的草刺,身上的绸缎衣裳皱皱巴巴,衣摆处被撕得只剩半截,估计是做了吊鱼绳子。 这样一个腌臜的男子,正用一双无辜的眼睛盯着兰芽看,一丝泪光忽闪欲滴。 兰芽尴尬的挠了挠头,正要向秦焱道歉,秦焱却欢喜的奔到兰芽面前,欣喜道:“芽芽,你怎么变成‘猪头’了?遇到危险了是吗?没事就好,我就说我会等你接我回家的。” 兰芽抚了抚额,什么时候二人的关系这么亲密了?芽芽?我是牙疼才对。 男子却自顾自的说道:“我说你一定会来接我们回家的,刘清石和付良衡偏不信,我一定领着你去见他们,让他们知道你是一个讲诚信之人......” 听着男子的喋喋不休,那句“会来接我们回家”若点在了兰芽的心中最柔软之处。 就在几天前,自己也曾信誓旦旦的答应过亦灼,定要带他回家,结果,自己失言了,将他永远的留在了那个冰冷异乡。 眼中似蒙上了一层雾般,走上前去,紧紧的、紧紧的将秦焱抱在怀里,语无仑次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接你回家。” 小厮欲上前阻止,秦大公子摇了摇头,任由兰芽黑漆漆的小脑袋插在男子的怀中,一耸一耸的哭泣着。 过了半晌,秦二公子才红着脸道:“芽芽,你别哭了,别哭,我没事儿,就是肚子饿得厉害。” 仿佛应和他的这句话般,秦焱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如同山谷里的回响。 兰芽笑着将屋内的老虎皮拿了出来,垫在一处石台上,让秦焱坐了下来,笑道:“你打的鱼都不够塞牙缝的,看我的,保你吃上一顿难得的全鱼宴。” 用青石将冰窟隆开得更大一些,将一只网子扔到了冰洞中,又将怀里一块馒头揉碎了放在水中。 不一会儿,水花泛飞,兰芽飞快的扯动网子,无数条小鱼从网眼处飞快的漏了下去,重新游回水里。 急得秦炎想要伸手去接,兰芽扯住了他的衣襟,任由小鱼漏掉,最后只余四五条四五斤的大鱼,张着嘴喘气。 称着还未结冻,兰芽拿起杀猪刀,刀影翻飞,待处理好鱼儿之时,鱼儿的身子已经冻成了一个冰砣。 生起火堆,拿出房中的炊具和调料,做了两条重庆辣鱼,又用火烤了两条。 不一会儿,鱼香四溢,兰芽将怀中剩下的一个馒头撕碎了放在辣鱼锅中。 转脸对秦炎道:“你如果带剩下干粮可以放在锅中借味儿。” 秦二公子委屈的撅着嘴道:“芽芽,我的三个馒头都用来钓鱼了。” 兰芽眼起先前钓鱼的样子,不由好笑道:“这几天就靠吃鱼度日?你快成了小猫了!” 秦焱笑若灿花的笑了,随即脸色一红,讷讷道:“芽芽,我,我只钓到过一条鱼,就是刚才那条,还没吃到肚子里,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兰芽苦笑的一捂脸,实在想不通,是什么样的自信,让一个大男人用三个馒头换一条指甲长的小鱼儿? 兰芽不由好奇道:“鱼钩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秦焱莫名其妙道:“什么是鱼钩?我用绳子拴了馒头屑,然后它就被我钓上来了。” 兰芽无比同情的看着那条被孤伶伶的扔在冰面的冰小鱼,心中纠结着一个问题,就是秦焱和这条鱼,到底是谁更笨一些。 鱼已经好了,兰芽用树枝削了两根筷子,急不可奈的夹起了一块鱼肉,嘶嘶哈哈的吃在嘴里,腮帮蠕动,还可爱的呵着热气。 秦二公子吃了一口,两眼放光,下颌重重的点了两下道:“果然好吃。刘清石那小子老提起你,原来是看上你们家的做饭手艺了。”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吃着鱼,被忽视良久的秦大公子忍不住重重的咳了一声,秦焱这才像想起他似的看了一眼,冷然道:“大哥,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不跟你回去。” 秦大公子深深叹了一口气,让小厮拿出一袋上好的金饯蜜糕,拿出一只桔红色的帕子,轻轻的包了四块,让小厮递给秦焱。 秦焱看了帕子又看了蜜糕,欢喜道:“金饯蜜糕,我最爱吃了!芽芽,你快尝尝。” 欢喜的将一只递到兰芽的唇边,兰芽手里正夹着一条鱼肉,索性就着秦炎的手,咬了一口,尝了起来。 秦大公子秦炎不由一瞬间的失神,这样温馨的场景,似乎已经离绝自己好多年,自己虽然喜欢弟弟,却从来没有这样亲近过。 不由得拿出一只浅蓝色的帕子来,轻轻擦拭着手指上的糕点碎屑。 秦焱见哥哥如此,脸上闪现一丝阴郁。 兰芽不明所以道:“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秦焱摇了摇头苦笑道:“心情不好的不是我,是他。” 眼睛看向秦大公子的方向,低语道:“我父亲的脾气不好,喜怒无常。母亲每天过得小心翼翼,怕我和哥哥惹父亲不高兴,便制了七色手帕,用不同的帕子来提醒我和哥哥父亲的心情怎么样,以免说错话,惹了父亲不高兴。” 秦焱似沉浸在悲苦的回忆当中,喃喃道:“粉色的帕子,是心情最好;桔红的帕子是欣喜;白色的帕子是无波无澜;浅蓝色的帕子是忧伤;深蓝色的帕子是悲哀;黑色的帕子是愤怒;还有一条大红的帕子,是绝望。” 原来还是心情晴雨表。 兰芽不由得看向身后不远处的男子,此时的男子,正用淡蓝色的帕子包了糕点来吃,此时的他,应该是忧伤的吧。 秦焱眼中闪了一丝泪光道:“十五年前,母亲惹怒了父亲,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母亲扔进了蛇池。我恼怒杵逆了父亲,父亲要将我一并处死,大哥跪求了七天七夜,不眠不食,答应永不夺家族权势,奔赴战场。父亲这才免了我死罪,兄长怕我受族人迫害,便将我扔在这远离家乡之地。” 兰芽喉咙似乎被香糯的糕点一堵,咽不下,吐不出。 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活身不由矣、处处受制,没想到还有人比她活得还要压抑痛苦,在父亲的淫威下小心苟活着。 秦焱惨淡笑道:“奔赴战场那一年,哥哥刚满十二岁。也从那一年开始,我的名字唤做秦焱(音同艳),哥哥的名字叫秦炎,哥哥说,我们要时刻记得自己生活在炙火烤灼之中,不能有任何的松懈。所以,他是两个火,我是三个火,谐音字却不同。” 母亲被父亲残忍处死,弟弟远离家乡,自己奔赴战场,兰芽觉得心很疼,甚至能清晰的听到一个十二岁少年,在夜半独自哽咽哭泣的声音。 兰芽默默的扯下一片大树叶,将一条辣鱼装在叶子里,走到男子身前,递到男子眼着道:“‘二火’公子,吃鱼吧。” 男子皱了皱眉,看了看兰芽,显然很不满意兰芽为了区别“焱”、“炎”二人,而给他取的新称谓——“二火”; 男子又低头看了看鱼儿上面红红碎碎的辣椒,一脸嫌弃道:“不吃。” 兰芽手掌不自觉的一个倾斜,辣鱼的汁液淌在了男子糕点和帕子上,留下了一抹红渍。 男子恼色的看着兰芽道:“你做什么?” 兰芽耸耸肩道:“不好意思,鱼是‘三火’让我送的,你要怪只能怪他,要还也要还他。” 叫完二人的名字,兰芽先是一怔,随即心里却是要爆笑了,原来,两位不是什么“火”公子,而是“二货”和“三货”,与二人妖娆的气质实在不符啊。 被叫做“三货”的秦焱叫嚣着要反驳,被兰芽狠狠剜了一眼,乖乖吃着鱼,背起了这个大黑锅。 第一百二十二章 烧火棍之祸 小厮上前要接过帕子扔掉,“二货”摇了摇头,仍是静静的看着油污一片的帕子出神。 在小厮惊悚的面容下,抬起帕子,就着帕子咬了一口辣鱼,辣椒入喉,随即重重的咳了起来,咳得涕泪横流。 秦大公子忙将鱼儿递给小厮,从怀中掏出一只桔色的帕子,胡乱的擦了擦眼泪; 鼻涕流出来了,又从怀中掏出一只黑色的帕子来,擦掉了粘粘稠稠的鼻涕; 手上有吃鱼渗出的油,又从怀中掏出一只深蓝色的帕子,擦掉手上的油渍...... 最终将怀里的所有帕子掏尽了,散落地上一层五彩缤纷的帕子。 “三货”和兰芽一脸惊悚的看着男子,嘴巴张得同时能落下一百只苍蝇。 “三货”惊悚的是,哥哥的七色帕子竟然彻底乱了套了,只因为一口辣鱼; 兰芽惊悚的是,一个男人身上果然揣着这么多的帕子,可耻的是,竟然没有一丝伪娘的感觉。 兰芽尴尬的笑了笑,自我解嘲道:“辣得涕泪横流才好,浑身轻松舒爽,了无挂牵。” “三货”蠢萌的看着兰芽道:“芽芽,你说的怎么那么像是在说喝酒啊?” 兰芽拍了“三货”的后脑勺一下,佯装怒道:“闭嘴!以后不准叫我‘芽芽’,影响我御姐的气质,要管我叫‘芽儿姐’。” “三货”委屈道:“芽芽,我十八岁了,你刚刚八岁。” 兰芽恶狠狠道:“圣贤不分年纪长幼,以德居之;武功不分入门先后,以能尊之。我自己能下山,你能吗?所以,我是姐,你是弟......” “三货”垮着一张脸,痴呆着想着如此玄幻的变化。 “三货”想了半天也没有想通关节,想起在家中之时,一些富贵人家都会管自己家的小姐唤“荣姐儿”、“巧姐儿”的昵称,随即释然的笑道:“芽姐儿。” 兰芽哪里知道“三货”的小心思,心情大好的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傲娇的如同真的收了一个小弟。 用过膳,“三货”欢快的进了屋子,收拾自己的画作及笔墨纸砚。 兰芽好奇的跟在后面,实在想不出一个饿得前心贴后背之人能画出什么美丽的画作来。 展开一张画,画上冰雪交融,堆叠起伏,山石皴染,成片的芦苇枯草在风中起伏,让人如临其境,有孤寂,有萧索,更有一个倔强不屈的精神。 兰芽点了点头道:“此画意境深远,不错。” “三货”叹了一口气道:“雪是最难画的,总是感觉意境不够。” 兰芽看着雪山,不由得点了点头,确实多了一层刻意,少了一丝鲜活。 想及上大学时一个室友跟老画家学画时学到的创意,灵机一动,对秦焱道:“你回去到医馆买些白矾试试,保证你的雪晶莹剔透,鲜活于纸。” “三货”听了欣喜的将画胡乱的揉在一处。 兰芽忙拦住他道:“我也只是听说,没试过,你还是试成功了再说,免得失败了,又将备用的毁了,完不成先生的课业。” 秦焱憨厚的笑了笑道:“芽姐儿说的肯定能成。” 兰芽抚了抚额,感觉自己是一个很有蛊惑潜质的传道者,要不然对方怎么这么盲目的信任? 几人欢快了下了山,到了车厢前,二位公子哥当先上了车,兰芽也跳上车,继续坐在车辕处。 “三货”不高兴道:“芽姐儿,你怎么不坐到车厢里?” 兰芽耸耸肩,看着被辣得红肿了嘴唇、红肿了眼的“二货”道:“有人见不得不美好的事物,结果,自己变得也不怎么美好了。” “三货”狐疑的看了一眼大哥,嗔责道:“大哥,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在战场上也不见得你嫌弃哪个敌人邋遢,哪个兵将长得丑,被敌人围困时连树皮都吃,现就却要故意难为芽芽。” 不理会“二货”五彩纷呈的表情,“三货”挑起帘子道:“芽姐儿,你不进来我就陪你在外面。” 兰芽装做无奈的欠了欠屁股,随即拄着烧火棍,神态自若的进了车厢,傲娇的看着先一步坐在里面的两个“火”公子道:“啧啧,这车厢当真是豪华无比,沉香木的茶桌、紫檀的茶具、雪狐的皮毡、麝香的香精......果然够土豪。” 兰芽只是靠着一边坐了下来,三人呈三足鼎立之势,秦大公子居中而坐,秦二公子与兰芽分立车厢两侧。 小厮急急打马而行,因着惯性,兰芽身子前倾,本能的拄着放在一角的烧火棍,结果,在雪白的狐毡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黑碳圈。 兰芽尴尬的红着脸,不好意思道:“那个,实在抱歉,我家有新打的狐狸皮毛,正好铺在这里,只不过不是白色的。” 秦大公子怔然的看着洁白如新的皮毛上,残留的一块大大的、圆圆的黑碳圈,感受着嘴角的火辣辣和眼睛的肿胀胀,感觉自打遇到了这个小女娃子,自己的二十七年的规律生活,彻底乱了套。 兰芽明显感觉到了车厢内的压抑,想像着如果七色帕子没有用尽,男子定会拿出黑色帕子表示他的怒火和绝望了吧。 女孩儿的小黑脑袋瓜子紧紧的垂在颈间,白色的香颈低垂,瘦削而单薄,一条血管清晰可辨,男子甚至能看见那血管里的血液汹涌奔腾,听到脉薄的震耳跳动。 女娃子明显轻叹了一声,心里想着,在男子的眼里,自己应该就是一个未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姑吧。 可是,自己真无心之失,自己分别将烧火棍立得远远的,连脚都伸到毡垫之外,生怕弄脏了一般,若不是古代太过保守,自己恨不得脱了鞋子举过头顶。 见小女孩儿一幅做错事懊恼的样子,男子不由得扯动了嘴角,殷红的唇,分外的惹人注目。 秦焱看着突然微笑的哥哥,心思不由一动,他有多少年、多少天没有见过哥哥笑过了,十五年,还是二十几年?还是自出生以来就未曾笑过? 哥哥为了自己付出了太多太多,到现在,没有喜欢的女子,没有成亲的打算,更没有绵延子嗣的心思。 秦焱不由得心思徜徉。 马车得得,很快到了于家,兰芽羞愧的一瘸一拐的跳下了车,忍着疼跑到屋里,将自己打的毛色最好看的一件玄色狐狸皮拿了出来。 重新跑回车前,狗腿似的爬进车厢,一脸讪笑的将狐狸皮铺在秦炎脚下道:“实在抱歉,我知道雪狐难打,以后我打到了雪狐再还给你,这是玄色的,你先用着。” 秦大公子不置可否的看着狐狸皮,秦二公子则阻拦道:“哪能让你赔呢,府里多的是,换了新的便是……” “放下吧。”秦炎答了话,便沉默不语。 兰芽如释重负的将狐狸皮放下,小心翼翼拿起角落的烧火棍,高高的举过头顶,生怕一不小心碰到紫檀茶壶等尊贵之物。 那小心谨慎的模样,哪里像举着一个烧火棍,分明是举着皇帝御赐的神棍…… 只是越是小心越是出错,烧火棍出了车厢,兰芽长舒一口气,刚立起烧火棍,只听钉铃一声响,烧火棍打在了琉璃灯盏上,灯盏摇晃了两下,垂直的向地上掉落。 兰芽暗叫一声不好,身子飞快的窜下车厢,在空中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将琉璃灯紧紧抓在怀里。 只听“扑通”一声响,兰芽后背结结实实着了地,屁股登时似被摔成了八瓣,身体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眼泪如绝堤般喷薄而出。 高高在上,站在车厢之上的秦焱和秦炎,正一脸的错愕的看着出丑的自己。 兰芽尴尬的挤出了一个自认为淡定的笑,举着手里的琉璃灯道:“灯,没事。” 小厮秦竹将琉璃灯接过去,重新挂在了车厢一角。 兰芽则忍着痛站起身来,重新支起惹祸的烧火棍。 秦焱欲上前相扶,兰芽一错身躲过道:“防火、防盗、防表哥,你们这两位‘火公子’加起来五个‘火’,我震慑不住,从此以后,还是相忘于江湖,就此别过。” 说完,一瘸一拐的进了院门。 看着兰芽一瘸一拐的模样,秦氏兄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马车得得,飞快的转到镇上的秦府。 小厮秦竹迎了两位公子下了车,想着要将雪狐的垫子辙掉,换上一块新的白狐垫子。 却见秦大公子去而复返道:“扔了可惜,放到我屋里去吧。” 又指着玄色的狐狸皮毛:“白色确实不耐脏,就换上这件吧。” 秦竹揉了揉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想重新问大公子,大公子已经拂袖而去。 秦竹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平时少言寡语的公子,竟然说了超过五个字的话语,而且白狐的地垫换了,他以后可以省不少的力气。 第二日,兰芽正躺在炕上舒服的养伤,只见雷霆一窜窜到了屋内。 兰芽习惯的将手伸进雷霆的脖颈处,与往日的纸条不同,今日却是挂着半部书册,里面夹杂着一张纸条,上面用拼音写着:“已经读透,换书册。” 兰芽撇了撇嘴,一个大男孩儿竟然对拼音感兴趣,着实匪夷所思。 眼珠一转,恶做剧般的写了一段绕口令,重新封在雷霆的皮带里,雷霆如风般的向山上窜去。 卓萧然打开纸签,竟用拼音拼着拗口的句子:粉红墙上画凤凰,凤凰画在粉红墙。红凤凰、粉凤凰,红粉凤凰,花凤凰。红凤凰、黄凤凰,红粉凤凰,粉红凤凰,花粉花凤凰。 整个句子拼下来,硬生生的冒出了一层密汗,萧然眉头不由一皱,对方这是在考问自己前些时日学习的成果,如果不过关,只怕后半册书是得不到了。 萧然两眼一眯,唇角飞扬。 次日一早,卓萧然便来到了于家。 看着少年有板有眼的背着绕口令,兰芽忍笑忍得肚子生疼,面上却装做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道:“难得难得,只一晚就背得如此郎郎上口,不错,就是速度慢了一些。” 卓萧然一脸静默的看着得瑟的女娃子,一脸敬色道:“不知小师妹可否展示一二,好让师兄开开眼。” 兰芽抖了抖被这个新称呼激起的一身疙瘩,讪笑道:“师兄师妹的称谓还是免了吧,我可没有这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十天有九天不见人影的师傅。” 第一百二十三章 秦焱下口了 卓萧然向卓六一摆手,卓六将身上的一个包裹打开,放在石桌上。 兰芽欢喜的跑到包袱前,拿着里面自己丢失的一应物事,高兴道:“你竟然全都找回来了,匕首、鞭子,咦,这是什么?” 打开一个皮制的小筒,里面倒出无数光亮的四星飞镖,抬手一甩,飞快的陷入树干,甚是锋利与称手。 兰芽惊诧道:“这是给我的?” 卓萧然一脸漠然道:“这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卓萧然看了看手里的小纸条道:“背这段凤凰谣。” 兰芽的脸顿时皱成包子脸了,自己背倒是没问题,只是速度和准确度没有人家强就是问题了。明晃晃的打脸的说。 兰芽眼睛在卓萧然似笑非笑的表情,与一应高大上的武器装备上来回的巡视。 最后下了好大的狠心道:“让我背可以,我不想被人围观,六子哥,我家水缸没水了,你去打水来。” 卓六不由哀叹,自己招谁惹谁来着,怎么成了于家的长工?一想到中午有兰香做的美美的饭菜,便屁颠屁颠的去溪边打水去了。 兰芽这才有板有眼的背了一遍绕口令,就差舌头没打卷绕在一起了,总算平安背完。 卓萧然一脸嫌弃道:“不怎么样!” 兰芽则生怕萧然反悔似的将长鞭挽在腰封之下,匕首藏于袖管之中,飞镖带子也挂在了腰间一侧。 刚准备停当,只见萧然如电闪般掠来,掌风如刀,直砍向兰芽的颈部。 兰芽疾向后退,伸出瘦小的手腕隔挡,本来受伤的骨头又是一痛。 兰芽跳出圈外,脸色如墨怒道:“姓卓的,你疯了?” 卓萧然轻扯嘴角,淡然笑道:“以后你别盼着见到我,见一次我打一次,什么时候打得过我再说。” 说着,挥拳又向兰芽袭来,手下毫不留情。 兰芽目光如炯,丝毫不敢怠慢,眼睛轻眯,沉着应对,与卓萧然打得难解难分。 只是与往常的切磋不同,卓萧然显然是用了全力,只一会儿,便将兰芽手扭于身后,大掌扭着小掌,萧然不由一怔,少女的小小的手心里,遍布着划伤和老茧,摸着分外的磨砺粗糙。 这哪里是一个八岁小姑娘的手,分明是一个老妪的粗茧老手,脸上不由一愠道:“难怪让人抓了换糠草,太弱。” 兰芽气得反扭身子,扯着少年的手,从少年双腿间一钻而过,转到了少年背后,一掌挥向少年的后脑。 少年一低头弯腰,手反伸向少女的手,从空中又扯到了身前,二人你来我往,竟打得难解难分。 院外马车得得,从车上跳下二人,见到院中场景不由得目瞪口呆。 兰芽一晃神,少年嘴角一翘,右手成爪扣向少女的腰带。 兰芽眼色一闪,不曾躲避,反而欺身而上,整个身子几乎就要贴到了少年的胸口。 萧然脸色红彤彤一片,身子急退,气恼的将手中的长鞭飞出,卷住了少女的腰肢。 少女神色飞扬,笑着看着少年的腰部,如出一辙,兰芽的鞭子也缠住了少年的腰部。 少年神色一愠道:“不择手段!” 少女神色嚣张道:“阴险狡诈!” “快点松开,偷袭的豺狼!”少年顶回。 “你才松开,无耻的老鼠!”少女顶回。 一旁的鼠小白看了看打着盹的雷霆,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无辜躲枪。 从院外走进来的“三货公子”秦焱一见兰芽吃了亏,连跑两步,跑到卓萧然面前,指着萧然的鼻尖,正气凛然道:“堂堂男儿,欺负一个弱质女流!成何体统!” 任秦焱如何叱责,萧然依旧岿然不动,手上长鞭紧绷,不肯松手。 气急的秦焱大怒道:“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气了!” 见萧然对自己的威胁仍旧是无动于衷,“三货”终于也耐不住性子,伸出白晰的又手,使劲扭着萧然的手臂,只是如同蚂蚁撼树,纹丝未动。 气急的“三货”,在二人静默的对峙中,突然张开了嘴,对着萧然的胳膊就咬了下去。 萧然眼色一厉,手却仍是不肯松开长鞭。 见主人吃了亏,轻眯佯睡的雷霆飞身而起,一口咬在了秦焱的大腿上...... 这画面,冲击得兰芽和外围的秦大公子目瞪口呆,卒不及防。 兰芽还未上前阻止,就见卓六扔了水筒,抄起长剑,腾空而起,雷电般砍向“三货”秦焱。 长剑眼看着就要斩向秦焱的白晰的脖颈,只听兰芽和萧然同时叱道:“住手!” 卓六在盛怒之下贯了全身的内力,己是收势不及,只堪堪躲过了要害,直接斩向秦焱的手臂。 眼看着长剑就要划破秦二公子的手臂血肉,只见秦大公子手掌一挥,一枚石子砸向长剑。 “叮”的一声响,卓六顿时虎口渗了血,不停的颤抖。 兰芽挥退雷霆,秦二也松以了口,再看萧然,手臂的袍袖上登时渗出一层血渍。 再看秦二的嘴角上,还殷殷的渗着血,腿上因为穿着厚重的皮靴,倒看不出伤势严重与否。 、兰芽怒咤了一句:“笨蛋!” 不知是在骂没有躲开的卓萧然,还是在骂别无他法选择下口咬的秦二。 兰芽忙从怀中取了帕子出来,缠上卓萧然的手臂:“你傻啊,先放手认输有那么难吗?” 卓萧然神情淡然的看着包扎的少女,心情大爽道:“你先放手的,你输了,明天,还得再战。” 兰芽头顶不由得飘过一团黑线,这什么道理,没事还得找打玩。 秦二看着兰芽,一脸委屈道:“芽姐儿,我也受伤了!” 兰芽挑了挑眉道:“哪里?” 秦焱指了指自己的带血的门牙道:“牙齿松动了。” 见兰芽皱着眉头要发怒,又指着小腿道:“腿也受伤了。” 秦大公子则一脸探纠之色的看着卓萧然,在卓萧然回望之际,则低下头不来,拿出一块白色的帕子,给弟弟擦了擦嘴角。 包扎完萧然,兰芽让秦焱脱了靴子,秦焱脸色微熏道:“芽姐儿,男女授受不亲,还是......” 兰芽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就等死好了。” “不,还是看看吧。”秦二狗腿的自己脱了靴子,露出光洁的一截小腿。 任秦焱的皮靴结实,雷霆的两颗利牙还是刺穿而入,皮子颜色深,在外面并没有看出来,里面却是渗出了两道血渍。 兰芽忙上了药,伸手掏帕子,才想起刚刚用在了萧然身上,便对秦大公子秦炎道:“借帕子一用。” 秦大公子怔然的直接将那条擦了嘴角的帕子递了过来,秦二却嫌弃的扯了扔在一边道:“我可不希望我身上有那家伙的骨血。” 听得兰芽大窘,只好又接过一条帕子,重新包扎了起来。 见卓六虎口也伤了,就着扔在桌上的白帕子,给卓六边包边道:“你不会介意你家少爷的骨血留在你身上的。” 一句一个骨血,听得众人哭笑不得。 包扎完毕,兰芽看着受伤的众人,无奈抚额的对秦大公子道:“秦大少爷,你与令弟前日刚刚离开,今日又到访,所为何事啊?” 秦大公子挑眉看了看秦焱。 “三货”秦二对着小厮秦竹摆了摆手,随即拿出一幅装裱的画作道:“这是我按你的方法画的雪夜图,得到了先生的夸赞,还要报到府里代表北萧诗画大赛,我拒绝了,这是给芽姐儿画的,怎能粘染那等俗事?” 兰芽静默的摇了摇头,自己就是俗人一枚,谈什么高雅之事? 抬眼却不自觉的瞄向画作。 好一幅夜色雪山图!暗夜萧瑟,明月高悬,明月的映称下,白雪晶莹剔透,若结了万层冰流,让人感受通彻的寒意,却又忍不住一抚这美好的冬夜。 兰芽不由得频频点头,秦焱的人虽然迂腐些,这画作却是很是出众。 秦焱一见兰芽喜欢,指着雪山脚下一对高矮的人形背影道:“看这儿,我将你与兄长入了画。” 夜色玲珑,雪夜寒冷。一对人儿相依而立,望着圆月,映着雪山,在这寒冷中凭添了一线温暖之意,只是,这个暧昧的相依之势却让人觉得很是耐人寻味。 兰芽则不以为然,笑道:“人影那么小,还是黑白的,说是二货公子和三货公子也不为过,你可真会说话。” 秦焱则一撅嘴道:“我哪有你那么矮小!” 兰芽不以为然的笑道:“是你画的,你说是谁就是谁,这画我可不能要,这是你第一幅,应该留着才对。” 秦焱倔强道:“就要送给你。” 兰芽无奈的点了点头道:“好,我正好挂在家里,对全家进行文化熏陶。;” 中午,兰香做得了饭菜,王安康又来看热闹,这一大院子,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吵得兰芽头都大了。 身心俱疲的兰芽躺在塌上,感觉受伤的地方一蹦一蹦的跳动着,心里烦闷不矣。 听几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日还要再来,真不知道明日受伤的又是谁。 看着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兰芽做了一个很不仗义、很不体面的决定:逃跑。 当晚就收拾了行李等一应物事,将家托给了柳氏照看,领着一大家子,如同逃难般的到了县城,去看王安世给于家的宅子。 王安世考虑得很是周到,留下一个家奴帮看着宅子,待于家人一到,就将钥匙等一应物事交了上来。 宅子不大也不小,三进的宅子,带一个小小的花园,有点江南水乡般的精致。 一进的宅子是会客用的议事厅、书房、用膳房等; 二进的宅子竟然有一个小型的练武场,两侧是下人房、客房,以及仓库等等,最让兰芽可心的是,竟然有一个半建入地下的冰库,里面可存储上百立方米的冰块。 三进的宅子则是家眷内宅,连通着一座小小的花园。 这在县城,没有上千两银子只怕也下不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荟萃是青楼 兰芽则是尽情的泛懒,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凡事不操心,万事不忧心。 直到伤养得彻底好了,身子也胖了一大圈,这才想起了逛城里,而此时的兰香、兰朵、海氏和兰丫,已经将整座县城都绕了大半圈了。 许是搁舍不得花银子,几个女人逛了好几天,竟只买了几匹寻常的面料和一些做膳食的调料。 没办法,兰芽只好大手一挥,领着几个女人上街,开始了血拼买货。 看着头发上空空如也的几姐妹,兰芽便动了买首饰的心思。 想及卖首饰也有欺生的习惯,买生不如买熟,兰芽便想起了一起自犹里逃难出来的水淼水大哥来。 她隐约记得叫什么“荟萃楼”,连卓萧然的娘亲都到那里买过首饰。 在仁德大街上抓住了一个小子打听路径,小子狐疑的看着清一水的姑娘,脸色一窘道:“就在这条街上,一直往前走,大约五百步就到了。” 兰芽心中则叹道:“古代的小伙子多单纯,问个路,问得面红耳斥的。” 在看到“豪华气派”的荟萃楼时,兰芽的心不由得滴血了,也终于知道被问路的小伙子会何面红耳斥了。 不是人家单纯,而是自己太不单纯,大白天跑到青楼来。 三层的楼宇,琼梁画栋,挂着上百只的大红灯笼,因为是白日,很是静默,每扇门窗紧闭。 兰芽甚至可想象,待夏日晚上之时,窗子大开,或是故作魅态的妖娆女子;或是孤独寂寞的痴女游魂,包罗着社会万象,人间百态。 门外,一个慵懒的中年女子倚在木柱之侧,大红的绢花,大红的衣裙,大红的嘴唇,很是艳俗。 眼神向街道一侧张望着,似是在等着什么人。 兰芽硬着头皮道:“婶子,你们少东家是姓水名淼吗?” 妇人挥了挥手中的帕子,一股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呛得兰芽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兰芽暗暗后悔的退了两步,讪笑道:“我没事了,不用通传了。” 领着一脸惊色的兰朵和海氏就向来路返回。 只是为时己晚,只见身后马车得得,嘎然而停。 大红的妇人大着嗓门道:“少东家,你可回来了,桃花运想躲也躲不掉,找到楼里来了。” 水淼惊诧的看向来路,见一个瘦小的身形,狐疑问道:“你是?” 兰芽尴尬的转过身形,讪讪的打了声招呼。 水淼脸上现出一抹欣喜道:“于姑娘?”随即转而尴尬的指了指青楼道:“我的‘生意’吓到你了?” 兰芽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小小姐心,讪笑道:“没吓到,只是有点小小的意外。” 水淼哈哈大笑道:“既然你来了,就得多呆些时日,我和木兄与你好好叙叙话。” 兰芽看着身后的一大串目瞪口呆的海氏和姐妹们,笑道:“哪天再聚吧,我原本以为你开的是珠宝楼,想你有个好介绍,免得吃亏上当,没想到找到了这里。” 水淼恍然道:“原来如此。那就更应该找木大哥了。木大哥经常帮珠宝楼保镖押镖,有他在,定是物美价廉。” 对着一个小厮低语了两声,小厮驾着马车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拉着木森到了。 兰芽不好意思的施了礼,又向二人介绍了下家人。 木森一听此行目的,二话不说,就将几人让进了马车,奔赴龙门县最大的珠宝楼——品玉轩。 果然如水淼所料,品玉轩的掌柜一看是水木二人领来的,丝毫没有因为几人身上的朴实而小看,热情的介绍着与身份相匹配的首饰。 拿出匣子的具是银饰头面。 兰芽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掌柜果然很有眼色。 给兰香、兰朵和兰丫一人选了一只银钗、一对银镯子、一对银丁香。 看了一圈,才心意足的让掌柜将银首饰拿了下去。 兰香忙叫住掌柜,咬着下唇道:“芽儿,你自己咋没买?咱娘也没有呢?” 兰芽笑着让老板下去,轻触了触兰香的手臂道:“咱小丫头片子戴啥都成,咱娘是妇道人家,当然要富贵一些。” 待掌柜将东西放了起来,兰芽才问道:“钱掌柜,我想给我娘买一套相对好些的。烦劳您将县里夫人们爱戴的款式你拿出来几样。” 钱掌柜笑着又拿出一只匣子来,里面是金光闪闪的金镶玉簪花、手镯和丁香,晃得人眼睛一眯。 钱掌柜指着其中最为繁琐的一套钗头凤道:“这是最近县里夫人们刚刚兴起的凤朝阳簪花,皇后娘娘最喜欢戴凤凰簪子,百凤朝阳或是百鸟朝凤,咱是寻常百姓,便如同新娘子一般,戴了个单凤朝阳,即不犯上,又显着富贵。” 富倒是看出来了,满眼的炫富,贵气倒是一点也没有,不过脸色有些发黄的海氏戴着也显得白晰一些。 兰芽不由得点了点头,又要去选金镯子和金丁香。 海氏吓得连忙摆手道:“芽儿,别买这么贵的。” 转向钱掌柜,红着脸道:“掌柜的,劳烦您再把刚刚的银鉓拿出来吧。” 兰芽对掌柜的摇了摇头、摆了摆手,直接从金首饰里挑捡出来一套相对简单又漂亮的递给钱掌柜道:“就这套了。另外,我听说现在姑娘家早早的要备下嫁妆,老板,劳烦您将嫁妆头面再拿出两套来。” 钱掌柜诈舌般的将金匣子收了,又拿出一个较先前都大些的匣子来,打开来,竟是五颜六色,各种材质、各种款式的成套头面,仅玉石就是红、绿、蓝、白、黄、紫多种颜色,款式有梅、兰、桃、牡丹多种花色,让人眼花缭乱,心生欢喜。 兰香偷偷扯了扯兰芽的袖子,兰芽哪里理会她,从中挑选的一套粉色玉石蝴蝶头面和一套红珊瑚牡丹头面。 欣喜的在兰香头上比了比,笑着问着站在门口的水木二人道:“我姐不好意思挑,我看这两套挺好的,你们看呢?” 水木二人啧啧称赞,夸得兰香脸跟红透了的樱桃一样。 几人正逗趣着,外面却行进来两女一男三人,见到室内的海氏母女,登时脸色一变。 海氏亦是眉头一皱。 兰芽挑了挑眉,没有理会几人,告诉钱掌柜道:“掌柜的,劳烦您将我刚刚看到的和这两套全都包起来。最好带着匣子,等我姐出嫁的时候再用。” 外面进来的年纪大些妇人,看了看门口站着的水淼和木森二人,最后将眼睛放在了一脸粗旷、不修边幅的木森身上,哧笑道:“原来是退了亲着急给人家做填房了。” 海氏怒道:“陈婆子,休得胡说,我家香儿哪里给人家做填房了?” 旁边年轻女子抬眼看了一眼母女几人,最后将眼睛放在了年纪大些的兰香身上,鼻子里不屑的轻哼一声。 木森哪里还不明白,忙轻咳了一声道:“我想各位有些误会,在下家中有妻儿......” 陈小志一脸痛色的看着兰香道:“香儿,你不是不给人当妾吗?怎么现在......” 真是孰能忍婶不能忍。 兰芽将双手搓得山响,吓得陈家几人讷讷住了口。 兰芽冷哼道:“不要用你自己腌臜的思想,侮辱别人高贵的品格。第一,我姐没定亲。第二,首饰的银子是我们于家自己赚的。第三,水大哥、木大哥只是帮忙保护而矣。” 不再理会一脸惊愕的陈家三口人,拿起掌柜包装好的首饰盒子。 水木二人更是玲珑剔透的,连忙上前接过,表现得如同随从保镖。 兰芽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拿出六张五十两递给了钱掌柜道:“钱掌柜,我选的首饰一共是二百五十两,这是个数字实在不好听,您再帮选两样拿得出手的,我给两位哥哥家的嫂子送份见面礼。” 钱掌柜心思灵动,又选了两件一模一样的玉镯子,分别递给水淼和木森道:“木大哥,刚刚听说还有嫂夫人,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水淼脸色胀得通红,自己还没有成亲啊。 兰芽心领神会道:“就送给你心仪的姑娘吧,不行送给你家门口的那个妈妈也成。” 水淼更是脸红得如同红布了。 兰芽当先向外走去,路过那名年轻的女子面前,停住的脚步,上下打量,突然绽放了一个笑容道:“最高贵的女人是自己挣钱自己买花戴,春华姐赌得一手好牌,轻轻松松就让张老爷买花戴。” 女子伸手要打兰芽,兰芽不退反进,欺进女子耳边道:“但愿你能骗陈家人一辈子。” 女子不由一怔,手停在半空硬是未落下去。 只一怔然间,于家母女已经乘了马车,远远而去。 陈婆子一脸不郁的看着女子道:“平时不是挺厉害的吗?到了小丫头面前也是软柿子一个。” 心情虽然忿闷,陈婆子还是进了铺子,决定让刘春华给自己买一套大些的纯金首饰。 车上,海氏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兰香亦是一脸忧色。 兰芽亦忧心的看着兰香,背着兰朵和兰丫,小声对海氏和兰香道:“姐,你以后离那个陈小志远些。我只怕他以后出了事再回来缠你。” 海氏一脸的错愕。 兰芽低声接着说道:“娘,我在春华姐身上闻到了奶香味,小志哥和陈婆子才出来不过一个月,不可能这么快就有一个吃奶的孩子。” 海氏睁大的眼睛,结巴道:“你是说,是说,春华和张老爷已经有了孩子,而且月份不大,还没有忌奶?那她、她还找陈小志干嘛?” 兰芽摇摇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她找不到张老爷,或是听说陈小志病好了,又要成亲,关键时刻找一棵救命稻草也说不定。我猜想,张老爷能将孩子抛给春华不管不问,二人生的应该是个女儿。” 海氏叹了一口气道:“以刚才陈婆子嚣张的样子,估计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几人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车厢内顿时陷入一片静默之中。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诙谐的劫持 到了家,兰芽艳羡的看着水淼的马车,对木森道:“木大哥,水大哥,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二人俱都笑着等兰芽说着下文。 兰芽摸着车厢道:“我们家一直没有出门工具,早些时候我就想买辆马车回去,谁知道镇丞驿说,马是重要物资,买马只能到县上,由县衙做登记,寻常农家还不能用马车。” 木森哈哈大笑道:“这事你找我就对了。镖局常年跑镖,马死的、伤的不计其数,和县衙熟得很,明天我就去给你买一匹来,放心吧。” 兰芽连忙称谢,从怀里掏出一百两银子银票就要塞到木森手里,木森连闪带躲的上了马车,爽朗的大笑道:“小丫头是我的救命恩人,贵重的物件我没有,一匹马的银子我还是有的。” 水淼接着笑道:“兰芽,你就别担心的,马匹你木大哥负责,车厢的一应物事我来负责,你就擎好吧。” 母女几人进得了院子。 完全没有看到身后不远处,一个打马小厮远远的坠在后面,眼睛不错不错的盯着几人。 小厮骑上马,隐入人群,最后进入一个院落,院落不小,有三进的院子,穿过长长的门廊,小厮到了径直走到一处厅前。 对着厅前的女子一施礼道:“禀夫人,于家母女进了仁德街王家的宅子。 女子深思片刻道:“哪个王家?” 小厮答道:“南川王家。” 女子眉头皱得更紧,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农女竟然能进王家的宅子。 小厮看了看女子的神色道:“夫人,咱从镇上来县里做生意不久,人生地不熟,不如忍下这口气,别为老夫人和老爷出头了。” 女子摇了摇头,她哪里是为了乡下老婆子和窝囊废出头,她只是直觉,那个女娃子眼睛太过犀利,似乎知道自己的事情。 女子狠了狠心,对小厮道:“到帐房领些银子,雇上次找张家的那些人,帮我处理掉母女几个。” 女子眼色如墨,浓得如蒙了一层阴云,见不到日光。 ...... 第三日,兰芽让老陶驾着水木二人送的马车,拉着母女几个在仁德大街上逛了两圈。 喜得兰丫一个劲儿的叫好,那眉眼欢喜的,如同几人坐着现代版的宝马。 为了让小丫头充分感受到快马加鞭,兰芽飞快的向郊外急驰。 刚刚出了城门不远,便被十多个大汉团团围了起来。 领头的大汉傲娇的举着镰刀叱道:“此、此、此路、是、是......” 兰芽听得差点把耳朵晃瘸了,不耐烦的挑起帘子,对大汉叫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银子来。” 大汉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不,不,是,是留下,美......” 兰芽叹了一口气道:“是留下美女来。说吧,谁指使你的,没见到里面坐什么人,就知道留下美女来?” 大汉错愕道:“这,这,你也知道?那你猜,指使我的,是,是,是男还是,是,是女?” 兰芽抚了抚额,智商是硬伤啊,你都这么问了,难道还是男的? 装模做样的掐着手指头算了算道:“是个女的。” 汉子一跃老高,手一碰,脸上的大胡子也被弄掉了,露出一脸的稚嫩来。 看着秒变少年的“汉子”,本来打劫的气氛登时变得诙谐起来。 其他几个“汉子”吵吵嚷嚷的责怪起少年来,听声音,都是十二三岁的少年。 连兰丫都好奇的看着场中乱做一团的一群少年,狐疑道:“三姐,他们在玩摔跤吗?” 兰芽耸了耸肩,轻咳了一声道:“喂,打劫的,有点敬业精神好不好?将当事人撩在一边,不够尊重吧?” 几个少年忙正了正衣冠,领头的少年刚要说话,兰芽一指他身侧的高挑少年道:“还是你说吧,我怕耳朵瘸了。” 高瘦的少年口齿显然伶俐了很多,说话又快又利落,声音更是脆脆的好听,说道:“好汉们,老娘们带小娘皮,统统送到青楼里去,千人踩,万人跨,折磨得死去活来,给你们二十两银子,卖身的银子也都归你们,只一个要求,卖得远远的,到死都别回来。” 眉眼一脸的煞气与流气,口气阴狠而冷漠,兰芽不由哑然失笑,少年竟是完完全全的学着雇主的样子,鹦鹉学舌般。 结巴少年上去就打了一下瘦高个儿后脑勺,怒道:“咱、咱、咱不是说好了,不、不能干伤天害理的事,只要钱,不要、不要送那种腌臜地方。” 瘦高个少年一脸委屈道:“大哥,这是雇家说的,我只是一只鹦鹉。” 兰芽不由暗笑,赶情好,一个结巴,一个只知道复述,倒是绝配。 兰芽伸手甩出一只飞镖,吓得几个少年急急后退。 兰芽又将飞镖在手心里耍得翻飞,傲然道:“要么,说出指使你的是何人,要么被反打劫。” 结巴少年一挺胸脯道:“俺,俺们都是有骨气的人,绝不,不能……” 兰芽一下扑到少年身前,在少年还未意识到之时,装银钱的荷包已经落入了对方的手里。 鹦武焦急道:“急火攻心,不及时救治,命则休矣。” 结巴少年气得一跳脚,急道:“你将银子还我,若是不还,我,我就杀了你。” 说完,结巴从怀里抱出一把黑黝黝的大刀来,大刀宽而厚重,看样子足有二十几斤重。 结巴毫不费力,脸色凶狠的向兰芽砍来,气势恢宏,只是章法明显混乱。 兰芽眉毛不禁一皱,本以为是一群混饭吃的小混混,却当真身藏利刃,动不动要人性命,这样的亡命之徒当真饶恕不得。 兰芽当即从袖口翻出匕首,挥刃向少年刺去,毫不容情。 其他十个少年则如蜂涌般向车驾方向跑去,如蚂蚁行军般向车厢内爬动。 老陶慌忙扯着上车的少年,只是少年如同浪花般,这一浪退去,另一浪又冲开,挥之不竭,去之不尽。 很快,就有三四个越过了老陶,掀开了车帘子。 兰朵小脸肃然,见一个少年的脸伸进来,上去就是两巴掌。 兰朵练功也有些时日,尤其是基本功,那叫一个扎实,登时将少年打得眼冒金星,双颊红肿。 兰丫见二姐打得少年们后退,也来了胆识,从布包里拿出刚刚顺路买的针,照着一个少年的手指就刺了下去。 少年痛得一声惨叫,叫得那叫一个痛彻心扉,那叫一个惨绝人寰,大声吼道:“大哥,点子扎手,风旗扯乎!” 结巴少年却已经没有全身而退的希望,被兰芽打得节节败退,一听少年惨叫,心下一慌,乌黑的大砍刀照着兰芽的肩膀就砍了过来。 兰芽想着速战速决,一侧身闪过少年,刀锋自身侧衣袖刮下来,没有想像中的疼,似被蚊子扎了一下。 兰芽匕首一翻,直接抵在了少年的颈子上,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否则我杀了他。” 少年不以为然的轻叱一声,兰芽眼色一浓,匕首一送,在脖颈上划开了一条血线,血珠登时渗了出来。 结巴少年神情一凛,对少年们大喊道:“都给我住手,这、这匕首是、是真的。” 少年们呼啦啦的似皮球般自车驾上滚了下来,纷纷站在鹦鹉身后,看着兰芽明显有了瑟缩的味道。 兰芽面色一凛道:“你们小小年纪,竟拦路抢劫,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看来不能饶了你们。” 一个胖球似的少年走上前,瑟缩的看了一眼兰芽手里的匕首,低着声音道:“小姑奶奶,你就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迫不得矣。我们几个要挣银子,回去养活三十几口人,关键是,神算子病了,大夫说,不及时用药,他就死了。” 兰芽皱着眉头道:“任何理由都不是你草菅人命的借口。” 胖堆儿狐疑的看了看地上的黑刀,恍然大悟道:“小姑奶奶,那把不是钢刀,你再看看,那是把黑泥涂的木刀,平时大哥耍着玩和吓唬人的。” 兰芽不由低头看见那把刀,刮到自己衣服之处,果然现出了白色的木纹色,而自己的衣衫上,留下了长长的一条泥道子。 兰芽顿时哭笑不得,放开少年道:“你倒是个会唬人的,带我去见你们的神算子,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神算子的病我负责请郎中治。” 十几个不年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结巴少年不在乎的抹了抹脖颈处的血珠,叫道:“还愣着干啥,没挣到银子丢人现眼,现在有人给治病了,还不前边带路。” 少年们呼啦啦的向前跑着,兰芽则扯住那个说话的小胖堆,让他坐到车辕上,结巴少年感激的看了一眼兰芽。 兰芽不是因为喜欢小胖堆才让他坐在车上的,而是在交谈中发现,小胖堆不是真的小胖堆,而是身体浮肿,兰芽不由有些担心,怕是因为什么病症才有的浮肿。 马车继续向荒凉之地前前行,海氏脸上忧色闪现,低语道:“兰芽,不会是他们找个更加偏僻的地方灭口吧?” 兰芽轻轻摇了摇头,从目前的迹像来看,她直觉应该相信这群少年们。 随着奔跑的少年们,很快,到达了郊外的一处破败的义庄,从里面忽啦啦跑出来一群孩子,俱都是八岁至十三四岁的少年。 孩子们全部都围到车辆前,见下来的不是郎中,眼中不由得带着浓浓的失望。 结马少年安慰道:“别着急,四儿已经去请了白郎中了,一会儿就应该到了。” 结巴从怀里掏出几个馒头,分给几个最小的孩子,只是僧多粥少,明显不够分。 兰丫懂事的将车上的一包点心拿了出来,小脸肃然道:“别乱,按小个儿、大个儿排队。每人先分半块来吃。” 小小的身子,一扭一扭的果然分起了糕点。 兰芽则随着结巴少年向破败的义庄里面行去。 义庄只有一间屋子,长长的、暗暗的,足有上百平方米,紧密的摆着二十几口棺材。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丫丫的初吻 棺材上铺着单薄的小甲被,孩子们应该就是在这上面睡着觉,现在正是十一月份严寒时节,兰芽不由眼睛发涩。 自己家虽然穿的不是上等绫罗,但却是最暖、最舒服的; 自己家虽然住的不是广厦楼阁,但却是最亮、最温馨的。 兰芽深呼了一口气,对结巴少年道:“怎么这么多的孩子,你和他们的家人呢?” 结巴少年对鹦鹉使了个眼色,鹦鹉会意,即快又急的说道:“吉良是南川人,五年前爹被抓兵丁,再也未归。叔叔欺负孤儿寡母,占田产,霸房子,陷害娘亲,来北川找爹,娘病死,流落至此。” 兰芽同情的看了一眼结巴少年,又对鹦鹉道:“别光说别人了,你呢?” 鹦鹉一脸红润道:“俺娘是个妓子,生下俺便扔在郊外了,是一个老乞丐收留的俺。老乞丐没了后,我便跟着吉良大哥了。” 兰芽神情一蕴,心里堵得难受。 原来,这些孩子,都曾经被一个老乞丐收养,老乞丐死了后,结巴少年做为年纪最大的,便挑起了重任,组织孩子们满大街当乞丐。 后逢灾年,要饭也是上顿没下顿,结巴心一横,便组织孩子们坑、蒙、拐、骗、偷,好在他们有一个原则,就是权贵不惹,穷贫不欺,专挑中等之家下手,而且只取钱财,从来不伤人命,几年下来,竟也相安无事。 很不幸,兰芽母女几个就是他们所说的“不富贵、不贫穷”的猎物。 只是任他们也没想到,一个丫头片子,竟然身藏利刃,说下手就下手,说见血就见血,分毫不含糊。 走到最尽头的棺材上,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躺在两个合在一起的棺材板上,身上盖满了各色补丁的破衣裳、破被子。 男孩儿的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气若游丝,这样的场景,让兰芽不由得想起在现代时看到的一张战区黑人男孩儿的照片,一样的枯瘦,一样的绝望,一样的心酸。 兰芽探了探男孩儿的额头,额头出奇的烫。 兰芽忙让兰朵打盆水来,又叫了兰丫进来。 兰丫似模似样的摸了摸男孩儿的脉膊,又挑了挑男孩儿的眼睑,男孩儿半梦半醒间,看了眼模糊的兰丫一眼,随即又昏睡过去。 兰丫忧心道:“三姐,他烧的时间太久了,我身上只有自己研制的暂时退烧的药,不知功效如何,也去不得病之根本,你看能用吗?” 兰芽点了点头道:“他的身子像火碳一样热,再不治就要烧成脑膜炎了,先降一降烧再说,效果不大也总比什么也不做来得好。剩下的只能寄希望于白郎中了。” 将水递给兰丫道:“这是你的第一个病人,你要好好给医治。” 兰丫小脸肃然的自怀中掏出来一个小盒来,里面不同大小的药丸三颗,有红色的、黑色的、绿色的。 拿出其中一颗绿色的药丸,兰丫直接递到小男孩儿的嘴边,药丸却是比小男孩儿的樱桃嘴还要大。 兰丫不禁脸色一窘,将药丸放在手心,一顿搓圆揉扁,揉成了无数颗小细丸子,小心的放在男孩儿口中,随即喂了一勺水。 小男孩儿已经没有直觉,水与药丸混在一处,顺着嘴角,流到脸旁一侧。 兰丫急得小手慌乱,重新试了一遍,仍是如此,不如焦急的看向兰芽。 兰芽脸色肃然道:“兰丫,虽然你刚刚学习医术,但你要永远记住一点,就是胸怀仁心,心无旁鹜,方是医之大者。不要因为遇到阻力就退缩。” 兰丫小脸一赦,看着还在流出的药丸和药水,轻闭了闭眼,兰芽心中略觉安慰,小丫头终于能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了,而不是一味的依赖她。 兰芽还没有老怀安慰完,只见小丫头将药丸塞到自己口中,随即喝了一口水,在众人目瞪口呆之时,口对着口,将药和水都灌入了小男孩儿的口中。 静,针落可闻的静!!! 兰芽吓得忘了呼吸,众人眼瞪得似铜铃。 见众人皆莫名其妙的表情,兰丫紧张的问兰芽道:“三姐,这个方法不对吗?” 兰芽轻咳的两声,讪笑道:“医者父母心,无性别之分,你的思想是对的,但是,兰丫,你身为医者,不知道风寒之类的病症会传染吗?” 兰丫的小脸登时垮了下来,委屈道:“可是,怎么样才能让他吃药啊?总不能见死不救,我即使被传染了,我可以回去赖上师傅,完全不会有生命危险啊。” 兰芽将剩下的几颗小药丸塞到男孩子儿嘴里,手下一用力,男孩儿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药丸登时借势进了咽喉,被灌了下去。 兰芽肃然道:“丫丫,方法有很多种。你用的方法虽然温柔,却是最不利人利己。病症有很多种,表面上看是风寒的,未必是风寒,也可能是不治之症,甚至是瘟疫绝症,你这样做,失了专业态度。以后还是多多向明神医学习吧。” 见兰芽态度严厉,兰丫登时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倔强的抿着唇,看了看小男孩儿,喃喃道:“三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知道错了。” 兰芽摸了摸兰丫的小脑袋,轻声安慰道:“没关系,错误不可怕,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去改正,现在,你去车厢里取了给爹打的酒,用帕子蘸了帮小哥哥擦额头和腋窝降温。” 兰丫小小的身子飞快的跑了出去,取了白酒,用自己小小的帕子帮着小哥哥降温,最后将湿帕子掖在小少年的腋下。 又过了一会儿,白郎中被结巴少年扯得跌跌撞撞的进了屋内,摸了摸小少年的额头,惊疑道:“烧竟然退了好多,神算子的风寒还在其次,主要是身子亏空得太久了,所以病来如山倒,病去则如抽丝,以后要好好将养着,最起码要养上半年,别累着,别饿着,也别冻着。” 抬眼看了看海氏道:“如果有善人买了去做小厮也不见得是坏事。” 白郎中又将药箱里的两包药递给结巴少年道:“吉良,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这次就再发回善心,舍你两天药,多的我真承受不了了。” 兰芽倒是意外的看着白郎中,没想到他还是有些善心的,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递给郎中道:“白郎中,这是药钱,多余的您再劳烦您给开些补药。” 白郎中点了点头,眼睛一润,对海氏道:“对这孩子好点儿。” 兰芽面色一窘,赶情好,白郎中以为于家花五两银子来买小男孩了。 也不多做解释,笑道:“劳烦白郎中再帮我看看这个小哥。” 将小胖堆牵到白郎中身前,白郎中眉头皱了又皱道:“准子应该是肾脏受损,只能开些养护之药,同神算子一样,需要静养,不能劳碌奔波,不能做粗活。” 说完,似想到了什么,白郎中不自觉住了口。 兰芽岂会不明白白郎中的担心,笑道:“无碍,白郎中只管开药便是。” 兰芽又从身上掏出五两银子递给白郎中。 白郎中脸色发窘道:“用不了这么多的。” 兰芽淡然道:“多的就当谢谢白郎中以前照拂之恩。明日劳烦白郎中到仁德街王家复诊。” 白郎中不由心下黯然,同时又很是庆幸,黯然的是,这两个孩子到底还是卖了身;庆幸的是,主家没有因两个孩子有病而放弃他们。 兰芽哪里顾得上白郎中的想法,送走了郎中,将吉良叫到一侧道:“吉良大哥,现在时值隆冬,你们住在这里,到寒冬腊月是要冻死人的。我倒是有一个主意,能帮你和孩子们安然度过冬天。” 吉良不好意思道:“太、太麻烦于、于姑娘了,只要、不冻死,不伤、伤天害理、你,你说咋办就咋办。” 兰芽想了想道:“我家在仁德街有套宅子,是给我姐做陪嫁的。我姐还没有定亲,一时半会儿成不上亲。我本来想买一户人家看宅子,你们既然没有地方住,不如去帮我看宅子,我省了买人的钱,你们也有个落脚的地儿。” 吉良哪里不明白兰芽的谦词,眼圈一红,叫过来鹦鹉一顿比划,鹦鹉眼睛不由一润道:“感谢您的大恩大德,我替所有的弟弟、妹妹们感谢你,一日三遍香为于家祈福。” 兰芽摇了摇头,吉良招呼着孩子们圈在一起,只见孩子们各个喜形于色,如蜂般的去收拾东西,紧紧的跟在车厢的后面,回了宅子。 兰芽将所有的孩子们集在一处,肃然道:“我想,吉良哥哥已经将我的意思告诉你们了,我现在再重申一遍。” “第一,我是雇佣你们,不是施舍,更不会同情,你们做不好活计,我可以辞退你们;同样,你们找到更好的去处,也可以随时离开。” “第二,在我这里做活,我和你们是平等的关系,你们可以有个性,但不可以随性,要各司其职,不可以推讳扯皮,更不可以再做那些坑蒙拐骗偷的行当。” “第三,我家不是大富之家,一些不切实际攀附大户的想法不要有,此外,我家没有那么多的活计,一会儿,我会按你们的特长进行分类,帮助你们寻找合适的活计。” 将所有的孩子们安排在了二进院子的两间偏房内,让孩子们自己烧了水洗了澡。 老陶则是跑了好几间绸緞庄子,买了现成的被褥和成衣,每人先对付着发了一套,又买了些布匹,分给其中五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被海氏带着赶做出合体的衣裳出来。 于家宅子,整整忙到了后半夜,灯火才熄灭休息。 第一百二十七章 惩治刘春华 第二日,白郎中早早的就敲开了于家的大门,再看院中景像,不由怔然。 只见院中,二十多个男孩子飞快奔跑着,有扫雪的,有抬水的,奔走交错,好不热闹。 白郎中给神算子和小胖堆复了诊,微微点了点头,又放下了开好的药,狐疑道:“于姑娘,小老儿可能是多事了,但还是要问,于家买这么多的小厮做什么?” 兰芽笑着看着白郎中道:“白郎中不必担心,我与他们只是雇佣关系,让他们按劳取酬、自食其力,如果白郎中需要个药童也可以从他们之中挑一个,我乐见其成。” 白郎中神情赦然,愧疚道:“是白某误会姑娘了,受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施舍给他们东西,不如教会他们自强自力,白某自愧不如。白某倒是可以响应于姑娘,收个药徒。” 兰芽笑着叫过吉良,将平日里几个识得几样草药的小男娃子叫来几个,白郎中从中挑了一个口齿伶俐的,当即收拾行装就跟着白郎中走了。” 看着吉良有些恋恋不舍,兰芽笑道:“又不是隔山隔海,几是隔了几条街而矣,有啥舍不得的?” 吉良叹了口气道:“果子、果子是我、我们当中,除了、除了神算子外,最、最聪明的,其他、其他人不知、做、做什么活计。” 兰芽拍了拍吉良的肩膀道:“放心,今天我就能给你再劳务输出两个。你挑两个身材飙悍能唬人的,跟着我去震威镖局。” 几人到了震威镖局,离老远就听到木森爽朗的笑声和水淼的应和声。 兰芽跟着镖师挑帘走了进来,笑道:“两位大哥在密谋何事?不知可否说给小妹听听?” 木森笑道:“当然,我二人正密谋着如何厚着脸皮,到小妹家去蹭吃蹭喝,小妹家的膳食,连县里最好的酒楼也比不上。” 兰芽笑道:“两位大哥要吃得抓紧了,我的伤养得也差不多,过几日该家转了。” 水木二人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我马上去接了你嫂子、大侄子一起吃大户去。” 兰芽笑道:“我的膳食可不是那么好吃的,吃了是要给办事的。” 木森笑着看着身后的几个孩子笑道:“说吧,何事?” 兰芽指着身后的几个孩子笑道:“妹子手头有几个人,现在没有活计可做,大哥可能介绍个好去处?供些吃食,赏几个铜板花花就成。” 木森站起身来,伸手怼了怼其中两个少年,哈哈大笑道:“怕死不?” 少年脖子一梗,眼睛一瞪道:“从小打到大的滚刀肉,你说怕不?” 木森转过脸对兰芽道:“上次一镖,镖师死伤无数,如果进来当镖师,收入不错。” 兰芽转头看见结巴,结巴又和四个少年聊了一会儿,最后,有三个同意当镖师,有一个叫海泽的不同意,因为他有个妹妹走失了,他想找妹妹,不想走镖常年在外。 水淼委屈的看着兰芽道:“妹子,你咋不问问我要不要人呢?” 兰芽瞪了水淼一眼道:“到你那做什么,教坏他们怎么办?” 水淼垮着脸道:“就知道你对我有成见,我出事的时候,小厮在角斗场的时候就死了,你如果同意......” “同意!!!”兰芽忙不迭的向结巴使眼色,结巴忙怼了怼身侧的少年,少年忙向水淼施了一礼道:“海泽在这里见过少爷。” 水淼点了点头道:“倒是个伶俐的,名字和我的还挺配,就你吧,工钱和原来的小厮一个样,一个月一两银子,如何?” 眼睛笑得如同弯月般的看向兰芽,兰芽点了点头,对海泽道:“功钱倒是其次,关键是要把水东家抠钱的本领学过来,学的好的话,将来我也开个青楼,雇你当老鸨。” 海泽红着脸,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了。 水淼则眼睛一立道:“于兰芽,你说谁是老鸨呢?你见过老鸨是男的吗?你见过这么俊俏风流的老鸨吗?” 兰芽摇了摇头,深以为是道:“老鸨年青的时候都漂亮。至于男老鸨,以前真没见过,现在,见过了。” 眼睛得瑟的在水淼身上上下瞄着,一幅小猫偷腥的模样。 水淼当时气得爆起,叫道:“木森,咱们马上走,吃大户去。” ...... 入夜,一片狗吠声响起,女子皱了皱眉头,推了身侧之人一把,男子转了身子侧卧,再度呼吸沉沉。 女子撇了撇嘴,暗骂了一声病痨,便起了塌,披上衣裳推开了窗子。 一股寒风吹入,女子的脑袋清醒了许多,心中的烦闷也跟着消散了许多。 七天了,每天传来不同的消息。 第一日,于家母女被劫,被卖青楼。 第二日,于家母女被辱,上吊自杀。 第三日,青楼闹鬼,传说是于家母女。 第四日...... 今天是第七日了,传说第七日是还魂夜,鬼魂有未完成的心愿都会在这一天返回阳间完成。 莫名的,女子的心中忐忑不安,却又不得不将这种惊悚压抑起来,免得陈家祖孙看出破绽。 就在白日,儿子狗子还甜甜的叫着自己为娘亲,说娘亲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吓得她差点将狗子扔在了地上。 女子心中烦乱,却不得不起身前往后宅偏角一个房间,那里,有她刚刚不满四个月的女儿。 为了不让陈家几口起疑,她每天晚上将奶水挤出来,放在罐子里,孩子饿的时候,婆子一热便好了。 婆子曾经劝她找一个乳娘,她却怕女儿如同狗子一样同自己离心,所以坚持自己来喂养。 女子轻手轻脚的推开屋门,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只余窗外寒风嘨嘨。 女子放下心来,看来,女儿还没有饿醒,睡得竟然这样沉。 女子轻轻点起一盏油灯,决定自己动手挤奶,防止陈小志醒来发现自己不在身侧。 想起陈小志,女子的眼色不由又是一暗。 原本想着陈小志身子大好了,像以前一样生龙活虎,没想到大病之后,在那件事上,竟然连五十多岁的张富贵都不如,这多少让她有些失望。 女子轻手挤着奶,揉着揉着,眼神竟然迷离开来,嘴唇轻咬,散发着欲望的气息。 暗夜里,一只脑袋登时转到一边去,脸色红得如同手里拿着的鸡血包。 兰芽则轻笑道:“就这点承受力,还要将人卖到青楼去?” 吉良狠狠的瞪了一眼嘲讽自己的兰芽,倔强的想要接着看,可是再看到女子不堪入目的动作时,登时又转回了头。 女子将奶挤满了半罐子,心满意足的将要起身,却狐疑的再度看了一眼塌上的婆子和女儿。 每天这个时候,女儿早就醒着要奶喝,婆子也不会如此怠慢,时间这么久了也没有起来。 女子不由上前去,用力推了推婆子,婆子身子一栽,浑身瘫软。 女子忙抚正了婆子的身子,却被婆子的脸吓得大叫。 婆子的脸色惨白,两道长长的血渍顺着眼睑流出来,嘴角亦是流出一口血,汩汩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女子吓得塌软在地上,疯也似的冲过来抱起女儿,只见女儿的眼睑处、嘴角处,和婆子一样,都是流着浓重的血。 女子吓得将女儿又重新扔回塌上,眼睛惊悚的看向窗外,怒叫道:“是谁在装鬼,快些出来!” 四周静悄悄的,窗户吱呀一声打开来,阵阵寒风吹了进来,带着浓浓的血腥气。 房顶传来有规律的走步声,走到女子的头顶正上方,却嘎然而停,接着是一阵刺耳的钜木声。 一阵阵碎木碎自房梁落到了女子的脖颈处。 女子不敢抬头,脚也吓得移不得,耳朵里充斥着吱吱呀呀、嘶嘶呀呀的声音,中间时而夹杂着大喘气的声音。 木屑不再往下落,女子刚舒了一口气,却觉得脖颈一阵麻痒,吓得用手一抓,一大卷的黑色长发被甩在了地上,在灯火里散着莹莹的光。 又一阵寒风吹过,油灯骤然而灭。 女子吓得一声尖叫,塌上的孩子随即也是一声哭叫,用带血的眼睛看着女子,对着女子张着双臂,眼角的血殷殷的流了下来,淌在了塌上。 婆子突然的一下坐了起来,见到坐在地上的女子,飞身向女子扑来,女子登时两眼一眼一翻,晕了过去。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女子悠悠醒转,睁开眼睛看到坐在桌旁悠闲的喝着茶的女娃子,愤怒的向女娃子冲了过来。 女娃子一甩手中长鞭,将女子卷了起来,飞身一跃房梁,再下来之时,女子已经被半吊在了空中。 兰芽悠哉的啜了一口茶,啧啧赞道:“这张富贵不是个凯子就是个傻子,让小老婆有这么多银子享受,还养一个小白脸,难得的好男人啊。” 女子脸色一愠道:“你没有死?” 兰芽笑着用指头挑了挑刘春华的下颌,啧啧赞道:“你这样的都还活着呢,我哪能去死?” 刘春华气得一瞪眼道:“蛇蝎心肠,不得好死。” 兰芽耸了耸肩道:“我是菩萨心肠,愿意给人来点痛快的,什么送到青楼这类慢活不是我的菜。我最喜欢划开人的手腕,让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嘀的流净枯竭,将死之人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出来的声音,滴溚滴溚,那感觉,美妙极了。” 说着,兰芽激动的一哆嗦,匕首轻轻的划过刘春华的手腕,一丝细密的血珠滴了出来。 吓得刘春华身子在空中不停扭动,摇来晃去。兰芽阴笑着将匕首放在刘春华身子必经之处。 刘春华唉叹一声,眼睛立即闭上,想着自己必死无疑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何谓之溺杀 没有迎来想象中的疼痛,刘春华睁开了眼睛,兰芽长鞭一松,刘春华直接摔在了地上,摔得七昏八素。 兰芽居高临下的看着瘫软在地的女子,冷然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歼之。刘春华,你的事,我不屑于顾;你的人,我弃若敝履。这次是警告,下次再敢惹我,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拍了两下手,屋外走进来哆哆嗦嗦的婆子,怀里抱着小女孩儿,小女孩儿兴奋的向兰芽摇手,兰芽笑着将小女孩抱了过来,呵着小女孩的痒。 将小女孩儿又递回给婆子,一脸阴森对女子道:“你女儿真省事,我陪着她玩了一下午,乐坏了,也累坏了,觉睡得一榻糊涂,脸画花了也不醒。” 将手里的血包扔在了地上,不无可惜道:“这鸡血怎么也没有人血来得逼真,希望你给我用上人血的机会。” 兰芽抬腿向门外走去,却又诡异的一笑,回头对刘春华道:“春华姐,听说会萃楼里的倌公不错,得空可以去光临,保春华姐满意,*。” 刘春华登时满脸五彩纷呈,好不热闹. 返回于家村日子在即,因为,于采荷要成亲了, 兰芽马不停蹄的奔赴铁匠铺子,来取自己订做的东西。 铁匠铺子是木森给介绍的,手艺精湛,物美价廉,兰芽一说自己要的东西,王铁匠登时心领神会,用了五天的时间就做得了。 东西很简单,外面看就是一把普通的铜制钗子,坠着粉色的宝石流苏,插在发间,流苏光亮闪动,称得人比花娇,灵动俏皮。 拿下钗子,钗子的尖部锐利,是锋利的尖刺; 尾部呈旋状雀身,头与身之间,手掌放入,恰好可以契合在一处。 在钗身与尖刺之间,可以螺旋拧开,里面隐藏几只银针。 行家里手一上手,便看出这是一把称手的兵器。 这也是兰芽在买首饰时没有给自己买的原因。 犹里遇险一事,让她随时担心自己一命呜呼,所以,她要时刻给自己留有后着。 除了这个,兰芽还让首饰铺子帮自己做了一只普通的铜镯子,镯子中空,放入了满满的迷-香药粉,以备不时之需。 木森不由大受触动,感叹道:“妹子,你还真是随时都在想着保命。” 兰芽笑道:“我命由我不由天,身在乱世,总得攒点保命的资本。” 回到家里,海氏已经领着姑娘们收拾着返家的东西。 兰丫却闷闷不乐的蹲在一边。 兰芽不由惊疑道:“怎么不高兴了?” 兰丫撅着嘴道:“三姐,我想让神算子陪我回家。” 兰芽惊道:“为什么?” 兰丫小脸一红道:“我就想让他陪着我玩,陪着我笑。” 兰朵听了笑道:“还能陪着你试药。” 兰芽惊道:“试什么药?” 兰朵耸耸肩道:“丫丫救了神算子,神算子便处处宠着她,丫丫说上树掏鸟,他不敢下水摸鱼;丫丫说天是方的,他不敢说天是圆的。丫丫研治了肚子疼的药,他就喝了巴豆让自己肚子疼试药;丫丫研治了缚外伤的药,他就将自己手臂割破了试药。” 兰芽听了不禁眉头一皱,独自上前院去找神算子。 神算子的病已经大好,可是脸色依旧苍白,估计这几天被丫丫这个半吊子郎中给折腾的。 神算子与兰芽同一年纪,原名方原,识文断字,会数术,据吉良说,方原是府城大商户人家外室所生,被家中正室迫害,一年前流落街头。 方原长得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组合到一块却又是分外的讨喜漂亮,是那种精灵古怪、有主意,让人即恨又爱的单眼皮男生。 见兰芽神情肃然,方原忙敛的心神,面色凝重的站在一侧,等着兰芽发问。 兰芽唉叹了一声,轻声说道:“有一个大户人家,大房生了一个儿子,小妾生了一个儿子,大房将小妾早早的就害死,将小妾的儿子养在身边。你认为大房会怎么对待这个庶子?” 方原脸色一变,轻颤着声音道:“会赶出家门,逐出宗谱。” 兰芽摇了摇头道:“错,大房对自己的儿子百般严厉,读不好书便打,惹祸了便罚;对庶子却百般宠爱,请一帮顽童相伴,惹祸了想尽办法平事,继续娇惯,下人们都私下议论,夫人心眼好,待庶子比亲子好。” 方原凝神听着。 兰芽继续道:“多年以后,嫡子成了人人敬仰之人,继承家业;庶子成了纨绔子弟,逐出家门。” 方原惊愕的看着兰芽。 兰芽淡然道:“害人有很多种方法,其中一种,叫做溺杀。” 方原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密汗。 兰芽紧盯着方原的眼睛,方原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今生非丫丫不娶。” 兰芽冷漠道:“所以你将她宠着、惯着,让除了你之外的男人,都忍受不了她的坏脾气?” 方原的汗流了下来,一脸懊悔道:“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兰芽脸色一沉道:“是你窜夺她带你回于家村的?” 方原脸色一变,立马回道:“我真的没有窜夺丫丫,我的兄弟们都在这里,与我生死与共,我还要看着他们,不让他们惹祸,我怎能弃他们于不故?即使您让我回于家村,我也会拒绝的。” 兰芽舒了一口气道:“不是最好。” 兰芽站起了身子,向内宅走去,走至门口,只听方原低声道:“不管你信与不信,在丫丫给我喂药的那一刻,我就喜欢上了丫丫,我,非丫丫不娶。” 兰芽登时被轰得外焦里嫩,这是雏鸟情结?才多大点儿的孩子,张嘴娶亲,闭嘴喜欢。 兰芽摇了摇头,将来的事,又有谁说得准呢? 第二日大早,马车得得,开启了回于家村之行。 除了带回来鹦鹉、胖堆儿,还带回来两个女孩子,一个唤做绿柳,一个唤做红杏,都是十四岁的少女。 绿柳心直口快,有点子泼辣劲儿; 红杏心思缜密,有股子灵巧劲儿。 二人长相一般,绿柳膀大腰圆;红杏则瘦骨嶙峋。 兰芽想,也许正是长相一般,才能安然在义庄长到十四岁吧,否则人牙子又岂能放过这一块肥肉。 回到了于家村,马车刚停到家门口,就见于大光一脸阴色的跑了过来,看了看从车上下来的几人,没好脸色道:“娘叫你们回去。” 兰芽则无所谓的耸耸肩,不慌不忙的进屋换了衣裳,细细的粉色衣裙,粉色的羽绒褙子,外披卓萧然送的紫貂大氅披风,头上戴着粉色的玉碎流苏钗子,皮制的小马靴,称得小丫头人比花娇; 见兰芽如此打扮,海氏心领神会的领着几个闺女进屋里也换了在县里做的新衣裳,银钗子、银镯子、银丁香一应俱全。 海氏则看着金光闪闪的簪花,戴了两次都没敢戴上,还是兰芽笑着插在发间,笑道:“娘,总得有第一次。” 见娘几个灼灼其华的立在院中,海氏更是金光闪闪,身上披着狐狸毛领披肩,全然一个县城的贵夫人般。 于大光两眼吃惊畏缩的看着院中母女几人,生平头一次没敢发怒,心中犹然而生出一种卑微的情绪出来。 海氏窘迫的看着于三光道:“三光,看啥呢,还不去换了衣裳来。” 于三光讷讷几声,本想说这样算了,但见自己站在几人身侧,俨然成了老陶一般的下人,便进了屋子换了衣裳。 换罢衣裳出来之时,俨然成了一个阔地主般。 一家众人,乘着马车来到了老宅,离老远就听得张氏的破锣嗓子的叫骂声。 推开院门,张氏立马转移火力,准备向海氏骂来,只是一见鱼贯而入的三房富贵逼人,登时住了口,眼睛瞪得如同铜铃般大小。 半天方静气凝神,换了幅笑脸道:“三儿和三儿媳妇从县里回来了?快进屋来坐,外面大冷的。” 几人鱼贯而入屋内,屋内人员众多,连成三郎和于兰月也在其中。 张氏笑着挽着海氏的手道:“啧啧,三儿媳妇不打扮则罢了,这么一打扮还真让人认不出来了,咋这么俊俏呢,身上这香味,是城里人用的那个香粉子吧?我说咋这么好闻呢。” 瞬间转换的态度让海氏有些不适应,尴尬的摆脱了张氏的手,招呼了老陶进来,将一应物事摆在炕上道:“娘,这是给您买的绸缎和糕点。” 又神色不明的将一个小盒子递给于兰月,将两个小盒子递给兰花和兰草道:“这是芽儿给你们姐几个买的银丁香。” 成三郎一脸墨色的盯着兰芽,问道:“你伤好了?” 兰芽皱了皱眉头,自己与他一同遇险之事,兰芽连于家几人都没说,这个时候提这个,是几个意思? 兰芽眼睛轻眯,淡然答道:“派姐夫所赐,伤,大好了。” 张氏不明所以,狐疑问道:“兰芽不是上山打猎的时候受的伤,然后就上县城治病去了,三郎怎么知道的?” 兰芽似笑非笑的看着成三郎,满脸的嘲讽。 成三郎心下一悸,本来到嘴的污蔑之词生生咽了回去,淡然道:“去打猎的时候看见了。” 张氏点了点头,二人都上山打猎,遇到也是不足为奇。 想到烦心事,张氏脸色一沉,随即化做一缕哀叹,眼睛的余光斜眯着兰芽,兰芽明显感受到了里面强烈的不满信号。 张氏表面上却神情委屈,甚至挤出了两滴眼泪,状似啜泣道:“三光啊,你妹子采荷命苦啊。那周友才就不是个东西,先强行要了采荷,却迟迟不给名份,让村里人指指点点。前些日求兰芽来卖土豆分明说好的来过聘礼,就连大青砖房子钱也要出二十两的,没成想临到日子了,反悔了。” 于三光惊疑道:“娘,不是说的妥妥的吗?因为啥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阴私的手段 张氏拉长了脸,一脸不悦的看了兰芽一眼,对于三光道:“还不是卖土豆的事儿,听说只过一个月的时间,王家收土豆的价钱就翻了一番,周友才说兰芽害得他少卖了上千两银子。” 错,是少卖的近两千两,一部分由王安康、兰芽和卓萧然分了,还有一部分是兰芽从周家扣的提成。 从中挣钱于三光不仅知道,而且还参与的装、储、运的过程,窘得脸色发红。 张氏一见儿子如此,更加认定兰芽坑了周家。面色便阴成了一洼水。 兰芽则安慰性的拍了拍于三光的后背,心疼道:“奶,您瞧您说这上千两的银子,把我爹吓的。我是挣了大姑父的提成银子,但王家是傻子吗,让咱多挣那些?这些土豆若是放在五年前荒年,能卖到五十文一斤,我姑父咋不按五十文算?那样他能挣上万两。” 几句话怼得张氏脸红一阵白一阵。 兰芽继续说道:“奶,当初这笔生意是大姑父求我来说和的,您也是同意的,我厚着脸皮去求人家王家,这才同意的,得了现银不说,比卖给沈家多了七百多两银子。奶,我姑夫没跟你说过?” 张氏皱了下眉头,也醒过神来了,不卖给王家就得卖给沈家,价钱会更低,多卖这部分银子,周友才可从来没提过。 兰芽见张氏表情有些松动,继续加把火道:“奶,如果不是这件事上求助王家,咱就能和王家牵上线、搭上桥,咱家说不定就能成为商户,将来甚至比周家还风光,结果,这条人情用没了。” 一直想出人头地是张氏的梦想,如今一听,无疑火上浇油,火气腾的就上来了,破口大骂道:“这个杀千刀的,挡了老娘发家的路,这周友才就是个丧门星......” 兰芽撇了撇嘴,心中暗道,狗咬狗,一嘴毛,这二人要是干起来,是半斤对八两,还真分不出胜败。 实际上,兰芽是不愿意趟这浑水,自己的提成银子由王家直接帮扣下来的,老宅这七十两完全可以帮着扣下来,兰芽却不愿去管。 比起周家来,她更不喜欢老宅这些人,周家人虽然可恶,却没有主动害三房的人,反而是老宅,接二连三的算计三房,光兰香的亲事,就因为老宅而一波三折。 凭着兰芽锱铢必较的性格,没有下手坑了老宅,完全是看了于三光夫妇的面子,怎么可能看着她们过得舒服? 唠了一会儿,张氏自己也觉着没味儿,用手抹了抹嘴角的唾沫星子,讪讪道:“兰芽,你也是挣了银子的,能不能从你挣的那些拿出七十两来,给采荷当了聘礼和盖房子钱,毕竟,那也是、也是周家的银子。” 兰芽展开嘴角笑了,头一次被张氏的厚脸皮所折服。 兰芽直直的盯了张氏半天,最后展颜笑道:“奶,周友才又不是我爹娘的儿子,还要我爹娘出聘礼银子?” 张氏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眼睛一立,对于三光骂道:“你个不孝的孽障,生个冤家来气我,你都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拿点银子怎么了?” 说完大声哭嚎起来,声音大得震得人耳朵发麻。 于三光脸色发窘,尴尬的想要扶起张氏,张氏一来气,索性躺在地上,大有撒泼的架势了。 兰芽搬了一个小马扎,直接坐在张氏身侧,居高临下的看着张氏,突然尖厉着嗓子大声叫道:“奶,你可别和我大姑夫生气,再气个好歹出来。” 张氏的叫骂声嘎然一停,怒目而视着兰芽。 兰芽不以为然的笑道:“奶,你咋哭也没用,银子是我赚的,我爹可一分没捞着,要银子,问我就行了。” 张氏眼睛一亮,狐疑问道:“这银子你给?” 兰芽点了点头道:“奶,我给。不过,您也看到了,银子全让我给花了,我只好卖了方子赚了钱再给你。” 张氏扑通坐了起来,笑得老脸多了好几道褶子笑道:“兰芽最有出息了,随便一个方子就能卖了银钱。” 兰芽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低头状似思考了半天,看着海氏道:“娘,咱家也没有别的方子可卖了,只有将花生粘的方子卖出去,花生粘的作法不难,一份能卖十几两银子,咱这着急用钱,一家就卖三两银子,卖上二十多家,够我小姑的聘礼,给周家壮脸面......” “于兰芽......”张氏气得怒吼,脸色变得绿皮龟一样的难看。 见张氏气得差不多,于大光与于二光看于三光的眼神都要喷火了,兰芽才淡然笑道:“奶,从周家手里要银子也非难事。” 张氏顿时停了骂声,盘腿坐在地上,一点儿未觉出冰凉来。 兰芽低下头来,一幅祖孙和谐的模样,仿佛刚才的骂战只是一个错觉。 兰芽笑道:“奶,周家为啥给了小姑名份?还不是看中了咱家与王家的交情,奶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 张氏瞪圆了眼睛道:“做什么文章?” 兰芽笑道:“奶,这事小叔在行,只要话里话外向外散播咱家要与王家合作生意,关系匪浅,话要点到为止,意尤未尽,让我大姑夫有点想象的空间才好。” 张氏似有所悟的皱着眉,兰芽则徐徐起身,抚平了衣服的褶皱,柳红连忙上前披上紫貂披肩,当先出了屋子。 张氏坐在冰冷的地上,身量本来不高的女娃子,今日看来却是如此的挺拔卓然,如此的高不可攀。 张氏一咕噜爬起来,追出门去,扯住兰芽的手臂,见兰芽回过身来,眼睛盯着自己的手,讪讪的松开手道:“兰、兰芽,我,我只是,只是想问问,与王家合作是不是真有其事?” 兰芽淡然一笑道:“我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奶,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如果没有我爹,你的日子不会过得如此舒坦,人,得惜福。” 说完,女娃子冷漠的走出了院子。 张氏不由怔然,女娃子的眼里,有着彻骨的冰冷,和,浓浓的不屑。 她甚至可以肯定,如果不是自己与于三光那一层卑微的打不断的骨血,于兰芽,甚至会出手对付自己。 如同家里那只腐烂生蛆的黄皮子,被吸干了血的芦花鸡,被莫名换了亲的于兰月,被损失了上千两银子的周友才...... 越想,手脚越是一片冰冷。 在兰芽的有意怂恿下,于小光的积极配合下,于家与王家合作的消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只是传到周友才耳朵里有些晚而矣。 周友才果如兰芽所料,做足了表面功夫,聘礼银子和盖房的银子全部兑现,这让老宅的人更是啧啧称奇。 转眼还有三天就到了于采荷出嫁的日子。 张氏神情阴郁的找了几房过来,商议嫁妆之事。自从上次兰芽语言警告了张氏,张氏对三房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张氏心中明了,三房实际当家的是于兰芽,索性不废话,一脸忧郁的直接对兰芽道:“兰芽,你小姑大后天就出嫁了,你也看到了,你小姑肚子起尖了,想盖都盖不住。周家老太太白日亲自来说和,兰香和采荷身量差不多,左右盖着盖头看不出来,想让兰香代她小姑出嫁,送入洞房再偷偷换了回来,她愿意出十两答谢银子,你看行不?” 兰芽盯了张氏一会儿,发现张氏目光并没有躲闪,应该未参与其中。 兰芽轻叹了口气道:“奶,顶着身孕出嫁,无外乎被人指指点点;我姐若是去了,很可能替嫁变真嫁,我小姑只怕再也进不了周家的门了。” 张氏吃了一惊道:“这怎么可能?他不怕与王家合作的事了?” 兰芽摇了摇头道:“镇上的传言是于家三房与王家关系匪浅,就连王安康来到镇上,住的都不是王府和官驿,而是三房的空房子,周家见风使舵,想直接娶了三房长女,抛了老宅也尚未可知。左右,老宅与三房不睦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张氏额头不由得见了汗了,自己在谢家当丫头好几年,竟也没见过这等算计阴险之事。 咬了咬牙恨道:“若不是采荷不争气的怀了身孕,真想了结了这场亲事,这周家,三番五次的,干的都是什么事啊。行了,兰芽,替嫁一事就此做罢,采荷自己顶着肚子嫁,丢脸总比再搭个孙女强。” 此事张氏倒是看得很开,也许,她不想让张家的女子们都吊死在周家一颗树上。 回家路上,海氏一脸的阴郁,兰芽不明所以,询问海氏为何气苦。 海氏叹息道:“芽儿,我只是在想,这有钱人家咋这么多的弯弯绕啊,还是咱农家实在、得过,以后,你们几个只要找个耕农之家就好了。” 兰芽笑道:“娘,饱暖思淫欲,此乃人之常情,农家整日里在地里刨食,为养家糊口忙活,哪有闲银和闲心去想这些尔虞我诈之事。有些事,想躲是躲不开的,只有自己长了心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兰香的脸色亦是蒙上了一层阴影,如果不是兰芽看破其中算计,自己又险些成了周家的小妾,头一次,她竟然觉得自己傻的可以,连三妹的脚趾头也比不上。 看着兰香的不娱,兰芽安慰道:“大姐,学习之事,到何时都不会迟,你明日也和我们一起学些擒拿防身术吧,我再抽时间教你们一些阴私手段、兵戈善谋之事。” 兰香点头答应了,原来是因为定亲之事,一直躲着未曾练习,现在竟然也开了窍,毅然加入到了野丫头阵营。 第一百三十章 豁牙子美人 第二日,于家变得分外的热闹。 王安世自南川归来,参加几日后的皇帝祭天大典,王安康相陪; 秦炎和秦焱听说兰芽从县里回来,也双双相携而来; 卓萧然、卓六也是准时而到。 看着如约而至的几人,兰芽眼珠一转,将室内秦焱送的那幅装裱的雪夜图拿了出来,边拿边懊恼道:“对不起,秦二公子,你送的画我小心翼翼的挂起来了,没想到竟然有人在上面题了字,气死我了。” 在画上的一角,果然题了一句诗,上书:“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字体粗旷俊秀,显然是男子所书。 秦焱气急败坏道:“我都没舍得题诗,这到底是谁题的,谁这么轻薄无礼?” 再观卓萧然,脸色已经变得分外难看了。 卓六狐疑的看了看字体,一脸惊愕的看着卓萧然,心中则想着,少爷,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写这么大胆的诗,还明目张胆的题,你这是要闹哪样? 兰芽眼睛不经意看了卓萧然一眼,故做镇定道:“我也不知。” 说完,还怯生生的看了卓萧然一眼。 秦大公子则淡然笑道:“是谁写的,写出来一辨别不就知晓了。” 兰芽心中大乐,让兰朵去准备了笔墨纸砚来,让几位公子同时书写画上的诗句。 写罢诗句,兰芽一一收了纸张; 第一张是秦炎的书法,笔走飞龙,气势磅磗; 第二张是秦焱的书法,涓美清丽,圆润俊秀; 第三张是王安世的书法,马踏飞雁,隐含刀戈; 第四张是王安康的书法,粗旷豪放,棱角分明; 第五张是卓萧然的书法,拙劣歪扭,笔划牵强; 第六张是卓六的书法,凤凰迂飞,心随意动。 第六张与画上的题诗,无论是笔划走向还是整体风格,如出一辙。 卓六脸上通红一片。 其他五人皆是震惊与愤怒的表情看着卓六,卓六窘迫的搓了搓手,想要张嘴,却又不知所措。 秦焱气得眉毛一挑,指着卓六的鼻子骂道:“卑鄙之徒,行无耻之事,你赔我画作来。” 兰芽忙上前,眼圈一红,劝道:“两位大哥,莫要因我伤了和气,我只是一个下贱卑微农女,当不得此画,秦二公子,您还是拿回去吧。” 秦焱气得哇哇爆叫,手指几乎戳着卓六的鼻尖,之乎者也的一通训斥。 卓六何时受过这等之气,兰芽在收字迹的时候,故意将卓萧然的诗与自己的换了位置,更可气的是,少爷竟然也不辨驳,自己只能打碎银牙往肚里咽。 如今被一个书生点着,张开大嘴,直接将秦焱的手指咬在嘴里,痛得秦焱上手去打卓六的脸。 别看是秦二是一介书生,痛到临头也是下了十成十的力气,二人离得又是如此之近,卓六的脸挨了一下之后,登时呈现了一个大手印子。 卓六眼睛气得发红,气势凶凶抬腿就去揣秦焱的肚子。 秦大公子一见眼色一沉,飞身向二人扑来。 兰芽离得最近,当先一步拉开了二人,眼睛垂泫欲滴,拉过秦焱的被咬的食指,张开嘴唇,轻柔的呼着气,抬起眼睑,轻轻问道:“还疼吗?” 一向如同小豹子似的女娃子何曾这样温柔过,秦焱如同一条落在温泉里的小蛇,滑滑的、暖暖的,四肢百骸都透着说不出的舒服,痴痴的点了点头。 兰芽展颜一笑,眼睛似天上的明星一样照得人心里敞亮亮的,脸儿似春风里的柳条一样拂得人心痒痒的。 七颗整齐的牙齿展现,若七颗上等的珍珠,闪着银色的光,柔柔的道:“公子,包扎了就不痛了。” 小手爽滑的滑入怀中,粉色的小褙子,上面同色的同心结的流苏,不经意间滑过少年的手指,在少年的心中激起一层一层的涟渏,若女娃子头上粉色的流苏,在心中摇摇曳曳。 兰芽的小手捧起少年的大手,一层一层的将少年的手指包裹得严严实实,如同一条粉色的虫蛹,可爱又俏皮。 少年脸色红晕,心如擂鼓,竟觉得被咬也不是何等委屈之事。 少年正沉浸于温柔乡中不可自拨,只见女孩子儿将少年的手放下,对着屋子方向拍了三下手。 从正屋中鱼贯走出三个女孩儿,正是于家另外三个姐妹,兰香、兰朵和兰丫。 三个姐妹有秩序的排成一排,兰芽一脸肃然的背着手,在三人踱着方步,似私塾里的先生般,声音严厉的问道:“你们三个说说,此事件中,我都用了哪此计谋?” 兰香一脸深思,想了半天道:“‘无中生有’。本来没有题诗一事,你却仿了他人笔迹写出来栽赃,让他们互相猜疑。” 兰芽赞许的点了点头。 兰朵一见大姐被夸奖了,抢着答道:“有‘瞒天过海’之计和‘偷梁换柱’之计。三妹模仿的是卓少爷的笔迹,却偷偷换了六子哥与卓少爷的。” 兰芽似模似样的再次点了点头。 兰丫哪里肯输给两位姐姐,不甘示弱道:“有‘挑拨离间’和‘借刀杀人’。三姐故意挑拨六子哥和秦二哥关系,让他二人心生嫌隙、互相猜忌,最后导致互相打斗甚至伤害。” 兰芽开心的摸了摸兰丫的小脑袋,笑道:“不错。还有呢?” 姐妹三个又想了半天,丫丫看着有些不自然扭动的秦二公子,一点太阳穴,笑道:“三姐在为秦二公子包帕子之时,帕子里包了麻痒散,应该是‘连环计’。” 兰香和兰朵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脸上绽放的笑容说不出的明媚。 听到姐妹四个你一言我一语,院中的五位公子哥带着侍卫卓六,登时在凛冽的寒风中石化了。 闹了这么一大翻周折,几个人,成了于家上课的道具,连个招呼都不打。 最可卑的是,秦二公子在听说自己中了‘连环’麻痒散之后,浑身更加的痒了,抓耳挠腮的样子像极了猴小白的儿子小小白。 姐三个又想了好一会儿,俱都摇了摇头,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计谋了。 兰芽深有挫败感道:“还有一招‘美人计’,怎么没看出来?” 兰香登时红了脸,想起刚才兰芽给秦焱包手指的画面,轻轻点了点头。 兰丫则天真无邪道:“三姐,你不是说真正的美人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你长得没有大姐好看,施的能算‘美人计’吗?” 兰芽的脸登时绿了,丫丫却语不惊人死不体的狐疑道:“大姐、二姐,你们见过豁牙子的美人吗?” 兰香和兰朵终于惹不住笑出了声,盯着兰芽的嘴巴不肯移开眼睛了。 兰芽胸中顿时沤了一口血,自己前几日刚刚褪了一颗牙,标准的八颗牙笑容,只能变成七颗牙带一颗黑洞洞。 嘴唇不由得抿得紧紧的,不肯说话和开口笑了。 “于兰芽!!!” 几声怒吼同时响起,再见刚刚各自萧洒的男子,脸色俱都变得不寻常。 卓萧然脸色胀得通红; 秦二公子一脸的悲凄受伤; 秦大公子则一脸的探究; 王安世如狐般轻眯着眼; 王安康一脸忿忿不平; 卓六一脸的颓废委靡。 兰芽吓得登时跪在地上,对着几位公子深深的叩头,额头磕在青砖上,立刻闪现出红痕,眼圈通红,倾刻间,如同珍珠般落了下来。 只见女娃子深刻反省道:“求几位公子饶过农女吧。农女一家在县城遭人陷害,险些命丧黄泉,想着让姐妹几人知道一些计谋,没想到得罪了几位公子,还请几位公子饶了姐妹几个,您若不饶恕,农女就长跪不起。” 说着,不顾青石的地面,膝行至几位公子身边,膝盖硌在地面上,痛得兰芽额头渗着汗。 兰丫似有所悟道:“我知道了,三姐这就是你教我的‘苦肉计’......” 本来想要上前扶起兰芽的几个公子再度石化了。 兰芽登时站了起来,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红痕,一层胭脂粉被擦落,额头光洁如初。 秦二气得脸色通红,刚刚还以为小妮子转了性,对自己温柔有嘉,最后转变成了什么“美人计”,让他倍觉丢脸。 张着双臂向兰芽扑来道:“看我不抓到你这只不听话的豹子,好好的惩罚你。” 兰芽身子灵活,躲闪腾挪,如同猴子戏耍他一般。 急得秦焱气喘嘘嘘,眼珠一转,对秦大道:“大哥,芽芽打不过你,帮我将她捉住,让她知道知道你的厉害。” 秦大会心的一笑,也起了玩心,招势一闪向兰芽进攻。 二人你来我往,招势飞快,让人眼花缭乱。 正如秦二所说,兰芽哪里是秦大的对手,只十招便被反扭了胳膊。 兰芽神色一凛,后腿来了个后雁飞踢,直取秦大的下体,秦大脸色大变,飞腾而起,在空中将兰芽的身子翻了个儿,再落地之时,仍是方才的动作,只不过力度更大了一些。 卓萧然急身上前,要帮助兰芽。 兰芽则摇了摇头,对兰香大叫道:“‘围魏救赵’!” 兰丫最先反应过来,直接奔着秦二前来,秦二正观看战局,突然见三个女孩子都奔自己而来,兰朵扯住了自己的胳膊,兰丫上口咬住了自己的大腿。 兰香有些矜持,但看兰芽痛得流汗的模样,一狠心端起了一盆子淘米水,照着秦二的身上就泼来,秦二公子登时如同落汤鸡一般,嘴里的惨叫那叫一个凄厉。 秦大公子眼睛一闪,登时冲回来解救弟弟,兰香则带着两个妹妹撒腿就跑,边跑边喊:“这是‘走为上计’!” 再看秦二公子,手指头被咬,再中麻痒散,腿被丫丫咬,胳膊被兰朵扭,再被淋得一身淘米水,哪里还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完全一个乞丐窝里还被欺负的乞丐。 第一百三十一章 涂鸦泄身份 兰芽看得十分的过意不去,拿了大块的方巾子,将秦二的脸和手都擦了个遍,又找了一套于三光在县里做得比较好的绸缎衣裳道:“‘三火’哥,实在对不住,我没想到你这么没有战斗力……” 秦焱眼睛一瞪,兰芽忙改口道:“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什么惩罚我都承受,任你发落。” “这可是你说的?”秦二阴恻恻的声音从咽喉里一字一字的蹦了出来,听得兰芽心里一跳,硬着头皮又点了点头。 秦二眼睛一眯,让兰芽坐在石凳上,拿起毛笔,想了想,嘴角扯出一抹邪笑,手起笔落,开始了新的“画作”。 兰芽认命的闭了眼。 再睁开眼时,众人的眼里俱是似笑又忍笑的表情,兰香、兰朵和兰丫脸色也可疑的胀得通红。 兰芽从怀里掏出小铜镜,只见自己脸上,被画成了大大的眼睛,长长的鼻子,煽风的耳朵,长长的牙齿,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咦,大像?”兰芽照着小铜镜,摸着自己怪异的脸笑道。 还以为被画了乌龟王八,原来竟是可爱的小象。 听到兰芽叫出名字,秦大和秦二心慌的对视一眼,本来沉浸在酸涩之中的卓萧然心下一惊,立即收敛心神,仔细看兰芽脸上的黑墨笔划。 秦大漠然道:“真是个迂笨的,听说个名字就要乱安,这分明是在南萧常见的食鼠兽,身材娇小,专将长长的嘴巴伸到洞里捕食老鼠。” 秦二松了口气,状似轻松的嘲笑着兰芽,附和道:“你和它一样狡诈”。 兰芽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轻松道:“管它是什么,你已经处罚完了。你可以走了,我要做饭了。” 不说还好些,一说,秦二公子更加迈不动步子了。 将锅子直接拿到了石桌上,底下放了碳,将小白菜、香菇、鱼丸、肉片、酸菜、粉条等一应物事切好摆到了桌子上,引起了众人的围观。 兰芽笑道:“这叫火锅,灵感来缘于虎跃寺的小沙弥,优点就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边说着,边将肉片放进了滚动的汤锅里,肉色在汤锅里一滚,登时变了色,兰芽忙挑了出来,放在调好的调料晚里一蘸,放在唇边,小舌一卷,吸溜一下就进了肚子,小丫头夸张的咽了口水,摸了摸肚子。 几个男子见状,有样学样的开吃,越吃越欢食,吃得热汗淋漓,犹其是王安世,更是眉眼尽是笑意。 兰芽轻轻哧笑一声,指着王安世的眉眼道:“奸商本色,又开始打我的火锅主意吧?我就知道,上我家蹭吃蹭喝绝对是有利可图。” 王安世登时笑得春风拂面,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贡献出来的,这些,还用学吗?” 王安世一脸的得瑟模样,说的确实没错,这里面的东西,除了调料酱,粉条、酸菜对王家来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兰芽笑道:“这点算什么,你焉知不是我故意的,想让你们王家多多消耗我的酸菜和粉条,让我这个二东家赚得杯满钵满,消遥快活。” 王安世登时想到这层可能性,本来的快感竟然莫名的消失了,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有分分钟气死人的本事。 王安又下了半盘子的肉片,待肉片褪了色,一下子捞了出来,受伤似的夹给王安康一筷子道:“别客气,这是王家请大家试吃的,过两日大家到日月楼就可品尝到最新的火锅了。” 兰芽眨了眨眼,诡异的对王安世道:“我这是家用简易大锅,要不要正宗火锅图纸?” 王安世看着狐狸般的小狐狸,心中暗伤,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自己铁定又要被小丫头宰了,不过,与相对的利益来讲,被宰才能将自己养得更肥。 待几位公子离去之后,于三光和海氏忧心的看着自己的三闺女,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忽酸忽苦,满满的不是滋味。 这闺女心也太大了些,什么时候和几个公子哥没大没小、没轻没重的,吓得自己心都快跳出来了,偏偏几个公子哥非但没有治兰芽的罪,反而因为在一张桌子吃火锅,本来仇视的两拨人竟然也和平共处了。 第二日,兰芽一早就来到了日月楼,将图纸给了王掌柜,王丰笑着接过图纸,却没有让兰芽离开,而是将兰芽请到了七楼。 王安世与王安康正悠闲的坐在七楼,闲适的喝着茶,见兰芽进来,示意兰芽坐下,王安世亲自给倒了一杯茶。 见兰芽笑得眉眼明亮,王安世才缓缓道:“你倒是个聪明的,脑袋里竟是嫌钱的把戏,却唯独看不破一个‘情’关。” 这又是要提王安康娶兰芽之事了,兰芽急得直摆手,哀求道:“安世公子,你老和一个八岁的农女谈论嫁娶之事,您认为合适吗?” 王安世看了看小小的身量,笑着摇了摇头,眼里满满的不赞同,哧笑道:“你浑身上下,除了长相,哪里像八岁的模样?” 什么叫除了长相?兰芽脸色一黑,这是说自己该长的地方不长的意思吗? 暗着脸色对王安世道:“安世公子如果再说莫名其妙、一语双关的话,我想,我们之间的合作也可以结束了。” 见小丫头生气了,王安世有点摸不着头脑,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让王丰将粉条工坊的提成银子,足足一千两的银子。 兰芽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安世态度明显好转,嘻笑道:“恭喜安世公子,在南萧又开辟了新生意,只要方子不再被泄,盈利个五年十年,绝对没有问题。” 安世状似兰芽般回了个礼,笑道:“借于姑娘吉言,我王家生意自当蒸蒸日上,王家兴、则于家兴,王家衰、则于家衰,荣辱与共,唇亡齿寒。” 兰芽但笑不语,拿了银票离开了日月楼。 王安康眉毛拧成了一股绳,忧色道:“安世,这于兰芽心思可不是一般的深沉,她瞪着我时,我都感觉到发毛。” 王安康叹了口气,淡然道:“但愿她能为我所用。洛城那老家伙来了,我这个养在外边的,怎么着也得尽尽心意,大哥,让兰芽来帮做这个火锅怎么样?” 王安康脸色一蕴,摇了摇头道:“安世,火锅主要吃这个氛围,这样洛城那个人对您又多了几分孺慕之情,只是,兰香、兰香做菜比兰芽好吃。” 看着大哥有些莫名发窘的表情,安世心里不由一亮,笑道:“大哥,莫不是兰香给你做了一个月的饭,你,喜欢上她了?” 王安康老脸羞得痛红,转而一脸肃然道:“我不知道喜欢不喜欢,只是一人住在半山,经过公务的琐事,看她每日来柴米油盐、做饭洗衣,竟觉得这种生活也说不出的惬意。” 王安世静默的点了点头,大哥粗枝大叶,头脑简单,如果有一个知冷知热的温婉女子,也许较一个鬼马精灵的顽劣女子,来得更加幸福简单些,而且,似乎也将于家牢牢拴在了王家这条船上。 想及此,王安世竟觉得本来阴暗的路径,竟变得开阔起来。 转眼进入腊月,听说皇帝前来祭天,百姓们奔走相告,一片荣与俱焉,喜形于色。 上次弹赅卓萧然杀戮过重,不宜参加大典的御史官,被另一个官员关于“生态平衡”的“歪理邪说”,气得直接在大殿上要撞柱子。 没想到,他没成撞,反驳他的人当先撞了头,临死口中高喊着:“牺牲小我,成就大我!”“杀戮是为止戳!” 于是,卓萧然成功的由“小我”变成了“大我”境界,成功的参加了祭天大典,还成了臣子表率。 祭天过后,皇帝宣读的卓萧然与萧玉的赐婚圣旨,因北萧王萧若力争,决定于卓萧然十八岁继承王位前昔完婚。 王安世一脸担忧的看着萧然,萧然却一脸平静,静静的吃着东西。 “萧然,这回圣旨下了,你,怎么办?” 萧然一抬眼睑,不以为然道:“什么怎么办?最起码不用现在完婚,这是好事儿啊。” 王安世则深思道:“拖到十八岁,不知道北萧王又搞什么鬼。” 萧然冷然道:“萧若又怎么会安心将女儿嫁给我?看着吧,萧皇可以静寂一段时间了,而北萧王又要粉墨登场了。” …… 秦府内,大风卷起,雪花纷飞,一片银妆素裹,一树梅花层层堆叠,给萧瑟寂寞的秦府冬天增添了一分生机。 秦二公子站在书房内的桌案前。 室内已经填了五个炭盆子,一室的温暖。 二公子偏要打破这温暖,将案前的窗子一把推开,一阵雪花飞舞而入,舞到了他的嘴脸之上。 雪花遇暖,瞬间化为了一汪水,流下了脸颊,如同文人墨客工笔下悲情怀秋的仕女。 二公子平铺一张宣纸,手握工笔,抬眼看向 院中的梅花,以及梅花下矗立的大公子秦炎。 这梅花是秦焱求了秦炎央人移进来的,为院落凭添了几分情趣。 秦焱甚是喜欢画这梅花,大公子秦炎也喜欢站在梅花下舞剑。 没有梅花,秦府一样的矗立雄浑,有了梅花,却让人心境平添了几许温暖,几许情致。 秦焱眼神一蕴,笔触飞落,落英的梅花、矗立的男子,跃然纸上。 看着完成的画作,秦焱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一个人影不由得浮于脑海,笔随心动,一个娇小的身影呈现在画中男子的身侧。 秦焱眼色一蕴,也许,那女娃子就如同这梅花,也许能为兄长的生活凭添几分情趣。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兰芽被劫持 梅花下矗立的男子突然神情一动,一个掌风向一堆雪中扫过,雪花四起,雪中飞起一个白衣白斗篷之人,探入怀中,飞快洒出一把针,罩向男子的身侧。 男子神色一凛,一挥身后的大氅,身子如同陀螺般飞转,身侧,雪花再次起舞,若嫡仙降临。 四周立即落下二十几名黑衣人,将白色人影团团围住,白色人影一打呼哨,身子飞快跃向半空,手套紧紧抓住空中一根绳索,绳索飞转,白影直向府外贯去。 众人要去追踪,大公子摆了一摆手道:“穷寇莫追,快快收拾行囊,即刻返回秦国。” 转身进了二公子的房间,急色道:“你立即收拾行囊,随我回国。” 二公子惊道:“大哥,我不想回国的,离他太近,我觉得呼吸都是痛的。” 大公子凛然道:“你的身份已经被发现了,留在这里,萧皇定会被臣子们施压,难保他不会翻脸,将你作为质子扣留,沦为阶下囚。” 二公子苦笑道:“我与父皇的关系,和我与萧皇的关系,又有何差别?甚至恨他更甚。我的死活,于他而言,连太子身前的一只猫都不如。” 大公子轻拍了拍秦焱的肩膀,忧然一叹道:“你还有大哥在,走吧,我定会护你周全。” 二公子脸色登时变得温暖,多少时间,多少空间,都阻隔不了兄长对他的守护。 二公子笑道:“哥,真的到了非走不可的时刻吗?” 大公子点了点头道:“我来此地,是与萧皇偷偷见面,人,不可能是萧皇派来的。细作身上的雪堆一丝动过的痕迹也没有,说明此人在此窥探时日不短,我想来想去,应该是你在于家一时大意画的大象露了马脚,大象是秦国之物,后运往南萧本郡,萧国内陆是不曾有的。这细作,定是卓萧然的人,他与秦家生死世仇,马上就会反扑回来,你,非走不可。” 二公子眼色一凛,秦家与卓家的关系他岂会不知,没有秦国,就没有卓家的灭门惨案。若是他来反扑,大哥只怕也会遭遇危险,自己宁可返回秦国,让自己涉险,也绝不能让大哥有一丝一毫的差迟。 抬头一脸正色的看向大哥道:“大哥,我随你走,容我收拾一下东西。” 半个时辰过去了,二公子仍不见出了卧房,大公子一脸的急色,敲门催促秦焱快些,半天却不见回音,大公子一脸急色的推开房门,只见室内一片整齐,哪里有收拾行囊的痕迹?哪里还有二公子的身影? 拿起桌案上的书签,上书:大哥,一个时辰后,镇西郊外见。 大公子一脸的怒色,手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桌案登时化为一片碎屑。 …… 正睡得香甜的兰芽被一片砸门声吵醒,忙披了衣裳出了房门。 院门已经被于三光打开,只见秦焱额头渗着细密的汗,跌跌撞撞冲到兰芽面前道:“芽芽,快去看看我哥,我哥受伤了。” 兰芽急道:“怎么回事?” 秦焱懊悔道:“还不是因为我,想画什么梅花,我哥便上山去寻梅花,没想到遇到了老虎,被虎所伤,现在还晕迷不醒。” 兰芽忙进了里屋,三下五除二的穿上了衣裳,对兰丫道:“丫丫,你带着药箱子跟我走。” 秦焱忙摆手道:“不可,我们走这么远的路,很是危险,丫丫这么小,别让她涉险了。” 看着睡得一脸懵登的丫丫,兰芽想想也是,丫丫现在还是个半吊子郎中,完全交给她还真是不放心。 索性让丫丫多拿一些明轩制好的创伤药,揣在怀里,又让老陶牵过马车。 秦焱一把抢过老陶的马鞭,亲自坐在车辕上赶车。 兰芽眉头一皱,以为秦焱着急大哥的伤势,便也不再计较,对老陶笑道:“陶叔,你休息去吧,我自己也能赶车。” 马车得得,直向镇上飞奔,在暗夜里,尤其的触目惊心。 兰芽挑起车帘,坐在秦焱身侧道:“秦大公子伤在何处?” 秦焱眼色躲闪道:“哦,大哥伤在后背,还有大腿……” 兰芽略放下心来,问道:“在镇上没有请郎中看吗?” 秦焱讷讷道:“我,我太着急了,只想着让你救命……” 兰芽心下狐疑,受伤严重最先想到不应该是郎中吗?而且还拒绝了丫丫这个半吊子郎中。 看着秦焱渗的满头的汗,心下释然,看来秦大伤得不甚严重,书呆子、书呆子,原来说的就是这个家伙。 远远的城楼在望,威严悚然,兰芽再度问道:“三货,你是怎么出的城门,我们又怎么进去?” 秦焱脸色一红道:“我,我钻的狗洞子。” 兰芽狐疑的看着身上一丝泥土都没有的秦焱,这么干净的衣服,怎么可能是刚刚钻了狗洞子之人? 心下的狐疑再度升起。 车马不进城门,而是向左侧官道一转,转向一片树林之中,兰芽心中暗笑,这个秦焱应该真的在找狗洞子了。 车马停在一侧,只见树林中飞跃出几人出来,俱黑衣皂面,当先一人身法轻盈的掠到车前,摘下皂巾,看着一脸防备的兰芽,对秦焱凛然道:“你要带她走?” 秦二重重的点了点头,低着头,双手搅动着手指,似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复而抬起头来,对秦大公子凛然道:“我要带她回家。” 兰芽脸色一沉,对秦二怒道:“怎么回事?” 秦焱一脸柔色道:“芽芽,和我一起回家吧,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兰芽莫名其妙的恼道:“我的家在于家村,你的家怎么可能成为我的家?” 秦焱摇了摇头道:“从你自山上说要接我回家开始,我便将你的家当做我的家,你去县城那几天,我天天在你家附近徘徊,我也希望,你将我的家也当成是你的家。” 兰芽表面上哧然一笑道:“秦焱,我家这么好,你就留下来好了,我保证供你吃、供你喝还不收银子,将你养得白白胖胖,像小胖堆儿一样胖。” 秦焱苦笑道:“原本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我不得不走,你,就跟我回家吧。” 什么狗屁理论,脸色不由一沉,手伸向腰身,只觉后颈一痛,登时失去了知觉。 秦二看着秦大道:“大哥,你怎么伤了她?” 秦大不耐烦道:“你再磨蹭一会儿,卓家的人就到了,我己经通报了萧皇,萧皇已经在县城准备了接应之人,我们快走。” 苍茫的夜色里,一马带着数十名黑衣人奔袭而去,身后坠着另一拨玄衣亮甲之人。 为首之人眼睛轻眯,对身侧之人道:“七色假面王爷果然名不虚传,这连夜奔袭速度果然了得,再这样下去,卓萧然定会失了他们的踪影。于礼,你带着一队人,穿上卓府护卫衣裳,在前边偷袭阻拦,最好是引起秦大公子的怒意。” 又对另一人道:“熊仪,你带着一队人,冒充秦殇之人,引姓卓的来此,让他们短兵相接,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二人得令而去。 兰芽迷顿的睁开眼,挣扎着要坐起身子,手脚却被绑得结结实实。 身侧的秦焱见兰芽醒了,欣喜道:“芽芽,你终于醒了。” 兰芽苦笑道:“秦焱,我这算不算引狼入室?我待你不薄,将你当做朋友,你却将我绑架了,绑到何处还不得而知。” 秦焱面色一赦,低头道:“我是谁,到了地方我自然会告诉你的,你只要知道一点儿,我不会伤害你的。” 兰芽苦笑道:“伤害人的方法有很多种,有肉体之伤和心灵之伤,你让我远离我的父母亲人,远走他乡,逼我做不喜之事,这是比肉体更大的伤害。” 秦焱期盼的看着兰芽的眼道:“芽芽,我知道你很努力,想让自己的地位提升,想让于家当上首屈一指的富户。我可以让兄长给你尊崇的权势,给你通天的财富,不必自己那么辛苦。” 兰芽苦笑着摇了摇头,心力憔悴道:“秦焱,我之所以这样的努力,是因为,我要为我的家人过得更富贵、更快乐,没有家人,纵有江山万里,纵有敌国财富,那又如何?” 秦焱心下一片黯然,如果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也把自己当做真正的亲人,自己又何必如此悲伤。 秦焱将手覆在兰芽的纤细的小掌上,深深的看着兰芽道:“以后,我和大哥就是你的家人。” 眼睛里的期盼如同熔岩一样,炙烈而明亮。 本来怒火中烧的兰芽顿时失去了生气的力量,低下头来想着逃离的办法。 乖巧的模样,让秦焱误以为说动了兰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正行间,只觉得马车嘎色一停,随即响起了打斗之声。 一丛乱箭飞舞,秦焱一扑,将兰芽护在身下,二人躲在车厢下层,头顶上方,箭矢如同飞雨般穿越而过,插在车厢的车壁上。 兰芽状似惊诧的大叫道:“秦二,快帮我解开,你想让我被扎成马蜂窝吗?” 秦二眼睛紧张的摇了摇头,抱着兰芽的身子更紧了紧,勒得兰芽几乎透不过气来。 车外的打斗声越来越近,兰芽气得一口咬住身上秦二的耳朵,痛得秦二痛呼了一声。 兰芽气道:“你个二货,我们坐的是马车,一会儿马惊了,或者敌人冲进来,你不怕死,我却是怕死的,快帮我解开!!!” 秦二不情愿的转过兰芽的身子,边解着身后的绳索边嘟喃道自言自语,“二货”不是我大哥吗,急糊涂了乱叫。 本来要解开的绳索却又停下来,紧张道:“芽芽,你答应我,不要离开我,我们一起回家。” 兰芽气得重重的点了点头,那力度几乎要将脖子扭断了。 秦二这才轻舒了一口气,松开了绳索,大手却叩住了兰芽的小手,说什么也不肯松开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涌动的暗流 二人正在车内磨蹭,只听马儿一声惨叫,四蹄飞扬,向前方急驰。 兰芽忙跳上车辕,望向四周,神情如电,只见秦府一群黑衣人,被外围的一群人团团围住,所穿的,正是卓府的内卫玄色衣裳。 两队人马厮杀震天,毫不容情,秦大公子一马当先,冲进人流,刀刀见血,刃刃拆骨,所过之处,卓府人马似麦子般倒在地上。 卓府中人不敢与之单兵做战,几十个人将秦大公子围得水泄不通,另一群人拼了命的向兰芽所坐的车马围攻,已经近在咫尺,不知是谁刺伤了马匹,马儿咴叫一声,前蹄飞扬,拼命的向前跑去。 车子横冲直撞,车厢被磕撞得松松垮垮,兰芽眼色一沉,揽住秦二的腰,长鞭向前一荡,缠在一株粗壮的树上。 二人如同纸鸢般在空中荡了两圈,兰芽这才稳定的心神,停在了树边,秦二则晕头转向,依在了兰芽肩上,半天才缓过神来。 卓府护卫立刻将二人围在中间,插翅难逃。 兰芽神色一凛,将秦二护在身后,淡然道:“请问你们的侍卫头领卓大可在?” 对方置若枉闻,挥剑向兰芽刺来。 兰芽眉头一皱,抽出长鞭与几人战在一处。 鞭影横斜,鞭声阵阵,一下子卷住了小头目的腰部,一掀掀了个跟头,小头目也来了狠劲儿,一把抓住鞭梢不肯撒手。 兰芽眼色一凛,将小头目甩在了空中。 见头目吃了亏,其中一个跳起来抱住了头目的腰,一把没扯住,身后之人也跑过来抱住了他的腰,一个抱着一个,与兰芽登时形成了对峙之抛,如同拨河般,个个卯足了劲头,青筋爆起。 兰芽神色一凛,对一直在旁边观战的秦二叫道:“还不过来帮忙?” 秦二慌忙跳入战圈,将手里的匕首扔掉,伸出双手,在掌心吐了一口唾沫,搓了搓,在兰芽身前抓住鞭子,开口喊道:“加把子力气哦……” 兰芽气得顿时七窃生烟,手不由得卸了些许力气,鞭子又向对方移进了几分,忙低声对秦二低声道:“你个二货,谁让你来拨河了,扔了匕首做什么,不敢刺敌人心脏,你像上次伤卓萧然手腕一样伤了他们手臂也好。” 秦二顿时恍然大悟,一下松了手劲儿,鞭子又向对方移了许多。 再见秦二,不捡匕首,而是直接来到小头目的身前,看着小头目红胀的脸,张开血盆大口,照着头目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 这力度,这举动,看得众人竟都忘了下一步动作,咬完这个,秦二又来到第二个人面前,张嘴又是一口...... 只见对方众人,疼得如同猴子般连蹦带跳,眼睛发红的直向秦二扑来。 秦二跌跌撞撞躲在兰芽身后,对着敌人大叫道:“不怪我,是芽芽让我咬的。” 兰芽额头上登时一群黑乌鸦飞过。 低头捡起地上的匕首,蓄势等待时机向小头目袭击。 只见向秦二袭击来的小头目,肥胖的身子飞扑到半路,却直直的栽到了地上,身子一抽搐,眼睛瞪得溜圆,一直看着秦二的方向。 兰芽可以确定以及肯定,他,是活活被秦二气死的,貌似,还死不冥目,如同当初那条用绳子吊上来的小鱼。 小头目一死,其他众人立即一拥而上,挥刀直接砍向兰芽和秦二。 兰芽眼睛一戾,一手将鞭子挂住树枝,另一手揽过秦二的粗腰,想突出重围,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二人刚荡在半空,一群箭矢向二人头顶罩下,兰芽只好卸了鞭力,就地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再想站起身子时,二人已经被无数把刀箭架在了脖颈之上。 将二人押回战场,一人阴恻着声音道:“秦殇,你弟弟已经在我手里了,还不住手。” 秦大公子登时跳出一圈外,阴着眼睛看着被押着的二人。 兰芽不由得现了一丝苦笑,原来,和自己接触多日的秦炎、二货公子,原来就是秦国大名鼎鼎的七色假面王爷秦殇。 任谁会想到,他会深入萧国腹地,他的弟弟甚至在萧国生活了好些年,只怕,秦国与萧国,不似老百姓心中所想的那样,有着夺城之恨。 而卓萧然要杀秦殇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兰芽头脑飞快的转动着,她可不想,在第九世再次受池鱼之殃,死在被卓萧然追杀的路上。 手不自觉伸向飞镖袋,刚一动,刀刃又向里移了几分,一颗血珠渗了出来。 兰芽痛得一吸气,脖颈后缩。 威胁了兰芽的汉子,脸上的嚣张之色还未消失,只觉脖颈一痛,一把薄如蝉翼的利刃划过了脖颈,鲜血未流,人己先倒了地上。 秦二眼睛不眯,怒到:“竟敢伤了我的芽芽,找死。” 兰芽顿时如坠梦中,原来,秦二不仅会武功,而且还不太弱,以前的以前,那个很弱的需要她保护的秦二,原来只是黄梁一梦。 一瞬间的寂静,双方再次战在一处。 只见天空亮起了一抹蓝烟,卓府护卫如潮水般四散涌去,秦殇屏气凝神,六神全开,准备迎接敌人新一轮的诡计。 静寂一片,仿佛刚刚的打斗只是一场错觉。气氛却是分外的凝重。 一群白衣人似从风雪中显现,静谧的向圈中众中包围而来。 当中之人,一身白色斗篷,外披紫貂大氅,身侧跟随着两匹白色风狼。 少年打马走近,看着秦殇,阴冷道:“七色王爷来到七星山做客,怎么也得再逗留几日,让卓某尽尽地主之谊。” 秦殇冷冷的看着卓萧然,哧然一笑道:“秦某当不得卓小王爷的‘浓情厚谊’,卓小王爷还是请回吧,不劳相送。” 萧然冷漠的看了一圈众人,眼睛停在紧紧被秦二牵了双手的兰芽,冷然道:“当年失踪的怀王,竟然在萧国多年,还真是让人意料之外,怀王爷紧拉着萧国一个小小农女做甚,难道是拐了萧国的农女,让她做一飞冲天的春秋大梦?就不怕被你父皇判成细作,再将你治个里通外敌之罪?” 兰芽心下一跳,自己怎么说也是萧国人,到了秦国,秦怀王有秦殇相护,自己只怕是难逃一死的结局,这萧然还真是专戳自己的痛点。 秦焱攥着兰芽的手更紧了些,冷然道:“卓小王爷还是操心自己的事情吧,恨我之死者,十之八九,无外乎争权夺利之辈;恨卓小王爷活不过十八岁的,却是千千万万,遍布萧国天下的寻常百姓,当年,卓王爷可是为一个小妾,丢了南川十七郡。” 萧然气得深身一哆索,大手一挥,白衣人逐渐缩小包围圈,向兰芽所在方向袭击而来。 兰芽与秦焱左躲右闪,逐渐向秦殇方向靠拢,只是目标太过明显,引得众卓府护卫追袭。 兰芽神情一凛,对秦殇道:“战神王爷,卓萧然不会拿我怎么样的,我引他离开,你们速速离开。” 秦焱却不肯放了兰芽的手急道:“你不和我一走吗?” 兰芽苦笑道:“怀王爷,抛开家人不谈,单一个细作之罪,农女就承担不起。” 秦怀王哀求的看着秦殇道:“大哥,我想让芽芽跟我们一起回家……” 秦殇难得一破冰山面容,展颜一笑道:“我是你大哥,我向你保证,我带她回家。” 转眼对兰芽低语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去秦国,你也不愿意秦怀被卓家所擒,现在劳烦你穿了我们的衣裳,引着卓萧然离开,我带着秦怀离开。” 兰芽忙点了点头,扒了一件黑衣人的衣服,套在身上,飞速向山上窜去。 秦二脸色一沉,欲追踪而去,秦殇道:“二弟,我一定帮你达成心愿,但,你得听从我的指挥。” 秦二郑重的点了点头。 秦殇在秦二耳边耳语了一会儿。 见兰芽身影已经进了林子,秦殇大手一挥,无数道箭矢向兰芽射去,直取兰芽的后心,随即小厮秦竹得令,带着一大队人马奔袭而去。 兰芽心下大惊,分不清是卓家侍卫的箭还是秦殇侍卫的箭,只是下了狠力气,向山上奔跑疾驰而去。 卓六大吃一惊,掠到萧然身前道:“少爷,这秦殇对兰芽是劫持不成下了杀心了。” 卓二则脸色一凛道:“少爷,怕只怕,兰芽和秦家是一伙的,等着引你上钩,我们还是全力追杀秦殇吧。” 萧然冷色看着卓二一眼,冷冽道:“你已经犯了一次错误了,还要再犯一次错误吗?” 卓二忙禁了口,叫了一队人准备向山上追去,卓萧然摆摆手道:“卓大不在,你武功是我们几人当中最高的,也只有你能与秦殇抗衡,我和卓六去救她。” 说着,带着一小队人向山上追去。 暗夜里,一双冰噬的眼睛突然射出精亮的光,冷哧道:“原来,卓萧然和秦殇都有在乎的东西。如果他们在乎的东西同时消失了,这个死仇是不是更加好玩了?” 男子掩了口轻笑,转过身来,带着一队人,如同夜枭般扑向了山上。 不知是秦殇真的对自己起了杀意,还是为了增加逼真的效果,兰芽险像环生,胳膊被一只箭矢射中,汩汩的流着血。 兰芽神色一凛,顺着熟悉的路径直向雪山上奔来,心里想着,大不了,如同上次一样,再次滚下雪坡,也总好过命丧他手。 第一百三十四章 生死悬一线 山上,雪花如鹅毛般的飘洒,原本平静的冰湖湖面,亦被雪花掩盖着。 兰芽躲在暗色里,追踪的人飞快而至,找了一会儿,马上发现了兰芽,与兰芽战在一处。 兰芽已经确定,秦殇对己真的动了杀心,因为,秦竹手下招势毫不容情,招招致命,剑剑狠戾。 兰芽马上相形见绌,步伐不稳,本来包扎了出血的手臂再次渗出血来。 一剑再次袭来,兰芽堪堪躲过,剑刃顺着手臂边缘划过,包扎的手帕散落,半截的袖子被划破割落。 剑砸地面,反转而上,直取兰芽的面门,兰芽姿势已经用老,若是躲过五脏要害,脸颊势必要被割个大口子。 兰芽将身子缩成凹形,冒着脸被划伤的危险,躲过身体要害。 正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长鞭席卷而来,将兰芽的身子平行扯出一丈开外,堪堪躲过长剑。 秦竹见大势己去,急向冰湖上面掠去,萧然脸色一凛,匆忙踏上冰湖去追。 只觉得冰湖一片崩裂,被无数爪钩钩开,萧然的身子如同秋天的败叶跌落在冰冷的冰湖里,萧然临危不乱,脚踏冰水水花,向湖面急跃,无数的箭矢自头顶飞快而射,将萧然再次逼回崩裂的水洞之中。 兰芽眼现急色,用帕子将手臂重新勒住,将匕首持于手中,向射箭之人飞快的掠去,匕首一挑一刺,登时死了两个黑衣人。 再动手扑向另一射箭之人时,匕首却颤抖着没有落下去,只见秦二眼含温柔道:“芽芽,是我。” 兰芽心中抖动不矣,心痛道:“你和你大哥在利用我,用我做饵,引卓萧然入瓮,致他于死地?” 秦二神情讪然道:“兰芽,秦家与卓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根本不会有和平之时。” 兰芽又手起刃落,刺伤了两名黑衣人道:“秦怀,我不是秦家人,也不是卓家人,你们之间的仇恨,孰是孰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你死于卓萧然之手;卓萧然也是我的朋友,同样,我也不想他死于你之手。” 缓了箭矢之危,卓萧然飞快的跃上了岸,秦二气恼的一搭长箭,再次射向萧然,兰芽一急,一抬箭身,长箭偏离了轨道,向半空中疾射而去。 萧然脸色一凛,抢过卓六的长箭,弯弓搭箭。 五道箭影,呼啸而来,两支直取秦二,三支却是直取兰芽,兰芽急急弯腰,堪堪躲过两支,另一支眼看着就要刺向兰芽的胸膛。 只觉身子一转,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秦焱温暖的眼色看着兰芽道:“芽芽,跟我回家,好不好?” 兰芽脸上显现一抹悲凄之色,秦二温柔的笑道:“是我想差了,我们一起回于家村的家,好不好?” 兰芽点了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回家,回于家村的家,我供你吃,供你住,将你养成和小胖堆一样的大胖子。” 男子嘴角模糊的一笑,后背的箭矢透过胸口,血水自眼角、嘴角里流了出来,男子努力的擦了擦,身体的力量全部倾注到了兰芽的身上,倚偎在少女的肩头耳际,似情人的低喃。 兰芽将男子的身子平放在地上,将头抱在自己的怀里,眼泪如同珍珠般一颗一颗的落在了男子的脸上。 男子模糊的伸出手,慌乱又无力的擦着少女眼泪道:“别哭,我们一起回家。” 少女任由泪水打湿了眼睑,打湿了男子的衣襟,男子的眼色迷茫,如同玉琢透明的手伸向半空,无力的抓着虚空中的兰芽,兰芽握住男子的大手,哭道:“我在这里。” 男子张着口,声音嘶哑而模糊,少女将耳际递到男子的耳边。 秦二透过少女的秀发,看着身后一脸悲愤与懊悔的秦殇,模糊而祈求的对着大哥笑着,直到秦殇点了点头,秦怀才释然的一笑,对少女低低的说着话,没有悲伤,只有淡然,与解脱。 手无力的垂下,落在了冰冷的冰雪上,男子的长发,被冰雪卷着,抚过少女的脸颊,刮着透骨的风。 曾几何时,她答应一个五岁的小男孩:“我,要带你回家。” 时光交错,只一个月时间,又一个男子依偎在自己的怀里,对自己说:“我们一起回家。” 一声痛呼自少女口中咆哮而出,眼睛冲了血般颠狂。 冷冽的七色假面王爷拾起地上的箭矢,阴冷的眼看着隔着冰湖的萧然,眼泪滴落入冰面,热泪与冰雪混于一处,似升腾起一缕迷雾。 男人从怀里拿出一条黑色的帕子,反复的擦拭着手里的长虹剑,直到一尘不染,将帕子抛入空中。 帕子在寒风中卷了两卷,跌入了冰湖,凝滞在再次结冰的冰面上。 男子嘴角邪魅的一笑,高举长虹剑,向坐在地上的兰芽用力砍下。 长虹剑带着龙吟,卷着风雷,如歌如泣。 萧然眼睛一凛,手搭五支利箭,疾速向秦殇飞卷而至,身子如同箭矢般,同时暴起,向秦殇急驰,长鞭卷向长虹,发出难听的吱扎之声。 长鞭被长虹剑卷了几卷,秦殇将内力惯注其中,只听一阵裂帛之声,长鞭登时碎成了数十段碎屑。 秦殇阴冷笑道:“没想到,卓萧然的软肋竟是一个女娃子。” 萧然嘴上不以为然道:“我与你有血海深仇,与他人无尤。” 秦殇尖锐的笑声,在山上飞驰而荡,震得枯树上的飞雪片片飞落,只听男子笑道:“好一个与他人无尤,秦怀不是被你射死了吗?我没了软肋,而你,还有。所以,你永远不是我的对手。” 长虹剑一挑,再次向兰芽袭来。 萧然掏出匕首,施展出全部内力抵住秦殇的长虹剑,卓六与众护卫急忙上前,却被秦殇身后的护卫挡住,战在一处。 萧然练功时日不及秦殇,战斗经验不及秦殇,只一会儿,匕首被磕飞,被逼得险像环生。 秦殇再一剑袭来,萧然跌坐在冰面上,冰窟窿的上面再次结了一层薄冰,萧然没有跌入水中,长剑已经刺到。 萧然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长剑抵住少年的咽喉处,只余寸许。 秦殇哧然一笑道:“你和你那个死鬼爹简直是一个德行,为了一个女人,弃江山于不顾,一家子废物。” 萧然心下一痛眼睛却未睁开。 秦殇长虹剑一送,眼看着就要结果了这个两代仇人。 兰芽一拍冰面,力道之大,震得伤口再次渗血,萧然身下刚刚结成薄冰的冰面再次碎裂,人再次跌落到了冰窟窿之中。 兰芽长身一跃,亦跳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静静的冰窟如一个噬血的怪物,在月光下闪着惨白的光。 秦殇痛惜的看着已经没有气息的秦怀,心中仿佛破了一个洞,被寒风刮得生疼,这就是你心心念念、临死还不忘求我放过的女子吗?屡次相救仇人的女子? 秦殇心下一痛,大手一挥,数十个弓箭手再次指向冰窟,长箭刺破水面,在水中形成了一道密密的箭网。 湖面上,卓六拼死带领着卓卫冲破秦家防线,无奈身单力孤,人如同麦子般一波一波的倒下去,秦家的防线却岿然不动。 卓六向空中发出求救信号,期盼卓二带领着大部队前来增援,却不知道,卓二在山下遇到了秦家军以外的另一拨人的阻挠…… 静谧的湖水再次结成了一层薄冰,卓六倒在血泊中,眼睛看着湖水的方向,涌流出无数的绝望,他的少爷,他活泼时的少爷,他肃然时的少爷,他宽仁时的少爷……随即失动了知觉。 冰冷的风吹得人心似乎都凝成了冰,惨白的月光映称在无数死都惨白的脸上,一片静寂。 秦殇抬起头脸,让纷飞的雪花扑打在脸上,化为一道道冷冽的雨水,浇得自己心口,生生的痛。 他的傻弟弟,再也回不到秦国了,从此,他心中最后一块柔软再也不会存在了,什么七色假面王爷、什么七色帕子,从此都不会存在,因为,他再也不会有亲人了。 一滴水滴落,流入口中,生生的咸。 男子抱起秦怀的身体,毅然绝然而去。 冰水下,兰芽用力拍打着萧然的面庞,少年的眼模糊的一笑,摇了摇头,用手指向上比划着,将最后一分力气用在手臂上,将少女向上托举着。 又是一道箭网飞下,少女紧紧抱着少年的腰,在水里打着飞转,若一个美丽急速的漩涡。 少年的视线逐渐模糊,兰芽眼睛一凛,将涩涩的唇印在少年冰冷的唇上,好闻的淡淡的檀香味,留在唇齿间,漾在心田间...... 冰面上,卓二跪坐在冰冷的冰面上,低低的啜泣声越来越大,一个声音,演变成两个、三个、几十个,上百个...... 卓六睁开昏睡的眼,扯着卓二的衣袖哭道:“快救少爷......” 卓二哽咽道:“六子,少爷、少爷只怕......” 卓六深吸了一口气,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道:“少爷他不会死的,不会。” 倔强的汉子拖着受伤的身躯向湖面爬去,在冰面下留下长长的一条冰痕和血痕,拖到冰洞处,用匕首一下一下的砸着再次结成冰的湖面。 哭声,混着砸冰声,在这静寂的夜里,让人心不由得震颤与哀鸣…… 一个身影走了过来,再一个身影走了过来,马上,无数双手开始砸着冰洞,有用剑的,用刀的,用匕首的,还有用手指甲挖着冰的...... 一个黑色毛绒绒的头露了出来,吓得卓六将长剑险些脱了手,只见黑色毛绒绒的“水怪”对着卓六一呲牙,气若游丝道:“快救萧然。” 卓二耳朵聪慧,第一个冲了上去,一手一个扯出二人,将身上的大氅忙披在身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真假皆误会 第二日一早,丫寰彩儿轻缓莲步,端进来一碗姜汤,恭敬的递给床塌上的少年。 少年接过姜汤,拿起羹匙递到唇边,薄唇轻轻一吹,随即将汤水一吸,温热的汤色顺着咽喉,一直流入胃,说不出的熨贴。 少年满意的发出舒服的声音,抬眼问道:“给于姑娘送过去了吗?” 彩儿轻声答道:“回少爷,六护卫亲自端过去的。” 少年唇解向上扯出一个美丽的孤度,拿起羹匙喝着汤,几口下肚,手脚迅速恢复了些许暖气。 少年再次嘱咐道:“这汤有些辣,端些蜜饯子过去。” 彩儿累累答诺一声,出了屋子。 一抹忧思涌上少年眉眼,看着手里的汤碗深思。 卓六飞快的直接闯入,气喘嘘嘘、慌里慌张道:“少爷,猴子跑了。” 少年手中的汤匙登时落入碗中,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溅起几滴姜汁来,手心被烫起了红点子。 少年看着绯红的印迹,脸上闪现一丝苦笑,轻抚了抚如今已是干裂的唇,昨日这里,还有着一丝绵软,残留着香糯的味道。 少年转瞬淡然道:“如果有力气,她昨晚就会走的。” 卓六惊道:“为何?她拼了命的救少爷,现在又为何要躲避少爷?” 卓萧然神情恍然道:“她将我当成朋友,将秦怀王也当成朋友,亲眼认定我杀了他,没有马上替秦怀报仇,还肯下水相救于我,己在我意料之外。这件事,如同一根毒刺一样,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想见我了。” 卓六皱着眉头道:“少爷如果想杀她,又何必冒死救她,傻子都明白的道理吧。少爷可以向她解释,射向她的箭根本就不是您射的,分明是有人想挑起秦殇的怒火,栽赃陷害。” 萧然轻叹一声道:“我本来就想致秦怀于死地,又何必解释,又如何解释得通?五支剑,无论材质、样式都是一模一样,上面都有一个卓字。我一弓五箭的手法众所周知,只是射的方向不同,结果却是相同的,我解释了,她会信吗?” 萧然心下一痛,似自言自语道:“又何必要解释呢?莫不如让她误会了,从此远离我这不祥之人,一生顺遂。” 少年拿过帕子,将溅在手心的姜汁擦拭干净,只是,那殷红的伤口,诠释着少年并不如嘴上说的一样云淡风轻。 ...... 镇上,于家庄子里,兰芽静静的躺在大床上,手脚冰冷,两眼直直的看着头顶的红色纱缦,如同大战里一拨又一拨人惨死的鲜血。 头脑中无数次闪现着秦二充满希翼的眼,干净美好的男子,临死前,却有着黑乌一样的唇,她知道,射他的箭上,有毒,除了毒,她还闻到了箭羽上一丝淡淡的酒香,似曾熟悉的酒香。 从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射向自己的三支箭,不是卓萧然所为,因为,卓萧然,从不饮酒,卓萧然,不会射杀自己、又舍命相救自己,这是一种信任,更是一种直觉。 就如同,他明知道自己可以被引入瓮,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上山顶; 就如同,他明知道自己不敌秦殇,却还是奋不顾身救自己; 就如同,在冰湖下用尽全力向上托着自己的双掌; 兰芽用手指轻触了触唇,那里,温暖如初,曾经,被一个冰冷的唇迹印过,隐含着甜香,隐含着涩味。 少年的娇憨、少年的忧色、少年的静谧、少年的调侃,如一部青春电影般在脑中闪现,兰芽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感觉自己可能是中了一种叫做萧然的毒了。 第二日下午,体力恢复了十之八九,兰芽信步走进几个酒肆,希望能在众多的酒气中找到一丝线索。 正闲庭信步时,一缕酒香从前方飘来,兰芽顺着酒香来到一家酒楼门前,却是龙头镇最大的酒家之一,醴香楼。 醴香楼的酒在萧国很是有名,一等醴香醇是贵人专供之酒,二等醴香醇只在酒楼销售,从不外售。 每日一早,柳东城柳东家会与两个儿子,一起亲自到酒窖里抬出一大坛的二等醴香醇,在店门口用琉璃的酒漏,分别装入一个一个酒壶中。 倒出的酒色,在晨光里晶莹透亮,淡香的酒气传出几里远,一些没钱的酒鬼,一大早就会等在醴香楼门口,等着看柳东家舀酒,闻着酒香,解解酒虫。 兰芽眼睛轻闭,用手掌煽了煽空气中的酒气,与箭羽上的酒气很像,却又有些不同。 似乎,箭羽上的更加的浓醇,如果说二等醴香醇是淡香型,而箭羽上的醴香醇则是浓香型,兰芽不由想到了一等供品醴香醇。 供品?兰芽心中一颤,看着街道上因皇帝到来的多出来的侍卫护队,心中不免怏然,只怕,整个棋盘,都在萧皇的手里操控着,自己,无异于是突然闯入的一个意外棋子,搅了操盘者的局。 兰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身子向后退了退,转身要走,却撞见了正要进入醴香楼的王安康。 王安康惊讶笑道:“你怎么在这儿?也和那些酒鬼一样,来闻味道的?” 兰芽尴尬笑道:“我爹最近身子寒,我想给他买些好酒去去寒。没想到醴香醇不外售的。” 王安康看着兰芽空空如也的双手笑道:“你倒是个孝心的,也是个挑剔的,没有醴香醇,将军醉也是不错的。这样,你等一会儿,我帮你圆了拳拳之心。” 王安康一闪身进了醴香醇,不一会儿,就拿出来两坛酒,递给兰芽一坛道:“这可是绝无仅有,连我都只喝过一次,为了你,可是‘不择手段’了。” 兰芽笑着打了坛塞,笑容却凝结在了脸上,肃然道:“一等醴香醇?” 王安康惊讶道:“你倒是个识货的,不错,正是一品醴香醇,安世晚上请一位贵人喝酒,醴香醇允许被带到王家,我撒谎要了两坛,这才给你匀出一坛来。对了,我已经和兰香说好了,下午去接她来准备火锅。” 兰芽轻皱了眉头道:“安康大哥,既然我大姐答应帮你做火锅,我也不好反对,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请的是赏花、赏月、赏美人的大雅贵人,我大姐却是洗衣、烧饭、缝衣裳的大俗农女,绝不可有交集,贵人若问了,就说是你家厨娘做的,我姐不想邀功,也不想领赏。” 王安康脸色一窘,经小丫头这么一说,皇帝怎么跟个色中恶鬼似的,不过,人家说的也不错。 讪然道:“放心好了,贵人在此处遇到了一个天赐美人,名曰妙凰,沐浴时后背有凤凰迂飞图案,长得似婉月,跳舞若仙子,声音如百灵……” 兰芽一皱眉毛,不悦道:“你是说我姐,长的似野草?跳舞若阿花?声音赛公鸭?” 王安康登时红了脸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兰香是你姐姐,自然都是极好的。” 兰芽不依不饶笑道:“若是不是我的姐姐,她就不好了?” 王安康逃也似的飞跑,边跑边道:“我定会将兰香完好无损的送回去。” 男人如风般的离开,本来戏谑更让兰芽瞬间恢复了愁苦的面容。 知道这些隐情只是徒增了自己家烦恼而矣,不误会萧然又怎样?莫不如做出误会的样子来,淡然处之,逐渐远离这漩涡的中心好。 看着手里的一等醴香醇,兰芽竟觉得这哪里是醇香的美酒,分明是烫手的山芋,喝不下,扔不得,只盼着,自己这颗小棋子别碍了贵人的眼。 ...... 幽深幽深的夜色里,王安康独自一人在冰天里舞着剑,直到手指冻得如同枯枝,不能曲直。 晚宴上的镜头历历在目,高高在上的那人如同一个寻常的父亲一样,太子亦如同和蔼的兄长一样,好一幅父慈子孝、兄亲弟恭的景像,而暗地里,又有谁知道魑魅魍魉,各怀鬼胎。 二十年前,母亲是富甲一方的王家美妾,偶遇出外寻芳的皇帝,于是,产生了一段斩不断理还乱、步步紧逼、痛苦挣扎的孽缘。 为了保全王家,王父忍辱负重,母亲强颜卖笑,成了皇帝*的鱼水妇人。 在王安世五岁的时候,皇后得知王安世母子的存在,派人行刺暗杀,无所不用其极,母亲将计就计,自己喝下了毒酒,栽赃给皇后,以此换来王家的安宁与皇家眷顾。 惊世的女子,将最美的年华记忆留给了皇帝,将最伤的痛楚悲情留给了丈夫,将最难的复仇决择留给了儿子。 无可奈何花落去,一世悲歌一场恨。 多年以后的今天,王安世亲手将妙凰送到了皇帝面前,封了妙妃。 女子是安世的竹马青梅,娇艳可人儿,温柔体贴,对安世更隐含着浓浓的情愫; 女子手持如意型葫芦,后背遇热则显现一幅气势磅磗的凤凰图,青天鉴说,这是天降祥瑞的女子,得之,乃天下之幸,地位直逼皇后。 而这些图案,是卓萧然让明轩纹的特殊刺身,遇热则显,遇凉则失。 王安世长剑一收,隐隐的龙吟之声在空中回荡。男子眼色如墨,嘴角勾起残忍的笑,心中暗道:生不及养恩,养父,我要用全天下的荣耀换你的屈辱;娘亲,我要用强权男子的鲜血换你的悲情。 第一百三十六章 值钱的东西 街上纷纷嚷嚷,好不热闹。 本来后日才离开的皇帝提前一日,匆匆返回了洛城,他走之后,龙头镇的城门楼上,立刻就挂起了三颗人头。 告示所称,被斩之人是醴香楼的东家柳东城和两个儿子,所犯之罪是在贡酒中下毒,太子一夜未能起榻,经太医诊治,酒里面竟含有毒药。 皇帝大怒,将柳家男丁全部砍头示众,女子全部充入奴籍发卖。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兰芽不由得哀叹一声,昨日还大张旗鼓送贡酒、做皇商、风头无两的大酒楼,转瞬成过日黄花,零落成泥。 任谁也想不出柳东城吃了熊心豹子胆给太子下毒,可是,这件事就这样诡异的发生了,所有充公的产业,包括酒窖,被北萧第一商家沈家买入囊中。 本来在菜市口买卖人口的人牙子们,别出心裁的将柳家的小姐和奴隶们,统统拉到镇门口来卖,就在明晃晃的人头悬挂的下方。 少女抬起眼眸,看着父亲和两个兄长的人头,心中一片慌凉,前一刻,还在为争夺家传窖酒密方、斗得你死我活的两位嫡庶兄长,如今却并排挂在城墙,成了一缕孤魂。 自己和姨娘庶妹们,被人牙子与奴仆们一起,堆弃在杂乱不堪的一角,被轮番的扯上台子,任大家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轮到少女上台了,少女眼睛焦急的在人群里巡视一圈,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眼中不由得闪现一丝失望。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笑道:“这个就是柳家不可一世的小姐,一直压着我们高家酒坊一头,如今定要买回去,做一个温酒捶腿的小娘子,醉倒温柔乡......” 身侧的男子不屑道:“高二,你可别打柳家密方的主意了,柳家的密方传男不传女,你别瞎子点灯白费腊......” 高二眼睛一瞪道:“柳方,你才是银样腊枪头,没有方子就不能暖榻捶腿了,柳家的小娘皮长得可俊着呢。” 柳方讥讽的一笑,上下打量着男子道:“就你这个身量,别把小娘皮身子压成纸片!未等鱼水之欢就软成泥了,还是我买了吧!” 高二反驳道:“小娘皮是匹烈马,不好驯服,你这个瘦高杆别偷鸡不成蚀了话......”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污秽之词源源不断,说得柳紫鸢脸色惨白惨白的。 兰芽让柳屠户将牛车停在一侧,踱步走到台下,家里有海氏、四个姐妹和大林,如今只有绿柳和红杏服侍着。 绿柳为人泼辣,膀大腰圆,照顾性子弱些的兰香最好不过; 红杏心思缜密,在心思单纯的海氏身边帮称相得益彰; 自己、兰朵和兰丫身边都应该有个丫寰帮称着才行,便眼睛观瞧着想买两个回去。 刚挤入人群,就听到了高柳二人的污言秽语,眉头不由一皱,抬头看向被辱女子,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皎好,唇红齿白,肤白如雪,好一幅娇小的可人儿,此时却是神色惨白,称得七分颜色带着三分怜爱,更是楚楚动人。 奴役司的人上台来,似拍卖般说了底价五两,几个商贾之人争得不亦乐乎。 兰芽不由得摇了摇头,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美人多凄凉,命运好的得一夫宠爱,命运不好的就转入青楼,成了男子身下取悦的尤物。 这样观来,她的命运不算最好,却也不是最坏。 最后,高姓男子以二十两成交,上前要牵起柳紫鸢的柔荑,女子如遇蛇蝎般的后退,大叫道:“别碰我,我不走,我夫君会来救我的。” 高姓男子哧然一笑道:“你说的是沈家的大公子吧,沈大公子正忙着接收柳家的酒楼、客栈及酒窖,连酿酒师傅都一个不少的接纳了,怕是不会再接纳落魄的柳小姐了。” 少女如疯颠般的咬了高二胳膊,疯也似的往人群中横冲直撞。 奴役司的衙役见状,甚是气恼,拿起杀威棍照少女的膝盖打下来,少女痛呼一声,身子直直的前倾,摔倒在地上。 地上有一块石子,脸颊登时被划出一条血槽,鲜血直流。 少女迭迭撞撞的爬了起来,卒不及防,被高二上来给了一巴掌,身体摇晃了两下,险些再次跌倒。 高二恶狠狠道:“该死的小娘们,摔哪不好,你摔脸上,破了相就一钱银子不值了,这可如何是好?” 柳紫鸢倔强的瞪起桃花眼,不曲的盯着高二。 高二眼珠一转,狗腿似的对着奴役司的衙役道:“差大哥,我还没交银子呢,这个柳家的小姐我不要了。” 衙役登时黑了脸,杀威棍在地上猛的墩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响,吓得高二忙退了下来,乖乖的交了银子。 回过头来却是恶狠狠的抬起手来,照着林紫鸢带血的脸就要打下来。 兰芽不忍,一手扯过紫鸢,脸色不悦道:“高东家,你这样是要出人命的。” 高二眼睛一立道:“我买的人就归我了,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算老几!凭什么管!” 兰芽不理会高二,看了看紫鸢的脸,啧啧道:“伤口太深了,卖到青楼都没人要了吧,高东家精明一世,这回可是做了亏本买卖了。” 高二脸色不悦的扯过紫鸢,对兰芽怒道:“老子家银子多的是,要你管?” 兰芽摇了摇头不无叹息道:“我娘就想找个长的丑的服侍着,省得丫寰们心野,结果让高东家截足先登,可惜啊可惜。” 高二一听有门,和颜悦色道:“小丫头,你娘亲太高明了,现在的丫鬟们心野着呢,今天是丫头,明天就能成了姨娘,不得不防,这个长得丑的丫寰,简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众人一听,不合时宜的哄堂大笑起来,前一刻还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姑娘,转瞬成了没人要的丑丫头。 兰芽沉吟道:“可是,俺娘只给了俺十五两银子,让买两个丫寰回去。” 高二和蔼道:“小丫头,省事能干的丫鬟一个顶两个,你看这个,出身好,琴棋书画,针织女红,无一不精,最关键的是,长的还丑。” 兰芽状似犹豫的颠着手里的十五两银子,一幅想买又不想买的模样。 高二上手就抢过了兰芽的银子,怕反悔似的挤出了人群。 兰芽忙扶过紫鸢,让柳叔赶着马车就奔向了王氏医馆,进了医馆就叫道:“王郎中,快救人!” 王郎中是上次兰芽卖蛇胆之人,拳头大的蟒蛇胆不多见,还是个小姑娘卖的,所以对兰芽印象犹为深刻。 见兰芽扶着一脸是血的姑娘进来,忙放下手里的轻度患者,察看着紫鸢脸上的伤口道:“小姑娘,这也太严重了,肉翻翻着,只能包着,会留下很重的疤痕的。” 兰芽看着紫鸢眼里的绝望,摇了摇头道:“王郎中,帮我准备一些温水、针、盐,再准备一些桑树皮。” 王郎中云里雾里的叫小学徒准备一应物事,自家院里就种着一颗桑树,直接剥下来一块皮。 兰芽撕下表层的黄皮,细细抽取里面的一股长纤维,穿进了针孔里,将针尖用力弯成了钩状。 看着紫鸢清洗过后发白的伤口,对王郎中道:“给她灌暂时失去痛觉的药粉。” 王郎中从衣袖里拿出一只小瓶子,在紫鸢鼻下嗅了嗅,便失去了知觉。 兰芽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慌乱的心神,用不太精湛的女红,一针一针的细密的缝制起来,足足缝合了十余针,这才洒了创药粉,用帕子包扎了起来。 王郎中怔了半天,狐疑道:“姑娘,这样,这样能行吗?” 兰芽笑道:“皮肤和衣肤一样,缝起来,才不容易裂开,疤痕也会最淡。如果是个男子,有块疤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若是待字闺中的少女毁了容,只怕就会轻生了。” 王郎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紫鸢身为一个女子,扔在医馆里不方便,兰芽便躯车回了于家村。 一进院子,见入眼的低矮的黄土泥房,紫鸢不禁筋了筋鼻子,心情顿时阴暗了。 最初看兰芽地装束,她以为兰芽是富贵人家的得脸丫鬟,后来看到牛车,她想着,也许是个富贵的耕读世家,现在一见,却原来是地地道道的贫民,连她家庄子里佃户的日子都不如。 见紫鸢的反映,兰芽心中不由一阵冷笑,都到了这个地步,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呢,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个富足的商贾而矣,俗话说,掉毛的凤凰不如鸡,她以后的日子,只怕连绿柳、红杏都不如。 兰芽不由起了试探的心思,从怀里掏出身契来,放在桌上,对少女道:“你是琴棋书画样样通的大小姐,我家怎敢用你来当丫鬟,我表哥年方十四,尚未......” 还未说完,紫鸢扑通一下跪在了冰冷的地上,眼睛扑漱漱的向下落,一幅楚楚动人的模样道:“多谢恩人救命之恩,我柳紫苑来世愿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 兰芽暗笑,这是不愿以身相许了。 面有难色道:“唉,这不是强求之事,我看就给我大姐帮忙,做个烧火丫头吧。” 紫鸢的脸色登时就绿了。微一沉吟,梨花带雨般的哭道:“于、于小姐,我已经有了未婚夫君,求你成全我们这一对苦命鸳鸯吧。” 说完,以额磕地,咚咚做响,额头登时就出了红印子。 兰芽忙扶起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成全,一定成全。” 紫鸢欣喜的站了起来,拿起身契就要揣在怀里。兰芽笑着拦住道:“柳小姐,你也看到了,我们于家泥坯房,破家具,粗瓷碗,整个家现在最值钱的东西就是你了,值十五两银子。”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施恩也图报 柳紫鸢听着脸不由一黑,话是如此,怎么听着这么别扭,自己怎么和破马扎、破粗碗成一样的东西了? 脸色讪讪道:“于姑娘是何意?”连小姐都懒得叫了。 兰芽从身后拿出一张宣纸道:“柳姑娘,你未婚夫君是沈家的嫡子,北萧王妃的侄子,家称人值,有权有势,如果巴结上北萧王,我们于家可以说是一飞冲天了。” 柳紫鸢心中一凛,没想到对方一个小姑娘,竟是一个比父亲还敢想敢做的市侩小人,只救了自己一命,便想攀上富贵,简直痴人说梦。 心下大怒,脸上则不显,轻声叹道:“于姑娘,我命运多劫,不知道还能不能和沈郎相认,攀上富贵是镜中花、水中月,我还是给你写张借据吧,即使当不上沈家少夫人,我也会想尽办法还欠你的银子,算是我自赎自身。” 说着提起笔来,认真的写起了借据。 海氏看着二人你来我往,话中机锋颇多,欲言又止,无奈的出了房门,这个三丫头,大事大非上从不小气,今日这是怎么了,偏和一个脸上受伤的少女置气。 仿佛还了恩情一般,柳紫鸢将借据扔到了兰芽面前,兰芽心中的不喜更甚了一分。 看了一眼字据,嘴角冷笑,指着字据道:“柳姑娘,我不是大恶之人,但也不是个傻子,你写的‘今沈轻东借于兰芽现银十五两’,这个沈轻东我知道他是老几?这个‘借’一词用的当真是妙,债主到底是谁?还有,医馆还用去了四十文钱,在我家吃穿用度,怎么着也得二两银子。” 柳紫鸢心下一惊,以为对方是个不识字的,没想到精明得很,不情愿的重新提笔,兰芽口述道:“今原北川龙头镇醴香楼柳东城之女、北川沈家沈轻东未婚妻子柳紫鸢,危在旦昔之际,幸得于氏兰芽所救,为生计,特向兰芽借得纹银十七两四十文钱,吾当竭吾所能,于正德二十二年冬前还清,如未还清,愿重新归入于家,是留是卖,是奴是婢,但凭主家做主,绝无怨言。” 柳紫鸢气愤的一咬小手指,在签名处画了押,兰芽看了一遍,啧啧叹道:“这个字写得漂亮,如果不是借据,可以拿到书斋去当书法范本展示了。” 看着柳紫鸢一脸的不悦,兰芽抬眼冷笑道:“你为何不悦?是谁告诉你,施恩必须不图报的?如果没有我,现在的你,只怕要么被高二泄愤毒打致死,要么与高二那个有狐臭的胖男人春宵一刻。我救了你,还给了你自由身,给了一年的还款宽限,只是让你写借据,将来要回我付出的银子而矣,你有何资格不满?” 紫鸢一怔,自己的脑袋确实打了结,对方态度不善,行为让人反感,但道理丝毫不差,自己只要有机会回到沈家,这点银子真的不算什么。 脸色不由一缓,摸了摸脸道:“于姑娘,我的脸,能恢复多少?” 兰芽同情的看了看少女脸上包着的纱布,感叹道:“你倒也是个坚韧的,毁了容还能讨价还价这么半天,丝毫不担心的模样,你的脸七天拆线看看,完全恢复难度较大,我毕竟是赶鸭子上架,女红不好,缝得犬齿獠牙,过两日,我上山向明神医要一点去疤痕的圣药。” 柳紫鸢看了看兰芽手中的借据,咽了口唾液,紧张道:“那这借据是不是得重写?” 兰芽笑着摇摇头道:“不用,算是白送给你的。” 柳紫鸢眼色如墨,心中暗想,原来,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心狠手辣不过是表面吓人的功夫。 家中房子本不宽敞,后来买了老陶一家,海石头来的时候都是与于三光夫妇挤着的,现在来于家学武,都是白天来,晚上走。 柳紫鸢一个水嫩小姑娘,不可能和于三光夫妇挤,姐妹四人的房间,一方小炕将打将躺着四人,再睡一个,只怕翻身的功夫就要人叠人了。 王安康已经跟随皇帝返回洛城,兰芽便交代丫丫每天帮柳紫鸢换药,自己便跑到半山上来,一是给柳紫鸢腾住的地方,一方面,想乘卓萧然不在的时候,向明神医讨药。 自从遇险相救之后,兰芽就躲着卓萧然。 鬼鬼祟祟听着墙外的动静,听到卓萧然斥责卓六向山下而去的声音,兰芽心下一喜,悄悄推了房门出来,见向山下越行越远的二人,学着卓萧然的样子,心情大好,背着手,向后一捋长发,闲庭信步的向山上走来。 到了卓府门前,见卓二当值,似萧然般的一撩袍角,肃然的挑了挑眉,轻抬眼睑,学着变声期卓萧然的嘶哑声音道:“明神医可在?” 卓二看着一本正经的兰芽,一抱拳,恭敬道:“少爷。” 兰芽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你也觉得我学得像?别太崇拜我,天赋不是人人有。” 卓二脸色一黑,不知如何回答。 正欢心雀跃的兰芽只听身后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学得很过瘾?” 本来笑着的兰芽登时哑了声,回过头来,撞到一人胸口,抬起脑袋,只见少年正黑着一张脸,与自己的脸不余尺余。 见小丫头红胀着一张脸,少年的手不自觉的要去撩袍角,却在最后时刻住了手,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兰芽。 兰芽讪讪笑道:“卓少爷轻功果然了得,这神出鬼没,这杀人于无形,只是跟踪人不太好吧......” 卓萧然不由得挑了挑眉,见兰芽强憋的笑意,忙舒展了眉毛道:“是你在躲着我吧?以为我走了才偷偷上山找明轩?” 兰芽狗腿的谄媚道:“哪里哪里,卓少爷天人之姿,农女哪敢冒犯。” 少年的手不由得摸了摸唇,冷冽道:“你还不敢冒犯?” 兰芽忙摆摆手道:“下次,下次不敢了?” 少年倒抽了一口气:“还有下次?” 兰芽柳眉一竖,一吹额上的头帘,瞪起灵狐般的眼睛,怒道:“卓萧然,你有完没完,亲你的事儿,吃亏的是我好不好?” 一转身,不经通报就向院子中走去。 卓二听着兰芽说的话,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只恨自己怎么带着耳朵和心脏出了门。 “亲”,何时之事?少爷脸怎么红得如此狼狈? 卓萧然狠狠瞪了一眼努力减少存在感的卓二,心中则气恼不矣,自己只是说她不打招呼就走的事,怎么就提到小亲亲的事儿上来了?一个小姑娘,这种事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也太...... 卓萧然不由气恼的追了上去。 兰芽直接走到了明轩的药庐,离老远就听到两个老头儿吵架的声音,蹑手蹑脚的扒着门缝,向里面偷看。 随之而来的卓萧然眉头又是一皱,在推门的最后关头,少年玩性大起,也学着兰芽的样子,在兰芽高一头的位置偷看。 只见室内,被砸得一片狼籍,缪柱指着自己胸口处的一只蝴蝶道:“明老头,你故意的,我可听说了,妙妃后背的凤凰展翅欲飞,维妙维肖,你给我纹的这是蝴蝶吗?这分明是扑棱蛾子!” 明轩拼命护在怀里一堆的瓶瓶罐罐,气恼道:“是你要求即快又好的,妙凰的那个弄了七天七夜,你这蝴蝶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已经看出蝴蝶的模样,少爷胸口那条盘龙被纹成了大虫子,少爷也没说什么啊。” 缪柱登时停了乱抓乱砸的手,神神秘秘道:“卓小子身上的是只大虫子?哈哈,虫子长成以后才是扑蛾子,我确实是他师傅。” 兰芽强忍着没有笑出声,肩头一耸一耸的,脑袋一颤一颤的,震得头上方的卓萧然胸口跟着一抖一抖的。 气的少年抬起手掌,自身后就捂住了兰芽的嘴。 少年紧张过度,手里便没了轻重,兰芽本来干裂的唇角被捂的生疼。 兰芽猛抬起头挣扎,一下子磕到了少年的下巴上,生生的疼。 怕她出声,少年没有松开,手劲儿小了许多,兰芽嘴唇不那么疼了,便来了逗弄人的心思,伸出小舌头,宛如一条游动的小蛇在少年的手心里滑动。 少年的手心登时麻麻痒痒,如同过去的那些曾经:被兰芽抚过的脸颊、被兰芽挖过的耳洞、被兰芽轻吻的绵唇,脸色红得更加破败,慌忙缩回了手,如遇他最怕的蚂蜂。 见兰芽憋笑的脸,少年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从怀中掏出深蓝色的帕子,嫌弃的擦着手心里粘糊糊的蠕湿。 兰芽则坏笑的看着少年的胸部,一脸的探究。 看得卓萧然一张臭脸更加的臭了,忙用右手挡住左胸口。 兰芽脸上的笑纹更大了,本来不知道少年是将虫子纹在左胸口,现在全知道了。 先是闷笑,胸口上下起伏,紧接着哧哧的出声,如同蒸气的锅盖。最后竟无所顾忌的哈哈大笑了。 两个老头同时推开房门,看着如同斗鸡似的二人。 兰芽浑不在意的进了屋子,将柳紫鸢的事情和明轩说了。 听说用了缝合术,明轩大惊道:“你这是干嘛,用线缝合会增加伤口溃烂的可能,不如保守些用老法包扎的好。” 兰芽笑道:“柳紫鸢年岁小,恢复快,伤口用盐水清洗多遍,线是用消了毒的桑皮线,桑皮纤维本身有消毒消炎的作用,又下了预防发烧和去炎症的汤药,您就䞍好吧。当时我只是担心她一个立志要嫁高富帅的小姑娘,毁容了可惜了。” “高富帅?那是什么?”缪柱惊疑的问道。 兰芽想了半天,指着卓萧然道:“就像你们家少爷这样,个子高、长得好看又有银子的,想嫁他的人多的比山上的髭狗还要多,比水里的蚂蟥还要粘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反狗血剧情 话糟理不糟,缪柱抬眼看了一眼一脸阴暗的萧然,神秘低声道:“小丫头,说话一套一套的,都嫁高富帅,那明轩这样的老头儿,岂不成了老光棍了?” 被指名点姓的明轩则一脸淡然,对兰芽一本正经道:“兰芽,不用管我,我毕竟是成过亲的,拙荆在生孩子时大出血死了。倒是你应该多关心你师傅,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兰芽对明轩比了一个“ok”的手势,深以为是的点头道:“明神医,知道您老一片苦心,要不然怎么会在我师傅胸口纹上花蝴蝶,您是想着让我师傅动了凡心呢。我师傅不想着自己,我这个做徒弟的不能不想着他,师娘的事儿包在我身上,明年就让他生个小小缪给您老玩儿......” 说得缪柱如避蛇蝎似的跳开,一脸通红道:“啥徒弟啊,成天想着算计师傅,不和你们玩了。”推开房门就逃之夭夭了,跌跌撞撞的背影,怎么看怎么狼狈。 兰芽耸了耸肩,看着明轩在药罐子里翻找着去疤药。 明轩捡起一丛药末,放在鼻翼下嗅了嗅道:“完了,全被这个老扑蛾子给毁了。” 兰芽也从地上拾起一抹药粉,放在手指上搓了搓,被其中一小块碎片刺得嘴角一冽,忙吹掉碎屑道:“明神医,这去疤药,估计和毁容药有得一拼,你怀里拼命护着就没有去疤药?” 明轩苦着一张脸道:“我护着的都是救命的药。” 兰芽用着祈求的眼神看着明轩,明轩禁不住哀求,叹道:“算了算了,反正你也得过几天再用,这几天我帮你再研制出一瓶来。” 兰芽顿时眉开眼笑,就好似,这去疤药是用在自己脸上一样。 兰芽走后,卓萧然对明轩道:“明叔,你不用研制,我手里还有一瓶,我明天给她送去。” 明轩忙摆手道:“这等小事儿怎能麻烦少爷呢?” 萧然一摆手道:“秦家之事一出,就有一名女子跑到于家来,此事不会这么简单,我怕她是哪方派来对于家不利的,我现身探探路数。” 第二日一早,兰芽到洄流塘打了两条鱼,悠哉悠哉的回了家,一到家门口,却是傻了眼。 只见一辆豪华大马车停在于家门口,两匹黑色大马威风凛凛,后面的车厢雕梁画栋,里称鼠金色的纱缦。 赶车之人是一个脸上有疤的飙形大汉,不怒而威,让人不寒而栗。 看到如此乘车,兰芽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奢侈、什么叫炫富,什么叫做“五花马、千金裘”的富人享受。 想着自己被秦焱绑走,与卓府内卫激战中丢失的马车,心下不由怏怏,进了屋子,看到眼前的画面,不由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的看了起来。 只见王安世坐在炕的东侧,一幅波澜不惊的模样; 卓萧然则坐在炕的西侧,一幅冷漠淡然的模样。 二人互不理睬,好似是不相识的模样。如果不是兰芽知道他们在人后“狼狈为奸”的样子,还真被二人唬到了。 炕下,于三光和海氏紧张的垂手站在一边,兰香帮忙倒着茶。 柳紫鸢则嫔嫔婷婷的微一施礼,指着兰香倒的茶道:“二位公子能光临寒舍,让于家柴门有庆、蓬筚生辉,以粗茶款待,原谅则个。” 俨然是一个当家女主人的风范,而自己的爹娘和大姐,反而成了陪称的下人般。 兰芽不悦的拍了一下门框,走到炕边,拿起炕上的帚扫疙瘩,将炕席扫得哗哗做响,边扫边惊道:“柳姑娘,我家的门是松木的,不是什么‘柴门’啊?这炕上也没生出灰尘来啊?” 王安世和卓萧然嘴角俱都擒着微笑,看着装模做样的兰芽。 柳紫鸢焉不知兰芽的故意挑衅,一脸的尴尬之色,看着两个公子浑不在意的模样,眼圈微微一红道:“让公子见笑了。” 兰芽则没有理会,对于三光和海氏道:“爹,娘,来的客人是您的小辈份,不用您陪着,您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等他们办完事了,自然向你们请安离开。” 于三光前边听了如蒙大赦,后面听了又吓出一层冷汗出来,见王安世和卓萧然已经站起身来,一幅“请安”模样,忙吓得扯着海氏逃也似的走了。 兰芽一挑眉毛,看看卓萧然,又看看王安世,不无狐疑道:“两位贵人不期而遇,不知都所为何事?” 王安世眨了眨眼道:“王某人前来,当然是谈咱们两家合作之事了。” 卓萧然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炕沿道:“我下山有事,明神医让我将此药给你,帮柳姑娘去疤之用。” 柳紫鸢惊诧的抬眼,见少年比自己虽然小上两三岁的模样,但英气飒爽、高大威武、举止沉稳,气度不凡,不像书生一样若不禁风,亦不像武夫一样不拘小节,灼灼其华,让人夺目。 与之相较,王安世则更多了一丝书卷气,天真浪漫,一双眼睛却似迷雾般深沉,让人捉摸不透,柳紫鸢明显嗅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 柳紫鸢身子不由得站起来,在兰芽之前抢着接过去疤药,一幅羞羞怯怯、欲语还休的模样,站在卓萧然面前。 兰芽这个气啊,脸都毁容了,口口声声说有未婚夫君,这是当着自己的面勾引人呢? 卓萧然前几日还一幅与自己划清界线的模样,如今这么高调的来到于家,香车怒马,富贵加身,也许是抱着与柳紫鸢一样的想法也说不定,这分明是一幅勾引与反勾引的西门庆与潘金莲的戏码,自己若不当回王媒婆,还真对不起我大华夏渊源文化。 看着紫鸢手里的去疤药,兰芽深为感动道:“卓少爷有心了,明神医的药,千金难求,只有有缘人才能用,柳姑娘还真是福祉丰厚。” 柳姑娘娇红了脸,小鹿乱撞般将药放入怀里,对着卓萧然伏了一礼,匆匆下去道:“鸢儿学过泡茶之术,重新为公子泡茶。” 兰芽看着状似惊慌,实则脚步沉稳的少女,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王安世也跟着摇了摇头。兰芽惊疑道:“你叹什么气?” 王安世叹道:“只是感叹某人果然有招蜂引蝶的本事。” 兰芽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道:“你不也是蓝颜祸水?你们两个今天这么高调干嘛,这穿的,这戴的,这坐的马车,压根就不应该出现在于家这座泥坯房中。就好像腐肉落进了老鸹穴,兔子钻进了蟒蛇窝,不被吃干抹净才怪。” 王安世终于破了笑功,指着卓萧然,又指着兰芽道:“萧然若是腐肉和兔子,你家岂不是成了老鸹穴和兔子窝?” 兰芽不由气结,萧然则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兰芽又回瞪了一眼王安世道:“行,有你的。腐肉,有什么事?有话快说,无话闪人。” 王安世一脸愁苦道:“南川粉条工坊一开工,粉条供不应求,淀粉工坊全部关停,所有土豆都用于生产粉条,还是缺少原料,昨日将北川收上来的土豆都运回了南川,也仅够生产一个月的。开春化冻,于家村的粉条工坊只怕要无开工的原料了。” 兰芽沉吟了半天道:“沈家抢了淀粉生意,需要囤积大量土豆,土豆变得奇货可居、供不应求。这个方法破解其实不难,除了土豆能做成粉条,红薯也能做成粉条。红薯产量大,顶饥饿,在前些年灾年之时,挽救了不少穷人的命,所以农家都养成了习惯,不管地有多紧张,都会种上一些,以备灾荒。” 王安世惊觉的点了点头,深深的看着兰芽道:“你若是一名男子,我定会出重金将你聘为大管家,统领王家所有的生意,条件任你开......” 兰芽无所谓的笑了笑,卓萧然则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最后浓成了一个“川”字,猜度着王安世没有说完的话,若是一名女子当如何? 柳紫鸢又轻风拂柳般的进了屋来,手里拿着两盏重新泡好的茶,茶汤色淡而清香,茶叶舒展,垂于碗底,似一丛丛具有生命力的水草。 柳紫鸢先将一盏茶放到王安世身侧,又将茶盏端至萧然身前。 兰芽好笑的看着柳紫鸢的脚,按八点档剧的经验,这个时候,女子定会合时宜的一拐脚。 对方若是敌对的女子,茶水洒了对方一身; 对方若是心仪的男子,茶水便洒自己一身,然后惊慌失措般扑到男子怀里......接下来不言而预,就是郎有情、妾有意的戏码了。 萧然看着兰芽似笑非笑的古怪模样,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柳紫鸢的裙摆,心中不由警铃大作,在柳紫鸢将茶端到自己身前时,飞起一脚,将茶水踢飞...... 此一举动,惊呆了在场的所以人,就连久经阵丈的王安世亦是吓得一掩口。 前一刻如莲花在水中绽放的茶叶,后一刻,如同破草叶子般持在了柳紫鸢的裙摆流袖之上,幸好不是沸热的茶水,手腕只是烫红一片,没有烫起泡。 兰芽忙上前,喊着兰香去隔壁刘秀才家要一些大酱来,这是民间治烫伤的土方子,兰芽吃不惯臭乎乎的大酱,于家不生大酱,只能上刘秀才家要一些救救急。 兰芽的撅着嘴嗔怪道:“卓萧然,紫鸢好心给你泡茶,你怎么踢翻了还烫伤了她手腕?” 卓萧然脸色淡然道:“我对香气过敏。” 兰芽一脸不忿的瞪着卓萧然,冷声冷气道:“富家公子哥果然不知道民间老百姓的疾苦,以后卓少爷还是不要光临寒舍的好。” 卓萧然微一皱眉,看着泫然欲滴的柳紫鸢,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吭声。 第一百三十九章 绿茶蜜蜂配 房门推开,刘清石慌张的闯了进来,抓起兰芽的手急道:“兰芽,哪里烫伤了?” 兰芽忙抽回了手,讪笑的指了指柳紫鸢道:“不是我,是柳姑娘。” 此时的柳紫鸢,眼泪如断了线的流了下来,眼睛里满满的楚楚。 兰芽将大酱均匀的涂在手腕上,歉意道:“对不起,先止止痛,兰朵已经和柳元去请郎中了,一会儿就能回来。” 眼睛一立,不悦的对卓萧然道:“卓少爷,家中多有不便,还请离开吧。” 王安世看着讪讪的卓萧然,起身抱拳道:“于姑娘,家有有事,王某先行一步。” 向卓萧然使了使眼色,二人齐齐离开。 卓萧然默默的从怀里拿出一个绸袋子,放在炕上一角,起身离开。 兰芽心下忿忿,本以为卓萧然是个面冷心善的,却还是和前八世一样,心狠手毒,对他人绝无心慈宽容之心。 抓起炕上的绸袋子要扔回去,却被柳紫鸢一声痛乎惊到,浑不在意的将绸袋子扔在了地上一角,去看着一声比一声惨叫的柳紫鸢。 旁边的兰丫已经忙得一额头的细汗,见到兰芽进屋,如同遇到了大救星,抹了一下汗水道:“姐,你快来看看吧,紫鸢姐姐还是嚷着疼。” 兰芽看着柳紫鸢的神情,无比同情却又感慨道:“紫鸢,人都走远了,叫疼也听不见了,这些非是良配,还是远离为妙。” 柳紫鸢听得心头一惊,嘴上虽然叫嚷着疼,却没有刚才那样起劲儿了。 ...... 王家的马车车厢里,气氛是同样的压抑。 王安世努力喘了一口粗气,才讪然道:“萧然,你从来都不会这样不冷静,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萧然眼色如墨道:“若不是小丫头盯着茶汤看,我也不会格外注意柳紫鸢。她泡的茶汤中隐含着一种花的香气,随着茶水的浸泡越来越浓,到了身前,看到一抹蓝色花瓣,我才蓦然想起,这种花,就是当年引起我母亲被毒蜂刺的迷迭花。” 王安世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怒道:“柳紫鸢竟然是萧家的人?” 萧然摇了摇头道:“也不一定。可一不可再,敌人再愚笨也不会用同一种方法出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柳紫鸢不是一个简单的酒家之女。这种花只生长在齐国的海涯边,名曰迷迭香,单独冲饮茶汤,有提神醒脑之功效,与寻常中药无甚差别,却有一个特质,就是极易吸引蜜蜂。对手,可能是萧家之人,可能是齐国之人,更可能是秦国之人,就连现在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周国人也恨我入骨,不管是哪路敌人,却是鲜少知道我命门之人。” 王安世倒吸了一口气,惊疑道:“知道你命门之人不多,都是亲近之人,会不会是于兰芽出卖的你?” “不会!!!”卓萧然语气急切道。 王安世不由的也摇了摇头:“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于兰芽若想害你,其实不用动这么多心思,小指头一弯,你就帮着她数卖你的银子了,何需如此。” 卓萧然听着一语双关的话,装做看向车厢之外,不再理会王安世了。 王安世则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己搓合大哥与于家,一点进展都没有,反而是卓萧然开了情窍,愈陷愈深,于己之江山大业,不知道是好是坏。 天近黄昏,兰芽准备返回半山腰去住,边走边狐疑,感觉身后有一双探视的眼睛看着自己,几次回头,却又是踪迹全无。 兰芽急跃上树,三纵两纵,纵到一株粗壮的树木之后,偷窥身后。 只见青石台一侧,惨淡的月光下,一只银白色的小身躯向山上急行。 “小身躯”有五个头,不,应该说是五个冲天的银白色的小柱子,下面是圆滚滚的身子,俱都是银白色、亮晶晶的,在月光下,被映称得煞是好看。 兰芽好奇心起,拿出龙筋鞭,疾厉一甩,将银白色的一团小东西卷了起来,倒挂在树枝上,自己则凑近了看着小家伙。 只见小家伙一个“金蝉脱窍”,身子从银白色的“外套”中抽了出来,尾巴却还是卷在鞭梢抽不出来,倒吊在兰芽面前,一脸委屈的盯着兰芽吱吱叫。 兰芽哭笑不得的将小家伙捧在手心里,又将脱下来的银白色的“外套”拿在手里,定睛一看,这分明是一只精巧的手套!!! 手套里面藏着的,分明是鼠小白!!! 兰芽嗔责道:“鬼鬼祟祟的干嘛?” 鼠小白撒娇似的躺在兰芽手心里,怒气道:“还不是你,将我孤伶伶的扔在于家,那个姓柳的贼婆娘发疯似的念叨着,姓卓的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姓沈的逃不出她的手掌心,还要报什么全家之仇,见到我,拼命的拿扫帚打我,我屁股都被打肿了。” 说完,将小屁股一拱朝上,让兰芽看它的肿屁股。 兰芽用小指头一戳屁股,哧笑道:“鼠小白,撒谎的老鼠不是好老鼠,你的屁股是吃胖的好不啦?就你的速度,被海石头练得都快来无影去无踪了,柳紫鸢能拿你怎么样?” 将鼠小白放在肩头,好奇的将银白色的手套套在手上,不大不小正合适,完全的契合在手上,如同自己的第二层皮肤一样。 兰芽纵身一跃,连着扯动好几根枝条,交错在树木之间,手上毫无勒迫之感。 心下狐疑,看向鼠小白,鼠小白答道:“是你扔在地上的东西,我见着好玩儿,本来要咬走两只,被柳紫鸢抢走了一只。” 兰芽心下一暖,原来,卓萧然要送给自己、反而被自己丢弃在墙角的,竟是这样一幅手套,看材质,如同龙筋鞭一样,是不可多得之宝物,自己还对他恶言恶语,心里头顿时溢满了温暖与愧疚的复杂心思。 第二日下山,兰芽本要张口索要那只手套,却见柳紫鸢珍而又珍的套在受伤的手上,恰好盖住了受伤的手腕,欣喜的表情,让人不忍直视。 兰芽几次开口,均又吞了回去。 第七日,柳紫鸢的脸上拆了线,伤口长势很好,只留下一条细密的线,柳紫鸢小心的在脸上抹了去疤药,期盼着能恢复最初的美貌。 这一日,卓萧然再次到访,卓二和卓六手里拎了满满的礼物,有周国的燕窝、齐国的海参、秦国的沙棘果、御赐的云锦,俱是难得一见的物事。 兰芽斜瞟了一下卓萧然,心里则是美开了花,自己正愁着如何向卓萧然表达谦意,没想到,对方先行一步上了门。 傲娇的走上前来,语气不由自主的不善道:“卓小少爷三登宝殿,所为何事?” 卓萧然抬头看着于家残破的“宝殿”,嘴角轻扬,随即不屑的越过兰芽,直接走向从屋内走出的柳紫,面如辰月、眸若朗星、笑若朝阳,浑身散发着令人目炫的温暖气息,轻声道:“柳姑娘,你伤可是大好了?” 柳紫鸢忙用手遮住脸颊,背转的身子对卓萧然道:“卓公子,你还是请回吧,紫鸢本是薄柳之姿,如今又是被毁折了容貌,伤了手臂,恐污了公子的眼。” 卓萧然忙让卓二和卓六将礼物奉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柳紫鸢手上戴的银白色手套,眼睛一缩,略带嗔责的看着兰芽,兰芽则装作不见的低着头。 卓二轻咳一声,将礼物放在柳紫鸢身前,恭敬的模样如同面对着洛城的贵人。 卓萧然忙道:“柳姑娘之伤是卓某所为,卓某深感愧疚,寝食难安,淘得四国奇珍,以助柳姑娘恢复如花美貌。” 兰芽顿觉胃内一片翻滚,如同黄河水泛烂,卓萧然的话,听着怎么这么虚假呢? 柳紫鸢欣喜的转过头来,一捋头发放下,正挡在受伤的脸颊,长发在风中颦婷拂动,多了一丝柔美与怜惜。 兰芽又是一阵难受,前日明明被对方踢了茶盏,身心均受了伤,现在一幅欲迎还拒的模样,她是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还是自己的三观出了问题? 柳紫鸢抬起手臂,指着伤手上的手套道:“有卓公子所赠手套,如遇神助,烫伤好得飞快。只可惜,被调皮的老鼠偷走了一只。” 卓萧然觊觎了兰芽一眼,见兰芽不屑的撇撇嘴,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嘀咕着什么,总之,表情很是不美丽。 少年的眼睛不由一缩,随即笑若春风道:“柳姑娘何必介怀,手套已经残缺,我马上着人配成一付送来。” 配成一付送来......柳紫鸢笑若灿花:“何必如此麻烦,卓公子......” 卓萧然一笑,向卓六一摆手,卓六已经上前,柳紫鸢感动的将手套递给了卓六,卓六路过兰芽身侧,竟绕着路走过去,叹了一口气。 兰芽的心里却不知道什么滋味了,主子拿自己当空气,连奴才都当自己似毒瘤了,这是为何?明明前几日还和自己说说笑笑的不是吗? 这个转换速度,打马也跟不上。 兰芽一甩袖子进得屋内,坐在炕上生着闷气,心思却又云游天外,将鞋子一甩,爬上了炕,顺着窗缝向外张望。 只见柳紫鸢微一施礼,走到卓萧然身前半臂远,欲语还休,白颈低垂,恰似一朵水莲花的娇羞。 好一朵绿茶裱!兰芽牙咬得山响。 卓萧然则一改漠然的脸色,长身而立,长发飞舞,拂过紫鸢的脸庞,恰似一位翩然阡陌公子。 好一只花蜜蜂!兰芽拳握得如钵。 第一百四十章 綣恋少年时 兰芽气得放下窗子,发出了咚的一声,一甩手转过身来,结果一下子打到了在炕上爬的大林脸上,不到一岁的小娃子登时哇哇大哭起来。 出去给大林倒水的兰朵赶紧跑了回来,看着小脸红红的大林,心疼的用嘴呼着气、呵哄着大林,嘴里嗔怪道:“芽儿,卓少爷看中紫鸢,不理会你,也用不着拿大林抓邪乎气啊(出气筒的意思)?!” 兰芽尴尬的轻轻揉着大林的小红脸,用嘴呼着气吹着,大林则不买帐,一把抓住送上门的手指头,放在嘴里一顿啃咬,兰芽看着手指上清晰的牙印,哭笑不得道:“你还真是属秦焱的,就喜欢咬人。” 说完,脸色登时凝滞。 秦焱临死前,在自己的耳边,没有说着惜别之语,而是唱了一首曲子,后来才知道,是秦国的《忆难忘》,一首广为传讼的民间俚曲,说的是亲人间的生死离别。 秦焱,已经成为自己的亲人,如同宋亦灼,深深的刻在了自己的骨头里,若是忘记,无异于刮骨之痛。 兰朵见兰芽红了眼睛,以为自己说重了,喃喃着想要解释什么,兰芽却苦涩的一笑,摇了摇头,穿上衣裳,披上狐狸大氅,连午饭也未吃,便回了半山于家。 回到屋子,倒在冰凉的炕上,胡乱的就睡着了。 入夜,觉得一阵饥肠漉漉,爬下炕,拿起水杯牛饮般的一阵喝,肚子立即暖暖的,饱胀了一些。 正满意的抚了抚肚皮,突然眼睛一立,自己没有烧炕,炕为何是温的?自己未烧水,水为何也是温的? 蹑手蹑脚的走到外灶间的伙房,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坐在低矮的马扎上,将木柴往灶里填着,笨拙的模样,让人看着好笑。 兰芽抱着肩头,闲适的靠在门框上,好笑道:“炕已经热成火碳了,你是准备烤乳猪吗?” 少年慌的一起身,见兰芽满是戏谑的脸色,局促的将双手放在身前,搅动着手指,低着头。 兰芽笑着递过帕子,见少年一怔神,索性就是自己的手,用帕子给少年擦着脸颊上的黑灰,嗔怪道:“瞧你,自己都成焦碳了,赶明儿管你叫黑碳头得了。” 黑灰擦掉,少年的脸又成红红的一片了。 少年喃喃的从怀里拿出那只银白色的手套,递给兰芽道:“别乱送人,这是天蚕丝的,寻常刀剑不入,我费得好大力气,才匀出这么一付来。” 想起上午的画面,不由得“切”的一声,嘟着嘴道:“给我的,你怎么向你的柳姑娘交待?还是把留在我的那只给你,送给她好了。” 卓萧然脸色一黑,将手套硬推到兰芽手里道:“哪有女子的手磨得跟老树皮似的。” 兰芽气得手再次纂成了拳头,这是说自己的手粗糙有老茧了?自己经常上山打猎,如猴子般在树间窜来窜去,他又不是不知道?! 再见少年,已经迈步要走到院门了,兰芽抚着空空的肚子,喃喃道:“我饿了......” 少年的身形如同被钉住般。 兰芽委屈的声音继续传来:“我想吃面条。” 少年迟疑的转过身形,肚子不合时宜的空响了一下,尴尬道:“我也饿了。” 兰芽嘴角呈现了可爱的孤度,将屋里的半袋子面拿了出来,递到少年面前。 少年的脸可疑的一红,喃喃道:“君子远孢厨,我,我没做过。” 兰芽用眼色看了看面,又眯着眼看着卓萧然,小小的脸,圆圆的眼,粉嘟的唇,如同一只可爱的包子,登时萌化了少年。 少年尴尬的将面放在盆里,又舀了一瓢水,哗的一声倒在的盆里,再看盆里,成了一团稀面汤...... 少年慌忙又舀了两瓢面,倒在了盆里,再看盆里,又成了白干面疙瘩...... 于是,少年忙得不亦乐乎,一会面,一会水,兰芽的脸色则与面粉成了反比,越来越黑...... 在牺牲了半袋子面和两盆水后,面团终于和好了,开始擀面条,忽而细,忽而粗,放到开水里,忽而长,忽而短,好好的面条,最后成了疙瘩汤...... 兰芽好笑的摇了摇头,将昨日冻的鸡肉缓开,切了鸡腿肉和葱末,打了一个辣椒酱肉卤,二人这才坐下来,吸溜着吃着碎面条。 许是一天只吃了早饭,二人一人吃了两碗面条才罢休。 本来满满的幸福感,在看到还剩在盆中的硕大的面团时,兰芽感觉浑身都不好了,这些面,即使全家都来吃,吃十顿也吃不完。 卓萧然面色尴尬道:“卓六估计还能吃下宵夜,我将面团拿回去做面条,方便又省力......” 方便又省力?兰芽眼睛顿时一亮,摇了摇头,喜笑颜开道:“你的提议不错,得空我做些新吃食。” 看着瞬间又喜笑颜开的兰芽,少年顿时觉得心里满满的,如同被碳火烤得暖暖的,时不时偷觑一眼小女孩儿,直到夜上掌灯,才离开了于家。 兰芽则将冻在外面的两只野鸡和两块大骨头,全部了扔到大锅里,慢火炖着汤,心思却飘到了云天之外。 上午的时候,自己被卓柳二人的态度搞得怒发冲冠,自己的火也是来得莫名其妙,现在因为一顿面条,又灭得莫名其妙。 现在回想起来,卓萧然向柳紫鸢索要手套交给自己,说明卓萧然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重视柳紫鸢,前一刻还踢飞茶、烫伤手,隔几日便登门郎有情、妾有意,莫不是柳紫鸢身上有什么乾坤,让卓萧然舍下本尊,舍得动用“美男计”? 兰芽想破了头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拿起天蚕丝手套,怔怔的发呆 手套材质很绵软,样式很别致,最上方的角里还绣着图标。 兰芽抚平手套,仔细分辨细小的图案,却是一只长着大板牙的虫子,这,分明是自己给卓萧然写纸条之时,恶做剧留下的,现在竟然变成了绣花的图标,呆萌得可爱。 鸡肉汤的味道渐渐渗了出来,兰芽收回了云游的心思,将和好的面团,擀成面饼,切成细细的面条,放在鸡浓汤里煮熟,随即捞了出来沥干。 周而复始,竟捞出了满满一盆鸡汁细丝面条。 用苇草叶编了一个小小长方形的笼,将细面条塞进去,放在油锅里炸成酥香面饼,一块方便面饼就这样出炉了。 全部面饼炸完,足足有六十几个,全放在盖帘上沥着油沫。 兰芽乘胜追击,将葱、蔬菜、鸡肉切成小小的碎粒,放在炕上烘焙干,用辣椒酱炸了一碗香香的辣椒油。 看着简易版的方便面及调料,兰芽满满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第二日一早,兰芽迫不及待的泡了一碗,久违的香气渗入了鼻翼,让兰芽感动得想哭。 将十几块面饼放在一个干净的小篮子里,用装调料的小瓷罐子分别装了调料包、油料包和蔬菜肉块包,便兴致勃勃的下山去了。 刚到家门口,又是如出一辙的郎情妾意的戏码,兰芽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柳紫鸢脸上的疤痕只余一条细线,用得粉子一盖几不可见;手腕上的烫伤也早是好十之八九,萧然仍这么殷勤的探望,不知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柳紫鸢更是如同被捉奸似的,惊慌得如同青鸟,戴着卓萧然新送的粉色兔毛手抄,怯生生的看着兰芽。 粉色的手抄上面,可爱的白色兔毛滚边,粉色的稠子面,上面绣着白色并蒂莲花,里面絮着一层上等棉花,一定会很暖吧? 兰芽心中泛着了一股吃味,眼色如墨的盯了卓萧然一眼,便不再理会,转到伙房里去煮方便面了。 不一会儿,一大盆子方便面盛了出来,阵阵香气传出好远,卓六猛吸了两下鼻子,讪笑道:“猴子,我和少爷都没吃饭。” 兰芽翻了翻眼睛,将面条一挑一碗,一直挑了几碗,放在每个人面前,却是一碗不多,一碗不少,分明是没有卓萧然和卓六的份。 卓萧然满心不是滋味,不一会儿便与卓六告辞离开。 柳紫鸢则是含羞带怯的将兔毛粉色暖抄放回了屋里,回到饭桌旁时,脸色与前几日的灰暗相比,从内到外竟散发着光彩般煜煜生辉。 丫丫大口大口的吸溜着面条,语焉不详道:“三、三姐,这面也太好吃了,我见你只煮了一小会就好了,又快又好。” 兰芽宠溺的点了点丫丫的鼻尖道:“以后半夜饿了,不用怕吵着娘起来做饭,自己就能泡方便面吃了。不爱泡,干吃也行。” 大林张着手想扑面条,海氏笑着挑了一口递到嘴里,大林吃得香喷喷的,小嘴和下巴被辣得红扑扑的。 一家人其乐融融,柳紫鸢看着如此美好的画面,又换上一幅伤心欲绝的模样来,许是想起了被斩了首级的父亲和两个哥哥。 兰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是要到府城去找沈家吗,我这几天就送你走。” 柳紫鸢摇了摇头,紧定的看着兰芽道:“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 兰芽脸色一暗道:“柳紫鸢,我家只收留甘愿为奴的人,不收留处心积虑上位当贵人的人。我奉劝你一句,想报仇有很多方法,犯不着作贱自己,卓萧然已经定亲了,是北萧王的郡主,你有几个脑袋和人家争?” 柳紫鸢眼睛一红道:“只要萧郎对我好,做妾我也是甘愿的。” 柔弱哀求的模样让兰芽都心生不忍。面色却颇为不善道:“你要嫁谁我管不着,但是别连累我家。我后天去县城,去买马车,直接将你送到府城沈家。” 态度不容反驳,柳紫鸢忧怨的看着兰芽,兰芽却不理会她,直接回了半山之上。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出了个家贼 兰芽越想越生气,越想怨念越深,天色刚暗,便晕晕沉沉的想睡觉了。 正想着,只听窗户上一阵轻微声响,兰芽呼的站起身来,将匕首拿在手掌,轻手轻脚向来声而去。 声音是从伙房传来的,一阵细碎的声音之后,就传来了卡嚓卡嚓似老鼠吃东西的脆声。 兰芽欠开伙房窗缝,只见一人,如同老鼠般将嘴塞得满满的,正拿着面饼啃着。 兰芽觉得好笑,打了一声呼哨,一道鼠影飞快的窜入来人的裤管中,来人吓得将面饼扔开,伸手要去抓鼠小白。 兰芽戏谑的口气道:“你若敢弄伤了我的鼠小白,我就让雷霆咬你屁股。” 来人登时石化,让雷霆咬屁股岂是开玩笑的?咬准了还好办,万一咬偏了,自己岂不是要绝后了? 男子如石雕般木立,一只手抓后背,一动不动的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神情委屈道:“猴子,让鼠小白快出来,我是被你馋到了,所以才冒险来偷吃的,我提议的时候,少爷可是没反对。” 正说着,牙一紧,皮肤一哆嗦,恨然道:“喂,臭老鼠,你别乱动,你抓到我腿毛了,快住爪......” 兰芽则神情不悦的打开院门,见卓萧然似散步的在青石台上来回踱步,眉头一皱道:“要吃进来吃,别教唆他人犯罪。” 卓萧然脸色再度一红,跟在兰芽身后进了院子。 兰芽将面煮了,一人盛了一碗,见二人吃得香甜,一脸肃然的对卓萧然道:“萧然,我不知道你反常的举动所为何事,柳紫鸢固然虚荣、有小心思、爱算计人,但从未真正的害过人,同样,我希望你也不要害她。” 卓萧然脸色一赦,有些食不下咽了,卓六想要说什么,被卓萧然摆了一下手,主仆相携,怏怏的的离开了于家。 看着少爷神情不娱,卓六小心翼翼道:“少爷,您为何不告诉猴子,柳紫鸢要对您不利,您出入于家行径已经被萧玉发现,找柳紫鸢做替罪羊,是为了防止萧玉对她和于家下毒手?” 卓萧然默默摇了摇头,如果告诉她自己有意将萧玉的滔天之火引至柳紫鸢身上,她一定会认为自己心狠手辣、陷害无辜,那样,她会更愤怒吧? 随后的两天,卓萧然并没到再到于家,兰芽也正在筹措着到府城的事情,做了上百套的方便面,准备送给水淼和木森二人做见面礼,委托他二人再帮买套马车。 柳紫鸢则如坐针毡,天天在院门口盼着卓萧然,俨然望夫石的模样,却是连半个人影也没有盼来。 眼看着第二日便上府城了,柳紫鸢把心一横,穿戴整齐,戴着卓萧然送的粉色暖抄便向山上行去,浑然没有发现,身后跟着的两个身影。 到了傍晚,于三光才匆匆跑到半山,急道:“芽儿,柳小姐一天没见着影儿了,初时还以为如平时一样在院门口发呆,结果到了黄昏还不见回转,兰朵从她的枕下发现了这个。” 于三光将东西递给了兰芽:一封信,一只香囊。 展开书信,字体娟秀,有一块粘晕的痕迹,应该是边哭边写的。 信上书:兰芽吾妹,言虽恶毒,其心且善,吾心知之。仇不可及,食不知味,寝不安枕,今归去之,留香勉怀,望妹勿寻。 兰芽不由深叹一口气,本来一个养尊处优的富贾之女,养在深闺,盼着嫁入富贵门,却迎来这样一个残破的结局,让人不胜唏嘘。 兰芽叹了口气,对于三光道:“爹,于家是留不住她的,但愿,她别执迷不悟,入了魔障。” 说完又苦笑的摇了摇头,如果自己的家人被害,自己只怕比她更加的不择手段,别说美人计,就是过河拆桥、杀人放火无所不用其极。 于三光则担心道:“芽儿,她一个女娃子,怎能走出这茫茫七星山?” 兰芽笑道:“爹,柳紫鸢在咱家呆的这些天,你看她是个甘心吃亏的人吗?你还是翻看翻看我给你们的零用银子还在不在吧!” 于三光张大了嘴巴,惊诧了半天,这是什么情况? 狐疑的随同兰芽下了山,院子里,远远的就听到了丫丫的哭声,嘴里含糊的说着:“我明明放箱笼衣服里的,怎么会不见了?这是三姐给我的三个月的零用钱,足足三两银子,我准备拿去给师傅买块料子做鞋的......” 兰朵则用烧火棍在灶台前,挖了半天,在众目睽睽下挖出了一个铁盒子,看到里面的五两银子才松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在。” 看着兰芽进了门,海氏眼睛发红的看着兰芽道:“芽儿,是娘没看好,家里遭了贼人了,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偷咱家银子?你大姐的四两,我的八两,你爹的二两,丫丫的三两,十七两银子全没了,得赶紧去报官。” 兰芽险些没笑出声来,这个柳紫鸢还真是会偷,给自己打了十七两的欠条,现在又偷回十七两,兰朵的五两没有被偷,不知是她有意放过还是没有找到。 兰芽笑着摆了摆手道:“娘,别报官了,是柳紫鸢拿走当盘缠了,咱不追究了,算是体恤她一个小姑娘在路上的辛苦,你们丢的,我全给你们补回来,” 海氏轻叹了一声,十几日的相处,对柳紫鸢有喜、有嗔、有怨,小姑娘长得漂亮,说话温柔,眼如弯月,偏心肠七拧八歪,话里的弯弯绕多,打心眼里又瞧不起农人,最关键是总惹兰芽不高兴,与兰芽对着干,勾引得卓少爷三魂丢了两魂。 幸亏自家只于三光一个老实巴交的老男人和大林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男人,要不然保不齐就被勾了魂去。 从这一点上,海氏对于三光还是蛮放心的。虽然家里现在有了银子,于三光却从不乱花钱,每一分铜板都会向海氏报帐。 海氏也是个心善的,老宅于老头抽的烟、喝的酒、吃的糕点,几乎都是于三光给承包了。 看着推成小山似的方便面,兰芽笑道:“娘,临近年关了,小姑成亲也没有邀请我们三房,我们不如一起到县上住上几天,买些年货过年。” 于采荷顶着大肚子出嫁了,可能是怕于家穷酸丢脸,亦或是对土豆之事耿耿于怀,总之,周友才纳于采荷为妾,没有满足张氏将女儿风风光光出嫁、在村人面前扬眉吐气的愿望。 连到女方家迎亲都免了,谁让于家是泥土坯房子呢? 迎亲地点定在了镇上周家一处外宅,受邀的人有大房、二房,三房和四房都在未受邀之列。 三房与周家积怨己深,听说三房与王家的合作关系,周友才本想和好,没想到先是被坑了土豆银子,后被坑了彩礼,再到后来王安世返回了南川,要明年开春才能回来,对于家三房的态度也不怎么样,于是又开始不待见起来。 至于于小光和成兰子也在未受邀之列,当然是因为成三郎曾经打断过周友才的腿。 海氏嗔怪道:“咱家现在穿的都是时新的衣衫,还浪费那个钱做啥?” 兰芽摇摇头道:“娘,走人情的东西却不能不买的。卓萧然虽然脾气古怪,但多次相助于我;王安世与咱家有生意往来,也得走个过场;周家就不用了,人家也不想理会咱这穷苦人家;但老宅、柳家、岳家、里正家却不能落下的......” 海氏一听头都炸了,将头快点到地下了,回道:“听你的,听你的,哪个也不落下。” 兰芽这才乐呵呵的收拾着东西,准备两日后到县里。 老陶夫妇被留在了于家村,鹦鹉、绿柳、红杏都要回去与小伙伴们相聚,笑得满脸开了花。 红杏脸上一道光影一闪而过,迟疑道:“三小姐,我还是留下来照顾家里吧,我做活细致些,这么大一家子,陶婶子一个女人家忙不过来。” 兰芽眼睛一眯笑道:“以为我是周扒皮呢,只让人干活不让人休息,这次上县里,你们小伙伴们都放两天假,一起好好玩玩,回来的时候,再换陶婶子和陶叔放假,一个也不落下。” 红杏轻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第三日,一家子浩浩荡荡雇了牛叔的牛车,县上和镇上的位置属于三叉口,比到镇上要多一个时辰,走了三个时辰到了龙门县上。 将家人送到了于宅,兰芽直接拉着一推物事去找水淼,水淼开着青楼,有吃有喝,省却了找酒楼的过程,三个人正好好好叙叙话。 两人正坐在雅间聊着天,就听到门外木森爽郎的笑声,推开了房门,见到一身小公子打扮的兰芽,登时拿起桌上的酒盏一饮而尽,哈哈大笑道:“于老弟再现江湖,风云色变……” 兰芽脸色一赦道:“木大哥,你可别调侃我了,到了水大哥这儿的人,只有两种人,不想被当做赚钱的,只好被当做花钱的了。” 水淼看了看兰芽的小身板,啧啧摇头道:“贤弟这个身量,估计花钱的当不成,反而会被当做跑堂的小厮……” 兰芽眼睛一瞪,站起身来,抚平了软绸袍子上的褶皱,正了正肩上披的狐狸毛皮大披风,装模做样的做了一个公子起范模样,傲娇的对二人道:“看这装束,怎么着也算是一个拉风的俊俏小公子哥吧,简直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人见人家、花见花开......” 水淼摇了摇头,笑道:“贤弟,我让你见一见什么是真正的富贵,见一见你所说的拉风……”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真正的拉风 水淼将兰芽拉到二楼的窗子来,推开了窗子。 荟萃楼是一二三层建筑,三层相通,中间是高大豪华的大厅,顺着红毯楼梯拾级而上,直通二三楼,二三楼呈圈拢状围着大厅,推开窗子,正好可以看见一楼大厅的场景。 只见一个少年儿郎,一脚踩着桌子,身子如同痞子般半站在桌旁,将一盏琉璃杯放入唇边一饮而尽。 放下杯盏,少年的脸庞尽现,玉琢的脸庞,如星的眸子,凝雪的肌肤,浑身闪着灵动的光芒。 少年身上的衣着非富即贵,颇为张扬,大红的袍子,上绣金色的牡丹花,腰间挂着血玉宝石玉偑,腰带、纶巾带,俱都是同色宝石镶嵌。 本是俗不可耐的装束,穿到少年的身上,竟生出不一样的卓世风采来。 少年年岁不大,十三四岁的模样,气质上、身材上竟与兰芽有些神似,只是对方更为豪奢,小手掌不老实的摸着身侧卖笑女子的下巴、脸颊,一幅欢场老手的模样。 身侧女子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粉,从眼角的鱼尾纹来看,年纪可不轻,正迎合着少年说着悄悄话,一脸的谄笑。 少年嫣然一笑,拿出一捧金叶子扔到了地上,惹得一群女人哄抢。 看着满地攀爬争抢的女子,少年脸上闪现了一抹寂寞,淡然的端起琉璃盏,一饮而尽,白晰的脸蛋逐渐呈现一抹酒晕酡红、眼色迷离开来。 兰芽撑起下巴,好整以遐的看着这样一场老母牛吃嫩草的戏码,笑道:“小公子分明不喜欢身侧的女人,却做出一幅放荡不羁、花丛君子的模样,他生活中,定是一个极度寂寞与痛苦的人。” 水淼脸上一丝了然,轻轻点了点头道:“还是于贤弟一语道破天机。他姓沈名轻影,人前风风光光,被人称为轻影公子,是北萧王妃的亲侄子,沈家当家老爷的小公子。私下里,却极受家族嫡系排挤,娘亲本是荟萃楼出身,被沈老爷看中养在了外室,直到他长到八岁才认祖归宗,他娘亲便自杀死了。” 哦,原来是王安世的对头沈家的小公子,难怪如此的有钱有地位。 兰芽了然的点了点头,又看着水淼惊疑道:“她回荟萃楼是为了怀念她娘的?” 水淼摇了摇头道:“也许吧,她身边那几个年老的妓子,都靠着名噪北萧的轻影公子养活着呢。” 兰芽挑了挑大指赞道:“果然够土豪,和他比起来我简直弱爆了。” “水淼!水淼!!!”少年一顿手舞足蹈、吵嚷大叫,身边的女子忙跑上二楼来,见过水淼道:“水东家,沈小少爷吃酒吃多了,喊您呢!” 水淼点了点头,对兰芽道:“贤弟,我去去就来,安顿沈公子睡下我便来。” 看着水淼急匆匆而去的背影,兰芽一头雾水的看着木森。 木森耸耸肩道:“很简单,水淼的娘亲和沈公子的娘亲二十年前是金兰姐妹,姐妹俩不幸都被拐到青楼,姐妹俩也都幸运,一个成了青楼东家夫人;一个成了沈老爷外室。水夫人殁了之后,两家才少有往来。直到几年前沈夫人也殁了,沈公子这才经常来荟萃楼,次次喝多,一次险些被老妓子们扒了衣裳,是水淼给解了尴尬,从那以后,喝多了必喊水淼,让水淼送他回房休息。” 说完,神神秘秘的看了看门口,低声道:“水淼给他单独留一个屋子,就在水淼的隔壁。” 兰芽不由惊愕,随即一笑,水大哥这水还真深,认识这么个奇葩而俊彩的人物。 兰芽让小丫头拿上一大壶开水和碗来,放入面饼和调料,直到面软些才递给木森道:“木大哥,我研究了一个新吃食,你尝尝看,如果成了我便让吉良和方原他们做起来当营生。” 木森拿起筷子,挑起面条吸溜一口吃进了肚子,登时胃里暖乎乎的,不住点头道:“这东西真好,即快速又好吃。” 兰芽指着旁边的面饼和调料瓶子道:“木大哥,好吃是其次,你不觉得方便吗?出门在外,风餐露宿在所难免,干粮涩而硬、肉食难储存,而这个,能保存一两个月没有问题,干食冲泡、老少皆宜,是出门旅游求学之佳品。” 木森点了点头,狐疑的抬头,眨了眨眼,调侃道:“于贤弟,我听着怎么不像是给我送礼,倒像是要卖我东西呢?” 兰芽佯装嗔怒的瞪眼道:“好东西当然是分享,大哥就说这方便面好不好?镖师出行携带好不好?” 木森点点头道:“好好,以后捧场还不行吗?不过,这个东西确实不错的,尤其这个小肉块和菜叶,香味一点儿都没减,不错,不错。” 见木森夸赞,兰芽不由得喜笑颜开,二人又吃又聊了半天,水淼才回转来,脸色却是可疑的晕红着。 兰芽口直心快道:“水大哥,一还没有喝酒,二没到暑伏,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水淼随即脸色一白,讷讷道:“哪、哪有,是这屋里太热了。” 忙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木森摇了摇头抢过杯子道:“老弟,杯子是我的,你的,在那儿。” 水淼脸色又是一赦,讪讪的坐到了座位上。脑海里浮现着刚刚轻影抱着自己哭、自己笑、嘴里浑说的场景,心里再次狂跳不矣,赶紧掐了大腿根儿一下,让自己保持清醒。 万万没想到,轻影竟是一个龙阳断袖,还对自己说那些浑话,而可怕的是,自己还没有多反感。 回到宅子,孩子们正如同一群看到食物的小老鼠,围在于家众人面前,热情的叙着话。 见兰芽回来,将兰芽也包围在其中,吉良高兴的答道:“三小姐,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小二、小三、小四他们可用功了,木镖头己经开始让他们跟镖,知道您回来了,木镖头便给假回来看您,果子和海泽也告了假。” 兰芽欣慰的看着三个当上镖师的高壮的大男孩儿,气色气势都不错,有种吾家有男初长成的喜悦。 果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三小姐,白郎中也夸我进步了,不仅不收学徒钱,还每天给我二十枚铜钱,说我这是自力更生,不连累兄弟姐妹们养活。” 方原开心的站在丫丫身边,小手牵着丫丫的手,而丫丫的另一只手里,正拿着一只草编的蚂蚱。 一见兰芽看着自己,方原小脸一红,忙松了丫丫的手,丫丫却开心的又抓起来,一幅欣喜的模样。 方原尴尬的讪讪道:“三小姐,二子哥、三子哥、四子哥当镖师每月有月银,海泽哥、果子哥除了例银,还有打赏,其余的哥哥们有的去做杠头、帮人扛货,有的去砍柴来卖,春梅、夏莲、秋菊三位姐姐帮别人洗衣裳、补衣裳,大家伙把赚来的银子都交到我这里记帐,已经有十两银子了。” 脸色由刚才的潮红,转变成了满满有骄傲。 说完,就要转身回屋去拿帐本和银票。 兰芽忙叫住方原道:“这是你们劳动所得,你们自己花自己支配吧,以后也不用去做杠头、洗衣裳那么辛苦,我给你们找了一个新营生,不用做太大,够你们生计就行。” 兰芽将方便面面饼拿了出来,对吉良和方原道:“吉良,你是大哥;方原,你主意多,以后,这生意之事和府中之事一样,都由你们两个商量着来。这方便面你们研究一下包装,越轻便、越便宜越好,每天限产一百包,就用伙房来做就行,专供镖局和荟萃楼。” 眼见为虚,品尝为实。 春桃有眼色的拿了两包面饼,按兰香说的下到锅里滚了两滚,淘到盆子里,每个孩子都捞到了一口面一口汤,纷纷赞不绝口。 方原看着一群对未来充满希冀的孩子们,想了想道:“三小姐,虽然都是自家人,但还是分工明确的好,将面饼、调料、酱料和包装分成几组,各司其职,速度就上来了。” 兰芽赞叹的点了点头,看人家,八岁的孩子竟然想到了流水线作业,这样一来,不容易泄露秘方,互相牵制,还提升了工作效率,果然是块经商的好苗子。 兰芽点了点头道:“行,不过还要再加一道熬汤的步骤,你垗八个老实持重的孩子过来,负责前四道工序,两人负责一道程序,最后一道包装工序,没什么技术难度,我征求了水大哥的意见,就用做油纸伞的油纸来包装粘封,外面还要加个统一标识,画好我再交给你。” ...... 兰芽手支着香腮,看着外面的雪色月影,神情一片恍惚,脑中闪现着一道又一道的镜头,几多凶险,几多离世,雨打芭蕉,霜打枫林,多凄苦,多波折,最后却都含笑着走到今天。 甚至,竟然和八世的仇人卓萧然谈笑风声,被他所累,被他所救,已经分不清孰是孰非,谁欠着谁,谁怨着谁。 笔触下落,弯弯曲曲,竟是一条卡通虫小虫,含笑有神的大眼睛,俏皮的触角,再加上两颗可爱的大板牙,兰芽不由一笑,自己不过是世间的一份子,虫小白也好,鱼小白也好,于兰芽也罢,重要的是,活在当下。 将墨迹吹干,看着纸上分外有辨识度的虫小白,越看心下越是喜欢,决定,用这个小小的简易画做成她开发商品的独有标记。 第一百四十三章 练臂力的怪家伙 丫丫不敢一个人睡,为了给于三光和海氏创造独处时间,在全家到县里和镇上小住时,是轮着和三姐妹睡,今天正好是和兰芽一起。 小丫头昏昏沉沉中,被阵阵尿意憋醒,爬下榻,拿起恭桶盖,坐在上面就是一顿泄洪。 舒服着站起来,神识有些清醒,见兰芽看着一张画发呆,凑到近前,笑道:“三姐,你画的是虫子吗?真好玩。” 兰芽宠溺的敲了敲小丫头的额头,骄傲的指着虫小白道:“虫小白以后就是咱家所有商品的logo,始于微末,终会成龙。” “搂狗?虫子?龙?”丫丫眨着眯萌萌的眼,消化着兰芽的话,回道:“三姐,你是在说明日的吃食吗?用狗、虫子和龙做成好吃的?” 兰芽不由得哑然失笑,又弹了小丫头脑袋一下,痴笑道:“小傻瓜,我是说,以后,这个就要做成漆封,封在方原他们做的方便面包装上,省的将来被别人仿了。” 一听方原的名字,小丫头眼睛一亮,拿过图纸,汲着绣鞋,只着中衣就跑了出去。 兰芽笑笑,小丫头肯定要去向兰香或兰朵邀功了,便没有在意,躺在榻上,沾枕头就睡着了。 丫丫则兴冲冲跑到方原的房间门口,连门也没有敲,直接推门而入,大叫道:“方原,方原!” 只见昏暗的煤油灯下,小男孩儿正用手抓着夜壶,解着手,被丫丫撞了门,吓得将剩下的尿登时憋了回去,。 一只手紧紧提着裤子,另一只手紧紧提着夜壶把,丝毫不敢挪动半分,若不是中衣宽大,早就春光乍现了。 方原的手拿开也不是,松开也不是,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紫,五彩纷呈,好不热闹。 丫丫哪里见过夜壶,在她眼里,方原正傻站着不动,手里割舍不得的攥着一个好看带花纹的铜制细口瓶子。 喜滋滋跑到方原身前,上手拉住方原的手腕,兴冲冲道:“方原,你在做什么?” 方原脸上顿时潮红一片,手上使了吃奶的力气抵抗着小丫头的劲力。 丫丫跟着姐姐天天练功举沙袋,臂力自然不小,将方原的手腕都握红了。 方原哪里敢放手,脸胀的通红,嘴上狼狈道:“我,我在练手劲儿。” 丫丫乖巧的松了手,深以为是道:“这个方法比姐姐的沙袋好,只些许日子未见,你的手劲儿练的比我还大,回去也让三姐教我们这么练。” 方原脸色再次变得乌黑一片,心下一片恶寒,脑海里顿时闪现兰香、兰朵、兰芽、兰丫四个姐妹,依次站在院子里,每人手里举着两个夜壶练臂力的场景,身子不由一抖,险些松了手、掉了裤子。 只这么一会子功夫,方原的中衣后背心全都湿透了。 不能再纠缠这个话题,方原忙问丫丫图画的事情。 丫丫这才后知后觉的举着手中的画道:“你快别练了,来看看三姐画的画,说是咱家方便面的标记。” 方原尴尬的挤出来一个勉强的笑道:“丫丫,练功是不能停的,不能半途而废,你把画放到桌上,一会我自己看。” 丫丫懂事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三姐说,练功被打扰了,会走火入魔、憋出内伤,甚至七窍流血的。” 小丫头眨着如星般的眼睛,抿着唇,一本正经的转身要离开。 早就憋出内伤了,方原暗道,心力交瘁对着丫丫道:“丫丫,这里和主屋有二十几步距离,天冷,披了我的袍子再走。” “噢,你冷了吧,我给你披上吧。”丫丫边说边将袍子拿起来,垫着脚,努力披在了方原的肩上,嫣然一笑出了屋子。 果然是走火入魔的症兆,方原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在逆流,汇聚到心脏里,一顿排山倒海,搅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待兰丫离开之时,脖颈上的汗液都凝成了流,身体被掏空一般,尿液全就变成了汗液,顺着毛孔排出体外了。 忙用巾子擦了汗,拿起水杯,牛饮而进,将夜壶藏在床榻下方,躺下后又觉不妥,珍而又珍的又藏在了衣柜里。 第二日,兰芽再次到了荟萃楼,昨日约好,今日与水木两位哥哥一起去买马车,原来那套马车,在秦焱劫持自己时,马跑丢了,车厢也跑碎了。 晚上的荟萃楼是男人的天堂,热闹非凡,白天的荟萃楼如同慵懒的猫儿,惺忪而迷茫。 荟萃楼后院有个三进院子,水淼就住在这里。 因为以前来过,小厮又是兰芽推荐的海泽,兰芽进院子就如同进自己家一样。 走到水淼的房门前,刚要敲门,门却已经开了很大一条缝,顺着门缝向里看,只见水淼温柔的捶着沈轻影的后背,沈轻影小巧的脸皱的如同一只包子,痛苦的干呕着。 水淼那温柔的眼,仿佛天地万物为之失色。 兰芽默默的退了开来,在外面的门廊处赏着风景,心中却五味掺杂。 过了好一会儿,沈轻影和水淼才收拾停当,海泽这才按兰芽的吩咐去通报。 水淼欢喜的跑到兰芽面前,高兴道:“贤弟来了?木大哥先去马场看马,让咱俩先去看车厢。咱们这就走吧!” 轻影负气的看着水淼对兰芽的热情,一把扯住水淼的袖口,嘟着嘴不悦道:“你就是因为这个人今天不陪我的?” 水淼不好意思的分开被扯住的袖口,脸色赦然道:“轻影,别胡闹,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于兰芽,我逃离犹里部落的大恩人。” 沈轻影不屑的眼色,将于兰芽从上到下的看了个遍,如果人的眼神能传递能量,估计兰芽已经被对方的态度冻成冰块了。 因为今日要去买马,为了方便,兰芽穿了一身男子的装扮,深蓝色的绸缎袍子,袖口和领口是团形富贵纹,头发束起高高的马尾,上面装饰着深色的纶巾扣,上饰蓝色的宝石。 小巧的嘴不点而朱,小小的脸白晰细致,圆圆的眼似星闪耀,平静无波,仔细看时,却又似漩涡翻卷,让人沉陷。 沈轻影的眼色更加的冷了,心中的警铃大作,直觉,这是一个强大了对手。 年纪小,身量小,却是散发着一种神奇的力量。若用一种植物来形容他,便似这满山遍野的苍耳子,掉到地上,让你坚信,不管他被带到哪里,明年春天定会发出新的枝芽; 若用一种动物来形容他,便似这漫妙狡猾的狐狸般,诡计多端,让你确定,即使落入猎人手里,他也能辟出捷径来逃之夭夭。 这是一个粉雕玉琢、深不可测的小男娃儿,眼眸中闪着浓浓的不悦与不喜。 沈轻影将纤纤细腰靠在桌几侧,拿过酒盏一饮而尽道:“你忙,我还要和我的美人们划拳。” 说完,又让人去请昨晚那几个刚睡下没两个时辰的年老“美人”起榻,继续陪她饮酒划拳。 水淼满脸的无奈,轻轻叹了一口气,和兰芽一起出了荟萃楼。 二人先到马肆寻到木森,木森已经先到一步,看中了两匹马,两匹均是黑马,看牙口、身形均在伯仲之间,让木森好生为难,无从决择。 兰芽好笑拉过木森,背着马肆东家,小声道:“大哥,你纠结什么,看中了全买就是,留一套给吉良他们送货用,一套我带回于家村用。” 木森一拍大腿道:“如此甚好,哥哥还以为你像上次一样,只要一套呢,这两匹马都不错,正想着你若是只要一匹,另一匹我就买回镖局呢。” 如此定了下来,木森跑过去和马肆东家商议价格了。 木森是这儿的老主顾,又是一顿软磨硬泡,最后以二十两银子买了下来,直接到县衙做了登记。 马肆旁边不远便是打造车厢的地方,有现成的,也有订做的,兰芽直接选了两个七八成新普通的车厢,又花了十五两两银子。 几人欢天喜地的回了于府,兰香下厨,做了可口的饭菜。 于三光陪着水木二人喝了酒,尽兴之处,木森越喝越高兴,话越说声越大,笑着对于三光道:“于三哥,你是个有福之人,兰芽是个有主见的,将来定非池中之物。还有兰香,这小菜做的,开个酒楼也不为过。兰香的事儿我都听说了,我这几日就在县里给兰芽寻摸一门好的亲事,气死那个什么陈家。” 木森年近三十,比于三光小上几岁,见于三光称呼为哥完全在理,可是木森又与兰芽亲近,管兰芽又叫贤弟、妹妹的叫着,这个辈份,也真是让人醉了。 兰芽不由一皱眉,怼了一下木森道:“木大哥,你喝多了啊,我姐的亲事过两年以后再说,现在先不定了。” 水淼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现在哪里是谈婚论家的好时机。 拉过木森继续喝酒,不一会儿,连劝酒的水淼也喝得晕沉沉了。 一顿酒,从下午一直喝到月朗星稀。 看着东倒西歪的于三光和水木二人,兰芽笑着让人收拾了客房,让水木二人在此休息。 水淼却是说什么都要回去,口中念叨着“轻影”的名字,兰芽不由又是叹了一口气。 将水淼扶到车厢里,让海泽驾着车,马儿直驰荟萃楼。 兰芽用湿帕子擦了擦水淼的额头,轻声叹息道:“水淼,你这是何苦?断袖龙阳是不被世俗认可的。” 水淼眼角淌下一滴晶莹的泪,没有睁开眼睛,喃喃道:“兰芽,我,我怎么办?” 兰芽叹了一口气道:“我能怎么办?做为你的好朋友,我应该站在你的立场上,全力的支持你,你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可是,理智告诉我,如果支持你,就是将你们推向深渊,我怕你撑不过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难消美人恩 水淼将头靠在车厢一侧,眼睛中的光晕逐渐散开,再睁开时,泪水如断线般的滴落到暗红色的崭新马靴上。 马靴是轻影此次带回来的礼物,嚣张而俏皮,如同火辣的轻影一样。 轻影骄傲的说,是他一针一线缝制的,想到他那样一个灼灼其华的少年郎,拿着针线笨拙的为自己缝补靴子的样子,水淼暖暖的心被烫得生疼。 兰芽担心的将男子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想开口却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揽过男子的大掌,轻轻的拍了拍。 好一会儿,水淼才收敛了些外溢的情绪,神色萎靡道:“兰芽,轻影娘亲早逝,是沈府庶子,早就是沈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几年全倚仗着沈老爷对他娘亲的那点儿微薄感念之情,才任他胡闹。若再与我有情愫刮割,凭沈夫人的手段,轻影不是被逐就是被囚禁,甚至被杀了堵住幽幽众口。这件事,你能帮我吗?” 兰芽坚定的点了点头道:“水大哥何必客气,这件事,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将来要面临什么样的责难,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车厢嘎然而停,水淼专注的看着兰芽,低声道:“帮我。” 未等兰芽回答,水淼已经将兰芽的小手一扯,兰芽身子不由前倾,男子双臂一揽,将小小的人儿抱了个满怀。 兰芽挣扎了两下,随即一声叹息,心中无奈暗想:水淼,我答应帮你,但不包括赶鸭子上架,帮人演戏,还是给人当“小三儿”,况且是个断袖龙阳君啊。 车帘被打开,沈轻影醉眼朦胧,痴痴的看着眼前抱在一起的大小两个男子,呆呆道:“淼,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水淼眼睛又是一红,深吸了一口气,狠心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兰芽再次叹了一口气,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自己恐怕又要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兰芽手儿轻抬,轻轻捧起水淼的脸颊,娇嗔的瞟了一眼,转而挽起水淼的手臂,亲昵的将头靠在水淼的高大肩头,嚣张的对沈轻影道:“轻影公子,如你所见,我救了淼哥哥的命,淼哥哥的人,淼哥哥的心,还有淼哥哥的财,一切的一切,自然都是我的了。” 沈轻影脚步一个踉跄,不可置信的看着水淼道:“他说的,是真的?你是为了报恩?还是真喜欢这个不足十龄的男童?” 水淼坚定的点了点头。 兰芽更是添了一把火道:“沈小公子,淼哥哥当然是真心喜欢我,和我比,你年纪老、脾气大,吃、喝、嫖、赌四毒俱全、无一不做,你身上缺点一大堆,优点,我还真找不到,什么时候找到了我再告诉你。” 从不知道,自己十四岁竟然成了“年纪老”被嫌弃了。沈轻影受伤的看着水淼,水淼无动于衷的看着自己受辱,见自己看来,甚至宠溺的揽紧兰芽的肩头。 沈轻影心碎的转身而去,兰芽看着火候差不多,扳开紧紧揽着自己肩头发抖的手,扶着水淼回了后院二楼,将水淼安置在他屋内榻上,再次无奈道:“你,这是何苦?” 脱了水淼的外袍和靴袜,盖了被子,转身要离开荟萃楼。 刚推开房门,猝不及防被人打了两个耳光,噔噔的倒退了好几步,摔倒在床榻前的承尘之上,登时火冒金星。 沈轻影眼睛通红、杀气腾腾的冲到面前,对兰芽怒不可遏道:“既使水淼不喜欢我,我也不允许你给他留下娈童的罪名。” 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恶狠狠的就向兰芽的脸上划开来。 兰芽忙一个驴打滚,滚至床榻另一侧,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狼狈的样子真的如同被捉奸在榻的小三儿。 海泽听到屋内不同寻常的声音,一把推开房门,见二人如斗鸡似的对峙,毫不犹豫的将身子挡在兰芽身前道:“沈公子,有什么气你冲着我们当奴才的来,三小、三公子不是荟萃楼的人,你不能对她下杀手。” 兰芽眼如浓墨,沈轻影眼如火灼,二人异口同声道:“你出去!!!” 本来气势如宏准备舍身忘死的海泽登时怔然,狐疑的看着兰芽,兰芽点了点头道:“你出去,有任何声音都不要进来。” 海泽又看着轻影,轻影轻哼一声道:“如他所说,有任何声音都不要进来,否则本公子不客气。” 海泽担心的看着兰芽,兰芽再次坚定的点了点头。 兰芽的身手海泽在打劫的时候就领教过,刚才的表现是护主的自然反映,现在反而担心起这个不可一世的沈家小少爷了。 房门紧闭,兰芽用手摸了摸被打得绯红的脸颊,来到这破古代,自己已经数不清抬过多少耳光,有张氏的,有何氏的,有于三光的,现在又加上一个沈轻影的,这兰芽的心头火岂不会蹭蹭的往上窜? 能动手的事情千万别动口,能坑人的时候千万别手软。 兰芽阴阴的看着轻影,随即扑哧一笑,坐在榻前,指着水淼道:“你喜欢他,不想让我碰他?” 沈轻影脸色一变,再见兰芽,已经掀开被子,边哼着轻佻的小曲,边解着水淼中衣的带子,很快,水淼的白晰的胸口就裸露在外,两颗暗色红豆,在油灯的映称下,闪着昏黄、暧\昧的光芒。 兰芽挑衅的挑了一下水淼的下巴,挑着眉眼,痞\笑着对沈轻影道:“我不仅碰他,我还调\戏他了,你能拿我怎么样?我救他命的时候,我们天天同榻而眠,你又能拿我怎么样?我就是让他娈\童,身败名裂了,你能怎么样,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买卖,两厢情愿的事,你愿挨打,可水淼都不屑打你呢?!” 沈轻影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自己装着酒疯,和水淼也是同榻而眠,可都是有礼有矩,合衣而眠,哪有、哪有这种轻\浮的行径。 气血直冲脑门,沈轻影一挥匕首,直冲兰芽,哪里管是脸上、身上,胡乱的刺着,只两招,就被兰芽踢飞匕首,反搅了双臂。 沈轻影手被束了,嘴上却不依不饶骂道:“你个贱人,离水淼远点儿,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不仅打你,还要将你家人抓进牢里,男的卖身为奴,女的卖身为妓……” 兰芽本来有心小惩大戒,被如此一骂,压下的火再次燃烧,气的去扒沈轻影的衣裳道:“既然如此,不如现在我就将你变成小倌公,开拓一下荟萃楼的生意,别白瞎了你的好皮囊。” 沈轻影尖叫着闪躲,眼里闪现着惊恐与畏惧。 原来她怕扒衣裳,我就如对待殷如泰一样,将你扒成白条鸭。 越是挣扎,兰芽扒衣裳的速度更快,沈轻影不由尖叫道:“救命啊,救命啊,有人非礼!” 只是声音冲斥在喧嚣的青楼里,早己让人见怪不怪,听到人,无不以为这是哪个妓女新出的讨好恩客的手段,欲迎还拒罢了。 很快,沈轻影的身上最后一件中衣被褪去。 沈轻影绝望的闭上了眼,兰芽则惊奇的看着少女胸前尺宽的白色裹胸布,以及下面若隐若现的胸型。 沈轻影竟然是个女子!!! 兰芽不由得觉得几分好笑,让水淼最痛苦的不是沈轻影的沈家小少爷的身份,而是他男子的身份。 如今,最大的困惑就这样迎刃而解了,兰芽真不知道这二人那晚是怎么“同榻而眠”的,连性别都没有搞清楚,她也是醉了。 兰芽有些恼恨轻影的任性胡为,如果自己不够强悍,早就被她毁了容了,心中就想着给轻影点教训。 用水淼脱下来的臭袜子背捆了手,小手一挑沈轻影的纶巾,长发登时松散下来,长发缥缈,称着胸布下玲珑漫妙的身姿,白晰的藕臂,瑟缩哀求的眼色,如同尤物一般。 兰芽确定,如果自己是男子,定被激起最原始的欲望,将她压在身下吃干抹净了,水淼果然有做柳下惠的潜质。 兰芽啧啧叹着,眼睛上下打量,毫不掩拭其猥琐的样子,用食指挑起轻影的下巴,看着泪落如雨的少女道:“啧啧啧,真是个撩拨人的小妖精,瞪人的样子都招人疼。” 沈轻影回眼一瞪,透着杀人的眼光。 兰芽如透视般了解她的心思,痞\笑道:“你若是咬个舌自个尽啥的,我就立刻、马上让你的心上人身败名裂。” 本来存了自尽的沈轻影立刻歇了自尽的念头,心如死灰,脸色狰狞,眼里喷着浓浓的烈火。 只一息一瞬,沈轻影却似想通般,嫣然一笑道:“小相公竟然有如此高深的武功,让奴家好生敬佩,奴家的手好痛哦,相公不如先松开奴家的手,奴家即使想跑也不跑不出相公的手掌心的。” 几句话说的嗲气十足、媚影频频,兰芽身上掉落的鸡皮疙瘩,多的足够炖一大锅浓汤了。 倒是个能屈能伸的奇女子,兰芽反倒有些喜欢上这个沈轻影了,临危不惧,临辱不乱,还想着迷惑敌人自救、救人,果然不错。 兰芽想看看沈轻影还想搞什么花样,便将计就计的将沈轻影的双手放开。 沈轻影如娇似嗔的看了兰芽一眼,嘟着嘴、揉着手腕道:“小相公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兰芽好笑的笑道:“沈轻影,我一个不到十岁的娃子,你的美人计是不是用错对象了,我又不是水淼,难消美人恩啊。” 沈轻影见对方识破了自己的计谋,脸色一凛,肃然道:“说吧,不为人,那就是为钱,你要多少银子可以离开水淼?” 兰芽露出豁牙的牙齿,笑道:“那要看水大哥在沈公子心目中值多少银子了。” 沈轻影不悦道:“不许侮辱水淼,他在我心中是无价的。” 兰芽学着沈轻影的样子,一字一顿道:“他在我心中也是无价的,今日不爽,不卖。” 兰芽说者无心,沈轻影听着却顿时爆怒了,在这青楼里,“卖”之一字,无疑是将水淼与寻常的妓子放在了一起,迎合恩客,供人亵玩。这是沈轻影忍受不了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等同于夜叉 沈轻影千娇百媚的转身,向床榻走去,嫩得出水的手轻撩长发,挽过小巧的耳际,一黑色纸包划入手心。 随即回眸一笑,顿时百媚丛生,花颜失色。 兰芽心中警铃大作,只见少女藕臂飞速一抛,手中之物在空中散开,一包的药粉在空中飘散,若天女散花,迷雾重重。 药粉气息甚是熟悉,竟和兰芽手镯中的迷\药如出一辙,兰芽不退反进,竭力屏气凝神,飞身一扑,膝盖一曲,紧紧抵着少女的身子,一同摔在了塌上。 沈轻影被顶得七魂八素,来不及呼痛,见最后一招失效,下了蛮力,纤纤玉指登时化做九阴白骨爪,使力薅住兰芽的发髻。 兰芽双手正扭着沈轻影的双臂,发髻登时散落,如瀑的墨发披落下来,罩得满脸满眼,膝上手上的力道被卸了两分。 沈轻影装混不吝的沈家小少爷多年,手上自不含糊,更不愿吃亏,一扭双腿,死死搅住兰芽的双腿。 二个女子就这样僵持在榻上,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如斗鸡般,你手加了一分力,我腿上还你两分颜色,各不相让。 在外人看来,这二人哪里是还有什么招法计谋可言,分明就是市井里的泼妇打架,披头散发、挠脸踹腹。 二人斗得激烈,只听“咕咚”一声响,水淼不知被谁的脚踹下了榻,后脑勺儿着了地,疼得水淼轻哼一声,在地上睁开惺忪的眼,迷迷糊糊的看着房中的一切,不由目瞪口呆。 只见披头散发的沈轻影正骑坐在小脸潮红的兰芽身上,手忙脚乱扯着兰芽的领口,兰芽则死命扯住自己的领口。 沈轻影身上简洁明了,入目的,只是白花花的一片:白色中裤、胸带,小巧的腰,白晰的臂、漂亮的锁骨……让人看得一揽无余,口齿生津。 兰芽见水淼一幅迷糊的样子,以为是残余的药粉发作了,奋力大叫道:“非礼啊,非礼啊!” 水淼的脸色登时五彩纷呈,好不热闹。 沈轻影也惊愕的抬头,见水淼一幅如痴如醉的表情,久经青楼的她嫣有不懂之理,脸色登时娇羞尴尬。 兰芽借机彪悍的反身而上,眼神里浓浓的透着戏谑,气得沈轻影毫无还手之力,似被欺负得小狗般可怜巴巴的看着水淼。 水淼的脸登时胀得通红,随即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由怒道:“你们,你们才是龙阳断袖?” 在他心里,两个女子在床榻上如此“坦诚相见”,不是龙阳还能是什么?完全没有想过,兰芽知道沈轻影是女子,而沈轻影却以为兰芽是男子。 谁是龙阳,谁是断袖,各人心里的猜测却完全不同,完全的错上错。 门外的海泽一听兰芽大叫非礼,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坚定的推开门闯入。 兰芽随手一扬身侧被脱下的水淼的外袍,罩得海泽满头满脸。 再次抄起手中被子,扯平后,将沈轻影如球般在里面滚了两滚,卷铺盖般,紧紧捆住了纤细的身子。 “出去!”水淼和兰芽同时大吼。 海泽委屈的再次被赶出了房门,脑海中充斥着房中的画面…… 海泽暗叫一声不好,眼泪都要急得落将下来,莫不是小姐、小姐、小姐被沈小公子、水东家…… 海泽心中一痛,三小姐还、还是个孩子,少年鼓足了最大的勇气,抄起青楼打手常用的杀威棍,再次踹开了门,决定冒着与水东家决裂、得罪沈小公子的双重风险,誓要救出三小姐。 踹开房门,兰芽正将手镯重新扣到腕子上,随即整理着狼狈不堪的衣裳,见海泽殷殷关切的模样,万分感激道:“别担心,我没事,切磋武功而矣,这个沈小公子太不地道,打不过就用药粉,我又给她加了量,让她自食其果。” 海泽长舒了一口气,准备去搀扶迷晕在地的水东家,兰芽嘟着嘴道:“别理他,让他在地上睡好了,重色轻友的家伙,最后关头竟然是帮着心上人对付朋友。” 刚刚最后关头,沈小公子一呼救,水淼竟想也不想就帮着拉扯兰芽,气急的兰芽回首又是一脚,将水淼再次踹飞,水淼仍奋力的爬起来,兰芽索性将镯子一解,再次来了个天女散花,药粉飘散,耳根子登时清净了,水淼与沈轻影双双被迷昏。 听兰芽说的气话,海泽不知该听还是不该听,只是觉得将水东家放在地上实为不妥,手顿在半空,扶起不是,不扶也不是。 兰芽叹了口气道:“还是放在榻上吧,省得明日受了风寒。” 随即坏笑道:“将他放在沈公子身旁就成。没什么事,都别来打扰啊。” 想想明日早起时,水淼与沈轻影五彩纷呈的脸,兰芽就觉得笑得肚疼。 二人同床共榻多次,不能分辨雌雄,这回闹出了雌雄,以后不知以什么样的情愫相交相知。 怕明日自己被殃及池鱼,兰芽飞快逃跑,决定在离开龙头镇之前,一定要离这二位远远的。 第二日日上三竿,水淼才揉了揉昏沉欲裂的头部,支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却感觉到手上碰触到了一丝绵软,顺着触感一望,竟是一女子的白色藕臂。 女子手臂被压得疼痛,睁开惺忪的眼,一见上身赤着的男子,眼泪登时流了下来,昨日的屈辱逐渐回了笼。 男子忙怜惜着擦拭女子的眼角,眼泪却是越拭越多,慌乱道:“轻影,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是个女子,我、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女子的泪不但没止住,反而流得更凶狠,不一会儿,方抬起眼恨色道:“我怎能如此嫁给你?我要报了昨夜羞辱之仇,然后自尽。” 男子慌张的扯住要穿衣冲出去的女子手臂,哽咽道:“我,我没有羞辱于你,我被药迷晕了,如果你不心悦于我,觉得受了侮辱,可以将我一杀了之,我绝无怨言。” 女子看着委屈的男子,脸色登时红了红,小声道:“我没有责怪于你,我说的是说于兰芽,百般调戏于我,还玩弄于你的感情,我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男子听着女子莫名其妙的话语,半天才反应过来道:“你是说,你要报的仇,不是我、我和你同榻而眠,而是、而是兰芽玩弄我的感情?还调戏于你?” 男子这才舒了一口气,红着脸,随手将自己宽大的袍子披在少女的身上道:“兰芽只是平时胡闹惯了,她本就是女子,如何调戏于你?至于昨日马车里的事,是因为,因为我以为我和你有断袖之癖,求她相帮斩断你我情丝的,你别怪她。” 沈轻影皱着眉头,在宽大的袍子里抬起精致的小脸道:“就这么算了?她可是、可是调戏我了。” 男子摇了摇头,低着头哄道:“她只调戏了你一个,你调戏的荟萃楼的女子却是没有上百,也有几十。若是像你一样,都要寻仇,怕只要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了。” 女子脸色一红,嘤咛一声拥入了男子的怀里,轻声低喃道:“我可从来没有调戏过你。” 男子心猿勒马,心里想着,你现在比调戏我还可怕。从今以后,再也不可能“同榻而眠”了。 男子情不自禁的将唇印在少女的头顶墨发之上,只觉得,昨日经兰芽一翻折腾,虽被踹了两回,却是分外的值得。 少女则双臂一环,紧紧抱住水淼的腰,一颗心,如同鼓锤锣鸣,眼看着就要跳出来了。 一大早,兰芽正陪着宿醉留宿、刚刚醒来的木森吃早饭,听吉良和鹦鹉来报,说是水东家和一个小公子来了,已经进了院子。 兰芽手中的汤匙顿时掉落在粥碗里,慌乱的站起身,讪笑着对吉良道:“若是问起我,就说我不在,让娘和香、朵、丫到绸缎庄会和,买齐所有东西,明日就回于家村。” 说完,如一阵风般刮向院子的角门,消失不见了。 木森惊异的看着慌乱逃跑,和自己连招呼都忘了打的兰芽,满头的雾水。 水淼面色尴尬的领着一脸愠色的沈轻影进了用膳厅,沈轻影眼睛一挑看向木森,木森忙摇摇手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此地无银三百两,肯定什么都知道了,水淼脸色更是一红。 水淼转向吉良道:“吉良,三小姐呢?” 吉良憋得胖脸通红,结巴道:“三、三、三公、公子,就、就、就是三、三、三小姐,她、她……” 几句话说得比平时还要慢上三倍,而且都是废话,谁不知道三公子就是三小姐,就是于兰芽? 听得沈轻影本来消的火再次燃到极至,嚣张惯的她哪能受这等气,一把抓起吉良的胸前衣裳,怒道:“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水淼忙扯开沈轻影的手,眉头轻皱道:“这是兰芽家,你别耍公子脾气,我来问。” 水淼看向吉良,和言悦色道:“吉良,你告诉我吧,有我在,轻影不会拿你们三小姐怎么样,再说,你们三小姐,可曾会让自己吃亏?” 吉良脸上神色顿时透着无比骄傲,他们家“三小姐”的名字,在气势上已经等同于“母老虎”、“母夜叉”,所向披靡、无往不利。 张嘴想要说出去向,却想起忠心问题,结结巴巴的再次胡扯起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轻影的难题 水淼无奈的看向鹦鹉,笑道:“鹦鹉,三小姐马上就要回于家村了,总得告个别不是?” 鹦鹉惊诧道:“你怎么知道的?小姐刚刚说,‘若是问起我,就说我不在,让娘和香朵丫到绸缎庄会和,买齐所有东西,明日就回于家村’。” 鹦鹉说话本就快,又是着急反问回来的,吉良想拦都没有拦住,恨铁不成钢的给了他额头一个暴栗。 再见轻影,已经如同一阵风似的奔向了门口。 这可是千载难逢大热闹,岂能错过,木森亦放下吃了一半的早饭,尾随着水淼直奔绸缎庄去了。 走进绸缎庄,兰芽正选着买回村的料子。 柳家、岳家、贾家、老宅等都是寻常农家,送的礼要实用相当,不能太过贵重,免得人家回礼苦恼,兰芽便选了几匹棉麻的料子,又单给玉露和柳红一人一块儿天蓝色的衣裙料子。 而送给卓家、王家的礼可是愁坏了兰芽,对方是大富贵之家,金银财宝、绫罗绸缎一概不缺,只有自己做了东西送过去,才能显出诚意来。 但与上次羽绒褙子换羽绒不同,此次送的,显然香包、衣裳之流身份上不合适,只有在吃食上想办法了,这大冬天里的,除了冰天雪地,青菜叶子都少有,能做什么? 兰芽正愁苦间,听外面车马一停,传来水淼的声音:“轻影,你答应我的,不准对兰芽发怒,记住了?” 兰芽腿一软,险些没栽倒,哧溜一声钻到了绸缎庄子桌案下,对掌柜的轻声道:“你若是告诉他们我在这儿,刚才定的料子我就都不要了。” 掌柜的一听,狂点了点头,对方可是买了不少东西,不算棉花,光绸缎、棉布就十多匹,加起来足足有二十两银子呢。 掌柜的心里做了决定,身体便老实的隐于案后,装做打着算盘记着帐。 见水淼与沈轻影推门而入,掌柜的脸上登时挂上了谄媚的笑容,热情道:“二位贵客,想要选料子还是做衣裳,料子是从南川新进的,有绸、有锦、有缎,还有龙门镇最好的女红娘子,帮您裁制衣裳。” 沈轻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我问你,你们这儿来没来过一个十来岁的男娃子,不,也可能是女娃子,总之就有这么个人,来没来过?” 听得掌柜的云里雾里,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不经意瞟了一下案下,摇了摇头道:“没看见。” 沈轻影眼睛一立,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只金叶子,拍的一声放到案上,脆声道:“有没有?” 见掌柜的有些迟疑,沈轻影吓唬道:“掌柜的,告诉我他的行踪,这些就是赏钱,不告诉我,你就是纵容江洋大盗逃窜,抓你进大牢。” 江、洋、大、盗!!! 本来手伸向金叶子,想要说出兰芽去向的掌柜的登时缩了手,心吓得怦怦直跳。 那个女娃子竟然是江洋大盗!!!自己幸好嘴慢没有说出来,如果说出来了,江洋大盗的同伙还不得将自己刀卸八块,连亲爹老子娘都不认得自己了? 沈轻影完全不知道自己画蛇添足的话反而让兰芽安全了。 沈轻影无聊的在店里踱来踱去,看着案上摆着的一堆选好的料子,其中不少是寻常农家用的料子,嘴角轻瞟,状似无意对水淼道:“既然不在,我们就走吧。” 二人步出店铺,沈轻影还好心的帮关了门。 掌柜的忙掀开桌案上的挡灰桌布,紧张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饶了小老儿,快些走吧!” 兰芽翻了翻白眼,暗骂了一句,便站起身来。 如她所料,店门再度被踹开,沈轻影一脸得瑟的看着兰芽,说不出的嚣张与得意。 兰芽耸了耸肩,将所有布料都归置到一处,将刚才沈轻影扔到桌案上的金叶子再度扔给掌柜道:“这是面料钱,多的不用找了,算本小姐打赏。” 沈轻影怒然道:“于兰芽,那是我的。” 掌柜的脸色胀得通红,显然也想认下这枚金叶子。 兰芽好奇道:“这枚金叶子明明是打赏告诉‘我’行踪的人,掌柜的窝藏我,你又离开了,当然算是无主之财,我捡到了自然算我的。” 脸不红气不喘的冲着水淼道:“水大哥,帮我拿布料啊,我一个弱女子可拿不动。” “不行!!!”沈轻影一把抓住水淼,眼里说不清是无奈、哀求还是愤怒。 看着一脸难色的水淼,兰芽走到沈轻影和水淼面前,对水淼道:“水大哥,你和掌柜的出去一会儿,我和沈小公子有帐要算。” 水淼一脸担心,见兰芽点了点头,心情复杂的出去了,正好迎住后到的木森和于家众人。 兰芽将背慵懒的靠在放布料的案板上,神情冷然道:“沈轻影,你来做什么?或者说,你有什么资本来找我?论打架功夫,你不如我;论狡诈辩论,你不如我;论阴私手段,你更不如我;论感情深厚,水大哥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沈轻影不由一怔,她只是冲动的想见到这个兰芽,消了昨日被羞辱之恨,完全没想过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让对方就范。 兰芽摇了摇头,不屑道:“不要以为我躲你,我是怕了你,我是怕你的冲动,害得水大哥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沈轻影不忿道:“牙尖嘴利!你调戏我,你还这么崇大高尚了?!” 兰芽叹了一口气道:“在昨日那件事上,我是后悔的。我不该考虑你们两个人的感情问题,让你们面对以后的艰险。我想了半夜,想通了一些关节,所以才更担心,连我,都想逃避,不知道如何解决。” 沈轻影狐疑的看着瞬间神情疲惫的兰芽,静寞的学着兰芽的样子靠在桌案上,静静倾听着兰芽的话。 兰芽继续说道:“沈老爷和夫人都不知道你是女子吧?” “你怎么知道?”沈轻影惊诧道。 沈轻影当年出生时是龙凤双生子,在她之前有一个哥哥,二人长相极为相似。 沈老爷为人好色,却也不算烂到极点,有暧昧关系的女子都进了沈府当小妾,除了沈轻影的娘亲。 因为沈轻影的娘亲出身青楼,即使生了一儿一女,仍是只能养在外室,无名无份,包括两个孩子,眼看着孩子六岁还不能请先生开蒙,娘亲越发心急。 为了认祖归宗,娘亲绞尽脑汁,沈夫人最终让步,孩子可以认祖,做沈家的庶子庶女,娘亲却只能养在外室,且永远不能与孩子见面。 娘亲不忍孩子名无份的养在外宅,又不忍孩子有一个青楼出身的母亲,或是生生分离,买了一包毒药准备自尽。 药没等喝下去,丫环跑来禀报小小姐从榻上摔下来了,破了额头,娘亲跑去看孩子,不懂事的哥哥以为娘亲像往常一样给自己倒糖水喝,误食毒药身亡。 儿子死了,哪里还会有认祖归宗的事儿?娘亲一狠心,到沈家报丧说女儿死了,儿子还活着。 沈老爷倒也不是无情之人,觉得不是最好的认祖时机,仍在外宅养着娘两个。 娘亲认为是自己的过错害死了亲生儿子,日日在痛苦里挣扎,一年后便终于耐不住痛苦,喝了毒药死了。 沈轻影一方面恨沈夫人向母亲提出认祖归宗的条件,间接让娘亲轻生; 另一方面却是恨自己为何不懂事的哭闹,如果没有哭闹之事,就不会误毒了哥哥。 沈夫人是一个颇有心计之人,对府中嫡子及嫡庶女百般*,因为嫡子是自己亲生,未来的沈府继承人,自然不能有各种陋习; 嫡女庶女将来是要外嫁的,*的好才能嫁的好,若是嫁入官仕,自然会变成沈家的一大助力; 反观庶子,则就是比较尴尬的地位了。 沈夫人不打不骂,百般宠、万般娇,真正做到了“金钱不缺、衣食无忧”,二房庶子沈轻越,三房庶子沈轻照,外加假庶子沈轻影,各个吃喝嫖赌,除了五石散,皆是四毒俱全,也养成了沈轻影这般不可一世的模样。 沈轻影心中的恨,不得解,仇,不得报,也不知向谁报,终日痛苦万分。 第一次来荟萃楼,是因为庶兄沈轻越为了羞辱她,暴露出她娘亲出自荟萃楼的隐秘,并得遇水淼相救,越聊越多,后来才知道二人娘亲还有金兰之情。 兰芽轻叹一声,绽放着苦涩的笑道:“原本以为受了刺激,你会离开,没想到你当时还在为水大哥着想,倒是一个痴情的女子。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回来,无论你是男子或是女子,不仅给自己,给水大哥也会带来危险。” 沈轻影怔然,随即脸色一白。 自己被家族发现是女子,过去曾日日流连青楼,必会让沈家所有闺中女子名声受累; 自己若是一直扮着男子,纸包不住火,自己与水淼相好之事必定会被发现,断袖的名头沈家也承受不起。 无论哪一种结果,做为荟萃楼东家和当事人之一的水淼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沈轻影后背的汗登时浸湿了衣裳。 紧张的看向兰芽,兰芽苦笑道:“我也没有好办法,除非,你放弃富贵,不是沈家的儿女。” 沈轻影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二人久久没有声音,在外面等得心焦的水淼忙拍开了门,见二人眉眼间虽仍看着不顺眼,但仇视的态度改变了,水淼不由得放下心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坑你没商量 心情怏怏的轻影与水淼返回了荟萃楼,刚到门口,一个矮冬瓜似的身形闪至车前,手指拈成兰花,倒吊着三角眼,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五弟嘛,不在府城里赌钱,跑到龙门县来逛青楼了?你的老相好可还健在?没长老年斑和老寒腿吧?” 轻影狠狠瞪了一眼,随即一笑道:“二哥还真是我的跟屁虫。我到赌场里跟人打赌学狗叫,我还没叫呢,二哥倒先像公狗一样叫了起来;我到青楼里找年老妓子,你怎么不跟着学了?反倒净找些清倌来?” 矮冬瓜似的沈二公子揽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妓子,不屑道:“这还不明白吗,五弟?我找清倌是因为二哥能干,倒是五弟啊,这么长时间,不会到现在还是童子身吧?要不然就是个龙阳君?” 沈轻越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轻影身侧的水淼,见水淼虽然身材高壮,面色却是一般,便不屑的撇撇嘴。 沈轻影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心下里一阵慌乱,面色故做镇定道:“沈轻越,你我均是庶子,互相掐着实在没意思,你若是有野心,大可以去找沈轻东和沈轻北较量。” 沈轻越嘴角上拨,眼色如墨道:“老子喜欢踩蚂蚁。” 沈轻影气得就要动手,水淼忙扯住她道:“和他逞什么口舌之争,我们还是进去吧。” 沈轻影却挑了挑眉低眉笑道:“不宰的他满地找牙小爷就不姓沈。” 这是伪装沈小公子装惯的贯口,如今露了女子身份,这“小爷”的自我称谓一直还没适应过来,当初听着有多纨绔,现在听着就有多滑稽。 沈家掌家的是沈老爷沈凌,自己只负责大事的决策,一些小事或分支的生意开始交由嫡长子沈轻东打理;嫡三子沈轻北年方十五岁,中过秀才,小有才名,无奈沈老爷志不在此,一心想让其抚佐嫡长子掌管整个家族的生意,换句话说,沈老爷不信任任何一个庶子,只相信嫡亲的沈轻北是全心全意抚佐嫡兄,此次便是初次接触生意历练。 庶二子沈轻越此次从赋城来到龙门县,就是应沈凌要求,协助刚涉商场的沈轻北收购囤积土豆,以打压王家生意。 只是这个“协助”的工作,还是沈轻越费尽心力、用打压王家的大功劳换来了,沈轻越打心眼里不平,自己给沈家长了那么大一个脸,最终只是争取到了个陪沈轻越历练的机会,就好像是“陪太子读书”,永远只是“陪”字,做成不成“太子”二字。 沈轻影眉眼含笑的坐到沈轻越旁边的桌子,摊开手心里的金叶子,含笑对表演台上的舞妓道:“说沈小公子霁风郎月、风流倜傥,这个就是你的了。” 台上的妓子做了一个扭捏害羞的表情,随即对着沈轻影恭敬的施礼道:“沈小公子在奴家的心目中,一直都是最、最风流倜傥的俊彩人儿啊。” 沈轻影哈哈大笑,将金叶子扔到了打赏鉢中,得瑟的冲着沈轻越挑了挑眉。 沈轻影身上金叶子多,一方面是沈夫人对庶子们溺杀,给的月例多,另一方面,是沈轻影没有什么交际,只混际于赌坊和荟萃楼,赌技相当不错,几乎十赌九赢,一输还是故意输的,而荟萃楼,身为东家的水淼自然是不会让沈轻影赔银子的,连打赏妓子的银子都是原封不动的给她送回来。 沈轻越与她不同,为了彰显地位,与嫡系公子哥们一起吃喝嫖财四毒俱全,偏偏无一精湛,花销甚大,钱财远没有轻影来得阔绰。 现在是年前,沈轻越的月例银子早就所剩无几。之所以还能显示摆谱,是因为收购土豆的银票都放在他身上。 见沈轻影一幅踩扁人不偿命的神情,沈轻越也掏出几片金叶子,冲着台上小娘子痞笑道:“小娘子,说沈家二公子最最英明神武、聪明绝伦,说好了,相公今儿个就疼你则个。” 台上女子笑得花枝乱颤,冲着沈轻越媚笑道:“公子历来都是英明神武的,全荟萃楼的姐妹们都知道哦。” 二人越拼越有底火,各不相让,不一会儿,二公子的私房银子就见了底了。 轻影见了,眼珠一转,对老鸨耳语了一翻,老鸨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随即下去安排。 不一会儿,只见台上风月突变,一个白纱罩面的女子上得台来,纤手轻挽琴弦,一曲《凤求凰》悦耳动听,听得酣处,琴儿嘎然而停,随即轻歌漫舞,白纱绻恋,众恩客看得都痴了。 女子停下舞步,向台下施了一礼,眼泪却是随即流了下来,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沈二公子,在众人看来是这样逶迤多情。在兰芽看来,却是那种豺狼狩猎的全神专注。 沈轻越看得骨头都酥了,听得耳朵都醉了,一脸垂涎的模样,让沈轻影都一阵作沤。 沈轻影拍手叫好道:“春大娘,小娘子真不错,梨花带雨般,是新来的雏儿吧?你开个价吧!” 水淼顿时将吃在口中的一口肉囫囵个儿吞了下去,噎得嗓子生疼,轻影这是故态重萌,又要调\戏女子了? 老鸨一脸得色道:“沈小公子,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是刚出了训阁的良家子,琴棋书画样样通,模样长得还俊俏,保你想娶回家当小娘子。” 沈轻越两眼一瞪道:“他一个毛头小子哪里懂得个中滋味,还是让本公子出价吧,侍奉好了说不得真的娶回家当娘子。” 调笑的声音如一根根钢针刺入蒙面女子的耳际,人的际遇,有时候真的很无情,前一刻也许高高在上,下一刻也许零落成泥。 女子抬起眼睫,将流出的眼泪逼了回去,对着沈二公子嫣然一笑道:“沈二公子俊彩风流,让奴家好生欢喜。” 几句话说得沈轻越心花怒放,心驰荡漾。 沈轻影将身上一袋子的金叶子都扔到了桌上道:“今晚,我定下了。” 沈轻影挑着眉、欣喜的跳上台去,一幅浑不吝的模样,泰然的迈向女子。 女子吓得如同小鹿般,急向沈轻越奔去。 沈轻影则随影随形,追到沈轻越身前,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 沈轻越一把打落沈轻影的手腕,不悦道:“小娘子喜欢的是我。” 沈轻影指着桌上的一大包金叶子道:“二哥,我可是花了真金白银的,你若是想要,拿出金子来说话啊,是不是,春大娘?” 春大娘一脸笑意的收起金子,脸上的粉喜得直往下落,谄媚道:“沈小公子说的是,咱开门做生意的,不为赚钱不成了瓜子了?” 沈轻越气得一入怀中,将一张银票拍在桌上道:“这个,可够?“ 老鸨看着上面的数字,乐得开怀道:“二公子果然是豪奢贵公子,沈小公子可还加价?” 沈小公子耸了耸肩,将自己的那包金叶子纳入怀中,喜笑颜开道:“还是二哥懂得怜香惜玉,五弟甘拜下风,祝二哥旗开得胜。” 沈轻越似抓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看着桌上的一千两银子的银票,心下一突,这是公中银子,自己拿来用,被父亲知道就糟了。 随即一想,此次牵头的是比自己小的嫡弟沈轻北,几十万两银子少个千八百两完全不会留意,随即放下心来,见小娘子正含羞带怯的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心登时就化成了一汪春水,准备与美人共度春宵了。 二人相携入了门廊,沈轻影一挑嘴角,坏笑着对小厮小凳子耳语了一番,小凳子讶然道:“少爷,此事不可,如果捅破了大天,二少爷定会与你拼命的。” 沈轻影漠然道:“小爷我就是想坑他没商量,大不了鱼死网破,让他如癞蛤蟆一样跟着我,等着让他算计我,莫不如让我占了先机,先算计他。” 没有说出口的是,这样,她与水淼的秘密还能多隐藏一阵子吧,她内心总是觉得,这个沈轻越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与其让他拿捏自己与水淼的把柄,莫不如让他再也来不得这龙门县。 看着一脸阴沉与担忧之色的小厮,水淼心下总有一股不安,看着沈二少爷身后的小厮和四个膀大腰圆的随从,心里越看越没底,心里想着,便让海泽赶紧去请木森来,如果出了事情也能一起想想办法。 海泽不仅请了木森,还去请了兰芽,因为在上午与沈轻影交谈之后,兰芽就告诉海泽,水淼如果遇到什么危机的事情,定要向她汇报。 海泽从水淼肃然的表情里,猜测着事情不小。 小小的荟萃楼上空,风起云涌,山雨欲来。 胭脂阁内,红烛影绰,纱帐叠叠。 少女将跳舞的长袖,娇羞的套在了男子的脖颈之上,嘤咛而语道:“公子,奴家,奴家心里有些怕......” 男子一把抓过女子的柔荑,顺着柔荑,攀沿而上,轻触女子的美好,一脸的春风得意。 将要触到少女的面纱时,女子一转身,调皮的扭动着腰肢,撩起面纱一角,肉粉色的嘴唇一嘟,烛火摇曳了两下,便不胜风力,恍然熄灭。 一阵喘息之声,如春风里的柳絮,飘飘荡荡,最后跌入雨后的泥水里,让人欲罢不能,欲止还休。 门儿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晃了两晃,门扉不胜暴力,跌跌撞撞的倒伏在一旁,门前,十几个家丁如狼似虎的将榻床冲了进来,将床榻围得严严实实。 一位翩翩公子走上前来,不屑的挑起帘子,眼神如刀如风的看向沈轻越。 第一百四十八章 惊天大丑闻 屋内没有点烛火,沈轻越看不清来人,先是吓得一缩脖子,本来圆滚滚的身子,再努力缩脖子,让人十分怀疑会不会两只球混成一只球。 身边的妓子亦如心慌的兔子般,向沈轻越身侧缩了缩,手里紧扯着被子。 女子的惊慌失措激起了沈轻越男子内心的豪情万丈,对着暗夜里一群歹人怒叫道:“哪里来的狂徒,乱闯乱撞?” 暗夜里的男子轻笑一声,不一会儿,烛火再次被点燃,一室的昏黄之光,一地的凌乱衣袍,更加彰显着过去的一刻,春宵有多么噬骨销-魂。 为首的男子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色白晰、浓眉大眼,一身的书卷气息,长得虽然够俊秀,却没有什么辨识度,是让人不讨厌却也不会太讨喜的人物。 少年眼睛轻眯、脚步轻抬,不想看脚下散落的亵衣等物被污了眼,却又不得不看,以防自己不慎踩到污了脚。 沈轻越看清了来人,脖子真的又短了几分,忙抢过身侧女子的被子,全部罩在了自己肥硕白晰的身躯之上,身侧女子惊叫着去抢被子,耐何没有沈轻越的气力大,光洁的胴体在空气里暴露着,瑟缩着,让人一览无余。 “是你?”闯进房内的少年惊道,说话的对象却不是自己的庶哥沈轻越,而是他身侧赤-祼着的女子。 少年赶紧脱下身上的披风,罩在了少女身上,眼里说不出的怜悯与不屑,如一把长着倒钩的箭,初伤时不觉得痛,拨除时却让人痛彻心扉。 沈轻越除着嫡弟沈轻北的惊异之声转头看向女子,待看清少女的脸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吓得被子亦从手上滑落,赤膊的上身再次裸露,上面数块青紫的痕迹,向人们诏示着刚刚云-雨的惨烈。 沈轻北厌恶的坐在榻前的凳子上,冷然道:“当真是斯文扫地、有辱门风。” 沈轻越强撑着身体,硬气道:“三弟,我逛青楼连父亲和母亲都不管,你未免有些越殂代疱了吧。” 沈轻北不奈的挑了挑眉:“狎-妓赌搏,我懒的管,你挪用了公中的银子,就关整个沈家的事了。” 沈轻越瑟缩的一眨眼,脸上故做硬气道:“不过是狎-妓,我至于挪用公中银子?三弟未免太瞧不起二哥了。” 沈轻北啪的一声将刚刚打赏妓子的银票拍到桌子上道:“父亲最忌讳什么,你比我应该更清楚,平时怎么胡闹都行,生意上却绝对不能马虎,也绝对不能输给王家。” 沈轻越暗叫了一声苦,眼睛瞟向身侧少女,看到少女眼中的不屑,怒从心生,一把薅住少女的头发道:“三弟,是柳紫鸢,她勾引我,说她多么多么惨,我于心不忍,就给了她银票,现在将银票拿回来,还真是万幸。” 沈轻北冷笑道摇了摇头:“二哥,你回去跟父亲和大哥解释吧,去解释一下,原本要成为嫂子的柳紫鸢,如今怎么就成了你的榻上娇娘? 急急赶过来的水淼、木森和兰芽登时石化在门外。 “柳紫鸢”三个字,如同带着魔咒一样,刺痛了兰芽的耳朵,烫痛了她的心。 兰芽疯也似的冲进屋内,沈府家丁们上前阻拦,兰芽飞身而起,用膝盖顶倒了好几个人,冲到柳紫鸢眼前,悲声问道:“你说的让我勿念就是这样?你的幸福呢?你的骄傲呢?你的任性呢?” 柳紫鸢苦笑着,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一捋之下,却是掉落一大缕头发,是被沈轻越刚刚薅落的。 沈轻越哪里管兰芽和柳紫鸢,怒道:“贱人,还不和我三弟说,是你勾引了我,不是我故意找你的。” 柳紫鸢眼如渗血,泪如雨下道:“我己经被你破了身子,你还要我怎么说,是你说的,要了我,就是打沈轻东的脸,让他一辈子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 沈轻越脸色惊恐一现,他的确怨恨父亲,只偏袒嫡子,庶子过的如同行尸走肉,不参与家中任何经营,自己此次能来龙门县,是因为自己偷了王家淀粉的密方,为沈家立了头功,却也只是争取到给沈轻北扶马提凳的机会,心中自然不平,但让他去对抗强大的家族,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想向沈轻北解释,见沈轻北眉头紧锁,明显己经相信了十成,沈轻越嗷的一嗓子扑向身侧的柳紫鸢,肥掌如雨点般向柳紫鸢脸上、身上招呼。 一顿扑打,柳紫鸢身上披的披风再次掉落,浑身的青紫淤肿闪现,刺得兰芽眼睛发红。 兰芽手起脚落,一下子将男子白华华的身子踹到了地上,脚抬再落,沈轻越一声惨叫,薅柳紫鸢的那只手掌被踩得血肉模糊,痛得汗如雨下。 沈轻北眼皮不由一跳,站起身来,厉声道:“好泼辣的妓子,竟然私自殴打我沈府之人。” 兰芽着急跟着海泽出来,穿的是女子的衣裳,难怪被对方认定是雏-妓。 兰芽不悦的抬头看向说话之人,只见对方十五六岁的模样,麦色的皮肤,身材均称,颧骨很高,有些书生气的清高倔强与自命不凡。 兰芽还唇相击道:“是谁告诉你,来青楼的女子一定是妓子?按你所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来青楼是为了狎-妓当恩客?” 男子眼色一冷,毫不在乎的指着在地上疼得嗷嗷直叫的沈轻越道:“沈家的人犯了错误自有沈家人来惩治,姑娘未免越殂代疱了吧?” 称呼上已经改为“姑娘”,显然是不想与兰芽纠缠于身份的问题。 兰芽耸耸肩道:“沈轻越是你沈府之人没错,柳紫鸢却不是沈府中人,不能凭白挨了打,即使有过婚约,不也是被沈家单方面毁婚了吗?此事传将出去,啧啧啧,对沈家的声誉也不太好吧。” 沈轻北脸色登时变得分外难看,他虽然愚钝,却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兰芽指的不是毁婚之事,而是小叔子睡了“嫂子”的事,这一项沈家的惊天大丑闻若是传将出去,定会成为龙门县、甚至整个北萧的一大谈资。 想及此处,沈轻北狠狠瞪了一眼在一旁悠哉悠哉看热闹的沈轻影。 对于这些庶兄、庶弟们,嫡系身份的沈轻北是满心不屑的。 沈轻越、沈轻照和沈轻影这三个庶兄和庶弟,目光短浅不说,还不学无术,打驾斗殴是家常便饭,最常见的戏码就是互相踩着向父亲邀功要银子花,彻头彻尾的沈家的蛀虫。 今日之事,很明显,是沈轻影给沈轻越下的套子,草包沈轻越还真就上了当、入了瓮。 真是刚磕睡就有人递枕头,沈轻北正不满父亲将沈轻越派到身边,有了这个借口,自然顺利出局,打心里,他倒是乐见其丑事,只是,大哥沈轻东的面子确实不好看。 不愿纠缠此事,沈轻北站起身道:“我希望此事不外泄。” 兰芽立即暖了脸色,狗腿的笑道:“当然当然,沈二公子今日只是想狎一个烈性的妓子,唤做胭脂,将二公子的手咬破了,荟萃楼已经给胭脂下了责罚,向沈家陪罪。” 说的跟真的一样,沈轻北满意的站起身来,就要向外走去,沈轻影却痞里痞气道:“都说是狎-妓了,狎-妓的银子都拿走了,还称什么狎-妓?让外人知道,还以为沈家逛个妓院还要欠妓女银子呢!以后,我沈小公子的声誉可就受损了!” 沈轻北气得眉毛都是抖动的,一个逛青楼的纨绔,竟然还怕损了声誉?哪里有声誉可言? 沈轻北气愤的将银票再度拍在桌上,不屑的对轻影道:“回去我用私银补了,算是我请二哥的。” 沈轻影嘿嘿一笑,满是星星眼的看着沈轻北,不怀好意笑道:“三哥,既然能请二哥睡妓子,也能请五弟逛青楼,五弟在此谢过了。” 沈轻北气得眉头挑了挑,想说什么,又觉得有辱斯文、对牛弹琴,一甩袖子离开了荟萃楼。 沈轻影拿起桌上的银票,轻斥了一声“小气”,随后展颜一笑,大摇大摆的将银票递到水淼手里,笑道:“这是咱的,大方的收着,沈轻越一时半会儿来不了龙门县捣乱了。” 水淼则宠溺的将银子递还给了沈轻影,又从身上掏出二十两银子银票给了柳紫鸢,这是青楼的打赏分成规矩。 沈轻影呵呵一笑,毫不客气的揣在了怀里。 柳紫鸢则怔怔的没有接过,眼睛却是红得如同一只垂死的兔子,好不可怜。 兰芽让小丫寰打来一盆温水来,摒退众人,投湿了巾子,仔细的擦拭着柳紫鸢身上的青紫,以及身上弥漫的欢爱痕迹,神情凝重道:“你又何必如此?以自己清白之躯行天下之大不韪,沈轻北还是个好说话的,沈轻东若是知道你想故意败坏他名声,只怕不会轻易放过你。” 柳紫鸢淡漠的看了一眼兰芽,被擦到痛处,只是轻扯了下唇角,自我嘲讽道:“清白之躯?” 柳紫鸢愤恨的从身下抽出一块雪白的帕子来,上面粘染着腥红的血迹,刺得人眼睛发烫。 少女嘲讽的笑了笑,用帕子擦了擦右手食指,食指上一处咬痕,一抹血滴再次抹在帕子上,与之前的殷暗之红混为一处,融为一体,几不可分。 兰芽错愕得睁大了眼睛。 一滴泪自少女眼中流出,带着浑浊的苦涩,兰芽知道,十四岁花季少女的晶莹之梦,从此不会再来。 少女哭了一会儿,随即嘴角轻撇,竟痴痴的笑了起来,紧接着再度哭泣,如此反复,兰芽不由得跟着心酸,将柳紫鸢轻轻的揽在了怀中。 第一百四十九章 牡丹零落成泥 柳紫鸢随即放声痛哭,断断续续中,将她从于家村离开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日,柳紫鸢下定了决心,想要离开于家村,到沈家求着沈轻东娶她,哪怕做个妾室也好,待站稳脚跟,再向沈家寻仇,因为,是沈家低价收了柳家的家财,陷害柳家的也定是沈家无疑。 走到半路,看着手里卓萧然相送的粉色手抄,她又诸多不舍,望着层层群山,脸色如同朝霞般绽放着风彩,转过身来,顺着青石台向山上走去。 少女心中笃定,卓萧然心悦于己,若他肯纳了自己,哪怕自己放弃了报仇也好,与沈轻东的表妹萧玉共侍一夫也无所谓,只要她和心爱的人儿在一起。 事情总是向相反的方向背道而驰。 柳紫鸢一介弱女子,拼着山上豺狼虎豹的危险到了卓家,没有迎来情人相逢的喜悦,而是被闭门谢客,卓六摒着一张黑脸说,少爷不见外客。 好一个不见外客。 柳紫鸢的身子登时如风中之柳,摇摇欲坠。 手中的水粉色手抄掉落在地上,上面绣的白色莲花,如同这飘飞的雪花一样,冻得人心发寒,滴泪成冰。 卓六将她送到了山脚便离去。 柳紫鸢看着通向村口与通向于家的路,心中却如被火灼,迟迟下不得定论。 正在此时,有两名与卓六一样服色的男子走到面前,冷色道:“少爷,让我们送你回沈家。” 少女心下一喜,在车上浑愕的打着磕睡,再醒之时,身子己是不着寸缕,两名男子用在战场冲锋献阵的热血,占了她娇嫩而惨白的身子。 任她呐喊求饶,任她扑打嘶咬,任她泪眼婆娑,而恰恰这些,更加激发了男子原始的欲\望。 少女被带到了一个阴暗的屋子里,不到两天时间里,少女被两名男子带回来的不同的男子折磨,有胖的、瘦的、老的、少的,还有残疾独耳的,唯一共同的特点是,他们穿着与卓府护卫一般的衣裳。 少女的眼泪己哭干,手以怪异的方式被反扭着,身子如枯树藤般失去了倚仗,软软的趴在地上,蜷缩着,如同风中破败的娃娃,每一寸肌肤、每一寸毛孔都再也拼不回原来的模样。 少女的身侧,凌乱的散落着衣裙,那只水粉色的手抄就在身前不远处,更可悲的是,在最痛苦的时刻,她的手,还紧紧抓着它不肯松手。 少年前几日的殷切之语还在耳边飘荡着: “柳姑娘之伤是卓某所为,卓某深感愧疚,寝食难安,淘得四国奇珍,以助柳姑娘恢复如花美貌。” “柳姑娘何必介怀,手套已经残缺,我马上着人配成一付送来。” “白莲花清而不妖,最适合柳姑娘的清雅之息。” 只几日,便转变了模样,你,与我,仇深似海,天各一方。 少女眼色如墨,拿过剪刀,将手抄剪得面目全非...... 兰芽的心痛得不能自抑,她和他说过,让他不要害柳紫鸢,可是,这算什么?玩弄感情?利用柳紫鸢打击沈家?亦是...... 原来,任富贵之人再和善、再美好,最后,一样视人命如草芥。 兰芽心情惴惴,难以舒发,第二日便匆匆离开了龙门县。 本来想带柳紫鸢一同离开,柳紫鸢却苦笑着摇头,一日牡丹零落如泥,索性如泥般跋涉生存,她要继续留在荟萃楼。 兰芽一路淡漠无语,于三光夫妇和几姐妹心情也随着兰芽的心情郁郁而跌落低谷,就连大林都晓事的一路睡着,不哭不闹。 因为东西太多,吉良也赶着另一辆马车来送,一车子坐着于家几人,另一车装的是满满的东西。 到了于家院子,老陶夫妇忙迎了出来,欢喜的帮卸车上的东西,有硝好的皮子、棉花、绫罗绸缎等,就连丫丫的怀里,也是紧紧抱着一个小包袱。 红杏怕丫丫累着,关切的要接过来,丫丫神神秘秘的将包袱背到身后道:“这是我的宝贝,不能动。” 众人一阵惊疑,小丫头也有自己的秘密啦? 兰芽终于被小丫头一脸警惕的表情逗得嫣然一笑,点着小丫头的鼻尖道:“不用猜也知道,是不是方原给你的草编蚂蚱?” 丫丫一脸傲娇道:“三姐,你这次可是猜错了的,方原当宝贝似的藏在柜子里,被我偷偷拿回来的,我要练手劲儿,比他还要厉害。” 兰芽眉头不禁一皱,怕吓到丫丫,却还是一脸严肃道:“不问自取是为贼,方原没有送给你,你自行拿了回来,就是偷盗的行为。” 丫丫眼睛一红,抿紧了嘴唇道:“是方原练臂力用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三姐,我知道错了,这就让吉良哥哥给方原哥哥拿回去。” 小丫头一脸委屈的将包袱递给吉良,吉良边解着包袱边笑道:“小小姐,谁不知道你、你喜欢的,方原拼了命也、也会满足你,我看、看看是什么东西,回去向方原通告一声就好了。” 吉良说话利落了很多,是兰芽建议他在舌头下放了一块鹅卵石,天天早晨练说话,如果不紧张,只说短句子,语气再慢些,卡字情况少了许多。 包袱被打开,一个刻着花纹的夜壶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呈现在大家面前,吉良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合上的包袱,抱在了怀里,讪讪笑道:“这个,这个,小、小姐,还是还、还给吉良吧。” 兰芽登时石化在风中,通过若有若无的气息中,她分辨出这个就是古代传说中的夜壶。 于家家境贫寒,全家人用的都是一个恭桶,这么精致的夜壶还是头一次,难怪丫丫不认得了。 一想到这一路上,小丫头当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兰芽瞬间觉得胃里一阵翻滚。 讪笑着拉着莫名其妙的丫丫道:“丫丫,方原告诉你这个是练臂力的?” 丫丫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嗯,我去的时候他正在练,说什么也不撒手,手劲儿老大了。” 小丫头煞有其事的摆着方原出恭的姿势,吓得兰香一把抱起小丫头,跑到屋里说什么也不肯出来了。 兰芽抚了抚额头,原来,夜壶还能当做杠铃来用。尴尬的对吉良道:“吉良,你回县里时,偷偷放回去就好。” 吉良红着脸点了点头,将夜壶放在车厢,准备吃得了晚饭,赶紧回到县城。 东西刚收拾停当,只见于二光匆匆赶来,站在院子里对着于家众人披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大叫道:“于兰香、于兰芽,你个吃里扒外的赔钱货,快给我出来。” 海氏登时脸色一黑,没好气道:“二哥,我们三房又哪里做错了?虽然没有参加采荷的婚礼,但嫁妆银子却是足足的五两银子;周家说的土豆之事也不怪兰芽,周友才反倒多卖了几百两银子。” 于二光阴冷着脸,指着海氏的鼻尖道:“你们到县里干什么去了?” 于三光见于二光这个大伯子不懂规矩的指着弟媳妇,将海氏拉到身后,看着于二光道:“二哥,年关了,我们到县城去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当然是办年货,里面还有给你家兰花和兰草的。” 于二光不由冷笑道:“少干那打一巴掌塞甜枣的事,你们还是随我到老宅再说吧,娘都被你们给气病了。” 兰芽冷眼看了于二光一眼,没有好气道:“气病了也是被那些杵逆的不孝子气的。” 于二光气得抬手就打向兰芽,于三光挡在兰芽前面,受了于二光一拳,黑着脸道:“二哥,娘都病了,你还在这儿逞口舌?” 于二光忿忿的一甩袖子,当先走出院子,于三光夫妇忧心的互相看了一眼,紧跟其后,兰芽不放心,也跟着到了老宅。 老宅的人很全很齐,都挤在主屋里,张氏无知无觉的躺在炕头,一动不动,面朝里,看不清神色。 于大光、何氏等众人一个个义愤填膺,看着于家三房像看着八世仇人。 兰芽满不在乎的捋了捋头发,卓萧然这个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送的天蚕丝手套却还不错,即防利刃,又能保温,不冷不热,刚刚好。 江氏眼睛哭得如同肿桃,冲到兰芽面前道:“兰芽,我知道你恨我、怨我抢了你的花生粘方子,但横竖都是于家人,肥水不流上人田,你又何苦卖了方子赚钱?” 看着江氏愤怒指责的样子,兰芽还真是佩服她的颠倒是非的能力,哧然一笑道:“二婶,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卖方子了?若是想卖,在几个月前被你偷走的时候就卖了,会等到现在再卖,我得有多天真、多善良?” 江氏被问得哑口无言,花生粘最初的时候,也是最赚钱的时候,现在有一些人也研究出了作法,虽然没有江氏做的好吃,但也不会太差,利润逐渐减少,已经过了最开始的辉煌时候。 实际上,方子外泄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只是于家村闭塞,又不经常到县里,所以到现在才知道。 这缘于于采荷成亲的时候,与周家有生意往来的,有县里的,也有府城的。 周友才对于家抠门,对面子还是很看中的,恨不得拿出最好的来招待客人,其中一道零嘴就是花生粘。 按道理说周友才经常跑生意,应该是知道的,但这几个月他也是烦心事一堆,很久没到县里了,成亲时对着花生粘吹嘘方子,结果被别人嘲笑了,这才知道,花生粘在县里已经是卖得待头巷尾便地开花了。 一个卖丝绸的商贾还说,因为儿子喜欢吃,他也花了五两银子买了方子,闲暇时间让夫人做给儿子吃,做出的口味与江氏不相上下。 第一百五十章 祖孙两斗法 方子被盗的一翻话,如同投入静寂湖泊的一块巨石,激起层层巨浪,于家众人忍着逃跑的冲动,整个婚礼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回家以后,全家对峙,除了三房,其余众人都未到县城去。 于是,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年关前昔,三房到县里是去卖了方子,所以换回来一堆的好东西。 何氏见江氏被堵得哑口无言,不屑的撇了撇嘴道:“巧舌如簧,敢做不敢当。卖方子当然是什么时候缺银子什么时候卖了!” 兰芽不怒反笑,盯着何氏道:“大娘,方子是我的,我若是卖了有何不妥?何来不敢承认?倒是大伯娘这样硬往我身上扣屎盆子颇为奇怪,难不成是想找替罪羊?” 江氏狐疑的眼色再次瞟向了何氏。 花生粘生意一直是江氏一个人来做付货,张氏管收银子。 江氏虽然见不到银子,但经手的花生粘却是不少,每天多做一些,攒上两天,让于二光偷偷拿出去卖了,也会得到不少利润银子。 何氏从江氏每天充满喜色、不知疲倦的苗头里,猜测出江氏有些猫腻,曾偷藏在伙房的柴禾堆里,看过江氏做花生粘,在江氏要藏花生粘时,被江氏逮个正着。 二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戳破谁,但彼此心中早就怀疑彼此。 何氏一看江氏狐疑的模样,登时如乍了毛的母鸡,大叫道:“都怀疑我干嘛,我做的东西什么样子你们不是不知道,我想卖方子我自己也得会做才行啊,反倒是二弟,天天帮着娘抬货付货,又是二弟妹一个被窝的,听说了制作方法,瞒着二弟妹卖了也说不定。” 于二光大怒,转头又看向于大光道:“大嫂何必诬赖于我,倒是大哥,听说在镇子上还去了凤仙楼吃饭,一点儿也不像农家汉子的模样。” 于二光成功祸水东引,何氏一听哇的一声痛哭起来,大骂于大光杀千刀的,只顾自己享受,忘了老婆孩子。 于大光一听也来了劲头,撸胳膊挽袖子要和于二光拼命,于小光上去拉架,于大光收不住势,将于小光一巴掌打翻在地。 成兰子一见自家汉子吃了亏,抄起擀面杖照着何氏的后腰就下了死手,何氏惨叫一声...... ...... 因为花生粘的方子,难得和平共处的于家老宅再次开了锅,如同在耳边放了上百只的蚊子一般的吵。 吵到最后,每个人都被怀疑,反而三房成了最干净的了。 江氏哭得梨花带雨,扶起被于大光怼得直咳嗽的于二光,对着于老头就跪了下去,哭道:“爹,您就成全了俺吧,俺想像三弟妹一样,分家别过,否则,二光会被大哥给打死的。” 于老头狠命的瞪了一眼于大光,痛惜道:“还没问清楚怎么回事,一个个跟烫了猪尾巴似的,想怎的?当我和你娘都死了吗?” 于大光眼睛一转,也跪下道:“爹,儿子不同意分家,分家分家,家分了,心也分了,就像三弟,今天镇上,明天县里,哪还有尽孝的心思......” 于三光一皱眉头,不悦道:“大哥何出此言,我孝敬银子不差,隔三差五还来看看爹娘,送些体己的东西,怎么就不孝了?倒是你,大冬天里让爹去砍柴......” 兰芽扯了扯于三光,轻轻摇了摇头,这于大光话题一扯,分明又扯到三房身上,与其与他口舌之争,莫不如查清楚方子是谁卖的才是正经的。 兰芽笑着看向在炕上”躺尸”的张氏,爬上炕头,想将张氏身子放平,兰芽的手上明显感觉到了张氏身体的抵触。 兰芽心中暗笑,打心眼里佩服张氏的定力,刚刚吵得魔音罐耳,她竟然忍住没发飙,果然够强。 兰芽佯装不知张氏的假昏,煞有其事的翻了翻张氏的眼皮,看着张氏闪烁的眸光和微动的眼皮,对绿柳道:“绿柳,老夫人病重了,快快去请四小姐过来,把火罐儿也拿过来。” 绿柳爽利的答应一声,忙三火四的回了家去请丫丫。 丫丫听了绿柳的话,虽然不待见张氏,但必竟是自己的祖母,不一会儿就到了老宅。 兰芽一把将丫丫抱到炕沿儿上,用手偷掐了下丫丫的胳膊,随即一脸悲色道:“丫丫,你学了医术,快给奶奶看看,实话实说就好,奶奶不会怪你的。” 一向镇定跋扈的张氏,听着兰芽难得的发颤的声音,心下猛然一阵狂跳,一种不祥之感涌上心头,莫不是自己装病成了真病? 心里慌乱,面上却不显,装做虚弱昏睡的模样,尽量的压抑着跳动; 呼吸也粗重起来,怕被众人看见,尽量的压抑着呼吸,额头和腋下紧张得渗了汗。 丫丫探了探张氏的脉博,惊疑道:“这脉搏,好慌乱,不过没......” 兰芽一脸痛色的打断丫丫道:“我知道,奶奶这是急火攻心。” 丫丫窘迫的再探了探鼻息,惊疑道:“这呼吸,好沉重又好微弱,不过也......” 兰芽无奈的一捂脸,痛惜道:“我知道,奶奶是气血上涌,出气多进气少.......” 张氏脸色红了白,白了红。 丫丫羞愧的再摸了摸张氏渗满了汗的额头,还没想好怎么说,兰芽就打断道:“丫丫,你别瞒着了,我知道,我知道,奶奶这是气得狠了,得提早做准备,装老衣裳、陈木棺材、咽口钱都得快做准备......” 说完,整个人扑在张氏身上,大放悲声。 兰芽如此一说,再如此一扑,于家众人登时慌了神,于老头提着斧子就要劈开装银子的厢笼,准备要给张氏办后事了。 张氏一听心里这个火啊,自己好好一个大活人,小丫头片子硬生生说成眼看着入土的人了,一挺身想要起来,双肩却被兰芽用双手压住,双腿被兰芽的一条腿压住,只听兰芽大声哭道:“奶,你可不能就这么去了啊,黄仙姑,快显显灵吧,让奶奶快点醒吧......“ 张氏身子如被一头老牛压着,动弹不得,张开眼睛,兰芽的脸离自己的脸不过两寸有余,强忍着戏谑的笑意,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张氏胸口压着一口血,一口气憋在咽喉,哽得生疼,瞪了半天眼睛,在众人看来倒像是回光返照般,哭得更加凶狠了。 张氏一口老血几欲吐出,怕自己真的被当将死之人放在门板上,张氏努力的在心中压气再压气,被兰芽抚着胸口半天才缓上一口气,装作刚刚清醒的模样道:“兰芽,这是咋的了?” 兰芽一脸喜色道:“奶,你醒了,刚才你可吓着我和丫丫了!多亏了黄仙姑显灵了。” 兰芽一脸惊喜的模样,婉如一对亲密的真正的祖孙。 看得张氏更加恼火,右眼皮直跳,眼珠一转,似气若游丝道:“兰芽,你真是个‘孝心’的孩子。可是奶活过来有啥用啊,方子被偷了,一年损失几十两银子啊,这可咋办啊,可要了我老婆子的命啊!” 说完,恨得直拍自己大腿,有好几巴掌直接拍在了兰芽身上,咣咣做响,气得兰芽鼻子都歪了,心知肚明,对方是故意报复自己,下了重手了。 想要与我斗法,走着瞧! 兰芽牙一咬,逼下一滴眼泪出来,一幅痛心的模样,用大拇指和食指,一下一下的掐着张氏颈下的肉,直到掐出一块紫色来,方道:“奶,你是急火功心,得去去火。” 农村有种说法,火气憋得太久不宜身体,掐人中或劲下,掐得越紫越好,只有紫了火气才能彻底出去。 张氏疼得狠了,眼泪真的掉了下来。 眼睛恨恨的盯着海氏:“我的银子回不来,不如死了算了......” 海氏哪里知道祖孙二人的明争暗斗,现在家里银钱不缺,怎么能看着张氏伤心而死,脸色有些忧郁和迟疑道:“妈,要不然我帮你......” 兰芽忙向海氏使了一个眼色,接道:“奶,我一定帮你找到偷方子的人。此人不找出来,下次家里丢的可就是银子了,别忘了,周家的聘礼和盖房子钱就得有七十两银子。” 海氏登时明了,老太太分明是借机卡三房的银子,老太太手里哪里是缺银子的?脸登时阴阴的不再说话。 张氏眼睛恨恨的看着兰芽,兰芽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道:“奶,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出此人来,绝不姑息养奸,丫丫,你给奶奶开心养心的药来,亲自熬了给奶奶喝。” 丫丫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心想,三姐啥时候对张氏如此孝心了? 待开完了药,丫丫才知道,原来,最黑不过是三姐,三姐让丫丫拿张氏当‘药人’练手不说,还特意加足了莲子芯和荷叶粉。 荷叶粉清热,却是容易腹泄,现代时有人会用它来减肥; 莲子芯败火,却是奇苦无比,现代常说命苦苦不过黄莲。 开了药,兰芽“孝心”的端到张氏面前,看着张氏将满满一碗药全部喝完。 药喝下去,张氏的脸立即变成了苦瓜,肚子又翻江倒海的跑茅房。 喝了两天过后,张氏已经失去了味觉,腿跑细了一圈,即使吃糖都是苦大仇深的苦味和臭味了。 兰芽并没有骗张氏,她是真的让吉良他们帮她查县里花生粘方子的出处,结果被送回来的时候,连她都觉得倍感意外,不知道如何向张氏提起,她怕这个老太太真的承受不住,前几日戏剧的一幕演变成真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刘寡妇门前 兰芽在犹豫着说不说出实情来,老宅却因另一件事情掀开了锅。 自从兰芽指出卖方子不是三房人所为,江氏便将眼光重新放在其他两房身上,天天看贼似的看着几人,一天一夜都没有合眼,终于在第三天白天累倒了,嘴角起了一推火泡。 于二光心疼媳妇,见张氏喝了丫丫开的药,成功“败了火”,身体也“好”的挺快,这两日嫌药苦,丫丫一不注意就偷偷倒了,于二光看着可惜,偷偷端回给江氏喝了下去。 这一喝,一睡到天黑,江氏的肚子是分外的不舒服,里面翻江倒海,海啸台风般,如果用恭桶,估计屋子没法呆人了。 江氏推了推于二光,将于二光硬薅了起来,陪着她上茅房。 茅房在正房后院,二人摸摸索索的走过正房一侧,刚要转过去,却见伙房房门欠开一条缝,随即一道黑影闪了出来,手里还鬼鬼祟祟的拿着一个包袱。 江氏吓得险些叫出声来,被于二光捂住了嘴巴,低声道:“这个定是偷了咱家方子的人,咱娘的银子刚转到伙房仓房里,他就摸过来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跑了,我跟上去,看他是哪家的。” 江氏点了点头,头一次觉得自己丈夫还是有些聪明头脑的。 只见于二光蹑手蹑脚的跟着黑影,黑影没有走院子,反而沿着墙根儿走,农家的土坯墙说高不高,说矮也不矮,黑影却似乎轻车熟路般,走到一处豁口子,一翻身跃过了土坯墙,跳入了隔壁刘寡妇家。 黑影拍掉身上的灰土,摸索着到了刘寡妇房门前,拍了两下门,刘寡妇开了门,月光下,只披着一件水蓝色的衣裳,里面的同色小衣若隐若现。 二人火热的抱在一处,身影隐入房门,转入正房,在窗前形成了两道剪影,迅速的交缠绻恋在一处,若两只交颈天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映得寒冷的天也变得火热起来。 于二光咽了咽口水,村里的小姑娘当中,长得最漂亮的要数妹妹于采荷,被张氏如同大家闺秀般养着,水一般的皮肤,花一样的容貌。 于采荷出嫁后,随着三房的打扮与崛起,兰香隐隐有着成为村花的趋势。 长得最漂亮的小媳妇却是贾氏,筱依和小牛的娘亲,虽三十己过,一颦一笑却如待嫁的闺女般,羞怯温柔,如果不是于三虎罩着,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给屑想了。 刘寡妇长的不如贾氏,可是胜在乖巧听话,长长的头帘盖住额头,总是低着头,有人看她之时总会瑟缩着逃离眼色,如同一只猎人手下的兔子,强烈满足了男人的征服欲和保护欲。 近水楼台先得月,于二光天天看着邻居刘寡妇,心里怎不发痒,也偷偷屑想过刘寡妇,却苦于江氏管自己管得严,无从下手,现在,亲眼看到她与另一个男子偷情,心底的火就火速向上窜了。 偷偷返回院落,于二光神神秘秘的对江氏道:“偷咱家方子和银子的,是刘寡妇的姘头,二人正在亲热,赶紧叫大哥、大栓、二栓、小光、柱子,将刘寡妇家围起来,省得跑喽。三光和里正能说得上话,把他也找来,如果那小子不承认,就扭送到里正那儿去。” 江氏赶紧去叫了老于头夫妇,于二光则去拍东厢房大房的房门。 大栓和二栓都被叫起来了,敲于大光和何氏的房门却是未开,房门未栓,但于二光总不好直接进嫂子的屋子。 让大栓和二栓进去叫醒,大栓和二栓却是纷纷摇头,有一回因急事闯进了屋子,撞见夫妻俩的事儿,于大光气得饿得哥俩个一天没吃上饭,这让嘴馋的大栓和二栓至今心有余忌。 于二光狠瞪了一眼不成气的两个侄子,放弃叫醒大房,将事情简明扼要的说给了于友善夫妇和于小光夫妇,每人抄起一样家伙事儿,跳过墙头,将刘寡妇家围得水泄不通。 大柱半夜里去请于三光,也没说是何事,看一脸紧张的表情,兰芽心下一突,以为自己苦莲芯和荷叶粉加多了,张氏的身子承受不了,怕出事,便跟着于三光来了。 看着眼前的阵仗,兰芽险些没笑出声来。 只见于家老宅众人,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于老头拿的是大扫帚,张氏拿的是鸡食盆子,于二光拿着烧火棍,江氏拿着锅铲子,大栓和二栓靠点谱,一人拿着一把砍柴刀,于小光拿着一条麻袋,成兰子拿着一只擀面杖。 见人己到齐,张氏用木棍敲响了鸡食盆子,叫道:“你个大胆贼人,杀千刀的,偷人还不够,还到俺家来偷方子偷银子,今天就让你尝尝俺的厉害。” 这嗓门赫亮得、这鸡食盆子敲得,穿透了整个村子,不一会儿,各家的油灯都点了起来。 屋里的人显然是受了惊吓,一阵瑟瑟缩缩之后,刘寡妇穿戴整齐的出现在门前,开了门道:“于、于大娘,您来、来我家何故?” 张氏一把将刘寡妇扯了出来,于二光和于小光带领着众侄子一窝蜂冲进了屋子,一顿乱翻,正翻着,一道黑影从柴禾堆里窜出,借着几人之间的缝隙,抱着头就冲了出来。 眼看着就要冲出院子,兰芽偷偷扔出两颗飞蝗石,黑影如铁塔般倒塌,头脸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 于小光一个箭步冲上来,将黑影牢牢钳住,成兰子随后窜到,照着黑影的大腿和屁股就是一顿擀面杖。 大栓和二栓也被激起了少年热血,冲着黑影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兰芽捂住脸,替黑影默哀了三分钟。 黑影实在忍不住疼,张嘴大叫道:“娘,娘,快救我,我是大光!!!” 如此混乱的场面,喊到第三声才听到,众人如同泥塑般呆立在风中。 于三光伸手扶起黑影,再看黑影其人,头发乱成了草,脸肿成了大饼,一颗门牙被打落,和兰芽一样,成了豁牙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见于三光要扶他,上去就给了于三光一巴掌,叫道:“你个狠心的,敢打你大哥我?!” 一直发泄不出来的火都攒在了这一巴掌之上,于三光的脸颊登时肿了起来,心里这个委屈,索性将于大光重新扔到地上,不悦道:“打你的不是我,我是来扶你的。” 矮墙外,传来三四声哄笑之声,应该是有住的近的邻居前来看热闹。 张氏讪笑着对墙外喊道:“没看到过蛇吗?刘寡妇家进蛇了,我们来帮驱蛇的。” 众人哪里会信,其中一个妇人的声音笑嘻嘻道:“刘寡妇家进蛇?我看是光不粗溜的女花\蛇吧!” 村人顿时一阵哄笑。 张氏羞臊得老脸通红,赶紧让于二光和于小光将于大光抬回了家,对家人一脸严肃道:“此事不可声张,若是被何家知道了,定不会善罢甘休,去看看何氏醒没醒来?” 于大光呲着牙道:“娘,何大丫不到早晨不会醒的,我给她灌了迷\药了。” 于二光这才恍然,难怪刚才拍门怎么也拍不醒,赶情是被大哥给下了药了。 于二光哪里管什么何氏,一脸不开晴的看着于大光道:“大哥,家里的方子是不是你偷的?你刚刚上仓房拿出一个包袱是什么?” 于大光眼睛一瞪道:“我是大哥,连上伙房你也管吗?能拿什么?秀秀饿了,我拿半个窝头给她解饿不行啊?” 于二光一脸的不信,却苦于没有证据,因为在翻银子之时,并没有翻到包袱里的东西,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包袱皮。 于大光的嚣张显然没有吓到于二光,于二光冷笑道:“大哥,还是谈谈方子的事儿吧,卖了几家,多少银子?” 于大光不由暴怒道:“我说过,方子不是我偷的,我一个大男人会什么方子?怀疑来怀疑去,为什么不怀疑三弟和兰芽?说不定是有人看不得我们老宅过好了呢?!” 兰芽都被气乐了,抱着肩膀,颇为兴味的看着于大光表演着祸水东引。 张氏心里也是狐疑不矣,自己与兰芽,哪里是祖孙,分明是猫和老鼠、老鹰和兔子似的天敌,只是谁是猫和鹰,谁是鼠和兔却是感观不同。 尤其是张氏躺在炕上被坑喝了几天的苦药,心里苦得都要吐苦水了。 老太太老眼一翻,一脸不悦的看着兰芽道:“兰芽,你说过能找到偷方子的人,好几天过去了,是不是一辈子也不会找到了?” 语气很是笃定,大有若是兰芽找不到卖方子的人,死活也要赖到兰芽身上了。 兰芽拿起于大光拿到刘寡妇家的包袱皮,放在鼻下嗅了嗅道:“凤仙楼的酱肉、肉包子,味道着实不错,藏在伙房而不是藏在屋里,怕大栓哥二栓哥发现给吃了?那儿的东西可不便宜,一份酱肉就得三十文钱,大伯最近发达了?” 于大光眼睛闪过一线慌乱,怒道:“浑说什么,我又不像你,卖了方子换了银钱,买了一堆年货!” 于兰芽好笑的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对于老头和张氏道:“爷、奶,我本来不想说出来的,怕您二老承受不了,但既然大家都想将屎盆子扣到三房头上,我不得不说了。” 点指着纸单上的字迹,念道:“上个月初五,刘寡妇到了县里,一共找了五个商贩,城东跑货的刘货郎,城西开饭庄的李掌柜、王掌柜,城北杂货铺的柳掌柜,城南的宋货郎,每份方子卖了八两银子,一共得银四十两;本月初八,刘寡妇再次到了府城,共卖了五份方子,一份十两银子,计五十两,两次合计卖了九十两银子。” 见于大光脸色通红一片,兰芽则兴味的看了一眼于小光,接着念道:“本月初四,小叔在付货的时候,将方子卖给了五个货郎,一个货郎五两银子,合计二十五两银子。” 见于小光惨白的脸,兰芽意味深长道:“小叔,我以为你是做生意的料子,没想在这件事上,你真是棋差一招,比大伯挣的银子少了几倍。” 第一百五十二章 鱼塘是何人 于小光气得手指发抖,整个身子向兰芽扑来,兰芽一闪身躲过,噙着笑道:“小叔,别激动,你若是再激动我怕嘴一抖,不小心将银子的用途说出来了。” 成兰子一听脸色铁青了,擀面杖照着于小光的身上就招呼,大哭道:“你给我下跪,起过誓,从此不再去找那个裱=子,你怎么还去?不怕染了病回来?” 原来,于小光迷上了一个镇上的暗=娼锦儿,原来那次卖老虎皮的钱就是花在了锦儿身上,成兰子也是个厉害的,被她发现过一次,于小光又是下跪,又是起誓,从此远离锦儿,没想到故态重生、死不毁改。 一家几口人一顿烦乱,哪里顾得上压低声音之事,正吵着打得不亦乐乎,何氏却已苏醒过来,迟疑的看着房中各人,听说了刘寡妇之事,如老虎下山般的冲上来暴打于大光了。 若在平时,于大光是打得过何氏的,但现在身受重伤,一下子被何氏骑在身上打,腿部更是卡喳一声,一阵巨痛,显然是断了。 于家老宅再次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张氏目瞪口呆的看着乱做一团的人,恨恨的看着兰芽道:“你满意了,扫把星?” 兰芽一脸墨色道:“这叫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还之,以后,别想着往我身上扣屎盆子,我不会再容忍你们。” 于三光哀叹了一口气,不满的看了兰芽一眼,转过头对张氏道:“娘,对不起,是儿子不孝。” 说完,理也未理兰芽,闷着头出了院子,回家了。 兰芽知道,于三光这是责怪自己,将事情全部说出来,打破了老宅好不容易保持的表面平静,再次陷入鸡飞狗跳的境地。 可是,老宅就相当于是长了一大块脓包,不挤破了,病永远不会好。 于家四房兄弟早就离了心,爆发是迟早的事儿。 兰芽摇了摇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凝眸。 现在是月中,还有十几天过年了,月儿正圆,洒着清辉,渗着冰凉。 兰芽突然好想“鱼塘”和“鱼网”,她们总是和蔼的笑着,从来没有打过自己,连重话都不舍得说。 “鱼塘”,“鱼”是鱼少谦,鱼小白的爸爸;“塘”是唐荣,鱼小白的妈妈。 “鱼网”,“鱼”是鱼年,鱼小白的爷爷;“网”是王娟,鱼小白的奶奶。 兰芽总是开玩笑的将爸爸、妈妈合体叫做“鱼塘”,将爷爷、奶奶合体叫做“鱼网”,而她是他们永远的“小鱼儿”,永远逃不离鱼塘和鱼网。 爸爸最大的缺点和优点就是“摆事实、讲道理”,直到讲到你心烦妥胁。 妈妈最大的缺点和优点就是护短,自己和小朋友打架,她从来不问自己对错,永远是对方的不是; 爷爷永远庞着自己,自己喜欢雪人,哪怕是夜半里下雪,爷爷都会起来堆上一个大大的雪人,只为让自己早晨醒来第一个看见它; 奶奶更是因为自己练就了一手好厨艺,每次做饭之前都会问自己想吃什么,最拿手的不是东北菜,而是川菜和西式餐点,只是因为自己爱吃。 她们,才是自己真正的亲人,可是,自己却越来越记不住她们的模样。 兰芽回到家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门没有落锁,刚一进院,海氏屋里的油灯随即熄灭。 兰芽知道,于三光虽然对自己有着关切的父女情份,但是,打心底,他还是责怪自己的。 自己与他,隔着上千年的思想鸿沟,像万年的冰川,永不消融。 雪花洋洋洒洒飘了下来,落在眼睑上,渗着冰冰的凉。 兰芽用手捧起一捧雪,雪花在天蚕丝手套上,晶莹的白。 一捧、两捧、三捧....... 兰芽脸上一片寂寥,如机械般,一下又一下的堆着,直到形成一个庞大的雪巨人。 天己初亮,兰芽疲惫的回了屋,倒在炕上便歇了。 天色大亮,推开房门,兰朵和兰丫欢笑着围着漂亮的雪人,追逐得如同纯真的孩子,不,就是纯正的孩子。 而兰芽,却受了风寒,发起了烧。 听于三光说起昨日之事,海氏一把捶在于三光胸口,怒道:“你的心里只有你那个娘和爹,忘了老宅是怎么对俺们娘几个的,如果芽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 兰芽足足倒在炕上两天两夜,病才有了起色,脸色却是惨白一片。 看着和自己一样瘦削憔悴的海氏,兰芽扑到海氏怀里,泪水扑漱漱的往下落,或许,是自己太娇情了,即使隔着上千年的思想阻隔,他们对自己的爱却是真真切切的。 想开了心事,兰芽再度生龙活虎起来,大手一挥道:“今天,杀年猪,三头都杀,一个不留。” 兰芽指的是家里养的那三只箭齿猪,箭齿猪是野猪,身子长得很快,虽然刚刚养了两个月,身子却是比阿花还要壮。 后背上的箭齿已经显现,尾巴上的长长的白色尾毛也是又硬又长,兰芽早就有了杀它之意,前些天箭齿猪竟然将土坯墙拱了个洞,若不是后背上的箭齿还不太大,可能就要伤人了。 因为杀的猪多,除了请了柳氏一家四口,还请了岳氏一家五口帮忙。 岳氏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前几天海家刚刚过了彩礼,将玉露和海石头成亲的日子定在明年开春种完地以后。 兰芽只是轻轻叹一声,便“入乡随俗”,眼睁睁看着过了年才十五岁的海石头,和过了年才十六岁的玉露“早婚早恋”了。 在现代,他们不过是初三年级感情懵懂的学生党,而在这里,成亲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如卓萧然十二岁定了亲,殷如泰十二岁整日防备着丫鬟勾引,再如,自己不到九岁,海氏老担心自己太淘气嫁不出去....... 想这些想得兰芽头都大,如果想明白了,估计自己也能成为社会学家、大哲学家了。 岳氏与柳氏刚一进于家院子,岳氏就哈哈大笑的对海氏道:“东花,你这真是让人眼红啊,杀个年猪这么大气,一杀杀了三口猪。” 见于三光正拿着绳子出来,柳岳两家男人和儿郎们都去帮忙捆猪,海氏拉着柳氏和海氏,神神秘秘道:“东花,老宅本来想昨天杀猪,听说你家今天杀,也改在了今天,张氏那个老家贼是不想给你们分家时答应的猪肉,特意选的今天。” 海氏无所谓笑道:“本来俺们也不想要,既然杀猪了,倒是免得我们再送猪肉了。” 柳氏小声道:“我们来的时候,刘寡妇正在老宅门口哭闹呢,连上吊的绳子都准备好了,半个村子的人都去瞧热闹了。” 岳氏愤怒道:“这人要是不要脸老天都没治。现如今,何大丫娘家不给她撑腰,刘寡妇婆家恨不得刘寡妇赖上于家,从中讹点银子花,要不然,这个贱-货早就应该被沉塘。” 柳氏不屑的笑了笑道:“让何大丫当初对兰香使坏,现世报来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何家没有娶成兰月,她这个姑奶奶在何家早就被嫌弃,都半年没来往了。这次回娘家求助,何大郎连应都没应,还放下狠话,如果何大丫被休回何家,何家没钱养她这个吃闲饭的。” 此消彼长,何氏不敢闹了,刘寡妇却不干了,跑到于家大门前上吊,让于大光纳她为妾。 刘寡妇这些年来自生自灭,此时要改嫁,婆家却分外“热心“起来,刘家当然不是为了刘寡妇和她闺女秀秀着想,而是为了改嫁要聘礼银子,刘寡妇是刘家的人,聘礼当然得归刘家。 刘寡妇手里有银子,当然乐得刘家帮她撑腰,一向在村里低眉顺眼受气的小寡妇,如今也扬眉吐气了。 老宅的矛盾再次升级。 张氏想让于大光纳刘寡妇为妾,是因为刘寡妇现如今手里有银子不说,还能带过来一个十来岁的闺女,她想效仿戏文里唱的,一对母子嫁给一对父子,将刘寡妇的闺女养上两年,然后嫁给大栓,一举两得。 于二光早就起了分家的心思,借着这个由头再次闹分家,条件就是不仅分了周友才纳于采荷的聘礼五十两银子和盖房子的二十两银子,还要分了于大光给刘寡妇卖方子的九十两银子。 至于于小光卖的二十五两银子,于二光倒是没提,因为于小光肯定挥豁得一干二净,而且,因为偷会锦儿的事,于小光已经被成兰子打得鼻青脸肿,成天躺在炕上哼哼唧唧了。 老宅就如同一块被虫蛀腐的木头,任何一丝外力,就会轰然倒塌,分崩离兮。 张氏选在这个当口杀猪,也是想和稀泥,过了年再说分家之事。 见海氏神色有些凝重,岳氏忙打岔岔开这个话题,指着拎着一大把猪尾毛的兰芽笑道:“东花,兰芽剔了个头,就被认为剔度出家了,如今拿着‘拂尘’,莫不是又成了道姑了?” 兰芽耳朵聪慧,听了不由得扑哧笑出了声儿。,看着手里的一大捋猪尾毛,可不是像道姑的拂尘?! 海氏上去就掐了岳氏腰间的肉一把,佯装嗔怒道:“保成了媒就忘了媒人,怎么,石头和玉露成了,回过头就编排俺闺女的不是了?” 岳氏边躲着边笑道:“哪有,哪有,我敢编排你也不敢编排兰芽的是非啊,兰芽可是咱村的运财小童子,别说村民,就是山上的卓家,南萧的王家,对她都有个面子情。”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过年回节礼 兰芽用中药清洗猪尾毛的手登时一顿,状似无意的转身,将洗好的猪尾毛挂在仓房里的梁上沥干水。 神情怔凝的看着架子最下方的一只木匣子,鬼使神差的打开来,里面装的是一双红色的小马靴和一套红色的马装,这是时下流行的富贵人家小姐骑马马装,行动方便,飒爽英姿,别有一翻风采。 物件的材质一看就是极好的,马靴应该是羔羊皮,柔软而舒适;马装用的是耐穿的葛布,肘膝等处均缝着皮制护肘护膝。 皮靴和马装的尺码也是刚刚好,连她都不得不佩服卓萧然的细心,不仅知道自己身量大小,连脚的大小尺寸都不差分毫。 在没有发生柳紫鸢这件事之前,兰芽收到这些东西时,她或许是欣喜的;而如今,她突然想嘲笑自己的无知,自己分明就是井底之蛙、一管窥豹、盲人摸象。 她只知道卓萧然对自己异于他人,却忘记了,他有他的家仇,他有他的阴冷,为一己之私,他可以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 就如同当初,前一刻还与自己有说有笑,谈论着一百单八将,吃着烤鸭蛋;下一刻却因为一个猜疑,便雷厉风行,命卓二追杀自己,沉了洄流塘。 如今有多温柔,以后便会有多狠绝,心就会有多痛。 兰芽眉头紧锁,将东西再度扔进了木匣子里,毫不留恋的将匣子丢在了架子的最下层,不再犹豫,出了仓房。 虽然重新界定了自己与卓萧然的关系,但自己却不能得罪这个杀神,回礼却是要回的,表面功夫也要做得,自己也要尽量压制自己前去质问的冲动,更不能说出柳紫鸢的去向。 卓萧然除了送自己礼物,还给于家送来了一坛南萧特有果酒和糕点,兰芽闻着竟然是柠檬的味道,尝了一口,爽口酸甜,后劲儿却是奇大,便不再敢多喝了。 看着杀猪后堆砌成小山的猪肉,馋虫上身的兰芽决定做一些香肠,香肠配方便面,简直和卤蛋一样,是人间的绝配啊。 兰芽只知道做香肠最主要的是外面的一层肠衣,就是猪小肠去掉油脂后一层透明的坚韧的肠膜,怎么提取却是不得而知。 好在柳屠户对猪的了解程度更胜于对自己身体构造的了解程度,兰芽一说就知道是猪身上的哪块部位,如何处理。 利落的将猪小肠扯出来,好长好长的三大根,足足能做上上百根的香肠。 柳元按兰芽说的,将肠衣的污物清洗掉,又将油脂等去掉,还灌了清水,看看肠衣有没有漏。 兰芽欣喜的将肠衣泡在水里,待明日就可以灌制香肠来吃了,海氏则无奈的摇了摇头,三闺女能说会道、聪明机灵、利落泼辣,还是个运财童子,心中的成算,比自己好上不知多少,只是不太像女娃子,哪个女娃子会对着发白纠缠打结的肠子喜笑颜开的?将来这个亲事,怕是要比兰香还要多波折多坎坷了。 兰芽哪里知道海氏的心思,正盘算着各家的节礼回礼。 香肠算一道礼,家里还剩下一坛半的柿饼,分成半坛装了篮子。 看着沥着水的猪尾毛,兰芽摇了摇头,本来要给卓萧然编一件猪毛褙子,这样就可以防止一般的野兽和刀箭,现在想来,卓萧然既然能送自己天蚕丝这么“高端”的宝贝手套,那么“防暴背心”也不在话下了。 兰芽决定,还是留给自己最为实在了。 猪毛背心于是换成了一套鸭绒抱枕、护膝暖手,送给老王妃最合适不过。 王安世王家不缺柿饼,就送一篮子香肠和两套抱枕,待王丰回南萧送节礼时一并送去。 不过,以兰芽对王安世的了解,王安世再回北萧之时,又要缠着自己要香肠的配方了。 第二日,兰芽便起来做起了香肠,为了提升储存的时间,兰芽决定三分之一做成鲜香肠,三分之二做成腊肠。 香肠做起来说简单很简单,将肥瘦相间的肉切末,加入葱、姜、花椒粉、桂粉、盐、白酒、老抽等拌匀,做成馅料。 将肠衣套在一个充当灌口的竹筒口端,另一头往里塞入馅料,直到整条长长的肠衣灌满,按大小用绳子打好结系好,存有空气的地方用针扎眼漏气,随后就成了一根一根的香肠。 鲜香肠是放到七十多度的水里慢煮,煮熟后沥干水份,然后在锅里放入白糖,微火慢熬,上面放上竹帘,放上香肠,熏上糖色,色泽好、有食欲的香肠便做得了。 腊肠就更简单,不用煮和熏,直接挂起来阴干就好。 三头猪的猪小肠竟做出了五十多根的香肠和一百多根的腊肠,远远的就能闻见香味出来。 在吃午饭之时,兰芽直接切了两根鲜香肠,吃得丫丫直摸小肚子,一脸愁容。 问她原因,丫丫撅着嘴道:“三姐,都怪你,整日研究好吃的,我都胖了一大圈了,连秋天做的裙子都有些瘦了。” 兰芽好笑的刮了刮小鼻子,嘲讽道:“谁让你吃啥一家货(1),不吃到盆空不撒嘴,再说,小孩子胖得像个圆球球,掐起来手感才好。” 说完,将魔爪再次伸向小丫头的脸颊,一掐似要掐出水来一般。 又过了几日,再过三天就要过年,见腊肠风干了半成,兰芽嘱咐装了篮子,一样装了十根,又将兰香做的抱枕弄上两套。准备齐全,让鹦鹉给王丰王掌柜送去,叮嘱腊肠要再风干几天再吃,鲜香肠可以立即吃。 又装了一份,放在背篓里,亲自送到卓家。 一进卓家,卓六见了兰芽喜形于色,笑道:“猴子,你怎么来了?” 兰芽嫣然一笑,指了指背上的篓子。 卓六直接领着兰芽到了狼啸院,远远的看见,卓萧然正立于窗前,一袭白色的家居舒适长袍,长发披于肩侧,束着一条白色的绸带,风儿拂过,长发飘起,白带猎猎飞扬。 美好的少年卓然立于红漆色的窗子前,清冷的看着竹简,任风儿灌进了屋子,形成一室的清凉。 卓六忙跑到窗前,将窗户推上,嗔责道:“少爷,小心您的身子,自从上次跳落冰潭,您身子就爱惹风寒,抽丝剥茧的不爱好。” 兰芽静默的跟在背后,看着迪清的卓萧然,兰芽总觉得他的身影有种孑然的寂寞,他的脸色有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将篮子放在桌上,肃瑟道:“这是我家回给卓家的节礼,我们是贫苦农家,当不起卓府的恩待与厚礼。” 少年抬起眼睑,凝神审视了兰芽半天,浓烈的眸子,似流光闪动,似寒风掠过,在兰芽以为少年要发怒的时候,少年却只是轻轻撼了撼首,用清冷的声音回道:“好。” 兰芽皱了皱眉,二人的关系果然又如同冰川般划清了界线,正是自己想的的最佳结果,只是这样的滋味着实不好受,兰芽不由苦笑了一下,以奴婢礼回礼,退出门外。 眼角的余光瞟见少年的白袍腰间,一条深蓝色的中国结,婉如夏花的绽放——那是她曾编给少年褙子上的修饰,竟然被少年挪在了此处。 兰芽心中溢满苦涩,原来,“利用”也会如同糖衣毒药,享用之后让人依赖成瘾、甘之若饴,抽丝剥茧后也会伤筋动骨、痛彻心扉。 少年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远去的小小身影,直至消失在院门一角,久久不肯回头。 卓六心疼的叫了一声:“少爷……” 卓萧然摆了摆手,打断了卓六的话语道:“备上重礼,向北萧王府报信,说本少爷得了风寒,不便亲自过府拜年。十五过后我亲自去北萧王府。” 卓六得令退下,萧然又向外挥了挥手,卓大跃到室内,躬身施礼。 卓萧然冷漠道:“利用年前到十五这些天,将虎狼营和燕子营带到狐狸谷训练,谷里面被成三郎设得机关重重,勿必在出谷之日有一番新变化。” 卓大答诺一声,刚要退下,却被萧然二次叫住,神情迟疑道:“此次训练过后,从燕子营中挑两个持重机灵的,年后我有用。” 卓大得令退下。 萧然再次将窗子推开,任风儿如猛兽般吹着他单薄的身躯,吞噬他最后一丝体温。 待月上中天,卓萧然开始轻咳起来,头也有些晕晕沉沉起来,拖着沉重的身子返回到榻上,一眼瞟见于兰芽放在桌子上的两个包袱,好奇心起的打开包袱。 一对深蓝色的方形的软枕头呈现在眼前,一角挂着与自己腰间络子同色同款的络子,上面绣着两个不同的精致的图案。 一只上面,绣着嫩绿色的大虫子,虫子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整个脑袋和板牙占据了身子二分之一的大小,虽说是虫子,却是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这只虫子萧然见过,兰芽在与他第一次通信时落款处画的就是它,她管它叫虫小白。 另一只靠枕上,画的却是一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红彤彤的闪着诱人的光芒。 两只枕头放在一处,正是虫子啃着苹果的滑稽影像。 萧然不由哑然失笑,小丫头,永远这样的古灵精怪。 而另一个小篮子里的,却是香气扑鼻的吃食,撕下一块放在嘴里,似肉香却又与肉香迥然不同。 少年喝了水濑了濑口,鬼使神差的将那只虫小白的抱枕揽在怀里,静默的躺在榻上,眼睛看着缦缦纱帐,恍然失了神。 …… (1)一家货:东北方言,就是全部,所有的意思。 第一百五十四章 周友才挑拨 阴历腊月二十七这一天,周友才携一妻一妾和三个儿子来老宅拜年,张氏不想让周家嫌恶的三房来,于老头儿却是来了倔劲儿,务必让三房回来,就连成三郎也一起叫回来,一起过个大团圆年。 三房的节礼早就在去县城之时就是准备好了的,给于老头的将军醉、烟丝和茶;给张氏的是县里绸缎庄的棉袄、棉手抄;给于兰月、于兰花、于兰草的是碎玉流苏耳坠;给周不言、周不语和周不遂的是三套文房四宝。 周友才看着给自家儿子的文房四宝,嘴巴撇了撇,摸着稀疏的小胡子阴阳怪气道:“我儿子将来是要金榜题名的,砚台要用徽郡的端砚,纸要用赋城的一品金楠宣纸,纸镇用周国的白玉雕镇,笔是扎木的紫貂狼毫。” 周不言和周不语胸脯一挺,和周友才如出一辙,一脸不屑的看着于三光和兰芽,嘴角扬起的弧度足以夹死一只绿豆苍蝇。 于三光见礼物没有得到对方的喜欢,还被人嫌弃东西不值钱,脸色胀得通红。 兰芽大手一伸,将三套文房四宝揽到怀里,似天真的对着周友才笑道:“既然姑夫不喜欢,那就反过来送回给兰芽当节礼好啦,反正姑姑也没有给兰芽准备节礼,这个礼物兰芽收着可是欢喜得紧。” 不等周友才答应,笑嘻嘻的将笔墨纸砚交给绿柳,俏皮的向周不言和周不语兄弟两个吐了吐舌头、眨了眨眼,不再看周友才如丧妣的脸,神态自若的出了屋子,到张氏的偏屋去听女人们叙话去了。 “赔钱货,你,你怎么拿回去了?给了东西还后悔的?拉屎还能往回挫??”周不言气得哇哇叫道。 周友才气得轻咳一声,周不言和周不语年纪都已经不小了,却是枉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说话不经大脑,较机灵的孩子总是差上那么一点儿意思。 周不遂相比较好上一些,但也是个实诚的孩子,周友才想培养一个机灵的人继承家产,总是未能如愿,好在,于采荷现如今怀了孕,还有三四个月就要临盆了,周友才一心盼着一胎得男,最好像自己一样精于算计,将来好继承自己的的衣钵。 周友才一肚子气不能撒到儿子身上,最后将火力对准了于三光,一脸不悦道:“三弟,你若是不想买节礼,我不会挑你的礼儿,但兰芽这是什么意思?甩了脸子给谁看呢?因为土豆的事,我整整损失了上千两银子,我说兰芽一个‘不’字不?说和王家有生意往来,生意呢,在哪?连个话也递不上去啊!!!” 于三光脸色通红道:“是,是俺的错,俺一会儿就去将文房四宝要回来,东西虽然不是最好的,给不言、不语平日里练字用吧。” 周友才不悦的摆摆手道:“不是我说你,三弟,男人是天,女人为地,连家里妻女都管教不了、做不得主,有何脸面在于家村立足,在人前称显贵?你看采莲和采荷哪个敢在我面前造次?再看看你家,买上等还是下等的笔墨约你都做不得主?!” 许是周友才气得狠了,胡子都跟着一翘一翘的,有点像气狠的癞蛤蟆,两腮如风厢一般一鼓一鼓的,话语如一把把钢刀向于三光扫来,削得于三光体无完肤,脸几乎碰到了地面上。 家里的存银有多少,于三光不知; 家里每月有多少分红,于三光不知; 过年甚至给哪家送了节礼,送了什么,他也一概不知。 周友才的一番话虽然粗糙,却刺痛了于三光的心,滴沥沥的淌血,想止也止不住,他就如同一个外人和傻子,兰芽掌家,安排着一切,海氏帮称着张罗着一切。 于三光脸色一沉,坚定道:“姐夫,我答应你,十五前定会给你弄来上等的笔墨纸砚。” 兰芽不知道自己的报复举动,被周友才利用,激起了于三光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悠哉悠哉的在西屋听着女人们说话。 于采荷己经怀孕五六个月,大大的肚子如同扣着一个大盆,这是于采荷的骄傲,也是于采荷以后生活的保障,自然加十二分的小心,即使有小丫头扶着,她也总是用手掌心在尖尖的肚子划着圈抚摸,脸上时时洋溢着幸福的模样,对下人更是怡气指使,万分嚣张。 张氏小心翼翼的将女儿让到热乎乎的炕头,采荷用帕子一掠炕上,明明清洁如新,却仍撅着嘴道:“娘,太多灰了,我不坐。” 张氏赶紧擦了擦地上一个小马扎,扶着采荷要坐下,采荷又撅着嘴道:“娘,小马扎太矮,坐着窝的慌,万贯该难受了。” 万贯是于采荷给肚子里的孩子起的小名,寄予了她对“儿子”的全部期望——“腰缠万贯”,将来继承老周家全部家财。 兰芽暗暗好笑,若是生的是个女儿,起名叫“万贯”,还真是妥妥的包租婆的即视感。 兰芽正好笑着,只见于采荷傲娇的看着兰芽和海氏坐的临时搭建起来的长木板凳子道:“娘,我坐这个,正好不窝肚子。” 兰芽皱了皱眉头,迟疑着对于采荷道:“小姑,这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木板条,你是孕妇,坐着危险。” 于采荷眼睛一立道:“你就是对我有意见,见不得我好。” 兰芽无语的摇了摇头,与海氏一起站了起来,指着空白的大长条凳子道:“全给你,别动不动扯出恩怨来。” 于采荷眼中得瑟的眸光闪动,扭着笨重的腰肢,屁股一沉,一下子坐到了木板条上。 木板条是活动的,于采荷屁股沉,还一扭一扭的,木板条移了位,一下翻了起来,于采荷一屁股就向地上摔去。 说时迟那时快,兰芽身子如同蛇行鼠窜般,钻到于采荷身子下,用双手稳稳托住了她的后腰。 木板翻落,木板条的一条倒刺划破了兰芽的胳膊,划了一整条的血槽。 江氏忙扶起于采荷,于采荷夸张的捂着肚子狂叫,几欲魔怔。 张氏疯了似的冲向兰芽,上来就是一耳光,骂道:“你个扫把星,大过年也不得安生,害了大人不够,现在还要来害孩子。” 海氏倔强的护住兰芽,怒道:“娘,是采荷硬要坐木板条的,您老也没拦着,现在出事了,怎么能怪到兰芽头上,再说,若不是兰芽救了采荷,采荷的孩子还能保住吗?” 张氏听得眼睛一立,冲着海氏又是一顿挠一顿打,手指甲刮到了衣裳上,一下了劈了,疼得她这才住手,指着海氏骂道:“你个心肠狠毒的娘皮!你也想诅咒孩子是不是?这可是老周家的娇贵少爷,岂是你想害就害的,兰月,去找你三叔来,我要让他休了这个恶毒妇人。” 海氏一直搂着护着兰芽,后背被张氏打了好几下,也挠了好几下,脸上挂着浓浓的委屈与担心,兰芽安慰的笑道:“娘,没事,爹是个明事理的,定会为你我出头。” 兰芽嘴上坚定,脸色安定,心里却是忐忑的,说实话,她对于三光能否维护她和海氏,真的没有太大的信心,过去的于三光,性格过于柔弱;现在的于三光,却又太多的不确定,让兰芽没有安全感。 于三光被请到了偏屋,看着梨花带雨、叫嚷着腹痛的于采荷,联想起刚刚兰芽与周友才的对峙,脸色越来越沉。 兰芽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拦在海氏面前,一脸平静的解释道:“爹,是小姑自己摔下去的……” “啪”的一声脆响,打得兰芽登时石化在屋中央,海氏心疼的扯过兰芽,一脸怒色道:“于三光,你疯了吗?” 又是“啪”的一声响,海氏的脸上再度被印上红肿的掌印。 人,果然,不能有太多的期待。 第三巴掌再在拍落之时,兰芽用腕隔住了于三光的手臂,一脸沉色道:“爹,你答应过我和娘,定要护我们周全,你就是这样维护的?不问青红皂白?” 一滴一滴的眼泪滴落,眸光里满是绝望与沧桑; 拉着于三光手臂的小胳膊,伤口的血肉翻着,血水因用力过猛而流得更多。 于三光眼睛一缩,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绝望的兰芽,这种眼光他体会过,开春的时候,张氏驱赶三房,要致兰芽于死地时,自己也是这样的眼光看着张氏,绝望,与,了无生念。 于三光瑟缩的低下头,兰芽更加的失望,他,自己满怀依赖的爹爹,甚至,连问明原因或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 兰芽抽出匕首,将胳膊里的木刺挑出,拿出帕子,简单的包扎后,冷冽的看了于采荷一眼道:“于采荷,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你最好祈祷周友才一辈子对你好,别再纳另一个小妾来恶心你。” 一直坐在炕上不言语的于采莲阴恻恻的看着于采荷,嘴角满满的幸灾乐祸。 兰芽目光清冷的看着此时团结一心的于家人,感觉自己的心如冰般的凉,木然的转过身子,步入了漫天飞雪的雪幕之中。 海氏抹了把眼泪,将大林的身体包得严严实实,转身推开屋门,张氏尖着嗓子道:“马上要做饭了,你要去哪?” 海氏阴冷的看着张氏,又看了看于三光道:“如娘所说,我海东花是个恶毒妇人,你们吃我做的饭就不怕吃出毒蘑菇来?给小姑子吃坏了肚子,我可不承担不了这个谋害周家娇贵少爷的责任,娘还是亲自来做吧。” 说完,对兰香、兰朵和兰丫道:“俺们这些个赔钱货,就别呆在这儿碍眼了。” 兰香、兰朵、兰丫默默的跟在了海氏后面,兰丫焦急的看着于三光,晶莹的眼里闪动着泪花。 第一百五十五章 离心的老爷 偌大的老宅里,三房只留下了于三光一个人。 于三光心里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那两巴掌着实不轻,打得兰芽和海氏脸都肿得老高…… 有心想迈步跟回去,却听周友才说道:“三弟,听姐夫的,你现在是三房当家老爷,不能太惯着弟妹和孩子们,要有威信,让下人们对你马首是瞻。” 张氏温婉的拦住于三光的手,眼里满是爱意。 这是于三光多年以来,周友才第一次平心静气的与自己讲话,张氏第一次和蔼可亲的与自己和颜以对,于三光本来迈出的脚再次被钉在了地上。 …… 于家三房的柿子树下,兰芽静默的堆着雪人,脸色冻得如雪一样的苍白。 兰丫担心的扯住兰芽的手臂,带着哭音道:“三姐,你莫要吓我,你哭出来好不好?丫丫给你上药膏好不好?” 兰芽冲着兰丫浅浅的绽开了一个无奈的笑纹,苦涩道:“丫丫,外面冷,你进屋去吧。” 兰丫倔强的抹了一指头药膏,将手伸向兰芽的肿胀的脸,身子矮够不着,小丫头翘脚坚持着。 兰芽无奈的低下头,任由小丫头一圈一圈的将药膏抹在脸颊上,清凉的晕开。 丫丫一脸希冀的看着兰芽,哀求道:“三姐,你原谅爹爹好不好?就像上次、上上次和大大上次一样?” 兰芽苦涩的看着堆砌的雪人,眼睛己是一片模糊,每到这种时候,她总想起现代的亲人,浓浓的思想,如同这雪人一样,浓得化不开。 自己,终究做不到妥协,做不到视若无睹,随波逐流。 自己,终究是与于三光有着千年的思想羁绊,随着生活的好转,事情的冲击,一点一点的暴露出来。 她知道,现在的她还能一一退步,做到妥协,相安无事。 以后的她,退至悬涯边缘退无可退之时,她是会选择跌落悬涯还是绝决离开?他,会不会有朝一日碰触到她的逆鳞、她的柔软? 海氏担心的看着兰芽,她想将女儿扯回到屋里,可是,又不忍心打破她的静寂。 前些时日,于三光就惹兰芽不高兴,心情不好的兰芽堆砌了一整夜的雪人,堆完雪人后就卧病在榻好几天。 那时那刻,海氏觉得兰芽的神情很陌生、很遥远,似乎在下一刻,她就会失去这个女儿。 现在亦是如此,女儿看着雪人,却又似乎没有看着雪人,而是透过雪人看着遥远的地方,眼睛里满是痛苦与哀伤。 海氏拿起那件兰芽平时舍不得穿的最暖和的紫貂大氅,走到院中,披在兰芽身上,紧紧的将女儿裹在怀中,哭泣道:“芽儿,娘知道你没有错,是你爹瞎了眼,鬼迷了心。” 一阵低低的哭泣,兰芽呢喃道:“鱼塘,我想你了。” 海氏轻拍着兰芽的后背,让她低低的哭着,虽然她不知道,兰芽口中的“鱼塘”是何意思。 让绿柳将炕烧得热乎一些,将兰芽包裹得如同一只棕熊,躺在了炕上,丫丫和兰朵一人执起一只手,用小嘴呵着热气暖手,兰香随即端进来一碗姜汤。 兰芽凝滞的眼终于现出一股暖色,在这个千年之前的异世界,自己,也许,并不是一个人。 于三光回来的时候,已经月上半空,看着院中一座崭新的雪人,于三光内心突然忐忑不安起来。 打心眼里,他是惧怕自己这个闺女的。她似乎无所不能,似乎无所不知,又似乎有着坚强不可撼动的心智。 她心情好的时候会做十几道菜不重样;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拼命的做活,或是堆一宿的雪人,上次一堆就是半宿,接着一病就是几天,身体瘦了一大圈。 可是,自己分明是没有错的。纵观整个于家村、龙头镇、龙门县,甚至整个萧国,哪有小丫头当家做主的?哪有闺女杵逆老子的?哪有闺女给爹发月例银子的? 而且,小丫头心思太毒,原来装神弄鬼吓人也就罢了,现在是处处算计害人,无所不用其极,自己想着都是冷汗直流。 于三光心情惴惴的回了屋,理也未理会海氏和大林,倒头便睡了。 第二日一早,海氏没有理会于三光,如常一样的做着早饭,饭做得了,直接一人盛了一碗,没有带于三光的份。 于三光两眼冒火,不悦的坐在饭桌旁道:“海东花,怎么回事?” 海氏紧皱着眉头,怒道:“你就没有什么跟我和兰芽说的?” 于三光也来了脾气,怒道:“是兰芽要害采荷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我没罚她,你倒是先来找我算帐了,娘说的没错,她就是个害人精。” 海氏愣了一瞬,眼泪就流了下来,哭泣道:“于三光,你莫不是被鬼迷了心窍了,当时我就在旁边,明明是采荷自己摔下去的,是兰芽救了她,你还跟着颠倒黑白来冤枉兰芽?我海东花可以拿儿子起毒誓,你让于采荷用肚子里的孩子发毒誓,她,敢吗?” 于三光看着一脸怒色的海氏,突然有种心慌、闭气的感觉,二话不说,推门就跑回了老宅。 于采荷已经回到了镇上,张氏正欢天喜地倒腾着收到的节礼,一遍一遍,让人十分怀疑,那绸子还未做成衣裳,就要被她摸坏了。 见于三光冲进屋来,难得和蔼可亲道:“三光,你拿来的这条绸子真不错,一会儿拿回去,让你媳妇再给我裁一件单层的褙子,开春好穿。” 于三光点了点头,眼睛直盯着张氏道:“娘,我回家问了昨天的事,采荷不仅不是兰芽推下去的,还是被兰芽所救,对吧?” 张氏目光闪烁道:“哪有,采荷没见到她还好好的,一见到她就连人带木板的往地上摔,不是她难不成还是我要害我的金外孙不成?” 海氏对孩子的情分于三光是知道的,更不可用大林来起誓,脸色闪着狐疑、嘴上不确定道:“娘,海氏用大林起誓,我怎能不信她?你即然说是兰芽害采荷肚子里的孩子,您,敢用孩子发誓吗?“ 张氏“嗷”的一嗓子从炕上跳了下来,灵活得根本不像是五十岁的老妇人,倒像是一只成精的老山参,尖利着嗓子骂道:“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丧门星,拿我家大林赌誓,她想害了我的大金孙不成?这样的女人,简直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回去你定要将她打得满地找牙。” 于三光见张氏故左右而言其他,叹了一口气,神情失望的出了屋子,连张氏让他拿回去让海氏做褙子的料子也没有拿。 张氏见于三光一脸恍惚与失望,心里不由得慌了起来,只想着留住这两日好不容易留住的儿子的心,嘴上便口不择言,斩钉截铁道:“三光,我敢用采荷的孩子起誓,你莫不要信了海东花的挑拨。” 于三光惊得一错步,目光半是狐疑,半是绝望,本想逼着娘亲说出实话来,结果二人均发下了重誓,本来错踪复杂的事情,变得更加的扑朔迷离。 张氏、海氏定有一个是说了慌的,于三光不想怀疑娘亲,更不想质问海氏,突然心灰意懒起来,不想探纠谁是谁非、谁对谁错,在采荷的孩子和大林之间,他像每个自私的父亲一样,更不想自己的亲生孩子有事,于是,这才脑中坚信,海氏说的是真的。 想着想着,于三光脸上绽放了一个笑容,心情也舒畅起来,在他心中,本来难解的问题,竟这样诡异的解决了,无关信任,只关乎誓言的利害关系。 回到家里,于三光探头探脑看了看,只见到海氏正在收拾碗筷,几个孩子均不在桌旁,便胀红着脸道:“东花,当时场面混乱,我也不知道真假,只知道采荷坐了兰芽的凳子,险些摔到地上流产,一着急,我才……” 海氏见于三光态度转变了些,气也就消了一半,佯装嗔怒道:“你个死闷葫芦,每次打完兰芽都不道歉,这次不行,你得向兰芽当面道歉去。” 于三光面色窘迫,抬眼哀求道:“我,我还是别去了吧,我怎么着也是当爹的啊。” 红杏重新盛了一碗香肠青菜粥放到于三光面前,在一旁劝解道:“夫人,老爷毕竟是老爷,连里正和镇上王掌柜见了都要敬重三分,面皮薄,也不善言辞,您是当娘的,和三小姐也好说话。” 海氏想了想,见于三光态度还不错,便答应了下来,端了一碗姜汤进屋,说是于三光让煮的送来的,算是变相向兰芽道了歉。 于三光感激的看了红杏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儿银子道:“红杏,幸亏你帮我说了话,这些银子不多,你去打幅银丁香吧。” 红杏欣喜的接过银子,又不好意思的推回给于三光道:“老爷,这如何使得……” 于三光又将银子推了回来,摇摇头道:“以后不要叫我老爷了,这称呼我可担不起。你还是叫我叔儿吧。” 红杏笑道:“哪能没规没矩的,老爷,永远是老爷,有什么事但凭您吩咐便是。” 于三光一脸得色的享受着红杏恭维的称呼,在这个家里,只有红杏完完全全的将自己视为老爷,而其他的人,包括老陶、绿柳等人,不是叫名字,就是叫叔儿,任何事儿都向兰芽请示,对自己交待的事亦是如此,兰芽没点头的,即使自己喊破了喉咙也是无济于事。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过年独守岁 新年的这一天终于到来,这遥远的异世竟然也有守岁的习俗。 就连咿呀学语的大林都比平时精神得多,不肯乖乖睡觉。 一家人盘腿在炕上,兰芽和兰朵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绳结玩;兰香哄着大林爬来爬去;海氏则听兰丫讲着药理上的趣事。 于三光看着神情湿润的兰芽欲言又止,半天也没吭出一句话出来。 到最后是兰芽实在看不下去,开口问到,于三光才喃喃道:“你奶昨天让你大伯捎了话来,说,说,周家的事不能这么算了,你给引见了王家,采荷的事就算完了。” 兰芽不动声色的抬头看了看于三光,半晌才说道:“她们自己没长嘴吗?为什么不对我说,让爹来当这个传声筒?” 于三光讪讪笑道:“芽儿,爹知道上次是冤了你,你受委屈了。但咱家既然与王家有生意往来,为啥不帮着引见呢?左右又不费啥事,也能了了咱与周家的心结,更显示咱大度有量、不小肚鸡肠。” 兰芽翻绳的手一抖,绳结登时垮了,乱在了一处。 兰芽抬起眼睑,漠然道:“爹,维持与周家表面的和平,是我最后的底线。我不是不能引见,我是不愿意被他威胁。况且,周友才人品堪忧,说不得什么时候惹毛了王安世,与王安世那只老狐狸做生意,无异于与虎谋皮,周家被吞进肚子里都尚未可知。” 三光面色尴尬道:“兰芽,只引见一下,后续的事儿不用你管……” 兰芽不再言语,低头小心翼翼的理着乱在一处的绳结。 三光轻声叹了口气,看来,让兰芽亲自引见之事,怕是不成了,自己也与王丰王掌柜打过交道,实在不行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去引见、去递话了。 打定了心思,于三光话锋一转道:“芽儿,上次给周家的节礼,你收回来了,我答应你姑夫,在十五之前,按他说的那四样,给不言买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让不言考秀才时用。” 兰芽本来要理顺的绳结,其中一根怎么抽也抽不出来,索性不耐烦的使劲一揉,团成一团扔在脚下,直直的看着于三光道:“爹,你知道徽郡端砚多少银子?白玉雕镇多少银子?金楠宣纸多少银子?紫貂狼毫多少银子?不知道多少银子,您就答应了?” 被兰芽一顿呛白,于三光脸色有些挂不住,讪讪道:“你大姑夫不是说是不言用过吗,不过就是写字画画的东西,以咱家现在的富裕,应该能买得起吧?” 兰芽气得笑了起来,见海氏一脸担忧,才肃然道:“我在县城买礼物时,是爹说周家是富贵人家,太小气的东西看不上,所以我才打听了刘清石,买的这些节礼也是他们日常所用的,三套文房四宝足足花了四十两银子。” 于三光惊疑的一抬头。 兰芽接着说道:“爹,别说价格昂贵的紫貂狼毫和白玉纸镇,单就金楠宣纸,一刀就要黄金五两,文房四宝聚齐了,没有千两银子,根本就置办不下来。” 于三光额头立即渗了汗下来,他只想着是书生举子们做学问用的东西,写过画过便无用了,即使会贵一些,也贵不到哪里去,实在没有想到,会贵得吓死个人,只一刀纸钱,就够一村的人一年的花销了,这哪里是纸,分明是吸血的妖魔啊!可要了命了,于三光恨不得要抽自己两个嘴巴了。 哪里还有心思守岁,面色不娱的回了屋子,关上了房门。 海氏看着兰芽阴沉的脸,有些忐忑道:“芽儿,你爹是个乡下泥腿汉子,啥也不懂,别人给点道儿就上勾,你莫要怪他,银子都在你手里,你不点头,你爹想买也买不成。” 看着于三光紧闭的房门,兰芽脸上的忧色也跟着越来越浓,只怕,这种思想冲突的日子,以后会越来越多。 兰芽拿了一坛柠檬酒,对海氏道:“娘,我回山上一趟,不用给我留门了。” 海氏想要拦住兰芽,手在半空却又缩了回来,家里一老一小的生气,自己夹在中间最为难受。 兰芽笑了笑道:“娘,不用担心,我只是怕自己困了守不得岁,在半山上溜哒一圈,怕太晚了,便在山上睡了,明天一早就下山来,我还要吃你做的油梭子大馅合子呢。” 海氏哪里不懂得女儿的心思,守岁是来年一年顺遂的祈盼,尤其是一家之主的于三光,定要守到三更天过后,兰芽不走,于三光便会窝在屋里不出来,还守得什么岁? 兰芽拿了一条香肠和一坛酒,向山上行来,与往日的行色匆匆不同,今日却是缓步慢行,往日里一柱香时间的路,今日却是走了足足三柱香时间。 进得院中,多日未烧火,屋子里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兰芽面色淡然,将拿来的红色灯笼高高挂在屋檐之下,黑漆漆的院子登时增添了一丝喜气。 室内点起了煤油灯,一室的昏黄与寂寥。 兰芽在灶下添了柴,柴火忽明忽暗,在脸上留下了一道道光怪陆离的影,映得兰芽脸色一片黯然。 室内的冰冷因灶火的上升而逐渐回暖,但因是长期未住人的房子,冷气还是直打骨头,阴冷阴冷的。 兰芽将火闷在灶里,炕上放了一条小炕桌,切了香肠,将鼠小白放在桌上,自己盘腿坐在炕上,一人一鼠,相对无言,浅酌慢饮起来。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神情也有些恍惚。 向山上青石路上,两道人影匆匆向山上而行,卓六语气轻快道:“少爷,在狐狸谷训练的都快长出毛来了,可下能回家守岁了,您还可以吃到王妃亲手包的合子。” 前方急色匆匆的少爷脚步却是突然一停,卓六收势不及,一头撞在了少爷的后背上,痛得一捂鼻尖。 再见少年时,眼睛却是直直的看着山腰红灯笼闪亮的院落,神情怔忡。 少年鬼使神差的靠近院落,一翻身进了院子,将耳朵附在门扉,清晰的听到里面少女嘤嘤的哭声。 少年的心跟着抽痛起来,伸手一推房门,房门没有上栓,少年轻手轻脚的踱步进来,看到了一眼迷醉的兰芽。 兰芽正点指着似吃爆肚皮般躺在盘子里的鼠小白,舌头打着结道:“鼠小白,你怎么跑到香肠碗里了,莫不是想让我将你做成香肠?做是能做,只是老鼠肉太不卫生了,容易得鼠疫不说,还不如猪肉好吃。” 鼠小白翻了个白眼,肚皮朝上躺着,肚皮上还盖着一片香肠,嘴巴蠕动着啃噬着。 兰芽再次饮了一杯柠檬酒,神情突然萧索道:“鼠小白,这里很不好,非常不好,极度不好。自己不像自己,亲人不像亲人,爱人不像爱人,我好想‘鱼塘’,好想黏着他,对他说,我真的真的好想他,好爱他。” 兰芽吸了吸鼻子,从怀中拿出一只帕子,大声的擤了一下鼻涕,扔在了地上,不屑的指着蓝色帕子上的风狼道:“卓萧然,你个不知好赖的白眼狼,怕本姑娘讹上你,和我画清界线,在本姑娘眼里,你就是一块破抹布,想甩掉随时就甩掉。” 卓萧然的脸立即一黑,身子从门后闪现出来,要与兰芽理论,只见兰芽又灌了自己满满一大碗酒,抬眼看着自己,嫣然一笑,随即脑袋一点,趴在了桌上睡了起来,酣声在萧然听来,竟是如此的均匀而好听。 萧然轻叹了一口气,将兰芽打横抱起,兰芽的眼睛突然一睁一眯,双手扯着萧然的脖领子,一幅凶狠的模样唱道:“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永远爱你都不嫌多.......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狼爱上羊啊,多么疯狂.......我是一条鱼.......“ 萧然先是一怔,随即几欲崩溃,这个魔音贯耳,杀伤力实在太过强大。 卓六在门外小心叫道:“少爷,快到吃合子的时间啦,再不走,王妃该着急了。” 萧然将兰芽的身子放平在炕头,头下放了枕头,小心翼翼的盖好被子,一触及冰冷的硬炕,少年的眉头不由皱了再皱,将身上的大氅脱了下来,盖在了兰芽的锦被之上。 迈步走出屋子,顺手又在灶间填了一大把木头,稍安心的踱到院子里,远远却又传来了一阵狼啸虎吼。 少年叹了口气,再次返回到炕前,将大氅裹在了兰芽瘦小的身躯上,一弯腰将小丫头抱了起来,向外面走去。 卓六惊道:“少、少爷,不可,如何向王妃解释猴子的存在?” 萧然瞪了一眼道:“别整日猴子猴子的叫,小丫头哪里像猴子?祖母几乎不出自己的院子,娘亲一天有大半时间在佛堂里念经,谁若是因为小丫头而扰了两位主子忧心,我定扒了他的皮、曝尸三日。” 两眼上下扫视着卓六,那审视的目光,刀光阵阵,寒风彻骨,大有思考着扒卓六的皮、该选择从哪里下手的惊悚感。 卓六不再言语,狗腿似的要关门,萧然再度冷眼看着萧然道:“将鼠小白好生捧着,掉一根毫毛唯你是问。” 卓六再度石化中,万没想到,自己的地位,有一天会伦落成为老鼠奴,而那只老鼠呢,如今已经吃得胖成了球,手指头一戳,发出哼哼卿卿的声音,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卓六,奇怪的是,卓六竟然看懂了,那是一种得逞、傲娇,无比得瑟的眼神。 第一百五十七章 煎饼卷大葱 兰芽感觉头上一阵清凉之意,一激灵有些清醒过来,抚了抚昏沉的头,揉了揉太阳穴,睁开惺忪的眼,被眼前一张放大的脸孔吓了一跳,忽的一下坐了起来。 头又碰到了床柱,磕得她呲牙咧嘴。 脸的主人身子做直,手里收回一只帕子,从帕子的清凉程度猜测,里面应该是裹着碎冰块,来人就是用它,让兰芽快速的醒了过来。 兰芽狐疑的看着眼前之人,这是一个年近五十岁的妇人,头发灰白,却梳得一丝不苟,斜云髻,上面只插着一只璞玉质的发钗。 见兰芽醒了,老妇人笑道:“小丫头,你醒了?慌个甚?醒醒神,想想还认不认得我了?” 兰芽使劲揉了揉脑袋,发现无论自己怎么揉,对昨夜的事情亦是空白一片,讪笑道:“怎会不记得呢,您老慈眉善目的,我怎么会不认得您呢,您是卓萧----卓少爷的祖母,第一代南萧王妃。” 老妇人轻轻摇了摇头,摆了摆手道:“什么南萧王妃,都是过眼黄花,一去不再,叫我老夫人便成。” 兰芽羞涩的点了点头,心中则如同擂鼓般2,猜测着自己如何从半山腰跑到山上来的,老妇人为何用冰块让自己醒过来。 老妇人见兰芽抓耳挠腮分外不自在,仿佛身上长了无数的虱子般,按了按兰芽的手心,和蔼道:“我年纪大了,然儿老怕我挨冻,整个院子、屋子烘得跟暖炉似的,让我心里热的慌,我让然儿去河里多采些冰,多囤放在冰窖里,待到天热或心热的时候吃,就是赈些清凉的小菜来去去心火也是好的。” 兰芽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又怔忡的摇了摇头道:“老夫人,年纪大了不能吃太过冰凉的东西,尤其是冰块。” 老夫人感激的点了点头,听得外面车马碌碌之声,忙起身道:“别跟萧然说我来过了,他会不好意思的。” 说完,老夫人如同狡黠的兔子般溜走了,弄得兰芽仍是一头的雾水。 房门再度被推开,兰芽忙抓起被子,盖得满头满脸,只余一条缝隙向外观瞧。 萧然脚步轻轻进了屋子,矗立在兰芽榻前,一脸的忧郁,似自言自语道:“九岁的女娃子哪有喝酒的。” 见兰芽丝毫没有醒来的迹像,忙叫了卓六进来道:“卓六,乘小丫头没醒之前,你将她送回到半山腰......不,直接送到村里于家......不,不行,对她声誉不好,还是送到半山于家,烧热了炕,把房门和院门都拴好了,别让猛兽进去。” 卓六苦着一张脸道:“少爷,将房门和院门从内反栓,属下,怎么出来?像鼠小白一样盗洞吗?” 萧然眼睛一立,怒道:“我管你是从烟囱还是从老鼠洞里爬出来,总之不能让小丫头知道她在卓府过的夜。” 卓六一脸阴色的走到榻前,掀开被子,兰芽是合衣而眠,兰芽紧张得抱着一只抱枕,眼睛紧闭,连呼吸都忘记一般。 卓六弯腰伸手要抱起兰芽,萧然在身后忙叫道:“你,你就这么抱着她?” 卓六怔了半天,随即点了点头。 萧然将头摇得拨浪鼓一样道:“外面冷,会着凉的。” 卓六了然的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大氅摘下来,裹在兰芽身上,一抄手二次想要抱起兰芽。 萧然再次叫住道:“不,不行,身上还是会灌风,容易受风寒。” 卓六一脸委屈道:“少爷,您昨天就是这样抱回来的,抱了一路,胳膊都酸了,您也没说姿势不正确啊?若是信不着属下,要不然您再辛苦一趟?” 萧然目光闪烁,随即状似不耐烦道:“你是主子我是主子?!若不是祖母一早就安排了我差使去复命,你以为我信得着你?别废话了,将整条被子都裹在身上,只露出头来,连手臂都不能碰到知道吗?若是办不好,仔细你的皮。” 卓六再次哆索了下,感觉自己的皮已经存日无多,少爷什么时候产生了这个可怕的念头?天天想着要趴自己的皮。 这种情况貌似是主子和于兰芽接触久了就变成这样了,一涉及到猴子的事儿,马上变得如此的——歹毒。 自己还是小心为妙。 卓六不敢怠慢,将被子铺在榻上,见兰芽怀里抱着抱枕,哪里敢动手臂或胳膊,直接隔着抱枕,将兰芽如球般的怼到被子上,一卷被子,兰芽如同煎饼卷大葱般,严严实实的裹在其中,只露出一只小小的脑袋。 卓六小心翼翼的扛起“煎饼卷大葱”,丝毫不敢颠跛,如履薄冰的向外走去,直到彻底离开了萧然的视线,才长舒了一口气,快速向山下窜去。 被裹在被子里的兰芽立即被颠得头晕目炫,看着自己的形象怎么看怎么诡异,这个场景,怎么好像是皇宫里的秀女,晚上被洗白白、熏香香,被包裹着送进皇帝寝宫龙榻,被千万抚\摸万般爱惜,随后“卷铺盖走人”? 貌似自己这个“小秀女”还不受待见,没被“宠幸”就走人了? 卓六将兰芽放在炕上,将被子一头一扯,兰芽又如同滚球般滚了出来,手臂硌在了帚扫疙瘩上,结痂的伤口一阵疼痛,兰芽强忍着没敢吭气。 卓六将被子一卷,一把扯起兰芽怀里的抱枕,兰芽正将抱枕揽在怀里,吃着劲儿,一扯没扯动。 卓六焦急道:“猴子,不,小姑奶奶,你可将这个枕头还给我,少爷最喜欢这只枕头了,天天抱着睡,时不时冲着它傻笑,弄得下人们还以为少爷想吃苹果了呢,天天放盘苹果在屋里。若是弄丢了,我的冰清玉洁、如雪肌肤就真的保不住了。” 兰芽只好佯装翻了个身,松开了绣着苹果的抱枕,心思却有些云游天外。 卓六满意的将东西夹在腰间,怕兰芽不舒服,将于家的被子重新盖在兰芽身上。 在灶间重新生了火,填了柴,将窗子和门都反拴停当,飞身一跃上了房梁,用力推起十几只瓦片,从漏洞中翻上房顶,又将瓦片重新堆好,盖住了凛冽的寒风。 兰芽手臂刚刚硌到的地方一阵麻疼,抬起手臂,以为会痂破流血,上面却是重新包扎着一块白色绵软的布料,末尾处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这样的颜色,这样的材质,这样的绳结,像极了少年的发带,在风中猎猎飞扬。 兰芽翻过身来,平躺在炕上,望着房顶的那一丛瓦片凝神,她不得不承认,抛开一些事情上存有的芥蒂,自己的心灵的某一处,已经开始凌乱了,如雨后的柳絮,繁复的棉线,理不净,顺不清。 ...... 下了山后,于三光脸色虽淡然,也未曾提及给周家引见王家和给周不言买节礼之事,兰芽却知道,二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当年的守护之情,亦在不断的摩擦中逐渐消磨,总有一天会消失贻尽。 日子一天一天的,如行云流水般的过着,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前昔,卓萧然开始远赴赋城,亲去拜见他的准岳父萧若。 到了赋城,萧玉欢喜得如同一只可爱的胖鸟儿,围着萧然笑个不停,缠着萧然陪同她一起赏花灯,猜灯迷,吃赋城美食。 萧然面上挂着饱含深意的微笑,似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把玄铁匕首和一只手串。 匕首小巧而可爱,手把和皮套上面镶嵌着红色的珊瑚镂空雕球,整体又组合成了一个漂亮的牡丹花形。 手串是与匕首同款的红色珊瑚雕球手串,色彩鲜艳,香气持久,让人远远的就闻到一股香气。 萧玉欢喜的把玩着手串和匕首,爱不释手。 萧然笑道:“这是七星山五棱峰开掘的一处玄铁矿,用这里的铁矿石制作出来的兵器锋利异常,我过些时日就准备上报朝廷,你总是来往于赋城和于家村之间,我不放心,便锻造了这把匕首,你留着防身用。” 萧然拿起手串,小心的戴在萧玉的手腕处道:“这是用特殊药材浸泡过的,戴着它,春天可以防蚊,夏天可以清凉,冬天却又暖润,最重要的是,四季香气不断,是贵家小姐可遇不可求之物。” 萧玉放在鼻翼下闻着嗅着,果然一阵绵远的香气渗入鼻翼,让人心旷神怡般。 将欢天喜地的萧玉送回了北萧王府,卓萧然的眼色如墨,用帕子将碰触了萧玉手腕和手串的手擦了又擦,直到擦得手掌通红。 卓二忙再递了一只崭新的帕子来,神情肃然道:“少爷,北萧王会上当吗?他若是将铁矿如实报给朝廷,岂不是给他功劳薄上又加了一项功劳。” 萧然冷冽的笑道:“在以前,北萧王定会事无巨细、第一时间禀告皇帝;自从有了皇帝赐婚之事,北萧王虽然不介意自己女儿当棋子,却想要发挥它最大的价值,到最后竟然只成为卓家的一颗废子,定会生出不满。知道我发现铁矿后,为了打击我,他也会派兵抢了铁矿,探查后发现不过是小型铁矿,他会不以为然的瞒报,待矿中矿、洞中洞、真正的兵器库被皇帝的人发现,北萧王百口莫辨,从此埋下二人兄弟相疑的种子。” 卓二佩服的点了点头,心中不由探口气,幸亏少爷有强大的财富支撑,有源源不断的生财之道,否则,这大型的铁矿山和兵器库,到头来只是做为引发萧氏兄弟相疑的*,原封不动的交还给萧家,实在是可惜至极。 第一百五十八章 隐藏的祸事 转眼到了三月份,天气逐渐转暖,河流的冰已经开始渐融,再过一个月便可以种地了。 河水开始半融半化,老宅的分家大计,因为意见不统一,而始终僵持一下。 张氏想纳刘寡妇为妾,过一年让大栓娶了她闺女刘秀秀; 何氏寻死觅活阻止刘寡妇进门,奈何人微言轻,就连亲生儿子大栓,因为能娶上刘秀秀为妻,也倒戈站在了刘寡妇一面; 于二光硬杠着张氏和于大光,若不分家,并将刘寡妇卖方子的钱缴回来,打死也不同意刘寡妇进门; 于小光则乐得众人将他遗忘在角落里,生怕于二光追究他花掉的那二十五两银子,所以几天也不见影儿。 事情在三月份终于有了破冰的进展,刘寡妇做了妥协,原因是刘寡妇怀孕了,如果再不被于家接纳,恼羞成怒的刘家可能会将她沉塘。 刘寡妇再也不能硬扛着了,同意拿出四十两银子做为分家的费用,再拿出十两做为补偿原来夫家刘家的银子,并同意大栓明年娶了秀秀为妻。 在张氏的一力促成下,分家终于拿上了日程,并请了里正做见证。 老宅现在是十四亩地、银子一百三十两,其中于采荷聘礼五十两,刘寡妇卖方子四十两,周友才给盖房子二十两,卖花生粘攒下二十两。 田地刨除三房的孝敬银子的三亩以及留给于友善夫妇养老的两亩,其余九亩三房平均分了,银子老两口留下了三十两,剩下的九十两三房也平均分了。 米面油分成了三份,一大两小,大的一份是于大光和老两口的,因为老两口得跟老大一家一起过。 这头分了家,那头于二光就马不停蹄的找了人来盖房子,里正劝解道:“二光,别太着急了,现在地还没有彻底化开,干活费劲儿不说,地基打的也不结实,再等两个月再说吧。” 于二光摇了摇头道:“叔,你别劝我了,俺大哥做的事太叫人伤心了,地基打不牢我就让匠人多打几天,打深点结实点,总好过在这里什么也不做。” 于二光一着急,成兰子也坐不住了,怕于小光再把银子拿给那个暗娼,也急着找泥瓦匠盖房子。 二房、四房着急,刘寡妇更是着急,自己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在显怀之前必须得将自己风光的嫁入于家,于是,大房也加入了盖房子的行列。 每天攀比似的盖起来,你争我赶抢时间,没到半个月,房子就都盖得了,青砖白瓦,高大门楼,好不气派。 三房的房子处于村子边缘,左边是刘清石家,右边是村边的空地,于二光托了里正在这里买了房场盖房子。 于小光则是去了村子另一头,离于方军家不算太远。 几家盖房子于三光也有去帮忙,每次回来都似有话对兰芽说,话每每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临于二光家房子上梁,不能再等了,于三光才借着吃饭的档对全家说起盖房子的事儿来。 兰芽岂会不明白于三光的意思。 见到于家几房都盖上并住上了青砖大房子,而自家虽说人前得脸,吃穿不愁,只是住得太过寒酸,泥土坯的房子,只三间,吃饭会客都在主卧室里,甚至有的人背后传于家三房是假富贵。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其他三房如火如荼的盖着房子,于三光早就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见于二光家的泥瓦匠不错,白天就定下来了。 兰芽看着外面的雨雪绵绵,一脸忧色道:“爹,现在刚刚化冻,又下起了雨加雪,打好的地基很容易不牢下沉,最主要的是到了农忙的时节,咱种完地再盖不行吗?” 于三光脸色不娱,没有吭气。 兰芽唉叹了一声,妥协道:“爹,我先设计一下新房子的图纸,如果不设计,直接找来原来给咱家盖镇上庄子的泥瓦匠人,这样就轻车熟路,好干活。” 于三光见兰芽态度妥协,神情缓了一缓道:“芽儿,爹已经跟老程定下来了,等两天后给你二伯家上了瓦,就来咱家开工,工钱都说好了,供中午一顿饭,一人一天二十文钱。” 二十文?兰芽看着于三光一脸自得的表情没有说什么,寻常的泥瓦匠不供饭的情况下也就二十文,三房即供了饭又给了二十文,还真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东家。 兰芽犹豫道:“爹,那设计图纸......” 于三光有些不耐烦道:“不用,我和老程商量好,一个正房、两个厢房,每房五间屋子,马棚、牲畜圈、茅房都用青砖建,比你大伯新起的宅子多八九间房子,够气派了。” 兰芽微一皱眉,这个就是够气派?自己明明想要建一座花园,五进的宅子,外带文渊阁、练武场和下人房。 刚要打断于三光,于三光却脸色一沉道:“老程粗略算了一算,怎么着也得百两银子,你把银子留下,便到镇上忙种地瓜的事儿吧,家里盖房,女眷住着不方便,你娘几个也跟着你去吧。” 海氏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一脸担心道:“那怎么能行,家里不是还供匠人吃饭吗?我留下老陶夫妻给你打下手吧。” 于三光想了想,点了点头道:“行,老陶夫妻两个给我留下,另外,红杏做饭也不错,也留下来帮着打打下手。” 海氏点了点头,现在和过去不一样,过去凡事亲力亲为,现在下人们好几个,是该到用她们的时候了。 兰芽心里如同被堵了一块软棉花,吐不出,咽不下,噎得自己好生难受。 自从有了前几次的冲突,在不关系到碰触她底线的分歧上,兰芽尽量忍着,尽量尊重于三光的意见,因为她实在不想看到海氏在中间犯难。 这次也一样,将一百两银子银票静默的递给了于三光,第二天一早便回到了镇上。 镇上的宅子里,看到海氏娘几个的到来,小陶夫妻乐开了花,尤其是他家的淘小子陶乐,鲜少有营生干,也没有人陪着玩,一见来了一大家子,登时如有了新鲜事物般,整日里逗着大林学走步,玩得不亦乐乎。 见陶乐虽然淘气,手上却很有分寸,兰芽索性就将大林交给他来哄着了。 陶广木讷的笑着,挠了挠头道:“三小姐,按您说的,酸菜卖完后,大缸涮出来培养地瓜芽子,已经长老长了,粪肥也沤了不少,就等着您一声令下种到地里呢。” 兰芽笑了笑,到库房里巡逻了一圈,尤其是看到库房里被收拾的一丝不苟、干干净净,对小陶夫妻的工作分外的满意。 感受着外面的温度,兰芽笑着对陶广道:“陶大哥,再过两天就可以下地了,这几天你和嫂子好好歇歇,我让于方军雇一些人过来。这四十几垧地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完的,有得累了。” 回到屋里,美美的冲了个澡,见海氏神情惴惴,兰芽从背后搂着海氏的腰道:“娘,你在想什么?” 海氏轻叹了一口气道:“芽儿,你没说,娘也知道你心情不好,别太怪你爹,你爹千般都好,就是人太过实诚,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也受不得别人恭维,别人给他一个好,他恨不得回一百个好回去,你是做女儿的,孝大于天,多担待担待他。” 兰芽神情一滞,良久,才转过海氏的身子,让海氏坐到椅子上道:“娘,我爹有主见我打心眼里为他开心,可是,他听不得劝却让我极为不安,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我无力掌控一样。” 海氏惊愕问道:“兰芽,你莫要吓唬娘,你爹再不听劝,也就是个泥腿汉子,怎么能惹上通天的祸事,连你都怕了?” 兰芽再次哀叹了一声,怕海氏担心,苦涩的笑了笑道:“娘,你别担心,许是我杞人忧天了。” 兰芽没说的是,于三光背着兰芽,背着整个于家,偷偷引见了周友才与王掌柜见面,周友才不知天高地厚,要求与王安世见面,入股粉条生意。 王丰不怕得罪周友才,却知道粉条方子是于三光家研制出来的,怕于三光如那个泄露了淀粉方子的下人一样泄露了粉条方子,于是安抚下二人,偷偷给王安世送了信。 兰芽平时待王丰不薄,王丰给王安世送信的同时,想来想去,还是将此事告诉了兰芽。 待王安世回到龙头镇,兰芽又要与这只老狐狸打交道了,惹了祸事仍浑然不知的于三光,还洋洋自得的以为,自己的地位得到了周家和王家的充分尊重,连王安世都要亲自从南萧回来相见。 心情烦乱的兰芽安慰的对着海氏笑笑道:“娘,地瓜后天才种下去,我们莫不如去普仁寺上上香吧。” 海氏点了点头,家里最近的烦心事不断,是该好好求求菩萨了。 现在正是农忙前,上山上香的村民商贾很少,反倒是书生学子的很多,因为再过十几日便是郡试,即 考取秀才,秋季府试,考取举人,每府再选出前三名殿试,皇帝亲自选出三甲,并派了官职。 兰芽虽是穿越来的,但却打心眼不信奉这些,让绿柳陪着兰香、兰朵和海氏到普贤殿进香,自己则领着兰丫迈步向观音殿行来,想要看看多日未回于家村的缪老头。 到了观音殿门口,却被两个玄衣铁甲的兵士给拦了下来,一脸肃色道:“退下!!!” 兰芽狐疑道:“兵大哥,现在不是陛下祭天封山的时候,为何不让进香?” 兵丁眼睛一立,不耐烦道:“有贵人在,免得扰了贵人,你性命难保。”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凶的卦相 兰芽狐疑的看着兵将的服饰,小心试探道:“兵大哥,您说的贵人是山上的卓府吗?” 兵将不耐烦的瞪了一眼兰芽道:“浑说什么,看不见标志吗?我等是北萧王府的内卫,与那个叛国的卓家没有半点儿关系。” 一旁的士兵扯了扯他的袖口,向殿内努了努嘴道:“兄弟,小心祸从口出,以前没关系,以后关系可大了。” 兵将气愤的抚了抚在阳光下闪亮的徽标,傲娇的表情,仿佛身上穿的不是寻常的铠甲,而是皇帝御赐的黄马甲一般。 兰芽却是被士兵护心镜上的徽标所吸引,那是一只六爪蟠龙标记。 兰芽抱起丫丫退到了一旁的梨花树下,看着满树的透白梨花,一阵凝神。 每个军队,服装因功能不同、级别不同,也是不尽相同。 如王安康保护皇帝外围安全,着黑衣金色甲胄,身处骁骑营;第一次护送萧玉来普仁寺的,是白衣金色甲胄,应该担当皇家内卫。 兰芽和所有的老百姓一样,从衣服的颜色和甲胄的层次来分辩所属府衙及级别。 却不知,原来,一样级别、功能的衣服和甲胄是相同的样式,如卓府的内卫和北萧王府的内卫,服装其实是一样的,只是护心镜处的图案不同。 北萧王是皇帝的亲弟弟,画的是六爪蟠龙; 卓萧然的父亲卓越虽说是异姓王,当年却是与北萧王是一个等级,护心镜上面的图案是一匹风狼。 外面的甲胄都是一样的银色亮甲甲胄。 兰芽的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是没有抓住一般,只听丫丫已经扯着自己的袖口道:“三姐,你看,他们走了。” 兰芽向菩萨殿门看去,只见一个女子和丫鬟在几个北萧王府内卫的陪伴下,扬长而去。 此人非是旁人,正是不可一世、头脑简单,手段却不简单的萧玉。 待她走远,兰芽才牵着丫丫的手,向殿中踱去。 一进殿内,兰芽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只见菩萨殿的侧殿内,被翻得一片狼籍,竹筒、合姻贴被扔得到处都是,有两张“牡丹之合”的谶语上,被用红批划上了大大的叉叉。 再看太师椅上,缪柱的脸上同样用红批划上了一个大大的红叉,说不出的滑稽与可笑。 见兰芽进来了,缪柱一脸委屈的抓起兰芽的袖子,胡乱的向自己脸上擦去。 兰芽惊得扯回袖子,嗔怪道:“师傅,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一擦下去,我这衣裳袖子成了抹布了,以后还怎么穿了?” 缪柱眼中顿现一阵失望,随即哇哇怪叫道:“于兰芽!我可是你师傅,你站在外面看热闹、见死不救不说,还不帮师傅擦脸!!!我要将你逐出师门!!!” 兰芽一脸惊喜道:“多谢师傅成全,兰芽感激不尽,你这个师傅本来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正经教课还不说,还隔三差五管徒弟要吃食、要孝敬银子,和寻常的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无甚区别。以后省下的银子做什么好呢?我看就做成上百根的香肠,到义庄施舍给乞丐好了。” “于兰芽!!!你、你欺师灭祖!!!” 于兰芽一脸嫌弃的看着缪柱,啧啧道:“师傅,不对不对,被逐出师门,应该改称呼了,叫什么?缪老头?庙祝?神棍?说我欺师灭祖,这‘欺师’我认了,这‘灭祖’我是不能认的,因为,师傅,你不是吹嘘自己是‘无师自通’的天下第一人吗?你有师祖吗?” 缪柱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闷着头生气。 兰芽见火候差不多了,到了正殿,将观音菩萨净瓶里的水倒到了帕子上,粘湿了帕子,回到缪柱身前,伸手去擦缪柱脸上的红叉叉。 缪柱却一侧头闪过,喃喃道:“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来。” 兰芽哭笑不得,嘟喃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刚刚为啥还扯我袖子?” 缪柱的脸登时铁青一片,对兰芽气道:“牙尖嘴利,明天师傅想吃瘦肉粥,一大早就送过来。” 兰芽不乐意道:“师傅,你可怜可怜我吧,你早晨卯时(五点多)出门,我姐寅时(三点多)就得起榻熬粥。现在天气还未热,头一天熬好送过来不成吗?” “不成!”缪柱一脸气死人不偿命的表情。 闲得蛋疼,兰芽揉了揉太阳穴,微笑着说道:“师傅,你是我亲师傅,你看,我是你徒弟,兰香却不是你徒弟徒孙,你怎么好意思让兰香那么早起来做吃食呢?” 缪柱呵呵笑道:“是我的徒弟,是你倒霉,是你的妹妹,是兰香倒霉,认了吧。” 兰芽登时闭了嘴,这是缪老头刚刚在萧玉那里受了气,到她这找补来了。 这个越活越老玩童的家伙,兰芽下定决心,定要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解决”了他,于是,曾经某一瞬间的送个“师娘”给师傅当礼物的“狠毒”计划,终于在兰芽的头脑中再次闪现。 看着缪柱的脸,小丫头不由得阴恻恻的笑着,惹得缪柱脸上一片发毛,昨天占卜那个“大凶”之卦再次闪现,心中突突直跳起来。 老头子忙扯下合姻贴的一角,贴在了右眼皮上,心中祈祷着观音菩萨显灵,保佑他逢凶化吉。 一向虔诚的老头儿,浑不知道,兰芽刚刚倒了观音菩萨净瓶里所有的“神仙圣水”,奢侈浪费的给他擦脸净手了,菩萨若是能显灵,第一个就将不敬神灵的缪老头给灭了。 待日后缪柱知晓此事后,便发下重誓,从此以后,观音殿里,防火、防盗、防兰芽,遇兰芽,装聋做哑、绕路三里;遇兰芽,准备好铲子,防止被坑。 兰芽心情愉快的准备离开观音殿,缪柱则语重心长的在身后道:“兰芽,最近别回于家村了,不仅萧玉到了卓府长住,就连北萧王也到了七星山驻扎,奉皇命寻找七星山的龙脉建皇陵,这七星山,以后只怕要不太平了。” 兰芽心中一惊,萧玉的到来,在意料之中,这萧若也来到了卓萧然的面前,不知道他能不能忍受得了仇人在面前,却不能手刃的凌虐。 神情忧郁的离开观音殿,前往普贤殿,在二殿中间的岔路口,前方急色匆匆的跑来一个小沙弥,不小心撞了丫丫一下,丫丫一屁股礅坐在石子路上,痛得呲牙咧嘴。 兰芽一把抓住不道歉就要跑的小沙弥,肃然道:“撞倒了人怎么不道歉?” 小沙弥被扯住的身形,脸上已经泪水肆虐,口中哀求道:“求求施主,放过小僧,小僧要去救净恶。” 见兰芽没有松手的意思,一下子跪在地上磕着头哀求:“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兰芽疼惜的扶起小沙弥,擦拭着小沙弥的眼泪,温柔道:“你不记得我了,我在虎跃寺见过你两次,还帮你破了火灾的案子。” 小沙弥这才抬起头来,见是兰芽,惊喜的抓着兰芽道:“真的是你,太好了,你帮我救救净恶。” 兰芽点了点头,跟着小沙弥向文殊殿行来,边走边问道:“净恶是何人?你师傅?你师兄?还是来上香的香客?” 小沙弥尴尬的红着脸,声音快低到尘埃里道:“净恶是山上那只乌龟,你也见过的,怕它饿死,我求着庙祝帮我从山上运了下来,放在文殊殿前的池子里。” 兰芽曾两次去接老乌龟,鬼使神差没有接成,最后一次没有找到,当时还以后龟小白自己走了,原来是小沙弥领到了普仁寺。 兰芽急色匆匆跟在小沙弥身后,很快到了文殊殿,只见殿前的池子边上,围着一群年青俊郎的书生。 池子边上,老乌龟正翻着壳躺着,痛苦挣扎着,怎么也翻不身来,喉咙异常难过的呕着,却是干呕呕不出东西来。 小沙弥一脸痛惜的奔入人群,愤怒的拍打着最近的几个书生道:“你们为什么要将它翻过来,你们这些大坏蛋,大恶人!!!” 一个中年和尚口讼佛号,对小沙弥嗔责道:“务诚,休得无理,莫犯了嗔戒与杀戒。” 小沙弥打红了眼,怒道:“务诚不管什么清规戒律!我只要我的净恶,我只要净恶活着。” 小沙弥的手被一只大手扣住,紧接着被一只脚踹倒,翻了两个个儿,摔在了老乌龟身侧。 兰芽冷眼抬头,看着周围麻木不仁的书生学子,出脚踹人的,兰芽竟然认得,竟是号称七星书院第一才子的付良衡,身侧跟着的,有刘清石和周氏兄弟。 兰芽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查看小沙弥的伤势,只是手臂上蹭红的一片,这才放下心来。 小沙弥却是眼睛一红,眼泪再次落了下来,抓着兰芽的手道:“是他们,他们害了净恶。净恶早晨还好好的,他们一来,就打蔫难受,干呕重咳,喘气都难受。” 兰芽走到净恶身侧,双手手臂张开,勉强扣住老乌龟两侧的硬壳,试图将老乌龟翻过身来。 人群登时哄堂大笑,嘲讽之言四起,笑小姑娘的不自量力。 只是笑音未落,小丫头已经一偏身子,将乌龟平稳的翻了过来,小心的摸着乌龟的头,检查着乌龟的咽喉。 看了半天也未看出端倪来,老乌龟不能说话,像是卡进了什么东西。 兰芽向池中看了看,在看到水中无数的铜钱时,面色一暗道:“务诚,这池子里怎么这么多的铜钱?” 小沙弥不高兴的看了一眼中年和尚,喃喃答道:“师傅说,净恶身材庞大,是得道的龟仙,可以让大家许愿,心想事成。” 第一百六十章 得好好补补 兰芽让小沙弥取了把剪子过来,低头抚摸着乌龟,乌龟由狂燥恢复了安静。 剪子两侧把手及刃口太宽,兰芽从身上取出匕首来,挥下两刃,粗大的剪子如同对口的镊子一般。 兰芽将镊子递给丫丫,一脸肃然道:“丫丫,三姐胳膊粗,根本就伸不进去,你胳膊细,敢不敢伸进净恶喉咙里,找到铜钱,将剪刃伸进铜钱口,再张开剪口,将铜钱拖扯出来?” 丫丫一脸惨白,随即坚定的点了点头道:“三姐,你说过,医都父母心,我会全力以赴。” 兰芽点了点头,再三嘱咐道:“丫丫,手要稳,乌龟的牙齿与豺狼虎豹的牙齿不同,里面有很多的尖刺,胳膊极大可能会被刺伤,你要有心理准备。” 丫丫点了点头。 怕丫丫紧张哆索,兰芽用帕子将剪子刃口绑在了丫丫手掌上,方便她似镊子般操作。 怕小沙弥不忍看到老乌龟受苦,兰芽找借口让小沙弥去准备清水、盐巴和筷子。 怕乌龟耐不住疼痛缩回壳内或是不慎咬伤丫丫,兰芽双手掰着乌龟的一下牙膛,让乌龟一动不能动。 丫丫浑身冒着汗水,眨着眼睛看着咽喉内的情况。 无数道阴影挡住了阳光,兰芽怒道:“快闪开,别挡到光。” 也许是兰芽的语气太过凶狠,眼睛太过狠戾,连一向自负的付良衡也让开了身子。 阳光直直的射在了乌龟的咽喉里,乌龟紧张的喘着气,铜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噎着,四壁肿胀,红肿一片。 丫丫使尽眼力看着,却是怎么样也看不清铜钱在哪。 兰芽正了正身子,沉声道:“丫丫,别慌,听我指挥。” 如同有了主心骨一般,丫丫忙稳了稳手臂。 兰芽使尽目力向里看了看道:“剪口向前移进一右三分之一寸,向左上方向移十分之一寸,对,再向左上一毫,向前探入五分之一寸,张开剪口......” 或许是时间太过漫长,手劲儿不稳,亦或许是丫丫目不可视判断有误,剪刃一送的时候,有些过了一毫,刺得老乌龟咽喉壁一痛,登时想要闭嘴,兰芽死命掰着嘴,丫丫借着空档之机,一下子将铜钱拖了出来,抽得急了,手臂上登时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线。 乌龟的喉咙空气通畅了些,没有刚刚发呕的状况,兰芽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乌龟的脑袋。 老乌龟心领神会的再度张了嘴,兰芽看了半天,见没有残留的铜钱,这才安心的点了点头。 回头找小沙弥要盐水,只见小沙弥已经站在身侧,牙齿咬着下唇,强忍着不哭出声音,眼泪却已经流成了河。 兰芽笑着接过小沙弥的温水陶罐,将盐块捏在手里,三两下捏成了粉末,融在罐子里,用汤匙喂了乌龟喝了两口,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用筷子醮了,抹在乌龟的患处。 微笑着对小沙弥道:“它得救了,这两天先别喂吃的,饿上两天,消肿后再吃些素食,别吃肉哦。” 小沙弥一把抱住老乌龟,眼睛红得如同一只可爱的兔子。 兰芽回过头来,小心帮丫丫清洗伤口患处,温柔道:“丫丫,你表现的太好了,我为你骄傲。” 温柔的帮丫丫抹了药,站起身来,对着付良衡冷色道:“吾皇以仁德治天下,以天下民为先,自然不想参考的学子、未来国家的栋梁是一个德行有失之人。” 付良衡脸色登时一阵红一阵白。 当今皇帝最重仁名,为了天下百姓,将修建行宫的银两修建了普仁寺,以此行动来诏告天下,仁德大于天,若是德行有失之人,恐怕再有才学,也将止步于殿试门外。 付良衡瞪了一眼兰芽,转身离去,刘清石看了看兰芽手指头上一小块刺伤,担心道:“兰芽,你也受伤了,赶快洗洗,上些药。” 兰芽脸色缓了一缓道:“无碍,您还是快去瞧瞧付公子吧,安抚安抚他,以后别再来找小沙弥的麻烦。” 刘清石点了点头,随后离去。 周不言和周不语难得的没有恶言相向,转身离去。 兰芽扶起丫丫,要回到普贤殿去与海氏会和。 小沙弥却一把抓住兰芽的袖口道:“施主,贫僧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施主答应则个。” 刚才还是一个真性情的小男孩儿,这一会儿,又变成了一个老气横秋的小和尚,兰芽笑道:“请讲。” 小沙弥抹了抹红红的眼睛道:“施主,净恶一日在此,便存有诸多风险,贫僧见施主是仁德善良之人,还请施主将净恶放生或收养了吧。” 兰芽看着池中残存的数十枚铜钱,心下一叹,点了点头道:“好,我家在于家村,想见净恶你便去找我。” 小沙弥点了点头,随即转过身去,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估计又要不舍的泪流成河了。 见大殿旁一角有一只网子,兰芽将净恶放在里面,低身一背,便背在了后背上,在众人不可思议间,轻快迈步而去。 众人不由议论纷纷,其中一个送柴禾的于家村的村民,脸上无比骄傲道:“这就是俺们村的运财童子、黄仙姑座下的仙童,不仅能治百病,还能未卜先知、趋凶避祸、搬财运财,灵验着呢。” 看着兰芽飙悍的背着一只大乌龟,海氏的内心是崩溃的,刚刚的她,刚向普贤菩萨祈祷,一家人平平安安,无祸无端,一生顺遂,女儿们都找到如意夫婿,于三光与自己恩爱到白头,一世不离心。 见到兰芽的样子,只怕自己的愿望要落空了,有哪个男子愿意娶一个疯疯颠颠、力大如牛、脾气爆燥的女子?! 如果将来大林娶这样一个媳妇回来,海氏肯定会第一个疯掉。任海氏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愁嫁”的女儿,偏偏成了香馍馍,求娶的男子赶也赶不走,甩也甩不掉。 将老乌龟运回庄中,养在了院子里的水池之中,上面有假山环绕,下面有鱼儿遨游,老乌龟很快适应并喜欢上了这个新家。 第三日,于方军领来了柳河村的短工,将四十几公顷的地上,全部种上了地瓜。 此时,海大壮这才知道这个“于东家”原来就是兰芽,嗔怪的瞟着兰芽道:“咋不早说呢,亏我去年还以为找了一个这么好的东家,在家算计着挣银子呢。” 兰芽笑道:“大舅,我早说了我就是于东家,海石头能有银子这么快娶上媳妇吗?咱得赶快种地,好帮大表哥骗玉露嫂子去。” 海石头一脸的憨笑,兰芽随即说道:“大舅,你将人领来就好,你家眼看着就要起房子娶媳妇了,别在这儿耽误工夫了。” 随即从怀里拿出五十两银子银票道:“大舅,咱就以实为实了,知道你现在娶媳妇将积蓄花的差不多了,我就不送什么绸子缎子当礼份子了,你缺什么买什么。” 海大壮憋得脸颊通红道:“这、这哪成,这也太太多了,够娶、娶好几个玉露了。” 兰芽抢白道:“大舅,你莫不是想让石头哥学我大伯,来个一妻几妾的?” 海石头急得直结巴,解释道:“哪能,咱是庄户人家,哪能干那事儿?石头若是那样,我将、将他腿打折了。” 兰芽笑道:“大舅,你快回吧,这儿不用你做活儿了。” 海大壮哪里不明白兰芽的意思,不好意思的收了银子,赶着牛车返回了柳河村。 海大壮之所以在这时候还来,还真让兰芽猜中了,手头盖房子、过聘礼,家里几乎底朝天了,便想着乘这几日到“于东家”这里赚点银子弥补亏空,没想到,一眼就被兰芽识破了。 海大壮到钱庄兑了银子,生怕被人劫了去,全部装在小包里,又放在了裤裆里,走路姿势就像是个瘸腿汉子,丝毫不敢停留,快牛加鞭的回了柳河村。 一进院子,娘亲海氏和媳妇孙氏看着一脸忐忑不安的海大壮,忧心的围了过来,孙氏叹了口气道:“石头爹,没用咱的话,咱也别灰心,我这两天找了个缝补的活,熬熬夜,也能顶盖房子一个匠人的工钱。” 海氏也安慰道:“儿啊,岳家也是通情达理的人,房子不行就先盖两间给小两口住,娘和你俩还在土坯房里对付一阵儿,等以后宽裕了再接两间不迟。” 海大壮见娘和媳妇都误会了,也不避嫌了,从裤裆里直接掏出一大包银子出来,将银元宝整齐的码在炕头。 海氏和孙氏登时目瞪口呆,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孙氏吓得更结巴了,忙捂住银子,擦了擦海大壮额头上的汗水道:“石头爹,你可、可别干啥坏事啊。” 海大壮见媳妇又误会了,瘸着腿坐到炕上道:“石头娘,你想哪去了?这是兰芽给的上礼银子。” 孙氏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合拢,过了半晌才惊道:“五十两?这么多?芽儿咋有那么多银子?” 海大壮荣与俱焉道:“娘,石头娘,还记不记得镇上的‘于东家’,你猜东家是谁?” 海氏与孙氏异口同声道:“咱不是猜过吗?是于大虎家?还是于三虎家?” 海大壮摇了摇头道:“错了,全错了,是兰芽,那四十亩地加庄子,全是兰芽的,兰芽怕咱不要工钱,去年才骗咱什么‘于东家’,让于方军领着咱干活,就连那于方军、于方利,也是给兰芽跑腿干活的。” “啥?”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同时惊住了。 海大壮接着语不惊人死不休道:“除了镇上的房子,兰芽还提前给兰香准备了嫁妆,是县里的一套五进的宅子,雇了十几个小子丫头做活。” 海氏和孙氏已经没有惊讶的能力了。半晌孙氏才叹了口气道:“兰芽真不是一般人儿,当初我还存了求娶兰朵的意思,咱,哪能配得上人家啊。” 海大壮摇摇头道:“这与穷富没关系,兰芽当初就说得清楚了,近亲成亲,怕孩子不健全。” 孙氏想通了,也不再纠结此事,原来的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嫌隙的,只是性格好,一直没有表现也来,今日却是彻底解开了心结。 想起海大壮刚才走路的奇怪姿势,不由问道:“石头爹,你赶牛车摔着了吗?走路咋还瘸了?” 海大壮脸色一红,声音几不可闻,见娘亲也一脸的担心,才提高了些许声音答道:“银、银、银子太沉,我又夹、夹得紧,硌着了......” 孙氏一听也是红着脸,转身到了伙房,准备做点儿好吃的,给石头爹好好“补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安世是狐狸 地瓜终于种完了,王安世返回了龙头镇,第一件事就是要见兰芽。 该来的总会来的,兰芽硬着头皮独自应约。 王安世面色无波,看不出心情好与不好,更看不出他对于三光和周友才谈判方子之事的好恶与看法。 兰芽叹了一口气,大马金刀的坐在王安世对面,开门见山道:“于三光最近处于叛逆期,我说的话他根本不听,但即使再不对,他也是我爹,怎么着也有个骨血情,你不看僧面看佛面,若想动手,下手轻点,让他长长记性就好,别下手太重,否则遭殃的是我。” 听着兰芽破罐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话,王安世突然扑哧一声笑了,眼睛弯成了月芽状,像极了偷吃了鱼的老狐狸;笑纹越来越大,又像似波浪冲击沙滩,一波一波。 兰芽气恼的一瞪眼睛,心情不悦道:“咋解决?杀人不过头点地,能不能透个痛快话?” 王安世狡黠道:“嫁给我哥。” “你以为王家是长留山或神仙谷,人人想去。”兰芽坏笑着看看王安世,嘴角一挑笑道:“换做是你,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王安世登时红了脸,看到兰芽脸上的笑纹越来越大,比自己还要嚣张,这才反映过来自己被小丫头调侃了,不由脸色一正道:“既然你不答应,我只好要了于三光的命了,于三光的命,或是嫁给我哥,你自己选吧。” 兰芽轻哧了一声,见王安世一脸的肃然,最后无奈的耸耸肩,脸皱成了包子脸,认命道:“可以嫁,不过要先订亲,我十六岁以后再成亲,最重要的是,先把成亲一年以后的合离书写了。” 王安世皱着眉头,状似凶狠道:“我王家是豺狼虎豹不成,让你这么畏惧?没有用处的人,我不介意让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兰芽耸耸肩道:“很可惜,我是那个还有利用价值的人,而且,我保证,时不时的会给你惊喜。” 王安世撇了撇嘴道:“像这次一样?惊吓更贴切一些吧?” 兰芽无所谓的坐在王安世对面,淡然道:“有惊无险,我可以保证,我那个爹虽然倔强点,笨了点儿,但是有一个优点,就是不像我,胆子小,我陈明利害关系,他定不会将方子告诉那个周友才的,至于周友才,你想怎么虐就怎么虐,别伤到性命就成。” 王安世宽厚的一挥手道:“周友才是一个商人,追逐利益是天生的,我不怪他,你只要让你爹将方子永远埋在肚子里就成,此事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再追究,只是,我听说了一个新的吃食方子,吃着还很好吃的样子......“ 一双狐狸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兰芽。 兰芽嗔怪的一皱鼻子,翻了翻白眼,颇有眼色道:“香肠很适合王伯父和王伯母吃,方子明日送到,算是侄女儿送给伯父和伯母的见面礼。” 低头轻咒了一句:老狐狸! 王安世自动忽略到最后三个字,笑得见牙不见眼,随即问道:“最近萧然怎么样?” 兰芽神情一木,随即答道:“我有两个月没有见过他,听说是北萧王来到了七星山,寻找龙脉建皇陵;萧玉也在山上卓府里住着。” 王安世点了点头,神情怏怏道:“萧然能将此事透露于你,说明他非常的信任你。那个萧玉心眼虽少,但手段狠辣,萧然没有找你可能也是怕她对你不利;还有北萧王,是萧然使了计策,被皇帝降罪夺了兵权,转而派了寻龙脉的差使,老狐狸打算一石二鸟,将虎与狼关于一处,斗得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王安世不再看兰芽,转过身去,似自言自语道:“萧然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北萧王此次随同的王府内卫表面上就有五百人,私卫有多少不得而知,全部打着寻找龙脉的借口驻扎在七星山各处,而萧然,有兵等同于无兵,虎狼营和燕子营,均拿不到明处来用。” 兰芽心情惴惴的离了日月楼,回到庄子,脑袋里不时闪现着王安世的话,老狐狸不可能凭白无故的说这些话,但究竟是何用意? 内卫五百人?隐藏的私卫不计其数? 这些个关键的语句,王安世是想让自己将这个消息递送给卓萧然,让萧然小心防范的意思吗? 有兵等同于无兵? 是让自己警告卓萧然,不能动用手里的私兵吗? ....... “啊!”兰芽忽的一声坐起身来,刚刚的梦境仍在眼前闪现,梦里,卓萧然一脸鲜血,温婉别扭的模样,转变成了狠冽噬血的模样,最后倒在了血泊之中。 兰芽擦了擦身上的汗水,坐在榻上却如坐针毡,吃过早饭就跟海氏告了别,说有事出去一趟,种地的事情全部交给了于方军。 兰芽没有回到村里,而是直接到了半山腰,装做贫穷的少年猎户的模样,在山里窜动着打猎,不一会儿,就打了三只兔子放在篓子里。 七星山太过庞大,走了大半天也没有见到一只部队,兰芽不由得怀疑起王安世的说法。 见太阳西落尚早,兰芽找到一块开阔的地块,点起火堆,烤起了兔子。 烤得香气四溢,兰芽撕下一只兔腿,斜刺里突然窜出一道黑影,将兔子叼走,站在三步开外,将兔肉按在脚下,气势凶凶的看着兰芽。 这是一只狗,却又不是寻常的狗。 目光有着狼般的凶狠,身姿有着豹般的狡黠,身上裹着皮制轻铠,上面有着一根根的倒刺,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兰芽本来伸向腰间匕首的手顿了一下,转而笨拙的拿起弓箭,紧张的手发抖,额头渗汗,腿肚子打晃,完全一幅初入山林的少年形象。 只几秒功夫,狗的身后忽啦啦来了十几个兵将,见狗狗脚下的兔子,一个小头目哈哈大笑道:“‘噬魂’这是馋得狠了,老远闻到香味儿,咱们也跟着有口福。” 头目抬头看向猎户少年,一脸不屑道:“将东西都扔下,你可以走了。” 一旁一个尖耳猴腮的兵丁将嘴巴凑近头目道:“百户,放不得,这是深山里,野兽出没,怎么可能一个小娃子长趋而入?你我虽然不是冲锋献阵、建功立业的美差,但丢了粮草却是大罪一桩。” 头目连忙点了点头,低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咱每三日运一回粮草,哪次也没在这条路上碰到过猎户,切不可大意闪失,一会儿跟着他干掉他。” 兰芽耳聪目明,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眼色如墨,随即转换成一幅谄媚的笑脸,低头将篓子里的两只兔子拿出来道:“大爷,小的别的不在行,杀兔子、烤兔子别人可比不了,盐都随身揣着,保您满意,只求兵大爷给两个铜板的赏钱就成。” 头目看着少年手里的兔子,扑哧一声笑了,说道:“小子,不错,有眼力见儿,行,你烤完了,大爷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兰芽装模做样的将兔子扒了皮,挂在架上烤起来,又看着手上血淋淋的手掌道:“兵大爷,旁边二十步就是小溪,小的去洗洗手,回来给兵大爷接着烤兔子。” 头目点了点头,向尖嘴猴腮使了个眼色,兰芽在前边走,专挑树木繁茂之地而行,前边就是小溪,兰芽低下头来装做洗手的模样。 在清澈的溪水倒影里,清晰的看见兵丁拿出一把长刀,举过头顶,照着自己的头砍了下来。 兰芽身子一拧,斜刺里飞了出去,一只飞镖直取对方脑门,兵丁只来得及“呃”了一声,便连头带身子栽倒在小溪里。 兰芽急匆匆向山上奔袭,走了只一会儿,却感觉身后风声阵阵,全身不由紧崩,身子一跃上了树顶。 身后风声非是旁人,竟是那只阴魂不散的“噬魂”。 听着狗的身后传来的唏索之声,只怕人数不少,兰芽不由一叹,这些人将自己当成真正的细作了,不将自己手刃绝不罢休。 见这里直奔鹰嘴涯方向,兰芽心念一转,取出长鞭,与噬魂战在一处,只斗了五个回合,兰芽长鞭一卷,将噬魂卷入鞭梢,随即用力向树干一甩,噬魂一声惨叫,登时头脑红白一片,死于非命。 兰芽随即向涯上奔去,边奔边吹响了口哨。 十几个人阴魂不散的追至涯顶,只见头脸一片灰土,步履蹒跚的少年,惊悚的一步步后退,直至掉落了悬涯。 百户长恨得扑至涯边,只见涯间数百只海东青盘桓,根本看不清涯下的情况,更别说找到少年的身影。 身侧的小兵安慰道:“百户,细作己死,这里鹰多凶猛,咱还是速速护送粮食要紧。” 百户恨恨的一跺脚,下得山去。 几人刚走不远,一条身影自涯中间缝里爬了出来,海东青飞散,兰芽身形如狐般的不退反进,跟着百户几人追踪而来。 粮食停在半山腰一处空地,百户长不是个傻的,留下来几十人守护着粮食,粮食堆在一起,因为车子不能进山,全靠兵丁人力扛着,看着麻袋的数量,足足有四十袋,约两千斤的量,这仅仅是三天的粮食。 百户长没有停留,将粮食一直运到虎跃寺,虎跃寺的围墙内已经装好了几十只帐棚,兵丁出出进进,好不热闹。 兰芽不敢靠近,迅速的返回了半山腰于家。 刚推开门,就见一道灰影窜上了身,兰芽娇嗔道:“舍得回来了?在萧家不是吃好、喝好,还有专人照顾吗?” 鼠小白一脸委屈的叫道:“你还怪我哩?是你将我丢在卓家不管的,我天天逃跑,卓六天天将我抓回去,就这样,在萧家委屈了两个多月,我好不容易练成了本事,跑回来的。” 兰芽哭笑不得的看着鼠小白腿上绑的布条,笑道:“真是你自己跑出来的?那这个是什么?” 鼠小白索性装嘴不说话,佯装生气了。 兰芽掐了掐明显肚子胖了一圈的鼠小白,安慰道:“鼠王子,你都瘦脱相了,对不起你,以后不扔下你不管了。” 将布条解了下来,只见上面用拼音写着:“小心萧玉。” 第一百六十二章 鱼肉的反击 兰芽看着纸条上莫名其妙、这没头没脑的话,不明萧然是何用意,但是有一件事是确定的,自己要离这个萧玉能有多远就有多远,相较于萧玉,兰芽这是个小小农女完全是毫无反抗之力,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瞬间被剁成肉靡那种。 从萧玉对会缪柱的行为来看,就知道此人小肚鸡肠,缁珠必较,可以肯定,若不是缪柱有个推算国运的使命在,缪柱不会如此简单的受辱。 如果知道自己也参与其中算计她,萧玉定会让自己死得很惨很惨。 将帕子撒下一条,用细细的碳条写道:“北萧兵将,估两千人,只见粮,未见草,每隔三日运粮,运粮营驻扎虎跃寺。” 想着想着,又在最后加了两个字:“小心。” 重新缠到鼠小白腿上,叮嘱道:“雷霆被人监视,不能送信,鹰小白和猴小白目标太大,也不能担此重任,只有你身子小,不起眼儿,夜里溜进卓萧然的房间里,亲自交给他再回来。” 鼠小白一翻身子,白肚皮朝上,小爪子抚着圆肚子,神情怏怏道:“我都累惨了。能不能给些好吃的?” 兰芽指着空空如也的伙房道:“卓萧然的府里要什么有什么,找他要去。” 鼠小白翻了翻白眼,感觉自己的主人小气如斯,不如山上的毛小子大方,自己未来命运堪忧,闷闷不乐的向屋外窜去。 卓萧然打开布条,越看心里越惊,他得到的消息是,北萧王带了五百内卫进山寻龙脉,没想到竟有两千人之多,还动用了他的私卫,可见,皇帝对自己的忌讳有多深,北萧王对自己的愁恨有多大,连掩拭都顾不得了。 兰芽连夜返回了镇上于家庄,在镇里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门闺秀日子。 她乐得消遥自在,于三光却捎来了信儿,第二日新房上梁,让全家回去庆贺,招待全村摆宴席。 兰芽苦笑一声,自己没找于三光警告他粉条方子的事儿,他倒是摆起了老爷谱,请全村吃饭?就是当年里正盖房子也没有这样大操大办吧? 现在粮食金贵,不挨饿就是老天的眷顾,怎么可能请全村几十户上百口人吃饭。 兰芽只好答应全家回村参加上梁,于三光心里乐开了花,给王丰王掌柜、周友才都捎了口信,要这些有体面的人给自家撑面子。 第二日,全家收拾停当,正要坐上车回村之时,海泽却匆匆赶着马车奔来,离老远就喊道:“三小姐,留步!” 兰芽心里一突,以为是柳紫鸢发生了什么事情,听海泽说完,才知道是吉良和方原出了事。 兰芽为了让十多个孩子自食其力,让他们生产方便面,怕他们怀璧其罪,所以才限量生产,只卖给荟萃楼和镖局,没想到反而成了惹祸的*。 正因为方便面的生意越来越好,方原和吉良便起了扩大生产的心思,想再寻找几家如荟萃楼、镖局一样的长期客户。 别说,这么一谈,客似云来,供不应求。 事也就出在这个上面,这个方子惊扰到了几个人,一个是沈家三少爷沈轻北;一个是府城方家。 两路人马,齐齐下手,争相的要收买方子。 买方子被拒,方家发现方原是自家未死的庶子,将人绑回了府; 吉良急着解救方原时,通过水淼联系的三家妓院,吃了方便面全部中毒,经郎中检查,面饼里竟含有少量砒霜,未解救出方原的吉良,反而做为主事人被抓进了县衙大牢。 县里的于府,没有了主事人和主心骨,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兰芽对海氏道:“娘,你回村里吧,我得让于方军和于方利陪我到县里去。” 海氏送走了一脸忧色的兰芽,带着其他的人回了于家村。而兰芽则马不停蹄的跟着海泽回县里。 坐在车里沉默了半天,兰芽问海泽道:“沈家现在谁在主管镇上之事?沈轻北?” 海泽摇了摇头道:“听轻影公子说,沈轻越走后,沈轻东就来到了镇上,应该是沈大公子主事了。” 沈轻东,柳紫鸢的未婚夫,如今的陌路人,沈家未来的当家人,只怕,相较于沈轻北,更不是个好对付的善茬。 兰芽转念一想道:“轻影公子还在荟萃楼?” 海泽回道:“吉良一出事,水东家就求轻影公子回到沈轻东身边,打探里面的消息。” 兰芽不由头疼道:“笨啊,如此一来,沈轻影与水淼,水淼与于家的关系想瞒都瞒不住了。唉,沈轻东如今只怕又多了一个把柄在手了。” 到了县里于府,若大的府门前,围着一群莺莺燕燕、环肥燕瘦、花枝招展的妓子,远远的就让人眼花缭乱,晃得人呼吸逼仄。一呼吸,又是香风拂面,熏得人头晕眼花。 姿态也是各异,有拿着席子倒在地上的,有用帕子煽着风的,还有一群哭哭啼啼、好不热闹,引得无数的男子驻足,对着妓子们品头论足,妇人们则是怒目而视,时不时啐上一口唾沫,夫妇一起的,女人紧紧扯着自家男人衣裳,生怕被这些狐媚子勾了魂去。 兰芽下得车来,从怀里掏出一百两银子银票,递给海泽道:“将银票给白郎中,告诉他,凡是说吃了于家方便面而病的妓子,都可免费到他那里医治,所有诊费、药费全部于家给出,只有一个要求,必须拿着吃的方便面包装和漆印子去,让果子将所有收集上来的方便面贴上标签,做好记录,等我去检查。” 海泽得令而去,兰芽分开众妓子,站在府前的台阶前道:“诸位美人,我是于府的小少爷,诸位放心,只要是于家的责任,绝不抵赖;现在就可以到白氏医馆去救治,待我查明真相后,还会给予一定的补偿。” 一个本来躺在地上哼唧的老鸨立马来了精神,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一个人能给多少补偿?我是早晨给女儿们做的面中的毒,足足几十号人,一夜没开门了,今夜也不能,明天也难,赔偿少了可不行。” 兰芽见老鸨说话虽然中气十足,但一看不是做伪,嘴唇惨白干涩,眼睛暗淡无神,兰芽凑到老鸨耳边说道:“妈妈还是先将姑娘们领回去吧。若是让外面的老爷知道哪个姑娘中了砒霜毒,以为粘了晦气或是以后生不得孩子,怕是光顾的恩赏或赎身银子都要打水漂了。赔偿的事,待事情查明之后,您一个人来谈不就成了,至于分给姑娘多少,就是您自己的事儿了。” 老鸨眼睛登时一亮,将帕子一拂,掐了兰芽如水的小脸儿一把,笑道:“小个子不大,鬼精灵一个,想劝我回去?茶水钱得赏些吧?” 一股浓重的香气飘入了兰芽鼻翼,刺激得兰芽显些打喷涕,兰芽忙掩了掩鼻子,头稍偏向一隅,从怀里抱出三十两银子银票递到老鸨手里道:“妈妈说的是,去吧,领着姑娘们全去喝茶,莫要装做弱不禁风的样子了,别把恩客都吓跑了,轻微的砒霜毒吃烧焦的馒头就能解,重些的也不打紧,我一会儿就让白郎中亲自到楼里去诊治。” 老鸨扑撸着身上的衣裙,一扭腰肢去招呼着环肥燕瘦的女儿们打道回府。 见呼拉拉要走三分之一的人,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小乞丐大声道:“有钱人假仁假义的,谁知道过后会不会认帐,不到手的银子就不是自己的。” 老鸨顿时又犹疑不定了,盯着兰芽的眼睛,又要兰芽的承诺与口供了。 兰芽一眼就盯准了其中一个穿着褴褛、面色狰狞、眼睛乱转的半大小子,上下审视一遍,冷笑道:“我于家的方便面送的都是大客户,还从来没施舍过乞丐,你也中毒了?既然中毒都是先救性命,为何不先治病反而讹银子?” 见兰芽反而将矛头对准了自己,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小乞丐大着嗓子叫道:“你管我是怎样中毒的呢,反正你得先赔我银子。” 兰芽皱着眉头,在鼻翼处煽了煽风,一脸嫌弃道:“得了银子就先去吃好的了?一身的肉味?他们花多少钱雇你们来的?说出来,我双倍给你。” 旁边的一个胖小子怼了怼小乞丐的胳膊,明显心动了。 小乞丐眼神瞟了瞟旁边了一个胡同处,兰芽向于方军和于方利使了一个眼色,二人一闪身闪到了看热闹的人群中。 兰芽好言相劝道:“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人之常情,你只要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就好了。双倍的银子,我说话算话。” 胖小子再次怼了怼小乞丐,小乞丐脸上一片犹豫之色。 兰芽加了一把火道:“这宅子原来的主人是谁,你们常在街面上混的不可能不知道,以王家的底蕴,在县衙里不可能没有自己的人,县太爷也会给三分薄面,找不到原凶,势必会找些替罪羊,这挑拨离间的首当其冲......” 小乞丐吓得脸色一白,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打得血肉模糊、屈打成招的画面。 正在天人交战之际,于方军和于方利已经押了一人前来,被押之人,打扮得如同寻常府邸的小厮。 小乞丐如遇到救命稻草般指着小厮道:“是他,是他下的砒霜,还让我们在这儿煽风点火,让事态越闹越大,一发不可收拾才好。” 兰芽当机立断的对另两家妓院的老鸨道:“老位妈妈先回去,两天后定会给出满意的答复。还是那句话,该于家的责任,于家定不脱罪,中毒的,都先送到白郎中那治病,银子都算我的,至于赔偿,得三日后调查真相后给予答复。” 说完,向于方军一使眼色,于方军从身上拿出银子,给二人分了下去,老位老鸨也如同先前的那个老鸨一样,回家听信去了。 兰芽则将小厮关进了柴房,如此这般那般的吩咐了一遍。 入夜,小厮打碎了装汤的粗瓷碗,用锋口磨破了绳子,怆惶的向府外逃去。 转过大街小巷,直到回了本家,使劲砸开了门,直奔主子房间。 见到了主子,扑通一下跪倒道:“夫人,不好了,于兰芽那个小贱人回县里来了,直接逮了冯二他们的错处,将小的供出来,幸亏小的跑的快......” 女人上去就给了小厮一个耳光,手掌气得哆嗦,怒气冲冲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此千栽难逢的好机会,还没有好好利用上,便宜了于兰芽那个小娘皮、赔钱货。” 一道人影从府中撤了出来,兰芽神情怏怏,原本以为小厮会逃回沈家别院,没想到却是刘春华的人,以刘春华的胆量,兰芽隐隐觉得,这其中,只怕与方家、沈家都脱不了干系。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你焉知鱼在临死之前,不会用鱼鳞划伤持刀人? 兰芽眼色一眯,腹诽道:刘春华,是你逼我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傻傻分不清 刚回于府,正要翻墙而入,府门己是大开,一个小丫头探出头来,对兰芽摆摆手道:“三小姐,你回来了。” 小丫头十四五岁的模样,一双大眼睛尤其的大而有神,苹果脸,樱桃嘴,一笑还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很难让人生出反感来。 兰芽进门,小丫头关好府门,将平时放在门旁的石锁提了起来,重新移回门后。 兰芽不由得愕然,这府门正门甚少开启,经常开一侧的角门,正门门后放着一枚石锁,夏天开府门时掩门用的,足有一百来公斤,小丫头一人便拎得起,可见力量之大。 见兰芽一脸惊愕的盯着自己,小丫头讪讪的笑着,摊开双掌笑道:“小姐,俺爹是军户,会些武艺,三年前战死杀场,我和姐姐二人便来投奔亲戚,没想到亲戚死了,就在街头耍把式卖艺,被地痞欺负,是吉良哥救了俺们,还收留了俺。” 兰芽笑着进了屋,小丫头忙去端洗脚水去了。 很快,小丫头端着一个瓦罐进来,兰芽狐疑的看着这个似锅似盆的东西,这是洗脚用的新物事吗?只是,这个口儿这么小,确认能伸进去脚? 兰芽未做声,小丫头拿出一只碗来,盛出了一盅乌鸡汤出来,递到兰芽面前道:“三小姐,先喝些汤暖暖身吧。” 兰芽点了点头,小丫头识趣的退了下去。 刚喝了两口汤,只见小丫头又返了回来,端了一盆洗脚水放到兰芽脚下,跪在地上要给兰芽脱了鞋祙,兰芽顿时彻底懵了,小丫头莫不是有精神分裂症? 自己到底是该喝汤还是该洗脚,还是两样一起进行? 可是洗脚和喝汤一起进行,怎么看怎么有点别扭呢? 门声吱呀一起打开,又进来另一个“小丫头”,和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兰芽这才哭笑不得,原来,小丫头不是一个小丫头,而是两个小丫头,一模一样的小丫头。 不由笑道:“你们两个故意的,故意不说是双生子,然后又不同时出现,考验我的观察力?” 端鸡汤的小丫嫣然一笑道:“小姐,我叫鹭儿,是姐姐。” 另一个小丫头腼腆的一笑道:“小姐,我叫鸶儿,是妹妹。” 兰芽啧啧称奇,寻常双生子总会在身高、胖瘦上有些许的差别,这二人倒是奇在,身量、笑容、声音别无二致,自己看了半天也傻傻分不清。 鹭儿看出了兰芽的疑惑,指着耳后的一块红痣道:“小姐,我有红痣,妹妹没有,连吉良也不知道,只从钗子的颜*分。” 兰芽恍然大悟的看着二人头上一铁一铜两个钗子,这才分得清二人。 二人利落的铺了床榻,一人回去睡觉,鹭儿却偏偏留下来当值,兰芽怎么相劝也没用,也就听之任之了。 第二日,兰芽让于方利去找于大虎在县衙里的朋友,使了银子,让他们传递些案子的最新消息,也帮称帮称在牢里关着的吉良。 兰芽则悠哉悠哉的迈步去了白氏医馆。 学徒果子将收集上来的几十袋方便面递给了兰芽,兰芽看着红色的漆口,暗暗点了点头,让果子将所有的方便面打好包,放在背篓里背着,二人转向了沈家别院。 沈家别院很是气派,光看门楼的气势磅磗,足见里面亭台楼榭的美仑美奂。 深宅大院自然不会如此好进,兰芽笑着将一张贴子递给沈府家丁道:“小哥,你将这张贴子亲手交给你家大公子。” 家丁眼高于顶的看着眼前不起眼的小不点少年,不屑道:“我家嫡公子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兰芽叹了一口气,果然,狗仗人势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兰芽叹了口气道:“这么好的生意,只好去找王家了,可惜啊可惜,沈少爷若是知道你误了通传,不知是赏杀威棍好呢还是赏鞭子好呢?” 家丁一听这个气啊,全府上下哪有不知道沈家和王家不对盘的,这个王家也是气人,好好的在南川做他的生意不好吗?偏偏到北川来和沈家抢生意,害得沈府上下都没好日子过。 家丁鼻子里哼气道:“等着。”关了府门进里面去通报了。 沈轻东正听着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汇报着什么,忽而点头,忽而皱眉,啪的一声将手拍在了桌案上,怒道:“丢尽了沈家的脸,莫不是让我沈家从此再出个龙阳公子不成?” 管家一脸赦色,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家丁战战慄慄走上前来,颤着声音禀告道:“大少爷,府外有人求见。” 沈轻东眉头深锁,怒道:“何人?” 家丁慌的双膝跪倒,趴伏着身子道:“禀大少爷,来人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公子,未报家门,只说,只说,如果大少爷不见他,他便去找王家。这,这有贴子。” 说完将贴子举过头顶。 管家忙将贴子接过递给沈轻东。 沈轻东打开制作明显敷衍的贴子,上面只写着四个字:如你所愿。 沈轻东轻轻展现了一抹笑纹,轻轻合上贴子,将贴子放在桌上,轻轻点着桌子,目光深沉。 过了半晌,管家才低声问道:“少爷,请他进来吗?” 沈轻东摇了摇头道:“不急,心急吞不下热豆腐,这块豆腐,我想一点一点的全部吞掉。” 转眼对家丁道:“告诉来人,本少爷现在正在会客。” 管家点了点头,少爷这是要将这块“豆腐”晾起来,凭对方的人还在牢里关着,别说一个时辰,就是两个时辰,对方也会等着,等着等着气势自然就没了,哪还有什么先机? 沈轻东打了一个哈欠,决定睡一个午觉再来会会这个于府的“小少爷”。 在门外等着回信的兰芽早就不耐烦,见家丁出来传话,说沈少爷正在会客,要在一个时辰后结束。 兰芽抬眼看看天色,对果子招手道:“天气这么好,听说王家新进了一批上好的轻纱,走,去溜达溜达,买了轻纱,再在荟萃楼喝点儿小酒,听点儿小曲,会会小情人儿,简直人生三大乐事。” 说完,迈着方步,坐上了马车,悠哉悠哉的走了!!! 家丁登时石化在风中,这,怎么和少爷预想的不一样?是自己态度太过嚣张,让对方心里不爽利?还是自己眼神太“妩媚”,让对方想起了荟萃楼的妓子? 家丁飞快的跑进了府找到了大管家,大管家再次将刚入梦香的沈轻东叫了起来。 沈轻东不耐烦的皱着眉头道:“又怎么了?睡个午觉都不安生。” 沈管家毕恭毕敬道:“大少爷,那个于小少爷二话未留直接走了!还说要光顾王家的绸缎庄!还要去喝花酒!!!” 沈轻东一下子坐了起来,怔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对方为何不按常理出牌,堂堂沈府大少爷,见一个明不见经传的小子,不应该是谄媚点儿、殷勤点儿、客气点儿吗?这个拂袖而去几个意思? 沈轻东有些坐不住了,忙叫丫寰过来更衣,管家忙道:“少爷,给你备车到王家绸缎庄吗?” 沈轻东嫌恶的摇了摇头道:“王家的地儿我一点儿也不想踏,他说没说到哪里喝花酒?” 家丁答道:“荟萃楼。” 沈轻东穿衣服的身体登时僵住,嫌恶的心情更加浓郁。 眼睛轻眯,嘴角一翘,对管家道:“叫沈轻影一起去,你,带着两个家丁也跟着去。” 沈轻东风流倜傥的出现在荟萃楼之时,只见大堂秀艺台正前方,一个身材很小的小少年,脸上涂的如同祭祀的舞者,看不清眉眼,正呼三喝六的和一个削瘦的青年男子划着拳,好不热闹。 只见小少年指着青年的鼻子笑道:“淼淼,你说,美人好看还是美男好看?” 淼淼?水淼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恶心到了,浑身的鸡皮疙瘩能煮出一大锅的浓汤来。 水淼一脸窘迫的答道:“贤弟,你,你喝多了。” 小少年一皱俏皮的鼻子,笑道:“多?你说谁喝多了?本少爷可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美人相喂,怎么能不喝?” 说完,执起身侧美人的柔荑,将酒杯递至唇边,就着粉嫩的手一饮而尽,少年的舌尖一挑,若灵蛇般舔舐了一口美人的手指。 美人含娇带怯的抽回小手,将酒盏斟满,再次递给少年。 少年哧哧的笑着,就着手又是一饮而尽。 红色的酒水顺着白晰的脸颊和脖颈,一直流入到深蓝色的袍子里,少年不开心的擦了擦,向美人撒娇道:“美人,少爷不高兴啦,快帮我舔干净了。” 美人的脸色登时一红,虽然身处青楼,但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行不可言闺房之事,对方还是一个女娃子,柳紫鸢即想如兰芽所愿,抱负沈轻东,又怕失了身份。 两难之间,兰芽已经先行发难,舔了舔殷红的唇角,“啪”的一声,在柳紫鸢的脸颊上印上了重重的一击。 亲过之后,还意尤未尽的抹着唇角道:“美人一点儿也不乖,看本少爷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沈轻影的心里,此时已经竖起了无数的大拇指,和于兰芽相比,自己以前的放浪形骸简直是稚儿的行径,以至于险些被那些老女人扒了衣裳,这才是真正的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有没有? 看人家,这个意乱情迷,这个、这个情不自禁,如果不是自己知道她是女娃子,恐怕真的以为她就是一个放荡不羁的小纨绔。 这一点不容置疑,从沈轻东由红变黑的脸上就看出来了。 沈轻东忍住拂袖而去的冲动,镇定的坐到了兰芽的对面,连瞟都未瞟上柳紫鸢一眼。 第一百六十四章 损人的大坑 兰芽睁开似朦胧的眼,哧哧的笑着,眼睛带着光似的看着沈轻东,沈轻东甚至有一种被野狼盯上的错觉,不自然的轻咳了两声。 沈轻东,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标准的国字脸,颧骨很高,眼窝深陷,嘴唇厚重,外面有着一层天然的唇线,有种异域的风情,又有种特有的性感。 身着褐色的长袍,腰间扎着褐色打底镶白红相间玉石的腰封,头发披散着,上面一缕束起,戴着与腰封同色同款的发扣。 兰芽收敛了一些心性,从面相来看,此人是一个严苛、冷冽、腹黑的生意人,属于那种对自己狠、对别也狠的角色,自己与他谈判,无异于与狼共舞、与虎谋皮。 兰芽让紫鸢退下,桌上只余了四人,沈氏兄弟、水淼和自己。 沈轻东一脸沉色道:“于小公子真有雅性,到荟萃楼来调戏我沈轻东未过门的妻子,如意算盘打得好,可惜打不响,我与柳紫鸢,己无任何关系。” 兰芽点了点头道:“沈大公子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招蜂引蝶,雅性也不比于某差。沈大公子抓了我的人,如意算盘也打得不错,可惜也打不响了。这个方子,如果对我无用,我便可诏告天下,让天下人所用。” 沈轻东脸色一沉,随即看了看身侧的沈轻影道:“于小公子是性情中人,听说和水公子是好友,不知我将他有龙阳之癖诏告天下,于小公子会不会烦恼?” 兰芽不怒反笑,轻啄了一口酒道:“沈大公子是沈府嫡子,最重沈府名声,不知我将你弟弟有龙阳之癖诏告天下,沈大公子会不会烦恼?” 这回脸黑的不仅是沈公子,连轻影和水淼也都黑了脸。原来,二人之事,早就被沈轻东调查得一清二楚,最不能容忍的是,这二人竟都以己为伐,威胁对方,连惭愧的意思也没有。 沈轻东拿起酒盏,喝了一口道:“于小公子,我从不受人威胁,威胁我的人没有命看到明天的太阳。” 兰芽耸了耸肩,无所谓的将酒盏倒满了酒道:“沈大公子,我从不威胁别人,威胁的人都有十成的把握就范,而且成为了亲密无间的朋友,比如,你弟弟。” 说完,向沈轻影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沈轻影端起酒杯,一碰即离,一饮而尽,婉如十几年的老朋友。 沈轻东脸色一黑,刚要发怒,却见兰芽笑若夏花的将脸凑到近前,好闻的体香在鼻翼间飘荡,只听少年在耳边呢喃道:“沈大公子,你不就是想要方子吗?想打败王家吗?这有何难,所有的事情都听公子的,一切如公子所愿,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公子生的什么气啊?” 几句话说得缠绵悱恻,如燕呢喃,在沈轻东耳边不断回荡回荡,连于小公子轻拍了拍脸颊的动作都觉得分外可爱起来。 二人话锋一转,谈起未来的生意来,是越谈越欢,诡异的场面让水淼和沈轻影都觉得匪夷所思。 不一会儿,只觉得头脑昏沉,脑袋点了两点,便栽倒在了“于小公子”的怀里。 于小公子忙扶起沈公子,急着对老鸨道:“还不快前面带路,到水大哥的雅院去住。” 老鸨哪里敢怠慢,忙在前面引路,于小公子扶着沈公子向后院的二层小楼行去。 站在远处的管家一见,生怕公子有失,忙拦住道:“于小公子,我家少爷还是回府的好。” 于小公子瞪了一眼道:“你看你家公子像舍得走的样子吗?” 管家一见被扶的沈大公子,不由得一阵汗颜,只见自己平日里肃然楚楚的公子,正依偎在沈小公子的怀里,睡眼朦胧。 管家哪里敢怠慢,命两个家丁将公子扶进雅院二楼的一个房,家丁守在门口,将轻佻的于小公子隔在门外。 于小公子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我就住在对门,有何事可叫我,我与沈大公子相谈甚欢,己不分彼此。” 管家脸色一红,这二人在酒桌上确实相谈甚欢,于小公子时不时对着公子耳语,公子痴傻的笑着,也不知笑的是什么。 就因为这样,管家才更加担心,庶少爷沈轻影刚被他查出有龙阳之癖,若是大公子再有个闪失,自己恐怕就要到老爷面前以死自裁了。 见兰芽打着呵欠回了对面屋子,管家这才松了一口气,怕小公子再有个出格的举动,嘱咐家丁守住门口,自己则要将庶小公子带回沈府,隔开他与那个水东家。 管家刚离开,兰芽神情如墨的跳开来,将窗子轻轻推开,飞身一跃上了屋顶,找到先前揭开的瓦顶,如泥鳅般的滑进沈轻东的房间,将镯子内的迷魂药再次放到沈轻东鼻下闻了闻。 再推沈轻东之时,沈轻东已经人事不醒。兰芽用被单将沈轻东裹在背上,鞭子缠上横梁,两个窜跃就上了屋顶,将瓦片再次恢复原样。 重新回到自己房间,兰芽重重的将沈轻东扔在了榻上,沈轻东的头磕在床帷的木板上,有些怔忡,有些模糊。 眸子缓缓启了一条缝隙,只瞟见一只细长娇嫩的颈子在眼前晃动,漂亮的锁骨,若一只蝴蝶落在花田,飘飘渺渺,聘聘婷婷,心里悠悠荡荡,如坠云端,这种美好,竟比自己初夜还要妙不可言。 一只小手在身上上下其手,很快,一股凉风激得沈轻东打了一个战栗,头脑有些清醒,怀疑的扯住一双不老实的小手。 于小公子正骑坐在沈轻东身上,脱的只余一条中裤,二人的手,正停滞在中裤的腰带处,一个要继续脱,一个忙阻拦,突然的变化,让二人的眼睛撞入了彼此,一个慌乱,一个错愕。 兰芽暗骂了一声该死的*,一翻身,扯着沈轻东在榻上一滚,变成了沈轻东在上,兰芽在下,兰芽梨花带雨、小声呜咽的哀求道:“沈公子,不要......” 眼睛如洼着一洼泉水,清澈而绵长。 什么情况?沈轻东迷茫的看着自己反而扯着对方中衣的双手,惊的抽回了手,狠狠的砸了一下额头,想清醒清醒头脑。 突然后脑勺一痛,随即又失去了直觉,临闭眼前,他恍忽看到了“于小公子”如灵狐般的笑,那笑,那样的灿烂,竟似那九天的玄月般皎洁明亮。 兰芽长舒了一口气道:“假冒伪劣坑死人,还是暴力的玉枕最实用。” 兰芽悠哉悠哉的拿起碳条,饶有兴致的画起了画。 线条虽简单,但该表达的意思完全没有遗漏,连沈轻东小腹上的那颗黑痣都画得淋漓尽致、毫不保留。 画得了画已经是后半夜,门外已经响起了管家的声音:“少爷还没有醒酒吗?” 家丁打着呵欠道:“没,没有,估计得明天早晨了。” 三更天是人最为困乏的时候,管家和两个家丁窝在门口正睡得香甜,只听一声尖叫,刺破了整座荟萃楼,直贯苍穹。 管家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见声音是对面于小公子的房间传出来的,轻拍了拍胸口,缓了缓心跳。 刚定下神来,只见对面房门大开,于小公子只着中衣中裤跑到门廊,脸上泪痕不断,领口凌乱,头发飘散,脖颈处有着几处紫色的印迹。 管家哪里不明白于小于公子经历了什么,心中一阵好笑,心想,不知道便宜了哪个老母狗,尝到了于小公子这个小雏公。 于小公子见家丁懵懂,腰间插着明晃晃的大刀,冲上前来,抓起其中一把大刀,大声叫道:“沈轻东,我要杀了你!!!” 跌跌撞撞的跑回室内,照着床榻就是一通乱砍。 “沈轻东?”管家打了一个激灵,这不是大少爷吗?管家感觉似乎有一只手紧紧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眼看着就要窒息而死。 他的大少爷,竟然真的禁不起诱惑,成了龙阳? 管家顿时捶足顿胸,对着还在呆愣的两个家丁道:“快拦下,大少爷伤了,咱们谁也活不了。” 两个家丁立即冲了上来,一个抱住了于小公子的腰,一个提刀要砍,果子哪里肯让,双手双腿紧紧缠住提刀的家丁,不让砍将下来。 门外又冲上来一帮人,老鸨和水淼来的最快,其后忽拉拉跟上来一群妓女恩客。 见到室内如此混乱的场景,老鸨暗道大事不好,忙将众妓女隔在了一楼,只余下两个得力的打手拦住要行凶的沈府家丁,另一个则去扯果子。 水淼一脸阴色道:“还不快放了于小公子,沈家这是要杀人灭口吗?这整个荟萃楼,看见此事者,没有上百,也得几十,有恩客,有妓子,沈府,灭得过来吗?” 管家忙使了个眼色,家丁收回了刀,纷纷守护在沈大公子的榻前。 水淼忙走到“于小公子”近前,查看身上的“伤势”,于小公子却俏皮的向他眨了眨眼。 水淼正怔神的功夫,外面车马辘辘,随即楼下一片嘈杂之声,于方军和于方利急急上楼,边走边说道:“少爷,大事不好了!小姐大发脾气,已经向这里赶来了,说要烧了荟萃楼。” 见到一身残破的兰芽,大惊失色,将披风脱下披在身上道:“少爷,你破了童子身了?小姐知道是要杀人的。” 兰芽则将头插在少年的怀里,一顿痛哭,眼睛红得如同小兔子。 哭了一会儿,随即跑到了对面的屋子里,反插房门。 于方军连忙去叫门,叫了关天也没有打开,管家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于方军向后急退两步,猛的冲了过来,门应声而开。 只见房梁上空荡着一人,“于小公子”已经掉在空中,声息皆无,本来涂得惨白的脸更加的惨白。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春宫图主角 “少爷!”于方军与于方利声嘶利竭的叫着,尖锐的嗓子吼彻了整座荟萃楼。 于方军更是红着眼向沈轻东所在的屋子里冲,与两个家丁扭打在一处。 管家乘乱溜到兰芽身侧,低下身子,用手指探了探鼻息,吓得登时倒退了两步。 心生不妙顿生,使了银子托人去找庶公子和府内所有的家丁。 沈府援军未到,于方军口中的鹭儿假扮的“小姐”己到,手里拿着擀面杖,气热如宏的上了二楼,身后跟着好几个少年,拿着形式不一的武器。 直接冲到二楼,见气息全无的兰芽,鹭儿大声痛哭,大叫道:“这该死的荟萃楼,给我砸,给我烧!!!” 一声令下,少年们如打了鸡血般的冲入房间,将一应物事全部砍滥、砸破,将帷缦点着,整座荟萃如堕入人间炼狱一般。 水淼疯也似的冲进屋子,抱起兰芽要冲出这重重火海,怀中的人儿却拱了两下,调皮的在水淼手心里划了两划,水淼懵逼,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兰芽眼睛似抽筋似的冲着自己眨了又眨,手指指着屋顶。 水淼的步子就不知迈向何处了,难不成这火是兰芽故意让放的?这个兄弟果然是实打实的坑兄弟啊,这可是自己的全部身家啊! 水淼摇了摇胡思乱想的脑袋,相较于救命之恩,自己只能心疼一息间,不顾兰芽反对,将于小公子的 “尸体”硬生生的抱到了门口,交给了鹭儿几人。自己又组织人抢救财物和救火了。 鹭儿也傻眼了,这怎么和计划不一样,水东家怎么将他们准备“毁尸灭迹”的“尸”给弄出来了,还怎么“毁”? 果子扯了扯鹭儿,鹭儿又扯了于方军和于方利,四人心领神会,将“尸体”抱着偷偷往火屋里拖。 正往里拖,沈府管家贼眉鼠眼的从对面出来,怀里抱着晕过去的沈轻东,二队人正好打了个照面,于方军一惊,手一松,怀里的“尸体”脸朝下的落在了地上,疼得兰芽七昏八素却要忍着不能叫,怎能一个酸楚了得? “仇人”相见自然分外眼红,四人心领神会,大喊着“报仇”便向管家追去。 尸体被“无情”的扔在了门口,众人跑的跑,乱的乱,哪里还顾得上这具“尸体”? 于是,这尸体很有“自觉性”的“栽倒”,随后,用手扒着向火红的屋子里爬去。 一声脚步停在身侧,“尸体”唉叹一声功亏一篑、被人发现了,抬起头来,冲着脚步的主人讪然一笑,那人手里的花瓶“乒乒乓乓”的落地,惨烈的没有葬身火海,反被摔碎在走廊。 此人是荟萃楼的小丫头,正帮着水淼救火海中财物,正跑着,见到了移动中的本来应该死绝的“于小公子”,正心惊胆颤间,那“尸体”一抬头,惨白的脸,鼻孔下淌着两溜血迹,直淌在牙齿间、口腔里,“尸体”冲着自己张开了血盆大口,似笑非笑,老鸨说过,这是鬼要打替死鬼了...... 小丫头使出浑身的力气,施展的“音煞功”,爆出了杀猪般的惨叫----“鬼啊”,震耳欲聋,震得房梁都颤了三颤,接着跌跌撞撞的跑向了楼梯,又是了阵“叮咣”之声,只怕是不是跑,变成了滚下了楼梯。 由“尸体”成功转换成“鬼”的兰芽索性一咕噜,滚进了火红的屋子,将门窗紧闭,在窗处如“鬼”般的手舞足蹈两下,吓得一楼的人又是鬼叫了两声,便飞身上了房梁,将事先准备好的尸体扔在火里,自己则飞跃上房顶,转而到了另一个屋子,悠哉悠哉的换起了衣装。 沈家的管家终于摆脱了“于家的下人”----于方军四人,将沈大公子抬到车厢上,一路快马加鞭、逃之夭夭,车厢的颠簸终于磕醒了沈轻东,头脑疼得不能自抑的沈大公子问道:“福伯,怎么回事?咱这是上哪儿?” 管家轻叹一口气,将事情一五一十向沈轻东叙述了一遍。 沈轻东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说道:“你是说,我与于公子……上吊了?死了?烧了?” 管家连连点头。 此事怎会闹得如此之大,断袖之事,可以使银子息事;上吊死人,也可以使权威压事;整个荟萃楼都烧了,整个北萧恐怕都要知道他沈轻东强迫少年不成,恼羞成怒,害死了人,烧了青楼,从此,这萧国第一纨绔的罪名就要扣在他沈轻东头上了,虽然不至于被下狱,但家主的地位铁定不保。 沈轻东脸色阴晴不定,对管家沉声道:“回荟萃楼。” 车马飞快的转回了荟萃楼,荟萃楼的雅楼已经处于一片火海,在众人齐心协力下,终于灭了火。 于方军和于方利从火海中拖出一具黑糊糊的尸体,指着手指上明晃晃的玉扳指道:“这是少爷,少爷,你死的好惨啊。” 随即二人放声痛哭,这叫一个忠贞义胆、侠骨柔情; 鹭儿抽噎难忍,泪痕点点,这叫一个肚肠寸断、声声戳心。 看到沈轻东回来,鹭儿飞身扑来,被沈府家丁一脚踹倒,躺在地上佯装晕了过去。 沈轻东看着不久前还与自己谈笑风声的于小公子,只一会儿竟变成了一块“焦碳”,心中一股不祥之感逐渐的扩大、扩大、再扩大。 整个事件太过匪夷所思,似是一个精心部署的惊天巨谋,却是以自己身死为饵,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赌徒? 自己与于小公子“缠绵”的画面浮现眼前,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影像,便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沈轻东摇了摇头,待沈府的家丁到齐,命严守各个出口,挨个房间盘查,沈轻东则转回了府中,他需要静静并好好想想如何来处理此事。 被烧的是北侧水淼常住的雅院,还好只有两层楼,抢救及时,没有波及到前面做生意的荟萃楼。 荟萃楼三楼的一个独间里,兰芽正啃着一只大鸡腿,对水淼道:“干嘛哭丧着一张脸?不就两层小楼吗?沈公子会赔给你的。” 水淼神情不娱道:“兰芽,我不是心疼被烧的雅楼、被摔的古董,我是在怪你,这么大一个计谋,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快吓死我了。” 兰芽挥挥手道:“无妨,这样表现才最好嘛!如今沈家嫡公子身上担着于家的一条人命,我看他还怎么好意思无偿霸占本姑娘的东西。” 水淼嗔责的将烧鸡拿走,怒道:“你这是舍命不舍财,沈家要,给他就是了,万一烧死了怎么办?你,你是怎么调换个死人进去的?” 兰芽抢过鸡肉,又撕了一个大鸡腿道:“好办,事先从义庄的棺材里找来一个身量年纪都差不多的少年,换上同样材质的衣服和发式,放在梁上,等火着起来,我就挖了瓦片跳上房顶,他就替我被火葬了。” “替死就替死呗?怎么还装鬼吓小翠,我的古董花瓶摔碎了仨只。”知道人没事儿,水淼开始又心疼财物了,刚刚说不在乎财物的人好像分明是两个人。 兰芽耸了耸肩,这事儿,真不能惨她,谁知道自己被于方军扔在地上,磕了鼻子流了鼻血,好七不巧又让小翠给看到,她又是个胆小的,真不怪自己。 兰芽一脸讨好的从身上拿了几张纸,递给水淼道:“看了这些图,你会感激不尽的。沈轻东知道你与沈轻影的事儿,让他守口如瓶的办法就是抓住他的把柄,他既然也有了龙阳之癖,还怎么向他老子告发沈轻影和你是龙阳断袖?” 水淼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雀跃的打开图画,越看脸越红,最后汗都渗出来了,眼睛连看都不敢看兰芽。 这绝对是倾精工之力、画就的上乘臻品,每图都堪称临摹典范之孤本,这若是拿到皇宫,定能成为妃子争宠秘籍;这若是拿到青楼,定能成为青楼生意宝典....... 不错,这是-----一本姿态各异、撩人内伤的春宫图,卖到市面上,妥妥的被抢一空,赚得杯满钵满,最主要的是,男主角是沈轻东. 画中的男子,身上的肉多一分或少一分都会失掉那种娇娆的韵味,动作的弧度多一分或少一分都会丢掉原本的风情。 与男子欲罢不能的,是另一个带着骷髅面具的精瘦少年,体态娇饶,面具的神秘凭添了不少暧\昧与瑕思,让人浮想连篇,脑中呈现五彩斑谰的影像来。 水淼红着脸、喘着粗气,忙将图册合上,纳入怀里,担心的看着兰芽脖颈上的紫红斑,讷讷的问道:“兰芽,你,你没吃亏吧?” 兰芽扑哧一笑,指着紫斑道:“大哥,你经营青楼多年,这种掐出来的斑痕你看不出来吗?我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放心好了。” 水淼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转在荟萃楼周围的沈府家丁,一脸忧色道:“沈府已经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一个如过堂般问话,到最后可能都被封了口,没有了证人,你岂不是‘白死’了?” 兰芽笑道:“无妨,于家也是他封口的对象,他会主动去找果子和鹭儿谈的。” 水淼尤不放心道:“兰芽,你一会儿从窗户走吧,盘查到这里就前功尽弃了。” 兰芽摇了摇头道:“荟萃楼已经被围成铁筒一般,想出去难上加难。不如棋走险着,我扮成小丫鬟好了,就做柳紫鸢的丫鬟。以柳轻东对柳紫鸢的避讳程度,他一定不会亲审的。” 兰芽还是低估了沈轻东的定力,所以,在沈轻东出现在面前的时候,竟有那么一霎那的凝神。 沈轻东从柳紫鸢的脸上移到了兰芽的脸上,也有那么一瞬的熟悉感。 兰芽笑嫣如花的对柳紫鸢小声道:“小姐,沈公子长得真好看。” 沈轻东顿时感觉一阵厌恶,对青楼女子本就无感的他瞬间移开了眼神。 第一百六十六章 老爷立规矩 沈轻东形似陌生人,一脸暗色的让柳紫鸢回忆起事情的经过。 柳紫鸢乐得往沈轻东伤口上撒盐,说的那叫一个仔细,从沈轻东喝酒“调戏”于小公子说起,再到衣裳不整的出现在于小公子的床榻之上,再到于小公子如何凌乱凄然、衣裳破碎,再到最后悲情惨烈、上吊自杀,事无巨细、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经她一说,于小公子当之无愧成为萧国第一贞夫;沈轻东理所当然成为萧国第一淫-夫。 沈轻东的脸如同被刀凌迟了上千遍,狼狈不堪。沉声道:“我知道你恨我,我可以帮你赎身,给你找个小地方,安度一生。” 柳紫鸢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泪落粘襟,轻蔑道:“沈轻东,你说这句话不觉得可笑吗?” 占我家财,杀我父兄,卖我姊妹,柳家刚倾覆,便急急的与府城方家定亲,到现在又一幅施舍的模样,让人好生做呕。 柳紫鸢拂袖而去,兰芽忙尾随其后,佝偻的身量让沈轻东觉得很是熟悉,随即甩掉了自己荒唐的想法。 所有的人都给了封口费,最后一个让沈轻东头痛的就是于家。 自己本来觊觎于家的方子,现在反过来求于家不要到衙门告发沈家,还真是一个讽刺的循环。 谈判僵持不下,最后还是沈轻东让官府给于家施押,要抓走于府的“小姐”以消“砒霜”之祸,情急之下的管家“于方军”这才慌张的找到了沈家,谈判才得以如期进行。 沈家提出,帮平定于家下毒的案子,释放吉良,从此没有人追究砒霜之毒一事。 于方军答应可以不再追究沈家“害死”小公子之事,同时怕于家怀璧其罪,答应将方子以三千两银子的低介出售,不过除了卖给沈家,还要求方家入股,方家的负责人必须是新归方家的庶小公子方原。 这对于沈轻东倒是个意外之喜。于家的方子迟早是保不住的,除了自己觊觎,方家也在觊觎,王家若是知道也定会势在必得,与其三家相争,莫不如与亲家方家合作,沈轻东刚刚与方家嫡小姐定了亲,两家一起斗王家这只过江龙,再合适不过。 由庶公子方原来负责这个项目,沈轻东倒是乐见其成,方原被迫害流落在外,与嫡系势同水火,这样可以分化方家的实力;同时,方原原本就在于家负责方便面方子和销售管理,由他负责,沈轻东倒是可以省不少力气。 为了挽回方便面毒药的颓势,沈轻东很快找到了下毒之人--刘春华,刘春华被下了大牢,家财被没收,三日之后就被杖毙,吉良以及于家众人终于得以全然身退。 沈轻东雷厉风行的解决了此事,长长舒了一口气,而兰芽却是紧锣密鼓的将于家宅子到县衙过了户,以较低的价格“卖”给了木森,府里的小子们一夜之间消失,只留下了木森买的两个半大小子看门。 当沈轻东得知此事之时,心里的不安再次扩大,心里直觉,这个本来“王家”的宅子,突然人去楼空,会不会又是王家设给沈家的一个局。好在,方子归了沈家所有。 临回家之前,兰芽见了方原一面,小男孩儿对兰芽的安排并不领情,若不是抱着借兰芽之力再次逃离方府的打算,他甚至连见都不想见到兰芽。 兰芽用手抚了抚方原的头道:“你在怪我?为何不借机将你要出方府?” 方原一把打开兰芽在头上肆无忌惮的手,自己与兰芽同龄,却总被对方当成孩子,这一点让他很不爽。方原表情跩跩的,对兰芽的话不置可否,神情完全的默认了此事。 兰芽摇了摇头道:“我现在没有同时和沈家、方家对抗的本事,只能将你和方子拴在一起,让你在方府变得有价值。好男儿,不是回避问题,而是迎难而上解决问题,现在的你,脱离不了方府,那就想办法,让方府成为你的利刃,为你所用,甚至,臣服在你的脚下。” 方原久久没有说话,半天才沉闷道:“你能别让丫丫定亲吗?” 兰芽笑道:“放心,十六岁之前,我不会让丫丫出嫁,只要你足够优秀,且能打动那个小丫头,我会欢天喜地的将她嫁给你。” 方原重重的点了点头,让小厮拿上来一个包袱,递给兰芽道:“这是我送给丫丫练臂力用的,骗人,终究是不好的。” 说完,小男孩儿菲红着脸,飞也似的跑了。 兰芽狐疑的打开包袱,里面放的,竟是两个与他那只夜壶图案、大小相近的实心铜锁,专门练臂力所用。 兰芽嫣然一笑,这个小家伙,对丫丫果然用心,也许,真的会成为丫丫的良人也说不定,将来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车马辘辘而行,驶回龙头镇方向。 于方军不解的问道:“兰芽,沈家已经不追究方子的事了,你为何还要舍了方子呢?为啥还逃命似的离开了龙门县?还将宅子给卖了?” 兰芽笑道:“这个方子爆露了,放在我们手里和废纸无任何区别,一旦使用,便会被沈家找到。我们一夜之间消失,也是怕沈轻东以后顺藤摸瓜找到我们。至于宅子,只不过在衙门里的登记换了,销毁了原记录,沈轻东就找不到于家村的于家了。” 于方军恍然大悟道:“兰芽,你不愧是黄仙姑的弟子,别人想一你想三,太厉害了。” 兰芽摇了摇头,这件事告一段落,她却担心起另一件事情来,刘春华死了,陈婆子走投无路,势必要回到于家村讨生活,只盼着,他们别再来打扰于家的生活。 兰芽将十多个孩子安排到了镇上的庄子里。看着鹭儿、鸶儿聪明能干细心,还有一些功夫傍身,最重要的是有一手按摩脚的好手艺,人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只几日,兰芽就觉得身边离不开这姐两个,最终决定,先将鹭儿带在身边。 鸶儿则留下来帮助吉良管理庄子里的事物。 回到于家宅址,崭新的院套已经齐整,气派是气派,与辉宏却不搭边,与刘清石家盖的房子相差无几,与兰芽心目中的府邸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回到家里,海氏和兰香、兰丫几个直接接了出来,欢喜异常,却独独不见于三光的身影。 兰芽望向海氏,海氏尴尬的避开兰芽的眼色,再看向兰香,兰香也是低下了头。 兰朵是个口直心快的,与兰芽也亲,撅着嘴道:“三姐,你别担心,没啥大事儿,就是上梁的时候你没回来,爹去请王掌柜,王掌柜也没有赏脸,爹觉得在里正面前没得脸,被大伯又一顿讽刺。” 兰芽这才舒了一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情,原来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上不得台面的小事情而矣。 淡然一笑道:“没事就好,我的房间在哪里,我把东西放进去。” 海氏又是一阵尴尬。 兰丫撅着小嘴道:“爹说,丫头们都大了,各有各的房间,正房有五间屋子,一间会客,一间用膳,一间留给大林,爹娘一间,大姐一间,咱们三个在东厢房。” 兰芽再次笑了笑,在盖房子之前,于三光还跟海氏说,一家五口全都在正房住,自己一缺席上梁,便变成了厢房住,兰芽的心,不由得越来越凉,她实在搞不懂,当时那个舍命为自己挡狼的爹爹到底去了哪里。 本来想与于三光谈谈粉条方子之事,兰芽想了想没有说,还是等安顿好了明日再说,否则,于三光会以为自己因为不满意住厢房找茬呢。 给大家介绍了下鹭儿,便让鹭儿将东西拿到厢房去,自己则肃然的对海氏和兰香道:“娘,此次县里的祸事不小,为了平祸事,我将宅子过到了木大哥名下,放心,只是名字换了,还是咱的房产,将来还是要做我姐嫁妆的。县里的孩子们我都领回到了庄子,有什么活计,你吩咐他们就成。” 海氏点了点头,轻舒了一口气道:“钱乃身外之物,没事就好。” “你干什么?”屋里传出来一阵吵闹声。 兰芽忙进正屋里去瞧,发现吵架的是红杏和鹭儿,鹭儿正飙悍的叉着腰,手里拿着一把帚扫疙瘩,红杏一脸通红,手里抓着帚扫疙瘩不肯撒手。 她哪里是鹭儿的对手,只见鹭儿一个用力,红杏险些没摔倒,帚扫也就脱了手,落入了鹭儿的手里。 兰芽皱着眉头道:“鹭儿,别仗着有武功就欺负人。” 鹭儿立马像小猫一般收起了炸起的毛,低声道:“小姐,咱那屋没有帚扫,都落了灰了,我只是想借一下帚扫扫炕,她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说这是正房的东西,不能碰。” 兰芽皱着眉头盯着红杏半天,轻声道:“红杏,于家是农家,只有一房夫人,怎么还分正房、偏房了?在厢房住着也是小姐,怎么,用点东西还得向你请示汇报?” 红杏胀红了脸,喃喃半天道:“小姐,没,没有,我看着她脸生,便想教教她规矩。” 兰芽皱着眉头道:“红杏,我们是农家,记住,这里没有规矩,若是有规矩的时候,你我就不是雇主与佣人之间的关系,而是主子与奴才之间的关系。” 红杏的眼泪登时要落下来了。 “谁说不立规矩的?”于三光自卧室里走了出来,身穿着藏青色的绸缎袍子,腰间扎着腰封,很有些富贵人家主人的模样。 于三光眼睛不娱的盯着兰芽。 兰芽回视了很久,于三光终于尴尬的咳了两声,对鹭儿道:“既然到了这里,规矩还是要守的,见到老爷要称老爷,见到夫人称夫人,见到少爷称少爷,听到没?” 鹭儿默默的看了兰芽一眼,兰芽轻轻点了点头,鹭儿深施了一礼说道:“老爷好,夫人好,大小姐好,三小姐好,奴婢在这里请安了。” 兰芽眼睛直盯着红杏,红杏半天才反应过来,如鹭儿一样施礼问好。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天生不对盘 兰芽转头对海氏道:“娘,你和姐先出去,我和爹有话要说。” 海氏忧心忡忡的出了屋子,不敢走得远了,离得远远的张望着正房的方向,怕兰芽怀疑,手里拿家活计,有一搭没一搭的做着,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是多么担心于三光与兰芽之间,再如前几次一样,弄得不欢而散。 兰芽皱着眉看着仍我行我素立于于三光身后的红杏道:“你不是下人吗?不听小姐的话,出去!” 严厉的话说得红杏眼泪又在眼圈里打转,似受了委屈似的飞奔出去。 兰芽又转过头来对鹭儿道:“你出去守着门窗,别让不开眼的人听了去。” 鹭儿答应了一声,立即守在门窗前,不让任何人靠近。 于三光坐在炕上,心里有些打杵忐忑,面色却装做肃然道:“兰芽,咱家越来越有钱了,富贵人家的规矩是得立了。” 兰芽摇了摇头道:“爹,你立你的规矩,我不会干涉,我和你想谈的也不是这件事,而是你和周家到王家谈判的事情。” 于三光脸上泛了一丝狼狈,随即怒道:“方子是咱家的,加上一个周家有何不妥?王家不同意也得同意。咱家上梁这么大的事,连面儿都不露,让你爹成了全村的笑话。” 兰芽皱了皱眉头,尽量压抑着喷薄而出的怒火,淡然道:“爹,你知道去年王家淀粉方子被泄一事吧?” 于三光点了点头。 兰芽冷哼道:“爹,你知道泄露淀粉方子的人后来怎么样了?听说被查出的第二天,就被劫匪杀了,身上被砍了十九刀,刀刀不走空,刀刀中要害,死得不能再死。” 于三光的额头不由得渗出了汗来。 兰芽接着说道:“爹,咱家与王家签了保密协议,若是泄给周家,下场不会比那人好多少。” 于三光喃喃道:“王家也不能目无王法吧,你大姑夫和镇驿丞的关系好着呢。” 兰芽再次被于三光的脑袋所打败,冷笑一声道:“爹,在你眼里,镇驿丞是了不得的大官了?你记不记得去年皇帝来祭天时,王安世请我大姐去做菜,我从王安康手里要了两坛待客的酒,连封都没有起,被我直接埋在了柿子树下?” 于三光点了点头。 兰芽接着说道:“杮子树下埋的不是女儿红、将军醉等寻常的酒,而是一品醴香醇,王安世在王家府邸接待的不是吴驿丞,不是县太爷,更不是知府大人,而是当今的圣上。” 于三光登时摊在了炕上,身子绵软,一动不能动。 兰芽接着说道:“王家,若是没有强硬的靠山,又怎敢和沈家明目张胆的抢生意?要知道,这沈家可是北萧王妃的娘家,换作他人,早就被吃得骨头不剩,我们,有几个命去招惹这样的人家?” 于三光的汗水已经浸湿了整个长袍,湿嗒嗒黏在身上,好生难受。 兰芽神情一缓道:“这件事我已经和王安世谈完了,他不会再追究于家的引见之过,不过,香肠方子白白送给他了,以后也不能透露与他人了。” 于三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屋里,只是傻傻的看着房梁,自己仿佛在阎王殿里走了一遭,浑身再也积聚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了。 又过了三日,全家收拾停当便齐聚到大房来。 这一天是于大光纳刘寡妇为妾的日子。 刘寡妇是个没挑的,娘家也没来什么亲人,只着桃红色的嫁衣,抬着三抬的嫁妆就从隔壁搬到了大房的新宅子。 刘秀秀是一个怯懦的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模样,低眉顺目,屏气凝神,说话也从来不大声,就好似自己说话声音大了会吓到别人般,眼睛也总是看着地面。 大栓早就将秀秀看做了自己的媳妇,本来欢脱的性子,一转眼变得木呆呆的,不错眼睛的瞅着自己的“媳妇”。 这是分家以后最全的一次相聚,不仅于兰月和成三郎来了,就连于采荷也大着肚子、一脸傲娇的出现在老宅。 周友才忙着周家庄子里的事,没有亲自来,还是派了两个丫环守在身侧,生怕于采荷肚子里的孩子有任何闪失。 见到兰芽,于采荷鼻孔里哼了一口气,脸孔朝天的进了主屋,马夫随即从轿子上搬下一只红木太师椅,放在了最稳、最平的地中央,采荷这才被丫鬟扶着手臂和腰,稳稳的坐在了椅子里。 这姿势和这神情,让兰芽不由得想起了印象中做威做福的皇太后和老佛爷。 兰芽撇了撇嘴,离于采荷远远的,生怕再次被碰了瓷。 她想安心,有些人却不想让她安心,采荷指了指身侧的茶盏,对兰芽道:“兰芽,去,给我换碗热茶来。” 兰芽皱着眉头没有动,身侧的鹭儿忙挡在身前道:“这位夫人,您老身侧有自己的丫头,喝茶吩咐丫鬟就好,不要吩咐我家小姐。” 于采荷眉毛一立,神情颇为不悦,对张氏道:“娘,你看她,我让她倒茶,是让她为上次的事情道歉,给了她台阶下,她却给脸不要。” 于兰芽冷笑一声道:“小姑,奶奶都以你的孩子发毒誓了,我是她所说的那种扫把星、大灾星,所以,我离你远一些,是为你和你儿子着想,免得有什么事情又该说我妨的。” 于采荷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摸着圆圆的肚子道:“算你有自知之明,你倒不了茶,让你的丫鬟倒就好了。” 兰芽淡然一笑道:“鹭儿成天与我呆在一处,身上粘了晦气也是有的,小姑还是小心的好。” 自打怀孕,周友才日日宠着,于采莲也不敢招惹于采荷,唯二的两次亏都出在于兰芽身上,于采荷哪里能受这种气。 浑然忘了自己是双身子的人,忽一下站了起来,站得急了,头有些晕,身侧的丫鬟忙上前搀扶着。 圆脸丫鬟脸色不悦道:“我家二夫人怀的可是周家的四公子,有什么闪失,你担得起吗?” 鹭儿不怒反笑道:“不倒水就担不起了?你们家丫鬟连倒水都做不了,莫不如乘早发卖了或者配个马夫算了。” 刚刚抬太师椅的马夫长相中一般,性格维维诺诺,但他爹做得一手好菜,深得老夫人的夸赞,所以,有意想将一个丫鬟配给他,他对圆脸的丫鬟也有些意思。 郎有情,妾却无意,圆脸的丫寰心气儿却是个高的,看马夫一百个不对盘。 此话正说到圆脸丫鬟的软肋,不由大怒,冲上前来就要与鹭儿拼命,鹭儿一闪身就闪到一边,吐着舌头气着丫鬟。 丫鬟又扑过来,二人你争我赶,鹭儿身怀武功,身子灵活如狐,只三两圈,圆脸丫鬟就被戏耍得气喘嘘嘘。 见扑不到鹭儿,丫鬟恶从胆边生,看了一眼采荷,采荷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丫鬟抄起采荷身侧的茶盏,一甩手,一道茶色的水线就甩向了兰芽。 兰芽刚要闪身,鹭儿已经捡起炕沿上的一只扫帚疙瘩,在手中飞快转动,水线击在扫帚上,如遇伞盖,水线离心向四处甩去。 鹭儿是个不吃亏的,将大部分茶水又原封不动的甩回到了圆脸丫鬟脸上,湿嗒嗒的滴在地上。 再看丫鬟,如一只被雨淋了一宿的落汤鸡。 采荷气得站起身来,指着兰芽大骂道:“你个灾星,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凭什么欺负我的人?” 兰芽耸耸肩,无所谓道:“是你的丫鬟在欺负我这个主子好吗?我的丫鬟是在忠心护主。” 说完,也不理会众人,领着鹭儿出了屋子。 于采荷气得瞪了一眼呆若木鸡的丫鬟,自己紧走了两步,想要伸手抓兰芽的外衫。 现在天气转暖,只着一层夹衫,若是被抓开了,里面就只着小衣了,兰芽势必要“春光乍现”,屋子里虽然大多是女人,但己是初春,窗子大开,院子里却是站着大栓、二栓、大柱以及来庆贺的汉子们。 兰芽听着身后的风声,身子电闪般向前倾,脚不粘地,如在空中平跃一般,追上了前面开门的鹭儿,二人并排出了房门。 于采荷一抓抓了空,地上又淋了茶水,脚下一滑,整个人如一只螃蟹般栽在了地上,脸上糊得泥泞一片,泥水顺着脸颊淌下来,形成三四道泥水槽,说不出的滑稽。 两个丫鬟忙上前搀扶,于采荷捂着肚子,脸色惨白的站起来,伸出手来,啪的一声打在圆脸小丫鬟的脸上,颤着声音道:“废物!” 小丫鬟连忙跪在地上磕头,于采荷不解恨般的踹了一脚,小丫鬟栽倒在地上,于采荷的脸越来越白,捂着肚子,身子如铁砣般向地面滑落。 另一个丫鬟吓得面无血色,使出浑身的力量才撑住于采荷,对张氏惨叫道:“快去请稳婆,二夫人怕是动了胎气,提前生了。” 摒退了屋内的所有人,只余下于采荷、瘦丫鬟和张氏,屋内时不时的传来痛苦的哀叫声。 鹭儿一脸愧色的跪倒在兰芽面前道:“对不起,小姐,都是我的错。” 兰芽苦笑着将鹭儿扶起来道:“不是你的错,是她与我,天生不对盘,以后不见面才好。” 于三光一脸阴色的盯着兰芽,兰芽哪里看不明白,里面有嗔责、有怒火,估计连上次于采荷的诬陷罪名,一起都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即使于三光不会如同张氏一样骂自己是陪钱货、扫把星,但心里已经开始认同了,只要和自己接触,老宅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一个比一个倒霉。 稳婆是一个一脸黑斑的阴冷妇人,对张氏没好气道:“眼看着快要生了,还不注意些,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稳婆说得吓人,张氏吓得嘴都瓢了,吱唔了半天,才恨恨的瞪了一眼屋外的兰芽道:“你不是仙童吗?还不跪着向仙姑求求。” 黄仙姑本来就是兰芽臆造出来的“仙儿”,跪求怎会显灵? 回头但见海氏一脸的祈盼与忧色,于三光一脸的晦暗与失望,兰芽默默的跪在了院门左侧一角,面向七星山,状似祈祷。 鹭儿见了,也一同跪在身旁。 刚开始,兰芽本想敷衍了事,慢慢的真的祈祷起来:牛头马面鬼差大人,于采荷这人行事嚣张,到阴朝地府,你们半斤对八两,不分伯仲。为了你们自己着想,还是别收了她了。她的儿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善茬,你二人高抬贵手就一起放了吧,你们给我转成牲畜的前八世,我就不找你们两个算帐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被弃的残婴 天气虽然暖了,但毕竟是春寒料峭,不一会儿,兰芽的骨头缝里都似往外透着风般,针刺一样的疼。 海氏心疼兰芽,偷偷溜进刘寡妇屋里,对身着大红衣裳、坐在炕上的刘寡妇道:“二、二嫂子,你这儿有没有能垫在膝下的家升,兰芽这样跪下去,膝盖就要被石子硌坏了。” 刘寡妇抬起画得惨白的新娘脸,不耐的皱了一下眉毛,刚刚发生的事儿,她都听秀秀说了,心里很是不乐意。 明明是自己嫁过来,等着新郎官千宠万娇的,敬茶的时候,何氏没有好脸色,幸亏张氏和于大光对她还算不赖。 来上礼的人们正等着吃席面,又跑出来个兰芽搅局,摔了于采荷,眼看着就要在大房生孩子了。 人没事一切都好说。于采荷生完孩子,一个月不能挪窝,只能在大房坐月子,周家是有钱人,怎么着也不能亏了自己小妾和儿子,自己也跟着借光。 但人若是死了,自己也是个有身孕的,这事儿可就是说不出的晦气了。 正心情不娱,堵得难受的时候,海氏却向自己这个新娘子要东西给她女儿垫膝盖,刘寡妇眼角一挑,阴阳怪气道:“三弟妹,这口开的有点儿不地道吧?我是新娘子,东西都是新的,而且兰芽刚刚害得采荷早产,我也是有身孕的人,我就不怕粘了晦气?” 海氏的眼圈登时就红了,明明兰芽是于家村的运财仙童,什么时候又变成晦气的人了?连个东西都不借? 海氏怕眼泪落下来难看,跌跌撞撞的出了新房,呼吸都觉得抽痛。 屋内终于传出来一阵婴儿啼哭,张氏和稳婆却迟迟没有出来,屋外的人更加的紧张,圆脸的小丫鬟脸色更是惨白惨白的,各种不好的猜测都涌上了心头。 兰芽见迟迟没有消息,忙站了起来,跪得久了,腿一阵麻,险些栽倒,幸亏身侧的鹭儿及时扶住了她。 急匆匆跑到屋门前,半晌,稳婆才推了房门,一脸阴色道:“孩子没了,是个男娃。” 兰芽手脚登时冰冷,刚刚明明听见哭声的,为何只几息的功夫,婴儿就死了? 张氏抱着一个裹着严实被子的小身躯,神情闪过一丝不自然,将小东西递给于小光道:“孩子太小,不能入坟地,你将他扔到山脚下就回来吧。” 于小光接过小包袱,连看都未看一眼,夹在怀里就往七星山方向而去。 于三光眼睛一瞟身侧的兰芽,兰芽目光怔忡,闪着浓浓的悔恨,若不是自己任性躲闪,老实的被于采荷打两下,也许孩子能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于三光手掌抬起,终是停在半空没有落下。 鹭儿挺着胸脯拦在了兰芽身前,飙悍得如同一只护犊的母豹,眼睛里闪着浓浓的气势,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可侵犯的杀气。 她挡住了于三光,却挡不住发疯的张氏,指甲如刀刃般的划向兰芽的脸颊,立时出现了长长的一道血印。 再挠第二道时,鹭儿已经飞快的转身,双掌成劈状,似江湖人般立在兰芽身前道:“谁敢对小姐不利,我第一个让她见阎王。” 于三光冷笑道:“我们于家供不起仙童,你,还是走吧。” 于兰芽怔忡道:“爹,你,你什么意思?” 张氏怒色道:“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是个扫把星,被逐出于家,以后,别再妨我们老于家其他人了,妨死一个外孙子还不够,你莫不是还是妨我另一个大孙子?” 意有所指,当然是说刘寡妇肚子里的那一个。 于兰芽不由得看向新房的方向,绽放一丝苦笑。 于大光一个箭步窜到门前,将新房的门窗都关上了,仿佛被兰芽看一眼,刘寡妇就会中了巨毒、粘了晦气一般。 前来祝贺的村民们亦是议论纷纷,有不赞同的,有怀疑的,也有深以为是点头的,与兰芽交好的贾氏和大嗓门岳氏与几个挑头的吵了两句,气呼呼的走了。 兰芽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对于三光道:“爹,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你先冷静冷静,我先回家。” 走出院门,神情惴惴的向家的方向回转。 一个小身影从斜刺里撞了上来,见是兰芽,忙扯住兰芽的袖子,看了看四周没人,才小心的对兰芽道:“兰芽,俺跟俺娘刚才在山脚挖曲麻菜,看见你小叔鬼鬼祟祟的抱着一个小包袱到了山脚,拿一根树棍在刨坑,似要埋了那个东西。离得有点远,俺娘隐约听着像是一个孩子的哭声,不敢确定,让俺来报信,她先盯着。” 兰芽忙扯着筱依的手臂向山脚跑去,心脏扑通扑通的跳成了锣鼓,头脑搅来搅去混成了乱麻。 如果听到的真是孩子的哭声,那么说明,孩子有可能还活着?可是,明知道孩子还活着,于小光为何不抱回给于采荷,反而偷偷的挖坑呢? 兰芽哪里敢怠慢,索性背起了筱依,如豹子般向山上窜去,鹭儿在身后撵得气喘嘘嘘。 山脚远远的听到一阵争吵声,兰芽加快了脚步,跃到声音出处,脸已经胀得通红,气息喘得不匀了。 山脚下的一片树林内,一个半米见方的坑子旁,贾氏与于小光正相持不下,二人所争的,是那件包了孩子的小包袱,一个婴儿柔弱的哭声时断时续。 兰芽脸色一凛,急急奔上前去,于小光一见下了狠,猛的加大力气扯过包袱。 贾氏见兰芽来了,底气也足了,也是死扯着包袱不肯撒手,二人较力之下,本就破败的包袱顿时扯得粉碎,光着身子的小婴儿急速向地上摔去。 兰芽一个地滚雷,滚至婴儿所落处,堪堪用双掌将婴儿接住。 看着小如兔子般的孩子,几人同时目瞪口呆,只见婴儿四肢扭动着,两只手上都是六只手指,心脏处,一块小拳头大的突起长在体外,肉眼可见的扑通扑通的跳动着。 贾氏吓得一捂嘴,没有叫出声,筱依却吓得嗷的一声跑出一丈开外。 兰芽眼睛如赤,将外衣脱了下来,直接裹在婴儿身上,一脚将于小光踹倒在地上,大怒道:“他明明还活着,为什么将他埋了?” 于小光揉着被兰芽踹痛的小腹,痛得呲牙咧嘴道:“他就是个怪物,万万不能留,更不能让周友才知道,他对这个孩子寄望有多大,恼恨就会有多大,说不定要休弃了你小姑。” 兰芽抹去的眼中的一滴泪,轻拍着怀中的婴儿,冷漠道:“是大人造的孽,为什么让孩子来承受?这孩子即然你们扔了,我来养。” 一滴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落在了婴儿小小的嘴唇里,婴儿欢快的允吸着,丝毫不知道,自己在刚刚,命悬一线,九死一生。 兰芽终于展现了一丝微笑,将身上的水囊解下来,洗净了小手指,蘸了水放在孩子的小嘴中,孩子的小嘴吮吸着,如同吸吮着世界上最香甜的母乳。 兰芽的唇角飞扬,看着孩子的六指,再看看孩子肋骨之外的心脏,一丝忧思再度划过心间,似给自己坚定信念般点了点头道:“你是个命大的孩子,定能平安一世,以后姓鱼,叫平安吧。” 兰芽抱着孩子向村中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冷漠的对于小光道:“于小光,我不在乎,你们将所有的脏水泼到我身上,我只在乎,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将刚出生的孩子扔在山里,如果不是孩子缓过一口气哭闹,你甚至连坑都懒的深挖,任髭狗豺狼刨开撕碎它细小的身躯,而你,是他的亲舅舅,下令扔了他的,是他的亲外祖母。” 于兰芽不再理会于小光,抱着孩子向村中走去,身影被拉长成长长的身影,显得那样的纤细,却又那样的坚定而高大。 兰芽没有回家,而是先到了岳氏家,岳氏本来也去参加于大光成亲宴的,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又插不上手,气恼的就先回了家。 见兰芽抱着一个孩子进来,脸色一喜道:“兰芽,没事了?你抱的是谁家的孩子啊?” 说着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啧啧的逗弄着。 兰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将事情的来笼去脉向岳氏说了,岳氏气得脸上的肉都是颤抖的,气道:“张氏这个老虔婆太过份,明明就是她掐得孩子断了气,还向你身上泼脏水,赖你害得孩子没了命,让周家将帐算到你头上,又保住的于采荷的地位,想的美!” 兰芽摇了摇头道:“婶子,清者自清,我从不计较这些,我来找你,是想着以后既然我来养这个孩子,就不能让他再受苦,怎么着也得买只奶羊来解决他的吃食,但买奶羊也不是一下子能解决的,你人缘好,能不能从村子里刚生孩子的妇人那里要些奶水来,先维护一两天,待我买回奶羊来就得。” 岳氏哈哈笑道:“这有啥不可的,你岳婶子出马,没有办不了的事,你将孩子给我吧。” 兰芽摇了摇头,将孩子的小被子打开来,对岳氏道:“婶子,如今村里人都传说我是扫把星,如果知道是我抱养的孩子,又是个畸形残疾的,定不会舍那一口奶,以免粘了晦气的。你将奶用罐子装回来,我再热给平安喝。” 岳婶子刚看到平安身上的残缺之处,也是微微一怔,即使听兰芽说得详细,也没有亲眼所见来得具有冲击力。 岳婶子点了点头道:“兰芽,你放心吧,婶子省得的,婶子不在村里要,回娘家去要,保证不会让别人知道平安的事儿。” 兰芽感激的抱着平安回了家,岳婶子一刻也不耽搁,直接回了娘家,决定明日一早就拿回鲜奶给平安喝,免得饿坏了孩子。 直到月上柳梢,于三光和海氏才领着兰香姐弟几个回来,明显一脸的疲色。 一进会客厅,见桌子上放着一只大大的木盆子,兰芽正搅动着水感受着水温,一脸的温婉之色。 于三光好一阵气恼,上前来,直接将水盆子打翻在地,怒声道:“大房被你搅得一团乱,周家明日便会来兴师问罪,你还有闲心洗手洗脸,不害死全家你心不甘是不是?” 水盆的水滴滴嗒嗒的顺着兰芽的裙摆落了下来,最后滴落在地上,如同雪花般,碎成了无数瓣。 鹭儿抱着孩子进来,见狼狈的兰芽,忙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了兰香,叫道:“小姐,快去换了衣裳,现在倒春寒,最易着凉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为的嫁祸 兰芽漠然的摇了摇头,抬眼看向于三光,眼睛里有失望、有痛心、有疏远,更有不可置信的哀伤。指着兰香怀里的孩子道:“爹,这就是我奶所说的被我‘害死’的周家四少爷,先是被亲外祖母掐晕,后被亲舅舅活埋的--你的亲外甥。” 于三光眼睛瞪得如同铜铃,看着哭得有气无力的小小婴儿,转而不可置信的摇头道:“你骗我,一个好好的男娃子,你奶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扔掉?” 兰芽默默的打开了小被子,于三光惊的退后了三步,海氏惊的掩住的口,兰香倒是让人意外,满眼疼惜的看着平安,小手手指轻轻的放在平安的心脏上,感受着心脏带来的磅薄跳动,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 于三光怔了半晌才结巴道:“你奶,她,她想掐死亲外孙?” 海氏一拳捶在了于三光的胸口处,眼睛里满满的失望,怒道:“你还怀疑什么,你娘又不是第一回干这种事,不言前头不是也扔了一个吗?就是你,不问青红皂白,任由她冤了芽儿,让芽儿被全村人骂扫把星,要我说,就是你娘用孩子发毒誓的报应。” 于三光气得一推海氏,海氏登时撞在了桌角上,登时流出了一溜的血迹。 丫丫忙去取了药,帮海氏包扎伤口,大林吓得一阵大哭,刺耳的哭声让于三光心情更加烦乱,推开门,就向大房行来,他要问问,娘为何要将“扫把星”的名声扣在三房头上,害得他在全村人面人都抬不起头来。 大房,月亮己经升腾而起,本来的大红喜色,也没有给大房带来过多的快乐。 相反,刘寡妇一脸的阴色,晦暗的盯着主屋的方向。 那间屋子,此时改成了于采荷临时做月子用的房间,低低的传出来于采荷时断时续的哭声。 刘寡妇一脚将于大光踹到了地上,怒道:“这成的是什么亲,什么破事儿都赶一块儿了,以后和三房可别再走动了,一家子扫把星。” 于大光讪讪的坐了起来,将刘寡妇揽在怀里道:“媳妇,今天是咱的洞房花烛夜,你可别生气。” 说完又凑到刘寡妇身前,手脚开始不老实起来。 刘寡妇嘴角一翘,含春带色笑道:“猴急猴急的,再忍几个月,怀着孕呢。” 于大光叹了一口气,果然老实的往炕稍挪了挪。于大光火烧火燎的正难受,就听到急切的砸门声。 于大光神色不娱的去开了门,一见是于三光,眼睛一立,没好气道:“是做大牢还是挨板子赔罪,你得等明日周家来再说。” 于三光一把推开于大光,直接进了正屋。 张氏正在于采荷的房间里,喂于采荷喝小米粥,于采荷刚受丧子之痛,一点儿喝的心情也没有。一抬头见于三光进来,疯也似的坐了起来,抓着于三光的胳膊一顿乱抓乱咬,哭道:“都是你养的好闺女,扫把星,你还我儿子!不还我儿子我跟你拼命!!!” 于三光任由于采荷又抓又咬,待于采荷累了,才眼睛直直的看着张氏道:“为啥?” 张氏一怔神道:“啥?” 于三光痛心的指着于采荷道:“娘,你知道我说啥,为啥将屎盆子扣到我头上,害得我出门都被人戳脊梁骨?” 张氏眼睛一闪,嘴上却不告饶道:“胡说什么,谁往你身上扣屎盆子了?” 于三光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于采荷道:“以后休想往我身上泼脏水,你儿子还活着,在我家哭得正欢实,要想见你儿子或者领回来,你自己看着办。” 于采荷登时住了眼泪,充满希冀的看着于三光,见于三光不似说谎,破涕为笑道:“我儿子还活着,我这就去看他,友才听说了定会欢喜的。” 说完,一扭身下了炕,趿拉着鞋就要往外走。 张氏一把抓住于采荷,痛心道:“采荷,我大乖孙是我亲眼看着没的,你三哥怕你伤心,编瞎话骗你呢。” 于采荷展颜一笑道:“娘,三哥为人老实,从来不扯谎的,我去看看,万一活着呢?” 张氏死命的抓着于采荷的手臂不撒手,于采荷一脸急色道:“娘,你拦着我做什么?那可是俺身上掉下来的肉,不看心疼死了。” 张氏眼里闪过一丝泪光,闪过一丝不忍,随即一把将于采荷甩回到了炕上,怒道:“看什么看,我说死了就死了,不死你怎么回周家?” 于采荷登时愣愣的看着张氏,似看着一个怪物般。 张氏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道:“采荷,你大姐在生不言前,还有一个孩子,生完当日,你姨母婆婆就让我将孩子抱回来,我连夜就给扔了,那是个男娃子,哭得可响亮了,可是,他有一对猪一样大的扇风耳。” 于采荷惊的捂住了嘴,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满了全身。 张氏抱住了怔忡的女儿,哭道:“当年娘买通了道士,说生残缺的娃儿,是因为周家做了有损阴德的事,这才让你大姨去了休你大姐的心思。不久你大姐再次怀孕生了不言,这才保住了在周家的地位。你与你大姐不同,你是妾室,若是周家知道又生了一个怪物,就会将陈年旧帐都翻出来,说是于家的女儿是块薄田,种不出好庄嫁来。别说是你,就连你大姐地位也不保了。” 于采荷似傻子般呆呆的看着房梁,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脑海里呈现的她与那个猪耳朵怪物,一起被村民活活烧死的画面。 忍不住又哆索起来。 于三光摇了摇头道:“娘,纸是包不住火的,明日周家就要来问罪来啦,到时候,兰芽就要受冤屈了。” 张氏一下子跪到了于三光面前,哭得老脸皱在一起,如同村头刚刚泛绿的老树皮。 于三光慌的也跪了下来,扶着张氏道:“娘,你这是为何,你是想让儿子被天打雷劈吗?” 张氏哭得涕泪横流,长满老茧的手摸索着儿子的手哀求道:“三儿啊,你不为你妹子着想,你也得为娘着想,为于家的闺女着想啊,要是全村人都知道于家的闺女生出的都是怪物,那于家的闺女以后嫁人、于家的小子以后娶媳妇就都难了,你就为咱全家着想,委屈了兰芽一个人儿吧。” 说完,额头猛的磕地,磕得青紫一片。 于三光神色木然,怔怔答道:“芽儿,最恨受委屈了,她不会愿意的。” 张氏一脸漠然道:“再厉害也是个丫头片子,降不住她以后你才没脸在于家村立足。” 于三光神情怏怏的出了大房,慢慢往家中走,步子较平日里沉重了许多,肩膀也垮成了一道坑,说不出的沮丧与忐忑。 到了自家院门口,于三光徘徊了许久,思前想后,只有张氏的方法最为管用,吸了一烟锅的烟丝,这才迈步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见家里众人都在,于三光扑通一下跪在了兰芽面前,吓得海氏忙叫兰香抱着大林、鹭儿抱着平安,兰朵、丫丫等几人都出了屋子,只余下三人。 兰芽苦笑着扯动了一下唇角,坐在炕上却是连起都没有起,只是淡然的看着于三光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别用道德来捆绑我,我不愿意的事情,你跪也是没有用的。” 于三光面色一赦,眼圈一红道:“芽儿,你是个坚强能干的闺女,可你大姐、二姐和丫丫只是寻常的女子,兰香若被退亲了,过两年也就过去了,但若是生孩子是残缺的事情传开来,你们姐四个就难嫁人了,连大林娶媳妇都难上加难。” 兰芽撇了撇嘴道:“所以呢?” 于三光满眼希冀的看着兰芽,见兰芽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目光躲闪一侧,喃喃答道:“只要你同意受了这委屈,我就同意你收养了平安。” 兰芽嘲讽的笑了笑道:“那我还要感谢父亲的开恩了?平安我说过让于家来养吗?我给他起名‘鱼平安’,是水中自由自在游动的‘鱼’姓,不是咱于家的‘于’,你想多了,你不收留他,我可以拿到镇上去养。” 于三光脸色登时一白,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兰芽转瞬道:“我可以答应你们不主动戳破此事,也帮你平息了周家的怒火,我的条件是,你让于采荷亲手签了卖身契,保证以后不再与平安有任何的刮割,是生是死也好,是富贵是贫穷也罢,从此不再相认。” 于三光面色一缓,此事倒是不难,本来就是要丢弃的孩子,况且据估计也活不长,便点了点头。 兰芽默默的走过于三光身侧,在脚迈过门坎的一刹那,手扶着门框,没有回头,语气冷漠的对于三光道:“爹,在你心中,我还是你的女儿吗?” 于三光心中不由一颤,从什么时候开始,父女二人的心中,已经如同扎了一根鱼刺,隔了一道沟壑,痛入心扉,远如重山。 于三光有种感觉,他,只怕要失去这个女儿了,手掌伸出去想要挽回,却终是没有说出口来。 第二日一早,平安就哭闹起来,许是隔了一夜,用水已经糊弄不了这个小家伙了,兰芽站在路边,翘首看着岳家的方向,盼着岳婶子能快些回来。 左等见不到影子,右等还是见不到影子,村人们起的早,有的已经拿着家升下地去干活,看见兰芽,与以往的热情招呼不同,远远的便避开了。 鹭儿担心的抱着平安出来,焦急的招呼兰芽道:“小姐,怎么办啊,用蜂蜜水胡弄了一小会儿,又哭起来,没有吃的东西恐怕不顶饿啊。” 兰芽接过平安,小心的让开平安的小小心脏,轻拍着小屁股哄着,平安似乎闻到了兰芽的气息,停止了“魔音贯耳”,嘴巴如雏鸟般向兰芽的胸口拱着,要吃奶水。 兰芽羞的脸一红,刮得小家伙的脸颊道:“俺不是你娘,哪来的奶水。” 说完这句话,兰芽不由一怔,随即喜笑颜开道:“怎么忘了这茬儿,于采荷定是有奶水的。快走。” 兰芽抱着平安欣喜的踢开了老宅的门,大房众人早早的起来了,于友善如当年在老宅时一样,重复着扫院子的活计。 一见兰芽抱着孩子出现在院子里,张氏将鸡食盆子一扔,抢过于友善手里的大扫帚尖叫道:“还不快走,你想害死全家不成?” 兰芽怒火中烧,看着哭得小脸通红的小家伙道:“奶,平安饿了,让他吃一口小姑的奶就走,我说话算话,一刻也不停留。” 第一百七十章 誓死护亲人 张氏偷眼看了看于采荷所住的屋子,见屋子里没有起榻的动静,这才舒了一口气道:“兰芽,采荷也没有奶水,她摔得狠了,奶水憋回去了,这事儿,奶还能骗你不成。你快走吧,周家马上就要上门了,为了咱全家,你就委屈委屈。你大伯昨天连夜就求人写了卖身契,这就给你拿来。” 于大光将一张卖身契交到了兰芽手上,兰芽静默的打开薄薄的一张纸,竟似花去了浑身的力量。有时候,人情竟比这薄薄的宣纸还要薄。 兰芽静静的看着于采荷房间窗子的方向,窗子轻微的抖动了两下,便再无声音。 兰芽心中一痛,让平安对着窗子看了看,小小的眼睛眨得如同天上的星星,撕裂的哭声似在控诉着亲人的薄情。 让张氏、于友善都在卖身契上签了押,兰芽将契书揣在怀里,不再留恋的离开了老宅。 于采荷感觉一行温热的泪自脸颊淌了下来,那就是她的儿子,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小小的脸哭得通红,眉眼如星,像极了自己。 于采荷摸了摸空空的肚子,仿佛心也被掏空了,可是,她还是没有动,奶水渗过了中衣,滴滴嗒嗒淌在炕沿上,留下了奶黄色的印迹,散着浓浓的奶香。 兰芽心里也似被掏空了,她不知道一个当母亲的怎样才能做到如此狠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饿得哇哇啼哭而不露面? 看来,是自己过高的估计了人性,反而将自己伤得伤痕累累,如同,于三光遵从大房的意思,让自己背了这只黑锅,这只锅重逾千斤,周家不能轻易善罢干休。 所以,在昨夜于三光通知自己之后,兰芽就写了信,让鹦鹉带去给王丰,但愿,王掌柜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平安哭得越来越厉害,兰芽决定,如果实在没有奶水,就只好用小米油来顶饿了。 小米油就是将小米慢火熬煮,煮出上面一层油糊,据说营养价值很高。 兰芽头脑中正闪现着各种婴孩儿能吃的辅食,在自家院门口见到了一脸大汗的贾氏。 见到兰芽,贾氏羞得脸上现出一抹红晕,将手里一只装了奶水的碗递给兰芽道:“芽儿,这是从村西刘二狗那儿要来的奶水,她媳妇生了个胖闺女,五个多月了,已经添吃鸡蛋黄了,奶水多着呢。让平安先垫垫,别饿坏了,我中午再去要。” 兰芽感激的点了点头,端起碗就要倒给平安喝,贾氏一下子拦下了,惊慌的接过孩子道:“你这样喂会把孩子呛到的,我来吧。” 二人随即进了屋子,海氏见状,拿出一只汤勺来,将孩子竖着抱着,一点一点的喂着平安喝奶,小家伙饿得狠了,急着吃着,小手乱刨着。 海氏边逗弄着小家伙边叹气道:“命苦的孩子啊,以后可怎么办。” 贾氏也神情怏怏,担忧的看着孩子突起的心脏。 兰芽看着心情沉重的二人,忙岔开话题道:“贾婶子,你是怎么和刘家说的?刘二狗是个浑不吝,他会不怕粘上晦气?” 贾氏笑得灿若夏花,狡黠的答道:“兰芽,可千万别说漏了,你三虎叔能降住他。领着我和小牛去要奶水,说小牛上火不吃饭,只想喝奶。刘二狗媳妇直接扯过小牛就要喂他,吓得小牛自己先跑回家里去了。我便用碗装了。” 兰芽头脑中闪现着刘二狗媳妇按小牛在怀里吮吸着奶的情形,不由一阵恶寒,五岁的小牛,这个黑锅背得比自己这个黑锅不惶多让。 平安不一会儿就喝饱了,海氏将小家伙竖起来,放在怀里轻拍了拍后背,小家伙打了一声饱嗝,便昏昏沉沉睡觉了。 看着小家伙甜美的睡颜,兰芽被掏空的心被装得满满的,感觉,似乎一切都是值得的。 几人正话着家常,院门一开,于大光一脸阴色的出现在院中,喊了一声于三光,不多时,于三光便进得屋来,一脸讪色的对兰芽道:“周家来人了,让咱家都过去。” 兰芽点了点头,该来的,终究会来的。 将鹭儿留下来保护兰香和平安,叮嘱好兰香,出现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不能让平安露面,自己则跟着海氏和于三光夫妇前往老宅。 丫丫眼珠转了转,也偷偷跟了上去。 三口人刚进了院子,院门“咣当”一声被关紧,两个大汉手持长棍守住了门口,院内同时还站着五六个身材威武的壮汉,手里一样拿着长棍。 一见三人进来,领头之人一声令下:“给我打!打残打死算周家的。” 兰芽从身上飞快抽出长鞭,向发话之人飞快一扫,胖胖的周府管家的脸上,登时出现的长长的一道红印子。 周府的家丁登时一哄而上,全部冲向了兰芽,战着战着,发现在如豹子般上窜下跳的兰芽身上,讨不到丝毫的便宜,于是恶虎扑食般向海氏和于三光袭击。 兰芽投鼠忌器,忙护在海氏身前,一把长鞭舞得虎虎生风,滴水不漏。 于三光却没有如此幸运了,不一会儿,腿上、身上挨了无数棍击。 兰芽被激出了怒火,从身上掏出飞镖,全部打向领头之人的脚下,形成一个尖利的箭形,吓得管家嗷叫着退到房门门口。 兰芽手持着飞镖,对管家冷声道:“叫你的手下住手,否则我就要开杀戒了。” 管家脸色一白,正要回屋请示,只见门帘一挑,周友才肥胖的身子出现在了门前,一脸阴狠的看向兰芽道:“小蹄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介绍我与王家认识,你推三阻四,还合伙蒙我银子,现在又害了我儿子,这事儿不能善罢甘休。” 嘴角一挑,抱着肩膀,轻蔑的看着兰芽,对八名大汉道:“谁抓住这个小蹄子,除了将小蹄子赏给他当洗脚丫鬟,我另赏黄金十两。” 话音刚落,八名大汉如打了鸡血般,舍了于三光和海氏,齐齐向兰芽袭来。 兰芽心中大喜,正愁放不开手脚施展,周友才一番话下来,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正合吾意。 将长鞭收起来,长拳、勾拳、连环腿轮番上场,打得几名大汉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兰芽将大汉踩在脚下,眼眉一挑,看向周友才道:“周友才,人在做,天在看,我于兰芽敢做敢当,没做过的,我也不想背黑锅,是你小妾害我不成,自己摔倒的。” 周友才脸色阴成了一块冰水,恨恨道:“我不管是采荷想害你,还是你想害采荷,我儿子的命总得找人来陪赔,我看你,正合适。” 周友才明显是动了真火,在这个“死去的儿子”身上寄予的希望有多大,怨恨就有多深。 几人正僵持不下,只见院门被推了开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傻傻的看着院中横七竖八的壮汉。 兰芽惊恐的叫道:“丫丫,别进来。” 话音刚落,却是为时己晚,离得院门最近的一个大汉见兰芽惊慌的眼色,忍着疼爬起来,一下子将丫丫的脖子勒住,对兰芽叫嚣道:“跪下,要不然我勒死她。” 兰芽眼圈一红,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几个被虐打的大汉登时来了精神,纷纷站起来,毫不怜香惜玉的照着兰芽的身上腿上一顿打,若不是其中一个汉子说,打坏了脸不值钱,估计连脸上都难逃挨打的恶运。 丫丫拼死要冲进人群,却只隔着人群,抓住了兰芽细细的手指,哭叫道:“放开我三姐,放开我三姐!” 海氏忙冲上前来,将丫丫抱到了一侧,自己却又冲上前来,拉扯着一个又一个壮汉的腿,却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海氏痛哭的喊着于三光道:“芽儿他爹,你快救救孩子啊。” 于三光这才恍过神来,加入了拉扯的队伍,只是拉扯完这个,那个又冲上来,于三光与海氏累得筋疲力竭。 丫丫眼睛一红,手伸进了布囊,再出来之时,手掌已经是腥红一片,丫丫如海氏般,拉拉这个汉子,再拉拉那个汉子。 很快,汉子们打得累了,站起身来喘着粗气,有一个壮汉不客气的拿着水瓢,咕咚咕咚的喝着水。 此时的兰芽,瘫倒在地上,软得如同一摊泥。 丫丫冲到兰芽身前,想要用手碰触兰芽,想起什么似的,将手背在身后。 海氏扑倒在兰芽身侧,发现女儿身上无一处不伤,无一处不青紫,胡乱的给擦着嘴角渗出的血,对于三光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郎中啊。” 于三光慌张的向门外跑,周友才一阵冷笑道:“于兰芽现在是我的人了,要打要杀我说的算,我让你去请郎中了吗?” 于三光怒道:“你别欺人太甚,你儿子死了,我们大不了陪你银子,何苦苦苦相逼,再说,我女儿是于家人,是卖是留,与你周家何干?” 周友才冷笑道:“还真是我说了算,你娘可是签了卖身契了,于兰芽年纪虽小,长得却不难看,卖到青楼里或许也能值上十两银子。” 于三光两眼喷火,冲向了房门口,房门口立即被两名大汉堵住,于三光心不甘的砸着于采荷的窗子道:“娘,采荷,你们昨天不是这样说的!你们骗我!!!” 于兰芽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忍着疼坐了起来,保存体力。 兰芽身上的伤看着严重,其实身上穿着野猪毛褙子,五脏没有受损,只是腿和胳膊疼的厉害,将一口血沫吐了出来,冷眼看着疯也似的于三光。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丫丫遇风险 张氏在屋内不忍心的劝解道:“三光,听娘的话,这个小扫把星不能留,赶紧打发了,你就能过上当家老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 于三光不由一愣神,兰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心里慌乱得如同这逼仄的院落,狭窄得令她呼吸困难。 于三光终于摇了摇头道:“娘,她是俺亲闺女,不是扫把星,我要将实情说出来。” 张氏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三光,你说的话周家不会信的,那个小怪物估计现在已经不在三房了。” 不在三房了? 兰芽眼色一凛,身体如飞鸟般腾空而起,直接跃上厢房房顶,只几个窜跃,便没了踪迹。 兰芽心口如火般灼烧,那些逝去的影像,无数遍的在头脑中盘桓,有小亦灼的期盼,有秦焱的执著,是她,没有保护好他们,让他们失去了欢脱跳跃的生命,如果再失去平安,她,一生都不可能再原谅自己。 三房的院中亦是一片狼籍,鹭儿已经将于大光、于小光打倒在地,两个人,如同杀猪般倒在鹭儿的脚下惨嚎,手脚扑腾的如翻了盖的王八。 鹭儿不知从何地弄来一把秀气的长剑,一脸杀气的抵在于大光的脖子上,长剑在阳光下寒光闪闪、煜煜生辉,本来漂亮的小脸蛋上煞气乍现,让人不寒而慄。 虽然惊诧于鹭儿的“三脚猫”功夫如此惊人,更多的则是松了一口气。 进了房门,兰香正紧张的抱着平安,兰朵则紧张的牵着大林,手里俱都拿着方原赠送的“夜壶杠铃”,准备抵御“外敌”,保护平安。 兰芽回来了,二人长舒了一口气,见到兰芽手腕上、胳膊上的青紫和破烂的衣裳,神情再度紧张。 兰芽安慰的点了点头,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安慰道:“我没事。” 此时的院外马儿嘶叫,王丰王掌柜和小厮赶着马车来了,和兰芽见了礼,见兰芽伤势不轻,一阵愤恨道:“因为你求情,王家才放了觊觎方子的周友才,现在竟如此嚣张,不给他点教训,他就能开染坊了。” 于方军也领着一大群的半大小子赶回来,有于方胜和于方利,还有吉良等二十几个半大小子,齐刷刷站成一排,气势说不出的唬人。 兰芽上前就给了于方军一个脑瓜磞,嗔责道:“需要你打群架的时候无影无踪,已经结束了,你领了他们来,当群演充门面啊?” 于方军讪笑着摸着头道:“我这是起大早去的,被俺娘缠了半天,又扣了牛车,我用两条腿跑着去的,腿都快跑断了,哪知道周家火燎屁股似的来得来得比我还快。” 兰芽笑道:“没事儿,现在也能撑门面,走,给本姑娘找场子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直奔老宅,离得老远,就听到院内一片狼哭鬼嚎之声,于方军颇有气势的一踹门,却是惊得嘴巴张得老大。 只见刚才嚣张跋扈的八个汉子,其中有七个,此时正躺在地上打滚,手不断的挠着痒痒,挠得整条胳膊血肉模糊。 兰芽神情一怔,狐疑的看向丫丫。 丫丫双手背在身后,嘴唇紧抿,已经咬出了一道牙印,脸色苍白,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水流般的向下流。 兰芽内心涌起一阵不安,抢上一步到丫丫身前,将丫丫的手扯到身前,只见手臂上,己经是密密麻麻的红点子,强忍着没有抓痛。 兰芽一把将丫丫抱在怀里,痛心道:“你,这是何苦呢?” 丫丫泪水如珍珠般落了下来,憋了半天的委屈终于放声痛哭道:“三姐,我不让他们欺负你,欺负你的人都是坏人,就应该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兰芽抽了抽鼻子,抑制泪水不要滚落,挤出一个微笑道:“丫丫,解药呢?快抹上。” 丫丫摇了摇头道:“三姐,解药在上次见方原的时候给他了,我在他身上试用过这种发痒粉,给了他解药,他却为了试药瞒着我没吃,挺了两天两宿就自动消痒了,方原能挺得,我也能挺得。” 看着倔强强忍的小丫头,兰芽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一把将丫丫背在背上,对王丰和于方军道:“这里,交给你们了,我要去救丫丫。” 不待二人回答,就向山上卓家冲去,她要去找明轩要解药。 王丰看着一脸阴色的周友才,向小厮一使眼色,小厮自来熟般的进了屋子,恰好搬出周家那把太师椅,威风凛凛的坐在上面。不问周友才,而是先转身对吉良道:“是不是心疼你家小姐了?” 吉良重重点了点头。 王丰大手一挥道:“冤有头,债有主,那就打回来好了。” 吉良正手痒的不行,向身后二十几个半大小子招了招手,匪气立现,冲上周友才和小厮身前,一顿噼噼啪啪的乱打。 吉良和他手下的少年们是混市井长大的,没少挨揍,也没少揍人,知道哪快被打最疼,而且不留口实,周友才这叫一个惨,让外人听着如同过年杀年猪一般。 连看热闹的村民都跟着呲牙咧嘴觉着疼。 周友才大叫道:“姓王的,这里是北萧,不是南萧,你别欺人太甚!” 王丰笑道:“我欺人太甚?是你先觊觎王家方子的,简直不自量力,不知死活,果然是活得不耐烦了,若不是于姑娘求情,你现在还能活生生的站在这里耀武扬威?” 周友才怒叫道:“我只是想合作而矣,你们也没有什么损失,别太欺负人了。” 王丰不怒反笑道:“欺负人?我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做欺负人,以后学着点儿。” 脸上啧啧两声,似颇为遗憾对接着说道:“周东家,现在这个时候,镇上应该发生了几件事,我想你还是很关心的:你大儿子周不言因为调戏女子,现在正被押解县衙途中;你二儿子周不语因为跟人打赌,少了一根手指;你三儿子出门被马车冲吓到了,现在还不能说话;你四儿子,哦,四小少爷刚刚被卖给了于姑娘,没有了。” 周友才愤怒道:“开什么玩笑?不言虽然胡闹,但从来不近女色,怎么可能调戏民女?不语的胆子小,怎么可能赌博还搭上了一根手指?不遂出门都是有小厮陪着的,怎么可能被马车吓到?定是你搞的鬼,还有,我哪里有四儿子?” 王丰耸了耸肩,无比轻松的口气道:“周不言在路过青楼的时候,要嫩草吃老牛,调戏人家老鸨子;周不语与路边的乞丐打赌吃狗屎,人家吃得,他只好愿赌服输,砍了小手指;周不遂遇到的马车是刑场运尸体的,恰好是五马分尸之刑,车厢散了驾,破胳膊、碎腿、大肚肠散了一地,惊吓到了;至于四少爷,你就得问问你岳母老泰山了。” 周友才一脸狐疑的进了屋子,不一会儿就传出来于采荷哀求的声音和周友才的怒骂声。 周友才阴沉着脸,看着一脸得色的王丰,恼怒道:“我儿子是我周家人,于家人说卖了不算数。” 王丰眼睛笑成了狐狸,与他主子竟有几分相像,不阴不阳笑道:“你,会同意的,状告你大儿子的老鸨与县太爷有旧情,你找吴驿丞去求情怕是不管用。” 周友才纂紧了拳头,随即强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道:“王掌柜,是小的有眼无珠,错把金子当石头,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你也放了我大儿子吧,他马上是要去考秀才的。” 王丰一脸和气道:“生意人嘛,以和为贵,周东家早就这个态度不就好了。听说你身上有于小姐的卖身契,于家三房当家人都没画押,怎么就有用了?” 周友才讪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讪笑着交给了于方军,于方军又交给了王丰,王丰只看了一眼,便示意于方军将它烧了。 将兰芽留下的那张平安的卖身契拿了出来,对周友才点了点头道:“这上面就差你这个当家人的手押了,你看......” 周友才忙不迭的点头,拿起笔来毫不犹豫的签字,没有红漆画押,于方军捡起地上一只飞镖,照着周友才的指肚狠命一刺,鲜血流得差不多之时,在纸上狠命一印,疼得周友才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周友才领着一群被麻痒折磨的残兵,灰溜溜的溜出了于家。 吉良看着仍紧闭房门的周家主屋,嘴角一翘,眼神一眯,痞痞的坐在太师椅上,对鹦鹉道:“连阿猫阿狗都敢打我老大主意了,还真是不把我良哥放在眼里,给我砸,让这院里没有完整的东西。” 仿佛上演了一曲最为恢宏的交响乐,锅碗瓢盆共鸣,鸡飞狗跳猪跑,尘土与鸡毛共舞。 凡是院子里的东西,没有一件完整的,粗木禾被劈成了牙签,扫帚被扯成了鸡毛掸子,锅被砸成了蜂窝筛子,连鸡窝的老母鸡也被薅没了毛,咯咯的一顿惨叫...... 村民们不忍的捂住了脸,心中默默下了一个决定,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于兰芽,这也太“斩草除根”了吧? 昨日还对兰芽指指点点的长舌妇吓得一身冷汗,手指生风,舌头发麻,如同被诅咒了一般。 只一柱香时间,兰芽就抱着丫丫上得山来,与以往不同,守门的并不认得兰芽,长剑一挑道:“什么人?竟敢闯入卓府?” 兰芽见对方护心镜上的六爪龙,登时心如明镜,暗暗后悔自己莽撞的行径来,硬着头皮道:“回兵大哥,我是山下于家村老于家的三闺女,俺妹生了重病,来求明神医相救的。” 兵丁鼻孔里轻蔑的哼了一声,上下打量着兰芽,见手背上起了满满的红点子,有的地方被抓破了,似淌着浓水。 背着她的小女孩儿手背上,隐约也起了几颗红点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 兵丁吓得后退了一大步,长剑一拦,急色道:“这个东西传染的,快快离开此处,否则,本大爷让你先见了阎王。” 兰芽哪里肯走,却又不也硬碰硬,就在府前不远的树林边不远不近的看着,想要遇到卓卫或称天夜黑时伺机而入。 第一百七十二章 肉果然好吃 兰芽正焦虑着,远远的马声得得,一队骏马鞍辔、威风八面的队伍向府门行来,马上之人具是英姿 飒爽、猎装威武,当前的一匹黑色骏马之上,一男一女两人共乘,男子轻揽着女子的腰,或者说,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才勉强扯着少女最外面一层衣裳。 、少女胖胖的,还穿着白色的衣裙,显得人更加的浑圆。 马儿行过兰芽,男子目不斜视,径直越过兰芽,似不曾看见、亦不曾相识一般。 到了府前,萧然勒了勒僵绳,马儿停住,本来依偎在他怀里的少女也睁开了眼睛,甜笑着看着萧然道:“然哥哥,到了吗?” 萧然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看向少女,温润道:“玉儿,到了,看你睡得香甜,没敢唤你。” 萧玉咯咯娇笑,满脸的肉,随着她的笑声一颤一颤的,连马儿也打了个咴,吐着白色的雾气,较其他马匹明显的没精神,兰芽肯定确定以及肯定,这匹马是被萧玉的体重给压的累坏了。 卓萧然神态自若的跳下大马,伸出手掌,扶着萧玉的左掌下马,萧玉则会心一笑,身体整个扑倒下来,将萧然扑得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咬着牙挺住,脸色有些发黑道:“玉儿,你先回房休息一会儿,我安顿下人烤肉。” 萧玉点了点头,本来要迈进府门,守门的护卫却低声说了什么,手指指了指林子里侧的兰芽方向。 萧玉回头看向兰芽,明显有了一丝错愕,随即向兰芽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兰芽背着丫丫小跑了过来,对着萧玉深施一礼道:“小姐,我妹妹病了,来求神医救命的。” 萧玉看了看面色苍白的丫丫,点了点头道:“行啊,你也算是帮过我的,我不能见死不救。” 兰芽满眼感激的神情还会落下,就听萧玉接着说道:“你烤的东西特别好吃,你帮我烤了东西我就帮你说话。” 兰芽忙不迭的点头,随着萧玉进狼啸院。 狼啸院的外院,卓卫们已经开始忙活起来,剥皮的剥皮,搬柴的搬柴,生火的生火,如同一场别开生面的烧烤大会。 卓六见兰芽进来,欲言又止,兰芽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装做找净手之处,偷偷问道:“明神医在不在府里?” 卓六摇了摇头道:“明神医以下山买药材之名,去和缪师傅见面去了,还没有回来。” 兰芽不由一阵失望,没有找到明神医救丫丫,自己反而被圈在了这里,为今之计,只有先顺了萧玉的心思,等明轩回来。 萧然脱下刚刚飒爽英资的猎装,换上了普通的家居长袍,还是他喜欢的深蓝色,同色的腰封,镶嵌着墨蓝色的玉石,头发高高的束起,深蓝宝石纶巾,即似随意般的舒适惬意,又似刻意般的恰到好处。 见到兰芽,眉毛一皱,眼睛一沉,怒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还不快滚!” 如此声色利茬的卓萧然,兰芽还是第一次见到,既然他曾经派人追杀自己,也表现得或淡漠,或冷酷,或傲娇,直接甩脸子骂人却是第一次。 也许是配合表演,也许心里真的觉得委屈,兰芽眼睛泛起了一圈红。 萧玉手挽着萧然的手臂,萧然微不可查的闪到一边,转而温润如玉道:“玉儿,不歇一会儿吗?待烤好了我叫你。” 萧玉娇羞着脸,再次扯着萧然的袖口道:“我想和然哥哥多呆一会儿。” 似想起了兰芽的存在,笑道:“然哥哥,你忘了她吗,她是那个还俗的小尼姑,咱俩能那么快订亲还是她促成的呢。她烤的肉可好吃了,让她留下来烤肉是我的意思,萧哥哥,你不满意吗?” 萧然挑眉看了一眼兰芽,似有所悟道:“原来是她,无碍,玉儿说留得就留得。” 转身对兰芽一脸正色道:“好好的烤肉,若是烤得好了,让玉儿吃得高兴,本少爷会重重有赏。” 兰芽“感激”的施了施礼,便去准备烤肉了。 火被架了起来,熊熊的火,正午的阳光,一起烘烤着,烤得兰芽小脸红彤彤的,手背开始越来越痒,却要忍住不抓,额头的汗如雨般落下来。 卓六装做送调料之际,偷偷道:“猴子,少爷让我问你,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手上怎么这么多红点子?” 兰芽摇了摇头,阴阳怪气道:“没事,我没用手直接碰肉,不会传染你家少爷和准少夫人的。” 卓六灰溜溜的回去复了命,卓萧然偷眼看着柴房的方向,对卓六一阵耳语,卓六得令离开,进了柴房,将丫丫一把抱起来,安顿到了萧然卧房旁的小厮房,亲手端了冰块来,缚在了丫丫双臂之上,丫丫这才减轻了些痛苦,沉沉睡着了。 萧玉吃着烤猪腿肉,撕下一块递给萧然,萧然欣然张了口,小舌一卷,便将肉丝滑入口腔,香香的嚼着,随即露出灿烂的笑容。 “最毒男人心!”兰芽腹诽着,堵气的将另一只猪腿肉上狠命的撒盐、撒辣椒粉,一阵风儿拂过,盐粉和辣椒粉飞扬开来,洒在了手背上,兰芽痛得一抽气,手指疼得开始颤抖了。 萧然身子突然站起来,随即回过神来,对卓六道:“这个烤猪腿不错,看看本少爷的那块好没好。” 卓六得令再次回到兰芽身侧,心中则腹诽着,少爷,猴子,我能不能不成为你俩传话的鹦鹉,我真不是于家的那只“鹦鹉”,擅长传话的。 卓六将猪腿肉撕成条状,放在萧然眼前的盆子里,低声道:“是辣椒洒在了伤口上,猴子又净了手,说是无碍了。” 萧然轻舒了口气,夹起一块肉丝放入口中,脸色登时变得如墨般的墨,这个辣度、这个咸度,还真是、特别。 少年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思绪,只是直觉上感觉,兰芽是因为自己对萧玉好生气,肉虽然做得不好吃,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熨贴好受,嘴角不由上扬,眉眼里都是笑意了。 萧玉看了也笑道:“然哥哥,是不是特别好吃?” 萧然再次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强忍着吐出来的冲动,努力咽了下去道:“肉,果然好吃。”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肉烤完了,明轩还是没有回来,卓萧然大度的“赏”了兰芽二十两银子,让卓六装在荷包里送给兰芽,兰芽接过赏银,惊得一抬眼睑,感激的看了卓越萧然一眼。 这荷包里面哪里是银子,分明是冷冰冰的冰块,放在手背上清凉凉的,很是解痒。兰芽心下一喜,将荷包托在手背上,谢的着丫丫先离了卓府。 偷偷将鼠小白留了下来,告诉卓六,若是明轩回来了,就将解药交给鼠小白,让它送回于家。 夜已经很深了,解药还是没有消息,兰香照顾着丫丫,隔一会儿就要缚上一块冰止痒; 平安放在别人那里,兰芽有些不放心,尤其是看到于三光晦暗不明的眼神,听鹦鹉说,是吉良对老宅的“三光”政策----砍光、砸光、毁光,让老宅如惊弓之鸟,闻声色变,做为孝子的于三光自然很不满意。 兰芽倒是觉得吉良这飙悍的招法甚合自己的口味,只有这样,张氏才不会再做“隔着锅台上炕”、越过于三光要卖掉自己的事情。 将平安放在床榻的最里侧,小小的娃儿睡梦里还吮着小嘴,微笑着,老人们说,这是孩子睡“婆婆娇”,这是孩子做美梦呢。 或许,因为雏鸟效应,在孩子的梦里,兰芽反而是他的妈妈吧。 平安能睡得这么香,还要感谢岳氏,岳氏办事能力很强,兰芽以为岳氏回娘家顶多从妇人那里要回个一碗两碗的奶水来,结果岳氏直接买回了一头奶羊,以后再也不用东奔西走找奶了,小牛也不用背着五岁还喝奶的黑锅了。 用帕子包了冰块,直接绑在了手臂上,兰芽舒服的*一声,脱了外衣就躺下了,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感觉自己的手臂丝丝清凉,又丝丝麻痒,忍不住要去抓挠,双手却被紧紧架住,自己加大了力气,相抗的力气更大。 兰芽忽的警觉,一下子睁开眼睛,只见榻前一个黑忽忽的身影站着,双手扯着自己的双臂,一动不动,自己较力,对方就较力,任自己使了吃奶的力量,也没有挣脱对方。 兰芽心叫不好,抬脚踢向对方面颊,对方一侧脸,身子翻转,双腿搅住了自己的双腿。 兰芽眼睛一沉,曲膝弓状,直顶对方下体,对方似未料到兰芽会行此“下招”,急的一个飞跃,向榻里侧滚去。 里面躺着平安,兰芽岂能让这个“宠然大物”压到平安,伸手用力一扯对方,对方反弹回来,直直的压在了兰芽的身上,嘴唇轻触即离,带着好闻的香气。 身子被压制不能动弹,兰芽怒火中烧,费力拉出右手,抓起枕边醒神的迷迭香囊,里面除了迷迭花干花花瓣,还有一部分被兰芽碾成了花粉,扯开囊口,直接洒向对方的眼睛、口鼻,对方一阵呛咳,飞快跃到榻前一米处,急忙扑打着身上香粉。 鹭儿听得声音,忙跑了过来,敲打房门道:“小姐,怎么了?” 兰芽刚要张嘴呼救,对方再次欺身而来,将兰芽小小的身躯团在他宽厚的怀里,双双坐在榻上,手掌抵住兰芽的嘴唇道:“别出声,是我。” 兰芽登时噤了声,见鹭儿要破门而入,才抓起对方的手掌,脆声道:“鹭儿,没事,是我手臂痒了。” 鹭儿又询问了两句,才放心的离开。 兰芽轻舒了一口气,却又突然感觉室内诡异的寂静起来,似乎针落都会引发海啸。 此时的自己,正软软的坐在对方的双腿间,后脑勺儿抵住对方胸口,对方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唇,另一只手紧紧圈住自己的腰身。 自己能清晰的听到对方慌乱而快速的心跳,半捂着自己嘴唇的手掌,烫得吓人,圈着自己腰身的手臂,僵硬的如同一块木头。 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兰芽才羞红着脸道:“卓少爷,你不觉得你这样的动作,很像一个登徒子?” 少年吓得忙松了手,本来就在榻边上的兰芽顿时失了重心,脸朝下,直直向青石地面扑来。 兰芽顿时抱住了头,在颜值与小命之间,只零点零一秒就选择了小命。 身后的少年双臂一揽,再将将兰芽捞回怀中,二人如大鹏展翅般僵立。 兰芽吓得赶紧用双腿反扣,如锁龙盘一般锁住了对方的髋部,啧责道:“遇到你准没好事。” 少年气恼道:“遇到你我才没好事呢,白天你是故意的对不对,肉咸得要命,一点儿也不好吃。” 兰芽诡异的一笑,低下头来,张嘴咬到对方的手腕,少年闷声的忍住疼,得逞的小丫头才满意的松开口,一脸得色道:“肉,果然好吃。” 第一百七十三章 招蜂引蝶功 少年忍着疼,将兰芽反转,轻轻的放到榻上,看着手臂上的一排牙印,气道:“母夜叉!” 兰芽耸耸肩道:“登徒子!” 少年坐在桌前,喝了一口茶在那生闷气。 兰芽则小心看了看平安,见平安没有被吵醒的意思,也走到了萧然的身侧,坐下道:“榻里面的个小小男孩儿,我怕你压到他,所以......” 少年口气不善道:“小男孩儿?多大?” 兰芽面色一窘,随即浑不在意道:“刚出生两天,被我小姑遗弃的孩子,手是六指,心脏长在胸骨外,以后成长中,任何一次碰撞都可能伤及心脏、危及性命。” 少年点了点头,周家大小算是镇上有头脸的商贾,不会允许自己家有这样的孩子存在的,就是寻常的农家,也会将它视为怪物,扔到山里去了。 赞叹的问道:“你为什么要坚持抚养他,他可能会给你带来很多的麻烦。” 兰芽握起少年的手,牵引着他放在平安的心脏上,自己的小手覆在大手之上,闭着眼睛,似感受着孩子的心跳道:“生命都是平等的,任何一个生命,都没权力决定另一个生命的终止。我,要守护他。” 少年的手指肚上,一颗小心脏在一跳一跳的跳动着,手背上,少女的指腹脉搏亦在一跳一跳的跳动着,两股跳动,似两股源源不断的内力划进少年的心间,抬眼看着少女的眼,晶莹得如同夜色里最耀眼的星辰。 少年突然有些妒忌这个小男孩儿。 他可以,得到少女的全心全意的守护,而自己,总感觉兰芽对自己若即若离,在他以为可以靠近的时候,却又疏远开来。 兰芽低喃着声音道:“你可以,与我一起守护他吗?” 少年似着了魔般答道:“好。” 兰芽嘴角一翘,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道:“你还能弄到我手套的那种丝吗,刀枪不入的,我想给平安做成小褙子穿在身上,他就可以少了很多危险。他若有危险,我会伤心欲绝的。” 说完,兰芽的眼泪流了下来,兰芽直接抓起少年的袍子擦拭着,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抽泣着,好不可怜。 少年掏出手中的帕子,小心的擦着兰芽的眼泪,轻声道:“好。” 兰芽嘴角不由上扬,只要为了平安,别说美人计,杀人越货她也会愿意的。 少年似想起什么道:“你的手臂怎么样了,还痒不痒?” 兰芽轻咦了一声,二人打斗半天,竟然丝毫不觉得痒了。 少年笑道:“小傻瓜,刚才我是在给你擦药,刚抹完解药,会特别痒,我抓着你的手是生怕你睡梦中抓伤了自己。还有,你身上和腿上都有淤青,我都帮你擦了药了。” 兰芽神情不由一怔,眼圈和脸颊再次犯起红晕来,只不知,是因为少年再次窥了自己全身而羞红,还是因为少年的贴心细致而感动。 少年将两个小药瓶放在兰芽的手上,兰芽的心,如熔岩般发烫,似融化了千年的冰川。 少年推开房门,鬼使神差的红着脸道:“平安就不能让婆子丫鬟带吗?必竟,男女授受不亲。” 兰芽气得将抱枕一下子扔了出去,砸在了少年身上,落在地上滚了两滚。 少年狼狈逃去,兰芽气乎乎的喘着气,看着榻里的小小“男子”,心里堵的不行,自己被姓卓的亲了、抱了、搂了、看了,没有“男女授受不亲”,自己只是哄平安睡觉,竟然说出这种浑话来。 气着气着,兰芽也觉得好笑,嘴角又牵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出来。 唤来鹭儿,让她将平安抱到她屋里去,兰芽堂而皇之的想,自己绝不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而是,哪天这个“登徒子”若是再来,二人再次大打出手,会不会殃及了平安。 兰芽拿着止痒解药,到了兰香房间,丫丫毕竟刚刚五岁,较兰芽的自制力差了很多,双臂的麻痒溃烂也较兰芽严重得多。 看着泛着脓水的划伤口,兰芽觉得自己心都痛了,这是她亲手*起来的妹妹,去年还被她教着装柔弱骗人的妹妹,如今已经越发坚韧顽强,危机时刻知道想办法制敌了,虽然,这个办法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兰芽如同卓萧然一样,驾着丫丫的两只手臂,生怕她怕痒抓伤了手臂。 举了半天,兰芽觉得双臂都酸麻了,原来,这个活计一点儿也没有想像中的轻松,亏得萧然不仅受累,还被自己暴打。 村子里的嫌话风向转得极快,前两日还讲兰芽是扫把星、毒蝎女,害死于采荷肚子里的孩子,一下子转变成了于采荷的生了一个怪胎,被老宅栽赃给三房兰芽,最后王家出面,沉冤得雪。 老宅的人出门被人指指点点,周友才一连几天没露面,连丫鬟婆子都叫回了镇上,只留下于采荷一人。 张氏情知大事不妙,派于小光去周家向于采莲探口风,于采莲哭得眼睛红肿,想来这段日子也是煎熬,三个儿子都出了事情,周友才忙得焦头烂额,同时也怀疑起十多年前丢弃的那个孩子来,若不是于采莲有三个儿子傍身,只怕难逃被休的厄运。 而于采荷则前途堪忧,膝下无儿无女,又刚刚生了怪胎,只怕是难回周家了。 于小光将这个消息带给了张氏,无疑于一只深水*,于采荷先是哭得死去活来,后大骂张氏,怨怼张氏以她儿子发毒誓,最后报应到了她儿子身上。 刘寡妇也闹腾得很凶,让于采荷马上搬离大房,免得让她这个孕妇粘了晦气,也生下个怪胎就遭心了。 大房的日子一天也不消停,张氏有气出不来,全都怨怼到三房头上,天天请于三光和海氏回老宅,天天连骂带损。 兰芽却无所谓的逗弄着平安,老吵着不让小家伙睡觉,按她的说法是,白天要少睡,省得晚上闹人。 平安的饭量现在还很小,奶羊的奶每天都有剩余,兰芽捉摸着用奶做些吃食,想起现代做的蛋糕来,这个最适合大林做吃食了,即营养又软糯,孩子也爱吃。 兰芽说做就做。蛋糕其实是最容易做的食材,在现代时,奶奶就经常用最简易的电饭锅来做,给鱼小白做着当早点,兰芽永远也吃不腻。 做蛋糕相对较难的步骤是搅蛋清液和白糖,要搅成白糊奶油,盆倒过来时如钟乳石般不下落才算好,这就考验人的耐力和臂力了。 兰芽堂而皇之的将这个“光荣”的任务给了鹭儿,到了奶油成型的时候,鹭儿已经虚脱的倒地不起了。 做出了第一盆子蛋糕,兰芽先赏给了这个“大功臣”来吃,然后切成无数个小块,一人一块儿分着吃了。 结果大林没吃够,嚷着还要吃,兰芽笑着看着虚脱的鹭儿,大林是个有眼色的,直接扯着鹭儿的袖子开始各种撒娇,嘴里刚会冒话,甜糯的叫着“且且(姐姐),切(吃)。” 鹭儿登时跳起来,如同打鸡血般,将兰芽双倍的份量蛋青液和白糖一顿搅和,待兰芽烤了蛋糕出来之时,这个“大功臣”已经虚脱的先去睡觉了,估计即使雷公电母在她头上狂轰烂炸,她也不会醒了。 兰芽只好又将平安带回了自己的榻上,哄着小家伙吃奶睡觉,边拍着小家伙,边哼着柔和的曲子,不自觉就哼出了秦焱临死前在自己耳边哼的那曲秦国的《忆别离》,有些雄浑,更多的则是低婉悲怆。 少年在窗外静静的听着歌谣,心下里一阵泛酸,他知道,兰芽又想起那个“三货”了,那个逝去的秦焱。 少年站在窗前,久久没有声息,长长的月亮清辉,映着少年长长的影子,不知道是月亮的影子更长,还是少年的愁思更长。 少年正默默无语,室内的歌声一转,少年眉眼顿时轻舒含笑,刚刚的阴霾之情似乎一扫而空,因为接着兰芽唱的,竟是他曾经哼过的《离乡曲》,曲调本是忧思百转,竟被兰芽唱出了几分欢快感。 不一会儿,听得里面声音几近于无,少年才用匕首挑起窗子,一跃进了屋内,脚下绊了一物,细碎的铃铛声响了起来。 少年一慌,想要从窗子原路退出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暗影里闪出一人,一只掌刀电闪般劈向自己的脑门,少年一个千斤坠,身子沉了下来,回身一个扫膛腿,二人立即战在一处。 战了二三十回合,兰芽再度被反扣在少年的怀里,少年笑道:“有进步,原来只能在我手下过个十几招,现在已经二十几招了。” 兰芽甩了甩发疼的手腕,灰心道:“进什么步啊,我这是搞偷袭才占了先机。” 少年笑着坐下来,摸着黑倒了一盏茶,轻啜了一口,茶是温的,幽幽的麦香味道。 萧然惊疑道:“这不是上次喝的菊花茶。” 兰芽瞟了一眼,点起了油灯,又给少年斟满道:“这是麦香茶,新年新麦麦芽炒的,一直留着没舍得喝,有利于夏季解暑和老年人去火积食,我前几天给你吃了咸的、焦的猪肉,喝这个促消化,如果觉得好,可以拿点儿回去给你祖母喝。” 少年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一个小包袱拿出来,递给兰芽道:“这个是你要的小褙子,我让绣娘们做得大一些,缝在里面,随着平安身子长大,一点点再放开来,够平安穿到五六岁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偷吃的主仆 兰芽欣喜的展开来,银色的天蚕丝褙子,在煤油灯的映称下,更加的闪亮光彩。 兰芽欣喜的朝少年点了点头,少年可疑的用手挡着半边脸,兰芽狐疑心起,指着褙子道:“这儿怎么破了一个洞?” 少年狐疑的将脸凑近褙子,疑惑道:“这是天蚕丝的,怎么可能破洞呢,纺织娘没有纺好?” 兰芽看着少年满脸的红点儿,用手碰触了一下,少年疼得嘶的一声,身子向后退去,又换上了一幅傲骄的模样。 兰芽笑道:“你是怎么了,莫不是又被蜂子蜇了?” 少年瞪了一眼明显幸灾乐祸的兰芽道:“还不是因为你,前天撒到我身上的香粉子是迷迭香粉,最是吸引蜜蜂,我回去后,身后跟着一大群的蜜蜂,卓二和卓六虽然打死了不少,我还是被蜇了几下。” 兰芽笑道:“这绝对是你心理和体质在做遂,我日日戴那香囊,怎么也没有招来蜂子蝴蝶?偏你一戴一个准,天生招蜂引蝶的命。偏是你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蜜蜂,可惜那么好的内功,却无躲蜂之力。你怕蜂之事,没让别人看见吧?” 少年神思一怔,摇了摇头道:“没有。”心底却是隐着一丝不安,因为,他可以确定,萧玉是知道此事的。 北萧王正利用萧玉打探自己的消息,有天晚上自己遇袭小腹受伤,萧若便唆使萧玉缠着自己去打猎,萧然不能打猎,只好装做与萧玉柔情蜜意的样子,在萧玉下马之时,他的伤还是渗出血来,那晚给兰芽送药之时又与兰芽一阵打斗,身体损耗严重。 兰芽点了点头道:“没人知道就好。” 拿着小褙子,走到榻前,将小褙子在小家伙的身量上比了比,大小正合适,正要将小褙子收起来,小家伙突然眉头皱了皱、拧了拧,哼卿一声,连眉毛都红了。 兰芽眉眼一笑,转头对坐在桌前的少年道:“喂,你来看看合不合适。” 少年抚平了身上的长袍,傲娇的走到榻前,低头看着小家伙,兰芽却是一闪身退后了一步。 一道水线毫不保留的射向了少年,这叫一个快准狠,有好几滴溅到了少年的嘴里,少年脸胀得通红,用帕子擦着嘴道:“于兰芽!你是故意的,你明知道小家伙要撒尿了,你还让我凑上前来!” 兰芽捂着胸口,想笑又不敢笑出声,眼泪都笑了出来,欢喜的模样,像极了偷吃了鸡腿的鼠小白。 见少年脸色窘得难看,兰芽正了正色,低声说道:“明神医说了,童子尿是最好的药引子,‘良药骚口利用病’,你身上有伤,可以排毒养颜。” 少年脸色一黑,将手上残余的尿液向兰芽脸上抹来,兰芽早有防备,将榻前的帘子一拢,将少年的手臂一卷,笑道:“这下干净了,想抹也抹不到了。” 兰芽无比得瑟的将脸凑近少年,摇着小脑袋,吐着舌头,可爱的笑道:“抹不到!抹不到!” 俏皮的发丝漫卷开来,划过少年的脸颊、少年的脖颈,一向不服输的少年将脸向前一凑,两条绵软的唇碰触到了一起,少年调皮的将舌尖划过兰芽的唇峰,一触即离,眉目含笑道:“你也有伤,我将‘童子尿’这方良药分你一些。” 兰芽手指抚着唇峰,半天才如炸了毛的母鸡般怒道:“姓卓的,你敢偷亲我!” 少年的脸红得如同开了染房,低声道:“以前,你也是未经我同意亲了我的。” 兰芽怒不可遏道:“我那是救你命呢,和这次能一样吗?你要赔偿我。” 还以为兰芽要如何惩罚自己,原来不过要赔偿,卓府最不缺的就是黄白之物,少年轻舒了一口气,闪耀着眼,看着兰芽道:“赔多少?” 本来想要獅子大开口的兰芽,见到少年如此不在乎的模样,登时改了主意。 只见兰芽垫起脚来,双手将少年的衣领扯低,在少年睁大眼睛怔忡之际,小小的唇再次印到了少年的唇上,较少年的一划而过不同,兰芽则是意味绵长,小小的舌头湿濡了少年的唇,甚至碰触到了少年的舌尖。 少年眼睛睁得如同黑曜石,闪亮的光泽逐渐变得迷茫,一把揽住兰芽的小腰,再次要掌握主动权,却见兰芽将方才的缦帐一绞,将少年的身子手臂再次绞在了一处,如同一只蚕蛹一般。 少女点着少年脸上的蜂伤,咯咯笑道:“你受伤严重,良药再还给你。” 少年脸色更红了,伸手去扯缦帐,却是越扯越紧,越扯越乱,想要扯断,又怕扯掉了相连的木架,吵醒了平安,少年慌乱道:“丫头,帮我解下来。” 兰芽学着少年傲娇的模样,无所谓道:“你是翩翩贵公子,我这小小农女可不敢冒犯。” 这还叫不敢冒犯?少年不气反笑了,胡搅蛮缠哪家强,兰芽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少年用手掩着小腹道:“丫头,放我下来,我受伤了。” 兰芽本来不信,但见少年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来,忙找了把剪刀,将缦子直接剪了,将少年扶到榻上,伸手就去解少年的袍子,少年忙紧紧纂紧袍子,惊道:“你要干什么?” 兰芽气得拍开少年的手道:“我看你骗没骗我。” 少年气恼道:“你当我是你?天生爱骗人?” 兰芽哪里管少年的罗嗦,上下其手的直接扒着少年的袍子,少年连挡带躲,袍子却已经松散了,裸露了上半身来。 兰芽焦急的看向小腹底部,一道半尺长的刀伤呈现在眼前,两侧已经长好,只中间约一寸长部分,渗出了一点血水来。 兰芽轻挤了挤血水,忧心道:“中间没愈合好,里面应该还有残余脓水,要挤出去,重新包扎上药。” 不等少年回答,兰芽转回柜子,拿出一卷白色的棉布来,一小瓷瓶的酒,用剪子将棉布剪成几小块,用一只小镊子夹着,蘸了酒消毒,对少年道:“你忍着点儿,会很疼。” 少年点了点头。 兰芽用镊子擦了擦伤口,又用双手挤压着,挤出不少脓血来,甚至将镊子夹着布块伸进了伤口之内,擦拭了半天,少年额头渗汗,手掌紧紧爬着床沿,却是一哼没哼。 重新上了药粉,兰芽将棉布一圈一圈的绕过少年的腰,小小的耳垂,透着粉嫩的颜色,上面戴着的,还是当年少年所赠的银丁香。 少年眼色一暖,长臂一伸,将兰芽揽在怀里,静静的,良久没有说话。 兰芽神情一怔,心中却开始慌乱开来,自己,心里似乎是喜欢少年的,少年也似乎是喜欢自己,但,她没有信心,也没有勇气,更没有信任。 是少年,追杀了自己八世,是少年,让卓二追杀灭口,面对他的家仇国恨,自己,微不足道的如同一只蝼蚁,随时可以被牺牲。 兰芽长舒了一口气,这种感情,可以利用,却不能厮守。 在如此静谧暧昧的空气里,兰芽轻轻拍了拍少年的后背,不合时宜的说道:“卓萧然,你胸口的虫子纹身简直难看得无以伦比,你,可以去找明轩算帐了。” 少年绻恋的情绪顿时成泡影,如徜徉飞翔在天空的雄鹰,被一只小家雀咬了尾毛,离箭般堕下天空来,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丫头赁的不解风情,将兰芽推离怀中,迅速的穿着袍子。 兰芽不知死活的盯着胸口的“龙”看了一眼,又补了一刀道:“若是加上触角、眼睛和大板牙,就成了我的虫小白啦。” 少年瞪了一眼兰芽,穿上衣裳,向门口走去,临到门口,却回过头来道:“我送给你的褙子是价值连城的天蚕丝,作为回报,你就给我绣一只荷包吧,上面就绣上你的虫小白和小苹果。” 兰芽大怒道:“姓卓的,你是不是知道我送你家的抱枕不是我绣的,故意整我?” 少年无所谓耸耸肩道:“送给王家的枕头,绣的明明是‘福禄寿喜’吉祥字样,送给我的,偏偏绣虫子吃苹果,说没有整我,你自己信吗?” 兰芽冤枉的眨眨眼睛,她敢发誓,当时只是想做于家生意的logo,放在卓家让帮打广告罢了,现在见了萧然胸口的“大虫子”,再说不是故意的,好像自己也不太相信了。 兰芽谄媚的点了点头道:“好,给你綉,绣的丑可别怪我。” 少年嘴角挑了挑,毫不客气的将桌上的大麦茶瓷罐揣在怀里,大摇大摆的出了房门。 房顶上,偷吃着蛋糕的卓六忙将吃食隐在背后,在见到少爷衣袍上的褶皱和凌乱,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一脸忧心的看着吹熄了灯的屋子。 知道卓六脑子里没想好的画面,卓萧然脸色一黑,将手一伸,怒道:“又偷吃什么了,还不快拿出来。” 卓六不情愿的将身后的大盆子拿出来,里面还剩下半盆子的糕点,萧然一把接过,将里面的糕点全部收在了两只帕子里,将空盆又递还给卓六,一脸正气道:“做人要有准则,偷吃东西也就罢了,怎么连人家盆也偷呢,送回去。” 卓六华丽丽的在风中石化了三秒,将盆子送回了伙房,再回来时,恍惚看到少爷的嘴角残留着可疑的糕点屑。 第二日,兰芽苦笑着看着空空如也的盆子,心如明镜的叹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多么帅气单纯的护卫,如今成了专吃吃食的小偷;多么傲娇的主子,如今成了只有三岁智商的浑小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龌龊的心思 海石头家房子终于盖得了,没过两日,便到了迎娶玉露过门的日子。 海氏对这个侄女的确是疼到了骨头里,别人家闺女成亲有的东西一样没少不说,还将海氏过礼的十两银子彩礼全部给玉露做了嫁妆,另准备了九抬的大红妆嫁妆,这在于家村,也是上数的脸面了。 于家三房都提前一天到海家去做做堂客(做堂客,客念qie,成亲前提前入住热闹的亲戚),因为平安太小,不能在外留宿,兰芽便提出留下来,做为娘家人送亲,在于家村送玉露出嫁。 于家给岳家上的礼是两匹上好的绸子,兰芽另给玉露一套银头面做添妆。 吉时一到,海石头赶着马车来接新娘子,马车是兰芽家的马车,重新罩了大红布,马额上扎了大红色的绸子花,说不出的威风与喜庆。 马车身后,跟着一大群的半大小子,穿着统一颜色的暗红色的对襟袍子,眉眼间具都是笑意。这些人非是旁人,正是兰芽手底下那些小阎王---因前几日于家老宅一战成名的吉良和他的兄弟们。 看着海石头明显紧张得笨手笨脚的样子,兰芽不由觉得好笑,向吉良一使眼色,一群小子上来,将新郎官抛在了空中,好一顿折腾,终于将玉露的离愁逗弄得没了,这才上了路。 兰芽抱着平安回了家里,家里人都去海家帮忙,只余下兰芽、平安和玉露。 玉露抱着平安去睡觉,兰芽百无聊赖的爬上柿子树乘凉,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兰芽睁开眼睛,手打凉棚,顺着声音的方向张望。 只见刘清石家的院门口,停靠着一辆马车,马车前站着一个身材粗壮高大的少女,将手中的包袱递给刘清石,低低的说着什么。 刘清石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还是不情愿的将包袱接了过来,对着少女说了几句话,少女的神色有些迟疑,还是点了点头,坐上马车,马夫长鞭一挥,拨尘而去。 目送少女离开,刘清石转回走到屋子门口,正要推门而入,房门先行打开,刘秀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脸不耐道:“走了?林家给拿了多少盘缠?” 刘清石一脸怒赦之色闪过,随即压了压火气,打开包袱,里面装着两套新做的男子衣袍、一双鞋,还有几块银子。 刘清石连看都未看林玉娘亲手缝制的衣裳鞋子,直接数了数银子,五两的银元宝四枚,散碎的银两、铜钱又有大约五两的模样。 刘秀才怒道:“小气!连先生都说,吾儿此行必是高中,想做举人娘子,却又小气得紧。若不是想着他家的银子,吾儿何必娶这个丑婆娘为妻?” 刘清石摇了摇头道:“爹,事己至此,唠叨有何用。莫不如勤学苦练,高考得中,再做图谋。” 兰芽心下一痛,为刚刚的林玉娘心痛,辛辛苦苦给情郎做了衣裳,体贴入微的为情郎准备了出行的包袱和散碎的盘缠,如此细腻的女子,却被人弃若敝履,怎能不叫人寒心? 兰芽神思云游天外,一个身影闪身进了院子,兰芽向下张望,竟是今天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岳氏,只是这么慌张是何故呢? 兰芽一个鹞子翻身,踢踏了下树干,翩然落到了树下,拦住向屋内走去的岳氏道:“婶子,出了何事?” 岳氏见是兰芽,定了定神才道:“兰芽,今天去我家吃喜儿的人说,一大早天不亮就看见陈家搬回老房子住了,你可叫兰香以后小心些。” 陈家回来了,兰芽点了点头,详细问了岳氏情况。 一大早,天刚朦朦亮,一个村人去捡粪,沤起来用做夏季追肥用,结果看见几个人鬼鬼祟祟的进了村子。 几人衣衫褴褛,头发纠结,腌臜不堪,村人怕是进了小偷偷牲口,便尾随其后,却见几口人进了陈家老房子,再仔细一瞅,村人大吃一惊,竟是陈家一家人,除了狗子,还多了一个怀中抱的小孩儿。 正赶上岳家办喜事,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村子。 见兰芽脸上没有一丝惊诧,岳氏惊讶道:“你早就知道陈家会回来?” 兰芽点了点头道:“上次在县里听说的,刘春华得罪了沈家,下毒毒害了不少人,被问斩了,家财全部充公用作赔偿,那个怀抱的孩子,应该是刘春华和张富贵的女儿。” 岳氏叹了口气道:“造孽啊,人呢,就是不能和命争,你看,当初和兰香订亲订得好好的,没有刘春华这么一档子事儿,也应该和玉露一样成亲了,现在可倒好,黄梁一梦一场空。” 兰芽不置可否,想将岳氏让到屋子里,岳氏摆了摆手道:“兰芽,我是特地跑来送信的,你可小心喽,让兰香离陈小志远点儿,别被那陈婆子耍了坏心眼。” 兰芽点了点头,岳氏飞也般的向家中跑去,她家里,还有一帮来恭贺玉露成亲的亲戚朋友,为了给兰芽送信,将客人扔下不管直接跑来了,果然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兰芽对全家上下都有信心,唯独对于三光不放心,现在的于三光,面子大于天,千万不要为了过去陈连的什么狗屁恩情,再将兰香推入火坑。 兰芽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决定,还是从于三光的短处下手,先打好预防针。 接近傍晚时分,于家大队人马从柳河村返了回来,一进院门,兰芽慌张的跑了出来,拉着海氏的手道:“娘,大事不好了,陈家回村了。” 兰香的脸色登时一白,兰芽向大姐俏皮的一眨眼,随即惊慌道:“听说,小志哥和春华姐在镇上做生意,用砒霜毒害了三十多人,被官衙逮住,行了绞刑被砍头了,小志哥好不容易脱了罪责,一家又流落回来了。” 斜眼瞟见于三光一脸惊色,兰芽接着说道:“娘,听说这种砍头之罪会受诛连,以后亲戚读书赶考都是不允许的,咱家可离他家远点儿,若是被人说是关系密切,名声受累事儿小,害得大林以后读不成书、当不上举人老爷才是正经。” 于三光一脸得色,如今家中富裕,大林的身子养得壮实,头脑也聪明,兰芽时不时教算术、识字,五岁的时候就准备给他请开蒙先生。如果将来考上了举子,当了官府老爷,那可真是光耀门楣、荣耀乡邻的事情。 于三光一脸得色的挺了挺腰杆,对兰香和几个闺女肃然道:“兰香、兰朵、兰芽、丫丫,你们现在是于府的小姐,不该见的人以后就不要见了,离那个陈小志远些,别让人嚼了舌根子。” 兰芽心中乐开了花,表面恭顺的点了点头。欺骗胆小怕事、好面子的于三光,也只能用这种方法,换做以前,兰芽会直吐真相,现在,这种欺骗的方法反而比说实话更来得有效。 第二日,陈婆子真的登了于家的门,脸上本就皱褶的脸,更加的晦暗憔悴,怀里抱着一个六七个月大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脸颊瘦削,眼框深陷,目光晦暗,嘴唇干裂,头发枯黄,像一只破败的布娃娃。 陈氏将手里的一只空碗递给海氏道:“海妹子,我知道开口向你求助不地道,但这整个于家村里,只有你家有奶羊,这孩子打出生就没吃过苦,不肯吃饭,饿得狠了,成宿成宿不睡觉,你就当可怜可怜这无母无父的孩子,舍口羊奶给孩子吃?” 本来想要将陈婆子赶出家门的海氏心里不落忍,让红杏去的挤了半碗奶来,递回给陈婆子道:“只能挤出这么多,得给平安留下一些。” 陈婆子千恩万谢接过碗,污浊的老眼里,甚至挤出一滴眼泪来,卑微的转身向家中走去,背影看起来,分外的诅丧与颓靡。 兰芽听了声音抱了平安出来,见是陈婆子的背影,听海氏说了事情的经过,兰芽不禁冷笑一声,对海氏道:“娘,明天她再来时,你别出来,让我接待她。” 第二日一早,陈婆子果然再次出现在了于家门口,一样抱着孩子,一样端着破碗。见是兰芽出来,眼中闪了一丝厌恶和慌乱。 兰芽在陈婆子身体周围绕了两圈,啧啧称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陈大娘这是从富家夫人又变回农妇了?” 陈婆子讪笑道:“兰芽,以前的事儿,是大娘的不是,如果不是孩子饿得狠了,我也不能欻着大脸来要奶喝不是,你就看在你陈连对你和......” 兰芽摆了摆手道:“陈大娘,我不是我娘,莫要拿话唬我。你我之间是恩是怨,不可轻下定论。论恩,当年你我两家写了绝断书,从此恩断义绝;论怨,可是不少。刘春华耍计谋害我之事,我就不信,你事前或事后一切不得而知?如果不知道也没关系,我现在还可以告诉你,刘春华之所以入狱被斩,除了沈家,我也是出了力的,论狠论毒,陈大娘,你比不过刘春华,更不是我的对手。” 陈婆子惊的将碗掉到了地上,奶水散在地上,一地的苍白,如同陈婆子的脸色,苍白而狼狈。 陈婆子的恼恨的指着兰芽骂道:“小贱人,原来是你,是你害了我们全家流落街头......” 兰芽一把抓住陈婆子的手指道:“我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刘春华害过我一次,我却替她守口如瓶,隐瞒她和张富贵生了女儿之事,她却不思悔改,倒打一耙,栽赃陷害我下毒害人,我为了自保,只能举刀屠虎了。” 陈婆子低头捡起碗,隐下眼中的恨,恢复一付老态龙钟的模样,在小女孩儿的屁股上掐了一下,小女孩儿哀哀的哭了起来。 兰芽转头对鹭儿吩咐了一声,鹭儿进了屋去,拿出陶婶子刚刚熬出的一碗粥来,吹得凉了,递给小女孩儿,小女孩欣喜的唏溜一口,将汤匙里的粥吸得干干净净。 兰芽将碗递到陈婆子的手里,嘲讽的看着陈婆子道:“莫要在我面前演戏,刘春华已经被处斩了两个多月,真像你所说的,孩子没有奶不吃饭,你们是怎么要着饭回到于家村的?昨日明明要了奶水,孩子的嘴里却一点奶味也没有,是不是喂给亲孙子喝了?” 陈婆子眼里闪过尴尬与窘迫,兰芽却不容她反驳,眼色如刀的看向陈婆子道:“我于兰芽不是心狠手辣之人,若是真的为了孩子,我可以姑息。但若是还敢打我大姐的主意,起了龌龊心思,我不介意,像对付刘春华一样对付你,刽子手很乐间将人头当瓜菜一样砍。” 将手比在空中,卡嚓似的虚砍了一刀。 陈婆子抱着孩子迭迭撞撞的回了陈家,那碗粥,竟然一丝一毫也没有洒落也来。 海氏一脸怜惜之色的从屋里出来,对兰芽摇了摇头道:“兰芽,不过几口奶的事儿,你又何必如此绝情?” 兰芽苦笑拉起海氏的手腕道:“娘,有时候,绝情也是一种保护手段,你太仁慈了,这个陈婆子,又想打我姐主意了,目的是不仅要给陈小志说媳妇,她还想重新当富家夫人。现在,放眼于家村,能帮她实现这一目标的,只有我姐。” 海氏叹了口气,从未想过,这个家富裕起来,烦心的事儿反倒多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红杏出墙了 兰芽狠厉的解决了陈婆子,陈婆子果然再也不带着孩子上门,于家,再度过起了消遥的日子。 三房不为所知的大房,正发生着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就是,周家正式送来了休书,于采荷的富贵妾室梦终于惊醒。 每天天一亮,大房的必备功课便是,于采荷大哭大骂张氏用她儿子发毒誓,害她儿子成了怪胎,遭了报应; 刘寡妇紧接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目的就是要赶于采荷离开大房,免得让她未出世的儿子也成了怪胎。 张氏无处撒火,就找于三光,硬的不行,就来软的,目前只有一样,就是让于三光将于采荷接到三房来住,直到刘寡妇一个月后生了儿子,再接回大房去住。 于三光心眼实诚,完全相信了张氏的话,于是,在一个黄昏过后,坐完月子的于采荷便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三房院里,堂而皇之的住在西厢房客房,并成功将红杏要了过去,侍候她的饮食起居。 海氏手下没有了丫寰,兰香心疼海氏照顾大林辛苦,便主动让出绿柳,让绿柳帮着海氏。 于采荷被大房扫地出门,心情可想而知,要多糟糕有多糟糕,虽然没有像容嬷嬷折腾小燕子一般,但也将红杏折腾得脚不粘地,只一天功夫,红杏本来红润的小脸就被累得腊黄。 于三光见状,与兰芽打着商量道:“兰芽,这些丫鬟中,属鹭儿身子最皮实,也康折腾,能不能让她换下红杏,去照顾你小姑?” 兰芽抬眼直直的看着于三光,于三光目光有些躲闪,兰芽心下警钟鸣响,面上却不显的说道:“爹,鹭儿和我小姑因平安之事有嫌隙,鹭儿身子是壮实,但脾气也不小,再和我小姑发生冲突,十个我小姑也不是她的对手,难不成,你还希望我小姑发生什么不幸是吗?” 于三光脸色讪讪的,半天没有说话。 兰芽话锋一转道:“这样吧,爹,镇上还有两个小丫头,我让她们换了红杏过来,让红杏回镇上好好养养身体,和吉良他们也好好团聚一下。” “不用,”于三光忙接口道:“红杏在咱家做得惯了,你小姑也用得惯了,当丫鬟的,哪能惯那么多毛病。” 似怕兰芽说些什么,忙转身回了房间。 兰芽眼色如墨的盯着于三光离去的方向,一脸的深思。 兰芽让兰香偷偷找来海氏,关紧了房门。 海氏不明所以道:“芽儿,咋的了,莫不是你不同意你小姑来咱家住?还是怕你小姑来认了平安,你生气?” 兰芽摇了摇头,转而问道:“娘,我大伯娶了刘寡妇当小妾,你有何感想?” 海氏嗔怪的瞪了一眼兰芽道:“小丫头家家的,什么小妾不小妾的,是你该问的话吗?” 兰芽拉着海氏坐到榻上,一脸肃然的问道:“娘,我是说,如果纳妾的不是我大伯,而是俺爹,你准备怎么办?” 海氏登时瘫软在榻上,一脸希冀的看着兰芽道:“芽儿,你是如果,是没有这种事儿对吧?” 兰芽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道:“娘,我是说如果,咱家以后越来越有钱,肯定有那些不开眼的丫鬟想上位,咱们得先预防,我想听听你想法,如果你不同意,我以后给你和爹就多安排小厮来干活。” 海氏长舒了一口气道:“吓死娘了,还是换成小厮吧,你没看你大伯家,整日里闹得鸡飞狗跳的,刘寡妇被宠得没边,一点儿小妾的样子也没有,何氏成天骂人骂成了瘾,整日小贱人、小婊=子的骂着,全村人都看着笑话、戳脊梁骨,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兰芽神情一凛,心中便做了一个决定。 次日,天还不亮,便让绿柳请了红杏来。 红杏内心忐忑的进了屋子,正看到鹭儿一勺一勺的喂着平安喝奶,兰芽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绣着荷包。 深蓝色的荷包上,横七竖八的绣着嫩绿色的线,看不分明是什么东西,通过兰芽握针的针法可以预见,这件绣品是件失败得不能再失败的绣品。 红杏撇了撇嘴,心中不以为然,论做饭、缝缝补补这些个活计,包括小姐丫鬟在内,数自己最上乘。 兰芽一个不小心刺到了手指肚上,立即渗出一滴血来,兰芽忙将手指吮在口中,无比懊恼道:“唉,这比十字绣可难多了,干脆画格子绣十字绣算了。” 说时迟那时快,又拿出一块帕子,用针划出了几道针印儿,绣了两针,又刺了手指两下,懊恼的又扔在了一边,可见,十字绣的实验也以失败告终。 红杏忙上前道:“小姐,您说是什么样子,奴婢替您绣吧。” 兰芽抬起眼来,直直的看着红杏,红杏的手僵在半空,拿起不是,放下也不是,别提多尴尬了。 红杏收回手,施了一礼道:“是奴婢愈越了。” 兰芽放下绣品,让鹭儿带着平安出去,才一脸晦暗的看着红杏道:“你愈越的岂止是这一件事?!” 红杏额头渗出了一层密汗,忙双膝跪地道:“小姐,奴婢所犯何事,还请小姐请点。” 兰芽拿着手里的绣针,指了指红杏道:“我这个人呢,有个优点,也有个缺点,就是,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我怎么对待刘春华,你听吉良说过吧?” 红杏手脚冰凉,想起那人承诺,挺了挺身子,故做镇定道:“小姐说的是什么意思,奴婢不懂。” 兰芽点到为止,对红杏道:“你现就收拾东西,马上回镇上,换陶家一家三口过来。” 红杏的眼圈犯了红,欲言又止,神情不自然的退了出去。 兰芽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处理自己的家事,比外人的事要劳神费力得多。 自己于红杏有恩,兰芽以为,此事只要自己施些小手段,红杏但凡有些感恩之情,便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事实证明,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红杏在鹭儿的监视下,收拾了几件衣服,要走出院子时,于三光正开院门而入,红杏贝齿一咬,一把推开鹭儿,跑到于三光面前,扯着于三光的衣襟道:“老爷,你快求求小姐,让奴婢留下来照顾您吧。” 于三光先是一怔神,想起昨日兰芽所说之事,一脸不悦的搀起红杏,柔声道:“放心,老爷定会为你做主。” 说完领着红杏到了兰芽的房间。 抬眼看见于三光二人,兰芽眼神阴沉的看向红杏,红杏吓得一闪身,隐到了于三光身后。 于三光怒气道:“昨天我怎么跟你说的,家里用红杏用是惯了,怎么还是要换回到镇上去?” 兰芽失望的看着于三光,又看了看有了依仗的红杏,淡然道:“爹,红杏不是咱家的奴婢,她只是我雇佣的丫鬟而矣,吉良捎了信来,让红杏回去,换了别人再来。” 于三光冷哧了一声道:“我人虽然实诚,但不是傻子,你对吉良有恩,他对你的话向来说一不二,你说他说什么,他自然就说什么了。” 兰芽满是嘲讽的看着红杏道:“不见得吧,爹,按您说的,我对红杏和吉良一样有恩,就不曾说一不二。让红杏回镇上,还不是哭着喊着要留下来?若是不走,被赶出去就难看了。” 红杏脸色一白,双膝一软,跪在了兰芽面前,连着跪了三个头,磕得额头都破了,小小的脸颊梨花带雨般。 红杏长得并不好看,刚到于家之时,一股瘦削苦涩模样,随着于家的吃穿用度越来越好,年轻的身体自然散发着活力般的神采。 兰芽轻啜了一口大麦茶,冷眼看着红杏道:“何必如此腥腥做态,你知道,这种苦肉计对我是无甚作用的。” 于三光恼恨的扶起红杏道:“雇佣你说了算,纳不纳红杏为妾却是我说的算。红杏已经是我的人了。” 兰芽不以为杵,反而微笑着,让人看着心里发毛吧,于三光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兰芽眼神突然一冷:“爹,此事到此为止,我不希望我娘知道了伤心,红杏是你的人又怎么样?是她自甘堕落,青楼的妓子也是恩客的人,也没见被哪个纳回了家,红杏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红杏眼色闪过一抹狠毒,捂着肚子,痛苦的*了一声。 于三光看着红杏的眼,狠下心道:“红杏怀有身孕了,你不能赶她走。” 兰芽皱了皱眉,对鹭儿道:“怀身孕可是大事,请四小姐过来诊脉。” 于三光急忙伸手拦下鹭儿,怒道:“你连父亲的话都敢致疑吗?” 兰芽挥手让鹭儿退了回来, 于三光以为兰芽妥协了,眼色一沉,装腔做势道:“我不是在同你商量,只是通知你一声,别不知好歹。” 兰芽看着于三光,看着看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半天才止住笑声道:“爹,是你当我傻还是红杏脑残?怀孕?怀的是空气还是布袋子?” 红杏脸色一白,颤抖着声音道:“你,什么意思?” 兰芽用手指轻点着桌面,冷漠道:“我用丫鬟都是有准则的。在吉良带来的五个女子当中,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了你和绿柳,而不是春梅她们三个?” 红杏摇了摇头。 兰芽接着说道:“因为她们三个来了月事,而你和绿柳,还没有来月事,没有来月事的女子,我倒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怀的孕?” 于三光脸色一白,兰芽接过平安,对鹭儿使了个眼色,鹭儿将红杏架起来,直接赶着马车离开了于家村。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去阉了他 红杏将指甲深深的嵌入肉里,心里,有兰芽冷嘲热讽的难堪,有于三光懦弱无能的失望,连留下自己做个小妾的能力都没有,能让自己留在于家当姨娘的,唯一的办法只有,让自己由假怀孕变成真怀孕。 在市井混迹多年的少女将眼睛一眯,没来月事又有什么关系,有很多不可言说的东西,都能从青楼里流传出来,比如说,提前来月事,再比如说,让男人对自己意乱情迷、威风八面。 回到村里,鹭儿向兰芽复命,问道:“小姐,你为何不将红杏赶走算了,还要留在镇子里?” 兰芽叹了一口气道:“其一,我做不到让一个十四岁的少女颠沛流离;其二,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也好监视着她,莫再生出什么幺蛾子出来;其三,赶走了红杏,吉良这些流浪过的孩子们好不容易产生的安全感会瞬间坍塌。但凡有一分悔改的希望,我都不会放弃她。” 鹭儿千万的点了点头,心想着,回头要让鸶儿专职监视着红杏,免得她耐不住,又来勾引于三光,做梦都想逆袭成姨娘。 ....... 初夏的天气已经开始火热,黄昏要好上一些,妇人们总是爱在这个时候到小溪边洗衣裳,孩子们也愿意在村子里的大树下、柴垛旁捉迷藏,好一幅炊烟袅袅的农家黄昏图。 一辆马车得得驶来,满是风尘仆仆,精神矍铄的的圆脸少年坐在车辕前,兴奋的张望着七星山蓬勃的自然风光,心思倘佯飘远,恍然想起去年的此时,发生的种种有趣之事,嘴角一翘,对马夫道:“我有送给于家的礼物,先到于家去,免得再折腾送一趟。” 马夫听令,转头马头向于家行来,正行着,只见两道人影飞快向前奔去,竟比马车的速度还要快,看背影,竟像极了于家那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于兰香,身后坠着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 这么急?是做什么去? 少年鬼使神差的让马夫跟在了兰香和小男孩儿身后,一直尾随到一个破败的人家门口。 院子里的杂草足有一米多高,房子半边已经坍塌,外墙处渗着长长的一道墙缝,若是到了冬天,毫无疑问,冷风会毫无遮挡的渗进去,将人冻成冰块。 院子里,一个佝偻的老妇人正在晒铺盖,上面一圈盖一圈的污秽印迹,少年不用闻就可以想象得出上面令人做呕的味道来,不由掩住口鼻,心里一阵做呕。 院中的妇人见兰香来了,眼上闪过一丝狡黠,转而对陈连道:“志儿他爹,兰香来了,快让她看看花儿咋样了,烧退了没?” 兰香看着黑洞洞的土坯房,心里有些迟疑,爹爹和三妹千叮咛、万嘱咐,说陈家今昔不同往日,让离这陈家远一些。 今天玉露回门,带来了怀孕的好消息,多日未见,姐妹几个聊天聊得久了,到了黄昏才依依不舍的送走玉露。 兰香正急匆匆回家,半路被狗子拦住,扯着自己就往陈家跑,说他妹妹花儿烧得快要死了。 天性善良的兰香哪里想着别的,傻傻的跟着跑来。 陈氏急向陈连使了个眼色,看着了院子的破败与不堪,陈连叹了一口气,抱着狗子到邻居家串门去了。 见兰香犹疑着不肯进屋,陈婆子热情而焦急的扯着兰香进了屋,将兰香推到了屋里,转身出来,将房门反锁了。 兰香大吃一惊,定睛向炕上看去。 炕上,哪里还有花儿的影子,只有一个成年男子的身躯躺在里面,脸朝里,清晰的闻到了一身的酒气。 是陈小志。 兰香心里狂跳起来,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危险,连忙去拍打房门,对陈婆子叫道:“婶子,你快开门。” 陈婆子哪里管这些,故意拍打着铺盖,形成一层的灰尘,噼噼啪啪的声音掩盖了兰香的叫声。 喊了半天累了,兰香机警的看着炕上似乎动了两下的陈小志,将炕另一头的帚扫疙瘩捡在手里,护在胸前,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陈小志。 陈小志睁开朦胧的眼,翻了个身儿,感觉口干舌燥,忽一下坐起来,趿拉着鞋子准备倒喝水喝。 此举吓得兰香“唉呀”一声,将身子缩在了墙角,警惕的看着陈小志。 陈小志惊愕的恍了神,半天才苦笑道:“我代我娘向你道歉,不用害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陈小志喝酒虽喝得衣襟不整,但眼色却特别的诚恳,兰香遂放下心来,坐在了炕的另一头道:“你能不能劝劝你娘,把我放回去,若是兰芽知道这件事,她不会放过你们家的。” 陈小志整了整自己凌乱的头发衣裳,摇摇头道:“我娘都快成魔怔了,她第一次提的时候,我和爹都反对,后来不知怎么的,竟将爹也说服了,我再劝,娘表面答应着,还给我和爹买了一壶酒喝。现在才知道,她从来就没有打算放弃,要把你找回来做陈家的媳妇。” 兰芽苦笑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过去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了。” 陈小志点了点头,语气诅丧道:“我知道。其实,从悔婚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后悔了。吃饭的时候,我会想,兰香做得会更好吃;睡觉的时候,我会想,兰香定会给我打开洗脚水来;狗子也经常说,吃的最好吃的东西,是你给他做的那小半碗蛋羹,特别的暖。” 兰香眼睛一红道:“对不起,小志哥。” 陈小志擦了擦发红的眼,喃喃说道:“兰香,你会不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看着陈小志发红的眼,兰香不忍伤他,但又不忍骗他,半天才答道:“小志哥,我,对不起。” 说完,又焦急的去拍打房门。 房门一下子被打开,陈婆子对陈小志一脸怒色道:“磨蹭什么,你爹一会儿就带着人回来了,还不快点办事儿。” 陈小志脸一红道:“娘,不能这么做。” 陈婆子用力一推,将兰香推倒在炕稍,伸手去扯兰香的衣裳道:“和你爹一样的窝囊,于兰芽那个死丫头再厉害,还能不顾她姐的声誉不成,到时候,银子有了,媳妇也有了。你还想不想要兰香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兰香的衣衫已经被解了大半,慌忙的叫道:“救命啊,救命!” 陈婆子将身旁的一块破布塞到了兰香嘴里,反手又将兰香的双臂反捆着,一把扔到炕里道:”剩下的不用我来教你了吧?!” 陈小志连看都不敢看兰香,眼睛闭得紧紧的。 兰香的眼泪成串成串的流了下来,三妹曾经说过,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如今,这残忍来得如此之快,如此残酷,以后,让她有何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陈婆子没有出屋,心不迭的催促着陈小志,陈小志闭着眼睛,手颤抖着伸向炕稍的兰香。 现在的兰香,上身只着一件嫩黄色的亵衣,上面绣着一朵出水芙蓉,清新而美好。 “对不起。”陈小志下了决心,手马上就要伸到兰香的亵衣,要解开亵衣的带子。 陈婆子得逞似的一撇嘴,心中暗道:如今的于家再富贵,再显赫,于兰芽再阴险,再狠戾,这于兰香,不还是陈家的媳妇。 陈婆子洋洋自得的走出门口,卒不及防,身子被人用力一踹,如球般的飞出一丈开外,狠狠的砸在地上的一只木扎上,哼哼卿卿,眼睁睁看着一身富贵的公子进了屋去,想要伸手阻拦,肋骨却疼得如断裂般,连呼吸都是痛的。 少年焦急的走得屋来,见了眼前场景,眼里瞬间喷出了火,腰间长剑一挑一送,陈小志躲闪不及,痛呼一声,中指和食指便脱了手掌,如两条卧蚕落到了地上,血迹甩在了窗户上,留下了殷红了一道血印子。 陈小志刚转过头、睁开眼,“啪啪”两声,脸颊被人又火辣辣的打了两耳光,一男子声音怒斥道:“不许看!” 少年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裹在了兰香身上,解了绳索,拿下塞在口中的布巾,一矮身,将兰香抱在了怀里,疾疾向门口跃去。 院中的陈婆子疼得刚刚缓过了劲儿,见少年抱着兰芽要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又站了起来,紧追着少年,大声叫道:“抓贼人啊,快来抓贼人啊。” 陈连正领着邻居的汉子婆娘准备跃墙回到陈家,只见眼前人影一恍,一个身影似抱着什么东西离开,直奔院门。 陈婆子一把扯住男子的胳膊,一把没抓住,将男子的袖子扯了下来,脸朝下来了个狗啃泥。 陈婆子真是下了狠心了,不顾嘴里的泥土,双手再次抱住男子的腿肚子,死死拖住不放。 身后了陈连见老婆子吃了亏,加紧两步,向院门跑来。 少年脸色一凛,抬起一脚,将陈婆子踹飞,钻入到马车车厢,车夫是个有眼色的,一打马,飞快跑着向于家跑去。 再见陈婆子,被少年踢向半空,呈现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下降、下降,直接落在了院门口农家用于沤粪的粪坑里,扑腾了两下,连喝了两口粪水,方勉强站了起来,正好站在粪坑中间,整个人如同栽在土里的白萝卜,头发、脸上、身上俱挂着泥糊般的粪水,臭气熏天。 马车很快到了于家,少年想抱起兰香,一眼瞟见兰香衣裳还没来得及穿上,眼泪成串成串的往下流,少年慌了神,用手指擦着眼泪,这只眼睛擦完,那只眼睛又汹涌澎湃了。 少年慌张的对马夫道:“快去请于三小姐,让她到马车上来相会。” 马夫听得心一跳,这“相会”一词用的,自己会不会被于三小姐用烧火棍给打出来? 想了一个稳妥的词汇,方敢向鹭儿禀告。 兰芽却根本没注意这些,只是惊疑的想知道是谁来找她,挑起帘子,见一个男子背影背对着自己,大踏步上了马车车厢道:“是你要见我?” 少年待兰芽进了车厢、放下帘子,才转过身来,让兰芽看怀里的兰香。 兰香大吃一惊,怒道:“大姐,是哪个禽兽干的?我去阉了他!”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逆袭的红杏 兰香呆呆的,连眼睛都没有转动。 兰芽又转向少年,少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对兰芽道:“你还是问兰香吧,她若说,就说,她若不说,就不说,我听她的。” 兰芽威胁的看着少年,怒发冲冠道:“殷如泰,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若不说,我就认为那个禽兽就是你。” 殷如泰将手摇得飞快道:“殷少爷我可是风度翩翩佳公子,从不对喜欢的女子用强的。” 兰芽沉吟片刻,整理着兰香的衣裳,见到兰香衣裙下面一块殷红的血迹,眼睛一红,眼泪似兰香一般的泛滥成灾了。 哽咽了半天才道:“大姐,失身并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大事情,就当是被鬼压、被狗咬一般,贞操也不是一个女子的全部,还可以去实现很多伟大的抱负,如黄道婆纺线织布,如花木兰保家卫国,如红拂女夜奔虬髯客.......“ 殷如泰将手掌放在兰芽额头上,又放到自己额头上,惊疑道:“兰芽,你没发烧啊,怎么说胡话啊!有我在,兰香怎么可以让坏人得逞。” 兰芽忍着眼泪道:“殷如泰,以前是我不对,没想到你这么好心,不用安慰我,我承受得住。” 兰香羞红了脸扯着兰芽,嘶哑着声音道:“兰芽,没,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兰芽指着裙子上的血迹道:“你们不要瞒着我的,我都知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大姐。” 兰香神情也是怔忡,自己明明没有被碰了身子,怎么就有、就有落红啊,听说成亲的时候,都会用白帕子验明处子之身。 兰香的眼泪也下来了,喃喃哭道:“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只是碰到了我的手指头,怎么就破了身子了。” 兰芽的哭声嘎然一停,如马车紧急刹车般,脑中飞转着想办法,现在的时代,不知道明轩那儿有没有事后避孕之类的防范措施,要是有,定要用上...... 随即又想到明轩是个老光棍,又不是种马,怎么可能研制这种东西,哭声再次响亮起来。 姐妹两个你一哭我一嚎,中气十足。 殷如泰拿起裙子看了又看,低头瞟见自己的衣袍上也粘了血迹,而且,还是新粘上去的,脸色一红道:“别哭了,是你们想歪了。” 姐妹两人如约好般的停了下来,两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殷如泰,殷如泰脸色一红,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二人禀气凝神,方听明白他说的话:“可能是月事来了。” 兰芽重重咳了两声,险些被自己口水呛死,虽然自己很现代,但并不代表着可以和一个古代帅小哥谈论“月事”的问题。 被强烈卷得没有面子的兰芽,狠狠瞪了一眼脸色红晕的殷如泰道:“好色之徒,竟然知道女子月事。你最好把事情给我忘的一干二净,脑袋里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画面,要不然,小心本小姐让你进宫当太监。” 殷如泰感觉自己裤管生风,忙夹紧双腿,一脸的无辜和委屈道:“兰芽,这个时候,你不应该是求着本少爷负责,或者是求着本少爷守口如瓶吗?” 兰芽却不再理会他,让鹭儿拿了套新的衣裙,将殷如泰赶下车去,在车厢里给兰香换了,又重新梳了发髻,这才姗姗从车厢上下来,回到了东厢房。 看着空空如也的于家人,殷如泰骄傲的小心脏再次受到了伤害,明明救了人,怎么被人冷落至此?还险些成了太监? 让马夫将绸缎和吃食送到屋里去,这才向山上奔去。 山脚下,卓萧然带着几个卓卫来迎接他,神情不耐烦道:“怎么这么晚才到?” 殷如泰长叹了一口气道:“算我福大命大,差点把命根子丢了,进宫服侍高高在上的那个老家伙去了。” 卓萧然心里一突,一脸阴霾道:“他竟然敢如此对你,这帐我记下了,将来定要为你报仇。” 殷如泰摇着圆润的脸庞,眼珠一转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为我报仇,要割了我命根子、送我进宫当太监的不是皇上,而是山下的于三小姐。” 卓萧然神色不自然的叫卓卫拿着东西,向山上走去。 殷如泰急走两步,赶上卓萧然道:“不是你说帮我算账的吗?还要帮我报仇!” 卓萧然一头雾水的看着殷如泰,呆萌的看着对方,一脸无辜道:“我说过这样的话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 海氏从柜子里拿出一块布块,缝成一个长条形口袋袋状,里面装了草大灰,让兰香垫在了身下。 兰芽感觉自己浑身都不好了,自己的将来,难不成也要用这个不成?突然觉得,发明一切吃食、一切穿着都是浮云,只有这个才是陪伴自己一生的东西啊。 兰芽没有告诉海氏刚刚所发生的事情,不是她心慈手软,而是不知怎么教训这陈家三个大人、两个孩子。是选择将陈小志打杀了还是将陈婆子打杀了?本就难以为继的陈家,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它濒临灭绝,自己是遇强则强,这遇到弱的,反而毫无还手之力。 为了保证兰香的安全,兰芽从镇上将鸶儿调了过来,鸶儿武功强大,随时候在兰香的身侧,将那些如陈家心怀不诡之人隔绝。 园子里的菜色已经长成了一片绿色,煞是喜人。 看着角落里开花的葫芦,兰芽玩闹心起,画了一张弥勒佛的图样,让鹦鹉到镇上做成模子,准备让葫芦随着模子长成弥勒佛的模样,不愁卖不得一个好价钱。 王家的粉条厂已经开工建设,离兰芽家只有几十步远,王安世有意让于兰芽负责粉条厂的全部事物,兰芽却不愿意接管,与沈家打过交道的事,让她怎么都觉得对王安世有些愧疚之情,她还是安安静静的收她的提成银子好了。 于三光却很乐意谋一个差使,是于、王两家合作的生意,自己再当上个小管事,他在于家村的地位定会超过里正,风头无两。 兰芽本来不想去向王家提及此事,但自己刚刚因为红杏之事,让于三光彻底没了脸面,兰芽索性由着他,让王丰给他安排了个不痛不痒、表面风光的管人活计。 于三光每天被一大群的村民恭维着,脸上油光闪现,很有些老爷派头,在陈连大着胆子相求的情况下,表现的极为受用,给陈小志在里面也安排了活计。 在厂子紧锣密鼓建设之后,镇子上的小陶夫妻两个却突然到访,向兰芽汇报了一件事,让兰芽再次头痛不矣。 原来,红杏怀孕了,而且,找了镇里有名的三个郎中,口径一致,诊出了喜脉。 问小陶夫妻,红杏可曾出过庄子,夫妻异口同声说---没有;兰芽又转换了问法,于三光是否去过庄子,二人纷纷点头道:“老爷近两个月来每隔上几天便去了庄子,点名让红杏侍候。” 兰芽不由懊悔不矣,什么是大意失荆州,什么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亦不过如此。 不是鸶儿不负责任,鹭儿交待,让她紧紧看着红杏,勿让她出了庄子。 鸶儿直觉的以为兰芽怀疑红杏是细作,怕不利于小姐,便日日圈着红杏,连空中偶尔飞过的一只白鸽都被她射了下来,阻断的红杏一切与外界的通信可能,压根就没想到是让她监视红杏与于三光的私情,于三光来到镇上让红杏伺候,她也只以为是红杏在村里照顾时用惯的,哪里会想到是有人篡位当姨娘? 兰香险些出事后,为了兰香的安全,兰芽不得不将鸶儿调回村里,由春梅接手看着红杏,继续拘着红杏,不让她出庄子。 春梅人老实,又与红杏打小一起长大,被红杏几句话便哄得找不着北了,监视从此如同虚设。 于三光倒乐得轻松,以厂里活计忙为借口,瞒着海氏和兰芽,从些过上了镇里、村里两头消遥的日子。 兰芽在佩服红杏的手段的同时,只是万分不理解她的行为。与柳紫鸢勾引霁风朗月、年轻多金的萧然不同,红杏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为何会喜欢上一个比自己父亲还要大的男人,这个男人,甚至没有魄力,没有权贵,没有金钱,表面上的金钱也是兰芽按月给的月例银子。 和海氏商量此事之时,海氏的面色竟是出奇的平静,叹道:“芽儿,哪个富贵人家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我,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只盼着红杏,莫和刘寡妇一般的厉害,居家不贤,扰家不宁。” 兰芽苦涩的咽着口水,自己,始终做不到绝决,做不到对一对儿有心机的母子下手、永绝后患。 于兰芽最终妥协,同意于三光纳红杏为妾,唯一的条件就是,要分开居住,养在外室,不到上元节、团圆节等重要节日,两房便少有往来了。 于三光倒不是个贪心的,将老宅旁刘寡妇留下的破宅子买了下来,重新盖了三间青砖房子,红杏住了进去,春梅照顾着她的起居。 自纳妾之日起,于三光就再也没有回过海氏这里,天天腻在红杏那里过夜,兰芽乐得清松,但看着海氏布满愁思的脸,兰芽心中愧疚不矣,若是自己早点下狠心,也许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将杮子树下埋的那坛醴香醇挖了出来,兰芽喝得酩酊大醉,又哭又闹,吓得鹭儿和鸶儿轮翻看着她,生怕她不小心磕到碰到。 直到后半夜,鹭儿和鸶儿折腾得狠了,以为兰芽闭着眼睛睡了觉,这才回房间睡觉。 兰芽头痛欲裂,口干舌燥,抓起桌上的水,咕咚咕咚一壶见底。瞟见已经绣好的荷包,神情恍惚的抓起来,就向山上奔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红配绿红配黄 今日守卫卓府的竟然不是北萧王内卫,而是卓卫,远远的看见卓二和卓六正带着一队兵在巡逻值夜,兰芽欢快的跳到面前,要给卓二来个大大的拥抱,卓二急忙一闪身,兰芽扑了个空,直接扑倒在地上睡着了。 卓二伸手要抱起兰芽,一侧的卓六忙制止道:“住手!碰不得!快去禀告少爷。” 卓二狐疑的看了卓六一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论揣测萧然的心思,卓二的确没有卓六有心得体会。 卓萧然一脸臭臭的将兰芽抱回了屋子,赌气似的将兰芽扔在榻上,许是床榻太硬,硌得兰芽不舒服的轻哼一声,随即睁开了朦胧的眼。 见眼前是一脸墨色的萧然,兰芽展颜一笑,一把抓起少年的手掌,将荷包塞到少年的手里道:“本小姐说话算话,给你绣完了。请签收。” 手指轻轻触着少年的手心儿,麻酥酥的,少年脸上一片红晕,努力抛开心中的绻思,定眼看向手心中的荷包。 荷包是萧然喜欢的深蓝色云锦,应该是萧然的帕子改制成的,上面绣着又红又绿的图案:一个长方形的绿色图案,和一个红色圆球图案,看不出一丝一毫虫小白吃苹果的样貌来。 少年脸色一黑道:“近两个月的时间,你就给我绣得了这么个东西?又是红又是绿的,难看死了。” 兰芽登时气上心头,自己明明被扎得千疮百孔,偏对方还一脸的嫌弃,伸手一把抢回荷包道:“一点审美都没有,你不知道,红配绿,赛狗屁,红配黄,塞流氓,你若不喜欢‘狗屁款’,回去我给你绣个‘流氓款’。” 少年嘴角一抽,脸色变得如同荷包上的绿色可疑物体一样绿了。 伸手一把将荷包又抢了回来,理了理荷包下坠着的络子道:“络子倒是编得不错,只是这样式怎么这么像......” 兰芽身子猛得向前一凑,欣喜道:“你看出来了?编得不错吧?这是一双鞋,是避邪用的,你长得这么好看,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看上你的魑魅魍魉一定不少,咦,你眼睛怎么眯起来了?是太激动吗?小事一桩,不用太感谢本小姐。” 这是一对鞋子?少年的脸又是一黑,他虽是未来的南萧王,却在山里长大,一些民间说法还是懂的,就如这鞋子,“破鞋”是用来骂女子不守贞节的,自己现在却要天天戴着一双......这感觉,还真是奇妙的很。 少年看着这只荷包,这感觉,别提多五味掺杂了。 许是酒劲儿上了头,不一会儿,嗲嗲不休的兰芽便倒头大睡了。 静静看着小女孩儿的眉眼,去了狡黠,去了灵动,卸了刁蛮,原来,她也可以这样静静的美好。 执起小小的手,圆润而薄凉,上面布了几颗茧子,细抚之下,有些坚硬;指腹上,几个针孔刺后愈合的小痂点,有些磨砺。 少年情不自禁执起小手来,轻抚自己的脸颊,让这些坚硬与磨砺划过自己的皮肤,心里,一种温暖满溢、徜徉。 眼色迷离开来,少年一抬身,在兰芽身侧合衣卧下,手里,与那只磨砺的小手十指相扣,不舍放开。 夜深人静之时,卓二突然闯进来之时,就是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结巴了半晌也未说出一句话来。 少年不满的将兰芽的手放下,抬眼看着卓二道:“何事慌慌张张?” 卓二忙低眉顺眼,语气却急道:“少爷,郡主回来了。” 萧然眉头紧皱道:“她不是早晨刚回赋城吗?这里离赋城不下一日路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卓二回道:“听说是北萧王妃突然接到圣旨,起身去了洛城,差人给郡主和北萧王送信,郡主半路刚好遇到送信的人,马不停蹄就回转了,现在,人已经到了院子了,正向狼啸院走来。” 萧然皱了皱眉头,不悦道:“你未说本少爷已经歇息了,明日再见。” 卓二半晌不语,心中则腹诽,就萧玉那个脾气,谁拦下,她立马能将那人手砍了,谁敢阻拦,谁又拦得住? 萧然忧心的看了看兰芽,对卓二道:“先将丫头安置......” “郡主,少爷已经歇下了。”外面传来了卓六的声音。 萧然脸色一凛,将兰芽一把抱起,将兰芽放进了衣柜里,兰芽转了转头,磕在了柜子的边缘上,黑暗中渐渐醒了过来。 萧玉推开房门,英俊的少年,身上只着中衣,静默的坐在书案前看着书册,在油灯忽暗忽灭的映称下,静默而美好。 萧玉忙定了定神,笑颜如花道:“然哥哥,玉儿又回来了。” 萧然放下书册,静静喏了一声,展颜一笑道:“玉儿车马劳顿,还是快快歇息吧。” 萧玉娇羞的瞟了瞟少年美好的眉眼,点了点头道:“知道了,然哥哥。我,我想向然哥哥要一样东西。” 萧然站起身来,走到萧玉面前,温柔似水道:“想要什么,玉儿说了便是,然哥哥定会满足于你的。” “真的?”萧玉脸上惊现出一抹惊喜。 萧然笃定的点了点头。 萧玉将手指指向了榻上的抱枕道:“我要一只然哥哥的枕头,这样,你一只,我一只,我也不必会想然哥哥而睡不着觉了。” 萧然脸色一谙,随即笑道:“玉儿要什么,然哥哥当然要满足,别说是一个枕头,就是十个八个,然哥哥也会满足于你的。” 玉儿欣喜的去拿枕头,选了那只虫小白的,兴冲冲要往外走,萧然一把扯住萧玉的衣袖道:“别急着走,玉儿,还有一样东西送你。” 玉儿红着脸转回身来,萧然将手里的一只玉偑递到了玉儿手心里,慎而又慎的合了玉儿的手掌,一脸忧心道:“玉儿,这是我娘给我的护身玉偑,晚上睡觉你会用得着。” 玉儿一脸惊讶的接过玉偑道:“睡觉与这玉偑有何关系?” 萧然叹了一口气道:“这两只枕头是当年奶娘送给我的,五年前,奶娘死了,我日日恶梦缠身,睡不安寝,只有抱着这两只枕头才能睡着,不仅能睡得好了,还久久不醒,请了讼嘉和尚做法才知道,是奶娘太孤单了,夜夜找我诉话。此玉偑吸阳光阳气,驱散夜里积存的阴气,早上我才得以醒来。” 玉儿一脸的不自然,将枕头又推回给萧然道:“然哥哥,我们不如请些和尚来超渡,或是请道士来做法吧?!” 萧然一脸痛苦道:“玉儿,奶娘从小将我抚养长大,与亲娘无异,我怎能舍得她谙然离开,又怎能舍得让她魂飞魄散?” 萧玉一脸痛惜之色,将枕头又还给萧然道:“然哥哥,是玉儿太自私了,以后玉儿再也不提要这抱枕之事。” 萧然一脸惊喜,拉起玉儿的胖手道:“玉儿真是善解人意,深得吾心,然哥哥好生愧疚。这样吧,明日我便差了人,让母亲将祖传的玉镯送给你这准南萧王妃。” 玉儿的脸现红晕,转身恋恋不舍的离开。 萧然暖色相送,房门一关,立即敛了笑容。 卓六端上来一只净手盆子,萧然将手伸入水盆子,洗了又洗,搓了又搓。 兰芽推开柜子门,神情古怪的看着萧然道:“别搓了,再搓变成褪猪毛了。” 萧然看着在柜子里神情清醒的兰芽,淡然道:“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兰芽耸耸肩道:“从你说奶娘送你枕头开始,到成功使用美男计结束。” 萧然脸上闪现几分不自然,随即将手伸向兰芽道:“还不快起来,窝在那里不难受?” 兰芽将手递给萧然,无所谓道:“只要有戏看,别说是柜子,就是茅房里,也是有滋有味的。” 萧然气哼哼的松了手,兰芽忙扶了衣柜站定,嘟着嘴道:“干嘛啊,刚收了人家绣的荷包,现在就翻脸无情,简直过河拆桥。” 萧然手抵住了柜子,低头看着兰芽的眉眼笑道:“过河拆桥的后一句是卸磨杀驴,你还真是一头负隅顽抗的小毛驴。” 兰芽一低头,从少年的腋下钻了出来,甩了甩有些昏沉的头,俏皮道:“美男计不是对任何人都有用的。” 少年又是一窘,飞身扑上前来,抓住要推门而出的兰芽道:“萧玉回来了,她的内卫也跟着回来了,你出不了府门了。” 兰芽懊恼的坐回了桌旁,看萧然的眼睛隐含着杀气。 少年笑着坐到了桌旁,谄媚的倒了一杯水,递给了兰芽道:“我明天以祖母的名义,请几个道士过来做法,你混进道士里面离开。” 兰芽瞟了一眼宽大的床榻,一下子扑了过去,手脚大张,形成一个大大的“大”字,转着眼珠道:“床榻归我,你去做你的柜中美男吧。” 少年好笑的看着姿态不雅的女孩儿道:“你倒是醉得快,醒得快,我是少爷,你就这样无礼的占了我的地方?” 少女晃着脑袋道:“我还是你‘奶娘’呢,你不得尊敬一下我?”这分明是调侃萧然刚刚骗萧玉所说的,奶娘送抱枕的谎话呢。 少年一眼瞟向少女一马平川的小身板,脸色登时一红,狼狈的程度,让人一看就是魂游天外了。 兰芽一把捂住胸口道:“看哪呢,想什么呢?你个流氓!明天定要给你绣个红配黄!!!” 少年轻咳了一声道:“明天你从祖母那里出府,今晚就到祖母的院子休息。” 兰芽警惕的坐起身来,见少年不似做伪,这才恢复了婉约的模样,抚了抚被自己扑倒压得凌乱的衣裙。 老王妃住在瑞祥阁,全部的暖色调,与狼啸院的清凉不同,瑞祥阁温度适中,不会太热,但也不清凉。 兰芽被送到瑞祥阁之时,老王妃已经睡下了,萧然将计划便说给了身侧吴妈妈听,吴妈妈一一记下,待明日一早便按计划行事。 早晨醒来之时,兰芽一睁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兰芽忙站起身来,给老王妃施了一礼,心中则腹诽,老王妃还真是喜欢看人起床,上次是这样,这次又是这样,还真是个怪癖。 老王妃让吴妈妈将道士袍子递给兰芽道:“换上这件吧,今天你就陪着我呆着,待道士们走的时候你再混进去出府。” 兰芽怔然的点了点头,机械般的换上了道士服,吴妈妈又帮她挽了个道士髻,一个俏皮可爱的小道士就呈现在了眼前。 老王妃眼里现出喜色,随即担心似的摸了摸兰芽的发髻,叹了口气道:“难得有这么一个让然儿上心的人儿,帮他开解舒怀,只是苦了你了。” 兰芽听得懵懂,又不忍伤了老人家的心,任由老王妃怎么说怎么是了,只是一味的答诺着应允着。 第一百八十章 抓住狐狸精 兰芽与老王妃一起用早膳,老王妃虽然不常年茹素,但吃食甚是清淡。 兰芽陪着吃了两口,眼神总是瞟向门外,想着,为何早晨老人家一个人用膳,不仅萧然没有来,连萧然的娘亲也没有来。 老王妃心里明镜似的,及时为兰芽解惑。 本来是一家几口一起吃饭的,但萧玉来的时候,免得看不惯萧玉大小姐的脾气,老王妃便一个人用膳,而萧然和王妃是要陪着萧玉用膳的,也许,这也是萧然为何将自己送到瑞祥院,而不是娘亲的贞思苑。 吃罢了膳食,吴妈妈递上盘子为老王妃净了净手,小丫鬟拿上来一个小小的冰盘子,里面盛放着几粒冰块儿。 老王妃示意兰芽吃,兰芽感觉唇齿生风,忙摇头拒绝,直接吃冰,这得多凉啊,牙非冰坏了不可。 老王妃看着脸皱成包子的兰芽道:“老人家心火大,吃些凉的心不烦、气不燥。” 兰芽眼珠一转道:“王妃,王府里有冰窖?” 老王妃点了点头。兰芽兴冲冲的站起来,连踱了两步道:“王妃,您不是常年茹素吧?鸡蛋和奶可吃得?” 老王妃点了点头道:“今日非初一和十五,我不必茹素,只是口味清淡惯了,油腻的不爱吃。” 兰芽心喜的狂点头道:“我给您做个新吃食,保您清凉一夏。” 兰芽出不了府,不等于卓府的护卫出不了府,兰芽列了单子,让护卫们到山下弄些牛奶来,大刀阔斧的做起了冰淇淋,冰淇淋的做法与蛋糕有异取同工之妙。 材料甚至比蛋糕还要简单,牛奶、白糖、鸡蛋黄。 三者搅拌后小火加热,浆水浓厚后关火,筛出细奶浆凉透,放入冰库里,每隔半个时辰便搅拌一次,直到凝成固状,原汁原味的冰淇淋便成形了。 根据个人口味,上面可以加些果粒、豆沙等辅料,考虑到老王妃的身体,兰芽尖隙里做了一些红豆沙,用圆勺子舀了三勺冰淇淋,将红豆沙洒在上面,又饰以绿色的花叶,一盆夏季解暑圣品就新鲜出炉了。 老王妃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口中绵软即化,很是舒服,甜软中含着豆沙的糯香,让人口中回甘,绵远流长。 老王妃点了点头道:“小丫头做的这个‘冰麒麟’好吃是好吃,只是并没有吃出‘麒麟’来啊!” 兰芽扑哧一笑,给老王妃按了按肩膀道:“管它吃出麒麟还是龙肉来,好吃就行了,我也得快吃一些,忙活一上午了,自己都没有吃上一口,好怀念这种味道啊。” 想象总是美好的,还没等吴妈妈去冰库再取了冰淇淋出来,兰芽已经被塞到了前院的道士堆里,被簇拥着离开了卓府。 兰芽一步三回头,嘴中飘散着美味,心中的血沤了满地,忙活了一上午,竟然是空口而回,直馋得口水都要流在了衣襟上。 萧然内心忐忑的到了祖母房内,以为祖母会盘问自己一些事情,结果却是连问也未问,只是让吴妈妈端上来一小盘子的吃食,让萧然吃着。 萧然吃得一盆子不剩,才恍然道:“祖母,这又是小丫头搞出来的吃食,倒是挺解暑的,不知道是用什么食材,怎样做得的?” 吴妈妈兴奋的答道:“少爷,奴婢一直跟在身侧,要领基本都学会了,主要材料就是鸡蛋和奶......” 鸡蛋和、奶.......少年的脸再次红的如血了,看得老王妃和吴奶奶一脸的疑惑。 到了半山腰,兰芽躲进树林里,重新换上了自己的衣裙,将道士服藏在了半山腰的家里,这才正了正神色,向家里走来。 她走之后,身后闪出一人,赫然是曾经追杀兰芽的那个百户长,潜进了半山于家,将道士服取走,飞快的向山上萧若驻地纵去。 纵到半路,却又被萧玉劫了下来。 ...... 兰芽无知无觉的进了村,刚一入村口,就见一群人疯狂的往七星河边跑,拦住其中一个半大小子道:“发生啥事了,是淹死人了吗?” 半大小子急道:“现在没死,马上就死人了。”说完,一溜烟的向前跑去。 兰芽恨得牙痒痒,这个小子,说一半留一半,最吊人胃口。 脚不自觉的也向着来人的方向跑去。正跑着,与前方向回跑之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竟然是筱依,本来漂亮的小脸已经哭成了花蝴蝶,又是灰又是泪的,混成了小泥状。 见到兰芽,抱着兰芽就是一顿哭,怎一个伤心了得。 兰芽忙扳正了筱依的身子,问道:“出什么事了,筱依?” 筱依上气不接下气道:“他们,他们要淹死俺娘,说俺娘是狐狸精。” 兰芽又随着筱依往七星河边跑,到了河边,只见 乌丫丫一群人,几乎整个于家村的人都到了河边。 于方氏正领着几个女人,往贾氏身上捆石头。 此时的贾氏,只着一层中衣中裤,手被反扭着,以一种曲辱的方式被扔在河边,嘴唇发紫,嘴里被堵了一块裹脚布,眼睛里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岳氏正焦急得往里冲,被几个肥胖的娘们给拦下,气得正破口大骂,战斗力颇足,无奈收效甚微。见兰芽到了,嘶哑着声音喊道:“兰芽,你是仙姑座下仙童,你快救救贾妹子,她在家中好好的洗澡,被于三虎偷看了去,方玲子不依不饶,偏说贾妹子勾引了她男人,要将贾氏沉塘。” 兰芽想要走入圈子中央,登时被七八个婆娘上来,将几人阻拦,兰芽对圈中的于方氏喊道:“三虎婶子,你这是做什么?” 于方氏瞪了一眼兰芽道:“小丫头片子,快闪开,俺这是替老天收了她,看到没,她这是狐狸精上身,不杀了她,咱村的男人的阳气全都被她吸干了,咱村就成了寡妇村。” 兰芽这才发现,贾氏身旁还扔着一只狐狸皮毛氅子,这是过年的时候兰芽给贾氏的节礼,没想到反而成了贾氏被狐狸精上身的罪证。 贾氏长得漂亮,村里的男人们免不了对她垂涎三尺,贾氏又是个软弱的,吃了一些小亏也不敢吱声,因此,早就被村子里的女人们记恨上了。 这几年如果没有于三虎罩着,只怕早就被男人们吃干抹净,或是被女人们抽筋扒骨了。 只是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贾氏一直以为于三虎对她的帮助是因为当年与她男人的交情,而全村的人则是认为是她勾引了于三虎,此时被抓了包,任她有千张口、万张嘴也说不清、道不明了。 小牛见筱依请了兰芽来当帮手,似乎有了倚仗般来了力气,一口推开扭着他不放的胖女人,冲到于方氏跟前,如蚂蟥般咬上了于方氏的胳膊不撒口。 于方氏被咬得痛了,一把将小牛甩开,破口大骂道:“滚远点儿,你个属狼的狼崽子,再扑过来将你也一起尘塘淹死了。” 小牛一脚没站稳,摔倒在河边的泥水里,糊得满脸的泥泞。 兰芽登时红了眼,双手使了缪老头教的小擒拿手,微不可查的推开阻拦的几个女人,女人们登时叠罗汉般堆在一起。 兰芽推开正往贾氏身上装着石头的女人,将贾氏护在身前道:“三虎婶子,杀人偿命,你就不怕进了大牢吗?” 于方氏似听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般,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地动山摇,指着堆躺在地上的贾氏道:“我杀的不是人,是被上身的狐狸精,咱村里的女人们都是知道的。再说,俺大伯子就是牢里的头头,他会关我吗?”(大伯子,念bai一声,释意为丈夫的哥哥) 兰芽闪过一丝冷笑道:“三虎婶子,镇上的牢狱不行,还有县里的,县里的不行,还有府城的,话,别说得太满。况且,我这个仙童都没有看出来是狐狸精上身,你就能看出来了?莫不是你有透视眼、照妖镜之类的法器不成,还是说,你也被妖魔鬼怪上了身?” 于方氏轻啐了一口道:“仙童是大家瞎传的,别人信,我可不信。我是看在你以往对军儿不错的份上,没惜得拆穿你,兰花可说了,曾经看见过你亲手杀了黄大仙,分明就是个冒黄大仙之名行骗的。” 本来对兰芽畏惧三分的村民们纷纷投以了疑惑的目光,兰芽眼色一眯,转身对岳氏说了两句话,岳氏点了点头,急急的去找她男人,奔着镇上去了。 兰芽轻轻一笑:“我知道,大家都怀疑我的身份,也不相信我能驱了上了贾婶子身上的狐狸精,那么普仁寺的庙祝如何呢?大家解个签、占卜吉凶均是此人,让他来帮驱一驱狐狸精应该不是问题吧?” 于方氏撇了撇嘴道:“癞蛤蟆打呵欠,口气不小,庙祝能是你说请就能请来的?” 于方军和于方胜已经赶了上来,于方军脸色一窘,凑到娘亲身前道:“娘,你可别闹大了,该放人就放人吧!真要是闹出人命就不好了。” 于方胜也抓着于方氏撒娇道:“娘,你得听兰芽的,兰芽可厉害了,帮我一下子就驱走了恶鬼,‘去妈=蛋的’那句驱鬼咒也是她教的,你用的不是挺顺口的吗,骂贾婶子两解句,驱驱妖鬼就行了。” 于方氏冷着一张脸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到底是老娘的儿子,还是于兰芽这小贱蹄子的儿子?咋竟向着她说话呢?” 于方军脸色一窘,讪讪道:“娘,是俺爹不对在先,你别扯幺蛾子了。” 于方氏一把甩开于方军,眼泪成串成串的落了下来,不似做伪,看出来是真伤了心了,破口大骂道:“说我扯幺蛾子,你们谁知道老娘的苦,你爹三天两头往老贾家小蹄子那儿跑,砌个墙、抬个水,比自个儿家都殷勤,这回是逮到了,没逮到的时候说不定咋恶心人呢,鬼混了一天两天也就腻了,可是你爹这么多年如一日,她不是狐狸精咋能做到?还有村子里的男人们,有哪几个没动过鬼心思的?” 几句话骂下来,顿时说中了几个女人的心事儿,跟着红起眼来,看着贾氏的眼睛说不出的阴狠。 兰芽不由得叹了口气,人善被人欺,这贾氏平时做人就太谨小慎微,怕得罪这个,怕惹恼那个,最后,招惹了男人,得罪了女人,在这个村子里,显然已经没了人缘。 唯一交下的,也就兰芽这个孤立派,岳氏帮她,也是看在她平日里与兰芽不错的份上。 兰芽努力缓缓口气,笑道:“三虎婶子,您都说普通人办不到了,我们就请庙祝来看看,戴个什么护身符啥的,驱走了狐妖便罢了。” 于方氏却是下了狠心的,推开兰芽道:“不行,谁知道她身上的妖驱不驱得净,我看还是一死百了的好,沉塘算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送礼送师娘 兰芽脸色一沉,又横在于方氏面前道:“三虎婶子,我若说定能驱了妖了呢?” 于方氏冷笑一声道:“那就不驱妖,她勾引了俺男人,违背了伦理纲常,将她这个奸妇沉塘......” 兰芽淡然一笑道:“三虎婶说的对,是应该沉塘,只是捉奸拿双,抓了奸妇,奸夫也不能躲着才是,一起沉了塘吧。” 于方氏脸色一白,眉毛纠结在了一起,她虽然恨于三虎偷腥,但也没想过将自家男人沉了塘,那她岂不是成了贾氏一样的小寡妇了,随便一个人上去也能踩上一脚,骂上一嘴。 于方军脸黑成了锅底,讪笑着扯了扯兰芽的衣袖,明明是来救人的,怎么反倒将自己爹也要沉了塘呢?! 于方氏心里有种哑巴吃黄莲,有口说不出的感觉。 兰芽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将于方氏的气焰压下去,这件事才有转桓的余地。 二人正要缓和,只见人群中的一个二癞子淌着涎水道:“贾家的小娘子就是个狐狸精,三虎哥还因为她把偶打了一顿呢,听说,狐狸精上身的原身没气了,狐狸精就一溜焑跑出来了。” 村中的几个妇人眼前一亮,起哄道:“就是,沉塘了就知道是不是狐狸精了,把村里的男迷得五迷三道的,快灭了这狐狸精。” 于方氏一见众人不再提将于三虎一起沉塘的事儿,顿时来了精神头,对于方军和于方胜道:“快上手,将这个狐狸精扔到水里去。” 于方军犹疑的看着兰芽,兰芽眼睛一瞪,眉毛一立,于方军立时眼神一缩,后退了两步道:“娘,我不能上手。” 于方氏气得上去就给了儿子一巴掌,骂道:“明天开始,你就管于兰芽叫娘,别叫我娘。” 于方军不出手,不等于别人不出手,村子里几个恨贾氏恨的牙痒痒的,领着头就往里冲,还有一些道貌岸然、替天行道的,还有一些借机揩油的男人们,都加入了“贾氏争夺战”。 兰芽势单力孤,推开这个,那个又上来,推开那个,这个又扭住了贾氏的腰,向河里拖去。 泥泞的河边被踩得更加泥泞,小牛和筱依飞扑到贾氏身边,被一次又一次甩开,跌倒在泥泞的水坑里,哭嚎之声此起彼伏,让兰芽本就焦急的心更加的烦乱。 双方胶着了一个时辰之久,兰芽眼睛如血,死命的护在贾氏的身前。 头顶长癞的男人眼珠一转,一把抱起筱依道:“娘是个贱胚子,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猥琐的手就要伸进筱依的胸口,筱依吓得尖叫起来,刺得人耳膜发阵。 兰芽气得一脚踹开身边的两个妇人,拿起头上的发簪,电闪至癞子身前,一下子将男人的手掌钉在了地上,男人痛得如杀猪般哀嚎,松开了筱依,兰芽将筱依护在身后,簪子上的鲜血沥沥的滴在了地上,眼看着见和车,身侧的几个妇人登时不敢向前。 癞子的娘子见自家男人手掌被刺了个洞,气忽忽的抓起身边不远处的小牛,飞奔至河边,将小牛扑通一声扔到了河里。 已经将贾氏拖到河边的于方氏一愣神的功夫,被癞子的媳妇钻了空子,回手又将贾氏推到了河里。 兰芽飞奔至河边,飞身跃入河中,向被卷入河心的小牛游去。 癞子的媳妇又向筱依扑来,于方胜一把将筱依护在身下,被癞子的媳妇抓得满脸花。于方军则去找了长棍子准备搭救人。 一阵车马之声奔至,岳氏领着缪柱飞奔而至,兰芽拖着小牛向岸边游来,对缪柱大喊道:“快救人!” 缪柱是个不含糊的,飞身跃进了河里,直接沉入水底,不一会儿,就将贾氏抱出了水面,拖到了岸边。 贾氏被河水泡了,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映得身段玲珑有致,看得村里的男人们眼睛发红,一眨不眨,兰芽则是一幅小豆芽菜的身板,倒是没引起众人的注意。 兰芽气得七窃生烟,上手打了缪柱一下,缪柱未曾防备,一下子扑倒在贾氏身上,挡住了大片春光。 兰芽怒道:“快抱着她上马车。” 缪柱脸色红得如同秋天里的小苹果,想抱又不敢抱的模样彻底惹毛了兰芽,小丫头一把抱起小牛,在缪柱耳边道:“你若不帮她,我就将你和萧然的关系告诉萧玉。” 缪柱气得一瞪眼,心不甘情不愿的抱起贾氏,还不忘将衣服揽了揽,弯着身子,防止别人偷看了贾氏的曲线。 进了车厢,马儿马蹄飞扬,过离了红了眼的村民。 缪柱和兰芽救人及时,贾氏神思很快清醒,睁眼看到一个须发有些灰白的男人,吓得一声尖叫,随即一阵呛咳,咳得脸色发白,喘不过气来。 缪柱唉叹一声,将手掌伸至贾氏的后背,一股内力输入贾氏身体,咳声立刻得到了缓解。 马车得得走上村路,兰芽对老陶道:“陶叔,别回村里,到镇上的清心苑。” 缪柱惊得摆手道:“兰芽,你救了人,不送回你家,送到我家做什么?” 兰芽甜甜的一笑道:“男女授受不亲,师傅,你抱了人家,看了人家,你准备不负责任吗?” 缪柱吓得将身子疾退,离贾氏远远的,惨白着脸道:“于兰芽,你过份了,你知道你师傅我,是今生不娶的,怎可晚节不保?” 兰芽眼珠一转,随即变换了委屈的表情道:“师傅,徒儿这是为您老着想,你孤苦一人,生活没人照顾,想着给你送个美艳师娘来,外加一组一挂的儿子和女儿,你怎么能不签收、反而退货呢?” 缪柱身子不由一哆索,扒着车厢就要跳下去,兰芽眼疾手快的扯住了缪柱的袖口道:“师傅,你不同意就算了,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道理您是懂的,村里人都说贾婶子被狐狸精附了身,怎么也得在普仁寺念经七七四十九天驱走了妖怪,这样回村也好有个交待不是。” 缪柱摇头道:“念经找个尼姑庵也行啊,为什么非得普仁寺?为什么非得是我?” 兰芽一脸崇拜的看着缪柱道:“师傅,整个萧国,不,是整个大陆,哪个佛门弟子佛学造诣最深?哪个佛门弟子占卜之术最强?哪个佛门弟子武功最高?哪个佛门弟子长得最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您啊!!!师傅,要不然我于兰芽怎么能当您的徒弟啊?我眼光多高,我心气儿多盛,还不是您高大上,别无二人之选!” 夸得缪柱这叫一个心花怒放,看了看脸色红得渗血似的贾氏道:“在普仁寺念经不是不行,不过不一定非得七七四十九日,糊弄这些无知妇愚,七日足矣。” 兰芽看了看贾氏含羞带怯的模样,心里也是有了底。 这缪柱虽然整日一幅老气横秋的样子,实则是为了让自己有些“威严”,让信徒们信服,实则也就四十多岁的模样,正是年富力强,如果去了邋遢的胡子和衣着,也不失一个气宇不凡的好男儿。 贾氏在生死一线间被缪柱所救,心中感恩戴德,被缪柱又看了身子,一颗芳心早就蠢蠢欲动了。 活了两世的兰芽自是心知肚明,手指偷偷捏了捏贾氏的手心,给了贾氏一个放心的眼神,对缪柱嘻皮笑脸道:“行,师傅说几日便是几日,贾婶子,您安心住着,我天天让王掌柜给您和师傅煲补汤送过去,小牛和筱依先住到我家,不用担心。” 贾氏安心的留在了庙祝的家,白日庙祝帮着在普仁寺念经驱妖,兰芽“好心”的天天煲了汤送到缪柱家,那汤色,一天一个样,均是缪柱没吃过的,缪柱本是个天生的吃货馋虫,贾氏每天只吃一碗,大半锅的汤都进了缪柱的肚子里。 于是,在第七日早晨,缪柱“成功”的从贾氏的榻上爬了起来,并被兰芽堵了个正着,王掌柜做了见证人。 缪柱一脸痛苦的对兰芽忏悔道:“兰芽,不是,不是你看到的和想象的那样。” 兰芽一脸痛惜的看着自己一向“尊敬”的师傅,恨铁不成钢道:“师傅,徒儿以为您是个六根清净之人,没想到,没想到你、你和其他男人没两样!” 兰芽向贾氏眨了两下眼,俏皮的使了个眼色,面色却无比痛苦道:“贾婶子,对不住,是芽儿对不起你,你如果想不开寻了短见,筱依和小牛可怎么活啊!” 哭得这叫一个轰天黑地,嚎得这叫一个惊天泣神,贾氏一听,站起身来就扑向了柱子,就要以死明志了。 兰芽心里给贾氏点了一个赞,这样的技能,才配得上她“狐狸精”的绰号,没枉费自己的一片“苦心”。 缪柱急忙从后面搂住了贾氏的腰,又如烫手山芋般松了手,贾氏登时跌坐在地上,缪柱则搓着手,懊恼的跺着脚,不知如何抉择。 兰芽叹了一口气道:“师傅,你又不是纯和尚,只是佛门俗家弟子,吃喝嫖赌、坑蒙拐骗,除了嫖,您样样俱全,娶了师娘以后,你的人生可以说是大圆满了。贾婶子为人温柔,长得漂亮,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进门就让您当爹,有什么配不上您的?” 缪柱一脸狐疑道:“兰芽,你不会是为了躲懒,不想给我送饭送吃食,故意给我送个媳妇过来吧?” 兰芽将手摇得飞快道:“师傅,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能让于家村的全体村民陪我演这样一场戏,显些害死了小牛和贾婶子,你将你徒弟看成什么人了?!” 缪柱心里自然相信兰芽不会害人的,暗责自己把持不住,竟赖到自己徒弟身上。 第一百八十二章 我要休徒! 缪柱抬眼看向贾氏,见贾氏梨花带雨的跌坐在青石地上,额头上还有一块淤青,讪讪的将贾氏扶了起来,坐在榻上,脸色一红道:“我会娶你过门的,别寻死了,以后有我在,别人也不敢欺负了你去。” 兰芽顿时喜形于色,对贾氏道:“婶子,你安心做新娘子吧,我这就回村将这个消息告诉小牛和筱依,也准备一下成亲用的物事。” 转过头来给缪柱来了个给力拳,眼睛眯成了月牙道:“师傅,照顾好我师娘!” 见兰芽欢天喜地的走了,王掌柜走上前来,将硕大的汤盅放到桌子上道:“叔儿,这是于姑娘今日让送的汤水,今日是七日之期,于姑娘说明日开始不必送了,您看明日是送还是不送呢?” 缪柱点了点头,打开了汤盅,一股浓浓的香气顿时浸入鼻翼,迫不及待的盛了汤,还不忘记给贾氏盛了一碗道:“喝吧,这定是兰芽新研究的汤色,难得她没有恶整我这个师傅,没给我吃那些竹节虫、扑蛾子、野菜根之类的古怪东西,这汤色好喝得紧,一连七天,天天不带重样,吃得浑身暖忽忽的,有种使不完的力气。” 王掌柜眼皮不由一抽,赶紧掩住了忍不住轻咳的嘴。 眼看着只剩了汤底,觉得浑身发烫的缪柱狐疑道:“王掌柜,每日不是晚上才来送汤吗?今日怎么起早送来了?还有,汤水银子,小丫头付没付过?我可是干等着徒弟孝顺,没有银子的。” 王掌柜似笑非笑,古怪的看着缪柱几眼,故做镇定道:“叔儿,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孝顺的徒弟,亲自上山抓了老虎,亲自上医馆给您买了补药,亲自吩咐怎样熬汤色,我们日月楼平白得了七种不同的大补方子,前来求方的老爷们络绎不绝。” 缪柱越听越不对劲,放下手中的汤碗道:“上山打老虎?王掌柜,这汤水里哪里有虎肉,我怎么没有吃到?这是用了什么补药,人参?还是枸杞?我怎么没看到?你不会是糊弄我那傻徒弟,贪了补药吧?还有,求补药方子的为什么都是老爷们?” 王掌柜忍住笑道:“叔儿,肯定有老虎,你自己慢慢品尝吧。”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缪宅,连汤盅都不等了。 缪柱眼珠一翻,用筷子在碗中翻了翻,从内挑出一块绵状的肉丝来,辨别了半天,从老虎的头一直捋到老虎爪子,脸色不由一阵惨白,他终于想起这是老虎身上哪块肉了——虎鞭。 再想起前几日的菜色,灵智顿开,原来,他吃的不是寻常的补药,而是鹿茸、髭狗肾、淫羊藿...... 话不可以乱说,东西也不可以乱吃,乱吃徒弟的东西是要出问题的,而且是大问题。 缪柱愤怒的将汤碗甩在青石地上,摔成了无数碎片,吓得贾氏一哆索,躲在了墙角,不敢吭气。 只见缪柱仰天怒吼道:“于兰芽,你敢欺师灭祖、算计你师傅......” 一道红色的血迹顺着鼻翼流了下来,缪柱长叹一声,感叹自己守了近五十年的童子身离自己远去,未来的半年,他的武功也要归于零,要强加练习恢复。 防火防盗防徒弟,于兰芽的名字从此在缪柱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让他今生又爱又恨。 低头看到被自己吓到,蜷缩在一角的贾氏,昨夜的缠绵又印入脑海,缪柱的眼色不由得柔和起来。 贾氏与缪柱年纪虽然相差近二十岁,但缪柱常年练功,除了头发有些灰白,身材长相却是颇有些仙风绰约的感觉,此时正一脸柔色的看着贾氏。 己经情事的贾氏哪里不懂对方的心思,忐忑的站了起来,软如柔荑的手伸进怀中,用帕子轻轻擦拭着缪柱鼻翼下的鲜血。 缪柱神情变得蕴色,柔声的拉住贾氏的手,嘶哑着声音问道:“娘子,这帕子和娘子身上的味道一样,可是香气得紧。” 贾氏香颈低垂,柔声道:“相公,这是我落水之后兰芽给我的,说是补药,放在怀里闻着对身体好。” 缪柱脸色骤然一变,眼睛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燥热,头脑中只存余着一条信息:我要休徒!我要休徒!!! 缪柱一把抱起还未过门的“娘子”,直接跃到榻上,补药加春=药,缪柱感觉自己未来的一天一夜就要被榨干精血了。 虽然,破了童子身,武功全失,但用起这种新“功夫”,这感觉,好像,还不赖......休徒之事暂缓也未尝不可...... 本来命悬一线的沉贾氏一脸喜色的准备嫁进镇子,脱离了于家村形形*、或恨或恋的村民们,在以后竟成就了一段“狐狸精”逆袭嫁给庙祝的佳话,当然,这是后话。 刘清石赶考回来,一脸的喜色,没几日,县里的衙疫就吹吹打打的上门来,恭贺新晋秀才刘秀才。 整个于家村荣与俱焉,纷纷到刘家道贺,做为于家村现在“有头有脸”的于三光,也被里正邀请,一起到刘清石家道贺。 自刘清石家出来,于三光难得登了家门,直接找到了兰芽。 兰芽一脸淡然,开门见山道:“爹,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 于三光脸上呈现出一抹尴尬出来,讷讷道:“兰芽,去刘家道贺的时候,里正提议在祠堂门口立个村志碑,将对于家村有功劳人的名字都刻上去,刘家一门两秀才,要刻上去;咱家与王家合作生意,让村民们都有活计干,也要刻上去......” 兰芽沉吟了半天才道:“爹,你现在的工钱不少,我还给你发月历银子,一个碑不过是雇人砸字的事儿,花不得几两银子吧?” 于三光额头渗出了汗,暗暗有些后悔被里正灌酒答应的事,硬着头皮道:“爹一时糊涂,答应将村里祠堂重新修一修。估摸算着怎么着也得三十两银子。” 兰芽长舒了一口气,回道:“爹,修祠堂不是不可以,不仅要修,还要大修,多少银子都成。立石碑的事我却不赞成,修祠堂本来是好事,刻上名字就成了沽名钓誉之人,是要被村民们戳脊梁骨的。” 于三光脸色一红,想着虽然自己不露名,但露脸的事做了,以后村民们对他更是恭恭敬敬,欢喜的去找里正商量去了。 第二日,刘清石出现在了兰芽家,敲开了门,将手中一本小册子递给兰芽道:“这是我从县里买回来的《女戒》,你有时间可以看一看,学学县里的小姐德行、仪容。” 兰芽哭笑不得的接过手里的册子,笑道:“清石哥,你是在讽刺我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说话粗俗吗?” 刘清石脸色一红,未置可否,讷讷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 兰芽将刘清石让到杮子树下的石凳上,倒了一盏凉茶,递给刘清石道:“清石哥,还没有恭喜你,人生三大喜,你一人独自占了两样,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听说成亲的日子定下来了?” 刘清石点了点头,神情却未见喜色:“林家欺人太甚,我刚刚中了秀才就逼着成亲。” 兰芽未置可否,如果自己是林家的女儿,自己的爹娘也会逼着对方娶自己吧,谁知道秋天的时候,刘清石若是高中举人,做了官人,会不会嫌弃林玉娘脸上有胎迹而毁婚呢? 见兰芽脸上淡淡的,刘清石轻啜了一口凉茶,一股麦香传入喉中,说不出的胡香之气。 半天,刘清石才开口道:“兰芽,听说你反对立村志碑?你出了那么多的银子,为何不留下名字呢?别人都可以不刻,你家却是要刻上去的。” 兰芽抬眼看了刘清石一眼,淡然道:“人所做的事一旦与名利结合一处,便失去了原有的味道。清石哥,你为何如此在意你的名字被刻到石头上呢?” 被说中心事的刘清石低下了头,喝了一口茶水掩拭尴尬,半天才抬眼道:“秋天参加举人考试之时,学子的德行也在考评之列,我平日做事虽无大错,但也无可圈可点之处。” 兰芽笑道:“清石哥,刻在石头上的名字未免刻意了些,名声也大打折扣。不如这样,翻盖祠堂之时,我让爹在旁边一并起个学堂,让周围几个村子里的适龄儿童来学堂读书认字,读书需要先生,你赋闲之时,免费给孩子们当先生,定期还可以组织七星书院院长、先生和同窗们来这里授业、捐文房四宝,七星书院是北萧名声最大、地位最高的书院,你的名声很快就会传开的。” 刘清石激动的抓起了兰芽的手道:“真的?你真的为了我要建个学堂?” 兰芽笑道:“不必感谢我,我早就有此想法,只是最近烦心的事情太多,有些惫懒了。” 刘清石眼圈微红,怔然的看着云淡风轻的兰芽,心中此起彼伏,感触良多。 是眼前的女子,为了自己不惜剔度修行; 是眼前的女子,为了送己上山做画遇险; 是眼前的女子,为了自己前程出谋划策。 眼睛不由得看向桌上那本《女戒》,此时竟是如此的刺眼,这样一个自信卓然的女子,那些德行、仪容的训戒,又怎能掩其风华?倒是自己狭隘了。 想及过几日就要娶进门的林玉娘,刘清石心中就像是堵了一块石头,透不气来,压得沉重。 在祠堂还没有建成之时,刘清石成亲了,迎娶了镇上的小姐林玉娘。 村里人都爱热闹,全家携家带口的参加婚礼,送些成亲礼,外加对着嫁妆指指点点,一翻品评。 于家是上了礼份子的,兰芽刚刚收了刘清石一本《女戒》,书在这个时代属于奢侈品一样的存在,兰芽不想欠他人情,让吉良按五两银子帮他准备礼物。 到成亲前一天才打开来看,竟是一双上等的青色靴子。兰芽一皱眉头,她忘记叮嘱吉良准备何种礼物,没想到是穿戴之物,再另行准备已经没有时间,兰芽硬着头皮将靴子送给了刘清石。 林玉娘家境殷实,嫁妆自然不匪,十八抬的嫁妆,有田地、有铺子,有金银,有细软,为刘家撑足了场面。 付良衡几个同窗也来参加婚礼,看着不可一世的样子,兰芽直感觉自己唇齿漏风,有大骂一场的冲动,吃了喜宴,便提前往家走。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只要正室 冤家路窄,付良衡正在门口上车,准备离开。兰芽不想正面与他交谈,便躲在了墙后。 只听得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嗲声嗲气道:“这不是付公子吗?怎么着急走了?” 如果不是知道这是在于家村,兰芽会误以为自己闯入了青楼,而且,这个声音来源非是旁人,还是她的挂名小姑于采荷。 付良衡量眉头一皱,见是一个衣着华丽、长相美貌的女子,眼色一缓,喃喃道:“不知小姐如何称呼,怎么识得在下?” 于采荷在于家,如同小姐一般的存在,吃得好,住得好,本来长得就好,现在又是特意打扮的,自己七分颜色成了十分颜色,煞是好看。 付良衡不由看得痴了,低喃一句道:“佳人倩笑兮,吾心之所往。” 兰芽摇了摇头,臭鱼对烂虾,她无力吐槽,更无心去管。 不想撞见二人,便再次退回了刘家,在门廊处,一下子碰到了一个小丫鬟,小丫鬟怒道:“哪家的粗鄙农女,瞎闯乱撞什么?” 兰芽一皱眉,抬眼看着满廊满窗的喜色,大红的颜色刺得眼睛睁不开,心中一阵恍然,道歉道:“实在抱歉,误闯了洞房,我是刘家的邻居,不经常来刘家,找茅房没有找到。” 小丫鬟不由一阵好笑,刘家左右不过三进的院子,格局甚是简单,这样也能迷路,只能说明这个农女的孤陋寡闻。 不屑的一撇嘴道:“今日是小姐大喜的日子,你道歉就可以离开了。” 兰芽耸了耸肩,无语的看了一眼洞房门,转身想要离开。 屋内却传来了一个温婉的声音道:“小玉,让于小姐进来。” 兰芽蓦然一惊,对方竟然知道自己姓于,当真是匪夷所思。 小丫鬟将兰芽让进了洞房,又从外面将房门关上,把着风。 林玉娘伸手将盖头掀了开来,满面涂得如同土豆掉进了面粉堆里,上面大红的唇脂鲜红鲜红的,有种岛国艺妓的即视感,整个眉眼看不清本来的颜色,连乡亲们盛传的胎迹也掩盖的无影无踪,只能看出身材很是高壮,应该比刘清石还要高,还要壮,比兰芽更是高出两个头不止,像是大人与孩童的差距。头发又黑又顺,油光可鉴。 林玉娘神情探纠的看着于兰芽,许是未料到兰芽竟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眼睛又错愕的一闪神。 兰芽心中警钟长鸣,表面客气的一施礼道:“林小姐,不,应该改口叫刘少夫人,实在抱歉,冲撞了您这个新娘子,新郎未到,您实在不该掀了盖头。” 林玉娘浅笑着迈步走向兰芽,审视了兰芽半天,才喃喃道:“我,听说过你。” 兰芽回道:“我,也听说过你。” 答完之后,兰芽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像是情敌见面谈判的味道? 林玉娘从上到下的看着兰芽,淡然的道:“我只是好奇,让刘郎念念不忘的女子,纠竟长的是什么样子。” 这个诡异的话题,兰芽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林玉娘拉起兰芽的手,兰芽强忍住要缩回的小手,任由林玉娘牵着坐到了凳子上,接着说道:“我打听过你,为了刘郎,上吊自尽、剔度出家、沦为商女,甚至为了刘郎,出重金修复祠堂、兴办学堂,这种深情厚意,我林玉娘也自叹弗如,为了子嗣,我虽不能将正室之位让你,待你及笄之日,我可让刘郎纳你为妾,待生下儿子之后,可提为平妻。” 兰芽的手心登时冒了汗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新婚之日,和另一个女子研究着给丈夫纳妾,还有比这更玄幻的吗? 兰芽狠狠掐了自己手臂一下,灵台登时清醒,忙站起身来,解释道:“刘少夫人,我想您是误会了,你说的那些事我都经历过,但都不是为了清石哥,真的,你可别胡思乱想。” 林玉娘神情楚楚道:“清石哥?难怪刘郎不让我叫他清石哥,原来你是这样称呼他的。” 兰芽有种脑细胞瞬间死绝的感觉,猛烈摆手道:“刘少夫人,你可别越想越窄了,我当真、的确、肯定与刘清石没有一文钱的关系,我们只是邻居,邻居,如果你误会,我也可以以后不和刘清石联系。” 这个小三儿帽子扣得兰芽这叫一个窝火。 林玉娘从榻下拿出一只盒子,拿出里面的靴子道:“这也是误会吗?” 兰芽有种抽自己耳光的冲动,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神情凛冽的对林玉娘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刘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兴师问罪?” 林玉娘神情凄然的从头上摘下一支金簪来,递到兰芽手上道:“我早就将你视做了姐妹,将来定要共同服侍刘郎的。” 兰芽鸡皮疙瘩顿时掉了满地。 林玉娘神情凄然道:“好妹妹,刘郎秋天就要参加府试,不能耽误课业,你年纪尚小,离及笄还有六年时间,我想求妹妹,这六年时间不要打扰刘郎,让刘郎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将来风风光光迎娶你过门。” 我这个爆脾气,兰芽有种要打暴对方头颅的感觉。 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林玉娘,你让小丫鬟站在门口,是故意留意我并设计挽留我的吧?装得这么可怜,说了这么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无外乎让我知道你有多大度、多善良。我承认,在我见过的女子当中,你的确称得上女丈夫,能曲能伸,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非但不大度,还小气得紧,绝对不可能与他人共侍一夫。如果你做不到,以后就别用你那正室凛然的态度对待我,我与你,不熟,与刘清石,更不熟。” 兰芽冷着眼站起来,推开了房门,门外,站着一脸惨白之色的刘清石。 兰芽耸了耸肩,对刘清石道:“抱歉,让你失望了,以后,你走你的通天大道,我过我的独木小舟,从此再无交籍。”说完拂袖而去。 刘清石静静的看着桌上的青色白底靴子,那样的新鲜,那样的精美,却让他心中更加千疮百孔,兰芽的话时时在耳边回荡,不与他人共侍一夫......从此再无交集...... 明明,前几日她还为自己弹精竭力的想办法攥名声,给自己成亲礼物是靴子,在见了林玉娘之后,态度竟大转变,从此要与自己形同陌路。 刘清石无比绝望的看着林玉娘,心中对林玉娘的厌恶之情更甚从前。 兰芽气得匆匆回了家,见家里已经停了一辆马车,殷如泰那张欠揍的脸正从车厢里向院子里张望着,想进不敢进的模样。 兰芽正在气头上,没好气道:“干嘛来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殷如泰一脸纠结的看着兰芽,不情愿道:“小神婆,有你这么不着调的吗?给缪师傅竟然找了一个美艳媳妇,明神医在家两天都没睡着觉了。” 兰芽惊疑道:“明神医为何睡不着觉,莫不是他也想找媳妇了,我手里人选可是现成一打呢!” 殷如泰一脸得色道:“明神医是绞尽脑汁的想不通,偷偷去问了缪老头,老头就是不说原因,只嚷着要将你逐出师门。” 兰芽撇撇嘴道:“嘴上不诚实,身体倒是挺诚实,他要是不乐意早就将我师娘送回我这儿来了,伪君子一个。将我逐出师门,成天让徒弟孝顺银子和吃食,教武功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配当我师傅吗?” 几句话说得好有道理,让殷如泰竟无言以对。 殷如泰缩手缩脚的向院中看了一会儿,讷讷的问兰芽道:“兰芽,兰香呢?怎么没在院子里?” 兰芽皱起眉头询问,殷如泰目光闪烁接着说道:“她给我做的褙子破了,我想让她帮补补,我要在北萧呆到冬天,夏天的衣裳却没有带几件,想让她帮我做。” 兰芽斩钉截铁道:“不行,卓府又不是没有绣娘,实在看不中,镇上、县里多得是,俺姐又不是你丫鬟,想怎么使唤都行?” 殷如泰脸色可疑的一红,随即圆脸一撩道:“你耍什么横,你们弄脏了我的衣裳,陪一件不应该吗?” 兰芽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感情,殷如泰说的是兰香来月事弄脏他的那件衣裳。 兰芽看着殷如泰扭捏的样子,起了逗弄的心思道:“你救了我大姐,我冥感于心,也愧疚于心,你以后要好自为之,多加珍重。” 阿泰听得一头的雾水,兰芽不无遗憾的接着说道:“听老人讲,接触女人月事的男人,一辈子都要霉运缠身,你的好运气已经转到了我大姐身上,以后出门千万要当心些,可能被石头绊了脚,被鸟儿痾了屎,被女鬼缠了身......” 阿泰顿时觉得周身阴风阵阵,不寒而慄,鼻翼处甚至嗅到了鸟屎的味道。 阿泰打了个激灵,将身上一个小盒子扔给了兰芽便匆匆而去,看方向,应该是去镇子上的,不知是不是与缪柱三日后的大婚有关。 打开盒子,里面竟是一只珍珠做的簪子,掐金珐琅蓝彩,很是漂亮,即使到过县城的兰芽,竟也未见过这么精美的装饰,在现代时,兰芽只知道在清朝才大范围出现掐丝珐琅饰物饰品,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还如此的精美。 兰芽眼色如墨,她似乎有些懂了殷如泰的心思,只是,不知道他是将兰香摆在哪个位置,是家中的正品牡丹,还是外面的野花野草,不明确之前,她真不放心将兰香托付给他这个不靠谱的少年。 将盒子纳入怀中,进得了院子,兰香没有在家,听鹭儿说,兰香和鸶儿,抱着大林和平安去了岳婶子家。 自打玉露出嫁以后,岳婶子很是适应了一段闲暇时间,天生又是个热心肠,有了贾氏出嫁的事儿,兰芽索性扔了五十两银子,让她权全采办贾氏的嫁妆,当然,这完全是徒弟给师傅撑门面的事儿,跑腿的活计让岳氏吩咐于方军和于方胜。 岳婶子这下可扬眉吐气了,以往于方军和于方胜是村子里横着走的大螃蟹,自从跟了兰芽,唯兰芽马首是瞻,连她老娘的话也不听了,现在却要听自己的话,岳氏感觉即出了气,又长了脸般。 于是乎,将于方军支使的那叫一个飞火轮,就差没将腿跑断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龙渊之帝陵 缪老头大婚之时,很是敲了自己徒弟的竹杠,不仅贾氏的嫁妆全是兰芽准备,连迎娶的银子都是卓萧然给拿的银子,完全忘记前几日自己要将兰芽“逐出师门”的豪言壮语。 当然,外人也不会知道缪柱有这两个徒弟,兰芽是以贾氏的亲邻参加的婚礼,卓萧然是连面儿也没有露上一分。 在山上巡视两月有余的北萧王萧若终于传来消息,经数月找寻,终于找到了二龙戏珠之龙渊阵形风水宝地,渊内龙髓取之不竭,用之不尽,若在二龙戏珠之龙渊之上,建立新的帝陵,定会福泽万民、太平盛世。 萧离龙颜大悦,很快颁布圣旨,萧若负责帝陵监工,王安世被封为工部侍郎,负责帝陵建设工程。 王安世至此由一介商贾,摇身一变,入仕为官,赐一队骁骑营护卫,由王安康任统领。 萧离自诩仁德,颁下圣谕,七星山沿途的三十多个村落,各村每户村民必须出壮丁一名,不能出壮丁的村民要以重金免丁,纹银五十两,这算是重金了,比平时劳作的买丁由足足贵了五倍,弥补给村民做工钱。 工钱虽少得可怜,这在南齐、周国等其他各国却是罕见的仁慈。村民们甚至有种感恩待德之情。 感激虽感激,但山上条件太差,家里富裕有存银的,自然不会让自己家的男人去受苦。 即使于三光不说,兰芽也不会让于三光上山去受罪,自然是缴纳免丁银子; 于大光家、于二光和于小光都是分家别过的,银子又都盖了房子,不想去,又碍于没有免丁银子,急得一愁莫展。 求着于三光找兰芽说和,兰芽当即拒绝,论感情远近,她宁可去帮助海家、岳家、柳家,但有了于家几兄弟,便不能厚此薄彼。 兰芽最后决定,除了缴于三光的壮丁银子,其他谁也未曾相帮,各家都出了壮丁,于家除了于三光外的三兄弟,海家的海大壮、柳家的柳元、岳家的岳南,都成为了上山的壮丁之一,在山上风餐露宿,开始砸山挖渠建皇陵。 转眼到了秋季,刘清石一举中了举人,排名四十三名,因为只有前十名才有殿试的机会,所以刘清石被拒于殿试围墙之外。 因林家在洛城、甚至府城均没有盘根错结的关系,刘清石与其他的寒门学子一样,等着朝廷,给他派发遥遥无期的差使。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清石越发等得心浮气燥,身为邻居的兰芽,甚至会听到过他怒吼林玉娘的声音,随即林玉娘含着眼泪出了刘家,回了娘家。 林玉娘再回来之时,适逢兰芽出门,此时的林玉娘并没有厚重的新娘妆,脸色有些苍白憔悴,脸侧的胎迹越发显得暗红黯涩。 林玉娘手里捧着一个精美的首饰盒,见到兰芽,如一只骄傲的孔雀般挺直了脊背,昂扬的回了刘家。 只是那瘦削的背脊,让兰芽由然生出一种寂寥与孤独来。 当于晚上,刘清石家便炊烟袅袅,笑语頻传,刘秀才更是夸张的大笑着,语气大有官老爷的派头。 第二日,刘清石便早早出了门,一连两三个月不见踪迹。 转眼到了丰收的季节,兰芽让于方军组织人收秋菜,也请了海石头帮忙,海石头一脸忧色的走到兰芽面前道:“兰芽,以往爹每十日便家一次,回家换洗衣裳;这一个月来却是一次未归,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兰芽的右眼皮登时跳个不停起来,总觉得有一些令人不安的事情要发生。 清理着乳白色的葫芦秧子,顺手扯下一小块纸屑来,夹在右眼皮之上,努力将发晕的头脑降下温度来,将烦乱的心脏缓了一缓,思考着各种可能性。 最不好的一种猜测跃上心头,像一只爬虫般盘桓着自己的大脑,久久不曾离去。 兰芽想到的是,以她对古代皇陵的贯性思维,在墓陵建成的时刻,也是建陵之人被灭口陪葬的那一刻,莫不是一向虚伪附名的萧离,也开始不顾忌他的仁德之名了?让这上万的村夫们都给他萧家王朝陪葬不成?! 这种想法一旦生成,便久久盘桓不去。 入夜,兰芽的内心越发的忐忑不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索性坐起身来,收拾了行装,向山上奔袭。 上万名的村民们建皇陵并不是隐秘之事,驻扎的营地也很是好找。在山上向下望去,一片片红色篝火,掩映着数不清的帐蓬,令人叹为观止。 三更时分,正是人困马乏之时,放哨的哨兵们亦是打着磕睡,昏昏欲睡。 兰芽沿着边沿的帐蓬向最中心的两间大帐掩去,正匍匐间,一声轻呵之声厉起,兰芽忙欺身而上,向来人的口鼻掩去。 来人用粗壮的手一隔,身子如陀螺般在空中一个急转,张开嘴吹响了口哨。 兰芽急得一声娇喝,怒道:“王安康,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说完,身子急急的向帐中奔去。 王安康一个怔神,一个欺身,跃到兰芽身后道:“你先躲入左侧的营帐,右侧的是北萧王的。” 兰芽堪堪收住要进入右侧帐蓬的脚,转而向左侧的帐蓬飞奔而入。 北萧王一侧的帐蓬内,飞奔而出一小队人马来,当先一人狐疑的走近王安康道:“王统领,是有刺客进了营地吗?” 王安康脸色可疑的一红道:“李统领,刚刚眼花了,将树影看成了女鬼,吓得走了音,您勿怪。” 李统领眉毛一皱,心中的不屑明显挂在了脸上,哧然一笑道:“王兄不必担心,听说女鬼喜欢吸阳气,王兄如此胆小,阳气自然不重。” 说完摇头晃脑,哼着小曲步回自己的帐蓬,临进帐蓬,却吩咐了身后一人,领着一小队人马在北萧王大帐四周巡逻起来。 王安康见此情景,心中不由一急,两个帐蓬挨着,明着是加强了北萧王的安全守卫,实则也是监测起来王安世的帐蓬,李统领分明是没有全信自己的敷衍之词。 王安康只好也学着李统领的样子,领着一小队人,在王安世帐蓬的周围加强警戒起来。 帐蓬之内,桌案之上,挂着十几颗夜明珠的灯罩,灯罩之下,王安世立于桌案之前,眉毛轻皱,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桌上的一张皮制图案之上。 听到声响,连头也未抬道:“大哥,你来看看这张新送过来的七星山山势图。” 兰芽索性未加言语,直接走到王安世身侧,定睛看着皮制地图。看着看着,“咦”了一声。 王安世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来,看竟是一身黑衣的兰芽,眉毛轻皱道:“你倒是个胆肥的,大半夜跑到我的大帐。” 兰芽挑了挑眉道:“虎穴蛇窝我都敢闯上一闯,你最起码要比老虎和蟒蛇受看得多、帅气得多,也可爱得多。” 王安世哭笑不得道:“那是过去,我可是刚刚听说,你将一种面的方子卖给了沈家,沈轻影在整个沈家着实扬眉吐气了一番。你帮了沈家,就是与王家为敌,你就不怕我将你灭了报仇?” 兰芽无奈的耸耸肩道:“我将方子卖给沈家,这事儿,归根结底要怪王家,谁让你们王家没有保护我、和我的人实力?也没有给我、和我的人撑腰当靠山的自觉?我不卖方子,我的人就要被沈家玩死了。” 王安世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于家小丫头还真是有死猪不怕开水烫,有将死人说成活人的嘴皮子,自己还真是拿她无可奈何。就如同卖方子给沈家,听说沈轻影整日疑神疑鬼,整日活在烧死人的愧疚里,而这个“死人”,此时正无赖的和自己无理辨三分。 只是,这个“我和我的人”这句话好生艳羡,让人不自觉的想成为她所庇护之人。 王安世甩了甩不切实际的绻思,指着地图道:“这是整座七星山的走势图,潜龙在渊之风水局就在这里。” 王安世指着中心地带的怀抱之势的山脉,接着说道:“你刚刚惊咦了一声,所为何故?可是看出有何端倪?” 兰芽再次看了看龙渊之处,摇了摇头,用手成框状又比划了半天,才呵呵笑道:“我只是奇怪,这张地图该详尽的地方不详尽,如狐狸谷、铁矿山均不在此列,而这皇陵的格局,也实在可笑,从未见过这样的风水局,竟被说成是潜龙在渊。” 王安世脸上亮光一闪,惊喜道:“于姑娘,你竟懂得风水局?你这个仙童果然的些本事,难怪十里八村的人都传讼着你的运财事迹。” 兰芽脸色一晒,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似猫儿慵懒般伸了伸懒腰,俏皮道:“一般一般,比你和卓萧然差远了,你俩多聪明,知道和我处好关系的重要性。” 王安世忍俊不止的指着图册道:“于姑娘,我看着这条皇陵图也甚是狐疑,只是说不出来哪里不舒服。” 兰芽坏笑的指着潜龙在渊的皇陵所在地道:“王公子,你看这潜龙在渊像什么?” 王安世努力眨着眼睛看着,两侧山脉高耸相拥,中间一山峰耸立而起,上有一深潭深不见底,却并未看出什么来。 王安世看得眼睛几乎成了斗鸡眼,才点了点头道:“莫不是像一只笔架?” 兰芽脸色一红,这个大好青年果然纯洁的如同一张白纸,自己很想简单粗暴的解释说,这分明是男子的身体某个部位,以此为墓,暴露于野,日积月累,早晚有一天会精尽人亡,还谈什么福泽后世、绵延子嗣? 见王安世蠢萌的看着自己,兰芽轻轻咳了一声,似模似样的解释道:“这珠玉在抱之风水虽然绝美,却若赤露的舞妓一般,春光乍现,硬说成是潜龙在渊之势,实在有些牵强。” 王安世脸色可疑的一红,原本气势恢宏的“潜龙在渊”,被兰芽瞬间解读成了“胴=体舞妓”,这还是她文明的说明,分别是“胸怀万物”之势,脸色也是越来越红,说不出的狼狈。 第一百八十五章 顾念兄弟情 兰芽转了逗弄的心思,转换成一本正经的语气道:“在水渊之侧建墓,不是寻常的工匠用心就能做到的,要有风水术士、江湖异术相辅相成,要做好防水、防火,最重要的是防盗,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建帝陵,用的又都是附近的上万名村民劳工,恕我直言,我还第一次听说,如此大张旗鼓、毫不遮掩建皇陵的,就不怕敌军来毁尸盗宝充做军饷?” 王安世头脑瞬间炸裂开来,自己一直感觉不对劲儿的地方轰然坍塌,越来越大的迷团向自己飞扑而来,砸得自己晕头转向。 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呼之欲出。 王安世一直怀疑,自己一向以商贾身份存于民间,皇帝于己虽重视,却从不提让自己入仕从政之事。 此次皇帝意外封自己为工部侍郎,负责建陵一事,现在才茅塞顿开,皇帝之所以没有派工部尚书刘承恩,定是想行瞒天过海之法,天下臣民皆以为皇帝重视建陵之事,派朝廷皆知的不是王爷却胜似王爷的王安世修建; 而皇帝却深知,王安世虽混于民间,经商多年,对建筑一事却是一窃不通,只能任凭北萧王来运作、来筹谋,他,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君子不立危檐,皇帝,绝不会将皇陵放在犹里部落与周国支手可达之地。 虽然还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绝不在建墓,而这一点,北萧王萧若,明显是知情人与执行人。 王安世打了一声冷颤,看向遥遥的天际,看向脉脉山脉的东侧,那里,是于家村的方向,那里,是卓萧然的暂居地。 王安世坚定的点了点头,心中不断祈祷,但愿,此事,不是为试探自己与卓家关系而来,不是为卓府而来。 兰芽则走至王安世身侧道:“村民们已经一月有余未回村了,没出什么事吧?” 王安世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有一块坚硬巨石阻了进程,砸了月余进展颇慢,北萧王建议加快进度,没给村民们探亲时间。” 兰芽长舒了一口气,她生怕如她所想的那样,墓地一建成,这么多的人都会被陪葬。 门帘一挑,王安康抬着一只银耳火锅走了进来,里面的碳火烧得正旺,红色的火焰映在王安康的脸上,一闪一闪的跳跃着,如同他狐狸一般的眼。 将火锅放在桌案上,王安康不好意思的将碗筷递给兰芽道:“没有兰香做的好吃,你将就些。” 王安世忧心的看着帐帘一眼,低声说道:“是李季河在外面守着?” 王安康点了点头,对兰芽歉意的一笑。 兰芽无所谓的耸耸肩道:“没事儿,你不就是想说,我现在出不了营帐,今晚弄不好只能在这里睡了?” 王安康再度点了点头,尴尬的看着王安世。 王安世则是一脸平静,用筷子夹着菜肴放在火锅里,菜肉翻了两滚,兰芽长筷一伸,一脸坏笑的夹到自己碗里,吃得小腮帮鼓鼓的。 就这样,一个下,一个吃,不一会儿,菜色就见了底。 兰芽舒服的打了一个饱嗝,伸了个懒腰,毫不自觉的躺到了榻上,准备大睡特睡了。 王安世嘴角噙着笑,对王安康摇了摇头,低声嘱咐了几句,王安康便出了帐子。 第二日一早,兰芽睁开朦胧的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背影,支撑的手腕一松,整个额头磕在了桌案之上,疼得王安世痛呼了一声。 转头看着兰芽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神态难得扭捏道:“在龙潭虎穴里也能睡着,真不知该说你没长心还是心太大。” 兰芽眼睛一瞪道:“你应该荣幸才对,说明我信任你啊。” “信任?”王安世不可置信的重复着这两个字,心里却是无比的震憾,从一出生,自己就生在尔虞我诈之中,前一刻慈眉善目的朋友,下一刻很可以就会是杀人夺命的仇敌,即使对王安康,王安世也从未真正的信任过。今日,竟然在一个小小的农女嘴里听到了这“信任”一词,王安世竟不知道是该嘲笑还是该悲哀。 “我和卓萧然相较,你更信任哪一个?”王安世的话不由冲口而出。 兰芽轻皱着眉头,静静的看着王安世。 一直以来,王安世示人的均是一种温文迩雅的形象,宽容、仁慈,兰芽却打心底里怕他,因为王安世给兰芽的印象里,除了上述的优点,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浑身散发着一种深不可测的、危险勿近的味道。 而卓萧然一直以面目可憎的模样出现在兰芽面前,坑杀了自己八世,第九世又对自己恶言恶语、过招拆招、从不相让,甚至让卓二杀自己灭口,即使这样,兰芽不得不承认,相较于深不可测的王安世,她更愿意相信卓萧然。 王安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问话太过孩子气,面上显露出笑脸道:“开玩笑的,我和萧然生死患难之交,不分彼此。” 兰芽轻舒了一口气,但愿,他们,没有对立的那一天。 空气陷入了空前的静寂之中。门帘轻挑,王安康带着两个少年进得账中,竟然是几月未见的柳元和海大壮,二人手里端着早饭。 兰芽兴奋的跑到了两人身前,左看右看,除了又黑又瘦一点,倒是无甚变化。 兰芽对王安世挑了下大指道:“靠谱,相信你了。” 王安康命二人将早饭平铺在桌上,兰芽毫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坐下来,对海大壮和柳元招手道:“这么多一个人也吃不完,大舅、柳元哥,一起。” 王安康担忧的看了王安世一眼,见王安世未置可否,王安康轻舒了一口气,将王安世的碗筷铺陈好,将凳子拉开,让王安世落座吃饭。 海大壮感觉腿肚子都转筋了,手不知道放在身前还是身后,无措的看着兰芽和王安世用着早饭。 兰芽哪里能吃得舒服,只喝了两口粥便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向二人汇报着家里的情况。 王安世则细嚼慢咽了半天,吃罢了饭,才擦拭着嘴角,看着兰芽道:“你该走了,换了这个小兄弟的衣服跟在安康大哥身后,出了营帐你就可以走了。” 兰芽看着柳元的衣服,险些没流下泪来。 柳元有一个多月没有回家换洗衣裳,这件衣裳已经被穿得袖口发亮,领口发黑,衣襟处还被刮破了两大条布条,在风中摇摆不定。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在这里开墓挖石,连三岁孩子都会误认为柳元是一个叫化子。 兰芽的小脸皱成了一只包子,委屈的看着王安世道:“王大财主,你就不能施舍一件你最朴实无华的衣裳给我,让我展现一下我风姿绰约、风流倜傥的一面?” 王安世点了点头,侍卫从木制衣架上取下一件褐色绸制长袍,上面绣着暗红色的团形云纹,中间同色的皮制嵌玉腰封,整件衣裳如流云光滑,一丝褶皱也没有。 兰芽眨着星星眼,脑袋小鸡啄米般笑道:“果然是个靠谱的,以后就认你当靠山了,什么沈家、方家统统靠边站。” 王安世拿着衣裳走到兰芽面前,兰芽狗腿的伸手去接,只见王安世眼里、嘴角均噙着笑,再次抬步,越过兰芽,将绸制的衣裳递给柳元道:“换下来吧,你那件,给于姑娘穿上。” 兰芽顿时气得小脸通红,尴尬的甩了甩停顿在空中的手。 柳元哪里敢杵逆王安世,深深鞠了一躬,便转过屏风之后,希希索索的换了衣裳。 从屏风之后转过来之时,已经从一个叫化子,秒变成了翩翩佳公子,兰芽也为之惊艳。 柳元脸色红红的将自己的破衣裳递给了兰芽,兰芽哀怨的看了一眼王安世,努力忽视掉王安世眼里的笑意,也转到了屏风之后。 屏风之后隐隐的暗色,点着一盏细碎的油灯,灯光反照,将换衣裳的光影映称在屏风之上,外面的人影影绰绰看见上面黑黑的影像。 海大壮和柳元惧怕贵人,自是不敢抬头,王安康是个粗心汉子也未留意,王安世是个细心的,很快发现了这一点,未曾言语,只是静默的托着腮,看着屏风上的影像。 黑色的影像脱了衣裳,小小的身体曲线玲珑,娇小可儿,手里拿起一件衣裳,亦是静默了一瞬,随即抓狂乱舞,手成刀,似砍人般挥动,最后耷拉着脑袋,无奈的穿起衣裳来...... 王安世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脑中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小丫头纠结的表情。 王安康狐疑的问安世笑什么,安世正了正神色,摇了摇头,心中暗想着,真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若不是萧然先行喜欢上,自己又顾念与他的兄弟情,否则将其收在身边,倒不会担心以后的日子会枯燥无趣。 兰芽转出屏风来,可想而知,与柳元恰恰相反,一身的纠结破衣,冲拆着汗泥的味道,连兰芽都掩住的口鼻,见柳元的风姿绰约更加尴尬不矣,忙放下掩鼻的手,对王安世讪笑道:“王侍郎大人,对小女的叫化子身份可否满意?” 王安世用手拄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将手伸进了桌上的粥碗里,在自己的鞋底上蹭了又蹭,在兰芽不明其意之时,大手一张,连灰带泥的全都抹在了兰芽的脸上,兰芽气得大叫道:“王安世,你是故意的!!!” 王安世忙用手掌捂了兰芽的嘴,王安康忙挑帘出帐,以防有人闯入。 兰芽这个气啊,先是被鞋底灰手抹了脸,现在又被鞋底灰手捂了嘴,当即张开嘴巴,照着王安世的手掌咬下来,王安世眼疾手快,迅速后退,堪堪躲过兰芽的袭击,忍着笑道:“吃鞋底灰可不好。” 兰芽眼睛瞪得如同头顶的夜明珠,滚圆明亮,胸口气得如同绵延的山脉,起起伏伏,气哼哼的出帐,随王安康下山去了。 海大壮忙施了一礼,拉着柳元的手要下山,一拉却是没垃动,柳元扑通一声跪在了王安世面前,嘴唇倔强的轻抿。 王安世摒退了海大壮和侍卫,沉声问道:“柳元,你莫不是以为我与于姑娘关系不一般,便想求侍郎让你提前下山,免了壮丁?” 柳元无措的摆了摆手道:“大人误会了。我求助大人,确实是因为兰芽与您关系非比寻常,所求之事,却不是免了丁尤,而是小的想参军跟随大人,想出人头地。” 第一百八十六章 阿泰会兰香 王安世惊异的看着眼前壮实的少年,笑道:“参军之人,杀场九死一生,千里腾达一人,站对了队,跟对了人,同样至关重要,你,确定要参军?确定跟着我?” 柳元坚定的点了点头道:“我跟随大人,自然对大人忠心耿耿。我出人头地也不为其他,只为将来能骄傲的站在兰朵面前,不再仰望的迎娶她。” 王安世突然有些恍然,原来,眼前的少年喜欢着兰朵,却因为于家地位越来越高,生活越来越富足,两家差距越来越大,自卑心理也越来越重,有这样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柳元自然不会放过。 王安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只不过,自己的目标,始终是扳倒一人,而柳元,始终是心念一人。 王安世点了点头道:“我可以收留你,也可以给你飞黄腾达、足以平视甚至傲视于家的机会,就要看你能不能把握住,能不能吃得苦中苦。” 柳元咣咣的磕了三个头,坚定道:“大人放心,自己选择的路,万没有后悔的道理,即使将来战死杀场、马革裹尸,柳元也绝无怨言,反而万分感谢大人给草民机会。” ...... 于采荷顺着窗缝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平安,平安已经四个月大了,被兰芽养得白白胖胖,会呀呀学语,会呵呵欢笑,海氏见了他,也会忘记红杏给她带来的烦扰。 红杏怀孕也已经六个多月了,为了照顾她,于三光日日不离身,连粉条作坊也是鲜见身影,更别提回海氏这里了。 小家伙除了胸口那一点点突起和两个六指,与其他婴孩儿无异。或许是蚊虫扰了美梦,小家伙挥起手掌抓脸,脸颊登时显现了一条细细的指甲痕。 于采荷急忙推门而入,心疼的抚了抚平安的小脸。 这是她第一次碰触到小平安,虽然在一个院里住,于采荷却视平安为梦魇一般,躲避着小平安。 似一种被闪电击中的愕然,于采荷鬼使神差的挪动着手指,从小家伙的头发,一直摸到小家伙的脚指甲,轻叹一口气,眼圈有些微发红,从怀中掏出一只帕子,从中间一扯为二,仔细的包了平安的两只小手,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院子,随即步伐坚定,头也不回的上了一辆马车。 兰芽下山之时,恰逢马车飞驰而去,猎猎飞扬的马车车围之上,印着付家的标记。 兰芽没有去追,有些人,注定留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看着渐行渐远的车辆,兰芽心里一阵发酸发苦。 回到家里,兰芽换下了自己身上的臭衣裳,洗了个热水澡,清清爽爽的站在海氏面前时,海氏正焦急等着她,说于采荷不见之事。 兰芽指着平安手掌上包着的帕子道:“娘,你别着急,我小姑走了,你让人请我爹回来,让他去和我爷、我奶去说,免得我奶为难你。” 海氏点了点头,到了红杏那里,海氏向于三光说明了事情的经过,于三光刚要与海氏回老宅说和此事,红杏却吵嚷着肚子疼,于三光登时慌了神,又是请郎中,又是抱上榻休息,哪里还管于采荷何去何从。 无奈的海氏只好由绿柳陪着,到了老宅,向张氏和于友善说明了于采荷出走之事。 没有纳红杏为妾之时,于三光时不时会给于家老宅买些吃食或穿戴等物件,娶了红杏之后,红杏管得严,除了粉条坊的工钱,就连兰芽给于三光的私房钱,也被抠出来一分不剩。 于三光没有闲钱给老宅置办东西,张氏早就心存不满,她不怪儿子,反而责怪当家管钱的兰芽。 此时海氏正撞上了枪口,张氏借机破口大骂,说什么也不放海氏走,让海氏陪她的闺女,找回她的采荷。 绿柳为人泼辣,推开几个女人,飞快的跑回家,将事情告诉了兰芽,兰芽眼色一沉,带着鹭儿,三人便奔了老宅。 离得老远,就听到张氏习惯的敲鸡食盆子声音和破口大骂之声,兰芽登时心烦得要命,就如同有一千只苍蝇在耳边叫嚣个不停,即吵闹,又恶心人 推开院门,海氏被几个女人同时围着,指指点点大骂,如同被一群狼围攻的小雏羊,抱膝蹲着,眼泪横流,说不出的可怜。 而周围的狼,不是别人,有张氏、何氏、成兰子,有大着肚子眼看要临盘的刘氏,还有一向明哲保身的江氏和于兰花、于兰草,众口如一的指责着海氏。 兰芽哪里不明白,这是她没有出壮丁银子,众人将怒火一致转向了三房,借着于采荷这个*一并爆发出来。 兰芽一使眼色,鹭儿左推右搡的推开几个女人,将海氏从人群中解救了出来,于兰花要扯住鹭儿,鹭儿借着巧劲儿一转身,用手一推于兰花的后背,于兰花登时来了个狗啃泥,摔倒在地上。 地上有何氏倒的洗衣裳水,于兰花登时满脸挂了泥。一脸的腌臜样子,逗得兰芽不顾形象的大笑起来,忽然想到王安世也是这样欺负自己的,忙收了笑声,做出一幅眼观鼻鼻观心的静默模样来。 张氏气得将手中的鸡食盆子甩向鹭儿,鹭儿一个回身,手握成拳,咚的一声响,拳头砸穿了鸡食盆底,被甩得老远,在地上晃了三晃、滚了三滚,才停落在墙角。 如此暴力,如此功力,吓得几个女人登时噤了声,兰芽很满意的看着几个目瞪口呆的女人,心中自豪之情直入云霄,暗自庆幸自己有多好命,才能捡到鹭儿和鸶儿两个宝贝,不仅漂亮、武功好,最重要的是,对自己,比自己对自己还要忠心耿耿。 兰芽冷漠的看着张氏道:“奶,你发火发错地方了吧?是谁嫌弃我小姑生了怪物,说什么也不收留她,死乞白列的扔到我家,吃穿用度等物件均小姐似的供养着,您不仅不感激,还要兴师问罪吗?”(死乞白列:厚脸皮的意思) 张氏见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跺地,哭嚎道:“你个杀千刀的,定是见采荷长得好看,将采荷卖到窑子里去了!你赔俺闺女!你赔俺银子!!” 连兰芽都佩服张氏的想象力,冷笑着看着越来越多看热闹的村民们。 有了面条作坊,各家各户守家在地就能得一份工,一份收入,按道理来讲,村民们最应该感谢的是与王家合作的兰芽,而偏偏人们只记得是于三光招的他们上工,对特立独行、鲜少与村人来往的兰芽反而不亲近,尤其是出了贾氏之事之后,对兰芽凭添了几分敌意。(守家在地:意思是在本地谋生)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兰芽的不是,耳聪目明的兰芽,将众人议论的奇葩理由听得七七八八。 有的说,兰芽根本不是黄大仙仙童,因为有人见过兰芽捕杀黄大仙; 有的说,兰芽就是个会搬财术的妖怪,将村人的福气和银子都搬到了自己家,村人越来越穷,而她家则是越来越富; 有的说,贾氏哪里是狐狸精,这兰芽才是,三两句话,让名噪北萧的普仁寺庙祝都动了凡心,娶了贾氏为妻,七天七夜没有出门....... 如刀的话语,兰芽听得越发的心凉,分外的后悔让王家将粉条作坊建在于家村,本来是想让村人过得好一些,结果适得其反,让众人对自己成见更深。 兰芽心灰意懒的站起身来,冷漠的看了张氏一眼,淡然道:“奶,你不必指责于我,我小姑有手、有脚、有脑子,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你若实在想闺女,就去府城找吧,如果没猜错,她是跟着付良衡走的,你不是一直想和府城谢家搭上关系吗?恭喜你,你女儿让你得偿所愿,搭上谢知府的外孙了。” 张氏先是一怔,随即脸上惊现一抹喜色,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 于兰花和于兰草明显脸上失望至极,去年的时候,付良衡被周家兄弟相邀,在老宅用过饭,当时的张氏,是想搓和两姐妹与付少爷,如今,还是这个于采荷,悄悄的再次截了胡。 江氏看着两个明显失望的闺女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两个闺女都是随了自己的性格,不善表现自己。 哪里有于采荷大胆放浪?到了姐姐于采莲家,二话不说就爬了姐夫的床; 看着付良衡家世好,以一个休弃在家的弃妇身份,竟然跟着付良衡量跑了,而付良衡,明明是于家给兰花和兰草物色的对象,换言之,是于采荷抢了侄女女婿。 如今米以成粥,这个念头,是断也得断,不断也得断,江氏下定了决心。 见张氏心情明显好转,兰芽揽着海氏向院外走去,路过红杏院子时,兰芽明显听到了细微的一声关窗声,从始自终,于三光都没有露面来维护海氏,更没有管刚刚装哭的张氏。 海氏神情不娱,未做丝毫停留,低着头,径直的向家中走去。 兰芽的心情不由得更加的压抑开来,回转到家之时,却是再次见到了殷如泰,拿了两大匹暗红色的绫罗,正递到兰香的手里,兰香双手擎着,脸色有些微的红晕。 兰芽本来糟糕的心情更加的糟糕,抢过兰香手里的那匹绸子,劈头盖脸的扔到殷如泰的脸上道:“以后不准来见兰香,兰香不是你的丫鬟,给你做东做西的。” 殷如泰脸色胀得通红,气道:“于兰芽,你疯了,本少爷是付手工银子的。” 兰芽大马金刀的将一只脚支在凳子上,一脸痞色的叫嚣道:“殷如泰,是你傻还是我傻,我于兰芽一个月,光得王家分红银子就上千两,会在乎你这块八角的银子?秃子混进和尚堆里,你骗谁呢?” 殷如泰气得将绸子又扔了回来,怒道:“我冒充和尚?你还冒充尼姑、神婆呢!咱两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兰香已经答应我了,长姐如母,你不能拒绝。” 兰芽不屑道:“长姐如母?你想当我‘长姐夫’还是‘如爹’?我丑话说在前头,掐了你那颗蠢蠢欲动的龌龊之心,我姐宁当农夫妻、不做贵人妾,你彻底死心吧,否则,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小丫头气鼓鼓的从怀里取出殷如泰送给兰香的那只珍珠簪子,毫不客气的扔在了殷如泰怀里,在胸口滞了一下,落到了地上,滚圆的珍珠自簪子上跌落,在地上转了两转,不复华美的模样。 见两人毫不隐讳的谈论自己的事情,兰香登时眼睛一红,飞跑着回了自己屋子,“咚”的一声紧紧关闭房门。 殷如泰要去追,被兰芽一把扯住,少年气急,使劲一甩,衣袖登时被扯出了一条大口子,说不出的狼狈与不堪。 第一百八十七章 卓越之遗书 殷如泰急道:“于兰芽,你别太欺负人了,我什么时候说让兰香给我当妾了?” 兰芽一脸阴色道:“你没有这个想法,不等于你们殷家没这个想法,我可以凭我自己的双手让我姐一辈子富贵无忧,绝不能让我姐嫁到殷家,整日里勾心斗角、苟苟蝇蝇。” 殷如泰眉头皱着看着兰芽,撅着嘴道:“知道你厉害,但你不能为你姐做一辈子主吧?你就敢保证你一辈子所向披靡、强大无敌,或是无痛无觉、没病没灾的?” 兰芽摇了摇头,沉色道:“我从来不认为我有多强大,相反,我时时担心、处处害怕,生怕不小心得罪了一个芝麻大的小官,或是一个心怀叵测的小商贾,害得自己一命呜呼,在你们这里,我的生命、财产、理想,还有我所憧憬的爱情,都需要我拼尽全力去守护,到最后,也可能都是海市蜃楼、遥不可及,但我从不放弃,从不迷失我所努力的方向,这就是我,不苟且、不将就的我。所以,我绝不允许你抱着玩闹和戏耍的心情,对待兰香。” 殷如泰登时怔然,从未想过,兰芽平时活得大大咧咧,却是几人当中最纯粹、最有方向的一个,这也许,就是她为之奋斗,也绝不迷失的力量所在。 所以,她对自己这个公子哥爽气耿直,对未来的卓小王爷率性而为,对堂堂的王大皇子毫无畏色。 兰芽点到为止,不再理会如同腊像般站在院中的殷如泰,转身回了屋子。 殷如泰没有捡扔在地上的绫罗,径直回了山上,走到半山腰时,正思考着“娶妻还是纳妾”这个问题时,空中一道黑影自空中掠过。 殷如泰抬起头来,只见空中的墨影盘旋了两旋,随即“扑哧”一声,痾下了一坯鹰屎,恰好落在了殷如泰圆圆的、光洁的额头上。 殷如泰气得哇哇暴叫,怒吼道:“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牲畜,一起骑着本少爷脖子上痾屎。看老子不将你射下来喂老鼠!” 弯弓搭箭,瞄准了鹰小白的方向,最后一刻,却又将弓箭收了回来,自言自语道:“万一我要娶兰香呢?岂不是越斗越成仇敌?暂时放了你这嚣张的家伙。” 用帕子嫌弃的擦着额头,随即将帕子扔得远远的,掩了口鼻,只注意味道和手上,一个错步,被脚下石头一绊,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殷如泰气得捶了自己大腿一下,忽然联想起前几日兰芽说过的话来,接触了女子的月事,男人就会倒一辈子霉。 兰芽所说的都一一应了验:被石头绊了脚,被鸟儿痾了屎,被女鬼缠了身...... 好像就只差女鬼缠身了,殷如泰登时觉得自己耳后生风,毛骨悚然,随即想到,也许,被女鬼缠身也总比被兰芽连训带损的强上几分。 于是,傲娇的少爷气哼哼的回到了卓府,一进卧房,卓萧然正一脸闲适的坐在桌旁品茶,手里拿着一本书册,看得正出神。 殷如泰没眼色的翻了一下白眼,不悦道:“不在狼啸院呆着,跑到我的卧房做什么?” 卓萧然静默的放下书册,静静的看着殷如泰,直看得阿泰脖颈再度生风,气不打一处来的怒道:“和小神婆一个德行,就知道欺负我。” 卓萧然给阿泰倒了一杯茶,状似无意的拿起自己的茶,品了一口,耳朵却支愣着,呼吸也轻缓起来,一幅谨小慎微偷听的模样。 殷如泰猛灌了一口茶,气忽忽的一拍桌子,气愤道:“哼,小神婆太嚣张了,我要惩罚她,要将......” 阿泰狐疑的看着异常安静的卓萧然,脑中灵光乍现道:“萧然,你从来不主动到我卧房来,今日到来,不会是想听小神婆的消息吧?” 卓萧然眼睛一立道:“浑说,我是在房里被萧玉扰得心烦,到你这里躲清静的。” 阿泰想了片刻,点了点头道:“被美人和爱人相缠,是美事;被仇人和丑人相缠,就是梦魇了,可以理解。我以后也要掌握好火候才行。” 卓萧然眼中精光一现,状似无意问道:“什么火候?你是被美人相缠,还是你缠美人?” 阿泰嘟着嘴道:“我回南萧之后,脑海中总是闪现小丫头的影像,总是看她给我做的褙子,回到北萧后,就迫不及待的去看她,没想到竟意外的救下了她,她哭泣的模样,像针一样刺痛了我的心。” 卓萧然心里一突,表面平静的问道:“怎么委屈了?她和你见面,对你非打即骂,耍阴谋、出诡计,你见一次骂一次,这次怎么改观了?” 阿泰瞪着如球的眼睛惊道:“你不会以为我说小神婆吧?就她那刁蛮的样子,喜欢上她的人都是怪物。我说的是兰香。” 卓萧然莫名舒了一口气,对阿泰所说的“喜欢上她的都是怪物”也忽略不计了。 阿泰愁思百结道:“兰香凡事都听小神婆的,小神婆平时对我还算不错,一涉及到家人就像是炸了毛的刺猬,还警告我,她的姐姐,宁做农夫妻、不做贵人妾,让我死了那条心。” 萧然的眉毛再度轻皱开来。 阿泰无知无觉的接着说道:“你说,她是不是个怪人,对我说:‘在你们这里,我的生命、财产、理想,还有我所憧憬的爱情,都需要我拼尽全力去守护,到最后,也可能都是海市蜃楼、遥不可及,但我从不放弃,从不迷失我所努力的方向,这就是我,不苟且、不将就的我。’,我怎么听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在你们这里’,难道她不是‘这里的人’?” 萧然的眉毛已经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阿泰的问话没有听自己,脑袋里清楚的回响着“宁为农夫妻,不做贵人妾”、“不苟且不将就”这些话语,自己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憧憬,有了萧玉在,他命中注定,与那个卓然而立的女子,只能隔山阻海,沟壑满布,甚至只能遥遥而望。 少年静默的站起身来,手里的书册滑落在地,书册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体,歪歪扭扭,赫然是少女认字时的涂鸦。 ...... 转眼到了农忙秋收的季节,兰芽组织吉良等少年,制作了杮饼,又将田里的土豆和菜收了回来,土豆和杮饼直接卖给了王家,秋白菜继续渍酸菜。 所有活计忙完,兰芽索性在镇上住了下来,享受着难得的平静。 在院子的树木下放了一张长椅,兰芽惬意的躺在上面,抱着大林,逗弄着平安。 大林自己已经能走得飞快了,看池子里的龟小白爬来爬去的甚是喜爱,伸出小手去够龟小白,池子沿很浅,对于大林来讲却是不低,一个用力,连身子一起栽进了池子。 兰芽吓得小脸飞白,忙跑到池子边,见大林只是栽到了龟小白后背上,手抓着龟壳,咯咯的笑着,额头虽然被磕的红了一块儿,小家伙却是无知无觉的笑着。 兰芽这才放了心,伸手去抱大林,大林显然没有玩够,死命的纠着龟壳不放,与兰芽相互较着力,较兰芽不过,索性哇的一声抱头痛哭起来。 平安一听大林大哭,张开大嘴也开嚎,哭得小脸都胀得通红。 兰芽看看平安,再看看一脸狡黠笑着的大林,轻叹一声,缴械投降,让鹭儿抱着平安,自己则用手挡着龟壳上的大林,防止他从龟壳上跌落到水池深处。 大林满意的用手抠着龟壳,龟小白早就将头缩在龟壳里,任大林心情肆虐自己的甲背了。 将甲壳玩了个遍,小家伙显然不满意于龟小白的不配合,刚开始明明还有个蠕动的头的,现在却缩在壳里不肯出来,大林一百二十个不满意,将手伸进甲壳里去抠挖龟小白的头。 兰芽怕小家伙手没轻没重的将龟小白掐疼了,往出扯着大林的手道:“不准欺负龟小白,骑骑就好了。” 大林则不肯撒手,将眼睛也凑到龟壳前,指着龟壳里兴奋的大叫,说完,手,直接掏到龟壳里。 兰芽急忙扯回大林的手,大林扯着兰芽的手,指着龟小白的甲壳。 龟小白半天也没有露头,兰芽狐疑的学着大林的样子,低着头向甲壳内望去,只见甲壳里闪了星星亮光,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紧紧的粘在了龟小白的甲壳之上。 兰芽不由惊异,怕是什么寄居蟹之类的怪物,戴上天蚕丝手套,伸进了龟小白甲壳里,使劲一扯,将东西扯了下来。 东西外面包着好几层油纸,油纸外挂了一层密密麻麻的似藻类的寄生物,应该就是它们在暗时发的光。 打开油纸包,足足包了十几层,打开最后一层,却是两封信。 兰芽打开其中一封信,看罢,眼睛己是一片模糊。 其中一封上写着:吾儿,为父愧矣,累你母子孤苦。为父建功立业,忠心不二,反遭君主嫌恶,与秦勾结,掳你母妃,幸得柳娘相诱,母女身陷秦营,孟怀出谋良策,奇袭秦营,身中埋伏重伤,昏迷不醒,待醒之时,己是待罪之身,痛失南萧十七郡,被辱判国之失。临刑前夜,慧能禅师洗礼之时,方知,此乃萧皇与秦皇屠门之谋,孟怀系皇系一党,判变多年,诱吾入敌,诛杀未遂,辅以毒药,致吾昏迷。,卓家军以小人为帅,连失十七郡,死伤贻尽。事后,萧皇以南萧三郡酬以秦国,籍口灭吾满门。父心有不甘,沐身之日,留有此书,交与慧能,待吾儿弱冠之年,交予尔手,不求报仇,只求不为贼人所用,若能寻回汝姐卓萱,吾心甚慰。父临刑绝笔。 字体歪歪扭扭,像极了初蒙稚儿所书,从内容上看,是卓越临死前写给卓萧然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山峦之倾覆 去年,卓萧然上山,虎跃寺被焚,讼嘉惨死,原来均是因为这封卓越的遗书,萧皇怕此信一公开,自己的仁德之名受损,地位不保。 卓萧然知道有东西留于慧能之手,慧能死后,衣钵传给弟子了无禅师,了无禅师死后,又传于弟子讼嘉和尚,所以,卓萧然才时不时到虎跃寺去找讼嘉和尚。 三位大师,谨守卓越叮嘱,想待卓萧然弱冠之时再交予他,不想相继死于非命,不言而预,都是萧皇的杰作,搜遍了虎跃寺,也没有找到东西,萧皇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一把火烧了虎跃寺,以绝后患。 没想到讼嘉和尚将此信藏在的龟小白的龟壳上方,阴差阳错之下,辗转又到了兰芽的手中。 打开另一封信,信是慧能师傅写的,里面详细写了卓越在狱中情景,怕卓越恢复武功逃跑,卓越的手筋脚筋均被孟怀挑断,完全使不出力气,慧能想要代书,卓越说什么也不肯,他叹气道:“明轩说,看脉像,这一胎还是个儿子。受吾所累,老大卓风和老二卓云就要陪着老子上断头台,萱儿身陷秦国,只有尚在腹中的然儿免于一死,我这个当父亲的没能给他留下什么,信,定要亲手所书。” 兰芽甚至可以相象的到,一个壮怀天下的英雄,被扣以祸乱天下的罪名,被他舍命守护的百姓千人骂、万人唾;自己的爱女身陷敌国、下落不明;自己的发妻误会重重,未出世的儿子前途未卜...... 美人迟暮、英雄末路,亦不过如此。那封信,足足耗了一个时辰,狼毫之笔从手中脱落了几十次,方写就了这样的饱含父爱的书信。 虽然卓萧然没有说过,但兰芽还是可以感受到,他对父亲卓越和姨娘柳氏,心存着深深的怨怼,他虽然不相信皇帝下旨所云,卓越里通秦国,致南萧十七郡于不顾,怀疑这是皇帝的栽赃之策。 但他也从未原谅过父亲和妾氏柳娘。因为从调查的情况了解,当年卓越甚为喜爱妾氏柳氏,对独女卓萱更是如珠如宝,母亲也甚至为此伤情感怀。 柳氏与卓萱被掳后,卓越也确实是为救柳氏母女而夜探秦营,深受重伤,致使十七郡连失,没想到竟是存着这样深深的隐情。 萧然所怨恨的柳氏,竟然是为救王妃而深陷险境,如今的南萧大将军孟怀,竟然是害卓家的刽子手,难为他每年都会来看望卓家母子。 这样的一封信,兰芽不知道该不该遵从卓越的嘱咐交予萧然。 卓越的心情兰芽很是理解,在萧然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将信交给他,只会让他徒增烦恼,甚至冒进丧命; 可是,如果不将信交给萧然,他势必要等到弱冠,也就是二十岁的时候才能知道真相,而萧皇下旨要在萧然十八岁时完婚,并承袭父爵。 在十八岁之前,定会使出浑身的解数,让萧然活不到那个时候。 兰芽小心翼翼的将信重新用油纸包包好,藏在了猪毛褙子里侧的暗兜里,决定有机会见到萧然再做决定。 ...... 山上的卓府,却迎来了一个贵客。 萧然亲昵的将中年男子让到厅里,遣退了众人,方欣喜的看向来人道:“孟叔,你怎么来了,还带了这么多的兵马,不怕皇帝陛下猜疑吗?” 中年男子亲昵的揉了揉少年的墨发道:“没想到,只五年未见,然儿就长这么大了,个头儿都比孟叔高了。” 见萧然脸上闪现的担忧,男子轻啜了一口茶,方道:“然儿,不必担心我的行踪,我这次是受皇命而来,皇帝怀疑北萧王有所异动,派我来监视他的。” 萧然这才舒了一口气,对男子道:“孟叔,南萧情势如何?南萧王府可还安稳?卓家军现在可好?” 男子一脸温情的看着少年,笑着答道:“然儿还是个急性子,你到底让孟叔先答哪个?南萧现在一切安稳,秦国国内暗潮涌动,皇帝与秦殇已经撕破了脸,自顾不暇;为迎接你回归,南萧王府已经开始修缮,一些老仆也回来当差;卓家军军纪严明,只是孟叔不善领兵,如果不是我的过错,当年也不至于丢了十七郡,让皇帝降罪于王爷,我,我对不起王爷和然儿......” 说完,男子用力的煽了自己两个耳光,脸上立即呈现出两道血红的掌印。 少年眼圈发红,一把抓住男子的手,哽咽道:“孟叔,我不怪你,若不是你,我和母亲又怎能苟延残喘这么多年。” 男子一把将少年揽在怀里,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男子嘴角轻扬,闪现着凛冽的寒光与算计。 卓府院中,除了北萧王的内卫,又增添了上百名的皂衣甲兵,个个身手不凡,个个陌生面孔。 入夜,一阵阵轰隆隆的震天之响,将还在睡梦中的兰芽惊醒,脚下的地面一阵颤抖,桌面上的茶盏纷纷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兰芽忙一跃而起,跌跌撞撞跑到廊坊,对海氏和几姐妹的房间大叫道:“娘,香、朵、丫,快往外跑,地震了!!!” 鹭儿和鸶儿也已经跑了出来,将衣裳披在兰芽的身上,身子一纵就纵进了兰香的房间,抱出了平安,鸶儿也跑到了海氏的房间,抱出了大林。 一家几口都冲进了院中的平地处,随即又是几声隆隆之声,过后却是消声匿迹,再无声响。 兰芽忧心的望向七星山方向,忧心道:“娘,山上有湖有泊,我怕于家村随着地震诱发山洪,我得回去一趟。” 海氏一把扯住兰芽道:“回去岂不是太危险了?” 兰芽轻拍了拍海氏的手背,安慰的微笑着,答道:“娘,我怎能不回去,绿柳、陶叔、陶婶都留在了于家村,她们虽然不是我的亲人,却胜过我的亲人,我不能弃他们于不顾。况且,我爹他,他也在于家村,再怎么有嫌隙,他也是我爹啊。” 海氏眼圈一红,一个是闺女,一个是孩子爹,孰轻孰重,她一时半会还真分不出来。 陶哥、陶嫂双膝跪倒在地,痛哭流泪道:“多谢小姐还惦念着俺爹娘,我随您一起回去,能救一个是一个。” 鹭儿当先答道:“你们别添乱了,究竟发生何事,尚未可知,我和鸶儿陪着小姐去,你们守好家里。” 吉良和几个小伙子一下子窜到兰芽面前,坚定的态度,明显是请缨要前往于家村相助。 兰芽点点头道:“鹭儿和鸶儿武功最好,鹦鹉嘴快手快,果子会医术,就你们四个陪我去,吉良和其他人都留下来,保护我娘和我姐几人。” 兰芽殷切的看着吉良道:“吉良,这几人当中,你是最有主见的,将我最看中的亲人交给你,我放心。有几家是知道庄子的,如果逃出来,像柳婶子、岳婶子,还有海石头,都会投奔至此,你准备好干净的洗澡水、换洗衣裳、铺盖、吃食等,收留好他们。” 吉良坚定的点了点头。 兰芽将长发一束,完完全全的一个小子打扮,将飞镖、匕首、长鞭等物事准备齐全,几人飞快向于家村进发。 因为宅子处于西郊,建在镇子城墙之外,现在入夜,城墙正是封锁之时,几人只能绕过一马平川的田地,方能绕过龙头镇,越进于家村。 最初的几里地,几人并没感觉出有什么异样。 兰芽之所以费尽心力从王安世手里要这块地块,看中的就是,这里虽然处于七星山不算太远,却是地势较高,地块也较为平整,属于平缓地带,不容易设伏,不易发生洪灾,又远离镇子人群。 几人越接近七星山脉,情势越是不妙,只觉得脚下越来越泥泞,最后眼着闪现的,竟是一大片的汪洋,上面飘伏着被淹死的鸡,农家的锅碗瓢盆、木犁等物事。 好在水还未及腰深,大量的村民蜂蛹的向半山上跑,兰芽忙阻止道:“别向山上跑,山上的野兽会随着洪流,涌入村子里来,镇上地势高一点,往镇上跑。” 刚喊完,只听一阵阵虎吼狼啸,涌到半山的村民再度一窝蜂似的向镇上跑去。 几个搬着家升不肯撒手的汉子,目不能前视,险些将兰芽撞倒在水中,兰芽所得暴叫:“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东西!” 几人加快了进程,很快找到了于家,见老陶婶子正张罗着人,将绸缎等一应物事打包,兰芽上去一下子打落了陶婶子手里的东西,一大包的金银首饰都掉落在了水中。 兰芽气急道:“我刚刚还骂别人愚昧,原来我于兰芽带的人也这样愚不可及,都什么时候,还顾得上这些黄白之物,快走,回镇上。” 陶婶子慌忙矮身捞着首饰道:“小姐,这些都是您给大小姐准备的嫁妆,价值不扉,丢了可惜了。” 兰芽一把抓起陶婶子的手,眼圈发红道:“婶子,你记住,别说是小小的首饰,就是我于兰芽所有的身家,也不及在座的任何一人性命,在我于兰芽眼里,人命比天大,亲人比什么都重要,知道吗?” 陶婶子登时凝神,眼泪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手掌轻轻的颤抖着。 兰芽一跃登上墙头,对于家的众人喊道:“所有的人,听我说,放下手中一切的东西,只拿些攻击性的武器,跟着鹦鹉,一起回镇上。” 众人均势泪盈眶,学着陶婶子的模样,选着称手的“攻击性武器”,有的拿着炒菜用的勺子,有的拿着烧火棍,有的拿着菜刀,个个神情凛然,枕戈待发。 兰芽对鸶儿、鹦鹉和果子道:“你们两个保护大家先回去,记得,快速行军,能救的村民都救起来,全部都带回去,但只能收留一晚,切记,明日一早就让村民去找吴丞驿,让官方来解决问题。否则我们后患无穷。” 鸶儿重重的点了点头,当先趟着河出了院子,在院子口,看到了刘秀才、林玉娘和丫鬟浅儿,可怜楚楚的看着兰芽。 兰芽静默的看了林玉娘一眼,对鸶儿道:“带上他们,直接去接我爹,小心虎、狼、蛇等野兽。” 鸶儿不屑的点了点头,手中长剑一拍水面,溅起一层水花,溅得林玉娘一头一脸。 林玉娘不以为杵,迟疑的问道:“你,你去哪里?” 兰芽眼睛看着黑森森、一片狼籍的七星山,幽然道:“我去看看我大舅和柳元,他们安全了我才安心。” 少女的背脊挺得笔直,自信得如同一块千年磐石,任风吹雨打,岿然不动。 林玉娘低下眼睑,迟疑了些许,从脖颈处摘下一只红绳坠子,上面挂着一只小小的红色三角平面布包,隐隐飘着香气。 林玉娘毫不迟疑的递给兰芽道:“这是俺娘给俺请的平安符,愿你平安归来。” 兰芽微笑着接过红色的平安符,戴在脖颈处道:“一定。” 说完,兰芽头也不回的向山上跃去,身后,跟着身姿同样轻盈的鹭儿。在兰芽纵跳之间,鹭儿悄悄拿出一枚纸筒,向空中高举,一枚蓝色弹雾登时在空中炸裂。 第一百八十九章 燕子营双姝 鸶儿和鹦鹉飞快向老宅进发,洪水来得突然,却不湍急,身体健壮的人完全有时间逃生,留下的都是一些惜财惜物或家有老幼病残。 赶到老宅之时,于三光正停下一辆独轮车,将红杏往独轮车上扶,还未扶定,于大栓一下子跃过墙头,将独轮车一把抢过道:“刘姨娘还没坐完月子,妞妞还那么小,这个独轮车还是应该我来用。” 二十几天前,刘寡妇顺利生下女儿妞妞,还要过上几天才能满月。 于三光一脸不悦道:“大栓,这个独轮车是我向岳家借的,不是你的。” 于大栓一脸哧笑道:“你们三房好歹还留下个男人,我们家,因为你家赔钱货于兰芽,几个男人都被拉上山当苦力,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于三光气得两脸通红,手下一松,车子登时被于大栓夺了过去。 于大栓一脸得色的要从坍塌的墙角趟河而过,只觉颈部一痛,疼得嘶叫一声。 回过头来,身后站着一个长相秀美的女子,冲着自己扬了扬手中的长剑,于大栓登时住了嘴,扔下独轮车,灰溜溜的回了院子。 于三光见是兰芽的丫鬟,惊喜道:“鸶儿?你们不是在镇上收地吗?怎么回来了?莫不是兰芽让你们回来接我的?” 鸶儿皱了下眉头,将红杏扶上独轮车,冷漠道:“小姐也回来了,让我来接您到镇上,她冒死上山去,想看舅老爷和柳元安全不安全。” 红杏眼睛不由一红,想当年,小姐就是在义庄里救下的自己,让自己吃的饱、住的好、穿的暖,是自己鬼迷心窍,勾引了老爷,想当当家夫人,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于三光不过是个空手老爷,钱财全都牢牢握在兰芽的手中。 风水轮流转,自己再次被小姐所救,自己的心似被寒冰冻过,再由炙火烘烤,别提多煎熬了。 扶上独轮车,鹦鹉将车刚推出院门,只听远处虎声阵阵,顺着山腰直流而下的洪水中,扑腾着两个花斑老虎,疾速向院门涌来。 鸶儿眼色一沉,一把扯住还要向外推车的鹦鹉,微一用力,独轮车倒退回了院子,电闪之间,鸶儿飞快的关闭院门,院门被水泡得发朽,鹦鹉忙将红杏扶了起来,拿起院中的梯子,当先爬上了房顶,对鸶儿道:“屋里浸水,先上房。” 鸶儿会意,对于三光点了点头。 于三光对老宅喊了一声道:“爹、娘,老虎来了,快上房。” 于大栓吓得早就惨白了脸,见于三光发了话,和秀秀搀着刘寡妇,抱着妞妞,先冲到了梯子之下。 刘寡妇身子弱,爬得笨拙,在于大栓拼尽了力托举,鹦鹉拉扯之下,勉强爬上了房顶。 张氏见于大栓只知道管自己媳妇的娘,不管自己奶奶,气得大骂了两句,老于头在她身后,抬脚踹了张氏屁股一脚骂道:“骂什么骂,又不是只扔下你?他亲老娘不也是没管。让你平时小气,连梯子都舍不得买,到处借,现在好了,只能用三儿家的。快爬,用骂的力气早就爬上房了。” 张氏这才向房上爬,别看她年纪不小,身子竟比于大栓还灵巧,如猿猴般爬上了房顶。 于二栓、何氏、于老头分别爬上了房,老陶等几个也上了房,待鸶儿最后欲爬上房之时,房门已经被冲倒,两只花斑老虎在水中打了一个转,扑腾了两下,方站直了身子,爬上了倒塌的青石堆上,一脸戾气的看着院中的鸶儿。 鸶儿手持长剑,与对面的两只老虎凝然而立,敌不动,吾不动,静默得如同三只腊像。 鹦鹉悄悄爬着梯子,要下房救人,鸶儿将手背在背后,对鹦鹉摇了摇手,鹦鹉静默不动,手里抓住一块松动的瓦片,准备随时扔向老虎。 双方正对峙间,山上洪流中再次飘来一物,一块破败的门板上,坐着兰花和兰草,水下及胸口的水里,江氏和于大柱正趟着河,推着门板,向老宅行来。 老虎站的是院内青石堆一角,江氏根本看不到,远远的只看到老宅众人都爬上了房顶,急得她向房顶的于三光大喊道:“三弟,快帮帮我,救救兰花、兰草。” 于三光连连摆手,示意江氏快些走,江氏以为于三光见死不救,大喊道:“于三光,你二哥不在家,你不能见死不救。” 老虎与鸶儿对峙半响,没有讨到半分便宜,此时见到送上门来的四只猎物,登时回转了身,一跃跳上了院外的青石堆。 江氏和于大柱视线立即发现了小牛犊般的老虎,登时吓傻了眼,手上一松劲儿,门板脱了手,上面的兰花和兰草顺着洪流就向老虎飘来。 江氏眼圈发红,绝望的大叫道:“跳水!!!” 兰花和兰草早己吓得花容失色,二人抱成一团,瑟瑟发抖,一头是深及胸口的河水,跳进去,一个闪脚,定会被淹死; 一头是凶狠饥饿的老虎,铁定的进了虎口,添了虎腹。 兰花和兰草凄厉的叫了一声娘,便闭上了眼等死。 老虎的虎口大开,嚣张的舔了舔舌头,很是喜欢送上门来的食物。 房顶的于三光眼色一红,不忍相看,转过了头。 在这一刻,众人的呼吸仿佛都停止了,门板停在了青石旁,老虎张开了大口......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娇叱,鸶儿挽了一个剑花,身子如长鹤般在空中伸展,直刺向老虎咽喉。 老虎忙退了一步,鸶儿借着老虎退让之际,一手抓起一人,踢踏着院墙残桓,向房侧的梯子跃来。 为救二人,手中长剑己脱手,一只老虎见猎物要跑,一个虎扑,直取鸶儿后背,鸶儿抓着两个女孩儿,身子不利索,被划了长长的一道口子。 鲜血登时流入了脚下的洪水中,染红了半院的洪水。 鹦鹉见机不可失,将手中的青石砸向再次的扑到的老虎,身子急下,接过兰草和兰花,扶着二人上了房顶。 将手伸向鸶儿时,鸶儿惨白着脸,摇了摇头道:“我引开老虎,你去救剩下那二人。” 鹦鹉点了点头,将身上的衣裳脱下给了鸶儿,鸶儿微微一笑,一个转身,衣服已经披在身上,盖住了自己裸-露的后前。 从怀中拿出一把亮闪的长针出来,疾速打向老虎,身子却不停留,如白鹤般向于大光的院子掠去。 老虎被打出了底火,又见鸶儿受了伤见了血,两头老虎齐齐向鸶儿扑到,一人两虎再次缠斗一处。 鹦鹉下了梯子,将瘫软的江氏扶上了房顶,于大柱虽然不济,但毕竟是个男人,没有用鹦鹉扶着,自己就坚强的爬上了房顶。 爬上房顶后,对鹦鹉抱拳施礼道:“多谢小哥救命之恩,他日必当......” 鹦鹉不耐烦的一摆手道:“你不必感谢于我,我救你,不图你感激,只求你们二房以后少找我们三小姐麻烦便成。” 大柱被鹦鹉呛白得脸色忽红忽白,惭愧的低下了头。 鹦鹉吹了一声口哨,鸶儿会意,身子向梯子跃来,受内力冲击,洪水涌动,梯子摇摆了两下,便倒在了水中。 眼看着老虎再次扑到,鹦鹉将身上腰带一解,来了个倒挂银钩,一把扯住在空中跌落的鸶儿,老陶和果子则拖住鹦鹉的脚,几人一起努力,将二人拖上了房顶。 再看鸶儿,脸色已经煞白一片。 果子忙拿出金疮药来,在准备上药的时候,脸上却是尴尬了几分,不肯下手了。 鸶儿的伤在后背,如果上药,必须脱了衣裳,看光了整个后背,果子在县里虽然跟着白郎中一年,救治过不少外伤患者,但这样面对面的还是第一次。 鸶儿嗔怪的翻了一眼果子,不屑道:“这种小事还能难为住你?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一把抓过药瓶,扔给鹦鹉道:“你来,反正刚刚你也看过了,放心,不用你负责。” 鹦鹉的脸登时红得如同被洪水浸泡的布,晕得满满的狼狈。 鸶儿不由一皱眉,自己平时虽然腼腆,性格不及鹭儿泼辣,但受伤上药还真是百无禁忌,自己在燕子营之时,没有一天训练不挂彩的,如果考虑那么多,估计自己死上百回也不止。 见鸶儿额头已经渗了汗,鹦鹉心一横,让陶婶子举着衣裳,隔开众人视线,自己一把扯开鸶儿划破的衣裳,整个后背在鹦鹉眼中一揽无余。 与寻常女子光洁的后背不同,鸶儿的后背错落着好几处疤痕,有横向的,有纵向的,有粗的,有细的,说不出的狰狞。 鹦鹉没有害怕,心中却纠结着疼,女子该是吃过多少苦,经过多少打斗,才能得到这么多的外伤。 少年嘴唇轻抿,小心翼翼的将药粉洒在少女的伤口上,将自己的中衣扯下一条,将少女的伤口包得严严实实,最后,又将衣裳重新穿在了鸶儿身上,见衣裳过于肥大,又将自己腰带缠在了少女腰间,裹了又裹,系了又系,扎了又扎,见合身了,才嗔责道:“以后小心些。” 鸶儿看着少年红红的眼睛,呆滞的点了点头。 于大柱从包袱里拿出一只新的腰带,递给了鹦鹉,鹦鹉点了点头,二话未说,扎在了自己腰间。 看着越涨越高的水位,鸶儿忧心的看了老陶一眼,老陶点了点头,用手指指着旁边的房子道:“鸶儿,鹦鹉,你们仔细看一下房子,是不是有些倾斜?” 鹦鹉用手比了比房子,惊疑的点了点头道:“是有些倾斜了,怎么回事?” 老陶将二人叫到一侧,叹气道:“我们必须得想办法离开。开春盖房子之时,没有化冻就开始打地基,工匠又嫌费力,没有向深砸,经水一泡,马上要塌了。红杏姨娘的房子虽然是后起的,但找的是一拨工匠,上面又站着这么多的人,估计也支持不了太长时间的。” 鸶儿咬了咬嘴唇,看着下面不肯离开的两只老虎,亦是愁眉不展,若是在平时,自己是不会将两只老虎放在眼里的,但刚刚为了救兰花和兰草,奇袭而伤,再带着一大群老弱突围,简直难比登天。 正纠结着想办法,洪水中传来两声猪叫,鸶儿嘴角一翘,笑道:“有办法了,一会儿,我跃到外围去,用猪引开老虎,你借机先领着大家离开,在村 口榕树下集合。 鹦鹉重重点了点头,扯住鸶儿的手道:“小心些。” 鸶儿点了点头,飞身一纵,纵到了旁边的院落,向洪水中游去。 ...... 第一百九十章 祸不单行 兰芽领着鹭儿一路向王安世的驻地跃去,越走兰芽越是心惊。 自山上流窜下来的动物,络绎不绝,俨然是一场动物狂奔的盛宴。 猴小白和小小白也在流窜之列,猴小白慌忙的跳到兰芽所在的树上,呼呼的喘着气。 手指指着遥遥在望的山峦。 那里,正是王安世所说的龙渊所在,源源不断的水自那里向低势地带流动着,夹杂着无数滚动的巨石。 空气中,有一抹细细的*味道,兰芽眼神一蕴,莫不是这根本不是地震,而是有人有意为之? 兰芽眼色一凛,疾疾向王安世驻地扑去,扑到之时,山上的流民已经飞也般的向山下冲来,和飞奔的动物一样,逃命般的奔跑着,有的被同伴们踩踏在脚下,发出惨烈的叫声。 兰芽站在树上,喊着海大壮和柳元的名字,只是声音杳杳,在这人群中,分明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一队人马奔腾而至,兰芽一跳跳至来人马上,扯着马上之人的后背道:“王安世,我大舅和柳元呢?” 王安世一把将兰芽抱至胸前,嗔责道:“这个时候往山上跑做什么,还不快回镇子去,在山崩之时,我先一步让你大舅下山了,柳元不肯离去,已经被我收入麾下当兵了。” 兰芽怒道:“你自己前途未卜,让柳元跟着你做甚?!” 王安世一勒马僵绳,脸色如墨道:“于兰芽,我前途未卜,你不也照样跟着我合伙做生意吗?而且,连作坊也被泡了吧,你管了吗?” 兰芽讪然一笑,用小手支撑着王安世的胸口,保持着二人安全的距离,谄媚着笑道:“呃,体恤黎民,以人为本,王大人威武!!!明日,还有无数的黎民等着你安置,稍安勿燥,小心上火!!” 王安世脸色一正道:“我刚刚接到线报,这里刚刚山崩,犹里三部就纠集了队伍来犯,你躲在镇子上千万别进山了。此外,你的庄子处于丞驿防守之外,我怕吴丞驿会紧闭城门,无暇顾及于你。” 兰芽皱也皱眉头道:“只怕此事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不知是冲着你,还是冲着卓萧然来的?” 王安世心中一惊,自己也一直怀疑所有凑巧之事,被兰芽一捅破,登时所有不祥都涌上了心头。 唯一让他心安的是,南萧统帅孟怀在此,定会护得萧然安全。 王安世点了点头道:“没事,萧然自己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老少两位夫人也已经秘密进行了转移。” 卓萧然吸引众人的目光,私下里,却派虎狼营秘密将老王妃和王妃送到府城,以解萧然后顾之忧。 兰芽一脸的忧色,随即甩了甩头,似要甩掉三千烦恼丝般,一跃跃上树顶,冲着王安世俏皮的眨了眨眼道:“预祝王大人御敌凯旋,我在后方为你和战士们缝鞋补祙,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王安世扑哧一声笑道:“你的手艺还是免了吧,也就某人,将你绣的破烂当宝贝供着,天天被人耻笑着。” 兰芽气得一跺脚,树上的水滴扑漱漱的落了下来,灌了王安世一脖颈,兰芽被逗得哈哈大笑,在树上不顾形象的捶胸顿足。 “乐极生悲”这句成语果然是有实践基础的,树木被洪水冲涮,根系松散,抓地不牢,被兰芽一折腾,登时连根拨起,栽倒在地。 兰芽一跃闪开,脸上、身上被溅了一下子泥水。 王安世打马飞奔而去,空气中传来他嘹亮的笑声。 听了王安世的话,兰芽无暇去想,这场是天灾亦是人祸,只想着快快下山看看鸶儿几人,飞驰电掣般向山下飞跃。 越是心焦,越是有事。 奔跑的动物们追赶上了先前奔跑的人们,立马水花四溅,血水横流。 本来急于拼命的动物和人群对峙起来,谨防着对方发起攻击。 静默的双方,被水中再次翻卷的水花打破平静,一条巨蟒牢牢盘住十几人,袭卷至空中。 惨叫之声此起彼伏,其中一人在奄奄一息之时,见到了半山上的兰芽,叫道:“兰芽,快救我!!!” 兰芽顺着声望去,不是于小光还能是谁? 兰芽免为其难的看着水窝中扑腾的老虎、豹子、髭狗、鹿、野鸡,还有无数的人们,已经扑打成一团,血水横流,自己在这里救下众人,当真是免为其难之事,但若是眼睁睁看着这么多无辜的乡亲们命丧于此,自己实在于心不忍。 兰芽眼色一红,冲着空中轻厉的打了几声呼哨,空中鹰影盘桓,齐齐向蟒蛇攻击而来,蟒蛇被抓得烦燥分神。 兰芽牙关一咬,将发簪贯于手心,飞也般的冲进了洪流中,几个飞跃,窜至半空中的蟒蛇身上,将发簪飞快扎入蛇肉中,一拨机关,发簪倒勾伸出,牢牢贯于蛇肉之中。 兰芽小小的身子挂在了蛇身之上,被蛇摇摆得如同风中的狂沙。 兰芽拼命抓住,鹰群再度发起猛攻。 兰芽从怀里拿出匕首,猛的刺入蟒蛇的身体里,横搅一下,拨出,再次刺入,如此周而复始,蟒蛇疼痛,松开身体,被卷起的于小光等十几个人,如同饺子般落入了水中,爬了起来就向山下窜去。 蟒蛇疼痛,挥出蛇尾,向兰芽横扫而至,兰芽一个横跃,逃开蟒蛇攻击圈,后背却被一只老虎扫了一爪子。 老虎再度袭来,鹭儿一个横剑扫至,将几百斤重的老虎踢得翻滚,一手揽过兰芽,跃上了一株树上。沉声道:“小姐,此地不宜久留,东方山上方向,来得一队江湖人士,轻功均不弱,只怕来者不善。” 江湖人士?兰芽心中突然涌起一种不妙的情绪来,绵延的七星山脉,山崩、洪水、野兽、犹里三部、江湖人?这些都有哪些关联,他们的目的又何在? 兰芽飞起一把飞镖,动物再次如被开水煮沸般,四散奔逃,壮丁们挣脱了动物,再次向山下没命似的逃跑。 兰芽飞身跃到树上,对鹭儿道:“我们先观察一下,来者是何许人也。” 二人隐匿在一件火红的枫叶间,透过缝隙看着来人。 来者约二十几人,黑布蒙面,黑衣黑裤,只余眼睛裸=露在外,武器均是普通的长剑,连一丝多余的装饰也没有。 身后坠着三只大狼狗,用鼻子嗅着味道,汪汪的叫着。 河水翻花,从里面游出一个奄奄一息的汉子,张着嘴欲向来人呼救,一黑衣人手起剑落,汉子登时死于非命。 领头之个上去就是一个巴掌,怒道:“让你少用兵器,最好是灌了水淹死才好,这样才能让天灾逼真些。” 被打了属下一抱拳道:“属下知错了,大人,属下只是不明白,犹里马上就杀过来了,他们也会屠杀不少人的,说他们杀的不就好了。” 领头之人摇了摇头道:“犹里之人所用兵器与我中原不同,他们的刀或是弯刀,或是粗口剑,与我等的细剑伤口不同,若是有细心之人见了,便会猜得出来,小心驶得万年船,记住了吗?” 属下深声道:“属下明白。请问大人,现在是追击流民,还是攻入卓家?” 领头之人答道:“流民还是留给犹里那些野蛮人吧,我们去迎上郡主,有机会杀了姓卓的领赏钱。” 几人飞速的向山上窜去。 兰芽脸色如墨,鹭儿脸现焦急,只一会儿,便听到了嘶杀之声。 二人面面相觑,一股不祥之感涌上心头,急急向黑衣人方向窜去。 只见二十几个黑衣人,被上百名的深蓝色蒙面人团团围去,如猫戏鼠般的猎杀贻尽。 鹭儿欣喜的跳下了树,兰芽只好跟上,领头之人将面巾摘下,露了一张俊秀英气的脸来,对兰芽笑道:“如此危险还往山上跑!” 兰芽撇了撇嘴道:“我来赏山洪美景,不可以吗?” 萧然指着横倒竖卧的树木,被血染红的泥水,被咬得缺臂断头的尸体,轻蔑道:“你赏的美景,果然不同凡响。” 鹭儿轻皱眉头,抱拳对着萧然道:“少主,有人来了,是轻甲兵,敌友未明。” 兰芽惊愕的看着鹭儿与萧然的互动,气得手指哆索道:“你、你、你们,鹭儿和鸶儿是你派来的奸细?!” 少年一脸得色道:“现在才知道,晚了吧?你睡觉磨牙、流口水,吃东西吃一半、藏一半,做梦还提到过本少爷的名字......”还有一句未说,做梦说的最多的是一个叫鱼塘的名字。他查访了整个北萧,也未确定此人究竟是何人。 兰芽轻蔑的翻了翻白眼,似看着一个白痴的模样道:“知道这些,你能得到什么?我又能失去什么?我还将你看光光,知道你胸口纹着大虫子呢,我也没有到处说。” 这还没有到处说,此时萧然的背后就停着一百多号人呢!!! 虎狼营登时一阵惊悚的抽气声音,萧然一瞪眼,所有的人登时眼观鼻、鼻观心,做石化状了。 一个将领领着轻甲兵现身,见到萧然,哈哈大笑道:“然儿,你在这儿呢,我在县里寻得一处安全所在,随我而去吧。” 萧然笑道:“叔儿,无妨,我在这儿,还可以当回诱饵,引得魑魅魍魉全部现了原形。” 将领一脸担心道:“叔儿怎会让你身涉险境,随我走吧。待打退犹里三部之时,再回这里不迟,陛下也不会籍口怪你离开此处。” 萧然笑道:“好,听叔儿的。” 转身看向兰芽道:“你也回镇子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兰芽纠结的看着鹭儿道:“我哪里还能安全,身边都是奸细。” 鹭儿忙摆手道:“小姐,你睡觉磨芽、流口水、说梦话真的不是我说的,是少主偷来的时候自己瞧见的。” 兰芽有种杀人的冲动了,听说还好点儿,怎么还“亲眼瞧见了呢”?是不是说明,在自己睡觉的时候,某些人潜入房里,将自己的睡姿看得十成十?自己可是有名的睡像不好啊! 兰芽气呼呼的扭头下山。 萧然看着小丫头满脸官司、浑身别扭的样子,对卓大道:“你护着小丫头下山,确定安全之后再回来。” 卓大领命追上兰芽和鹭儿,兰芽头不抬眼不瞟,更不理会坠在身后的卓大。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卓萧然遇险 兰芽、卓大与鹭儿回到于家村之时,鸶儿正用猪引诱老虎,救着众人向村口聚齐,于大光、于三光和于小光也相继到了村里,聚于一处,同时向镇上进发。 路上得遇不少的野兽,有了卓大、兰芽和鹭儿几个武功高强之人的加入,果然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卓大神姿绰约,凡事冲锋陷阵,跑在最前,兰芽也不好再对他冷脸相向。 到了镇子上,让大家洗了把脸,将一只苹果递给卓大道:“谢谢你啦,没有你,我们也不能这么快突出重围。” 卓大笑道:“无妨,主子吩咐的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兰芽耸了耸肩,看向鹭儿时,想起她竟是萧然的人,再次心塞了。 卓大吃罢了苹果,施礼向兰芽告辞,兰芽惊疑道:“你知道到哪里去找萧然?” 卓大答道:“现在危机四伏,我不放心少主,分别之时,听说是到县里去,我往县城的方向找找。” 兰芽闲适的啃了一口苹果,笑道:“我看那人与萧然极为亲昵,还带着上百名的轻甲兵,萧然跟着他,怎么着也比你安全吧?” 卓大点了点头道:“孟统帅确实是可信任之人,但他带的必竟都是南萧之兵,我怕他们夜晚不适应北方的气候,战斗力下降,我只有留在少爷身边,才能放心。” 兰芽心中一突,口中的苹果一口吐到了地上,小心的问道:“南萧,姓孟?他叫什么名字?不会是叫孟怀吧?” 卓大惊疑道:“于姑娘,你怎么知道统帅的名字?” 兰芽手中的苹果登时掉落在地上,在地上滚了两滚。 兰芽脸色一片惨白,抓住卓大的手道:“卓大,你别追问我从哪里得知的消息,这个孟怀,是皇帝的走狗亲信,当年就是害死卓家满门的始做踊者,此次,来者不善,只怕要对萧然下手,以绝后患。” 卓大身上的汗水登时浸了满身,慌道:“我,我现在就集合了人马去追击。” 兰芽摇了摇头道:“孟怀心怀叵测,无意间说出的话,很可能就是故意留给你的信息,他,根本就不可能往县城方向去。追踪位置的事,我来想办法。” 兰芽拿起碳笔,在纸上刷刷点点,裁成十几只小纸条,放在细小的管子里,推开窗户,冲着外面一吹口哨,落在外面树上的十几只海东青盘桓而落,兰芽将管子一一拴在海东青的脚上,一阵鹰鸣叫,海东青盘桓而起,向莽莽山林中飞旋而去。 兰芽沉着眼色道:“但愿在孟怀动手之前,海东青能先一步找到萧然。卓大,我在此等海东青回信,确定方位,你去召集人马,随时准备营救。” 鹭儿和鸶儿向卓大抱拳道:“大统领,燕子营燕九妹、燕十一妹,请求参加营救行动。” 卓大摇了摇头道:“阿九,十一,你们是燕子营最出色的两个女杀手,将你们派到这里来,不是让你享轻福,也不是少主不重视你们,正相反,是因为完全信任你们,才将你们派到于姑娘身边。于姑娘,将是少主最大的软胁,你们的任务,就是守住少主的软胁,不让它受到任何威胁。” 兰芽心里不由一暖,自己刚刚还和萧然因为鹭儿、鸶儿与他闹小别扭,现在方得知,他只是单纯的让两个武功出众的杀手,来保护自己的安全。 感动之余,浓浓的担心随即涌上心头,窗外重重的树影,竟如同一只只猛兽般光怪陆离般的暗影,向自己忧然的心袭来,忐忑不安。 浓浓的夜影,一灯如豆,兰芽怔凝的看着窗外,心思飘向幽远。 门前传来一阵争吵之声,兰芽眉头紧锁,吉良进得兰芽的主卧,向兰芽回禀道:“回小姐,是老爷,说红杏姨娘身子不舒服,正房有地热,想让红杏姨娘搬到夫人房里去住。还有张老太太,见老爷要搬回正房,也吵着身体不适,也要搬到正房来。” 兰芽心烦意乱,对吉良道:“你去回话,告诉他们,这里只收留一夜,明天都给滚到镇里去,今夜想呆就呆,不呆立马滚蛋。” 吉良尴尬的看了看鹭儿,心想,对老爷难道也这样说吗? 鹭儿轻轻笑了笑,挺直了脊背,如同得了上方宝剑,一脸肃然的走到正房门前,对吵嚷的几人道:“我杀人杀虎的本事大家都看到了,如果哪个闹事的,立马赶出庄子去,这里是郊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被老虎吃了,被恶人宰了,可怨不得我心狠手辣。” 于三光怒然道:“鹭儿,你是于家的丫鬟,我是于家的老爷,你若不听令,就不怕我立马赶你出去?” 鹭儿轻蔑的一笑道:“老爷?你看我什么时候将你真正的当过老爷?您交待的事情,小姐若是不点头,我何时去做过?” 于三光脸羞臊得通红,青筋暴出,抬手想打鹭儿,又情知自己不是鹭儿的对手,对鹦鹉和几个少年道:“还不快将这个贱婢绑了扔出去!” 只是话音落处,一片静寞,几个少年,甚至连步子都没有挪动分毫。 于三光脸上挂不住劲儿了,有火不知道怎么发,身侧的红杏红着眼道:“老爷,我身体不打紧,冷点热点无所谓,只是这未出世的孩儿跟着遭罪了。春梅,还不劝老爷回夫人房里休息?” 话音落处,春梅亦是未动分毫,红杏眉头一皱,嗔责的看着春梅。 春梅眼圈随即一红,痛惜道:“红杏,在义庄之时,你我情同姐妹,一个馒头分着吃,一件衣裳换着穿。是小姐救我们于危难,让我们有饭吃,有活儿做,有衣裳穿。你为了富贵,勾引老爷,我顾念往日情份,昧着良心,扶持着你。现在,小姐拼死再次救了我们,你怎么还要忘恩负义?挑拨小姐和老爷离心,你能得到什么?” 红杏眼睛一红,痴迷的看着于三光道:“能得到什么?我这么做不都是为了老爷!老爷是一家之主,却偏偏处处受制于三小姐,下人不听话,钱财不在手,连让我住个舒服的屋子都做不得主,你说,这个家,到底是于兰芽的,还是老爷的?!” 鹭儿不禁呵呵冷笑,看着红杏冷然道:“住得舒服?红杏姨娘,请问,这里的厢房的条件哪里让你不舒服了?是上好的银丝碳、绸子被褥,还是宽敞的卧房、红木桌案?这些,比于家村好上一倍不止,怎么在于家村住得舒服,到了这里,反倒不舒服了呢?你是‘厢房’和‘姨娘’这两个词称谓不舒服吧?莫不是想要老爷宠妾灭妻?” 于三光登时脸色一阵苍白,见众人一脸的不屑,愤然的回了厢房,连海氏的房间也不肯回了。 见于三光吃了鳖,张氏哪里还敢叫器,讪讪的问道:“鹭、鹭姑娘,请问咱什么时候开晚膳啊?呃,不用膳也、也没事儿,谁让赶上灾年了呢!” 吉良走上前道:“晚膳已经做得了,一会儿就摆到院子里,杂面馒头、白菜汤,管饱,不过,只管今晚和明早,明天早膳后,请各位移至吴丞驿处,听说吴丞驿已经与王侍郎大人商议妥善安顿之法,欠了大家的工钱也会发放的。” 众村人听得心下一喜,家园被毁的绝望总算是见到了最后一丝曙光,毕竟,修皇陵近三个月未领的工钱,说多不多,但在这关键时刻,却能派上大用场。 柳氏一家逃到了屠宰铺子,岳氏没地方去,也投奔了于兰芽,和她儿媳妇一起端了两大盆子馒头,敲着盆子道:“乡亲们,开饭啦,咱要做知恩图报的人,鸟悄的吃,别吵着主家,明天一早,俺和俺家男人就领着大伙去镇上找吴丞驿去,吴丞驿若是不管,咱们就躲到卓府建的义庄去,每逢灾祸,卓府都会收留穷苦之人,施些粥粮。” (鸟悄:意思是安静,不发出声音。) 兰芽之所以不想收留这些穷苦乡亲们,不是她心狠,而是她不想强出头,这种乐善好施、收买人心的机会,只适合官家,或是大富之家,如吴丞驿,如王安世,如卓萧然,她若是抢了功,必将受其他商贾之家忌恨和排挤,也定会引起官家的注意,接下来便会如水蛭般吸住不撒口,直到你血尽而亡,这,就是弱者的悲哀,连做慈善都没有资格,与极如此,索性就苦穷些、示弱些。 鹭儿端了两个馒头,一碗汤,又加了一碗蛋羹,放在桌案上道:“小姐,您边吃边等吧!” 兰芽推开窗子,让室外的风呼呼的灌入,冻得身体一激灵,头脑瞬时清醒了许多,坚定的转回身来,拿起馒头就啃,边啃边道:“吃得饱,才有力气去救他。” 卓大自窗外翻入,抱拳对兰芽拱手道:“于姑娘,人手已经集结完成,因为北萧王四处搜山,大部分人都分散开来,只召集了一百多号人,大部分是燕子营的人。” 兰芽递给了卓大一个馒头,疑惑道:“随萧然身边的,是虎狼营的人,你召集的人,是燕子营的人,萧然主要是这两只军队吗?战斗力怎么样?” 卓大抱了抱拳,轻声道:“虎狼营和燕子营,是少爷遽养的两只暗卫,每只五百人。虎狼营主要负责少主的安全,燕子营主要负责刺杀和刺探敌情,均是从小训练起来的忠死之士,各有各的拿手本领。少主名下虽然没有隶属的军队,但南萧卓家军中仍有不少死忠之将,老王爷也埋伏了不少暗棋,以待后用,此中隐秘,连一向示好的孟怀,亦不知道真实底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奔袭救萧然 与兰芽俱是一脸忧色,闷头吃着东西。等消息是最考验人的耐性的,尤其是一向好动的兰芽。 兰芽没话找话的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卓大,你们虎狼营和燕子营招录的都是哪方面的人才?比如说我,有没有机会加入?合不合格?” 卓大上下审视了兰芽一眼,沉吟片刻道:“于姑娘懂兽语,会驱使动物,嗅觉、听觉、视觉异于常人,身手灵活,头脑聪慧,遇事沉重冷静,杀乏决断.....” 几句话夸得厚脸皮的兰芽,都不禁为之脸红,正想摆手谦虚两句,卓大却沉吟着摇了摇头道:“依属下之见,于姑娘哪个营也去不了。” 兰芽充满希冀道:“为什么?因为我年纪小,是童工?” 卓大摇了摇头道:“燕子营最小的只有八岁,比于姑娘还要小上一岁,擅长砸洞挖穴,甚为灵活。之所以不收于姑娘,是因为于姑娘对少主的态度实在不敢恭维,忠诚二字比本事更为重要。” 兰芽脸色不由一黑,赶情,是嫌弃自己对他家少主不够尊重,时不时还坑他们少主一把。 兰芽气血上涌,将卓大正要舀鸡蛋羹的手拍落,一把将鸡蛋羹拿到自己面前,大口大口吃起来,吃得过急,被噎了呛咳了两声,险些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被蛋羹噎死之人。 卓大讪然的摸了摸鼻子,自己只不过说了几句实话而矣,怎么连菜也不让吃了,自己气吃气吃的,险些噎死。怏怏的拿着一个馒头离席,如一只石雕般立在窗前,看着浓浓的夜色。 良久,一只黑色鹰影落下,兰芽长身而起,将手臂一展,海东青轻松的落在了手臂上,迅速解下竹管,吉良转身回了伙房,拿出一块生肉来犒赏海东青。 打开竹管,上面用拼音密密麻麻的写着字,卓大忙问道:“少主说了什么?” 兰芽沉吟片刻道:“萧然说,他会注意孟怀的,让我们不必担心,也不要去找寻于他。” 卓大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万幸少主没事,只要知道了孟怀其人,少主有了防备之心,虎狼营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兰芽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总感觉不对劲儿,每次我与萧然写信之时,他难免会挖苦我两句,不占上风就像是要他命似的,这次,这么平静、这么淡然,我却总觉得不妥,也许,他是遇到危险了,而且是凶险之境,让我们不要去冒险。” 卓大平静的心再度狂跳起来,兰芽忙将一应武器穿戴整齐,顺手用布块儿包了一盆子馒头,背在背上道:“卓大,让海东青带路,我们连夜奔袭,去救卓萧然。” 卓大皱着眉头道:“于姑娘,少主不会让您以身犯险,你只要让海东青带路,我们一路追踪即可。” 兰芽紧盯着卓大的双眼道:“如果不同意我去,我是不会让海东青带路的。” 卓大心下焦急,点了点头。 兰芽对蠢蠢欲动、磨拳擦掌,准备与自己一同出发的鹭儿道:“鹭儿,犹里三部人马一旦突破王安世的军队,势必如入无人之境,只有龙头镇依托着厚重城墙,能解一时之危。明天,你务必将百姓们送入镇中,接受吴丞驿和官军的癖护。我们却不能如百姓一样依仗吴丞驿,马槽下有一个地道入口,里面有武器和粮食,如果有必要,你带着家人躲进去,到了里面切勿乱闯乱动,以免机关伤了人。” 一番话说得兰芽口干舌燥,卓大和鹭儿听得目瞪口呆,卓大也终于知道,当年建庄之时,为何兰芽用了无数的青砖,地面上的房子却没有那样恢宏,原来,地下竟然还有猫腻,而且,兰芽所说的,还只是冰山一角。 鹭儿被兰芽说得顿时感觉身上责任重大,拍着胸脯道:“小姐放心,家人在哪,鹭儿在哪!” 兰芽点了点头,与卓大追踪着海东青,消失在了莽莽夜色中。 ...... 看着身体绵软跌坐的少年,男子嘴角轻蔑的笑着,眼中的得色想隐藏也隐藏不住。 少年痛色道:“孟叔,这酒中有毒?” 孟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男子道:“这酒中不是毒,只是软筋散而矣,抓到活的你,总比死的功劳大。” 萧然嘴角一扯,晃了晃似眩晕的头,眼睛直直的看向孟怀道:“你父亲待你若兄弟,我待你若亲叔,为什么?” 孟怀神态自若的坐在萧然对面的红木雕花椅子上,不屑道:“男子在世,志在傲倪天下,有你父亲在,南萧的军权就不在我之手,只有扳倒名噪天下的南萧王,我才能名动天下,更能取得皇帝的信任。” 萧然不屑的摇了摇头,叹道:“在过去的十二年中,你杀我的机会不下十数次,为何迟迟不动手,现在却又亲自巴巴的跑到北萧来,你就不怕自己身涉险境,被人乘乱所杀?” 孟怀沉声道:“人要有利用价值才能有地位,你活着,皇帝自然会看到我的价值,所以,我也不急着动手,让你苟活十三载。如今,萧皇多管齐下,让多路人马来取你性命,这七星山,俨然成了无主之地,除了我的人马,还有犹里三部的人马,有北萧王的人马,有太子的人马,甚至还有秦国的人马,目的却是相同的,都是取你的性命。” 萧然神情冷漠,看不出表情变化,只有攥紧的拳头和微蹙的眉,显示他的内心并不如同表面那样的云淡风轻,任他想破头也没有想到,自己在那狗皇帝心中这么重要,这么死得其所,让他不惜先以侄女下嫁为烟雾,以帝陵为引,万民性命为葬,各国势力驱入,这哪里是一国帝王,分明是一个乱世的疯子! 萧然嘴角飞扬,轻蔑的笑看孟怀道:“不过是一个疯子,下一盘乱世的棋局而矣,可笑那棋子都以为自己不可或缺,马上被舍弃了而不自知。” 孟怀不置可脸上现出一抹惊疑,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如此多的政权踏上北萧,如入无人之境,莫不是这一切都是萧皇策划好的?宁可引狼入室击杀卓萧然,置自己的臣民于地狱之中?这个想法为免太过匪夷所思。 孟怀摇头想否认,额头上却已经现了一层细密的汗。 萧然坚定的点了点头,笑道:“你想的没错,为了他所谓的仁德的名声,皇帝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弃万千百姓性命于不顾。你知道皇帝陷害卓家的秘密,你认为,萧皇会放过你吗?我死之日,你也会被他挫骨扬灰,而且,定会冠上一个让天下人唾骂的罪名。据我估计,应该是‘擅离南萧边关,私通犹里三部’的罪名。” 孟怀慌乱的自怀中掏出一只明黄的锦轴道:“不可能,我是有秘旨的。” 萧然摇了摇头道:“萧皇会再给你加上一条‘伪造圣旨’的罪名。” 圣旨滑落在地上,孟怀的脸色一片惨白。枉自己算计一世,最后却被皇帝算计进去,自己急功进利,只想着先他人一步擒了卓萧然,未想过,自己的的命竟然同他的命拴于一系。 孟怀狠戾的站起身来,坚定道:“我不杀你,将你擒回南萧,以你号令卓家军,与萧皇抗衡。” 卓萧然啧啧叹道:“你的计策很是动人,可惜,卓某什么屈辱都可以忍,就是不想当你的傀儡。” 萧然傲然的站起身来,哪里还有中了软筋散的模样?少年神态自若的向窗外吹了一个呼哨,低头捡起那卷明黄的圣旨,纳入怀中。 几个虎狼营护卫登时跃进屋子,将孟怀围成一团。 孟怀的头脑登时清醒了一分,苦笑道:“你倒是比你父亲沉稳了许多、阴险了许多,我在你父亲身边五年,便完全取得了他的信任。我在你身边相护了十三年,你却连杯茶都佯装未喝。” 萧然大手一挥,厉声道:“抓活的!” 众人纷纷攻向孟怀。 孟怀一个窜跃跃入院中,向空中扔了一个弹珠,一团白雾升起,不多时,上百名的黑衣人奇袭而至。 孟怀阴阴笑道:“黄口小儿,本帅一时大意,让你得逞,你以为潦倒了那一百个南萧弱兵就能擒杀于我?本帅暗伏着数以百计的武功高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双方再次混战一处。 对方显见也是武功高强之人,虎狼营实力虽然略高一筹,要想攻下,却也得耗时良多。 卓二一脸忧色的跃到卓家然身前道:“少爷,捉孟怀之事固然重要,但姓孟的刚刚打了雷雾弹,不仅会召来他的人,也会召来怀伺周围的各方势力,我们还是撤退吧。” 萧然看了看阵中同样一脸急色的孟怀,冷然道:“也好,以现在的形势看,即使捉了姓孟的,我们也保不住他,与其莽撞的带走他,不如让他逃回南萧去,用他牵制萧皇,让萧皇投鼠忌器,束手束脚。辙!” 卓大大手一挥,虎狼营的儿郎们迅速向萧然方向聚齐,分三队向东方撤离。 孟怀亦不愿恋战,率着他的护卫军急急向山下撤离,准备逃回南萧,保住自己的小命,再予图谋。 即使隐匿踪迹,虎狼营还是遭遇了两波蒙面敌军,经历了两翻血战。 萧然看着身后一脸疲惫、伤势惨重的护卫们,神情肃然的对卓二道:“再这样连夜奔袭、疲劳作战,我们会逐渐被敌人消耗贻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弃丛林,下山进村。” 卓二看了看绵延的山脉,回禀道:“少主,这山下向西方向不足十里,就是泉水村,地势较于家村等村落稍高一些,可以暂为隐避,只是,我们修整后何去何从?” 萧然冷笑道:“修整后,我们就突围到镇上,明晃晃的住到镇驿馆去,以我为饵,诱犹里三部的人攻打镇子,镇子守不住,我就到县里、府郡,犹里的那些穷鬼们,定是战领一处,烧杀抢掠一处,我倒要看看,最后,是萧皇的损失重,还是卓某的损失重。” 卓二打了一个寒噤,眼前甚至浮现了烧杀抢掠、尸横遍野的画面,少爷,终于有了复仇者的样子。 只是,饶是心坚如铁的卓二,心里也犯起了一丝不忍来,心情怏怏的组织了一小队人向泉水村进发探路。 ......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夫妻同林鸟 两个时辰前,泉水村就陷入了一片血染之色,拿着弯刀弓箭的犹里三部男人们,见人就杀,见屋就冲,抢着所有他们认为有价值的东西,连七成新的棉布料子、半大的鸡崽儿也不放过,更何况是看着顺眼的大姑娘、小媳妇。 前两日还静谧的乡村,如今成了人间炼狱,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传递着绝望的气息。 村子最西头的李家却浑然不知,屋子里的水已经过了膝,李氏扯了两下李柱子没扯动,索性将李柱子又推回了炕上,自己则累得气喘嘘嘘的站在及膝的洪流中。 逃跑不成的李氏破口大骂道:“你个死鬼,拖累死老娘了,咋不早点死。” 李柱子却浑然不理李氏,抓起炕里的一坛子酒继续灌着,紧接着,嗓子如破风箱似的咳着,呼噜着,难受的李柱子又抓起一把花生米,糊乱的全都塞到了嘴里。 小石头见娘亲脸色不悦,怯生生的抓着李氏的衣襟道:“娘,你别骂爹了,白天小林的爹娘就推着全家逃到镇子上去了,我们走吧,娘推不动爹,石头帮推。” 李氏眼睛一红,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务自喝酒的李柱子,心里更是冰冷一片。 看着越涨越高的洪水,李氏抬脚跳到炕上,将儿子塞进了梁上的一处暗窝里,柔声道:“石头先躲在这里,娘这就想办法弄走你爹。” 安顿好儿子,李氏一弯腰,一把夺过酒坛子,愤愤的扔到了炕下的洪流中,眼泪朦胧的控诉道:“你这个杀千刀的,你只是身子弱而矣,却成天泛懒在炕上窝着,炕痾炕尿,害得现在下地都费劲儿,和瘫子有啥两样?这样还不如早点死,累得我们娘俩陪你等死。” 李柱子使了浑身的力量,努力爬到炕沿,伸手去捞水中的坛子,眼瞅着就要够到了,李氏气恼的上去一脚,将坛子踢出老远。 李柱子气得用手拼命的一推李氏,李氏卒不及防,一下子摔下炕,跌在洪水中,全身浸湿了水,扑腾两下才站了起来。 李柱子哪里管李氏摔没摔伤,如受伤的獅子般吼道:“你个破鞋头子,还有那个不知谁的孽种,陪老子死算你们俩有福气,好歹能进老李家坟茔地,免得做孤魂野鬼。老子到了阎王殿,一定向阎王求情成全你,让你下辈子投胎做个妓女,整日里淫=叫。” 李氏上去给了男人一耳光,哭道:“李柱子,你还有没有良心,如果没有我,你能活到今天,石头不是你的种,我早就跟下种的人跑了,跟你守活寡?你瞧瞧你自己,身体好的时候对我非打即骂,身体不好的时候就是个窝囊废,我被人摸一把、搂一耙,你只能在家里对我耍横,连找人算帐的胆子都没有。成三郎给你好酒好菜的,你吃得连屁都不敢放,我就淫、就荡了,你能怎么着?” 李柱子眼里充血,想起来和李氏拼命,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瘫倒在炕里,眼睛恨恨的盯着女人。 李氏傲娇的站在炕前,衣服被水浸湿,黏在身上,称得身材玲珑有致,手里抓着一把花生,时不时扔到嘴里一颗,笑道:“成三郎样样比你强,打猎的时候像下山猛虎,调-情的时候像痴蛇缠身,下种的时候像黑毛驴子,俺就歇罕他,气死你!石头就是他的种,就是......” 男人扯开嘴角一阵大笑,笑着笑着眼泪都流了出来,大笑道:“那他现在在哪里?他怎么没来救你?村里和他有染的婆娘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吧,山崩水滥,他管谁了?他管的只有他妹子和他自己的婆娘。” 李氏登时觉得嘴里的花生食不知味,本来的憧憬也化做了绝望,她不能坐以待毙,对,带着石头去于家村,找表姐何氏,求老于家收留去。 李氏想着想着,将要拿的包袱都堆到了炕上,见伙房里飘着的大水盆子,便将大水盆子滑进了屋子,将小包袱放在水盆子里,站在炕上,要将石头从房梁上抱下来。 院门突然被撞开,一群叽里咕噜听不懂的声音,李氏一慌,急忙对儿子说道:“石头,可能有坏人来了,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出来,待坏人走后,你就坐着盆子去找你成三叔,说娘求他救你。” 石头眼睛红红的,如老鼠般将身子缩进了墙窝里。 李氏看了炕上的李柱子一眼,叹了一口气,愧疚的声音几不可闻:“对不起。”说完,连包袱都未顾上,身子一缩,缩进了炕上的衣柜里。 李柱子眼神如血,胸口气得起起伏伏,如同李氏每次找男人回来一样,连头带整个身子缩在了被窝里,不敢动了。 四个身材强壮的犹里男人进了屋来,见炕上收拾齐整的包袱,喜笑颜开,一甩背在了背上。 其中一个一眼看到了如人形的被子,一把掀开来,见里面如死尸般躺着的李柱子笑道:“哈生,这儿有一个活的,好像还是个废物。” 三人闻声看向炕里,李柱子一脸哀求的看着几人。 名叫哈生的男人挺了挺胸脯,不屑道:“瘦的跟鸡崽子似的,杀着都没感觉,这萧国也不过如此,病残的病残,胆小的胆小,就是女人还算水灵,比咱部落里的女人长的白净,身子圆润,搂着睡觉也得劲儿。” 其中一个男子嘲笑道:“刚弄完两个,还不过瘾?你最后肯定不是败在萧国的爷们手里,而是败在了萧国的娘们手里,软得拿不动刀剑。” 哈生上去怼了男子一拳头,调笑道:“你才软,你浑身都软,老子是纯爷们,比野马驹子还野!我现在就让你看看爷们怎么虐萧国的汉子。” 哈生提起弯刀来,照着李柱子就劈了下来,李柱子吓得尖叫一声:“别杀我,我有话说。” 哈生惊疑的看着其他三人,问道:“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看样子是在求饶吗?” 李柱子一见有了生机,用手指着李氏藏身的柜子。 哈生会意,出其不意的一拉柜门,李氏如球般滴溜溜滚了出来,湿蠕的身子,比胴体更具致命的诱惑力。 哈生将弯刀一扔,哈哈大笑道:“兄弟们,我现在就让你们看看我是不是犹里的野马驹子。”边说边脱着身上的衣裳。 李氏怨恨的看了李柱子一眼,如死鱼般躺在炕上。 李柱子将头再次埋在被窝里,与以往李氏偷人不同,这次,他流下的是悔恨的泪水。 李氏如破败的柳絮般,任由着四个男人比赛似的肆虐,一个名字不自觉冲口而出----成三郎,随即咬了舌头自尽。 那四个犹里部门的男人没有杀李柱子,或许是不屑,或许是李氏侍候得不错,总之,李柱子活了下来。 李柱子并不是残疾,他只是身子弱,加上常年喝酒,吃喝拉撒都在炕上,腿部肌肉有些退化。 李柱子死命的爬到炕边,划着水流,将酒坛捞起来,喝尽了里面最后三滴酒。 李柱子将整条大被盖在了李氏白里透紫的胴-体上,一抹悲凄涌上心头。 男人一点一点的试图站起来,腿一软,栽倒在炕上。 再站起来,还是栽倒在炕上,鼻子被磕得流了血。 在第十次的时候,终于颤抖着站直了身子,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从胸腔中咳出一口血,整个下巴浸得鲜红。 男人没有放弃,抬起手臂来,对石头叫道:“石头,快下来。” 孩子的身子向里面再次缩了缩,眼里说不出的恐惧。 李柱子嘴角闪现一抹苦笑,哄道:“石头,别怕,不管你是不是爹的种,你永远都是爹的儿子。咱家的房子不牢固,水越涨越高,再不逃命来不及了。” 石头迟疑的将手伸给男人,男人久未抱过重物,被孩子的身体一冲,登时向下栽倒,男人拼命稳着身子,让自己的身体在下,孩子的身体在上,男子的后脑正磕在炕沿上,腥红的血如溪水般流了出来,淌进炕下的洪流里,红得瘆人。 李柱子忍着疼,单手在水里滑动着,水盆子飘了过来,对孩子笑道:“儿子,听你娘话,你找你成三叔,就说,就说是你娘,是爹和娘一起求他,救你。” 孩子听话的坐在水盆里,拉着李柱子的手,哭得如同泪人道:“爹,你跟我一起走。” 李柱子苦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道:“孩子,以前,是你娘对不起爹,而今天,是爹对不起你娘。娘怕黑,爹到下面去赔着她。” 李柱子将水盆子用力向外推去,眼看着孩子越飘越远。 ...... 村子陷入了一片死寂,涌动的洪水已经不是浑浊的泥色,取而代之是,是刺眼污浊的红。 卓二掩了口鼻,在村子周围观察了片刻,飞身跃到队伍身后,向卓萧然汇报了泉水村的情况。 萧然遥望着山下的村落,沉声道:“犹里三部刚刚将这里洗劫一空,应该不会再回转了,我们进村,看看有没有被他们剩下的吃食。” 队伍疾行,行至村口的祠堂,高高的槐树下,四个男子被高高吊起,身子被雨水冲涮得如同灰败的狗。 卓二走上前去,手起剑落,吊在树上的四个男人登时被摔落在泥水里。 最强壮的汉子被呛得一个激灵,看也未看队伍一眼,而是直接扑向一旁掉落的几个汉子,将尚有一口气的两个汉子挪到祠堂里的供桌上,将余下一具少年尸身平躺放在祭台上。 随后一抹发红的眼,径直扑到水里,双臂齐动,似在水里捞着什么,直到捞起一具被泡得发白的女人胴\体,深深的嵌在怀里。 汉子终于忍受不住,肩膀一耸一耸的颤动着,散发着内心的悲怆。 卓六不忍,将身上的外衣褪下,递给了痛哭流泪的成三郎。 成三郎将衣裳盖在了女人身上,将女人肥硕的身子一把抱起,平躺的放在了成四郎的尸体身侧,眼泪夹杂着雨水,沉重的滴落在及膝的洪水中。 第一百九十四章 哪里受伤了 成三郎似想到了什么,跌跌撞撞的向村中跑去,萧然示意,众人紧随其后。 男子一口气跑到了自己家里,将院中的旱井摇撸摇了上来,打水的水筒上面,正坠着瑟瑟发抖的成兰子,和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 男子轻舒了一口气,对成兰子道:“兰子,我送你到镇上。” 成兰子一把抱住成三郎,大哭道:“三哥,大哥、二哥和四弟呢?我嫂子兰月呢?” 成三郎眼色如血道:“你大嫂身子胖,躲不到井里,我们哥四个护着她,与犹木墩的人战了几个时辰。我们几个都被擒了,大哥的腿废了,二哥的子孙根没了,四弟死了,兰月,兰月被那些野蛮人给生生祸祸死了。” 成兰子身侧的小石头两眼充血,贝齿紧咬,双拳紧握,怒喊道:“三叔,俺娘也是这样死的,俺要报仇,杀了那些坏人。” 成三郎坚定的点了点头道:“我成三郎的余生,就是和犹木墩誓不两立。我的女人,我欺负可以,别人欺负绝不可以,上天入地我也要弄死他。” 成兰子一改泼辣的模样,柔弱的抓住成三郎的手道:“三哥,你一个人是打不过他们的,我们去接了大哥、二哥,今后一起好好的生活,不行吗?” 成三郎苦笑道:“兰子,大哥和二哥是与我一起救兰月受害,一个今后成了瘫子,一个今后成了太监,我又怎能平静的去面对他们,如果不报此仇,我的胸口就憋闷得慌,食不知味、睡不安枕,也许,这就是兰芽所说的担当。” 成三郎转过萧然面前道:“没想到,竟然是你救了我兄弟三人的性命,以后有何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然傲娇的摇摇头道:“我只有一事相求,以后别再缠着小丫头。” 成三郎一抱拳道:“你放心,我成三郎再浑蛋,也不会碰我成家救命恩人的女人。” 萧然登时脸红到了耳根,讪讪道:“呃,有没有什么吃食,我们今晚在村里修整,明日转回镇上,你可以与我们一起回去,也会安全些。” 看着身体微弱的成兰子,成三郎点了点头,转身走到自家屋中,将伙房的大锅一掀,里面呈现了一个小包袱和五六袋子的粮食。 洪水还没有漫过锅沿,灶眼又被成三郎堵住了,里面的粮食竟干爽的很。 成三郎将小包袱递给了成兰子,向卓萧然招手,一个虎狼卫立即上前,轻松扛起了两袋子粮食,其余的仍扣在大灶里。 几人仍旧回了祠堂,拆了门框、梁柱,在祭台上,直接用祭祀的鼎煮了满满一鼎的粥,众虎狼卫喝了粥,上了药,直接在台上轮换着休息。 成三郎则将成四郎的尸体和兰月的尸体,背到隐处,付之一炬。 正烧着,只听一声尖叫,随即一阵哀哀的哭声,成三郎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看到的是两腿己残的成大郎躺在成兰子的怀中,脖颈处是一只破败的瓷碗片,大郎看着三郎,努力扯出一丝笑纹道:“我死了,你就可以安心报仇。” 清冷的月光,似一个先知者,冷眼旁观着万物生灵,没有怜悯,更没有慈悲的胸怀。 一队黑衣人悄然而至,雷霆耳朵支愣起来,眸中闪现着凛冽与杀戮。 隐身祠堂顶端的虎狼营一次性扫射,箭无虚发,十几名黑衣人登时倒地。身后一黑衣人,自身上掏出一只银色的网子,在空中卷动,箭矢被网搅着,纷纷跌落在地上。 卓二轻声对萧然道:“这些人对自己的武功路数毫不隐瞒,定是有绝对的把握将我们所有人留在这里,恐怕还有后招,少爷要小心了。” 萧然点了点头道:“这些人,一部分武功出自密宗派,能号令密宗派的,恐怕只有皇后的娘家罗家,这些人,必是太子之人。王安世在此,萧皇不可能派太子来,定是太子担心自己地位受王安世威胁,除了杀我,也会伺机刺杀王安世,即然他想坐实了罪名,不让王安世到场有点可惜了,给王安世发信号,让他来救援。” 卓二惊道:“少爷,引来王公子同时,只怕北萧王的军队也会被引来,会不会太过危险?” 萧然冷然道:“既然大家都是各怀鬼胎,不如让这鬼胎露出点模样来,好好在萧皇面前晒一晒,北萧王与太子勾结的罪名,太子刺杀王安世的罪名,都让它坐实了,萧皇头疼了,我自己轻松些。” 卓二不再言语,向空中发射求救信号。 萧然则冷漠的看着对峙的双方人手,随着求救信号腾空,双方立即一扑而上,杀声震天。 萧然嘴角一扯,露出一个模糊的笑来,成大事者,必须有置死地而后生的勇气,王安世,你与我的心境定会相同,欲害太子,自己必须得忍常人所不能忍之苦,置自己于险要之地。 因山路险要,兰芽和卓大在水中拖行了半宿,在早晨赶至萧然所在地之时,虎狼营的侍卫尸体已经被推成了一堵高墙,外面的敌人却是源源不断袭来,一浪多似一浪。 兰芽怒火中烧的冲进来,对着还要组织人墙的卓二肚子就是一脚,骂道:“你主子轴,你也轴是不是,只知道防守不知道逃跑吗?” (注:轴,倔强、拧的意思) 卓二一脸委屈的摸着自己的腹部,想要辩解,却又无从辩解。 卓六忙对卓二使了使眼神,对兰芽道:“于姑娘,少主受了重伤。” 兰芽急道:“人呢?” 卓六向祠堂内努了努嘴,兰芽和卓大一闪身进了祠堂之内。 祠堂内的水已经被清得干净,门口用泥土推积着,萧然正坐在一个供桌上闭目养神,脸色说不出的疲惫。 兰芽小心翼翼的上前,从上看到下,从前看到后,也没看到哪里受了伤,轻声喊道:“卓萧然,卓萧然!!!” 少年忽的睁开眼睛,与兰芽的眼睛撞了个正着,小丫头满眼担心的看着自己,少年惊疑道:“你,你怎么来了?” 兰芽嗔责的一瞪眼,叫道:“卓六说你受了重伤,哪里受伤了?我带了药。” 少年的手,不自觉的捂着腹部,沉吟了一声道:“小伤。” 兰芽哪里肯罢休,忙扯开少年的手,少年疼得哼了一声,不哼还好,这一哼小丫头登时慌了神,伸手就掀少年的衣裳,少年脸红得如同红布,伸手去挡,二人你攻我挡,不亦乐乎。 一侧的成兰子看不下眼,阴阳怪气道:“于兰芽,知不知羞,大庭广众之下就脱男人的衣裳。” 于兰芽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向一帘之隔的成兰子,地上还躺着脸色苍白的成二郎,成三郎一脸静默的守在身侧,他的旁边,依偎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 兰芽气得不怒反笑,一把抓住萧然的手,故意十指相扣,似孩童般的摇晃着,无比得瑟道:“大庭广众之下怎么了,我就拉男人的手了,也好过被男人抛弃的好,你的男人还是我救下来的呢,连问你都未曾问过,现在在镇上吃香喝辣的呢。” 成兰子两眼登时喷了火般。 发水之时,她第一时间想找于家老宅,后来想到于家弱的弱、病的病,她去了反而被拖累,于是便跑回了成家,寻求成家哥四个庇护,没想到,成家也会遭此横事。从始自终,她压根就没想过山上的于小光会活着出来,更没想到自己的男人,不问自己如何,偷偷享福去了。 成三郎看了一眼成兰子道:“兰子,怎么着也是卓少爷救的咱们,咱不能无理。” 成兰子怒道:“三哥,你也说了,救咱们的是卓少爷,与赔钱货有何干系?” 萧然不悦的抬眼看了成兰子一眼,不悦道:“听好了,如果没有成三郎救过兰芽的命,你们的命在我眼里,连水里被淹死的老鼠都不如。再骂兰芽是赔钱货,我会让你彻底的变成‘赔钱货’,连兰月都不如。” 兰芽惊疑道:“兰月怎么了?” 成三郎叹了一口气,接口道:“兰月死了,被犹木墩害死了。” 兰芽一脸怒色的看着安然无恙的成兰子,又看向成三郎,眼里满是狐疑之色,说不出的嗔责与猜度。 成三郎闪现一抹苦笑道:“你不必怀疑我,我虽然不甚喜欢兰月,但她必竟是我的女人,更不可能相害于她。你知道,我的女人,我拼死也不会让别人欺负的。” 看着兰芽的眼睛里,半是温柔半是眷恋。 萧然用力一把将兰芽扯于身后,扯动的伤口又是“嘶”的一声。 兰芽的视线成功的被转移了过来,担忧道:“伤包扎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伤未伤到五脏?” 卓萧然脸上转了晴,挂了笑,抬起小手手臂道:“我的伤在这里,本来没什么,被你这一阵拉扯,又开始渗血了。” 兰芽顿时窘了个大红脸,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伤了手,你捂小腹干啥? 听着祠堂外的奔至的脚步声,惊道:“燕子营的人来支援了,乘此时机,赶快转移。” 卓萧然摇了摇头,淡然道:“主角还没有登场,怎么就这样无功而反呢?” 兰芽慌张的看着窗外,最初,虎狼营的人,如一片被机器收割的麦子,成片成片的倒下去;燕子营的加入,很快转变了风向,向外一层一层的横扫着。 兰芽淡然道:“萧然,我知道,权力历来都是踩着平民的血肉攀爬上来的,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平民,哪来的贵族?贵族,在享受平民带来的优越的同时,也要为他们请命,为他们的生命负责,只有将他们当人看,他们才会将你当神,甘心被你所驱使。” 为他们的生命负责?萧然感觉自己的头脑被炸得粉身碎骨,无一层残留,也组合不出一个完整的思想。自己的父亲,为保疆土,躹躬尽粹,被皇帝冠了莫须有的罪名。 行刑当日,砸向父亲的,就有这些所谓平民的臭鸡蛋、烂菜叶、猪泔水,让坚定如山的父亲虎目含泪、死不冥目,他在心中,对他们,心中是怨恨的。 倔强的少年抿紧了下唇,沉声道:“时机未到。” 兰芽气鼓鼓看着倔强的少年,看着窗外越来越多的敌人,不由心下一慌,冲出了窗外,跃至卓大身侧道:“速战速决,呈雁字型向前冲杀,杀出血路,绕过山梁,回镇上。 卓大不疑有他,组织燕子营强攻对方先头兵将,锐利前攻,冲杀出一条血路来。 萧然气结,也跳出了祠堂,对卓大道:“谁让你突围撤退的?” 卓大狐疑的看了一眼兰芽,后知后觉的闭了嘴,讪讪说道:“但凭少主吩咐。” 兰芽气得如同一只发怒的母豹,在敌人中冲杀,解救着受伤仍在坚持的虎狼营卫。 萧然气得一跺脚,只好也加入了战斗行列,如水般的蒙面敌人,蜂蛹而上,纷纷使出杀着,直取萧然。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天蚕丝护甲 兰芽身侧登时吃紧,被转得密不透风,举步维艰,本来被围的虎狼营反而将蒙面人反包抄,解救萧然和兰芽几人。 这哪里是未来的南萧王,分明是一块吸铁石,将所有的人都吸在了他的身侧,兰芽手上吃力,气不打一处来,怒火中烧的看着卓萧然,怒道:“神经病!连丫丫都知道走为上策,你是怕逃跑有损你威名怎么的?” 萧然眼色如墨,焦急的盯着外面的战场,敌人越聚越多,有训练有素的兵丁将士,有武功高强的赏金杀手,有为财而搏的江湖中人...... 几路人马暂时达成了同盟,一致向虎狼营展开猛烈的进击。 兰芽平时只是打猎,遇险时也是短兵相接,像这种疲劳战、车轮战、自杀战还是头一次,渐渐相形见拙,回手乏力。 头脑也渐渐有些晕觉,她现在也不明白,萧然要在这里死守什么?一个破旧的泉水村祠堂?又能得到什么?数不清的虎狼营和燕子营的尸体?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留在这里又是坚持什么?为了一群死命护主的护卫?还是那个追杀与纠缠了她几世的少年? 三只长箭凌空而至,少年的眼如万年的冰湖,直直看向半山腰的方向,那里,站着一只如鹰似枭的暗影,张弓劲弩,气势昂扬。 萧然嘴角扯出了一个上扬的弧度,诡异的笑意一闪而逝,少年躲过一只箭矢,随即双手一左一右夹住了两个箭矢。 又有三只箭袭来,却不是射向萧然,而是直取兰芽的胸口。 兰芽堪堪躲过一箭,萧然一个疾转,拦在兰芽面前。 兰芽大惊失色,几月前,秦焱为自己挡箭身死的影像再次在自己面前闪现,眼泪模糊的双眼。 双臂一张,自背后抱住萧然健硕的身躯,身体颤抖得如同风雪中摇摆的枝叶。 萧然忙转过兰芽的身子,悸然道:“我没受伤,你别害怕。” 兰芽从上到下的看着少年的身躯,转而破涕为笑,只是笑还未曾达到眼底,只见少年的腹部,一只剑尖刺穿少年的腹部,剑尖如一只刺眼的针,刺得兰芽眼睛生生的疼。 眼睛越过少年的肩,一张狰狞的脸执着一把长剑,犹不罢休,在少年的身体里转了转,痛得萧然深抽了一口气,面无血色。 兰芽抽出匕首,将长剑斩断,将萧然推给卓大道:“保护好你主子。” 少女如同魔女下界般,身周弥漫着死神的气息,一步一步的走向侩子手,侩子手先是不屑的看着眼前不及肩高的小少年,随即却是一步一步后退,死亡的气息压抑得他喘不气来。 蒙面人长剑己断,从身上拿了一只匕首出来,毫无章法的向兰芽刺来。 兰芽一个侧闪避过,继续一步一步的逼近男子。 恐惧弥漫着男子全身,有一种直觉告诉他,他身前的,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个前来引魂的鬼差。可悲的是,他刚刚立了功,只怕无福消受了。 男子眼中狠戾一现,挥动匕首向兰芽攻来,刀刀均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兰芽不闪不避,与对方硬碰硬,在内力上竟不输对方分毫,自己的又是宝匕,一下子将对方的匕首割断。 兰芽一跃而起,如鹰似狼般在空中直扑而下,将男子用膝盖抵在地上,男子看着明晃晃的匕首,认命的一闭眼睛。 一匕索命没有到来,迎来的是如钵的拳头,一下一下的打在了男子的脸上,男子痛得直呼,哀哀的叫声震彻了整座七星山。 不消一会儿,男子被砸得如同猪头,再也看不见原来的模样。男子气得大叫道:“你若是君子和英雄,就给我来一个痛快的。” 兰芽的拳头一顿,在男子以为兰芽动心之时,只见兰芽笑道:“我不是君子,我是个女子,我不是英雄,我是人雄,专门咬人的痛处。” 一个拳头再次落下,直接砸在了汉子的眼眶和眉骨上,鲜血登时流了满脸。 这还没有完,男子的手臂被脱了臼,在兰芽向男子的腿伸出魔爪之时,男子一声高喊:“士可杀,不可辱!”悲怆的咬舌自尽。 兰芽擦了擦拳头上的血,急忙回身去搜寻卓萧然的身影,只见卓大扶着卓萧然,二人两张嘴都张着,足足能塞下一整只的鸡蛋。 卓萧然闭了口,深咽了一口唾沫,突然感觉,以往小丫头对自己实在太“温柔”了。 少年也终于下定的决心,他绝不会告诉小丫头,刚刚早就查觉有人在背后偷袭自己,却故意没有躲开,他,可不想成为刚刚那个屈辱得咬舌自尽之人。 兰芽皱着眉头道:“我替你报仇了,现在可以撤了吧?” 少年看着远处渐行渐近的熟悉的兵马,点了点头道:“该到的到了,我们也该走了。” 众人撤回到庄子之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 吉良和鹦鹉很是能干,除了自己家人,村民们全都躲到了镇里,暂由吴丞驿安置。 后来听说,吉良和鹦鹉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比唐僧还罗嗦,一个比张氏还彪悍,连哄带吓,这才将一些想赖在庄子里的村人送到了镇里。 这倒是让兰芽安心了不少,为了隐秘,兰芽让卓大和卓三分别带着虎狼营和燕子营连夜离开,消灭了往来足迹,故意引向他处,只留下卓二和卓六保护萧然。 兰芽直接让卓六扶着萧然进了自己的卧房,让卓二请了明轩来给萧然治伤。 明轩剪开少年的衣裳,腹部洞穿的伤口,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明轩凛然道:“少爷,你不是有刀枪不入的天蚕丝护甲吗?怎么没穿?还让敌人近身伤到了腹部?” 少年讷讷的半天方道:“护甲我弄丢了,正着人在齐国找寻天蚕丝,我有分寸,伤势无碍。” 明轩不悦道:“少爷,这天蚕丝百年才得一丈,千年才能织却一件护甲,有价无市,江湖以得一只手套为至宝,皇室以得一件护甲为镇国之物,怎能说得就得的?” 丢了?有价无市?镇国之物?兰芽怔怔得看着少年的伤口,脑袋似打结似的不得思考。 在自己手因攀跃树木而结满茧子时,少年满不在乎的送了自己一幅天蚕丝的手套;在平安出生时,自己又求着他送给了平安一个小小的护甲,原来,这东西如此的难寻。 现在看来,定是少年差了人,将自己的护甲拆下来,给了自己和平安。 嗓子如同卡了鱼骨,疼而难受,悔不当初,只是,天蚕丝己改小了,不能再改回去,兰芽也只能和自己、和萧然生着闷气。 兰芽马不停蹄的进了伙房熬粥,兰香要帮忙生火,兰芽摇了摇头道:“大姐,你先去睡吧,只我们几个人未吃,我不生火了,用沼气生火做饭就成。” 兰香看着兰芽沉默的用火石点燃了火,火光里的她,脸色温蕴,少了平日的自信与傲然,多了些许的犹疑与温柔。平时一向懒惰、懈怠的她,鲜少亲自动手,用了那个平时很少使用的什么沼气炉子,见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默默的回了房。 粥熬好了,兰芽用盆子端进了主卧,明轩正在检查萧然的伤口,见兰芽进来,点了点头道:“幸好没有伤到五脏六腑,否则真是得不偿失了。” 看着包扎得如同纸铺里纸人般的少年,为了缓解心中绻恋的情绪,兰芽故意气极道:“活该。明神医,他能进流食吗?需不需要等排气以后进食?需要卧床几日?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明轩看着一大盆的粥道:“你不是都准备好了吗?还要问我?” 兰芽看着老缪头上身的明轩道:“明神医,做人要厚道,他,可是你主子,你不爱惜他,就任由我折腾?” 明轩大方的一摊手道:“狼崽子长在野地里,随便折腾。” 老头儿悠闲的盛了一碗粥,自顾自的吃着,喃喃自语道:“这个庄子处处透着怪异,当真是奇怪。就说这个卧房吧,怎么是大红色的?你们家有人成亲吗?” 兰芽不由得佩服起老头的反射弧来,也盛了一碗粥,喝得啧啧做响,方答道:“主人怪,东西自然就怪,这个庄子是我设计的,这个卧房是我住的,欧式的房子中国菜,再加上我这个护理的大美女,完美的生活,从这里开始!” 明轩重重的咳了两声,啧怪的看着一脸得色的兰芽。 兰芽心中发沤,这个是什么眼神,满满的嫌弃,是嫌弃自己做的饭不够够味可口、自己设计的屋子不够舒适美观,还是自己这个女主人不够温婉漂亮?! 明轩这样的反映让傲娇的兰芽很是不爽,急于证明明轩是错误的,用手打了一个响指,扯着老头的手站起来,打开卧房前的一个小屋子,指着大如盆的水池子道:“知道这是做什么的吗?” 明轩摇了摇头,兰芽凑近了老头儿的身子,嫌弃在鼻翼处煽着风道:“您老身上这个味儿哦,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澡盆子。” 关上了浴室门。又推开旁边的门,拿开上面的盖板,指着地面上黑洞洞的瓷盆眼儿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明轩懵逼的摇了摇头,猎奇心的老头儿,刚刚就被兰芽说的什么澡盆子弄得云里雾里,不知道怎么用,兰芽却吊足了胃口说明日再用,这个小盆子明轩又怎能错过研究的机会? 再见明轩,蹲着身子,双手扒着瓷盆两侧凸沿,头几乎探到了盆子里,若一只趴伏在荷叶上的青蛙。 若不是矜持一些,恐怕明老头儿的双手就要掏到洞洞里,看看里面住着何方神圣。 研究了半天,明轩猜想,兰芽的宠物有老鼠,这里又是她的卧房,明轩笃定的点了点头,十分确定以及肯定,这里,是鼠小白的巢穴。 兰芽哭笑不得的看着研究半天并站起来的明轩,十分不留情面的解说道:“这是马筒,就是你们说的恭筒,用过之后,一拉这个就行了。” 兰芽示范性的一拉绳子,一阵呼噜噜的水响,水流一阵急转,瞬间干净如初,再看明轩的表情,风云变涣,好不精彩,半天,脸上才如同裂开了一道裂缝,拿起方才放在洗手台上的粥碗,欲哭无泪道:“兰芽,你的东西好是好,和一个正在吃饭的人,说上茅房的事,好吗?” 身后一个声音阴恻恻的传来:“在一个伤者面前,聊天、吃粥、上茅房,好吗?” 明轩讪讪的笑着,转回了桌旁,继续吃他的粥。 第一百九十六章 爱妃生产了 本来谈笑风声的兰芽,对萧然则是连个笑脸也欠奉,脸色沉沉的转回了桌旁,也继续喝她的粥。 萧然一人被撩在了茅房的门前,感受着阵阵凉气。 怏怏的转回房中,默默的转到桌旁,低喃一句:“我饿了。” 兰芽转过身来,不理会他。 少年转到了兰芽的另一面,轻声说道:“我饿了。” 兰芽再次赌气的转过了头,干脆放下碗筷从浴室门到伙房走了。 少年心里别提多难受了,看着眼看着就要见底的粥盆,对明轩叫道:“明神医,我饿了!” 明神医赶紧吸了最后两口粥,眨着眼睛道:“放心,小丫头刀子嘴豆腐心,不会让你挨饿的。” 意尤未尽的将盆里两口粥,刮得干干净净,盆底亮得几乎可以照清人影子了。 明老头快速的一闪离开,只留下暗自神伤的少年和空空如也的盆子。 稍倾,浴室的门笃笃被敲了两下,少年心下一喜,面色却肃然的坐在床上,一脸的平静,眼睛却偷偷瞟向浴室门。 鹭儿的身影探了进来,端了一大碗的混水面条,轻轻放在桌上道:“少主,这是小姐吩咐给您送上来的。” 萧然狐疑的看着浴室的方向,鹭儿赶紧答道:“少主,这是浴室,可以通向地下火龙和伙房,待少主身体好了,少主可以用这个浴盆子洗澡。” 萧然皱了皱眉头,鹭儿以为少主嫌弃,忙解释道:“这个房间是小姐的独居套间,浴盆子和茅房只小姐一个人用,别的小姐和夫人都是用东面的那间。下人们也有单独的。” 萧然脸色可疑的一红,这个鹭儿,越想越歪了,自己只不过是想问小丫头怎么不自己送来,结果所问非所答,说出这么一堆来。 向鹭儿挥了挥手,鹭儿收了桌上的残余碗筷,又从浴室门出去了。 萧然拴好浴房门和正房门,手指搅动着混汤面,神思有些飘远。 他的计划里,有杀戮,有奔袭,有阴谋,有算计,唯独没有算到,竟会有如此静谧的时光,静静的盼着一碗热乎乎的汤面,默默的回想着每一分的关怀。 少年的心里,充满温情的同时,却是越想越忧心,越想越后怕,那只射向自己的箭,最后改向射向了兰芽。 或许,兰芽,已经被某些人当成了耙子,这是自己所不愿意看到了结果,可是,就这样,不经意间就发生了,想掩也未曾掩住。 少年的心,如同碗中的面条一样,越搅越乱,乱成一团乱麻,怎样解也解不开了。 ...... 为了彰显陛下仁德,吴驿丞按谢知府的要求,到各个商户去搜集粮食,在义庄里每日施粥,只是四里八村的乡亲们越聚越多,最后,吴驿丞也相形见绌。 王安世手里只有皇帝暂时划拨的五百亲卫军,狙击了犹里三部两天两夜,亦回到镇里做修整。 吴驿丞就这样求到了王安世的头上,一脸鞠躬尽粹的模样,让人一搭眼还以为他死了亲娘老子。 吴驿丞一脸悲凄道:“王侍郎大人,您乃国家之栋梁,与蛮夷斡旋多日,救出老弱病残无数,只是,镇里已将税粮上缴,只余少部分存粮,又向商贾募集了一些,无奈杯水车薪。朝廷的赈灾粮要过一个月才能运到。王家富贾一方,王大人人脉广博,卑职特来请求王大人施以援手,解救这些无辜的百姓。” 王安世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脸虚伪的吴驿丞,清冷的话语,似寒冰一点一点的渗进吴丞驿的耳朵里:“吴丞驿,王家身家多在南川,将粮食运于此处,比朝廷的赈灾粮还要晚上几日。若论人脉和富贵,这北萧若沈家论第二,哪个敢认第一?” 吴丞驿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他在龙头县已经就职了五六年,早就想升迁,无奈政绩平平,这次受灾,做的不好,是他的死结;做得好了,未尝不是一个机遇。 他也求助于沈大公子,只是沈大公子撩了话,王家出多少,沈家绝无二话,给备上多少。 两大世家角起了力,较来较去的结果就是,两家谁也不出粮食。 吴丞驿满嘴的泡,如同鱼儿吐的泡泡般,光亮而细密,本来肥胖的水桶身姿竟也瘦出了腰形。 两家正僵持间,吴丞驿突然收到了三马车的粮食,报名说是王家送的。 这三车粮食,有两三千斤的样子,若在平时说多不多,但这灾祸之年,却是价比黄金。 这三车粮食打破的僵局,沈家攀比似的拿出了三车粮食,两车蔬菜。 本来没出物资的王安世家终于也拿出了五车粮食,五车的棉袱。 吴丞驿眼珠一转,每天让受灾的孩子们学儿歌,满大待的唱讼着,谁送了什么东西,不一会儿就满龙头镇都知晓了,渐渐的,一些闲散的商贾也或多或少的捐些吃喝用度。 于家。萧然看着源源不断向外送的粮食,问道:“你为什么捐这么多的粮食,还要为王安世做嫁衣,不留美名?” 兰芽难得的改了平时调侃的态度,理所当然道:“我只是不想有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饿死,如此简单。” 少年有些恍然,迟疑了片刻,还是张口道:“这些人当中,有欲治你于死地的仇人,你也能容忍他们?救了他们?” 兰芽好笑道:“冤仇我自己将来可以报,但不是这种非人道的方式,就如同战士应该保家卫国,郎中应该救死扶伤,百姓自然安居乐业,而不是成为某一政权的牺牲品,浑浑愕愕的被动离场。即使是死,也要干干脆脆、明明白白。此时,在我的眼里,生命无高低贵贱,你,和我所救的猴子、海东青、鼠小白一样,无甚分别。” 听到猴子、海东青、鼠小白等字眼,少年的额头登时奔跑过无数匹马,扑哧一声掉到了泥草坑里,简称草泥马,原来,自己和她的小宠,鼠小白,一样一样的。这种感觉,要多奇妙有多奇妙,要多酸楚有多酸楚。 这件事要从很长很长之前,从萧然第一天入庄开始说起。 来到于家庄的第一天,少年觉得床大而舒适,吃喝拉撒眊,一切问题都可以在室内解决,舒适得不行; 第二天,兰芽虽然板着脸,但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少年得以静心的养伤; 第三天,兰芽去捐赈灾物资,得力之人都去帮了忙,很晚才回来,一直开着窗户等兰芽的少年忘记了关窗户,次日早晨醒来之时,被窝里钻出了五只粉嫩粉嫩的老鼠,缦帐上飞起来两只稚嫩叫声的海东青,椅子上睡着两只小小猴子..... 一向宠辱不惊的少年吓得一声尖叫,所有的于家人全部赶来围观,只见少年的头上,落着一堆的鹰毛,头发乱如鸡窝,卓六见了忍不住捂了脸。 兰芽自少年暖洋洋的被窝里,抱出来一窝小老鼠,小老鼠刚刚出生,眼睛还没有睁开,还没有长毛,浑身粉粉嫰嫩的,煞是可爱,当然,这是兰芽的感觉,在萧然感觉,却是毛骨悚然,感觉浑身都不好了。 兰芽憋着笑,嗔怪的骂鼠小白道:“鼠王子,你不领着你的爱妃们在你的宫殿生产,跑到人家卓小王爷的被窝里干嘛,你的爱妃和儿子,又不是卓小王爷的爱妃和儿子,在人家被窝里出生,不太地道吧......” 说完,将可爱的老鼠们放到了墙角的一个软垫里,又盖了一层细细的碎棉花。 萧然一脸怒气的看着兰芽,兰芽忙不迭的点头道:“你放心,鼠小白不是小气的人,不会介意你睡了它的爱妃的.....” “我介意!!!”卓萧然的脸登时由红变白,再由白变绿了。 萧然觉得浑身难受的同时,却也收获了兰芽三天来欠奉的笑脸,少年看着满院子的鹰飞、猴跃、鼠跳,竟奇异的觉得值了。 ...... “小姐,少主不吃东西,想吃您煮的方便面。”鹭儿感觉自己崩溃了,少主什么时候变成了单食系动物,昨天晚上,方便面,前天晚上方便面,大前天晚上,还是方便面,原因无他,小姐每天回来的都很晚,只能煮方便面。 兰芽不由怯笑,这个萧然也太好养了吧,天天晚上煮方便面,未免也太对不起他未来南萧王的身份了。 水煮得刚刚冒出水泡来,兰芽轻轻磕开两枚鸡蛋,顺着锅沿打进去,不搅动,静待荷包蛋在水中定了型,四五分钟左右,再打入两只面饼,加入调料,阵阵香气浮了开来。 伙房里,少年静静的看着少女的侧颜,在油灯下折射着温柔的光线,又折进了少年绵软的心里,如汪了一江春水,徜徉而熨贴,感觉这偷来的几日闲,比那十里桃花林、醉梦水乡村都要默默欢喜。 少女将面挑进了两只碗里,一碗多,一碗少,荷包蛋本来一碗一颗,想了想,将两枚又都夹到了一只碗里,放在拖盘上,准备端起来。 少年的声音响起,清丽得如同屋檐下剔透的冰溜子,清澈而透明。 少女嗔责的放下托盘,嗔责道:“人吓人,吓死人,不知道于家庄闹鬼吗?!” 少年笑道:“你何时怕过?” 将托盘托起,一眼瞟见被少女关闭的沼气铁阀门,惊疑的问道:“你这到处都是惊奇的物事,洗澡的,如厕的,连这烧火的也甚是奇怪,是松油做的吗?” 少年眼睛又瞟向方便面,一脸垂涎欲滴的模样,兰芽恶做剧的笑道:“走,到主卧,你吃着,我向你解释何为沼气。” 少年面如桃花,满脸徜徉着幸福的味道,尤其是看到兰芽将那两颗荷包蛋的汤碗递给自己的时候,心里如同开了花的向日葵,得了儿子的鼠小白,别提多熨贴了。 只是在听过兰芽解释什么是沼气后,这些熨贴又转成了烫手的山芋,咽不得,吐不出。 少年一脸铁青的看着勿自吃得香甜的兰芽,憋了半天才道:“于兰芽,这沼气,当真、当真是人和牲畜的粪便发酵之后产生的气体......” 第一百九十七章 情暖而意浓 少女点了点头,满眼缩放着狡黠,指着汤面道:“快吃,快吃,你若不信,你领你去参观参观沼气池,别人做饭我还舍不得用它呢,也就你,才配用......” 少年一紧张,手下一用力,荷包蛋被夹成了两半,溏色的蛋黄流了出来,少年觉得腹内一阵翻滚,忙将两颗荷包蛋夹到了少女碗里,讪讪笑道:“你白天累了,你吃。” 少女又将蛋黄夹回到少年碗里,笑道:“你受伤了,得补充营养,别告诉我你是恶心到了不能吃。” 少年黑如星曜的双眼一瞪,张大口咬着鸡蛋,努力的证明着己自的勇敢与坚强。 兰芽笑着将碗拿了下去,少年如星的眸子随着少女的身影转动而转动,唇角的笑纹越来越大,闪亮了个整房间。 睡前,少年拿出那只“红配绿”的香囊,放在怀里,脑中闪现着少女的一颦一笑。 任再好吃、再爱吃的东西,总有一天都会吃腻的,何况只是又细又软的方便面,少年只是想在睡前多看少女一眼,又不忍她受累,才想出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来。 偷得浮生几日闲,第七日,犹里三部的人开始攻打龙头镇,镇子攻陷那一日,灾民们又蜂涌似的逃回了各自村中。幸好洪水经过十来天的沉淀,又顺着七星河涌入下流,村民不受洪流之苦,却要受野兽之危,两权相害取其轻,但总比镇上的流寇和烧杀抢掠的犹里匪人要强。 被攻陷的龙头镇如过去了那些村子一样,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王安世率兵抵抗,北萧王也像样的反扑,不出一日,便将犹里三部赶出了镇子,龙头镇再次被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犹里三部落败后,不肯就此离去,在龙头镇周边安营扎寨起来,日月楼被占据,于家的庄子成了犹里三部的眼中钉,时不时派人在周围警戒刺探。 室里,一片的静默,卓二忍不住打破寂静道:“少主,犹里部门闯进镇子,北萧王状似搜捕三部余孽,实则是搜捕少主所在,这里己非安全之地,我们是不是按原计划行事,突围出去,向龙门县里或龙阳府转移,引得犹里部落和其他刺客尾随至府城,引得杀戮,以此激起朝廷和萧皇的反扑?” 半晌,也未听到少主的回答,卓大和卓二抬头望上少主,少年静静的看着手里的红绿相间的香囊,沉吟不语,在卓大和卓二以为少主不会回答之时,少年清冷的清怜的声音传来:“每个人都有权力为自己而活,而不是成为某一政权的牺牲品,我们的战略转移,会让更多的人比那些灾民更为不幸。” “呃?”卓大和卓二未明其意。 少年将香囊纳入怀里,沉重的点了点头道:“做好准备,我们深夜突围,闯进山里,如成三郎般,打游击,伺机偷袭犹里部落。” 成三郎和成二郎,将成兰子安顿好后,就跑回了山上,纠结了一些报仇的热血汉子,时不时攻击犹里部落,给犹里部落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卓大和卓二立即单膝跪地道:“少主不可,在镇上,北萧王和太子的人还不敢明目张胆,到了山上,我军必成困兽之斗,牵一发而动全身,行踪一旦暴露就会十面受伏,脱困难矣。” 萧然摇了摇头道:“入县撤郡,实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有一天,如果百姓们知道是我利用了他们,他们必定如对我父亲一样,用臭鸡蛋、烂菜叶丢我吧?我不求他们感激,只求无愧于心。就这么定了,别告诉小丫头,半夜里偷偷的撤离。” 卓大不知道自己该悲还是该喜,前几日,还发誓转世为魔,拉着百姓性命做赌注的复仇者,忽尔又变成了爱民如子的谪仙,这转变,为免也太大了吧? ...... 海东青的枭影在空中投下了长长的影子,鹭儿悄悄的溜到了兰芽的房间,兰芽示意轻声些,蹑手蹑脚的给兰香和大林掖好的被子,出了房间,在长廊里道:“已经三更天了,发生了何事?” 鹭儿纠结了半天,才讷讷道:“小姐,晚饭后, 六子让我帮他们准备了两大锅的馒头,还问我有没有男子的新鞋,我总感觉他话里有话,莫不是他们连夜出什么任务吧?” 兰芽眉头一锁,飞快的窜入到了卓萧然的房间,房间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萧然的影子。 兰芽气结,嗅了嗅空气,低声说道:“他们应该还没有走远,现在四周布满了犹里三部的人,随时都有危险,快追。” 二人加快足力,拼命向前方奔去,不多时便听到了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兰芽骂了一句“活该”便冲进了人丛中。 萧然出庄不久,就被一小队人马跟踪上了,所幸人马不多,却在临死前发出了求救信号。 兰芽怒冲冲跑到卓萧然面前,怒道:“你是不是傻瓜,哪有没被敌人发现,先送上门的道理?” 卓六一脸委屈道:“猴子,少主是怕连累了于家庄,想在敌人发现之前,先摆脱与于家的关系。” 兰芽苦笑道:“就是想摆脱恐怕也摆脱不了了,前两次遇刺,箭尖不射主角,偏偏都射向我这个炮灰配角,我恐怕有逆袭当主角的潜质。再说,在庄子里,没有意外,我保证你们是不会被发现的。” 卓大深深施礼道:“少主,听于姑娘的吧,于姑娘智勇双全,神算奇谋,也许在这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中求得一隙生存之法,我们,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明神医忙咳了咳,卓大恨不得咬碎了自己的舌头,这句话,岂不是说少主是“死马”,忙改口道:“我们,不如破斧沉舟、鱼死网破.......” 萧然的脸更黑了。 兰芽用稚嫩的手牵起少年的大手道:“别弄得视死如归似的,放心,我郑重向你保证,在关键的时刻,我定出卖你,保全我自己和我家人,说不定还能得个赏银啥的,我记得官府去年悬赏的江洋大盗还有五百两银子呢,你这个巨枭,怎么着也得值一千两银子,比我养阿花划算多了。” 萧然的脸转而又绿了,阿花,是老宅养的一头老母猪,与萧然还有过一面之缘,现在兰芽家养的猪,都是那只老母猪的后代杂交品种,所以,所有的猪,都被兰芽简称为阿花。 少年气呼呼的甩了兰芽的手,当先向庄子方向走去。 卓大轻轻舒了口气,少爷固执己见,也只有于姑娘的话,他还能听进去一些。 卓六见气氛有些微妙,跑到兰芽的身侧,调侃道:“猴子,你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我们了?是不是虎狼营中被你安插了‘细作’?” 卓六神态得瑟的看着卓大和卓二。 兰芽真想爆开卓六的头,看看他脑袋里装的是浆糊还是糠草,明明是他影射鹭儿的,自己就是名符其实的“细作”,现在倒打一耙,赖上其他人,以卓二那认死理、较真儿的性子,分分钟就能淘出卓六是自己的“线人”。 不行,保护“线人”,自己有责。 兰芽看着跟在萧然身侧一蹦一跳的雷霆,前方的少年正支愣着耳朵偷听着。 少女展颜一笑,似刘秀才般摇头晃脑道:“此乃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难者不会,会者不难矣。具有攻击性的动物都有占领领土的习惯,狼亦如此,所以,你们撤离的这一路,就存有雷霆的‘信号弹’,只要沿着‘信号弹’走,定会找到你们了。” “信号弹?是什么?”卓六懵逼着脸问,萌萌的样子,像极了鼠小白刚出生的儿子。 兰芽呵呵笑道:“信号弹,就是泛指生物进食之后,经消化系统消化,排出体外的液态或固态物质。” 卓六本来就单细胞的脑子更加的懵逼了,手指头挠得头皮刷刷作响,挠出了一大堆头皮屑,智商这种东西,一丝一毫也没挠出来。 卓二轻哧了一声,不屑道:“就这样,以前怎么可能赢了我呢?六子,刚刚杀敌之后你干什么去了?” 卓六脸色一红,喃喃道:“我杀敌之后,去了趟茅房。” 卓二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卓六的肩膀道:“你不是去茅房,你是替雷霆进行它的伟大使命,发射‘信号弹’去了。” 卓六一脸委屈道:“猴子,你是个姑娘家,怎么如此粗俗......” “我不是姑娘家,我是猴子,还是你给冠名的......”兰芽追上萧然,清晰的看到少年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抖动得厉害。 回到庄子,兰芽径直走到了萧然暂居的主卧,将明轩、卓大、卓二、吉良、鹭儿、鸶儿请到了萧然房中,摊开一张白纸,用碳条划着条条线线,最后,将碳条一扔,让众人看着图纸。 萧然指着最大一个房间道:“这是我住的屋子?” 兰芽点了点头道:“你此次出走,闹的动静有些大,估计用不了几天,犹里部落和其他几只武装也会寻隙而来,到时候,卓大安排人穿了你的衣裳,突围出去,而你,还是要留在庄子中,由地上转为地下。这下面的管子形状,就是三层不同的秘道。三层互为相通,又能互为阻隔,最下方的一层,连接着地下河。” 明轩用手抚摸着图纸,叹道:“虽然没有鬼谷子的机关精妙,却也出人意表,三层互为相通,一层地道口被发现了,被转入第二层,第二层发现了,还可以转入第三层,真难为你一个九岁的小娃子了。你怎么想着建这么个地道?” 兰芽苦笑道:“因为你们这儿实在太不安全,我连睡觉中都在准备着逃跑,枕戈待旦,合衣而卧。门栓是双栓,冬夏不开窗,床前挂铃铛,用银针试吃食......生怕自己信错了人,做错了事,被你们当成妖女烧了,当小妾卖了,当猎物杀了。” 萧然的心一痛,悄无痕迹的抓起了少女的手,紧紧的握在了手里,少女一挣没有挣脱,索性任由少年握着,握出了细密的汗,久久、久久不肯松开。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中了情花毒 兰芽右手被握,只好用左手指着图纸道:“第一层的地道口有五个,庄子外的枯树树心里一个;马槽下一个;萧然所在的主卧浴室盆下一个;客房的茅房一个;仓库的缸下方一个。第二层除了与第一层相通的,另有两个出口,一个是后院的水井,一个是日月楼的后院;第三层的出口有一个,就是东侧的万人石冢,洞口就在森森白骨坑洞之中。” “岂不是闹鬼兵的地方?”鹭儿哆索着声音道,住在这里多时,吉良他们已经将那里封为禁地,“鬼故事”讲得一个比一个精彩,什么无头将军、独眼胡兵、无心军师等等,很是享受女孩子们被惊吓的过程。 兰芽点点头道:“不错,那里半夜子时会传出鬼兵杀伐之声,说白了很简单,我在地上河的一个洞穴中安置的铜锣和皮鼓之声,水位下降之时,便会形成冲击,传到地面就是嘈杂的鬼兵打斗之声。” “果然是妙,这三层环环相扣,不仅能防水、防火,还能防毒气。”明轩点了点道,没想到这小小的于家庄竟然有如此心思缜密之所。 众人紧锣密鼓的部署着脱逃大计。 为了减少危险,所有人足不出户,食物和猎物也来源匮乏,只能消化自己库房里的现有食材,不是土豆炖白菜,就是炒土豆、白菜,煮咸鸡蛋、炖小鸡算是难得的美味了,只是小鸡毕竟有限,很快见不到肉腥了。 在卓府山珍海味惯了的卓府护卫们没几日便脸如菜色了。 卓六一脸阴郁,连于三光也是一脸暗色。 卓六是担心再过半月,少爷就会自己变成面条或菜叶子,这样没营养、没胃口,伤势怎么能好得快? 卓六每天爬上高墙,望着外面望眼欲穿,看着高空中盘旋觅食的鸟儿,眼睛都变成了绿色,无奈,庄子上空盘旋着几十只海东青,随时去攻向麻雀,麻雀连庄子上的半空都鲜少来了。 卓六的眼睛又盯上了捉了雀儿的海东青,呲着白森森的牙齿,向海东青发起了第一次进攻。结果是,卓六从高高的院墙上跌落下来,完美被ko; 卓六与卓二捉了一只鼠小白的儿子做诱饵,开始了第二轮进攻,结果是,鼠小白与海东青形成合围,卓二和卓六脸上留下了一排子老鼠爪印,再次被ko; 卓六与卓二召集了鹭儿、鸶儿,拿了网子开始了第三轮进攻,结果是,雷霆、猴小白、海东青和鼠小白再次形成合围,将四人赶至池边,龟小白也加入了战斗,海陆空同时进攻,四人再次被ko. 海东青神态嚣张的将肉分成了几份,分给了他的孩子们,模样甚是傲娇。 卓六恍惚中,似乎在海东青的神情里看到了自家的少爷,少爷平时就是这种拽得不行的模样。 卓六恨恨的将网子割开,狼狈不堪的从网子缝隙中钻出来,伸出手指头,指着海东青骂道:“如果不是看在你主子的面子上,小爷我早就大开杀戒、赶尽杀绝了,还能让你们这帮牲畜欺负!” “谁是牲畜?你要赶尽杀绝谁?”身后传来了阴森森的声音。 卓六身体一哆索,脸上立即转为春风细雨,转过身来柔声道:“没,没有,猴子,不,于姑娘,姑奶奶,我们正在畅谈人畜和谐共处、联合作战战略。” 兰芽不信的撇了撇嘴,将手里的盆子放在了院子正中的地上,手指成弓形,放在唇边吹了一声口哨,只见刚刚还箭拨弩张的动物们四散而去。 到了黄昏之时,动物们又纷纷奔了回来,将无数的东西放在了盆子里,老鼠推回来的有豇豆、黄豆等杂粮,海东青抓回来的是麻雀和鸽子,猴子们拿回来的则是栗子、松子等物。 光是麻雀和鸽子,竟是一盆子都没有装得下。 卓六惊得嘴巴足以装下一只鸭蛋,没想到自己与海东青大战一上午没有办成的事情,小妮子一个口哨就全部搞定,竟如此的轻松。 年轻的护卫忍不住将手指弯曲,放在苍白干裂的嘴唇上,吹了一个比兰芽还响亮、动听的口哨,吓得觅食归来的海东青一个哆索,爪子上的食物一下子掉落下来,正中卓六头上。 卓六大喜,急忙抓起落在头上的“食物”,滑滑的、湿湿的、圆圆的触感,吓得卓六一声惨叫,一条拳头粗的蛇被重新抛在了空中...... 兰芽无语的看着犯中二病的青年,将一盆子的麻雀递给他道:“自不量力,我的兵岂是你能随便命令的?去,将这些麻雀、鸽子收拾了,给你们炖汤补身子。” 卓六尴尬的点了点头,看着一地的野鸭蛋道:“猴子,这个蛋能不能换个作法,为了给少爷补身体,你将家里的囤货全都拿出来,煮蛋、蒸蛋、炒蛋,能不能换个作法啊,吃得嘴巴都淡出鸟来了。” 兰芽看着地上新鲜的蛋和各色粮食,想了半天,眼睛一亮道:“好,今天本小姐高兴,就给你们做不一样的东西,小心吃得肚撑哦。” 卓六眼睛闪亮,欢喜的去伙房,将麻雀褪毛去了,鹭儿不放心他一人,也跟着去了。 鹦鹉则与鸶儿站在墙头上,留意着四周的动静,远方,一大丛飞鸟自林中飞旋而上,二人心头一紧,浓浓的担心溢上心头,紧张的对视了一眼。 兰芽锅底没有放油,只是将鸽子和麻雀切成块,一股脑的炖了汤,又将几种米掺在一起,加了糖,熬制八宝粥。 野鸭蛋则是准备做实蛋,这种实蛋不是用石灰烧就的整颗鸡蛋,而是将食用碱化了水,加入打好的鸡蛋液中,二者搅拌均匀,然后放在锅上蒸熟。 蒸好的蛋成冻状,呈青黑色,切成小块,用辣酱、孜盐一炒,与大排档上的烧烤实蛋一个口感,分外好吃。 饭菜做罢,兰芽命绿柳将鸽子汤盛了送到红杏的西厢房,许是在水中奔波之故,红杏的身体一直没有得到恢复,肚子时时疼痛,明轩给开了几付安胎药,这才缓解了一些。 看着奶色的汤水,红杏眼睛一红,惨然的对绿柳道:“三小姐没有怨我?” 绿柳脸色如同冰冷的洪水,淡然道:“再暖的心,也会有冷的一天。三小姐的手段迅如雷霆,对敌人从不心慈手软,对你这样的纵容,或许只是因为你是个女子,还怀着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你,好自为之,莫要再扯幺蛾子、耍心计,挑拨老爷和小姐的关系,惹恼了小姐,她用心计反算计你,连老爷都挡不住。你也莫指望吉良哥和我们帮你,虽然和你一起多年,但在你和小姐之间,我们都会站在小姐一头的,这是我给你最后的衷告。” 红杏的脸色一片惨白,和自己从小交好的春梅与自己离心,一向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吉良对自己冷眼相对,当年温暖得如同一家人的少年们,最终均离自己而去。 自己,真的做错了吗?换做是他们处在自己这个位置,他们还会这样淡然处理吗? 自己只是想逼着小姐交出掌家大权,又不是害了小姐的性命,难道有错吗? 香气渗人的汤,喝进了胃里,说不出的熨贴,可红杏却觉得,这分明是一只烤红薯,烫得心好疼。 少年喝了一碗汤,偷瞟着一盆子黑黝黝的块状的东西,将盘子推得远远的。 兰芽将盘子再次推回来,轻松的用手直接抓起一片,放在嘴里咀嚼着,小小的唇蠕动着,陶醉的模样,不像是吃一片炒实蛋,而是皇帝御赐的圣宴,带着尊重,带着享受。 见少年仍一副拒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兰芽戏谑道:“当初烤真正的实蛋、毛蛋时,也未见你如此惧怕,现在只是山寨版的实蛋,怎么就怂了呢?你的浩然气慨呢?你的英雄虎胆呢?” 少年眼睛直直的盯着黑忽忽片状物,性感的喉结上下蠕动,紧张的咽了一口咽液,嘴唇轻抿着,油灯闪耀下,劲部的汗毛都似乎闪着晕黄的光晕,闪得人眼花。 少年喘着粗气,眉眼轻抬,眼里早己失了宠辱不惊的气度,转而代替的,是一种娇憨与心虚。 兰芽眼睛轻眯,心跳得飞快,不自觉的学着少年的样子,深深的咽了一口唾液,却感觉口中更干了。 兰芽不由心中骂道,真是祸国殃民的胚子,这付模样,明明是一个等待宠腻的小帅哥啊,自己这个颜控加欲女如何受得鸟,这要是在现代的时候,自己绝对是扑倒的节奏,再不济也要壁咚一下,以解燃眉之急。 兰芽恨铁不成钢的拍了自己一马平川的胸脯两下,下手有些重了,轻轻咳了起来,再次摇摇头暗道,九岁,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要是自己二十九岁的如狼似虎的年纪,怎么可能如此“矜持”? 少年看到兰芽轻咳,抬起星曜般的眼神,关切的用手拍着兰芽的后背,殷切问道:“屋热外冷,你莫不是出去的时候生了风寒?” 偶的天哪,兰芽觉得自己晕忽忽的了,自言自语道:“我中了情蛊,生了桃花劫。” “你说什么?”少年狐疑道。 兰芽忙甩了甩头,微不可查的推开了少年的手,深吸了两口气,灵台清明了许多,清了清嗓子道:“只是白天累着了,没事儿。” 一只凉好的汤碗递到兰芽面前,少年眼色温柔道:“你先喝这碗,已经晾凉了。” 少年重新盛了一碗,嘴唇轻嘟,向碗里吹着热气,兰芽鬼使神差指着少年正在吹的汤碗道:“我想喝你这碗。”。少年,未置可否,殷红的唇再次轻启,如兰的气息源源。 兰芽的呼吸再度凌乱了,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拍着自己胸脯。 少年狐疑的看向古怪的兰芽,兰芽讪讪回道:“我,风寒,胸闷。” 注释:上述实蛋的制作方法是经实践验证的,有喜欢吃的亲们,可以尝试一下,要将食用碱水放在水里化开,水不要多,一汤匙足矣,然后放入打散的蛋液中,放在笼屉上蒸熟,成冻状,切块备用,再经蒜蓉辣酱、烧烤料翻炒,不知道亲爱不爱吃,我是爱吃得不行。 第一百九十九章 你不走我不走 少年担心的看着脸红脖子粗的兰芽,用汤匙舀起一匙汤,递到了兰芽面前,兰芽清醒的头脑再次晕炫,脑中闪现着各种撩汉的画面。 此时的自己,是不是应该故意流出一些汤来,让少年用帕子擦拭自己的嘴角,自己的脸呈四十五度角扬起,眼色柔若轻纱,再小鹿乱撞般,如一朵水莲花娇羞,香颈低垂,嘤声轻语,软糯嗲然轻呼“相公”,紧接着,男子便会轻揽女子,甚至横向抱起女子,径直走向洞房..... “卡!”兰芽斩断脑中少儿不宜的镜头,大喊了一声,自己原来只是闪现着少年的影像,现在已经上升为限制级了,这可要不得。 少年被兰芽的怒吼吓了一跳,汤匙跳在汤碗里,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 兰芽再次恢复清醒,轻抚胸口,摇着晕沉的脑袋,感觉自己被催眠般,慌忙站起身来,连看也不敢看少年的眼,直接向外走去。 小丫头定是病得不轻,只吃饭的一会儿,就一连拍了三次的胸脯,喘气都费力。 少年要跟上去,兰芽一抬手道:“别跟上来!” 少年只好委屈的坐了下来,看着兰芽远去的背景,少年眉头轻锁,回忆着小丫头的一颦一笑,想着症结所在。 眼睛最终落在了黑忽忽的东西上面,坚定的用筷子夹了一块,闭着眼睛送到了嘴里,还没尝出味道就吞了下去,再次夹起一块来,直到半盘子都下了肚。 少年静静的坐着,等着,直到一柱香过后,自己身体安然无恙,没有任何吃了这黑东西引起的不适感觉,少年才松了一口气道:“小丫头不是中毒,许是这几日累着了。” 少年这才安心的躺在了大床上,将香囊握在手里,清浅的笑意,如湖里的水纹,向四周荡恙开来,这样静默的日子,竟然也如此的美好。 “女--淫---贼加强版!”兰芽懊恼的在床塌上再次翻了个身,为自己晚上吃饭时的怂样甚为恼火。 一侧忍无可忍的兰香叹道:“芽儿,你可别翻身了,小心把大林吵醒了。” 兰芽只好站起身,走出房门,见月光正明,便学着古人的样子,爬上高高的墙头,横坐在上面赏月。 有月无酒,总是少了李白对月独酌的情怀,兰芽决定附庸风雅一回,去取了些酒来助兴。 站起身来,墙外的树丛里突然传出一声细微的树枝碎裂声,紧接着是一声猫叫,兰芽叹口气道:“野猫都跑到这里觅食了,我得放狗出来咬。” 神态自若的下了墙头,额头上却是渗出一层密汗。 兰芽做了一世的鼠小白,虽然听不懂猫语,但基本的声音还是熟识不过,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贻,而刚刚那个,绝对不是真正的猫叫,而是人声仿的,为了掩盖树枝断裂的声音。 兰芽轻声叫道:“阿黄,守好院子,别让猫进来。” 说完,兰芽忙学了两声狗叫,随即,进了屋子。 推醒了兰香道:“大姐,外面来坏人了,你寻个借口去找鹭儿和吉良,什么也别问,跟着她们走就好,我去带着卓萧然撤退。” 兰香点了点头,狠了狠心,在大林的腿上掐了一把,大林登时大哭起来,兰香突然喊道:“鹭儿,你个躲懒的丫头,不哄少爷睡觉死哪去了?” 鹭儿忙披了衣裳,噌噌跑了过来。 兰芽赞赏的对兰香点了点头,只是这一掐的力度,让她都替大林疼,从大林惨烈的叫声中就可听得出来,如同当年自己对丫丫用的苦肉计一般,感觉兰香身上的圣母光环越来越远了。 兰芽直接闯入卓萧然房间,卓萧然已经皮甲罩身,兰芽将一块银色的褙子扔给萧然道:“脱了,将这个穿在里面,虽然没有天蚕丝坚硬,但也可以挡些普通的刀箭。” 少年拿起做工粗鄙的箭齿猪毛褙子,沉吟道:“两侧有缝补痕迹,是用你的加大的,给了我,你穿什么?” 兰芽轻哧了一声,嗔怪道:“有点当靶子的职业操守行不?人家的目标是你,不是我。” 少年哪里管这些,径直走到兰芽面前,将褙子直接套在了兰芽的颈装外面,坚定道:“你如果受伤了,我才真正的不安心,快带着大家撤退,保护好平安。” 少年的眼坚定而不可抗拒,兰芽也坚定的点了点头道:“现在虽然是四面楚歌,但你记住,我永远在你身边。” 少年的手轻轻覆在兰芽的手上,亦坚定道:“以后,我守护的人,除了祖母、母亲,还有,你。” 兰芽眼色一蕴,转身进了浴室间,将浴盆抬起道:“一会儿,我一吹口哨,所有的动物会群起而逃,卓二、卓六也会带着雷霆一家乘乱而走,引开敌人追踪。你只能留下来,躲在地道中。你先下去,一会儿在下面汇合。” 萧然拉住兰芽的手道:“我们一起。” 兰芽摇摇头道:“我得在外面扣住浴室盆。我从别的入口进。” 萧然却坚定的拉着兰芽的手,惧怕兰芽消失般固执道:“一起。你不走,我不走,你绝等不到我放弃你的那一天。” 兰芽沉吟的看着一侧的浴盆,只见少年长鞭一挥,浴盆被狠命一卷,向一侧再度移了几分。 兰芽点了点头道:“好,我们一起,不放弃,我去看看大家撤退得怎样了。” 顺着窗缝向外探望,不一会儿,吉良手掌伸起,再一收拳头,这是成功的标志,鹭儿和卓二也做了同样的手势。 兰芽手掌向空中一举,也回了个手势,随之一声口哨在空中凌厉响起,本来歇息的猴子们、海东青四散奔逃,连龟小白也深深的沉到了池底最深处,不肯上浮露面了。 无数道黑衣人惊觉跃起,见卓二骑马飞奔的方向,其中一个黑衣人道:“追,那人身后跟着风狼,定是姓卓的无疑。一队二队的人去追,三队人善后,杀了这家人灭口。” 被留下来的三队头目不甘心问道:“主子,跟着姓卓的黑影可不少,会不会都逃走了?三队也一起追踪吧?” 头目厉声道:“愚钝,刚刚有孩子的哭声,逃跑的暗影里,你听到孩子的哭声了吗,定留在庄中无疑。” 头目说完,影子如同暗夜里的枭,袭向消失在远处的卓二和卓六,以及跟在他身后四散奔逃的猴兵狼将。 卓二和卓六武功不弱,又被猴子们分散了追兵,逃跑得反而轻松愉快。 一个黑影人追上了前面的影子,刚要搭弓射箭,后追上来的小头目气得一拍黑影的头,怒道:“和猴子置什么气,还不快追虎狼营。别在猴子身上浪费时间。” 黑影人忙收了弓箭,放过了眼前的“敌人”。猴子们紧张的向小树林中窜去。 留下的第三队人马将整个于家庄搜得底朝天,只见整个院落刀剑狂舞,东西横飞,连马车都被劈得如同柴禾棒般,就是不见一个喘气的人影。 越搜越是心急,小头目心焦的看着鬼影重重的暗夜,脸上闪现一抹狠色,吩咐道:“搜,墙角柜子旮旯再搜一遍,我就不信,他能土盾逃走不成。” 地道中的兰芽抱着平安,见平安有要醒的迹像,直接忽略了一脸阴色陪在红杏身边的于三光,直接对海氏道:“娘,你和大家伙儿在这儿躲着,千万别发出声音,如果仓库的入口被发现了,听鹭儿和吉良的安排,领着你们躲到别的地方去。平安还小,醒了会哭闹,我直接领着他往深处躲躲。” 兰芽将平安的小被子又裹了裹,向地道的纵深走去,卓萧然紧随其后。 兰芽一把拉住要在前面带路的卓萧然道:“第三层接通地下河,有些阴冷,空气也不好,你还是留在第一层吧。” 萧然固执的摇了摇头,大手一把抓住了兰芽的小手,二话不说,径直的向前走去,带着浓浓的固执。 兰芽无奈的任由少年牵着,遇到窄的地道口,少年用手挡着她的头,防止被撞,这倒是兰芽到古代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的精心呵护。 到了隐秘口,兰芽赶紧扯住了少年,指着地面。 少年会意,浮去地表青石,下面露出一块木板来。 兰芽让少年摸起头顶一块石块突起道:“这条似虫形的突起,是连接口记号,上方或下方必有隔板。” 二人顺着隔板飞跃而下,一直下到第三层,只听得水声潺潺之声,冷风阵阵袭来。 第三层明显较第二层、第一层空旷了许多,地面也泥泞了许多,向风声来处走去,一条暗河闪现在眼前,河水涌动,在夜明珠的光亮下,似一条准备吞噬人的巨蟒,阴森而悚然。 兰芽自怀中掏出火石,将墙壁上的松油灯点亮,暗河周围顿时眼界开阔开来,晕黄的灯忽闪着,驱走了一些冷寒,也许是视觉作用,二人竟觉得身体回暖起来。 平安的眼睛感觉到了光亮,本来就有起床气的小家伙嘤嘤的哭了起来,嘴巴一拱一拱的,向兰芽的怀里就嘬了过来。 兰芽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屁股,尴尬的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竹筒,拔掉塞子,将芦苇细管插入,另一头小心的递到小家伙的嘴里,小家伙登时吸吮开来。 少年则是面色一蕴,看着周围的环境,只一会儿,又听到兰芽嗔责道:“哪有你这样的,真该打你屁股,哪有上头吃,下头尿的,看我实不实‘交’(浇)怎的?” 少年转过身来,将少女含娇带嗔的可爱表情尽收眼底,就是这样平凡无奇的瘦小女娃,身上竟闪现着让人不可移步的神采。 少年伸手向兰芽伸过手来,兰芽识趣的将小家伙递到少年手里,用手一抖袍摆,尿液滴滴哒哒的流了下来,空旷的洞中顿时充满了尿的气息。 兰芽毫不忌讳的将外袍脱了,只余里面的白色中裤和白色中衣。 萧然两眼一闭,结巴道:“成何体统。” 兰芽撇撇嘴道:“总比带着一身骚-气强。” 将衣掌拿到河边,边用手搓着裙摆边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家伙的肠道是直的,尿完不久,离臭臭也不远了。” 静,出奇的静。 兰芽狐疑的回头,只见少年一手将小家伙举出一臂远,另一只手则撑起袍子,上面,一小团黄黄的东西,分外的刺眼与嚣张。 兰芽终于忍不住,肆无忌殚的笑了起来,暗色的河水,似乎也被震出了笑纹。 少年脸一黑,直接将外袍脱了,一反手扔到了兰芽面前,不悦道:“你弟弟的宝贝,你负责。” 第二百章 盲眼怪鱼儿 兰芽毫不嫌弃的将衣服在水中荡了荡,衣袍上的黄色印迹随着水流,翻了两滚,流入河心,河心一片水花翻起,几个鱼肚白跃到空中,在空中翻了两翻,扑通扑通又落回到水里,好不热闹。 少年看得瞠目结舌,兰芽笑眯眯解释道:“你避如蛇蝎的东西,到这里就是饕餮圣宴,这些鱼儿们很久没有吃到这么‘新鲜’的食物了。” 少年嘴角上扬,将小家伙也高高举到了河边,用手荡起一捧水,一把浇在了小家伙的小屁屁上,黄色的臭水顺着水重新流入了河里。 两条鱼再次翻起,向少年扑来,少年将小家伙纳入怀里,用手臂一挡,手臂登时沥出了一条血线,鱼儿森森的牙齿挂在手臂上,萧然猛的一甩,将两条鱼儿甩到了岸上,乌白浑浊的眼,粗重的张着嘴吐气,眼看活不成了。 兰芽惊的站起身来,慌忙走到萧然身前道:“我来过两次,这些鱼眼盲,目不视物,也从不主动攻击人,你的身上莫不是带了什么东西引得它们争食?” 萧然脸色一红,从袖口里拿出一只帕子包裹的小物件,兰芽解了半天才解开来,看到里面的东西,自己也失去了语言能力,里面整齐摆放的,竟然是十几片实蛋。这么丑陋的吃食,被他摆得如此整齐好看,也当真是一大奇迹。 兰芽拿起一片,远远的扔到了河里,河里又是一片水花四溅,一片沸腾,争食得分外的惨烈,有的鱼竟流了血,半河水的殷红。 兰芽怪道:“原来,这些鱼将鸡蛋当做满汉全席来抢夺了。” 用匕首起开一条垂死的鱼嘴,里面森森的牙齿,在油灯下闪着阴冷的光。鱼儿是兰芽从未见过的,没有鱼鳞,没有鱼鳍,浑浊乌白的眼,细密的尖牙,这分明是一种带有攻击性的似食人鱼的鱼,难道只为了未吃过的食蛋挺而走险? 正想着,只听一声割破皮肉的声音,回头一看,萧然将另一条鱼划破了身子,扔出好远。 萧然一脸忧心道:“兰芽,这些鱼儿不是因为我揣了食物而攻击我,而是天性凶狠,嗜血食肉,我们还是远离这里吧。” 兰芽却摇了摇头,陷入了一阵深思。她来过这里,而且数次来过这里,虽然下水只有一次,但这些鱼儿见到自己,都是四散而去,所以才导致了她认知上的错误,认为这些鱼儿是温顺的,虽然外表如霸王龙一样残虐,其实内在却如食草龙一样和谐。 兰芽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自己身上有什么让它们惧怕的东西吗?兰芽奇怪的在身上翻翻捡捡,最后将林玉娘所赠的那块平安符,和袍子上的香囊解下来,平放在面前。 平安符是林玉娘最近才给自己的,应该不是。 自己那次下水探查时间,倒是在柳紫鸢赠送香囊之后。 兰芽将香囊打开,拾起一片碎花,扔到河里,河水再次翻花,与前次不同,这次鱼群们四散奔逃。 就连卓萧然也跳了一丈开外。 兰芽笑道:“原来你和这些食人鱼是同类,怕香气。” 兰芽好奇的嗅了嗅林玉娘所赠的平安符,惊奇的打开来,里面一滚滚出一颗椭圆的灰色石头来,香气四溢。 兰芽拿起石头,在鼻尖嗅了嗅,叹道:“这个香气怪好闻的,不知道这林玉娘从哪里弄来的什么东西。” 卓萧然轻吸了吸鼻翼,点点头道:“这是龙涎石,产自齐国,齐国将喷水大鱼视为圣物,偷捕者抓到必斩,使用者也会被捕入狱。齐国不允许使用,但周国和萧国的富贵人家却趋之若鹜,因喷水大鱼与人交好,性情温顺,有些人甚至拿它做为女子的护身符,实则只是一个幌子,增加体香才是最终目的。” 兰芽抹了抹石头,放在鼻翼处,陶醉似的嗅了嗅,嘴角上扬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抹香鲸体内的龙涎香,哇噻,终于见到真的了,这东西可是有价无市啊,难得,难得。” 龙涎香在现代时,指甲大的一小块就几十万元,还是有价无市。 卓萧然则摇了摇头,齐国视为圣物,捕获者会斩首,但贫穷的渔夫们为了不被饿死,哪有不敢冒的险?成群结对般的去捕大鱼,遇到了直接掏了龙涎石,鲸鱼尸体抛回海里,神不知鬼不觉,龙涎石卖给萧国和周国的商贾,十几两银子就能买一块,哪有小丫头说的那么夸张? 不忍打击小丫头,将匕首递了过去,兰芽会意,心疼肉跳的切下了一小丢丢的粉末,放到河里,丝毫动静也没有,兰芽下了狠心,又切了稍大的一块,仍是没有丝毫的动静。 二人终于确定,这鱼儿只怕迷迭香,对龙涎香却是没有知觉。 兰芽从香囊中倒出一捧迷跌香,向萧然示意,萧然摇了摇头,向后退了几步。 兰芽眼睛一瞪,向前走了两步,少年这才不情愿的将自己身上挂着的“红配绿”香囊递给了兰芽,兰芽满意的神情飞扬,将手心的迷迭香花瓣一片不落的倒在了香囊里,束了束囊口,又递还给少年。 少年将香囊拿得远远的,一手远远的支撑着小家伙,一手支撑着香囊,如田地里的稻草人般,模样分外的怪异。 兰芽不再理会别扭的少年,将袍子重新放到水里搓了搓,揉了揉,从一只石缝处拿出一只竹蒿来,将衣服支撑着放在通风处。 少年狐疑的看着凭空出来的竹蒿,兰芽一笑,指着巨石后的暗影道:“这里不仅有竹蒿,还有筏子,以备不时之需的,准备是准备了,我却从未用过。” 少年举起一只火把,好奇的转过石后,一只奇怪的筏子呈现眼前,上面一层是竹筒,竹筒下面,放着一只只鼓着气的皮子,少年惊道:“这是羊皮筏子,你得杀多少只羊?” 兰芽点了点头,回道:“你倒是个识货的,下面确实是羊皮,冲满了气体,支撑着筏子不沉入水底。我原本是想用葫芦的,葫芦却不耐久,时间长了就碎裂了,所以改用了羊皮筏子。” 少年惊奇的点了点头,用手戳了戳软软的羊皮,叹为观止。 水声逐渐涌动起来,兰芽将风干得差不多的衣裳递给萧然道:“我们逐渐往后退,水位上涨了,一会儿将耳朵用帕子塞住,‘鬼兵’就要来了。” 萧然没有披袍子,而是将袍子紧紧的裹在了平安身上,将兰芽要裹在平安身上的衣裳退回道:“要裹平安也得用我的衣裳,你是女子,穿成这样,成什么样子?” 兰芽毫不客气的穿上了衣裳,当先领着路向干燥的方向走去,路过死在岸上的盲眼怪鱼时,用帕子一包,装在了斜跨包里。 萧然一脸的无语,小丫头定是如那鼠小白一般,在备不时之需,时刻想着囤积食物,这鱼也不例外,估计是想在关键时刻解饿了。 只走了一会儿,兰芽举着火把,照着二人头顶方向道:“这就是数以万计的‘鬼兵’,于方胜、王安康都是被它的声音吓到的。” 二人高高的头顶上方,一个倒葫芦形洞口,口子处,悬挂着一只铜锣,风声吹过,传着轻微的嗡嗡声。 萧然看着身后急速上涨的地下河水,心下登时恍然,对兰芽的奇思更是赞叹不矣。 利用水位落差和倒垂洞口,水位逐渐退却之时,河水被洞口所限,水不能一下子落下来。 河水里的养份越来越少,氧气也越来越少,鱼儿们在水里越来越慌,不住乱窜,倒垂口承受不住,水倒鳖着,逐渐倾泻而下。 纷纷乱乱的鱼儿和水,不断的砸在锣鼓之上,发出大小不一、声响不一、韵律不一的声音,在地面上,就形成了惊心动魄的鬼兵之声。 小丫头筋着小巧的鼻子,抬着娇黠的下巴,傲娇的模样,就像是过年被族长夸奖,向大人讨糖吃的孩童,让人忍俊不止。 少年忍不住抬起手来,刮了刮兰芽的鼻尖,刮完之后又是怔然,手顿在半空,不知何去何从。 兰芽难得的红了脸,看着脚下的河水道:“快走吧,发了洪水,连地下河上涨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二人再次向地道倾斜的上方口走去。 ...... 第三队小头目的心理更加烦乱了,另两队人马已经无功折返,头领的脸已经肃成了一汪水,如冷冷的寒夜流光,浸人心底的冰冷。 三队小头目发了狠,命人将衣柜、大缸等能隐藏人的东西都砸碎了,却仍旧不见足迹。 小头目的额头已经渗了汗水,一个啼哭的孩子,怎么说消失就凭空消失了呢? 小头目心底沮丧,心中正想着如何措词,才能让副统领的心情好上一些时,一个小喽罗跑了过来,兴冲冲道:“报百户长,发现了一个带盖的怪东西。” 小头目兴奋的看向统领,统领微微点了点头,跟着小喽罗向宅子的后院走去。 这是一个石头密封的东西,似井盖又非井盖,井盖是活的,而这个,是死死的密封在封口的。 小喽罗们很用心,将盖子四周的泥土向下挖了三尺,竟是青石所砌的圆筒形的建筑,仍是密不透封,不知所为何物。 一个小喽罗挖到了一根长长的铁管,直接连到伙房处,几个喽罗看了半天,也未得出结论。 小头目自做聪明道:“统领,这里面定是隐藏着人,这只铁管定是连通外面的空气,让人呼吸用的。我们不如硬这将东西打开来,扔里火把,来个瓮中烧鳖。” 统领狐疑的皱了皱眉,也未寻得其他方法,便默认了小头目的建议。 为了在头领面前抢功,小头目亲自下了坑中,用帚扫扫了扫石头盖子上的浮土,一个大大的标记展示在众人面前,是刀刻的歪歪扭扭的骷髅头模样,上面还划着一个大大的叉子。 二队小头目心上前阻止道:“且慢,这个标记太过诡异,莫是藏着什么野兽、妖魔之流?” 第二百零一章 夺命脱逃路 被呛了风头的三队小头目狠狠瞪了一眼说话之人,心中大为反感,几个百户,总是争来抢去,今天这个得脸,明天那个得脸,有功劳都想抢,有责任都想推,都是看不得别人好。 三队小头目冷哼一声,语气不善道:“兵不厌诈,你难道还祈盼着敌人在上面画上一群人像,告诉你,他们就躲着里面,即使没有敌人,有什么猛兽妖怪,我们这些个内卫还怕了不成,最不济也是一把火下去,让它魂飞烟灭了事。” 统领不置可否,小头目有了支持,便不再理会打退堂鼓之人,几人合力,一个小兵将铁锹也拿了过来,一起用力,盖子终于被撬开了一半,一股弥漫的做呕的气息飞窜而出,小头目的头登时一晕,拄着洞口道:“这气味有毒,糜烂气息重,定是拴着妖怪,快扔火把,照亮了看看是为何物。” 小兵们听话的将火把扔入大盖子中,一条火龙冲天而起,近处的几个小兵登时烧成了火猴,四散逃窜。 二队头目离得远,忙护着统领疾退,统领命人将火龙用盖子盖住,哪成想黑洞之中一阵阵隆隆闷响,似有什么妖魔要拱出来一般。 五六个小喽罗一齐坐在盖子上,防止里面的妖魔脱逃而出,蓦然一声巨响,盖子被掀到了空中,小喽罗被抛在了空中,有的断手断脚,有的脸成了血葫芦,有的甚至找不到了全尸...... 青石盖子在空中翻了数十个跟头,再砸下来之时,正砸在小头目的头上,红红白白,煞是瘆人。 随着爆炸,地动山摇,龙头镇都为之色变。 一层的多个地道口被炸现,吉良忙引着众人转入第二层地道,紧紧挨着井边侧口,以免发生状况随时逃跑。 ...... “二货!!!”兰芽大骂了一句,身子却是一阵倾斜,河水涌流上来,一下子灌注了整个身体,四周立即一片汪洋。 兰芽气恼的抱过平安,快速的向后方的葫芦洞口游去,萧然紧随其后。 二人冒出头来,在葫芦的肚侧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怕平安着凉,兰芽将平安的衣裳脱光了,只着天蚕丝护甲,解开衣裳,将平安紧紧贴在心口。 萧然脸色不由一红。低着头讷讷道:“还是我来吧,我有内力,体温可以高些。” 兰芽将平安递给了萧然,萧然学着兰芽的样子,宽松了袍子,将平安直接贴着胸口前放着。 兰芽忧心的看着渐渐上涨的水位,为了防止鱼儿侵袭,兰芽将香囊一头拴在手腕上,一头飘在葫芦口的水位中央,鱼儿们乱窜着奔跑别处。 萧然也是轻叹了口气,二人虽未明说,但均心知肚明,这个葫芦口的空气越来越少,水会慢慢灌注注满,水位下退之时,最起码要在三个时辰以后,即使萧然会内力,兰芽会龟息,熬到那时也是难上加难。更何况,还有个才几个月大的平安。 气氛甚是压抑,萧然疑惑不解道:“兰芽,此事与秦殇有关吗?” 兰芽狐疑的抬起眼,轻轻摇头道:“你以为我真是黄仙姑仙童不成,我怎么知道是秦殇还是太子的人?这件事应该问你自己才对吧?” 萧然肃然道:“可是在爆炸的时候,你明明叫了他的名字。”以前,他也听过,也很神伤。 兰芽冥思苦想了半天,才恍然是那句“二货”之故,摇摇头道:“没有,我嘴里的‘二货’,与秦殇是秦炎时的‘二火’无关。是心情的发泄而矣,就如同你所说的浑蛋、傻瓜的意思。” 萧然这才轻舒了一口气,不知道那个让她念念不忘的“鱼塘”是不是也是情绪的发泄呢? 少年正魂游天外,兰芽已经懊悔不矣道:“这些人肯定以为沼气池里藏了人,打开了盖子倒也没什么,只有轻微中毒现象而矣,可他们偏偏扔了火把,这可是相当于几吨的*,我这是害人又害己,将大家生生的困在里面。第一层和第二层均是青石砌的,抗震能力比第三层要好,但愿他们不要出事的好。” “这是你做饭的那种东西爆炸了?” 兰芽点了点头,想起山上的*味道,惊奇问道:“现在已经用热武器了吗?上次发洪水的时候,我闻到空气中有爆炸的气味,你知道是什么武器造成的?” 少年想了想道:“修建大型工事之时,工部会对大型山石采取炸裂术,用的是暗门的雷弹,这种雷弹带在身上很危险,暗门光死在自己手里的弟子没有上百,也得几十,不过威力要比人力大上很多。” 肯定是比例掌握得不是精准,所以暗门雷弹的性能不稳定。这样一来,可以肯定的是,山洪定是人为引起的,而且是工部的背景,可是工部此次带队的不是王安世吗? 少年见兰芽的面色,就猜中了兰芽所想,摇摇头道:“不可能是王安世,能调动工部暗门的,除的王安世,还有北萧王,北萧王这么明目张胆的炸了龙渊,必定会想好充足的理由,也有周全的算计,我们现有的处境,他即使不是操盘人,也定是颗关键的棋子。” “果然处处是套路,一环套一环,莫要连累了家人才好。老王妃和王妃还好吧?” “很好,被王安世保护起来了。” 平安在萧然怀里拱了拱,再次哭闹起来,兰芽紧张的接了过来,轻拍着哄着,满身都闪耀着母性的光辉,一脸的温柔模样。 平安委屈的扁扁嘴,萧然将平安的衣服放在手掌上,层层的蒸气上升,不一会儿,竟然就被内力烘干了。 兰芽惊道:“你别消耗内力了,一会儿游水的时候能用得上。 萧然苦笑道:“正常情况下,我们游出去要消耗很长时间,现在经过了爆炸,出口的情况不得而知,即使有了这些内力,最多不过多挺过一刻而矣。结果还是一样,不如让平安穿得舒服些。” 眼前的少年,不再是不可一世的少爷,不再是拿腔做势的老成家主,更不再是那个和自己闹别扭的少年郎,此时的他,放下伪装,放下身份,只是一个,邻居家的漂亮的大哥哥,和蔼的和自己唠着家常,一颦一笑,都让邻家小妹妹牵肠挂肚,几年、甚至几十年都不会忘怀。 平安哭得累了,好玩的把玩着兰芽手腕上的红绳,几个月的孩子,已经识得的新鲜的颜色,专注着做着一件事。 水流渐渐上涨上来,已经漫过了身体,距离洞顶只余下半米的空间开来,二人心里的忧虑越来越大。 ...... 小喽罗清点了人数,报与大统领道:“统领大人,我方死了六人,受伤七人,刚刚发生爆炸,马槽下方发现了一个黑洞,怀疑是敌人所藏之所。” 统领赶至马槽,看着墨黝黝的洞口,阴森森道:“火攻爆炸,这次我们用水攻,上井里打水,往洞口里灌水,将他们活生生淹死在里面。” 源源不断的井水从洞口里灌了进去,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水又源源不断的流回了井里,如此循环开来。 放哨的小喽罗急忙报道:“禀统领,庄子前方两里处有人影攒动,正向庄子方向赶来。” 统领眼色一沉,现在的龙头镇四周,好几股势力盘距,即使背后的主子们做了联盟,目的一致,但在过程中,所以的棋子们均是实战撕杀,没有同盟可言。 统领看着累得脱力的属下,恨恨的瞪了一眼黑黝黝的洞口道:“撤,这个洞口处留着,交给下一拨敌人处理,我们全心全力去搜查卓萧然。” 众黑衣人向第二拨来人的相反方向掠去,只余下残桓断瓦的于家庄。 众人走后不久,一群披着皮毛兽衣的彪形汉子转到了庄子,其中一人猴耳鼠面,长相猥琐,眼睛滴溜溜乱转,见身侧膀大腰圆的犹木墩心情不爽,哈哈笑道:“犹木墩,你定要来此处,不会是想祭奠你五年前死去的阿罕吧?你阿罕的尸体恐怕都喂了狼了,骨头渣子都不剩。” 犹木墩一顿手中弯月刀,刀环哗哗做响,气疲道:“哈良,不要以为我犹里部门伤亡惨重,便要依附于你本哈部落,俺犹木墩可是个不怕死的汉子。” 哈良一撇嘴,满满的不屑,想要回唇相击,一旁一只手则扯住了哈良。 扯住哈良的手之人,是一个看面相不足六岁的孩童,一脸的稚气未脱,正骑在一个高壮的汉子脖颈之上,脸色淡然的向哈良摇了摇头。 此人面相不足六岁,实则己二十有六,名唤耶提,是扎木部落头领锁鹿的义子,此人诡计多端,抚佐着锁鹿,在处于弱势的态势下,设计杀了自己的兄长,成为了部落首领,表面上是扎木部落的二号人物,实则在权势上说一不二,比锁鹿还要有威望,哈良自然也卖七分面子。 耶提笑着对着犹木墩笑道:“犹木大哥,何必动气呢?杀了老头领的是萧国的人,本哈和扎木部落已经帮你屠了几个村出气,何必还逞口舌之气?犹里、本哈、扎木三部虽然时常纷争,但追根溯源,几十年前却是一个头人,兄弟连枝。此时处于萧国内陆,更应该同心协力。” 犹木墩也不再言语,依自己力量,本难全身而退,现在又多了一个成三郎,带着一群有着家仇的萧人,对自己围追堵截,偷袭、放火、下毒,无一不做,防不胜防,烦不胜烦。 哈良也不再赌气,而是看着冒着浓浓白烟的庄子道:“耶提,刚刚的爆炸声就是这里,和山里的爆炸声相同,定会留下诸多粮食或财富。” 众人向庄子打量,原本气势磅磗的庄子,此时被炸得残桓断壁,烧得黑焦破败,两侧厢房门扉倾倒,正房最为惨烈,被活生生的炸没了大半栋,又被烧得黑糊暗色,上面散着黄黄点点的颜色,空气中弥漫着焦糊、恶臭等多种掺杂的令人做沤气味。 犹木墩道:“当年大旱,部落族众难以为济,我阿罕带领着部族来这里抢粮食,不想被周国的袁鹂、萧若围于此处,大战了两天两夜,萧若诡计多端,与袁鹂结成同盟,将我阿罕和部众上千人斩于此处。” 犹木墩眼睛里释放着浓浓的恨意,可以想象,眼前若着站着任何一个萧人,都会被他抽筋扒股,砸骨饮血。 犹木墩挺直了脊背,如果不是去年又逢上灾年,按受了萧皇的条件,他也不会轻而易举的放过萧若,佯装失败退出龙头镇。 第二百零二章 生死悬一线 部众们在两侧厢房搜查,却是未搜出一枚金银首饰,连一颗粮食也未搜到。 耶提看着面目全非的正房道:“只余正房了,多派几个人到正房去仔细搜搜。” 三个部落分别出五个人,十五个人到了正房残桓前,手忙掩住的口鼻,纷纷退了下来,犹木墩一把扯住一人道:“那姓成的莫不是这里也下了迷=药不成?” 被扯住的部众一手掩了口鼻,一手猛烈摇动,退得离正房远远的,才放开手,长吸了一口空气道:“头领,不是毒药,远远看着那黄点之物不知是什么,离得近了,才知道是粪便,如下雨般下得正房各处到处都是,根本无从下眼、下手啊!” 耶提静静的听着,依着火把的亮光,只见正房各处,果然遍布了这样的“机关”。 男子眼色轻眯道:“原来便知这萧人奸诈恶毒,没想到为了躲避我们抢夺,竟然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将东西都挨了腌臜的东西,让我们心生嫌恶,不再搜查。他的算盘打错了,他遇到的不是别人,是我耶提。搜,挖地三尺也要搜。” 部众只好掩了口鼻,再次回到臭气熏天的战场,那表情,如同烈女遇到了流氓,要多不情愿有多不情愿。 如果兰芽知道她的沼气池爆炸,反而引起了耶提的注意,以为她有意为之,泼洒“腌臜”之物,她定要大呼六月飞雪,比窦娥还冤了。 “军师,一个怪盆子底下有一个洞口。” “头领,马槽子下面有一个洞口,洞旁还有水桶、盆子,应该有人向里面灌过水。” 耶提拍了拍身下的汉子一下,汉子会意的走到马槽子旁边,矮身一蹲,耶提抬步跳了下来,身高只及汉子的腰部。 耶提蹲下身子,向洞内探了探,只见洞口不深,横向却延长很长,里面满是水流冲涮的痕迹,却不知延伸至何处。 耶提轻吟道:“此洞甚为奇妙,水淹不透,火攻爆炸,若是强行潜入,定是有机关布置,果然够棘手。” 男子又低头看了看洞的周围,一块青石上,洒了挖出来的尘土,被水晕之后,形成了浅泥,几只靴印在上面错综复杂。 男子蹲下身子,脸几乎要贴到了泥土上,随即轻扯了嘴角道:“竟然是名贵的花纹统靴,能让四品以上武将军在此守珠待兔,很可能就是那个让萧皇头疼的卓萧然,若是活捉了他,抵得上万晌良田,几座城池。” 男子笑着向哈良和犹木墩招手,待二人行至面前,态度恭敬道:“两位头领,今日就在此驻扎吧,四周要多派哨子,防止有人逃窜出去。” 哈良大惊失色,指着满眼的黄白之物,瞠目结舌道:“耶提,你不会是故意恶整我们两个吧,我保证,再也不找犹木墩的茬儿了。咱们还是回日月楼吧。” 犹木墩却摇了摇头。 哈良登时如被踩了尾巴的猴子般跳跃开来,指着犹木墩大骂道:“你不会是因为那个萧人在日月楼的粮食里下毒,你就不敢回日月楼住了吧?” 犹木墩如被袭击的刺猬般炸了刺,狠狠的看着哈良道:“我犹木墩怕死?不知是谁为了躲避袁鹂的搜查,躲进了尼姑的被窝里?反被尼姑倒打一耙,娶回家当了母大虫,从此成了软蛋?敢在老子面前耍横,等你的毛硬些再来!!!” 此事是哈良的短处,哈良在到周国春州打秋风(打劫)的时候,倒霉遇到了袁鹂的队伍,被袁鹂追得落花流水,最后躲进了春州的一处尼姑庵里。 袁鹂来搜查之时,万般无奈藏进了一个中年尼姑的禅房,没想到尼姑是个泼辣的,任哈良哀求也好,威胁也罢,就是不答应救他,只提出一个要求,自己想还俗,要哈良必先发誓,娶其为妻。 哈良哪里会发什么真誓,说了很多哄骗尼姑的话,尼姑也是个聪明的,将哈良藏进了自己的被窝,成功逃过一劫。 哈良本想翻脸不认帐,无奈尖针遇到了麦芒,尼姑也不是个吃素的,二人本就在一个被窝里,薄衣锦被,灯影横斜,正是春宵一刻好时节。 中年尼姑虽人过中年,比哈良大上十几岁,长相也甚是一般,但正所谓灯光影晕,情迷意动之时,丑女也成了仙女,尼姑又是个如狼似虎的年纪,哈良哪里承受得住,顿时如脱了疆的野马,纵横驰骋,天王老子来了,估计也不在话下了。 一夜无话,即使尼姑不愿意,哈良也定将尼姑带回部落,从此夜夜奔驰、宿宿征战,好不热闹。在尼姑回去了第七个月,尼姑便产下了一个儿子,就是哈良唯一的儿子。 哈良也终于知道尼姑为何当初死死要缠住自己,并还俗离开庵堂,只怕当时就已经怀了身孕。 想要处死,一是舍不得,二是,他除了尼姑,遇到别的女人,也发挥不了驰骋彊场的威力了。 哈良从此只能忍着别人耻笑,与亦母亦姐的尼姑厮守了这么多年,了解哈良的人都知道,这是哈良的痛处,戳痛处的人只有两个下场,一个是被阉了成了废人,一个是被砍了成了死人。 一听犹木墩现戳痛处,哈良登时解了大环刀,照着犹木墩就要冲来。 耶提也被这二人激起了底火,怒道:“两位莫不是也想如同犹里的老头领一样,埋骨于此吗?我要驻守这里,是因为这里,很可能会给我们三部的族人换回三年充足的物资。” 二人顿时大惊道:“三年?” 耶提点了点头,向二人解释了刚才的发现。 犹木墩点点头道:“这些弯弯绕,听耶提老弟的就好。我想留在这里,是因为西方的那个石冢。” 二人顺着犹木墩手指的方向远眺。 如今月上中天,黄晕的毛月亮,影影绰绰,忽暗忽明,远处,一个半圆形的石冢半卧在五十米开外,亦是阴森如墨。 犹木墩向一个部众示意,部众上前一步道:“属下刚才有些尿急,不想在这被臭气熏着,便向西边走了走,没想到有条石子路直通前方,好奇之下便顺着石子路走,尽头竟然是一只完好的青石冢,上面上着大锁,门扉上刻着萧国的字,属下怕头领等得急了,连尿都没尿,就跑回来禀告了头领。” 此人只说了一半真话,他哪里是怕头领着急,分明是被一阵阴风和空气中的磷火吓回来的,尿也是被吓回去的。 犹木墩神情低沉道:“我阿罕当年就死在这片树林之中,如果有人收敛了他的骸骨,也算是我犹木墩半个恩人,我先去看看,如果是,我就宿在那里,陪着阿罕叙叙话。” 犹木墩分开众人,向石冢走去。 洞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平安呼吸有些困难,心绪开始烦乱,手上一个用力,将兰芽手腕上的香囊扯松,掉落了河中,香囊的绳子套在了一只鱼儿头上,鱼儿闻得迷迭香气息,飞速的奔逃,瞬间不知去向。 无数的鱼儿静默了一瞬,立即如梦初醒般向兰芽和平安袭来。 萧然将兰芽护在身后,整个身子浸在了水中,只余头探出水面,将兰芽圈在洞中一隅,挥着手里的香囊,鱼儿再次四散游去。 兰芽将自己和平安的头露出水面,对萧然急道:“我们这样早晚得被活活困死,不如奋力游回羊皮伐子处,羊皮伐子里有空气,也许能帮我们度过这一劫。” 萧然点点头道:“我知道羊皮伐子在哪里,可是平安太小,没有空气,必死无疑,我一个人去取羊皮伐子,马上回来接你们。” 兰芽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在之前,完全可以兵分两路,可是她一是没有想到,二是存有私心,萧然看了地道图纸,知道地道的所有路径,自然知道石冢的出口是与现在的方向是两个叉口,也就是,萧然完全可以取了羊皮伐子,直接去找出口。 回来接二人,完全是费力的反方向。 现在没了香囊,兵分两路的事情,更是行不通,萧然一走,自己和平安很可能进了鱼腹,成了盲眼怪鱼的夜宵。 萧然摇了摇头,不由分说,将手直接探入了兰芽的怀里,兰芽不明所以,只见萧然掏出了那把匕首,向兰芽挥了挥手,嘴唇一张一合说了两个字,却因河水泛滥没有听清,依稀从嘴形上看,应该是“珍重”二字。 少年直接顺着葫芦口翻了下去,撞得铜锣叮得一声。 无数的鱼儿顺着萧然的离去,紧随其后,紧追不舍,如过江之卿,密密匝匝,络绎不绝。 兰芽怔然,一只手探入怀里,拿出了那只“红配绿”的香囊,这是萧然刚刚拿匕首的时候放在里面的,兰芽不由眼圈一红,想要追去,在看到怀中的平安时,只得停下了脚步。 心乱如麻的少女想着,如果少年弃二人离去,她也不会有怨言,只要,他活着就好,为那件天蚕丝护甲,为那迷迭香的香囊,为那,无数次瞬间的呵护。 一条鱼袭来,两条鱼袭来,初入水的少年,如鲛龙入渊,内力频发,将身后的鱼儿甩开来,只是,鱼儿太过众多,甩了身后,身前又飞速袭来,将少年团团围住,乌浊的眼很是诡异,张着嘴,露着森森的牙齿。 少年将匕首舞得虎虎生风,鱼儿被削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残肢断尾飘荡在水中,后赶到的鱼儿,争着分食着伙伴们的尸体,河水涌动,上演了一幅残食的画面。 少年得了喘息,边游边割着鱼儿的身体,引其他鱼儿残食,自己借着空隙向羊皮伐子靠近,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鱼龙水线,很是壮观与惊悚。 羊皮伐子很是结实,被河水逼迫着抵在岩顶,少年一拉没有拉动,加了三分内力,才堪堪入水中,却是相互较着力,走一步都举步维艰,少年又加了四分内力,才将羊皮伐子拖于后背,费力的往回游来。 第二百零三章 怪鱼的奇效 萧然一只手把着伐子,只余一只手、三分内力与鱼相抗,危机频发。 幸好鱼儿不喜欢羊皮伐子上桐油的味道,萧然的后背免了盲目鱼儿的攻击,匕首舞动着,只是速度要较之前慢了许多。 少年心里越发的焦急,将身体全部了力量倾注到速度上,只觉腿部一痛,一只鱼儿挂在了萧然的腿上,萧然用力一甩,小腿被咬伤,在河中形成了一道细长的血线。 盲眼鱼闻了鲜血腥气,如同疯狂一般,迅速的向少年的腿部袭来,本来受伤的伤口再次被袭,接连疼痛。 葫芦洞口近在眼前,少年索性不再与鱼儿相抗,拼了最后一丝力气,手里扯着船绳,身体如泥鳅般钻进了葫芦口,葫芦洞内的空气几不可见,兰芽连头带身体泡在水中,将平安的鼻子紧贴着岩顶,吸着残存的空气。 萧然刚入洞口,鱼儿们如影随形游了过来,腿上还挂着三四条盲眼鱼。 兰芽一手拖着平安,一手将萧然的腰紧紧抱住,鱼儿们纷纷四散,许是血腥味做遂,只是围成一圈,不肯离去。 萧然与兰芽将平安圈在中间,三人紧紧的相拥在一起,如同一个生命体。 萧然惨淡的笑了笑,嘴中的泡泡,纷纷扬扬的飘散,眼看着就要窒息。 兰芽一急,惨白的唇迅速的贴上了少年的,少年却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丹田,兰芽明白,少年的内力用竭了,上次,她能够渡微弱的气息给他,在水中呆足一个时辰,完全是因为他体力积存着五成以上的内力,二者相辅,才得以生存,如今,却是杯水车薪,如同损耗严重的机器般,修复起来甚是费力。 兰芽取过少年的匕首,将平安拖在少年的手中,一个浪里白条,打着水花入了水,出了葫芦口,将羊皮伐子上的羊皮气囊割下来两只,重新回到葫芦洞中。 盲目鱼群疾疾咬向兰芽,兰芽迅速将竹筏挡在洞口,将鱼儿均都阻在了洞外。 兰芽毫不犹豫的将一只羊皮乳-头处割破,吸入口中好几口空气,似乎全身百骸都冲斥着氧气分子般。绵软的唇,对着少年的唇,缓缓的渡进了千丝万缕的空气。 萧然得了空气,恢复了些神识,少年眼色逐渐清明,忙接过羊皮气囊,指了指平安。 兰芽又将另一只羊皮气囊割破,连吸几大口,存入体内,渡给了平安。 兰芽将平安递给少年,少年心领神会,如同兰芽一样,不住的渡气给平安。 兰芽则将自己的外衣脱掉,用匕首割成无数的长条,将萧然受伤的腿一裹再裹,如同木乃伊般,直到没有一丝的血水渗出来。 随即将捆羊皮伐子的绳子解了,将气囊一个一个解下来,如同气球般拴在一起,绑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切就绪,兰芽向萧然招了招手,萧然会意,抱着平安,与兰芽汇合,将平安圈在中间,兰芽一脚踢开竹伐,三人一起自葫芦洞口游了出来。 无数的鱼儿团在三人周围,在嗅到平安脖颈上的香囊后又四面散去,三三人周围形成了一堵厚重的鱼墙。 鱼墙随着三人的移动而移动,婉如一艘移动的潜艇般,徐徐向前驶进。 一个时辰后,几只羊皮气囊消耗得只余一只之时,三人终于到了青石冢侧石沿,万幸的是,这里离沼气池距离较远,出口并未损伤。 兰芽爬上青石台,轻轻将手侧的青石移开,见冢内无人,才安心的的打开仅余一人出入的出口,当先钻了出来。 兰芽此时站立的,正是万千累累白骨的坑中,只见身周,磷火渺渺,阴风阵阵,兰芽跳上冢坑上的青石洞,高处不胜寒,只走了两步,便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呛咳了一声。 只听冢外一个声音道:“头领,里面好像有咳嗽声。” 兰芽哑然,忙再次跳回坑内,抱着平安,与萧然一起又重新躲回入口处,飞快的将青石垒于原处。 入口处于石冢正门口下,正是视线盲角,有人进来时,眼睛会不自主的看着坑内及其他三面坑沿各处,不自觉的忽略到脚下的坑壁,正所谓灯下黑的道理。 石冢门推开,进来二十几个犹里的汉子 其中一名族众看着脚下水渍的脚印,惊道:“头领,这里怎么会有脚丫子水印?莫不是这里还有伥鬼不成?” 犹木墩上去就踹了一脚汉子,怒道:“我还要搜寻我阿罕的尸骨,再要胡言乱语,扰乱军心,我定要一刀剐了你,还不快去埋锅造饭?” 听着曾经熟悉的声音,兰芽眼神一缩,暗叹倒霉,领头之人,不是犹木墩还能有谁? 犹木墩正要接着训斥,只听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犹里的炒米最是好吃,不知耶提有没有这个口福,来叨扰一二?” 犹木墩哈哈大笑道:“耶提是干净整洁之人,又怎能受得了宅子里的恶臭之息,就让哈良那小子自己一个享受吧。我这里早就让孩子们准备了军师的吃食,有酒、有肉、有炒米,做得了就打算去请军师,也好向军师讨教一二,寻求灭了成三郎这些苍蝇的方法。” 稚嫩的声音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二人礼让着出了石冢,所说之话亦是语焉不详,听不清楚。 兰芽皱了皱眉头,虽然看不到面孔,但她可以肯定,听声音,那军师竟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听语气,却是个不亚于犹木墩地位的当权者。 因为脚印,犹木墩临出门命二十几个属下搜查二百平米见方的石冢,兰芽和萧然本来担心不矣,将洞口又紧密了一些。 事实证明,她二人的担心是多余的。 犹木墩不怕鬼,不证明他的属下各个是虎胆英雄,见脚印是走向中心的万骨坑,坑内又是一目了然,白骨森森,磷火飘渺,阴风阵阵,时不时还传来嗡嗡的不明声音。 二十几个部族迅速的扫了一眼,见空荡荡的无处藏身,便灰溜溜的冲着脚印方向叩了首,嘴里嘀咕着“长生天”之语。 不一会儿,匆匆出了石冢,在石冢外做饭吃饭了。 兰芽内心稍安,转眼看清萧然正痛苦的皱着眉、咬着唇,心下不由一凛,小手探到少年额头,竟然如火炭般的炙烤。 这是伤口发炎的征兆! 兰芽心里一慌,忙将自己斜挎包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倾倒在地上,火折子、匕首、实蛋、小瓷瓶......竟然还倒出了那两条死鱼来。 点亮了火折子,将萧然的腿部布条解下来,伤口如同小孩儿的嘴巴一般张着,肉色四周已经被水泡得惨白发皱,中间地带却又肿胀欣红。 兰芽的心纠得更紧,一种自责的情绪更是溢满了全身,假如自己完全的信任卓萧然,在香囊丢失之前就实施兵分两路的计划,对方定不会被鱼所伤。 为今之计,只有快些离开这里,救治好伤口。 可是,现在的情势又不允许自己这样做,门外,敌人情况不明,只知人数不在少数,自己疲劳做战,萧然腿受重伤,还要带着一个平安,想要全身而退,除非天兵天将来帮忙。 天兵天将?兰芽眼色一亮,不由自主的看向一只小瓷瓶,那里,可是装着兰芽未曾用过的秘密武器。 此时,天兵天将也许没有,但鬼兵鬼将倒是现成的,运用的好,也许威力不亚于天兵天将。 兰芽眼色轻眯,用帕子醮了河水,将萧然的腿重新洗了洗。 感受着少年火热的皮肤,兰芽心急如焚,离水位下降至少还要两个小时,这样烧上两个小时,莫要发炎烧成傻子才好。 兰芽拨弄着散落在地上的东西,越翻心越乱,气急的将匕首扎在该死的鱼儿身上,以泄心中对它同类的记恨。 拨出匕首时,兰芽却是咦了一声,在她印像中,这两条鱼身上都被割过两刀,如今的鱼皮上,却是光洁如新,一条疤痕印迹也未曾留下。 兰芽惊异不矣,见自己两根手指上有两个伤口,兰芽将鱼皮和鱼肉分别割下来,又分别放在手指伤口上,一阵清凉,顺着伤口浸入了四肢百骸般,让人忘了疼痛。 十几分钟过后,分别打开了两个伤口,裹着鱼皮的伤口,鱼皮上的粘液顺着伤口缝隙,浸入了伤口内,如胶水般粘着两侧端口,丝毫不觉得疼痛。 裹着鱼肉的,虽然没有鱼皮愈合得快,却较寻常的金疮药要好上许多。 兰芽大喜,将脚伸入下降的河水中,一条鱼儿袭来,兰芽一匕首将其毙命,取了鱼皮黏液,尽数涂在萧然的伤品处。 用此方法,足足杀了二十几条怪鱼,方用鱼皮粘液涂满整条伤口。 为了促进愈合,兰芽又用鱼皮裹满的伤腿外层,鱼皮如同面膜般,紧紧黏在皮肤上。 盲眼怪鱼果然是疗伤圣药,不一会儿伤口炎症便消了,萧然的烧自然就退了,神志也逐渐清醒开来。 少年睁开眼睑,只见少女正无比认真的扳着自己的小腿,小嘴微微张着,正对着自己的腿伤处吹着热气。那热气丝丝绕绕,甚是撩拨人的心思。 少女的眼色是那样的温柔,动作是那样的轻柔,模样竟是那样的娇柔。 少年不知不觉中看得痴了。 少女吹了片刻,心情舒畅,嫣然一笑,手持匕首,灵活的将一条鱼一翻一转,一整张的鱼皮利落的持在手中。 少年登时破了功,感觉自己刚才脑海里的温柔、轻柔、娇柔都是幻觉,立即烟消云散。 再仔细看自己的腿时,只见上面布满了一层鱼皮,契合在皮肤上,如同原本就长在上面一样,看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萧然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兰芽忙捂了萧然的嘴道:“瞎叫什么,这可是咱防身的秘密武器,你的腿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萧然动了动腿,果然灵活了许多,点了点头。 少女这才满意的一笑,将手里的整张鱼皮上贴在了自己脸上,原本娇小可爱的女娃子,登时变成了黑白鳞皮怪物。 这样尚不过瘾,兰芽还将自己的头发打散,用鱼皮液将头发抓得一捋一捋,倔强的立于头顶,再配上鱼皮脸,半夜里出现的话,没被吓到的除非是死人。 萧然感觉自己的头脑已经不够用了,这是什么情况?疯了?傻了?臬了? 第二百零四章 霸道的穴位 兰芽将自己的胳膊也贴满了鱼皮,转而见萧然如看怪物般的看着自己,兰芽展开晶白的牙齿一笑,萧然登时觉得毛骨悚然,果然,他的预想没差,果然“二货”了。 收拾完自己一身,兰芽将魔爪再次伸向了卓萧然,干脆的将少年的衣裳一脱,上身绝无遗露,逐渐布满了鱼皮。 兰芽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战利品”,手起匕首落,将鱼肉切下来一片,放在嘴里嚼了两口,意尤未尽的咽了下去,不无遗憾道:“真可惜,没有芥末和海鲜酱油。” 又重新切了两片,递到萧然唇边道:“知道你自诩文明人,不吃生食,但生命当前,繁文缛节全免,吃饱了才有力气装鬼吓人。” 萧然鬼使神差的张了嘴,就着兰芽的手将鱼片吃了,鱼肉里夹杂着兰芽好闻的指香,少年竟不觉得有多么难吃了。 二人足足吃了两条鱼,鱼骨也不曾浪费,*在了二人的头发上,越看越是令人发指的搞笑与惊悚。 平安眉头轻皱,似要哭泣,兰芽忙将手指头割破,伸到小家伙的嘴里,小家伙不情愿,但耐不住实在太饿太渴,只好吮着,委屈得小脸都皱成了包子。 萧然不禁为之动容,眼色恍然道:“为了让平安不哭不闹,你竟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头?” 少年倔强的扳起兰芽的手指,每只上面都有一个十字花刀口,被吮得惨白发皱。 萧然要抢过刀,割破自己的手指,兰芽将刀却背过身后道:“别胡闹,平安已经适应了我手指的大小和味道,换成你的味道会哭的,再过一会儿,鬼兵鬼将就来了,你用布条将平安的耳朵堵了,我们准备好冲出去,记住,要注意摒住呼吸。” 萧然点了点头,心中不忍看兰芽被小家伙吸了精血,头转于别处,将中衣最绵软最干净的地方,割下来几块,做了六个布团,借着平安吮手指的时候,将布条塞进了耳朵。 又走到兰芽的背后,轻柔的将面条塞进了兰芽的耳朵。 动作是那样轻,似乎自己所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不可亵渎的谪仙,亦或是一盏上等的青花瓷器,深恐一个不慎,谪仙会消失不见,瓷器会碎骨成尘。 少年塞得了,回想着兰芽的话,不由问道:“小丫头,为什么要摒住呼吸呢?” 兰芽指着地上放置的小瓷瓶道:“那里面装着黄皮子尿,听说闻了或喝了,人就会迷失心智,甚至发狂。” 少年顿时又感觉心情不美丽了。 ...... 上百名的犹里人就睡在青冢内的石沿上,犹木墩,就睡在二人所处的地面上,准备吃饱睡足,第二天挖骨,找他的阿罕骸骨。 犹木墩是被一片惊慌失措的声音吵醒的,印入眼睑的,是慌做一团,纷纷做鸟兽散的部众们,磷火在空中乱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尿-骚的味道,耳朵里冲斥着鬼兵嘶杀的声音,不绝于耳。 部众们不仅是害怕,而且几乎用发狂来形容,有几个部众,甚至为了抢出口,大打出手,乱做一团。 犹木墩大喊道:“快,快住手!!!” 无奈众人发了狂似的向外奔跑,犹木墩亦发狂般不出反进,跳进的万骨坑中,用刀疯狂的砍着地面道:“阿罕,你快出来啊,跟着小犹回家!!!” 几刀砍将下来,力大无穷,其中一刀正砍在了兰芽的青石堆上,顿时碎裂一块,说时迟那时快,兰芽如狼般怒吼一声,推开石墙,向洞外就飞窜而出。 长着鱼鳞皮似的双臂,顶着鱼鳞皮似的脸孔,向犹木墩飞扑而至。 犹木墩吓得不知如何动作,直到兰芽几乎要抓到自己的脸,才突然意识到反扑,提刀砍向兰芽。 兰芽呲着惨白的牙齿,急速一转身,飞快的跃向青石冢门口。 犹木墩提刀来追,萧然则抱着平安,借隙而出,冲入夜色中,兰芽冲着空中打了一个呼哨,随即两大一小向林中飞窜而去。 部众吓的吓,呆的呆,竟是无人来追。 二人一直跑出几里远,兰芽才松了一口气道:“歇会吧,我呼一下鹰小白,想办法联系上卓大和虎狼营,前来接应你,再去救被困地道中的家人。” 萧然则摇了摇头道:“不能去,去了反而害了他们。我们装神弄鬼跑出来,犹里部落的人只是卒不及防,过后定会搜查洞口,就知道我们是假鬼了。我们是向七星山上跑的,他们认为庄子里没了人,就不会继续搜地道,将主力都会转向我们,他们就会安全了。” 兰芽点了点头,有明轩、卓二等几人在,想方设法躲在二层地道中,倒也不是太难的事儿。与其与对方拼命,不如将对方视线重新引入七星山中,这样,反而更加的安全。 兰芽讪讪的笑道:“本来想保护你安全,没想到,反而连累你险些丧命于此,你,不会怪我吧?” 萧然笑道:“在庄子里躲的这十几日,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十几日,况且,你又救了我一命,我应该感谢你啊。” 兰芽点点头,又摇摇头,再点点头,再再摇摇头,自己和萧然之间的恩恩怨怨,果然比麻绳还要千丝万缕,顺不清,理还乱。 索性不再多想,放缓脚步向七星山方向走去。 收到鹰小白的信息时,已经是第三日之后,卓大领着虎狼营急行军,向七星山快速挺进。 大部队在进入狐狸谷之时,突然从天而降一群猴兵鹰将,当中窜出两个只露黑色眼洞、浑身黑乌白条鱼皮,外面裹着狐狸皮毛的怪物,冲着卓大一阵张牙舞爪,嘴里含糊不清,不知吼着什么。 卓大登时心烦意乱,在这莽莽山林中,没有找到少爷,前后遇到两队追兵,现在又遇到了如此怪物,可想而知心情是如何的酸楚。 卓五是个圆胖汉子,似笑非笑的分开众人,来到卓大身侧,笑道:“这种动物道倒是难得一见,说是山魈吧,又比山魈的鬼脸美上那么一点儿;说是大脚怪吧,又比大脚怪身材矮上那么一点儿;说是鲛人吧,又比鲛人灵活那么一点儿,还长着双脚,当真难倒本大侠了。” 卓大一抬手中长剑,剑气直逼当中身材高大的那个鱼皮人道:“不是鲛人,也是鲛人的同类,是不是,一试便知,将他活捉了,给主子熬成了灯油,看能不能长燃不灭,就知道他与鲛人的关系了。” 矮小的鱼皮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在高身材的鱼皮人后背猛拍了两下,高身材的鱼皮人重重的咳了两声,咳出一只野果子来,哆索着手指,指着卓大气道:“卓大,你好大的忠心!” 卓大吓得一哆索,颤抖着跪在了地上,想辩解什么,却又实在不敢再说出“鲛人”二字来。 兰芽同情的拍了拍卓大的肩膀,拉起高壮的汉子,语气无比轻快道:“林子里不能生火,你主子的嘴巴快淡出鸟来了,一只烧鸡就能解决问题,如果一只解决不了的,就用两只,肯定没问题。” 高身材的“鲛人”则默默的撕着脸上、身上的鱼皮,撕一下,倒抽一口冷气,这哪里是治伤的良药,分明是胶水,活脱脱脱掉一层皮肉。 兰芽笑着也撕着脸上和小臂上的鱼皮,虽然也是衣裳褴褛,但相较于萧然却是规整了许多,如果萧然是九等乞丐,兰芽可以说是长老级人物了,虽然衣裳也是被刮得一条条的,但外面却是搭了一件兔子毛围领,颜色已经由白色变成了糊黑一片。 兰芽撕着鱼皮,并没像萧然一样怕疼,这在兰芽看来,不过如同现代时的“黄金面膜”一样,撕起来疼,美容效果却是杠杠的,说不定自己除了鱼皮消炎圣药,又研究出面膜来了,这种事不可说,不能说,尤其是瞒着王安世那个“见钱眼开”的老狐狸。孰不知,王安世的眼里,她也是个“视钱如梦”的蚂蟥。 为了验证效果,兰芽抬眼看向萧然,萧然身上的鱼皮已经去之大半,除了一条被树枝刮得成条成缕的中裤,上身不着寸缕,鱼皮撕尽,浑身起了一层战栗,更是映得面如冠玉、肤如凝脂、楚楚可怜---秀色可餐,这面膜果然了得。 萧然感觉一道强烈的视线,抬头见是兰芽,慌忙抢过卓大的披风,紧紧裹住身体。 抬眼再看兰芽,见兰芽被撕了鱼皮的手臂裸/露,又扯下身上的披风,重新披在了兰芽的身上,见兰芽魂游天外,眉头一皱,用力一扯,兰芽身子前倾,鼻子紧紧的贴在了少年的裸/露胸口。 不知是披风勒的紧了,还是兰芽紧张了,兰芽的心跳错了节拍,时快时停;呼吸乱了方寸,时有时无。 兰芽如桃花的眼睛眸星流转,暗影浮动,波浪滔天,心里想着非礼勿视,眼睛却不受控制的上下乱窜。 先看上面,呃,少年的喉结如蠢蠢欲动的爬虫,爬得自己心头干痒难耐,真想如吸血鬼般一口咬住,肆虐横行。 再往下看,漂亮的两颗红豆,被冻得暗红挺立,如两颗相思豆,让人眷恋遐思,真想如同一条虫小白般,将其一口一口的吞噬; 再再向下,紧致的腹肌上,镶嵌着圆润的肚脐,如同一只静卧的蝴蝶,小小的触角犀动着,仿佛正在向兰芽发射着诱\惑信号。 于是,行动快于脑子的兰芽,手指成针,快而准的来了个手指杀,戳在了肚脐上。 空气登时凝滞,卓大眼观鼻,鼻观心,低垂的头,让人怀疑他正在数着土里有多少条蚯蚓。 萧然如被点了穴般,连呼吸都忘了,只是怔怔的看着那只肆虐的手指。 兰芽很快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行为,只是悔已晚已,从虎狼营卫清一色低垂的头就感受到了空气的诡异。 兰芽尴尬的收了手指,干笑道:“师傅新教的点穴功夫。” 萧然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再摒气凝神下去,自己真的要成天下被自己憋死第一人,没有之二。 少年轻咳了两声,缓和诡异的气氛,状似思索道:“点穴功夫还差点火候,被点住的时间不长,还要勤加苦练。” 勤加苦练?兰芽的眼皮跳起了肚皮舞,连眼睫毛都不受控制的抖动了。 正数着蚯蚓的卓大,手再次一抖,长剑华丽的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噹”的一声响,心里替缪柱默哀了三分钟,从小学武的他,终于知道,肚脐眼儿里是有穴位的,并且这个穴位十分霸道,不点则矣,一点,整个虎狼营数百人全被戳成了冰棍,一动不动。 第二百零五章 可爱的亮子 卓五同情的看着发傻的卓大,手伸进了怀里,翻动着掏着吃食,准备用吃来解决目前的尴尬气氛。 卓五的身材很胖,胖不是无缘无故的胖,是他在过去的二十年岁月里,一口一口吃出来的,所以,身上的吃食较其他人都多上许多,果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猪蹄子,一脸谄媚的递给了故作镇定的少主。 卓萧然深深的咽了口唾沫,却傲娇的一挑眉道:“给于姑娘吃吧,她的嘴能跑出一只饕餮来了。” “娇情!”兰芽翻了下白眼,自己说他嘴里淡出鸟来,他便说自己嘴里跑出一只饕餮来。兰芽一把抢过猪蹄子,用力一扳,一分为二,又递还给了萧然,萧然信然接过。 兰芽抽回手来,毫不浪费、毫不娇情的嘬了嘬油油的手指头,嘬得唆唆作响,好不香甜。 卓五如同卓大般被定住了身型,如果他没记错,那只手指,刚刚点了少主的那里,于姑娘这样回味的表情,回忆的不知是猪蹄的味道,还是肚脐的味道?亦或是,少主的味道?卓五抖了一个激灵,不敢再看,不敢再想了。 虎狼卫们眼睛也是瞪得溜圆,惊悚的看着平时洁癖得不像话的少主,毫不在乎的接过来猪蹄子,啃着满嘴流油,还时不时抬眼,冲着小丫头笑笑。 待二人啃完,那骨头干净的,光洁闪亮,连雷霆都不忍直看,扔在地上的骨头连蚂蚁都会嫌弃。 卓大见少主如此狼吞虎咽,偷偷挤进人群,伸出双手来,一脸讨好的小声对属下们道:“小子们,谁的手里有熟食,我花十倍的价钱买......” 卓十一一脸欣喜的分开众人,掏出一只油纸包,珍而又珍的问道:“老大,此话当真?” 卓大登时回以卓十一一个璀灿的笑来,拍着卓十一的肩膀道:“好小子,关键时候真给虎狼营涨脸,一点儿也不怂。” 卓大几乎用抢的速度夺过油纸包,打开来,看见里面清一色的冒着油光的十几块肉块,眼睛轻眯,眸光闪动,抬眼问道:“十一,你花多少银子买的?” 卓十一掐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方回卓大道:“老大,不贵,两文钱一个,一共二百文,下次发饷的时候记得多给我一两银子便成。” 卓大咬了咬下唇,对身侧的卓五道:“记得,发饷的时候,你多领十两银子,至于十一……” 卓十一眼睛闪亮的看着卓大,心里甚至想着自己的十几块肉多,怎么也比卓五的一只猪蹄子值银子,说不定能得二十两。 卓大接着说道:“至于十一,就多领十一个杀威棒吧,一点儿也别含糊,不能怂。” 卓十一登时石化在风中,心疼的看着卓大将他心爱的鸡屁股扔在了尘埃里,还恨恨的踩了两脚,心里滴血的同时,万分的庆幸自己叫卓十一,而不是老幺卓五百,那样岂不是要打五百杀威棍,屁股真的要打成鸡屁股了...... 莽莽丛林中,二三十条黑影飞快的自犹里大营中闪出,身后,浓烟滚滚,夹杂着叽哩咕噜的咒骂声。 成三郎脸色深沉,脑中,一道数字闪过:第十一次突袭,铲除犹里人十四人,总计五十六人。 见敌人不再追击,成三郎嘴角上扬,吃了无数亏的犹里人,这是怕自己再次使用诱敌之计,所以并没有追来,汉子嘴里叨着一根草刺,吹着愉快的呼哨,向林中跑奔。 正跑着,只听到一个奇异的“啊啊--”的呼救声,顺着声音寻去,是一个六七岁的男娃子,脚被一只兽夹子夹住了,脚掌汩汩的流着血。 成三郎本不想节外生枝,但男娃子疼痛的模样,让他不自觉想起了自己在七星山中挣扎生存的岁月,又想及被兰芽收留在庄中的李氏的儿子,便低下头来,冷冷的看着小男孩儿道:“你自己能走吗?能跟上来,我就收留你。” 男孩儿指了指自己的咽喉,又向成三郎摆了摆手,成三郎会意,男娃子是说他是个哑巴,不能说话。 男孩儿倔强的站起身来,将兽夹子用力一扳,由于力道较小,将手心又扎出了两个齿洞来,汩汩的流着血。 成三郎点了点头,没想到如此小的男娃子,也会如此的有挺劲儿,宁可流血流汗不流泪,长大了,定是个比自己还狠戾的茬口儿。 心下登时熨贴了几分,大手一撑,兽夹子轻松被撑开,男娃子倔强的扯出左脚腕,用手支撑着地面,强撑着站起,抿着唇,努力让自己身上直溜一些,向成三郎点点头。 成三郎果然没有再管男娃子,男娃子拄着一根粗树枝,一跳一跳的跟在成三郎的队伍后面。 两里后,成三郎回头看,男娃子紧紧的坠在后面; 成三郎让队伍加快的行进速度,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宿营地,也有意考验男娃子; 五里后,成三郎再回头看,男娃子已经不见踪迹。 成三郎暗自摇了摇头,让队伍歇息片刻接着走,在众人歇好要走之时,男娃子终于出现在了队伍之后。 稚嫩的手中,还多了两只野鸭蛋,一只珍而又珍的揣在了自己怀里,另一只则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成三郎的手心里。 成三郎感觉心头一暖,将鸭蛋推回给男娃子。 男娃子却倔强的再次推给成三郎,用手比划着,让成三郎吃。 见成三郎仍是犹豫不决,男娃子将蛋壳打碎一个口子,头微微抬起,将蛋壳对着嘴巴,轻轻一吸,蛋液一滑动,直接进了嘴里,在嘴里打了一个转儿,便滑入了咽喉、滚进了胃中。 男娃子满意的一打嗝,将怀里的鸭蛋取出来,重新交到成三郎手中。 成三郎大乐,学着男娃子的样子,将蛋壳磕碎了一个口子,蛋液直接流进了嘴里,滑进了胃里,故意如同男娃子一般,打了一个响嗝。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如同忘年交般,哈哈大笑起来。 成三郎声音透亮的喝道:“你不会说话,我就叫你亮子吧!下辈子托生到好人家,有幅透亮的嗓子。” 说完,成三郎一把举起娃子,将亮子的双腿骑在自己的脖颈处,大踏步的向前迈去。 第二日子时,成三郎的队伍遭受了犹里三部的第一次围击战,不足三十人的队伍死伤了三分之一。幸亏成三郎和他的人,俱都是熟悉地形的本地人,否则难逃全军覆灭的厄运。 第三日午时,隐藏在狐狸谷的成三郎再次被犹里三部成功围击,成三郎仗着对狐狸谷地形的熟悉,里面不少机关还可以运用,险险脱困,所余部众四散奔逃,陪在成三郎身边的,只余亮子一人。 这一日,成三郎如同脱兔般重新绕回狐狸谷,在他看来,双方前一日刚刚在此大战,对方万万不会想到,自己仍旧敢回到这里躲避,事实证明,不只他一个人这样想。 成三郎刚入狐狸谷,不一会儿就被网子套了个正着。 成三郎绝望的对着怀里的亮子道:“这回可是保护不了你了。” 亮子闪亮的眸子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挑了挑大拇指,成三郎看得分明,亮子是夸赞自己,是亮子心目中永远的大英雄。 网子被放下来,预想中的刀枪剑戟没有攻来,成三郎扯开密匝的网子,定睛一看,心下却是大定,长长舒了一口气。 捉住自己的不是犹里三部的人,而是萧然与他的虎狼营,兰芽亦在其中,虽然对方过去对自己不太友好,但绝不会如犹里三部一样要了自己的命,自己的命,还要留着取了犹木墩的性命。 成三郎讪讪的笑道:“让你们见笑了,被人家追得四散奔逃,只剩我一人,算得上全军倾覆。” 亮子摇了摇头,拼命的指着自己的小胸脯,成三郎怼了亮子的后脑勺一下,笑道:“行,剩两个。” 兰芽被亮子的动作逗得发笑,一低头,一下子将亮子抱出了网子,对成三郎道:“起来吧,吃些吃食,吃得饱才有力气讲你的传奇抗战史。” 成三郎一挺身站了起来,难得的对萧然肃然的施了个礼,而卓萧然则是一幅受之泰然的傲娇模样。 兰芽不由一筋鼻子,刮了刮亮子的小鼻尖道:“走,咱们吃好吃的去,装酷耍帅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儿。” 亮子嗅着少女独有的体香,睁着闪亮的眼睛,看着小小身板却偏一幅少年打扮的少女,眼睛不由一阵失神,在少女怀里的身子亦是如同蛆虫般的蛹动。 兰芽弹了亮子一个脑瓜崩儿,啐笑道:“不会又是‘男女授受不亲’的说词吧,我都快听出茧子来了,你们古代人,老的小的果然都是迂腐得紧。” 轻轻将亮子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从斜跨包里取出一只木薯,递给亮子道:“有些硬,慢慢的啃,练着练着你就能练成铁齿铜牙,保证比髭狗的牙齿还锋利。” 亮子被兰芽古怪的说词逗得发笑,好看的脸蛋一颤一颤的,可爱的模样,如同同龄的丫丫一般,引得兰芽再次伸出魔爪来,对着小脸蛋一顿蹂躏。 玩得兴起,兰芽突然肃然道:“吸气,别吐气。” 亮子不明所以,嘴里吸满了空气,两腮被空气鼓得如同蛤蟆,怔怔的看着兰芽。 兰芽脸上的笑纹晕开,两只手同时拍到,亮子卒不及防,两腮的空气同时漏出,发出了巨大的“扑”的一声,兰芽登时笑得花枝乱颤,不能自抑。 亮子哭笑不得,怕兰芽再次袭击自己的脸颊,干脆将头扎在兰芽的怀里,不肯露出来了。 第二百零六章 雪峰之混战 兰芽何时是个认输的主儿,哪里肯放过亮子,手屈成弧形,伸到亮子的腋下呵起痒来。 亮子如同烤锅里的泥鳅,扭曲着挣脱着兰芽的魔爪,奈何哪里是兰芽的对手,刚开始努力忍着哼哧哼哧的闷笑,到最后,终于忍无可忍的哈哈大笑起来。 亮子的声音是如此的轻脆而明亮,兰芽不由一怔,随即眉头一皱。 亮子以为自己惹怒了兰芽,如做错了事儿的小孩子般,偷觑着少女的神情。 兰芽见亮子害怕了,又刮了刮亮子的鼻尖,嫣然笑道:“我只是在想,这么好听的声音,若是会说话该有多好。” 亮子的神情顿时委靡起来,兰芽哄了一会儿,见亮子没有往心里去,才忐忑不安的去找卓萧然。、 入夜,犹里部落去而复返,来了个火烧虎狼营,杀了虎狼营一个措手不及,将虎狼营团团围在谷中,四面之中,只南雪山方向兵力弱一些,便于突围。 萧然神情肃然的看着兰芽,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遂带着虎狼营奋力突出重围,直向雪山山顶跑窜,犹里三部契而不舍,紧追其后。 正如同兰芽与成三郎以命相搏的那次,只是,物事人非,此次追踪兰芽的,竟然不再是成三郎,而是犹里三部的人。 与兰芽一道逃窜的萧国众人,所逃窜的茫茫雪崖之下,就是犹里三部的境内,如此炫妙的变化,当真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雪峰之上,提前埋伏的上百名的弓弩手将黑漆漆的箭尖指向了居中的虎狼营,看着虎狼营的目光,如同看着砧板上的一块死肉。 犹木墩不屑的分开弓弩手,与哈良一起,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彪悍、一瘦弱的居于上首,神态如高山屑丘陵、嫡仙藐众生,高高在上,斜睨着眼瞟着虎狼营卫中间的少年,哧然一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姓卓的,没想到你这么轻而易举的落到我手里吧?哦,还有小狼女,你们竟然在一起?上次在我犹里的地盘上,被你所骗,只换回来五袋子糠草喂马,这回一并补回来吧。” 犹木墩神态自若的看向一侧的哈良道:“赎金要金子还是要粮食瓷器呢?要不然再给哈老弟换几个女人回去玩玩?这赎金是向他老娘要还是向萧皇要呢?如果向卓家要,活的比死的值钱;如果向萧皇要,死的比活的值钱。” 哈良岂听不出来犹木墩调侃戏谑的语气,翻了翻白眼回道:“卖货当然得货比三家,谁给的多卖谁,除了萧皇和卓府,连北萧王、秦殇也费尽心力要这小子,给谁不确定,换多少银子不确定,有一件事却是可以确定的,就是这小子,死活都值钱。” 二人目中无人的聊着,仿佛卓萧然已经成了二人的囊中之物。 犹木墩恨恨的指着成三郎,咬牙切齿道:“他,归我。” 哈良无所谓的点了点头,不忘讽刺犹木墩:“犹木头领,除了卓萧然,我对别人都不感兴趣,只要出够了银子,都行,姓成的归你,连那个什么小狼女也一起送给你了。” 兰芽不悦的皱着眉头,对哈良怒道:“山魈怪,怎么瞧不起人呢,上次我好歹还能换五车粮草呢,这次怎么就大削价,成了买一赠一的添头了?” 哈良长得丑,最忌讳别人说他丑,气得哇哇爆叫,想要冲上来,在看到被兰芽紧紧牵了手的亮子,狠狠瞪了一眼,噤了声。 卓萧然面色铁青道:“犹木墩,山下就是你的老巢,现在滚回老巢还来得及,别考验我的耐性。” 犹木墩和哈良如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笑得汗毛都乱颤。 萧然向兰芽点了点头,兰芽紧握亮子脉门的手突然发力,将亮子小小的身躯向后猛的一扭。 亮子眼色一闪,身子如泥鳅般一转,手臂向兰芽反向一拧,竟逆向着脱了兰芽的钳制,跳到了五米开外,一群人围将上来,将他紧紧的护在其中。 亮子眼色如墨看着兰芽,看着看着竟扑哧一声笑了,用生硬的语言问道:“你竟然能识破我?能解释一下吗?” 兰芽嫣然道:“识破还谈不上,我只是怀疑,天聋则地哑,一个天然的哑巴,耳朵不仅不聋,听力反而比我还灵敏,笑声竟然比我还清脆有韵律。” 兰芽没说出口的是,她在逗弄亮子、抱起亮子时,亮子的生\理反应是与成年男子相同的,当时没做多想,直到她再次听到耶提的笑声,与在地道所听别无二致,这才恍然大悟,也终于知道成三郎和他的队伍为何如此轻而易举的被敌人掌握行踪,迅速歼灭。 当然,这些话她都不能说出来,说自己听过耶提的笑声,他势必将自己再次与于家庄联系起来,对自家不利;说亮子的生\理反应,众人不跌破眼镜,看自己淫-娃荡-妇一般。 所以,不能说,说不得。 耶提指着四周的劲弩,皎好的娃娃脸,甜甜的笑道:“你倒是个有心的,只是,明明怀疑了,还要自入陷阱?” 兰芽用手指指了指萧然,无所谓的耸耸肩道:“我只负责将疑点说出来,至于如何做,那就得听统帅的了。是他将你们引到这里来,如果送你们到不了西天,也定要送你们回老家去。现在北萧王亲力亲为,把守着七星关,你们若想像上次一样偷偷入关,只怕是难于上青天了。” 亮子看着前方陡峭的雪坡,摇了摇头:“我还不想回家。” 兰芽重重的点了点头,坚定道:“你必须回家,你见我之时,我不是给了你一只奇酸的果子吗,酸得脸都皱了,我随后将一颗甜饯塞到了你嘴里,那甜饯子上,除了糖霜,还有一味慢性毒药,若不喝了苍耳汤,以后,你就永远的成哑巴了。” 亮子神情一凛,暗暗咽了口唾沫,见自己并无不良反应,狐疑的看着兰芽。 兰芽继续说道:“我这么说,不是吓你,你可以喊叫两声,或是捏捏喉咙,喉咙定会肿胀难挨,现在的七星山洪水泛滥,在萧国境内找苍耳子极难,反倒是在犹里境内容易得多。” 亮子当然没有如兰芽说的大喊大叫,只是装喉咙痒重重的咳了两声,再用手捏了捏咽喉,果然有些微的肿胀,这在平时,是不能的事情,眉头不由紧锁起来。 萧然将手掌连击了两短一长,自雪地里冒出无数的白色斗篷兵将来,足有几千人,将犹里三部的人马再次团团围住。 犹里的士兵顿时有些慌乱了。 犹木墩气得哇哇爆叫,狠狠的瞪了沉思的耶提一眼,对哈良低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左右抢了不少物事,我们别把命搭在异乡,回家吧。” 哈良重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向雪坡处攻来,双方战于一处。 萧然一方占有绝对优势,但架不住犹里三部的人是搏命逃跑,自然是添了几分英勇,使得了吃奶的力气般。 三部之人,有幸逃到雪涯边上的,抱着头如球般滚了下去; 不幸被虎狼营截杀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伴“滚球”。 而更不幸的,有的在“滚球”过程中,遇到了暗石,被磕死在了半途。 犹木墩被亲兵护着,逐渐接近了雪坡,将头和身裹得如同虎熊精一般,蜷着身子就要向坡下滚去。 一条长鞭一下卷在了男子的脚踝,只一瞬,又将男子卷回了坡上,重重的摔在了雪地上。 犹木墩甩开身上厚重的皮毛,眼睛瞪向鞭子的主人。 兰芽神情似冰的盯着汉子,长鞭甩在身侧,有着一种不让须眉的卓然。 犹木墩见坡上的自己人越来越少,心下焦急,面上则不显,将弯刀举于胸前,哇哇爆叫道:“看你是狼女的面子上,一直留你一命,既然如此,我就送你上西天。” 彪悍的汉子来了狠劲儿,长刀一伸,冲向兰芽,刀刀致命,招招狠辣。 兰芽沉着应对,脑中浮现的是数不清的乡亲的脸,有成大郎、成四郎、于兰月,有李氏、问路的少妇....... 这些人,有认识的、不认识的,有与自己嫌隙的、与自己一面之缘的,这些曾经有过交集或没有过交集的人们,从此以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死得卑微,如同蝼蚁。 兰芽鞭影重重,分毫不留情,直取犹木墩要害。 犹木墩身大力不亏,对付兰芽又是以逸待劳,手段自然狠辣得紧,犹如一只真正的黑熊怪一般,蒲扇似的大掌、粗钵似的拳头,若是打个正着,毫不怀疑,兰芽的细小身板,立刻、马上就会变成纸片人。 萧然看得分明,几次想要营救,却被经常扛着耶提的壮汉子绊住了身形,自己皆是险像环生,卓大时时照看着才堪堪平手,哪里还能分身相救兰芽,急得额头见了汗。 只一会儿,兰芽便颓势立显,招式不是未到就是用老,脚步踉跄,一个不慎,眉骨被拳风扫到,鲜血直流。 犹木墩嘿嘿冷笑,两百多斤重的身子竟然如同纸鸢般半腾而起,曲膝成肘,以泰山压顶之势顶向兰芽,兰芽如陀螺般急转,错过犹木墩的大腿肘,一瞬不敢耽搁,身子后倾,疾疾向后退。 犹木墩一向憨直自负,许是吃兰芽的亏吃得多了,也是长了记性,前面这些招势竟是虚招,一个恍身,灵活的前跃,弯刀向兰芽横向劈来,若是劈中,一个兰芽登时变成两个兰芽了。 兰芽心下慌乱,身子更加笨拙,眼看着就要横尸于此,一只腰粗的树干横刺里扫来,挡住了刀锋,身子平向里被人一扯,兰芽一个侧步,稳住了身形,定睛一看,相救于己的,竟然是成三郎。 成三郎用树干抵住了犹木墩的大刀,相持一瞬,犹木墩大吼一声,脚向后一顿,大刀飞快的穿过树干,成三郎见大事不妙,将树干向身旁一推,刀锋劈过树干,将成三郎的左侧手腕齐齐的削了下来。 血线如同绽放的彼岸花,溅在雪白的雪地上,刺眼的红。 兰芽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成三郎,扯了自己的中衣袖摆,将伤口包扎起来,一脸忧色道:“你这是何苦,明明恨我恨得紧,还来救我?” 成三郎倔强的站直了身子,毫不在意道:“我说过,我的女人,别人欺负不得。” 原本让兰芽厌恶的话,此次说出来,兰芽竟然听得如此的心酸与窝心,哽得喉咙难过。 第二百零七章 苍耳子解毒 犹木墩气得哇哇爆叫,挥动着几十斤重的大刀,向二人不分头里腰里的一通乱砍。 成三郎与兰芽俱是天生蛮力,与犹木墩相较却是小巫见大巫,上次在犹里的大帐里,二人不是对方对手,当时以为是二人受了伤的原故,现在看来,却不尽然,对方当时定是想要活捉兰芽这个狼女而未尽全力。 犹木墩毅力于三部之首多年不倒,不仅是继承父亲衣钵,也是凭着自己真真切切的本事。 犹木墩似猛虎下山般,快刀如风般的刮向兰芽与成三郎,兰芽眼色如墨,抽出腰间的长鞭,似猿猴般在壮汉身上游走,海东青伺机而动,干扰着犹木墩的行动,不得不追着兰芽满山的跑。 犹木墩被气得爆跳如雷,气喘嘘嘘,眼珠一转,不再追赶,反而向雪坡处而去,准备逃回犹里。 兰芽面有急色,手中长鞭一甩,再次卷住了犹木墩的脚踝,犹木墩显然早有准备,反手一卷鞭梢,用力一搅一顿,兰芽被鞭子反卷开来,捆了个结结实实。 兰芽面有急色,身子被向坡下滚动的犹木墩紧紧拖着,在雪地上形成了长长的拖痕。 萧然长剑一挥,卓大心领神会,从怀里拿出一只匕首来,甩手掷向壮汉,身子在地上一个翻滚,双臂一抱,将壮汉抱个满怀,随即撞向一侧的巨石。 卓大当然不会真的撞击巨石,壮汉也不会真的傻到与卓大同归于尽,二人相抱着一转,滚至了一侧的雪堆,萧然就势脱身,向兰芽飞奔而来,堪堪扯住了兰芽的手腕。 犹木墩的身子已经滚至雪崖边,占着地利优势,加上他力大身壮,萧然亦的身子被拖至崖边,三人眼看着就要一起跌落雪崖。 成三郎一把抓住萧然的脚踝,堪堪稳住萧然的身形,稳了下堕的势头,只是犹木墩死活不放手兰芽,放箭又恐伤到兰芽。 成三郎犹豫了一瞬,见兰芽体力已经有些不支,斩钉截铁的对卓萧然道:“我欠你一命,我还你一命,如果活着,我先前说过的话便可以收回来了。” 不待萧然和兰芽反映过来,身子一纵跳下涯边,单臂抱住了犹木墩的脖颈,犹木墩喘不上气,一只手费力去扳成三郎的手,萧然借机忙扯着兰芽向上,成三郎则用力一堕,二人松了兰芽,齐齐向雪坡下滚去。 犹木墩可不想和成三郎赌命,谁知道滚落的途中撞上哪颗暗石,将身后的大刀抽出来,用力插入石壁上,划出了层层的火花,减了下坠的势头。 成三郎不想让犹木墩如意,单臂只能扣着犹木墩的脖子,没有多余的手来杀犹木墩,于是张开大嘴,阴笑着咬向了犹木墩的喉头。 犹木墩心头一颤,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上方的崖顶飞下了一梭子飞镖,一阵刺痛袭来,三只飞镖无情的射在了成三郎的脸上,手上登时卸了力,蓦然向雪崖下落去。 犹木墩死里逃生,无限感激的看向山顶,耶提张张稚嫩的脸远远的呈现在眼前,如同朝阳初升,霞光万丈。 耶提面色淡然,手中的飞镖掷向萧然,萧然正扶着兰芽站起,见飞刀飞至,将兰芽推向一侧,双手去阻飞镖,卓五和卓十一一左一右而至,一人隔开飞刀,另一人则是牵着萧然,一跃飞至一丈开外,长剑隔于胸前,防止耶提追踪偷袭。 耶提并追赶,泰然自若的看着身前只有一步的兰芽,嘴角轻扬,似笑非笑,眼睛迷成了月芽,似狐狸,似黄鼠狼,总之,在兰芽看来,这绝不是什么温顺的动物、什么友好的表情。 兰芽蓦然觉得,也许,刚刚的飞镖,耶提最终的目的不是想杀死萧然,而是想要击退他,目标却是狼狈不堪的自己,想着想着,又觉得是自己自做多情,萧然价值连城,自己无外乎是个买一赠一的“添头儿”。 见兰芽一脸的警醒模样,耶提转而笑道:“有意思,苍耳子。”随即呼哨了一声。 将卓大逼得险像环生的壮汉,扔下了卓大,归于耶提身后,矮下身子,耶提神色泰然的骑在了汉子身上,汉子站起身来,自怀中掏出两只布满铁齿的熊掌来,套在两手之上,两只手在雪坡上交错下降,身影迅速缩小,消失于雪崖之下。 待众人将箭射向雪崖之下时,早就到了射程之外。 此时,兰芽的头脑所坠云端,不明所以,这个耶提,在轻而易举能取自己小命的时候,竟然放过了自己?是不屑,还是如同猫捉老鼠般,没有戏耍够?还是担心苍耳子解不了他的“毒”,留着自己防备着要解药?亦是自己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兰芽不由一阵恶寒,自己除了投胎做过大雁,其他与“雁”字说什么也刮不上边,以相貌“落雁”的本领更是不足万分之一。 思前想后,还是觉得第一种想法更合乎逻辑,自己很可能成了某人笼中的小白鼠,等着对方煎、炒、烹、炸不亦乐乎。 还有,成三郎竟然就这样死了,到现在兰芽也不明白,成三郎到底是为自己死的,还是为了萧然死的,他临死前对萧然说的那句“我说过的话就可以收回来了”,他说过的话到底是什么话?显然,这注定是个未解之迷,若问萧然,还不如问自己来得先说靠谱。 萧然自然清楚的知道成三郎那句话的意思,成三郎还自己的命,要收回的话就是当初成三郎被萧然所救,答应将兰芽让给萧然这个救命恩人。 萧然听成三郎要收回此话,心中感激他相救,滋味却实在不好受,别扭得紧。 人己死矣,少年不再多想,只是担心的看了看兰芽,见小丫头除了眉骨和小手臂受了刮伤,血己凝住,先是松了一口气,又见兰芽扯掉的半个袖摆,再次怒气的将自己的披风扯了过来,裹了兰芽一头一脸,怒道:“你和衣裳有仇怎的,动不动就扯衣服给人包伤口。” 兰芽如茧蛹般拱出了小脑袋,一脸委屈道:“我也这样给你包过伤口,也没见你如此啰唆。” 萧然气得将披风带子紧紧一勒,兰芽险些被勒得喘不上气,秉承着好女不吃眼前亏的原则,立即噤了声。 雪白的人影攒动,人群中走出三人,正是多日不见的王安世、柳元和殷如泰。 王安世神态轻松的一掌拍在了萧然的肩头,笑道:“好样的,一举将三部伤残大半,没有三年功夫,再也不敢入关抢劫了。” 柳元只是腼腆的笑笑,而殷如泰则眨着眼睛,故做神秘的问兰芽道:“小神婆,你的那个酸果子配蜜饯真有那么厉害?耶提如果不忍着疼吞那个浑身是刺的苍耳子,是不是就要永远成哑巴了?!” 殷如泰纠结的表情,很明显是考虑是哑了好,还是吃苍耳子好,似乎很难决择。 兰芽笑道:“傻子,耶提才不会像你一样,真的去吞苍耳子呢,很快他就会知道,我是逗他玩的。长时间不说话,猛酸猛甜,被人围困紧张,又连续说那么多话,好人的嗓子都会肿胀难受的。不信,你也可以试试,正好我也可以消停消停,省得你在我耳边鸹噪。” 殷如泰正沉思着回想着兰芽说的话,半天才反应过来,兰芽是嫌弃自己鸹噪,却也不动怒,将嘴巴凑近了兰芽道:“喂,萧然给王安世去的信我看了,听说是你给萧然疗的伤,怎么疗的,是不是看了全身?如果你娘知道会什么反应?” 兰芽眼色如火的喷向阿泰,阿泰继续小声说道:“我已经将要娶兰香的事儿告诉俺娘了,俺娘确实有些门第之见,但姨娘却很赞成,老王妃对你也是称赞有嘉,娘自然也不再反对,所以,等此事一过,我便托了媒人去你家提亲,你不许再从中做梗。” 兰芽眼珠一转笑道:“只要不是妾,俺姐又同意,我也没有反对的理由是不是!你虽说长得丑点、嘴巴贱点、心眼歪点,但好歹也是个男人,不过,事先声明一点,我之所以同意,不是受你的威胁,你所谓的我的把柄,无外乎让我娘在我耳边碎碎念而矣,我掌握的你的把柄,可是让全萧国的美人们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兰芽啧啧叹着,眼睛不怀好意的瞟着阿泰的屁股,那表情,就像是透视一般,隔着衣服袍子,都感受到了那颗手形痣的销魂。 阿泰的脸顿时成猪肝色了,对着萧然大叫道:“管好你家的神婆子!别像苍耳子似的出来刺人!” 萧然嘴角一抽,随即上扬,显出若隐若现的笑纹来。 兰芽则是眼睛一瞪,却半天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再想反驳时,阿泰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犹里三部被赶出萧国,北萧的军队再也没有理由满山遍野的击杀萧然,刺杀行动再次回到由明转暗的方式,一如过去的十三年。 ...... 一顶形态质朴、气势却恢宏无双的大帐内,耶提看着侍女端上来的苍耳汤,随着汤内升腾的重重水雾,神思也随之飘远。 “走,咱们吃好吃的去,装酷耍帅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儿。” “有些硬,慢慢的啃,练着练着你就能练成铁齿铜牙,保证比髭狗的牙齿还锋利。”...... 女娃子的话,如同清润的溪水,流入男子二十六年卑微的心里,那里,如同这苍耳子,浑身毛毛的,刺刺的,有些痒,有些刺,也,有些烦。 就如同她的略带茧子的手,刮着自己的鼻尖,搔着自己的痒,抱着自己的身,慌慌的,乱乱的。 耶提拿起汤碗来,将苍耳子一饮而尽,他要让这个毛毛的、刺刺的东西,永远住在自己的心里,直到自己足够强大的那一天,将她彻底据为己有,虽然,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谁。 男子轻后手掌,铁塔似的壮汉走了进来,耶提淡然的看着空空如也的碗,从怀中拿起一只匕首放在桌上道:“塔尔,用这只匕首杀了犹木墩。” 壮汉一怔,问道:“军师,你不是刚刚救了他。” 耶提道:“正因为刚刚救了他,所以杀了他才不会有人怀疑我,这只匕首正好可以将祸水引向哈良,两部本就损失惨重,再加上仇怨,我耶提一部统领三部的愿望实现不远矣。” 塔尔面色犯难道:“军师,哈良的妻子和头领有过露水之缘,能同意我们对哈良下手吗?” 说起哈良家的母老虎,确实是个传奇般的人物,以三十多岁的中年平庸之姿,还是个周国人,竟然游走于多个男人之间,让男人们为之倾倒,为之痴迷,三天不出帐,五天皆承\欢,可见魅力非比寻常。 耶提面色深沉道:“塔尔,头领感兴趣的只是个女人,到最后,我只要将哈良的老尼姑抢来,送到他的大帐内,共赴云\山,头领岂会不愿?怕是将他玉矿兵符赏给我,他都是愿意的。” 壮汉眼睛一亮,便退了下去,军师的话,在他这里就是最高诣意,哪里管什么头领不头领,反正,全部落的人都知道,军师只是称谓上是军师,实际上,却是比头领还要有实权,还要有威信。 ...... 第二百零八章 奇葩偷水贼 远在于家庄的兰芽,看着眼前于家庄惨败的模样,心里可谓是流光了血,寒透了心。 耗费了她全部心血的于家庄被毁于一旦,残桓断壁,最可怕的是,沼气池离仓库并不太远,爆炸时伤及“无辜”,仓库中的酸菜、辣酱、咸鸭蛋被炸得飞满了整座庄子上空,庄子内弥漫着令人做沤的臭味、酸味、辣味,房子的残桓上,绽放着白色的白菜叶、黑色的粪肥、黄色的蛋黄、红色的辣酱,前来观瞻的人无不同情的看了兰芽,然后飞奔数十丈开外,做沤吐状。 不幸之中的万幸,庄子还有唯一幸存的财产,就是被兰芽培育起来的佛形葫芦,沼气池爆炸时,大肚弥勒的葫芦因为外面罩着模子,模子坏了,里面的葫芦模样却显现出来,完全是一个微笑的大肚弥勒佛,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很是惊奇。 王安世登时拍板,以一万两银子的价格收购。 银子到手的兰芽顿时化悲痛为力量,大刀阔斧的要重新升级于家庄,王安世则挥一挥手,坚定的点了点头,对兰芽只留下一句“放心,交给我”便全权接手了于家庄。 兰芽满意的点点头,心中暗道,这王安世自从当了工部侍郎这个官老爷后,果然大方了许多,这于家庄交到一个工部侍郎手里,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自己自然放心得很。 一个月后,兰芽就为她今天的话差点咬了舌头,从此也认识到升级为“红顶商人”的王安世更为腹黑的一面,更是万分后悔,没有将大肚弥勒佛葫芦卖上五七八万两银子,宰死个丫的。 于家庄要大兴土木,于家的人自然还要寻找新的落脚点,兰芽却是犯了难,于家村整个泡在洪水中,即使镇里组织人挖排水渠,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能干的; 搬到县里于府住,镇子通往县城的桥被冲垮了,车马根本过不去。 目前,家里不确定因素太多,老的老、弱的弱,还有烦的烦、乱的乱,奔波到县里,实在是力不从心。 爆炸之时,兰芽与萧然躲在第三层地道的暗河中,其他的人则留在第一层仓库下的地道中,受爆炸影响,多个洞口暴露,众人只好转入第二层地道,转移过程中,又是奔波劳累,又是跌跌撞撞,红杏胎位本就不稳,一下子就流了产,一个不足月的成型男婴就这样死了。 幸亏明神医与他们躲于一处,帮红杏瞧了身子,用了药,算是捡回了红杏一条命,孩子却是说什么也没有保住。 红杏的身子此次受损严重,明神医诊断,以后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听完此话的红杏愣了半天,一点儿眼泪都没有流出来,只是怔怔的,如同木偶般的颓于塌上,明眼人皆能看出来,她的心里,对这个孩子有多么的看中。此时的她,又是多么的灰心与绝望。 生儿育女对于一个古代女人意味着什么,兰芽了然于胸,叮嘱明神医切勿将这个消息告诉于家其他人,否则以张氏的性子,定会休了红杏不可,现在只有采取“拖”字诀,后待以后再说。 至于告不告诉于三光,兰芽将决定权交给了红杏自己,这种事,由红杏自己慢慢说给他更适合些。 于三光对红杏感情不浅,对这个儿子亦是满含期许,孩子没了,他比谁都伤心,听说此次爆炸皆因兰芽做的那个什么沼气池引起的,看兰芽的眼睛里便又多了一层审视和怨怼。 这些怨怼,反而让兰芽自责的心平静了下来,她实在想不出对方有何理由怨怼自己,当初,若不是她冒死将红杏从洪水、虎口中救出来,又怎么可能有命来凑这场爆炸? 最为关键的是,点燃了沼气池的,是那些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围困众人不得救的,是那些彪悍凶残的犹里三部,该恨的应该是他们不是吗? 到这一刻兰芽突然意识到,原来,仇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级的,一种仇人,是你能岂及甚至藐视的,如同自己;另一种则是你惧怕甚至仰视的,如同黑衣人头领,如同犹木墩。 于三光心知向他们寻不得仇,反而会误了卿卿性命,便将所有的火气转移到了受到钳制的自己身上,如果自己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国公主,或是富贵些的商贾之女也好,他便会如同蝼蚁一般,选择忘记仇恨,继续过着他卑微的农人日子。 兰芽的心似漏了风般,肆虐的刮着,连肉带血的撕扯着,直到模糊一片。 心灰意懒的兰芽,不愿意接受王掌柜的好意,带着于家人,如同乞丐般住进了卓家的义庄里。 在义庄里,为了打到一口干净的井水,兰芽会和汉子们对峙一个上午;为了一口粥食,兰芽也会和胸口颤抖的妇人大骂一整天;只一日,兰芽就成了义庄里的一霸,于家村的村民们个个以她马首是瞻,推举她带头和其他五个村子的村民对峙相抗。 一大早,兰芽又抬着竹筒去打水,这活计本来应该由于大光、于二光等壮汉和长辈去做,奈何于家的男人们,在于家均是巨无霸,在外瞬变软脚虾,柳河村和泉水村的村民一拿出铁锹来,先是缩了头,退了脚。 于家村的里正于成国跑到了县里,平时浑不吝的于方军兄弟也去了于大虎家,于家村顿时没有主心骨,时常被其他五个村欺负。 兰芽和他的少年们是后入驻义庄的,格局顿时发生了新的变化,于家村重新跻身于六大强村之首,与其他五个村达成协议,每天定出六个时间,分别由六个村的村民去打水,时辰执行轮流制。 而于家取水取粥的“重担”,当然又落在了兰芽与她的少年们身上。 兰芽也没有不高兴,反正在这若大的义庄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挑挑水、取取粥,就当是锻练身体好了。 卓家的义庄与镇上、县里普通的义庄有所不同,寻常的义庄无外乎是给穷苦人家放放棺材罢了,而卓家的义庄除了普通义庄的功能,还承载着灾荒之年,供穷苦人和乞儿们躲避天灾人祸。也算是卓家收买人心的一种手段而矣。 义庄很大,处于镇子往县里的官路旁,占地很大,分里院和外院,里院是卓家人所用;外院是给穷苦百姓用的。 内外院虽只一墙之隔,却是泾渭分明。俨然一个富贵、一个贫穷;一个森严壁垒,一个如同市井;一个 雕梁画栋,一个低檐陋席;一个门可罗雀,一个门庭若市。 兰芽也挺佩服这个卓萧然的,他是如何受得了如此天上、人间的落差的。 兰芽之所以发出这样的感慨,是因为她知道,萧然的府邸也要修缮,这几日也住在义庄里,就在那个护卫森严、门可罗雀、雕梁画栋的笼子,不、是房子里,与这里的陋室恰恰背峙而立,却仅一墙之隔。 兰芽撇了撇嘴,抬起水桶向大门口的大粗井走去。 义庄离七星河或七星河的支流并不近,所以在庄子的院门口处,有一口井,这口井比义庄的年龄还要大,因为即使是百岁老人,也说不出它的年龄来,义庄便是依它而建,就连卓萧然那院子喝水,也要到这里来打,可见,这口井水的艰巨性。 兰芽施施然向井口走去,身后,跟着吉良、鹦鹉和果子,每人均扛着扁担,上面坠着两只空水桶。 果子的背后,则是背着一只巨大的背篓,里面放着最寻常的草药,果子这是准备到井边洗净草药,与丫丫研究着将药草捣碎了煮在粥里、水里,防止大家腹泻或感染风寒。 这都是兰芽要求的,自她来此,便强制要求所有的村人必须讲究卫生,分碗而食,哪怕是用竹筒也好;粪便入厕,哪怕是孩子的童子尿;不喝外面之水,喝水只喝烧过的水。 懒散惯的老人们对兰芽的所做所为颇有微词,但拧不过兰芽的彪悍,表面上却是恭敬的遵守,背后里却是小动作不断,吾行吾素。 离井边还有些距离,三人见井边人影一闪,吉良要冲过去,兰芽摇了摇头,状似毫不查觉的到了井边,示意吉良用水桶打水。 吉良摇起井撸,水桶被一下一下的摇了上来,晃了两晃,吉良娴熟的将水哗的一声倒在了桶里,将另一只空桶又坠了下去。 如此反复,三幅扁担、六只水桶登时被打得满满的,兰芽状似要将担子担在身上,在路过井旁的一小丛草丛时,不经意间却是一拐脚,水桶里的水哗的一声洒出了一些。 井后的草丛里,一声叹气声传了出来。兰芽就势一扑,一个飞脚,将一个身影自草丛中踢了出来。 只听得“唉呀”一声痛呼,一个黑影,脸朝下,背朝上的跌在了地上。 黑影想要起来,只觉得腰部一沉,被人一屁股坐在了后背上,如泰山压顶,登时动弹不得。 颈子被冰凉的东西一顶,黑影登时求饶道:“英雄饶命!大侠饶命!!将军饶命!!!” 黑影将能想到的夸赞人的说法都说了一遍,脖颈处现出了细密的汗来。 兰芽不由觉得好笑,正觉得义庄的日子无聊透顶,来了这么个奇怪的人来逗闷子,倒是心中大乐。 第二百零九章 百无一用是鱼棠 兰芽故作肃然,将手里的麻杆结子一顿道:“今天早晨是于家村取水的时间,说,你是哪个村子派来偷水的?或者你是哪个敌国的细作,在井里下毒害人?” 黑影吓得头再次一低,鼻尖撞到了尘土,不甘心的又抬起一些,气恼叫道:“吾乃读圣贤书,行忠义事,报仁德君,竖子莫要相冤于我。” 兰芽顿时觉得牙齿酸得要命,如同吃了一整筐山楂,牙颗颗酸,个个倒,气得将手里的麻结杆子捏得卡卡响。 麻结杆子是一种杆状的植物,干枯以后被村人们劈成一条一条,截成一节一节,用来上茅厕擦屁股用的,这里的词不叫“擦”,而叫“揩”,全称“揩屁股”,与揩油是一个动词。 被吓唬的人哪里知道,只以为自己遇到了自己村里的蛮人般,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动手动脚。 兰芽气恼身下之人说这些浑话,自己这个零级古言水平,实在搞不懂说得是哪个意思,什么“吾奶”(捂-奶)什么“梳子”(竖子)的,听着怎么像登徒子不着调的浑话呢。 气得手下一紧,怒道:“说人话!!!” 果然与村中之人是一样的不学无术,黑影感叹自己的无奈,重新组织了半天语言,才把自己的身世和来意说明了。 此人原是毛立村人,位置与于家村正好一南一北,隔得相对远些,自十几岁便常年游历在外,一走好几年,怕母亲一人在村子里孤独,今年便起了领着母亲一同游山玩水的心思,回到了毛立村准备带着母亲一同启程。 春季适逢科举考试,想光耀门楣的母亲偷偷央人给他报了名,男子无奈参加,还一举考中了秀才,算是全了母亲的拳拳心愿,府试中举后会派遣官职,男子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去了。 男子还没来得及收拾行囊带着母亲离开,便遭遇了水患,最后流落至义庄。 毛立村里正是个迷信的,见男子前脚进村,后脚水患就堵了门,比庙祝的贴子还灵验,哪里顾得上什么同村不同村的情谊,撒丫子就向镇里跑。 男子不明就里,见里正跑了,全村人也跟着跑了,他便死死咬住了毛立村里正的身影,背着老娘,撒丫子就开追。 别看男子没有武功,劲力也不大,背他老娘却是轻车熟路,不在话下,端是灵活得紧,竟没有被甩掉,一直跟到了义庄。 刚开始六村争霸之时,里正想着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书生虽弱点,但好歹是个读书人,又是游历在外见多识广的,定会成为毛立村一大助力,冠压六村。 里正的心思不错,对书生寄予了厚望,俨然己经将书生当成毛立村重点培养的种子选手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大错特错,书生的一张嘴,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说的那叫一个云里雾里,说的那叫一个如雷贯耳,说得村民们几欲抓狂,本来能和平处理的事情,经书生这么一说,反而火气蹭蹭上窜,本来能用口解决的事情,最后成功升级,干脆用暴力来解决了。 因为书生明是劝阻,实则火上烧油,本来能和平处理的事情最后一发不可收拾,两个村子发生了群殴事件,虽然没有人死亡,但是伤者却是无数。 可想而知,毛立村的里正得有多大的心理阴影,书生也从毛立村的“种子选手”一路急降,直接降成了“老鼠选手”,毛立村受伤村民的家属们,更是破草叶子、野果子扔他,心中对他的怨气极大。 书生是无所谓,可他娘亲实在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又不舍得儿子遭罪,左右为难之际,便与儿子我搬出了毛立村义庄分得的屋子,在墙角就着墙檐,用树叶树枝搭了一个临时蓬子,对付着度日。 兰芽翻了翻白眼,终于从趴在地上的书生嘴里,勉强听得了事情的经过,她甚至突然同情起毛立村的里正来,这哪里是书生,分明是唐僧上身,不,还不如唐僧,唐僧只是罗嗦而矣,但好歹是说人话,而书生,满嘴的咬文嚼字,浪费兰芽动用所有的智商来理解消化这些文言文,理解完了,兰芽感觉自己离脑死亡不远了。 兰芽松开了男子,男子踉跄着站起身来,见泰山压项于自己的,竟然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娃子,手里的武器,竟然上茅房用的黄白色的麻竿子,不高兴道:“女子仪容端庄,恭亲和礼,张弛有度......” “闭嘴!”兰芽忍无可忍道:“你再不说人话,我让你一天喝不上水,直接‘遗容’端庄。” 男子摇头晃脑,故做斯文,又真怕兰芽断了他的水路,一脸委屈道:“姑娘有礼,在下......”见兰芽皱着眉头还是不甚满意,又改了措词道:“姑娘,我叫鱼棠,毛立村的,村民们不喜欢和我在一起,只好大清早来取水,其他五个村子的人都知道我,你们是后来的,所以没见过。” “你叫鱼、鱼棠?”兰芽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很是亲切,看着男子一头灰尘看不分明的脸也分外顺眼起来。 鱼棠点了点头,忧心道:“俺娘这几日肠胃不好,我寻了些草药来洗来捣,这就告辞了。”说完毫不含糊的长揖到地,又从地上捡起一只大叶子,只是里面已经捣好的绿草叶子,已经沾上了无数的灰尘。 鱼棠的脸登时如草药汁一样的绿,唉叹一声,向义庄外行去,很明显,他要重新出去找绿草叶子捣汁了。 兰芽叫住鱼棠道:“我这里有郎中有药,虽然称不上是精湛的神医,但寻常的病症还是难不倒的。既然是我弄翻了你的药,不如我帮你娘瞧病吧。” 本来走出十几步远的书生,一阵风似又刮回到兰芽眼前,兴奋道:“真的吗?” 兰芽不由好笑的指着身侧的果子道:“他就是啊,也采了许多的草药,就是为了防止大家腹泻或胃痛的,吃罢早饭我们便去毛立村的屋子去找你。” 书生欣喜的点头如捣蒜,转身要离开,却又去而复返,从身上解下一只竹筒,大大方方的用粘了绿色草药汁的手伸进了吉良挑的水桶里,舀满子竹筒,盖好塞子,施施然冲着吉良微微一笑,又淡然若仙的走了。 吉良石化了半天,才讷讷的指着飘着绿药汁的水桶道:“小姐,他这是舀了咱的水吗?” 兰芽、鹦鹉和果子郑重的点了点头,吉良爆怒道:“他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自己没长手,不会去井里挑水吗?他将手伸进了水桶里,我们还怎么用来烧水喝?” 声音震得几人耳鼓发麻,兰芽用手指挖了挖被震得发痒的耳朵,拍了拍吉良的肩膀,点着头道:“有进步,竟然一点没结巴!加油!!!” 吉良受伤的将水桶里的水倒掉,又重新打上来一桶,心情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义庄的房子很多,分成三进九大间,为了存放灾民,所有的棺材全部挪进了最后一进三间,剩余的两进六间,分给了前来避难的六个村子,刚好每个村子一间。 兰芽所在的于家村、柳河村和泉水村是在一进院子,加起来足有上百人,每个村子的村民自行打地铺在一间长长的直筒屋子,兰芽虽然是后来的,但架不住她人多,还是各顶各的厉害,为全村争取了不少利益,村里人自发的将屋子的最里面让了出来,鹭儿用帘子与其他人家隔绝开来,又劈了木板条,做成了临时的床榻,又花高价到县里买被褥,算是临时组建了家。 院子里正架着一口大锅,由吴驿丞每天派人来煮粥施粥,说来可笑,这些粥的一部分还是兰芽以王安世的名义捐出来的,如今却要来吃这施舍的粥,如此炫幻的转变,还真有些让人措手不及。 兰芽叹了口气,没办法,谁让自己的米面都被那场爆炸埋在了地下,只有待王安世将庄子重新建起来,重新挖开地道,才好找到自己劳心费力存储起来的吃食,但愿,它们别被“生化武器”---那些粪便腐蚀了,那样,自己更加哭都找不到调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兰芽将银票藏得很好,学着慧能大师的样子,用油纸包包了,隐藏到了龟小白的甲壳里,没有蒙受损失,要不然,连大家伙盖的被子,大林和平安吃的鸡蛋、点心都没有银子来买了。 喝着能照见人影的白粥,兰芽叹了口气,现在灾祸之年,连花钱买吃食都是一种奢侈的行为,是有价而无市,想买都买不到,好不容易花了三倍价钱弄到的鸡蛋又要留给平安、大林吃,兰芽不由感叹,人生无常,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手攥着银票,却买不到吃食。 兰芽从十几枚鸡蛋中,珍而又珍的拿出来五颗,自己要去给人家病人瞧病,药汁又是自己打碎的,总得表现一下诚意吧,现在什么是诚意,吃食才是诚意。 装在草篮子里,兰芽带着果子和兰丫,一起向毛立村所在的第一进院子走去。 毛立村所处的是西厢房,兰芽推开房门,一屋子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自己,有警惕的,有防备的,更多的则是麻木的。 果子分开众人,向靠近门口的一个老者道:“老人家,请问鱼棠鱼秀才在这里吗?” 老者挑了挑眉,未加言语,而是端着粥喂着怀里的一个两三岁的孩子。 果子尴尬的又问了三遍,还是无人答话。 兰芽叹了口气,从篮子里拿出一枚鸡蛋,递给老者道:“老人家,我是于家村的,想求鱼秀才帮县里的姑母写封信求援,您老通融通融,告诉我鱼秀才住在哪儿,好吗?” 老人欣喜的接过鸡蛋,向东侧方向努了努嘴。 兰芽向东侧方向看,仍是不见鱼棠其人。 老人家唉叹一声道:“你个娃子,咋那么笨呢,他那么不讨喜,自然是住在外面的。” 兰芽这才恍然,赶情,鱼棠是被整个毛立村给孤立了,连屋子都没混到,如果不是自己拿一个鸡蛋收买老汉,估计连住在哪都不会告诉自己。 第二百一十章 鸡毛又蒜皮 果子在前面带路,在毛立村与李村所住房子中间,用破树枝树叶子搭了一个草棚子,下面铺着一层干草,棚子虽然简陋,但搭得还算规整,没有杂乱之感。 鱼棠正坐在低矮的草棚下,左手端着粗瓷碗,右手吹着汤匙,微笑着喂着一个中年妇人喝粥,眼色那样专注,那样心无旁鹜。 妇人身形枯槁,面色苍白,眼睛里却是充满了怜爱与疼惜,将粥喝得嘶嘶做响,在别人看来,那满足的表情,分明喝得不是普通的糙米粥,而是燕窝鱼翅等美味。 兰芽神色一暖,轻轻咳了一声,鱼棠这才注意到前来的三人,笑着将粥放在地上,站起身来,搓着手道:“你们来了,快,请坐。” 回头看看低矮窄小的棚子,哪里还容得下人住,又讪讪的笑了笑,不知说些什么。 兰芽未答话,向果子和丫丫点了点头,果子的丫丫神情严肃,打开身侧的诊箱,似模似样的望闻问切,果子肃然道:“看症状,应当是腹泻无疑,只是......” 兰芽忙道:“只是什么?” 果子又看了看丫丫,丫丫眉毛几乎拧到了一块,用仅能兰芽听到的声音道:“口吐,腹泻,可能与近来受灾,整日吃这些掺了的糙米粥有关,但也可能更严重,果子哥是担心,发生和十年前一样的瘟疫。” 瘟疫?兰芽心下一跳,看了看虽然憔悴,但还算健硕的老妇人,上吐下泻?丫丫莫不是说的是霍乱?据兰芽所知,霍乱是通过粪便、老鼠、跳蚤等媒介传播的,这些灾民直接入住到义庄,自己入住后,更是强调喝热水,统一如厕,讲究卫生,难道还是没有控制住? 见鱼棠挂在竹棚下的竹筒,忙问道:“鱼棠,不是要求大家只喝烧过的水吗?你没有?” 鱼棠翻了眼睛,想要之乎者也,见兰芽急切的模样,忙答道:“要求是这样说的,但实际上大家在家都是喝生水惯了的,哪里有时间、有精力去砍柴来烧水喝? 莫不是水源有问题? 兰芽将篮子里的鸡蛋递给鱼棠道:“这是煮好的鸡蛋,给你娘补补,我去井边去看过之后再让果子给你娘抓药。” 不等鱼棠回答,兰芽已经急色匆匆的赶回到井边,重新打了一桶水来,仔细看了半天,水质清澈,味之返甘,连通的是地下水,应该不容易受到污染的,难道是自己三人杞人忧天了吗? 兰芽将水重新倒回井里,对果子道:“果子,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你先按你看的病症,帮鱼大娘开了药,观察一阵子再说。” 果子点了点头,腹泄的方子,他诊箱里就有,一刻不耽搁的去给鱼棠送药。 兰芽则回到了于家,怕将病症传染给大林和平安,兰芽将手头脸都洗了洗,又换了身衣裳,这才进了屋子。 义庄是长筒屋子,虽然隔了帘子,各种声音还是掺杂在一起,有孩子的哭声,壮汉的酣声,妇人的咒骂声,冲斥在整座屋子里。 兰芽一直走到最里侧,还未掀起帘子就听到张氏的埋怨声:“三儿,我说她是赔钱货你还别一点儿不信,她没死成的这一年多,咱家哪得着好了,兰香亲事不成,采荷孩子废了,红杏孩子没了,就全都是她给妨的;偌大个庄子,说炸就给炸没了,这可要了我的老命了。等她回来,你让她将银子都交出来,你来当家,咱老于家不能让她这么豁豁了。” 半晌没有答话,兰芽知道,于三光这是心动了。 兰芽一挑帘子进来,坐在海氏身边,海氏怀里抱着平安,平安张着两只手向兰芽怀里扑,嘴里蠕蠕的说着一些只有他能听得懂的音节。 兰芽扯动着嘴角,努力让自己的脸色好看一些,平安张开小嘴一笑,“妈妈!”这是小孩子唯一能发出的音节,在古代更是毫无意义,但在兰芽听来,却是久违的窝心。 兰芽怔然,这也许就是所谓的雏鸟效应,自己从于小光手里救出了平安,打开被子的那一刻,是她对着他笑,他亦对着她哭,两个生命就这样碰撞了,无论多难,无论多艰险,自己都不会抛下他。 兰芽坚定了心念,对张氏道:“奶,庄子里的爆炸你是亲身经历的,银子和银票也在里面,奶奶若是不甘心,大可以自己去找,找到了算你的。” 张氏眼睛先是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听说那里已经被官兵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她哪里还进得去,不追究老于家的罪就谢天谢地了。 张氏让于大光和于二光去看过,只看到了官兵,却分不清是哪里的官兵,以为那里被查封了,实则是王安世安排人重新修缮。 兰芽自然不会修正张氏的错误看法,兰芽从来没有对于三光撒过谎,于三光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完全信以为真,以为银票真的付诸流水,在担心他的富家老爷做不成的同时,也关心起红杏的身体来。 红杏面色苍白,眼睛还是一动不动,行同一只破败的玩偶。 于三光看着大林喝的蛋羹,咽了口唾沫道:“芽儿,你红杏姨娘身体损耗的重,能不能也煮个蛋羹补补?” 兰芽忧心的看了看红杏,她的病,根本不在身体,而是在内心。兰芽向春梅点了点头,春梅随着鹭儿离开,去给红杏开小灶去了。 张氏一见,立马斜躺着身子道:“三儿,娘也有些撑不住了。” 于三光有些为难的看向兰芽,兰芽叹了口气的看着张氏,淡然道:“奶,你是像大伯家的刘姨娘一样没有奶水?还是像我红杏一样流了产?亦或是像平安一样是个奶娃娃子?俺娘和俺姐的粥您每天都要去一半,吃的是两个人的量,现在家里只剩下不到十枚的鸡蛋,一次都吃了了,大林吃什么?平安吃什么?刘姨娘和红杏吃什么......” 几句话呛白得张氏脸红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道:“你个杀千刀的,若不是你得罪了周家,我现在就可以在周家吃香的喝辣的,何必遭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罪?连个鸡蛋都要看孙女脸色?” 于三光亦是犯了难,他虽然对张氏孝顺,便三翻两次的事儿,他也看出来张氏的为人,深知娘亲这是无理取闹,一大家子,小的小,做月子的做月子,没奶水的没奶水,又赶上这天灾人祸,自然得紧省点过日子。 于三光正天人交战,果子却是跑了进来,对兰芽道:“三小姐,大事不好了,因为您给鱼棠的五枚鸡蛋,毛立村炸了锅,要打起来了。” 兰芽蹭的一声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跑,身后传来张氏阴阳怪气的声音:“当奶的没得吃,得紧省;外面的小白脸就有得吃,还五个,真是好孙女、好闺女。” 于三光的脸挂不住,骂了一句也奔着毛立村来了。 兰芽赶到毛立村所在的屋子时,只见满满的村民,将里面围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只见鱼棠正将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护在身后,另一手举着竹筒,对着众人叫嚣道:“别过来啊,谁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还一甩手里的竹筒,那气势,仿佛手里拿的不是一只竹筒,而是一把ak47手枪。 兰芽抚了抚额,分开众人,走到鱼棠身前道:“到底怎么回事?又惹什么祸了?” 鱼棠大气凛然的将兰芽向身后拢了拢道:“这事与你无关,我鱼棠读的是圣贤书,绝不做牵连无辜之事。” 兰芽感觉自己的心都在痛了,说好的不牵连无辜,你将我往你身后拢是几个意思?现在所有围观的人都认为我是你的人了!!! 语气颇为不耐烦的转问身侧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的眼里闪着泪花,无辜道:“姐姐,我是憨子,爹领着全家躲洪水的时候,被老虎吃了,我跟着大伯家一起到了义庄,前几日,鱼大娘病了,我帮鱼大哥打过一竹筒水,大哥感激我,刚才见我饿得难受,偷偷给了我一个煮鸡蛋,大伯娘见了,说我偷了弟弟的鸡蛋。可是,我们家分明就没有鸡蛋啊,我说是鱼大哥给的,大家不信,偏说鱼大哥是偷的。” 这人品,也真是醉了。 果然,百无一用是鱼棠。 兰芽与毛立村的里正打过交道,冲着对方一抱拳道:“成伯,我证明,这鸡蛋是我看望生病的鱼大娘时给的,一共五颗,从镇上成记当铺,一枚五十文钱匀来的,可以随时去调查。” 里正脸色一红,对着兰芽抱拳道:“于姑娘说的哪里的话,事情说明白就好了,我只怕是有些不长眼的,住在卓家的义庄外庄,反而到卓家的内庄里去拿了东西,是老汉多虑了。” “成伯,你什么意思?我鱼棠大小也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也是中过秀才的人,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知道什么是知恩图报,知道什么是......” 兰芽狠狠的瞪了一眼鱼棠,冲着老汉抱了抱拳。 谴退了看热闹的村民,一脸的阴色看着鱼棠。 鱼棠感觉自己后背虎虎生风,讪讪道:“全是误会,没事就好。” 兰芽阴恻恻道:“误会?拜托你能不能长点儿脑子?不知道人家什么情况你就送鸡蛋?送了鸡蛋不能教他在外面吃干净了再回家?被人怀疑偷东西不能自证清白,就不知道找我这个主人?拿着竹筒子和人家的铁锹对峙,你有几条命可活?你死不要紧,能不能别连累了鱼大娘和憨子?” 鱼棠被说得脸色红一阵青一阵,讷讷答道:“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憨子帮我打过水......” 兰芽不怒反笑道:“如此来说,我帮你娘治过病,送过你鸡蛋,又解了你的围,你的整个人莫不是都是我的了?” “闭嘴!!!恬不知耻!!!”于三光喝斥的声音自兰芽背后传了过来,兰芽眉头一皱,转过了身体。 第二百一十一章 脑袋里进屎 于三光手掌高高抬起,却没有如期落在兰芽的脸上,而是被鱼棠的手臂挡住,打起了一道红印子。 鱼棠气愤的一挺胸脯道:“休得无理,吾与于姑娘清清白白,即使有情有意也定会尊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高抬大轿,明媒正娶......” “鱼棠!!!”兰芽真想给他个大嘴巴,不,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自己是在地下河脑袋进了水了,还是爆炸时将屎炸进了脑袋里,怎么会惹上了这个坑货,明明挺好解释的事情,他这么一搅和,果然变成了一塘浑水,越来越浑了。 于三光冷冷笑道:“说你小姑不知自重,原来你也不过如此,为了小白脸子,上赶着给治病、送鸡蛋,家里的银票是不是也偷偷送了?既然如此,我于三光成全你,就当我没有生过你这个孽障,从未有过你这个女儿。” 于三光一脸愤恨的走了,留下一脸神伤的兰芽,无数次与于三光发生冲突,无数次的嫌隙与伤害,于兰芽甚至做梦都梦到过,于三光会有一天不认自己这个在他眼里忤逆不孝的女儿,知道有一天会发生,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早,自己刚刚九岁,他就决定不认自己了,他,何其忍心。 兰芽神色忡忡的往回走,却觉得不知如何解释,又向回走,又不知何去何从,鱼棠小心翼翼的捧着三颗未吃的煮鸡蛋,递到兰芽面前道:“对不起,没想到你对我如此浓情厚意,偷偷将鸡蛋拿给我娘,我与你之事,待我禀明我娘,再.......” 兰芽一巴掌将鸡蛋打落在地,一巴掌恶狠狠的打向鱼棠,却是打了个空,鱼棠已经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捡着地上碎成几瓣的煮鸡蛋,嘴里还不住的碎碎念道:“五谷六畜,皆为不易,当以据食简居......” 再抬头时,哪里还有兰芽的影子?追至院门,没有,追至于家村所在院落,仍为不见,只好忧心忡忡的回了院子,将碎鸡蛋洗了洗,放在碗里,温柔的喂着鱼氏吃。 房顶上,兰芽的头疼终于缓解了些,老虎豺狼不怕,她竟然栽在了一个叫鱼棠的迂腐书生手里,还要靠上房才能躲过,这要是让萧然知道了,不得笑掉大牙才怪。 兰芽坐在屋顶上,观看着远山青黛。洪水来得快,去得却不快,将所有的生物都洗涮了一通,树木还是那样葱郁,鸟儿还是那样欢唱,人们却独独承受着灾后的悲伤。 待洪水退尽,村子便会进入重建,如果不及时重建,只怕,六个村子的村民们再也回不去了,可能,那里已经成为了动物的乐园。 屋脊的背侧一方,便是卓家的内宅,肃然而静默,与屋脊这方的热闹嘈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人,正在院子里舞剑。 深蓝色的外袍,闪亮的剑柄,长长的墨发,在假山前身影绰绰,英姿翩翩,身姿如谪仙,动作若流水,让人叹为观止。 是卓萧然吗?近一个月未见,他的府邸还没有修缮完成吗?留在这里,他就不怕危险吗? 是卓萧然吗?近一个月未见,他的武功怎么多了这么多繁复的动作?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中用。 兰芽正魂游天外,只听身边一个愉快的声音道:“猴子,舞的好看吗?表少爷如果知道你看得痴了,不得高兴得吹嘘一个月。” 兰芽眉头一锁,见是卓六安稳的坐在自己身侧,嗔责道:“来无影去无踪的,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卓六抚了抚剑,一脸得色道:“猴子,你这是在夸我轻功好吗?我在巡逻,发现了你这个偷窥的,是不是应该扭送到少爷面前领功啊?” 兰芽颇为不屑道:“你以为你主子是殷如泰,抓到我还有赏银拿。” 卓六点头称是,抚着凸显的双下颌道:“是没赏银拿,不过少爷一高兴,赏个烧鸡烤鸭总还是有的。” 兰芽眼睛一亮,谄媚的将双手递给卓六道:“原来,卓府的伙食这么好?多我一个囚徒也不算多,管饱就成。” 卓六的眼睛仿佛惊到了地上,滚了两滚,又被人踩了两脚,谄酸捏醋道:“猴子,你是在开玩笑吗?虽然你掩人耳目住进了义庄,但你可是有五万两银子的身家,厨艺又超群,若不是主子拘着不让随意走动,我早就去你那里蹭吃蹭喝了。” 兰芽惊得忙捂住了腰封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五万两银子?你是踩好点儿准备捞一票吗?” 卓六不由得哈哈大笑道:“猴子,你在义庄从龟小白壳里拿银票的时候,不仅我看到了,连少爷也看到了。” 兰芽心下稍安,看来,除了银票,那封信他们还不知道,上次萧然问自己如何知道孟怀是坏人的,兰芽推说是从被捉的孟怀手下得知的,信的内容却是犹豫着没说。 兰芽看着满面油光的卓六,眼珠一转笑道:“六子哥,商量个事儿,卓府的伙房在哪啊?” 卓六身子一抖,以他的经验而论,凡兰芽叫他“六子哥”时,准是让他干什么缺德的事儿,未等兰芽说完,直接将头摇得如同得了帕金森。 兰芽头低得如同霜打的茄子,肚子里适时的响起了咕咕的叫声音,兰芽索性两眼一翻,装着昏了过去。 卓六一下子跳得一丈开外,叫道:“讹人了,我可没打你!” 半天没见动静,卓六想要抱起兰芽,又想起少爷要扒自己皮的警告,忙缩回了手,一跃跳下了房,向内宅飞奔而入。 “北京烤鸭、蒙古烤羊腿、湖南红烧肉、小鸡炖蘑菇.......真香......”兰芽吸了吸流淌出来的涎水,手在空中不住的抓着,抓到了一只“连皮带骨”,放在嘴里就舔了起来,咂巴咂巴味道,很不满意的嘟喃道:“这猪蹄子不入味,还没卓五的好吃。” “猪蹄子”登时抽离而去,兰芽疯狂的抓道:“别跑,猪蹄子没味也是肉啊!!!” 两只“猪蹄子”登时爬上了兰芽的脸蛋上,一面一只,用力的捏了一把,兰芽登时被掐醒了,看着眼前放大的少年的脸,迷糊道:“你怎么在梦里?” 狐疑的看着少年手背上发亮的口水渍,思想登时回笼,讪笑的扭了扭头,少年的手却没有离开,而是又掐了两下,才皱着眉头道:“你不是不肯吃一点亏吗?怎么饿瘦成这个样子?你的银票是纸片子吗?不知道买来吃?” 兰芽扁扁嘴道:“怪我喽?现在是灾年,商贾都想奇货可居,或囤着自家过活。你有权有势,可以强买,我是平头老百姓,人家不卖给我我还能抢怎么的。” 这倒是萧然未想到的,他从小就经历着朝堂的波云诡变、口蜜腹剑,但却衣食无缺,更不知道还有趋炎附势一说,自然不知道光有钱也不一定能办成事的。 少年讷讷的站起身来,白色的衣襟上,可疑的湿了一大片,皱了一大片,上面亮亮的痕迹,和手背上的痕迹竟是出奇的相似。 兰芽见少年莫名其妙的走了,高声喊道:“卓大少,看在我帮过你的份上,能不能赏个猪蹄子?!” 己走出门外的少年登时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一柱香过后,少年重新换了一套深蓝色的外袍进来,丫鬟蝶儿陆续端了几个盅盏上来,看在桌前。 兰芽喜笑颜开的一跃而起,哪里还有饿昏的样子,一下子窜到桌旁,在见到桌上的吃食时,脸再度皱成了小包子,委屈的看着萧然道:“卓大少,我是饿昏的老虎,如此的吃食,你确定?” 桌子上的吃食不少,却是青菜瘦肉粥,咸鸡蛋,拌小菜,素得兰芽几乎要发飙了。 少年戏谑的看着眼睛喷火的兰芽,淡然道:“饿没饿晕我不知道,睡得和猪一样我倒是瞧见了,醒来就要啃猪蹄子,你这样吃你的同类,好吗?” 兰芽小脸登时塌了下来,缓了口气道:“卓大少,山上那么多的野兽,你的护卫随便打下来几只就够你吃几天的了,若不是家里人不让我出去打猎,我何必饿成这样,还被鱼棠那个家伙气得半死。” “鱼棠?”少年的眼睛登时眯了起来,如同山上觅食的野兽一般,转而如沐春风的笑道:“丫头,过满则亏,你的胃空了许久,若是一次性吃得太多、太荤,身体会受不了的,再说,这里谁说没有肉,这不是肉吗?” 少年挑起粥里只有小指甲大小的肉块,傲娇的模样,好似他展示的不是一块肉,而是一头大母牛,还是揣着崽的那种大家伙。 兰芽想想也是,吸吸溜溜的吃光了粥,小眼睛放光似的看着萧然,讪讪道:“我送人送了五枚鸡蛋,被于三光骂了,我得补回去。” 少年神情淡然,指了指西脚门处的一座稍矮些的房子道:“那里是伙房。” 兰芽知道这是少年准许了,兴冲冲冲进了伙房,边走边想:“我只是要了鸡蛋,他告诉我伙房在哪里做什么?是想告诉我地点,让我时不时来偷吗?” 兰芽耸了耸肩,推开伙房的门,阵阵肉香飘荡开来,有烤鸭、烤羊腿、红烧肉.....菜色甚是熟悉,好像都是她梦里念叨的吃食。 兰芽想了许久,还是没有吃,也没有拿,只是拿了五枚鸡蛋,便匆匆跃过屋脊,回了家。 当着于三光的面儿,将鸡蛋放在筐子里,交到了海氏手里。 于三光神情木然,看不出高兴,亦看不出不高兴。 第二百一十二章 齐聚卓家庄 时近黄昏,只听屋子外一阵喊叫,兰芽觉得自己头又大了,再次感慨自己上辈子一定是个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大恶人,要不然,老天爷怎么会派了鱼棠这个坑货来坑自己,而且都是*爆炸后的超级大坑,想逃都逃不掉。 只听鱼棠喊道:“于姑娘,你回来了吗?你千万别想不开,俺娘已经答应了,待灾情过后,就请三媒六......” 鱼棠正兴奋的喊着,一只鞋底子如风般的扔到了嘴里,兰芽一脸愤怒,手里拿着一只匕首,对,不是上茅厕的麻竿子,而是真真切切的匕首,白森森的冒着寒光,直指鱼棠。 鱼棠吓得怔然,兰芽张嘴怒道:“鱼棠,从今以后,就当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再提什么礼聘之事,我就一刀杀了你。” 鱼棠脸憋得通红,随即一脸敬佩道:“于姑娘真乃巾帼烈妇,当得萧国表率。你不想耽搁子棠学业,规劝子棠先立业后成家,子棠心里明白。子棠定会如娘子所愿,三年后再下场考取举人,光耀门楣......” 兰芽狠命的挠了挠头,努力将杀人的脸转换成凄楚的神情,哀求道:“鱼棠,求求你,放过我吧!你再换一个娘子,让她从了你,来拯救萧国,拯救世界,拯救全宇庙,我,真的做不到啊!” 鱼棠如被拉的倔驴,一脸固执道:“于姑娘,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又一只鞋底扔了过来,再次命中目标,鱼棠拿下鞋底,看着围观的人群,讷讷道:“娘子太过矜持了些......” 一把匕首从头顶飞过,挑断了书生巾,鱼棠吓得一缩脖子,边跑边道:“于姑娘,我会经受考验的......” 兰芽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了,在她损失了两只鞋、一只匕首之后。 再回屋里之时,张氏看兰芽的眼神里满是嘲讽;于三光看兰芽的眼神满是不信任;海氏的眼神满是狐疑,鹭儿的眼神满是忧心,手里掐着紫貂大氅,欲言又止...... 兰芽心中不仅骂了鱼棠,连他爷爷、爷爷的爷爷都问候了一遍,暗暗发誓,以后鱼棠发生任何事儿,她都不再过问了,管他和谁撞名,叫什么“鱼塘”还是“鱼网”,干脆叫鱼坑算了,坑人没商量。 第二日一大早,吴丞驿便领着衙门里的人前来做粥施粥,与以往不同的,此次几大捐赠的善家也来巡视,算是吴丞驿给大家一个交待,彰显自己是清官,分毫未贪,取之于民,用之于灾民。 当然,这些身为商贾的人自然不会空手而来,又会带来更多的物资,这也是吴丞驿的聪明之处,给他出主意的人果然也是高明得紧。 一大群穿着凌罗绸缎、貂皮大氅的人,像游山玩水般逛着义庄,接受着灾民们卑微的仰望。 王安世此次代表的不是侍郎身份,而是商贾王家,送来了整整五大车精米精面;王家派来了继承人,沈家自然不肯示弱,派了沈轻东来,捐的是十大车棉衣、棉被;府城方家也来了,来的不是嫡系子弟,竟然是只有九岁的方原,捐的是五车的常用药材,还有十几个来乘机溜须露脸的商家掌家人,周友才也在其中。 与这些人相比,卓萧然则有些卓卓不群了,说他是普通商家,他又是未来的南萧王爷,北萧王的姑爷;说他是官家,他却是现在还没有继承爵位;说他是主家,负责施粥的又是吴丞驿;说他是宾客,他又是义庄的主人。 兰芽可不想成为被围观的动物,索性躲在屋里不出来了。 她想消停,可有的人并不想消停。张氏知道周友才来了,老脸一横,扯着周友才就往屋子走,指着简陋的床铺,大骂道:“姓周的,你媳妇的娘亲如今吃不好,住不好,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周友才丝毫不以为忤,幸灾乐祸道:“忘了告诉你了,于采莲已经被我降为妾室,明年开春我便迎娶了正室娘子进门,若不是看在她给我生了三个小崽子的份上,我直接休了她,走到那一步,躲在这里避难的又会多了一个于家的闺女了。” 张氏登时收了方才嚣张、悲愤的气焰,转而谄媚道:“周姑爷,你看这天灾人祸的,总不能让我老婆子在这里吃苦受罪吧,我怎么着也是你娘的嫡亲姐姐,你三个儿子的外祖母,不如我和老头子到周家去......” 周友才不耐烦的大手一挥道:“于家己无利用价值,此事免谈。” 张氏脸上愤恨之色闪过,一晃却又不见,难得和蔼的笑道:“我让兰芽给你引见王家......” 周友才仿佛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般,嘲讽道:“她若是和王家交好,王家会让她落难到此,怎么着也得安排个住处暂避吧?” 张氏狠狠瞪了一眼哄着平安的兰芽,脸色一喜,指着兰芽怀里的平安道:“你不看我老婆子的面上,你总得看你儿子的面儿上,赔钱货怀里抱的,就是你儿子,聪明得紧呢,过一阵就会叫爹了。” 说完,伸出手来就要抢过平安。 兰芽将平安转过另一头,阴森森的看着张氏,张氏吓得一哆索,便缩回了手。 兰芽的这种眼神她见过,护犊的牛,护崽的鸡,眼睛都是这种杀人的眼光。 周友才惊疑的看了眼平安,小家伙生龙活虎,呀呀儿语,煞是可爱,一看就是个精明的淘小子。 周友才有心想上前,却在见到小家伙的六只手指时停了步,狠了狠心道:“老太婆,我劝你还是打消你所有的龌龊心思,我只有三个小崽子,没有其他儿子;你也别打着让兰花、兰草嫁进周家的心思,于家的闺女,生的儿子都是妖怪,白给我周家都不要,看在不言和不语的份上,我来看看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三两句话,将张氏下面要打的主意也堵了死路。 周友才刚要离开,却见王安世施施然的走了进来,看着诡异的气氛,很不开面的笑了,走到兰芽近前,捂着鼻子笑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说住我给你准备的地方吧,你不住,现在好了,吃不饱、穿不暖,还让疯狗咬,真是恶有恶报。” 兰芽正在气头上,直接回嘴道:“你才是恶,你全家都恶。” 王安世展颜笑着,笑纹越来越大,笑得周友才都内心发毛了,兰芽却是无动于衷,依旧逗弄着平安玩。 王安世点了点头道:“嗯,你说的对,不恶都对不起恶人的这个称号。忘了告诉你了,外面我捐了五大车的精米白面,以后能喝就多喝点儿。” 兰芽眼睛睁得好大,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王安世很快的点了点头,俏皮的眨了眨右眼道:“你想的没错,就是你的,用别人的东西做善事,心情真不错。” 兰芽的心仿佛在滴血了,有气无力道:“我的庄子呢?我的鹰小白、猴小白们呢?我的......” 王安世摸了摸身上爽滑的裘皮大氅,啧啧叹道:“庄子发生凶杀案,自然是充公了。至于你的猴从鹰犬等,自然是树倒猢狲散了,我又不是某人,爱吃猴脑。” 兰芽感觉自己呼吸都困难了,心知肯定是被王安世气到了,说好的信任呢?怎么庄子一转手又成了王家的了?自己真正的应了那句话,一朝回到解放前,除了五万两银子,什么也没有了。 王安世见小丫头气得不轻,将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一翻转披到兰芽的身上,仔细的系着带子道:“你我合作一场,什么也没给你,别人会说道我王家,留个裘皮做纪念吧,马上数九寒冬,别再冻坏了。” 兰芽倔强的拧了两下,却见王安世俏皮的冲着自己眨了两下眼睛,又在大氅的边缘按了按,兰芽的心绪登时平静了下来。 王安世安心的转过身来,还不忘再加一把火的对兰芽笑道:“多谢你的神奇药配方,我王家坦然接受了。” 兰芽本来安抚的心情再次滴血了,王安世说的哪里是什么药方,分明是警告自己,那些盲眼怪鱼由王家全权接手,开发治伤良药,从此与于兰芽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了。 见兰芽吃鳖,王安世心情大好的冲着周友才笑道:“你就是周东家吧?王掌柜和我说起过您,那个白玉屏风,很好。” 周友才立马身子矮了半截,以为自己的功夫全都白费了,没想到王家已经将自己挂了号,以后的周家还怕不飞黄腾达? 兰芽嘴角飞扬,心里无比雀跃,这王安世,和周友才说话是假,他是向自己放出信号,要替自己收拾周家了。 二人刚走,卓萧然和殷如泰又在吴丞驿的陪同下进了屋子,轻掩着鼻子,说不出的装腔做势。 见兰香牵着大林的站在窗边,殷如泰一脸惊喜的冲到近前,萧然连忙咳了两声,阿泰这才敛了神色,对兰香微微一笑,对大林道:“这个孩子倒是骨骼惊奇,我摸摸是不是练武的材料。” 说完,对大林上下其手,最后才摇了摇头道:“年纪还是太小。”不无遗憾的放下了大林,站回了萧然的身侧。 兰芽都不忍直视了,要不要这么烂的梗?要不要这么明显的动作?那塞到大林怀里的猪肘子、烧鸡,都将大林的衣服撑破了,你当吴丞驿是瞎子吗? 吴丞驿果然是个“瞎”的,选择无视再无视,一双三角眼快盯到地缝里去了。 偏大林是个听兰芽故事长大的好孩子,不愿撒谎贪便宜,小手吭哧吭哧的掏出两个大纸包,小脸严肃的将东西递还给阿泰道:“还你。” 阿泰这张脸,登时姹紫嫣红、五光十色。 兰芽瞪了一眼殷如泰,将东西重新推回到大林怀里道:“大林,这是大哥哥上咱家的串门礼,你若是不要,他会生气的,你可以给他回礼。” 大林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将吃食递到兰香手里,阿泰偷觑了一眼兰香,见兰香面色虽憔悴,却没有如兰芽般瘦得厉害,心下稍定。 大林从简易的木板下面,拿出一只黑得发亮的草编蚂蚱道:“送给你。” 阿泰哭笑不得的接过快要散架的蚂蚱,珍重的放在手心,笑道:“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大林呵呵的笑开怀,这只蚂蚱是四姐最喜欢的物件,自己软磨硬泡,足足十多天才让她松口送给了自己,兰丫因此还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萧然转脸对吴丞驿道:“表弟是个武痴,还喜欢小孩子,勿怪勿怪。” 吴丞驿客套的回了两句,心里则想着,人不风流枉少年,小男孩儿身边的姑娘听说是于家村的村花,长得煞是好看,表少爷看中了无可厚非。只是送姑娘送猪肘子、烧鸡,这也未免有失风雅了吧。 萧然瞟了一眼阿泰,恨铁不成钢的说了一句:“幼稚!!!”便转回身出了屋子,与吴丞驿看别村的情况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和谁成连襟 兰芽不予理会,借着于家人分食烧鸡之时,偷偷打开大氅的暗袋,从里面抽出一只房契出来,是一座府城的五进院子的府邸,外加郊外的一个庄子。 兰芽嘴角一扯,笑纹晕开。从价值上来讲,这座宅子比被炸的庄子好上十倍不止,这个王安世,表面上抵毁,实则给自己准备了大礼,他是怕庄子爆露了,于自己危险,给了自己府城的庄子做置换了。 殷如泰拿着草蚂蚱出了屋子,方原正站在院子里看着衙役们架着大锅施粥,见殷如泰拿的蚂蚱不由得想要抢过来,殷如泰一脸怒色的将蚂蚱收了起来,怒道:“好生无礼!” 方源讪讪的施了一礼,淡然道:“这位公子,小的只是见这只蚂蚱眼熟,所以才问了问,不想冲撞了少爷。赶问,这只蚂蚱是何人所赠?” 他有礼起来,殷如泰反倒不知如何说了,告诉他,怕对方对于家不利;不告诉他,对方一个和兰芽相仿的小孩子,自己又未免太过小气了些。正想着,却听见远远的一阵脚步声,丫丫如风般跑到方原面前,牵着方原的手哽咽道:“死方原,臭方原,真的是你吗?你怎么都不回来看看大家,我领你去让三姐骂骂你,你只怕三姐。” 殷如泰好笑的看着两个身影进了屋子,调侃的着萧然道:“你的情敌好像又多了一个。” 萧然耸耸肩道:“不一定,也许如你一样,成了连襟也说不定。” 殷如泰红了脸,随即反驳道:“不一定,我的连襟也可能是鱼棠。” (注释:连襟,妻子是姐妹的两个男人,叫连襟。) 果然,萧然的脸色绿了,阿泰吐了吐舌头,赶紧跑离一丈开外,免得被殃了池鱼。 萧然见到鱼棠其人,是在晚饭施粥之时,贵人们每人把着一口子大锅,做着各府里带来的各色吃食,与王家、沈家、方家相比,卓家捐的东西却是分外的怪异,竟然是两大车的---猪蹄子,看得众人皆乍舌不矣,不知道如何才能附和。 吴丞驿只好厚着脸皮道:“古语云,以形补形,灾民在逃难中,手脚多少有些折损,啃猪蹄正好补补,补补。”牵强的笑容,扯得眼角的皱纹如同猪蹄子上的皴皮。 萧然亲自上阵,新手发着猪蹄子,一幅亲民和蔼的模样,见到年轻男子便会问上一句,姓甚名谁,年方几何,那殷勤的样子,连王安世都看不下去了,寻隙走到萧然身前道:“你将每个男子都询问个遍,你要做什么?是在盘查细作吗,那满脸堆笑的虚伪样子,在对方眼里,倒像是一个亵玩男子的龙阳君!” 萧然不言不语,仍旧派发着猪蹄子。王安世见萧然不答话,没话找话道:“喂,按你的指示,我已经将裘皮和房契都送过去了,撇清了我和于家的关系,现在就等你撇清关系了,我怎么觉得你没有一丝一毫要撇清的样子呢?” 萧然仍是不答话。 将猪蹄子递给身前的一个年青公子,笑着问道:“姓甚名谁,年方几何?” 年青公子登时警惕的捂着衣领,薄怒道:“君子落平阳,不可相轻,不可戏薄,公子请自重。” 萧然的脸登时黑了,自己只不过是问了句话而矣,至于像对待登徒子一样对待自己吗? 肃然的解释道:“你、想多了。” 年青公子从怀里拿出匕首,护在胸前道:“从始而知末,从思而见动,公子还是消了不可有、不可得、不可动之心思,多多思及白发高堂,念及黄口小儿......” 萧然怔然看着男子手里的匕首,冷然道:“你就是鱼棠?” 萧然从上到下审视着青年,青年十八九岁的年纪,皮肤呈小麦色,有着书生的书卷气,却身体虬实,不似书生的文弱,一双丹凤眼带着沉静与不服输、打不垮的执着。 好一个英气飒爽、身经历练、坚韧不屈的青年书生! 听萧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又一脸审视的看着自己,鱼棠心下一惊,随即紧张起来,颤抖着声音道:“公子是跟踪子棠至此?子棠一生孤苦,只余一母尽孝......” 随即一幅书生贞烈、誓死不从的模样。 萧然终于知道练再好的武功也有无用的一天,这秀才气死人的本事简直登峰造极、炉火纯青,天下无敌。 萧然脸色铁青的看着书生护在胸前的匕首道:“这只匕首世上仅此一把,你是如何偷来的?” 鱼棠轻舒了一口气,脸上紧张的气氛也得到了缓和,从大盆子里自己拿出一只猪蹄子,用匕首边切割着猪蹄子边道:“施舍也要因地置宜,不可以己度人......” “匕首哪里来的?”萧然的耐心在一秒一秒的消耗光。 鱼棠自顾自的分着猪蹄,仔细的模样,让你以为他分割的不是猪蹄,而是世间最美好的玉石。 青年轻松的将猪蹄分成四瓣,放在自己粗瓷大碗里道:“公子,义庄里的村民多是老弱病残,啃猪蹄是啃不动的,最好是切成碎末,放到粥里,这样即不损失营养,又能普惠众生......” “匕首哪里来的?”萧然的脸已经变成猪肝色了。 鱼棠神色自得道:“公子,施恩不图报,不能因有恩于我,就想要索要我的匕首,这匕首......” “当”的一声,鱼棠的身子如同纸鸢般被踢飞了几丈远,卓六有眼色的又将鱼棠提了回来,萧然已经咬得牙齿山响,阴森森的抢过鱼棠手里的匕首,指着鱼棠怒然问道:“再罗里八索,我直接用这匕首杀了你。” 鱼棠脸现惊恐之色,萧然满意的一笑,谁知书生抓住了匕首刃,哭丧着脸道:“公子,这匕首是我娘子送给我的,虽然还送了我一双绣花鞋,但多一样定情信物总归是好的。” 萧然的匕首只是吓唬他,被他一抓,刀刃竟推进了几分,在外人看来,自己正在用匕首威胁一个文弱书生,自己精心树立的爱民形象恐怕就要付诸东流了。 萧然气得牙齿直打架,他真不知道这书生身边的人是如何忍受得了这样一个奇葩,兰芽又是怎样对他念念不忘,连梦里都要呼唤他的名字,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他们是如何定情的?他们...... 每想及此,少年的火气就一冒再冒。 血已经挑开了鱼棠相抗的手掌,血渍殷红的淌了出来,奇怪的是,身边竟然没有一个村民愿站出来为他说话。 只一个妇人挣扎着从人群中爬了进来,跪倒在萧然的面前哀求道:“公子饶命,小儿生性迂钝,不懂人情事故,有什么得罪公子的地方,民妇愿以身代之,求公子饶了小儿一命,让他以续鱼家香火,尽子之孝。” 鱼棠则倔强的一挺脖子道:“娘,你老放心,即使儿子死了,你儿媳也会替儿子尽孝道,让您老怡养天年......” 萧然正气得火大,只见面前人影一闪,鱼棠的身子如同石块般被抛出去好远,“咕咚”一声又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只见一个娇小的人影,飞速一窜就骑到了男子身上,如钵的拳头如雨点儿般的砸在了鱼棠的脸上、身上,嘴里破口大骂道:“尽孝,尽你妈的孝,忍你很久了。老娘还没谈恋爱、结婚,就先被你说成了寡妇,我让你定情信物,我让你尽忠尽孝,我让你胡说八道......” 人群登时传出唏嘘之声,有的人甚至捂住了头脸,这种疼,真是感同身受啊。 随着一拳头一拳头的落下,萧然的火气却是一分一分的降了,索性抱着双肩,闲适的看起了热闹。 一个小厮飞快的跑到沈家施被的地方,声音急促道:“大少爷,卓家施肉的棚子打起来了,好像是一个悍妇在教训自己的相公,打的那叫一个惨烈哦,脸都看不出本来样子了!你过去瞧瞧不?” 沈轻东轻蔑的看了看破败的义庄和里三层外三层的灾民,摇了摇头轻斥道:“无外乎是粗鲁的乡野村姑、村夫争食斗狠,看了反倒是自降身份。” 沈轻东继续施舍被子,只是抬头看时,哪里还有人来领,都去看悍女爆打迂夫的戏码去了。 村人们整日里为一口吃的奔命,没钱去看镇上、县里的戏文子,这个,可是比戏文子精彩多的,最关键的是,还是免费的。 沈轻东索性坐在凳子上,看着人群的背影,听着人群的议论。 一个村夫道:“唉呀妈呀,这可够疼的,打到脸上了,牙没打掉吧?这秀才娶这样的小童养媳可是倒了八辈子楣了。” 一个自认为知道真相的农妇道:“你知道啥呀,乱说,是这个小娘子被来施肉的贵人看中了,自家相公逮个正着,小媳妇恼羞成怒就开打了,看到没,站到边边上,抱着肩看热闹的就是奸夫,给撑着腰呢。” 毛立村的一个汉子叹口气道:“你们可别瞎猜瞎说了,这鱼棠是俺村的,心眼不坏,识文断字,还是个秀才,就是太气人了,刚回来那天晚上,俺们村一头老母猪难产,他说他游历时知道用刀剖腹能剖出活猪崽来,结果老母猪和小猪崽全都死了。来义庄头两天,俺们村和李村抢水,明明可以好说好商量的,被他一劝说,两村儿的人都打起来了,好些人受了伤,老李头儿到现在腿还瘸呢。这个小姑娘是于家村的,别看年纪小,里正不在,都是她说的算,这么大打出手,肯定是被鱼棠气得狠了。” 众说纷纭,小厮是个爱看热闹的年纪,偏少爷不让去瞧热闹,嘴里嘟喃着,竖着耳朵听“故事”,想着刚刚看到了小姑娘骑着爆打秀才的画面,感觉浑身的血都是沸腾的,喃喃道:“小姑娘长得挺俊俏,看着还有七分眼熟。” 想着一会儿偷偷再去瞧瞧,待再进来之时,兰芽早己走了,萧然也走了,小厮反倒扑了个空。 小厮摇了摇头,到最后也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小姑娘。 他哪里会想到,他的眼熟,是因为他看见过上吊而死的于小公子。 沈轻东就这样与设计他的仇人擦肩而过。 第二百一十四章 瘟疫如山倒 兰芽打得累了,从鱼棠怀里抽出两只绣花鞋,见原来脏得不像样子的绣花鞋已经被洗得干净如新,再见鱼棠脸被打得如同猪头,心理又被愧疚填满,讷讷的站起身来,扶起鱼大娘道:“大娘,对不住啊,刚才是在屋里睡迷登了,脑子不转个儿,手也不听使唤。” 这个理由果然够奇葩,睡觉睡迷糊了就要暴打别人? 人群中不知谁先起了头,随即一阵爆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鱼棠拖着受伤的脸,一只腮大、一只腮小,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的走到兰芽身前,含糊道:“娘子......” 兰芽拳头再度扬起,鱼棠很没骨气的脖子一缩,喃喃转头对鱼大娘道:“娘,子棠还没*好悍妇,待*些许时日......” 兰芽眼睛一瞪,觉得对他说话还不同对牛弹琴,干脆转向鱼大娘道:“鱼大娘,我于兰芽对天郑重发誓,我与鱼棠、鱼秀才没有任何刮割,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请不要再四处散播,败坏我于兰芽的名声了。” 鱼大娘唉叹了一声,自己儿子哪儿都好,就是太轴太拧,一条道跑到黑,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王安世笑得肚子生疼,还没见过这么拧、这么轴的人,如果啥差使落到他手里,倒是不担心被他人收买了。 鱼棠自此在王安世头脑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他登上大宝之后,真的启用了鱼棠,让他做了管银库的小吏,在他有生之年,银库真的一个铜板都没有失窃或被贪污。 让王安世唯一遗憾的是,因为此事,萧然时不时就用话敲打自己,让王安世管好鱼棠那张破嘴,七十多岁的人了,还对他的孙子说起自己与南萧王妃的“风流韵事”,这让萧然怎不气恼? 兰芽终于长嘘了一口气,朱唇轻启道:“这下,再也不怕他败坏我名声了。” 萧然和王安世一脸的怪异,殷如泰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兰芽,现在的你,还有名声可言吗?我得早来提亲,要不然,俺娘又该反对了,如此飙悍的小姨子,这姐姐......” 兰芽的眼光向四周群众看了看,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登时捂了脸,眼色闪躲着又去领吃食、取被子去了。 只有萧然的猪蹄成了滞销品,无人来领,想及昨日自己提到想吃猪蹄子,兰芽递给萧然自家盆子,眼睛一翻道:“幼稚!!!” 先前被萧然说“幼稚”的殷如泰登时鼓起双掌,感叹萧然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萧然将好几只猪蹄子装进了盆子里,又将匕首递还给兰芽道:“分猪蹄子挺好用的。” 兰芽毫不客气的收了匕首,不甘示弱的回了一句道:“杀人也挺好用的。” 说完,不理会几人,头也不回回了屋子。 王安世摇头晃脑道:“卓然还未*好悍妇,待*时日,定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岂不美哉?” 萧然向卓六挥了挥手,自己则从房脊一跃,回了内庄。 卓六则扯起一只猪蹄,吃得山响,挥动着手里的猪蹄道:“快来领啊,香味居的猪蹄......” 卓六登时被围堵里起来,中间夹杂着鱼棠的怪叫声:“别抢,这是我用命、用媳妇换来的猪蹄......” 只是,声音淹没在人群中,哪里还听到支言片语。 傍晚,鱼棠正在自家棚子里啃猪蹄啃得山响,满意的咂巴着嘴,今日是他吃得最饱的一天,娘亲的病也有了起色,只是被于姑娘退了亲、自己被爆打的事不太好。 一滴雨滴落了下来,鱼棠的鞋子是破的,大脚趾裸露在外,雨滴正好落在大脚趾头上,丝丝的凉。 鱼棠忙将脚向棚子内缩了缩,内心无比感叹道:人生不如意事之十之八九,被爆打、被退亲,现在又加上下雨了。 雨越下越大,鱼棠啃猪蹄有些渴了,拿起竹筒,却发现水也告罄了,正感叹着不如意又多了一样,一眼瞟见娘亲躺的棚子处有处露雨的,忙将娘亲与自己调了个位置,自己坐在漏雨处,丝丝的凉雨,渗进了衣裳里。 鱼秀才迂腐的脑袋突然灵光一现,张开嘴巴对着漏雨处,接着雨水喝起来!!! 鱼秀才喝得饱了,竟然呵呵的笑了,觉得不如意事一下子去了两件,自己还真是聪明绝伦! 一下子笑得狠了,扯的眼角伤处发疼。 一只小脚呈现在眼前,鱼棠顺着纤细的脚趾向上看,细棉的天蓝色裤角被挽了几挽,纤细的脚踝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展示在眼前,那样白晰,那样美好。 鱼秀才登时捂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兰芽觉得自己脑子犯抽了才会担心鱼棠的伤势,今日爆打鱼棠有两个原因,一是真的被鱼棠气到了,另一个则是无奈之举,她摸不清萧然的底线,吃不准萧然会不会真的杀了鱼棠,与其被杀,不如自己先爆打出手,也算是救了鱼棠一命。 动手打完了,看到鱼棠的猪头样子,兰芽突然觉得自己很邪恶,哪里是有两个原因,分别就是自己想出口恶气,所以手上也没了准头。 兰芽有些担心伤势,便来看看鱼棠。刚走出来,便下起了绵绵细雨来,怕裤脚湿了,兰芽便挽了裤脚,顶着细雨来到鱼棠所住的棚子。 驻足眼前,正瞧见鱼棠接着雨水喝、一脸幸福的样子,嘴角不由一扯,扯出一个细微的笑纹来,这个鱼棠,心还是满大的。 正微笑着,鱼棠就发现了自己,只是看到自己的脚踝,就大叫着“非礼勿视”! 兰芽真想打自己一个嘴巴,鱼棠果然有本事,有分分钟气死人的本事,诸葛亮气周瑜不及其万分之一。 兰芽将怀里的药扔到草垫子上,眼色如墨道:“我托人跟吴丞驿说过了,泉水村的村民不多,你可以搬到泉水村的屋子里去住,千万别惹事儿,再被泉水村的村民赶出来,我也没办法了。” 鱼棠心情激动的摊开手掌,再向头顶上方看时,哪里还有兰芽的影子。 鱼棠嘴上的笑纹越来越大,望着细密的雨丝,开心道:“娘,于姑娘的心里还是有我的!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鱼大娘看着如同魔怔的儿子,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人知道,她在感叹什么。 第三日,朝廷从南萧调来的赈灾的粮食终于到了,吴丞驿心终于落了底,再也不用看这些低人一等的商贾的脸色了,也可以溜须一下龙门县新上任的县太爷。 县太爷是个勤政的,来此的第二日便来义庄看灾民,在夹道欢迎的灾民人群里看到兰芽的时候,双方俱是一怔,谁也没想到,在这种情景下,会遇到彼此,而彼此的身份,亦是如此的玄妙。 付良衡,谢知府的亲外孙,于采荷的第二个男人,如今的县太爷; 而于家和兰芽,显而易见,成了受人救济的灾民。 张氏一张老脸千朵万朵桃花开,笑得嘴巴似是含了蜂蜜,说什么也闭不上了。 想要拦住付良衡,却被官差隔于外层,近不得身; 想要喊叫,张氏必竟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知道富贵人家阴晴不定,很可能因丢了脸面而翻脸无情,将自己爆打一顿也是有可能的。 直到付良衡身边人少的时候,才偷偷跑到近前,向付良衡畏畏缩缩的招了招手,付良衡却是连头也未抬,理也未理。 张氏的认亲计划就此宣告难产,又不能与付良衡闹得太僵,气得她一甩袖子回到了屋里,生着闷气,冥思苦想着如何认亲,好做县太爷的丈母娘。 不知道付良衡是怕张氏捅破了他与于采荷的难堪关系,还是公务缠身,总之,将粮食做了交接后,打着官腔向吴丞驿交待了几句,便行色匆匆的回了县衙。 吴丞驿将建皇陵所欠的各家银子按册付了,又将粮食发放到户,每户不多,只有几石粮食,要吃到明年开春,人口少的尚且按粒数着吃,人口多的只怕要另寻出路了。 幸好每户另外又得了五两银子的安家费,说白了,就是明年开春建房子的钱,以现在物价的水平,估计都得换成吃食度日了。 于家的银子和粮食又如同未分家之时,全都落在了张氏的手里,张氏仿佛又找到了自己当权时的风采,嗓门提了八度,将盆子敲得山响。 从付良衡将赈灾粮食送来,兰芽便知道,到县城的桥肯定是修好了,红杏的身体也养过了月,便萌生了到县里过活之意。 只是,还未等实施,便被另一件事阻了去路,也使她悔则晚矣。 从付良衡将粮食送到,吴丞驿将粮食分发到户之后,各家开始各起炉灶做饭,没过两天,便有人出现腹泻症状,吃了果子的草药得到缓解,下午的时候却又开始反复,一家如此,逐渐家家如此。 连红杏、刘寡妇亦是如此,果子和兰丫束手无策,兰芽登时慌了,忙去内庄找萧然,让明轩来瞧病。 来到卓家才愕然发现,老王妃也出现了病征,明轩整日埋在药室里,没日没夜的研究着对应之法。 第五日,患症的人开始出现癔症,胡言乱语。 所有人意识到,这种病症是可以传染的,灾民疯也似要离开义庄,却发现,义庄之外,里三层、外三层,已经被新任县太爷调动的官兵包围,不准进,亦不准出。 登时慌乱成一团,各村的里正也压制不住这些恐慌的人群。 到最后竟然发生了激烈冲突,被官兵用枪杆子挑死了两个带头的,挂在外面的树下,这才吓退了惊慌的村民。 张氏每天以泪洗面,骂付良衡铁打的心肠,连他岳父老泰山都敢圈着不放,本来想大闹一场,见庄子口树下吊着的脑袋,又灰溜溜的回屋里,继续破口大骂。只是,声音杳杳,庄子外的县太爷是丝毫也听不到了。 申请外援无效,兰芽无法,只好与各村里正商量着,用她所知道的一切方法采取自救措施。 将放棺材的屋子收拾出来,用草木灰消了毒,在棺材上铺上干草,做成简易的床铺,专门隔离感染了病症的人。 第二百一十五章 奇怪的病症 在让谁照顾得了病的刘氏和红杏这件事上,于家发生了重大分歧。 从道理来讲,红杏是三房的人,刘寡妇是大房的人,自然由这两房出人照顾,但实际上,照顾两人,出一人就足己,于是,于大光眼神闪烁的看着于三光。 于三光无奈,只好看向海氏,意思是让海氏去照顾刘寡妇和红杏,兰芽却扯住了要自己站出来的海氏道:“娘,你得照顾平安和大林两个孩子。” 一提到亲生儿子,海氏坐下来说什么也不肯站起来了,于三光也明显动摇,用眼色又看向春梅,春梅是红杏的丫鬟,和红杏又是好姐妹,在他看来,春梅照顾红杏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春梅则扑通一下跪到兰芽身前,眼圈一红道:“三小姐,小姐给奴婢的工钱,奴婢一个铜板也不舍得花,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找到走失多年的亲人,奴婢真的不想死在这里。” 于三光见春梅不求自己,反而去求兰芽,大老爷情怀又忍不住上窜,指着春梅的鼻尖骂道:“你个忘恩负义的,穷困潦倒时是我们于家收留了你,现在主家有难,你这个做奴才的先贪生怕死了,要你何用!” 兰芽漠然的看了春梅一眼,淡然道:“我可以理解,君子不立于危地,你没有染病,自然不必担这份险,你是受雇于于家,并没有卖身于家,所以,你若离开,便凭自己做主。” 兰芽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递给了春梅。 春梅千恩万谢的磕了头,已经是自由的身份,再留在于家己是不妥,简单收拾了一下行囊,便出了门,寻摸了半天,最后在鱼棠原来所住的棚子下暂时住下了。 三房的人出了问题,兰芽将眼睛看向了一直乖巧坐在一旁的秀秀,秀秀也有十三四岁的年纪,长得身体虬实,干活也利落,性格也不错,又是刘寡妇的亲闺女,实为照顾二人的最佳人选。 秀秀想站起来,却又被于大栓给按了下去,大栓眼睛不悦的看向兰芽道:“三婶不能照顾,兰香、兰朵、你和兰丫总能照顾吧?四个赔钱货总不能都吃白食吧?” 兰芽嘿嘿冷笑道:“大栓哥,在这于家,吃白食是我们姐妹吗?你早晨刚吃的粥是谁熬的,你刚刚喝的药是谁煮的?” 于大栓一甩袖子,黑着脸不吭声了。 见自己孙子吃鳖,张氏却不干了,几天积攒起来的闷气一骨脑的发泄出来,骂道:“我大孙子将来可是要给老于家传承香火的,闺女咋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现在还没嫁出去呢,就得为老于家卖命,死了也活该。” 几句话下来,气得海氏和几个孙女浑身都哆索。 兰芽郑重点了点头道:“奶说的有道理,太有道理了。兰丫,别煮药了,兰朵,别做饭了,兰香,别满院子的找药、晒药和碾药了,赔钱货们要去为老于家卖命去了。” 说完又郑重的对吉良道:“你们不是老于家的人,不必为老于家卖命,也不用为整个义庄的人卖命,还巡什么逻?消什么毒?维护什么安定?大家各过各的,乱做一团,与你们何干,都感染了瘟疫死了算了,左右赔钱货毫无用处。” 张氏登时慌了神,怒道:“你不让巡逻,那些得病的人冲出来咋办?你不让熬药,都得了瘟疫咋办?你不让做饭,是让我老婆子去捡柴禾去熬粥?” 兰芽无所谓的耸耸肩道:“奶,您牙口好,不吃粥,也可以吃干粮;你嗓门亮,即使得瘟疫的人发癔症冲出来,你也能吼退了;您身体好,不吃药,也传染不上瘟疫。” 几句话说得张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阴得如同黑墨,对秀秀道:“你娘得病,你去照顾吧,老于家会感念你的恩德,大栓也不会亏待你的。” 终于一锤定音,由秀秀去天天照顾红杏和刘寡妇,为了防止带回病菌,这些人只能住在隔离房一侧的厢房,每天与棺材做伴了。 兰芽安慰性的拍了拍秀秀的肩膀,微笑道:“别担心,我不愿意去照顾不是记恨你娘薄待于我,更不是怕传染,而是想多出时间去研究治病的药方,解了所有人的困局。” 秀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从你从洪水救了我开始,我就认定,你是做大事的人,如果不是大栓按着,我早就站出来照顾娘亲了,别人照顾,我还不放心呢。” 兰芽欣慰的点了点头,大房,终于出了一个头脑明白的人儿,但愿将来嫁过来之时,能让大房有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为了减少感染的几率,兰芽让村人将所有的中衣拿出来,临时改成了医护袍子,手巾、手套、口罩一应俱全,给所有接触到病患的人分发的下去,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 鱼棠的娘亲是最早得病的人之一,没有其他亲人,鱼棠自告奋勇照顾亲娘。 兰芽想起男子的轴劲,便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让鱼棠和秀秀一起负责病区的事情。 鱼棠这个人轴是轴了些,但这也是他的优点,兰芽让每日早晨给屋子消毒,他一秒不差;兰芽让挖五尺深坑排泄物,他一寸也不差;兰芽让护理病患的亲眷必须穿护理服、戴口罩,护理服一天一清洗,哪个人做不到,鱼棠会“魔音贯耳”,将那个人烦的赶紧去洗了衣裳,就恨来这世上来一遭。认真执扭的劲头让兰芽为之恻目,也着实让兰芽省了不少心,专心研究起病症来。 这一日,兰芽拿着一包东西跃到了内庄找明轩。明轩正在药室里,眉头紧锁,不得舒展。 萧然和殷如泰正站在一侧,脸上一片肃然,卓六禀告兰芽来了,萧然点了点头,一脸的愁绪,老王妃的病症丝毫不见减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弱下去,这让他如何不心焦。 兰芽进得屋内,三人一脸愁苦的看着卓然而立的的女娃子。 与以往的绸衣丽裙不同,兰芽身上穿的是白色素布棉裙,头发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用白色的棉布帕子绾住,上面簪着的不是金簪玉饰,而是一只原色的竹筷。 脸上遮着的不是幕篱,而是一块白色的棉布,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黑如曜石的眼睛。如果不是特别相熟的人,恐怕认不出是兰芽,还以为是哪个披麻戴孝的女子。 殷如泰一脸悲色,眼睛已经泛了红,颤抖着声音问道:“兰芽,切哀顺变。” 兰芽抽出发髻里的筷子,上去就敲了阿泰的头一下,怒气道:“打你个胡说八道的!这是我新制的护士服,防止交叉感染用的。你们也让人制一些,给负责照顾病患用。” 从布袋里拿出一幅新的棉布手套,递给明轩道:“这是外庄病患的排泄物,您查验一下。” 阿泰一跳跳出八丈远,指着明轩已经打开的黄色的臭东西,怒道:“于兰芽,查验病源不应该查水和粮食吗?你查粪便有何用?” 兰芽瞟了一眼,叹气道:“我们吃的是赈灾的粮食,而你们内庄吃的却是自己的存粮,不应该是粮食的问题。查排泄物,可以查一查,与十年前的瘟疫可有不同。” 明轩查看了半天,还煞有其事的用兰芽递过来的筷子在里面搅了搅,看得阿泰连忙跑了出去,一阵沤汢。 明轩查验了一会儿,才重新裹好的东西,让卓六扔出去,卓六皱着眉头拿着,用手臂撑得远远的,如同一只张开双臂的怪异稻草人。 兰芽赶紧叮嘱道:“挖一米半,不,挖五尺深坑埋了。” 卓六瞪了一眼兰芽,不情不愿的从事自己的“填坑”大业去了。 明轩继续道:“症状虽与十年前的瘟疫相似,但却又似乎不同。十年前的瘟疫,患者上吐下泻,粪便呈米汤状,稀而苍白,直到瘦骨嶙峋,油尽灯枯而死。而此次的病症虽然同是上吐下泻,粪便却呈油黄色,浓而稠,初时轻微脱水,重时伴有昏迷、癔症等情况出现,两次病症有同而又有不同,用上次的药却是丝毫不见成效,可见,根本就是两种病症。” 兰芽摇摇头道:“我已经照顾这些人多日,发现,年老体弱者易发病,刮风时易发病,雨天冷天痛苦减弱,内庄里如果有冰库,可以给老王妃用一些冰块降低温度,吃食少吃热食,多吃一些清淡的凉拌小菜。” 萧然忙吩咐了卓大去安排。 明轩一脸深思道:“老夫也深感瘟疫来得匪夷所思。原本我和你一样,怀疑是水和粮食的问题,可是卓三前日飞鸽传书,说庄外附近的人也有得了病症的,轻重却是完全不同。南边的陈村的和我们差不多,已经有六十余人发病;镇上的人也有较轻,却是最轻,只服了药后便见好转;李员外的别庄最为严重,已经死了十人......老夫验了这些人的残秽,发现每处的病症轻重均是不同,大体上的病状却是极为相似。食的是不同的粮、不同的水。” 兰芽将眉毛已经拧成了麻绳,繁乱而不得开解。 明轩继续道:“我们都已经隔离,而付良衡的衙疫竟然还有人得了瘟疫,再不控制病情,付良衡这个县太爷恐怕刚上任就要卸任了。 兰芽头脑都快炸烈了,每天看着一个又一个人被送进隔离区,自己却束手无策,这种感觉着实不好。心情烦乱的推开窗子,一阵凉风吹进来,头脑也清凉了许多。 兰芽神态疲惫的看向明轩道:“明神医,没染病的要防疫,己染病的要减轻病症,需要大量的药材。我们的草药已经告罄,连院子角落里的车前草都采来煮了,你这儿存货应该多吧,匀给我们一些。” 明轩轻叹了一口气,指着山上的方向道:“我这儿也只是部分常见药存量多,研制出药方却还需要很多草药,昨日卓三打算将一车的草药运进来,无奈官兵围得太严,从哪头进来都难免打草惊蛇,给人诟病。” 第二百一十六章 豆芽的烦恼 兰芽沉吟片刻,眼如灵猫狡狐般一亮,笑道:“如果付良衡被泼妇围攻了?围困的官兵定会来解围和看热闹,你们乘乱的时候,将草药运进来的成算大不大?” 明轩点点头道:“进进出出都不是难事,难得的是少爷不想让人抓住他的把柄,惹皇家诟病,只能等着疫情自动消失,事情严重之时,我等拼着反抗也不会让少爷涉险,更不可能让老王妃药石无医。” 一屋子人登时沉默起来,此事到无可回旋之时,便是萧然提前造反之时,天下格局又是一番新景像吧?时机不成熟,无全胜之望,王安世会站在萧然身侧吗?如果王安世选择了,二人成算虽不高,却尚有一丝希望;如果王安世未选择,那么萧然将是一个背水一战、九死一生之局。 事情没有发生,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答案。 兰芽点点头,向萧然招了招手,指了指屋脊,兰芽意思是二人一同跃上屋顶,有话要说。 萧然则是会错了意,以为兰芽要回外庄,长臂一伸,揽住兰芽的纤纤细腰,婉如仙侣般翩然而起,上了屋脊,直接要跃下,兰芽缠在腰间的小手却扯了扯少年的腰身。 卓然若蝴蝶般在屋脊上一个飞旋,收住前倾的身体,又似不染纤尘的仙子翩然而立,卓而不凡。 这样一个遗世孤绝的少年喜欢的竟是自己,兰芽不由看得痴了,心理窃喜得无以言表。 屋下来来往往的人群,怕村民看到自己的无状,少年轻轻将少女放下,兰芽眼中却是光华流转,如流星划过,伸手指了指远远的青山肃瑟。 萧然不明其意,狐疑的看着兰芽,眸光闪动,有隐忧,有坚定,有不屈与倔强。 兰芽坐在了屋脊上,放松的伸了伸懒腰,干脆的躺在了瓦面上,晒起了午时的阳光。 少年笑纹晕开,如兰芽般躺在了屋脊上。 兰芽轻眯双目,朱唇轻启,声音低迷,似自言自语,又似呢喃梦讫道:“她会好起来的。” 少年完全没想到兰芽停下来,是因为自己的祖母感染了病症,怕自己思虑过度,安慰自己的。 少年突的侧转过身来,眼睛毫不防备的撞入了兰芽的眼睛里,似深深的潭水深处浓浓的漩涡,带着神秘而无穷的力量,引得人欲罢不能。 少年绽放一抹苦笑道:“我说我没有悲伤,你信吗?” 如期看到兰芽眼里的错愕,少年竟展颜一笑道:“自我出生伊始,母亲与祖母便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身体出现状况,我也一样,不是受伤中毒,就是被身边的人暗算,我对任何不幸都在脑中预演了上百次,祖母亦是如此,任何结果都在情理之中,安然的活着才是意外。” 兰芽的眼睛蓦然一涩,少年是经历怎样的痛苦,才能如今天这般,如普通看客说着自己的不幸遭遇,清静无波、云淡风轻;又是怎样的心智,才能如今天这般,若老僧入定看待自己的未卜前途,宠辱不惊、泰然处之。 兰芽情不自禁的伸出两只小掌,将少年的大掌紧紧的扣在其间,有种寂静的欢喜,有种黯然的坚定。 少年反握住兰芽的手,眼睛若星曜般注视着兰芽,兰芽心中不由一悸,感觉这星般的眸子,竟比天上阳光更加的灿烂,更加的温暖。 那清风徐动下的眼睫,那晶莹剔透的唇毛,似毛毛虫上的触角般,闪得人心里麻痒痒的。 紧挺的鼻子若一块精雕细琢的美玉,下方薄唇轻抿,透着肉粉色的光晕...... 兰芽吞了口唾液,心中暗想,如此良辰美景,如此美男在前,如此天时地利,自己是迎上去呢,还是迎上去呢,不对,这样好像显得自己不太矜持,自己毕竟只是个九岁的丫头---虽然里子有二十八岁,不如腰肢轻扭,眼色轻眯,欲迎还拒,变主动为引诱....... 小小的樱桃唇越来越接近...... “于兰芽,你爬上房项做什么?若是手脚摔残疾了,谁来照看咱娘.......”鱼棠不合时宜的在房下大喊大叫,手叉着腰的模样,哪里还是那个才华奕奕的书生,满身洋溢着泼辣与爽利,活脱脱一个男版的母夜叉,错,应该说是男版的于兰芽。 青年的话如一阵俱风刮过,将缱绻迷思吹得七零八落,将兰芽的怒火火苗吹得火龙冲天,少女舔了舔唇,恨恨的看着青年,再转回头看身侧的少年时,少年己是不知所踪。 兰芽一跃跳下屋脊,抬起右脚,对着鱼棠厚重的屁股就是一脚...... 整个院子登时传来了鱼棠杀猪般的嚎叫。 晚上的风呼呼的刮着,若老太太拉的沉旧风箱般,时而充满劲力,时而断断续续,残破不堪。 兰芽睡得亦不安稳,脑中鬼使神差的老是闪现着少年肉粉色的唇,不由得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胸前,又摸了摸身后的屁股,暗叹老天之不公:少年已经长成了翩翩风流、秀色可餐的美少年,而自己,还是那个前不凸、后不翘的干扁豆芽菜,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这一夜睡得,当真是长嘘短叹,好不心焦。 第二日一早,于家一家人围在一起喝着照得见影的粥。 兰芽见时机正好,状似无意的长嘘短叹道:“唉,这如何是个头啊,疫情越来越重,病患越来越多,吃食越来越少,药物所剩无几,内无根治之药,外无援助之人,再这样下去,不是被饿死,就是被病死。” 张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带着眼前的粥碗一晃,能照见人影的粥登时洒了一木板,于友善嗔怪了一声,连忙将头趴到桌上,用嘴吸着,只几个吸溜,一下子将洒在木板面的粥又吸溜到了嘴里,咂巴咂巴着嘴吃得分外香甜。 张氏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于友善,心中更是心恨得不行,自己当年若是放低姿态,不与夫人较力、成为夫人的眼中钉,又何必死乞白咧的嫁给这个窝囊废加泥腿子,自己早就成了谢知府的小老婆,付良衡说不定是自己的亲孙子了。 老太婆狠命的瞪了一眼兰芽,阴阳怪气道:“不是挺能的吗?又是黄仙姑座下仙童,又是能采药能熬药的,到头来,还让我老婆子陪葬不成?” 兰芽一脸的愁苦,摇了摇头道:“奶,兰芽也是尽最大的努力了,你也看到了,我没日没夜的研究治病的良药,现在河水都快结冰了,不仅没有进展,药物还见了底,我们是眼看着只有等死的份了,不过奶倒不用陪葬,您不是还有个当县太爷的好姑爷吗?求了他,放出所有人难,放出你和爷爷却应该是手到擒来的。” 张氏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扁着嘴道:“那姓付的跟他外公一个德行,都是个小白眼儿狼,谁也没瞧见采荷跟着他的,上下嘴唇一碰来个死不认帐,咱也是没办法啊。” 兰芽眼珠一转道:“奶,咱七星山周围的村子遭灾的事,全北萧的人都知道了,我小姑肯定也知道,她定会来寻咱的,咱留意着就中。” 张氏登时眼睛一亮,是啊,采荷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嫡亲的闺女,就是再不好,自己也是她嫡子老娘,她的亲生儿子平安也在这儿,说不担心,又岂会不牵肠挂肚,实在不行,自己还有那最后一着,他就不信谢老太爷不枉开一面。 张氏眼睛一转,叫过于二光和于小光,让这二人去留意义庄门口的动静。 临近中午,于小光一脸喜色的跑回了屋,对张氏一翻耳语。 张氏忙抚了抚身上的破旧衣裳,冲着手心啐了一口唾沫,两手一搓抿在了灰暗的头发上,头发登时熨贴了不少。 老太太身手如风的出了屋子,兰芽嘴角一扯,跟了出去。 到了义庄门口,果见远远的兵营的帐子前一阵骚动,兰芽眼神儿好,一眼就在兵士中间,看到了一抹淡粉色的衣裙。 兰芽不得不佩服萧然的手段,能调动这尊自私自利的大佛到了近前,肯定下了很大的气力,她才不信于采荷是为了她老娘和平安来的。 兰芽轻轻念叨了一句“小姑”,张氏耳朵好使,登时冲着于采荷的方向大哭大嚎起来,那声情并茂的,让人一度以为她死了老头子。 哭声很有穿透力,于采荷很快就接收到了于氏的“信号”,哭得这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哭得付良衡本来烦乱的心情更加的焦虑不堪。 最后答应于采荷远远的和张氏说上几句话,确认张氏无事便好。 于采荷满心答应,与张氏一个庄内,一个庄外,相对无言泪千行。 在大家都为二人亲情所感染、泪洒千里之时,张氏一个离弦箭步,风火般向庄外冲来,让大家都卒不及防,目瞪口呆。 在衙疫们反应过来之时,张氏的手已经碰到了于采荷的手,大有“越狱”逃跑之势。 说时迟,那时快,守在采荷身边的付良衡一个剑步,隔开二人,怒道:“本官刚刚上任,你们这是想让本官丢了项上乌纱吗?” 兰芽恨天下不乱再加一把火笑道:“小姑夫,治不了瘟疫,你的乌纱照样不保,与其一样的结果,不如让我奶出去和你享几天轻福吧!” 付良衡一把要推开张氏,张氏做了三十多年的农活,当真是“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要不然也不会身体强大得连瘟疫也没感染上,岂是一个文弱书生能比的?! 张氏被付良衡扯了袖子,分外不满意,使劲一甩袖子,付良衡反而踉跄了两下险些摔倒。 鹭儿登时尖着嗓子吼道:“不好了,不好了,有人要打县太爷啦!” 衙疫们一听这还了得,乎拉拉的将张氏围在中间,将张氏架了起来。 鹦鹉又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县太爷要打老丈母娘啦!!!” 本来架起张氏的衙役们手一抖,讪讪的又轻轻将张氏放了下来。 张氏气得颤抖着手指着付良衡的鼻尖就要破口大骂。 人群中又有人喊道:“县太爷要私自放老丈母娘出庄了,大家快跑啊!!!” 登时又如同那日的爆乱般,人群疯也似的向前冲,求生的欲\望让这些体能不强的人,迅速达到了一个亢奋点,劲力与毅力都达到了空前的强大。 付良衡铁青着脸,大叫道:“谁若向前,格杀勿论!!!” 分散在庄子周围的衙疫们纷纷来镇压这些昨日还似老鼠般胆小的灾民们,严镇以待。 第二百一十七章 老实人大智慧 人们哪里还顾得上叫喊,聪明的都围在张氏的身侧,拥挤着向庄外冲去,可怜一介堂堂七品县太爷,为了彰显威严,站在了衙役的最前方,首当其冲,被一群泥腿子推得如同风中的摆柳,东倒西歪。 待衙役们如狼似虎的将村民们逼回庄内,将县太爷从灰泥地上解救出来之时,付良衡的乌纱帽掉了,头发散了,靴子丢了,脸上不知被哪一个村妇抹了一把锅底灰,一身大红的鲜艳官服也呈现的灰扑扑的暗色,这哪里还是县太爷,分明是一只从泥土里爬出来的孙大圣。 一个有眼色的差役,赶紧将官帽戴在县太爷的头上,将县太爷的衣冠整了整,谄媚的弯着腰,递着小话,又狐假虎威的一挑手中的大刀,轻蔑的对着村民一阵威胁。 付良衡感觉自己的气息喘得匀了,一甩官袍袍角,想来个官威起范,无奈,官袍上的灰泥与褶皱却彰显了他的外强中干。 付良衡一摆手掌,让人群肃静下来,轻咳了咳道:“乡亲们,休要惊慌,圣上爱民如子,派来的御医已经进驻县衙,着手研治药物,定能医治瘟疫,还诸位一个太平盛世。” 村民中一个声音道:“县太爷,听说你此次来是接老丈母娘的,我都听见了,你身边那个珠光宝器的小娘子喊老婆子娘亲。” 付良衡见群情再次涌动,高声喊喝道:“众位切勿听了谣言,本官是今期的新科进士,谢知府是本官外祖,至今尚未娶亲,哪来的岳母老泰山!” 众人恍然大悟,也有不信的看向于采荷,于采荷神情漠然的看着付良衡,没有绝望,没有意外,只是一种没有表情的淡然,这个表情,让兰芽甚是费解,就好像,于采荷早就料到付良衡这样的态度、这样的回答、这样的结果。 付良衡目光闪烁了下,便无比镇定道:“家中的婢子,乍一见娘亲在此,颇为感怀,这就叫人拖下去,家法侍候。庄中的妇人企图逃跑,也要施以刑法,以警效优。”付良衡大手一挥,就让差役押了于采荷,两个衙役又冲向了张氏。 于采荷眼色一眯,心下灰凉,果然,如同那人所说,付良衡只不过是将自己当个玩物而矣,货真价实的银子才是正当,想及此,于采荷突然觉得自己选择是如此的正确。 张氏一见五大三粗的衙疫冲向自己,嗷的一嗓子跳了起来,指着付良衡破口大骂道:“你个没良心的,你要了采荷的身子,坏了采荷的名声,和你那没良心的外祖一个德行,你做不得主,就叫你那外祖来,就说他亲儿子在此,若是来晚了,就为你们谢家的后收尸吧。” 几句话,如同爆豆似的脱口而出,惊得周围一干人等顿时肃静一片,落针可闻。 就连押了张氏的衙役都忘了押解张氏,手呈抓状呆立原地。 这个结果显然也超出了兰芽的认知,她只想让张氏制造一些混乱,吸引了众多的衙疫,这张氏不仅带来惊喜,超水平发挥,还带来了惊吓,爆出了一个惊天大秘闻----这于家,有谢家的种,还一举得男。 好奇之心从古人便有之,这下子,所有的衙役,所有的村民,凡是喘着气的人类都被吸引到了义庄门前,连卓府门前都没人衙役看守,出入自如。 本来想从墙上跃入运药的卓三,大摇大摆的从内庄正门出入了。 听了张氏的话,兰芽狐疑看向于友善,于友善面色乌黑,却没有讶然之色,看来,他也是知情的,如果张氏是有了身孕进了于家,那最可能是谢家儿子的,定是于大光无疑,果然,深宅大院故事多,事故也多,兰芽只能回一句“呵呵”。 再看向于大光时,兰芽预期中的羞辱、愤怒的情绪均未呈现,相反,是一番喜气洋洋、骄傲自满的脸色,一脸自豪的挡在了张氏身前。 兰芽一度怀疑,于大光要保护的不是他的娘亲,而是他知府庶公子身份最有利的证人,否则,方才张氏被扭住之时,他怎么缩在了何氏身后? 兰芽突然同情起付良衡了,那么爱脸面、自负的一个书生,现如今的县太爷,先是外室于采荷空降,吵着要救娘亲; 后是村民爆乱,自己的乌纱摇摇欲坠; 再后来,突然跑出一个长相奇丑、衣服腌臜的老太婆,称和自己的外祖有一腿,还有一个近四十岁的儿子,也就是自己的亲舅舅; 如果上述是真的,那么,自己的外室于采荷,又变成了自己的姨母辈份,自己认为郎有情妾有意的才子佳人戏码,一下变成了乱-伦悲剧,这种感觉,说不出的酸楚。 这些信息的打击,不亚于瘟疫给他的打击。付良衡大手一挥,将义庄的门紧紧锁住,一挥袖子骑上快马就奔了府城。 付良衡去找谢知府核实不表,单说于家众人返回了屋子,一片乌云压境般,天雷滚滚而动,随时电闪又雷鸣。 于友善啪嗒啪嗒抽着烟袋锅子,屋内登时烟气缭绕,呛得兰芽登时狠命的咳。 外面已经开始变冷,早晚都会结一层的薄冰,兰芽只好抱着平安到了窗前,将窗子嵌开了一条缝缝,让风尽情的吹进来,卷走浓浓的烟气。 于友善眼睛看向兰芽道:“兰芽,你识文断字,给张氏写封休书吧。” 兰芽惊谔了半天才答话道:“爷,没纸没笔。” 于友善从包袱里拿出一件白色的中衣,递给兰芽道:“用手指头蘸着草药汁子写。” 兰芽的心里要多悲催有多悲催,让她写休书,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自己不仅要毁,毁的还是自己的亲奶奶的,虽然这个奶奶对自己不咋样,做事还挺不地道,但自己也是有原则的好吗?让自己做这种选择,还真是----他奶奶的!!! 兰芽不得不承认,更多的是,她怕她的后半生都在张氏的诅咒声度过,她还想多活两年呢! 哆哆索索不敢接衣服,正进退维谷,张氏上来一把夺过中衣,扔在地上,不甘心的在上面还踩了两脚,白色的中衣,登时印上了两只清晰的泥脚印子。 兰芽正愁自己如何是好,被张氏一搅和,登时轻松了许多,心里头第一次为张氏的粗鲁喝彩叫好。 张氏怒骂道:“你个老窝囊废,我当年被大少爷强要的事你是知道的,你眼睁睁看着不敢相救,我揣了大少爷的崽子你也是知道的,也同意娶了俺,还说要当自己的亲生儿子待,现在你反悔了,你不乐意了,要休我了?老娘我打死也不走!” 于友善眼睛红得如同染了血,吭哧了半天才回道:“你对天发过誓,说这辈子都不说出来的,说出来的话就天打五雷轰。” 张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力道,比外面呼啸的风声还要大,还要让人惊悚,老太婆边哭边骂道:“我老婆子半截身子进土的人啦,为了谁?还不是想让老于家有个继承香火的,活着出去一个是一个啊!” 于友善讷讷道:“出去了,继承的还是老于家的香火吗?老婆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是听说,谢知府的儿子前年当官赴任途中被土匪削了脑袋,成了绝户,你便想着让大光去认亲,庶公子变成了嫡公子,还带去现成了两孙子,你老婆子也跟着吃香的、喝辣的。你违背誓言说出来,就不怕不得好死?” (注:绝户,是指没有男丁的人家,古人重视香火传承,说人绝户就是骂人的话。) 张氏喘着粗气,看着大栓和二栓,脸色稍缓道:“老头子,咱们老于家眼看着都要死在这里了,你又何必如此逼人呢?咱这些人,活一个是一个,活一家是一家啊。” 于友善叹了一口气,将白色中衣捡起来,拍拍上面的尘土,重新递给兰芽道:“休了你,你不再是老于家的人,谢家,也会一起将你接出去的。” 室内登时静了,张氏的哭腔噎在喉咙,就这样张着嘴定格着,说不出的滑稽,却又说不出的让人难过,原来,于友善还打着另一个主意,张氏不是老于家的人,给谢家生了儿子,儿子又生孙子,成了谢家的功臣,离开这里自然易如反掌。 那样窝囊了一辈子的、沉默了半辈子的老头子, 竟做出这样的选择来,兰芽竟也是分外的感动,有些人,一辈子只做一件事,却会让你感动一生,于友善,就是这样一种人。 也许正是因于友善当年娶己有身孕的张氏的义无反顾,现在的放手离去写休书的义无反顾,让爱慕虚荣的张氏沉默了几十年,丝毫没有动过去找谢家的念头。 现在,又是这样的义无反顾,张氏再次选择了不再离开,这,也许就是所谓的老实人的大智慧吧。 休书没有写成,兰芽放下平安,独自向外面走去,她要去看看,明轩的药送没送进来,刚出了院子,被吉良堵个正着,吉良神色慌张道:“三小姐,大事不好了,昨夜又添了十个病患,已经得病的病情再度恶化,鱼大娘已经去了。” 兰芽边往隔离区走,边问道:“不是遏制住了,怎么又新添这么多病人?怎么还死人了?” 吉良叹口气道:“这病也是欺负人,天气坏了,它就格外的凶狠;天气好了,它反而温顺起来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个想法在兰芽脑中一飘而过,想要再抓住时,二人已经到了隔离区门口,鱼棠和秀秀正收拾着鱼氏的衣物。 第二百一十八章 活见鬼一辈子 鱼氏的点点滴滴还历历在目,为了儿子向兰芽道谢的场景,为了儿子给萧然下跪的场景,她的一生,都是为儿子而活,现在,虽仍不放心和舍不下儿子,却已无力留下,从此不再。 兰芽按住了鱼棠的肩头,鱼棠抬起晕湿的眼睑,委屈道:“于姑娘,你还是想着我的,难怪临死前俺娘还念叨你,说你是天下顶好的人,让你照顾俺一辈子。” 兰芽本来哀伤的情绪登时被压了下去,头上一团黑线飘过,寻常老人临终时不都是深情的拉着男子的手,让他照顾某个女子一辈子吗? 好嘛,为毛到了自己这里,自己反而要照顾一个拖油瓶似的男人,还一辈子? 兰芽摇摇头道:“节哀顺变。” 鱼棠一把扯住兰芽的手腕,一脸悲凄道:“于姑娘,娘走了,你是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不要抛下我不管。” 兰芽眉头一皱,想鱼棠刚刚失去母亲,不忍拂了他的心意,对鱼棠点了点头道:“鱼棠,我不会扔下你不管,更不会扔下这么多的村民不管,我们永远是亲人,我现在只是去看看研制的药材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不能再让别的村民步鱼大娘的后尘。” 鱼棠破泣为笑,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又重新牵起兰芽的手,兰芽顿时被那鼻涕恶心的一甩手,鱼棠登时慌了,反而一把抱住了兰芽的腰,慌道:“娘说了,你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不能对我吼,不能对我甩脸了,不能随便仍下我,不能......” 兰芽感觉自己再次疯了,怎么可能和这个神经病费这么半天的话? 一个堂堂的秀才,还长了一颗玻璃心?兰芽被鱼棠打败的无奈回道:“我是不是应该在你生气的时候哄到你开心?在你失意的时候陪到你得意?在你愁绪的时候一起买醉?......;” 见兰芽嘴上说得好听,面色却显然不善,鱼棠终于会看脸色的松了兰芽的腰,讪讪的摆了摆手道:“不用,你就像娘亲说的那样,照顾我一辈子就好了。” 兰芽顿时觉得自己的养气功夫顿时破了功,一脸怒色道:“鱼棠,鱼大娘说的是‘照顾’,不是以身相许。况且,鱼大娘怎么说是她的问题,我何时答应过?” 鱼棠怔然了片刻,指着鱼大娘的尸体道:“逝者为大,当着娘亲的面,你怎么能忤逆了她,让她死不瞑目?” 一脸的哀伤模样,就好像兰芽已经是他的娘子,结果红杏出墙了,他有多么的忍辱负重一般。 兰芽嗖的一声拔出了那只匕首,寒寒的光,印着兰芽威胁的眼,指着书生,阴恻恻道:“我尊重鱼大娘的遗愿,让她安心上路,如她所愿的照顾你一辈子,我现在就让你过完你的‘一辈子’。” 鱼棠怔了半天才想明白兰芽的意思,蓦的退了两步,离得兰芽远远的,如避蛇蝎。 兰芽满意的看向秀秀,秀秀省事的递给鱼棠一只帕子,鱼棠接过帕子,擦了满脸的鼻涕与眼泪,一脸的灰败。 兰芽则顺着廊柱,飞身跃上屋脊,跳到了卓家内庄。 明轩仍泡在药室里,眼睛红肿,显然已经一连几夜未睡着了。 见兰芽到此,让人去请萧然和阿泰,这才叹道:“有了你制造的那场混乱,不仅药悄然送进来了,连燕子营采集的各庄病患样本,也都送进来了,老夫已经研究了半天,从水源到食物,仍未查出各庄患病轻重不一的原由。如今,老王妃的身体未见起色,连王妃和殷夫人也出现的症状,下人也添了五人。” 兰芽的头脑中闪现了一抹精光,迟疑道:“昨日天寒,按理说,病情会轻,却反而加重了,我有一个念头,只是猜测,明神医以作参考,现在是秋冬两季交汇季节,刮的是东南风,这些患病的庄子正处于七星山东南麓,远近不同,方向也会有些许的偏差,会不会是风的问题?” “我也正有此意。”萧然闻声而入,身上穿着那件白色宽松的袍子,头发松散着,系着白色的发带,浑身透着舒适与慵懒的美感,肉粉色的唇张翕之间,唇型坚挺,好不性感。 兰芽做出了很大的努力才移开视线,转头看向明轩。 萧然坐在太师椅上,眼色炯炯的看向兰芽道:“我今早已经飞鸽传书给安世,让他差人逆着风向进山,如果是山里有人动了手脚,应该很快有所发现。三日内没有破解之法,我们也只好冒着暴露的风险,全部出庄,离开这里,广寻良医,救治祖母和娘亲。” 兰芽轻轻点了点头,萧然继续说道:“你回去后也做好准备,三日后一起离庄。” “嗯?”兰芽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萧然说的是自己,不知道应该点头还是摇头,她没有那么伟大,说什么为了乡亲们同生共死的话,她也没有那么残忍,自己离开,而放着乡亲们不管,所以才如此的进退维谷。 萧然以为兰芽担心的是于家众人,将手中一只哨子递给兰芽道:“待时辰一到,你吹响哨子,虎狼营就会有人去接应你,护着你和平安以及你想带走的人离开。” 兰芽不解道:“离开后,我们仍是得隔离病患,在这里不也是一样吗?” 殷如泰终于逮到数落兰芽的时候了,一幅夫子教训学生的模样道:“你知道十年前被困的庄子是怎么处理的吗?一场大火,不管是得了瘟疫的还是未得瘟疫的,一样的尸骨无存。现在的情形与当日极为类似,越来越严重,很可能哪一天被人焚烧死在梦中。” 兰芽再次怔然,她再次忘记了自己所处的社会现实,用她的“以人为本”来强加给这个人命如草芥的社会。 兰芽坚定的接过了哨子,不再迟疑,不再做着大无私的幻想,决定,只守护她力所能及守护的人,守护不了的,只好蒙住自己的眼睛,做一个掩耳盗铃的瞎子聋子好了。 回到家来,兰芽的心更加的心烦意乱,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审视着自己,似鱼棠,似张氏,又似那些或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 兰芽知道,这就是所谓的良心的痛,萧然虽然没有说出人数,但她深知,自己不能带走太多的人,将三房全部带走己经是极限,其他的人,包括患病的红杏,只怕,她要眼睁睁的放弃了。 似躲避般的躲在一隅,捣鼓着手里的东西,有平安的玩具,有海氏的衣裳,四姐妹的饰物......悄悄的归拢到一处,收拾完了,又打散开来,重新归置,平安的玩具不要带,家人的衣裳不要带...... 如此这般重复来重复去,连海氏都看出了兰芽的魂不守舍,心事重重。 何氏见兰芽的一件紫烟色的裙子被兰芽收了拿,拿了收,眼红的一把夺过来道:“不喜欢也不能这么倒饬来倒饬去,早晚得弄糟劲喽,改一改给兰月穿好了。” 兰芽抬头看了一眼何氏,何氏的脾气,因刘寡妇的介入,越发的不可理喻,以往是不敢惹兰芽的,如今刘寡妇得了瘟疫,她心焦自己命运的同时,竟是有些许窃喜的,特别是听说于大光是知府的庶子,自己飞黄腾达之日近在眼前。 这样的小欣喜竟刺痛了兰芽的心,何氏虽然可恶,但对兰月一片慈母之心,至今,她还不知道兰月已经死了,而且死的那样悲状,兰芽无从开口,成兰子亦是三缄其口,整个于家,竟不知道成家已经成为了过眼黄花,不复存在。 兰芽将紫烟裙递给了何氏,没有嘲讽,没有唇枪舌箭,只是静静的将紫烟裙递给了何氏,难得温情道:“大伯娘,你较过去消瘦了许多,穿着就好,不必再给兰月,出去了,我再给兰月置办便是。” 何氏竟似怀疑兰芽有诈般,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过了裙子,见兰芽真情流露,不似做伪,便欣喜的拿过裙子,往身上比划着。 兰芽索性将包袱打开,将东西一样一样的送了出去,有给江氏的、张氏的、兰花的、兰草的......众人得了东西的同时,仿佛活见鬼般看着一向如刺猬般的兰芽,纷纷猜测着兰芽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海氏将兰芽叫到角落里,压低着嗓子道:“芽儿,你这是咋的了?” 怕海氏藏不住事,兰芽只是摇了摇头。 第二日晚上,兰芽心里仍是惴惴不安的等着第三天的到来,心绪不宁,整夜的睡不着觉。 灾祸之时,大家也没有过多的讲究,女子睡北面,男子们睡南面。 兰芽睡不着觉,本想到外面透透气,却发现南面 有人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看身形,竟是于大光。 兰芽摒住了呼吸,蹑手蹑脚的跟在了他身后,于大光见门外左右无人,又回到屋内,推了推于大栓和二栓。 大栓和二栓不仅合衣而卧,连一张老熊皮都紧紧的裹在了身上未脱,显然是早有准备。 二人亦步亦趋的跟着于大光,步履坚定的向义庄门口走去,静寂的义庄大门突然撬起了一条缝缝,三人一闪而出,半柱香时间,三条黑影随即被抛了进来,发出了咚的三声响,随即杳无声息。 兰芽以为三人遭遇了不测,赶紧跃到近前,探了叹三人的鼻翼,竟是呼吸全无,兰芽又探了另两个,皆是如此。 不仅声息全无,脸上还斑斑癞癞的长着无数的脓孢口,面目全无,身上还横七竖八的划出了无数的血口子。 这些血口子,一看就不是新伤,明明是刚刚出的门,这些伤口却已经整齐的结了痂。 兰芽眼色一眯,哪里还不知道,于大光的嫡亲老子谢知府来了一计偷梁换柱,将儿子和孙子使计接走了。 这个时机可不太好,会不会影响明日的脱逃大计?兰芽飞身跳到卓府,见卓府人影攒动,忙忙碌碌,对兰芽甚是熟悉,也未加阻拦,兰芽直接跳入了药室,以明轩的敬业精神,应该还在药室里挑灯夜战。 烛光果然亮着,兰芽直接推开了药室的门,只见少年正拈着一颗药丸发呆,听到门声,警惕的将药丸收于背后,见是兰芽,松了一口气般将药丸拿到了身前。 兰芽问道:“明神医呢,这两日药有没有进展?” 萧然点了点头,指着手中的药丸道:“有进展,也无进展。” 第二百一十九章 臭囊药引子 兰芽挑了挑眉,接过少年手中的药嗅了嗅。 少年接着说道:“在山上建了一半的皇陵内部,发现了一种药草,名曰噬魂,只长于阴暗之地,遇光则迅速枯萎,并散发出一种浓烈的气息,人嗅之后上吐下泻、胡言乱语、不知所云,最后如同老树一样枯干而死。这种花产自齐国,被齐国道士奉为圣物,因它喜阴,专食阳气,能养尸体,长年不腐。凡人则视它为神仙下咒的魔物,是下天遣的先兆。” 兰芽眼皮一跳,感觉自己好像在听一个鬼故事一般,这东西,竟这样的大有来头,这个齐国还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盲眼怪鱼害怕的迷\迭花产自那里,这些奇怪的噬魂草也是出自那里,还真是诡异得很。 兰芽脸现惊喜道:“既然知道产自哪里,也知道的缘由,定也知道了根治方法了?” 萧然指了指手中的黑色药丸道:“这是少了一味药引的药丸,已经给母亲和姨娘先行服下了,病情好了大半,只是一样没好......” “只是一样什么?” “只是神致不大清醒,有些胡言乱语,倒是没有生命危险了。” 兰芽轻舒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只要不死人,就会有根治的方法的,那个缺的药引是什么?很难找吗?” 少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药引子就是民间所说的黄大仙的臭气,黄皮子可以令人玄晕,产生幻觉,与噬魂草的眩晕恰好以毒攻毒,黄皮子已经搬离了原来的巢穴,重新安了家,找到虽费力,却是不难,只是找到之后如何收集这个臭气成了难题,总不能让患病之人满山的追着黄大仙跑吧?” 看着俊美的少年,和自己说着黄皮子放屁的事儿,兰芽很不厚道的想笑,嘴角一扯问道:“你别告诉我,明轩被你弄出庄子去追黄皮子了吧?” 萧然诡异的点了点头。 兰芽想到了被弄出去的于大光,忙转了话题,将谢知府的小动作说了出来。 萧然沉吟了片刻,脸色苍白道:“如阿泰所说,这几日如果再不见成效,上头就要有新命令了,谢知府如此行事,恐怕已经得了消息,这两日恐怕就要大开杀戒了。” 兰芽吓出了一身冷汗,结巴着道:“不是有药物了吗?只是时间问题?” 萧然抬起手来,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兰芽本就是夜半里爬起来跟踪于大光的,衣裳不整,头发披散着,被少年一揉,登时如同鸡窝一般。 兰芽不甘示弱的去揉少年的头,只是少年较自己高上许多,怎么够也够不到,少年宠溺的一笑,便坐在了椅子上,任由兰芽去报复性的揉头发。 少年的头发格外的顺滑,揉而不乱,反而多了一丝凌乱之美,让兰芽好生气恼。 少年则叹了一口气道:“再怎么心智如狐也是个小丫头,只有你还单纯的认为这是一场意外或瘟疫。” 兰芽眨着呼闪闪的大眼睛,手指好玩的绕着少年的墨发,脑袋一歪,看着少年的侧颜道:“不是瘟疫是什么?人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少年侧过脸来,眼睛几乎贴到了小丫头的鼻尖道:“好处是,世上再无卓然。” 兰芽的手指一顿,想要抽出手指来,头发却越挣越紧,勒得手指头都红了,少年匕首一挑,一缕墨发断落,兰芽的手指解放出来,婉惜的捡着地上的头发道:“割它做什么,迟一些就能解下来了。” 少年含糊的笑着,挽起兰芽的手,见手指只是红肿了一些,用肉粉的唇吹了吹,才淡然道:“会很痛的。” 兰芽心里似漏了风般。古人皆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有伤,断发,如同断了红尘,断了脑袋一般,他竟然这样的轻描淡写,这样的云淡风轻。 兰芽收起恍惚的神,将发丝捡了起来,纳在手心,讷讷道:“我们立刻去找药引子,抢在他之前就将人治好了,一传十,十传百,他们也不好下手屠了所有人吧?皇帝老儿不是自诩仁义之君嘛,你用他的话来阻止他的行动,应该有生机的。” 萧然叹口气道:“总会让他们有借口屠庄的,如果我逃了,会说我谋反,如果好了一半,会说疫情未除,找到黄皮子药引又难得其法。” 兰芽皱着眉头道:“明神医知道黄皮子的臭气能解毒后,只想着收集臭气的方法,这是思维走了死胡同了。这事儿非常好解决。黄皮子产生臭气的组织是它肛门旁边的腺囊,既然臭气能解毒,这产生了臭气的腺囊应该比臭气还要见效。所以,只要让人抓了黄皮子回来,取了腺囊入药,定会事半攻倍。” “肛门?腺囊?”少年满脸的蒙线。 兰芽好笑的指着少年的屁股道:“就是这里的旁边。” 少年哪里有这个思想准备,身子不好意思的一挺,险些被小丫头用手指戳中了屁股。 少年咳了两声掩拭尴尬,望着如此昏暗的天气,忙道:“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告诉燕子营去围捕黄皮子。” 兰芽摇摇头道:“我视觉、听觉和嗅觉全部异于常人,还能趋使鹰小白、猴小白和鼠小白为我所用,以鼠小白为饵,可以迅速引黄皮子上钩,有我在,可以事半攻倍,只是你得给我加派帮手,并配合我制造点混乱才行。” 萧然点了点头,兰芽随即跳回了外庄。 不多时,外庄响起了刺耳的尖叫声,卓府内庄同时也响起了抓刺客的声音。 内庄外庄同时混乱起来,人影绰绰,在这暗夜里,惊心动魄。 外庄的尖叫声是吉良和鹦鹉,原因是发现了三具尸体。 内庄的刺客声音则是卓卫发出的,为防止卓萧然逃跑,大部们的衙疫和暗影里的人们,都被吸引了眼球,一条身影借着混乱之机,悄无声息的跃出了义庄,向东南方向,一阵鬼哨响起,又跃入了无数道墨影,一起向山里进发。 暗黑的夜空,如一只巨大的夜枭,注视着人间的一切阴谋诡计。 第二日一早,内庄的院子里,堆砌着数百条黄皮子的尸体,卓卫们,在兰芽的带领下,已经轻松的掌握了取腺囊的技巧,药在紧锣密鼓的制造当中。 刚赶制出第一批,谢知府下午便带人来到了义庄,若大个阵仗,应该是将全府城的衙疫都带来了,就连单纯的鱼棠,都不认为谢知府所来,是为了这三条人命案。 谢知府从上到下罩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双傲骄自得的眼神,只一眼,兰芽就确定了萧然的猜测,恐怕,对方带齐了人马,就是准备伺机对村民们下手,借机除了萧然,以瘟疫之名,来堵这天下悠悠之口。 兰芽心如火焚,不知萧然会是选择今晚离开还是要豪赌一场? 张氏死了儿子、孙子,自然哭得昏天黑地,恶狠狠的大骂谢知府杀了她儿子和孙子“灭口”,以遮掩他的恶行。 谢知府可没有付良衡一般的好脾气,大手一挥,十几个打手上来,对着张氏一顿拳打脚踢,于老头、于小光忙去阻拦,没有得到半分好处,同样被踢伤在地。 海氏要上前,被兰芽扯了回来,低声道:“娘,去了我们也只是挨打,不能还手,不如想想如何救他们。” 衙疫们皆是打人打惯的,知道打哪是细肉,打哪里疼,又怕染了瘟疫,远远的用棍子打,棍棍不离小腹,只打了四五棍,张氏和于老头就被打得连早晨的粥都吐了出来。 谢知府如同抓到了把柄般,大手一挥道:“地上的人是瘟疫恶化死的,抓狂抓得自己血肉模糊;这个婆妇和家人刚刚吐了,定也染了瘟疫,不能再有妇人之仁,连累我数以千万的萧国百姓,来人啊,架柴!将这尸体和泼妇悍夫烧死了。” 一车车的柴被架了起来,兰芽眼色一眯,走到谢知府跟前道:“谢大人,缘何如此心焦?” 谢知府皱头皱得如同沟壑,阴着脸看着小小的村姑。 付良衡上前道:“外祖父,这是于家的三房孙女,在民间有黄仙姑座下仙童的传言。” 谢知府挑了挑眼睛,未加言语,只是用眼色瞟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尸体。 付良衡省事的指着三具尸体道:“乡亲们,这三人明显是得了瘟疫而死的,死前自毁身体,痛不欲生,只有将得病的人烧了,没有染病的才有希望活下去。” 乡亲们登时慌做一团,离那三具尸体和于家人远远的。 兰芽转而一笑道:“谢知府,谢大人,这三人既然染了瘟疫,自然得烧毁,民女没有阻拦之意,祖母和父亲却不是瘟疫,只是昨夜亥时起夜起得猛了,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民女驱一驱就好。” 谢知府眼睛不由一立,审视的看着眼前小小的民女,农女的眼神丝毫不躲闪,镇定的看着自己,里面透着浓浓的威胁。 谢知府知道,对方知道自己昨夜亥时的行动,定也知道死的三人根本就不是于大光及于大栓、于二栓,如果自己不枉开一面,对方很有可能要将昨夜的事情捅出去。左右不过是多活两天而矣,待太子驾到,全面屠庄,一个不留,照样死得干净。 谢知府不再纠缠,让人将三具尸体扔进了火堆里烧了,张氏要冲上前,被兰芽用力抱住了后腰拖着回到了屋里。 张氏恼恨兰芽让对方烧了儿子尸首,张嘴就咬在了兰芽的手腕上,留下了清晰的牙齿印。 兰芽痛的一甩手,张氏踉跄着半堆在地上,嘤嘤的哭着。 于三光本来也受了伤,在无力回天的事情上,他倒是看得开,没有如同张氏一样去抢尸体,得了瘟疫,自然是烧毁,这是必然的选择。 但他绝不允许有不孝顺的事情发生,如同现在,兰芽一不注意,将张氏甩得摔在了地上。 于三光神情不满道:“兰芽,你本事越来越大了,连奶奶都不看在眼里了?你大伯、两位表哥新丧,你就不能省些事吗?” 兰芽疼得呲着牙,用帕子包了手腕上的伤口,淡然道:“爹,别说我无情,我若是不无情,你们能从谢知府的杖下解脱吗?再说,穿着龙袍的未必是太子,穿着我大伯衣裳的,谁说一定是大伯?” 第二百二十章 义庄新访客 本来嚎淘大哭的张氏如被掐了咽喉般,登时哑了声,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褶子舒展开来,小心的问道:“兰芽,那三人不是你大伯,不是你大栓哥、二栓哥?” 兰芽摇摇头道:“奶,咱这里的瘟疫只是上吐下泻,死时如同干尸一般,哪有起了疱疹毁容的,好巧不巧,来毁尸的还是谢知府?” 张氏眼睛里冒出了亮光,想及大门宅院里的阴私斗法,这些,也是极有可能的,只是,若是大光被救了,他为何不来救自己这个当娘的,为何不救他的原配何氏? 张氏偷觑了一眼一样呆若木鸡的何氏,婆媳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抹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这谢家,怕是要卸磨杀驴,杀鸡取卵,只要儿子,不要丢脸的娘亲,自己如此,何氏亦如此。 兰芽管不了张氏何氏的情绪,将卓六送来的药,马不停蹄的给隔离间的病患服了,药很是对症,当晚就止了吐和泻,只是神志恢复的慢一些,智商如同孩童一般。 为了安抚这些身体恢复而神志未恢复的病患,鱼棠每日里到隔离区里,给这些病患讲着“之乎者也”,病患们拍着巴掌大笑,鱼棠欣慰的微笑,秀秀也跟着笑。 病患们是笑鱼棠手舞足蹈的模样,觉得好玩; 鱼棠笑自己终于找到了知音,不必被人厌恶; 秀秀笑娘亲的病好转,还跟着鱼秀才做学问。 鸡同鸭讲,鸭同雁鸣,完全不在一条路上。 如此又隔了两日,兰芽担心的屠庄事件不仅没有来临,义庄反而迎来了一队不速之客,北萧王妃沈氏,高高坐在车撵之上。 车撵金碧辉煌,金铂镶嵌,云锦做衬,金线缠绕,挑起帘子,里面虽然隔了层薄纱,仍能影影绰绰看到里面女子头上、手上的珠光宝器和凛凛威严。 旁边是一队高头大马的侍卫,站于最前方的,竟是她的亲侄子沈轻东。 付良衡不卑不亢的给王妃施了一礼,吴丞驿谄媚的则趴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王妃淡然道:“听说庄子内的病患见了起色,身体都大好了?” 付良衡脸色微变,状似严谨答道:“禀王妃,庄内前天有人病重,死状甚恐,瘟疫怕是严重了,太子不日即可驾到,商议对策。” 王妃手指猛拍着车撵扶手,语气冰冷道:“本妃说是听说,你当真以为是听说吗?当真没有好转?吴丞驿?!” 语气里满满的威胁,吴丞驿吓得一哆索,含糊其词道:“回禀王妃,庄内因瘟疫死者己达十五人,其中前日夜里死了三人,死相确实恐怖,已经焚了尸首。昨日和今日倒未见人死亡,从隔离的屋子里,还远远的听见朗朗读书声,中气十足,具体原因还未探明。” 王妃冷冷一笑道:“现在,可以去探明原由吗?” 吴丞驿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了,前天死的那三人太过诡异,脸上都是脓泡,自己在庄子口看了都十分害怕,这要是进了庄子内,不死也得要了命了,付良衡一狠心,就此不让自己出来也是很有可能的。 吴丞驿颤颤微微的让衙役打开庄门,大锁锁链哗啦啦卸下来,吴丞驿的心也跟着哗啦啦的抖动起来。 义庄门大开,义庄里的人齐刷刷的看向庄门,停了手里的动作。 庄外的人,也惊愕的看着里面的人,被奇异的动作吓了一跳。 只见庄子里的人,动作怪异的挺着腰,双手前伸,整齐划一的看着,直勾勾的看着庄外。 吴丞驿“娘啊”一声大叫,瘫在了地上,苦求道:“王妃饶命啊,这是诈尸赶尸呢!!!” 沈轻东不屑的跳下马,轻蔑道:“齐国的赶尸人,赶尸的时候,是在夜晚,你看看你头上的太阳,莫不是太刺眼了,晃瞎了眼?” 吴丞驿这才反映过来,讪讪的拍打了身上的尘土,被于大虎搀扶了起来。 再看向院中之时,只听一人喝道:“停下做什么,小姐说这是强身健体的,不能被圈在庄子里就躲懒,继续,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众“僵尸”这才反映过来,如木偶般的跟着前方的一男一女,僵硬的跳了起来,时而上,时而下,动作轻快,整齐划一,竟是说不出的好玩又好看。 正做着,鱼棠的声音传来:“吉良,到时间了,该是我的课了,快让村民们回课堂,今天我们讲稚儿经第三卷忠君篇......” 整齐划一的“哀叹”声,鱼棠手中的竹板拍得山响,这是他用自己的竹筒改造的新戒尺,见“学生们”一脸苦像,完全没有前几日的劲头,脸色一变道:“哪个不听课,便没有馒头......” 一阵风呼啸而过,再看鱼棠,身侧哪里还有人影,鹦鹉拍了拍鱼棠的肩膀,不无同情道:“还是小姐说的对,在这里,馒头比拳头和道理管用。” 吴丞驿见人群中的吉良,如同见到了亲人般,挥挥手道:“吉良,你过来!” 吉良对鹭儿耳语了一翻,鹭儿匆忙而去,连果子亦是低着头离开,果子和鹭儿是在沈轻东面前露过脸的,自然得躲远些。 行到庄门前,吉良不卑不亢的施了一礼道:“不知贵人们有何吩咐?” 吴丞驿正了正脸色,摆着官腔道:“吉良,本官是来看看庄子里有什么需要的,现在庄子里还有多少人了?粮食够吃不?”| 吉良点了点头道:“大人,刚刚的人你、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较、较前日,一个不多,也一、一个不少,整整二、二百、七十九人,各个生、生龙活虎,能、能吃能喝,能蹦能跳,不仅会跳健美操,还能‘之乎者也’了。” 吴丞驿还未答话,车撵中的王妃已经急道:“是哪位神医研制了根制的药物?” 吉良登时犯起难来,说是明神医,显然小姐不会愿意牵扯出卓府来;说是果子?果子当初以小厮的身份见过沈轻东;说是兰丫?五六岁的小姑娘,哪个会相信? 吉良将心一横,硬着头皮道:“是、是草民研制出了药方。” 北萧王妃轻舒了一口气,态度十分慈祥道:“辛苦你了,本妃娘家有药铺,你且将药方子献上来,本妃命人连夜赶制,这样,所有得了瘟疫的病人都会好转,还北萧一片安宁。” 吉良却不是个傻的,装做面色迟疑道:“禀、禀王妃,这,这药方只能、只能在庄子里吃,因为、因为.......”眼睛一瞟身旁不远的井水道:“因为得用这庄子的井水做药引,现打现用。” 沈氏气得又是一拍车撵,车里再“叮咣”的声响,似是杯盏打翻的声音。 “将水抬回去都不行?”王妃冷冷的喝道。 吉良状似惊吓的趴在地上跪头,连声求饶。 沈轻东沉吟了片刻道:“姑母,就让东儿陪玉儿留下来吧。” 车里响起了“啪”的一声响,像是打人耳光的声音,随即一个小丫头的身影趴在车里地上,轻声的啜泣求饶。 沈氏怒道:“都是不听话的贱人,郡主要出府拦都拦不住,现在好了,瘦得都没了人形,你们这些婢子倒是珠光玉润了不少,本妃就替你们主子教训教训你们,长长记性。” 又是一阵“啪啪”的声音,每响一次,吴丞驿便感同身受的一呲牙,表情甚是纠结。 见付良衡、吴丞驿噤若寒蝉,王妃方叫下人住了手,神色一缓道:“以后每日让小姐到井边来服药。” 吉良点头称是,而付良衡则面色一怔,随即长身一跪,忐忑不安回道:“王妃,太子与王爷宣读圣谕,疫情严重,恐将外传,染病之村或庄子都要封锁,只准进,不准出,就连卓府中人,也牢牢封在义庄内庄,执行不利之人,以谋逆之罪诸连九族,绝不赦免姑息。” 沈氏冷色道:“现在来服药的是北萧王爷的女儿,你认为还不能出吗?” 付良衡脸色窘得通红,半晌才道:“禀王妃,臣只听命行事,现在还没有收到圣谕,臣若以权谋私,就是欺君,就是枉上,罪该万死。” 沈氏气恼的一拍车撵扶手,如果先前只是为了震慑众人,那么现在是真的气恼了。 换做没有背景的县令,沈氏甚至会动了杀念,偏偏,付良衡是新科探花郎,外祖还是一方知府,偷偷处置怕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现在皇帝明显对北萧王府颇有微词,任何雪上加霜的事情都要不得。 沈氏手下的府卫统领气得一抽长剑,剑尖离付良衡只有寸许距离。 付良衡心中的书生义气也被激发出来,两眼一闭,任其屠戳了。 在二人相峙之时,沈轻东连忙向北萧王妃施礼道:“姑母息怒,表妹虽然不适合与这蝼蚁贱民呆于一处,但可借宿在卓府内庄,上次小侄来之时,见内庄与外庄之间有一角门相同,每日清晨,玉儿通过角门前来用药即可。即不低贱了玉儿郡主的身份,又能增进玉儿与未婚夫君的感情。” 沈氏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倒不失为没有办法中的最佳办法,便点了点头,对下人吩咐相关事宜。 车撵的帘子被挑开,三个丫鬟一起搀着萧玉步下车撵。 沈轻东向统领点了点头,统领亲自点了八个人,陪着沈轻东和萧玉一起步入了义庄之中。 萧玉嘴唇惨白,身上的肉明显少了一大圈,从肥胖界成功掉入了微胖界,神情萎靡,形似枯槁,面胜无艳,更加的难看至极,好在神志还很清醒,尚未呈现疯癫状态。 沈氏与萧玉含泪分别,义庄再次紧闭。 沈氏不放心唯一的女儿,摆车驾赶到内庄的门前,轻打门环,要见卓萧然。 管家毕恭毕敬的施礼,一脸难色道:“王妃,少爷身染疫病多日,不能至庄门见客,凡事只能代为转告。” 沈氏交待了萧玉之事,忧心忡忡的回了王府。心中的郁结越来越大。 第二百二十一章 得病的少爷 萧玉得瘟疫是偶然也是必然。 偶然是因为七星山附近好几个庄子瘟疫惨重,连卓府都不能幸免,沈氏怕女儿忍不住去见萧然,便吩咐了丫鬟禅儿紧跟小姐身边。 没想到,严防死守还是出了纰漏,在后花园嫌逛的萧玉见外面有人卖从未闻过的吃食,口中念念有词,说是天下只此一家的糕点,不好吃送一车,还不收钱。 于是萧玉就支开了禅儿,肥胖的身子竟份外灵活,用石头砸开了后花园的院门,追着卖吃食的货郎而去,追上吃食之时,却是分外的失望,不过是普通的桂花糕而矣。 萧玉失望而回,回府后当晚便得了病,上吐下泻,遍寻赋城良医,所有的郎中众口如一,说郡主得的只是暴饮暴食,伤了脾胃,养养就好。 沈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待女儿三日后仍不好转,便急火攻心,再去找那些郎中时,才发现,郎中们再次整齐划一的逃之夭夭。 心知蹊跷的沈氏这才查觉事情不对劲儿,乔装成普通百姓到邻城看郎中,郎中只问了症状就将几人轰了出来,沈氏这才知道女儿得的是瘟疫,禅儿当即就被缴杀谢罪。 赋城的郎中们情知治不好郡主的瘟疫被杀,这个消息外泄亦是被杀,都选择撒谎蒙骗王妃,回到家里就举家逃跑了,连最基本的药都没给萧玉开,害得萧玉的病症比别人恶化的都快。 萧玉众人进得内庄,吉良慌称进屋取药,偷偷将事情的经过报给了兰芽。 兰芽自门缝中看着站立院中的众人,内心不由忐忑起来,萧玉在此、沈轻东在此,自己的行事就要加十二分的小心,一旦碰面就要横生枝节。 不幸中的万幸是萧玉只是每日来外庄吃药,平日里在内庄呆着,沈轻东自然首当其冲的守着。 将药丸递给吉良嘱咐道:“你已经扯谎说,此病与内庄的井水有关,切记,以后所有的病患都要就着井水服药丸,切莫马虎大意,被沈轻东看出了马脚。” 吉良得令,刚要出去,却被兰芽一把扯住道:“拖着点时间,我去给内庄送信,莫说出了岔头。” 兰芽到得内庄之时,管家正在门前严阵以待的迎接沈王妃,萧然则大马金刀的稳坐在药室,静默的喝着茶水,一身的霁风朗月,一脸的闲适惬意,哪里有得病的模样? 阿泰在一旁不满道:“好好的屋子不呆,偏在这小小的药室来窝着,闻着恶臭的黄皮子臭屁味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来等小神婆的,小神婆每次来,都是来药室找明老头儿。” 萧然瞟了一眼阿泰,不置可否,仍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喝着茶,听得门外细微的响声,拿起茶盏,自然的将一只空茶杯注满了水。 兰芽直接推门而入,轻松的如同回到了自己家一样,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如同牛饮。 萧然嘴角轻扬,自然而然的又倒了一杯。 兰芽小脸塌成了一团,哀声叹气道:“这下可糟了,他来了。” 阿泰兴灾乐祸道:“来的是萧然的未过门夫人,糟糕的也应该是萧然,你叹的是什么气啊?” 兰芽小嘴撅的老高,神情诅丧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说的‘他’不是萧玉的那个‘她’,而是沈轻东这个‘他’。我将他得罪得苦了,知道我是‘我’,不将我千刀万剐才怪。” 听得阿泰头上缠满了黑线,一脸懵逼,怎么这么多“她”和“他”? 萧然神情一凛,放下茶盏问道:“怎么回事?你和沈轻东怎么会结了仇?什么仇?” 这下换做兰芽奇怪了,反问道:“咦?鹭儿不是你的眼线吗?竟然没有告诉你?难道我的人格魅力已经远远超过你的,让这丫头死心塌地跟着我啦?”嘴角上扬,半是欢喜,半是调侃。 见萧然仍是眼色炯炯的看着自己,显然等着自己交待事情的经过,兰芽挑了挑眉,讪笑着叙述了坑沈轻东害于小公子“上吊”、坑方子不成反用银子买的事,如今的自己,在沈轻东眼里,应该是于家上吊自尽的于小公子。 当然,兰芽才不会傻到说出自己大闹青楼、挥毫画春宫图之事,这要是让萧然知道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见小丫头目光闪烁,含烁其词,萧然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鹭儿、果子虽然都在沈轻东面前露过面,但好歹能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反倒是你,明明是已经死的人,却变成了女子大摇大摆的出现在眼前,沈轻东再深的谋算、再好的脾气恐怕也要暴跳如雷了,幸好沈轻东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内庄,你尽量躲着他就好。此外,我对外宣称也得了瘟疫,而且是最严重的那种,以后每日也要去你那里喝井水吃药了。” 兰芽将头摇得如拨浪鼓道:“这怎么行,你没中噬魂草的毒,吃药是起副作用的。” 萧然将手中一颗药丸递给兰芽道:“这是凝香玉肤丸,外形颜色与瘟疫药极为相似,你给我服用这个就好了。另外,隔一日便给萧玉也服用此药,不要让她好得太快。” 兰芽惊现一抹愠色,萧然紧张的扣住兰芽的手,将药丸扣在二人手掌之间,肃然的解释道:“不是我视人命如草芥,而是,萧玉在,村民则在,萧玉走,村民则危,村民只能在萧玉之前好转,不能在萧玉之后好转,你明白吗?” 兰芽的愠色又转成了愕色,心中不免怏怏,也许,萧玉的到来,也是萧然的手段,可是,自己又怎能嗔责于他? 这里是古代,敌人狠戾,你只能比他更狠戾; 敌人阴险,你只能比他更阴险。 这就是所谓的以杀止杀,以暴制暴,以算计反算计,残忍的丛林法则,适者存,弱者汰。 兰芽将手掌屈弯,将药丸纳入怀中,对少年微微一笑道:“好的,如果萧玉得罪了你,我也可以勉为其难的让萧玉去做做健美操,或是被鱼棠洗脑之乎者也,价格绝对公道,童叟无欺,减肥之必备,锻炼之首选,不见效不收钱。” 萧然听了释然的舒了口气,他好怕兰芽像以往一样,嗔怪自己冷酷无情,践人命如蝼蚁。 兰芽看了看萧然轻松的表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卓小王爷,你刚刚说你是最严重的那种?是不是也应该接受吉良和鱼棠的再教育啊?” 萧然随即脸色一变,看模样怕是想起了鱼棠的“魔音贯耳”,闻“棠”而色变。 门廊锁声阵阵,兰芽忙起身道:“应该是萧玉吃过了药过来了,我闪人啦。”逃跑的速度比猴子还要快。 阿泰眨眨眼,坏心道:“我好想知道,沈轻东看到活生生的‘于小公子’站在眼前会是个什么表情。” 萧然轻轻摇了摇头,眉头轻锁,出得院门,对身侧的卓二吩咐道:“晚上叫鹭儿回来一趟。” 阿泰点了点头,这燕子营的人“倒戈”,被兰芽收为己用,确实该好好“责罚”。 ....... 见到萧玉时,萧然亦是吓了一跳。 萧玉是在洪水之前被萧若接回了赋城,只三个月未见,竟瘦了一大圈,脸色白得如同祭祀的武人,抹得一脸的白粉,眼睛比肥胖之时大了一些,却是倒吊着三角眼,无力的看着萧然。 话未说,先挤出两滴泪来,泣然道:“然哥哥,娘说我得了瘟疫了,吃什么都吐,连嘴巴都是苦的,我以后,以后......再也吃不到好吃的烤乳鸽、烀肘子、酱鸭舌......” 本来悲凄的气愤因为各色美食而破了功,阿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觉得不合时宜,赶紧收了笑意,在看到沈轻东之时,想到坑他的于兰芽,却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李统领面色阴寒,怒斥道:“大胆刁民,见了郡主发笑是何用意?” 阿泰耸了耸肩,笑而不答。 李统领未答话,萧玉先摆了摆手道:“殷少爷是然哥哥的表弟,不是外人,自然没有那些虚礼和客套,我知道,我现在瘦脱了相,没有以前好看,待我病好了,自然就会肤如凝脂了。” 萧然和阿泰纷纷点头,这样的萧玉,瘦是瘦了,果然没有肥胖时受看得多,健康果然比身材更重要。 萧玉自己说话有气无力,抬眼见萧然与阿泰均是气色红润,萧玉惊诧道:“然哥哥,听管家说,你们也染了疫病,很是严重,你们这是?” 萧然的脸登时一黑,本来的计划被萧玉几句话打乱了,眼珠一转,突然一个前扑,抱住阿泰的熊腰道:“三娘,再来个曲子,本王要听、要听《十八摸》......” 边说边撸起阿泰的袖子,照着光洁的胳膊就舔了起来,嘬嘬做响、口水直流,手还不好实的摸进了阿泰的怀里,画着圈蠕动着,眼睛里放射着狼一般的光芒----不是恶狼,而是色狼,哪里还是霁风朗月、人中龙凤的翩翩佳公子,分明是一个精-虫上脑、只求苟-合的恶魔人渣。 萧玉看得瞠目结舌,不知做何反映,萧然己经如同醉汉般向自己扑来,李统领吓得一横长剑,萧然却是躲也未躲,避也未避,直冲冲的向长剑冲来。 李统领哪里敢明晃晃的伤到未来的南萧王,不顾尊卑的扯着萧玉退后两步,萧然又转了方向,向萧玉的丫鬟曲儿就冲了过来。 曲儿吓得扑通跪倒,身子抖得如同筛糠,心如擂鼓。若在往常,曲儿做梦都巴望着小王爷将自己收入屋中,千般宠万般娇,可是,如今的小王爷可是染了疫病啊,荣华富贵固然重要,那也得自己有命享才行。 阿泰心里笑开了花,在萧然的手几乎要碰到曲儿的衣裳时,一把扯回萧然,一脸不悦道:“萧然,昨天你我比赛吃米饭,你赢了我,今日我们来比喝水,看谁赢,输的要给赢的捶腿松骨。” 卓六叹了一口气,让两个侍卫将两个主子送回了房,一脸悲色的对萧玉和李统领道:“少爷和表少爷都得了瘟疫,这还是大好了以后的情况。前几日不仅疯傻,还上吐下泻,不成人形,眼看着就没命了;就着外庄的井水服了药后,就变得能吃能喝,神智也由一岁逐渐的成长,表少爷是给少爷试药,先服用的,好的也快一些,就是比没病之前爱打赌;少爷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就是见到女子就......以后让郡主离少爷还是远一些吧,免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惊鸿一轻吻 曲儿将萧玉扶到了塌上,忧心忡忡的看着郡主的面庞有些发愣,心里思绪烦乱,郡主如今也服了药,明日会不会如同未来姑爷一样,调戏起男子来?亦或是如同表少爷一样,性格变得怪异起来?想起初到外庄时,庄内那些举止怪异的村民,心里不免忐忑。 入夜,鹭儿偷偷潜入了萧然的房间,房间内一灯如豆,少年坐于案前,挥毫泼墨,行云过处,一树梅花枯瘦精脊,若点点星辰跃然纸上,少年提着笔,闲适的看着画作,总觉得缺点什么。 萧玉与往次相见不同,并没有缠着萧然陪着她,明轩说是因为噬魂草的毒,折腾难耐; 而萧然和阿泰则在心底认为,是自己白日装疯的效果,沈轻东和李统领定会阻拦萧玉与自己见面,否则,郡主未出阁,就当众被未婚夫婿调戏了,说出去实在有损北萧王府颜面。 萧然点了点头,对自己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满意,自己表现的色中恶鬼果然可圈可点,实在无人能敌。 鹭儿静静的跪在脚下,心中倍加忐忑,自从自己和鸶儿被派往于家,少爷从未单独召见,此次,定不是小事,莫不是现在情势紧急,少爷要将自己调往他处?这样就得离开小姐,心里却万分的舍不得了。 鹭儿正内心搜肠刮肚的想着原因,萧然静默的抬起眼睑,油灯下,皆能看到他长长睫毛上闪着的光晕。 少年眼色淡然,语气却甚是威严,审视着鹭儿道:“燕子营卫完不成任务的人,应该是什么责罚?” 鹭儿心下一突,正了正跪姿,头部一磕到地,颤声道:“回主子,敌人强大而完不成任务者,惩罚一百鞭,活命者回营重造一年;因自身无能而完不成任务者,杀无赦,斩立决。” 少年手拿毛笔,在梅花花干下方皴染了一柱瘦山石,淡然道:“知道就好,现在说吧,于姑娘与沈轻东之间的事情,你是因为沈轻东太强大,还是你自身无能不想禀报?” 鹭儿的脸色登时红了,讷讷的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字,少年将笔重重的顿在了笔架上,鹭儿又是连连磕头回道:“主子,当时,鹭儿刚入于府之时,正值于家被沈家所陷,小姐自己出手干脆利落的解决了此事,不仅让沈家亏了银子,还让沈轻东愧疚至今,无需主子出手,属下、属下便未曾回禀。” 萧然的声音突然提高道:“现在呢,还不说吗?沈轻东已经逼到了家里做客了?!” 鹭儿吓得趴伏在地上,事无巨细的向萧然禀告,包括于兰芽夜戏荟萃楼、龙阳宿轻东、“自尽”后焚尸、鹭儿代谈判等等一干事项,听得萧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转而绿,最后黑成了墨石。 萧然挥一挥手,鹭儿心情惴惴的回了外庄。 少年猛的将墨盘扣在了画好的梅花图上,形成了大大的一块黑圈,少年气恼的坐在太师椅上,突然想到刚刚还自我满意扮演的色狼如何的入木三分,现在看来,与于兰芽相比,自己简直就是幼稚好笑,看看人家,不仅有勇有谋,算无遗策,还真刀实战,与沈轻东真的同塌而眠....... 少年的心如同被摧毁的堤坝般,被冲刷的残破不堪,脑海中呈现的,是沈轻东幻化成野兽的血盆大口,向于兰芽含羞带怯的唇印去,那唇,冰冷而软懦,如同自己在水中时,于兰芽印在自己的唇上,让人时时忆起,久久回甘。 少年失眠了,气愤了,也酸楚了。 第二日清晨,沈轻东向管家传下话来,带着萧玉去外庄吃药。 少年胡乱的披了一件袍子,也跟着卓六跟着去外庄。 外庄的人起得更早,一大群的人正跳着舞着,好不热闹,见角门开了,兰芽如一只猴子般飞快的窜回房中,没想到张氏正要出门,见兰芽如疯颠般不管不顾,将自己险些撞个大跟头,指着兰芽的鼻尖就要破口大骂,兰芽哪里敢惹她,生怕招来沈轻东这个煞神,见屋子回不去,又转而冲向前面一进院子,钻到了鱼棠的小草棚子下面去了。 人若是喝水都会塞牙。鱼棠奇怪的看着棚子下忐忑不安的兰芽,狐疑道:“于姑娘,你到鱼某人原来的家里,所是为何?” 兰芽恨不得掐死鱼棠,萧玉众人正向井边走来,这进院子是必经之路,鱼棠的奇怪举动,很容易引起关注。 兰芽将头伸到里面去,装做找东西的模样道:“我有一只银丁香丢了,来看看是不是落在了这里。” 鱼棠脸色一正,一脸愠色道:“于姑娘此话何意?莫不是怀疑鱼某人有偷盗之嫌?即是如此,不如报送官府,以证清白。” 见远远的李统领的人马,认定是衙役,高声叫道:“冤枉啊,大人,小人冤枉啊。” 兰芽气得在棚子下就来了个缴盘腿,将鱼棠缴倒在地,鱼棠的额头磕在石子上,青淤了一块,忍着疼喊道:“岂有此理,即使于姑娘送上门来想嫁子棠,子棠出庄后送聘礼便是,缘何心急于此,恼羞成怒,还要打为夫?” 兰芽要拿匕首的手停了,在某一个冲动的瞬间,她真的想用刀割开鱼棠的脑袋,看看他的大脑构造是什么样的,莫不是里面装的不是白豆腐似的脑子,而是茅坑里的石头?不仅不通,还特臭? 李统领一皱眉头,想要转过身来,沈轻东阻拦道:“你武功好,得保护郡主去服药,我领着小厮去看看就好。” 身后一丈之遥的萧然也看到了鱼棠门前的纷乱, 远远的看见鱼棠一个倒栽葱栽在了地上,心下了然,能被鱼棠轻易惹怒,二话不说就动手动脚的除了小丫头,还有何人? 萧然飞快越过深轻东,先一步到了棚子近前,见小丫头正如同老鼠般将头伸在棚子的最里侧,这样的话,只怕倒引起沈轻东的注意了。 萧然一把扯过小丫头,一转身将其扯在了两厢房中间的逼仄的夹道内,双手按住小丫头的双手,用大大的脑袋挡住兰芽的小脑袋,想用昨日对待曲儿的方法,对小丫头“调戏”一番,混淆视听,遮挡沈轻东视线。 在看清小丫头的脸时,却实在无从下“口”了。 只见平时吹弹可破、白晰如雪的女娃子,脸上涂满了青草绿色的汁子,绿色的草汁子中间,混着红色的鲜花汁子,正好印在两腮之间,再加上头发丝上掺杂着一把枯草,枯草中间,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分外的醒目。 任何人无需第二眼便知道,这“村姑”只怕比卓小少爷“病”的还不轻。 卓萧然混乱了,不知道自己是该下“口”呢还是不该下“口”呢,是该抱个满怀呢,还是推出去才正当? 这些事情不确定,有一件事情却是确定的,就是自己冲进来很明显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了,兰芽成功将自己“毁容”,几不可辩,而自己偏偏这个时候插进来,显然又制造了另一场突发事故。 兰芽显然比卓萧然更错愕,两眼乌溜溜的看着少年,两手老实的被少年抵在墙角,忘记了任何的反抗。 方才听鱼棠大喊,显然惊动了沈轻东一行人,兰芽登时慌了神,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隐藏好自己! 前几日下了雨,棚子里侧积了一洼水,因为棚子角落相对暖和一些,杂乱的枯草中间,竟隐藏着一株开得落败的红花,叶子半枯半绿,花儿半残半放,有种颓废的美感。 兰芽嘴角一笑,毫不的犹豫的将花叶子嚼碎了,完完全全的涂抹在脸上、脖子上;觉得自己的“尊荣”不够惊悚,又将花也嚼碎了,涂在两腮上,头上插了一把枯草,那朵只余了两个花瓣的残花也没有浪费,一骨脑的插在了头上。 见到“饥不择食”的卓萧然如此“猴急”的模样,沈轻东一脸的纠结,很显然是同情的成分更多一些。 沈轻东转脸对已经呆若木鸡的卓六道:“你主子病了,你莫不是也傻了不成,还不快扶你家主子回去休息,莫再出来调戏女子,让人看了笑话。” 兰芽喉咙痒得难受,重重的咳了两声,理了半天才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原来,萧然昨夜告诉自己,他“病”的不轻,竟是这个“病”,不仅痴傻,还会调戏良家妇女,这个人设,自己表示一百个服。 既然调戏,如同泥塑般定格在这里是何用意?自己的手臂都被架得酸麻了不知道吗? 萧然仍一幅不知所措的模样,兰芽只好先动了,对,先动了,小脑袋向前一探,轻轻的触在了萧然的唇瓣上,一解即离,若小荷尖尖上的红蜻蜓,若芳草凄凄上的黑蛐蛐,让人心里痒得难耐,却又捉摸不定。 萧然的脸红了,红得狼狈,红得绚烂,与兰芽的诡异的“绿脸”相得益彰。 沈轻东感觉自己的脑袋里打了结,虽然被萧然的头挡着,只见到一颗插满了枯草的头,他仍可以想象,这是个不怎么下得去手的“邋遢姑娘”,可是,卓小王爷不仅下手了,还下“口”了。 卓六仍是动也未动,谁能告诉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众人石化中,萧然则更加的不淡定,与以往不同,他的心竟然跳乱了节奏,是的,如雷鸣,似电击。 兰芽和萧然也曾经有过“亲密”接触,但那是在水中,在生死一线间,只是冰凉的绵软,再无其他感觉。 而此时,她竟然如小老鼠一般的挑逗了自己!敏锐的触感甚至感觉到她在大掌中的小掌,正奋力的挠着自己的手心!那绵软的唇,含着青草的气息,鲜花的纷芳,隐着半涩半甜的味道,眼睛还可疑的一眨一眨的,似星矢,若明月,清辉四散。 于是,呆愣的少年不由自主的动了,喉结动了,脑袋动了,唇也动了,紧紧的盖住的兰芽的唇,眼睛轻眯着,继续钳制住了双手,肉粉色的唇,陌生而渴望的蠕动着,舒缓而颤抖,迷醉而茫然,恍然无物,万象寂然。 “叮”的一声,是长剑落在地上的声音; “厮”的一声,是沈轻东倒吸气的声音; “当”的一声,是鱼棠愤怒跺脚的声音。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鱼棠张牙舞爪的冲向萧然,卒不及防的将如痴呆醉的萧然撞得一个趔趄,歪了身子侧向一旁,怒目而视鱼棠,只是,这种怒气气场全无,少年两唇之上,一圈可疑的绿色,莫名的失了所有的威严。 第二百二十三章 相公真好看 兰芽的脸没了遮挡,全然的露在人前,沈轻东抬起眼睑,想看一看刚刚被萧然屑想的邋遢的村姑是何许模样。 绿色脸底色的村姑,正用一种涩涩羞羞的表情看着沈轻东,大红的两腮,若两坨红红的猴屁股,一下子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鱼棠亦是吓得不知做何反响,心里狐疑着,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于姑娘”就变成了于夜叉?!莫不是嫁入鱼家不成,成了傻子? 所有人正为女子的“丑陋”所折服,沈轻东却觉得村姑的眼睛闪亮而狐黠,不似一个痴傻村姑应该有的模样,反而似晶莹剔透的上好玉石,让人忍不住时时欣赏,不忍移开,还还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正要仔细一辨纠竟时,村姑却展颜笑了,这一笑不要紧,沈轻东身后的小厮惊得倒退了两步。 别的女子是一笑百媚生,这村姑一笑,竟是一笑百悚生,白白的牙花子,因嚼了花叶子和花,变得红红绿绿,草渣了还明晃晃的挂在牙齿缝里,呲牙一笑,闪着或红或绿的光,说不出的恶心。 沈轻东不忍直视,将眼光转向卓萧然,又见萧然嘴唇上一圈的绿,胃里登时翻江倒海,忍了两忍,将喷至咽喉的污秽又生生咽了回去,心中为萧然默默竖起了大指,卓小王爷果然重口味!真下得去口!不是真痴傻了,就是定力太强大,那享受的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吻的是萧国第一美人!!! 兰芽活动着自己被萧然架着发酸的双手,眼睛直直的看着沈轻东道:“相公好看!” 沈轻东的脸绿了,卓萧然的脸也绿了。 “相公真好看!”绿脸村姑再次坚定的点了点头。 沈轻东拂袖而去,心中确定,在这个庄子,一切都要不能按常理来算,如傻萧然调戏了傻村姑,傻村姑又调戏了沈轻东。 迎上服了药的郡主,萧玉狐疑的看着兰芽的方向,呢喃道:“表哥,怎么了?” 沈轻东脸色一绿道:“没什么,村夫村妇打架而矣。” “然哥哥怎么也去了那里?” 沈轻东面色一红,讪讪道:“他是去看热闹的。” 有热闹可看,萧玉自然不想错过,迈着腿要去,沈轻东先拦了下来道:“表妹,你现在还未大好,我们昨天不是说好,要等恢复了样貌再去看你的然哥哥吗?” 曲儿指着向这个方向走来的萧然道:“郡主,姑爷过来了,咱们快走吧!”焦急的模样如避蛇蝎。 萧玉恋恋不舍的注视了萧然一眼,少年是那样的卓而不凡,虽然得病了,还是如此的疯爽英姿,深蓝色的络子,在袍角间颠沛荡漾,若自己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动欲出。 二人交错而过,一个回内庄,一个则去井边喝药。 鱼棠则深情款款、一脸痛惜的看着兰芽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姑娘,你即使痴臬、丑陋、刁蛮、粗鄙,子棠也会相濡以沫、不离不弃......” “啊......”一声惨叫响彻整个义庄,兰芽来了个扫蹚腿,鱼棠如皮球般咕噜噜滚出三步开外,一脸哀怨与了然的看着兰芽,哀怨是因为伤心于兰芽如此的粗鄙,了然是因为洞悉兰芽如此的粗鄙。 闻听此声的卓六倒抽了一口冷气,心中为鱼棠心疼了一瞬间;抬眼将水碗递给少爷,只见少爷眉眼间,皆是满满的惬意,卓六暗暗竖起大指,少爷果然心如蛇蝎,够恶毒,鱼秀才被虐待了,他反而高兴得笑开了花,想及少爷刚才那“霸气”的一吻,身子不由一抖,跌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俯视着鱼棠的兰芽,往手心里利落的吐了一口唾沫,如拍烧饼般的拍在了两腮上,两大坨大红的印迹逐渐消失,手掌心登时腥红一片。 身无长物可擦,又不想往自己还算清洁的身上蹭,兰芽抬眼见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鱼棠,一身滚得灰扑扑的,笑嘻嘻的将手蹭在了鱼棠的袍子上道:“鱼秀才,你方才不是说要相濡以沫吗?‘沫’来啦!管够!” 说完,涂了吐沫的手掌心内大红的颜色一骨脑的擦在了鱼棠的衣袍上。 鱼棠气得哇哇暴叫:“于兰芽,你有辱圣贤,曲解浑说!所谓‘相濡以沫’即两条......” 兰芽安慰性的拍了拍鱼棠的肩膀,笑道:“圣人还说过,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这是尊重圣贤的思想潮流。” 又压低了声音,将手指点在了嘴唇上,俏皮道:“鱼秀才,你这木瓜似的脑袋可不行啊!衣服脏了,不能坚持!没脏也要创造机会让它脏!这样才好让秀秀帮你洗啊,一回洗衣袍,二回洗鞋祙,三回一起洗涮涮,哇呼,这是撩妹必备神技,你这情商堪忧啊!!!” “有辱斯文!!!”虽然听不懂兰芽所说何意,但从于兰芽满眼的星星眼里,木讷的鱼秀才直觉不是什么好话,懊恼的一扯衣袍,一瘸一点的向井边行去,他要自己动手,将这大红的印迹洗得干干净净。 吃罢了药的萧然正准备离开,见形象狼狈的鱼秀才来临,故意放慢了脚步,待二人相错,卓六大惊小怪的指着鱼棠的袍子背后,声音如贯内力般叫道:“看,猴屁股!” 萧然回头亦见到了大红的印迹,果然如卓六所说,形象且逼真,大红的掌印就这样呈现在了鱼大秀才的后袍上,位置,恰恰是屁股之处。 想及此处的隐密,萧然脸色又一凛,不言而预,少年又想到了这两个掌印的可能性,又想及刚刚兰芽冲着沈轻东傻笑叫嚷着“相公真好看”,心中又千肠百结了。 这次还真的冤枉兰芽了,她只是简单的擦个手而矣,绝对没想到要吃鱼秀才的豆腐,若是知道自己被冠上了这个名声,打死她也不会“摸”的这么明显,或者干脆真的坐实“罪名”,免得白白受了冤枉。 少年一脸阴郁着,再次召见了鹭儿,鹭儿的心里别担多窝心了,接连着两天被召见,这个滋味可不是一般的翻江倒海、如遇油烹。 少年只交待了对于兰芽周围的男人要严防死守,便怏怏的睡了觉,留下一头雾水的鹭儿,转而回到外庄。 第二天,沈轻东送罢萧玉吃过了药,吩咐了李统领两句,前脚返回外庄,后脚又偷偷换装返回了外庄。 外庄一切如常,村人们呆的无聊,有的跟着吉良蹦蹦跳跳,有的跟着鹦鹉收拾着院角落的枯草,女人们则三三两两一处的聊着八卦。 鹭儿则根据萧然的吩咐,跟着兰芽寸步不离,兰芽跟吉良低头耳语,她一伸脖子,夹在了二人中间,一点儿明晃晃偷听的自觉性都没有; 兰芽跟鱼棠谈判改授文章为认字的问题,鹭儿又是一脸的警醒,盯鱼棠的眼睛似乎能钉出一颗黑洞来。 即使兰芽迟钝亦是看出了端倪,狐疑道:“鹭儿,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危,沈轻东等人只早晨出现在外庄,而那个时候,我正在呼呼大睡呢。你莫不如像鸶儿一样,在屋里绣绣花,似空气般发发呆也是好的。” 鹭儿讪笑着不言语,用实际行动说明一切,仍是紧随不放。 兰芽又指着自己和鹭儿被涂得五颜六色的大花脸道:“你看你我现在这个样子,当面都不能被沈轻东认出来,还会有危险吗?你还是好好劝劝鸶儿吧,鸶儿爱干净,不肯划这国际范的‘烟熏妆’,顶着一张等着沈轻东来认的模样,还是莫在外庄走动的好。” 说曹操曹操到,鸶儿一脸温色的端着食盒从屋中走出来,取出一只热腾腾的馒头,递给鹭儿,又转脸对兰芽道:“小姐,该吃饭了,屋里还有汤呢!” 前几日,因于大光是知府的亲儿子而高度亢奋的张氏与何氏,又因于大光诈死抛弃而气恼,情绪如过山车般,让兰芽很不受用,抢过鹭儿的馒头道:“你去喝汤吧,换做鸶儿出来放风了。” 鸶儿一脸紧张的看着四周道:“小姐,这如何使得,奴婢没有化妆,会被沈家认出来,给小姐惹祸的。” 兰芽笑着将脸上的绿道子抹了一块,状似刮向鸶儿道:“沈大少爷对害死于小公子一事儿内心愧疚,补偿你还来不及呢,哪能惹祸?!” 鸶儿吓得往后一跳,躲开了兰芽的豁豁魔爪,娇笑道:“小姐就爱捉弄人。” 鹭儿见妹妹与小姐玩的开心,便放心的转回屋子,萧玉吃罢了药,沈轻东一行也会回到内庄,鹭儿准备吃罢了午饭,洗掉糊脸糊得难受的“泥垢面膜”,再来接替妹妹,守在三小姐身边,完成少爷交待的“死命令”:让小姐身边寸“草”不生。 此“草”非彼草,而是一切屑想小姐的男子,少爷的理由是:于兰芽知道卓府的事情太多,防止有人窃秘。 警惕性归零的兰芽和鸶儿,哪里知道,在不远处,两双眼睛正紧紧的盯着二人,其中一人指着鸶儿方向道:“大少爷,奴才跟踪了两日,这女子就是上吊的于小公子的妹妹,唤做鹭儿,那个叫果子的小厮,亦在庄中,确认是县里于家无疑。她身边的那个脸色发黄的女子,是于家村的一个黄仙姑座下仙童,脸上总是涂奇奇怪怪的东西,有时候是蜂蜜,有时候是黄瓜汁,有的时候是花瓣汁,村民们说这是仙童做的‘面膜’,以前只在屋里用,现在天大冷了,怕皴了皮肤,出门便缚上,庄子里很多小姑娘都有样学样,顶着大花脸在庄子里走来走去。” 鸶儿生生为鹭儿背了个大大的黑锅。 沈轻东眼睛轻眯,对小厮道:“密切注视这位于鹭儿姑娘,去年卖给我于家方子之后,举家就不见了踪影,我总是想不通,心中亦不安,觉得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第二百二十四章 死活于公子 小厮得了令,饥肠辘辘的沈轻东这才回转了内庄用膳,躲在榻上想要睡午觉,却是睁着双眼睡不着,脑袋里浆糊般不清不楚,忍到下午,终于忍不住,扑腾一下坐了起来,再次来到了外庄。 遍寻小厮也未见踪影,只见一道挂着黄黄绿绿的脸的女子自东侧的一处房子探了出来,随即混入了村民之中。 这个身形像极了小厮所说的黄仙姑座下仙童,也像极了那日被于萧然调戏的傻姑,只是身法分外的干净利落,眼睛放射着精明的光。 沈轻东放缓脚步,悄悄靠近那座房子,缓缓、缓缓的推开了门扉,上百只的棺材毫无征兆的展现在了眼前,一只挨着一只,一只又摞着一只,密密匝匝,分外壮观。 沈轻东心下一凛,一个不好的想法溢上了心头,自己的小厮虽然不是武林高手,却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男子,莫不是被人杀了灭口? “沈祥!沈祥!!”沈轻东向里紧走了两步,轻轻唤了几声,半晌不见回答,心下越来越凉,对黄仙姑仙童更加的狐疑,正准备回转,叫了李护卫前来查看。 一阵尖利的声音从棺材里传了出来,似长长的指甲抓挠棺材的声音,紧接着踢棺材的咚咚声,以及粗重的喘气声,在这阴暗的房间里,错综繁复的预演着,让人不禁脊背发凉。 沈轻东加快一步,将身侧的窗户推开,太阳的余晕顺着门扉和窗户照射进来,映在斑驳陆离的棺材上,有种颓败感与毛悚感。 沈轻东鼓起勇气向门外跑去,高高的门框却绊了一跤,身子朝外就扑了出来,沉沉的跌在了泥土里,沈轻东心里无比的庆幸,自己终于摔出了这个阴森的屋子,还自己一片光明,这个跤跌的好! 正暗自庆幸着,一道黑影挡住了那道残余的斜阳,抬起眼睑,一张花花绿绿的脸正审视着自己,吓得沈轻东三魂丢了两魂。 脸的主人面色恬淡,似乎对方的恐惧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挺直了身子,指着里面道:“解铃还需系铃人,不救救你的人吗?” 长指一伸,棺材发出了叮叮的爆豆似的响声,一只棺材盖子,爆裂般打开,两张惊恐的脸呈现在了二人面前,正是失踪的小厮和鸶儿。 小厮出了棺材,照着红绿脸的女子就拜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词道:“多谢仙童救命之恩。” 沈轻东愕然这诡异的变化,不知所云,询问了半天,才知道事情的来笼云脉。 小厮一路跟踪着兰芽和鹭儿,渐渐被二人所查觉,便暗暗招呼了鸶儿,想着将小厮引到僻静之处,围堵着打晕了,于是就来到了这座专门放棺材的屋子。 鹭儿神不知鬼不觉点了小厮的穴道,没想到小厮是个未见过世面的,未见鹭儿的人,自己身子突然不能动了,在这阴森的场景内,任谁都会以为自己撞了鬼。 鹭儿吹了一声口哨,飞身将小厮扑进了一口空棺材里,二人顺着棺材缝隙,向外张望。 小厮张口要叫,鹭儿将手指置于唇上,小声“嘘”道:“莫要打扰了仙童做法,仙童正助我分身,魂出体内,与我哥哥见面说话,你切莫打扰,否则我的魂就回不到体内了。” 于是,小厮眼睁睁的看着兰芽左手一挥,一只棺材盖飞开,屋内“仙气”缭绕,呼吸紧促,稍息,天色转暗,最后一抹夕阳落下,一个身影自门外走了进来,脸色茫然无措。 兰芽对着来人眨了眨眼,鸶儿登时会意,顺着兰芽的手势来到一个棺材前,兰芽扑通一声钻到了棺材里,声音皆无。 小厮紧张的扯住身侧鹭儿的衣袖,鹭儿则身子一软,栽在了棺材里,小厮吓得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看看身侧的鹭儿,再看看棺材外的鸶儿,竟是一人分二身,竟忘了害怕,好奇的看起来。 棺材里传来粗重的喘息声,一个身形坐了起来,一只手伸出了棺材沿口,一只长发披散的头伸了出来,一个光鲜惨白的脸呈现在眼前,一个身着白色中衣的人儿自棺材里一蹦一跳的窜了出来,小厮惊得口眼大睁,已经失云闭合的功能了。 这个长发飘散,脸色惨白的,不是去年烧死的于小公子还能是谁? 于小公子的尸体还是小厮陪着沈大少爷收的,先是吊死,而后烧成了碳,那个惨啊。 鸶儿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拖着长音问道:“哥---,你---来---了---,妹妹想你想的好苦啊。” 于小公子身子一跳,似狗儿般蹭了蹭鸶儿的脖颈,亲昵而无表情道:“妹--妹---,哥也想你啊--,你背着我将我一生心血的方子只卖了一千两银子,哥心不甘啊---哥那里的房子没顶,哥冷啊;哥那里的菜没肉,哥饿啊;哥那里的坐骑没马,哥累啊;哥那里的游戏没棋,哥......” 鸶儿凄然答道:“哥,妹妹晓得啦,妹妹会给你烧去庭台楼阁、高头大马;妹妹会去给买你爱吃的烧鸡;妹妹会给你做一幅上好的云子,只是这方子已经卖给了沈家,就算了吧......” 于小公子若灵狐般在空中荡了一荡,如夜枭般的鬼笑道:“哥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啊,沈大少爷就在此处啊,哥自己去找,别让别人动了我的替身尸首......” 于小公子在空中再次如鬼魅般荡了荡,随即如风般刮回了先前的棺材中,杳无声息,只余呼呼刮过窗棂的声音。 小厮紧张的大气不敢出,亲眼见于小公子没了踪迹,再找鸶儿时,鸶儿也没有踪影,感觉喉结发紧,手心发热,心中掂量着如何脱身。 正想着,被他一直攥着的鹭儿的手动了动,缓了气来,眼角泪痕点点,哀求的看着小厮道:“我救了你,你莫将我哥哥栖身在此的消息说出去,否则我就再也见不到我哥了,我哥心绪难平,就是我当时将他的方子只卖了一千两银子,他心里放不下,不愿进耐何桥往生,可是,我于家家道中落,哪里还有银子给他置办云子这么昂贵的东西?” 二人正说着,“仙童”已经从棺材里走了出来,对二人道:“切莫出声,本仙童去取米糠来,将这屋子封住,免得于小公子怨念颇深,转怒他人。” 于是,就有了沈轻东先前看到的那幕。 小厮事无巨细、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尤其说道鹭儿被分了魂,与于小公子的对话,那叫一个如临其境、毛骨悚然,说得沈轻东多看了鹭儿好几眼。 鹭儿哪里不明白沈轻东的怀疑,扑通一声跪倒,带着三分哭腔道:“于公子,卖了您方子过后,我于家元气大伤,便想着投奔亲戚,在镇上住了一些时日,想转做其他生意,不想折了本钱,仅有的存余便想着买几垧薄田,没想到又遭了洪水和瘟疫,流落至此,万幸收留于我,方知晓哥哥心有怨念,魂魄一直不肯离去,鹭儿不求其他,只想还了他的心愿,让他安然离去,其他都好说,只云子一项,鹭儿实难办到。” 沈轻东点了点头,与小厮默默离去。 小厮的小心肝扑通扑通跳着,稍稍安抚了些,只听公子淡然道:“你说那个鹭儿被分了魂,你一直在身边?” 小厮忙跪倒道:“是的,少爷,为防止有诈,小的一直掐着那女子的手腕,手腕都掐得起了凛子,寸步未离,也从未错眼珠,绝对是分出两个身来,那于小公子也定是不假,声音也是二样不差。” 沈轻东心里头再次乱成了麻,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儿,如同当年在青楼里,莫名其妙和于小公子被“捉奸在榻”,又莫名其妙火烧荟萃楼,再与于小姐谈判买方子,一切合情合理,一切又异于常理,让人难以捉摸。 此次也一样,于小公子要求的几件事情不难,前三件事情可以说是再简单不过,找几个手巧的丫鬟,用不一天时间就能糊上几匹马、几座房子,烧鸡更是寻常之物,只这云子,因其烧制不易,成功率又极低,一套下来,怎么着也得千两银子以上。好在,自己在府城的家里有一套。 说这于鹭儿嫌卖方子钱少,想再坑自己一下,人家却没有狮子大开口,只是给哥哥完成心愿;再说,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身在异乡,又在这个围困的义庄中,要银子岂不是更实惠,为什么偏偏是云子呢? 此外,那个屋子里,为什么有股烧焦的柴草味道呢?小厮自做聪明道:“少爷,定是因为那于小公子是被烧死的,魂魄难免有种烧焦的味道。 任沈轻东想破头也不知道,这柴草是兰芽怕小厮是个清醒的,故意点着制造烟雾效果,也是给沈轻东故布迷阵,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索要的礼物之所以要云子,只是听说这东西难制难找,兰芽曾听老王妃说她的黑色云子少了一颗,恰逢沈轻东撞了枪口,不坑他天理不容,于是就有了前头发生的事,这样一来,沈轻东只会盯着死挺挺的“于小公子”,哪里还有时间来查活生生的“于小公子”了。 第二日一早,沈轻东用他做生意的三寸不烂之舌,动员了卓府上下所有婆子、丫鬟们行动起来,一起扎纸马、纸房子、纸元宝,李统领更是马不停蹄的飞鸽传书,让人送套上好的云子过来。 若大的内庄,顿时变成了阴事铺子,所有人都忙得热火朝天,好好的一件悲惨的白事,硬让她们如同打鸡血般,用办红事的劲头儿,一天就办得了,当然,除了云子。 当天夜晚,沈轻东将所有要烧的东西就绪,央了李统领来壮胆,萧玉的病症得了缓解,精神头儿也足了,也嚷嚷着跟着来瞧热闹,她来了,曲儿自然得跟着,侍卫也得跟着。于是,本来很严肃、很隐秘的事情,最后竟演变成了看大戏般热闹非凡。 第二百二十五章 萧玉发现端倪 鹭儿的轻功要好于鸶儿,鸶儿的心思又缜密于鹭儿,兰芽让鸶儿跟在自己身边打下手,而鹭儿则负责利用铜粉、内功等营造惊悚特效。 阴暗的棺材前,兰芽身着五颜六色的“神婆披风”,手法娴熟的将纸马点燃开来,初时是黄红色的火光,渐渐的,竟然变成了幽幽的绿光,从棺材后方,时不时有股暗风袭来,吹得绿色的火光诡异的跃动着,爆着星星的火花,伴随着“啪啪”的声响,在这个月黑风高夜,惊悚的义庄内,一具脸色苍白的尸体前,再胆大的人难免心脏会漏跳了几拍。 沈轻东本来怀疑的心思稍落了下来,将两袋云子递给了兰芽,兰芽红红绿绿的脸,在火光里灿灿的笑,牙齿森森的白,沈轻*然感觉煞是熟悉,握着云子的手一下子缩回来,不错眼睛的审视着兰芽,脑中恍然,这女子,与那个傻姑的笑竟是一般无二,只是少了大红的腮红和乱草似的头发而矣。 沈轻东之所以现在才认出来,是因为那日傻村姑兰芽的脸上是绿色的,上面挂着两大坨红红的猴屁股;而仙童模样的兰芽,周身干净利落,脸色虽然也是绿色的,却是绿色与黄色花脸般的模样,多少有点儿后现代的艺术范,稍微正常一些。 傻村姑是仙童,仙童是傻村姑!有了新认知的沈轻东的心再度悬了起来,握着云子的手,紧了又紧,兰芽一抢竟未抢动,忙向鸶儿使了使眼色,鸶儿走到沈轻东面前,两眼红红的,柔弱倔强的将双手一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破碎感与绝望,我见犹怜。 沈轻东神情怔然,压制下去的愧疚感再次冒了头,捡起三只纸元宝添在火盆中,叹了一口气,对着似是而非的尸体道:“于公子,去年是沈某人无心之失,害得你命丧黄泉,得知于公子有心愿未了,特准备则个,以慰公子寂寥之情,对舍妹勿要牵肠挂肚,沈某定当代为照拂一二。于公子放下怨念,勿在借尸还魂,下辈子投胎到一户好人家去吧。” 手一倾就要将云子也同元宝一起扔进火盆中,惊得兰芽“妈呀”一声,伸手一捞,贴着火边将云子抢了回来道:“这云子是供品,不会烧起来的。” 沈轻东一怔,嘴角一扯,竟微笑了起来,果然这庄子有毒,自己未中瘟疫竟然也痴傻起来,云子若玉,怎么可能如同纸马一般烧将开来?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讪笑着将两袋云子接回来,与烧鸡盘子并排摆在祭桌上,深深施了三礼,鸶儿将元宝再次扔入火中,火光如焰,猎猎上扬,毫无异样。 见鸶儿一脸悲伤的模样,小厮上前,帮着鸶儿将剩下的元宝扔到火盆里烧起来,见鸶儿手腕白晰,异常欣喜道:“于小姐,吉神医果然厉害,白日里见你的手腕还淤青得很,晚上竟根本看不出来受过伤似的。” 鸶儿忙缩回了手,讪笑着答诺着。 兰芽忙上前解围道:“现在,本仙童要做法送魂了。” 一阵叽里咕噜念着咒语,一阵风刮过,砂石飞扬,眯和人眼睁不起来,鸶儿身子瘦小,甚至被风吹得连退了好几步,跌倒了门边。 门又匝匝作响起来,众人惊悚的回头,登时抽了一口冷气,只见门坎处无数的老鼠,如过江卿般入得屋中,一只攀着一只爬上供桌,有的刁着鸡肉,有的刁一枚云子,只一会儿,二百多颗云子就被搬运一空。 老鼠散尽,那盆中的火苗再次转绿,尸体冒着星光,发出噼噼啪啪的炸裂声,一股火苗烧起,越烧越旺,渐渐扩散,众人忙闪至外面,眼睁睁看着整座停尸房烧成了漫天火海,最终烧成了灰烬。 兰芽煞有其事的一施礼道:“诸位贵人,于小公子己完成心愿,与这些无主尸体孤魂一起投胎往生了。” 村民们均来看热闹,本来想救火的,听兰芽如此之说,都纷纷住了手。 海氏一脸担心的拉住兰芽的手,碎碎念道:“兰芽,你可烧伤?” 兰芽忙摇了摇头,用手指掐了掐海氏的手心,让海氏少言。 萧玉听到名字倒是吃了一惊,兰芽的名字她听说过,也多次见过,仔细看着兰芽的身形,拔高了许多,便依稀是小尼姑、小神婆的模样。 亲昵的走向前道:“小尼姑,原来是你啊,本郡主说怎么听着声音这么耳熟呢!你原来成全了我,此次又救了表哥,真是我的福将呢!” 兰芽讪讪的回了礼,怕自己身上围着的“神婆装”碍了郡主的眼,脏了郡主的手,忙脱了下来,习惯性的递给了鸶儿,鸶儿很自然的接了过去,将披风收了起来。 萧玉在庄子里呆得难受,见到今日如此之事,兴奋之情远远大于惊悚害怕,嘴巴不停歇的问着鬼魂之事,就恨没有看到于小公子的魂魄现身。 兰芽心中不耐,嘴上却耐心的答应着。 李统领则眉头紧锁,向沈轻东示意,沈轻东催促萧玉回内庄,萧玉不情愿的答诺一声,兰芽长舒了一口气,香颈低垂,行了一个蹲身礼,躬送郡主众人。 今夜有风,兰芽穿的是一件羽绒褙子,低头间,装饰羽绒褙子的络子从里侧垂了出来,深深的蓝色,在火光中,呈现出贵气的折射光。 萧玉突然顿住了要离去的双脚,低下身子,拈起这只络子,笑着问道:“小尼姑,这是你编的络子,样式真是独特。” 兰芽只以为萧玉的小女孩儿猎奇心起,笑而答道:“郡主缪赞了,这是农女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小玩艺儿。” 萧玉点了点头,在兰芽耳边压低声道:“你与本郡主相熟,就开门见山说吧,我想要它,正好配我一件新做的衣裳。” 兰芽忙施了一礼道:“如今郡主身材婀娜、面色红润,应当做些新衣裳,郡主喜欢,农女给编了新的络子,明日再送过去。” 萧玉脸色一沉道:“我就喜欢这个。” 兰芽无奈,将络子解了下来,双手递给了萧玉,萧玉仔细的看了看络子,别人读不懂的眼睛里,如海啸,似狂风,怒火怎么压也压制不住。 萧玉不怒反笑,偷偷拉起兰芽的手腕,在众人看不见的宽大的衣袖中,将手腕上的红珠手链滑在了兰芽的手腕上,轻声道:“本郡主从不夺人所爱,定以己之心头好换之。” 待兰芽解下珠串,萧玉已经如风般的随着沈轻东回了内院。 兰芽解下手串,仔细看着手串,手串是大小均匀的红色珊瑚,雕制成镂空桃花球状,最前端坠着一枚白色玉化砗磲,色彩鲜艳,香气凝远而古朴,即使放在现代,也当得上绝美难得。 无论是哪个女子看到,都会爱不释手。兰芽不仅是个女子,还自诩是一个贪财的女子,自然是比寻常女子更加爱上三分。 兰芽只是狐疑萧玉今日异乎寻常的行为,平时怡气指使的她,对自己一个小小农女竟然态度如此的谦和,一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络子,自己不到半个时辰就能编上一只,还要她费力用心头好来换? 兰芽想破了头,只能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便是这几日给萧玉食的是什么玉肌丸,不仅让她皮肤好了,脑袋也和其他中噬魂草的人一样,变得秀逗了。兰芽甚至坚信,如果再不给她吃解药,萧玉下次来跟自己换的“心头好”,很可能是她的“然哥哥”,这个画面,简直不忍直看。 兰芽摇了摇头,将玉肌丸扔到了嘴里一颗,似糖豆般咀嚼起来。 外庄恢复了平静,内庄则是一翻风起云涌。 沈轻东低声问道:“表妹,你为何吩咐李统领私下处置了那个姓于的仙童?有很多事情虽然起疑,但还未加证实,她身上也邪门得很,切不可轻举妄动。” 萧玉冷冷的口气回道:“表哥,我杀她自然有我的理由。” 沈轻东沉吟了半晌,眼睛瞪圆了惊道:“表妹莫不是知道了她与妹夫的事儿?” 萧玉转而惊诧道:“你也知道,还有什么事?表哥且勿瞒我,一一道来。” 沈轻东将萧然调戏傻村姑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萧玉本来只是怀疑萧然与于兰芽拥有一样颜色与样式的络子,又联想到萧然曾在于家留连忘返,本着宁杀之勿错过的原则,想将于兰芽施一计或施二计给处理了。 听沈轻东提及的事情,萧玉便坐实了二人“苟\且”的事实,甚至借着“中毒”在人前暧昧不清,让自己这个郡主难堪,萧玉不由愤然道:“原来,是我错了,去年我发现他与小尼姑关系匪浅,时时见面,我要下杀手之时,然哥哥故意将视线引到柳紫鸢身上,现在想来,都是欲盖弥彰,欺瞒于我,可恨至极。” 萧玉将拳头攥得紧紧的,即使手腕肥胖,仍能清晰的看到她暴起的青筋。 沈轻东摇了摇头道:“表妹,此事需从长计议,你我身陷义庄,势单力孤,听说那仙童自诩黄仙姑弟子,手下有一群能言善打之人,现在她的人又研制出了治病的良药,村民们对她甚为敬重。萧然现在的态度也不明朗,不知会偏帮于谁,我们只能智取,不能硬碰硬。” 萧玉沉眯着眼,拿起手中的络子道:“我虽然中毒,可别当我是傻的。” 第二日一早,萧玉早早的来到了外庄服药,身后浩浩荡荡的跟随着一群人。 吉良将药给了曲儿,曲儿舀了一碗吉良打上来的井水,让郡主和着井水服用,萧玉嗅着鼻翼间难闻的臭气,忙用帕子掩了鼻子,脸色甚为难看,愠怒道:“前两日的药丸都是香的,今日的药丸却是臭的,你莫不是想整本郡主?该当何罪?” 吉良忙状似慌乱的跪在地上磕头道:“郡主息怒,这药丸中的一味药引子本就是臭的,视病患严重程度加量,郡主若不信,差了人问其他患病的村人即可,就知道药丸子是香还是臭了。” 萧玉向身后的一个侍卫点了点头,侍卫走入庄子各处,过了一会儿便回转回来,回禀道:“禀郡主,问过服药的村人,属下也亲自检验了药丸,果然的臭的,而且,比郡主的药还要臭。” 吉良心里骂完萧玉祖上的祖上,嘴上却忙回道:“郡主,您、您的药方子,是加、加了特别香料的,去了一分臭气,所以较、较村民的好闻一些。”心道,傻子,此药丸是越臭越见效。 萧玉的脸瞬间皱成了包子,就这,还“好闻一些”? 第二百二十六章 避孕的珠串 见吉良胆怯懦弱的样子,萧玉的脸色缓了一些,心中暗想,自己是被小尼姑气得狠了,对什么事都疑神疑鬼,生怕她在药里动手脚。 将药服下,卓府临时派来的小丫鬟蝶儿忙递过来蜜饯,低声道:“郡主,老夫人知晓药丸臭气难耐,让小的备了蜜饯。” 萧玉拈起一只密饯,塞到口中,觉得好吃,又抓了一把在手里,塞得满嘴都是。 想着吉良刚刚的回话,不无好奇道:“什么药引子这么臭?” 吉良心里乐开发花,面上却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道:“属下不能说、说不得。” 吉良越胆怯的推拖不敢说,萧玉的兴趣越大,越感觉里面有猫腻,心里如跳出来小钩子般,恨不得抓破吉良的脑袋知晓。 萧玉脸色一沉,身后的侍卫如狼似虎的扑了过来,将吉良按倒在地,只等郡主一声令下,便要打得血肉模糊。 吉良吓得抖若筛糠,大冷的天里,额头鬓角都渗出了汗,趴在地上求饶道:“郡主饶命,草民不敢说,怕扰了贵人的兴。如果郡主免了草民的不敬之罪,草民定会如实相禀,绝不敢有丝毫隐瞒。” 萧玉被激得好奇心起,答应了免了吉良的罪,吉良这才讷讷说道:“药引子是蟾蜍衣、蜈蚣足、锅底灰和血余炭。” 见萧玉一脸的懵逼,吉良丝毫未见结巴,好心的为萧玉解释道:“禀郡主,这蟾蜍衣就是民间所说的癞蛤蟆的皮;蜈蚣足就是民间说的百足蠹的黑爪子;锅底灰就是院里那口施粥的大黑锅底灰;血余炭就是人的头发烧成的灰烬。”s 说完,一脸谄媚的抚摸着自己的头发,讨好的对萧玉笑道:“郡主的药丸小的可不敢含糊,将头发洗了两遍,这才薅了头发烧的。” 萧玉登时觉得胃里一阵翻滚,自己十足的是个吃货,蟾蜍衣、蜈蚣这些东西,古书均有记载,甚至有的人己经做成美食来吃;锅底灰也勉为其难接受,只是这血余炭是什么鬼? 尤其是见到吉良头上纠缠百结,在晨光下发着油油的光,似一个月未洗似的,远远的竟似闻到了难闻的味道。 萧玉越想越难挨,赶紧飞奔着跑向角门处。那奔跑的速度,似一只肥大的鹅,跌跌撞撞,又迫不及待。 站在井棚暗影的鸶儿端着洗衣盆子走了出来,笑眯眯的眼如同偷吃了鱼儿的猫,笑道:“吉良,你在使坏的时候,一点儿也不结巴,以后就日行一恶好了。” 吉良脸色一红,有种被抓包的尴尬,吱唔了半天也没有成句,只眼睛明亮且羞怯的看着鸶儿,被鸶儿的笑晃得移不开眼。 兰芽则借着晨光就跑到了卓府,神情得瑟的将两袋子云子放到了萧然面前桌上道:“老夫人的云子可以补上了。” 萧然忧心的抬眼道:“昨夜的事听卓六说了,你已经与沈轻东相安无事,何必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兰芽轻叹的摇了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沈轻东已经怀疑我了,与其让他怀疑,莫不如做得大胆嚣张些,反而能打消他的疑窦。” 萧然一弹小丫头的额头,气恼道:“什么歪礼?嚣张跋扈还有理了?若是被洛城的纨绔子弟听了,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兰芽嚣张的一挑眉,在眉间手打凉棚,俏皮潇洒的一挥手道:“我若为仙,天地为之失色;我若入魔,神鬼为之倾服;我若为纨绔,世间无人匹敌。” 少年一脸含笑的看着小丫头嚣张得手舞足蹈,在看到手腕上的那抹红晕之时,笑纹瞬间破裂,如雷电将至,一把扯过兰芽的手腕,兰芽正欢脱着,卒不及防,被少年带着向前一倾,直挺挺的撞入了少年的怀中。 兰芽不由面色一红,莫不是调戏事件让二人升了温,变得如此的迫不及待?这要是真真儿的挑明了,明晃晃的亲下来,自己就真的成了小三儿了,自己是欲迎还拒呢,还是反抗到底呢? 兰芽正天马行空般的胡思乱想,只觉手腕一紧,手腕上那只新得的血红色的珠串离了手,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发出沉沉的碎裂声。 吓得兰芽从梦薏中清醒过来,低下身来,惋惜的要捡地上散落的珠串。 少年一下子将兰芽拉了起来,对外面喊道:“快拿水来!” 卓六已经将水端进了屋子,见地上的红珠,心下了然的出了屋子,去找明轩拿药了。 萧然探了探水温,自背后环过兰芽的细腰,双手伸到兰芽胸前,执起兰芽的小手,四只手同时插在水中,湿热的水登时渗进了每一只毛孔。 初入水中,有些发烫,兰芽“嘶”的一声想要抽手,身子不老实的扭动着。 少年急的要张嘴制止,适逢兰芽身子一转,耳朵正好送入了少年的口中,被咬个满口,疼得兰芽再次“嘶”的一声。 怔凝好一会儿,少年才轻轻张口,低眼看着兰芽的粉红色的小耳朵上方,被自己咬破了一块儿,有些肿胀,有些血痕。 尴尬的轻咳一声,在兰芽耳际温声道:“莫动。” 大手压在小手之上,或十指相缠,或轻轻执起,小心翼翼的洗着手和腕子,兰芽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少年是何意,又不愿出声询问,只是似失去了行动能力般,任少年缠绵举动。 兰芽的头,轻触着少年的胸口,里面的心跳声,若雷般的轰鸣,兰芽不敢呼吸,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与少年的心跳混于一处,分不清哪个是他的,哪个是自己的,喷薄欲出,声音大得几乎要震聋自己的耳朵。 泡了半天,水温凉了,兰芽的手心反而热了起来,将自己的心都烤得焦糊一片。 傻傻的任由少年转过身来,执起手,用帕子仔细的擦拭着,眼睛只是盯着少年深遂的眼,那眼中,似乎存储着不为人知的桃花源,花香四溢,春意盎然。 兰芽忍不住再次跌在了少年的怀里,双手主动怀住少年健硕的腰,久久不肯松开。 少年反而怔然不知所措,将唇迹印在了兰芽的墨发上,嘴角飞扬,灿若夏花。 卓六飞快的跑了进来,见到室内的场景,只一怔神,便将药膏放在了桌上,在萧然发怒之前,提前逃之夭夭,如避蛇蝎。 兰芽忙推开了少年,轻咳了两声,指着地上的珠子道:“这是什么?有毒吗?” 萧然敛了敛脸上的春色,打开药膏,抹开一指,在兰芽的手腕上,若涟漪般划着圈,努力平静语气道:“没毒。” 兰芽嗔责的瞪了一眼少年,撅嘴道:“当我好骗的,没毒你这么紧张?” 萧然将头一低,躲过了兰芽的视线,兰芽却不放弃的将头伸至少年的脸下,歪脸朝上,与少年的脸只隔几寸有余,眼对着眼,一脸狐疑与沮丧道:“说吧,什么结果我都能承受得住。” 萧然脸色一晒,无奈的将兰芽推开了些,扶正了身子,又刮了刮小丫头的鼻子,他十分确定,自己如果再不说出实情,凭小丫头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很可能以为深中巨毒、不久于人世。 少年讷讷低语道:“这些珠子是浸了药水的,女子经常戴着,不易受孕。” 后面的两个字声如蚊鸣、几不可闻,幸亏兰芽耳力好,也是费力才听得全了,想了半天,豁然顿悟道:“哦,避孕的,这个珠子是你送给她的?” 萧然未置可否,淡然道:“当时皇帝逼婚逼得紧,我怕他让我立即完婚,所以、所以......” 兰芽心里不是滋味,半撅着嘴,眼睛轻眯的看着过一个月才十四岁的少年,摇了摇头,心中暗叹,这年代果然摧残祖国的幼苗,十四岁不但想着防止敌人的糖衣炮弹,玩阴谋阳谋,还要时刻想着“避孕”的问题,也着实难为了。 少年以为兰芽生气了,抓起兰芽的手道:“我只是、只是......”喃喃了半天亦没说出何种解释来,任何解释仿佛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就是,他表面上不得不迎娶这个他厌恶的仇人女儿,只能在背后里搞些小动作,为自己以绝后患。 兰芽耸了耸望,拉开少年的手,看不出是生气亦或是陌然,只是静静的离开了外庄,留下一脸窘迫的少年。 一声尖叫响彻了整个外庄上空,一阵嘈杂慌乱中,萧玉被李护卫保护在身后。 一具尸体被人从前几日烧焦的残桓断壁间抬出,脸上透着惊愕,闪着不甘。正是一大早就陪着萧玉来服药的曲儿,一探鼻息,己是气全无,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李统领走上前来,检查了脖颈处,发现了一道勒痕,又在手心处,拿出了一只深蓝色的络子。 萧玉一脸痛惜道:“是何人如此歹毒,胆敢谋害本郡主的丫鬟,定要彻查,绝不姑息。” 众侍卫拿着络子四处询问,很快问得,这种络子,整个义庄只二人会做,一个是兰香,一个是兰芽,兰香会打,缘于是兰芽所授。 在萧玉与曲儿离开期间,兰香正在家中做早饭,整个于家村的村民都在屋子前的空地临时做灶,所有人都看见兰香未离开过,所有的怀疑都落到了兰芽身上。 兰芽刚从内庄而回,就被李统领亲自套了锁链,羁押到了萧玉面前。 兰芽完全有能力反抗,但她却不能那样做,于家上下几十口人皆在此,容不得她这样做。 吉良和鹦鹉要上前,被她用眼色制止,示意静观其变。 鹭儿则眼色一眯,向鸶儿偷偷使了眼色,偷偷转回了内庄。 萧玉让人将兰芽和曲儿的尸首带回了内庄大厅,侍卫们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兰芽扔在地上,磕得膝盖生疼。 第二百二十七章 从还是未从 萧玉一脸怨恨的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兰芽,耻笑道:“小尼姑竟然玩起了装扮,若不是你鬼鬼祟祟的,还真不好认出你来,这满脸的花花绿绿,就这么没脸见人吗?来人,将泥洗掉了,验明正身。” 兰芽倒抽了一口冷气,“验明正身”,这是胖头玉动了杀机,不想让自己活着出去了。 即使自己巧舌如簧,过了萧玉这关,这沈轻东知道自己就是“于小公子”,这新仇旧恨加一块,不生吞活剐了自己都算他仁慈。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果然如此,自己仿佛过了一座独木桥,前有狼,后有虎,前是死,后亦是死,毫无生机。 兰芽不安的看了一眼萧玉身侧镇定喝茶的沈轻东。沈轻东一脸的淡然,看不出喜怒哀乐任何表情来。 侍卫得了郡主的令,哪里还有什么温情可言,一大盆子水一股恼的泼了兰芽一头一身,手劲如钳的搓在了兰芽的脸上,草药汁滴滴溚溚的落了下来,说不出的狼狈瑟缩,也现了庐山真面目。 沈轻东先是瞳孔放大,随即茶碗落了地,在地上滚了两滚,亦如同他的心,先是让人在油锅里炸得焦糊,转而又让人泼了一瓢冰水,心碎裂得不成个儿。 往事一幕幕展现在眼前,有与自己交谈时游戏人间、高谈阔论的于小公子,有被自己辱后含嗔带怨、绝然于世的于小公子,更有神乎其技、侃侃而谈的于小仙童,甚至还有那个一脸邋遢、带花调笑的痴傻村姑,最后一起混和成了眼前这个娇小玲珑、眼色如狐的女子。 最后只留下那日榻上醒来,看到的慌乱如兔的衣裳不整的人儿,和那句似娇含嗔的“相公好看”的话语,被对方算计多次、此次终于算计回来的沈大少爷,心中却没有诡计得逞的窃喜,反而为发现对方活着、是个女子而欢颀雀跃。 沈轻东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定然也是受这庄子熏染,变得不太正常了。 萧然内心如焚,表面却尽量忍着放缓脚步,云淡风清的步入了厅中,一脸的茫然道:“正想请玉妹妹一起去服药,不想这般热闹。” 萧玉一脸阴晴不定,随即挤出一个自以为的悲伤的表情道:“然哥哥,曲儿遇害了,手里还有这个络子。然哥哥送给玉儿的珊瑚雕花手串也被她偷了。” 萧然轻轻“哦了一声,随即拈起深蓝色的络子,笑道:“玉妹妹若是治罪就治然哥哥的罪吧,因为,曲儿是我误杀的,这个络子,也是我的。” 萧玉本来充满希冀的脸,登时如上好的青花瓷般,被击得粉碎,飞扬成齑,不可愈合。 沈轻东愕然问道:“何故?” 萧然挑了挑眉,状似戏谑道:“沈兄,明知故问,你又不是没见过。” 沈轻东不知是喜是悲,木偶般的重复道:“你是说你发病了?曲儿不从?” 萧然未置可否。 沈轻东愕然道:“陛下以仁德治天下,你就不怕圣上要治你的罪?” 萧然点了点头,无奈道:“我怕,但我病了,控制不住,除了这个疯丫头,别的女子都不从。” 眸光潋艳,顾盼流离,好一幅慵懒公子迷醉邀春图。 兰芽脖颈冷风阵阵,真想一拳打翻这个在众人看来精虫上脑的家伙,虽然知道他是在做戏,但,这也未免太过牵强,自己差一个月才十岁,什么叫“别的女子不从”?那意思自己从了?自己什么时候从了?怎么从的?不好从吧?好吧,虽然自己心里无数次的想过,但顶多也算是“未遂”。 沈轻东脸色一暗,冷然道:“卓萧然,你未婚便与其他女子同房,置表妹于何境地?” 萧然两手一摊,无奈道:“我知道,但我病了,控制不住,又不想亵渎了玉妹妹,只好委屈这个村姑了。” 萧玉怒道:“然哥哥,她偷了我的手串。” 萧然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只帕子,打了开来,将完好无损的手串展示给萧玉道:“昨夜发病时,我见她戴了你的手串,甚为恼火,当即便摘了下来,还让蝶儿给她施了掌刑,警告她这是玉妹妹的东西,戴了或拿了就是对玉儿的大不敬,玉妹妹不会怪然哥哥擅自做主吧?也不会怪然哥哥以玉儿的名义责罚他人吧?” 萧玉仔细的看向兰芽,只见兰芽脸色一片通红,倒真是像被施过掌刑的。 萧玉哪里知道萧然的算计,兰芽为了躲沈轻东,脸上整日里糊着草药汁子,不经阳光风霜,皮肤变嫩,碰一下都会红,刚刚又被侍卫一顿乱搓,早就红肿一片,比掌刑还要惹眼。 萧玉果然信以为真,虽然介意于萧然未与自己成婚便与别的女子行苟且之事,但现在的男子哪个不入青楼楚馆,哪个不纳三妻四妾? 萧玉自小生于王府,长于皇宫,耳濡目染的皆是争宠阴私之事,前一刻还你侬我侬、情比金坚,下一刻便就是香销玉陨、孤坟枯冢;前一刻还情似金兰、同甘共苦,下一刻便笑里藏刀、口蜜腹剑。 洛城的公子哥她见过不少,皆以狎妓潋艳、耽于享乐为风雅之事,萧然是最与众不同的一个,虽然萧玉每年只见萧然一两面,但他身上的清净之气一下子就深深的吸引了她。 萧然英俊卓然,若谪仙出尘,爱好习武读书,平日里足不出户,只陪着祖母和母亲念经种草,从不逛青楼楚馆,不附庸风雅,家中无通房的丫鬟,家外无暧昧的女子,如此洁身自好的人儿,又是未来的南萧王,萧玉自然满心欢喜,又有何求? 如今心念的人儿只是因为“病症”而染了个不起眼的小村姑,还但凭自己做主,萧玉虽然心中醋味盎然,但从小受到的教育却不允许她表现出来。 要贤德容忍,这是母亲教育的为妻之道; 要宠辱不惊,这是父亲叮嘱的生存之道; 要夺得夫心,这是萧玉从死去的姨娘们身上得到的教训。 一个女子,如依附着大树生存的菟丝草,若想活得好、活得久,便要紧紧缠住大树,莫让大树先放弃了你。 就如同现在,萧然给自己面子,自己自然也得给足了男子面子,这样才能相依相存。 萧玉心中正千回百转,决定表现大度的一面。 沈轻东却不知是为了萧玉出气,还是为了求证一个结果,怔忡的看着兰芽,喃喃问道:“你真的从了?” 这个问题,和当初兰芽的“相公真好看”一样的不可思议,兰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个“从了”,是指哪个界线? 兰芽与萧然,说有情,却至今谁也未挑明,中间始终隔着一个萧玉; 说无情却又时时暧\昧不清,小手牵了,小嘴亲了,小身子被窥了,小命也为对方丢了,但若再深一步,兰芽头上一团黑线飞过,老司机的少女身啊,被扎得千疮百孔!自己徒有色心贼胆,可没有那个革命本钱,自己刚刚十岁的有没有?臣妾做不到啊!!! 兰芽一脸的难色,沈轻东却误会成了默认,萧然更是添了一把火,温情的将兰芽扶起来,将大氅解下,披在了兰芽的身上,一脸愧疚道:“本少爷愧对于你,要些赏赐是应该的。昨日惩罚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谁是我卓家后宅的女主人,别胡乱戴玉儿的东西,以后好好听命于玉儿,玉儿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戏份十足,眼睛似看着兰芽,眼神却是躲闪着,生怕兰芽直接爆了他的头。 萧玉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本郡主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可以提出来!” 那姿态,即使兰芽提出让萧然收自己当通房,或是纳了做小妾,她也不会反对的。 兰芽受宠若惊,毕恭毕敬将大氅摘了下来,重新披在萧然身上,手忙脚乱,不是系得歪了,就是系错了,让人一眼就瞧出身上那种未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大氅系好垂下之际,兰芽掠过少年掖下,暗暗在少年的腰眼处狠命的掐了一把,疼得萧然倒抽了一口冷气,惨叫声生生憋在了喉咙里。 兰芽满意的松了手,这才向萧玉一跪到地,战战慄慄道:“公子若天上星辰,可望而不可及,按理说民女不敢有何奢求,但老话说的好,最难还的便是人情,郡主执意要还,民女莫敢不从,若是给些银子,让民女一家度过这灾祸之年,民女不胜感激,以后与少爷亦是那戏本子唱的,若那游侠儿与红尘女,老和尚与小尼姑,从此相忘于江湖。” 听了兰芽文邹邹的话外之意,萧然差点没把舌头咬掉。 沈轻东听完此话,惊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栽倒在地上。 萧玉紧皱的眉头不由得舒了一舒,想要笑,却又强憋着,诡异的模样,比地上死去的曲儿更加的惨烈。 从古至今,哪有女子愿意自比红尘女子,将男子比做恩客的?还到正室这里讨银子?这个丫头莫不是真的傻? 萧然脸色一黑,这话却是生生接不下去了。 萧玉终于将笑意憋了回去,缓过一口气来,微笑道:“不知道多少银子够于姑娘度过这灾祸之年?” 兰芽嘟着嘴,沉吟了半天道:“郡主,您凭赏吧,民女没有像曲儿一样误死于少爷之手,己是不幸之中的万幸,民女命贱若蒲草,运薄似蝼蚁,贵人说多少,便是多少。” 说是凭赏,却是一句一个蒲草,一口一个蝼蚁,萧玉沉吟道:“赋城的花魁大赛,最当红的红娘子听说得了三千两银子,本郡主一向宽仁以待,绝不亏欠于你,这银子,本郡主替夫君给了!!!” 那胖手挥的,大有挥斥方遵的气度所在。 兰芽轻舒了一口气,终于感觉能自由的呼吸了。这是刚刚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险些被孟婆灌了迷魂汤,再也回不来这阳间大道。 第二百二十八章 小别胜新婚 兰芽自然也不愿意自比妓子,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但在这种情况下,将自己说得越不堪,萧玉的气消得越快,只盼着熬到出庄的日子,自己立马借几个翅膀,立刻马上逃之夭夭,再也不回于家村这个是非之地,终身不出现在沈轻东和萧玉面前。 萧玉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不管怎么样,于兰芽彻底撇清了与萧然的关系,连委身于妾的机会都没有把握住,最关键还是个见钱眼开的,为了钱自比妓子的傻子,相比于后宅里见惯的那些个阴险毒辣的妾室,她倒是显得纯粹可爱了许多。 萧玉倒真的没有最初那样的讨厌兰芽了,只是可惜了曲儿那个丫头,刚刚被母亲调来照顾自己没半月,就死于非命。 静夜里,沈轻东倚在门框上,眼睛久久的盯着前方的院子,那里,住着卓萧然,眼睛里似剑气流动,随时喷薄而出,直取敌首。 手中的纸团展开,又看了两遍,上面清晰的写着:药方中有黄仙。 男子将纸条团成了细丸,扔入口中,只嚼了三两下,便咽入腹中,那自若的模样,不似吃着纸铂,倒像是吃着什么可口的猎物。 第七天,大部分的村民病情都得到了好转,就连萧然也静若处子,不发生任何“调戏”事件。 平静无波的日子下面,却是巨浪滔天的阴谋。 王安世推波助澜,其他有瘟疫的庄子以求灵药和神水的名义,频频到访卓家义庄,卓家救世的美名在民间隐隐传播。 北萧王逐步排查生病的人,先是放了一批自始而终都没有生病的村民,于家众人,除了刘氏和红杏,其他人皆可以回村。 秀秀不放心,仍愿意留下来照顾二人,兰芽赞叹的点了点头,带着除了吉良以外的众人先一步回到了于家村。 村里的洪水已经退尽,只是房子倒的倒塌的塌,一片残桓景象,于家几房,只三房的宅子还算规整,没有被泡塌,于家的几房人又重新挤在了一座院子里,如同分家之前。 只是再也不复当初剑拔弩张、鸡飞狗跳的模样。 张氏不再起大早就敲着猪食盆子,如真正的老妪般坐在村口的大树下,看向官道的方向。 何氏得知了成三郎一家灭门,包括自己的女儿于兰月,便魂不守舍般,整日里抱着刘氏的几个月大的闺女,心啊肝啊的叫着; 于二光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兰芽,似从兰芽的脸上盯出水来、盯出花来。 兰芽知道原因,自己得了萧玉给的三千两银子银票,在逗弄平安玩耍时,被平安从怀中掏了出来,于二光眼睛贼,瞟到了银票,数额看没看清、兰芽不得而知,但铁定知道是银票,而且还掂记上了。 兰芽不可能自己享福而让于家人受罪,就当是做慈善好了,在吃饭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递给了于三光道:“爹,如今逢灾祸之际,要多囤些粮食、盐和菜猫冬;开春还要将倒的房子重建起来,用银子的地方太多太多,虽然物价涨得很,但应该足够用了。” 满桌子的眼光,如一只只燃烧的火把盯着银票,恨不得生吞了下去、再也不吐出来。 于二光接连几日盯着兰芽的眼睛终于转了方向,眼睛里似长出两只钩子出来,紧盯上了于三光。 于三光洋洋自得的接过银票,咳痰一声,吸引了大家注意力,这才缓缓道来:“娘,咱得先苦后甜,先过过紧日子,再过宽日子,为今之际,先囤粮才是正经,房子开春以后才能盖,我于三光不能干那种自己吃肉、父母兄弟喝汤的混帐事,盖房子一房不落,在原有的地方都起来房子,只比原来大,不比原来小。” 在义庄时,众人皆以为三房也变成了穷光蛋,一方面即幸灾乐祸,一方面又同忾连枝,这感觉,说不出矛盾。此时万万没想到兰芽手里还有五百两银的巨款,闻言皆是眉开眼笑。 于二光和于小光更是不要钱的恭维之词如洪水般涌出,二人本就比于三光会说会讨人欢心,几眼未见,于三光碗里的菜,己如小山一般的堆砌,哄得于三光满面红光,眉开眼笑。 于三光一脸得色的将碗中的一块肉夹给了兰芽,温柔的看着兰芽道:“这要多亏俺于三光生了个好闺女,不仅聪明,还是个运财童子,不仅我这个老的借光,连大林这些个小的也借了力了。” 于三光与兰芽相对温馨,一幅父慈女孝的模样,一直担心的海氏终于松了口气,随着日子越来越好,父女俩关系却每每箭拨弩张、嫌隙频生,海氏真担心到了一个不可收拾的局面,还好,一向倔强的兰芽交了财权,于家,又能回到最初的模样吧。 兰芽见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像,心情也莫名好起来,自己只要做些让步,这个家还是会很和平、很温馨的。 又过了半月,义庄全面解禁,吉良带着刘氏与红杏也安然回到了村里,与于家人团聚。 这一日,马车得得,一辆马车从门前驶过,停在了刘家的门前,从车厢内跳下四人,是刘秀才和林玉娘,身后跟着赶车小厮和丫鬟。 正在院中的兰芽欢喜的奔了上去,将颈子上的抹香石解了下来,递还给一脸憔悴的林玉娘道:“终于见到你了,我们在义庄里被禁了好长时间,没想到竟先你一步回了村,你怎么不在娘家住了?清石哥没陪你回来吗?” 林玉娘一脸的愁苦,强挤出一抹欢笑道:“刘郎他在府城有事做,我和公公先回来了。” 兰芽点点头道:“应该挺忙的,付良衡付公子和清石哥是同科进士,如今做了龙门县的县太爷,此次瘟疫听说大受嘉奖,用不了几年估计就要升迁了。清石哥的科考名次紧随他之后,被分到哪里做官了?是哪里的县太爷?你为何不跟着就任?”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问得林玉娘脸色微白,偷眼看着身侧的刘秀才。 刘秀才脸色一赦,没好眼色的剜了一眼兰芽,一甩袖子进了屋子。 林玉娘这才摇了摇头叹气道:“兰芽,以后在公公面前切莫提及此事,相公虽然与付公子名次相近,奈何付公子的外公是知府谢大人,相公是寒门学子,怎能与之相较?为了相公通融,我陪嫁的铺子都卖了,偷偷向吏部通了气,吏部的人只说让等着空缺,现在相公就在府城等消息。” 以为考中了举子便一劳永逸,原来还有这么多猫腻,兰芽不知如何安慰林玉娘,只有将护身符往林玉娘手心里塞了塞道:“林姐姐,将这护身符还你,有了它,或许能保佑清石哥能早日谋得高就,你也苦尽甘来。” 林玉娘不再客套,将护身符接了回来,心中则盼着如兰芽所言,让相公谋得官缺,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相公别在外面日日流连,颓废无志,坐吃山空。 一大早,兰芽正在与周公下棋撕杀,不分胜负,被一阵闹闹吵吵的声音吵醒,似蚊鸣,如蛐叫,让人心烦。 无奈的睁开眼睛,鹭儿正用力的推着自己,一脸的气愤。 见兰芽睁了眼,鹭儿急道:“小姐,你快看看吧,那不要脸的来了。” 不要脸的?谁? 兰芽狐疑的披了衣裳出来,见到来人,口中碎念:果然是不要脸的。 来者何人,不是鱼棠,还能是谁? 只见鱼棠,一身宽袍松散,未扎板带,只一条布带束起。长发披散,同样只束一只发带。 脚下趿着木屐,一只高,一只矮,走起路来,亦是一脚高、一脚低,甚是滑稽。 见兰芽出来了,鱼棠一脸喜色的奔至兰芽面前,眼里闪耀欢喜的泪花,似是小别胜新婚的恋人,喜极而泣.......呸,兰芽啐了自己一口,什么形容?小别胜新婚的恋人? 这个“催人泪下”的场景,兰芽不好给对方一个热情的“鱼氏无影脚”,更不好“唾沫飞雨”让人家难堪,难得温声道:“鱼棠,你怎么来了?穿这不合脚的木屐,路上辛苦了吧?” 鱼棠眼睛瞪得如同一条垂死的鱼,绝望道:“于姑娘,你这样的温声细语,是不是对子棠有所图?” “鱼棠!!!”兰芽双手手指捏得卡卡做响,一脸的威胁。 鱼棠展颜笑道:“这样子棠就放心了。” 兰芽登时如泄了气的皮球、霜打的茄子,对鱼棠,自己还真是不可同日而语,面无表情道:“有事快说,无事闪人。” 鱼棠坚定的点点头道:“于姑娘,子棠的志向便是游历天下,母亲己安葬,子棠也要走了,每年清明或上元节,子棠娘亲的坟头需要有人去添土拔草、烧纸焚香、摆供祭品、磕头祈福......” 见兰芽脸色越来越黑,眼看着就要发飙,鱼棠忙摆摆手道:“别、别,我没来求你,我是来求秀秀的......” “秀秀?”兰芽眼睛轻眯,里面折射出一种恍然,这么长时间,鱼棠一直叫自己“于姑娘”,对刘秀秀却是直呼其名,这其中,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故事或事故。 但秀秀与于大栓订了亲,此事不好促成,兰芽摇了摇自己的胡思乱想,转移话题道:“鱼棠,你爱好游历天下,有没有想过重新编修一本四国地理志,让今人和后人都有个严谨的论据。” 鱼棠眼睛一亮,一踏右脚,跺得本来红肿的脚又是一痛,讪讪笑道:“此乃吾鸿鹄之志,己完成北萧两卷,当年南萧王令人五年编撰完成,有其参照,吾愿三年内编撰完成。” 倒也不是全然百无一用的书生,四国地理志编撰年限太过久远,中间又有迁徙变动,参考价值己然不大,让鱼棠做自己喜欢的事,又是有意义的事,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鱼棠信心满满的去与秀秀道别,兰芽则让吉良准备了一个包袱,站在院门口等着鱼棠,鱼棠一脸不娱之色,秀秀并没有与他见面,只是隔着门,答应他照看鱼大娘。 兰芽叹了口气,只怕木讷如鱼棠,也不会察觉,秀秀也许也是喜欢上了这个木鱼,奈何与于大栓婚约在前,鱼棠木讷在后,秀秀只怕一片春心无处所拖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果然真英雌 鱼棠一辞行,兰芽用准备了一个临时的行囊,将包袱递给了鱼棠道:“里面有干粮和换洗衣裳,你路上用,此外还有十个小荷包,红色的是第一个月的,以后每过一月,你便打开一只,不可早,亦不可晚。” 鱼棠点了点头,回头恋恋不舍的看了秀秀的房间一眼,便转入了凛烈的寒风中,风儿猎起他的衣袍,有些风霜,有些沧桑,还有些孑然。 兰芽默默道了声“珍重”,鱼棠。 鱼棠一路向县城方向行走,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趿着木屐,磨的脚甚是不舒服,想起兰芽说的包袱里有鞋子,顿时灵光一现,拍了拍有些痴傻的脑门,在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解开了包袱。 里面是一双厚重的黑毛皮靴,很新,很厚,定是未穿过几次的上等货,还有两件最普通小厮的衣裳,质地却很是寒酸,连鱼棠身上穿的衣服还不如,衣袖处还有一处破裂的洞。 干粮是厚肉肉饼,吃在口中,油香四溢,直入脾胃。 在包袱的一角,堆着十个荷包,大小几乎相同,重量也相同,只是颜色五花八门。鱼棠好奇心起,想要打将开来,将红色的荷包掂在手里,迟迟没有打开,心里想着,于姑娘说了,一个月打开一个,自己不能打开。 放下小荷包,拿起肉饼继续啃着,眼睛的余光却是不住的瞟向那十几只荷包,荷包是最普通的荷包,没有香气,没有绣花,材质也是掉在地上无人捡的颜色,现在,却似带着无数的吸引力吸引着鱼棠。 刚刚的天还是乌蒙蒙一片,眨眼间,雪花纷飞,落在了包袱上,鱼棠赶紧收拾的包袱,向前走路,走到一处破败的庙宇,鱼棠紧走几步,闪过栽倒一旁的庙门,进了庙内。 庙内己经有了三拨行路之人,一对儿农家打扮的父子,三个身强体壮的行脚汉子,还有墙角睡觉的小乞丐。 几人抬头,见鱼棠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穷书生,眼睛便低了下来,三个行脚汉子继续烤着殿内的一堆火,父子二人坐在殿里的暗影里,小乞丐也只瞟了一眼便睡了觉。 鱼棠与行脚汉子和父子二人成三角之势坐了下来,想向火堆凑近些,一个汉子抬起眼来,射出一抹戾气,鱼棠便未敢挪动地方,有些冻得瑟缩,便打开包袱,将那件破了洞的衣裳也披在了身上。 方才在雪里走,雪花裹在包袱里,到了庙里,被火的余热烤着,有些发潮,看着小小的荷包,鱼棠木讷的脑袋灵机一动,感觉自己的智商空前的转动,荷包潮了,里面的东西自然就潮了,潮了,自然要拿出来烤干,不然,坏了怎么办? 鱼棠笑纹晕开,觉得自己终于想到了即不违背自己做人原则,又能变通的方法,毫不犹豫的的开了红色荷包,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几小粒细碎的银两掉了出来,不多,大约二两,这是兰芽给他的一个月的花销,里面还有一只小纸条,纸条上书:本姑娘敢打赌,不到一个月,你就会忍不住偷看,这银子姓于不姓鱼,不许施舍,不许被骗。下一个是青色的荷包。 鱼棠嘴角一抽,好生无聊的将纸条扔在脚下,将银两揣在怀里。 书生偷偷窥了一眼那只青色的包袱,见四周无人注意,嘴角一扯,忍不住打开了第二只荷包,里面仍是一张纸条和二两碎银子,纸条上书:鱼大书生,财不可露白,切记切记。下一个是蓝色的荷包。 鱼棠早己没了第一只荷包的纠结,很自然的收了银子,打开第三只包袱,一如即往的二两银子和纸条,上书:本姑娘敢打赌,这个荷包已经不再姓鱼,姓马,叫马大哈,还是姓强,叫强盗? 鱼棠好不气恼,再打开其他的荷包时,里面都不再有银子和纸条,而是重量和重量差不多的小石子。 鱼棠的眼睛都要红了,他不是气兰芽小气,只给六两银子的路费,他是气兰芽太过瞧不起人,为什么自己只能挺到第三个月,为什么不是第四个月、第五个月,自己这么不值得人信任? 鱼棠喘了两口粗气,眼睛瞪了半天,眼皮直打架,半天才沉沉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似是什么东西捅着自己脑门,鱼棠痛得嘶的一声,睁开了眼,抓住了弄痛自己的武器。 原来是庙里的那个小乞丐,正用木棍怼着自己额头,鱼棠不由怒道:“小乞丐好生无理,子棠正睡得香甜,缘何相扰?” 小乞丐翻了翻白眼道:“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宿了,该交房钱了?” 鱼棠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一脸懵逼道:“这不是客栈,还要房钱?” 小乞丐耸耸肩道:“这里是小子的地方,小子天天修缮打扫,自然要得房钱。” 鱼棠狐疑的看了看自己所处的环境,珠网密布,尘土四散,门扉破败,风雪毫无遮挡的呼啸而进,实在看不出哪里修缮和打扫,若不是有喘口气的活人在,鱼棠甚至怀疑这是一处鬼庙。 鱼棠转头去问那两拨人,三人的行脚汉子不见了,父子两人亦不见了,只余下自己与小乞丐,想拿几个铜板打发了,手掏入怀中,怔在怀中,怀中的银子己是不翼而飞。 鱼棠脸色大变,看向包袱,包袱被打了开来,反毛皮靴不见了,那套破旧的衣裳和木屐还在,装了石头的荷包也不见了,鱼棠推坐在地上,哭丧着脸道:“朗朗乾坤,日月昭彰,贼人好生大胆,竟敢偷银子,我要报官......” 小乞丐撇了撇嘴,丝毫不被鱼棠的悲凄所感动,手支着木棍,痞气十足道:“这事怨不得别人,你当着大家伙的面数银子,还不警醒着点儿,人家当然是偷了银子就跑了,看在你被偷了银子的份上,我就要你身上这件衣裳就算了。” 鱼棠双手一抱衣裳道:“这是书院发的书生袍,不能给你。” 乞丐一棍打在了鱼棠的屁股上,饶是没有用力,还是疼得鱼棠一跳脚,神色慌张道:“小子休得无理,待子棠报得官来,从那三个行脚汉子手里抢回了银子,定不会欠几个铜板的房钱。” 小乞丐不依不饶道:“你若再不急着报官,那些人就走远了,你自己看着办,要想走,脱衣裳,走人,若不想走,先吃我几棍再说。” 鱼棠干脆胸脯一挺道:“士可杀,不可辱,要衣服没有,要命一条。” 小乞丐呵呵一笑,扔下棍子,伸手就来扯鱼棠的衣裳,鱼棠紧掩领口,可怜兮兮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子棠若是赤身露体该如何去报官?你就可怜可怜子棠吧。” 小乞丐见这样耗下去总不是办法,指着散落地上的那件破旧的衣裳道:“这件衣裳你可以穿走,鞋子,你就穿小乞丐的吧。” 小乞丐将脚下露指头的破布衣踢了过来,鱼棠欣喜的套了套,有些挤,但总比光脚和木屐强。 在泥像后换得了衣裳,将书生袍子给了小乞丐。 小乞丐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再理会鱼棠,到后面去换鱼棠的衣裳去了。 鱼棠轻轻叹了口气,将地上的三张纸条抚平,心有不甘的揣在了怀里,自己还赌气兰芽小瞧自己,断言自己超不过三个月,结果的结果是,自己一天也没挺过去,银子、鞋子、饼子全丢了,只这件破旧的衣裳还在,或许,是于姑娘早就预料到的?所以给的是无人要的破衣裳,而不是如靴子一样的舒适整洁?莫不是她真的是仙童不成? 鱼棠内心赞叹着,见天色大亮,抚平了衣裳,掠过布腰袋时,摸到了些许厚度,狐疑的打开,里面还有一张纸条和一张银票,只见上书:在家千般好,出门万般难,一路顺风。 银票,竟是五百两银子的大数目,即使鱼棠什么也不做,也够他游历三年,鱼棠登时心里暖暖的,不由感慨,这样一个女子,果然是真英雌,不让须眉。 于三光果然是打穷苦日子里过来的,算计得很细,米没有买精米,而是两掺的二米粗粮,面是粗糙面,还买了两大袋地瓜,菜是寻常的冻白菜,为了几个小孩子身体,又买了几十颗鸡蛋,这在灾祸之年,这已经算是顶好的日子了。 马车一路穿过村庄,长驱而入于家,收到了无数艳羡的眼神。 到了于家,陶叔拴好车,于三光与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一同从车厢内跳下来,此人长着浓眉大脸,一脸的正气,头上戴着一项六角帽子,在一众泥腿子中间倒是多了几分斯文出来,因为是坐于三光的车回村,此人甚为热情的帮于三光扛面扛米,一直送入房中,就连陶叔都没抢到活干。 此人本名孙大友,因为头上长年长癞,被村人戏称为孙大癞,常年戴着六角帽也正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短处。 此人的长相也分外的有欺骗性,别看浓眉大眼,一脸正气,干的却是鸡鸣狗盗、混水摸鱼之事,本来在镇上混的也不错,从不回村子里吃“窝边草”,此时因“生意”不景气,这才回了村。 因经洪水一灾,村中和镇上的人们都受了巨大的损失,于家村更是如此,村人明显分成了三个等级。 有亲戚投奔的村人,除了房子受损或残败,粮食和财务没有受多少损失,也没有经历可怕的瘟疫; 没有亲戚投奔的,命好的,将粮食藏在房梁等高处,没被犹里三部的人搜到,自义庄回来之时,也算有个嚼口的东西勉强度日; 只苦了那些没有藏好粮食被犹里部落抢劫的,或是房屋倒榻粮食被洪水冲走的村人,靠着朝廷发的救济粮只维持不过月余便己告罄,这一大年来便是遥遥无期。 这孙大癞在村中的家人便是这第三等级的,处于贫困线之下了。 第二百三十章 大祸之将至 孙家除了孙大癞,还有老娘和兄弟一家三口,兄弟本名叫孙二友,长着一对吊眼梢子(内高外低),村人戏称为孙二吊,孙二吊游手好闲,家里只有两亩薄田,靠着老娘和媳妇下地种着。 孙二吊则在村中偷鸡摸狗,偷东家一只鸡,西家一把蒜,大物件倒是没偷过本村的,村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容忍了,半是惹不起,半是看在可怜的孙大娘婆媳面子上。 孙二吊虽然浑蛋,但也听说过仙童的厉害,还远远看见过兰芽用匕首发飙的样子,便生了胆怯之心,不敢在三房的面前晃悠; 孙大癞本来是在镇上混日子,但因洪水、瘟疫、兵乱接连几场灾祸,钱越来越不好赚,最近接的无非非是传个谣言的小活儿而矣,连吃饱饭都成问题。 孙大癞呆不住,便回了于家村,回来之时,正赶上于三光进镇买粮,只三两句话,便哄着于三光让他坐了马车,一同回了村。 看着于家满满一车的吃食,孙大癞心中嫉妒得要命,心里问候了于家上下八百回合,一脸愤愤的回了自家。 家中孙大娘己愁得牙疼了七八日,看着瓦缸里能数出粒的米,正嘱咐着儿媳妇到山脚下看看有没有可以捡的物事。 洪水泛滥之时,东西被冲得四散,山脚下有一个村人经常起土砌墙的低坑,有不少东西被冲到这里来,在这里正好形成一个洄流,有些吃食也存了下来,或是一只地瓜,或是一颗土豆,先是洪水泡,接着被雪埋,又化又冻,东西已经半腐半好,有吃食的人家自然看不上,只有饿得没办法的老弱才会想到下 策。 小孙氏叹了一口气,挎起筐子就向山脚走去,以前,她总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孙家,成亲三年,没能给孙家添个一儿半女,经此灾祸,她反倒庆幸自己没有生下儿女来,逢此乱世,儿女跟着自己和这样的相公,怕只怕,不是被洪水淹死,就是被瘟疫病死, 要不然就是被饿死。 小孙氏叹了口气,走到坑沿上,如今己上了冻,里面浮了一层薄雪,小孙氏蹲下身子,一只脚支在坑沿,一只伸下坑中去探,一踢踢中了个什么东西,东西被被冻实,向下滑了一滑,孙氏一喜,腿又向下探了探,沿边的脚吃不上力,身子一斜,整个身子都栽到了坑内,一身的尘雪。 小孙氏顾不得身上的腌臜,忙去扯刚刚踢中的东西,打掉外层薄雪,一个硬梆梆的物件呈现在了面前,吓得小孙氏“嗷”的一声,将那物事扔出去好远。 小孙氏连滚带爬的向坑沿爬,已经一天没吃上饭的她,根本没有力气爬出来。 小孙氏气得坐在冰冷的雪里,与那物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似雕像般立了半刻,小孙氏深深呼了一口气,下了若大个决心般,将那物事放在了篮子里,身体似乎充满力量般,急急向家中跑去,有两个妇人与她招呼,她都未曾听见。 气喘嘘嘘冲进了屋子,回首将门扉拴得严丝合缝,犹不放心,后背又紧紧的抵在门上,生怕什么东西突然进来似的。 一抬眼,见孙大癞和孙大娘正站在米缸旁,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孙氏讪讪的笑道:“娘,没事,没事。” 没事才怪,孙大娘一脸担心的看着儿媳妇道:“二友媳妇,这是咋了,冲着啥了?(冲着:意思是竟见不干净的东西)” 小孙氏连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篮子一把扔到锅台上,又猛劲儿的点了点头。 “咣、咣、咣”,三声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吓得小孙氏“娘啊”一声跳到了孙大娘身后,孙大娘见儿媳女一惊一诈的,皱了皱眉头,眼了眼,又叹了口气,摸了摸孙氏的耳朵道:“不吓不吓。” 待孙氏的气息喘匀了,这才开了房门,见是二儿子孙二吊站在外面,嗔怪道:“这一天又跑哪去了,你大哥回来了,有没有啥吃的?” 孙二吊得色的从怀里掏出两地瓜来,凑到孙氏跳跟前,邀功似的将地瓜小心放到孙氏手里道:“媳妇儿,你一天没吃饭了,一会儿用灶坑火烤了,你和娘一人一个。” 小孙氏叹了一口气,孙二友人虽不务正来,对娘和自己倒是时刻装在心上,偷到的东西,最先给娘和自己吃,否则,自己早就如那陈小志的媳妇一样,跟人跑了。 “那你呢?吃什么?”孙氏问道。 孙二友吊眼稍子一眯,如同慵懒的猫儿般,笑着摸了摸肚子道:“媳妇儿别担心,俺吃过了,吃得老饱老香了,你听说没?于三光家那几个半大小子嘴馋了,瞒着三丫头上山打猎,还别说,真猎回一头野猪来,猪大肠他们家扔了,让我给偷偷煮了吃了。肚子都吃圆了。” 为了证实此话真实程度,孙二吊如同拍西瓜般拍了拍肚子,只是不拍还好点,这一拍便咕咕的叫了起来,孙二友脸登时红到了耳根。 孙大娘将孙氏手里地瓜接过,顺手扔进了灶坑里,嗔怪的瞪了一眼儿子道:“掰忽都不会,那老于家于兰香做的吃食,啥时候浪费过?就那猪大肠都能做出大酒楼的味儿来,还能白扔了送你?你欺软怕硬,敢往人家跟前凑合吗?” 孙二吊讪笑着挠了挠头道:“娘,你别埋汰你儿子了,人家随便两个下人都能猎来后背带齿的猪,你儿子几个上去也不是个儿啊,咱还是有多远躲多远,你儿子专门喜欢欺软怕硬,不喜欢以卵击石。” 一直被冷在一旁的孙大癞拿来一个小马扎,让孙大娘坐在马扎上道:“娘,离老于家远点儿对,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这老于家只怕要到头儿了。” 孙大娘惊的从马扎上又站了起来,惊道:“老于家兰芽虽然和村里人接触不多,但人心眼不坏,给咱村也办了几件大事,就说这回瘟疫吧,没有她,说不定咱都出不了义庄,说不定现在就没有于家村了。” 孙大癞习惯性的四处望了望,压低了嗓子说道:“娘,前天索财和于大虎喝多了,说了一些话,我就在旁边侍候着,听了也是吓一跳,想着回村来看大热闹这才回来的。” 小孙氏眼中露有急色,连孙大娘都忘了翻灶坑里的地瓜,直勾勾的瞅着孙大癞,等着他说下文。 孙大癞吊儿郎当的痞色又上来了,卖关子道:“娘,你们出了义庄后,各村都去义庄求药求水,村民果然病都好了。本以为可以安然了,没想到,县里各镇各村接连出了好几桩命案,死者不是上吊自尽没了舌头,就是被剜心摘肝,还有一个更离谱,竟然在自己家的庄子里迷了路,生生饿死了,到现在,己死了二十多人了。” 孙大娘剜了一眼道:“这与于家有什么关系?县里镇上离咱村都不近,老于家还能隔空害了人不成?” 孙大癞一脸神秘的夺低声音道:“娘,我哪说过人是于家杀的了。这事惊动老多大老爷了,有太子,王爷,还有知府,请的人也老厉害了,有国师、有神捕,后来你猜怎么着?” 小孙媳妇肚子委实饿了,见地瓜好得差不多,扒拉两下拿了出来,吹吹上面的黑灶灰,连皮也不扒,就着热乎气就掰成了两瓣,热气呼了一下升腾起来,赶紧递给了婆婆。 孙大娘吹了吹,将手里的一半又掰了一半,递给了孙二吊,接着听孙大癞讲故事。 孙大癞咽了一口口水,加快语速道:“听说,在义庄挖出了上千只的黄大仙的尸首,都是被掏了身子的,死的老吓人了。国师说,横死的二十多个人,都是因为吃了治瘟疫的药,遭了天谴了,那药根本就不是药,而是黄大仙的仙丹!!!” “咚”的一声,孙大娘手里的地瓜,与孙氏手里的地瓜同时落在地上,粘了满满的灰,如同茅厕里的粪便,说不出的恶心。 而本来握着它们的主人,脸色俱是惨白一片。 孙大娘,曾经得了瘟疫,吃了黄大仙的仙丹; 孙氏,则是眼睛如死鱼般,死死盯着锅台上的篮子,那里面,就有一只黄大仙的尸首,被冻死的黄大仙。 小孙氏曾听村人私下议论过,曾有人亲眼看过于家三丫头杀死过黄大仙,人家老于家日子过得不仅风生水起,那三丫头还做了黄大仙的弟子,会搬财术,将村人的财全都搬到了于家,所以,村人的日子越来越穷,而于家是越来越富。 小孙氏没想过如于家那样过富裕日子,她只想着不被饿死,现在看来,是万万使不得的,这黄大仙“请”来容易,这“送”可就难了,万一被掏了心挖了肝,或者被吊死拨舌,都比饿死残酷,没得着全尸体,下辈子投胎做人都难。 孙大瘶只以为娘亲吓着了,忙安慰道:“娘,于大虎听县令说,国师已经做了阵眼,将那杀戮之人放在其中烧死,就会平了天谴,消了黄大仙之怒,也解了所有人的祸端,那‘千仙坑’,是在卓小王爷的内庄发现的,卓小王爷首当其冲被抓了起来,不知为何,又证实与卓小王爷无关,而是咱村施药的于兰芽和吉良做的,于大虎说己经调了府城和县衙的人,只怕,也就这一半天,于家就大祸临头了。” 孙大娘猛的一拍大腿,哭嚎道:“这到底是咋回事啊?刚刚躲过了瘟疫,这又来了天谴,这老天爷不让穷人活命啊!” 哭声如晴天霹雳般,击得小孙氏身子激灵一下子,悲凄与绝望同时向自己袭来,婆婆很可能要遭了“天谴”了,自己若是说出自己也捡了一只黄大仙回来,这个家便是没个好了。 孙氏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道:“娘,俺路过王婶家的时候,她们家正在削冻白菜帮子,我让她留着,我去要了回来,给大哥做一碗汤暖暖身子。” 孙大娘勉强点了点头,孙二吊关心的说道:“天快黑了,你早点回来,媳妇。” 孙氏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挎起锅台上的篮子就出了家门,漫无目的的向山脚走,天色将黑,孙氏有些害怕,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山脚,将黄大仙的尸体赶紧扔下了,一阵寒风吹了过来,隐含着酒气,孙氏吓得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生怕是黄大仙显灵“收”了自己。 第二百三十一章 仙童成妖女 小孙氏一口气跑回了村子,想着要向婆婆圆谎,一转身去了王婶子家,王婶子家正在做饭,见孙氏来了,叹了口气,将削剩下的蔫冻白菜叶装到孙氏的篮子里道:“这灾年,要是像于家有个运财的童子就好了,于家今个儿杀了猪,放出话来了,明天一早要在祠堂门口架大锅熬骨头汤,请全村人去喝。明天你准备个大碗吧,这有一顿没一顿的,可咋整?” 孙氏一脸怏色的看着手中的蔫白菜,软塌塌、冰凉凉,这在于家,恐怕是要喂猪的东西吧? 这于家近两年火烧般的富裕,偏相公是个窝囊的,不敢招惹于家,要不然,定能从这骆驼的身上拔下一根毫毛来,这倒好,还没等去拨毫毛,这骆驼就要死了。 不,还没死,至少,现在还没死。 孙氏眼睛望着绵绵的雪,突然觉得这个冬天也许不那么难过,也不会饿死了。 孙氏将那难看的白菜扔了,挎着空篮子,直直的、利落的向于家走去。 离得远远的,就能闻见于家飘溢的肉香,听见院子里的欢声笑语,小孙氏不由的三步并做两步,迫不及待的跨过了门坎。 村里人没有过多的讲究,没有通报一说,大门往往是大敞四开,直到睡下了才拴门。 小孙氏进院之时,满院子的人还热火朝天的忙碌着,有洗肠的、有卸骨的、有剁肉的,径直走到屋内,一群妇人围在桌旁包着一兜肉的合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色,看到如此这般,孙氏没有妒忌,反而是一阵心酸,轻轻唤了一声“兰芽”。 兰芽抬起头来,年轻的妇人有些面熟,姓甚名谁却不得而知,礼貌性的笑了笑,问道:“这位婶子,不知找兰芽何事?” 小孙氏腼腆的看着周围好奇的眼光,向外点了点头。 兰芽用抹布净了净手,随着孙氏来到了正房与厢房中的一隅,兰芽轻轻皱了皱眉,却未加言语,直到小孙氏停了脚步,四下里张望了片刻,才问道:“这里不会有人听到了,你说吧。” 孙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吐了出来,半天才鼓足了勇气道:“一个消息,三十两银子。” 兰芽淡淡的看着硬着头皮谈判的少妇,点了点头道:“我于兰芽的为人你定也听说过,只要值,五十两我也会给你。” 孙氏将篮子放在双手间,捏了又捏,最后才松开道:“俺大伯哥在镇上最大的混混索财手下做事,索财跟于大虎是生死弟兄,他俩喝多的时候透了一些话,县里各镇各村出了数十起离奇命案,惊动了国师和大理寺,断言是遭了天谴,查出是有人杀黄大仙取内丹、治瘟疫,本来捉了山上的卓少爷,不知怎的就变成了你。” 孙氏说得焦急浑乱,兰芽对来笼去脉也是听得云里雾里,但大概意思听懂了,结果也听明白了,就是不管怎么样,杀黄大仙就是不对,一天前,自己还是村人所说的得天道、救命济世的仙童,转眼却成了惹天谴、祸及全县的妖女。 兰芽心中一乱,从怀中取出一只银票塞到孙氏手里道:“这四周可能被人监视了,你走的时候,拿上两块大骨头,再到刘家去一趟,像是讨要东西的模样,莫让人疑了你。” 孙氏偷眼看了一眼银票,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如兰芽所说的,到院中捡了两块大骨头,千恩万谢的向院门迈去,临出院门,孙氏迟疑的问道:“兰芽,这世上有黄大仙吗?我只是捡了个死的,又送回去了,却闻到了酒气,是不是黄大仙暗示我给送酒去?” 兰芽一惊,忙问孙氏在哪里闻到的,孙氏答了村口,兰芽心下一凉,面上不显道:“心中有仙则仙,你若无仙,仙能奈何?” 孙氏眼睛一亮,一脸喜色的出了于家院子,迈步到了隔壁刘家,又装模做样的拍门,向林玉娘说明来意,递过篮子。 林玉娘心肠不坏,虽然孙氏的相公名声不好,但孙氏人还不错,不多言不多语,也甚少和妇人们扯闲话。林玉娘没让孙氏空手而回,将吃剩下的两个白面馒头放在了篮子里。 孙氏胆小,怕刘家一家不够,又走了三四家,其他三四家却是给她好大个没脸,不仅没给东西,还冷嘲热讽了一翻,孙氏面上受着,心里则冷啍一声,今日平安回家,以后,再也不用受这些无知妇人之气。做大事者就是大气,看人家于家兰芽,还有那个玉娘,都是如男子般的胸襟。 抛下孙氏不表,单表兰芽,兰芽快速将吉良、鹭儿叫进了房中,一脸忧心的将孙氏的话重复了一遍。 鹭儿挥挥手笑道:“小姐,这是不可能之事,少爷若是出了事,卓卫不可能不告诉我;小姐若是被牵连了,少爷也不可能不给我示警。” 兰芽摇摇头道:“鹭儿,若是消息被封锁了呢?” 鹭儿摇摇头道:“那也不可能,燕子营有专门传递信息的鸽子,少爷被封锁了消息,但虎狼营和燕子营总会想方设法传出来的。” 兰芽看了一眼没明白自己意思的鹭儿,叹了一口气道:“鹭儿,若是让你在我和你主子之间,选择一个活命,你还会将消息传递出来吗?” 鹭儿如点穴般的呆立于房中,这是一个很难决择的问题,却又是最拷打人性的问题,按孙氏所言,明明最先被陷害的是少爷,最后却诡异的变成了小姐,虎狼营和燕子营为救少爷,不仅不会给送信,很有可能还会推波助澜,或许根本就是卓府的祸水东引,毕竟,接触此事最多最容易嫁祸的,就是小姐。 鹭儿坚定的点了点头道:“小姐,奴婢是燕子营之人,以服从命令为本份,奴婢接到的唯一指令就是保护您的安全,奴婢即使舍了命也要救您出去。” 兰芽摇了摇头道:“出不去的,这里已经被重重包围,孙氏闻到的酒气,不是黄大仙报复吓她,而是江湖人驱寒所用,这里,只怕已经被围成了铁筒一只,插翅难逃。” 鹭儿坚定道:“奴婢可以穿了小姐的衣裳,引了围兵离去,小姐再行离开。” 兰芽苦笑的看着院中众人道:“我一人离开了,吉良、鹦鹉怎么办?于家人怎么办?于家村人怎么办?任何人可以走,只有我不可以。” 鹭儿眼睛登时红了,扯起兰芽的手道:“奴婢的使命就是保护小姐的安全,小姐若是不在了,鹭儿活着还有何用?” 兰芽一脸肃然道:“鹭儿,吉良在人前露了脸,又是明面上的施药人,他被逮到必死无疑,你的任务就是,带着吉良他们几人去找卓萧然,让他想办法救我。” “小姐......”吉良上前要说话,只觉兰芽的掌刀在眼前一晃,随即颈部一痛,顿时失去了知觉,摊软在地。 兰芽向鹭儿一辑到地,眼睛发涩发红,声音哽咽道:“鹭儿,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但这是我于兰芽第一次求你,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求你,将平安、吉良、鹦鹉......还有鼠小白、猴小白、鹰小白,都带走,告诉萧然,他是我最信任的人,请他,代我照顾好他们。” 鹭儿不知所措,一向以萧然马首是瞻,或以兰芽为主心骨的小丫头,似一只雏鸟突然被抛在了天空里,没有学会走步,却要强迫着学习飞翔。 按道理,她应该听小姐的,可是,小姐这明明是送死的办法; 不听小姐的,单救小姐一人,尚存一线生机,若是保于家老少都不死,即使整个虎狼营和燕子营都来了,也是生机一线,难上加难,何况只有鹭儿和鸶儿两个燕子营营卫,鹦鹉几人只是好勇斗狠,与专业的军队相抗,无疑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鸶儿已经将平安抱了过来,对鹭儿道:“姐,小姐说的对,小姐不反抗,还可以喊冤拖延些时日,少爷还有从中斡旋的余地;若是反抗,只会当做反抗甚至就地处决,要不得。” 兰芽赞赏的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鸶儿竟然比鹭儿看得透澈,兰芽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封道:“鸶儿,你比鹭儿稳重,这里有慧能大师和北萧王的绝笔信,事关重大,你让卓大先过目,至于什么时间交给萧然,让他来决定。” 兰芽井井有条的交待着一件又一件事情,临危不乱,却如同交待后事一般,让人听着心头发酸。 已经月上中天,院中早就一片寂静,于家三房院中传来了尖锐的敲鸡食盆子的声音,在这暗夜的天空里,震耳欲聋、让人心颤。 于友善唉叹一声,心中感叹着久违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知道心头该庆幸老婆子的精神大好了,还是该 诅咒老婆子的精神大好了,一翻身的功夫,手臂却碰到了同样起身的老婆子,心中纳闷,不是老婆子,在于家还有谁这么大胆将这久违的鸡食盆子敲得山响? 老两口赶紧披了袄子来到了院子,见于家众人已经齐齐聚在了院中,红杏单薄着身子也立于院中,身子不胜风雪的打着颤。 于三光赶紧给披了衣裳,神情不悦道:“这些个下人都死到哪里去了,姨娘身子大好,不给多披件衣裳?绿柳?绿柳?” 兰芽放下鸡食盆子,一脸的淡漠,地上的白纸灯笼,在风中呼拉拉的响着,如老太太喊破的喉咙,晕黄的火映在少女的脸上,忽明忽暗,若这黑色暗夜里游魂,飘渺不定。 于家众人神思一凛,不敢言语,齐齐的看向于三光,于三光蠕动着嘴唇两下,终是没敢说出话来,三闺女如此肃然的表情,他心里不免有些突然。 兰芽拿起灯笼,在众人面前照了一圈,冷凛的眼盯着一双或亲或疏的眼,从此别后,只怕会变成或恨或怨的眼,尤其是海氏和三个姐妹,尚自无知的弟弟,从此,便要成陌路。 第二百三十二章 人情如纸薄 兰芽坚定的甩了甩长发,指着伙房的方向大声道:“刚刚我发现,伙房里的猪肉没了大半,房里仅有的八百两银子也不见了,是你们之中谁拿的?站出来,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于小光哧笑一声,想要理论,成兰子却是一把扯住,于小光不再言语,只是看着于三光。 于三光脸色发窘,半天才讷讷道:“兰芽,你不是说那五百两银子是全部家当了吗?怎么还有八百两,还有吉良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平安呢?” 兰芽撇了撇嘴,不屑道:“我三令五申不让上山打猎,他们瞒着我去,把主子的话当做耳旁风,不听话的奴才自然留不得,刚刚搜了身,身上没有我丢的银子,便滚出于家了。至于平安,不过是一个六指凸心的怪物,吵得人心烦,扔了。” “芽儿,你在说什么?!”海氏三步两步并到兰芽身前,抓住双肩,怒吼道。 兰芽望向暗夜,吞回要流下的流水,取而代之是一抹微笑道:“我是仙童,自然不必在乎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的看法。我们还是来找银子吧,从谁开始呢?长幼有序,就从你开始吧,张老太太?” 兰芽狞笑着上前,伸出双手去抓张氏的衣裳,一只大手横刺里伸出,抓住了兰芽的双手,怒道:“于兰芽,你忤逆不孝,敢搜你奶的身?” 兰芽一把甩开阻挡自己的手,将于三光甩得一个踉跄,阴冷的道:“和我谈忤逆不孝?没有我于兰芽,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能活到今天?你们吃的、穿的、住的,全都是我于兰芽赚来的,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忤逆?你们做的,哪个也配在这里叫嚣?” 指着于友善夫妇道:“为人祖辈,为老不尊,与人苟且生子,在外不能为子孙遮风挡雨,只会在家耀武扬威;” 一向嚣张的张氏脸色转为菜色,一向老实的于友善却是怒目而视; 兰芽将手指移向于三光夫妇道:“为人父母,只会愚孝服从,庇佑不了儿女,还要耍老爷威风,娶了小妾来恃宠而骄。” 又指着红杏道:“忘恩负义,以怨报德!” ....... “啪.......”的一声响,打兰芽的不是于三光,而是海氏,海氏眼睛红而浑浊,无比绝望的抓着兰芽的肩膀摇道:“我不管你对这个家多大的怨气,我只问你,平安呢?” 兰芽眼红如赤,只吐出了两个字:“死了。” 兰朵和兰丫一左一右抓着兰芽,哭道:“姐(芽儿),不会的。” 不会的,从此以后,我死,你们生。 兰芽抬起眼睑,只是一句话:“我的银子呢?” 于三光两眼如赤道:“这样的忤逆女,被金钱迷了心窃,上无长辈,下无姐弟,我于家容不得你!!!” 这是兰芽今晚最想听到的话,惨然的笑了起来,在这之前的两次,于三光也动过这样的心思,只是没有此次的有理有据,兰芽也做出适当的让步,兰芽只是适当的给了他理据,他便真的提出来了,真正说出来时,兰芽的心似被寒风吹的石岩,外表坚强,实则千疮百孔。 这就是自己的目的,伤心什么?兰芽笑了,越来越大声,如鬼魅夜枭,让人惊悚,直笑得让人以为她下一瞬间就会窒息而亡,兰芽才住了口道:“离开我,你舍得吗?我不是运财童子吗?” 于三光眼色坚定,未加阻拦,海氏慌乱的扯着于三光的袖口道:“三光,有事说事,好好唠唠就得了,别说重话。” 于三光摇了摇头道:“咱这三闺女本事大,咱留不住啊,自从上吊没死之后,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在?心不在这儿,留她何用,别阻了她的大好前程。” 于兰芽从怀中拿出一只白色的帕子来,指着空白的地方道:“在这里画押吧,从此以后,我不再姓于,从此与于家形同陌路。” 于三光毫不犹豫的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押,于友善做为于家当家人,自然也画了押,兰芽对着墙头喊道:“刘秀才,别躲着看热闹了,您识文断字,将这绝断书念一念,免得老于家说我唬他们。” 刘秀才早就被于家的吵嚷叫醒了,偷偷躲在自家院中听着热闹,见兰芽一说,有些不情愿,但毕竟兰芽曾救过自己一命,不好驳了面子,讷讷的走了过来,就着灯笼,将决断书念一遍,又在证明人的栏目上画了押。 于三光指着院门道:“你可以走了。” 兰芽神哉神哉的坐在了院中的椅子上,哧笑道:“于三光,这个院子是谁赚的钱买的,该走的,是你吧?那五百两银子不用给我,当我还你近十年的养育之恩。” 于三光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摸了摸怀里的五百两银子银票,长舒了一口气,回屋里各自收拾各自的东西。 红杏的东西少,很快就收拾停当,走到兰芽面前,一挑大指道:“原本,我对你还有愧疚之情,这样一来,我,不如你狠绝。” 兰芽抬起眼睑,里面似隐着奔腾的漩涡般,后又归于平静道:“相对于狠绝,我不如你。我若如你,就应该诏告众人,你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惊吓过度滑胎,而是你偷用了青楼女子早来月事的禁药,胎位本就不稳。” 红杏惊得张大了嘴巴,久久没有闭上。 海氏到了兰芽面前,几次开口,终是说不出话来,兰芽别过脸来,眨了眨眼,努力逼回要流出来的泪,将手上的暖手抄摘下来,递给海氏道:“夜里风大雪大,这个留做纪念吧,记住,别给任何人,自己一人留着,慢慢用。” 海氏眼泪扑濑濑的落了下来,滴在了雪地上,隐而不见,如同心里的伤,隐隐的痛,别人却不能感同身受。 于小光的房子正房倒了,厢房还存有一间,于小光夫妇暂且勉强住下来。 海氏与岳氏、柳氏交好,岳氏为人爽利,柳氏相公不在家,留男客不方便,最后,于友善、张氏和于二光、于三光借宿在岳家,而海氏、何氏、红杏、江氏和六个丫头全都挤在了柳氏家的两个屋子里,海氏和三个丫头与柳氏母女一间屋子,其他人在另一间屋子,待熬到天亮,再想办法找房子住。 听了此事,岳氏和柳氏均是不胜唏嘘,如同做梦一般,都不相信兰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未想到于三光真的说到做到,真的将兰芽逐出了家门,只想着待双方气一消,将那断绝书撕了,重修于好。 二人正将事情往好的地方想,第二天天刚亮,里正就急急的赶往了岳家,见于家众人正商量着到哪里找房子住,扯住了于三光道:“三光,出大事了。” 于三光脸色一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将于兰芽逐出于家了,从此,再也没有这个闺女了。” 于成国气得一跳脚,急得挠着耳朵道:“你家昨晚发生的事早就传遍了,俺早就知道了。我说的是今早发生的事儿,一大早府城的官差就到了俺家,让俺带着官差去于家拿人,兰芽被套了三套锁链,直接给带走了,我使了银子,才从一个小衙役的口中套出话来,说兰芽不是仙童是妖女,剖黄大仙内丹炼药,蛊惑众人,以致龙门县中人遭遇天谴,说是待上元节前昔,活活烧死。” “妖女?”海氏一阵天晕地转,如一滩泥软在了地上,怎么扶也扶不起来,最后还是岳氏下力气连拖带拽的弄到了炕上。 待海氏醒来,任岳氏和柳氏如何安慰,海氏只是扯着袖子痴痴道:“芽儿是仙童,不是妖女,芽儿是仙童,不是妖女......”如着了魔般梦呓,捏着袖口的手指颤抖而惨白。 岳氏和柳氏安慰性的点着头,掖紧了被角道:“不是,兰芽不是,哪有妖女长得这么好看机灵的?芽儿自然不是。” 海氏失去了所有生机般再度塌倒在炕上,反反复复嘀咕着不知什么话的话。 似想起什么,突的又坐起了身子道:“芽儿他爹呢,快去求王家二少爷,芽儿与王家合作,王二少爷不能不管兰芽,他不是当了什么部的什么郎老大的官,比县太爷还要大的官儿吗?他得帮芽儿向大家伙儿解释,芽儿不是妖女。” 岳氏神情尴尬的放海氏躺下,答应道:“于三兄弟正托人打问呢。” 岳氏与柳氏二人面面相觑,她们也不知道能瞒到几时,不仅府城的官差驻扎在村里,就连郡主也一连来村里好几天了,将一盘盘的银子明晃晃的摆在祠堂前,让村民们罗列出妖女的罪证来,罗列出的,按“妖孽”程度有赏;列不出的,视与妖女远近亲疏论罪。 里正刚刚转达完这个告示,村人便去了大半,连当初受了兰芽恩惠的人,都如雨后蚂蚁般,纷纷而聚,数不胜数。再看那得了银子的村民,笑得如同过年一般的喜庆。 江氏领着兰花去了,告发官差,亲眼所见兰芽杀黄大仙,手段残忍; 于小光和成兰子去了,告发官差,亲眼看见兰芽死后诈尸,如鬼似魅; 被洪水围困的人去了,告发官差,亲眼看见兰芽驱使动物,匪夷所思; ...... 一拨又一拨的人,将这视为一次发财的机会,说的也更加的离谱,也越来越“坐实”了兰芽的“妖女”身份,试问,有的村民都看见她脚踏魔云、呼风唤雨、口吞巨蟒了,不是妖女,难道还是仙子不成? 岳氏之所以对海氏难以开口,一是因为她们也去了,虽然没有证实兰芽是妖女,但怕得罪了郡主,治全家的罪,违心的证明兰芽异于常人的聪慧;二是因为,她们出来时,见到了于三光也去了,二人守在祠堂外,虽然没有听清于三光说了什么,但从郡主欢喜的笑脸和于三光鼓鼓的荷包,就知道他没少说,赏赐也不少。 海氏嘤嘤的哭了起来,岳氏轻拍后背,这样哭出来,才能缓解郁闷的心情。 海氏拿起兰芽经常戴的水粉色抄手,眼泪扑漱漱的落了下来,哭得抽噎道:“芽儿铁定是知道要出事,所以才胡说八道,让孩儿他爹将她逐出家门,免得连累整个于家,这孩子,还担心我冷,给了我手抄.......” 柳氏心情怏怏的接过手抄道:“别哭了,将手抄都哭潮了,兰芽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安然无......”柳氏边说边将手抄翻过来,想放在炕上暖一暖,一件物事却从手抄中掉了出来,“啪嗒”一声落在了炕上。 柳氏将物事打了开来,三样东西,一封是信,信上的字柳氏不认识,但另两样东西,她却认得,是房契和银票。 第二百三十三章 只身陷囹圄 柳氏不识字,忙唤了兰朵进来,让兰朵帮念信。 兰朵跟着兰芽学过识字,拿起信来,未读眼睛先红,呜咽着念道:“娘,从此决别,不复相见,望多珍重,平安平安,切勿挂牵。今无以相傍,唯钱财相赠,县里家宅一座,赠兰香做嫁妆;府城家宅一座,赠与大林。另有纹银五万余两,可做朵、丫嫁妆与娘亲生活所需,红杏心思不纯,勿让爹爹知晓,切记切记。女兰芽离笔。” 母女几个登时围坐一团,哭成了泪人。 红杏狐疑的望了望屋内,见哭成一团的家人,哧讽道:“这才叫做人做孽、不可活,人不收,自有天来收。” 海氏红着眼看着红杏,她不是恨,只是为兰芽不值,她相继救了红杏无数次,换来的却是如此的冷嘲热讽与兴灾乐祸,正所谓,人情如纸薄。 第二天,海氏对这句话有了更深的领悟,尤其是听说于三光也去官差那里领了赏,不怒反笑,笑得涕泪横流,笑得肝肠寸断,笑得捶胸顿足,笑得痛不欲生。 于三光看着如疯如颠的海氏,怒道:“我不是贪财之人,这是为整个于家着想,只有这样才能撇轻她与于家的关系,才能不被诸连九族,就是不为于家考虑,你也要为大林考虑考虑。” 海氏冷漠的看着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十五六年的丈夫,竟是如此的陌生,或许,她从未真正的认识过他。海氏又看了看一脸得色的红杏,淡然道:“于三光,你花亲闺女卖命的钱心安理得,我却觉得罪无可恕,从此你我二人,只有夫妻之名,再无夫妻恩情。” 话语,如同高空落下的冰雹,掷地有声,碎裂成齏,风过无痕。 于三光打了一个冷战,感觉自己忽然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仔细想来,却又不知道丢失了什么东西。 于三光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自己只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而矣,从上吊未死之后,这个兰芽确实匪夷所思、行事诡异,分明就不是自己那个怯懦的闺女了,如红杏所说,自己是用必死的人换回来一百两赏银,让大家以后过好日子,有错吗? 张氏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三儿,破了的鼓,可以任何人来捶,独独不可以是你;烧烬的火,可以任何人添柴,独独不可以是你,人心若是寒了,再多的火也暖不过来了。” 张氏的背影若苍老了十岁般,佝偻而蹒跚,于三光这才想起,在这个家里,一向与兰芽势同水火的正是张氏,在这个关键时刻,竟然只有她一人没有去官差那里领赏,莫不是自己真的错了? ....... 萧玉命下人将一尺多厚的供纸堆放在了付良衡桌案上,看着如此简陋的县衙,啧啧叹道:“连杯子都是粗瓷大碗,果然够穷,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你这是穷山恶水出妖女,这劣迹,謦竹难书。” 神态自若的拍着供纸道:“这是本郡主命人帮你问的,啧啧,妖女果然是妖女,本事不小。” 付良衡皱了皱眉头,翻了最上面的几张村民的供纸,又重重的拍回到桌案上,眉头紧锁道:“郡主缘何插手此事?这些口供如何让人信服?” 萧玉眼睛也是一瞪,怒道:“白纸黑字,人证物证俱在,有何不让人信服?” 付良衡扯出几张证词,分别点指道:“飞天遁地?笔画真龙?呼风唤雨?这哪里妖女,这是仙女吧?如果会这些本事,凭我等凡人,能捉得住、关得住?捆得住?” 萧玉拍的一声拍打桌案,怒道:“姓付的,本郡主是三品品阶,你是七品,你敢不从?” 付良衡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和缓道:“郡主,有您的人证和物证,这于兰芽己是砧板上的肉,何必再多生这些枝节?只待半月后月圆之夜国师以火祭天,您还是先去看看卓小王爷吧,前些时日在牢中感了风寒,不知好未好转?” 萧玉眼色一亮,扭着重新胖回的肥硕的身子出了县衙,让付良衡长舒了一口气,对下手的衙役道:“县丞还没来点卯?” 衙役回了声是。 付良衡脸上愠色顿显,这个钱县丞,是龙门县在自己之下的第二号人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有一天放挺,听说有钱可图,和他的姓氏一样,跑得比谁都快,听说有活计,也是跑的比谁都快,只是跑的方向不同,前者是抢着要,后者是躲着走,属于贪得无厌的官僚。 付良衡是谢知府外孙,自小看惯了官场百态,司空见惯,也没打算做一股清流,当济世为民的清官,初入官场,有所报负、爬一爬官阶的心思还是很盛的。 付良衡叹了一口气,对衙役道:“去府城云来客栈请刘清石刘公子,让他帮我整理这些头痛的卷宗吧。” 刘清石听说付良衡让自己帮忙,又是轰动一时的“妖女案”,一刻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的自府城来到了县里。 待刘清石自府城赶回龙门县之时,才霍然听说,这个名噪北萧、震惊朝廷、制造瘟疫与悬案的“妖女”,竟然就是他痴痴恋着的青梅竹马于兰芽,刘清石的头脑,一瞬间竟是懵的,不知如何思想,惶恐之余,尚存着一丝疼惜。 神思恍然间,衙疫说要请刘清石去见付县令,二人不进大堂和后宅,反而向后面的牢房走去,越接近牢房,刘清石的心越是惴惴。 牢房建于县衙后院,黑色的大门,足有一尺多厚,四边用铜片包裹着,随着时间的流逝,铜片已经被岁月腐蚀成了斑驳的锈迹,达个冰冷的季节里,显得更加的孤立无助与无情薄凉。 兰芽是龙门县建衙一百多年以来关押的第一个妖女,或许也会成为关押的最后一个妖女,付良衡自是不敢懈怠,兰芽至此与其他犯人全部隔绝,关在了牢内最里端的一间牢房,牢房里用生铁铸了一只大铁笼,铁笼的铁条婉如婴儿手臂粗细,仅铁锁就加了三把。 人不小心碰到了笼子的铁条上,发出沉闷的嗡嗡声,回音在牢里四处回荡,可见及厚重。 饶是如此,付良衡仍不放心。 铁笼内,兰芽双手双足套在铁环中,整个人如同大字般被扯住,上下没有着落,硬生生被扯在空中。 铁笼外,牢房的窗户被熔铸的铁块封死,本就阴暗的牢房内更是不见一丝光线,讳暗难辨。 铁笼的门口,挂着一只尺长的桃木剑,笼子上方,贴了一圈的黄色裱纸,纸上画满了红色的怪异的图案。牢房的四角,放着四只苶桶,里面装着满满的、浑浊的童子尿,在昏黄的油灯下,闪着诡异的光芒。 昏黄的油灯放置在笼门的正前方桌案上,桌案后,太师椅上面,坐着神情慵懒的付良衡付县令。 付县令手里摆弄着惊堂木,如同玩弄着孩童手里的玩具,漠然道:“没想到吧,昔日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黄仙姑座下仙童,竟然是蛇蝎心肠、招来天谴的妖女。” 兰芽四肢被四条铁链坠着,己经麻木得不似自己的身体,头软软的垂着,没有一丝热气的牢房,却让她感觉热得吓人,流下的汗水,湿了干、干了湿,本来漂亮的粉色小褙子,已经皱得如同破败的抹布,纠结在一起,本来生机盎然的丫头,此时似一只没有生气的破娃娃,在空中荡来荡去。 付良衡本也没指望兰芽会回答他,自说自话道:“你治好了郡主的瘟疫,郡主却不惜与太子、与北萧王做对,找人证、物证,将所有指向卓小王爷的证据全都引向了你;你救了村民,他们却为了郡主的蝇头小利,写万言书和供词,一步一步将你推向深渊;还有你爹,写的供词最长,足足半尺多厚,从你杀了黄大仙吓唬张氏,一直说到你设计害小姑和姨娘,啧啧,我都忍不住要鼓掌喝彩了,你心心念念救了所有人,所有人却心心念念推你入火场,你,众判亲离,死不冥目吧?” 兰芽终于抬起眼睑,里面流光闪动,不知道是伤心的泪光亦是灯光的倒影,许久,那只黯暗的小脸竟然笑了,如同暗夜里的流萤,静水中的月光,光华流转,却又美而不实、怅而不得。 兰芽用舌头舔舐了干裂的唇,嘶哑着声音道:“没想到我临死前还能做件好事。村民因水患难以为继,有了这赏银,倒是可以安然度过这个难挨的冬天,待春暖花开,山上的吃食多了,不必再担心被饿死、冻死,还请付县令代为转达对郡主的拳拳谢意。” 付良衡眼神深遂的看着眼前的女娃子,小小的年纪,总是做些惊人之举,二人本无仇怨,耐何上次在普仁寺,自己与小沙弥对峙之时,兰芽出手救了那乌龟,让自己在学子们面前,丢了偌大的丑,所以,付良衡才会如此冷嘲热讽,他甚至想像过兰芽涕泪横流,苦苦哀求的模样。 县太爷脸暗得如阴雨将至,衙役自然得卖力气讨好,两个衙役分别拿起一根长长的竹竿,一个在兰芽的笼子前面,一个在后面不分上下左右就刺了下来。 竹竿的尖部,被削成了尖状,刺穿厚重的褙子,刺进稚嫩的皮肤里,静谧的牢房里,甚至能听见那刺破衣裳和皮肤的哧哧声,兰芽疼的倒抽一口气,自己的身上,已经不知被刺了多少下,痛过多少回,只知道,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抽搐着痛,这种痛,任兰芽搜刮了上下五千年的词海,竟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这种彻骨的痛。 第二百三十四章 众判亲又离 刘清石进入笼房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三两步奔至大铁笼前,伸长的手臂,指尖与兰芽的身子,仍是触不到,摸不着。 付良衡眼眉一挑,一丝不悦闪现,衙役将长竿收回,对刘清石道:“刘举人,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刘清石讷讷的收回了手,眼角的余光仍是瞟着脸色苍白如雪的兰芽,心里不知是痛是怜了。 付良衡站起身来,背着手,迈着四方步,状似亲昵的踱到刘清石身前,拍了拍刘清石的肩头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刘兄滞留府城几月,不就为谋一个好差使吗,此事做得圆满了,由付某祖父推荐,做一个小小的县丞是不成问题的,别因小失大。” 付良衡倒是真的动了这个心思,那个钱县丞与自己不合,他迟早要换掉,与其让不知根底的外人来接,莫不如没有靠山、性格软弱的刘清石来接,虽然,给自己当个县丞委屈了这位同窗,但寒门学子就是这样,论资排辈等空缺,两三年好不容易排到了,下一轮科举又将开始,新一茬的举子,如这割掉的韭菜般再度长起来,哪还轮到他们这些旧举子? 刘清石艰难的看了兰芽一眼,脸上混着愧色、痛色,心中五味掺杂,有不舍,有难忍,有怜惜。 付良衡没有在兰芽脸上看到绝望,心中反而失望起来,向两个衙役挥挥手,衙役上得前来,对着兰芽,如对着签筒子般又是一顿戮刺。 刘清石不忍的转向墙臂,眼睛看不见,耳朵里却又冲斥着难言的刺穿声响,刺穿了耳鼓,刺碎了神经。 兰芽感觉自己的神经越来越麻木,耳边嘀嗒着汗水,滴在伤口处,咸得伤口再度抽痛。眼睛努力的睁着,却只见付良衡嘴巴一张一翕,说什么却是断断续续,听不分明,只恍惚听见:于三光......兰花......众判亲离...... 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缓缓不断的说了出来,证词如一只只冬天屋檐下的冰流子,落下时,如针似锥,碎若齑粉,寒若风雪,痛彻心扉。 原来,只一日巨变,自己便众判亲又离,萧然的祸水东引,亲人的推波助澜,让自己赤条条的,如同刚出世的婴孩,又再度这样赤条条的离世,不带来一丝情感,不带走一丝眷恋,只觉心凉如冰。 衙役咚咚跑了进来,对付良衡抱拳道:“付大人,王侍郎大人到访,说向大人投案,澄清与于兰芽之间的关系。” 付良衡再度头痛起来,前几日刚刚打发走了正三品的郡主,今日又来了个正四品的工部侍郎,还要来“投案”,开玩笑,有谢知府在,别人不知道,自己还能不知道宫廷的隐秘,治了王安世的罪,自己的头在脖子上也呆不了几天,这个四品,比先前那个三品更加的难缠。 付良衡忙正了正衣冠,脚步匆匆的到前厅去迎接这位王家二公子了。 刘清石放慢了脚步,身子踱到笼前,见衙役没有留意,低声道:“谢谢你救了我爹和玉娘,我救不了你,有什么未了心愿我可以帮你达成。” 兰芽勉强抬起沉重的头颅,模糊的一笑道:“清石哥,我只担心死后亲人们无依无靠,这王安世尚欠我五千两的分红钱,我想单独见他,向他讨债,讨来了债,我分你五成。” 五成?就是两千五百两,刘清石心内不由一动,为了打点吏部那些如狼的官吏,林家的陪嫁已经消耗贻尽,无以为继,有了这两千五百两,自己可以继续谋差,不必受这付良衡的气,一样的举子,自己可不想听他呼喝来呼喝去。 只是这钱,好像也不怎么好赚,这王安世,岂是自己能说动来见的? 看出刘清石的顾虑,兰芽低声道:“你只要对王安世说我想向他讨债,他便会来见我,你想法支开付良衡便可以了。” 刘清石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摸了摸怀里仅剩的五两碎银子,摇摆不定的心再度坚定下来,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银子,换不来光宗耀祖、人前显赫。 刘清石先出了县衙,找到了一个小乞丐,低头耳语一番,待回到县衙,王安世与付良衡已经谈笑风声,看得出来,这个案“投”得很合时宜,并且成功洗刷了王家的“冤屈”,这于兰芽身上,只怕又要添上一笑糊涂债了。 刘清石忐忑的走近王安世身前尺远,深深的施了一礼道:“草民叩见王侍郎大人。”因背对着付良衡,刘清石摊开手掌,手掌上用黑墨清晰的写着“兰芽讨债”四个字。 付良衡嗔怪的看了一眼,只以为刘清石求官心切,故意巴结王安世,讳色的解释道:“王大人,这是付某同窗刘清石,客居在此。” 王安世佯装热情的站起身,双手扶起刘清石道:“刘举人不必如此客气。”执手之间,不着痕迹的抹过刘清石的手掌,四个墨色的字迹便成了一团黑污。 稍倾,王安世沉吟道:“付大人,按过堂的规矩,当事人与犯人需过堂对质,王某虽是四品官职,却不能免去这道关隘。” 付良衡站起身道:“下官惶恐,这于兰芽所犯之罪,己是人证物证俱在,王大人不必如此。” 王安世脸色一沉,茶碗重重的放在了桌案上,脸色阴沉道:“怎能如此草率?付大人知本官是受了妖女的蛊惑,外人又怎会知晓?还是去吧。” 付良衡心中暗骂矫情,面上却不敢,深施一礼,头几乎要叩到了地下,解释道:“大人,因于氏是重犯,恐其施妖术脱逃,下官己将大堂暂移牢房,请大人海涵移步。” 王安世脸色漠然,大步迈出了衙门。 迈步走进这讳暗的牢房,王安世忙掩了口鼻,惊疑的看着牢房里分外怪异的布置。 付良衡一一指示道:“大人,这妖女非同常人,下官特请了三个得道高人布阵,七两一钱五的桃木剑做阵首,四角以童子尿做阵眼,七七四十九道镇妖符,四肢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施不得法,上不得天,更盾不得地,外面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想逃难比登天。 王安世眼中闪现一抹不忍之色,若大的牢中之笼,小小的人儿,如笼中之鸟,又被剪了羽翼,而这一切,始做踊者虽非自己,自己却是推波助澜,事己至此,除非神仙降临,人力绝无可为。 一切,只是一场连环之策,所针对不是兰芽,而是萧然。从寻找龙脉开始,一环扣一环,一计套一计,躲过了一环,却躲不过下一计。 由北萧王寻找龙脉,建设皇陵,然后再毁之,散布流言说七星山有灾星为祸;发洪水,证实灾星之说,害死无数百姓,让百姓心中怨怼; 发兵祸,内卫、北萧王、犹里三部,齐齐出招击杀萧然; 借刀杀人之策未成,便以瘟疫为牢,圈住萧然,未想到萧然将萧玉牵扯其中,皇帝虽想除萧然,却不想因萧然之死,让本就有了芥蒂的弟弟北萧王暗恨自己,萧然得以逃过瘟疫; 皇帝再施一策,就是制造假案,栽赃嫁祸,让所有的目光都转到了天谴的头上,在萧然的内宅搜出上千只黄大仙的尸体,萧然锒铛入狱,全国讨伐萧然之声此起彼伏。 正当皇帝认为此计得逞之时,王安世将萧玉的目光引到了兰芽身上,让这个不可一世的郡主知道萧然对她的“浓情厚意”,又知道兰芽不仅与萧然“有染”,还数次从中作梗,做势勾引。 于是,萧玉如同一只发疯的母狗般,受着王安世的摆布,将萧然身上的罪名一点一点的全部转到了兰芽身上,于是,就有了兰芽如今的必死之局。 如果不是为了萧然,王安世也不舍得舍弃兰芽,兰芽在政局上虽然不能帮助自己什么,但在生意上确实帮了他不少的忙,假以时日,很可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如今,却只能自断臂膀,以保卓萧然。 王安世偷偷转了头,轻叹了一声,他,确实欠兰芽的债。 王安世轻描淡写的述说着二人合作生意的经过,不过是无关痛痒的事情,兰芽也没有否认,刘清石做着记录,待说完写罢,由王安世签字画押。 刘清石工整的整理着供词,心中则焦急着,那个收了银子的小乞丐不会就此失言吧?自己可正所谓陪了夫人又折兵。 正踌躇着要不要再放慢写供词的速度,外面一个衙役急匆匆跑了进来,对付良衡道:“大人,有一群乞儿来报,在西郊的义庄发现了三个同时被挖了心肝的人,怕也是遭了天谴的,还请大人定夺。” 付良衡脸色一变,又加了三个?这妖女如今被捆在这里,如何还有人遇害,生出这事端来?这半月后的焚火降谴岂不是要抓紧了? 付良衡为难的看着不紧不慢说着“供词”的王安世,王安世心领神会,颇为“体贴”的对付良衡点了点头,付良衡告了一声罪,便急匆匆而去,还带走了两个衙役,只留下一个衙役陪同着。 刘清石神色一喜,仿佛已经有那两千五百两银子 在眼前晃动,看着一旁站立的唯一的衙役,眼珠一转,将旧案上的茶碗弄倒了,洒了满纸,黑乌乌一片。 刘清石忙跪倒在地,对着王安世磕头如捣蒜,苦苦哀求道:“大人饶命,此乃小人无心之过。” 王安世抬起眼皮,眼色无波的盯着刘清石道:“本大人说得口干舌燥,只你一下,好好的供词没了,你想让本大人再说一遍?在这龙门县,莫不是付良衡是官,本官就不是吗?” 王安世身后的侍卫冲上前来,将刀剑架在了脖子上,刘清石吓得一哆嗦,暗暗后悔自己被那两千五百两冲昏了头脑,若是这杀神动了真怒,将自己的脑袋如瓜菜般砍了,自己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安世看了看角落里噤若寒禅的衙役,神情冷漠道:“你,将他拉出去,念他小小一介书生,不忍重罚,只打二十大板好了。” 衙役嘴角一抽,以刘清石的身体,这二十大板下去,没有半个月是下不了炕了。 衙役哪里敢怠慢,快速的拉起刘清石向外走,那速度,只恨爹娘没给生出八条腿来,生怕慢了受了池鱼之殃。 王安石快走了一步,阴冷的低下头,看着如拖死狗的刘清石,嫌弃的掩了口鼻道:“真是一介穷书生,本大人在朝为官,一言九鼎,在商为贾,仍是一言九鼎。欠了本官的,本官以牙还牙;本官欠的,也会践诺如山,说二十大板就是二十大板,本官记得清清楚楚。” 刘清石灰败的脸色呈现了奇异的光芒,王安世说他一言九鼎,是不是意味着兰芽的债能要回来,自己的银子也有着落了?刘清石突然觉得,也许,这二十大板挨得值,值得鼓掌喝彩。 第二百三十五章 当和尚又何妨 待人去屋空,王安世靠近笼子,方才远远的看见兰芽吊着,近些才看清兰芽破败的衣服上,布满了刺破的小口子,破败的伤口,如一只只张开的小孩儿嘴巴,讽刺着自己的行为。 王安世脸上再现一抹愧色道:“对不起。我确实欠你的,想还却还不起。” 兰芽苦涩的笑起来,干裂的嘴唇被牵扯得一疼,蚂蚱口似的口子被扯裂,细密的血线冲斥着裂痕处,如一只蜘蛛网。 兰芽疼得嘶的一声,诅咒道:“果然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你没死,我却先死了,可见,我这个人该有多善良,你这人,该有多妖孽。” 王安世想笑,却实在笑不出来,语气轻缓道:“你单独想见我?不单单是为了向我兴师问罪吧。” 兰芽笑道:“当然是自救,自救前,我想问一个问题,才能确认我想不想被你救。” 王安世点了点头。 兰芽怔然了半天,才叹了口气道:“我想知道,萧然怎么样了,受没受伤。” 王安世万没想到兰芽会问出这个问题,眼睛突然有种胀然,眨了两下眼方道:“无碍,自从他去年冰窖险之后,身体便受不得寒。前些时日被陷入牢,在牢里条件差,感染了风寒,一会儿如碳烧,一会儿如冰寒,看着凶险,却不是无药可救,出去后,养了七天,才堪堪缓过了身体,听说我嫁祸给了你,他急火攻心,吐了一大口血,当天夜里就召集了虎狼营和燕子营,急于部署,寻机要救你出去。” 兰芽只是想确认萧然有没有事,没想到王安世会说这么多,神情有些错愕,有些恍惚,有些怔凝,五味掺杂,即盼着萧然来救自己,又怕为救自己,反而又害了他性命。 王安世一脸愁苦,继续道:“从那日后,他怨责于我,再不见我。你若死了,我恐怕就会失去一个朋友。可是,我不后悔,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兄弟去送死,在你和他之间,我选择了他,我只能对你说抱歉。” 王安世用手吃力的扳了扳笼子的铁条,铁条纹丝未动,兰芽瞪了一眼道:“你不会今天还想劫狱吧?准备得也太不负责了。” 王安世道:“我只是在想,萧然会选择在什么地方动手,这里守卫森严,只怕他会选择在焚妖祭天之时。押解之人不下千人,萧然隐藏了十四年的实力,时机未到,为了你,一朝现于仇人面前,功亏一篑。最可惜的是,老王妃和王妃念了十四年的经,吃了一辈子的斋饭,守了十四年的儿子,就这样,一朝以卵击石、灰飞烟灭......” 兰芽听着,惨白的脸变得越来越黑,让对方一说,自己怎么就成了褒姒和妲己,祸国、魅主、殃民,无恶不作呢。 只是,任她也没想到,萧然,原来,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没有如同其他人一样,将她重重的扔在地上,踏上一脚,再碾入尘埃。 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人,不曾放弃过自己,至少还有一人,为自己奔波而辛苦,至少有一人,这就足够了,这,就是自己生存下去的勇气。 湿热的泪流了下来,心里那种彻骨的冰冷,一下子如徜徉在温泉中,暖暖的,甜甜的。一颗死灰般的心,如久旱逢霖般,再度复苏。 兰芽紧紧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了眼,刚刚似死水一潭、深渊一洞的眸子,似星矢,若明月,光芒四煜,他都未曾放弃过自己,自己又缘何放弃自己? 一时间,眼睛雨色朦胧,望向王安世道:“王安世,你功成名就之后,会如你生父对待卓萧然的父亲吗?狡兔未死,走狗先烹,如我一样,成为你功成的棋子、登天的梯子?” 王安世苦笑道:“兰芽,我若不是看中与萧然的兄弟情谊,我又怎会舍弃了你?在我身侧的一众女子当中,我最看中的,除了妙凰,就只有你。” 兰芽神情恍然,登峰造级的路上,始终充满了荆棘,只有破釜沉舟、轻装上阵,才能到达顶峰,傲倪天下,所有的感情,都是拖后的枷锁,要不得,也要不起。难得,这生性凉薄之人还有一个看中的东西,看中与萧然同仇敌恺的志向与情谊。 兰芽点了点头道:“这就足够了。我可以帮你,让老家伙人石头砸自己的脚。” 王安世猜疑道:“你都是待戳之躯,如何帮我?” 兰芽狡黠的一笑道:“杀蛇杀七寸,戳敌取敌首,皇帝最怕的是什么?无外乎是他的顺应天意,以仁义为名,怪力乱神之说,欺骗天下碌碌。水能栽舟,亦能覆舟,当真相公布于众,被他欺骗的惨死之人亲人,也会将他吞没。到那时,他还有什么可倚仗的?” ...... 离焚妖祭天还有十天,北萧普仁寺的庙祝与南萧的大国师之间发生的激烈的分歧,原因是因为一只葫芦,一只佛型的葫芦,一只突然长在兰芽半山腰家中的佛型葫芦,天下仅见。 妙凰仅凭着如意形的葫芦、凤凰的刺身便成了萧国祥瑞之光,那么这只佛型葫芦,更如一声炸雷般响彻萧国。 如此一来,人们心中疑窦顿生,莫不是兰芽不是妖女? 国师哪里容许国人置疑,萧离将占卜国运之事交给北萧的缪柱,而不是他这个国师,己成为他心中之痛,此刻若是让“妖女”翻了身,自己恐怕连地位都不保了。 庙祝偏不让国师得逞,妄加推言,此物为祥瑞之物,生长于“妖女”之家,实属蹊跷,提出祭天之日后延。 国师则气恼的一刀砍开了葫芦,里面爬出了无数的绿色爬虫,麻痒痒的四处爬散。 国师称,此乃长生天示警,于氏“妖孽横行、包藏祸心”; 庙祝则摇头晃脑称,此乃长生天示警不假,却是“慈悲蒙尘,圣人受辱”。国师私自剖开祥瑞,是国之大祸。 两人各执一词,一个是当朝受皇帝倚众的大国师,一个是先皇倚重的推算国运之人,哪一头不依据都算犯了忌讳,最后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由庙祝为“妖女”推算其原身。 得了圣旨的庙柱,第二天便带着小和尚进得牢中,行“推算”之法。 先是在牢内四周放置了上百只的红烛,阴暗的牢房登时烛影点点,添了几分生气与温暖。 衙役们将一只偌大的木桶放进笼中,里面装满了药气四溢的热汤水,谴退众人,缪柱对小和尚点了点头,自己则转过头去,与墙壁一角的童子尿桶做伴去了。 小和尚的手指轻轻捧起少女的脸颊,少女的肌肤如火一般的滚烫,身体如柴一般的瘦削,眼眶如空洞般的深陷,只半月不见,少女己由一只活泼易动的朱雀儿,变成了枯槁样的干柴,心中的痛,如被蛇一寸一寸的吞噬着,有些空落,却清晰的疼。 兰芽感觉脸颊有股清凉,勉强睁开眼来,眼前的小和尚,温热的泪如溪般的流,眼睛疼惜的看着兰芽,一瞬不瞬,一眨不眨,生怕眼睛交错间,少女会消失不见。 兰芽强扯了一丝笑,虚弱道:“你来了?怎么成了和尚?” 少年抽了眼睛,也挤出一丝笑:“为了你,当和尚又何妨?你若在,这和尚便是假的,终有一日,十里红妆迎娶我最美的新娘;你若不在,这和尚便是真的,大仇将报之日,至此青灯蒲团、长伴古佛。” 多日的委屈一股恼的发泄出来,似腐朽的木头,虫柱的菜心,瞬间崩溃,轰然倒塌,眼泪汹涌而出。 少年慌张的用手试着泪,越拭越多,越流越急。少年心疼的一拥,将少女紧紧的揽住,怀中的少女,却己是瘦骨嶙峋,不盈一握。 兰芽哭得累了,身上的痛又再度袭卷而来,狠狠的咬在了少年肩头,少年忍着疼,任由着少女发泄。 少女身子卸了力,软软的趴在少年肩头,如燕子呢喃道:“来做什么,让人发现就危险了。” 少年轻拍着少女的后背,力道轻得如同抚摸着上好的青花瓷,生怕手重了,将心爱的人儿弄痛了,轻声答道:“总得来确认一下,我怕王安世骗我。” 一阵静默,情愫,若寒冬腊月里的种子,待春风袭来,便会花开果熟,飘香万里。 缪柱被恭桶熏得难受,手紧紧捏着鼻子,即使运用内功,也不过维持了一刻钟,无耐张口,大口喘了两口气,急道:“傻徒弟,能不能快点,先治伤,再刺身。” 少年惊觉,将兰芽轻轻放下,兰芽再度被铁链扯动双手,疼得嘶的一声。 少年将药丸放在嘴里,快速的嚼动着,直到嚼得如同碎如粉末,一丝颗粒皆无,抬脸捧起少女,深深的吻上少女干裂的唇,将药渣喂进少女的口中,徐徐推进咽喉,直入脾胃。 喂罢了药,手轻柔的脱着兰芽的衣裳,一件一件褪去,衣裳粘着血痂,扯动蚂蚱般的伤口,痛得少女深身哆嗦的疼,少年手上一顿,用蘸了湿药的巾子小心润了粘于一处的地方,待衣裳结痂处软脱了,继续脱着衣裳,紧抿的唇,轻锁的眉头,冷戾的眼,可以看出少年的心该有多恨多怨。 脱得身上没有一丝衣裳,再看少女,除了上身穿了猪毛褙子,下身及四肢,已经无一寸完好的地方,被刺得如同树上的蜂窝,无数的痂,痂上再填新口子,又如补钉罗补钉的衣裳,一层又一层的伤口与疤痂。 少年心中暗恨,遂下决定,待卓家东山再起,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这谢家、付家,负我者,以牙还牙;负我爱人者,诸其满门不解其恨。 第二百三十六章 霸气的碧凌 少年用白色的软巾蘸了浴桶中的药水,轻轻的擦拭着兰芽全身,白巾霎时染成了血红色,少年在桶中投了软巾,再次擦拭,伤口初时疼痛,再则清凉渗出,有种舒服之感,流遍全身,似也没有最初的那样痛了。 将浑身上下擦净了,少年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来,打开一只只药包,里面装着灰黑色的药粉,又抹遍了兰芽全身。 药效顺着四肢百骸流遍全身,兰芽本来迷糊的神经逐渐清醒起来,其他神经末梢也恢复过来,比如,大条的情感神经。 此时的兰芽,被赤条条的吊在空中,四肢诡异的被锁着,这个景像,像极了吊炉烤鸭。 少年那肃然的模样,无一丝暧昧与亵渎,仿佛在他眼前的,不是一个赤身露体的少女,而是如早晨吃的那颗豆芽菜,荷花池中的一颗藕,再寻常不过,耳根没红,脸颊没红,就连眼睛都纯净的如同观音菩萨身边手执净瓶的童子。 兰芽发烧的耳根、狂乱的心跳登时不淡定了,难不成自己真的成了豆芽菜,给个反映就不行?说好的十里红妆呢?说好的长伴古佛呢?说着那么美的情话,这反映不太合乎常理啊...... 兰芽正胡思乱想,眼睛忽而看着少年,忽而看着自己前途堪忧的身材,长嘘短叹,见兰芽如此,少年以为兰芽嫌弃涂抹的药太脏,温婉笑道:“别嫌弃,这是那盲眼怪鱼鱼皮做的药粉,对外伤有奇效,就是这颜色形状不好看,像极了香灰,效果却是极好的。” 想到这儿兰芽心中更气了,自己发现了盲眼怪鱼,本来是天大的好事,到最后,竟然连庄子也被王安世“强取豪夺”了去。不过也是好事,否则,这次怕是也要冲公了。 药涂完了,少年转过兰芽的背后,光洁的背呈在眼前,因为天气冷而冻得阵阵颤栗。 少年终于在少女看不见之处脸红了,眼神躲闪道:“丫头,按你说的,如妙凰一般,在后背上纹一个神兽的图,我和师傅商议着,便决定刺一幅‘碧凌’图,碧凌是上古四大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师傅,与祖龙是夫妻,也是青龙的娘亲,天性疾恶如仇,一口能咬下八歧大蛇的头来,受万民敬仰,又让人畏惧胆战,完全符合你所说的‘霸气’。” 兰芽点了点头道:“能一口咬死八歧大蛇,不简单,叫碧凌,听名字,长的就不错,就它吧。” 听到“长的不错”几个字,少年眼神可疑的闪烁了两下,未加言语,这个叫碧凌的家伙,他没日没夜的练了三天三夜,才能刺得徐徐如生,缪柱画艺练的也不错,可是,他却不想让别人偷窥小丫头全身。 少年将帕子放在兰芽的嘴里,紧紧咬住,一阵阵针刺疼痛,足足疼了半个时辰,少年才住了手,用帕子擦去兰芽额头上的汗水,嘶哑着声音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这椎刺之苦,再相见之时,换你来刺我,想刺什么图案就什么图案。” 兰芽模糊的笑道:“你说过,十里红妆来娶我,你身上的,定然是祖龙哦,若是哪个花蛇、小妖精敢打你的鬼主意,我一口咬死她。” 少年嗔责的看了兰芽一眼,将准备的衣裳重新给她穿上,在耳边低喃道:“你的计若不成,也无需害怕,我一直环伺在侧,就是强夺,也要将你夺回去,你永远别想逃离我,死,也不行。” 兰芽眼睛登时温热起来,这是少年说过的最美丽的情话,也是自己听过的最安心的承诺,或许,自己前八世的苦缠,只为与少年,在这第九世,相遇相缠,期许爱情。 兰芽将手抵在少年的大掌上,手心相抵,温度相传,嫣然一笑道:“世上,无万全之策,若我死了,你,你也要好好活着,你,还有祖母,还有母亲,她们如我一样,依赖你,以你为生存的唯一目的。你还要代我照顾平安,照顾......” 萧然隐隐转过头,他,有太多的使命,不能任性,不能消遥,她若死了,他不能承诺随之而去,但他可以保证,她若死了,他将以这个天下为葬。 十日眨眼便至,即使庙祝进言,说少女非妖女,而是祥瑞,还是阻挡不了国师必杀妖女的决心。 给长生天献祭是无比崇高的仪式,这祭品自然得干干净净,去除一身人世俗尘,就如同当年的南萧王,临死前也是由慧能和尚给净的身,兰芽非比寻常,由国师命人给净身。 一大早,国师手下的信女们,便手执着大红色的衣裳,将兰芽扶进了洒满花瓣的浴桶里,雾气缭绕中,兰芽仪态典雅的自水中走出,虽然腿上仍有未尽的伤痂,丝毫不影响她的气定神闲。 其中一个信女为兰芽盘着素净的桃花髻,一个信女为兰芽穿大红的绸衣,转过后背时,信女揉了揉发花的眼睛,定睛一看,脚步跄踉踉后退,随即一声惊叫着爬出了屋子。 盘发的信女见状,好奇的看向兰芽的后背,如先前的信女般,尖叫着跑了出去,此起彼伏的叫声,有侍卫的,有信女的,还有狱卒,兰芽心中洋洋得意,这纹身遇热则显,这叫做“碧凌”是上古神兽的师傅,果然够霸气,直接吓跑了侍奉的所有人。 兰芽独自一人坐在梳洗的铜镜前,见还有另一只小铜镜,好奇心起的拿起来,勉强折射着后背的模样,要看一看这碧凌是何许兽也,是像凤凰,还是像腾龙,再不济也要像大鹏鸟。 铜镜中的影像逐渐清晰,一声高亢的惨叫自少女的喉咙中吼出,刺穿了牢狱的屋顶,在龙门县的上空久久不息,即使先前的所有惊叫声加起来,也不足与之相抗。 兰芽的心里无比的悲怆,这个叫“碧凌”的家伙,徒有其漂亮的名字,却是一只独角突眼的绿皮癞蛤蟆!!!绿皮---癞蛤蟆!!! 如果不是怕疼,兰芽定要将它狠狠的割下来,扔到卓萧然与缪柱的脸上,这个图案怎能不征得自己的同意就刺!好吧,就算自己点头了,可是自己并不知道碧凌是何方神圣何许人物好吗?这是血淋淋的期诈与蒙骗!!! ...... 即使听信女们禀告,妖女身上现出神兽图案来,仍阻止不了国师火烧妖女的决心。 绵延的七星山,一片银妆素裹,山前的雪地上,架起了层层的木架,下面堆放的,是富含油脂的松木,十丈外,森严壁垒,一层层密麻麻的铁甲兵严阵以待,准备迎接着千百年来、祸国殃民的妖女。 铁甲兵外,是里三层外三层,自四里八乡赶来围观的乡亲们,有相熟的,有不相熟的,有恩惠的,有没有恩惠的,如过节看猴戏一般,一赌妖女的风姿。 此时的兰芽,正被狱卒们押着走出牢房,钻进了笼子里,被车赶着拐进正德大街,前往火烧他的效外,七星山前。 少女身着大红的衣裳,脸上画得如同绝美的新娘,眉眼却画得戾气尽现,妖气十足。 静静的坐在笼子里,如一只待宰的羔羊,兰芽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可是,她想静静的,有人却不想。 衙役如同在牢中一样,用长长的竹竿刺着兰芽,初时兰芽不得不东躲西闪,后来索性蜷缩笼子一角,用上身护住双腿,她上身有猪毛褙子,可以防止刺伤,双腿却不能有伤,她还要用它来逃跑。 一推破菜儿直接被扔在了兰芽的脸上,兰芽抬眼想看分明,随之而来是无数的腌臜之物,呈现完美的抛物线,或打在兰芽的脸上、头上、身上,有腐烂的菜叶、破旧的鞋底、孩子的尿布,甚至还有一颗鸡蛋,重重的砸在兰芽的手臂上“啪”的炸裂,蛋液顺着手臂流下,黄黄白白,狼狈不堪。 扔了鸡蛋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见兰芽看自己,吓得缩得退后了一步,身侧女子忙捂住孩童的眼睛,慌道:“别看妖女的眼睛。” 母子二人衣裳褴褛,显然穷困异常,兰芽十分不解,她们怎会舍得用鸡蛋来砸自己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一个破败凄苦的老妇人奔至笼前,紧紧抓住笼子,被马车拖行好远,费尽全身力量攀上马车,手竭力伸进车内,长长的指甲几乎要触到兰芽的脸,眼睛里绽放着仇恨的火光,欲将兰芽焚成灰烬。口中怒叫着:“妖女!!!为什么要掏我儿子的心肝,还我儿子的命来!!!” 兰芽眼睛空洞的看着四周情绪失控的村民们,他们的恨,如潮水般冲击着自己,而在这之前,明明是自己帮助他们摆脱了所谓的瘟疫,而此时,他们却成为了当权者的傀儡,催毁自己的利器。 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他们只是棋子,他们是无辜的,并不是出于本意,心中仍似被掏空般,没有疼,却比疼更难受;没有怨,却比怨更锥心。 “芽儿,芽儿......” 模糊中,似乎听到一声声呼唤,兰芽抬起头来,分辨着声音的方向,站起身来,向人群的身后望去。 海氏远远的在人浪中拥挤向前,兰香、兰朵在两侧推搡着人群,海氏好不容易冲上前来,被衙役一棍打倒在地,后面的人群拥上来,海氏被吞没在了人群中,不知被多少人踩了手脚....... “娘......”兰芽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画得妖冶的妆花了,被晕得花花白白,兰芽狠狠用手一抹,本来的肤色现了出来,又被揉得通红。 “咦,娘,她不就是一个小姐姐吗?怎么不像妖女......”一个小娃娃张口叫道,被她的娘亲掩住了口。 兰芽眼睛巴望着马车车后,远远的人群外,海氏被兰香和兰朵扶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追赶着马车,再次跌倒在青石路上,无助的倒在地上,捶着青石放声痛哭。 “娘......”兰芽捂着胸口,泣不成声,那里,沉闷的痛。虽然只短短两年相处,她不知不觉中,已经将海氏当成了自己的亲娘亲,她,真的不想与她分离。 海氏的身影越来越小,小小的身影,匍匐在地上,好不孤单寂寥。 第二百三十七章 碧凌仙子陨 被押至祭天处,兰芽被架在木架之上,大红的绸衣,在这银妆素裹的寒冬,异样的醒目。 国师一阵摆弄过后,用燃了的火把点燃兰芽脚下的松木,一丛火龙瞬息在四周燃烧起来,吓得百姓们四散奔逃,直至退出十几丈开外。 国师亦吓得一怔,显然这也在他预料之外,人群中不知谁叫了一声:看,雪地上烧出的一圈黑焦色,是莲花的图案,观世音等仙人用的都是莲花台,在老百姓心中形成了一种莲花莫名的敬畏感。 人们还未来得及证实这一点,木架再度被国师点燃,丛丛的黑烟腾起,刺得人眼睛生疼,空中飞出无数只雄鹰来,口中衔着一口口的露水,向火堆中投来,若精卫填海,收效甚微,其心可鉴。 露水落在松木上,绽开血红的颜色,如树木泣血般,殷实的木头从中裂开,中间是空心的,无数的蛇从里面爬行出来,眼睛血红,四向横窜。 “神灵遭陷,天地蒙羞,天之不幸!民之不幸!国之不幸!归来兮!!!”一阵殷实的内力之功自飘渺的空中传来,若天籁之音。 随着声音落下,地面一阵轰塌,红衣的身影坠入了深坑之中,消失不见。待国师命人挖开深坑,红衣女子己是面目全非,唯有从身上的饰物上依稀确定,这是兰芽无疑。 在女子的身下,挖出一块巨石,上书:七星蟒祸,碧凌下界,降妖除魔,镇国卫民。 于氏兰芽,是祸国殃民的妖女,还是普民济世的仙子,并没有随着女子的离世而淹入尘嚣,反而越来越被传讼开来,给人们心中留下了惊鸿的一瞬,传奇的一生。 每有灾祸之事,人们总会想起那个碧凌仙子来,偷偷祈祷仙子归来,普济众生...... 四年后,秦国来犯,边疆告急,十八岁的卓萧然主动请缨参战,延迟就蕃期限和婚期,立志由一名小小的士卒做起,誓与秦国决以死战,保卫萧国疆土,此事意外得到了太子、北萧王和王安世的大力支持,就连萧皇也点头应允,虽未让萧然就番成王,却同意恢复萧然世子爷身份,几股势力的政见达到了空前的统一。 一只飞鸽飞至王府上空,直接向渊思阁俯冲而下,距离院落还有几十丈距离时,斜刺里一只飞鹰扑至,尖利的爪子直接抓住了鸽子的脖颈,鸽子只扑腾了两下,便没了气息,被飞鹰抓着飞到了隔壁的鱼翔院,洋洋自得的落入正房的窗口。 一只如藕的玉臂伸出来,将鸽子的尸体扔给了身旁一个带着面具的丑奴,丑奴恭敬的接过来,粗糙的满是伤痕的手,让人看着惊悚,手法却甚是灵活,只三两下便将鸽子收拾干净,用荷叶包了包,扔进了碳盆里,不一会儿香气便四溢了。 藕臂的主人抬起眼睑,打开信鸽上的信签,熟悉的字迹印入眼帘,如龙在渊,隐而坚韧,上书:孟怀被吾所胁,尚不敢造次,勿念,她,可安好? 少女将信签揉了一团,又觉不妥,抚平了发皱的纸团,用碳条在上面勾勒道:碧凌已经被自己丑哭了。 将信签拴在了海东青爪子上,吹了一声口哨。 海东青飞回至渊思阁,渊思阁的一扇窗子打开,让海东青飞进来,解下了信签,英俊的青年很无奈道:“我这院落的名字当真要改了,这哪里是‘渊思阁’,分明是‘冤死哥’,又一只训了半年的信鸽就这样进了鱼腹,让你主子给我留半只,别吃独食儿。” 王安世不仅无奈,还很生气,自己现在怎么着也受宠的当朝重臣,如今却沦为了传话筒。 一个总是在落款处写上那句“她,可安好?” 另一个总是如土匪般打截自己的信件,大言不惭的在上面批注,就连自己送信的鸽子都成了她腹中的美餐,自己却怒不得,唯一的出气方法就是夺回半只烧鸽子吃,不让她太得意。 现在的她,可是王家的鱼大总管,掌管着王家所有的生意,每赚十文钱,就有两文钱归她所有,自己还要处处看她的脸色。 这个地位,果然逆转的如此之快,难道这就是她所说的,叫做什么----货币为王,得货币者得天下? 不过,在她的努力下,王家生意迅速铺开,不仅渗透进萧国每个角落,就连犹里三部、周国、齐国,甚至秦国,都是有生意往来,无论什么东西,到了她手里,都成了赚钱的工具。 就如这秦国,与她生意往来的竟然有象农,她用萧国的瓷器换回犹里的牛肉和牛奶,制成肉干和奶片,换取象农的象粪,用象粪做成了五颜六色的纸,又换回齐国的海菜,制成了片状的大张干叶,做成什么寿司的食物,回销至萧国...... 这只是一个生意的闭合圈,鱼管家的生意,不仅仅是这几项。 鱼管家,全称叫鱼白,在王家混得风生水起,叱刹风云,吾行吾素。 这个鱼管家,非是旁人,正是于兰芽,前世的鱼小白,现在,全名鱼白。 怕四年前的事重蹈复辙,将她置于危险之地,卓然发誓,助王安世得天下后,才能与她相见,所以,这四年来,她与他,从未相见,而且,相见的日子,遥遥无期。 又是两年后。几国政局再次发生变化。 耶提统一了犹里三部,成立了汉国。 周国的镇国公袁鹂因病辞世,其独子袁尚接替镇国公爵位,却留下书信一封,游历江湖,不知所踪,当年声名远播的“南卓北袁”皆消失在了人前,只偶尔出现在一些人的记忆中,逐渐被人们所遗忘。 秦国秦殇弑父弑兄,成为了秦国皇帝。 齐国二十八年前含冤而死的胡丞相胡家复起,其子胡之源担当齐国右丞相。 萧国的情势也风起云涌,跌荡起伏。 本来独宠而骄的太子连连失势,不是所管的吏部出现了贪腐连坐大案,就是银库接连六次失窃,贼人不知所踪。 与他势均力敌的,竟是他一向看不起的王家二公子王安世。 现在的王安世,早已不是小小的四品工部侍郎,已跻身三公之首,统领礼部、户部、工部,虽然相较于太子统管的兵部、吏部、大理寺权势差上很多,但他还协管督察院那些言官,所谓三言成虎,这些口大于天的言官们,也有将兵部的将军们说死的本事。 针对王安世的言官们,太子不得不想出对策,积极调动官吏,提拔一些能言善辩的人才上来,与督察院抗衡。 此时的朝堂上,正进行着一场唇枪舌战。 “启奏陛下,臣就任龙阳府知府后,励精图治,却发现有些商贾与汉国通商,不仅运来他们的马匹、奶牛、兽皮,还将红薯、瓷器、丝绸销售给他们,让他们食能裹腹,衣能蔽体,有力气、有精力来功打我萧国,这种行径,无疑于通敌判国。” 这是龙阳府新任知府管行,前一个月刚刚接替谢知府,谢知府则被调任大理寺任大理寺卿,二人均是太子一系。 一人引领,立刻有十几个臣子复议。 督查院的徐阁老立即反唇相讥,只是,说来说去,显然没有管行能言善辨。 王安世心中冷笑,眼珠一转,扑倒在地,“哇”的放声痛哭,那声音响澈的,在金鸾殿上空回旋了好几个来回,震人发聩。 玉树临风的安世公子,如受气的小媳妇般抽搭了好半天,才委屈的哽咽道:“陛下,微臣冤枉啊,李大人所说的商贾就有王家,说臣判国通敌却是冤死微臣了,臣只不过是拿了齐国的盐换了汉国的马,又用周国的红薯,换汉国的兽皮,没有一处是萧国的,何来通敌判国?再说,这两年,有臣的通商安抚,汉国有来犯的迹像吗?连过关打秋风都少了很多,下官这是在为陛下分忧啊。” 王安世眼睛红红的看向户部尚书林大人,问道:“林大人,您老掌管着户部,负责调谴军粮,您老说说,若是打起仗来,每年户部需增加多少银两支出?” 林大人心领神会道:“每有战事,必会调兵谴将,就如三年前汉国受灾,再次入侵七星关那次,萧国自东部调来二十万兵马,彻夜不眠不休,赶到七星山,耗费整整一个月时间,仅沿途人吃马喂,就消耗掉三十万两白银,汉国多在冬季入侵,还需准备好药物、棉帐、棉衣等物资,粗略算下来,也得五十万两白银,还有弓箭、刀剑的耗损需要三十万两,再加上战死战士的抚恤金.......只怕没有二百万两,这战事维持不超过三个月,若是久攻不下,战时战线拉长,维持六个月,就是四百万两,一年的话,就得......” 战争,说白了,其实也是金钱的战争,设想,如果军饷都发不出,吃不饱、穿不暖,空有一腔的远大抱负和爱国情怀,又能维持多久呢。 王安世将头深深的磕在了地面上,涕泪四管齐下,汹涌而出,连嘴唇都是哆嗦颤抖的,四肢伏地道:“林大人所言其是,这二百万万两才能解决的事,微臣却想着用几筐破红薯就打发了,委实幼稚得很。但微臣总想着,今天是红薯,明日便是衣裳,后日便是杯箸,最后让他衣食住行全都依赖于萧国,萧国不高兴,他便吃不饱、穿不暖;萧国高兴了,他才能撒个欢、讨个好。就像养了一条猎犬一样,渐渐养得没有兽性,自然无心打仗,我萧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安抚化外之民,这,叫做经济侵略,没有鲜血的战争。” 高高在上的萧皇不由得站起身来,脑中炸裂开来,一直想不通当年的犹里三部、如今的大汉国军队为何如此骁勇善战,个个以一挡五,经安世这一提醒,才豁然开朗。 萧国的兵将,家中虽然贫穷,但尚可度日;而汉国的兵将,如果不抢不夺,家中的妻儿就会饿死、冻死,正所谓背水一战、破釜沉舟,不战则亡,从气势上,萧国已经败了。 如果汉国的百姓以后依附于萧国生存,自然不会再生战事,朝廷不用出一文钱,就能达到和平的目的,何乐而不为呢?这个“经济侵略”果然不错。 萧若赞赏的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倍感欣慰。 第二百三十八章 安世的心事 太子一见,忙跪倒在地道:“父皇万万不可,大汉狼子野心,艮古不变,怎能和平相处?三十年前,皇祖曾派数十名言臣感化,他们竟将其斩首送回首级,其心当诛,此等屈辱,岂能相忘?” 王安世撇撇嘴道:“太子殿下,为报前仇,我们就要搭上现世以及后世无数子民及子孙的鲜血吗?此仗微臣反对,自然也不会捐银子,请太子向陛下申请国库库银,再来谈战事吧。” 太子登时哑然,国库的存银还有多少,需要花在什么地方,他心中自然有数,可恨的是这王安世王家,不知从哪儿得到那么多的赚钱方法,赚得杯满钵满,仗着朝中重臣的身份,凡是陛下有所求,均是有求必应,那银子捐的,俨然成了朝廷的第二个银库。 偏皇帝是个仁慈的,今天南萧受灾,免了农税,明天北萧遭匪,下发救济,本来捉急见肘的国库更加匮乏,偏又爆出了一个贪腐大案,太子可以想象,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地位芨芨可危。 见太子和私生子意见不一,大有相驳相斥的前兆,萧若忙摆手道:“皇儿与爱卿不必争论,现在的大汉并没有来袭,也勿需枉家议论,我萧国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若能像安世爱卿所云,用些多余物资,换取边关的安稳,也是百姓之福。大军若敢来犯,皇儿再请求发兵讨伐不迟。” 萧若对臣子均以姓氏称呼,如刘爱卿,徐爱卿,到了王安世这里,明显萧皇不愿意提及“王”这个姓氏,称呼便有了变化,叫“安世爱卿”,朝中的重臣皆知其因由,见安世越来越受萧皇倚重,有些与太子有嫌隙的人,已经开始向安世抛媚眼、献殷勤,大有孝忠之意。 安世一听大乐,叩了叩道道:“臣恳请陛下,返还被管知府所扣的王家货物,许给王家特别通商令,准许行商。” “陛下不可,若是开放通商令,让汉国、齐国、秦国借此机会运送武器、马匹、粮草等军用物资,于国有损,于民有损。”一直未发言的北萧王开口道。 近几年来,皇帝陛下对自己心存芥蒂,他努力修复关系,对于太子与王安世的争斗一直冷眼旁观,不加置喙,此次开口觐言,完全是因为他好不容易要回了镇守汉国与萧国关卡的重责,完全出于安全考虑。 萧若点了点头道:“皇弟所言不无道理,特别通商令可发,但需得拟定出章程来,什么东西允许,什么东西不允许,都要遵从行事,出关进关都需经查验,不得逾矩。” 说完,转过头看向王安世,和蔼问道:“爱卿认为如何?” 王安世心里已经心满意足,有了这个特别通商许可,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交易,担心今天这个被查,那个被封,鱼白那个家伙肯定乐坏了。忙磕头谢道:“微臣谢主隆恩,臣还有一事想私下启奏。” 萧若笑了笑,旁边太监会意,高声喝道:“退朝。” 众臣子退下,萧若步下台阶,走到王安世身前,亲手扶起,和蔼可亲道:“安世何事,随朕回内宫再说。” “这......”安世迟疑着。 萧若拉着安世的手臂,一起向后宫方向,边走边道:“这里又没有外人,和父皇不必如此疏离,内宫的牌子不是给你了吗?想什么时候见父皇就来,没人敢拦你。” 安世一脸喜色道:“谢父皇恩典,儿臣只是想向父皇解释一下儿臣与其他各国通商的真正原因,朝堂上所说的都是骗那些外人的幌子,儿臣从齐国运来了珍贵的海珠和珊瑚树,从周国弄来了大量的丹砂,从汉国换来了珍贵的金貂......我将近几年来王家所有的银子都攒于一处,耗资上千万两,想给父皇真正的建一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帝陵,这各国奇珍放入帝陵,再装以重重机关,层层守护,以表儿臣拳拳忠孝之心。” 萧若心里仅存的柔软瞬间被触动了,自己六年前发起的建帝陵虽说是杀卓萧然的幌子,但其实也是为了试探群臣的态度,结果这些臣子们果然以为自己是好欺的,一个个联名上书,将建帝陵的预算一压再压,一百万两都嫌多,后来帝陵倒塌,更是微词颇多。此事便无限期搁置了。 自己养在身边的亲儿子没有想着,长大后才相认的私生子却难得有这份孝心,最难得的是,他有经商的头脑,钱源源不断,丝毫不藏私,全都为己所用,臣子们又不能加以置喙,为自己增添了不少底气。 萧若笑着拍了拍安世的肩膀,笑道:“走,到后宫陪朕下两盘棋,让妙凰亲近炒两个菜。” 安世眼色一闪,轻笑着掩拭着一丝尴尬,毕恭毕敬的随同萧若进了后宫。 入夜,酒色朦胧,萧若醉得不省人事,王安世醉得睡眼惺忪。 妙凰命人将萧皇扶上龙榻休息,自己则转到安世身侧,柔声道:“你这是何苦?”明明是相仇之人,却要装做父慈子孝的模样;本是爱慕之人,却装做满不在乎的模样,你,这是何苦。 安世若偷瞟了一眼窗外,对贵妃毕恭毕敬施礼道:“贵妃言重了,父皇想喝酒,儿臣自然竭力陪同;父皇想下棋,儿臣自然以身侍之,怎能懈怠?这是为人子当做之事。” 安世再次深施了一礼,跌跌撞撞的向凰栖阁外走去,背影那样的坚定,即使酒醉,他都不曾吐过真言,或许,从来没有人让他动过真情。 妙凰的身子站在窗前,久久凝望,不肯歇下。身后的萧离,睁开墨色的眼睛,看着妙凰的可人儿背影,亦是久久未沉睡。 ....... 回到渊思阁,己是夜深人未静,只隔一堵墙的 鱼翔阁内轻歌漫舞,女子们若仙子般穿梭,云袖舒展,一片歌舞升平景象。 “因为我刚好遇见你,留下足迹才美丽,风吹花落泪如雨,因为不想分离......”歌声婉转动听,比寻常女子的声线多了些英气,比男子的声线又多了些柔美,比民间俚曲多了些清雅,比宫中的曲牌又多了些情愫。 是她,在唱歌,是她,在想他。 安世飞身上了房顶,向那院中望去。 院中,长长的三尺宽、数十丈长的鱼池直穿整座鱼翔院,为了讨她欢心,他甚至寻遍了萧国,找来几十种珍稀的鱼种,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美不胜收,他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情境,她抬起忧思的眼,只瞟了一眼,说了一句:“不如养些寻常的花鲢、三道鳞,还可以做剁椒鱼头、水煮鱼来吃。” 第二日,他便全部换成了寻常的鱼,这鱼池也真的成了养鱼池,里面的观赏水草花,也蓄了泥,种了莲藕,时值秋季,莲花盛开,粉粉白白,很是美丽。 院中的女子歌罢,挽着身侧的女子一起跳起了怪异的舞蹈,咯咯的笑声,响澈了整个夜空。 身侧的女子,脸红得如同一块红布,与池中的荷花相比而娇。 这里,夜夜笙歌漫舞; 这里,日日美酒佳肴; 这里,昼夜美人如云。 整个洛城,甚至整个南萧都知道,王家大管家鱼白是个好酒之徒、好色之徒,好财之徒。 却只有安世自己知道,她,是个女子,她,夜夜笙歌,不过在掩拭着内心的寂寞,她,害怕一个人,却只能一个人。 不,她,还有我。 王安世突然感觉眼睛发胀,飞身跳入院中,众女子登时惊愕,脸现欣喜,纷纷请安,男子却脚步蹒跚的走到鱼白面前,堪堪的站定。 鱼白的个头已经如春笋般拔了节,只一年,便又长了半个头,但较安世仍是差一个头。 安世半低着头,审视着眼前的少年,如同有生以来,第一次相见。 少年白晰的脸,因常年游走各国,有些风霜的磨厉; 少年如墨的发,高高的束于脑后,有一丝却倔强的散落下来; 少年如星的眼,亮晶晶的,如静湖里投入一颗石子,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少年如丹的唇,一张一翕间,吐出如兰的气息,若春风拂过心田。 安世突然低下头,在唇齿即将触到少年时,突然手臂一拥,将少年抱了个满怀,瘦削的身子竟也如此玲珑有致,令人心驰荡漾。 若是与萧然不是唇齿相依的兄弟,该有多好;若是当年,绝然相救于她的是自己,该有多好;若是......若是让她与萧然迟些相见,会不会...... 安世终于下了一个决定,一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决定。 他要让她回到她久别的家乡去——北萧。在萧然回洛城之前。 安世心头正下定了决心,肚子突然被狠狠的踹了一脚,立刻捂紧了肚子。 刚刚明明在怀里温顺的少年,已经如夜叉般叉着腰,怒目瞪着王安世道:“资本家果然没有人性,本少爷怎么着也是王氏ceo,岂是你想潜规则就潜的,想发泄,本少爷这就给你选几个风月俏佳人,保你满意。” 于是,王安世被几个“曲线玲珑”、“波澜壮阔”的女子架着回了渊思阁,至此,渊思阁如它的名字一样,再填一抹王安世的冤屈,成了名符其实的“冤死哥”。 第二百三十九章 赶回北萧去 第二日,王安世睁开惺忪的眼,身侧的丫头左儿立即上前来,如葱的小手伸过来,轻柔的揉了揉太阳穴,安世舒服的哼了一声,渐渐的,昨夜被“押回”的景象回了笼,后面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问道:“左儿,昨天我是怎么回来的,是你侍候我睡下的吗?” 左儿脸色一红,轻轻道:“回少爷,是鱼管家院里的姑娘送您回来的,放下您,给你脱了衣裳便走了。” 左儿哪里好意思和少爷说,昨日那几个姑娘大胆得很,对少爷动手又动脚,若不是少爷誓死不从,恐怕后院又要多填几个姨娘了。 想起刚刚要硬闯进院的人,左儿不由担心道:“少爷,白姨娘刚刚谴了人过来,问三日前向您请求的事,您可否应允。” 安世由着左儿给穿着衣裳,心不在焉的怔忡。 这后院里的姨娘没有上百,也得几十,他哪里会记得哪个姨娘,曾答应过哪个事情。 左儿边系着衣裳带子边答道:“白姨娘说,她怀了孕,特别想用鱼翔院池子里的鱼做一道剁椒鱼头。” 见王安世皱着眉没有回答,左儿继续说道:“白姨娘说,鱼管家大名叫鱼白,她不想孩子一出世,有一个名字和奴才相同的娘亲,凭白降了身份。” 王安世这才想起,这个白姨娘是某个督查院小吏的女儿,大名叫白羽,和鱼白的名字恰好反过来,让其他的姨娘们时不时的取笑,此事一直让她耿耿于怀,对鱼白自然感观颇差。 “白姨娘还说.......” 又一个仗着怀孕来争宠的。王安世不耐烦的打断左儿的话道:“酸儿辣女,如果白姨娘想生个丫头出来,她天天可以去吃鱼翔院的鱼;她若怕和一个奴才名字相近降了身份,告诉她可以改的,就姓黑吧,不必坚持姓白。” 左儿眼皮跳了跳,就知道这样,这鱼管家的地位,根本就不是一个姨娘能撼动的,刘姨娘,王姨娘,张姨娘......无数个姨娘看不惯鱼白我行我素、鼻孔朝天的模样,想着法子的智斗、武斗、混合斗,结果都是无功而返,这次即使怀了孕的仍是一样。不知道将来的正室夫人过了门,能不能有所改变。 安世净了脸,抬步就向鱼翔院步了过来,他要为昨日的事找姓鱼的算帐,此外,他要尽快将姓鱼的打发到北萧去。 阿左轻轻笑了笑,王家二少爷的后院女子无数,有会吟诗作对的,有会琴棋书画的,还有舞姿动人的,环肥燕瘦,不一而足,各有千秋,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王家二公子的正室夫人却是虚位以待,一直空悬。 从未见过二少爷对哪个姨娘特别恩宠过,也未见过二少爷对外面哪个女人青眼相嘉过,反而是对这个鱼管家,千般纵容,万般容忍,俨然就是王家的主子,连老爷和大公子王安康,对这个鱼管家也是不闻不问,从不驱使。 就是因为地位特殊,连姨娘们都看不下去了,对这个活生生的男管家吃起了飞醋。 幸亏鱼管家经常出门,鲜少归家,这才算是勉强和平度日。 步入鱼翔院,只见少年正半眯着眼,闲适的躺在鱼池旁的躺椅上,身子随着摇椅的晃动而晃动,初晨的阳光温暖的照射在脸上,似洒了一层光晕般。 安世居高临下的站在躺椅前面,将阳光挡得严严实实。 少年连眼睛都未睁开,轻轻嗅了嗅鼻子道:“没有浓重的胭脂水粉和熏香味道,淡淡的茶香,是阿左照顾起榻的。啧啧,王二少自制力不错啊。” 安世酝酿好的气势登时如瀑布般,飞流直下三千尺,怏怏的坐在旁边道:“有这么和东家说话的吗?” 鱼白朱唇轻启,展颜一笑,露出里面八颗洁白的贝齿来,好闻的薄荷清香若有若无,笑道:“表面恭敬而心生龌龊,不如我这表里如一,虽少了阿谀奉承,但同时也少了猜度辛苦,这样看来,王二少应该感激我才对。” 总是歪理邪说,王安世翻了翻白眼,未加反驳,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爱到这鱼翔院中小憩休息吧。 “昨夜......”王安世迟疑着如何说来。 鱼白睁开眼睛,如星般的盯着王安世,突然狡黠一笑,拍了拍王安世的肩膀,诡异的说道:“我懂,我懂,烈酒乱人性,将我当成白羽也是情有可缘,不必记挂于心。” 少年一撩衣裳,直身坐起,一幅宽怀大度的模样。 烈酒乱人性,安世叹了口气,我的小鱼儿,你知不知道还一句,叫做酒后吐真言,若是没有萧然,你会不会多看我一眼?安世自问自答的摇了摇头,自己知道不会,以他对她的了解,只他那后院为了平衡政局而纳的莺莺燕燕,她都不会相信自己有真情这种东西存在。 安世目光移于他处,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牌,放在桌案上道:“这是特别通关令,萧国,允许你出境买卖货物了,只是这货物种类受挟制。被管行扣的东西已经放行,即日送至龙门县县衙,你负责接回来,并送到大汉国关卡。此外,因你当年之事,怕萧离疑心于我与卓家的关系,现如今,你模样大变,萧然又不在北萧,现在可以大刀阔斧的拓展北萧的生意了。” 鱼白错愕凝神,一别六载,沧海桑田,自己已经从一个稚嫩的丫头,变成了一个卓立少年,人未老,心己瘁,孤独寂寞冷,夜夜梦所缠。突然要回到那个曾经熟悉的地方,反而不知自己心中是盼着回去还是害怕回去。 安世淡然的转身离开,留下少年一人思索。 几日后,由王安世亲自安排返回北萧所带的东西,王安世让人往上装,鱼白让人往下搬,博弈了数次,仍残存五大车厢东西。 翻捡着东西,鱼白嗔怪的看着王安世道:“王二少,你当北萧是贫民窟吗?这金丝碳、暖手炉、手抄、貂氅需要跋山涉水的带着吗?到了龙阳府城再买不就好了。” 王安世轻笑道:“在洛城四季如春,自然不冷,你这一路北上,天气越往后越冷,待一个月后到达北萧,正是冰雪寒天的时候,一路冷的时候就能用上。车上还有逐渐加厚的衣裳,你记得要随时换上。路线图我已经交给了丑奴,各镇各郡最好的客栈、饭馆都标记了,不要归心似箭,急着赶路,要多住店,少风餐露宿,王家不差你多赚那几天的银子。” 鱼白看着与往日迥然不同的安世,手不自觉的摸了摸他的额头,狐疑道:“王二少,这么殷勤,非奸即盗,你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吧?北萧莫不是有你给我下的套、设的局?” 王安世一手打落鱼白的手,嗔责道:“瞎想什么呢?想设局在洛城不是更妥当,支你那么远、不受我约束做什么?” 鱼白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似自言自语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这样我还得感谢你了。谢谢王二少!” 边说边一揖到地,煞有其事的模样,让周遭的几个女子掩口而笑。 安世低下头来,双手执起少年的双手,在耳边低声道:“第一个车厢里还有‘女子月坊’的东西。” 兰芽脸色一红,自己两年前迅速发育,来了月事,不胜其扰,耗费了一年时间研制出了“月事巾”,受其启发,半玩笑般的创立了“女子月坊”,近两年来品种越来越多,有纸抽、牙签、月事巾、各色内衣......逐渐搞出了名堂,在宫中的贵人间也都盛行起来。 王安世自然是告诉自己以备不时之需的。 见身旁一女子狐疑的看着王安世,鱼白如猫儿的眼睛一瞪,哧然道:“资本家的嘴脸,剥削是天性,属下定会将‘女子月坊’推广至北萧,让它在北萧遍地开花。” 潇洒的一挥衣袍,当先上了最前面的马车。丑奴一脸肃然的跃上车辕,冷眼看着方才嗲嗲不休、现在一脸黑漆的王安世。 车马启动,车厢的帘子突然挑了开来,少年的眼睛笑得如同捉了鸡的黄鼠狼,笑若灿花道:“王二少,你送给我十个私卫,我礼尚往来,将我院子里一打莺莺燕燕全送给你,请尽情享受,千万别客气。下次再见之时,你或许又多了几个绕膝而跑的小小王二少,让你尽享天伦之乐!鱼某人去撩北萧的妹子去啦!” 马车得得飞扬,少年爽利的笑声在空中肆意飘荡,若串串铜铃,让人好生艳羡。 王安世看得凝神,直到马车寂寂,了无踪影。 李护卫小心上前,抱拳施礼:“主子,卓小王爷半月前自南萧边关前来洛城,近几日就会到了,主子意欲与他在哪里相见?” 王安世久久未曾答话,卓萧然大张旗鼓回来,各处驿丞飞马相报,如此高调,也许就是想着有机会与鱼白相见,而自己,却鬼使神差的将鱼白支到了北萧,至此天涯海角,再见之日更加久远,心中有些懊悔,却脚底生根,并没有派人去追。 车中的鱼白心中并不如表面来得轻松愉快,北萧往事一幕幕展现在眼前,有嗔有怨,有情有恨,如这洛城初冬的风,虽不冷,却渗进了骨头;也如那北萧的雪,虽洁白,却寒透了心头。 可是,那里也有着让她牵挂的人儿,如海氏,如兰香,那日海氏哭得肝肠寸断的影像,每日午夜梦回,成了她的梦魇,挥之不去。临近相见之时,她却是心生怯意,惧怕开来。 欲到龙门县,先至府城龙阳府,车马行至龙阳府之时,已是黄昏打尖之时。 在龙阳府,王家有现成的府邸,鱼白一来便直接入住,安顿好了众人,兰芽只带着丑奴在大街上漫步,突然想起那张于家府城的地契来,有了那五万两银子,海氏或许搬到了这府城了吧,记得那地契上写着宣仁胡同,打听了路人,便向宣仁胡同走了来。 宣仁胡同很大,人家却很少,应该都是有钱人家的府邸,占地甚广的原因。 每户的正门上方俱挂着威严的匾额,上书着府邸的名称,有王府、陈府、孙府、周府,独独没有于府。 兰芽心情怏怏,六年时间,足以物事人非。 海氏软弱,那银子和宅子迟早会被于三光和红杏搜罗了去,而于三光又以自己这个妖女女儿为毕生羞耻,将宅子卖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鱼白正躇踌着离开,身侧一匹高头大马呼啸而至,鱼白如陀螺般旋转横跃,电闪间就跃至一侧,躲开马蹄之祸。 马儿咴叫一声,身子高高跃起,将马上之人颠得飞起来,复跌回马上,硌得两胯生疼,狠狠的咒骂了一句,一扯缰绳,堪堪停下,看也未看,马鞭子向鱼白横扫而至,鞭影夹着风声,足见马上之人恼怒至极,用了浑身的劲道。 第二百四十章 强龙战地蛇 鱼白身子还未站定,鞭影便至,若想躲过,势必要矮身或驴打滚般,难看至级。 丑奴已经欺身上来,忍着被扫之痛,扯住鞭梢,一使劲力,将鞭影向内里一带,扯着青年身子向前,青年手中的鞭子登时离了手,人也险些跌下马来。 青年气急败坏的自马上跳下来,狠狠瞪着少年和丑奴,见鱼白虽未坐马车或骑马,但长相俊美,身上更是披着豪华的紫貂大氅,身后跟着戴着奇异面具的家奴,一身的杀气外现,登时生了几分怯意,敛了嚣张气焰。 只对峙了一瞬,眼前府门便大开,年老的管家点头呵腰的迎了出来,恭敬道:“三少爷,你可回来了,大少爷要纳个窖姐儿回来,老爷怒着要动家法了。” 青年冷哼一声道:“定是姓吴的狐魅子给爹吹的枕边风,又让那窖姐儿撺掇大哥纳她,大哥是个呆的,真就上这个当。” 青年窜入府中,府门轻掩,寂然无声。 旁边的府邸有个小厮出门,鱼白差了丑奴上前去打探,丑奴的模样吓得小厮蹬蹬退了两步,看到身后的鱼白,才拍打着胸口道:“吓死我了,戴着面具做甚?再黑些还以为遇到鬼了呢!” 丑奴道了声歉意,将手里的碎银子递过去问道:“小哥,我家主子想打问一件事儿,就是这宣仁胡同有没有一户姓于的人家?近六年内搬过来住的。” 小厮欣喜的将银子揣在怀里,将头摇得如同波浪鼓道:“绝对没有,我们吴家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全都是住了十年以上的人家,新来的没有,不,有一家,四年前搬来的,就是隔壁你们刚刚来的府邸,不过不姓于,姓周。” 姓周?鱼白狐疑之心顿起,是巧命还是变故?刚刚那个青年有几分熟悉之感,这时豁然开朗,是了,是三表哥周不遂,当年的青葱小少年已经长成了成年男子模样,二人均是少年初长成,互相已经不认得了。 鱼白带着满腹的疑问回了王府。 二人走后不久,周府的大门四开,三少爷周不遂领着二十几个丁便出了府门,个个手里持着棍棒长剑,显然是要将鱼白与丑奴生擒出气。 府外却己是人迹杳杳,哪里还有二人影子? 鱼白心情惴惴,府城的府邸己经移了主,那于家呢?海氏呢?六年己过,她们怎么样了? 一向镇定的鱼大管家心里慌乱,心乱如麻,归心似箭。 第二天一大早,便急匆匆向龙门县赶路,到了打尖之处也未歇,快马加鞭。 待鹅毛般的大雪卒不及防、洋洋洒洒下来之时,鱼白才意识到,自己太急了,大雪相阻,冒然而进,极易迷路,当务之急,是让丑奴寻一处庇护之处,早早歇下,第二天打探了当地人再行赶路。 丑奴在前方五里找到了一处山神庙,门扉虽破败,好在能遮些风雪,十几个人进了庙里,将地面简单打扫干净,丑奴将碳火盆子拿了出来,装满了碳,又拿出了肉干干粮,递给了鱼白。 兰芽感激的笑了笑,接过了肉干,啃嚼起来。 这丑奴是她四年前与周国通商时,在奴市上偶尔看到的,当时的他,被关在一个杂耍戏团的笼子里,脖子上如野兽般拴着一条婴孩儿手臂粗的铁链,脸上满是令人惊悚的疤痕。 杂耍戏团之所以豢养着他,是因为乐团有一个助兴的节目,就是人与虎相搏,让人看这残忍的表演收取银子,但也有个要求,就是不能真将老虎打死了,因为,老虎也是花银子买来的。 他若是不慎将老虎打死了,他会没有饭吃;他若是不幸被老虎打死了,他就没命吃饭。 鱼白出现在那笼子面前时,腿上脚上俱都血肉模糊的男子,只余一口气在,扯的铁链扎扎作响,勒得脖颈浸了血痕,却仍不屈的与虎对视,哀哀低吼,虎都吓得退了三分。 鱼白佩服男子坚韧的求生态度,便花银子将他赎出来。 没想到伤好之后的丑奴,竟是个武功高强之人,跟着鱼白没几日,便成了鱼白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除了吃饭、上茅房,丑奴从那以后从未离开他身边。 丑奴从不说话,不知道是天然哑的还是根本就不屑说; 丑奴从不离鱼白身边,即使睡觉,也只是在鱼白的廊前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有他在,鱼白莫名的放心与安心,所以,至今,鱼白是女子之事,除了王安世,就只有丑奴知道。 丑奴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盯着鱼白看,鱼白开心,他便跟着笑,鱼白难过,他便跟着忧愁。现在亦如此,见鱼白一脸愁绪,他也愁肠百结,郁郁寡欢。 鱼白只吃了一块肉干,便对丑奴道:“我吃不下,你多吃些吧。” 丑奴摇了摇头,手里拿着一只鱼白最喜欢的半肥半瘦的肉干,固执的递到鱼白的嘴边,唔唔的说着什么。 鱼白叹了口气,用树枝挑了挑碳火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近乡情怯,我真的吃不下,也担心的吃不下。” 丑奴眼睛忧色一闪,用手比了比脑袋和肚子,又比了比肉干,鱼白会意道:“我知道,只有吃饱了才有命活,才能回乡去,好,丑奴,我就再吃一块儿,只一块儿。”用手指娇憨的比着一个手指。 丑奴裂着嘴笑了起来,眼睛笑成了月芽,从油纸包里拿一条比小孩子手掌还要大的肉块,狡黠的看着鱼白,鱼白哭笑不得,自己整日算计别人,今日竟然让丑奴给算计了,这么一大块进了肚,估计明天都不会饿了。 丑奴嘴角几乎裂到了耳根,比自己吃到还要开心。 鱼白开心的笑了笑,只好兑现承诺,一口一口的撕掉着肉干。 门扉被大力推开,凛冽的寒风卷着雪花,呼啸着刮进了本就破败的庙内,鱼白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丑奴忙将粗壮的身子挪到鱼白面前,挡住了大片的风霜,冷眼看向门口。 推门而入的有十几个人,一身的衙役装束,脸如这天气一样,阴沉冰寒。 见狭小的庙里,已经有了鱼白十几个人躲着风雪,俱是一怔,随即直直的奔着屋当中的碳火盆子而来。 丑奴伸手阻拦,为首之人是一个身材矮小、尖嘴猴腮之人,本就有些阴冷,被丑奴一拦,更加阴雨绵绵,几欲动怒。 那人皱着眉头,直看着鱼白,眼睛里满是威胁,鱼白扯了一下丑奴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这火的温度多取暖一人,也是好事一桩,不必阻拦。” 见鱼白让步,那人以为鱼白心生怯意了,洋洋自得道:“算你有眼力见,在这龙门县的地界,还没有人不买我于大龙的帐呢。” 在一旁烤火的李侍卫李大可没有阻拦,也没有言语。 李大可本是守护京城的骁骑营百户长,后被皇帝调到了王安康手下,一同保护王安世,此行又被派给了鱼白。 想当年,他也是在京城内城骑马肆意的主儿,如今沦落保护一个王家的管家,威风八面的侍卫服也变成了寻常家丁服,这地位降得不是一星半点,心中一直窝着火儿,对鱼白更是谈不上尊重。所以刚刚见鱼白吃鳖,除了丑奴,无一人站出来相帮。 只是事与愿违,于大龙一人烤火也就罢了,偏他身后的衙役得寸进尺,纷纷挤上来烤火,将鱼白和十几侍卫欺于碳盆外缘,一丝热乎气儿也感受不到了。 这还了得?李大可本就窝着火没处发,现在又被一群小小县城衙役欺负,哪里还受得了,伸手就掏出一把钢刀出来,横在胸前,对于大龙道:“在老子面前耍横,你也配!” 于大龙一见爆脾气也上来了,刷的一声也拿出了刀剑来,吼道:“老子在这大山里抓贼抓了十几天不见动静,如今得来全不费功夫,自己送上门来了,快快随我投案。” 双方是烈火遇到炮仗,叮叮当当的打了起来,衙役与侍卫人数虽然相当,但显然不是一个战斗级别的,只十几个回合就被李大可打倒在地,哼哼卿卿。 李大可不屑的用剑指着于大龙道:“叫爷爷,爷爷就放了你这孙子。” 于大龙撇撇嘴未加言语。 旁边一个中等身材、圆脸细眼的衙役欺上前来,对李大可低头呵腰道:“爷爷,爷爷的武功真好,爷爷的心肠也好,爷爷玉树临风、气宇轩昂、无人能敌,爷爷的属下也各个威风如虎、猛龙过江......” 李大可与侍卫们被奉承得哈哈大笑,重新围拢在碳火旁边,连鱼白都没有招呼,神态甚是傲然。 小青年亲昵的围在李侍卫旁边,又是拿吃食,又是递水,夹杂着奉承话,时不时将李侍卫哄得哈哈大笑。 鱼白心中警铃大作,刚要提醒李大可,只见漫天的红粉飘扬开来,鱼白疾疾退于破窗户前,饶是如此,也吸入了一些红粉,被辣得呛咳了两声。 李大可和离得近的几个侍卫可就惨了,眼睛登时被辣得涕泪横流,不一会儿,眼睛就肿胀了,李大可更是首当其冲,眼睛肿得只余一条缝缝,如同没长眼睛一样。 伸手拿刀,却是半分力道也使不出来了。大吼道:“竖子无理,竟敢使诈,你知道爷爷我是......” 圆脸青年照着李侍卫的肚子就来了一脚,将李大可吐出口的话生生踹了回去,痛得直抽气。 圆脸青年气焰比刚刚的李大可气焰还要嚣张,拍了拍李大可的脸,不屑道:“听没听过,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于爷爷的地界,还敢嚣张跋扈?到了这儿,是龙你得蜷着,是虎你得趴着,别装大瓣蒜。白白让爷爷伺候了半天,总得算点利息回来。” 边说边将脚上的鞋子脱了,脱下一双臭祙子,狠狠的塞进了李大可的嘴里,其他衙役笑着效仿,整座庙里,顿时充斥着男人难闻的汗脚味道,别提多难受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初遇刘县丞 于大龙乐得高兴,对着圆脸的青年道:“方利,你小子表现得不错,待回去了,我定向县太爷美言几句,让你正式成为龙门县的捕快。” 方利?鱼白仔细的看着青年,与当年那个游侠儿般的误伤猪的逗逼少年郎相较,明显多了一分风霜、三分市侩、七分诡诈,定是在江湖中多次磨厉的结果,他,离他的捕快梦,只有一步之遥吧。 青年衙役哈哈大笑,表现的欲望更甚,欺身上来想要绑了鱼白和丑奴,鱼白摇摇手道:“官爷,我与他们不是一路的,他们和官爷一样,只是想蹭在下的火取取暖罢了。” 李大可的眼睛登时瞪圆了,他还指望着鱼管家相救呢,这下倒好,人家直接撇清关系了。 于大龙狐疑的看看鱼白二人,又看看李大可十人,回想起进屋时的种种,烤火时,少年二个与十人相隔远些,似不是一伙人;方才自己找少年麻烦时,这十几个人未加阻拦;自己与那十几个人打斗之时,鱼白二人也未曾相帮,怕真的不是一伙人。 于大龙还要狐疑,于方利已经凑到了于大龙耳边道:“头儿,且信着吧。那少年气势穿着皆不俗,方才躲辣椒粉的功夫也是上乘,就连那碳盆子里的碳,属下若是没看走眼,应该是传说中达官贵人才用的金丝碳,寻常人想弄也弄不着,这样的人,咱少惹为妙。” 于大龙登时如四川变脸般,阴沉的脸登时变得和蔼可亲,斯文的坐到火盆旁,向鱼白招招手道:“小兄弟,一起烤火吧,这风大雪大,莫寒了身。看小哥肤白如雪,不是这北萧人吧?” 鱼白紧了紧身上紫貂大氅,走回到火盆旁,静静点了点头。 于大龙口若灿花的讲起了北萧的人文风光,讲起了北萧村人的高原红脸蛋,讲起了北萧的泼辣娘们,讲起了青楼的相好漫妙的身段,又讲起了最近兴起的*....... 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唾沫星子喷得鱼白满脸都是,那劲头,连刚刚阿谀奉承的于方利都自叹不如。 李大可可是遭了罪了,被于大龙直接扣上了江湖*的帽子不说,还被丢在阴冷的角落里,冻得骨头钻风,一直挨到第二天早晨。 鱼白指着墙角五大车的货物,对于大龙恭敬道:“于官爷,这些都是那些人运来的东西,劳烦官爷都装了车,运到县衙去吧。” 于大龙笑得满脸的褶子都开了,好家伙,这得足足半屋子的东西,俱都是实木红漆的大箱子锁着,一搬还特沉实,全都搬上车,累得十几个衙役已经呼呼直喘了。 于大龙心里暗惊,莫不是贼赃均在此?那自己岂不是要发了财了? 于大龙甚至想象到了县太爷满眼的星光和自己璀灿的未来。 马车得得而行,到了夜晚才到了龙门县,鱼白当先抱拳道:“于大哥,天色己晚,得空鱼某定到县衙拜会。” 于大龙以为鱼白是客气之词,老百姓都是见了官衙绕道走的,哪有送上门来的? 第二日,于大龙如常到县衙点卯,在县衙前看到鱼白时,有那么一瞬的错愕。 鱼白则笑而不言,于大龙讪笑道:“鱼兄弟,你果然来了,待我将昨日回禀了县太爷,给你请些封赏......” 声音未落,县太爷回良已经趿拉着鞋从县衙后宅跑了出来,官服松散,腰带搭在脖子上,边跑边往肥硕的身上套官服。 到了鱼白近前,腰带刚好扎完,将手里的玉牌递还给鱼白,笑得见牙不见眼道:“原来是鱼大总管,有失远迎远迎......” 鱼白深施一礼道:“哪里哪里,回县令客气则个,您是官,吾是民,礼应前来拜会,草民准备的礼物昨日已经由于捕快带回了,一会儿自当奉上,以后还仰仗回县令庇护一二。” 回县令是一个身材圆胖的小老头儿,天生笑面,眼睛本就不大,一笑更是没有缝隙般,五个指关节胖成了五个小坑,抓着鱼白的手,笑着寒喧。 鱼白微不可查的抽了抽手,又是一施礼道:“回大人,是不是进得堂内,谈谈被管知府送交的王家货物?” 回良这才笑着将鱼堂让进了内堂,看了看天色,一脸不悦的对于大龙道:“刘县丞怎么还不来点卯,整日浑沌度日,白拿这朝廷俸禄不成?” 于大龙尴尬的笑笑,向身后的于方利使了使眼色,于方利如猴般的窜了出去,显然是去请刘县丞了。 显见,小小的龙门县水也不浅,这县丞与县太爷关系是相当的糟糕。 偏鱼白的货物巨大,需得县太爷和县丞联合签署了公文才能放行。 鱼白进得内堂,轻啜着茶水,回良谄媚的笑道:“鱼大管家,你方才说,你昨日就与于捕快见了面?” 鱼白心中暗笑,这是要礼物了,连于大龙都狐疑的看着少年,他送县太爷的礼物什么时候交给自己了?自己只是昨天晚上的时候,吃了她两袋子肉干,一坛子好酒,不会这就是礼物吧? 鱼白笑笑,对回良道:“昨日于捕快甚是热情,不仅帮鱼某人将家中一应物事帮运了回来,就连草民的家丁也都请回了县衙做客,热情得鱼某人真不知如何道谢的好。” 于大龙脑袋登时轰的一声,脑子真的塌成了白豆腐,昨天那十几个人,果然就是少年的家丁,那五大车的箱子,哪里是贼赃,分明就是少年的衣物家当,于大龙忙讪笑着对回良道:“属下这就去取。” 向丑奴使了使眼色,丑奴冷着一张脸跟了下去。 于大龙千声爷、万声祖宗的向李大可陪礼道歉不表,单说厅堂之上,鱼白静默的啜着茶,一杯茶蓄了三遍水,县丞才姗姗来迟。 淡然的看了鱼白一眼,又不屑的看了回良一眼道:“回大人,按您的吩咐,下官昨日将付县令任职期间的所有卷宗重新整理了一翻,今晨刚刚回去休息,本想补上一觉,下午再来回大人话。” 语气平淡,没有谄媚,没有畏惧,眼睛里的桀骜不训却显示他心中有诸多不平,或是怀才不遇,或是愤世嫉俗。 回良懒的与他逞口舌之快,点点头道:“大龙发现了江洋大盗的珠丝玛迹,做事赁的草率,打草惊蛇,本官着实不放心,你随大龙他们明日便去寻访贼人吧。” 刘县丞抿着唇,半天未加言语,以他堂堂一个文官,随着一群武刀弄棍的武夫进山找贼人,不单单是一种侮辱,对生命也是一种考验。 鱼白则闲适的看着刘县丞,比起当年的白面小生,刘清石显然成熟了许多,原本有些尖细的下巴蓄了须,显得带了几分男儿气慨,只是拳头紧握,眼睛射着不甘,让这种男儿气慨变成了一股戾气。 鱼白打了下圆场道:“回大人,刘县丞,昨日就听于捕快说这*,不知何许人也,让两位大人和于捕快如此头疼?草民当如何防范?” 回良叹了口气,一脸愁苦道:“鱼总管倒是勿需困扰,这贼人定不会挑王家下手的。这贼人阴损得很,专挑十五六岁漂亮姑娘下手,将姑娘的衣裳尽数扒了,看着姑娘们沐浴洗背,沐浴完就行那奸-淫之事,完事就走,也不停留,虽未本亲手杀害,却己有十几个姑娘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了。” 是挺阴损,还特奇葩,喜欢看姑娘沐浴,莫不是那姑娘如自己一般,遇热会显出一只癞蛤蟆出来? 鱼白感觉自己背后的碧凌有些痒了,对这个贼人好奇反而多于恼恨了。 终于安抚好李大哥的于大龙终于回转,将几只小盒子放在了回大人身前的桌案上,鱼白用手礼让道:“大人,不远千里,礼轻情谊重,这些都是洛城的特产,你赏脸品鉴则个。” 东西分量轻,样数少,回良脸上明显降了温,淡然回道:“鱼总管客气了,有圣上口谕,又有管知府一再叮咛,本官哪里敢懈怠。” 说是如此,却迟迟不命人去拿文书来。 鱼白哪里不明白其中的意思,这是赚礼过轻了,遂指着礼品匣子道:“草民听说回大人是重情重义之人,草民将各国奇珍搜罗来,以全大人拳拳之心,这里有齐国的珊瑚珠串,一百零八颗,色泽红润,大小均匀,现在洛城,各侯、伯家的夫人们都戴着它吃斋念佛;与它相配套的还有周国的白玉佛,献给老夫人最合适不过;有大汉的金貂尾,是打猎的时候碰掉的,全身的貂皮送进了宫里,如今应该披在了皇贵妃的贵妃榻上。” 回良越听心越惊,眼睛眯成了一条小缝缝,随便拿出来一件,送给洛城的大人们都会讨个笑脸,何况自己一个刚刚到任不久的清水县太爷,刚刚因礼轻不屑,现在则因礼重汗颜了。 讪笑着对于大龙道:“还不将文书取来,劳鱼管家久等赁长时间。” 于大龙早就将文书揣在怀里,只等县太爷发话了,闻言装模做样出了厅堂,一转身又绕了回来,那速度,也就眨了两下眼的功夫。 回良和刘清石俱都签了文书,回良指了指刘清石道:“刘大人久在县里当职,对镇上甚是熟悉,就替本官协助于大龙将一应货物送回到鱼总管府上吧。” 回良的本意是想抬高自己的身价,挫一挫刘清石的威风,若他知道刘清石到了鱼府,得了一个大红封,定是肠子都毁青了。 鱼白没有坐车,漫步走着回府,刘清石也不好坐车,陪同在侧。 只是,二人的心境却是沧海桑田,各自不同。 刘清石感慨自己熬了六年,仍是小小的县丞,与他同届的举子,只有他是九品的县丞,其他人,最低也是个七品县令。 六年前,刘清石答应付良衡当这个县丞,想跟着付良衡,背靠谢知府这棵大树,早晚能飞皇腾达,没想到事与愿违,六年前火烧妖女,突然转变成了仙童蒙冤,皇帝无法,将国师处死,付良衡也受了牵连,瘟疫之功相抵,谢知府力保,堪堪保住的龙门县县令之位,蜇伏了五年多,谢知府挂上了太子线,到洛城任大理寺卿,付良衡这才调到了大理寺,升到了六品官,而刘清石,则是路路受阻,前途无望。 鱼白则是感慨自己走了六年,人非昨,事己非,即使刘清石站在面前,不能相认,也不敢相询于家之事。 第二百四十二章 颓唐的水淼 到了王府,于大龙分外卖力气的将货物和鱼白的箱笼俱搬到了屋内,喘着粗气,擦着脖颈如水流般的汗水低喃道:“鱼管家,您大人别记小人过,恕小的眼拙,不识您这大金弥勒佛,你若昨日就表明了身份,小的哪敢造次啊。” 鱼白看着堆得满仓的货物,但笑不语。 于大龙登时被那笑容刺了眼,莫不是这鱼管家就想让自己大雪纷飞的把五大车的货物运回来,今日到县衙又欲盖弥彰的,只为了让自己和属下将被扣的所有货物运回王府?自己岂不是成了劳工? 于大龙感觉心在滴血了,活了近三十年,头一次有气无处撒,沤血沤得心疼。 李大可一脸不悦的看着鱼白,对鱼白能出手却不相救之事耿耿于怀。 等于大龙离去,鱼白让丑奴拿出一张银票出来,递李大可,肃然道:“李大可,你心不在此,这是返回洛城的盘缠,你做你的百户,我做我的管家,各不相干。我知道你心结于我未曾出手相救,我只问你一句,当时,我,有说错吗?咱们是一伙的吗?” 李大可怔然无语,这鱼管家,分明是影射自己,虽似同行,却不同心,虽似保护,却主仆不分,被绑了关县衙,只是小惩大戒罢了。 李大可心情惴惴,王安世的本意是让他一直保护着鱼管家,一直到鱼管家返回洛城;可鱼管家的意思,却是要将十人直接谴回洛城了,如果就此回去向王安世复命,李大哥肯定以及确定,王安世定会将自己打杀了示众不可。 暗下决心的李大哥决定无论任何办法也要留下来,哪怕跪下来求饶也罢,只是别回洛城。 从此以后,李大可几人再也不敢造次逾矩,对鱼白唯命是众,生怕鱼管家不经心的一句话,又要吃了苦头。 夜色正浓,一辆豪华马车得得到了荟萃楼,只是热闹如昨,恩客依旧,牌匾却已经从荟萃楼变成了春香楼。 鱼白刚下马车,几个香气扑鼻了女子便飘了过来,前呼后拥的将鱼白和丑奴让进了楼内,摆设也如当年的荟萃楼一般无二,只是清一色的流水般的小姑娘,个个面孔生涩。 鱼白对老鸨笑道:“寻两个年长些的姑娘来。” 老鸨调笑的刮了刮鱼白的鼻尖,调笑道:“倒是个会玩的,只听说当年的沈小公子好这口儿,没想到公子也好。” 鱼白状似惊异道:“妈妈说的倒是有趣,当年好这口儿?莫不是那沈小公子转了性了?喜欢年小的?或者干脆喜欢男子了?” 老鸨脸色一变,讪笑着掩拭道:“公子说笑了,那有钱人家的事岂是我等乡野妇人知道的。”闪烁的眼和轻挑的眼皮,无不显示着她有所惧怕和有所隐瞒。 鱼白不急着问话,待两个年长的妓子过来,又与两个妓子攀谈起来。 这两个妓子其中一人六年前就在这荟萃楼做丫头,后来升做了妓子,模样中等,带着几分清秀。遣退了另一个,只留下这名叫做香草的妓子。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鱼白似吃醉般将银票拍在桌子上,豪气万丈道:“小爷我最怕别人比我强,听那老鸨子说当年的沈小公子也如我这般,小爷我心头分外不爽,那姓沈的呢,小爷我要一掌拍死他。”说完,脚步划圈似的又跌回到椅子上,捏着那个妓子的脸看着表情变化。 果然,香草如同那老鸨一样变了颜色,酒倒洒了都尚未察觉,鱼白大吼着将酒壶拍飞,怒道:“无理!!!” 妓子慌乱的用帕子擦着鱼白洒了酒的衣襟,慌乱求饶道:“大爷饶命,只要不让妈妈知晓奴家冒犯的大爷,大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完,站起身来,就要解身上的衣裳。 寻常女子,身上着小衣、中衣、夹衣、绸衣外加纱衣,足有五六层衣裳,香草的衣裳却甚是轻便,纱衣里面只着一层低胸绸衣,隔着纱衣,就能看见女子的香颈锁骨,春光乍现。 鱼白抬手掩住香草脱衣裳的手,眼睛轻眯道:“是你说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香草娇羞的点了点头,鱼白则半清梦半迷蒙道:“那就讲讲沈小公子的事情吧,说不得我要会一会这个沈小公子。” 香草用手忙掩了少年的唇,惊慌道:“大爷勿要浑说,您想听,奴家说了便是,只要大爷不怪罪奴家便可,也别因刚才之事迁怒奴家,奴家也是怕得要命。” 一场关于荟萃楼的隐秘就这样铺陈开来,说隐秘也不算是隐秘,只是青楼老鸨忌讳,怕说出来影响青楼的生意,不愿意说出来罢了。 四年前,沈小公子夜宿荟萃楼后楼,与水东家一墙之隔,未曾想,夜半里一场大火烧将开来,沈小公子当场死于火场,水东家被烧得毁了容,荟萃楼陪给了沈家,水东家从此消失于人前。 那被烧的后面空地,自那以后,再也没有重新盖过房子,因为那里,已经两次被烧,第一次是一个姓于的公子吊死其中,尸首被焚;第二次,沈小公子被烧死。 老鸨找过道士,说那座楼的地下,曾经有一棵树,树上吊死过一个年轻的公子,从那以后,就专门找年轻公子当替身。若是这传言传出去,这还了得,老鸨自然三缄其口。 鱼白将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女子道:“若是能打探出水东家的下落,我赏银翻倍。” 香草欢喜的接过银票,下定了决心道:“沈小公子驾鹤西去,但那水东家却是好找得很,奴家不想要赏银,只有一事相求。” 鱼白点了点头,示意香草继续说。 香草深吸了一口气道:“香草知道,公子与沈小公子斗气是假,找水东家的下落是真,香草不想知道原因,只想若是找到了水东家,能不能将香草赎身出去,仍照顾水东家。” 鱼白看了看银子,一百两,加上再得的两百两,自赎其身应该绰绰有余,为何让自己为她赎身呢?恐怕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香草喜欢水淼,想留在水淼身边。 这当然不是坏事,鱼白点了点头,将眼睛紧盯着香草,冷声问道:“一言即出,驷马难追。现在说吧,水淼在哪里?别费时间讨价还价,我知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香草眼睛里闪出一丝错愕,又坚定道:“你是沈家的人?” 显见,若是沈家的人,对水淼不利,她便将这秘密咽到肚子里了。 鱼白不耐烦的一皱眉头道:“婆婆妈妈,难成大事,若是小爷与他有仇,何必等到现在,找到他又不是顶难之事。小爷只是不愿浪费时间罢了。你转告他,就说南萧王家想要在北萧拓展生意,一切与沈家有过结之人,都是王家的盟友,找不找我,他自便。” 鱼白站起身来,三百两银票也未拿着,直接出了春香楼。 香草如铁杵般立在在屋内,一动不动。 现在的春香楼,是沈家的产业,换言之,就是在沈家的地盘,刚刚,一个神态嚣张的王家人,告诉她,一切与沈家为敌的人,都是他的盟友,这是向沈家宣战的意思吗? 水淼又当何去何从?会继续沉沦消沉,还是应该站出来,与王家并肩? 香草默默的穿好的衣裳,打扮的花枝招展,将其中一张银票递给了老鸨道:“妈妈,方才的王小公子让我陪他去吃酒,这是留下的银子。” 老鸨眉开眼笑的招呼着小厮准备好车子,被香草拉住了手,红着脸低声道:“妈妈,王小公子面皮薄,已经在外面的车上候着了,只月儿陪着就行。” 看着香草和丫头月儿的背影,老鸨低头又闻了闻银票的墨香,心中暗暗得意,以为这香草二十多岁了,无甚大用,正想着找一个老鳏夫发卖了,没想到老树发新芽,还真给吊上个好这口的,啧啧,方才的小公子水嫩嫩的,真不赖。” 老鸨头脑中已经闪现了那些香艳的镜头,口水流了一地。 香草本是骗老鸨的话,否则根本没有机会出这春香楼,没想到鱼白的马车真的在外面候着,见香草出来,马车得得行到了近前,车帘一挑,鱼白的声音传来:“上来吧。” 香草点了点头,这倒是应了自己的谎,这月儿是老鸨的人,时刻监视着自己的行为。 丑奴和月儿坐在车辕上,向北城缓缓驰去。 到了一片肃静的胡同内,丑奴将车一停,对月儿沉声道:“我们走吧。” 月儿猜疑的盯着车帘,丑奴眼睛一立道:“你莫不是也屑想我家主子?” 月儿翻了下白眼,身处青楼,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在这马车上行事的她倒是首次见到,就不怕有人冲了鸳鸯梦? 有钱人怪癖多,许是自己少见多怪了。 月儿随着丑奴走到十丈开外,风声寂寂,吹起半个车帘,里面黑丫丫一片,一件白色中衣被刮到了车辕上,在月光下暧昧的闪着亮光。 车的后边暗门轻启,换了一深深蓝色衣裳的鱼白牵着香草的手,飞身跃上了一处府墙,拐过了大街,直奔一处院落而来。 拍开房门,一个中年男子开了门,鱼白眼睛发涩,险些流了泪。 男子长发披散,蓬乱纠结,暗淡无光,脸上尽是风霜颓唐之色,胡须遍布,左侧脸颊,一块烧焦的纠结疤痕,让人不忍侧目。如果丑奴脸上的刀痕尽现戾气,而男子脸上的疤痕则尽现颓气,一种脚踏鬼门关的颓气,了无生气。 见是香草,男子不耐烦道:“怎么又是你?我还饿不死呢,用不着靠你卖肉赚银子养活。” “啪”的一声响,男子惊愕抬眼,怒目而视伸手打自己的少年。 少年英俊非凡,气质出众。眼是圆圆的桃花眼,有着猫一般的灵气,此时却是戾气尽现;脸儿是圆圆的月儿脸,有着温柔的光辉,此时却是寒气阵阵;嘴是樱桃嘴,有着肉粉的诱惑,此时却是紧紧抿着。身上深蓝色云锦绸衣,身披深棕色大氅,头发高高束起,没有一丝毛茬,好一个翩翩富贵美少年。 男子不带感*彩的呵笑两声,再度看向香草道:“找到有钱人了,带来向我示威还是羞辱?” “啪”的声响再度响起,水淼彻底翻脸了,对着鱼白大怒道:“你凭什么打我?” 鱼白冷哼一声道:“我是你未来的东家,我当然有权力教训一个无能的下属。” 说得水淼云里雾里,两只手分别捂着左右双颊,生怕鱼白一言不合再下手。 第二百四十三章 喜欢丑男人 鱼白长舒了一口气道:“活着就好,总比死了强,我要打败沈家,需要冲锋献阵的人,你,敢不敢?” 仿佛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水淼笑得脸色通红,笑得疤痕也跟着抖动起来,如同一只肥胖蠕动的虫子。 鱼白伸出手来,轻轻抚摸那疤痕,瘤感而纠结,眼里没有厌恶与恐惧,只有疼惜与怜爱,长长的睫毛留下一道剪影,投射到静谧的湖中,深远而涟影漪漪,眷恋思远。 他如此的胆大妄为,如此的放浪形骸,吓得水淼一连退后了两大步,眼里的惊慌和诧异分明是在控诉鱼白的无状。 鱼白不再碰触,轻笑了笑,只是对香草道:“给他打扮打扮,让他明天精神涣发的出现在我面前,否则,就给他一把匕首,让他死了算了,去见他的沈轻影岂不更好。” 鱼白一甩袖子出了门,一滴泪已经忍不住的滴了下来,跌落在尘埃里,了无痕迹。 水淼则惊愕的看着香草,猜疑道:“你将轻影的事告诉他的?” 香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东家,奴家不知道沈小公子大名,这人是南萧王家的人,只告诉我,一切与沈家有过结的人,与王家都是盟友,又答应帮香草赎身,奴家便领着他来了。” 南萧,王家?男子死寂己久的心再度跳动起来,呼吸也急促了,也许,轻影还有救...... 这一夜,水淼内心无比忐忑,他不知道,临走前那小公子的一下抚摸是何用意,那一句“好好打扮打扮”是何用意,莫不是这王家小公子有什么特别的癖好?喜欢又老又丑的男人? 这种心情,在见到一大早来接他过府的丑奴后,就更加确认了,这鱼管家一定是喜欢---老----丑----男人,越丑越吃香,看那丑奴的穿戴就知道了。 为了轻影,水淼怀着壮士断腕、忍辱负重的决心,随着丑奴到了王府。 王府之内,无数云袖舒展、环肥燕瘦的女子出出进进,有端早点的,有奉茶的,一水的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径直的向鱼管家所居的白鹭阁行去。 看得久营青楼的水淼都不由为之乍舌,惊叹于王家公子的声色犬马、豪奢放浪,全然忘了“严防死守”的警惕性。 随着丑奴进得白鹭阁,阁中的装饰与鱼翔阁相似,一条细长的鱼塘,里面养着鱼和荷花,从石头的新旧程度看,应该是焦急赶工新砌的。 池水引的是温泉活水,因为是寒冬,即使引了温泉水,也不能让荷花返春,一枝枝如枯槁般的插在池子的泥水中,被池子中腾腾的热气缠绕,说不出的诡异与萧索。 与池子不同的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只一斑可窥见主人的超然地位。 此时的主人鱼白正抚着额,无语的看着四不像的府邸,这定是王安世那个家伙飞鸽传书命人做的,心意令人感动,效果让人抓狂。 一水的女子们将水煮鱼、剁椒鱼、蒸鱼端上来,摆在鱼白的面前,鱼白再次摇头,不忍直视,真无法想象,王安世这样的智商,是如何与朝堂上与那些老狐狸相斗的。 为首的是一个年纪相对大些的女子,眉眼尽是精明之色,唤做秋娘,向鱼白一个标准的屈身礼道:“鱼管家,二公子已经嘱咐奴婢,您喜欢吃鱼、吃鸽、吃烤鸭......这鱼己经养了一池子,随时来吃,这鸽子,今天小厮们已经去收购,马上就能养一笼回来,二公子说,让奴婢劝您,您别再吃信鸽......” 鱼白呵呵笑着,如贝的牙齿似珍珠般闪着亮,向空中吹了一声口哨,几只海东青在空中盘旋,啾啾而鸣,鱼白挑了挑眉笑道:“会送信的鸽子好,有灵性......;” 有灵性不是该养着吗,还烤着吃?秋娘登时脸塌了下来,二公子交待自己的任务再次宣告失败,决定,与其劝这胆大妄为的管家,不如训那一笼鸽子送信来得容易。 水淼痴痴的看着头上盘旋不去的海东青,心头百转千回,仔细看着鱼白,又摇了摇头,世上训鹰之人甚多,又怎么可能是他的于家妹子,于家妹子的尸首是他亲眼见到那些内卫和信徒们挖出来的,他们重新烧了尸首,做了法掩埋,上面还压了符纸和镇妖石。 四年前,看守松时,骨灰才被水淼与木森偷挖出来掩埋。 水淼收了收跌荡的情愫,走到鱼白面前,深施一礼道:“草民水淼参见王公子。” 鱼白摇摇手道:“水淼,事先声明,第一,我不是王家的纨绔公子哥儿,我只是王家的大管家,姓鱼名白,在王家,所有的生意,都报我决策,也只有我,有权力决策;第二,只要是我的人,都以业绩说话,我可以护短,保平安、保富贵,只一点,我要绝对的忠诚。换言之,你要有利用价值,并且有将命运卖给我鱼白的自觉,你,能做到吗?” 水淼扑通一声跪下道:“我可以做到,你,能做到吗?” 鱼白没想到水淼会有此一问,轻声笑道:“让我看到你的价值,我就会让你看到我的价值,包括,以整个沈家生意为葬,为你复仇。” 水淼摇摇头道:“与沈家生意为敌,本就是王家的事情,与我何干?我只要你帮我救出一人。” 鱼白心中窃喜,不敢确定道:“莫不是沈轻影没死?” 水淼点了点头,鱼白遂点了点头,向水淼招手道:“一起吃吧,这个全鱼宴,看着都腻了。” 丑奴很是惊诧,自他跟着鱼白,他从未见过她与何人如此亲昵过,包括自己。即使面对利益相关的王安世,她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各自有各自的算计。 只与这姓水的见两面,便与其同桌而食,可见,这个姓水的在她心目中有多重的份量。 不知道为什么,丑奴的心里分外的不是滋味起来。 用过了膳,鱼白领着水淼进入货仓巡视了一圈,肃然道:“这些货物,需得运至七星关,路途不远,却均是险要山路,我的人武功不弱,人数却不多;你雇个可靠的镖局来,价格你来谈,到龙头镇上明月楼找王丰支取银子。” 镖局?水淼眼前一亮,许久未敢见木大哥了,听说他的生意很是惨淡,若是一起运这些货物,路途短,收益丰,又是知根知底的,倒是节省了不少麻烦。 鱼白当然知道他的心思,本来就是有意为之,自然不会戳破,能见一见木森,一起相聚出行,也是美事一桩。 第三天,所有的货物便装了车,一起向莽莽七星山行进,离龙头镇不足五公里之时,一个三十度的斜坡上,上面铺着一层如镜似缎的冰面,几可照人,马蹄上去,直接滑倒,跪在地上,不肯前行。 水淼和木森焦急如火,木森更是拿起背上的大刀,直接砍起冰块来,冰块被击得冰星四射,耐何长坡足有上百米,这样砍下来,人累得脱力,收效也不大。 鱼白看了看天色,怔忡道:“此冰面如此均匀分布,无摩擦痕迹,显然是人为所致,做好战斗准备吧。” 丑奴得令,有条不紊的从车上的一个包袱里,拿出各色的调料,连辣椒面、花椒面、盐面均匀的撒在冰面上,如镜的冰面,如同被画了新娘妆的丑媳妇,花花搭搭,五颜六色。 李百户李大可则是带着人入了林子,将松树枝纷纷砍将下来,堆在冰面上,准备火烧冰面。 木森的任务则是将马从车厢上卸下来,防止马受惊逃跑,或者被敌人直接连货带马牵走。 远处一丛飞鸟飞起,兰芽领着几个箭术好的人上了树,寻找制高点,准备突袭。 约三十几匹人马悄然而至,俱是黑衣黑裤,黑布蒙面,向路中间的货物围拢而来,兰芽大手挥下,箭矢齐发,不射人,先射马,马儿惨叫狂躁,向树林中飞奔,马上之人慌乱中又成了树上的飞箭亡魂。 为首是一个身材魁梧粗壮的汉子,黑漆漆的眼,带着狠戾,闪着冷竣,见奇袭不成,反被包围,眼色一冷,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伸手向一只满载着云锦布匹的车厢扔来,火折子在空中行成一道美好的抛物线,光影在空中闪烁着如同恶兽般的光芒。 鱼白这个恨啊,千思万虑,独独没有想到匪人抢劫不成,反而来个恼羞成怒,来个玉石俱焚。 鱼白弯弓搭箭,瞄准了大汉那双如狼似枭的双眸,准备让它再也见不得天日。 劲力临发之际,眼线里突然冲进一人,一个略显笨拙却分外焦急的身影,如一只飞蛾向那微弱的火折子冲来,堪堪的用身子挡住了火折子,身上的衣裳登时着了火星,身影在地上滚了两滚,火光熄灭,脖颈上却是一凉,被大长刀架在了脖子上,动弹不得。 鱼白临脱手的箭力直接射向的空中,发出了锐利的呼啸之声,显见气得不轻。 鱼白飞身跳下树梢,众人紧随其后,站在冷冷的风中,棕色貂皮大氅在风中若翻卷的云帆,孤傲而寂然。 少年冷冷的看了一眼被长刀架了脖颈的水淼,冷哼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死不足惜。” 水淼本就颓丧的眼更加的黯然无光,他只是不想刚登上王家这艘船,第一个任务就宣告失败,所以在匪人要烧货物时,鬼使神差不顾性命的冲将上来,没想到反而让自己身处险境,让大管家受了掣肘。 匪首呷呷呷的怪笑几声道:“若是不在乎,何必巴巴的现身,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个丑家伙,不是你大舅子就是你姘-头的爹吧?” 声音刺刺的,毛毛的,似瓷片划过石头的声音,又似是冰流子碎裂的声音,感觉这人像是故意逼紧了嗓子,隐藏自己原来的声音,刺得人耳朵和心里分外不舒服。 鱼白哈哈大笑,笑声与匪首的笑声此起彼伏,又迥乎不同,若匪首的笑声是蝙蝠,是夜枭,那么,鱼白的笑声就是黄鹂、夜莺,清脆中带着畅快,带着愉悦。 笑声将歇,鱼白抹了抹笑出的眼泪,似听到了天下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说道:“好汉定是花丛高手,凡事都想到女子身上,在鱼某人身上,好男儿比那女子更解风情,本来觉得这厮是个长进的,没想到这么不堪一击,不如送他一程,让鱼某与好汉爷好好叙叙话,亲近亲近。” 手中飞镖一扬,直取水淼身上要害。 第二百四十四章 要脸还是要命 匪众均未料到这个好看的少爷,手段如此狠辣,对自己的人,说下手毫不手软、毫不迟疑,转眼飞镖己至,有两颗直中水淼心口。 匪首吓得一松手,将水淼扔向了冰面。 鱼白手下不怠慢,如狼般扑向匪首,与匪首身体不足一尺,避其刀锋,使用近身搏击,与匪道战于一处。 大汉出其不意被袭,处于被动之势,躲闪腾跃,二人战得胶着。 显现,大汉的劲力颇大,鱼白的招势轻巧,久战之下,大汉的颓势渐挽,慢慢又处于上峰。 丑奴冷哧一声,从身上解下一只婴儿手臂长的枪头,手腕一扽,枪身一伸,变成了一人来长,挑枪为刺,刺向大汉,以解鱼白之危。 只三两回合,大汉好不容易挽转的优势再次急转而下。 大汉看鱼白不经意瞟向脚下水淼的眸光,心底冷笑,刀锋一转,格开鱼白的匕首,鱼白双腿己踢到,大汉不躲不闪,脚下一用力,将受伤昏迷的水淼一脚踢起,飞落半空,飞向鱼白的双腿。 鱼白双腿劲道己老,收回己是不及,若迎上,势必与水淼踢个满怀,齐齐摔落,受制于大汉。 唉,鱼白悲怆的吸了口气,大喊一声“木森”,再看鱼白,很没骨气的将头和脚一缩,如球般跌落地上,向前翻滚,堪堪避开水淼的身体,水淼如纸鸢般飞向战圈外,木森长臂一伸,将水淼抱了个满怀,忙低头查看伤情。 大汉大刀成斧,砍向滚势渐缓的鱼白,丑奴长枪一挑,隔开大刀,与大汉战于一处。 人生的悲催不过于此,救了人,被弃若敝履不说,还摔在了冰地上,更可悲的是,那冰己经被盐水化成了灰泥水,上百混着红的辣子、棕的椒粉、咸的盐面。 鱼白为躲匪首的大砍刀,身子如强弩之末,又向前滑了一米,在活命与毁容之间,鱼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活命。于是,脸啪叽一声,如贴烧饼般贴在了地上,被李大可救起来之时,脸上已经是五彩纷呈,两腮肿得老高,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嘴唇也如香肠一般的肥厚了。 饶是如此,木森的镖师们仍一幅冷漠的表情,对这个将水淼当弃子的管家,心中恨得咬牙切齿。 木森在水淼身上却没有找到伤口,飞镖虽多,打破了衣裳,伤到肉体的却没有。水淼里面已经穿着鱼白头一日给大家发的一件银色的褙子,坚韧异常,将飞镖隔于身外。 木森抱着水淼来到鱼白近前,求助的看着惨不忍睹的鱼白,若不是水淼尚昏迷不醒,他真的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笑出声来。 鱼白伸手在水淼胸口及小腹点了两指,水淼悠悠醒转,若不是自己长得丑,有了些许免疫力,水淼定会被鱼白吓得惨叫。 现在不是叙话之时,几人再次加入战团,与匪首战于一处。 匪首本以为拦下的是普通商贾,显然也未料到会遇到这样一个硬茬,不仅训练有素,还指挥有方,渐渐处于下风,匪徒们各个挂了彩。 匪首恨恨的看了一眼车上的徽标,吹了一声口哨,如洪水般向林中退去。 李大可要追,被鱼白及时喝止。 鱼白用帕子蘸了清水,一点一点的擦着脸,脸上的五颜六色去除了,肿胀却没有消除,两只眼睛一只大一只小,两腮一面肿的大些,一面肿得小些,嘴巴如此一来,就变成了歪的,嘴唇又是肿的,本来的英俊公子哥,立时变成了嘴斜眼歪的怪物,唯一能看下去眼的,只有欣长的身材,走起路来,却又煞了风景,腿一瘸一拐。 水淼一脸愧色的走到鱼白面前,低声道:“鱼大总管,是属下办事不力,拖累了您......” 鱼白大气的一挥手,豪情万丈道:“不客气,我说过,我的人,我得保平安,保富贵,刚跟着我就挂了,我鱼白也脸上无光.......”说完,呵呵的笑了两声,肿胀的腮因这笑而扯动,发出油油的光。 果然,脸上有“光”。水淼不忍直视的低下了头,心中愧疚不矣,尤其觉得对不起白鹭阁内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让她们倍受精神的折磨,胆子小的姑娘恐怕要失眠一些时日了。 到了七星关,这一路倒是顺利得紧。 与大汉国商队对接之时,长着大马长脸、皮肤黝墨,头发纠结着小辫子的领队,颇为奇怪的看着众人,心中犯起了嘀咕,都说这萧国的男子翩然若仙,女子婉然如画,这些分明是谣传,看这一队人,戴了面具的阴气森森,没带面具的脸上有道疤痕,最前面这个鼻肿脸肿的家伙更是颠倒众生,还一幅神仙耐我何的傲娇表情,感叹与之相较,自己简直可以说是美得不可方物。 水淼与木森磨合得不错,鱼白顺利将往南萧运货物的责任将给了二人,自己则是入住到了镇上,原来的于家庄,现在的王家创伤粉工坊。 创伤粉制作简单,只是在深夜地下水上涨时,工人们下到黑洞洞的地下河处,将盲眼怪鱼捞将上来,直接剔了骨,肉和皮一骨脑的放在石片上,用火焙干碾成粉,装了小瓷瓶就卖了,因为只比寻常的创伤粉功效好上那么一点点,所以价格定得也不高,只几十文钱一瓷瓶。 鱼白恨铁不成钢的叫停了所有的工人,眼看着如水的银子被王安世这样糟蹋,心里比割他的肉还要疼,即使来到这北萧,便不能任由他胡来了。 待脸上的伤好了一些,鱼白坐上了马车,神情怔忡的向于家村驶去,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心脏跳动的如同擂鼓般,站在村口,怎么也迈不开行进的步子了,他要怎样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又有什么资格出现在海氏面前?自己虽富贵加身,却与王安世的命运捆于一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道还要让海氏再经历一次丧女之痛? 一个小男孩儿一脸愁苦的从冰冻的小溪边走了过来,手里用草绳,穿着一条只有巴掌大的小鱼儿,小鱼儿在草绳上,痛苦的挣扎着,如鱼白此时的心情,没着没落,心似被掏空般。 小男孩儿见有人直直盯着自己手里的鱼,警惕的将小鱼儿隐于身后道:“我的鱼是给娘亲熬汤的,娘亲病了,没有药喝,不能再没有吃的。你若是很想吃,就自己到溪边去捉,虽然很难捉到,但总比做贼人抢了别人的强。” 小男孩儿说话头头是道,脸上瘦削,显得颧骨很高,眼睛也是出奇的大。 倒是个孝心的,鱼白眼珠一转,想要打探一些海氏的消息,从怀中拿出一块碎银子道:“小家伙,我确实想吃鱼,你能带我去吗?若再抓到一条,这些都是你的。” 小家伙眼睛出奇的亮,如同暗夜的星,灼得人眼睛生疼。 让丑奴看着车子,自己则尾随着小男孩儿,一前一后,向溪边而行。 七星山依旧,小溪依旧,只是人己非昨,鱼白再次见到这条蜿蜒的溪流时,心中莫名的伤情。 此时寒冬腊月,冰冻三尺,小溪如凝固了岁月般,冰冷得透骨。 小男孩儿身上只着着一层破旧的小夹袄,脚下蹬着一双破布鞋,大拇指在鞋尖处若隐若现,冻得发红。 小男孩儿用一块破木棍敲打着刚刚砸开的冰洞,时间过去片刻,冰面己经又结了一层冰,男孩儿的手冻得发红,时不时放在唇边呵着气,眼光所经处,手结也异常的大,应该是被冻裂冻肿了。 饶是小男孩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冰洞也只是被砸去几颗冰星,收效甚微。 小男孩讪讪的摸着黄碎的头发,不好意思笑着:“刚才是岳叔儿帮我砸的冰,这么快就冻上了,你有力气吗?” 看看鱼白一身的富贵貂毛绸衣,好看的玉佩腰带,自问自答道:“一看就是有钱人,娘说有钱人都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就像是姨娘家的舅爷,连秕谷和麦子都分不清。” 许是被小男孩儿激起了豪气,兰芽将大氅解了下来,披在小男孩儿瘦小的身上,让他暖和一些,搓了搓双手,将匕首拿了出来,在冰面上绕着圈划着,然后站起身来,用小男孩儿先前拿的木棍猛烈一击冰圈,冰圈顿时沉入水中,露出了里面冰凉的水。 小男孩儿惊得鼓了鼓掌,卒不及防将身上的大氅掉落在地上,粘了无数的草刺、河水。 小男孩儿畏缩的低着头,不敢用自己的脏兮兮的手去捡大氅,又不敢问鱼白怎么办,只等着鱼白来骂他,或者让他赔偿银子,娘说,富贵的人心肠都是黑的,如周家的人、苏家的人。 小男孩的瑟缩刺得鱼白心发疼、眼发瑟,将大氅捡了起来,重新披在小男孩儿身上,嗔怪道:“小家伙,东西掉了怎么不知道捡?你娘没有告诉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吗?怎么等着我来捡?” 小男孩儿惊喜的抬起头来,眼里有不被追责的错愕,有劫后余生的喜悦,那亮光晃得鱼白心里无比的熨贴,又是无比的烫心。 鱼白指着冰洞道:“你刚刚是怎么抓到小鱼的?” 小男孩儿从怀里拿出一只张开只有盆大的鱼网来,煞有其事道:“这是柳婶子家不要的鱼网,破洞太多了,姐姐要了过来,剪了又剪,缝了又缝,最后缝成了这样一个小网子,这个网子别看不大,可好了,春天网蚂蚱喂鸡,夏天网蛤蟆烤着吃,秋天网蜻蜓嘟嘟飞,冬天网鱼炖汤喝。” 小男孩儿嘴灿莲花般,得得不停,小小的脸儿飞扬,两个脸蛋行成红红的两坨高原红,眼睛亮得如同天上最美的星辰。 第二百四十五章 原来竟是你 小男孩儿将网子一把伸进了冰洞里,隔了片刻一网网上来,二人翘首以盼,摒住呼吸,又同时叹了一口气,耷拉下了肩膀,小小的网子里面,空空如也,连个草刺都没有。 见小男孩儿羞涩而失望的表情,鱼白吹了一声口哨,不多时,从空中飞旋而下一只巨大的海东青,爪子里抓着一条手臂粗细的蛇,刚刚断了气,连身体都是软的。 鱼白用匕首将蛇皮割了,将白色的肉划成一缕缕,扔到了网子里,对有些胆颤却没有退缩的小男孩笑道:“这回试一试。” 小男孩鼓足了勇气,将网子再次沉入水中,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水面,生怕一错眼睛,鱼儿便逃之夭夭般。 不一会儿,果然水花溅起,小男孩兴奋的脸儿更加的红了,手使劲一扬,几条尺长的鱼飞出水面,飞出网上,蹦到了水面上,欢实的蹦跳了几下,随之冻僵在冰面上。 小男孩儿兴奋的将鱼儿抱起来,鱼白叫着让他松手,他却说什么不肯松手,两只手冻得红疮斑斑,指腹上裂着无数的口子。 鱼白心下凄然,这六年来,她一直在温暖如春的南方,即使到了冬天,也如同北方的春天般,王安世仍怕她冻着,屋子里的金丝碳火盘总是点着,却阴差阳错给她烤信鸽创造了优越的条件。 即使是做生意,鱼白都是运筹帷幄,高位操作,从不曾下到这贫瘠的农村中来。 如今回到这滴水成冰的北方,如此贫寒的孩子,如此恶劣的环境,造就了孩子豁达而坚强的性格,让她不免有些汗颜,仿佛看到了六年前的自己,也是那样坚强,那样自信,那样勇往直前,即使碰得头破血流,仍是不愿回头。 鱼白心中不胜唏嘘,将怀中的深蓝色帕子掏出来,用纤细的手指头刮了刮小男孩儿的鼻尖道:“小傻瓜,用帕子包着,免得冻伤了手。” 不由分说的拉起小男孩儿的手,用深蓝色的帕子包了起来。 帕子是上好的云锦,绵软而舒适,贴在肌肤上有些爽滑,有些松软,说不出的熨帖与舒服。 小男孩儿的手上刚刚抱了鱼,手上和大襟上贴着鱼血、混着泥土,腥腥的味道遍布全身。 将蓝色的帕子登时弄得腌臜不堪,小男孩儿吓得一缩手,慌乱道:“使不得!!!” 鱼白心里气急,原来远远看着不怎么样,刚刚拉起来小男孩儿的手,近距离的看着和抚摸,小小七八岁孩童的手,竟如上了年纪的农夫般,遍布了蚂蚱口,黑色的印迹印在了裂缝中,即使泡上一天,也不能完全清除里面的痕迹。 鱼白气小男孩儿的疏远和客气,一把扯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将帕子硬生生缠在小男孩儿的手上,二人,一个挣扎,一个硬扯,竟像是鱼白强要拉走小男孩儿一般。 一只木棍登时打在了鱼白的头上,打得鱼白有些怔忡,有此懵逼,额头上的血成了一溜淌了下来,流过眼睑,流过唇角,最后滴在的衣襟前,殷红殷红的。 一女子将小男孩儿揽在身后,一只木棍挡在身前,怒道:“你扯我弟弟做甚?” 这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子,身材纤细,荆钗布裙,脸颊瘦削,嘴唇干裂,眼角有些细密的纹络,带着岁月的沧桑印迹。女子的眼色闪着怯弱,却偏偏叉着双手,一幅母夜叉的模样。 女子的样貌,依稀有着六年前的影子,只是岁月将她磨得更加的瑟缩;女子的声音,依稀有着梦中的声音,只是多折的命运让她更加的焦着。 小男孩扯了扯女子的衣襟,心悸的看着流血的公子,有些慌张道:“大姐,这个少爷见我手上有冻疮,帮我包扎手,我怕将少爷的帕子弄脏了,这才躲闪着,少爷,是个好人。” 六年的时光,两年的亲情,最后只定义为:一个好人。 鱼白噙着泪光,无限柔情的看着小男孩儿,难怪自己对他有诸多亲近,有诸多怜惜,原来,他,就是当年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弟弟,大林,当年软糯如包子、淘气掏龟小白的小孩童,变成了小小少年。 见鱼白的血流不止,兰香也开始心慌了,木棍早就扔在了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丑奴已经闻声纵了过来,见鱼白脸上流的血,眼睛一立,就要挥拳头揍人。 鱼白一把扯住丑奴,解释道:“休得无理,我是前两日的伤还没有好利落,刚刚又被冰滑倒了,是这大姐和小弟救了我。” 兰香与大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那戴着银制面具的汉子,让人看着心里就胆颤,那如钵的拳头,若是打在皮囊上,定会让人骨断筋折。 兰香脸含怯意的汉子,眼睁睁看着汉子刚刚分明是如钵的拳头,瞬时化做绕指柔、小心翼翼的给少年包扎着伤口,很难想象,那么魁梧的汉子,那么粗壮的拳头,那么阴霾的眼神,竟将额头上的伤口包扎得一丝不苟,挑不出一丁点儿的毛病来。 虽然有鱼白的解释,丑奴还是瞪了一眼大林,吓得大林躲在了兰香的身后,只露出小小的脑袋探出来张望着。 鱼白将身子移动,挡住了丑奴看向姐弟俩的视线,从怀里拿出那一小块银锞子,郑重的递到了大林的手心里道:“小弟弟,大哥哥说话算话,你帮我捉了鱼,这是你的工钱。只是,我家还没有搬过来,这荒山野岭的,不知道谁家做鱼好吃,我想雇人来做,价钱好说。” 鱼白神情希冀的看着兰香,兰香当年的手艺可是出自兰芽的真传,完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公认的比兰芽做的好吃。 果然,大林笑得露出豁牙的牙齿,笑道:“大哥哥,这十里八村,俺姐做菜最是好吃,大家伙都公认的。你上我家吃吧。” 兰香一把捂住大林的嘴,神色怔忡道:“公子,别听小孩子的浑话,你还是到别人家请别人去做吧。” 一听姐姐说自己浑说,大林撅嘴不干了,气冲冲道:“大林没说瞎话,大姐做的就是好吃,比二伯娘做的还要好吃,村里人不用大姐捞忙是他们有眼无珠。” “大林!”兰香语气强硬起来。 见姐俩因为自己反而吵得面红耳赤,鱼白捂着头帮做晕炫道:“二位不必争执,我头被打得晕了,让你们做顿鱼吃不会这么不讲情面吧?” 兰香自己无法反驳,对面这个不知为何人的贵公子,确实被自己误伤,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看见有着拉大林就以为是偷小孩儿的人牙子,也没想想,将大林卖了,所得的银子,连贵公子身上那只大氅袖子都买不起,怎么可能是人牙子? 兰香喃喃着说不出话来,只好闭口不言。 大林欣喜的跳到鱼白面前,想伸手去拉,又觉得自己手臜腌不敢拉,鱼白笑着一把拉起了大林的小手,向马车走去。 二人离兰香有一段距离,鱼白偷偷问道:“大林,你姐做菜那么好吃,村里人为什么不用她捞忙啊?” 大林如老气横秋的老妪般叹了一口气道:“叹,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这要从我那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三姐说起,话说.......” 小嘴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滔滔不绝、口吐莲花,说的鱼白城墙砖厚的脸皮都发起烧来,感觉他口中的三姐分明不是一个凡人,而是九天仙子、地府神君,呼风唤雨,叱诧风云,只是最后要经历火劫,活活冤死。 从大林激动的小脸中,兰芽算是听明白了真相,人们不管于兰芽是仙子还是妖女,得罪了官府却是一定的,谁敢娶得罪了官府的人家?况且,于家的两个闺女都生了怪物也是不争的事实,于家的姑娘们顿时成了难嫁的老剩女,兰香二十岁,兰朵十八岁,兰丫十四岁,乏人问津,媒人见了都要绕道走。 去年兰花勉强给人当了填房,夫家穷困不说,比兰花还整整大了十岁,进门就当娘,直接照顾前妻留下来的一个闺女。兰草十六岁,亦是待自闺中。 丑奴已经将车赶了过来,鱼白也不嫌大林的手脏身上脏,一矮身将他抱进了车厢。 回头又挑起帘子对兰香笑道:“于姑娘上来啊!” 兰香狐疑的看了一眼大林,嗔责于大林将姓氏都和盘托出,大林则兴奋的看着车厢里的豪华摆设,眼睛都不够用了,哪里还顾得上姐姐的威胁眼神。 兰香摇了摇头,见走着也不是办法,最后坐在了车辕上,向丑奴指着路。 车厢内,铺陈着长毛的毯子,脚踩在上面软软的,两侧车厢椅子,红木外层包着鹿色的皮子,皮子里又包着棉花,亦是软软的,毯子上方,随意的摆着两只深蓝色的抱枕,没有绣任何的图案,一角坠着同色的络子,络子的绳结是珍珠穿就而成,有了它,抱枕不再颜色单调,映称得低调奢华。 四周深蓝色的车围,中间金线绣成的云纹,让本来深色的车围奢华尽现,车内的四角,俱亮着一盏光如明昼的夜明珠,让整个车厢如白日里一般光明。 车厢正中间摆着一只长形的陈香木小几,小几中间漏空,一只玉光壶置于上方,里面奶色的饮品清晰可见,玉光壶下方的碳火火苗亦是若隐若现,因着这小火炉,玉光壶内的饮品汩汩的冒着热气,奶香四溢。 鱼白笑看着两眼不够看的大林,将玉光壶提起来倾倒,奶色的饮品被倒在了玉光杯中,玉光流转,煞是好看。 鱼白慵懒的坐在地毯上,将杯子递给不敢坐椅子、缩在地毯上的大林,大林迟疑了一会儿,才接过玉光杯,轻轻啜了一口,奶香四溢开来,两颗黑色的球球从奶色中滑入了口中,爽滑有嚼劲,大林嚼在嘴里,迟迟不肯咽进肚子里。 鱼白笑笑,抽开小几下的小抽屉,拿出一只同色的玉制小盏来,里面均是黑色的球状的东西,鱼白拈起一小把,递到了大林的嘴边,大林不自觉的张开,十几颗黑球一起进入了口中,爽滑绵软,有些甜,有些弹,很是好吃。 大林闭着口小心的嚼着,看向窗帘的方向,又看着玉制小盏,迟疑着却没有说什么。 鱼白将整只小盏都递给了大林,笑着点点头道:“你帮我抓了鱼,这些都送给你,感谢你,现在开始,这东西就是你的了,你想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想给谁就给谁。” 大林眼睛一亮,小心翼翼的抓出两颗来,小手伸出车帘子,脆声道:“大姐,给你。” 兰香哪里肯吃,大林固执的举着小手,兰香这才无奈的张嘴吃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六章 今日忌出行 马车很快到了于家门口,兰香当先跳下,鱼白紧随而至,张手要接过大林。 兰香哪里敢再麻烦鱼白这位打扮贵气的公子,抢先一步,伸出手来。 大林正是走马精神的小少年,做事没轻没重,又是兴奋得第一次坐马车,见大姐张手接自己,好玩心起,高高站在车辕上向下跳,兰香堪堪接住,脚步跄踉着后退了两步。 门口不知是谁倒了一盆子水,结了一层冰面,二人被冲力一冲,又被冰面一滑,双双就要仰倒在冰面上,这一跤若是跌实了,脑后勺定是非肿即伤。 说时迟那时快,鱼白向前飞跃一步,一把揽住兰香的腰身,在冰面上打了一个漂亮的回旋,借力打力,姿态优美的滑到了冰面尽头,完美的定格在了地面上。 兰香抱着大林,鱼白又揽着兰香,眼里的蜜色正浓,兰香的脸色亦是一红。 “娘,陪钱货摔了!羞羞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边兴奋的喊着边窜回到了正房屋里。 鱼白晃过神来,刚立直了兰香的身子,只觉头上又是一痛,一只棍影在眼前形成了无数道光影,影影绰绰中,一个漂亮的女子叉着腰,站在自己眼前,随即,先前流血的额头再次流出血来。 鱼白心中不免感叹:今天,不宜出行,忌木棍,忌冰面,忌女子,否则有血光之灾。 后知后觉的鱼大总管终于晕倒在了丑奴怀里。 鱼白是被一阵破锣似的叫骂声给吵醒的,声音尖利,所骂之言不堪入耳,和当年的张氏有得一拼。 睁开朦胧的眼,几双殷切的眼专注的盯着自己,鱼白一睁开眼睛,同时响起几声轻松的呼气声。 入目的几人,除了先前见过的兰香和大林,还有海氏那张刻满岁月波折的脸,有些腊黄,有些凄苦,有些无奈和怅然,在她脸上,鱼白没有看到任何生活的希冀。 挨着她的,是一张本是充满朝气的脸,此时如霜打的茄子般,有些蔫头,有些颓丧,大大的桃花眼,瓜子脸,本来娇弱的女子,偏偏眉毛立起,一看就是个泼辣的姑娘,不用猜,鱼白就知道,这是兰朵,从那一棍子的力度就知道,这个家里,除了自己,只有兰朵的基本功最扎实。 门外传来阵阵药香,大林端了药碗进来,想要喂鱼白药,丑奴一把拦住,从怀里掏出药丸来。 鱼白摇了摇头,指了指大林的药碗,大林嘟起唇,轻轻的吹着药汁,忍不得洒出一滴来。 药汁闪着一圈圈的涟渏,吹皱了鱼白的一汪心湖。 大林将药碗再次递过来之时,一向傲骄的鱼大管家已经泪眼婆娑,不能自抑。 大林吓得赶紧摸了摸鱼白的额头,以为少年被伤口疼哭了,少年一把执住大林的手,展颜笑了起来,笑纹越来越大,最后如桃花盛开般,洒了一室的余辉。 大林忧心的看了兰香一眼,姐弟俩心照不宣:莫不是这两棍给打傻了?怎么还笑起来了? 海氏却不不知道两姐弟的心思,一脸愁苦道:“这位公子,小女鲁莽无状,请您提出个章程来,原谅则个。” 鱼白定定的看着海氏,半天才稳定了情绪道:“我想吃鱼。”那声娘,在腹中呼唤了千万遍,却如哽在喉,唤不出口。 外面的骂声再度响起来,意思听明白了,就是怪于家的赔钱货惹祸,招野汉子回来,还打了野汉子。 大门“吱嘎”一声推开,一个公鸭似的男嗓儿说话声响起,只几句话间,那男子便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近。 门帘一挑,一个身材不高,尖嘴猴腮,留着一丛小黑胡的男子走了进来,鱼白可以肯定,若是将他与猴小白放于一处,猴小白当之无愧是大帅猴,比他帅一百倍。 男子猥琐的将爪子伸向兰香,兰朵一下子用手打落男子的手,打得男子哇哇暴叫道:“没大没小,哪有小姨子打姐夫的,再纠缠不清,连你也一块纳了做妾!!!” 兰朵气得一抬脚,那男子退了一步,继续喝道:“看你是兰香的妹子,老子才不屑与你计较,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九毒蝎在镇子上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在集市上跺跺脚,哪个敢不给保护费?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怎能难得住老子?” 兰朵气得又是一脚踹过去,男子有了防范,一跃跃到门口,冲着兰朵做鬼脸。 兰朵气得拿起帚扫疙瘩就扔了过去,帚扫疙瘩“嘭”的一声打在门框上,男子向前一倾,躲闪而过,正要嘲笑兰朵,不防那帚扫疙瘩打在门框上反弹回来,正弹在男子的后脑勺上,虽然不疼,却真正扫了男子的面子。 男子气得从怀里拿出一只尺长的匕首,冷哼道:“老子看上的女人,别人谁也别想染指,否则......” “否则怎么样?”一个清冷清脆的声音传来,鱼白分开几人,傲然的站在屋子中央,卓然而立,想给众人一个灼灼其华、绰绰风姿的感观来。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现在的鱼白,因为衣裳被大林抓得鱼腥味四溢,泥土血痕尽是,丑奴便将他的外衣褪去,只余里面的中衣,马车里有外袍,还未来得及穿上。 就这样,只着中衣的鱼白从被窝中钻出,站在人前,额头上缠了两大圈的白布,白布中间渗出鲜血晕染;脸上扑的粉,因连翻的出汗而显出本来颜色,前几日摔倒冰面的淤青、酱紫全部闪现出来,在脸上形成了诡异的混合色。若不是头发梳成书生髻,连男女都很难让人分辨。 猴形男啧啧的从上到下打量着鱼白,用手指隔空指着鱼白的鼻尖道:“人模狗样的,还梳个书生髻,以为穿了龙袍就是太子,梳个书生髻肚子里就有学问了?咋样不还是个裤裆里藏货的野男人。” 鱼白眉头一皱,没想到,在自己不在的这六年间,竟然有人这样欺负到于家娘四个头上,即使兰朵飙悍,又能防过几时? 眼睛不由一眯,对丑奴点了点头,丑奴憋屈己久的心情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如豹子般冲上去,一脚将男子踩翻,如钵的拳头打在了猴形男的脸上,只一会儿,便肿的肿肿,青的青,红的红了,猴形脸也变成了猪头脸,牙齿掉了一颗。 饶是如此,丑奴仍不解恨,拿出匕首,一切而落,刚刚指着鱼白的手指头咔嚓而断,成了九指神猴,不,九指神猪,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鱼白轻哼一声,得瑟的竖起中指,无比傲娇道:“哼,本公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霁风朗月,敢说我人模狗样的人还没出生呢!什么眼神儿,你得治!” 兰朵嘴角不禁一抽,这五彩纷呈的脸,还玉树临风?霁风朗月?这自恋的病,也得治。 兰香则心底狂跳不止,苏怜只是骂了一句“人模狗样”,用手指头指了少年一下,就被打得鼻青脸肿,剁掉了手指;自己刚刚与兰朵一起,打了少年两记闷棍,会不会是两个手指,甚至一只手? 正踌躇间,院门再次打开,苏怜鬼哭狼嚎的大叫着,对来人一顿哭诉,尖隙里夹杂着红杏尖酸刻薄的嘲讽声。 于三光闷着头走进了厢房来。说是厢房,不如说是仓房,狭小阴凉,西大山还裂着一条缝隙,为了堵住西北风,一丛丛的草塞在里面,仍挡不住丝丝缕缕的凉气渗进来。 门咣的一声被踹开来,于三光一张阴郁的脸出现在面前,这样的卒不及防,这样的不知所措。 鱼白背对着门口,任由丑奴伺候着穿着新衣裳,一套崭新的月华白色袍子着在身上,腰带上嵌着猫眼石和白玉,下垂着白色玉牌,一件新的白色大氅披在外面,白色的铜制暖手炉捧在手心,缓缓的暖气渗进了浑身的毛孔里。 若只看这背影,定然想到那句“君子士无双,公子人如玉”。 鱼白缓缓转过身来,又是应了那句“丑女来效颦,还家惊四邻”。 果然够惊诧、够惊悚,用农家的话讲,看后面“风调雨顺”,看正面却是“颗粒无收”。 于三光亦是惊诧得退了两步,不知是被少年的样貌吓的,还是被少年的富贵惊的,稳了稳心神,阴冷着眼看着兰香道:“不知自重,苏小侄已经答应娶你了,只要你去县里,将木森手里的嫁妆要回来,马上就成亲!!!” 海氏眼中泪光闪现,重重的咳了起来,直到嗓子如破败的风箱般呼噜着,黯然嘶哑道:“于三光,那姓苏的不知道是红杏怎么认回来的出五服的侄子,每天里游手好闲、欺男霸女,你怎忍心将兰香嫁给这种人?就因为当年木镖师看出他的阴谋,所以才攥着兰香的嫁妆不肯给,若是一个堂堂好男儿,木镖师又怎会极力反对,与我于家也断了往来?!” 于三光脸上的光影闪动,显然是气极败坏,怒道:“宅子说是给兰香当嫁妆,实则房契是姓木的,他自然想私吞了宅子,亏你那么傻,相信一个外人。” 海氏呵呵冷笑,气息微喘,漠然道:“外人?你不是外人,芽儿好好留给我的银子和宅子,不都被你败坏光了,若不是县里的宅子在木森手里,这宅子怎会被剩下?我的确是傻,我对不起芽儿。” “休提那妖女!若不是她得罪了付县令和周家,他们又怎会合起伙儿来算计我,将我送进了大牢,打折了一条腿?若不是红杏四处奔走,托了苏怜帮忙,我也许就死在牢里了。” 鱼白两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心里对于三光残存的那点儿仅有的亲情,随着那句“妖女”而碎裂成粉,随风而逝,她多想告诉自己,当年的出卖,是情不得矣、形势所迫,现在看来,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与自做多情。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多一个不多 海氏哧然惨笑道:“你凡事只怪芽儿,付良衡恨你,你咋不说是因为采荷卷了付家的银子跑了?你能出来,木森和水淼也是托了不少人情的。你咋不知道感恩?” 鱼白这才听出了来笼去脉。 当年,红杏窥得了海氏手里的五万两银子,一直想掌权的她便唆使于三光,将掌家的权力弄到手。 有了五万两在手,于三光真正觉得自己是大老爷了,与周家平起平坐般,周友才心里早己与于家有嫌隙,恰逢付良衡被于采荷所骗,同仇敌忾,一拍即合,狼狈为奸。 不仅以合做生意为由,骗了于三光的所有积蓄,还将于三光投入牢中。 为榨干于家,由混子苏怜出面,认下红杏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小姑”,以救于三光为由,让海氏卖了宅子,白花花的银子再次落入了周友才与付良衡之手。 听了海氏的嗔责,于三光早己恼恨的挥挥手,对兰香道:“明日你就到木森家去,木森不在就磨他媳妇,他媳妇刚怀了孕,不怕他不出来,若是再不出来,我和苏怜如闹王家般,去搅得他家宅不宁。” 鱼白不耐烦的将怀里一只匕首拿在手里,在手心里如陀螺般转动着,带着呼啸的风声。他要提醒争吵中的几个人,自己还在这里,自己不是一个善茬,刚刚将得罪自己的人切了一根手指头,有能为的尽管吵,自己不惜再辛苦一些,将不开眼的人剁一根手指头。 于三光瑟缩的退了一步,终于想起来苏怜流血的手指,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匕首。 看了半晌,见丝毫没有动静,于三光胆气又壮了壮,向鱼白施了一礼道:“这位公子,于某正在处理家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请公子不要插手。” 鱼白将匕首抽了出来,一刀插在桌子上,入木三分。 随即空出手来,在怀里掏了一掏,将一张银票拍在桌子上道:“嫁谁不是嫁?本公子缺的就是红颜知己,多一个不多,不如本公子娶到家里吧,看着解语花心情就是不错。” 于三光还未看清银票上的数额,银票已经被兰朵拿在手里,双手用力,只三两下,银票己被撕成数块,如天女散花般散落。 鱼白一笑,从怀里又掏出一摞银票道:“来来来,接着撕。古有王侯为搏美人笑纵狼烟,今有公子为纳美娇娘撕银票,妙哉,妙哉!” 兰朵鼻子都气歪了,苏怜是个浑不吝,这个公子也是个胡搅和,都不是善主,绝非良人。 鱼白不理会小辣椒兰朵,捂着额头上的血渍,如猫儿般巴巴的望着兰香道:“我饿了。” 即然答应了,自然没有失言之理,兰香转身进了伙房,院中再次响起了红杏破锣似的骂声。 世界总是如此的奇妙,当年,张氏天天敲着鸡食盆子怒吼,现在又换做是红杏,莫不是儿媳妇都随婆婆? 鱼香四溢,仍是当年那个味道,久违的味道,这是许久以来,鱼白在白鹭阁和鱼翔阁从未吃过的,即使自己动手做,也总是缺少些味道,现在看来,原来,这是家的味道。 过去,是她自己吃,没有家人,没有卓萧然; 现在,虽未同桌而食,但她们,都围在身边。 海氏眼睛怔忡而红,再次咳嗽起来,少年静静的挑着刺,将挑净刺的碎鱼肉摆在一个盘子里,整洁的鱼肉,夹成似鱼丸般的圆,放在口中细细的尝,兰芽也是这样吃的,她说,这是先苦后甜。 兰朵轻抚着这海氏的后背,嗔责道:“娘,你又何必耿耿于怀,三妹不会怪你没守住她的家财,她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海氏仍盯着少年的动作,眼睛模糊道:“不管她是小肚鸡肠,还是个魔女妖孽,只要活着,我就开心。” 鱼白的筷子顿了顿,海氏的眼睛亮了亮,在她充满希冀之时,少年却放下碗箸,展颜一笑道:“婶子放宽心便是,你那闺女许和你想的一样,你安然活着,她才开心。” 兰香和兰朵俱感激的看着少年,与少年交触这一会儿,只不这一句话是正经。 二人感激的感情还没有用尽,就听少年亮着星曜般的眼道:“婶子,你那称作‘妖女’的三闺女不知道漂亮不漂亮,本公子今生就有两大喜好,就是事业与爱情。” 见兰朵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逗弄道:“什么眼神?那么迷茫?不知道什么是事业和爱情?就是银子和美女呗,小笨!” 海氏登时失望的挡在了盛怒要揍人的兰朵前面,脸色阴沉道:“公子,打伤你是俺闺女不对,但公子若是再出言相戏,俺于家的娘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还不好欺负?银子没了,宅子没了,连婚姻自由也没了,还要怎么被于三光和红杏欺负? 大林则拍着手掌道:“大哥哥,你好厉害,平时俺二姐总欺负我,你只几句话就将她气成癞蛤蟆啦,蛤蟆蛤蟆你气鼓!” 鱼白扯住兴奋的大林道:“走,咱玉树临风的谪仙不理会癞蛤蟆,领大哥哥去一个地方。” 将一颗散碎的银子扔到了桌子上,对兰朵扮了一个鬼脸道:“有本事你再扯碎了。” 兰朵果然脸又成了黑色。 临出门,鱼白笑意一敛,回过头来对兰香意味深长道:“若是哪天改主意了,随时找我,我百般不足、万般不好,只一点,对女子从不用强,即使嫁给我,有兴趣相投的如意郎君,也可以随时改嫁,我三十六抬的嫁妆亲自送嫁。” 又说浑话了,兰朵不放心大林跟着这样一个男子,忍着气跟着马车而行。 这马车似故意般,眼看着马蹄飞扬,兰朵追不上之时,马缰一扯,马车就慢了下来;兰朵发力狂追,眼看着就要追上之时,马儿又咴叫着奔跑起来。 兰朵气得咬牙切齿,心中将少年公子哥的十八辈祖先带兄弟姐妹都问候了一遍,哪里知道,自己也是其中之一,自己将自己也骂了。 马车驶到一处荒凉的半灰败的工坊前,跳下马车,长身而立。 工坊内,一群人将两人围在中间,手里俱都拿着木棍,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 中间被围的,是王丰王掌柜和小厮王二,外侧围困的,是于三光、苏怜和一众混混。 虽然王丰和王二势单力孤,但苏怜也不敢轻易下手,对方可是王家的人,在北萧的势力虽然不怎么样,但听说在南萧,那王家可是一跺脚地面跟着颤三颤的主儿,这几年在北萧的生意一直不愠不火,就才助长了苏怜的勇气。 于三光一脸沉色的对王丰道:“王丰,我好言相劝,这六年来你躲着不相见,将兰芽的分成一拖再拖,莫不是没有了王法,欺负俺无权无势?” 王丰脸色一*:“于三光,王某人回复你多次,王家粉条工坊确实是与于姑娘签订了分成协议,但凡事讲证据,你总得将协议拿出来吧?拿出来的话,我就......” “不能给!”鱼白淡漠着一张脸,斩钉截铁道。 走到众人面前,阴冷着脸看着王丰道:“王掌柜,王家在北萧的生意交给你,你每况愈下,粉条工坊破败开不得工,还要平白无故将南萧的粉条利润分给不相干的人,你是不是想被王家辞退了?” 王丰如遇救星般深施一礼,恭敬道:“属下办事不利,请大管家责罚。” 于三光两手一摊道:“你竟是鱼家大管家,正好,将这六年来的分成银子一并结给于家。” 鱼白莫名其妙的看着于三光,咂巴咂巴嘴道:“听说你和县丞是邻居,有些旧交?” 又看向苏怜啧啧叹道:“听说你这九指猪和前县太爷、现任县太爷都是朋友?” 苏怜趾高气昂的挺了挺胸脯,仿佛县太爷就是他本人一般。 鱼白学着于三光的样子,摊了摊手道:“既然如此,二位不如去击鼓鸣冤好了,反正王家有的事儿银子,对薄公堂不在话下。” 于三光胸口堵得难受,他哪里敢真正的跟王家对薄公堂,只不过是家境艰难,想向王丰卡些银子出来,王丰想息事宁人,便会舍些银子,自然不会让主家王安世知晓怪罪他办事不力。 算盘打得山响,哪成想半路杀出个浑不吝啬的管家来,不过看上午被自己闺女欺负成那个样子,估计也不是个太难对付的,显然,被兰香和兰朵打了一闷棍,少年却只知道吃闷亏的事情,又让于三光忘记了身边的苏怜是如何被打成九指猪的事情了。 于三光硬着头皮道:“若是打官司,鱼管家能承担这后果吗,不怕主家怪罪?” 鱼白眼神如墨的看着于三光,随即展颜一笑,摸了摸大林的小脑袋道:“我十分好奇一点,于氏兰芽临死前己被你逐出了于家,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要这提成银子?” 于三光怔然,断绝关系一事,当年只村中少数人知晓,后来自己在撇清关系时,向官家人说起过,他以为王家一直不知情,没想到,这个管家知晓得一清二楚。 苏怜将身子一直缩在几个小混混身后,手指节都觉得生疼,自己身侧围着一群小混混,胆气又壮了一些,挺了挺胆气道:“浑小子,你不过是王家的奴才,凭什么趾高气昂,替王家做主?骨血关系岂能说断就断,到什么时候她都姓于,快快给银子。” 丑奴如刀的眼睛射向了苏怜,苏怜瑟缩着隐藏着身子,眼睛里却满是挑衅。 鱼白不理会众人,将手背于身后,神态潇洒的踱着步子,看着残桓断瓦的工坊,见尚有五间工坊还算完整可用,对王丰道:“龙头镇和龙阳府的女子月坊着急同时开业,竖立王家第一块金字招牌,限你七天之内,将这受损的房屋修缮出来,先雇五十个男工砍竹,十个普通女工,二十个女红女工,三十个绣娘,先将内衣坊和纸巾坊做起来。” 转脸看了看苏怜一众人,啧啧的摇着头道:“王掌柜,怎么让一群泥腿子小混混欺负到头上?遇见的打了便是,打死打残由我鱼白顶着,有堂堂的左相王大人顶着,怕什么?” 王丰嘴角一抽,自己被鱼管家一大早就派到这个久己不用的工坊来,只带了小厮一人,加起来不过两个人,如何有信心对峙对方近二十个人? 第二百四十八章 惩治苏恶霸 苏怜被冷落了半天,心中的不耐一升再升,怒指着鱼白道:“不过是王家狗奴才,叫嚣什么?” 眼前人影一闪,紧接着苏怜再度鬼哭狼嚎起来,刚刚指向鱼白的鲜活的中指再次断落,疼得苏怜如赖驴般在地上打着滚。 鱼白惊诧道:“丑奴,你怎么一言不和就动手呢?”众人皆松了一口气,以为鱼白怕事了,畏缩了。 鱼白用手捂着大林的眼睛,继续道:“杀人还背着人呢?咱不能低调点,偷偷处理了?!” 苏怜翻滚的身形顿时顿了下来,如一条残喘的毛毛虫,佝偻在地上,对着一群混混怒道:“死奴才要杀了我们,快上!!!” 其中一个眼角有疤的混混刚迈前了一步,脚上就是一痛,一只尺长的细针刺穿了大脚趾,将他牢牢的钉在了地上,一动不敢动,连疼痛都忘了喊叫,丑奴把玩着手里的郎中针刺袋子,手指还擒着另一只长长的针。 鱼白一翻白眼,颇为不满,那针,是丑奴平时里针灸用的,如今扎了猪蹄子,她以后可不敢让丑奴给自己针炙解乏了。 其他混混心生怯意,慢慢向工坊门口撤离,鱼白冷冷的一扯嘴角,丑奴明白其心意,收起银针,一纵而入,乒乒乓乓一顿声响过后,哀哀的呼痛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鱼白走到一众小混混面前,神态倨傲道:“我鱼白始终秉承着他人敬我一尺,我还他人一丈;别人欺我一寸,我讨他人一里的信条,惹了我的,没有能全身而退的,这次只是小惩大戒,下次,可就是驴打滚的索债了,我要让他家宅不宁、家破人散。” 众人哪里感敢怠慢,连滚带爬的出了工坊,只恨老娘没给多生两条腿。 于三光就指着苏怜给他撑腰壮胆,此时,无限的悲凄涌上心头,自己的分成银子,竟是讨还无望了。脑中浮现起那个心灵古怪的三闺女,若是她在,或许有一百个方法要回这银子,或许根本没有或许,王家会乖乖的将银子送到三闺女手上吧。 于三光默默的转身,牵过大林的手,大林笑着向鱼白摇着小手,鱼白嫣然一笑,同样摆摆手道:“你以后可以来找我,若是不在工坊,你便到日月楼找王掌柜。” 向王家讨银无望,向木森讨宅亦无望,于三光的心里,甭提多烦乱了,回到院中,直接进了伙房,用水瓢舀起一大瓢凉水,咕咚咕咚的牛饮入腹,又如牛般呼呼喘着粗气,看着海氏所住处的破败厢房,分外的不顺眼起来。 红杏在屋里骂骂咧咧,打孩子屁股的脆响清晰可闻,孩子哭闹不止,大吵着要喝羊奶。 二欣是红杏五年前给于三光添的丁,怀孕的消息传出来之时,正是于三光有银有宅的风光时候,于三光一直坚信,这个男娃是上天给自己的福祉,自然百般疼、万般爱。 红杏母凭子贵,地位水涨船高,海氏虽有妻名,却无妻位。全家上下都不敢惹这娘俩个,使得二欣越来越娇纵,使唤起海氏和几个姐姐来,就如同老妈子、小奴隶,时不时还要寻找乐子,整蛊几个姐姐。 刚刚院中的薄冰就是他洒的,本想拌倒大林,最后遭殃的却是鱼白。 红杏打孩子是假,让于三光惩罚海氏则是真。于三光本来就心烦意乱,果然将在鱼白那里受的气,到海氏这里找补了,冷冷的让兰香和兰朵到院中去跪着,因海氏身体一直不好,这才免了责罚。 兰香和兰朵直挺挺的跪在院中,兰朵立在上风口,帮兰香挡了大部分的寒风,心灰意懒道:“大姐,我想三妹了。” 兰香模糊的笑道:“死者己矣,娘己思念成疾,你莫再着了魔般,遭了身子。” 兰朵爽气的拍拍胸脯,坚定道:“大姐,俺身体结实着呢,俺强壮着呢!俺得护着弟弟长大,看着兰丫嫁人!” 兰香宠溺的笑了笑,牵起兰朵满是茧子的手,心疼的摸索着,无限惆怅道:“姐姐也是这样想的。姐的命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就想着护着娘亲和你们长大成家。张婶家的张岭对你有些意思,为人勤劳,利手利脚,他娘也没嫌弃你是于家的闺女,你为何不答应?还在等柳元吗?他已经去了南萧多年,杳无音讯,只怕是已经......” 兰朵长叹了一口气,将手从兰香手里抽了出来,用树枝在地上瞎划着,神思悠远而缱绻道:“姐,咱家现在这个境界,我哪里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早就将柳大哥忘在脑后了,我不答应张岭,是因为我怕我嫁出去了,谁来保护你和娘?红杏那小贱人更得搓磨大林,苏怜那个恶棍又要调戏你了。” 本来,兰丫是个厉害的,但现在的家境,几个孩子身上亦是重担重重。 为了改善生计,给海氏买药,兰丫女扮男装,在镇子上的医馆做学徒,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拿回一两银子。 保护家人的责任就落在了兰朵的肩上,所以也养成了兰朵火爆的脾气、泼辣的性格,唯一她无奈的,就是父亲于三光,红杏常常给于三光吹枕边风,二欣又侍宠而骄,挑拨离间,于三光与海氏一脉隔膜越来越大。 一只水瓢递到了于三光面前,温温的水温腾起,云气缭绕,润了于三光的眼,暖了于三光的心,于三光的火气也消散了不少。 握住水瓢的那只小手,干瘦而黯淡,黝黑而疮裂,于三光的心中不免难过,大手握住小手,展颜一笑道:“大林,以后莫要去捕鱼套鸟了,这手都快成老鸹爪子了,你还有爹呢。” 大林反手用小手握住于三光的手道:“爹,你每日也很辛苦的,大林不忍心让爹爹辛苦,爹爹也莫喝冷水,要喝温水,肚子才熨帖暖和。大林知道,爹爹是打不过大哥哥,在生大哥哥的气。大哥哥好像很怕大姐、二姐,以后让大姐、二姐帮您出气好不好?” 于三光嘴角一抽,随即笑着刮着大林的鼻子道:“就你鬼心眼儿多,也最懂爹爹的心思。” 大林笑着再次将水瓢递给于三光,眼见着于三光喝进了两大口温水、摸着鼓胀的肚子,才目光闪烁,小心翼翼道:“爹,让大姐、二姐找大哥哥算帐,身体冻坏就不好了,要是病了请郎中还得花银子......” 于三光眼色一变,仔细的看着大林瑟缩的眼神,心中轻叹一声,他就知道,只有在有求于己的时候,大林才会与自己如此亲近,如此温煦,是从何时开始,原来亲密无间的父子两个竟变得如此生疏的?是二欣的出生,还是海氏的挑拨? 于三光摇了摇头,追究过去己无意,不忍拂了大林,让仅有的温存冷化成冰,于三光看着挺然跪在院中的两个闺女,点了点头。 大林欣喜的将水飘扔到于三光手上,连跑带颠的跑向屋外,水瓢内,水花四溅,溅到了于三光的手上衣裳上,浑然无觉,只是痴痴的看着外面抱做一团的姐弟三人,眼睛不知何时晕湿了眼角,为何而流,他却说不上来。 兰香和兰朵跄踉的站起身来,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厢房。 兰朵跪坐的地上,枯槁的树枝划痕,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两个字:柳元。 海氏一口血咳了出来,兰朵惊慌得拍着后背,顺了顺海氏的气,气恼道:“娘,那举止轻浮的少年公子虽言行无状,有一句说的却是对的,兰芽骨血情深,你安然活着,她才开心,你若总是郁结于心,她死得也不安心。” 海氏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脸苍白如纸,唇无血色,叹然道:“娘知道这个理儿,只是忘了好难。娘只是觉得,若是娘再多跪求王公子或卓公子一些时间,你妹妹,或许还有救的,娘没有尽到全力啊。” 兰朵眼泪扑漱漱的向下落,哀哀道:“娘,你别自责了,那王家和卓家岂是我等农女说见就见的,跪再长时间也是无用,咱们的命,在贵人的眼里,就是蝼蚁,就是草芥,连看都不屑看,尤其那王家,妹妹一死,连分成银子都不给了,让咱家穷困至此。” 海氏摇了摇手,没分到提成银子,对于于家来说,许是好事,否则,不知又要引起多少魑魅魍魉来觊觎,家中又添了多少魔难,连兰芽当年都守护不了的东西,于三光又怎能守护得了? 兰朵哪知海氏心中所想,对王家怨恨颇深。 这种怨恨在第五日就有了发泄的机会。 海氏病重,吃余下的药也不见好转,兰朵只好拿着“轻浮公子”给的赏银到了镇上,找到了兰丫所在医馆,将海氏的病情说了一说。 兰丫如今扮成了十四岁的少年郎。 因在医馆吃住,虽谈不上山珍海味,但顿顿管饱,兰丫的脸蛋圆润,肤凝似雪,眉似柳叶,唇似点珠,眼若弯月,乍一年,好一个俊俏的小郎君。 听了海氏的症状,兰丫亦是忧心忡忡,海氏的身体,一拖再拖,因兰芽之事本就郁结于心,与于三光又是貌不合心隔离,红杏又是百般搓磨,千般使唤,久忧成疾,身体如破败的风箱,若想彻底治本,需长期补品调理,还需放宽心境。让海氏放宽心境,除非,兰芽死而复生。 兰朵和兰丫央求了医馆掌柜半天,将昨日“轻浮公子”给的赏银全部缴了,又支了两个月的工钱,勉强开了三幅含有人参的补药,若是再开,就得另想法赚银子了。 兰朵辞别了兰丫,漫无目的的在街心走着,想看看能有什么活计,赚些铜板,好给海氏买些荤星的吃食。 一声铜锣声响,人流蜂蛹向前,推着兰朵也跟着人群向前走。一直走到一处优雅的三层小楼前,小楼雕梁画栋,美仑美奂,就连屋檐四角,都雕着镇宅的神兽。 小楼正上方,挂着一处高大的匾额,上面书写着烫金的四个大字:女子月坊二十一号店。 好奇怪的名字,兰朵抱着肩看起了热闹。 小楼前方伸出一座长长的台子,和桌子一样高,上面用红毯所遮,上面满坠着红色鲜花花瓣,香气四溢。 一阵锣鼓再度响起,颦颦婷婷走出十二名女子,女子十二种颜色衣裙,有大红绣金丝的,有淡粉着轻纱的......款式各异,有流云水裙,有百褶花裙...... 十二名女子,从发髻到衣裙,从指寇到绣鞋,无一相同之处,却无不美到极致,恰到好处。 人群一阵骚动,一个汉子激动的哆嗦着嘴唇,半天才结巴出声音道:“这些女子真是漂亮,比花魁锦绣还要妩媚,还要富贵.......” 第二百四十九章 小白鼠兰朵 十二名女子走完,丫鬟们拿上来十二种乐器,有筝、笛、箫、鼓,一阵清丽乐曲婉转而出,时而逶迤如画,时而高山流水,听得人如痴如罪。 乐曲声罢,人群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喂,老兄,这是新开的青楼吗?开苞多少银子?”一个大汉怼了怼身侧的书生模样的公子。 被怼的书生瞟了一眼少见多怪的粗汉道:“孤陋寡闻,连女子月坊都没听过。这是近几年来在南萧开起来的生意,南萧已经有了二十家店,这是在北萧的第一家店,这店不接待男客,只做女子的生意,从指寇、胭脂、香胰子到浣衣罗裙,从牙签、纸抽,到女子的月事巾,无不精致,无不巧思,女子若是进得里面,没有一个不花银子全身而退的。” 汉子捂住了嘴惊道:“不能全身而退?岂不是黑店?” 书生不耐烦道:“是东西太好了,勾引得女子们不得不买,不仅女子,那牙签、纸抽,富贵人家都会在马车里放上待用的。其他各国都抢着做生意,沈家眼红了四年了,常派了下人买了去研究,到现在也效仿不了,这萧国第一富,早就拱手相让了。” 兰朵觉得无趣,抽身想要离开,只听汉子惊诧道:“这店是萧国第一首富王家开的?” 拨腿要走的兰朵,脚步登时被钉在了原地,真是冤家路窄,贪没了兰芽的提成银子,竟然耀武扬威到眼皮子底下了,她倒要看一看,这王家耍什么花样,她不介意,给他添一添堵。 表演完成,一翩翩少年走上台来,面如冠玉,眉若柳弯,眼如曜石,只静静的站在那里,就是风姿绰约的一道风景,让人心旷神怡; 少年栩栩而动,长发猎猎飞扬,白色的发带随风招展,若谪仙下凡,翩若惊鸿,空中漫天的花瓣飞舞,香气四溢,令人心驰也为之一荡,再看人群中的大姑娘小媳妇,连耳朵尖都红了。 兰朵气得一皱鼻子,眼尖的她,早就看到台子下,四个小厮累得气喘嘘嘘打着风扇,台子上方,四个小丫头正抻着脖子撒着花瓣,如此臭美召召的男子,真是她今生仅见。 不,还见过一次,就是被自己一烧火棍打趴下去的那个“轻浮公子”,越看兰朵越是肯定,这二人分明就是一个人,心下半是气愤、半是惊诧了。 台上的少年启齿一笑,百媚丛生,花无颜色,一个定力稍浅的少女激动的叫出了声,少年向少女瞟了一眼,声音清丽道:“各位乡亲们,在下鱼白,是王家的大管家,掌管着王家的大小生意,立志造福乡里,美丽每一位女子。常言道,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女子月坊的宗旨就是:比女人更懂得女人!比女人更呵护女人!比女人更美丽女人!!!” 一阵热烈的掌声,少年双手一挥,声音嘎然而止,看向人群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哪位女子愿意成为第一位体验者的?” 人群有几个女子跃跃欲试,见身侧一脸铁青的相公,便噤了声,一片寂静。 鱼白不急不恼,伸出一个手指头道:“第一位体验者将成为女子月坊在北萧第一位vip用户,所有产品,均享受八五折优惠。” 这个诱惑不小,女子月坊中的商品品种成百上千,各个都是稀奇的玩艺,若是有头脑的,从中购买赚差价都能成为小富婆...... 耐何,老百姓头脑简单,此店又是北萧第一家店,一向足不出户的女子们哪里晓得它的价值。 鱼白再伸出一个指头道:“第一位体验者,另赠十两银子......” 话音未落,大姑娘、小媳妇如过江之卿般向台上拥挤着、攀爬着,热情的状态与先前天壤之别。 一道人影飞快的怼开左侧胖姑娘、右侧老婆子,如水中的泥鳅,只三两下,怼得身周的女子们东倒西歪,纷纷咒骂。 挤进来的女子不以为杵,一抬腿窜上了台子,讪笑着看着鱼白道:“登徒子,不,鱼管家,俺想体验,不要那个什么‘危挨劈’,全部折成银子好了。” 众人一阵哄笑。台上女子,头发随意的挽了个斜髻,有一缕未梳上去,有些毛刺与松散;衣裳是深褐色粗楞布布裙,膝盖上、后背上还有两块明显的大补丁。 女子眉眼不错,只是一脸菜色,皮肤发暗,一道眉毛如箭,粗粗的趴在脸上。 鱼白抚了抚额,还真是巧,来者是于兰朵。 于兰朵一脸得色的看着鱼白,心中暗道:一点儿也不巧,我这常年劈柴的大茧子手,晒得黝黑的脸,看你如何欺骗乡亲们,最主要的是,丢了你的脸,还有银子可赚。 鱼白展颜一笑,对台下观众施一施礼道:“乡亲们,先不要离开哦,半个时辰后,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还要抽出今天的第一轮十名中奖群众,奖品均是女子月坊的稀罕物件。” 小厮们端着瓜子茶水穿梭于人群中,或是递水,或是递一捧子瓜子,群众们安心等着各种奖品,当起了吃瓜群众。 兰朵则懵懂的被带到了楼内,一群女子围将上来,三下五除二的给兰朵脱衣裳、脱鞋袜的,兰朵感觉自己己经不属于自己的了,捂了胸口,中裤腰带被扯开了;捂了下身,上身的浣衣又被扯断了,身侧的女子,一个个如狼似虎,自己俨然成了赤条条的小白羊。 好在她们马上就给兰朵穿上一套奇怪的浣衣,上身是巴掌大的小衣,棉软膨胀,下身是三角小裤,均是将隐密的地方勒得紧紧的,更是将平日里勒着的地方凸显出来,比平日里大上一圈,怪怪的。 兰朵还没研究明白,外面又被套了一套软绸的中衣中裤,比平日里肥大的随身了好多,漂亮了许多,带着木制的纽绊,兰芽有些怔忡,这种纽绊她记得恍惚多少年前,她的三妹曾在褙子上用过。 不及兰朵细想,人己经被按在一张窄窄的小榻上,小榻软软的,躺着很是舒服,一个女子拿着一张似鱼皮的家伙,呼一下子贴在了兰朵的脸上,带着清凉,带着馨香。 兰朵懵逼的躺着,四肢分别被四个女子,又是揉、又是洗,锉茧皮、剪指甲、涂指寇,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兰朵浑身放松下来,昏昏欲睡了。 正睡得迷糊间,脸上撒拉一阵疼,一张皮扯了下来,疼得兰朵差点咬到了舌头,眼睛也睁了开来。 这一睁不要紧,脑袋上方,一个年轻女子手里拿着一只小刀,向自己脸上划将下来。 果然是黑店,绝对的黑店,一言不合就杀人,不对,是一言都未说过就杀人!!! 兰朵一脚踹向女子小腹,女子如纸鸢般飞了起来,磕在墙上,再落在地面,一气呵成,连惨叫都未发出,就直接昏了过去。 兰朵飞身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小刀,举在自己胸前,形成防守态势。 本来涂脚趾的女子见此,吓得飞奔出去,叫道:“大管家,杀人啦!!” 此前的鱼白,浑身舒服的躺在外间的贵妃榻上,由一名女子按摩着全身,舒爽着半梦半醒间,梦里正数银票数得手软,被杀猪般的叫声扰了清梦,不悦的随着女子进了屋子,探了探地上女子的鼻息,尚有气在,只是受了撞击昏了过去,命人将女子抬下去就诊。 鱼白慵懒的走到半是气愤半是忐忑的兰朵面前,啧啧摇头,一脸的嫌弃,又重新执起盒子里的一只小刀道:“躺下!” 兰朵拼命的摇着头,出于本能,再次袭向鱼白的脸,鱼白如豹子一闪,闪于兰朵身后,反搅了手臂,将兰朵压制在床榻上,对几个女子命令道:“按住了!!!” 兰朵双手双脚,外加一头被五个女子分别压着,大有五马分尸的即视感,兰朵则觉得自己就是过年要被杀的年猪,四蹄对着捆住,木棍从绳中穿过,两人一抬,抬到了河边放血清肠,发出惨死的嚎叫声,从村东到村西听得清晰可闻,惨烈异常。 鱼白一脸得色的看着现了惧色的兰朵,点了点兰朵的小鼻尖道:“是你自愿来的,有点职业操守好不好!” 小刀照着眼睛就凑了过来,兰朵悲怆的一闭眼,心想着,自己不仅成了待宰的猪,还是一头瞎了眼的猪,咬紧了牙关,不想再做一头嚎叫的瞎眼猪了。 眉骨处一阵轻轻划割感,虽不舒服,却也不疼痛,耳朵清晰的听到哧哧刮眉毛的声音。 兰朵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少年的脸离自己只余尺长,手里的小刀,在自己的眉峰之上,忽左忽右,轻轻游动。 少年眉眼如画,脸如刀刻,呼吸若有若无的吹拂在兰朵脸庞,带着清新的香气,兰朵耳根发红,眼睛再次闭上了。 一只小刷子在眉峰上扫了两下,少年满意的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杰作”,对身侧的女子们道:“你们都要用心学一学,别妖娘一受伤,各个挑不起大梁,你们与客户是相互依存的关系,没有客户了,你们就没有在这里工作的必要了。” 女子们纷纷道了声“是”,各个再度回复到最初生龙活虎的状态,在兰朵身上上下飞舞了。 第二百五十章 果然危挨劈 半个时辰后,兰朵被扭捏的送出月坊楼,为了十两银子,壮士断腕般的站在人前。 台下众人均抻着脖子向身后看着,以为那个小村姑还没有出现。 秋娘挽着兰朵的手,对着台下盈盈下拜道:“乡亲们,这就是方才的那位姑娘。” 人群一阵抽气之声,眼睛全都看向了于兰朵。 只见,眼前女子眉毛似新月低垂,眼儿似星辰映心,唇儿如樱桃晓露,身姿若轻风拂柳,一条拖地大摆长裙庄重富贵,与先前表演的十二名女子相较,美艳不足,娇俏可人却绝在其之上,简直是仙界跌落人间的仙子。 这一效果比对,果然如同一剂强心针,激起了女子们的爱美之心。 秋娘从侍女托的小盒中,取出一只烫金的卡片道:“于姑娘,这是本店的首张vip卡,在整个萧国的任何一家女子月坊分店,都会拥有贵宾级的待遇,享受打折优惠。此卡,世上目前仅有三十张,皇后是第一张,皇贵妃是第二张,您是第三十一张。” 兰朵回过头来,眼睛搜寻着鱼白,见鱼白在身后一丈开外,手执着薄如蝉翼的金卡片,娇憨的走到鱼白身前,递给鱼白道:“鱼管家,这‘危挨劈’太过危险,我想换成银子。” 鱼白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可以,这卡片是金铂打造,用了一钱金子不到,帮你换成一两银子好了。”郑重的点着头,伸手要接卡片。 兰朵一下子抽回卡片,指着上面精美镂空的牡丹花色,皱着眉头道:“鱼大管家,农女虽然孤陋寡闻,但也知道这不仅仅值一两银子,就这花的图案,做工精美萧国仅有,怎么可能只值一两银子?” 鱼白好笑的挑了挑眉,耸了耸肩,摊摊手道:“于姑娘好生有趣,你换的是银子,只能以金子的重量折算,如果样样折算,鱼某人是不是还要折算出,八折优惠中间的差价?你买了一样东西,比别人省了五钱,十样就省了五两,每样数量若是十个,岂不是每天就要王家赔给你五十两银子?” 兰朵纠结着眉头,眼睛越来越亮,有种老鼠偷油的小贼人成就感。 鱼白腹中好笑,表面却是肃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兰朵将金铂卡片拿回手心,回转身去找秋娘要盒子,浑然忘了身上穿着拖地长裙,被绣花的毛边皮靴一绊,人堪堪的向台上摔了下去,眼看着脸马上摔成大饼平脸,身后一只手扯着她的手,猛的借力一拉,将兰朵整个身子扯向怀中。 兰朵对鱼白这个登徒子印象颇坏,自己被对方扯入怀中,本能的用一只手如铁爪钩般支于胸前,防止二人身体如合子般贴于一处。 铁爪钩般的手登时触及了一团绵软,脑袋登时打了结般,丝毫不能动弹,兰朵感觉自己的脑袋真的挨劈了。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五只手指齐齐用力,抓了个结结实实,嘴巴惊的张开,足以塞下一整只鸭蛋。 鱼白一脸黑的揽着于兰朵的腰,看着于兰朵的手在自己胸前肆虐,不无戏谑道:“摸够了没?自己不是也有?” 兰朵眼睛盯着鱼白的胸口,神思游移道:“摸够了。” 又觉得话里有垢病,想说“没摸够”亦是不妥,便松了手,呆立一侧,头看着地,不再言语。 心里想着,这“危挨劈”果然凶险得很,劈得自己外焦里嫩,这堂堂的鱼府大管家,竟然是个女子,还是一个喜欢调戏女子的女子。 鱼白将十两银子递到兰朵的手中,佯装镇定道:“这是上台体验的赏银。”心中则如滔滔海水,无数次的冲刷,无数次的颠覆,自己隐藏了多年的性别,仅一只龙爪手便破了功,被兰朵识破了。 但见兰朵毫不怀疑自己是兰芽的身份,也许,自己即使换回女儿装,也不会有人认得了,只是,心情分外的复杂,不被人认出,怕被人遗忘;被人认得了,又怕带来危险,矛盾得很。 鱼白轻咳了一咳,拿腔做势的向人群摆了摆手,让人群肃静,将角落里大红的箱子拿到台前,让人们逐一抽取,凡是抽到能被七整除的号牌,从一至十号礼物中,分别抽取一种礼物。 一男子和他的老母亲一起来的,二人均抽到是八号礼品,从一只荷包里拿出一只白如清雪、软若柳絮、状似蝴蝶的礼品,男子懵逼的看着周围人抽到的香胰子和新样式衣裳,举着手中之物,高声喊道:“鱼管家,这是何物件?” 鱼白扑哧一声笑了,看着四周俱都是不解的疑惑眼神,恶做剧般的走到男子面前,将东西重新装回荷包里,郑重的交到男子的手里,叹气道:“小哥,你还是回家问问你娘亲或娘子吧,女人嘛,一个月总是有那么几天,心烦所燥......” 人群中有反映快的男子哄堂大笑,女子们俱都是红了脸,原本对鱼白看谪仙的悠悠心念,一瞬转换成了看恶魔的嗔嗔怨责,对这个长相俊俏、语言邪恶的少年又爱又恨了。 男子显然是未成过亲的,一脸的懵懂,却又不想被大家笑话,将东西珍重的递给了白发苍苍的老母亲,一脸恭顺道:“俺没娶娘子,自然是孝敬老母亲。” 老母亲恨铁不成钢的打了呆儿子一把,自己一把年纪了,如何用得上?忍受不了众妇人羡慕的眼神,牵着儿子急急的走了。 兰朵站得累了,见看热闹的人群散得差不多,月坊的女子忙碌的接待着入店相询的女客,时不时请教着鱼白问题,兰朵忙对鱼白道:“鱼管家,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鱼白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道:“天气渐晚,你确实该回了。” 看着兰朵不舒服的扭捏着,鱼白扶着她入得刚才美容的耳室,亲自帮她擦了粉、卸了妆容,摘了钗环,只余一条粉色的飘带,又将一套月坊女人一套最普通的裙装递给兰朵道:“你的衣服已经被扯坏了,换上这个吧,里面的中衣胸衣是贴身之物,脱下来也不能再卖出去,你就穿着吧。” 瞟见角落里带着泥的单层夹鞋,上面还缝着一块黑色的难看补丁,喉头有些哽咽,转过头去,吸了吸鼻子,轻声道:“鞋子粘了灰,再卖给女客就是不尊重客人,你也穿回去吧。” 兰朵有些胆怯,又有些忐忑,前几日以为鱼白是男子时,他所有的举动可以看做是心怀叵测、图谋不诡;现在得知对方是女子时,突然觉得有些爱宠若惊、不知所措。 从到家吃鱼给银子,到现在给银子又送东西,兰朵觉得自己走出店都是同手同脚的。 走出店二三十步,店中的一名女子追上来,面色不善的将一包糕点扔到兰朵怀里,没好气道:“这是鱼管家怕你饿了,让给你的。” 兰朵还未拒绝,女子已经忿忿的离去,这气来得莫名其妙。 兰朵只好拿着匆匆赶回于家村。 回到家,院子里的一片肃静,这在平时是不敢奢望的事情,却正合兰朵的心意。 屋内,海氏正一脸忧色的坐在炕上,兰香和大林一脸气愤的围坐在身侧。 海氏的几个孩子能干,即使最小的大林,都能出去打鱼、捡粪、掏鸟,家里的柴自然不缺,屋里被烧得热气腾腾。 兰朵费力的脱掉靴子,挤在海氏身侧,狐疑的看着几个人的脸色,问道:“那屋里的人呢,都到哪去了?娘怎么不高兴?”兰朵讨厌红杏,将她简称为那屋的人。 海氏苦笑着摇摇头道:“没啥,是你姐心里不透亮。你周家大表哥要纳妾,纳的是一个不上台面的妓子,周家却要大操持,在镇上摆喜酒,你奶让各房回去,商量着如何过礼。你爹想自己去,红杏姨娘说我病了,抱着二欣一起去了。” 去老宅是假,在各房面前以正室的姿态出现才是真。兰朵气的一拍炕席,忘了手上茧子被去角质去得狠了,这一拍突然就觉得痛了一下,嘶了一声,抬手看手心,粉色的指寇就露了出来。 兰香惊异的抓住兰朵的手,翻手看着白晰的手和漂亮的指寇,再抬眼,又见到兰香白晰的脸蛋和一身精致的衣裳,狐疑的看着,等着兰朵解释。 一家几口几双眼睛同时看向兰朵,兰朵干笑了两声,挠了挠头,将十两银子和舍不得吃的糕点放在炕中央道:“娘,今天镇上女子月坊开张,我帮了点儿忙,这是工钱。” 海氏一脸紧张的抓起兰朵的手,一脸哭丧道:“朵儿,你不会被人骗了吧?这女子月坊,会不会如县里的春香楼?咱将银子快快还了老鸨子,咱于家的闺女就是饿死,不能卖身做那不知廉耻之事.......” 兰朵脸上乌黑一片,好家伙,自己只是穿着月坊女子最寻常的工装回来,就被娘一顿怀疑加唠叨,若是说出王家和鱼白来,娘这病估计吃上十颗还魂丹都无济于事了。 兰朵只好隐藏了大部分细节,包括鱼白是女子之事,呵呵笑着挽住海氏的手道:“娘,你别自己吓自己,这女子月坊不是青楼,是专门做女客生意的杂货铺,有胭脂水粉、衣裳小衣,足有上百种的物件,但生意却是惨淡得紧,老板病急乱投医,想出奇招来引女客上门,将我打扮得漂亮让贵人们丑丑,好买他的香胰子、胭脂水粉,是兰丫介绍我去的,一般人去还不要呢。” 第二百五十一章 第一宗生意 海氏狐疑的看着兰朵,一脸的不相信,兰朵无奈将外衣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中衣,又掀开中衣,指着小衣道:“娘,这是铺子里的新物件,你看,怪怪的,哪能卖得出去?” 海氏一把将衣裳放了下来,翻了下白眼,怒道:“大林都大了,咋赁不注意,说掀衣裳就掀衣裳呢!” 兰朵呵呵的傻笑,海氏终于放下心来,心中对这个铺子万分的同情,那东西将那儿撑得那么大,谁会去买?这老板定要赔得连裤子都没得穿了。 鱼白如果知道兰朵如此诅咒自己的生意,估计气得连酒都喝不下去了,对,现在的鱼白,正与一帮公子哥们,在一处青楼里吃花酒。 眼前的几名妓子们,难得的红了脸,里面穿着怪异裸-露的小衣,外面罩着一层飘逸的薄纱,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雪白的肌肤、紧致的小腹、凹凸的腰身、不盈一握的细足......无不令人血脉贲张、呼吸急促、涎水横流...... 鱼白嫣然一笑,走到女子身前,带着女子盈盈起舞,刚开始,妓子有些扭捏,渐入佳境,那腰肢扭得那叫一个缠绵绯恻,那眼神儿抛得那叫一个妩媚动人,那轻纱浮动得那叫一个飘渺若仙...... 一个公子不住的吞咽着口水,如在岸上垂死窒息的鱼;一个公子不停的呵呵傻笑,如被点了笑穴的江湖痴儿;另一个公子则是不断的擦拭着流出来的鼻血,如吃了数碗十全大补汤...... 见火候差不多,鱼白牵着一个年纪较小的妓子,出得房门,直接到了旁边的房间,里面正趴着墙上的洞眼看着房中情景的老鸨正了正身,笑得满脸桃花开道:“鱼大总管,如此春宵一刻,还不忘到老婆子这里谈生意,果然够定力,佩服佩服!” 鱼白闲适的坐在桌旁,拿起桌上的花生米,一抛抛向空中,准确无误的接到了嘴里,吃得香甜道:“我府中美女如云,不急于这一时,生意才重要,怎么样?” 老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鱼大总管,东西虽好,却只是件小衣罢了,价钱难免贵了些。” 鱼白摇了摇头,一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老鸨道:“我这叫物有所值。你看那李公子,是出了名的禁欲系,和同窗来了这么多次,哪次不是铁公鸡一个、一毛不拔?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刚刚给小翠姑娘打赏就有五两银子吧?回房以后再让小翠点个合卺酒,一桌酒菜,没有二十两银子李公子只怕出不了这个门了,至于消费多少,就看妈妈的手段了,至于以后来不来,就看小翠姑娘的手段了。这样一算,鸡生蛋,蛋生鸡,财源滚滚来,三两银子的一套小衣,真的不贵。” 老鸨子笑着一伸手,捏了一把鱼白吹弹可破的小脸儿,嘻笑道:“这鱼大管家不仅人长得美,这话说得也够漂亮,若不是知道你府中养着数十名女子,老婆子还以为管家是个龙阳君呢!” 鱼白一脸遗憾、无可奈何道:“食也、性也,哪个女儿不爱红妆?哪个男儿不爱女郎?只可惜家有数十只老虎,实难消受美人恩了。” 感叹之余,如同老鸨子一样,卒不及防,伸手撩了一把身侧妓子的小脸庞,手放在鼻翼下嗅了嗅,一幅如痴如醉的模样,十成十一个花丛老手、浪里白条。 隔壁已经传出了娇喘阵阵、低吼驰骋等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老鸨笑得脸上褶子都舒展开来,肥厚的大手袭向鱼白的俏臀,鱼白一闪身,反而摸向了身侧的妓子屁股一把,笑道:“鱼某人还是喜欢食嫩草。” 老鸨笑骂了一句,感叹这个鱼管家够油头、分毫不吃亏,点点头道:“行,以后甩了家中老虎,多让我这儿来吃,甭管是嫩草老牛,都管饱。老婆子先来八十套,一个姑娘一套,款式要新颖一些,价钱上能不能便宜些?” 鱼白笑嘻嘻道:“价钱虽然不能降,但鱼某人可以派人教姑娘们几套舞蹈来,定让客人们看了迈不开腿,出不了你这‘春意浓’,乖乖的掏银子。” 老鸨联想到刚才看到的鱼白带着妓子们跳的几个舞蹈动作,配合那套小衣纱衣,定是说不出的绯恻撩人,暗骂鱼白够狡猾,只跳了几下,便不再跳了,定是怕自己的姑娘们学了来,只好点头同意。 鱼白施礼告辞,临走抓了一把花生米,边走边扔进了嘴里,如仓鼠般,恣意的咀嚼着,哼着小曲,听着像是萧国的乡间俚曲《离乡谣》,神情好不欢畅。 老鸨哧笑道:“鱼管家,刚刚的酒钱还没付呢!” 鱼白头也未回,欢畅的回道:“算李公子帐上。”无奈,此时正驰骋情场的李大铁公鸡是丝毫听不到了。 鱼白心情欢畅,女子月坊第一笔大生意做成了,就会如星星之火燎原,在龙头镇、龙门县,甚至龙阳府迅速发酵开来,先是妓子,最后那些表面高贵的名门淑女也会偷偷的参与其中,胸衣马上就会红遍北萧,如同火遍南萧一样。 老鸨眼色如墨的看着鱼白的背影,在妓子以为老鸨看上鱼白这个小白脸之时,老鸨扑哧一笑道:“这鱼大管家,真会玩儿,府里的女子们有福喽。” 说完,眼睛再次盯向那只暗洞,看着里面的公子妓子们翻云覆雨、共赴巫山了。 一头的兰朵对女子月坊生意的前途下了惨淡定论,一头的鱼白对女子月坊生意的前途踌躇满志,竟是如此的天差地别。 兰朵喜气洋洋的将糕点放在炕中央,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拈起一块嫩黄色红蕊芯的糕点,递到海氏嘴边撒娇道:“娘,这是月坊东家给我的午饭,俺没舍得吃,您尝尝。” 身边三双眼睛茹慕的看着自己,海氏心头一阵熨贴,张口接过,一阵麦香奶香四溢,唇齿留香,入口即化,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海氏将盒子推给大林道:“你人小鬼大,藏好了,要是二欣知道了,你一块也吃不着了。” 并非海氏心狠,不给二欣吃食,而是红杏尖酸刻薄,二欣恃宠而骄,不把大房的孩子放在眼里,大林根本争不过,既然如此,莫不如不让他们知道,这样也有好日子过,就如同鱼白给扔下的银子,给海氏买药,就是瞒着于三光和红杏的。 兰朵也把外边的衣裳换了下来,又穿回一套破破烂烂的补丁衣裳。 刚刚收拾停当,于三光和红杏一脸阴色的回了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是娶了红杏之后,许是兰芽被烧之后,总之,于三光的脸上根本就没开过晴,即使二欣出生,五万两银子到手,他也只是开心不了几日。 一家三口到了厢房,红杏一脸嫌弃的掩鼻,即使屋里被兰香收拾的很干净,她也要通过这个动作来表现她自以为是的优越感。 于三光看着脸色苍白的海氏,难得态度温和的说了老宅的事情。 周家要举办婚礼了,周不言纳妾,虽然纳的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青楼女子,周友才却不放过这个敛财的机会,更不会放过可以趁机结识府城豪门商家的机会。 于家村的于家本没在邀请之列,奈何张氏想去,一是可以依存周家的关系,给于家几个闺女找个外地的婆家;二是到沈家找于大光和两个孙子,三人自从在义庄失踪,一去六年,杳无音信,留下两个媳妇何氏和刘氏,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儿媳妇秀秀,秀秀已经二十岁了,不能不给个名份。 去参加无可厚非,只是这个盘缠、衣着、礼品样样需要银子,而且太便宜的,周家也许连看都看不上眼,别说进门了。 于三光的心情可想而知,明明是自己的府邸,变成了周家的,明明自己的银子,因为和周家做生意,变得如此穷困潦倒,再多的借口也让人心情难复。 看着眼前己二十岁的兰香与十八岁的兰朵,好好的闺女,都成了远近村子有名的不祥之女,就连二房的兰花都受了牵连,嫁了个老鳏夫当填房,穷的住茅草棚子、吃糁米面,一到青黄不接之时,就东家借西家换,看着都跟着揪心和烦心。 于三光虽然与海氏有隔核,但也不想自己的闺女嫁出去脸上无光,暗里吃苦,这也是他死乞白列让兰香嫁给苏怜的原因。 苏怜救自己出大牢,家境也算殷实,年纪虽大点儿,但没娶过亲,长得虽难看点儿,但能弄来银子,嫁过去的女子肯定挨不着饿,最难得的是,苏怜没嫌弃兰香可能会生下个怪物来。 虽然苏怜被丑奴砍掉了两个手指头,变成了“八指猪”,仍撼不动于三光将兰香嫁给苏怜的决心,现在他只犯愁兰朵和兰丫了,到了府城,依着周家的关系,找到一个寻常的人家嫁了也不是不可能。 一家人将箱子翻了又翻,在六年前的衣裳堆里,总算找出了几件能说得过去没有补丁的衣裙,几房难得齐心的攒了家里所有的银两,买了一块绸布被面,雇了一辆牛车,浩浩荡荡的奔龙阳府而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 道贺还是找茬 龙阳府周府门口,俱都张灯结彩,喜气连连,大红的喜字就差没贴得满墙俱是。 笑得满脸褶皱的老管家在府门口迎接着各路客人,收礼的帐房先生喜笑颜开的唱喝着各路礼单,周友才则在院里影壁处迎接着客人,自动的将客人分为三六九等。 一等的客人非官即富,坐在戏台子的前方位置;依次再向后延伸,足足延伸了几十米,四周摆满了银丝碳盆子,闪亮的碳火红亮,即使在院中,竟也不会感觉出寒冷来。 于三光瑟缩的将一匹绸子递了过去,眼神躲闪着,果然看见管家眼里一丝不屑,唱喝道:“于姨娘于家贺礼,土布过时绸子一匹!” 此言一出,登时引起宾客的注意,看着于家一群局促不安的乡下人,窃窃私语。 周友才听了,眉头一皱,这于家,真是破裤子缠腿,不是有两年不联系了吗?怎么又跑来了? 蹭蹭两步踏出了府门,见宾客络绎不绝,脸色一沉的对于友善和张氏道:“岳父、岳母,这一路舟车劳顿,小婿给二老找个客栈休息吧。” 大手一促伸,就要向外轰走。 “呵呵”一阵笑声自一辆马车上传来,一身暗红色云锦绸衣的鱼白踏下马车,头上饰着大红的书生玉扣,腰间扎着同色玉饰腰带,如此霁风朗月,如此鲜艳装扮,竟未见丝毫俗色,只是,大有抢新郎风头的意思。 周友才挑了挑眼,露出一丝不满之色,在见到鱼白身侧的薛掌柜和王掌柜时,眼睛一亮,随即换上一幅恭敬的表情道:“薛掌柜,王掌柜,您二位所管理的女子月坊前几日同一天黄道吉日,愁煞周某人参加哪边了,最后因犬子要纳妾,只好就近参加了府城的女子月坊,王掌柜可要原谅则个。如今二位同时来道贺,周某当真是受宠若惊。” 薛掌柜、王掌柜一闪身躲开周友才的长揖,谦卑的让出身侧红衣少年的身形,俯首道:“周东家过谦了。小老儿哪敢夺了主家的美意,是鱼大总管听说周家有喜事特意过府道贺的。” 周友才惊得忙深施一礼,凡是做生意的人,没有哪个不知晓王家鱼大管家的,口蜜腹剑、心狠手辣、笑里藏刀、狐假虎威...... 所有能想到的不好的词汇,都可以冠到这鱼大管家头上,只一样,鱼大管家一言九鼎,说出的话从不食言,所以,商贾们虽怕他,却也敬他,一直奉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什么鱼大管家和鱼家女的风流韵事啦,什么鱼大管家英雄救艳丽寡妇成佳话啦,什么鱼大管家夜会青楼女豪掷重金啦...... 当年一直想结交王家的周友才,因王安世回归洛城,一直没有攀附上,现如今这大管家亲临,怎能不让他受宠若惊。 一直以为这大管家是个如狼似虎的四十岁阴险商贾,不曾想竟是个白面俊俏小郎君,那眉眼画的,比大姑娘还俊俏,那衣裳烫的,比青石板还熨贴,那香气浓郁的,比花丛还要香艳...... 周友才深施一礼,鱼白则长袖一摆,香气一挥,人如鬼魅般的飘到了兰香面前,笑嘻嘻道:“美人儿,你来啦!” 那眼睛似长出钩子般,直看的兰香躲在了兰朵身后。一向护姐狂魔的兰朵却抱着肩,看着鱼白热情的演着独角戏。 一个身影一把手将兰香扯于身后,一脸不悦道:“鱼大管家好生无礼,对我娘子不可相戏相辱。” 兰香恶心的甩掉抓着自己的手,又重新躲回兰朵身后。 鱼白满意于兰香的表现,看着苏怜两只被削后包得严实的手指头,额头皱得紧紧的,似有什么事情不得开解。 丑奴已经站于身侧,鱼白十分懊恼的叹道:“丑奴,你说若是再砍一只手指,是砍无名指好呢还是小手指好?要不忍痛砍了大拇指?” 丑奴煞有其事的思考着,面具下的眼睛,惊悚的在苏怜的三根手指头上瞄过来瞄过去。 鱼白突然扑哧一笑,恍然大悟的拍着额头道:“我还真是傻了,犯了固执病,这和薅羊毛一样,不能可一只羊来薅,这砍手指右手手指少了,可以砍左手啊!” 苏怜狠狠瞪了一眼丑奴,秉承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连给周家的贺礼都没上,就灰溜溜的跑了,大有虎头蛇尾之感。 鱼白在此,周友才不好赶于家众人走,只是让客的时候就麻烦了,让到九等客人那,鱼白怎么办?让到一等客人那,这于家人也忒寒酸了些。 愁的周友才头发都快白了。 周友才还在为分座位烦恼,鱼白突然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礼签,递给丑奴,丑奴又递给礼官,礼官神情愉悦的念道:“王家鱼白鱼管家,白玉屏风一座。” 几个王家家丁大大咧咧的将屏风抬进府门,后面不长眼一个家丁抬得不够高,“咣当”一声磕在了门坎上,肉眼可见一角掉落了一块。 家丁忙将屏风立于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膏状的东西抹了裂口,两下一对,勉强粘到了一块儿。 这家丁动作麻利的程度,任何人都猜出这是做惯了此活计。 周友才眼角一抽,心如同漏了风般,连呼吸都跟着痛了。 这白玉屏风,绝对是难得一件绝世孤品,还是他当年亲自走遍大江南北搜罗到的,又千方百计的送给王安世做礼物。鱼管家,你这样将别人送过去的东西肆意践踏,又再次送回来做礼物,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是有意,还是无意? 鱼白当然是有意的,不仅送回了白玉屏风,还将白玉屏风踩了两踩,踏了两踏,玉碎裂成了无数块,又重新粘起来,鱼白说,这是缺憾美。 正因为有了先前的破裂事故,家丁们才将这价值不屝的屏风待如敝履,随意枉为。若是让周友才知道事情的真相,估计隐在胸口的血真的要吐出来了。 将几人让至府中,鱼白摸了摸结实的影壁,摇头遗憾的对丑奴道:“丑奴,这影壁好是好,这猛虎下山图案不好看,吓坏我的美人怎么办?定要换成富贵花开图,圣人不是说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不错不错......” 穿过回廊,鱼白又啧啧摇头道:“这回廊太长,弯转太多,累得美人们流得一身汗怎么办,若是香的倒也增添一丝情趣,若是臭的,就大煞风景了,定要做几乘两人抬凤撵......” 周友才气得脸色发青,这到底是自己的府邸,还是这姓鱼的府邸?轮到他来指手画脚? 气儿还没喘匀,就听鱼白一脸诡异之色的凑到周友才近前,神神秘秘道:“周兄,听说周小侄娶的是红楼的花魁娘子丽娘,啧啧,周小侄从今以后可有福了,那丽娘小脸长的俊、皮肤嫩出水不说,那活儿好得没话说,你老定没尝过那蚀骨的姿味,若在几天前......” 若在几天前怎么样,周友才还要睡自己儿媳妇不成?周友才终于撩下脸子借口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就连一向宠辱不惊的丑奴也在心里同情周友才了。 一阵吹吹打打,新娘子被迎进了院门,因为是纳妾,即使周不言再喜欢,也得秉承礼仪,新娘子不能盖红盖头,顶着鬼化弧般的新娘妆,从侧门进入,腰肢轻摆,千般娇羞,万种风情,果然当得起花魁的名号。 事与愿违,丽娘想给周家的客人们留下一个温婉的形象,结果不少光顾她的客人们各个脸上绻思神往,那表情似在回忆当日的榻上缠绵。 更有甚者,第一桌的客人,竟然兴奋的站了起来,手指一曲,放在嘴里打了一声呼哨,表情说不出的猥琐。 丽娘恨恨的看向那人,但见那公子一身富贵,俊俏绝伦,眼睛似钉子般盯在自己身上,说什么也移不开了。 丽娘不由得冥思苦想,实在想不出自己何时接待过这样一位俊俏公子哥。 周不言不悦的一扯丽娘,与丽娘低头走到周友才面前,硬着头皮行三叩九拜之礼,给正室娘子奉了茶。 周不言四年前就娶了正室娘子,那时的周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杂货铺,娶的不过是一个寻常商贾的嫡女,至今未孕,而周不言谎称丽娘有了自己的骨肉,这才让周友才同意纳了丽娘做妾。 行罢礼仪,戏子们伊伊呀呀的开唱,酒宴上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鱼白只吃了一口菜、喝了一杯酒,便嚷着酒掺了水,菜少了油,就连端菜的丫鬟都被他品评论足,说是丑得败兴,不一会儿便离了席,说要酒里水多要上茅房,气得周友才脸上青筋直跳,拳头紧握,在脑中想了无数遍,要将这姓鱼的千刀万剐。 ...... 丽娘端然的坐在洞房内,神思向往的看着洞房的装饰,对未来充满了野心与期望。 刚刚敬茶时,她偷眼观察那正室,模样平平,不苟言笑,难得周郎要到青楼里寻欢做乐了。倘若真的给周家生下儿子,这正室之位唾手可得。 可惜,丽娘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这里,永远都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在自己成为花魁之后,妈妈就给她服了绝子汤,此事,周郎不知,周家更不不知。 这一辈子,丽娘都不会成为一个完整的女人了,只能是取悦男人的尤物,色衰则爱驰,她要在有限的时间内,掌握周家的大权,不惜任何办法。 第二百五十三章 调戏新娘子 丽娘正冥思苦想着,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了门口,叉着双肩靠在门框上,神采奕奕的看着自己。 丽娘好看的眉毛微蹙,手悄悄拿着玉枕,怒色道:“这位公子好生无理,这洞房可是随意进出的?” 少年扑哧一声笑了,不退反进,如蛇附骨般的凑到丽娘身前,几乎贴着丽娘的鼻子答道:“我只想着进来,没想要出去啊。” 丽娘一挥手中玉枕,直直的拍向少年的脸,这若是拍重了,少年灼灼其华的脸登时就会变成桃花朵朵花了。 少年欢笑的躲开玉枕,一闪身直接坐在了榻上,侧着颜,眨着桃花眼,对丽娘道:“打是亲,骂是爱,娘子当真是爱我爱得紧啊。” 手指一伸,挑了挑玉娘的下巴,嘴巴愉快的打了一个呼哨,眼睛里星光闪动,若不是这猥琐的表情和动作,丽娘定会如其他女子一般,心生爱慕,投怀送抱了。 丽娘可不想大婚之日就落下个不贞的罪名,还是在洞房这种敏感地带,肃然道:“望公子自重,丽娘已经身怀有孕,公子再有心轻薄,丽娘定会以死明志,一尸两命。” 鱼白呵呵的笑了,笑得天花乱坠,笑得狂妄至极,手一伸,刚好覆在丽娘的肚子上,丽娘在床榻之上,避无可避,被摸了个正着。 鱼白啧啧点头道:“这孩子长得真好,不知是像它哪个爹,长得像棉花包还是麸子皮?” 丽娘脸上惊现错愕,再过一个月,她就准备往里塞棉花包,自己没行动,已经被人窥得先机。 丽娘脸色大变,强压着心头的怒火,一脸温情娇柔道:“公子吓死奴家了,公子既然喜欢奴家,又何必如此绝情呢,待过了今日,奴家去找公子,服侍公子便是了。” 鱼白恶寒了一下,刚刚成亲,这周不言头顶上的帽子就油绿油绿的。 鱼白脸上的笑再次绽放开来,笑纹越来越大,在外面脚步声响起之时,一下子扑倒了丽娘,丽娘吓得惊叫了一声,挣扎了两下,越是挣扎,身上的衣裳越是凌乱。 周不言见到眼前情景,上来一脚踹翻了桌子,钵大的拳头就向鱼白打到,鱼白身子一缩,缩到了丽娘身后,很没骨气的叫道:“丽娘救我!!!” 周不言堪堪将拳头收住,丽娘一下子抱住了周不言的腿,放声痛哭,头向柱子撞去,幸亏身边的小丫鬟拽住了她,才没有让她自杀身亡。 洞房里好不热闹,早有小厮飞奔着请了周友才和三少爷,只一会儿,周家的两个主子便带着家丁将洞房围绕得水泄不通。 周不遂眼睛轻眯,冷笑道:“又是你!那日你在周府门前徘徊不去,是不是就想找这个小贱人?” 鱼白醉眼朦胧道:“丽娘曾是鱼某的红颜知己,鱼某自然是来道贺,俗话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昨,我与丽娘往日情份涌上心头,一时情不自己......” 丽娘这个气啊,自己怎么就没想起来有这么个“深情厚意”的公子哥,若是有,自己怎么可能不把握住,还要嫁姓周这个二愣子?无奈,自己的把柄在对方手里纂着,只得任由鱼白胡说八道。 周友才再好的火气也被气出了七分,鱼白一再撩拔自己的火气,这是完全不拿自己当回事了,自己这几年来生意越做越大,与县太爷、县丞关系也都不错,给新任的知府管行也上供了不少银子,王家权势再大,也不会一味的护着个奴才。 想及此,周友才命家丁三下五除二的将鱼白五花大绑绑到了院中,怕家丑外泄,让家丁将王家众人请到内院,做个见证,也好商议如何处置鱼白。 薛掌柜、王丰和丑奴三人来到后宅,一见鱼白被绑,吓得惊慌失措,丑奴则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家丁们打得横倒竖卧,将鱼白护在自己身后,如同护着鸡雏的老母鸡。 薛掌柜、王掌柜忙走到周友才面前,怒声斥问,周友才声泪俱下的控诉着鱼白的恶行,希望王家给主持公道。 薛王二位只是面面相觑,英雄所见略同的点了点头,一直只听说鱼大管家胡做非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这偷腥都偷到人家洞房花烛夜来了,这可真是太过骇人听闻。 薛掌柜拉过周友才,低声为难道:“周兄,处置这大管家是不可能了,你别以为鱼大管家只是个奴家,因为他,王相爷处置的姨娘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您儿子的姨娘再金贵,有相爷自己的姨娘金贵?惹恼了相爷,这周家明日能不能在这龙阳府立足都是两说着了。” 周友才吃惊的看了一眼这唇红齿白的少年,小小年纪,在王家位高权重,吃喝嫖财无一不精,欺男霸女无恶不做,可见,这鱼白不仅仅是管家这样简单,莫不是这相爷王安世好的就是这种俊俏的男儿郎? 鱼白见二人嘀嘀咕咕没完没了,不耐烦道:“不就是摸了一把脸、搂了一下腰吗?当年小爷第一次还给了她呢!大惊小怪,你不就是见小爷对丽娘余情未了,让她来勾引小爷,想要加入王家的生意吗?拐弯抹角,好不心烦,给你就是了,损失的是王家的银子,又不是小爷的!”十成十的地痞真小人的模样。 周友才以为听错了,挖了挖耳朵又问了一遍薛掌柜,薛掌柜无耐的重复了一遍,周友才心里波涛汹涌,喜不自胜,自己十几年来,苦心想要参与到王家的生意中来,一直不得其法,只今日一件事,竟意外有了收获,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小妾,纳的好!这丽娘,戏的好!! 鱼白整了整衣裳,萧洒的一挥凌乱的长发,大大方的向外院外走去,路过于家众人时,向兰香和兰朵挑了挑眉道:“美人,若是遇到困难记得找我哦!小爷就乐于助人,尤其是美人,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薛掌柜和王掌柜同时捂了脸,同时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陪同鱼大管家出席重要场合,丢不起这人。 出了府门,鱼白恢复了一脸痞相,神情肃然道:“薛掌柜,周家在龙门县和龙头镇开着六家杂货铺,告诉他,因为今日之事,王家愿意以低于市场价五成让他进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想吞多少就吞多少,想吞什么货就吞什么货,只一样,货银同时交货,交付过后两不相欠。” 薛掌柜为人狡滑,在不了解鱼白为人前,不敢反驳;王丰却性情耿直,直接抱拳施礼道:“鱼管家,王家的货物一贯有自己的商铺经营,任这周家如此低廉的价格进货,王家损失无数。” 鱼白赞赏了一拍王丰的肩膀,笑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率真啊,谁告诉你,周家的货一定会到手的,我让他货财两空。” 一阵寒风自脚底冒上来,渗入了每一寸肌肤,每一颗毛孔,王薛二人同时打了个哆嗦,这鱼管家,果然够卑鄙,够无耻,为了一个妓子争风吃醋,竟要全部身家来陪葬。 王丰打了一个哆嗦,决定以后让自己漂亮儿媳妇少往明月楼跑,若是被这鱼管家碰巧看上了,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 抛开王、薛二人浮想连篇,再说于三光一家。于三光一家借了鱼白的光,坐在第一排首位,身周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府城商贾,连管知府都派了管家送了礼物来,可见一斑。 整个宴席,于三光如坐针毡,热汗淋漓,悔得肠子都青了,后悔没坐在九等末座,也好给兰朵和兰丫寻个差不多的亲事,这首席,相差甚远,连想都不敢想。 首席上,一个风姿翩然少年频频向兰丫看来,见兰丫未动几口菜,便如腊像般的呆坐,不由心中好笑,向身后小厮低语了几声,小厮不一会儿将手里摘的一捧子枯草递给了主子,少年双手执着草儿,手指上下翻飞,不一会儿,一只可爱的小蚂蚱便编成了,又悄悄递给了小厮。 小厮对一个丫鬟低语一翻,小丫鬟来到兰丫身侧,装做填水的模样,借机将蚂蚱放在桌案之上。 兰芽道了声谢谢,低眼间见到蚂蚱,眼底喜色一现,慌忙站起身来,向四周看着。海氏一扯丫丫的手,丫丫娇羞的坐下,将蚂蚱藏于手心,眼睛不停转的四周望着。 周家是商贾之家,虽然遵循些规矩,却也不严格,女客与男客分桌而食,桌与桌之间却毫无遮掩,于三光与鱼白坐在居中一桌,海氏等女眷与其相邻一张桌,丫丫不住的瞄向居中的两张桌子,在望向一俊美少年时,少年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拂起一缕飘于耳侧的头发,手指上,残留着一棵枯黄的草。 丫丫展颜一笑,里面,有些依赖,有些怨责,还有些不舍。 丫丫鼓起勇气,站起身来,向茅房方向走去。少年亦站起身来,尾随而至,在拐弯之处,一把拉住丫丫的小手,低声道:“丫丫,我是你的方原哥哥啊。” 丫丫的拳头直接暴在了少年的胸口,怒道:“这么多年,你是死人吗?连个信息都不骨。” 方原讪讪的笑着,任由少女打着自己的胸口,在少女的气有些消了之后,才道:“我在方家还没有掌握大权,还不能自己给自己做主,你等着,今年不成,明年必成,我定会去迎娶于你。” 丫丫叹了一口气,如果方原没有绝对的话语权,以于家女“出妖女、生怪婴”的名声,恐怕一辈子也休想进方家的门。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大林出事了 吃罢了宴席,周家连留都未留于家人,于家众人只好马不停蹄的去找谢知府府邸,不打听不知道,这谢知府己到洛城任职,全家搬往洛城。 打听他的儿子是否随任,众人摇头不知,只说随谢知府赴任的有一义子,此人好吃懒坐,游戏花丛,与大儿子、二儿子同一天娶的媳妇,让全龙阳府的老百姓谈论了好长时间。 问模样,正是于大光、于大栓、于二栓无疑。 刘寡妇眼睛通红,她与女儿秀秀,同时失去了丈夫,再见之日,己是杳杳,自己命苦也就罢了,偏偏累得秀秀苦等了六年之久,活活拖成了老姑娘,又受于家名声所累,以后,也如自己一般,想再嫁人难上加难。 投奔无望,一家十几口人只好连夜雇了牛车返回于家村。 回到家中,张氏就大病在榻,连梦里都在念叨着“大光”的名字,只可惜,山高水长,远在洛城享尽荣华富贵的儿子永远也听不到了。 张氏病情刚见起色,何氏又不见了踪影,众人要去找,张氏摆了摆手,苍白的脸闪过一抹凄苦,不让众人去找了。 何氏的心情只有她能感同身受,女儿惨死,丈夫抛弃,儿子无情,任何一个女人都受不了这种打击吧,若不是自己身边还有儿子、孙子,她定也要拖着残破的身子,去那洛城去找一找,问一问,为什么?三十多年的母子情深,就抵不过那黄白银钱? 没过几日,苏怜便一脸喜色的来到了于家,身后十几个小厮,抬着两大抬大红的箱子,放在院中,喜笑颜开道:“岳父大人,小婿备了嫁妆来啦。” 红杏脸色忽白忽暗,一直想要促成此事的她,此时的心情却远没有想象中的美好,反而是酸酸苦苦了。 苏怜从怀里掏出一包糖来,抓了一把给了二欣,将其余的半包一鼓脑的塞到大林怀里,笑着摸着大林的脑袋,笑道:“以后叫姐夫啊。” 大林一把将糖扔在地上,跑到屋里去。 海氏出了院子,对一脸得色的苏怜道:“婚姻之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个当娘的不同意,况且,兰香在县城的宅子也要不回来,苏公子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苏怜一脸谄笑道:“岳母大人,您说的这是哪里话?兰香的宅子要不回来咱就不要了,我苏家在镇上有宅子,三进的院子,只兰香一个主母,够住的。” 苏怜不是转性了不贪财,而是在府城,见那鱼管家频频对兰香示好,他人脉广,打听得知这鱼管家艳名在外,粘手的莺莺燕燕不计其数,为人甚是阔绰,尤其对女子,花钱如流水,若是于三光见钱眼开,自己到嘴的美人儿可就飞了,先娶到手再说,是她的嫁妆,嫁过来以后再要也是一样的。 于是,苏怜马不停蹄的采办嫁妆,立刻送过来,死皮赖脸的住了下来,大有兰香不嫁过来,就要死住到底的架势。 于三光见海氏不允,到了厢房来,一脸沉色,不加言语,只是闷头抽着烟,如苏怜一样耍赖般,只等海氏和兰香点头同意。 冬季窗子关着,于三光又是一直抽着烟锅,烟熏得大林难受,海氏又生闷气没做饭,大林连熏带饿,偷偷拿了一块前些时日的糕点出了屋子,准备添一添肚子。 海氏自顾自的纳着鞋底子,大林正是飞鹰走马的淘气时候,鞋底子都踢露了,她要赶紧用旧衣裳给大林再做一双,让这淘小子在年前穿上一双新鞋。 于三光烟锅里没了烟,使劲在炕沿上磕了磕,沉声道:“兰香眼看着过年二十一岁了,没嫌弃她的只有陈家陈小志和苏怜,你当娘嫌我这个做爹的心狠,你给选一户,是陈小志还是苏怜,你做主。” 海氏眼里顿时蓄满了泪水,心痛得不能自抑,她的闺女,厨艺好,性格好,心眼好,怎么就沦落到无人敢娶的地步?一个家穷得只剩下喘气的人,一个人品差得连老娘都用烧火棍抽他,怎么就不能摊上个好人家啊? 兰朵在门外听得真切,一探脑袋道:“娘,还有一个,就是那天来的鱼大管家,即有钱,人儿也好,就是,就是......”就是是个女的,还好色点儿。 海氏的脸更黑了,矬子里拨大个儿,好色竟然也可以忽略不计,甚至被原谅了。 比较来比较去,海氏心活了,决定一闭眼,不如就是苏怜吧,总比当个嫁不出去的姑娘要强。 屋外传来大林一声怒吼,苏怜和二欣哈哈大笑的声音此起彼伏,海氏急忙往外走,只听得“嘭”的一声响,海氏心头“硌磞”一声,莫名的心慌,又如断了弦一般,跌跌撞撞跑到院中。 院中,大林倒在地上,紧紧的闭着眼睛,二欣左手拿着糖,右手拿着大林的糕点,嘴角还擒着笑,大叫道:“该,让你欺负俺,吃独食,以后就让大姐夫帮俺揍你。” 海氏扑倒在大林身边,哆嗦着手抱起大林,后脑一股血流了出来,淌了海氏一手,海氏一口气没上来,就昏了过去。 兰香和兰朵惊得一个去找牛车,一个去找于三光,苏怜亦吃惊不小。 他刚刚在院中,见大林偷吃一块糕点,恨刚刚大林扔了糖害他没了面子,一把将糕点抢过来,逗弄二欣叫他姐夫,二欣何乐而不为,一口一个姐夫叫着。 苏怜将身上所有的糖带糕点都给了二欣,大林怎能不生气,想抢回自己的糕点,如果没有苏怜,二欣自然抢不过大林,偏偏他专往苏怜身后躲。 苏怜一向是个浑不吝啬,被二欣叫得心花怒放,与二欣一道戏耍大林,大林见打不过,气闷的想回屋子,苏怜猫捉老鼠般正在兴头上,一把拦住大林,让二欣在大林屁股上就踹了两脚。 大林气得一口咬在了苏怜胳膊上,苏怜先是被大林扔了糖,又一直被海氏拒绝婚事,心里气正不顺,一拳打在了大林脸上,顺手又是一推。 大林一把磕在了地上捣衣棒上,昏迷不醒。 兰香恨恨的看着苏怜,抬起大林的脑袋,用帕子包了伤口,柔弱的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壮似小牛的大林抱了起来,向院外走去,她要等兰朵找到牛车,将大林送到镇上去医治。 海氏悠悠的醒来,一把扑向苏怜,恨声道:“你这个杀千刀的,欺男霸女啊,娶不到兰香你就下毒手啊,我于家的闺女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嫁给你这种丧尽天良之人。” 苏怜一向蛮横惯了,最近在于家受海氏的脸子也受够了,完全失了耐心,阴冷着一张脸道:“别说大林受伤了,他就是死了,你们于家的闺女也得嫁给我,你们可是收了我的聘礼银子的。” 于三光气得一翻白眼,狠狠的瞪了一眼苏怜,本来海氏决定将兰香嫁给他了,临了却来了这么一出,让自己儿子受伤,他也不想报什么恩情,嫁什么闺女了。 几人匆匆忙忙到了镇上,兰丫慌忙给大林瞧病,却是没有头绪,连连摇头,让老郎中给瞧着,也是摇头唉叹道:“这小子尚有一口气,每日喝些劲补之药倒也是吊着一口气在,只是何时能醒,只有听天由命了。” 兰丫报得打了自己一巴掌,恨恨道:“都是我学艺不精,若是当年将师傅的医术都学来,定能救得大林了。” 晚上,于三光口对着口,喂大林吃些稀米糊和药汤,虽然喂了进去,却没有苏醒的迹像。 第二日,老郎中已经开始婉转的向外赶人,于三光装好东西准备回于家村,于方利穿着一身衙役服,和另一个衙役出现在了于三光面前,于方利悄悄向身侧衙役使了一个眼色,身侧之人点了点头。 于方利这才偷偷对于三光小声道:“三叔,苏怜到县衙把于家给告了,说于家骗了聘礼却不想嫁闺女,我和县太爷和县丞都说不上话,你快想想办法,我给你拖拖时间,匀匀空。” 于三光一下子瘫倒在地,呆愣了半晌,悔不当初的捶足顿胸道:“我真是糊涂啊,怎么惹上这么一个杀神啊,这可如何是好,躲得过县衙,又能躲得过他浑不吝的纠缠?这可如何是好啊?” 于方利扶直于三光,想了一想道:“三叔,当年兰芽对刘清石和林玉娘有救命之恩,现在县太爷不在县里,应该是刘县丞断案,你不如去找林玉娘,让她找她相公说说情。有当年兰芽的青梅之情,再加上救命之恩,这事儿十有八九能平了。” 于三光一咕噜爬了起来,雇了一牛车就回了于家村,向林玉娘说明来意,林玉娘二话没说,让小厮驾着自家的马车,连同兰朵、兰丫和大林一起赶往县城,一方面找刘清石了结兰香的案子,另一方面则是想着再找县里郎中给大林看病。 民间流传着一个说法,就是县衙朝天不朝地,没钱通天莫进来。老百姓到了这里,不被扒层皮就出不去了。 于三光对这里有些打杵,自己两次进大牢,多多少少都与周家有关系,两次都险些瘸了腿,这次又到这里,未进门额头上的汗先流了下来,眼珠子只看着地面,连抬都不敢抬,心中不住的祈盼着林玉娘和刘清石讲通了情面。 第二百五十五章 清石断冤案 “威武!”两侧的衙役冷声喝责,威严而庄重,于三光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重重的叩了三个头,额头都磕青了。 刘清石神情威严的坐在大案旁边的一张桌案上,眉宇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看了看于三光,又看了看于三光身侧的苏怜,苏怜省事地跪了下来,一幅谦卑的模样。 刘清石待人犯跪定,这才朗声道:“下面所跪何人?何事纠缠?” 于三光慌忙跪倒,低着哆嗦道:“回大人,小的、小的叫于三光,龙头镇于家村人。” 苏怜神情不屑的瞟了一眼于三光,撇撇嘴,转而谄笑道:“回大人,小的苏怜,您知道的。” 刘清石轻皱了眉头一下,转而看向于三光,此时的于三光心里已经打起了鼓,身子如同风中的摆柳,忽左忽右,忐忑不安。 刘清石心里不由一叹,如果兰芽还在,定不会让于三光独自面对这阴冷的大堂,她永远那样的灼灼其华,不惧所有事,不怕所有人,对自己也情深意重,即使临死前,还让自己赚了两千五百两银子,可惜,即使有了这些银子,自己仍旧是个小小的县丞,如今又一次大考将过,自己急需更多的银子去疏通吏部,让自己真正成为一个县太爷,而不是这样的一个临时的官老爷,处处受那姓回良的制胁。 刘清石看了一眼与自己仅一步之遥的县太爷桌案,隐下心中一丝愧疚,漠然的低下了头,听着苏怜嘴灿莲花的说着于三光毁婚的过程。 于三光嘴虽笨,胆子也小,但并不是傻子,气愤的辩解道:“回大人,这苏怜虽将聘礼送到于家,但小人还未决定将女儿嫁给她,未合八字,未过婚书,怎么就成了毁婚?且这苏怜欺人太甚,强行住到小人家里,加害草民儿子,至今昏迷不醒,小人又怎能将女儿嫁给这种心狠手辣之人?” 刘清石将头低得更低,不敢看于三光质问的眼睛,沉声问道:“于三光,本官只问你,聘礼现在何处?你可明确拒绝这门亲事?你儿子可曾死亡?” 于三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刘清石已经拍响了惊堂木,大声喝道:“圣上倡导以仁治国、以信安邦,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虽未过婚书、合八字,但聘礼己在家中,你也未明确拒绝,还留其过夜,因发生口角便要后悔毁婚,岂不是颠三倒四,朝三暮四之徒?本官念你初犯,只打二十大板以示警戒。至于苏怜打了你儿子,由苏公子出十两银子当诊金好了。” 于三光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押解到衙门门口,噼噼啪啪的一顿乱打,好在于方利主动请缨,亲自上手,下手轻了许多,虽免于骨断筋折,却也皮开肉绽。 衙门外的兰朵哭着扶起于三光,在于方利的帮助下,跌跌撞撞的到了医馆,给有些痴傻的于三光涂了药。 于方利向兰朵提起了衙门里的事,任他也未想到事情发生了如此大的转折。 县衙内,苏怜将一张银票塞到刘清石面前的桌案上,嘻皮笑脸道:“祝刘大人步步高升!十日后就是苏某娶亲的日子,请大人赏脸吃杯喜酒则个!” 说完,苏怜不再看刘清石阴晴不定的脸,一甩袖子出了衙门,心中骂道:“当裱-子还想立牌坊,收了老子的银子,连个笑脸都欠奉,裱-子都不如。” 骂完,苏怜觉得心里痛快了不少,哼着小曲向春香楼走去,去做什么,当然为了十日后的大婚做准备,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苏怜为自己的想法逗得一乐,觉得自己也是有“墨水”的人了。 医馆内,郞中的嘴巴一张一翕,断断续续听不清是什么,只知道大林的病不能一下子就好,需要长期慢慢的养,不能缺营养,不能缺人照顾,磕不得、碰不得,如同一只纸糊的人儿。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兰香要出嫁了,还要嫁给那个害弟弟躺在床塌上的人儿。 兰朵觉得老天爷何其不公,刘清石何其残忍,苏怜何其可恶,可是,她一个小小的女子应该如何,又能如何? “美人,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哦。” 少年的话突然涌上心头,在脑中回荡再回荡,兰朵让兰丫照顾好于三光和大林,让于方利骑着快马,带着自己就奔龙头镇女子月坊而来,此时,天色己暗,女子月坊早己下了拴,兰朵将身子缩成一小团,在巷子的背风处蹲了下来,直蹲得脚腿发麻。 于方利亦蹲下身子劝道:“兰朵,别冻坏了身子,咱们先找一家客栈先住下,好不好?” 兰朵抬起眼来,脸上已经被泪水模糊了一片,如寒冬里最稚嫩的花蕊,随时冻僵败落,眼睛里凝成了冰般,泣道:“方利哥,你说,鱼管家会帮我吗?” 于方利的心如被碎瓷片划过,他接触过鱼大管家,笑面虎一个,心思阴狠,不择手段,为达目的决不罢休,于大龙被她耍的当了劳工而不自知,最让他担心的却是,鱼管家出名的好色,府里俱是一水的小姑娘,女子月坊里的女子更是美艳不可方物,为鱼管家吃醋掐尖的女子不计其数,好不壮观。 兰朵已经被冻得如同风雪中的败叶,于方利心下一狠道:“走,方利哥知道他住在哪里,领你到姓鱼的家里。方利哥怎么也是穿了衙役的官差,谅他姓鱼的也不会太过明目张胆。” 到了门庭威严的王府,兰朵将女子月坊的vip卡递给了门房,门房只看了一眼,忙进得府中,呈给了鱼大管家身边照顾的柳儿,柳儿详细问了问外面人的长相,听说是一衙役模样的男子领着一农家女子,翻了翻眼睛,将卡片又扔给门房道:“又是管家惹的桃花债,不必理她。” 柳儿笑颜如花的走到鱼白身前,眸子闪过一道晕光,睫毛形成长长的剪影,手腕轻抬,轻捶着鱼白的大腿,带着恰到好处的力度。 鱼白舒服的哼了一声,轻眯眼睛,冲着柳儿鼓励的一笑。 柳儿顿时心如小鹿乱撞了。 夜寒如冰,空气中似乎都充斥着水凝成冰的乍裂声,兰朵的心如这空气般,寒冷成冰,碎裂成齑。 方利叹了一口气,想劝兰朵离开,又不忍拂了兰朵最后一丝期望,硬着头皮再次叩响房门。 门房无奈的开了门,将金质卡片递还给兰朵,冷着脸道:“鱼大管家正在用膳,不见客。” 兰朵失望的扯着门房的衣袖,充满希冀道:“老伯,用过膳鱼管家就会见我了,对吧?” 门房看了看兰朵平凡无奇、略显苍白的面孔,又看了看身上穿的破旧单薄的衣裳,摇摇头道:“只怕,鱼管家是不会见你的。” 鱼管家一好色,二贪财,这姑娘既然没财,,恐怕是想卖身进府的,还是赶走为妙,能不走这条路还是别走,名声都毁了。门房出于好意,想将兰朵赶走了。 兰朵失望的转过身来,门房将卡片递还给兰朵,兰朵绝望的苦笑着:“人都救不过来,留它何用,你还给鱼大管家吧。” 二人失魂落魄的走在夜色里,腿如同这冰,冻得发木,迈得沉重。 门房看着精致的卡片,心里狐疑,莫不是这是鱼管家给那姑娘的定情信物?鱼大管家的口味不可同日而语? 门房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别耽误了大事,这鱼大管家虽未惩罚过人,但俱南萧的侄子说,赏罚分明,连二少爷求情都不好使。 门房想着,关了府门,再次来到了内宅。 今日鱼大管家的心情颇好,厨娘随便做了一道凉拌小菜,就让她大加赞赏,流水的赏赐了下去。 吃得肚满肠肥的鱼大管家正用牙签剔着牙,很不雅的打了一个饱嗝。 门房硬着头皮向前一施礼,柳儿连使眼色,他装做不见,执起那只金卡片道:“大管家,刚刚一名女子送来这个,说是有事求见。” 鱼白睁开好看的桃花眼,执起丑奴递过来的金牡丹卡,翻过背面,右下解用好看的字母刻着“yld”,这是兰朵的。 鱼大管蓦的站起身来,捶腿的柳儿不妨,一下子栽到了地上。 鱼白颤着声音道:“人呢,快请进来!” 门房吓得心惊肉跳,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道:“大管家正在用膳,小的让她等一会儿,没想到她走了,与一名男子一起,向西......” 一道人影闪过,跃上房顶,再跃过府墙,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秋娘眼皮一颤,心中暗惊,只道这鱼大管家精于商务,擅于谋算,没想到,竟然还是个武功高强之人,这种人,怎么可能是个如往常表现的那样,是个软弱可欺负之辈?怕是个扮猪吃虎的硬骨头,难怪少爷对他如此看中。 鱼白一路向西飞奔,足足追到半柱香功夫,街上人迹杳杳,哪里有兰朵的影子?这种深夜,兰朵不会平白无故找自己,定是家里出了大事,万不得矣之下,才在自己的多次暗示下找到自己,可是,该死的,自己竟然错过了她!!! 鱼白拳头纂得紧紧的,一掌拍在了身侧的青石墙上,青石墙上登时出现了一道裂纹。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大管家订亲 鱼白长舒了一口气,现在城门己关,决定明日一早就到于家村去一探纠竟。 转过身来,向回走,一条巷子里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啜泣声,鱼白耳朵灵敏,顺着声搜寻,离王府不远的一条巷子里,一个女子正低着头,身前站着一个男子,正用手摸着女子的脸蛋。 鱼白这个气啊,大半夜竟然调戏良家妇女,还有没有王法?!一向聪明的鱼管家却忘了,调戏女子最多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本尊。 鱼白的脾气一向不会忍,飞起一脚直接踹向男子的后背,成功将男子踹翻在地,鱼白来个自以为潇洒的定格,神朗气清呵道:“乾坤朗朗,日月昭著,竟敢调戏良家......” 女子扶起在地上哀哀直叫的男子,神情不悦的看向鱼白,鱼白也正一脸错愕的看着兰朵和于方利,神识回笼,走到兰朵近前,紧张道:“是门房没有通报,知道你找我,我就追出来了,你找我何事?是不是家里出了事?” 语气急促而慌张,兰朵本想冲口而出的气恼之话又都吞了回去,反而变得分外委屈道:“大林,被苏怜打伤了,刘清石与苏怜狼狈为奸,让大姐十日后嫁给苏怜,爹也被重责了二十大板。” 鱼白眼睛深深的眯成了一条缝,里面似乎隐藏着一条饿狼,伺机而动,一扑而中。 刘清石、苏怜,我记下了。 鱼白淡漠的笑了笑,轻声道:“我知道了,我来解决,今日城门己关,明日我随你到县里。” 脸色虽恬淡,兰朵却在里面看到了无穷的希望。 入得王府,莺莺燕燕还未散尽,柳儿和门房正跪在秋娘身前,等着鱼大管家回来发落。 鱼白一脸疲惫的挥了挥手道:“秋娘,许伯将功赎罪,可留下待功赎罪。柳儿明早就送回给二少爷。” 柳儿吓得花容色变,实在不明白方才还对自己笑嫣如花的俊俏管家,怎么突然就变得这样翻脸无情,有一点儿她却是明白,如果送回到王安世身边,她的下场不是人牙子处就是青楼楚馆。 柳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住鱼白的大腿道:“管家饶命,柳儿知错了,您别让奴婢回二少爷身边,二少爷不会饶了柳儿的,您只要饶了柳儿,柳儿愿做牛做马,一生一世服侍管家,管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哭得肝肠寸断,万念成灰。 鱼白一只一只的掰开柳儿的手指,惨笑道:“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六年前,她想救于家村中人,想救所有得瘟疫之人,甚至不想卓萧然伤害萧玉,结果呢,最后送自己上断头台的,仍是这些或相干或不相干的人,自己又何其无辜,自己不会再加害别人,但也绝不姑息别人。 大手一挥,柳儿被人拖着拖出了院子,留下了凄惨的叫声。 兰朵想要求情,方利用手扯了扯兰朵的衣袖,此事虽因二人而起,但毕竟是鱼管家管家事,外人掺和不得。 鱼白转脸展颜一笑,对二人道:“没吃饭吧?吃烧鸽子可好?”月光的清辉洒在她柔和的脸上,方才的事情仿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丝的牵挂与羁绊,云淡风清。 秋娘脸色一窘,她的鸽子刚刚训得有了起色,还没试飞,又要成了一堆白毛、灰毛了。 丑奴会意,伸手抓了两把枯荷叶,去做他的拿手烧鸽子了。 兰朵毫不客气的啃了两只鸽子,嘬得手指山响,鱼白眼睛温柔的看着她姿态粗鲁的啃着,于方利都不忍直视,微不可查的挡在了兰朵的身边。 让于方利沤血的是,自己挡住了兰朵,鱼大管家又一脸柔情的看着自己的脸,仿佛自己的脸上能生出几朵花来,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于方利感觉浑身抖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享用不尽,这鱼大管家难不成就爱打野食?还不辨雌雄? 第二天一早,于方利仍骑着马,兰朵和鱼白则做在宽敞豪华的四头马车向县里进发。 车内,兰朵忧心忡忡,鱼白摆了摆手道:“你只记住一点,无论怎样,你都不反对,而且,不能将我是女子之事告诉任何人。” 兰朵沉重的点了点头,以为鱼白只是为了生意场上行走方便。鱼白想到的则是自己虽然面貌大改,便总有一些生活小习惯没有改,大大咧咧的兰朵没什么,细心的海氏和兰香则很快就会发觉,自己是男子,她们反而不会往兰芽身上想。 车马先行至医馆,医馆的人正向外赶着于三光和兰丫,兰丫则一脸泪色的求着郎中,希望他再收留大林一日。 丑奴停下马车,扶着鱼白和兰朵下了马车,鱼白微皱着眉头,轻声问郎中道:“缘何不给开药方?缘何不收留?你的悬壶济世的医者父母心呢?” 医者父母心。这几个字当年的三姐也叮嘱过自己。兰朵狐疑的看向少年,少年神清气阔,面若明星朗月,鼻似雕琢玉饰,若谪仙飘然而至。 老郎中见少年气度衣着均不凡,施了一礼道:“这位公子,非老身没有悲天悯人情怀,而是这少年已病入膏慌,只能用大补的药吊着,留在我这医馆毫无用处,还将我这医馆的病人都吓跑了。” 鱼白淡然一笑道:“倒是叨扰神医了,请神医暂时开个补药方子,将铺子里最好的补药都用上,若是你这里没有,你帮鱼某花高价去别的药铺购得也可,只要对病人有用,鱼某定会心怀感恩之情,以资重谢。” 老郎中忙不迭的点头,不是他刚刚不愿给于家开药方,而是即使开了药方,这一身破烂的农人又如何付得起?只会累得全家饿死愁死而矣。 老郎中还算是个有医德的郎中,自家铺子中没有的药材,到别的医馆匀了来,单据分明,没有丝毫的加价,即便如此,最后算下来,十几天的药,也足足花费了六百多两银子。 将大林平躺着放在车箱正中软皮上,几人坐在两侧,于三光身体也受了伤,只勉强坐在了绵软的地毯上。 鱼白有种内心的窒息感,坐在了最边上,脸朝外,一脸的淡漠。 车子一晃,于三光疼得嘶一声,兰朵和兰丫忙扶了一把,轻声询问着伤情,于三光瑟缩的抽出捂着伤口的手,被马车一颠簸,伤口再次渗了血,雪白的毯子上被殷得红色一片。 于三光偷眼看向鱼白,鱼白只是淡漠着一张脸,似没看见般的冷漠。 于三光慢慢的将毯子堆起来,自己直接倚在车板上,硌得伤口更加的疼。 兰朵看向鱼白,想让他说句话,鱼白只是看着车子的一隅,不言不语,似乎他周围的不是人,而只是一抹空气而矣。 终于挨到了于家村,海氏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心啊肝啊的叫着,想抚摸大林的手,却又怕一抚摸大林从此就会消失般,隔着一寸的距离,哽咽无声。 那眼神中的绝望,让鱼白想起了六年前,自己被送往火场的那一瞬间。 鱼白拦住要抱大林下车的兰朵,对丑奴点了点头,一脸肃然的对于三光道:“我有话说。” 于三光心中忐忑的尾随着鱼白进了正房,仿佛这不是于家,而是鱼家。 鱼白阴冷的看了一眼炕上的红杏和二欣,对于三光不悦道:“我没有和妾室庶子说话的习惯。” 于三光尴尬的向红杏使了使眼色,红杏恨恨的看着鱼白,抱着二欣不情不愿的离开了正房。 鱼白大马金刀的看着屋中众人,在众人神情凛然之时,鱼白毫不防备的笑了,笑得灿若夏花,笑得春光四射,看着兰香道:“美人儿,我来啦。” 兰香一口差点咬到了舌头,不知是该怨他还是该恨他了。 鱼白耸耸肩,看向于三光道:“于、于老伯,商贾不利不起早,没有回报的事我鱼某人从来不做,只要你答应将兰香嫁给我,以后的事儿我都帮你解决。包括苏怜,包括大林住到王府,请全萧国最好的郎中,吃最好的药。” 于三光为难道:“刘清石责令于家十内后将兰香嫁给苏怜,鱼大管家有办法让他重判吗?” 鱼白唇角飞扬,手指轻挑长发,掩于耳后,若女子般嫣然一笑道:“我说过,这是我的事,你只管准备送嫁女儿就好了,向苏家能要多少彩礼就要多少彩礼,能要多少银子就要多少银子,这是你的本事,都归你,我保证他娶不成就是了。” 想及苏怜在大堂上与刘清石的眉来眼去、狼狈为奸,于三光点了点头,算是答允了婚事。 兰香心里如破败的箱子般,已经无力反抗,自己的亲事一波三折,若瀑布浇在岩石上,跌荡起伏,始终着不了底,最后定下的,竟然是一个色痞。 不过,他既然尽心救治大林,自己算是嫁得其所,嫁得值得。 对大林的伤势始终不放心,于家的闺女不好住到于府,让别人照顾又委实不放心,最后决定由海氏照顾,待兰香嫁过来,海氏再回于家村,由兰香接手照顾。 第二百五十七章 慌乱的萧然 窗户上,映着海氏残存的剪影,昏暗的油灯下,她正在给大林做鞋,飞针走线,丝毫不肯停留,累得狠了,用拳头重重捶了两下后背,低下头来继续做着活计。 大林淘气,个子长得快,脚自然长得也快,往往鞋还没有穿过季,大拇脚趾头就先拱出来了。海氏的身体刚好一些,就开始给大林再做一双鞋,准备过年时候穿。 前日,她刚刚纳完鞋底,没想到,大林从此便昏迷不醒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穿上娘亲亲手做的鞋,追蝶捕鱼,飞鹰走马。执扭的海氏不相信她的儿子从此醒不过来,吸能仓慌的做活,省得自己胡思乱想。 一针不小心扎在了海氏的食指上,一粒血珠渗了出来,就这样殷红的停在指尖中心,海氏感觉,被刺中的哪里是自己的手指头,分明是自己的心肝,抽动的疼。仿佛回到六年前,眼睁睁看着冲天的烟腾空而起,她的三丫头掉落了黑黑的深坑中,没了踪迹。 海氏用双肘抱住自己的脑袋,哀哀的哭了起来,她的三丫头,她的大小子,命种咋就这么苦啊,这纠竟是个什么世道?好人不长命,豁害活千年?! 鱼白静默的站在窗前,一动不动,似被这寒夜冰雪冻结的雕像。 丑奴同样静默的站在她的身侧,壮实的身体挡住了大部分的风雪。 鹰小白腾空而起,在暗夜里向遥远的南萧飞去,带去了北萧的风雪,也带去了北萧的祈盼。 良久,鱼白才动了动发僵的脖颈,撇见墙角一脸沉思的秋娘,刚刚还深沉如水、谪仙淡然的鱼大管家突然咧嘴一笑,没心没肺的向秋娘招了招手,丝毫没有当主子的自觉性,张牙舞爪,痞气十足的大叫道:“秋娘,本管家要成亲了,你主子会送什么贺礼?会不会是几个皮肤滑溜溜、小脸水当当的小美人儿?” 秋娘先前的深思与疑惑,如这寒风中的飘雪,落在了火碳中,“哧溜”一声,便化做了水雾,飘在了空中,似一种错觉,从未存在过。 ...... 王府张灯结彩准备一个月后迎娶新人,苏家小宅子内亦是张灯结彩,准备十天后迎娶新人,时间不同,热闹却是别无二致,外人不得而知的是,新娘竟然也是同一人。 正做着春宵梦的苏怜被冷不丁灌入的寒风吹得一激灵,未睁眼,先本能的揽紧了身上的衣裳,觉得仍是寒澈入骨,怒喊道:“一个个都是死人吗?不知道关窗关门?” 门扑得打开,又是一阵寒风。苏怜忍无可忍了,被青楼掏空了的身子,竟空前灵活的坐了起来,老鼠眼一瞪,紧盯着门外。 门外站定着五个小混混,眼睛瞪得如窗上挂着的铜铃,嘴巴张得能同时飞进去一百只苍蝇,其中一个小混混,手指头直直的指着苏怜,张大着嘴想喊却喊不出来。 苏怜有些惊奇,低头看向小混混所指的自己的身上,这是一件上等爽滑的粉色丝绸小袄,下身是流苏百褶的裙摆,分外的漂亮迷人。 苏怜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前天他在春香楼里,和一个妓子缠绵之时,他亲手给她褪去的就是这件裙子,他还说,这绸子爽滑滑的,似女子的皮肤;这流苏若隐若现的,似撩人的春柳,结亲后,定要给兰香做一套穿上,若娇羞的小鹿般,欲迎还拒,与妓子穿的定是迥乎不同的两种韵味。 如今,这韵味亦是一样的十足,只不过穿在的不是兰香身上,而是苏怜自己身上。苏怜恼怒的脱着水粉色小褙子,一缕头发飘在脸颊,苏怜不耐烦的掖于耳后,手却如触电般离开。 不确定的又摸了摸下巴,再摸了摸发髻,让小混混拿只铜镜来,镜中,模糊的光影里,一个桃花髻、光洁下巴,粉色长裙美人映在镜中,除了猥琐的三角眼没变,其他的感观,无不证明,他打扮成了女人!一个骚首弄姿的女人!!! 这个认知让苏怜几欲抓狂,眼睛似喷火的看向门口的小混混,小混混忙用双手捂了眼,随即做鸟兽散。 心中不住哀叹,认识了这么多年的老大,没想到竟是一个男扮女装的阴阳人!!! ...... 鹰小白长途跋涉,在第五天的时候,终于将信如期送到了洛城的渊思阁,此时的王安世,正在与萧然、殷如泰推杯换盏。 一声鹰啼,王安世神色一变,小厮向王安世点了点头,王安世面有喜色,微不可查的看了对面的男子一眼,男子己是脸色微熏,王安世心下稍安道:“萧然,你这次回来面圣,过两日便匆匆启程回边关,萧玉这么轻松就放你走了?” 男子如墨的眼睛看了看天色,不置可否,想也知道,那萧玉怎能如此安心放他走,对他的爱意,早就被时间磨砺出了几分恨意,也许,就连萧玉也不知道,到底对萧然,是恨多一点,还是爱更多一点。 王安世重重拍了拍男子的肩头,眸子里闪过一抹愧色,微笑道:“好兄弟,实在抱歉,没让你见到鱼白,你知道,想迷惑萧离,引他去看那世间仅有的黄金冢,需要富可敌国的金银财富,让他永远埋骨其中。南萧的生意拓展的差不多,北萧还有利可图,没想到竟让你们之间错过了。” 萧然摇了摇头,冷戾的眼中闪过一丝柔光,轻声道:“我说过,没有保护她的实力前,我不想见她,以免如六年前一样连累她。” 酒力微熏,萧然爽朗的笑了笑,飞身跃上了屋脊背,消失在夜色中。 王安世轻舒了口气,小厮有眼色的将纸条递了过来,王安世脸上暖色洋溢,看着看着竟轻笑出声,嗔责低语:“就你古灵精怪,哪有女子娶女子的?让我找神医救大林可不好办。” 安世冥思苦想,主意最终还是打在了萧然的身上。 萧然有寒症,身边总会带着医术高超的郎中,均是明轩的嫡传弟子,个个医术了得,万不得矣只有向他借人了。 萧然站在屋脊上迟迟不肯离去,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刚刚发出鹰啼之处,静默不语,呆立不动,如扎根于此的参天大树,屹立不倒,岿然不动。 卓六静默的站在身侧,大气都不敢出,眼睛顺着主子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一方窗户,似要将那窗户盯出漏洞来。 良久,萧然舒展了紧锁的眉头,心情也稍做释怀。 他不应该怀疑的,不应该怀疑自己以死孝忠的好兄弟王安世,不应该怀疑对他以命相托的小丫头,他们两个怎么可能?定是安世不想让自己有所牵拌,所以不让自己知道他们之间的通信,一定是。 虽然想开了怀,还是有些魂不守舍的盯了一眼那扇敞开的窗子,久久之后才回了府邸。 卓六则呆愣的坐在屋脊上,迟迟想不通少爷因何事而想不通,弄得愁肠百结,郁郁寡欢,是因为刚刚那一声鹰啼吗? 卓六想不通,但他有个执扭劲儿,眼睛盯着少爷刚刚看着的方向,眼睛一错不错。 天之将亮,一只信鸽再度飞进了渊思阁,小厮解下了信签,见主子还未醒,便将纸条压在了窗前的纸镇之下,随后转身离开。 卓六心里矛盾至极,少爷昨日为一只鹰烦恼,今日又飞来一只鸽子,方向出奇的一致,都是那个窗口。 自己是该看还是不该看呢? 卓六心里纠结不定,身子却诚实了许多,轻轻落入院中,四周望了望,手里拿着一只花朵,掩耳盗铃般接近窗户,手疾眼快,迅速拿起纸镇下的纸条看了一眼,又迅速摆回原地,仓慌的飞身窜上了房。 这一眼果然值得,卓六脚底生风,将十多年的功力全部爆发出来,快如闪电般,在街上也忘了隐藏踪迹。 直接冲进了萧然的卧房。 此时天还未亮,萧然还未起榻,闻得有人内力带起的风声,飞快的拍出一掌,卓六飞快一闪,还是被掌风扫到,打得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卓六哪里管这些,叫道:“少爷,大事不好了。” 萧然坐直了身子,一脸的不悦,若卓六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定要受到重责了。 卓六心中叹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气喘嘘嘘道:“王相爷在北萧的线人来报,说鱼白要成亲了,要娶一个村姑,比她大四岁。” 卓六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刚刚还坐在榻上的萧然已经是人迹杳杳。 卓六尾随其后,准备到王府去问明情况,只着中衣的萧然己经脸色阴沉的转了回来,卓六以为主子是回来穿衣裳的,将宝蓝色的衣袍递了过来,萧然却淡漠的坐了下来,沉思良久,才对卓六道:“明日佯装回边关,中余折返,直接到北萧,你是熟面孔,不宜随行,让燕子营十三卫随行。” 卓六惊讶不矣,他很想问,少爷,您为何不向王相爷问问情况呢?万一跑了冤枉路呢? 看萧然一脸阴晴不定的样子,卓六省事的没有去触这霉头。 午时,萧然便提前向王安世辞了行,安世向萧然借了郎中,萧然爽快的同意,几人就此再次分别。 两队人马,一队是王安世、王安康和郎中,一队是萧然主仆十四人,路线竟是出奇的一致,快马加鞭的向北萧龙头镇进发。 第二百五十八章 此于非彼鱼 在兰香准备嫁入到苏府时,临成亲的前两天,苏怜竟然死了,死因分外的诡异,让人重说纷纭,成了整个龙头镇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苏怜的手下证明,苏怜近日来每天早晨均着女装醒来,醒来见自己着红妆,先是让人拿来镜子来照,随后就发狂般骂人打人,惹得属下都不敢靠近,离苏怜所住的院子远远的。 成亲前两天夜里,寒风啸啸,苏怜瞪着眼珠,直直的盯着门口,手里拿着一只森亮的匕首,他就不信,他抓不到那个搞鬼之人。 夜半子时,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候,苏怜打了一个盹,觉得阴风阵阵,不住的吹拂着自己的脸,头一磕,一激灵醒了过来。 因为苏怜每天早晨都要看自己的鬼样子,所以房中放了一面铜镜,此时,一个窈窕的背影坐在镜前,长发飘散,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薄荷香气,水嫩的手腕轻捏牛角梳,若瀑布低垂,顺滑美好。 铜镜影影绰绰的影像中,女子面容姣好,眉眼若画中仙子,带着海市蜃楼般的美好与婉约。 苏怜正浮想联篇,女子已经站起身来,脸儿低垂,莲步轻移,走到身前四五步远的一个浴桶前,伸出手来,撩了撩桶中的温水,水声哗啦哗啦做响,带着绻思,带着暧昧。 苏怜的身体登时僵直了,这情景,竟比勾栏院里那雏儿还撩拨人,这小娘们!!! 苏怜心中窃喜不矣,不知哪个小子甚懂爷的心意,知道爷吃不好,睡不好,给爷送个狐狸精、不、送个勾魂仙子来,这几日可饿死小爷了,喂饱了自己之后定要好好奖赏那小子。 苏怜手指麻利的脱去了身上的中衣中裤,瘦骨嶙峋的光洁身子,与那褪了毛的猴子竟有七分神似。 苏怜蹑手蹑足的走向美人,决定亲自褪去小娘子的衣衫,先与美人来个野鸳鸯浴,再来个温柔十八杀,再再来个将军怒战杀场...... 美人抬起头来,一挑如柳的眉毛,轻声细语道:“苏官人,我美吗?” 只一句话、一抬脸的功夫,苏怜便“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刚刚的“饥饿”感全无。这哪里还是仙子,分明是女鬼,不,比女鬼还可怕,竟然是他娘的鱼白那小子!!!刚刚斗志昂扬的那话儿,也如同苏怜的身体一样,萎靡下来。 鱼白一撩飘散的长发,捡起苏怜怀中掉在地上的匕首,把玩着凑到苏怜面前,阴阳怪气道:“你这么怯弱,真不是一个好对手,但我又不喜欢有人死不冥目,所以我就来了。” 苏怜的脸终于现出一丝恐惧来,挣扎了两下想要站起身来逃命,无奈这几日被折腾得吃不好睡不好,身子早就被掏空般,使不出力气,再度颓唐的摔在地上,苏怜只好识实务的求饶道:“好汉爷,大管家,我苏怜不过是镇上的一个小混混,怎么赶上你们王家财大气粗,小的在您眼里,就是一只小蝼蚁,就是秋后的蚂蚱,小的为以前对您无理道歉,小的甘心被您驱使,做牛做马。” 鱼白缩放出一抹残忍的笑,用匕首挑了挑苏怜的下巴,狂傲道:“太迟了,谁让你害得大林身受重伤,饶你不得。” 苏怜吃惊的看着鱼白,一脸不解道:“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和您有什么关系,如果喜欢兰香那娘们,我还没上过手,让给你享用便是,不用这么狠毒吧。” 鱼白嫣然一笑,不着妆容,却胜似妆容,肉粉的唇在苏怜眼里如同张了血盆大口的怪兽。 鱼白唇色轻启,一字一顿道:“因为,我是大林的三姐,就是六年前的那个妖女。” 妖女?苏怜的眼睛瞪得如同天上的月亮,圆而森冷,本来无力的身子竟如鹞子般一跃而起,连滚带爬向门外逃去,早己守在门边的丑奴人影一闪,大手手指轻巧的在苏怜胸口点了两点,苏怜来不及惊叫,身子就如腊像般动弹不得。 带着面具的壮硕男人闪现,将苏怜似拎小鸡崽儿似的拎回屋内,扑通一声扔到了浴桶里,苏怜身子动弹不得,却能眼睁睁的看着温水水渐渐漫过头顶,涌入了鼻腔,压抑了胸膛,感受着窒息...... 丑奴拍了拍手掌,意由未尽的摇了摇头,以为这个苏怜能陪他过几招,竟如此无反抗之力,直接向阎王爷报道了。 鱼白一撩长发,一条白色的发带轻巧的束在了头上, 利落的扎成了一条马尾,不屑的摇了摇头道:“这女装还真是麻烦,还是男装来得轻松。” 两手一摊,对丑奴道:“交给你了。”两手一背,大摇大摆的出了张灯结彩的苏府。 丑奴眼睛不错的看着少女窈窕的身姿,久久未移开眼睛,直到院子里传来了动静,才利落的给苏怜解了穴道,头发打散,脱得精光,重新扔回了温热的浴桶里。 此事诡异的惊动了县里的衙役,表面的证据显示,此案与喜欢美人出浴的淫贼手法相近,只不过受害人变了,由过去喜欢十五六岁的少女,变成了喜欢着女装的男人,这淫贼的口味果然重得很。 于大龙向回良回县令抱了抱拳道:“大人,小的们去查看了,这有人假借淫贼的名义再次作案,与先前手法虽然相近,但太不合常理。” 回良点了点头道:“自然不是一伙儿人,这根本就是当本县是瞎子,原来受害人都是十五六岁的漂亮少女,大行奸-淫之事;这次却换成了二十多岁的丑陋男人,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不可能是一人所为。” 于方利向前施了一礼道:“大人,小的以为这就是一个案子。” 回良一皱眉,这个临时托关系进来的小子,何时被于大龙当成心腹了,直接领着来向自己报告事情? 于方利脸上笑得如同老鸨子一样,谄笑道:“大人,即使不是一个案子也是一个案子。苏怜虽不是大户人家,但豢养的小混子不少,能在如此多人的情况下做案,神不知鬼不觉,不说势力如何,单难抓捕归案一项,就是肯定的。如今知府大人追得紧,限您在郡主到来之前肃清龙门县匪人,否则头上乌纱难保。此时若是再冒出另一桩诡异案子来,咱不是给自己小鞋穿吗?” 回良圆圆的胖脸不由得点了点头,自己刚刚到任,地位还不稳,不能发生任何影响自己风评之事。摇头晃头道:“女装、浴桶、面具,武功不弱,这么多共同点,确实是一个案子。” 可怜那苏怜死不冥目,被扣上“被淫贼爆菊花”的结论不说,财产还统统以查案为由充了公。 ...... 于家村于家,于方利带来这个消息之时,于家正在吃晚饭,于兰香手里的粗瓷大碗一愰神就掉在了桌上,里面的汤水溅了出来,烫得手背红红一片,浑然未觉,手指颤抖得如同雪地里的老鼠。 那日,她听到鱼白向于家人信誓旦旦说,他会解决,那眼神,让人相信,天下没有他征服不了的人,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当时她想,他虽然好色,却也有着折服人的神彩。 她想过她收买苏怜,想过找权势之人施压,想了各种“解决”的方法,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姓鱼的果然“解决”了,“解决”得还很彻底,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本应该高兴的事,兰香心里却涌上了无限的恐惧来,这样一个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如麻、好色成性的男人,以后竟是她同榻而眠的夫君?这与虎同眠又有何分别? ...... 萧然赶到龙头镇之时,离鱼大管家成家还有两日时间,萧然长舒了一口气,听坊间传闻,于家丫头的未婚夫君半月前死于非命,这是第二个夫君。 连成亲都是如此不同凡响,死了一个,又来第二个,萧然眉头皱得紧紧的,心中如堵了一个大铁砣,怎样也驱不出去,丫头,你是得多想嫁人?与其这样,不如嫁给我可好? 任萧然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到,他以为的此“鱼”非彼“于”,他听到的“于家姑娘”也不是“鱼家姑娘”,他心心念念的小丫头,早己改头换面,成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好色的男人,二人出了一个偌大的乌龙。 ...... 鱼大管家人逢喜事精神爽,先是到赌场逛了一圈,赢了千八百两银子,又约几个有钱的商贾到勾栏院里谈生意,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推开身侧两个淌着涎水的商贾,摇了摇头,喊来老鸨王婆子道:“王妈妈,不是我说你,干个青楼你都干不明白, 让俺王家的内衣暴殄天物,好不可惜,本大管家都看不下去眼了。” 将头摇得如同春风摆柳,好不叹息。 王婆心知肚明鱼大管家这是要卖弄本事了,当然,全然不会白卖弄,眨眨浑浊的眼睛,摸了一把鱼管家娇嫩的手,啧啧叹道:“大管家长得玉树临风、桃花拂面,穿上女装比花还娇,比女儿还媚;府里又多得是南来北往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不一而足,又怎能看上老婆子这楼里的姑娘?大管家若是招法支的好,我楼里姑娘以后所有的衣裳都让王家做,胭脂粉子等物件全都到女子月坊来,怎么样?” 鱼白要的就是这句话,打了一个响指。 第二百五十九章 网住,装箱! 王婆心知肚明鱼大管家这是要卖弄本事了,当然,全然不会白卖弄,眨眨浑浊的眼睛,摸了一把鱼管家娇嫩的手,啧啧叹道:“大管家长得玉树临风、桃花拂面,穿上女装比花还娇,比女儿还媚;府里又多得是南来北往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不一而足,又怎能看上老婆子这楼里的姑娘?大管家若是招法支的好,我楼里姑娘以后所有的衣裳都让王家做,胭脂粉子等物件全都到女子月坊来,怎么样?” 鱼白要的就是这句话,打了一个响指。似沉思似的看着眼前女子道:“妈妈,你将姑娘打扮成一个样子,像是一模子刻出来的,我和李东家、王东家、宋东家一样,看得眼花缭乱,选红儿、柳儿、辰儿哪个姑娘都一样,吹了灯都认不得谁是谁了。” 王婆子轻撇了撇嘴,心中骂道:“娇情,吹了灯不都一样,还能多出一个口儿不成?”面上不显,做出惜耳恭听的样子。 鱼白痞然一笑,眉飞色舞,站了起来,绕着弹曲儿的四个姑娘们转了两圈道:“王妈,这你有所不知,这如同动物一般,有的人喜欢怯懦听话的兔子,有的人喜欢征服奔腾的烈马,还有的人喜欢九尾的狐狸......” 见王婆子一脸的呆傻样,拉着一个姑娘转了一圈,揽住的腰身道:“王妈,打开天窗说亮话,就如李东家,喜欢小家碧玉、琴瑟合鸣的女子;王东家喜欢吟诗做对、自命清高的女子;而宋东家嘛,哈哈,自然喜欢前凸后翘、干-柴烈火的女子.......” 将嘴唇递到王婆子耳边道:“这叫投其所好,王妈妈,你将姑娘们一个个打扮得如同欲-女似的,一点儿特色也没有,能赚钱,却赚不来大钱,回头客不多啊。” 王妈眼睛透着亮,哈哈大笑,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老婆子这就去安排。” 一水的女子下去了,几位东家对着鱼白大指一挑道:“大管家果然是行家里手,连勾栏院的生意都做得如此了得,和王家做生意,果然让人放心得多。” 鱼白拿起杯盏,豪饮一碗道:“如此甚好,单赢不叫生意,共赢才是和谐,干了这碗酒!” 宋东家摸着灰白的须髯,又一掌拍在了鱼白的肩膀上,眉毛里都透着佩服道:“兄台好情趣,用这么大力干了这碗酒,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蓄力博发,一会儿醉卧温柔乡呢!” 王东家摇了摇头道:“宋东家有所不知,大管家家里养了无数只母老虎,大后日还要再娶一个,当真是抽身乏力啊。” 李东家又给鱼白倒了一碗酒,一脸笑意道:“那大管家更得尽兴了,不练就一身‘好本事’,如何让新娘子讨饶?” 鱼白哈哈大笑的向李东家抛了一个志得意满有眼神儿道:“李东家此言差矣,‘火’再大也不能撒到新娘子身上啊,要呵护倍致、小心翼翼,要的就是欲迎还拒、我见犹怜的调调。李东家不就是个中高手,深谙其中滋味吗?”鱼白举起杯盏再度喝了起来,不一会儿,几人连划酒令都出来了。 王婆子果然办事得力,四个装束各异的女子挑帘而入,与先前的裸-露光景大不相同。 其中一个身材高挑,淡妆素裹,头发半散,只钗了一只素雅白玉兰花钗,衣裙亦是白色纱裙,恬恬淡淡,手上还拿着一本书册,给人一种大小姐淑女游园的错觉。 只是一错眼间,鱼白清楚的看见了书册的封面上,清晰的写着烈妇十八式,顿时,淑女秒变成了欲-女,简直是----画龙点晴的败笔啊。 鱼白嘴角一抽,也许这是王婆子在青楼里能找到的唯一的书册,走时得提醒王婆,下次换个四书、五经,再不济,稚儿经也成啊。 在她之后,是一个手持琴儿的女子,女子身材小,模样清秀,有种恬淡、又有种怯懦的感觉,看得李东家眼睛都直了; 第三个是一个身着大红纱裙的女子,前凸后翘,热情如火,胸口快要撑破而出,嗲然一声就扑到了宋东家怀里,这场面,让“身经百战”的鱼白都一阵恶寒; 最后一个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子,荆钗布裙,脸色温柔又含娇似羞,一幅小村姑模样。 鱼白不解的看向王婆,王婆一脸堆笑道:“老婆子懂,管家喜欢年纪大些、怯懦温柔的,这是照您的新娘子打扮的,而且,绝对是个雏儿。” 鱼白一口老血沤在心头,“欢场”多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口味”,别人竟“真相”了。 几人正欢畅期间,一脸冷色的进来几人,热情似火的屋中登时冰冻三尺,寂静无声。 为首之人一身黑色绸衫,黑貂大氅,黑色的腰带,浑身利落,无一装饰。 头发简单的吊了马尾,黑色乌玉发扣,隐约闪着凌厉的光芒。男子身材欣长,肌肉虬实,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又嫌少。 脸色如春风般俊秀,偏全身散发着严冬的煞气,让人不得靠近。青青的胡茬、微皱的大氅、粘尘的皮靴,无不昭示着男子的风尘仆仆。 男人眼睛扫向鱼白、李、宋、王四人,带着邪魅,又似带着来自地狱的气息。 宋东家吓得推开身边“烈火”女子,一把抓紧鱼白的手腕,躲在鱼白身后,颤抖着手道:“你是何人?闯进来做甚?” 男子眼睛一眯,将眼睛最后落到鱼白身上,似盯着了一个绝美的猎物般道:“是你这厮要在后日娶于家小丫头?” 鱼白眉头一皱,挺了挺胸脯,站于人前,冷然道:“管天管地你还管人拉屎放屁,小爷成亲,干你屁事?” 男子笑了,笑得云淡风轻,笑得春风拂面,鱼白竟不知道,世上竟有男子可以笑得这样魅惑人心,令人难人忘怀,可惜可惜,竟是自己的仇人,看样子,还不是个善茬,许是为苏怜来寻仇的。 轻轻将手探向匕首,手未探到,男子的掌风己到,二人不由分说就战于一处。 只见屋中掌影绰绰,叱声连连,屋外的丑奴推门而入,只是立即有三四人将他团团围住,战于一处,分身乏术了。 对方人多势众,不一会儿就将丑奴擒住绑定,鱼白心头更加着急,从未想到苏怜有这样的后台,造成如此大的失误,越打越是心惊,对方人手虽多,却不急于一时,显是将自己交给为首之人,为首之人内力强大,却不尽全力,如猫戏老鼠般,一会儿打鱼白肩头一掌,一会儿踢鱼白屁股一脚,不一会儿,鱼白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淤青了。 鱼白这个气啊,干脆收手,站在男子面前道:“好汉爷,明人不说暗话,鱼某哪里得罪于你,总得画出道来吧,如此戏耍,有意思吗?” 男子冷戾的一笑,没想到,对手有如此强大的身手,若是自己没有内力,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不枉自己日夜苦练,只是,对方这些招势怎么有些眼熟呢。 男子正怔忡间,鱼白嘴角一撇,机不可失,一包红色的粉末扬向了男子的眼睛,男子长袖一掀,粉末倒转,毫不费力的全都飞舞到了鱼白眼前,辣得眼泪横流,躺在地上打滚。 男子近前观看,弯腰间,鱼白自手腕处翻出一只奇怪的五齿短兵来,照着男子的肚子划到,男子向后一跃进,跃至门边,刚刚站定,一只银光飞至,男子本能一接,一只银色的玉镯破裂,无数白色粉末扑了满脸,男子皎好的面容上,登时粉白一片,紧接着,头一阵旋晕,男子皱着眉头,失了戏耍的兴致,对手下大手一挥道:“网住,装箱。” 一张大网冲天罩下,鱼白顿时如小鱼儿般被网得结结实实,手脚动弹不得,随之肩头被点了穴道,嘴也被破布塞了,如小鸡崽儿似的被拎了起来,“扑通”一声扔进了一只大长箱子里,严严实实,只余一条细缝呼吸。 你奶的,当小爷是快递还是粽子啊,装箱运输?装棺材下葬?这么晃悠,不知运往何处,李大可等人不是这些人对手,只盼着丑奴尽快冲开穴道来解救自己。 ...... 转眼到了成亲的日子,秋娘急得团团转,鱼大管家至今尚未露面,连丑奴也不见踪影,众人如没头苍蝇似的,在各个赌场青楼里打探,结果一无所获,就连王婆也推说不知。 王婆哪里敢说,看那些人行动有素、杀人如麻的驾势,又是留了银子的,她自然不敢说,也不能说。 鱼大管家失踪了,成亲宴却不能取消,用鱼大管家的话讲,这是一个光明正大敛财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收礼定要收到手软。 无可奈何的秋娘临时想了办法,赶鸭子上架般,将李大可一顿收拾,大红新郎袍披身,怀里抱着一只大红冠公鸡,骑着高头大马,替鱼大管家迎娶新娘去了。 排场够足,场面够大,整个龙阳府、龙门县、龙头镇全部惊动,王安世终于在“夫妻对拜”那一刻赶到,眼睛懵逼的看着大公鸡被按下了头,与盖着红盖头的兰香“夫妻对拜”。 第二百六十章 对,要矜持 秋娘将鱼白失踪的消息偷偷禀告王安世,王安世登时慌了神,组织整个王府一切能动用的人,在龙头镇大面积撒网找人,他则马不停蹄的奔了龙门县,找衙役来帮忙,最有怀疑对象的,就是那股最近涌现的“淫-贼”。于是,龙门县和龙头镇的衙役们满大山开始搜索“淫-贼”。 而此时的鱼白,被人抬着扔进了贺礼里,只有在打开礼物时,才能被人发现饿死的尸体。 兰香静静的坐在那里,静若处子,心里却透着无限的悲哀,原来以为嫁了个色痞、阴狠之人,今晨一见,又觉得是一个荒唐之人,刚刚听下人小声说,这鱼白不是荒唐,而是失踪了,生死未卜,自己,难道真如村人所说的,是不祥之人? 脚步轻响起,兰香以为鱼白回来了,莫名的心头一喜,坐在榻上,正襟危坐,因为盖着红盖头,只见一双黑色的青皮靴走到面前,身上着的是黑色的袍子。 男子矗立了半天,终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拿起称杆子,挑起了红盖头,一脸殷切的看着兰香,眼里,蕴含着无尽的思念与苦楚。 兰香抬起眼睑,见到来人的脸,惊得爬到榻上一角,惊道:“你是何人?鱼白呢?”男子亦惊得后退一步,仔细辨认了半天,当年最后一次见兰香,兰香已经十四岁,虽有变化,却依稀有着过去的面容,男子试探着问道:“你、你是兰香?兰-----鱼白呢?” 兰香惊得抚了抚胸口,惊疑道:“你认得我?我也不知道鱼白在哪里,听下人说可能遇到危险了,本来他来迎娶于我,是红公鸡替的。” 男子头脑打了结般,轰轰做响,随即怒道:“哪个千刀万剐之人竟然敢动她?待抓到定要凌迟处死......” 等等,男子头脑亮光一闪,一股不祥的念头爬上心头,声音也跟着颤了起来,喃喃问道:“你说的是鱼白娶你?不是嫁......” 在兰香点头后,男人头脑真的炸裂了,身子如闪电般冲到了装礼物的库房门前,二话不说,直接将看门的两个家丁点倒,长剑一把劈开大锁,库房应声而开,十几个人在如山似的礼物里翻找。 好在箱子够大、够显眼,一柱香后,箱子被十三卫抬到了萧然身前。 萧然拿出匕首,快速将箱子的锁头劈开,将一脸狼狈与愤懑的鱼大管家扶了出来,颤抖着手解开了穴道,从嘴里抽出破抹布,前日还冷戾肃然的男子,现在却如同犯了错的学生,脸色如同他手里拿着的那只纠结一处的破抹布,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鱼白哪里是吃亏的主,飞起一记连环脚,照着男子的胸口就踢去,十三卫上前阻挡,男子一个眼刀飞去,十三卫乖乖退下,眼看着鱼白对着主子一顿暴击,均低下头,不忍直视。 鱼白一天一夜未曾吃饭饮水,劲力不足,不一会儿就打得累了,见男人如定海神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眉眼里尽是傻呵呵的笑,有些熟悉的阳光与温暖,鱼白不由一怔,半天才试探着走到男子面前,狐疑道:“你是?” 男子重重的点了点头,眼里的笑,想掩也掩不住。 鱼白小脸一塌,眼睛一*:“你是故意的,想给我下马威?” 男子笑道:“你变化太大了。”男子大掌抚了抚少女的头,个子高了,脸长开了,眉眼中有股英气与坚定,和当年的小包子脸浑然不同。 鱼白撇撇嘴,反驳道:“你变化也太大了。”学着男子的样子去抚摸男子的头,手臂伸直了才勉强够到,抚了两抚,个子也高了,脸也长开了,眉眼中有股狠绝与坚忍,和当年的温柔少年郎迥乎不同。 二人对站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十三卫如同傻子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主子与青楼逮回来的那家伙互相在看什么。 鱼白双肩一榻,当先被“看”得败下阵来。心里这个悲催,久别重逢的恋人不应该无语泪千行或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吗?怎么和人家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自己做为新时代的女性,是不是该做点儿什么?拉个小手?拥个小抱?亲个小嘴?还是直接拖走? 不对,不对,鱼白脸色一红,自己与萧然重逢的打开方式不对,在青楼重逢,貌似当时,自己正在调戏一个妓子,涎水流了一大襟,不能主动,对,要矜持。 鱼白再抬脸时,己是一幅羞颜如花、不忍风拂的娇弱模样。 十三卫见了登时眼睛瞪的如同铜铃,这个色痞前夜刚刚调戏妓子、打情骂俏,现在是在勾引主子吗?更可怕的是,主子脸竟然红了,转过身去暴走逃跑的模样,显然心动了。 萧然人己经逃到了门口,听得身后“唉哟”一声叫,又忍不住小跑着回来,那点头呵腰的模样,就如同被扔了骨头的哈巴狗,颠颠跑到主人面前邀功,半蹲呼痛的鱼白面前,一脸紧张道:“怎么了?” 鱼白樱桃小嘴一嘟,指着手、指着脚、指着屁股、指着头、指着......最后点了点头,坚定道:“我,浑身都痛,被你、还有他们,虐待了。”手指毫无预兆、毫不留情的指向燕子营十三卫。 萧然一个眼刀扫向十三卫,随即宠溺的对鱼白笑道:“一会儿就责罚他们,打上二十杀威棍可好?” 不好!!!十三卫腹中大呼冤枉,主子,明明是你动手打的那小子好吗,我们,只是奉命用网子抓了、堵口,最后扔进了箱子,真没用力,一点儿也没用力。 “不好。”鱼白轻声缓语,十三卫长舒了一口气,自你小子识相,看鱼白那张色痞脸也舒服了不少。 “让他们光着上身绕着龙头镇跑十圈可好?”十三卫胸中沤了一口血了,跑十圈?累着身死;光着身子?累得心死,身心皆要死,够阴损,与此相较,主子的二十杀威棍真是仁慈。 十三卫看鱼白的眼睛满是哀怨,看萧然的眼神满是祈求,孰料,主子满脸欢畅道:“好,你说咋样就咋样。” 鱼白挑衅的向十三卫挑了挑眉。 转过脸来,鱼白小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萧然,一眨,像天上的星星,二眨,像狡黠的狐狸,三眨,像可怜的兔子,萧然的心都跟着化了。 见男子还是木呆呆的,鱼白心中再叹了一口气,*夫君之路任重而道远矣,三十六计还要多出一计,就是勾引之大计。 鱼白身子一歪,歪在了男子的怀里,轻抚着脚腕道:“脚扭了,走不动;”又抚了小腹道:“肚子饿了,还是走不动。” 男子终于开了窍,双臂一伸,将鱼白抱在了怀里,向外边走边柔情说道:“你指路,我送你去。” 燕十三一脸懵逼的看向身侧同样痴傻的兄弟们道:“大哥,那小子竟然冲着咱们挑衅,勾引了少主,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燕老大摇了摇头道:“咱们一向在外围打探消息,头一次被调到主子身边,还不了解主子的品性习惯,若是卓卫在就好了。此事还是从长计议,莫轻举妄动,惹怒了主子。” 鱼白如同被泡在温水里的青蛙,脸上藏不住的笑意,指点着回到了白鹭阁,平时一向热闹非凡的白鹭阁,今日却是分外的冷清,只余风儿一人在拾掇着鱼塘里的枯荷。 见鱼大管家完好无损、被一俊美男人抱进了屋子,风儿未做他想,只以为鱼管家受了伤,急忙扑到鱼白身前道:“大管家受伤了,风儿给涂些药吧。”小手急急的伸向鱼白的脸颊。 萧然冷戾的一侧身,鱼白尴尬的对风儿道:“风儿,你通知厨娘,准备丰盛的宴席,有重要客人。” 风儿乖巧的点了点头道:“管家,风儿晓得,不知管家是喝雪蛙酒还是葡萄酒,如前些时日一样,让讼儿姐姐捶腿按摩、雪儿妹妹暖榻掌灯、铃儿姐姐唱乡间俚曲吗?” 鱼白大呼不妙,脑袋干脆一耷拉,装晕过去了。 风儿急得大呼小叫,男人一个眼刀过后,风儿吓得退了三步远,正要打人帮忙,身后呼啦啦上来十三个身材魁梧、面色铁青的壮汉,将白鹭阁给包围了。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二十个......无数个莺莺燕燕回来了,求见大管家,花样百出,有装肚子疼的,有装哀怨的,有装送吃食的,看得十三卫直咋舌,看得卓萧然脸色越来越黑,看着装睡的鱼白道:“鱼大管家的小日子还真是舒心,美人环绕,比本世子在边关的日子好过多了,要不然本世子也体验一次、享受一回?” “啥?”鱼白一翻身坐了起来,痛得腿真的疼了,一呲牙道:“你敢?” 萧然已经变了脸色,执起呼痛的小腿,边揉边道:“你刚刚‘睡’得分外香甜,本世子以为不疼呢!” 鱼白气得一翻白眼,嘟着嘴道:“你下的手你不知道,痛死我了,给我上药!!!” 萧然未动先红了脸,当年能给小丫头上药是因为当时的她还很小,哪有这么玲珑有致,上过了药,自己恐怕就要把持不住了。 鱼白已经凶神恶煞般的挽起了裤腿,光洁的小腿毫不妨备的呈现在萧然眼前,男子早己闭上了眼。 试探着摸向少女,费时半天才摸到腿,小心翼翼的涂了药,随即脸色如渗了血般跑出了屋子。 鱼白看着腿上鬼画孤般的药,觉得自己的情路渺茫。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夜半爬墙来 丑奴也被燕十三卫放了出来,从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来看,显而易见也是受了伤,自己未抹药,先将药给鱼白送来。 走到鱼白门前,轻抬手刚要敲门,门忽的一开,一男子身影飞也般的跑了出来,又一阵风般的刮入隔壁的屋子,房门紧闭。 丑奴眼睛轻眯,看着院中闲散的十三个黑衣狂拽的家伙,心中的火气一拱一拱的,如同自己的领地被别的家伙入侵,立刻、马上就想将这些家伙扔出去。 丑奴再次抬起手敲门,手还未碰触到门,门已经先行打开,鱼白脸色潮红的立在门口,见到丑奴,阴着脸道:“我要女装,多多的女装!还要化妆品!多多的化妆品!!!” 抬眼见院中一脸不善的十三个家伙,分外不悦道:“你们的十圈呢?用我拿着鞭子看着吗?立即!马上!” 燕十卫顿时鬼哭狼嚎,以为主子和这个姓鱼的将那十圈的处罚忘了,没想到,人家心情漺就想起来,这哪里是燕子营十三卫,分明是出气桶十三熊好吗? 丑奴心底乐开了花,看着刚刚还狂炸天的家伙一脸的不情愿,上身脱成了十三条白条鱼;又喜滋滋的去给鱼白准备女装,想及鱼白要杀那苏怜前,也是女装的扮相,看这十三条白条鱼,己成了漂起的死鱼了! 很快,丑奴准备齐东西,送到了鱼白屋内,出来时,眼睛傲娇的看着十三个家伙窃窃私语。 燕十三鼻子都快气歪了,对一脸沉思的燕老大道:“大哥,那家伙是咱手下败将,他哪里来的自信用那种眼神看咱?这院子里的主子和奴才有病,让老子手痒的病,一会儿从他主子打起!!!” 萧然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了,脸色如鱼白一样的潮红,看着十三卫,怒道:“啰嗦什么,还不快跑,让我监督?!” 十三卫如霜打的茄子般,开始了龙头镇“观光”十圈游...... 如水的宴席端了上来,摆在几十米的大厅中间,菜*香味俱全,荤素搭配,摆盘考究,让人看着就味蕾大开。 如水的美人们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端来菜肴,省事的站于两侧,候着他们尊贵俊美的鱼大管家光临,只是愿望却是落空,只余了秋娘和风儿两个近身的下人,其他女子全部被摒退。 风儿时不时偷眼窥着正襟而坐的男子,脸色白里透着粉,煞是好看。 帘笼轻挑,一女子莲步轻移而入,人未到,香气袭人,是清新的薄荷清香。头上半挽着桃花髻,斜插金步摇,如瀑的流苏光影闪动,好不美丽,上面坠着两只金铃铛,随着步子,发出轻脆的响声,半散的长发也如同那瀑布般垂于脸际,不胜美好。 面色如世上最好的工笔画,眉毛弯弯,似精雕细琢般,无一丝杂乱;眼睫轻抬,忽闪忽闪间,在脸上留下一道缠绵的睑影;眼睛透亮,似多情的静湖,涟漪频生,心湖荡漾;脸颊一抹红云,比那晚霞还动人;嘴唇轻抿,比那樱桃还惹人情思;窄袖收腰白色莲花裙,比那花儿还娇羞...... 好一幅美人图!燕十三卫痴了,萧然痴了,连丑奴和秋娘也都痴了。 美人静默的坐在萧然身侧,对秋娘、风儿和李大可等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萧然深吸了吸空气,如美人般向十三卫一挥手道:“你们也都下去吧!” 还没反映过来怎么回事的燕十三卫和秋娘、风儿就被赶出了白鹭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所以,隔了半刻,风儿一脸悲凄惊道:“大事不好!那苏怜临死前就喜欢扮女装,鱼大管家定是着了那‘淫贼’的道了,大可哥哥,快去,加强守卫,莫让那‘淫贼’进了白鹭阁。” 丑奴没有移动分毫,仍是一脸防备的看着萧然,弄得萧然浑身好不自在,看了鱼白好几眼,兰芽讪笑道:“丑奴不是奴才,与我亦兄亦友,若是倔起来,我也没办法。” 萧然眼珠一转,嘴中口哨一响,燕卫又重新回到阁中,萧然点头道:“丑奴武功高强,你们要向他学习学习,多切磋切磋。” 燕老大得令,与燕十三一边一个,硬生生拖着丑奴去切磋武功了,鱼白嘴角一抽,有这么硬让切磋武功的吗,那分明是被驾着出去的好吗。 不理会比武的几人,鱼白心情不错的盛了一碗骨头汤,送到萧然面前道:“你舟车劳顿,补补水。” 萧然嘴角轻扬,夹了一块豆腐道:“你脸上淤青了,补补色。” 鱼白将一只鱼眼睛夹到了萧然碗里道:“你眼睛被迷-药呛了,明明目。” 萧然将一只馒头递到了鱼白的碗里道:“你饿了一天一夜,充充饥。” 鱼白不高兴,嘟着小嘴道:“你怎么给我夹的都是素的,我给你夹的都是荤的。” 萧然嘴角飞扬,笑道:“你饿了一天一夜,吃荤的你晚上就不用睡了。” 鱼白这才点了点头,却毫不客气的拿着萧然喝了一半的汤,喜孜孜的喝了起来。 小丫头低头看着碗,抬着覤着萧然,脑中却是浮想联篇,这碗上有萧然的唇印,汤里有萧然的气息,这样算不算是变相接吻了啊?还是舌吻那种,想着想着,竟哧哧的笑了,又懊恼的拍了自己脑-壳一下,感叹啊,自己这是思念过度,精-虫上脑啊,要不得要不得! 用罢晚膳,李大可贯彻了风儿的保护战略,将鱼白的卧房围得里三圈外三圈,丑奴再次守卫在了廊下,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来看,这武功“切磋”得不太乐观,一比十三,果然够卑鄙。 李大可同情的看了丑奴上眼,心中庆幸,自己武功不高反而是好事,否则那十三个被罚得怒火冲天的家伙,就要硬拉着自己切磋武功出气了。 鱼白的心如沤了血般,望着与萧然房间中间的墙壁,望墙兴叹。突然想起一句诗情画意的语句来:我与你,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这尺宽墙壁。 鱼白重重的再次叹了一口气。 白日,鱼白与萧然虽然相敬如宾,但好在是在一起聊天吃饭,这夜晚,偶的粉色少女心啊,被击成粉末性骨折了。 鱼白终于躺在床榻上,眼睛瞪着床榻上方的围缦,头一次觉得漫漫长夜竟是这样的难熬。 鱼白终于忍无可忍,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听着隔壁房间里细微的声响,没有呼噜声,没有走步声,只有笃笃的似啄木鸟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呢?鱼白想了半天也没有想透,将耳朵紧紧贴在墙壁上,耳朵所触的墙面“哗啦”一声响,青砖掉落了好几块。 墙面上露出两个脑袋大小的洞口,男子正左手举着油灯,右手尴尬的举着一块青砖,拿着不是,放下也不是。 而他的对面,少女正只穿着中衣,蹲在墙角,手成听筒状,青石一落,石化在那里。 丑奴听得声响,在门外问道:“鱼白,里面是什么声音?!” 鱼白脸色登时红得狼狈,向男子嗔责的瞪了一眼,故意打了个呵欠道:“丑奴,没事,有只大老鼠,夜半在啃墙。” 丑奴沉默了一阵,摒息听了一会儿,见果然无事,便坐回了廊中,不一会儿,发出了轻微的酣声。 鱼白与萧然二人俱是神情讪讪,同时低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鱼白轻抚了抚长发,神情故做镇定的蹲下站起,站起蹲下,深吸了口气道:“夜里睡不着,在做蹲起锻炼。” 男子了然的笑了笑,亦是点了点头道:“我正在研究鼠阵,破除秦国的象阵,嗯,是这样。” 二人看着看着,不由自主的嘴角飞扬。 男子伸手量了量洞口,还要继续翘青砖,鱼白将手指放在唇边轻“嘘”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身形,让萧然退后,自己则尽量缩小了身形,钻到了萧然的房中。 刚刚站直,就被拥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怀抱紧紧的,似要将少女揉到骨头里,紧紧相嵌,再也不分离。鼻翼中,没有少年时的檀香味道,取而代之的是好闻的男人气息,让鱼白的心肝登时狂跳起来,呼吸登时急促起来。 男子低下头来,探索着少女的唇瓣,紧紧的敷在一起,似积存了无数年的力量,霸道而劲力,又似两块相隔万年的磁石,终于紧紧的吸到了一起。 良久,二人才恋恋不舍的分开,男子轻轻执起少女的手,面有愧色道:“对不起,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你。” 少女嘟着嘴佯怒、不加言语。 男子将少女的手轻轻执起,放在心脏之处,嫣然轻语道:“你一直一直都会住在这里。” 少女嘟喃着嘴气道:“我不信,这六年时间,一封信没有,一个会面没有,一个问候没有,一件礼物也没有,如果不是知道我成亲,你甚至都不想见我。” 男子了然的看着少女的无理取闹,他知道,她这六年,等得心焦,等得抱怨,等得心急如焚,可是,他真是怕像六年前一样,因为一个络子,一个举动,甚至一个眼神就给她带来危险,带来猜疑。 第二百六十二章 老鼠钻被窝 萧然放下鱼白的柔荑,将油灯放在鱼白手上,鱼白不明其意,男子已经伸手开始褪去身上中衣,随着衣裳褪落,鱼白左手一下子遮住的眼睛,又实在忍不住从指缝中偷窥出来,心中则是如烧开锅的水,无数的水泡欲冲溢而出。 萧然这家伙,前日见面那么冷酷,一言不合就动手打架; 知道鱼管家就是自己后,又变得那样拘谨矜持,一幅禁欲圣人的模样; 现在可好,趁自己睡觉翘墙角不说,一言不合就要脱衣裳了?这发展的也太迅速了吧?这不正是自己的“奋斗”目标吗?自己怎么反而脸烧得厉害,心跳如雷,自己当真要从了吗? 气氛不是很重要的吗? 少女不禁将油灯斜着抬高一些,下巴轻抬,听说,女人的侧颜四十五度角是撩男必杀技; 少女将身体侧了侧,挺挺胸,收收腹,听说,女人的s曲线能激发男人最原始的占有欲; 少女又禁不住将发带解下,盖住了大半个肩头,听说,发丝的撩拨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少女将脚上的鞋子准确无误的顺着洞口甩回了自己的卧房,不盈一握的小脚直接踏在冰凉的地上,听说...... 鱼大管家正胡思乱想,男子已经转过身去,将长发撩于身侧,将后背亮给了鱼白,背转着手,执着少女执着油灯的手,递到后背上方,逐渐下移。 油灯的温度上长,光亮的油灯之下,一条气势磅磗的龙逐渐显现,从腰眼处盘桓而上,一直蜿蜒至肩头,通体蓝色的色调,用深蓝、浅蓝过度,形成立体的感觉,似闪电般欲脱体而出,不禁叹为观止。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似为我独尊的超脱、傲倪天下的主宰,让人不由自主,甘愿臣服于脚下。 鱼白的手不由自主的顺着祖龙的优美线条游走,男子的后背随着少女的游动,起了一层的战栗。 声音嘶哑道:“我说过,有朝一日,定要十里红妆迎娶于你,你是碧凌,我便是祖龙,我们永生在一起,一千年,一万年,与天不老,与地同荒。” 少女紧紧抱住男人的后背,久久、久久。 少女突然重重在男人的后背上咬了一口,痛得男人倒抽了一口气,嘴上却是傻乐着,只听鱼白气苦道:“神话故事虽美,但长得属实不怎么样,为什么祖龙长得这么有气势,碧凌却是只癞蛤蟆,你影射谁是癞蛤蟆?” 男子转过身来,执住少女的双肩,低眼间,见少女打着赤足,心疼的将少女轻挽,送到洞口道:“地上这么凉还打赤足,小心得风寒,而且,用不了多长时间,王安世那小子就该从县里跑回来了。” 少女轻巧一跳,一下子跃到了男人的怀里,语音有些哽咽与萧索:“我不走,下一次见面也许又是六年以后,你既然送上门来了,我说什么也要陪着你,一息一瞬也不错过。” 空气中突然就静默了下来,一分别就是六年,再长的思念也为之心碎如梦、思念如灰吧。 男子一把抱起鱼白,轻轻的放在软榻上,又放下了缦帘,自己则在了不远处的一张贵妃榻上。 因为萧然怕冷,所以室内多放了无数金丝碳盆,火红的火光,如同少女火热的心,映在男子的脸上,温暖和煦,冰冷的颜早化做了一汪春水,流进了心田,渗入了每一处血脉。 少女看着男子半倚轻闭的眼,感觉自己情路再次渺茫,多么好的洞房花烛夜,没想到,竟然被这个呆子给活活浪费了,老司机的少女心,瞬间被伤得血肉模糊。 不过,他在自己身边,就好;他是自己的男人,真好;自己是他的碧凌,刚好。 少女看着男子温润如玉的盛世颜色,内心里前所未有的满溢,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急欲而出,她想着,或许自己在睡梦中都会笑出声来。 ...... 听说鱼白无事,在大山转悠着找寻贼人的王安世和王安康等人终于连夜赶了回来,此时己是夜半子时。 看着当值的燕十三,安世心里莫名的颤了一瞬,脸色镇定问道:“十三,你主子没有回边关?什么时候到的?已经歇下了吗?可有不寻常之事发生?” 燕十三看向萧然休息的卧房,点了点道回道:“殿下,世子彻夜不眠不休,前日到这龙头镇,晚膳与鱼管家一起用的,现在已经歇下了。一切安好,平安无事,也没什么动静,除了刚刚鱼管家房里跑了一只老鼠,不一会儿世子的房间也传出唏唏嗦嗦的声音,应该是老鼠跑到世子房里偷磕书笺。世子爷没日没夜赶路,己经近一月未好好休息,属下未敢打扰。” 王安世未做他想,点了点头,心里虽然不舒服于萧然住在白鹭阁,住在鱼白的房间旁边,但也不好半夜叫醒萧然挪到自己的院落去,一幅忧心忡忡的回了自己的院落。 兰香听姑娘们议论说管家受伤回转了,心头舒了一口气,忙正襟危坐大红锦榻上,重新遮了红盖头,左等未至,右等也未至,直到东方发白,才沉沉睡去。 正睡得迷糊间,被人用力的推醒,一个怨责的声音道:“新娘子起早要请安奉茶的,睡得和死猪一样。” 兰香忙睁开眼睛,身前一个身材丰满的小丫头正用手指头戳着自己的脸,满心的不情愿。 这是秋娘分配给自己的丫鬟兰蕊。秋娘怕白鹭阁的丫鬟呆得心大了,不愿意照顾新主子,从王安世的院子里抽了一个丫鬟过来,千叮咛万嘱咐照顾好管家夫人。 这兰蕊原本在王安世院子里呆得寂寞,整日看那些郎有情妾有意的话本子,梦想着有朝一日飞上枝头,被王安世收入房中。 可惜,在这北萧,王安世一年也来不了几次,这次听说回来参加鱼大总管的婚礼,唾手可得的机会,自己偏偏被调到了白鹭阁,心里老大的不乐意。 兰蕊本就一肚子怨气无处撒,昨夜又见鱼大管家直接回了白鹭阁,连洞房都没入,她一方面满心瞧不起这个于家村的村姑,一方面忌妒这个村姑比自己先一步实现了飞上枝头的梦想,态度可想而知,要多恶劣有多恶劣。 见天光已经大亮,日头己上三竿,一抹羞愧爬上了兰香的心头,忙不迭的抚了抚身上的红嫁衣,不敢张口让一脸怨色的兰蕊打水,问明了井水的位置,自己打了水净脸,又忙不迭的到白鹭阁中向鱼大管家请安。 今日的天有些阴郁,似要下雪般,又有些冰凉。 萧然怕凉,又是在这冰天雪地的北萧,赶路这一个多月来,晚上会点五六个碳盆子,早晨起榻之前,当值的燕卫也会悄然的在萧然醒来之前换上几个新碳盆。 今日亦是如此。燕十三如常,左手和右手各执着一只碳盆子,一幅展示男人力的模样,登时收获了白鹭阁中一众美人们的心,眼睛里满是倾慕之情,一错不错的看着两手都端盆子的燕十三如何打开房门。 燕十三傲骄一笑,卖弄的挑起右脚,高高抬起,用靴尖挑起门环,轻轻一拉,房门便欠开了一条缝,他则如泥鳅般的一闪身,轻巧的钻了进去,成功收获美人们的羞涩与倾慕。 燕十三心里如冒了泡般,无比熨贴的走到榻前,榻前围缦已经挂起,榻上空无一人。 燕十三心想,这北方的天气果然冷得紧,将世子爷早早的冻起来了。 双目环视,只见少主正盖着厚重的被子,躺在一侧的贵妃榻上,浑身紧裹被子,只余一头在外,额头已经被热得汗浸浸。 燕十三眉头皱了皱,世子怎么会睡在这里,赁的不舒服。 手上碳火盆子烫得难受,燕十三轻轻放下,托起已经熄灭的,轻轻抬脚向外迈步,碳火盆子里的一颗冷碳不小心掉出了一块,掉落在地上,发出了轻微的“笃”的一声响。 燕十三忙掩住口,警醒的回头看向贵妃榻上的少主,只见世子爷眉头一皱,眼睛轻眯,一缕寒光射向燕十三,燕十三讪笑着施礼告罪。 再见萧然,没有嗔责,没有恼怒,更没有让燕十三退下,脸色忽明忽暗的甚是古怪,眼睛只是看着自己身上的被子。 燕十三顺着主子的眼睛张望,只见世子爷身上的被子忽然拱出一颗小小的脑袋来,如藕的玉臂冲出中衣衣袖,晃得人眼花,小脑袋自世子爷胸口探了出来,睡眼朦胧而不耐烦道:“是谁扰了本管家的春梦?” 鱼白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是萧然错愕的眼睛,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惊叫张口,又同时伸手捂住了对方的嘴。 男子在下,少女在上,小小的身子毫不客气的趴在男子健硕的胸口上,先前是因为被大被盖着,燕十三才浑然未觉。 男子和少女的嘴同时被对方掩住了,隐藏了冲口而出的尖叫,二人都忘了一点,就是燕十三的口却没人去掩,尖叫声冲口而出。 鱼白和萧然同时一个眼刀飞过去,将燕十三的心剐得支离破碎。 碳火盆“咣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洒得一地的灰黑粉尘,扑得燕十三满脸满身。 萧然一把扯起大被,将鱼白再次紧紧的裹在其中,一个眼刀再次飞向燕十三。 燕十三在触到主子杀人的眼光后,倒抽了一口气,眼观鼻鼻观心的向门外逃去。 丑奴眼睛滚圆的瞪着仓慌而逃的燕十三,燕十三感觉脖后冷风嗖嗖,这家伙,一比十三也没让十三卫讨了大便宜,而且卑鄙手段层出不穷,若是让他知道世子爷和他主子一个被窝,定要想方设法给世子爷下绊子了,还是不说为妙。 燕十三一脸讪笑道:“没啥事儿,就是冷不丁在世子爷被窝里发现一只老鼠,吓一跳,不妨事,不妨事。” 第二百六十三章 卓萱的去向 鱼白一脸讪讪,脸红的自萧然身上坐了起来,很不幸,好巧不巧的正骑在了男子的腰间,突然触及一硬物,尴尬的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道:“嗯,那个,你有风寒症,不盖被子不行;我养尊处优惯了,也受不得寒,所以、所以......” 所以一个被窝?什么烂借口!鱼白心中将自己啐得体无完肤,脸红得如同被雨水浸泡了三天三夜的红布,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哀叹一声,自己正想着晨梦怎么这么美、这么春,原来自己不知羞耻的爬到人家身上去了。鱼白感觉自己要死的心都有了。 萧然尴尬的咳了咳,双臂有用力,将少女直接抱了起来,一直走到墙角洞口,嘶哑着声音道:“小妖精,天亮了,再不回去就露原形了。” 鱼白顿时榻下了一张脸,自己早就原形毕露了,逛青楼,戏窑姐,夜半钻墙,大呼春梦,臀杀诱惑......还想怎么原形?只是,原型都露了,还是没有捞到好处,实在冤枉得紧!而鱼白的人生信条就是,不能受冤枉,澄清不了的就要变成事实。 越挫越勇的鱼白决定实行下一步勾引大计,变冤枉为现实。 燕老大听完燕十三的话,斜瞟了一眼有些愣头青的小幺,拍了拍燕十三的肩膀道:“你沮丧什么?因为主子喜欢男子,喜欢的是鱼管家而不是你?” 燕十三将头摇得飞快,让燕老大怀疑他将自己的脖子摇掉,脑袋甩下来。燕十三走南闯北,见识无数奇事,主子喜欢娇小可人的鱼管家他没那么难受,他难受的是,他那如魔似仙、高高在上、一览众生的主子,竟然被鱼管家压在了下面,他的灵魂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害。 鱼白一般会起得很晚,直到日上三竿,直到太阳晒到了屁股。 当然,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丑奴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叫鱼白起榻,见新娘子兰香聘聘婷婷的走过来,丑奴心里打定的主意,轻叩了叩房门。 只“笃笃”敲了两下,鱼白的声音就沉闷的传了出来,带着嘶哑,带着清醒,这是丑奴服侍鱼白这么多年来鲜少的事情。 丑奴隐下心中层层不安,低声道:“大管家,夫人来向您请安。” 鱼白镇定的用鞋子将青砖末向柜子下面踢了踢,这才轻轻答诺了一声,打开了房门,吩咐丫鬟讼儿将净脸水、香胰子等物事呈上来,纷纷摆在桌案上,梳洗更衣。 见讼儿将盆子等一应物事端了出来,这是鱼白一切就绪的信号,丑奴拿着两个鼠夹子进了屋子,看到墙角明显欲盖弥彰的碎石抹痕,眼睛轻眯。 鱼白神情无比尴尬道:“昨夜的老鼠太大了,没捉到。” 丑奴温暖一笑回道:“无防,装两个老鼠夹子,再大的老鼠也捕得到。” 丑奴静静的将碎屑扫净,果然一本正经的放了两只鼠夹子,只是笑中多了一丝苦涩。 鱼白有种被人窥破心事的心慌,抓起桌上的点心递给丑奴道:“你在外守了一夜了,一定饿了。” 丑奴的脸色缓了一缓,手上满是灰尘,蹲在地上,就着鱼白的手,直接用嘴将糕点擎了过去,嘴唇轻轻触到鱼白的手指指腹上,有些酥麻,有些轻颤,鱼白正魂游天外,丝毫未觉。 丑奴心中再次轻叹了一声,他与她,就如同现在的距离,他蹲在地上仰望着她,而她的视线却从不向下俯视一分,或许,她的眼中心中已经被某个人填满,容不下其他任何人。 鱼白淡然的看了一眼神情有些瑟缩请安的兰香,未加理会,而是迈步走向王府的大宴客厅,厅中正席已经坐了萧然、王安世与王安康,鱼白丝毫没有奴才的自觉,大马金刀的坐在王安世下首,萧然的对面。 又指了指身侧的位置,让兰香泰然坐下。 早餐竟甚是丰富,有八色素粥、四色凉拌、四色热炒,额外还有鸽子汤、烤鸽腿。 王安世盛了一碗鸽子汤,递给了鱼白道:“这是你爱吃的鸽子,特意做了压压惊。” 鱼白接过汤盅,转手将鸽子汤推给了身侧的兰香道:“还是给夫人喝吧。这六年来,我整整吃了四百八十只鸽子,有一半都分给了你,难不成你还没吃够?我是吃得快要吐了,听到‘鸽’这个字都打怵。” 萧然一脸静默的看着一脸暖色的王安世,心中隐隐有种不安,夹了一块拌菜到鱼白碗里道:“那就吃些素吧!” 鱼白静静点了点头,满心欢喜的吃到了嘴里。 安世眉头一皱道:“鱼白,你既然不喜欢吃鸽子,为何要吃那么多鸽子,送信岂不是来得正当?” 鱼白眼睛瞟了瞟萧然,是啊,她不喜欢吃鸽子,可是每次都将鸽子射杀了,让安世每每头痛得紧,她只是生气,为何萧然总是向王安世问她的平安,却不肯花些心思给她写一封信,哪怕是只言片语?于是她想着,信鸽没了,他总会想知道自己的消息,确认自己平不平安,会回来见自己一面吧? 鱼白情绪登时低落下来,淡然道:“我不喜欢我的消息被别人转达。” 王安世与萧然同时默然,焉会不知少女的弦外之音。 鱼白心情低落,转眼见兰香碗里的饭没了,汤也告了罄,身后的丫鬟却如死人一般一动不动。 心情不爽的看向秋娘道:“在倚兰阁中,给大林和李神医准备好房间,方便照顾和诊治大林,府里的丫鬟小厮身契以及药库钥匙都交给夫人保管。还有,将小伙房清理出来,我在家的时候,我的午膳由夫人亲手来做。” 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才转向安世道:“这样可好,主子?” 王安世耸了耸肩,一幅无所谓的模样,反而他成了客人般。 用膳过后,将下人们全都摒退了,只余鱼白、安世及萧然三人,王安世才忧心忡忡道:“萧然,边关长时间见不到你,孟怀必定对卓家心腹动手脚,你需快快辙返。” 萧然眼色一暗,点了点头道:“阿泰在我身后,今日不到后日必到,我们只歇一日便回南萧边关。” 最迟不过三日后,他便又要走了,鱼白心中好不失落。抬眼看着乌蒙蒙的天,强自展颜道:“我们去于家村的作坊看看吧,竹子、象粪等原材料已经收得差不多,纸坊已经开工,面膜坊、胰子坊也已经步入正轨。你们在外保家卫国,我在后方保驾护航,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三人坐上同一乘马车,出奇的静默。 “卓萱有消息吗?”萧然终于耐不住静寂询问王安世。 王安世摇了摇头道:“我此次来也是想让鱼白想想办法,在北萧找上一找。”从怀里找出一张画,递给了鱼白。 摊开画册,上面画着一张秦国宫装美人,肤凝如雪,美不胜收,嘴上虽然噙着笑,眼睛里却透着浓浓的愁苦。 此人非是旁人,正是卓萧然的胞姐,二十六岁的卓萱。卓萱六岁时被虏,被秦皇以她为饵,引诱卓越相救,未想到竟中了萧皇与秦皇的诡计,身陷囹圄,卓萱更是失去了利用价值。 好在卓萱虽小,却有幅美人胎子,被充进后宫当一个小小宫女,长大后,颜色渐开,及笄后被太子看中,想拒为己有,皇后哪里会允许仇人之女被皇家宠幸,让一个姓罗的侍卫统领将卓萱运出宫欲杀之。 罗统领是个贪色之徒,将卓萱占为己有。随后边关告急,罗统领被调到萧秦边关,军中不许带女眷,罗统领不忍与浓情蜜意的卓萱分离,残忍的他退而求其次,将卓萱安排在了离营地不远的勾栏院中。 那勾栏院之所以营地不远,表面说是妓寨青楼,实则是军队专用的妓子。 罗统领是皇后的人,自然就是秦殇的敌对之人,秦殇用计除之,卓萱的命运随之跌入谷底,由罗统领包下的妓子,沦为众军人的亵玩之物,好在后来遇到了一个姓陈名深的小百户,对她百般宠爱。 只是好景不长,卓萧然披甲上阵,屡破秦军,战功赫赫,有人旧事重提,提起当年那个卓越的长女、卓萧然的长姐---卓萱。 陈深得知消息,冒死将卓萱送至边关,告知她身世,让她再也不要踏入秦国,受这颠沛之苦。 回到萧国的卓萱不知所踪,没有联系萧然,也没有被萧离之人所擒,如一团迷雾消失在了萧国。 鱼白偷眼看看萧然,萧然一脸的愧色与懊悔之色,三人俱都明白,这卓萱没有找萧然庇护,一种情况是死了,而另一种情况就是被人豢养或再次沦落风尘。 以现在卓家的处境,不允许任何一方大张旗鼓的寻找,否则,将先致卓萱于危险之中。 鱼白沉思片刻道:“此事交给我吧。现在女子月坊正在大举扩张生意,我以海选丽人的角度举办大赛,但愿能引得卓萱前来。” “海选?”安世与萧然异口同声问道。 鱼白点了点头,解释道:“皇帝扩充后宫,是在及笄的少女中选秀女;女子月坊做的是美容美妆生意,在年纪大些的二十五岁到三十岁的女子中间选代言人也未尝不可,许以重赏,财帛动人心,卓萱长的美,掌控她行踪的人也会上钩的。” 这倒不失为没有办法中的好办法,即快速又见效,萧然和安世点了点头。 第二百六十四章 撩夫的妹子 鱼白、王安世、萧然及丑奴等人车马辘辘,车箱在冰上突然打了一个旋儿,拉车的四匹马儿同时慌乱,各自用力,车厢半点没有稳定下来不说,还相互磕磕碰碰,车箱被四个飞抓钩钩住,轧轧作响,瞬间撕裂成几大块儿飞散,人随即旋飞抖转。 丑奴、王安世与萧然同时伸手去救鱼白,萧然武功更高一成,将鱼白的纤腰轻轻揽住,在空中打了一个美丽的回旋。 四周的景色在眼中渐渐的失去了色彩,鱼白的眼中,只余在空中飘动的男子,似那谪仙下界,翩若惊鸿;又胜那独尊嗜神,唯我独尊。 鱼白嫣然一笑,身子柔弱无骨,若一只慵懒的波斯猫儿,恰一条痴缠的美女蛇儿,软软的依偎在男子的怀中,感受着男子臂膀传递给自己每一丝的温暖气息,痴想着永远滞留在这一刻。 一支燕绫镖凛厉的插在了残破的车辕上,打破了鱼白的逶迤屑想,男子轻轻将鱼白放在地上,解下镖尖上的纸条观瞧,上书:冒名之事,定当后报,风狼。 鱼白登时小脸塌了下来,哪里不明白,这是那爱看姑娘洗澡的淫-贼警告自己的,惩罚自己将苏怜之死这个屎盆子扣在了他头上。 显然,这贼人只是怒于有人冒他的名,并不是在乎他身上又多了一条人命案,所以,只是警告一下,并没有真正的想要自己的小命儿。 马车虽然散了,好在四匹大马找了回来,几人纷纷改乘车为骑马。 王安康本身就是骑马而来。余下的四匹马,王安世、萧然、燕老大、丑奴纷纷跳上马,各乘一匹,只剩下鱼白一人孤零零的站在雪地里,好不可怜。 丑奴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来,无数个岁月,他们就是这样相依相存的。 王安世不惶多让的伸出手来,他与鱼白相处的日子最长,也最不客气。 萧然也伸出手来,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脸色却委实不太好,尤其看着丑奴的眼色,带着深深的浓浓的探纠。 鱼白毫不犹豫,直接将手递给了萧然,一个马踏飞燕,直接落在了萧然身前,小小的身子刚好依偎在萧然的怀中,犹不满足,将萧然的大氅一裹,将自己若粽子般包在了其中。 燕老大不禁嘴角抽了抽,这鱼大管家还真是自来熟,看与主子的默契程度,让众人纷纷眼红,这若是一名女子,该有多好,整个卓家军都会为其鼓掌喝彩吧,可惜,他竟然是个男子。 鱼白依偎在男子怀中,脑中万马奔腾,心中雀跃欢喜,暗暗为那贼人叫好,真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了解吾之所想,若不是他的成全,自己怎么好意思与萧然同乘一匹马? 风儿在耳边荡羡,若最美的俚曲,唱得人心驰荡漾;雪儿在头顶飘洒,似最美的鲜花,飘得人如痴似醉。 偏过头看向男子,男子的俊脸与耳朵被冻得红彤彤,若那最美的高原红。 少女忍不住伸出两只小手来,罩在了男子的双耳之上,丝丝温暖若草原的篝火,涤荡着身体每一寸肌肤。 男子宠溺的拉下少女的手,连少女整个头带身子,一起塞进了自己浓厚的大氅中。 少女探出头来,高声唱道:“跑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我愿融化在你的胸膛......随你去流浪.....” 少女心弦荡漾,这哪里是跑马的汉子,分明是撩夫的妹子!嘹亮畅快的歌声在漫天的雪天里飘荡,欢快的传递进每个人的耳膜,王安世的眼神逐渐黯淡,丑奴则干脆停下马来,远远的坠在后面。 最可怜的是燕老大,不得不保护主子,又不得不听那魔音灌耳,眼睛的余光还要看着主子和那管家浓情蜜意,一阵恶寒,平生第一次,同情起燕十三来。 马儿停在了工坊,工坊内,雾气缭绕,大片大片的纸张被收了起来。 摸起一张,分别递给王安世和萧然,王安世调侃道:“这几年,多亏了鱼大管家,巧思妙想,让王家的生意永远处于几大世家前列,沈家更是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 鱼白一脸得色的拱拱手道:“哪里哪里,此乃吾辈当做之事,以商兴家,以商治国,以商造服天下人!我不天下先,谁能天下先?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萧然扑哧一声笑了,这之乎者也的模样,让他不禁想起当年那个酸秀才鱼棠来。 王安世却感觉这笑声太过刺眼,嘴角一翘,笑道:“鱼大总管,这天寒地冻,看过了工坊,不如由你做东,到春香楼去喝杯淫羊藿酒,配上十全不补汤,会会你的老相好春娘?” 一口血沤上了咽喉,化成了无数咳漱声,咳得鱼白真如那翻了白的鱼儿,一点儿喘息之气也没有了,只狠狠的瞪着王安世。 空气登时尴尬起来,鱼白一本正经的肃然道:“东家误会了,小的只是想开拓青楼生意,考察一二,是考察,不是享乐。” 王安世果然够腹黑,硬生生拉着几人到了青楼,推杯换盏,鱼白郁闷得不行,还要一本正经的模样,老鸨子看到如此“异于常态”的鱼大总管,竟像是活见鬼一般,连春娘都不敢上前,二人相敬如宾的模样,仿佛是两国邦交正常会晤。 王安世就是不让鱼白自在,呆到掌灯时分才回转王府,到了王府门口,又对鱼白道:“洛城的商铺也要出售你新开发的鱼皮面膜,你今夜就去女子月坊点货吧。” 鱼白一脸哀怨道:“东家,小的是新婚燕迩,明日还要陪新娘子回门,你这样,好吗?” 王安世点点头道:“回门礼我让秋娘备着,你只管做好生意便可。” 可是,萧然后天就走了,鱼白忧怨的看着萧然,期盼他“钻墙”钻到女子月坊里来。 希望注定要落空,王安世转眼对萧然道:“到我书房来,我们再谈谈边防的事宜。” 鱼白轻眯着眼,狠盯着王安世的后背,似要将这家伙的后背盯出个大窟窿来,随后塌下了肩膀,重新坐了马车,向女子月坊而去。 一灯如豆,鱼白却瞪圆了眼,灯照着她,她瞪着灯,好不无聊加心焦。 一夜无话,王安世早早就让秋娘将礼物装了车,鱼白只得带着兰香,一行直奔于家村。 因为鱼白成了于家难得的贵人,回门宴在于家老宅举行。说是老宅,却已是物事人非。 大房一脉凋零,只余刘氏母女三人,为照顾老人,于二光一家归伙回老宅,于三光一家、于小光一家也都一大早回来,从早晨一直忙到中午,终于迎来了鱼大管家。 这是鱼白第一次见除三房以外的人。 于友善似乎还是当年一幅不愠不火的样子,张氏明显 憔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如干裂的河塘泥,一层又一层,眼睛里增添了几分浑浊与麻木。 于二光还是如同当年一样,嘴巴还是吹嘘得天花乱坠、侃侃而谈,江氏深如潭的眼睛紧紧盯着鱼白,似要将鱼白盯出个洞来。 于大柱倒是一幅纯粹乡野汉子模样,已经成亲,娶的是泉水村一户姓杜的闺女,这闺女当年被犹里人糟蹋过,虽长得不丑,人也勤快,却是无人愿娶,无可奈何之下嫁给了同样难娶媳妇的于大柱,二人日子虽然艰难,但还算过得去,儿子也已经三岁了。 兰花嫁给别人当填房,此次没有回来,兰草年方十六岁,尚待闺中。 于小光一幅如霜打茄子模样,身体瘦弱,相反,成兰子则是心广体胖,未语先哈哈大笑,二人生了一个闺女,如今也是三岁。 马车停在于家老宅门口,于家众人如水般的涌了出来,帮搬着车上的东西,态度之热情,神情之谄媚,让兰香脸上都是一红,不忍直视。 忽啦啦的将鱼白和兰香让到了屋内,看着爽滑的绸子,上好的烟酒糖茶等几色标准礼,刘氏眼睛都亮了起来,想要搬到自己屋去,被张氏一鸡毛掸子打退了回去。 张氏讪讪的笑道:“孙女婿见笑了。”用鸡毛掸子掸了掸本就光洁的炕席,让鱼白坐下。 鱼白并未嫌弃,直接坐了下来,张氏给倒的粗茶也喝了两口,带着浓浓的苦涩。 看着似熟悉又陌生的人,鱼白觉得胸口沉闷得紧,只坐了一会儿,便借口到工坊去看看,用午膳时再回来。 缓缓走在雪地上,雪发出了咔吱吱响声,如倾轧在心口的机械,厚重而压抑。 一阵碎碎的小步跑来一人,兰草呼哧带喘的追到鱼白面前,羞红着脸道:“姐夫,你的大氅落在炕上了,小心着凉。” 此时的兰草身形虽然长开,但还是如同小时候的体质,纤纤细细,斯斯文文,让人乍一观看有些腼腆,又有些怯懦,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善良、很质朴、也很勤劳贤惠的姑娘。 鱼白却深知兰花和兰草随了江氏,表面很是骗人的,看着无害,实则最会在关键时刻捅上一刀,属于不直接杀人,却常常递给杀人犯武器的人,很讨人嫌。 鱼白轻轻抬眼看着面色潮红的兰草,一幅含羞带怯、欲言又止、欲迎还拒的模样,这引人垂爱的模样,定是对着铜镜练了许久吧? 鱼白两世为人,常与奸商恶官打交道,混迹青楼妓寨,身为女人,又怎会不明白兰草的小心思,心思甚觉疲累,淡然一笑道:“兰草,我鱼白虽不是深明大义之人,但也深知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 毫不迟疑的向前走去,在地上留下了长长的一道雪印。 泪在兰草的眼窝里打着转,终于形成了一汪水,滴落在雪地上,晕开了一丝雪窝,冰冷的风刮过来,再次冻成了霜。 第二百六十五章 海氏的招法 海氏偷偷扯着兰香,跑到正房与厢房相接的角落里,见四下无人,低声问道:“娘教你的,你可按着做了?” 兰香脸色一红,随即一白,沉闷道:“娘,他待我极好,让我捏着府中各人的身契,掌管着药库,吃穿用度不缺;待大林也极好,从南萧来的神医就住在院子里,一刻不放松的盯着大林,昨晚我一错眼睛的功夫,仿佛看见大林的手指头能动了,只是......” 海氏紧张的握紧兰香的手,声音都有些变了,急道:“只是什么?莫不是姑爷又看中了哪个狐媚子?” 兰香摇了摇头道:“他虽然言语轻佻,但真正陪他过夜的女子却没有一个,只是,只是,他也没来找我,女儿还是、还是处子......” 从女儿扭捏的态度里,海氏哪里不明白女儿的意思,女儿虽然长得好看,但毕竟是于家的血脉,莫不是这姑爷也嫌弃于家女儿不成? 海氏恬淡的脸色终于闪过一丝慌乱,嘴唇紧抿,复又松开,如此周而复始,终于下了狠心,回到房里,不多时回到兰香身边,将一个小香包塞到了兰香的手里,下意识的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才小心翼翼道:“这是你小姑当年房里的东西,你爹说,这东西是勾栏院里的窑姐才用的香粉子,抹到身上,男人就移不动步,你小姑当年就是用这东西攀上了付县令。娘不想你做不知廉耻之人,但也不想你一辈子做个石女,相公碰不得,你得想尽一切办法生下一儿半女来,为鱼家传宗接代,给自己后半生一个保障。” 就如同采莲和采荷,因为采莲给周家生了三个儿子,所以即使再不受周友才待见,被降为妾,却也不能休回于家。而于采荷不一样,直接弃如弊履。有儿子的,和没儿子的,就是不一样,儿子,就是保障。 母女两人满怀心事的从屋角走出来,迎面撞上抱着二欣的红杏,红杏颇不对盘的瞪了海氏一眼。 二欣挣扎了两下,从红杏身上跳了下来,欢脱的跑到兰香身后,对着兰香的屁股就是一脚,爽滑浅粉色的罗裙上登时印上了黑黑的脚印。 再看二欣,已经如猴子般跑了开去,伙房里烧柴的兰朵看见了气得哇哇爆叫追赶,红杏则在旁边嘻嘻笑着,一幅怂勇的模样。 鱼白回来之时,正是一院子鸡飞狗跳、你追我夺的场景,好不热闹,二欣拿着鸡食盘子里的鸡食,四处扬着,扬了一地,又扬了众人一身。 二欣虽小,却也是个记仇的,记得鱼白曾帮过兰香、兰朵,抓了一把鸡食向鱼白抛来,鱼白眼神如刀的扫向红杏,红杏却是叉着腰,一幅看热闹的模样。 你的儿子不教,我来教。 鱼白一把扯下腰间的软带,用力一甩,带子如有灵性般的缠在了二欣的腰间,惊呼之声尚未出口,人己经如纸鸢般的飘在了空中,如陀螺般的迅速旋转起来,吓得二欣哇哇惨叫,涕泪横流,怎一个惨字了得。 红杏吓得半死,气恼的大叫道:“快放下,一个大人了,和四五岁的小孩子见识什么。” 鱼白见教训得差不多了,才提着眼晕的二欣衣服领子,如提小鸡般的推到了红杏怀里,眯着眼笑道:“子不教,父之过,莫不是应该让苏怜来管教管教他?” 此话说得没头没尾,众人听得云里雾里,红杏却是脸色煞白。 红杏当年吃禁药留下病根,根本不能生育,几年前因于三光之事结识了苏怜,二人干柴烈火,成了好事,为了巩固于家地位,红杏假装怀孕,顺利“生”下了二欣,其实根本是苏怜在外面和妓子生的儿子,硬生生塞进了于家,这是鱼白杀苏怜之前调查到的事情,让她也是倍感意外。 红杏惨白着脸抱着二欣进了屋,不一会儿便传来打孩子训孩子的声音。 鱼白轻轻笑了,心下悲凉,自己,还是做不到绝决,不忍心说出真相,让红杏母子流落街头,饿死冻死,希望从此以后,红杏收敛了性子,好好教育二欣。 酒席做得了,是一个长长的大桌子,全家不分男女老少都围坐在一起,于二光和于小光长袖擅舞的劝着酒,为了驱走寒气,鱼白倒是没客气,喝了两盏白酒。 于二光和于小光不住的向于三光使眼色,于三光偷眼看鱼白,鱼白抬眼向他亲和的一笑,于三光大着胆子道:“姑、姑爷,咱坊上已经开工了,每天如水的往外拉那些个东西,忙都忙不过来,你看,能不能让你二伯、四伯还有大柱去坊上做工,如果需要做饭的,让你二伯娘去做饭,钉个工......” 众人齐刷刷的看着鱼白,如一盏盏探照灯,带着审视,带着祈盼,被看的鱼白,则是气定神闲的吃着饭,浑然未觉,将一块鱼夹到了兰香碗里,带着一丝宠溺道:“娘子多吃些,二伯娘的厨艺果然不错......” 江氏一脸喜色,心里盘算着鱼白会给她开多少工钱,鱼白却接着叹了口气道:“照娘子做得总是差那么一点儿火候。” 听得江氏这个气啊,兰香的手艺自然是好的,但你看这村里,哪个敢用,也就你是个瓜子,敢娶她。 讪笑着夹了一个丸子,想要放到鱼白碗里,鱼白手急眼快的将碗拿走,丸子滴溜溜的落在了桌上,转了两转,再度落在了地上,被一直守在旁边的一条狗叼住,摇着尾巴跑出了屋子。 鱼白看得高兴,笑道:“这母狗倒是个聪明的,一声不吭得了便宜,比那些汪汪叫扰得人头疼的家伙强多了。” 江氏听得脸色乌黑一片,自己被骂成母狗了。 见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海氏向兰香使了个眼色,兰香会意,忐忑的夹起一颗丸子,没敢放到碗里,而是举在鱼白面前,小心翼翼,带着祈盼的询问道:“相公,尝尝二伯娘做的丸子可好。” “不好。”鱼白果断拒绝,兰香脸色苍白一片。 鱼白却无赖的抓住了兰香的手腕,痞笑道:“若是娘子喂着吃,我便吃。” 兰香吓得筷子几乎落地,却苦于鱼白抓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的接近了鱼白的嘴,鱼白樱桃口一张,将丸子接到口中,心满意足的吃着,不知是回味着丸子的香气,还是回味着兰香的手腕爽滑,眼睛笑得如一弯明月。 张氏脸现怒色,这样的暧昧,当这里是青楼楚馆还是暗娼妓子? 在张氏要发飙之时,鱼白抬眼看着众人脸上不同的神情,收了调笑的态度,淡然道:“娘子初嫁我鱼白,我不忍拂了她的面子,以后大家还是免开尊口,免了伤了情面。大柱娘子可以到作坊上工折纸盒,至于兰朵,可以到女子月坊卖胭脂水粉,别人,不行。” 眼中凛色沉重,不容反驳。 兰朵一脸喜色的看着鱼白,俏皮的向鱼白一挑大指,鱼白回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海氏的脸色变得苍白,莫不是这个色痞又看上了自己的二闺女? 兰草则一脸怨恨的盯着兰朵,刚刚不是说兔子不吃窝边草,现在怎么就吃了? 第一次回门,就闹得几家欢喜几家愁,于大柱一脸苦色的娘子反而喜从天降,得了个活计,兰朵则十分爽利的收拾包袱,准备一会儿就跟着兰香一起回镇里。 海氏一把扯过兰朵,在兰朵腰眼上狠命的掐了两把,怒道:“你咋那不值钱,人家向你勾个手指头,你就欢天喜地,去姓鱼的那里做了工,你以后还咋嫁人? 兰朵一翻白眼,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道:“娘,你闺女现在有于家的名声,还是个母夜叉,本来就没人敢娶,到了姐夫那儿,赚了钱才是真格的,再说,姐夫能把我怎么样?” 海氏叹了一口气,一脸忧色,随即如凶神似的盯着兰朵,咬牙切齿道:“就你这个性子,若不愿意,姑爷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给我记住了,你大姑和你小姑的事你都知道,别搞得你和你大姐因为一个男人而一辈子仇怨,最后如你小姑一般不知所踪,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就他,还是一个男人?兰朵俏皮的摸了摸海氏眼角的鱼尾纹撒娇道:“娘,你别装怒了,一点儿也不像,仍是慈眉善目的,我保证不会抢大姐的‘男人’,你就放心好了。” 海氏被兰朵左哄右哄,终于哄得见了笑脸。 回府的路上,因为兰朵的加入,车箱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兰朵一口一句“姐夫”叫着,眼睛里满是调侃和戏谑;鱼白难得和兰朵如此亲近,各种笑话毫不吝啬的说着,逗得兰朵咯咯直笑。 兰朵则看着二人默契的互动,心中的苦涩想要溢出来,却又被她生生的压了下去,不会的,她不可以像采莲大姑与采荷小姑一样,如情敌一样的待自己的亲妹妹,不会的,不会的。 见兰香有些沉默,鱼白关切的问道:“娘子,怎么了,不舒服?” 兰香扯出一个关切的笑,见鱼白狐疑的眼神,低微的声音道:“秀秀偷偷跟我说了一些事,让我帮忙。” 第二百六十六章 思念浓如竹 鱼白一皱眉头,脸色如水道:“帮什么忙?也要到坊里做工吗?” 兰香窥了鱼白不悦的神情,愧疚的低下头,嘴唇轻咬,小声回道:“不是,是有人向秀秀提亲,奶奶同意了,刘姨娘却要十两银子的聘礼,秀秀想嫁那人,想偷偷借了银子给那人。” 鱼白轻眯了眼,问道:“娘子答应了?” 兰香瑟缩的抬头,看了相公一眼,忙摇了摇头道:“没有,相公没答应,我怎敢自做主张?” 鱼白见兰香误会自己嗔责于她,放缓了语气道:“娘子,这银子不能借,有哪个男子愿意受女人的恩惠,反过来下聘礼的?以后夫妻关系定会不睦。向秀秀提亲的是做什么的,十两银子没办法筹到吗?” 兰朵嘟着嘴插话道:“那男人就是个怪人,说话咬文嚼字的,脑子特别轴,因这当年没少挨三姐揍,还是个秀才,秀才像他一样穷的还真是少见。” 莫不是鱼棠?这个久违的人,乍一听到他的消息,鱼白心里竟有种莫名的欢喜,当年他与秀秀就互生了情愫,兜兜转转,竟然又扯到了一起,秀秀本是个内向的女子,大着胆子借银子也是嫁鱼棠心切吧。 听兰朵夸夸其谈,讲起当年鱼棠之事,欢声过后,兰香与兰朵同时静寂下来,活泼的兰朵鲜见的如老人般的哀声叹气;兰香更是别过脸去,侧颜显见的白,弯卷的眼睫毛上,挂着如露的泪珠,在眼睫上轻轻颤颤,强忍着没有掉落下来,鱼白知道,这两姐妹可能是同时想起来她们的三妹,思念如潮。 鱼白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二人的静寂,安慰的拉住的兰香的手道:“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美事一桩,只是帮人不能如此来帮,那鱼棠既然游历天下编撰了地理志,明日我让丑奴用二十两银子买下两本来,他成亲便有银子了。” 兰香满脸喜色的扬起脸,见鱼白正一脸温柔的看着自己,羞红着脸低下头,那轻颤的泪珠似珍珠般终于落了下来。鱼白忙抽出纸巾,小心的擦试着。 兰香娇柔的抿紧下唇,心中百感交集,也许,如娘亲所说,自己主动一些,让相公心系自己多一些,再生下个一儿半女,自己这一辈子便有了依靠了,想着想着,脸更加红得如同渗了血般。 鱼白和兰朵哪里知道兰香的想法,如果知道了,估计鱼白第一个会吐血而亡。 车马直接回了王氏府邸,回到白鹭阁,听闻来了客人,鱼白心中这个气啊,府里有那么多的宴客之地,偏偏到自己的白鹭阁凑什么热闹,毫不客气的领着兰香和兰朵,直接回了白鹭阁,面色多有不娱之色。 阁中,两个男子正在下棋,旁边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沉吟的看着二人下棋。 王安世总是一幅宠辱不惊的模样,那恬淡的模样,让外人误以为他是一个心中无俗尘的世外高人,了解他的人却知道,他实则是一个不择手段、野心勃勃的政治枭雄。 萧然敛了身上的阴凉之气,云淡风清,不染岁月,让人忍不住想要携子之手,一起闲看花开花落,坐看云卷云舒。 萧然微笑的放下棋子,笑道:“安世,今日,你输了。” 王安世心情怏怏的放下棋子,抬眼看到气冲冲回来的鱼白,笑道:“鱼管家,明日起程回洛城,请问,货物准备好了吗?要不然今夜宿......” 萧然登时脸色一黑,指着棋盘道:“你输了......” 安世话锋随之一转,看向兰香,隐讳的一笑道:“是,是王某太不体恤下属了,管家还未洞房花烛,今夜便宿在倚兰阁于姑娘房中吧。” 兰香脸色红得如同娇艳的樱桃,鱼白气得脸色绿得如同红樱桃旁的绿叶。 一侧陌生的男子闻言看向几人,欣喜的表情溢于言表,指着鱼白笑道:“原来,你就是小神......” 萧然与安世同时重重咳了一声,男子话锋一转,尴尬的抚了抚额,转而肃然道:“原来你就是鱼大总管啊,本人姓殷,目前在南萧边关任调粮官.....”说完,眼睛己不由自主的瞟向兰香,殷如泰变化大,兰香却依稀有着当年的影子,只是相较过去的恬静,又多了一丝丝的瑟缩,殷如泰不禁心疼了一下。 “殷如泰?!”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鱼白才在依稀的模样里看到了旧日的痕迹,没想到,当年那个小胖墩和逗逼少年,竟然变得有些帅气和淡定了,只是,那看向兰香柔情似水、欲言又止的眼神是几个意思? 听到名字之后,兰香脸色变得几分苍白,当年,阿泰还是公鸭嗓变声期的少年时,二人有过一段情,少年还曾信誓旦旦说要迎娶自己,只是三妹出事之后,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少年也再不复相见,一别经年,男子二十有一,声音若磁,应该是妻妾成群、儿女绕膝了吧。 鱼白狠狠瞪了一眼殷如泰,语气不善道:“怎么,见到鱼某如花似玉的俏夫人,眼睛都移不开了?” 兰香尽中一惊,登时低下了头,而殷如泰则一脸愧疚的看向鱼白,争切的解释道:“鱼管家,殷某至今尚未娶妻......” 萧然又是猛烈的一阵咳,鱼白让兰朵扶着兰香回到倚兰阁,又摒退了众人,只余四人和几个心腹之人。 鱼白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先前殷如泰的椅子上,颇为心烦的将黑白棋子搅于一处,警告殷如泰道:“当年之事,我不怪你,可你多年杳无音讯,突然回来还要撩拨兰香,我定不饶你。” 殷如泰一脸痛色道:“小神----鱼白,此事是萧然的意思,他说,只有掌控天下,才能保证亲人和爱人的安全,让我如他一样,过着和尚般的生活,连通信都不行,我卖力的上战场,就想着早日结束战事,再来迎娶兰香,你看我,至今还未娶亲,我的心里是有兰香的,你将,将兰香让给我好不好?” 自己好好一个人,如今成了第三者,鱼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鱼白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痞笑道:“那就各凭本事了,你若能让兰香红杏出墙,我便宰相肚里能乘船。” 几句话说得殷如泰先是红了脸,后是一脸的兴奋,委屈的看向萧然,萧然点点道:“那总得有时间接触才有办法,行程不如向后拖上几日吧......” 鱼白脸上不显,心里则是乐开了花,多一日相聚,总是让人期盼与不舍。 “不行。”安世一脸的不悦,转头对萧然道:“多一日,你便多一分危险,明天一早,马上起程,我、你、阿泰都走。” 鱼白的小脸登时塌了下来,殷殷的眼睛只看着萧然,透着浓浓的不舍。 这也许是几人最后一次晚膳,鱼白吩咐人去请兰香,让兰香亲自动手做拿手的饭菜。 兰香进伙房之时,吴妈已经将配菜备好,只等着兰香下锅。 看着眼前红、白、绿、黑的各色食材,兰香眼睛不由肿胀湿润,脑中飞快的转着,越想越愁苦,眼泪顺着脸颊滴落下来,落在了切成段的胡萝卜上。 不知是分离太久的原因,还是感情不够深,兰香搅尽脑汁,竟想不起来,阿泰喜欢吃她做的什么菜,时光飞快的消逝,一同消逝的,是不是还有那过去的感情? “兰香......”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兰香的身体登时僵直,瞬间又被男子抱了满怀。 男子在兰香耳边低声软语道:“我是不得矣才回不来,但我的心里是一直有你的。” 兰香吓得拼命挣扎,凄然道:“太迟了,民女已嫁做人妇,请官人自重。” 殷如泰一脸喜色道:“若是没有鱼白,你便会原谅我吗?” 兰香未加言语,心里则如同喝了莲子心,无比的苦涩,就这样算了吧,自己己为人妇,绝对不能生有二心。 兰香无奈的哀求道:“阿泰,你放开我,一会儿吴妈回来了。” 阿泰无奈松了手,眼前人影一闪,兰香己如一阵春风般拂过面前,又迅速的消失在门外,快速的跑回倚兰阁,留给阿泰的,只有入鼻的余香,与身体的余温。 阿泰拾起砧板上的胡萝卜,放在嘴里咀嚼,只是,那甜味中,掺着无数的咸味,那里面混和的,是兰香的泪水吧? 在当年兰芽遇险后,卓家一系的他,便想要放弃兰香,免得如同兰芽一样,被自己所拖累。可是,每次午夜梦回,他总是想起兰香那娇羞似花般低垂的香颈与眉眼。 此次听说萧然快马加鞭赶往北萧龙头镇,他也鬼使神差的后赶了过来,只想着见一见总是好的。 但当见过一面之后,尤其是知道兰香嫁给的是鱼白这个“假男人”之后,他的心又活了,内心就如同那南萧的一种竹子,前几年的时间,地下的根系无限的蔓延,地上的芛芽却只长三寸,但在第四年过后,疯狂的生长,一年数丈,直到参天。 前几年,他的思念就如同那根系,虽然不见,却己深入骨髓;现在见了她,思念就如那竹子,疯狂的痴长,想藏也藏不住。 只是,战况不等人,只一天时间,他又如何能取得心上人的谅解?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丑奴的奢求 晚膳是吴妈做的,兰香推说自己身体不适,鱼白不明原因,命吴妈另煲了一盅乌鸡汤送过去。 王安世一脸戏谑道:“鱼大总管,别再冷落新妇,今晚,便宿在倚兰阁吧。” 笑得如同一只偷腥的猫儿,得逞的老狐狸,向秋娘挥挥手,让她下去通知倚兰阁了。 ...... 兰香看着眼前蕴气缭绕的汤盅,眼泪扑漱漱的落了下来,娘亲说的对,女人的一辈子便全系于男人一身,自己己嫁做鱼家妇,鱼白对自己又是无微不至,自己切不可像那无耻妇人一般,屑想他人。 想及秋娘说鱼白今夜会宿在倚兰阁,兰香眼色如墨,下唇紧咬,似下定决心似的从怀里拿出海氏给的那只香包来,仔细的涂在了耳后、发际有及腋窝等处,只盼着厚着脸皮过了今晚,鱼白便会给自己留下个一儿半女,再也不怕鱼白被那些个狐魅子勾了魂去。 入夜,萧然被王安世扯着喝酒,而鱼白则被赶出了白鹭阁。 鱼白不情不愿的走到倚兰阁,倚兰阁是个肃静的小院,正房不过四五间,厢房三四间,院中开着一树的梅花。 梅花树下,暗夜的月影里,阿泰似己经融入到了这雪夜中,一动不动。黑色的大氅己经落满了雪花,被落成了雪白色,凛冽的风呼啸而至,雪花若千朵万朵梨花飘落,落英缤纷,男子一身萧索,仍旧矗立不动,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正房的一扇窗。 夜凉如水,透白的窗纸上,一剪漫妙的影子正枯坐窗前,用牛角梳梳着长长的秀发,无限的缱绻蜜意,柔情似水。 最是无情流岁月,无限情思似水长。 鱼白长叹一声,遣退了丑奴,跃上屋顶,直奔女子月坊而来。丑奴隐于暗处,远远的坠在身后,直到看着女子进了月坊,才跃上了屋顶,坐在冷硬的屋脊上,心却变得温软异常。 ...... 白鹭阁内,王安世仍拉着萧然推杯换盏,眼中己是迷朦一片。萧然叹了一口气,他知道,王安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怕如同六年前一样,带给鱼白危险,又陷自己于危难之间。 但是,明日分别在即,他又怎能浪费这大好的时间,与好兄弟饮酒贪杯?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江湖儿女情更长,自己怎能忘记小丫头含嗔带怨的眼神。 萧然向燕十三使了个眼色,燕十三心中一抖,壮着胆子,在香炉里点了安神香,让王安世好好睡上一觉,不再扰了自己与小丫头相会的时间。 王安世眼睛有些模糊,指着香炉迷朦道:“萧然,你竟然,竟然下药?” 萧然撑了撑直打驾的眼皮,舌头僵硬道:“你是主子,我是属下,怎敢用药,只是看殿下昨日休息不好,点了安魂香而矣。” 说完,跌跌撞撞的走向倚兰阁,倚兰阁的门廊外,王安康的身影一闪而过,萧然揉了揉眼睛,暗道:“这王安康怎么也会来这倚兰阁?莫不是也对小丫头有心思?”心情一凛,蓦然想起,曾几何时,王安康也曾对兰香动过心思,只是物事人非,他己另娶他人,儿女绕膝。 怕是要看一眼才放心吧?!来到倚兰阁前,再次看到了如石像般的阿泰,叹了口气,拍了拍阿泰的肩膀,模糊道:“我将小丫头领走,你与兰香见上一面吧。” 话己经说得语无伦次,阿泰则遥指着窗影道:“兰芽没来,只有兰香,你怕是要失望了。” 萧然登时清醒了几分,拍拍脸颊,再见窗影,一人如画,却显然不是鱼白,眼睛不由有些迷茫。 理了理思路,才拍了拍额头,笑道:“小丫头怎么会和姐姐洞房花烛,当然是跑了,定是回了女子月坊了。” 飞身一跃上了屋脊,直奔女子月坊而来。 ...... 鱼白心事重重,偏偏无处撒气,无所事事的在库房里整理着从南萧运回的货物,点着数量。 正忙乱中,听得头顶屋脊上方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打斗之声,不一会儿又陷入了沉寂,鱼白摇了摇头,自己喝得晕头转向,还是不要管江湖琐事的好,不再理会外面的未知之事,仍旧摆弄着手里的东西。 ...... 萧然将手指从丑奴身上移开,丑奴己是一动不动。 萧然抬起手臂,手指触及丑奴脸上的面具,在最后一刻却没有揭开,一脸冷漠道:“第一次见到你我便怀疑你,向鱼儿打听你的来历,才知道你来自周国奴市,被毁的脸上隐隐有奴才印痕。让自己下狠心毁容掩盖奴痕的,定是犯了重罪面临处死的九级奴,你武功高强,又懂得战场阵法,结合你出现的时间,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周国镇国公袁鹂的独子袁尚。” 丑奴脸色突变,没想到对方这样快知晓自己的身份。外人皆以为父亲病死、自己失踪,而实际上,父亲是被相爷加害,而自己则是九死一生才被鱼白相救。 萧然拍了拍丑奴的肩膀安慰道:“别紧张,我不管你是谁,也不想从你身上换取什么利益,你只要对鱼儿忠心就好,别的心思你趁早灭了,想都不要想,她的心是我的,她的身也是我的,永远都是,谁都不行。” 丑奴一脸如冰的立于屋脊之上,眼睛里透着不甘与绝望。 萧然食指一伸,点开了穴道,冷厉的眼里满是警告。 丑奴讪然的一笑,心下灰凉一片,转身想要离开,却似不放心的转过身来,迟疑的问道:“如果喜欢她的人,是一个位高权重,是你所不能撼动之人呢?” 萧然脸色一怔,随即眼色绽放出无比坚定的神彩道:“我会让自己成长成傲倪天下之人,即使那人是我所不及,如仙似魔,我也要遇神杀-神,遇魔噬-魔,我可负天下人,唯不负她,她,就是我的命,她,就是我的未来。” 男子不再看向丑奴,飘然若仙的落入了亮着模糊灯光的库房。 丑奴欺步向前,终是没有落下,坐在屋脊之上,解下腰间的苏武酒,酒醇而烈,辣喉侵肺。 鱼白说,这是她研制的这个世上最浓的酒,在寒冷的冬天,喝上一口就能驱走浑身的寒气,喝上两口就能忘却世间一切忧愁,喝上三口便快活似神仙了。 原来,她是骗人的。自己整整喝了一皮囊的酒,忧愁却还是浓结在自己心口,就如同她,在四年前的某一刻,便牢牢的印在了自己的心口。 以往,是我自己隐藏了自己的所在,让你看不见我;今日,我站得这样高,你是否会抬眼来看上我一眼,只一眼,就能渗骨入心,永生不忘,可惜,你的心中,早己住在了另一人,永远不会抬头看我。 丑奴灌下了最后一口苏武酒,酒疾入喉。 眼前,油灯一闪而灭,如同自己的心,肝肠寸断,泪如泉涌,自己,该回去了,不能再贪恋静默的时光,他适合那马革裹尸、金戈铁马,适合那扬鞭奋起、血流成河。 就这四年的时光,永远的隐藏在心中,那一处只有自己偷窥的心中。 丑奴从怀中解下了空空的酒囊,放在了屋脊上,墨色的影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里,看那方向,竟是周国的春州。 鱼白正执着油灯点着货数,窗户轻启,一道冷风灌入,随即一道身影挡在风口,将自己紧紧纳入怀中。 鱼白手里的油灯一歪,栽倒了地上,发出清晰的响声,屋内刹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鱼白身体被抱,本能的回首一记防狼术,被对方轻松的卸了力,微熏的酒气在耳边荡漾,似五月的春风,吹遍了身上每一处毛孔。 闻到了熟悉的男子气息,鱼白的身子如坠入了棉花团,有气无力的绵软了下来,倚在男子怀中,轻笑道:“甩脱王安世了?” 男子长舒了一口酒气,叹道:“本来他酒量没我大,后来还是燕十三发现端倪,我俩喝的酒是不同的,难怪我都已经醉得迷朦了,而他还甚是清醒,于是,我就给那小子加了料,他想拦着我见你,也无能为力了。” 男子似一个要讨糖吃的小男孩儿,将少女扳正了身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少女。 此时的男子,卸去了一身挥斥方遒的霸气,蜕去了一脸尔虞我诈的机锋,现在的他,只是校园里蜜恋的情人,有些娇嗔,有些呆傻,又有些小算计。 少女点了点男子的鼻尖,半嗔半娇道:“看你,大冷天跑这来,这里哪有白鹭阁暖和?走,带你先到我的设计室暖和一小会儿,只一会儿,便回去吧。” 少女温润的牵着男子的手,缓缓步入了二楼的设计室,木质的楼梯,在二人轻落的声音里,发出笃笃的声响,似有节率的敲打在二人心间,引得二人的心如擂鼓般的跳动,又似两只长长的鹅毛,撩拨着二人思念的思绪,忽浓忽乱,呼吸也跟着紊乱起来。 设计室不大,墙边长长的一道衣架,挂满了各色的女装;偌大的设计桌案上,摆放着设计半成型的内衣和各色的内衣图画;桌案与衣架之间,只容一人的深蓝色的贵妃榻,榻的四角坠满了萧然喜欢的深蓝色的络子。 少女重新点起一盏油灯,在油灯亮起的一刹那,看见桌案上半成型的小衣和让人脸红的綄衣,又忙不迭的熄灭了。可惜,眼色如狐的男子已经尽收眼底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我要冒犯你了 少女那红如樱桃的脸色,在油灯一闪一灭间,若那鼠小白般,在四肢百骸里乱窜,男子牵着少女的女轻颤,空气异常的静寂与暧~昧起来。 男子轻咳了一声,缓解尴尬的问道:“这屋子,都是给女子们设计的各款衣裳?你那日恢复女儿装,穿上的也是这些吗?” 少女暗夜里的脸色红若滴血,什么意思,是影射自己里面也穿着那种綄衣吗?男子的心思够坏的,少女紧咬着下唇,轻轻“嗯”了一声,低若蚊鸣,带着轻轻的颤抖。 男子心乱如麻,耳朵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抓着少女手的大手,已经渗出了层层的密汗,后背亦是浸了一层,空气再次可怕的陷入静寂,就连这夜色如水,也透着浓浓的爱意与蜜意,这可如何是好? 男子正沉吟着自己快要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时,少女已经一转身,转到男子面前,伸出如藕的臂,颤抖着攀上男子的颈子,如兰的气息吹着男子的耳垂,轻声软语道:“然,你怕风寒,怎能受凉?你的小鱼儿,给你暖暖可好?” 你的小鱼儿,给你暖暖可好?随着这句暧昧的话语,男子脑中那根紧崩的弦嘎然而断,心中那隐忍的情愫排山倒海、轰然涌出、势不可挡,一发不可收。 将少女打横抱起,软软的放在深蓝色的贵妃塌上,漂亮的喉结上下蠕动,嘴唇一瞬间覆了下来,轻微的颤抖,生涩的甜溺,亦有些霸道的坚持。 男子感觉身体里似苏醒了一只疯狂的野兽,急欲找个发泄出口,在身体里上下游动,如同练武功走火入魔般,最后全部停靠在了自己的某处,即渴望又惧怕。 肉粉的唇畔已经被男子吻得殷红,少女身上的衣裳已经被褪去了大半,胸前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白布,勒得紧紧的,男子手上慌乱,半天找不到布头,想找不敢找,想看不敢看,想伸不敢伸,急得脸色比少女还要红,空气里弥慢着热腾腾的气息。 少女含羞带怯的将布头递到男子手里,男子将布头绕过少女纤细的身体,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清明,猛的点住了自己小腹上的穴道,慌乱的将少女的胸布重新缠回、裹回衣裳。 只是那中衣与外袍已经被他撕的破碎,想遮掩少女漫妙的身姿,怎样也遮不住,反而丝丝缕缕,若隐若现,那乳白色的布头,更加似被施了咒语般,诱惑着男子眼睛不停的闪过。 男子转过脸去,嘶哑着声音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在洞房花烛夜再冒.犯你的。” 少女心头闷笑,心中轻笑男子此刻临阵刻制,难为这位坐怀而乱、却不敢犯冒的情人来。 少女藕臂轻抬,小心触摸着男子的小腹,缓缓柔语道:“夫君,点了穴道会伤身的。” 小腹上被少女的柔荑抚着,传来阵阵麻痒,似一只弱小的兔子,诱惑着男人身体里的野兽,冲出来将它一口吞掉,噬骨夺心。 男子的脸已经胀得通红,嘴唇咬得渗出了一颗血珠,脸上却是犹疑不定。 少女的心中再度叹了一口气,这古代的男子果然够矜持。 少女将手指从小腹上移,随着那手指,似一股热流涌遍全身,小手指轻按在男子的唇畔上,最后双臂一环,如蛇般缠在了男子的身上。 此时的少女,若一只白色的羔羊,又软若美丽的白蛇,独有的少女香气一丝一缕的传进男子的鼻翼里,少女将胸衣的布头再次递到男子的手里,带着男子一圈一圈的解开胸口的裹胸布,似一圈一圈的涟漪打在男子的心间,若滴水入湖,引起层层巨浪,男子的眼睛轻眯起来。 毫不意识到危险的少女轻糯的声音低喃道:“夫君,今日,本来就该是妾身迟来的洞房花烛夜啊,你若不冒犯,妾身就要来冒犯你了。” 男子的脑袋与身体终于同时炸烈,体内两股热流直接冲破了被点的穴道,身体里的野兽终于被解了禁锢,张开了血盘大口,向弱小的少女袭来。 只一下,只余一层的胸-衣破碎飞扬,少女瞬时从一只美女蛇变成了娇弱的白兔子,身上不着寸缕,男子双手不住的在少女身上游走,最后双手盈盈一握,握得少女脸儿羞红,嘤叫而出,刚要嗔责,男子的唇再度覆下摩挲,颤抖的酥麻传遍了少女的全身,青硬的胡茬刺得少女嘴唇紧咬,生怕再发出那害羞的声音来。 不一会儿,少女前日淤青痊愈的身子,再度淤青开来,只是,那次,是被男子误打的,这次,是被男子肆虐的,布满了少女的脖颈、身体......一阵酥麻,一阵战慄,又似隐含着浓浓的惧怕与渴望,女子紧紧抓住男子的双手,十指交缠,想要抑制这排山倒海的惧怕,却怎样也阻拦不住,隐隐一痛传来,少女一下子咬在了男子的脖颈上,痛与罚的娇喘,与男子的低吼,结合在了一处,一起隐在这墨色的深夜中。 月亮悄悄隐于乌云之后,半遮半掩、半羞半喜的看着这缱绻如火的浓情;风儿慢慢褪去凛烈的冰寒,卷起枯败的叶,在地上打了一个又一个漩涡,若这跌荡起伏、巫山云雨的蜜意。 ...... 倚兰阁内,兰香只着了一层纱衣,头发被梳得己是顺滑无阻,可是,她的相公还是没有来,兰香打了一个喷涕,想要回榻独自而睡,想及娘亲海氏的叮咛,又不敢动弹,只在窗前等着迟来的鱼白。 逐渐睡眼朦胧,直接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已经过去半个时辰,兰香没有动弹;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兰香仍是没有动弹。 阿泰急得火急火燎,四周静寂,丫鬟和小厮均己睡下了,悄悄挑开房门,拿起一件衣裳披下来,见仍是盖不住女子身上各处的凉意袭袭,阿泰大着胆子将兰香横抱了起来,直接走向榻上。 丝丝的香意浸入阿泰的鼻意,让他的心中顿时暖胀不矣。 阿泰久站门外,风雪侵袭,身上凉意如冰,凉得兰香再度打了一个喷涕,睁开惺松的眼,男子背对着油灯,看不清面色,只模糊看见蜜意发亮的的眼眸。 身体有些莫名的燥热,兰香将身体又紧紧窝在了男子的怀里,轻声道:“夫君,你身上好凉,快脱下来暖暖吧......” 阿泰如何能抵挡兰香如此的柔情蜜意,身体里的燥热再次催促他将女子放在榻上,一甩身上的大氅,整个人毫无抵抗的就压了下来。 回首一弹指,油灯己熄,瞬间黑暗一片,只余阵阵春风拂面,情花绽放。 这注定是一个多情的寒冬,这注定是一个不平的寒冬。 鱼白从男子的胸口再度醒来,爬出被子,眼睛如蜜的盯着男子,见男子眼睫轻颤,却忍着不睁开,好笑的爬到男子身上,脸对着脸,用小小的脸颊摩挲着男子的胡茬,轻轻的咯笑。 男子身子一挺,头部上抬,轻啄了少女脸颊一下,大手执起撑在胸口的绵软,声音嘶哑道:“再不知好歹玩闹的话,后果自负。” 鱼白一听心情不爽了,嘟着小嘴气道:“见面只几日就烦我了?还威胁我?” 男子知道少女误会了,坏笑的将少女的手执着伸下被内,悄悄下移,突然轻轻一握道:“这样的后果,你还能承受得了吗?” 鱼白登时脸色羞红一遍,如鸟儿般跳离了男子,后知后觉自己光着身子,忙扯下身侧的一件女装,惊若如兔的穿了起来。 鱼白扭捏的穿着身上的女装,对着镜子照来照去,十分不满的看着穿戴完毕的男子,嗔责道:“都怪你,将我的男装撕了,我如何回到白鹭阁?” 男子邪笑着一撑大氅披风,紧紧的将小丫头娇小的身体裹在其中,笑道:“你还躲在‘老地方’,乘天刚亮,我将你偷偷送回去。” 鱼白脸色又是一红,这古代的男子一旦开了情窍,竟然比现代男子还会说情话,不过,她喜欢。喜欢他将他的胸口定格为自己的“老地方”,鱼白可爱的一筋鼻子,娇嗔道:“穿成这样,我如何面对我的新娘子?” 男子眼睛一瞪,气道:“你是我的新娘子,还面对什么新娘子?” 鱼白吐了吐可爱的舌头,讪笑道:“做戏总得做全套,要不然王安世那家伙又该啰嗦了。” 男子轻叹了一声,也对,总得让王安世那家伙安心才好,他老担心自己的安危。 鱼白当先走向门口,只是姿势分外的怪异,有些颤抖,有些迟缓,男子愧疚的一伸手臂,果然将少女裹在胸前,抱在怀里,打开窗口,飞身上了屋脊,正要施展轻功离去,少女轻轻“咦”了一声,扯住萧然。 从萧然怀中离开,在屋脊上的薄雪中捡到了一只酒囊,上面坠着一只漂亮的鱼形玉坠。 鱼白轻叹了一口气,抬眼对萧然道:“这是丑奴的酒囊,我们相见之日被当做他的生辰,这是第一次过生辰时我送给他的礼物,这只玉佩是他的贴身之物,没想到留在了这里,莫不是他离开了?” 萧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眼珠一转伸出手来,撒娇似的笑道:“你是我的小鱼儿,将玉佩送给我吧;我马上起程,中途遥远,这酒囊也送给我吧。” 鱼白嗔怪的瞪了一眼吃醋的男子,将酒囊递给男子,将玉佩却纳入怀中道:“这酒囊给你装酒取暖,这玉佩却不能给你,看这玉色应是不扉之物,以后有机会若是见到丑奴,我亲手还给他。” 说完,已经当先跃上了另一座屋顶,急向王府疾去。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不舍再别离 燕老大和燕十三静静的看着一脸醋意的男子,不知该不该开口,开口如何安慰。 男子将酒囊一把扔给了燕十三,肃声道:“将这个酒囊烧了,一点残余不留。” 燕十三紧张的接过酒囊,拿出火折子就要开烧,男子回头继续阴阴说道:“以后若是谁敢用酒囊或提酒囊的字眼,本世子把他皮扒了喂老鼠。” 燕十三身子一抖,忙不迭的将身上自己的酒囊也解了下来,决定一把火,让它们共同灰飞烟灭。 待火光燃尽,再找主子,早己不见了踪影,应该是如忠犬般的追随鱼大总管而去。 萧然一脚踏入倚兰阁,却见鱼白只身站在门口,摒退了一众要上前服侍的丫鬟小厮,脸色阴得如同这寒冬的冷冰。 萧然飘然落在身侧,狐疑问道:“怎么不高兴了?”莫不是小丫头知道自己幼稚的烧了酒囊?这事可棘手了。 鱼白狠狠的掐了萧然腰眼儿一把,气恼道:“男人都一个德兴,就爱偷腥。” 萧然一脸委屈的理了理有些杂乱的长发,心道,小鱼儿自己送上门来了,千般撩拨、万般诱惑,他这只二十年的老猫能不偷腥吗? 正要陪个笑脸,鱼白已经叹了一口气道:“昨夜,阿泰在兰香屋里过的夜,听阿泰说,兰香好像以为是我。”这个黑锅背得,如此的沉重,如此的气恼。 萧然心中为阿泰一挑大指,比自己高明多了,自己见了小丫头三天才搞定,他只见了一天,便成了自己的连襟,好生佩服。 ...... 老话讲的好,上车饺子下车面。这一分别,说不定又是何时再见。鱼白亲自下厨包的饺子,摒退众人,想与萧然一起吃,未想到,王安世和殷如泰一起来凑热闹。 兰香有些风寒,兰朵陪着一起在倚兰阁。 桌上只余四人,说起话来便肆无忌惮,王安世挑了挑飞扬的眉毛,对鱼白笑道:“鱼白,昨夜睡得可好?” 鱼白翻了翻白眼反讥道:“睡得无比安好,倒是安世睡得安好不安好,切不可对不起自己的名字。” 王安世脸色一白,萧然忙向鱼白使了个眼色,鱼白弄得莫名其妙,自己只是说王安世对不起“安世”这个名字,昨夜先是被萧然灌了酒,后又下了安魂香,这辗转反恻,哪能“安世”得了?自己不过调侃一下,怎么就触了这个老狐狸的霉头? 见萧然脸变了色,安世给了萧然一个放心的眼神,努力扯着嘴角笑道:“无妨,萧离赐我国姓,收我为义子,封我为忠义王,不是离我复仇路更进了一步吗,应该高兴才对,别吓坏了一向胆大包天的鱼大总管。” 原来,王安世的隆宠更甚从前,已经将王安世改“王”姓为“萧”姓,应该唤做“萧安世”了,地位也从过去的相爷,一举变成了“忠义王”,只是这“忠义”二字,封在王安世这个时时要造反的人头上,实在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见王安世未往心里去,萧然终于舒了一口气,看向鱼白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警告。 王安世则不以为然的夹了一只饺子给鱼白,见萧然看向自己,不自然的又夹了两只,分别递给了殷如泰和萧然,一脸沉思道:“我在朝堂上还算如鱼得水,你在边关却屡屡受挫。这秦国霸占南萧三郡二十载,你可想到办法破了象阵,夺回失土?” 萧然叹了一口气道:“这象阵历来是秦国的依仗,这么多年来,致使我萧国战士死伤无数,城池亦是久攻不下,瑶月发明了长钩锁,只拖慢象阵的脚步,却是治标不治本。” “瑶月是谁?”乍听到一个女人的名字,鱼白立即放下筷子,如炸了刺的刺猬,一脸的猜疑与审视。 萧然心中乐得小丫头吃醋,却又不忍小丫头吃醋太久,解释道:“宋瑶月是内卫宋大人的嫡女,从小就喜欢研究出各种小物件,发明的几件武器分外称手,有军中女锻司的绰号。萧离有意破例让她入锻造司任女官,宋大人却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出仕,只是将发明的东西定时呈交兵部。” 看着二人假嗔佯怒,王安世心里不舒服,眼睛轻眯,淡然道:“这宋瑶月不仅聪明过人,而且人如其名,长得明眸皓齿,真如天上皎洁的月亮一般,萧离曾有意将她许给萧然当侧室。” 鱼白的眼睛瞪得更圆了,萧然一身的汗登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忙不迭的摇手道:“没,没有,萧离只是试探于我,他如此忌惮我,又怎会将一个神乎其神的女锻司送到我这里,不可能之事。而且,我与瑶、与宋瑶月不过因武器之事接触过两次,不熟,不熟,一点儿也不熟。倒是安世,你己被封王室,媒人踏破了门槛,不如将这宋瑶月做为正室候选,为你夺嫡出一份力。” 这叫瑶什么月的女人竟然成了香馍馍,有这么大的作用,鱼白不由蔫头耷脑,好不烦恼,脑中飞快转着,总想压她一头,免得这两个男人让来让去,好像娶到的人得到多大便宜一样。 吃着凉拌花生米,鱼白脑中灵光一现,笑道:“这像阵我倒是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你们参详参详。” 将饺子的盘子放在正中,又夹了几粒花生米,一一放在饺子当中道:“大象虽然庞大,但它也有天敌,比如说老鼠,我们可以用老鼠以克之。” 萧然先是眼睛一亮,随后摇摇头道:“不好,老鼠虽然能克象,但掌握不了大象奔跑的方向,若是激恼了大象,向我军冲来,似无数个战车,我军损失将更加的惨重。” 鱼白沉吟了一会儿道:“人和动物都有种条件反射的本能,如清晨打更声一响,人自然而然就会醒来;到了中午用膳时间,人自然而然就会肚子发饿。” 三双眼睛无不疑惑的看着鱼白,听得云里雾里。 鱼白恍然,进一步解释道:“你们不是在各地都安插了己方细作吗?让他们卧底到象农中去,在特定的时间里,吹响特有号声,号声过后,将老鼠群扔进象圈,这样就会引起大象恐慌。一次无妨、两次无妨,周而复始,在大象头脑中和身体的记忆中,就会引起一个印象,在这个特定时间内,号子声后,就会有老鼠来袭。” 王安世狐疑道:“你的意思是,我军可以在这个特定的时间进攻,象阵来袭,只要吹响号子,即使没有老鼠,大象也会躲避奔逃,象农驱使也是无济于事。” 萧然连连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为难道:“这号子声太过明显,难免引起象农警觉。不如换上鸟叫声,不行,鸟叫声太过寻常,不如换上猴子的声音,象农只会以为猴子下山入侵,即使怀疑,也不会怀疑到人身上。” 几人纷纷点头,决定尝试一下未尝不可。 想及秦殇那忽而温和、忽而阴冷、又忽而残忍的画面,鱼白只觉得恍然隔世,秦殇与秦焱两张酷似的脸合二为一,有些许不甘,又有些许难言。 鱼白转身回到屋内,取出一只荷包来,递给萧然道:“两军交战,福祸相依,危机相伴,若是能与秦殇面对面,请将这封信交与他。” 信口封了四道火红的封漆,显然是不想他人拆开来偷窥。这个“他人”,除了萧然还能是谁? 萧然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信,似要将那信凌迟一般,接过信,一甩手,如那酒囊一般扔给燕十三,见小丫头眼睛如火碳般的烤着自己,只能做罢,又讷讷的收回信柬,重新纳入怀中,为表心意,还珍而又珍的在胸口按了按。 鱼白这才放下心来,心中百感交集,她不想萧然有事,也不想秦焱唯一的亲人秦殇死于萧然之手。 萧然的心结,无外乎当年秦萧两国相通,害了卓家满门; 秦殇的心结,无外乎当年秦焱的惨死,是萧然一箭射之。 事实证明,卓越不是死于秦殇之手,秦焱亦不是死于萧然之手,既使不能化干戈为玉帛,相安无事也是极好的。 分别在即,一车一车的东西如水般的运到了车上,萧然脸色黑了又黑,心里却是美得开花。 鱼白给王安世准备的货物只有两车,而给萧然准备的东西足有五大车,从发髻上的镂空新式发扣,到脚指上的指甲钳,再到新式的鞋袜,事无巨细,无一不足。 即使如此,小丫头还是嘟着嘴,看着男子,一脸大义凛然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身后站着卓家军、虎狼营、燕子营等数十万性命,行事三思而后行,不可鲁莽行事。那宋大人身为内卫三品统领,掌管着皇帝安危,他女儿与兵部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为防止皇帝猜忌,你与宋家的女儿少见面为宜。” 萧然脸上闪过一抹奇异的色彩,继续听着小丫头絮叨。 见男子认真的听着,小丫头满意于男子的态度,继续说道:“萧玉虽与你有婚约在身,但她毕竟是萧若的人,防止萧若将她当成棋子陷害于你,你要少与她见面。” 男子肃然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答道:“我现在的确不是一个人,万千性命、世家荣辱集于一身,行事需慎之又慎,那些与周国、秦国、大汉过往甚密之人要多加防犯,最好使个什么美男计,套些秘密信函出来。” 少女本来一本正经的听着,还频频的点头,越听越不对劲儿,才反映出来,男子竟然说的是自己,娇怒的一打男子的胸口,如凶神供煞般怒道:“你若是敢找个小三、小四来气我,我一口咬死她,顺带也找个小三、小四气你。” 第二百七十章 不靠谱女主 小三、小四绕了半天,萧然才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脸色一沉,看着身周王安世、殷如泰、燕十三卫等人,那眼神如同看着一个又一个情敌般,看得十三卫脖后凉嗖嗖的,觉得脑袋随时要远离脖子而去。 王安世心下灰暗,面上调笑道:“本王可好?” “不好!” “不好!” 两道凛冽的声音同时响起,萧然与鱼白同时怒目而视。 萧然讪笑道:“殿下,你后宅里有三四十个女子,而萧某只有一个,还是个母夜叉。” 鱼白甜笑不语,伸手一扯,将男子的手腕扯过来,一只细小的皮扣乖巧的缠在腕上,似精致的皮手链,上面饰着风狼头像。 少女伸出自己的手腕来,两只手腕上的手链如出一辙,只不过,一个是女款,一个是男款。 少女食指一挑皮扣环,皮链翻转,竟变成了五指刃,每只只有寸长,却瘆着阴冷的白光,让人防不胜防,皮扣环再翻转回来,又变成了先前的皮链模样,甚是精巧。 二人先前的别扭立马又变成了浓情蜜意,燕老大和燕十三面面相觑,同时也放下心来,刚刚少主说了“母夜叉”三个字,一直缠绕二人的心病终于解除了。 原来,这鱼管家虽然著着男装,偶尔著女装,并不是一个阴不阴阳不阳的怪物,而是货真价实的女子,卓家终于有新一代的女主子了,只是,这女主子也未免太“活泼”了些,太不靠谱了些,吃、喝、嫖、赌无一不做,打驾、斗殴、调戏良家女是家常便饭,最可怕的是,还让主子帮她给敌国元首送密信,这也太...... 燕十三身子一激灵,感觉身上掉落的鸡蛋疙瘩可以下一大锅的汤,足够三军将士吃饱喝足。 “燕十三!”一声断喝,吓得燕十三赶紧回了魂,抬眼见主子正一脸阴阴的看着自己,一字一顿道:“从今以后,你留下来保护鱼大管家。”那眼神里,怎么看怎么是监督的成分多于保护。 王安世拦住了萧然道:“不行,燕十三卫在你身边露过面,若让有心机的人看到,反而怀疑鱼白的身份。你安心走吧,本王回洛城后就选两个眼生的高手前来保护她,不会让她有任何危难。” 萧然不置可否,王安世说得不无道理,即使燕十三卫隐藏得再好,最近有任务也常在人前露过脸,还得从长计议。 车马辘辘扬尘而去,只留鱼白一条孤零零的影子。 ...... 狐狸谷内,一片温暖如春,坐在虎皮椅上的大汉沉吟的听着小喽罗的汇报,心中忽如擂鼓般的激动,忽又如静潭深处的暗流,努力的压抑着。 大汉挂着一脸的络腮胡子,盖住的整个下巴,上半张脸,从眼角到脸颊,明显三处疤痕,坑坑洼洼,若秋雨后的田,春风刮的地,不平而纠结,看得人分外的难受,称得本来狠戾的脸更加的阴晴不定。 小喽罗夸夸其谈道:“大寨主,小的跟踪那个姓鱼的,好家伙,足足装了七大车的东西,有金银玉器,凌罗绸缎,都是市面上见不着的好货,随从可不少,你看,是劫货与那姓王的对上,还是劫姓鱼的报前几日之仇?” 大寨主深思着脸,这姓鱼的乍来到龙头镇,便飞扬跋扈,嚣张至此,害自己劫货不成,损失了五个弟兄。最可气的是,明明是姓鱼的杀了苏怜,却嫁祸给了自己,自己好色是不假,但何时对男子下过手,还女扮男装被羞辱而死?要不要这么埋汰自己? 男子起身掀开坐下的老虎皮,下面现出一张巨大的青石板来,汉子双臂用力,臂上青筋暴起,上千斤的石板徒手被举过头顶,青石板下面现出另一张平滑的青石板来。 青石板上平铺着一张男子全身像,胡服卷发,面色狰狞,青石四角开着四个窄槽,渗着幽幽的暗红色,满满血腥味儿。 离得近些,不禁要吓得人倒抽一口凉气,七魂丢了六个,这青石下压的哪里是一幅画像,而是一个真人,名符其实的人,因长期被石板所压,血液顺着血槽流尽,肉骨成粉,倾轨成了一个如纸片薄的人!!! 大汉阴阴的道:“姓鱼的,得罪我姓成的,你就等着被千斤压、万口唾,和我灭门仇人一样,日日倾轧,让你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既然如此,我便如你所愿,如那苏怜一样身死,送你上西天,再挖尸掘坟...... 大汉桀桀怪笑,若那来自冥地的幽灵,吞噬这人间的万物生灵。 ...... 送走了心上人,就连丑奴也离自己而去,鱼白心情低落,顿觉索然无味,怏然的回了白鹭阁。 此时己经是午膳时间,宴客的桌案已经摆满了各色小菜,香气扑鼻而至,直浸入脾,引人大快朵頣。 兰香的脸上如那倚兰阁的梅花般,娇艳映雪,羞涩绽放,眼睛含情脉脉的看向鱼白,闪着异样的神采,透骨飘香,幸福满溢。 一枚上好的玉牌挂在兰香的裙摆之侧,鱼白眼色微眯,心情更是落入低谷。 兰香身无长物,鱼白也未给过她像样的首饰,这只玉牌是男子的式样,又是旧物,不用多想,定是欢-爱过后,殷如泰留在兰香枕边的,兰香误以为是鱼白留下的定情之物,一刻不离身的饰在衣裙上,一脸的春意盎然,含情脉脉。 只是,任她搅尽脑汁,也不知道自己表错了情,会错了意,这千丝万缕的情感纠葛当如何化解? 鱼白不由一愁莫展,不愿在阁中感受兰香一双炙热的目光,匆匆扒了两口饭,再次离了府,向女子月坊走去。 正闲庭信步的走着,鱼白身上的毛孔突然竖立起来,一丝危险的气息远远的坠着她。鱼白眼睛轻眯,借着小摊贩看东西时,用眼睛余光扫过,在扫过两个一身纠结的乞丐时,嘴角闪过一丝冷笑,这样的跟踪技术和伪装技术,也未免太老套了吧? 扮乞丐?虽然衣上有补丁,身前有破碗,手里有打狗棍,但那衣裳上的补丁是上软棉布的,破碗是细瓷的,鞋子是厚底粗麻底靴,眼睛还鬼鬼祟祟的乱转,能不能有点敬业精神和职业操守? 鱼白转进窄小的巷子,以为二人寻隙动手,那二人却只是守在巷子口,不退也不进,仿佛真正的乞丐乞求着路人施舍铜板。 鱼白顿时如云里雾里,不知对方意欲何为,从巷子里走出之时,在冰面上佯装一个踉跄,借着下跌之势扣住了乞丐的水腕脉门,乞丐身体里自然涌出一股反弹之力,随即消失无踪,被鱼白带着栽倒在地,四仰八茬的倒在冰上,哼哼卿卿呼着痛。 鱼白挣扎着站起来,将一小块碎银子递给了乞丐,表示歉意,眼睛里涌起了浓雾,深不见底。 那乞丐的靴子是粗麻虬底鞋,鞋底下横七竖八纵横着无数条道皮口,别人不知道,鱼白却知道,这种鞋是常年贩皮货的商贾常穿,防冻防滑,对方不是普通的商贾,鱼白便想起了另一种可能,前几日在路上撒冰并劫持自己货物的贼人,也是穿着这种鞋。 鱼白眼色轻眯,扑掉了身上的雪,急匆匆改向明月楼而去。 两乞丐面面相觑,觉得并未露出破绽来,继续尾随鱼白而来。 到了明月楼内院,王丰正在院中点指着一箱又一箱的货物,每点一箱便结算一箱。 鱼白眼睛轻眯,在货箱中转了一圈,让小厮将货箱一一打开,顿时绫罗绸缎、首饰玉器晃花了人眼,鱼白从其中一只箱中提出一株红如血的珊瑚树来,啧啧赞道:“周友才眼光倒是不错,此树是上次去齐国之时,九死一生才拿回来的,萧国只有五株,色泽殷红,无掺杂质,摆在府内定能增色不少,好东西。” 王丰狐疑的看着鱼白,心中诸多不满,若不是鱼管家惹了祸,这些上好的货物因何只卖了一半的价钱,让那周家凭白得了赁大个便宜?脸上的神情毫不掩拭的暴露了内心的想法。 鱼白将珊瑚树重新放回到箱中,一脸正色问道:“周家一共筹集多少银子进货?” 王丰微皱了眉头,小心翼翼将珊瑚树四周填满了软棉布,防止运输过程中磕碰碎裂。等事情做得了,才面色不悦的答道:“周家动用所有的关系,筹集了十万两银子,昨日看过了货,价值二十万两。” 王丰将价值二十万两的字样说得无比的沉重,似在提醒鱼白所犯过的错误。 鱼白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叹道:“这周家也不过迩迩,这么好的机会,搜刮了全部的家当、抵了宅子,也不过才凑齐这十万两。王掌柜,与周掌柜约好,明日午时就在此处,本大管家要亲自交易,银货两讫。” 王丰点了点头,郑重的让小厮将货物装箱,抬进了库房,男人拳头大小的锁头直接锁了起来。 鱼白已经被王丰送到了门口,尤不放心的回头嘱咐道:“此次货物非比寻常、价值不斐,要小心谨慎,切记切记。” 王丰脸色一黑,有这样在大门口如此大声嘱咐的吗?幸亏明月楼生意大不如前,否则不是成了人尽皆知的秘密? 鱼白则神态自在的回了府,身后两个猥琐的乞丐也随之消失。 第二百七十一章 还我银票来 周友才用手抚了抚怀中的银子,欢喜之色想掩也掩不住,如枯树皮的老脸,若开了老菊花般,满脸的褶子舒展开来。 这些较市价便宜了一半的货物,二十万两银子,一转眼就能变成三十万两银子,只可惜,那鱼大总管只答应做这一次,以后互不相欠。若知那日,别说调戏儿子的小妾,自己的小妾洗干净喽送到他面前,让他调戏一二,只求再给一次这样的机会。 周友才哼着小曲,无比的欢畅,知道货物价值颇高,周友才让自己儿子周不遂陪同,又请了府城最有名的龙阳镖局护镖,足足有五十人的大队伍。 队伍马不停蹄的赶到明月楼,鱼大总管亲自迎接,陪同验货,签订契约,点了货物,至此银货两讫。 鱼白管家大手一挥,镖师们上手钉好十大箱子,小心翼翼的推出库房,送到了周大东家的面前。 周大东家大手一挥,正准备装车起程,四周里呼啦啦跑出来上百名黑衣人,挥着手臂长的大砍刀,照着周大管家的脖子就砍将下来,周不遂眼疾手快,将周友才如拖死狗似的拖出一臂远,堪堪躲过大砍刀,带领着镖师们拼死守住货物。 一股黑汩汩的浓烟飘过,有些镖师们惊悚的发现,自己己是浑身绵软无力,只余花拳绣腿相抗,没有中了毒的,见大势己去,索性也装做中了毒,有气无力的跑回库房,不再以卵击石。 鱼大管家当机立断,将库房关得紧紧的,将贼人与货物同时关在门外,悲怆的周友才眼睁睁看着贼人将货物搬走一空,捶足顿胸而无能为力。 此案轰动了龙阳府,不仅仅是因为被劫数额巨大,而是因为牵扯诸多。 周家、王家与龙阳镖局宋家因此对薄公堂。 周友才红着眼睛要扑打鱼白,愤恨的手指成爪,要将鱼白身上戳出五个手指洞来,颤抖着声音骂道:“姓鱼的,你还我银票来!” 鱼白一脸无辜的向高高在上的管知府一叩头,眼睛亦是红红的,无限委屈道:“管知府,您老人家是青天大老爷,要为草民做主。那银票是周家买了货物的,两家己是银货两讫,为何向我王家要银子?” 周友才话锋一转,尖厉着嗓音道:“姓鱼的,你还我货物来!!!” 鱼白摊了两手,对管行又是一叩头道:“管大人,银票,被贼人劫了;货物,也被贼人劫了。周掌柜是苦主,我王家也是苦主,我是不是应该向周掌柜要银票或货物?” 鱼白轻轻抽动着双肩,似受了无限的委屈,一脸悲凄的看向周友才道:“周掌柜,若不是鱼某将你等锁进了仓库中,你哪里有命活着来报官,货己出货,银货两讫,概不负责,这是契约里写明的。货物己付,我王家却未收到银子,所以,周掌柜,你应该偿付王家十万两银子的货钱。” 周友才听得喉头发咸,一口老血吐了一地,这些银子都是他押了庄子房契得来的,再拿十万两,把老骨头榨干了,小妾卖十万次也不够啊. 见鱼白一会儿货物、一会儿银票的说个没完没了,绕得周友才云里雾里、头脑发胀,只好转头开始向龙阳镖局宋家要货。 宋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镖局多年屹立府城不倒足可证明,岂是一个刚入府城不久的周家可比?何况是如今一个穷得比自己屁股还光鲜的周家? 管知府惊堂木一拍,周家哑巴吃黄莲,只能打碎银牙往肚里咽。 乌朦朦的天,若新寡妇的脸,阴暗而绝望,泫而欲滴,却又隐忍难挨。 周家的心情,比这天色更加阴暗与绝望。 墙倒众人推,鼓破众人锤。 听说周家遭了难,无数的债主上门来,有过去笑脸相迎的生意伙伴,有推心置腹的至交好友,有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朋,如今转换成了一个共同的面孔----黄世仁。周家所有的杂货铺被人洗劫一空,惨不忍睹。 鱼大管家悠哉悠哉的领着一群家丁,一幅屌儿浪当的样子,浑似逛青楼的公子哥,指着周府老虎下山的影壁道:“砸了砸了,老子属羊的,想吃了老子怎的,换成牡丹,老子天天游戏花丛......” 一个粗壮的家丁在手心里啐了两口唾沫,抬起杆比胳膊粗、脑袋比脸盆大的大铁锤,高喝一声,铁锤呼啸着向影壁上砸去,咚的一声巨响,影壁登时碎裂出一大条的裂纹来。 周友才踏着碎步跑出来,惨兮兮的扯住壮丁的手,哭丧着脸道:“鱼大管家,不,侄儿女婿,你这是要干啥啊?周家丢的货物我认栽,王家收了银票丢了,可别赖到我身上了,俺知道,你是埋怨周某,你和兰香成亲的时候没送礼,周某也没得着信儿啊,成亲礼马上补,马上补。” 鱼大管家亲昵的拍着周友才的肩膀,一脸喜色道:“姑丈,在商言商,亲兄弟还明算帐,我这不是砸场子的,而是收宅子和庄子来的,您老在宝泰钱庄借的银子,忘了支会您,那是我鱼某人自己开的,与王家没有一铜板的关系。你的钱没了,货没了,我只好收宅子,城外十垧地的庄子,就算是利息吧。” 周友才的心片片碎裂,哀求道:“贤侄女婿,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让周家老小先住着,丽娘还怀着身孕,不能奔波......” 鱼白脸上果然一片不忍,拍着胸口,沉吟片刻,才疼惜道:“丽娘怀了身孕,如何能舟车劳顿?” 周友才轻舒了一口气,鱼白话锋一转,重重点了头,坚定道:“鱼某是念亲之人,就让鱼某代为照顾丽娘和她腹中的孩子吧,让孩子进门就有爹,不当流浪儿......” 照顾来照顾去就照顾到榻上去了!!!周友才气得胡须直抖。 周不遂一脸阴晴不定,冷眼看着鱼白戏耍了爹爹半天,手中的鞭子握了松,松了握,直想将鱼白剜心刮肚。 鱼白迈着方步走到周不遂眼前,在其耳边轻声道:“如你所想,我,就是故意的,给你挖坑你还感恩待德,你能拿我怎么样?是聪明人,就该跑回到龙头镇去,保住唯一的铺子才是正当。” 一声口哨若轻脆的鸟叫呼叫而出,可见其心情何其欢畅。 周不遂一把鞭影飞出,鱼白轻松的躲过,眉开眼笑的看着周不遂。 周不遂一击不中,聪明的没有再出手,学着鱼白的模样,浅笑道:“鱼大总管,论起周家的损失,王家损失更重吧?平白少了二十万两的货物,不知道你的东家会如何惩罚你这个狗奴才?” 鱼白打了一个响指,点了点太阳穴道,似有所悟道:“周三公子提醒的好,若不提醒,鱼某人竟然忘了此事。不瞒你说,鱼某人最近忘性实在是大,总是丢三落四,那货物怎么好像也忘了装箱呢。” 鱼白带着一群家丁呼啦啦向府内走去,对着回廊又是一顿指手画脚,那家丁一脸严肃的抡着大锤,以鱼大总管马首是瞻,不像是家丁,倒像是一个专业拆迁队的。 ...... 狐狸谷内,大寨主见了打开的箱子,以及荷包里一摞黄裱死人纸钱,气的直接将小喽罗踹翻在地,将黄裱纸钱一撒扬在了空中,倒真像是出殡的模样。 纸片若雪花般飞落,落在了箱中同样碎裂的石块上,大寨主的恨,如这石子一般坚硬,如这纸钱一样不绝。 男子阴冷着脸,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眼角的疤痕,疤痕跟着心脏的跳动而飞快的跳了两下,男子纂紧了拳头,声音似来自冥殿的修罗,薄凉道:“鱼白,我记住你了。” ...... 转眼新年来到了,鱼白安排下人给各府送节礼,往年王家的主家在南萧,对沈府、方府可以不予理睬,今年却不能视而不见,尤其是沈府,鱼白亲自带了东西,沈轻东亲自出府迎接,让进了沈府。 沈府的主宅在府城,占地颇广,入宅穿过一道大大的池塘,占地数亩,且蕴气缭绕,隆冬季节也不结冰,莲花虽花朵己落,叶片却是浓绿墨染,煞是好看,河中,欢脱的金色的龙鱼在里面游来游去,在阳光下金光闪闪,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一条几十丈长的廊桥横穿而过,中间矗立着一方宽大的亭子,恰好竖在池塘央,上方题名观月亭。 鱼白将身子探出亭子,歪着脑袋看了看天,眼睛被阳光刺得转了回来,扭着发酸的脖子,看着一脸宠辱不惊的沈轻东,啧啧叹道:“此处视线开阔,入眼水纹荡漾,抬眼星月当空,果然是赏景赏月好亭。” 沈轻东未置可否,第一次来沈宅做客的人,都会感叹这个亭子,尤其是冬天,更是艳羡非常。 这宅子本非沈家所有,是一个蝇头小吏所有,当时还没有开池塘,只是一处假山温泉,沈老爷子看中后,求得北萧王挑了小吏的错处,小吏乖乖的将宅子奉上,得手后大兴土木,最后开得了这处大河塘,到会客厅,须先经过这片池塘上的廊桥。 为防止池水温度过高,沈老爷子专门开通了一条河渠,二者相融,水温恰到好处, 此地妙手天成,王安世给鱼白仓促而建的白鹭阁,与此处相比,差得十万八千里。 第二百七十二章 龙鱼出事了 为使龙鱼金色艳丽,沈府更是在河塘中养以无数的锦鲤,龙鱼自由捕食,以保持龙鱼身上的色彩。 沈轻东伸手让着鱼白,鱼白状似逗弄着龙鱼,称人不注意将一包粉末扔进了池中,这才恋恋不舍的走上廊桥,一步三回头的叹道:“可惜了,可惜了。” 沈轻东狐疑问道:“鱼大管家可惜什么?” 鱼白一挑眉眼,鬼鬼祟祟看了一眼下人,才将嘴递到沈轻东耳侧,压低声音道:“这亭顶是红木梁顶,饰的是山水秋月图,太素太素。若是换上春宫图,亭内再铺一软榻,四周粉色纱帐层峦,夏日躺在此次,赏花、赏月、赏美人,酒意微醺,与美人天为被、地为榻、月为灯,天间地共赴巫山,*,啧啧,当真是给个神仙也不换。” 沈轻东肃然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外界称这鱼管家贪财、好色,为了一个青楼的妓子,将周家整得滚回了龙门镇讨生活,贪财见过了,这好色也终于见识了,这鱼大管家是无时不刻都在想着那房-中之事,果然脑洞惊奇。 沈轻东黑着脸,将鱼白让进了厅内,引见了三少沈轻北,刚要落座,这鱼白却一捂肚子,表情痛苦道:“沈大少,沈三少,鱼某人今晨吃坏了肚子,要上茅房。” 沈轻东刚刚裂缝的脸终于碎裂了,沈轻北抬步引领,鱼白挥挥手道:“沈三少,您领着鱼某人该痾不出来了。” 中过秀才的沈轻北听得如此粗俗的语言,脸上的表情瞬间比茅坑里的屎还要臭,不屑的挥了挥手,让下人领着,转过月亮小门,直奔茅房。 李大可则奉命将礼物一一呈给沈轻东和沈轻北。 礼物并不是何等贵重之物,均是王家所产的物件,合到一起不过几十两银子而矣。 李大可将纸抽等数十件物件一一拿出来,如数家珍的递到二人面前,一一解释道:“这些都是王家产出的货物,管家吩咐每样拿上一件,送给沈大少爷面前,一一介绍,免得沈家三翻两次托人冒充客官去买,累的慌,男扮女装也挺难为情的。” 李大可心中暴笑,面上则不显,一脸肃然的将内衣和月事巾递到了二人面前的桌案上,闷声说道:“大少爷,三少爷,这是女子月坊最新研究的款式,大管家说定要呈到二位面前参详参详。” 沈轻东心下狐疑,面色淡然,沈轻北则是变了颜色,怒气冲冲道:“你家主子无理,你个下人也跟着无理吗?” 李大可看着一脸清心寡欲的沈轻东和一脸沤到吐血的沈轻北,捂住了嘴巴,眼睛惊得如同铜铃,叫道:“沈三少如何识得内衣和月事巾?在北萧,王家只将此物售到了青楼楚馆,莫不是沈三少逛了青楼,还在......” 李大可神神秘秘的左右瞧瞧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对沈轻北道:“听说那个时候行房,压男人的运气,一生霉气......” 沈轻北脸色登时变成了绿色,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一界斯文人,怎么可能如二哥沈轻越一般,做此有辱斯文之事,只是自己的新婚妻子是来自南萧,用惯了王家的东西,所以才认得...... 李大可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前些时日不愿意跟着鱼白,觉得自降身份,丑奴不告而别后,李大可便暂时安排在鱼白身边,保护着鱼白的安全。 现在若是再让李大可离开,李大可突然会生出一种舍不得离开的情绪来,跟着鱼大管家,好吃好玩,关键是气死人不偿命,就如同现在,如鱼大管家所教,气得沈家两个当权人,脸色如被浸到了墨缸里,气得想杀人,却又动他不得,真他特么爽!!! 沈轻北气得眉毛倒竖,有火发不出,心中骂道,你才倒霉,有了鱼白这个色痞,你们王家才跟着倒大霉。 正叹间,小厮飞快的跑了进来,扑通跪在了门坎处,声音颤抖的禀告道:“大少爷,三少爷,不好了,龙鱼出事了。” 小厮待详细叙述事情的经过,眼前人影晃动,哪里还有大少爷、三少爷的影子,就连李大可都没有做为客人的自觉性,将轻功发挥到极至,抢在沈家两位主子之前跑到池边看热闹。 数亩的河塘,方才还是一片静谧温润景像,此刻,无数的鱼肚白飘在血染的河塘间,没死的,争先恐后的争食着死去的鱼尸,血色染红了大半个池塘,好不骇人。 沈府下人们均摒住呼吸,头低得似乎比脚都低,生怕第一个被拉出来当出气筒、替罪羊。 沈老爷喜欢这龙鱼,是因为龙鱼全身金色,又应和着“年年有余”,现如今,成了一大塘的死鱼,只怕沈老爷要雷霆震怒了。 沈轻东眉毛紧锁,脸上再无淡定色彩,早己慌乱尽现,叫道:“快去,快去买金龙鱼,无论多少银子都要收,在老爷从洛城返回之前,务必重新换上一塘水、养这一池活的龙鱼!!!” ...... 院中鱼大管家则悠哉悠哉的闲逛着,闲庭信步,若逛自家的后花园般。 这是沈家的内宅,许是天气寒冷的原因,走了半天竟未见到一个下人和主子。鱼白只好顺着鹅卵石小路继续前行,听到一阵嘈杂之声,顺着声音迈步走过去。 这是一处伙房,煎炒烹炸的声音不绝于耳,阵阵菜香飘荡了整座院子,十几个小厮丫鬟川流不息,有条不紊。 鱼白点了点头,这沈轻东为了迎接自己的到来,燕窝、鱼翅、熊掌、猴脑无一不是珍贵食材,倒是下了不少功夫。 鱼白见无甚可探,抬腿想再往院子深处而去,只听伙房中一个小丫鬟怒气冲冲的质问一个中年婆子:“孙妈妈,小姐的吃食早晨就没上来,平时怠慢也就罢了,现在小姐正发着病呢,怎能饿着冷着?” 被唤做孙妈妈的中年婆子翻了下白眼,不以为然的指着忙得团团转的厨娘们道:“翠儿,今日府里来了贵客,大少爷吩咐切不可出差错,让客人取笑了去,俺从昨晚一直忙到现在没合眼,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功夫去做府里各人的吃食?二少爷不也是出去用膳了?” 叫翠儿的小丫头气得眼圈发红道:“孙妈妈,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姐是被禁了足的,怎能出去用膳?还有大少夫人、二少夫人、三少夫人不都是在府里用膳吗?那盅是大少夫人房里的鱼汤,这盅是二少夫人的乌鸡汤、三少夫人的五珍胗,一样给小姐匀出来一盅不就得了?” 孙妈妈如母鸡般的护在炖盅前面,脸色发白道:“我老婆子管你叫祖宗行不?这少夫人的东西是寻常人能动得的?我们若是挨了鞭子你能替受着?小姐又不是没饿过,挺过两个时辰又饿不死,非要逼死老奴?” 小翠用袖口抹了一把眼泪,口气转而哀求道:“孙妈妈,没有热汤,有些早晨剩的糕点吃食也行,小姐昨天就没吃下多少东西,又得了风寒,病上加饿,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啊?” 孙妈妈撇了撇嘴,看了看身侧一样不以为然的下人们,不情愿的从下人的吃食里拿了两小块红薯,装到碗里道:“翠儿,不是孙妈说你,你是家生子,你娘和老夫人能递得上话,趁着年轻快点儿离开三小姐,三小姐的娘是窑子里出来的,心狠害死自己的儿子,又用女儿冒充儿子,结果事与愿违,女儿不学好,学着人家出入青楼,和男人厮混,败坏沈家名声,若不是大少夫人求情,哪里还有她的命在?离死,只隔着一层棺材板了,你还死守着干啥,能落下啥好?” 终于忍不住,一滴泪滴在了红薯上,小翠苦笑着哀求道:“孙妈妈,你既然提到俺娘了,您老就看在和俺娘一起入府的面子上,给俺赏碗汤喝,不是小姐想喝,是俺看着嘴馋了。大少夫人一向和善,从大少夫人汤里舀,你看,中不?” 孙妈妈狐疑的看着脸瘦成条的小丫头,反问道:“真的是你想喝?” 小翠含着泪点了点头。 虽然不太相信,但孙妈妈还是从汤色上方虚舀了一勺浓浓的鱼汤,碗里登时呈现一层油色,孙妈妈想了想,又舀了一勺开水,冲进碗里,冲淡了汤色,轻叹了一口气,在小翠耳边道:“空腹喝太稠的汤对身体不好。” 小翠感激的点了点头,她知道孙妈妈不是真的心狠,而是小姐当年得罪几位少爷得罪得太狠,不受人待见,下人们都迎高踩低,孙妈妈也不敢表现得太离群,就如现在,心中明镜似的小翠在哄她骗她,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好心提醒小翠,莫一着急给小姐被身子补坏了。 小翠一脸愁苦的端着鱼汤,直向宅子的最深处走去,越走越是荒凉,越走越是偏僻,最后停留在一处老旧的院子前。 小翠努力擦掉脸上的泪水,立马呈现一抹欢喜的模样,清脆的嗓音如同树上的黄鹂鸟,清快的叫道:“小姐,你看我给你端回来什么了?” 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正房房内,眼睛亮得如同天上的星星。 第二百七十三章 挠他满脸花 此时临近正午时分,屋外阳光正酣,这屋内的凉气,竟似没有屋外温暖般,地面上,用木柴堆成一个火堆,火苗忽暗忽明,照得榻上的人儿脸色潮红。 见小翠进来,榻上的女子模糊的笑了笑,努力扯着咽喉,才吐出几个字节道:“翠儿,我不吃了,活着也是活受罪,死了你也能早些离开我,过两天好日子。” 翠儿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拉住病榻缠身的小姐道:“小姐,您切不可有了死志。熬过两年,待老爷想起你的好来,给您打扮打扮,若几位小姐一般,将您风光嫁出去,凭小姐的美貌和聪明,定能找个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她的如意郎君在那一场大火中就死了,若不是水淼死了,她还想着报仇,也许,当年她就死了,几次报仇不成,她的心也跟着死了,只等着她的心上人来接她,一起共赴奈何桥,共续今世缘。 鱼白身子慵懒的斜倚在门框上,自上而下的审视了榻上的女子半天,榻上的女子发如枯草,身瘦如柴,脸如刀削,只一双眼睛大得出奇,夺去了整张脸的神彩,任怎样的细看,也丝毫看不出当年的影子来。 当年的沈轻影,意气风发,有些娇憨,有些跋扈,浑身上下透着坚韧、透着不屈,现如今,缺少生气,缺少灵动,似乎连自杀都缺少力气与勇气。 “你是在等死吗?”鱼白慵懒的声音问道。 沈轻影机械的转着眼球,木讷的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客人。 这是近四年来唯一来的外客,刚开始囚禁在此时,得知她是一名女子,沈家几兄弟、几姐妹轮翻上门羞辱她,她反抗过,用最恶毒的语言骂他们;也自残过,左手右手都被割了无数次,她恨他们的羞辱,恨他们的无情。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到后来,姐妹们都出嫁了,兄弟们都娶亲了,不再理会她。她却犯贱似的开始想念起这些仇人来,哪怕打她、骂她,但到少可以证明她还活着。 她似被遗忘在泥土里的破败的种子,永远发不出嫩芽来,只等着腐烂朽臭。 今日竟来了一个未见过的人,皎白如月的面庞,邪魅如狐的眼睛,似嗔带笑的嘴角,华贵雍容的穿着,比当年的自己还要狷狂。 沈轻影苦涩的扯了扯嘴角,干裂的唇凝固在那里,笑得整张脸都跟着僵硬与不自然,努力了半天,才嘶哑着声音道:“现在的我,和猪圈里等着被宰杀的猪罗有何区别?与其被别人捅一刀,不如先饿死,让那些宰杀我的人少些快感也是好的。” 鱼白邪魅的挑了挑眉,笑道:“猪若是和你一个想法,从出生那天起就饿死了,还活着干嘛?” 沈轻影终于有了些火气,自己将自己比喻成猪是不得矣,被别人比喻得连猪都不如,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美丽的大眼睛翻了一翻,眼白分明,有些娇憨的味道,鱼白终于轻笑出声,畅快道:“这几日的天气不错,风朗气清,天高云淡,是踏雪寻梅的好时节,有没有兴趣和鱼某人一起赏水波浩渺的好景色?” 小翠一脸警惕的站起身来,拦在二人之间,看着鱼白的眼色,就像看着当初来犯的二少爷。 沈轻影疑惑的喃喃道:“水波浩渺?水淼......”木讷的眼睛终于多了一丝情愫,不确定的问道:“水波浩渺?” 鱼白眼色如墨的点了点头,沉声道:“你若不放弃,便没人会放弃你,他也一样,身体好,比什么都好,等你行动自如之时,便是守得云开之日。” 沈轻影瘦弱的身子一下子坐了起来,头脑一阵炫晕,重新又跌回榻上,再想问详细之时,少年郎己如同他来时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 小翠则木讷讷的看着手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大包银子,不知所措的看着小姐,小姐眼里绽放着奇异的光,低声道:“小翠,用这些银子,偷偷托你娘亲换些药物和吃食,没到最后一刻,猪也会拼命的。” ...... 鱼白一脸痛苦的捂着肚子,随着等得不耐烦的小厮回到堂前,见堂前仍是热闹非常,凑到眼前,被小厮们用网子捞出的一大堆龙鱼骇了一跳,抽了一口气惊道:“沈大少,这些鱼儿怎么了?莫不是鱼儿因为和鱼某人一个姓氏,所以症状也一样,都是吃坏了肚子?” 不敢相信的一捂嘴,惊悚道:“莫不是坊间所传是真的,沈家恨鱼某人恨之入骨,几欲剥皮挖心,这鱼儿死了,莫不是沈大少在暗示鱼某什么?是在诅咒鱼某人吗?” 沈轻北眼皮跳了跳,鱼白来了,龙鱼死了,沈家没找鱼白的麻烦,鱼白先兴师问罪了,这无理辩三分,果然胡搅蛮缠如妇人。 沈轻北将手纂成了拳头,紧了松,松了再紧,眼神如墨的盯着欠揍的鱼白,眼神儿似一盏绞肉机,要将鱼白搅得粉碎,鱼白不惧的回望沈轻北,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 沈轻北心下也不确定了,不由狐疑,莫不是真如鱼白带来的家丁所云,自己中了霉运的诅咒? 沈轻东则显得有涵养的多,忍着不看鱼白捂着肚子叫屈,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淡然一笑道:“让鱼大管家见笑了,鱼大管家将王家生意打理的风生水起,财源滚滚,怎会信那些民间挑拨离间之说,沈王两家,不可因此生疑,坏了感情。” 鱼白嘻皮笑脸终于有了裂痕,心中暗骂,特么,谁与你感情?同行是冤家,你是我鱼白天字第一号小冤家,你不知道?啐,这个“小冤家”太难听,怎么有种打情骂俏的嫌疑,还是天字第一号对手来得顺耳!!!猪一样的对手!!! 沈轻东客客气气的将鱼白让向宴会厅,按理说,鱼白在王家权势即使再大,也不过是一个奴才身份,而沈轻东则是沈家未来当家人,嫡长子亲自出来迎接,算是给足了面子,换做别人,定会受宠若惊。 可惜,他所遇到的不是别人,而是滑得流油、损得犯酸的鱼白,一个偏不知好歹、见到老虎也要捋一捋须的浪里白条、滑不溜丢的泥鳅鱼。 鱼白肚子痛得脸纠结在了一处,面有难色道:“免了吧,大少爷,鱼某人今日实在身体不适,哪天鱼某人做东,请二人到红楼去小酌一杯,那儿的火辣姑娘别提多消魂了。” 鱼白迫不急待的搀着李大可的胳膊,不待沈家两位公子答话,急匆匆向府外跑去,健步如飞,哪里还有刚刚痛苦的模样,边跑边毫不忌讳道:“大可,这沈府风水不好,快蹽!!!” 沈轻东宠辱不惊的脸再次碎裂,沈轻北则一脚将身侧的一个小厮踹翻,一向厮文的沈秀才大骂了两句“竖子无礼,小人得志”,可惜,鱼大管家这个“小人”根本听不到了。 沈轻东费了好大的力气,将河塘重新清理干净,又高价从市面上收回了不少的龙鱼,放了进去,这才舒了一口气,如此一翻折腾,连节礼都是匆匆忙忙送的,因为讨厌鱼白的嘴脸,龙头镇没有去,而是打发了沈府的管家直接送到了府城的王家府邸,而后直接奔知府管行府邸而去。 有人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 没想到在管知府府上,却碰到了同样送节礼的鱼白,沈轻东到达之时,鱼白正与管行附耳热络的谈着什么,见小厮引着沈轻东而来,鱼白神情不自然的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将手中的一摞宣纸隐藏在袖管中,本来热络的气氛登时寂静下来,如同夜半的兰若寺,阴冷而诡异。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沈轻东敢肯定! 鱼白一双眼睛毫不掩试的从沈轻东的身上看到身下,再从身下看到身上,那眼睛,竟似长了一双手,将他沈轻东扒光看光一般无二,看得沈轻东背后的小风,比刮骨疗伤还特么疼。 鱼白的嘴角噙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笑,忽而点点头,忽而摇摇头,啧啧叹道:“管大人,是不是就是?不知道这身上一模一样不?” 管行一向厚脸皮的脸竟可疑的一红,尴尬的咳了一声道:“鱼管家,切莫妄加揣测。” 鱼白摇了摇头,眼睛仍旧盯着沈轻东不放。 沈轻东忍不住摸向自己的脸,下巴光洁,没有一丝胡茬儿;发髻规整,没有一丝散乱;衣裳熨帖,没有一丝褶皱...... 沈轻东被鱼白看得浑身发毛,手脚都不知该往保处放,忍不住问道:“鱼管家,行事要光明磊落,话无不可当面言,不可鬼祟行事。” 鱼白眼中现出一丝委屈,对管行诉苦道:“知府大人,奴才还是说出来吧,沈公子心怀若谷,胸怀坦荡,定会体谅则个。” 深轻东嘴角一抽,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惊悚之感来,突然有种再次上了鱼白的当,被鱼白下套的感觉,自己后悔自己为什么又觉不住气,装做看不见,不闻不问不就好了吗? 可是,姓鱼的那的嘚瑟的眼色和话语,分别的潜台词就是,不服,你来揍我啊!!!要多欠扁就有多欠扁!沈轻东感觉自己比那宰相肚里能乘船还要宽广,比那深府的河塘还要宽!呃,我的龙鱼......沈轻东感觉自己手上指甲都在痛,真想如街上的泼妇一般,挠得鱼白满脸花。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为医学做贡献 鱼白哪里管沈轻东内心里的蠢蠢欲动,小心翼翼的从袖中掏出一大摞宣纸放在桌案上,抽出其中一张,站到沈轻东面前,蓦然展开,一幅画就这样肆意的展现在了沈轻东面前。 宣纸足有一人多长,上面画着一个美妙的公子裸-身图,图上之人眼睛明亮,身材匀称,可谓是妙笔生花、栩栩如生。 这不是一张普通的赤身画像,画上翩翩公子面无表情,僵直的立在画上,身体不着寸缕,各个部位用红色漆笔详实标注了各个穴道及名称,内容之详实,画面之清晰,当称医学之至宝,绝世之佳作。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男子的面容,竟与沈轻东别无二致,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小腹上的那颗痣也是一般无二!!! 沈轻东感觉自己的心猛的被人抓在手里,疯狂蹂躏后再踩在地上,猛跺了两脚,最后碎成了肉靡,和血混在一处,怎么分也分离不出来了。 他一忽想起几年前,他的好弟弟,不,是他的好妹妹也用一张春宫图威胁自己,饶了她心上人的性命,他有些怕,又有些恨,将水淼烧成了废人,将妹妹从此软禁沈府,若不是方府的方原求了嫁给自己的发妻方艳容,他甚至想将沈轻影一起剐了。 时光再次转回来,没想到,他的画像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了鱼白的手里,让他情何以堪? 沈轻东伸*过画卷,三两下便将画册撕成了碎屑。 管知府的三角眼里难得的透露出无限的同情,那眼光说他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丝毫不为过。管知府将桌案上足有一尺厚的宣纸拿起,同情的递给了沈轻东。 沈轻东连打都未打开,直接就要撕毁,鱼白一把抢过画纸,放在桌上郑重的抚平,万分可惜道:“沈公子,这是鱼某生平仅见的医学瑰宝,不可暴殄天物,沈公子心放宽些,要从为医学做贡献的角度考虑问题,听说,这穴道图不仅在北萧大受欢迎,在南萧更是医者人手必备,老郎中都是用他来教导徒弟的,听说......” 鱼白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道:“听说,青楼的老鸨都用它来做示范,让雏-儿们了解男子身体构造,这,就是活生生的行走的活样本啊。” 那只手,神灵活现的点指着画像上各个部位,最后放在最为关键的部位,沈轻东下意识的收紧了双腿,看向鱼白那张欠揍和艳羡的脸,沈轻东感觉自己不只指甲痒,脚指也痒,拳头也痒...... 于是,沈轻东的手动了,没有撕宣纸,而是照着鱼白的脸就挥了过来,那驾势,分别是要将鱼白挫骨扬灰。 鱼白有些身手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躲开轻而易举,偏今日不易也不-举,不仅没躲过,脸还有凑上来的嫌疑,于是,“啪的一声脆响之后,鱼大管家还夸张的在地上连滚了四五个跟头,头碰到了桌角上,“唉呀”一声,顿时鲜血横流,半张脸都被血染了。 李大可闻声而至,一把扶起鱼大管家,气得嘴唇都是哆嗦的,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沈轻东,声泪俱下道:“沈东家,鱼管家见市面上涌现了无数你的赤身画像,马不停蹄给沈府报信,沈府说你拒不见客,鱼管家多方打听,才知道你今日拜会管大人,又巴巴的跑到这里通风,你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吗?此事还请知府大人做主!” 李大可将鱼白扶在椅子上,单膝跪倒,悲愤溢于言表,眼睛里泪花若隐若现。 管大人心中犯乐,自己是太子系人,与王安世和北萧王均不是一个派系,这两家打起来,越热闹他越开心,就当过年取乐了。 管行一脸难色的看着沈轻东,叹了口气道:“沈公子,你看这,这,鱼管家当真是一片好心,是来报信的,你自小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怎么还伸手打人呢?” 沈轻东也懵了,当时手的速度快过大脑的速度,只想制止住鱼白那张嗲嗲不休的破嘴,没想到鱼白灵活的身子竟然如此弱不禁风,还见了血。 鱼白跌跌撞撞站了起来,虚晃了两下,一把支在半跪的李大可肩头,虚弱道:“大可,快,到医馆去。” 说完头一栽,倒在了李大可身侧。 李大可忙搀扶起来,愤恨的瞪了沈轻东一眼,鼻涕眼泪终于一股脑的滴落下来,有几滴毫不留情的滴在了鱼白的嘴里,“昏迷”的鱼白眉头轻皱,将脸向李大可怀里扭一下,躲过这“涕泪雨”的袭击。 李大可哪注意这些,一脸悲愤的指着沈轻东道:“沈公子,此事沈家要是不给王家一个合理的说法,王家绝不罢休,就是告御状也要讨个公道。” 说完,给管知府和沈轻东留下了一个悲怆的背影,抱着鱼白出了沈府,一出沈府,鱼白一下子从李大可怀里窜了下来,呸呸啐了好几口吐沫,目光森森的看着李大哥的眼睛,李大可忙捂住了眼睛,虽然不知何事得罪了鱼大管家,但他的眼神,明晃晃的要戳自己的双目。 正忐忑间,鱼大管家却扑哧一声乐了,拉着李大可装不胜风力的模样,不坐马车,缓慢的往街上人多之处凑,边走边裂着嘴呼痛,如讲评书般将沈大林子恃强凌弱的事迹讲上一遍。这一路下来,整个龙阳府都知道沈大公子丈着北萧王欺人太甚,连忠义王的大管家也敢上手来打。 讲得口干舌燥,鱼白身子终于挺不住站直了,抹了一把要淌进眼睛里的“血”,放在嘴里抿了一抿,啧啧赞道:“这柿子酱和草莓酱混在一处,颜色虽然恶心,味道不差。大可,不是我说你,你的演技有点儿过了,做为一个奴才,悲愤可以有,但不能太过,你想,你又不是小妾与人偷情了,干嘛哭成那样......” 李大可不住点头称是,脸上兴奋的目光想挡都挡不住,哪里还有当年意气风发的骁骑营百户的影子? 鱼白看了看一直坠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乞丐,眼色一眯,低声问道:“大可,沈府里偷偷关押着一个十五岁少女的事儿传递出去了吗?” 李大可点头称是,低声道:“老大,明日的事儿都安排好了,咱们这头儿一闹起来,风狼寨十有八九会行动,咱们乘乱劫出沈小姐,十有八九会成功。” 鱼白点了点头,尤不放心道:“十有八九,总有一二是意外。大可,这风狼寨如此嚣张,定是有所依恃,不可掉以轻心。我明天会扮做沈姑娘,吸引风狼寨的目光,只要风狼寨上勾,这个罪名是他也是他,不是他也是他,逼着沈府做选择,要么将沈轻影弃子不用,要么闹得声名狼籍。” 李大可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一向看不上这个鱼大管家,认为他不过会些苟苟蝇蝇钻研之术,现在看来,他竟是一个舍身取义的真汉子,能成为他的朋友,未尝不是一件幸事,最起码不会担心被人出卖,在危难之时,知道有一人为自己殚尽竭虑,舍命相助。 李大可突然感觉,他,想成为那个人,成为他的朋友。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这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冬天,这也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日子。今天,是大年三十,家家喜气洋洋,准备辞旧迎新,团圆过佳节。 今天,沈府注定也不平凡,数十名王家家丁和婆妇,将沈府围得水泄不能,声名要给他们的鱼管家讨公道。 沈府的小厮顺着狗洞子爬出来,直奔管大人住处,请衙门帮调解一二,或是差人将王家的人赶走。管行是个浑身滑得流油的家伙,拒不接见,说是陪同老母亲在佛堂念枉生咒,任何人不得打扰,否则就是对神灵不敬,来年遭祸。 实则,管行这只老狐狸正陪着几房小妾玩乐,哪里是敬什么神佛? 来求救的小厮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府门外焦急的等着,只等管知府念完了佛,一声令下,调拨衙役相救,若是不然,只有闭府不出,让人看笑话了。 沈府内,沈老爷一脸铁青的看着一向倚重的沈轻东,沈轻东吓得寒若禁蝉,不敢言语。 听小厮来报外面的情况,沈老爷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扔在了地上,发出了轻脆的响声,沈老爷大骂道:“这姓鱼的欺人太甚,不过是一个屑小奴才,在北萧的地界,竟敢对我沈家如此拍板叫号,也太拿我沈家无人了?来人!!!” 沈轻东忙拦住了父亲,小心翼翼道:“爹,都是孩子儿无用,沉不住气,现在想来,定是鱼白对我沈家有所图,所以故意激怒孩儿,孩儿只是没想通他到底图的是什么。容孩儿细细调查调查。” 沈老爷子叹了口气,颓唐的坐在太师椅上,神黯然道:“都逼到府外了,还能怎么样,不能鱼死就是网破,别无他法。” 沈轻东唤了丫鬟重新上了茶,将茶水端给沈轻东,偷觑老爷子脸色,见并未迁怒于己,心下稍安,想了半晌,才小小翼翼道:“父亲,您老消消气吧,当时是孩儿冲动,一时上了鱼白的当。俗话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不为沈家考虑,你也要为姑丈想想。现在朝中势力三分,姑夫虽为北萧王,圣上隆宠却大不如前,甚至诸多猜忌;另两分势力是宠幸势微的太子系与皇恩渐隆的忠义王。三方势力,呈三足鼎立之势,谁也不想率先打破这种平衡。若是我沈家先与王家敌对,太子系定会坐收鱼翁之力,借机下绊子是家常便饭,对姑丈极为不利。” 沈老爷子脸色微晒,这忠义王的圣宠如日中天,早就受到了太子的忌恨,最佳的方法就是让这二虎相争,以保北萧王汲汲可危的地位,再图后事。 第二百七十五章 到沈府偷-人 沈老爷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重新吐出了一口浊气,心情的阻塞稍轻了些,意味深长的看着沈轻东道:“吾儿深谋远虑,忍常人所不能忍之忍,受委屈了,为父定向你姑母进言,为你讨回公道。” 为了平息此事,沈老爷子将府中库房最好的百年人参、何首乌等珍贵药材准备妥当,亲自带着沈轻东、沈轻北两位嫡子,亲自到王家府邸负荆请罪,怕王府下人将三人误伤,将府中能打的家丁、善辨的门客,统统带了去,偌大的队伍,让外人看来,反倒像是要找王家双方火拼的模样。 沈老爷子从后院出来直奔王府,到了王府求见鱼大管家,才知道,鱼大管家“伤势”严重,已经回龙头镇疗伤,万般无耐之下,沈老爷子只好坐着马车,带着众多家丁,冒着风雪,在大年三十这一天,快马加鞭的赶往龙头镇王家,到了王家,王家又告知沈老爷子,鱼大管家去岳父家,于是又追至于家村,到了于家村,又被告知....... 可怜那于老爷,大雪纷飞的大年三十,在鱼白身后追着鱼大管家道歉,追了一程又一程,连口热水都没喝到。 沈老爷子前脚离开沈府,鱼白则偷偷挥了挥手,十几名黑衣蒙面的汉子悄悄跃进了守卫松懈的沈府,直奔后院的小院而去。 破败的小院内,沈轻影正被小翠搀着在石子路上来回行走,虽然步履缓慢,但已经能行动自如,脸颊已经有了潮红的生机色彩。 鱼白翩然落到院中,吓得小翠将沈轻影自然的护在身后,一脸警惕的看着突入院中鱼白和十几名黑衣人。 鱼白展颜一笑,揭下头上的黑斗蓬,露出一脸的赞赏,赞道:“小丫鬟倒是个衷心护主的,既然如此,倒好办得多了。” 对沈轻影招了招手道:“本大管家牺牲一回,你披了我的斗蓬出去,我穿了你的旧衣裳吸引人注意,出去以后直接送到木森处,你会直接见到水淼,只是.......” 鱼白迟疑着看着沈轻影,欲言又止,沈轻影焦急道:“只是什么?” 鱼白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鱼白本想说水淼毁容之事,再一想,相爱的人又何必在乎皮相,反而是自己庸俗了。 鱼白展颜一笑道:“没什么,只是知道你和水淼都没有死,很好。” 小翠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简陋的粗衣布裙递给了鱼白,一脸感激道:“这是小姐以前常穿的粉布裙,大少爷、二少爷是见过的。” 鱼白将斗蓬递给小翠,将自己的黑衣斗篷递了过去,不一会儿,鱼白就变成了一个俊俏的少女,觉得不够形象,又抹了一把碳灰,脸立即变成了大花脸。如果不是亲近之人,恐难一眼就分辨出真伪来。 李大可颇为担忧的带着沈轻影先行离开,静静的院落中,又只剩下“小姐”与小翠主仆二人。 如此阴翳的屋子,亏得鱼白如此心大,竟躺在榻上打起盹来,眼皮一沉一沉的,竟似要睡着般。 正半梦半醒间,一个轻微的闷哼让鱼白登时惊觉,身子未动,眼睑未抬,耳翼稍动,一个轻微的放下重物压碎碎柴的声音响起,鱼白心道,你,终于来了! 手腕翻转,皮扣轻挑,小小的五齿刃在手背上翻转,伺机而动。 汉子黑布蒙面,只余一双眼睛闪着凛冽的光,丝毫未将少女放在眼中,只是贪婪的看着少女朝外躺着的后背,似要看穿少女的衣裳,充满着希冀与小心的复杂情愫。 一阵水声响起,鱼白不好再装睡着,只得如梦初醒般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转脸看见蒙脸大汉,如小兔受惊般缩回榻内,一脸惊慌道:“你,你,你是何人?” 汉子充满希冀的脸登时闪过无限绝望,看向少女本来温柔的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看着己被下人注满了水的浴桶,充满最后一丝希冀道:“乖,听话,你只要老实的脱了衣裳,泡在浴桶里,让老子看看后背,就会放了你,否则,定如那城中诸多女子一般,先奸后杀,一个不留。” 少女状似天真的抬起眼睑,小心问道:“只要我脱了衣裳,你真的能放过我和小翠?” 粗壮的汉子肯定的再次点了点头,若不是每次女子们大力反抗,刺激他动手,又诱发了他原始的欲-望,他真的,真的打心眼儿里没想要睡了她们,老实乖巧的女子,他也不会为难的。 少女脸色红润的站起身来,走到浴桶旁边,将外面的粉色粗布衫脱下,白色的颈子裸露出来,若白色的藕、天鹅的颈,引人无限的暇思。 大汉的喉结不由上下动了动,许是多日未开荤,所以竟对这未开熟的女子产生这逶迤的情愫来,大汉甩了甩脑中的浮想联篇,专注的看着少女脱了鞋子,不盈一握的莲足在冰冷的地上,不堪寒冷,轻轻点点,若蜻蜓点水般向浴桶跳去,刚刚倒热水时,不慎被属下洒了一点水,少女的脚轻点在上面,不胜其滑,直接向后跌倒开来,正倒向汉子的怀中。 大汉身体本能的揽住倾倒的少女腰肢,一股好闻的少女气息直渗鼻翼,引得汉子再度心思荡漾,少女惊得身子翻转,再如惊兔般身子后倒,双手不由自主的去扯汉子的双手。 汉子心猿靳马,将答应不动少女之事抛之脑后,双手拉住少女的双手,眼睛里充满了情-欲的色彩。 只是情-欲色彩未蕴染开来,就被一阵痛感侵骗全身,从指尖到发尖,直达心底,少女一个冷哼,左手脱离汉子的右手,若莲花般翻转,张手侵向汉子的蒙面,汉子急忙后退,只听刺啦一声响,黑布落下,汉子纠结着伤疤的脸一览无余。 汉子张开右手,右手手腕上,一道尺长的五道划口,鲜血直流。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同时怒道:“是你!” 汉子,正是那风狼寨的寨主,劫货物时,二人曾交过手,那次,鱼白没讨到便宜,摔得满脸花;风狼也没得到便宜,损兵折将,一点儿货物也没劫到。 汉子扯下一条衣裳,将手掌紧紧勒住,不怒反笑,不是虚情假意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笑得鱼白毛骨悚然,不寒而立,如果不是敌对的关系,她甚至想去摸摸对方的额头,看看对方是不是生病了,不是精神病就是神经病。 风狼展颜一笑,将带血的右手抬起,放在鼻翼下嗅了嗅道:“好,很好,大名鼎鼎、游戏花丛的鱼大管家竟是个女子。” 鱼白脸色一凛,任她想破了脑袋也未想出,对方是如何识破她是鱼白的,自己脸上抹了灰,身穿着女子裙,除了身形,无一处是相像的。 看到手腕处的皮链,鱼白这才恍然大悟,这武器自己虽然甚少用,但细心的人一样会发现共通之处,懊恼的拍了拍脑袋,卒不及防,急向汉子突袭而来,下手绝不含糊,看这样子是决定要将汉子杀之灭口了。 与鱼白的下杀着不同,汉子却是招招留情,越打越欢喜,脸上竟鲜见的有了笑纹。 如果不是死对的二人,单从表情而言,倒像是陪着小妹妹喂招过招的大哥一般无二。 鱼白越打越是气妥,自己武功招式不是对方对手,力气不是对方对手,就连对敌经验亦不是对方对手,如此下去,只有三十六计逃跑一途,只是,这里已经打得昏天黑地,外面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沈轻影这个小姐做得也太过悲催了些,连只喘气儿的猫儿都不曾经过这里。 许是时长太长,也或许是老天爷终于听到了鱼白的呼唤,小翠悠悠醒来,风狼及他的手下都在观敌料阵,未发现小翠醒来,小翠如爬虫般一点儿一点儿的挪出屋子,撒开丫子就向前院跑去。 老爷和大少爷、三少爷皆不在,无奈的小翠只好奔向二少爷处,磕头呼救。 沈轻越与沈轻影结仇不是一天两天,乐得她被人所奸、所杀、所持,悠哉悠哉的放下茶盏,蛮不在乎道:“这‘五弟’果然厉害,当年在荟萃楼驰骋情场,关在家里也能被淫-贼觊觎,啧啧,好生佩服。” 将茶盏放下,命管家招齐了所有的家丁来,小翠心下一喜,当先要带路,沈轻越对管家轻笑道:“这年末刚刚结了银子,不能有失,快保护好库房,以免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寒夜的风如一把把钢刀般划在了小翠的脸上,心里如同这风中的残叶,被风刮得忽上忽下,飘忽不定,喜忧参半。 喜的是小姐终于出了这没有亲情的牢笼,忧的是小姐前途未卜的命运,自己也如同这叶子般,未来一片飘摇。 小翠轻叹一声,再度返回了破败的小院,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但她还是不忍看着那女子惨遭毒手。 院中已经是人迹杳杳,声息皆无,屋中静寂得针落可闻,诡异的毫无生气,只余浴桶中的水气缭绕,似一中舞动的灵魂在空中飘荡。 水中,红色的花瓣散在水面,一只绢粉的帕子飘荡其中,带着一抹惨红的血迹。 小翠的脸色登时惨白一片。 ....... 第二百七十六章 叫一声小相公 小翠离开之后,鱼白松了一口气,只要挨到救兵来了,自己再装做被风狼寨虏走的模样,以沈家的状况,甚至都不会报官,沈轻影从此安然的从沈家彻底消失,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鱼白按照的是自己的思维考虑问题,完全忘记了沈轻影在沈家几等于无的身份,早知如此,她也不会大费周张的引来真正的风狼寨,直接虏走便是,结果再碰上了真正的硬骨头,越打越是气妥,越打越是没有了斗志。 见对方如猫戏老鼠般与自己缠斗,鱼白飞身佯扑汉子的匕首,大有两败俱伤的驾势,汉子果然飞身退后,深恐鱼白受伤的收了匕首,只手前来交战,眼神里不仅没有狠戾,反倒有种惊悚的宠溺。 奇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鱼白身子一哆嗦,不再等什么所谓的救兵与目击者,飞身跃上了房脊,直奔王府飞驰。 身后的汉子紧追不舍,纵跳之间,带着一种闲适的味道,鱼白快,他则快;鱼白慢,他则慢。 鱼白脸色一黑,二人如此这般,怎么这么像奥运会障碍赛? 正跑得气喘嘘嘘,李大可带着两个陌生的面孔迎面而来,扶住累得气喘嘘嘘的鱼白道:“这二人是王爷手下的得力护卫,派来接替丑奴保护你的,唤做王维、王多。” 鱼白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指着站在身后不远站立的风狼道:“谁能打败那家伙,谁来当护卫头儿。” 李大可一听也来力量了,与他二人一起扑向风狼,急着争当鱼大管家的护卫首领了。 王维和王多武功不弱,远在李大可之上,便较风狼相较还是差上一些,无奈之下,二人暂时合力,堪堪与风狼打成平手,风狼跳出圈外,嘴巴一张一合,形成两个字来,声音很低,就连耳朵聪慧的鱼白也未听清,说完两个字,风狼便飞身离开。 鱼白纠结着眉头,临走时风狼似笑非笑的态度,让她久久不能忘怀,那感觉,不似对一个多次交手的仇人,倒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鱼白登时冒出了一身冷汗,她突然想起了那两个字是什么:兰芽。 鱼白满怀心事的回到了府城,沈老爷绕了一大圈子,在黄昏时分,又兜回府城求见鱼白,鱼白在脸上夸张的抹了一大块白色的香粉子,脸色“苍白”的接见的沈老爷父子三人,气喘嘘嘘虚脱的模样不似做伪。 沈老爷将几只上好的药材放在桌上,又打开一只巴掌大的小箱子,里面平躺着一只巴掌大的上好玉髓,在灯光映称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一看就不是俗物。 鱼白欢喜的拿起玉髓,脸现惊喜,随即又是一黯,摇了摇头道:“财富,为吾所爱也;美人,亦吾之所爱也,取舍难,难于上青天!” 沈轻东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难得的展颜一笑道:“美人与财富,兼而得之,于寻常人,难,于鱼弟,易。不知鱼贤弟看中了哪家的小美人,为兄为你参详一二,送入府中亦不是难事。” “真的?”鱼白脸上喜色一现,不好意思的看着一脸铁青的沈轻北,又重新问了一遍道:“果真会割爱相让?” 沈轻东与沈轻北心中登时“咯噔”一声,心中涌出不好的预感来,听闻,这鱼大管家看美人胖瘦不赚,大小不论,堪称奇葩,看中了周家新纳的小妾,搞得周家家财散尽,这一次,不会是看中了沈轻东或沈轻北的娘子或小妾吧? 见二人脸色不正,鱼白心中笑开了花,正了正颜色道:“就知道这样,虽然是一介小小的下人,沈府也会思虑再三的。” 沈家父子三人轻吐了一口气,心中念叨,还好,只是个下人,不是亲娘媳妇就好,舍得,有舍才有得,舍! 沈轻东不忍直视鱼白脸上直往下掉粉的脸颊,这“苍白”得也太明目张胆了些。尽量委婉道:“被鱼大管家看中,是我府中下人的福气,不知道看中了哪个,姓甚名谁?” 鱼白翻了翻眼睛,嘟着唇思考了半晌,再度摇了摇头道:“不瞒沈兄,鱼某只远远看见那女子的背影,听得那女子的声音,听得鱼某浑身都酥了,若是沈兄早早发现此女,在望月亭与美人共赴巫山之时,让这女子在旁边唱上一曲十八摸,沈兄定有使不完的劲儿.......” 沈轻东的脸再度碎裂,他就知道,就知道这姓鱼的徒有一符好皮囊,实际上不是什么好鸟,三两句话又回到好色这个话题上来,莫不是画上了大白脸,目的只是为了向他要一个府上的女下人? 沈老爷无奈的点了点头,神情肃然道:“鱼大管家开口了,我沈家定不会拂了这个面子,过了年儿便将那女子送来可好?” 鱼白兴奋的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又状似疼痛的抚了抚被“磕”的额头,一幅痛苦的表情。 沈轻北气得也站了起来,从进门开始,他就一忍再忍,这姓鱼的,明显是欺人太甚,脸上抹得跟糊纸人似的白,上面的粉子一动如灰尘般的往下落,额头上缠的帕子,一丝血迹也没有,刚刚呼痛时,明明摔伤了右侧额头,抚的却是左侧额头,装个伤要不要这么不用心,还是存心气人来着? 沈轻东也跟着站起来,讪笑着拉了拉沈轻北,状似轻松的缓解道:“既然鱼大管家如此心急,不如今晚去选‘黄鹂美人’可好?” 鱼白双掌轻拍,让李大可去准备了衣裳出来,直接套在身上,直接向外走,心急火燎的神情,让李大可都不忍直视。 走了两步,鱼白又指着王维和王多道:“你,还有你,都跟着本管家走,寸步不离,谁要再对鱼某动手动脚,使劲儿了了揍,往死里揍,让他后半生不能自理。” 沈轻东的脸上再度蒙上了一层冰霜,这个姓鱼的,果然有本事----气死人的本事。 几人快马加鞭的赶到沈府,沈府一片静穆,似没发生任何事情一般,鱼白双眸轻眯,这沈轻影失踪了,消息竟封锁至此,一大天下来,竟未传出一丝一毫的消息来,看来,沈家是铁了心不想认这个女儿了,这样,甚好。 刚进了府,一个女子就飞扑到沈老爷身前跪下,沈老爷骇得向后一退,看清来人,脸色既然道:“小翠,你不在后院看住那个惹祸精,来到前院做甚?” 小翠抬眼看到鱼白,脸上有一瞬间的怔凝,随即哭嚎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小姐,小姐她被人劫走了。” 沈老爷脸色突变,详细问了过程,沉吟了一会儿,才对沈府的管家道:“明日披麻挂孝,传出消息,沈府的五少爷死于疾病。” 转脸见鱼白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脸色再度一沉,对管家道:“将府里所有的丫鬟都召集院中,让鱼管家认人。” 管家转身离去,鱼白臭美的一挥手道:“己婚的少妇和婆子也算在内啊。” 管家的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个大马趴。 一水的丫鬟婆子站在厅前,或胖或瘦,或高或矮,或美或丑,或老或小,队伍最后边的,竟是几个身材浑圆、年近五十的厨娘们,听说是王府的鱼大管家选美人,有些竟搔首弄姿起来,弄得沈轻东胃里一阵翻滚。 鱼白则不以为忤,迈着方步在几十名女子面前踱来踱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让这个张张嘴,让那个摆摆腰,不住的摇头,不像是挑美人,反倒像是在挑能干活的牲口。 将几个身材肥胖明显不符的直接剔除开来,剩下的仍有三十多个,其中一个竟是沈轻东的乳娘,看得沈轻东一阵恶寒,真怕这鱼白将乳娘挑了去,若是真有一腿,岂不是和自己“一奶”同胞了? 想到这一点儿,沈轻东的脸上再也淡定不起来了,神情紧张的看着鱼白艰难的选着他的“黄鹂美人”。 鱼白艰难的看着女人们,又看着沈轻东,难不成真的将这些女子都要回王家? 鱼白打了一个响指,眼色一亮,走到排头的一个女子身前道:“喊一声‘小相公’来听听。” 女人不情愿的喊了一声,余下的人都跟着喊了起来,到了乳娘这里,乳娘一脸愤恨的喊了一声“小相公”,听着就杀气腾腾、粗声粗语。 沈轻东心中闷笑,姜是老的辣,乳娘不亏是乳娘,这一句“河东獅吼”,别说听着想云山巫-雨了,怕是吓得尿都出来了。 鱼白吓了一跳,眼珠一转,展颜一笑道:“再来一句‘小相公’真帅,‘小相公’真好。” 乳娘气得牙痒痒,自己比鱼白的娘亲还要大,对着他说着这么不要脸的话,她求救似的看向沈轻东,沈轻东一脸阴色,却是没有言语,乳娘只好忍辱再叫了两声,杀气己然不再,声音倒是好听了不少。 鱼白没有再为难她,继续前行,听着或动听或嗲然或娇媚的声音,大年三十的晚上,只听得沈府一片媚声嗲语,听得人以为迈错了门坎,进入了勾栏院一般。 鱼白站得累得慌,也失去了玩笑的兴致,站在小翠身前道:“你叫一声。” 小翠听话的叫了一声“小相公”,鱼白兴奋的抓起小翠的手,叫道:“唉,唉,我就是你的小相公,你就是我的黄鹂美人,跟我走吧。” 小翠的娘一听立马跪在了地上,求着沈轻东道:“大少爷,您跟老爷说说看,留下翠儿吧,老奴当牛做马,报答沈家的大恩大德。” 沈轻东一脸的不悦,报答沈家大恩大德的方法,应该是乖乖的进入王府,做沈家的细作。 小翠走到沈轻东面前,扑通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泣然道:“既然小姐己然不在,少爷让小翠到哪里去,小翠便到哪里去。” 沈轻东点了点头,让管家将小翠的身契交给了鱼白,安慰道:“小翠,好好服侍鱼大管家,别担心你爹娘,沈府会照顾好她们的。” 果然“照顾”的好,鱼白心中冷哼一声,怕是难如你的愿了。 小翠心中忐忑的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坐上了鱼管家的四马豪华大马车,得得向王府方向而去。 第二百七十七章 兰香怀孕了 第二天,马车大摇大摆的踏上了返回龙头镇的路途。 未归家,先奔木森府邸而来。 见是鱼大管家亲临,木森有些怔宁,半天才想起相让,在厅中稍坐,因为是过年,一片喜气洋洋,儿女环绕,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直直的看着鱼白身上的环佩叮当。 鱼白随手从身上取下一只玉佩,向小女孩儿招了招手道:“小妹妹,这个送给你可好?” 木森紧张的拦住了欲向前索要的女儿,讪笑道:“鱼大管家,小女孩儿没见识,切勿见怪。”一脸警醒的模样,不像是嗔责女儿的莽撞,倒像是怕鱼白是恶鬼,吞了小女孩儿一般。 鱼白苦笑了一瞬,将玉佩重新戴起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荷包来。 往年鱼白只孤独一人,今年有了兰香在,鱼白让秋娘准备了不少银花生,给兰香备着赏小孩子玩。鱼白看着好看好玩,便随手揣了几个,现在刚好派上用场,放在桌上道:“这是给晚辈的银花生,小孩子玩玩吧。” 听说是长辈给晚辈的年礼,木森未再拒绝,替女儿道了谢,小女孩儿拿着银花生,跑跑跳跳去找娘亲显摆了。 木森见鱼白东张西望,讪然道:“鱼大管家,沈姑娘已经安顿好了,勿需担心。” 鱼白放下心来,迟疑了半天,终于开口问道:“沈轻影与水淼二人,相见相认了吗?” 木森摇了摇头,黯然道:“水兄见到了沈小姐,沈小姐却未见到水兄弟,水兄弟怕......” 鱼白摆了摆手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水到桥头自然直,他二人,早晚会见面的,我这次来,是将沈小姐的丫鬟送来,让她有个伴儿。” 说完,站起身来,对小翠道:“你留在这里,继续照顾你家小姐,出门散心之时,记得稍做改妆,这里虽然离沈家山高水长,但难免会有些相熟的留了心,小心为妙。” 小翠点头称是,鱼白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可以说些关于我的不痛不痒的消息,保你父母的性命。” 小翠扑通一声跪倒,吓得身体哆嗦乱颤。鱼白无所谓的点头道:“你可以多与李大可接触,他会告诉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小翠连连磕头谢恩,眼睛里己是一片红润。 解决了沈轻影之事,鱼白感觉浑身舒爽了不少,信步走在街上,因为是大年初一,街上人迹杳杳,偌大的街道,涌着萧瑟与孤寂,鱼白轻声一哧,往年,均是自己孤独一人,今年,却是还有兰香和大林在,不由嘴角轻扬,急色匆匆向家中而来。 ...... 虽然知道鱼白在府城过年,归期未定,兰香还是习惯性的等着鱼白归来,吃着她做的各色吃食,或是一碗面条,或是一碗水煮鱼,见他吃得开心,兰香亦觉得开心,虽然自那日之后,鱼白再未宿在倚兰阁。 大年初一午时,听得府门口人声嘈杂,听说是鱼白归来了,兰香的心扑通扑通直跳,直欲跳出身体般,想要如那些女子般,不顾脸面的跑到府门口迎接,又觉得自己放不下矜持,犹犹豫豫间,转身又钻进了伙房,手脚麻利的和起了面,不一会儿,便包得了一大碗饺子,饺子在水里翻着花翻滚着,如同兰香的心情,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饺子煮得了,兰香不知将饺子端往何处,鬼使神差般的又端回到了倚兰阁。 倚兰阁大林门前,已经矗立着李大可和两个如石像般的男子,兰香心下一喜,知道鱼白先回来看了大林,随即将饺子直接端进了大林房中。 男子背对着门口,坐在床榻前,双手执着大林的手,呢喃而语,听不清在说着什么,但见那柔色的眸子,比那天上的月光还要柔和美丽,那轻轻的侬语,比那轻风的柳枝还是徜徉温暖。 望着男子的背影,兰香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掺杂。 这是一个逶迤如画的男子,这是一个灵动似狐的男子,这又是一个捉摸不定的男子,说他无情,他处处留情,对每一个对他好的人都会回以温柔;说他有情,他处处阴狠,对每一个不利他的人都会疾风手段。 他,就是一个迷,一个越探纠越着迷的男人,就如同现在,他的模样是温柔的,背影却又是说不出的孤寂,像是万里长空孤独飞翔的大雁,又像是绵绵山脉里疲惫觅食的孤狼。 少年转过身来,眼眸里说不出的温柔,兰香脸色一红,手一抖,汤饺的汤色溅出一滴来,烫得兰香嘶的一声,却忍住没有松手。 少年站起身来,嗔责的接过汤饺,放在桌案上,从怀中取出帕子,执起兰香的手,轻轻的擦拭,又轻轻的吹着,娇憨的模样,比那女子还要动人。 少年坐桌前,拿起碗碟,夹起一颗水饺,轻轻咬开,一股浓浓的汤汁流了出来,这是灌汤水饺,当年兰芽教给兰香做的,恍如隔世,竟能再次吃到久违的汤饺,鱼白眼色如蕴,不知是被这热腾腾的汤色蕴染,还是心里的郁郁而染。 兰香紧张的看着未加评语的少年,双手搅动着手指,一幅怯懦的模样。 少年抬眼看向兰香,展颜一笑道:“怎么只拿了一付碗筷? 兰香轻笑着摇着头,表示自己不饿,少年嗔怪的翻了一下眼白,用自己的筷子夹起一颗来,递到了兰香面前,兰香脸色红晕的张口,因为紧张,一股热汤直喷鱼白的脸颊,二人相视,鱼白不由大笑,兰香红晕着脸,用帕子给鱼白擦着脸颊。 笑着笑着,兰香脸上现出一抹奇怪之色,掩着口跑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回屋中,脸色有些许的苍白。鱼白眉头紧锁,拉着兰香的手挽回了正室,将兰香安顿在榻上,一脸忧色道:“呕吐的症状多长时间了?” 兰香心里倘佯着一种幸福的味道,低垂着眼睑,嘴唇轻咬道:“有一个多月了,让李郎中看了,是怀上了。” 兰香偷觑了一眼少年,但见少年面色如水,说不出是喜是忧,仿佛说的是今早吃的是白菜一般的寻常。 兰香的心登时向下一沉再沉,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边兰朵她也未告诉,只想第一个告诉鱼白,她怀了鱼家的子嗣,让他高兴,没想到,他竟是这样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眉目间有着深深的忧虑。 鱼白嘱咐了丫鬟两声,便怏怏的转入了兰朵的房间,因为是午时,此时的兰朵正在睡午觉,未经通传,鱼白直接走了进去。 顺着窗缝看到此景的兰香,心下一片灰凉,原来,他还是好色的,那些温柔,不只对她一人,还对她的妹妹,兰朵更是如此。 兰香生平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苦涩,也终于明白了当年的于采莲,何以会对于采荷那样的愤恨,任何东西都可以与妹妹分享,只是这男人的爱,分享起来却是如此的焚心,自己,该如何是好? 该恨吗?能恨谁? 恨妹妹?她怎能恨那个一向维护自己的亲妹妹? 恨夫君?她怎能恨一个对自己爱护有嘉的好儿郎? 一滴眼泪顺着兰香的眼角流了下来,怕丫鬟看见,将整个头都掩在了被子里,不一会儿,泪水便打湿了枕头。 毫不知情的鱼白一脸忧色的直接走到兰朵的榻前,拎着兰朵的耳朵,疼得兰朵唉呀一声跳起,头又磕到了床帷,痛得叫的这样一个惨烈。 好半晌,才一脸怨气的看着鱼白道:“‘姐夫’一连好几天不见影,一回来就是这样给‘小姨子’见面礼的?” 鱼白轻探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那只玉髓,似玩物般的扔给兰朵道:“这个给你,打五只花色简单的玉簪子来,娘亲和你们姐妹一人一只,给我也留一只。” 兰朵喜笑颜开的接过小盒,又一脸警惕道:“为啥不交给我大姐,反而给我?” 鱼白撅着嘴道:“给你大姐,她能守得住?你倒是茶壶里煮饺子,让你吐出来会被你这只小刺猬刺得头破血流。”这也是鱼白只让兰香掌管药库,珠宝玉库却不给她的原因,甚至很少给她首饰。 兰朵一脸喜色,随即一脸怒色,气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有这么说‘小姨子’的吗?看在这玉是你给的份上,勉强匀给你一只。” 鱼白宠溺的揉了揉兰朵的头发,兰朵的头发登时一片乱,一脸狐疑的将玉髓推回来道:“你为何要对我们姐妹这样好?你莫不是余桃?” 鱼白脸色一黑,重重的给了兰朵一个脑瓜崩,气愤道:“浑说,小丫头知道得不少,什么余桃、断袖、龙阳的,本大管家有心上人的,端端正正的男人。” “哦。”兰朵放下心来,随即不忿的突然用手指头回弹了鱼白一个脑瓜崩,神色嚣张道:“本姑娘比你年长,什么小丫头,你才是小丫头!!!” 不及鱼白傻傻的反映,兰朵与之前判若两人,神色静默的将玉髓盒子收了回来,仿佛打人的不是她一般,这变脸的速度让鱼白都有些乍舌。 想了半天措词,鱼白叹了一口气道:“兰朵,我瞒着你姐来,是有事先和你知会一声,免得你这个脾气,吓坏了兰香。” 兰朵一脸狐疑的坐直了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第二百七十八章 危机救亲人 鱼白将兰香怀孕之事说了出来,兰朵吓得惊呼,意识到自己太过悚然,忙掩住了口低声道:“我大姐?怀孕?你是个女子她自己怎么怀孕的?这李郎中是个江湖庸医吗?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趿拉着鞋真的要找李郎中算帐,鱼白一把将兰朵扯了回来,叹道:“是真的怀孕了,孩子的父亲你也见过,就是一个多月前来到王府的殷如泰。” 兰朵登时怔了下来,兰香与殷如泰有过一段情,她隐约知道此事,因为此事,兰香经常伤怀,夜半里哭泣,没想到,只不过一天一夜功夫,这二人就旧情复燃,成就了好事,怎么可能?她一向怯懦的大姐,怎么可能做出红杏出墙之事?这比说天要塌下来还让人难以置信。 鱼白叹了一口气,将兰香错把殷如泰当成自己之事说了出来,叮嘱兰朵错上加错,切莫大惊小怪,更不要告诉兰香,那天晚上是殷如泰,这孩子的亲爹是殷如泰。 兰朵郑重的点了点头,即使鱼白没有叮嘱她,她也不敢告诉兰香,以兰香别扭的性格,如果知道自己不守妇道,定要以死明志了。 第二天是初二,按北萧的习俗,初二回娘家省亲,兰香顶着黑眼圈,尽量表现得一团喜色,到了医馆接上兰丫,坐着马车返回于家村。 正月里来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到于家之时,老宅里一团喜气洋洋,本应该回家省亲的江氏都未回家,兰花与他的夫君也终于出现在了于家。 兰花的夫君是一个三十多岁老实巴交的穷苦汉子,媳妇当年得病死了,勉强凑齐了聘礼,娶了兰花过门,兰花进门就当娘,有个五岁的继女,前年怀孕又生了一个儿子,本以为生活有了奔头,却是越过越穷,本来于家二房就不宽裕,相较兰花婆家,反而成了打秋风的对象,时不时带着孩子来蹭几顿吃食,大柱子两口子心烦得要命,却也是无法。 早就听说兰香嫁了个富贵人家,不过是个好色的色痞子,兰花心中暗笑不矣,盼着兰香如那眼高于顶的于采荷一样,有被人抛弃的那一天,这次来,也是半看笑话的意思。 乍一见到鱼白,兰花的眼睛都瞪圆了,鱼白长得唇红齿白,绝对是同性忌妒、异性喜欢的长相,一身富贵无边,待兰香说话斯斯文文、软声细语,照顾得无微不至,下车相扶,走路相搀,看得兰花火不住的往外冒,一样是于家的女子,一样顶着不祥之名,凭什么她嫁得这样好,而自己却是一个木讷、丑陋、贫穷的泥腿老汉? 兰花心情不爽,便找继子的晦气,不一会儿就打得如杀猪般的嚎叫。 兰香不忍让鱼白看到自家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从怀里掏出几个银花生荷包来,给了每个孩子一个,果然各家都露了喜色,孩子们乐得围着兰香身前身后,兰香只好又将糖果等吃食分了,鬼哭狼嚎的场面转变成了欢声笑语,兰朵则一幅黑煞神模样,保护在兰香身侧,生怕一个闪失,兰香闪到腰,滑到了冰。 江氏忙乎着一家吃食,成兰子忙着摆着桌案,一家人忙里忙外,独独不见海氏。 鱼白一脸忧色的看向兰朵,兰朵会意,偷偷寻了兰丫,让她去找海氏。 丫丫寻遍了整个村落,最后在河边找到了海氏,海氏冻得脸色通红,宠溺的对兰丫道:“丫头,你怎么跟着一起回来了?你师傅同意你回来过年了?” 丫丫心疼的执起海氏冻得疮痍满布的手,眼圈一红道:“娘,别担心我,有姐夫在,师傅对我客气得很,倒是你,这大年的,跑到河边做甚?” 海氏嫣然一笑道:“这大过年,桌上没鱼怎么过年,讨的不就是年年有余的好兆头嘛。娘这是学着大林的样子,用他的网子网鱼呢!” 丫丫一脸怒色道:“娘,这一大家子为何是你,那些男人呢?我二伯、小叔呢?我爹呢,眼睁睁看着你来捉鱼,你的身子刚好了几天?” 海氏不在乎的摇摇头道:“只要你们过的好,我怎样都没关系,你大姐回来没,女婿对她好不好?” 丫丫点了点头,用双手执起海氏的双手,放在嘴边呵着气道:“娘,我在镇上的时候,有时间就去王家看大林,虽然总见不到姐夫,但待大姐和大林却是极好的。专门照看大林的李郎中,医术很是高明,教会我很多东西。大姐领着我去库房转了一圈,那药材都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东西,随便拎出一颗来,就值上几百两银子,大林想用多少就用多少,从来都不管。” 海氏长舒了一口气,叹道:“嗯,娘看人从没走眼过,这回却是打了眼,这鱼白虽然油嘴滑舌、贪财好色、杀人如麻,待咱们娘几个倒真不错,娘照顾大林那几日也是如此,做的吃食都是娘爱吃的,定是提前向你大姐打听了,心思细腻、为人和气,就是对你爹和你奶他们不太友善.......” 丫丫拉着海氏的手往于家老宅走,海氏又将丫丫扯了回来道:“走啥?鱼还没打上来呢,桌上没鱼,这年咋过啊?你奶又该甩脸子了。” 丫丫撒娇似的抱住了海氏,将脸颊贴在了娘亲的脸颊上上下摩挲道:“娘,你都说你的好女婿细心了,鱼早就拿来了,走吧。” 海氏宠溺的抚摸了两下丫丫的脑袋,嗔怪道:“就你爱撒娇,你二姐有你一半乖巧就好了,那脾气,和炮丈似的。” 丫站嘻笑着揽着海氏瘦削的身子,眼色里抹过一丝担心。原来有兰朵在家护着海氏,红杏虽然欺负海氏,但也会有个度,如今,四个孩子都不在身边,大林昏迷未醒,兰香嫁做人妇,兰朵在女子月坊,自己在医馆,海氏一人在红杏身边,红杏是想怎么搓磨就怎么搓磨,海氏的的身子更加的瘦削了。 二人往老宅走,远远的望见少年一人独立,站在大门前,一身黑色袍子,黑貂大氅,黑色长袍,黑色莽带,黑色玉扣,不似追名逐利的商贾,反倒像得胜凯旋的将军,在这银妆素裹的风雪中,卓然不群,奕奕生辉。 那浓浓的眼色,深遂而凝重,海氏有一种直觉,鱼白,是特意到这老宅门口,幽长的道上,来等自己的,这种感觉,很是奇怪,却又似乎那样的理所当然。 一辆马车呼啸而过,如海浪般卷起大片的风雪,将兰朵和海氏吞噬其中,鱼白神色一凛,飞身跃起,在马车轧压之前,如蛟入海,将海氏一举托起,抛向了一侧的雪地里,自己则用身子压在了兰丫之上,马车不减速反而加快,车轧已经碾上了鱼白的后背,眼看着碾压而过,骨断筋折。 千钧一发之际,王维与王多一左一右呼啸而至,长鞭若灵蛇出洞,齐齐用力,马车若平空升起般,腾高一米,王多脚踏路旁上马石,飞跃车顶,与王维并排而立,二人再一齐用力,车箱在空中翻转,若抛石般抛向了一侧的大树,碎裂声起,车箱哗啦啦粉碎,从里面跌出四个人来,在地上翻滚了两下,坐在雪地里大声的呕吐。 李大可也飞奔出来,欲扶起鱼白,鱼白摆了摆手,虚弱道:“骨头无大碍,后背伤口有些深,需要缝合,将我车箱里的药箱拿出来。” 李大可小心的将鱼白抱起,直接奔向正房。 车箱里掉落出来的非是旁人,男子是刘县丞刘清石和一名衙役,女子则是一个相貌平平却明显刁蛮的女子,身后唯唯诺诺的则是她的小丫鬟。 女子见李大可抱着鱼白进了屋里,不依不饶的站起来道:“大胆刁民,伤了人还想要逃走吗?知道你们伤的是何人吗?” 刘清石已经看清来者何人,虽知道鱼白身后势力庞大,但这样不闻不问的转身而去,又是在自己追求的女子面前,脸上有些挂不住劲,有些不爽的阴沉着脸,任由女子呼喊了。 衙役见刘清石未加言语,上前扣住了从雪地里爬起来、惊魂未定的海氏和兰朵,嚣张的模样,如同他手底下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只待死的蚂蚁。 鱼白受伤严重,王多与王维本想急着进院查验伤口,见对方如此嚣张,心情也分外不爽起来,抱着肩膀不屑道:“逃走又如何,不逃走又如何?你想怎样?” 女子见二人态度分明是戏谑成分多于恭敬,心情更加不悦,扭着闪到的腰肢,怒叱道:“你眼前的这位,是龙门县的县丞刘大人,你们的父母官,而我父亲,是都察院都察史。” 觉得这等穷乡僻壤的屑等小民不懂得都察院和都察史为何等机构、何等官职,女子觉得脸上无光,进一步解释道:“都察院是管全天下人的德行言恭的,是京官,天天能觐见天下陛下。” 刘清石一脸得意的看了看女子,虽然觉得女子言过其实,但给他增加脸面,他还是会照盘全收的。 王多看了看王维,二人扑哧一声笑了,嘴巴越张越大,笑声越来越大,王多更是笑出了眼泪,看着女子笑道:“都察院是言官不假,能管到老百姓屙屎放屁倒是头一次听说;每日上朝觐见陛下的需是从四品以上官职,都察院只有左右都察史和院史三人才能上朝觐见陛下,见过唬人的,没见过这么睁着眼睛唬人的,好玩、好笑、好无知。” 第二百七十九章 屑想小姨子 女子万没想到被两个村夫笑话了,脸色委屈的看着刘清石,刘清石脸色不悦,虽然王家势力庞大,便见到官员,表面上也得恭维奉承,就如同鱼白初入龙门县时,也是大把的银子和礼物孝敬着,他的手下竟如此嚣张,不摆点官威,以后如何挟持,揩些孝敬银子。 刘清石清了清喉咙,脸色阴沉道:“王家虽势力庞大,但也要讲王法,民见官,当行礼请安,这是规矩,鱼管家不施礼便退去了,是何道理?” 王维脸色也沉了下来,五品都察史没有压得住他,现如今又跑出来一个九品县丞,若再压不住,估计那个无品的衙役也要来叫嚣了。 王维不悦的从怀中取出一块牌子来,在刘清石面前晃了一晃道:“刘大人,这块牌子你认得吧,王某人是皇家内卫从四品知事,负责保护忠义王殿下,临时派遣此处保护鱼管家,既然刘大人如此讲品阶高低,那就依规矩来,上前施礼吧!此外,鱼管家被刘家马车碾伤之事,王某定会‘如实’禀明殿下,请殿下为鱼管家做主。” 刘清石脸色白一阵,红一阵,随即展颜一笑,只是那笑容甚是僵硬,看着分外的尴尬与别扭,上前拱了拱手道:“原来是王大人,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幸会幸会,得罪得罪,赔礼赔礼。这马车是张都察史府上的马车,从洛城春暖之地,初到北萧风雪之地,难免有些不合,婉儿她又是一介无知妇孺,冲撞了大管家和两位大人,刘某人从中调停,待鱼管家休息过后,定要到府上赔礼看望。” 张婉儿眼睛瞪得溜圆,实在想不明白,这穷乡僻壤的怎么就跑出两个四品官来,还一下子被自己的马车撞了,还有,刘清石什么意思,“从中调停”、“无知妇孺”,这是他自己怕得罪了忠义王,将责任都推到张家和自己的意思吗?还让自己上门赔礼道歉?自己的马车被掀翻了,脸和腰受伤严重,怎么全变成自己错了?说好的郞情妾意呢?说好的海枯石烂呢? 张婉儿一脸悲凄的看着情郎,刘清石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这个傻女人,将错归结到一个妇人身上,总比推到张都察史和刘清石身上强,忠义王总不能和一个“无知妇孺”一般见识吧。 王维和王多不再理会,一眼瞟向用刀架着海氏和兰丫的衙役,衙役吓得刀落在地上,“咣当”一声砸在了自己的脚背上,半天也未觉得疼来,觉得自己的脖颈生风,仿佛在鬼门关阎王殿前走了一遭,我的亲娘老子,那可是衙役的最高境界,保护高高在上少有当权几人,自己和人家,武功和地位都差了好几个层级,还好手没快些,伤到这娘俩,自己估计手臂就要被剁掉了。 兰丫眼疾手快,忙扶着海氏,进了那座破败的于家老宅之中。 老宅之中已是一片慌乱,鱼白被李大可小心的放在最暖和的主屋炕上,鱼白的后背一接触到炕,登时痛得脸色惨白,热汗直流,兰香一脸紧张的看着鱼白,想要去脱鱼白上身衣裳,查验鱼白的伤口,鱼白抓住兰香的手,看向兰朵道:“都出去,让兰朵来。” 李大可将药箱打开,急道:“小的常年刀口上讨生活,知道如何处理伤口,还是小的来的,免的吓坏了少夫人和二小姐。” 鱼白脸色一素,坚持着看着兰朵,兰朵会意,将药箱抢过来,伸手向外赶着众人道:“都出去吧,俺也是常年见血的,杀过猪、宰过鸡,见过大世面的。” 众人听得头上一阵黑线飘过,见鱼白坚持让这个“二愣子”姑娘治伤,只好退了出去,在外面等候。 兰香隐下心中酸楚,默默的站在门口,祈盼着鱼白快些醒过来,鱼白是为了救娘亲和四妹受的伤,对自家情深意重,如果他、他看上了兰朵,自己愿意与兰朵共侍一夫。 众人哪里关心兰香心中所想,只盼着鱼白受伤不重,快些好来。 鱼白脱去了袍子,又褪去了上衣,胸口缠绕着一圈白布,因为被血浸染,一层层揭下来,带着血痂,全褪下来,脸色已经疼得煞白,汗水滴滴而落。 兰朵心疼的煞着眉,看着如小孩儿嘴般翻转的伤口,迟疑道:“是要上金疮药吗?哪个瓷瓶是?” 鱼白摇了摇头,将几片干叶子咬在嘴里咀嚼,指着药箱上方一个小布包道:“这里有桑皮线和弯针,黑瓶子里是消毒水,我嚼的是麻药,你用消毒水将针消毒,在我伤口上也消毒清洗,然后用针对着,像缝衣裳一样缝起来,尽量缝得平整些,我留不留下丑陋的疤痕,就看你的女红过不过关了。” 兰朵有一瞬的怔忡,恍惚忆起当年,她的三妹也是用这种方法,给一个叫做柳紫鸢的少女缝过脸颊。 兰朵甩了甩头中的浮想,果断的拿起针线来,真的如同做活般给鱼白缝起了伤口,一向神经大条的她,生平第一次,如此细心的缝合。 待伤口缝好,己是一个时辰以后,将伤口细细的包扎起来,兰朵又将昏睡的鱼白衣裳穿好,侧躺着放在炕里。 兰朵抹了的把额头如雨而下的汗水,推开了房门,众人如水般的涌了进来,见鱼白已经睡下,又将焦点放在了兰朵身上,兰朵一幅老学究的模样,夸夸其谈着鱼白的伤势。 听说鱼白只是皮外伤,兰香长舒了一口气,头一晕,眼一黑,就要栽倒,幸亏兰丫及时扶住她,将她也放在炕上,摸了摸脉门,有些不确定,又让兰香躺在炕上,好好的切了切脉,一脸喜色道:“大姐有喜了。” 海氏登时展颜欢笑起来,兰香欲站起身来,又生生被海氏按回到了炕上笑道:“有喜了还乱跑,在炕上躺着,陪陪你相公。” 人去屋空,只余兰香与鱼白,兰香脸对着鱼白,一探炕头,有些烫手,兰香拖着鱼白身下的褥子,用力向炕稍移了移,扯得鱼白伤口有些痛,鱼白不舒服的皱起了眉毛。 兰香轻抬手指,慢慢抚平着鱼白紧锁的眉头,半晌,鱼白才嘟喃了一句“卓然”,再度沉沉睡去。 兰香手指顺着鱼白的脸颊画着他的眉眼、他的唇,觉得鱼白长得其实煞是好看,皮肤比寻常女子虽然黑一些,但更为细腻,更为光滑;身材比寻常女子虽然高一些,但身材更为纤细,更为玲珑。 这样一个男子,对自己,有些和蔼亲切,又有着刻意的疏远隔离,这样也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不似爱人,却胜亲人,平安到老。 兰香抚了抚尚且平坦的小腹,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是难能可贵,过去的自己,连想也不敢想的。 海氏将兰朵扯到暗色的门洞里,在兰朵的腰眼儿上又是掐了一把,下手毫不留情,掐得兰朵“唉呀”一声惨叫。 海氏忙捂住兰朵的嘴巴,横眉冷对兰朵道:“你个死丫崽子,娘咋告诉你的,离你姐夫远点儿远点儿?你咋就不听啊?” 兰朵委屈的眨着眼睛道:“娘,你放心好了,鱼白不会娶我的,娶了倒好了,像我姐一样享福去。” 海氏听闺女又开始胡言乱语,又下狠手掐了一把,恨铁不成钢道:“你咋就不知检点,像你小姑一样下落不明好咋地?你没有那心思,那姑爷受伤了,当郎中的兰丫不用,你大姐兰香不用,独独留了你在屋里?见了他的身子,你以后咋嫁人?” 兰朵不以为然的抱住了随时下手的海氏道:“娘,你就放心好了,我绝对发誓保证不与我姐夫有那不要脸之事,如果有了,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这样可好?” 海氏这才脸色稍稍放了晴。 海氏的担心不无道理,以前以为鱼白是个好色贪财之徒,兰朵本就看不上那样的人,不上去拳脚踢都是幸事了,更不用担心喜欢对方,勾引对方。 如今,鱼白身份尊贵,连保护的人都是什么四品的大官儿,还是个重情重义的,舍命相救于海氏、兰朵,待兰香、兰丫和大林又极其的好,若是女子,怕都是会喜欢这样的好男儿吧?更何况是情窦初开年纪的兰朵、兰丫?不行,海氏决定去兰丫“好好交流交流”,让她也要起个誓。 海氏感觉自己的心都操碎了,姑爷不好,她操心;姑爷太好,她还是操心。 鱼白悠悠醒转,睁开眼睛,见兰香睡在自己身侧,这是他与兰香第一次这样近的同榻而眠,匀称的呼吸、甜美的笑容,竟让她倍觉心安,背上的伤虽痛,但不影响行动,鱼白将身上的被子小心的盖在了兰香身上,自己则披着大氅走到了院中。 炕上的兰香偷偷睁开眼睛,摸着身上的被子,眉眼里蕴含着无限风情。 院中,海氏正费力的劈着柴禾,凛冽的风吹得她身子更为单薄,似乎风力再加重一些,她就会随风而逝。兰朵呵着凉气,将一捆草扔在了棚子里,交给兰丫剁开,随后娇憨的跑到海氏跟前,将柴刀接过来,若男子般吆喝着将木头劈开。 好一幅温馨的画面,鱼白多想也冲下去,帮海氏捶腿揉肩,亲昵的叫一声“娘”,可是,仅这一个字,却如粳在喉,呼不出,叫不得。 第二百八十章 撞鱼白偷情 海氏抬眼见到矗立门前的鱼白,微笑着点了点头,对兰朵说了几句什么,兰朵乐呵呵的跑过来道:“娘说,你既然醒了,便去请求奶奶开饭,好不好?” 鱼白点了点头,见兰朵耳边尽是草刺,自然的伸出手来要摘掉,兰朵如避蛇蝎的跳开来,警醒的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海氏,见海氏正干着手中的活计没注意,惊吓的拍着胸脯道:“‘姐夫’,你可离我远点儿,我现在奉娘亲的旨意,与你保持距离,防止我屑想与勾引美好的‘姐夫’。不仅我受到警告,就连兰丫也收到旨意了,如果不是怕二伯娘多心,估计兰草也会受到警告。” 鱼白懵逼的听着兰朵的嗲嗲不休,感觉这个世界还真是玄妙。 海氏向张氏请示,主屋内宽敞,便在主屋内用膳,兰香还未起炕,张氏让兰朵去招呼,兰花目光闪烁,抢着进屋去叫兰香。 兰香正躺在被窝里想着鱼白之事,脸色白里透着粉,煞是好看。正想着,只听“哗”的一声,满满一葫芦瓢的水,尽数的泼到了炕上,霎时一阵凉意袭来,兰香猛的坐起,屁股后背已经粘了满满的水,如下雨般向下滴着。 兰花手里拿着水瓢,不好意思道:“哟,兰香在呢,奶奶让我收拾好屋子,我想着鱼大管家是尊贵人儿,这炕得好好擦擦,不小心水瓢洒了,没事吧?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着凉了。” 一幅假惺惺的模样,兰香躲开兰花虚情假意的手,想要招呼丫鬟,想起来自己怕前呼后拥太扎眼,根本没带了丫鬟出来,想唤兰朵,兰朵又在外面帮忙呼着吃食,只隐隐见到鱼白的背影立于窗前。 轻轻呼了一声“相公”,鱼白听得声响,转回屋内,见兰香身上衣裳湿哒哒的好不狼狈,命李大可去车箱内取备用的衣裳,神情不悦的看了一眼兰花,还是一样的尖酸刻薄,如同当年。 兰香总不能坐在炕上的水窝里,挣扎的挪到炕边,想趿拉鞋,发现鞋子里不知何时也灌满了水,兰花一见脸色不变,得意的嗔怪道:“这定是哪个小孩子嫌恶,贪图好玩,回头我帮你惩治他。” 兰香不想与兰花费口舌,只想快点儿换下一身的水衣水鞋,便趿着湿鞋向门口走去,屋内正放着准备吃饭的大长条桌子,屋内本就狭窄,又挤着兰香和兰花二人,兰花状似用抹布擦着桌子,将桌子向里怼了怼,正走在里侧的兰香登时被撞得一歪,向侧倒去,若在平时,兰香定能灵巧些躲过,偏她脚下趿着水鞋、有了身孕,本就走得歪歪扭扭,被桌子一撞,身子就向里栽去。 说时迟那时快,鱼白抬脚将桌子踹飞,一把揽住兰香的腰,兰香一把抱住鱼白的后背,后背的伤痛的“嘶”的一声,血水再次涌了出来。 鱼白强忍着站立,手扶着门框喘息。 桌子踢飞之时,直接叩住了兰花的身子,兰花哀哀直叫,如一只老鼠般从桌上钻了出来。 李大可将衣裳拿来,递给了兰香,兰香将白色的女式玉扣大氅重新递给李大可拿回车箱,鱼白摇了摇头道:“穿着吧,你不穿好衣裳、不带着丫鬟小厮,也不见得别人就不妒恨你,该来的总会来的,以后别这样傻了。” 宠溺的将大氅披在了兰香身上,唤来兰丫,让她陪着兰香去厢房换衣裳。 兰香一走,鱼白登时痛得倒抽了一口气,李大可紧张的搀扶道:“你这是何苦?伤口裂开了吧?快回镇上医治吧!” 鱼白摆了摆手道:“不用,不要告诉兰香,让她担心和愧疚,这点儿小伤,我还能挺住。” 鱼白神情不悦的看着兰花,眼睛轻眯,若一只待猎的豹子,看着毫不知情的猎物,冷哼道:“于兰花,你应该庆幸兰香和她的孩子无事,否则你不会仅受这一点点伤。这是我第一次警告你,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若有下次,我不介意世上少你于兰花这个人,和那苏怜去阴间做伴。” 于兰花哀哀的看着转身离去的鱼白,想她和于兰香是一样的于家女子,为何两个相公天差地别?鱼白身家富贵,待兰香如珠如宝,呵护有嘉,连受伤都不告诉兰香,生怕她担心和愧疚;而自己的相公卑-贱如泥,待自己如草如尘,就连那事儿都如同对待猪罗一般,草草了事,只想着让她揣上个大金蛋。老天爷,何其的不公。 午膳用得分外安静,看着海氏日渐削瘦的面庞,鱼白放下碗筷,轻声道:“岳父大人,如今兰香怀有身孕,这是我鱼家第一个子嗣,自是分外重视。这后宅之事,你多少听说一些,危险重重,暗藏杀机,防不胜防,小婿想让岳母大人到府上小住,待兰香胎气稳定了再回于家村,您看如何?” 兰花自然知道鱼白言外之意,只是低着头吃饭,不敢抬头看向鱼白阴冷的目光。 鱼白难得平心静气的对于三光说话,于三光甚至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直接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红杏一脸铁青,兰香、兰朵和兰丫皆是一片喜色,一家几口,这下子可以在鱼白宅子里团聚了,甚至可以天天见上一面。 海氏和三个闺女与鱼白同乘一辆车,嘻笑着返回龙头镇。她所不知道的是,与她同乘的,是她的另一个闺女于兰芽。 红杏在身后啐了一口,抱怨的看向于三光道:“老爷,她们分明是到镇上享福去了,为何不让我和二欣也去呆两天?” 于三光瞪了一眼红杏,这鱼家姑爷心思难猜,对自己半是不屑半是阴沉,一不小心就触了逆鳞,就如刚才,掀桌子撞兰花,兰花连屁都没敢放,这会儿又要海氏去照顾兰香,这也是好事,兰香顺利生下鱼家的子嗣,以后地位稳了,还愁他这个岳父借不上光?于三光心事重重又满怀期望的回了三房家中。 偌大的倚兰阁,登时欢声笑语,除了大林没有醒来,除了鱼白不在倚兰阁过夜。 大多时候,鱼白只是看着海氏带领着三个闺女,一起折纸、包合子、拉家常,嘴角噙着笑,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你以为他不在的时候,一抬眼间,他却仍在那里。 唯一让海氏不安的是,每次换药,仍是兰朵去白鹭阁,从来不招呼兰香去看一眼。 海氏来到伙房,如她所料,兰香仍在伙房里忙活着,炖着乌鸡汤,一炖炖上一个时辰,装好汤盅,待兰朵换完药回来,再让秋娘送去,这个傻闺女,可如何是好? 汤己装盅,海氏拦住兰香道:“傻丫头,娘是过来人,听娘的没错,你炖了汤就自己送去,莫再假她人之手,去吧!现在就去。” 兰香脸上红晕一现,摸了摸腹中的胎儿,想着,若不是娘亲支的招法,恐怕连这小小的生命也不会存在的,娘说的,都是对的,对,自己端去。 兰香壮着胆子迈步走向白鹭阁,自从海氏来之后,白鹭阁内那些莺莺燕燕都被谴进了王安世的那座空院子,只余李大可十几个护卫。 见来的是兰香,唯一的管家娘子,李大可也懒得通传,直接放了兰香进去。 挑起帘笼,一阵低语传来,兰香想转身离开,却又忍不住将汤盅放在桌案上,轻移莲步,隐于围帘之后。 兰朵啧啧赞道:“果然没有留疤痕,摸着也没有印迹了,不错。” 鱼白切了一声,挽着兰朵的手道:“走,给我梳头去,我要梳那个现在流行的公子髻,带上六角网帽,像不像一个风姿绰约的豪门贵公子?” 兰朵将鱼白按在了妆镜前,用梳子梳起鱼白的如瀑墨发, 笑道:“是是是,你是豪门贵公子!女子见了小鹿乱撞,含羞带怯,迷死一众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和青楼花魁.......” 鱼白坐直了只着中衣的小身板,调笑道:“‘小姨子’,你是在吃醋吗?下次逛青楼‘姐夫’带你去!” “啪”的一声响,显是兰朵气得打了鱼白后背一下,嗔怒道:“你若是再没正形,‘小姨子’就除暴安良,为民除害。” 鱼白嘻笑的抓住兰朵的手道:“你可别,这样你大姐会伤心的,肚子里的孩子就我有我这个便宜爹了。” 兰朵脸上一抹忧伤划过,放下梳子,坐在鱼白身侧的绣凳上,静默了半天方道:“鱼白,你说,殷如泰听说有了子嗣会怎么想?殷家会不会认为姐姐不检点?” 鱼白眼色坚定道:“我绝不会让此事发生,即使不检点,也是他殷家人不检点,夜半进门,诱奸新妇,每一样都可圈可点,殷如泰如果不承认,我就一刀了结了他,让他一辈子做不成男人。” 殷如泰?不检点?兰朵失魂落魄的怔在那里,手脚发凉。 只听兰朵静默了一会儿,神色凝重道:“鱼白,我有时候在怀疑,你为何要对我姐妹这样的好?你从不是良善之人。” 鱼白哧然笑着捏了兰朵小脸一把,笑道:“怎么,还要报答不成?以身相许?” 兰朵状似恶狠狠的扑了上来,鱼白回手一挡,放慢速度,有板有眼的与兰朵过起了招式。 第二百八十一章 身份现端倪 兰香不知何时回到的倚兰阁,又是如何回到的倚兰阁,脸色如那苍白的雪,白而凉,直渗入心,似冷似疼。 那夜的温存历历在目,如燕子衔泥铸巢,若柳絮苍耳痴缠,却原来不过是黄梁一梦,原来,自己做为新妇,竟红杏出墙了,与自己的旧爱缠绵,让新爱抚养亲子,这是一个多么大的笑话? 张氏常骂儿媳妇的一句话就是:当了裱-子还想立牌坊,当时的自己只觉得污秽不矣、不堪入耳,如今却觉得,这原来是血淋淋的自己的写照,自己与人苟且,还要奢求鱼白对自己专心如一,自己该有多贪心、多恬不知耻,和自己的小姑于采荷又有何区别,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一个鲜知廉耻的荡-妇。 海氏见兰香闷闷不乐的回到屋里,反插了房门,以为兰香又为鱼白和兰朵神伤了,心里捉摸着,一会儿找兰朵聊一聊,让她回于家村去,免得以后传出闲话来,兰香脸上无光,兰朵嫁人更难。 鱼白与兰朵喂招完毕,见桌上有一盅乌鸡汤,狐疑道:“是你拿过来的吗?” 兰朵不客气的盛了一碗,摇了摇头道:“若是我拿来的,早就喝完了,何必等到现在?” 鱼白点了点头,现在能自由出入白鹭阁的,只有秋娘一人,定是秋娘见自己与兰丫打闹,便放下了,也盛了一碗喝了起来,只觉得,这次熬的鸡汤较往次更加的香,不浓不稠,恰到好处,鱼白心想着,待秋娘来了,让她吩咐厨娘明日再炖一大盅,与海氏和兰香她们一起喝。 夜色如水,冰痕若刀。 因兰香怀着身孕,兰朵吵着与兰香一个房间照顾,兰香不想和兰朵打照面,所以借着看大林的机会,屏退下人,一个人躲在大林房中,无语泪先流。 怔凝的看着手里的玉牌,日日把玩,夜夜思念,原本褐色的络子被她拆除了,换上鱼白喜欢的深蓝色,打着她喜欢的同心络子,现在想来,却是千般讽刺,万般诛心。 一头是于己有恩的鱼白,一头是于己有情的阿泰,二人若是因为自己而反目成仇,她有何面目来面对世人?有何面目面对未来的孩子? 泪水若绝堤的海,怎样收也收不住,以前的自己,纵然吃不好,穿不好,受尽冷嘲热讽,便她不觉得有多苦,毕竟,那些都是欲加之罪,自己的心是纯净的,即使凄苦,她还有活下去的希冀,如今木己成舟,一语成谶,自己已经不再是最初的模样,这世界这么大,却己无我于兰香生存之地。 大林,姐,没有面目活在这个世上了,愧对列祖列宗,愧对鱼白,愧对阿泰,愧对尚未清醒的你...... 大林的手指动了动,兰香揉了揉眼睛,苦笑了几分,原来,这尘世还有些东西让自己留恋的,自己临死还要自欺,大林躲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会醒过来? 兰香将并蒂莲花的玉牌拢好,珍而又珍的放在贴心处,用梳子梳了梳凌乱的长发,将腰带解了下来,站在圆凳上,打了一个死结,留恋的看了一眼大林,哽咽道:“对不起。”只不知此话,是想说给何人而听。 女子毫不留恋的踢开了凳子...... 鱼白听着秋娘汇报着丽人大赛的相关事宜,鱼白眉毛紧紧皱到一块儿,想着是自己独立门户,自开青楼还是与沈家摒弃前嫌,正行合作,二都都有利有弊,自己开青楼,招牌打出来吸引人得费些心思;与沈轻东合作,无异于养虎在榻,时时提防。 鱼白点了点头,对秋娘道:“准备准备,过了二月二,我到府城先会一会沈家再决定。” 秋娘点头称是,转身离开屋子,鱼白唤了一声道:“秋娘,今日午时你端进来的乌鸡汤不错,明天多炖一些,给夫人送过去。” 秋娘一怔,施礼道:“香夫人未向管家提及吗?每日午后炖的汤盅就是香夫人亲自炖的,让奴婢给您端过来,今日奴婢忙丽人赛之事,并未送过汤盅,不是于二小姐送来的就是香夫人送来的。” 不是兰朵,难不成是兰香送来的,糟糕!鱼白眉头轻皱,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景,一股不详的预感急速的冲上大脑,人也如飞般的从窗子直接跃了出去,只留下一道白色的光影。 正房的门被“咣当”一声踢开,兰朵睡眼惺忪,鱼白发红的眼睛已经冲到近前,近呼怒吼道:“兰香呢?” 兰朵吓得噤声,四处张望,未见兰香的影子,鱼白再次冲入了海氏的屋子,同样,没有,没有,鱼白的喉咙似被什么堵住了似的,眼睛发胀,却怎样也哭不出来,海氏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也逼问兰朵兰香为何不在屋里。 兰朵连滚带爬的冲进了大林屋,一推没有推开,鱼白已经上来一脚,将门撞得四分五裂,空荡荡的屋梁上,兰香已经停止了挣扎。 见此情景,海氏要打兰朵,埋怨她逼死兰香,兰朵要打鱼白,责怪她是不是做了对不起兰香的事情,场面一时好不慌乱。 鱼白一把推开海氏和兰朵,飞身上梁,将兰香一把抱了下来,平放在地上,压住胸口,又嘴对嘴的吹着气。 海氏一阵嚎啕大哭、悔不当初,哭道:“香儿,你咋这样想不开啊!!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海氏气得对着兰朵狠狠掐了两把。 兰朵跪在地上,眼睛直直的,傻傻的,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的大姐为何而死,海氏为何又要扑打自己? 半柱香过后,鱼白累得虚脱,兰香终于缓过了一口气,哭倒着扑在海氏怀里,恢复了些力气,又要向墙上撞去。 鱼白气得一巴掌打在了兰香脸上,打得兰香懵头转向,傻傻的看着鱼白,随即傻笑起来,笑得涕泪横流,笑得伤心欲绝,这才是鱼白的真实反应,他早就想打自己这个娼-妇了,早就想打掉这个野-种了,这样才对!!!这样自己心里才觉得舒服一些!!! 兰朵抱住兰香的肩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晃着兰香的身子道:“姐,你别吓我,有什么事儿你说出来,谁欺负你了,朵儿帮你打他,是鱼白吗,我打他,你别这样吓妹妹......” 海氏一把推开兰朵,怒道:“都是你,娘跟你说什么,让你远离你姐夫,你偏不听。午时送汤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定是看到你和你姐夫之事,你咋这么不听娘的话啊!眼不见心不烦,娘索性也一死了之吧。”海氏又急着要撞墙。 场面再度失控。 鱼白抹了下眼角的泪,见海氏越搅和越说不清,兰香要以死明志,海氏要以死相胁,兰朵手足不措......鱼白忍无可忍的大声叫道:“都住嘴,听我来问。” 鱼白轻轻蹲在兰香面前,神色素然道:“兰香,我问,你点头或摇头。” 见兰香眼珠动了动,知道她听进去了,这才将兰香抱起放在大林榻上,轻声问道:“你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了?” 兰香默默的点了点头。 鱼白心下稍安,轻声道:“你觉得是你不守妇道,所以对不起我,要寻死?” 兰香沉吟了半天,再次点了点头。 鱼白又转向海氏道:“您老认为我与兰朵有私情,所以逼死了兰香?” 海氏忙不迭的点头。 鱼白叹了一口气,一伸手臂,长长的墨发抖了下来,又将身上的外袍脱下,里面的中衣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转了一圈道:“现在,你还认为我与兰朵有私情吗?还认为我是兰香肚子里孩子的亲爹吗?” 海氏和兰香惊得嘴巴均张了半天,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兰朵点点头道:“娘,我早就知道鱼大管家是个女子,只是她救大姐之前,让我发誓不说出去。” 兰香脸上仍是浓重的悲色,鱼白将桌上的玉佩重新递给兰香道:“殷如泰临走时就答应我,待天下大势稍定,定会风风光光以正室礼迎娶你入门,你怀孕之事,殷如泰也已经知晓,你放心,有我在,殷如泰不敢负你,也不能负你,我就是身死,也会护你周全。” 少女那样灼灼其华、卓世神彩,让人不忍直视,海氏泪水纵横,不为少女的豪言壮语,只为少女这样的神彩,像极了当年的那个信心满溢的女儿。 兰香心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少女,有怨责,更多的则是浓浓的感激,自己何德何能,让她如此眷顾? 手腕被紧紧的抓住,兰香低下头来,错愕的看着榻内眼泪纵横的大林,抓着兰香的手,久久不曾松开。 众人脸现喜色,忙唤李郎中来,李郎中要为大林大脉,大脉仍旧死死的攥着兰香的手,不肯松开,一字一顿的说道:“活---着---。” 兰香涕泪横流,重重的点了点头,半天回道:“好,活着。” 大林这才松开了手,重新昏了过去。李郎中把了把脉,一脸喜色的对鱼白点了点头,鱼白忙让伙房去做稀米糊,给身体一直处于亏空的大林补充补充食物。 鱼白对兰香微微一笑道:“有勇气死,为何没有勇气活着?好好养胎,等着做殷夫人。” 兰香腼腆的笑了笑,为自己死里逃生,也为自己打开了多日的心结,一个选择阿泰还是选择鱼白的心结,这两个,原来,她可以一个都不失去,一个做夫君,一个做姐妹。 兰香展颜笑开来,若那玉牌上的并蒂莲花,温暖的绽放。 第二百八十二章 风狼再入瓮 “朵儿,鱼管家左手会写字,你三姐左手也会写。”海氏若一只仓鼠般向房内偷窥着。 兰朵无奈道:“娘,你是怎么了?一知道鱼管家是个女子,便日日跟踪,时不时突然袭击,这是人家王府,不是于家村,好不好?” 海氏被兰朵硬拖着回了房间,心里百感交集,就连她自己也不理解自己的行为,总觉得有太多的不可思议之处,如鱼白和兰芽同样喜欢将鱼肉团成团状再吃,如鱼白与兰芽同样特立独行,如鱼白和兰芽同样......” 海氏一拍脑门道:“对了,传说咱家芽儿的背遇热会出现碧凌来,我们去偷看她洗澡。” 兰朵痛苦的一捂耳朵,俺的娘的,本来那样一个本份的农家村妇,到了这倚兰阁怎么变得如鱼大管家一样不走寻常路呢? 和海氏一个想法的,还有那个狂炸天的风狼寨寨主,混际早市多日的他终于逮到了机会,王府的小厮点指着一流水的几十个樵夫道:“你、你、你、还有你,将柴禾送到府上去,若是送得好的,以后就你们几个常送了。” 小厮很恼火,常给王府送柴禾的那几个樵夫突然一起病倒了,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还不言语一声,只好临时到早市上来买柴禾,其中一个的柴禾特别的大捆,和别人一样是六文钱,小厮看了看,偷偷隐藏了六文钱,这一捆顶两捆,怎么不偷摸乐呵? 按道理,生人是不能入宅的,樵夫们将柴禾纷纷堆在了王府后门,领了银钱便走人。 丑汉子见小厮为难的看着堆成小山似的柴禾,满脸堆笑道:“小爷,承蒙您老照顾生意,感激不尽。这柴禾也太多了,小的帮您送到里面去,免得脏了您的身子。” 小厮还是头一次被人奉承,欣喜的点了点头,在前面领路,让丑汉子将柴禾堆在柴房里,柴禾过多,走了两趟,小厮便不愿跟着,让壮汉子一趟一趟自己来回的走。 丑汉子眼神一眯,将最后一捆柴禾放下,向小厮道了别,在出府的转弯处,却是人影一闪,闪到了暗处。 见几个小厮走向一处院落,壮汉子跟随其后,走到一处房前。 室内置着两个奇怪的池子,一处热气腾腾,一处凉若静湖,上面置着两个奇怪的风车,四个小厮分别站在风车的轮毂上,呵着口号踩着,风车里的水源源不断的涌入上方的两个巨型木桶中,小厮将木桶合了盖子,便纷纷离去,只留下一个小厮,看着两个池子的水位。 原来,这是一处浴室的耳房,水是温泉水,因为太烫,所有留置两个池子,用以浴室中的人来调温。 壮汉转过屋子正面的一丛丁香树后,观察着浴室的情况。别看浴室耳室简朴,这浴室却是豪华得多,雕梁画栋,美仑美奂,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都出去吧。” 侍女们答了一声“是”,便纷纷转出了浴室,众护卫分立屋子四周,里面还有与风狼交过手的王多和王维。 壮汉一笑,果然,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见守卫森严,近不得屋子,壮汉转过方才的耳室,将那小厮打晕,环顾四周,发现耳室上方有一处高高的窄窗,与浴室相通,壮汉一笑,飞身一跃,踏上了风车,借力一跃,扒到了小窗之上。 许是防止有人钻入,小窗并不大,壮汉将一只手和头伸进去,身子和骨骼奇异的扭曲着,三扭两扭竟从小窗户扭了进来。 室内雾气腾腾,目不视物,借着哗哗的流水声,丑汉子轻轻纵落在池子边缘,池子边缘窄小湿滑,汉子一个踉跄滑进了偌大的水池中,只三两下,便冲到了池底。 好在水声隆隆,掩盖了他的滑落声。汉子在池子站定,探出头来,四目观瞧,自己置身于丈宽的圆形池子之中,已经注满了水,温度适宜,四肢舒泰,池子四周粉色纱帐层峦,外间的景色若隐若现。 一只藤条长榻之上,坐着一个白纱曼妙人影,人影将衣裳褪去,影影绰绰,轻移莲步,缓缓而来。 风狼呼吸莫名的慌乱,一下子沉入了水中。 一条白晰的莲足踏入水中,再一条踏入水中,只隐隐看见白晰的身段。 风狼冒着窒息的危险,向那白色光影移动,一个绰约的身子闪现,汉子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白影的后背,一个线条一个线条逐渐闪现,还未看清上面的图像,头上一道白色藕臂如一条白色的水蛇般袭来,直贯风狼后背。 风狼卒不及防,被打得正着,再次沉入水底,不退反上,抓向正向外逃的白影。 白影手上五齿刃一挑,向风狼脸上滑到,风狼再次闪开,追赶白影己是不及。人影已经飞扑出池,如蝶般飞舞中,一挑池边粉色纱帐,紧裹胸口处,向外间奔逃。 风狼眼色一眯,就着池水,如泥鳅般滑行,一把抓住鱼白脚踝,将少女再次扯回了池子,二人再度扑打入水,打斗中,不慎碰触了入水口,两道汹涌的水柱同时向二人袭来。 一道滚烫似火,直冲鱼白后背;一道冰凉如冰,直冲风狼胸前,若被冰的击中倒是无碍,若是被热的击中,定会嗜骨之痛。 千钧一发之际,风狼一把揽过鱼白的腰身,二人在水中四十五度翻转入水,虽然入水,却己是晚矣,双双被水流击中,那股滚热的水直击风狼背后,烫得他不由张嘴痛呼,热水入喉,烫得他咽喉又是一痛。 鱼白则是冰得牙齿打颤抖,却是无碍,一扯风狼,带离滚烫的池水,将入水口重新塞住。 二人静默而望,风狼则眼睛紧盯着鱼白身上,伸出手来欲搭上鱼白肩头,鱼白大怒,刚刚相救之情抛诸脑后,二人再次战于一处。 鱼白经验不及风狼,力气不及风狼,处处被动,招招受制,越打火气越大; 风狼招招未尽,处处留情,越打眉眼里越含着笑意,虽不完全确定,己是七七八八,为了确定那一二,招招袭向鱼白身上紧裹玲珑曲线的纱帐。 鱼白气急,这色痞果然是色痞,无论何时都是色字当头,眼睛飞转着想着办法。 这里虽然是自己的地盘,但自己衣裳不整,招来自己人显见是招告天下,自己是个女人。 若是不招来自己人,自己显见又不是对方对手,左右皆为难。 鱼白干脆住了手,一屁股坐在藤椅上,眼睛邪魅的看着风狼,嘴角一撇道:“这里太滑,打得不尽兴,不如换个地方再打?” 风狼盘腿坐在鱼白身前,闲适的拈起一颗葡萄,放在嘴里,微笑道:“你若是找你的人帮忙,我也可以找我的人帮忙,你的人不过几十,而我的几百上千,孰轻孰重,你晓得吧?”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鱼白嘟着嘴道:“风狼,是你劫我的货在先,我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像一只蚂蝗似的纠住我不放,此事不好吧?” 风狼伸展了下胀疼的后背,轻哧道:“栽赃我杀了苏怜,栽赃我劫了周家货银,杀了我的兄弟,狱里至今还有两个,咱们之间能如鱼大管家说的如此轻松吗?” 鱼白塌下了肩膀,低声道:“狱中的兄弟我帮你救,栽赃的银子我给你,苏怜的命我买了,算是给风狼寨一个说法,你也可以给你兄弟一个交待,如此可好?” 对于鱼白如此和蔼的态度,风狼倒是出乎意料,毫不犹豫的还摇头道:“现在只要让我看你后背,一切都可一笔勾销。” 鱼白还真是无语了,实在不懂这个满脸是坑是伤的家伙纠竟耍什么心机,自己对他还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不忍一击毙命,自己定是脑子秀逗了,竟对一个色痞不忍下手了。 但是,自己总不能真的牺牲色相,让他看了后背吧?自己没什么,萧然那个老古懂知道了,定以为自己是个水性扬花的女子,不行,坚决不行!为了萧然那个家伙,自己也要守身如玉,洁身自好!!! 鱼白就没有想过,现在的她,只裹了一件纱帐,曲线若隐若现,锁骨性感迷人,藕臂似玉如珠,已经被风狼一览无余了。 风狼也是奇怪,自己一向不擅于把持自己,随心所欲,被他过手的女人无数,面对如此的鱼白,竟然没有产生逶迤的念头,莫不是自己的身体出问题了? 脑袋一阵晕眩,眼睛眨了眨,鱼白小小的身子已经变得模模糊糊。 鱼白低下身来,一手拍在了风狼的脸蛋上,哈哈笑道:“跟小爷斗,你还嫩了点儿,没想到吧?你一跳进水池,小爷就发现你了,不动声色,就等着你放松警惕吃下葡萄,蒙-汉药的滋味儿不错吧?” 鱼白不管风狼,转过身去扯下纱帐,换上男装。后背上,丑陋的碧凌若隐若现,风狼伸长了手,轻轻喃道:“兰芽......” 鱼白却再听不到了,换好衣裳,叫李大可进来,将昏迷的风狼双层铁锁加身,压入大牢。 李大可迟疑道:“鱼管家,这家伙朝廷悬赏三千两银子,不如换了银子?” 鱼白沉吟片刻,看着丑汉子略为熟悉的面庞道:“将他关入牢中吧,好吃好喝先供着,他后背有烫伤,帮他治治,此外,抓住他的消息也别告诉任何人,另寻一个与他样貌相仿的大奸大恶之人杀了,扔在荒郊,让官府的人发现了。” 见被拖出去的风狼,隐于院中草丛的海氏和兰朵不由得屏住呼吸,海氏更是吃惊的掩住口道:“我的天老爷,得回咱娘两没进去,进去的话,被抓的是不是就是咱们两个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奇葩丽人赛 兰朵无奈道:“娘,你费这么大力气干嘛?不就是想知道鱼管家后背没有没图案吗?我天天换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你别多想了,三姐已经死了,人死怎能复生?” 海氏泪眼婆娑,低声呢喃:“娘只是想着,这鱼管家和咱非亲非故,凭啥对咱娘几个赁好?凭啥舍命救咱娘几个?闺女是娘的心头肉,娘就感觉这鱼管家赁的亲切,原来以为鱼管家是个小子,娘不敢想,现在知道鱼管家是个丫头,娘这心里每天乱糟糟的,总梦见你三妹死的那天。” 兰朵叹了口气道:“娘,你别闹心了,我晚上找借口再帮鱼管家换一次药,用热巾子敷上不就知道了?别像个小偷似的跟踪偷窥了,让鱼管家看到,咱成啥人了。” 正所谓一波未波,一波又起。鱼白刚刚捉住了风狼,兰朵又磨刀豁豁而来。 晚上,兰朵拿着温水盆子和药来到白鹭阁,对鱼白展颜笑道:“听说你马上到府城去做生意了,我再给你后背伤口上抹些去疤的药。” 鱼白摇了摇头道:“伤口早己愈合了,不用上药,不是已经停了好几天了吗,今天怎么又想起上药来?” 兰朵笑道:“是俺姐让来的。以前不知你是女子,留疤痕也无伤大雅,知道你是女子,俺娘和俺姐非让俺来上药,说你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定要好好感谢。” 鱼白笑了笑,不以为意,褪去外袍,祼出后背来,兰朵嘴角上扬,将巾子放入水中,润湿拧干,铺平,全然的敷在了鱼白的后背上,一股温热袭来,鱼白脑中电闪雷鸣,白日风狼的事情闪过头脑,突的将衣裳拢起,笑道:“我突然想起一件急事要找秋娘,你先回去吧,药我让秋娘上便可。” 看着兰朵怏怏离去的背影,鱼白感觉额头的汗马上就要滴落了,这龙头镇太过危险,身份眼看着掩藏不住,还是快快离开为妙。 第二天清晨,鱼白便怆慌逃离龙头镇,赶往府城,不到万不得矣,暂时不再回来。 ...... 沈轻影独自凄然的坐在桌案前,看着桌上自己喜爱吃的金丝桂花糕,曾几何时,有个男子对自己说,只要她想吃,他这里永远都有这新鲜桂花做成的金丝糕,即使是寒冬腊月,为了她,他的室内永远都会养着几株桂花,占据了房间大部分的空间。 如今,金丝糕在,他却不愿与自己相见,这比将她囚禁在沈府还要让她痛苦,若是相见不如不见,又何必救她出来? 沈轻影狠了狠心,将碎瓷片在手腕上轻轻划过,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的渗出来,再滴落在地上,声音竟是那样的清晰可闻。 一道人影闪过,用帕子将女子的血紧紧的按住,泪眼婆娑道:“你,这是何苦?” 沈轻影抬起眼睑,摸着男子脸上的疤痕道:“我就知道,你在我身边,不这样,你会出现吗?答应我,永远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即使刀山,即使火海,我们一起来踏,我们一起来闯,好不好?” 男子终于点了点头,这一刻,他己盼了数年。 ...... 见到水淼身侧的沈轻影,鱼白没有过多的诧异,只是微笑道:“想通了?回府城不怕危险了?” 沈轻影轻笑道:“不是有鱼大管家在吗?” 鱼白哈哈大笑道:“你这句话,我喜欢,本来还想和沈家合作来着,你即使无所畏惧,我倒想与沈家打擂台了,有信心没有?” 水淼轻轻执起轻影的柔荑,点了点头。 鱼白啧啧叹道:“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舍不得媳妇套不住大伯哥,走,到府城开青楼当老鸨去!!!” 身后的李大可登时笑喷,连一向肃着脸的王多和王维也是憋笑憋得通红。 一行人,众志成城向龙阳府而来,而沈府尚不知,他们将迎来一个强大的对头。 新年不过一月功夫,龙阳便开张了一座最大的青楼楚馆,唤做轻淼楼,这里,是有钱人的天堂,没钱人的愿望,街头巷尾的小孩子们都在传唱,到了龙阳必到轻淼,不到轻淼,白到龙阳。 轻淼楼,说是青楼楚馆,还不贴切,因为这里不仅有妓子、倌公,还有剧院、画坊、诗坊、鸳鸯浴、甚至还有赌坊,整座楼上下十七层,有小厮脚踏动力梯上下运输,如果想玩得尽兴,一日下来没有万金是不可能的。 单说这妓子一项,不仅有艺妓、雏-妓,还有那风韵独特的半老徐娘,被打扮起来,比那些雏-妓还诱人,具说那榻上功夫了得,针对不同的客官有不同的招法,对刚开-荤的,她跟你玩标准八式,保证你洞房花烛夜大展雄风;对久经情场的,她跟你玩不同的制服诱惑,有女捕快、女郎中、女先生.....据说,八十岁的老汉都能流出两溜鼻血出来...... 二十多岁、三十来岁的女子反而比那流水的小姑娘还畅销,被花重金赎身的一个接着一个...... 刚开了一个月,便宣告告罄,轻淼楼传出重磅消息,要举行“丽人赛”,年龄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女子,不分国籍,管你是萧国、周国、齐国还是大汉国,不分身份,管你是良家女子、婚配妇人,还是青楼楚馆,暗娼妓子,一率统统均可以参加,比皇宫内院选秀还要热闹,规模还要庞大,连皇宫后院都被当做谈资趣事,连选秀的公公都被偷偷派了下来,务心得心的妃子人选。 丽人赛分成两个赛区,良家子和良家妇人被封为“水仙丽人”,赏银万两,特聘为王家女子月坊的代言人; 暗娼妓子被封为“玫瑰丽人”,赏银万两,另万两银子卖身,成为轻淼楼头牌,算是两万两银子。 一向沉稳的沈轻东再次被鱼白气得摔了东西,两家竞争开青楼他不在乎,反正两家斗得不是一天半天,关键这鱼白太不是东西,在龙阳府建立了个什么联合商会,凡是持着商会标志的商家均成为了特许供货商,一大票与沈家交好的商家全部被拢络了过去。 如,大赛期间所用的所有药物均由方家负责;大赛期间所用的酒水食物;均由开酒楼的赵家负责;车辆随行均由行货商的马家负责......就连街边要饭的叫花子都被鱼白临时雇佣起来,当起了临时保安,至于各家收入嘛,鱼白只要每家一成银子做联合商会的会费。 现在的龙阳府,充斥眼中的,皆是“丽人酒”、“丽人装”、“丽人车”....... 在鱼白的促动下,府衙也没消停,创立了“丽人报”,上面不定期的画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丽人”消息,第一天,就卖空了五百张,价格从二十几文钱涨到了一两银子...... 所有的这些,竟没有沈家的份,沈家的酒楼、客栈门可罗雀,而街对面的客栈,连柴房都倒出来成了大通铺......这是一个多么痛的领悟,沈轻东怎能不恼。 管家思前想后,欲言又止,见沈轻东气得不轻,壮着胆着道:“大少爷,老奴听到了一个消息,你且息怒,老奴再讲。” 沈轻东强压着心头的怒火,淡然道:“还有什么坏消息?” 管家沉吟道:“小三子去轻淼楼打探,打探出那轻淼楼的二东家就是当年没烧死的水淼,那老鸨虽然扮相极丑,但看着眼熟,让孙妈妈去认,像是......” 见沈轻东脸色苍白,未加言语,管家狠了狠心,咬牙道:“那老鸨是被虏走宣布病死的‘五少爷’......” 沈轻东头脑一阵眩晕,姓水的和那野-种到底是成双入对了,还与整个沈家做对,水淼、鱼白、沈轻影,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如此热闹场景,萧玉自然不会错过,本来是前往龙门县的她,又转道到了龙阳,偷偷背着沈轻东,女扮男装到那轻淼楼看热闹。 “公子,你看,你看,那个女子长得好丑啊,怎么还来参赛了?你看,那个村妇手上都冻出疮来了,竟然也来了?” 萧玉身侧的小厮模样的丫鬟樱桃情不自禁,对初赛的丽人品头论足,正谈论着,又指着一队奇怪装束的女子道:“公子,公子,你看,那那像是汉国人,唉唉,那是齐国人......” 非萧国本土丽人可以入关参赛,但人数受限,且要向萧国驿馆报备,所以来参赛的女子虽然不多,但绝对是各顶各的漂亮,不像萧国本土的这些,打哈哈凑趣,歪瓜劣枣,啥样的都有,若不是年龄有限制,估计黄口小儿和六十老妪都要来参赛了。 裁判是三个人,鱼白、水淼、管知府。三个人举绿牌子为通过,红牌子为淘汰,以多为胜。通过的良家子发白牌子,妓-子发黑牌子。 一拨又一拨的人离去了,鱼白不免失望起来,此次如此轰动全国、大张旗鼓举办这“丽人赛”,就是为了帮卓然找卓萱,怕错过了,鱼白对卓萱的样貌已经了然于胸,到现在仍未见到,此次若再找不到,只怕以后更难上加难了。 “见过各位大人。”一轻纱遮面女子盈盈下拜,若轻风拂柳,如淡烟飘渺,好一个若仙似花的人儿。 管行看得眼睛都痴了,做势虚扶道:“丽人请起,报上名来。” 女子黄鹂轻啼,缓声轻道:“回大人,民妇姓柳名紫鸢,龙头镇人士,夫家姓曹,去年因病离世了。” 管行略表同情的点了点头,鱼白则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柳紫鸢,没想到一别数年,竟会在此相见,上次去春香楼就没见到她,原来她嫁人了,如今又成了小寡妇。 第二百八十四章 寻卓萱,怒杀人 管大人笑道:“哦,原来是良家妇,小妇人是要竟选那“水仙丽人”,成为女子月坊的代言人?” 柳紫鸢却摇摇头道:“回大人,民妇竞选的是‘玫瑰丽人’”。 一句话,惊得四座毕惊,只听过妓子从良的,未听过妇人主动当妓子的。 管行摇了摇头道:“那你摘下面纱来,让本官评判评判。” 柳紫鸢轻轻摘下面纱,纱下樱桃小口,轻点如朱,皮肤白晰,眼黛弯眉,果然美人如画,三人均举起了绿牌,柳紫鸢接过黑牌,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黑色册子之上,算是过了初赛。 虽然知道自己容貌大改,鱼白还是不自觉的低敛头脸。 待柳紫鸢走下台去,才轻轻舒了口气,刚抬起头来,惊得再次张大嘴巴来。 这次上台的是双胞胎姐妹,二人一个乖巧俏丽,一个斯文腼腆,站于一处,别有一翻景致。只是斯文的那个,小腹微微隆起,显见是个怀有身孕的,二人均是眼光炯炯的看着鱼白,一脸的喜色,那表情,让人以为她们是在看着久别重逢的情郎。 鱼白轻轻咳了一声问道:“报上姓名来吧?” 双胞胎姐妹盈盈下拜,回禀道:“回鱼管家,民女姓燕名鹭儿,这是民女的姐姐,姓燕名鸶儿。” 鱼白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就知道是这样,萧然定是回了边关,派了这两个家伙来接替丑奴来保护自己,只是,你派一个大着肚子的来,真的好吗?遇到风狼这样强悍的对手,她真的是对手吗?到底是她保护我,还是我保护她? 管行摆了摆手道:“燕鹭儿可以,燕鸶儿不中,这丽人赛怎能让一个怀有身孕的来呢?不妥不妥。” 燕鸶儿脸色一红,款款下拜道:“大人,榜上并未注明孕女不得参赛,况且,生过孩子的妇人可以,民女与她们没有不同,定是可以的。” 鱼白心道:若不让你参加,萧然估计得给我寄个刀片来。无奈的点头道:“小妇人伶牙俐齿,本管家倒是想看看你能走多远。” 回头看向管行道:“大人,不过一个村妇,长得也不甚出众,既然有些‘鸿愿’,让她参加不无不可,也彰显赛事公平公正。” 管行点了点头,算是答允她通过了,淡然的将两块白色牌子递给二人。 二姐妹却摇了摇头,指了指黑牌子,管行的脸也如这牌子般,变得黑乌一片,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小寡妇想当妓子有情可原,这怀了孕的小妇人也想当妓子,这个世界疯了吗? 时辰己近黄昏,参赛的丽人越来越少,寥寥无几,轻淼楼的恩客们己缓缓而来,鱼白叹了一口气,命人彻了桌案,七日后进行复赛才艺比拼。 正与管行告辞,一个怯生生的请安声音传来,若空谷百灵,似云端婉月。 几人眼睛齐齐望去,只见一个粗布麻衣女子,胆怯的看着众人,又瑟缩的看着身后的一个肥胖女子,吓得一哆嗦,重新施礼。 鱼白心弦登时断了,他清楚的知道她,她就是他要找的人,萧然的姐姐,卓萱,本应该高高在上的王府郡主,被权势相轧所致,流落至此,胆小怯懦。 鱼白只是怔怔的看着她,没有怜悯,只有说不出的心疼,想要替萧然守护的心疼。 与那些美肤华服的女子相比,卓萱有种质朴的纯然,若受伤的兔子,直让人好好疼爱一番。 管行满意的点了点头,指着桌上的牌子道:“可以进行复赛,自己来取吧。” 女子瑟缩的想拿那白牌子,身后的妇人重重咳了一声,女子忙缩了手,转而拿起了黑牌子。 女子下了台去,被胖妇人推得一个踉跄,身后跟上去两个农家壮汉子,向外走去。 鱼白微不可查的向李大可挑了挑眉,李大可忙跟了上去。 入夜,李大可向鱼白汇报道:“回大管家,属下跟随那妇人到了朝阳客栈,向掌柜的打听,说是半个月前就来到了龙阳,没有多少银子,就住在朝阳客栈的柴房里。与她们一起的有那胖妇人的两个儿子,就是跟在她们身后的那两个黑铁塔似的汉子,那妇人对外宣称,那名叫玲珑的女子,是她的儿媳妇。” 鱼白点了点头道:“你下去吧,我知道了。” 打发走了李大可,鱼白闲庭信步出了轻淼楼,向朝阳客栈而去,不是不信任李大可,而是总想着亲眼见一见,与卓萱谈一谈,然后给萧然送个信儿去,自己绝不可以打草惊蛇,擅自行动,最佳的方法就是让卓萱的主家,自愿将卓萱卖给轻淼楼。 夜色如水,寒冷如冰。鱼白的心情半是轻松,半是沉重。轻松是因为真的如自己所愿,找到了萧然的姐姐,沉重是因为替卓萱颠沛流离的命运。 一道黑色的光影闪在身侧,鱼白一记灵蛇出洞向黑影击去,黑影一飘飘到了鱼白身子另一侧,邪魅的笑道:“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 鱼白气得收了招势,左右也打不过,索性不想浪费力气。 黑影如老朋友似的走在鱼白身侧,不阴不阳道:“你的锁链对我毫无用处,你就没想过我是怎么进入浴房的?笨哪你!” 用手一敲鱼白的额头,气得鱼白翻了白眼,却又无可耐何,只得气呼呼的继续向朝阳客栈而去。 客栈的房门己经下栓,风狼从身上拿出一只手掌长的勾子,只轻轻一弯一挑,门栓就轻松的挑拨开来,推开了门。 鱼白稀奇的伸出手道:“这东西倒是奇妙。” 风狼面有得色的将勾子递给了鱼白。 鱼白啧啧感叹,便向客栈之中探去。 客栈的房间不好找,柴房却只有一间,悄悄隐于柴房门旁,静静的倾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传出来“哼哼哧哧”、“唏唏嗦嗦”奇怪的声响,间杂着“啪啪”的拍打声,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欢爱气息。 鱼白心中浮现一股不详的感觉,只听一个男子声音道:“大哥,该我了,该我了,这裱-子若是被选中了,咱想艹都没机会了。”语言龌龊得不堪入耳。 男子舒服的发出一阵闷哼,又“啪”的打了一声,怒道:“这不下蛋的鸡,连叫都不会叫,让老子不爽,你先来,老子歇一会儿再来,在卖了之前好好舒服舒服。” 一切计策、一切招式都被抛诸了脑后,鱼白直接闯了进去,照着男子的咽喉就插了下去,正脱裤子的男子刚要惊呼,鱼白顺手一扔,勾子直接刺穿了汉子的眼睛,哀哀直叫,风狼上去补了一刃,才没的呼吸。 柴房内,一灯如豆,女子呈屈辱的大字型被放在柴草上,脸色如木,无一丝表情,身上印着斑驳的紫色印迹,还有柴草刺破的蚂蚱伤口,脸上,浮着手掌的印痕,下体,已是血色一片,她非处子,这些血迹可见那汉子多么的残忍。 鱼白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轻触女子,女子眼色一慌,迅速将身子团成一团,侧身间见到死亡的汉子,再见鱼白,苦涩的一笑,将身子再度伸展开来,若一只破败的娃娃,任鱼白索求。 鱼白将身上的外袍大氅尽数脱将下来,尽部披在女子的身上,泪如泉涌,将女子轻轻的抱了开来,说道:“我替萧然答应,从此以后,只要你不愿意,任何人都不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缓缓向外走去,看着如黑塔般堵在门口的风狼道:“滚开,这下你满意了?” 风狼无辜的搔了搔头,自己又不是那两个男人,干嘛杀人一样的眼睛看着我,虽然吧,自己也曾强要过女人,但绝不与其他男人共享!而且绝不会卖自己的女人换银子!这简直是男人中的败类!!最最重要的是,自从看到鱼白洗澡之后,自己再也没有要过别的女人的,真的! 柴草后面一丝轻响,风狼一回手,匕首直接插入妇人的心脏,连惨叫也没有发出来。 风狼狗腿的跟在鱼白身后,脸皮厚道:“你气性这样大不太好,打草惊蛇,而且还不斩草除根,很容易暴露的。” 鱼白轻轻撩了撩眼皮,扯了扯嘴角道:“给你留的,这样就做实你和风狼寨的罪名了。” 风狼恍然大悟,鱼白从一进门要门钩子开始,就打着栽赃嫁祸的主意,后来自己随手杀了妇人,就更是板上钉钉了。 风狼邪魅的一笑道:“嘻嘻,现在我若是高声喊叫,你照样逃不掉。” 鱼白皱了皱眉头,点点啧啧称赞道:“果然好主意。” 说完毫不预兆的大声尖叫道:“快来人哪,风狼寨下山抢美人啦,杀人啦!!!” 人影已经向一侧的巷子窜去,街道两侧的门窗纷纷打开,再纷纷闭合,寂静如初,暗暗的夜里,无数的人,已经将风狼寨寨主的样貌记得八九不离十。 风狼气得一攥拳头,于兰芽!你等着!!! 鱼白将卓萱轻轻放在榻上,对水淼道:“以后,这玲珑就宿在我房中,别人不得探望。如果有人问起,就说这姑娘是被我一眼看中,包养起来了。” 水淼点了点头,一脸担忧的看着卓萱,己是过来人的他岂会不知发生了何事,命人送来佑大的浴桶来,香胰子、花瓣应有尽有,轻掩了房门,只余鱼白与卓萱。 鱼白将卓萱的衣裳褪去,卓萱死拽着不撒手,鱼白会意,将自己的头发打散开来,也将自己的衣裳脱掉,只余一层小衣道:“乖,别怕,我和你一样,也是一介弱女子。我也有心爱的男人,他认得你,你也知道他,姓卓名然,是你的亲弟弟。他如你的父亲一样,潜入秦国去相救于你,后来得知你逃回了萧国,让我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你。” 卓萱脸上终于裂开了一层裂痕,抱起鱼白一阵痛哭,多少年的颠沛流离,多少年的羞耻侮辱,都在这一刻,一瞬间迸发出来,牙齿紧咬,将鱼白的手腕咬起一道血印子。 鱼白轻拍女子的后背,若拍着当年离开萧国那个纯情的六岁小娃娃,一忽二十载,二十年的地狱恶魔,终于守得云开月明。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不打不骂不奴才 写下最后一个字,将信笺束于鹰小白的腿上,鹰鸣而起,向遥远的边关而去。 将卓萱轻轻放在浴桶里,如羽毛般给卓萱擦着身上每一处,卓萱紧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呼吸沉沉,就这样在木桶中竟然睡着了。 卓萱很柔弱,既使睡着了,身子也如蛇般蜷在一处,轻微的声响都让她的身子不由得一震; 卓萱很瘦削,浑身上下无一块多余的肉,甚至可以说是皮包骨头,抱在怀里,硌得人心酸; 卓萱的皮肤很白,不是白晰的白,是近乎于透明的苍白,仿佛多使一分力气,她便会消失一般; 卓萱的身上有伤,有新的淤青,有旧的疤痕,有的细微如线,有的纠结若虫,也许有十几个,也许几十个,数不清,也不忍去数清。 恬静的卓萱就那样静静的躺在那里,若一个碎裂后,重新黏起的瓷器娃娃,再压上一株稻草,随时就要碎裂成齑,飘飞若尘。 鱼白微一探手,将卓萱抱在怀里,送至榻上,小心的掖了掖被角,卓萱舒服的转了个身,口中呢喃了两个字,转过身子,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再度进入梦香。 鱼白耳力聪慧,听清了那两个字:阿深。 原来,在麻木于悲惨命运的深处,卓萱也有着自己内心的一方不可触的梦想,就是那个陪她几年、待她温柔,最后冒险将她送离秦国的秦国统领----陈深。 鱼白轻叹了一口气,两国交战如胶,卓萱的梦想也只能称之为梦想了吧。 鱼白没有离开,而是轻手轻脚的走到一侧的贵妃榻上,静默的躺了下来。 按常理,她应该将卓萱安置到龙门县或龙头镇,远离这让她惊悚的青楼之地,但萧然知道找到了卓萱,费尽千辛万苦也会回来见上一面,而最佳掩护之地就是这青楼楚馆。 为了姐弟二人的安全着想,只有暂时委屈了卓萱,入住轻淼楼的后宅静水阁。 ...... 丽人大赛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复赛选出三十强,三十强又选出十强进入决赛。玫瑰丽人前三十强,全部可以以五百两银子的身价自卖其身,入主轻淼楼丽人阁;水仙丽人前三十强,均可成为女子月坊vip用户,自然,未出阁的女子,登时成为了富贵人家的热闹媳妇人选,炙手可热。 进入“玫瑰丽人”前十强的最后统一的都是各府郡的花魁;而“水仙丽人”的竞争则更加激烈,有来自齐国的、周国的各一名,其他均是萧国中人,犹以齐国的胡媚儿和周国的周仙儿最为出色,人如其名,胡媚儿似一只百媚的狐狸,魅香透骨;周仙儿若一只百花的仙子,纷芳浸心,令人难以决断。 为了彰显公平,评委也由原来的三名增加至五名,增加的两人竟是大理寺卿谢大人和都察院徐阁老,如此大的格局倒是出乎鱼白的意料之外。 评委有变化,连二楼贵宾雅间也多了几位贵客,太子、忠义王、安平郡主萧玉。 既然规格这么高,鱼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场内评委没有决定权,只能算三十分,场内观众以投花为号,分红、白、黄三种颜色,分别代表着十两、百两、千两银子,场外中人也可以参与买花投票,每人限定只能投一只花,结果出现了大规模的贿票买票,而最终受益者,就是轻淼楼,赚得杯满钵满,数银子数到手软。 “哟,张公子来了,里边请,里边请,雅间给您留着呢!” “哟,鱼总管,谢大人马上就到,您请楼上稍候。” 鱼白抬眼看向一身花枝招展的老鸨,再次忍笑忍出内伤。 轻淼楼的姑娘各有特色、各有千秋,就连这老鸨也是独特的一景,突显了没有最丑,只能更丑,不丑则矣,要丑就丑出新高度:长发斜挽,上插大红的海棠花,身量不大偏没有腰,直上直下一边粗;脸儿不大,扑的粉三层厚,人一动,脸上的粉先动,若雪花般四落;嘴唇染得脂如同一滩猪血,嘴角上的大黑痣如一坨蟑螂屎,上面还挂着三根毛,随着嘴巴一张一合轻轻颤动,好不惊悚。 老鸨不悦的看着憋笑的鱼白,嘟着嘴气道:“鱼管家,将我打扮成这样,你就不怕影响轻淼楼的生意?” 鱼白点了点头道:“在这美女如云的地方,你这样很有辨识度,很有特色,不错,水淼也就放心了。” 沈轻影似笑而非,心里却是涌着层层的甜,来此出力与沈家抗衡,是沈轻影坚持的主意,水淼拦她不得,只好退而求其次,在装扮上千挑万选,最后选择了这个独特的造型,鱼白用棉白布缠胸,她用棉白布缠腰,好好一个杨柳腰,生生缠成了水桶腰。 沈轻影哪里会不知道,这是水淼担心她的安危,这下倒好,轻淼楼的二东家水淼是个脸上有烫伤的,脸上坑坑洼洼,苍蝇蚊子不敢落,怕把胯骨扭折了;老鸨子是个标准的车祸现场,让人见了三天吃不下饭,这二人,当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鱼白憋着笑向二楼踱去,身后紧张的跟着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见鱼白走路完全一股流里流气的之字步,对身侧路过的妓子轻揽细腰一把,要不然就来个摸脸杀,身后的女子紧张兮兮道:“管家,这个楼梯太陡,走路小心些!”......“管家,这个香气太浓,闻多了对身体不好!”......“管家......” 鱼白忍无可忍,翻着白眼看着身份由参赛选手妙变成侍女、一直在身后喋喋不休的鸶儿,伸手摸了摸女子圆圆的肚子,邪魅的笑道:“鸶儿,咱们两个,到底谁是孕妇?” 鸶儿娇羞的小脸一红,倔强道:“属下是奉命来保护您的,不能有失。” 鱼白眼珠再度看看身侧一脸英气的鹭儿,坏笑道:“你们两个,说实话,有没有偷偷换过,在鹦鹉和卓六不知情的情况下,享受两个帅哥,吃干抹净爽歪歪?” “小姐......”鸶儿嗔怪的叫了一声,小脸一红,转身逃走了; 鹭儿则是睁大着眼睛盯着变得如此骇人的小姐,不知如何反驳。当年的小姐,有担当,有胆识,有智慧,就是没有色心,如今的小姐,该有的还有,不该有的也有了,主子的前途堪忧啊。 这二人所嫁之人,就是卓六和鹦鹉,鹦鹉当年给鸶儿换过药,看光了后背,于是情根深种,成就了良缘;卓六与鹭儿成了一对儿,这组合,还真是即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鱼白说的话不无道理,以鹦鹉和卓六二人大咧咧的性格,姐妹俩换了衣饰,在暗夜里暧昧的气息里,绝对是分不出来谁是谁,哈哈,这个想法果然有创意。 推开二楼雅间的房门,坐下来,一楼的情景一览无余,是最佳的视角。 表演台的侧方是后台入口,一小队的人正碌碌续续的向里走去,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鱼白的视线,不由有些怔忡,手不自觉的摸出怀里那枚鱼型的玉佩,是他,两月不见,他以这样一种姿态出现在面前。 男子皮制粗糙的半面面具,已经换成了金色半面蝴蝶面具,身上朴实的绸衣,已换上了精美幅纹的云锦华服,举手投足间,天然的贵气外泄,那面具非但不丑陋,反而增添了无尽的神秘,仿佛,他就是天生的霸主、乱世的枭雄。他的身侧,相陪的是那个名叫周仙儿的曼妙的女子,和如水的仆从。 男子抬眼穿过层层人群,抬起头来,一瞬不瞬的看着二楼的少年,二人之间,突然之间,似隔着千山万水,丈崖沟壑,永远不曾翻越,也不敢翻越,稍有逾越,便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鱼白展颜一笑,摇了摇不知何时拿在手里的鱼型玉佩,用食指指了指男子,示意还给男子,男子摇了摇头,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大有兄弟义气不必还的仗义。 鱼白未再多言,舒心的一笑,将玉佩再次纳入怀中,端起桌上的酒,向男子示意干杯,一饮而尽。 二人虽未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四年相伴,鱼白从未真正了解过丑奴,丑奴也从未真正的了解过鱼白,却可以命相托,不言放弃。 鱼白笑了笑,心道,珍重,丑兄,我叫鱼小白,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永远。 男子苦涩于怀,心道,再见,鱼兄,我叫袁尚,你永远是我的小鱼儿,永远。 萧玉则穿得金碧辉煌,本就肥胖的身子,显得更加的肥硕,众人纷纷避让,不明其身份的人窃窃私语。 二楼楼梯本就窄小,寻常人一走一错便谦让开来,萧玉则不同,一人顶上两个人,与对面下楼的男子迎了个对头碰,萧玉不屑的皱眉,看着对面略带胡须的男子,怒道:“大胆刁民,竟敢不让路,小心本郡主让人打你板子!!!” 身后的丫鬟狗仗人势,赤祼祼的哧笑着不识好歹的男人,男人眼神如墨,手指纂得紧紧的,却还是长舒了一口气,向楼梯上走过去,给萧玉让开了路。 萧玉趾高气昂的如一只战胜的老母鸡,身上的金碧辉煌的饰物,仿佛一根根竖起的鸡毛,让人不忍直视。 刘清石跪在低上,深深低着头,看着地上的灰尘,如同看着微小的自己。 萧玉身后的仕女轻啐了一口,轻骂道:“不骂不打不奴才!” 刘清石嘴唇紧咬,咬破了嘴唇,滴出了一滴血来,渗在了豪华的毛皮地毯上,迅速渗入不见。 第二百八十六章 学业有成了 周仙儿表演的是一个王子与青蛙的舞蹈,有舞蹈、有故事,有漂亮的美人,这是鱼白曾经讲给丑奴的故事,没想到他将这个奉献给了另一个女子,表演给了众人。 鱼白心中突然溢出一种苦涩来,有一种朋友,可以把酒言欢,可以推心置腹,无关风月,当他要远离时,却又触动了内心的不舍,让你心闷闷的难过,丑奴大抵就是这样的朋友,不想占有,却总是无形中的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当你在他的心目中,不再那么重要时,也会泛起层层的酸来。 在最后一刻,周仙儿力压群芳,成了赏银票数最多的女子,只是成不成为冠军却引起了较大的争议。 徐阁老又发挥了他的哭字功,大叹异国当道,好端端的大赛,怎么就将冠军颁发给了外族人,真是萧国之大不幸。大有若是外族人当了冠军,他就哭倒轻淼楼的驾势。 鱼白用手肘怼了怼王安世,向两侧的低帘垂幕的雅间努了努嘴,王安世看着一侧嘴角上扬的太子,又看着另一侧宫内选美人的曹公公,心中暗笑,真是天赐良机,若是萧皇与萧太子父子二人夺一女子,简直是天下之妙事,他这个当儿子的、当弟弟的自然要多加成全。 王安世对徐阁老道:“唉,徐阁老,您老就释怀吧,这外族人恐怕也很快变成自家人了。” 徐阁老的哭声嘎然而止,顺着王安世的眼睛瞟见旁边雅间曹公公不阴不阳的脸,徐阁老若有所思,随即擦了一把老泪,不再言语,谢大人更是见风使舵的直夸周仙儿腹有讨书气自华,是只应天上有、地下无的仙子。 鱼白将一只上书一万两银子的银票递给了周仙儿,无数的彩纸从空中飘落下来,沈轻影将大捧的鲜花递给周仙儿,周仙儿脸色红晕,若天上的五彩云霞,绽放着无尽的余辉,目光搜寻着心心念念的人儿,台下的金色面具男子向她展颜一笑,似朝起的阳光,给予了无限的温暖。周仙儿安下心来,泰然的接受着这光芒万丈、万人瞩目的一刻。 众人散尽,轻淼楼依旧笙歌漫舞,声色犬马,鱼白心里却总是莫名的难受,那个周仙儿,纵有千般柔情万般好,她却觉得配不上他的丑兄,他的丑兄,应该找一个云淡风清、拈棋品茗的女子,决不是一个沽名吊誉来参加丽人赛的虚荣女子。 鱼白正在室内百感交集,萱儿在榻上偷眼看着她,未敢打扰,鹭儿和鸶儿推门进来,看向鱼白的眼色却是蜜意深沉,好不开心。 看得鱼白好不惊悚,在看到二人身后出现的卓六和鹦鹉时,终于明白了鹭儿和鸶儿为何如此的开心。鱼白心中闪过一丝激动,渴望的看向卓六和鹦鹉身后,只余空荡荡的风,没有日思夜盼的那个人儿。 鱼白小脸登时塌了下来,对久别重逢的卓六和鹦鹉也神情恍忽,没有想象中的热情。 卓六讪讪的笑挠了挠头道:“那个,鱼管家,给你送来个老朋友啊。” 从怀里掏出一对雪白的老鼠来,一对粉嫩的肚子滚滚圆圆,站在卓六的大手上,瞪着一对圆溜溜的小眼睛。 本来兴奋的鱼白一见不是鼠金色的鼠小白,心情又怏怏下来。 卓六凑上前来,嘴里吱叫了一声,两只小白鼠在手心里打了一个滚,吱吱叫着,卓六洋洋得意的从怀里掏出一粒吃食来,两只老鼠蠕动着嘴巴,吃得香甜。 倒是两只有趣的小家伙,见鱼白面色不悦,眼角的余光却是偷瞟着,卓六笑着将两只小白鼠伸到鱼白面前道:“鱼管家,这是鼠小白的曾孙子,因为他儿媳妇是只小白鼠,所以就变成这个模样了。” 鱼白扑哧笑出了声来,这母系的基因够强大,田鼠的基因一点儿也没有传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鼠小白的亲孙子,不过鼠如其名,白如雪,小如拳,当真是鼠小白了。 鱼白与小鼠小白脸对着脸,眼对着眼,一顿吱吱咯咯,不一会儿便玩成一片了。 鹭儿温暖的笑着,想要告诉鱼白另一个好消息,卓六使了个眼色,鹭儿会意,到嘴的话重新吞回了腹中。 夜色浓郁,将卓萱儿的被子轻轻掖了掖,睡梦中的卓萱永远皱着眉头,鱼白轻轻拍着卓萱的后背,低喃着“陈深”的名字,卓萱果然舒怀的展开了眉目,现出难得的柔情来。 鱼白轻轻叹了口气,人之感情果然是最伤神的,如同陈深于卓萱,萧然于自己。这个家伙,走了那么久,也不说捎回一封信来,只派了卓六与鹦鹉回来,莫不是要将卓萱接走隐藏起来? 窗子轻微的响动,阵阵冷风袭来,鱼白忙将窗子重新关闭,整个身子被人从身后怀抱起来,鱼白展颜微笑,用手肘用力一怼身后的男人,男人一个回旋,将鱼白挽在空中,如风筝般转了两转,将少女抱在了怀里,轻声道:“夫人莫不是要谋杀亲夫?” 鱼白轻哼了一声:“偷偷摸摸,不是小偷就是淫-贼。” 男子呵呵笑道:“还是夫人有眼光。” 浓浓的唇已经压迫下来,紧紧覆在了少女的樱桃小口上,只一刻,便吻得少女天昏地晕、眼色迷离。 少女嘤咛的叫了一声,忙掩住口,低声道:“大色狼,卓萱还在呢!” 男子回手手指轻点,内力隔空飞袭,卓萱均匀的呼吸更加的低沉。 男子的嘴唇已经吻上了香颈,微立的胡茬吻得少女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漂亮的锁骨若一只绽放的蝴蝶,吸引着男子不断向下探来,直至衣裳凌乱,白布若碎裂的白蝴蝶散入空中,用指尖吻住凌乱过后的红樱桃,少女呢喃轻吟。 少女轻咬下唇,眼色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烛光影晕中,投下细长的睑影,若一只只细小的羽毛,划得男子心痒痒的,用青青的胡茬上下摩挲着少女的皮肤,磨得少女心乱乱的,红晕着小脸轻声道:“吹灯。” 男子嘻笑着摇头,性感的唇在少女的耳边低喃:“不要,上次匆匆而别,还没好好看看你。” 手不由自主的点指着少女的唇,轻声道:“这里,变得诱人了。”少女听得脸色羞红,眼睛佯怒贺瞪,只是气势全无,倒像是一只邀宠的猫儿。 男子手向下而动,点指着少女的蝴蝶骨,轻声道:“这里,变得秀色可餐了。”少女低下香颈,耳尖发红,若那水莲花般的娇羞了。 男子不放过少女,手不老实的点指着红樱桃,轻笑道:“这里也变得不一样了,如何不一样,一试便知。”手已经倾覆下来,若揉着可口的水蜜桃。 见男子手不老实的还要向下点,少女狠狠在男子的腰眼处一掐,怒道:“你不也不一样了。” 男子终于轻哧出声,邪魅得如同一只狡滑的狐狸。轻吟道:“哪里不一样了,夫人指给夫君可好?” 男子的手已经执起少女的手,逗弄着少女,用纤细的指尖,解着腰间的板带,板带松散,衣裳散落,一本书册从怀中落了出来。 男子邪魅的神色登时破功,慌忙低头去抢那书册,下巴磕在了少女的额头,又急着揉少女的额头,少女已经低下身来,捡起了男子欲盖弥彰的书册。 男子心中大叫不好,方才邪魅的色狼模样,登时变成了犯错的小学生,眼睛偷觑着鱼白的神色。 少女手指轻点书册,一字一顿念道:“御-女十八式。” 念完后,方后知后觉,如烫手的山芋般将书册扔了出去,脸色如同那山丹丹花开红艳艳。 她的谪仙般的爱人啊,终于变成这俗尘欢娱的恶魔了吗?不过,这种感觉,貌似也不错呢。 男子红着脸道:“丫头,我,我,这,这是阿泰硬塞给我的。” 果然,所有的男子,永远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 看了毛片说电脑中毒,看了色-情书,说别人硬塞的,这阿泰锅背得好惨烈。 话说,这个御-女十八式好像还是轻淼楼倾情出品,品质保证...... 鱼白双手缠住男子的脖颈,低低的声音道:“夫君,‘学业’有成吗?娘子检验一二可好?” 男子眼色一喜,如恶虎下山般将小丫头扑倒在贵妃榻上,定要让这个小妖精尝骗这撩人的后果,如痴如醉,不可自拨。 事实证明,男子的“学习能力”相当惊人,小丫头刚刚补回的二斤体重,估计又要清减了。 小丫头气喘嘘嘘道:“然,然,能不能将胡子剔干净了,好磨人......” 男子又用那青胡茬磨着小丫头的敏感肌肤,邪魅道:“夫人的身体可比夫人诚实多了。” “嗯......”小丫头嘤咛一声,再度被男子如同翻煎鱼似的翻转了身体,瞬间又被烤得深身滚烫,被大色狼吃干抹净了。 ...... 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带着鸟语,带着花香,带着迷醉。 鱼白伸了个懒腰,看着在身下酣睡的男子,如鸟儿轻啄、蜻蜓点水,轻触着男子的性感嘴唇,手顺着脸廓抚摸,心中充斥着满满的幸福感。 鱼白不知在哪里看过的形容一个人的诗句,说是惊艳了时光,温柔的岁月,这萧然,给自己的就是这种感觉吧,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男子轻轻睁开眼睛,将紧趴胸口发呆的小丫头向上托了托,借机在香臀上揩了个油,轻笑道:“是不是觉得为夫霁风朗月,堪比仙人? 鱼白轻哧一声,嘟着娇艳欲滴的小嘴道:“仙人是禁欲系的,你不仅吃肉,还恶的很。” 男子紧紧抱着小丫头,沉吟道:“只怕我与那仙人之间,隔着一个你,我不是恶得很,我是饿得很。” 说完做势又要翻转过来,鱼白吓得再次跳将开来,急得抓起地上的衣裳,只是那动作明显又是有些迟钝与别扭了,显见昨日战况,小丫头完败。 男子坐在贵妃榻上,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慌做一团换衣裳的少女,心中满满的幸福。 二人穿好衣裳,鱼白羞红着脸,唤醒了酣睡的卓萱,姐弟二人相见,无语泪千行,诉不完的凄苦离别,鱼白心中发酸,缓缓关上房门,将这一室的温暖,留给了生平第一次相见的姐弟二人。 第二百八十七章 暗潮汹涌夜 柳紫鸢看着似曾相识的卓六,心中的恨纷纷涌了上来,第一次失去贞节的痛楚,毫无预兆的袭卷而来,痛彻入骨,剜肉割心。 柳紫鸢眼色一沉,带上白色的幕离,向轻淼楼门外走去,穿过巷子,行过街道,直到走进了沈家,见到了准备离去的萧玉。 萧玉牙齿紧咬,萧然,我待你如珠如宝,你待我如草如芥,竟偷偷自边关回来,私会一个上不台面的妓子!我定要毁了你的心爱之人,让你痛不欲生。玲珑,贱人,你等着。 柳紫鸢嗜血的笑着,步履轻快的走回,心情从未如此轻快过,杀不得害自己如此的仇人,杀了他心爱的女人也是好的。 少女正感受着即将到来的大仇得报的快感,颈部一痛,一个丑陃的脸孔出现在眼前,随即昏了过去。 风狼感受着软玉在怀、香意浓郁,心中却是大大的叹着气,自从偷看了兰芽洗澡,半祼半露间,细胳膊细腿的,竟让自己从此以后对其他女子索然无味起来,让他这个常年游戏花丛的好儿郎,好不懊恼。 风狼决定,要抱着这个女子,去找兰芽算帐,如果不说出个子午卯有来,他就擒了她,就地正法,还我男儿本色。 ...... 刘清石接过管家送回的拜贴,心中五味掺杂,得知太子亲临,他已经第五次投贴被拒,心中已经是冰冷,一个小小的九品县丞,太子是不屑于接受投诚吧?自己的七品县令位置又是遥遥无期了吧? 转身欲离去,一个身穿侍卫服的汉子走到刘清石身侧道:“刘大人投诚的时机不对啊!可惜可惜!” 刘清石眼色一亮,看向来人,只见来人身穿太子内卫官服,虽然长得猥琐不堪,看官阶最低是个百户。 这种内卫,虽然权势不大,但与主子的亲近程度,紧次于太监公公。刘清石不敢小看此人,从怀里掏出一颗银子,偷偷塞入汉子手中,恭敬道:“还请大人请点一二。” 汉子嘻笑着将银子纳入怀中,笑道:“刘大人有所不知,太子本来心情大好,在丽人赛上看中了周国来的周丽人,本想相邀游湖,未想到被美人婉言拒绝,便日日相缠,夜夜相邀,周丽人在所住的客栈不胜其扰,竟豁出脸面住到了轻淼楼静水阁,那轻淼楼是忠义王的地盘,太子心烦得紧。” 刘清石这才恍然,原来是佳人未弄到手,好色的太子心烦意乱,如果将佳人双手奉上,定能受到太子青睐,前途似锦。 刘清石眼色一动,欢天喜地向轻淼楼而来,不过一介女子,软的不行,就来诱的,诱的不行,就来强的,总有一种招法行得通。 ...... 尊贵无比的皇太子将手中的酒杯生生的捏碎,滴滴的血滴落,他看也未看,嗜血的眼眸一撩,伸手举起那盏沉逾百斤的上好桐木箭来,能让他亲自动手的人,世上能有几人?如今,又多出一个忠义王,他定让那该死的静水阁血流成河。让那姓王的野种死在宫廷之外,再也威胁不了自己的嫡位。 ...... 静水阁内。 卓萱开始收拾行装,不是返回于家村与老王妃一处,而是与鱼白回到龙头镇女子月坊,以鱼大管家的新欢----玲珑的身份,掩人耳目。 ...... 周仙儿含情脉脉的看着带着金丝面具的男人,紧咬着下唇,声如蚊鸣道:“尚哥哥,仙儿得丽人赛的冠军,比所有的萧国女子都美丽,你可否忘记你心中的那个萧国女子,多看我一眼?” 袁尚轻叹了一声,自己与仙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曾几何是,他对她也有过幻想,娶她入怀,一世呢喃,可惜,一切都止步于那一日,周国的女皇,也就是周仙儿的娘亲听信谗言,邀父亲喝了一杯酒,回去后父亲便长病不起,直到死亡,自己也锒铛入狱,成了周国人人喊杀的阶下囚,幸好被鱼白所救,流落萧国。 女皇没有下令追捕,反而平反昭雪镇国公府,追封袁鹂为异姓王,世袭枉替,现在的袁尚,名义上已经是接任的镇远王,袁尚却不认为这是好运气,也许女皇是想将自己引诱回去而杀之。 袁尚在遇到周仙儿之后,便诱使她来到萧国,参加这个镇动四方的丽人赛,想方设法让周仙儿出现在人前,引得四方蠢动,以图后谋。 当年的青梅竹马,在权利的撕杀中,早己失去了原本的味道。 袁尚抬起眼睑,对着周仙儿轻轻一笑,随即叹道:“仙儿,你这是何必,为了我,和你母皇做对,值吗?” 女子嘤咛一声,轻轻扑入了男子的怀里,人人都以为她是圣女,将来继承母皇衣钵,却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只有他一个情郎。若是让她在母皇与他之间选一人,她宁可选他。 ...... 一少女马鞭疾驰,吓退了路边众人,马儿直接停在了轻淼楼楼前,少女怔忡了好久,紧张的扭了扭手腕上的五指刃,与鱼白手腕上的竟一般无二,除了,鱼白的使用年头己久,有些许褪色,成了浅棕色;而少女手上的,却是斩新的皮扣。 少女紧咬着下唇,神情凛然,不知道自己该进还是不该进。 门口的小厮见了,忙牵过马,对少女笑道:“小姐,轻淼楼新来了五个未开过荤的小倌公,您来尝尝鲜?” 少女听懂了小厮的行话,怒然的扯转了马首,决定晚上再来会一会然世子心中的情人,竟会想出老鼠破敌那样的奇思妙想,制出这小巧的五指刃来。自己,宋瑶月,堂堂萧国第一女锻司,用一天时间也仿出一只五指刃来,各方面决不能输给一个小小的无知村女、奴才。 ...... 轻淼楼内,一片笙歌漫舞、太平盛世;不为人知的背后,已经变得暗潮涌动,磨刀豁豁。 风声涌动,窗子关合之间,风狼如鬼魅而至,毫不怜香惜玉的将酥胸半露的柳紫鸢扔在了贵妃榻上,轻啜着桌案上的醇酒,啧啧的赞了一声,够劲,连喝了几杯,酒壶见底,才意犹未尽的放下杯子。 见日头未落,时辰尚早,风狼干脆躺在榻上歇息起来。 门声轻响,风狼唇角飞扬,闪身隐于门后,要给鱼白一个大大的惊吓。 门扉轻启,女子的身形闪现,风狼眼风只一扫过,便查觉并非是鱼白,女子张嘴欲呼叫,他飞快的点了哑穴,横身抱起,放在榻上,手臂还未落下,身后已经是掌风袭来。 风狼急急转身,鱼白脸色苍白的挥手掴来,狠狠的掴在了风狼的脸上,风狼的脸儿连同喉咙登时肿得如同馒头般,胀得难受,声音气愤而嘶哑道:“你疯了?” 鱼白红着眼睛护在卓萱身前,怒道:“风狼,我未取你性命,是感念你对我多次相救、处处留情之恩,你怎能连我身边的人都屑想,让我如何能放过你这淫-贼?” 风狼气红了眼道:“对,我就是淫-贼,对你贼-心不死,心心念念八年,出生入死,不得好死。” 鱼白听得糊里糊涂,五指刃已经翻转,大有与男子一决死战的架势。 风狼眼色一沉,上手点向鱼白的上身麻穴,鱼白闪身一转,情知自己时间长了不是对方对手,暗恨自己心急,忘了拖延时间等萧然来救。 风狼嘴上放狠话,手上却不舍得下重手,如师兄妹般,慢慢的喂招过招。 阵阵脚步声传来,鱼白心下欢喜,脸上未加掩拭,喜上眉梢,风狼心下一紧,手下突然加力,拳头如钵般,照着鱼白的头顶砸下,拳风阵阵,鱼白哪里敢多想,急急一个石磨下沉,整个人蹲在了地上,又一个驴打滚滚到了门边。 风狼收回虚招,嘴角一翘,将卓萱扛在肩膀上,跳窗而去。 闻声而至的萧然如风而至,鱼白连指着窗户道:“快走,去救卓萱。” 萧然翩然而下二楼,直追黑影而去,鱼白哪里放心,也尾随而至。 追上来人,萧然内力频发,直向风狼后背袭来,鱼白惊叫道:“勿伤他性命,他是我朋友。” 萧然掌风一偏,打到了院中的一块太湖石,石子四散,若飞砂走石一般。机遇一失,便失不再来,风狼己经将卓萱抱于身前,萧然若再次攻击,只能打在卓萱的身上了。 萧然默然而立,与鱼白双双将风狼围在中间,肃然道:“他既然是你朋友,为何要掳走玲珑?” 鱼白脸色一红,这个问题让他如何回答?说风狼是她朋友,一个爱采花、爱揩油、爱抢劫的朋友? 鱼白吱唔的半天,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转向风狼道:“你将她放了,我当你人质。” 萧然脸色一黑,这是什么鬼逻辑,交换人质? 风狼的目光在萧然与鱼白二人来回翻转,最后点了点头,让鱼白走近,将卓萱如扔包袱似的扔给了萧然。 鱼白点了点头道:“萧然,我有一种感觉,今日有事要发生,你赶紧将玲珑找个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风狼真是我朋友,多次救我性命,我二人之间定有误会,说开了便好了。”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鱼白嚣张的用拳头怼了风狼胸口两下,风狼果然未加还手。 萧然猜疑的将卓萱抱了起来,知道鱼白行动自由,即使有危险,也会抵挡一阵,矮身将卓萱抱将起来,向鱼白使了个小心的眼色,转身而去。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一切都乱了 鱼白叹了口气,对风狼道:“说吧,怎么解决,是我让你打回来,还是比武论输赢?” 风狼不屑的撇撇嘴道:“傻子,大难临头的都不知道。那个柳紫鸢是萧玉的人,萧玉当年害你不够,只怕还会加害于你的。” 鱼白眼色犹疑的看着男子,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度袭来,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是萧玉当年加害于我?你认识了我八年,你到底是谁?” 风狼眼色透过鱼白,看向遥远的远方,自己与于兰芽,太多的纠缠,谈不上朋友,论不上亲情,多次相厮相杀,又多次以性命相托,到如今,她还是未想起他是谁,许是以为那个人,已经死了吧?既然死了,何必再说出来,让她厌恶,得一句“朋友”不是心满意足了吗? 风狼展颜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箭声破风而来,一连五支,金尖桐木,裹着疾风,呼啸而至,风狼轻揽鱼白的肩头,低头、含胸、弯转,接连躲过四支,第五支,直向鱼白胸口袭来,风狼眼色一凛,环过少女的腰肢,以背心为盾,迎接这最后的一箭。 鱼白眉头一皱,手肘一弯,重重击在风狼小腹,飞起一脚,将飞狼斜刺里踹飞,二人一左一右,双双跌落在地,箭矢贯穿鱼白的小腿,停留其中,一半在前,一半后,事情很悲惨,却莫名的让人发笑,这个造型果然够别致。 风狼扑到鱼白身前,紧张的要拨那箭矢,鱼白忙挥手道:“别动,血止不住会失血过多而死,即使不失血过多而死,留下疤痕也是不好的。” 风狼脸色一黑,这个时候不是想着包扎,竟然还想想到留不留下疤痕,是臭美还是怕疼?大手一折,将箭矢的两侧掰掉,中间的箭杆仍留在小腿上,动则生生的疼。 风狼疾点鱼白止痛穴道,半带嘲讽道:“那么怕毁容,就别乱动,我背你御敌。” 鱼白下半身已经酥麻,心知风狼是担心自己永远成了瘸子,看着四周人影绰绰,箭矢翻飞,而风狼的兵器与自己的兵器都落在了房间里,鱼白一狠心,解下手腕上的五指刃,套在了风狼手腕上道:“我的命,交给你了。” 风狼矮身背起鱼白,向静水阁外冲去,如潮的黑色人影涌来,再次将二人团团围住。 ...... 萧然同样被黑衣人层层围住,萧然将卓萱背于背后,空出两只手来,与黑衣人战于一处,正酣战间,一少女冲入战团,厉声道:“然哥哥,瑶月来帮你。” 卓六与鹭儿等人也飞身相助,萧然脸色一沉道:“鹭儿,召集燕子营,保护你家女主子......” 鹭儿神色凝重,当初被派回保护鱼白时,并不是只有她与鸶儿二人,而是整整一队五百人的燕子营,怕吓到鱼白,并未说明,现在不得不全部出动。 鹭儿一吹口哨,无数道黑影闪现而来,与黑衣人战于一处,双方显然均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既使鲜血如注,即使相斗撕杀,却是只闻刀剑,未闻惨呼呐喊,前方的轻淼楼依旧轻歌漫舞,好不热闹。 静水阁中,如潮的黑衣人,如割倒的麦子般,倒下一批,又涌入一批。 萧然急得眼色急切,急急向鱼白、风狼方向涌动。 风狼眼色深眯,一道厉啸而出,风狼寨的儿狼们亦闪现进来,加入了战团。 只是,相互已经杀红了眼,脑子聪明的,与燕子营一道杀了黑衣人;脑子不清楚的,与燕子营、黑衣人三方厮杀起来,这个混战的场面,好不热闹。 萧然影影绰绰看到风狼背起鱼白的影子,以为那风狼将鱼白挟持,想及小丫头提起风狼欲语还休的模样,心中一颗心七上八下,总觉得不安心,挥刀砍向身前一黑衣人,只求速战速决。 卓六心里明了萧然的担心,挑剑隔下黑衣人的大刀,给萧然留出喘息之力,向外面闯去。 一把大刀直直向宋瑶月砍下,宋瑶月急急呼道:“阿然,救我!” 男子的人影只微微一顿,便背着卓萱,如闪电疾去,向鱼白方向逼近。 鹦鹉堪堪接过大刀,解了宋瑶月之危险,喊道:“向外冲,敌人重多,似在搜什么人!” 另一个房间内,周仙儿的侍卫与黑衣人相斗正酣,侍卫们如秋风里的麦子,不住的倒伏下去,又瞬间被碾落成了肉饼,周仙儿何曾见过这等架势,小脸紧紧倚在袁尚胸口里,苍白得如同天上冰冷的月,浑身抖动得如同秋风里的枯叶。 袁尚长剑一挥,揽着周仙儿的纤纤细腰,与敌人战于一处,边战边向外退去。 渐渐竟与萧然一道迫近了风狼。 见到丑奴,萧然显然怔了一瞬,随即三人再与敌人酣斗起来。 五支利箭再次破风而来,直取风狼、鱼白、萧然、卓萱和袁尚。 萧然前后被夹击,援手己是不及,风狼冒着自身被射的危险,肩膀栽了一栽,手速己慢,再相救鱼白己是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袁尚急转身子,与周仙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旋转,周仙儿的面门直对着飞来的箭矢,吓得一声尖叫,袁尚急跃身子向前,疾扑射向鱼白的箭矢。 箭矢已经飞至鱼白的小腿,被袁尚生生的拽住,只一瞬,如同千言万语,袁尚展颜一笑,暖如春风,灿若夏花,绽放在了心底。 即使他的心己冷如冰,还有一处温暖要留给她,因为,在全世界抛弃他之时,她向他伸出了温暖的手,不曾放开。 周仙儿吓得花容失色,紧紧依偎在袁尚的后背,紧抓住不放,尚不知道,她如此依赖的男人,在生死的瞬间,选择保护的,是另外一个女人,若不是之间隔了一段距离,让袁尚跃前三尺,如今血溅当场的,便是她周仙儿。 弯弓持箭的萧太子,见周仙儿险些命丧自己手中,懊恼的一挥手道:“将周仙儿抓活的,抓活的,加官司进爵,哪个不开眼的伤了她,本太子灭他九族。” 众黑衣人得令,弃萧然与风狼不顾,纷纷涌向袁尚和周仙儿。 风狼见此,背着鱼白奔上屋脊,疾驰而去。 萧然哪里肯放过,紧咬着二人不放。 宋瑶月咬了咬牙,狠下心来,拿出三爪勾,也爬上屋脊追来。 在路过一座山神庙时,推开残破的门扉,里面寂静如入无人之境,伸手不见五指,只余风儿吹打门扉的声响。 宋瑶月心里惧怕,打亮了一只火折子,一只掌风扫过,火折子被扑打得不知何处。 宋瑶月吓得一声惊叫,门扉再次洞开,几个黑衣人闪现,一阵劈劈啪啪打斗之声,只见暗夜里刀光剑影,好不热闹。 宋瑶月吓得靠近山神神像,不知碰触了哪里,连人带身跌落下来,与她一同跌落的,还有身背着一女子的男子,女子在半空,被上面急速而落的一条长带卷起,隐入佛像下前的供桌下,声息全无。 黑衣人嗔责道:“百户大人,这里竟然有密道,要不要找到密道口杀之灭口?” 领头的黑衣人骂骂咧咧道:“你奶奶个熊,你是不是虎?破庙里的不是乞丐就是破落户,知道什么,灭什么口?好好的小娘们不睡,你是不是傻,走,完成郡主交给的任务去,顺便松松皮子、解解乏。” 几个人迈着流里流气的步子,向轻淼楼而去,看方向,仍是打斗正酣的静水阁。 ...... 风狼见鱼白脱了自己的后背,不知所踪,吓得四下里找,终于摸到了一个纤细的少女的身子,长舒了了口气,轻轻将少女揽在怀里。 少女悠悠醒转,躺在温暖的男人怀抱里,委屈的嘤嘤哭起来,她以为,男人会为了那个女子抛下她了,原来,他还没放弃她。 少女摸到男子手腕上的皮链,心里更加的安定,颤抖着手,紧紧往男子的怀里拱着,如一只乖巧的猫咪。 男子从未见过少女哭过,一向钢强如铁的少女一哭,心里如洼着一洼温泉水,烫烫的,却又是无比的熨贴,以为少女身上的伤疼了很了,如哄小孩子似的哄着坚强的少女,温柔的抚着少女凌乱的长发。 少女紧张的抬起颤抖的唇,轻轻吻到了男子的青胡茬下巴,男子如遭雷击,不敢相信的将唇试探着轻啄下来,少女竟出乎竟料的没有反抗,反而羞涩的回应着。 男子登时心如雀跃,多年的夙愿得以实现,竟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在自己怀中的人儿,如同一只火热的火炉,烤得自己不能自抑。 男子的身体登时燥热起来,身体如跑出来一头饿狼猛兽,一下子侵向少女,手执起少女的手腕,碰触到一条皮链,心中疑惑,少女的的皮链不是给了自己吗?怎么还有一条。 心下释然,这种东西只能少女才会有,定是另一只手也戴着,自己未曾留意。 满满的情意压覆下来,少女惊讶于一向冰冷的男子的热情,心中则是甜如蜜,定是男子对自己情根己种,只是没有合适的契机,如今,天时、地利、人和,自然水到,渠成。 冷如冰的地下通道里,黑色的暗色里,弥漫着无尽的欢-爱气息。 ...... 萧然后怕的紧紧抱住少女,跌落的那一刻,他以为要失去少女了,忘了呼吸,忘了心跳,一切都停滞在那一刻,好在还来得及,在地道口关闭的一刹那,他挽回了她。还好。 黑衣人走远,萧然打亮了火折子,见鱼白小腿上的箭不知何时已经拨,血汩汩的流了出来,少女疼得牙齿打颤,脸色苍白,额头渗汗,怕敌人听到,生生的忍着不敢痛呼。 萧然心疼的将衣裳撕了一条,紧紧的包扎住伤口,哪里还顾得上落入地道中的风狼与宋瑶月,点开卓萱的穴道,抱起鱼白,三人匆匆向王府行去。 ...... 第二百八十九章 燕子的血泪 萧太子将刀架在了袁尚脖颈上,眼色若点缀的星矢般闪耀,看着颤抖的周仙儿道:“周小姐如此不尽人情,三拒本太子好意相邀,现在,可答应了吗?” 周仙儿挺直了肩膀,怒目而视道:“姓萧的,别欺人太甚,你当吾是萧国那寻常的民间女子吗?任你欺凌?吾乃堂堂周国的圣女殿下,下一任周国女皇。你就不怕两国从此刀兵相戈、生灵涂碳、血流成河?” 萧太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睛更亮了,直直的看着周仙儿,眼里满满的都是周仙儿的影子,直笑得周仙儿心理发慌起来,表面上却是一身傲骨,不容侵犯。 萧太子止住了笑声,冲着周仙儿眨了眨眼睛,竟带着一丝才子的风流道:“宁圣女殿下,本太子若是未打听到你的身世,何必要如此殷勤的相邀你约会?若是早日就范,不是早就成就了周萧两国联姻的佳话?你做你的女皇,我做我的萧皇,强强联合,开创这盛世伟业,我们的儿子,不费一兵一卒,一统两国大好河山,岂不壮哉?” 周仙儿终于卸下了伪装的坚强,眼泪扑漱漱的落了下来,若一只待宰的羔羊般,楚楚可怜的看着皇太子道:“强扭的瓜不甜,太子何必如此强求?” 萧太子呵呵冷笑道:“如果不强求,我的太子妃不就跟着野汉子跑了吗?” 说完抬起一脚,将袁尚踹趴在地,踩着袁尚的胸口,低下头来,一伸手将袁尚金色的面具揭了下来,露出左侧额头的刀痕,萧太子不由得摇了摇头,心下里却更是气愤,自己堂堂一国太子,长得一表人才,箭术超群,竟会败给一个丑八怪。 袁尚咬着下唇,不声不吭,身体的内力流动,已经解开了穴道,只等着一举将萧太子拿下。 萧太子拿过身侧内卫的长剑,向袁尚脸上再度划下来。 “住手!”周仙儿几乎怒吼出来,挣脱了侍卫的束缚,冲到袁尚身前,用娇小的身子挡在了男子面前,对着太子的气势,毫不逊色。 萧太子邪魅的扯着嘴角轻笑,看了周仙儿半晌才道:“宁圣女殿下,你这样没有眼色,将来如何当得女皇?你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忌妒心很强吗?你在本殿下面前要以死来袒护另一个男人吗?到头来,那个男人会死得更惨。” 周仙儿回过头来,痴痴的看了伤痕累累的袁尚一眼,用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似甩去万千烦恼般,将泪水甩出好远,展颜一笑道:“萧太子,我会如你所愿,只要你不难为于他。” 萧太子脸色阴暗,抬眼不悦的问道:“宁殿下如何表达你的诚意呢?” 周仙儿轻拈起手来,将萧太子随手牵入一间房间,褪去了身上的轻纱,俨若不可侵犯的仙子般,淡然道:“这样的诚意,可够?” 萧太子终于脸色放晴,眼睛里闪着浓浓的火,仿佛这万里河山己尽在脚上,掌握于股掌之间。 男子轻轻点了点头,将女子一把抱在怀中,轻轻喃道:“这样的诚意,总是差上一点儿火候。” 周仙儿无奈的闭上了眼睛,心如同滴了血般,丢了四年的尚哥哥,她,不可以再失去。 女子继续褪去中衣,冷然道:“若是你不实现诺言,我会禀告母皇,出兵讨伐萧国,永世不通好。” 萧太子轻哼一声道:“放心,你若与我结成秦晋之好,我不介意你养个入幕之宾,只要皇太子是本王的血脉就好,这大好江山传给我萧氏就好。” 说完,已经褪去了自己的衣裳,肌肤相触,少女的身上,带着淡然的哀伤与浓浓的薄凉。 一阵痛触袭遍了周仙儿的全身,从此,她变成了一个女人,离她单纯的少女梦越来越远,这样的一个脏身子,还有何脸面去屑想她的尚哥哥? 少女抹掉眼角的泪,心里想着,只要尚哥哥活着就好。 萧太子心满意足的理了理衣裳,这仙子有仙子的味道,似山泉潺潺,流入山脚,有悦耳的水声、花香、鸟语;不知那如火的齐国的胡媚儿是什么味道?会不会如万马奔腾,心驰荡漾? 萧太子脑海中再次浮想联篇起来,走到袁尚面前,有意将周仙儿拉到眼前,不顾众目睽睽,低下身来,一下子便吻上了周仙儿的脸颊,周仙儿气得一挥巴掌,被萧太子擒在手里,放在唇边轻啄手指两下,带着意犹未尽的龌龊。 袁尚怒火中烧,一掌劈开身侧的侍卫,头发狂散,眼睛发红,如中魔咒般,逢人便杀,用的都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周仙儿眼泪再度滴落下来,大叫道:“尚哥哥,你不要为了仙儿拼命了,只要你活着,仙儿才能安然的活着,你若死了,仙儿不敢独活。” 声声带泪,字字泣血。 听了此话,袁尚更是不肯放手,奔命的向太子攻来,太子眼睛一眯,弯弓搭箭,向近在咫尺的袁尚射来。 “不-----”周仙儿一声痛呼,眼看着袁尚就要被射得洞穿,身后的斜刺里,再次飞出几只箭矢来,将萧太子的箭纷纷击落。 忠义王脸上挂着他那永远看似无害的笑容来,对萧太子一拱手,施的礼要多敷衍有多敷衍,笑道:“太子殿下真是好雅性,到我静月阁赏花、赏月、赏美人?” 萧太子一脸阴沉道:“忠义王才是好雅性,好好的王爷,却带头开起了青楼,举办什么赛事,这也倒罢了,闹得胡媚儿声伐赛事不公,举报买票贿选,冠军有名无实,这都察院的御史们怕是更要费尽了唾沫星子口诛笔罚了,不知道齐国会不会也要讨伐一番,毕竟,这胡媚儿可是齐国复起的胡丞相最小的女儿。忠义王还是尽早想好如何向父皇交待吧!” “呵呵呵----”王安世畅快的笑着,若天上的明月,清辉奕奕,轻叹了一口气道:“该交待的是太子殿下吧!这又如何解释?” 萧太子不以为然道:“怎么了,本陛下与宁殿下一见衷情,互诉忠肠而矣,马上就会下婚书给周国,两国联姻在即,忠义王这是妒忌本王有正妃了吗?” 王安民轻哧一笑:“萧太子也太过乐观了些,本王倒是看到了一对郎情妾意,恶人从中阻隔的戏码。” 眼睛看向已经聚于一处,相拥而泣的周仙儿与袁尚。 萧太子脸色一黑,威胁的看向周仙儿道:“宁殿下,你是如何答应本殿下的?”萧太子一点儿也不怕周仙儿反悔,女子对贞洁一事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男子也绝对不会娶一个不洁的女子,周仙儿除了嫁给自己,已是别无他法。 周仙儿眼泪再次落了下来,母皇就自己一个女儿,常常怨责自己,太过软弱,太过单纯,自己果然软弱得不行,一遇事情便失了主见。 袁尚一把将仙儿揽在身后,怒气冲天道:“萧太子,你放心,我周国定会将事情的真相公布天下,让天下人来讨伐于那些霸权相逼的恶人。莫说仙儿失了贞洁,就是她老得头发雪白,牙齿掉光,我依然会娶她,绝不食言,这是我从小以来最大的鸿愿,永远不离不弃。” 一翻真挚的情感,感人肺腑,见者伤心,闻者落泪,这是怎样一对冲动层层险阻的有情人啊! 萧太子脸色胀得通红,伸出手来要从袁尚手里抢过周仙儿,袁尚将体力内力发挥极至,与太子两掌相抵,太子被打得连退的七步,才堪堪站稳,心中狐疑不定,刚刚的袁尚分明没有如此高深的武功啊! 双方势匀力敌,萧太子手掌高高举起,想要来个鱼死网破,却又犹疑不定,毕竟,他与王安世,只是处处下绊子、使阴招,如此真刀真枪倒是首次。 王安世如同亲昵的兄弟般,走到萧太子身前,看着破败的周仙儿,毫不掩拭脸上的兴灾乐祸道:“正所谓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就在昨夜,凰贵妃还向父皇进言要纳这周仙儿为妃,未想到兄长赁的着急,只一夜功夫便捷足先登,枕边人瞬间变成了儿媳妇,兄长还是想好怎样向父皇解释一二吧。” 萧太子脸色登时惨白一片,心下了然,自己入了王安世的圈套了,若是再以兵相见,这反判的罪名怕是要冠到自己头上,强忍心头怒火,忿然拂袖而去。 参赛之时,周国的通谍文盘上周仙儿只是寻常女子,此时方知竟是一国殿下,不可能再居于此处,王安世命人抬来软轿,亲自陪同,将宁殿下送往王府暂歇,明日便马不停蹄护送回周国。 听说王安世回来了,将萧然也叫了过去。 鱼白着急打探轻淼楼的情况,由鹭儿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奔向会客厅来。 静谧的会客厅内,坐着三人,王安世、卓萧然,另一个则是袁尚。 鱼白未想到丑奴在此,不知当进不当进,犹犹豫豫间,听得三人的谈话,愣在了那里,心思仿佛被掏空般,不能思想,不能自抑,眼睛被泪水模糊了一片。 原来,太子来袭,是三人早就合计的阴谋,可以说是,故意引诱来的。 袁尚引倾情于己的周仙儿参赛,王安世找人向萧太子透露周仙儿的身份,引萧太子图谋周国的皇图霸业和鼎力支持,想方设法得到周仙儿,于是最终酿成了周仙儿的惨剧,袁尚是可以避免这悲剧的,可是,他没有。 最是美好少年时,郎有情、妾有意,如今换作口蜜腹剑泪一双。 鱼白默默的转身,她无权指责那个护她如命的丑奴,也无权指责那个野心勃勃的王安世,更不能指责视她如珠如宝的萧然,她唯一能做的,做一只窝在贝壳里的蜗牛,装做看不见,听不见,保护好自己在乎的人,用心爱好自己所爱的人。 鱼白亲自下厨炖了一盅血燕,让人端给那个勿自憧憬在爱情世界里的女子,希望她能明白,爱情如这血燕一般,甜腻的背后,是燕子泣下的血泪。 第二百九十章 几人欢喜几人愁 柳紫鸢眼睛如血的盯着眼前穿着内卫衣裳的男人,在自己身上轮翻的留下肮脏的印迹,没有眼泪,没有思想,只是更深刻的麻木。 男人们心满意足的离去,留下一屋子的腐臭,和自己肮脏的身子。 如盘蛇一样将身子盘了起来,久久没有哭泣出来,或许是已经失去悲伤的资格与哭泣的能力。 柳紫鸢到今日才终于知道,她一开始就恨错了人,今日的结果,是自己疚由自取,怨不得她人。 当年在七星山下将她带走强-暴的内卫,她想当然的以为是卓萧然府上的内卫,当时的她,不认得那些似是而非的内卫标记的差别,今日看到了与当年相似的面孔,她才惊悚的发现,那些人,和今日这些人,分明是同一拨人,他们,是萧玉的手下。 最可笑的是自己,打着报复仇人的幌子,向萧玉告密,报复卓萧然的女人玲珑,到头来,却再次引狼入室,重复着多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怕的事,可悲的是,自己竟没有当年的撕心裂肺,反而一种越痛苦越解脱的感觉,身上痛了,心就痛得就轻了。 可悲的是,当年的那些男人,许是做这种事思空见惯,已经不认得柳紫鸢,错把她当成了玲珑,尽情的享用,疯狂的占有,百般的折腾,柳紫鸢感觉自己的气息都是微不可闻的,天大的讽刺,天大的报复也不过如此。 一行泪缓缓的滴落了下来,竟是红色的,似柳紫鸢身上惊悚的伤。 ...... 刘清石偷偷隐在暗夜里,看着纷乱扰扰的静水阁,默默的退了下去,这里,似乎已经没有自己存在的必要,太子爷该成就的好事已经自己完成,用不着自己在此碍手碍脚,自己的通天之途再次向自己关闭,心下一片灰凉,被县太爷种种欺压再次涌上心头,酒气上涌,连眼睛都是红的。 从影廊后回转,却见到一身夜行衣的萧玉正一脸恨色的偷窥着静水阁中的一切,嘴角挂着残忍的笑,似夜叉,若鬼魅,水桶腰,三角眼,厚嘴唇,比前日那金光灿灿下的郡主更加丑陋了几分。 想起那日萧玉给自己的屈辱,刘清石突然恶从胆边生,从怀中偷偷取出准备给周仙儿下的药粉帕子,从后面照着萧玉的口鼻就掩了下来...... 萧玉嘤咛着醒来,伸展着珠圆玉润的身体,四肢百骸却是燥热无比。 这是一处宽大的屋子,中间一个偌大的圆榻,占聚了半间屋子,榻周轻纱舞动,香炉中香气弥漫,婉若仙境。 影影绰绰中,一个婉约的男子影子,坐在香炉旁挥毫品茗,见萧玉己醒,抬起眼睑,温柔似水,逶迤如画,长得不甚风流,却凭添了几分书生绰约的神采,举手投足间,无限的缱绻,若这世间最美丽的情郎。 萧玉再次嘤咛一声,小腹一股热流流动,男子轻步踏来,脚上未着鞋子,那样静静的踏来,莫不是天上的某个仙子吗? 萧玉虽然年近二十岁,却从未被男子这样温柔待过,此时的她,竟觉得自己是徜徉天宫的仙子,与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约会,有种初恋的小欢喜,又有种偷-情的小雀跃,这就样,坐在榻上,呆呆的看着男子移步到自己身前。 男子看着萧玉的痴迷,为隐下心中的不适,竟弯腰低头,肉粉的唇,轻轻的啄了萧玉的胖玉足一口,若划在萧玉心间的毛毛虫,麻麻痒痒,即渴盼,又兴奋。 男子感受着萧玉的战慄,若邀宠般的再次吻下,逐渐上移上移,引得萧玉娇喘连连,颤抖着半倚在榻上,只恨自己前二十年白活,第一次感受这难得的宠爱。 萧玉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若那离了水的鱼儿般,再不吸入水,就要干涸而死,而这水的源头,就是那千般撩拨万般戏谑的男子。 萧玉轻咬着下唇,终于忍不住将男子扯到自己的胸前,男子被萧玉的胖胸险些弄得窒息,却引下心中的种种不适,在萧玉胸前抬起眼,柔声道:“玉,为夫去吹灯。” 刘清石想着,黑灯瞎火的,自己就会发挥得更好了。 果然,萧玉哼着有节率的调子,忽高忽低,若仙若死。只盼着以后日日会自己的新郎,什么青梅竹马的然哥哥、妖-娆多姿的玲珑小婊-子,统统抛在了脑后。 ....... 第二日天刚亮,鱼白便要搬回轻淼楼,想处理完事务之后,立即返回龙头镇,这里的一切,仿佛随时都让她窒息,喘不上气来,尤其是看到周仙儿如痴如醉的看着丑奴,这,让她心疼。 鱼白将那只小鱼儿的玉佩交给了鹭儿,让她转交给丑奴,希望他能在余下的生命里,温柔以待那个单纯的女子,若是骗她,就骗她一辈子吧。 而自己的丑奴,早就如同那只酒囊一样,成了过去的某个记忆深处,不可磨灭的记忆,却,只是记忆,如此而矣。 只这一夜,鱼白尚不知道心理发生诸多变化的,不只是她一人,正是应了那句,几人欢喜几人愁,有人惆怅,有人欢喜,有人生死离别。 推开静水阁因打斗而残破的门,地上的狼狈景像惊呆了鱼白,轻轻抱起柳紫鸢,颤声道:“紫鸢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何事?” 柳紫鸢空洞的眼转了过来,没有焦聚的眼终于汇于一处,只是麻木的摇了摇头。 鼻翼中,若有若无的吸着那故乡熟悉的花儿,柳紫鸢惊喜的看向那香气来处,鱼白会意,从枕头下方拿出一只崭新的香枕来,大口大口的吸入了好闻的迷迭花香气,鱼白眼泪不由自主的飘落下来,为何,这世界对女子这样的不公平?何曾温柔以待过? 鱼白轻拭了眼角的泪,将香枕递到柳紫鸢怀中,轻声道:“有哪个女子愿意自卖其身的,我知道,你有你不得不留在轻淼楼的理由,我不想问,知道你喜欢迷迭花,我让商队与齐国交换货物时,换来不少迷迭花,做成了枕头,这,本来就是想给你的。” 柳紫鸢模糊的笑了笑,眼里终于流下了一行热泪来,她没有想到,还有一个人,真正的关心过他。 鱼白未想到,自己微不足道的举动,竟温暖了柳紫鸢形同枯槁的心。 柳紫鸢从怀里拿出一只旧得不能再旧的褪色香囊道:“你带着这个香囊,去找齐国来的胡媚儿,就说你是我的妹妹。” 鱼白眼现惊讶之色,柳紫鸢苦笑道:“我也是昨夜被扔在这里,看到了屋子里的东西才发现的,也终于知道自己错得离谱,那裹胸的白布,玲珑不会用的,除了你还会有谁?你才是萧然的心上人对不对?” 鱼白点了点头,答应着,伸手要将女子抱起,女子摇了摇头道:“当我的妹妹就要帮我做一件事。” 鱼白忧心的看着女子身子下方不知何处淌出的一滩血,郑重的点了点头,柳紫鸢释怀微笑道:“害我之人,是萧玉,她的本意,是想害玲珑。除掉萧玉,即是为我报仇,也为你自己,胡媚儿若念旧情,定会帮你完成我的心愿。” 鱼白将手指攥紧,眼中一抹狠戾射出,萧玉,你如此之狠毒。 柳紫鸢知道鱼白不是个善茬,自己的心愿己了,无牵无挂,嘴角涌出一丝血线来,重重的闭上了眼睛。 鱼白抬起女子的身子,小腹的背后,半截椅腿的木刺,刺进了柳紫鸢的身体,己是回天乏术。 鱼白本就颓败的心情更加的颓败,拿起香囊,按着柳紫鸢的请求,将香囊送给了准备起程回国的胡媚儿,胡媚儿眼睛有些红晕,听到柳紫鸢之结局更是不胜唏嘘。 这香囊,是柳紫鸢的娘亲留下来的,而柳紫鸢的娘亲,是胡媚儿的亲姑姑,当年胡家落难,柳紫鸢的爹爹将心上人从官奴手里买来,背景离乡,来到萧国讨生活,胡家复起后,柳紫鸢感叹自己身世飘零,并没有回去相认。 如今碾落成尘,只求胡家看在血源亲情,帮她报了这冤仇。 胡媚儿将香囊递还给了鱼白,叹道:“此事我会如实禀告父亲,由父亲定夺。既然表姐将香囊给了您,你便收下吧,算是胡家的义女,以后有事,胡家也会照拂一二。” 鱼白点了点头,将一封信递给胡媚儿道:“胡小姐,此信还请你转交给胡相爷,帮紫鸢姐姐报仇,不是遥不可及之事,不仅于我有益,于胡家也是有益,可保三十年不生战祸,胡少将军可今生平安。” 胡少将军年纪比胡媚儿小,仅一十二岁,是胡相爷老来子,胡相爷当年被诟陷,长子惨死,只余幼子,复起后,知自己年事己高,归天之后胡家再无仗义,遂狠心让年仅十二岁的儿子胡卿披上战袍,以求建功立业,巩固胡家之位。 齐国势弱,萧国、秦国虎视耽耽,一旦打仗,胡卿第一个就会成为炮灰。 胡媚儿眼色沉重,将信郑重的纳入自己怀中,与之前疏离的态度判若两人,亲昵的拉起鱼白的手道:“媚儿对鱼大总管之名听之甚久,如若不是今日坦诚相待,竟不知这大名鼎鼎的鱼大总管是个女儿身,掌管着忠义王的银钱命脉,果然不同凡响。今日又对表姐有照拂之恩,父亲定会以鱼妹妹之身代之,视同亲外甥女,待出嫁之日,定会以相府小姐规制,十里红妆送嫁。” 第二百九十一章 风狼的桃花债 宋瑶月紧紧握着手中的五指刃,想要一下子戳了身旁男人的脸,但似乎,刮伤他的脸,不是毁容,反而是整容了。 身体似被掏空般,手无力的耷拉下来,嘤嘤的哭泣了起来,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同于寻常囚于后宅的女子,在这种情况下,却和寻常的女子没什么两样,除了哭泣,竟没有别的选择。 风狼轻舒了一口气,晃了晃手里的火折子,讷讷道:“你昨日如此热情,我也不好拒绝。” 宋瑶月哭声更大了。 风狼只好改口道:“你认错了人,我未尝不是认错了人?你既然舍不得杀我,不如我们从此就凑合着睡吧?!” 宋瑶月已经变成哀嚎了。 风狼不耐烦的站起身来,拿着唯一照亮的火折子,向地道里走去,女子看着身侧骤然变黑的环境,颤着声音道:“你,你到哪里去?” 风狼转过脸来,火折子只照着乌白的眼和疤痕,比那鬼魅还丑三分,吓得宋瑶月连哭声都噎回去了。 风狼不耐烦的拉起瘫做一团的少女,揽着少女的腰,在恐惧与嫌恶之中,少女毫不犹豫的做了选择,没有反坑,任由风狼揽着向地道里面走去。 地道越往里走越窄,七拧八歪,二人只能匍匐着身子前进,风狼在前,瑶月在后,风狼爬着爬着突然一顿,瑶月收势一急,一嘴啃在了风狼的屁股上,闹了一个大红脸,随即眼睛怒瞪,瞪完想起火折子在前,风狼根本就看不见,怒恨的打了风狼屁股一巴掌,风狼配合的低吼一声,吼道:“小婊-子,用点儿力!” 宋瑶月气得眼泪又在眼里打转了,牙齿咬得吱吱响,想一五指刃解决了这个色-痞,在这鬼魅之地,竟下不去手,留下独自一人。 想要打痛了惩罚风狼,又怕风狼说出不好听的浑话来,手停在半空,只气得自己胸口起起伏伏,沉沉落落。 风狼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前面是一处青石板挡住,风狼用力推了一推,石板松动,逐渐向一侧移动了几分。 石板最终移开一人多深,风狼将火折子递到石板外,空旷地,竟是一处空荡荡的阴森空间,风狼当先钻了出来,站在空旷处,借着火折子之光,向四周张望。 四周金碧辉煌,有十只金铸的神兽,神兽大口张开,目露凶光,各擎着一只灯龛,十只神兽之前,一只珊瑚树直伸数丈,上面挂满了各色奇珍,被火折子一映,散发着五颜六色的神采来。 珊瑚树下,各色各样的珠子堆砌成小山,有金色的、白色的、红色的,隐隐透着白光,除了珍珠、玉髓、金珠等,其中应该有东海夜明珠的存在。 饶是风狼偷盗无数,竟一时半会儿也估不出这些财富的价值来,只知道---价值连城。 树的另一侧,有株通天的榕树,树上的藤条丝丝绕绕,盘根错结,不知何原因,冬而不枯,绿意葱葱。 风狼不由叹为观止,再看自己所处之地,竟是一处棺椁下石壁处,上面一处五彩镶金椁,里面一只冰气森森的透明水棺,空空如也。 十只神兽中间空隙,各开着一道门,足有九道,竟如出一辙,辨不清东南西北、何去何从。 风狼踏步要去推其中一扇门,被身后的宋瑶月一把拉住,瑟缩着小脸道:“这九扇门应该都是死门,要不然不会留出这样一道通道来,我们还是回去想办法吧,别为了财,丢了命。” 风狼摇了摇头,嘴巴一翘道:“贼不走空,这是老子的原则,谁也不能破。” 迈步要走向金银山,又被宋瑶月拉住,颤抖道:“这是一处新开砸的新墓,无人踏入,机关完全未被破坏,你,不要成为第一个惨死之人,破一次规矩,不要也罢。” 风狼傲娇的摇了一下头,活动着四肢,大有要活动筋骨、大抢特抢的架势。 宋瑶月急得透着哭腔,扯住风狼的手不撒,一手指着地上的青石板道:“贼不走空,我们拿这块石头回去总可以吧?” 风狼一脸肃然的样子,登时被宋瑶月逗乐了,见瑶月的担心不似做伪,手不自觉抬起,挑弄着宋瑶月的小下巴,柔情道:“放心,为夫去去就回。” 风狼已经跃身而起,借墙壁反向之力飞逾数丈,直向金山飞去,宋瑶月气得一踏步,眼睛遁着男子的身体而紧张移动,跃到与那珊瑚树有一丈距离,风狼内力已经用尽,身体呈下坠之势,宋瑶月紧张的捂住了嘴巴。 风狼嘴角一弯,扯下身上的腰带,腰带竟长逾一丈,牢牢卷住那粗壮的珊瑚树,借力一踏,踏在一枝树枝之上,瑶月轻舒了一口气,看那男子竟生出几分芝兰玉树之感来。 风狼没有多拿,在珊瑚树上挑挑捡捡,拿下一物,又如之前一样,飞身返回。 傲娇的执起少女的手,将两只金制的小铃当放在手心,不屑道:“这两个小玩艺,算是给你的赔偿吧!” 本来满心欢喜的瑶月脸色登时变了,当自己真是他口中的青楼的妓子吗?还赔偿,怎么的不说是嫖资?!一把将铃当扔在地上,将铃当踩了踩,多铃当登时变成了两只小扇子。 风狼毫不在意,给不给是我的事,收不收是你的事,这是他的原则,从不白占了女人的身子。汉子身子一矮,钻回了墓穴。 宋瑶月气得一跳脚,也钻进了墓穴中,想想又退了回来,将小铃当再次纂在了手心里,照着洞中的风狼屁股又是一脚道:“我在前,你在后,把石板关上,别打草惊蛇,引来杀身之祸。” 风狼又钻了出来,嘻笑道:“行,即然夫人想在前,为夫答应,夫人即使在上,为夫也不会反对的。” 瑶月听得又是脸一红,果然是个色痞,不理会风狼,当先钻进了穴道里,风狼为了关石板,只能退着进着穴道,于是,二人一前一后,宋瑶月一动,风狼一动,二人屁股不断的碰触,在这寂静的夜里,竟是生出诡异的燥热来。 待到先前的宽敞之处,火折子已经燃到了尽头,重新进入黑暗之中,风狼再也按耐不住,借着宋瑶月惊吓之时,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拼命的揉捏,随后将宋瑶月压在身下,宋瑶月拼命推了两下,见推不开男子,索性半推半就成就了好事。 二人热汗淋漓,唏唏索索穿好了衣裳,正在黑暗中研究出口之处,未想到上层石板大开,阳光毫无征光的照射下来,风狼眼睛轻眯,用手掌盖住了宋瑶月的眼睛。 待适应了光线,看向上方洞口,鱼白、王安世、萧然三人,居高临下,直直的看着下方二人,三人的脸色五彩纷呈,萧然不自觉的将鱼白的眼睛捂上,若风狼对待宋瑶月一般。 风狼气急,自己是怕阳光刺瞎了宋瑶月的眼睛,姓卓的怕什么?低头间,见到自己反穿的女式袍子,登时脸色发炯,对方是被自己和瑶月穿反的衣裳辣到眼睛了。 风狼一掠身向外飞奔,宋瑶月脸色红得滴血,见风狼跑了,在后面追着喊道:“站住,你去哪里?” 风狼遥遥的声音传来:“相忘于江湖,风狼去采花啦!” 宋瑶月哪里追得上风狼,气得一跺脚,总有一天,她要用自己的智慧,让风狼管紧他的裤腰带,再也会不了那些个小表砸!!! 完全忘了,在忘情时,风狼也是这样骂她、爱抚她的。 宋瑶月眼泪轻垂,紧抿下唇,走到王安世和萧然面前,沉吟半刻方道:“瑶月和此人有不解之仇,此仇不报,不再返家,请转告我爹爹,不必忧心。” 想转身离去,又红着脸转到鱼白面前道:“他心悦于你,我知道,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到哪里能找到他?” 鱼白脸色发炯,怎么回答?说他叫风狼,职业是强盗,爱好是采花? 沉吟了半刻才道:“我只知道他叫风狼,神龙见首不见尾,住在哪里不得而知。” 宋瑶月脸上现出一抹失望,她也知道他绰号叫风狼,可是真实姓名呢?到哪里去找到他呢?脸上突然现出一抹亮光来,抓着鱼白的手臂道:“我跟着你走吧,你到哪里,他就到哪里,你不喜欢他,我帮你收拾他。” 鱼白被绕得云里雾里,见宋瑶月果然一幅打发不走的牛皮糖模样,也就听之任之了,不管怎样,少了一个情敌总是好的。 鱼白看着王安世如墨的眼色,看着风狼远去的方向,又看着一脸娇羞的宋瑶月,鱼白心下一沉,肃然道:“安世,风狼多次相救于我,如果再发生丑奴那样的事,我不敢保证我会永远站在你一方。” 安世心里犯起了层层的苦涩,你与一个采花的大盗都可以相处甚欢、推心置腹,为何就不能与我敞开心扉,不,现在就敞开了,打开了天窗说亮话,只是这话,却带着浓浓的威胁。 安世郑重的点了点头,看着萧然重新封上的洞口道:“只要他保守住这里的秘密,我会当他不存在。” 鱼白难得的展颜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轻轻答诺了一声“谢谢”。 宋瑶月仍沉浸在与风狼离别的五味掺杂中,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儿在浪尖上翻滚,被鱼白所救。 如风离去的风狼,尚不知自己的桃花劫,随着自己的心上人鱼白,正波浪滔天向他袭卷而来。 第二百九十二章 开启擒狼行动 离别在即,看着鱼白一行渐行渐远的背影,萧然与王安世总觉得小丫头变了,有些防备,有些戒心,没有肆无忌惮的开玩笑,没有灿若夏花的笑容,就像一件含苞待放的花朵,还未尝到盛开的绚烂,便走向了枯萎。 萧然心下蓦然的一慌,心潮澎湃的打马追去,他绝不允许这样一个丫头离开自己,最起码,要释怀,要欢喜,而不是一如同老妪般的小丫头。 马声得得,追上马车,笃笃敲了敲车厢,鱼白不明其意,挑起帘子,将头探出车窗,男子在马上低下头来,带着薄凉的唇覆了少女粉嫩的唇,带着小心与不安,又带着霸道与坚持。 青青的胡茬刺在鱼白的脸上,刺在了鱼白的心里,再也拨不出。 男子小心翼翼的抬起眼,似对自己坚定的说道:“待我确保亲人安全之时,定陪你朝看日出夜赏月,春风把酒话桑麻。你且等我。” 女子终于展颜笑了,原来,自己的不开心,他知道,自己的担心,他也知道,这样一个灼灼的好男儿,自己还苛求什么呢?我的爱,又怎会比你的少! 少女霸道的一扯男子的脖颈,将怔愕的男子扯到眼前,小舌轻伸,若灵蛇探进男子的口中翻转灵动,直到男子气喘嘘嘘,脸色胀红。 少女一挑车帘,站在车辕上,向马上男子挥了挥手道:“你若做农夫猎户,我赔你抓鸡宰羊;你若做江湖豪杰,我赔你信马游缰;你若做权臣当道,我赔你搅动朝纲;只有一点,你是我的,谁也休想夺走!!” 最后一句,竟似从心底里吼出来了,三分歇斯底里,十分霸气蛮横,听得卓萱一脸的艳羡,听得瑶月一脸的佩服。 几句话,如河东獅,吼得萧然四肢百赅,连毛孔眼儿都跟着亢奋起来。 吼得王安世心潮搅动,心里泛着层层的酸,他,终是没有阻挡他们相遇、相知、相爱,就如同,他阻挡不了日月交替,寒来暑往。她灵动如狐,自己若是再苛求,再无容人之量,岂不是连那采花水盗都不如?! 王安世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这种三人行,草飞鹰长的日子,也是别样的有滋有味。 ...... 朝堂上,随着王安世的归来,再次开启了新一轮的唇枪舌战。 由于沈轻东的吹风,北萧王列举丽人赛以揽财为目的,不下百万两的银子进了王家的私囊,此其一罪;丽人赛赛制不当,结果不实,齐国相爷的小女儿曾当着诸位考官大人面前,严证抗议过,此其二罪也。 太子未敢附和,毕竟,自己刚刚抢了父皇的女人,还先斩后奏,当先给睡了,只期盼着周仙儿念着女子声誉,将那事儿隐下不提。 北萧王的抗议如同石投大海,萧皇不置可否,只象征性的批评了王安世一句,下次再也不可举办此类赛事。 萧皇自然不会重责,那些银子的去处,他心知肚名,都为了自己那风水宝墓而用,他怎会反对?揽得财越多,他越是欢喜才对。 至于齐国抗议之事,已经收到了齐国相府小姐的亲笔书信,指出,与鱼大管家一见甚是亲昵,竟似她早前殁去的兄长,一时芳心大乱,所以才在赛事上大放厥词,只是为引起鱼白的注意,不仅不追究丽人赛不公的问题,胡相爷反而要收鱼大管家为义子!! 这简直惊瞎了北萧王的狗眼,一双堪比门缝还细的眼睛,竟瞪得比牛眼还要大,沈轻东的计策,还未深入便宣告破产。 ...... 鱼白终于回到了阔别两月的龙头镇,此时,天气已经转暖,正午的阳光也温暖起来。 看到鹭儿和鸶儿的海氏,脸上更是笑得如同盛开的海棠花,看向鱼白的样子更是热情得不得了。生怕被海氏扣上“于兰芽”的标签,借着新接回来的“外室”玲珑的幌子,鱼白每日里疯一般的东游西逛,在几个人的赔同下,玲珑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脸。 同样热情的还有一人,就是兰朵,因鱼白知道了兰朵的心意,托王安世稍了信息,柳元虽未回来,却捎回来两封信,一封给家里,一封给兰朵的,兰朵欢喜的不知如何表达,本来欢脱的性子更加的欢脱了,无论是女子月坊,还是白鹭阁倚兰阁,到处充斥着她的笑声,似被人点了笑穴般。 ...... 在鱼白的想方设法下,与兰朵一样开心的还有玲珑,原来,微笑着的玲珑竟比那胡媚儿还要艳上几分,比那周仙儿还要纯上几分,别样的神采,十足的生动。只是夜深人静时,也有着她不为人知的忧伤。 鱼白,思前想后,还是给萧然写了一封信,希望他尽所能让他的姐姐得尝所愿,见一见那个叫做陈深的秦国人,慰籍她内心的忧伤与等待,这是萧然欠她的,是萧家欠她的,更是秦国和萧国欠她的。 看着院中看池中鱼儿的玲珑,鱼白欢笑凑到跟前道:“玲珑,瑶月前几日满大街的乱窜,打听风狼的下落,用各式武器要斩杀风狼,这几日又是少吃少喝,猫在了屋里,又‘辟辟啪啪’打造什么武器呢?” 玲珑脸上闪现一抹悸动,她还记得那凶恶的风狼绑走她的模样,听到他的名字,身体都不由自主的颤抖。 玲珑深呼吸两下,平静了心绪,才缓声道:“瑶月向镇上的人打听风狼了,一听风狼的名字,街上的女子全都跑了,上到八十岁老妪,下到五岁的女娃子,如风刮过一般,一扫而空,瑶月使了银子才知道,这风狼品评实在太差,劣迹斑斑,罄竹难书,怕是躲在屋里难过吧。” 就知道这样,本来一个羞答答的小姑娘,第一次主动与男子有了肌肤之亲,竟是一个以“睡遍天下美人儿”为目标的淫-贼,这打击,不是一般的大。 听这房里日夜传出来的“劈劈啪啪”的声响,鱼白肯定以及确定,这会发明武器的宋瑶月,定是发明了堪比*的可怕武器,将风狼碎尸万断,挫骨扬灰;最不济也要来个必杀器,将风狼的子孙根切了喂老鼠。 如上次发明的罩脑袋的笼子;上上次发明的搅腿机;上上上次发明的剑中剑......花样翻新,任何一个拿到兵部都是震惊天下的杀敌利器。 这次不知是什么利器?看瑶月咬牙切齿的模样,切掉子孙根的计划极有可能得以实施。 鱼白已经未雨绸缪,院子里的狗都戴上了嚼子,鼠小白也被勒令忌吃荤腥......尤其远离宋瑶月。 二人正闲暇的聊着,一道黑影挂在屋脊上,双脚搭下屋檐,神态悠哉的对着鱼白一吹口哨,色眼朦胧道:“小美人儿,谈论谁呢?想为夫没?” 鱼白轻叹一声,这风狼最近闲的慌,不去采他的花,倒愿意三天两头往这白鹭阁晃悠,吓吓胆小的玲珑,戏戏淡定的自己,撩拨护主的鹭儿。 鸶儿本来也是忠心护主的,因肚子的月份和兰香的差不了多少,二人成立了妈妈后援团,整日在倚兰阁讨论宝宝的问题。 鹭儿刚开始是与风狼追来打去,鸡飞狗跳,后来知道这风狼就是嘴贱、手贱,调戏调戏阁中的女子,牵牵手、袭袭-臀,还没听说拉过哪个女子进了黑巷子、小树林,于是,连鹭儿也懒得理他,他一来,只一嗓子“瑶月”,立马解决所有问题。 果然,“瑶月”一出,风狼快如闪电,这逃跑的功夫,十个丑奴、五个卓然都比不上。 瑶月也是“功力”层层见长,无论鹭儿喊声大小,即使五里都能听得见,那小腿跑得堪比风火轮,只眨了三眼,便刮到了鱼白面前,怒气冲冲扬着手里的最新“武器”道:“那色痞呢?” 鱼白耸耸肩,玲珑拉着鹭儿赶紧逃跑,生怕被殃及了池鱼。 鱼白逃不掉,只好独自面对瑶月的惯例询问。 “哪个方向跑的?问没问过我?”瑶月问道。 唉,又是这些老问题,鱼白答得嗓子都快起茧子了。 又是摇摇头,看着异于往常的裤衩型的新式舞器,鱼白惊疑道:“瑶月,这是什么新式舞器?好面熟的样子。” 瑶月郑重的点了点头道:“鱼白,这是受你女子月坊的内衣启发,发明的铁短裤,看,纯寒铁打造,刀枪不入,还带着锁头,只有一把钥匙,我要将风狼紧紧的锁起来,除暴安良,为民除害。” 鱼白突然觉得自己的女子月坊好像做了一个天大的错事,给了宋瑶月一个天大的错误提示,这不是影响风狼终身性-福吗?这样对待于多次相救于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样做,委实不太好。 而且,她终于想起来这东西何以面熟了,不是它似裤衩,而是在某个毛-片里,她好像见过这种东西,古人发明的给女子戴的叫做什么贞-操带的什么名字,莫不是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历史”罪人? 正胡思乱想,瑶月已经拉起了鱼白的手,郑重的将厚重的裤衩放在了鱼白的手里,一脸肃然,如交待一项影响萧国国家安全的大事情,郑重道:“你想不想让龙头镇的人民过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日子?想不想让龙头镇的女子脸上绽放久违的幸福笑容?想不想龙头镇的儿童唱起美丽动听的歌谣?龙头镇需要你!人民需要你!萧国需要你!!!” 鱼白听着腰杆直了直,发现自己竟然力量这么大,似乎影响了整个龙头镇人民、甚至整个萧国人民的幸福指数。 在这些大义面前,什么恩人都成了狗屁,于是终于点了点头,答应帮助宋瑶月给风狼戴上这个秘密武器。 于是,在诸多“大义”面前,擒狼行动正式开启。 第二百九十三章 送上门的美食 入夜,白鹭阁内灯影绰约,一美人畅然独浴,风狼心生雀跃,小丫头终于放松警惕了,让他好不心焦。 轻推窗棱,窗子竟然没有插,一推即开,悄无声息,一阵恶风吹来,烛影飘摇了两下,终于熄灭,传来了轻轻的惊呼。 有了认错人经验的风狼仔细辨别,听是鱼白的声音没错,拭探着上前,颤抖着手摸索着,如果小丫头拒绝,他定要比那龙卷风跑得还快。 不想小丫头欲迎还拒开来,空气登时弥漫着欢-爱的气息。 风狼将小丫头压在榻上,反而不淡定了,真的是鱼白?怎么可能?她最常做的事情不是一拳头打飞自己、一脚踹飞自己吗? 正犹疑不定,只听小丫头声音道:“风狼?” 确定是鱼白的声音,风狼终于确定了,心想,定是鱼白白日娇羞,又不喜自己的名声,但是自己已经改了好多,再想那事儿,都是去寻青楼妓子的,从来不用强,赏银也丰厚得紧,青楼里的姑娘都称自己是“金面豺狼”,金面是因为自己戴着面具。手脚阔绰,豺狼当然是说自己的榻上功夫喽,那不是盖的。 风狼终于忍耐不住诱惑,向少女倾压下来,少女沉沉咳了两声,与之前声音大有不同,只是*攻心的风狼已经听不出分别了。 宋瑶月重重咳着,脚使劲踢打着床榻,床榻下仍是毫无动静,又不能出声,挣扎又挣不过风狼,只恨鱼白出的什么破主意,管诱不管平,管杀不管埋,让自己再次成为了风狼口中的“美食”。 只是眼色渐渐迷离,早就软成了面条般,任风狼予求予夺了。 榻下,鱼白静静的数着数,一、二、三......直至数了二百下,只听床榻被摇的吱吱呀呀响,并未闻见宋瑶月的呼救声,鱼白就知道,宋瑶月嘴上说恨风狼,而心里已经将风狼当成了自己的男人,她恨风狼,莫不如说是恨风狼随意的生活,不想与其他女子分享一个男人,在爱情与男人面前,再好的女人也会变成妒妇。 上面二人欲-仙欲醉,只可怜了鱼白,又成了一个听床君子,出不来,缩不回,硬生生挺到了半夜,二人睡意沉沉,才从榻下狼狈的爬了出来,蹑手蹑脚想要逃离现场,火折子已经被点亮,宋瑶月用她那充满嗔责的声音道:“为什么现在才出来?” 吓得鱼白险些被自己绊倒了,回头,见宋瑶月酥胸半露,身上紫色点点,樱唇肿了老高,一幅任君采撷的模样。 鱼白讪讪道:“太乏,睡着了。” 这种天摇地动的情况下,会睡着?鬼才信!显然宋瑶月不想纠结自己身子再次失贞的事实,而是嗔责鱼白险些再次放跑了风狼,连迷-药都没有用。 鱼白举双手讨饶辩解道:“不累坏了风狼怎么行动?我又打不过他,你又跑不过他!” 宋瑶月轻轻扭了下累惨的腰肢,向鱼白招招手道:“拿来!!!” 鱼白没想到,到了这时候还想着她的“武器”,怏怏的从床下拿出武器,递给了宋瑶月,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为了萧国!为了龙头镇!为了全世界妇女儿童!!! 只听卡喳一声锁响,“擒狼计划”在二人舍不得“美女”套不着色-狼的前提下,大获全胜。 即使这么大的动静,风狼竟没有醒来,鱼白突然想到了现代时的一个荤段子,说是只有累坏的牛,没有犁坏的地,果然,如此。 精神奕奕的地,不,精神奕奕的宋瑶月,仍旧没有放过鱼白,一把扯住鱼白的手,将钥匙郑重其事的交到鱼白的手心里,一脸严肃道:“这钥匙只有一把,你定要好好保存。” 鱼白如遭五雷轰顶,头晕目眩,这么关键的东西,怎么就跑到自己手上来了? 用眼神无语的控诉着瑶月,瑶月红着脸道:“你知道我,根本抗拒不了风狼,他万一抢了钥匙跑了怎么办?我知道,他只要见了你的面,就不敢对你生出龌龊的思想来。” 鱼白翻了翻白眼,没有生出龌龊的思想,怎么用我的声音诱他上-床?是我脑子有病还是你脑子有病? 宋瑶月羞涩道:“他虽然对你百般言语逗弄,但从不敢对你动手动脚,而且多次维护于你,你的眼睛就是一盏佛龛,只要盯着他,他就不敢做坏事了。” 哦,好像还真是如此,没想到自己的眼睛还有这等功效,以后见到恶人是不是就用眼睛盯,就能让对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见鱼白独自yy不定,瑶月已经使出了她的必杀技,梨花带雨道:“想我二八年华京师女子,千里迢迢来到这穷乡僻壤,被错当成你落入狼口......” 鱼白连连摆手道:“行行行,我算是服了你,我保存还不行吗?定会‘小心’保存的。” 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将钥匙小心放在腰间荷包里,宋瑶月皱着眉头盯着。 鱼白只好拿了出来,重新放在怀里,郑重的按了按。宋瑶月仍皱着眉头盯着。 鱼白狠下心扯开上面胸衣,将钥匙放在了裹胸布的最里侧,宋瑶月展颜笑了。 鱼白这才松了一口气,出了房门,站在春风里,后知后觉到,这里,貌似是自己的卧室,被这二人鸠占雀巢了,自己当真是应了那句话,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大为感慨的鱼白一点儿也没想到,自己的胸竟与风狼的子孙根有了这样诡异的联系,实在是匪夷所思! 第二日天不亮,风狼睁开眼睛就看到身旁春风拂面、衣带渐宽的宋瑶月,风狼条件反射的想要逃跑,只觉大腿被什么钝器碰了一下,低头间,己是呆若木鸡! “鱼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给我滚过来!!!”一声怒吼响彻了整座白鹭阁,吓得侍女与小厮龟缩在自的房间不出来。 鱼白则悠哉悠哉的迈着方步,哼着小曲儿,坐着她的豪华大马车,带着她的兰香小妾、兰朵、兰丫小姨子,海氏老丈母娘,一行回到于家村,参加鱼棠与秀秀的成亲礼。 到得于家老宅,已是热闹非常,人头攒动,磨肩接踵。农村办喜事就是这样,一家喜事,全家来帮忙,大人来了,身后跟着一大串的孩子,跑跑停停。 怕碰到肚子已经微微隆起的兰香,鹭儿专门陪在兰香身边,寸步不离。 因为有了鱼白这个有钱的女婿,于家的生活虽然没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每次鱼白来之时都会带些上好的吃食和绸缎,张氏竟是个精打细算的,将那些个东西折成次等的吃食和棉布,在村里竟也熬成了中等户人家。 为了秀秀的婚事,杀了一口大肥猪,吃一半,卖一半,即使如此,这在张氏的身上简直可以用奇迹来形容,但的确是这样发生了,尤其是在经历了儿子和孙子不相认的尴尬事情之后,似乎,张氏也变得豁然开朗了许多,不再算计着一步登天、半步富贵。 岳氏还是那样的大嗓门,已经两个月未见海氏,离老远就听到她的大嗓门震山响,见海氏身子丰腴了许多,不再一阵风吹走般;脸上白里透着粉,水水嫩嫩,竟似年轻了二十岁般;身上也穿着最新式样的云锦衣裳,头上首饰虽简单,也是一支上等玉髓的牡丹花钗子,身后跟着婢女随从,看着如同城里的贵妇人下乡看穷亲戚般。 海氏缩了缩涂了红色指寇的指甲道:“都是兰朵那个死丫头,在女子月坊整日琢磨打扮的事儿,怕自己学艺不精,便成日拿我练手,不是贴那怪面膜,就是去手茧脚皮,可吓人了,也可疼人了!看我手上的茧子都给硬生生磨没了。” 不好意思的伸出手掌来,竟比村里待嫁的小姑娘还要白晰鲜嫩。岳氏扯住海氏的手道:“东花,你这个模样,红杏是不是要气死了?你走这些天,她家里活儿没了指性,累得天天扶着小腰,喊酸喊疼的。” 海氏还真就没留意红杏的表情,管她呢,自己现在这个生活还真不错,饿不着,冻不着,每日欢声笑语,大林已经能坐起身来,说些简单的话语,鱼白专门请了个归乡的举人,陪大林认字说话。李郎中说,假以时日,让大林出口成章、考上状元都没问题。 最让海氏开心的是见到了鹭儿和鸶儿,几乎可以肯定,鱼白就是自己的三闺女,只是不知为何她不肯承认,管她呢,活着就好。 迎亲的时辰已到,连村口也没有见到鱼棠的大花轿影子,于家人登时心急如焚,过了良辰吉时,这可如何是好? 又过了一个时辰还是未到。 鱼白也跟着心急起来,命李大可骑马顺着来路方向去寻,生怕出了什么事情。 不一会儿,李大可一脸沉色的回来,跳到鱼白面前,鱼白以为出了什么事,追问着李大可。 李大可气得一大马鞭,直喘粗气道:“我懒得理他,真是兵遇到秀才,有理说不清。我顺着路去找,在半路上遇到他们了,你猜怎么着?半路遇到两个猎人打猎,二人都带着猎狗,二狗一起咬死了一只兔子,两个猎人相执不下,都说是自己的狗咬到的兔子,应该归自己所有。” 第二百九十四章 啪---劈---乓-- 李大可气得拿起桌上的水碗,不管是谁的,咕咚咕咚喝见了底,显见气得不清,半天才缓了缓怒气,继续说着事情的经过。 两个猎人占着道,按正常人的思维,你绕过去或者劝两人一人一半兔子,双方面子下得来台不就好了?! 这鱼棠果然去劝了,劝说的结果是,他出游各国时,曾见过会算数术的狗、打得过老虎的狗,只有这样的狗才是真正的猎手。 鱼棠按人家的方法,让狗算术,两条狗对着他呲牙咧嘴,好不凶狠。 只剩下一项,证明哪条狗更厉害了,于是,鱼棠将那兔子扔向空中,两只狗撕得兔毛翻飞,结果的结果是,兔子肉被吃了,两条狗,一条腿瘸了,一条脖子流血,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了。 事情愈演愈烈,两个猎人动起了刀子,最后的最后,竟是站成统一战线,要对鱼棠大打出手。 若不是李大可及时赶到,此时的鱼棠,可能已经在奈河桥上喝下了孟婆汤。 果然,还是当年那个鱼棠,惹事生非,小事化大,无事生有。鱼白突然有种掉头就走的冲动。 花轿终于在迟到一个时辰到达了于家,在起轿的时候又出问题了,轿夫不爱抬轿了,说是耽搁了太多的时间,来时过了一个时辰,回去还要一个时辰,不补好两个时辰的铜板,轿子说啥也不抬。 好好的秀秀,就这样被捂在轿子里,生生晾在里面了。 就几十个铜板,你给了不就完了?偏这鱼棠读了圣贤书,来了书生的轴劲,指着轿夫头头是道:“圣人云,言顾行,行顾言,言必行,行必果。尔等明明约定,自吾村抬至于家村,再由于家村返吾村,未加一程,怎能出尔返尔,辱了圣言,毁了德行?仁义价值千金,万不可弃,要视金钱如粪土......” 鱼白深吸了一口气,攥了攥手中的拳头,强忍着心中一拱一拱如火山岩的火气。 轿夫气得脸都绿了,特么的,平白在路上看狗打架,在冰冷的地上坐了一个多时辰,现在又是说一堆听不懂的屁话。 轿夫也来了倔脾气,将手一摊,怒道:“你是读圣贤书的,做圣贤事,视金钱如粪土,那就用你家的金钱粪土砸死我吧,不用你偿命!!!” 鱼棠气得脸亦是胀得通红,扶了扶头上的新郎官戴,辩解道:“尔等不可理喻,怎能如此屈解了圣人的良苦用心,视金钱如粪土即......” “啪---劈---乓---啊”连续四个音节,叔可忍婶不能忍,鱼白终于伸手了。 先是一掌打耳光----啪; 随即一掌劈腰身----劈; 然后鱼棠一屁股蹾坐在地上----乓; 最后鱼棠一声惨呼----啊! 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一气呵成,堪称武学之典范。 鱼棠一脸悲凄的看着唇红齿白的鱼白,脸色通红、呲牙裂嘴道:“尔等......” 鱼白一个手刀立起,做势欲劈,鱼棠赶紧捂了双脸脸颊,闭了嘴。 鱼白一挥手,李大可将二两银子扔到了轿夫手里,手掌如同挥苍蝇似的挥道:“快走,将这碍眼的东西快快弄走。” 鱼棠张嘴小声嘟喃道:“我不是东西。”觉得不对劲儿,又嘟喃道:“我是东西。” 觉得陷入了一个怪圈里,难得他不再发轴多想,抬眼正看见轿夫头儿将二两银子全部纳入怀中,鱼秀才脑袋精光一闪,身子灵活如同猿猴,一下子窜到了轿夫身前,扯住了对方的衣袖,顾不上之乎者也道:“按你所说,一个时辰二十文钱,加上回去不过是三个时辰,不过是六十文钱,你得还我一两银子四十文钱。” 鱼白两条眉毛倒竖起来,对轿夫笑道:“不用找了,剩下的你们帮我用轿子抬着鱼秀才坐足七个时辰,不吐不下轿。” 李大可另加了二两银子,算是赏银。 鱼棠再也不敢要回这二两银子了,若是再要,他就要连续做十七个时辰的轿子了,看轿夫们磨拳擦掌的架势,这个轿,实在是不太好坐。 鱼棠不敢啰嗦,坐在他的新郎官青毛小驴背上,想着怎样推掉那七个时辰的轿子。最后真的让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迎亲队伍到了家里,轿夫很“负责任”的请他上轿,他张嘴一抠喉咙,先吐了一地的污秽,吐得这个翻江倒海,吐得这叫一个昏天黑地,四个轿夫恶心得抬起轿子跑得飞快。 鱼棠咧嘴一笑,起早吃的野菜团子屑粘在牙花子上,闪着幽幽的绿光,心中骄傲不矣,觉得自己这十余年圣贤书果然没有白读。他却没有想过,这抠着嗓子眼儿吐,与圣贤书有个毛关系? ...... 秦国的大像阵对卓然失去了作用,就如同秦国失掉了屏障一般,卓然大军兵临城下,随时开始进攻,而萧然却不急,而是将三郡紧紧围了起来。 三郡与秦国之间,隔着数十里的荒芜沙漠,与萧国内陆却紧紧相连,将秦国与三郡断绝相连,就如同随时失去源头的河水,干涸只是时间问题。 秦殇从未想过自己会败于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之手,当年的毛头小子,不仅睿智,武功也大有进益,自己内忧外患,外有卓然围城、虎视眈眈,内有原*兴风作浪、暗潮汹涌,如果自己常期幽于三郡,定会失了对秦国本土的掣肘,政权危矣。 对于秦殇,现在的三郡,就如同大海中的一块孤岛,与本国隔离,与萧国相联,没有了大象阵,对于卓萧然,更像是一块跑马场,一不溜神,敌人就可以跑进来溜上一两圈,好不肆意。这三郡,竟如同那鸡肘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正进退两难间,卓然派来了使者,要求谈和。 秦殇脸色一阴,嘴角一扯,论阴谋诡计,他还真想和这个卓萧然一决高下。 秦殇细细的在指甲里涂上白色的粉末,那邪魅如狐的脸,如同涂的不是指甲,而是在制造一个完美的上等玉器,丝毫不得分神。明明是在浸着毒,却散发着异乎寻常的美丽,嘴唇如点了胭脂般的殷红,嘴角含笑,美得让人窒息,如同开在冥界的彼岸花,明知它绚烂与死亡相临,却仍忍不住去碰触,去撩拨,虽死无悔。 将残留之处细细的擦去,头发中小心插着数十根的银针,腰带里别着几只小型飞镖,靴子一弯转,一道刃光也亮了出来,可以说是从头武装到了脚。 暗暗的夜里,更是刀光阵阵,暗藏杀机。 相较于秦殇,萧然倒是淡定了许多,他知道,秦殇喜怒无常,狠辣异常,却甚是珍惜生命和现在的地位,在他的仇人没有死绝之前,他绝不会先死去。 二人相约的地点是二人战区之间的山上,背后是悬涯峭壁,面前向俯看,则是秦国三郡的城池内景和萧国密如蜂巢的营帐。 二人俯瞰这大好河山,心中汹涌澎湃。 春天的暖风,轻柔而不舍的抚过两个风姿绰约的男子,二人,就那样肩并着肩站在那里,只看背影,竟像两个多年的好友游春一般。 二人风采卓然,让人觉得用芝兰玉树、温润如玉、翩然若仙都不足以形容。 萧然是那种长得霸气实则温柔的男子; 秦殇是那种长得温柔实则霸道的男子。 秦殇在考虑着是自己动手还是挥手放箭时,萧然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让箭拨弩张的气氛,如断了弦的琴,怎么接也回不到最初的调子。 萧然指着遥遥的山下,笑道:“秦皇,这里山势斜斜而下,恰一个通道般,若是有人自此处降下涂了油火的石头,滚入三郡城中,或是有人自此处飞入城中,你说,三郡是不是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秦殇轻笑了一下,指着身后深不见底的涯答道:“萧世子玩笑开大了。这身后是悬涯峭壁,身前一马平川,皆是软土碎石,若是运大石上来,耗费的人力、财力巨大,对手想不知道都难,有了防备,自不会奏效。人若是自此处飞下,不死也要残废。” 萧然笑道:“是吗?秦皇未听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话吗?” 秦殇一笑,觉得少年的脑洞清奇,自己做梦就好,犯不着和自己说梦话。 萧然不再言语,而是吹了一声口哨,秦殇浑身汗毛倒竖,以为萧然下了动手的命令,警醒的张开五指,只等萧然一动,用他粹了毒的指甲一下划破萧然的咽喉,再一脚踹下万丈悬崖。 林中只是鱼贯走出几人来,俱是轻衣短袿,刀剑未配。其中二人从草丛中拖出一只大物来,捆好的木架子上面是灰色的蓬布,开关竟像极了飞鸟的翅膀。 两名男子向萧然拱手施礼,见萧然漠然点头,二人站于“大鸟”之中,执着大鸟下方的杆前,不向驻地,返而向悬崖处奔跑,“大鸟”瞬间离地,人随“大鸟”在空中飞翔起来,滑过深渊,划过沟壑,“大鸟”的蓬布在风中猎猎飞扬。 秦殇还未在悸动中醒来,那“大鸟”下的二人,其中一人把着方向,另一人则腾出手来,自怀中掏出几只圆型的珠子来,对着深渊之处扔下,半空里传出雷鸣的响动,山峦也似被震得颤了三颤。 第二百九十五章 再次的决择 秦殇瘁了毒的手有些颤抖了,他邪魅的一笑,即然对方运筹帷幄,成竹在胸,定要杀之而后快,什么江山大业,什么傲倪天下,只知道现在的杀弟仇人近在眼前,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以慰秦焱在天之灵。 秦殇将五指插入发中,若轻撩长发,绰约婉然,几只金针己悄然滑入手心。 萧然则不慌不忙的转过头来,如朋友拉家常似的笑道:“秦皇何必急于一时,好戏还在后头呢!” 余下的两个汉子施礼,静静走到一侧的木石之上,扯动了重重的绞盘绳,一长两短。 不一会儿,绞盘的绳索重重的一沉,山上之人飞速的搅动手里的绞盘,绞盘登时匝匝轻响,绳索飞快的绞转起来。 这与寻常的木绞盘不同,而是四五个铁绞盘并立,中间有铁铸造的滑轮,密密匝匝,两个汉子竟似提井水般,轻松的将千斤巨石吊到了山项!!! 秦皇的脸色已经开始绿了,这萧然哪里是谈判,分明是提前预演自己必败的结果,让自己让出这占了二十一年的萧国三郡!!!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萧然则不以为然的将怀里一支只剩半截的箭头和一封信掏出来,递给了秦殇道:“这支箭曾射向本世子,你看看有何不同?” 秦皇看了看箭头标记,上面写着一个“蛟”字,金尖桐枫,质量绝美,越看越是心惊,这箭头的轻重、材质,竟与当年射杀秦焱的一模一样,除了标记,当年的是个“然”字,而这个是个“蛟”字。 真正的高手用箭是有一定的癖好的,如箭的重量、材质均会影响对目标的判断力,所以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 秦皇点了点头道:“朕知道,这只箭是萧太子的标记,他一心当龙,却只能隐于心底,只取一个‘蛟’字,你想说,当年实际杀死朕王弟的,是太子嫁祸于你?” 萧然轻笑道:“本世人当年以为是你与萧皇勾结,杀卓家满门,确实有杀秦焱报仇之心,如果是我杀的,绝不会否认;前些时日查探才知晓,当年的你也是举步为艰,只是个挂名的先锋,最罪魁祸首是秦皇和萧皇,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和仇人,不如结成盟友,斩杀真正的仇人,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秦皇不置可否,展开萧然随同箭头一起递过来的信件,里面却是一幅画,这是秦焱画得最后一幅画,上面雪峰屹立,一树下,一高一矮两人的背影,相偎相依,秦焱说哥哥太孤单,画个矮矮的于兰芽陪伴。于兰芽却说,那是秦氏兄弟相依相存。最后也没有定论,那个矮小的身影,到底是兰芽,还是秦焱,现如今,却己是物事人非,令人唏嘘。 既然此画在此,定是那被定了妖女罪名的少女被眼前之人所救,并安全的掩在羽翼之下。 画的右上方,细笔圆润写着: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诗句的一角,一个黑黑的墨点,就那样突兀的点在那里,若当年那口辣辣的鱼,似那根腌臜的烧火棍黑点,就这样,纷纷扰扰的涌进了男子的脸海里,脸色沉默,不复阴冷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七色帕子的“七色假面”王爷,被鱼辣得热泪横流,用尽了身上的帕子。 她没有死,很好。 能亲手收到她的信,秦殇竟有种莫名的窃喜开来,此情,无关风月,只关乎,他与她之间,有一个共同的亲人----秦焱。 画下有一张普普通通的信签,笔很细,只有细细的线条,上面的字很是漂亮,带着狷狂与不羁,秦殇展颜笑着,看着书信里少女似是而非的问候,婆婆妈妈的详述,语众心长的叮嘱,总之,就是化干戈为玉帛,两国交好,天下太平。 秦殇嘴角轻扬,邪魅的看着萧然道:“说吧,如何解?” 萧然展颜一笑道:“还我三座城,送你一个人,帮你杀一人。” 秦殇点了点头道:“秦太子?萧太子?”要送的自然是让秦殇食不知味、睡不安寝的秦太子;要杀的自然是实际杀了秦焱的仇人萧太子。 见萧然点头,秦殇嘴角上扬,叹道:“果然值这三座城。不过,朕也要向你讨一人。” 萧然沉吟笑道:“萧皇讨的人怕是不能如愿了,反而,本世子还要向你讨要一个人。” 秦殇示意道:“你知道朕讨要何人?直接拒绝?” 萧然轻笑道:“本世人绝不会答应她离开我身边,至于见不见你一面,我不反对,却要问她想不想。” 秦殇点点头道:“朕本也不渴盼她会来秦国生活,只是请她每年来王弟的墓前祭奠,以慰王弟在天之灵。” 萧然继续道:“果真如此的话,她会应允的。你的麾下,有个陈深将领,我妹妹喜欢他,若是两国成就友好之邦,我可以将妹妹送嫁,你秦国不亏。” 秦殇摇了摇头道:“卓萱在秦国饱受欺零,朕可派陈深驻萧国为使,长居萧国。”顺便可以打探萧国这些高深的武器,以图后谋。 萧然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倒不失为最好的办法,卓萱被护在自己身侧,定能圆满一生。 二人谈论着两国大事,竟如同谈论着早晨吃的是白菜还是土豆一般的轻松,天下大势却已经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 春开六月,卓家老王妃与夫人被偷偷护送进了秦国三郡,秦国开始了悄然辙军。 入夜,萧国的营地开始了一场倾倒式的杀戳,孟怀和他的亲信还在睡梦中,就被卓家军如山倒般的血洗了,可怜他孟怀,纵有华厦美妾,纵有家财万贯,到头来,日日食不知味、夜夜睡不安枕,剑不离身,生怕自己的脑袋如青菜萝卜般被卓萧然切下来。 千防夜防,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在睡梦中被自己一个仰仗的亲信杀死,也算是孟怀得了大便宜,没有被百般折磨万般虐待。 卓家军大摇大摆的进了三郡之内,雄居萧兰关,与萧国的南萧关遥遥相望,却己是两个统治者。 卓萧然下书,将萧皇亲赐的“萧”字去除,这世上从此再无“卓萧然”此人,只有“卓然”----南萧王卓越之子,承袭‘南萧王’爵位,自封为南萧王,三郡即是他的新任封地,待萧国“另立明君”,再归顺萧国。 南萧王隐隐与王安世悄然呼应,只等着大一统的日子到来。 鹰击长空,啾声低鸣,在白鹭阁上空俯冲而落。 鱼白从海东青身上拿下一只小小的信筒,用银钗挑出,小小的白色信卷,若一只小小的毛毛虫蜷缩在那里,又似毛毛虫爬在鱼白的心间。 这已经是第四十九封信件,内容却是一样的,都是卓然催促她即刻起程前往秦国三郡的,留在北萧,始终让他放心不下。撤退的理由、路线,甚至沿途的落脚点、膳食等,事无俱细,全部安排妥当,只等她回到他的身边。 鱼白却是狐疑不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被火烧前的那个夜晚,自己的亲人,如何维护周全,再次如炙火般烤炽着她。 沉吟许久,鱼白咬咬牙,未打开白色的纸卷,而是直接扔在了碳火盆,如同那些个被她火烤的鸽子秀。当年,她怨他不给自己写信,如今,她却又怕他给自己写信,每封都透着无限的情意,她怕会化在他的柔声蜜语里,不顾一切的飞向他,弃家人于不顾。 每日海氏的轻声软语,兰香满溢着幸福抚摸小腹、大林若三岁孩童般呀呀学语的模样,都让她忍不住祈盼,王安世会拨乱反正、继承大统,她的卓然也定会回到这萧国来,在天下盛世里,十里红妆,为她披上凤冠霞帔。 信件石沉大海后,无数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又被碌碌续续送来,有长途跋涉快马送来的香蕉,软糯的释伽,爽甜的椰子...... 鱼白不敢看它们,任由它们在库房里独自变得腐臭,却又总是忍不住绕在库房周四围长嘘短叹。 细心的海氏也看出来鱼白的不对劲儿,海氏拉过鱼白的手,坐在灯影里,泪眼婆娑道:“你是不是有何心事?如果有危险,自己活着就好,不要再想着我们这些拖累了。” 海氏遥想起当年的兰芽,就是为了保全全家人的性命,最后自己舍身赴死,不管鱼白承认不承认是她的芽儿,她都会将她当成自己的三闺女。 鱼白无处宣泄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发口,抱着海氏嘤嘤的哭了起来,这样的海氏,她如何放心离开? 海氏轻拍着鱼白的后背,颤着声音问道:“孩子,你活着,娘就高兴。” 这不是全天下的娘亲最想说的话吗? 鱼白心里装得满满的,抬起小脸道:“我没事,只是觉得兰香的孩子都已经五个多月了,这个死殷如泰却还是没有来迎娶她。我帮兰香骂死他。” 海氏隐下心中的担忧,笑道:“活着就好。” 千言万语最后只汇集成了这四个字。 鱼白心中暗暗坚定,我定要护你们周全,我们,所有人,都要好好的活着。 鱼白叫下人将仓库收拾干净,将烂了的果子深埋地上,在上面种上了一株红豆树,期盼着在它结果的时候,再次见到她的然。 第二百九十六章 要我去当兵? 日子行云流水的过着,一如这行云流水的岁月。 卓然的叛逃,让萧皇勃然大怒,命北萧王率军平乱,北萧王则进言,北萧毗临大汉国狼子野心、周国阳奉阴讳、齐国蠢蠢欲动,如果自己带兵冒进,定会陷北僵于危难之间。 萧皇半天沉吟不语,自己一直顾着仁义之名,只采取暗杀,未明着杀戮,终于养狼为患,数十万兵马尽数收在了姓卓的手中,他竟不知道,他的狼崽子对手,已经添了如此多的本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搅得萧国大厦危倾,好在,他还有好弟弟,好儿子。 萧皇期望的看着王安世道:“皇儿可愿为朕分忧?” 王安世未说话,萧太子己抢先一步道:“父皇,忠义王兄正全力建皇陵,此关系我萧国国运龙脉,万不能耽搁,还是儿臣为父皇解忧,愿带领三十万兵马加强南僵要塞,一鼓做气夺回三郡,缴杀了卓然。” 国运龙脉之事一下子说到了萧皇的心坎里,不由点了点头,默认了萧太子的建议,只是,萧太子从未带兵打仗,此事还不能冒进,再次看向萧若,清声道:“平卿侯为人不错,屡立战功、有勇有谋,又是王弟亲手带出来的,不如派到皇儿手下,指点一二?” 萧若忙垂手道:“吾皇圣明,平卿侯确实有勇有谋,只是太后刚刚做主,将玉儿许配给平卿侯,下月便可完婚,玉儿已经年方二十二岁,再也不可耽搁。” 心中很是不以为然,你私自做主将我女儿许给那狼崽子卓然,现在姓卓的叛乱了,连御赐的“萧”字都退回来了,扔下我二十多岁的女儿,成了全萧国的大龄剩女,好不容易赶上平卿侯的正室病死了,央了皇太后赐婚,若是再耽搁,只怕玉儿人老珠黄,连嫡子都生不出来了。 最关键的是,平卿侯是自己亲信之人,到了南萧,前有卓然抽冷子、捅刀子,后有萧太子下绊子、使坏水,生死悬一线,可不是什么好事。 萧皇了然的点了点头,在北萧王以为他断了这个念头的时候,萧皇则深为感慨的叹道:“未想到,玉儿都这般大了,在朕身边环膝逗趣之时,刚到朕的膝盖,此事不能耽搁,事急从权,借着征兵的空档,三日后便完婚吧,婚后随同平卿侯共赴南僵。” 北萧王心里这个恨啊,这是求情不成、倒搭一个的意思? 北萧心中恨恨,面上只得磕头谢恩,马不停蹄的给女儿准备一个简单而仓促的婚礼。 至于征兵这等难事,北萧王以大婚为由,全权推给了萧太子。这三十万兵马可不好凑,弄不好要天怒人怨。 本来天下大事、事不关心的于家村人,终于不得不重视这如火如荼的战事,因为,各县衙开始征兵了,而且,绝不可以以银相代,换言之,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于家村一场人仰马翻、鬼哭狼嚎,于三光自身难保,不得不厚着脸皮,带着于二光、于小光跑到王府府中求助。 鱼白亦是脸色阴晴不定,在看到三人递给自己的征兵令后,将自己手里的征兵令也递给了三人,三人俱是一愕,面面相觑,鱼白不是王家小小的奴才一枚吗?怎么也得了征兵令? 此事还真是合乎律法,不是萧太子故意刁难他。鱼白表面上是王家的大管家,是一个奴才,但实际是单立户籍的,每年还会从王家的生意中分到两成的提成银子,财富仅次于王家,若是去除王安世给萧皇巨额的开销,鱼白可算是萧国首富。 鱼白手下奴才众多,呼奴唤婢,日子过得甚是惬意,但这些奴才,持掌的都是王家的身契,换言之,鱼白的户籍上,只有他老哥一个,连个可以相代的奴才都特么没有,为了防止代兵,官家买卖人口的过籍之事也暂停了,现买再过都来不及,于是,家财万贯的萧国首富鱼大管家,就这样,华丽丽的中枪了。 这件事情显然也是王安世始料未及的,每次征兵,使了银子丁尤即可,偏偏萧太子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所以,一个后门,都不准走。 当我是花木兰还是宋瑶月,有这么让一个无知的少女去当兵打仗的吗?呃,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女子,但也不可原谅。想想汉子们随时散发的泥臭味儿,不分场合的污言荤语,鱼白登时浑身都不好了。 此事让王安世向萧太子说情,莫不如说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县衙掌管着各地的征兵,换言之,已经逆袭成为县令的刘清石总会有办法的,刘清石从来都不是一介清官,总有一个价格,能买通他以身试法。 刘清石的县衙,连同于家村的家里,都被人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刘清石上了头版头条,被狗崽队追杀了。 鱼白退而求其次,只好入夜“求见”刘县令了。 难得的是,刘县令暂居的县令后宅,竟似连个鬼影都没有,如入无人之境。 若大的三进宅子,只有最后面的一间点着影影绰绰的灯火,为鱼白指明了刘清石的方位。 一身夜行衣的鱼白理了理衣裳,如逛自家后花园似的向那灯光走去,仍是无人拦截,寂静得如同误进了兰若寺。 渐渐接近那灯光绰约的房间,隐隐的欢-爱之声冲斥进了鱼白的耳朵,这个畅快,这个销-魂,气得鱼白眉毛都立起来了,老子要去当兵,你却在这享鱼-水之欢,气煞人也。 鱼白怀着怒气磅礴的心靠近门前,气势汹汹,势不可挡,到了门前,突然矮下身来,收敛声息,蹑手蹑脚,继续她的听床大业。 “清郎,嗯,郎,奴家,要......” 接着是一阵羞脸的低吼与娇喘相伴。 咦,这男人顾明思义就是风头无两的新任县太爷刘清石,这女子的声音怎么也会赁的耳熟呢? 鱼白拼命的将眼睛凑到门缝里,只是饶她眼睛再好,亦是只隐约看到一对交颈纠缠的男女,未着寸缕,挥汗如雨,热情似火。 鱼白不由心中啐道,偷情的狗男女,让吃瓜群众都不尽兴。 刘清石费尽了浑身的力气,心满意足的低吼,温柔的扒在女子的胸口,柔声道:“玉,你有了你的平卿侯,还会想起清郎来?” 鱼白惊得一失神,她终于知道了这活色生香的春-宫图女主角是谁了,竟然是刚刚大婚三日的玉郡主萧玉!!! 生活果然如此奇妙,总是在你不经意间,糊你一脸黑狗血,什么妖魔鬼怪邪祟都出来捣乱横行!!! 看到贴得满大街都是的萧玉赐婚平卿侯的榜文时,鱼白不胜唏嘘,啧啧唉叹,可惜了这平卿侯。 鱼白听闻过平卿侯周之俨其人,其父在先帝时曾位列三公,因性情耿直得罪过皇帝,被削了侯位,后被北萧王招至麾下,屡立战功,数次相救北萧王,北萧王向皇帝请功,恢复了周家有名无实的侯位,仍在北萧王麾下效力,北萧王对其算是有提携之恩。 周之俨其人严谨慎行,行事循规蹈矩,武功卓卓不凡,相貌周正威猛,更难得的是与桃色绯闻绝缘,一生只娶一妻,青梅竹马,情深意切,巷间甚至流传着“生子当如平卿侯,光耀门楣;嫁夫当如周之俨,举案齐眉”,可见其感情至深。 无奈天妒红颜,半个月前,发妻病殁,北萧王体恤周之俨其子年幼,求将爱女玉郡主下嫁到周家,甘做己逝发妻的平妻。 鱼白听闻这个消息,暗暗摇头,感叹着,平卿侯这颗上好的白菜要让萧玉这猪给拱了。谁料想,这颗白菜瞬息变成了刘清石这颗油绿油绿的小白菜,果然没有最惊吓,只有更惊吓。 鱼白一紧张,手里挑拨门拴的钩子就这样华丽丽的掉在了地上,顺着地毯滑入室内,足有两尺多远,而门栓,在半挂与全挂之间,动不得,退不得,将鱼白的脖子生生卡住了。 钩子落地发出轻微的“笃”的一声响,惊扰了鸳鸯温梦的二人,鱼白登时一动不敢动了,学了一声野猫叫,房中二人方舒了一口气,萧玉唏唏索索的穿着衣裳,刘清石却未着寸履,一把抱住萧玉的熊腰,像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将头依偎在萧玉的胸前,如新婚小媳妇似的含嗔带怨。 鱼白对天发誓,她十分理解刘清石的动作,因为不这样高难度,他的双手,绝对环不住萧玉的虎背熊腰,只是这样,还是她所认识的一脸怀才不遇、怨天尤人的刘县丞吗?不对,应该改口为县太爷了。 只听刘清石如娇似嗔道:“玉,你有了骁勇擅战的平卿侯,哪里还会记得清郎,此后一别,你远在南僵,我远在北僵,相隔万里迢迢,不知多少时日才能重逢,不若你与父王和太子堂兄说说,将我调任洛城当一个小小的六品编撰也是好的。” 鱼白险些让自己的口水呛死,一个七品乡野县令,一举到洛城升了两级,越过从六品,直接到六品京官,果然水深得很,只怕,他的九品县丞变成七品县太爷也是从温柔榻上得来的。 萧玉被柔糯的声音说的心都跟着酸了,眼中欲哭又止,“娇柔”的坐在了刘清石的腿上,鱼白似乎清晰听见了刘清石腿骨断裂的声音,替他的腿着实捏了一把汗。 萧玉轻泣出声,难过道:“清郎,玉儿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那平卿侯再好,也不比我与清郎的情谊,大婚当日,我便奉劝平卿侯,鹣鲽情深,请他为他亡妻守节七七四十九日,平卿侯大为感动,说我实乃萧国女子典范,他一介男儿羞愧难当,誓要如女子般,为亡妻守节三年。以后,玉儿只与清郎幽会。” 二人一幅你侬我侬的模样,鱼白倒觉得这平卿侯只怕是求之不得,故意又延长了三年,果然是一个坐怀不乱的“君子”啊,也许是平卿侯的腿没有刘清石的腿好?不禁压? 第二百九十七章 你,好得很 鱼白的脑袋卡在门缝里,进不得,出不来,感叹完玉郡主的红杏出墙,又开始感叹自己多桀的命运,脑袋拿不出来,只好将手伸进去,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去够那只勾门的钩子。 胳膊虽细,却是实在太短,一寸----还差一寸就抓到钩子了----前方一只手指纤细如葱白的手将钩子拿了起来,递给了鱼白,鱼白点头称谢,心想,这古代的世界也流行日行一善,好人真多。 抬眼看来,眼睛华丽丽的与刘清石四目相撞,随即眼睛平视到了不该看到了东西,顿时起了针眼般将眼睛紧紧闭起,连连叫道:“刘大人,小的有夜盲症,来抓我家出来偷腥的猫儿,什么也没看见,没看见。” 刘清石打开门栓,鱼白如皮球般滚到了地上,不自觉抬眼,又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顿觉自己一生的运气都用尽了。 果然,萧玉脸色如墨的盯着鱼白,一幅要将她碎尸万段、杀之灭口的模样! 本来想以此为胁、拒服兵役的鱼白登时闭了口,在要胁与保命之间,很没出息的选择了后者,二话没说,人如野猫般的跳出了县衙,只恨海氏没给自己多生出一条腿来。 刘清石看着远远跃去的鱼白有些许的发呆,觉得那身型竟像极了当年爬树的少女,遥站在枝头,摘下一颗红红的大杮子来,捏开一个小口,教他似孩子般吸吮着里面的汁液。 萧玉脸如墨般,恨恨道:“这鱼白不能留。” 刘清石淡然一笑道:“那倒不必,我与他相识多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还是知道的,况且,此时动他难免会打草惊蛇。” ...... 平卿侯跪坐在香龛前,香案前,摆着一只木刻的灵牌,上书“婉娘之灵”,男子脸色淡然如水,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缝。他身侧,跪着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与平卿侯的面目表情如出一辙,嘴唇轻抿,肃然无语,只是赤红如润的眼睛透露着他内心的忧伤。 婉娘是平卿侯的正室夫人,病疫尚不足一月。夫人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生前不愿娶妾室伤她,死后更不愿急着续弦,若大的侯府,只有一位嫡夫人和嫡公子。 夫人病后,他四处求医,却无力回天。有方药引子只有北萧王府里有,北萧王却打着将萧玉嫁入侯府的目的,没有拿出来,成为了平卿侯心中永远的一根刺,卡得他吐不出、咽不下。 北萧王于他有恩,平卿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恨只恨那萧玉,早己与人私通款曲、明目张胆,当自己是个好捏的杮子,北萧王,你,好得很。 ...... 本想找刘清石想办法替了兵役的鱼大管家,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好打消了主意,顺从的准备行囊,决定奔赴杀场,最不济,当个逃兵,扑入卓然的怀抱,再诈死还乡,大约只需两个月时间。 鱼白是最后一刻才来到兵营报道的,鱼白啥都缺,就是不缺银子,很快,打通了关节,成了伙夫营的小兵头儿,伙夫营这地方儿别看不起眼儿,危险系数最小,也最不缺吃食,是难得一见的好差使。 伙夫营共分两个小队,一队五十人,一队负责百户以上当官的小灶,二队负责大头兵的大锅饭。鱼白可不想为成千上万的兵丁做饭,以防自己两个月累下来,胳膊由大萝卜累成小牙签,于是凭她还不错的厨艺进了一队。 一队又分两组,一组给萧太子及他手下的将领做,二组给平卿侯和玉郡主做,鱼白权衡一二,觉得萧玉虽然也不是什么好鸟,但两权相害取其轻,在萧玉手下活命的机会比在萧太子手下活命的机会多得多,偷偷又使了近五百两银子,分到了二组,当然,去的时候,带上了他的“岳父老泰山”于三光。 鱼白迈着小方步到了伙头兵营,到了营内才蓦然发现,这伙头兵营,竟有一大部分相熟的,风狼,风狼手下的大狼、二狼、三狼、四狼......简直入了狼窝般。 再往后看,竟然还有木森,果然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鱼白很快与众人勾肩搭背混于一处了。 行军帐篷是十人一处大通铺,鱼白被木森拉着躺在了正中央的榻上,风狼和他的四条狼立即冲了上来,不由分说将木森扯到了最边上。 风狼则将鱼白扯到了帐篷的最里侧,一矮身挨着鱼白躺下了,木森干着急没办法,见鱼白给了他一个稍安勿燥的眼色,他才忿忿的躺下,离鱼白却是隔着五条狼的距离。 风狼两眼发绿的看着鱼白,看得鱼白好不惊悚,双手紧捂着胸口,在风狼眼中,完完全全一付吓得小兔乱撞的少年模样。 而鱼白只是想护住那把瑶月托管的钥匙而矣。心中感觉这风狼追上来,很有可能是要报自己和瑶月的禁-欲之仇,深深的咽了一口唾沫,随即想到,以风狼如此“特殊”的“体质”,自己在他身边,反而是最“安全”的,那钥匙----还在自己胸口里热乎着呢。 瑶月不愧是大萧第一女锻司,技术杠杠滴,更是讲诚信,不骗人,这“武器”没等解救全天下的妇女儿童,倒先解决了自己的危机。 于是,鱼白无比嚣张的睡在了咬牙切齿的风狼身侧,看得风狼牙齿磨得山响,又是无可耐何。 入夜,鱼白觉得身上汗毛都竖立了起来,一只手若蛇般在自己身上摸摸索索,如此的肆无忌惮、如此胆大妄为,当我鱼白是吃素长大的吗?虽然,这几天的行军路上,天天萝卜、白菜不见荤腥。 见暗影中那人已经“袭”向了自己的胸口,鱼白拼尽的身上所有的力气向那人命根子踹去,只听得一声似铜锣般的响声,悲催的鱼大管家仿佛清晰的听到了自己脚骨骨裂的声音,鱼白痛得呲牙裂嘴,特么的,对方竟然是找钥匙的风狼,这家伙身上自带“金钢罩”、“铁布衫”,还是自己给弄上去的!丫丫呸的!!! 火折子打亮,十五个伙头兵吵吵嚷嚷起来,怒喊道:“还让不让人活了,半夜敲锣集合!!!” 鱼白揉着受伤惨重的脚掌,狠狠的瞪着风狼,风狼则面不改色、事不关己似的又躺下了,仿佛刚刚爬上身袭胸偷钥匙的另有其人。还分外轻松的转过脸去,以后背对着鱼白,舒舒服服的放了一个响屁! ...... 白天行军做饭,晚上防止狼袭,鱼白感觉自己上辈子铁定是个奸-淫掳掠、无恶不做的大混蛋,所以这辈子老天爷才拼了命的折腾她,食“青草”、饮溪水不说,还要白日伴着萧玉那只母老虎,夜晚与风狼这条狼同榻,现在凭白的又自断脚掌。 第二夜又是埋锅造饭,终于忍耐不住的萧玉让伙房烤了一只鸡,那香味,馋得鱼白将口水如洪水似的往下流,可是,正是应了那句,饿死种粮的、冻死卖碳的,她烤得那么好吃的烤鸡竟然没有她的份!这让鱼白叔可忍、婶不能忍!!! 鱼白自告奋勇的带着脚伤,将小灶送往小帐篷处,看着油汪汪的鸡肉就如此入得萧玉口中,鱼白心下可惜,当机立断将一只鸡腿扯了下来,边走边塞到嘴里一顿啃,骨头准确无误的吐到的帐篷暗角里,完美隐藏! 推开帐篷帘子,鱼白低眉顺眼将餐匣放在桌上,将里面的吃食一一放在桌案上。 又如受气小媳妇般要退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不是鱼大管家吗?” 鱼白心中轻叹一声,咱这不应该叫人生何处不相逢,咱这应该叫不是冤家不聚头,我还怕你来着?! 抬眼看向说话之人,正是萧玉是也。 她的旁边,坐着一个国字脸、浓眉大眼、地革方圆的汉子,让人直觉一身凛然正气、不可侵犯。在他的身侧,坐着一个中规中矩的缩小版汉子,腰背挺直,丝毫不得松懈。 鱼白中规中矩的向萧玉施了一礼,讪讪笑道:“哟,这不是玉郡主吗?在轻淼楼一别多日,您可轻减了!” 听到“轻淼楼”这个称呼,平卿侯眼色明显紧了紧,萧玉则偷窥了平卿侯一眼,看向鱼白的眼睛里满是威胁。 知道怕就放心了,鱼白接着笑道:“玉郡主力挺那仙儿姑娘夺魁,果然慧眼如炬,那仙儿姑娘竟是周国的圣女,真是出人意外啊!!!” 萧玉松了一口气,这轻淼楼虽是青楼,但举办丽人赛期间,却是引起不小的轰动,不少贵女不仅看热闹,而且还参赛,倒是说得过去。 本来想挑衅的萧顿时噤了声,不敢再接鱼白的话茬,低头吃着鱼白给盛的一碗白米饭。 鱼白谄媚的将剩下的那只鸡腿撕下来,递向卿侯的碗里,平卿侯将碗一躲,皱着眉头道:“本侯吃素。” 鱼白翻了下白眼,这惹眼的浑身的虬肌不知道是不是拿白菜堆出来的,转眼将鸡腿递给小平卿侯,小平卿侯一脸臭臭道:“本公子不吃肉!!!” 不吃肉个屁!饿你十天试试!!!若不是担心那只鸡腿被发现丢了,她何必如此屈尊降贵给撕鸡腿?自己的手很金贵的好吗?数金银珠宝、扇人耳光、杀人放火,外加上厕所揩屁股,不过话说,自己刚才吃鸡腿时,好像没有擦手、洗手。 鱼白突然没有吃东西的兴致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水蛇的诱惑 鱼白翻着白眼,看着装小大人般无比别扭的麟儿,硬生生将鸡腿扔到小不点儿的碗里道:“你上战场做什么?” 小不点皱起眉毛,颇为嫌弃的看着那只油腻腻歪的鸡腿,又颇为不满的看向鱼白,若不是努力克制着,估计连整只碗都要扣到地上了。 见鱼白一脸的不以为然,个人英雄主义心思做祟,一脸严肃答道:“保家卫国、守护边疆!” 鱼白眼色坚定,嘴唇坚定的抿成了一条线,郑重的点了点头道:“保家卫国、守护边疆靠的是什么?” 小不点儿骄傲的挺了挺胸脯道:“靠的是武功盖身!艺压群雄!” 鱼白再次坚定的点了点头,不自觉的撕下一只鸡翅膀,放在嘴里啃着,吱吱唔唔两下啃没了,用骨头有节拍的点着桌子道:“好,很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好身体,何以保家卫国?何以守护边疆?何以武功盖士?何以艺压群雄?以后每天早晨练功半个时辰,不要拖我萧国将士的后腿!祖国需要你!人民需要你!加油!男子汉!!!” 吼得累了,鱼白的罪恶之手又伸向了另一只鸡翅,嘬得山响。 静,死一般的静!!! 小不点儿小脸通红,如同萧国江山扛于一身,打了鸡血般啃得鸡腿山响,要再吃一只时,那只鸡已经四肢不在,成了光身子凸鸡了。 鱼白尴尬的将嘬在嘴里一半的鸡翅拿了出来,递给小不点儿道:“要不,这个,给你?” 不知小不点儿是因为是洁癖还是为人仗义,并没说什么,继续埋头吃饭。 鱼白不好意思的看着手里还残留着自己口水的鸡翅,以为小家伙嫌弃了,心中由然而生难得的负罪感,况且他本来对小孩子就没有抵抗力,十分爽利的将鸡脑袋拧了下来,放到小家伙的碗里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们的军队需要你这个未来的领头人!!吃!!!” 小家伙嫌弃的看着碗里的鸡脑袋,眉毛纠结得如同核桃仁,到最后却不声不响的默认了! 萧玉嘴角如抽筋般,自己跟着两个不爱吃肉的家伙,感觉嘴都淡出鸟来了,好不容易让侍卫打只鸡,现在鸡翅膀、鸡腿没了,更夸张的是连鸡脑袋也没了!再不下手,估计连鸡屁股也剩不下,筷子如飞而动,连整治鱼白的心情也没有了。 平卿侯怪异的看着这个奇异的小兵,五官漂亮得不像话,表现的痞气十足,难得的胆大包天,对自己和萧玉的敬畏亦是敷衍得很,听说是王安世手下说一不二的鱼大管家,不由嘴角一翘,真是---好得很,这一路可有好戏看了。 平卿侯难得好脾气,只是看了一眼盘中的“秃”鸡,沉声道:“罚鱼大管家今夜捉十只野鸡。” 丫丫呸的!现在特么都是晚上了,你让“瘸腿”的老子满山跑抓鸡?鱼白怒火拱拱,脸色变了两变,正想着剥削风家五狼去打,平卿侯已经低头说道:“不能代劳,更不要‘瘸腿’鸡。” 丫丫呸的,你才是‘瘸腿鸡’,你们全家都是‘瘸腿鸡’!!!你早就看出来鸡是“瘸腿”的,还这样淡定听老子瞎胡扯!不想平卿侯再出什么幺蛾子,装做认熊的耷拉下小脑袋,轻轻答了声“是”,便一瘸一拐的退了下去,心中又将风狼骂了十八遍。 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想家的时候,鱼大总管却如野人般在丛林里追逐着小野鸡,没有网子,不能用武功,可想而知,这鱼白多痛苦,多挠心。 终于抓到了一只,鱼白嘴角上扬,将野鸡就地正法,放在火堆上烤了,香气四溢,刚撕下一只大腿,凭空伸出一只大手来,吓得鱼白险些将鸡腿扔在了地上,说什么怕什么,抬眼处,正是平卿侯是也。 此时的平卿侯,头发湿漉漉的,散发着好闻的香胰子味道,上身打着赤胳,下身只着一条白色中裤,长发半拢后背,有一绺被漏了下来,披在肩头,黑色发墨的发丝,上面水滴点点,滴在了平卿侯的胸上,虬结、麦色的胸肌随着呼吸起起伏伏,闪着诱人的光辉,似光晕的金子般,让人想忽视又忍不住黏住目光。 鱼白的思想鬼使神差的呈现了空白,只是盯着男子胸前的两颗红樱桃,一瞬不瞬,没有歪思、没有渏念,只是呆呆的看着,似现代人追星的心情般,生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思想来,心中莫名的替这男子可惜了,这可是全北萧城女子的偶像、萧玉的名誉相公,这么好的身材,萧玉放着不用真是暴敛天物、好生可惜...... 平卿侯竟被看得脸色微红。 行军半个月以来,浑身黏糊糊的,麟儿可以在账篷里洗澡,自己却不想在萧玉面前洗,只得夜深人静跑到河塘边,回来时,将再次偷吃鸡的鱼白抓了个正着。 平卿侯索性将洗过的衣裳用树枝挑着,放在火边烘干,难得神色舒缓的对还在发愣的鱼白道:“接着吃吧。” 鱼白终于喘上了一口气,转过头来不敢看这样半裸的型男。 平卿侯以为鱼白是因为被自己抓包而尴尬,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眼睛看着火光,不知想着什么,在鱼自以为这厮已经成为化石的时候,平卿侯说话了,似自言自语道:“麟儿他娘死后,他就不爱说话,吃得也少,本侯很担心他,今天谢谢你。” 哦,原来是自己歪打正着,让这小家伙多吃了饭。鱼白长舒了一口气,啃得一口鸡肉,用小舌头添了嘴唇四周上的油腻,侃侃而谈道:“你不知道,对付小孩子用那些‘之乎者也’或是棍棒教育都不行的,儿时留下心理阴影,一辈子都会成为梦魇,小孩儿就应该有小孩儿的样子,上树掏鸟、下河摸鱼,搞搞恶作剧,耍耍小聪明,这才是正当。” 平卿侯怪异的看着鱼白,潜台词很明显,就像你这样? 鱼白尴尬的再次低头,看见男子放在身侧地上的香胰子,身上越发的痒起来,讪笑道:“那个,侯爷,小的虽然身份不高,但锦衣玉食惯了,这香胰子能不能借给小的?” 平卿侯皱着眉头半刻,心想着不过一块香胰子,当赏给下人好了,静默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鱼白欢喜得如同树上的喜鹊般,也跟着站起来,一脸谄媚道:“侯爷,咱都这么熟了,这十只鸡......” 男子张嘴想说免了,看到鱼白得逞似的笑容,话到嘴边却又变了口风,说道:“一只腿都不能少。” 鱼白惨呼一声,将那只只咬的一口的鸡腿拼命的塞回到鸡身上,只是,那上面明显的少了一口的豁口怎样也添补不上了,似那少了口的苹果般,只是,人家是手机更值钱,它这个,只够塞满肚子的了。 平卿侯嘴角上扬,心情舒畅,翩然向帐篷走去。 鱼白则愤愤的将鸡腿扔在一旁,拿着香胰子向平卿侯回来的方向去,即使挨累,也要舒服之后再说。 平卿侯进入帐篷中,帐篷中只有一个大榻,麟儿在最外侧,萧玉呈大字,十分不雅的在最里侧,中间空着足有三四个人的距离,即使如此,平卿侯也实在不想与那萧玉同一处呼吸,见麟儿面色红润,定是油水足、饭量足的原由,念及鱼白的功劳,想及那洗澡河塘之处有水蛇出现,经商出身的鱼白怕是有性命危险,看在待麟儿不错的面子上,平卿侯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那姓鱼的一声。 平卿侯穿好了衣裳,匆匆再次向河塘之处走来。 今日是月圆之夜,月光如水,清辉如玉;河水荡漾,波光粼粼。那鱼白早己急不可待的走进了水中,长发温顺的披散在胸前,褪去白日的狡黠,人前的伪装,他竟是这样的恬静,头上月华飘洒,星光熠熠,和这月相映成辉,融为一景。 鱼白藕臂如玉,撩起河水,月华如带,水波如银,平卿侯觉得自己呼吸都紧促了,不知为何自己对一个男子有了这种反映。 一股似呼吸的粗重喘息声,鱼白眉头一皱,动作一滞,男子忙摒住呼吸,不敢走,亦不敢动,只是贪婪的看着水中的月华光影。 两条斑马纹的水蛇向鱼白游动,鱼白嘴角一翘,身子如陀螺般旋转飞起,两条水蛇,似她的光华水袖般在两臂上飞转离心而去,那美妙的胴体似原本就是这大自然的一体,比那月光还要温柔美丽。 平卿侯俊脸如潮、紧按胸口,防止心脏不受控制的自身体里蹦跳出来。原来,闻名天下的胆大包天、贪财好色的鱼白,竟是一个如此绝代风华的女子,亦是这样一个绝妙惠芝的人儿...... 男子悄悄隐下身形退去,那曼妙的身姿如蛊毒般渗入了脑海中,想拨也拨不去。 鱼白洗得浑身舒泰,将那香胰子一用再用,感觉指甲缝里都没了泥垢,才从河中出来,感觉洗掉了二斤泥垢般,身姿顿觉轻盈,哼着快乐的曲子,决定去进行她的捉鸡大业。 回到火堆旁,却己发现,那里整齐的摆着十只打好的野鸡,和一小瓷瓶的崴伤消肿药。 鱼白怔然的看向平卿侯的帐篷,那里,一灯蓦然熄灭...... 第二百九十九章 呃......呃.. 第二日一早,风狼等人去忙着做早饭,鱼白这个小头头反而轻松得如同过家家般,正在屋里等着风狼端早饭,篷帘一挑,鱼白不悦的翘着二郎腿,看也未看道:“怎么才拿来,想饿死本大爷怎的?不想要钥匙了?” 如同无人般的寂静,鱼白皱着眉头坐起来,平卿侯那张诡异的脸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帐篷门前,将手掌心直直的伸向鱼白面前。 鱼白不明其意,忙跳到地上给平卿侯施礼跪倒,呆萌的看着平卿侯静待下文,平卿侯闻着鱼白身上熟悉的香胰子味道,咬了咬唇道:“从商者,当以诚为本,鱼管家借了本侯的香胰子怎么不还?” “呃......”鱼白被雷得外焦里嫩,实在没想到这么大一个侯爷会跟自己,会跟一块巴掌大的香胰子叫劲,貌似还是她发明出售的。 不好意思的回身,掏出香胰子,郑重的放到了男子手中。 平卿侯的脸上瞬间能画上一幅五彩的工笔画了,看着手心里小得如同杏核的香胰子,狐疑道:“你昨夜是在给大象洗澡吗?” “呃......”一向伶牙俐齿的鱼白语塞了。 平卿侯忍住笑道:“这是本侯心爱之物,你这样暴敛天物,着实可惜,为了赔偿,不如以后陪着麟少爷练功吧!” “呃......”完全没等鱼白回答,直接转身离去,身子半挑帘子半回头道:“麟儿大了,不能与父母同一个帐篷,以后,你陪着他睡吧。” “呃......”鱼白再次语塞了,觉得这个平卿侯除了有点精神分裂,倒也没有其他北萧王一党那样的可恶。 于是,鱼白终于脱离了“狼窝,由十人大通铺升级成了二人小标间,还有一个粉雕玉琢小娃娃陪睡,工作也由做饭的蓝领瞬间升格为了“陪练”的金领。 每天行军尖隙,鱼白丝毫不躲懒的陪麟儿“练功”----上树掏鸟蛋、野地追野鸡、河塘里摸鱼,战利品无一例外的都进了二人的肚子,小家伙的身体明显二了、胃口好了、话也多了,天天回来时都在鱼白的肩膀上睡着了。 这一晚,鱼白再次抱着累得疲惫直接睡在怀里的麟儿回到帐篷。 帐篷内一灯如豆,平卿侯在油灯下正认真的看着一张地图,男子目不转睛,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蹙,灯火摇曳,映得男子的脸忽明忽暗,斑怪陆离,有一种沧桑的性感。有人曾说过,工作起来的男人是最有吸引力的,这话果然不假。 对于鱼白而言,男子顾然有致命的吸引力,却不及他桌上的那张图,那张关系两国局势,甚至关系到卓然死活的战况图。 鱼白心思百转,将麟儿放在榻上,盖好被子,状似关切的走到桌案前,挑了一下灯芯,让油灯亮了一些,眼睛斜眯如狐的瞟着图纸。 这是秦国三郡秦漠关到萧兰关之间的地型图和布兵图,见男子低垂的颈子一僵,鱼白转移话题道:“侯爷,战场上刀箭无眼,为何带着麟儿到南僵,到了萧兰关会将他放在城内吗?” 平卿侯抬起眼睑,与鱼白四目相对,鱼白打了一个寒颤,从男子的眼里,她看到了踌躇,看到了痛苦,唯一没有看到后悔。 男子静默道:“在北萧,更危险。” 鱼白心念一动,难道北萧王与平卿侯之间并没有外界所看到的那样亲密无间?若不是站在同一阵营,为何要忍着萧玉的红杏出墙,她不信这个精明的男人会一无所知。 若果真如此,倒是让王安世和卓然可以好好利用利用,必竟,在北萧王的手下上百万军队中,至少三分之一与平卿侯有交情。 鱼白如普通小兵一样,矗立在侯爷身后,偷看着布防图,只等着侯爷工作完,回到他的主帐篷去,自己就可以扑向自己热乎乎的被窝。 鱼白陪着小不点儿飞鹰走兔,早就累得不行,上下眼皮直打架,终于盼着平卿侯将图纸一摊,直接走到榻边,将两手一摊道:“回去会打扰到郡主休息,今夜便在此处下榻吧。” “呃......”鱼白的脸顿时如同车辙下的小草,不仅绿,还被轧得狼狈不堪。 往日,均是麟儿睡在行军榻上,自己则睡在他脚下不远的一张硕大虎皮上,平卿侯莫不是有毛病?有榻不睡,要睡地上?那自己睡哪里? 鱼白现了一个苦哈哈的笑容,答道:“那小的就回伙头营行军帐中睡好了,不敢搅了主子休息。 平卿侯已经躺在了毛毯的最外侧,指着仍旧宽敞的毛皮道:“本侯常年打仗,这点苦算什么?不必据束,一起睡吧。” “呃......”侯爷,我们一个河塘洗过澡,在一个毛皮上睡过觉,算不算得上一起洗洗又睡睡呢? 鱼白走也不是,躺也不是,平卿侯已经闭眼假寐了。 想想风狼时不时的“偷袭”事件,鱼白狠了狠心,越过平卿侯,尽量蜷缩着身子躺在最里侧,与平卿侯之间隔着一人宽的空地。 看着平卿侯轻颤的眼睫,似睡半醒之间,鱼白哪里敢睡,只等着平卿侯先睡着了,她才敢睡觉,看着身侧的男子,突然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想起那思想腐朽的鱼棠,若是他知道自己与风狼同过榻,与平卿侯共过枕,看过刘清石的“玉体”,与卓然暗通款曲,怕是要声泪俱下的控诉自己的罪行,将自己列入不守妇道之列了。 想着此行或许有机会再见卓然,嘴角不由上扬,向外侧又移了移,几乎移到了皮毛之外,如一只小狗般蜷缩着,眼睛渐渐闭上,呼吸逐渐均匀。 平卿侯轻轻睁开眼睑,看着眼前在梦中尚自欢笑的娇小的人儿,不明白为何有人总是如此开心,白日有数不完的精力,带着麟儿如脱僵的野马般,营帐内外时不时传出来麟儿的欢声笑语,喋喋不休的讲述着欢乐的事情,完全回到了五岁小孩儿该有的样子。 如同此时此刻,这样的三人,才像一个家的样子,而不是你疏远我、我算计你,更不是如自己与萧玉般,你防备我,我利用你。此时此刻,麟儿需要她,自己好像也......这样的感觉,真的不坏,可是,她,显然又是王安世心腹之人,多年来扮做男子,被王安世护在羽翼下,只怕,其中的内幕是自己所不敢揭开的。 平卿侯轻叹了一声,想及自己自身难保的命运,不由转过身去,给鱼白留下了一个宽阔的背影,有些孤寂,有些怅然。 鱼白嘴角上扬,眼睛放心的闭了起来,向皮毛上挤了挤,安心的睡起了觉。 终于到达萧兰关,麟儿仍旧被平卿侯带在身边,未做停留,而是直接到了秦漠前五里安营扎寨,高耸的秦漠关遥遥在望,森严壁垒,一片肃穆景像。 萧太子将新兵进行了重新的编排,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将七星山下五村的兵丁全部编到了粮草营,由一个姓付名华的千户长统领。 平卿侯向萧玉索要鱼白,萧太子宛言谢绝,还专门派了身边两个武功高强的内卫到平卿侯身边,负责“保护”麟儿,平卿侯眉毛一皱,心里却己是怒极。 萧太子并没有难为鱼白,还封给他一个个百户长,风狼为副职。 就因为萧太子和萧玉的态度如此的云淡风轻,鱼白内心才更加的忐忑,她才不相信二人会如此的面善心慈,行事更加的谨慎,不敢有丝毫的逾越。 这一日,付千户语众心长的将鱼白及风狼二人叫到帐中,语重心长道:“承蒙太子看重我等,将运粮重任交与我等之手,萧兰关与营地之间的运粮通道已被判军盯着,此次粮草众多,关乎几十万大军的补给,五队皆赶回萧兰关,回途时有四队从官道佯装运粮,另一小队,绕苍涯山、沿苍澜江而行。你这一小队做战能力强,就委以重任,负责绕道苍崖山而行,路途艰难,却不危险。” 鱼白的心下冷笑,该来的还是来了。在战场上,有很多的杀人方法,将其送入敌军或冒充敌军绞杀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而且,还让任何人说不出什么来。 现在与卓家军交战,卓家军避而不出,任你喊破了天也不出来,萧国军队若强攻秦漠关,卓然用秦殇留下的大象阵一出,所向披靡,萧国驻中不有,萧太子针鱼白扔进先锋营当箭靶子的愿望都实现不了。 现在的三郡,南临莽莽沙漠,北临萧兰关,东临齐国,西临苍崖山和苍澜江,可以说,在其他各国不施以援手的情况下,萧兰关如同憋在一个闷罐子里一样,四面楚歌,水靠苍澜江尚可维持,粮食却难以为继。 卓然经常偷偷派人出关,打劫萧国的粮草,萧太子如此重视粮草,情有可原。付千户如此安排,思虑周密,无甚疏漏。 但若是敌人知道了鱼白一行的踪迹,来个围缴,前不能行,后不能退,只怕轻而易举的命丧苍澜江喂鱼了。 如此安排,鱼白反而高兴了,这样轻而易举的成为炮灰“死”掉,可以尽快了返回于家村保护海氏几人免受战事牵连。唯一担心的是,卓家军围攻她她不怕,她只怕围缴她们的,是萧太子派人乔装成的卓家军。 一百人组成的新兵蛋子营,前一个月在路上练着锅碗瓢盆交响曲,进入驻地没有训练几天,马上就要成为自己的陪葬,鱼白实在不忍,却也无法,只是将身上的武器装备带得齐整,拼尽自己全力来保护众人,顺便“跳江诈死”。 第三百章 用生命守护 鱼白默默的到军需官处领了军备,准备前往萧兰城取粮,事不宜迟,经过多番计较,她决定白天到萧兰城,装粮在晚上即刻折返,争取以快取胜,最起码让敌人没有太多的准备时间。 回到驻地,麟儿正在营帐前面嘟着小嘴生气,见到鱼白回营,小腿快如风火轮,火速跑向鱼白,身后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如黑塔般的紧随其后,满眼的不耐烦。 鱼白默然,知道这是萧太子派人“保护”麟儿的,心里也是满满的心烦,对麟儿道:“麟儿,这里与路上行军不同,随时都要开战,不可乱跑大意。” 麟儿眼睛红红的扑到鱼白身前,一把抱住了鱼白的大腿,鼻涕眼泪都抹到了鱼白的衣服上,留下了清亮亮的一大片,只听小家伙哭得抽抽答答道:“鱼白,他们,他们把我的,把我的‘威猛大将军’杀死了,唔唔唔......”哭得这叫一个毁天灭地,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哭得鱼白的心都跟着化了。 威武大将军是她们路上抓野鸡时抓到的一只灰花小松鼠,鱼白知道麟儿内心孤单,娘亲又是新丧,便做了一个简易的笼子装在里面,麟儿万分喜欢,还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威猛大将军’。 到了驻地后,鱼白需进行出发前的部署,不能多陪着麟儿,小家伙没有人陪着玩,又被两个内卫似看犯人的拘着,心里别提多难受了,百无聊赖,便在“威猛大将军”的小腿上拴了一根绳子,如遛狗般在驻地里遛起了松鼠,满院子撒欢似的跑,一不留神就闯进了萧太子营帐附近。 也是赶巧,驻地里还有一只生物,就是萧太子养的一只乌黑闪亮的豹子,平日里养在帐篷里,萧太子有事回萧兰关,没有带着,内卫们也出来遛豹子,于是冤家路窄,豹子一个前跃,当着麟儿的面就将“威猛大将军”的脖子咬断,三两口便吞了,只留下一条带血的灰尾巴,可见给麟儿心理造成多大的伤害。 小家伙不能向平卿侯哭诉,便想起了鱼白,多日未见鱼白,心里的委屈一下子都涌上来了。 鱼白拍着小家伙的后背,感叹道:“麟儿,你就如同这只小松鼠一般,还没有保护他的能力,你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坚强,有了保护它能力的时候,再将他护在身边,现在,还不行。” 麟儿眨着可受的眼睛,泪水在眼圈里打转,疑惑道:“爹爹不是人人敬仰的侯爷吗?他也没有保护‘威猛大将军’的能力?” 鱼白登时被问住,平卿侯属三品大将军,地位己经不低,无奈与萧太子是两个阵营,正所谓龙落浅难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落入了太子的党羽手里,奴才们又是惯会看眼色的,于是发生了此事。 鱼白笑着揉了揉小不点儿的脑袋,转了转眼珠道:“男子汉大英雄,要能屈能伸,凡事要想办法,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大哥哥明天有任务,两天便回,回来的时候帮你出气,我们说好了。” 小手一勾麟儿的手指,算是答成了约定,如果平安归来,她虽然还得夹着尾巴做人,不敢找萧太子的晦气,但戏耍戏耍他的手下还是游刃有余的。 麟儿郑重的点了点头,将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颇有气势的向两个黑铁塔一挥手,向平卿侯的帐蓬走去。 平卿侯挂名是副统帅,但手下无一将士,只有几个亲信护卫,属于被架空的统帅,每天无事,即使军情如此紧急,他仍只是在帐篷里看着那些空有其表的战况图,插不了一言,献不了一策。 小不点儿怏怏的回到帐篷前,拎着手里毛茸茸的松鼠尾巴,眼泪忍不住又要流下来,想及大哥哥说男子汉有泪不轻弹,便将身子缩在帐篷角,抽抽答答掉眼泪。 平卿侯的亲信见两个黑铁塔还要靠近帐篷,虎视眈眈的瞪着二人,二人见状,撇了撇嘴,离得帐篷远远的,免得有偷听的嫌疑。 小不点儿神伤己久,刚要站起,隐隐听到帐篷内有说话声,只听一个人报道:“侯爷,萧太子派了鱼白只一小队人马去押粮,这其中怕是有猫腻。” 平卿侯脸色如水,心下有些许不忍,但自己自身难保又能奈何,叹道:“只怕是萧太子恨急了忠义王,不容于鱼白,此行,九死一生,不是落入卓家军之手,就是被太子爷杀了忌刀了。” 小不点儿吓得一哆嗦,手中的半截松鼠尾马再次落到了灰埃里,麟儿却己没有心情去捡了,只知道,他的大哥哥,也如“威猛大将军”一样,要永远的离开自己了。 小不点心里百感交集,如同被上万只蚂蚁同时咬噬一般的难受。 帐篷内的平卿侯幽幽说道:“只怕,这天要变了,安排几个内卫日夜保护在麟儿身边,防止萧太子将火烧到咱这边,如果敢如同对待‘威猛大将军’一般,打我麟儿的主意,我定要与他斗个鱼死网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白虎将军应该到了,发信息,叫他隐身于苍崖山中,切勿与萧军见面起冲突,以备不时之需。” “是,侯爷,属下就去安排。”属下答诺一声,匆匆而去,心中却在嘀咕着,让白虎将军隐身于苍崖山中,到底是为了保护少将军,还是为了解救那姓鱼的?属下精明的没敢多嘴深问。 平卿侯眼色如同笼罩了一层迷雾,让人摸不清、道不明。 麟儿嘴唇紧抿着,小脸凛然,他就知道,父亲不会没有保护“威猛大将军”的能力,早知如此,他应该扑到“威猛大将军”的身上,以命相护,爹爹定不会不管的,那“威猛大将军”就不会死了。 想及此,麟儿的眼泪又如泉水涌流了。 麟儿将眼泪抹了抹,尽数抹在了小袍子上,心里却是坚硬如铁,虽然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大哥哥,但他可以舍命来守护,小家伙看了一眼父亲的大帐,似给自己信心般,重重的点了点头。 ...... 第二日一大早,两大队的人马,浩浩荡荡向萧兰关进发,明显两个阵营,一队是鱼白的百人队,一队是付千户的四百人队。 黄昏时会,车马很快到达了萧兰关,只用了一个时辰进行补给,便再次分两路出发,鱼白直奔苍崖山,另一队大摇大摆的直奔官道。 苍茫的夜色,如张着大口般等待猎物的巨兽,幽幽的闪着戾色;咕噜噜的车轴声,如催命的鬼符,催促着士兵加速前进。 前面探马回报,前方是这山一带最陡峭、最狭窄之地,左边斜坡陡峭,右面百丈涯,涯底便是波滔滚滚的苍澜江。 如果是自己,也定会在此处设伏吧。鱼白眼色一沉,身后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莽林,前方是窄涯,很可能已经陷入了包围圈。 鱼白手指一抖,两颗飞蝗石分别投向隐暗处问路,树林寂寂,无惊鸟飞起,甚至连昆虫的叫声也没有,鱼白的脸色更甚。 对身侧的风狼道:“我等十有八九已经进入了包围圈,退比进更危险,进却不能急进,你与四狼、我,还有木森各领一队人马,将大队分成七小队分别过这通道,过了窄崖,这头儿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等,急速行军五里后直接进入山林隐藏起来,切莫与敌人交战。” 风狼点头称是,看着数十车的粮草道:“那这些粮草呢?” 鱼白苦笑道:“你看咱们推粮的士兵,哪有往次运粮的疲累?脚下的车辙印子,深不过一寸有余,有这么篷松的粮草吗?一会儿一准一把火就能烧得干干净净。” 风狼脸上现出一丝隐忧,说道:“那就分成六小队,大狼到四狼各带一支,木森带一支,我留在你身边,务必护你周全。” 鱼白叹了一口气道:“你还真是执扭,敌人十有八九,不是奔着粮草就是奔着我来的,无论是奔着二者之中的哪一个,我在最后一队,他们便不会杀了前面的人打草惊蛇,这些人,即使都留下来也是于事无补,无非是多一个冤魂而矣。这是恳求,也是命令。” 风狼固执道:“我来参军,不是为什么家国大义,只为了护你周全,你在,我在,你不在,我不在,你选吧!” 废话,这怎么选?不都一个样?扭不过风狼,依他所言,将小队分成了六队,前五队每隔一刻钟出发,风狼与鱼白,护着粮草做压轴。 将于三光分给了木森,于三光明显脸色一白,因当年兰香的嫁妆一事,二人没少了冲突,如今命悬一线之机,却又要仰仗此人,心情可想而知。不顾鱼白冷厉的脸,硬生生留下来,说什么也不与鱼白分开,见于三光心意己决,鱼白只好任由他留下了。 看着队伍化整为零,逐渐离开了视线,向前方徐徐前进,一队过去了,平安无事,两队过去了,平安无事...... 风狼挑着一支草刺,斜着眼看着鱼白肃然的脸,他实在想不明白,当年的这些于家村中人,多多少少都曾揭发过她“妖女”的罪行,以出卖她来换取自己活命的机会。 此时,她为何还要护着他们,殚精竭律,出生入死,莫不是这就是她所谓的“担当”? 木森一队已经出发一刻钟,论脚程应该在两里地以外,鱼白拿起火把,一把扔向粮草车,火苗腾了一声而起,在这暗夜里,竟如妖艳的鬼府灯笼之火。 一声尖叫声起,一只草袋揭起,跌跌撞撞跑下来一个小身影,身影上明显着着五六处火苗。 鱼白忙跑上前去,拉着小身影在地上一滚,眼神如赤的吼道:“你怎么在这里?找死吗?” 麟儿嘴巴扁扁的,想哭不敢哭,强自忍受着,眼睛红红的,如一只待宰的兔子般。 第三百零一章 献上投名状 鱼白情知自己心急了,态度甚为恶劣,转换了一下口气道:“麟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是那两个侍卫将你骗来的吗?” 鱼白的第一反应是萧太子想铲除异己,像除掉自己一样削弱北萧王的实力,加害麟儿,从而达到打击平卿侯的目的。 鱼白的软声细语似催化剂一般,小家伙的眼泪终于扑漱漱的流了下来,小肩膀一耸一耸的,让人看着好不心疼,最后终于“哇”的大哭起来,在这暗夜里,火光前,竟让人不寒而慓,鱼白安慰的抱着小家伙,轻抚他的后背,让他情绪稳定些,过了好一会儿,小家伙终于抽噎道:“麟儿在这儿,爹就会救你了,我不想你和‘威猛大将军’一样离开,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此话若是从情人嘴里说出来,定是这世间最美丽的情话。从一个不及鱼白腿高的小家伙嘴里说出来,任你钢铁心肠也变成了绕指柔。 鱼白一把抱起小家伙,将本来用于逃跑的三爪钩绳索紧紧的拴住小家伙,背在自己身后,脸色如凛的对风狼道:“我们一起闯关了,记住,人命大于天。” 二人带着队伍,不进反退,退入了那浓密的树林中,前方等待射杀之人气得一咬牙,对手下道:“发消息,两下合围,全力杀掉姓鱼的小子,死活不忌。” 穿着卓家军轻铠的数以千计的兵将们,纷纷向鱼白靠拢,那幽深的眼,似饥饿的狼群,势将鱼白等不足二十人疯狂撕扯而死。 这二十来人,均是与风狼交好且有一定战斗力的猎户出身,临危不乱,眼睛如狐的盯着暗色的密林。 一阵呼哨声起,无数的箭矢破空而出,直向众人袭来,若被击中,顿时变成了刺猬和筛子。 鱼白以身上披风为轴,飞速的转动着,搅住了数以百计的箭矢,眼色如狐,手腕飞速翻转,向来人射去,树上几人惨叫连连,数十道暗影自树上跃了下来,纷纷拨出刀箭,向鱼白靠拢。 鱼白身轻如燕,在林里行间飞跃跳下,身姿灵巧,竟有种说不出的神采来,只是好景不长,窄崖处的敌人也涌了上来,与树影中的敌人行包抄之势,不攻鱼白,反而攻向鱼白背后的麟儿,风狼见状,与鱼白背靠背,将麟儿护在其中,手中随时抢着对方的武器,一时间,刀光剑影,血气凝重,好一个屠杀的修罗场! 只是对手多如麦田,倒下一批,又来一批,面前的尸体呈现了一座堡垒型,不一会儿,近二十的队伍只余下了几个人,敌人斗志昂扬,攻势丝毫不减。 一声哨响,敌人若打了鸡血般,不要性命的攻向几人之间,欲将几人冲散,鱼白脸色深凛,一拳不是打向敌人,而是打向于三光小腹,于三光卒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瞬间痛得倒抽了一口气,整个身体如同虾米一般团着,鱼白低声在耳边道:“装死人!!!” 于三光会意,直接倒在了死人墙底,胡乱抓了一把血糊在脸上、胸口,又将一具尸体压在自己身上。 如此车轮战法,饶是风狼威武,鱼白灵动,面对数以千计的敌人,渐现颓势,举步维艰,逐渐被隔成了两个战区。 鱼白的眼睛渐渐模糊,身上血迹斑斑,已经数不清杀死了多少敌人;鱼白的伤口渐渐麻木,身上裂口无数,已经数不清有多少道伤口。 鱼白心中轻叹一声,身子渐渐向那苍澜涯边移去,她曾想着,自己借着偷袭之势,做出不慎落涯的假像,用三爪钩诈死离开,不想,自己真的要死在这个苍涯山上,留尸在这苍澜江中。只是,自己怎样也要想办法护得麟儿周全。 麟儿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强忍着没有留下来,心中在默默的念着,爹爹,你说过,娘死后,麟儿便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你定会来的,对吗? 一把鬼头刀袭来,鱼白身子如陀螺般旋转,转至那将领面前,五齿刃划过腔子,满腔的血喷溅出来,喷了鱼白一脸,鱼白似那从冥地来的修罗,在那死尸上又狠狠踏了一脚道:“冒充卓家军,就要付出必死的代价。” 对方的将领听了,眼睛戾色一现,杀意更加浓郁,向身后的小兵挥了挥手,敌人又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五把刀剑齐向鱼白上盘下盘齐袭,鱼白上下都躲不得,身子如纸鸢般向后边的涯下倒去,带着荼蘼花最后的光彩。 一道长鞭卷住鱼白的腰,风狼向上一扯,鱼白借力向上跃来,风狼被间隙的敌人偷袭,反而向涯下堕下,待鱼白站定,相救已是不及。 风狼的匕首刮到了墙壁,身子一滞,慢了下来,眼色忧忧的看着鱼白,那眼神竟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遗憾,又是那样的-----熟悉,鱼白脑中电闪雷动,一个名字毫无防备的跳入了脑海,她终于想起来他是谁了。 “成三郎!!!”鱼白直奔到涯边,边打退敌人,边想着办法解救风狼。风狼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只说了两个字“保重”,便松开了匕首。 “不!!!”鱼白飞身跃到涯边,伸出手去,只是距离迢迢,哪里还够得着,说时迟那时快,涯顶突然飞过一道数丈长的锁钩,到了成三郎近前,突然弹跳出一张网来,将下坠的成三郎网得结结实实,缓了下堕之势。 用网之人,竟是多日未见的宋瑶月,宋瑶月小脸通红,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一点儿一点儿的向上拽着长锁钩。 敌人再次如潮般的涌了上来,势要将成三郎、鱼白几人碎尸万段。 又是一队人马呼啸而至,身后的兵士扛着无数的大草包,显见不轻。见涯边有人打斗,忙隐身树林中,小心翼翼的看着杀红了眼的双方,迟疑道:“柳将军,那涯边的人是救还是不救?” 为首之人斩钉截铁的摇摇头道:“你脑袋被大象踩了吗?救他们做甚?没看身上穿着萧国战士的轻铠吗!” 发问之人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刚才的问题确实有些白痴,觉得这个战局委实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卓家军,却穿着卓家军的衣裳,打着穿萧国衣裳的人,实在匪夷所思。 无数的黑衣人就这样,如看了免费戏票一般,津津有味的看起了热闹,酣战中的人竟然没有发现。 眼看着圈中的三人马上被碾蚂蚁似的扑杀,战圈外又来了几十人,快、准、狠,直奔战圈中,将三人牢牢护在中间,与外圈之人撕杀一处。 鱼白瞟见平卿侯来此,乍一眼出乎意料,再细思则了然,他儿子在此,他当然会舍命来救儿子了。 饶是如此,鱼白还是感激的微微一笑,平卿侯微微点头示意,轻声道:“白虎将军就在身后,带着上千兵马,马上就到。” 鱼白心中大喜,一直忐忑的心情终于得到了平复,有上千人的兵马,自己有命当真是进了鬼门关走了一圈,最后又成了自己的了。 听说还有上千人马,为首之人屏气凝神,竟隐隐感到林中一股肃杀之气,不由心生怯意,只这几十人,自己已经死伤无数,若是上千人,简直不敢想象。最主要的是,太子一再交待,不可与平卿侯正面冲突落人口食,将北萧王逼至忠义王阵营,想及此,为首之人打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兵将们纷纷向那窄涯处退去。 林中伺机的兵将拱手请示道:“柳将军,我们要不要趁此时地利优势,歼杀这些冒充之人?” 柳将军眼色如墨的盯着涯边喘息的几十人,笑道:“小子,等着立功吧,看没看这些人的装束,是北萧兵的轻铠软甲,在这南僵,除了平卿侯的近身护卫,没有第二人,那为首之人,定是平卿侯无疑。” 那年轻的属下登时乐了,抓到平卿侯,这可是大功一件,忙乐颠颠的去召集人手去了,以自己这几百人的实力,打这几十人的伤兵残将,绝对是倾倒式的碾压。 鱼白终于得了喘息,将麟儿放下来,用手抹了一把带血的脸,感激的一拱手道:“不愧是平卿侯,竟然私藏了上千的兵马,未雨筹谋,伺机而动,妙哉妙哉,不知白虎将军何时到达?自萧兰关还是营地方向而来?” 平卿侯静默的看了鱼白一会儿,憋了半天才语出惊人道:“白虎将军原本是在苍澜山中,只是传递信息、召集人马,较本侯要慢上许多,本侯已经飞鸽传书,大约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达了。” nn的,等他增援到了,老子尸体都被苍澜江里的鱼啃成化石了。鱼白突然佩服这个老狐狸,如此拙劣的谎言,竟将萧太子的人给吓跑了。 鱼白浑身肌肉松懈下来,觉得无处不疼,正要叫唤两声舒缓疼痛,突然汗毛倒竖,感觉危险到来,果然,黑压压的卓家军再度将己方围个水懈不通。 鱼白张大着嘴,高抬双手,在平卿侯以为她要打暗器时,鱼白已经大叫出口:“卓家军的将军,别动手,我投降,特献上萧军兵防图和在下的投名状,我身边的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平卿侯,他身上,就有萧军军防图。” 第三百零二章 擒贼先擒王 平卿侯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淹死,不可置信的看着鱼白,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人质被她献上、成了她的投名状? 麟儿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道:“大哥哥,英雄可以投降吗?什么叫投名状?” 鱼白将手指放到唇边,轻“嘘”了一声,低声道:“麟儿,所谓英雄,是能屈能伸、卧薪尝胆、蜇伏而出......这投名状嘛,就是头上写着名字,如同萧太子的豹子上挂着‘承欢’的牌子,你的小松鼠绳子上写着‘威猛’......” 麟儿似懂非懂的“噢”了一声道:“麟儿明白了,可是你的头名状怎么是爹爹呢,只是,到底是大哥哥是爹爹的‘承欢’?还是爹爹是大哥哥的‘威猛’呢?谁到底是谁的呢,唉,算了算了,彼此相亲相爱就好了。” 小家伙嘴里嘀嘀咕咕,手脚不怠慢,学着鱼白的样子,双手举过头顶,背在脑后,没有卑微,只有萌得可爱。 鱼白感觉自己呼吸不畅了,那么血气方刚的“投名状”,到了小家伙的嘴里,说的,怎么这么暧昧呢?看来,宠物起名需谨慎,“承欢”、“威猛”这些个名字羞死人。 平卿侯脸绿得如同岩石上的青苔,挥手要组织突围,被鱼白一个手肘打在了小腹上,登时疼得弯了腰,鱼白借机也蹲了下来,小声道:“笨蛋,想死别连累我和麟儿!” 看着小小的麟儿,平卿侯再次犹疑了,鱼白低声道:“只要你能忍一时之辱,我保你和麟儿平安归来,而且,不会背上叛徒的罪名。” 平卿侯狐疑的看了鱼白一眼,拳头紧握,却再也没有动弹一分。 鱼白扯起人堆里几乎睡着的于三光,与所有“战俘”一起,向秦漠关进发。 刚到秦漠关之时,天刚蒙蒙亮,清晨的阳光洒在鱼白脸上,带着玉色的白,越临近城墙,鱼白越没有出息的心绪狂跳不止,与卓然己是分别半年,最多的通信竟是卓然追他回秦漠关避战的,自己不仅没看,还如那信鸽一般,扔进了熊熊碳火之中,如今却十分意外的成了战俘,这世界果然真奇妙。 柳军官立功心切,将平卿侯等人关押,先行带着态度甚好、颇为配合、有军情禀告的鱼白进了城下一处营房。 屋中,一张桌案前,一男子眉头紧锁,盯着一张图,眉毛时而微蹙,时而舒展,鱼白气不打一处来,冷声冷气道:“殷将军果然逍遥得紧,妻儿在家可是苦不堪言。” 殷如泰听得一愣神,抬眼见到一张红白相间甚为恐怖的脸来,身上穿着萧国普通兵将的轻铠,登时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时,惊得心不会跳动了,竟然是鱼白!!! 脸色不由发凛,声怕鱼白如刺猬般炸刺,赶紧上有解绳子,手里不含糊、加快速度,身子却尽量离得远远的,一幅生怕鱼白爆起的模样,讪讪笑道:“兰香挺好的?快生了吧?大林好了吗?你跟我生气就好,别撒到她们身上......” “唉......君子动口不动手......”殷如泰惨嚎震天,柳军官伸手相助,殷如泰将手摇得飞快,叫道:“滚开,你帮我我会死得更惨!!!” 柳军官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懵登了,想起脾气相投、姓名相近的结拜大哥来,急忙出去找柳元。 没走两步,正撞上前来的柳元,抓住男子的手道:“大哥,大哥,你快想想办法,殷将军的妻儿落到萧国奸细手里了,被人胁持,打得这叫一个惨烈。” 殷将军有妻儿,怎么可能?柳元狐疑的步向营房,远远的就听见殷如泰鬼哭狼嚎的求饶声:“鱼白,不,兰芽,唉唉,姑奶奶,别打了,本将马上筹备聘礼,让小子出生就有爹......你有完没完了,你这个俘虏也太嚣张了吧?在老子的地盘撒野,小心......唉-----唉-----” 柳元展颜一笑,拍了拍柳松的肩膀道:“小子,这个‘战俘’是你抓回来的?受伤没?” 柳松先是摇了摇头,想及见到鱼白浑身的血和伤,又重重的点了点砂头,柳元心中掬了一把同情泪,叹了一口气道:“好兄弟,唯有此事,哥帮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 柳松耳朵里充斥着殷如泰的惨叫声,浑身一哆嗦,眼睛里满是哀求的目光,扁着嘴道:“哥,求王爷也不行吗?” 柳元将头摇的似拨浪鼓似的,惊恐的看着城楼上的方向道:“兄弟,信哥一回,此事若是求了那战俘,你顶多挨顿打,若是求了王爷,估计你得从城楼上直接被踹下去,明年哥得给你烧纸钱了。” 柳松的脸顿时皱成了包子,狠了狠心,直冲冲的冲进了殷如泰的营房,准备跪倒求情。 柳元叹了口气,心道:傻弟弟,这个时候往前冲什么,你这是用自己的生命在解救殷将军啊。 鱼白倒没生柳松的气,因为自己身上的伤,基本都是萧太子的人弄的,一闲下来,登时疼得厉害。 殷如泰狗腿的跑到面前,小心翼翼的看着伤口道:“快让军医包扎吧。” 鱼白摇了摇手道:“为了活命,只好投降了,不都说是优待俘虏吗?有烤鸡吗?有肉汤吗?有猪蹄吗?” 阿泰脸色一红,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来,心中已经骂得天翻地覆:小神婆,你是俘虏,有暴打关押你将军的俘虏吗?要肉汤、猪蹄?你当这儿是酒楼客栈啊!这是战场好吗!十里内的鸟都吓得不敢在这里痾屎,何况野鸡、野猪?刚进城就抢老百姓的吧?! 阿泰翻着白眼,嘴上已经讨饶:“我这就让去准备吃食,绝对优待‘俘虏’,用不用如在北萧一样,给鱼大管家找个唱曲的‘花魁’或‘倌公’相陪?!” 知道阿泰是调侃自己,报挨打之仇,鱼白眼睛一瞪,随即却又脸红了起来,虚张声势道:“你们王爷在哪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代表我萧国七千多万人民,来收编他和他的军队。” 阿泰忍住笑,将她带出门,指着高高城楼上的一处指挥室道:“我们王爷一向亲力亲为,尤其听说萧太子来到萧营之后,就将指挥室当成卧房,通宵达旦,不眠不休,你可以很轻松的‘擒拿’在手,本将做你内应。” 阿泰佯装肃然的在前边带路,向城楼上踏来。 到了城楼上一处不大的门前,笃笃敲了两下房门,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不大,一张桌案,一个沙盘,一个窄榻,完全符合“斯是陋室、唯吾德馨”的标准。 沙盘旁,男子正托着下巴,直直的盯着沙盘,脸上浓浓的疲惫,下巴上泛起粗砺的青胡茬,黑眼圈如同一只娇憨的大熊猫。 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男子头仍未抬,指着沙盘道:“阿泰,本王想给萧太子来一招‘请君入瓮’,让秦殇亲手解决了他,你来参详参详。” 鱼白随着阿泰走到近前,看着沙盘上插满了各色小旗子,笑道:“这一招不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将能利用的一切势力都运用起来,现在,齐国、周国、秦国尚算结盟,这大汉国,可以找风狼搭桥牵线,与各国形成合力,萧皇和他的统治算是走到尽头了。” 卓然惊喜的抬头,看到身上满是伤痕累累的丫头,心疼得一皱眉头,对阿泰怒目而视。 阿泰吓得一吐舌头,迅速跳到安全距离,指着自己手腕上、脸颊上无数的於青,无限委屈道:“表弟,我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弟妹身上的伤真不是我弄的,全是柳松擅作主张。” 殷如泰很没意气的将柳松供出来当挡箭牌了,可怜那柳松,一宿没睡觉的劫了粮草,擒了“战俘”,如今为了陪罪,正奉殷如泰之命,在莽莽大山中,给鱼白猎吃食,心中正欣喜的以为躲过一劫,不想背后被殷如泰“两肋插刀”了。 鱼白莞尔一笑,觉得阿泰又回到了当年那个逗逼少年了。 卓然大手一撑,一把将少女抱在自己膝上,抬眼一个眼刀看向阿泰,阿泰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卓然,狗腿道:“晓得啦,本将军这就让人开小灶去,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只要带肉的都做上来。啧啧,真是可怜,饶是富有金山银山,总是馋的跟个饿狼似的。” 鱼白难得的没有反驳,还真是如此,自己俨然已经是继王安世之后萧国富翁排行榜第二位,却每每轮落到这个地位,果然世风日下,富人的日子都不好过。 正胡思乱想,身上的袍子已经三两下被男子脱得一丝不挂,少女嘤咛一声,将头窝在男子的心窝处,听着男子的心跳声,男子的心未乱,自己的心已经跳成一个儿了。呢喃迩语道:“这还是白日呢!” 男子用粗壮的大手一掌拍在了小丫头的脑门上,嗔责道:“小脑袋瓜儿想什么呢?你这一身伤,得上药,要不然就留疤了。” 少女心里顿时变得绵软,无比熨帖,乖乖的让男子小心翼翼的抹着药。 一把钥匙自胸衣的那块白色棉布中,不合时宜的“叮咚”一声掉在了地上,男子狐疑的捡起,满是疑惑之色的看着鱼白。 第三百零三章 将天捅榻了 鱼白干笑了两声,脑中千回百转,总不能告诉卓然这是风狼的“私家珍藏”吧?知道真相的男人,百分之二百的肯定,定会将风狼扔到狼窝里喂了雷霆。 鱼白眼珠一转,目光闪烁道:“这是我鱼白珍藏的财宝,钥匙得随身带着。” 男子郑重的点了点头,将钥匙纳入怀中道:“既然是珍藏,得放在一个武功高强人之手,这样才保险。” 鱼白心下叫苦不迭,愧疚满怀,风狼,对不起,你的裤腰带以后归卓然所有了,只怕,比从自己手里拿要难上加难;瑶月,对不起,没管好你的二老公,唯一欣慰的是,你再也不用担心你老公出去偷吃了,因为,即使你想吃,也吃不到了。 男子哪里理会鱼白的腹诽,边小心的抹着药,边嗔责道:“让你早些来,你偏不听,非得弄得一身伤再来,你看,这臂上的,再低一寸,就挑了手筋了;这腿上的,再高一分,就伤到小腹了;这......” 男子正喋喋不休的碎碎念,怀里的少女已经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男子轻叹了一口气,将少女平抱着放在榻上,眼睛心疼的看着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心中平定战局、天下太平的念头更甚,只想与少女一起采花种茶、洗衣浣纱。 掖好了被子,耳朵已经贴到了少女的耳边,温润的风,随着男子的一呼一吸撩拨着少女的心弦,男子的磁性的声音,如带着电流般传进了少女的耳中:“狡猾的小鱼儿,我不问你为何不回信了,别担心,好好睡吧,准备好做我的王妃。” 少女好看的眼睫动了一动,男子借机在少女的唇上啄了啄,若啄木鸟般,啄出了少女心中所有的烦乱,恬静的沉入了梦乡。 ....... 牢房中,平卿侯踱来踱去,绕得人眼花缭乱,眼睛时不时的瞟向牢门外,长长的过道,只有阴仄仄的潮湿,没有一丝人的影子。 风狼则闲适的躺在草席上,用手拍打着小腹下方,“铁布衫”“叮叮当当”传出有节奏的声响,伴着风狼春意盎然的曲子,使鬼气森森的牢房凭添了一丝诙谐。 风狼不屑的瞟着心急的平卿侯,眼珠一转,使坏道:“这有什么担心的,也没看看这是谁的地盘?!鱼白上下没有二两肉,掂巴掂巴也没有一盘,煎炒烹炸都嫌白费油,只有这模样还算过得去,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将那南萧王伺侯得舒坦了,咱们说不定跟着借光,有鸡、有酒、有美人,相信鱼白的实力,没问题的。” 这还不是问题?平卿侯脸色阴得如同六月飞霜,阴风阵阵,直接冻死个人。 正说着,一个狱卒已经端了酒肉过来,从门洞子里塞进来,态度颇为客气道:“王爷正在就寝,待醒来再和各位详谈。” 麟儿扯了扯平卿侯的袖子,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盘子里冒着油光的鸡肉,因一天两夜没有吃过东西,肚子很配合的咕咕叫了两声,小家伙忍着饥饿,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道:“爹爹,王爷正在睡觉,大哥哥也没有回来,难道大哥哥是跟王爷一起睡吗?如你那夜和大哥哥一样?他给我们拿来了酒和肉,是不是像叔叔说的,大哥哥得道、我们就是那鸡犬,等着升天啊?” 平卿侯的脸登时黑了,吓得小家伙登时不敢多加言语。 风狼的脸也黑了,已经有个姓卓的堵心的,怎么还和平卿侯同榻而眠过?看平卿侯的脸如同在看厨房的案板,想一掌拍平它。 瑶月则一把拉过小家伙,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安慰道:“没事的,待你大哥哥醒来,我们就会自由了,不仅有鸡有肉,还能跟大哥哥一起玩。” 麟儿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位漂亮姐姐说的话。 事实证明,漂亮的姐姐预言也很准,待到午膳的时候,众人均被放了出来,与卓然竟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鱼白的身上之伤已经好了许多,神清气爽。 风狼看着卓然,内心之复杂,怎样理也理不出头绪来,当年卓然对己有过救命之恩,他答应他远离兰芽;后来他又舍命救过卓然,算是两不相欠,所以,回过来之后,他大胆的寻找兰芽,纠缠鱼白,不再相让。 可是,这次苍崖山上,从某种程度上讲,是柳松逮了自己,柳松是卓然的手下,自然又算自己欠了卓然一个人情,他若是再提出让自己远离鱼白的话,自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成三郎嘴唇轻抿,内心有些惶恐起来。 成三郎还真是想多了,当年卓然让他远离小丫头,是怕他对小丫头不利;现在,他已经从对手,成功降为了鱼白的小跟班,虽然脑袋想法挺复杂,但行动上挺简单,就是不让鱼白有一丝一毫的危险,卓然完全将成三郎视为忠心的保镖,而不是一个对手。 试想,一个武功高于鱼白、势力强于鱼白的土匪头子,到头来还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成了宋瑶月的盘中餐,这样的对手,还能称之为对手吗? 见成三郎一脸不开晴的样子,瑶月嘟着嘴猛扒拉着碗里的吃食,许是吃得太急,掩着口跑离桌子,到了墙角一幅恶心呕吐的样子。 鱼白狐疑的看着瑶月惨白的小脸,心中讶然,这成三郎小心行事多年,并未听说让哪个女子有了身孕,这次这么巧?中了头奖?她突然有些同情成三郎了,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奇妙,却笃定很准。 成三郎哪里不明白什么意思,细数着日子,脸色说不出的不自然,木木的,僵僵的,已经不那么年轻的他,突然自身体里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任他千思万想,也未想到过,自己会有自己的孩子,眼睛不由瞟向麟儿,麟儿正大口大口的啃着猪蹄子,一嘴、一脸、一手的油渍渍,说不出的邋遢,成三郎心情又不美丽了。 平卿侯偷眼窥着鱼白与卓然,二人正眉目含春,含嗔带笑,旁若无人,引人注目,而卓然的护卫,竟似司空见怪的。 平卿侯终于知道,当时被卓家军围困,鱼白为何第一个举手投降,因为一语成谶,她所说的都是事实!萧国兵防图!包括自己这个投名状!都活生生被她送到了卓然的眼前!她果然是卓然的细作!此时反悔,为时晚矣。 用过膳,众人重新得到安置,吃穿随意,门前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除了鱼白的门前,柳元和柳松,如两条忠犬般,将房门看得牢牢的。 鱼白心里知道,战事越来越白炽化,卓然担心自己再度跑回到北萧去,致个人生死于身外,拼命来保护她在乎的亲人,他,想将她扣下来,派别人去执行保护的职责。 平卿侯留了下来,与卓然进行了一下午的密谈,晚上进行第二轮的密谈,终于达成了共识。 第三日,平卿侯便带着麟儿离开,没有与鱼白等人打招呼。 第四日,鱼白偷偷离开了南萧关,独自奔向了莽莽的苍涯山。 卓然看着鱼白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再次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她有他的坚持,自己困得住她的人,却困不住她的心,她,就是那天空翱翔的雄鹰,有她温暖的巢,其他任何人不可侵犯,她注定会回她的巢穴去。 叫来殷如泰,眼色冰冷道:“二十年前,本王的天被捅塌了,暗无天日,二十年后,本王也要将别人的天捅塌了,无所遁处。开始行动吧,速战速决,成功后,本王要长驱而入,洪水冲入山间后,水潭中又腾起一雾状宠然大物,其形似蛟,冲天而起直入云萧,天下飘飘洒洒下起了血雨,民众皆惊。经擎天鉴夜观星像,紫微星暗淡无光;民间皆称“蛟”即萧太子,直入云端,是有野心变龙。 这一年,皇陵大成,拢罗珠宝无数,抵得过两个萧国的财富,内设机关阵法,甚是绝妙,萧皇受忠义王所邀,择日巡视皇陵...... 萧太子见谣言对自己颇为不利,急功进利,大举向南萧关进攻,在血战了一天一夜后,南萧关大破,萧太子长驱而入,只是,萧玉子将三郡的椅子还没有坐热,反过来被卓然包了饺子,成为了卓然的网中之鱼、瓮中之鳖。 一时南僵边防形同虚设,卓然若想到萧国的萧兰关吃碗面不过是凭心情的事情,不费吹灰之力。 突围成功的平卿侯主动请缨,从北萧急速调来三十万兵马,解救萧太子,镇守萧兰关,萧皇允。平卿侯终于将自己的亲信三十马人马汇齐,像模像样的向卓然冲击了数次,除了冲锋时跑的狠了,两个士兵崴了脚,一个士兵被树枝刮了脸,双方无一人死伤。 南僵形势僵持不下,北萧也全线告急,周国将国内三分之二的兵力调往与萧国交界处,大有伺机而动、报萧太子辱圣女的罪行,带兵的,就是镇国将军袁尚,北萧王处处掣肘,丝毫脱不得身。 鱼白隐在暗夜中,眼睛紧紧盯着身后之人,待那几人靠近,才松了一口气,来者非是旁人,是柳元、柳松、木森,还有燕十三卫,于三光则留在了卓然军中,定是卓然的安排。 几人上前来,当先跪倒,齐声唤道:“王妃,属下奉王爷之命,随侍王妃身侧,便凭王妃差谴。” “王妃?”鱼白感觉这个称呼甚是怪异,却是说不出的舒坦,这是一个信号,卓然向全天下宣告自己的一个信号,不再是一个隐形人,不再是一个男人,更不再是王安世手下的管家。 更庆幸的是,这个男人知自己所思所想,没有让十三卫将自己绑回去,任于自己驰骋于天地间,得夫如此,复妇何求? 第三百零四章 柳元的小算计 知道定也劝不回十三卫,鱼白便让他们随侍身侧,一小队人马顺着绵绵山脉,风餐露宿,终于在一个月后返回了于家村。 在莽莽官道上,飞驰逃回北萧的,还有另一队人马---萧玉,时间几乎没有偏差。 鱼白连夜跃进王府,召集来几个得力属下。 鱼白凛然的对王丰道:“边关己失,内局马上大乱,命人通知王家所有铺子、所有人员做好撤离准备,以忠义王揭竿而起为号,马上撤离,一个不留,免得被太子余党和北萧王打击报复,待天下大定再做谋算。” 转脸又对秋娘道:“前线会报回我和于三光跌落苍涯山的消息,于兰香做为新寡,你给她一百两银子,将她和亲人赶回于家村去,离开王家她们才是最安全的。” 转头对柳元和柳松道:“你们两个,回到于家村去,有任何不利于于家的消息,立马通知于我。” 将一切安排妥当,鱼白疲惫的躺了下来,脸色苍白如纸,这一个月来,马不停蹄的赶路,身体早就如同纸片一样,随时被风刮倒吹走般的脆弱。 秋天的风最是强劲,刮得树叶旋转而起,起一个漩涡,再起一个漩涡,漩涡套着漩涡,如同人的心情,波澜起伏,不得安歇。 王家的门额上,灵帆招展,肃然悲凉,让人深切感到了新丧的凄然。 大门开启,四道人影鱼贯而出,海氏扶着大着肚子的兰香,兰朵扶着走路还有些轻颤的大林,回头望着巍峨耸立的王府,似不舍,似伤心。 这里是她们住了半年多的地方,初时当做一个过客,后来以此为家,现在又形同陌路,那个待她如亲人般的鱼白,鲜活的鱼白,竟成了过眼云烟,王家更是人走茶凉,尸骨未寒,人情人薄,只肯摆下鱼白的灵柩,埋下衣冠冢,却不肯收留于家遗孀,刚下葬完当即就赶出了王家。 看着一家四口举步维艰的样子,兰朵狠了狠心,决定叫一辆牛车,回到于家村去。 为省下入城的两个铜钱,外村的牛车都会停在城门口招揽生意,一家四口蹒跚着步子向城门口而去,到得城门口时,已经接近黄昏,大部分的牛车已经返回村里,于家村的牛大叔的车竟外的还没有回村,车旁站着两个粗布麻衣汉子,正往车上装着东西。 牛叔见是于家娘四个,热情的打了一声招呼,见兰朵和海氏身后都背着小包袱,不无同情的开口道:“三光屋里的,三光和鱼管家的事儿咱村儿全都知道了,这乱世里,人活着不容易啊,你节哀顺变,为了大林,你也要坚强点儿。你们娘几个是回于家村吧,正好柳家小子回来了,正好一车。” 海氏轻点了点头,狐疑的抬眼看着那两个小子,其中一个眉眼有些熟悉,正在再仔细分辨几分,那青年男子已经上前一步,对着海氏深施一礼道:“婶子,我是柳元啊!” 海氏轻“哦”了一声,身侧的兰朵则猛的抬眼看向汉子,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只见那汉子身强体阔,粗旷毫放,齿白脸方,十成十一个标准的北方汉子,虽身着粗布麻衣,却隐隐有种沧桑与决断,显见是在战场上磨砺数年,与书信上所说的云淡风轻显然不符。 柳元被兰朵看得脸色发红,轻轻咳了一声道:“婶子,兰朵---妹子,兰香姐姐,上车吧。” 一矮身,将大林打横抱起,放在了车子最中间,依次安排好众人,自己和柳松则一个坐车辕,一个坐车尾,防止牛车颠簸,将娘几个跌落下来。 柳松眉眼含笑的看看兰朵,又看看柳元,眼睛就差没长出钩子来,满是调侃与戏谑。 兰朵被柳松看得不爽,眼睛蓦然一瞪,吓得柳松一吐舌头,对柳元笑道:“大哥,以后有你受的了,这哪里是媳妇,分明是母老虎!” 一句话,让本来尴尬的气氛更加的尴尬起来,柳元与柳松中间隔着海氏娘几个,若是离得近了,估计早就上手掐那柳松了。 海氏轻轻怼了怼兰朵,让兰朵注意分寸。 柳元被闹了个大红脸,讪讪的对海氏道:“婶子莫怪,这是我在军中认的本家兄弟,叫柳松,为人心眼不坏,就是嘴太贱了,惹人烦。我已经书信禀告父亲、母亲,认了柳松为义弟,都不是外人。回去我就让娘到于家提亲,不能坏了朵儿妹子的名声。” 海氏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你是婶子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对兰朵的心思我和你娘也是心知肚名,只是你三光叔新丧,这亲事怕是要延到三年以后了,你爹娘日夜盼着你给柳家延续香火,俺们老于家不能干那耽搁人儿的事儿,这亲事儿就此做罢吧。” 柳松张嘴要说什么,柳元已经狠狠的瞪着他了,柳松吐了吐舌头没说话,柳元则轻喏道:“婶子放心,柳元等三年便是。” 兰朵抿着下唇,终于羞得低下了头,偷偷看着毫不犹豫的答话的汉子,心里满满的甜蜜,一向直来直去的姑娘,脸色突然红透了,比天空的晚霞还要绚烂多彩,让人移不开眼球。 柳松见兰朵别样的情绪,小脸白里透红,别有一番韵味,偷偷向柳元挑了一下大指,嘴巴开合,从嘴型上分明是说:这嫂子带劲!漂亮! 柳元双眼一瞪,只是气势不足,眉眼里俱是笑意,时不时偷窥着几年未见的心上人,有些怯意,又有些欢喜,他甚至有种冲动,想要告诉她们,于三光没有死,被王爷好生护着呢,他随时都可以和心爱的人儿完婚,紧接着生个胖娃娃。想着想着,脸也如兰朵般红了,二人的红脸相映成趣,好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 牛车晃晃悠悠的回到了于家村,柳元没有下牛车,直接送于家娘四个回到于家。 院门声响去吧,闻声出来的红杏一见是海氏娘几个,迅速的回转身,从伙房里拿出一只烧火棍来,眼睛一立,叉着腰,横起烧火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对兰香不屑道:“哟,这不是富贵的鱼管家夫人回来了吗?怎么,不到一年,成了小寡妇了?肚子揣着鱼家的崽子,大包小包回老苏家做甚?” 兰朵气得眉毛一竖,撸起袖子、叉着腰,比红杏的气势还要强硬道:“不让我大姐回家,你算老几?俺娘还在呢?俺爹五两的抚恤银子是你给吞了吧?没找你算帐你倒找茬来了,还有,等等,你说回谁家,回老苏家?你是属猪的,脑子糊涂了?!” 海氏轻咳了一声,兰朵这才想起柳元和柳松还在呢,在未来的相公面前,太泼辣了好像不太好,讪讪的放下手臂,放下袖子,气势登时矮了半截,柔声软语道:“那个,这是老于家,俺爹没了,正室最大,见了俺娘你得施礼,今日不和你计较了,让俺们回屋吧。” 红杏呵呵笑道:“谁说这是你家了,这个房子你爹在的时候就卖给苏怜了,在县衙过的籍,现在苏怜的堂弟苏喜来收房子,见我和二欣孤儿寡母的可怜,这才没撵俺娘俩儿。” 红杏嘴角上扬,趾高气昂的冲着屋内吼道:“苏喜儿,还不出来,有人来你家撒野了!!!” 一个壮汉子闻言出来,身子粗壮,满脸横肉,裸着上身,见是海氏娘几个,甚为得意的抽动着胸前的几大坨肥肉,满是得意之色。 海氏娘几个哪经过这样的架势,脸红的转过身去,柳元就站在院门口,一见有人欺负几个弱女子,气得直接跳到了院中,将兰朵几人护在身后,怒道:“不过一介乡野地痞,耍无赖也不看看地方!!” 柳元在卓家军中算是卓然的亲信,大小是一个千户,被士兵们也是前呼后拥惯了的,见面都尊称一声少将军或千户大人,哪受过这种气,抬脚就要踹人。 柳松则一把将柳元踹出去的脚生生扯了回来,扯得柳元一个踉跄,险些自己被自己绊了一跤,怒目而视柳松。 柳松则笑眯眯的对着柳元附耳低声道:“傻大哥,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好好利用,一辈子打光棍儿不成?!如此奸夫淫-妇,咱若不‘成全’了,以后你就得多一个‘岳母’了,而且,没地方住的话,你家不是有?你的小娘子日夜与你耳鬓厮摩,岂不遂了你的愿了?” 柳元脸红的如同煮熟的虾子,讷讷道:“那哪成,咱不是那坏人,不能趁人之危......” 柳松上手给了柳元后脑勺一下,恨铁不成钢道:“你个瓜子,咱王爷和殷将军是读圣贤书长大的贵人,喝的墨水比你多得多,他们都不讲究这个,急急的生米煮成熟饭,殷少爷连儿子眼看着都生下来了,你怕个球?再拖媳妇就成别人的了。” 柳元一听心中透亮,将火气一压再压,这苏喜不仅不能打,还要好生供着,让他好好与红杏安然过日子,挡着不让他的小媳妇回娘家。 柳元心下窃喜,脸色放缓,装做一脸肃然对苏喜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请将地契和房契拿来看看。” 柳松心下暗笑,一向能动手、从来不动口的大哥竟然也文邹邹的讲道理了,说的还头头是道,像那么回事儿。 苏喜嘴角一翘,满不在乎的向红杏使了眼色,红杏一扭身走回屋里,那屁股扭的,暗香拂动,妖娆生姿,让人确信,若是后面拴上一只家雀,会几下被抡死。 第三百零五章 红杏再出墙 红杏用双手展开房契和田契来,得瑟的让几人一齐上眼,海氏母子几人当中,除了海氏外俱都识字,看到上面明晃晃的写着“苏怜”二字,县衙的官印盖得似血一样的红。 怎么会这样?海氏如遭雷击,万万没想到,在一年多前,于三光就瞒着众人,将房子和田产都过给了苏怜。 这定又是红杏的主意了,侵吞了于家的房子和田地,于三光尸骨未寒,已经找了情人出双入对了,村里人背后指指点点,却也不敢惹那苏喜,苏喜承袭苏怜的特质,浑不吝,敢下黑手,村中无人敢惹。 柳元叹子一口气道:“婶子,事己至上,埋怨无用,先到我家去歇歇脚,再行商议吧,这房子和田产怕是要不回来了。” 海氏心中对于三光即疼又恨,恨她弃她们娘几个于不顾,宠妾灭妻;疼他到死仍被红杏蒙在鼓里,瞧她与那汉子甚是熟悉的模样,偷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于三光一死,立马浮出水面,怕是未出百天就要改嫁了。 红杏看着海氏佝偻的背影,心中甚是得意,于三光在时,她只要好言相哄,于三光便对自己言听计从,家里的进项都牢牢攥在自己手里,足足有二百多两银子,于三光当兵丁一走,红杏便知其九死一生,主动找了苏喜,与苏喜鳏夫遇寡妇,干柴粹烈火,马上成就好事。 大汉一矮身,将洋洋得意的红杏扛在肩头,红杏嘤咛一声,若小猫似的抓着大汉了后背,惹得大汉加快步子,“咣”的一声关闭了房门。 那粗壮的杮树上,结满了红红的大柿子,透着浓浓的杮香,这是当年兰芽最喜欢的,经常爬上树去望着村口,如今物事人非,从此以后,只怕这里不再姓于,改姓苏。 娘几个的心情极差,仿佛失了主心骨一般,连哭都失去了力气,连想都失去了信心,只是如同木偶般的随着柳元和柳松回到了柳家。 柳氏正一人在家纳鞋底儿,男人在镇上卖猪肉,柳红已经出嫁别村。 门声一响,正纳闷何人来了,高壮的柳元已经抢先进到屋内,在炕前一跪到底,笃笃笃连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哽咽道:“娘,是我,元儿回来了。” 柳氏惊得鞋底和针一同掉在了炕上,爬到炕沿,用手颤抖着抚着柳元的脸、柳元的身子,眼泪扑漱漱的落了下来,正所谓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柳松正感动于柳氏母子团圆的感人画面时,只听“啪”的一声响,柳氏上手就是一耳光,柳元的脸登时红肿了。吓得柳松一吐舌头,心里开始后悔认这个农妇为干娘了,前一刻还梨花带雨,下一刻又雷霆震怒,这变脸的功夫真不是盖的。 柳氏哽咽着怒道:“你个不孝子,若不是鱼管家打通关系,你怕是连那封信也不写吧?你打算娘到死都见不着你啊?” 柳元讪讪的听着柳氏的怒骂,心中想着:没有准王妃出手,他哪有机会认字写信啊。 任由柳氏捶打出气,半天才求道:“娘,认字写字多难啊,不得让儿子留出学习的时间?你先别打我,于家婶子还在外面站着呢。” 说完,将柳松介绍给了柳氏,又将于家发生的事儿对柳氏讲一遍。 柳氏点头,叹道:“你三光叔走后,红杏与苏喜的事儿就不背着人儿,咱村的小孩儿都知道,苏喜是个敢打敢杀的浑不吝,都传他劫过道当过匪,连里正都不敢上前儿,更别说沉塘了。娘想着你婶子有鱼管家在,后半生吃穿不愁,没想到这鱼管家和你三光叔都死了,这下日子可艰难了。” 让柳元将娘三个赶紧让了进来,拉着海氏被冻得通红的手道:“和俺你客气啥,先在家儿住着,你和俺一屋,兰香和兰朵在外屋。” 柳松扁着嘴道:“干娘,那俺呢?” 柳氏登时犯了难,家里一共就两间屋子,外面还有一个破败的仓房和牛棚,两房相连,满满的牛粪味道。 柳元踢了一脚柳松,笑道:“娘,俺和松儿行军打仗多年,风餐露宿惯了,啥苦都吃过,啥活儿都干过,连夜打些草和木头,将仓房补补窟窿,多烧点柴火就暖和了。 柳氏心疼自家儿子,却又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见几人风尘仆仆还没吃饭,柳氏忙到伙房蒸几个热腾腾的大馒头,剁了一只鸡,算是吃上一顿团圆饭。 柳元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了海氏,拿起几个馒头,拿起柴刀便要上山,柳氏好奇儿子给的何物,也没背着海氏,直接打开荷包,里面除了十几两的碎银子,还有五百两的银票,吓得柳氏忙扯住儿子,指着银子半天未说出话来。 柳元挠了挠头,看了一眼兰朵,满是笑意道:“娘,很快就能用到了。” 柳氏哪里不明白儿子的心思,推了儿子后背一把,将柳元推出了房门,嗔道:“老大不害臊。” 待柳元和柳松走了,柳氏偷窥着海氏的脸色,欲言又止,海氏忍不住嗔心了,以为自己娘几个住在这里不方便,先行开口道:“妹子,我们娘几个住在你家,害得元儿回来都没地方住了,香儿要生产了,身子沉,待歇好了,明后两日就找好房子搬出去。” 柳氏知道海氏多心了,忙摇摇手道:“东花,你想岔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看着兰朵和元儿都有那个心思,元儿过了年儿二十一岁,朵儿也有十九岁了,等过了孝期完婚,又是三年后。未成亲住在一个院里,难免让人说闲话,我想着,咱农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和说道儿,不如成亲算了。” 海氏沉吟半刻,想着兰香冒尖眼看着就要生产的肚子,叹了口气道:“妹子,我不是死守这孝期,是怕那传言让人说道来说道去,这样,等兰香生了孩子,是个健康的娃儿,咱就办婚事;若是个......此事就做罢吧。” 柳氏感激的看了一眼海氏,说不担心,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村里人传得神乎其神,说于家的闺女生下的都是怪娃儿,那于采莲和于采荷就是个例子,左右兰香生孩子就在这几天,这样对双方都是好事,柳氏遂点头同意了。 足用了半天时间,柳元和柳松才将仓房的漏洞补好,搭了一个简易的木头床榻,烧了些艾草熏了熏,点上了火盆子,再看仓房,倒也有了几分住人的样子。 见二人累得气喘嘘嘘的模样,兰朵拿出一壶热茶,倒了两碗,其中一碗拿在手里,放在唇边吹了吹,待温度恰好,递给了柳元,柳元眉含情、眼含笑的接过来,咕咚咕咚喝尽了。 兰朵又倒了一碗,同样嗓子眼冒烟的柳松伸出手来接,未想到兰朵仍是递给柳元的,柳松的手尴尬的停在空中,心情别样的酸楚,自己伸手倒水,心中暗暗发誓:老子也要找个媳妇,不,找俩个,两个都给老子倒水,一杯喝了,一杯倒了,气死你个丫的。 没几天,兰香顺利生产了,产下一个儿子,活泼可爱,甚是欢脱,哭得那叫一个响亮,兰香给起了个小名儿,叫鱼仔。 柳氏喜欢的不得了,天天抱着心啊肝啊的叫着、哄着。看向儿子的眼睛里含沙射眼、刀光箭影,埋怨儿子二十一岁了还不给自己填个小娃儿来养,来玩。 好不容易挨到鱼仔满月,柳氏心如火燎的张罗起柳元和兰朵的亲事,连影子都没见着的孙子小名都想好了,若是小子,就是柳官儿,将来光耀门楣;若是女儿,就叫柳芽儿,将来聪明伶俐。 现在是初冬,来不及动土盖新房,事急从权,那间仓房理所当然成了洞房,而柳松则被柳元毫不留情的扫地出门,自己找地方去住了。 柳松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一巴掌,让兰朵一家住到柳家还是他给出的主意,如今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了。 无奈的柳松赶回到了镇上王府的白鹭阁,对着鱼白唉声叹气,鱼白更是唉声叹气,柳松好奇问道:“我是遗憾大哥成亲后,不能日夜陪在我大哥身边了,你叹什么气?” 鱼白心想,我怎能不叹气,连兰朵的亲事都参加不上,我这个当妹妹简直是终身的遗憾。 鱼白冥思苦想怎样参加兰朵的婚事,想着想着却先犯起困来,可能身体亏空得厉害,老是犯困,鱼白未加多想,干脆合眼在藤椅上就睡着了。 ...... 于家村中,听闻海氏张罗着兰朵的亲事,红杏撇了撇嘴,不屑的对身边的一个农妇道:“一个随时在战场送命,一个不祥之女,还真是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儿了,这刚回来一个月,就张罗着成亲,定是干柴遇烈火,半夜就滚到一个被窝里去了,成亲不过是掩盖丑事罢了,先让她乐着,待上了战场,于家就又多了一个小寡妇!一门三寡!!!” 身侧的妇人是村中有名的大喇叭,嘴里没把门的,不到一个时辰村里的妇人就知道此事了,柳氏是个不愿惹事的,但架不住红杏扯到了自己的儿子,儿子可是她的命根子,是她的逆鳞,拉着村里相好的包托岳氏在内的妇人堵在了苏前门前大骂,从当年红杏如何忘恩负义,勾引于三光,又如何不守妇道,勾引了苏怜,再到现在的苏喜,一道道伤疤层出不穷的揭开来,偏岳氏擅长此道,句句见骨,字字带肉,骂得红杏脸色发白。 偏又回骂不回去,苏喜一个大老爷们总不能动手打人家一群娘们吧,若是动手了,估计他在于家村也住到尽头了。 万般无奈的红杏终于想到了一个回击办法,就是也张罗起了亲事,抢在兰朵成亲之前成亲,明正言顺,免得村妇们再说三道四。 红杏的亲事选在和兰朵一天,有意抢兰朵的风头,自己高门大院,流水席面,怎么看怎么胜了婚房对付、仓促成亲的兰朵,村民们有一半来参加她的亲事,让柳家的宾客少了一半以上,仿佛心理找了平衡般,乐得嘴都和拢不上了,令红杏万万没想的是,她今日的举动,成了她一生中最悔恨的事儿。 第三百零六章 平卿侯捉-奸 房内,一对男女正享受着久别重逢的浓情蜜意,一队轻铠重兵将房子团团围住,空气里弥漫着刀兵铁器的冰冷,让人不寒而慄。 平卿侯背脊挺直,当先而立,冷然的看着在榻上己被吓得瘫软的二人。 平卿侯平素里虽不苟言语,甚少欢喜,也甚少发怒,无波无澜,似千年的静湖,永远的静在那里。今日的平卿侯,毫不掩拭浑身的怒气,似要将对面的男女烧灼一般。 拨出剑来,剑尖直抵刘清石的咽喉,冷然道:“好一个刘县令,端的是体恤子民,体恤到本侯夫人这里来了,这‘嘘寒问暖’的本事做得比本侯强多了。” 刘清石衣裳不整的跪倒在地上,吓得如同风霜里的残叶,连求饶都忘记了。 萧玉扑通一声跪在平卿侯身侧,哀求道:“侯爷,是玉儿的错,玉儿是郡主,清郎他一个小小县令,违背不得。” 平卿侯果然收回了剑,萧玉面上现出一脸喜色,却见平卿侯展颜笑了,笑得那样的卓卓风彩,笑得那样的恣意飞扬,眼色如墨的盯着萧玉道:“玉郡主,您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怎能给小侯行跪拜礼?如何使得?岂不是折煞了下官?哦,是为刘县令求情吗?郡主自小便在宫中长大,过的是公主的生活,当然知道此事对于男人来讲意味着什么。在后宫,偷了皇上的女人,是什么刑罚你还记得吧?连皇上那样仁爱之人都不能忍,本侯为何要忍得?” 萧玉脸色一白,她从小时候开始就住在皇宫里,如何不知皇宫里的龌龊?!她亲眼看到一个美人,自入宫起就没有见过皇伯父,更没有被宠幸过,天长日久,与太医院的一个太医私相授受,事情败露,那太医被扔进了“五毒”池,受尽折磨而死,尸体被啃噬得面目全非。 那美人则是被剁了四肢,装在瓦瓮里,放在储秀宫院中,风吹曝晒七七四十九日,宫中女人被勒令天天参观,个个噤若寒蝉、恶梦连连。 见萧玉果然怕了,平卿侯满意的语气一转道:“您是郡主,我当然不能拿你怎么样,知会一声你父王还是应当的,至于你的清郎......” 萧玉将头一叩到地,求道:“侯爷,念在玉儿父王对侯爷有提携之恩,就饶了清郎吧。” 平卿侯面色为难,眼睛在萧玉与刘清石脸上瞟来瞟去,如一支支利箭随时洞穿二人,最后无奈点头道:“本侯最近发现王爷的兵防换了,如此倚重威武将军,本侯有朝一日自南萧回来,怕是再也没有用武之地了.......” 萧玉心下明了道:“侯爷放心,威武将军是玉儿的义兄,玉儿可以‘借’来布防图一观。” 平卿侯点了点头,这图“借”来得甚是微妙,对北萧各边关的军队驻扎一揽无余。北萧王对自己不义,自己也只好不仁了。 平卿侯笑了笑,屈身将刘清石亲手扶了起来,亲昵的理了理凌乱的袍子,笑道:“刘县令,本侯的夫人,就托你照顾了。” 笑不达眼底,隐藏着浓浓的恨意,刘清石打了一个哆嗦,出了房门,连师爷和衙役都没打招呼,跌跌撞撞出了县衙,连夜逃回了于家村。 一切似乎风平浪静,一切又似乎暗潮涌动。 ...... 兰朵成亲当日,一顿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全村的人都来凑热闹,就连红杏,也傲娇的穿着新娘的小红袄,带着二欣和苏喜来吃喜酒。 岳氏心情爽,偷偷对柳氏道:“你把她赶回去,她肯定不是来道喜的,心里说不定想着出什么幺蛾子。” 柳氏哪里有心情在成亲的大好日子与红杏交锋找不痛快,摇摇头道:“你盯着她就行,不过是一口吃食,一口水酒,爱吃就吃吧。” 柳家再度一片热热闹闹,欢天喜地。 十几个乞丐从村口慢慢而来,直接聚在柳家门前,被村中半大小子们一顿推搡,一个跟头,倒下了一串,一幅若不禁风的架势。 柳氏男人扶起其中一个瘦小乞丐道:“别赶了,听说南萧遭了灾,四处讨吃食,这定是逃过来的,虽说咱日子不宽裕,今天大喜的日子还是给口吃食吧。” 让柳氏拿了几个丸子和一盘子馒头,递给了其中一个乞丐,见这十几个乞丐,只其中一个瘦小了些,其他俱是五大三粗的邋遢汉子,不由得摇了摇头,心想,如此孔武有力的汉子,怎么就不知道谋个生计呢? 鱼白随意的蹲在院角,瞪了一眼身侧的燕老大道:“你说你们,我只是来凑个热闹,你们跟着来干什么?一个个膘肥体壮的,哪里像是饿急的乞丐?尤其是你,这一身的肥膘。” 用手指怼了怼燕十三的胖肚子,一脸的控诉。 自己只不过是换个方式来参加兰朵的婚礼,十三卫倒好,忠心护主,主子穿得破,他们比主子穿得还要破,主子身上破一个洞,他们定要破上十三个洞,一幅衣衫褴褛的模样,只是,那露出的肉净是虬结的肌肉,还有刀疤,让村民看着不像乞丐,倒像是风狼寨来探路打秋风的匪徒,而这些匪徒的头头,就是自己。 幸好柳氏性格好,若是换了岳氏,只怕早就大扫帚扫过来,劈头盖脸一顿骂了。 柳松见四下无人,将一整只的烧鸡递给鱼白,谄媚的模样溢于言表。 鱼白一巴掌打在了要接烧鸡的燕十三的手上,对柳松骂道:“有你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义子吗?将烧鸡给乞丐,你莫不是向全村宣告,你和我们是一伙的!?你是主家,我们是乞丐,乞丐!懂不?” 柳松挠了挠头,懵懂的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子,一脚踢在了燕十三的小腿上,一幅飞扬跋扈的模样,大声怒骂道:“大喜的日子找晦气,躲墙角去吃,手脚干净点儿!!!若是偷东西,老子剁了你的手!!!” 燕十三气得双眼圆瞪、嘴唇发抖,若不是鱼白瞪着他看,只怕拳头早就挥过去了,定要将姓柳的鼻梁打扁。 燕子营与卓六所在的虎狼营关系不错,与柳氏兄弟所有的卓家军却是互相看不过眼,经常切磋比试,燕十三卫就是耀武扬威的一路人,显见柳松早就看十三卫不顺眼了。 柳松这个举动明显是打击报复,平时打不过自己,现在找补回来了,燕十三只能咬碎银牙往肚里咽,还得像被赶狗似的赶到角落里。 正气着,燕十三只觉得后脑勺又被打了一下,见是鱼白打的,催他挪动身子,只好怏怏的挪到了墙角,眼睛仍盯着柳松,像是要将他看出个窟窿来。 一顿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兰朵披着大红的盖头,被柳元扯着红绸子,送进了新房里,兰朵收起了浑身的刺儿,做起了秀外慧中的小媳妇,莲步轻移,婉约绰然,身姿轻盈,中规中矩,给公公婆婆敬茶的手都是抖的,一切虽然简单,却是满满的幸福。 方原和木森竟然也来参加婚礼。 方原呈上了丰厚的结亲礼,目光炯炯的看着兰丫,深施一礼道:“婶子,方才木镖师说于家遭逢不义之人,方原心恨不能相帮一二,只恳请婶子,允许方原在二小姐兰朵成亲后,央媒人,求娶四小姐兰丫。婶子及大姐、大林均可到方家别院去长住。” 海氏眼睛一红道:“方少爷,这可使不得,于家不过是无家可归之人,与方家云泥之别,高攀不得方少爷。” 柳元接口对海氏道:“婶子,先别提高攀不高攀的话,为了兰丫,先别急着拒绝才好,过年开春春暖花开再议。”柳元暗暗对方原挑了下大指,将来,谁高攀谁真就说不准了,这个姓方的,倒是个有福气的,以后跟着飞皇腾达吧。 木森见海氏悲凄,也站了起来,将一张地契交给兰香,对海氏道:“嫂子,当年木某人未将兰香的陪嫁庄子和宅子献出,不是起了贪念,而是看那红杏不是个善茬,想给于家留个后手。鱼大管家娶兰香之时,木某人也要献出宅子,是鱼大管家阻止的,说是以备不时之需,如今于家无家可归,正是交出来的时候。” 海氏的眼泪不禁流了下来,有什么比这雪中送碳来得更及时?自己总不能老委屈了兰朵,全家挤在柳家过活吧?有个像样的宅子庄子,兰丫与方原的亲事也有了成功的希望吧?虽然还是相去甚远,最起码,看起来不是那么寒酸。 默然的接过地契,交给了兰香,只等明日便搬到县里去住。 红杏坐在酒席上,看着海氏身边聚集了几个身份高贵之人,连县里的房契和庄子也要了回来,不禁阴阳怪气的透着酸道:“有了宅子又能怎样?这于家的女人都是扫把星,克死了父亲,克死了夫君,不知这儿子还能活到......” 海氏和兰香脸色一白,紧紧抱着鱼仔,许是有些勒紧了,孩子嘤嘤的哭了起来,村民们开始窃窃私语了,看向于家兰香、兰朵和兰丫的眼神里,满满的深信不疑。 海氏气得一跳脚,上前要去撕烂红杏的嘴,无奈,苏喜也来吃喜酒,扑上去明显是海氏吃亏,岳氏一把扯住激动的海氏,轻哧了一声道:“扫把星总比天煞孤星的好,人家老于家,最起码有家在,有亲人在,不像有些不要脸的,生下来就被爹娘扔,被兰芽救了又忘恩负义,爬老爷床,克老爷死,又忙不迭的养汉子,你是命中缺汉子咋的,千人踩万人跨......真是丢尽了于家村的脸,若是稍要点脸,就应该找条小河沟淹死,省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第三百零七章 再中痒痒粉 红杏虽然泼辣,但必竟只是二十岁的小媳妇,哪里是四十来岁“身经百战”的岳氏对手,句句杀伤力强大,处处戳红杏痛处,只一会儿就被骂得脸红脖子粗,向苏喜求救。 那苏喜虽然是个地痞,但不像苏怜成群结队,只是孤身一人,一般人不敢惹他,他也惯会看人下菜单儿,遇强则退,遇弱则欺。 海氏身后是孤儿寡母,老的老,弱的弱,而岳氏家有男人、儿子,柳氏家有男人、儿子,还有一个义子,加起来显然苏喜处于弱势,苏喜很有眼色的没理会红杏,只是低着头吃肉、喝酒。 岳氏与苏喜不同,遇弱则强,遇强则更强,见红杏蔫了,骂得更欢,一句比一句露骨,一句比一句恶毒,骂得红杏脸红一阵、白一阵,骂得鱼白心里直挑大指暗爽,大赞这岳氏果然是泼妇中的战斗机。 岳氏觉得还不解气,拍了拍海氏的肩膀道:“东花,明天咱就到县里去,住兰香的大宅子,有花园、有楼阁,鱼大管家不是留下家财了吗?咱再雇上几个下人,呼奴唤婢,锦衣玉食,只是别找那些个没眼色的丫鬟,将来屑想大林就得不尝失了。” 红杏被气白了眼,打,打不过;骂,骂不过,只得一拂袖子起身,向院外走了,苏喜不满的站起身,跑了出去,追上红杏道:“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你还能少块肉怎的?酒席的肉还没上全呢。” 红杏眼珠转了转道:“那点肉能值多少银子?你咋不能长点心眼儿?听没听那老虔婆说姓鱼的给兰香留了不少银子?明天她们孤儿寡母的回县里,咱半路上给劫了,神不知鬼不觉。” 苏喜摇了摇头道:“这哪成?听说县太爷就在村里住着呢!这要是让人抓住可是蹲大牢挨板子的事儿。” 红杏嘻嘻笑道:“那刘县令当年被姓鱼得罪得狠了,现在姓鱼的死了,又没了靠山,孤儿寡母落到他手里,还能捞着好了?!大不了把抢的银子给刘县令分一半,保准没事儿。” 苏喜沉吟了半天,想起兰香那小寡妇水汪汪的大眼睛、滑溜溜的小皮肤,觉得与她相较,红杏就是块老树皮。说不定如红杏般,与自己成就好事以后,会舍不得自己,愿意与自己长厢厮守,那可是人才两得的好事。 一早,海氏雇了牛叔的牛车向县里去,柳元要跟着,柳松拍着胸脯道:“大哥,你是新婚燕迩,我这个当弟弟哪能那么没有眼色?我一人去就行了,不过两个时辰的路,没事儿。” 海氏哪能让新女婿折腾,说什么也不让柳元和柳松送,最后妥协,柳松送,柳元留。 几人坐在牛车上,兰香生产没两个月,身子有点虚,柳松主动接过鱼仔,抱在怀里,逗弄起了小家伙。 大约走出了半个时辰的路程,路边枯草丛中跳出一蒙面大汉来,持着一把两尺长砍柴刀,怒吼道:“男人滚开,女人和银子留下。” 柳松皱着眉头跳下车辕,照着汉子的肚子就是一脚,边踹边骂道:“老子正憋闷得难受,找上门来挨踹。” 蒙面汉子肚子被踹飞,借着被踹的力道,直接闪到了一边,向树丛中窜去,柳松正在气头上,怎肯放过,三窜两窜追上来,突然脚下一个踩空,瞟眼瞄见地下一个陷坑,陷坑里倒竖的竹刀尖刺朝上,数不胜数。 柳松暗叫一声不好,若是平时,自己的身手绰绰有余,此时手里正抱着鱼仔,两个月的娃娃,棉花团一样的身子,若是刺伤了一点儿,鱼白定会扒了他的皮不可。 脚步使劲一踏,一踢坑沿,未想到坑沿里也有暗刺,刺得他脚掌一痛,忍着痛向上跃起,堪堪借力跳上坑边,脚掌已经被刺得血流不止了。 柳松拖着残脚回到车边,那汉子已经去而复返,将破败的大刀横在兰香的脖颈上,阴阴的笑着。 柳松将鱼仔递到海氏手里,从身上抽出一把长剑,脸上满是戾色,心中懊悔不矣,是他太过轻敌,被人调虎离山,不仅惨败,还身受重伤,如今兰香又被劫持,这将成为他一辈子的耻辱柱。 柳松身上汩汩的泛着寒气,冷冽的对大汉道:“听着,我不管你是哪个,快些将兰香给放了,否则这后果不是你能承担得了的。” 蒙面汉子已经桀桀怪笑了,摊出手来道:“现在的结果是,你的人在我手里,不仅要劫财,老子还要劫色。老实听话留条命来,否则现在就让她见阎王。” 柳松忙摆摆手道:“切慢动手,你知道你动持的人是谁吗?少了一跟手指头,我保证你要拿命来填,若是身死,你定会满门抄斩。” 蒙面汉子明显一怔,随后似听笑话般道:“大白天的说梦话呢?不就是一个小寡妇吗?骗谁呢?老子以后保证夜夜好好疼她!” 边说着边向林中拖着兰香,兰丫眼色一沉,咬着牙道:“好汉爷,我姐是刚生了孩子的人,身子虚,若是不嫌弃,俺跟你走。” 汉子听了满眼喜色,自己的想法是抢个寡妇快活快活,人财两得,没想到有个雏儿主动送上门来,岂不是让自己喜出望外? 汉子喜孜孜的用兰香将兰丫换下来,兰香说什么也不肯,哭着抓着兰丫的手不撒,汉子大刀砍将下来,柳松一把将兰香扯回来,伸手入怀,向空中打出了一个雷火弹。 汉子被突然爆破的弹子吓了一跳,心中有些惊诧,莫不是刚刚对方说的是真的,这小寡妇真是自己惹不起的人?要不然怎么有这种神乎其神的东西? 心有悔意,却还是舍不得放开到手的滑嫩嫩的兰丫,狠下心来向林中拖着,掩着行踪而去。 柳松刚要追踪,唏唏索索听到官道另一方来了不少人马,忙让牛大叔自己赶车离开,几人先躲在树林中观瞧,见到来人的衣服标记,柳松心头一凛,知道是自己的求救信号惹了麻烦,不敢去追兰丫,先护送着几人向林中隐密之处藏躲,再独自找寻兰丫。 再说鱼白,昨夜与燕十三卫冒充乞丐留在村中,于方军是新任的里正,难得发回善心,将众人安顿在祠堂中,鱼白索性将计就计留了下来。 第二天去再到柳家“打秋风”时才知道,海氏归心似箭,已经由柳松护着向县里去了。 鱼白右眼皮连翻跳动,心里着实放不下,骑着快马,与十三卫向县城方向追踪,突然看到前方不远空中的求救信号,心头大乱,快马加鞭,飞驰电掣而至。 离老远看见一座破败的低矮草棚子,应该是猎户临时歇脚的场所,里面传出来吱吱唔唔和唏唏嗦嗦的声音。 鱼白狐疑,打手势让十三卫停下,自己放轻步子靠近门扉,定眼观瞧,只见一个汉子正猥琐的脱着衣裳,一个瘦弱的少女正眼睛紧闭、拳头紧握。 一个农村汉子脸红脖子粗,急不可奈,最后是将自己的衣裳扯开的,一丝不挂,难看至极。 鱼白呼吸停止了,那汉子,她见过,是苏喜;那少女,她认得,是兰丫,她的亲妹妹。 鱼白一挑五齿刃,欺身上前,汉子连叫声都未来得及发出,身子就向一侧栽去。 鱼白手指颤抖的去扶兰丫,兰丫身子被人轻触,发出了阵阵轻颤,紧握的拳头一挥,一把白色的粉末尽数扬在了鱼白的脸上、身上,惹得鱼白重重的咳了起来。 十三卫一见鱼白着了道,心下一怒,武器纷纷亮了出来,燕十三更是飞出了一把飞蝗石。 兰丫已经睁开了眼,吓得惊叫一声。鱼白已经将兰丫护在身后,挥手打落着飞蝗石,燕十三脑子不怎么样,武功却是极高,要不然也不可能入主十三卫,鱼白身子灵活,躲过了大部分的飞蝗石,其中一颗却打在了鱼白的眼睛上,瞬间成了乌眼青...... 不仅如此,鱼白的手和脸开始发痒,鱼白用手抹着脸上的粉,连粉带泥垢全都抹了下来,露出了本来真面目,心里一阵悲催,自己这是得罪谁了,哀怨的看着一脸诧异的兰丫道:“于兰丫,你能不能换个自卫方法,这痒痒粉,不会又没有解药吧?” 兰丫惊喜的抱住了鱼白,又哭又笑,几近疯巅,从怀里掏出一瓶解药,准备给鱼白涂解药,临涂之前却又收了回去,一脸娇憨与威胁道:“你竟然没有死?就爱骗人,你说,你是不是我三姐,不承认我就不给你解药......” 鱼白痒得脸快皱成老树皮了,哀求道:“小姑奶奶,你说我是谁是谁,说我是碧凌癞蛤蟆、活佛观世音我都敢认,行不?快给我解药吧!” 兰丫这才一脸喜色的给鱼白涂了药,边涂边碎碎念道:“你个杀千刀的,跑回来还诈死,让秋娘将我们赶出来,害我们伤心了好久,还以为你和爹一样,真的死了......” 鱼白讪讪的打岔道:“呃,此事,咱以后再议。这里实在危险,我们快去找娘,还有,不要告诉她们我还活着,会给你们带来杀身之祸,待时机成熟,我定会与你们相认。” 兰丫省事的点了点头。 众人沿着柳松留下的记号,成功会合,海氏、兰香知晓于三光和鱼白都没有死,因战乱而做了“逃兵”,不敢现身,海氏隐下心中的担忧,喜极而泣。 柳松一脸慎色的看着四周,轻声道:“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于家村通往县城或府城的路上,俱都设下了埋伏,只怕是出不去了。” 鱼白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眉头豁然舒展,点头道:“暴露了,也许并不一定是坏事,可以牵制北萧王的精力和军队,让忠义王和平卿侯有所作为 ,只是,我们就要危险了,开始疾速奔逃,记住,有机会突围,将我娘她们,送往大汉平遥关,那里,有风狼真正的大本营,到时候,四面楚歌的北萧王,不敢再挑衅大汉国。” 众人纷纷退了回来,进驻到了祠堂,海氏则与惊魂未定的兰香、大林等人再次回到了柳家。 远远看见海氏等人又回到了柳家,红杏心中惴惴不安,直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又过了两日,苏喜还是不见回转,红杏知道自己一语成谶,苏喜定是被海氏等人害了,尸首怕是早就进了狼腹。 第三百零八章 另一番光景 夜色如水,天气薄凉,按捺不住的红杏终于鬼鬼祟祟的站在墙跟处,向柳家院中张望,柳氏院中,滞留着十多个乞丐,就着火光,手里拿着馒头碗盆吃饭,空气里弥漫着阵阵肉香。 再见乞丐脸上,个个如阴云弊日,身上明晃晃的挂着刀枪剑戟,一片肃瑟,好不惊悚。 众乞丐以前方瘦小身影马首是瞻,正低低的吩咐着什么。 为首乞丐己擦去脸上的污垢,换了一套农女的衣裳,皮肤白晰,眼如寒星,身姿挺拨,闪耀着夺目的神彩。 红杏吓得忙掩了口,这小乞丐不是别人,竟然是鱼白!传说死在战场的少年鱼白!!化成灰她都认识的仇敌鱼白!!! 鱼白不是应该在战场上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混在乞丐堆里,一幅农女打扮?他不过是一介商贾,身后怎么跟着一群状似乞丐见不得光的人? 红杏脑中灵光一现,早就听闻这七星山上有一绺匪帮,唤作风狼寨,抢劫杀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凡路过的商贾都会绕道而行,只有一家未曾绕道,且毫发无伤,就是鱼白手下的商队。 红杏顿时自认为想通了所有的关节,这鱼白定是早就与那风狼寨一个鼻孔出气了,杀死了苏喜,害自己再次成了寡妇,这些事情,与海氏交好的姓柳的,姓岳的,包括老宅也定是知晓的。 红杏跌跌撞撞的回了家,推开院门,一脚迈过门坎,听到隔壁如常的醉酒怒骂声和摔东西的声音,红杏的脚步若钉子般钉在了门坎上,进不得,出不来。 隔壁醉酒怒骂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风光一时的刘县令,不知为何,一周前跑回了于家村,闭门不出,日饮宿醉,让左邻右舍不得安宁。 红杏眼睛如赤,将半伸进门坎的脚收了回来,直直的迈向了刘清石家,心中坚定了一个信念,刘清石与鱼白有仇,与海氏有过节,定会坐实了海氏与鱼白判国、通匪的罪名,姓鱼的,在劫难逃。姓柳的、姓岳的,以共犯论处,所有的,对不起她的人,都应该得到惩罚。 红杏笃笃的敲开了刘清石家的房门。 刘清石醉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的红杏,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子罢了。一直以来,他甚至以与这样的女人做邻居都引以为耻,没想到,她竟然带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鱼白没有死,不仅诈死以女儿身回到了于家村,还纠结了一帮匪徒,扮做乞丐,借宿祠堂,杀了苏喜。 刘清石脸色如墨的盯着红杏,嘴角不屑上扬,冷然道:“鱼管家一介男儿,如何能是女子?鱼管家精忠报国,为国捐躯,岂是你等无知村妇想构陷就构陷的?丈夫尸骨未寒就与他人苟且,未足百日便先行改嫁,再行纠缠,本官定将你这等不贞不洁妇人沉塘!!!” 红杏吓得二话未也说,连滚带爬的回到家中。 刘清石则脸色如墨的盯着油灯,直到月华流离,直到东方肚白,直到油尽灯枯。 自己,就如同这灯油一般,早耗尽的精力,等待着死亡来临,除非立了新功,将功折罪。 原来还不敢确认,那鱼白就是于兰芽,如今证据全部指向了她,刘清石十有八九确认,这鱼白,就是当年的于兰芽,只是当年被烧死之时,只有八九岁的光景,模样变化太大,又换了性别,所以才令见过她的人,甚至熟悉她的人都不敢想象,鱼白就是那“死”了的于兰芽的事实。 若是捉住这个当年的妖女,在皇帝面前立了大功一件,北萧王、平卿侯定不敢拿他怎么样,这通天的富贵,他自然不允许红杏这个婆娘来分一杯羹。 刘清石深呼了一口气,甩了甩醉生梦死的脑袋,终于闪过了一丝清明,从未如此的清晰与清醒过,当机立断,低声唤来了小厮,此事,非一人之力能为,他要借助萧玉的势力,来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第二日,天还没有大亮,正在祠堂里睡得昏天黑地的鱼白,被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吵得心烦,正要询问是何事,燕老大已经不顾礼节的闯了进来,一向泰山将倾脸不变色的他,语气里竟含着无限的气愤,禀告道:“启禀王妃,刘清石带着一队衙役,抓了于家村的所有村民,向祠堂涌来,燕子营就隐在附近山中,只等一声令下。” 鱼白微微颔首,整了整衣裳,肃然的向门口走去。 祠堂门前的功德石前,刘清石官服加身,官威甚隆,气派十足,县里上百名衙役尽数出动,将村民们若赶羊般的赶到祠堂门前,衙役们恃气凌人,大刀挥舞,在朝阳的照耀下,闪着白辉,透着森冷。 刘清石眼色清眯,第一次如此正视不再是鱼白的于兰芽。少女一身荆钗布裙,和寻常的村姑别无二致,脸若杏圆,肤如凝雪,眉若柳弯,尤其是一双如狡猫灵狐的眼眸,让人舍不得移动。 身后十四五个人,威猛骁戾,眼若猎豹,一身凛冽的盯着刘清石,刘清石不噤打了一个寒噤,向身侧衙役使了一个眼色。 衙役们心领神会,狐假虎威的将大刀一横,将村民中包括红杏在内的于家人、柳家人、岳家人等与兰芽有些刮割的人全部推搡到了最前面,直抵功德石前,张氏与于友善更是被推倒在地,如同被抛在岸上的鱼儿,挣扎着残喘,又呆若木鸡的看着变成女装的、传说中的“死人”鱼白。 刘清石手摸着身侧的功德石,眼前闪现曾经的过往,有少女为自己情伤而剔度的头,有少女甜腻欢快的“清石哥”,有少女被烧前给他留下的二千五百两银子......一切的一切,无不诏示着对他的浓情厚意,令他甜蜜入心,铭记于怀,不得忘却。 一切都将成为过往,在这块少女为他出谋、出钱而竖立的功德石前,他要亲手逮捕她,让她身陷囹圄,再次受七年前的火烧炙烤之痛。 刘清石脸上难得的现出一丝不忍之然,嘴上却狠戾道:“鱼管家,不,我是不是该称呼你为于兰芽还是一声妖女?” 鱼白冷戾一笑道:“我的身份不重要,倒是刘大人的身份让人分不清,我是该叫你作玉郡主的二郡马,还是该叫玉郡主的面首或是骗色投机的倌公?” 刘清石脸色突变,如纸般的透白,狠声道:“垂死挣扎,胡言乱语,其心可诛。如不束手就擒,本官定让你亲人一个一个在你面前离世而去。” 鱼白看向海氏,给了海氏一个安心的笑,对刘清石微微一笑,笑得如此漫不经心、云淡风轻,似乎二人所聊的,不是草芥人命,而是家常里短、互诉衷肠。 少女笑了,举起手来,揽了揽肩上的长发,笑道:“刘清石,你当我,还是七年前的于兰芽?这地若是负我,我毁了这地,这天若是负我,我捅了这天,你,若想成为我的对手,胁持我,掣肘我,你还得再修行上百年。” 刘清石咬了咬牙,命人将那鬼头大刀第一就砍向那对瘫在地上的张氏和于友善,张氏绝望的一闭眼睛,对生命不报任何期望,无论是做为鱼白的夫人兰香的祖母还是于兰芽的亲祖母,自己显然都是一个无足轻重之人,甚至可以说是绊脚石,此命只怕休矣。 鱼白眉头皱起,刚要下令十三卫动手,于方军见大势不妙,已经迈步上前,拦住了衙役要砍下的大刀,屈膝给刘清石跪下叩首道:“大人万万不可。” 刘清石冷笑的看着于方军道:“你莫不是如当年一样,还想做于兰芽的随从小厮、鞍前马后?” 于方军摇了摇头道:“大人误会小的了,小的拦住不让砍杀村民,是为大人着想。于家村中人,当年烧死妖女时,包括于友善在内,个个都是控诉妖女的证人,若是全杀了,没了证人,口说无凭,大人拿什么邀功请赏?” 刘清石暗叹自己糊涂,一见于兰芽就想着擒杀她领赏,若是无了人证,于兰芽便还是鱼白,只是一个“逃兵”而矣,忠义王出面,象征性的打几板子了事,如何还能做实她妖女的身份,这些人不仅不能杀,还要小心保护起来,防止于兰芽杀了灭口。 鱼白感激的看向于方军,于方军微不可查的向鱼白眨了眨眼睫,又向衙役中的衙役于方利眨了眨眼。 于方军向刘清石拱了拱手,便带着于家村村民走出祠堂,刘清石未加阻拦,只命人将于家三房海氏几人押到身前,于方利一幅急于立功的模样,狐假虎威的表情一揽无余,亲自将刀驾在海氏脖颈,只等着刘清石下令,再将鱼白束手就擒。 鱼白心领神会,唇角飞扬,似嘲弄刘清石的死性不改,又似嘲笑着刘清石的不自量力,小手在空中轻轻一挥,燕十三卫矫若黑豹冲入猎群。 其速度之快、武功之高让众衙役瞠目结舌,心惊胆颤、不敢迎敌。在兰香头上驾刀的小衙役吓得一哆嗦,大刀从兰香脖颈处掉了下来,疾向怀中的鱼仔的头上掉下。 说时迟那时快,于方利一个急扑,用手臂挡住了大刀,手臂登时血肉模糊,忍着疼痛,用另一只手将鱼仔迅速夺了下来,口中喊叫着:“这是重要证人!不能杀!!”抱着往回就跑,貌似要递给刘清石,脚下却是一绊,将孩子直接送到了燕十三手里,还冲着燕十三可疑的眨着眼睛。 燕十三接过孩子,见对面的衙役眼睛抽筋似的看着自己,心中怒火中烧,特么的,想要邀功请赏,门都没有,上去一个窝心脚,正踹在了于方利的小腹上,于方利如纸鸢般的飞到了墙角,一下子磕在了功德石上,连叫唤都没来得及,就昏了过去。 第三百零九章 生死一线间 燕十三还要上去泄愤,被兰芽一巴掌打在了后脑勺上,将鱼仔抢过来,交给了稳重的燕老大,怒道:“你是不是傻,你若杀了他,我就把你当螃蟹煮喽。” 燕十三懵头转向,燕老大叹了口气,拍了拍小幺的肩膀道:“小姐说的没错,你不是假傻,你是真傻,没看出来刚才那个里正和这个小衙役和咱是一伙儿的?” 燕十三石化在秋风中,打了自己一巴掌,懊悔的要去看被他踹晕的于方利,燕老大一把抓住,在他后脑勺上又是一巴掌,怒道:“你是不是傻?你去看他不是诏告天下他是内线,等着刘清石砍他头不成?” 燕十三嘟着嘴,小声嘟喃道:“没傻都让你们给打傻了,打人也不换个地方,可后脑勺儿来。” 燕十三将熊熊的怒火发在了其他衙役身上,如同秋风狂扫,电闪雷鸣,众衙役便倒在地上哀声阵阵,骨断筋折,好不凄惨。 只一会儿,海氏几人已经被解救回了鱼白身后。 刘清石惊得倒退了数步,脸色忽而白、忽而黑,脑羞成怒道:“于兰芽,与官府抗衡,你要犯上做乱、造反不成?” 鱼白微微一笑,莲步轻移,走向刘清石,冷漠道:“刘清石,是不世功勋,亦是乱臣贼子,从来都是成功者来定论,失败者无权置喙。就如这于家村的功德石,可以是功德石,也可以是耻辱柱。这天下,本来就应该是天下人的天下,老有所依、幼有所养、病有所医,而不是当权者手里制衡的筹码,更不是你刘清石中饱私囊、搜刮民脂民膏的利器。” 刘清石茫然的看着女子,不知道女子口中所述的,那是一个怎样美好的世界,只觉得女子周身似射出光茫万丈的风华来,让人叹为观止、高不可攀。 若是逮到这乱臣贼子,定是更大的功劳一件,冷着脸看着鱼白道:“切勿逞口舌之快,我知道拿不住你,不过,我已经派人通知了玉郡主,玉郡主请了威武将军驰援,两路人马齐下,看你往哪里脱逃。” 感受着四周暗影渺动、寒气逼人,鱼白将五指刃打开,点了点头赞道:“刘县令果然是聪明人,只是你少说了一路人马,除了玉郡主和她的义兄威武将军,还有准备杀你灭口的北萧王,这北萧,因我而变得风声鹤立,你刘清石,因我而变得苟延残喘,我们打个赌好不好?我,不会死,你,也许也不会死。只是天下倾覆,谁主沉浮,却是另一翻光景。” 鱼白一步一步的欺身过来,逼得刘清石节节后退,心惊肉跳,生怕鱼白一指刃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萧玉一脸戾气的带着一队人,自外面闯杀进来,护在刘清石身侧,对鱼白怒目而视道:“大胆妖女,欺瞒众人,胆大枉为,竟敢在我北萧地界犯上做乱!!!皇伯伯心怀仁爱,人心所向,天命所归,你和卓然那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狼崽子,永远不会得逞的。” 鱼白上下打量着萧玉,多日不见,竟是憔悴了不少,面含同情道:“萧玉,别再自欺其人了!说卓然忘恩负义?萧氏兄弟与秦王合谋,残害卓家上下二百五十六口人命,令卓萱颠沛流离异国二十一载,这是他的心怀仁爱?你一厢情愿接近卓然,怨恨卓然负了你,你与他二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你让他如何厚待于你?说萧黎天命所归,放犹里三部两次入关,屠村二十一座,死伤数万人;人为造陵墓,致洪水,杀村夫,制瘟疫,死者又是数百人,感染者数千人......萧氏兄弟就是为了他的仁爱之名,凭白害死了萧国多少无辜百姓,其罪行令人发指,罄竹难书,早己触了天怒,灭亡之日,咫日可待。” 不屑的向外做了一个请字道:“我不杀你们,是想让你们看看,这人心所向的到底是谁?这天下归心的,归的又是谁!” 明明是鱼白四面受伏,偏偏表现出一幅大度相让的气度来,将萧玉气得花枝乱颤:“妖女,所有本郡主珍惜的东西,你定要横刀夺爱,从此以后,有我没你,有你没我,我倒要看看,你这十几个人,如何抵抗得了我三路上万人马。” 鱼白挑了挑眉道:“玉郡主,你还是先保护好你自己和你的清郎吧,因你们,你父王失去了平卿侯三十万大军,又失了威武将军的军防图,引周国大损萧玉关兵将,只怕,他恨你二人之心,较恨我这个妖女更甚。” 萧玉嘴唇轻抖,想冲上前去,直接撕烂了鱼白的那张嘴巴。心下恨恨,将怀中的一个雷弹筒扔向空中,红色的烟若催命的鬼符,绽放着绚烂的花朵。 无数的轻铠兵林立而出,若张大口的野兽,欲将鱼白撕得粉碎。 还未等出招,自山上又冲下无数人马来,个个骁勇善战,身形矫健,显然手法远远高于萧玉的轻骑营,冲入包围中,向鱼白郑重跪下,声如山响,恭敬道:“燕子营五百将士但凭王妃差遣,恭迎王妃回南萧。” 声如洪钟,在祠堂中久久回响。 萧玉呆若木鸡,良久才喃喃道:“他竟然娶你了?你不过是一个声名狼籍的尼姑、妖女、管家......” 鱼白向萧玉展颜一笑道:“如你所想,他一直等着我站在他身边,本妃现在就要回到南萧去,与他肩并肩、心贴心,过上郎情妾意的舒心日子,就不陪玉郡主话家常了。” 几个斩杀,当先向萧玉冲去,萧玉眼睛危险的眯着,心头似被掏空般,最后被所有的恨意填满,怒道:“本郡主不会让你平安回到南萧的,不会让你们这对狗男女玩情深意浓的把戏,我要让你永远的留在这冰天雪地的北萧,挫骨扬灰,不得好死。” 身侧的轻骑营将萧玉护在身后,拦住了鱼白,欲劫儿杀之。 燕子营出手隔挡,如针尖对着麦芒,上来就是拼死撕杀,借着轻骑营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鱼白身上之际,燕子营分成两队,一队护着海氏等人前往平遥关,一队护住鱼白,急急冲进了莽莽七星山中,取舍之间,所有的人马毫不迟疑的追向了鱼白。 ...... 仅一个月时间,双方经历的大的战役七次,小的战役无数,以燕子营五百余人,力敌威武将军、北萧王与萧玉三路人马,鱼白带领的燕子营,若在莽莽森林狩猎的豹子,敌强则退,敌弱则上,潜伏、暗杀,土遁、雷弹、毒药......无所不用其极。 北萧王的军队就差没把鱼白十八辈子的祖先都骂了,上个茅房不敢一个人去,生怕被人砍了脚丫子;晚上露宿不敢点火,生怕被人削了脑瓜子;不仅要防燕子营,就连山上的老鹰、风狼、猴子、老鼠都要小心,因为它们很可以是鱼白派来的杀手与细作。 北萧王雄倨北萧数数十年,从来没打过这么憋气的仗,有种打碎了银牙往肚里咽的感觉。 北萧王气极,这鱼白,分明已经向自己宣告她就是卓然的“准王妃”了,自己却处处被动,连抓月余,不仅没逮住人影,自己还损兵折将,岂不成了全天下人的笑话? 北萧王一方面要与周国交战,一方面要提防忠义王的势力,还要抽出精力来斩杀鱼白,分身乏术,日日不消停,夜夜不安寝,大气之下又派了一万的军队,如潮水般的涌入七星山中,循着蛛丝马迹,誓将鱼白抽筋扒皮,以报卓然判乱之仇。 果然收效显著,第三日便狭路相逢,短兵相接,死伤几十人。 第五日,再次发生遭遇战,死伤又是几十人。 在北萧王暗喜区区五百人的燕子营越来越少之时,风狼寨的上千人马又加入了燕子营,引领着所有人员徐徐向平遥关进发,直逼大汉国境。 北萧王亲自督战,终于在平遥关前,将鱼白的队伍截住,形成了包围之势。 人群若麦子般倒了下去,没有来得及和这世界告别,就停止了呼吸。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填补上来,用尸体叠成了不朽的长城。此时,人命和人名不过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代号而矣,对生死麻木得可悲。 鱼白逐渐乏力,眼睛有些模糊,只知道向平遥关而去、再去...... 平遥关城上,童面矮小的男子望着蜂拥而上的北萧兵士,那中间的弱小身影,竟似有着钢铁般的意志。 男子向壮汉挥了挥手,壮汉低下头来,男子跨步坐上那汉子的脖颈,整个身躯顿时高大起来。 男子挥了挥手道:“开城,救援!!!” 身后的军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痛惜道:“王,万万不可,北萧内乱,我大汉国不可参与其中,不可让天下人诟病,给了萧国出兵的籍口。” 耶提忧色的看着关外的战斗,摇了摇头道:“事分两面,如果南萧王判乱成功,我们就是他的盟友,以后对我大汉百利而无一害,这一局,本王赌了。” 不待军师答话,弯腰搭箭,缕缕射向北萧兵将,箭无虚发,百发百中。 北萧王目光如炬,看向遥遥城上的耶提,心中怒火中烧,挥动长枪,向鱼白长挑而来,鱼白连番做战,早就气力不支,腹中又隐隐做痛,步伐越来越慢,眼睛也越来越模糊般,眼看着北萧王长剑挑到,耶提连射数箭,尽数被拼死的北萧兵挡住,心中焦燥,却是解救不及。 正千钧一发之际,大地突然一阵颤动,似地底被什么东西掏空一般,紧接着天上的太阳越来越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吞食,大地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形同黑夜。 远远的地平线处,悄无声息的涌出无数的兵马,马匹四蹄上,棉包相裹,步履轻轻,马上之人轻铠黑甲,面色凛然,只一瞬便到了近前,冲杀进了北萧王队中。 北萧王大恨,再次向鱼白挑枪便刺,鱼白恢复了些体力,堪堪躲过一枪,后背被拍得红肿,脚步踉跄前扑,北萧王长枪紧随而至,如蛇袭卷,长信狂戳,誓将鱼白穿个洞穿,挑在枪上,以解心头之恨。 背后风声袭袭,鱼白听得清晰,身子却笨重异常,身体清晰的感觉到那枪尖已经挑破了衣裳,刺破了皮肉...... 第三百一十章 只一个软肋 一条长鞭斜刺里袭卷而至,将鱼白卷在马上,长臂轻揽,将鱼白弱小的身躯抱在怀里,回手飞扬,数道暗器被内力驱使,向北萧王面门砸来,一只飞镖正中其腿上,汩汩的流着鲜血。 马上男子邪魅的一笑,对着少女的耳朵轻喃:“我的王妃,你吓到本王了。” 鱼白心下大定,穿上铠甲的男人,若战神降临,似魔鬼临世,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鱼白亲昵的转过身子,脸对着男子的脸,依偎进男人的怀里,任由男子挥拆方遒,运筹帷幄。 男子坐在马上,宠溺的笑着,若春风拂面,情花盛开,硕果于怀。男子伸出双手,轻轻摸了摸少女见瘦的脸颊,最后掩住少女的耳朵,倾注内力的向三军将士高声断喝道:“北萧将士们,本王手里有新皇圣旨,请各位接旨,速速住手!!!” 声音里注入了内力,震得人耳朵发疼,离得近的,竟丢下兵器掩住耳朵。 卓然满意的继续道:“萧皇己驾崩,新皇忠义王继承皇位,改年号为仁德元年。我南萧王卓然,已经率众归顺新皇,永世效忠大萧,各位若弃暗投明,过往之事,既往不究。” 几个将军模样的人脸现嘲讽,完全不相信卓然所说的话,普通的兵将却是狐疑不定。 萧若哈哈大笑起来,嘲讽道:“痴人说梦,本王月前刚刚觐见皇帝陛下,面如冠玉,身体如虎,声如洪钟,完全没有病弱之迹像,如有不适,亦会请本王回宫,订立遗诏。” 卓然轻蔑的笑了笑,指着头上逐渐放开的日全食,展颜笑道:“萧若,你以为刚刚的天崩是寻常的地动吗?是忠义王奉命引领萧皇去查看皇陵,刚刚进入地陵,皇陵便崩塌地陷,所幸忠义王受佛祖庇护,安然无恙,萧皇却被长埋于皇陵地下,如今天现黑狗吞日,重现光明,定是预示着萧国天怒己除,迎来盛世明君。萧太子已死,其他皇子不是年幼就是无能,臣子们一致推举忠义王为新君。” 萧若气急,将手中长枪挽了一个枪花,怒指卓然道:“竖子信口雌黄,诅咒陛下。即使如你所言,也是你与那野种事先谋划的,否则怎会知之甚详,地动伊始,便知朝堂之事,知晓新皇之事?况且,皇位之事岂能如此儿戏?交与外姓人之手?” 卓然啧啧摇头,不屑低声道:“不错,这就是忠义王与本王事先谋划的,有的放矢、算无遗策。天下人只信这结果,不信过程。忠义王有没有资格承袭皇位,你说了不算,只有军权和实力说了算。周国六十万军队随时叩关兵伐,报圣女被侮之仇;齐国、秦国早就向忠义王递交友好国书,平卿王与本王近百万的军队,再加上周国、齐国与秦国随时驰援的百万雄师,你认为,你能对抗到几时?就在刚刚,这大汉国的国王耶提似乎也甚是友好,以后若是借个道、驰个援定是非常乐意。尔等如今成了瓮中之鳖。你也别指望着你的义子威武将军来解救你,就在来之前,我已经将他挑于马下,被他心爱的坐骑流星乱蹄踩死,血肉模糊。他率领的三十万军队,全部归顺新皇,威武将军的布防图,还是你女儿亲手偷出来的。” 北萧王张嘴吐出了一口鲜血,手下众人已经犹疑不定,一个弱小身形的小兵当先站了出来,走到卓然面前,将手中的剑扔在了地上,走到了卓家军的后面。 一个引头,便有他人仿效,先是一个一个,后是一群一群,最后是成百上千,全部归顺了卓然。 北萧王的身侧,最后只剩下一个肥胖矮小的小兵,怀里拿着一只厚重的篓子。 北萧王登时面色如碳,神色颓败,满含期望的看着最后一个忠心于他的兵士。 那兵士注定让北萧王失望了,深低着头,让人看不分明颜色,缓缓走到卓然马前,将长剑一扔,举起怀中篓子,沉声道:“小的有礼物要进献给南萧王。” 篓子被抱过头顶、用力一抛,飞快的向卓然扔去,无数的马蜂与迷迭花粉,全部向卓然倾洒下来。 小兵的圆脸抬起,眼似万道钢针盯着卓然,嘴角噙着残忍的笑,他,哪里是普通的士兵,竟是萧玉乔装的。 她世上最恨的两个人----卓然与鱼白就在眼前,让她如何不发狂?大笑狂叫道:“让蜂子咬死你们这对狗男女!!!” 卓然不屑的手掌平伸,内力注于手掌之上,若江河湖海,源源不断的流向手掌,花粉与马蜂似遇到了天然的屏障,近不得身,卓然再加一成功力,花粉若被风卷残云般,吹在了萧玉身上,脸上。 马蜂似找到了一个发泄口,纷纷飞向萧玉,萧若将女儿从马蜂之下救出时,已经被刺得浑身如同蜂巢般,歇斯底里吼道:“怎么可能?你不是怕马蜂吗?遇到马蜂武功尽失?” 卓然则轻轻安慰的拍抚着怀中少女的后背,冷然道:“这个世上,本王只有一个软胁就够了。” 当年萧玉知道卓然怕马蜂的事情后,卓然日练夜练,不知被马蜂蜇了多少次,只知道迷迭花粉被用了足足两麻袋!最后可以做到面不更色,轻功自如,就为了防止有一天,萧玉将此事诏告天下,成为制掣自己的武器。 北萧王见大势己去,痛苦虎吟一声,狠狠的瞪向卓然一眼,挥动手中长剑,欲自尽身亡,剑己入肉,却停了下来,看着几近疯狂的萧玉,低叹一声道:“玉儿,是父王对不起你,便所有的一切,父王都是为了你好。” 萧玉狐疑的看向萧若胸口一痛,一柄长剑己刺破了皮肉,正中心脏,萧玉悲怆着看着长剑的主人---自己的父亲萧若,不可思异、伤心欲绝、解脱舒泰,所有的感觉全都汇集一身,自己一生,是谁的棋子,似乎都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萧若抱起萧玉,用手掌掩上了萧玉的眼睛,低声道:“玉儿,没有了父王,你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就让父王来下这个决心吧。” 萧若回道又是一剑,自尽抹了脖子,一代枭雄战王,成为了历史性的一个标记,逐渐被世人所遗忘。 卓然抬眼看向数百步之外的平遥关,眼色如墨的看着城楼上的童颜男子,将怀中的少女抱得更紧了,还真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娘子,四处留下情债,先有鱼棠、袁尚、风狼,后有王安世、耶提,地位一个比一个高,手段一个比一个多,自己稍一松懈,就被这些情敌们打败了。 卓然向城上之人挑了一个大指,微微颔首道谢,鱼白也向城楼上招了招手。 耶提展颜一笑,鱼白正要喊一句道谢的话,卓然已经将唇递了下来,轻啄小丫头的唇角,鱼白面色微红,不由娇羞道:“干嘛呢,这么多人呢!” 卓然则微微一笑,抬头向城楼上之人挑了挑眉,似宣誓着主权,嘴里则蛮不在乎道:“情不自禁而矣。” 什么跟什么呀?鱼白正腹诽着,马头已经调转,得得而行。 鱼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颇为不满的嗔责道:“你不在南疆,跑回来做甚?” 卓然沉吟了半天,在鱼白要发怒之前笑道:“本王的王妃不在身边,时时刻刻让本王牵肠挂肚,见不到就睡不安寝、食不知味。” 说完,性感的嘴唇又要压下来,鱼白突然胃部难受,有些做呕。 卓然颇为不满道:“王妃莫不是嫌弃为夫了?什么意思?” 鱼白讪讪的抓住卓然的手,覆在自己小腹上,委屈的眨着眼睛,嗔责道:“我最近忌荤、忌腥、忌辣,如今又加了一条,忌色。否则就是吐个没完没了,你,要当爹了。” 卓然眨着大眼睛,瞪着鱼白怔怔的出神。 在鱼白以为卓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轰得外焦里嫩之时,卓然已经将鱼白紧紧抱在怀里,似傻子般的恣意大笑,近乎于吼的叫道:“本王要当爹啦!当爹啦!!” 三军将士无不动容,面有悦色,齐叩道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无数的将士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男子,男子大笑着挥手,数万军队兵士声音嘹亮欢快的吼道:“恭迎王妃!!!” 鱼白嗔责的瞪了一眼卓然,嘟着嘴道:“王妃、王妃,叫的还挺顺口,长幼有序,殷如泰还没来迎娶我大姐呢!我二姐还要补办个婚礼,一年办一个,我怎么着也得三年以后......” 卓然呵着小丫头的痒痒,直笑得娇喘阵阵,方佯装怒气道:“你让本王的小世子出生就见不到亲爹吗?这个小子,没出生就知道和亲爹做对,出生后定要打他屁股,看他敢不敢叫嚣,” 似想起了什么,男子随即一脸忧色,鱼白以为卓然想起朝堂局势,正要安慰男子两句,男子则先行开口,无限忧心道:“这可如何是好,本王的洞房花烛夜要被这小子破坏了,别等出生以后,现在就应该打他的屁股,以做惩罚。” 男子手掌做势要打鱼白的小腹隆起处,打儿子的“屁股”,鱼白已经先一步打在了卓然的屁股上,那声音响的,针落可闻。 三军将士均捂住了脸,一个个勾肩搭背、闲话家常,如逛菜市场般,丝毫不敢看王爷那五彩纷呈的脸。 卓然嘴角上扬,觉得自己的尊严被王妃严重的践踏了,遂卒不及防的低下头来,唇紧贴着唇,直吻得昏天黑地,直吻得地老天荒,直吻得娇喘阵阵,直吻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众将士如热浪般的起哄开来:“王爷威武!!!” 第三百一十一章 放过自己吧 随着萧氏兄弟的离世,天下大局仿佛迎来了一片安逸祥和,王安世改换朝堂,如愿登基做起了新皇帝,年号正德元年。第一次朝堂之上,便下口谕封卓然为南萧王,坐阵南疆,承袭卓越的南萧十七郡封地,终身守护南僵边关封地,王安康为北萧王,坐阵北疆七郡。 同时下了开国以来第一道圣旨,圣旨的对象是鱼白,即于兰芽,初时卓然欣喜若狂,以为是赐婚诏书,接着听下去却心头身凉,听得瞠目结舌,这诏书非赐婚诏书,而是准鱼白恢复于氏兰芽身份,受封萧国大祭祀的圣旨,气得卓然脸都绿了。 接下来的三天,卓越天天进宫面圣,大有即使跑断了腿、磨破了嘴也要追回诏书的意味。 乾清殿内,王安世的脸色清淡如水,让人看不分明。在明黄的宫灯影晕里,只见那脸上斑驳陆离,又是阴晴不定,忽明忽暗。 妙凰轻叹了一口气,跪坐在案前,仰着脸,将酒酿丸子羹递到了案前,柔声道:“陛下,吃些宵夜吧。” 王安世轻抬眼睑,看着容貌憔悴却佯装欢喜的女子,叹道:“你又何必如此?在慈宁宫里怡养天年不是最好?该放手了,皇太妃。” 妙凰绽放一丝苦笑,自己刚刚双十年华,却如同朽木般和先皇的那些老女人们一样“怡养天年”,多么辛辣的讽刺。饶是如此,她还要对新皇感恩待德,是他顾念旧情,枉开一面,特赦自己没有给先皇陪葬。自己的一生,就如同那盛夏的蘼荼花儿,开尽了一世风华,即将走至穷途末路。 妙凰轻敛滟色,眸中流光闪现,深吸了口气,轻轻站了起来,指着酒酿丸子道:“陛下,这是您最爱吃的东西,妙凰已经教了御厨,以后妙凰入住了慈宁宫,便不再适合进陛下这乾清宫了。” 妙凰回转身来,心痛不矣,泪如雨下,曾几何时,那个风华少年郎,是否还记得,一个跟在他身后的女儿郎,誓与他一世一代一双人,眼里独有他一人,心里独有他一人,为了他的宏图霸业,零落成埃,到头来,只换得一殿相隔,“母子”一场,泪儿一双。 妙凰心思苍苍向殿门走去,临出门,又轻轻说道:“陛下,妙凰放了自己,陛下也放过自己吧。” 王安世若有所思的抬起头来,一双眼似寒星闪耀,又似深潭静漠,终是轻轻叹了口气,所有的逶迤情愫,就随这夜色,如水静默,似风飘散,欲去还留,欲抑还扬,只落得一地萧瑟,一夜薄凉。 第二日,王安世终于接见了几次三番求见的卓然,卓然久跪不起,求王安世收回成命,并赐婚卓然与于兰芽婚事。 王安世苦涩的笑了笑,走上前来,扶起生死与共的兄递道:“鱼白立了这么大的功,朕自然要好生奖赏,下旨恢复她女儿身,封了天下敬仰的大祭祀,每年只陪朕敬祖先、祭天封禅而矣,如此轻闲、品阶高的好差事,你还有何不满的?” 卓然一脸的憋闷道:“陛下,小丫头功劳是不小,你可以赏她当个县主,对,就赏个小小的龙门县的县主就罢了,赏什么大祭祀啊?怀着身孕陪着陛下去祭天,也是对祖先的不敬是不是?” 王安世脸色一变,半天才沉吟道:“怀着身孕?你是说,兰芽未婚先孕了?你?真是.....好的很!!!” 王安世心中如同被塞了一团棉花,任他如何想,也不知道何时二人有了如此亲近的关系。 如果让齐、周、秦和大汉国的人知道了萧国的大祭祀不仅是个女子,还是个未婚先孕的,这萧国可就成了全天下的笑饼了。 卓然看着王安世阴晴不定的脸,一直未开窍的脑袋终于有了些许了然,过去的种种,电闪雷鸣般闪现,原来,他的好兄弟安世,一直将小丫头护在羽翼之下,时时阻止自己与小丫头见面,不是因二人兄弟情深,而是,他对她,也有了如同自己一般的执念,不愿放弃的执念。 卓然突然觉得,若不是他瞒着王安世,偷偷潜回北萧看望兰芽,确定二人爱慕情愫,甚至生米煮成熟饭,怕是自己与兰芽,以后会再无交集,天各一方,一个总有一天会被请进这高高的萧墙内,自怨自艾,庭院深深深几许;一个远在沙漠无边的南疆外,无语追忆,无缘佳人再相见。 想及此,竟是自己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原来,当了天子,可以得这天下,却失去凡人最质朴的友情,他可以惨檄少恩,却不允他人有背心意。 卓然轻叹了口气,自己没想到有一天,会借了未婚先孕儿子的荫护,凭他对王安世卑微的了解,他不会冒天下之大韪,害了肚子的孩子的,这个儿子,来得竟是这样的及时。 卓然心思犯沉,看着脸色深沉的王安世,心中暗伤,只怕,从此以后,二人兄弟情己尽,在他面前的,只有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君臣有别,那个亲密无间,甚至曾经以他马首是瞻的王安世,已经成了昨日黄花、零落尘埃。 卓然恭敬的向遥遥在上的皇帝跪拜下去,肃然道:“陛下,于氏兰芽乃是一介农女,担不得大祭祀一角,况且,她信马游疆,最受不得约束拘谨,臣曾发下重誓,待天下安定,便带她信马游疆,看尽天下,如今天下己定,万民归心,臣恳请陛下,收回兵符,还臣一个闲云野鹤之身,陪着贱内实现这一愿望。” 王安世静静的看着这个突然恭敬拘谨的忠义王,想起曾经的患难与共、铿锵岁月、相伴而生,那样一个肆意飞扬的男子,有一天,竟然为了她,放弃这唾手而得的南萧十七郡,愿做一介信马游缰的小卒,就如同当年,他为了她,宁愿放弃十余年的家仇国恨,飞蛾扑火也要护她周全。 一切似乎变了,一切似乎又没变,自己与他,总是差上那么一分义无反顾,若是为了她,他可能会放弃整个后宫,只宠她一人,却不会为了她,放弃这大好河山。 好吧,自己总是棋差一招,将她永远拘在这后宫,她定是不愿意的;自己若是动了她的儿子,她定会怨恨自己一辈子的,卓卓其华的青年天子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爱卿何必如此,天下初定,尔等将才,朕怎能释兵权?既然不愿掌管如此多的郡县,这样,爱卿就受封秦漠关三郡吧,至于兰芽......” 王安世沉吟了半天道:“和朕打个赌,你若能追上送旨的车驾,就用县主封赏旨意交换,若是换不回来,就别怪朕了。” 卓然心中暗叹,到头来,他还是不愿意下旨赐婚,将兰芽亲手许配给自己,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赶上孙公公,拦下那道圣旨,自己就可以上门提亲,迎娶心上人,锦上添花的赐婚圣旨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刚舒了口气,又听王安世说道:“古往至今,礼法不能破,兰芽又是个讲情重义的,长姐未婚,幼妹未嫁,幺弟不能顶门立户,她总会不放心的。” 卓然脸色一黑,好一个“长幼有序、讲情重义”,若是前者,让殷如泰与自己一道去提亲,让嫡长姐兰香马上完婚就好了;可偏偏扯出来兰丫和大林来,这不是故意延时间吗?随便找一个兰芽定是不肯,可是愁煞了卓然。 卓然只好再度大礼叩拜道:“臣领旨。” 回到府中,卓然命人准备车驾,不顾夜色马上起程,脸色气一阵、寒一阵、忧一阵、喜一阵,看得卓然心惊肉跳,观察了半天也不知道王爷心境如何。 半天才断断续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小心翼翼对卓然道:“王爷,此事说难也不难。” 卓然眼睛放光的看着卓六,就像看着一只天赐的金元宝,热情足以融化千年的冰川。 卓六笑道:“王爷,属下在大战时与风狼交情还算不错,可以飞鹰传书,让他在龙门县外拦下孙公公的车驾,咱们到了再放了他。至于成亲之事,就更不难了。咱们一起北上,与表少爷一起提亲。四小姐小的知道,与龙阳府的方少爷有情谊,让方少爷上门提亲便是。大林少爷虽然年仅九岁,还不定性,可以多找几个备选,将来从中选出一个当正室,其他若是喜欢,便做妾室,若是不喜,将来退亲给些赔偿便是。” 卓然眼睛一亮,哈哈大笑的拍着卓六的肩膀道:“六子,越来越聪明,本王突然舍不得封你当将军,离开我身边了。” 卓六心下痛呼一声,哀怨的看着王爷,表情如同可怜的小老鼠,生怕王爷一个高兴或不高兴,将自己刚到手的四品将军给撤了。 卓然则心情舒畅的准备订亲礼,快马加鞭的向北萧龙阳府、龙门县、龙头镇、一个叫于家村的地方而去。 第三百一十二章 风狼是孩子爹? 卓然与兰芽重逢后,本来要回南萧,只是兰芽连翻奔波,腹中胎儿尚不稳定,不宜长途跋涉,于是送进了王安世在镇上的府邸。 王安世登基后,后院的小妾们、仆从们都入了宫,这里形同一座空院子,卓然不放心她,将燕十三卫和燕子营余下的三百多人全部留了下来。 兰芽在镇上动不得,拘得难受,听闻海氏还在于家村等着兰芽的消息,便住不下去了,索性让于方军在村里寻找房子,搬回村里来住。 刚巧王安世清理萧太子、北萧王的亲信之人,于是谢知府、刘清石等人被革职查办,谢知府更是被下了绊子,春天问斩,家人随从全部充入官奴司发卖。 刘清石虽与萧玉纠缠不清,但与北萧王没有来往,只被革了职,打了五十大板,轰出了县衙。 杜玉娘怕刘清石自卑难受,便央人卖村中的房子,准备投靠娘家,做些小买卖。 于方军当机立断,留下了房子,通知兰芽晚上就能倒出房子来。 大雪飘飘洒洒下了一天一夜,大有大雪封山之势。杜玉娘将最后一件包袱扔在牛车上,扶着瘦若枯槁的刘清石躺在牛车上一众行李之中,将一床棉被盖在了刘清石的身上。 玉娘刚刚坐在车辕上,远远看见村口的路上,一骑人马车舆浩浩荡荡而来,金戈铁甲兵将好不威武,马车得得行至刘府门前,车舆内一声轻呼道:“停下。” 车门轻启,从上面跳下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子来,轻扶着一个少女下了车舆,女子头上只钗了一只粉色玉蝶钗,身形有些丰腴,著着一件粉色的宽袖长款棉褙子,外面披着雪白的貂皮大氅,手里执着雪白的貂茸手抄,一身华服贵气,包得却如同冬天的雪人儿一般,圆圆的,萌萌的,生怕着了凉、受了寒。 玉娘惨淡的屈了屈礼,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来,轻声道:“我早该知道是你买了宅子,这于家村,有能力买下县令宅子的,只有你一人。” 兰芽轻轻颔首,眼睛不由得瞟了一眼几乎包在棉布里的刘清石,轻叹了一口气道:“他如此待你,没想到最后陪在他身边的,只你一人。” 杜玉娘苦笑着,她一介农妇,能有何办法阻止夫君胡闹? 刘清石为了寻求登天仕途,不择手段。为娶六品都察使的女儿,将元配杜玉娘贬为妾氏,张婉儿嫁到后,随刘清石住在县里,杜玉娘便独自住在这村中。 刘清石出事后,张氏丝毫未加停留,直接卷走家财,逃回了洛城娘家。如今的刘家,己是家贫如喜,能变卖的,只有这偌大的宅院。 杜玉娘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过是一介小小农女,能怎么办?不是每个农女如你一样,心坚如铁,无论顺境逆境,都能为自己披斩出一条通途来;也不是每个男子都如南萧王一样,始至不渝,无论险阻辉煌,都能待你如珠如宝,情比金坚。” 杜玉娘伸手摘下胸口装有抹香石的护身符,递给兰芽道:“这颗石头从未保护过我,反而跟你有些缘份,如今临别在即,送给你吧,感谢你手下留情,放过清郎一命。” 兰芽没有拒绝,接过香囊,看着女子坚定的上了牛车,扶好公公、夫君和*,缓缓向村口驶去。 兰芽眼色如墨,心思怏怏,想追上去对那个女子说,你从来都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也拼着命的去守护着它,你只是,心中没有了自己而矣,脚步沉沉,终是没有追上去,而是缓步进了刘宅。 刘宅本来不大,刘清石当县令后又扩大了不少,前后有四进院子,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时值隆冬,银妆素裹,一片凄凉,若到了夏季,定会郁郁葱葱,景色怡人。 兰芽坐在炕上,阵阵困意侵袭,让鹭儿带着人收拾,自己则躺在了热乎乎的炕上,饱饱的睡了一觉。一觉醒来,竟已过午时,唤了鹭儿和鸶儿,无人应答,兰芽便自己站起身来,推门而出。 院中,鹭儿正对着月亮门处的几个人说着话,对面的几人身上,已经见不得本来的面目,头上,脸上、身上俱都如同雪人一般,被落得雪白一身,看模样,在风雪中站了应该不少时辰。 兰芽唤了一声鹭儿,鹭儿答诺着,跑到兰芽面前,施礼道:“禀王妃,是海氏知道您平安归来,想见一见您。已经在外面站了两个时辰了,说什么也不肯离去,让到侧房去等着,又怕您醒来不能第一时间见到您。” 兰芽紧走几步,走到海氏面前,扑打着海氏身上的积雪,嗔责鹭儿道:“怎么不叫醒我?” 鹭儿扁着嘴没敢答话,心想,王爷说过,您的身体重于一切,奴婢哪敢唤您醒来? 兰芽无暇训斥鹭儿,引领着几人进了屋中,帮着大林脱着外面的冰冷衣裳。 室内碳火通红,温暖如春。几人都被兰芽扯到了炕上,海氏、兰香、兰朵、兰丫和大林,并排坐在一处,四双眼睛只是怔怔的看着兰芽。 兰香伸手要去摸兰芽的脸,被海氏一手打落,嗔责道:“别乱摸,万一是梦呢,让我再梦一会儿,别醒喽。” 兰芽哭笑不得,先拉起海氏的手道:“娘,是我,就是我,以前我不承认的时候你确信我是,如今我承认了,你怎么反而不相信了?” 海氏的眼泪是笑出来的,一把将兰芽抱在了怀里,幸福的恍如梦境。 兰芽一伸手,将兰香姐三个也抱住,几人抱做了一团。 海氏抹了一把眼泪道:“芽儿,你瞒的娘好苦啊,你是不是怪娘当年没有护住你?所以不承认娘?“ 兰芽慌乱的帮海氏抹着眼泪道:“娘,哪能怪您啊,我不认你们,是为了你们好,如今天下己定,危难己除,我自然就回到你们身边啦。” 兰芽拍了三下手,燕十三赶紧走了进来,兰芽羞赧道:“将俺娘和姐妹们的东西从柳家搬过来。” 兰朵不由嘟着嘴道:“我还和娘没住够呢,你一回来就将娘给接走,让我孤单的留在柳家,我也要搬过来!” 兰芽笑道:“你舍得你的柳郎吗?我可听说了,你的柳郎过些时日就要回军队了,到时候可别哭鼻子!!!” 兰朵的脸登时羞得通红,海氏与兰香等都住在柳家,兰朵和柳元只能住在那破旧的仓房里,仓房隔音不好,二人每天夜里都忍着,生怕羞羞的让人听见。 如今被兰芽点破了,登时有些爆怒的跳起来,伸出九阴白骨爪,要呵兰芽的痒痒肉。 兰朵的手还未触及兰芽,鹭儿已经如老虎般的冲了上来,牢牢钳住兰朵的手腕,急道:“柳夫人不可,小姐已经怀有身孕了。” 不仅兰香、兰朵和兰丫石化了,连海氏也如被点了穴般,自己大闺女兰香嫁了个假夫家,未成亲先生了个鱼仔,如今又跑出一个三闺女,未婚又是先怀了孕的。 海氏重逢的喜悦又被理智掩了下去,看着门外穿梭的彪形大汉,压低了声音道:“芽儿,外面的人是不是看着你、不让你逃跑的?孩子的爹是谁?是不是那个凶神恶煞、欺男霸女的风狼?!娘去找他拼命去!!!” 刘清石以海氏等人威胁兰芽时,燕老大带着几人将海氏先行送到了风狼的老巢平遥关,那风狼面貌丑陋不说,坊间还流传着他糟蹋了不少良家女子的事迹,所以海氏一直以为是风狼逮了她们,足足关了五日后才释放,现在看来,没有要了几人的性命,定是占了兰芽的身子,兰芽为众人求的情。 海氏娘几个回到于家村后,没有看到承认是兰芽是鱼白,怕女儿回来看不见她,一家人决定留在柳家等着兰芽的消息。 兰芽被海氏的思维轰得外焦里嫩,想及种种巧合,难怪海氏会误会,正想要解释一通,外面已经传来了风狼哈哈大笑的声音,未进门,先喊道:“小娘子,给你送好吃的来了!!!” 得,板上钉钉了,这个风狼,何时才能有个正形!!! 燕十三看风狼不顺眼很久了,以前是因为主子不让与之冲突,现在知道兰芽是未来的王妃,这小子还如此的言语无状,定要出一口气不可,燕十三向燕老大使了一个眼色,燕十三卫团团围住了风狼。 饶是风狼武功再高,只几个回合,就被十三卫所擒,大骂道:“赁不要脸,十三个打一个!若知如此,我将我手下的大狼、二狼上千匹狼都带来,将你们碎尸万断!!!” 燕十三上前,轻轻拍了拍风狼的脸蛋,被风狼脸上的疤痕刮了一下,不屑道:“切,长这么丑还敢称风狼?我家雷霆可比你好看多了。” 风狼气得大叫道:“小娘子,让你的手下将老子放下来!!!” 兰芽气得大叫道:“掌嘴,管谁叫娘子呢?” “哈哈......”燕十三撸胳膊挽袖子真的要上手了。 海氏黑着脸道:“兰芽,嫁前从父,嫁后从夫,你不要让人真打了风狼,不能让人讲究咱是个悍妇。” 兰芽突然感觉自己失去语言能力了,前一刻海氏还要将自己从风狼手里解救出来,这一刻,又埋怨自己虐待夫婿了,这个迂腐的思维,果然害死人。 第三百一十三章 无家可归之人 燕十三抬起胳膊真要下手,一个丰腴的女子已经冲了上来,照着燕十三的胳膊就咬了下云,疼得燕十三如被踩尾巴的老鼠,在院中蹦来蹦去。 宋瑶月叉着腰,小腹微微隆起,身材有些丰腴,一幅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驾势,怒道:“谁敢欺负俺夫君,看我让不让?” 将绑着风狼的网子一收,手里牵起网口绳子,向院外走去,风狼急道:“臭婆娘,你当是牵驴拉磨呢?还不快放了老子出来?!” 女子瞟了一眼汉子,撇撇嘴道:“放你做甚?四处打野食,不甘寂寞?!” 风狼瞪圆了眼睛怒道:“老子倒是想打野食,有那个条件吗?现在连家食都混不上了!还不快把钥匙要回来!!!” 女子摸着自己的小腹,不屑道:“休想哄我,我现这个身子用不上,别妄想。”说完,如牵着毛驴般的出了院子。 兰芽听着渐行渐远的话,长舒了一口气,真怕宋瑶月抵不住诱惑,向自己要那该死的钥匙,这东西,现在根本就不在自己手里好吗? 海氏听着外面的对话,眼睛更红了,泪水扑漱漱的落下来,不敢打怀孕的兰芽,气得直打兰丫道:“这杀千万的色痞,已经有娘子了还强要了我家芽儿干啥?这可如何是好啊!!!” 哭得这叫一个昏天黑地,兰丫白挨打不也吭气,兰芽赶紧拉住海氏,尴尬道:“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海氏已经摆了摆手道:“别安慰我了,我知道,我了解,我娃儿的命苦啊......” 兰芽:“......” ...... 风雪交加中,三个瘦小的身影踏雪而行,向于家村方向匆匆而来,任北风如何的吹,雪花如何的凛冽,也阻挡不住他们归乡的步伐。 渐行渐近,三个身影非是旁人,是参军而返的于二光、于三光和于小光三兄弟,忠义王获胜后,与秦国签订了友好条约,萧军进行了大规模的裁军,做为毫无战斗经验的后征的北萧兵,首当其冲,被裁了回来,而于三光被偷偷收编在南萧王军中,随同裁军一同回了乡。 风到遥遥的炊烟升起,兄弟三人有种劫后余生之感,觉得若是余生不再起战乱,只要这样静静的过乡村的日子也是极其幸福的。 兄弟三人急匆匆先回了于家老宅,准备先拜见爹娘于友善和孙氏。 轻轻推开院门,院内还是如临走时一样,被扫得一尘不染,院子的角落里,堆砌着被冻得起了冰茬儿的猪食盆子,猪圈里,胖胖的猪罗吭哧哼哧的拱着石制的猪槽子,啃得那样艰辛,却又有滋有味儿。 虽然只去了几个月,却又似恍然隔世、倍感亲切。 刘氏抱着闺女从屋里向外探了探头,又缩了回去,激动的嚷道:“爹,娘,你们看谁回来了?” 张氏披着表面棉袄跑了出来,见到二光和小光脸上闪现一丝激动喜悦,再看到于三光时,眼泪竟突然摒发出来,趿拉着鞋跑到于三光跟前,用双手颤抖着摸着于三光布满胡茬儿的脸,激动道:“三儿,你不是,不是掉落涯底了吗?怎么还活着?” 这是于三光第一次从张氏这里得到久违的真情,眼泪打着转,笑道:“娘,俺没死,是南萧王救了俺,一直留在他的军队里,啥活儿也不干,呆着就是活儿,你没看俺都胖了一大圈了吗?若不是这一个月风尘仆仆的赶路,儿子都胖成财主了。” 张氏在于三光和另外两个儿子身上巡视了两遍,发现于三光确实比于二光和于小光的精神状态要好很多,与他相较,于二光和于小光可以用瘦苦枯槁来形容了。 一向木讷的于友善笑着怼了怼老婆子手肋,指了指淡得出鸟的嘴巴道:“老婆子,儿子们都回来了,如此大喜的日子,晚上加个肉菜吧,将媳妇和孙子们也都找来,难得一大家子从来都没聚在一起了。” 张氏高兴的点了点头,江氏在身后却一怼张氏的后腰,张氏后知后觉得的偷窥着于三光的眼色,看得于三光浑身发毛,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过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张氏才对江氏道:“去大宅子请海氏和孩子们过来吧,连赔钱货.....鱼白也一道请来,别找红杏了,即使苏喜死了,她也做了苏家的人,就是她以后死了也不能入老于家坟茔地。” 听得于三光云里雾里,于友善哀叹了一声,才对于三光道:“三儿,你去南萧打仗的时候,传回来你和鱼白战死跌落沧澜江的消息,东花娘几个被王家赶了出来,红杏不让进门,改嫁了苏喜。东花几个暂时住在了柳家。” 虽然到了卓家军后,于三光再也没有见到过鱼白,但他没死他是知道的,所以,这个消息不算震惊。 于三光震惊的是红杏改嫁的爆炸性消息,轰得他晕头转向,自己只不过走了四个多月,“死讯”传回来顶多不过两个多月,红杏竟然耐不得寂寞,改嫁了?还侵吞了于家的房子,赶走了元配海氏? 任于三光再憨厚也不相信此事是真的,定要自己好好证实一番。 于三光匆匆赶回了于家。离得越近却是脚步蹒跚犹疑,冷静下来的他知道,这件事情,孙氏不可能骗自己的。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与自己离开时,别无二致,杮子树还是那株杮子树,上面还有当年三闺女做的木房子,唯一不同的是,当年自己逢雪必扫出一条捷径来,而此时,里面布满了层层的白雪,连个可以通过的路径都没有,了无生气。 于三光在门前驻足不前,于友善已经撵了上来,拉住举足要进院的于三光,悲凄道:“三光,你这是何苦呢,怕你难堪,爹所以没说全,红杏改嫁前,你娘打她,要领回二欣咱于家的骨血,红杏那婆娘说死不放手,还说二欣不是于家的骨血,是苏家的,全村的老少爷们都听得真儿真儿的。” 于三光眼红如赤,终是没的推开那扇门,深深叹了口气,不确信道:“爹,东花没做出有辱贞节的事儿吧?” 于友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东花一直在守节,只是对老宅颇有成见,遇到事儿了,也没有到老宅求助,过年的时候给老客也送了孝顺银子,你娘有些后悔,但老人嘛,抹不下脸来,只让你二嫂打听着消息,关系一直没缓和。还有、还有......” 于友善接连说了好几声还有,也没有说出下文。 于三光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消息轰得麻木了,问道:“爹,你就说吧,我挺得住。” 于友善长叹了一口气道:“兰芽,没有死。” “......”于三光似忘记如何呼吸般,半天没有反映过来,半天才问道:“她,她不是烧死了吗?” 于友善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啥,刘县令捉拿她的时候,我们才知道,鱼白,就是兰芽。” “......” 原来,如此。 一切如此的理所当然,一切又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因为兰芽是鱼白,所以对自己梳理隔膜,不假言色;因为兰芽是鱼白,所以对海氏娘亲几个倍加亲昵,不遗余力;因为兰芽是鱼白,所以才在战场命悬一线时,对自己倾情相护,她虽然不喜自己,甚至怨恨自己,但是,她,还顾念着一丝骨血亲情。 原来,这里不是于宅,而是鱼宅,不愿再称呼为于兰芽的鱼白的家,于三光突然觉得,红杏改嫁苏家,海氏寄居鱼家,现在,自己真的成了一个无家可归之人。 怏怏的再度向老宅走去,登时佝偻得如同一个老人。 于友善长叹了一口气,一辈子木讷的老爷子,终于鼓起了勇气,敲开了鱼府的大门。 门环洞开,一脸阴色的燕十三瞟了瞟于友善,不屑的瞪了一眼,叫道:“你找谁?” 于友善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煞气,瑟缩着退了两步,与燕十三保持了安全距离后,才低声道:“小的求见于小姐。” 燕十三点了点头,回过身喊道:“鹭儿,有人要求见小姐,见还是不见?” 鹭儿应答了一声,探了探头,见是于友善,又退了回去,禀告鱼白和海氏去了。 于友善如此木讷的性子竟然要见自己,显然超出兰芽的认知,将于友善让进了宴客厅时,客气的让下人们奉茶和糕点。 于友善脸色现着一丝不自然,屁股只坐了椅子五分之一不到,让人怀疑他马上就会从上面跌落下来。 于兰芽轻轻咳了一声,于友善紧咬着下唇,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兰、鱼、鱼管家,三光从战场上回来了。” 兰芽无所谓的抬眼看了于友善一眼,潜在意义很明显,他回来了,与我何干? 于友善尴尬的搅动着手指,空气陷入一种诡异的静寂。 他不说话,兰芽也不说话,如老僧入定般,又像是相互较力般,直呆得于友善在这大冬天里,汗流浃背,心焦如焚。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三光要回家 于友善终于鼓起勇气道:“兰芽,我知道,当年老宅和你爹都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骨血相连,一脉相承,你身上流着老于家的血,你爹回来了,红杏又改了嫁,你若不是收留他,他便成了无家之人了。” 兰芽展开贝齿,竟呵呵的笑了,面色如蜜道:“此话是他让你来说的?还是你自做主张来说的?以什么身份?” 于友善木讷的脸终于现出了一丝愠色,答道:“凭是身上流着于家的血!!!凭你三番两次给于家招来祸事!!!” 兰芽冷笑道:“此言不差,我就是一个灾星,就是一个赔钱货,与我有了牵连,不是被萧玉威胁当箭耙子,就是被刘清石当人肉盾牌,生命时时受到威胁,那你还来做什么,小心再天降祸事,秧及一脉相承的于家!!!” “你......不敬祖先!不孝长辈!!!你,你,孽障!!!”于友善气得脸红脖子粗了,若不是鹭儿两眼放着凶光看着他,他真想上去打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一巴掌。 海氏带着哭音道:“芽儿,莫生气,小心动了胎气,爹,你就少骂两句吧,若是没有芽儿,咱们哪能还有命在啊?” 于友善摇摇头道:“我原本对你有些怜悯之心,想让你回了于家,没想到又干出这未婚先孕的丑事来,就是丢尽了于家的脸面,你还是别回了!!!”于友善一甩袖子走了,走到院门口,膝盖一痛,一个踉跄栽倒在了地上,啃了一地的雪和泥,本来就有些松动的门牙含着血沫就掉了下来,哼哧了半天,才爬起来,踉跄着向家中走去。 燕十三将手里的飞蝗石收起来,嘴里哼着不知名的乡间俚曲,心情说不出的舒畅。 于友善走后,海氏半天沉吟不语,一脸的忧思,当晚便收拾起了包袱。兰芽这*,她那头收,忙得二人满头大汗。 兰芽气道:“娘,你别扭个什么劲儿?到底想怎么样?” 海氏一脸悲凄道:“芽儿,娘知道你与你爹之间有嫌隙,你不要你爹,但我不能不认你爹,红杏不要他,我再躲在你这里,他就真的无家可归了。女人这一生,从嫁人那天开始就定下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这就搬回老宅去,有窝棚住窝棚,没窝棚住牛棚。” 兰芽苦涩的摇着头道:“娘,你何苦逼我?” 海氏忧忧的抹了把脸上的泪道:“芽儿,别再怨恨你爹了,你自尽前后判若两人,思维慎密、早慧能干,别说你爹,就是为娘,也曾经怀疑过,但不管怎么样,你都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身上流着你爹的骨血,你爹就是有一百条不是,也总得有一条你认为是的地方,你就想着他的好,忘了他的不好好不好?就算是为了娘,为了你弟、你妹?咱一家团聚好不好?!” 兰芽如墨的神色渐渐缓解,想及初到于家村上山时,于三光意无反故的冲在自己前面,用他不甚灵活壮硕的身子阻挡髭狗群; 想及张氏和何氏怀疑自己得了瘟疫想要扔到山上时,他拖着病躯阻拦,摔得头破血流; 想及一贫如洗未分家时,于三光偷偷省下的半块瘦肉,放在自己嘴里的情形。 那时那日,他是充满了慈爱的,如果没有暴富后的得意忘形,没有红杏的从中作梗,也许,她,还是那个孝女,他,还是那个慈父。可惜,一切都回不到过去,将她逐出于家的是他,举证说她是妖女也是他,这些刺,扎在心里头,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愈合的。 兰芽吸了吸哽咽的鼻腔,点了点头道:“好,我可以让他住进鱼宅,至于认不认他,我还没有想清楚。” 于三光被海氏接回了鱼府,看着美艳动人的发妻,又看着环绕膝边的儿女,除了三闺女不认她,心里满溢着一种情愫,虽然说不上来是什么,却是说不出的熨贴,这些年的嫌隙竟随着这场战争而烟消云散,总有一天,她也会认下他这个父亲。 看着隔壁的其乐融融,而自己形单影支,红杏彷徨许久,她想去找于三光,回到于家,却又犹豫着于三光会打她耳光,羞辱她,她更怕鱼家院中那神出鬼没的汉子们,一双双眼睛带着戾色,红杏知道,那是惯杀了人才有的眼神。 如此复杂的心情,只按捺了三天,便再也按捺不下去了,因为,苏家来人了,是苏喜的亲弟弟苏常。 苏喜的尸体被找到了,苏家并未报案,因为进县衙要花银子,苏家的人便抬着尸体到了红杏院中,说红杏若不倒出苏家的房子来,便将这尸体日夜放在这院中,让苏喜做成厉鬼也不放过她。 红杏吓得不敢在院里呆着,急得团团转,她本是外乡人,因被兰芽所救,才入住这于家村,如今遇了难,想要找个帮称的人都找不到。看着院中痞气十足、大有冲进屋里打砸抢甚至霸占红杏的苏常,红杏气得眼睛通红,从后门跑到了鱼家的门旁,未敢敲门,只等着于三光出门或回家的时候拦住他。 于三光刚从老宅归来,刚要推门进院,袍角却被一双手紧紧的掐住,这是一双冻裂皴痕的手,一双纤细苍白的手,手指因用力过猛而捏得苍白,肉眼可见的细微的颤抖着。 于三光顺着手向上移动视线,是几月未见的红杏。 红杏红红的眼睛,梨花带雨的看着于三光道:“老爷,红杏错了,让红杏再回到老爷身边,伺候就寝、更衣、喝茶?二欣天天嚷着想爹爹,你怎么可以这么忍心,回来这么多天,过家门而不入?” 于三光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掰开红杏的手指,苦笑道:“红杏,切莫再叫我老爷了,我于三光就是一介农夫,担不起这称呼,即使再不愿承认,我也不得不面对事实,我现在吃的、住的、穿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兰芽的本事带来的,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过去的我,争掌家权争得万分的可笑,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不相干。” 手指头被掰开,红杏急得跪倒在地,一把抱住于三光的大腿,尖利着嗓子叫道:“老爷,你怎能如此狠心?不管红杏的死活,难道连二欣的死活也不管了吗?” 于三光眼现一丝希冀,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红杏道:“红杏,你敢对天发誓,二欣是我的骨肉,若是撒慌骗我,你必将肠穿肚烂、天打雷劈而死,在地府与那苏怜、苏喜相见,被鬼兵锯头永世不得超生?” 古代讲一女不嫁二夫,侍候了两个男人以上的女子,到了阴曹地府,二个夫家会争夺女子,阎王便将女子自头开始锯开,一分为二,分给两个男子。 红杏面色一白,半天未说出话来。 于三光哪里不明白红杏的意思,毫不留恋的踹开红杏的身子,推开了鱼府门扇,临关门前道:“我做不得大冬天赶你走之事,那房子就当送给你这孤儿寡母的吧。” 大门咣的一声紧闭,挡到了红杏心中所有的念想,想及儿子独自一人呆在家中,偷偷转回苏家后门。 刚刚推门而进,一双粗壮的大手自门后伸了过来,自背后将红杏抱了个满怀,红杏吓得一声尖叫,那双手又掩住了她的口鼻,如拖待杀的羊羔般拖向炕头儿。 红杏平躺在炕上,没有反抗,只将眼睛一闭,任那男子将冰凉的手伸向自己的袄子里,上下游走,予求予夺。 满是异味儿的嘴巴凑了下来,红杏扭过脸去,躲开男子探求的嘴,男子没有因红杏的躲闪而愤怒,而是顺着红杏的颈子向下游走。 红杏掩下眼底的悲哀,痛苦转化成了低吟,将枕上的巾子盖住了男子的眼睛。 红杏流下了一滴眼泪来,许是悔恨,许是不甘,在此时,却己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一晃一月又晃了过去,于家村人均知道鱼白就是兰芽,兰芽就是鱼白,看向于家人的眼神也是各异,有的兴灾乐祸,有的感慨良多,更多的则是探纠着鱼仔的爹是何人,兰芽肚子里娃娃的爹又是何人,若不是燕十三卫的眼神太过凶恶,估计那些旧礼教的卫道士们就要兴师问罪了,果然,拳头里出政权,有实力就是硬道理。 ...... 龙阳府方府,一灯如豆,方原静默的坐在桌案前,将帐册一本一本的看完,心中长舒了一口气,经过数年的努力,自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将方府的所有生意尽数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自己,可以不再看任何人的眼色,将娘的灵位堂堂正正的摆在屋内,对父亲的姨娘们不再假以颜色,开春过后,他可以堂堂正正的去求娶兰丫,那个在他八岁就偷吻他的小丫头...... 烛火晃了两晃,灯影摇曳,一道黑色的人影映在了书册之上,方原吓得张嘴大呼,只是声音还没有来得及发出来,就被人一计闷棍拍下来,顿时失去了知觉。 ...... 第三百一十五章 包揽的幸福 龙头县新任县令周长安的嫡小姐今日过六岁生辰,溜须拍马的商贾们在醉香楼摆喜酒,足足摆了三层楼二十多桌,溢美之词纷之踏来。 何员外家有良田千亩,人到中年才得一女,也是六岁,见了周县令家的小女儿,喜欢得不得了,笑道:“周大人,听闻嫡小姐盈盈六岁就能吟诗做对,长得甚是讨喜,不知有没有机会让小女时常过府一起玩耍?” 周长安谦虚道:“何员外过谦了,谁不知道你家独女香香生得一双巧手,绣得那双面绣千金难求,是小女盈盈该过府讨叫一二才是正当。” 一旁刚刚因父亲新丧,丁由在家的户部李大人听了接了话茬道:“两位女儿郎均是难得的俊秀儒儿,小女从洛城刚刚还乡,妻侄女儿也跟着来游玩,两个孩子正呆得无聊,不如让她们几个小姐成了玩伴,如何?” 周长安忙施了礼道:“李大人发妻有得一副好歌喉、好舞姿,若不是当年因腿伤耽搁了,只怕早就入了宫成了皇妃了;李夫人娘家是三十万禁军教头赵将军家,赵小姐定是继承了渊源,两位小姐都是俊彩非凡的女中翘楚,周某乐得促成。” 周长安说完才想起来,老皇帝已经死了,提皇妃做甚,若是真成了皇妃,只怕早就成了陪葬的宠妃,变成一坯黄土了,忙讪讪的住了嘴。 李大人也不是小气之人,知道周长安是无心之失,对方只不过是夸自己的夫人有花一般的美貌,况且,别人不知道,他焉会不知,当年选妃时,正是他与夫人青梅竹马、互诉衷肠之时,岳父老泰山不想将女儿送进宫成为金丝雀,为避免政敌的诟病,狠心将赵小姐小腿腿骨生生的折断,是真的折断,养了半年才养好,可见爱女心切。这个赵家小小姐的脾气没有随姑姑,反而随了祖父的脾气,刚正绝断,重情重义。 几个小女孩儿年纪不大,有贪玩的心理,饭吃的特别快,急匆匆吃完,不再理会吃酒的大人和宾客们,下来在酒楼门前玩,只有各自的一个小丫鬟陪同着。 四个小女孩儿正在门口热闹的玩着,一幅热热闹闹的场景,周家小女儿突然发现地上有一颗白色的珍珠,三个女孩对视了一眼,笑着去捡那珠子,一步一步走到了胡同里,只觉鼻翼处被人捂了一只帕子,人就失去了知觉。 丫鬟们边看着自家小姐边慵懒着聊天,只一转眼功夫,小姐们就都不见了,半天不见小姐,急忙寻找,周府的丫鬟发现了小姐的一只绣鞋,忙跑到楼上向老爷禀告,老爷呼天抢地道:“还不快找,定是那风狼干的,衙门的人全部出洞,快找!!!” 衙役上前跪倒道:“大人,所有的衙役都去接洛城传旨的孙公公了,抽不出那么多的人手啊!大人明日一早也要去迎接公公啊。” 周长安颓废的坐在了地上,感觉这一年,是他的太岁年,诸事不顺遂。 ...... 于家村门前一阵吹吹打打,在忠义王卓然、龙虎将军殷如泰、龙阳府知府管行、龙门县县令周长安的陪同下,头发已经花白的孙公公终于来了于家村,身后跟着长达一里的官差衙役,身上除了差服,胸前皆戴着大红色的喜花,一幅喜气洋洋的景像。 身为里正的于方军虽然不知是何事,便看这吹吹打打一番喜气洋洋景像,就知道是天大的好事,乐越顛顛的跑在最前面,笃笃敲着鱼府的门环。 燕十三最先见到卓然,当先跪倒,大声恭敬道:“参见南萧王!” 十三卫从各个角落涌出,齐声喝道:“燕十三卫参见南萧王!!!” 卓然轻轻颔首,于家大门大敞四开,呼啦啦进来一群人,将本来很大的府邸围得拥挤异常。 村人们奔走相告,不一会儿,忽拉拉将鱼宅围得水泄不通。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于家老宅,也隐在人群中偷偷看着,生怕这于兰芽又惹出什么祸事,牵边了于家人。 孙公公站在最前面,冒着风雪,在院中大声喊道:“于氏兰芽何在?出来迎旨!!!” 卓然脸色一黑,怼了怼孙公公道:“公公,贱内身子不便!” 孙公公脸色也是一黑,看着坚持的卓然,叹了一口气,直接进了鱼白所有的屋子,鱼白正在和海氏几人拉家常,见忽啦啦来了一群人,最前面的还是传说中的阴柔万分的太监,两眼放光只盯着孙公公的脸儿看,心中则想着这公公怎么会有一小缕的胡子呢?是胡子,还是白头发?要不要抓一把试试? 孙公公在于兰芽诡异的眼光里,脸沉如水的拿出明黄色的圣旨,摊开来讼读。 兰芽像征性的跪在蒲团上,海氏则跌跌撞撞的跪在兰芽身后,眼睛只是望着地。 孙公公大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民有农女,于氏兰芽,德馨兼备,气度芳华,深明大义,屡立功勋,特赐封龙门县县主,享二等侯爵俸禄,卿此。” 兰芽狐疑的抬脸,看向孙公公问道:“就这些?” 孙公公脸色一暗,他传了几十年的圣旨了,还从没见过接旨半路问问题的,沉声道:“请接旨。” 兰芽嘟着嘴,自己九死一生,以己为饵,诱得萧若的精力和兵马,劝降了平卿侯,合谐了大汉国,联合了周国,还认了齐国相爷为父,简直是和平大使的有没有?就一个有名无实的县主就打发了?二等侯俸禄别管是多少,肯定比自己当管家挣得少。 兰芽嘟着嘴不悦道:“公公,你回去告诉王安世,给俺娘一个传说中的三品或四品的诰命夫人,要不然我不接。” 公公脸都白了,举圣旨的手都是抖动的,怒道:“抗旨不尊,轻者砍头,重则诛连九族。” 兰芽想了半天道:“行,接旨就接旨,回去告诉皇帝陛下,年底的王家决算完事了,若想要银子,呵呵,他懂的。” 一把抢过圣旨,毫不在意的扔给了鹭儿。 兰芽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不再看一脸臭臭的孙公公,转脸看向卓然道:“你来做什么?就没有什么可说的?” 卓然宠溺的笑笑,将身后的殷如泰让了进来。 殷如泰脸色红晕,眼睛直勾勾的瞟着睡在炕上的鱼仔,真恨不得一下飞奔过去,抱在怀里好好看一眼他未见面的亲生儿子。 卓然重重咳了几声,他才傻笑着反应过来,将一张红色的贴子递给公公道:“公公,来得匆忙,没有请官媒,您老将就将就,当个媒人吧。” 孙公公脸由白又转成绿色的了,自己什么时候又做了媒人了?临场现抓吗?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洒家何时能做这等事,殷将军莫要说笑。” 卓然笑吟吟的看着孙公公道:“公公,寻常的官媒本*不过,只有你这见过大世面的人才懂得,也好回去向皇帝回禀此事。公公若是再推辞,就是瞧不起本王了。” 孙公公心在滴血般,当了太监一辈子,临死之前竟充当了媒人。 将足足五页的礼单读完,孙公公感觉自己的体力己是不支了。 刚要歇会气,又一张礼单递了上来,又是满满五页,孙公公懵登的再次宣读,刚放下,又拿上来六份五页的礼单,可怜的孙公公,好好的一幅尖锐阴柔的嗓子,硬给累成了公鸭嗓儿。 卓然笑着看着于三光和海氏道:“于老爷,于夫人,这是几份礼单,请您二人过目。” 于三光呆傻的接过八份礼单,手足无措的看着兰芽,兰芽耸了耸肩,看向卓然,等待卓然的下文。 卓然解释道:“于老爷,于夫人,第一份礼单,是殷将军下的聘礼,求娶于家嫡长女兰香;第二份礼单是本王代柳将军重新过的聘礼,求娶次女兰朵;这第三份聘礼,是本王过的聘礼,求娶三女兰芽;第四份聘礼,是本王代龙阳府方家少爷下的聘礼,求娶四女兰丫。到于剩下的四份礼单嘛.....” 卓然傲娇的拍了三下手,外面抬进来一只麻袋和四只背篓,麻袋倾倒出一人,竟是方原,卓然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虽然面色狼狈不堪,却是现着无限的喜色,一双眼睛时不时偷窥着兰丫。 另四只背篓上盖着四块绸布,卓六将绸布掀开,四个明眸皓齿、玲珑剔透的小丫头展现了出来,满眼的惊悚与不安,其中一个女孩儿看到了周长安,急得向周大人扑去。 周长安急得一身的汗,想要抱过女儿,又不知南萧王是何用意,不敢上前,父子二人悲凄的神情,简直可以用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来形容。 南萧王献宝似的指着四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容貌,又各俱千秋的女孩儿,邀功似的对兰芽道:“这是龙门县周县令、丁尤归乡李大人、禁军教头赵将军、乡绅何员外家的嫡女,一个能文,一个会武,一个精女红,一个善歌舞,各有千秋,王妃快给大林挑一个当正室,其他的做侧室,中不?聘礼本王都准备了,刚刚读的后四份便是。” 兰芽的脸绿了,这是古代版的抢亲吗?命鹭儿上前,将几个女孩儿扶起来,不悦的看向卓然道:“南萧王,即使你大权在握,也不能恃强凌弱、强抢民女?娶亲讲究的是媒妁之言,你情我愿,王爷犯法,与庶民同罪,周县令,还不命你的人抓了此目无王法之人?” 周长安深深吸了口气,本来僵硬的脸瞬间绽放了菊花,一脸谄笑道:“王妃说笑了,王爷可没有强抢民女,本官同意,完全同意,小女年方六岁,三岁开蒙,四岁识字,六岁能诗......与于少爷定能伉俪情深、举案齐眉。” 兰芽眨了眨眼,觉得此画面转换得如此卒不及防,饶是她如此快速的反应力,竟痴呆了半晌。 兰芽撅着嘴道:“卓然,我家老鼠还没成亲,你是不是也给找了母老鼠配成双?” “.......”卓然讪然笑着,这个,真没准备。 大林惊奇的眨着眼睛,偷看着三个小女孩儿,透着惊奇与羞涩。 第三百一十六章 幸福的模样 明黄色衣裳的男子坐在桌案前,手持着狼毫笔,挺直着脊背,静默得如同那画里的水墨人儿,一动不动,直到外面响起了三更的更声,男子将狼毫笔下落,只点了两点,一个墨色的背影便展现在宣纸之上,如皴染的雪峰之下,原有的一高一矮两个墨色小人之侧,新添了一个墨色小人,相互依偎,相互依存。 男子用嘴唇吹了吹,直到墨迹渐干,才唤来太监道:“将这画装匣,连夜送到南萧王手中,做他新婚大礼。”太监轻诺了声,小心翼翼的将画册收起,心道,这南萧王大婚,新妇也即将临盆,如此可喜可贺的日子,齐国、大汉国、周国均送去了价值连城的贺礼,为何皇帝陛下送的却是一张简陋的画呢?除了字迹娟秀点儿,雪山清透点儿,无甚特别啊? 这太监哪里知道,这幅画,在兰芽的心中,比任何的礼物份量都厚重。 ...... 看着流水的成亲礼物搬进库房,南萧王的心情要多郁闷有多郁闷,这哪里是送南萧王的贺礼,分明都是送给南萧王妃的贺礼好吗? 卓然就纳闷了,这秦国的皇帝秦殇、大汉国的晋封王爷风狼、周国的监国附马袁尚,还有高高在上的萧皇,一个个都跟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虎视眈眈的只盯着他的王妃,让他时时颇俱危机感,精疲力竭,时时刻刻不敢离开视线范围,生怕将他的王妃带着球拐跑了。 暖榻上,怀抱着大腹便便的女子,心里颇为酸楚,用手掌温和的轻抚着女子如倒扣盆子的腹部,怅然若失道:“小鱼儿莫不是会法术不成,这样葫芦般的身材,这样火暴的脾气,这样粗鲁的言行,怎的就成了众人口中的香馍馍,当真是仅人匪夷所思。” 兰芽正睡得半梦半醒,迷糊答道:“然,咱这是自带主角光环。” “嗯?”男子狐疑答应着,看着兰芽难得娇柔温婉的脸,如闺中怨妇哀怨的摸着肚子道:“儿子,你啥时候能出来啊,爹爹的日子苦啊!能不能把娘亲还给爹爹?” 腹中的小子笃笃的踢了两下肚皮。 卓然欢喜着,将嘴唇对着肚皮,吧唧的亲了一口,弱智般道:“你同意了,是不是?那爹爹就不客气啦。” 说完,男子风卷残云般的褪去了自己的衣裳,亲昵的将头扎在女子的胸口,撒娇道:“娘子,为夫饿了,饿了整整九个多月了,怎么办?” 兰芽羞红了脸,拍了男子的头一把,气道:“就这几天了,再等等......” 女子将男子向旁边推去,却觉胸口一痛,气得一抓男子的头发叫道:“喂,那是你儿子的,别咬......” 这呼喊丝毫没有作用,反惹得男子变本加厉,女子渐渐娇喘阵阵,云里雾里。 腹中的婴儿无比的悲催,暗骂了一遍佛祖观世音,又骂了数遍送他穿越的林博士,别的男人穿个越不是到天上做谪仙呼风唤雨,就是到异世大陆泡美妞一劈n,最不济也能打个副本升个级。自己明显打开方式不对,铁铁的是个女频频道,还是个宠溺文,不,准确来说,是个肉肉文,还是亲爹亲娘的现场动画版,让他怎不神伤? 腹中的婴儿暗暗下定决心,天生我材必有用,将来看老子开挂,搅个天下大乱、我主沉浮......正想着,只觉得自己脑袋如乘小船般,随着忽猛忽缓的浪头,摇摇晃晃睡着了,睡梦中想着他的开挂世界,他的美女帅哥,他的呼风唤雨,竟笑得开怀。 而造成这场大海大浪的男人,则继续逆水行舟,努力弥补这几个月的亏空,直累得筋疲力竭。 浑身湿漉漉的抱着女子,女子咬着下唇,一幅任君采撷的模样,男子受不得引诱,啧的一声亲在了女子肉粉色的唇上。 女子则低低的叫道:“然、然......”听得卓然心驰荡恙,邪魅的挑起女子诱人的下颌道:“娘子,莫不是还没吃饱?为夫还可再战......” 女子一把抓住男子的头发,用力一扯道:“老娘要生了......” “......” 腹中的某男在波涛汹涌还未退潮之时就来到了这个世上,开始了这世上的第一声啼哭,心中将他老爹骂了数十遍。 不明所以的南萧王见儿子哭得山响,泪如泉涌,想着那排山倒海的蜜意,看了看幸福的女子,笑道:“小鱼儿,咱儿子眼睛明亮,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咱儿子的小名就叫聪儿吧!” 叫葱儿?用不用再拍两头蒜?切两片姜?婴儿哭得更响亮了,对这么个土气的名字,反抗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 胡媚儿向威武的男子做了个万福,眼睛红红道:“陛下,臣妾无能,实在安抚不了众嫔妃的吃味,恳请陛下雨露均粘,平息了众姐妹的思念之情。” 男子凝望着眼前艳丽的女子,过了几瞬,在胡媚儿紧张得背颈流汗时,明黄色华服的男子竟这样云淡风轻的笑了,没心没肺道:“是媚儿这个皇后吃味了,还是众嫔妃吃味了?吃的是谁的味?是吃寡人每月都会出宫三四日与南萧王妃游历店铺的味?还是吃寡人每月都会到慈宁宫与妙凰太妃下棋的味?既然如此,不如出宫去,找郎情妾意的郎君嫁了可好?” 胡媚儿吓得连忙跪倒,连说“不敢”。 王安世已经扶起了面前的女子,将女子揽在怀里好一阵安抚,似乎刚刚的怒气是一种幻觉。 胡媚儿轻轻舒了一口气,转换了口气,在男子怀里轻喃道:“陛下,南萧王前两个生的都是嫡子,嫡长子卓聪五岁,嫡次子卓明三岁,如今遂了心愿,新添嫡长女,取名卓怡,听闻大汉、秦国、周国和齐国均蠢蠢欲动,下国书欲联姻,臣妾想着要不要近水楼台先得月,给皇儿先定下来?” 王安世轻轻笑了笑,点了点胡媚儿的鼻尖道:“放心吧,鱼白那个家伙不会同意包办联姻的,四国想也是白想。有朕在,肥水流不了外人田,早晚入得这紫禁城来。只是苦了周儿,只怕以后后宫凋零了。” 胡媚儿轻轻叹了口气,不为太子以后的后宫凋零,而是叹,只要一提到南萧王妃,无论是大事还是小情,陛下都会展颜欢笑。 众嫔妃若是思念殿下而不得相见,便会想尽一切办法请南萧王妃进宫一叙,只要不是天塌下来,陛下都会去那嫔妃宫里坐上一坐,与南萧王妃拉拉家常,爱慕之情,昭然若揭,偏又让人说不出什么来,谁让这南萧王妃掌管着全国三分之二的财政要务,美其名曰商讨财政大事。 最重要的是,南萧王妃虽然言行异于寻常女子,却未有逾越之举,心中只南萧王一人。 ......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伸出灵活的小手,在小男孩儿的下巴上摸了一把,一脸色相道:“明儿弟弟唇红齿白,皮肤滑腻,不似鱼仔儿哥哥黑碳头似的脸,弟弟当我风铃儿的夫君可好,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拜堂成亲吧?” 小女孩儿强按着小男孩儿的头拜倒,小男孩儿倔强的抬头道:“铃姐姐,娘亲说了,不能随便给女人承诺,若承诺就承诺一辈子,要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我们再等等。” 小男孩儿抽了脚,缓缓向门边蹭去,小女孩儿细小的鞭子一甩,一下子缠住了小男孩儿的腰,嘟着粉嘟嘟的嘴巴道:“俺爹说了,承诺就是枷锁,感情就是累赘,好则聚,坏则分,我们现在挺好的,要把握好现在......” 肉粉色的唇就压了下来,在小男孩儿的脸颊上“吧唧”的亲了一口。 小男孩儿慌忙去擦脸颊上残留的口水,只听远远的院子里一个大嗓门怒吼道:“风郎,若敢再偷吃,老娘阉了你!” 小女孩儿眼睛亮睛睛的看着小男孩儿与自己身体不同的地方,小男孩吓得夹紧了双腿,心里决定,风铃只能当姐姐,一辈子的姐姐......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