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发盒饭》 楔子 车辚辚,马萧萧… 通往西都的官道上,往人群络绎不绝。江左一带自古人才风流,这几年随着皇庭南迁,定都满城更是日渐繁华。只是从建邺入满城的官道上,因北方的局势越加紧张,战火已逐渐烧到了洛水一带,于是打从今年年头始,北边就有大批百姓拖家带口,背井离乡往南边来避难。 虽说是满城纸贵,可毕竟是大邺朝陪都,自成了圣人“行在”后,如今已是南北经济交通中心,因此官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皆是朝着南边而去。 就在这如长龙一般的队伍中,有一辆青灰色的乌蓬马车正缓缓而行,边上随着几个仆从,夹杂在迁徙的人群之中,丝毫不起眼。 马车内,坐着一个女孩和一个半老的妇人,女孩穿着一套平常大户人家女儿常穿的款式,只是裙裾半新不旧,反倒没有对面那个中年妇人的衣衫来得光鲜。 “等小姐回了家,可要好好听夫人的话,乡下的那一套可万不能再露出来了,您要晓得,如今您可是礼部员外郎家的大小姐呐。”妇人虽喊着小姐,可是说话神情间却并不见一丝恭敬,反倒是透出几分拿捏。 对面的女孩垂着头,听了宋婆子的话仍旧是纹丝不动,连个眼珠子都没有转过,要不是看着她胸口仍有起伏,宋婆非得以为自己接回来个死人了。 如今,虽还没有入夏,可是坐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对这个戳一下都不见得动一下“木头人”宋婆不由得更感烦闷。 宋婆子因她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在秦府中都向来自觉高人一等,平时对着秦家人都有些瞧不上,更何况这个半路里突然冒出来的“野小姐”。 原本宋婆子已经打定主意,从乡下接来这个“小姐”可是要在路上好好教教她规矩,管得得她服服帖帖,也好回去在夫人面前邀功,可谁知等见着真人却发现,原本在自己想象里的这个粗鄙无知的“野小姐”,比想象中更不堪,根本是个木讷呆笨“木头人”。 连个傻子拿针扎她一下,都晓得“哎”一下,可宋婆子自打接到这个“小姐”在她面前黑脸白脸都唱了,除了开头见着时还打听了下情况,越往后走就越安静,到这时离着陪都满城更近了,她就再没有瞧见这个“小姐”给过一点反应。 要不是接待她的里长夫人打着包票说,“小姐”在乡里康健着呢,经常满山满地乱跑,带着村里的孩子都撩猫逗狗,就差活成个“山大王”,她绝对会以为自己接了个傻子回来, “难不成过了那么久还没反应过来了吗?”宋婆只得如此安慰自己,好在返京的日子不久了,马上就能把这块“烫手山芋”交出去…“也不晓得那么个笨丫头,能不能帮得上夫人的忙?”宋婆想到这里倒是先替夫人愁上了。 宋婆子正想着,突然听见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嚣,不一会儿就听见人群里传来几声尖叫,她忙掀开帘子去看,就见数匹快马疾驰而来,飞起的尘土瞬间扬了她一脸的灰尘。 “呸呸呸!哪来挨千刀的,这官道上挤着那么多人,哪怕是我们秦家的马车也老老实实地排队,是他们能纵马的地界吗?”宋婆张口就要骂,却被车外跟随着的仆役老李捂住嘴巴,厉声喝道“嘘,禁声!你作死吗,那是大宛人!” 宋婆闻言顿时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道:“大…大…大宛人?他们不是在北边吗?怎么到我们的地界来了?难…难道…” 老李瞪了她一眼:“想什么呢,离京前就听老爷说似乎是大宛那边要派人来,算算日子差不多也就是这几天了。” 宋婆神情稍缓,可是她想了想又道:“这大宛的使团就那么几个人,骑着大马就来了?我看戏文里唱的,不是该锣鼓开路,清水净地,黄沙铺道吗?” 老李叹了口气道:“这大概只是大宛使团前面先来探路的斥候,真正的队伍还在后头呢。” 宋婆子愣了下,忙道:“那我们得赶紧,得赶在这群大宛的使团入京前把小姐送回府上。” 老李不语,只是面色阴沉地和驾车的车夫阿大对视了一眼。车夫阿大便扬起皮鞭对着车厢里的人喊道:“小姐,您坐稳!我们要加速了!” 宋婆闻言也赶忙放下帘子,在自己的矮墩上坐好,却看见刚才这样一闹“木头小姐”还是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连衣服上的褶皱痕迹都没有变过。 宋婆不由得心里有些毛毛的,忙撇过头不去瞧她,心里暗骂了声“呆子!” 马车又走了两三个时辰,一直等天色渐暮,眼见着太阳就要下山,阿大才赶着车到附近的驿站休息。 宋婆捶着自己坐的有些发僵的双腿起身,等下了马车才想起那个木头人还坐在车里,于是忙回身掀起来帘子,给她戴上幂蓠,扶着她下车。 前头老李已经定好了客房。 满城因做了陪都,如今更是“行在”,此地已经极为靠近满城,更是大小官员们前往满城的必经之处,因此房间比别处紧俏些。老李一开始打出自家老爷的名帖还拿不到上房,直到又拿出夫人娘家老爷御史中丞曹大人的名帖才管用,终于抢到一间上房,让宋婆子带着小姐住了。 等老李安顿好了一切,遇见刚走进驿站里的宋婆和大小姐,忙走近低声叮嘱:“看好小姐,我们前头遇上的那几个大宛人今晚也住这里。他们要走了最好的几间上房。我们到得晚了,剩下的上房也只剩紧挨着那几个人的房间了,其他的客人不敢住过去,才空下来的。” 老李的话一出,宋婆吓得又是一阵腿软,她年轻时可是经过邺魏两国大战的,魏人杀人如麻,当年那场大战,一直打到京都洛城,把先帝爷和半数皇室都给掳去了,也是圣人气运所在,恰好出京巡视,于是在平阳王的扶持下在陪都满城仓促登基,这才有了如今满城繁华无边的光景。 提起那场大战,听说当年杀的是洛水都染红了,魏人破城后屠城三日,大人小孩一个都没有放过,之后更是火烧洛城,那场大火足足少了十天十夜才熄灭,就是远在几百里外都能瞧见洛城上空的巨烟云雾。 而今风云变幻,那大宛人自草原南下,携雷霆之势,就如同当年魏人杀入建邺般,长驱直入中原,魏国隐隐已露败相;以此类推岂不是说那宛人比魏人还要可怕?听说那些宛人自小就生活在马背上,善骑射,而不通礼数,之前在草原上更是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论残忍程度比魏人更胜一筹。 “那…那我们还是不住那间上房了,跟你一起随便哪个通铺扒拉一晚就算了,正好明日早点起…”宋婆子犹豫地说道。 老李摇了摇头,用目光示意了下小姐的身影:“我们家老爷和曹大人的名帖俱已给这里的驿长瞧见过了,要是因这个带着小姐去挤下人睡的通铺,传出去老爷和曹大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顿了顿,又劝道:“你带着小姐进去后就赶紧把门锁上,今晚就不要出门了,早点吹灯睡下。要是可以连灯都别点了,委屈些,悄悄的。明日一早,我看等那些大宛人走了,就来敲门,再安排你们洗漱。” 宋婆抿了抿嘴唇,心知也只能如此了。这时倒显出带个“木头人”的好处来了,不会吵不会闹,极易摆布。 宋婆定了定神,于是一把攥过木头小姐,拉着她快步躲回房去了。 路过那几间据说是住着大宛人的客房时,宋婆连余光都不敢瞥去,慌忙进屋就锁上了房门。 进了屋内,她自然是蜡烛都不敢点,指挥着女孩休息,不过是她睡床,“小姐”睡榻。原先宋婆也不敢如此大胆,不过是这几日相处下来,发现这丫头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不声不响也不怕她出去乱说。 没一会儿,屋内便安静了下来,宋婆子很快就打起了轻鼾,而这时原本已经闭着双眼,瞧着应该早已熟睡的女孩却突然睁开了双眼,黑暗中更显那双眸子灿若寒星。 第一章 及笄 她叫秦心心。 十五岁前的秦心心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普普通通,平凡无奇的邺国甘水村女孩。 她的姥爷是个猎户,听娘和姥爷说,她们家是祖祖辈辈都是靠山吃山的猎户,她爹也是猎户,只不过爹在她出生那年就过世了,娘说当年爹想猎头野猪,给她补补身子,没想到却误入深林遇到大虫,最后连尸骨都没有剩下。至于姥姥就走得更早了,之后姥爷一直没有再娶,守着她娘和心心,祖孙三代人依靠打猎为生。 一开始秦心心还不大懂,只晓得晚上家门口总有些怪声,还有人半夜会对着娘的房间吹口哨,再大点看着愁眉不展的姥爷和娘也晓得了这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在秦心心三岁那年,他们就举家搬到了甘水村旁的乌龟山里居住,靠着姥爷一手打猎的绝活,虽然日子过得更加清贫,一家三口倒也其乐融融。 可就是这样的日子也没有持续太久,最先离开的是娘了。娘走时,秦心心已经五岁了,渐通人事。如今回想起来,这一切原来皆是这样有迹可循… 那一晚,从来不让她干活的姥爷却使唤她出门采药,甚至特意吩咐了要摘几株离家很远才有的墓头回才行。已经有了几份心眼的她却背了药筐出门,绕了一圈又回到草屋前,果不其然,隔着窗子就听见姥爷和娘在屋子里传来断断续续,又不怎么真切的交谈声。 “爹,是女儿不孝…” “不要说了,是爹识人不明,将你错付给了那个畜生,以至于…” “不,不是的…爹,要不是他,我生不出心心那样贴心的女儿。我不怨的,我真的不怨的,我这一辈子有您,有心心就足够了…只恨自己这身子不争气,恐怕看不到心心出阁的那一天了…” “爹,我再求您一件事好吗?” “你说罢……” “爹,我若是走了,记得千万不要告诉心心她的身世,那个男人配不上那样好的心心。我不想她一辈子活在怨恨之中,我的心心要一辈子做个快乐的女孩……咳咳咳……原本想着自己还能多陪心心几年,还能慢慢教她,谁想竟是不成了……爹爹,又要麻烦你了。” “你瞎说什么,我一个老头子了,好不容易把女儿养大,可不会再帮你管孩子了,快点好起来自己管心心!” 蹲在窗外偷听的秦心心,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忙拿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的抽泣声漏出来。 心心的娘终于没有熬过难过冬天。 很多年后,她回想起来,仍旧清楚地记得,似乎自己还趴在娘香香软软的怀抱里,娘半卧在床上搂着她,瘦白的手拿着梳子一下又一下替她轻轻地顺着头发:“心心,娘的小心肝啊,这个世上,你要记得,没有一个男人是值得你为他受委屈的。” 秦心心似懂非懂,那晚她听了姥爷和娘的对话,隐约晓得这番话娘或许是说过年轻时的她自己的,可是并不妨碍她牢牢地将这句话记下来。 自从娘去世后,姥爷便要秦心心做男儿打扮,开始把原先不愿传受的打猎技巧一一教授给她。娘还在世时,每当她做错了事,只要往姥爷身后一躲,姥爷就会拦住拿着鸡毛掸子的娘:“女孩儿是要宠的,心心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已经没有了亲爹,你就别总是对孩子那么严厉。你小时候,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那个时候娘总是一脸无奈地看着做了错事的自己和老母鸡似的把自己护在身后的姥爷,高高扬起的鸡毛掸子最终也只是轻轻地落下….可是娘走后,那个慈祥宽厚的老人对自己却变得越加严厉,但心心却对他生不起一丝怨恨。 自己和姥爷都晓得,姥爷留下的日子也不多了,漫漫人生,往后的日子很有可能得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了。随着姥爷一天天的老去,姥爷再也不能将自己护在身后了。没了娘,如果等往后的日子再没了姥爷,又没有求生能力的她该如何活下去?从那之后,秦心心褪下裙装,开始充男孩教养,如何安放陷阱,如何引箭拉弓,摔打搏斗…..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就到了秦心心是十五岁生日前一个月。 十五及笄,这本该是个女孩儿的大生日,即便是娘去世后,对她日渐严苛的姥爷也难得露出几分喜色,张罗着要给她庆生。便是秦心心自己也很开心,即便她早慧,晓得姥爷是为了自己好,可是没日没夜地窝在山沟沟里风餐露宿,日晒雨淋地摸爬滚打,便是个铁人也受不住,更何况是从小娇滴滴地被养大,一直到近几年才开始过上这种苦日子的她。 虽然晓得姥爷也是为了自己好,可是能中间偷懒回家喘口气那也是好的。 于是到了生日那天,秦心心提前一天便回了家重新又换上女装,姥爷还替她邀请了原先在甘水村里居住时那些交好的小伙伴们。虽说男女五岁不同席,可那是大户人家才讲究的事,他们这么个偏僻小山村倒是并不兴这个。姥爷又想着要替心心大办,因此村子里的男女老少请了许多人,热热闹闹地开了好大的席面,自从母亲去世后,向来满面愁苦的姥爷望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秦心心也露出了笑容,连脸上皱成一团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 因他们家原本就是猎户,这次姥爷又是下了血本的,秦心心的生日竟是过得极为热闹,席面之丰盛能与山下的王大财主过寿时相媲美。好在乡下也没有什么男女礼教大妨的说法,秦心心和她儿时的小伙伴们聚在一起好不热闹。在席上,有个促狭的,听说秦心心长那么大了还没有喝过酒,就拿了米酒来骗她说是果酒,“甜滋滋的,跟果汁儿似的,一点都不醉人。” 秦心心那天也是高兴,竟然没有防备,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在众人的起哄间,不知不觉连饮了数杯。谁知道那米酒跟果酒味道查不了多少,都是甜滋滋香喷喷的,入口是都尝不出什么酒味,可是后劲老大。秦心心之前又是从来没有喝过酒的,效果更大,她只记得自己之前还和同伴聊得好好的,下一刹那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晓得了。 只是闭眼前,她依稀看到有几个衣着光鲜的外乡人神情倨傲走进了她家的小院… 再睁眼时秦心心就发现自己被驾到了马车上,连后脑勺都隐隐作痛,用手一摸还能发现鼓起了一个小包。 这是…? 秦心心挣扎地想要直起身,却见着一个陌生婆子的脸凑了过来,自称是宋婆,更可笑的还说是她父亲派来接她的,她姥爷也已经同意让秦心心跟着他们走。因为赶时间,来不及等她醒来,就先带着她上路了。如今他们已经离开甘水村有七八天的路程了。 七八天,难道我睡了七八天? 秦心心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她还记得自己不过是贪杯又遇上第一次饮酒,没有什么经验,拿了后劲极大的米酒当果酒喝,就算是醉酒一两天也醒过来了,哪里会睡过去七八天? 更别说这破绽百出,荒诞至极的说辞,她对爹爹的身份确实早有疑虑,可是姥爷与她相依为命,之前偷听娘和姥爷的谈话,晓得娘和姥爷都对自己身份不明的父亲怨念极大,姥爷再如何担忧她下半生无依无靠,也不可能让这几个素不相识的人就把自己突然带走了,连个交代都没有一句。 而且她后脑勺鼓起的小包又是什么情况? 可待秦心心还想再仔细回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觉得她后脑勺顿时一阵抽痛,瞬间一股极大的信息量喷薄而出灌入她的脑海中。秦心心捧着脑袋再次痛苦地晕了过去,第二次醒来,她终于想起了另一段事实: 原来自己并不是这个时代的古人,而是来自数百年后的现代。 这是…穿越了,还是想起了前世的记忆? 上一世,她的名字叫秦心,穿越前还是个大学生,念国际关系专业,听名称是十分高大上,可是学的内容极为不接地气,毕业后就业也堪忧。 但当年秦爸爸秦妈妈替女儿选这个专业,完全是为了日后好出国。他们家庭条件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可也勉强能算得上中产阶级,秦心心的分数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因此最终定了一所中外合作大学,挂着世界名校的名字,全英文授课,2年国内2年国外。 不过如今… 秦心心不由地苦笑,穿成一个古代猎户女,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最拿手的科目却是英语,这个真是史上最没用的穿越技能了…哪怕上高职读新东方学厨师也比她这个学国际关系的本科生强了。秦心心原先也看穿越文,什么《厨神王妃不好惹》,《厨娘皇后偷心跑》题目虽然略显羞耻,可是也都是瞄过几眼的… 至于其他穿越女必备技能:造肥皂、制玻璃、改良黑火药…对她来说更是一窍不通。 这一世多了一个心字变成了秦心心,这是什么冷笑话吗?难道下辈子自己要叫秦惢? 秦心心闷闷不乐地想道。一下子觉醒了前世的记忆,她如今看什么都有些不太真实,庄周梦蝶,到底是是蝴蝶梦到了庄周,还是庄周梦到了蝴蝶? 原本十五年在邺国的生活经历突然如梦幻泡影,亦真亦假,她顿时怅然若失,无数滋味涌上心头,一下子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秦心还是秦心心了。 正是带着这种恍惚的心态,所以秦心心没有立即发难,一方面太多的信息需要整理,另一方面她也不想引起那个宋婆子的警惕。毕竟在古代,她是一个十五岁从来没有出过甘水村的无知村女,这个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自己及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姥爷怎么肯让她一个人离开,她的生父又是谁? 秦心心一边装傻充愣,一边又引着宋婆子等人对她放松警惕,不知不觉漏出些信息来… 想到这里秦心心平复了下心情,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正在这时她听见了隔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吱——呀”,接着是两个男人的低声交谈,因为隔着薄薄的墙壁虽然听不真切,可是秦心心却一下子反应过来,那两个正在交谈的男人应该就是宋婆子和老李口中的大宛人了。 秦心心竖起耳朵,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听得懂大宛语! 这到底是个什么年代?大邺、魏国、大宛?按照她那个时代的历史,确实有个魏国,可是和魏国同时期的却绝对不是大邺和大宛这两个从来没有听说过名字的政权。 想起了前世的记忆,秦心心仔细回忆,发现大邺通行的语言更像是他们后世南边的方言,反而是如今听到的大宛话有些她穿越前官方用语的发音。虽然音调仍旧是有些怪异,可是凝神细听竟然也能听懂个大概。 “靡星,你没事吧?” “没事,一点小伤,不碍事。”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没想到大哥如此狠毒,竟然派人埋伏在半路截杀,这次多亏有你…” “二哥不必说了,我们还是赶快走吧!大哥一旦动手,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呼~~噜~~呼~~噜~~”秦心心正听得专心,不妨宋婆子的鼾声突然响起,隔壁房间两个人的交谈声顿时戛然而止。 “咦,隔壁什么时候也住进了人?” “我去查下。”那道低沉的声音说。 听到这里,秦心心忍不住心头一跳:糟糕!自己只想着这驿站的墙壁那么薄,可以听见那两个宛人的交谈,却忘记了他们也能听到这里的声音,想到这里,秦心心赶紧闭上眼睛,慢慢调慢了呼吸。 深夜的驿站中,一片寂静,耳边只有宋婆的呼噜声,可秦心心在那一刻却听见了自己激烈的心跳声,仿佛战鼓擂起,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冲动,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第二章 箭阵 黑暗中,秦心心吓得不敢睁眼,可依旧察觉到有人在大量着自己,她愈加放缓自己的呼吸,在宋婆粗重的呼噜声中似乎睡得尤为香甜…… 时间过了很久,秦心心只记得她数着自己的心跳声过了一千多次,那道黑影却还是依旧静悄悄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可是那么一切那么安静,又似乎那人早已离去…但出于谨慎,秦心心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不敢睁开眼睛偷偷瞧一瞧。 直到一个男人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似乎毫不在意会不会把他们吵醒:“怎么那么久?” “嗯…也不晓得是不是装睡。”那个低沉的声音说。 另一个声音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就干脆都杀了。” 先前进来的那个人似乎犹豫了下,便也干脆地回答道:“好。” 秦心心顿时吓了一大跳,正愁不晓得该怎么办呢?突然只听一声利哨传来,弓箭娴熟的她下意识地就往榻下一滑,弯腰躲到榻边摆放的大木桶后。 瞬间只听砰砰砰数声接连响起,顿时漆黑的夜色中滑过无数支羽箭鱼贯而入。躺在床上的宋婆子尚在睡梦中,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那漫天而入的箭羽就有数支笔直地钉入她胸口,还有几支斜插入她四肢中,只见宋婆抽搐了下片刻便气绝身亡。 边上那两个大宛男子反应也极快,就在秦心心躲到木桶后的瞬间,其中一个身材更高大些快速掀翻了房间里的一张红木八仙桌,两人立刻躲入了八仙桌后。此刻,秦心心只听一个人咬牙切齿道:“他们这是要杀人灭口。” 秦心心听声音认出他就是那个说“干脆都杀了”的家伙,不由得快速翻了个白眼。 他们两人也看到秦心心翻身下榻的身影,此时看过来,另一个身形更高大些的男子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对着她露齿一笑,用大邺语怪声怪气地说:“我猜对了,你果然没有睡着。”秦心心认出原来他是之前那个讲话声音低沉的男人,回忆二人之前的谈话,可能是叫靡星这个音的人了。 秦心心转过脸去不想再理会他。 见她并不搭话,靡星便转头与他的同伴说道:“这是魏人最出名的箭阵,恐怕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并不是大哥想要杀我们,而是那群魏人,只是没想到他们那么大胆,竟然敢在邺国的地盘上动手!” 另一个男子阴沉着没有说话,既不赞同也不反对。 就在他们说话间,箭支并不停歇,依旧不停地鱼贯而入,咻咻咻的射入屋内。形势虽然危急,可秦心心却逐渐镇定下来,在她想来总好过刚才闭目待死的状态,如今虽然危急可是毕竟不是针对自己的。 熟谙弓箭的她听见靡星提起“箭阵”稍一思索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箭阵”虽然可怕却不是必死无疑的局,只要是用箭,那么箭袋里的箭总有用空的那一刻。 这里是邺国领土,即便那些魏人再嚣张,也不敢大军压阵,因此来的人虽多,但也不会超过百位,按照秦心心估摸着箭雨射入的密度,估计也就是个几十人的队伍。 那么趁着他们箭袋中的箭支用尽,更换箭袋的功夫恐怕就是自己所等待的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秦心心定了定神,努力又缩小了自己的身形,尽量全部蜷缩在木桶后。 那边靡星也对着他身旁的男人低声交代了几句,却也是打着相同的主意:“二哥,待会儿你趁着他们换箭袋的功夫杀出去,我掩护你。” “三弟!”靡星的二哥急了,但只来得及叫了声,就见着漫天的箭雨突然稍稍有些稀疏起来。 靡星立即轻推了下他二哥贺令图,便立刻抽剑,挽出一个密不透风的剑花,一脚踹开房门,破门而出,飞身迎了出去,外面顿时响起来厉喝争斗声。 电光火石间,趁着靡星引开了外面众人注意力的一瞬间,秦心心毫不迟疑,一个打滚从边窗抢先鱼跃而出,竟与贺令图落前后脚一起跳出了房间。她此刻来不及去想靡星和贺令图是什么身份,竟然会引来魏人出动如此多的人手要来杀人,不过这两人再是什么厉害的身份,也不及自己的小命重要,她毫不犹豫,咬牙便跑。 那些刺客自然也不是瞎子,虽然靡星引开了大半敌人,可是尚有几个仍旧埋伏在客房外,靡星的二哥先出了房门,秦心心跟在后面。也是秦心心命不该绝,趁着那几名刺客凑上去围攻那人时,她仗着自己身材瘦小,又不是那群杀手的主要目标竟然趁乱逃开,慌忙之间只来得及匆匆一瞥:那两个大宛男子身手竟是非常不错,尤其是最先跑进自己屋里的那个男子,以一抵十几,先前还受了伤,竟是丝毫不落下风,甚至逼得那些魏人没有时间再形成箭阵。 不过也是,箭阵这玩意一旦被人近身那几乎是废了大半,而后面跟着自己一起跑出来的男子也不弱,与剩下的几个刺客势均力敌,以至于没有人其他人来追击秦心心了。 她回过神不再去想那两个男子,反而定神思索了片刻,便瞬间有了主意。秦心心在丛林里学的身手,又仗着自己的身材瘦小善于藏匿,一路摸索,便有惊无险地躲进了驿站的马厩里。秦心心想的明白,黑灯瞎火的野外,自己仅凭一双腿是断断逃不远的。 不管最后是那两个人大宛人胜利也罢,还是魏人赢了也好,在邺国的官驿上做出了这样的惊天大案,驿站里死了那么多人,他们断不会留一个活口的。那两个宛人身份可疑,至少绝对不是老李叔口中大宛使团里的两个斥候那么简单。为了掩盖身份,到时候不管是宛人还是魏人恐怕都要对自己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秦心心打了个哆嗦。不过好在穿越前,她作为那所中外合作名校的学生,有机会参加了一个海外学习交换生项目,2年国内学习+2年去x国留学。而运气那么好,地广人稀的x国当地有个交好的同学家中竟是开马场的。因此那一年寒假,正好赶上春节来回机票价格太高,又是x国旅游旺季,所以秦心干脆放弃了回国的机会,选择留在x国,蹭了同学便利,在那一个月天天和同学一起泡在马场,帮着同学家照料马匹,打扫卫生抵消在他们家学习骑马的费用。 原先她还觉得自己学的这个专业没用,可是好巧不巧,专业和最擅长的英语是没用了,可闲时冲着好玩学来的马术竟然在这生死攸关的时节派上了用场。 看来果然得老话说的对,技多不压身。学到手的本领从来不嫌多,谁也不晓得会在什么地方就用到了。 这一刻秦心心真是无比庆幸她那时为了省钱而留在马场半工半学的决定。 那些刺客将重心放在了前院,倒叫她顺利溜了后院的马厩之中。借着一点月色,以及前院里传来的火光,秦心心一眼就看上了马厩里的两匹高大骏马。当头的那一匹通体雪白,一根杂毛也无,四肢修长健壮;另一匹毛色黝黑发亮,雄伟高昂,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亮,炯炯有神。两马立在驿站的群马中如同鹤立鸡群,一看便知不凡。 秦心心稍一思忖便想到这两匹骏马应该就是那两个大宛人的。宛地多草原,常出千里马,那两人出身不凡,胯下所骑骏马自然也是非同凡响。她一下子便对那两匹马起了心思,想着黑夜中骑黑马更不易被人发现,于是小心翼翼地贴近黑马,一个翻身跃上,正准备往下一落,准拟稳稳当当的便落上马背,岂知那黑马感到背上的不是原主,顿时前腿突然腾空,长嘶一声,竟是如同人一般直立起来,还没来得及坐稳的秦心心瞬间摔落在地上,竟是桀骜不羁的很。 她不甘心地爬起来,本来还想再上,可是那黑马发出的声响已经惊动了前院的刺客,秦心心恐怕有人马上要来,当下不再迟疑,这次目标换成了白马再次翻身上马。 好在这白马似乎比黑马温顺许多,并不认主,只是微微甩了甩头便让秦心心稳稳坐住了。她解开缰绳,轻轻吁了下,这白马竟是极通人性,也不用吆喝鞭笞,便伸开四蹄,趁着夜色跑出了驿站,之后更是在黑夜的官道中奔行如飞,秦心心只觉路旁树林犹如倒退一般,不住从眼边跃过,更妙的是马背平稳异常,绝少颠簸起伏。不到一盏茶时分,便已驰出十余里之遥,将那驿站中的腥风血雨甩在了身后,秦心心只觉得黑夜中凉风习习,草木清气扑面而来,再也闻不到半点血腥火烛之气,不由地长出一口气:可算逃出来了! 可是对于接下来要去哪里,秦心心不由地有些踟蹰。 秦心心最先想到的就是她得回甘水村去找姥爷,不管自己认不认那个生父,最挂念的还是把她养大的姥爷,弄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下定了决心却忽然一呆:她发现自己前十五年还真是活得浑浑噩噩,比个后世的小朋友还不如,竟然不知道这甘水村在什么县什么城! 如今离开甘水村坐着马车满打满算也有十余日了,按照脚程这甘水村可能在这个邺国的任何一个角落。 古代不必现在信息发达,若是自己能说出甘水村在什么县什么城说不定还能找找,可是未觉醒前的秦心心一辈子都没出过村,更不晓得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根本不晓得除了甘水村以外的地名。 秦心心忍不住一阵头疼,好不容易摆脱了秦府的人,可绕来绕去,难道最后自己还是得去陪都满城,找那个传说中的父亲问个清楚?至少她还是晓得那个宋婆子出身大邺礼部员外郎府上,他既然能派人来甘水村接自己,那么一定知道甘水村在哪里了。 既然心中已经有了计划,不管前路如何,秦心心总算找到了一个目标心中逐渐安定下来,惊慌了一个晚上,在凉风的吹拂下,她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就这样趴在马背上沉沉睡去… 第三章 白马 第二天早上,秦心心在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中醒来,身下一晃一晃的,不晓得什么时候白马已经醒来,驮着她走到了一处密林中,放眼望去皆是排列紧密的参天大树,按照地形来看他们应该是入了山林。只是不晓得白马为何驮着她到这里来? 秦心心按了按有些发胀的脑袋,她睡着前明明是沿着往陪都满城的官道行进的,就是不晓得为何这白马要到这深林中。好在秦心心自小也算在山林总长大,虽是头疼但至少不怵,按照姥爷从前教的方法:大树的阳面,即朝南的方向枝叶比较茂盛,而阴面,即朝北的方向枝叶比较稀疏,很快就确定了方向。 她提起缰绳试图带着马儿沿着南边走回官道去,可不知怎么的,之前一直于她心灵相通的白马这一次却不服管教,只在原地呆滞了下很快就用力摇晃了下脑袋,鼻子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没过一会儿就继续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密林深处奔去,甚至越跑越快,饶是秦心心用力扯住缰绳叫停都没办法让它缓下一个步子。 很快秦心心就发现了白马不听命令的缘由,见此也只能感慨:命运弄人… 原来这白马并不是不认主冷,只是脾气太好。原先任她骑,那是没有见着真主,也不知道是如何寻到了原主的气息,竟然循着味道重新又把她带回了那个大宛人身边! 电光火石间,两人四目相对,皆是发现了彼此的踪迹。那个靡星二话不说,直接向她飞身扑来。 秦心一个铁板桥就向后倒去,堪堪避开了他的攻势,没想到胯下的白马却是个扯后腿的,看见主人扑来,不闪不避,反载着秦心心又朝着原主人快乐地跑去。秦心心晓得现在不下马也不行了,当机立断翻身下马。她才一楼地就反应过来,那个靡星比之昨夜在驿站里初见时身手和反应速度都差了许多,不然以他昨晚独斗十余死士的本事刚才那一下她是怎么都不可能避过去的。 想通了这节,秦心心心中大定,然起一丝喜意:那个宛人必定身手重伤了!此刻不过是强弓之末,自己不比怕他!甚至还有与他有一战之力! 谁知那个宛人看见刚才还仓皇逃窜的女孩突然立住不动了,对着他还露出几分不怀好意地神色,就明白过来自己一上来就强攻的掩饰被那个邺人女孩给看穿了。不过他并不惊慌,用并不标准的邺国语对秦心心说道:“想试试?” 秦心心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听得懂大宛语言,因此也用邺语回他:“试试吧。” 两人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两人竟是一起出手! 秦心心胜在身手狡黠,又睡过一觉,此时正觉体力充沛,而靡星身负重伤,足足搏命了一整晚才从那群刺客手中脱身而出,因此两人飞快交手间竟然还能打了一个平手。 靡星越打越是对这个邺人女子感到吃惊,他在大宛被称为“草原之狼”,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哪怕身受重伤可别说一个弱龄女子就是一个成年男子都不一定会是他的对手。来之前不是说邺人柔弱,不善功夫,因此才会被魏人打得丢盔弃甲,国将不国,连首都都丢了,因此邺人皇帝才急急忙忙地发信求援,哪怕是开出再离谱的条件他们也要请他们来合击魏国吗? 而另一边秦心心也不由地对这个宛人的狠劲吃惊,她看着对方胸口的衣服上正不停地渗出血水,手臂双腿上也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额头挂着豆大的冷汗,可见他是拼着多大的毅力再咬牙坚持。秦心心只晓得自己要是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早已撑不住晕了过去,这个宛人竟然还死撑着和她招招搏命,丝毫不顾及自己的伤口。 打到这里秦心心和靡星两人都有些后悔了,又不是死敌为什么一见面就要动手呢? 唉,都是错估了对方的本事,以为能一招制下再谈合作,可谁知到了如今这个田地,二人动起手来都不留情,只怕得要一个人倒下才行了… 秦心心想到这里,突然听见树林外突然又传来声响,“这里有血迹,肯定是往这边跑了!” “搜!”另一个声音喊道。 不好,是昨晚那群刺客,竟然阴魂不散! 秦心心和靡星两人齐齐停手,对视了一眼,竟然又是不分先后地一起卧倒在茂密的树丛后面。 秦心心刚一趴下,突然就暗自叫遭,那匹驮她来的白马还在边上,那么大一匹骏马不好掩藏,恐怕马上就会走漏他们的踪迹。谁知道还没等秦心心有什么反应,就见到那个靡星对着白马打了手势,白马竟似能通人心般,回望了他们两个一眼就撒开蹄子轻轻跑开了。 秦心心忍不住大吃一惊,这也太神了! 宛人驯马果然有一套! 秦心心的惊讶并没能保持多久,白马跑开没一会儿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个黑衣刺客背靠背地从树丛中走出来,只见他们极为小心地边走边拿着刀剑不住地往草丛里刺砍。 她顿时忍不住眉心微微蹙起,照黑衣人那样仔细地搜法只怕他们二人靠着草丛的掩护也藏不了多久。 秦心心刚冒起这个念头就只见眼前寒光一闪,刀锋如电刚好从她眼前滑过,她紧紧抿住自己的嘴巴,哪怕心跳得如雷击一般,也不嘴里漏出一丝声音来。 刀锋没有刺中任何东西,又瞬间收了回去;秦心心紧张地吐出一口气,可还没等她的心跳缓过来,又是一刀快速地刺来!这一次她看得仔细,竟是朝着那个大宛男人身上去的。刀口从他身上滑过,恰好碰到他的伤口,可那个男人竟是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全身纹丝不动,仿佛那一刀根本没有滑过他的伤口一般。 秦心心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谁知那人的目光也正好朝着自己看过来,两人目光交汇,秦心心这才看清楚了他的脸,高鼻深目,典型大宛人的长相。只是匆忙一瞥,可后来回忆起来,那个男人面目逐渐模糊,却依旧记得那双眼睛灿若寒星,似一潭深水,什么都看不清,却又能将整个人的灵魂吸进去。 她的心口震了震,忙撇开眼去,却没想到这一次那刺刀竟是朝着自己来的,秦心心学着那男人的样子,绷紧了身体,虽然是一刀刺中可是咬着牙不敢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眼角瞥见那个大宛男人的目光射来敲向自己,微微露出惊诧的神情,虽然新被刺开的伤口还是疼得要命,却也免不了内心中扬起几分得意。 那两个刺客遍寻了下终究是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秦心心只听见其中一个人说道:“这里没有,我们换个地方去找吧。” 听到这句话,秦心心和那个大宛男人具是心头一喜,只见另一个刺客点了点头,那两人正要转身,突然就听见那个点头的刺客突然指着之前刺中秦心心和靡星的持刀刺客说:“等一下,你的刀头上有血!” 持刀的刺客举起刀看了下,又拿手指轻轻捻了下,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谨慎起来:“血迹还没干,是刚刚刺中的,他们一定就在这片树丛里!” 秦心心闻言顿时一片心如死灰,第二次他们还能这般好运地逃过吗? 第四章 同命相连 秦心心内心倍感焦急,她微微侧过头去想看看那个和自己“同命相连”的男人有什么好主意不成?却见到他朝自己微不可觉地摇了摇头,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似乎还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 秦心心不明所以,只见靡星悄无声息地从怀中掏出一口黑黝黝口哨似的家伙,放在嘴巴作势轻轻吹了下,唬得她吓了一大跳,可吹了半天那个”哨子“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秦心心正迷惑不解着,没想到却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边跑还边发出”吁~息息~” 远处顿时传来了喝骂追逐声,没过一会儿又有口哨声长啸而起。 那两个刺客听到马鸣声时就停下了脚步,等口哨长啸时,其中一个更是焦躁地:“不好,主子那边遇到了敌人,召我们过去帮忙。” 另一个刺客愤恨地朝着秦心心他们躲藏的草丛里扫了一眼,却知道一时半会儿时绝对不可能再那么大一片灌木从中将躲藏的人找到的,只能不甘心地道:“算了,走吧!你也知道上次那个阿三听到主子召唤时没有及时赶到的下场了。” 两人目光对视了下,便快步撤离,朝着口哨和马鸣声传来的方向离开了。 望着他们俩个人离开,秦心心终于长出一口气,好在是有惊无险。冷静下来,她也一下子想明白了那个大宛人吹的口哨。 感谢未来信息化发达的作用,她在现代就听说过有一种“狗哨”的存在,因为狗的听觉频率高于人类,所以有种特定的唤狗哨子发出的声音是只有狗能听见而人类听不见的。想来那个大宛男人吹的就是类似的哨子,只不过召唤的对象是那匹白马.... 想到这里秦心心不由得心中记挂起那匹骏马,也不晓得它如今怎么样了?那样神骏,那样通人性,虽然只驼了自己一个晚上,还半途“抛弃”了她,重投原主人的怀抱,可是秦心心却丝毫不舍得怪罪它.... 想到这里,秦心心难免也想起白马的主人,她侧过头去看那个人,谁知他却对自己做出一番挤眉弄眼的怪模样。秦心心见了不觉生气,动作也不妨大了点,她正准备慢慢起身和他再好好“说道说道”,谁知道那个男人眼中突然露出绝望的神色... 就像野兽突然有了感知危险的本能,多年狩猎的经验也让秦心心顿时心中一空,身体已经在她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作出了回应,可是还是太晚了..... 两双大手突然从天而降,一个人扯住她的头发,一个按住她的双手就这样将她从草丛里拖了出来.... 秦心心来不及反应就被人狠狠地掷在了地上,摔得头晕眼花。她还想挣扎,就见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已经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一动就在皮肤上割开一条血痕。 “晦气!”其中一个黑衣刺客怒骂道,“竟然不是那头肥羊,还以为能抓到他去主子面前立一道大功呢。” 另一个粗壮些的黑衣刺客却有些淫邪地朝她笑了笑:“你别说,倒是个长得不错的小妞,看来是昨晚驿站走脱的那个娘们,听驿站里做内应的小李子说她还是邺国大官家的小姐呢。”说着他的目光在秦心心之前就被割破衣襟而露出血痕的皮肤上如毒蛇吐信般上下打量了下:“倒是一张好皮子!他们说邺国女子皮肤细腻,又白又滑真是不假。” 秦心心听了直欲呕吐,她身在甜水村也曾听过边疆战乱,魏人常有在边关打草谷的习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丁壮毙于锋刃,老弱委以沟壑,财畜殆尽”。但甜水村一贯隐于邺国腹地,群山环抱,自给自足,虽然晓得魏人在邺国土地上横行霸道,作威作福,可以她一直以为离自己极为遥远,没想到前世的记忆复苏后第二天就要遭受这样的奇耻大辱。 前头说话的那名刺客倒是没有那么露骨,反而拦住了他:“你干什么,如今走脱了那只肥羊,又误了主子的召唤,我看我们还是速速归队吧,希望能靠这个女人让主子熄熄火。” 秦心心反应过来,他们也是灯下黑,直怕倒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要抓的那个大宛人就躲在自己藏身处的附近,只是满心失望之余一个想拿自己泻火,一个想拿她去讨好那个不知什么来头的“主子”。 秦心心微微沉吟了下,她要不要把那个大宛人藏身的位置供出来?反正他受了重伤也逃不了,或者拼一下,自己可以借着那个大宛人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跟昨晚一样故技重施再次逃离?可是不晓得为什么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刚才那两个魏国刺客出现前他挤眉弄眼焦急提醒自己的模样,虽然...虽然他也不一定是好心....也有可能是怕自己被抓到后也牵出他来.... 可是秦心心不晓得为什么最终似乎是认命了般仰天躺在了地上,不发一词。 看见秦心心被抓后就绝望地似一滩软泥般卷缩在他们脚盘,那两个刺客也渐渐放下了警惕心。这个时代的男人,似乎总是不大瞧得起女子,仿佛她们不是人,是个可以随意丢弃的物件似的,也似乎觉得她不过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弱不禁风的官宦女子,因此当着秦心心的面便毫无顾忌地说道:“主子不近女色。她一个邺国女人,知道什么,把她送去给主子,最后也只是咔嚓一刀,倒是暴殄天物了。只怕主子仍旧要以办事不力的名目治我们,我看还不如先女干后杀,到时候直接把她的头砍下来,给主子说是遇到大宛来救援的女探子了。反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既然遇到的点子棘手,主子怎么说也会对我们宽容三分。” 听了那个淫邪男子的话,另一个刺客似乎也有些动心了,不由得奉承道:“高,大哥实在是高啊!嘿嘿嘿...我们摆弄她的时间越久岂不是说我们遇到的点子越棘手?啧啧,邺国高官的女儿这滋味我还没有尝过呢?” 秦心心虽然看似已经认命,全身化作了一滩软泥般躺在地上任人欺凌,可是她却绝不是就这样肯束手就擒的性格,双目似乎呆滞如死鱼,可是大脑却拼命地在转动: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即便死也得拉个垫背的,绝不能让这两个人好过。 她从现代穿过来,绝不是邺国那些古代视贞操如性命的女子,难道要让他们得手?等那个男人最放松的那一刹那再一记绝杀,可是还有另一个人在旁边虎视眈眈,一个人在她身上翻云覆雨时,另一个人会不会在一旁警戒?. 经历了刚才那一段,秦心心对这两个人魏人的下限不抱有任何一丝侥幸。 糟糕,这一局到底该怎么破? 突然,她的灵光一闪! 第五章 羁策任蛮儿 这两个男人会不会是同刚才一样也是在布局? 就像假意交谈,让自己以为他们已经离开,然后突然出现将发出响动的自己抓个正着? 那么现在? 这是一个设给大宛的套子? 计中计? 连环套? 让他以为他们就是被精虫上脑的糊涂虫,说不定刚才他们撤离是去搬援兵去了? 那个大宛人不出来自己会怎么样? 别激动,稳住,一定要稳住! 如果真的有援兵,他们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自己野合吗? 想到这里,秦心心忍不住朝着那个大宛人躲藏的方向轻轻地对着他摇了摇头,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罢了罢了,就当还了你当时提醒我的那一份恩情了...是我自己笨没有反应过来...希望你别那么笨了... 秦心心的眼角终究是有一滴泪水滑过,她见着那两个刺客已经开始在她面前嬉笑着脱下裤子,就在这时突然那个大宛人从草丛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出,一把抓起那个刺客因为解裤腰带而丢在一旁的大刀,寒光闪过人头落地,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秦心心还没有来及眨眼睛,那个刺客的手还提着裤子,脑袋却已经落到了地上... 秦心心叹气: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另一个黑衣刺客见到同伴在转瞬之间就身首分离,似乎也大受震撼,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长啸了一声,顿时树林外又有四五个人快速奔跑进来。 见到过来援手的敌人,秦心心和靡星对视一眼,却见到两人双目之中都有喜意。 秦心心心下暗叹:看来他早以猜到对方也叫了援军可是仍旧肯跳出来救我,算了,今日就留在这里和他同生共死吧。 不过好在那两个刺客大约是怕自己和那个大宛人趁着他们离开时跑了,因此只来得及叫来四五个帮手。而晓得自身实力的秦心心和靡星都晓得,若是来的就只有这几个人他们还有一搏之力。 只不过见到靡星这番快如闪电的身手,秦心心忍不住心下感慨:原来刚才和自己交手,他还是手下留情了,估计只是想把自己制住,并没有使出大杀招。也难怪昨夜,他能护着他那个二哥从驿站的层层包围中脱身而出,他受伤了都有这样的本事,想来全盛时期自己恐怕在他手下走不过一两个回合就得人头分家。 但如今...那个人受了那么重的伤,又鏖战了一整晚... 秦心心抿了抿嘴唇,打算继续躺在地上瑟瑟发抖做柔弱状,希望到时候能被她抓到个机会来个出其不意。 好在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大概除了靡星外,谁也没有会想到那个差点被强了的邺国女子会功夫,甚至身手还不弱。毕竟在魏人的认知中,邺人柔弱,别说女子就是男子都是跟小鸡仔似的一碰就倒。 靡星斩杀完第三个刺客后,那具尸体就摊到在秦心心的身边,而他倒下时手里恰好拿着一张弓。 魏人擅箭阵,这是秦心心昨晚第一次听说的;但这些魏人恐怕也不晓得,秦心心也尤擅弓箭。如果是刀剑棍棒这类兵器摆在她眼前,她恐怕还得秫一秫,毕竟从前都没有接触过。唯有弓箭,自从娘亲去世后,与她日夜不离身的也就是这个“小伙伴”了。 翻身, 抄弓, 握箭, 跪姿, 引弓, 满弦, 箭出, 正中后心! 啪~啪~啪~ 三声箭毕,三人应声倒下。 倒不是秦心心真的箭术真有那么高明,能箭箭命中,招招毙命;而是她和靡星配合地极好,一个近战一个远攻,在靡星的招数下一旦分心必死无疑,但若是不去管秦心心的箭羽也一定会被击中,然而瞬间被靡星的刀砍中。 所以你想被射死还是砍死,或者刀箭齐下? 秦心心也没想到自己能和那个大宛人配合得如此默契,她的箭配上他快如闪电的刀,竟是很快清场,后面赶来的五个人也不过是千里送人头,早知如此他们还小心翼翼地躲什么啊? 等敌人纷纷倒下,秦心心快步朝着那个大宛人走去,一起经过生死之劫,似乎对异族的戒备心也放下了不少。秦心心迎上去,由衷地赞道:“你的刀法真不...“她一个不字还没说出口,就看见那个大宛男人对她裂开嘴无声地笑了笑,就啪嗒一声扑进她的怀中彻底的晕了过去.... 幸亏秦心心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他,在他的背上一抹湿哒哒、黏糊糊的,已经全是从衣服上渗出的鲜血.... 啊!原来...原来并不是她以为的二人联手,就能横扫千军,而是他以命相搏,置之死地的强撑... 所以其实...你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对吗? 第六章 洞中 靡星从昏迷中缓缓醒来,先是缓缓动了动手指,逐渐感觉到了全身的力量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才慢慢睁开眼睛,抬眼发现自己似乎是身处在一个昏暗的洞穴中。他赤裸着上半身,之前的伤口已经被妥帖的包扎起来了,而包扎自己用的布仔细看应该就是从他原先穿的那件中衣上撕下来的。而他原先穿的那件裘皮外袍则被当成了垫背,一半压在身下,一半盖在身上,半点都没有浪费。 不远处,一个窈窕的背影倚着篝火,抱膝而坐,垂着头一点一点的,似乎马上就要睡过去却依旧倔强地不肯进入甜梦之中,因此与那恼人的睡意还在顽强地搏斗着。 看到她那个样子,靡星不觉想起他自己小时候每逢要学习邺人的文字似乎也是那么与瞌睡搏斗着,不觉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来。 似乎是心有所感,秦心心恰好在此时突然扭过头来,两人再次四目相对,靡星嘴角挂着的一丝笑意还没有收回去,恰好被她撞见,也不晓得为什么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收敛了唇角,只对她轻轻地点点头,用邺国语说:“歇~歇~” 这一次轮到秦心心被靡星怪模怪样的声调逗得发笑,于是换成前世她最习惯的语言说道:“算了,还说大宛语吧,我听得懂。” 靡星闻言对着秦心心爽朗一笑:“果然你是听得懂我们大宛话的。” 他接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秦。”秦心心说完顿了下,按照这个年代的礼教,女孩子似乎并不应该将自己的闺名告诉给一个陌生男人听,即便她之前的举动也并没有多少符合这个时代对女孩子的要求,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靡星见她只说了姓就不再说话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在出使邺地之前也学习过这边的礼仪,于是对着秦心心点点头:“秦姑娘。”又指了指自己:“靡星。” 秦心心亦颔首。 两人都不是什么外向的性子,互相通报完姓名就冷场下来。 秦心心正绞尽脑汁地想该再说点什么,就听见靡星突然用极为认真的语气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秦心心略一思忖,便明白他指的的是自己和靡星互为异族,而且自己听得懂大宛语的话,昨晚他和他那个二哥的对话分明也是没想过要留什么活口的。当时他晕过去了,毫无反抗之力,自己如果是心狠手辣之人,为了以绝后患都应该再给他一刀;而即便不杀他一走了之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不过秦心心抬眸望向他,眼底一片澄澈,语气淡然:“那你为什么又救我?” 靡星刚想辩解,如果自己当时不出手他们一定也会想其他办法逼他出来,甚至女干杀秦心心后一样会对他动手,哪怕时间紧迫以这班魏人的心狠手辣,如果知道他在那片灌木林中,甚至放火烧山也是会做的出来的,因此还不如拼死一搏....更何况刚才两人的交手,让他对秦心心有信心,这个给他意外的女人,也一定会给那些魏国刺客一个意外的惊喜。 不过这些话涌到嘴巴,他又咽了下去,对于那样一个聪明透彻的女孩似乎又不用说的那么明白。她也许懂,也许是故作不懂,或者是别的什么缘故,让他自己都不明白... 靡星看着秦心心的眼睛,双眸中似乎有星光闪耀。他想起原来怎么都记不住的一句邺族语言:“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原先只觉得这句话狗屁不通,又绕口的很,果然是邺人那种肚子里绕圈圈的才会说的话,可此时不知怎么的突然冒出来,用在此时竟是这样绝妙无比。 秦心心只觉得那个大宛男人似乎愣了下,然后再一次郑重无比地用邺语低声说了声:“鞋~鞋~” 这一次秦心心没有笑话他的语调,只是微微笑了笑:“也谢谢你。”其实靡星不晓得的是自己的门户之见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重。 她来自于一个早已民族大融合的未来,甚至如今听到大宛语比听到邺语还要亲切,那才是她用了一辈子的语言,秦心心记着从前听她上辈子的祖父提过,他们家虽然这一代居住在南方,可是早几代也是因为北方战乱因此迁居到江南的。更别提,她出国前还曾因为好玩和同学一起去验过那种可以追溯到n代前的dna,从北方迁徙到江南的她,和世代居住在南方的好友竟然都有少数民族的血统。而上一世她的容貌也不是如今这幅清秀可人的长相,五官轮廓还要更深一些,整个人要看着也更大气高挑些,反而有些贴近靡星的模样。 不过这辈子也做了十五年的邺国人,从小听着可以止小儿哭的魏国大宛故事长大,要说对他们两国的戒备怀疑之心也是有的,却不像这边土生土长的人一样觉得大宛人深有成见,只觉得他们是茹毛饮血,荤素不忌的野蛮人。 好在如今,邺国与大宛之中暂时还隔着一个魏国,两边目前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暂且还是同盟的关系,虽然这个“同盟”还是邺国主动扒上去的,不惜上供百万贯税赋,和亲嫡长公主以及数百陪滕,以求换来一息苟延残喘。 不过秦心心却看得明白,如今有魏国拦在中间还好,等魏国一灭,邺国直面比魏国还要凶狠百倍的大宛铁骑只怕亡国会来得更快。魏国和邺国交战数十年,虽然邺国丢了大半国土和首都,可是魏国也久沐邺风,魏国整个上层阶级也被同化的差不多了,同样喜爱上了邺国的锦衣玉食,华服珍宝,宫廷之中靡靡华奢之风渐盛,逐渐丢失了原先骁勇善,能征善战铁血作风,可大宛却如旭日东升,挟雷霆万钧之势,摧古拉朽,势如破竹欲将这这片天下都作为他们的牧场。 说来可悲,唯今也只能希望魏国还能再多撑几年吧,这样邺国才能在两国之中找到机会左右逢源,苟延残喘罢了。 秦心心还在想着三国之间的关系,就听见靡星开口问道:“我晕过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秦心心反应过来,明白他还在担忧魏国的那些刺客,正要开口,就听见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第七章 走山 “轰隆隆~”雷声由远及近,炸开在二人耳边,不稍片刻倾盆大雨就落了下来,暴雨如注,瞬间就将他们谈话的声音盖了过去。 秦心心稍稍放大了些声音,对着靡星说道:“说来还是要感谢这几天的大雨呢!” 为了能听得更清楚些,靡星下意识地也往秦心心的身边靠了靠,等他察觉过来已经鼻息已经能闻见秦心心身上淡淡的女儿香,一时不由得怔住,又稍稍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靡星的这些小动作,秦心心并没有注意,亦或者注意到了也没有放在心上,仍旧是自顾着讲了下去:“你跌倒在我身上,浑身滚烫,好在那几个刺客都被你杀了;剩下那些人大概还没来得及接到消息,又或者被你的白马给引走了。不过,我当时也只能想到先拖着你离开那里,没想到运气竟然不错,走到半道竟然被我找到这个山洞;我们躲进来不久就开始下起了大雨。” 秦心心沉吟了下继续说道:“算算日子,其实江南的雨季确实也差不多要到了,大雨把我没来得及处理痕迹都冲刷掉了,外面那群魏人可能不了解这儿的雨季。前几日还能听见他们在附近搜索时的抱怨声,不过这几日连个人声都听不见了。” 秦心心又顿了顿:“还有....“她指了指洞口。 靡星朝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却发现原本该是透亮的洞口如今却被一块巨石给堵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零星些许光亮来,因此整个山洞里全靠秦心心支起的篝火才能看清。 “这是...?“ 秦心心叹了口气道:“成也大雨,败也大雨。不晓得你们大宛有没有遇到过走山,反正我们现在是遇上了。因为这场走山,魏人如今已经全部撤走了,而我们也被困在这个山洞里了。” 秦心心口中的走山,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山体滑坡”,她也不晓得自己是走了什么狗屎运,靠的这场突如其来的“走山”魏人死伤大半,这场对靡星兄弟的刺杀一无所成反而折损了大半人手,不死的那些人也只能无功而返。不过秦心心他们却也被一块山上的巨大落石给严严实实的堵在了这个山洞中,只怕大雨停歇前暂时也没人敢进山来救他们了。 听到秦心心这样解释,谁料到靡星却极有信心地说道:“不会的,你们邺人胆小或者不敢进山,但是有二哥在,他一定会带着我们大宛的勇士回来找我的。” 秦心心见他自信地模样,只好再解释给他听,如今落雨不止,走山可能会再次发生,甚至还会遇上更为严重的出龙(泥石流)垮山,这些来自大自然的灾难,即便是大宛铁骑遇上了也只能听天由命,没有任何办法。 秦心心的一番话说得靡星皱眉不止,听她说完,靡星便问道:“那这场雨,你说的这个雨季大概要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秦心心叹了口气:“半个来月吧?” “半个月,那我们被困在山洞里吃什么?等等,现在距离我昏过去的那天过了多久?”靡星的语气中微显惊诧。 “过去了三四天吧。”秦心心说完,指了指洞口角落堆放的一堆骨头说道,“这几天全靠了这个山洞的原主人。说起来,你能那么快好起来,说不定也得感谢它。” 靡星走过去一看,依稀辨别出是一条巨蟒的尸骸。 秦心心淡淡地说:“蛇肉炙烤果腹,蛇胆生吞清热解毒。另外,落下的巨石虽然堵住了山洞,但雨大风急,外面还是有雨水还沿着石壁流进来,我拿洞里的藤蔓编了器皿盛水,勉强也够了。” 靡星见秦心心说的如此淡然,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心头对她更添疑惑。别说素来以柔弱贞静为美的邺国,纵是他们大宛女子,上马杀敌不输男儿,但光看到这种蛇虫鼠蚁她们大多都会吓得惊叫连连,再加上回忆起过往种种,又想起那日魏人说的她是邺国官宦女子,心中更是不解,于是有心问道:“你不怕吗?” 秦心心斜睨了他一眼,已然瞧出他的心头疑惑,知道这件事只怕瞒不过去,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因此遂把自己原本是猎户出身并生辰及笄那日亲生父亲的仆人突然寻来,等自己醒来后发现姥爷不见踪影,她已经人在半途中的事删删拣拣,挑了些不怎么紧要的讲了,当然也隐去了她还是穿越的记忆。 秦心心又怕他要追问自己为什么会讲大宛话,于是忙岔开话题问道:“你一路从北方入境,可曾听说过甘水村这个地名?” 靡星认真回想了下,其实他出使邺国,来之前早就研习过邺国堪舆图,一路上也确实留心地形,与他们大宛的邺国堪舆图互相印证,不过甘水村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实在无足轻重,靡星想了半天也只能抱歉地摇了摇头,他见到秦心心脸上黯然地神色忍不住安慰道:“不急,等我与使团汇合,我叫邺国的官员帮你打听。” 秦心心见他谈及邺国的官员如同自家的下人般随意,心中更是一紧。可笑邺国皇帝与朝廷还想着求大宛救援,只怕到时候是开门揖盗,引狼入室。 不过她面上仍是对着靡星笑吟吟的,只道:“那先谢谢过了。”心中却想,这个靡星指派起我朝官员的语气那么自然,再联想到做完魏人对他兄弟二人的追杀,他们的身份只怕也不仅仅是个大宛使团的斥候了,这番乔装打扮入邺,恐怕也没安什么好心。 秦心心见着靡星醒来心中终于松开一口气,再这番半真半假,互相试探着的对话完,原先那点生死守望相助时产生的感激之情渐渐淡去。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如今命保住了,就该愁之后的事了。 靡星听她叹气,以为她仍在思念她失踪的姥爷,虽然按照他的分析,她那个姥爷估计早已凶多吉少。不过靡星不愿秦心心再过伤神,便笑着问她:“蛇肉还有吗?我有些饿了。” 秦心心回过神来,忙去一边端出几段已经烤熟的蛇肉干来:“是我不好,忘记你已经饿了好多天了。这几天因为你一直昏迷不醒,除了头一天喂你喝了点蛇血、又吃了蛇胆外一直没有进食。” “我怕蛇肉不好保存,就将它们都烤干了存储去了。不过也不能给你多吃,一来刚醒来不易消化,二是还有半个月也不晓得能不能靠着这点蛇肉撑下去了。”秦心心说到这里声音又低沉下去。 突然有一双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语气郑重而又温柔:“放心,会有办法的。” 秦心心抬头,见时靡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靡星也意思到自己的行为有些逾矩,忙松开了手,道歉说:“抱歉,我一时...“ 秦心心正想摆摆手说不用,就听见靡星问道:“冒昧了,其实我刚才就想问的,来之前他们就告诉我邺国女子最重名节,别说像我们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是见一面都是要负责的...那我要不要...对你...负责?” 第八章 身世 秦心心闻言吓出一身冷汗:“不,不,不!那是高门大户的小姐们才讲究的一套,我一个猎户家的女儿,从小就漫山遍野的瞎跑。你别担心,见过我脸的男子没有百个也有十个,村口的张大叔王大伯李爷爷秦哥哥都是看着我长大的;还有什么肌肤之亲,那个从小的玩伴狗蛋、二宝、大壮都是被我拿手揍过,拿脚踹过的,要说负责还轮不到你。” 靡星被秦心心的一番说辞逗得发笑,也故意吁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不过心底却不知为什么闪过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好在这点涩意并不明显,如同雨滴落入湖中泛起点点涟漪很快就消散了... 倒是秦心心极为配合地靠了过来,故意歪着头戏谑道:“怎么,听说不用你负责就舒了一口气,我有那么差劲吗?” 秦心心突然的热情奔放,吓得靡星接过烤蛇肉的手都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下,一时不由得有些头疼:她...她这是在调戏自己吗? 那些派到邺国的探子到底靠不靠谱,虽说秦心心不是邺国那些拿规矩礼仪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可是这和传闻中邺国女子一向柔弱腼腆的说法大相径庭,甚至南辕北辙...她要是“柔弱腼腆”,那自己都可以叫“温良敦厚”了。 见到靡星扶额,秦心心也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了,一不留意就把原先前世里的做派拿了出来。作为一个见惯世面的女留学生,虽说在前世也不是豪放外向挂的,但至少和朋友们打打闹闹,互相调戏也都是习以为常的,就是不晓得为什么偏偏在他面前露出了从前小女儿在相熟多年的朋友前才会露出那一面。 她顿时反省:哪怕前面有自己是从小充作男孩养,天天在山野之中打猎的说辞,但作为一个生长在讲究礼法规矩的古代,她一个闺阁女子刚才的举动确实有些过于轻浮了。更何况前面还想着要多这个男人多加防备,怎么自己又跳脱起来了呢? 因此讪讪地忙退开了几步,道:“不说我了,既然误会解开,就不打扰你吃东西了。”说完她扭身离开,避到山洞的另一边,合衣倚靠在石壁上:“好了,你总算醒了,我也能放心小憩一会儿。我们俩轮流守着,要是有什么响动你再叫醒我。” 靡星点点头,看着秦心心果然合上了眼睛歪在一边,这才慢慢嚼起了蛇肉。不用秦心心提醒,他也晓得,刚刚昏睡多日醒来不能吃得太多,因此这一餐他吃得极为仔细,怕蛇肉不好消化,因此多是嚼了数口才咽下。 只是没想到,秦心心烤肉的手艺竟然也十分不错,吃起来外焦里嫩,再加这条巨蟒本身肉质鲜美,虽然没有佐料,但胜在天然,饥饿嘴淡之下反而能尝出蛇肉本身的鲜味。 靡星又嚼了数口,细细品尝着。他视力极佳,即便在洞中昏暗的环境中,还是看得清睡在另一头的秦心心。见她虽然闭着眼睛,可是眼皮下的眼珠依旧不时地转动下,便晓得她并没有真正睡熟,不过是在假寐,因此开口,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告诉秦心心:“我之前并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听你的讲述,你爹或许抛弃了你娘,去京城另娶她人。但我的出身也并没有比你好多少,你父母至少在那之前也曾是相爱的,但我额吉(大宛语母亲)和我阿布(大宛语父亲)的结合甚至不是自愿的。我的额吉其实是魏人,她的祖辈最初还能算是邺人.....“ “我听额吉说过,她的祖辈往上数好几代也曾生活在邺国治下,但后来魏国雄起,从北方入侵,两国大战一方之后,额吉祖上所居住的燕云十八州尽数为魏国所占,他们家世代生活的村庄也归于魏国治下,就这样成了魏人。不过虽是魏人,但却是在魏国治下最下等的百姓,依旧过得清贫穷苦。” “虽换了皇帝,可是额吉他们祖先世代居住在那个村子,也没有什么变化;等到我额吉长到七八岁时,风水轮流转,轮到我们大宛在草原上崛起,魏国国力逐渐衰退。额吉一家运气都不大好,遇上大宛的部队来他们村子打草谷,就这样给掳到了草原,额吉一家都被充作了奴隶,额吉成了我阿布其中一位夫人帐下的女奴,平日负责帐中的清洁洒扫。” “那一日,我阿布喝醉了来找他的夫人,谁知道那位夫人却出去了,只有来不及退出去额吉还在帐中被我阿布抓住...“ “第二天,阿布酒醒了。额吉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女人,只是一个低贱的女奴,若非喝醉酒阿布也瞧不上她,因此什么都没说就走了。额吉也依旧当成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在那位夫人帐下当差。” “只是没想到额吉的运气...”靡星摇头笑了笑,但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就这样肚子里有了我,不过她当时不过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姑娘,自从被掳来草原就和父母失去音讯,也没有人教过她,因此一直到显怀都不晓得自己已经有了我。最后还是那位夫人心善,看出额吉怀有身孕,再推算下日子发现是我阿布的,这才告知阿布免了额吉的差事,后面更是为我额吉请了生产婆。” “我们大宛男人可以娶很多位妻子,阿布也不列外。他在大宛位高权重,除了有很多位美丽的夫人,还有许多漂亮的女人、侍妾和奴隶,我额吉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因此即便她生下了我,阿布也没有将她放在心上,要不是那位夫人的帮助,平时阿布也根本想不起额吉和我。” 靡星笑了笑:“其实我小时候跟你过得也差不多,也要自己出去打猎觅食,偶尔还要给那位夫人放羊喂马劈柴。后来还是二哥,哦,对了,二哥就是那位夫人和阿布的孩子,还是他帮我求了夫人准许我和他一起学习你们邺人的文化和武功。那时候,虽然不是很明白你们邺人那些方方正正的文字在说什么,但我总是记得能和二哥一起坐下来学习时多么的来之不易,于是就强迫自己死记硬背,把那些文章一个字一个字的全部记下来...“ 他逐渐陷入童年的回忆中,嘴角也绽开一丝浅浅的笑容:“学武功就好玩多了。师傅夸我是老天爷赏脸,在这上头有天赋,一点就通,我自己也喜欢练武,那些招式又好玩又纯粹,只要沉浸下去,就好像能把俗世里的一切忘掉,就只有功夫和我自己。后来我的功夫越来越高,连原本的师傅都教不了我了,阿布也终于在他一众的儿子中看到我的这点与众不同,于是给我找了更多更厉害的师傅和武功秘籍。” 他声音低沉,冷峻的脸庞在篝火明明灭灭的掩映下显得不似真人,如梦如幻。说的明明是自己,可是却不晓得听起来又像是在叙述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语气平静,波澜不兴。可越是这样,却越让人替他心疼。 “对于这一切,额吉倒是一直都淡淡的,阿布记不记得她,宠不宠爱我好像都不重要;倒是那位夫人和二哥都十分开心,于是为了不叫他们失望,我就更加努力地学习武功;可是不知怎么样的,那些功夫啊、兵法啊,骑射啊好像都没有小时候那么好玩了.......” “从那时,我就在想,等我长大了,我只要娶一位妻子就够了。那个她一定是真心爱着我,我爱着她的人;我会做一个好阿布,记得每一个孩子的点点滴滴,不是因为他功夫好,不是因为他有个好外家,绝不让我的孩子重复跟我一样的命运!” “所以呀,你刚才拒绝了,其实我是有一点点难过的,在想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够好,所以叫你看不上我?不过你拒绝了,我也有些庆幸,我只打算娶一位妻子呢,就这样把自己交代在你手里了好像也有点太亏了,是不是?” 秦心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睁开了双眼,就这样双手抱膝,安静地听着他叙述,一直听到这里才忍不住抓起手边的枯藤掷过去,娇嗔道:“哼,彼此彼此。” 靡星伸手接住,笑眯眯地回望她:“不装睡了?” 秦心心起身,拍了拍身下的尘土:“有只蛤蟆呱噪的很,吵得人睡不着。” 不过她好奇心不减,又问道:“所以,你在草原上已经有意中人了?打算回去,把自己就这样给交代?” 靡星神神秘秘地一笑:“你猜?” 第九章 同病相怜 秦心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睁开了双眼,就这样双手抱膝,安静地听着他叙述,一直听到这里才忍不住抓起手边的枯藤掷过去,娇嗔道:“哼,彼此彼此。” 靡星伸手接住,笑眯眯地回望她:“不装睡了?” 秦心心起身,拍了拍身下的尘土:“有只蛤蟆呱噪的很,吵得人睡不着。” 不过她好奇心不减,又问道:“所以,你在草原上已经有意中人了?打算回去,把自己就这样给交代?” 靡星神神秘秘地一笑:“你猜?” 秦心心撇撇嘴:“不猜。” “真没意思。”靡星有些欠打似的叹了一口,“告诉你也无妨,正是未知才最美好最期待的啊!” “嗯?” “咳咳...”靡星作势咳嗽了两声,“傻丫头,就是还没有啊!”他顿了顿,“还真是好奇,未来的她会是个怎么样的女子呢?” 秦心心顿时忍不住嗤笑了下,可不知道怎么地,听他说草原上并没有意中人竟然也浮起三分开心。 唔,是了,我是作为他的一个朋友替他开心罢了。 有个那么惨的童年,听他说,他的阿布在大宛估计也是个大官,甚至皇族,童年却比自己过的还惨。她的亲爹虽然不在身边,可是至少有疼爱她的娘亲和姥爷,虽然也学打猎,可是至少五岁之前过得还算蜜罐似的日子,娘亲爱着,姥爷宠着。就像他说的一样,至少爹娘和自愿结合,并不像他额吉般是被用了强,之后更是被他阿布抛之脑后,一直到他身上有能被利用的点才被想起来。 嗯...这一点倒是和自己也差不多... 这样一想倒是对靡星也生出了一股同病相怜,甚至我还比你幸运点,因此更可怜他的感觉。 想到这里,秦心心突然指了指自己:“心心。” “什么?”靡星愣了下。 她不晓得该怎么安慰这个男人,只能学着他之前介绍自己的样子,再一次指了指自己胸口:“心心,我叫秦心心。” 就像靡星自己也不说不清为什么会突然把这段隐秘,这个伤口扒开了告诉这个此前素不相识的邺人,秦心心也不明白怎么突然就愿意说自己的闺名了。 或许是山洞里的环境太过暧昧,外面风大雨急,洞内两个受困的男女,与世隔绝,将洞外的身份尊卑,国仇家恨都抽离开了,又被这忽明忽暗的篝火一晕染,似乎连整个空气中都透出让人想要寻求安慰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放下戒备,只想一吐为快。 管他了,出了山洞再计较其他的事!这一刻,秦心心只想暂时放下一切,在这个异世找一个知己,当一会儿他的朋友。而朋友之间,如果连真名都不愿透露,又算什么朋友呢? 去他的仁义礼教!反正自己已经暴露的够多了,也不怕再离经叛道这一遭了。 “好,我记下了。”靡星似乎也反应过来,一下子明白了秦心心的用意,于是郑重地对着秦心心说道。 秦心心报之以甜甜一笑。 望着这样甜美的笑容,靡星突然觉得要是娶回家的妻子能有这样笑容竟然也不错。 疯了疯了,他在想什么呢?靡星有些想捶自己的脑袋,但嘴上却很诚实地出卖了他的想法,先一步关心起秦心心未来的打算:“所以你出了山洞之后想做什么呢?”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听你之前说的,恐怕你也清楚,你父亲那边对你不怀好意,甚至把你叫回去就是为了将你送来我大宛和亲,不如这一次出洞之后就和我一道回去大宛吧?气死你那个父亲!” 秦心心听得哈哈大笑,不过她还是摆手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必了。不过是一些内宅妇人的蛇蝎手段,我还是应付地过来的,你见过我的身手,虽然对上你是必败无疑的,不过对上几个秦府的奴仆还是没有什么问题,若是真的撕破脸了,大不了就翻墙逃跑罢了。“说道这里,秦心心也被自己描述的画面逗笑了,她接着说,“这个秦府我还是打算去闯一闯的,不是要认这个爹,只是想为我娘讨个说法,顺便再打听清楚甘水村到底在那个府郡也好将来归家,以及生辰那日姥爷到底去了哪里,怎么就放心让我上了秦家人的马车?不过,最终我总归是要回甘水村,陪姥爷过完这一生的。” 听到秦心心的回答,靡星却有些担心:“你也莫小瞧了那些内宅妇人,他们手段毒辣只怕不逊于这些魏人。” 秦心心并没有放在心上,只答道:“知了,知了,你放心,我有分寸的呢。” 靡星见秦心心立场坚定,且极有主意,便知道她不易劝服,且并没有将自己的劝说放在心中,只能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腹内思量:罢了罢了,反正自己也是要往陪都满城去的,到时候有自己看着总不能让她吃亏。 经过这一遭交心,两人的关系只比之前更进一步。这一次秦心心也不避忌了,就坐在靡星休憩的大石边聊天,或许相似的经历让人都是谈性极浓,从两国打猎的不同方式一直聊到是邺宛两国对肉类不同的烹饪手法,从比赛童年谁更调皮一直到如何被母亲胖揍,两个人越聊越高兴,说着说着谁也分不清到底最后是谁先睡去..... 第二天一早,雨声渐止。 秦心心正梦到自己已经回到甘水村和姥爷居住在一起,靡星不知怎么地竟来甜水村向她挑战,二人比赛猎虎。可最终她却打了一只肥美的野猪回来,正在犹豫该是红烧还是清蒸,靡星竟然又跳出来要做烧烤..... 秦心心舔舔嘴唇,正想斥责靡星暴殄天物,耳边却传来一群人大喊“靡星,靡星”的声音,隐隐约约,却似苍蝇绕耳挥之不去,十分烦人。 秦心心揉着眼睛醒来,凝神一听,却发现那声音并不是在做梦,而是洞外真的有人一群人在大声叫唤靡星的名字。 “你醒醒,快听!是有人在叫你吗?”秦心心急忙将靡星推醒。 第十章 艳福? 昨夜二人相谈甚欢,只不过靡星刚从昏迷中醒来,底子还虚,所以和秦心心一道聊了半宿,却是他睡得更熟一些,直到半梦半醒中被秦心心推醒,他凝神一听,果然喊得是自己的名字。 好在内力还在,经过一晚的修养又恢复许多,于是靡星快步走到山洞前,隔着巨石运起内力喊道:“我在这里!”经他千里传音的功夫,那喊声便远远传了出去。 秦心心虽没有那么高深的功夫,却也灵机一动,捡起之前那个魏人身上的佩刀用力击打着巨石,阵阵异响声也沿着山壁传出,没一会儿他们就听见外面窸窸窣窣传来许多脚步声。 “靡星大人,靡星大人!”纷杂的脚步声响起,秦心虽然看不见外面的状况,但也能估算出洞外应该来了不少人。 一直到一声焦急的声音响起:“老三,老三是你吗?” 听到巨石外传来熟悉的声音,靡星快步走上前:“二哥,是我。” “好好好,人没事就好。你往后稍退几步,我命人将石块搬开。” 秦心心忍不住开口提醒:“叫他们小心,大雨刚停不久,土壤松软,极易再次落石。” 靡星点点头,又用大宛语对二哥贺令图转述了一番。 贺令图闻言道:“好,我晓得了。” 秦心心只听外面似乎有兵马调动的声音,以及与邺国嘈嘈切切的交谈声,只不过隔着巨石听得不是很真切。 没过多久,外面便响起了吆喝声,拉扯声,间夹着各种工具叮叮咚咚的声音。慢慢地巨石竟然被他们缓缓撬出了一道细缝,然后缝口越变越大,直到可以容一人侧身通过。 靡星与秦心心见状,俱是大喜,相扶着从那被凿出来的缝隙里出去。 一下子从黑漆漆的洞口出去,望见石洞外的蓝天白云,晴空万里里,秦心心眼睛又略微不适,忍不住轻轻眯了一下眼睛,却看见在乱石堆上工作拉纤的尽是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邺民,不远处错落站着一群邺国兵丁,手持长鞭,似做监督,见到靡星出来却忙不迭地迎上来,口称“大人”连连作揖。 而靡星的二哥和那群大宛士兵却是骑着高头大马,退得极远,旌旗猎猎,铠甲铿锵,与他们遥遥相望;一直到看到靡星出来了,他二哥才带着人纵马跑了过来。 见状秦心心忍不住心生感慨:在他们现代有一句说法,叫弱国无外交,现在来看弱国何止无外交,弱国的百姓更是毫无人权,民之不民。大宛人指挥着邺国官兵,邺国官兵却是征召附近民夫来做这等危险的事。 大雨过后,泥土松软,极易再次发生泥石流和山体滑坡,她将其中的风险告知了靡星二哥,谁知道那二哥和大宛士兵倒是退开了,却叫了这些邺国百姓来做这样危险的事情。再想到之前,魏人长驱直入,如若无人在邺国驿站上杀人放火,更是觉得齿冷。 她还在那边想着这事,却不妨靡星二哥已经驱马到了他们身前,居高临下望着靡星和秦心二人,先是仔细打量了番靡星,见他身体似乎并无大奥,命人给靡星送上保暖的大氅和清水,这才打趣道:“好你个老三!我替你心焦地不行,没想到你却在这里风流快活。没想到我们家的小狼也终于长大开窍了!” 他的话是用大宛语说的,说完顿时引起了跟随着的一众大宛士兵哄笑。秦心心还没有反应过来,一直到那几个迎上来的邺国官员也跟着笑道:“这位大人一看就是气宇轩昂,天庭饱满,自然能逢凶化吉,艳福齐天。” 秦心心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和靡星身上的不妥。 事急从权,之前她将靡星的外衣脱了,内衣扯开做了绷带替他包扎伤口,因此靡星与秦心心相扶出现于人前之时,他正是赤裸着上半身,只着一条长裤,袒露胸肌。 而秦心心因为之前一夜的逃跑,接着又是两场打斗早已是乌云堕肩,衣襟散乱,在山洞中她也是忙上忙下,又要照顾靡星,又要生火烤肉编器皿接水,没有一刻得空,等靡星醒来了,两个人皆是灰头土脸,加之洞中光线昏暗,也瞧不出什么来。 她左袖那里又被那魏人刺了一刀,正好划开了衣衫,露出肩膀上一片浑圆玉润,细腻光洁的肌肤,若隐若现,最是引人遐想。 秦心心不久前觉醒了前世的记忆,有些生活习惯记忆都还没有调整过来,心中一片坦荡荡,因此也没有觉得自己露着肩膀有什么不妥;再加上即便觉得有问题了,在洞中没有换洗的衣服,也没有针线可以缝补,更何况当时满脑子都是想着如何出去,哪里顾忌地这些? 毕竟在之前的认知中,别说半露个肩膀,就是吊带、抹胸、比基尼她也一样堂堂正正地穿出去过,情急之下竟是丝毫没有想此事。 因此当他们二人一个赤裸着上身,一个香肩微露,乌云散乱;孤男寡女,又是这样从黑漆漆的山洞里出来,也不难叫人乱想。 瞧见那些刺目的眼光毫无顾忌地往自己身上扫来,秦心心正欲发作,突然一件大氅从天而降,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从头到脚也被包了进去,密不透风;下一刹那,更是被人打横抱起。她欲待挣扎,就听见靡星低沉的声音说道:“是我,别动。” 听到那个人的声音,秦心心慌乱的心突然平静了许多。如今她孤身一人,此刻若说在场那数百人中还能有谁相信的话,便是此刻怀抱着她的这个人了。 贴着他的胸膛,虽然隔了一件大氅,依旧能听到他胸口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秦心心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他至少此刻还是没有什么坏心,只是护着自己不叫人瞧见而已。她躲在他的大氅里低声说道:“谢谢。” “你救了我,我总不能让我的救命恩人再受委屈。”靡星轻轻地对着秦心心说道,或许是他说的极快,因此那“救命恩人”四个字就有些含糊了,听上去便仿佛在说“我的人”。 秦心心脸一红,心底告诫自己,既然已经想明白了要回甘水村找爷爷,便不可再对这个大宛男人动心了。 在山洞里或许他们两个还能患难见真情,可是出了山洞他是位高权重的异族使节,自己则是母逝父弃,身世不详的猎户女,两人身份地位又何止差了千万? “二哥,我累了。”秦心心听见靡星对着他的二哥说道。 秦心心刚才匆忙一瞥间已经认出他就是那晚和靡星一起在驿站之人,比起高大健壮,浑身充满肌肉感的靡星,他的二哥锦衣轻裘,此刻看上去更是风流倜傥,眼角眉梢俱是诗情画意,倒是不像宛人,而像一位邺国翩翩佳公子。 可秦心心一想起那人夜里毫无在意地说出“那就都杀了吧”就知道这张月朗风清的面庞下藏着毫无人性的心,又或者他根本不把邺国人的命当成命。 “唔,倒是我疏忽了....老三,你还能骑马吗?” 见靡星点头,贺令图一挥手:“把马牵过来。” 他又对靡星说:“你的绝影一直在树林外徘徊。”他用马鞭指了下被征遣来的邺国的百姓,“那些愚民还想套住它卖钱,也不想想我大宛的名驹岂是他们这些猪狗般的杂碎能降伏的?” 秦心心被搂在靡星怀中,听得清楚,终于明白这个二哥恐怕也不是灭绝人性,只不过是不把邺国人当人而已。当真是傲慢的很! “好在也由此惊动了当地的官府,报了给我,我一路寻来也都是靠绝影带路。这次脱险,你当好好谢谢你的绝影。”贺令图说完,便有手下将那匹白马牵了过来。 白马识主,见到靡星便亲昵地靠了过来,拿头蹭了蹭靡星的肩膀。 秦心心透过盖在自己身上的大氅,依稀可以辨别,正是原来那匹白马:原来你叫绝影,名字真是贴切... 好在它没事,想起白马的聪慧,多次救自己和靡星于危难,没想到这次逃出山洞又是靠了它! 早前听说过,狗鼻子灵敏,没想到这白马也那么厉害,能闻着靡星和自己的味道带人寻过来....秦心心再想到靡星之前吹的那根“狗哨”,不由地莞尔,靡星的这匹绝影该不会是一条大狗转世吧?这认主认得也谁了! 她正想胡思乱想着,就听见贺令图忽然对靡星说:“你怀里的这个姑娘,要不要给她安排个马车?” 秦心心闻言抓紧了靡星的大氅,轻声说:“我和你一起。” 靡星心中一荡,见这一路走来皆不倚靠自己的姑娘,突然露出小女儿姿态,连心跳都紧促了下,当即对贺令图说:“不必了,她和我一道。” 贺令图对着靡星暧昧地笑了笑,露出一个“懂你”的眼神。 靡星面上不显,耳朵却涨得通红,有心和他二哥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却碍于人多嘴杂不好说话。 当下,他也不再做辩解,只是抱紧了秦心心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十一章 春事了 江南的雨季总是细腻而绵长,但今年似乎是个例外。原本该是淅淅沥沥的下个半月,谁知竟是轰轰烈烈的才下了一场就雨过天晴。 春日的慵懒开始散去,暑意渐浓。 此地的驿站因那日魏人伏击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因此靡星与秦心心一行人皆是住到了当地知府的家中。 入府之后秦心心就与靡星分开了。她被人领着去洗漱打扮。待用过餐,泡过热水澡,便见几个婢女送上来替换的新衣服,却是一套极为华丽繁琐的深衣,上身是一件青绫纱对襟旋袄,下身是一条铁锈红撒亮金刻丝十六服裙,皆是大袖长裙。 她原先在家中常作男儿打扮,及笄那时唯一穿过一次女装也是寻常短褐,哪里见过如此富贵气象的装束。原本还想叫婢女退下,但此时见到这样层层叠叠的衣裳,知道不留下是不行了,因此挥手命她们上来。 领头的女孩身材高挑,通身气派精贵,一双挑剔的眼睛直往秦心心身上提溜,竟是有几分宋婆子的品格。 “姑娘怎么称呼?”婢女问她。 秦心心不答,只是抬起手示意她为自己穿衣。 婢女见秦心心不理睬自己,依旧不肯放弃,又问了一遍。 自从遇到宋婆子,秦心心便发现自己又开发出一项新技能,便是装聋作哑。任她们如何聒噪,自己都能心平气和地看她们蹦跶,丝毫不动气,反而有些好笑,不过她面上板的住,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看得那婢女心底发虚。 可惜这婢女不认识宋婆子,不然两个人倒定会有共同语言,一起好好吐槽下秦心心这个鬼见愁的臭毛病。 不过她到底没有秦心心有底气,虽是不甘,可僵持了下也只能动手服侍,只是嘴上依旧不依不饶:“姑娘不说话,莫不是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吗?难道是听不懂我们的官话?” 秦心心没有理会,她眼中正盯着那婢子的动作,仔细记着顺序。她晓得这恐怕是那些满城贵女们流行的服饰。如果自己到了秦家恐怕以后也有很多机会要穿这样的衣服。一个知府衙门里的小婢女竟然也敢拿穿衣这种小事拿捏自己,若是不备着一两手,待进了秦府,那群踩底捧高的丫头婆子们还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不过,秦心心见那婢子官话说得标准,服饰整洁,生的也挺美,又一派心高气傲的样子,心里便晓得她恐怕未必是一般的洒扫丫鬟。 那知府派她来说是服侍自己,也恐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为的还是巴结靡星两兄弟的。因此那丫头竟然就不怀好意地打量自己,又想从她口中套话,谁知自己根本不接这个茬儿,因此就有些气急败坏了。 不过她嘴巴虽毒,手上的动作还是挺利落的,没两下就帮秦心心装扮完毕。 秦心心照了照铜镜,见身上已经没有什么不妥当的了,终于开口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我的屋子里不用留人。” “你...”见到秦心心突然开口说话,语音清亮,谈吐清晰,官话也说得标准,顿时反应过来,感情刚才是不屑于和她说话呢! 又见她一副颐指气使,怡然自得吩咐人的语气仿佛也是用惯下人的模样,到底摸不准秦心心的来历,因此气鼓鼓地站在当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这...利用完她就将她赶走的手段,那是府中太太也拍马有之不及的,至少那位还要点脸面,可如今这位竟是一点面子都不顾及了! 秦心心料想的没错。这个婢子的妈妈原是知府老太太的陪房,爹又是那府里的管家,比外面一般平头百姓家的女孩还养的精贵些。况她又是家中的幼女,从小娇生惯养,原先那陪房并不愿意让女儿进来再做奴才秧子,直到老太太说要给老爷讨一个通房,日后生下儿子还能抬做姨娘,因此特特意意送进来的,养在老太太跟前,就等未来被老爷开脸。想着为了老太太的脸面,夫人也不敢下她的面子。 谁知大宛使节路过,还在他们老爷的治下闹出那么大的事来! 后来总算人找着了,可知府老爷的心还没放下,生怕大宛人一言不合找他麻烦,那可是魏人都怕的刺头。早些年,邺人被魏人打得屁滚尿流,半壁江山尽落魏地,到如今更是连首都都丢了,如今举国上下就指望着大宛人出手,哪里敢得罪,就是大宛人一刀杀了自己,朝廷也只会拍手叫好。 因此听说大宛人要寻几个侍女服侍,这知府老爷忙不迭就吩咐夫人将家中美貌能干的婢女统统打包送去,哪怕有一个能被大宛人收用,自己的头颅被保下的可能也就多一分了。 老爷的提议正中夫人下怀,她早瞧着府里那些莺莺燕燕不顺眼了,尤其是那个老太太陪房的女儿,竟不似个丫鬟,倒似个副小姐,一副娇滴滴的样子,日日要做出西子捧心的恶心模样,只不过碍于孝道和贤名,暂时找不到借口发作她;如今知府老爷一吩咐,那夫人可不得利索地将这些女孩打包赶紧送走? 可怜这个知府老爷哪里能想到这些,因此这个婢子心比天高,听说自己要去服侍的并不是大宛人,而是个被大宛人拉在野地苟合过的邺人女子一时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那婢女还待再说,就有另一个老成些的婢女赶紧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住口。 不过还是有些晚了,就听见一个大宛装束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嘴里却是一口地道的邺语:“来之前就听说,邺国是礼仪之邦,邺人最是重规矩讲礼数,如今可果真叫人大开眼界啊!这知府家的下人跟主子说话,满口尽是你啊你啊的,真叫人长见识!在我们大宛,遇到这样敢跟主子顶嘴的奴婢早就拖下去打死了。” 后面紧跟着进来的邺国知府被他的话刺得脸上如开了染坊,五颜六色俱全。知府吴大人忙不迭地叫道:“来人,来人,赶紧把这个丫头拖下去打死!” “不必了!”秦心心突然出声将人叫住。 她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那个陌生的大宛男子,用大宛语平静地说道:“我不是她的主子,所以用‘你啊你啊’这样和我说话,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倒是想请问这位大人,不知该怎么称呼您?您来找我又有何贵干?” 十二章 铁骑军 “在下傅瑾之,忝为使团通译。”他挥了挥手指,就见吴知府带着邺国的众人便退了下去,“靡星大人说的不错,你果然会我大宛语,不晓得姑娘如何称呼呢?” 秦心心看了他一眼,皱起眉头:“他没有告诉你?” 傅瑾之好脾气地望着秦心心微笑:“还望姑娘赐教。” 秦心心明白这是靡星顾念自己的名节有意替她保密,虽然她对靡星说过自己并不在意,不过进来她要出入秦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不理对那位傅瑾之的问题,只是问道:“不知傅大人有何贵干?” 秦心心再三忽视他的问题,那位傅瑾之也不动怒,只是微笑着怕了拍了手。 比起贺令图之前对邺人的态度,这位傅瑾之似乎已经好了很多。不过一想到他动辄就要打杀吴府婢女的事,只怕他此时对自己的和蔼不过是瞧在靡星的面上。 正疑惑着,秦心心就再次见到一群婢女捧着八宝箱鱼贯而入,不过这一次却是一群身着大宛装束的女子。 “邺人女子服侍的不好,就由我们大宛的姑娘来服侍姑娘吧。” 还没等秦心心拒绝,这个傅瑾之又言:“贺令图大人听闻在那山洞中是姑娘救了靡星大人,因此特意派我过来道谢,并送上合浦珍珠一斛,赤金宝钗花钿数支,红翡翠滴珠耳环一对,赤金盘螭巊珞圈一个,另有绸缎十匹。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些大宛侍女齐刷刷地掀开了八宝箱的盖子,整个房间中顿时一片珠光宝气,熠熠生辉,珠宝首饰之华美炫目,饶是让秦心心也不免心动。 秦心心原本想拒绝,但她不晓得靡星到底是怎么和贺令图说的,又怕自己的说辞与靡星的有所出入,因此只是言简意赅地说:“谢谢,不过无功不受禄。我能得救也多亏了贵国的使团,两相早已互相扯平了。这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还是麻烦大人拿回去吧。” 傅瑾之盯着秦心心凝神看了下,复又笑了,露出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好吧,不过这几个侍女,姑娘莫在推辞了,身边总是要放些人的。”他顿了顿,“放心,我们大宛的女奴可比贵国的奴婢听话许多。” 秦心心见推却不过,打量着这些大宛人不在自己身边放些人是必定不能放心的。既然他们想放那边放吧,自己也没有什么好瞒人了,一且都等稍晚些碰到靡星再说。 于是她又问道:“靡星呢,我想见他一面,不知道他现在方不方便?” 傅瑾之见秦心心如此称呼靡星,浅笑道:“看来姑娘和靡星大人的关系真是不错,不过姑娘不晓得吗?靡星大人一个时辰前已经离开了吴府,属下也不晓得他去了哪里。” “离开了?”秦心心这才愣了下。 呃...难道刚才自己在泡澡用餐的时间上耽搁太久了? 不过到底是什么要紧事的让靡星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要知道他受的伤可不小,难道都不修正一下吗? 只听傅瑾之回答道:“是啊,靡星大人好像是听闻一个消息便立刻走了。如果姑娘要见大人的话,不妨等大人回来。” 秦心心颔首:“如此便有劳傅大人了。” 傅瑾之从秦心心的房间中退出,在吴府的后院中逶迤前行,没走几步就在后院居中的一个大房间前停下,然后敛息立正,理了理衣冠,方才抬手敲门。 “进来吧。”里面传来贺令图的声音。 傅瑾之入内,对着贺令图行了礼,方道:“大人所料不错,这个姑娘十分难缠。” 贺令图一只手随意地抚过面前的红木桌子,眼睛看着手里的邺国邸报,漫不经心地道:“让我猜猜,你想替她立威撑腰,结果反倒被她拦下了。” 傅瑾之苦笑:“是。” “你送去的那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也被拒绝了。” “是。” 贺令图敲了敲桌子,将手里的邸报扔在桌上,笑道:“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三弟看上的这个邺国女人有点意思,就冲这一点就比邺国朝廷上的这帮软蛋强上许多。”他喟然叹道,“难怪老三还未得手,就对这个女人念念不忘了。” 傅瑾之揣摩着贺令图的意思,思忖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需不需要卑下…” 贺令图站起身背着他摆了摆手:“我自有安排…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个略有趣的丫头,不必对她太过关注。” 一个时辰之前。 待大宛使团的军医替靡星检查完伤口,又梳洗完毕,才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便见贺令图敲门进来。 见着二哥入内,靡星便要起身行礼,贺令图忙制止他:“别起身,我来看看你,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你躺着,我们聊聊吧。” 说及小时候,靡星眼中露出一抹柔色,不过还是坐了起来:“不碍的,一点小伤。” 贺令图摇摇头,也坐在靡星的榻上看着他说:“这群魏人过分了。” 靡星沉吟了下道:“他们恐是忧虑二哥果真与邺国皇帝谈下结盟,到时候魏国腹背受敌,两面夹击只怕离亡国也不远了,因此宁愿与我们撕破脸也要在邺国行刺。若是二哥在邺国出了什么事,父汗盛怒之下,我们与邺国再无合作可能。” 贺令图嘴角讥笑:“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他顿了顿,看着靡星又问道,“但这其中会不会也有那位的手笔?” 靡星认真思忖了下方答道:“这次来偷袭我们的应该是魏国的铁骑军,他们这一次带出来武器和衣物上虽然都不戴标志,而且为了嫁祸给邺人都是在当地采买的,不过和他们一交手,那些招式套路绝不会不错的。” 贺令图闻言斟酌道:“铁骑军是魏国靖边侯符怀越的私军,这个符怀越出身魏国宗室,还算有才,可惜为魏国君主所忌,不得大用,在魏国一直不得大用.....“ “二哥是怀疑....” 贺令图眼底精光一闪,复又舒展开,漫不经心地笑道:“你我若是在邺国出了什么事,得利最大的难道真就是魏人不成吗?”他顿了顿,“傅瑾之这群人,有心在大宛大兴邺学,难得父汗也有些意动了,那帮人会不急吗?”他轻哼了下,“不过勾结魏人...呵,那可是自寻死路!”声中隐隐有雷霆金戈之意闪过,可见贺令图心中已是动了真怒。 但他的怒气来的快,散的也快,片刻便又恢复了之前云淡风轻的样子,对着靡星笑道:“罢了,罢了,不提这些糟心事了,倒是说说你吧,和那位姑娘是怎么回事?” 十三章 黄金家族 见突然说道自己身上,之前一直冷静自持的靡星突然愣了下,方才迟疑着说道:“我们...我和她...“靡星还在犹豫是否要将秦心心的身份来历据实已告,可又想起事关女子名节,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时还在犹豫,贺令图见着他的这番反应突然醒悟:“慢着,难道你们还未成事?”他顿了顿,目光略带戏谑,打趣地问道:“我之前高估了你,莫非还是只童子鸡不成?” 望着靡星突然呆愣住的神情,贺令图狂笑起来,靡星的脸上虽然故作镇定仍旧是一板正经的,可是耳朵已经红的发烫:“二哥,别瞎说,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又救了我,在山洞中我们一直以礼相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不堪。她脱了我的衣服,也是为了包扎伤口......“ 闻言,贺令图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哈,你个傻三弟,要是草原上的人知道,你这个大个子被一个姑娘家脱了衣服,还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怕我们黄金家族的名声都要被你所累了....父汗御女上千,我们虽不敢和父汗比肩,可也不能丢了黄金家族的脸面!你立刻给我起来,今晚我就得让你尝尝女人的滋味......” 靡星断然拒绝:“二哥,你知道的,因为我额吉的事,我早就发誓此生绝不对女子用强,更不二色,除我妻子外,我不想再碰另外的女人。” 贺令图闻言,停下嬉闹的动作,正色看着靡星,喟然叹道:“哎,怎么生了这样的痴念?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寻常,更何况你我地位特殊,就是后妃佳丽三千也无人敢说道。我们肯幸她们,那是她们的福分。” 他顿了顿,复又正色劝道:“我知道父汗与你额吉之事伤你颇多,可若不是父汗那一晚垂青,她一个女奴哪里有今天的富贵日子,或早早配了马夫兵奴之流,能不能活到现在还不一定呢!” “我大宛连年征战,一个女奴要想独身活下去根本不可能,即便没有父汗也会有别的男人。靡星啊,看在我们两个一同长大的份上,再劝你一次,你额吉在这件事上如今已是最好的结局,你切莫钻了牛角尖,恨上父汗.....“ 靡星打断他:“二哥,你放心,我没有怨怼父汗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样无趣的很....我大宛男人自当征战沙场,志在天下,何必去和一个小女子为难。她若不愿意,就算了,这种事总要两情相悦的。天下未定,安敢为家?” 贺令图双目一瞪:“谁让你娶那个邺国女人了?你是我们草原上的雄狼,她不过是江南的一只小麻雀儿,给你打发打发时间的一个玩物罢了!” 靡星难得反驳他:“二哥,不是的,她......”靡星顿了顿,终于想到合适秦心心的比拟,“她不是江南的小雀鸟,是翱翔九天的雄鹰....你知道吗,她听得懂大宛话,也不歧视我们大宛人,我觉得她并不像个邺人,倒想我们大宛勇猛的武士。” 贺令图冷笑:“嗬,歧视?这些邺人自己跟弱鸡似的,求着我们援护还敢歧视我们....等一下!”贺令图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深深地望着靡星,“你不会是已经喜欢上这个邺人了吧?所以处处维护她....” 靡星感觉到贺令图眼神中闪烁着几丝危险的锋芒,忙开口说道:“二哥,我没有,你别瞎说!” 贺令图冷哼一声,郑重告诫他:“没有最好,你记着自己身份!一个邺国女子,你若钟意哪怕带回大宛去做一个侍妾也没什么问题,但如果你要像是之前说的,生不二色,只娶一个妻子的话,不管是父汗还是母后都不会答应的。” 靡星沉声道:“是,我知道。” 贺令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放过他,长叹一声:“我之前就晓得你有些歪念头,不过念着你年纪小,总以为你长大了就会想明白,谁知道竟让你越来越左性!哼,生不二色,真以为自己是情圣吗?那些女人不过是伺候我们的工具,替我们生儿育女,让我们在前头征战没有后顾之忧,那是她们该有的本分。我们给她们提供锦衣玉食,让她们免去流离颠沛之苦。” “一个男人,来到这个世界,拥有和女人完全不同的一权种使命,那就是征服这个世界,女人们能给我们安慰,快乐,我们供养这些女人。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有权有钱的男子拥有更多漂亮美丽的女人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靡星一时语塞,贺令图的话说出来了这个时代大多数男子的认识,可是靡星依旧还是觉得有些不对:这是不对的,不对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自己和额吉为什么会活得那么痛苦呢? 他也知道,若是父汗那一晚没有临幸额吉,那么额吉有很大的可能就像二哥说的那样,下场可能比如今更加不堪,可是这依旧不代表这样做是对的..... 靡星痛苦地想,罢了罢了,还是想办法早点将秦心心送走吧......不管二哥和这个世道如何,自己总有些自己的坚持,他不希望秦心心继续留在这里遭人非议,甚至....他晓得二哥的为人,又怕二哥对秦心心再做些什么...既然无缘,那么还是趁早放手... 贺令图见着靡星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还未开窍,于是淡淡地说道:“罢了,你先休息一下,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 他从靡星房中出来,在外面略停了挺就吩咐手下道:“叫傅瑾之来见我。” ————————现在还有人用分割线吗?———————— 靡星见大哥推门出去,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于是唤来自己的私兵,又轻声叮嘱了几句才闭眼在床上假寐了片刻。没一会儿,他之前吩咐下去的事情便有了回复。 听到消息,尚在闭目养神的靡星顿时睁开眼睛,眸色中精光闪现,当下顾不得身上还有许多伤口尚未愈,便随手抓起边上的衣服疾步出门去。 十四章 丢进木桶 送走傅瑾之,秦心心只觉得头沉沉的,胸口压抑欲呕,想着之前终究是耗力太过,便打算去床上歪一会儿。 她解衣在床上躺下,刚一沾到枕头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全身发烫,燥热无比,好似火烧一般。 一开始,秦心心以为自己是发烧了,正想挣扎着起来叫人,谁知发出的声音竟似呻吟一般,婀娜婉转,稚子无知懵懵懂懂的叫唤中却又透出风情无限..... 她一开口就晓得糟糕,自己并不是个十五岁不通人事的少年,经历过前世的信息大爆炸就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晓得什么时候竟然被人下了药。 秦心心发出的声音,没有引来那些原本应该在左近服侍的大宛婢女就晓得此事跟那群大宛人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靡星有没有参与.... 该死的,那个靡星到底在干什么? 她气得想抬手捶床,可终究身上的欲望让她把两条腿绞成了麻花,正天人交战着,突然听见房门外有了响动。 秦心心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全身瘫软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影进了屋子。 烛火被电影,影影绰绰中露出靡星剑眉星目,黑衣大氅,从屋外带入了丝丝凉意入内,好似一道解药,能解秦心心身上的燃起的熊熊欲火。 靡星解开大氅,快步走进秦心心的身边,一直到近前看清秦心心那副春水撩人的模样,他瞬间反应过来,趁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二哥果然对心心动手了。 只是见着秦心心如今这副模样,他一时进退两难。 靡星还在犹豫,可秦心心好似嗅到了能解她难受的灵药,身如藤蔓一下子贴了上来,嗓音中带了往日里都不曾有过的娇媚:“靡星,我难受。” 靡星紧紧擎住秦心心的手,不让她对自己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我明白,你忍一忍,我来想办法。” 秦心心的眼底有星光闪烁,就这样望着靡星轻喘:“可是我一刻都不想忍,怎么办?”原本还能冷静自持,可是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见到靡星这个人身上的欲望就变得那么强烈,强烈到大脑中的理智突然就像一条绷紧的弦瞬间断裂,只余嗡嗡作响的脑袋,只想将眼前的男人一下子吞入口中。 靡星被她嘶哑多情的嗓音勾引,觉着自己的身体也燥热了起来,可是仍旧咬牙克制住:“心心,你醒醒,这不是你自己。” 秦心心双眼迷离,顿时露出一只恍如受伤小兽般的情绪,期期艾艾赖在靡星怀中嘤嘤呜呜,双手被靡星控住动不了,她整个人就往靡星身上拱来拱去,也不晓得干什么,只是这般摩擦就好像能让自己快乐不少。 靡星大脑飞速运转,只觉得这般折磨比那日对付魏人箭阵还痛苦,瞬间他看见秦心心之前泡澡时用过的那一缸木桶,里面的水早已冷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被人倒掉,于是飞快地抓起秦心心,将她丢入冷水中,又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在水中不再挣扎,方才扭过头去,不再看秦心心在水中曲线毕露的身体,道:“我去问二哥要解药,你再忍忍。” 望着靡星离去的背影,秦心心因为被点了穴,动弹不了,只剩下一双美目泪眼盈盈。 不一会儿,屋外的灯光接连亮起,一队大宛侍女匆忙进屋,为首的女子为秦心心服下解药,等秦心心不再挣扎,眼底的猩红也逐渐退去,她们才飞快地扶着秦心心从木桶中起身,又是给她擦身换衣,又是端来姜汤替她喂下,一直到秦心心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塞进被窝之中,靡星的身影才出现。 再三确认了秦心心已经清醒过来,靡星终于为秦心心解开了穴道,并让那些侍女退到房外,他才用自己蹩脚的大宛语对秦心心说道:“这件事是二哥胡闹了,我替他道个歉。有些事他可能误会了......“ 秦心心晓得他身份,说是他二哥,可实际说起来,却像半个下人。一来二哥和那位夫人于他和他额吉有恩,二来他能有今天的地位也离不开那位二哥。就像自己理论她该是秦家的嫡长女,可是如今连个府上的外室子女都不如,靡星的父亲在大宛地位定然不低,可是他们家亲情淡薄,有爹跟没有爹一样,所以连这番道歉也只能用大宛语说。 秦心心心中一叹,伸出手来主动握住靡星的手:“不必说了,我知道的。”她顿了顿,“如今你已经平安,我想我也该早些告辞,不如等明天天一亮,我就起身上路......“ 靡星也知道,既然自己不能娶她,此时放她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于是也沉默着点了点头。 “对了,明天走时这几个人可以带着。”靡星望向秦心心的眼中满是缱绻,他转头对屋外吩咐道:“让那人进来!” 秦心心好奇地望着门外,就见着一个中年男子佝偻着双背,弯腰匍匐进来。见到秦心心与靡星二人双膝跪下道:“拜见大人。”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秦心心又磕头下去:“大小姐。” 秦心心一愣,仔细辨认了下才认出竟是秦府派来接自己的那位仆役老李。 靡星改用大宛语对秦心心解释道:“我方才急着出门就是接到消息,说是那晚驿站大火虽然死了不少人,可是还有不少邺人机警,仗着地形熟悉,趁乱逃过一劫。那些魏人也忙着追杀我和二哥,因此并没有花大力气追杀,后来发现自己嫁祸邺国的计策失败就更没有理会要将他们灭口。因此你家的这个仆人躲了几天见状无事就冒了出来,刚好被我的人逮住。” 他顿了顿,对秦心心柔声道:“我知道,你虽然对我说是回家,但那个秦府不逊于虎穴狼巢,此人已经被我收服,你带着他回去也可添一道臂力。对秦府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也可以问他。” 秦心心方反应过来,靡星伤势未愈就跑出去奔波原来是为了自己筹划,一时心中五味成杂不晓得该对他说什么好。 大恩不言谢,这番情谊又怎么能用一个谢字说得清呢? 靡星又对她说:“另你既然打定主意要回秦府,内宅之中也要有自己的人手,那个老李是外院的,进不了后宅,吴府的侍女你也挑两个一道带回去。傅瑾之已经和我说了今日之事,那个出言冒犯的婢女就是个不错的人选。我知道你心善,她如今被主家嫌弃,虽然你开口免了她一死,可是那个吴知府对我们卑躬屈膝,好似没有骨头,可是对着自己的下人却不会心慈手软,那个婢女今天命是保住了,但在我们大宛人前落了他那么大一个面子,之后只怕也有的磋磨。” 十五章 孔雀变鹌鹑 靡星仍是细心替秦心心计划着:“明天一早,听说那个吴府夫人就会把那个女婢发买,到时候我会命人看准时机拦下,你将她的身契要过来。等进了秦府,她除了你也没有别人可以依靠,再加上你三番四次,不计前嫌地救她,她那时也只能抱紧你的大腿,忠心你一人了。” 秦心心抿唇叹息,默默地点了点头。 靡星难得见到秦心心还有这副垂首柔顺模样。从前见她都是身姿笔挺,即便是倒在魏人脚下,身体虽是软的,可是心底却比寒铁还硬,不过是伪作示弱,等着触底绝杀,但此时见她不经意间露出的无助哀愁,忍不住心底微微一颤,他一时也没有控制住自己,手就轻轻攀上了她的肩膀,一直到触及到那片柔软,忙不迭地改成轻拍,低沉安慰道:“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 秦心心却突然拉住他欲待起身离去的衣襟,问了一个看似并不想干的问题:“那个傅瑾之听名字并不像是大宛人?” 靡星忍不住黯然一笑,原来她的垂首并非是因为要分别的不舍无助,而是仍在算计筹划,只是不晓得突然想到傅瑾之上面去,不过对待秦心心,她总是不同的,因此靡星仍是好脾气地对她解释道:“傅瑾之确实不是大宛人。他应该和你算是老乡,都是邺人,不过听说他小时候祖父卷入谋逆大案,因此全家被判满门抄斩,当时傅瑾之还在襁褓,因此被忠仆偷偷救了出来,逃到魏国,四五岁时又辗转入了大宛。” “我们大宛没有文字,传令全凭记忆,傅瑾之从小就在大宛长大,因此精通大宛语,和我们大宛人相比也不差什么的。后来他就在我父...阿布手下一个将士营中做传令官,因为记忆卓绝,不管多长多复杂的命令都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来往传令也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所以很快就引起我阿布的注意,就调到他的营中任职。” “我和二哥的邺国语也是傅瑾之教授的,这一次出使邺国阿布命他一道来也未尝没有让他折辱你们的皇帝,替他家报仇的意思。” 秦心心闻言暗暗将靡星之语尽数记下。傅瑾之出现虽然看似只是靡星二哥派来的一个手下,可她总觉得这个人有些不简单,绝非一个普通通译那么简单,他既然背负着血汗深仇,也不晓得当年是被卷进了哪件谋逆大案,尽是全家都被抄家灭门。 可惜自己对邺国的朝堂一点都不了解,毫无头绪,因此在心中将此事记下。 只听靡星继续说道:“反正在大宛这些年,他绝口不提自己的过去,不过为人仗义,与我们两兄弟半师半友,二哥也从来不拿一般的属下看他。我去向二哥讨要解药时,傅瑾之也曾出言相劝....“ 秦心心见靡星口中对傅瑾之还有几分维护之意,当即摆手道:“没有,我不是要怪罪他的意思,只是好奇问问。不过...“她顿了顿,双目灼灼,“你也该为自己考虑了......傅瑾之与你们亦师亦友,可是他却只能是一人的手下!” 靡星眸底有亮光闪烁,然而一明一灭很快就湮没了,只余长长的一声叹息,他拍了拍秦心心盖在身上的毯子,道:“这话以后莫在说了......你安心睡吧,明日.....还是早早离去。” 秦心心斜倚着床栏,望着靡星离开的背影,亦是无言...... 第二日一早,她还在梳洗时就见到靡星命人送来的身契和那个婢女,不过出乎秦心心意料之外的,没想到竟然还有买一送一的事在等着她。 送她来的是靡星的亲兵。可除了那个挑衅过秦心心的丫鬟,还另一个稍年长些的丫鬟,仔细辨认,应是那时就试图制止她多嘴的丫鬟。 经过昨天那一番风波,昨日还是骄傲地如同孔雀一般的姑娘今天终于是低下了脖颈,如同一只焉了的鹌鹑哧哧唉唉地进门,低着头不敢说话。 倒是那个老沉些的女婢不卑不亢,拉着她在秦心心脚边跪下,恭恭敬敬地欲要磕头。 秦心心忙拦住了,叫她们起来。 一道陪来的兵卫用大宛语向秦心心解释道:“靡星大人让卑下转告姑娘,另一个婢女也是吴家人送来的,说是送人没有送单数的,一定要凑个双才好,他们两人的卖身契一并都交给姑娘。”说着双手递上,等秦心心接过后又后退了一步立正站直,方道:“大人请姑娘收下,他已经打听过了。另一个婢女原是吴府从外面买来的,按照邺国大户不成文的规矩,进了府里要再认个管事嬷嬷做干娘,平时除了要伺候主子,还得伺候干娘一家,主家发的月俸也都交给干娘保管。平日在后院,就是她照看着干娘的女儿。昨天出了这样大的事,她干娘的亲生女儿差点被打死,回去这个丫鬟就狠狠挨了她干娘的揍,大人知道姑娘心善,因此说此女也可以一并带走:一来她比那个骄纵的丫鬟更识眼色,做事也稳妥;二来她留在吴府恐再受那干娘的报复搓磨,不死也得蜕层皮。正巧姑娘身边还有空缺,那个吴知府也说的在理,大户人家小姐身边断没有就跟一个丫鬟的,姑娘不妨将二人都带去,二人也可互为掣肘。” 秦心心叹了一口气,靡星倒是一片好意,可是自己哪里用得上那么多人服侍?按她的原计划,不过是独身一个人,赤条条的进去,赤条条的出来,不带拖累,没有后顾之忧,如今倒好,身边的人是越来越多.... 但人来都来了,又是那样的说辞,都不好送回去,只好温言问她们:“怎么称呼?” 昨日那跋扈丫鬟喏喏道:“原先在家里也没有取大名,就是妞妞,妞妞的叫着。进了老太太屋里,老太太才给取的名字叫石榴,希望能多子多福。”她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勇气,讨好似的说道:“如今到了小姐这里自然是不用这个名儿了,还请小姐给奴婢重新赐个名字。” 秦心心又看向那个年长些的丫鬟:“奴婢因生在八月,所以家里给取了个名字就叫桂花。后来入了府,奶奶嫌名字粗俗,改成了木樨。” 秦心心眨了眨眼睛,心底不禁吐槽,木樨不就是桂花吗,又哪里谁比谁精贵些? 不过两辈子下来,她都没有用过奴仆,从来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如今要让她给这两个女婢取名,一时不妨有些头疼。 “既然如此,还是用着原来的名字吧。”秦心心吩咐下去,那木樨果然极为有眼色,不用吩咐便净了手就要过来伺候秦心心用早膳。她们二人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的丫鬟,只要用心规矩礼数一丝不错,反倒是秦心心有些不太适应,稍稍用了几口就停了筷子。 刚好老李派人来通传,说是车马已经齐备,可以上路了。 秦心心稍稍理了理衣冠便出门,一路过来也没有什么行李,身无长物一身轻,只是等坐进马车里靡星还是没有出现,秦心心便晓得靡星是不会再来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样也好。 于是,她对着老李吩咐道:“走吧。” 石榴提留着车帘子一下子不晓得该不该放下来,心中一万个还想再等等,可是她吃了昨日的亏,知道做下人的不该自作主张,因此拉着帘子犹豫地看了看木樨。 木樨忙对她使了个眼色,秦心心就晓得这两个人估计昨晚也被靡星敲打过,因此才那么害怕他。 没想到正在此时,傅瑾之却从吴府内出来,朝着秦心心所在走了过来。 十六章 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秦小姐。”傅瑾之对着秦心心拱手行礼。 “傅大人。”秦心心端坐马车内颔首致意。 “秦小姐,您请上路吧,靡星大人不会来了,他让我转告您,你们缘尽于此,日后相见也不必再相认了。” 秦心心还未有什么表示,老李和两个婢女已经齐齐变了脸色。 “不过...“傅瑾之望见秦心心波澜不惊的面庞,突然长叹一声,换成大宛语飞快地说道:“唉....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老夫最烦这种男男女女被人使计,然后互相误会,最后分分合合十几年最后才破镜重圆的桥段了。那话不是靡星说的,是贺令图让我来说的,他是怕靡星大人中了邺人的美人计,因此要我想办法让你们相互误会。其实靡星被他留在书房里商讨军事,还吩咐了没有召唤任何人不得入内,因此靡星还不晓得你要走的事。” “行了行了,我的话说完了,你赶紧走吧!!别想着叫我传话给靡星,说实话,我对你们两个也一点都不看好。”傅瑾之见索性已经漏了底,一改昨日高深冷漠的样子,露出了能叫靡星拿他做“半师半友”的真性情来。 饶是秦心心装惯了死人脸也被傅瑾之的巨大反差震惊地目瞪口呆,见到秦心心瞠目结舌的样子,傅瑾之哈哈大笑:“能见到你这样子也不枉我俱实已告了,走吧走吧,不过记得刚才我跟你说的话,要装作没听见啊。下次见了靡星,要是他二哥也在,要装不认识啊!” 秦心心点头浅笑:“多谢先生了。” 她用目光示意老李扬起马鞭:“走吧。” 马铃声声,清脆悠扬,马车踽踽独行在暮春的早晨,逐渐融入清晨的薄雾中.... 秦心心坐在马车里,看着帘子徐徐落下。马蹄声声,心绪也被这马蹄声踩得杂乱无比,若说不舍,倒不是对靡星的,而更是对这广阔天地的眷恋,一想到要入那秦府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只觉得憋气。 对靡星喜欢吗? 自然是喜欢的,那样的好男儿有谁会不喜欢吗? 可是却敌不过她对爷爷的思念,对那日真相的渴求..... 这样说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吧? 她也说不清自己对靡星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像知己像至交像友人又像情人,又不是以上那些。 比起喜欢他那个人,似乎更喜欢的是他身上那种生机勃勃,充满了野性与自由的感觉,透过他仿佛能看到那漠北上的大雪满弓刀,长河落日圆...... 反正是和这水汽氤氲的江南是截然不同的风光。 或许....或许有朝一日,她也会去那塞外边关看看... (第一卷完) 十七章 终于回家了 “大小姐归家了!” “大小姐归家了!” 秦心心回府的消息经由前院婆子的通传,一径传到了后院的西厢房里。哪怕秦府的嫡长女秦颂慧不必去差人打听,都能听到这一声声的通报。 满城原就是江南郡守,如今做了圣人“行在”又隐隐有传言说要迁都于此,自然洛阳纸贵,一时此处住满了从北方迁居而来的“达官贵人”。 秦父虽是京中正五品的官员,但奈何如今满城寸土寸金,他们所居住的地方也是捉襟见肘。好赖托了岳父曹大人的关系,还能在物价飞涨的满城买到一个三进门的院子。 这几日,因为大宛使团要来,在礼部当值的秦父更是忙得脚不着地,已是数日都没能回家了。 秦家大小姐秦颂慧独享这四合院的西厢房,她年方十四,虽然是身量未开,但已然可以看出将来必是个美人胚子。她是秦濂与其元配夫人曹观音的嫡长女,外祖父又是御史中丞曹祖望,自小在家中便是说一不二的霸王性子。 虽说邺人女子以贞静柔顺为美,但奈何一样米养百样人,秦颂慧小时候爹娘只有她一个人娇娇女,且外家又位高权重,自然是被全家捧上了天,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也不为过,自此便养成了她说一不二的娇蛮性子。 但可惜好景不长,秦濂没过几年便外放去了荆州,曹观音那时因为刚刚滑过一胎,便留在家中养身子,竟是没防住秦濂在那里又纳了一个贵妾回来。 原是秦濂上峰见他孤身一人入楚,无人照顾,于是便做媒将荆州本地一富商之女送与他做妾。于是四年一任到期,再回京中时房中除了那位富商之女周姨娘,还添了一儿一女,凑成个好字。 曹观音自诩贤良淑德,不愿在这个上面落人话柄,因此咬着牙也认了,甚至还将那周姨娘的女儿养到自己身边,反手又将自己贴身丫鬟玫瑰开了脸,送到秦濂床上做通房丫头,与那位周姨娘打对台。 如今周姨娘的儿子秦颂梧已经十岁,作为秦濂唯一的儿子,被送到了京郊有名的白鹿书院,每月三旬只得两日假期才能回家小住。 庶女秦颂慈只有六岁,从小就养在曹观音房中,若不是实在太小,上不得台面,送去大宛和亲更容易引起非议,怕是那位曹夫人也不会想到要把秦心心接回家中。 此时,虽然曹夫人在想到要接回秦心心时已经对着自己这个娇生惯养的宝贝女儿千叮咛,万嘱咐,可是秦颂慧坐在屋子里,听到外院有下人接二连三的叫唤通传起来:“大小姐归家了”她仍旧是忿忿不平地将手中的梳子重重往梳妆台上一扣,低声骂道:“那起子的破落户也称得上大小姐....“ 哪怕晓得秦心心是给自己来挡灾的,可是一想到自己用了十四年的“大小姐”名号要给那个从乡间蹦出来的土棒子她就仍旧有些不高兴。 按照她的设想,何必将那个人接回家中,乡下随便哪个院子一塞,等日子到了就送到宫里去不就行了嘛?何必还要再找回来碍他们的眼? 不过她的爹娘却觉得毕竟顶着秦府大小姐的名头送出去,若是真的一点礼数都不晓得,冒然送不出不说他们秦家面子上不好看,恐怕她爹和她外祖的政敌都会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 因此秦父虽然默认了这李代桃僵之计,但也叮嘱她娘,务必要将这个遗落在乡家的女儿接回家中,教养好了才能送出去见人。 一旁的婢女珍珠见状忙安慰道:“小姐仔细手疼!您是金玉般的贵人,万万犯不着和那个瓦砾般的乡下丫头置气,前院那些嘴碎婆子晓得什么,不过是太太吩咐了,暂时捧着她而已。等她去了大宛,谁还记得那个丫头啊,只有您才是我们秦府真金白银都不换的大小姐。” 秦颂慧瞥了一眼珍珠,负气道:“我自然知道,还用你说?就怕她顶着我大小姐的名号做出来什么让人笑掉大牙的丑事,等她走了,以后我还怎么做这个大小姐。真不想明白爹娘为什么还要把这种人接到家里来!” 珍珠忙细细劝解她:“所以太太才要赶紧接她回来教她规矩礼数。听说虽然最后是要送去大宛的,可是毕竟要从宫里送出去,还是得小心稳妥些。” 秦颂慧闻言也皱起了眉头:“这些大宛人真真可恶,搞出这些事来,还害爹爹好几日都不能回家,不过也正好和那个乡下丫头凑成一对,都是未经开化的野蛮人,说不定还能聊到一起去呢。” 想到这里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继而又发愁道:“哎,也不知道那个乡下丫头会不会讲官话,能不能听懂我们说话,对了,你说她身上会不会发臭,还有虫子?”她对珍珠说,“你去和我娘说,先别急着让她进门。记得先送去乡下的院子里关一段日子,一定要仔仔细细洗干净,再观察几天才能送过来。听说那些乡下姑娘身上还有什么跳蚤、臭虫....啊啊啊,光提起来就让人起鸡皮疙瘩了。” 她话音未来就见着一个气质温婉,衣着华丽的妇人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 “你这个丫头,浑说什么。”妇人未语先笑,嘴里说着责备的话,可是眉间缱绻的笑意哪里有一丝责怪的意思,“她好歹也是你的姐姐,怎可一点礼数都无,从今以后,她进了这府,就是你的庶姐,待会儿在老太太那里见了她可莫再说这些傻话了。” 秦夫人曹氏顿了顿,见宝贝女儿依旧不开心地皱着眉头,又劝慰道:“你放心吧,自打宋婆子接上了她,早就里里外外带她洗漱过了。一路上也有丫头婆子跟着,即便最初身上有虫子,如今也干净了。乖囡囡,大不了待会儿我叫个婆子让她再细细检查下。” 曹氏刚说完,就见一个丫鬟进来,在她耳旁低声禀告了什么,饶是曹氏自诩见惯了风浪也不免倏然变了脸色。她听完就问:“老太太和老爷知晓了吗?” 那丫鬟摇了摇头:“奴婢一听老李头的回禀就先来报告太太了。老太太和老爷那里如何回禀,还请太太定夺。” 曹氏深吸了一口气,方道:“好,你做的很好。不过这样大的事情定然要告知老太太和老爷的。你去,先叫人看着那个丫头,一切等老爷回来了再做定夺。” 秦颂慧闻言,奇怪地问道:“娘,出了什么事?” 十八章 甘水村到底在哪? 秦心心坐在秦府的倒罩房中已经有了不少时间。 自从老李进门去禀告后就不见了踪影,她和两个婢女被带到了这里等候。虽然茶水点心一概也无,但秦心心依旧坐的笔直端庄。 自从进了秦府,她倒不像是回了家,反而如上战场,全身戒备无比,腰背直挺,恍如一把利剑出鞘。 不过老李虽然去了那么久,她也不见一丝慌张,与其说相信老李的忠诚,不如说相信靡星辖制的手段罢了。 在来秦府的路上,秦心心已和三人都对好了说辞。 因为死了宋婆子,多了木樨和石榴二人,她们遇上大宛人的事必是瞒不住了。但秦心心不欲多生事端,她只想打听出当日自己醉酒过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姥爷身在何处,甘水村又在哪个县哪个州? 至于父爱这种东西,从十五年不问音讯,到大宛人提出欲要公主及邺女和亲后,秦府就马上派出宋婆子一行人来接她就可以看出端倪。 这一路上,已经彻底倒向秦心心的老李也将秦府的里里外外都向秦心心交代了一遍。 只不过老李虽然进秦府的日子不短,但经常在外面跑的,内宅的许多事倒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听他介绍,原来秦濂自从十五年前高中探花,便被当年的坐师,如今的御史中丞曹祖望相中,将爱女曹氏相嫁。 之后,两人琴瑟和谐,鸾凤和鸣,到也曾有过一段恩爱时间。 不过后来秦濂将乡下寡居的婆母接来住到了家中,秦濂和曹氏的关系便生了罅隙。因为那时老李就在外书房伺候,所以晓得曾有好几日秦濂都是睡在那里,不肯回后院去。 后来不晓得出了什么变故,曹家便替他谋了外放,曹氏因为滑胎也不得跟去。谁知道一任四年到期后回京,秦濂却带回来一大两小,正是如今府上的贵妾周姨娘和二少爷秦颂吴,三小姐秦颂慈。 “没想到从那以后,太太却一改她大小姐的脾气,对我们下人也变得和善起来。”秦心心耳依稀响起老李的声音,她犹记得老李当时是这样说的,“太太刚嫁进来时,依稀有几分如今大小姐的气派,哦,不,如今该称呼二小姐了。”他看了眼秦心心,见她面上不显什么,方才继续说道:“太太一改常态,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对着周姨娘极为亲热,后来又对老爷提出,为了让二少爷和三小姐日后嫁娶好看些,不妨将二少爷和三小姐都养在她的膝下。” “但似乎当时周姨娘极力反对,因此老爷折中了下,只答应将三小姐养到太太房中。不过,当时老爷和太太年岁渐长,膝下没有嫡子,二少爷作为老爷唯一的儿子,老太太和老爷自然是宝贝的不得了。但若让这个儿子养在姨娘房中,如太太所言,以后说出去确实不好听。” “所以后来二少爷便去了老太太的屋里,跟着老太太长大,等到了能进学的年纪便托了关系送去了近郊鼎鼎有名的白鹿书院,平常并不回家。” “周姨娘自打回了京城,一儿一女都不在身边了,因此便将全副心思都用到了笼络老爷身上。太太见机也快,马上将她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开了脸,就是如今府里的方姨娘了。方姨娘年轻漂亮,周姨娘善解人意,夫人贤良淑德,主持中馈,不偏不倚,至此后宅中渐渐也不再生风波。” 秦心心听到这里忍不住发笑,这个老李真是个妙人,“不偏不倚”四个字说的可真好。这后宅哪里是不再生风波,分明是暗流涌动,山雨欲来。 秦濂为了功名利禄抛弃她母女二人,人品心性就可见一斑;谁知道对上曹氏贵女也不过只装了那三五年就原形毕露,如今娇妻美妾,好不快活? 那曹氏原本是娇滴滴,不谙世事的名门贵女,谁知道也被秦濂活生生的逼成了精于算计的内宅妇人。 怪只怪母亲和曹氏遇人不淑,父亲...呸,他算哪门子父亲? 倒是曹氏,原本见她派出的宋婆子,以及后来见了靡星和老李,从他们口中得知大宛人求公主及宗室贵女和亲的消息,就渐渐拼凑出她突然来找自己的意图,因此对她也心上反感,可是听了老李的介绍,只觉得她和自己母亲一样明明就是一个被他父亲骗婚的受害者....只是不知道当时她与父亲结婚时,是否知道他在家乡已经娶亲...... 秦心心沉吟颇久,想必是不知道的吧,她一个闺中女子,此间婚嫁全凭父母媒妁之言,哪里又有她们置喙的余地。 这样想来,竟是自己的生父该死,为了荣华富贵不惜抛弃妻女,娶得富家女后又不加珍惜。 却听老李继续说道:“大小姐天资聪慧,本领高强,又得靡星大人看中,本来老奴不该多言,但是听靡星大人的话,小姐进府是另有打算,那么小姐不妨多和周姨娘打些交道,另外老太太那里也可以去的勤些。” 秦心心确实已经听明白了他话里为尽的意思,恐怕秦濂的母亲,也就是自己的祖母和那个周姨娘一样对秦夫人颇有怨言。 自古婆媳关系就是一大难题,曹氏出身名门贵女,又是下嫁,而秦老太太却是乡间寡母,一手带大的儿子高中了探花,穷人乍富;看那个宋婆子对自己一口一个乡下人,有其仆必有其主,想来祖母刚到京中秦府时两人必然也发生过许多不快。 不过.... 秦心心摆了摆手,既然秦濂和祖母都出生甘水村,那么自己打探起来恐怕就更简单了。她一想到这一点,忙问老李。 谁知老李却一脸愁眉苦脸地答道:“小的无能,恐怕帮不上什么忙。老爷和老太太在府中都忌讳提起他们的出身,因此我们做奴才的也不敢乱打听,只是隐隐约约听说是北边乡下的,那也是原先太太屋里和老爷吵架时才漏出的一点风声。” “去甘水村接大小姐回家的名单里一开始也没有老奴,是后面宋婆子传信过来,说是出了点差错,府里才赶紧排老奴过去接应。最初派去的都是太太的人,一直到后面出了什么事,老爷才命奴才带着人赶去接应。不过我们到的时候,曹府那边也派了人过去,竟是比我们还先到,已经处理完了,因此也不晓得大小姐的姥爷到底如何了。只是见到我们到了以后,曹家的人就先撤了,不过老奴记得我们是在扬州府接到的大小姐。如果大小姐想打探甘水村的位置,恐怕还是要往那片去找。” 秦心心闻言虽感失望,但至少已经看到了一线希望....不过曹家?秦心心将这条线索暗自记下,想着来日方长,总能让她一步步探明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找到回家之路。 她正心中回忆着老李当日和她说的话,就听见有个衣着光鲜的丫鬟推门进来,通身气派比初见时的石榴还要高傲地多,微微翘着下巴对秦心心说道:“小姐久等了,夫人请你入内说话。” 边上的石榴忍不住撇了撇嘴。 十九章 相认 秦心心却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一声不响地跟着那个丫鬟入内。 谁知她刚走到影壁处,就听见院子外响起一阵声响。 不多等,便见一个形相清癯,萧疏轩举的中年男子身穿青衣直缀,头戴同色方巾快步走了进来。府中的下人见他进来,齐齐行礼:“老爷。” 秦心心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男子竟是自己阔别十五年从未见过的亲生父亲秦濂。 秦老爷虽然人到中年,可是看着依旧风姿隽爽,湛然若神,若不是知道他的人品低劣,饶是秦心心这个在前世见惯了美男子的现代人也免不了要夸他一声帅大叔,只被他轻轻一瞥就有一种叫人心跳加速的感觉。 由此也可知,他年轻时该有多帅,因此自己的姥爷和曹家那位遇人无数的中丞大人都叫他的外貌欺骗去了,接二连三将自己的爱女赶着嫁与他,也难怪先帝会点了他做探花郎,文章水平不知道,就是光一罩面就叫人心情愉快。 真是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 原先秦心心还有心怀侥幸,抱着万分之一的念头,对于这个从天上突然掉下来的爹有些怀疑,万一搞错是搞错了呢?万一是秦家认错人了呢? 可如今见了秦濂她也只能真的任命了。原因无它,自己和他竟是长得太像了,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只不过邺国女子以柔弱为美,因此秦濓的五官长在他身上是名士风流,恰到好处,但这长相到了秦心心的脸上就有些女生男相,过于英气了。 秦濂见到众人都对他行礼,只有一个面生的年轻女子愣愣的站在原地不动,心中已然一动,再仔细观察发现五官依稀有点眼熟,再想起下人的禀报,顿时明白过来,秦濂沉吟片刻,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去老太太房中吗?”秦濂对着秦心心说,“一道走吧。”说着也不等秦心心回答就走到她前头去。 秦心心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但一想到现在不是翻脸的好时机只能任命跟上。 三进门的院子说实话并不大,秦濂原本特意放慢了脚步想等一等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儿。但他一回头,发现这个女儿已经不紧不慢,十分闲时的跟了上来,再一想原因,低头看了看秦心心半露在外面的大脚,不觉也叹了一口气:罢了....和她娘一样上不得台面....还是早早送走,省得养久了生出感情反倒不美。 秦心心自然不会晓得就那么一会儿功夫,这个便宜爹就脑补了那么多东西。没一会儿他们过了抄手游廊,到了老太太居住的荣安堂。 原本应该芍药先进去禀告,秦心心估计自己又得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能进去,但这一次她和秦府的男主人一块到的。 也不用芍药通传,秦濂自己大步一迈就进了房,秦心心自然不会站在外面傻等,反正她不管怎么做,在这些人眼中都是不知礼教的乡下妞,当即也跟着进了门。 从通透敞亮的屋外一下子进到昏暗房间里,秦心心眼睛忍不住微微眯了下,才看清屋子里最上头端坐着一个两鬓斑白,面容有些刻薄的老太太,虽然如今衣着光鲜,但早年含辛茹苦的劳作在身上留下的印记还是磨灭不掉的。 再往下是个中年妇人,比起穿金戴银的老太太,这位夫人的穿戴就精致含蓄多了。秦心心虽然对珠宝首饰并不是太了解,但只看她晧腕上隐隐约约露出一截翡翠镯子的水头就晓得比那位老夫人满身的金饰要值钱许多。 见到打头进来的秦濂,两位夫人脸上都堆起了笑意,但见到和秦濂一起进来的秦心心,两人脸上的笑意明显都僵硬了下,还是曹氏反应地快,先恢复了满脸的笑意:“好孩子,你就是相公之前流落在外的孩子吧?我刚想叫人请你进来,没想到你已经先遇上老爷了....” 她话说到这里,便用余光轻轻撇了一眼秦濂,见秦濂对秦心心一脸平淡的表情,便斟酌了一下说辞,又拿着手帕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方道:“可怜见的,在外面到底吃了多少苦啊!好了好了,如今总算回家了。老爷你已经见过了,那位老太太是你祖母....“说到这里,曹氏顿了顿,原本说到这里便该是秦心心对着亲生父亲秦濂和亲祖母孙氏见礼的时候,可是见秦心心还是站着不动,她心下冷笑,果然是个没礼数的野孩子,可是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地笑道,“我是你嫡母....听说你娘走的早,规矩礼数什么的也都没人教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学学规矩,你不妨拿我当你的亲娘来看。” 曹氏说完,秦心心依旧不声不响地站着不动,没有任何表示。 这一次秦濂也忍不住咳嗽一声,吩咐道:“你这孩子,还不给你的母亲行礼道谢?要知道你母亲出身曹氏望族,她肯教你规矩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曹氏当着众人的面被秦濂夸奖,哪怕近几年两人的关系已经不像最初那么融洽,依旧免不了红了脸,自谦道:“老爷快别那么说,羞煞奴家了。” 一旁的芍药见机忙拿了垫子来,放到秦心心面前,示意她跪下给众人见礼。 但奈何秦心心依然岿然不动,神情冷淡,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太太半眯着的眼睛此时也睁开了,冷冷地朝着秦心心射了过来了,秦濂脸上怒容渐显,当即喝道:“你这个孩子,好不懂事!” 曹氏动了动嘴巴,她想起宋婆子死前差人送来信上,似乎也提到过秦心心貌似木讷呆滞....不过这木讷呆滞到底是老实蠢笨的木讷,还是为了不去大宛故意装出来的木讷?曹观音眯了眯眼睛:管你倒是是忠是奸,既然在秦府住下,总有露馅的一日,只不过如今还有一件更紧要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忙劝道:“老爷消消气,姑娘年纪还小,之前失怙无人教养,不懂规矩我们回头慢慢教就行,别吓坏了她。” 秦濂闻言便回身对着曹氏说道:“你呀,太过善良了。” 二十章 方言 曹氏捏着帕子对着秦濂又是笑了笑,方转过头敛起嘴角对着秦心心说道:“我听老李的回禀,说你们在路上遇到了大宛使团,还遇到了魏人刺杀。宋婆子因此丧了命,但你却被人救了回来.....“ 听她说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凝神静气等着秦心心的回答,但秦心心依旧只是淡漠地望着众人,不说一辞,曹氏只能自己继续往下说道:“按理,你们父女相认的第一天,我不该提这个.....但事关女子名节,兹事体大,姑娘既然来到我们秦府....我这个为娘的,总要问问清楚,省得日后有什么说不清楚的,这府里毕竟还有好几个未婚的姊妹兄弟,关系到我们秦府的门楣清白.....“ 曹氏捏着帕子轻了轻嗓子:“姑娘莫怕,你看,近日在这房里的都是自家人。你爹爹,你奶奶,还有我,剩下的丫鬟婆子也都是嘴严的,如果真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我们会替你做主的。” 曹氏一个人干巴巴的说了一大堆,黑脸白脸俱是唱了,秦府的人也都陪着她将这场认亲的大戏给演下去了,可是奈何主角不配合,倒让她一时捏着帕子终于卡了壳。她原先已经准备好了各种应对的方案,不管秦心心到时候表现得烈性是与自己大吵大闹,还是示弱哭泣她都有法子制她,可是就像宋婆子遇到的问题一样,遇上这样一个没嘴的葫芦,不管自己是用言语针扎也好,还是令人在府外的下人房里晾着她也好,竟然是完全不接自己的茬儿。 倒是搞得曹氏一时有些像老虎吃天,无处下口。 不过,正当众人以为秦心心又要继续沉默,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微微松动了下,接着吐出一长串令人窒息的方言来。 秦府众人面面相觑,完全听不懂她说了什么。饶是见惯了风浪的曹氏也没想到竟然会被自己那个一派天真的女儿料中:她...她...她竟然真的不会说官话! 倒是秦濂和秦老太太面色难堪地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秦濂开了口:“她说自己听不懂官话,曹氏刚才说了什么不明白。路上也确实遇到了魏人刺杀大宛人,但她和老李一起逃出来,被扬州知府的太太救了,扬州知府太太怕到时候有人要给她泼污水,因此特意送了她两个丫鬟,有什么不清楚的就可以去问那两个丫鬟。” 因为秦濂和老太太两个人出身贫贱,虽然一跃龙门成为了京中的贵人,可是他们刚入京城中也因为那一口带着乡音的官话被人耻笑过良久,以至于这个方言一度成为秦府的禁忌。 秦濂虽然品格底下,人品卑劣,但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下得了狠心。当年为了在金銮殿上一鸣惊人,在官话上更是狠下过一番功夫的,后来与曹氏成亲后更是半点不露乡音,羞于提起他的出身,哪怕后来将寡母接到京城居住后,也逼着一把年纪的老太太改说官话,不得再用他们的方言。 秦老太太能养出秦濂这样的儿子,本身也是要强的,当真是再也不说自己讲了几十年的方言。之后更是因为与其他的后宅夫人交际时被人嘲笑过带着一股泥土渣滓味的官话,就在这上头尤其注意,以至于秦府后买来的下人都不知道秦濂和秦老太太原是出身西北乡下。 因此当秦心心一脸无畏地吐露出一口熟悉的乡音时,他们只觉得自己掩盖了多年的耻辱又被人翻了出来。 秦濂面色不善对着曹氏说:“既然有扬州知府的太太作保,夫人也不必太过费心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夫人还是先好好教教她说官话,其他的一切先放下。” 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秦老太太也附和道:“夭寿啊,语言不通,怎么送到宫里去?这是要糟人耻笑的,曹氏你别的事先不用管了,先把她的舌头给掰直捋顺了。” 秦濂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这个令他突然觉得十分糟心的女儿,扭头对着曹氏说道:“娘说的对,其他的事都可缓缓,这个语言一关得先过了。”他站起来,继续说道,“夫人心急火燎地把我叫回来,部里头还有许多工作未完,今晚我不回家吃饭了,其余的事等我空了再说吧。” 说完秦濂就站起来走了,除了秦老太太和秦心心外其余人都站起来行礼恭送他离开。 邺国以孝治天下,因此没有长辈起身送后辈的道理,所以秦老太太可以不行礼;此地又是男尊女卑,即便是出身比秦濂高贵的曹氏都不得不对着夫君屈膝,但秦心心却倚着自己不通礼节的人设愣是不肯屈一下膝。 曹氏对着夫君行完礼,一抬头见大厅之中杵立着的这根棒槌,不由得大为头疼。 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本是想找个代嫁的回来,怎么竟是请了一尊不会说话的活菩萨来? 曹氏回头,对着婆婆支支吾吾:“娘,我也听不懂大姑娘说了什么,大姑娘想也听不懂我说了什么,我看不如将她留在您这边......” 秦老太太一扭头,用一口带着京腔的官话流利地回答道:“别找我,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使....哎呦,怎么突然就觉得有些头疼了.....“她对着曹氏挥了挥手,“人是你招来的,你就带回去吧。反正你那屋里姑娘多,把她放一起,她们小姑娘们多玩玩就学会官话了。退下吧,我要休息了。” 曹氏闻言,一阵心塞。 把她这个乡下野丫头带回去玩在一块就能学会官话了?她害怕自己好端端的女儿被带出一口泥土茬子味的官话呢! 不行,绝对不行! 曹氏出师不利,可是也确实不能在老太太房中一直杵着,她只能扶着心腹丫鬟芍药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着秦心心道:“罢了,跟我来吧。” 秦心心站着不动,看着曹氏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无辜。 曹氏只觉得胸口憋了老大一口的气,已经堵得她快要窒息。 好在芍药这个丫鬟心思灵活,一下子就想起来自己之前吩咐她进屋,这个“大姑娘”就听话地跟着她走了进来,虽然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但好像是明白自己话的意思,也不晓得她是不是弄奸,还是因为当时身边有那两个扬州知府送的丫鬟指点,于是忙把自己的想法跟曹氏说了。 曹氏一听,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忙吩咐道:“去,快去把那两个丫鬟叫进来!” 原先秦家人多,因此石榴和木樨被留在屋外时,秦心心给了她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此时见着主家召见,石榴和木樨当即进了屋,见到秦府的太太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曹氏总算舒了口气,还好还好,总算扬州知府太太是个明白人,治家规矩都不错,遇着能讲话的就好。 于是她当即坐下,端着茶问这两个丫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二十一章 暗棋 原来,秦心心来之前设计好的说辞中也早已料到了这一切。 老李是她部下的一颗暗子。 他既然是曹氏派出来的人,那么这个人设得继续维持下去。因此秦心心让他回去之后不妨对着自己继续泼泼脏水,给曹氏以为有能拿捏的自己把柄,也防着万一日后有人突然冒出来,说出自己是被靡星救的真相。 反正经过这一次,真真假假,日后就算真的有人又说自己是被大宛人所救,给他们打过一次预防针,一鼓作气,二而竭,三而衰,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第二步就是自己不懂官话的人设了。秦心心懒得和那些人费口角,不管是硬碰硬还是虚与委蛇都觉得不值得她花费心思,干脆就装听不懂,任凭他们去说吧。既然秦家的老爷和老太太不愿意底下的人知道他们出身贫寒,甚至比府里的下人还不如,因此也不会当着众人面来和自己对峙审问,反而会远远的避走,不想看见和过去有一丝关联的自己。 第三步就是推出石榴和木樨两个丫头了。木樨为人沉稳妥当,石榴外向善打听,又是熟知邺国高门大户里的规矩;相比于语言不通的自己,秦府里的人只怕也都愿意跟她们交谈,而且石榴和木樨不在秦府,但秦府里的人却要顾忌着扬州知府太太的面子。 秦心心并没有叫别人知道石榴和木樨两个丫头的身契在自己手上的打算,只要别人以为她们两个还是扬州知府太太的人,那么注重礼节的秦府,只能把她们当成客人,而不能算是奴仆,日后有什么要她们办事也方便些。 如果让那些人知道这个两个丫鬟的身契已经在自己手上了,按照此时女子不能有自己私产的惯例,那么这两个丫鬟也就会被算是秦府的财产,去留分配就没有自己置喙的余地了。 秦心心想到这里,抬起头去看那两个丫鬟,只见他们对着曹氏对答如流,如今已经口齿清楚,言语流利地替她解释清楚了,当然是抹去了靡星的痕迹,只说她半夜出逃,第二天一早被刚好外出上香礼佛的知府太太所救,之后得知姑娘是京中礼部员外郎的女儿于是就留在府中照顾。正好她们姐妹二人懂得姑娘的方言就派去服侍姑娘,一直到老李前来知府报案,如何如何都讲了一遍。 又说知府太太见小姐身边的婢女丫鬟全都被杀了,男女有别,怎么能让姑娘跟着一个男仆上路,因此特意派了她们两个跟着姑娘回家,权当赠礼,日后就让她们留在秦府服侍姑娘。 曹氏听了两个婢子的话没了言语,于她是不想让这两个丫鬟留下的,可是如今不留下不行了。夫君和婆婆完全不肯帮忙,她自己又不能和这个乡下女儿交流,只能靠着这两个婢子,而她们又是扬州知府太太相赠的,可说是相赠,身契又不给她们带过来,如今真是豆腐掉进灰堆里——吹又不好吹,打又不好打。 曹氏抿了抿嘴,只能先这样了,等她学会了官话,看自己怎么收拾她! 她搀扶着芍药站起来,对着石榴和木樨道:“带着你们家小姐,跟我来吧。” 秦心心这才发现曹氏原是裹了脚的,因此走路十分困难,需要下人丫鬟搀扶。哪怕有人搀扶走起路来也是东倒西歪,用此时男性的眼光来看却当得上“行动如弱柳扶风”。 可秦心心见了只觉得恶心,这哪里是弱柳扶风,分明是邺国男人自己挺不直腰杆,于是干脆把内宅里的女人骨头也一并给折断了。 难怪秦濂初见时似乎对自己观感不错,后来见了她的一双天足顿时满脸厌恶。来之前她曾想过各种可能会遇到的情形,可是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种事,一时看曹氏不晓得该是替她可怜还是觉得她可恨了.... 不过秦心心想归想,步子倒是没有停下,她一双天足,比起缠过脚的曹氏走起路来不知道方便了多少,中间还特意放慢了脚步等等她。 谁知道半路曹氏见了她的一双大脚也是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 秦府三进门的院子,因为邺国尊孝道,所以正房给了秦老太太居住,秦濂和曹氏二人住在东厢房,西厢房独给了他们的爱女曹颂慧居住。 至于两个姨娘住在后院的后照房里,如今秦心心来了,曹氏思量了片刻便命人将她安置到了东厢房和正房边的耳房里。 秦心心刚带人在耳房中安顿下,就见着曹氏身边的大丫鬟芍药领了一个婆子进来。 二十二章 顾嬷嬷 其实见到秦心心后,曹氏也颇感头疼。 秦家是帝都新贵,所谓新贵就自然底蕴不丰,秦濂又是在那么个清水衙门,每月的俸禄根本养不起偌大一个家。好在曹氏嫁妆丰厚,每月靠着曹氏嫁妆中的店铺、田地租金勉强也还能收支平衡。 按照曹氏原先的想法,接了秦心心回来,对着一个乡野村姑不过就是多一副筷子的事,衣食住行一应按照庶女的份额,横竖也养不了多久就能送走。但没想到,秦心心一入府,竟然还带着两个知府太太送的丫鬟,而且还是没有身契的,只是要自己拿她们当丫鬟还是客人来用? 两个丫鬟的月例银子要不要给?给多少,按照一等二等还是粗使丫鬟的给? 比照府里头的例子,曹氏身边两个一等丫鬟,底下子女皆不过是各配了一个二等丫鬟;但曹氏爱女心切,而秦颂慧又是秦府唯一的嫡女,自然尊贵,于是又给她添了一个一等丫鬟,走的还是曹氏的私账,至于庶女秦颂慈庶子秦颂梧身边都不过只有一个二等丫鬟服侍。稍有例外的是秦颂梧因为近来去了书院读书,于是秦濂自己出钱又给他添了一个书童。 曹氏虽然不忿,但秦颂梧目前是秦府唯一的男孩,又在外面走动,还是秦濂自己出的银子,曹观音一时手还够不上,所以只能先暂时放到一边。 可这秦心心倒好,一来秦府就自带了两个丫鬟,瞬间就与府里嫡女秦颂慧齐平了,若是自己再给那两个婢女按照一等丫鬟的月例发俸,那就是能与自己比肩了,可她们又是知府夫人送的人,给的太少传出去不大好听;若是扬州知府有一日提拔回京,自己出去社交到时候遇到了那位夫人就更不美了。 邺国朝廷大抵盘综交错,互有姻亲,若不是秦濂休妻再娶曹氏,哪怕是中了当年的探花,仕途也未必有如今的顺畅。所以细论起来,扬州知府的太太和曹氏未必没有再见面的可能,所以这也是曹氏犹豫不晓得该如何安置那两个丫鬟的原因。 再者,秦心心身边服侍人的位置已经满了,可是她身边不安插个人,曹观音也放不下心。可是她身边已经有两个丫鬟了,这规格已经比一般的庶女要高,曹氏也不会叫她越过自己的女儿,斟酌良久,曹氏终于心生一计。 “去把老太太房里的顾嬷嬷叫过来。”她吩咐道。 秦老太太一届贫农出身,被秦濂接入京城时别说下人,就是她自己比大户人家中的下人婆子都是不如的。只不过生出了一个好儿子,一朝得道,鸡犬升天,及至刚入京的时候,哪怕做了婆母也是被曹氏好好做过规矩的。 当时顾嬷嬷就是曹氏特意从娘家讨来,美其名曰伺候婆婆,实际上教导秦母京中规矩的。 但后来随着秦濂的地位稳固,而曹氏父亲年岁渐大尤其是这几年新帝登基后,他隐隐有了急流勇退之意,所以秦老太太已经愈加不把曹氏放在眼中,这个曹氏派去安插在秦老太太身边的顾嬷嬷就逐渐失去了作用,在秦老太太房中坐上了冷板凳。 但顾嬷嬷是曹府的旧人,自然不甘心在荣安堂里吃些残羹剩饭,这些日子已经费了好些钱银托了曹氏身边的人,说想要从荣安堂里出来。但曹氏看不上这样一个没用的弃子,一时也没想到能将她安排去哪里,如今一想可不是能废物利用吗? 秦心心身边丫鬟的名额已经满了,再插不进人去,可谁说不能给她配一个管事嬷嬷?这个顾嬷嬷明面上是从老太太房中出去的,月例也照旧从老太太房中走,不用新添花费,老太太管教孙女,即便有个好歹,也不干自己这个嫡母的事? 两个扬州来的丫鬟,初入秦府,人生地不熟,到时候秦心心的房中还不是一切都要听顾嬷嬷的。 曹氏想到这里满意地微笑起来,顾嬷嬷那个猫憎狗厌的性子,活生生一根搅屎棍;若不然自己也不会把她从曹府讨来送去老太太房中;她在老太太房里呆了那么多年,别说跟老太太面前混上一点情分,就是想回自己房中,曹氏也不敢要,如今送到秦心心的屋子里可不是正好? 曹氏唤了芍药进来,细细吩咐下去,又对她说道:“告诉大姑娘,今天是她回家的第一日,晨昏定省的规矩就免下了。早些已经见过老太太和老爷了,晚上来我房里用餐时,再介绍几个妹妹给她认识。” 二十三章 衣服没了 顾嬷嬷刚刚过了四十的生辰,在这医疗条件不发达,人均早死的年代,四十岁的嬷嬷原该是到了能享清福的年纪,再加上她辈分高,伺候过老太太、太太两代主子,又是太太娘家过来的,身份地位就高出府里的奴仆一大截。 虽说老太太和太太都瞧不上她,可是奈何经历辈分摆在这里,只要秦府还想要积善之家的口碑,就必不能随意打杀了她。所以顾嬷嬷也晓得自己的口碑不怎么样,可是她根本不在乎,在她眼中,只要她不出大差儿,那么阖府的小姐公子都得敬着她,更何况那么外来的一个野丫头。 对于太太这样的分配,顾嬷嬷还是比较满意的,她原就是做好了去享清福的想法去的,唯一稍嫌不满意的就是秦心心的房里油水太少,恐怕捞不着太多的好处。 就这样想着,她跟着芍药进了秦心心的房间中。 却说芍药同木樨和石榴二人说了曹氏的安排,石榴下意识地就想扭头去看秦心心的意思,好在木樨乖觉,还记得秦心心要装作听不懂官话的样子,因此快步走到秦心心身边,装模作样的在她耳边低语了一番。 秦心心闻言这才笑了,对着木樨又低语了几句,这才抬起头对着芍药和顾嬷嬷点了点头,表示她明白了。 芍药也晓得她那一口土腔见不得人,原先老太太刚来府里时听说也不愿在人前开口,因此她也没有放在心上,请了个安,便留下顾嬷嬷自己回去复命了。 顾嬷嬷等芍药一走,便想对着秦心心立规矩,谁知她刚要开口,木樨和石榴二人就开始拿了扫帚、抹布出来打扫,一会儿就将房间里弄得尘土飞扬。 “嬷嬷,麻烦您抬抬脚,这屋子还没打扫好,您来之前我们正收拾呢。”石榴说着就怼到顾嬷嬷面前,还伸手递给她一块帕子,“您要不要也一起来动手收拾下?” 顾嬷嬷忙避开了,拿出自己帕子捂着嘴巴说道:“荒唐,荒唐!你们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怎么能干这种粗使丫鬟的事呢?” 石榴眨了眨自己无辜的眼睛,半是抱怨道:“我们来了半天,院子里一个粗使的丫鬟婆子都找不到。这耳房原先打扫的又不仔细,一抹全是灰,如果要住人的话,可不得好好再打扫一遍吗?” 顾嬷嬷闻言却晓得这个缘故,如今秦府人人都晓得这个“大小姐”是来给二小姐顶灾的,是个烧不热的冷灶,要是扯上了关系别说好处一点也没有,万一姑娘看顺眼了把你要去陪着她一起去和亲怎么办?所以秦府中人对于来秦心心这边是避之不及的差事。 曹氏也不欲秦心心越过自己女儿去,根本没有将她放在心上,所以对下人的躲让的举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也不用示意下面的人,只是这态度一摆出来大家就都晓得了这个大姑娘不过是顶着个名字,其实比他们下人也不如。 原先耳房这里是做了一个储藏室,堆了些曹氏暂时用不上的杂物,如今挪出来给秦心心用了,下面的人不过随意打扫了番,倒也并不是石榴和木樨二人挑剔弄鬼,确实是不重新打扫一番住不得人,不过刚好被顾嬷嬷赶上,因此呛得她落荒而逃。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顾嬷嬷一边嘟囔,一边出了屋子。原本是想让秦心心三人自己去弄的,可是走到半路一想,这屋子自己也是得呆的。 曹氏虽然看着是一张菩萨脸,可却是顶顶面甜心苦之人,自己若是领了差事,却不去管教秦心心,只怕自己也要吃不了兜着走。顾嬷嬷还想在秦府安享晚年,自然不愿得罪这尊大佛,人老成精,她虽势利懒惰,爱在人前摆摆架子,作威作福,可是却晓得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一丝也不该得罪。 “得,还得叫人给他们去打扫屋子!”顾嬷嬷咬了咬牙,屁股一扭便去下人房里叫人。秦心心等人叫不动几个杂役婆子和粗使丫鬟,可是顾嬷嬷的这一张老脸,底下的人骂归骂却不得不给,知道这个老虔婆最会弄事,又仗着自己辈分高,所以不得不拿了扫帚抹布去秦心心的耳房里替他们收拾。 这一次顾嬷嬷想着自己还得在这里呆一段时间,自然得盯牢了,她使唤别人,向来眼里容不得沙子,于是就在自己都不清楚的时候替秦心心当了一把枪,起劲地指挥着丫头婆子们将屋里打扫干净了。 秦心心要扮演一个言语不通、规矩礼数也全然不懂的乡野丫头,自然不会往顾嬷嬷身边凑,这个活儿就交给石榴和木樨二人。 两人原本在知府府里就不是做粗使丫鬟的,至于原先的打扫也不过是做个样子,如今有了杂役来做,她们便端了水,奉于顾嬷嬷。 顾嬷嬷略沾了沾唇,就一口吐了出来:“白水?” 石榴和木樨二人无措地点了点头:“顾嬷嬷,有什么不妥吗?” “你们...你们...连片茶叶都不放吗?” 木樨道:“顾嬷嬷,小姐从乡间来,身无长物,路上又遇上大宛和魏人,丢光了行李。唯有三套换洗的衣物还是我们夫人相赠的。我们初到秦府,连厨房的门往哪开都不晓得,即便有心想给顾嬷嬷泡杯好茶都不晓得该去哪里要茶叶。” 顾嬷嬷扶额,当下只觉得自己来秦心心这边竟是入了好大一个坑!说不得又要自己出面,替她们去争取。 事到如今,顾嬷嬷也渐渐回过味来,她只怕不知不觉竟是着了道,竟被人当枪使了,只是不知道是这几个小妞误打误撞,无意为之还是心思如此深沉,竟然将自己都算计进去了。 顾嬷嬷不甘心地细想了半天,终于被她抓到一处或有油水可刮的地方,于是对着秦心心三人道:“我明白了。不过开门七件事,茶米油盐加醋茶,件件都是要费银子的;虽说抚养大小姐是公中出钱,但养也有千种百种的养法,像二小姐那样锦衣玉食是一种过法,像你们如今连杯热茶都喝不上又是一种过法。要想过上舒心的生活....”她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对着秦心心三人比了个银子的手势。 木樨了然道:“还请顾嬷嬷指点。” 顾嬷嬷看了一眼秦心心:“你刚才不是说你们还带了三套换洗的衣服,听说是扬州知府夫人所赠?拿来我看看。” 木樨看了一眼秦心心,见她微微颔首,于是将那三套衣物捧出。 顾嬷嬷接过,拿在手里,顿时就舍不得放下。 当时看在大宛使团的面子上,秦心心在知府家中一应衣食住行皆是最上等的,所以知府夫人所赠衣物也皆是华美绚丽的锦袍,知府夫人所赠的锦袍繁杂到秦心心最初根本不晓得如何穿戴,更何况自古扬州就是富庶甲天下之地,有“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之称,比京中女子衣裙更讲究风**致。这三套衣物拿出来瞬间就把府里太太小姐的衣裙给比下去了,倒不是曹氏底蕴不如知府太太,而是她嫁做人妇,又得考虑那么一大家子生计,于是也渐渐不再穿原先那些精致华丽的服装,而知府太太送的那几身衣服原就是为了讨好大宛人,自然是如何精贵如何稀有就如何来了,恨不得拿金线将珍珠、钻石、翡翠全都满满地绣到衣服上,只求他们收下后能不再计较魏人在他管辖地界上的刺杀,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和项上人头。 顾嬷嬷砸吧砸吧了半天,一双手在那三套衣服上抚摸良久终于道:“这样吧,这三套衣服我拿走了,去帮你们上下打点下。既然入了秦府,自然有公中替你们家小姐准备的衣服,她一个小小庶女,也穿不上这样好的衣服。” 木樨和石榴二人闻言瞠目结舌,哪里料到顾嬷嬷还有这样不要脸的操作,连姑娘家换洗的衣物都要贪污,真真是眼皮子浅薄到令人无语。 谁知道秦心心却按住欲要说话的石榴,扭头微笑着对顾嬷嬷点了点头,示意她拿走。 顾嬷嬷见秦心心如此软弱可欺,一时看她不觉顺眼了几分:“好姑娘,知道你是个乖觉的。放心,嬷嬷我一定把这事办的妥妥当当,太太和老太太那里我也会替你美言几句的。”说完,她抓起衣服就跑,生怕秦心心反应过来要改主意。 一直等顾嬷嬷出了大门,石榴才气愤地道:“小姐,你...你怎么也不拦着?” 秦心心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事,过几天我就让她跪着送回来。” 二十四章 秦颂慧 一旁木樨听见秦心心开口,忙劝道:“小姐还是仔细些,才说了不会讲官话,怎么就字正腔圆的和我们说话了?石榴,你可别再勾着小姐说话了,如今这里人多嘴杂,还是稳妥些。” 石榴捂了嘴巴,说:“好姐姐,我记下了,再也不敢了。” 秦心心倒是满不在乎地嘻嘻一笑:“无妨,问了就是你们教得好,我学得快。” 木樨对着秦心心的厚脸皮毫无办法,只能拉着石榴继续去干活,如今屋子打扫好了,可是床褥被子,茶具器皿依旧要归整。 秦心心也不打扰他们干活,提溜了裙子离开屋内。 初夏时节,春风未消,酷暑未临。百花犹有余香,绿树正待成荫。风和日丽,不冷不热,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秦府虽然不是什么钟鸣鼎食之家,但至少庭院深深,花事未了。秦心心一边状作随意地散步,一边却细心留意着秦府的院落布局。 如今进了秦府,可是自己想要打探的事情还是毫无头绪,一定要再快些,不然自己真被送进了宫里可不是那么好走了。 如果她被送去了大宛,靡星估计还是会对自己好的,只是肯不肯将她再送回邺国就不一定了,还有他那个二哥....秦心心一想到他二哥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正想着就看见一个妙龄女子被人搀扶着摇摇晃晃地从西厢房里出来,看她走路的样子无疑也是缠了小脚,不好走路。 待走进了,方看清五官,与秦心心有三四分相像,只不过秦心心的容貌更显英气,而那位姑娘倒是按照古代仕大夫的喜好长的:柳叶眉,芙蓉脸,杨柳腰,肤若凝脂,唇似丹珠。 秦心心略一思索便猜到了她估计是曹氏的女儿,那个庶女年岁还小,两个妾室该做妇人打扮,用排除法算下来便是那个秦府“嫡女”了。 这边秦心心见到了她,秦颂慧自然也见到了秦心心。 二十五章 衣服短了 那婆子原本以为秦心心定要生气了,谁知道她却只是抬起头,静静地望着她,吐出三个字:“停吴东。” 婆子一愣,方反应过来之前听过几耳朵传闻说是这个从外面来的“大小姐”不会讲官话,一口大碴子味的土话,她听不懂大家的话,大家也听不懂她的话。原先以为是言过其实,没想到竟是真的,那婆子一时愣在原地,讷讷地不晓得该所什么。 好在这时,木樨和芍药突然到来,打破了此时的尴尬。原来是有人怕事情闹大刚才疯婆婆泼水时就有人去通知了芍药,芍药倒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秦颂慧想要捉弄一个乡下丫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此她也没有通知曹氏,只是叫上了木樨,也不过是怕闹起来,他们和秦心心不好交流而已。 好在秦心心并没有淋到多少,芍药见她也没有要大闹的意思,倒是舒了一口气,觉得这个庶女也算有自知之明,因此叫了木樨带她小姐回去。 秦心心便顺从地跟着木樨回去了,只不过一回房里,饶是木樨那样老成持重的人也不免动了气,一边叫着石榴去给秦心心要水洗澡,一边骂道:“小姐,他们也欺人太甚!” 反倒是秦心心安慰她:“不碍的,不过沾湿了一点裙角,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就好。” 是夜,荣安堂。 虽说是打着替秦心心接风洗尘方设的宴,不过秦府众人却没有一个等着她的。秦心心还没到来,丫鬟婆子们抬着捧着锅碗瓢盆鱼贯而入,而众人皆已落座,笑声盈盈,灯火通明,一派热闹和睦景象。 秦老爷因忙于工作,已经提前说过不会回来,庶子秦颂梧在白鹿书院念书也不得假回来;剩下的秦老太太依旧坐了住位,两边分坐着曹氏和秦颂慧,曹氏下首倒是给秦心心留了座儿,秦颂慧的下首坐了一个瘦弱胆怯的女孩儿,正是之前一直未曾得见过的庶女秦颂慈。 曹氏身边一左一右站了两个同样做妇人装扮的女子,左边年纪看着稍长些的,虽然手上活计不停,可是满眼都好似看不够地一般盯着秦颂慈,正是颂慈的亲娘周姨娘。 周姨娘虽是贵妾,可在当家主母面前依旧要执礼不说,还不能坐下入席,须要站在一旁服侍。但好在她出身富贵,钱银上并不差,想来跟着秦濂入京时也还带着许多体己,因此保养得宜,比起如今略微发福的曹氏,三十不到的周氏如同一只熟透了的蜜桃,浑身上下风情万种,楚楚动人。 不过若是秦心心在此,一定会一眼看出这个方姨娘也是缠足过的,因此稍稍久站了些时刻便已经有些吃力,摇摇晃晃像是随时要跌倒的样子。倒是一旁的方姨娘正是豆蔻年华,生的一副好相貌,脸上微微有几颗雀斑,不仅没有掩去她的容貌,反而平添几分俏皮可爱。 方姨娘又是婢女出身,因为要干活,所以从小就不曾缠足,她是做惯服侍人的活计,因此比起有些干活有些踉踉跄跄的周姨娘,方姨娘此刻动作更显得如行云流水,顺畅无比。 一旁,不管私底下两人如何互相不满,但面子上,秦老太太和曹氏还是维持这一团和气的场面,两人有说有笑,谈笑风生,间或还爱怜地与秦颂慧聊上几句,至于秦颂慈那就是个透明人了.... 不过这融洽的场面仅维持了一会儿,秦心心甫一进门众人望见她就瞬间安静下来,原本嘈嘈切切错杂的聊天声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插一句,放在作话里有些看盗版网站的小可爱可能看不到,所以只能插在文中了:阅文集团这边是正版的,包括起点女频、潇湘等,像昨天我为了不断更,急匆匆地先更新了一章800+字数的,后来又重新补成了2600+字数的一大章,那些在盗版网站看的亲就没有看全了。 起点这边都会实时更新的,盗网那边是不能实时更新的,只会转载我的第一次更新,以后这种情况估计还会出现,所以大家尽可能来起点这边看哦。反正目前都是免费的,至少正版网站看的体验感能更好一点。) “这...这...成何体统!”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秦老太太也有了上位者的威严,她将筷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顿时众人噤若寒蝉。 不过秦心心却是面上一片淡然,瞪大了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屋内的众人。 还是周姨娘机警,忙从一旁拿起自己来时因怕见风而戴过的薄披风,给秦心心披上将她捂得严严实实和,不露出手腕和脚腕,这才道:“这是大姑娘吧?怎么也不换一身妥帖的衣衫就来了,身边服侍的人呢?大姑娘初入秦府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吗?” 二十六章 秦颂恩 原来秦心心穿的衣服倒是不错,虽然是去年的款式,可仍旧是簇新的,之前并没有人穿过,唯一坏就坏在秦心心的个子有些太高了,手长脚长,因此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穿在身上不仅露出了一截白玉般的手腕,裙子也不过才到了脚脖子处,下面明晃晃的露着一双大脚,让这些以三寸金莲为美的邺人着实觉得有些有些辣眼睛,更何况女子足踝乃是私处,除丈夫外不应让任何外男得见,哪怕露给家中女**仆并长辈都有些不妥,因此众人才会对着露出手腕脚腕的秦心心反应如此之大,仿佛她犯了一件惊世骇俗,罪恶滔天的大错一般。 秦心心一开始倒是没有想的会这样严重,她在现代别说露出手腕脚腕的短袖中裤了,就是吊带衫配热裤这样的装扮也不是没有穿过的,因此虽然想到众人看到她这一身衣服肯定会有所反应,只是没想到大家的反应竟然会这样大.... 一旁的木樨口角灵便,忙将顾嬷嬷拿走了扬州知府太太赠送的三套换洗衣物,秦心心被疯婆婆泼水,以及芍药命人送来的四季衣服大多不合身的事都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边上的石榴也趁机补刀:“我们二人实在是无法,芍药姐姐吩咐,要在申时前带小姐到荣安堂请安,这是小姐首次参加秦府的家宴,我们就是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耽搁,只能在送来的衣衫中找最大最长的给小姐套上了。” 秦老太太反应过来,事关脸面体统,顿时怒不可遏道:“曹氏,到底怎么一回事!我们秦家竟是落魄成这样了吗?连给家里的姑娘一身合体的衣服也拿不出来了吗?” 曹氏也涨得满脸通红,她是派人给秦心心送了日常的衣物过去,倒也不是故意使坏,只是没有放在心上而已。按照她的设想,秦心心不过比她女儿大了几个月,又是长在乡野之地,从小缺衣少食的,即便痴长几个月,估摸着身量与她女儿也差不多了多少。 因此之前准备秦心心住所以及日常用品时,也没有另外开箱子裁新衣,不过是吩咐了芍药挑些秦颂慧看不上的送过去就行了。 比如秦心心此刻穿在身上的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秦颂慧确实一次都没穿过就嫌这个颜色不好看便白丢在了库房中,这样的衣服芍药也是命下人俱找出来给秦心心送去。按她的想法,一个乡下丫头从小都是粗布短打,哪里见识过这样的绫罗绸缎,给她新衣服穿就已经是恩赐了。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整日在山林里奔跑狩猎的女孩子和被关在院子中行动不便的女孩子身量是大大不同的,更何况秦心心乃是猎户出身,家里餐桌上最多的就是各种肉类,反而米饭这样的主食吃的少。秦颂慧运动量不大,又吃的精细,小鸡般的胃口,又能长到哪里去呢? 秦心心的身材之前在靡星那群大宛人之中倒是不显眼,可是如今进了秦府,在一众同龄女子间逐渐有了些鹤立鸡群的感觉。 不过也只有秦颂慧的脑回路异于常人,此刻想的竟是:秦心心又是大脚,又长那么高,都快比一般的男孩子要高了,一个女孩子怎么能丑成这样?万一宫中看不上她,一定要诏自己入宫该怎么办?等待会儿吃完了饭,可一定要跟娘说道说道,送进宫前万万要好好收拾收拾她,必不能叫她这样邋遢了,真真是丢我们秦家的脸! 倒是曹氏闻言脸颊发臊,因着一时的大意竟然当众闹出了个丑,她定了定神正欲开口辩解,就听秦老太太疾言厉色地说道:“我看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个家要是掌不好就不要掌了。周氏出身荆楚大族,论出身并不比你差,濂儿在荆州为官时后宅也是她照顾的,从没有听说闹过什么幺蛾子,不如从明天起,就让她来帮你分担点担子吧!” 听到这里秦心心顿时反应过来,感情是拿自己当椽子,真正的肉戏还在这里呢! 这个家宴可真有趣。 她不过是想借这身衣服,将那点烂心肠的事抖搂出来,若是能争取到一点改善那是最好的,若是不成也没有什么,反正她就没有打算在这秦府久留,倒是秦老太太和那位周姨娘之前让人一直忽视,没想到趁着自己这件事突然发难,倒是让曹氏打了个措手不及。 曹氏顿时急了,连忙出言拒绝:“不妥!荆州是蛮夷之地,妾室掌家不过是权宜之计。”曹氏一边说一边冷静下来,对着秦老太太缓声道:“圣上眼看着就要迁都满城,老爷整日整日的在外头忙碌,除了接待大宛使团,也要忙于制定迁都的仪制规章。娘您就是不心疼我,也求您看在老爷的面上莫在此时惹事,一个妾室掌家,外面人如何看我们秦府?只怕有些体面的人家都不会愿意再与我们秦府打交道了。” “往重里说,那就是妻妾不分,宠妾灭妻!”曹氏说道这里目光重重地剜了周姨娘一眼,这才转过头来继续对着秦老太太说,“老爷领着礼部的差事,本就是掌礼乐仪制之事,可不敢叫人说一句知法犯法。” 原先搂着秦心心的周姨娘,被曹氏用目光瞪了下,仍旧是温柔如水的样子,她轻轻拍了拍秦心心的肩膀,叫她自己捏紧了披风的领口后,才走到秦老太太与曹氏面前行了个礼方道:“太太误会了,奴家自知自己的身份,当不得这样的重担。只不过太太也要顾念老太太疼爱孙女的一片心思,知道太太掌家辛苦,不如让照顾大小姐的差事让奴家替夫人分担一点。”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只见女儿依旧是畏畏缩缩地坐在一旁,哪怕是她在开口说话也不敢往自己身边瞧一眼,顿时心中一酸,强自按下,又吸了一口气道:“夫人辛苦,替奴家管教那个不成器的女儿,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如今要是能为夫人尽点孝心,绵尽薄力奴家已是感激不尽。” 曹氏见着周姨娘这幅低声下气的样子没有一丝高兴,反而如临大敌,冷笑着道:“周姨娘你说错了,颂慈分明是我的女儿,教养颂慈本该就是我的责任....至于...“曹观音说道这里抬起头,眼睛微微眯起望向秦心心:“还没有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呢?” 秦心心心下一笑,这是把自己当成和周姨娘、秦老太太一伙的了,不过本来也没想过她会喜欢自己.....秦心心抬起头对着她露齿笑了笑,继续维持自己听不懂邺国官话的人设。 好在木樨机警,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忙附耳对着秦心心低语了几句。外人只看见秦心心点了点头,随即低头对着木樨的耳边答了。 “大小姐说她小字心心,她娘就叫她心心,还不曾取过大名。” 摸不着状况的秦颂慧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秦心心,这算什么怪名字?” 秦老太太记着秦心心听不懂官话,因此丝毫不避讳地对着曹氏说:“既然你是为了那件事才把人接回来的,那么还是早日跟濂儿说一声,给她取了大名记上族谱,省得日后宫里来人相看时急急忙忙。” 这是正事,曹观音也不敢在这件事对着秦老太唱反调,忙躬身回道:“是,娘高见!老爷临走前也交代我,三日后轮到他沐休,回来就办这件事。” 一旁秦颂慧大大咧咧地说道:“既然爹爹三天后就回来,那么也不用麻烦爹爹取名了,娘你给她随便取一个就行了。” 曹氏连忙推却,白了她一眼却不见丝毫怪罪,只是嗔道:“你这个孩子瞎说什么,这里还有老祖宗在哪里轮得到我班门弄斧?” 秦颂慧对着老秦氏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到底是从小养在跟前的孙女儿,除去儿子和孙子,就属她最亲,于是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到底看在秦颂慧的面子上,对着曹氏也稍微软了些脸色:“很是不必了,颂慧和颂慈的名字就是你和濂儿商量着取得,这个女娃儿的名字一事不劳二主,也交给你取了吧。慧慧说的很对,这点小事也就不必去打扰濂儿了。” 秦老太太对着这个从乡野间冒出来的孙女也没什么感情,反正是来替她的嫡亲孙女儿挡灾的,不过是在秦府小住一会儿就会被送走,也不必培养什么感情。她人年纪大了,不仅老眼昏花,好像感情也不像年轻时那么充沛了,有限的感情也都分配给儿子孙子了,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给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孙女儿,且她能不能活着到大宛都不一定呢! 曹氏见女儿替她挣回了面子,因此脸上也带上了几分笑意,扫了一眼秦心心漫不经心道:“你的两个妹妹一个叫颂慧,一个叫颂慈,你也是颂字辈的......“她讲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慧和慈底下都带着心呢,秦心心这个名字不晓得是谁给她取的,即便是嫡出的颂慧也只带了一个心,秦心心的小名里竟然明晃晃的就是两个心字,也不避讳下.... 一阵莫名的酸意突然涌上心头,曹观音想起自己当年与秦濂的事顿时有些心神不稳,看着秦心心的目光也日渐锐利起来,她顿了顿淡淡地说:“那就叫秦颂恩吧,叫你将来能记住秦家的恩典。” 二十七章 出门 秦家恩典吗? 秦心心忍不住心底发笑,是对我娘始乱终弃,,还是生而不养、抛妻弃女? 不过,这份恩典她确实记住了,不是秦家给的,而是为了纪念给了她生命的娘,辛勤养育她的老爷... 从此以后我就叫秦颂恩了! 娘,你在另一个世界过得还好吗? 会不会和我一样,其实并没有死,不过恰好也穿越去了另一个世界而已? 想到这里秦颂恩的眼睛微酸,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接下去她要快些打听到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早些回乡! 另一边,秦家老太太也发话了,她一锤定音:“行,这个名字挺好的,就叫秦颂恩吧。”她抬头对着木樨和石榴道,“你们也是,尽快教会小姐官话。她没有学会官话前,也不必出来丢人现眼了,什么时候会好好说话,什么时候再出屋子吧!”这是变相地将秦颂恩软禁了。 不过好在她也没有太过分,抬一个打一个,转头便对曹氏道:“曹氏,你派去的顾嬷嬷也着实做的太过分了。虽是我院子里出去的,我也断不能容这样欺主的下人。往常只有在戏文里才听说有奴大欺主之说,没想到我们秦府也出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东西!她是你们曹家过来的,秦府庙小,容不下她这尊大佛,你自将她带回曹家吧。” 曹氏闻言连忙跪下,陈情道:“老太太折煞我了,这等贱婆子当不起老太太的恩典,儿媳即刻便将她发买了,买掉的银子就当赔给大丫头的衣裳钱。” 这里原该是秦颂恩出来打圆场,既全了老太太和太太的面子,也能为自己争一个宽宏大量,体恤下人,怜贫积善的好名声,但奈何秦心心此刻扮做不会也不懂官话的样子,自然不好开口替顾嬷嬷求情。而且即便能开口求情,秦心心也懂这些内宅妇人肚子里的弯弯曲曲,如今只是像看戏一般,瞧着她们对答。 既然秦颂恩不出声,那么这个角色自然由周氏出面,她轻咳了一声,劝道:“太太说笑了,我们秦府又不缺这点银子,我们这样的富贵人家只有往府里买人的,断没听说过往外面卖人的。顾嬷嬷年纪大了,约莫有些脑子犯了糊涂,老太太、太太顾及她往日的情分不如就将她放出府吧。” “至于大姑娘那三身替换衣服,若是不嫌弃,就由我出银子补上。”周姨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奴不比太太娘家位高权重,就是娘家略微还有些银子。” 秦老太太闻言颔首:“周氏说得不错,就照你说的办吧。”她看了一眼曹观音,一锤定音,“你事情多,有时候顾了这头,难免忘了这头。既然周氏有这份心,就让她去看着大丫头吧。” 曹观音欲言又止,但看着秦老太太和周氏的表情,就知道大势已去,自己不过略松了松手就叫这两人抓住机会,分了她的权。不过....她斜睨了一眼秦颂恩,那也不是个好的,就叫暂时你们得意一会儿吧。 于是缓缓蹲下行礼:“喏。” 周氏见尘埃落定,便对着秦颂恩眨了眨眼。 秦颂恩,笑了笑,这也是个妙人。 一晃眼便是一个月过去了。 秦颂恩被关在屋子里学官话,也足足过了一个月。因为换了周氏教养她,而周氏又为了与曹观音打擂台,想要笼络她,因此秦颂恩虽然被禁足,可也是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只不过她挂念着老爷,因此若不是怕三四天就学会官话太过吓人她早就出来了,这一次足足憋了一个月方假装已经学会官话的样子。只是一饮一啄,有利有弊,以前装疯卖傻的手段就不能用了。 要让秦颂恩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刚进府时为了省些麻烦的装作不会官话到底是不是好事,本来是希望他们能以为自己听不懂,不会说,就可以在她面前漏出点什么来,谁知道秦老太太歪打正着,竟然将她关到屋子里去了。 对于这些后宅女子或许是再正常不过的日子了,可是对于秦颂恩这样以往漫山遍野乱跑的人来说,锦衣玉食的日子虽好,可是不能外出,无疑是个巨大的折磨。 好在,终于憋住一个月,哪怕要被人怀疑她学得太迅速了,也不管了。 今天,她一定要出门! 一个月过去了,也不晓得靡星他们是不是还在京城? 被关在后宅,消息不通,只能靠着秦濂偶尔回家时会提起一嘴才能晓得信息。 上个月初,就是她改名的第三天,秦濂沐休回家果然按照之前说的给她上了族谱,记做秦府的大小姐,这个名称方是正式定了下来。 十来天前,邺国朝廷也正式迁都满城,只不过国难当头,魏人虎视眈眈,大宛也在一旁窥视,皇帝是逃亡至此才迁都,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因此也没有什么大半。 不过或许是顾忌欲要将秦颂恩送去大宛和亲的事,所以秦府众人对着她决口不提大宛使团的事,倒叫她有些两眼一抹黑,不晓得如今到底进行的怎么样了? 好在,今天她可以正式出房门了,回头就能找机会见一见老李,问一问外面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被关在后宅,消息闭塞的感觉真是糟糕啊! 二十八章 每部古言小说里都有一个表哥 秦颂恩踏出房门只觉得屋外的蓝天分外高远,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阳光照出满院绿意,红粉白三色九重葛交错绽放,压着院子白墙探出檐去,连带着整个人的心情都明朗起来。 只不过今日的秦府似乎也格外热闹,外院人声喧闹,似乎还有不少青年男子呼朋引伴,饮酒作乐的声音。 秦颂恩微微皱眉,觉得有些奇怪,这秦府自诩克己复礼,最是遵守那些死板的教条,平时不许饮酒高歌,大声喧哗,秦濂在人前也是一派道貌岸然,不苟言笑的样子,整个秦府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氛围,今天这样热闹倒是难得。 她对着木樨吩咐道:“去打听下。” 木樨办事利落,很快就来回禀:“原来明天就是二小姐生辰,又是她及笄,所以家里请了不少客人。正好这几天又赶上书院沐休,三少爷也回了家。他有些外地的同学,放假没有地方可去,所以也跟着三少爷一道来秦家做客,两拨人聚到了一起更加热闹了。” (时间来不及了,在推荐位上不敢断更。我先拿自己另外的小说存稿顶一下,等二十八章码好了就马上替换,估计就一个小时的时间。) 虽然在来之前已经做过无数遍的心理暗示,可是再一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眼泪情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霍骏看到白璇,先是愣了下,很快就镇定下来,他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血族退下。 然后慢慢走近白璇,叹息道:“怎么还是那么爱哭…”说着就伸出手指,想要擦去她脸颊上流下的两行眼泪。 可随着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肌肤,“呲”的一声响起,伴随着人体烧焦的味道冒起一阵白烟。 “不疼吗?”白璇努力镇定着自己的声音,不想流露出她的感情,可是颤抖的音调仍旧是泄露了她的心。 “在可以忍受的范围里。”霍骏双眼望着白璇,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痛苦般浑不在意地回答道。 “不!”白璇摇了摇头,却主动迎上去,拿起自己的手指轻轻覆盖在他的嘴唇上,“不要说话了。”她亦叹息,“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你不是他…所以还是不要说话了。” “好。”霍骏感受着唇边的灼热,心底对面前的这个女人也生起一股灼热,没有任何犹豫,他俯下身,一把按住白璇的后脑,就这样直直的吻了上去… 肉眼可见的白烟从他紧贴在她身上的部位,在一片嗤嗤声中泛起。 白璇的大脑先是一片空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打了个措手不及,可是那样熟悉的味道,那样熟悉的滋味,连她的身体都选择本能的屈服,就这样沉溺下去… 她闭上眼睛,将自己的身体贴近那个人的怀中,那样熟悉的感觉,仿佛他从来没有离开,一直还在… 直到那个怀抱着自己坚实的身体突然在拥抱和亲吻间化作一阵白烟… 白璇惊愕地睁开眼睛,望着自己拥抱着的身体突然化作片片尘埃然后在白烟中消失不见… “这是….?”她忍不住呢喃。 “一点小把戏,让你见笑了。”一阵轻笑从门后传来,有一个和霍骏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从门后走了进来,“不好意思,因为你带着‘血玫瑰’,我不得不做一点防备措施。” 白璇很快恢复了平静,冷笑了下:“所以你才是真正的霍骏?” 那个男人笑了笑:“我们都知道,在你的心目中真正的霍骏早就已经死了。何必还要再演戏呢?” “霍骏只是个名字,我可以叫霍骏,他…”那个男人手指了下已经消失不见的霍骏曾经存在过的方向,“也可以叫霍骏,只要你愿意,可以把任何在这里出现的人都当成霍骏。”他漫不经心地拿起摆在桌子上的一张白色丝帕擦了擦自己的双手,又毫不在意地丢在一旁,对着白璇笑道:“可能这就是我身为血族王的好处,能力再一次得到增强,现在的我可以分裂出无数个分身。” 他冷漠的目光扫过白璇,轻轻舔了舔唇角:“你的味道可真不错,难怪原来的那个霍骏对你念念不忘。”他上下打量了下白璇,神色间赤裸毫不掩饰:“或许我可以考虑下,你现在只要主动摘下血玫瑰,那么我就让你做我的血族皇后,唯一的皇后。” “那样,你也可以和你心心念念的霍骏永远在一起了。没有任何道德的负担,只有无极的快乐,真的不考虑一下吗?等你做了血族就知道成为血族的好处了,那是人类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快感,远远超越人类的速度、力量,甚至异能,甚至永生,再也没有疾病和悲伤的困扰,甚至我能赐予你无上的权利…” 回答他的是白璇迎面吐来的口水:“呸!” 被吐中口水的霍骏丝毫不见愤怒,他拿起白色的丝帕轻轻抹去,笑着说:“好吧,当年的我也一样愚蠢,不过没有关系,很快你就会自愿摘下血玫瑰,到时候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和我在一起的了。” “别做梦了,永远也不可能有一这一天的。”白璇愤怒地回答。 “哦,亲爱的,话别说那么满。”这一次霍骏仍是轻轻地走近白璇身边弯下腰,可是并没有触碰到她,只是对着她的耳畔低吟,“当年霍骏也是那么对乔安娜说的,可是看看他现在在哪里?” 随着他的话语声,他嘴里泛着血腥味的气体也吹到白璇的脸庞上,让她忍不住汗毛倒竖,手臂上起了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 霍骏说完了这句话,在白璇反击前,就退开了身,站在离白璇三五步之外对着房间外的人吩咐道:“把她先关起来,等处理完那些菜鸡…”他转过头,望着白璇狞笑道,“我在和这位我生前的美人儿来谈谈变异的问题。”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他的心愿我总得帮他满足,不是吗?” 白璇望向门外,一群持枪的守卫走了进来,每个人都是武装到牙齿,身材高大壮硕。她估摸了一下自己与这群守卫的实力,正思考该如何脱身,就听霍骏说道:“亲爱的,放弃挣扎吧。这群人可不是血族,而是你的同类,你的血玫瑰克制不了他们。在战争前,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训练有素,久经沙场的雇佣兵出身,凭你一个人类的身体根本打不过他们。” 白璇望向他们,皱起眉:“人奸?” 霍骏闻言先笑了:“别这样说,卖给谁不是卖呢?他们也只是打份工而已。更何况,要不是因为你的存在,他们早就成为我们的菜鸡了。” 为首的男人脸上神色不变,对着白璇道:“白小姐,请别让我们难做。”白璇看了看他们高大的身形,再看看自己瘦小的身材,晓得她的“血玫瑰”能力只针对血族,对人类反而并没有什么用,于是点了点头,跟着那群守卫离开。 等白璇离开后,霍骏从酒架上抓下一个裸体的女人,对着她的脖子咬下,很快女人就变成了一具干尸,他将吸干的尸体丢在地上,瘫坐在椅子上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呻吟。 一旁侯立的侍从低着头,弯着腰,无声地将地上的尸体拖走。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英俊高大的金发男子,他对着霍骏微微鞠躬:“按照您的吩咐,配方已经让那群菜鸡带走了,不过 霍骏冷笑:“想从我手里拿东西,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呢?”他抬起头,嘴里噙着笑,“不聊那些菜鸡了,我的新娘呢?她还乖吗?” 希尔点头:“白小姐被关在客房里,双手双脚都已经上锁了,一路上也没有做出什么反抗。” 霍骏不置可否:“那就先别去管她了,冷一冷她。” “可是陛下您不关心她的来意吗?就在您发布了对她的通缉令,白小姐就能出现在您的起居室里。” “呵,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群菜鸡队伍里出了叛徒嘛!我是从来不担心我们血族的,她的来意我也猜到了,不就是给那帮恐怖分子打掩护吗?想要困住我,分散我的注意…也不想想,那群菜鸡也值得我出手?”霍骏漫不经心地说道。 希尔颔首:“是。”他顿了顿,“属下还有一事不明,不知道该不该说。” 霍骏抬起双眼,看着他:“你问吧。” “既然白小姐已经抓住了,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他看了看霍骏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枪杀之后,直接将那间屋子锁住,封起来作为血族禁地。那么血玫瑰的作用也完全发挥不出来了,何必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霍骏看向他,轻笑:“那么你以为…为什么血玫瑰会克制我们血族?”他将头转过去,望向窗外,天边一轮血月高悬。 霍骏叹息着,如咏叹调般感慨:“那真是一朵神奇的玫瑰啊。”他回头看向希尔,“不如我们打个赌,看看白璇还会带给我们多少‘惊喜’?” “惊喜吗?”希尔下意识地重复了声霍骏的话。 惊喜不出所料,很快就来临。 关了白璇两天,霍骏想起那个女人,决定去看看她。看守她的守卫打开房门,却见到房间里早就空无一人,原本将她扣住的手链脚镣空荡荡的垂在半空中,望着这一幕,霍骏嘴角却扬起一若有若无的笑意。 a市,人类反抗军秘密基地。 安静的空气突然像是被吸走般,一个晃眼白璇就凭空出现在她的的房间中。 二十九章 有表哥自然也有表妹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嘲讽秦颂恩的言论,只不过是不想在表哥面前破坏自己温柔善良的形象,因此难得带了脑子把话憋住了。 “表哥,我们走吧!二弟在书房里等你呢,听说你要来,他丢下那帮同学就赶来了,如今可是要等的着急了!” 原来是表哥啊,秦心心将自己的思绪拉回现实之中,被秦颂慧称为表哥的,估计就是曹家的那几位公子了,也不晓得是哪一个。 曹表哥见状便转头问她:“这位姑娘是....?” 秦颂慧犹豫了一下,有些不晓得该怎么介绍她,又怕自己说得太刻薄引起表哥不喜,可不将秦颂恩那粗鄙的出身说出来又怕她引起表哥的兴趣。 她表哥事事都好,就是待人太过温柔,对谁都那么平易近人,彬彬有礼。 最终她含糊其辞道:“你知道的,就是那人啦。” 曹睿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他在家中也听长辈略提过一嘴。 只不过当时说的是,秦姑父进京赶考前,在乡间也是耕读传家,曾有个伺候的丫鬟,半夜趁他醉酒爬床。秦姑父并不晓得这个丫鬟那一夜就有了身孕,他第二日就启程赶考,只交代了秦老太太好好安置那个丫鬟,没想到秦姑爷后来高中探花,又传信来说要与坐师家小姐结亲。秦老太太当机立断,等那个丫鬟生下孩子后去母留子,将此事掩盖过去。 原先他们曹府众人都不晓得此事,还是后来圣人欲广征贵女送往大宛和亲的消息传来,他们家还算消息灵通,秦姑父在礼部任职,爷爷又是天子心腹,所以最早得到消息,姑母急的慌了阵脚,竟然不晓得从哪里知道姑父这段过去,想着法子从乡间找到了这个“表妹”,想要让她代替颂慧妹妹前去大宛和亲。 如今,虽然对外都说这个表妹是因此从小八字不好,与家中长辈相冲克,所以一直养在外面的寺庙里祈福静养,可是京城里稍微有些头脸的人家都晓得内情。 但照曹睿来看,姑母这是爱女心切,情急之下走了一步大大的臭棋。 如今大邺风雨飘摇,内外交困。原先将爷爷视为肱骨大臣的先帝去世,少帝登基,这几个月来,以爷爷为首的主和派和丞相贺潮之为首的主战派,互相猜忌,明争暗斗,矛盾日益激化,因此竟然没有顾忌着姑母竟是出了这样的昏招。 如今丞相贺潮之那边的人正紧盯着他们曹家一脉,正是没有黑料也要凭空捏造点黑料出来的时候,谁知道姑母竟然主动送上那么大的把柄。 爷爷布局全盘,也是灯下黑竟然没有发现姑母做出了这样昏头的事,可他身为晚辈也不好主动开口去指责姑母。 想到这里,曹睿看向秦颂恩眼中不觉带上了一丝同情,姑母为了保住颂慧妹妹已经有些偏执,就是他将这些事细细分析给姑母听,她也不会为了阿慧放手的。对于这个注定要被送去大宛和亲的姑娘,他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决定在有限的日子里对这个新来的“表妹”更好些。 秦颂恩自然不晓得曹睿的一番心里活动,若是她知道自己这就被可怜上了,只怕要失笑,如今只是觉得这个曹睿看自己的目光突然变得更加温柔了,只听他微笑地望着自己说:“原来也是秦家妹妹,刚才失礼了。” 秦颂恩被禁足这些日子倒也学了不少邺国贵族少女的礼仪,于是对他回了个礼。 秦颂慧只觉得两个人的动作是何等的刺眼,当下忍不住又催促道:“行了,表哥,我们快走吧!” 谁知道,曹睿闻言却对秦颂恩说:“表妹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表弟。他难得回家,不知道你之前见过他了吗?” 秦颂恩瞥见边上秦颂慧欲要喷火的眼神,她原不欲多事便想要拒绝,就见到从东厢房里跑出来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白净脸儿,虎头虎脑,依稀有些秦濓的影子,但眉眼间长得更像周姨娘些,他一看就是没受过任何生活疾苦的富贵小少爷,走路风风火火,来似一阵风。秦颂恩算算人头,估计这个就是周姨娘的亲生儿子,秦家目前唯一的男孩秦颂梧了。 只不过,大约是从小由秦濂亲自管教,一向养在外头的缘故,与他同母妹妹秦颂慈唯唯诺诺的样子截然不同。 只是秦颂梧见到秦颂恩一行人先是愣了下,后反应过来便对着曹睿和秦颂慧如常地行礼:“曹表哥,大姐姐…”说完,到了秦颂恩这里就卡了下,不晓得该如何称呼了。 秦颂慧丝毫没有出来打圆场介绍的意思,顿时场面就僵住了,还是曹睿见机快,对秦颂梧笑道:“如今还阿慧叫大姐姐呢,这位才是你的大姐姐。” 秦颂梧其实并没有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大大咧咧,他虽然常住书院但也晓得,自己的亲妹妹住在太太房里,衣食住行都受到大房的掌控,因此瞧在妹妹份上,在很多事情也不得不对着秦颂慧低头。 他一开始见秦颂慧不发话,也好冒然改口。秦颂恩虽然也是同父异母的姐姐,可是之前两个人毫无交往,自己与她并无什么兄妹情,而且太太虽没有明说,但大家都晓得她是一个马上就要被送去和亲的可怜虫,无足轻重,得罪也就得罪了。 不过等曹家表哥一开口,秦颂梧便晓得自己该改口了。 秦颂慧不过是一只纸老虎,自己不过是顾忌她身后的太太以及曹氏家族,他爹尚且要仰仗曹氏鼻息,更何况自己。 在京城年轻一辈中,曹睿一向是他们这些二代三代里的佼佼者,少年及第十六岁时考中了举人,还是庆元三十五年京畿乡试的解元郎,据说他从小读书过目不忘,一向有“神童”之称,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明明能靠家室,可是偏偏要靠才华。 不过曹父却怕儿子早慧易伤,因此想要压一压他,不叫他风头太盛,因此按住不叫他继续往下参加会试。因此这些日子,曹父不让他继续呆在家中看书,而是代表曹家出来走动,所以他才会闲极无聊,提前一天就跑来秦家散心。 而且秦濂也晓得曹睿文章见识皆是一流,且他父亲隐隐是曹老爷安排下曹家下一代的继承人,因此也愿意家中子女与他交流。所以特意请了曹睿来指点自己儿子文章,而曹观音也打着希望能将女儿曹颂慧嫁回娘家的想法,所以秦家虽然礼数严苛,可是对着曹睿,大家却似乎一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随意进出后宅,连秦老太太也说“与曹家本事通家之好,自家亲戚也不用避讳了。”更何况秦颂慧小时候,秦濂外放,曹氏流产,自己一边要修养身子一边还要应付秦老太太层出不穷的花招,所以经常将秦颂慧送去曹家小住,也可以说与曹睿一道长大。 虽然还不晓得曹家到底是什么主意,但秦府对于曹睿是隐隐当成未来姑爷看待的,因此当曹睿说出该叫秦颂恩大姐姐时,秦颂梧见秦颂慧也没有提出反对,便连忙改口作揖:“原来是大姐姐,见过大姐姐。” 秦颂恩点了点头,淡淡地道:“三弟好。”说完就闭口不言了。 曹睿还以为秦颂恩有些害羞腼腆,就更加想照顾她些,于是又道:“外面太阳毒辣,你们才刚认了亲,应该还有许多话想聊,不如我们一道去三弟的房里详谈。正好姑父也让我指点一下你的文章,这一届的主考官是吏部右侍郎钱习礼,他最不喜欢辞藻华丽、空无一物的文章,你需多多联系实务,从当今的时政出发。” 秦颂梧知道曹家表哥乃是写文章的高手,尤其又是以评述时政最为擅长,忙长揖道:“还请兄长教我。” 曹睿拉了他的手道:“走,去你房中详谈,我猜今年必定有一道题会讲到魏宛之间的关系,我给你好好捋捋关系。” 他与秦颂梧往前走了几步,突然驻足回望秦颂恩道:“表妹不一起来吗?” 秦颂恩原本是想拒绝的,可是曹睿那最后几句话一下子就打动了她,之前还想偷偷溜出去找老李打听大宛使团的事,可这不正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吗? 也不必去悄悄打听了,自己刚好可以正大光明的了解,要说这朝堂政事,除了为官拜相的那群老爷们,不就是他们的子孙们耳濡目染了解最多?更何况秦曹二人皆有志于仕途,听他们讨论邺国朝政,正中下怀! 当下,秦颂恩也顾不得秦颂慧望向自己欲要噬人的目光,快步迎来上去,浅笑道:“好啊!” 三十章 联盟 众人进了秦颂梧的书房,曹睿先替他看了几篇最近写的文章。 秦颂恩跟秦颂慧和颂梧两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聊的,她干脆也学着曹睿去看颂梧摊在书桌上文章,好在文字基本也认识,不过是简体字变成了繁体字,就是难认些,不像以前看简体字的文章可以一目十行,如今读颂梧的文章须得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默读过去才行,又是古文,诘屈聱牙,更是有些晦涩难懂,看得并不是很明白。 不过秦颂恩对于这个世界实在好奇的很,之前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个大概,然后自己再细心思量揣摩,如今现成有个士子做了评述时事的文章,秦颂恩也是硬着头皮生啃了下去。 不过她对着秦颂梧的文章探头探脑的样子引得秦颂慧分外不喜,她只觉得秦颂恩好不要脸,竟然一直往她表哥身边凑,因此再也忍不下去,露出本性,出言讽刺道:“大姐,你一个不识字的往那边瞎凑什么热闹?”尤其是开头那“大姐”两字更是被她叫的咬牙切齿,抑扬顿挫。 被秦颂慧一声断喝,秦颂恩也反应过来:是啊,论理自己一个刚学会说官话的乡野村妇怎么可能识字呢?不过她并不怎么惊慌,只是回头淡然地笑了笑,言简意赅:“好奇。” 其实秦颂慧也不识字,秦濂恪守礼教,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哪怕自己才高八斗也不曾让人教过女儿一个字。以往秦颂慧对于颂梧的文章根本不感兴趣,对曹睿和秦颂梧谈论的东西也丝毫不感兴趣,但今天她不愿让秦颂恩与曹睿站的那么近,当下也凑了过去。 曹睿没有理会女儿家的官司,仍是认真的看着秦颂梧的时文和策论。 过了一会儿,曹睿放下文章,对秦颂梧道:“这道题,题目问你的是安国全军之道,你答的是什么?” 秦颂梧在那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地说:“《兵法》我还背不下来,只能瞎写了。” 曹睿叹了一口气背给他听:“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注一) 说完又解释道:“意思是只有在危及国家和人民的安全时才能去进行战争,否则就不要进行战争。因为战争既要死人,又有可能导致国家灭亡,所以国君和将帅对参与战争这种事必须要慎之又慎。只有不轻易进行战争,才是安国全军之道。” “你呢?”曹睿点着卷子怒其不争地说道,“今南方已定,甲兵已足,当奖帅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注二) 他将颂梧的文章卷子卷了起来,敲了敲书桌,耐心指点:“先不说你文不对题,就是这破题立意,从根子上就歪了!还好这不是考场策论,不然你这篇文章交上去甚至可能要被革除功名,永不录用!” 秦颂梧到底还是少年气盛,一时忍不住和曹睿分辨起来:“可难道不是吗?表哥你说的,要联系时政,如今我们和大宛联盟在即,到时候左右夹攻,不正是反攻魏人的好时机吗?” 秦颂恩的耳朵动了动,听得更仔细了... 曹睿却断喝:“蠢货,难道你就没有想到,大宛灭了魏国后便可长驱直入,杀入满城?大宛比魏人更加野蛮凶残,魏人如今尚能帮我国抵挡大宛,可是一旦魏国城池被攻破,下一个直面大宛的就是我们了!”他有些痛心疾首,“我们如今连魏人都打不过,如何抵挡大宛铁蹄!” 秦颂恩闻言不觉又高看了曹睿一眼,原来邺国朝中也不是都是傻子。 但秦颂梧犹自有些不服气地道:“那也只是你的猜测,大宛与我们无冤无仇,他们那些蛮子只会放牧,终身生活于草原之上,不适农耕,拿了我们大邺的土地也没有什么用!而魏人与我们大邺有世仇,文化又相近,如今有机会大仇得报,不可错失良机。况且魏国灭亡后,鹿死谁手还未必可知!如今圣上英明,又有如曹大人这样的肱骨重臣辅佐,联宛灭魏,我们复兴大邺指日可待,甚至还能趁机收回之前被魏人抢夺去的土地。灭魏后,我们大邺实力也势必大增,即便大宛人真有什么异心,也能更好防御。” 他顿了顿,“表哥,你看这一次大宛使团来,所提要求不过就是求财求色吗?大宛人目光短浅,只晓得要钱要女人,最差也不过回到百年前我们对着魏人年年上贡岁币的状况,可这也已经是最差的状况了,若是得势,我们就能趁着这一次机会,将魏人一网打尽,成安国全军之道!” 望着说得慷慨激昂,意气风华的秦颂梧,秦颂恩默默叹了一口气。 三十一章 尖叫 秦颂恩不晓得的是,如今朝堂之上对于与魏国是和是战也是分为两派,泾渭分明,争吵地十分激烈,以至于靡星贺令图一行人过了一个月还没有和邺国签下条约,依旧留在满城之中。 而且贺令图和靡星还收到消息,三四天前,由于之前刺杀大宛使团失败,再加上大宛一路南下,魏国已经连失北方数城,再也无力南征,急需回兵支援,因此魏国也同样派出了求和使团,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不过魏人打大宛接连失利,南征邺国却是势如破竹,因此据安插在魏国使团中的探子来报,他们带来的休战协议比大宛对邺国的联盟条约更为苛刻。 而此时的秦府,被曹睿气场压制的秦颂梧不得不寻找起同盟来,他求救般地向秦颂恩和秦颂慧发问:“你们怎么看呢?” 秦颂慧眨了眨眼,她其实并不是太懂他们在争论什么,有什么可争的呢?都把表哥那么一个文质彬彬的人都气得红了脸,她不由得有些暗暗责怪秦颂梧,自然一切都是表哥说的对....可是听表哥的意思,他是不赞同跟大宛结盟,那秦颂恩岂不是不用去和亲,要赖在她们家了吗? 这可不行! 但否定表哥的话她又说不出来,最终只能期期艾艾地道:“我一个女孩子家的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大概你们两个说的都对吧?不过这种事情,最终还是要听圣人的,他怎么说,我们自然怎么做吧。” 听了秦颂慧的话,曹睿和秦颂梧对视一眼只能苦笑。少帝登基,不过才是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比他们最小的妹妹秦颂慈都小,能顶什么事?主少国疑,如今朝廷大事都是由丞相贺潮之等六位辅政大臣商议着来。 这六位辅政大臣又分为三派,以为丞相贺潮之为首的主战派,主张与大宛结盟,共击魏国;以御史中丞曹烈也是就是曹观音父亲为首的主和派,主张对魏国投降,割地赔款,明哲保身,不参与魏国和大宛之间的战斗,让他们河蚌相争,大邺趁机渔翁得利。 曹睿身为曹烈嫡长孙,自然继承了爷爷的政治观点,坚持求和;按理,秦濂身为曹烈的女婿自然也该归属曹烈这一派系,坚定地支持曹烈的主张,可是秦濂唯一的儿子竟然主张联合大宛,反攻魏国,秦颂恩敏感地觉察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秦颂梧见自己在秦颂慧那儿得不到想要支持,转身又看向秦颂恩,但视线刚落在她的脸上,就反应过来,暗想:自己一定是脑子坏了,刚才就克制不住情绪,跟曹家大表哥争论了起来,现在居然还要去寻求一个一字不识的乡野鄙女。 算了...世人皆醉我独醒,他们这些人早已丧失了血性,只晓得苟且偷安,与他们又有什么好争论的呢?秦颂梧闷闷不乐地想道,如今要救大邺,唯有靠主战一派的贺丞相了!他高瞻远瞩,深谋远虑,曹睿这等还未出仕的稚子晓得什么,不过仗着比自己大了几年,就对自己吆三喝四,指指点点。 另一边曹睿也没有继续追问,他是顾虑秦颂恩恐怕比秦颂慧更不清楚他们在聊什么,却听见秦颂恩突然开口问道:“秦...哦,我是说爹他怎么看的?” 这个“爹”字可真是有些烫嘴。 曹睿以为秦颂恩是想多了解一点久别重逢的父亲,以全自己那一点孺慕之情,便耐心地为她讲解朝廷中的两派对立的局势,又说:“姑父如今在礼部任职,他顶头上司礼部侍郎是贺潮之的人,因此不敢轻易在外面表露态度,爷爷也是默许的,不过到底有些不便,你只要知道姑父内里也是支持与魏国和谈的就行。” 秦颂恩心中默默记下,对着曹睿谢了谢,正欲细问大宛使团的近况,就听见外面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个稚女的厉声尖叫:“啊!好痛,好痛!我不要,我不要,求求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秦颂梧最先反应过来,这是他亲妹妹的声音! “是颂慈,颂慈出事了!”他说完这句话就连忙飞奔地跑了出去,秦颂恩也急忙跟上,两个人跑得快,一下子就没有了踪影。 曹睿还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跟过去,事关内宅女眷声誉,哪怕他是亲眷但到底也有些不妥,听那叫声凄厉痛苦,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但秦家内宅里一个秦家小姐又会遇到什么危险呢? 曹睿疑惑不解,就看见秦颂慧依旧站在原地,一脸不屑的样子。 他问道:“你不去看看你妹妹吗?” 秦颂慧怕曹睿误会自己冷血无情,忙解释道:“颂梧刚从书院回来,不晓得情况;大姐也是,看她那双大脚就知道什么都不晓得。” 秦颂慧见曹睿还是一脸不解地望向自己,平时什么都难不倒他的表哥原来也有不知道的事,秦颂慧忍不住抿嘴笑道:“哪里是出事,不过是娘给颂慈缠足呢。”她顿了顿又道,“这两个愣头青,跑得那么快,叫都叫不住。” 曹睿闻言也忍不住微囧,也不由得微微庆幸,自己没有一时鲁莽跟过去,秦家表妹缠足到底是女儿家的私密事,不过听她叫得那么惨....女孩子为了美丽真是可怕。 三十二章 缠足 到底是谁想要缠足? 这个问题目前让秦颂恩也有些头疼。 她和秦颂梧一起冲进秦颂慈喊叫的房间,发现竟然是几个仆妇猛压着秦颂慈试图抓住她乱挣扎的脚,而被她们压在身下的秦颂慈正拼命呼痛。 秦颂梧见是这幅样子反应过来,涨红了脸忙从房间里退了出来。秦颂恩不解地回头望向他:“你不去帮助你妹妹吗?” 秦颂梧送了一口气:“唉,原来她们是在妹妹缠足啊,小慈这丫头怎么这点痛都耐不住....” 秦颂恩气结:“你没听见你亲妹妹在喊不要吗?” 秦颂梧一脸不解地看向她:“女孩子怎么可能能不缠足呢?每个女人都要走这一遭的啊!”说完他看见秦颂恩露在外面的一双天足,嫌恶地转过脸去,恍然道:“所以你拼命劝说我进去,是见不到我妹妹好吧?这个家里,如今就你一个女孩子没缠足,原先还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 他话未说完,秦颂恩已经不想再跟他废话了,直接自己破门而入,一把拉开那两个仆妇,将秦颂慈的脚从她们的手中解救出来,见到原来已经拿白布缠上了的小脚,难怪颂慈一直在惨叫,她当即想替秦颂慈解开,可是用力扯了几下竟然发现扯不动,再仔细一看发现白布上竟然还用了粗线缝得严丝合缝。 秦颂恩拿出头上戴着的簪子,用利刃那一面将针脚挑开,又花了不少时间才完全解开一圈圈反复缠绕着的白布,终于露出里面已经被夹得通红的双脚。 “大姐姐....“之前一直对秦颂恩敬而远之的颂慈终于哭着扑倒在秦颂恩的怀里。 秦颂慈虽然不喜欢那样亲密的肢体接触,但犹豫了下还是把手放在了这个同父异母妹妹身上,轻轻拍打.... 但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秦颂恩回头便见到一向进退有据,温柔得体的周姨娘此刻却是焦急万分地闯了进来。 秦颂恩以为为秦颂慈缠足是曹氏的吩咐,周姨娘也如她们一般听见颂慈的惨叫匆忙赶来救她,正想安慰这个失神的妈妈,谁知道周氏进门却对着秦颂恩大骂道:“你...你..你....为何如此歹毒!自从你进了秦府,自问我和慈儿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更别提在太太那里为了挡了多少明道暗枪,谁知道你竟然如此心胸狭隘,自己一双大脚,竟然也要叫你妹妹跟你一样被人嘲笑不成?” 秦颂恩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一时呆滞在旁,只见周姨娘一把抢上前来,搂过颂慈道:“乖女儿,姨娘晓得你痛。可是你想想哪家的小姐不缠足?我们家里只有最下等杂役才有一双天足,乖,忍一忍就过去了,姨娘知道你个坚强的孩子。等缠上脚,姨娘就求太太,让你到我身边来住一晚,好吗?”说着周姨娘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她看着秦颂恩道:“你知道吗?一般的女孩子四岁就开始缠足,我们慈儿今年已经六岁了,再不缠就来不及了,可太太根本想不起也不愿给颂慈缠足,我跪在她院子门口足足三天才求来这个机会。慈儿年幼不懂事,可你顶着一双天足过了这些日子,难道还不知道一双三寸金莲对女人有多重要吗?” 秦颂恩胸口憋得难受,三寸金莲对女人何其重要? 这个混乱的价值观比起她被人误解还要难受,秦颂恩忍不住道:“这种畸形的脚,跑跑不了,跳跳不高,走两步就要摔倒的脚有什么重要?你难道没有想过,如今局势那么乱,魏人随时都可能打进来,就算没有魏人也有大宛,男子尚且自身难保,妇孺缠了脚那更是作茧自缚,毫无自保之力啊!” 周氏反唇相讥:“覆巢之下无完卵,魏人真的攻进来了,难道靠一双天足就能逃得了吗?更何况,如今朝廷与魏国和谈在即,天子圣明,魏人还怎么可能杀到京城来,至于大宛就更可笑了,我们跟大宛之间还隔了一个魏国,魏国一向武力强盛,如今对上大宛虽然打了几场败仗,可是等南边边境一平,大军即刻回援,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大小姐你也太过危言耸听了!” “更何况这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我只知道要是慈儿不缠足,人人都会讥笑她,她未来也找不到一个好郎君,这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 秦颂慈被周姨娘的疾言厉色吓住,哽咽着抱住周氏:“姨娘,别怪大姐姐了,是我不好。这一次我一定乖乖的听话,再痛再痛我也忍住。” 周氏叹了一口气,回身紧紧抱住秦颂慈。 秦颂恩见到这一幕只能无奈地叹气,如果秦颂慈激烈地抗争,自己也一定会替她争取到底,或者如果又是曹氏主使的,她也能想办法先拖过这一阵,可是如今秦颂慈自己也已经放弃,又是周姨娘一片慈母之心,只是自己跟他们牛头不对马嘴,继续再辩下去也是对牛弹琴,毫无用处。 更何况此刻她被朝廷即将和魏人和谈的消息给震住了。 去大宛和亲,秦颂恩之前自问是一点都不担心,这也是她敢一人来秦府打探消息的倚仗,哪怕最终逃不出去,但只要靡星在,自己去了大宛也未必会受什么凌辱,甚至还有希望半道偷偷求了他,放自己离开。 但如果朝廷是要和魏国和谈...自己当时可是杀了魏国铁骑军好几人的!一旦朝中亲魏势力抬头,一个不好之前那些事翻出来,她可就真要性命不保了,这一次困在秦家大宅中可再没有第二个靡星会来救自己.... 三十三章 准汝以公主折金 秦颂恩的烦恼放在贺令图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当他听说魏国的使团也已经到了京城,就住在隔壁的迎宾馆里,贺令图便对着靡星吩咐道:“三弟,劳烦你走一趟吧。”他微微笑道,“等了那么久,我们的仇也该报了。” 靡星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便出门。 当晚,魏国入住的迎宾馆起了大火,魏国使团三百余人都死在了那晚的大火中,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魏国国君震怒,要求邺国立即交出凶手,同时原本已经北撤的军队再次屯兵于边境,虎视眈眈,随时可能与邺国再次交战,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凶手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这凶手交不交却成了一个大难题。 是夜,一顶青衣小轿进了大宛使团迎宾馆的住处,甚至并没有在前门落轿,而是直接由人抬着轿子进了贺令图居住的院子里。 落轿之后,从轿子中下来的人赫然便是大邺一品重臣,如今掌握着朝廷大半力量的丞相贺潮之。 傅瑾已经在门外久候多时了,见到贺潮之来了,默不作声地将他迎入屋内。 内室,烛火晦暗不明地跳动着。 贺令图斜倚在榻上,正在专心致志地与自己对弈,见到贺潮之进来了,也不起身,仍旧是专注地看着棋盘,一直到贺潮之在他面前跪坐下,方抬起头示意下人替他斟茶。 “贺大人,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贺令图用大宛语说完,一旁侯立着的傅瑾便将这话翻译成邺国官话告知贺潮之。 “二王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贺潮之挥了挥手,示意跟在一旁自己带来的通译退下,“我知道你会我大邺官话,今晚在下想说的事不欲太多人知道,还请二王子见谅。” 贺令图望着他微笑不语,但也挥了挥手示意左近服侍的人都退下,方用地道的邺国官话回道答:“洗耳恭听。” 贺潮之见贺令图身边的人俱走光了,才说道:“二王子何必明知故问呢?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在我大邺京城里就对魏人出手,难道不怕将自己交代在此吗?” 贺令图微笑道:“贺大人的胆子也不小嘛!孤身一人半夜来此,不怕今晚跟那些魏人一样出不了迎宾馆吗?”他语气不见丝毫狠毒,但说出话却足以令人胆颤。 贺潮之脸上不见一丝慌乱,也是极为冷静地看向贺令图:“这里虽是大宛使团的驻扎处,二王子可知迎宾馆外,或许早已被我们大邺军队层层包围了起来。若是天亮之前,老夫没有平安出去.....老夫一把年纪了,也不晓得还有多少岁可以活,可是二王子您风华正茂,未来定然大有所为,难道真要留在这里陪老夫吗?呵呵呵,我记得,查干可汗并不是只有您一位王子吧?“ 贺令图闻言,微微冷笑:“是,我父汗当然不止我一位儿子,可在大宛有志于要和邺国结盟就只有我一位王子了。”他顿了顿,“贺大人既然不怕死,愿意以死报效邺国,我当然不会拦着。不过你如此消息灵通,应该也知道我大哥吧?他是左阏氏与我父汗的第一个儿子,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不知贺大人有没有得到消息,我大哥对邺人可不怎么友好啊?我记得他曾经说过, 他丢下手中的棋子站了起来,背对着贺潮之,望着窗外正悬于天边的一轮明月道:“贺大人,应该不用我教吧,你们邺国不是有一句话说‘该断不断必受其乱’,想在大宛和魏国之间两头下注是不可能的,任何一方国君都不会允许这种墙头草两边的行为。” 他转过身看着贺潮之,淡淡地道:“本王也是一片好心,想要帮邺国早下决断。如今该投向哪一边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贺令图的话说完,一向不露声色的贺潮之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犹豫,他挣扎了片刻,终于对着贺令图拱手为礼道:“行,最迟三日之内,老夫便想办法令皇上盖好国书送到王子这里来。” 贺令图却摆了摆手:“迟了。” 贺潮之眼睛微眯,露出精光:“你什么意思?” 贺令图从榻后面的架子上抽出一叠奏章似的东西,丢到贺潮之的面前:“这不是魏人递上来的国书吗?犒军费金一百万锭、银五百万锭、衣缎一百万匹....” 贺潮之捡起那叠纸本,翻看果然和魏人递上来的停战协议一字不差,他心中惊惧,没想到大宛人的手伸得如此之长,竟然大邺朝中也有了他们的奸细。 贺令图从高处俯视,将贺潮之脸上变换的颜色尽收眼底,他轻笑道:“魏国是我们的手下败将,我们提出的条件自然不能比他们低。看在贺丞相一片苦心的份上,我们要的也不多,只不过比魏国国书上再高一成即可。” 他走到贺潮之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们不会像魏人这样不讲道理。知道你们邺国国库空虚,未必一下子能拿出那么多东西来,准你们以公主一人折金五千锭,皇室女一人折金一千锭,贵女一人折银五百锭来抵债。” 他对着贺潮之侧头笑了笑,那看似云淡风轻的笑容里却掩藏着深深的恶意:“这就是本王对你们蛇鼠两端的惩罚,快去吧!你们如今已经得罪了魏主,不会想再得罪大宛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贺潮之,对着门外的傅瑾吩咐道:“来人,送客!” 三十四章 你家是不是有个女儿 傅瑾送完贺潮之回来,发现贺令图已经换好了一身邺国士子的衣服,正准备出门,见到傅瑾回来,他漫不经心道:“那个老家伙怎么说?” 傅瑾对贺令图长揖到底:“二王子深谋远虑,小臣佩服。” 贺令图不屑地冷笑:“邺人一向都是没骨头的东西,随便说几句就能将他们吓破胆子。要不是你经常在我耳边唠叨说邺国富庶,得之可获中原地税、商税、盐、酒、铁冶、山泽之利,我才懒得和他废话。”他见下人已经将自己装扮好了,满意地对着镜中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自己点了点头,“走,今晚就陪我去这满城的苏秦河去看看。来之前你不是和我说,邺地风流,天下十分,九分在满城,满城里,七分又在苏秦河上。” 他扬手挥开手中的折扇,轻轻扇动,做出一派江南贵介公子的范儿来,笑问:“傅卿,与我同游乎?” 傅瑾老成持重,还是劝道:“紧要关头,主子还是以自身安全为重。虽然此间魏人已死,但安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恐他们之前在此埋下的探子奸细来行刺....“ 贺令图打断他:“唉,就你啰嗦,放心我们叫上三弟一起去,有他在我看谁能近我身!就怕他们不来,若是敢来就是自投罗网!” 傅瑾摇了摇头,知道是拦不住他,只是心里明白,只怕靡星未必愿意跟着他们去那种地方,不过为了贺令图的安危也不得不答应。 贺令图命人去请,靡星虽然感觉头疼,但果然如傅瑾所料,最终还是来了。他安排人手十分妥当,既然要去那就大张旗鼓地去,若真是出了什么事,邺国也跑不了干系。 因此原本已经准备回家的秦濂一听到下面人来报,大宛使团的几位贵人突发奇想,欲便衣往满城的秦楼楚馆去,不由得头疼欲裂。 自从到了礼部,负责接待这群外宾开始,秦濂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此刻只觉得万分荒唐,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大宛使团能在邺国地界上杀了魏国使团后,大摇大摆地去逛窑子,不就是靠着兵强马壮,铁骑四出吗? 抱怨虽抱怨,心中咒骂归咒骂,他还是带着礼部宾礼司的一干官员迎了过去,安排好车驽马架,务必要让这些大爷们玩得开心。 等一切安排妥当,秦濂便恭敬地走到傅瑾身边,弯腰回禀:“几位天使,一切俱已安排好了。”他还在那边和傅瑾交代路线,但身影却不妨落到了兴致勃勃,正欲出门的贺令图眼中。 原先贺令图并不与邺国这些低级官员打交道,只派了傅瑾去应付他们。因此秦濂虽然负责接待大宛使团,但并没有亲眼见过这位正使的脸。 但如今他难得出现在贺令图面前,与秦颂恩极为相似的五官一下子让贺令图觉得分外碍眼。 活了那么久,贺令图只在两个人身上吃过憋,一个就是他大哥胡里室,而另一个就是令人讨厌的秦心心了!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好兄弟靡星为了那个讨厌的女人竟然敢忤逆他,虽然后来秦心心走了,可是自己看在靡星的份上,也没有再去找她麻烦,不过他却难得把这个邺国女子的脸给记了下来。毕竟另一个胡里室,身份比他更为高贵,也更难对付;但是秦心心是谁啊,一个邺国平平无奇的小女子,自己在邺国按死个高官比弄死一个蚂蚁还要简单,她一个柔弱女子凭什么带他如鲠在喉的体验? 这样一回忆,只觉得这个邺国官员,与秦心心那个臭女人分外想象。靡星的嘴巴极严,之前半点不肯透露她的身份连姓氏都不肯说,又一早将人早早送走,搞得他事后想寻人也寻不到。不过这一点,贺令图是不肯承认的,只不过觉得自己当时忙于正事,无心也不屑于去找一个女人的麻烦,但如果是她自己主动送上来的呢? 贺令图顿时来了兴趣,走上前去,对着还在汇报工作的秦濂和颜悦色道:“这位大人如何称呼啊?” 傅瑾和秦濂俱是吓了一跳。 秦濂之前从来没有跟贺令图直接对话过,远远见过几次也都是贺令图留给他一个高高在上的身影,难得今日见他如此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地和他说话,于是忙弯腰鞠躬道:“禀上使,卑下姓秦。” 傅瑾倒是知道自家皇子恶劣的性子,见他难得态度如此和蔼地同一个他最瞧不起的邺人说话,就知道这个邺臣恐怕要糟。 “哦,原来是秦大人。”他顿了顿,越看秦心心与他越像,直接凑近问道:“不知秦大人家中是不是有个女儿啊?” 傅瑾被贺令图的话所提醒,再仔细一瞧,可不是活脱脱一个秦心心年长后再换性的五官吗?自己与这位秦大人打了那么久的交道,怎么都没看出来? 秦濂闻言却是面色一白,一个正准备要去寻花问柳的异族贵人,此刻突然附身询问他家女儿,这是什么意思。秦濂只觉得浑身发冷,也不知道是气还是怕,一时微微颤抖起来。 贺令图见到他这个反应顿时明白过来,轻轻一笑,换了一个问题:“哦,那不知道有几个女儿啊,其中可有一个特别调皮,几个月前曾偷偷跑出去过?” 三十五章 禁足,又被禁足 秦濂一听贺令图的话,顿时反应过来了:“秦颂恩!” 他心下暗骂,竟是事发了吗?那个贱婢,无端带累了家中的姐妹,着实可恶....可如今该怎么办,据实说吗,还是先糊弄过去....那个死丫头,刚到家时,明明说是和大宛使团并没有什么交集,只是遇上魏人行刺,她逃出来被知府夫人相救.... 难道扬州知府夫人也在骗自己? 秦濂一时手脚发冷,头脑一片空白,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谁知就在这时,贺令图却突然收起了戏谑的表情,后退了几步,一本正经地在一旁站好,恢复了原本高高在上的样子。 秦濂抬头就见着一个身姿伟岸,身材挺拔的男人沉默地走了进来,秦濂认得他,是大宛使团的副使,比起永远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正使贺令图,那位副使却有些沉默地可怕,有时几乎会让人忽略他的存在,可是整个使团却又极为团结一致地尊敬他。 这些日子,为了照顾好这些大宛人,他几乎衣不解带地留宿在迎宾馆的值事房里,就怕这些大宛人给他弄出一些无法收摊的幺蛾子,真是照顾家里几个孩子都没那么费心过,所以有时候迎宾馆的通译也会悄悄来找他聊天,说起那些大宛士兵也像他们邺朝的士兵一样私底下抱怨上司,可是那么久了,有人说过傅瑾,有人说过贺令图,可是他从来没有听人说过那位副使一句坏话。 因此,虽然不晓得那位副使是什么来头,但秦濂总觉得这个年轻的大宛男子并不比贺令图简单,甚至有些看不透的样子。 而另一边,贺令图也不想靡星发现,这个和他喜欢的女人有些相似,甚至可能就是她血亲的秦大人,贺令图叹气:要是被靡星发现,他肯定又要来阻止自己,到时候退让的肯定又是他自己。唉,谁叫我是做人家哥哥的呢? 其实贺令图也知道,靡星这个人死倔,轻易不会忤逆他的命令,可是一旦真的不同意,那就是不同意,没有任何商量,哪怕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贺令图投鼠忌器,总不能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伤了他跟靡星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因此他见靡星来了,就不欲多生事端,心里却暗暗将此事记下。 他原本打算偷偷吩咐傅瑾去打探那个秦大人的家室,但此时骑在马上又想起,傅瑾跟靡星关系也十分亲厚,斟酌了半天便打算还是等明日一早再另遣机灵的探子前去打听。 “真是,明明我是兄长,为什么老是怕那个弟弟啊?”贺令图突然回味过来,有些吃味地嘟囔着,“算了算了,就当我年纪大,让让他吧。这样的好哥哥去哪里找啊?” 秦府,今夜最大的新闻就是刚刚才解开禁足出来不到一天的秦颂恩又被重新关紧了屋子。 如今秦府众人都在暗地里嘲笑这位刚从外归家不久的“大小姐”,原本老太太和周姨娘还指望着将她抬起来,借着她不通礼数,粗俗不堪的行为举止与那位最重规矩的打擂台,可谁知道她放出来还不到一天就恶了一直对她关照有照的周姨娘。 “哎,到底是外面长大的,恩将仇报,人心不古啊!”那婆子叹息着,对着秦颂恩的屋子摇了摇头。 “是说啊!”另一个婆子附和着,连连点头。 谁都知道,亲妹妹好不容易缠上的脚竟然被她解开,一切又得重新开始。秦颂慈之前吃过的苦还得再受一遍,“年纪越小,腿骨越软,越好折起。如今三小姐比之前年纪又大了些,只怕又要吃一番苦头了。” 自来缠足皆不是一蹴而就的,往往第一次并不太紧,以两脚能忍受的小痛为度,在这期间把脚趾勒弯缠使脚向下略卷。试紧的时间也须要数天到两个月左右,在这期间,裹脚布浆得较硬,捶去皱折,略紧地缠在脚上,使脚受惯硬裹脚布及紧缠的压力,接着才能真正用劲裹紧。 秦颂恩就是在秦颂慈第三次裹瘦时出手的,这原本就是最痛的一次,需要把小趾骨(也就是外把骨)向下向内推蜷入脚心裹,把小趾跟的部位向脚心内侧往下用劲拗下去,然后用裹布勒着带紧,一直到脚尖脚跟紧靠在一起,脚弓缩得无可再缩的时候,才算是裹成一双标准的小脚。 “这个大小姐真不像话!”那婆子最终总结道,“自己裹不成小脚了,就去作践妹妹,黑心肝子,幸亏我们没有分到她屋里去服侍。” 屋里,那些婆子估计放大了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木樨和石榴听到了只觉得面红耳赤,十分难受。石榴脾气火爆,当即就要打开窗户会骂过去,木樨却冲她摆了摆手,轻声道:“你消停些,小姐的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别再刺激她了。那两个婆子,我出去将他们悄悄地赶跑就好了,你在屋里照顾好小姐。” 秦颂恩耳力十分的好,哪怕在内寝这两个丫鬟的对法和屋外那些婆子的吐槽也听得十分清楚。她抿着嘴,只觉得气闷十足,哪怕是被魏人追杀时都没觉得那么难受,自己和这个秦府是如此的格格不入,难得看不下去一次仗义出手结果却落到这般田地。 就在这时,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芍药推门进来,对着秦颂恩请了安,也不等秦颂恩叫起就先自顾自地直起身,道:“夫人说,明日是二小姐及笄,家里来的客人多,正怕人来人往冲撞了大小姐,如今老太太发话了,大小姐就安心留在房中,莫要再踏出房门一步。三餐饮食,周姨娘若是有顾不上的,太太也会定时命人送来。” 她顿了顿,也不管秦颂恩有没有听明白她说这番话的用意,又继续说道:“再者大小姐也知道了,明日客人多,家里的下人就有些不凑手,太太命我今晚就带石榴和木樨去前院帮忙,后天早上定将他们还回来。今晚麻烦大小姐自己安置吧。” 如此竟然已经不是商量,而是直接吩咐了。木樨和石榴二人闻言,却是垂着头纹丝不动,耳朵却再等待秦颂恩的吩咐,若是大小姐说不去,她们二人拼着撕破脸也要与这个芍药驳一驳。 谁知秦颂恩却是欣然同意,对着二女吩咐道:“你们跟着芍药姐姐去吧,一切听她吩咐。” 对着秦颂恩的知情识趣,芍药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石榴和木樨道:“还不快走!” 木樨和石榴抬起头,却见秦颂恩对她们眨了眨眼睛,之前还有些阴霾的双眼如今竟然透出几分慧黠的光芒。 木樨顿时放下心来,她扯了扯石榴的袖子,示意听秦颂恩的安排,哪一次不是大小姐看似吃亏,最后却教欺负过她的人跌个狗啃屎。 石榴想到这里也不由地开心起来,对着秦颂恩福了福:“大小姐那你保重。”说完两个人便跟着芍药出了屋子的大门。 等芍药及木樨和石榴都出了门,秦颂恩终于长出一口气,如今这整个屋子就只剩下她一人了。 原先顾嬷嬷出了事,后面便由周姨娘接手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周姨娘为了与她示好也没有再送一个管事嬷嬷到她的屋子里来烦她,只不过白日里才遣一个她的陪房嬷嬷来教她邺国上层阶级的礼仪,也是早早的来,早早的走,并不歇在她的屋子里。 三十六章 翠云裘 原来秦颂恩听芍药说明日就要举行秦颂慧的及笄宴,顿时有了主意,她打算趁此机会速战速决,再也不想留在这里和这些人扯皮了! 明日秦府门禁松懈,主人都会去前院招待客人,下人们也都尽数被抽调去前院帮忙,后院无人看管,她决定干脆就趁此机会去探一探秦濂的书房!毕竟以她真正的身手,只要她够快,够仔细,秦府里能发现她行动的并不会太多。 秦颂恩合衣躺在床上,又细细将秦府的布局在脑中认真仔细地回忆了一遍,反复推敲,逐渐清晰起来,在脑海中已经拟出一条可行的路线。 然而就在她即将睡着之时突然从西厢房的位置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喊声,初时,秦颂恩以为又是秦颂慈在缠足了,她心潮起伏不定,翻了个声,烦闷地拿枕头堵住自己的耳朵,可逐渐的那几声喊叫声像是被人捂住,只剩下低沉的呜咽声,逐渐听不见了.... 秦颂恩心中隐隐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她披了外衣起来,推开窗户却见着原本该是入睡的点了,秦颂慧居住的西厢房那里依旧是灯火通明,显然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了.... 好在没过一会儿,木樨和石榴二人便回来了。她们虽然被芍药借调去前院帮忙,但那边并没有给她们睡觉的地方,因此晚上仍旧是要回到秦颂恩这边休息。原本今夜还要忙碌到深夜,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木樨和石榴竟是早早就回来了。 秦颂恩见她们二人回来之后,脸色却不太好,还以为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连忙出言询问,谁知道石榴却是一脸菜色,见着秦颂恩当即跪下砰砰砰地磕了几个头。 秦颂恩赶紧上去拦住,这才听二女断断续续说出今晚秦颂慧房里的这场风波。 笄礼,《仪礼》将其列为开篇第一礼,作为邺国贵女嘉礼的一种,在女子一生中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作为女孩子的成人礼,行过笄礼之后便相当于正式向外界宣布她已成年可以结婚了。《仪礼.士婚礼》上说:“女子许嫁,笄而礼之。” 不过这种盛大的庆典一般也就是流行于邺国上层贵族阶层,毕竟操办一场笄礼还得有钱有闲才行,像秦颂恩原先那样的猎户出身,虽然在村子里已经算中上人家了,不过也就是请大家吃顿好点的饭菜而已。 但在秦府,尤其秦颂慧的外祖家又是世家大族曹家,自然更要隆重复杂些。 秦颂慧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准备及笄礼上要穿的礼服,尤其是最后一件大袖长裙,上衣下裳制,名唤“翠云裘”,乃是数十位技艺精湛的绣娘花费了近八个月的功夫,用百越地区独有的孔雀毛织成一件翠毛裘,金翠炫丽。 孔雀长长的羽尾上只有顶端的“珠毛”采下用于制线,还需将这些短短的细绒毛旋绕着缠裹在一根长长的细蚕丝上,再用绿色丝线分节捆扎,如此在一根长丝上接连地缠绑好翠绒,方形成了织就长裙的“孔雀羽线”。用它制成的翠云裘“正看为一色,旁看为一色,日中为一色,影中为一色”,而“百鸟之状皆见”,随着光影照射的角度、时辰不同皆能变换出不同的颜色,穿在身上,举手抬足皆是暗闪翠泽。 原本以秦濂从五品的官职,哪怕在礼部任职也拿不到这样的衣裙,还是曹家外祖父听闻外孙女及笄,特意命人在一年前就去百越定制来的,这种翠云裘因为孔雀难得,一向只供宫中,也是曹家多年底蕴,方能拿得出这样的礼物,送给一个晚辈用作及笄宴上的礼服。 秦颂慧自从拿到这件翠云裘后就爱不释手,若不是为了在及笄礼上一鸣惊人,她早就拿出来穿上。曹氏也怕女儿不仔细糟蹋了,因此一直收在她房中妥善保管。 直到今晚,为了预备着明日要穿,所以特意命芍药从柜子里拿出来,送给秦颂慧房中。 谁知秦颂慧心急,当晚就忍不住想要再试穿一次,于是珍珠并几个贴身侍女忙服侍她穿上。谁知竟然那么巧,因为来的客人多,许多有经验的大丫鬟都被调去外院招待客人了,连秦颂慧身边也只留了一个珍珠,新上来顶替的小雀原是三等的洒扫丫鬟,只不过因为她嘴巴甜,做事机灵,又肯学习,还特特给芍药使了钱,方有机会趁着这几日到秦颂慧身边服侍,原本说好了,如果做的好,得了秦颂慧赏识,日后也不必回去,就提个二等丫鬟,继续留在二小姐房中。 这几日,她为了在秦颂慧面前留下个好印象,事事抢在头上,早就惹了秦颂慧身边原来几个丫鬟的眼儿,她的勤奋主动倒是显得她们平时在偷懒似的,因此这一次那些丫鬟暗自计划好了就要给这个小雀一个下马威。 饶是贴身伺候秦颂慧穿衣这样的事也要小雀过来帮忙,小雀不知是计,竟然也大着胆子上手,谁知她是做惯了粗活的,手上长了一个老大的茧子,手上的皮肤也粗糙,指甲那还起了不少倒刺,原本这样的人是根本不能贴身伺候秦颂慧的,但机缘巧合之下竟然就叫她上手摸到了翠云裘。 顿时,也不知道是手上哪一处只不过在那件翠云裘上拂过,竟然就被勾出了条孔雀羽线,明晃晃的线头露在原本该是完美无暇的翠云裘上顿时让秦颂慧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珍珠并几个丫鬟此时也慌了,她们原本叫小雀过来近身服侍秦颂慧不过是想看她出个小岔子,谁想到她手能那么粗,直接在翠云裘上勾出个线头,那般珍贵的衣衫谁也没想到竟然这样难伺候.... 珍珠还想着该如何补救,就见到怒火攻心的秦颂慧就顺手操起手边的官窑茶盏冲着小雀脑袋上砸去:一下,两下,三下...... 三十七章 该死 一直打到小雀脑袋上血流满面,倒在地上.... 众人都晓得秦颂慧脾气暴躁,事发突然,一时众人皆被吓住,也无人刚去拦,等反应过来发现这个名唤小雀儿的婢女已经被揍得头破血流,不省人事了.... 珍珠回过神,忙劝道:“小姐仔细手疼!”一边又悄悄对自己要好的婢女使了眼色,知道瞒不过,忙找人去禀告太太曹氏。 秦颂慧丢了的茶盏,仍旧是愤恨地怒骂道:“贱婢,竟敢毁我裙衫,死不足惜!”她犹不解气,又喊人要将她拖下去,丢到后院喂狗。 院里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为了一件翠云裘竟然闹得那样大,一时不免有些兔死狐悲,僵持着不敢第一个行动。 秦颂慧见自己的命令竟然无人执行,又气得暴跳如雷,自己冲上去,对准早已只剩出气不见进气的小雀儿肚子重重踢了三脚, 正在此时,院子外的灯火逐渐亮起,曹氏原本还在堂屋检视明日要用的器皿礼具,听到下人回禀女儿这出了事,忙带人过来。 进了屋,她看了看女儿虽然气急败坏,但并没有被茶盏割伤就先放下了一大半的心,再看那件千金难得的翠云裘,果真被勾出了一个线头,心下暗叹一声也觉得怪可惜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若是明日传了一件有瑕疵的衣服做女儿家的及笄礼服,被那些眼尖的夫人看到确实有些不美了。 因此也顾不得还倒在地上的小雀,只是先问了刚刚匆忙召集来的几个绣娘:“你们看看吧,可有没有什么法子修补?” 那几个绣娘围了上去,又低声交流了下,方有一个领头的过来回禀:“这是西边传来的手艺,太太见谅,实在是这样的好东西之前没有见过,从来只是听说过,还是在太太这里头一次见着这样的纹理。请太太恕婢子无能,刚问了一圈,大家都不敢动手缝补。” 秦颂慧闻言顿时大哭了起来,委屈地喊道:“娘!” 曹氏有些心烦地皱了皱眉,看向躺在地上的如今已经渐渐不动的小雀也忍不住厌恶道:“真是晦气,算了,你先消消气,娘待会儿问问你舅妈,看看外祖家有没有会织补的匠人。” 秦颂慧听了倒是放下了一半的心来,在她眼中曹家大抵是无所不能的,既然外祖父能替她寻来这样难得的翠云裘便一定有办法替好修补好,于是渐渐止住了抽泣。 曹氏却没有这样乐观,她对着自己的陪房嬷嬷吩咐:“将这个丫鬟拖下去吧,这里血腥气那么浓,住不得人了,你爹爹又有事被那群大宛人绊住了,刚刚传了消息回来,说是明天一早才能回来。今晚你就和娘睡一个房间吧,叫他们好好收拾下。” 秦颂慧喜笑颜开,抱住母亲的臂膀,甜甜笑道:“就知道娘最疼我。” 曹观音望着女儿天真略带稚气的面庞,心中一软。她也晓得自己的女儿只是个绣花枕头,草包小姐,这样暴躁的脾气,终有一日要吃亏的。可是她就是不忍心叫她受一点点委屈,看见秦颂慧,她总能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真无知,懵懂幼稚,以为全世界都是围着自己转的,可是.... 算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只不过自己的女儿,她总归是要护住的,她只希望慧慧的“懂事”、“识大体”能晚来几年就是几年,甚至一辈子都别遇上...别遇上那个青衣直缀,面容俊朗的男人... 曹氏面色一暗,从自己的记忆中清醒过来,轻哼下:女孩子在家时都不能过得畅快,难道还留到婆家去随心所欲吗?嗯...罢了罢了,等笄礼后再收收她的性子吧,这几天是她的大日子还是顺着她的心思来吧! 所以当陪房夫人马嬷嬷来问,将小雀儿拖下去之后可要找人医治,曹观音淡淡地说:“不用麻烦了。大喜的日子秦府不益见血,将她送出去就行。” 因为曹氏还有明日宴请的许多杂事要忙,便叫女儿先去她房间歇下,省得太晚抠出黑眼圈来,上妆就不美了。 秦颂慧最注重外表,因此忙不迭地答应,临走前还不忘嘱托曹氏:“娘,你可别忘记赶紧问一下大舅妈啊!” 曹观音含笑应了,想起自己身上还担着的一干俗事,也匆匆离开了。 见两位大佛都走了,珍珠支支吾吾地来问马嬷嬷:“小雀儿爹娘都不在世了,被她好赌的哥哥签了死契卖进来的。如今她哥哥也不晓得是不是还活着,早已没了音讯,夫人所将她送出去,我们往哪里送呢?” 马嬷嬷毫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晕死过去的小雀儿,用脚踹了踹,见她已经毫无反应,斜睨了一眼珍珠:“你倒是个好性儿,如今了还想提她找亲人....哪有那么麻烦的,你去外院找几个人来,悄悄地运出去往乱葬岗上一丢不就行了吗?二小姐说要拿她喂狗,给乱葬岗上的野狼们填肚子也差不多的,省得来日二小姐问起来,吃亏的还是我们这群干活的人。” 她说完,拍了拍手就抬脚走了,太太那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去干,哪有什么心思理会一个救不回来的丫鬟。 木樨和石榴那时刚好跟着太太在外院干活,因此听到消息也去了秦颂慧那儿,只不过没有进屋见到小雀儿的惨状,都是听秦颂慧房外几个粗使丫鬟说的。 石榴为人开朗热情,虽然性子火爆,可是在秦府的丫鬟中也交了不少朋友,最终还是她们几个与小雀儿交好的丫鬟凑了点银子,求了珍珠姐姐,又找了外院的小厮和杂役帮忙到底寻了一卷草席将她的尸身埋进乱葬岗里,只求不要被野狼闻到味道,再翻出来啃咬了。 秦颂恩静静地听完了木樨和石榴二人的转述,未著一词,只是面色不虞,越听脸上愈是阴云密布,及至二人说完,缓缓吐出二字:“是该死。” 木樨没料到秦颂恩竟也那么冷血,原先瞧秦颂恩的行事作风,与一般的主子不同,石榴得罪了她,也肯出手相助,没想到...只不过她心思一贯深沉,脑中转过这一丝叹息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是石榴闻言弱弱地说道:“啊....奴婢觉得...小雀儿是有错,可是...可是她也是无心之失,为了一个线头丢了性命...这...其实打一顿也就...“ 秦颂恩打断她,目色微凉:“我是说秦颂慧该死。” 木樨和石榴闻言俱是唬了一跳,都来拦她:“小姐慎言,可万万不能这样说。” 木樨也忏悔,自己刚才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没想到小姐竟然会那么怜惜下人,当下也劝道:“我们知道小姐的好,可是这样的话万万不可再说了。雀儿不过是一个签了死契的奴婢,命如草芥,万万当不起小姐这句话;二小姐虽然脾气不好,却是您亲妹妹,亲疏有别,尊卑有别,您不过随口一说,若是让有心人听见了,添油加醋地一说,小姐您的名声怎么办?” 秦颂恩闻言缄默了下来,木樨和石榴二人也只当秦颂恩被连续禁足,又被人辜负,哪怕泥人也有脾气,因此以为不过是一时激愤之言,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更加细致地服侍她休息睡下方才回了自己屋里。 三十八章 书房里的秘密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只有天边勉强看得出一些光亮,木樨和石榴二人就起身了,她们二人怕吵醒秦颂恩因此特意放轻了动作,谁知等二人一出去,躺在床上的秦颂恩就睁开了眼睛。 不过她并没有急着起身,而是又躺了一会儿,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等外面的人声渐起,又折腾一阵后齐齐外前头参加及笄宴并招呼客人去了之后,她才慢慢地起身,自己换了一身素净,并不打眼的衣服,挑了一双轻便的鞋子,自己收拾妥当了,才慢悠悠地出门去。 按照着之前就计划好的路线,她很快就摸到了秦濂的书房外面,一路上连人影都没有见到一个,但秦颂恩还是不敢大意,又是在外面留意了半天确定书房内外都没人留人看管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去。 出乎她的意料,秦濂的书房并不整齐,东西乱糟糟地堆满了书桌。秦颂恩有些头疼地看着眼前这些书籍、奏本、信件还有些不知写了什么的纸张。按照她最初的设想,自己应该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将书房保持原样,以防自己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还得在秦府再呆一段日子。 但是这书房这样乱,一时倒是叫她有些不好下手.... 好吧...秦颂恩沉思了片刻,既然来都来了,那么就慢慢找起来吧,希望秦颂慧的笄礼搞得够盛大,能把那些人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因为怕书桌堆得那么乱,是秦濂故意所为...秦颂恩前世谍战电影没少看,就怕万一秦濂也在什么书籍和纸张之间夹了什么细小,不太引人注意的头发之类的东西,自己一个没看准就弄掉了,或者秦濂看似摆的杂乱,其实有一定的顺序,自己乱翻搅乱了他的顺序,都有可能叫秦濂发现有人来过他的书房。 秦颂恩只好先把摆在明面上的字认了一遍,也不敢动手,只是想用眼睛看,仔细记住每一样东西的摆放顺序,并且检查过并没有头发之类的东西夹在其中,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谨慎过头了....就这样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她紧张起来,终于开始上手翻动,好在这些纸上的文字仔细辨认之下还是能通读的,不过阅读起来稍微麻烦了点。 按照秦颂恩的设想,最好能在秦濂的书房中找到身份文牒或者官凭路引,像这一类的文书上一般都会注明原籍,秦濂既然能与自己的母亲成亲,那么他的老家不管在哪里应该与甘水村都离得不远,按图索骥找过去,哪怕他不是出身甘水村但也相差无几了。 想着秦濂的身份文牒或者官凭路引平时应该用的不多,但又得妥善保存,所以估计会收在某个隐秘但稳妥的角落,秦颂恩便往那些不打眼角落里找,中间翻到一个不大不小的红木盒子,被各种杂书所淹没,要不是自己搜的仔细就要错过,她连忙打开却发现大失所望,里面静静地躺着几分书信,秦颂恩随手打开,扫了两眼,目光却逐渐凝住.... ————————————好久不见的分割线———————————— 秦濂的书房外,曹睿躲在一旁的假山中来回踱步,他和秦颂恩打着一样的主意,也想趁今日潜入秦濂的书房一探究竟,正是为了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 不止是他,甚至是爷爷曹烈对这个女婿最近也心生怀疑....但比起被禁足了的秦颂恩,原本受到众人瞩目,一向是小辈们中心的曹睿想要单独一个人溜出来就更加困难些,等他好不容易摆脱了身边的人,刚走到假山这里他就看见了秦颂恩蹑手蹑脚地进了秦濂的书房。 她? 她偷偷溜进秦濂的书房是做什么? 曹睿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下意识地躲入一旁的假山中。 是跟着秦颂恩进去,抓她个正着,然后趁她慌乱逼问她的目的,顺便自己也能在秦濂的书房里找一找证据,还是等秦颂恩出来后自己再悄悄潜入,不要打草惊蛇,节外生枝? 曹睿一时决定不了,正犹豫着没想到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曹睿抬眼望去,发现原本该出席在秦颂慧及笄宴会上的秦濂此时快步走了进来,而目的地就是他自己的书房! 三十九章 奸情? 秦濂推开书房大门,一下子就瞧见秦颂恩立在书桌前,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封要命的书信! 见到秦濂进来,秦颂恩回头丝毫不见被逮住的惊慌,只是一脸不解地问道:“你不是曹烈的人吗,怎么和贺潮之书信往来的如此密切?且事无巨细地将曹烈的谋划都告诉了贺潮之...哦,我明白了,你果然已经投靠了贺潮之吗?我之前就疑惑,颂梧怎么会好端端的支持邺宛联盟,而不是跟着他一向崇拜的曹睿表哥,如今我明白了。再如何崇拜表哥,那也是外人,怎么都没有自己亲爹口中说出的话让人更加信服,对不对?” 秦濂望着秦颂恩目光不善,阴恻恻地道:“梧儿知晓我是他爹,全心全意地支持我,那你这个女儿呢,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爹?” 秦颂恩望着秦濂叹了一口气:“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一直都没有。我只晓得我爹是乌龟山的猎户,为了给怀着身孕的娘找一口吃的早就死在山上大虫口中了。” “我,猎户?死在大虫口中?”秦濂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看来月娘真是恨煞我了,所以才会编一个这样可笑的理由。”他顿了顿,望着秦颂恩,“这你也相信?” 秦颂恩望着秦濂平静地说道:“只要是娘说的,我都相信。” 秦濂冷哼一声:“你倒是你娘的好女儿,我们之前都小觑你了!”秦濂敢将贺潮之写给自己的信件就那么大大咧咧的放在书房里,就是因为秦府众人中识字不多,甚至到了几乎没有的地步。 家中奴仆一概不认识字,就是曹氏也不过只认识几十个常用字,根本看不懂他的书信;至于儿女一辈,秦颂梧久居书院,甚少回家,而且一向知礼,不经通传根本不会进他的书房,剩下的颂慧颂慈,按照秦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规矩,都是不曾进过学的,半个字都不认识。所以也默认了从乡下来的秦颂恩同样是不识字的。 “是,我自然是我娘的好女儿了,倒是想问您一声,您是好丈夫吗?” “放肆!”秦濂怒吼一声,终于撕去最后一层面具,目露寒光,“我和你娘之间的事不容你一个小辈置喙!倒是你...”他阴恻恻地说道,“骗的我们好苦啊!” “昨日我那大宛使团的正使当着众人问我,是不是有个女儿几个月前曾经偷跑出去....你不是说你走失之后并没有惊动那群大宛人,而是扬州知府夫人救了你?我的好女儿,你倒是告诉你爹爹,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秦颂恩冷笑,秦濂这个避重就轻,答非所问的能力真是强悍;自己刚才还在气势汹汹地质问他和贺潮之的关系,转眼就掉过头来被问与大宛人的关系....不过她也没在怕的! 咦,不过,怎么是使团正使吗? 秦颂恩的脑海中浮现出贺令图似笑非笑的面庞,是了,如果是靡星,根本不会对秦濂去多嘴相询,只有贺令图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但是见到秦濂看向自己眼中露出的凶光,秦颂恩决定还是咬咬牙先认下,以后再和他算账,于是她挺起胸膛,轻笑道:“是,我是骗了你们,那又怎么样?” 秦濂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无耻的了,没想到今日还真的遇上对手了,这个女儿不仅外貌长得像他,竟然连厚颜无耻的模样也学了个十成十,秦濂一时倒被她气笑了,反问道:“你还有脸笑!你,你,一个姑娘家....“ 秦颂恩无辜地眨了眨眼,笑道:“所以呢?你们不是正打算送我去大宛和亲,那我在路上就先下手为强,傍上大宛贵族岂不是正如你们所愿?”秦颂恩此时还不晓得贺令图和靡星是大宛可汗之子,只知道出身高贵,但还不能肯定是皇族,怕多说多错,所以就含糊带过了,如果晓得他们二人真实身份,估计会在秦濂面前把这张虎皮扯得更大些。 秦濂听了一时愣住,待反应过来,望着她怔怔道:“你....早就知道了?” 秦颂恩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不傻,你抛弃我们母女俩整整十五年了,音讯全无;如今,突然窜出几个仆妇铁了心的要把我带回去,再联想回来之后阖府种种表现,后来我又听到曹家表哥和颂梧关于是联魏还是联宛的争执....联魏联宛?” “哼,那两个豺狼虎豹一样的国家岂是好相与的?不管和他们哪一个联盟,都不得在我邺国身上啃下一大块肥肉来。再加上刚才看到贺丞相写给你的手书,公主一人折金五千锭,皇室女一人折金一千锭,贵女一人折银五百锭来抵债?看来我就只值五百锭银子了....“ 秦颂恩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秦濂:“父亲,您看,您卖我呢,只能卖个五百锭银子;我自己将自己卖了,卖给大宛的贵族,就不止这个价了;我与正使大人半路相识,情投意合;而且他极为喜爱我,我跟他说,不能无名无分地跟着他走,得回到家中,以官宦小姐的名义作为和亲公主的陪滕前去大宛,他也答应了,还放我回来,又找了扬州知府夫人帮我圆名,不叫我受一点委屈...这次特意在众人面前相询,您说他是不是怕我在府中受了委屈,特意替我来张目来的?”秦颂恩忍者牙疼,娇滴滴地说出上面这番话,差点自己憋不住先吐出来了。 但不管怎么样,却是实实在在把秦濂给唬住了。 “你是说,你和那个大宛国正使情投意合,互相爱慕?”秦濂一脸不忍直视地望向秦颂恩,想起昨晚那个大宛人在青楼层出不穷的花样,一张原本还英俊不凡的面孔顿时皱成了苦瓜,说那位正使大人爱慕自家女儿他是万个不相信的,也就是秦颂恩傻还相信什么情啊爱啊的,估计对她就是玩玩而已,但既然秦颂恩自己信了,而且那位正使大人也在人前相询了,估计还没玩腻,她既然在那大宛人前挂了名字,自己只能先安抚了她,等事成之后也不怕她乱说;而且她傻,听她的意思哪怕知道自己将要被送去大宛和亲,也乐呵呵地甘愿前往,正好省了他的事.....秦濂脑中转得飞快,当下就定下计策:贺大人所谋就在今日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个女儿现在既然杀不得,就留在他身边好好看管着,事成之后她愿意去大宛那更是锦上添花;如果真能得到大宛贵人青睐,也不枉他牺牲一个女儿.... 秦濂收起眼中的厉色,逐渐化为满腔的柔情爱意看向秦颂恩:“痴儿,痴儿....你叫为父说什么好呢?” 秦颂恩一边佩服地看着秦濂变脸之快,一边也极为配合地与他飙戏:“爹爹就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吧....”她顿了顿,决定抓紧机会挖出自己的身世,“就是有一事不明,能不能请教爹爹?” 秦濂摸了摸蓄起的胡子,此时为了缓和与秦颂恩的关系,他极为大方地说:“但说无妨。” 四十章 往事 华丽丽地卡文了,正在努力地码字中....非常抱歉,眼看时间将近,为了不断更又要拿旧章节代替下,很快就能替换了...大家明天早上来看吧,肯定换好了。 我写的另一篇文的开头: 在华国,几乎每个城市,都有一条街,人山人海,全是游客,以老街的名号,以文艺的名义,千篇一律的卖着从义乌批发来的工艺品,卖着臭豆腐烤鱿鱼和奶茶,这条街在北京叫作南锣鼓巷,在上海叫田子坊,在杭州叫河坊街,在黄山叫屯溪老街,在南京叫夫子庙,在扬州叫东关街,在成都叫宽窄巷子,在拉萨叫八角街,在丽江叫做丽江古城……在a市自然也有这样一条叫水栅老街地方。 a市的十月末,尽管阳光依旧灿烂,可是微风吹在身上已经带着些许凉意。 比起节假日的熙熙融融,人群摩肩擦踵,工作日的午后,水栅老街上人倒是不多,游客大多三三两两,悠闲地散步…在阳光下老街反倒是散发出一丝静谧古朴的味道。 在沿水栅的河边,有一幢仿古的青砖白瓦建筑,两层楼高的店面房,一楼是整块落地玻璃,下午两三点的阳光从大块玻璃中照进去,落在靠窗边上的一处沙发座里。 这是一家叫做“花田事”的集合店,兼卖鲜花和咖啡、花茶一类的下午茶,以及店铺书架上满满当当的各种书籍和博古架上的一些造型奇特的装饰品。 用这家店老板娘的话来说“除了店里的人不卖,其余的东西看上一律都可以搬走。” 因此当偶然路过走进来想买杯咖啡喝的傅太太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一进门目光就被前厅正中不晓得是什么品种的鲜花所吸引。大团大团叫不上名字的花朵紧紧地簇拥在一起,色彩强烈,对比冲突构成一幅饱含着生命力的油画。 阳光从毫无遮挡的落地窗上洒落进来,落在窗边天蓝色格子桌布铺成的桌子上,上面摆放着一个白色花盆,里面插着几朵正怒放着的金黄色向日葵:天空一般的蓝,云朵一般的白,加上金灿灿的黄,毫无章法的配色,却愈发显出一种不伦不类的美来… 然而最终她的目光还是落在了鲜花铺子后的咖啡吧台。在高高的吧台后,阳光干净的少年一身白色衬衫,系着同样干净整齐的黑色长款围裙正在认真地清洗杯子。 睫毛垂下来,就像两把浓密的扇子遮住了这个大男孩的眼睛… 傅太太走过去,先咳嗽了一声,用自己最温柔地声音轻轻地说道:“你好,我想要点一杯咖啡。” 谁知那个咖啡侍者并没有抬头,似乎没有听见般继续低头在认真地处理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傅太太略微有些不悦,心想这个少年人好大的架子,可是看在那样的颜上仍就是不忍心责怪,她只好又提高了自己声音再说一遍:“你好,我要点单!” 依旧是没有反应,傅太太不再隐藏自己的不悦,甚至有些因为这个少年人对自己的态度而急躁起来:“喂,我在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我,要,点,单!” 她刺耳的声音一下子打破了“花田嘻事”的静谧,坐在花丛中零星的客人们从卡座上探出头,傅太太看见其中一位中年女子欲言又止,但这时从里面的工作间跑出一个和咖啡吧后面差不多大小的少女,高高扎起的马尾辫,同样的白衬衫黑围棋的简单制服,因为刚刚整理完货架,脸上还泛出一层细汗,蜜色的脸蛋同样因为搬过重物而变得微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少女连声道歉,青春洋溢的脸上透露出真诚的歉意。看着她一脸热情又带着歉意的跑出来,傅太太刚刚腾上来的火熄灭了一小半,正想对她开口抱怨几句,已显示自己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而是那个侍者的态度实在太差,就听见少女指着咖啡吧前竖着的一块手写小纸牌道:“不好意思,他的耳朵不好,听不见声音,只能读懂唇语,刚才一定是低着头在做事,没看到您进门。” 傅太太忙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去看,果然看到牛皮纸上用着漂亮的楷体写道:对不起,我的耳朵不好,请放慢您的语速或者用文字与我交流。 望见这张纸,傅太太刚才二十分的怒火忙化为二十分的歉疚和怜惜:这样一个漂亮的小伙子谁能想到竟然是个聋子… 她正想着,刚才那个女服务生已经走进了吧台,推了推那个少年。 少年抬起头,对着傅太太露出一个极为好看的笑容,把傅太太笑得更加不好意思。她提起吧台上的笔,在上面一本一看就是与客人用来交流的本子上写下自己点单,想了想,又划掉原本自己想点最简单美式,换成菜单上最贵的一款咖啡,多少是有一点补偿的意思在里面。 写完,傅太太竟又觉得有些羞愧,在那个少年干净整齐的文字衬托下,自己一向引以为豪的笔迹竟写的有些潦草,一把年纪了还没有一个残疾少年写的好看…于是也不晓得是出于什么心理,在点完咖啡以后,她又加了一个自己原先根本没想要吃的甜点。 少年侍者接过,抬起头又对她笑了笑,露出阳光般干净的笑容,不染一尘,笑得傅太太的心好像跳的漏了一拍。 被少年人的笑容迷住,就这样点了一杯焦糖玛其朵配司康饼就要花掉近百元,可是这一次傅太太并没有嫌贵的感觉,只觉得似乎还是有些不够,还不能表达自己的歉意,对于那样好看的少年刚才自己大呼小叫似乎是太过了,特别还是个聋子,真是可怜,这一刻傅太太只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母爱泛滥了,正当她犹豫着该不该道歉时,刚才那个少女又走过来,递过一朵香槟色的玫瑰花,玫瑰花上还挂着一两滴晶莹的水珠,在自然光的照耀下,分为娇嫩美丽:“这是送给您的,对于刚才我们工作上的失误向您道歉!” 傅太太闻言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怎么好意思呢,他也不想听不见的。都是我不好,该是我道歉才对呢!” 傅太太说完,望着一脸迷茫,不晓得她和女雇员在说什么仍旧是报以一脸阳光般笑容的少年更是心添歉疚。 她突然下定了决心,望着仍旧要把玫瑰花送她自己的少女走了过去,又随意抓取了花架上的几簇鲜花,也不问价格连同那只娇艳的玫瑰一起塞回到少女手中:“既然这样,那就都帮我包起来吧。我正好再买束花回去。” 听到她的话,少女脸上绽放出更加明媚的笑容,脆生生地道:“行,那我再给您打个折!” 傅太太赶紧阻止她:“不,不用打折,就按原价来!你们年轻人打工不容易,没得因为这些折扣什么挨老板白眼。放心,姐姐有钱。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她说着露出大姐姐般的微笑,对着少女瞥了下失聪少年的位置,又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做完这一切仿佛自己失去的青春又回到自己身上。 傅太太只觉得自己心态更加愉快了,这一刻她豪气顿生:“小姑娘,你做主,帮我挑几束花吧,要顶漂亮的那种,包起来!” “哎!”女孩忙脆生应下,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姐姐,我帮您去里面挑,外面的是昨天运到的,里面有刚运来的鲜花。”说着她连奔带跑像一匹欢快地小鹿跑进工作间,马尾辫甩啊甩啊留给人一路的好心情,好像自己都受感染变得年轻欢快起来。 女孩很快包好了一束满满当当的鲜花出来:进口的肯尼亚玫瑰、陆莲花配澳梅,再点缀国产的小菊、六月雪、洋桔梗、与康乃馨,每一朵都簇拥地热情而奔放,让人一见之下就感叹生命的美丽。 “诚惠888,我给您再打个8折,一共是714元,您付我七百元就行。” 傅太太的怀中被塞进一束满满当当的鲜花,咋闻言要888,她差点想要喊出来,可是望着面前少年少女两张热情而真挚地面庞,而面前的鲜花也确实与一般街边廉价的花店不同,没有一朵有开败或者受伤的痕迹,每一朵鲜花都充满了生命力,努力地绽放自己最美丽的形态,那一声“太贵了”她张了张嘴,怎么也说不出口。 反倒是少女将包装好的鲜花递给她后又耐心地叮嘱:“姐姐,拿回家以后记得根据您的家里花瓶高度,45度角修剪根部哦,每天剪根换水,现在这个温度鲜花可以保持很多天呢!” 傅太太最终抱着鲜花,拎着咖啡和司康饼离开了。背后一男一女两个服务生将傅太太一直送到门口,她也频频挥手与他们再见,好似熟悉已久的老客。 虽然进门时只想买杯咖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终会花出去近千元,但她抱着自己怀里那簇一看就是逼格满满的鲜花,拎着咖啡与精致的甜点盒子,虽有些肉疼,可是却没有一丝后悔: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丢失的青春悸动似乎又回到了身上,那些青春年少时做过的白日梦,白衬衫的干净阳光少年,靠着自己的薪水买来的进口鲜花,还有一个像罗马假日般旖旎的少女梦… 谁说四十出头的女人不能再有追求美的权利? 至少这一刻,傅太太觉得自己刚才花出去的小千元还是值得的….. 送走了傅太太,花田嘻事里再无这样的大单,随着夜色的降临,店里的客人也逐渐告辞离开。 等水吧服务生阿明和照顾花草的服务员小春做完自己手头的工作准备打烊时,才想起他们万年不出现的老板今天还被埋在一堆鹅卵石抱枕里… 两人对视一眼,飞快地跑去花架后面搬开那些堆积在老板身上叠的跟小山似的抱枕,终于露出他们老板沈慈一脸“我是谁,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又看了眼落地玻璃外已经一片漆黑的夜色:“啊,已经到点下班了吗?” 沈慈转过头对着阿明和小春说道:“今天辛苦你们了,剩下的收尾工作交给我吧。你们可以下班了。” 阿明和小春都是附近a大的学生,只不过小春才大二,而阿明已经是a大大四的学生,比起小春的兼职工作,临近毕业的他已经答应老板留下来当一份全职来做,因此老板痛快地拍着自己几乎没有的胸脯保证,以后他就是“花田嘻事”的店长了。 阿明对着老板沈慈用手语比划了下,即便是个残疾人他也不放心这个不靠谱的老板做出的任何承诺,坚持一定要等老板走了之后他再关灯锁门。 沈慈看他坚持,笑嘻嘻地望着自己“拐来”的店长英俊阳光的侧颜,毫无内疚地摆了摆手手,用手语比划道:“哈哈,行了,那这里就交给你吧。”说着摇摇晃晃地爬起身,随手抓起一本扔在地上看到一半皱巴巴的小说,提溜了一个破的都泛白的土黄色麂皮手包,就大大咧咧地出门了,边走还潇洒地背着身,对着两人挥了挥手告别。 白天,水栅老街上是沈慈开的“花田事”类小走资风的天下,而到了晚上那些情调各异的酒吧就开始热闹起来了,不仅有歌手驻场的静吧、清吧也有一些灯红酒绿,良莠不齐的闹吧。 沈慈刚回国不久,虽是“花田事”的老板,可是家里有钱,并不靠“花田事”赚钱,平素都是交给阿明和小春打理,因此对老街上的酒吧也并不熟悉。 从“花田事”里出来,她随意地在街上溜达。十月末的夜晚,晚风吹在身上已经带着些许凉意,她紧了紧身上的衬衫就挑了街上人气最旺最热闹的一处酒吧拐了进去。 薄荷是a城最火的酒吧之一,因此晚上九点多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打扮或艳丽或时髦的俊男靓女。 她拎着小说走到门口时,却被保安拦了下来,穿着制服的彪形大汉指了指门口的一行小字:衣冠不整,谢绝入内。 沈慈略微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衣着:一件被躺的皱巴巴的白衬衫、一条洗的已经发白的丹宁牛仔裤,不施粉黛的脸上和那些排队等着入场的艳丽女孩一比确实是黯淡并且邋遢了不少。 再加上沈慈又不是第一眼美女,路人脸的长相碰上刚刚睡醒的迷茫神态,难怪被见惯了盛装美女的保安拦下。 好在沈慈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只见她随手脱下皱巴巴的白衬衫,露出里面黑色的缎面蕾丝吊带内衣,又将原本扎得乱糟糟的头发放下,捋到一边,再从十分破旧的手包里拿出一只看不出什么牌子的唇膏在嘴上胡乱地涂了几下。 她从小就生的白净,虽然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五官也最多只能称得上端庄而已,可是一身欺霜赛雪的肌肤确实能引以为傲,如今被黑色的蕾丝缎面一衬,再加上薄荷酒吧外灯光的照射,更显得肤若凝脂。原本有些黯淡失色的脸蛋,被那正红色的唇膏一衬,更白的耀眼,亭亭玉立如白荷摇曳,长发披肩,柔顺地垂在一侧,原本邋遢无神的形象一扫而空,反而平添几多风情。 “这下可以了吧?”沈慈颇有些无赖地笑了下。 彪形大汉斜眼扫了眼她若隐若现的酥胸,又被她灿烂的笑容迷惑,于是呆呆地让到一旁由着沈慈进去了。 杜泽到薄荷酒吧的时候已经快过凌晨,但这个点正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 一楼大厅放着狂放的音乐,舞台上出现的露脐装女郎热辣舞蹈使人们兴奋起来,在喧闹中,又一首舞曲开始震撼人们的心脏。有人开始疯狂地摇摆,有人则闭目自舞。舞池的墙壁上杂乱无章地装饰了不少玻璃碎片,在灯光下远远望去仿佛成了一扇扇镂空的窗口,又像热浪中无数冷冷的目光。 尽管酒吧里神色迷离,他还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在角落里看书的沈慈。 当然不是因为沈慈的“美貌”,而是因为实在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跑到酒吧夜场里来看书的。为着那点好奇心,他还特意从那姑娘所在的角落前经过,就为了看一眼是什么书让她能看得如此津津有味。 杜泽也承认自己有些无聊了,可是没想到一瞥之下发着这个姑娘实在是比他还无聊。 虽然仅瞄到几个字,可还是看得出竟然是本法语原版书,上面写着:rec…dutempsperd… 杜泽虽然也学过一段时间的法语,可是长久不用早就将法语忘到爪哇国去了,但即便如此也知道这是本无聊至极的法国名著《追忆逝水年华》。这本书被誉为二十世纪最重要的文学作品,以其出色的对心灵追索的描写和卓越的意识流技巧而文明世界。 杜泽学法语的时候也慕名去拜读过此书,但…哪怕是看中文原版,用他的话来说也是一本催眠神器。反正只要自己拿起书,不管是在什么地方看,总能倒头就睡。哪怕到现在,自己家中的床头柜上还是常备此书,为的就是有时候失眠时能迅速入睡,效果比一般的安眠药还好! 要不是自己对这本书的印象深刻,杜泽觉得自己一定被这个姑娘给迷惑去了,但现在他只能对那个在酷炫的舞台灯光后依旧能够孜孜不倦地捧着这本催眠读物而毫无困倦的女人默默点了个赞:这个逼装的我给满分! 因此当他和几个朋友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之后,被那几个狐朋狗友要求去任意搭讪一个酒吧里的女子并带过来和大家一起喝酒时,他没怎么犹豫,当即就朝沈慈走了过去… “你好,能请你喝杯酒吗?”低沉而又磁性的声音响起,沈慈抬起头睁着迷茫的眼睛望向来人。 四十一章 曹家姐妹 今天是秦颂慧期盼已久的大日子。 娘告诉她,过了今天,自己就会暗示她大舅母可以来向秦家提亲了,也就是说过了今天自己就有机会嫁到外祖家去了。 外祖家底蕴深厚,衣食住行无一不是精细到了极致,更别提曹表哥英俊潇洒,才名远扬又温柔体贴.... 想到这里秦颂慧不免羞红了脸,嫁到自己外家去,婆婆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大舅母,一向对她疼爱有加;太婆婆更是她的嫡亲外婆,比娘亲还要偏疼她,就算自己和未来婆婆有什么龉龃,那占尽优势的也只会是她... 秦颂慧想得很美,可惜天不遂人愿,从昨晚起一件接一件的破事就搅得她有些心烦气躁。 珍藏了数月的翠云裘被毁,虽然后来大舅母又派人送来了另一件采百鸟羽毛织成的百鸟裘,据说比翠云裘还要珍贵,可秦颂慧总觉得差了些意头。 之后原本昨晚就该回家的爹爹,突然送信回来,临时有事要今天仪式开始前才能赶回来,如今客人都来齐了还不见爹爹的身影。 还有今个儿答应要出席的外祖父也没来,虽然外祖母解释了一早宫里突然来人说是皇上召见,外祖父便急着进宫去了也不晓得能不能赶回来。 还有她心心念念的曹表哥一早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到现在都没见到人..... 秦颂慧有些想发脾气,可是想想今天是她的大日子,那么多人又看着只能咬牙紧紧憋着一口气,可是心气到底也有些不顺。 正在这时,听到下人通传,说是老爷来了,秦颂慧欣喜地抬起头,却看见自己最为敬爱的爹爹却牵着另一个女孩儿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下,一脸慈爱地拉着她入内而来。待走近一看,分明就是那个蠢笨如猪,乡下来连官话都说不准的秦颂恩! 秦颂慧咬牙切齿,眼神若是能噬人,只怕秦颂恩当场就要被她连皮带骨地吞下。她爹爹最重礼仪规矩,别说人前,就是在人后对自己也总是淡淡的,娘说爹是极为疼爱自己的,只不过他们男子感情含而不露,并不会表露出来,讲究城府。 因此小时候自己虽然也渴望爹爹的拥抱牵手,可是被爹爹打岔婉拒过几次后便死心了,一门心思在爹面前做一个懂事知礼,温柔贤淑的乖女儿,可是谁知道,爹爹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牵着那个贱胚光明正大的走进来,还偏偏挑了今日! 秦颂慧几欲气绝,耳边又响起了前来观礼的那些京中贵妇与小姐们窃窃私语。她都不用去听也能猜到那些人会议论什么。 曹节是曹家嫡出的大小姐,也是这一次秦颂慧笄礼的赞者,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同为家中嫡长女。不过不同于秦颂恩的娇蛮霸道,曹节处事公允,为人正直大方,又懂事事事谦让于秦颂恩,秦颂恩瞧在她哥哥曹睿的份上,也对曹节有意交好,有意压制着自己的脾气,虽然两人小时候也曾吵过架,但长大了之后,曹节却是今日前来观礼的一干贵女中,难得与秦颂恩交好的。 因此见到秦濂牵着秦颂恩的手过来,曹节先是看了一眼秦颂慧,见她双目欲要喷火便按下了出言询问的打算,只是想着回头悄悄问自己的娘就好了。 不过她庶妹曹蓉却没有那么好心了。 秦颂慧的母亲曹氏出身名门,在秦家虽然也有妾室,但都被曹观音凭着礼法和家室拿捏地死死的,即便如周姨娘生下了秦濂唯一的儿子,但在曹观音面前也翻不起水花来,反而要低声下气地伺候曹氏,连自己的一双子女都保不住,不能养在身边。 但在曹观音的哥哥,曹睿和曹节之父家中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曹家已是位极人臣,曹观音的哥哥曹晏自知朝堂之上不可能让父子同为重臣,因此早已断了仕途之心,终日寄情山水,放浪形骸,最爱留宿秦楼楚馆,自承魏晋名士风范,实在是个混不吝的。秦颂慧的大舅母虽然出身永嘉侯府,靠着祖荫庇佑,尚且过得一代不如一代,如今连永嘉候多少也有些要仰仗她公公曹烈的意思,因此对于曹晏带回家中的妾室,曹家大舅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自己一味地吃斋念佛,不理俗事。 曹家的几个庶女都是跟在自己姨娘身边长大的,而曹晏不像秦濂表面上满口仁义道德,一本正经,他对几个女儿皆是十分疼爱,向来是有求必应,因此把曹家几个庶女养得也十分娇纵。曹蓉年纪小,生她的姨娘又得曹晏偏爱,她对上向来看不起庶女的秦颂慧,那简直是天雷勾地火,若不是有曹节压制着,秦颂慧与曹蓉次次见面,几乎都能当场撕扯起来。 今日来曹家之前,虽然曹观音之母,曹老太太已经出言弹压过,但曹蓉还是忍不住开口刺道:“表姐表姐,姑父手里牵的女孩儿是谁啊?” 秦颂慧斜眼白了一眼曹蓉,愤恨道:“管你什么事?” 曹蓉笑了起来:“能让姑父这样当着众人面牵着走进来的,怕不是你们家刚从乡下接回来的那个‘大小姐’吧?” 她眉眼弯弯,捂住笑道:“看她走路的样子,莫非还是天足?那样的女子怎么能做我们家的亲戚,哎呀呀,待会儿她过来了,你是不是还得叫她姐姐?”她嘟起自己粉嘟嘟的小嘴,一脸娇嗔道:“不过话说在前头,我可拉不下脸,叫那样的人姐姐....” 秦颂慧气得拍了一下桌子,砰地一声倒将周围的人目光都吸引过来了,秦颂慧一时脸上火辣辣的,正欲对着曹蓉发火,就见到曹氏命芍药来请她入内室准备。 如今,人都到齐了,仪式也可以举行了。 秦颂慧只得收了脾气,恨恨地瞪了一眼曹蓉,方才跟着芍药去了。 等秦颂慧走远了,曹节才淡淡地扫了一眼曹蓉:“好端端的,你又惹她干嘛?” 曹蓉哼了一声,道:“就是不惯着她!” 同秦颂慧想象的不同,曹节和曹蓉之间的关系非但没有势同水火,反而有些微妙地和谐。曹蓉靠近曹节,偷偷低语道:“好姐姐,你也不想这样人来做我们大嫂吧。” 曹节静静地端起面前的一杯水,轻轻吹了吹,方正色道:“这不是你一个闺阁小姐该关心的。” 曹蓉又哼了声,继续嘟囔:“反正我不喜欢她,我看哥哥也不喜欢她,就是她和我们的那个姑姑剃头担子一头热!” 四十二章 笄礼始 秦濂携了秦颂恩走入正堂,许多人都已瞧见,亲朋好友纷纷起身与他打招呼。秦濂如今是骑虎难下,原本行宴该是分了男女,男的坐一处,女的坐一处,中间隔了屏风,但如今秦濂又不放心秦颂恩,担心她乱说话,因此拉着她与自己站在一起,但这已极限了,他总不能带着自己的女儿坐到男人堆里去。 但好在如今身为主人,他还有颂慧及笄的仪式要主持,因此还不用入座,只是拿着秦颂恩站在前头,接受众人的恭贺,也不得不将这个秦颂恩一一介绍给众人。 秦颂恩像是看出秦濂的勉强,拉了拉他的袖子,在他耳边低语,当然落在秦颂慧等一干人眼中,只觉得他们两个人感情定是好到了极点,所以才如此亲昵。 秦颂恩对秦濂笑吟吟地说道:“不必抓我抓得那样紧。虽然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但我也能猜到,你搭上贺潮之的线是不耐烦再做曹家的一条狗了吧?”说到这里时,秦颂恩只觉得秦濂抓住自己的手狠狠一握,捏得她手骨剧痛,但秦颂恩并没有放在心上,依旧是笑眯眯地道:“放心,正巧了,我也不是很喜欢你那位姓曹的太太,所以并没有打算将此事张扬出去。”她顿了顿,“只要爹爹等这边宴席结束之后,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保证今日乖乖的,守口如瓶,对谁也不透露。” 秦濂看了她一眼,摸着胡须沉吟了片刻,又露出了一片慈父般真挚诚恳的目光:“好女儿,事关你的身世,我自然会对你说清楚。你要知道,为父当年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娘才是为父最爱的女人,等此间事了,为父一定会还你娘和你一个公道!” 秦颂恩闻言只觉得秦濂瞎说大话的本事十分了得,要是自己还对他报有一丝孺慕之情说不得肯定会被他这番模棱两可的言语打动,甚至怀疑当年是不是曹家逼迫了他什么才不得已抛弃她们母女...... 秦颂恩心中对秦濂更是升起了万般警惕,暗暗告诫自己可别被他这幅样子给蒙蔽去了,说不定自己的亲娘和那位曹太太就是倒在他如此的巧舌如簧,甜言蜜语之下。 不过,秦颂恩也不得不承认,或许自己真是得到了他百分之百的遗传,不仅样貌相像,连说起谎来也一样的顺畅自然,毫无羞愧,即便前世那个秦心好像也没有如今这样说话不打草稿的功夫。 秦颂恩抬头望向秦濂,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疑虑,但见她迟疑了下,仿佛下定什么决心,坚忍而又极为克制地对着秦濂点了点头:“有父亲的这一句话,女儿就放心了,我一定会等着父亲兑现承诺的那一天。” 秦濂和秦颂恩互相抓住了彼此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仿佛在互相承诺,但彼此心里却都在想:“嗯,他/她好像还挺好骗的。” 秦濂终于松开了秦颂恩的手,目光慈爱地看着她走到女眷那一边去了。 等秦颂恩彻底背对着他时,秦濂马上沉下脸来,他目光如电扫视了一圈,发现府里的下人俱是掌握在曹氏手中,没有他能信任的,但此事事关重大,哪怕有了秦颂恩的保重他已经不能放下心来。 想了又想,秦濂借着去给秦老太太请安的功夫,悄悄在他亲娘的耳边低声细语了几句。秦老太太先是惊了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如常的脸色,对着秦濂的嘱托,她拍了拍儿子的手,示意他放心。 等秦濂告退后,秦老太太吩咐下人道:“去把大小姐叫过来,今日来得客人多,她一个刚从乡下来的丫头片子,没得受了惊慌,还在坐在我老婆子身边妥当。”周围围着她的一干人忙不迭地奉承老太太慈爱,疼惜孙女儿,又顾虑周详。 在一旁静候的曹氏心头闪过一丝疑虑:这个老虔婆不是最冷漠的吗?什么时候考虑过秦颂恩的感受,平日里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今天怎么连着老爷和老太太都对那个贱种青睐有加.... 曹观音还待细想,就听见芍药来回报,舅太太带着人已经到了,如今就在花厅请她去招呼。 曹观音忙丢开此事急急地便往花厅赶。 今日除了是女儿的及笄,她还想对大嫂也略提一提可以遣人来他们家提亲了,表哥配表妹,是再合适不过的天作之合。 今年实在是多事之秋,虽然有了秦颂恩代嫁,但曹氏还是有些不放心,想尽早将女儿的婚事也定下来。 另一边,秦颂恩也被带到了秦老太太身边。 秦老太太身边俱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见到一个面生的年轻女孩纷纷来逗她。秦母一开始还怕秦颂恩不识礼数丢了他们家的脸,谁知道秦颂恩竟然一改在后宅中的木讷,对答如流,进退有据,还有了几分大家小姐的仪态。 秦母稍稍放下心来,只是听儿子的话牢牢看住她,不叫她乱走动。没一会儿就听到赞礼唱道:“吉时已到,笄礼始,请笄者出东房。” 正堂中皆安静下来,大家目光齐齐往前头看去。 曹睿也趁着这个时候,悄悄从后面溜进了正堂里。 他原本要去男宾那边坐下,可是却看见秦颂恩毫发无伤地坐在秦老太太身边,一时就不觉多看了她几眼,犹豫着该如何靠近她,又纠结是否该好言相问,她在书房中有没有发现什么,还是疾言厉色地质问她溜去秦濂的书房做什么,诈一诈她看能不能瞧出什么蛛丝马迹.... 秦颂慧在一片礼乐声中,款款从东房内走出,她第一眼就看见了刚刚踏入正堂的曹睿,正想与他微笑,却发现曹睿似乎满屋子得正在寻人,一直到看到秦颂恩突然目光定住,怔怔地望着她发呆。 秦颂恩,又是秦颂恩! 秦颂慧震怒欲狂,她...她抢了自己的爹爹还不够,竟然还要抢自己的表哥! 这样一个又蠢又丑的丫头为什么人人眼里就只有她! 四十三章 高家小姐 赞礼唱:“拜父母!” 秦颂慧身子一动不动,遥遥望着曹睿和秦颂恩目光中如欲喷火。 担任赞者的曹节忙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秦颂慧反应过来急急拜下,但到底有些迟了,加上她缠了足,站了这些时候,身上的礼服又重,因此拜下去的时候不免有些摇摇欲坠。 曹氏顺着女儿的目光也到了曹睿盯着秦颂恩直看的目光,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再看到秦颂慧站不稳的样子,眼中更现出一抹心疼。倒是秦濂见着女儿这个样子,有些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头,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斥责,因此板着脸一派严父模样。 赞礼又唱道:“拜正宾!” 担任此次正宾的是太傅夫人刘氏,她德高望重,自己出身南阳刘氏,丈夫为三朝元老,虽然早已急流勇退,如今在朝中任个闲职,但影响力尚在,而且因为他肯早早退下,反而为家中儿郎铺好仕途坦顺之路,族中几个兄弟子侄姻亲遍布朝廷。娘家、夫家皆极为给力,自己又是儿女双全,女儿入宫后便封为良嫔,无奈先帝早逝,如今新帝登基,晋为良太嫔;儿子如今官拜云州刺史,也是手握一方重兵的权臣。 原本按照秦濂这样的品级也请不到这样的夫人来给女儿做正宾,但曹烈与高太傅交好,刘氏未出嫁前与秦颂慧的外祖母亦是手帕交,因此由秦颂慧祖母出面方请来了高太傅夫人刘氏担任正宾。 不过好在秦颂慧这次咬牙忍住没有再去瞧曹睿和秦颂恩一眼,倒是稳稳当当地拜下,没再出什么乱子。 赞礼:“笄者坐席上。” 秦颂慧依言跪坐于正堂中间摆放的蒲团之上,担任赞者的曹节走过来为秦颂慧梳理发髻,将鬟髻改为成年女子的发髻,并拿了牢牢发簪固定住。 礼毕后,秦颂慧起身与曹节互揖。此时,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刘氏走到秦颂慧面前,吟颂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说完,她正式为颂慧加笄。 秦颂恩坐在秦老太太便上,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一切。她的及笄宴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不过是由姥爷出面请了乡里乡亲来大吃一顿而已,望着眼前的这一切,触景生情,不知怎么地又想起那日姥爷满脸笑意为自己及笄的画面,如今物是人非,也不知道姥爷去了哪里? 秦颂恩想到这里眼眶突然一红,心中难免生起一些不好的念头,她每次一想到姥爷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都下意识地止住自己这悲观的念头,不许自己瞎想,可是又忍不住担忧,都过了那么久,就算姥爷没事,可是她都失踪那么多天了,早已习惯了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姥爷如今该有多焦急啊! 想到这里,秦颂恩望着满桌的珍馐就有些食不下咽。 恰在这时就听到赞礼高唱:“笄礼成,请笄者向所有观礼者行揖礼。”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向秦颂慧,不妨秦颂慧充满了怨毒的目光也像她射来。 “那个姐姐好像很讨厌你的样子呢。”边上一个身穿鹅黄衣裳的小女孩凑近对秦颂恩小声嘀咕道。 秦颂恩转过头去一瞧,记起来刚才有介绍,她是高太傅的孙女儿,因她父母几年前就去了云州,怕当时尚为年幼的女儿舟车劳顿,水土不服,因此留在京中跟着祖父祖母生活;今日刘氏上前去做正宾,怕孙女儿无人照料,因此特意带到了秦老太太这桌,让她们帮忙照看。 这一桌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唯二就是秦颂恩和这位高家小姐,因此几位老太太凑娶,就让两个年轻姑娘坐到一起,也好有个伴儿。 秦颂恩看她模样不过九十来岁的样子,还梳着双丫髻,圆嘟嘟的小脸看上去天真可爱,可是说出的话却耿直地让人有些不喜。 秦颂恩扫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那边秦颂慧的礼成之后,便回屋去换衣服了。 曹氏作为当家主母开始招呼大家用餐,众人举杯推盏,开始喧闹起来。 一旁的高家小姐见秦颂恩不睬她,就推了推她的胳膊:“我叫盼盼,姐姐,你叫什么啊?” 正好刘氏此时也回来落座,见到一贯疼爱的孙女儿和秦家的大小姐在聊天。刚才与秦颂恩的几句对答沉稳大方,留给她的印象不错。 她夫君如今赋闲在家,女儿又久居深宫,儿子儿媳也是远在千里之外,当年她和夫君恩爱,高太傅身边除了自己也就一个没有生育的老姨娘,虽说族中子侄姻亲遍布朝堂,可是也并不和他们住在一起。 因此高夫人一瞧就知道自己这个调皮的小孙女孤单寂寞许久,家中没有年龄相近的姑娘可以一起玩耍,而且她自己也曾年轻过,晓得这个年纪的女孩最喜欢和比自己再大一点的姑娘作伴,今日带她出来,能见到许多个年纪相仿的姑娘也是难得,因此和蔼地对着秦颂恩和高盼盼道:“你们两个结伴出去玩吧,不必陪着我们这群老太婆。我刚过来的时候,听到她们几个说要去院子里放风筝,你们也一同去耍吧。” 秦老太太忙想拒绝,但不妨高盼盼闻言大喜,拉着秦颂恩已经站了起来。 其实秦颂恩一开始也不想去,跟一群不熟的豪门贵女有什么好玩的,前世也不是没有放过风筝,但此时见着秦老太太焦急的面庞,一时促狭心起,就趁机随着高盼盼的力道顺势站了起来。 只听秦老太太婉拒说:“贵府的小姐一看就是个好的,她出去我放心,可我们家的丫头我晓得,最是毛毛躁躁的,还是让她留在这里吧,没得出去惹事。” 刘氏还以为秦老太太自谦,瞧秦颂恩端正的坐姿,自坐下之后纹丝不乱的仪态,比她家猴子般扭来扭去的孙女儿强了百倍,因此故意板了脸道:“您也是太过谦虚了,那样一个文静的女孩子哪里毛躁了,莫非你是瞧不上我家丫头吗?” 秦老太太哪里敢得罪刘氏,连称不敢,高盼盼闻言便高兴地拉着秦颂恩走出了正堂,秦老太太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她自己还要陪这一桌的客人又不好跟去,急地眼前发黑,忙给身边的婢女使了眼色,让她赶紧跟上去“服侍”好大小姐。 四十四章 京中贵女 六月实在不是一个放风筝的好日子。 天气已经有些闷热,风却没有什么力道,就这样黏黏糊糊地吹在人身上,愈发地烦躁,但这一点点的风却是软绵绵的,别说送来凉爽,就是吹起风筝也是显得极为勉强的。 秦颂恩和高盼盼走入院子里就见到这样一副景象:各府的小姐们摇着扇子坐在树荫下的长廊里说笑,几个健仆女婢顶着日头在阳光底下奔跑放线,其中一个婆子出了好大一身汗终于将风筝放上去了,这才将籰子小心翼翼地交给了某位小姐的贴身丫鬟,那丫鬟犹嫌籰子勒手,拿出手绢细细包好了才递到自家小姐手中。 秦颂恩遥遥看去,瞧着不过是一只不大的蝴蝶风筝,籰子被那娇滴滴的小姐拿了一会儿就喊吃力,边上服侍的丫鬟忙拿出剪子,铰断了线,众人看着那风筝飘飘摇摇随风而去,都拍手道好:“去了晦气。” 一展眼那风筝便只剩下一点黑星儿,倏忽就不见了。 秦颂恩见原来是这样放风筝的法子,就更加没有兴趣一道去玩了,也走进抄手游廊里捡了一处位置坐下。 秦老太太派来的丫鬟名唤采青,见秦颂恩并不往那些贵女中去凑趣她也松了一口,就静静地立在秦颂恩身边看着她。 高盼盼入了院子里,便如猛虎归山、蛟龙入海,弃了秦颂恩寻她那群能与她说话的姐妹去了。秦颂恩乐得清净,自己一个人坐在偏僻处,才终于能静下心仔细斟酌之前秦濂在书房里和她说的那一番话。 所以,她还有个舅舅? 秦颂恩晃了晃脑袋,细细回忆,但始终不记得听姥爷和娘提起过... 她正仔细推敲着秦濂那番话中有无漏洞,突然就见到高盼盼带着几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走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她。 “喂,你就是秦家那个从乡下来接回来的大小姐?”领头的女孩身材高挑,看上去几乎有着和秦颂恩差不多的身高,高高扬起的下巴,骄傲地如同一只小孔雀,这种神情她偶尔也会在秦颂慧身上看到,但秦府教养女子以柔弱贤淑为美,所以秦颂慧为了在世人之前装相,还得将自己的一身骄傲和桀骜扭扭捏捏地藏起来,装作温柔和顺的样子,但眼前的这个女子却是丝毫不顾及这个时代的审美与礼教,直愣愣地将一脸对秦颂恩的打量与好奇挂在脸上。 秦颂恩明白过来,估计她的出身比秦颂慧还要好很多,所以才能肆无忌惮地张扬她的脾气。嗯,想想也是,高太傅家的孙女都跟在她身后了,所以这个姑娘是什么来头呢? 她站起来身来,与那个女孩子差不多的身高,一改之前需要自己仰视的状态,平视着那个看上去比她还小一点的贵女,点头微笑:“不错,我是。” 王春娘没想到秦颂恩就那么坦然大方地承认了倒是先愣了下。她父亲是从一品枢密使王朴,主掌邺国军政,与丞相贺潮之对掌文武二柄,虽然在此次党争之中并没有站队任何一方,但就因为他超然物外的态度,让两方人马都费尽心机地想要讨好拉拢于他;而王春娘的母族同样显赫非常,她娘乃是当今圣上的堂姐,长乐郡主。 按说凭她的身份,秦颂慧的及笄礼根本够不上她,但她从下人口中偷听到,他娘有意于曹家结亲,将她许配给御史中丞曹烈的嫡长孙曹睿。只不过她父亲却并不赞同,一旦与曹家结亲的消息传出去,那么不管王朴的意愿,他铁定会被视为倒向主和派,这是王朴不能接受的。曹睿虽然在年轻一代中出挑,可是还没有出挑到能影响王朴政见的地步。 王春娘自从打听到这个消息,就一直对那个曹睿多有好奇。她从自家哥哥口中,多次听他们提起过这个人的名字,可是自己却从来没有机会能亲眼见一面。 她年幼时,爹爹曾任代州节度使,那时魏人还未攻破北陲,她和爹娘一起居于代州,那里民风开放,女子也一样能打马上街;反倒是此后他爹升官,来到满城之后,才逐渐被困于内宅,但比起满城这些自小就被圈养起来娇滴滴的贵女们,王春娘也更加大胆任性些。 从高盼盼口中知道曹睿的表妹欲行笄礼,太傅夫人做正宾,那个传说中的曹睿也会前去观礼之后,王春娘便磨了母亲,也要往秦府观礼。她原本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此次来秦府不过是想相看曹睿为人,但好在京中的贵女冲着曹家的面子也来了许多,所以王春娘的到来也并不太过显眼了。 此时,见到秦颂恩如此的反应,她愣了一下之后便笑了,盯着秦颂恩说道:“不愧是乡下长大的野孩子,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秦颂恩也觉得好笑,明明看着比自己年纪还小,偏偏要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不过她却没有心情和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子争执,于是只是淡淡笑了笑,并不答话。 见秦颂恩不说话,一旁的高盼盼出言道:“王家姐姐,你瞧吧!我就说她傲得很,我跟她说话,她也一样不睬我。” 原本秦颂慈和身份相近的一些小官之女或者豪门中不得宠爱的庶女一道在边上聊天,她自知身份,知道那些贵女傲得很,哪怕是对上自己的姐姐秦颂慧也不一定看得上眼,自己就不要自讨没趣地往上凑了,但此时看到她们团团围住秦颂恩,又想起秦颂恩之前对自己的伸以援手,哪怕最后她还是被缠上了脚,到如今她的双足也隐隐作痛,不能行走,可是那几个能松开布带的时辰却是她这一年来最开心的时刻了。哪怕后来身边的人都说她不是个好的,可是秦颂慈却隐隐觉得这个半路来的姐姐是真心瞧不上缠足,并不是嫉妒她。 因此她忙命下人将她抱过去,一直到近前才忍着痛下地,对着那群贵女们行礼,怯生生地道:“众位姐姐,众位姐姐....”可惜她在家里当隐形人当惯了,此时发出声音也是轻轻的,落在人群后面,倒并没有人听见她的说话声。 一旁曹氏姐妹也从正堂里出来,见着抄手游廊下围了一群人,后面那个曹家小表妹行了半天的礼都没人睬她。 曹节便拉着曹蓉也走了过去。 秦颂慈见到曹家姐妹靠近,忙向她们行礼。 曹节微笑着对她摆了摆手,她对着众女的背影咳嗽了下,大家听见响动便回过头来看她。 高盼盼见了曹节,高兴地喊道:“曹姐姐!” 王春娘听说她姓曹,知道恐怕是曹家的什么人也转过头来好奇地打量她。 曹节带着曹蓉与大家见了礼,方指着秦颂慈道:“我见这个丫头似乎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不过她性子腼腆喊了好几声,发出的声音怕都不如蚊子嗡鸣,你们都没察觉。” 她转过头,对秦颂慈道:“这下好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可以说了。”曹节一番话说得有趣,大家都没有见怪,只是好奇地打量秦颂慈,有些认识的知道她是秦家的庶女,今天主角秦颂慧的庶妹,一时安静下来,想听听她到底要说什么。 秦颂慈还不太习惯当众说话,特别是成为众人的焦点,一时把头垂得更低,弱弱道:“我家大姐姐并不是傲气,她刚刚回府,还不大会说官话,众位姐姐请见谅。” 众人听了她的话发出一阵轰笑,秦颂慈被他们笑得面红耳赤,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好心办坏事了?她偷偷拿眼睛偷瞄秦颂恩,生怕她怪罪,谁知道秦颂恩也正在看向她,对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示意明白她的用意。 秦颂慈心中一定,也不由地嘴角带上了一丝微笑。 另一边曹节也好奇地朝秦颂恩望去…这个新来的表妹,她之前也听到过诸多传闻,如今得见真人,她站得笔直,只觉得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剑,锐气十足,对于众人的嘲笑好像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同样嘴角含笑瞧着她们这群人… 曹节心中隐隐觉得就像她们瞧不起她,这个乡间来的女子似乎也有点瞧不上她们… 但这确实有点超乎了她的理解:或许高盼盼没有说错,她果然傲气地很,可是她有什么可傲的呢? 曹节不解,但她不会把自己的困惑表露出来。 正想着,突然众人的笑声逐渐消失,变成了一片寂静… 四十五章 天狼关之战 然而只是寂静了片刻,众女间便又响起了嘀嘀咕咕的私语声。 “是她?” “真的是她,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脸来!” “天呐,若我是她,当日早就一头碰死了!” “哎,真是不要脸.....” “是啊,她怎么敢出来,不怕那些死在边关的将士们的父母妻儿家小找她报仇吗?” “嘘,禁声!人家就算爹娘全死了,可还是皇室中人,那些小老百姓哪里能碰得到她!” 她们虽是窃窃私语,但似乎并不怕来人听见,有几个女子的议论声尤其响,哪怕是秦颂恩与他们隔得老远也依旧能听见。 秦颂恩不由得也生出一丝好奇,朝来人打量。 因为本来就没有打算来参加秦颂慧的笄礼,秦颂恩穿是一条半新不旧,毫不起眼的豆青色家常衣衫,她原先以为自己已经够素净了,没想到来的这个女子比她还要再寡淡几分,一件霜色的长裙,配上月白的对襟比甲,若不是衣襟上还有一些玄色的暗纹隐约浮动,她几乎以为这个女子是穿了孝服来赴宴。 秦颂恩之前一直挺瞧不上这个时代的审美,女子一个个以羸弱为美,尤其是这些贵族少女不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是走路也是微微颤颤,东倒西歪,略微走个几步就像小鸡仔一样要人来抱,哪里是美,分明就是病态....但此时见着这个素装女子她才晓得,原来一个女子若真是绝色,那份柔弱娇媚只会让人打从心底里疼惜她,爱护她....哪怕像她那种钢铁直女望见这位姑娘都忍不住心底一颤。 那姑娘如今不过是豆蔻年华,却已经隐隐可以窥见未来定是何等的风华绝代,她素颜乌发,弱不胜衣,眉目流转间却有星光闪烁,似乎将天地间的灵气都集于一身之中。 秦颂恩难得好奇地向秦颂慈开口打听道:“她是谁啊?” 秦颂慈年岁尚小,且之前一直被拘在秦府中并没有什么出来交际的机会,所以她也困惑地摇了摇头。 边上的曹节听见了秦颂恩的提问,轻叹了一声,缓缓开口道:“也是个可怜人....” 曹节看了看周遭的众女,那位素衣女子一出现后她们皆弃了秦颂恩,气势汹汹地朝着那位姑娘去了,此刻只有曹节并秦颂慈秦颂恩等人还立在原处,所以曹节也难得的没了顾忌,据实已告。她先问秦颂恩:“你知道天狼关之战吗?” 秦颂恩点了点头,正是因为天狼关之战邺国失利,让魏人长驱直入,杀入中原,至使邺国连京城都保不住,整个朝廷仓皇南迁逃到了满城,靠着吴江天险才勘勘拦住了魏人的进攻,到现在魏国与邺国的交战不过也只是西北方小规模的战争,邺国再没有兵力发动如当年天狼关那样的大战了,而魏国也面临北边草原上大宛崛起,两线对战吃力,这才让战事胶着起来,没有再进一步进攻邺国。 听说当年天狼关之战,因为大邺主帅赵远道贪生怕死,副将赵寒山里通外国,致使邺国大军十万人全军覆没,无一人逃生,这样一场改变邺国命运的大战,哪怕她身处偏远山村也曾有过耳闻,当地百姓人人恨不得生啖赵氏兄弟的血肉,为国报仇。 曹节见到秦颂恩点头,便知道可以省下一番口舌了,只捡重点来说:“她就是当年主帅赵远道的幼女赵玉琢,哦,不,如今该叫吴玉琢了。” 秦颂慈到底是官宦子女,虽然不曾见过真人,但也是久仰大名了,她先秦颂恩一步反应过来,喃喃自语道:“竟然是她!” 原来早年吴玉琢也曾是京中一霸,王春娘当时不过是吴玉琢身后的小跟班。 她出身大姓赵氏,父亲乃护国大将军赵远道,人称“赵无敌”,手握兵权,威风凛凛。家中几位长辈皆在军中任重职,先祖更是邺国开国功臣之一,当年若非赵氏祖先主动退让,如今邺国天子姓什么还尚不好说。 也正因此,赵家几代家主皆是与皇室联姻,如赵玉琢的母亲就是丹阳大长公主之女清河县君。 “当年她父亲出征,赵玉琢和她娘留在京中,等赵元帅....”秦颂慈犹豫了下,换了个好听些的词,“等赵元帅殉国,十万邺军被歼的消息传到京中,先帝震怒,哪怕此时赵元帅已经战死,但他二弟赵寒山却投了魏国,先帝下令将赵家满门抄斩。消息传到赵府,清河县君当晚就投缳自尽。” “丹阳大长公主夜叩金殿,长跪不起,才终于保住她外孙女的一条命,从此那位赵姑娘就改回母性,一直寄养在公主府中。” 曹节算了算日子:“父丧三年,唔,如今距离天狼关之战竟然已经过去了四年。她已经十八了,竟然还未成亲,难怪丹阳大长公主急了,今天这样的日子也叫她出来走动,不过看她的装束多半还是不愿意的。” 秦颂恩了然,那一身素服谁看了都会不舒服,她敢这样穿出来分明就是还未走出心结.....想到这里秦颂恩也不觉轻轻叹息了一声,不妨曹节也正好此时发出一声叹息,两个人那么巧一起替她惋惜,二人不由地对视了一眼,相视一笑.... “还未自我介绍,我是颂慧的表姐,你若不嫌弃,也跟着她们一起喊我姐姐就好。”曹节对着秦颂恩说道。 秦颂恩指了指自己,愕然道:“你知道我是谁?” 曹节微笑:“是,久仰大名了。” 秦颂恩估计是她应该是从秦颂慧的口中听到过自己,不由地摸了摸鼻子,咕哝了一声:“只怕不是什么好名儿。” 曹节知道她误会了,忙解释道:“自从那日一见,我家哥哥可是对你赞不绝口。”不止秦颂慧,曹节刚才也注意到了曹睿一直盯着秦颂恩看的样子,因此有心想要探一探秦颂恩的口风。虽然晓得自家哥哥未必会那么糊涂,但是曹节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秦颂恩让她有些心生警惕。 四十六章 婚事 秦颂恩闻言却对她笑了笑,向她提问道:“是吗,他夸我什么?” 曹节一时语塞,曹睿自然不会夸秦颂恩什么,不过略提了下,新来的秦家表妹身世有些可怜,当然主要是告诫曹蓉不要去欺负人家....不过这话让她怎么好意思对秦颂恩说。 只是这个秦颂恩为何如此不按常理出牌,难道一个姑娘家得外男的夸奖不应该先自谦一下,怎么好意思大咧咧地打听夸了她什么.... 曹节只好临时发挥:“自然是夸妹妹冰雪聪明,温柔......” 听到“温柔”二字这里秦颂恩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这夸的不是我吧。” 曹节见被秦颂恩看破了,便也放弃了挣扎,干脆利落地承认:“是。”她顿了顿,致歉道,“是我冒昧了,我对妹妹心生好感,想要亲近,但又不晓得该如何搭话,只能假托哥哥之言了,可惜才说了一丝谎话就被妹妹瞧出来了.....”她说着说着便不好意思地对着秦颂恩笑了起来,目光之中满怀真挚。 秦颂恩之前见到的三位官家小姐,秦颂恩愚蠢又自私;秦颂慈年幼且怯弱,高盼盼有恃无恐,任性妄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明媚聪慧的官家小姐,明明被自己看破了也不羞恼,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理由也找的冠冕堂皇,不管是不是真的,自己都不好意思冲她发脾气。 秦颂恩也对她笑了笑:“你若是听颂慧说起过我,就应该知道无论是温柔,还是冰雪聪明都跟我不太相称的。我脾气不好,人也不大聪明,不仅不识字,连官话都是几天前才刚刚学会的。” 曹节忍不住又是一窒,谦虚的官宦小姐她不是没有见过,大邺朝一贯以自谦为美,人人都恨不得将自己贬到尘埃里去,但那种说辞大家一听就明白是在谦虚,比如他大哥年年考第一,但逢人就说“在下才疏学浅,不过侥幸而已”;又比如高太傅家的嫡长女,如今的良太嫔,当年尚未入宫前就素有贤名,但刘氏提起女儿却总说:“蒲柳弱质,性又顽劣,当不起诸多称赞。”像这种直接自承的如此具体“脾气不好,不识字,刚学会官话的”那真是绝无仅有.... 曹节又有些语塞,不晓得该如何接话了,但好在此时那群贵女团团围住了吴家玉琢,言语间似乎起了些风波。 作为此间主人,秦颂慧并未在场,秦颂慈年纪小,性子又懦弱,是个不顶事的,原本该是秦府的大小姐秦颂恩出面前去劝解,可是曹节见她半点也无身为秦府家人的自觉,一副等着看戏的样子,只能暗暗扶额。 她好歹也算此间半个主人了,更何况在曹家,原也是经常替母亲管家的,因此便对秦颂恩和秦颂慈道:“我们去劝劝吧,闹大了彼此面上都不好看。”说完便拉了秦颂恩往前走去。 秦颂恩确实是半分自己是秦府的主人认知也无,不过她是可有可无的性子,见到曹节发言,心里想着去瞧瞧也行;秦颂慈倒是有秦家人的自觉,可是她就想去管,但人言微轻,晓得就是自己去劝了,说的话也不一定有人会听,正着急呢,见到曹节肯仗义相助,忙不迭地吩咐婆子将她抱起跟了过去。 后院的风波闹得这样大,原本这样事瞒不过秦颂慧,作为秦家的“嫡女”又是今日的主角她早该来处理,可是此时她躲在曹氏的碧纱橱里却是手足发凉,浑身发软。 原来,一炷香之前,她嫌前院烟火气熏人,人声又喧杂,于是并没有在那偏厅休憩更衣,而是执意回到后院自己的房间里,顺便想换一身衣服出去;等进了后院才想来昨晚是睡在娘亲房中的碧纱橱中,原本今天准备好了要戴的那串合浦珍珠项链也落在那里了。 于是她也没叫人,自己就径直抬脚往碧纱橱里去了,才刚戴好项链就听见屋外传来她娘和大舅母的脚步声。 秦颂慧原本想要出去打招呼,但突然听见她娘与大舅母的谈话间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她愣了下,想起昨晚母亲暗示今日可能会与大舅母谈及自己与表哥的婚事,顿时就立住不动了,怀着激动与憧憬,悄悄躲在门后面听了起来。 “一转眼,慧儿都及笄了,我们也都一把年纪了。”曹观音叹了一口气,一边说一边拿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曹家主母李氏,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便故作闲扯地说道:“说起来,你家里的几个孩子也都年纪也渐长,他们的婚事可有什么眉目了?不管是睿儿,还是节儿,都是好孩子,一般的人家可配不上他们。” 李氏虽然冷情,对着后宅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可是对于两个心爱的子女到底是一片慈母之心,听到曹观音说道曹睿与曹节也难免嘴角含笑:“那也不过是在人前装相,回了家一样淘气。唉,这个世道对女子尤为严苛,阿节我原本还想多留她几年,可是公公说已经替她相看好了一门亲事,对方亦是高门,只不过如今还没过小定,暂时不叫人对外说。” 曹观音适时地接话:“那是自然,事关女子名节,嫂子放心,我不会对人去说的。” 李氏抿嘴笑了笑:“我原本倒是想早点替睿儿说下一门亲事,也好娶个贴心的人回来照顾他,可是公公却说一切等他过了会试再说。” 曹观音惊诧道:“爹说的?”她顺着话头抱怨道,“我爹也真是的,先是拦着睿儿上进,不叫他去考会试,如今连娶妻的事也管上了,自古成家立业,自然是先成家后立业,娶了亲之后再去科举,也多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嫂嫂,回头我就去找娘说说这事!” 李氏含笑看着曹观音抱怨,有些话她这个做人媳妇的不好说,但让她这个做女儿的去说却是无妨。 李氏出身永嘉侯府,也是高门贵族,永嘉侯府的后宅争斗比起曹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既然能从勋贵豪门嫁到权臣望族就注定了不会是一个单纯的傻白甜。 对于曹晏,她只是懒得去争而已。曹家长房的嫡子嫡女皆是从她肚皮里出来的,正如曹观音所说她的一儿一女都极为争气,如今她不争不抢,避世而居才是上策。 能养出那样出色的一双儿女,他们的母亲怎么可能是个傻的? 曹观音的小算盘,李氏看得清楚,哪怕曹观音自以为掩饰地极好,可是听其言观其行,她早在几年前就猜到了秦家母女的打算,好在她旁敲侧击地问过儿子,曹睿反倒是吓了一跳,直言对秦颂慧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儿女私情。 既然儿子瞧不上秦颂慧,李氏便放下心要问曹睿寻一门好亲事,说实话她也是看不上曹观音母女两个的。 女儿蠢笨骄横,母亲也不是一个好相与。 曹观音和秦颂慧还觉得李氏软弱可欺,连个后宅都辖制不了,因此觉得遇上这样个诸事不理,又无什么用处的婆婆,嫁过去便能掌家;可是在李氏眼中,曹观音只知一味地强势,将自己在秦府中变成“孤家寡人”,既无嫡子,丈夫也不过是看重曹家的势力,与她并不交心,别看她现在风光,将来如何还未知呢..... 秦颂慧就更糟,母亲尚且不行,她东施效颦,更只学了个母亲的皮毛,待人严苛,却对己毫无底线,若不是曹观音看得牢,早就吃了许多暗亏,不过与家中那个叫曹蓉的庶女一样货色,甚至还要没头脑,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做他们曹家的嫡长媳? 不过此时,李氏还要曹观音去找公爹敲边鼓,因此也不好直接拒绝,只听那曹观音继续说道:“嫂子放心,爹娘那里我一定会去说的。我们曹家又不是什么寒门小户,还非得要孩子考得功名,才能说一门好亲,睿儿那样出色的孩子,打着灯笼都没地挑,更别提睿儿还是我们曹家的嫡长孙,他不成亲,叫底下的弟弟妹妹们怎么办?” 李氏含笑道:“妹妹说的是。” 曹观音继续道:“不过这儿媳妇的人选,嫂子可得好好挑过。娶妻娶贤,得娶个知根知底的才好,尤其是这个媳妇儿以后要服侍你,得千万找个和你交心的。” 四十七章 事情怎么就这样了呢 李氏颔首:“嗯,妹妹说的很对。” 躲在碧纱橱中的秦颂慧听到这里心口砰砰直跳,恨不得手舞足蹈起来。 曹观音也免不了心动,她沉吟了片刻,像是玩笑般打趣道:“那嫂嫂看,我家那丫头还能不能入得了眼?” 李氏闻言惊讶地看了一眼曹观音,通常女方矜持,是不肯这样轻易开口详询的,这种事情总要男方主动,她虽然晓得曹观音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可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就这样露骨地来说,顿时便有些不喜,她看上的可是枢密使王朴的女儿王春娘,也只有这样出身的贵女方才配得上自己人中龙凤的儿子,一个小小礼部员外郎的女儿就肖想她的睿儿,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小姑,李氏还用得上曹观音,因此淡淡笑道:“慧儿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自然是极好的。不过你们家那个大的还未出嫁,恐怕不好先给妹妹说亲吧?且爹那里还未首肯,我.....” 秦颂慧闻言忍不住皱眉,又是那个秦颂恩,怎么处处都有她! 曹氏倒是比秦颂恩有脑子,她闻弦歌而知雅意,多少已经听出了李氏一丝婉拒的味道,不然谁不晓得她们家那个大丫头是准备送去和亲的,嫁人?她也配! 但此时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曹观音却不甘心就此打住,一心想要李氏给个准话,她素来以为李氏软弱可欺,跟自己的那个三丫头颂慈似的,现在趁着左近无人,不妨逼一逼这个“没什么主见”的大嫂,于是又道:“我爹那里嫂嫂不必担心,大丫头的去处我也已经有了安排,今日我只想问问嫂嫂的心意.....” 李氏被她缠得无法,只得顾左右而言它,支吾着道:“其实爹对你接了那个女孩回来有些芥蒂的,恐怕不是那么好说话....我倒并不是不愿意....” 李氏这话里其实指的是曹睿早婚,但落在曹观音和秦颂慧耳中就成了与秦家结亲的事,两人俱是心中一喜,只听李氏继续弱弱地说道:“所以这事要不是还是再缓缓吧,至少等你家的大姑娘那事定下来之后再谈....” 曹观音听到这里却皱起了眉头,心里暗暗算计起来:你们家是男孩子,多等些日子自然无妨,可是慧儿却是女孩子,如今世道那么乱,今日要与大宛结盟了,需要女子和亲;明日若是魏人又打了过来,朝廷难道不会再整这一出?曹睿等得起,可是自家的女孩子却是拖不起....若是曹家这里没有希望,自己还能替慧儿早做打算,李氏这样推脱....哼!自己也不是个好欺负的。 她以退为进,拿起之前摆在边上的茶盏,掀开盖子,细细吹了吹,又慢慢喝了一口,轻轻放下,才道:“嫂嫂这样说,我明白了。既然这样,我爹那么也不必着急去说了,确实该如嫂嫂说的,这样冷一冷才好呢。多谢大嫂提醒,如今爹正恼我,何必撞到枪口上,是不是?” 李氏哪里听不出来曹观音的拿捏之意,心里并不惊慌,只是微笑道:“但凭妹妹做主。”正如曹观音预料的一样,他们家是男孩子,等得住,虽然不晓得公爹为何不让曹睿急着成亲,但她托人去王家问了,那边也还没有回复,自己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急切。 李氏有自信,她的儿子无论是品行家风还是才学样貌就是配个公主娘娘都是毫不逊色的,要不是做了驸马,不能参政议政,她还真有心为曹睿谋个驸马来! 秦颂慧却不知道母亲和李氏打得机锋,言谈间早已斗了数个回合,她只是听出自己许配给曹家表哥的事似乎是黄了,而源头竟然又算到了秦颂恩头上去! 秦颂慧气得手脚发抖,全身发颤。 是她,又是她! 三番五次坏我好事! 秦颂慧的脑海中,瞬间浮现起今日父亲携了颂恩出现在众人面前,与她手拉手极为亲密的样子;自己暗恋已久的曹睿表哥对颂恩目不转睛深情注视的样子;原本该是今日主角的她,却被秦颂恩抢了风头,而出席宴席的夫人小姐们对着她窃窃私语的样子.....秦颂慧只觉得心中升起了一把怒火,恨不得现在就将秦颂恩拖过来一把撕烂! 好不容易等娘和大舅母走了,秦颂慧才气急败坏地从碧纱橱里冲了出来,她见到正四处寻找她的贴身丫鬟珍珠,一摆手止住珍珠想要说的话,怒气冲冲道:“秦颂恩那个贱婢在哪里?” 秦颂恩在那里? 她自然还在后院之中,怀里抱着天仙似的美人,被众人团团围住。 对此,秦颂恩自己也有些疑惑:事情怎么就这样了呢? 四十八章 丹阳大长公主的心事 吴玉琢其实并不想来的,但她的二舅母,也就是丹阳长公主的二儿媳谢氏在丹阳大长公主面前进言:“姑娘大了,又生得这样一番花容月貌,只怕家里留不住她。且宫里是见过她小时候的样貌,她爹又是出了那样的事才死的,若是有心人到时候那这事做文章,圣上一纸诏书将她送去大宛和亲,不如趁现在朝堂上还在争论的时候,赶紧将她的婚事定下。” 随着先帝驾崩,丹阳大长公主虽然多了一字,从长公主变成了大长公主,身份更加尊贵,可是与圣上的关系却冷淡了下来。原先皇位上的是她的嫡亲弟弟,所以才能靠着这一点小时候的情分,跪一跪便保住了自己外孙女儿的性命,可是如今的皇帝却只是一个一年也不过见到两三次面的侄子。 论辈分她是足够高了,可是论感情,那却是比先帝那会儿差远了。丹阳长公主年纪渐长,也越发看得通透,她知道这个二媳妇说这话有自己私心,可是却也只能承认她的话有道理,这个外孙女儿今年已经年满十八,再过几个月就要到她十九岁的生辰,在邺国已经能算得上是一个老姑娘了。 如今她还有自己这个外祖母依靠,可是等她一旦去了,她还能靠谁? 她的两个舅舅对吴玉琢就跟自己和小皇帝的关系差不多,面子情是有的,但真要掏心挖肺地对她好那到底是差了些的,更别提还有两个心眼一个比一个跟多的媳妇儿。 所以谢氏说得对,必须趁着自己还有些底气的时候将玉琢定下来,她生得那么漂亮,总归有几个男人色令智昏肯娶她,哪怕是冲着她的美貌,但只要能对她好,不管是冲着她的脸还是冲着自己这个老婆子的身份背景,都无所谓,必须再朝廷和大宛人谈下合约前将她嫁出去! 丹阳大长公主哪怕如今年纪老迈,但依旧是个杀伐决断的主儿,原先是不舍得外孙女儿嫁出去受苦,还想多庇佑她几年,但如今一朝反应过来就马上替她安排起来。 让谢氏带着玉琢去秦家参加笄礼,丹阳大长公主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当年赵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如果去了高门大户恐怕后宅那些小姐太太不好相与,哪怕搬出自己的名号也未必忌惮,大长公主不忍心玉琢还要遭受闲言碎语,所以就捡着低门小户里挑,可是又不能太过穷酸了,这样一来身为礼部员外郎秦濂就入了他们的眼。 驸马不能入仕,但公主的儿子们并没有什么禁忌,当年先帝还在,她便做主为自己二儿子求了官职,先帝遂赐了他一个礼部主事的官,但她的孩子并不是什么做官的料子,又或者胸无大志,做了十几年的官,才升了礼部员外郎,和秦濂算是同僚。 所以当他们家收到秦濂送来的名帖,丹阳大长公主便即刻拍板:“去,带上玉琢去!”她原想着,自己是皇室的大长公主;秦濂的岳父是朝中重臣,两家人的身份倒也想和;而且听说秦家素来注重规矩礼法,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前去多嘴;而且听说秦濂的岳家下一代也出了几个不错的青年,哪怕没看上,但是这样的场合让玉琢去露露脸也不错.....只是没想到和她想到一块去的妇人太多了。 眼看要和大宛和亲在即,谁家的长辈都担心会不会强征他们家的闺女儿去,那些有权有势的还好,正是有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有几分力能为女儿争取下的人家都对曹家的子弟动了心思。 御史中丞曹烈是强烈反对和亲大宛的,如果能嫁入曹家,有曹大人作保,恐怕皇上也得顾虑他的脸面,势必不会动曹家下定的孙媳妇。一时间曹家已经成了回过味来的权贵夫人们的香饽饽,她们的女儿来之前也曾被母亲耳提面命过,大概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命运是什么,因此如今在后院子中看见了楚楚动人,倾城倾国的吴玉琢危机感顿时上涌。 还有些原本不敢出头的,但见着王春娘带着一干贵女气势汹汹地朝吴玉琢走去,她们不禁也动了随波逐流的心思,跟着一起将吴玉琢团团围住。 吴玉琢原本并不想来秦府,但耐不住外祖母的苦心劝说,最终也只能换了衣服跟着二舅母来秦府,但正是因为出门前与外祖母那场推心置腹的谈话,害得她抱着大长公主痛哭了一场,因此到时就有些晚了。 而且她出门时不听谢氏劝告,执意仍旧穿了浅色衣衫,惹得谢氏不快;原先在公主府不好发泄,到了秦府,谢氏就装作忙着与其他夫人寒暄,将吴玉琢撇到了一边。 吴玉琢原本也是大家小姐出身,如今虽然失了爹娘,可是气性犹在,并不愿对谢氏低头,反而自己带了丫鬟出来院子透气,没想到却跟往日的小跟班王春娘撞上了。 从前,她是京中天之娇女,王春娘不过是一个自己瞧不上的乡下丫头;但此时风水轮流转,她成了无依无靠的罪臣之女,而王春娘的爹却成了手握重权,举足轻重的朝廷要员。 吴玉琢并不是一个莽撞愚蠢的人,她敢跟谢氏置气,就是心有恃仗。她知道只要一回公主府,谢氏还是得向她低头,哪怕日后外祖母去世后,自己恐怕没有好日子过,这不过是两败俱伤的做法,但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她并不愿为了日后还说不定的事就委屈了现在的自己。 可是如今对上气势汹汹的王春娘,吴玉琢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知道自己逃不掉,还是得退让。因此最初面对王春娘的挑衅,和高盼盼等人的煽风点火,吴玉琢并不与他们置气,反而将自己放得低微,任尔东西南北风,她自岿然不动。 谁知道她这副骂不还口的模样,反而激起了这群仕女的火气,等秦颂恩和曹节等人走到时,吴玉琢已经被一群女孩团团围住。 曹节见状,怕出事忙命下人去通知姑姑前来处理;一时又心中忐忑,也不晓得这群心比天高的小姐们气性上来了,还肯不肯听自己的劝诫,但看看身边两个,一个秦颂恩懵懵懂懂,一个秦颂慈胆小懦弱,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四十九章 英雄救美 “赵玉琢,你不要以为改了名字,赵家的事就能和你一笔勾销!” “对,没错!我们邺国十万男儿血染天狼关,还有当年无数无辜惨死的百姓都是因为你们赵家通敌叛国!” “我若是你,当年就跟你那娘一样一起自尽殉节了!” 曹节听不下去,打断她们的厉声指责:“够了,你们!当年出事的时候她也不过就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比你们现在还要小些,她父亲、她二叔的所作所为她根本不知道,知道了也不管不了......” 见是曹节出言陈情,之前还义愤填膺地怒骂吴玉琢的女孩们瞬间都安静了下,但高盼盼却并不肯她的面子,故作天真地说道:“可是她身为赵家女儿,顺遂时,既享受了赵家和皇室给带她的锦衣玉食,富贵荣华;那么赵家辜负了天恩,愧对天下黎民百姓,她自然就该承担起身为赵氏女的责任,替她家族赎罪,这难道不是应有之意吗?” 曹节一下子被她的话绕了进去,呐呐地反驳不下去,虽然知道要让一个无辜的赵玉琢去承担整个赵氏家族的错误是不对的,可是听高盼盼的话,似乎又有那么几分道理..... 之前因为曹节的劝说而沉默下去的贵女们闻言则再一次躁动了起来,纷纷点头附和高盼盼之言。 秦颂恩听完却忍不住硬了, 拳头硬了! 她想起前世就有这种类似的论调,不过说的是公主从小锦衣玉食,受到万民供奉,那么到她能为家国大义奉献自己的时候就该义不容辞,哪怕去和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秦颂恩听完当时就想反驳了:她们是自己选择投胎当公主的吗? 说公主从小锦衣玉食,受到万民供奉,难道皇帝皇子不是吗,为什么皇帝皇子不去做质子,恐怕更受欢迎吧? 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岂不可笑? 就像有人对你有了救命之恩,难得你就非得嫁给他才能报恩吗? 看似有些道理,可是不对的东西,它就是不对。 秦颂恩当即反诘道:“既然这样说,高小姐身为大邺太傅之女,南阳刘氏之后,比当年赵氏女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大邺与大宛结盟在即,那么想必高小姐一定愿意为国献身,主动报名去大宛和亲了.....”她顿了顿,微笑着目光扫视一圈,将在场的小姐都细细看了一遍,笑吟吟地道,“诸位小姐出身尊贵,想必也是和高小姐一样,为了不让戍边战士流血牺牲,都肯志愿去大宛献身的吧?” “你!”高盼盼被秦颂恩的一席话噎住,指着秦颂恩又说了两声,“你...你...”却再也说不出下文..... 吴玉琢也没想到接连有人为她出言,一时抬头望曹节和秦颂恩的方向看来,她认出其中一个是曹家长女曹节,原先两人也曾经相交,但那时曹节年纪还小,并不怎么能与她们这群人玩到一块去,后来赵家出了事,自己久居公主府闭门不出,与以往的那些手帕交感情也渐渐淡了。这一次出来,才晓得原先那些以姐妹相称的如今都已成亲,只剩下如王春娘之流以往那些往日瞧不上眼??的了。 只是另一个肯为她发声的倒是面生,从前似乎从未见过。可她说的话,却让吴玉琢茅塞顿开,有时候她也会忍不住钻牛角尖去想,若是那日自己和娘亲一同去了会怎么样?是不是会好过如今这样寄人篱下,被人百般嘲讽辱骂的境地,可每当她颤抖着拿起剪子却怎么也生不出勇气对着自己的胸口扎下.... 但如今看着这群贵女们面色煞白,难堪地垂下头去,她忍不住心中轻叹,原来大家都是一样的.... 然而还未等她对曹节和秦颂恩致谢,就听见王春娘冷哼一声:“你算什么东西,这里轮得到你说话?不过是看在曹家人的面子上称呼你一声大小姐,就真以为自个儿是大小姐了!不过是代替秦家真正大小姐,送去和亲的一个卑贱玩儿意....” 吴玉琢一脸讶然地看向秦颂恩,原来她是这样的身份... 秦颂恩听了她的一番话却是硬了, 拳头硬了。 啧啧,揍她哪里好呢? 柔软的肚子还是漂亮的脸蛋? 不过秦颂恩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见着站在她面前的吴玉琢突然身子一软,直挺挺地在她面前倒了下去.... 秦颂恩的身体在大脑作出指令前就飞快地扑了出去,将她牢牢抱住揽入怀中,再一抬头就发现曹氏等人接到下人通知正好赶到,正好遇上了这一幕。 丹阳大长公主的二儿媳谢氏见状顿时唬了一大跳,她确实是想让煞煞这个不听话的小外甥女儿,可没想到让她昏过去,谁不知道家里的婆婆最是怜爱这个死了父母的外孙女,比自己的亲孙女还要疼惜。 带出去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带回去一个昏睡不醒的丫头,这婆婆还不恨死她! 谢氏顿时急了,喝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五十章 分别 一旁吴玉琢带来的丫鬟,原本被压制地不敢说话,此时见着谢氏来了便觉得有了依靠,只见她口舌灵便,活灵活现地将王春娘、高盼盼等一干贵女围攻她家小姐的事说了,并惨兮兮地表示:“自从夫人去世,小姐的身子便一直不太好,受不得惊吓,刚才估计是小姐气急了才昏过去....” 曹观音听了忙不迭地吩咐人去请太医,两边都是他们秦府得罪不起的人家,因此她也不便多说什么。 倒是谢氏知道今天闹成这样,回去婆婆定然不会就此放过,但她自恃身份不便与两个小辈计较,而且她丈夫还在礼部任职,婆婆虽在皇室中辈分极高,但到底县官不如现管,不如叫婆婆自去处理,她只要不在外面坏了公主府的名声,他们神仙打架,婆婆到底如何去与王枢密使、高太傅那里找回脸面就不是她能指摘的上了.... 想到这里谢氏狠狠地瞪了王春娘与高盼盼等人一眼,吩咐婆子从秦颂恩手中接过吴玉琢去静室等候太医。 曹节恐秦颂恩留在这里又和王春娘等人生出口角,便也拉了她一同前去静室看望吴玉琢。 不过因为曹节也是缠了足的,秦颂恩不得不放慢脚步等她,等她们二人入内,太医院的吴御医已经在了。今日也是巧了,曹睿交友广泛,祖父不令他近些年行科举之事,他便只好看些闲书,近段日子正好对医术有了兴趣,所以与太医院的吴御医走动频繁。 今日两人原本约好了,等这边及笄礼散了便要一起去逛书局,曹睿来秦府时邀吴御医也一同前来,所以席间吴御医也在,听说后宅丹阳长公主的外孙女在后院突然晕倒了,他赶紧过来瞧病。 不过为了避男女大防,吴御医也没有入内,就在外面挂了帘子,悬丝诊脉。 等秦颂恩她们到时,正好与他擦肩而过。 见到两位贵女,吴御医慌忙低头避让,但两道倩影仍旧是印入了他的脑海中。 一旁曹节也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在秦府后院之中还能遇上外男,一张脸煞时涨得通红。 秦颂恩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见吴御医匆忙低头她才明白过来,自己又忘了此间严苛到极致的礼法规矩。于是她侧过身,遮住曹节的身影,拉着她快步往前走去。 等进了吴玉琢休息的静室,曹节才缓过气来,她低声对秦颂恩道:“刚才多谢了。” 秦颂恩一脸茫然地回头看她:“什么?” 曹节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便对着秦颂恩摇了摇头,又小声说了句:“谢谢。” 秦颂恩抿嘴笑了笑:这个曹节倒是比曹氏与秦颂慧好相处多了....或许这些高门大姓里也不全是坏人... 曹节见到她脸上的笑容,一时心中更加惭愧:或许是自己之前多心了,她分明是个磊落的人,未必有自己之前设想的那么不堪....论识人之明,我终究不如大哥多矣! 秦颂恩却已经去问吴玉琢的丫鬟:“太医还没有来吗,怎么就你一个人看着你家小姐?” 那丫鬟见到是刚才为吴玉琢仗义执言的两位小姐,忙回禀道:“刚才太医已经来瞧过了,说是气急攻心......”她正欲说下去,倒是不妨之前一直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吴玉琢突然睁开了眼睛,对着秦颂恩促狭地眨了眨眼睛。 一下子立着的三个人都傻了眼。 只见吴玉琢自己直起身,半坐在床榻上对着丫鬟说道:“白芷,没事的,不必瞒着她们了。你出去守着门,我与她们说说话。” 白芷应声去了。 吴玉琢方又转过头对着秦颂恩和曹节笑道:“不好意思,害你们担心了。” 秦颂恩和曹节俱是聪慧之人,立刻就反应过来,原来她刚才的晕倒是装的,就听吴玉琢解释道,“舅母她已经安排人去备车了,闹成这样真是不好意思,给主家添麻烦了。” 曹节忙说:“哪有,是我们招待不周,还连累你不得不装晕倒下为我们解围。” 吴玉琢笑得极为温柔好看,她低了头轻声道:“没什么的,我都习惯了,他们背地里都叫我美人灯。向来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都这样叫了,怎么能辜负他们的一片心意。”她虽是微笑着,可是声音凉凉地吐出这番言语,倒是让曹节一下子不晓得该如何接话。 原来吴玉琢身体确实不太好,一向都要细心调养着,赵家刚倒时,她最初受不住那些闲话也确实经常晕倒,后来进了公主府,虽然有外祖母护着,可是耐不住还是有起子小人喜欢皮里阳秋,趁着外祖母不在她跟前的时说些阴阳怪气的话,第一次她听见了,是真的气得晕过去,醒来后还吐出好几口鲜血,事发之后那些说她闲话的小人就被震怒的外祖母拖出去杖毙了。 从那以后,吴玉琢就明白过来,自己病弱的身体也是一个很好的武器:美人灯,美人灯,一吹就倒;稍稍对自己说一句重话就能害她三五天下不床,外祖母将她看得又紧,所以在公主府里她虽然是寄人篱下,可是自己敢豁出去,至少在她面前也没有人敢太过了。 因此这个装晕的技能吴玉琢已经好久没用了,这一次她原本也不想那么早就使出杀手锏,但无奈见着那个秦颂恩似乎是个暴脾气的,板着脸一言不合,又握紧了拳头。 吴玉琢对自己看得开,自从爹娘去世后,她的这颗心早就炼得如铜墙铁壁般坚硬,几个小姑娘嘴上的功夫,不过是言语上的侮辱,并不能伤她半分。 她只是不忍心看到秦颂恩为她出头,还要得罪王春娘、高盼盼这样的高门贵女;她听见王春娘那些喝骂秦颂恩的话,就已经知道这个小姑娘在后宅只怕比自己过得还要困难些,何苦为了自己让她再受生父嫡母斥责,正好看见曹夫人二舅母等长辈来了,所以干脆自己装晕,不妨示弱,在场那么多双眼睛,哪怕大家畏惧王、高等人权势,明面上不会说什么,可是背地里也经不住也有看不惯她们气焰嚣张的,她早知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王春娘、高盼盼等人将大长公主的外孙女活生生地气晕过去总不是什么好名声。 至于她自己的闺誉,吴玉琢向来没有放在心上,她又不打算嫁人,名声臭了就臭了,不管她们传自己病弱也好,气量小也罢,反正敢碰她,就准备好惹上一身腥吧! 这厢听了吴玉琢与白芷二人的解释,秦颂恩与曹节面面相觑。 秦颂恩摸了摸鼻子,她原本以为吴玉琢不过是类秦颂慈之流,胆小软糯,谁知竟然个标准的白切黑,看似弱不禁风,需要人保护,谁知道自己反倒还是要吴玉琢装昏倒替她解围。 虽然秦颂恩并不惧怕王春娘并曹观音之流,但吴玉琢这片好意她还是收下了。 连曹节也没想到还能这样收场,她又想到家中几个姨娘也经常装病扮晕倒,好将她父亲骗去,那时经常将自己气得心口疼,可没想到调转一下,这个装病扮弱也能这样爽,是不是下次自己也能借力打力地试试,替母亲留下爹爹? 吴玉琢见到曹节的脸色,似乎有些蠢蠢欲动,虽然猜不到她具体在想什么,但仍旧开口道:“我能骗过他们是因为自己本来身体就不好,而且这个久病成医,知道怎么演最像;而那些太医都是外男,不过走进接触,虽然可以悬丝诊脉,可是我看他们也诊不出什么,如果没有经验恐怕反而会弄巧成拙....“吴玉琢话不说透,但隐隐提醒之意已经叫曹节察觉。 曹节一愣,想了想也对,若是自己装晕,娘亲恐怕马上会叫人来掐她人中,自己最怕痛,恐怕第一时间就得跳起来,一时过了下脑子就放下了。 正在这时,就听见守在门外的丫鬟白芷突然咳嗽了声,还刚刚跟他们在说话的吴玉琢整个人便如泥鳅般瞬间滑下,一动不动地躺好了。 曹节与秦颂恩不明所以,就听见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白芷在屋外请安道:“二太太好。” 曹节与秦颂恩对视一眼,果然是个熟练工,竟然都有暗号了。 谢氏与曹观音一起入内,原来已是备好车马,准备要接吴玉琢回府的,今日出师不利,谢氏脸上没了什么好脸色,曹观音也觉得不痛快,心情同样烦躁,但看在公主府的面上,且毕竟是在她的后院出的事,仍旧是按下脾气,殷勤照料着。 等送走了吴玉琢,又有许多客人告辞,曹观音也不好说什么,立在门口一一将人送走。 见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李氏带着一干儿女也提出告辞,分别的时候曹节倒是对秦颂恩有些不舍,知道和谈的事将近,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能见到秦颂恩,她出身虽然卑贱,可是人却是不坏的。 曹节心想:若是自己生辰时,她还没有被送去大宛,到时候再央求母亲请她和阿慧一起来曹府做客罢了.... 五十一章 巴掌 秦颂恩自然没有跟着秦濂和曹观音等人去送客,秦老太太给的丫鬟见客人纷纷起身告辞离开后就要求她回老太太房中去。 秦颂恩也想听秦濂把之前说了一半的事讲清楚,于是点了点头跟着那个丫鬟往秦老太太的正房走。谁知道她才刚刚过了院子,就见到秦颂慧突然像疯婆子般冲了出来,见到秦颂恩抬手就是一巴掌从她挥了过来。 如果是如秦颂慈、吴玉琢这样的娇柔贵女,这一巴掌可能就得受着了,但秦颂恩却是敢跟大宛和魏人干架的猎户女,日积月累在山野中打猎训练出来的反应力和身手,早在秦颂慧那一巴掌挥过来时,在半空中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你发什么疯?”秦颂恩扫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 如今眼看着自己就能打听出真相,秦颂恩难得的好脾气,并不想节外生枝。 秦颂慧没想到秦颂恩的手劲那么大,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腕就挣脱不住了,她拼命挣扎,从来都只有她教训庶女的份,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自己被别人教训的事,一时更加恼怒,口不择言地怒骂道:“放手,你这个贱货,跟你娘一样的贱货!” 秦颂恩秉持能动手就绝不逼逼的道理,直接反手一巴掌对着秦颂慧的嘴巴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瞬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 实在是秦颂慧冲出来要打秦颂恩,秦颂恩反手给了秦颂慧一巴掌这两个动作发生的太快,在场的下人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生了。 秦颂恩打完秦颂慧倒是送开了她的手腕,秦颂慧捂脸,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你...你竟然敢打我?” 秦老太太、秦濂等人都在前头送客,因为人手不够,连周姨娘也给安排去了前头帮忙,后院里的长辈如今只有一个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方姨娘,因为前段日子小产所以歇在屋里。可说是长辈,实际年纪并没有比秦颂恩她们大几岁,不过才二十来岁的模样,见到两个小主子针尖对麦芒,瞬间就萎了。 而且她从曹观音的房中出来,自然晓得秦颂慧的厉害,害怕地不敢上前,只能自以为地捡软柿子捏,跑去劝秦颂恩低头。 “姐妹两个即便有个拌嘴,怎么能就能动上手了呢?牙齿还有和舌头相碰的时候,难道就不要这个牙齿了吗?你是姐姐,大方些,还不快去给二小姐道个歉!” 方姨娘揽住秦颂恩,又只用她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劝她,“二小姐的暴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看在太太的脸上也不应该去惹她啊!乖,听姨娘的话,趁着老太太、太太还没回来,赶紧先低个头,服个软,将二小姐哄好了......” 秦颂恩还没说话,秦颂慧捂着脸先哭开了:“不要她道歉,我不要她道歉!你等着,等我娘来了,我非要她揍死你!” 秦颂恩冷笑着,斜睨了她一眼道:“揍死我?我死了,谁替你去大宛?好妹妹,你看看清楚,如今不是我求着你,而是应该你求着我?” 秦颂慧一脸不敢置信地说:“你知道了,你竟然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秦颂恩叹气,见过蠢的,真是没见过这样蠢的,是因为从小就被关在后宅,睁开眼睛就只有这四角天空,所以干脆都不带脑子了吗? 可是曹节和吴玉琢等人也是大家小姐,并没有这样蠢笨啊! 只能说天赋异禀了..... 秦颂慧见秦颂恩没有回她的问题,只是用一副看傻子的目光望着她,心中更加恼怒起来:“你知道也没有什么用!你娘死了,你姥爷也死了!除了我们家,你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想让我求你,做梦!”她的语气充满了怨毒,“你放心,我一定会叫娘好好的治你!你提醒的对,我不会打死你,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她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主意秒极了,“我会让你知道,这个世上还有比死更痛苦的事!” 秦颂恩目光怔怔地望着她,极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秦颂慧见到秦颂恩瞬间惨白的脸色,还以为自己说辞奏效了,让她害怕了,因此更加得意地说道:“我说,你娘死了,你姥爷也被我们派去的人弄死了,你现在除了乖乖留在我们秦府已经无路可逃了!这个世上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我会让你在去和亲前都尝一遍!哈哈哈哈,怕了吗?” 秦颂慧还没有觉察出什么,可是原本扶着秦颂恩的方姨娘却觉得身上冒出了寒气,她下意识地送开了原本还放在秦颂恩身上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有些害怕地望着一脸沉默的秦颂恩抬起头。 却见到秦颂恩突然拔下戴在头上的发簪,窜了过去,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停滞,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秦颂慧已经被秦颂恩攥在手中,她一手擎着颂慧的衣领,一手拿簪子尖锐的那一头抵住秦颂慧的脖子,惨笑道:“想活命的话,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一直到冰冰凉的银簪抵在她的喉咙上时,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秦颂慧才终于觉得腿软了起来。她看见秦颂恩如同野兽般寒冷锐利不带一丝感情的眸子,下意识地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快来救....“ 话还没有喊完,秦颂恩簪子稍一用力,秦颂慧就觉得脖子间传来一阵剧痛,领口再次被攥紧,窒息害怕的感情让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呜呜....“ 只听秦颂恩对着周围跃跃欲试的健仆和丫鬟道:“你们谁敢上来,我这一簪子就真的扎下去了。” 方姨娘见秦颂恩刚才都没怎么用力,簪子就在秦颂慧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鲜血流下来沾了秦颂恩的手上,她却浑不在意,仿如地狱饿鬼复生,不觉就更加害怕了.... 反正面前的两个并不是她的女儿,方姨娘对曹氏将自己送到秦濂的床上也未尝没有怨气,更加晓得若是秦颂慧真出了什么事,将唯一的女儿视作心肝宝贝的曹观音只怕更加会拿着他们这群人出气。 所以她对在场的奴仆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以秦颂慧的安全为上,并用眼色示意一个机灵的丫鬟去前面禀告曹氏。 不管怎么说,只要让秦颂慧活着撑到曹氏自己来处理就行了.....这是方姨娘如今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了。 秦颂慧见自己的呼救根本没有什么用,反而自己的脖子上被划开了好大一个口子,虽然看不见,可是能感觉到一股热呼呼、黏糊糊的液体流了出来,不用说也晓得是见血了,更加害怕地哭泣道:“别,你别动手,我说,我全告诉你....” 五十二章 我说这是大结局你信吗 “你...你...别生气啊,我..我也有可能听错了....那一次接到宋婆子报信,我刚好听到娘在和大舅妈说,要向外祖家借人使一使....”秦颂慧喘着气结结巴巴说道。 原来曹氏自以为后宅皆在她的掌控之中,因此在自己房中说话并不怎么避人,而且在她的眼中,家奴意外失手打死了个把平民根本不算什么事,所以也就没有放在心中,秦颂慧出入娘亲的房间也是寻常,原来这也早已不是她第一次偷听曹氏与李氏的说话了。 那日宋婆子等人到了甘水村,正赶上秦颂恩醉酒,并不晓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但秦颂恩姥爷却晓得,秦濂当初抛妻弃女不是什么好人,多年对女儿不闻不问,如今怎么突然想到要接他女儿回去,自然不干。 但坏就坏在,秦颂恩的姥爷为人忠厚,非但没有想着能借在场前来赴宴村民的势,而是不愿给他们添麻烦,也不欲秦颂恩酒醒后知晓她父亲其实未死,以及当年种下的种种事端,所以反倒是将这群亲友村民尽数劝走了,只想着自己一个人和宋婆子等秦家人好好谈谈。 但奈何宋婆子等人却不是这般好相与的。 秦颂恩姥爷想的是与人好好讲理,秦濂当年负了他家闺女,该是他们秦家理亏,可是万万没想到宋婆子等人想的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不肯乖乖将秦颂恩送上,那就直接动手抢夺。 而且这一次是奉了曹观音的意思,除了宋婆子等人还有曹家带来的健仆豪奴。都说宰相门房三品官,曹府的仆役自然也不遑多让。不提曹家老爷执掌御史台,受公卿章奏,纠察百僚之责,就是曹家也是百年望族,宋婆子带来的曹家奴仆一贯在外面横向霸道,趾高气扬惯了,就是见到到底的知县知府也自认为高人一等,并不把这个小小的甘水村老猎户放在眼中。 姥爷爱护外孙女心切怎么可能看着他们带走秦颂恩,哪怕宋婆子好话狠话说尽,姥爷也不松手,于是自然就是一片混战。秦颂恩姥爷虽说身手也不错,可是毕竟岁数大了,又双拳难敌四手,虽然也撂倒了数人还是被他们将醉倒过去的秦颂恩抢了过去。 秦颂恩也正是在打斗争抢中被人抱着不小心头撞上了桌角,才彻底昏迷过去,以至于后来醒转时大脑依旧晕眩发痛,足足过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如果她当时就知道,应该明白自己是脑震荡了,以至于发生了短暂的意识障碍和近事遗忘等症状。 而秦颂恩姥爷见秦颂恩被撞了脑子,更是失神所以才失了先手受伤没能拦住,眼睁睁地看着宋婆子等人带着秦颂恩出了门。 当下,姥爷发了狂,不要命似地和这群人搏斗,他同归于尽的打法还真的叫他掐死了一个曹家强奴,当下那群强奴也红了眼,乱拳之中也不知道是哪个出的手,反正等一切停止的时候秦颂恩姥爷已经是断气了。 曹观音接了宋婆子的报信知道出了人命,当即命人拿了曹家的帖子去,又怕父兄怪罪,所以给曹家奴仆好大一笔安置费,叫他们先行回去养伤;又派了老李等人前去半路接应。 当地的知县接到曹家的帖子自然不敢多事,既然是一命换一命,又是死于斗殴之中,那也没有什么好判的了。幸亏秦颂恩的姥爷死的早,不然打死了曹家奴仆,他即便当时不死,之后恐怕也得被抓去大牢好好磨掉一层皮。 秦颂恩等秦颂慧哭泣着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一切,也大致明白过来,她手脚冰凉,差点就要拿不住手里的簪子,虽然早已想到姥爷恐怕凶多吉少,可是没想到竟然这样..... 秦颂恩手里攥着秦颂慧,大脑一片空白,也没有想好接下去该怎么办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曹氏已经扑了过来,大喊道:“放开我女儿!” 秦颂恩闻声下意识地回头,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原本已经哭成个泪人,甚至放弃挣扎的秦颂慧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剪刀冲着秦颂恩的胸口一把扎下.... 五十三章 凌迟处死 但秦颂恩怎么可能让她扎到? 一个常年在刀口舔血,在山林中风餐露宿,要那命去和野兽搏斗的猎户怎么可能避不开一个后宅中四肢不勤,连走路都不能多走几步的娇小姐? 秦颂恩身体的反应速度是她那么多年里在姥爷重压下练就的,她之前一直以为亲爹是死于虎口,自从姥爷安排她入山林后,秦颂恩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都是想着有朝一日要为父报仇,立志打虎的。 虽然可能学不了武松能赤手空拳,醉上景阳冈,但人类身为高级动物,运用工具巧设陷阱什么的应该可以做到吧? 一个以武松为偶像,立志要杀大虫剥虎皮,平常在山林中就是拿着弓箭狩猎野猪、野狼,还要时时刻刻防备身后会不会有猛兽偷袭的女人,此刻身体的应激反应早已先于她的大脑做出了判断,秦颂恩甚至没有回头,之前攥着秦颂慧领子的手已经快如闪电地再次一把抓住她拿剪子的手,顺势一拗,将剪子原样插回秦颂慧的胸口中了..... 等秦颂恩回头,就见到秦颂慧双手握在那把剪子上,目瞪口呆地望着秦颂恩,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曹氏只来得及喊出一声:“不!” 没有秦颂恩攥在秦颂慧的衣领,就见着她已经后脑着地摔倒在了地上。 秦颂恩也没有想竟然会这样,她初闻姥爷的死讯,大脑中一片空白,当时确实也杀心顿起,想要为姥爷复仇,杀死曹氏母女。 可是还没来得及深想,秦颂慧却突然掏出剪子,这几乎是秦颂恩本能的反应,在山林中搏命哪里有多余思考的时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因此对于来自后背的偷袭,秦颂恩便极为顺手的一送,没想到秦颂慧那么不经打,竟然不闪不避,就呆呆地看着秦颂恩递过来的剪子刺入她的胸膛。 实在是秦颂恩以为的对手太强,如今的对手太弱,就是秦颂恩当时没有想这样杀了秦颂慧,但架不住她自己把胸膛送了过去...... 曹氏扑倒在秦颂慧身上,却发现女儿被刺中心脏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的身体也在自己的一点点失去温度,很快就不行了..... 失去了唯一一个女儿的曹观音顿时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哀嚎,她回头望向秦颂恩,拔下女儿胸口的剪刀,大步冲了过来:“我要杀了你!” 好在秦濂虽然也姐妹相残的这一幕给震惊了,但大抵这个男人冷情冷肺,并没有如曹观音般失去理智,他半路就将曹氏拦下,抱紧道:“观音,住手!你想做第二颂慧吗?” 曹观音愣了下,见到秦颂恩望向自己冰冷的目光,哪怕她已经杀了秦颂慧,可是双眸之中已经毫无温度,不见任何忏悔内疚之意。 曹观音的理智在秦颂恩漠然的神色和秦濂的怒喝中逐渐回笼,可是心中的愤怒痛恨之意更甚。 女儿已经死了,秦颂恩会不会去大宛和亲对她已经失去了任何作用......天呐,她到底做了什么孽!本来只是想给女儿找一个退路,没想到竟然害得女儿惨死! 刚刚还在笄礼上笑逐颜开的女儿面庞浮现在曹观音的眼前,她原本应该还有大好前程....可是! 曹观音呕出一口鲜血来,她走到半路已经听到秦颂慧在那里断断续续讲出了秦颂恩姥爷已死的事,当时曹观音心中已经暗暗觉得不妙,可是仍旧觉得自己可以掌控地住,一个卑贱的农女,知道就知道了,那又怎么样? 她姥爷既死,秦颂恩连退路都没有了,哪怕她恨自己,可还不得乖乖地替秦颂慧去和亲,因为秦府已经是她仅剩的“家”了,谁知道秦颂恩竟然那么狠毒!一点都不顾念姐妹之情,说扎就扎,没有一点犹豫! 曹观音明白秦濂的话,如今秦颂恩恐怕和自己一样气疯了头,因此刚才自己这样冲上去,恐怕也会被秦颂恩一把捅死。 曹观音咬紧了牙,望着秦颂恩笑了起来,可是笑容中只剩怨毒,她大声喊道:“来人!去把前厅的护院叫来,给我拿下这个贱种!” 曹观音对秦家众人吼道:“报官,我要报官!我要把这个贱种送去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竟然秦颂恩失去了为她女儿代嫁的作用,她就要这个女人不得好死! 敢杀她宝贝女儿,一定要让她秦颂恩千倍百倍偿还! 她要让秦颂恩知道一切武力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都是无用的!你不是很能打吗?你还能打得过数倍数十倍的衙役兵丁吗? 能打有什么用? 我爹是曹烈! 五十四章 嫡长女 然而出乎秦颂恩的意料之外,竟然是秦濂出声喝止了她:“且慢!” 秦濂走到曹观音身边,将她揽入怀中,语调悲切而又温柔:“阿音,慧儿也是我的孩子,我有多痛苦我知道,可是人是不能复生;你将颂恩送入大牢也于事无补....慧儿...慧儿也不会再回到我们的身边...”他顿了顿,复又看了看曹观音的脸色,低声对她说道,“你冷静下来听我说,我们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的,你忍心让慧儿的弟弟妹妹有朝一日长大,被世人指指点点,说他们的姐姐杀了他们另一个姐姐吗?” 秦濂抱紧了曹观音:“我知道你恨颂恩入骨,可是这事万万不能报官;我知道你有能力包揽诉讼,要让人将颂恩判个凌迟处死极为简单,可是之后呢?秦家女子名声毁于一旦,谁还敢跟我们秦家结亲,家里出了个弑妹的姐姐,基本家中男孩的仕途也受影响....”他顿了顿,“你就是不为了我们未来的孩子,也想想为夫,管着五礼之仪,要是家里出了这样一件人伦惨事,吏部今年考评便能给我一个下下,再加一个治家不严之罪,别说升迁,就是来年因此贬谪也有可能。” “阿音,我并非怪你,只是希望你能冷静地想一想,你身为嫡母,两个女儿相残,传出去,不止我们秦家,就是曹府也有可能受此名声所累,你真的愿意为了给慧儿报仇,将我们秦曹两家都拖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吗?” 曹观音抬起头,木然地看了秦濂一眼:“你想怎么样?” 秦濂抬起头,目光冷冷地看向秦颂恩,但仍旧抱着曹氏缓缓说道:“仍旧送她去和亲罢!大宛乃寒苦之地,宛人残暴;再加上中原魏国与大宛仍在交战,他们和亲一路上过去,还要绕道西北大漠,路途遥远艰辛,这一路上她受的苦难也不会比被关进牢中少的....“ 秦濂话未说话,曹氏却已经冷笑了起来:“绕了一圈,她杀了我的女儿仍旧什么事也没有,不过和之前一样的安排,不!不行!” 秦濂赶紧安抚她:“不,不,不,怎么会一样呢?你要出气,我就将她留在你身边给你出气,只要到时候宫里来要人时,你能交出一个活的秦家大小姐,在此期间不管你如何折磨她我都不管,好不好?” 曹氏此时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了,她冷冷地朝秦颂恩看过来,上下打量,好似在掂量一块待宰的羔羊。 秦濂那一番话前面几乎没有任何说动她的意思。曹观音自己清楚,比起如珠似宝的女儿,秦濂那一番说辞简直就像是在放屁,从头到脚考虑的就只有自己的仕途和秦家的名声,似乎是嫌弃分量不够,还拉进了曹家以及许诺未来几乎虚无缥缈的孩子....她与秦濂成亲那么多年,也只得了秦颂慧那么一个女儿,颂慧死了,她的心也跟着死了....可是秦濂的话也提醒了她,将秦颂恩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也不能解了她的心头大恨,将秦颂恩留下来,留在自己身边吗?让她尝尝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我要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曹观音怨毒地暗暗发誓,至于和亲,目前朝中还没有个定数,宫里来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此期间,秦颂恩要是被自己玩死了,秦濂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想到这里曹观音发出一阵冷笑,她看着秦颂恩目光中充满了仇恨,可是嘴里却说道:“好很好!夫君说的很有道理,妾身便如夫君所愿!” 秦濂见自己好不容易说动了几欲发狂的曹氏正舒了一口气,谁知这时却听到秦颂恩清冷的声音开口说道:“我不愿意!” 众人齐齐抬头,看向秦颂恩。 秦濂还指望着这个女儿去讨好大宛使节,好不容易替她保下一条命来,谁知道她却毫不领情反而火上浇油,秦濂也不由地勃然大怒,哪怕他再无情,可是秦颂慧毕竟是他养了十五年的女儿,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怎么可能呢? 只是他所图甚大,既然嫡女死了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那么剩下的一个女儿就更加不想浪费了,因此秦濂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情,正待劝说,就听见秦颂恩微笑着开口说道:“既然要向朝廷表忠心,送一个庶女去大宛和亲哪里比得上将家中的嫡长女送去来得更有脸面?” 秦濂闻言也是惊诧了下,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见曹氏怒吼道:“休想!你杀了我女儿,休想我会将你记在我名下!秦颂恩,你在做梦!” 秦濂和秦老夫人却对视了一眼,目光中均闪过一道精光,若不是曹观音的情绪太过失控,这个主意似乎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如今秦颂慧死了,一个死了的嫡女失去了联姻的意义,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价值。但嫡女身份宝贵,这样白白浪费确实有点可惜了。 秦濂甚至想:这个女儿除了挑男人的眼光差了一点,但是厚颜无耻又不要脸的程度跟自己还有点像的。 但秦颂恩对着曹观音却再一次不屑地轻笑了起来:“不好意思,你搞错了。我从来没有说过要记在你的名下。” 曹观音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你...什么...意思?” 秦颂恩目光幽幽地看向秦濂:“我的好父亲,您所谋的大事如今该见分晓了吧?” 就在此时,一直站在最外边的周姨娘突然大吼了起来:“那是什么?是火,是大火,皇宫着火啦!” 众人齐齐转头就见着皇宫的方向天空已经被映得通红,黑烟如巨龙直冲云霄。 五十五章 惊变 秦颂恩与秦濂的目光在空中碰撞,秦濂目光意味深长,秦颂恩确实无所顾忌地望着他轻笑。 就听见秦濂直视着秦颂恩的双眸,似笑非笑:“你倒乖觉,不过如今谈这个恐怕为时尚早。” 秦颂恩亦是含笑回答:“那我们不如就先等一等,等出了结果再说接下来的安排吧。” 两人诡异的对话,让众人突然都安静下来了,秦老太太不是无知妇孺,她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秦颂恩,再联想到之前秦濂拜托他看好秦颂恩时对自己说的话,也很快冷静下来,就连曹氏也隐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她大喊起来:“来人,先把这个贱婢拿下!” 她转头看向秦濂,目似充血:“夫君,我答应你的要求暂不报官,现在也该兑现你的承诺,让这个贱人任我处置了!” 正在这时,外面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甲胄声,恍如大军过境,可是这是京都满城,按理守卫京都的军队都是驻扎在城外,非诏不得入城的,除非..... 秦颂恩对着曹氏摇头轻叹:“晚了。”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秦濂:“恭喜爹爹大事可期,前程似锦!” 秦濂听了秦颂恩这话显出十分高兴的样子,但他仍旧压抑着自己的笑容,摆了摆手:“再等等。” 秦濂还想等一切有了定论再与曹氏撕破脸,可是曹观音却不会如秦濂设想的那样坐以待毙,她早已从秦颂恩与秦濂的对话中觉察出一丝不对劲,当下不再理会秦濂,即刻吩咐自己的心腹道:“人都聋了吗?去把府里养的护院都叫进来,给我把秦颂恩拿下!” 秦颂恩听到这话也不见惊慌,反而笑嘻嘻地看着秦濂道:“父亲还没有下定决心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已经做了,难道事后还想着与太太能重修旧好吗?不管成不成,您都没有退路可走了!” 秦颂恩的一番话终于让秦濂下定了决心,他长叹了一口气,对曹氏道:“阿音,是我对不起你啊。不管你信不信,原本我还想让你再享几天福的,可是.....唉,天意弄人啊!” 他看了一眼秦老太太,老太太会意,眉眼不变,依旧是原先慈祥的面孔:“媳妇,你失了女儿,心智有些失常也是情有可原,来人,扶太太回房休息。”话音落下,身旁的几个心腹健仆就要跑过去搀扶曹氏。 曹氏执掌后院那么多年,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人,她带来的心腹婆子们连忙站到曹氏跟前将她护住,眼看两边就要推搡起来,秦府的管家突然面色凝重地跑了进来。 因是外男,后院的事他平时插不进手,所以直到此时还不晓得后宅里发生的巨变。 秦濂早已晓得他是曹家派来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可是此时见到他冲过来并不阻拦,叫他直接闯到了曹观音面前。 “三小姐,不好了,老爷出事了!”管家语气仓皇,跪倒在曹观音面前,“府里传了消息过来,宫里突然来人,说是老爷参与进了谋逆的大案,羽林卫已将曹府团团围住,说是将族人尽数抄家入狱。老太太赶紧命人传讯过来,如今曹府的人动不了,只能请小姐和姑爷出面斡旋相救了!”他话音刚落,这才发现后宅里莫名诡异的气氛,再一抬头才发现府里的二小姐一动不动地躺在夫人怀中,似乎已经去世多时了.... 管家顿时愣住,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可曹观音却一下子从之前秦濂与秦颂恩的对话中明悟了过来,她看向秦濂,眼中精光尽显:“是你!是你出卖了曹家,对不对?我们曹家哪里对不起你,竟然让你大费周章,苦心算计....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说着她一把将握在手里的剪子朝着秦濂扔了过来,眼中目光如欲噬人,恨不得将往日恩爱的秦濂抠心挖肝,刨出他的那对心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秦濂侧头避开那飞来的剪子,曹观音为人虽然狠毒,可到底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秦颂恩见到秦濂轻轻松松就避开了那把剪子,暗道一声可惜,若是能让自己来扔可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谁知对于曹观音的喝骂秦濂却是置若罔闻,他仿佛仍旧不敢想象地喃喃重复道:“是吗,曹烈真的倒了吗?” “哈哈哈哈”秦濂发出一声狂笑,他看着曹观音,原本深遂迷人的双眼,此时仿佛火山,渗出滚烫的岩浆来,几乎要将一切都摧枯拉朽焚烧殆尽:“你知不知道我忍了你们两父女多久了?” 他指向自己的管家,“你听见了吗?我们成婚整整十六年了,十六年啊!直到现在,秦府的管家,还在叫你小姐,叫我姑爷?哈哈哈哈,这里真是我秦府吗,还是你们曹家的别院!” 说话间,皇宫那边的大火似乎逐渐被人扑灭,天边的亮光也逐渐暗沉下去。秦濂俊美的面孔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中竟然显出一点狰狞来,他如今终于褪下了原本温柔缱绻的面具,换上了自己志得意满的张扬,以往对着曹观音的那点心思也尽数漏了出来。 曹家一倒,秦府头他终于可以翻身做主人了,秦濂目光沉沉望向曹观音:“你知道吗,我其实忍你和你爹,还有你们家这群子趾高气扬的亲戚真的很久很久了!”说完秦濂转过身,对着自己人马大声吩咐道:“将曹氏和她的人带下去,好好地看管起来!” 曹观音毕竟掌家多年,尤其是许多从曹家带来的下人仍旧是惊疑不定地,目光在曹观音与秦濂之间逡巡,似乎不晓得此刻到底该听谁的话。 秦老太太却已经等不了片刻了,她朗声说道:“还在迟疑什么!没听见吗,曹家参与进了谋逆大案,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们若是还想回曹家去尽忠,现在尽管走;可若是想留一条命下来,记住这里可是秦府,听谁的命令还要多想吗?” 秦老太太话音未落,曹观音带来的下人有些已经微微侧开了身,不再像刚才那样坚定地站在曹氏面前,实在是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可是从皇宫那个方向见到大火以及原本应该驻扎在城外的虎贲军突然入城,无疑都在宣告这今晚的不同寻常。 曹家那样的庞然大物可能真的出事..... 之前一直在做壁上观的周姨娘此刻忙出来表忠心,她再一次催促自己和秦老太太的心腹们上前,将曹氏等人带下去。 这一次,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秦家越来越多的下人们站了出来,争抢这将双手伸向了曹观音和她豢养的心腹们...... 出人意料的是,遭逢大变的曹氏,初时痛失爱女还曾歇斯底里的疯狂怒骂,但如今听到曹家被抄家入狱,丈夫背叛,接连不断的坏消息让她瞬间形如枯槁,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被周姨娘带来的心腹婆子拖了下去,全身一动不动,已经失去了所有挣扎的意志... 见到曹观音被拖走,秦颂恩方才笑眯眯地看向秦濂:“爹爹,如今能谈了吗?” 秦濂看向秦颂恩,这一次他不在遮掩自己的野心,目光如电直直地看了过来:“你想为你娘正名?” 秦颂恩点头,淡淡道:“是,做不做嫡长女我是无所谓的,但你们心里清楚,我娘绝不会是爬床的丫鬟,这些年泼在我娘身上的污水该还了。”她顿了顿,看向曹氏被拖走的方向,“如今曹家已倒,我想秦府也不会想让一个姓曹的女人继续做你们的当家主母吧?” 秦老太太见不得儿子被一个孙女拿捏,以往她和她儿子还要顾及曹观音,如今在秦濂的一番安排之下,曹家倒台,秦老太太志得意满,只比儿子更加高兴,扎在她心中的一根刺终于拔走了;可没想到倒了一个曹观音,竟然又来了一个秦颂恩,这样一个卑贱农妇所出的孙女也想爬到她头上,拿捏她儿子,怎么能忍?更何况这个孙女是她一贯厌恶的婉娘所出,且她从未养育过,并无一丝感情,于是秦老太太忍不住出言威胁道:“孽畜,你可别忘记,你残害亲生妹妹的事,我们大伙儿可都是见证人,若是你不乖乖听话.....” 秦颂恩闻言却是不屑地笑道:“哦,祖母想怎么对付我?刚才爹爹说的话,我可一字一句都还记得,秦家若是出了一个杀过人,且杀的是嫡亲妹妹的女儿,以后秦家还想不想继续在京城里体面的呆着了?” 秦颂恩叹了一口气,有些嫌弃地看了看自己沾上秦颂慧鲜血的手指:“我倒是无所谓,爹爹自己也说了,去和亲或者进大牢反正都差不多,所以看你们怎么选了?是作为秦家嫡长女为国尽忠,远赴大宛和亲,妹妹与我自然是姐妹情深,或许因为太过思念姐姐暴病而亡,或者姐妹相残,斗殴中姐姐错手杀了妹妹,秦家母不慈,父不严,阖府人伦颠倒,毫无人性?不知道祖母喜欢哪个版本?” 秦颂恩的这一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秦老太太与秦濂不消说了,作为利益既得者,自然希望秦府蒸蒸日上,而周姨娘有儿有女,为儿女长远之计也不会多嘴;方姨娘见着曹氏倒台,可是如今她还有秦濂宠爱在身,眼见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座大山没有了,未来可期,自然也不会想着要去揭露此事。 怪只怪,曹观音从前做事太过,正如曹家舅太太李氏所料,竟然成为了一个“孤家寡人”眼见她倒台,竟然无人为其发声。 秦濂又想起秦颂恩得大宛使节青睐之事,自然不肯轻易松手。 如今丞相贺潮之为代表的主战派分明已在今夜的争斗中获胜,贺潮之为了拉拢自己,将礼部侍郎的位置相许,这是之前自己苦苦哀求曹烈多时都未曾能够拿下的位置。 曹烈当时怎么说的? 哼,真是冠冕堂皇,说什么礼部侍郎是跟了他多年的学生,朝中暂时没有空缺,不好升迁,叫他回去耐心再等等,等过一段时间有了空缺,一定不会叫他失望。 这一等就足足是五年啊! 每年吏部考评,他不是上上等,就是因为这个岳父从中作梗,为了避嫌不叫他挪动! 呵,不是没有空缺吗? 行,既然曹烈不肯帮他,他就自己动手造一个空缺出来! 曹家枝繁叶茂,他们倒下,朝廷中难道还怕没有空缺吗? 蛰伏了多年的秦濂心高气傲,当初抛弃秦颂恩母亲,另娶曹氏,就打着能借曹家的势力一飞冲天,谁知道曹家虽然家大业大,可是想要上进的子弟姻亲学生也多,哪怕他攀上了曹观音,但是曹烈却还要顾及各方人马,平衡各种关系,并没有像最初秦濂想得那样直上青云,反而要遭受曹家各种敲打。 这口气秦濂真是忍了很久! 终于贺潮之对着他伸过了橄榄枝,秦濂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如今贺潮之大权在握,大宛与邺国联盟在即,秦濂想,他留着秦颂恩还有大用;当年他为了荣华富贵肯牺牲秦颂恩母女,今日再次为了权力仕途,出卖妻子恩师;那么翌日对女儿低头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起大宛使团里那个高高在上的面孔,自己辛辛苦苦伺候了他们数月都得不到一句好话,只不过被那位正使认出他是秦颂恩的父亲,那位大人就拨冗相见,对自己称赞有加,秦濂不由得暗道:婉娘,你这个女儿生得好啊!没想好的,你去世了多年,还是能帮上为夫一个大忙。 想到这里,秦濂已经换上了另一副慈父脸孔,对着秦颂恩垂目道:“颂恩啊,你爹千辛万苦,忍辱负重,正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绊倒曹家,还你母亲一个名分啊!你才是我们秦家的嫡长女,都怪曹氏这个毒妇,害我们俩分别十五年之久,更害得我与你母亲阴阳相隔,天人永别!”他对秦颂恩招招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你娘的往事吗,来来来,爹爹说给你听。” 五十六章 入宫伊始 又来不及了,正在码,晚点就替换 老规矩:自己之前码过的旧文先顶一顶 2017.12.1 海市金融中心 孙励站在环球大厦37楼的办公室里,俯瞰着整面落地窗后的景色:金融中心的夜色在他的脚下一览无遗,这里聚集着数以百计的国际银行及金融机构,被看做是华尔街在海市的翻版。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将这座不夜城点缀地越发流光溢彩,鳞次栉比的高楼,车水马龙的街景,色彩斑斓的夜色…下班的人群从一幢幢办公楼里涌出去,从这个高度看去,这些衣冠楚楚的“金融新贵”、“社会精英”们也不过如忙忙碌碌的蚂蚁般渺小。 “从前,有一个研究动物的朋友告诉我,蚂蚁会寻找同类留下气味最浓的一条路走,这一点和人很像,我们聪明在知道一个股票赚钱了,大家看到别人都挤向这条路了,也都一个劲地都挤向它。直到把它做死而为止。”孙励没有转身,对着背后的助理张落雁说道。 多年的职业经验让张落雁早已习惯孙励不时就会发表些云里雾里或高深或不明所以的见解,因此听见孙励的“胡言乱语”她并不搭腔,只是仍旧用极为平静地语调又重复了一遍:“孙总,大家都已经在外面等您了。” 孙励回过头,望着跟了自己年多的秘书,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行了,我知道了。” 他推开办公室的大门,踏步走了出去,一出门迎接他的便是如雷般的掌声。 孙励,35岁,红枫资本董事总经理。 孙励个子不高,172的身高即便身处南方人普遍偏多的海市中仍旧显得有些矮小,可是如今谁也不敢小觑那样一个小个子,谁也不晓得那么瘦小的身体里蕴涵着如此可怕的能力。 七年前,他还是金融街上寂寂无闻的小人物,每天朝九晚五,整日穷忙,然而有一天忽然时来运转,跳槽到红杉资本后一路青云直上,仅仅五年的时间,就从一名普通的研究员坐到了董事总经理的位置,管理超过百亿的对冲基金,成为金融中心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一时风光无限。 今年年初,之前从来不碰一级市场的孙励突然转战风投,一开始投创圈里谁也不看好他的举动。即便他之前在二级市场上能够呼风唤雨,但用一句不太恰当的比喻来说,一级市场是天猫,二级市场是咸鱼,上证指数从6100到1600点这种在二级市场上已经算得上“波澜壮阔”,但在一级市场面前也不过是“波澜不惊”。 但没想到,就在昨天,消息传来,孙励促成了国内两家大型生活服务类网站历史性的合并,合并后这家新的公司估值已达到150亿美元,而红枫资本正式成为这家公司的最大股东,并且有消息称,新公司不日即将赴美上市。 在这背后,让这两家之前已经杀红了眼的生活服务类网站能够握手言和,共饮交杯酒的男人就是初入风投圈的孙励,一出手就是超过100亿的交易量让人瞠目结舌。 之前的不看好瞬间变成了震惊和敬佩,要知道在孙励之前,也有许多投资公司打过促成两家同业竞争对手合并的念头,可惜都不了了之,但没想到孙励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能闹出那么大的响动。 如今谁不晓得这位金融圈里只手就能翻天覆宇的新贵,今晚红枫资本就特意为孙励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庆功仪式。 孙励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所有人都站起来为他鼓掌。研究员视他为榜样,奋斗的目标,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他一样呼风唤雨,叱咤风云;基金经理们望着他们的上司,嘴角不自觉地上翘,得益于孙励为公司带来的巨额利润,今年的年终奖估计能翻上好几翻,一想到这里他们更加卖力地鼓起掌来。 红枫资本的执行合伙人沈斌走上前来,拍了拍孙励的肩膀:“干得漂亮!我在美国就听到消息了,今天刚下飞机,电话就被打爆了,全都是来问你的事!” 孙励虽然知道沈斌这句话里水分颇多,但他仍旧是半真半假地对着沈斌笑道:“还是师傅教的好。不过既然如此,能不能约个时间谈一下升我做合伙人的事了?” 沈斌哈哈一笑:“我从交易员做到现在的这个位置花了整整十五年,你是我徒弟,即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要是用了我一半都不到的时间就成为公司合伙人,我的面子哪里摆?拜托,拜托,既然你还叫我一声师傅,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孙励对着沈斌笑了笑,他早就知道沈斌那只老狐狸哪里肯这样轻易地松口,不过点到为止,也不继续纠缠下去了,反正他早就暗中布置好了一切,并不寄希望于沈斌的点头。 只听见沈斌叮叮敲了敲高脚杯,举起端着装满了香槟的酒杯,对着众人说道:“来,我们一起祝贺孙总,希望明年孙总带着我们一起更上一层楼!” “cheers!”整间大办公室里,人群举起酒杯,欢腾成了一片。 行政部的员工不仅准备了香槟塔,还从隔壁丽思卡尔顿酒店叫了茶歇外卖,从马卡龙到法芙娜巧克力蛋糕,从司康饼到鳄梨加州卷,错落有致地装点在鸟笼样的摆台中,显得玲珑剔透,被灯光一打更显诱人。 沈斌趁着众人都一拥而上跑去吃甜点的时候,对着孙励轻声说:“待会儿到我办公室里来一趟,有点事要和你说。” 孙励了然地点了点头,并不多说什么,两人错身走开,他刚拿起张落雁端来的酒杯抿了一口,就感觉到裤袋里传来嗡嗡的震动声。 孙励就把酒杯随手搁在一边,拿出电话,发现是一个极为陌生的号码。 犹豫了下,他还是避开人群,走到拐角的楼梯间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接电话。 “喂,哪位?” 一个小时后,沈斌坐在办公室里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他按下桌上的通话键,吩咐办公室外的秘书:“叫孙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然而片刻之后,沈斌突然听到办公室外传来自己女秘书的惊声尖叫。沈斌自然清楚他的秘书,今年三十一岁的冯一灵绝不是个好看的花瓶,她在自己身边做了整整八年的秘书,从她来了之后,自己经手的一切文件都整整齐齐,安排她做的事也从无差错,沈斌开给她的工资自然也远高于一般的行政岗职员,甚至和公司里几个“总”字辈的也相差无几。这样干练的女人,何时见她失态过至如此地步? 沈斌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隐隐已经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 他快步起身走出办公室,朝着冯一灵发出尖叫的位置走去,正是孙励的办公室! 听见冯一灵的尖叫声,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都跑了过去,沈斌推开人群走进孙励的办公室,就见到冯一灵目光呆滞,表情惊愕地站在一旁,看见沈斌来了,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用手颤抖着指了指窗外:“孙…孙总…” 沈斌没有耐心听冯一灵的话,直接走到窗边,低头往下一看,就见到孙励的尸体扭成了一个极为奇怪的姿势,跌落在金融中心的街道上,边上流出了一滩暗红色的鲜血。边上越来越多的人群开始惊呼,街道上也逐渐聚拢过来许多人行人。 不用医生宣布,沈斌自己也知道要是孙励是从这个高度跳下去的,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他忍不住暗骂了一句:shit!这下可就麻烦了… 第一章 “叮铃铃”交卷铃声准时响起,早已做完试卷的姚婧却又在椅子上多等了一会儿,见着起身交卷的人已经越来越多,讲台前聚集了一般密密麻麻的学生时,她才拿起试卷快步走了上去。 趁着人多,她赶紧把试卷塞进那叠厚厚的试卷堆里,谁知道半路却横出一只手来拦住了她的动作。 姚婧抬头,发现握住她手的正是监考老师,她心中暗自咒骂了一声:shit,这下麻烦了! 但抬起头,她的脸上却露出一脸天真迷茫的表情:“老师,怎么了?” 监考王老师,正好也是这门必修课计量经济学的任课教师,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姚婧,问道:“同学,你是我这个班的吗,怎么好像从前没有见过你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姚婧有些不好意地笑起来:“王老师,可能我坐在后排,之前没和您打过招呼。” 王老师见姚婧能准备叫出自己的姓氏,心中疑惑按下去了一点点,可是仍旧摇了摇头,她正要说话却不妨被人从身后突然用力地往前撞了一下。 姚婧见那个撞王老师的男生飞快地和自己使了个眼色,立马会意,赶紧把试卷塞进已经上交的卷子堆中间,然后转身迅速跑开。 等王老师站稳身体,只来得及看见姚婧蓝白格子衬衫的一角已经出了教室大门。 五十七章 中毒 老规矩,稍晚点就替换,每天作死的边缘来回替换.... 楔子 海州深夜, 床头的电子闹钟上跳动出23:00的数字 这个点本该早已入睡的谭晴,今晚躺在床上却是兴奋地翻来覆去,久久不能成眠:明天就是去刑警队报到的日子了,她望着挂在床头,被熨烫的挺阔整齐,没有一丝皱纹的制服,整个人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好了,好了,必须要睡觉了,我要冷静,不然明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就不美了。”谭晴试图对自己展开心理催眠,让她那颗滚烫跳动的心能够冷静下来,“我很困了,我真的很困了…” “第一天上班,必须要拿出最好的一面!”谭晴心里默念着,回身按掉了床边的开关,然后将自己重重地倒向床上。 房间里瞬间变得一团漆黑,只有一丝微弱的光亮透过窗帘在房间里留下一团模糊的光影。 “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绵羊…” 然而数十分钟后,灯光重新亮起。谭静垂着头,揉着头发又爬起来,痛苦而又纠结:“啊,怎么办?还是睡不着啊!”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比一声更加尖锐的消防车警笛声由远及近呼啸而至。还在床上打滚的谭晴终于顿时凝住身形,一动不动了,她侧耳倾听,似乎接踵而至的消防车就是往她家这个方向来的。 谭晴连忙下床,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顿时就看见不远处的天边已经被大红映得通红,浓烟翻腾,烧焦的气味从远处传来虽然到这里已经飘散地差不多了,但依旧刺鼻无比。 “不好,是福利院的位置!”谭晴反应过来,心中顿时一紧。那边正是海州市唯一一家儿童福利院,上个星期学校组织献爱心,她还刚刚去过那里做义工。之前还高兴,儿童福利院的位置离自己居住的小区不远,以后有机会可以多去看看这些小朋友,没想到今晚就突然起了大火。 谭晴犹豫了一下,想着反正晚上也是睡不着了,不如去看看那边有什么什么事自己能帮忙的,一想到那些小朋友,她连忙抓起床边的一叠衣服,只来得及拿上手机,锁了门就跑了出去。 chapter1 十一月晚上的海州市,夜晚的凉风吹到身上已经有了写寒意。谭晴跑到海州市儿童福利院的门口时,外面已经有协警拉起来警戒线,附近的居民和谭晴一样裹着大衣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可是都不肯离去,纷纷围在那里议论纷纷。 马路两旁停着数辆消防车,好在火势不大,虽然从远处看着凶险可怕,但是海州比较是一线城市,出警反应快,海州福利院又是重点安全单位,等谭晴跑到时,消防员们已经扑灭了大半的明火,从外面开只余袅袅青烟还在垂死挣扎。 倒是路边站了一群被吓得嚎啕大哭的小朋友们,福利院里的几个老师们搂着他们连连安慰,附近的热心居民们纷纷拿了家里的棉被大衣给这群急匆匆从睡梦中叫起来的孩子裹上,生怕一个冻着。 谭晴连忙也围了上去,她看见一个脸熟的老师,便和她打听,好在福利院的保安发现的早,消防员也来得及时,大火很快就被扑灭,平时福利院里也经常组织防火演习,福利院里几十个孩子除了受了点惊吓,在逃跑的途中丢了几双鞋子,几乎没有人员伤亡。 谭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福利院的这些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身体上的残疾。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海州市又是相对经济发达,文明程度较高的城市,只要是健康的孩子不管男女,很快都会被人一“抢”而空,甚至还有很多有需要的夫妻在排队等候领养,真正剩下来的,没有被领养走的多的是几乎无法治疗的孩子。 这些孩子要不身体或者心理残缺,如果遇到火灾,要不逃跑起来身体又困难,要不根本没有要逃跑的意思,因此来之前谭晴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看来竟然是不幸中的万幸,孩子们一个都没有出事。 她轻轻吁了一口气,见着不远处站了一个光脚的小男孩,看着已经有十来岁的样子,可是手里还拿着一个有些破旧的小兔子毛绒玩具,身上披着不知是哪个好心人送来的花棉袄,不由地心中一软。 她还记得这个小男孩,上次去福利院做义工时,自己对他就印象深刻。呆在儿童福利院的孩子多数身有残疾,兔唇、脑瘫、或者残障,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和正常儿童的区别,但谭晴第一眼见到这个男孩子的时候就觉得他真是漂亮啊,对,没错,就是“漂亮”,也许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孩子会有点奇怪,可是你看到他的第一眼脑海中反应的就是这个字。安安静静的,一个人抱着小兔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孤零零地一动不动,也没有别的小朋友找到他玩,一眼望去就让人忍不住地心生怜惜。 当时谭晴就觉得奇怪,那么漂亮的一个男孩子,看着又没有什么残缺怎么还会被留在儿童福利院里,没人抢着收养呢? 后来听福利院里的老师介绍,这个小男孩叫做楚航,他的母亲还活着,甚至能联系的上。当年他父母因为贩毒被捕,数额特别巨大,父亲当庭被判了死刑;母亲因为当年肚子里有了他,侥幸逃过一死,从死刑变成了无期徒刑,至今还关在g省的监狱里,只是有生之年不一定能从监狱里出来。 “小航也是可怜,当年警察把他送来,说是找不到他能抚养他的血亲了,只能送到我们福利院来。他的爸爸妈妈那边都是一个村一个村贩毒制毒的,特别是他爸爸那边据说还是个大头头,所以跟他有关的亲戚基本上死的死,被抓的被抓,还有些远方亲戚根本不想和他们一家扯上一点关系。” 谭晴忍不住为楚航唏嘘,谁知听那个老师又说:“唉,若是小航真是没了监护人也没什么关系,我们这边大把大把条件优秀的夫妻等着领养呢!谁知道他妈不仅吸毒贩毒而且是艾滋病感染者,怀着小航没进监狱前还在吸毒……可怜啊,小航一生下来就是艾滋病携带者。这孩子的一生就被他爸妈给毁了!你说要是没有这毛病,小航早就被领养了,但现在一听小航有艾滋病,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靠近。就是我们福利院里的老师,虽然都知道一般接触不会传染,但是……”说着她长叹了一口气。 艾滋病? 听到老师那样说,谭晴也不由得停下了靠近的脚步,但片刻犹豫后,她又走了过去,在小航面前轻轻地蹲下身,微笑道:“你好,小航。” chapter2 “小航!”谭晴跑过去,把明显吓得呆住的男孩揽入怀中,“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伤着?”小航从呆滞中回过神,愣了愣,终于缓了过来:“谭姐姐。”他张开手 五十八章 公主陪读 吴玉琢的外祖母丹阳大长公主在皇室中辈分极高,是先帝那代硕果仅存的几位老人;但奈何辈分高,却并没有多少实权,自从宫变那夜之后,贺潮之便大权独揽,先帝之前安排的那几位能与他制衡之人也尽数被他杀戮一空,如今连幼帝也不得不对他言听计从。 贺潮之如今已是权倾朝野,正如赵高对胡亥指鹿为马,他下一步便欲在朝中立威,于是之前对他左右摇摆之辈就遭了殃。此次和亲的名单上,哪怕家世贵如王春娘之辈也是难逃一劫。 秦颂恩入了宫,没想到竟是遇到好几个熟人。此前在秦颂慧及笄宴上见过的小娘子竟然大半都在,秦颂恩因之前与吴玉琢结下的缘分,两人便坐到了一起。 吴玉琢只是看着柔弱,性子却极为坚韧,秦颂恩入宫那么多天也从未见过她落泪,有时设身处地地替她想想,和自己孤家寡人,无牵无挂不同,她还有极为疼爱她的外祖母,如今却要背井离乡,从此天各一方,甚至连外祖母的最后一眼都可能瞧不上了,如果是自己也难免肝肠寸断,谁知道吴玉琢人前便像是没事人一样,与她交谈如常,上课用心的程度更是众女数一数二的。 秦颂恩对着吴玉琢摇了摇头:“没事,昨晚没睡好而已。” 吴玉琢又看了一眼秦颂恩见她确实只有些困而已,就放下心来,自己端正地坐好静待教习过来。 “真是个乖孩子啊。”秦颂恩没骨头似的趴倒在桌子上,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跑来古代上学。 好在穿越之后,自己唯一自带的金手指大概就是这大宛语精通技能了吧。 说实话,人生中前面15年,她以为自己就是原住民,因此过得懵懵懂懂,虽然娘亲去世后也曾振作努力了一段时间,可是依旧也是被命运推着随波逐流。 穿越前,她也不是没有看过穿越小说。只是大多数男频的穿越文,男主穿越后大部分都走升级打怪流,最终男主们不是成了千古一帝就是传世权臣,而到了女频穿越却几乎都走情感线,哪怕女主前期如何智勇双全,火力全开,可是后期男主一出现,就退居二线安心辅佐男主大业,甚至变成了娇弱的小百花,需要男主于危急时刻奋勇相救。 秦颂恩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人贵有自知之明,她虽然聪明,可晓得自己却不至于那么聪明,比起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将天下算计玩弄于手掌之间,她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拥有了一点经历过未来的信息大爆炸后才知晓的见识。 如果自己有一丝瞧不起古人的智商,以这样的水平参与到权谋斗争中只怕是自寻死路;她也知道虽然乡间也有不少人夸她好看,长得水灵,可是那也就是放到普通人里的那种好看,远远比不上吴玉琢倾国倾城,我见犹怜,或许她们才是能捧起大女主剧本角色;不错,她的身手确实不错,但那也仅仅只是不错了,与顶尖高手相比更是犹如鸿沟天堑,特别是见识过那个靡星精妙绝伦剑术与身手后,她便知道,之前自己在山间引以为傲的闪展腾挪在他面前恐怕就如孩童对上成人一般可笑无用。 这边秦颂恩趴在桌子上还在胡思乱想,一旁王春娘等人也进了翠寒堂。王父如今朝不保夕,自身都岌岌可危,为了向贺潮之更是将投诚女儿也送进宫中,王春娘晓得父亲状况,连带着在秦颂恩面前也略微收敛了自己的脾气,看见秦颂恩和吴玉琢只不过对着她们二人用鼻子哼了一声,寻了个离她们较远的位置坐下,并不敢过来惹事。 等众女都到齐坐下,四方馆派来的教习通译才姗姗来迟,不过与他一道来的竟然还有位内侍黄门。 秦颂恩没瞧出门道,一旁的吴玉琢倒是吃了一惊,拉了拉秦颂恩的袖子悄声告诉她:“那位公公不一般,只怕有什么事呢。” 她见到秦颂恩脸上流露出一片茫然的神色,便又解释给她听:“看到他衣服上的花纹了吗,和服侍我们那些没有品秩的小黄门不同,那位必然是入内侍省的内侍黄门,他们只服侍宫中贵人。”她的声音突然有些黯然,“原先我外祖母跟前便有两个从宫内出来的内侍黄门。” 秦颂恩拍了拍她的手示做劝慰,好在吴玉琢性子坚韧也不用秦颂恩多说什么便神色如常。 只听那个眉目清秀的内侍黄门咳嗽声,见她们都安静下来,目光皆专注地盯着自己,方开口道:“公主欲择优在寒翠堂中选一二女子为伴读,奴家与韩教习商量后,决定在明日开设三门考试,分为大宛语、农事、刺绣。前十名可与奴家赴芙蓉阁,再由公主亲自定夺。具体考试之事便由韩教习和你们细说吧。”说完那名内侍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女子,便昂首阔步出了寒翠堂,韩教习也忙恭送出去。 刚等他们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寒翠堂中便立刻响起了众人的窃窃私语声。 秦颂恩听完没有什么反应,如今晓得爷爷已经去世,那么她在邺国再无牵挂,秦府根本不是久留之地,要不是靡星突然离去,她去大宛也不一定要以和亲的名义,不过是想着自己孤身一人上路不太安全,她的身手对付一两个久居后院的小姐夫人绰绰有余,但是真要遇上常年在刀口上舔血打家劫舍的土匪强人就不够看了,因此由朝廷保护,大队人马一起上路,倒是更稳妥些,至于一路上的衣食起居如何秦颂恩倒并不是太过在意。 一旁吴玉琢观她神色就知道秦颂恩还是没有明白,于是又耐心向她解释。 原来北地虽是在先帝手中丢掉的,可他却是皇帝之中难得的专情之人;自古皇帝坐拥后宫三千佳丽,但邺国这位圣上生不二色,偌大的后宫之中也只有爱孝章皇后一人。 孝章皇后先诞下公主吴婴,吴婴还在襁褓时先帝便将吴婴册封为长乐公主,整个长乐郡皆为公主采邑,五年之前孝章皇后又诞下如今的幼帝吴弗,但也是那一场生育之后,孝章皇后就因持续的产褥热而殡天。 孝章皇后去世后,先帝也没有再纳新人,对于邺国他或许不是一个好皇帝,但对于孝章皇后他无疑是一个好丈夫;四年之后,魏国入侵,先帝在逃亡途中落水,虽然之后被救了回来,但也就此染上风寒,沉疴难起,缠绵病床数月之后也跟着驾崩了。 如今幼帝继位,年方五岁,宫中除了长乐长公主再无别的女主人,大概也因此,贺潮之才一力主张和亲大宛,为的就是将幼帝唯一的嫡亲姐姐远嫁千里之外。 五十九章 豪门vs寒门 吴玉琢见秦颂恩懵懵懂懂,不由得点醒她:“此间贵女有许多是因为家中得罪了贺潮之才进来的,但远赴大宛,贺潮之的手便难以伸得那么长了。到了大宛之后,与其被随意配给一个大宛军士,不如抓紧这个机会成为公主的心腹,毕竟我们这群人日后事事都要仰仗着那位长公主了;公主要嫁之人乃是大宛国君查干可汗,不管是做公主的陪媵,为公主争宠,还是做公主的心腹侍从,为公主出谋划策,待遇都能比去和亲的一般女子好上许多。” 吴玉琢看了眼身边的贵女,又低声对秦颂恩道:“她们大多出身贵族,可自从入宫之后,没有了从前服侍她们的婢女丫鬟,事事都需要亲力亲为,早已非常不习惯,如今这个机会摆在眼前,若是成为公主的伴读,至少身边又能有人服侍;而且此去大宛,路途遥远,除了长乐长公主配享三驾辇车之外,其余皇室诸女也只能挤在几辆马车上,剩余官吏及百姓女子都需要步行前往。” 邺国贵女素有缠足的习俗,其余百姓家中稍微富贵些,想将女儿寻个好婆家的也都早早替女儿缠上了足;这些女子如今要她们徒步前往大宛,若是只能靠她们一双小脚那几乎就是要了她们的命。 只听吴玉琢道:“你瞧着吧,她们只怕是要争破了脑袋去抢那一两个名额。若是能成为长公主的伴读,自然又能过上原先锦衣玉食、有人服侍的好日子,就是去大宛的路上也能蹭上长公主的厌翟车,无需再徒步长行。” 秦颂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样一想,若这些考题都是公主亲定的话,这位长公主倒不是个蠢人。 公主此次欲寻的伴读绝不是如往常与她一道寻欢作乐的伴读了,正如吴玉琢刚才给自己分析的那样,要能通晓大宛语,保证公主在大宛不会耳塞目盲;会农事,哪怕不需要亲自下田耕种,但绝对不能五谷不分,至少要清楚的知道四时农事。 秦颂恩还在秦府时,无意之间就曾见到过此次长乐长公主和亲大宛所开出长长的嫁妆礼单,除了常规的各色珍宝、绫罗绸缎、金玉饰物等,甚至还有许多诗词歌赋、经史子集、农事、医药、天文、历法等书籍,以及各种谷物、蔬菜、果木种子和烹饪食材。 想来长乐长公主挑选通晓农事的伴读也是为了日后到大宛之后能替她去走访传授农耕技术,至于考察刺绣等手艺也是为了在大宛传播邺国文化。 自从魏国逐渐邺化之后,魏国上层便和邺国朝廷一样制定了各种礼仪规矩,魏人们也纷纷弃武从文,依靠读书考试博取功名,魏国上层贵族耽于享受来自邺国的珍馐美人,珠宝美酒;魏国的士兵丢掉了刀枪弓箭,拿起了镰刀锄头开始种田耕织,整个民族骁勇善战的性格也逐渐迷失在邺国故土的风流繁华中..... 秦颂恩心想,长乐长公主此行欲将邺国的文化、刺绣、农耕技术带去大宛也未尝没有想要腐化大宛的意思,等游牧民族尝到了农耕文化的甜头,贵族们享受到邺国带来的各种奢华精致生活,大宛会不会又将是下一个魏国? 秦颂恩正想着,却不妨听见几个女子突然争吵起来,两方人马对峙而立,气势汹汹。 自从入宫之后,秦颂恩就一直保持着咸鱼的状态,自从晓得姥爷去世且给他报仇后,她便有些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的意思。虽然她早已通晓大宛语,甚至说得比这几个给他们上课的通译还要略好些,可是也从来不在人前显露。 毕竟她只是一个从山里被秦家人重新认回来的女儿而已,按理别说大宛语,就是邺国官话都是现学现卖的,更是大字不识,笔墨不通。 因此上课的教习们看在她父亲秦濂的份上,也是从来不敢点她回答问题。 秦颂恩认出如今两边人马领头的几个女子,一边是以王春娘、高盼盼为首的豪门世家贵女,从小便是眼高于顶、心高气傲的小主们;另一边却是出身寒门的平民女子,秦颂恩记得其中为首的那个姑娘似乎叫宋小珊还是宋小福的?据她自陈,其父乃是满城府武义县人,家中开着一间米店,父母开明,非但没有让她缠足,而且是在这群女子中少有几个能断文识字的,因此秦颂恩对她印象深刻。 自从入宫之后,她行事落落大方,性格又爽快,学起大宛语来也进步神速,平时很得教习通译们的青睐。京中贵女们自成一派,不太愿意理会她们这些寒门女子,反倒是宋小福,很快便成为了这群不被京中贵女们所接纳女子的领头羊。 两方人马暗暗生出矛盾已久,王春娘等人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受人服侍的生活,因此平时言谈之中就隐隐有些瞧不起宋小福等人,一开始还颐指气使,因为身边没了侍女服侍,所以平时打饭洗衣这样的活儿,都是拿出银子使唤那些贫家女孩去干的;当时宋小福等人就看不惯她这等行径,平时言语中就有些火花四溅。 而按照宋小福等人的想法,你父母家族在邺国再如何位高权重,大家还不是一样要被送去大宛和亲?除了公主和宗室女,到了大宛后,都不过是一样的待遇,谁还管你父母亲人在邺国是权贵还是平民? 加之,从小在家就锦衣玉食的贵女们入宫之后由于无人服侍,一下子接受不了现实,自怨自艾,痛哭流涕者甚多,反而不如那些平民女子很快接受了现实,在课堂之中率先努力起来,所以宋小福这些女子对那些号称豪门世家的却各种烂泥扶不上墙,只会娇滴滴地使唤别人干活的贵女们也有些不满,只是一直没有发作出来。 如今看来,长公主甄选伴读的考试一下子将两方人马的矛盾瞬间暴露到了明面之上。 六十章 兔子急了还咬人 抱歉抱歉,欠更小公主,拖延症重度患者,又没能在12点把文文写完,所以继续拿出原本写的一本小说开头,盯一下,明天一早替换..... 一句话简介:三个女神经试图颠覆整个地下世界,并且最后还成功了的故事。 有社交恐惧症的洛英一不小心成为了欧洲最大色情王国的幕后老板;患有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沈慈一不小心成为了世界排名第一的女杀手,患有双向情感障碍的吴桐则更加不小心地炸了整个意大利黑手党的老巢。 于是整个地下世界都震惊了… 面对从美国来的黑帮首领提出想要帮助她们逃离欧洲时,她们只送给那个男人一句话:“gofuckyourself.” 女主,无节操女杀手,反社会人格,极端三观不正,基本没有三观,上骗八十老奶奶的钱,下抢三岁小朋友的糖。想看正义女主的,出门右转,慢走不送。 无男主,无大纲,脚踩西瓜皮写到哪儿算哪儿,有可能临时改剧情,改大纲,改男主,全看作者心情。不能接受者,依旧出门右拐,直接点叉。 在华国,几乎每个城市,都有一条街,人山人海,全是游客,以老街的名号,以文艺的名义,千篇一律的卖着从义乌批发来的工艺品,卖着臭豆腐烤鱿鱼和奶茶,这条街在北京叫作南锣鼓巷,在上海叫田子坊,在杭州叫河坊街,在黄山叫屯溪老街,在南京叫夫子庙,在扬州叫东关街,在成都叫宽窄巷子,在拉萨叫八角街,在丽江叫做丽江古城……在a市自然也有这样一条叫水栅老街地方。 a市的十月末,尽管阳光依旧灿烂,可是微风吹在身上已经带着些许凉意。 比起节假日的熙熙融融,人群摩肩擦踵,工作日的午后,水栅老街上人倒是不多,游客大多三三两两,悠闲地散步…在阳光下老街反倒是散发出一丝静谧古朴的味道。 在沿水栅的河边,有一幢仿古的青砖白瓦建筑,两层楼高的店面房,一楼是整块落地玻璃,下午两三点的阳光从大块玻璃中照进去,落在靠窗边上的一处沙发座里。 这是一家叫做“花田事”的集合店,兼卖鲜花和咖啡、花茶一类的下午茶,以及店铺书架上满满当当的各种书籍和博古架上的一些造型奇特的装饰品。 用这家店老板娘的话来说“除了店里的人不卖,其余的东西看上一律都可以搬走。” 因此当偶然路过走进来想买杯咖啡喝的傅太太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一进门目光就被前厅正中不晓得是什么品种的鲜花所吸引。大团大团叫不上名字的花朵紧紧地簇拥在一起,色彩强烈,对比冲突构成一幅饱含着生命力的油画。 阳光从毫无遮挡的落地窗上洒落进来,落在窗边天蓝色格子桌布铺成的桌子上,上面摆放着一个白色花盆,里面插着几朵正怒放着的金黄色向日葵:天空一般的蓝,云朵一般的白,加上金灿灿的黄,毫无章法的配色,却愈发显出一种不伦不类的美来… 然而最终她的目光还是落在了鲜花铺子后的咖啡吧台。在高高的吧台后,阳光干净的少年一身白色衬衫,系着同样干净整齐的黑色长款围裙正在认真地清洗杯子。 睫毛垂下来,就像两把浓密的扇子遮住了这个大男孩的眼睛… 傅太太走过去,先咳嗽了一声,用自己最温柔地声音轻轻地说道:“你好,我想要点一杯咖啡。” 谁知那个咖啡侍者并没有抬头,似乎没有听见般继续低头在认真地处理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傅太太略微有些不悦,心想这个少年人好大的架子,可是看在那样的颜上仍就是不忍心责怪,她只好又提高了自己声音再说一遍:“你好,我要点单!” 依旧是没有反应,傅太太不再隐藏自己的不悦,甚至有些因为这个少年人对自己的态度而急躁起来:“喂,我在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我,要,点,单!” 她刺耳的声音一下子打破了“花田嘻事”的静谧,坐在花丛中零星的客人们从卡座上探出头,傅太太看见其中一位中年女子欲言又止,但这时从里面的工作间跑出一个和咖啡吧后面差不多大小的少女,高高扎起的马尾辫,同样的白衬衫黑围棋的简单制服,因为刚刚整理完货架,脸上还泛出一层细汗,蜜色的脸蛋同样因为搬过重物而变得微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少女连声道歉,青春洋溢的脸上透露出真诚的歉意。看着她一脸热情又带着歉意的跑出来,傅太太刚刚腾上来的火熄灭了一小半,正想对她开口抱怨几句,已显示自己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而是那个侍者的态度实在太差,就听见少女指着咖啡吧前竖着的一块手写小纸牌道:“不好意思,他的耳朵不好,听不见声音,只能读懂唇语,刚才一定是低着头在做事,没看到您进门。” 傅太太忙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去看,果然看到牛皮纸上用着漂亮的楷体写道:对不起,我的耳朵不好,请放慢您的语速或者用文字与我交流。 望见这张纸,傅太太刚才二十分的怒火忙化为二十分的歉疚和怜惜:这样一个漂亮的小伙子谁能想到竟然是个聋子… 她正想着,刚才那个女服务生已经走进了吧台,推了推那个少年。 少年抬起头,对着傅太太露出一个极为好看的笑容,把傅太太笑得更加不好意思。她提起吧台上的笔,在上面一本一看就是与客人用来交流的本子上写下自己点单,想了想,又划掉原本自己想点最简单美式,换成菜单上最贵的一款咖啡,多少是有一点补偿的意思在里面。 写完,傅太太竟又觉得有些羞愧,在那个少年干净整齐的文字衬托下,自己一向引以为豪的笔迹竟写的有些潦草,一把年纪了还没有一个残疾少年写的好看…于是也不晓得是出于什么心理,在点完咖啡以后,她又加了一个自己原先根本没想要吃的甜点。 少年侍者接过,抬起头又对她笑了笑,露出阳光般干净的笑容,不染一尘,笑得傅太太的心好像跳的漏了一拍。 被少年人的笑容迷住,就这样点了一杯焦糖玛其朵配司康饼就要花掉近百元,可是这一次傅太太并没有嫌贵的感觉,只觉得似乎还是有些不够,还不能表达自己的歉意,对于那样好看的少年刚才自己大呼小叫似乎是太过了,特别还是个聋子,真是可怜,这一刻傅太太只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母爱泛滥了,正当她犹豫着该不该道歉时,刚才那个少女又走过来,递过一朵香槟色的玫瑰花,玫瑰花上还挂着一两滴晶莹的水珠,在自然光的照耀下,分为娇嫩美丽:“这是送给您的,对于刚才我们工作上的失误向您道歉!” 傅太太闻言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怎么好意思呢,他也不想听不见的。都是我不好,该是我道歉才对呢!” 傅太太说完,望着一脸迷茫,不晓得她和女雇员在说什么仍旧是报以一脸阳光般笑容的少年更是心添歉疚。 她突然下定了决心,望着仍旧要把玫瑰花送她自己的少女走了过去,又随意抓取了花架上的几簇鲜花,也不问价格连同那只娇艳的玫瑰一起塞回到少女手中:“既然这样,那就都帮我包起来吧。我正好再买束花回去。” 听到她的话,少女脸上绽放出更加明媚的笑容,脆生生地道:“行,那我再给您打个折!” 傅太太赶紧阻止她:“不,不用打折,就按原价来!你们年轻人打工不容易,没得因为这些折扣什么挨老板白眼。放心,姐姐有钱。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她说着露出大姐姐般的微笑,对着少女瞥了下失聪少年的位置,又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做完这一切仿佛自己失去的青春又回到自己身上。 傅太太只觉得自己心态更加愉快了,这一刻她豪气顿生:“小姑娘,你做主,帮我挑几束花吧,要顶漂亮的那种,包起来!” “哎!”女孩忙脆生应下,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姐姐,我帮您去里面挑,外面的是昨天运到的,里面有刚运来的鲜花。”说着她连奔带跑像一匹欢快地小鹿跑进工作间,马尾辫甩啊甩啊留给人一路的好心情,好像自己都受感染变得年轻欢快起来。 女孩很快包好了一束满满当当的鲜花出来:进口的肯尼亚玫瑰、陆莲花配澳梅,再点缀国产的小菊、六月雪、洋桔梗、与康乃馨,每一朵都簇拥地热情而奔放,让人一见之下就感叹生命的美丽。 “诚惠888,我给您再打个8折,一共是714元,您付我七百元就行。” 傅太太的怀中被塞进一束满满当当的鲜花,咋闻言要888,她差点想要喊出来,可是望着面前少年少女两张热情而真挚地面庞,而面前的鲜花也确实与一般街边廉价的花店不同,没有一朵有开败或者受伤的痕迹,每一朵鲜花都充满了生命力,努力地绽放自己最美丽的形态,那一声“太贵了”她张了张嘴,怎么也说不出口。 反倒是少女将包装好的鲜花递给她后又耐心地叮嘱:“姐姐,拿回家以后记得根据您的家里花瓶高度,45度角修剪根部哦,每天剪根换水,现在这个温度鲜花可以保持很多天呢!” 傅太太最终抱着鲜花,拎着咖啡和司康饼离开了。背后一男一女两个服务生将傅太太一直送到门口,她也频频挥手与他们再见,好似熟悉已久的老客。 虽然进门时只想买杯咖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终会花出去近千元,但她抱着自己怀里那簇一看就是逼格满满的鲜花,拎着咖啡与精致的甜点盒子,虽有些肉疼,可是却没有一丝后悔: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丢失的青春悸动似乎又回到了身上,那些青春年少时做过的白日梦,白衬衫的干净阳光少年,靠着自己的薪水买来的进口鲜花,还有一个像罗马假日般旖旎的少女梦… 谁说四十出头的女人不能再有追求美的权利? 至少这一刻,傅太太觉得自己刚才花出去的小千元还是值得的….. 送走了傅太太,花田嘻事里再无这样的大单,随着夜色的降临,店里的客人也逐渐告辞离开。 等水吧服务生阿明和照顾花草的服务员小春做完自己手头的工作准备打烊时,才想起他们万年不出现的老板今天还被埋在一堆鹅卵石抱枕里… 两人对视一眼,飞快地跑去花架后面搬开那些堆积在老板身上叠的跟小山似的抱枕,终于露出他们老板沈慈一脸“我是谁,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又看了眼落地玻璃外已经一片漆黑的夜色:“啊,已经到点下班了吗?” 沈慈转过头对着阿明和小春说道:“今天辛苦你们了,剩下的收尾工作交给我吧。你们可以下班了。” 阿明和小春都是附近a大的学生,只不过小春才大二,而阿明已经是a大大四的学生,比起小春的兼职工作,临近毕业的他已经答应老板留下来当一份全职来做,因此老板痛快地拍着自己几乎没有的胸脯保证,以后他就是“花田嘻事”的店长了。 阿明对着老板沈慈用手语比划了下,即便是个残疾人他也不放心这个不靠谱的老板做出的任何承诺,坚持一定要等老板走了之后他再关灯锁门。 沈慈看他坚持,笑嘻嘻地望着自己“拐来”的店长英俊阳光的侧颜,毫无内疚地摆了摆手手,用手语比划道:“哈哈,行了,那这里就交给你吧。”说着摇摇晃晃地爬起身,随手抓起一本扔在地上看到一半皱巴巴的小说,提溜了一个破的都泛白的土黄色麂皮手包,就大大咧咧地出门了,边走还潇洒地背着身,对着两人挥了挥手告别。 白天,水栅老街上是沈慈开的“花田事”类小走资风的天下,而到了晚上那些情调各异的酒吧就开始热闹起来了,不仅有歌手驻场的静吧、清吧也有一些灯红酒绿,良莠不齐的闹吧。 沈慈刚回国不久,虽是“花田事”的老板,可是家里有钱,并不靠“花田事”赚钱,平素都是交给阿明和小春打理,因此对老街上的酒吧也并不熟悉。 从“花田事”里出来,她随意地在街上溜达。十月末的夜晚,晚风吹在身上已经带着些许凉意,她紧了紧身上的衬衫就挑了街上人气最旺最热闹的一处酒吧拐了进去。 薄荷是a城最火的酒吧之一,因此晚上九点多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打扮或艳丽或时髦的俊男靓女。 她拎着小说走到门口时,却被保安拦了下来,穿着制服的彪形大汉指了指门口的一行小字:衣冠不整,谢绝入内。 沈慈略微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衣着:一件被躺的皱巴巴的白衬衫、一条洗的已经发白的丹宁牛仔裤,不施粉黛的脸上和那些排队等着入场的艳丽女孩一比确实是黯淡并且邋遢了不少。 再加上沈慈又不是第一眼美女,路人脸的长相碰上刚刚睡醒的迷茫神态,难怪被见惯了盛装美女的保安拦下。 好在沈慈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只见她随手脱下皱巴巴的白衬衫,露出里面黑色的缎面蕾丝吊带内衣,又将原本扎得乱糟糟的头发放下,捋到一边,再从十分破旧的手包里拿出一只看不出什么牌子的唇膏在嘴上胡乱地涂了几下。 她从小就生的白净,虽然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五官也最多只能称得上端庄而已,可是一身欺霜赛雪的肌肤确实能引以为傲,如今被黑色的蕾丝缎面一衬,再加上薄荷酒吧外灯光的照射,更显得肤若凝脂。原本有些黯淡失色的脸蛋,被那正红色的唇膏一衬,更白的耀眼,亭亭玉立如白荷摇曳,长发披肩,柔顺地垂在一侧,原本邋遢无神的形象一扫而空,反而平添几多风情。 “这下可以了吧?”沈慈颇有些无赖地笑了下。 彪形大汉斜眼扫了眼她若隐若现的酥胸,又被她灿烂的笑容迷惑,于是呆呆地让到一旁由着沈慈进去了。 六十一章 韬光养晦的吴玉琢 “对了,你呢,你准备去考公主的伴读吗?”秦颂恩问玉琢。 吴玉琢扬起脸对着秦颂恩笑道:“嗯,总归去试一试吧。”她声音低沉下来,轻轻地说道,“你知道的,我也走不了道,像这样和你慢慢走两步散散心还成,再远点,若是没有婆子搀扶我恐怕就得爬了。” 秦颂恩想和她说的就是这个事情,但因此此前被秦府众人误会的缘故,所以秦颂恩如今一般也不会直接开口,只是觉得吴玉琢为人通透,并不是一味拘泥守旧之人所以沉吟道:“其实,我是想劝你可以试着放脚,此行去往大宛一路长途漫漫,路上也不太平,还不晓得会遇上什么....” 吴玉琢握住秦颂恩的手,垂首道:“好妹妹,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之前也是想过这件事的。” “其实当初,我爹也不赞成我娘替我缠足,但他常年在外带兵打仗,一年之中难得回家几趟,因此当我四岁那一年,他回家后发现我已经缠上了,也只能作罢。爹爹常年在外,可能也因此觉得有些对不住娘,家中的大小事物也几乎都是娘在做决定。爹爹一贯又尊重娘亲,即便心里有所反对,但只要涉及后宅的事他都不怎么插手。” “不过....”吴玉琢长叹一声,“我年纪有些大了,小时候又缠得早,即便如今放了脚,恐怕也恢复不了。” 说到这里,秦颂恩想起来,便又劝她:“既然这样,晚上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你那边人多嘴杂,吵吵闹闹的,你也不好复习;我那个屋子空荡荡的,半夜隔壁还有女子哭泣,虽然晓得是那群贵女思家,可总归听得有些心慌,你住过来正好可以跟我做个伴。之前叫你一起住,你总是推脱,这一次可千万答应我。” 吴玉琢望着秦颂恩真挚的目光,沉吟了片刻却仍旧是摇头拒绝:“好妹妹,我晓得你的心意。不过.....”她又叹了口气,“不是姐姐我自视过高,只是我这样的长相,这样的出身怕是入不了长公主殿下的眼,哪怕考进前十名去了,到殿前晃一圈恐怕仍旧是落绌的下场。妹妹,不必替我费心了。” 吴玉琢心思细腻,想得比秦颂恩还要多些。 吴玉琢的长相正是如今邺地中极为推崇的娇柔美人:面似芙蓉出水,腰如弱柳扶风;翩若青云出岫,腰肢袅娜步步娇。 吴玉琢从小便晓得自己生得好看;原先她家室出众,因此那样倾国倾城的长相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但如今家中落了难,若不是有和亲这把时时刻刻悬在头顶上的利剑,丹阳大长公主也不会将吴玉琢放出来,之前一直都是牢牢地将她看在自己身边;此次入宫,吴玉琢晓得自己这副容貌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凡长公主心眼小些,有一丝芥蒂,只怕自己都不一定能活着走到大宛。 所以吴玉琢虽然好学,并不比宋小福等人差些,可是她打定了注意低调,事事并不争出头,与秦颂恩凡是皆不在意的态度倒是相得益彰。 听到吴玉琢的担忧,秦颂恩开口问道:“你从前见过这位长公主吗?” 吴玉琢想了想,喟然曰:“小时候大抵见过,但那时年纪太小,如今回想起来,除非印象特别深刻的事,其余都记不清了。”言下之意,见到过的那位长公主并没有能给她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 秦颂恩唔了声:“姐姐深思熟虑,我也没有什么见识,只是觉得能将大宛语、农事和刺绣定为考试科目的长公主倒不一定是这样心量狭隘之人。”她顿了顿,“不过这是姐姐自己的事,我只不过随口一说,最终是继续藏拙还是去拼一拼,还是要姐姐自己拿定主意。” 吴玉琢闻言明白秦颂恩一片苦心。她自从入宫后万事皆不在意的态度,吴玉琢看在眼里,却并不点破,吴玉琢晓得分寸,因此两人倒颇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但难得秦颂恩今天这样肯对自己推心置腹的直说,甚至不怕她会不会多想,因此吴玉琢认真地对秦颂恩点了点头:“好妹妹,你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容我回去再想想。” 既然秦颂恩对自己敞开心扉,吴玉琢也想劝她,问问她的心事:“那你呢,明日的考试不用准备下吗?我知道,那些通译教习是你父亲治下,可是听说长公主殿下与贺大人并不是一路的,甚至隐隐有些忌惮,恐怕明日的考试对你不会像之前那么简单....” 秦颂恩慌忙摆了摆手:“我不争那什么劳子,长公主的厌翟车我也用不上,与其要去看人眼色,仰人鼻息,不如自己一个人痛痛快快地呆着。姐姐放心,我至少还是个乡君,一架马车总能蹭上的.....” 眼看着休息的时间将过,马上又要上课了,下午特意为明日的考试安排了农事讲解和刺绣课,秦颂恩和吴玉琢两人携手便往回走去,只见秦颂恩越走越远,声音也断断续续地有些听不清了:“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进京之前,家里干的是猎户.....跟你们一样也丝毫不通农事.....让我拿绣花针刺绣那还不如让我引弓射箭吧.....” 一直等秦颂恩和吴玉琢入了 六十二章 绣花 二人回到翠寒堂中,没过一会儿便开课了;但趁着下课的间隙,那群贵女与寒门出身的姑娘之间又闹上了口角,只不过这一次王春娘和宋小福却奇怪地很,两个人都没有站起来干涉,不过这种小女孩之间的来得快,去得也快,负责教授刺绣手艺的师傅进来之后大家也都安静下来了。 来给她们上课的绣娘是宫中尚服局的司衣,领正五品职,又在御前行走,说起来牌面比四方馆的通译还大些。且通译毕竟是成年男子,对上这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女娃许多时候碍于面子,不好严加管教,但林司衣就不同了,人家原本在宫中就是负责管辖一堆与她们年龄相仿的宫女,早有经验,而且她凭自身的刺绣的功夫在宫中立足多年,眼睛又毒,嘴巴也狠,板下脸来常常将翠寒堂的众女骂到抬不起头来,而且她又不指名道歉,说教起来便是所有人一起挨训,哪怕是高门大户家的小姐想要托人出去告状,也师出无名;且林司衣进宫数载,听说家人早就在魏人攻入京城时就失了音讯,你若是指望能找到林司衣的家人来威胁她,估计她还得好好谢你替她寻人。 正因为如此,一见到林司衣入内,原本还斗得乌眼鸡似的小姑娘们顿时噤若寒蝉,规规矩矩地坐下也不敢吵不敢闹了。 不过秦颂恩对上林司衣也颇感头疼。就像她跟吴玉琢说的那样,让她弯弓射大雕也比她拿针绣鸳鸯简单些,林司衣不归礼部管辖,因此也不必卖秦濂面子,对于秦颂恩这个手笨又懒的学生便没有什么好脸色看。 秦颂恩呢,自认还是个好脾气的人,只要不要触及她的底线都是可有可无的性子,哪怕林司衣有时候说话难听,但她一个来自未来,经历过九年义务制教育,从小就被老师指着鼻子一路骂过来“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都能付之一笑,对于林司衣那样含蓄的,不痛不痒的说教就更加不放在心上了。 今日下午的课是教授擞和针,利用长短针参差互用,后针从前针的中间羼出,达到调色和顺,可使绣品栩栩如生。 邺国女子讲究三从四德,三从是未嫁从父、出bai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便是德容言功,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其中妇功就指女红一类。因此不管是高门大姓还是寒门小户出身的女子皆会一手女红,唯一的差别就是技艺精湛程度了。 豪门望族有权有钱,能请来技艺高超的绣娘教导家中女儿,不过既有下得了功夫,因此学到一生好本领的,当然也有娇生惯养,略会拿得起针线,能撑撑场面,便丢开的;而寒门小户女子多是家中长辈教授,水平有高有低,但因为家中贫苦,女子多要自己动手绣补衣物,所以虽然水平高低不齐,但总归拿起针线的机会多,技艺未必精湛,但大体都是过得去的。 除了秦颂恩这个异类外,大家都是有些功底在身。 也正因此,如今众人都忙着思考明日刺绣考试,该绣个什么图案好惊艳四座,如何布局,如何下针,该做个什么花样子.....零零碎碎,倒是大半心思不在课堂里的人多。 见着众人心不在焉的态度,林司衣一开始也不发作,一直等她的课快结束了方才道:“刚才高公公已经与我讲了明日考试的事,刺绣一科题目由我来定。刺绣一技永远都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与其永远追求更高更好的技艺,不如沉下心,脚踏实地。比起刺绣的水平,我更看重是否有一颗沉的下来,虚心好学的心。因此你们听好了,我刺绣一科的题目便是,用我今日教授你们的针法,在明日午时前交一副作品上来,就以这个作品定胜负。” 林司衣此言一出,众人便忍不住哗然起来,也有从前学过这门针法的,暗暗高兴,但擞和针并不是常用技巧,回忆起来还是会有些手生,一时大多数人都在暗暗后悔,明知道明日就考试了,为什么今日的课不再听得认真些,如今真是功亏一篑;当然也有认真听讲的,此时暗呼侥幸,准备回去之后就马上开工,趁着如今脑子还记得,赶紧制作起来。 秦颂恩当然也认真听了,不过她这是眼睛说看会了,手却表示不会,不会,莫挨老子.... 下课后,秦颂恩与吴玉琢收拾好东西,便与大家一道排队回内苑,结果排队的时候,贵女和寒门出身的女子似乎又因为一点矛盾吵吵开了。 秦颂恩怕吴玉琢回去又受委屈,休息不好,便拉了拉她的袖子,想了个借口说道:“好姐姐,下午那个什么针法我是一点都不明白,要不你今晚住到我房里来,再教教我?” 吴玉琢冰雪聪明,哪里会不晓得秦颂恩的这点把戏,中午时分秦颂恩明明跟自己说得明白,她根本不在意明日的考试,以前的刺绣课作业也从来没有见她上心过,只不过怕那些寒门女子回去之后会把气撒在自己头上,故意让她去秦颂恩的房中避一避。 吴玉琢虽然母族高贵,可是邺国却是从父系的,她父亲一族阖族被诛,乃是罪臣之女,因此也被分到了与那些寒门女子一起挤大通铺。 刚来时,自己行事低调众人还不晓得她的身份,但后来有一日被高盼盼和王春娘等人喊破,在大家眼中,自己是害得邺国北地丢失罪臣之女,又因为有个当大长公主的外祖母才侥幸活下来的特权阶级,因此在那个房间中日子便开始不那么好过了。 从前,她还能早出晚归,每日等众人都睡着了才回房间去,又登众人醒来前便早早出去,但今日她们还要完成刺绣课的作业,作为明日考试的作品上交,却是避不开了。 今天两边女子吵成这样,她夹在中间,高门贵族不肯认她,寒门小户也瞧不上她,竟成为最此间尴尬之人,但好在还有秦颂恩肯收留她,一时感激秦颂恩一片真心,当下也不说破,只握了她的手,缓缓道:“好。” 秦颂恩见吴玉琢答应了便高兴地拉了她的手回到自己房中。 反正她的屋子宽敞,东西也都齐全,摆下吴玉琢的绣架也是绰绰有余。 秦颂恩等吴玉琢收拾完毕后,自己就瘫在床上了,谁知道吴玉琢却不肯放过她,回过头来,笑吟吟地说道:“妹妹,不是说要找我来指点如何用擞和针吗?还不赶快过来!” 秦颂恩只不过随便找个借口,没想到吴玉琢却认真了,她还不晓得吴玉琢已经看破,只道若自己不去,吴玉琢心高气傲,还以为自己是可怜她,到时候就不美了,只能期期艾艾也摆开绣架,在吴玉琢身边做好。 吴玉琢比秦颂恩此间的年龄还要大个四岁,因此看秦颂恩颇有些像自己小妹妹的感觉,知道秦颂恩不愿意,但仍旧是语重心长地教她:“我知道你不耐烦这个,又是有大志的,但技多不压身。并不是要你精通此道,但人人都会这个,哪怕你心里再烦它,也不要表露出来,就学得一二手,能过得去就行了,但总要有个态度,表示你愿意去学了,态度好了,哪怕真学不会,林司衣也不会总是盯着你过不去。不然你以为王春娘她们难道真是个中高手吗?她们也不过是略会些,从前我也是这样,府里养着绣娘,都会帮我们画好花样,配好颜色,我们只不过开头绣上些纹路,后面填色什么的都有绣娘丫鬟们接手。” 秦颂恩看着吴玉琢一边说,一边已经拿了绣线出来与她商量要绣的花样,只得求饶:“好姐姐,行行行,我都听你的。就一点,你知道我水平的,你捡那个最简单的图案给我绣就行。” 吴玉琢沉吟了下,因为之前从没见过秦颂恩绣花,因此拿了一般古代女子偏下的水平来揣测她,便给她画了一个鸳鸯戏水图,问道:“要不先试试这个?” 秦颂恩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在后宫中见识的都是刺绣高手,看她们绣花总觉得似乎都是极为简单的事,刷刷刷,飞针走线,一会儿就好了,于是说干就干,拿起绣花针就落了下去。 六十三章 鸳鸯戏水还是煤球泣血? 见着秦颂恩听话的开动了,吴玉琢拿出针线也是琢磨自己的作品。 吴玉琢之前劝解秦颂恩的话倒也不是瞎说,她从前一帆顺风时也确实都是经验老道的绣娘们帮忙照料好一切,自己不过是拿起穿好的针线在绣娘的指点下落几针,之后就由自己的丫鬟们接手。但自从赵家被抄家灭祖后,自己入了公主府,外祖父不允许她外出,自己被关在绣楼中整理无所事事,一来二去倒是把这刺绣的技艺重新拾起来了。 她听了秦颂恩的话,如今倒也生起了欲要往公主面前搏一搏的心思,反正左右都不过是个死,她却不甘心就这样籍籍无名死在去大宛和亲的路上。 因此明日上交的刺绣作品要绣什么,自己倒是要好好想想。 吴玉琢思量了半天,终于决定要挑战一下双面三异绣,一面绣凤穿牡丹,一面绣空谷幽兰,一面雍容华贵,喜庆吉祥,一面素雅清淡,高洁脱俗;比起双面绣,这种刺绣难度更大,三异乃是:异稿、异针、异色,正反两面对应部位图样不同,针法不同,色彩也不同,另外还要融入林司衣今日教授的擞和针法。 吴玉琢沉吟起来,这种绣法难度高,也极费精力,明日就要交了,她既然想要一鸣惊人,那么这刺绣就不能做得太大,小小一幅能显露她的本领就行。 这边吴玉琢定下方案,打算就绣在团扇上,呈上去给公主把玩,小小一把扇子不显山不露水,又能秀出她的技艺。 当下,吴玉琢便开始动笔,等将双面的图案大致勾勒出来后,她抬起头,正欲伸个懒腰舒展一下筋骨,却突然发现秦颂恩的针下,自己明明是给她画了一对鸳鸯的地方,如今竟然出现了两个黑团子,她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你这是在绣....煤球吗?” 秦颂恩大囧,垂死挣扎:“或者...可是...是两只玄色鸳鸯?” 吴玉琢想过秦颂恩可能不善针线,但没想到有人的水平能差到这样,她屏住呼吸:“我不是帮你配好了颜色?” 秦颂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捂住的手打开,原本被吴玉琢理顺的彩线已经团成了一个五颜六色的线球:“那个...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就按照你说的.....”秦颂恩的声音越来越小.... 看到吴玉琢几欲昏厥的表情,她决定还是不说下去了,这个表情之前秦颂恩也见过。 刚入宫不久,林司衣还曾叫她留下来,想给她开小灶补补课,后来见识到了秦颂恩如此“出神入化”的手艺后,脸上就露出了和吴玉琢相似的表情。 比起林司衣,吴玉琢估计还更坚强些,因此艰难地咽下口气,鼓足勇气对秦颂恩说:“别灰心,我看着你绣几针。” 秦颂恩瞪大了眼睛:“你确定?” 吴玉琢咬了咬牙,想想自己大风大浪都经过了,连爹娘去世都挺住了,没道理就能败在秦颂恩的手里,于是硬着头皮点头道:“快,别废话了。” 见到吴玉琢如此坚定,秦颂恩也不含糊,拿去针线就往绷子上刺去,毫无意外地扎到了自己的手指上,顿时一串小血珠就冒了出来。 秦颂恩是见过血的人,小小伤口自然是没有放在心上,不妨见了血的吴玉琢先惨叫了出来:“啊!” 秦颂恩抬起头,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看她,吴玉琢抿了抿唇,硬起心肠道:“小心些....再来!”想了想她又不放心地提醒道,“你既然用右手持针,左手就略微再离图案远些...对对,拿到绷子上来。” 见到秦颂恩的左手离着落针处远远的了,她咽下口水,方道:“行了,再试试吧。” 秦颂恩在吴玉琢的鼓励下,再次一针落下,正好扎到黑鸳鸯的眼睛上,原本煤球中间至少还有个白点,如今白点中间戳了个窟窿,黑黝黝地好像瞳孔直视二人,吴玉琢被这个煤球盯得有些发毛,撇过头去,昧着良心说:“你瞧,这不是比刚才好些了吗?” 秦颂恩听得吴玉琢褒奖,一时不免有些沾沾自喜,也觉得自己比刚才进步了许多,于是便兴致勃勃地想要挑战一下高难度,按照今日课堂上林司衣所说的擞和针技法,从背面穿出针来,然后就毫无意外地扎上了自己的另一只手。 吴玉琢在一旁只看得心惊肉跳,秦颂恩下手太快,她刚才就觉得秦颂恩手法不对,正要开口去拦,秦颂恩已经极准地将绣花针刺进了自己的手指中。 吴玉琢扶额,一时对秦颂恩之前所说她箭法百发百中,能百步穿杨起了点怀疑,但想想她能次次刺到自己的手指,这种准头或许也是种天赋。 吴玉琢终于决定放弃了,如今还只是个黑煤球,她怕秦颂恩这样再扎下去就要扎出个血窟窿来,自己看着她刺绣也心惊肉跳,再这样下去,她估计也得犯了和外祖母那样的心悸病,为了个刺绣考试把命搭上,真是不值得。 吴玉琢轻轻咳嗽了下,一脸不忍地主动替秦颂恩划去了那两个要命的鸳鸯,对她劝慰道:“那个....我想了想,鸳鸯戏水这个意头,还是不太适合我们闺阁女子来绣。反正你也不想争这个名次,不如就简简单单,绣点水波纹交差吧,还能早点休息。” 秦颂恩本来就是为了不伤吴玉琢的心才硬着头皮往绷子上扎针,明明说好了刺绣,倒是被她扎出了容嬷嬷的气势来,因此见吴玉琢开口劝说,她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我也觉得这主意不错。” 吴玉琢便替她捡了一枚月白色的丝绸手绢,只用淡青色的绣线,也不怕她再将线头打结了,反正水波纹本来就是弯弯曲曲的,吴玉琢心想,这回秦颂恩不管绣出什么来自己只管叫好就行了,可不敢再多管闲事。 不提吴玉琢低了头,去忙自己的绣品,恐又受到秦颂恩刺绣手艺的惊吓,这一次她连头都不敢抬。于是,吴玉琢才勘勘绣好一朵兰花,就听见边上秦颂恩高兴地叫道:“吴姐姐,我绣好了!你瞧瞧,怎么样?” 吴玉琢闻言,抬头先是看秦颂恩的手:还好还好,手还齐全着,手指也没少....再看那月色的帕子也没染红,吴玉琢便先放了一半的心,再看看那水波纹,原本该是波澜起伏的形状,到了秦颂恩手里就变成三道高低错落的直线,但还好至少没有打结.... 吴玉琢也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底线放得如此之底,以前见到这种辣眼睛的绣品定叫人拿出去烧了,但见识过秦颂恩的手艺之后,她反而轻出了一口气:“嗯,确实挺好的。” 真的,她一点都不违心。 这是秦颂恩第一次独立绣出个帕子来,以前上手工课时她就是个作业黑洞,难得这还是一张完整的帕子,秦颂恩敝帚自珍也觉得挺好的,便开心地收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真的吗?我也觉得还不错呢,明日都不舍得交上去了。” 吴玉琢有些心塞,本还想劝她,但仔细想了想秦颂恩这个刺绣作品确实交和不交都差不多,因此也放弃了,唯唯诺诺地应下,只专注于自己手下的绣品。 就这样,吴玉琢一时沉浸下去,不知不觉天都黑了下来。秦颂恩替她点了蜡烛,但到底屋里头还是有些昏暗,便开口劝道:“姐姐,当心熬坏了眼睛不值当。不如我们今晚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起来你再绣。” 吴玉琢点点头,她大体轮廓已经成形了,剩下都是些精细活儿,夜色渐暗确实有些不方便下针,于是收拾好针线,又拿白布盖住绷子。 她正欲起身,却不妨这时,屋外呜呜嘤嘤的哭泣声又传了进来..... 秦颂恩叹气:“又来了,哪有那么多眼泪啊!” 吴玉琢却有些面色凝重:“嘘,这个声音好像有点不太对。” 六十四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两个人安静下来,又凝神静听。 九月末的天气,白天虽然不冷,可是夜里秋风渐起,吹到身上已经带着一点寒意,如今这股寒意中更带着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哭泣声,被风吹着进入室内无端端地让人不觉有些发瘆。 秦颂恩往常一人听来还不害怕,今日被吴玉琢这样一提醒渐渐有些回过味来,似乎...确实...不太像和她们一道入宫女子发出的声音,似乎更幽怨些,更缥缈些,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感觉,只觉得不太像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能哭出的声音。 不过等秦颂恩推开窗户,想要循着哭声找过去时,那如泣如诉的声音却突然戛然而止了。 吴玉琢忙过来锁上窗户,有些后怕地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们还是早些休息吧。” 秦颂恩见吴玉琢似乎是被吓到了,脸色也有些发白,于是不再多说,陪着她洗漱完毕,两人便吹了灯齐齐躺下休息了。 然而等到半夜,秦颂恩正睡得香甜,突然就觉得身边有什么东西在响动,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吴玉琢身着白色的亵衣正缓缓地起身。 秦颂恩一开始只以为她是起夜并没有在意,谁知道吴玉琢下了床却不穿鞋,光着脚开了门,赤足走到院外,一路神情凝重地往前笔直地走去。 秦颂恩赶紧起身,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并没有眼花,她在床上又叫了吴玉琢几声,却见吴玉琢似乎充耳不闻,目光呆滞,照旧直挺挺地往外面走去。 “梦游?”秦颂恩吃了一惊,没想到吴玉琢还有这个毛病,不过她自己有时候夜里也会说几句梦话,又来自现代,对于梦游这种行为有所耳闻,因此虽然见着吴玉琢的情况似乎有些严重,但也并没有感到多害怕,只是更加担忧吴玉琢无知无觉地行为恐会伤到自己,因此也急急忙忙地披了衣服起身,穿好鞋子跟了出去。 不过就是秦颂恩这样一耽误,吴玉琢已经自顾自地开了院子的门,晃晃悠悠地朝着内苑走去。 夜晚的永巷里寂静无声,空无一人,只见到前面吴玉琢一个人,白色的背影形单影只,禹禹前行。 秦颂恩悄悄地跟在她身后,蓦然她想起入夜后的皇宫大内似乎有宵禁,按理她们是不能走出自己的居处,大概只是因为夜深了,连管事嬷嬷都已休息,她们二人脚步又轻,竟然是没有惊动一人就跑到了永巷中来,想到这里,秦颂恩不由得心中一急,快步追了上去,想趁着还没被人发现前,先将吴玉琢带回去。 好在吴玉琢哪怕是在梦游中,也依旧是缠了小脚的,走得并不快,没一会了就被秦颂恩抓到了,她一把拉住吴玉琢,轻声对她说道:“玉琢,醒醒!” 吴玉琢缓缓地转过头来,却是一张没有五官的白色脸庞,正对着自己...... “啊!”秦颂恩大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全身都已经被冷汗浸透,饶是她一贯天不怕地不怕,仍旧是被这个突然的噩梦吓了一大跳。 “呼呼呼”秦颂恩坐起在床上,大口的喘气,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好还好,只是个噩梦而已,但梦里的一切实在是太过真切,竟然叫她到如今清醒过来依旧是心口砰砰直跳。 想到这里,秦颂恩记起睡在她身旁的吴玉琢,不免有些提心吊胆地转过头去:还好还好,吴玉琢双目紧闭,呼吸悠长,睡得十分安稳的样子,最让秦颂恩放心的一点是她的五官都还在一如白日见到时精致秀气,楚楚动人,睫毛又长又翘如扇叶般盖下来遮住了下眼睑,饶是秦颂恩自己是一个女人,看着吴玉琢深睡的模样都不觉心跳加速...... 等一下,不对! 秦颂恩想起自己刚才那一声极重的惨叫声,吴玉琢睡眠质量再好也该被她吓醒了吧? 怎么还会睡得如此香甜? 秦颂恩皱着眉,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吴玉琢的肩膀:“吴姐姐,吴....” 她那一声吴姐姐还没有喊出来,只是手才轻轻拍了拍吴玉琢的肩膀,就见到吴玉琢的眼耳口鼻五官中突然齐齐流出了血水..... “啊!救命啊!快来人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顿时从另一旁的房间里发出。 “啊!” “死了,她们全死了了!” “鬼,有鬼!” 叫声顿时惊起了这深宫内苑的寂静,很快周围房间里的烛火纷纷亮起,女孩子们来不及穿上鞋子,都纷纷跑了出来。 “糟糕!”秦颂恩瞬间反应过来,今晚出事的恐怕不仅仅只有吴姐姐一个人.... 秦颂恩顾不得穿戴整齐,也着急地推开门跑了出去,大喊道:“御医,快去请御医,丹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也出事了!”如今没有办法,只能搬出一尊大佛,看看能不能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请得动人先来瞧瞧突然七窍流血的吴玉琢了! 撑住,吴玉琢,你给我撑住了! 秦颂恩一把抓住负责照看她们这片女子的管事嬷嬷,谁知道理论上应该什么大风大浪都见惯了的宫中经年嬷嬷此刻竟然面色惨白,惊恐之色如坠地狱,她被秦颂恩抓住之后,竟是慌乱地颤抖了起来,嘴里只念叨这五个字:“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秦颂恩顺着她惊恐的目光,往她视线凝固的方向看去....... 原本居住着王春娘和高盼盼的寝室大门打开着,二人被人高高地挂起,竟然是钉在了墙壁上,赤身裸体不着一缕,却浑身上下开满了当季的石榴花,红艳似火的鲜花爬满了她们的全身,甚至从她们的双眼、鼻孔、耳朵和嘴巴里蔓延绽放出来...... 秦颂恩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过去,等靠近之后才发现那些突然冒出来的石榴花根本不是长在她们身上,而是有人拿着针线将这些石榴花穿过了她们的血肉,直接缝在皮肤上;二人的双眼也被人残忍地剜去,像是花瓶般插进了四株开得极为绚丽夺目的石榴花朵,原本象征寓意着多子多福的石榴花如今却如从地狱蜿蜒爬出的恶之花,盛开在二人的身体之上。 赤足悬空,于是鲜血沿着她们洁白的皮肤滴落下来,一直滴到她们脚下摆放着的两个绣花架上,那绷子里是一副还未完工的“榴开百子图”。 画面上,两个娃娃栩栩如生。二人之间互动亲密,一个捧着大石榴乐开了花,另一个像是追赶过来,眼睛盯着大石榴,仿佛就要扑上去尝尝这石榴的滋味。 周围原本应该绣上一圈红色的石榴花加以点缀,但似乎也是因为时间紧凑,还未完工,就这样空在一边,如今那从二女身上滴落的鲜血落到白色的绢布上,开出了一朵朵的鲜红色血花...... 六十五章 头号嫌疑人 (祝大家双节快乐!) 是的,我又没写完...... 昨天下午三点上路,然后就被堵在高速上了....从天亮开到天黑,又从天黑开到天亮,整晚没睡,在高速上看到了日出??大哭.jpg 昨天出发前查了一下导航预计四个小时达到,结果足足开了十四个小时 尽管下午补了一觉,但晚上脑子还是发晕,我现在尽力写,如果晚上没有替换,那么后天会加更弥补大家~~~毕竟,我明天又要开车回去了..... 所以我为什么要在国庆跑出来?! 希望明天能在四小时内开回家,祝我好运吧..... 最后,祝大家双节快乐! 以下内容之后会替换: 楔子 苏明月一身可谓是顺遂无比,未出嫁时是长兴侯府的三小姐,钟鸣鼎食,衣食无忧;出嫁时,十里红妆,一百零八抬嫁妆风光无二;婚后,丈夫乔青马上高中状元,之后更是青云直上,一朝成为朝廷首辅,位高权重。更让人称道的是,乔青终不二色,虽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家中一无侍妾,二无**,所出二子皆是苏明月亲生,这样的经历简直羡煞京中所有贵女,皆叹苏明月乃是老天爷亲生女儿。 即便贵为天下女子的表率的皇后,也得面对皇帝的三宫六院,可苏明月从一届庶女之身,慧眼识珠,一朝在来上京赶考的万千寒门士子中选中乔青,在会试之前更是早早成亲。而乔青也不负期望,在当年的殿试中独占鳌头,脱颖而出,成为那一年的新科状元,更是大周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大小登科一时风光无二。 成婚第二年,苏明月即一朝得子产下麟儿,比起多年不孕或者接连产下女娃的妇人,苏明月命好的简直如同老天爷的亲女儿,一朝得子;谁知出了月子没过多久,又再次怀孕,三年抱两,皆是虎头虎脑的小子。 之后,夫君乔青更是青云直上,到苏明月去世之前已经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是一代明相也毫不为过。 苏明月瞪着眼睛躺在病床上,因为肺疾喘不上气来,只听她从喉咙底下发出呼呼如风扇般的声音,两个儿子侍立在病床前沉默不语,最终似乎像是忍受不住这难堪的气氛一般,长子乔樾开口说道:“母亲且再等等,父亲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若不是苏明月现在浑身无力,连个眼珠子都动不了,她一定会给这两个笨蛋儿子一个大大的白眼,呵,他们的老子是个什么人自己会不清楚吗?等他回来?等他回来,自己恐怕早就咽气了! 若有来生,她绝不再嫁乔青。 临死前,苏明月想着这个执念,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而床榻前终于也传来了下人的禀报:“老爷回来了!” 第一章 “青儿,青儿…..”苏明月头痛欲裂,耳边传来一个妇人焦急的声音,她勉强睁开眼睛,却见到面前恍恍惚惚立了个妇人,身形十分熟悉,不正是磋磨了她几十年的那个婆婆吗? 她不是五年前就已经故去,怎么如今俏生生地立在自己面前。再仔细一看,这婆婆如今丝毫不见老态,分明正当盛年,比自己初见她时还要年轻几分。 奇怪了,她对自己喊什么青儿?这个老虔婆又何时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又充满关切地说话。 苏明月只觉得自己脑子昏昏沉沉地如同一团浆糊,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丝明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不太感相信。 “娘?”苏明月试探地喊了一声,就听见自己发出了一声鸭子被捏住喉咙叫似的声音,嘶哑难听。 苏明月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明显愣了一下,但婆婆越氏却是瞬间舒展了眉目,开心地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你可终于醒过来啦!” “要不要喝水?”越氏忙不迭地对着苏明月问道,“哦,娘晓得了,要不要先擦把脸?你睡了三天三夜,肚子一定饿了吧?” “你等着,娘先去给你打水,灶上熬着粥,我给你端来。”苏明月还来不及开口,就见着越氏几乎是小跑着出了房门,留她一个人呆呆地倚靠在床上。 这…这…自打她嫁给乔青二十五年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越氏这样和蔼可亲地对她说话。苏明月越发觉得此事处处透出诡异,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环顾四周发现这屋子破败简朴的可怕,苏明月一辈子锦衣玉食,生来便是珠翠环绕,钟鸣鼎食,何曾见过如此简陋的茅屋,一时看待了。 等她回过神来,更是突然惊决自己身上似乎多了一个部件,少了两个关键部位。这一次,苏明月吓得连尖叫都发出来,直接捂着嘴巴浑身颤抖起来,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一想到这个念头吓得她顾不得穿鞋,光脚就跑下了床。 然而这屋子里破败不堪,哪里有苏明月想找的镜子,最后还是她在房间角落里找到一个装了半盆的水。 苏明月探头望去,却对着水中绰绰影影的人脸惊呼出来:这个脸…这个脸…虽然比自己初见时又小了许多,可毕竟时对了大半辈子的脸,怎么可能看错! 竟是她夫君乔青年幼时的模样! 听见苏明月的呼声,越氏顾不得手上还捧着滚烫的粥,慌忙跑了进来:“青儿,青儿,你怎么啦?” 苏明月虽然还不明白自己死后怎么变成了乔青幼时的模样,可是望着原先那个恶婆婆关切的样子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变成了她的宝贝儿子。 这…这…这… 好不容易醒过来的苏明月这一次又彻彻底底地昏倒过去了…. 长兴侯府。 长兴侯府上上代的主人,也就是苏明月的太爷爷原是跟着开国皇帝太祖爷打天下的功臣,因战功赫赫被封为长兴侯。然建国后几代帝皇皆是重文抑武,老长兴侯的后代们已极为识相地交出兵权,靠着老祖宗传下的基业过着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日子。但盛极必衰,到了这一代长兴侯苏晖手上,长兴侯早已是危如累卵,内里腐烂到极致。 乔青从苏明月的身体里醒过来已经有数日了, 六十六章 裴少监(上) 不过哪怕秦颂恩自己瞧不上秦濂,但仍旧是要感谢这个便宜爹爹。 贺潮之既然已是怀疑上了有人是借机生事,因此便指示下面的人去盯着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但秦颂恩却有个“好爹爹”。 秦濂是实打实投了贺潮之的人,不仅在那日的宫变中出了大力气,卖了自己的座师简岳父,软禁了他的妻子,甚至在外人的传言中,秦颂慧的“病亡”也是与秦濂为了向贺潮之投诚脱不了关系;之后贺潮之掌权,作为早早投向胜利者一方的秦濂非但没有坐享果实,而是更进一步将自己才认回来的“嫡女”给献了出来,作为朝廷的表率,秦濂这样的“高风亮节”、“精忠报国”自然是获得贺党的一片称赞,不然秦颂恩也不可能那么容易被封为“淑慎乡君”。 如今,哪怕秦颂恩身上疑点不少,但大家都不愿自己打脸,在贺大人授意下敕封的“淑慎乡君”怎么可能会是残忍可怕的凶手呢?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阴谋诡计,或者是栽赃嫁祸,因此撇开秦颂恩,与王春娘和高盼盼之前起过口角之争的宋小福与戎二丫等人又被列为了重点怀疑对象。 她们二人既没有秦颂恩那样的身份背景,又不是高门大户出来的贵族小姐,因此宫中慎刑司的人便不再客气了。 对于秦颂恩还只是言语盘问,加诸在宋小福与戎二丫身上的就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手段了。这些宫中的老人有的是让人看不出伤痕却叫人生不如死的手段。 但即便是这样,他们却依旧一无所谓。 对于这样的结果,贺潮之自然是大为不满。 “废物,废物!”听说那夜,一贯老成持重的贺潮之在自己的书房里连砸了两个茶杯,前去禀告的慎刑司大太监第二天就告了假,据第二天在宫中流传的消息说,那两个茶盏其中一个正中了他的鼻子,因此那位公公便不肯再相于人前了。 慎刑司的人退了,可是案子的真相仍旧没有查到,宫中人人自危,也不晓得是害怕凶手再次出手,还是贺潮之的这把火会烧到禁宫之中。 距离王春娘与高盼盼被杀已经过去了足足五天,秦颂恩也被关在屋子里五天了。但好在在秦府她有过被关过一个月的经历,因此还能忍受。 这一日,她所在的屋子大门突然打开,久不见阳光的秦颂恩一时被刺眼的光线照了下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然后她就在满室的阳光中见到一个面白无须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生的好看,剑眉星目,直鼻檀口,面容俊秀。 这一路走来,秦颂恩见到美男子也不算少,她的父亲秦濂便是其中翘楚,哪怕人到中年仍是保养得宜,风姿楚楚;至于靡星却不是邺国审美这一挂的,这里不单偏爱柔弱温顺、楚楚可怜的女子,连男子也推崇文质彬彬,阴柔俊秀的;靡星生的高大威武,虎背狼腰,他在人前又多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再配上冷峻深邃的五官,叫邺地的人一瞧便觉得心惊胆战,绝不肯认为那样的男人为英俊的。 但眼前的男人却叫秦颂恩也不得称赞,或许美的最高境界就是雌雄莫辨。无论男女,一到顶尖便是极致,哪怕他长相阴柔,原该不是长在自己的审美上,可仍旧是要叹服他长相之俊美举世无双。这人确实是她所见之人中的翘楚,单论容貌,女子中要以吴玉琢为最美,男子中便要首推面前的这人了。 但是再细想一下,此刻能出现在后宫之中,除了那个只有五岁的幼帝,估计剩下的男子都不能算是真正的男子,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男人也得打个问号。 六十七章 裴少监(下) 还差一点点哦~~ 马上替换: 秦颂恩虽然被他的外貌震惊了一下,但还是觉得这个人的脸似乎有些莫名的熟悉,能有这样颜值的人,肯定不会叫她忘记的,可是自己翻遍了记忆却始终想不起来还有哪一个人能有这样出色的外表。 既然实在想不到,秦颂恩也只能丢开了。 她看着那个男人走进来,坐到了自己面前。 大家一起玩狼人杀 玩家:1号秦颂恩2号靡星3号贺令图4号秦颂慧5号秦颂慈6号秦颂梧7号曹节8号曹睿 法官:谢清音 (不过仍旧是1号秦颂恩视角) 9人局:三狼三平民三神职(预言家、女巫、猎人) 法官:天黑请闭眼,狼人请睁眼,狼人请确认你的狼同伴 1号秦颂恩3号贺令图和5号秦颂慈缓缓睁开眼睛,互相对视。 法官:请问你们要杀几号? 3号大佬贺令图率先伸出手指,指了指1号秦颂恩 1号大佬秦颂恩见状也指了指自己 萌新5号秦颂慈瑟瑟发抖,内心os:我就是被拉来凑数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大佬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也指1号吧....呜呜呜,这里好可怕....妈妈,我要回家 法官:狼人请闭眼,预言家请睁眼。 秦颂恩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到法官继续说道: 预言家,今晚你要验几号? 预言家请闭眼,女巫请睁眼, 今晚死的是ta, 请问你要救人吗? 请问你要毒人吗? 好的,女巫请闭眼。 天亮了,大家请睁眼,昨晚是平安夜。 下面请大家按顺序发言。 1号秦颂恩:1号位我先发言,我是全场唯一预言家,我说一下我昨晚的验人。我昨晚验的是2号,他是我的金水。昨晚既然是平安夜,那么就说明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女巫救人了。那么她的解药一定用光了,所以今晚我可能就要死了,救不回来了,如果我死了的话,大家就听2号的,跟着他走。 至于说为什么首先挑2号验,第一他是我的下家,我肯定要先验一下我最信任的人.... 众人:噢~~~(发出揶揄的叫声) 3号贺令图:切~~ 2号靡星朝着秦颂恩的方向笑了笑,但突然发红的耳朵已经出卖他强装淡定的心情。 1号秦颂恩朝众人示意安静,继续分析道:“我这个神职已经跳了,所以我建议剩下两个神职藏好,不要再跳了,由2号我的金水带队。谢谢,发言完毕。” 2号靡星还有些沉浸在1号秦颂恩突然的示爱中,轮到他时赶紧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1号给我的金水我喝了。虽然她建议我们神职藏好,但是我还是跳吧,我是女巫,我也相信她是预言家,所以我话放在这里了,如果今晚有人敢动1号,我就开毒了。我们两个神职跳了,还有一个猎人麻烦藏好。再说一下嫌疑,1号2号都是神职的话,那么我着重怀疑末尾几个号码,我想听一下后置位的发言,但是目前你们的嫌疑在我这里很大。” 3号贺令图发言:“我不相信1号2号发言啊!哪有那么巧1号2号就是预言家和女巫,所以我怀疑他们是连狼!两个人都是狼,互相作保,骗大家信任,我不管你们这边怎么投,反正这把我就出1号!” 4号秦颂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是我同意3号的意见,我也觉得1号肯定是坏人,我跟着3号投1号。” 法官:咳咳咳,警告一下3号4号遵守游戏规则,不要把场外情绪带入游戏中。 3号贺令图:哼~ 4号秦颂慧:我没有,我不是,你别乱说! 法官:3号4号禁麦开启中,请5号继续发言。 5号秦颂慈继续发言:我也是跟3号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一个平民,你们说怎么投就怎么投吧。不过听了前面的发言,我觉得1号2号说得很有逻辑,我可能跟他们投,不过也听听后面的人怎么分析吧。 6号秦颂梧:我也是平民,闭眼玩家,我听一下7号和8号的发言吧,我相信他们的判断。 7号秦濂:唔,我先说一下场外信息啊:看了一下,在场的不都是小朋友吗?为什么把我也拉了进来?作者你是变着法写我外表年轻吗? 法官:警告一次,无关信息,请各位玩家自行屏蔽(我会告诉你,我凑不够人头吗?没想到那么惨,现实生活中找不到小伙伴,自己的小说里年轻人都不够,哭哭,下章就安排上!) 7号秦濂:抱歉,抱歉,马上开始正题。虽然我也不太会玩这个游戏,但是大概看了一下游戏规则,嗯...如果没有人和1号2号对跳的话,我就暂时想象他们吧。我觉得3号玩家杀心很重,一直对两个神职喊打喊杀,我重踩一下他,这把我可能会投3号。 8号曹睿:我是归票位啊,我是什么身份我不方便说,如果你们懂我的意思话,相信我,这把全票出1。 法官:现在开始投票 投票结束,公布票数 1号:3票(4号8号) 2号:0票 3号:4票(6号7号) 4号:0票 5号:0票 6号:0票 7号:0票 8号:(1号3号) 2号弃权 8号曹睿淘汰 法官:天黑了,玩家请闭眼 狼人请睁眼,请问你们今晚要杀几号 1号秦颂恩和3号贺令图对视一眼,皆伸出了手指2 5号秦颂慈:这两个人真是太狠了,呜呜呜呜,妈妈我更害怕了..... 法官:狼人请闭眼,女巫请睁眼,今晚死的是...请问你要救人吗,请问你要毒人吗? 女巫请闭眼 天亮了,今晚2号3号死亡 六十八章 杀人诛心 “我?”秦颂恩闻言反倒是放松下来。 裴如初嘴角擒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是啊,除了她们二人本来就是你最有嫌疑,可惜贺大人却不满意这个答案。” 秦颂恩也来了兴趣,问道:“那为什么不能是她们两个人动手?” “根据王春娘、高盼盼和吴玉琢她们三人的症状,大致可以推断出她们应该是中了类似鬼笔鹅膏之类的毒物,这种毒物出自岭南瘴地,京中极为少见,更别提还要弄进宫中。我们调查过,宋小福和戎二丫的身世并无可疑,都是满城中土生土长的平民百姓,别说要将鹅膏带入宫中,还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给王春娘等人服下,就是见,她们可能都一辈子未曾见过。”裴如初据实已告,并没有对秦颂恩有所隐瞒。 “宋小福和戎二丫出身卑微,本倒是大好的替罪羊,可惜这两个丫头见识太过浅薄,便是推出去,也不能服人。若只是内廷之事,我做主一力担下,她们两个这罪认了便也是认了,可惜事涉大宛,贺大人慎之又慎,不肯就这样轻轻地放过.....”他说到这里,抬起头,看着秦颂恩道,眯了眯眼:“倒是听说乡君从小便被养在乡间,见多识广,结交之人三教九流的都有;据我们的探子回报,似乎乡君的身手也很不错,又没有缠足,在宫中想避开人走动几步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父亲如今在礼部任职,又是贺大人眼前的红人,治下的四方馆通译在宫中进进出出,听说也很卖乡君的面子,这样说来,要是想夹带什么东西进来也不是太难.....” “那理由呢?”秦颂恩打断他的诛心之言,“裴少监之前也说了,我和吴姐姐情同姐妹,同进同出,从无口角之争,与王春娘和高盼盼二人也没有什么利益纠纷,根本没有理由去害她们。” 裴如初长吁一声:“世人来往熙熙攘攘,也不过是为名为利两字。咱家若是真要拿乡君定罪,也不过是从这两字出发;吴玉琢貌美,你心有不甘,嫉妒于她,而且你们二人交好,日日黏在一起,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起了什么旁人不晓得的纷争,即便是亲姐妹也有反目成仇,更何况只是‘情同姐妹’?至于王春娘和高盼盼二人家世才学皆好于你,乡君虽然如今贵为乡君,可是你也知道,这个乡君毕竟只是个虚名,和王春娘和高盼盼这样真正的高门小姐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公主遴选伴读就在眼前,乡君既然能从一个遗落在外的乡野孤女一跃成为邺国朝廷褒奖,奉为天下女子表率的淑慎乡君,可见是有大志的,若是想更进一步,咱家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秦颂恩如今可是明白了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被裴如初这样一分析,自己可不是既有动机又有能力,但她正是因为什么都没做过,所以才晓得这番言论有多可笑,再加之秦颂恩之前就已经听裴如初说过,贺潮之对于自己是凶手的揣测并不满意,因此并没有被裴如初的一番话吓到。 她的目光清扫过裴如初的眉间,明明生的那么好看,人却如此讨厌。 秦颂恩浅笑:“所以,你在怀疑我吗?” “听少监这样分析,连我自己要开始怀疑自己了。” “那么是你吗?”裴如初问她。 秦颂恩摇了摇头,肯定地说:“不是。” 裴如初也遗憾地摇了摇头,道了一声:“可惜了....” “那裴少监如今找不得凶手,贺大人又催得紧,不知道少监准备如何交差?” 裴如初望着秦颂恩浅笑:“我已经说过了,这不是就来求教秦乡君了吗?”眼睛却直视着秦颂恩,并不肯轻易地放过她脸上一丝表情变化。 秦颂恩却依旧极为坚定地摇了摇头:“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若是让我胡乱给出一个嫌疑人的名字,我做不到。” 察觉到秦颂恩的抗拒,裴如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那么臣便告退了。乡君仁慈,既然不愿为咱家指出个方向,咱家只能从其他姑娘身上下手了。除了乡君的名字,宋小福其实还说了一名贵女之名,就不晓得她会有什么说辞了。” 秦颂恩抿了抿唇,哪怕知道裴如初是欲擒故纵,仍旧是咬钩问道:“谁?” 谁知裴如初却不答,只是摇头叹息道:“乡君可真是要好好感谢下您的父亲,若不是秦大人在贺大人前进言,乡君如今只怕已经进了慎刑司,可不能这样好端端地坐着质问我话了。” 秦颂恩反应过来,这是责怪自己无礼了。 如今他站着,自己却端坐着,倒像是奴仆向主子回禀一般。裴如初久居上位,是先帝托孤之人,在宫中权势极盛,哪怕幼帝见了他也得叫一声先生。 只不过......秦颂恩笑了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她要感谢秦濂.....原来如此,贺潮之开口保下自己,估计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是秦濂的女儿,新封的淑慎乡君,恐怕是秦濂将她和贺令图之前影影绰绰的事也说了,他们将自己当成了“奇货可居”因此哪怕已经死了两个贵女,也不愿自己出事。 想到这里,秦颂恩反倒是定了神来,只拿眼睛滴溜溜地望着裴如初。 裴如初见秦颂恩仍旧是端坐着,纹丝不动,知道自己再与一个小姑娘计较下去反倒是自己落了下乘,冷哼了声,便挥开下摆重新又在椅子上坐下,方道:“宋小福提了右骁卫上将军之女方氏,她爹曾任岭南道都监,方氏跟随她爹常驻岭南,最近几年才随着她父亲升迁回京,若说他们家能接触到鬼笔鹅膏倒也不是不可能。” 秦颂恩仔细回想了下,那个方氏她有些印象,大概是长居岭南的缘故,讲起邺国官话来口音比自己还重些,因为口音的关系在人前基本都不怎么言语。 秦颂恩自己也曾因为一口乡音被人嘲笑过,所以对那位方姑娘也多有留意,秦颂恩几次见到她拿偷偷拿了自己吃剩的米粒儿去喂小鸟,她明明是极为害羞内向善良的性子,不比自己皮糙肉厚,又和大宛人在旁人眼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因此不怕裴如初的恐吓。 秦颂恩抿了抿嘴,有些担心她不经吓,被裴如初随便忽悠两下就认下此事,如此一来冤枉了无辜之人,却放跑了真凶..... 如果真有凶手在她们之中,那样一个冷血残忍的杀手混在她们其中又跟去了大宛....秦颂恩回想起那晚见到的景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从刚才裴如初对自己说的话来看,他根本不关心此事真相如何,只想找出一个所谓的“真凶”顶包,了结此事......秦颂恩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敢问裴少监,贺大人那里给您多少日子找出凶手?” 裴如初倚着扶手微笑道:“乡君改主意了?” 秦颂恩不答,只是看着裴如初沉默不语。 裴如初站起来,捋直了下摆,背过身对秦颂恩道:“你不必管贺大人那里给我多少日子。” “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要给我一个名字交差。” 说完,他抬起脚头也不回地大步出去了。 秦颂恩望着洞开的大门沉默不语:有些事,她得去印证下,或许自己也并不是那么毫无头绪.... 六十九章 掖庭暴室 秦颂恩对真凶隐隐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但这想法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在没有确定的把握下,她不愿对任何人透露。 不过,拜前世看了那么多本悬疑侦探小说和影视作品所赐,秦颂至今记得一句话“跟着证据走”。 目前凶手不明,杀人动机不知,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死亡方式,也就是裴如初口中的毒药鬼笔鹅膏,她便打算先从这里入手。 好在裴如初离开之后,慎刑司的人终于肯放她离开。 秦颂恩出了院子便打算先去看望一下吴玉琢,谁知才出门就被告知吴玉琢如今已被挪到了内司中,为了她的安全考虑,也不准人去探望,一切都得等她醒过来再说。 秦颂恩只能作罢,便求了慎刑司的人打算去找当初太医院中定下这毒药的院判,看看能不能再问出点什么。 慎刑司的宫人不敢自专,请秦颂恩稍待,又要去回禀裴少监。 秦颂恩便立在屋外稍等了等,谁知这一等却是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秦颂恩忍不住腹诽裴如初是不是有心要刁难自己,以报之前自己对他无礼之行。 好在被关在屋子里许久,今日放出来已是盛秋,天清云淡,金黄的暖阳,透过树叶,投下点点光斑。蓝天、红墙、黄叶,色彩缤纷地交融在一起。 清风徐来,华叶焜煌,难得有空闲时间,慢下脚步欣赏一下千年前的宫苑内廷,秦颂恩深吸了一口气,就见到自宫墙后缓缓走出几个内侍,其中领头的正是刚才说要去回禀裴少监之人。 只见那位内侍公公带着人立在秦颂恩面前,躬身答道:“大人已允,他说乡君去完太医院后必然还要去别处问询,他事忙,且不必处处都来回禀。因此特意派了宋押班相随,乡君在宫中有什么不清楚的事都可以请教宋押班。” 随着那位公公的话音落下,秦颂恩见到他身后闪出一个面白无须的青年男子来,一张平平无奇的路人脸,倒是一双眼睛极为灵动,上下打量着秦颂恩,见到秦颂恩的目光朝他看来,便抱手作揖道:“见过秦乡君。” 秦颂恩点了点头,知道裴如初依旧不放心自己,所以派了人来监视;不过这样也好,她身上也背着靶子,嫌疑依旧没有洗脱,正好跟着一个熟谙宫中门道的押班,行事也方便些,若是真查出什么来也有人做个见证。 于是秦颂恩对着他亦是颔首示意:“有劳宋押班了。” 邺国内侍官阶有些类似秦颂恩穿越前历朝历代的大杂烩,从没有品阶,最低等负责打杂小火者、小黄门到有品阶,能近身服侍贵人的内侍黄门、内侍高班、内侍殿头,再到基本已经脱离了伺候人的工作,转为管理宫规内务的内侍押班和内侍少监,以及到总管后宫的内侍监。 秦颂恩听吴玉琢之前介绍过,内侍监设一人,如今便是裴如初的恩师,但他年纪老迈,不管俗事,空有内侍监的名头,却无内侍监的实权,基本上后宫之中都是裴如初在做主,内侍少监原本应有二人的定制,但他已是内侍少监,便没有人敢坐与他齐平的位置了,因此另一个少监之位空缺,接下来便是内侍押班,按制该有四人,如今排得满满当当,全都是裴如初的心腹之人。 秦颂恩见这位宋押班年纪轻轻,便能坐上如此高位,哪怕其貌不扬也不敢小觑,因此客气地对他说到:“我想先去太医院找当日判断出鬼笔鹅膏之毒的院判再了解一下情况,劳烦宋押班带路。” 宋押班微微颔首,示意秦颂恩跟上。 因过了明路,又有了宋押班带路,后宫之中原本不能四处走动的禁令便不必遵守了。 自秦颂恩从入宫之后,一直只在自己居住的宫殿和翠寒堂中来往,还从来没有深入内苑。太医院在后宫中的另一侧,与她居住之处刚好一东一西,须要横跨整个后宫才能达到。 秦颂恩本不是多话的人,恰好那位宋押班也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于是两人虽是并排行走,可是却并不说话,秦颂恩也趁着这个机会四处打量着大邺后宫。 走到一处岔道前,秦颂恩便听见这位一直沉默着的宋押班开口说道:“前面是圣上日常起居所在的宫殿,我们还是绕路前进吧。” 秦颂恩自然没有异议:“听凭押班吩咐。” 宋押班见秦颂恩没有去一睹天颜的心思,并不像是个惹事的性子,因此神色便疏朗了些。二人绕过宏伟精致的宫殿,往后方偏僻处行径。再走了几步,便见到四周的房屋逐渐破败冷清起来,秦颂恩没想到禁宫中也有如此残破荒芜的地方,不由得好奇地多看了几步,宋押班察觉到秦颂恩的神色,便轻声为她解惑:“此处乃是掖庭暴室,用来作宫中织作染练之处,故取暴晒为名。”他顿了顿,“不过,宫中妇女有病及有罪之人,也都幽禁于此室。” 秦颂恩闻言点了点头:懂了,就是传说中的冷宫。 她神色一动,想起曹家众女来,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若是宫外犯官女眷没入宫中为奴的,不知安置在何处?” 宋押班看了她一眼:“若无意外,她们便会入掖庭为奴,至于是去浣衣局还是织染局等八局就不一定了,不过大抵都是在这附近。”他顿了顿,幽幽问道,“乡君是想寻什么人吗?” 秦颂恩摇了摇头,她与曹家众女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即便欣赏曹节为人,但如今她自身难保,又处在风口浪尖,再加上曹家遇难和她父亲脱不开关系,自己冒然寻上去对她们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见到秦颂恩拒绝,宋押班也不再追问,二人又是回到开头沉默无语的气氛中,只是低着头赶路。 然而正是那么巧,秦颂恩这边刚想起曹节,不过才行了三五步就听见宫墙拐角处隐隐有呵斥声传来..... 七十章 曹蓉 曹家被抄家的那一日,曹蓉才刚从秦家回来。不过才换了家常的衣服,洗了头发正准备收拾好,去姨娘房里说秦家的八卦。 她年纪小,性子跳脱又被养得娇惯,虽是曹家庶女但吃穿度用比秦家的嫡女秦颂慧都要精致些,她洗过头发,正把屋里的下人指挥得团团转,突然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嚣声。 曹家是豪门望族,府里一向规矩极大,哪怕她受宠也从不会惹出这样吵闹的声响,曹蓉忙命下人出去打探,谁知道自己贴身的侍女还没出门,一队全身甲胄、杀气腾腾的士兵已经带人闯了进来。 曹蓉身子一软,顿时吓得从床上跌落下来,耳畔喊杀声渐起,极远处更有火光亮了起来,照红了半边天空....... 那晚之后曹府的女眷尽数被关入大牢中,她身处监牢之中陆陆续续听到家中的长辈们打探来的消息,祖父竟是卷入了宫廷谋逆的大案,据说在宫中还有行刺圣上的行径。但宫中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没有人知晓了,尽管曹家众人齐齐喊冤,但很快判决还是下来了。 她到如今还清楚地记得前来传旨的内侍声音不大,可喉咙中发出尖细的嗓音,仿佛一把利刃,把每一个字都鲜血淋漓地凿到心坎上去:“十四岁以上男丁处斩,十四岁以下男丁流徙三千里,十六岁以上女眷赐自缢,十六岁以下女眷官入掖庭为奴……” 老太太是第一个去了,她临死前已经知道了曹家的男丁们已被处斩,因此只念叨了一句:“老爷,我来陪你了。”便从容赴死。 一直在避世念佛的太太跟着去了,她念了一辈子的经,但诸天神佛却没有一个肯援手相助的。 自己的姨娘不肯束手就擒,于是被人拖着勒死了。 一个接一个曹家的成年女眷们哭泣着一一走上了黄泉路,曹蓉看着眼前那些原本在后宅中或明争暗斗了一辈子的姨娘们,太太们如今却是手拉着手一起吊死在她面前。 曹节,曹家的嫡长女,再尊贵不过的人,原本还要再过几个月才满十六岁的。她们几个庶女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对于曹节,她们一贯是心服口服的,哪怕之前有过口角纠纷,或者心中有些芥蒂的,但这种生死关头,却纷纷庆幸阿姐因为这几个月之差能逃过一劫。 谁知曹节却斩钉截铁地对着前来督刑的内侍说:“我曹节生来尊贵,岂可苟且偷生?宁愿一死,绝不为奴!” 曹睿,他们曹家第三代最为惊才绝艳的大哥,因为年龄早以超过了十四岁,与父亲叔伯们一道斩首于菜市口。 就这样曹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倒下了...... 泪水模糊了曹蓉的眼睛,她紧咬着下唇,泣不成声......自己命贱,做不到老太太、太太和有曹节那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只记得姨娘临死前教给她的,“蓉儿,好死不如赖活着,记住姨娘的话,不要想着去给曹家报仇,你一定要自己好好地活下去,替姨娘的这一份也好好活下去.....” 所以曹蓉就这样带着其它几个庶出的曹家姐妹如猪狗般偷生苟活下来了,当然也有几个柔弱多病的,没有熬过最初的日子,病死在后宫中,但她却倔强地杂草般活了下来,还牢牢地扎根在掖庭中。 宫中有黄门内侍打听到她们从前是曹家贵女,想要来凌辱取乐的,她心一横,便直接搭上了这掖庭中身份最为尊贵的掖庭令,自荐枕席服侍他,那内侍年龄比她父亲都要大,却无她父亲的风仪与气度,靠近些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老人味。 从前,曹蓉也曾幻想过自己的夫君会是一个怎么样的男子,至少要能比肩她大哥曹睿的才行,但如今她才晓得自己的念头有多可笑。 尽心服侍了掖庭令多日,他终于肯松口与她结为菜户。曹蓉自嘲地笑了笑,数月之前,自己肯定没想到,她费尽心机、细心筹划找来的夫君竟然连个男人都不是。 不过一个去了根的男人,毕竟也不能将她怎样,曹蓉心想,但从此以后,她在掖庭中不必再做那些粗活脏活,虽然被那些宫女们在背后指指点点,可是她至少做到了答应姨娘的“好好活着”。 曹蓉再见秦颂恩的那一日,她的居所不知为何跑进了一只玄猫。 玄猫调皮,打翻了她案头放着的水壶,又将屋里搞得一塌糊涂。 那位掖庭令脾气不太好,哪怕自己小意温柔,可是仍旧逃不过他不顺心时拿自己出气,曹蓉害怕等掖庭令回来,发现屋子脏乱自己又逃不过一顿毒打,因此便招呼了底下的小黄门和宫奴一道要把这个“罪魁祸首”给抓住。 秦颂恩与宋押班路过时,正好瞧见了这乱哄哄的一幕。 曹蓉只见那只玄猫灵活地左突右窜,一下子就冲破了他们的包围圈,一个飞身跃起,瞬间扑进了宋押班的怀抱中。 曹蓉入宫已有数月,她善于钻营,眼头活络,早已熟知宫中规矩,一见宋押班身上的服侍便明白这是比掖庭令还要尊贵的人物,因此不敢造次,低眉顺眼地朝他请安。 宋押班怀里抱着玄猫,那只原本在曹蓉屋里调皮捣蛋,四处乱窜的畜生,落在他的怀里却分外老实,似乎是知道来了救星,喵喵叫了一声便懒洋洋地缩进他的衣袖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柔顺地让宋押班替它撸着毛。 宋押班也似乎对这只玄猫十分熟悉,秦颂恩见他之前都是面无表情,神情淡漠,但自从见了这只玄猫之后终于露出一丝关切疼惜的表情,添了几分人情味。 这边曹蓉似乎也认出了秦颂恩,但她那日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情去的,重点只放在秦颂慧身上,对于这个突然冒出的秦家长女,只不过扫了几眼,并没有放在心上。她一时又吃不准,便多看了几眼,却是不敢相认。 秦颂恩察觉到曹蓉的目光,也向她看去。 对于曹蓉,不比曹节和曹睿二人,她并不熟悉,也不过只是在秦颂慧的笄礼上见过一面,但她之前刚想过曹家众人,如今乍见与曹节和曹睿二人容貌极为相似的女孩,一下子便反应过来,出言问道:“是曹家的妹妹吗?” 七十一章 往事如烟难追忆 听到秦颂恩开口,曹蓉终于能肯定她的身份。 如果是刚进宫时,遇见秦家的女儿,她拼着埃一顿毒打也一定会冲上给她一巴掌。她入宫之后,终于能渐渐打探到一点消息,之前与曹家走得近的人全部受了牵连,不是下狱就是发配,顶好也逃脱不了贬官罢职,只有秦濂,身为曹家女婿却青云直上,一跃成为贺潮之的心腹,哪怕她之前对于朝政一无知晓也猜到这其中必有猫腻,说不得就是秦濂踩着他们曹家人的尸骨上位。 曹蓉至今还不晓得秦颂慧已死,曹观音被软禁起来的消息,但回忆起那日秦濂突然一反常态,对着一个刚接回来的庶女异常亲热,心中就隐隐有了猜测,曹家一倒,如今姑母和秦颂慧的日子只怕也艰难得很。 不过这个庶女却依旧被送到宫中......曹蓉想了想,按照那个姓秦的无耻行径,竟没有将颂慧也送进宫里来求荣吗? 她早已不是当日的闺阁少女,有什么心思俱露在脸上,听到秦颂恩的称呼,她便换上了笑脸,亲热地与秦颂恩打招呼:“是秦家姐姐?我是曹蓉,不晓得你之前有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 一旁的宋押班闻言,犹疑地上下打量了她们二人几眼,但怀里抱着玄猫却不置一词。 秦颂恩闻言却是仔细想了想,那日应当是见过曹蓉的,但两人并未说上话,不过她依稀记得面前的这个女子是曹节的庶妹。秦颂恩如今觉醒了前世的记忆,倒是对嫡庶这种东西并不是很看重,她要秦濂将她娘亲立为元妻,也不过是为了替她娘亲争一口气而已。 因此对着曹蓉,含笑致意道:“你是曹节的妹妹......”秦颂恩抬起头左右看了下,并没有瞧见曹节的身影,“曹姐姐她......” 提起曹节,曹蓉的笑容也消散了,放低了声音:“她不在了。” 秦颂恩愣了愣:“怎么会....” 宋押班见秦颂恩得遇故人,知道她们一时半会儿还有很多话要说,便对二人道:“这是长乐长公主养的猫,不知怎么竟叫它跑到这里来了。长乐宫里的人如今丢了猫不知该怎么着急呢,我先将它送回公主身边,还请秦乡君在这里稍等片刻。” 秦颂恩心下了然,知道是送这位宋押班知情识趣,给自己与曹蓉腾出说话的功夫,不然一只猫罢了随便指派个人送去便好,于是忙谢道:“悉听吩咐。” 她看着宋押班抱着玄猫离开的背影,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宋押班应当与长乐长公主关系紧密,不然不会一眼就认出那是长公主的养的猫儿,看那玄猫依偎在他怀里的样子必定是极为熟悉的......不过他又是裴如初的心腹......秦颂恩嘴角勾了勾,这宫里的关系还真复杂。 这边曹蓉听说是长乐长公主的猫心中已是大定,掖庭令不过是只是一个内侍殿头,尚且比不得那些近身伺候贵人的;如果听说搞乱他屋子的是长公主身边的猫儿定然也不敢多说什么了,甚至还会盼着那猫儿再多来他屋子闹几次,能引起长公主注意,将他调离掖庭就好了。 而且.....曹蓉看向秦颂恩,她刚才听得清楚,那位押班分明称呼秦颂恩为乡君。 乡君? 若真是自己想得那个乡君......曹蓉看向秦颂恩的目光不由得更加热切了些,虽然不知道那个秦家庶女怎么成了乡君,但左右不过是坑了他们曹家的缘故。 她为了生活得更好些,小小年纪便能委身年纪几乎做他祖父的阉人,秦颂恩如果真成了一位乡君......曹蓉心想:少不得要从她身上刮下一层皮肉来,若是有什么差池那也是他们秦家两父女欠他们曹家的! 想到这里,曹蓉屏退了身边的小黄门与宫奴们,拉着秦颂恩进了自己的房中:“说来话长,姐姐若是不嫌弃,还请到屋里坐坐再细说吧。” 秦颂恩也想知道曹节等人情况,于是点头答应了。 她如今身为掖庭令的对食,和掖庭令一起居住倒有一处连通的三居。正房之前被那只玄猫糟蹋了,曹蓉便请秦颂恩去偏厅说话,等她泪光涟涟地说完曹节、曹睿等人的下落,饶是秦颂恩也不由地感慨,秦濂果真是罪孽深重,秦濂与曹观音之间还真是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纠缠到最后竟是连累了那么许多人.....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入宫之前,秦濂与她说起过的往事: 十六年前,曹烈还未入主京师,州牧一方,曹观音与她娘亲便一道住在曹家老宅。一直到曹烈调任京师任职,方才送了信来叫他们母女上路,同去京城定居。谁知走到半路竟然遇上弥勒教在涿郡起义,因缘巧合之下曹观音竟然与曹家大队人马冲散了。 好在秦颂恩的舅舅路过,顺手就将曹观音救了下来带回家中。那时的曹观音不过是一个被关在后宅中的闺阁少女,尚且如秦颂慧般懵懂不懂事,又在家中被娇宠得太过,一来二去就漏了出来,她便干脆自承乃是这届科举主考官之女,又言名将她送还家中必有重谢。 只不过那时弥勒教在涿郡势大,秦颂恩的父母并外祖父一家为了避祸又一起躲到了山上。一来二去,曹观音竟是瞧上了秦濂。 她贵为曹家嫡女,要不是落难,原本也是看不上秦濂的,但如今明珠蒙尘;自己也晓得,多日流落在外,家中要是掩盖不住,回家之后便是名节尽失,再也找不到一个能与自己门第匹配的夫君。 原本她的救命恩人是秦颂恩的舅舅,二人都是未婚男女,倒也相配,但奈何秦颂恩的舅舅长相肖父,虽然一心向学,可毕竟还是摆脱不了乡野村夫、浓眉大眼的憨厚样貌,哪里比得上秦濂白皙清俊、容色照人的长相,哪怕身在寒门也依旧被月娘打扮得丰神隽逸。 知好色而慕少艾,曹观音出身世家,虽然并不以才女著称,但大概也能分辨得出文章好坏,因此称量了二人后便逐渐将一颗心粘到了秦濂身上。 秦濂模样生得好,又做得一手好文章。曹观音也不是没有算计,她知自己流落在外多日,回去也没有什么好前途在等着她了,不由得要替自己悉心谋划,因此便相中了前途可期的秦濂,至于秦濂早已成亲,在曹观音眼中月娘不过一届村妇,何足怪齿? 甚至是秦濂待月娘温柔小意,不似她父亲对待母亲终日板着一张脸,处处讲究夫为妻纲,倒更让曹观音少女怀春,也暗暗憧憬若秦濂和她在一起后也能如此举案齐眉,情意绵绵。 这段往事因是秦濂口述的,自然将错处都尽数归在曹观音身上,只说自己对秦颂恩之母月娘一往情深,都是曹观音处心积虑勾引,他毫不动心,处处回避,直到那一日.... 七十二章 见色起意 还在写,过会儿替换 虽然在来之前已经做过无数遍的心理暗示,可是再一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眼泪情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霍骏看到白璇,先是愣了下,很快就镇定下来,他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血族退下。 然后慢慢走近白璇,叹息道:“怎么还是那么爱哭…”说着就伸出手指,想要擦去她脸颊上流下的两行眼泪。 可随着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肌肤,“呲”的一声响起,伴随着人体烧焦的味道冒起一阵白烟。 “不疼吗?”白璇努力镇定着自己的声音,不想流露出她的感情,可是颤抖的音调仍旧是泄露了她的心。 “在可以忍受的范围里。”霍骏双眼望着白璇,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痛苦般浑不在意地回答道。 “不!”白璇摇了摇头,却主动迎上去,拿起自己的手指轻轻覆盖在他的嘴唇上,“不要说话了。”她亦叹息,“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你不是他…所以还是不要说话了。” “好。”霍骏感受着唇边的灼热,心底对面前的这个女人也生起一股灼热,没有任何犹豫,他俯下身,一把按住白璇的后脑,就这样直直的吻了上去… 肉眼可见的白烟从他紧贴在她身上的部位,在一片嗤嗤声中泛起。 白璇的大脑先是一片空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打了个措手不及,可是那样熟悉的味道,那样熟悉的滋味,连她的身体都选择本能的屈服,就这样沉溺下去… 她闭上眼睛,将自己的身体贴近那个人的怀中,那样熟悉的感觉,仿佛他从来没有离开,一直还在… 直到那个怀抱着自己坚实的身体突然在拥抱和亲吻间化作一阵白烟… 白璇惊愕地睁开眼睛,望着自己拥抱着的身体突然化作片片尘埃然后在白烟中消失不见… “这是….?”她忍不住呢喃。 “一点小把戏,让你见笑了。”一阵轻笑从门后传来,有一个和霍骏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从门后走了进来,“不好意思,因为你带着‘血玫瑰’,我不得不做一点防备措施。” 白璇很快恢复了平静,冷笑了下:“所以你才是真正的霍骏?” 那个男人笑了笑:“我们都知道,在你的心目中真正的霍骏早就已经死了。何必还要再演戏呢?” “霍骏只是个名字,我可以叫霍骏,他…”那个男人手指了下已经消失不见的霍骏曾经存在过的方向,“也可以叫霍骏,只要你愿意,可以把任何在这里出现的人都当成霍骏。”他漫不经心地拿起摆在桌子上的一张白色丝帕擦了擦自己的双手,又毫不在意地丢在一旁,对着白璇笑道:“可能这就是我身为血族王的好处,能力再一次得到增强,现在的我可以分裂出无数个分身。” 他冷漠的目光扫过白璇,轻轻舔了舔唇角:“你的味道可真不错,难怪原来的那个霍骏对你念念不忘。”他上下打量了下白璇,神色间赤裸毫不掩饰:“或许我可以考虑下,你现在只要主动摘下血玫瑰,那么我就让你做我的血族皇后,唯一的皇后。” “那样,你也可以和你心心念念的霍骏永远在一起了。没有任何道德的负担,只有无极的快乐,真的不考虑一下吗?等你做了血族就知道成为血族的好处了,那是人类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快感,远远超越人类的速度、力量,甚至异能,甚至永生,再也没有疾病和悲伤的困扰,甚至我能赐予你无上的权利…” 回答他的是白璇迎面吐来的口水:“呸!” 被吐中口水的霍骏丝毫不见愤怒,他拿起白色的丝帕轻轻抹去,笑着说:“好吧,当年的我也一样愚蠢,不过没有关系,很快你就会自愿摘下血玫瑰,到时候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和我在一起的了。” “别做梦了,永远也不可能有一这一天的。”白璇愤怒地回答。 “哦,亲爱的,话别说那么满。”这一次霍骏仍是轻轻地走近白璇身边弯下腰,可是并没有触碰到她,只是对着她的耳畔低吟,“当年霍骏也是那么对乔安娜说的,可是看看他现在在哪里?” 随着他的话语声,他嘴里泛着血腥味的气体也吹到白璇的脸庞上,让她忍不住汗毛倒竖,手臂上起了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 霍骏说完了这句话,在白璇反击前,就退开了身,站在离白璇三五步之外对着房间外的人吩咐道:“把她先关起来,等处理完那些菜鸡…”他转过头,望着白璇狞笑道,“我在和这位我生前的美人儿来谈谈变异的问题。”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他的心愿我总得帮他满足,不是吗?” 白璇望向门外,一群持枪的守卫走了进来,每个人都是武装到牙齿,身材高大壮硕。她估摸了一下自己与这群守卫的实力,正思考该如何脱身,就听霍骏说道:“亲爱的,放弃挣扎吧。这群人可不是血族,而是你的同类,你的血玫瑰克制不了他们。在战争前,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训练有素,久经沙场的雇佣兵出身,凭你一个人类的身体根本打不过他们。” 白璇望向他们,皱起眉:“人奸?” 霍骏闻言先笑了:“别这样说,卖给谁不是卖呢?他们也只是打份工而已。更何况,要不是因为你的存在,他们早就成为我们的菜鸡了。” 为首的男人脸上神色不变,对着白璇道:“白小姐,请别让我们难做。”白璇看了看他们高大的身形,再看看自己瘦小的身材,晓得她的“血玫瑰”能力只针对血族,对人类反而并没有什么用,于是点了点头,跟着那群守卫离开。 等白璇离开后,霍骏从酒架上抓下一个裸体的女人,对着她的脖子咬下,很快女人就变成了一具干尸,他将吸干的尸体丢在地上,瘫坐在椅子上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呻吟。 一旁侯立的侍从低着头,弯着腰,无声地将地上的尸体拖走。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英俊高大的金发男子,他对着霍骏微微鞠躬:“按照您的吩咐,配方已经让那群菜鸡带走了,不过 霍骏冷笑:“想从我手里拿东西,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呢?”他抬起头,嘴里噙着笑,“不聊那些菜鸡了,我的新娘呢?她还乖吗?” 希尔点头:“白小姐被关在客房里,双手双脚都已经上锁了,一路上也没有做出什么反抗。” 霍骏不置可否:“那就先别去管她了,冷一冷她。” “可是陛下您不关心她的来意吗?就在您发布了对她的通缉令,白小姐就能出现在您的起居室里。” “呵,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群菜鸡队伍里出了叛徒嘛!我是从来不担心我们血族的,她的来意我也猜到了,不就是给那帮恐怖分子打掩护吗?想要困住我,分散我的注意…也不想想,那群菜鸡也值得我出手?”霍骏漫不经心地说道。 希尔颔首:“是。”他顿了顿,“属下还有一事不明,不知道该不该说。” 霍骏抬起双眼,看着他:“你问吧。” “既然白小姐已经抓住了,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他看了看霍骏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枪杀之后,直接将那间屋子锁住,封起来作为血族禁地。那么血玫瑰的作用也完全发挥不出来了,何必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霍骏看向他,轻笑:“那么你以为…为什么血玫瑰会克制我们血族?”他将头转过去,望向窗外,天边一轮血月高悬。 霍骏叹息着,如咏叹调般感慨:“那真是一朵神奇的玫瑰啊。”他回头看向希尔,“不如我们打个赌,看看白璇还会带给我们多少‘惊喜’?” “惊喜吗?”希尔下意识地重复了声霍骏的话。 惊喜不出所料,很快就来临。 关了白璇两天,霍骏想起那个女人,决定去看看她。看守她的守卫打开房门,却见到房间里早就空无一人,原本将她扣住的手链脚镣空荡荡的垂在半空中,望着这一幕,霍骏嘴角却扬起一若有若无的笑意。 a市,人类反抗军秘密基地。 安静的空气突然像是被吸走般,一个晃眼白璇就凭空出现在她的的房间中。 服务于光明的人,就得有委身于黑暗的觉悟……”霍骏一把抱起无力挣扎的白璇,在她耳垂边低声道。 七十三章 暂时请假一个月 秦颂恩想到这里,抬起头再看到曹蓉如今的处境,一时更加唏嘘。 曹蓉见秦颂恩坐定,便慢慢讲曹节等人的事讲了,等秦颂恩听到曹节说:“我曹节生来尊贵,岂可苟且偷生?宁愿一死,绝不为奴!”便从容赴死,一时怔忡。 秦颂恩想要安慰曹蓉,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尤其是曹家出事和她生父脱不了干系,哪怕秦颂恩心中对于秦濂以厌恶十分,但在外人看来秦颂恩的安慰不过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因此她只拍了拍曹蓉的手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提出来。” 曹蓉等着就是这句,她正欲接话,不妨听见门外有人亲咳了一声。 二人抬起头往门边看去,就见着宋押班身后跟着掖庭令,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宋押班先向秦颂恩行礼:“乡君,我们该走了。” 掖庭令也跟着朝秦颂恩行礼,一旁的曹蓉这才反应过来慌忙避开,又对着宋押班和掖庭令行礼。 宫中规矩森严,秦颂恩从前不怎么和宫人打交道,还不如何觉察,如今见着曹蓉的反应才发现原来这上下等级已经刻入他们的心中,动辄得咎,也难怪那日裴少监几乎是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她无礼了。 不过秦颂恩却不在意,只是对着曹蓉颔首示意,又对掖庭令道:“曹蓉是我故人,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 掖庭令忙低头称喏,与曹蓉一起立在边上,恭送秦颂恩与宋押班离开。 等出了永巷,秦颂恩见着宋押班欲言又止的表情,忍不住开口说道:“宋押班,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是觉得我不该节外生枝,过问曹氏女之事吗?” 宋押班闻言却是忍不住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但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态,躬身答道:“平非如此,只是没有想到秦乡君与曹氏女竟然关系不差,想来世人以讹传讹,许多事倒是与传闻中的并不一样。” 秦颂恩倒是没想到宋押班会对自己直言不讳,便微微点了点头:“眼见未必为实,耳听也未必为真。” “不错,是我着相了。”宋押班说道。 二人说话间便已经来到了太医院外,正欲进门叫宫人去请那位精于辨药的院判出来,不妨却见到一个面熟的身影从里面出来。 秦颂恩还在思忖哪里见过他,一旁的宋押班已经开口说道:“吴御医。” 那名吴御医的男子似乎有什么心思,之前低着头急于赶路,此时听见宋押班叫他的声音,抬起头见到他们二人,忙堆了笑迎了上来:“原来是宋押班。”他见到一旁秦颂恩的声音,顿了顿,“这位是......” 宋押班替他介绍:“这是淑慎乡君。” 又对秦颂恩说道:“这位是吴御医,正是我们今日要去拜访的谢院判高徒。” 吴御医闻言,忙对秦颂恩行礼:“拜见乡君。” 秦颂恩也记了起来,原来那日秦颂慧及笄礼上,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吴玉琢晕倒就是吴御医前来诊治的,与自己和曹节在门外擦肩而过,记得似乎说是曹家表哥的好友,当时跟着他一起来观礼的。 她反应过来忙道:“吴御医快快请起。” 一旁宋押班开口问道:“院判大人今日可在?” 吴御医身为皇家御医,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之人,一听秦颂恩的封号便想起来,原来她就是那位为了北上和亲新封的乡君。那日宫苑内出事闹得又大,师傅身为太医院的院判都被调去配合慎刑司找来的仵作一起行事,恐怕如今宋押班和淑慎乡君一起来也是为了那事。 既然是正事,吴御医也不便和他们再过寒暄,只是点了点头道:“你们来得巧,今日恰好是师傅当值,请跟我来。”说完他便回身,带着他们进入内堂。 吴御医走到一间屋舍外,见着房间大门紧闭,回身对他们二人说道:“劳烦稍等片刻,我先去禀报下师傅。” 宋押班点了点头,就见着吴御医上了台阶,在门口恭敬地敲了敲门,却是无人应答。 吴御医略感奇怪地皱了皱眉,便放声在屋外喊道:“师傅,淑慎乡君和宋押班有事相询,还请您开一下门。” 可是奇怪的是,屋里依旧一片寂静,并不像有人的样子。 宋押班开口问道:“会不会是谢院判有事刚好走开了?” 吴御医不死心地又重重敲了几下门,见确实无人响应,只能回过头不好意思地答道:“宋押班所言极是,那么还请二人去前厅喝杯茶,我命药童去寻一下师傅。” 秦颂恩抬头看到,心底不知为何却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她突然开口说道:“不用麻烦了,我们干脆入内等候好了。” 说完她抬脚便往里面走去。 吴御医想要阻拦,没想到秦颂恩已经快步越过了他,一把推开大门...... —————————————————————————————————————— 我在更新说明里已经发了请假单,但是怕有些小可爱看不到,误以为本文坑了,因此在这里郑重地再发一遍: 这是为期一个月的请假单 紧紧抱住小可爱们,打下这行字我是非常非常内疚的,竟然要请假一个月那么久,真的是非常抱歉,纠结了好几天实在拖不下去了,只能跟大家请假。 渣音一边工作一边读了一个在职研究生,研究生考试几年前就已经过了,然后五年内要写出一篇论文才能拿到这个学历,结果我竟然完全忘记这回事了,开开心心地开了新文《盒饭》......哭泣.....这几天被同学提醒才发现今年是交论文的最后一年了,年内一定要把论文搞定.... 渣音音记错了时间,本来以为还能再拖到明年的,结果发现不行了,必须赶在今年冬季完成毕业答辩,所以时间真的很紧很紧了,我一开始还以为能一边工作,一边写论文,一边写小说,结果发现真的不行(大哭.jpg) 研究生考试当时自己也是辛辛苦苦复习了好久才过的,要是因为论文没通过毕不了业就扎心了,而且从国庆发烧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中途试过一次熬夜码字,第二天还要上班,结果马上又发烧倒下了..... 犹豫挣扎了半天,只能向各位小伙伴们致歉,等我一个月好吗? 让我把论文先完结掉,然后就能回来专心地写《盒饭》了。 抱住大家了,请记得一个月后一定要回来啊!!! 今天是2020年的10月16日,我们11月16日再见! 我也会趁着这一个月写论文的空隙,抓紧存稿,毕竟不务正业渣音是第一的,说不定专门留时间去写论文了,结果又会控制不住自己,换脑子去写小说..... 鞠躬, 挥挥小手绢, 依依不舍地跟大家告别 一个月后, 记得回来看我啊! 七十四章 爆炸 扑面而来的气浪瞬间将推门的秦颂恩冲翻在地,紧接着火光迸出,热浪冲天,浓浓的烟火翻滚而出....... 身后的宋押班赶紧跑上来半拖半拉将秦颂恩护到远处,秦颂恩扶着他的手摇了摇头,挣扎着爬起身:“我没事....” 他们二人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已经呆若木鸡的吴御医,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一样,大吼:“师傅!” 秦颂恩与宋押班对视了一眼,这样大的火,如果那位院判真的还在屋内估计早就熟透了。 就在他们迟疑的功夫,那样大的声响不一会儿就引了许多人过来,一群黄门内侍敲锣打鼓,又端了水盆过来,救火的救火,唤人的唤人.... 秦颂恩张了口,终究化作了一声长叹:杀人放火,杀人放火,从古至今,杀人放火都是连在一起的,火一烧不管里面还有多少线索,都和这屋舍一起付之一炬了,再加这些黄门力士端了水盆乱七八糟往里面齐齐救援灭火,就是自己搬了现代的法证估计也挽回不了了,何况是她如今半桶子的水平。 然而事情果然是往最坏的地方去了,等大火扑灭之后,他们便在那破壁残垣之中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经过吴御医和太医院等人仔细辨认之后终于确认便是院判本人了,而谢院判和他收藏了一生的毒药、药典、手记自然也都在这场爆炸中化为灰烬,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好在秦颂恩不是自怨自艾的人,虽然遭受了这样大的打击,但她也只是丧气了一会儿便又重新振作了起来,不管幕后之人是哪尊大神,既然为了灭口能搞出那么大的阵仗来,别说是自己,就是贺潮之也断断是容不下他的。 裴如初原本还能打着糊弄的主意,随便搬出几个替罪羔羊了事,可是如今那人直接将太医院给炸了,那几乎是相当于是炸了皇宫一角了。 秦颂恩揉了揉自己有些发胀的眉心,仔细理了理思绪。 可能性一: 炸太医院与王、高二女被杀有关。 谢院判之死是为了杀人灭口,时间挑得如此巧秒,卡着自己来太医院的时间,分毫不差,尤其是自己提出要来找谢院判之后,凶手能赶在自己来太医院之前匆忙布置了火药,他必是在这后宫之中手眼通天的人物,而在后宫之中能称得上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不过就是那几个,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也能数得完。 这样想来的话,自己要来找谢院判,她只告诉了慎刑司派在她身边的人,那人又是直接回禀了裴少监,裴之后又是找了宋押班.....想到这里秦颂恩忍不住抿了抿嘴,若真是这样的话,凶手就必定和以上这几位宫中大佬有所牵连,甚至就在他们其中了..... 可能性二: 如果,炸太医院的事和王、高二女之死没有关联,单纯只是和谢院判有仇,借着自己来找谢院判问话的机会下手,或许是为了混肴视听。可是时间拿捏的那样好,要说和以上那几个人没有关系也似乎说不过去.... 这样分析的话,竟是绕不过裴如初去了.... 秦颂恩一时有些头疼,接下来该怎么办? 找裴如初,将自己的分析说给他听,诈一诈他看他的反应还是按兵不动,继续默默观察,看他们接下来还有什么后招? 七十五章 此章献给按时回来的小伙伴们和自己 目前来看选a的比较多,那我们就走吧....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太医院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也不费心叫秦颂恩自己想办法去见裴如初对峙了,倒是很快就见到了他。 裴如初带了人面色阴沉地迈入此地,望着惊魂未定的众人面沉如水。 他目光阴冷地盯着秦颂恩打量了半天,却最终冷着声对宋押班说道:“说吧,怎么回事?” 宋押班恐怕与裴如初的关系匪浅,出了那么大的岔子,面对着目光中透着冰渣子的裴如初,他依旧不卑不亢,条理分明地将他和秦颂恩一行所见所闻娓娓道来。 “哦?”裴如初听了宋押班的回复,口中发出抑扬顿挫,悠扬婉转的声响,嘴角似笑非笑,却转过头来对着秦颂恩问安道:“原来倒是叫乡君受惊了。” 秦颂恩对于这位让小皇帝都不得不称呼一声“尚甫”的权阉也不敢托大,原本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去裴如初对峙,如今真人到了自己面前,她来不及细想,只觉得喉咙里一阵发热,便脱口而出:“不知裴大人此刻方便吗,有件事还想和裴大人....” 然而她话还未说完,裴如初便出言打断:“并不方便。”说完,他便抬脚往那刚刚才被浇灭大火的院判屋子余烬中去了。 倒是让秦颂恩一下子把话憋在半空中,一时愣了下,身后宋押班的声音冒了出来:“乡君有什么要和裴少监说的,不妨让小人转告。” 秦颂恩苦笑了下:“并不是不相信宋押班,只是有些事还是想和裴少监面对面的说清楚。”宋押班闻言也扯着嘴巴笑了笑,因为那一笑还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因此不免看上去有些狰狞。 秦颂恩的脸上也不遑多让,刚才那一场爆炸同样叫她灰头土脸,如今一看倒是像个昆仑奴似,但如今还不是收拾自己的时候。 她见到裴如初往那爆炸的中心去了,虽然估计现场已经不会留给自己多少东西了,可是秦颂恩并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也快步跟了上去。 宋押班见她去了,并没有叫人拦,而且自己也默默跟上。 太医院的后院原本是绿意森森,古木参天,一片宁静肃穆的氛围,但如今这片宁静清幽的环境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变成了焦土废墟。 如今时人并没有后世的鉴证勘查意识,因此那些慎刑司的人和裴少监一道都将重点放在了爆炸中心点和谢院判的尸身上,团团挤在一起,只在那两处使功夫。 秦颂恩并不打算此刻挤上去凑这个热闹,而站在这个被毁的屋舍外,打算按照从外到内的顺序,细细地将此地的废墟过一遍。 忘记是哪一部犯罪小说或者悬疑电视剧里的主角说的:“只要是犯罪就一定会留下证据。”不过难就难在能否将这些证据找到而已。 秦颂恩低着头,仔细地蹲在地上筛查,宋押班一开始还在秦颂恩身后安静地跟着,但是过了良久,见秦颂恩整个人都几乎快趴在地上似乎在寻找什么,不由得开口问道:“你是在找什么东西,要不要说出来我喊人一起帮忙?” 秦颂恩摇头说道:“不必了...“她望见宋押班脸上些许黯然的神色,又补充道:“并非是不相信你,只是在找到之前我也不晓得自己到底在找什么。”她顿了顿,“若是大人愿意,叫人倒是真不必了,省得耽误裴少监那里的进展,不妨与我一起看看,这个废墟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许是一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些胡闹了,因此声音也逐渐轻了下去。 谁知宋押班却对着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说着便走到她身旁,跪坐下来一起在灰烬残余中寻找秦颂恩口中也不知道是何物的东西。 这样寻找原本就是大海捞针,至少大海捞针还能清除寻的是一根针,到了秦颂恩这边确实连找什么都不晓得。 眼看着日色渐暮,秦颂恩内心也越来越动摇,不得不怀疑自己这样灰头土脸地,连伤口都不去处理,拖着宋押班一起在这里几乎是匍匐地寻找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何物的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旁的裴少监等人查验好了尸体与爆炸物残留也早已立在了一旁,然而他们瞧见自己与宋押班的举动却并没有来过问,反而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着他们的举动,恍若看猴戏一般,但不知道为何,秦颂恩觉察到他们的目光落在自己和宋押班身上,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只是这种直愣愣热辣辣,不加掩饰的目光到底叫人心生难堪。 秦颂恩只觉得若是自己一人还好,反正她在这个世界里惊世骇俗的事情做得多了,如果怕人言可畏早就拿头撞墙百次千次了,可是这一次还带上了宋押班一道。 尤其是宋押班还应该是裴少监的心腹之人,他在后宫中应该地位不低,如今和自己一道趴在地上寻找线索,实在不是十分雅观,恐他因为帮助自己惹了裴少监,又在一干内侍前失了尊严,一时不由得面颊微微发烫,心里想着:或许就这样算了..... 秦颂恩本就是这样的人,若真是自己独自一人还能生出一股孤介、一往无前的勇气;可是若因为自己的举动连累了旁人便不免心下觉得不好意思,更不愿意给旁人添上麻烦,这本是许多现代人的通病,秦颂恩人虽然穿越了,可是这个毛病也一并带到了此地。 她直起身,拍了拍手,正想犹豫着开口叫停,可转念一想,若是真这样算了,一事无成地在这里辛苦白费半天,恐怕宋押班才会被人耻笑,一时愣住,于是话语在舌尖打了个转,还未吐出,就听到宋押班突然抬起手,手里拿着个看不清形状的物体高兴地喊道:“快来瞧瞧,你说的‘奇怪的东西’是不是这个?” 秦颂恩闻言,连忙快步走了过去,俯下身子低头一看.... 七十六章 谁的耳环 秦颂恩靠近宋押班,见到他小心翼翼地捡起的是一枚金色的耳环。 大浪淘沙,百炼成金。 秦颂恩记得纯金的熔点至少要在千余度之上,虽然古时的锤炼技术未必能打造出纯金,但即便如此,这一枚金耳环却仍旧在刚才的爆炸中幸存了下来,甚至没有走形,哪怕沾上了些灰烬,但擦拭过后依旧能看出是时下宫女子们流行的款式。 宋押班见着秦颂恩靠近,便将它用手拿起给她看。 秦颂恩刚想说别用手拿,但又想起此地的条件,估计用不用手碰都没什么关系,如果在后世能查验指纹和dna,此时至少就有机会找到犯罪嫌疑人了,不过如今凭着一个耳环却是看不出什么。 嗯....这里是太医院的后舍,按理宫女甚少踏足,宫中低等女子生病也该是请了医女前去治疗,至于公主后妃那等贵人则是由太医亲至后宫中,也不会在这里看病。 秦颂恩对于后宫之中的制度规范并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个大概,想到这里便又向宋押班请教道:“谢院判这里平时经常有宫女服侍或者出入吗?” 原本众人对于秦颂恩与宋押班的举动都没怎么放在心上,见着裴少监没有阻拦也不过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如今见着他们二人似乎是真的发现了什么,都急急忙忙地凑了过来。 刚才还在痛哭绝望的吴御医似乎也逐渐平复了心情,来到他们身边正凝神细看那枚金耳环,此刻听到秦颂恩的提问便抢先回答道:“太医院向来鲜少有女子出入,更别提师傅这里,平时堆满了师傅的医经、笔记、手札..平时都是由我们几个师兄弟进出服侍,偶然有些洒扫之类的粗活重活也有宫中分配下来的内药监小火者们。”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犹豫着说到,“这枚耳环浴火不融,应该是足金的,但手艺却有些粗糙,不像是宫中贵人们惯用的,倒有些像是......”他踟蹰着,并没有敢武断地说出自己的推断。 裴如初此刻却接过了话头,冷笑一声:“有什么不敢说的,不过就是宫中几个得脸的姑姑们或者家中还有些富贵的宫女们才佩戴的吗?”他挥了挥手,“来人,去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贱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做出这番事来!” 秦颂恩见着裴如初此刻的面色,倒是把心下想说的话给咽了下去,只是心中却想:“那个宫女倒未必可能是凶手,此人智计精妙,集智于心,常常又有神来之笔,因为不会突然犯蠢留下那么大的一个破绽,要不就是ta故意留下线索,混肴视听;或者就是真的有个宫女之前因为有些缘故来找过谢院判,甚至还发生了争执,因此混乱之中落下了一枚耳环,而匆匆离去。 秦颂恩思忖着,那个凶手再如何算无遗策应该也不会想到有人会去趴在地上一寸一寸地犁地般寻找线索,所以故意留下线索想要来混肴视听的可能性不大,这样说来这个宫女倒是有些可能是个重要的目击者或者是知晓了什么事..... 但此刻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秦颂恩便乖觉地闭了嘴,只等之后再找机会和宋押班商量。 许是秦颂恩与宋押班的勘查真的找到了什么线索,因此裴如初之后便又吩咐人如他们刚才所做的那样再细细的查验一遍。 不过这一次,虽然人多力量大,可是随着天色渐暗却再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有发现什么新的线索了。 秦颂恩回房之后对着铜镜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有多狼狈,哪怕此时的铜镜影影绰绰,都照不清人脸都能看到自己灰头土脸的模样,因此只得叫了宫女进来打水。 伺候秦颂恩的宫女名唤玉娥,因为伺候了秦颂恩那么多天两人也早已熟识;不过秦颂恩不是外向话多之人,玉娥也是紧守宫规,并不敢随意与秦颂恩搭话,因此只是默默地抬了水进来。 秦颂恩猎户出身,从前也是干惯了粗活的,并没有因为如今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而废弃这身力气,甚至未雨绸缪,为了来日北上,一直有意识地锻炼自己的身手,只是宫中人人都盯着自己,不好光明正大地练武,因此见着玉娥抬水进来也忙过去搭手。 玉娥见状忙称不敢,谁知道秦颂恩的手劲那么大一把抓过,轻轻巧巧地拎在手上,稳稳地便往内室去了,一边还对她笑道:“不碍的,我们一起来;如今天凉了,若是让你一个人跑上跑下地提水,恐怕我就要先冻死了......“ 玉娥听了秦颂恩的话,先是慌得不能自己,再抬起头见到秦颂恩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方才反应过来晓得她是跟自己玩笑,不由得轻吁了口气,糯糯地答道:“乡君不要好奴婢说笑了。要不我再去找几个小火者来帮乡君提水?” 秦颂恩摆了摆手,将已经倒空的水桶拿在手里:“不用麻烦了,天都晚了,要不是我如今实在太脏,连你都不想麻烦;大家好不容易都歇下,况且我又不是他们的正经主子,何苦去惹人嫌弃。再说这些小事自己就能干的,顺手就做了,跟他们掰扯半天再提了水来,我们刚才辛苦倒的水也早凉了。” 玉娥见秦颂恩说得通透,又明白他们的苦处,再加上秦颂恩自己拎了木桶已经出门了,只能作罢快步追上给她带路。 秦颂恩因为从小吃肉食,又常在森林间奔跑多运动,因此长得比邺国许多女子都高,此时与玉娥走到一起,一低头就见到她耳畔上挂着两个明晃晃的金色耳坠,款式简洁,在月光中随着她的步子一前一后摇摆,荡在脖颈间。 因为之前在太医院发现金耳坠的事,秦颂恩一时在玉娥的耳畔见到类似款式的耳坠不由得一惊,想了想便状似随意地说道:“你的耳坠子真好看,夜里瞧着也闪亮亮的。” 玉娥见秦颂恩夸她耳坠子好看,不由得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耳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乡君说笑了,奴这个不值钱的,看着像是金的,实际上是拿黄铜绞的,就是黄澄澄的还能蒙过人去。”说到这里,她看了眼秦颂恩,见到秦颂恩的耳畔光秃秃的,细看之下非但没有佩戴耳坠子而且连耳洞都没穿过。 玉娥心里突然一动,因为往日相处,晓得秦颂恩的脾气甚好,于是问道:“乡君从前没有穿耳洞吗?” 秦颂恩原本还沉浸在思考那枚金耳环来路的谜团中,见着玉娥坦坦荡荡地告诉自己,她的耳环并是足金打造的,而是与金子极为相似的黄铜做的,正若有所悟的思考时,听见玉娥的疑问就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胡乱地应答着:“嗯,是呢。” 原本女孩子该穿耳洞的年纪,她娘正是重病弥留之际,因此家里也就没有人想到要给她打个耳洞什么的,等她娘去了,姥爷便将她做男儿教养,自然也不会想到还有打耳洞这样的事,此时秦颂恩只见着玉娥突然靠近了她,眨巴着眼睛问道:“乡君是想穿耳洞了吗?” 七十七章 半夜敲门声 “不不不.....”秦颂恩闻言吓得慌忙摆手,连连后退了几句。 查个案而已她并不想把自己的耳朵也搭进去..... 玉娥见惯了秦颂恩向来冷静自持的样子,如今见她露出如小女儿似慌张的情绪一时也不免失笑,原先贵女们刚入宫时他们这群伺候的宫娥黄门还偷偷嚼舌过,虽然人人都说大长公主府上的吴家小姐最为貌美,可是玉娥自己却悄悄觉着她伺候的秦家小姐通身最有气派,虽然待她们下人也和善,可她却隐隐觉得这位乡君身上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她不言不语,只是拿眼睛看着你,就不由得叫人膝盖发软,心底发虚。 玉娥入宫的时间还短,没有得见过当年宠冠后宫的孝章皇后是何等绝色,可是却遥遥听过如今后宫中第一人裴少监的聆讯,不知道为何,明明是极为不相似的两个人,有时候见到这位秦乡君竟然有见到裴少监的感觉。 秦颂恩不晓得玉娥一时心底闪过那么多的想法,她只是大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被玉娥提醒了下蓦然回忆起来,宋押班左耳似乎有个耳洞的痕迹! 当时他们二人离得近了,秦颂恩一时没有放在心上,此刻突然想了起来,一时顿立在原地: 此间的女子多数缠足、穿耳洞;像她这样不缠足、不穿耳洞的女子极为少数... 那宋押班左耳怎么会有耳洞痕迹? 那他的右耳有吗? 有些想不起来...似乎有...似乎没有...不过肯定没有缠足的.... “乡君?”玉娥见着原本还在玩笑的秦颂恩忽然怔住,小心翼翼地唤她。 秦颂恩听见玉娥的声音,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忙笑道:“没事,我们走吧。”她把对宋押班的怀疑先放到一边:啊,不管了,等明日再见到他时悄悄地再看看吧,他左耳上到底是不是打了耳洞,不过,即便有耳洞也说明不了什么,不是吗? 等秦颂恩与玉娥一起提了热水回来,她终于痛痛快快地将自己泡在热水中,好好洗漱了一番,原以为今晚终于能睡个好觉,谁知道等她换好干净的寝衣,才擦干头发躺在被窝中,窗外又一次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我....擦 到底是谁! 还有完没完了! 被搅合得睡意全无的秦颂恩当下恨不得就掀开被子、披上衣服冲出去瞧瞧到底是哪个人,都入宫那么多天了,也经历了那么多事仍旧像是没有长大似的哭哭啼啼吵个不休....... 然而她刚刚直起身就突然顿住了.....吴玉琢她们此事那晚似乎也是传来了嘤嘤袅袅的哭声,自己似乎当时也是要冲出去一探究竟,但最后被吴玉琢劝住,谁知当晚吴玉琢就突然七窍流血,隔壁房间里的高盼盼与王春娘更是死状恐怖的离世...... 这哭声会不会与这起杀人案有什么关联? 这个凶手把一个简单的杀人案搞得如此诡谲离奇,装神弄鬼到底是想耍什么花招? 想到这里秦颂恩犹豫了片刻,反倒是又缩回被窝里去了。 不是她怕了,然而想起前世看得那些恐怖片里,进程推进总需要龙套作死。 正所谓好奇害死猫,炮灰和配角们遇到这样的情况基本上都是不喊人不准备自己孤身一人,落单去一探究竟,然后开场便送人头。 那时候坐在屏幕外的自己总是大呼那些人愚蠢,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怎么轮到自己也差点犯蠢了? 想到这里秦颂恩反倒是将被子一合俯身又重新睡好了。 出了那么大的事,如今宫中正是戒严,人人自危之时,慎刑司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如果不是有人装神弄鬼,而是真的有女子在哭,他们一定会去巡察的,自己何苦要做这个出头椽子? 即便没有人去查,等明日天亮之后她再和裴如初或者宋押班说一声,让他们去探访总比自己冒冒失失地如今出去要更安全些? 秦颂恩虽然对于自己的身手还有一些信心,可是仔细想想,她的身手也不过是比普通男女略好些,但见识过了靡星那样的武林高手,怎么还敢小觑天下英杰? 这深宫之中未必没有埋伏着一二高手,不然像大宛一个普通贵族都能有这样身手,邺国皇室怎么可能不做防备,轻易便让敌国的高手夜探皇宫,取了他们皇帝的项上人头? 想到这里秦颂恩便睡得更加安心了,叫那女声哭得如何哀怨婉转,声声泣血,她都不放在心上,反而又跻了鞋,准备起身将自己的门窗再检查下,该锁得统统锁起来,省得像什么狗血宫廷剧里半夜还有人从窗户里翻入。 谁知秦颂恩刚刚才给自己的大门又加了一道门锁,外面砰的一声便传来一道紧似一道的叫门声。 扣扣扣.... 在万籁寂静的深夜中听来显得尤为让人心颤。 “谁?”秦颂恩将手放在门把上,低声喝问。 七十八章 另一面 “是我。”门外的人轻声回道。 秦颂恩从门缝中望去,瞧见是宋押班的身影,轻吁了一口气,替他打开了紧锁的大门。 “怎么,有事吗?”宋押班深夜来访,秦颂恩怕宫中又是出了什么事连忙问道。 宋押班见着秦颂恩已经换了寝衣,便不进门,只是立在门口轻声说道:“你换身衣服,裴少监如今有空想见你。”他顿了顿,似是为裴如初日前的拒绝找补,“白天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时候;此时裴大人得空便想请你过去详谈。” 秦颂恩也不矫情,点了点头便道:“稍等片刻。” 她进去随便抓起一身衣服飞快地换好就锁了门出来,见到在门外等候的宋押班和他身后垂手侍立的几个黄门内侍突然灵机一动,于是问道:“你能不能再叫点人,陪我先去一处地方。”她将这些日子里半夜时常会响起的哭声与案发当日那晚听到哭声,以及自己的推断都与宋押班说了。 宋押班闻言已是大怒:“这等大事,此间的管事宫女为何没有上报?” 秦颂恩见到的宋押班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在自己面前更是表现得寡言少语,忠厚沉稳,如今见他疾言厉色地训斥手下便晓得动了真怒,然而此时不是追责的时候。 秦颂恩晓得按照惯例,那哭声响了半天差不多就要停止了,她忙扯了扯宋押班的衣襟,对他使了个眼色。 宋押班见机便醒悟过来,便招呼了人马,又命人去告知裴如初,即可与秦颂恩一道循着那哭声响起的方向找去。 因为怕打草惊蛇,众人也不敢高举火把,只命人拿了几盏灯笼在前头引路,寂凉的夜晚灯笼中的烛火晦暗摇曳,一明一灭间,众人循着那哭声静悄悄地往那源头寻去,原本秦颂恩是一点都不怕的,不过这样在这样诡异安静的氛围中听到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也忍不住有些发毛,这时手中突然一热,原来是宋押班的手伸过来牵住了自己,又用力地握了握。 这是....他知道我害怕了所以来安慰我吗? 秦颂恩觉得有些暖流在心底流淌,没想到那么一个沉稳的宦官还有这样体贴入微的心思,她抬起头原本想对宋押班回以一个微笑,谁知道却瞥见宋押班铁青的脸色,还有微微颤抖的身形...... 这个....难道自己想岔了...宋押班怕鬼? 所以不是给自己安慰,而是到她这里来找安慰来了? 这个认知让秦颂恩一时有些出戏,不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走在前头的一个慎刑司太监突然厉声喊道:“谁,站住!” 秦颂恩只见到一个白衣女子的影子在她面前快速闪过,宋押班带来的果然都是好手,一个个身形奇快,那白影虽然见机已是逃得飞快,可是毕竟跑不过宫中那几个好手,秦颂恩在后面跟着,觉得自己全速奔跑开来恐怕也要稍逊一二。 她更加暗自警醒。这天底下能人辈出,靡星那些大宛人总是小瞧邺国男子羸弱,而自己耳濡目染,又是带着前世的记忆,特别是经历了秦府那一遭其实心底也未尝不是有些看不起邺人风骨,但如今看来邺国也有高手,只不过邺国重文轻武,那些擅于拳脚之人平时并不显露张扬,更被朝中那些号称“风雅君子”给盖过去了,倒让自己险些成了井底之蛙,夜郎自大了。 秦颂恩不过稍微出神了片刻,前头便传来了一阵呵斥喧嚣之声,宋押班拉着秦颂恩匆匆赶到,竟然是已经抓到了那个白衣女子。 她被人强按着扭过头来,秦颂恩在月光下见到她的脸庞,忍不住轻呼一声:“是你?” 七十九章 囚徒困境 今天晚上回来晚了,过一会儿就替换,大家明早来看吧。 chapterone 外面的雨落在汽车前挡风玻璃上沙沙作响,雨刮不紧不慢地摇摆着,发出有规律的声音。 攸宁一边开车一边按下了车载广播的开关,里面传来了轻柔的音调,一个好听的女声响起,配合着舒缓的音乐,缓缓说道:“男人最怕就是无理取闹,时时哭闹的女人,他不会哄不说,还觉得难处理。男人总会有一个事业的上升期,到了这个阶段,他往往会因为工作忙碌,而少了时间和心思花在你的身上,但是你因为他不再跟以前那样,事事以你为主,让你心理落差变大,你的哭闹想要再次得到他的注意,这无疑是一个愚蠢的做法,这只会让你一推再推,把他推离你身边。学会理解他的忙碌,尊重他的选择,懂事的你,才会让他更加的爱护你……” 攸宁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随手按下按钮换到下一个频道。 一个欢快的男声从音响中传来:欢欢啊,近期热播的电视剧,你在追哪部? 搭档女主播的声音响起:“最近我和我妈一起在追啊。她跟我说她小时候也是这样,照顾弟弟,生了女儿被婆家嫌弃,因为那个时代普遍这样。妈妈说的时候透着无奈,她觉得自己就是柳英娘,一生受苦。我知道最近网上有很多声音,都在批评这部剧,不过我妈妈没觉得宣扬了什么糟粕。你看见了糟粕,我却看见了母性和时代的冲突矛盾。它也并没有毒化谁…” 女主播还在喋喋不休的评论,攸宁已经忍不住又换了电台。 好在这一次是音乐频道,歌声响起:“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不该嗅到她的美,擦干眼泪陪你睡……” 这一次攸宁终于忍不住关掉了车载电台,密闭的车厢里只听见窗外沙沙的雨声。 脑海中又浮现起十年前的画面:她妈妈握着她的手,对她说:“你要记着我跟接下来你说的话,这是只有爱你的人才会跟你说的大实话,既然你打定主意要进入这个游戏,那就要按照他们的规则来。”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复的? 攸宁嘴角泛起一阵冷笑。 十八的自己倔强又顽固,对着她的妈妈大喊:不!这是我的游戏,我会按我的规则来! 回答她的是妈妈的一个巴掌。 她一脚踩下油门,汽车瞬间加速飞驰而去,溅起马路旁低洼地里的一片水花。 攸宁修长白净的双手握着方向盘,关节分明,手腕上隐隐可见淡青色的血管。左手无名指上的铂金素圈虽然看不出牌子,可却衬得她一双手纤细如葱。 她的目光扫过戒指,又长吁出一口气,压住心底的那一缕烦躁。自从回国以后,有些掩盖了十年的东西似乎总是在蠢蠢欲动,想要喷薄而出。 再过一个路口就能上高架了,攸宁扫了眼汽车中控台上显示的时间:20:15,距离和朋友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导航显示还有21分钟就能达到目的地。 不急,她对自己说道。 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攸宁抑郁的心情平静下来了,于是跟着车流缓缓开着。 过了晚高峰的马路上车流倒并不很大,只是因为下着雨,所以大家的车速都不是太快,因此在高架匝道前的红绿灯路口处还是行成了一行长队。 直行的绿灯很快亮起,攸宁打了方向灯,汽车变道慢慢开上了左转路口。 chaptertwo 因为是突然的约会,再加上之前已经连续加班一星期了,李明轩今天晚上就没有叫司机,而是自己坐在驾驶座上开车。 下雨天,哪怕过了晚高峰交通依旧是有些不畅,看到直行车道的信号灯变绿了,在左转车道上的他发动了汽车,却看见排在他们队伍第一位的前车却移动缓慢,速度如蜗牛爬行般不急不忙地往前移去,隔壁另一个左转车道上的车早已全部挪到了待转区里。 “我草,哪里来的傻逼车啊!快点开到待转区啊,磨磨蹭蹭作死啊!”副驾驶上的郑源已经忍不住骂了起来,他眯起眼睛盯着前车开了一会儿,继续开骂,“果然是女司机啊!晦气!真tm晦气!” 李明轩倒是气定神闲,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看着口出脏话的郑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郑源毫无知觉,反而催促他:“明哥,滴她,滴她!” 李明轩没睬他,也跟着前面的那个女司机不紧不慢地开着。 那个女司机开着一辆漂亮的红色福特野马,车型是国内不太常见的样子。 郑源嗤笑一声:“唉,一辆好车就这样被拱了,真是暴殄天物啊!你说一个女人装什么装,开这种车真是浪费啊……”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随着左转红灯倒计时的亮起,郑源就看着这辆车在“3,2,1”的那个“1”亮起时准确无误地开到了停车线前,只见绿灯亮起的那一刹那,红车如同一匹真正的野马般呼啸而出,瞬间甩开隔壁车道早已静止等候的汽车数个车位,哪里还有刚才龟速前进的意思。 一眨呀,那辆红色野马就已经上了高架桥,不见踪影…而此时隔壁左转车道的那些车们才发动起步,慢慢加速到几十码的车速。 郑源这才反应过来,原本以为是个青铜,没想到竟然还是个王者。 同那辆红色野马跑车一样没有停止过发动机的还有李明轩的宾利,不过李明轩的车虽然贵,却是轿车款,主打舒适度,而那辆红色野马虽然比不上宾利的价格,但却是实打实的跑车,号称4秒破百,直线加速。福特宣称新款野马gt有能力打败保时捷911carrera,堪称平价跑车之王,所以一开始郑源会说让一个女生开福特野马真是浪费了。 不过即便如此,跟在红色野马后头的宾利,仍旧是车队里第二个窜上高架的。 李明轩心里未尝不是知道自己不太可能追上那辆红车了,尤其是那个女司机的操作意识,但男人在开车上哪个没有点想头,尤其是输给一个女生。饶是平时性格沉稳持重的他也忍不住一脚油门重重踩下,想要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可等他开到高架上,哪里还有那辆红色福特跑车的影子。 李明轩望着高架上的车流,愣了下,很快就又松开了油门,继续稳稳地开了起来,好像刚才那个热血沸腾的毛头小子根本不存在过一样。 然而郑源却忍不住在一旁嘀咕开了:“哎呀,真是可惜,刚才忘记看她的车牌号了,不然找人去查一下,还能认识咯!” 李明轩斜睨了他一眼,嘲讽道:“刚才还听你骂那女司机呢,怎么一转眼就对人家有兴趣了?” 郑源丝毫不在意:“香车配靓女…”他吹了下口哨,“准是个美人,不然配不上她那车!” 李明轩忍不住对自己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有些绝望,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话。 李明轩一路上安静地开着车,郑源则毫不冷场地自言自语,喋喋不休。 李明轩的车下了高架,径直驶到江边的一处私人会所。门口的迎宾忙不迭的过来开门,李明轩将车钥匙扔给泊车小弟,便与郑源一起走了进去。 这个会所以私密性著称,只接受会员预定,不接待散客,而且会所里一共也就四五间包厢,每个包厢都拥有各自独立的电梯,互不干涉。 有些对隐私更加注重的客人,可以选择直接将车开进地下自动停车场,从每间包厢对应的地下电梯厅入内,全程不会接触到闲杂人等。 而贴心的会所甚至会等客人上楼后,拿出汽车车罩将客人的汽车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再由机器送入移动车库内。 不过今晚李明轩不是与人商谈什么机密,只是单纯约了朋友聚会,因此直接将车开到会所门口,大摇大摆地从正厅入内。 他和郑源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的脚下,刚才吸引了他们全部注意力的红色野马跑车就静静地呆一间独立的停车库里。 chapterthree 攸宁走到包厢门口,正准备敲门进去,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放入随身的坤包中。 她吸了一口气,脸上绽放出一个美丽的微笑,敲响了包厢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 攸宁谈好事情,走到地下停车场。她先是拒绝了泊车小弟帮她把车开出来的服务,自己钻进车里,却并不点火发动,而是在车里一个人又呆了几十分钟,看着停车场里的感应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这才像是突然被惊醒一样发动了汽车。 八十章 满地清辉 渣音很想玩狼人杀,可是周围凑不到小伙伴一起玩,只能不务正业地将角色从主线中抽出来陪我我狼人杀了.... 玩家:1号秦颂恩2号靡星3号贺令图4号秦颂慧5号秦颂慈6号秦颂梧7号曹节8号曹睿 法官:谢清音 (不过仍旧是1号秦颂恩视角) 9人局:三狼三平民三神职(预言家、女巫、猎人) 法官:天黑请闭眼,狼人请睁眼,狼人请确认你的狼同伴 1号秦颂恩3号贺令图和5号秦颂慈缓缓睁开眼睛,互相对视。 法官:请问你们要杀几号? 3号大佬贺令图率先伸出手指,指了指1号秦颂恩 1号大佬秦颂恩见状也指了指自己 萌新5号秦颂慈瑟瑟发抖,内心os:我就是被拉来凑数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大佬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也指1号吧....呜呜呜,这里好可怕....妈妈,我要回家 法官:狼人请闭眼,预言家请睁眼。 秦颂恩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到法官继续说道: 预言家,今晚你要验几号? 预言家请闭眼,女巫请睁眼, 今晚死的是ta, 请问你要救人吗? 请问你要毒人吗? 好的,女巫请闭眼。 天亮了,大家请睁眼,昨晚是平安夜。 下面请大家按顺序发言。 1号秦颂恩:1号位我先发言,我是全场唯一预言家,我说一下我昨晚的验人。我昨晚验的是2号,他是我的金水。昨晚既然是平安夜,那么就说明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女巫救人了。那么她的解药一定用光了,所以今晚我可能就要死了,救不回来了,如果我死了的话,大家就听2号的,跟着他走。 至于说为什么首先挑2号验,第一他是我的下家,我肯定要先验一下我最信任的人.... 众人:噢~~~(发出揶揄的叫声) 3号贺令图:切~~ 2号靡星朝着秦颂恩的方向笑了笑,但突然发红的耳朵已经出卖他强装淡定的心情。 1号秦颂恩朝众人示意安静,继续分析道:“我这个神职已经跳了,所以我建议剩下两个神职藏好,不要再跳了,由2号我的金水带队。谢谢,发言完毕。” 2号靡星还有些沉浸在1号秦颂恩突然的示爱中,轮到他时赶紧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1号给我的金水我喝了。虽然她建议我们神职藏好,但是我还是跳吧,我是女巫,我也相信她是预言家,所以我话放在这里了,如果今晚有人敢动1号,我就开毒了。我们两个神职跳了,还有一个猎人麻烦藏好。再说一下嫌疑,1号2号都是神职的话,那么我着重怀疑末尾几个号码,我想听一下后置位的发言,但是目前你们的嫌疑在我这里很大。” 3号贺令图发言:“我不相信1号2号发言啊!哪有那么巧1号2号就是预言家和女巫,所以我怀疑他们是连狼!两个人都是狼,互相作保,骗大家信任,我不管你们这边怎么投,反正这把我就出1号!” 4号秦颂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是我同意3号的意见,我也觉得1号肯定是坏人,我跟着3号投1号。” 法官:咳咳咳,警告一下3号4号遵守游戏规则,不要把场外情绪带入游戏中。 3号贺令图:哼~ 4号秦颂慧:我没有,我不是,你别乱说! 法官:3号4号禁麦开启中,请5号继续发言。 5号秦颂慈继续发言:我也是跟3号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一个平民,你们说怎么投就怎么投吧。不过听了前面的发言,我觉得1号2号说得很有逻辑,我可能跟他们投,不过也听听后面的人怎么分析吧。 6号秦颂梧:我也是平民,闭眼玩家,我听一下7号和8号的发言吧,我相信他们的判断。 7号秦濂:唔,我先说一下场外信息啊:看了一下,在场的不都是小朋友吗?为什么把我也拉了进来?作者你是变着法写我外表年轻吗? 法官:警告一次,无关信息,请各位玩家自行屏蔽(我会告诉你,我凑不够人头吗?没想到那么惨,现实生活中找不到小伙伴,自己的小说里年轻人都不够,哭哭,下章就安排上!) 7号秦濂:抱歉,抱歉,马上开始正题。虽然我也不太会玩这个游戏,但是大概看了一下游戏规则,嗯...如果没有人和1号2号对跳的话,我就暂时想象他们吧。我觉得3号玩家杀心很重,一直对两个神职喊打喊杀,我重踩一下他,这把我可能会投3号。 8号曹睿:我是归票位啊,我是什么身份我不方便说,如果你们懂我的意思话,相信我,这把全票出1。 法官:现在开始投票 投票结束,公布票数 1号:3票(4号8号) 2号:0票 3号:4票(6号7号) 4号:0票 5号:0票 6号:0票 7号:0票 8号:(1号3号) 2号弃权 8号曹睿淘汰 法官:天黑了,玩家请闭眼 狼人请睁眼,请问你们今晚要杀几号 1号秦颂恩和3号贺令图对视一眼,皆伸出了手指2 5号秦颂慈:这两个人真是太狠了,呜呜呜呜,妈妈我更害怕了..... 法官:狼人请闭眼,女巫请睁眼,今晚死的是...请问你要救人吗,请问你要毒人吗? 女巫请闭眼 天亮了,今晚2号3号死亡 八十一章 承恩公府 烈火和歌 简介: 儿童福利院的一场大火烧透了海州市的半边天空,大火燃尽后众人却发现院长办公室多出了一具焦黑的尸体… 连环杀人犯的养子多年后摇身一变,成为海州市警队冉冉上升的政治明星,而海州市前刑侦队队长的女儿却就此走上犯罪的道路,这场从儿童福利院里烧起来的大火,改变了海州市许多人的命运… 熊熊烈火烧尽黑暗,但大火过后是留下一地的灰尘还是依旧会有星火在尘埃中闪烁? 楔子 海州深夜, 床头的电子闹钟上跳动出23:00的数字 这个点本该早已入睡的谭晴,今晚躺在床上却是兴奋地翻来覆去,久久不能成眠:明天就是去刑警队报到的日子了,她望着挂在床头,被熨烫的挺阔整齐,没有一丝皱纹的制服,整个人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好了,好了,必须要睡觉了,我要冷静,不然明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就不美了。”谭晴试图对自己展开心理催眠,让她那颗滚烫跳动的心能够冷静下来,“我很困了,我真的很困了…” “第一天上班,必须要拿出最好的一面!”谭晴心里默念着,回身按掉了床边的开关,然后将自己重重地倒向床上。 房间里瞬间变得一团漆黑,只有一丝微弱的光亮透过窗帘在房间里留下一团模糊的光影。 “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绵羊…” 然而数十分钟后,灯光重新亮起。谭静垂着头,揉着头发又爬起来,痛苦而又纠结:“啊,怎么办?还是睡不着啊!”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比一声更加尖锐的消防车警笛声由远及近呼啸而至。还在床上打滚的谭晴终于顿时凝住身形,一动不动了,她侧耳倾听,似乎接踵而至的消防车就是往她家这个方向来的。 谭晴连忙下床,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顿时就看见不远处的天边已经被大红映得通红,浓烟翻腾,烧焦的气味从远处传来虽然到这里已经飘散地差不多了,但依旧刺鼻无比。 “不好,是福利院的位置!”谭晴反应过来,心中顿时一紧。那边正是海州市唯一一家儿童福利院,上个星期学校组织献爱心,她还刚刚去过那里做义工。之前还高兴,儿童福利院的位置离自己居住的小区不远,以后有机会可以多去看看这些小朋友,没想到今晚就突然起了大火。 谭晴犹豫了一下,想着反正晚上也是睡不着了,不如去看看那边有什么什么事自己能帮忙的,一想到那些小朋友,她连忙抓起床边的一叠衣服,只来得及拿上手机,锁了门就跑了出去。 chapter1 十一月晚上的海州市,夜晚的凉风吹到身上已经有了写寒意。谭晴跑到海州市儿童福利院的门口时,外面已经有协警拉起来警戒线,附近的居民和谭晴一样裹着大衣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可是都不肯离去,纷纷围在那里议论纷纷。 马路两旁停着数辆消防车,好在火势不大,虽然从远处看着凶险可怕,但是海州比较是一线城市,出警反应快,海州福利院又是重点安全单位,等谭晴跑到时,消防员们已经扑灭了大半的明火,从外面开只余袅袅青烟还在垂死挣扎。 倒是路边站了一群被吓得嚎啕大哭的小朋友们,福利院里的几个老师们搂着他们连连安慰,附近的热心居民们纷纷拿了家里的棉被大衣给这群急匆匆从睡梦中叫起来的孩子裹上,生怕一个冻着。 谭晴连忙也围了上去,她看见一个脸熟的老师,便和她打听,好在福利院的保安发现的早,消防员也来得及时,大火很快就被扑灭,平时福利院里也经常组织防火演习,福利院里几十个孩子除了受了点惊吓,在逃跑的途中丢了几双鞋子,几乎没有人员伤亡。 谭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福利院的这些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身体上的残疾。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海州市又是相对经济发达,文明程度较高的城市,只要是健康的孩子不管男女,很快都会被人一“抢”而空,甚至还有很多有需要的夫妻在排队等候领养,真正剩下来的,没有被领养走的多的是几乎无法治疗的孩子。 这些孩子要不身体或者心理残缺,如果遇到火灾,要不逃跑起来身体又困难,要不根本没有要逃跑的意思,因此来之前谭晴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看来竟然是不幸中的万幸,孩子们一个都没有出事。 她轻轻吁了一口气,见着不远处站了一个光脚的小男孩,看着已经有十来岁的样子,可是手里还拿着一个有些破旧的小兔子毛绒玩具,身上披着不知是哪个好心人送来的花棉袄,不由地心中一软。 她还记得这个小男孩,上次去福利院做义工时,自己对他就印象深刻。呆在儿童福利院的孩子多数身有残疾,兔唇、脑瘫、或者残障,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和正常儿童的区别,但谭晴第一眼见到这个男孩子的时候就觉得他真是漂亮啊,对,没错,就是“漂亮”,也许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孩子会有点奇怪,可是你看到他的第一眼脑海中反应的就是这个字。安安静静的,一个人抱着小兔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孤零零地一动不动,也没有别的小朋友找到他玩,一眼望去就让人忍不住地心生怜惜。 当时谭晴就觉得奇怪,那么漂亮的一个男孩子,看着又没有什么残缺怎么还会被留在儿童福利院里,没人抢着收养呢? 后来听福利院里的老师介绍,这个小男孩叫做楚航,他的母亲还活着,甚至能联系的上。当年他父母因为贩毒被捕,数额特别巨大,父亲当庭被判了死刑;母亲因为当年肚子里有了他,侥幸逃过一死,从死刑变成了无期徒刑,至今还关在g省的监狱里,只是有生之年不一定能从监狱里出来。 “小航也是可怜,当年警察把他送来,说是找不到他能抚养他的血亲了,只能送到我们福利院来。他的爸爸妈妈那边都是一个村一个村贩毒制毒的,特别是他爸爸那边据说还是个大头头,所以跟他有关的亲戚基本上死的死,被抓的被抓,还有些远方亲戚根本不想和他们一家扯上一点关系。” 谭晴忍不住为楚航唏嘘,谁知听那个老师又说:“唉,若是小航真是没了监护人也没什么关系,我们这边大把大把条件优秀的夫妻等着领养呢!谁知道他妈不仅吸毒贩毒而且是艾滋病感染者,怀着小航没进监狱前还在吸毒……可怜啊,小航一生下来就是艾滋病携带者。这孩子的一生就被他爸妈给毁了!你说要是没有这毛病,小航早就被领养了,但现在一听小航有艾滋病,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靠近。就是我们福利院里的老师,虽然都知道一般接触不会传染,但是……”说着她长叹了一口气。 艾滋病? 听到老师那样说,谭晴也不由得停下了靠近的脚步,但片刻犹豫后,她又走了过去,在小航面前轻轻地蹲下身,微笑道:“你好,小航。” chapter2 “小航!”谭晴跑过去,把明显吓得呆住的男孩揽入怀中,“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伤着?”小航从呆滞中回过神,愣了愣,终于缓了过来:“谭姐姐。”他张开手 八十二章 早做打算 秦颂恩去看宋押班,却见到他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眼神飘忽,竟是已经怔住了。 秦颂恩便知不妥,悄悄拉了一把他。 二人走到门外,秦颂恩方问他:“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宋押班面色郑重:“如今此事竟是涉及到孝章皇后和承恩公府上,我要回禀少监后才能定夺。”他顿了顿,“夜色已晚,乡君不妨先回去休息。” 事已至此,秦颂恩见到宋押班讳莫如深的表情,便知道从他口中恐怕得不到什么消息了,于是点头告辞。 宋押班虽然今晚见过殷姑姑后就有些大为失常,却仍旧记得派人送她回去住所。 秦颂恩原本想要谢绝,宋押班便摆了摆手:“如今宫里不太平,你莫要推辞。”说完他便不等秦颂恩的回答,转身离去。 秦颂恩只能作罢,带着宋押班的人回了琼华园,大概是这一天确实是太累了,不过是沾了沾枕头就睡着过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天一早,玉娥就带着人进来服侍。 原本分配给秦颂恩不过就是玉娥一个宫女,但昨天她跟着宋押班将琼华园的两尊镇山太岁都给抓走了,原本还不晓得秦颂恩厉害的宫人,经过一夜的发酵该知道的都已是知道了,立刻便都来秦颂恩的屋里烧热灶了。 因此,秦颂恩早上一醒来,原本不过是想叫玉娥打点洗脸水来,没想到竟是呼啦啦来了许多人。有端着铜盆清水的,有拿着棉布香巾的、还有捧着玫瑰胰子的,齐齐进来服侍,还有个面生的宫女挤到前头讨好着说道:“奴婢最擅梳头按摩,乡君要不要试一试奴婢的手艺。” 秦颂恩唬了一跳,不过是睡了一晚,该不会是又穿越了吧? 好在众女娥中,还认得被挤到了门边上的玉娥,她朝玉娥招了招手,将人唤到跟前:“这是怎么了?” 玉娥见一面是与自己朝夕相对的同伴,一面是与自己交好的半主,不知该如何解释,好在她晓得秦颂恩不会见怪,因此也只是捂着嘴巴偷笑。 这便是没有自己得力的下人坏处了,秦颂恩免不得自己做起了恶人,将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宫人们赶出去后才对着玉娥没好气地到:“这下可以说了吧?” 玉娥浅笑着将这些缘故说了,秦颂恩闻言倒是没想到这些宫人们竟然消息那么灵通。 顾内侍和殷姑姑被慎刑司人带走,要知道这消息确实不难,可他们竟然知道此事还与她有关,那么就不得不带上几分深思......想到这里,秦颂恩记起自己对宫中和前朝旧事的一无所知,于是洗漱好,并没有急着让玉娥走,反而拉着她聊起了闲话。 好不容易拐到孝章皇后与先帝的轶事上去,秦颂恩便问道:“那你见过孝章皇后吗?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倾国倾城?” 玉娥微笑道:“奴婢进宫时,孝章皇后便已经去了。先帝与孝章皇后鹣鲽情深,不肯续娶继后,后宫中甚至别无其他女子,可怜当时的长公主和圣上失怙,先帝便请了承恩公夫人入宫照顾。最初,承恩公夫人也曾在琼华园小住过一段日子,只不过到底仍旧不是很方便,所以后来先帝下旨,挪到长公主殿中居住了。承恩公夫人居住在琼华园时,奴婢曾遥遥见过几次。”玉娥说,“奴婢见到承恩公夫人时,夫人的年纪应该已过半百,不过她依旧风雅绰约,气质出众。奴婢想母女的长相应该还是有几分相像的,而且听宫中的老人们说孝章皇后长相虽不是绝美,可是为人处世却是最稳妥不过的,蕙质兰心,温文尔雅,伺候过皇后娘娘的宫人没有一个不称赞娘娘的宽厚仁德。” 秦颂恩将她的话默默记在心中,又追问道:“那如今还能见得到承恩公夫人吗?” 玉娥摇头叹息:“承恩公夫人三年前就已故去了。” 秦颂恩沉吟道:“我听说从前承恩公府上还有一位太夫人,不知她还在世吗?” 玉娥略微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她:“不知乡君哪里听来的?那位太夫人去世的更早,奴婢还未进宫前她便已经去世了,比孝章皇后走得还要更早些。” 秦颂恩心中暗叹,殷姑姑口中两位关键性的人物都已经不在了,想要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恐怕难上加难了......不过她仍旧抱着侥幸心问道:“那如此的承恩公府上由谁当家?” 玉娥略微思索了下答道:“如今那爵位应该是由孝章皇后的胞弟继承。不过奴婢久居宫中,许多事也不过略过一耳朵,也有可能记岔了。”她见到秦颂恩似乎有些遗憾的样子,还以为她对孝章皇后的长相仍旧抱有好奇,于是替她出主意道:“其实我们琼华园里就住着一位孝章皇后的内侄女,乡君若是有兴趣不妨找个由头去拜访一下她也是可以的。” 秦颂恩原本都有些放弃,正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查下去,如今听到还有这样的转机,不免双眼发亮:“果真?” 玉娥点了点头:“是,其实住着也都不远,就在乡君屋子的后头那一排呢!” 秦颂恩奇道:“不过照你这样说,圣上都是上一代的承恩公夫人抚养长大的,为何他们家也送进来了呢?” 玉娥奇怪地望着秦颂恩:“乡君糊涂了,承恩公府上的小姐再贵重,还能贵重得过长公主殿下去?如今长公主殿下都要为国和亲,他们一个公爵府上,又是以外戚身份起家的,难道还不紧着将小姐送来吗?” 秦颂恩闻言一时也愣住了,邺国惧怕大宛铁骑竟是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玉娥以为秦颂恩还没想明白,或是自伤身世,赶紧安慰道:“乡君想开些,至少如今我们是被恭恭敬敬地送去大宛的,还有个说法;当年魏国南侵,被他们强掳去的贵女宫人更是不计其数。我们跟着长公主和亲至少还能为国复仇,为当年死去的兄弟姐妹们做点事,也不枉来这人世间一趟。” 秦颂恩原本就晓得,这批服侍她们的宫人也会一同前去大宛。但对于和亲这件事,她同其他的女子并没有细聊过,总觉得是揭人伤疤,毕竟之前在秦家这可是件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祸事。 要不是为了让秦颂慧免去和亲,秦颂恩此刻还应该在山上继续做着她的猎户,但没想到玉娥竟是这样想的,将此事当成了一件无上光荣、为国尽忠对之事,这还真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 玉娥不晓得秦颂恩心思还在劝她:“如今虽然出了这样的事,但乡君总归还是要多为自己打算些。既然已经在宫中,不妨抓紧时间与长公主打好关系,争取成为长公主的陪滕,总比无名无分地去了宛地,被强配上一个马夫兵甲来得强些。” 她又道:“承恩公府上的那位白小姐,说起来还是长公主殿下的表妹,如果能与她交好说不定还能搭上长公主的关系。奴婢听说原来长公主还打算通过考试选拔陪读,如今出了那么大的事,那考试恐怕要不了了之了,可是长公主的陪读却仍旧是要选的。乡君既然有心,不妨早做打算。” 八十三章 神秘的声音 秦颂恩洗漱完毕,送别了玉娥,她又空等了半天依旧没人来找她。 秦颂恩晓得,昨天宋押班因为承恩公府的事匆匆离去,一时半会儿估计顾不上她这头了。 看了今天只能靠自己了,她想了半天便决定去找承恩公府的小姐碰碰运气。 据玉娥之前的介绍,那位小姐姓白,单名一个筠字。 白筠,白云,这等巧思,想必原先在家中也是个受宠的。 不过秦颂恩仔细回想了下,却发现对于白小姐始终没有什么印象,似乎是个隐形人一般,既不参合高盼盼与王春娘她们贵女一伙的小团体,对于长公主陪读的参选似乎也不怎么热衷。 按理说她身为公主的表妹,又有那样的关系,怎么也比旁与长公主亲近些......秦颂恩努力地回忆着,哦,对了,她似乎与右骁卫上将军之女方家小姐交好,两人似乎都是内向害羞之人,不惹事不找事,又因为他们二人的家室出色,旁人也不会去惹她们,于是超然物外从来不参与学堂里的纷争。 而方家小姐就是一开始裴如初口中,被宋小福提出有重大嫌疑之人。 想到这里,秦颂恩顿时有些头疼,怎么绕了一圈又绕回原点了呢? 不过这样一来,更是坚定了秦颂恩要去找白筠的决心,但就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人家屋子里交际,哪怕是秦颂恩自己也觉得有些唐突了,于是她思来想去,终于想起那日在曹蓉处见到的一只玄猫,听宋押班的口气,这只长公主殿下养的猫经常在宫中乱跑......这样应该能借它来用一用吧? 秦颂恩沿着玉娥指点的方向往白筠的屋子走去。 琼华园长长的围墙似乎一眼看不到底,墙头覆着蓝色琉璃瓦,围墙的弧度十分规则,墙面一水地光滑整齐,细碎的脚步声踏在青砖地上,瞬间便传到永巷的另一侧,轻轻散进了秋风里。 秦颂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轻轻皱起,然后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听见那风声中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仿佛精灵低语,又似恶魔呢喃。 因为四周无人,乍然听到这样的声响,秦颂恩一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是那么倒霉吧? 秦颂恩心中嘀咕了一声, 八十四章 白无瑕 这一代的承恩公是孝章皇后的幼弟。 孝章皇后是白家长女,她出生后五年之后母亲才生了这个弟弟白无瑕。都说长姐如母,孝章皇后入宫前虽不至于真做母亲般教养,可他也得长姐亲手照料管教数年,两人相依相伴,一直到孝章皇后及笄后遴选入宫。 孝章皇后并非出身高门,他们的父亲初沧州主簿,孝章皇后入宫后就在宪圣太后宫中做了侍女,之后又与当时还只是皇子的先帝相识,先帝继位登基之后,即立白氏为后,盛宠无双。 因为孝章皇后与先帝恩爱,先帝便格外厚待外戚,除了封白氏之父为承恩公后,对白家也常常恩遇逾制,之后又欲为小舅子白无瑕加授了金紫光禄大夫的散官,以及正二品平原郡公的爵位。 孝章皇后知道后,便极力劝阻,先帝不允,她便招自己的母亲承恩公夫人入宫,最终劝服家人将先帝所赐恩典尽数捐献,又让幼弟主动推辞加官进爵,远离朝堂,一直到孝章皇后因病去世,临终前还留下遗言“妾之本宗,慎勿处之权要,但以外戚奉朝请,则为幸矣”。 先帝此后更是悲痛欲绝,不立继后,不纳妃嫔,亲自教养孝章皇后留下的一对儿女。 也正因为孝章皇后诸如此类的种种言行,让她贤名远扬,甚至先帝在后宫中独宠她一人,外界也从来不敢以媚主惑上之类的原因加以指摘。 而在孝章皇后去世之后,承恩公府非但没有失宠,反而更进一步。先帝每逢思念孝章皇后,便加恩于承恩公府,而皇后去世之后再无人阻拦,于是在朝中显赫一时,教许多肱骨大臣敢怒不敢言。 及至先帝驾崩,太子登基,承恩公上一代中与宫中关系亲密之人也都逐渐去世,到了这一代继承爵位的承恩公虽然也是皇亲国戚,贵为幼帝的嫡亲舅舅,但比起亲自抚养过幼帝与长公主上一代承恩公夫人,在情分上到底差了许多。 白无瑕身为男子,自然不能像之前的上一代承恩公夫人一样经常出入宫中。长公主身处深宫之中也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舅舅,更是从未见过面;至于幼帝如今还未亲政,对于这个一年也就见过一两面的舅舅,懵懵懂懂也谈不上什么感情了。 白无瑕的妻子,这一代的承恩公夫人是前吏部尚书之女。二人结亲时,承恩公府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圣宠正浓;前吏部尚书当年新官上任,根基不稳,也正是靠着这层姻亲坐稳了这个位置,但如今他的这位清贵的岳父早已告老还乡,从前白无瑕自满于取了一位名门贵女,可如今缺点也显现出来。 他的妻子毕竟与宫中没有什么联系,又自矜倨傲,做不出巧言谄媚的言行,进了宫中对上长公主也不过是干巴巴的请安问好,有时对于长公主一些出格的举动看不过去还会直言不讳地加以劝住。 长乐长公主从小由先帝教养,作为宫中唯一的小公主,先帝和承恩公夫人皆怜她年幼失怙,就差将星星月亮摘下来送到她手中,还恐星星扎手,月亮太凉,伤了小公主;先帝驾崩前,圣人对着公主也只有千依百顺,更遑论还是小奶娃的太子对于长姐也是百般依赖,几乎都能称得上言听计从了。 与从小拿着规矩教出来的吏部尚书之女相比,长乐长公主也可以说是大邺贵女中的异类了,毕竟从小由皇帝亲自抚养的公主在历朝历代中都是屈指可数,于是长乐长公主与这个处处讲究规矩体统的舅母互相看不顺眼也毫不意外了。 先承恩公夫人还在时,幼帝与长乐长公主和承恩公府的关系尚好,并没有因为孝章皇后去世而减弱,及至先承恩公和夫人两位长辈去世,白无瑕成为新一任承恩公后,承恩公府与宫中的关系便大不如前了。 因此当白无瑕接到裴如初递来的手书,言明长乐长公主欲要派人来探望时,白无瑕别说不敢拿乔,反而诚惶诚恐,一大早就净扫街道,带领全家翘首以盼。 如今邺国朝廷内忧外患,承恩公府的日子也不如之前好过了,想要重新恢复往日的荣光,和宫中重新搭上线就至关重要,因此白无瑕也顾不上妻子的抱怨,依旧兢兢战战地在正堂恭候。 ———————————————————— 秦颂恩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地出了和宁门。 她原本以为,入了宫再出宫时就是往北边去了,谁知道还能有机会再入市井烟火之中。这一次跟着宋押班出来,自己也被打扮成了一个内侍黄门,好在她身材高挑,长相英气,又没有缠足,稍稍打扮一下就是一个清隽的少年太监。 据说还未发育时就被净身的太监是不会长出喉结的,秦颂恩生得年轻,如此一来倒也能圆上。不过叫秦颂恩自己说,按照这个世界的眼光,她已经够胆大包天的了,没想到宋押班比她还离经叛道,竟然想一出是一出,让她扮成他手下的内侍和他一同出宫。 秦颂恩原本对宋押班的身份已经起了怀疑,当宋押班提出要她假扮内侍出宫时,秦颂恩略一思忖就答应时,秦颂恩便觉察出宋押班对自己竟然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不由得对于这个宋押班的身份更加怀疑了几分。 不过如今不是纠结宋押班身份时候,秦颂恩只是将疑问按在心中,依旧如常地对待宋押班。此时她和宋押班在马车中面对面地对着,听宋押班介绍承恩公府的情况。 他说完,便对秦颂恩道:“等待会儿入了承恩公府后,有什么问题你来问。” “我?”秦颂恩吃了一惊,自己对宫中旧事知晓的不多,不过是这几日靠着宋押班和玉娥一顿狂补,勉强有所了解而已。一路走来,皆是懵懵懂懂,说是追凶,其实差不多是被世事裹挟着前进而已,脚踩西瓜皮线索将她引到哪里就查到哪里,几乎毫无章法。 如今冒然叫她要去跟国舅爷不动声色的打探消息,秦颂恩不得不有些迟疑,叫她直接动手还行,干就行了,要跟人去斗心勾角.....秦颂恩怕自己一个不慎,打草惊蛇,惊动了幕后之人就不好了。 八十五章 谁在扮猪吃老虎 金融黑天鹅 楔子 2017.12.1 海市金融中心 孙励站在环球大厦37楼的办公室里,俯瞰着整面落地窗后的景色:金融中心的夜色在他的脚下一览无遗,这里聚集着数以百计的国际银行及金融机构,被看做是华尔街在海市的翻版。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将这座不夜城点缀地越发流光溢彩,鳞次栉比的高楼,车水马龙的街景,色彩斑斓的夜色…下班的人群从一幢幢办公楼里涌出去,从这个高度看去,这些衣冠楚楚的“金融新贵”、“社会精英”们也不过如忙忙碌碌的蚂蚁般渺小。 “从前,有一个研究动物的朋友告诉我,蚂蚁会寻找同类留下气味最浓的一条路走,这一点和人很像,我们聪明在知道一个股票赚钱了,大家看到别人都挤向这条路了,也都一个劲地都挤向它。直到把它做死而为止。”孙励没有转身,对着背后的助理张落雁说道。 多年的职业经验让张落雁早已习惯孙励不时就会发表些云里雾里或高深或不明所以的见解,因此听见孙励的“胡言乱语”她并不搭腔,只是仍旧用极为平静地语调又重复了一遍:“孙总,大家都已经在外面等您了。” 孙励回过头,望着跟了自己年多的秘书,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行了,我知道了。” 他推开办公室的大门,踏步走了出去,一出门迎接他的便是如雷般的掌声。 孙励,35岁,红枫资本董事总经理。 孙励个子不高,172的身高即便身处南方人普遍偏多的海市中仍旧显得有些矮小,可是如今谁也不敢小觑那样一个小个子,谁也不晓得那么瘦小的身体里蕴涵着如此可怕的能力。 七年前,他还是金融街上寂寂无闻的小人物,每天朝九晚五,整日穷忙,然而有一天忽然时来运转,跳槽到红杉资本后一路青云直上,仅仅五年的时间,就从一名普通的研究员坐到了董事总经理的位置,管理超过百亿的对冲基金,成为金融中心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一时风光无限。 今年年初,之前从来不碰一级市场的孙励突然转战风投,一开始投创圈里谁也不看好他的举动。即便他之前在二级市场上能够呼风唤雨,但用一句不太恰当的比喻来说,一级市场是天猫,二级市场是咸鱼,上证指数从6100到1600点这种在二级市场上已经算得上“波澜壮阔”,但在一级市场面前也不过是“波澜不惊”。 但没想到,就在昨天,消息传来,孙励促成了国内两家大型生活服务类网站历史性的合并,合并后这家新的公司估值已达到150亿美元,而红枫资本正式成为这家公司的最大股东,并且有消息称,新公司不日即将赴美上市。 在这背后,让这两家之前已经杀红了眼的生活服务类网站能够握手言和,共饮交杯酒的男人就是初入风投圈的孙励,一出手就是超过100亿的交易量让人瞠目结舌。 之前的不看好瞬间变成了震惊和敬佩,要知道在孙励之前,也有许多投资公司打过促成两家同业竞争对手合并的念头,可惜都不了了之,但没想到孙励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能闹出那么大的响动。 如今谁不晓得这位金融圈里只手就能翻天覆宇的新贵,今晚红枫资本就特意为孙励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庆功仪式。 孙励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所有人都站起来为他鼓掌。研究员视他为榜样,奋斗的目标,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他一样呼风唤雨,叱咤风云;基金经理们望着他们的上司,嘴角不自觉地上翘,得益于孙励为公司带来的巨额利润,今年的年终奖估计能翻上好几翻,一想到这里他们更加卖力地鼓起掌来。 红枫资本的执行合伙人沈斌走上前来,拍了拍孙励的肩膀:“干得漂亮!我在美国就听到消息了,今天刚下飞机,电话就被打爆了,全都是来问你的事!” 孙励虽然知道沈斌这句话里水分颇多,但他仍旧是半真半假地对着沈斌笑道:“还是师傅教的好。不过既然如此,能不能约个时间谈一下升我做合伙人的事了?” 沈斌哈哈一笑:“我从交易员做到现在的这个位置花了整整十五年,你是我徒弟,即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要是用了我一半都不到的时间就成为公司合伙人,我的面子哪里摆?拜托,拜托,既然你还叫我一声师傅,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孙励对着沈斌笑了笑,他早就知道沈斌那只老狐狸哪里肯这样轻易地松口,不过点到为止,也不继续纠缠下去了,反正他早就暗中布置好了一切,并不寄希望于沈斌的点头。 只听见沈斌叮叮敲了敲高脚杯,举起端着装满了香槟的酒杯,对着众人说道:“来,我们一起祝贺孙总,希望明年孙总带着我们一起更上一层楼!” “cheers!”整间大办公室里,人群举起酒杯,欢腾成了一片。 行政部的员工不仅准备了香槟塔,还从隔壁丽思卡尔顿酒店叫了茶歇外卖,从马卡龙到法芙娜巧克力蛋糕,从司康饼到鳄梨加州卷,错落有致地装点在鸟笼样的摆台中,显得玲珑剔透,被灯光一打更显诱人。 沈斌趁着众人都一拥而上跑去吃甜点的时候,对着孙励轻声说:“待会儿到我办公室里来一趟,有点事要和你说。” 孙励了然地点了点头,并不多说什么,两人错身走开,他刚拿起张落雁端来的酒杯抿了一口,就感觉到裤袋里传来嗡嗡的震动声。 孙励就把酒杯随手搁在一边,拿出电话,发现是一个极为陌生的号码。 犹豫了下,他还是避开人群,走到拐角的楼梯间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接电话。 “喂,哪位?” 一个小时后,沈斌坐在办公室里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他按下桌上的通话键,吩咐办公室外的秘书:“叫孙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然而片刻之后,沈斌突然听到办公室外传来自己女秘书的惊声尖叫。沈斌自然清楚他的秘书,今年三十一岁的冯一灵绝不是个好看的花瓶,她在自己身边做了整整八年的秘书,从她来了之后,自己经手的一切文件都整整齐齐,安排她做的事也从无差错,沈斌开给她的工资自然也远高于一般的行政岗职员,甚至和公司里几个“总”字辈的也相差无几。这样干练的女人,何时见她失态过至如此地步? 沈斌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隐隐已经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 他快步起身走出办公室,朝着冯一灵发出尖叫的位置走去,正是孙励的办公室! 听见冯一灵的尖叫声,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都跑了过去,沈斌推开人群走进孙励的办公室,就见到冯一灵目光呆滞,表情惊愕地站在一旁,看见沈斌来了,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用手颤抖着指了指窗外:“孙…孙总…” 沈斌没有耐心听冯一灵的话,直接走到窗边,低头往下一看,就见到孙励的尸体扭成了一个极为奇怪的姿势,跌落在金融中心的街道上,边上流出了一滩暗红色的鲜血。边上越来越多的人群开始惊呼,街道上也逐渐聚拢过来许多人行人。 不用医生宣布,沈斌自己也知道要是孙励是从这个高度跳下去的,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他忍不住暗骂了一句:shit!这下可就麻烦了… 八十六章 拜师 我真的有在写,然后不晓得为什么又到十二点了,所以先发了,晚点替换...... 最近卡文卡得欲仙欲死。 ———————————— 安妮挽着陈先生的手进了电梯。这是她第一次去这样的高级私人会所,心情难免有些忐忑。电梯轿厢里光可照人的镜壁在昏暗的灯光下倒影出自己修饰地精致的面容,明明暗暗中艳丽得不似真人。 她看了一旁自己身边的陈先生,才刚刚挤出一个娇笑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电梯外传来了一个清爽的声音:“请等一下。” 安妮望着渐渐欲要合拢的电梯门愣了下,倒是一旁的陈先生眼疾手快,按住开门的按钮,让那人进来。 那人对着陈先生道了一声谢谢,便在门边立娴娴得立下了。 沈安妮见进来的是一位同她一样年轻漂亮的小姐因此不由地冲她多看了几眼。谁都知道太平山顶上的b&c不是人人都能进来的地方。年轻貌美的女人能进来这种销金窟大多是有一位好金主,不是有位有权有势的伴侣就是有个来头极大的爸爸,等闲人家就是花钱也休想踏进这里一步。因此安妮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地开始猜测起了那人的身份。 看她头发也不像是新做的,看得出之前烫过的发尾已经不再卷翘,只是微微呈现出一种恰好的弧度随意得垂在肩上,比不得安妮刚刚才处理过的一头秀发,做成了今年秋天最流行的韩式蛋卷头,显得洋气可爱,少女味十足。 那人里面似乎穿了一件白色背心打底外面披了件咖啡色的毛衣开衫外套,一直长膝盖上面,下面就配了一条简简单的的牛仔裤,也不施脂粉,露着光洁的额头,两只手袖子高高挽起,左手上带着一款同样是偏棕色的男士手表,右手中指上点缀着一枚小小钻戒,碎钻镶了指环的半圈,仿佛手指上围了一个小小的花环。只是上面的钻石小到不能再小,好在切工不错,在灯光的照射下依旧流光溢彩,其余再没有任何装饰品,这与自己的盛装打扮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沈安妮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硕大无比的钻石戒指,顿时挺了挺腰背,眉眼含笑地扫了一眼陈先生。 陈先生见身边的美人对着自己暗送秋波,亦是大方回送了一个笑脸,惹得沈安妮偷偷吁了口气,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敢小瞧和她同坐一班电梯的女子。她刚才扫了一眼,那女人进了门之后只看了一眼电梯上亮起的数字就再也没有按过按钮,显见她和他们是去同一个楼层的。 沈安妮晓得那整个楼层如今都已经叫人给包下,就是为了给本埠一位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妹妹庆生,请的客人也俱是整个市里能叫得响名字的人士。自己也是托了陈先生才能挤进这样的上流社会,因此从她今日一出门就存了万分谨慎,步步小心,不敢让人轻看了去。 只是沈安妮心中实在是好奇这样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怎么也会来到这种衣香鬓影、纸醉金迷的地方,于是忍不住靠近她,恰好那人抬起手捋了捋散落于颈间的一缕碎发,叫她看到那手表表盘上印着patekphilippe的一行小字。虽是男款,但是带在那人手上却衬得她手腕极为修长,只是细瞧那一双手却是有些粗大,比她这个从小做惯家务事的还不如,显见这人并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 沈安妮认识陈先生之前也只晓得lv、chanel这些品牌,后来还是得人送了一只卡地亚的手表才晓得原来这世上还有比lv、chanel贵上许多的奢侈品。因此见了这一行小字又是一阵失望,不晓得到底是不是名牌。沈安妮的家在h市只能算得上小康,她看厌了自家爸妈为了几毛钱就与小摊贩们争得面红耳赤的情形,自从上了大学认识了周菁菁那一行人之后,花费不免就越来越大了起来,家里的供给已经不能满足她在朋友面前的花销。多亏菁菁介绍了商界的老板给她认识,在一次次震惊于那些人的出手大方之后,沈安妮不由得半推半就做起了人家的女伴。 都说看女人要看手,看男人要袜子。沈安妮从她那一双算不上娇嫩幼滑的手上推测着那人莫非也是和自己差不多的身份,就听着轻轻地叮一声,电梯门应声打开。外面恭恭敬敬地立着两个身材高挑,样貌殊丽的年轻女子,身穿修身旗袍,长襟一直开到大腿深处,见着他们出来忙弯腰鞠躬。 沈安妮之前刚被人带到这种地方来的时候着实吓到过几次,陈先生就是那时被她慌慌张张单纯淳朴的样子给吸引住。但如今来得次数多了,沈安妮反而不欲被人看出自己没见过世面一般,便端着一张高贵静肃的脸,挽着陈先生目视前方,摆出自以为最寻常的脸,浑若两边无人的样子走了进去。倒是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个女子和那两个穿着旗袍的侍者微微笑了笑。 进了大厅,果然男男女女个个衣冠楚楚,端了一杯杯高脚杯在人群中互相点头致意,寒暄问好。这情景和沈安妮之前想象的并无二致,她嘴角扬起欢快的笑容,瞥眼见已经看到好几个从前只在电视上见过的人物在自己面前走过,更见到一个室友很喜欢的女明星挽着一个比陈先生还老上许多的人在那里含笑应酬。 只是大厅的角落里少有地摆放了一排沙发,沙发周围众人如众星拱月地簇拥着一个明艳少女,想来就是今晚的女主角,那大人物唯一的亲妹妹了。 她正羡慕地望着那个方向,没想到那明艳少女却忽然往她所站的这个方向瞧来,然后站起来,兴奋地朝着自己招手。沈安妮唬了一跳,心瞬间就乱窜了起来。即便是身旁的陈先生也是一脸激动地拉住她问道:“你何时认识的盛小姐,也不和我说!” 沈安妮正疑惑着,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欢快的声音:“小迪。” 沈安妮见着和她搭同一部电梯上来的女子从自己身后走了出来,那边盛迪也跑过来,两人在场中拉了手拥抱,还没来得及寒暄,就又被盛小姐的那帮追随者们包围,索性人们将这两人都迎了过去,一同在沙发上坐下,嘻嘻笑笑十分热闹,显见从前都是相熟的。 比之这边沈安妮和陈先生两个人尴尬地立在门口,即没有人来迎又不见有熟人可以搭话,倒是身旁有人听到他们之前的对话,自作多情误把盛小姐的热情招手当成是招呼他们,一时忍不住和身旁的人悄悄嘀咕,取笑起来。 噪得沈安妮面红耳赤,即便是陈先生脸上也不好看。因此对着沈安妮也有些不快,弃了她独自去寻一个生意场上的伙伴说话去了。 沈安妮一个落了孤单,正束手拘脚,对着满场的权贵不敢动弹,心中万分委屈,一个人孤零零地立着没人招呼,望一眼那盛小姐那群人有说有笑,全场瞩目的焦点,更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那些女人身材样貌处处不如自己,不过托生的好些,就仿佛天生比别人贵重些,她咬了咬嘴唇,心中暗暗发誓,自己将来必也要坐到那头沙发上头去! 沈安妮正想的出神没注意到身后周菁菁唤了她数声,因为她要拿捏做派不敢声音太大,破坏了自己的淑女形象,被别人耻笑。因此见着沈安妮失魂落魄地立在那里,便只好走上轻轻拍了一下安妮,笑道:“小丫头,陈先生带了你到这么好的地方来,你不去好好陪着,立在这里发什么呆?” 沈安妮被周菁菁拍得回魂,抬起头,看了一眼四周叹道:“你觉得这里是好地方吗?” 周菁菁刚才也见到沈安妮出丑,明白她的意思,在学校里她们几个美女身后何尝不是跟了几个跟班,同样是众星拱月的,气派何尝比这些人差了,只是跟着自己的到底只是些不入流的学生,不能和这里一个个手眼通天的人物相比。到了这里,自己反而要千方百计陪小心,安妮新入行一时心有所感也是难免的。 周菁菁是个素来有大志的,因此笑了笑,对着安妮说道:“你看着,总有一天吧,我们两个也会融入到那个圈子里去的。” 安妮见着朋友劝慰自己,于是对着菁菁笑笑,心中却道刚才自己也是想想,没想到菁菁也是那么想,天底下多少女孩都想嫁的好,嫁入豪门,但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安妮不欲再去纠结,就扯着衣袖悄悄问市面见得比她广一些的菁菁:“盛小姐我知道,那刚才那个跟在我后面来的是谁啊,你可认识?” 菁菁正要炫耀她见识广,笑道:“怎么会不晓得。别看她,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可是h市的名笔!” “名笔?”沈安妮愣了下。 “关桦听说过吗?原先商报的主笔,后来因为曝光隆安公司向政府行贿、会计欺诈丑闻等一系列新闻后来直接导致了这家全国赫赫有名的上市公司破产停牌,还牵出市里几个领导下马受审。”菁菁比了比大拇指,“那才是真正的狠角色。听说原先商报的主编就是因为收了隆安公司的钱,还怕这新闻牵扯出上面的人,所以按住不让她发。你猜怎么样?人家立刻辞职,换到另一系统的周刊做专栏,照样发这条新闻。最后,商报的主编受不了事发后的舆论压力下台了,一个好好的上市公司弄没了,几个市级领导也被隔离审查了。但她呢?什么事都没有,现在不光网上、民间都对她风评极好、连外媒都称赞她是正义的喉舌。现在周刊的专栏写着,另外还有几家报社杂志社期期都请她来发文章,连电台、电视台都请她去做访谈。这样的女人,你信她上面没有人?不然第一条新闻发出来的时候,就够她人间消失了!” 周菁菁捅捅沈安妮:“你瞧,她和盛小姐相谈多欢啊!可见不是认识一天两天的事了,你刚来这个圈子不晓得,这些人哪个不是把眼睛放在头顶上的啊,能让他们都另眼相看的,不是另有背景,还能是什么?也算那隆安集团倒霉,也不知道怎么惹上的那个女罗刹。” 关桦斜斜地倚在沙发上,听对面的林初初在那里笑道:“哎,我不花钱怎么办呢?我哥没别的爱好,就一个是赚钱。不是…..不是…..他是真爱赚钱。别人是赚了钱是为了找女人也好,喜欢赛马赌博也好,哪怕是收藏古董名车……不,他什么也不喜欢,就是喜欢赚钱的感觉、过程。我哥赚钱已经不是为了钱的本身了,而是疯狂地想着赚钱,其他都无所谓。所以我这个做妹妹的,只好辛苦一点帮他花钱了,不然总不能由着人家说我们林家是守财奴吧!” “切,我哥哥根本不在意谁花他的钱,钱是怎么花出去的?呵呵,你说找个女人帮他花,可是我哥哥对女人根本没兴趣,连见都不想见她们。在他眼里去找女伴还不如赚钱有趣,所以我看他生活里可谓是枯燥得很,除了赚钱根本没有任何乐趣。” 说这话的林初初一头栗色柔亮的短发,炯炯有神的大眼,樱桃小嘴,笔挺的鼻梁。和关桦不同的是,她全身上下都是闪亮都名牌,范思哲当季的高级定制女装,普拉达的羊皮金色细高跟女鞋,身上全套的harrywinston的珠宝,但好在搭配得极为妥帖,看上极为时尚高贵,并没有暴发炫富的感觉,却夺目闪耀如璀璨钻石。 关桦见林初初在那里编排她哥哥得起劲,边上听得却没有几个人相信,倒是这样一替她哥哥宣扬,好几个妙龄女子眼中泛起了光芒,就算是几个长辈也由不得低头沉思,似乎在想家族中是否有适龄的女孩可以介绍认识,不由得更是抿嘴偷笑。 这个死妮子是真心想要害死他哥哥吧? 她在人群中又呆了一会儿,等和各方的关系寒暄地差不多了,就起身想要告辞。自己还有一篇约稿要赶,今天要不是看上盛迪之的面子,已经很久不来这种场合了。于是便起身和盛迪之告辞,谁知阿迪却拦住她:“走,正好屋子里面闷得难受,我送送你。” 关桦笑着点点头,b&c据说用的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新风系统,哪里会让人感觉闷气,想是她是有话对自己说,于是任由她拉着,两个人躲到外面的楼顶花园里,趴在角落的栏杆上看喷泉。 夜色下,b&c晶莹剔透的喷泉在灯光的作用下更是光影流动、瑰丽如琉璃浮影。 两个人在那里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喷泉发呆,过了一会儿阿迪对关桦道:“我哥回来了,想见你,你……” 关桦想都没想,一口回绝道:“不见。” 阿迪把剩下的话吞下,她见关桦拒绝地那么干脆就不再多说了,反而是又对着喷泉发了一会儿呆才叹道:“不见也好。” 倒是关桦坦然地笑了笑,推了推阿迪的手肘:“不说我了,你呢?外面都在说盛家大小姐怎么过得跟苦行僧一般?” 阿迪摆摆手:“你听他们瞎说,我过得好好的,就是不想找个男朋友来消磨时间而已。”她用眼神扫了一圈那些被众美簇拥的高帅富,不屑地撇了撇嘴,“别人用过的我嫌脏。再说,我自己晓得自己身份敏感,天知道别人是喜欢我背后的势力还是喜欢我真人。反正我又不是嫁不出去,等再过几年,家里人看我在眼前晃得烦了,自然会帮我挑一个门当户对的。我现在何苦浪费时间,要是只是为了跟了家玩玩,找得自然不是什么正经人,这种人我是看都懒得看一眼。若是真心要和人家谈恋爱,我怕到时候最后陷进去了,反而伤痕累累地爬出来。这样的苦我已经不想受第二遍了。” 关桦知道她又想起之前的事情来。盛迪之从前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心,对象是高中男同学。他们读的学校里同学都是和他们一样极为背景身份的人,特别是盛迪之在的那个班,简直可以用权贵显赫来形容。唯一的特例就是高一下半学期从外市转学进来的一个男生。他姨夫是这所学校的校长,自己中考的成绩也极好,所以才能插班进来,就坐在盛迪之的后面。高三的时候,两个人成绩都十分优秀,因此老师心里虽然觉着有些不妥,但对这两个人日渐亲密的风言风语也没有多加干涉,毕竟一个是校长的侄子,另一个更是有着谁也惹不起的背景。 这两人也十分争气,双双考上了全国数一数二的重点大学,虽不是同一个学校,但是在同一个城市,交往起来也十分方便。他们两个都是初恋,又彼此中意,那个时候盛迪之单纯,只记得家中的老爷子说过将来终身大事随她自己挑这样的话,因此十分高兴,并没有避讳外人。于是盛家很快就知道自己家里的宝贝女儿交了一个不是圈子里的男友。 她那时候才晓得,老爷子话里随自己挑是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挑,并不是真的随便找个男人回来家里就会认可的。正如香港电影《变节》里有一句台词说的那样“你们定好了a餐b餐叫我去选择,难得这也叫选择吗?” 然而没想到男孩的父母也不支持他们在一起,对着从下定决心从家里逃出来的盛迪之只是冷冷说了一句:“齐大非偶,盛小姐还是请回去吧。”说完就拉了男生进屋,砰的一声关上防盗门,任凭门外盛迪之砸门苦求也无动于衷。 于是不经世事的两个年轻人选择了私奔,男生半夜从家里逃跑出来,带着盛迪之在外面吃了很多苦,但最总还是被盛家人找了出来带回去。 盛迪之不知道妈妈出面和男生家人谈妥了什么条件,只是自从被带回家之后,那个男生就再也没有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一直到她大学毕业,才通过林初初的嘴巴晓得那个男生当年全家都被送到国外,拿着全额奖学金进了美国的斯坦福大学。 关桦知道这件事从始至终都对盛迪之来说都是个心结,她们几个了解情况的和盛家人都绝口不提此时,仿佛从来没有那么一个男生一样,一直到最近盛迪之自己开始谈论起过去的往事,她才放下心来,肯小心翼翼地和阿迪在感情上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关桦此刻见盛迪之说起,正欲开口,却不妨后背忽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她回过头,对上一张青春靓丽的笑靥:“你们两个倒好,扔下我一个人在里面,偷跑出来了啊?” 盛迪之见是林初初于是便笑道:“你在里面玩得开心,我们哪忍心叫你?” 林初初撇撇嘴:“切,不过是一群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别看现在心动的样子,真要见了我哥真人还指不定怎么害怕呢?” 关桦听了她的话不禁有些疑惑,她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也见过林初初的哥哥,不过是一个老成些的大男孩,沉默寡言倒是有些的,但也不至于现在长得会让人害怕啊? 盛迪之见到关桦眼中的疑惑,笑着推了林初初一下,道:“你别听她瞎说,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十分也只能信一分的。” 关桦也笑:“是了,我被她一唬倒是差点忘记这个丫头信口开河的毛病。”她顿了顿,“好了,你生日,我人也来过了,礼物也送过了,该走了。你们两个都别送,我回去真的还有事。” 盛迪之张口欲留,但是想了想却道:“好吧,那你走好。我知道你不喜欢今天的气氛,下回我们另外约过。” 关桦含笑答应,身旁的林初初却突然拉住她的手:“等等,我和你一起走。”说着眉毛眼睛扭作一团,样子摆明有鬼。 关桦笑着问她:“怎么你也要走,听说平时不闹到三四点钟,赶你都不走?” 林初初摆摆手,大大咧咧地道:“哪能啊,这不还是还要赶下一场吗?阿迪这里长辈太多,我刚才一直赔那些老太太们说笑,笑得我脸都快僵掉了。换场,换场,换些能说人话的。” 关桦不信,谁不晓得林初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从前盛家也好,林家也好,就是自己家的老爷子碰到林初初都能被她哄的找不着北,反正关桦还没见着能不买林初初帐的人。 还是盛迪之知道她,在一旁拆林初初老底:“你快别理她,还不是晓得她大哥要来了,自己干了坏事得先溜。” 关桦愕然,转念一想有忍不住发笑,因此倒是任由林初初拉着告别了盛迪之从电梯里下去。正好在电梯里遇到一群衣着鲜亮的男男女女。 关桦久不来这样的派对,因此对这个圈子里的人印象多少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今天身边却是挽了个号称夜店女王的家伙,岂有不招呼的道理 “华子,哪儿去啊?”林初初斜睨着双眼懒散地向那群少男少女中看上去是领头的大男孩问道。 “peter叫的局,你去不去?”那个男孩笑着回答。 “去,正好顺路,一起吧。”林初初回答地爽快。 说话间,电梯就到了一楼大堂。关桦抬脚欲要出去,却被林初初一把拉住,她回过头,望见一脸诧异的初初。 “你没开车啊?”林初初问她。 关桦摇了摇头:“刚下飞机就打的这里来了。没事,我让前台替我叫车好了。” 林初初听了她的话急道:“那哪儿成呢!这里半山郊区,等前台叫到出租车得多久啊。有我在,你还想打的回去,这不是瞧不起我嘛!” 她不待关桦回答,就准头对身后的华子问道:“喂,开车了没?车子借我这姐们一晚吧!” “还有什么说的,你初初要借车,我就是现在去买也得给你弄一辆啊!” 后面的那群人听到华子的回答纷纷起哄,林初初不以为然,反倒是朝着关桦飞去胜利地一瞥。关桦瞧着好笑,这个男孩似乎对林初初很是讨好的样子,也不晓得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一群人下到地下室,大男孩领着关桦和林初初在一辆保时捷panamera前面停下,顺手便把汽车遥控递给关桦。 林初初望着跑车咋呼了一下:“华子,不错嘛,又换新车了,还是turbo的。之前的gt2去哪里了?” 提到车,华子倒是来了兴致:“不说了,不说了,都比不上你的koenigsegg。对了,你今天开了吗?一直想试试,就是没找到机会和你说。” 林初初撇了撇嘴:“切,我哥那个老古董怕我晚上酒驾,来之前车钥匙就给没收了。不然我也不会沦落到问你借车啊!” 关桦在一旁微微笑了笑,倒是见到那个帅气高大的男孩脸上流露出几不好意思的笑容。林初初没理会他,只是对着关桦扬扬手,招呼道:“走了啊!” 关桦点点头,目送着他们那一群鲜亮男女们呼朋引伴地热闹离去,自己转身折进了保时捷的跑车里。 这车是她平时不怎么开的跑车,地盘底、座位矮、驾驶室里的空间也没自己开贯的suv那么宽敞。关桦坐在里面有些变扭地调整了一下姿态,想要让自己坐得更加舒服些,稍稍熟悉了一下汽车中控上的按键之后,就把电动钥匙插了进去,然后点火、轻踩油门,只听轰地一声,4.8t的v8发动机就在3.6秒内瞬间将时速加到百公里每小时,像一道银色闪电一般从地下停车库里滑了出去。 氙气大灯在夜晚的山间照得极远,从黑憧憧的山区一路开出来,路上只有关桦的一辆车子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极快地驶过,等她开到自己的公寓楼下时才不过用了半个多小时。 关桦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汽车小心翼翼地在楼下的车位上停好。好久没有将车开得那么快发泄过了吧? 她坐在座椅上发呆,并没有急着就要下车,反而隔着汽车玻璃静静地痴坐一会儿,眼神中透出几分迷离、几分追忆和几分沉思…….. 秋日的深夜已经足够凉,凉到万籁寂静的时候,很快就在关桦的车窗上蔓延出一片细蒙蒙的雾气,凝在半透明的玻璃上将车里的人与外界完全隔绝起来,仿佛一场难以醒过来的梦境。关桦下意识地想要去从包里掏烟,但摸了半天却哂然一笑,自己竟然已经忘记她戒烟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至少回到国内之后就再也没有抽过,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忽然那些不好的习惯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大概是……是因为听到那个人的消息吧? 放在皮包上的手微微地抖了抖,似乎是被那包上的金属搭扣的凉意有些惊到,她攸然抬起头,投过面前清晰的前挡风玻璃,看着自己公寓楼下从阴影里忽然走出来的黑影…… 盛迪之见着关桦从远处慢慢走来,配上秋日午后暖暖的阳光,再加上落了一地的红枫黄叶,那款款走进的人影仿佛像是一副极佳的油画,勾勒出绚丽而又温暖的色调。在她的印象里关桦一直都像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寒刀利刃,平时套在朴实无华的刀鞘里,毫不起眼的样子,但一出手绝对是光芒四射、刀刀正中靶心,口诛笔伐,像来不留情的冷锐人物。她穿着打扮也像极了她的性格,从来不在衣着上花上太多的功夫,多是黑白系的冷色调,有时候套上一件没有牌子的纯棉衬衫或者一条简单的牛仔裤就能出门,但今天……盛迪之见着关桦身上穿了一件宽松的米黄粗毛线衫,下面一条浅驼色休闲裤,套在她棕色的长靴里。昨天还高高扎起爽落的马尾辫已经不见了,转而代之的则是今冬最流行的、烫成了栗色的梨花头。 这种暖色调的打扮一贯在关桦身上甚少见到,再配上关桦见到她时露出那微微的一笑,倒让见惯了一向情感内敛的关桦,有些一时半刻的失神。她想起昨晚自己和她提起过哥哥的事,眼中更是露出几分狐疑的光芒,能让关桦会想到要去换一下她那头千年不变的发型,恐怕还真有什么,只是聪明如盛迪之很快就将自己眼神中的那份惊奇给掩盖了下去,对着关桦扬了扬手,叫道:“这里!” 捧着热乎乎的奶茶,关桦这才觉得回过一点神来。 八十七章 月明狼藉 宋押班估计是真心喜爱围棋的,连值房里的坐塌上都摆着棋盘。 好在秦颂恩并不是推托之词,她倒是想真的学一学围棋,虽然说只是怡情的东西,但是谁知道突然哪里就能派上用场了,就想她前世在x国留学时为了好玩装x学的骑马,这一世竟然救了自己的命,那时肯定想不到还有这一遭。 如今也是这样,正所谓技多不压身,虽然围棋也不是什么多厉害的技能,也并不指望着日后要靠围棋附庸风雅什么的,但打发打发闲暇时间,或者换换脑子调剂下也是好的。 秦颂恩深觉得自己不是个顶聪明的人,深谋远虑、高瞻远瞩什么的并不是适合她,但并不妨碍她学一学能叫人开动脑筋的棋类游戏。 宋押班的兴致似乎也不错的样子,拿了棋子与秦颂恩耐心讲解。 等他说完基本的规则,宋押班便将一盒黑色的棋子递给她:“关听我说也枯燥,我们一边下一边给你讲解。” 秦颂恩初生牛犊不怕虎,接过黑子笑道:“行。” 宋押班好棋,但从前与他交手的尽是高手,也有故意想尽办办法千方百计让他赢得,但他倒是头一次为人师,因此教得十分用心,且今日去承恩公府自觉又是卸下一桩心事,于是二人一问一答倒是宾主尽欢。 秦颂恩初生牛犊不怕虎,且没有胜负心,晓得自己头一次下棋根本不可能赢宋押班,倒是杀伐果断,落子如飞,根本不考虑后着,但又往往突然飞来一笔,叫人十分没有头绪,反倒叫宋押班有些意外。 都说棋品如人品,二人一教一学,尽没有将全副心思放在围棋上。 秦颂恩虽然棋力不行,但也看出宋押班落子,往往都走一步算十步,谋定而后动,但太过依赖计划,自己有时看出必输的局面,就不想再挣扎,干脆弃了与宋押班争夺到一半的地盘,另外去夺新地,宋押班就会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先拿下这块稳赢的地盘,还是也弃了旧地,跟着自己去争夺新地,顾此失彼,倒有几次让她侥幸吃了几子。 宋押班旁观秦颂恩下棋,也觉得她行棋虽然不成章法,可是敢打敢杀,又有许多天马行空,突发奇想之举,甚至几分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意思。 不过秦颂恩下得再无厘头,到底也是头一次下围棋,于是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眼看着大势已去,一般人此时也就该投降认输了,但秦颂恩想着反正自己是来学下棋的,输了也没什么打紧,继续只一心一意按照自己的步骤去走,不去考虑宋押班已经部下的陷阱如何刁钻,又会少了多少气,多少地。 如此一来连宋押班都佩服她好心性,竟然如此沉得住气,一时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更加满意。 也不知下了多久.....终于待一轮明月慢慢爬山柳梢头,秦颂恩见棋盘上已经下午可下,终于弃子认输。 围棋本就是耗脑子的功夫,宋押班对付秦颂恩虽然不吃力,可还得应付秦颂恩一边下一边层出不穷的问题,于是两个人都晕沉沉地从屋里出来,呼吸着屋外略显清冷的空气,反倒是觉得活过来一般。 秦颂恩估摸了下时间,对着宋押班拱手为礼:“接下来之事还得麻烦您。” “哦,到底是何事,乡君如今可以说了吧?” 秦颂恩笑了笑:“走,先陪我回琼华园。” 宋押班也好奇她到底买什么关子,于是也不追问,招呼了人手跟着秦颂恩便走。 饶是秦颂恩也没想到宋押班如此好说话,原本以为还得费一番口角,谁知竟是这样轻松。 不过这种好心情并没有保持多久,二人不过走到琼华园门口就依稀再次听见那若有若无的哭声,幽怨空灵,不似人间该有的声音。 宋押班回过头,目光如炬,看向秦颂恩:“你算准了今夜还能再听到这个哭声?” 秦颂恩淡淡地回答道:“我也就试试。” 宋押班挪开眼睛,也不晓得他信不信秦颂恩的话,只肃声吩咐道:“将人找出来。”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跟来的那群内侍们便立刻循着声安静而又快速地散开去,秦颂恩见着他们的身影隐没进黑暗中,皂色的衣服在月光下一晃就融进了夜色里,微微有一刹那的失神,然而很快就听见宋押班对她说道:“走,我们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还陷害到承恩公府上去!” 秦颂恩微微颔首,二人便快步也跟了上去。 因为皇宫扩建,琼华园新辟的西南角已经建到凤凰山上去了,因陡峭难行,左近就没什么安排人居住,不过作为宫中景色的一处点缀,借着山势颇有古树葱茏,箬竹被覆,藤萝蔓挂,野卉丛生的山野意境。 但如今正是深秋夜晚,宫中又有宵禁,怎么还会有人到此乱窜? 因此等秦颂恩赶到之时,宋押班的人已经将那名在月下低声哭泣的白衣女子团团围住,而她似乎伤心不已,悲伤难抑,竟然还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包围之中...... 秦颂恩先是看她站立的位置,一侧凤凰山谷,一侧正是围了琼华园一整圈的光滑齐整宫墙,心中已是了然。 然而还没等秦颂恩想明白到底是乌龙巧合还是精心设计,宋押班见那女子插翅也难飞了,就站出来厉声喝道:“大胆,是什么人在此夜夜哭泣!” 月下那女子窈窕的身影似乎吓了一跳,惊慌地回过头来,一双小鹿般的双眼泪眼朦胧,充满了惊惶无措。 然而她还未开口说话,宋押班似乎大吃一惊,脱口而出:“怎么会是你?” 秦颂恩也凝神看去,竟然就是承恩公府家的那位白家小姐! 八十八章 谁在撒谎 秦颂恩回到自己房间,蒙头倒下,只觉得身心俱疲。 兜兜转转,搞了一圈一切又回到了原点。而裴如初也不愧是深宫中第一人,哪怕秦颂恩之前为防意外,这一次谁也没有透露,一直到了最后一刻才带着宋押班匆匆赶去,可以说除了自己,今晚的行动谁也预料不到,但没想到裴如初会那么快得到消息。 他们发现是方晴之后,还没来得及审问什么,裴如初就带着人将方晴带走了。对此,宋押班对着自己只是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并表示等裴少监那边问出什么内容就会来转告自己之后也跟着裴如初匆匆离开了。 大戏落幕,但这结局却和秦颂恩预想的不太一样,她倒在床上,长叹一声:也不知道明天又会有什么幺蛾子在等待着自己...... 凶手真的会和方晴有关吗? 竟然那么巧,方晴的父亲曾任岭南道都监,众人所中之毒就出自岭南? 而方晴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当众抓住就是夜夜在琼华园中哭泣之人! 不对,哪怕她们入宫之后听到哭声是方晴发出来的,可那殷姑姑和顾内侍言之凿凿说琼华园的哭声早已存在了十多年,那之前又是谁在这深宫中哭泣? 秦颂恩原本累得已经瘫倒在床上,快要睡去,此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光,倏然坐起! 裴如初给她的第三日,也是最后一日。 秦颂恩睡得并不好,昨夜哪怕最后入睡了,可似乎一直在做着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梦。 她记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现代,但没过几天却发现那个凶手也跟着自己一起回到了现代,先是在网络上看到接二连三有人爆料,家人突然半夜吐血,发现后被紧急送医抢救,可是最终不治身亡,自己回到现在似乎也干起了法证的活儿,一直在案发现场忙进忙出,然而可怕的是,等她下班回到家中,和父母一起吃饭时,他们突然也七窍流血倒在她面前。 秦颂恩束手无措地抱着父母厉声尖叫,然后就看见那个凶手从阴影处走出来,微笑地注视着自己,那张脸熟悉而又陌生...... 秦颂恩大哭着从梦里醒来,可是再回忆那个梦境,却始终想不起阴影中的凶手到底长什么样子,似乎很熟很熟,就是自己的身边人,可是又看不清那人的脸...... 这场噩梦之后她再也睡不着了,秦颂恩干脆披上衣服起身洗了一把脸,彻底冷静下来之后,她看向窗外渐渐明亮起来的破晓天空:既然睡不着,就不睡了! 想起昨晚,宋押班给自己宽慰的眼神,秦颂恩心想:也不晓得他们审得如何了,按照裴如初对此事的重视程度,慎刑司的人该是忙了彻夜,也不晓得如今有没有什么结果了。 她打算按照昨晚记忆里宋押班值班的位置,去找他那里打探下情况,哪怕如今过去可能会吵他清梦也顾不得了。 秦颂恩算算自己脚程,宫中内侍向来起得早,等自己走到应该也是差不多该起床的时辰了吧? 晨光熹微,天空刚从鱼肚白里透出半丝金芒来。 昨晚做了一宿的噩梦,秦颂恩原本有些昏昏沉沉的头脑被这冷风一处也渐渐清明了起来,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今天就是答应裴如初的最后一天了.....秦颂恩心下计算着,如果宋押班这里问不出什么,那么就去找宋小福那里再打听下,除了方晴之父曾在岭南道为官过之外,她凭什么如此笃定是方晴,难道还要什么别的原因? 秦颂恩心里乱糟糟地想着,一时又想到孝章皇后身上去,也不晓得宋押班到底是什么身份..... 皇宫虽大,但到底大不过秦颂恩小时候漫山遍野跑惯的乌龟山,原本自入了京就有些缺乏锻炼,没想到因为这几起凶杀案,如今日日走得地方竟然也不比从前在山上的时候少。 等到了宋押班的值房外,秦颂恩见外面果然已经有数个等着回话的内侍了,见到秦颂恩孤身一人前来,一个面熟的内侍赶忙迎了过来,问道:“乡君怎么此时孤身一人来了?” 他看见秦颂恩身后并没有带着人,又顿了顿道:“可是伺候的人不够仔细?” 秦颂恩忙摆了摆手:“不干他们的事,是我自己偷跑出来的。”因为昨晚刚来过,所以秦颂恩边说边熟门熟路地往里走,“宋押班起来了吗?我有事找他。” 听说是来找宋押班的,那内侍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与周围几个一起等候着的内侍一起都围了上来,拦住秦颂恩。 之前那个面熟的内侍咳嗽一声,满脸堆笑道:“乡君稍等等,昨夜宋押班忙了个通宵,天都亮了才睡下......呃.....不知乡君是有什么事吗?不妨让小的进去通传下。” 秦颂恩闻言,愣了下,心底有些奇怪这几个内侍神色慌张,不过既然是宋押班忙了一宿,自己也不好做个恶客,当即也停下了脚步。 八十九章 羊肉毕罗 眼睛麦粒肿,疼,睁不开,请假1~2天,好了就回来更新。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抱抱大家,忙得差不多了,这次等眼睛恢复就补更给大家 《我在古代发盒饭》八十九章 羊肉毕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在古代发盒饭》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九十章 你放心 宋押班拿起口巾细细地压了压嘴角,讥笑了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方氏可是在众人面前亲口承认,不愿去大宛和亲,甚至思念父母家人以至于夜夜哭泣。方将军或许也是因为疼爱女儿,因此对贺大人、对皇上心生怨怼,以致与方氏内外勾结,合谋下毒加害宫中女子,想要破坏我大邺与大宛和亲结盟之事。” 秦颂恩一时哑然,原本想反驳说方继祖身为右骁卫上将军还不至于如此感情用事,轻重不分;但转念一想,自己的父亲秦濂为人凉薄,愿意卖女求荣,但保不齐人家果真是父女情深,为了女儿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赌上全家的性命也要救女儿出宫,甚至不惜杀人谋反? 呃.....秦颂恩越想越觉得这个理由荒诞,破绽百出,她深吸一口气,晓得宋押班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虽然和自己一样也瞧出疑点重重,可是却毫无办法,因此她想了想又道:“撇开这个动机不提,那殷姑姑和顾内侍也曾说过,从前琼华园里头就能经常听见女子哭声;若说我们住进来之后听到的哭声是方晴因为想念家人或者为了转移视线,装神弄鬼发出来的,那之前的哭泣声又该如何解释?” 宋押班一愣,此前他心思都在案子和承恩公府上,之后又冒出了方晴,竟然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如今听到秦颂恩说起,也是倏然警醒:对啊,若说如今的哭声是方晴惹出来来,那二十年前,方晴甚至还未出生,那琼华园里的哭声又是哪里来的?” 深秋的早晨天色亮得迟,如今虽然已过了寅时,但窗外仍旧是漆黑一片,甚至之前高悬的明月如今都隐没在黑暗中,宋押班被秦颂恩的话惊得后背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问:“你心中可有答案了?” 秦颂恩遗憾地摇了摇头:“如今还没有。” 宋押班难掩心头失望,但仍旧是语气平平地说道:“我从慎刑司回来的时候,宫中已经派出人马去方府了,只怕如今我们说话的功夫方将军一家已经下狱。若是你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我们不妨静观其变,等等看,方将军那边有没有什么说法。” 秦颂恩低头斟酌了下说道:“或许我有办法解释方晴明明一个人躲起来哭,为何能闹得整个琼华园都听见一事.......不知这个能与你们帮上什么忙吗?” 宋押班闻言眼前一亮:“果真?” 秦颂恩点了点头:“果真。” 秦颂恩其中将原理说与宋押班听了,又道:“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可以找人去试一试。” 宋押班颔首沉吟道:“好,我们现下就出发去试验下。若果真如你所言,我们须得赶快将此事告知少监,一想到凶手另有其人,如今不定怎么个看我们的笑话,我就心头难安。方将军乃国之柱石,他若是蒙冤入狱,到时候恐怕军中生起哗变,正中奸人下怀!” 秦颂恩没想到还有这一节,她想得简单,只是不愿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愿真正的凶手包藏祸心与他们一道北赴和亲,埋下隐患;可如今叫宋押班一说,若那真正的凶手布局真的如此深远,只怕所图就绝不仅仅局限于他们这群和亲女子了。 难道如贺潮之所料,真的是剑指朝廷? 秦颂恩不由地有些暗恨自己耳塞目障,来京中日子太短,此前对于朝中那些大臣除了生父秦濂、姻亲曹家以及如今一手遮天的贺潮之之外,其余的几乎是一无所知。 她早该想到如今大邺朝廷风雨飘摇,跟盘错杂,贺潮之就算是斗倒了主和派,依旧有许多不可撼动的中立派系,甚至有许多人不过是迫于大势,表面上对贺潮之低头,实际上等着各有各的算盘,即便是贺潮之为首的主战派下依旧各有分歧,哪能人人都毫无芥蒂地往一处使劲呢? 至少宫中的裴少监与那个方将军就不是一头的! 当下,秦颂恩心中也紧迫起来,与宋押班一道出了值房。宋押班吩咐了手下,带着众人一起赶往琼华园。 好在秦颂恩的物理知识总算没有还给老师,结果一出宋押班也染上几分喜意。 “走,随我去见裴少监。”宋押班对秦颂恩说道。 秦颂恩的运气不差,等二人赶到裴少监的值房外,只看见押刀的禁军,旗杆似的立在寒风里,外面候着的人皆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恭候着。 秦颂恩没有看出什么差别来,她上次来就觉得裴少监的值房外气派不一般,可是宋押班却看了看四周,悄声问一个内侍殿头:“什么人在少监屋里头?” 那人见是他来了,忙拱肩塌腰地压低了声音回道:“贺大人听说我们抓了方将军,一早就来了,如今两位大人在里面已经呆了大半天。” 宋押班轻蹙了眉:“谁在里头伺候?” 那殿头摇了摇头,只说:“没有留人。大人们不吩咐,谁也不敢进去打搅。” 宋押班闻言点了点头,却不再言语。 秦颂恩倒是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不知怎么地,裴如初接二连三地急于定案,自己之前三番两次地找到剖析疑点,皆被他不咸不淡地挡了回来,甚至还好一阵奚落,秦颂恩怀疑裴如初身上也有什么猫腻,未必是他动的手脚,但总归有些不太上心的样子,反倒是贺潮之表现出来地极为重视这个案子,因此秦颂恩轻轻抿了抿唇,下定了主意。 她拉了拉宋押班的衣袖,一个眼色,宋押班就了然地带着她避到一旁。 “怎么说?” 秦颂恩眉眼飞扬:“我倒是觉得是个机会,直接说与贺大人说.....” 秦颂恩话还没说话,宋押班空压了压手,低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顿了顿,“只是这事我不方便出面,需要你自己去闯进去,你敢吗?” 秦颂恩抬眸看了宋押班一眼,她并没有往深里想,只道是宋押班到底在裴如初手下干活,哪怕是长公主殿下的心腹,也不能明着忤逆裴如初,这倒也能理解,当下便极为义气地点头答道:“行,你放心。” 宋押班瞅了瞅秦颂恩的脸,神色上似乎并不怎么放心。 九十一章 天狼关往事 因为贺潮之也在的缘故,裴如初的值房外守卫尤为森严,宋押班又摆明了说他不方便出面,如何才能闯进去,就要秦颂恩自己拿主意了。 秦颂恩想得倒也简单,她爹原本是为了给自己扬名而谋取上升所得来的乡君之名,自从入宫之后竟然意外地好用,因此这次她也打算借着乡君的名头继续往日硬闯,前面有宋押班看着,那些内侍也不敢太过强势地拦她,等靠近了自己在屋外吼一嗓子,就是裴如初也不能装作充耳不闻。 不过她临行前想起一事,回身又对宋押班问道:“能跟我讲讲这位右骁卫上将军的事吗?” 好在宋押班虽然身为内官,但似乎对朝廷上官员也十分了解的样子,他略想了想,便拣了些他知晓的内容告与秦颂恩:“方继祖出身山阴方氏,虽然也是高门大姓,但他幼时丧父,家道中落,幼时还曾做过一段时间的放牛娃,但他为人勤奋好学,即使在牛背上也手不释卷,勤学不缀,后更是凭其才学被推荐为典农都尉,因为治水有功,又升迁至典农功曹,之后屡屡兴水利,改良农事而获得升迁。” “不过方将军其实从小喜欢的便是行军打仗。他后来曾对人说,每见高山大川,都会想要在那里勘察地形,规划何处可做指划军营处所,即便遭别人讥笑也不介意。老天爷总是偏爱有准备之人,他在任岭南道督监时恰好遇上苗人叛乱,于是便命人炸掉上游水坝,引来湘水入苗人世代居住的山谷之中,兵不血刃,不费一兵一卒就解了苗人叛乱之围,因此得到先帝青睐,以此上进,成为行营兵马都监。” 讲到这里宋押班顿了顿,追忆往昔良久方才叹息道:“说起来当年天狼关大战,方将军还曾做过西路军的监军,当年赵远道所帅的中路军全军覆没,赵寒山勾结魏人叛逃魏国,多亏了方将军临危受命,在千钧一发之际站出来,收拾仅存的残兵,带着我大邺的男儿及时回撤,之后更是带着西路军一路血战,为先帝南巡争取了时间。” 秦颂恩听到这里顿时一愣:天狼关大战,那岂不是吴玉琢父亲作为主帅惨死,二叔叛逃魏国的大战? 因为涉及吴玉琢心中最痛苦的回忆,吴玉琢自己主动不提,秦颂恩也不好细问,只知道个大概。 赵远道自从调任北境防线后,在边疆迎头痛击魏人,杀敌势如破竹,不但将魏国士兵打得退回北境线之外,还带兵杀入魏国境内,一路连破敌国大营。 先帝见赵远道势头正旺,于是不顾朝中主和派反对,倾举国之力又派出二十万大军,兵分三路反攻魏国,命赵远道作为主帅,坐镇中路。 这位原本被称为大邺“战神”的男子,在援军赶到后却突然一反猛攻的常态,畏敌不前,带兵深陷魏国腹地,却闭门不战,最终被魏国将领带兵形成前后合围之势,失去了原本打下来的大好局面,致使邺国无数男儿血染北疆,再也无法回到故土,天狼关的土地被鲜血染红,据说,即便十几年过去了,到如今触目依旧还是暗红色的一片。 原本邺国的百姓有多爱这位“战神”,之后就有多恨他! 之后更有消息从北境传来,赵远道战死之后,他的亲弟弟,西路军主将赵寒山带领心腹叛逃魏国,他们又从赵寒山的书房中搜出与魏国往来的书信,以及在赵家府邸中无数带有魏国国库印记的奇珍异宝,黄金白银。 原来魏人献上金银财宝,买通赵家想要拖延时间,谁知道短视好财的赵家竟然暗中答应了,甚至拥兵自重,不思进取,最后因为轻敌被魏国反嗜,全军覆没。 这个消息一出,举国哗然,人人恨不得恨不生啖赵家全族其肉,饮其血,抽其筋,将其挫骨扬灰!“战神”赵家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当年赵家促成天狼关大败之事太过惊人,以至于秦颂恩只知道赵远道、赵寒山的鼎鼎大名,竟然不晓得那位方继祖将军还曾做过当初北伐西路军的监军。 宋押班见到秦颂恩脸上的讶然之色,于是解释道:“原本北伐军大败,身为西路军监军的方继祖没用察觉赵家的狼子野心,甚至后来还让赵寒山逃脱,他自己也免不了受罚,只是那一战实在太过惨烈。魏国天狼关大捷之后,又乘胜追击,朝廷中正是用人的时候,于是命他将功抵罪,带领剩下的西路军殿后,给先帝南渡争取了时间,只是那一战之后西路军就真的没有剩下多少人了。”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宋押班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先帝南渡之后,因为方继祖此前的英勇表现,且朝着擅于打仗的好手、名将接连折在天狼关一战,方继祖就逐渐青云直上,做到了如今右骁卫上将军的位置。” “他虽然不能和当年赵远道的能征善战,英勇无双相比,但胜在沉稳谦逊,不骄不躁,而如今邺国势弱,也正是需要方继祖这样踏实稳重的将军来主持军事。”宋押班看向秦颂恩,对她说道:“方将军虽然出身高门,但他儿时有过一段贫苦的生活,因此在军队中既能与普通士兵打成一片,又颇得朝着名门望族的推崇。这一次与大宛结盟之后,我们还要一血当年天狼关之战的大仇,与大宛共同出兵讨魏,这种关键时刻,方将军不能出事!” 宋押班叹了一声气:“不瞒你说,原本我还在暗地里讥笑过会不会是贺潮之小题大做,觉得他是不是疑邻盗斧,瞧谁都是包藏祸心地要来害他,可如今这案子一步步地查下来,我却越来越觉得他所疑之事竟然不是小题大做,而且确有其实,有人在暗中设计好了这一切,我却越来越看不透那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九十二章 回音壁 突然的声响,倒是唬了秦颂恩和宋押班一跳,二人齐齐抬头,见只是一个风吹得灯笼发出的声响,不由地都是松了一口气。 秦颂恩对着宋押班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我明白了,你放心吧。” 可一想到秦颂恩要去做的事,宋押班也不得不替她捏了把汗,他只能默默看着秦颂恩大步向前走去。 然而秦颂恩与宋押班二人计量了良久要如何闯到前头去,谁知道竟然那么巧,等秦颂恩过去时,贺潮之已经结束了与裴如初的谈话,二人正踱步从房里出来。 裴如初将贺潮之送到路口,正好与秦颂恩打了个照面。 秦颂恩之前虽然没有见过贺潮之,但想着能走在裴如初面前而习以为常,面不改色的,这宫中除了小皇帝之外,估计便只有这位一早就入宫来商议的贺丞相了。 他已过不惑之年,可是样貌瞧着却并不显老,虽然外表不如秦父风流倜傥,可保养得宜,又因为如今大权在握,虽然还有一二分的“小事”惹人不快,但大体上却是人生巅峰的境况。 他若是想在进步一步,那就是改朝换代了,但如今这样的国情,恐怕不是什么好时机,还不如做个邺国的“影子皇帝”来得痛快,因此秦颂恩瞧见他虽然做出一派内敛谦和的样子,可是那双锐利的鹰眼骗不得人去,那是一个极有城府又有决断的男人。 秦颂恩也晓得如今是该“装相”的时刻,因此盈盈半蹲对着他们行了一个礼,当然重点是那个“他”。 果然贺潮之停下了脚步,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下来,对着裴如初问道:“她是?” 裴如初看了一眼秦颂恩,淡淡地说:“淑慎乡君。”见贺潮之还没有反应过来,又补充了一句,“秦侍郎家的嫡长女。” 贺潮之点了点头,对着秦颂恩露出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原来是诚谨家的明珠。”他顿了顿,微笑着问道,“你是特意在这里等完吾的吗?” 秦颂恩闻言也先是一愣,马上又反应过来,原来她父亲字诚谨,裴如初字完吾,还真是好玩地紧:秦濂既不诚,也不谨;裴如初离完整的“我”更是十万八千里,他天天看着自己的字不膈应吗?也不晓得当初他们的字都是谁取的。 但如今不是腹诽的时候,秦颂恩脑子略拐了拐,便急忙将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是,又不是。”她笑道。 贺潮之听了也有了几分兴趣,原本并不太妙的心情突然染上了几分笑意:“哦,我也有份吗?” 秦颂恩正色道:“正是如此,对于琼华园里发生的事小女有几分所得想说给两位大人听,方姑娘恐怕是招人陷害,她未必是在故弄玄虚,装神弄鬼。” 贺潮之与裴如初在房中呆了许久,本就是在头疼此事,他原本并秦颂恩并没有如何上心,不过觉得秦颂恩是一个得力下属的好看女儿,又是自己大权初握时,被他父亲第一个推出来做他锦上添花的祭品,因此也乐于给她脸面,好来衬托自己的平易近人,礼贤下士。 但既然这个小小姑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有证据可以解释琼华园里那人人皆闻,传得沸沸扬扬的夜哭声,贺潮之也不由得扬了扬眉,想要给她几分耐心。 正如宋押班担心的那样,贺潮之大权在握,如今已经不像最初与主和派争权时要把池水搅浑好混手摸鱼,如今他在明,地在暗,他反倒是更看重一个稳字,不想再生波折。 方继祖为人稳妥又识相,早已暗中投了他,若不是这件事闹得这样大,贺潮之也不会由着裴如初将方氏女牵扯进来,宫中出了毒杀案的消息偏偏又被宛人知晓了,如今大宛与西昌的战事眼看就要落幕,大宛铁骑已经踏破了西昌的王都,西昌皇帝在逃亡的路上却先因忧虑而死,太子倒是成功逃入魏国,但等待他的命运却是不能多想, 只不过如今天气渐冷,恐怕上路不方便,贺潮之已经与大宛的使节已经定下,来年开春就将这帮女子送往大宛,自然是要速速了结此事。 因大宛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务必要抓住真凶,所以贺潮之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包庇方继祖,如今听闻秦颂恩的话,贺潮之心中已经在想,不管她说得有没有道理,只要有一丝机会自己都能给她做成真的。 于是他作出耐心聆听的样子,裴如初心中暗叹一声,也只能随着贺潮之一起听秦颂恩说话。 秦颂恩福了福身:“请跟我来。” 她带着贺潮之、裴如初等一干人浩浩荡荡地来到琼华园的那堵光滑又整齐,且绕了整个园子半圈的围墙前。 既然得到了贺潮之的首肯与裴如初的默认,秦颂恩就有了大把的人手替她做事。 她带领众人立在壁前,裴如初不耐烦地发出怪音:“你带我们来瞧什么?” 因为之前已经于宋押班做过这个实验,此时秦颂恩便能极为放松地与他开玩笑:“一个神迹。” 裴如初回以一个白眼。 然而他那个白眼还未落下,就听见那围墙之中突然传出袅袅音律,经过空旷悠长的永巷更添轻灵飘渺,恍若仙乐。 “这是?”众人都不由得呆滞。 秦颂恩扬了扬手:“正如你们听到的那样。” “可是....这...围墙里怎么会有音律传出?”站在裴如初身旁的一个内侍押班忍不住开口出言问道。 贺潮之也有这样疑惑,要不是他知道裴如初那一干内侍皆是对这后宫的分寸都了如指掌,他还会以为是这个秦颂恩故意在围墙后面藏了人,但他见裴如初与那干内侍官们都一头雾水,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忍不住轻笑了起来,看来这个秦颂恩还真有几把刷子,自己叫人封的这个乡君原本以为只是个添头,没想到竟然是颗蒙尘的明珠。 裴如初咳嗽了声,似乎带着几分不悦,打断了贺潮之的思绪:“这和琼华园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我看倒是你在故弄玄虚,装神弄鬼,难道你想和方氏一同作伴去?” “嗳,完吾稍安勿躁,我们不妨一起听乡君解释。”贺潮之笑着劝道。 秦颂恩倒也不恼,对着贺潮之和裴如初笑了笑:“请二位大人再同我去一处地方。” 众人沿着围墙一路前行,一路都能听到耳边若隐若现空灵的乐曲声,有几个聪明些的脸上已经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是隐隐猜到了什么,但是为什么会如此还是一头雾水。 等秦颂恩带着贺潮之与裴如初等人来到了当日发现方晴哭泣的山脚下,他们见到由秦颂恩请来的乐府女子正在此弹奏,而弹奏的乐曲正是之前他们在那围墙前听的乐曲。 只不过由那群乐府女弹奏的乐曲如今听来更加清晰些,而他们隔着围墙听到声音更加空灵悠长些。 如果换成哭声,恐怕就是夜夜困扰琼华园里众人,被传得神神秘秘的“半夜鬼哭”了。 “这是什么缘故?”贺潮之最先反应过来,打破了众人之前的凝重呆滞。 秦颂恩自己也不太明白里头的物理原理,她能想起来,还是托小时候看过的一套《十万个为什么》里就有讲过故宫中有一处回音壁。说是只要两个人分别站在东、西配殿后,贴墙而立,一个人靠墙向北说话,声波会沿着墙面以声波的形式传到几百米外的另一端,无论说话声音多小,也可以使对方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声音悠长,堪称奇趣,给人造成一种“天人感应”的神秘气氛。 那里的物理学原理自己是记不清了,但因为这件事实在太过好玩,自己就记下来了,还想着有机会去故宫要找朋友陪她去找回音壁试一试,没想到这辈子看样子是去不成故宫了,但却仍旧叫她无意间发现了这里的“回音壁”。 但此刻她不得不硬掰出一些道理出来好说服面前的这些人。 因此秦颂恩不得不回忆着她可怜的物理学知识,装作成竹在胸的样子同大家解释道:“此处围墙由磨砖对缝砌成,光滑平整,因此声音被困在这堵长墙中传播出去,不易发散,反而能借助着这堵长墙传到琼华园各处。” 众人没想到说开了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一个缘故,贺潮之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众人问道:“你们在此之前竟然从来没有发现过?” 裴如初带来的人面面相觑,搅得裴如初脸上似乎也有些不好看,之前开口说话过的那个内侍押班辩解道:“这琼华园从前只用来招待进宫的贵人们小憩,平时并没有什么人居住。方氏女深夜哭泣的地方又偏僻,没想到竟然那么巧,两厢竟然撞到一起去了.....”他说到这里,突然呐呐道:“难不成竟然真是巧合不成?” 秦颂恩却在此时开口说道:“说是巧合却也不一定,你们没有发现,有人却发现了这里的奇异之处。” 九十三章 背后是谁 方晴和这个时代大多数的贵女一般,从小就被养在绣楼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且她不比秦颂慧,虽然也被关在家中,可是至少有个愿意娇养她、事事惯着她的母亲。方家养女儿以贞静柔顺为宜,方家主母自己也是个恪守礼节的“贤妻”,自然将方家女儿养得极为乖顺;若不是大宛狮子大开口,方晴此时原本还应该被关在绣楼上安安静静地绣花。 同经历了两世,自己主意又大的秦颂恩以及从小就历经磨难,寄人篱下的吴玉琢相比,方晴倒是一朵名副其实的温柔可人富贵花,因此入宫之后,菟丝花一般的女孩处处不习惯,也不敢对人说,只是躲起来一味地哭泣。 当秦颂恩随着裴如初和贺潮之一道终于见到了被软禁了起来的方晴时,这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眼睛已经哭得肿成了核桃,却仍旧啜泣不止,叫秦颂恩看了也是服气,这等体力就是自己也拍马不及,哪能哭得那么久。 面对慎刑司的人疾言厉色地喝问,原本只是低声啜泣的方晴更是被吓得怔住了,然而呆了片刻后便又连绵不绝的哭泣起来,只是大概真是家教好得很,即便哭得急了仍旧是如梨花带雨一般,楚楚可怜,但如今这里的皆不是会怜香惜玉之人,裴如初冷哼一声正欲开口,没料着秦颂恩已经走了上去,细声慢气地同她劝慰了半天,站在一旁的贺潮之原先并没有接触过秦颂恩,虽然心底有些不耐烦,但想着她们都是姑娘家,或许秦颂恩真能有法子与那个方氏沟通倒也罢了,倒是裴如初见过秦颂恩张牙舞爪,气势汹汹的样子,如今见到秦颂恩突然柔声细语地同人说话不由得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但谁知这位方小姐若是细细替她揉开了掰碎了说,与她一一分析还是肯听人话的,在秦颂恩的轻声安慰下终于渐渐止住了哭声,只听秦颂恩揽着她柔声问道:“那地方如此偏僻,你怎么找到那里去?” 众人见秦颂恩问到了关键都竖起耳朵来听,谁知道方晴闻言却又是恍惚了半天,才终于迟疑着开口说道,只是声音依旧细若蚊吟,若非秦颂恩如今与她肩并肩地靠在一起都几乎听不清:“我...我...我也不晓得自己怎么找到哪里去的?” 大概是哭得久了,方晴如今开口嗓子微微还有些嘶哑,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秦颂恩的脸色,又看了看那些围着她的“大人们”用更加低柔害羞的声音说:“自从入宫之后我就一直糊里糊涂的,宫中太大了,处处又和家中不一样,有次与引路的姑姑走散了,我也不晓得怎么绕着绕着就走到了那里......” 方晴的话还未说完,裴如初、贺潮之等人便有些不悦起来,只觉得这个方氏实在是有些不识抬举,连贺潮之都忍不住想,若非留着她父亲方继祖还有用,今日冲她这个破绽百出的说辞就是将他们全家都拿下也够了。 方晴是缠了足的,看她平日里行事,又是个胆小柔弱的,若是真与众人走散了,她也只会是站在原地哭泣,那样一双“三寸金莲”若是无人搀扶带路,又怎么可能走到那样七拐八弯才能寻到宫苑角落中? 难怪秦颂恩那样笃定,叫他们来问方晴......宋押班原先并没有想得那么透彻,思绪仍旧沉浸在那堵“神奇”的宫墙中,宫中砌得光滑整齐的墙壁并不是只是那么一堵,怎么就那么巧了,就那一堵长墙偏偏有了这个“神奇”的能力,叫这声音能透过拿堵墙让整个琼花苑的人都隐隐约约的听见,宫里其他的地方还有这样的墙吗? 他一时思维有些发散,因此听秦颂恩说要去问方晴时竟然还没有发现这其中的蹊跷之处,但如今听方晴否认,宋押班略有些奇怪地看向她,有些不明白都到了如今的地步了,方晴为什么还要替他人隐瞒,或者说什么人值得她拿着自己全家的身家性命来隐瞒? 宋押班看向被秦颂恩揽在怀里的女孩,有些分不清这个一直在哭哭啼啼的女孩到底是真蠢还是实奸? 听到方晴的回答,秦颂恩也一时有些无语,她之前虽然与方晴一同上下课,可是到底不曾说过几句话,对她唯一的印象就是见她在四下无人之时拿米粒喂鸟,因此之前对方晴的印象不错,但此刻......望着一脸无辜,还对着自己扑闪扑闪着两颗水汪汪大眼睛的方晴一时也有些无语,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九十四章 内有乾坤 正当宋押班等人一筹莫展之时,秦颂恩就看到一个内侍弯着腰,躬身走了进来,对着裴如初的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裴如初闻言倒是微微扬了扬眉,又转过头对这贺潮之低语了几句,秦颂恩便见着贺潮之冷冷笑了下,轻哼道:“他的消息倒是灵通。” 裴如初的脸融在影音中,秦颂恩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听他与贺潮之又低语了几句,贺潮之道:“便也罢了。” 得到贺潮之的首肯,裴如初朗声对方晴说道:“你父亲得了消息,进宫递牌子想要见你。”他说道这里,特意-顿,然而方晴整个人都缩在秦颂恩的怀中,又低垂着头也看不清她的脸色。 倒是秦颂恩感觉到躲在自己怀里的方晴分明颤了颤,似乎有几分害怕的模样,而不是一个孺慕父亲的女孩儿该有激动表现。 裴如初没等来方晴的表现,只得继续说道:“咱家也不是冷血无情之人,怜你一个小姑娘或许年轻不懂,被奸人蒙蔽,况方将军于国家于朝廷都有功,既然你不愿意跟我们说,那就让方将军再好好与你说道说道。” 秦颂恩抬起头看向裴如初,见他脸上面无表情;再低头看向怀中的方晴紧紧地拉住自己的衣襟,似乎并没有得见家人的喜悦,心中微微一叹,便晓得这位方姑娘与自己一般,恐怕对爹的感情都不怎么亲厚,似乎别有内情。 然而还没等秦颂恩作出什么反应,宋押班已经走过来在她身边咳嗽了一声,示意自己松开方晴。而原本扑在她怀中的方晴似乎也反应过来,不等秦颂恩的动作,便主动从秦颂恩身上离开。 裴如初吩咐内侍:“方将军有功于社稷,不可怠慢,带他们去我值房中说话。” 秦颂恩松开手,就见着方晴款款起身,低着头一脸顺从地被内侍带走;之前她在琼华园西南角被人发现时就是这副样子,虽然一直在哭泣,可是柔顺的很,不管他人如何待她,似乎都只是自己默默流泪,逆来顺受。 秦颂恩原先还有些对方晴有些无语,此时见她这副模样又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因此没有跟着众人出去,反而依旧凝立在原地。 宋押班原本已经抬步出去了,然而一回头发现秦颂恩还没走,于是又回头来找她,见她郁郁寡欢的样子,便劝道:“方将军亲自来劝,或许是个转机。” 秦颂恩听了宋押班的话,侧头想了想,道:“你们不怕他们私下串供吗,就让他们父女二人这样接触?” 宋押班闻言笑了,对秦颂恩说道:“走,带你去看个好玩的,宫中可不止琼华园的围墙有奥秘。” 秦颂恩愣了下,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就见着自己的手被宋押班拉了起来,拖着往前走去。 秦颂恩其实并不太习惯与男子身体接触,但想着宋押班应该也算不得“男人”了,如果自己再刻意挣脱好像有些太过伤人了,于是犹豫了下也就让他继续拉着自己的手往前走去,好在宋押班的手温暖柔软,手感竟然不错,倒是她自己因为常年拉弓射箭,在山上打猎求生,手掌里还有几处薄茧,虽然被秦家人带来满城后就再也没有干过重活,但从前留下的那些茧子也没有那么快消退下去。 秦颂恩心底略动了动:或许宫里的生活还真不错,抑或者宋押班有什么特意之处,竟然不是从低等小黄门做起的吗?他手部柔软细腻,倒是比她一个姑娘家还要保养得宜。 不过再想想比一般女子长相还美丽的裴如初,秦颂恩心底暗笑,或者他们宫中的内侍有什么美容妙方?宋押班脸上看起来容貌普通,一双手倒是比人家翩翩佳人还纤细嫩滑。 她在那胡思乱想了片刻,没想到已经被宋押班拉着进了裴如初的值房后门。 见到是宋押班,原本想要阻拦的内侍们忙让开了道,秦颂恩一脸迷茫地跟着宋押班进入后门的甬道中,七拐八弯之下才发现原来裴如初的值房竟然是内有乾坤。 秦颂恩原先竟不晓得古代的技术已经如斯先进,原来他们站立的地方就在裴如初值房的后面,然而两间房屋竟然并不相通,只是屋顶那里留了一条缝,墙角又打通的一根气管,站在这里就能清楚地听到那间房中的声响,而在他们面前又有一面极大的镜子,通过头顶墙面大镜子的反射以及正对着裴如初值房的一面大镜子,竟然将那前面一间屋子里的情形都映在了他们面前的这面大镜子前,将裴如初值房中的一切看得分明。 秦颂恩方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当时在裴如初值房中看到的镜子竟然是派这作用,当时她还心中暗讽裴如初竟然如此自恋,在房中还对着自己放了那么大一面的镜子。 此刻他房中已经有一个中年男子在焦急地等候,秦颂恩观他长相倒不是如常人想象中的三大五粗,魁梧雄壮,反倒是有几分田舍郎的感觉,给人以沉稳可靠的感觉,或许又是因为他日夜与士兵同甘共苦,一起操练的缘故,他的眉宇间难得透露出几许沧桑,与年纪相当的贺潮之比起来倒显得更为年长些。 此刻见着女儿终于在内侍的陪伴下推门进来,方继祖赶紧迎了上去。 九十五章 宿世仇敌 见着旁人都离开了,方晴这才柔柔地开口唤了一声:“父亲......”话音未落,眼中已经有泪水涌出。 在后室观望的众人顿时心中一热,有戏! 然而接下来的情况却叫人大跌眼镜,只见那“老实沉稳”的方将军却是一个健步冲了上去,高高地扬起手,对着她的脸庞就要挥下,然而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中途生生停下,抬脚对着方晴的胸口一脚踹出,痛骂道:“孽畜!我怎么生出你那么个东西!” 房中的众人皆没有想到还会有这样的转折,方继祖在朝中向来沉默寡言,可是他爱兵如子,待人和善皆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连秦颂恩一开始都被他如老农般的外表骗去,没想到背过人他对自己的女儿竟是如此暴虐,一照面就是非打即骂,看得秦颂恩当即就想踹门进去。 然而大概是方继祖在家中积威甚重,方晴被父亲一脚踹翻在地,并不反抗,反而是乖乖地在父亲脚边跪好,瑟瑟发抖:“父亲,父亲,女儿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方继祖却没想那么容易就放过方晴,反而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方继祖虽然生得并不魁梧雄伟,可是在十四五岁的女儿面前仍旧是高大许多,因此看着并不费力反而轻轻松松将她抓了起来,只听方继祖恶狠狠地问道:“来之前裴大人已经跟我说,你既然知道错了,那还不快说,是哪个贱人带你过去的?” 然而被方继祖掐住脖子的方晴依旧喘着气啜泣道:“父亲,女儿冤枉啊,真的....真的....没有人...带我去....一切都是我自己...与...人...无...怨...“ 她虽是嘴里含着冤,可是眼里看向方继祖的眼神中却带着一丝解脱与自己都不清楚的快意,方继祖也看见了女儿望向他的眼神,然而那梨花带雨的面容中嘴角却挂着一丝浅笑,似乎是嘲讽似乎是不屑,方继祖也不知道怎么的只觉得心头冒出一把怒火,更加大力地掐了下去,怒骂道:“你这个不孝女!” 裴如初、贺潮之等人一开始没有急着去阻拦,大概是抱着父亲管教女儿,哪怕态度粗暴些,但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他们还要顾忌着方将军,不好对一个弱女子上刑,但对于方晴一味只晓得哭泣,却油盐不进的态度也有些恼了,若是方将军肯亲自动手,狠狠地将方晴教训一顿,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或许就能说出幕后之人也是好的,然而谁知这方继祖和方晴竟似前世的仇家,才一见面,一个似乎就是故意刺激她父亲执意寻死,一个也似乎是真想掐死自己女儿似的,哪里像两父女,反倒是像宿世仇敌似的。 裴如初和贺潮之也怕方继祖大怒之下真的掐死了方晴,失了线索,当下终于不再作壁上观,立即命人去打断他们。 秦颂恩早就看不下去,之前就已经冲了出去,不过她还要从后面绕过去才能到前厅,因此等她赶到时,内侍们已经将方晴与方继祖脱开。 见着姗姗来迟的裴如初和贺潮之,方继祖理了理自己的衣冠,理智也慢慢回笼,见着联袂而来的裴如初与贺潮之,他忙过来请安,羞愧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让两位大人见笑了。” 秦颂恩顾不得去看方继祖与裴如初、贺潮之二人寒暄,忙去看方晴。 她原本就体弱,经过这样一番折腾,再加上昨晚又是一宿的未睡,水米未进,如今终于受不住昏了过去。 好在太医院离这不远,没一会儿就见着之前见到过的吴御医带着医女过来了。 秦颂恩便将方晴交给吴御医和他所带的医女。 如今人晕了过去恐怕一时之间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不过见到方晴那样子,秦颂恩心想:那样不分青红皂白一见面就责打自己的父亲,方晴一个弱女子,或许早就存了死志,如今正好有一个借口能将父亲也拖下水,或许她并不是不懂,而是看得太过清楚,因此哪怕是替人背黑锅,也想与她父亲同归于尽吧...... 如果方晴真是抱了这样的心态,秦颂恩忍不住摇头叹息,估计任谁都难以撬开她的嘴了。 秦颂恩这边还在想着,不妨宋押班走了过来,二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秦颂恩将自己心里的推断与宋押班说了,宋押班倒是愣了愣,思忖了半天问道:“此事长公主殿下也关心的很。你说,若是请长公主殿下下旨,诏方晴的母亲进宫来......方晴与她父亲关系不睦,与她母亲总不会这样僵吧?” 秦颂恩闻言却摇了摇头,心中并不看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觉得方晴与她父亲那样的关系,方夫人会不清楚吗?可方晴刚才分明是存了死志,宁愿拉着方家家一齐人下水,也要护住那个幕后之人,她若有一分顾惜自己的母亲,就不会做得这样决绝。” 宋押班叹气:“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秦颂恩却突然灵光一现:“对了,我有个地方想去看看。” “哦,哪里?”宋押班问道。 “方晴的在琼华园的房间如今有人看管着吗?” 宋押班恍然:“你是想去看看她房中有没有什么线索?”他顿了顿,“方晴与承恩公府的白氏女同住,昨晚出事后,裴少监已经派人去她房中搜过。因为怕侵扰到白家小姐,已经叫她搬了新居,此刻她们的房间应该是空着的。” 宋押班又补充道:“不过据下面的人回禀,方晴的房中一切正常,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秦颂恩沉吟了下:“先去看看吧。”她抬起头,看向宋押班浅笑道,“反正目前也没有什么线索,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碰碰运气。” 宋押班见着裴如初、贺潮之带着方继祖已经走远了,此刻自己凑上去也未必能听到什么有用的,反正自己当初接到命令就是陪着秦颂恩,于是颔首道:“走,我也与你一块去看看。” 九十六章 万里江山图 秦颂恩推开方晴与白筠原本居住的屋子,果然如宋押班所说,房中皆是乱七八糟被人搜索过的痕迹。 方晴被带走时毫无准备,而白筠也是事发突然,只来得及备下贴身衣物就被匆匆安排换了房间。不过就是遭了慎刑司的人从头到脚篦了一遍,屋子里被人翻得不成样子,但仍旧可以看出原先两个女孩子在此生活的痕迹。 秦颂恩先看方晴那一侧的屋子,她所用的衣服器皿大多是宫中备下的制氏,与秦颂恩所用的类似,只是中间夹杂着一二件极为精巧名贵的物件,秦颂恩走过去拿起来看看,又看了看另一侧白筠带进宫中所用的物品应该是所出同源,翻过手中一个定釉缠枝莲纹葵瓣盏,底下果然有个“白”字的印记,看来是这两个女孩儿感情极为要好,白家小姐就将自己的物品与方晴混到一起用了,不过方晴自己大多数还是用着宫里备下器皿。 秦颂恩正想着,不妨听见宋押班“咦”了一声,秦颂恩也忙扭过头去看,发现他立在一个竹架,宋押班只是稍稍犹豫了下,便伸手揭开了盖在上面的白布,顿时一副快要完工的绣作出现在他们二人眼前。 “啊!”秦颂恩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她自己绣功不行,可到底有吴玉琢那样一个高手做室友,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更何况美的东西许多都是共通的。 原本秦颂恩以为吴玉琢已经是个中高手,那幅双面异绣一出便是谁与争锋,无人能比,谁知道这幅刺绣却另辟蹊径,临摹了邺国第二任皇帝太宗的《万里江山图》。 当年邺太祖以武平天下,继任的太宗却是以书画双绝而流芳于世;邺国之后重文轻武的传统未尝不是在太宗皇帝手中开创起来的。 不过作为开国继任的皇帝,太宗虽然爱好书画,可却也是一代明君,因此这幅他的《万里江山图》气韵不凡,恢宏壮观。 开首便是高山之巅直入云霄,其后丘陵连绵,崇山峻岭,移步换景,渐入佳境,从前景山峦村居起势,隔岸画群峰秀起,两翼伸展渐缓,与起势的山峦遥遥相对,起到精美的承接作用。远景烟波浩渺,层峦起伏,犹如仙境,山间瀑布,挂挂溅泻,复流大江,从高远至深远之景,引人入胜。 甚至有人传言魏国皇帝当年一心想要入主中原,就是无意之间见到了太宗《万里江山图》的临摹本,才对邺国江山生出无比羡慕觊觎之心,所以挥鞭南下,想要强占过来。 而房中的绣品正是临摹了这幅气势恢宏,层峦叠嶂的《万里江山图》,太宗的名作本就难以临摹,稍一不慎就会画虎不成反类犬,落得东施效颦的地步,但这幅绣作竟然似一比一复制粘贴一般,纤毫不差,连那气吞万里如虎的声势也照搬个齐全,要不是秦颂恩凑近了能分辩出这上面根根分明的丝线,几乎要以为是有人也穿越了拿着照相机将那《万里江山图》拍照复刻了一般。 吴玉琢的双面异绣在技艺上或许已经登峰造极,可如今比之眼前的这幅气势恢宏的《万里江山图》又似乎小家子气了些,稍显局促。 秦颂恩听到宋押班幽幽叹息:“这幅刺绣拿去做给大宛的贡品也足够了。” 不过再细看就能发现大概是时间仓促,绣作还未完工,右侧还有一角空白,但已经提前画好了花样子,只待绣上针线就可大功告成了。 不过这时,秦颂恩见到宋押班突然皱起了眉毛,又把头凑了过去在那刺绣的后半段中仔细打量了起来。 “怎么,是有什么不对的吗?”秦颂恩走过去问。 宋押班不答,只是皱着眉头又看了半天,方才反问秦颂恩:“你觉得这幅绣品是方晴还是白筠的?” 秦颂恩退后几步看了看,绣架摆在房间的正中,左边是白筠的床铺,右边是方晴床铺,除了房屋中间这一屏的巨大绣架,一眼望去似乎没有别的绣架了。 她想了想,说出自己的推测:“两个女孩关系好,难道打算联手交上一副绣作去交差?”她顿了顿,“那么一大幅绣作,若是让一个人来绣确实有些费时费力,她们二人要好,若是齐心协力又有默契一起完成这幅绣作倒也是便宜。” 宋押班闻言抬头看向秦颂恩,促狭地笑道:“你是不是不太懂刺绣?” 呃.....没想到宋押班说得这样直接,不过秦颂恩想起自己拿起针线就能扎到自己手指里头去的本领,也能讪讪地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宋押班指了指那幅刺绣上的几处行针:“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落针的地方,技法和绣艺比前面那些绣图差了许多,前面的山水栩栩如生,下针精细;我指给你看得这几处,若是放在一般女孩身上这技法倒也过得去,但和前面的佳作相比就一下子能看出差别来了,所以你看后面,这几处下针的人大概自己也瞧出问题来了,再也没有落针,因此就有几处瑕疵,好在这幅绣作本来就大,角落里的几处粗糙乍一眼看过去还觉察不出问题来。” 宋押班顿了顿:“所以....其实你说的也有道理,一开始这两个女孩确实有打算合力绣这一幅绣品的打算,可是一落针水平高低立刻就显现出来了。那水平差些的姑娘倒也乖觉,马上就停止行针了,总算没有毁了这幅佳作。但如此一来,问题也就来了,你觉得方晴与白筠,谁是那个水平高些的,谁是哪个水平差些的?” 秦颂恩侧头想了想,她虽然不懂刺绣,也看不出什么技艺好坏,不过..... “听说方晴从小就被父母拘在绣楼中做女红,轻易不得下楼,想来一个人闲着无事,只能日日刺绣的话,即便原本天分不高,但日日苦练不缀,不是高手也胜似高手了;而白家小姐.....”秦颂恩说出自己的推测,但她原先对京中贵女并不熟悉,也是后来才晓得承恩公府的事迹,因此说到白筠倒不知道她的真实水平了。 宋押班替她接下去:“孝章皇后去世前,承恩公府倒是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府上的公子姑娘们皆是金玉般珍贵,说是针线家务为女子本分的,不过他们家的女孩子做针线都有下人们打点好一切耗费心神的工作,小姐们只要在边上指点两句,到后面落几针做收尾就能说是自己的绣作了。”他嘴角带上几分讥笑,“也不晓得如今有没有进益了。” 秦颂恩没想到一贯实事求是,有一说一的宋押班也有如此刻薄的时候,再联想到他去了承恩公府竟然将自己推到前面去与承恩公打擂台,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不是说他是长乐长公主的人吗?怎么与主子的舅家如此生分? 不过这种阴私与她无干,秦颂恩略想了想就丢开了,倒是没想到宋押班连女孩子针线也懂,一时不差反倒顺嘴说了出来。 宋押班没料到秦颂恩哪壶不开提哪壶,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愣了愣只能无奈地解释道:“我刚入宫时曾去尚服局当过差。”他不愿在此事上多讲,又将话题引回去:“这样看来,这幅绣作该是方晴的了,没想到她不声不响的,还有这样的本事。” 宋押班指着绣作对秦颂恩说道:“这样一副巨作,恐怕不是三五日就能得的,想来她从前在家中已经在绣了,或者真是打着要献给朝廷做给大宛的贡品,因此这次入宫也一并带了进来。没想到那么巧,长公主出的题目就是要交一副绣品,众人仓促之间备下的,哪有她这幅《万里江山图》来得瞩目,这幅绣品一出其余的估计都要被比下去。” 秦颂恩点了点,顺着宋押班的话头说下去:“但方晴与白筠交好,也不知是谁提出的,两个人就决定合绣一副,也算让白筠搭个顺风车,不过白筠一下针就知道此事要遭。像我这种水平的可能还看不出差异,但那等针线大家恐怕一眼就能发现差距,原本不比不知道,白筠的水平还未必能如此快的露底,但如果与方晴这样的佳作摆在一起,分明就是鱼目混珠,反而落得下乘。” 说道这里二人面色皆是逐渐凝重起来...... “你是说......”宋押班看向秦颂恩。 秦颂恩摇了摇头:“我不晓得,但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人心的。” 九十七章 幕后真凶 然而如此一来似乎许多困扰他们的问题就有了解释。 在家中父亲动辄打骂,母亲冷漠,感受不到家庭温暖的方晴入宫之后与白筠就结为好友,初尝温暖的她自然不会为了那般无情的父母出卖好友,哪怕这个“好友”也未必是拿真心待她。 而白筠作为承恩公府的大小姐,不知道怎么获悉了这段家中秘闻,毕竟她们家一直以为入宫之后就住在琼华园,在宫中除了分在琼华园的宫娥内侍们再没有别人比她家更为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秦颂恩又想起殷姑姑和玉娥曾经说过的话,这琼华园的哭声自从白家人入住之后就开始有的,虽然不晓得当初是谁误打误撞引起了回音壁的传声,可是自从那日承恩公府太夫人的话流出之后,就渐渐消散了下去,听说偶有四时八节才闹个几声,一直到最近她们这群女子入住琼华园之后才又兴起。 如果是白家早就知道了回音壁的玄虚,而白筠作为白家的嫡出小姐或许也早已掌握了这个秘密。 而白筠.....秦颂恩不晓得她是出于什么目的将此事告知了方晴......有可能是嫉妒,有可能是女孩子之间的几次拌嘴别扭,或许方晴没有感觉到,或许感觉到了却没有放在心上,但积怨却已经埋下,甚至有可能是为了那幅《万里江山图》的绣作..... 秦颂恩将自己的分析与宋押班说了,宋押班也不得不承认:“这可能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了。” 但他想了想,抿着嘴又道:“按照照你的推断,这个白筠既然敢陷害方晴,那么她和这件事的真凶会不会也有联系,她让方晴去扰乱视听,为凶手打掩护,或者干脆就是此事的真凶?”话一出口,秦颂恩与宋押班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秦颂恩大脑飞快地转动,想要抓住那一闪而过的线索,但宋押班已经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分析:“自从孝章皇后和承恩公府两位老夫人过世,承恩公府与宫中的关系却是大不如前;皇上年幼,与舅家的感情也未必见得有多深;承恩公府经历了前朝烈火油烹,鲜花着锦,在朝堂上说不一不二的日子,原先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失落......所以......” 宋押班看向秦颂恩,目光灼灼,隐隐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然而秦颂恩还没看清楚,他又背着手已经转过身去,“所以白家人拼命想要抓住这个机会,想要借着长公主遴选伴读的机会得以在长公主面前再次露脸,与圣上再次热络起来。”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要不是圣上年幼,还不到大婚亲政的年纪,只怕他们还要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往宫中塞人,想着要这大邺朝里从他们白家里再出一个盛宠皇后!” 这话略有些重了,秦颂恩对宫闱内幕也不熟悉,听宋押班的语气,内心揣测:看上去如今不只是皇上对承恩公府不太亲厚,便是宋押班身后的长公主看承恩公府也有些罅隙了。 不过这话宋押班说得,她却有些不好接,好在宋押班也只是略顿了顿,继续分析道:“长公主殿下欲要选出能在大宛辅佐她的人才,吴家娘子貌美可做滕妾,献与大宛可汗,助长公主笼络大宛可汗之心;王春娘与高氏女是高门中的翘楚,门第显赫,她们入选,可为长公主辅佐幼帝掌控朝臣,示好于世家。” “而被冤入狱的宋小福与戎二丫虽是出身市井寒门,却是难得机灵聪慧。圣上与长公主殿下一直以为都对民间多有好奇,想要多多了解百姓疾苦。长公主殿下联姻大宛,也正需要一二熟悉民间生活的女子从旁辅助;如今看来这位方姑娘也有一手好绣活,正好符合长乐长公主遴选伴读的条件。” 宋押班提到承恩公府之时却是难得地带上一二分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厌恶:“而白家女除了是长公主殿下的表妹外,再无任何优势,如今看来她在针线女红之道上也是毫无进益。”宋押班说到这里,又走到房中摆放着白筠的案几前,随意翻动了下,指着其中一叠纸墨道:“呵,这大宛语学得也是棒槌吹火——一窍不通。” 他轻轻地扣了扣案几:“若不是那晚出了变故,这个白筠根不可能选上长公主的伴读。但如今她劲敌已去.....” 宋押班越说越觉得白筠或者是承恩公府嫌疑越大:“他们怀疑方晴,不过是因为方氏之父方继祖做过岭南道都监,有可能接触到鬼笔鹅膏,管过军需,能拿到火药,可他们也不想一想,若不是宫中有人相助,谁能悄无声息地下毒,部下火药? “但如果背后是承恩公府的话.....自从孝章皇后仙逝后.....先帝不立继后,不纳后宫,反而接了承恩公老夫人入宫来照看过当年的长乐长公主与皇上。” “当年承恩公府两代老夫人都曾居住过琼华园,借着照料两位主子的名义,插手过宫中人手分配,若说白家在这宫中只要留下一二暗棋,在那夜晚就能不动声色的将毒药下到王、高和吴三人中,甚至太医院的火药.....” 说道这里,宋押班更是提起先帝在世之时,承恩公府权势熏天,许多外官进京述职,不去拜吏部大门,而是先要到承恩公府递帖子。 “如果那时候承恩公府了解到岭南的鬼笔鹅膏.....“ 宋押班说到这里,秦颂恩忍不住打断他:“可火药呢?火药并不是那么好得的。” 宋押班闻言顿了顿,一时也皱起了眉头:“这件事我要去查一下再给你答复。”他抬起头看向秦颂恩,“我或许有点头绪,但此事事关重大,如果幕后真凶真是承恩公府的话,闹起来只怕比查出凶手是方家还要麻烦。” 秦颂恩点头称是。白筠不过是一个闺阁女子,但她背后的承恩公府却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按照宋押班说的,皇上早就与承恩公家生分,而长公主殿下似乎更加有些厌了舅家,但他们却仍旧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与皇上的香火情并未断绝,正所谓打老鼠又怕伤了玉瓶儿,只要这案子有一丝的纰漏白家人就能从此脱罪,更何况到如今以上这一切都只是他们的推断。 她忍不住叹息:“这一切如今都不过是你我的推断,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做不得数。” 秦颂恩顿了顿,道:“稳妥起见,我们还是先不要对外声张。” 听秦颂恩说起证据,宋押班突然想到一事,开口问道:“那日我不是捡到一个金耳环吗,有没有什么用?” 九十八章 人待如菊白筠儿 白筠身为承恩公府的嫡长女,其实内里并不如外人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 承恩公府以外戚起家,若不是有孝章皇后从一届宫女之身,与先帝相识于微末青萍之时,也不会有后面的凤袍加身,宠冠无双。 孝章皇后既然以宫女之身晋升,那么白家最初也不过是一个是一个破落户。哪怕之后因为孝章皇后的身份,承恩公府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但到底仍旧被许多底蕴深厚的高门大户所不耻。 因此当年,老承恩公府欲要替白无瑕寻一位家世显贵、出身优越的妻子仍旧是困难重重。豪门望族多是互相联姻,并不希望族中女儿外嫁。 但世家豪族越是自矜,越是瞧不上外戚;先帝便愈要替白家撑腰长脸,到最后竟成了皇权与世家的斗争,而结局最终以双方互相妥协而告终。 孝章皇后的弟弟白无瑕取了豪门世族崔氏家的庶女为妻。 虽是庶女,但至少也是出身名门,为了彼此婚礼好看些,白筠的母亲还被记到正室名下。 但即便如此,崔氏女嫁入白家之后,对白无瑕仍旧有些看不上,连带着对整个承恩公府都有许多挑剔。 崔家女素来重规矩,守礼节;因此自崔氏女入了承恩公府便处处与白无瑕有些不谐,哪怕白筠出生后,二人关系也仍旧是相敬如“冰”;甚至自孝章皇后和老承恩公夫人去世后,崔氏女便常常以幼帝与长公主的长辈自居。 因是女眷,自得她能单独出入宫闱后,对长乐长公主许多出格的言行常有规劝,然而长乐长公主自一出生就是千依百顺娇养长大的,原先有先帝宠爱,如今又是幼帝的长姐,如何肯听这个“舅母”的劝道,一来二去反而与舅家关系日趋冷淡了下来。 可崔氏女仍旧是死守她高门世家的傲气,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此一来崔氏与白无瑕渐渐有了罅隙,逐渐更是势同水火起来。 白筠自幼便被夹在父母中间,夹在外戚皇权与世家门阀的斗争中,幼时还不明白自己为何不得父母喜爱,可后来渐渐长大,通了事却反倒心思越加狭隘孤拐了起来。 白筠对原先孝章皇后还在世时的事只有些模糊的印象了,但仍记得那时是父亲难得对自己还算温情的美好时光。 相比于诗礼传家,守着“仁孝忠义”的大儒们,出身市井的白无瑕最初还是肯抱一抱自己的第一个女儿,高兴了也愿意扮成高头大马驮着女儿在院中晃悠,母亲哪怕嘴上仍旧嫌弃着父亲“不庄重、轻浮”,但微微翘起的嘴角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真实的情感,然而这样的温馨美好的回忆并没有存在很久....... 孝章皇后去世后,府中的气氛便日益压抑,等老承恩公和承恩公夫人相继去世,白无瑕承了爵,父亲与母亲就正是撕破了脸,两人形同陌路,再无交流。 而父亲又连续纳了几房贵妾,那几个姨娘也不负所望,很快就生下了几个与新帝年岁相仿的弟弟妹妹。 从此以后,她便再也没有感受过一丝来自父母的温暖。父亲眼中只有那几个与她异母的弟弟妹妹,母亲将自己关进佛堂,日夜吃斋念佛,而每次父母相见,结局总是不欢而散。 她虽然年幼,可也初识人情冷暖,于是原本天真快乐的小女孩逐渐变成了沉默内敛的少女。大概是她们拥有相似的性格与同样冷漠的双亲,自从入宫之后,白筠与方晴便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至交好友。 只不过方晴害羞,在人前不肯多言,而白筠却喜欢默默观察别人,谋定而后动,不肯轻易在露出自己的本性来。 承恩公府富贵显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然失了圣宠,可是从前积攒下的财富仍旧有不少。 白筠虽然不得父母宠爱,可是外人并不知晓。她到底也是承恩公府嫡出的大小姐,又是少帝的表姐,长乐长公主的表妹,自从入宫之后,又从不惹事,并不像王春娘、高盼盼一样对其他女孩趾高气昂,耀武扬威,风评竟也不错。 宋押班见到白筠时,她正在静室中喝茶,一片岁月静好、安然若素的样子。 因为顾忌白筠身份,宋押班见到她也十分客气,拱手为礼请安道:“白小姐。” 对于宋押班的突然到访,白筠脸上不见一丝惊慌,仍旧是气定神闲地端坐在蒲团之上,还顺手为宋押班倒了一杯清茶。 “宋押班。”白筠点头致意,又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宋押班从善如流地也在她对面的蒲团上坐下,说道:“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接过白筠递来的茶盏,但见茶色贵白,香气扑鼻,一时反倒有些犹豫了。虽然想着白筠也不敢如此丧心病狂,在光天化日之下给他下毒,可是这宫中如今波谲云诡,人心鬼蜮,先前王春娘与高盼盼中毒死得如此蹊跷,哪怕白筠没有下毒之心,万一有人想要嫁祸给她,或者借自己生事,想到这里宋押班便闻了闻,就将茶盏放下,笑道:“尚有些烫手,我过会儿再喝。” 白筠对于宋押班的举动不置可否,只是笑道:“还没有请教宋押班,不知找小女有何吩咐?” 宋押班瞧着白筠脸上波澜不惊的神色,心想:也不知秦颂恩的法子能不能奏效,这个白家小姐倒是不好小瞧。 不过他面上却是分毫不露,对着白筠亦是微笑:“确有一事想要请教白小姐。” “先生请说。” 宋押班缓缓开口:“不知道白小姐与方晴平日关系如何?” 白筠闻言却是长叹一声,脸上也带上了一分焦急:“我早该想到你是为了小晴来的。自从昨夜小晴没有回来,你们又连夜让我换了房间,我就晓得小晴一定是惹上了什么事。” 她顿了顿:“不该问的我不问,只是如今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宋押班没想到白筠如此上路,自己还没想好要如何接下去,她便已经自己开口说道:“大概是我与她年龄相仿,又都是喜静不爱闹的性格,因此平时在屋里也能说得上几句话,只不过小晴她心思细腻又敏感,自从入宫之后就一直思家伤情,在屋中悲伤哭泣难以自抑。我便常常劝她要宽心,或者常去外面走走,不要躲在屋里一味自伤。” 白筠叹气了声:“不过她并不听我的,我那时就担心她会出什么事。” 宋押班听了浅笑,心里却想:看方晴与她父亲的关系,那什么想家思乡而因此伤感哭泣一听就是胡说八道,这个白筠果然很有问题! 九十九章 暴毙 宋押班微笑道:“好呀。”他说着拿起茶盏,送到嘴边,只不过还差一点就要碰到嘴唇,突然又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只不过方小姐同我们说的,似乎与你刚才所言有些出入。” “哦?”白筠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颤了颤,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抬眸问道,“敢问哪里不一样?” 宋押班看着白筠的双眼,淡淡地说道:“按方家小姐的说法,是你带她去了那里。” 白筠闻言倏然急道:“她胡说!” 大概是太过急切,原本就有些尖细的声音此时险些破音。大概是白筠也觉察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当即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情绪,又抬手给自己面前已经空了的茶盏细细地续上了茶水,这才柔声道:“我拿一片真心待方家妹妹,没想到她却这样忘恩负义,胡乱攀咬,这样污蔑我,真是.....哎,我真是看错了她!” 白筠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宋押班说道:“乍闻之下实在太过激动了,一时失态倒叫宋押班见笑了。” 宋押班摆了摆手,温言道:“白小姐过虑了,若真是平白无故就被泼了污水,任谁都会激动的。” 白筠听到宋押班站在她这边说话,也并未起疑,似乎是相信她的,于是心下松了一口气,微笑道:“宋押班看得通透。”她低了头,似乎语气中透出无限委屈,“哎,我也没想到方家妹妹竟是会这样无耻,原本以为她是个好的,谁知道竟是看错了她。” 白筠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想过往,之后又继续说道:“这样说起来,我倒是真发现她原先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哦?”宋押班扬了扬眉毛,带上些好奇与探究。 白筠见宋押班似乎十分有兴趣的样子,因为要急于撇清自己,于是也不卖关子了,直说道:“唔,之前听到我以为她只是嘴上说说,抱怨一下而已;如今想来竟然早有迹象。” “我们闲聊之时,她对父母,对朝廷多有怨怼,还说,宁为邺国鬼,不做宛人奴!宁愿在这里清清白白的去了,也不想远嫁草原大漠......” 讲到这里,白筠突然停顿了下,侧过头问宋押班:“啊,原来如初,我明白了!方晴费劲心机,装神弄鬼是不是就为了扰乱我大邺与宛人的联盟?” 宋押班笑而不答,只是转头望向半开半合的窗外:一簇金黄的菊花开得正好,张牙舞爪, 耳畔白筠似乎仍旧是气愤难当地说道:“果然是人心难测吗?亏我还把她当成是好姐妹,家里送来什么好吃的,好用的,统统分她一半,没想到她竟然这样恶毒,自己做下这等下作凶残的事,还想要拿我来为她顶缸.......” “幸亏宋押班为了揭露了方晴的真面目,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被她蒙蔽到几时?真真是狼心狗肺.....“ 屋内的人还在絮絮叨叨的说话,立在廊下的秦颂恩却回头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女子,见她摇摇欲坠的身影,便连忙搀扶住她,又将她拉到了一旁,一直等确定屋里的人听不见她们的对话了,方才轻声劝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替她隐瞒吗?” 那个女孩一抬头,露出一张楚楚动人的芙蓉脸来,只是可惜如今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恼的,脸上一片苍白,挂满了泪珠,除了方晴还有哪个? 她在窗外将白筠的话听得个一清二楚,原先秦颂恩带她来此时还打定主意,不管秦颂恩怎么哄骗自己都绝不背叛白筠,谁知秦颂恩带她来到这里之后根本不曾开口说话,只是叮嘱自己也不要说话.......等她听清了屋里两人对话的内容时,方晴却是一片手脚冰凉。 假的,都是假的! 她也不晓得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就一把推开了秦颂恩,冲到了白筠的屋子里,再没有听错:那窗边与宋押班悠然对坐饮茶的不正是自己的“至交好友”白筠吗? 方晴举起颤抖的双手,指着白筠,一字一顿怒斥道:“你、撒、谎!” 秦颂恩追进屋子里时却是正好撞见了这一幕,她与宋押班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原本只不过是想着试一试的无奈之举,没想到效果竟然这样好。 白筠见着突然闯入的方晴也吓了一大跳,她愣了下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刚才与宋押班说得那些话都被躲在窗外偷听的方晴听见了,往日的笼络、姐妹情深此刻就像是被人一把捅破,而这下刀之人还是自己。 白筠大脑一片空白,张开了嘴呐呐地还想要开口解释:“不.....不是....的,你们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然而不知道怎么地,她只觉得自己胸口一阵剧痛,还没想好接下去到底该怎么解释,突然喉头一甜,然后整个人眼前便如天旋地转一般,瞬间软软地伏倒在了地上,跟着全身抽搐了下就一动不动了。 方晴与宋押班等人一开始见着白筠如此惺惺作态,都不信她,以为她眼见瞒不过去又是在做戏。 就是方晴自己也试过不晓得该怎么说就先行装晕了事,因此还气愤地走上前踹了她一脚:“起来,你别装了!今日趁着几位大人都在,我们就此说清楚了!” 宋押班似乎也有些见不得她如此拙劣的演技,对着原本就候立在屋外的手下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将白筠弄醒。 其中一个手下极有眼色,忙不迭地主动请缨,提起茶案上的一壶水就阴恻恻地对着瘫倒在地的白筠说道:“白小姐,咱家是个粗人,下手可没个轻重;此刻您自己起身也罢,若是再这样不识抬举,这壶滚烫的热水可就浇下来了,到时候可就不好看了......“ 然而哪怕他如此威胁了,白筠似乎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戏演足了,仍旧是一动不动;那内侍没想到自己说得这样清楚了,这个白家大小姐仍旧是如此装相,竟然毫不畏惧。 不是说这些贵女们最怕容貌受损吗? 这黄门内侍如今提了这沉甸甸的铜壶一时也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原本想着对付这娇滴滴的贵小姐只要随便吓一吓就能成的,自己也好在宋押班面前露个脸,可如今..... 说到底,哪怕真是白氏女搞出来的鬼,一日没有定罪,她一日也是圣上的亲表姐,承恩公府的嫡出大家小姐......也不是自己这个阉人可以对她动手毁容的。 这样一想,这黄门内侍顿觉得骑虎难下,暗暗悔恨自己刚才光想着要出风头,没想到这个白筠如此难缠。 就在这时,秦颂恩却觉得有些不对,即便假扮晕倒,也没有连呼吸时身体的轻微起伏都停止的..... “快,快,将她翻过来!”秦颂恩厉声开口。 听到秦颂恩的声音,宋押班想都没想,抢先一步将白筠从地上扶起,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但见她七窍流血,双目圆睁,早就没有了呼吸...... 只听啪一声重响,那内侍黄门惊得失手将黄铜茶壶摔落了在地,顿时滚烫的开水流了一地。 一百章 走到哪儿死到哪儿的本领 “不!” 白筠的尸体被翻过来之时,方晴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一直到秦颂恩走过来想将她先行离开时,她才反应过来,扑向白筠,发疯般喊道:“太医,太医,快叫太医!快情人叫太医啊!” 秦颂恩默默地看向宋押班,宋押班松开白筠的身体,朝她摇了摇头,意思是已经气绝身亡,再无请太医救治的必要了。 秦颂恩见着方晴这幅样子,于心不忍,便道:“即便如此,还是请太医来确认一下吧。”她没有说出口的是,确认一下是否同样也是中了鬼笔鹅膏之毒。 宋押班看向秦颂恩,反应过来晓得她的意思,对着她微微颔首,便吩咐手下道:“去请太医。” 跟着来的几个黄门内侍赶紧一溜小跑地去了,秦颂恩的耳边唯余方晴的痛哭声不绝于耳..... 好在没过一会儿,那个黄门内侍就带着太医匆匆赶来了,没想到还是熟人吴御医,谢院判的弟子。 既然是熟人,那么再好不过,他也清楚事情的来往,不必再费心解释。 吴御医对白筠的尸体一通检查过后,抬起头,一脸铁青地对秦颂恩与宋押班说道:“鬼笔鹅膏,又是鬼笔鹅膏!” 秦颂恩与宋押班对视一眼,对于这个答案似乎毫不意外。 然而秦颂恩刚要开口说话,方晴却抢先问道:“太医,太医,你救救白姐姐啊,你救救白姐姐啊!” 吴御医在来的路上已经被交代了情况,因此对着方晴也只能直言道:“方姑娘,人死不能复制,你.....节哀顺变。” 回答他的是方晴爆发出来撕心裂肺的痛哭。 吴御医大概是没见过那么能哭的女子,一时被吓到,局促地立在原地,又碍于男女大防不能靠近去劝慰她,只能尴尬地看着。 秦颂恩正想走过去扶起方晴,谁料只觉得面前突然像是刮过一阵风,就见得一个人影大步流星地走过她面前,一把抓起扑倒在白筠身上痛苦的方晴,啪啪两下,对着方晴的脸蛋就是清脆的两巴掌,然后松手将她丢在地上。 “哭哭哭,整日就晓得哭!哭得咱家脑门痛!” 方晴大概也是没有料到会有人二话不说,对着自己就是狠狠两大耳刮子,一时被惊得止住了哭声,捧了脸跪坐在地上,愣愣地望着眼前人。 秦颂恩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是裴少监裴如初到了。 反应过来的众人慌忙躬身弯腰向他行礼,只有秦颂恩与宋押班仍旧是站着岿然不动,一下子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尤为明显。 “秦乡君。”裴如初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秦颂恩,他冷笑了下,“原来你就是这样查案的,走到哪儿,人就死到哪儿。” 秦颂恩被裴如初的毒舌噎到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可是仔细一想似乎也真是如此,之前的谢院判,如今的白筠,再往前便是与自己同住的吴玉琢..... 秦颂恩一时恍惚,就听见宋押班朝着裴如初拱手行了个礼,道:“回少监,秦乡君之前一直是和属下在一起行动的。” 言下之意,既为秦颂恩解了嫌疑,也暗中提醒了下裴如初,要说秦颂恩走到哪儿,哪有就有人出事,这事他也有份。然而宋押班既然是裴如初派去的,若是秦颂恩身上流出些什么“闲言碎语”就是裴少监面上也不好看了。 秦颂恩没想到宋押班会愿意为她出言“顶撞”裴如初,一时忍不住向他看了一眼,没想到宋押班似乎是误会了什么,只是冲着秦颂恩微笑了下,示意她安心。 然而裴少监闻言却并没有因为下属顶撞他而生气,不晓得顾虑什么,秦颂恩心想:或许是因为不想当众与自己的心腹拌嘴,失了身份,或者宋押班言之有理.....总之他没有继续奚落秦颂恩的意思,只是冷哼了下扭头对吴御医吩咐道:“去查下,这毒是下在哪里的。” 秦颂恩也忙看过去,她原本就想问吴御医此时,只是刚才被方晴的哭呛声打断才没有说出口,如今裴少监也这样吩咐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吴御医领命前去,然而秦颂恩听他突然说了一声:“奇怪。”就再没有言语了,于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也走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吴御医皱着眉头道:“我刚才试了一下这案几上的水杯、茶壶,皆找不到毒药的痕迹。” 秦颂恩回头看宋押班,宋押班走上前来检视了一番,摇头道:“刚才白小姐与我在一起之时,只见她喝过这案几上的茶水。我自己多疑,虽然晓得白小姐未必是这幕后下毒之人,但还是不敢尝她递给我的茶水,没想到逃过一劫。” “但.....这....真的不是这茶水有问题吗?“宋押班认真回忆了下后,仍旧是疑惑地问道。 吴御医沉吟道:“这也就是我刚才说奇怪的地方了。” 秦颂恩问:“要不要找她的婢女来问了一下,宋押班进屋之前她还碰过什么东西?” 吴御医看向宋押班:“敢问宋押班,你们大概交谈了多久?” 宋押班斟酌了下回答道:“大约有一炷香左右的时间。” 吴御医颔首道:“有这个可能,鬼笔鹅膏的发作时间较长,刚一入口并不会立刻发作,可一旦发作就是无药可救。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一直查不到当日那三位小姐是怎么中毒的原因。” 秦颂恩闻言皱起了眉头:王春娘与高盼盼如何中毒她并不知晓,但吴玉琢当日与她同吃同住,当日晚饭是统一由宫中御膳房配送的,她们所有送入宫中的女子理论上都吃的是一样的食物。 当然家中有权有势的,或许会私下用银两打点宫女内侍开个小灶,但秦颂恩却是与吴玉琢日夜相伴,可以肯定吴玉琢与自己一样绝对没有用过额外的吃食。 而据宋押班向她介绍的,他们事发之后曾审问过服侍王春娘与高盼盼的宫女,为了怕他们串供,还是分开同时审问的,但也都说王春娘与高盼盼二人当晚没有吃过其他东西。 想到这里,秦颂恩连忙问道:“那如果只是无意间触碰了,皮肤触碰到了这个鬼笔鹅膏会不会中毒?” 一百零一章 神医 吴御医摇了摇头:“理论上不会,可能也会有稍许中毒反应,但还不至于毙命。”他顿了顿,又叹息说;“这种毒实在太过冷僻,微臣不才,只听我师父讲解过;此前还从来没有实地接触过。原本师父应该对这种毒物最有研究,有他在,一定能给两位一个准确的解答,可是我.....“ 说到这里,吴御医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过与伤感,秦颂恩与宋押班也想到了谢院判惨死的情形,一时黯然。 然而秦颂恩只听裴如初冷冷骂道:“废物。” 秦颂恩和宋押班一齐扭头看他,而吴御医文静清隽的脸上闪过一丝歉然,低头道:“少监说的没错,确实是在下学艺不精,给师父丢脸了。” 裴如初冷笑了声:“哼,靠你们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他走过来,双眼如利刃一般上下打量着方晴道,“方继祖原先做过岭南道都监,他今日进宫除了来看看这个胡乱攀咬的‘不孝女’,还保举了一个出身岭南医学世家的‘神医’,据说此人对这鬼笔鹅膏颇有研究,我已经同意他进宫了。” 裴如初将目光从方晴身上挪开,落在秦颂恩身上,淡声道:“顺便也看看丹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儿,若是她能醒过来,说不得或许能有什么新的线索......“ 秦颂恩闻言,喜道:“果真?” 吴玉琢自从那日中毒昏迷后一直都没能转醒,宫中的太医对她的症状竟然是束手无措,听天由命,然而这位“神医”若是如方继祖举荐说的那样,对鬼笔鹅膏之毒多有研究,那么或许有什么办法! 裴如初看了一眼她:“我来之前已经命他前去医治吴小姐了,你若是现在赶过去或许还能遇上。“ 秦颂恩连忙扭头看向宋押班,宋押班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点头对裴如初说道:“谢少监,我即刻陪她过去,一定将鬼笔鹅膏之事打听得清清楚楚。” 裴如初不咸不淡地嗯了声,仿佛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他等秦颂恩与宋押班的身影出了院子,便幽幽地回过头来看向软倒在地的方晴,微微笑道:“啧啧啧,真是个小可怜啊。” 方晴闻言茫然地抬起头,看向裴如初嘴角含笑地望向自己,可是眼中却丝毫不带一丝笑意,不知怎么地她心中顿时涌出莫大的恐惧...... 裴如初向她走了过来,方晴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停下脚步,又蹲下身,伸出手轻轻地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微微抬起,方晴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刚才被他揍得那两巴掌还在火辣辣地疼,可是她的心却化成了一片冰凉。 刚才那两巴掌叫她止住了哭泣,可是大脑仍旧一片空白,不明白原本该是幕后黑手的白筠怎么突然就死了,她还在茫然中,既震惊于白筠的突然惨死,也不晓得该愤怒于白筠辜负她的一片真心,还是悲痛于自己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好友”就这样离开,因此对于秦颂恩和宋押班的离开虽然知晓,但不过在脑中一闪而过,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如今看着裴如初那张阴柔秀气的脸蛋,只觉得他似一条吐着红信的毒蛇,清冽的声线敲金戛玉般,对着自己冒着丝丝寒气儿。 方晴后背上沁出一层白毛汗,她虽爱哭又柔弱,人却不笨,赶紧说:“我...我...什么都不晓得...之前...之前并不是有意要骗你们的...” 方晴断断续续地说出了真相:父亲方继祖不仅治军严苛,而且似乎也将治军的这一套带入了家中,每次回家小住,全家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父亲从小就对她要求极高,又十分看不上她动不动就啼哭的毛病,自己一哭便是一顿暴打,两父女之间似乎毫无父女亲情。 年幼的记忆中对父亲的印象就全是暴虐,而母亲却是个守礼的传统女子,对于父亲对自己的施暴不闻不问,甚至站在父亲那一边,因此当她八岁时被送入绣楼中反而送了一口气,再也不必面对那些人了! 然而被关在绣楼上的五年里虽然怡然自乐,可到底也是孤独至极的,所以才会被家中送入宫中后,白筠对自己不过是稍稍施以援手,方晴就同她交心,死死地认定白筠是自己至死不渝的好姐妹了。 方晴想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好笑,大概是濒临溺死的人,有人给自己递了一根稻草,也不管到底能不能救她的命了,也会那么不顾一切地死死抓住,贪求那一点点的温暖与善意。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根濒死抓住的稻草也是根毒草..... 方晴死死咬住嘴唇,不愿再去回忆她入宫之中同白筠相处的点点滴滴,可是那仅有的一点快乐记忆却连绵不绝地闪现在她眼前。 方晴闭上眼睛,泪珠却从她眼角滑落,然而她想起裴如初之前打了她两巴掌时说的最烦她哭泣,连忙用手背抹干净了眼泪,继续说道:“我听他们说大宛男人野蛮凶残,那时我想着去大宛横竖也是个死,甚至更加不堪,何不清清白白地留在这里,至少还可以为白姐姐做点事情,虽然不晓得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至少我还能把整个方家一起带走,给我陪葬.....“ 方晴的嘴角诞出一抹惨笑:“可是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想我的....事到如今,白姐姐也死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好瞒着你们了。” “地方确实是白姐姐引我去的,但是你刚才一定也听人汇报过了,我拿一片真心待白姐姐,可是她不过却当我是一颗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因此我也不晓得她是不是那个幕后真凶,也不晓得她为什么要我去那里哭给大家听。” “当时我万念俱灰,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而唯一对我好的白姐姐,希望我去那里躲起来哭,我没有什么能回报她的,便想着如她所愿吧,因此也没有去问她这样做到底是什么原因,如今白筠已死,这个秘密大概永远也不可能有人知道了吧.....” 大概是方晴的话叫裴如初还算满意,他沉默了一片,便松开了捏着方晴下巴的手,微微一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裴如初摊了摊手,示意方晴看地上白筠的尸体,又皱着眉道,“哎,你看,你惹出那么多事来,如今白家小姐死了,承恩公府虽然不行了,可她到底还是圣上的表姐,于情于理,我还是得告诉白家一声她是怎么死的,对不对?” 最后那一句话轻轻的,方晴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还算问自己,她看着裴如初只觉得害怕,张了张嘴到底不敢发声,就见着裴如初已经站了起来,衣襟下摆繁复的金丝绣云气纹落在方晴面前,只听裴如初清冷的声音吩咐道:“今日宫中不宜再见血了,送方姑娘去与方将军团聚。” 一百零二章 掖庭令 秦颂恩与宋押班赶到太医院门口时,正好遇见一个年长的内侍殿头陪着一位眼生的青年站在门口。那内侍肥头大耳,倒是更加衬得那位陌生公子青衣直衫,玉树临风,他脸上带着温和沉静的微笑,不禁让人想起山水之间、杏花烟雨、幽远恬淡。 秦颂恩见他远远向自己投来一瞥,也忍不住愣了下,自从曹家表哥曹睿去世,似乎就再没有见到过如此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过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秦颂恩听见身旁宋押班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低声赞叹。 见到秦颂恩与宋押班的出现,那位内侍殿头赶紧迎上来请安,并向他们介绍道:“这位就是方大人特意从宫外请来的岭南神医翟东来。 他又向翟东来介绍:“这两位便是淑慎乡君和内侍省的宋押班宋大人。” 翟东来对着他们二人裣衽为礼,秦颂恩也忙还了礼,没想到这位传闻中对鬼笔鹅膏颇有研究的岭南神医竟然如此年轻,看上去比吴御医还要年轻些,她原本还以为是与谢院判一样的白胡子老头。 秦颂恩正想向他请教,谁知他竟然看也不看自己,只是对宋押班说了一声告辞就转身离去,留下秦颂恩瞠目结舌,不明白为何看似平易近人的温润公子竟然对自己如此冷漠。 待人走远后,那内侍殿头却不由地感叹道:“这位翟公子不仅见识广博,医术高明,没想到还是一位守礼的正人君子啊!” 秦颂恩扬了扬眉毛,连宋押班也了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嗯?” 那内侍忙转过身来,见到露出一脸困惑的秦颂恩,他忙躬身回道:“乡君在侧,君子自当避嫌。” 秦颂恩愣了下,实在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番理由,然而细想之下又确实如此。 实在是进宫之后,自己所遇的外男大多数皆是阉人,不必讲究男女大防,如自己与裴少监、宋押班相交十分自然,也没有想到这上头去。 而吴御医又是医者,虽然初次见面时也有避讳,但后来发生那么多事情,吴御医再次与她相见时就自然了很多。贺潮之年纪偏大,都足以与自己姥爷平辈,又是位高权重,自古上不避下,老不避幼,因此也没有对自己在后宫中行走也没有露出什么忌讳,所以一时竟然没有想起来还有这个缘故。 一旁宋押班的脸上也浮现出惊讶的神色,他与秦颂恩对视了一眼,安慰道:“我去问他。”说吧就急匆匆地追了上去,秦颂恩呆了下,也只能回头对着那个内侍笑了笑。 不过这一笑,倒是让秦颂恩又对这个内侍多瞧了几眼,模样有些熟悉,似乎哪里见过? 大概是秦颂恩的频频注视叫那内侍也知觉了,他对着秦颂恩拱了拱手,笑道:“乡君还记得奴婢否?” 他瞧见秦颂恩犹自迷茫的表情,倒也不见恼,仍旧是一团和气地笑道:“奴的对食姓曹,听闻是乡君在宫外的故人。那日乡君路过掖庭,与奴有过一面之缘。” 秦颂恩反应过来,原来面前人正是曹蓉进宫之后交的菜户:掖庭令。 不过他不应该是主管掖庭,怎么陪着那位“神医”翟东来来了这里? 掖庭令寇淮到底是在宫中浸淫多年,早已成了人精,他继续谄笑道:“承蒙少监看得上,这几日容奴婢在左近伺候,老奴知道这几日少监这几日为了这个鬼笔鹅膏的案子急得上火,这不听说翟公子要来太医院走访,于是就舔着脸陪来了。” 听他如此解释,秦颂恩倒也迅速转过弯来,她知晓宫中大部分人都有一份“上进心”,这位掖庭令寇公公年纪比裴少监和宋押班皆年长了许多。如今宫中“少壮派”当权,裴如初用的也都是年轻人巨多,寇公公如今做着掖庭令,在许多低级宫女眼中自然是“位高权重”,可若是真要放到台面上却又不够看了。 他想要再进一步,可不是要好好拍拍裴如初的马屁。 但如今围在裴如初身边的人多如牛毛,原先裴少监的那些心腹自己争抢尚且不够,怎么可能让一个外人再插一脚,分去他们的“蛋糕“? 好在这个寇准也非常人,他既能容人所不能忍,放着内侍殿头的品阶去裴如初身边做黄门内侍的勾当,一旦察觉裴如初这个人并不任人唯亲,反而极为看重属下办事的能力,因此又马上从裴如初身边抽身,不再去趟那个火盆子,干脆另辟蹊径。 自从那日得知,自己的对食曹氏与秦颂恩原先在宫外还有一份香火情,而秦颂恩似乎就在查令裴如初颇为头疼的鬼笔鹅膏案,甚至还颇有进展,便马上靠了过来。 可惜寇公公并不晓得秦颂恩与裴如初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只是近身服侍裴如初时经常听到他提前秦颂恩的名字,但一个只是“挂名”的乡君,能叫裴大人“念念不忘”的必有过人之处,因此听见翟东来欲往太医院走访时,寇淮马上便自告奋勇,领了一般小黄门才干的差事,特意陪着过来。 如今见到秦颂恩频频注视,忙不迭地表露身份,想要与她搭上关系。 若是查案也能带上自己,最后能在裴少监眼中落下点印象也是极妙的.....寇淮心中暗想,他也晓得自己这把年纪,若是想再进一步也是极为困难的,可至少能想办法平调,离开掖庭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告老前给自己赚笔养老钱方才不亏。 因为存着这个念头,因此寇淮对上秦颂恩不由得更加热络了几分:“自从那日一别,内子是十分的记挂乡君,常常在老奴耳边念叨,若是乡君有空,不妨过去坐坐。” 秦颂恩闻言却是愣了愣,她与曹蓉进宫前并无半点交情,不管是自己母家还算父族,原先还能说是亲戚,可秦濂一个反水,如今与曹家都算得上生死世仇了。只不过秦颂恩想得开,这些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与曹蓉、曹节等人无咎。 秦颂恩待曹蓉客气,更是看在曹节、曹睿对自己当日的那一两分善意,与曹蓉本人却并没有那么大的交情,因此听寇公公如此说不觉有些奇怪。 要不是寇淮夸张了,就是曹蓉有异? 嗯.....她与掖庭令虽然结了对食,可是日子并不顺遂,所以是拿与我的交情扯了虎皮做大旗?秦颂恩心中暗揣。 但她心善,一时并不未揭破,只是微笑着婉拒:“原来是掖庭令寇公公,刚才多有失礼了。不过我还得在这里等宋押班回来,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秦颂恩话未说完,寇淮却笑道:“此处正是风口,如今天气转冷,寒风逼人,乡君在这里站着也是干等,正好掖庭离太医院也不远,就几步路的功夫。乡君若是不嫌弃,不妨就去曹氏那里喝杯热茶歇歇脚。这里.....“ 他指身后跟着的一个小黄门,吩咐道:“你站在这里,等宋押班回来便请他来我们掖庭。”说完就弯腰做出恭迎秦颂恩的样子。 一百零三章 峰回路转 “你是说鬼笔鹅膏有可能通过皮肤使人中毒?”宋押班一脸震惊地望着翟东来。 翟东来平静地点了点头,他顿了顿又道:“当然并不是随随便便的鬼笔鹅膏就能通过皮肤接触使人中毒,还需要满足一定的数量,或者经过提炼。” “这是什么意思?” 翟东来细心地替他解释道:“剂量决定毒性。鬼笔鹅膏虽是剧毒,只要入口一点点都能致命,但我刚才询问了一番,发现宫中对入口的食物管理极严,下毒之人想要通过将其下在食物中而不叫人察觉极为困难,尤其是你们说那位淑慎乡君与吴小姐同吃同住却并没有中毒.....所以我也觉得这毒应该不是从口入。” 翟东来继续分析道:“但若是想要通过接触下毒,那么必须达到一定的大剂量或者将鬼笔鹅膏再次提纯后才有可能达到致人死亡的程度。” 宋押班晃了晃神,脑中飞快地转动:正是如此! 所以秦颂恩与吴玉琢同吃同睡,却毫发无损,必定是有人将这剧毒之物品下在吴玉琢经常接触,而秦颂恩却碰不到的地方了。 宋押班这样一想,恨不得立即找到秦颂恩将此事告知与她,到底是什么东西吴玉琢常用,而秦颂恩却不怎么碰触,如今吴玉琢昏迷,只有秦颂恩一人能回答了! 他当下便欲告辞去寻秦颂恩,然而刚准备张口,又想起来颂恩对吴玉琢的也极为关心,于是又问道:“敢问翟公子,不知道吴小姐如何了,可有苏醒的希望?” 翟东来闻言却是沉默了下,似乎有什么困惑,他沉吟了良久方道:“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按照脉象来看,吴小姐中毒应该不深,经过那么多天的排毒休养似乎也应该逐步清醒过来,或者那么多天的施针灌药都没有效果,那有可能病情恶化。但如今,她这样不死不活,对外界毫无反应……” 翟东来来叹息了下:“我看过吴小姐之前的脉案。她似乎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因此对用药艾灸也没有什么反应。” 宋押班之前也并未见过吴玉琢,对于她的生死并没有十分放在心上,只不过因为有关案情循例问下,得到如此的答案,虽然对吴玉琢仍旧昏迷不醒感到有些奇怪,但中毒之后便再也醒不过来的例子也有,因此这个念头也不过只是在脑海中略微打了个转便抛之脑后。 然而等宋押班匆匆赶回太医院门口时却发现秦颂恩早已不见了踪影。 好在寇淮留下的那个小黄门仍旧兢兢业业地守在寒风里,见着宋押班的身影忙不迭地迎了上来。 “去了掖庭?”宋押班忍不住重复了声。 瞬间,一声炸雷在他脑海中绽开:可通过皮肤接触中毒、掖庭、浣衣局、贴身衣物… 掖庭令的对食正是被籍没抄家入宫的曹氏! 若说方晴因为不愿去大宛和亲,因此抱着玉石俱碎的想法干脆在宫中“掀桌子”,或者说白筠是为了做掉竞争对手,帮家族重新在长公主面前获宠这样类似的理由还有些牵强;那么在浣衣局里为奴的曹家女子可是与贺潮之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而中毒身亡的高家、王家甚至是宫中受到波及的众人不是帮凶也是对曹氏的落难袖手旁观! 曹蓉等人无疑比方晴、白筠二人更有理由对她们下手! 宋押班想到这里,顿时后背一阵发冷,他想起刚才翟东来跟他讲的话,如果曹蓉将鬼笔鹅膏提纯之后,用它的粉末大剂量浸泡目标人物的贴身衣物、亵裤、月经带....... 只要将剂量控制的好,甚至能将鬼笔鹅膏这等剧毒之物变成慢性毒药,让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中毒,然后毒素日积月累突然暴毙! 与入口的食物管理严格,进出都要记档,呈送给贵人们的还有人试毒不同,宫中对衣物的管理没那么严格,而那些入宫的贵女们身上穿戴的衣物也都带有自家的记号。 而这一点想来对原本也是世家豪门出身的曹氏来说,想要辨认是哪家的衣物毫无吹灰之力,作为世家小姐,原本就要通晓各家姻亲世谱,牢记各家的族徽印记。 而曹蓉如今又做了掖庭令的对食,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她仍旧是戴罪之身,但出入想必却是能自由许多,甚至宫中还有对贺潮之不满,或者对曹烈心怀旧情的人做她的帮手..... 不好! 想到这里宋押班突然反应过来,秦颂恩去了那掖庭令的房中,岂不是又要碰到曹氏女? 不管那个掖庭令对曹氏的所作所为是否知情,或者他也是凶手之一,但秦颂恩此刻岂不是有危险? 宋押班当下心头一突。 他明白此刻该弃了秦颂恩,先找裴如初复命,将自己刚才串起来的一串线索禀告裴少监,再由裴少监点齐人马直接杀到曹蓉那里,猝不及防之下或许还能从她房中搜出些鬼笔鹅膏提纯后的药粉。 如今虽然只是初步的推测,并没有实际能定曹蓉的证据,但事涉皇权,对着白筠与方晴两个世家女,裴如初都能当机立断,铁腕处置,说软禁就软禁,如今对于曹蓉一个因罪入宫的女奴,即便没有证据,只是怀疑就能轻易处置了的。 但宋押班又怕到时候裴如初带人明火执仗地去了,到时候曹蓉狗急跳墙或者抓了秦颂恩;而裴如初绝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对于秦颂恩也没有什么好感..... 他抿了抿嘴,当即便有了决断。 自从入了深秋,便一日冷似一日的严寒;这江南的清秋又和北地不一样;北方的秋季虽然也冷,可是秋高气爽,天阔云疏;不像这南边的秋日只是阴沉沉的,刚才还透着些光亮,以为能开出太阳了,可如今被这北风儿一吹却渐渐阴冷了起来。 宋押班快速地穿过那些规整的夹道,原先走熟了的路第一次却觉得怎么突然变得那么远了,似乎怎么赶都赶不到,天空中也逐渐飘起了雨丝,细密地落到他眉梢肩头..... 他只好安慰自己:秦颂恩是这个宫里难得带着个脑子的女人,应该....并不会那么容易出事.....吧? 一零四章 尘埃落定 宋押班顶着密集的雨丝急匆匆地赶到掖庭,然而他还未入门就听见庭院中传来的嬉笑声,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香甜的味道,令人不由食指大动。 他推门进去,就见长廊下摆着一只红泥小火炉,里面幽幽的小火苗在风雨中随风摇曳,上面正烤着几团红薯,越靠近那股够得人馋涎欲滴的香味就越浓。 大概是为了通风因此屋里倒是开了半扇窗户,从中间望过去秦颂恩坐在上首,轻轻浅浅地微笑着,似乎极为认真的听着身旁几人的说笑,只不过眉眼间透着清明,看来并没有糊涂。 宋押班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又去看她身旁的一男一女,他虽久居宫中,但掖庭这等地方几步不曾踏足,因此对曹蓉和寇淮二人没什么印象。 不过如今看他们二人与秦颂恩的座位,大抵也能猜出身份。 他正想着该如何开口,便见着屋外已经有机灵的小黄门迎了上来,一边凑上来一边高声问道:“您找谁?” 宋押班没料到这屋子里的人警惕性那么高,自己只不过才刚刚探了探脑袋就有人知觉了。好在他此时并没有要刺探什么的心思,因此大大咧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屋内的秦颂恩和寇淮等人听到声响,也张望过来,见是宋押班,秦颂恩的脸上绽出一丝笑容。 寇淮自然也认得这位裴少监眼前的“红人”,忙不迭地迎了出来,他如此笼络秦颂恩,自然不是为了这个空有虚名的“乡君”,而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如今正主真的给盼来了,因此说是倒履相迎也不为过,也盼着宋押班能进自己屋里略坐坐,哪怕混个脸熟也好。 哪知宋押班此刻内心恨不得带着秦颂恩飞也似离开此处,别说进屋,就是站在这里呼吸都怕一不小心会沾染上那鬼笔鹅膏之毒。 因此连门也不肯进,只是立在门槛外,好在他还沉得住气,脸上没有什么异色,只是对着秦颂恩微笑道:“你倒是会躲懒,叫我一番好找。走吧,裴少监那里召我们过去,怕是有事要问。” 寇淮原本还想再留一留,正如之前对秦颂恩那样的,但宋押班搬出裴少监的名字,寇准别说再露出一点要留一留的意思,当即忙拉着曹蓉躬身将他们平平安安地送出掖庭外,恨不得立即将他们呈到裴少监面前。 别看裴如初长得清秀羸弱,可是宫中老人都晓得他手段毒辣,六亲不认,不然也不足以以弱冠之年就在宫中立下这等威严。万一问起来,是在自己这掖庭耽搁了,秦颂恩是要送给大宛的人,动不得;而宋押班又是裴如初的“心腹”,这板子可不就落在自己身上了吗? 秦颂恩与宋押班出了掖庭,还能见着寇淮领着一般内侍和宫女们在身后恭送着他们,也不管他们二人看不看得见了,及至走远秦颂恩忍不住对着宋押班轻笑:“宋押班好大的排场。” 谁知宋押班却驻足,看向秦颂恩一脸的凝重。 “怎么了?“秦颂恩问道。 然而宋押班并没有回答她的提问,只是面容肃穆,沉声吩咐左右:“掖庭里的人全都拿下,严加看管,一个都不许走脱!” 秦颂恩便见须臾之间,身边就冒出一群甲胄俱全,全副武装的黑衣男子,看装备似乎已经不仅是慎刑司的人,而是直接出动了宫中的禁卫军。 秦颂恩看着这群禁卫军如黑夜里的潮水一般寂静无声地冲杀入掖庭,行动迅速章法有度,似乎早有准备,就等着他们二人出来便一拥而上。 宋押班等禁卫军将掖庭层层包围之后才缓缓开口,他对秦颂恩讲了自己与翟东来的推断,然而正说到一半,听到消息的裴少监就带着人匆匆赶来了。 裴如初见到宋押班与秦颂恩时便有些面色不善,他那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上挑,斜睥着宋押班:“你的胆子倒是愈加的大了,这样的事竟然现在才派人开报我。” 然后又对着秦颂恩眼刀子重重地一剜,傲娇地哼了一声方才拂袖而去。 秦颂恩闻言略一细想就明白过来,宋押班必定是顾忌自己,因此才没有第一时间去通知裴如初,而是等他们二人安全出了掖庭之后才叫禁卫军进去搜捕。 想到这里,秦颂恩对宋押班不由地更添感激之心,虽然晓得自己大概是能自保的,但他的这一份心意不能不叫她无动于衷。 秦颂恩忍不住抬头看向宋押班,他面容普通,身材也不高大,虽为男子,身高和自己也相差无几,可是这份胸襟倒是叫人忍不住惦念。 “多谢。”秦颂恩轻轻吐出两字。 宋押班微笑着看了她一眼:“说什么呢,之前也是为了不要打草惊蛇。”他正说到一半,前面已经起了喧哗,听声音果然是搜出了什么! 秦颂恩与宋押班对视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地便往前走去。 裴如初背着手正听那禁卫军首领的回禀。 秦颂恩突然想起一事,忍不住贴近了宋押班,轻声问道:“你因为要护着我,会不会得罪了裴少监,他这个人怎么看也不像心胸宽广的样子?” 谁知宋押班闻言却笑了,眼睛弯弯地看着秦颂恩,饶有兴趣地说道:“你是在关心我?”他见秦颂恩面色一窒,宽慰她道:“没事的。” 他顿了顿,似乎是叹息了一声:“裴...世人对裴少监多有误解,他不是那样的人,你放心吧。” 秦颂恩见他脸色似乎透露出一丝怅然,虽然有些不信宋押班口中的裴如初真有什么苦衷,但既然宋押班是裴如初的“心腹”,或许两个人真有什么深厚的感情,是自己不知道的,既然宋押班说是无事,那么自己就暂时按下心来再看看吧。 大概是二人靠得进了,秦颂恩突然闻到一阵似有似无的香味从宋押班身上飘出,但再要仔细去闻又闻不到了。 她抽了抽鼻子,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到宋押班对这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她抬头往前看去,便见到那禁卫军首领已经带着人用盘子托着呈上来一包用油纸包住的白色粉末。 “禀少监,我们去的急,掖庭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标下带领的人给制住了,并无一人走脱。”那首领顿了顿,“小的们也从掖庭令房中搜出此物,事关重大,请少监查验!” 裴如初用眼神示意之后也匆匆赶到的翟东来。 翟东来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认真看了下,又派人抓了兔子来做实验,不过那兔子才闻上一点点,没一会儿就到底吐血抽搐不止,很快就一动不动了。 翟东来仔细拨弄了下兔子,再是严谨不过,方才肃容对裴如初拱手道:“正是鬼笔鹅膏提纯后的粉末无疑了。” 裴如初 一零四章 秋主肃杀。 然而自从过了十一月,满城也便渐渐入了冬。 秋杀冬藏,江南的寒冬却总是阴沉沉的,既不见阳光,也不飘雪,就是乱云低薄暮,阴沉沉的叫人瞧着难受。 自从那一日查出掖庭令的房中藏有鬼笔鹅膏的粉末之后,宋押班便亲自带人去搜,之后又从曹蓉的梳妆台子中翻出了一只金耳环,与当日在太医院爆炸现场捡到的那只恰好能凑成一对,端得是人赃并获。 寇淮是大呼冤枉,当即与曹蓉撇清关系,可这哪里是那么容易撇得清的? 秦颂恩原本还想听听曹蓉的辩解,谁知曹家一干女子俱是节烈,竟然无一人苟活,大概是知道在宫中惹出那么大的祸事,即便不吞药自尽,反而要受零零碎碎的折磨,最后也难逃一死,不如自我了断来得痛快,倒似乎早就料得有此一遭,无一例外地选择咬舌自尽了,不过最终还是连累了看管女囚的内侍和嬷嬷们,被裴如初一撸到底,去浣衣局里填补空缺去了。 ~~~~~~~~~~~~~~~~~~~~~~ 夜幕降临,海城街头的灯火逐渐亮起。 苏荷街区是海城有名的酒吧一条街,霓虹灯下,打扮潮流的红男绿女在夜色的掩映下从香车宝马中鱼贯而出,汇聚在a城这条有名的不夜街中,又逐渐分散开涌进一家家热闹喧嚣的夜店、酒店。 薄荷就是苏荷街上最火的酒吧之一,因此晚上九点一过,酒吧里就已经人声鼎沸,沸反盈天。 极具节奏感的音乐节奏咚咚咚地在耳边震耳欲聋,大部分都是随着音乐舞动着身体摇头晃脑。 看场的古惑仔丹尼一边摇摆着身体,一边向自己的猪朋狗友们炫耀自己最新得到的“大料”。 “哎,听说了吗?我们这个片区要调来个新的阿sircharge啦!” “嗨,真的乜?”另一个古惑仔火鸡问道。 丹尼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自己:“当然是真的啦,我是听我大佬爆哥讲的啊,你们知道爆哥又是跟天少的啦,社团里面要论谁的消息最灵通,天少认第二可是没有人敢认第一啊!” 火鸡听完点了点头:“对哦,也不知道这个新阿sir怎么样?要是能像原来的钟sir一样好糊弄就好了。” 丹尼把一只手搭在火鸡的肩膀上,显摆着自己从大佬身边听来的消息:“我听说这个这个新阿sir,好像是什么国外留学回来的什么名牌大学研究生哦,号称警队明日之星,之前是在西区负责扫黄组的,人称‘杀鸡辣手’连破数宗大案,搅得他们西区的几家社团头疼不已,听说他升职来管我们这个片区,那些西区的大佬不晓得有多开心啊,连放几天的鞭炮,庆祝这个‘辣手杀神’调区啊!” “哇,有没有那么夸张啊!”火鸡听了丹尼的话一脸心有余悸,“那我们接下来的日子岂不是很惨?” 丹尼也摇着头,贴近火鸡的耳朵说:“所以啊,这几天爆哥都叫我们低调点,等他们上面摸清了这个阿sir什么脾气再出来卖货。” 火鸡哦了一声,一脸了然地看着丹尼:“谢谢你提醒啊,兄弟!我明白了。” 丹尼也弄鬼似地对他笑了笑:“你明白就好。” 火鸡对着身后几个打扮暴露的女孩子招呼了下:“你们过来啊,帮我好好招呼丹尼哥啊!” 那几个肉弹似的女孩们听到火鸡的吩咐马上围了过来,凑到丹尼的身边一个个热情地奉承起来:“丹尼哥。” “丹尼哥。” 丹尼被年轻的女孩子们围绕在中间,不由地整个人都轻飘飘起来,不觉得觉着自己好像已经成功上位了,做了社团的话事人一般,他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在离自己身边最近的一个女孩身上重重地抓了一把。 那个女孩明显吃痛想避开,可是一看火鸡凶狠地瞪向她的目光,只能换上一副笑脸,娇嗔着同丹尼道:“你好讨厌啊!” 丹尼又在她的敏感部位掐了把,舔着嘴巴笑道:“这样是不是更讨厌了呢?” 那个女孩不敢躲,只能陪笑道:“丹尼哥,不要欺负我一个啦!” “好啊,你说的对,没道理只欺负你一个的对不对?”他笑嘻嘻地说完,顺手将左右两边女孩子都搂入怀中,左右开弓对着她们各自亲了一口,道:“那都要一个个都欺负过来啊!”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看向从入口出新进来的一个年轻女子。 这里的夜场进来的女孩无一不是打扮的性感抚媚,一看就是出来玩的,但是丹尼看那个刚进来的女孩一身最简单的白衬衫,衬衫的领口微微解开,露出好看的锁骨,袖口随意的挽起,露出纤细的手腕,上面带着一款看不出牌子的男表,腿上穿了条水洗蓝的牛仔裤,白色帆布鞋,头发随意地扎起,一脸的校园书卷气,再给她一个书包就像是在校园里能经常见到的那种成绩很好,但却没有什么脾气的女孩子,整日只晓得低头看书,也不会怎么来事,文文静静的,反正跟薄荷酒吧的气氛总是格格不入。 丹尼也不晓得自己什么心理,放着围绕在自己身边大把的“妖艳贱货”不要,不知怎么的目光就一下子被那个干净清透的女孩吸引了,越是这种不谙世事的女仔,欺负起来就好像越有劲。 他对火鸡使了个眼色。 不愧是他的猪朋狗友,火鸡立刻明白过来,也露出一脸淫笑:“丹尼哥,好眼光哦!那个女孩身材看着很不错哦!” 丹尼嘿嘿地笑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哦,她家里人没告诉过她,这里不是她这种小姑娘能来玩的地方吗?” 火鸡歪嘴一笑,拍了拍丹尼的胸膛:“那不真好,便宜了我们?让我们给那个妹妹好好上一堂课!” 说完他推开原本围住他的几个小姐,便欲大步朝那个女孩走过去,谁知道那个女孩清冷的目光在酒吧中巡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他们,反而主动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火鸡和丹尼见状,不惊反喜,也连忙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准备玩一场猫抓老鼠的好戏,之前好几个误入他们场子的学生妹就是这样被他们几个混混吓哭。 火鸡与丹尼很快就二人合围将那个年轻女郎堵在了角落。 不过让火鸡和丹尼意外的是她脸上根本没有露出一丝惊慌,反而上下打量了他们二人两眼,似乎更加确认了什么,冷冷地开口说道:“长兴的人?” 丹尼听见她一开口,就隐隐觉得不妙,一旁的火鸡还没有反应过来,依旧贼眉鼠眼地调戏道:“哎呦靓妹不错哦,知道我们社团的大名。快点叫声哥哥来听啊,不然.....嘿嘿嘿....” 只听那个女孩子根本不理会他,对着丹尼开口道:“叫方天烁来见我。” 方天烁? 丹尼迟疑了下,这个名字真的好久没有人在他耳边提起过了.... 一旁的火鸡果然还在状况外:“哎,什么方天烁,圆天烁,这里只有火鸡哥同你丹尼哥啊!” “来来来,靓妹,来陪我们喝一杯啊!” 丹尼已经拼命同他使眼色了,可是火鸡仍旧没有反应过来,丹尼只能拉了他一把,在他耳后厉声道:“要死了你啊,是天少啊!” 天少? 火鸡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这个女人竟然敢直呼天少的大名? 不对,她知道长兴,竟然还敢直呼天少的名字! 然而后面跟着他的几个女人似乎还没有想明白这层关系,或许是天少的威严实在太过深入人心,那几个小太妹已经喝骂了起来:“你谁啊?我们天少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吗!” 年轻女郎目光冷冷地朝他们扫了过来,只是一眼,丹尼就觉得自己开始一定是猪油蒙了心,怎么会觉得这是个只晓得读书的乖乖女。 她就那么淡淡的一眼,似乎就像是天少看爆哥时那样,都不用说话,就足够叫人胆战心惊。 丹尼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您...怎么称呼啊?” “凌波。” 一零五章 苏醒 这个行进间胯下运球转身再拉杆上篮,虽然跟nba那种超强的滞空性拉杆上篮相比毫无观赏性,但是,在大学生级别的比赛中虐杀百分之六十以上的男生,都已经足够了。 我并不算什么大神,最多一个月拿过3700的稿费,我开始意识到,我接下来说不定要扑街了。 “看来我得再去散布一下消息,要不然这些沙魔阻挡,我何时才能等到一百个玩家再次开启试练。”未凝喃喃自语。 任何组织都只能由一个真正的核心,这些日子以来,弥彦并没有露脸,导致千叶的权威太重了一些,虽然千叶自己从来都没有想取弥彦而代之成为首领的想法,但千叶必须杜绝手下的这种情绪。 而反观富岳这边,控制的两只尾兽都没有理智,只凭本能作战的它们被彻底的压在下风那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就在这时,一声巨吼响起,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传遍这一片战火纷飞的城墙。 蜜蛇想的很清楚,她必须在第一时间抓住江雨烟,以江雨烟为要挟,逼迫蓝海辰说出警察的身份。 可以想象,一旦余音顶级黑客的身份曝光。她操控炽国导弹,轰炸克苏鲁基地的事,极有可能也会曝光。 因为萧母这么一说,唐雪儿总感觉自己特别贪嘴一样,所以唐雪儿是真的脸红了点儿。 因为如果连这样的妹妹都不去珍惜、不去爱护的话,肯定会遭雷劈的。我们还有至少五六十年要过呢,说实话,八千万也买不到你姐。 不过这种升官其实根本没啥意思,整个基地内,其实大家都一样,官高一点,低一点,区别只在于平时的伙食,而且也好不了多少。 赵朴摇了摇头,很是不满意。秦桧挂了之后,失去了政敌的李纲,似乎也憔悴了很多,有些无精打采。不由的看向了一旁的赵鼎。 龟公扛着方七走到桌前,像摔麻袋般噗通一声把方七摔在了桌上。 索超看见扈三清秀,顿生轻视之意。他仍是打着一力降十会的主意,大吼一声,将朴刀使出了雷霆霹雳之力,拦腰向扈三砍去。 进了门一抬头,太史昆吃了一惊。原来客厅中央的地毯上扔了一个熟睡的汉子,而汉子旁边,乃是一个气呼呼的老头儿。 思想教育,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事情,靠着短处突击,根本起不到太大作用。 倩倩的母亲,殷勤的来茶水,给横鼻子竖眼睛的五个壮汉一人倒了一杯。 唯独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个超高武的世界,因为,那些弟子修习的是武道,而根据空间给予的不多资料。这个世界有着太多强悍莫名的存在。 荒芜城里每日都有杀伐,每日都会死人,但是能够让田相巫几人亲自出手的,还真没有几个,这种精彩,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出去。”伏羲微微退了退,壁角的夜明珠散出的光芒落在他的俊雅之极的面容上,清亮的眸中仿佛了象是月辉滑过,浮起一层淡淡的冷光。 “战斗之中,居然可以暗自布下阵法,此北斗少延,果然不负其绝世威名。”擂台之外人声鼎沸,轩辕战龙更是暗自心惊,默默念道。 塞丽雅听罢不禁大怒,这个费奥诺真是越来越胆大了,明明警告过他不准靠近雷神鸟,他居然当耳旁风,不给他一点教训是不行了。塞丽雅放下手里的皮带,和纳若丝一起马上赶回了军营。 凯伊斯维德觉得这种解释倒也合理,于是也不再继续深究,不过既然是藏在暗舱里的东西,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不知为何是几箱子石头呢? “好了,走吧,我想,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她指向了远处的一棵最大的树,我这才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偌大的森林。 我顺势扶住宋燕的肩膀,让她坐在草地边上,苦口婆心的劝诫了半天,她的情绪才稍稍安稳一些。 “翔龙,这匹白马你是从什么地方发现的?在我们离开你们的这半个月时间,你们一直在一起吗?”梅璐问道。 当我现在真是要吐了,我只能强憋着一口气,也不敢用这摸过垃圾的手去捂住口鼻,只能使劲翻身从垃圾堆里爬起来,继而伸手去推开头顶的盖子。 丈夫一直随着这幅画飘荡,她不能看着他永远飘荡在人间,最后魂飞魄散。 我想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转头朝着王顺看了一眼,也不管他身上现在有多脏,扬手就朝他脸上甩了几个大嘴巴子。 何婷说了,这剧情太狗血,太耳熟能详,而且太容易让人查出来林枫是故意英雄救美的。 在这个世界强者云集的国家,基里连科明显很不吃香,而琼斯也明显注意到了这一点,当基里连科接球之后琼斯就将身子贴了过来。 他和林冰曾经都去劝慰过张楠,可是没有任何作用,张楠只是重复一句话:你们根本不懂,什么都不懂。 不过这还只是运气好的时候,有的时候,运气不好的话,那么这些山领石巨人直接就是一个技能‘碎击’而下,直接全场晕。并且运气不好的,或者血薄的,直接就被震死什么的都有。 装甲车能那么容易冲到入口处,那说明,肖柔怀与山田惠子并没有准备什么重武器,他们对装甲车没什么法子,否则,要是有一门像利亚苏菲提供的中国造火箭炮,装甲车早就给废掉了。 番外 曹蓉与寇淮1 然而慕至君就好似未卜先知一般,她的腿才刚抬起就被他稳稳扣住。 最近哄康康咿咿呀呀地跟庄岩语音时,我总会教他叫爸爸,但一次也没成功,今天这么无意识地一叫,应该是前段时间教导的结果。 我一听我妈不相信我说的事,心里就着急,一着急就开口说出了下午见李老爷子出魂的那一幕。 夏林脸上如开了调色板似的,由青转紫,再从紫返红,目露凶光,气势也缓缓提起。 自己可是堂堂化龙初期的武者,龙山宗的天骄人物,一手人级极品的‘青炼手’早已经达到了化境,可现在居然连敌人的身体都没摸到,就被硬生生的震成了重伤,胸口骨骼全碎,内脏也出现破损。 楚大老板张张嘴,呼唤着主神。他想不通,只能求助主神,也希望主神这边能够有解决的办法。 坐进车子里后,田歆觉得十分尴尬,便问了一些褚浩杂七杂八的问题,终于看到车窗外,下了的士车,在东张西望的苏尘。 吃午饭前,江叔让庄岩跟他去了一趟阳台,我看到江叔从他的名片夹里抽了一张名片给庄岩,庄岩皱着眉头动了动嘴巴,不知道在说什么。 几个蒙面人突然向后退去,重新打开暗门,将江思饮跟药王推到身后。 铜鞮县城之外,萧唐正与几员宿将前往去探视选编的新军勇健的途中,王焕忽然开口,对萧唐说道。 这两把ak47对于楚浩来说,多少是个麻烦,毕竟他是身法还没有练到能够躲开突击步枪的程度。 与石宝、成贵等人商议过如何在江南绿林中行事之后,萧唐又向正准备与萧家集卞祥所率的乡勇汇合,即日便将押运生辰纲从大名府出发前往汴京的石秀、杨林等心腹兄弟又嘱托了一番。 不换?可以。咱们将李庄让出来给漕帮,你们干脆就放弃武清、津门好了,打哪来回哪去吧。 “善战派”是指元心界、元神界、元魂界、元灵界、灵神界这五大名域里,离开了战争就活不了的五大人物。 柳明燕心里一愣,想着这人的鼻子真灵!这装在保温瓶里的鸡汤他都能闻的出来,真是牛人。 怎么说呢!除过气质稍微有点不同之外,黎妈和黎姐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连身为提督得凌逸都会认错,就更别说本就和黎姐相处的时间非常有限的榛名了。 见武神不置可否,空痕也没有说话,事实上非常的清楚,地狱爱洒洒的要是下令反击的话,地狱无疑会背上叛国的罪名,所以他想将这个罪名放在冰梦魂雪的头上,因为是冰梦魂雪率先发动攻击的。 看向前方,凤凰依旧深深的看着叶秋,骤然间,她的发丝化为点点紫色光华零落在风中,紧接着,漂亮脸蛋化为朵朵数据光华飞散风中,整个头部、身体,尽数点点星芒的冲天而去,涣然消失,就好像她从未来过个世上一般。 这个成绩可以附在简历里,一些大公司还特别会要求员工去测试。 骨骼咔嚓咔嚓的响,卧室里面弥漫着压抑的气氛,江霄云的脸上对那个神秘人充满了仇恨,卧室气氛越来越沉默,这个时候,卧室门口响起了一连串敲门的声音。 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屋里也不怎么暖和,只有被窝,才是大家最想钻进去的地方。 解释清楚后,云裳便让风落云待在原地,她走到了一早就发现的禁地阵眼处——那是一处极为普通常见的花台。 “你们都这样说了,那我就放心,那我们就先回去。”蓝星星见江家的人已经让了一步,她伸手扯了扯爵之渊示意他赶紧离开,要是再计较下去,江家还以为她们俩是来找茬的。 云宸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安静的躺在树枝上,安然无害,好似没有醒来过一般。 “烧水壶咱这多着呢,各种各样的都有。”伙计说着指向一排货架。 大概是顾子风的安慰起了作用,也有可能是楚风晴哭累了,不一会儿竟然趴在顾子风怀里睡着了。 林钊凝眸看着她,情不自禁的弯腰把她抱了起来。转身几步放到了床榻上,旋即便热切的吻了下来。 “我会跟她解释。”爵之渊一踩油门,迅速往他所定的希尔顿酒店开去。 “毕竟有些事情不说才更好不是吗?”方木开口说道,他知道苏子兰明白他的意思。 “帮我拿瓶可乐。”比起橙汁方木还是喜欢可乐,对于方木来说可乐就是万搭的饮料。 “面瘫,一会要是野蛮人再来抢蛋,你就把鸟蛋击碎!”吉利自知无法抵挡兰斯的攻势,只能出此下策,避免兰斯逆势翻盘。 此次事件让无数大佬们再次回忆起了被风纪委员会支配的恐怖日子,让无数萌新也见识到了风纪委员会的强大之处。 不是他想的多,而是隐隐就觉得他的目的不单纯,这可不是武战空穴来风,若是别人,他还会觉得他和蔓蔓已经有了孩子,断然不会再有这种念头,就像三王爷似得,当初那么信誓旦旦,现在也消停了下来。 请示大哥后,阿三扯着嗓子啸了两声。藤树顶端立即传来回应,不用艾丽翻译,看豪鬼巨猿的动作就知道,阿修罗同意了他的要求。 一零六章 阴差阳错 “怎么会!”阎鬼三做梦也想不到会遇上这么一档子的事情,往日里作威作福的他一下吓傻了,浑身都在颤抖。 可莫燃知道,江潮放不下这件事情,也放不过自己,几年前莫家庄的事情他无能为力,几年后她受那一,他依然无能为力。 第四幕的开场,圣城无法允许贤者之都的继续发展,于是暗中派遣间谍,甚至不惜要拉拢了年轻的魔法天赋者作为间谍,混入法师们的内部,试图以这种方式获取情报,然后在关键时候给对方致命一击。 回到五百多年前的夏国京城,殷怜并没有直接进行行动,而是先结合魔法和现代化妆术,在自己脸上和手腕上制造了很多相当狰狞的肉色疤痕。 整个房间都被气浪所冲击,龙凡修为被压制,差点被吹飞了出去,幸亏有魔岚护着。 冷月殿外面打得天翻地覆的时候,瑶月就静静待在自己的房间内,她原本想去助阵,想去搏一把,怎么也不想嫁给地尊这种人。 战斗至此,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云山的拳头连续猛攻血疯子的丹田位置,一拳一拳将血丹从他体内打出来,不想给也要给。 “在!去后堂问诊,不过有几位病人,你要稍等片刻。”药童如实回答。 冥尸王第一个出手,一双鬼爪凌厉来袭,撕裂空气,强忍着生命之气对自己的影响,势要将楚阳撕碎。 殷锒戈激动不已,他无法控制那种心底涌起的,强烈的兴奋感,就像走投无路的精神世界,在柳暗花明后又得一条开阔的大道。 “张叔叔,只要子琪不反对,我没意见。”林逸风说着,便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 知道给自己下药的是陈晓燕,陈莉已经无法在住下去了,天知道什么时候陈晓燕还会对她下药,至于报警,这种事情根本没有证据,奈何不得陈晓燕,更加奈何不得陈晓燕背后的马磊。 只需要稍微用法力激发,便能在周围百米之内制造出一个个的幻境,使人难辨真假,迷失于幻境之中。 “哼!”张威冷哼一声,浑身的气息,也是骤然暴涨了起来,眼眸中,也是浮现出一抹巨大的杀意。 “这是”捏了捏信封,墨客能够感觉到,信封里面是一张银行卡。 然后,辛一凡只觉得头有些晕,为了验证太白的话,他运起异能,意识开始往玻璃管上延伸过去,一股巨大的能量扑面而来,意识仿佛就要迷失在这股能量的洪流中了。 寒逸没有辩解,而是拿过一边放着的头盔戴上,头盔前方原本只是透明的护目镜闪过一道蓝光。 究竟是何人前来搅局,即便还未发现对方身份,深红色巨龙便已有了准备,对方必定是一位高人。 “恩,这个你放心,只要带我去了古墓就行,到了入口你们就可以走了,其他的不用你们管,只要告诉我一点在里面的常识就可以。”林逸风没有太大的意外,因为当时联系他们的时候,这些就已经说清楚了。 唯独能够解释的是,肖阳身边极可能出现了什么人,那人能够左右他的想法,在为他出谋划策。 马哨也知道炼钢技术的大致发展路线,但他现在既无厂也无矿,自然没有施展的基础,只能通过克拉克镇从外界购买钢材。 科曼奇人被两面夹击,转眼就陷入劣势,酋长也被俘虏,自然是必败无疑。随着鸟窝的翻译,已经有人选择了投降。 看到这里后的余姚顿了一下,就直接往下看了,挑挑拣拣最后发现居然没有一个任务是她能做的,只能败兴而归。 止了血,黑龙崽的状态明显要比之前的好些,自然也能感应到自己附近多了不少修士。 在这个距离下面,王猛若是想要躲避,那么余泽另一边的雷刺可是会先一步将他的身体切裂,但若是不躲避,那么就要硬扛着匕首所化的雷刺了。 可他的面无表情,配合上他这张粗犷的脸,就仿佛是要择人而噬一般。 “你想干嘛?”叶轻舟抬手,动作温柔地揉了揉白猫炸毛的脊背,一双莹亮眸子却是满眼警惕地看向一侧——因为腰腹有伤只能跪在床上的高大男人。 赵强的投篮姿势没有易阳的那种随性灵动,沉球,起手,每个环节都有属于这个时代投篮审美观的严谨……就像雷阿伦一样。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戒指的造型很潦草,也很复杂,像是一团脑花似的。 她疲惫地撑起身子,抓住我的脚踝,抬头看着我,只是看着,没有幽怨和愤怒的情绪了,也不敢再说话,估计怕我还没玩儿够,再折磨她。 年轻人有本事是好的,但有了一些本事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这终究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一零七章 绣功 玩家们已经不止一次在贴吧和论坛上面议论这人是谁了,就连龙渊都出面说这个zun不是他,经过两个月的发酵,这个名字成了一段神话并不时被人提起。 唐辰在一边攻击火元素的时候,一边在晓风残月的身上留了些心思。 “独家和改编又是怎么回事?”别的都好懂,但是这独家和改编却不那么好定义,毕竟董建辉可不希望做个不赚钱的普通视频,反倒犯了版权法,那就得不偿失了。 幽灵状态下的魔物在战场是肆意杀伐人类士兵,而士兵们的攻击却对其起不了效果,最后还是牧师职业神妙夕消耗了大量的圣光力量才瓦解了那些幽灵魔物。 不管怎么样,人是找到了,而且看样子,现在的情况不怎么好,因为他在这里被鬼指发现了,显然还被鬼指给揍了一顿,鬼指还抱着狼耳离开了,看样子,狼耳的状态并不好。 动画一开始,出现在一间巨大的充满科技场所中,无数人正在紧张的忙碌着,他们正为了夺回人类的未来操控着名为迦勒底亚斯的巨大球体,一闪即逝扎着麻花辫的白发所长令人眼前一亮。 顾英蕙一死,自然也不会有人跑去刑堂和真传院要说法了。这事最终也就是一个不了了之。 年纪大概有二十七八,最多不超过三十岁,整个脸很精致,和林雅的不同,她浑身散发着成熟的魅力,比唐嫣还要胜上三分。 没有丝毫犹豫,叶南照着太初所说,直接将手指弄出一滴鲜血,滴在了上面,只见那鲜血滴在灵阵上之后,灵阵马上出现耀眼红光。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隙间猛然在幽香面前张开,八云紫探出半个身子,一脸笑意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若是那些工匠有一人被别大唐的对手抓去,先不是说能不能弄出来这些东西,就算是得知一些情报也会有防备,毕竟这霹雳弹只是最简易的热兵器。 七日后清晨,长安城下,尉迟敬德先是让大军和那些工匠驻扎在长安城外,接着就带着王兴新等人去面见李二。 薛佳查到的,也只是商俪媛愿意让人查到的,那些商俪媛不愿意让人查的,那是一只苍蝇都盯不到,也查不到分毫。 此来白国倒阴差阳错摊开了和段惜润积重已久的暗结,且经方才一役,算是解了七分。阮雪音模模糊糊想。也值了。 伙计眼前一亮,他平时所见都是一些散碎银两,哪里见过这么大一块金子? 现在的实验室里面很是寂静,名为帕索的男人手里面拿着之前泰佐洛拿过来的恶魔果实似乎是在发呆的样子,在他的面前放着一台怪模怪样的机器,伽治则根据弗拉德的要求站在他以及泰佐洛的身边以作解说。 奈何他此刻就连嘴巴都被封住,心中尽管再怎么悲愤不已,也是于事无补,任离央怎么都没想到,谭为柯竟然反过来利用宗门的规矩来陷害自己。 而且人家不是讲究什么宽大处理,如果他现在出去算不算自首,说不定还能给他减刑。 另一个地方,海面万米之上的地方,空岛,弗拉德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大本营。 在进入陨石林后,又跟着蓝洛雨他们以特殊的方式通过几块陨石后,离央眼前忽然开阔了起来。 上官皓焱闻言很是配合的张开了嘴巴,颜倾城素手一挥,将一粒药丸扔到了上官皓焱的嘴里,虽然上官皓焱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可颜倾城是谁,单单从他那越发苍白的脸上就足以看出他在强忍着痛楚。 说笑也罢了,收起那些个睥睨不可一世的模样,做为政客,鳌拜自有一套令人如沐春风的本领,但一想到更进一步,四贞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清洗了身上的淤泥,换上了一件新衣服,器破天看起来再次精神抖擞。 谁都相信,器破天绝对有能力越阶挑战,他们也相信器破天的实力。 被老城主等人带来偷袭异界妖兽大本营的都是八鼎四阶以上的神鼎强者,他们都是风水城中最强大的战力,此刻他们在异界妖兽妖将的手中不堪一击,竟不是他们的一合之将,被几大妖将屠杀。 一个‘激’灵,我睁开了眼睛,看到窗帘被拉了起来,阳光透进来,地板上全是星星点点的光点,爬下‘床’,‘揉’着眼睛走出去,张明朗正在厨房那边忙忙碌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喊他罗总,里面的疏远意味,他那么聪明,自然是听到了。 贞妃脸色微变,把她比做绣娘,这是夸奖吗?可看着乌云珠一脸的真诚,她又觉得自个只是多心了。 “闻人千绝!你!”皇后见到她的样子就来气,猛然起身!头上的金步摇颤动如金树。 卞秋颖焦急不已,没办法,她之前能够在与朱家的“战役”当中获胜,靠的全是朱二在前面冲锋陷阵,结果他现在不愿意了,那就得她自己冒头。 三人又是接连两箭,萧淮丝毫没有弱势,青烟的手却已经在暗暗发抖,反观覃月,她的手也在时不时的抬起放下。 “姐,你怎么啦?”媚媚看到刚才还好好的突然脸色苍白的楚清扬关心地问,以为她身体不适。 既然她们那么有心,自己陪她们演演戏也不错。这一路走来,她们陪伴在自己身边,忠诚,赤忱,她很感激,等一切尘埃落定,一定要给她们找个好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