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无双》 第1章 皇城天火 皇城内,轻语楼。 这是皇城最大的茶楼,城里的公子哥儿和云游至此的修士剑客,都在此处歇脚饮茶。茶楼里人来人往,清香四溢。二楼的说书老先生,据说已有百岁,最爱说些奇闻异事。 最近皇城遭遇了百年难遇的东山林大火,大火席卷东山林,一月有余才扑灭,自然那其中也滋生了不少邪物。 说书先生最是爱说这桩事,每每都说得绘声绘色,但他每次说到那山火中砸出来的大坑时,就会戛然而止,故作深沉的摇摇头,念叨着:“不可说不可说。” 今日他又是如此,竟惹得听客又是好奇又是烦躁,几个脾气不好的,已经骂骂咧咧要走人了。这时一枚闪光着眼的金锭子飞上了二楼,直接砸在了说书先生的凉席下,那么大的一块金锭子,搁门口站着的人都能看到。 “先生,请再讲讲呗。” 清脆的女声从一楼的东南角传了出来,瞬间吸引了全茶楼人的注意。 这时他们才看到,茶楼角落里居然坐着一位红衣美人。 她一身红衣,头戴斗笠,面容冷艳,唇色如血。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但眼眸异样锋利,眉间有一颗红痣,但说是痣,却像个火的形状,不知是痣还是胎记,看起来冷漠锐利。 但周围人看向她时,这位看外貌冷艳的少女却嫣然一笑,笑得甜中带艳,十分妖冶。 “这是哪家的小姐?真是美丽不可方物啊。” 一个摇着折扇的华衣男子瞬间被迷醉了,连他手中价值连城的折扇,也是一滞。 旁边着装朴素的男子殷勤道:“金公子,我看这女子怕不是皇城人士吧,看她放在桌上的仙剑…………应该是个修行之人。”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男子啧啧两声。 修行之人不会与外人结合。这身份算是断了旁边人的肖想,张着眼睛往这边看的公子哥儿们,全都眼含失望,只恨自己不是修行之人。 而少女的目光却一直在说书先生身上,“先生,继续吧。” 老先生看到金子眼睛早就亮了,他不紧不慢地收起了金锭,又对着红衣女子拱了拱手,这才缓缓道来。 “要说这东山林大火,就不得不提起那千年前的南境天火,不知诸位可曾听过这南境天火啊?” “南境天火?” 金公子家中素有修行之人往来,他自是听说过的,便急不可耐地开口,欲在少女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 “倒也是略知一二。相传千年前,南境也曾突降一场天火,天火在南境上空炸成七道,坠入南境山林。那火烧得异常生猛,大火燃了整整三个多月,燃尽了南境最大的森林。听闻那边还有几个小国,一国人都葬身火海,生灵涂炭,苦不堪言。大火的浓烟在天空久久不散,甚至我们北境也是黑云遮日,几月不见光明。” “公子说得不错。” 说书人点点头,“那便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天灾,不过公子有所不知,天火固然可怕,比这更可怕的,却藏匿在浓烟之中。” “哦?” 金公子来了兴致,“那是什么?莫非是天灾催生了妖物?” 生灵涂炭之处多生妖魔邪物,这也不是稀罕事。最近金公子老家就闹了妖灾,请了最近的修仙大派白灵山弟子镇压。 说书人却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非也非也。” “老头儿你就别卖关子了!楼下小姐都给了金锭子,你还要在这里卖弄吗?” 另一位体态微胖的公子听不下去,急不可耐地呼喊着。他是皇城有名的混账朱公子,说书先生并没有搭理他,而垂眸看了一眼楼下的红衣女子。 他眉梢微微一蹙。虽然他不是修仙之人,也并没有法术,但曾游历别处时,得了一个道长赠与的护身符,有不安之时便会提醒,为何他一见那女子,香囊里的符咒就这么躁动不安啊? 那女子看起来,明明只是个普通修仙之人…… 女子似乎感受到了说书先生的目光,她抬起了眸子,微微一笑。四目相对之间,说书先生竟被震慑一番。 说书先生赶紧扭了头,有拿着扇子遮挡,随即开口道: “南境天火确实滋生了不少妖魔鬼怪,也引得众多修仙门派下山镇压,只是那其中最为厉害的,却镇压不得。那便是‘万恶之气’,万恶之气并不是天火滋生,而是包裹在天火中间,爆炸后分成七股,从天而降。万恶之气至毒至恶,乃是天地间万恶所生,人碰之立即化为尘雾,且无形无色,难以捕捉。” “那岂不是会引起大灾祸。”金公子也皱起了眉头。 说书人说,“那是自然,诸多仙门修士降服不得,殒身在此。不过上天恩慈,也像如今一样…………” 说书人往窗外看了一眼,“也有一场大雨降下,大雨之后万恶之气不见踪影。有幸存的修士曾说,那万恶之气不能附予人身,只能附身在刀剑器皿之中,便形成了如今威震江湖的‘七恶器’。” “七恶器!” 这倒是不少人听说过,金公子说:“可是得之即刻法力大增、助人成仙的七恶器?” 相传七恶器有七种,各个威震江湖,却从不现身。至今都只是一个传说。 “确实如此。” 说书人说,“如今这东山林的天火,说不定正是七恶器出世啊。” 与南境天火一样的大火,也是被天雨浇灭,也有浓烟。与传闻中七恶器的出世,确实是一样的。 “得了吧老头儿!”朱公子出言反驳,他向来看不起这些说书人。 “我看你是见这轻语楼客人日渐减少,没人爱听你故弄玄虚了,你才故意将那闻名世间的南境天火七恶器和这东山林大火联系到一处,这七恶器本来就是传说之物,可从未有人见过?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出现呢!” “就是啊!修仙之人倒是不少见,但是那七恶器别说普通人,就是白灵山的掌门大人都没见过,你一个说书人说是就是了?”朱公子身边人附和。 面对众人的反驳,说书人只是摇着扇子,并未解释。 “但是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这皇城到真是多了不少仙门修士啊……” “确实如此。” “哎楼下那姑娘也不是个修士吗?莫非也是为了七恶器?” 另一桌的几个公子哥儿也在讨论,显然不同意朱公子所言。朱公子脸色微变,当下就有些不悦。甚至对着楼下少女露出猥琐一笑。 “老头胡说你们也跟着信了,还真把这几个修士放在心上。我看就面前这位修士姑娘应该是在山上淸修累了,下山找乐子呢。与那什么恶器有何关系。” 他这话一出,其他公子都面露难色,实在觉得这话不妥,就连旁边与其交好的金公子也摇了摇头,并不赞同,但他们并不敢反驳脾气暴躁又是显贵之后的朱公子。 甚至朱公子桌子上的其他公子也在附和。 “哈哈哈哈,朱公子说的是啊,怕不是年岁上来,下山找男人了吧哈哈哈哈。” 二楼的公子哥儿们笑作一团,却浑然不查楼下少女的眼眸。 那红衣女子抬眸看向了二楼,不仅不生气,唇角还溢出一抹冷艳的笑。 “大庭广众之下,诸位公子还是少言为妙!堂堂男儿如此议论揣测一个陌生女子,怎么不觉得羞吗?” 此时一位背对着楼下的白衣公子,出言呵斥。诸位公子均不敢多言,这位白衣公子竟然肯出言相助,倒也是个正人君子。 红衣女子眉梢微挑,看着楼上。只见那白衣男子还在与二世祖们争论,他纤长出尘的身影倒是在一堆油光满面的公子哥儿里分外出众,袖口还有一枚若隐若现的兰花纹。只是他言稀语少,又不会些腌臜话,显然说不过那些仗势欺人的赖皮。 身怀正义,却不善言语。 无用啊。 女子啧了一声,不再多听,她站了起来,将银子放在桌子上,拿起仙剑转身离去。 第2章 魔女记无双 热闹的街道,路上的行人比肩接踵。 刚刚从轻语楼出来的金公子和朱公子推开前面的行人,一同往前走着。其中的朱公子满脸的愤懑不平。 “哪里来的臭东西,还敢教训我,他也配!” “朱公子莫生气。” 金公子却面色平静地摇着折扇,“只是一个一穷二白的修士而已,何必与他置气。只是可惜了刚刚那个美人,你们吵闹之间,却让她走了,本公子都没来得及再多看几眼。” “光看着有什么意思啊?直接让她过来陪你喝两杯,灌醉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哎!朱公子说话小心些,那是个仙门女子,光天化日之下,总不是不好做那样的事情。” “你金公子这种事情做得还少吗?何必装什么正人君子。” 朱公子看不上金公子明明是跟自己一样的人,却总是装得文雅得体,还真以为自己是个文人雅士了。两人说着越发猖狂,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条小巷子前,那金公子一抬起头,竟然看到一位美貌女子,她倚靠在小巷子边的墙上,身姿婀娜。 那不正是刚刚轻语楼的红衣女子! 女子红衣飘飘,微风扬起了她的发丝,她抬眸微微一笑,魅中带妖,美绝人寰。 “姑娘……姑娘怎么在这里啊?”金公子的眼睛都亮了。 “自然是在等公子们。”妙音缠绵。 金公子和朱公子对视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中发现了惊讶之情,本来他们还在可惜怅然,谁想到这女子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那小娘子是想与我们去哪里喝酒作乐啊?” 金公子和朱公子凑了上来。 “这小巷子不是就不错吗?曲径通幽,无人打扰。” 红衣女子修长的睫毛微微一翘,往那幽深的巷子深处看了一眼,那眼睛里没有丝毫愉悦,却笼罩着无数的黑暗,似有一缕黑烟从眸子里飘出。 “在外面啊…………” 金公子有点迟疑,他还是个脸面人,不想这种事情在外面做,但是朱公子不在乎那些,已经迫不及待往里面走。 “走啊金公子,你还在那里等什么?装什么矜持呢,我就看不得你这种样子。” “只是…………” “别只是了!你以为天天有这样的艳福机遇啊。” 自然是不会天天有这样的机遇的。 金公子不再拖延,当即便和朱公子以及红衣女子往巷子深处走去。只是他们没有发现,这巷子口萦绕着一缕黑烟,将巷子口遮了个干净。 —— 另一边叶予尘表情凝重地走出来了轻语楼。 他自幼在仙门修行,未曾见过人间的腌臜之事,本来下山前受师父的叮咛,不会在人间生事,可是这才第一日就破了戒,实在不是他的本性。 只是那些人竟然如此议论一个女子,还同时修行之人,他难免隐忍不住。 “大师兄!你怎么不在茶楼休息,这就出来了?” 从街道另一边跑过来一位同样穿着白色修士服的少年跑了过来,他手里还拿着两串糖葫芦,递给了叶予尘一串,他摆手并没有接过。 “气闷,便出来了。” “气闷?” 少年一脸诧异,“谁敢气我们大师兄啊?” 叶予尘并未说明,而是拂袖往前而去。 这趟下山,师父让他务必寻找七恶器的踪迹,他是听闻皇城这边有七恶器的传闻,才来到了此处,可是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那东山林他也去过,并未有异常,难道是恶器还会隐藏自己? 他正在愁虑,突然感受到一丝异样,他敏锐的眸子似乎变成一条往前涌动的细长流水,穿过街道上接踵的人群,一直延伸到一条小巷子前,看到了巷子口萦绕着一团黑烟。 那巷子口的黑烟怎么有些熟悉? “青月!跟我走。” “啊?大师兄你要去哪里啊?” 叶予尘没有解答,而是带着小师弟青月蜿蜒往前,穿越人群来到了街道深处的一条小巷子前面。这下连修行一般的青月也发现这里的不同寻常。 “魔界的人?” 青月眼神十分诧异,他看向叶予尘,“大师兄,难道魔界的人也得到了消息,也来皇城寻找七恶器?” “七恶器还没有任何踪迹,不要妄下定论。” “好吧……” 叶予尘看着萦绕在巷子口的黑烟,他伸出手,轻轻一施法,那缕黑烟便瞬间烟消云散,此时一个路人经过,分外诧异,说着“哎这里怎么还有个巷子”。 叶予尘和青月对视一眼,便往巷子里走,一进巷子就听到了一声凄烈的惨叫声。 —— 巷子最深处,两位男子被脱得一丝不挂,然后被绑在了墙壁上,他们的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没有一块好肉,样子何其凄惨,嘴上在不停的求饶。 “求求你了女仙人,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女仙人,求求你饶我们吧。” “确实有眼不识泰山。” 女子抽完第一百零一下,将手中的滴着血的鞭子往旁边一扔。她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卸掉那抹刻意伪装的平淡后,是汹涌的邪性。她的艳丽也平添了一抹锐利。 倏地,眨眼睛的功夫她就移动到了金公子的身边,那速度显然不像是普通仙修。 “啊啊啊女仙人,女神官,女鬼仙!我求求你了,饶了我一命吧,我也不敢招惹你,不敢招惹任何女子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这双溜圆的眼睛还在乱看呢?如果你这么喜欢看的话,不如我将你的眼睛扣下来,镶嵌在街口,让你看遍人间女色好不好啊?” “不不不,不必不必!女鬼仙,我真的不敢看了。我自己闭上眼睛,只要女鬼仙放我一马,我金元定连门都不会出了,行不行啊……” “女鬼仙,这个名字我不喜欢。” 会让她想到魔界被魔火焚烧得面如狰狞的鬼魂们,那样子可不漂亮。 “女神官女神官!” “神官又有什么好的?看着人间生灵涂炭,却漠然无能,什么都不做。只会坐在神像观里一动不动,看着凡人朝拜,赏赐给他们一点心理安慰罢了,虚伪!” “…………” 金元定不敢说话了,他看着旁边同样模样凄惨的朱达畏,他已经晕了过去。金元定恨不得自己也跟着晕过去,就不会亲眼看着这妖女折磨自己。 他的心思似乎被女子看了出来,女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想死啊?那好说,等你死后我就送你的魂魄去魔界,永浴魔火,永不轮回。” “别别别!女仙人,我求求你了,饶了我吧!” “去的时候,记得报我的名字,我叫记无双!魔界的人会为你挑选最炽烈的魔火。” 记无双诡谲一笑,抬起手,手心倏地弥漫出了浓烟,这就往金元定的身上笼罩而去,那烟中似乎有剧烈的腐蚀之物,一贴近金元定,他的皮肉就开始滋滋冒泡,痛苦异常。 “啊——” “住手!” 突然间,一道清冽的蓝光乍现,拥有着汹涌能量的长剑从巷子的另一边飞扬而来,那股汹涌的、强大的、还带着记无双最讨厌的仙派正道法光,打散了缠绕在金元定身上的魔界浓烟。 记无双被法光反击,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她抬起头来。 第3章 玉青长剑 好强的法术…… 我居然不是他的对手? 记无双诧异地看向了从巷子外走进来的两位男修,最前面一位身体高挑,双肩宽广,面容严肃,看起来年长一些,容貌……花容月色的,记无双啧了一声。 后面那位男修明显要年纪小一些,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应该是位十五六的少年。 长剑从金元定身边打了一个转,然后又回到了年长的男修手中,他一挥手,那剑便已经化成一股蓝烟,不见踪迹。 凭空化物。 已经到了这样的境地吗? 记无双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要是她没有看错的话,这位男修已经逼近飞升阶段,若勤加锻炼,或者渡过劫难,便会飞升成仙。皇城居然来了如此强悍的仙门之人,真是让人颇为意外。 看来七恶器确实就在这皇城之中。 见不是对手,记无双便想离开,可是她的眼眸不小心撇到了那位男修的衣袖之上,熟悉的兰花纹? 莫非……他是轻语楼上为自己说话的男子? “你竟然是魔界中人!” 稍微一失神的功夫,记无双就已经被他认了出来,他看出了她就是刚刚轻语楼中的女子。 记无双满脸不屑,她语调乖张。 “怎么?为曾为一个魔界女子说话,而感到羞愧?” 所谓正道之人,总是爱将这句话挂在口中,动不动就要嫉恶扬善,动不动就要杀尽天下妖魔,搞得好像天下的肮脏事都是妖魔鬼怪所做而已,殊不知犯下滔天罪行的神仙人君大有人在。 “非也。”叶予尘却说:“这两位公子曾经言语侮辱于你,你生气,我为你说话,都是人之常情,甚至于你教训他们,也在情理之中。但是……” “哦?” 记无双倒是来了兴趣,“但是什么,你接着说。” “但是你不该取他们性命,教训他们几句,实在气不过,你打他们几下便罢了,不该将他们折磨成这般凄惨。” “噗嗤。” 记无双笑了,她看着面前这位修为至臻,满口仁义道德,却一看就是从来没有经过尘世的幼稚男修。他根本就不了解金元宝朱达畏这样的人,他们不会停止欺凌弱小,除非他们也变成弱小。 “仙人,我不如此做,我应该怎么做呢?像你一样与他们讲道理,反而把自己讲得面红耳赤,反过来再被他们耻笑吗?” “你…………” “我什么?我说得难道不是事实?道理您不是跟他们讲过了吗,他们可曾听?” “…………” “所以啊,你的办法不管用,还是我的办法更好一点。你不让我杀他们也行,我想想啊……要不就把他们也变成女人,然后再扔到死囚犯的监牢里,千人欺万人欺,让他们感同身受一下如何?” “怎可如此恶毒!” “这样也不行啊?” 记无双眨了一下眼睛,分外无辜,她一副埋头苦思却不得其解的样子,最后只好丧气的地说:“那就只能斩断他们的双手,然后再阉掉了,不过这实在是没有意思,都没一点创新,做起来来多没劲啊。” 她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手却利落得很,话还未毕,便已经起手微挑。一抹黑烟从指间弥散出来,这就朝着金元定和朱达畏而去。 叶予尘的眉头倏地蹙起。 “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他起袖挥手,青蓝色的长剑瞬间从袖子而出,那剑如同美玉一般清透温润,可是刀锋却是锐利无比,似乎能够划破空间一样,倏地就来到了记无双的面前,而那抹还未离开太远的黑烟,一见蓝色发光便立刻消散。 长剑又像是通灵一般,朝着记无双而去,记无双立刻召出魔火长鞭缠住长剑,意欲控制,可是那青蓝发光蕴含着无数力量,没一会儿便挣脱开,眼瞧着那长剑就朝着记无双额头而来。 “啊——” 记无双瞬间被击退,眼瞧着就要摔倒下去,长剑更是乘胜追击,这就要刺中记无双的额头,可是此时,记无双额头上的红色火痕印记,却在低端泛出一抹蓝光,长剑倏地停在了记无双的眼前。 额头上的红色火痕印记变成了青蓝色,竟然也延伸出一抹青蓝色的光芒,竟然与长剑的青蓝法光交相汇融! 叶予尘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记无双也蹙起了眉梢,她看不到自己额头上印记的变化,但是却感受到自己身体深处涌现出一股能量,透过额头,似乎在与自己眼前的长剑对话,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你这是什么剑!?”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而此时两道光芒之间的交流似乎停止了,青蓝色的法光同时消散,咣当一声,长剑落在了记无双的脚下。 “这可是仙剑,怎么会这样?” 叶予尘旁边的青月无比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状况,这可是他在玉青山修行多年,未曾见到过的情景,那长剑可是镇门派之物,从未失灵过。 叶予尘已经几步走到了记无双的面前,他拿起了长剑,而长剑却像是睡着了一样,静静地躺在了他的手中。 “你这是什么剑?”记无双又问了一遍。 “玉青山,玉青长剑。” “…………” 居然是传说中的玉青山? 记无双无比讶异,虽说在这个仙修门派众多的地方,遇见几名修士也是常事,可是那玉青山乃是仙门之中最为隐秘的门派,传说他们住在最北边的玉青雪山,藏在浓雾之中,无数人曾前往,都未曾寻的。 更有传说,说寻不得玉青山,是因为那玉青掌门以及门下为数不多的几名弟子,已经全部飞升成仙,所以根本没人找得到他们,自然世上根本也没有玉青门人。 “你不是在诳我吧?” “我不打诳语。” 玉青长剑? 她在魔界倒是听说过这名法器,但是那不是仙物吗?魔王对自己说过,她只会跟七恶器有反应,怎么可能跟仙物有反应呢? 记无双眯起眼睛,她看向了叶予尘。 那答案就只有一种。 那就是这根本就是假的玉青长剑,其实是七恶器之一,所以才和自己有感应! 记无双二话不说,她突然间出手,想要抢走叶予尘手中的长剑,可是她的手指一触碰到长剑,剑身便散发出青蓝色发光,狠狠灼烧了她的手指,将她击退好几步。 玉青长剑像是活过来一样,又回到了叶予尘的手中。 “你……你戏弄我!” 记无双看着自己纤纤玉指都烧成了焦炭,气得脸蛋都红了,她惯爱美,什么时候遭遇过这种狼狈。 “在下并没有……” “别说了,臭男人!” 记无双说罢,便转过身,倏地化成了一抹黑烟,消散在空气之中。记无双跑掉了。 “大师兄,你刚刚就该直接杀了她啊,怎么让她跑掉了!” 叶予尘欲言又止,他想说自己并未动手,那女子和师弟青月全都误会他了,但是他又没有辩驳,只是叹了口气,让青月将那两位公子放了下来。 “多谢仙人救命,多谢仙人救命!” 金元定和朱达畏跪在叶予尘的面前,两人早就没了之前高高在上的姿态,一个个屁滚尿流,早吓得丢掉了魂。 “以后切勿再作恶。” “是是是。” “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说罢叶予尘便不再搭理两人,金元定还说着要请仙人去家中清修重金相赠之类的,但叶予尘都未理睬,已和青月二人离去。 —— “真是晦气!” 山林里,一轮弯月挂在夜空之上,清冷的月光倾撒在树枝上,最高的那枝丫上分明坐着记无双,她的影子与树叶的影子随风飘荡,交映在一起,她正在为自己施法。 手已经恢复了一些,但是指尖还是发黑,看起来干枯丑陋,不似从前纤纤白皙的模样。 记无双烦躁异常。 也不知道那个男修,到底是什么人物,法术竟然如此高强,连那把剑也如此强悍。只是若那把剑真的是仙剑,那自己为什么与之有反应呢?魔王不是说自己只会与七恶器又联系和反应吗? 记无双正思索着,夜色里一条漆黑色的蛇慢慢地爬上了树干,又缠绕上那支树枝,朝着记无双的身影蜿蜒而来。 那蛇吐着血红的蛇信子,蛇眼也是血红色的,它的目标就是坐在树枝上的少女,它弓起蛇头,倏地朝记无双咬去。 记无双眼疾手快,她冷笑一声,一把就掐住了那蛇头,然后没有丝毫的停留便把那蛇往树下扔去。黑色猝不及防往下掉去,可是它的蛇尾极长,当机立断朝着记无双甩了过来,一下子抽在了她的背上。 记无双一个趔趄,也掉了下了树枝。 一人一蛇,就这样同时从树枝上坠落,又同时落在了地上,只是那黑蛇一落地便化成了一股浓烟,浓烟散去,面前分明站着一个男子。 男子黑发红眼,眼型比记无双还要修长一些,他长得极其美丽,甚至比记无双还要艳丽美丽一些,只是这美中透着邪,阴柔中带着锐利。 “玄湮,你竟然违背魔王的命令,私自出魔殿!” 第4章 神秘的钟声 “此言差矣,我可是奉了魔王的命令前来,魔王怕你一个小丫头做不来这如此要事,这才派遣我这位魔界最强之人前来监督…………” 玄湮本来一脸漫不经心,随意地摆弄着手心的黑蛇,可是他的话还未说完,目光便落在了记无双的手指上,那明显灼烧过的痕迹一下子就刺进了玄湮的眼睛,他的表情倏地凝重下来,明显不悦。 “小小人间,居然有人能伤了你?” 记无双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他的关怀却让她感觉有些丢人,自己堂堂魔界公主,居然在羸弱的人间受了伤,她不甘心地把手藏在了背后。 “少来管我的事情。” 玄湮轻笑了一声,看穿了记无双逞强的自尊,但他更在意的是。 “你今天见了什么人,修士吗?” 世间有几个修士是记无双的对手啊,莫非………… “白灵山的人?” “不是。” 记无双凭空化物,幻化出一双红色手套来,戴在了自己的双手上。白灵山的人哪能伤得了她,都怪那个玉青山的男修,居然法力如此高强,要是一般修士,她现在早就愈合了。 “反正是你猜不到的人。” “还能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玄湮轻笑一声,他不等着记无双开口,擅自将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红色的手套立刻变成一股红烟,消散掉,显现的便是那双受伤的手。 “怎么伤成这样。” “用不着你管。”记无双意欲抽回自己的手,却被玄湮攥着。 玄湮的食指突然变成了一个红色蛇头,小蛇缠绕在记无双的手上,吐出蛇信子,一股红黑相间的黑烟在随之而出,将记无双的双手包围起来,等烟雾散去,双手已经恢复如常。 “你的法术又精进了!” 记无双惊讶地看着自己的纤纤双手,眼睛中明显带着雀跃,两只眼睛如同小鹿一样,玄湮也不由得绽放了一抹微笑。 “那是自然,整个魔界谁又能和我比拟呢?” 又来了………… 看着他花枝招展的样子,记无双翻了一个白眼。她和玄湮是一同长大,五岁的时候,父亲魔王带着玄湮来到了记无双的面前,传闻他生于魔火之中,那是天生的魔物,魔王很是看重。 魔王让记无双做他的姐姐,但他也就比记无双小半个月的样子,谁要做他的姐姐。当时记无双就不太愿意,但是魔王的命令无人可以抵抗,即便是亲女儿的她也是一样。所以她便和玄湮一同学习法术一同长大。 但是天不作美,这魔王义子竟然样样都压她一头,法术也是越学越厉害,记无双夜以继日地研习都无法与之比拟,甚至到了后来,他的法力都超过了魔界长老。怕是唯有魔王才能压他一头。 他如此出类拔萃举世无双,更是惹得魔王偏袒。他要是个如同人间诗歌中的谦卑天才也好,但他偏偏是个最为自命不凡洋洋得意之人,又狡黠诡谲,惯会窥探人的心思,又爱揶揄记无双,所以记无双向来不喜欢这个一起长大的“弟弟”。 “是!你最厉害了,三界哪有人与你可比拟。” 玄湮听得出她言语里的阴阳,他却不生气,反而低下头,看着记无双。 “他日若你能渡劫,便是天底下最为强悍之魔,我也会为你俯首称臣,当然…………” “当然什么?” “你得先找到七恶器。” “…………用得着你说!” 记无双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玄湮却在大笑着。魔王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只要她能找到七恶器,顺利渡劫,她就会成为下一个魔王。 虽然记无双并不觉得做魔王多好,但是她不愿意居于人下。因为魔王还说了,她要是不能渡劫成为魔王,那么魔王就会让玄湮来做。 那可不行! 记无双又扭头看向笑得花枝乱颤的玄湮,也不知道他的法术跟那个男修比起来如何,传说中的玉青山之徒,手里还拿着玉青长剑。 她看玄湮也不见得是那人的对手,最好被那人打破了魂。 “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呢?” 玄湮眯着眼睛,他仿佛能一眼看透记无双一样。 记无双眉梢一挑,“自然是在想这鼎鼎大名的魔子玄湮如此受魔王爱戴,定然能在这东山林找到七恶器吧。既然你也得了魔王的命令,那么我们就看看,谁先能找到吧!” 说罢记无双此时已经起身入林,化成一束黑烟冲进了幽夜的枝叶间。玄湮想要再追已经来不及,他对着记无双的身影喊着。 “没有你的感应,我怎么可能寻找得到?!”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幽静的林间只传来记无双这一句话。 —— 翌日清晨。 雨后的东山林被浓雾缠绕,记无双已经在在林中寻找一圈了,并没有看到任何异样,更找不到说书先生口中的大坑。 她站在东山林的入口,一抬手,幻化出一条长鞭,那鞭身尽是鳞片,如同蜿蜒的黑色幼龙,她在空中狠狠鞭打一下,鳞片飘落无数,化作有翅膀的黑色蝴蝶,朝着东山林而去。 “去吧,替我找到被天火砸出的大坑。” 刚收起长鞭,记无双的耳朵微动,她似乎听到了地面轻微的震动,应该是有人过来了,而且还是很多的人! 她立刻点脚起身,飞到了旁边最高的树枝之上。 她垂眸看着,不远处有不少官兵正在往这边而来。先来到这里居然不是修士,而是人间的官兵,这倒是意料之外。 不远处,穿着盔甲的官兵正有条不紊地往这边行来,来到东山林的门口后,却没有进去的意思,反而搬起障碍物,挡在了进山的路口。官兵们分成两行驻扎在此,俨然一副看禁的模样。 不许人进山? 记无双挑了一下眉梢,官府向来不爱沾染这妖邪之事,今日肯来这里不设禁,那自然是发生了命案,有人报案,官府才会派遣了官兵前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片刻间,路口又来了两人,记无双抬起眸子,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臭男人! 那不就是玉青山的那个男修吗?他和师弟也来到了山林入口。他背着一把长剑,格外显眼,记无双的目光锁定在了那把剑上,她曾和那把剑有过感应。她一定要拿过那把剑再鉴定一下,到底是不是七恶器之一。 东山林入口。 叶予尘和青月二人已经来到了此处,不过他们倒是没想到此处已有重兵把守,不许人随意进入。 “刚刚问山下的老伯还说能进东山林,怎么现在不让进了?”青月问道。 “你以为我们想来啊,还不是因为有人报案,府尹大人让我们看守,不许一人进入。”守卫的官兵满脸烦躁,显然并不想来这里。 “报案?” 叶予尘与青月对视了一眼,看向了守卫,“为什么报案?” “说是有异闻,还死了人。” “异闻?” 从守卫官兵的嘴里,叶予尘知晓了前因后果。原来数月前的大火,已经叫周围人不敢靠近这片林子,大火被天雨浇灭之后,又传出了异闻。 说是有猎户,在烧毁的山林边,捡了不少猎物。动物跑不出大火被烧死后,肉竟然还没有腐烂,猎户捡回去还能食用,于是便有一批猎户相约进入山林深处。 这事被东山林山下的东林村人得知,东林村的人今年的庄家被天雨淹没,毫无收成,急需粮食。知晓次事后,村里人也纷纷进入东山林。而东林村的村长怕争不过那些猎户,便组织了一批人,亲自深入东山林里,寻找猎物。 可是蹊跷的是,猎户们都相安无事回来了,但村长带队的一行人却没有回来。 村长儿子担心父亲,便带着几个壮汉前去寻找,什么都没有找到,连个残尸都没有。就在夜已深了,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幽深的山林,传来了一声清冽的钟声。 那钟声似乎有蛊惑人心的作用,竟然让人不由得往钟声的方向前去,村长儿子看着手下的壮汉们像是着了魔一样,竟然一直往深处走,村长儿子喊不住他们,只好跟着过去。 一行人竟然走到了最深处,那深处有一个漆黑的大坑,坑边的翻起来的土都是黑色的,村长儿子哪里见过这阵仗,正要喊着人离开呢,结果那壮汉们,一个一个像是约好了一样,竟然全都往里面跳! 村长儿子大喊着,可是已经来不及呢,跳下去的壮汉们发出凄烈的、如同动物一样的叫声,村长儿子过去看了一眼,只见冷冽的月光下,跳下去的壮汉们全身冒着黑烟,张牙舞爪往上趴,身上的肉已经腐烂掉了,滴滴答答流着黑血,掉着腐肉,面容恐怖,犹如烈鬼! 而那大坑中间站着一个人,应该不算是人了,那人全身的肉已经流淌干净,只剩下一个还健全的脑袋挂在骨头架子上。 那流着黑油的骨头架子上的人头竟然还能动,人头抬起来,赫然是村长!是他的父亲! 村长儿子吓得尖叫两声疯了似的跑开。回家后更是终日躲在床上,瑟瑟发抖不敢说话,他妻子见状,只好去官府报了案,官府的人也不敢随意进入东山林,又怕再有村民猎户进去送命,便设下路障,派兵把守。 第5章 东林村祸事 听完守卫的人说完这个惨烈诡异的传闻。叶予尘和青月脸色面色各有异,青月被吓得脸色苍白,而叶予尘却在思索着那大坑的来历。 是不是就是轻语楼说书先生说的大坑? 传闻七恶器出世,必然伴随天灾和人祸,如此看来那说书先生也没有在胡说,这东山林之中或许真的存在着恶器。 “好惨啊,那村长的儿子还好吗?” 青月还沉浸在故事之中,询问着把守的小哥,小哥也点点头,他叹了口气。 “定然是不好的,那儿子能活着就不错了,就是整日里疯疯癫癫的,一个人都不肯见。” “怎么这样啊?那他…………” “可有修行之人前来?没有向周边的修行门派求助吗?” 叶予尘打断了青月的共情式相问,而是开门见山直问重点。 “自然是有的。我们大人今晨已经修书一封,送往离皇城最近的白灵山了,相信没有几日,便会有白灵山的修士前来相助。只是这之前,不能再出命案了,所以我们大人命我们在此看守,不许任何人进入。” 叶予尘点点头,此地离着白灵山最近,自然是要请白灵山的人。白灵山乃是仙修第一大派,有他们出手,一般妖邪不在话下。 若是传闻不假,那东山林深处,确实有一个大坑。 叶予尘准备进入,却被守卫拦了下来。 “哎,你们不会也想进去吧?不想活了是不是?里面会有妖邪要你们命的。” “我们是修行之人,自然不怕。”叶予尘说。 “你们是修行之人?” 守卫一脸怀疑。 叶予尘给了青月一个眼神,青月立刻拿出玉青山的门牌,解释着他们修士的身份,奈何对方根本不知玉青山,好一阵扯皮。 树上的记无双则啧啧两声,“迂腐。” 直接进去不就行了,又何必跟这些人间的守卫多言。记无双踮起脚尖,似一道红霞,从天空上方缓缓旋转降落,稳稳地落在了路障之后,俨然已经进入了东山林地界。 她转过看向还被拦在外面的叶予尘道:“你们修士这么爱讲大道理的吗?等你们掰扯完,这东山林里的妖邪怕是要都跑掉了。小修士,你们师父有没有教过你们,行走人间,最重要的是效率啊。” 说罢,记无双已然转头进入东山林中,完全不顾及守卫们大声的呼喊与阻拦。 “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妖女!” 青月转头看向叶予尘,催促道:“大师兄,这不是那个无端作恶,折磨人的妖女吗?大师兄还不快出手降了她,省得她作恶人间。” 叶予尘却没有动手,他道:“虽说这女子手法上确实有些恶毒,但毕竟是那两位公子侮辱人在先,她倒也不算无端作恶。” “可她是魔界的人!”青月不敢苟同,魔界的人能有什么好人,何必与他们讲规矩。 “魔界与玉青山早有约定,魔界之人不会肆意为祸人间,而玉青山的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出手伤他们。” “大师兄!你跟一个魔界女子讲那么多规矩干什么?” 叶予尘却依旧并未动手,他看着红衣女子的背影,随即开口。 “姑娘这样进去又有何用,姑娘又不是此时才知道这东山林有一个神秘大坑,说书先生早已言明。想必姑娘昨夜也已经搜过,既然搜不到,这会儿进去又能如何呢?” 他话毕,前面的女子果然停了下来,她的红色水袖一扬,转过了身来。记无双看向了叶予尘,她眉梢微挑,嫣然一笑。 “虽迂腐,但不是个傻子啊。” “大师兄,你提醒她做什么?” 青月不喜欢魔界之人,尤其是如此心狠手辣的记无双。 记无双此时已经飞身越过障碍物,来到了叶予尘与青月的面前,她低眸笑眯眯地看着青月。 “小修士,你师父……或者你大师兄,没有教过你,不可以这样说一个漂亮女人吗?” “你……”青月的脸倏地红了,他在青玉山确实没有见过女人,记无双又靠着如此近,他不由得后退几步,“妖女,你……你离我远一点!” 叶予尘挡在了青月的面前,面带怒色。 “不要言语挑衅我师弟!” 记无双却狡黠一笑,“这位男修,我哪里在挑衅你师弟了,我这明明是……在调戏他呀。” “…………” 叶予尘和青月的脸都红了,青月红的如同滴血,而叶予尘倒是还好,但是他通红的耳根还是出卖了他的想法,记无双嫣然一笑。 “不过你说得对,这样干找怎么行,自然是要找到一个地图,才能找到那个大坑呀。” 说罢,记无双不再逗留,而是往山下而去,去的方向显然是山脚的东林村。叶予尘看着她的背影,顿了一下,喊着青月,“快点跟上去!” “啊?”青月不明所以,跟着叶予尘追着记无双的背影而去,不明白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跟着这个妖女干什么。” “她要去东林村。” “东林村?去东林村干什么?” 叶予尘扫了青月一眼,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小师弟脑筋确实不太好使,他微叹一口气,没有解释,而是用更快的速度朝着村子的方向而去。 东林村,村长家。 记无双站在这栋宅子面前,嘴里啧了一声,一个村里的村长而已,居然住得如此体面的房子。旁边尽是茅草屋,只是这栋精铁门脸的砖瓦房格外显眼。 铁门开着一条缝隙,院子里有一位包着头的年轻妇女,正坐在矮凳上剪腊肉。她转过头来,正好和门外的记无双对上眸子。妇女吓了一跳,手里的腊肉都掉了下来。 “你……你是谁!?” 记无双推开了铁门,“你就是村长的儿媳妇?” “我是,你是谁啊?不会是来买药的吧,我们最近家里遭了难,没人能采药,以后不卖药了。” “药?谁要买你的药。” 记无双径直走进了院子里,院子无比干净,没有任何药材,倒是边上摆着几个不错的石头摆件。没想到一个小小村长,竟是这样的富户。她往前排的屋子看去,所有屋子都用明光高纸糊的,只有最北间的一个小屋子,用黑布糊上了窗户。 “村长儿子在家吧?” “你找他干什么?” “自然是有事情。” 记无双说着就要进屋子,被妇女拦了下来,“你是哪里的人,怎么不说清楚就要闯别人的家宅。我家才栋不在家,他因为父亲骤死,伤心欲绝,现下去表叔家待着了,并不在里面。” “不在?那这个屋子糊着黑布干什么?” 记无双看着那栋黑房子,不顾妇女的阻拦,三两步过去,抬脚就把门给踹开了,踹门声大得很,给村长儿媳妇吓了一跳,当下也不乐意了。 “你怎么擅闯民宅啊!” “周才栋!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吧,你以为躲着就能躲掉东山林里的恶鬼了吗?” “…………” 提到东山林,村长儿媳妇的脸色骤然变了,她本来要去门外喊人,现下呆在原地不动,她看着记无双,又看到了她手中的佩剑。 “你是修行之人?” 记无双在这黑屋子找了一圈,居然真的没有周才栋的身影。这屋子小,也没任何东西,只有一个锁链落在地上,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周才栋真的不在家?” “你是府尹大人请来的白灵山的修士吗?”周家媳妇打量着记无双,她曾去报案,府尹大人曾说过,会修书一封送上白灵山,请白灵山的修士前来除妖。 记无双眉梢一挑,将计就计。“当然,我若不是修士,为何来你们这乌烟瘴气之地。还不快带我去见周才栋。” “我家才栋真的不在家。他被东山林的恶鬼吓得不行,现下搬去叔叔家住了,我要不是舍不得这宅子,也跟他一块去了。姑娘,哦不对,女仙人,你能不能救救我们家才栋啊,我们家真是……真是突遭厄运啊!” 周家媳妇说着就要哭了起来,她直接给记无双跪下了,请求她帮帮一家人。记无双最烦哭哭啼啼的人,她拉起了下跪的周家媳妇。 “别哭了,还不快带我去找周才栋。我只有知晓了前因后果,才能知道那妖邪是什么东西,才能帮你们呀。只要你们将事情的经过都讲给我听,我必然替你们灭了那妖邪!” “真的吗?多谢这位女修,我这就带着你去找我们家才栋。” 周家媳妇喜极而泣,这就拉着记无双往外走。要锁门离开的时候,记无双回头看了一眼,那幽暗的黑屋子里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这边,屋檐上挂着一只风铃,微风吹过,发出微小而清脆的铃声。 另一边,东林村的村口,叶予尘等人还在询问着村长家的位置。青月抬起头,正好看到记无双跟着一个包着头的年轻妇女往村里的另一头走去,他赶紧提醒叶予尘。 “大师兄,那妖女在那里。” 叶予尘闻声,抬眸便看到了那抹红色的身影,他顿了顿。 “青月,切莫出言侮辱。” “可是她本来就是……” 感受到叶予尘的视线,青月低下头来,“知道了,大师兄。” 随即二人便追寻而去,两拨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淹没在村子农舍里。这时光秃秃的村口,扬起来一阵旋风,风将黄土扬起,伸手不见五指。 风沙中,一个黑色的矮小身影出现,就趴在村口往里面张望着。那人浑身都被黑衣裹着,身高不足三尺,只露出一双眼睛,满是憎恨地遥望着村庄。 第6章 镜像森林 与周村长家的豪华不同,周才栋二叔叔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刚没过膝盖的栅栏围着一群鸡鸭,草屋茅舍看起来十分简陋。 周家媳妇前去叫门,“二叔叔,二叔叔!我带人来看才栋了。” 周家二叔叔开了门,是个粗布衣衫满头银发的中年男子,他虽然头发是白色,但是看面容似乎也就三十来岁,并不是鹤发之年。他抬头看到记无双后,一脸的不悦。 “你又带人来拿药吗?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家以后不卖了!” “二叔叔,你误会我了。这是白灵山的女修士,是来帮才栋除妖邪恶鬼的,您的话晚辈都记住了,不敢带人再来拿药。” “白灵山的?” 周家二叔叔看向了记无双,四目相对之间,记无双感受到了他目光中闪耀的法光,这竟然也是一个修行之人,不过他的法术跟几大修行门派都不相同,想必是个野路子。 记无双微微一笑,手指探出一抹红色的法光,在他面前乍现后又立即消散。 “还真的是白灵山的女修!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修士不要见怪。”周家二叔叔对记无双瞬间变得无比尊重,行了个修士抱拳礼。给周家媳妇看的,连忙也在行礼相拜。 “那就带我去见见周才栋吧。” 周二叔带着记无双进门,走到最里面一间黑漆漆的茅屋之中,记无双终于见到了那个村长的儿子周才栋。 周才栋此时正蜷缩在床角上,他浑身上下都弥散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黑烟,这种黑烟人是看不出来的。记无双却一眼就看出,这是介于魔气与死气之间的东西,正在腐蚀着他的灵魂。这样下去不出几天,他就会彻底丧失理智,灵魂湮灭只剩躯壳。 “别过来别过来,别杀我别杀我,跟我无关,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周才栋裹着被子缱绻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嘴里还一直在念念有词,看起来精神已经不太正常。 “他从回来就这样了。刚回来的时候还跟我说了一下东山林的情况,现在他……” 周家媳妇说着抽泣了一声,掩面流泪,短短几天之间,公爹骤死,丈夫变成这个样子,她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周才栋,你还记得那大坑在什么地方吗?”记无双低头去询问他。 一听到那两个字,周才栋像是浑身通电了一样,立刻开始颤抖,嘴中也在大喊着:“我没看到我没看到,别杀我求你了,不是我的错,我什么也没有干!” 周二叔制止了记无双,“问不出来的,我已经问过好几遍了,他什么都不肯说,只说有一个天坑,以及……一些死人。” “有没有说那个天坑在哪里,怎么过去?” 周二叔摇了摇头。 记无双蹙起了眉头,这样可不行,得让他说出地点,或者带着自己去才行。 记无双看着他头顶上萦绕的黑色烟雾,她抬起手,手指尖先是溢出一抹黑烟,接着又出现一道红色法光与其交缠。记无双倏地指向了周才栋的眉心。交缠的烟雾便随着记无双的指引,钻进了周才栋的眉心。 她念了几个咒语正在施法之时,一束蓝色法光突然从门外袭来,瞬间打在了记无双的手背上,记无双吃痛嗯哼了一声,被击地往后退了好几,勉强才站住。 “是谁!?”周二叔怒喊。 “不可再伤人!” 一声浑厚的男声,叶予尘和青月随即出现在门口,叶予尘的指尖还亮着蓝色法光,显然刚刚是他出手打断了记无双。 “你……” 记无双一脸怒气,“你个不分青红皂白的臭男人,你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到底是在害他还是在救他!” 叶予尘愣了一下,这才看到周才栋的身上看去,只见掺杂着红色法光的黑烟正在跟周才栋头顶的黑烟相斗,分明是在压制周才栋身上的腐蚀之气。 她是在救他啊! 叶予尘这才领悟到自己误会了记无双,看到她幻化出魔气,还以为她又在伤害凡人,没想到竟然是以魔气抵挡腐蚀之气,确实在救人。 “你幻化出魔气,谁知道你的魔气是在救人,你之前明明重伤了金公子朱公子……” “青月。” 叶予尘制止了青月,他对着记无双抱拳行礼,“抱歉,是我误会了你。” 见叶予尘这样,记无双眼珠一转,鬼主意又上了心头。她随即往后又退了几步,摔在了地上,哎呦了一声。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什么官府天庭,大家一起拱手道歉不就行了。你无缘无故伤了我,难道就想一句话了之?这难道就是玉青山玉青真人的教徒之道?” “我师兄打伤你,跟我师父有什么关系?” 青月气不过,想要和记无双理论,被叶予尘挡在了身后。他再次扶手行礼。 “是在下对不住姑娘在先,姑娘想要如何?” “不如就……”记无双眼珠一转,“不如就将你的玉青长剑借给我玩几天,我兴许心情一好,身体就好了,就不跟你计较了。” 话毕,记无双伸手就要去拿,但叶予尘反应极快,瞬间躲开了她的手,并且一个原地旋转,拉开与记无双的距离,手挡在面前。 “姑娘,此剑乃是我玉青山祖传的震山之剑,家师有言门规有训,不可将此剑给与外门人士,所以请恕我不能如姑娘所请。” “谁说我要要你东西了,我只是借来看看。” “家师门训,皆不许此剑外借,还请姑娘见谅。” “切~” 记无双翻了个白眼,她最烦张口闭口门训规矩的人。此时,床上的周才栋有了动静,他突然开始剧烈的咳嗽,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周家媳妇赶紧扶住了他,喊着他的名字,周才栋咳嗽不止,突然间开始干呕,吐出来了一口血水。 记无双和叶予尘等人来到了他的面前,只见周才栋头顶的黑色烟雾轻薄了许多,而周才栋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 “隽娘~” “哎,才栋是我,我是隽娘啊,你怎么样了?你终于清醒过来了吗?认出我了吗?” 周家媳妇抱着周才栋痛哭流涕,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周才栋难得的清醒时刻。 “周才栋,你还记得你那天是如何找到了天火巨坑,以及如何回来的吗?”记无双赶紧询问。 一听到这几个字,周才栋开始浑身颤抖,“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才栋!” 记无双一把拉过他的手,“是我救了你,你要是不好好说讲清楚,那我就把你身上的毒烟给你重新按回去,让你痛不欲生。” “姑娘!她还是个病人。” 叶予尘提醒她,不能这样对待一个病人,记无双才不顾忌这个,“救了你就要付我医费,我可是用了全身的功力。周才栋,你最好将那地方说清楚了。” “…………” 周才栋脸色难看,他看向了自己的媳妇,见媳妇点了点头后,他才再次张开嘴。 “不是我不想跟诸位说,是那地方实在是恐怖,我一想起来就心惊胆战。” “那天坑是在东山林深处吗?”叶予尘问。 周才栋摇了摇头,“起初我在东山林寻找我爹,但是没有找到,这时候就听到一声钟声,我带着人寻着钟声去找,竟然走到一处山洞里,山洞里都是流水的声音,钟声就是从那里面穿了过来。” 山洞? 记无双和叶予尘对视了一眼,记无双搜寻过东山林,却没记得看到过什么山洞。 “我们进入山洞,以为走几步就见底了,谁知道那似乎是个通道,我们走了好久也没有见底,直到我们又见到阳光,从洞口走了出来。” “走了出来?” “没错,那个山洞看起来是个山洞,但是没有底,直通到另一处山林。我们走出来后,面前是跟东山林一模一样的林子,唯一不同的就是,那里充斥着清冽的钟声。” 又是钟声。 “那所谓的天坑呢?”记无双接着问。 “天坑……”周才栋咽了一下口水,明显满眼的恐惧,“那里的钟声太响了,而且每往前走一步,钟声就更响一些。像是敲打在心脏上,心脏涨得痛。我本来不想往前走了,有些害怕,可是就在那时,我听到了我的声音。” “村长?” “没错,我爹在喊我,叫我的名字。我只好跟着几个人一块往前走,就在钟声最响亮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被天火砸出来的大坑,一只巨大的墨绿色的钟就落在里面,扣在地面上。神奇的是,并没有人敲钟,那钟就自己发出了声音。然后我就看到了这辈子最恐怖的场景……” 第7章 英雄救美 “所有人都在往里面跳。我根本拦不住,我抓着他们不许他们跳进去,可是没有一个人听我的,我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的跳了下去!然后……” 周才栋颤抖着,嘴唇也忍不住在抖,声音越来越凄厉。 “然后就像是着火了一样,全身开始冒出黑烟。可是那坑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啊,他们跳下去就开始尖叫,身上冒出黑烟,皮肉迅速腐蚀焦化,一块一块夹杂着被烤出来的尸油往地上掉落。而我爹……” 周才栋不想再说了,他捂住了眼睛放声痛哭着。 钟声,腐化。 记无双抿着嘴唇,她曾听魔王说过,世上有一恶器,能发出魔音,惑人心魄,腐蚀灵魂与肉体。难道就是那传闻中的魔音钟? 不行,她一定要亲眼看看,那到底是不是七恶器。 “你还认得去的路吗?你带我们去找天坑和那钟。” 一听到要再次进东山林,周才栋赶紧摇头,瑟瑟发抖蜷缩在角落中,“我才不去我才不去,我再也不会靠近东山林了,再也不会去了!” “你要是不去,我就……” 记无双正欲再次威逼利诱,却被叶予尘拦了下来,他对周才栋说:“我们不让你去,那你能不能画下来,怎么去找到那山洞,又怎么出来后找到那天坑,你画下来可以吗?” 周才栋终于安静了下来,他缓缓抬起眸子,满是恐惧地看着面前的人,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们能把那钟砸了吗?别让他们为祸人间。” “好,我们答应你。” 叶予尘想也不想便应道,他一说完就感受到了一道目光袭来,抬起头,才发现是记无双在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 周家媳妇准备了纸笔,这周才栋从前也是个立志要去赶考的书生,只不过后来不再读书。文字描绘全都不在话下,没一会儿就画出了一张地图,入口方向地点标记得十分清楚。 他放下笔,把地图给了几人,记无双的手最快,她先一步拿到了那地图,并且给了叶予尘一个狡黠鬼脸,扭头就往外跑。 “那妖女……” “青月!” “你还不让我喊妖女,你看她,明明是你提的地图,她却抢走了!” 青月气得脸都绿了,恨不得追上去跟记无双打个天昏地暗。叶予尘只是看了记无双的背影,并未多说什么,他转头跟周二叔等人道谢后,这才离开周家,追逐记无双而去。 东林村口的小路上,记无双打开了这个地图,地图并不复杂,但是几条小路是东林村的人才会知道的路,记无双没来过东山林,怪不得她找不到。 记无双收起地图,正欲先一步去找那天坑,此时突然刮起了大风,记无双不由得伸出手挡在眼前。似乎是龙卷风,卷起了地上的土沙,刹那间遮天蔽日,黄沙漫天,五步之内竟然都看不清了。 这东山林山脚下怎么还有黄沙龙卷风啊? 记无双只觉得诧异呢,突然间,黄沙中出现了一股黑色的烟雾,卷进龙卷风里的飞鸟一触碰到那股黑烟,立刻绝叫一声,滋啦滋啦地腐蚀坠落,变成了一滩黑水,记无双倏地瞪大了双眼。 不好! 那黑烟带着腐气与死气,不似是魔烟,反倒像是三界之外的东西。她赶紧点脚起身,手指一捻,一条赤红色的鞭子便出现在手中,她立刻抽向那股黑烟,可是烟雾被赤龙鞭抽中后,只是分散成两股,紧接着就又融合在一起,朝着记无双而来。 “什么东西?!” 记无双惊了,赤龙鞭可是用天龙练成的绝宝法器,一鞭让人灰飞烟灭,两鞭修士也会震碎金丹,三鞭更是能抽落飞升的神仙,伤其筋骨。神都会怕,怎么会对着黑烟完全作用。 记无双当下便有点慌乱,但她并没有放弃,赤龙鞭在空中一抽,瞬间抽散一片鳞片,鳞片飘落在空中,变成赤红色的蝴蝶,蝴蝶扇动翅膀,一层一层包裹在记无双的面前。 记无双如同被包围进红色的蝴蝶网中,她在网中施法,红色法光瞬间从风沙中炸裂,记无双操纵着红网朝黑烟而去。 红网与黑烟对峙,竟然不相上下,这股黑烟居然有这样强悍的力量吗?记无双不敢相信,而施法中的她,竟然有点落了下路,黑烟腐蚀了无数蝴蝶,一片片的红蝶掉落在地上化成黑血。 坏了,记无双暗叫不好,正要放魔箭召唤魔界之人时,一道青蓝的法光在风沙中乍现。紧接着,记无双就看到一把青蓝的长剑,来到她的身边,与其一起抵挡着黑烟。 “臭修士?” 记无双转过头就看到了叶予尘的脸,他星眉剑目,凝起的眸子直盯着黑烟,眼神坚定,他大喊了一声。 “你我合力!” 记无双顿了一下,也没有迟疑,立刻配合叶予尘施法。红蝶在她的咒语之下飘散又聚合,拧成了一股红绳,红绳缠绕在玉青长剑上,配合着叶予尘的玉青剑芒,红蝶的翅膀都发出蓝光,两人合力击向黑烟! 长剑好像刺中一个硬物! 黑烟之中果然还有东西,记无双和叶予尘对视一眼,乘胜追击,再次击向黑烟,可是这一次却没有成功。黑烟倏地弥散,往后飘去,紧接着龙卷风也倏地消失,风沙随即消散。那东西逃了! 记无双和叶予尘同时落在地面上,此时村口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那龙卷风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这是什么东西?”记无双蹙眉。 叶予尘也摇头,“我竟然也不知道,既不是魔烟也不是法术神光,似乎不是三界之物。” “你都不知道啊?”记无双故意调戏叶予尘,“你们青玉山不是上通天下通地,天地间无所不晓吗?怎么这都不知道?” “…………”面对记无双的嘲讽,叶予尘竟然回答不上来。 “我们青玉山只知人间之事,不知道那邪物是什么有何不妥。反倒你们魔界,传闻魔界有一魔界之眼,乃是与天地同寿天生的魔物,上知九天群神之事,下知妖魔鬼怪各种奇谈,甚至还能预言未来。怎么?这你个魔女出魔界之时,你们魔界之眼没告诉你会遇到什么邪物吗?” 青月赶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他站到了叶予尘的身边,冷哼了一声。 “好歹我大师兄还救了你,你不但不知道道谢,还出言不逊。” “那就谢谢修士了。” 记无双竟然真的扶手行礼,还真有点恭敬的样子。她倒是灵活着呢,一点也不觉得拿捏姿态。 叶予尘赶紧还礼,随即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一同前往吧,若是那东山林也有这邪物,一人之力恐怕不行。” 叶予尘说得没错,记无双跟那东西动过了手,知晓对方的能力,一个人肯定是打不过的。 记无双挑了一下眉梢,在心底盘算着:既然如此,不如就和这修士一同进入东山林,出了事还个能帮忙的,不至于命丧这东山林。如果能顺利找到魔音钟,那她记无双就立刻翻脸,找机会直接带走。 记无双随即换上了笑脸,“好啊,我本来就想跟修士哥哥一起去的。” “这会儿不是臭修士,成修士哥哥了。果然是妖女……” 青月翻了个白眼。 记无双一点也不生气,她甚至拿出了那地图,将地图交给了叶予尘。说道:“这算是我的诚意,还请修士哥哥多多保护人家哦。” 叶予尘有些不好意思,他扶手行礼接过了记无双手中的地图,三人一同前往东山林。 而此时,东山林刮起了一阵旋风,上空弥漫着一团黑乎乎的烟雾,烟雾停顿之后,突然四处飘散,山林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东山林入口。 青月跟守卫的官兵说明身份之后,三人便进入了东山林,按照地图一路往前走着。记无双嘴角叼着个狗尾巴草,走在了最前面,叶予尘和青月则走在后面,观察着四周。 走着走着,记无双的手指微痛,她顿了一下,看到了指尖缠绕上来的黑色小蛇,她挑起了眉梢。这是玄湮的小蛇,通信时他会让黑色小蛇来找记无双。 玄湮在这边。 前面有危险? 记无双停住了脚步,她抬起头看向了天空。后面的叶予尘和青月都停了下来,看着异常举动的记无双,他们对视了一眼。 “你又在搞什么?”青月皱着眉头。 记无双却说:“你们没觉得有点奇怪吗?” “哪里奇怪。” “这东山林什么时候这么安静过啊。”记无双还叼着狗尾巴草,看着天空,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叶予尘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山林上空空无一物,叶予尘的眉梢也蹙了起来,“怎么一只鸟都没有,这不应该。” “哪里没有,刚刚我还看到有鸟飞过,应该是……” 青月下意识反驳记无双,他不喜欢她。可是等到他也抬起头来,看向空荡荡的天空,便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 “还真是有点奇怪……” 三人驻足之时,簌簌的声音传来,记无双缓缓回过头,眼睛倏地瞪大了。 “妈呀,好多妖怪!” 第8章 百妖横行 无数双透着妖气的眼睛,正从茂密的草木树叶之中探了出来,各色妖光在逐渐暗下来的树林中格外明显,那贪婪的看猎物一样的眼神,就在丛林中忽隐忽现,密密麻麻连成一片。 记无双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妖怪她自然是不怕的,但是这么多妖在,就算是一鞭子抽死一个,抽到明天天亮也不见得都能铲除掉,而到那时,她怕已经筋疲力尽,法力枯竭而亡了! “怎么……这么多妖物啊!” 青月也被吓到了,连连后退,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密密麻麻这么多妖物呢。 就连叶予尘也皱起了眉梢,这东山林虽然是一处幽深的大林子,但也不应该出现如此多的妖物。 “快跑!” 记无双扭头就走,人间险恶不行就撤,记无双才不会跟他们纠缠,可是旁边的叶予尘不但没有离开的意思,还意欲拔剑,想要与百妖动手。 记无双本不想管他人性命,但是地图还在叶予尘手中呢,不能将他丢在妖怪堆里。记无双一咬牙,回头拉住了叶予尘就往回跑。 “你打得过,但杀得完吗?与其跟他们耗着,还不如挑个吉祥日子,改日再战!” 叶予尘被记无双拽得一个趔趄,拔剑的手自然松开了,被她抓着不由得跟着她跑。 “你这是做什么?” “当然是跑路了!” “那只是些中低等的妖怪。” “但是数量庞大啊!整个东山林加那边西山林的妖物全都被召唤过来了。我就算把你放在这里跟他们打,我自己跑。你相不相信,我在山下睡一觉回来你还在被他们纠缠?” “…………” 这话叶予尘倒是无法反驳,确实如此。但是修士见到妖物自然是要除妖降魔的,若是让妖物下山了,那岂不是他这个修士坐视不理? “不能让他们下山。” 叶予尘停住脚步,牵着他手的记无双被一个猛力拽了回来,而被吓得哇哇乱叫的青月,则差点撞到叶予尘的身上。 记无双气笑了,“你个呆瓜!这些妖物被山林供养,是不会轻易下山的,而且这里是白灵山的管辖范围,你真当白灵山的修士们是吃干饭的吗?要是他们下山,白灵山的万名修士,立刻将此地剿灭。” 叶予尘微怔,他在玉青山闭关修炼已久,确实不太明白这其他仙门的运行之法。 此时青月正好撞进了叶予尘的怀中,他一把捞住他,回头看去,此时无数双眼睛已经朝他们而来,天空黑云蔽日,林间妖气横行。 “他们不会下山,看样子也不会让我们下山了。”叶予尘说。 记无双顿了一下,她看向了天空,那里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大片的黑云,黑云将冲天的妖气遮蔽,不让妖气显现出去,被周边的仙门发现。 记无双啧了一声,“看来是有人施了法术,故意要纠缠我们了。” 叶予尘手握玉青长剑,“那就只能杀出去。” 青蓝色的法光一现,便瞬间震飞几个冲上来的低品级未化形的妖物,叶予尘手握玉青长剑,杀进了妖物堆中,一时间惨叫声连连,法光与血气弥散。 记无双也抽出赤龙鞭,一鞭子抽在了青月身边的妖怪上,血一下子溅到了青月洁白的修士服上,脸也溅上了血珠。 青月一边挥剑一边抹脸,他指着记无双大喊。 “你故意的!” “哪有啊,我明明是在救你啊。” “你!” “啊小心!” 又一道血光撒在了青月的脸上。 青月脸色铁青着,这妖女真是但凡吃一点亏,就要立刻报复回来。青月想要同样手段报复回去,奈何他法力有限,被妖物纠缠,只能勉强保住自己的命。 三人在妖物堆中厮杀,虽然造不成什么伤害,但是数量太庞大了,这样下去恐怕是不行。记无双抽掉了几个低品级妖物之后,她往空中用力一抽,赤龙鞭发出刺耳的嗡鸣,紧接着鞭子上的鳞片飘散,化成红蝶。 无数的红蝶飞散出来,朝着百妖而去。与此同时,她听到了簌簌的声音,转过头,那熟悉的小黑蛇就挂在旁边的树枝上,吐着蛇信子,小蛇缱绻一般在记无双的脸上微微蹭过,便猛地冲向了妖群。 刹那间,密密麻麻的蛇头从枝叶里钻了出来,都朝着百妖而去,与其缠斗在一起。。 是玄湮! 记无双瞪起了眼睛,这些黑蛇都是玄湮幻化的,他来帮助自己了。可是她转身却并没有看到玄湮的身影。 “天呐好多蛇!”青月吓的尖叫一声,他最怕蛇类了。 “别杀他们,他们是来帮我们的。” 还是叶予尘看出了端倪,他看出了这些小蛇都是魔界之物,是魔界的人在施法。他下意识看向了记无双。 记无双的幻化出来的似乎都是红蝶,这些黑蛇难道是魔界来了其他人? “呆瓜修士们!还看什么呀,往这边来!” 刚刚一条小蛇停在了记无双的肩膀上,他轻轻触碰过记无双的脸后,便转头往一旁爬去,顺着他的身影,记无双看到了一条通往山林深处的蜿蜒小路,应该是玄湮的指路。 她预先往前走着,又喊了叶予尘一声。 叶予尘看到了那条小路,而且周边的妖物似乎隐隐避讳着,并不靠近,他推了青月一把。 “你过去,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记无双和青月的身影消失在蜿蜒小路中,叶予尘则手握玉青长剑,念咒施法,将飞扑上来的中阶妖物一击击飞,又在小路边施下法术,这才钻进了小路之中。 蜿蜒小路之间,草木树叶茂密,记无双和青月需要扒开枝叶才能往前走。 “我大师兄还没跟上来,我们要不等等他吧。”青月有些担心叶予尘。 记无双却连头都不回,“以他的法力,那些妖物们根本伤不了他。” “可是妖物那么多,他还没有跟上来啊。” “你要是担心,可以回去找他哦,就是不知道在半路上会不会出现高阶妖物,直接把你给吃了呀!” 记无双突然回头对他张手,做出妖怪吃人的动作,给青月吓了一跳,他本来胆子就小,当即被吓得一个哆嗦,却引得记无双哈哈大笑。 “你!你欺负我!”青月脸都紫了。 “我本来就是魔界之人,你还叫我妖女呢,我欺负一下你,岂不是应该的。” 记无双说着还真动手幻化出一只小红蝶,去往青月的头上骚弄,青月两只手在脑袋上拍着拨开着,却还是抓不住那红蝶。 “你!” “我怎么了?你不是叫我妖女吗?” “记无双!” “叫奶奶有何事?” 正闹着,一只修长如同美玉般细润的手出现,抓住了那只飞舞的红蝶,红蝶在他的指尖旋转飞舞。记无双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叶予尘的眸子。 他倒是快,说话的功夫就已经赶了上来。 “大师兄,你终于赶上来了,吓死我了,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青月看到叶予尘回来,自然最是开心,瞬间也有了底气,开始向叶予尘告状。 “你不在,这个魔界女子一直欺负我!” 叶予尘顺着青月的目光看向了记无双,记无双却挑眉一笑满眼嚣张,既不否认也不解释,大有一副“我便是做了你又奈我何”的架势。 “青月,不要胡闹。是他们的人救了你。” 红蝶也好,黑蛇也好,是无数的他们抵挡住了横行的百妖,不然他们还在被妖物们纠缠困着。 这话在青月看来,便是敬爱的大师兄叶予尘选择了站在记无双一边,青月嘴都气歪了,而那记无双还火上浇油,竟然躲到叶予尘的身后冲着他吐舌头,好像他们才是一伙。 “大师兄!” “青月!” 几个人话语嬉闹间,一声清脆凛冽的钟声从山中传来,似乎透过无数树木径直穿透人的耳膜。记无双和叶予尘都是一滞,两人同时转头,往深山中看去。 又一声清冽的钟声,响彻林谷。 第9章 魔音钟 “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记无双和叶予尘对视一眼,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传说中的钟声。钟声清冽,由远及近,初听仿佛是普通的钟声,可是钟声入耳,却带动着心脏也在震动,仿佛置身于钟鼎之中,四面八方皆是钟音。 “那是山洞吗?” 青月一扭头,看到了那藏在灌木丛中的山洞口,他们一路逃窜而来,不知不觉已经沿着小路,走到了村长儿子口中的山洞。 记无双往前走了几步,确定那就是周才栋说的山洞,钟声也是从这里面传过来的,她二话没说,起身就钻进了洞里。 叶予尘和青月也紧随其后。 山洞比三人想象中要小得多,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宽度,不可两人同行;而高度甚至不足一人高,叶予尘和青月都需要低头才能进入,也就记无双是个女子,能够畅通无阻。 三人排成一排,记无双在前,叶予尘在后,夹着青月,往幽深的洞穴而去。 大约走了有半个时辰,洞中不时有滴水,耳边的钟声越来越清晰,一直到看到一丝光线,一声钟声震在耳边,声音之大,余音环绕,让三人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耳朵。 那钟音余声像是波纹一样,一直在人的耳朵里环绕,扰乱心智,饶是叶予尘这样修为的修士也会被撩拨得心烦气躁,他往外看了一眼。 “封住耳脉!” 话毕,叶予尘和青月纷纷封住耳朵,可是记无双却没有做任何的防护,直接钻出了洞口,她看向了那钟声的方向。 记无双伸出手,她的手心开始往上翻腾着淡淡的黑烟,这黑烟与魔烟虽然看起来差不多,但是与通体深黑的魔烟不同,黑烟的最底端泛出一点深蓝。记无双能感受到,这东西不是魔烟,而是属于三界之外。 这是她与恶器的感应。 魔王说过,她会与七恶器有所感应,但是她从未见过七恶器,也不知道感应会是什么。直到刚刚,她感受到手心灼烧般的疼痛,钻出洞口才看到手心冒出的黑烟。 这烟虽然带着腐蚀之气,但是并没有腐蚀她的血脉与灵魂,而是仿佛和她的灵脉相接,似有感应。 这是万恶之气! 记无双攥紧了手心,她往那钟声的方向看去,当即便起身施法,飞快地往那边掠去。 “记无双!” “妖女你疯了?” 叶予尘和青月看到记无双的背影,同时出声阻拦,但是她显然并没有听从,人已经消失在眼前,只留下一道残影。 “她会不会被魔音蛊惑了?”青月看向叶予尘。 周才栋曾经说过,这钟声是股魔音,会蛊惑人往它身边走去,还会跳进大坑,肉体被腐蚀殆尽,灵魂也会被腐蚀吞噬。 “去追!不能让她送死!” 叶予尘御剑起身,立刻朝着记无双消失的方向追去。而记无双已然来到了大坑的面前。 她的双手手掌心涌现出阵阵黑烟,这些黑烟形成薄薄的一层,将她整个人都遮蔽起来,形成一个圈,抵挡着魔音的攻击。她竟然能完完整整地来到天坑的面前。 记无双低头看向了那传闻的天坑,蹙起了眉头,天坑底端流淌着黑漆漆的粘稠物,那似乎是人的腐肉形成的,传来阵阵恶臭,还有无数骸骨落在其中,想必是那些跳进天坑里的人。 她往中间看去,黑水中间坐落着一口漆黑的大钟,与黑水相接。钟身上篆刻着古老的纹路,似乎是某种咒语,周围围绕着阵阵轻薄的黑烟,形成一片一片的薄雾,飘浮在上空。 记无双定睛看去,那钟身周围的薄烟,似乎跟自己身边的相似,那就是万恶之气。超脱三界之外,万恶形成的万恶之气。 那就是七恶器之一魔音钟! “居然真的被我找到了,居然真是的魔音钟。” 记无双无比激动,她眼睛透露出赤色光芒,随即双手手指念起,赤龙鞭出现在双手之间,她手指在鞭子上轻轻弹动,赤龙鞭砰得一声,瞬间化成无数红蝶,记无双手起手落,控制无数红蝶朝着魔音钟而去。 这魔音钟她一定要拿下! 可是红蝶还未近到钟身,便纷纷被腐蚀殆尽跌落在坑底黑水中,与其融为一体。 “怎么会这样?” 不行,不管怎么样,她记无双一定要拿到七恶器,这可是她第一次见到真的七恶器,第一次有机会得到它,如果红蝶不能接近,那自己呢? 记无双立刻飞身跃起,驾驶红蝶朝着魔音钟而去,红蝶一飞到天坑的上空,就被腐蚀殆尽全部落下,但是记无双却没有事情,她周身轻薄的万恶之气竟然保护住了她,空气中的腐蚀物靠近之后全都离去,没有伤害记无双。 记无双顺利来到了魔音钟的面前,她低眸看着面前偌大的钟身,那黑钟上的篆刻是如此清晰,拥有着巨大的蛊惑人心的力量,只要看一眼就会头晕目眩,好像无数人在自己脑海里尖叫。 记无双立刻扭开眼睛,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头,让自己清醒下来。她眯着眼睛再去看那些篆文,文字竟然是活的! 记无双的心都是一颤,那些象形文字在微微的动着,像是人体在扭曲,那竟然是灵魂形成的,无数人的灵魂被压缩成畸形,印刻在钟面上不能离开,在无声地尖叫着。 原来被魔音钟吞噬的灵魂都在这里,记无双心底一片恶寒,饶是魔界的魔火地狱,也不会比这更残忍恐怖了。 但是再恐怖的东西,她记无双也要带走! 记无双出手,她双手施法,即便感受到了阻力,她还是伸出了手,手指被红色魔光以及万恶之气包裹着,轻轻触碰到了魔音钟,可她的手指触碰的一刹那,仿佛有无数人在自己脑海绝叫,嗡鸣声充斥在耳边,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要炸掉了一样。 “记无双!回来!” “住手啊小妖女!” “别触碰它!” 三道声音袭来,可是记无双已经触碰到了,此时魔音钟突然开始震动,连带着整个天坑都开始晃动,下面的黑水沸腾,篆文灵魂在放声尖叫,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钟声从坑底传来,余音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一圈一圈地往外震着。 “啊!” 记无双尖叫一声,她一瞬间就被震了出去,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她,往坑外狠狠摔去,心脏要碎掉了。 “无双!” 旁边的草木之间钻出来一条黑色巨蛇,黑蛇弹起,接住了记无双,然后缓缓落下幻化成人形,正是魔界之子玄湮。 原来他早就在此了,一直在天坑的周边伺机而动。 “玄湮?你……你在这里?” 记无双微微睁开眼,看到了玄湮。此时叶予尘和青月等人也已经追了过来,他手握玉青长剑,青蓝色的法光形成圈保护着他不被腐蚀,他与青月一看到记无双便出声阻拦,可惜没有成功,还是让她受伤了。 “你怎么样了?” 叶予尘着急地来到记无双的身边,他倏地捉住记无双的手,想要探一探她的灵脉,看是否伤到了内里,可是手刚触碰到她的手,却被人无情打掉。 玄湮盯着叶予尘,眸色渐深,那眼神中分明带着敌意与嫌弃。 “小小修士,也敢碰魔界公主,你不想活了吗?” “我只是……” “是什么也不行!” “我大师兄是好心关心她,给她切脉,你也是魔界之人吧?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们是担心她的安危吗?” “用不着。” 玄湮的眸子冷了下来,他的眸子里分明是杀气,谁也别想触碰魔界公主,他正要出手,此时怀里的人突然剧烈颤动起来,他立刻看向了记无双。 “无双!?” “我……我的心脏……” 记无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好像无数人用棍棒砸着自己的心脏,她喘不过来气,整个人晕了过去。 “无双!” “记无双!” “小妖女!” 第10章 万恶之气 冗长的混沌,记无双感觉自己行走在一片茫茫的大雾之中,她拼命的呼喊也无人应她,前面一片苍茫之中突然泛出一点蓝光,她赶紧追赶而去,薄雾散去,她竟然看到了叶予尘。 叶予尘负手而立,一身白色仙服,器宇轩昂。他似乎在对着什么人在说话,记无双叫了他几声,他没应,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记无双又跑了几步,前面的薄雾又消散了一些,她看清楚了叶予尘面前的人。 那人竟然自己! 记无双愣住了,她看到一个穿着白色仙服少女,正跪在叶予尘的面前啜泣,男人似乎在斥责她,模样看起来带着怒气。 怎么会是自己?记无双很想追过去看清楚,可是面前像是有一层透明屏障,她无法穿越,只能一个劲儿地拍打,眼睁睁看着里面的景象。 记无双看着那个跪着啜泣的少女,那应该是十四五岁的自己,比记无双现在要小上几岁,而她面前的叶予尘……也似乎比记无双认识的男修要年长上几岁。 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间天上开始坠下烈火,烈火包着黑烟往少女和男人的身上砸去,瞬间将二人淹没,只剩刺啦啦的火烤声。记无双吓得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火舌透过了白色的屏障,竟然往记无双的身上砸去! “啊——” “无双!你醒了吗无双?” “无双?” 记无双倏地睁开了双眼,她的额头尽是汗珠,被烈火灼烤的刺啦声还在耳边,她不由得身体一缩,往旁边看去,正好看到一团魔火在洞窟里熊熊燃烧。 魔火? 记无双转过头来,这地方怎么越看越熟悉,这不是她从小长大的魔宫吗?一直到记无双的眼睛出现了玄湮的脸,她确定了,这就是魔界。 “我怎么回来了?” 原来刚刚自己是在做梦,记无双清醒了过来。 好奇怪的梦,但是她怎么会梦到叶予尘呢?虽然他长得也算不错,还曾救过我,那我也不至于一见钟情吧? “无双?” 玄湮又唤了她一声。 “听到了,我说我怎么回到了魔界。” “我让小蛇引你去那里,可不是让你去送死的。公主殿下,你再勇猛一点,是不是就要钻进那黑水之中了?” 看到记无双没事,玄湮明显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下,换上了以往的戏谑嘴脸。 “…………” “少挖苦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带我回魔界的?” “不然呢?” 记无双晕倒在东山林的天坑旁边,不知道她触碰到了什么,魔音钟嗡鸣不止,玄湮和叶予尘也都不能将其降服,只能暂时撤退。玄湮记挂着记无双的伤势,就将她带回了魔界,来到了魔眼旁边。 幸好魔眼的力量,将记无双救了回来。 “干嘛带我回魔界!魔音钟还没有拿回来,我怎么有脸见父王。” “魔王已经知道你回来了。” 玄湮话毕,旁边洞窟中的魔火就开始颤动跳跃,越烧越旺,记无双扫了一眼,她知道,是魔王出关了。果不其然,不过须臾,一只遮天蔽日的黑鸟停在魔界公主殿的门口,鸟足落地化成一个带着黑色羽翅的中年男人。 他面容冷肃,戴着半面面具,面具之下是烧毁掉的容颜。他周围弥漫着黑色魔烟,他手指滴着血,显然刚在外面捕杀过,眼睛中还残留着杀气。 “参见魔王。” 见魔王进来,记无双和玄湮立刻起身跪下,迎接着这位魔界之主。 魔王身高体健,又容貌骇人,更是魔界法力最为高强的王者,自然谁见了都会躲着走。传闻也是说这位魔王性格暴戾,手段残忍,但他其实并没有外界说的那样冷酷无情,反而对自己的女儿及其养子玄湮甚是宠爱。 他一看到记无双回来便带上了笑颜,烧过的容颜上一笑,显得更难看了,但是他看到了记无双身上的伤,蹙了一下眉梢。 “怎么这么不小心。” 记无双站了起来,“父王,女儿没事,倒是那魔音钟没能拿回来。”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真的恶器,没能拿到,自然是可惜。 “确定是吗?” 魔王看向了记无双,七恶器毕竟是传说之物,他找寻多年,也未曾见到,所以不会瞬间相信。 记无双坚定地点头,“父王,我和那口钟有感应。” “什么感应?” 魔王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记无双伸出了手,手心还弥散着淡淡的黑烟,那是与魔烟截然不同的黑烟,仔细看的话,能到中间最深处,是一抹黛蓝。 “这是不是万恶之气?”记无双看向了魔王。 魔王定睛看着记无双的掌心,竟然沉默了下来。 “那钟声一响,我身体里似乎被唤醒了某种东西,紧接着手掌心就开始灼烧般地疼痛,直到出现这抹黛黑色的烟。我曾亲自到那口钟的面前,那些灵魂刻写的篆文上弥散的,跟我手心冒出的一模一样。” “父王!这就是你说的万恶之气吧。” 记无双激动地看向了魔王,魔王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确实是万恶之气,你见到了真正的七恶器。” “我就知道!” 记无双的眼睛瞬间亮了,她找寻多年的东西,居然真的出现了,这怎么可能不激动呢。 “父王,我要立刻回去,那魔音钟就在皇城的东山林。” “无双。” 记无双起身就要走,被魔王叫住了,魔王看着记无双,眼神中带着心疼。 “父王受封印约束,不能离开这里,不然……” “父王,别说这些,女儿都知道。” 魔王点点头:“无双,为了你母亲,也为了你自己,你一定要拿回那件恶器,你明白吗?” “父王,我都明白。母亲是为了保全我才变成那种样子,孩儿一定不惜所有代价,找齐七恶器!让母亲回来。” 记无双的目光变得凛冽,义无反顾地往外走去。 看着记无双远去的身影,魔王叹息一声,他目光深沉转头与玄湮对视了一眼。 “保护她的安全。” “是。” 记无双穿越魔界,往人间飞去。 她垂下眸子往下眺望,魔界像是一座孤岛,立于熊熊的火焰之中。那魔火最烈的深渊里有一块黑石,她的母亲就在那块黑石之中,经受万年的魔火,不能解脱。 她要救下她的母亲。 记无双咬紧牙关,往人间飞去。 第11章 走尸 东山林入口。 记无双脚落到地面,抬眸看向了寂静的山林,不是她不想直接进去寻找魔音钟,而是这东山林似乎被人设置了一个屏障,她无法进入。 她的手轻轻拍向空气,空气中竟然产生了阻力,面前是一道透明的屏障,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得到微微弥散出来的法光。这是仙家修士设置的。 难道是叶予尘? “小妖女?” 一道轻微的男声仿佛是从天边传来的,记无双倏地警戒,握紧了手中的赤龙鞭。 “谁在这里?” “是我啊。” 好像是叶予尘那个师弟的声音,叫什么青月的。 “我在这里,你抬头往上看。” “?” 记无双疑惑着抬起了头,眼前是一片湛蓝的天空,她慢慢扭转视线,视野里出现了一棵树,紧接着她就看到了坐在树杈上,抱着树干,像是大马猴一样的青月,他正一边恐惧着往下看,一边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记无双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修士,几天不见,你现在修炼成猴了?开始跟东山林的大马猴抢地盘?” “别笑话我了!能不能接我一下啊?” 青月恐高,他特别害怕,往下看一眼就眼花缭乱头昏目眩的,要不是看到记无双,他都不敢出声。 “不会是你敬爱的大师兄把你绑在树上的吧?” 记无双没感受到叶予尘的气息,这方圆十里已经就只有青月一个修士。 青月没有否认,“你懂什么,你都不知道你和那条大黑蛇离开后,我们有多倒霉。” “哦?” 她和玄湮离开后,这东山林发生了事情? “你也小声点!小心招来那些玩意儿。”青月嘘了一声,“你接我一下哈。” 说着他就闭紧双眼,准备往下跳。 那玩意儿? 记无双嘴上说着她绝对不会管,但是青月跳下来的时候,她还是出手,一个大男人居然要一个小女子横空抱住,再稳稳地放在地面上。而且这个男子还伴随着一声划破苍空的尖叫,搂着记无双的脖子不放手。 “还让我小声点,虽然不知道你说的那玩意儿是什么,但你这尖叫声,什么东西也都招来了。” “啊?不会吧……” 青月脸色难看,看着自己正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当即又尴尬起来,放开了记无双。 “叶予尘呢?”记无双没工夫跟他耍嘴皮子,“这东山林的屏障是叶予尘设下的吧?” “嘘~!小声点!” 青月突然抓住记无双,他听到了簌簌的声音,赶紧抓着记无双,捂住了她的口鼻,躲到了一棵大树的后面。 记无双挣扎着,正欲动手,突然间,她看到那边走过了几个晃晃悠悠,身形扭曲的人过来。那些人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腰肢往后打半个圈的畸形,人影走过来后,记无双的脸色倏地变了。 那些人走路歪曲,毫无生气,脑袋上笼罩着一团黑烟,他们的身体在行走,可是魂魄早已经离去,体内没有一丝灵识,是一具空有活力的躯壳罢了。 “走尸?” 等到他们都离开,记无双扭头看向了青月,“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走尸?” 走尸是需要在人还在活着的时候,七魂六魄全部被吸走或者碎掉,人的身体还没死,就成为这种活死人的走尸。 吸噬魂魄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还多,幸亏你那天走的早,你和大黑蛇离开后,那口钟跟发了疯一样嗡鸣,我们没有办法,只好离开东山林,可是却在这东山林入口遇到了数以百计的走尸!” “数以百计的走尸?在这里?”记无双十分诧异。 “没错,就是这里!”青月说:“走尸太多了,大师兄怕他们到山下去伤害到村民,就引着他们进入了东山林,又用法术设置了屏障,防止他们出来。” 数以百计的走尸,记无双看着刚刚走尸离开的方向。 “叶予尘还在东山林吗?” “对,大师兄让我在这里等着,我就一直在这棵树上,我大师兄……应该没事吧?” “要是连几个走尸也打不过,那你们还修什么仙,问什么道。” 打个走尸并不困难,可是谁造成了这些走尸呢? 记无双看着那些扭曲的人影远去的方向,眉梢微微蹙起,魔音钟能吸噬人的魂魄,但是它不能移动,只会引诱人过去,而且被引诱过去的人,不只是灵魂被吞噬,肉体也会被腐蚀化成黑水,而这些走尸不像是魔音钟本钟的手笔。 难道是有人借助了魔音钟的力量? “青月!” 记无双正沉思着,叶予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两人适时转过身,便看到了叶予尘的身影。 他的样子比记无双想象中要狼狈得多,向来洁净的衣服已经脏乱不堪,就连头发上也沾染上了血迹,脸色也不好看。 “难得看到修士哥哥这副模样呀~” 记无双倒是来了兴致,打着眼睛仔细看叶予尘。反倒是叶予尘遮挡了一下,显然是不想自己这副样子被人看到。 “走尸杀不死,有些难缠。”他道。 走尸是这样,杀不死,又恶心,饶是魔界公主记无双,也不愿意招惹。 “怎么会有这么多走尸呢?”记无双沉思。 “走尸没有往山下去吧?” 叶予尘却更关心此事,他问了青月一句,青月赶紧保证。 “放心吧师兄,我在这里看着,绝对没有一只走尸下山,东林村安全得很。” 记无双却笑了,“小修士,你就不能稍微动一下脑子吗?” “干嘛?” “还东林村,你觉得那些走尸是哪里来的?山上的坟里钻出来的?那尸身一看就是刚刚被剥夺了灵魂,活人变成的。这东山林附近哪里有那么多活人呢?” “你的意思是那些人本来就是东林村的人变成的!?” “那不然呢。” “我才不信你!” 青月大声否认。毕竟他们刚刚去过东林村,见过村民,眨眼间村民们就变成了走尸,情感上青月很难接受。他看向了叶予尘,想要在大师兄眼神中找到一点否认,可是叶予尘却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的模样。 叶予尘沉默着,其实他刚刚就已经想到了,他只是不想赤裸裸地揭开,心里还存着一份“万一呢”。 但不管这些走尸是不是东林村的人,他都不能让这些走尸下山,东林村之外就是皇城,要是走尸进了皇城,咬噬感染了城里的人,那就不好了,皇城也是有几十万的人。 “东林村的人一个人都不在了吗?”青月还是不想相信,“要不我们回村里看看吧,万一还有活人呢?这么多走尸在,有活人他们也不安全,我们要救他们出来啊。” “你说得对,应该去看了一下村里是否还有活人。” 叶予尘点头,他和青月转身便往山下走去,只要还有一个活人,他能救下来也是一种修行。但是记无双似乎并没有跟上。 叶予尘转过头看向了记无双,“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我为什么要跟你们一起去?那些村民的死活与我又有何干?” “你……” “你这小妖女真是的!一点活命都不肯救吗?” 青月替叶予尘说出了心里的话,亏得叶予尘跟她一起出生入死两次,又是一起抵挡黑烟鬼气,又是一起抵挡百妖横行的,他以为两人是可以有种一起同去的默契,没想到她完全不在意。 “修士哥哥怎么这种表情,对我失望?” 记无双很诧异,她居然在叶予尘的眼神中看到失望。人与人产生了感情与信任后,才会有失望这种情绪,她在魔界很少能看到这种人间的情绪,居然在叶予尘的眼神中看到了他对自己的情绪。 记无双挑起了眉梢,有了兴趣。 “修士哥哥你不会是对我有所期待吧?” “也是。”叶予尘冷笑一声,“你本来就是魔界之人,不去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能制成这么多走尸的,肯定不是简单人物,你就有自信够单打独斗过对方?” “打不过我就跑呗。” 记无双眨巴了一下眼睛,很是俏皮。 “…………” 叶予尘这下真是无话可说了,他转头就走,但是走着走着,又停了下来。这里并不安全,若是走尸群过来,自己尚且如此狼狈,更何况记无双呢?他到底是位女子。 叶予尘顿了顿,转过了头来,“刚刚还说青月不动脑子,我看你的脑子也不怎么样。” “哦?此话怎讲?” 记无双兴致盎然。 叶予尘说:“这背后动手的显然不是凡物,但他居然只对东林村的人动手,你就不感到好奇吗?刚刚我与走尸村缠斗的时候,发现里面没有一名猎户。离着东山林近的聚居地确实是东林村,但是更近的难道不是周边的散户吗?周边的散户都是猎手,但这走尸里竟然没有一名猎手。 叶予尘看向了记无双,记无双补出了他的下半句。 “也就是说,这问题出在东林村,这背后动手之人跟东林村有关系。” 她抬眸看向了叶予尘,随即灿然一笑,笑得美丽异常。 “修士哥哥,你说服我了,我啊,要跟你一起下山去救人。” 第12章 炼狱孤村 短短几日而已,东林村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三人站在东林村的村口,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只见曾经整齐的房屋已然倒塌,到处都是焚烧后的浓烟,生机勃勃变成了生灵涂炭。整个村子没有一丝活物,只有零星几个扭曲移动的走尸,还留在这座孤村之中。 “怎么会这样……” 青月脸色难看,不能想象几天之间,一个村子就变成了炼狱。 “检查一下,有没有活人。” 叶予尘收起了长剑,抬脚往“炼狱”之中走去,青月也紧随其后,记无双则眯着眼睛看着这残败的场景。 心道: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物,下手竟然比她魔界之人还要残忍。 记无双跟着叶予尘和青月往村子里走,他们三人搜寻了整个村子,竟然没有一个活人,整个村子一团死气。 青月站在一栋茅屋前,看着前几日还好心给他们指路的阿婆,也变成了毫无生气的走尸,青月的眼泪掉了下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下手这么阴毒!” 叶予尘也皱着眉头,他看向了那个变成走尸,却没有攻击人,只抱着门前柱子在啃的阿婆。她的脖颈上冒出了一丝黑烟,那是带着腐蚀之气的,底色黛黑的烟雾。 “万恶之气。” 记无双也看到了那抹黛黑色烟雾,“居然真的跟魔音钟有关。” “那口钟离着东林村那么远,它会自己过来伤害村民吗?”青月不敢置信,“难道一口钟还能长出脚来,跑过来把所有村民变成了走尸?” “哈哈哈。”青月的话逗笑了记无双,她看着青月,“你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玉青山上的水吗?” “你……” 青月本来就在哭,被记无双一怼,竟然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气得脸都变色了,他躲到了叶予尘的身边。而叶予尘和记无双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神中,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肯定不是钟自己跑来的。” “那是为什么呀?” “是有人借用了魔音钟的力量。” 叶予尘说出了答案,他抬眸看向了一片灰蒙蒙的村子。 “上次来这里,我就感觉有人在窥视,现在想起来,凭空攻击我们的黑烟,还有困着我们的百妖,应该都是这人的手笔。” “黑烟应该是他的幻化体,不是本体。他想要杀掉闯进村子的我们,但是谁知道你我合力,他竟然不是我们对手。所以他就改变了主意,用百妖纠缠我们。” 记无双接着叶予尘的话说,两人十分默契,可是一旁的青月却不懂了。 “可是他用百妖纠缠我们干什么啊?被我们困在东山林对他有什么好处?” “争取时间啊。” “争取时间干什么?” “…………” 这下记无双和叶予尘竟然都沉默了,后者看向了叶予尘,叶予尘的眼神中明显带着愧疚,他显然也是想到了原因,记无双则没那么善良。 “自然是争取时间对东林村的人下手。” 记无双往前走了两步,推断道:“这人应该早就对东林村心怀恨意,想要报复,但不知何种原因,没能下手。而我们的到来则让他意识到,再不下手可就来不及了。毕竟这里已经来了修士,以后只会更多,他更难对付。” “啊?那岂不是说我们要是不来东林村,这一村子的人还不会死了?”青月脸色都变了。 “哎。这罪名我可不担着。” 记无双食指摇动,“他既然能干出屠村的事来,自然对着东林村深恶痛疾,就算我们不来,他也是要下手,我们不过是催化剂而已。本来就是要死的,与我们何干。” 记无双毫不在意,可是叶予尘和青月却无法如她般坦荡,叶予尘更是念起了咒语,超度村子里的亡灵。 记无双啧了一声,“与其在这里承担不属于自己的罪,还不如去找罪魁祸首。” “可是那人怎么可能还留在村子里啊。” 青月看向一片死气的东林村。 这倒也是,这要是她记无双干的,恐怕此时也早就跑路了。 “这人真是恶毒,居然下这么狠的手。”青月还在不甘心。“只是可惜村民都死了,也不知道他为何非要跟东林村过不去。” 记无双环视一周,东林村的人的人或死掉或变成走尸,想要找寻答案并不容易。 “对了!”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了村长家豪华的大铁门。她记得那几间房子似乎贴着铁皮,应该没有烧毁,那里说不定还有活人。 记无双随即便大步往前走去,“跟我来?” “你又要去干什么?” 青月看着记无双的身影,转头对叶予尘说:“大师兄,我们要一起去吗?” 叶予尘看着她的背影,点头,“去。” 三人穿过滚滚浓烟,绕过几只还在寻觅的走尸,来到了村西边豪华的大铁门前,记无双一脚就踹开了厚重的铁门,比起外面的残败不堪的茅屋,铁门后的院子里倒还算干净,可见火并没有烧过来。 “周才栋!?” 记无双喊着村长儿子的名字,钻进屋中搜索,不肯放过一个地方,可是三间屋子里都没有人影。难道真全都死绝了? 记无双不肯放弃,这时候她听到微微的啜泣声,记无双猛然转过头来,只见那黑色的屋子中似乎传出了声音。 记无双记得这间屋子,墙是厚铁做的,窗户内有铁皮,外封黑布,当时她还奇怪呢,一个村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房间,难道是有什么猫腻? 记无双正欲破门而入,一团烟雾突然冲到了自己的眼前。 “啊……我的眼!” “记无双!” 叶予尘听到声响赶了过来,只见黑屋子门开,扬起了一大片的灰烬,大片大片的烟灰往外冲,叶予尘他倏地脱下外袍,将记无双整个裹了起来。 黑色灰烬全都扑在了两人的身上,外袍包裹下的记无双毫无损伤,而叶予尘却沾染了满身。烟雾之中,窜出来了一个黑色的东西。 “我跟你拼了我跟你拼了!” 竟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窜出来的黑色东西是一个女子,她大喊着往外冲去,被青月拦了下来,仔细看过去,那不是周才栋的媳妇吗? “周家媳妇?” 记无双慢慢睁开眼睛,她扒开裹着她的外袍,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正是村长的儿媳,周才栋的媳妇。 “女修士!” 周家媳妇也看清了来人,她瞬间放松下来,虚脱地跪在地上,突然又啜泣了一声,无比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 “女修士,求求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她哭得肝肠寸断。 第13章 那是个恶魔 “你还活着?” 记无双有些意外,但是意外之余是庆幸,东林村还有人活着,那事情就好办了一些。或许能从周家媳妇嘴中,得到一些背后之人的蛛丝马迹。 记无双心底清楚,她无法随意拿走魔音钟,那钟她根本动不了。但是有人能借助魔音钟的力量的话,找到那人,记无双岂不是有带走魔音钟的可能? 记无双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可一抬眸,却对上了叶予尘审视的眼眸。 他正在看自己,似乎看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记无双一顿,可是她却看向了捂在自己胸前的手,那是叶予尘的手。 叶予尘用外袍裹着自己,他的手现在还没有松开,样子像是在搂着自己一样。 意识到记无双的眼神,叶予尘脸色微变,倏地放开了,一时间他身上的灰尘还在飞扬,扑到了两人的脸上,两人倏地分开。 记无双因为被外袍裹着,身上没有沾染一丝灰尘,而叶予尘呢?截然相反,青蓝色的修士服,现在早已不成样子。 “大师兄,你没事吧?”青月担忧地看向了叶予尘。 “没事。” “这位修士大人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拿灰扬你的,我以为……我以为是那个怪物。”周家媳妇很是过意不去。 那灰烬不是什么妖邪之物,只不过是周家媳妇防身的普通木灰而已。 “怪物?”记无双听到了重点,“什么怪物。” “这……这说来话长。” 果然有事情!记无双见周家媳妇说话支支吾吾,当即走过去一把搀扶住了她,唇角带着并不善意的微笑。 “说来话长没有关系,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我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杀了全村的人。这也是为了保住你自己,你明白吗?” 周家媳妇抬眸看着记无双,有点后怕地点点头,她现在能怎么办?只能相信面前的几位修士了。 “他,就是一个恶魔!” 残败的院子里,周家媳妇坐在石凳上抽泣着,她扭头看着这烧毁掉的整个村子,表情悲痛,她突然怒捶了一下膝盖。 “他是我公爹收养的一个孤儿。是前几年我公爹去东山林挖笋的时候捡到的,那时候他不过七八岁,腿被捕兽夹夹住了,血流不止。我公爹可怜他,就将他带回到了村子里。” “你也知道的,村里人穷日子不好过,自然也就没什么大夫。只有我二叔,也就是上次带你去见过的那位。他曾在城里药房做过几年学徒,村里的人生病抓药都找他,二叔家和我家也在村里卖点草药。” “那孩子被我公爹抱回来的时候已经气息奄奄了,公爹抱着他去找了二叔,可是当时二叔并不想要救他。那孩子……那孩子没有瞳孔,眼睛是整个黑色的,很是渗人,二叔说他身上有邪气,不能要,让我公爹去扔了。” 没有瞳孔的黑色眼睛? 记无双顿了一下,这孩子似乎不是人。 周家媳妇继续说着。 “我公爹做了一辈子村长,村里的人无不爱戴,他是个心肠极软的,不想就这么放弃一条命,求着二叔给那孩子治了病。那孩子不只是腿被夹住了,身上还有一些奇怪的病症,下半身长着奇怪的虫子!密密麻麻的在大腿上,我见过,很是恐怖!” “二叔和公爹为了给那孩子治了病,用光了当时家里所有值钱的草药,公爹要救他,我也不能说什么,只好亲自做饭喂给他吃,养了一年才养好。他虽然眼睛有问题,但是人机灵,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他,公爹就做主,让我家才栋收养他,当做是周家的孩子。” “当时我们都很开心,我嫁过来多年没有生育,有了他这个儿子,自然是开心的。起初几年真的还不错,可是谁知道,那却是家里灾难的开始。” “救活了个妖物,怎么可能不遭难呢!” 青月一脸怒气,想到周村长家这么尽心救回一个孩子,还收养他,那孩子竟然在几年后,烧了整个东林村,还把村子里的人变成了走尸,这谁能接受呢。 “你接着说,那孩子做了什么?”叶予尘看向了周家媳妇。 周家媳妇眼睛中还带着恐惧。 “那孩子,他吃生肉!” 啖生肉?记无双挑了一下眉梢,那应该只是低品级的妖邪吧,一般的邪物才吃生肉,现在那些走尸明显是被噬魂,是超高阶邪物才能做到的。 短短几年,一个低阶邪物竟然法力如此大增,果然是因为魔音钟。 记无双确定,那孩子跟魔音钟有关系。 “一开始,只是抓我养的鸡鸭,在院子里偷偷生吃,后来他又吃了家里唯一一只羊。血腥味满院子都是,被公爹和丈夫发现后,不得不教训了一顿。谁知道他竟然记恨下了,气呼呼的离家出走。” “然后村子里开始出现了秘闻。先是村子里村民养的家禽不见了,再就是牛羊。可渐渐的……竟然开始发现有人失踪!我公爹吓坏了,我们全家都吓坏了,生怕是那孩子……” 周家媳妇说话间,语气急促,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叶予尘拿起一块手帕递给了周家媳妇,他脸色微沉,这种心情他能够理解,若是村民有人身亡,是因为自己救助了一个孩子,那得有多大的罪恶感。 “公爹天天祈祷不要是他,可村子里有人不断的失踪,公爹又是村长,天天有人过来上报失踪,让我公爹这个村长主持公道。公爹只好出去寻找那些失踪的人,公爹带着人去了东山林,谁知道我们都不愿意发生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周家媳妇垂下眸子,她叹了口气,一种复杂的表情。 记无双和叶予尘对视了一眼,已经从周家媳妇的表情中明白了将要发生的事情。 “那孩子正在林子里吃人,满嘴都是血肉,样子实在是可怖!跟着公爹去的所有人都吓跑了,只有二叔个公爹在。不是他们不想跑,而是其他人可以跑,只有他们不能,因为是他们救回来的那个恶魔!” 周家媳妇咬着牙,“当时二叔和公爹就决定了,一定要亲手解决这个恶魔!” “公爹和二叔布下大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住了周精,二叔还被他咬破了胳膊,血肉模糊的。本来二叔是想直接杀掉那个恶魔的,但是公爹却在关键时刻拦住了他。那周精毕竟在我家生活了几年,养了他几年,难免是有感情的。所以最后公爹还是下不去手,就带了回来,关在了这个铁屋子里,不让他在出去作孽。” 周家媳妇说着看向了那边被黑布封上的黑屋子。记无双也看了过去,她第一次来就觉得这个屋子有问题,原来是为了关那个周精。 “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竟然搅动的东林村天翻地覆!” 青月陷在了故事里,还在愤慨着,但记无双却有点不耐烦了,这个农夫与蛇的凄厉故事虽然引人感慨,可是却与她记无双想要听到的内容截然无关,她看向了周家媳妇,催促道。 “那他跟东山林的钟有什么关系?” “钟?”周家媳妇一脸疑惑。 记无双来到了她的面前,“照你这样说,那周精不过是一个低阶妖邪,并不能摄人魂魄,使人成为走尸。毕竟你公公和二叔两个人就能逮住他。如果不是借助魔音钟的力量,他怎么可能办到?” “我不知道什么钟,不过那孩子养在我手底下的时候,确实经常去东山林,抓住他的那天夜里,东山林里也没有什么声音,不过那天晚上东山林就烧了起来。” “烧了起来?” 记无双盘算了一下日子,“周村长抓住周精的时候,就是东山林大火的那个晚上?” “是的。” 这也太巧合了!记无双隐隐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联系,莫非是那天晚上这个周精用了什么方法,才使得恶器出世? “而且我们关着他也没有关几天,他就破窗逃走了。那时候官府的人也来了,东山林大火,家家户户都忙着灭火,也就没再顾忌他。大火扑了一个月才彻底扑灭,不过好在烧的都是南边,这边的林子还好。” “我们靠山吃山,山火可是了不得的,万一烧到我们这边,我们整个村子可就没有了!所以当时我们的心力都在扑灭山火上,也没有去找过他。” “那一个月间,那孩子竟然毫无动静,他一次都没有回来过,也没人看到过他的身影。所以我们就以为他离开了这里,再也不会回来了,以为我们又可以过平静的日子。可是……” “东山林就发生异闻了?出现了周村长的事情?”叶予尘轻声问道。 一提到这个,周家媳妇就忍不住啜泣起来,她掩面流泪,点着头。 “先是公爹,再是我的丈夫周才栋,这一桩桩下来,我知道,是那孩子回来报复了,他不肯离开,也不肯放过我们一家。可是就算我们关押过他,我们也养了他好几年啊,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这样!” “而且………” 周家媳妇站了起来,看着满村子的浓烟滚滚,流下了一行泪。 “他竟然这样对待曾经照顾过他的村民!就算我们曾经对不起他,他怎么能把全村人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怎么能这样啊!” 周家媳妇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哭。 第14章 操纵恶器的少年 “真是太可恶了!” 青月情绪激动,他还没见过这样恩将仇报又心狠手辣的人,他气得都流下了眼泪,既心疼周家媳妇,又心疼整个东林村无辜的村民。 记无双却挑起了眉梢,在思考着什么,她看向了周家媳妇。 “周精对村民们下手的时候,你看到了吗?” “这…………” 周家媳妇脸色倏地变了,眼神中带着恐惧,仿佛是什么恐怖的东西又出现在了眼前,她明显不想提及。 “你别问了,东林村就她一个幸存者,你又何必让她回忆那痛苦的事情。”青月很是同情周家媳妇,不想让她再谈及那些可怕的事情。 “不问她怎么找到那小恶魔?”记无双毫不客气地说道。 叶予尘听到,转头看向了记无双。“你找他干什么?” “找他当然是……” 当然是为了魔音钟。 但是记无双的话停住了,要是她说自己是为了魔音钟,那正义上头的叶予尘保证嗤之以鼻言语为难,记无双眼珠一转,当即就变了脸色,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当然是同情姐姐,更是为全村人气愤呀!” 记无双说着搀扶起周家媳妇,还一副满是心疼的样子给她擦眼泪。 叶予尘和青月对视一眼,对于记无双突然间有了人性很是诧异,青月啧啧两声,叶予尘则是叹了口气,他知道记无双为什么会这样。 果不其然,记无双下一句就立刻问道:“姐姐,那小恶魔动手的时候,你见到过吗?他使用了什么法器?” 周家媳妇一脸难看,但是这种时候,她也只能相信眼前的几位修士。 “还是你们离开的那天,我前脚刚送你们离开,后脚就看到了他。” “…………” 叶予尘抿着嘴唇,青月的脸色也变得难看,果然是他们前脚走,那周精后脚就对东林村的人下手了。 “我是抄小路从二叔家往家走,走到村口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恶魔往我家的方向走去。他带着斗笠披着黑色披风,我一眼就看出了他。我当时吓坏了,想着赶紧原路返回告诉二叔,可是我还是晚了一步。” 周家媳妇或者啜泣一声,“我脚底慢,走小路到二叔家时,他竟然从另一边先到了二叔家,正对着我二叔和丈夫下手!他用着我不知道什么的法器,好像铃铛一样,发出一阵嗡鸣声,那声音尖锐刺耳,我捂住了耳朵。” “然后眼看着我的丈夫站在原地张着大口尖叫,头上冒着黑烟,极其痛苦的样子。他叫了不一会儿就没声了,然后双手往后弯曲趴在地上,身体扭曲成弓形,四肢着地,被那个恶魔套着绳索,像狗一样牵着走。” “我吓坏了!想要逃又怕被他看到。我想着他应该是搜过我家,没有人才又到了二叔家,所以我就沿着小路原路返回,又躲回了家中,这才逃过一劫。” 铃铛? 是借音吗? 记无双眉梢微微翘起,她就知道那个肯定是借用了魔音钟的力量,她一直苦于思考到底怎么办到的。但是听了周家媳妇的说法,她记起魔眼曾经记录过一种魔器,模样酷似铃铛,可以从一个乐器身上借音到另一个乐器上,如果这个乐器蕴含着某种力量,也可以通过“借音”传递。 难道周精是用了“借音”所以才能使用魔音钟的力量? 记无双唇角一勾,要是魔音钟能够被“借音”的话,那她记无双岂不是手到擒来,这种魔器,谁能比得上魔界公主更擅长呢。 记无双扭头就要走,可是还没有迈出去一步,她就对上了叶予尘探视的目光,记无双顿了一下。 “哎呀!” 她突然间捂着肚子大喊起来,“我的肚子好痛啊?哪里有茅房,我……我快憋不住了!” “…………” 叶予尘和青月的脸色倏地变了,就连周家媳妇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这人怎么突然间闹肚子? “你……没事吧?”叶予尘询问。 记无双摆摆手,“不太行,我要立刻去茅房,周家姐姐,茅房在哪里呀?” “在院子外沿,出门往右手边走就可以,外面现在烧成这样,也不知道那茅房还在不在,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看看就行。” 记无双说着就捂着肚子往外走,看样子似乎这就忍不住了,青月一向是不相信她的话,但是吃喝拉撒这种事情也不好说。 他看了叶予尘一眼,“大师兄,这魔界的人也会闹肚子啊?” 青月不辟谷,倒确实会闹肚子,但是他经常辟谷的大师兄就没这种时候,难道魔界公主也和他一样不辟谷? 叶予尘只是看着她的背影,“那就等等她吧。” 等本公主? 关上大铁门后的记无双立刻直起了腰身,显然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那就让你们且等着吧,最好等到她记无双已经把魔音钟带走了。记无双狡黠一笑,她抬起眸子,看向了东山林,目光坚定,身影直奔而去。 再次去往天坑的位置,记无双可谓是轻车熟路,没多一会儿就钻进东山林,通过山洞马上到达天坑的旁边。 天色已经深了,此时钟声又传了过来。记无双捂住自己的脑袋,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的钟声似乎比从前威力更大一些,可能是吸噬了村民魂魄,能力更强了? 魔音钟一响,记无双的脑袋就开始隐隐发疼,且越来越厉害,堵着耳朵都似乎不奏效。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仿佛开始闯进一片白色的迷雾之中,梦中的场景又一次出现在脑海之中。 是略大一些的叶予尘,和略小一些的自己站在一起的画面。 该死的……难道自己见叶予尘长得眉目清秀,真的对他产生了异样情愫,才脑海中总是浮现他的样子? 不对!这是魔音钟导致的。 记无双晃着自己的脑袋,停下脚步开始施法,与此同时,她幻化出来了一只铃铛,这是“借音”,她想用借音来消解一些魔音钟的力量,好让自己镇定下来。 可是“借音”被她施法送到空中的那一刻,魔音钟的嗡鸣瞬间击碎了它,借音在魔音钟面前根本不奏效!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周精用的并不是借音? 钟声越来越大,一声接着一声,在幽森的山林回荡,比起她初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威力大了几倍。 记无双暗觉不好,她扭头要走,突然耳边传来簌簌的声音,记无双一瞬间幻化出赤龙鞭,握紧了鞭子。但是她转过眸子,却看到一条黑蛇趴在自己的肩头。 是玄湮。 “魔音钟是恶器,乃是三界之外,魔界的东西怎么可能对它奏效。” 小蛇对着记无双说道,声音分明是玄湮的声音,那是玄湮的分身。 记无双不敢耽误,扭头踩着树叶,像风一样在山林狂窜,她还不忘跟肩膀上的玄湮分身斗嘴。 “你厉害,潜伏在东山林这么久了,也没见你能够近那魔音钟一点,你不会真的在寄情山水吧?” “当然不是。” 玄湮说着扭过头去,黑色的蛇头在月光下格外滑光,他吐了一下舌头。 “那边,周精在潜伏着。” 周精! 记无双的眼睛亮了,“你确定是他。” “别停下来,继续往前跑,引诱他过来。我的真身就在前面。” “?” 记无双有些意外,“你受伤了?” 如果玄湮不是受伤了,不会让自己的分身小蛇过来,而真身却停留在远处,他明显很忌惮这个周精。 “我靠近不了魔音钟。” 玄湮难得实话实说,记无双听出了他的认真,也就没有再斗嘴,而是奋力往那边跑去。 她自己一个人恐怕也不是周精的对手,若是周精动用魔音钟的力量,至少她和玄湮,或者她和叶予尘,两人才能抵抗。 记无双奋力跑着,她似乎听到了走尸的嚎叫声,走尸正在往她这边追来!应该是周精先操纵了走尸,记无双扭头看去,在走尸的群影后面,她看到了一个矮小的黑色身影。 戴着斗笠,披着黑色披风的矮小瘦弱身影,那应该就是造成东林村大祸的罪魁祸首周精! 她打退几个追过来的走尸,不敢停留地往前跑去。 “还有多远?”记无双喊道。 “别急……” “无双,抓住我!” 不过须臾,玄湮的声音就从上方传来,记无双猛然抬起头,只见树上突然间掉下一条巨蛇尾巴,她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抓住了蛇尾,蛇尾往上一甩,记无双坐到了蛇头之上。黑色巨蛇用力摆尾,走尸像是泥点子一样全被抽中,甩了出去。 “在那里!” 记无双指着尸群后面的黑色矮小身影,那就是周精!操纵魔音钟的人。 巨蛇吐舌,滚滚黑烟朝着周精而去,像是一股劲风,周边的树木都被带倒了,可是黑烟风只是吹掉了周精的斗笠,他手拿一只铃铛,轻轻一摇,刺耳的声音传来,那黑烟竟然瞬间化无。 同时,铃铛似乎和远处的魔音钟有所感应,魔音钟剧烈的响声传来,一圈一圈震着整个东山林。 黑蛇发出嘶吼声,蛇眼流下了鲜血。 “玄湮!” “用你的万恶之气!”玄湮显然气息不稳。 “我可以吗?” 记无双从来没有用过,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把握,可是玄湮的声音从未如此坚定过。 “你可以。” 记无双看着身下巨蛇的蛇眼不断涌出的鲜血,她一咬牙,双手置于胸前,她第一次主动呼唤身体深处的万恶之气,手心开始弥散出黛蓝色的浓烟,她先是留下一簇保护着自己和巨蛇,然后突然出手,黛蓝色浓烟瞬间冲了黑影。 黑影摇晃着铃铛,一点都不恐惧的样子,远方的钟声滚滚而来,可是浓烟却冲破了钟声来到了黑影的面前,他手中的铃铛倏地禁声,掉在了地上,周精被击中了! “不可能!” “你是谁!?” 小孩尖锐的声音。 玄湮抓住机会,蛇尾立刻抽了过去,没有钟声的抵挡,蛇尾瞬间卷住了黑影,一个摆尾,就将他扯了过来。 轰隆一声,黑烟炸起,黑蛇腾空冲向地面,烟雾散去,记无双和玄湮就站在了地面上,而他们的面前滚过来一个面目可憎的少年。 那少年半跪在地上,他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子,脸上长满了虫子。 第15章 姐姐你也要吃我吗? 记无双皱着眉头,审视着面前这位少年,他的样子实在可怖,眼睛是一片漆黑,两侧的脸颊钻出来无数条蠕动的小虫子,看得让人恶寒。 他猛然抬起了头,盯着记无双,他的眼睛像是幽灵一样,直勾勾地盯着记无双冒着黛蓝色浓烟的手心。 “你是什么人?” 记无双笑了,她低眸看着面前这位样貌迥异的少年,“巧了,这个问题姐姐也想要问你。” “姐姐?” 少年冷笑了一声,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有意见,他语气娇俏却面露寒光,“你也是挖人肉吃人血的姐姐吗?” “也?” 记无双抬起了眸子,他这话说得奇怪,带着股子深入骨髓的怨恨劲儿。记无双对别人的故事不感兴趣,就像她本就对周家媳妇口中的“农夫与蛇”的故事不感兴趣。 但是这条“蛇”嘴里咬着她最想要的东西,那可就不一样了。 “弟弟的话听起来别有深意啊,怎么?难道不是弟弟恩将仇报,别人好心将你救起,又好吃好穿地养了几年,你却杀了别人全家,还有殃及了一村子的人。” “他们是这么跟你说的吗?哈哈哈哈真是好笑啊!” 周精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笑声越来越尖锐,最后像是一道刺耳的悲鸣,引着那边的魔音钟也在震动。 记无双和玄湮后退好几步,用法力封住耳朵,才没让魔音钟的余波震伤自己,她蹙起眉梢,看向了在地上笑……或者说是哭的少年。 “听起来是有怨债了?” “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彻底的善事,所以又哪里来得了彻底的恶事。我是杀了他周才栋全家,也将东林村的人全都变成了走尸。可是这是他们应得的,这是他们的报应!并不需要你们这些仙门修士自以为是惩奸除恶!” “非也!” 记无双低头看着周精,“惩奸除恶这样美好又没有好处的事情,就交给那些修士吧?本公主还真是没有兴致。周家是不是彻底的善人我不关心,你是不是彻底的恶人我也不关心,我只想要我在意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周精抬头看向了记无双,她手掌的黛蓝色烟雾早已消散,眼间额头充斥着淡淡的魔烟,周精感受到了她身上的魔界气息。 他又看向了站在一边舔舐伤口的玄湮,他记得他是一条魔蛇。 “你们是魔界之人?你们是为了魔音钟而来吧?” “聪明。” 记无双娇俏一笑,她低眸看着周精,“姐姐啊,只想要魔音钟,你的死活和东林村的死活,姐姐都不在乎哦。” 周精眯了一下眼睛,对上记无双的眸子,两个人离着十分近,若不是剑拔弩张的眼神,还真像是姐弟情深。 “把钟给了你,我就能活吗?” “我会放过你。”记无双微笑着。 周精却冷笑一声,“好会骗人的话术。你们魔界的人会放过我,我就能活吗?那他们呢?是不是等我交出魔音钟,他们就会杀了我呢?” 他们? 记无双倏地转眸,东林村的那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重一轻有两个人。要是记无双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叶予尘和青月。东山林是周精的地盘,他先一步感知到了他们的到来。 自己当然可以放过周精,但是以叶予尘的做派,怕是不会放过穷凶极恶的周精。 “确实有点麻烦。” 记无双想了想,“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这冤有头债有主,要不你去跟周家媳妇对峙,这多少仇多少怨,一并说清楚了,我相信他们会留你一命的。” 她本不想管周精,毕竟周精这样屠村噬魂的做派,即便是她魔界之人也不甚喜欢。 对峙这种事情她也不喜欢,但是她觉得只要周精反驳东林村之事,就算是罪大恶极叶予尘也会给他一个论述的机会,以免出现冤枉。 他看起来,像是会坚守一些程序上的正义。 “那天天喊着锄奸惩恶的臭修士会听我的?” 周精不相信,这东山林也不是没来过修士,妖也好,邪也罢,他见过太多没缘由,就葬于仙门修士之手的事情。况且他真的灭了东林村满村,他才不相信修士会放过他呢。 记无双却说:“别的修士我还真不清楚,叶予尘嘛,我觉得他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即便认定了你还是有罪,但顶多是镇压,他应该会留你一条命。” “我不相信。”周精固执己见。 “你最好是相信。” 记无双微微一笑,笑得并不善良。 正说着,那边的两道身影来得极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记无双身边而来。记无双啧了一声,这样的速度,这样的距离,就算她现在想放走周精,也已经是来不及了。 “哎,你只能祈祷咯。”记无双幽幽道。 地上的周精严阵以待,可是他手中的铃铛被记无双攻击过后,似乎失去了效用,不能再使用,玄湮和记无双在他两边,他也不好逃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道内敛的青蓝色法光在眼前骤然停止。 青蓝色法光散去,站着的正是面目怒意的叶予尘和青月。 只是他怒视着的人并不是地上的周精,而是站在旁边,妄图看戏的记无双。 “方便一下需要来东山林吗?妖女,你又骗我们!” 先开口的却是青月,他脸色特别差劲,显然是被气到了,看着记无双腮帮子鼓鼓的。 记无双一惊,“周精都抓到了你们不问一下?至于一点小事这么生气?” “你怎么能这么说……” “与人为信之事怎么算的上是小事。” 青月想要争辩什么,被叶予尘打断了,他看着记无双,可见心里的气并不比青月少,只是他比青月克制,说的话也克制。 “额……” 记无双倒是没想到,就随便骗一下嘛,居然看起来这么生气,比对周精还要生气。 她随即赔了一笑,她不想在这种时候给叶予尘火上加火,“我去找茅房了,这不是没找到吗?然后就找来了东山林。” “还撒谎!” 叶予尘的脸色都变了,竟然有些克制不住的样子。 这比看到周精为祸人间还要气愤。 “大师兄,你看!她就是谎话成篇,不值得人信任!她刚出门我 就跟你说他撒谎去了东山林,是你非要相信她,坚持在原地等她,就等了这么一个结果?” “…………” 青月的话让记无双一惊,她看向了叶予尘,原来他在周村长的院子里等了自己吗?也对,以他玉青山修士的能力,不可能这么晚才找过来。自己都在东山林和周精打了一架了,他才姗姗来迟。 “青月,我是不该……” “对不起!” 叶予尘正要和青月说什么,记无双的话却先说了出来,她看着叶予尘,挤出了一个别扭的笑容。 “别生气嘛修士哥哥,是我错了,我不该欺骗你和青月。但是周精我已经抓到了,就交给你们处理,我这可没有骗你们哦!” 记无双举着双手,一副投降求饶的模样。 旁边一直没说话疗伤的玄湮倒是一怔,他看向了记无双,魔界公主可曾跟人道歉过?他从小跟她一起长大,都从未从她嘴里听到这句话。 玄湮看向了叶予尘,眼睛微微一眯,这就是无双口中,她在人间遇到的人吧。 上次见的时候,记无双受伤,他太着急就没来得及注意他,现下打量了 两眼,唇角一勾,声音中莫名带着一股子讥讽。 “玉青山的人,也想要通过七恶器,来提升法力吗?传闻不是说玉青山的门人皆会飞升成仙,竟然也下山来人间寻宝物啊?” 叶予尘这时才把目光从记无双的身上,移动到了玄湮的身上。同样的,上次记无双被魔音钟击伤,他没来得及注意这位魔界的男子。 他身上弥散着超强的魔界气息,比他曾经见过的魔王还要重,这难道是魔界的长老?这么年轻的长老? “虽然仙门有传言,这七恶器得之可以增强法力,以助飞升。但是七恶器更为着名的,是他但凡出世便会滋生祸乱,民不聊生。所以将其控制,以免被不轨之人利用,更为重要。” “哈哈哈哈。” 玄湮大笑起来,他扶住了记无双的肩膀,“无双,你说这仙门的修士真是会说话啊,说的比唱的好听。人间有言,一嘴可以凭空获万利,我觉得很有道理,我们应该多多向这位修士学习。 ” “…………” 记无双翻了个白眼,玄湮是这样的,他最会阴阳怪气作践人了。虽然记无双也不爱听这种假大空的话,但是她知道叶予尘是真心实意的。 “有空说这些,不如盘问一下这位身怀恶器的少年吧。” 记无双转移了话题,看向了地上的周精,周精从叶予尘他们到来就一直沉默着,他坐在地上,手一直藏在腿下,记无双觉得有猫腻。 她低下头,倏地抓住了他的手。 “弟弟啊,跟姐姐……啊!” “记无双!” “无双!” 记无双没想到,自己抓住的周精的手,突然变成了粘稠的虫子。 没错,他的手臂变成了手臂粗细的虫身,上面布满了粘稠的脓液,似乎还有毒,记无双的手传来灼热的疼痛,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叶予尘和玄湮全都来到了她的面前,玄湮抓住了她的手腕,立刻施法控制毒气蔓延。而叶予尘则玉青出窍,锐利的剑锋刺在周精逃跑的地方。 周精的外袍脱落,他整个人像是被地面吸进去一样,他竟然还会遁地。 但是叶予尘出剑极快,那微微鼓起的地面冒出了血水,叶予尘直接剑锋入地,将这块地面给翻了起来,将周精整个揪了出来。 他光溜溜地被叶予尘控制住,几人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他的左手左脚都是虫身,而有手有脚却是蘑菇的根茎,躯干像是干了的糙树皮,可是糙皮上,却钻出来无数只小虫子头。虫头在吐着黑烟。 “他这是……” 记无双皱起了眉头,“像是冬虫夏草。” 她曾见过冬虫夏草成妖,样子便是虫身和菌身相接。但相传冬虫夏草成妖,样子各有异,周精这样奇诡怪异的样子,还真是没见过。 “半妖半邪。只是冬虫夏草成妖的话,不至于奇诡成这样。像是死了成邪,却还是妖身。不知是什么,把他扭曲成了这样。” 叶予尘回答,仙门之人,对这些还是更为了解。 是魔音钟吗?将他扭曲成这样。 记无双蹙起了眉梢。被观察中的周精却一脸淡然,好像对别人对他样貌的眼光,早已经习惯了。他转而看向了记无双,却露出了笑脸。 “姐姐,看够了吗?看够了的话,能把我的衣服给我吗?” 他的衣服刚刚遁地的时候还留在地面,现在就在记无双的脚下。记无双顿了一下,随即也换上了笑脸。 她把衣服递给周精。 “弟弟,乖啊,你说你跑什么,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的话,会弄的那么狼狈吗?要听话知不知道呀?” “…………” 周精的眼神突然间呆滞了一下,看着记无双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得其他人一脸迷惑。 “姐姐,你怎么跟周家姐姐说了一样的话。姐姐你也想要割下我的虫子头入药,就着我的血一起吃吗?” 他抬起头来,绽放了一个纯真的笑脸。 记无双和叶予尘等人,却寒气骤生,怔在原地。 第16章 小恶魔的报仇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尤其是叶予尘和青月,叶予尘看着地上笑得一脸纯真,在慢悠悠穿衣服的周精。 旁边的青月脸色铁青着,似乎被他这个说法吓到了,先迫不及待问出了口。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周家的人吃……吃你吗?” 周精抬起头,看到青月错愕的眼神,他又开始笑了,这次是咯咯咯的笑,笑得让人头皮发麻。 “他们没有跟你说吗?讲故事怎么能只讲一半呢。呀让我猜猜,我和周家的事情,不会在他们嘴里变成了单纯的大善人救了一个小恶魔吧?哈哈哈哈。” 周精笑得越来越大声,身体也不由的开始抖动,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可笑着笑着,突然间停住了。 “故事能停留在最开始起意的时候,该多美好。可惜啊,人会一时善念,就会一时恶念。” 周精的眼神冷了,他看向了叶予尘,“你要听故事真正的结局吗?” 叶予尘皱着眉头,他在来之前,对这个周精可真是厌恶至极,毕竟他害了整个东林村,但是看他的样子,似乎又不像是周家媳妇嘴中那样,难道其中真的有什么隐情? “不管你与周家人如何,你都不应该殃及整个东林村,村民是无辜的。” “殃及?无辜?哈哈哈哈哈哈。” 周精又开始狂笑起来,笑声是那样的尖锐,不像是一个少年应该发出了。他的笑声来的突然,消失的也突然。 “谁说我只跟周家人有仇,我当然是跟整个东林村有仇!你以为我是如何变成这个样子?你以为只有周家人食我血肉吗?东林村的每一家每一户每一个人,他们的食道里,都曾流淌过我的血肉!” 周精的眼神变得无比的冷厉,恨意仿佛从骨头里发散了出来。叶予尘蹙着眉头,他看向了记无双。 记无双却只是看着周精,看不出她的情绪。 周精面无表情地阐述着这个故事,故事的前半段跟周家媳妇所言也没什么差别,一个善良的村民救了受伤少年,多么美好的开头,可是却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故事的转折在周精养好了腿上之后。 与周家媳妇所言相反,养好伤的周精,没有要留在周家的意思。人类居住的村庄并不适应周精生活,他是一只小妖,更喜欢生活在东林村,和百妖共寝。 起初周村长也没有阻碍他,还好心肠地送给他不少吃食,让他带着离开。周精无比感动,他感谢这个救了他的小老头,他像话本里那些被书生救下的妖邪一样,学着要报恩。 于是,周精便忍着剧痛,割下了自己身上还没有长大的虫头,并留下一碟血,让虫头在里面继续生长。 他将这些交给了周村长,告诉他这东西可以救人一命,让他遇到祸事的时候服用,算是他的报答。 周村长感激涕零,收下了这副药。而周精也回到了东山林。 他以为故事就以这样的美好作为结束,可是周精没有想到,那副药那么快就被周村长用掉了,而且效果足够让周村长震惊。 周村长本来没在意周精送给他的药,放在了一边,但是他的儿子周才栋趴到房顶晒豆子的时候,从上面掉了下来,直接摔得没有气息,周村长病急乱投医,就将那副药给周才栋用下了。 用药短短一天后,行将就木的周才栋就活蹦乱跳下了床,不但活了,身体也比之前更为强健。所有人震惊之余,周村长也明白了,他救的不是普通小孩,而是一个妖仙啊! 至此,周村长常常在东山林上供祷告,别人问起他便得意洋洋讲述自己救助了一个妖仙的故事。 本来事情到这里,还算是美好,可是偏偏周村长那个云游四方的修士弟弟回来了。周村长的弟弟周方且曾在白灵山做学徒,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被赶了出来,至此云游四方。 他回来听周村长说了妖仙的事情,便求周村长再去东山林找妖仙求一副药,他的妻子患有重病,希望得救。 周村长为了弟弟和弟媳,便又进了东山林寻找周精的身影,周精本不想再见他,可是他苦苦哀求,周精只好又给了他一副药。 可不过几日之后,周村长又回来了,这次周精决意不会再给他药。 他乃是冬虫夏草成妖,身上的小虫子是有限的,频繁切割会阻碍他修炼。可是周村长却说这次不是来求药的,是感恩他两次救了家人,设宴答谢于他。 周精本不想去,奈何周村长盛情年却,他便想着只是去一趟而已,并不会有什么问题。可这一趟,再出来就是四年后了。 “他们整整关了我四年!他们在招待我的菜肴上下了毒,他那个修士二叔不知道那个仙门修的邪法,控制住了我,将我锁在了铁屋子里。” “他们不是收养的你吗?”青月蹙着眉头。 “收养?” 周精笑了,“那不过是外人的说法罢了。对外说收养了个妖仙儿子,实际上是将我锁在铁屋子里。起初只是为了周方且的妻子,他妻子不知道得了什么怪病,我的虫头只能延缓她的症状,不能根治,所以他们就锁着我隔一段时间取一次药。” “后来我逃跑了一次,被抓了回来,逃跑路上不小心伤了一个村民。他们家关着我的事情就传开了,我当时以为姓周的会因此放过我,没想到他又割了我的虫头放了血,送给了村民。村民好了之后,我便开始了真正痛苦的深渊。” 周精流下了泪眼,他的身上尽是割过虫头之后留下的疤痕,密密麻麻满身都是。 青月不解地看向了叶予尘,小声问道:“为什么从此之后才是真正的深渊呢?” 叶予尘沉默了,他抬起眸子,却发现对面的记无双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他不由得微蹙了一下眉头。 “因为一个好东西被周围所有人发现了呀。” 记无双依旧笑眯眯地看着青月,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无比冰冷。 “周村长用药堵住了受伤人的嘴,可是周村长家能产药的事情可就传了出去。以前还可以说妖仙放回了东山林,现在可不能这么说了,谁都知道周村长控制了一个妖仙。那求药的人自然络绎不绝。” 周精抬起头,望了一眼天空,这是他在被关取药的时候,最常做的动作,无望地仰望着天空。 “一开始村里人只会疑难杂症来周家求药,但是后来慢慢演变成了头疼感冒就要来,最后一年甚至擦伤一下就会来求药。周家人啊哈哈哈,一个个都是活阎王!他们一开始还不愿意给药,后来索性就卖起了药来。一天最多的时候我会被割十几次呢,你们知道那种痛苦吗?” “每一次都像是割手剁脚一样的疼痛!” “我是只未成形的冬虫夏草,只有幼态的时候身上才会长虫头,只需要小虫子们都长大自然脱落,我就会成型,彻底化为人形,法力大增。可是他们不但一而再再而三的割掉,甚至给我喂了抑制生长,和各种病症的药。” “我只要生病了虫子头就会生出来更多,这原本是我们冬虫夏草一族为了保护自己治疗自己的机制,现在却被他们利用起来!每天每日都让我处在生病之中,然后割掉刚刚长出来的虫头!” “我被关了四年,你们根本不懂那种痛苦!就算我能跑出周家,东林村的人也会将我抓回去送到周家。我难道不应该报复他们吗?他们每一个人都曾吃过我的血肉,他们整个东林村都是罪无可恕!” 周精的瞳孔骤然收缩,漆黑的眸子里竟然折射出某种光芒,他的质问,没有一个人能回答。 记无双抿着嘴唇,原来她第一次去周家的时候,周家媳妇嘴里所谓的药,竟然就是周精的血肉。怪不得当时三缄其口。 一个本来能修炼成形的妖仙,就这样被周家人关起来喂各种毒药,割肉放血,折磨了整整四年,就算是再有品性的人,怕也是会堕落成魔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啊?” 对周精满是敌意的青月,现在都有些沉默,虽然他也听过山下的奇闻,但是恶劣成这种样子的,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一时善念,可能转瞬即逝,没什么结果。可是一时恶念,却像是放水的闸门,汹涌翻滚,控制不住。” 叶予尘说着看向了地上的周精,他身上满是伤疤,半妖半邪,分不清是活着成妖还是死了成邪的,定然是受过折磨的。他的话叶予尘也相信了大半,但是记无双却在此时出声质疑。 “你的故事跟周家媳妇的故事,对我来说都挺精彩的。但是一家之言又怎么能直接相信呢?” “你不相信我?” 周精看向了记无双,要是这句话是那两个穿青蓝修士服的修士说的,周精不会讶异,他讶异的是记无双不相信她,她明明看起来更像是懂自己。 “当然。” 记无双笑眯眯地低眸看他,“一个人的话怎么能直接相信呢?你应该去和周家媳妇对峙啊。哦我突然想起来了!之前我们搜村的时候,既没有发现周方且模样的尸体,也没发现他模样的走尸,应该是还活着。我想我们离开之后,他应该确定东林村是安全的,说不定会回去,我们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找到他。” “要是找到他,就让你和他们两个人对峙,这样可信度会高很多,我们也不至于会被骗!你说是不是啊修士哥哥?” 记无双说着看向了叶予尘,叶予尘顿了一下,这样说也对,总不能因为一个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到底东林村全村人都死于周精之后,确定真实情况,也可以更好的处理周精。不管是杀还是交给附近的仙门,都需要正确的缘由。 “你说的很合理。” 叶予尘点头,难得同意记无双一次,记无双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她转而看向了周精。 “找到他们要好好对峙哦,你明白吗弟弟?” 周精看着记无双漂亮,但是闪耀着锐利光芒的眼睛,突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也跟着绽放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我明白了,姐姐。” 这次是真心实意的姐姐。 记无双满意地点点头,她脱下自己的外袍,将周精裹起来,然后从地上搀扶起来,一同往东林村的方向走去。 路上记无双小声说着:“我完成了弟弟的心愿,弟弟会完成我的心愿吗?” 周精的眸子倏地转过来,对上了记无双的眸子,她在看着周精手腕上的铃铛,那铃铛这会儿似乎有了反应,发出微小的清脆的声音。 “姐姐,那你之前跟我说的,我还能活吗?” 记无双顿了顿,“我和玄湮应该能保住你的命,但之后如何就看你自己了。” “姐姐,谢谢你。” 周精又笑了,但是这次跟以往所有的笑都不一样,笑得竟然有点纯真,有点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了。记无双顿了一下,没有再说别的,转过头去。 一行人飞快地往东林村掠去,走在后面的玄湮,看着前面的记无双和周精的身影,轻轻地啧了一声。 有法术的人脚下快,没多久就又回到了东林村周村长的院子里,他们刚到就看到周家媳妇背着行李正关门要离开,看到他们回来吓了一跳。 “你们……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周夫人你这是要离开吗?”青月问道。 周家媳妇点点头,“当然了 ,村子里人都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待在这里还能活吗?我准备回我娘家了。” “倒也是个去处。”叶予尘点点头。 东林村整个村子都烧毁,周围还有大批走尸,在这里确实无法生活。 “周夫人是刚刚见过什么人吗?” 后面的记无双看了过来,她笑眯眯地问了一声,目光在周家媳妇的身上停留。 “我……我没有啊,这村子哪里还有人哦。” 周家媳妇竟然有点慌张。 “真的吗?可是我闻到你身上有草药味哦,我们走之前你就这身衣服,走的时候可没有药味。” “我……我家里就有草药的!” “玄湮!” 记无双没理会周家媳妇的争辩,而是看向了玄湮,玄湮却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 “我需要做这种事情吗?”他扫了记无双一眼。 记无双急了,“你不去我不理你了!” “你还是个小孩吗?” 玄湮啧了一声,小时候就用这种话吵架,怎么长大了没有一点进展吧?玄湮虽然这样说,但是已经起身,倏地飞起,朝着院门里扔过去几个黑点。 “黑点”在空中就开始蔓延拉成,落地已然变成一条条黑蛇,四面八方钻了进去。不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了惨叫声,接着大门倏地打开,一个被黑蛇缠住胳膊腿的人,被迫朝着这边移动。 那人赫然是周方且! “周家二叔?你怎么在这里啊?”青月十分诧异,他又看向了记无双,“你怎么知道他在的?” “周夫人带着行李要离开,这样子怕也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她既没有敞着门直接离去,又没有锁上门,反而是轻轻关上了。好像不想让里面的人被看到一样,而且她身上还有周二叔家的草药味。我便大致猜测他回到这里。” 记无双看向周方且,“周二叔都逃走了还回来,不会是来这里看看是否还有周精的药吧?” 周方且的脸色倏地变了,显然在猜中了心事。他手往身后藏在了一下,嘴上却滴水不漏。 “我来我大哥家,关你什么事情。倒是你们操纵黑蛇伤害我,这是哪里的仙门做派?” 周方且故意把目光放在叶予尘的身上,他能感受到,这位才是仙门楷模。 叶予尘的脸色微变,他刚想要开口让记无双放下周方且,没想到记无双却先开了口,她避重就轻。 “要是谈起仙门法度的话,我倒是想问问周二叔,周二叔曾经也是仙门中人,又是否遵循了仙门的门规,这仙门百家最重要的 一条是什么来着?是不许动禁术啊,不许残害生灵啊……” 记无双笑眯眯地看向了周方且,她的笑容中带着一股子毫无心机的纯真,似乎是小孩询问大人问题一样,可是周方且知道她话中的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那你看到他,会不会想起来一点什么呢?” 记无双说着往旁边走了一步,露出了她身后的人,而她身后被外袍包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矮小身影,是那样的熟悉! 他的目光像是锐利的刀锋,刺到了周方且的眼睛里。 他的脸刷得白了。 第17章 爱情故事 “你们乃是仙门正派,见到这邪法屠村的妖孽,居然不将其斩杀,反而带到被他杀尽的村子里,你们这是意欲何为!” 周方且铁青着一张脸,显然是情绪不稳,着急起来。他看向周精的眼神表面是愤恨的,可是他的眼底深处,分明还是带着一丝恐惧。 “何必如此着急啊周二叔。” 记无双浅笑着:“他自然是罪无可恕,可要是有仙门中人练习禁术,给人续命……那是不是也是一桩罪过呢?” 周方且的面色巨变,就连旁边的叶予尘和青月脸色也跟着变了,叶予尘的脸色铁青着,他看向了记无双。 “你说他用了延魂续命的仙门禁术?” “冬虫夏草成妖化形时的虫头催血,是何种品阶的药材?这些滥用的村民不知道,修士哥哥你不会不知道吧?只要人还有一个口气,服用过后一定会生龙活虎。周二叔的妻子服用后没有用,反而需要每隔一段时间拿药吊着,那说明什么?” “说明他老婆早死了,他在用禁术给她续命!” “你胡说,她没有死!” 周方且咆哮开来,早就没有往常的镇定和冷静。他眼睛带着血色,想要挣扎捆绑在他身上细长黑蛇,可是他哪里是玄湮的对手,蛇身越缠越紧,他都已经站不住了,砰得一下,像是一口瓮栽倒在地一样,发出闷闷的响声。 “所以你在用我的血肉,给一个死人续命!?”周精的声音无比尖锐。 “我都说了,她没有死!” 像个圆球一样被蛇捆绑着倒在地上的周方且还在否认着,“我用的药并不多,一月才需要一次而已,我割肉的时候分明用了麻药,一开始也是想好好养着你的!” “把我养成这种样子吗?” 周精嘶吼着,声音的音尾在颤抖着,他没想到这种时候了,周方且还会说如此冠冕堂皇的话。 “是你逃跑让村里的人发现了你。我不同意把药给村民的,是……是我哥哥和侄子,他们觉得拿一副药给村民既省事又能换点东西。我也劝过的!我说那东西很珍贵,而且不能总是割,是他们不听的,觉得一副药能换钱也是门生意……” “哈哈哈。” 周精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身上披着的记无双的外袍都掉了下来。 他倏地利眼看了过去,“为了你的一己私欲,为了你们周家所有人的私欲,为了整个村子的盲目残忍,就要我受尽折磨变成这种样子吗?你们才恶心,你们比我的样子恶心一百倍!” 周精说着突然出手,铃铛乍响,幻化出一股黑烟往前冲去。最前面的叶予尘先反应了过来,他赶紧抽剑去护着周方且,可谁知道那股烟竟然先冲了他旁边的周家媳妇, “啊!” 血腥味传来,周家媳妇当场封喉而死,叶予尘的脸色倏地变了,可记无双却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 周精被这样折磨,怎么可能会放过周家任何一个人呢?叶予尘突然间明白过来,记无双带着周精回到东林村,根本就不是让他们对峙说出真相的,而是给周精一个赶尽杀绝的机会! “修士哥哥,她还有气!” 记无双突然指着倒在血泊中的周家媳妇说道,叶予尘一怔,扭头去看周家媳妇,可是她的脖子上一道那么长的痕迹,恐怕也就连着一层皮,头身都快搬家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叶予尘一怔,又被骗了! 等他扭头执剑去看周方且的时候,那团黑烟已经冲到了他的身边,周方且倏地瞪大了眼睛。他就要这样死了吗?他无比恐惧着,往后挪动着,可是黑烟中裹着的刀尖,还是朝他刺了过来。 “啊——” 竟然是女人的尖叫声! 面前的黑烟散去,所有人都看向了周方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女人,女人挡在了他的面前,尖刀就扎在女人的胸前,女人用身体为周方且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刀。 黑蛇也都已经爬走离开,周方正立刻接住了倒下看的女子,女人躺在他的怀里。 “绾娘!绾娘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让你在房间里好好待着吗?你为什么要出来?绾娘……你不要吓我!” 周方且泪如雨下,用手捂着女人的伤口,可是血还是从他的指缝中流淌下来。 这个叫绾娘的女人长得极美,但是她面色苍白,是一种异于常人的白。她的嘴唇都没有颜色,可是眼睛却还有亮光。 她伸手抚摸着周方且的脸,说话无比艰难,“周……周郎,别再……再作孽了。就让我……让我去吧,就算我是……我死了,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绾娘,你别胡说!扎一刀没关系的,扎几刀都没关系,我有办法让你继续活着。周精不行了,我会去找,天底下多得是冬虫夏草!绾娘,你别害怕,绾娘,你别离开我!” 周方且一把抓住了绾娘的手,眼神那样坚毅,他是不会放弃绾娘的,绝对不会! “别……别再作孽了!” 绾娘用了最后点力气抽出了自己的手,她的眼神满是哀伤,看着周方且的眸子里带着无尽的痛苦。 记无双和叶予尘对视一眼,他们早就知道周方且有一位视若珍宝的妻子,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样子出现在他们眼前,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都是我,你……你才变成了这样。” “绾娘,你别怕,我下次会自己养一只冬虫夏草,不会像现在这样搞的乱七八糟的,你相信我,我下次…………” “周郎!” 绾娘抓住了他的手,“你怎么就不懂呢,是我……我不想看到你这样的,周郎……我累了,放我走吧。” 她的眼泪决堤,她活得好痛苦,她不想再这样了。 周方正点了点头,又立刻摇头,他不死心,他不能接受绾娘离开他,他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却看到绾娘的眼睛散了光。 “绾娘?” “绾娘!” 她的手从空中跌落,眼睛里好像有什么星星点点的东西飘了出来,而她的瞳孔彻底失去了亮光。 这边的记无双和叶予尘同时皱起了眉梢,他们看着那一抹光亮,在周方且的面前盘旋了一会儿,就在空中消散了,像是一阵雾一样,风一吹,就消失了。 “绾娘!” “她震碎了自己的魂魄……” 记无双喃喃说道,她以为周方且的妻子是一位普通女子,没想到她也会一些法术,她生前可能也是一位修士,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的最后一个法术,居然是震碎了自己的魂魄。 “绾娘我错了我错了,绾娘你不要离开我!” 周方且放声大哭着,想要去追逐那一点亮光,可是亮光消散就真的消散了,什么都不剩,只有地上一具平静的尸体。 可灵魂离体,地上的尸体弥散出一股子腐烂的味道。她早就死了,尸体早就开始腐烂,要不是周方且用了禁术,尸体也会面目全非。 周方且痛苦地倒在地上,抱住了已经开始快速腐烂的尸体,他目光涣散,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眼睛也失去了光彩。 “你杀了我吧,是我对不住你,绾娘死了,我也不想活着。” 他这话是对周精说的,人们往后看去,周精还在人群的最后面。周精越过所有人看向了抱着尸体哭泣的周方正,他顿了一下,突然放声大笑。 “好凄美的爱情啊,好动人的一对情人啊。可是却是在用别人的血肉喂养!你们倒是情真意切了,却在牺牲旁人!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周精的怒骂让周方正哑口无言,本来就是他欠周精的,他闭上了眼睛。 “杀了我吧。” “你当然要死!你不会觉得我被你感动的要放过你吧,我不会放过你!” 周精怒喊一声,抬手就要去杀他,可是叶予尘却拦在了他的面前。 “你不会让我放过他吧?”周精不敢置信。 叶予尘迟疑了一下。 “冤有头债有主,修士哥哥,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管就能管的。” 记无双站在了周精这边,她伸手挡住了叶予尘的玉青长剑,想让他收回去。可是叶予尘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走开。 “这里是白灵山的地界,就将他们二人都交给白灵山处理吧。无休止的争斗,不能换来任何一方的心平气和。就算让周精杀了他,周精的痛苦就会减少吗?” “可是…………” “大师兄!他自裁了!” 青月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二人,叶予尘和记无双倏地转过头去,却看到周方且拔下了绾娘身上的尖刀,然后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绾娘挡住了的这把尖刀,最终还是刺进了周方且的身体,就好像本该发生的事情,就算是被什么延缓了,最终还是会发生。 叶予尘和记无双都面带惊讶,可是最惊讶的人还是周精,周精看着周方且缓缓倒下的身影,眸子像是淬了冰,他发疯一样倏地移动到周方且的身边,一把拎起了奄奄一息的周方且。 “你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吗?你以为死了就能抵消我的痛苦吗?不会的!” “我要让你知道那种被人控制只能任人宰割的痛!你想跟这女的死在一起吧?我偏不让你如愿!我要把你的尸体扔在东山林最肮脏的水沟里,然后把你妻子的尸体剁碎了,扔在西山林的深潭里,让你们永生永世不能相见!” “你……” 周方且吐出了一口血水,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却再也说不出来,只能任凭自己毫无力气的身体,坠落在地上。他看着绾娘的尸体,挣扎着想要去抓住她的手,却被周精一脚踢开。 他只能瞪着眼睛,看着妻子的尸体,不甘地死去。 周围人的脸色都变了,就连平时多嘴的青月,也沉默着,沉默着看着地上的死尸,以及在咆哮嘶吼的周精。 “你不让周精杀了他,这口气就永远郁结在他心中,他只会采用更极端的手法去抒发。” 记无双说着,转头看向了叶予尘。 “…………” 叶予尘却顿住了。师傅只教过他,双方结仇一直缠斗只会越来越痛苦,只有放下仇恨才能达到内心真正的平和。 记无双却和师傅说了截然相反的话,而且现在看起来,似乎被记无双说中了……怎么会这样呢?叶予尘蹙起眉头,看向了在地上咆哮的周精。 此时周精突然间暴起,抓起地上的两具尸体,往远处掠去,叶予尘已经来不及再想其他,正要追过去,却被记无双拦了下来。 “这是他们之间的恩怨,修士哥哥你就别掺和了,你过去说不定他还要当场碎尸呢,你岂不是更难接受?” “那也要抓住他,不能让他在此处闹事。” “我去吧。他对你们修士有极深的怨念,你去了说不定他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情,不如我去,说不定不动手,就能将他抓回来呢。” “你?” “不相信我啊?”记无双瞪大了眼睛,“不相信我就算了,那你去呗,别到时候背回来三具稀烂的尸体。” “你…………” 叶予尘顿了一下,“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周精不能放走,至少要送他去白灵山关起来。” “好嘞!您放心吧!” “大师兄!” 青月不同意,他们被记无双骗过太多次了,不能让记无双一个人去,万一他又欺骗他们怎么办? “让她去吧。” 叶予尘看着记无双,他顿了顿,“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你明白吗?” “……明白。” 记无双微微一笑,扭头就朝着周精离开的方向掠去。 第18章 会动的魔音钟 白雾茫茫,清晨的树林里露水湿重,到处都是浓密的烟雾。周精带着两具尸体就在其中穿梭,记无双在他身后不近不远地跟着,不追上,也不能甩开。 周精似乎也没有要摆脱她的意思,只是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前去。晨色中记无双看到,那些滴着露水的绿叶下钻出来了一双双清透的眼睛。 记无双顿了一下,是妖,许多妖。她想起了那夜的百妖横行,可是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些妖似乎在目送周精,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周精践行了他的话,竟然真的将周方且和绾娘的尸体扔在了相隔遥远的东山林和西山林。记无双一路跟着他,从东山林的水沟,到西山林的深潭水,看着他将绾娘的尸体扔下去,记无双才来到了他的身边。 潭水幽深,一具尸体扔下了竟然没有冒出几个泡泡就沉了下去,眨眼间恢复了平静。 看着平静的潭面,周精压抑在心底的暴怒和仇恨似乎平缓下来,他的脸色竟然和潭面一样平静。 “你想要我可都给你了,那我关心的事情,是不是也要跟我说一下呢?”记无双开口了。 “你想问什么?” “你如何控制了魔音钟?” 记无双毫不客气,开门见山。周精与东林村的整个故事都很精彩,可是却没有提及魔音钟。 而魔音钟,才是记无双最关心的。 周精笑了,他看向了记无双,“姐姐,我以为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会懂得,根本没有任何人能控制得了魔音钟。” “你什么意思?”记无双的眉梢倏地蹙了起来。 周精也不跟她绕弯子,“我只是生长在东林村的一只小妖而已,跟你曾经缠斗过的那些低品阶小妖一样,没有多大的力量。我根本没有能力控制三界都为之忌惮的恶器。” 记无双也笑了,“弟弟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要是你不能控制魔音钟,为何能够使用魔音钟的力量,还能操纵万恶之气呢?” 周精这话骗骗叶予尘还差不多,骗她记无双实在是不够用。周精脸上却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样子。 “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不是我找上的魔音钟,是魔音钟找上的我呢?” “…………”记无双的脸色变了,“什么意思?” 周精转过头去,看着平静的潭面。 “我只是个被周家人囚禁的无能小妖罢了,经过周方且四年的喂药折磨,早已经半妖半邪,毫无力量。从周家逃出来后,我气息奄奄,只能回到曾经修炼的洞穴。而那个魔音钟就一直在我修炼的洞穴。” “一直?”记无双抓住了关键词。 “对。”周精说:“从百年前我开始修炼的时候,那钟就在我的旁边,不过当时它没有那么大,还只是个木头墩子大小。林子里的老树妖说那是个邪物,不让我触碰,我也就没动过。我在那东西旁边修炼这么多年,它都没有任何变化,直到我从周家逃回来。” “东山林起火那一天?” 记无双突然间想起周家媳妇说过的话,周精逃跑过一次,还是被周村长和周方且从东山林抓了回来。她记得那天跟东山林起火是同一天。 “是。”周精说:“那天我筋疲力尽,也不怕跟你说,那天我第一次吃了人,就坐在魔音钟的旁边吃的。吃的也是总去周家讨药,看到我逃走还追过来的邻居男孩。他本可以不死的,却追我到了东山林,对我恶语相向,我……我控制不住,所以袭击了他。” 周精说着深吸一口气,他气息不太稳,显然这件事对他而言,还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然后魔音钟就发生了异变?”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我只知道它突然间变大了一些。而且从我回来看到魔音钟一眼,就感觉眼前开始晕眩,积攒在身体里的怨气越来越重,对周家愈发憎恶。直到他们再次把我抓回去囚禁。” 周精陷入了回忆,明明是回忆自己的事情,可是却好像在窥探别人的记忆。 那天,好不容易逃走的周精又被周村长和周方且抓住了。他们说他吃人,说他毫无人性,说他就该被囚禁着为东林村提供药。明明周精曾经也是个知恩图报,从不伤害人类,潜心修炼的好妖啊。 记忆里的周精仰天长嚎,一声惨烈的绝叫。他不愿再被抓回去囚禁,周精想要一死百了,可是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清冽的钟声,很小的钟声。 “钟声?第一次出现钟声吗?”记无双问。 周精点点头,“是,我在东山林修炼这么多年,从未听过这个钟声,那是第一次出现。后来山中就起了大火,我被周家人绑回了周家。” 果然是那天,魔音钟出世。 记无双听父王说过,恶器会被恶意影响而出世,每一件恶器都有自己的性格,有的恶器喜欢吸收欢普通的贪念之恶,有的恶器喜欢吸收极端的恶意,恶器的性格迥异,所以想要吸引他们出世并不容易,只能等待恶器自动出世。 周精应该是无意中释放的恶意,吸引了魔音钟。 记无双想着又顿了一下,她看向了周精,突然冷笑一声。也许让魔音钟出世的并不是周精,而是东林村的村民罢了。 “他们去救火的时候,我又从周家逃了出来。不过这次却不是我自己逃出来的,我是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铃铛声,然后关着我的铁门突然间开了,门口漂浮这一簇黛蓝色底的黑色烟雾,是那簇黑烟带着我回到了东山林,回到了魔音钟的旁边。” “魔音钟比我上次见到的时候又大了许多,我在他身边修炼,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往我身上涌,那黛蓝色底的黑烟缠绕着我,不过几天而已,我好像就能使用他们了。但我不能离开魔音钟,离开魔音钟万恶之气就会消散。而魔音钟却像是能够领会我的心意一样,它会发出声音吸引周村长来到天坑。” 提到天坑,周精的脸色也是一变。 “那应该是我第一次用魔音钟杀人,我分不清是我在杀人,还是那钟在杀人。” 当日的景象浮现在周精的面前,漆黑色的钟发出悲鸣一样的声音,那些人全都往坑里跳,像是见到了什么金银财宝一样,大声呼喊着去触碰魔音钟。 可是他们的手一碰到魔音钟就发出滋啦的声音,血肉腐烂成黑水。可是他们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这只手没了另一只手就去碰,双手没了胸膛去贴,直到全身都化成黑水,只剩骷髅架子,也要倒在魔音钟的身边,像是灵魂被它吸走了一样。 “我劝你,那不是个好东西,那东西邪门的很,你想据为己有,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数。” 周精看向了记无双,难得的劝阻了一声。 记无双却不为所动,她转头看向了周精,微微一笑。 “你说了这么多,可还没说你是如何操纵万恶之气的呢?你可别告诉我,东林村一村人都变成走尸,也是魔音钟自己所为,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 周精笑了一下,漆黑的眼眸难得闪烁出一丝雀跃的光。 “姐姐,你这么聪明干什么。” “玄湮就在附近,你想逃的话,是没有机会的哦。” 记无双微微笑着,她知道周精在想什么,叶予尘等人还在东山林,这西山林只有她记无双一个人的话,周精很有可能逃脱掉,但是记无双的话打消了他的想法。 一个记无双已经很难对付了,加上那条大黑蛇玄湮,周精确实无力抵抗。 他索性转过头去,打开天门说亮话,“魔音钟确实可以控制,也可以带走,但我刚刚并没有说假话,第一波人确实是魔音钟自己杀的,我是前几天才发现如何操纵万恶之气离开魔音钟。也是前几天才使用魔音钟的力量报复了整个东林村。” 周精看向了记无双,“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得到魔音钟,操纵万恶之气,但是你要立刻放了我。” “当然。”记无双不假思索:“我从头到尾的目的都是魔音钟,只要你告诉我,我自然放了你,你也应该知道我没有说假话,我和叶予尘不是同路人。” 她跟那两个修士确实不是一路人,周精也发现了,不然也不会跟她说这些。 周精顿了顿,思索了片刻,然后对着记无双勾了勾手指,记无双会意俯身把耳朵送了过去,周精贴在记无双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只有那一刻你能拿到,你明白吗?” 周精说完抬起头来,看向了西边。西边的太阳快要坠落到地平线了,霞光涂抹在半空中,好一场美丽的傍晚夕阳。 记无双却一把拉住了他,“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为何对你说谎。天快黑了,你去还是不去,看你自己。” 记无双抿着嘴唇,如果这是唯一拿到魔音钟的机会,那她记无双不能错过,她一咬嘴唇,转头就要走,可是走出去两步,又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看了周精一眼,突然间出手,抽出了赤龙鞭,然后往周精身上一甩。赤龙鞭像是有生命一样,自己就将周精捆绑了起来,并且拉着他迅速后退,绑在了粗大的树干上。 “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放过你的意思呗。” “你说过要放了我!你骗我!你和那些周家人一样,一样的骗我!” 看着周精充血的眼睛,那怒气仿佛穿过空气直刺自己的身上,可是记无双只是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然后说道。 “我想了想啊,感觉欺骗修士哥哥,比欺骗你要严重一些,如果只能在你们二人中选择一个欺骗的话,我还是决定欺骗你吧。” “你!” 周精还想要争辩什么,可是记无双一跃而起,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他的眼前,任凭他怒喊咒骂了几声,也没有改变任何。 夕阳西下,残阳的红光照射在记无双往东掠去的背影。 她要在天黑之前赶到东山林。 —— 另一边叶予尘和青月还在东林村,太阳快要落山,记无双还没有回来。他们等待的时间足够记无双去西山林一个来回了。 青月在絮叨着,满嘴都是什么骗子妖女之类,说的叶予尘心底也有些烦躁,但是他没说任何,而是看着记无双离开的方向。 不一会儿,那里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是小妖女吗?” “应该是她。” 叶予尘都没发现,自己的脸上竟然带上了笑容,他快步往那边走着,可是走着走着,他又停了下来,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女子身影,皱起了眉梢。 “小妖女不是喜欢红色吗?怎么还穿着一身白啊,她身后是周精吗…………周精怎么比她还高?” “那不是记无双。” 叶予尘开口道。夕阳下的两道身影渐渐走近,确实是一男一女,可是却不是记无双和周精,而是穿着白色修士服的两位修士。 那两人看到这边还有人,显然也很惊讶,赶紧走了过来。等到他们走近了,叶予尘才看清,二人身上穿着的修士服明显是白灵山的。 应该是之前官府给白灵山送信,请他们下山除祟,白灵山的人终于来了。 “你们是白灵山的修士?” “在下乃是白灵山的斥候修士,奉命先来东山林一带勘探情况,远程通知师兄师姐们,以便他们准备合适的法器,派遣合适的人前来除祟。” “白灵山不愧是仙门大家啊,都有专门来勘探的修士。”青月感叹了一声。 他们玉青山只有寥寥几个弟子,也鲜少下山。遇到白灵山这样内部自成系统,做事有规有矩的仙门大家,确实惊讶。 “谬赞了,看两位应该也是同僚道友,不知是哪个仙门世家啊?” “哦我们是玉……” “我们只是一些散游修士,游历此处而已。” 青月想要自报家门,却被叶予尘拦住了,叶予尘朝着白灵山的两位行修士礼。对方见他们不愿意提及家门,也不再多问,行走江湖,多得是不愿意自报家门的散游修士。 “不知道两位在此地多久,我们探勘了一圈,发现这村子竟然没有一个活口,全是走尸。村口那边已经有走尸成群,这里实在是不安全。” “东山林的走尸都出来了?” 叶予尘曾经将走尸们都引到了东山林里,且设置了结界,走尸们都出来的话,那他的结界自然也是被破掉了。 “是仁兄在东山林入口设置了结界?” “是我。” “那结界已经破掉了,我们尝试修正也没成功,不断有走尸从东山林出来。我等无能,能不能请仁兄再次前去,将那结界修补好。” 叶予尘点点头,“当然可以,不过只困着走尸终究不是办法,还请白灵山的仙门能士前来相助。” “这是自然,此处本就是白灵山管辖范围,我已经通知师兄师姐,明日一早他们就能赶来。” “多谢道友。” “仁兄哪里话。” 叶予尘和白灵山的两位修士行礼告别以后,径直往东山林的方向走去,他越走越快,心里也越来越不踏实。 “大师兄,你等等我,你是着急前去修补结界吗?” 叶予尘的脚步却突然间停住了,他抬起眸子往西边看去,太阳已经坠落,只剩一片红色的晚霞像颜料一样涂抹在空中。 他突然说:“我们先去看一眼魔音钟。” 话毕,便急速朝着东山林天坑的地方而去。 东山林中,夕阳的余晖是从西边地平线上照射进林中的,与中午悬挂在头顶的日头光线不同,夕阳的余晖似乎很长,能够贯彻整个山林一样。 记无双赶在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前,来到了天坑。周精跟她说过,魔音钟会在最后一道余晖消失的时候,骤然缩小,会变成原来木墩的大小,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够带走它。 夕阳的最后一抹红光眼看就要落下,记无双像是一道光一样掠过,惊起了林中的飞鸟,来到了目的地。 记无双喘着粗气,站在天坑的外沿中,坑中的黑水挥发的恶臭味道钻进了鼻子里,记无双像是没有闻到一样,她直接飞身往坑中而去,那曾经坐落在这里的偌大的钟果然不存在了。 ——“在黑水里,你会摸到那只铃铛。” 这是周精曾经在记无双耳边说的话,记无双看着脚下黑漆漆的粘稠的脏水,她一咬牙,直接落在了里面,她撸起袖子就在黑水里摸索。 腐烂的肉味伴着腥酸还有说不出的恶臭,记无双觉得自己脑袋都要被熏晕了,但是却还没有摸到那只小铃铛。 周精明明说过,就在黑水的中心,魔音钟曾经坐落的地方。魔音钟已经消失了,那就是说明周精说的没错,那铃铛就应该在里面的。 “小妖女!你果然又骗了我们!” 青月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记无双怔了一下,抬起头就看到了叶予尘和青月的身影,两人不知何时来的,正站在天坑之沿,青月一脸怒火地指责着她。 “还说什么去追周精,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予尘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色也并不好,他的眼神中显然带着一股失望,显然是同意青月的指责。 “我……我这次……” 记无双心底莫名涌现一股子委屈,这次她还真没打算骗叶予尘。 第19章 这次真的没想骗你 “我没有骗你们,我真的去追周精了,是周精说魔音钟会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消失时,变成一只小铃铛,就在这黑水中央,我是来拿魔音钟的!” 站在黑水里的记无双急切的解释,可是解释完,她就后悔了。这种下意识说出自己心里话的行为并不高明,也并不容易让人相信,她抬起头,果然就看到了叶予尘木然的眼神,他根本没有相信记无双的话。 “那魔音钟呢?”叶予尘问。 “就在这黑水之中。” 记无双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 叶予尘可没有像她那样直接跳下坑中寻找,而是抽出玉青长剑,施法朝着天坑中重重一劈,黑水便像是从中间被劈开一样,朝着两边汹涌而去,越赶越远,在坑中竟然开辟出一条干净的路。 记无双就站在路中间,脚下的黑水都没有了,脚边任何东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并没有什么铃铛。 “魔音钟呢?”叶予尘又问。 “…………” 记无双顿住了,她的样子有些狼狈,她双手沾满了黑水,擦额头汗珠的时候不小心沾染脏东西,身上也满是黑漆漆的东西。 大爷的,我被骗了! 记无双突然间醒悟了过来,她被周精耍了,魔音钟消失在了天坑之中,这里并没有什么变小的铃铛。 站在天坑边沿上的叶予尘,看了记无双一眼,她没有回答,叶予尘也没有再问,而是转头离开。他已经对记无双失望了,放她去追周精的时候,他就说过,这是最后一次相信她,记无双辜负了他的相信。 记无双看着叶予尘离去的身影,一种委屈和着急交杂的感觉郁结在她胸腔里,她忍不住飞身而起,也不顾及自己肮脏的手,一把抓住了叶予尘洁白的衣袖。 “我没有骗你!” 她大声辩白的样子,像是一个气急败坏的小孩,在无理取闹。可叶予尘这一次却如同狠心抛下孩子的父母,他用力甩开了记无双的手,转过头去。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说罢,他便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记无双看着叶予尘的背影,她突然间就掉下了眼泪,一种莫名汹涌的难过感挤压在心底。记无双用力擦了一下眼睛,脸上黑漆漆的东西更多了,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倔强小猫咪。 她记无双没做过几次好事,也没几次诚信,难得诚信一次,竟然还被叶予尘这样对待。 眼泪又没出息的冒了出来,该死的泪腺是坏了吗?怎么控制不住地往下掉。记无双咬了一下嘴唇,胡乱地擦着眼睛。 “周精你给本公主等着,本公主一定要把你撕碎了!” 记无双怒喊了 一声,转过身,倔强地飞往西山林。 —— “大师兄,我好像看到那个妖女在哭……” 青月跟着叶予尘的身后说了一句,刚刚离开的时候,他转头看了 一眼,正好看到记无双掉眼泪,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一下眼睛又仔细看了一下,记无双真的双眼通红,流下了眼泪。 “会不会这次真的误会她了?”青月念叨着。 叶予尘顿住:“那周精在哪里?魔音钟又去了哪里?” “…………我怎么知道,大师兄你别凶我呀,你……你生气了吗?” “她本来就言而无信,有什么好生气的。” 叶予尘扭头,拂袖而去。 他一直知道记无双的目标就是魔音钟,也曾经欺骗过自己很多次,所有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只是怨自己不该相信她。现在周精不在了,魔音钟又莫名消失,事情变得紧迫起来。 叶予尘走着走着,突然间停下了脚步,他抬眸看向了四周。 “青月,你有没有觉得周围很安静。” “安静吗?”青月也停下了脚步,环视四周,鸟声和虫声依旧在,并没有什么异样。 “没有啊,我还听到了鸟叫声呢?鸟语花香的,蛮安详的。” “安详?” 叶予尘皱起了眉梢。怎么能是安详呢,东山林还有不少走尸在,他们来的时候还在注意躲避,怎么往回走,反而一个走尸也没有了。” “对,一点走尸的嘶吼声都没有了。”叶予尘抿着嘴唇。 “啊?” 青月还没听清叶予尘在说什么,可是刚抬起头来就看到叶予尘倏地转身,催促他往山林外去。东山林静悄悄的,安详的气息里却透露出一丝诡异。 山里的走尸都去哪里了?万一进了皇城,那可就难以收拾。 —— 这边记无双已经进了西山林,她嘴上骂骂咧咧的,模样也十分狼狈。头发散在肩膀上,被她用一根发钗,紧固在头上,身上的衣服也淅淅沥沥带着水,倒是没有一点黑水的痕迹了。 西山林下边有一条小溪,她刚刚跳进溪水里翻滚了几圈,身上黑水的腐臭味实在是太大,她受不了,便跳进了溪水里。 她本来想要随便洗洗就赶路的,可是根本洗不掉,衣服上也沾得全是,记无双只能连人带衣服一块送进水里,来了个彻头彻尾的大清洗。 洗完没有干净衣服,可她又着急去找周精,没时间烤干衣服,只好穿着一身湿哒哒的衣服往西山林走。 今天真是倒霉透了,她堂堂一个魔界公主怎么弄成这种样子。 “该死的小恶魔。” 周精不愧是她记无双的“弟弟”,在骗人和博取人同情这件事情上,还真有记无双的真传,居然把记无双都给骗了。 记无双顺着山路来到了潭水边,潭水还是那般静悄悄的,湖面没有一丝涟漪,可是走着走着,记无双却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太安静了,难道周精睡着了,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声清冽的铃声传来,记无双倏地瞪大了双眼,她转过头去,头发一阵发麻。 眼前密密麻麻的,竟然全是走尸,尸体比前几天更腐烂了,张着嘴流着不知道哪里撕咬的腐肉,一个个像是活阎罗,看一眼就想驾鹤西去。 旁边传来了缠斗的声音,记无双看过去,只见走尸间竟然撕咬着一个红色的蛇状物,那不是她的宝贝赤龙鞭嘛! 而另一边,更多的走尸却在跟一条大黑蛇在缠斗,那么大一条黑蛇被走尸们撕咬着竟然有些无法动弹。 记无双扶着额头。 真是苍了天了,赤龙鞭被走尸困住也就罢了,怎么玄湮这个号称魔界第一高手的人也被走尸困住了。 似乎是听到了记无双的心声,那边的大黑蛇仰天一啸,发出低频但是尖锐的声音,记无双听到了他的话。 “右边,铃铛。” 铃铛? 记无双突然间明白了,以玄湮的法力,一个小小的周精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能让玄湮吃这种亏肯定是周精使用了魔音钟。 记无双抬起眸子,立刻用了追踪术,视线像是一条红光往外射去,红光分成无数股,四面八方而去,寻找铃铛的所在之处。可是红光还未寻找到铃铛,耳边又响起了一声清冽的铃铛声,记无双转过头,一抹黛蓝色底的黑烟朝她而来。 万恶之气! 记无双踮脚起身,倏地站起,她一伸手,还在跟走尸缠斗的赤龙鞭瞬间回到了她的手中,她往前狠狠一抽,便抽中了那坨冲向她的黑烟。 黑烟着鞭,立刻散去。可是烟雾散成两股后又会慢慢融合成一股,继续朝着记无双继续追来,记无双只能左一鞭右一鞭,和黑烟缠斗起来。 不小心被黑烟击中一下,记无双吃力不住后退,落在了地面上。地面上全是走尸,记无双一下子就被走尸围困住了,这时一个蛇尾朝这边摆来,卷住了记无双身边的走尸,一个摆尾全都甩了出去。 “走尸太多,打不完的。”玄湮的声音。 “要找到周精。” 记无双知道,是周精在操纵这些走尸,铃铛的声音就是他的所在地,可是自己的追踪术在这里不管用。记无双顿了顿,闭上了眼睛,单纯动用起了自己的听力。 如果用追踪术会被周精躲避,那单纯听声音呢?只要自己听到声音后,移动的速度比他快,记无双就能抓到周精。 “叮——” 好清脆的铃声,就在自己的耳边,离自己非常近的距离! 记无双倏地睁开眼睛,抓住赤龙鞭往左手边扔去,赤龙鞭变得细小又无比快速,簌得一下就钻进了草木之中。 叮铃哗啦的声音,是铃铛坠落掉在地上的声音。 “打中了!” 记无双面上一喜,立刻朝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周精果然被赤龙鞭困住了,绑的如同一只待上锅的螃蟹,任凭挣扎也无法逃脱。周精抬起眸子看向了记无双,他嘴角弯出一抹邪笑。 “腐肉坑的味道如何呀姐姐?” 记无双也不生气,她反而先看向了落在地面上的小铃铛。曾经她以为这是“借音”,没想到居然是魔音钟的真身,自己从那个时候就被周精骗了,被他精彩的故事带偏了,忘记了检查这只铃铛。 臭小子还真是有两下子。 记无双走过去,捡起来了地上的铃铛,她摇晃了一下,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一点滋啦滋啦的声音,很低频,像是魔界被魔火灼烧着的地狱恶灵在低吼。 记无双眯起眼睛看着铃铛周身,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黑色文字,她能感受到是铃铛困着的灵魂在嘶吼。 “原来魔音钟真的在你身上。好弟弟,你骗得姐姐好苦啊,差一点就让你带着魔音钟逃脱了。” 记无双蹲下身子,低眸看着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周精,周精仰起头来,也勾起了一抹微笑。 “还是不如姐姐,竟然养了一头这么听话的大黑蛇,被万恶之气和走尸折磨成那样,都不肯罢手,硬拖到了姐姐你回来。” 玄湮受伤了? 记无双蹙了一下眉梢,怪不得刚刚玄湮的声音那么低沉,应该是被万恶之气伤到了。她眯起眼睛,看地上的周精更不顺眼了。 “弟弟,你不知道知道,姐姐我的脾气可不好哦。我劝你在我还没有发脾气之前好好说话。” “真的吗?” “真的。” 记无双微微笑着,突然间伸手,在旁边抓了一把污泥,塞到了周精的脸上。把他的口腔眼睛鼻腔塞了一个遍,塞得周精无法呼吸,几番挣扎才能喘出一口气。 “姐姐你……” “都说让你好好说话,骗人可不是好孩子。” “我骗人?”周精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淤泥。 “就算我当时把魔音钟给你,你不是也不放过我吗?不是也要将我交给那些臭修士吗?我不过是在你骗我之前骗了你而已,有什么区别?” “说得对,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现在是我成功拿到魔音钟,你没成功逃跑而已。” 记无双眯了眯眼睛,释放出一抹邪恶的笑。周精看着记无双的眼神,第一次产生了恐惧,他能感受到记无双这一次真的有了杀心。 “你不会操纵它!它不是时刻都会涌出力量,使用过一次后,很长时间才能再次使用。”’ 怪不得之前她抓住周精的时候,周精没有再用魔音钟对付他们,原来魔音钟是有时效性的。记无双笑了一下。 “这些恐怕不足以我放过你。” “而且我也没有骗你,确实是有一天,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下的时候,魔音钟变成了铃铛,我才能拿到它。只不过……只有一次而已。” 记无双挑起眉梢,说谎话最高的境界就是不说假话,说一部分真话,然后让听的人体会到截然相反的意思,显然周精是修成了。 “只要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如何操纵这铃铛,不然你得到了也没有任何作用。”周精迫切地看向记无双,妄图通过这个,说服记无双。 记无双却微微一笑,周精在她这里已经毫无信誉,她不会再相信。 她脑海中突然间浮现了叶予尘曾经说过的话。 ——“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 如果让他失望了他就不会再相信她。 记无双眸色微深,就算她这次没打算骗叶予尘,可是结果还是差不多。她站起了身来,看着地上的周精。 “你赌错了。是否能够使用魔音钟的力量并不是我的目的。而且只要魔音钟在我这里,我终有一天能够发现它的用法,又何必在这里跟你多费口舌。” 人人都想要得到恶器,运用它的力量,通过它修炼。可是那从来都不是记无双的目的。 说罢记无双转头就走,任凭周精再三呼喊也不再停留。 与此同时,赤龙鞭卷起周精,扑通一声,滚进了旁边平静的潭水之中。 第20章 道歉就可以了? “拿到了吗?” 并不幽静的深夜林中,玄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走尸被他用绳索困在了另一边,只能不断地挣扎,发出了连连的低吼声,却不能进来。 记无双扫了他一眼,玄湮已经幻化成了人形,正依靠在树干上。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尽管他还是像以往一样漫不经心,但是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受伤的事实。 记无双这会儿心情不怎么样,语气也就跟着也不怎么样。 “受伤了就回魔界,这里可没人能给你疗伤。” 玄湮也不生气,细长的眼眸往记无双身上一扫,落在了她衣袖间,露出的半截铃铛上,那应该就是从周精手中拿到的魔音钟。 “给我看看。” “你说给你就给你?我看起来那么好说话?” 玄湮笑了,“这一趟我也费了不少劲,功劳苦劳一大把吧?” 记无双没答话,他说的倒也不差,虽然自己不想要他的帮忙,但是这一趟玄湮也帮了她很多。就算魔音钟给他,顶多也是他偷拿走回魔宫,把功劳记在自己头上罢了。 记无双顿了顿,就把小铃铛拽了出来,小铃铛上有一个红绳,原本是系在自己手腕上的,一拽下来,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而那边的走尸们听到响声,竟然都停止了嘶吼。 两人看过去,只见那些像块木头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的走尸,开始呆头呆脑地往相反的想法走去。 玄湮的眼睛亮了,他几步走过来,伸手就去触碰那只铃铛,可是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铃身的时候,呲呲的如同煎肉的声音传来,玄湮倏地收回手指,他的手指上赫然被烤焦了一块,正在冒着黑烟。 “它怎么回事?” “你不能碰它?” 两人同时开口,都很诧异地看向了那只铃铛,铃铛在半空中微微旋转,记无双捏着挂在铃铛上的红绳子,她顿了 一下后,伸出去触碰铃铛身。 只听到又一声清脆的铃声,手指不但安然无恙,不远的走尸还嚎叫一声,离开的速度更快了。两人都无比讶然。 “你杀死了它的前主人,它对你认主了?” 这种只允许一个人触碰,别人触碰就会受伤的行为八成是认主,恶器也好魔器也好,世间厉害的法器,大多有认主行为,不会随意被人使用。 “谁杀它前主人了,明明是它聪明有性格,另选了一位好主人。” 记无双看着手中的铃铛真是越看越喜欢,铃铛似乎也会被她的情绪影响,跟着轻轻摇晃,发出悦耳的铃声。 “你没杀他?” “回魔界吧!我看你的伤可不轻,要是你折在这么一个小山林里,我怎么跟父王交代。” 记无双说罢,摇晃了一下手里的铃铛转身离去,虽然今夜又是泡在黑水池,又是被叶予尘误会,但总归还是没亏待她一番折腾,还是拿到了魔音钟。 玄湮看着记无双的背影啧了一声,“且让你得意一会儿吧。” 他又回头往那边看了一眼,记无双的赤龙鞭好像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她又在搞什么。不过……玄湮扶着自己的胸口,他还是小瞧了万恶之气,竟然有重伤他的能力。 魔界的人永远无法驾驭万恶之气,如果魔界还有一个希望,那就是记无双。魔界不能永远被封印在地狱之下,他也好,魔王也好,都需要记无双去做正确的事情。 玄湮的眸色渐深,他起身化为一束黑烟,钻进地下,往魔界而去。 天快亮的时候,叶予尘跟着走尸的痕迹,来到了西山林的潭水旁边,他看着此地东倒西歪的树木,还有地面上不时沾染的血迹,判断肯定有人在此打斗。 他蹲下身来,捻起一点血迹,正要闻一闻是活人血还是走尸的腐血,这时青月大喊了一声。 “大师兄,那……那是周精吧!” 叶予尘寻着声音走了过去,他顺着青月的眸子,也抬起头来,正好看到高高的树枝之上挂着一个红色的绳子,而被红色绳子五花大绑的人正是周精。 周精已经奄奄一息,身上还不断滴着水,像是从潭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叶予尘没敢耽误,他点脚飞身,抓住周精的后背,将他从高树上拽了下来。 周精一落地,他身上的细长的红绳便自动解开,弯曲挪动的样子像是一只活物。叶予尘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条小红蛇,小红蛇落地就钻进了草丛里,不见了踪影。 叶予尘抿着嘴唇,那是不是记无双的赤龙鞭? “大师兄,他还活着……哎,他嘴里还想塞着一块布。” 叶予尘将塞进周精嘴里的布拿了出来,他展开一看,上面竟然有一行似乎是血迹形成的字,他倒过来仔细看了一眼,竟然是记无双写的。 ——“本公主讨厌别人误会,臭修士!” 叶予尘:“…………” 看着这条脏兮兮的布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叶予尘的面色微变,而旁边的青月,凑过来看到字后都乐了。 “小妖女至于嘛,真是一点亏都不能吃,还要千方百计写这么丑的字来告诉我们。” 一时间,叶予尘竟然没有搭话。 “大师兄,这周精似乎是晕了过去,我们要带他下山吗?还是就地等着白灵山的人过来?” “大师兄?” 叶予尘像是没有听到青月的话一样,他还在盯着这脏兮兮的布条,顿了一下后,突然间对青月说。 “青月,你在带周精下山去找白灵山的人。” “啊,我自己吗?那你呢?” 叶予尘看着手中的布条,“我有其他事情。” 说罢,他便转身钻进了树林里,任凭青月在他身后呼唤也没有搭话。叶予尘脚趾点在草叶上略过,眼睛盯着地面,直到他追上了那条蜿蜒前行的小红蛇。 他没有惊动那只小红蛇,而是不近不远的距离跟着它,一直到出了西山林,又回到了东山林,来到离东林村不远大路上。 而此时,记无双正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她手里拿着一枝枯树枝,百无聊赖地在地上划拉着什么,嘴里还振振有词。 “臭修士,该死的破修士,竟然敢误会本公主,本公主长这么大只有骗人的时候,还没有诚心诚意做人反而被人当做骗子的时候呢,真是气死我了。” “本公主绝对不是善心发作才放过周精,单纯是因为不想被人误会,被人误会的感觉他奶奶的太不好受了。” “赤龙鞭怎么还不回来啊,总不能那个臭修士连那儿都找不过去吧?” 记无双正抱怨着呢,抬起头正好看到她的小红蛇,歪歪扭扭地朝她跑了过来,记无双脸上一喜,抬起手腕,小红蛇自己就跳上来,钻进了手腕里。可是记无双忘记了自己这个手腕还绑着魔音钟呢,小红蛇一碰到魔音钟就被打飞了,掉在了地上。 小红蛇发出嘶嘶又呜呜的声音。 记无双赶紧蹲下来,抚摸着小红蛇的头安慰它,“别哭别哭,妈妈不是养了别的小宠物就不要你了,你依旧是妈妈的大女儿。” 记无双说着又伸出了另一只手,小红蛇先是委屈的又呜咽了一声,然后听话地钻进了另一只手,形成一条红链子挂在记无双的手腕上。 记无双满意地拍了拍赤龙鞭,站起身来正要走的时候,却抬眸看到了一位男子站在大路中间,微风扬起了他青蓝的衣袖,他定睛看着这边。 那个人正是叶予尘。 记无双抿着嘴唇,她没想到叶予尘竟然跟着赤龙鞭找来了,那种被他误会的憋屈委屈的感觉又冲了上来,记无双冷哼一声,二话没说转头就走。 反而是叶予尘追了上去,拉住了她。 “干嘛!不是说不会再相信我了吗?” 记无双甩开了他的手,他可记得叶予尘说的话,当时这么说的时候那叫一个决绝,不只是不相信,还一副再也不想搭理记无双,再也不想与之见面的样子。现在又找来是做什么? 叶予尘看着记无双,他后退两步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给记无双行了个礼。 “当日是在下失言,误会了姑娘,实属不该,现下向姑娘赔礼道歉,请姑娘恕罪。” 记无双本来欲走的脚步停了下来,她扭头眯着眼睛看向了叶予尘。还别说,叶予尘这个正经人,恭敬地向自己行礼赔罪的样子,确实让她很是受用。记无双不由得翘起了眉梢。 “你知道冤枉了本公主就行。” 记无双正欲再打趣他几声,耳尖微动,她突然间听到了脚步声,是正往这边而来的脚步声。 “好多脚步声?是走尸群来了吗?” 走尸群虽然已经被赶走,但是并没有走远,是否在这里还真不清楚。走尸杀不死,不好对付,而且又脏又臭的,记无双实在是不想再沾染任何腐臭味道了。 叶予尘抬起了头来,他也听到了众多的脚步声。 “应该不是,走尸群脚步很重,这脚步声轻盈有度。”叶予尘想了想,“应该是白灵山的修士来了。昨天我在东林村遇到了白灵山的斥候修士,他们应该已经通知白灵山,大批除邪的修士也应该来到了此处。” “白灵山的人来了!?” 还是大批修士…… 记无双的脸色变了,白灵山乃是仙门第一,拥有着数以万计的弟子,法术高强者更是比比皆是。他们的人来了,对记无双这个魔界女子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玄湮已经回到了魔界,现在只有自己在,若是白灵山的人围剿她,她记无双很难带着魔音钟离开此处。 想到这里,记无双不敢再耽误一步,她匆忙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 “修士哥哥,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情,我先走了,我们有缘再见哈。” “无双!” 叶予尘却点脚起身,打断记无双的施法,飞到了记无双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记无双看着面前的叶予尘,表情微微一滞。 “修士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叶予尘没有回答,他磊落的剑眉微微蹙起,目光扫到了记无双的手腕之上,记无双的脸色倏地变了。 “你不是来跟我道歉的?” “我当然是来跟你道歉的,但是……” 但是魔音钟也很重要,如果魔音钟不在周精的身上,那么魔音钟一定在记无双的身上。恶器的对玉青山而言,十分重大,下山的时候师父千叮万嘱,一定要他带回七恶器,这是叶予尘的使命,他没有办法放弃。 “但是什么?但是魔音钟更重要是不是?” 记无双气急了,一想到自己被他正气凛然的道歉蒙骗了,忽略了他真正的目的,记无双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忍不住,抬起脚就踹了他一下。 “亏我还以为你真是什么君子,信了你那些‘与人为信是大事’的瞎话,我是对你诚信了,结果你呢?你追过来,嘴上说着什么道歉,居然是打我东西的主意!” 叶予尘有些着急,他嘴上笨说不过记无双,只能拉着记无双无助地说道。 “魔音钟不能去魔界。” “那要去哪里?去玉青山吗?凭什么要跟你走不能跟我走。” 他的话让记无双更为生气,也更要带着魔音钟离开。当下记无双便不再拖延,飞身欲走,可是叶予尘死死拉着她的手,她只飞了一下就被拽到了地面上,像兔子蹦了一下一样,有点滑稽。 “无双……你冷静一点,魔音钟不能跟你回魔界。” 叶予尘面色着急,却说不出更让人信服的话。记无双看着紧固在自己手腕的手,更生气了,她一狠心,张大了嘴狠狠地咬在了叶予尘的手臂上。 让你拉着我! 让你欺骗我! “嗯…………” 叶予尘只是闷哼一声,他抿着嘴唇,竟然没有躲开也没有反击记无双,任由着她咬着自己的手臂。 血珠从记无双的牙缝里冒了出来,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流,可是叶予尘一声不吭,就这样任由她咬着,咬到记无双都觉得自己的牙齿快要触碰到他的骨头了,这个一根筋的臭修士不躲也不动! 记无双眼角的余光扫向了叶予尘,叶予尘只是略带着着急地看着她,另一只握剑的手怎么都没用动。 记无双突然间就不想咬了,她松开了嘴,赌气一样将他的手臂扔出去。 嘴里还要吐槽一句:“臭死了!” 洁白无瑕的手臂上落了一行牙印,牙印凹进去的地方盈满了血水,叶予尘扶着自己的手臂,他低头看了一眼,伤口很深,记无双是用了狠劲的。 “你解恨了吗?” “…………” 这话说的,像是记无双欺负了他一样,记无双既然也觉得自己咬得重了一点,但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没解恨!” “那你再咬一口吧。” 叶予尘说着竟然又伸出了手臂,他认真的样子不像是说假话,他真让记无双去咬。可是记无双看着他流血的手臂,怎么着也下不了口,她撇过了脸去。 “太臭了,不想咬。” 叶予尘叹了口气,“既然解恨了,那能不能听我说一句?” “说什么?” “恶器出世,必生祸乱,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像周精暂时得到,可是结果呢?所有村民和周精本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要是你带它回魔界,魔界发生了祸事,那可不是一个东林村陪葬这么简单。定会大批魔物涌上人间,人间三界都会乱套,就算你自己…………” “你自己反噬受伤又该怎么办呢?” 叶予尘看着她。记无双怔了一下,转过头来对上了叶予尘的眸子。 “你是在关心我吗?” “我…………” 叶予尘一时竟然没有说出话来。 记无双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她还是扭头走了。 许是她转身动作太大,腕间的铃铛跟着晃动,发出一声清脆的铃声,那铃声虽然不如魔音钟的钟声凛冽刺耳,但是叶予尘听后,脑子竟然一阵晕眩,有些站不住。 记无双往前跑了几步,可是她又停了下来。 因为她刚走出去几步,就看到了马路前面一片白色,那赫然是穿着白色修士服的白灵山门人。浩浩荡荡得有好几百人,时间早已被耽误了,她已经来不及跑路。 记无双刚站住脚,手腕就被后面的叶予尘抓住了,被铃声影响的,他现在还有一些晕眩,踉踉跄跄的 “别……别走……” 叶予尘拽着记无双摇晃了几步,记无双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没抽回来。她当下有些着急,抬起眸子,却正好看清前面的来人。” 记无双这才看清楚,那朝自己走来的前排修士,竟然都是女修。为首的女子长得极其漂亮,就像是雪山上的莲花一样高贵清雅,又透着一股子正气。 记无双顿了一下,她扭头看了一眼摇头晃脑的叶予尘,又看向了那个漂亮女修。眼珠一转,谁说白灵山的人一定跟叶予尘一伙呢? 记无双勾着一抹坏笑,她回头看着叶予尘,笑眯眯的,突然扯了一下自己的领子。 轻薄的红色衣领被记无双扯到了下沿,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叶予尘正好抬起头来,他哪见过这副场景,脸一下子红了,他立刻用手挡住的自己的眼睛。 而他面前的记无双呢?她突然间拉扯了叶予尘一把,然后大声啜泣。 “你……好你个登徒子!竟然非礼我!” 说着就重重地推叶予尘一把,然后衣衫不整的,扭头朝着白灵山众人跑去………… 第21章 戏弄小修士 “姐姐,救救我吧,这里有个流氓非礼我!” 记无双躲到了白灵山女修的身后,这位女修不但长得漂亮,身上还散发出一股子好闻的味道,靠近她后身心都平静了。记无双能够感受到她高强的法力,她应该是众多白灵山修士里的领头老大。 女修果然将记无双护在了身后,她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温和的眸子之中溢出一抹厉色,她怒视着叶予尘。 “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可做出这等低劣之事!” “我…………” 叶予尘晃了晃脑袋,这会儿他似乎也清醒了过来,抬眸看着面前的人,正好看到记无双衣衫不整一脸委屈的躲在女修的身后。 当下就明白她在诬陷自己,他想要解释,可看到白灵山女修满是怒意的眼神。 叶予尘知道不能着急,只好静下心来,向对方行了个修士礼。 “在下是云游至此的修士,并非作恶之人,姑娘误会我了,我与你身后这位红衣姑娘,乃是旧相识。” “旧相识就能在大路上上拉扯衣服了吗?别说她只是与你相识,就算是你明媒正娶迎进门的妻子,也不可以随意拉扯侮辱。” 女修面带冷色,她的声音并不铿锵凌厉,可逻辑清晰,温柔之中自有坚韧,言语不容置喙。 “ 当然不是……我只是……” 叶予尘一时之间百口莫辩,瓜田李下,记无双的衣衫散着,而刚刚她面前就只有自己。他确实不好解释。而记无双呢,叶予尘抬眸看过去,记无双此时正躲在女修的身后,泪眼婆娑。 女修旁边一位年纪小的姑娘却打量着叶予尘,小声说道。 “师姐,这男子穿的是修士服,这种材质的修士服应该也是名门之后…………看他也蛮有礼节,长得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这其中会不会真有什么误会啊?” “长相如何,家门何处,就能判断出是否做过恶事吗?师姐平时怎么教你的?不要以家门身份看人。” “师姐,我知错了…………”小丫头耷拉下了脑袋。 躲在女修身后的记无双抬起了眸子,看向了女修。这位白灵山的师姐,稳重正义又一视同仁,倒是位不多见的侠女。 侠女看着叶予尘,依旧义正言辞。 “不管如何,你与这位姑娘当路拉扯,是我亲眼所见。而姑娘又害怕你,所以我恐不能将姑娘交给你,如果你还念着自己是仙门修士,知耻知礼,就不要再纠缠这位姑娘,把路让开知道吗?” “…………” 叶予尘面色绯红,与女子在路上拉扯确实不符合仙门修士所为,他顿了一下,只好行礼让路。 “是在下失礼了。” 女修没再搭理,撇下叶予尘,带着记无双往前走。叶予尘看着他们的背影,脸色很不好看。 而前面记无双呢?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叶予尘,看着叶予尘被教训地满脸通红,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离去,她冲他做了一个鬼脸,无比嚣张。 叶予尘:“…………” 记无双转过头来,扬起手腕,看着挂在手腕上叮铃作响的小小铃铛,刚刚她还意外叶予尘居然没有说出魔音钟之事呢。不过想想也对。谁又能相信这是魔音钟呢? 就算叶予尘说了,也只会更让人觉得胡说八道,毕竟在白灵山修士眼中,他已经成了个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了。 叶予尘这种端正之人就是会吃亏啊。记无双笑了一声,一股赢了叶予尘一把的感觉在心中油然而生。 ——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不如我们送你回去吧?” 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女修柔声询问着记无双。 记无双抬起头,就对上一抹温柔又娴静的微笑,她不由得眼睛耷拉下来,楚楚可怜道:“漂亮姐姐,我叫无双,我家……家就住在前面村子里,你送我过去吧,我想家了。” 进了前面村子,叶予尘就看不到她了,到时候她再逃跑。 女修见她的可怜样子,越发疼惜了,一边温和地给记无双整理着衣衫,一边把自己的外袍脱给了她,裹在了她的身上,言语温柔道: “我乃是玉青山首席弟子白琬璎,你叫我琬璎姐姐就可以了,有我们在这里,你不用害怕,我们一定会将你安全送到家的。” “谢谢琬璎姐姐。”记无双的嘴甜得很,她弯着眼睛看向了白琬璎,“琬璎姐姐真厉害,要不是遇见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原来琬璎姐姐是玉青山的首席弟子,真是厉害啊。” “那是当然。先门主白玉仙人是我们琬璎师姐的父亲,当今玉青山的门主白语缮乃是琬璎师姐的兄长。掌门师兄师承白玉仙人的师兄问月长老,琬璎师姐师承先门主白玉仙人,乃是白灵山首席掌门弟子。” 白琬璎身边的小师妹抢着说道。 “原来这样啊。”记无双点头。 这竟然是叱咤风云的白灵山前任门主白玉仙人的女儿白琬璎。她父亲,乃是仙门百家最有名望之人,仙去后就传位给了长子白语缮。白语缮少年成名,在白玉仙人最敬重的师兄白灵长老身边修炼,后继承掌门之位。 父亲兼师父是前任掌门,兄长是现任掌门。这位白琬璎,在白灵山的地位确实不凡啊。记无双不由得多看了白琬璎几眼,将这人记在了心中。 一行人往前面的村子而去,这村子也不是什么陌生地方,就是东林村。火早已灭掉了,只剩下一片生灵涂炭。 来到村门口,白琬璎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听到斥候修士来报的时候她还没什么实感,可是亲眼看到生灵涂炭,没有一点活物的村子,她的脸色不由得垂了下来。她心善,见不得这种祸事。 “还有活口吗?”白琬璎眼睛有些湿润。 “检查过了,整个村里没有一个活人。” “没有一个活人…………” 白琬璎抿着嘴唇,她看向了记无双,眼神中充满了怜悯,她轻轻抚摸着记无双的发丝。 “你家里人恐怕…………” “琬璎姐姐,我家没有了,我爹我娘都不在了!” 记无双说着捂住眼睛痛哭了起来,她假哭得很得心应手,可是却心疼坏了白琬璎,白琬璎将她牢牢抱进了怀里,轻轻抚摸后背安慰着。 而此时又有修士来报。 “师姐!那边有大片走尸从山上下来,正在往城里走,看那样子,应该是这里的村民。” 白琬璎面色一紧,“走尸不能进皇城,听我安排,列阵!将所有走尸封印!化尸水带够了吗?” “回师姐,化尸水都带着呢,走尸大概有二三百个,我们带的化尸水绝对够用。” “好!那就将他们全部捉住封印,再融化掉,残渣也要烧掉,明白吗?” “明白!” 白琬璎一声令下,白灵山修士们有条不紊各自行动,窝在白琬璎怀里的记无双不免称赞一番。这白灵山果然是仙门第一大家,还真是井然有序。 而且这化尸水是白灵山独门所创,专门应对走尸。走尸就算是只剩了一块尸块也能走动骚扰,着实烦人,只有白灵山的化尸水将其全部化解掉,方可解决走尸之乱。 “无双,你在其他地方还有亲人吗?这里怕是不能再住人了,你有亲戚的话,我可以派人送你过去。” 白琬璎低头看着怀里的记无双,为她擦拭着泪珠。 记无双正想要找个借口离开呢,这可是好时候。 “额……皇城有一个叔叔,我去投奔我叔叔吧。” “皇城吗?” 白琬璎想了想,“这里距离皇城有一段距离,天黑之前怕是到不了。要不你跟我一起在这里休息一晚,等明日我让人送你过去?” 等一夜?那可不行! 记无双当即就摇头,又一副怯生生的样子,“这里太可怕了,我不敢在这里住,而且在这里我一闭上眼睛就想起我爹娘…………” 她抽泣着:“我想现在就去找我叔叔。琬璎姐姐你就让我走吧,我可以在天黑前进城的。” “现在的话…………” 白琬璎想了想,“子衿,你带着无双去皇城,御剑前去,早去早回。” 白琬璎身后站着一位少年,看着也就十五六的样子,长着一张娃娃脸,眼神清澈稚嫩。看起来比青月那个牙尖嘴利的臭小子乖巧多了。 “师姐,我去吗?” 他似乎没有一个人执行过任务,尽管只是个送人进皇城的小小任务。 “子衿,在白灵山的众弟子里,你的功力排的上名号,只是没有下山历练过,不太自立。师姐相信你,你能好好保护无双姑娘,送无双姑娘进皇城。” “师姐,子衿领命!” 这位叫子衿的少年,好像被鼓励到了,眼神中写满了坚毅。但是在记无双看来,却难免有些好笑。 村里边都是白灵山的修士,他们正在列阵捕捉走尸。白子衿和记无双站在路边,向白琬璎行礼告别之后,便往路上走去。 一直到拐了个弯,走到另一条马路上,看不到白琬璎等人的身影后,记无双松了一口气,也恢复了往昔嚣张的模样。 她扫了一眼尽职尽责跟在她身后的白子衿,摆上了一个笑脸。 “乖弟弟,姐姐我想起来那边有一条小路,进皇城特别近,天黑之前一定能到。我看你师姐那边更需要人,要不你就回去吧,我自己进皇城就行。” “那怎么行,师姐说了要让我带着你平安进皇城,我就一定要带你去。” “算了算了。”记无双摆摆手,“你这样的进皇城,转眼不就被卖进小馆楼里呀。” 长得俊俏,年纪小,眼睛里还透露出一股子清澈的愚蠢。一进皇城准被人盯上卖掉。 “不行,这是师姐给我的任务,说要送你进皇城,就一定要送你进皇城。” “你还真是…………” 记无双有些无语凝噎,这毛头小子性子倒是挺执拗。她又不好直接跑掉,这里离着白琬璎那边不远,这白子衿叫起来,自己怕是也走不掉。 记无双只能百无聊赖地往前走,白子衿则兢兢业业地跟在后面。记无双走着走着,突然间哎呦一声,蹲了下来。 “无双姐姐,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还是饿了,我这里有烧饼,可以给你吃。” 白子衿一边扶着记无双到路边树墩子上坐下,一边从口袋里翻出了一个烧饼,递到了记无双的面前。 记无双看着这干巴巴的烧饼一点食欲也没有。 “弟弟呀,姐姐我不吃素的。” “啊?”白子衿懵了。 记无双也懒得再跟他拖延,“子衿弟弟,姐姐我这是闹肚子,不是肚子饿。姐姐我要去拉屎才行。” “啊…………哦。” 白子衿的脸刷得红了,女人如厕,这种事情怎么能跟男子说呢,白子衿不好意思起来。 而记无双要的就是他不好意思。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树林子里如厕,你可不准看啊。男孩子是不能看女人如厕的,否则就不干净了,要一辈子侍奉这个女人的。明白吗?” “嗯嗯,我绝对不看的无双姐姐。” 白子衿说着就转过了头去,那样子分外紧张,身体都紧绷着。记无双看着他紧绷的后背忍不住笑了一声,还真是纯真啊。 记无双一边慢慢地往树林子里走,一边回头看着白子衿。 “闭上眼睛,捂上耳朵,万一我放屁你听到了也是不行的。” “嗯,捂上了!” 白子衿立刻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敢有任何懈怠,眼睛自然也是紧闭着,生怕看见什么听到什么,自己不干净了。 记无双钻进林子里,越过了几棵大树,往回看已经完全看不到白子衿的身影了,她才站直身子,拍打着身上沾到了树叶。 “真是一个单纯又小可爱的小修士,比叶予尘和青月强多了。” 记无双念叨了一句,又想起了叶予尘抓住自己时候的模样。该死的叶予尘,要不是他耽误了自己的时间,自己这会儿怕是已经回魔界了。 她又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铃铛,这会儿魔音钟似乎到了周精口中失效的时候,叮当作响,却没有任何效用。 回魔界再看吧。 记无双双手施法,往前掠去。 —— 另一边,叶予尘还在通往东林村马路上。 青月已经带着周精赶来,叶予尘眺望着东林村,看到大批走尸正往那边而去,而东林村那边的灰蒙蒙的残败中也点缀着不少白色身影,那应该都是白灵山的人。 叶予尘在一群白色身影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正是那天在东林村附近遇到的白灵山斥候修士。 叶予尘停顿了片刻,便带着青月与周精,朝那个斥候修士走去。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走尸已经被清了一大半,但还有不少散落的走尸没有找到。这东西破坏力极强,留下一个也是祸事,白琬璎吩咐师弟师妹们,务必清理干净。 她擦了一下额头上叠起的薄汗,抬起头来,正好看到斥候修士带着叶予尘过来。白琬璎的眉头蹙了起来。 她对叶予尘的印象并不好,想到他纠缠记无双的样子,还以为他是过来找记无双的,当下便下了逐客令。 “如果你是来找无双姑娘的,我劝你早早打消这份念想,她已不在此处。” “她不在这里了?” 叶予尘当下皱起了眉头,才耽误了两个时辰而已,没想到记无双跑得这么快。 “别惦记人家姑娘了,人家心不在你,何必苦苦纠缠,欺负人家姑娘。”白琬璎面色不好。 “惦记?纠缠?欺负?” 没等叶予尘说话呢,他旁边的青月先听不下去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谁会惦记她一个小妖女啊?分明是会是她纠缠别人,欺负别人!” “你是什么人?为何随意诋毁一个无辜女子。” 白琬璎的眉梢明显凝了起来,面带肃意。 “她无辜?”青月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了两声,“这位姐姐,我看你们都被她给欺骗了!” “什么?” “师姐?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此时带着叶予尘过来的斥候修士开了口,诧异的眼神在两人身上看着。白琬璎见斥候修士认识叶予尘,当下也面露疑惑。 “你认识他?” “师姐是这样的,我们刚来此地勘探的时候就遇到了叶予尘叶修士,他可是玉青山的首徒大弟子,也是云游至此处,还是他告诉我们这边走尸的数量,让我们尽快给山上传消息,来除邪呢。” 白琬璎愣了一下。 “玉青山?” 说的是传闻中的玉青山?玉青山在仙门乃是一神秘传说,传说其在北方雪山之后,可是却没人能够真的找到玉青山。云青山的弟子倒是有下山者,但也颇为神秘,鲜少有人见过。 “你是玉青山的修士?”白琬璎不太相信。 “是。” 这种时候也不好再隐藏身份,叶予尘双手抱拳行礼,玉青长剑就在他的手中,剑柄上有玉青山的刻印。白琬璎记得,她小时候曾经在父亲收藏的古画中见过这个印记,父亲生前也跟她提起过。 说他曾经下山遇见过一位玉青山的弟子,两人相谈甚欢,结伴同行。那玉青山弟子身上就有这个印记,玉青山人鲜少在世间活动,知道这个印记的也并不多,仙门百家没有流传出来,而叶予尘居然有这种印记的佩剑………… 白琬璎倏地抬起头,看向了他。 第22章 倒霉事一件连一件 “你当真是玉青山弟子?” 白琬璎又问了一遍。 “在下确实是玉青山弟子叶予尘,这位是我的师弟青月。不过此次下山乃是师父的密令,还请白灵山的道友不要宣扬。” 叶予尘可不想惊动仙门百家,那他暗查七恶器的事情,恐怕会被影响。 “…………” 白琬璎的眼神变了,她不敢相信这次随意的一次下山,居然能遇到玉青山人,玉青山乃是他视为法术巅峰,也心向往之的地方,强大如父亲,一生也只遇见过一次,自己真的有如此幸运? 白琬璎当即双手抱拳行修士礼,更为方才的无礼而愧疚,只是她还有一事不明。 “那你和无双姑娘是……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肯定是你们被小妖女骗了呗!” 提到记无双,青月的语气特别不好。他将身后绑的结实无比的周精,扔到了众人面前,然后又将他们如何遇到记无双,又如何眼见东林村村民出事,周精如何作乱,以及魔音钟消失的事情全数告知。 说完天都黑透了,白琬璎的脸色煞是难看,没想到东山林之事还牵扯到了七恶器。 “你们确定是魔音钟吗?” “应该没有错。”叶予尘说。 白琬璎皱着眉头,“兹事体大,我得通知门主。” “你们白灵山没有接到消息?”青月有些诧异,皇城聚集了不少修士,离着最近的白灵山却无人下山查探,倒是让人很是意外。 白琬璎面色有些迟疑,她只道:“兄长近日身体不适,虽听闻皇城惊现恶器之事,但以为是人间的谣传而已,你也知道的,恶器这种事情每年每月都会有几个谣言,也不能次次都查看。” 白琬璎说的也没错,七恶器本就是仙门百家追逐之物,消息繁杂,即便是白灵山这样的仙门大家,也不能每次都追查。 “记无双是魔界之人,无论如何,恶器都不能进入魔界。”叶予尘说。 “无双姑娘是魔界之人?” 白琬璎也皱起了眉头,她身为白灵山掌门之外的大师姐,居然没能发现。 “她现在在何处?” “我师弟送她去了皇城。” “一个人送她的?” “对。” “那她还能在还能在皇城吗…………” 青月忍不住吐槽了一声。 而另一边的皇城,确实精彩纷呈。 —— 皇城,轻语楼。 又回到了这个该死的茶楼,与之前的闲适自在不同,这会儿记无双正绷着一张脸,冷目看着桌子对面嘴巴不停的白子衿。 他正在狼吞虎咽,吃着面前的茶点。记无双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真是能追啊,不送我到皇城来不行是不是?” “师姐交给我的任务,我一定要完成的。” 白子衿一边吃一边说,嘴角上沾染了不少糕点末,腮帮子也鼓鼓的,像是一个半年没吃过饭的小孩子一样。 记无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本来记无双是要回魔界的,但是她还没到魔界入口,竟然就被白子衿追到了。白子衿当时还特别真挚地问记无双。 “无双姐姐,你上厕所怎么上到这里来了呀?这里再往前很危险的。” “…………” 记无双一阵无语地看着他,更是不知道这个毛头小子是怎么追上她的,毕竟叶予尘的追踪术可都追不上她记无双。 谁知道白子衿还真是“乐善好施”,他拿出了一个香囊,瞪着他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对着记无双慷慨解释道: “我是怕你丢了被坏人伤害,所以在你身上放了情人香,这样你走到哪里我能找到你,也不怕完不成琬璎师姐交代的事情了。” 看着白子衿手中跳动的香囊,又看向了自己身上隐隐发散出来的香味,记无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煞是好看。 她真是太大意了,竟然在这毛头小子身上翻了船。 这情人香是追踪术的一种。香头是一股很轻薄的香味,又和花香相似,所以很难被人发觉。而香尾却是一种极小的蜜蜂,人闻不到这种香味了,可是特地配对过的蜜蜂却是闻得到。所以不管这“情人”到了哪里,都能寻着味道找到,可谓是“不离不弃”、“无法分别”。 情人香昂贵无比,鲜少有仙门修士能使用,而叶予尘这种一清二白的修士自然也不会有,所以记无双就大意了,将这种追踪术忘了个干净。 没想到这么呆呆傻傻的白子衿竟然有情人香,还在自己不知不觉中用到了自己身上。 “还真是小看你了。” “无双姐姐,前面很危险,可是魔界的入口,你别自己乱走,还是让我带你去皇城吧。” 说这白子衿愚蠢吧,他竟然会在记无双身上下情人香。可要是说他聪明吧,他都追记无双追到魔界入口了,竟然还天真地相信她是不小心走到这里,根本没怀疑过记无双的身份。 可当时记无双已经无暇再跟白子衿纠缠,直接飞身往魔界而去。这白子衿可真是个憨货,他也飞身而起去追记无双,差点也进了魔界。 记无双都跟他说了,自己欺骗了他,她是魔界中人,让他回去禀报他们琬璎师姐去吧。可是这白子衿竟然用了捆仙绳,给记无双绑住了,嘴上还说着: “我分辨不清你是魔界的人还是东林村的人,但是琬璎师姐说了,让我将你安全送去皇城,我肯定得完成这个任务的。你去魔界受伤了怎么办,所以还是跟我去皇城呢。” 记无双一脸无语地眼看着自己被捆绑着送到了皇城………… 记无双真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被一个白灵山的小修士给克制了。 “吃完这盘糕点,喝完这杯茶,你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从此我们天南地北非一路之人,可别再追我了,知道吗?” “嗯嗯,知道了无双姐姐。” 白子衿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糕点,深觉这次任务真是太好了,比起师兄师姐们在村子里苦哈哈地处理走尸,还是送美人姐姐来皇城这活好干。 记无双眼瞧着这憨货,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放下银子就往外走。那日在此说书的先生还在,不过却没再提起东山林的大火,这大火也过去几个月了,新鲜事自然也会翻过。记无双垂眸看着手腕上的铃铛,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她抬脚出门,徒留白子衿一个人在那狼吞虎咽地吃糕点。 今天不知是什么邪风吹的,记无双竟遇到倒霉人了,她一出门就撞上两个男子,正要开口呢,那两男子话都不说,转头就跑,记无双一把就将人拉了过来,竟然是金元定和朱达畏。 记无双笑了一声。 “二位这伤好得够快的呀,才几多日子就生龙活虎地出来寻花问柳了?还敢来这轻语楼呢?” “女仙人认错了认错了,我们第一次来轻语楼,跟女仙人没见过的。” “没见过还知道叫女仙人?” 金元定拿着折扇挡住自己的脸,小扇子扇得跟拨浪鼓一样,眼睛更是慌得不行,他扭头要跟朱达畏求助呢,谁知道那朱达畏,一抬头看到记无双的笑脸,两个眼珠子往中间那么一挤,一句话还没说呢人就晕了过去。 “你怎么又晕了?” 金元定比记无双还要惊讶,盯着朱达畏的眼神都要起火了,仿佛在说这人怎么总是关键时候晕倒,徒留我自己面对这妖女啊! 金元定肠子都已悔青,明明在家躺了一个多月,不想出门的。要不是朱达畏信誓旦旦跟他保证,说什么雇了玄门修士调查,那妖女早就离开皇城不知所踪,这金元定也不会敢出门。可谁知道刚出来没走几步,迎面就撞上了记无双。 “女仙人女仙人,在下真的没有再招惹过良家妇女,我真是改了,别说是招惹,我现在就是看的女子都不敢抬头的,上天为鉴,我金元定绝对不会再干欺男霸女的事儿!” 看着金元定被吓到颤抖又信誓旦旦的样子,记无双勉强相信了他一回,又转而看向了倒在地上的,比金元定更为恶劣的朱达畏。 “那他呢?” “他……他也不敢了!” “你怎么保证?” “我…………” 金元定咽了一口唾沫,颤颤巍巍地靠近记无双的耳朵,轻声说道:“自从上次被女仙人教训后,他那个……吓得无能了。” “无能了?” 记无双讥笑了一声,看着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的朱达畏,“那倒是件好事啊。” 看着记无双娇艳美丽的笑容,金元定只觉得那是只恶鬼在低吟,吓得根本不敢说话。 “你也最好记住,不然我可随时都会……” 记无双眯着眼睛,对着金元定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金元定吓得连连摆手,再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再干从前那事儿了。 “绝对不敢,绝对不敢的。” 记无双满意点头,转头正欲离开。可是她转过头来的那一刻,却迎面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不是别人,正是叶予尘和青月。 他怎么这么快就追到皇城来了? 记无双有些惊讶,那边叶予尘正好抬头看过来。记无双的周围没有遮挡物,说时迟那时快,记无双直接把金元定给拎到了自己的面前,挡住了自己。 金元定吓得都快尿裤子了,还以为记无双不肯放过自己呢。 “女仙人女仙人,我真的知错改错了,要是你不相信,你……你要不把我弄得跟朱公子一样无能吧!” 比起性命来,无能不无能的,似乎也不是最重要的那一项。 “我可没工夫给你净身,你给我听着,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等送我出了城,我就放了你。” “女仙人说什么我一定听什么。” “你挡着我,往这边走。” 记无双一边拽着金元定挡住自己,一边快速往街另一边走,金元定被她拽得跌跌撞撞的后退着走,撞到了好几个摊位也不敢说话,倒是摊位小贩对他骂骂咧咧的。 喧哗声引得那边的叶予尘看了过来,但是金元定到底是个男人,比记无双要高和宽上一些,竟记无双挡得严严实实,他没有看到记无双,只看到大马猴一样横冲直撞的金元定。 “那是……上次在轻语楼的金公子?”叶予尘认出了金元定。 青月也看了过来,“这金公子伤好得够快啊,还敢来轻语楼这边呢?” 他倒是和记无双说了一样的话。 叶予尘多看了金元定几眼,发现他旁边飘出来一丝红绸,但是等他定睛再看的时候,那抹红又不见了。 许是自己太想找到记无双看错了吧。叶予尘扭过了头去。 那边的记无双一边抓着自己险些飘散出去的袖口,一边拖着金元定飞快的走。金元定因为被拉着后退着走,记无双又不准他回头看,他不知道背后都有什么,十分容易撞上东西。瞧这屁股撞得都快瘪了,才忍不住开口问记无双。 “女仙人,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别折磨我了。” “别动!等拐过这条街我就放了你。” 记无双往后看了一眼,后面是个十字街口,只要拐过去,叶予尘的视线就不会扫到,记无双也可以趁机逃脱。 或许是太着急躲开叶予尘了,记无双都没发现身后正好有一辆运菜的推车过来,她不偏不倚地撞了上去,一时间车翻人倒,大白菜都飞到了半空中,而记无双也一屁股摔在了菜堆里,发出了一声尖叫。 别给叶予尘招来了! 记无双赶紧捂住了嘴,天可怜见,她摔到了街道这边。另一条街道上的叶予尘抬起头,只看到了捂着屁股被砸了一身菜叶子的金元定,并没有看到记无双的身影。 “女仙人,你没事吧?” 金元定扒拉掉身上的菜叶子,赶紧过来搀扶起了记无双。记无双的样子也不好看,菜叶子插在了头上,还是金元定颤抖着手给她择了下来。 记无双推开了他,“行了,你走吧,现在没你的事儿了。” “放过我了?”金元定的眼睛都快冒星星了,“女仙人,你以后不会找我了吧?” “谁闲的没事去找你啊。” “得来,谢谢女仙人!” 金元定屁滚尿流地往前走。 记无双则烦躁又嫌弃地拍打着身上的菜叶子,刚刚坐到了菜堆子上,身上也沾染了不少碎菜叶,很是狼狈。 “真是倒霉。” 记无双一边嘟囔着一边往前走,可是霉运这种事情,就像是春日里飞舞的蜜蜂,总是一窝一窝的,接踵而至。记无双刚刚甩开叶予尘,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的白色。 白琬璎带着白灵山众人就在眼前,一眼看过去全是白色,记无双都有点眼晕了,而这次她再想跑已然来不及,因为前面的白琬璎看到了她。 “我今天出门是不是跌煤坑里了,怎么这么倒霉。” 记无双咬着嘴唇,虽是倒霉,但她记无双也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她一扭头就看到正捂着屁股往前跑的金元定。 今天她记无双是倒霉,但是更倒霉的应该另有其人。 记无双二话没说,一把就将金元定给薅了过来,然后搂住了他的胳膊,并且送上一张笑眯眯的脸。 金元定:“…………” “女仙人,你刚说放过我的?”他五官拧在一起,都快要哭了。 记无双则笑眯眯的,“再陪我玩半个时辰。” “啊?” “我说什么你就应我什么,不许给我说穿帮了知道吗?” “啊我要说什么啊…………” 记无双不等着金元定说完,已经拉着他走到了白琬璎的面前,脸上全是激动之情。 “琬璎姐姐,你怎么也来皇城了,能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开心了!哦对了……这是我表哥,我来皇城后多亏了表哥帮扶我,算是有了立足之地。还要感谢你当初救了我。” 白琬璎:“他是你表哥?” 金元定:“我是你表哥?” 记无双笑眯眯的,而白琬璎和金元定却是神色各异,均是震惊地看向了记无双,记无双拧了金元定胳膊一把。 “哎呦!” 记无双看向了金元定,金元定:“…………” 他突然抬起头来,“是的,这位修士姑娘,我是女仙人……不是,是……” “无双。” “是无双姑娘的远房表哥。她投奔我而来,我自然是对她百般照顾,就差捧在手心里当神仙拱着了,真是无所不听无所不从啊……” “行了不用再说了。” 记无双赶紧制止了金元定,又转而笑眯眯地看向白琬璎,白琬璎蹙着眉梢,没有说什么,表情有点不对劲。 但记无双来不及多想。 “琬璎姐姐,我和表哥还有其他事情要去做,就不跟你多聊了,你的恩情我一定记在心中,改日定去白灵山参拜谢恩。” 记无双说罢拽着金元定就要走,白琬璎转身看着她的背影,她顿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 “无双姑娘,你还是不要再隐瞒欺骗于我了。” “嗯,你在说什么?” “叶予尘修士与青月修士,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我们此次来皇城,就是来找你的。” 记无双:“…………” “他们肯定是骗你,那叶予尘和青月不是好人的,你不要听他们胡说。” “我们不是好人,那谁是好人,你魔界公主记无双是吗?” 记无双:“…………” 熟悉的声音传来,记无双转过头,那说话的人正是青月,他正好从街口拐了过来。而青月的后面,走过来的人赫然就是叶予尘。 记无双就站在中间,前面是白琬璎,后面是叶予尘。记无双回头看着他们,两人的眼神全都盯在了记无双的身上。 她显然已经无法再逃脱。 第23章 再会轻语楼 记无双笑了一下,看来确实无法逃脱,她一把推开了金元定,扭头看着众人。 “两位仙门名士,不会就这样在大街上对一个小女子群起而攻之吧?” 叶予尘和白琬璎都没有动,在大街上动手确实不合适,白琬璎想了想,便开口道:“无双姑娘,我们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琬璎姐姐,那东林村的走尸可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相信罪魁祸首周精也交给了你们白灵山。我记无双可与你们白灵山无冤无仇,你一介仙门名士,不好针对我一个小女子吧?还是说……你们白灵山这是要跟魔界宣战?” 记无双的面色冷了下来。 抛开她魔界公主的身份,白灵山不应该欺凌一个孤零女子。加上魔界公主的身份,白灵山继承人白琬璎诛杀魔界公主记无双,那可是要挑起魔界与白灵山的争斗的,白琬璎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对记无双动手。 “无双姑娘,我们没有这个意思,我们只是想问魔音…………” “记无双,能否借一步说话。” 叶予尘打断了白琬璎的话。魔音钟之事着实重要,叶予尘不想在这大街上宣之于口,魔音钟出世的消息传出去绝对不是好事。 记无双挑了一下眉头看向了叶予尘。 “我没有任何意见,只不过要和你说话的话,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说话,他和他们都不能在。” 记无双指了一下青月,又指向了白琬璎等人。要是找个僻静的地方,记无双一个人对他们一群人,那她记无双还玩什么呀,肯定是毫无胜算的。 “好。”叶予尘满口答应。 白琬璎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 轻语楼,茶香清冽,二楼的雅座可以俯瞰一楼,不远处还有说书先生正在讲着最新的趣事秘闻,而记无双和叶予尘则坐在二楼最边缘的位置上四目相对。 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在轻语楼,当时他们并未说过一句话,没想到一眨眼,两人居然同席而坐,在这里品茗洽谈。 记无双单手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叶予尘,明明她是被叶予尘白琬璎两面夹击的瓮中之鳖,可这会儿却一点儿也不像是被扣留者,自在得很。 叶予尘凝目看着她。 “你把……” “你们来晚了,虽然我还在这里,但是魔音钟已经不在我的手中,早就被玄湮带回魔界了。” 记无双知道他要问什么,不等他说完便已然送上了自己的答案。 可是这份答案并不是叶予尘想要的答案。 “恶器比你想象中要危险得多,魔王也未必能够控制得住,而且恶器落在魔界之事要是传了出去,仙门百家必然不会坐以待毙,这东西只会给你们招来祸患。” “你这话说的,跟有钱会被人忌惮有什么区别。我有钱被人忌惮所以就应该把钱扔掉吗?修士哥哥,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啊?” “…………” 果然劝人这件事并不是叶予尘擅长的,几句就被记无双怼得哑口无言。但是魔音钟事关重大,他不能放记无双带着魔音钟离开。 “无双,我与白姑娘商议过了,无论如何是不能让你带走魔音钟回魔界的。” “哄骗不得便只能硬抢了?”记无双言简意赅。 叶予尘抿着嘴唇,他竟然站起身来,对着记无双恭恭敬敬行了个修士礼。 “那就只能得罪了。”说罢便握紧了手中的剑,看样子是下定主意,要对她一个小姑娘动手了。 “你……” 记无双也站了起来,刚想要大喊大叫,可是她却发现楼下的人像是被人定住一样,全都不动了,就连空中飞过的虫子都定在半空中,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定格下来。记无双又扭过头往门口看去,那里像是水帘一样,被一层起涟漪的薄膜封住。 “定魂术?” 记无双冷笑了一声,“修士哥哥你可真是看得起我,连看家本领都拿了出来,这是势必要从我手中抢走魔音钟了?” 定魂术乃是仙门绝学,可以暂时定格时间,让所有人都在原地静止不动,施展法术的空间也如同蒙上了一层薄雾,经过的人仿佛看不到里面一样。 记无双特地选了轻语楼作为谈判的地方,就因为这里人流大,闹起来叶予尘不好收拾,可是记无双却没想到他竟然下了血本用了定魂术。 定魂术不但是仙门绝学,使用过后也会损伤施法者,极大的损耗修为,叶予尘就还真是下定了决心,不让自己带走魔音钟了。 想必白灵山的人也在附近,记无双跟他们动手哪里可能讨得到便宜。她抿了一下嘴唇,突然间眉梢轻挑,一改怒意又坐了回去。 “?”叶予尘不解其意。 “哎呀修士哥哥,何必如此呢?不就是一个魔音钟吗?你好声好气跟我要,我就给你呗。” “你给我?” 叶予尘可不相信她有这样的好心,以及站在原地,手握着玉青长剑的剑柄,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传闻恶器蕴含着无限能力,能够帮助修士早日炼化体内的金丹,增强修为。可是我们魔界之人终日沐浴魔火,体内乃是魔灵没有金丹,这恶器对我们魔界之人其实没什么用处的。” 记无双说着看向了叶予尘,笑眯眯的,“所以给你又何妨啊。” 恶器对魔界没有用处? 叶予尘当然不会信记无双这话,但是传闻确实说过恶器可以炼化金丹,让金丹溶于体内,以达到飞升之境。而魔界体内魔火成灵,并没有金丹,也就称不上借助恶器飞升了。况且魔界之人又怎会飞升成神呢。 “那你为何来皇城,又为何对魔音钟那么在意?” “我好奇不行啊?常听你们仙门人说起恶器那可是奉为神灵,好像是多么了不得的东西,我就好奇,想要拿来看看喽。” 这倒也像是记无双的性情,有兴趣就来了,无兴趣就会无影无踪,一切处事全凭自己的喜怒哀乐。 但叶予尘顿了一下,“你体内有万恶之气。” 记无双:“…………” 叶予尘早就发现了她与恶器的感应,或许恶器不能帮助魔界之人修炼,但是恶器绝对跟她记无双有关系。 “你是魔界之人,身上为何有万恶之气?难道这就是你千方百计要得到魔音钟的根本原因?” “…………” 记无双脸色沉了下来,逗趣说乐是好玩,可是若被人猜透了心思那就不好玩了。况且身上的万恶之气,这事本来就是记无双的逆鳞。 “我身上有什么与你何干?我也不怕把话说白了。魔音钟确实在我身上,但是你却拿不走,魔音钟已经对我认主,别人触碰只会触发魔音,百丈之内生灵涂炭。我想你也是见过魔音钟威力的,我要是在此处召唤出来,你和白灵山的人,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记无双一举右手,她的白玉般白皙的手腕上,坠着一个漆黑的铃铛。那铃铛周围缠绕着黛蓝色底的黑烟,一点轻微的声音就震动着人的耳膜。 “你不必激动,若你寻求恶器是为了消除身上的万恶之气,我可以帮你。玉青山总比魔界要对恶器了解得多。” 叶予尘反而平静了下来,如果记无双寻求恶器只是为了自己,不是为祸作乱,那他不但不会阻止,还会帮助于她。 记无双顿了顿,她抬眸看向了叶予尘,叶予尘这种人很容易猜透,你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他会不会对你动手,此时叶予尘打消了动手的念头,而且他似乎错误了自己的意思,竟然以为自己拿魔音钟是为了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 记无双慢慢放下手臂,又坐了回去,“你说你要怎么帮我,你恐怕都不知道我身上的万恶之气是如何来的吧?” 叶予尘表情微顿,“你应该是恶器侵入体内了吧?师父曾说过,人体里若有万恶之气,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恶器入体,但恶器入体,人不可能活得下来。你……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 记无双沉默了,她垂下眸子,有一瞬间无法掩饰的悲痛。饶是她这么一个满嘴谎话总爱戏谑的人,也有不能提及的悲痛。 叶予尘见她不想说,想必其中必有隐情,也没有多问,而是转而说道: “万恶之气力量无穷,却蕴含极强的腐蚀力,即便你是魔界公主,身体也承受不住长年累月的腐蚀,早晚会被万恶之气吞噬。你需要尽快清空体内的万恶之气。” “这么说你能帮我清洗体内的万恶之气?” 记无双抬起了眸子,看向了叶予尘。 叶予尘顿了一下,“惭愧,我恐怕不能,也许我师父可以。” “你师父?”记无双来了兴致,“你是说玉青山的门主,道灵仙人?” 传闻玉青山门主道灵仙人法力无边早已飞升,但飞升之时,担忧身在凡间的弟子,便拂袖化云,把玉青山藏匿在云天相交之间。这么多年过去,无人能寻得玉青山,而这位能把玉青山藏匿起来的门主,也成了传说中最为法力高强之人。 “师父不在门中,不过他留有书籍,也许能够找到清洗万恶之气的方法。” 叶予尘说着,开始回想曾经看过的书籍,是否跟万恶之气相关,可是此时记无双却微怔了一下,她看向了叶予尘,下意识问道: “你的意思……不会是想要带着我回玉青山吧?” “…………” 叶予尘沉默了下来,他猛然抬起头,竟然撞上记无双亮着微光的眼睛。 “修士哥哥,你这么在乎我啊,竟然为了给我治病,想要带我去玉青山?” 玉青山那是什么地方,世间之人从未去过,甚至传说中,玉青山已临仙境,整座山都已经不是凡间之物,山野便是灵草,在玉青山修炼早晚能成仙。不说传说,玉青山明文规定,不允许本门弟子之外的人进山,叶予尘竟然想带着她进山?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修士哥哥,原来你对我情根深种啊。你早说啊,你要是你喜欢我,还愿意带我进玉青山,别说是魔音钟,就算是七种恶器都集齐了,我也愿意送给你。” “我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嘛?” 记无双说着已经凑到了叶予尘的身边,一边跟他交谈还一边手指轻挑,撩拨着他的衣衫,给叶予尘撩了个面红耳赤,不由得步步后退,被记无双逼到了墙角。 一场围绕魔音钟的谈判,这下是彻底偏了。 记无双一手撑着墙,一手捏着叶予尘的衣衫袖带,将他堵在了墙角,她笑得千娇百媚的,呼吸就在叶予尘的耳边。 “修士哥哥,我愿意跟你去玉青山。” “我…………” “叶公子,无双姑娘!” 白琬璎的声音出现在耳边,终于将被关在旖旎之中的叶予尘拯救了出来,他抬眸越过记无双,看到了那边站着的白琬璎,白琬璎也在看着他们两个,表情似乎不太好。 她表情当然不好了,说好的谈判呢,怎么好像变成了调情。 叶予尘终于找到了机会,推开了记无双。 “无双姑娘不要与我说笑了。”他走到了白琬璎的身边。 “真是没意思。” 记无双拍了拍手掌,她刚来了一点兴致就被打散了,她转身看向了对面站着的白琬璎和叶予尘。 “琬璎姐姐,你也要与我动手吗?” “当然不会。” 白琬璎看向了记无双的手腕,那黑色的铃铛很是扎眼。 “玉青山你恐怕去不了,不过白灵山十分期待无双姑娘的到来。” “你想让我去白灵山?” 记无双抬起眸子。 “没错。”白琬璎看向了她,“魔音钟认主无人能动的话,那就只能请魔音钟的主人跟着我一同前去白灵山了。恶器出现在这里,你是绕不过白灵山去的。” 魔音钟的事情被白琬璎知道了,这里又是白灵山的管辖范围,她记无双确实绕不过白灵山去。 她看向了白琬璎,白灵山众人都在此处,这白灵山她恐怕是非去不可了。 第24章 白灵山祸事 蜿蜒的林间路上,白琬璎带着师兄弟走在最前面,后面则是记无双和叶予尘以及青月。一行人正朝着白灵山腰的方向而去。 记无双百无聊赖,看着前面白花花一片的白灵山人,啧啧了两声。 “一个个穿得跟丧服似的,真没意思。” 然后她又扭头看向了身后人,叶予尘就跟在自己后面,寸步不离,一转头就能对上他的眸子。 “我就纳闷了,白灵山的人非让我去就算了,你一个玉青山的,为何非要和白灵山狼狈为奸?你不是要把魔音钟带去玉青山吗,现在都来了白灵山,你还怎么得到魔音钟呢?” 叶予尘扫了她一眼,却没有答话。 “你就真的不要跟我说话了吗?”记无双有些生气,语气竟不由得带上了娇嗔。 从轻语楼出来之后,叶予尘就这个样子了。记无双跟她说什么她都不搭话,但是他的眼睛倒是尖锐得很,这一路上把记无双看得是死死的,一点逃脱的机会都不给,就连记无双想要给玄湮传个消息都找不到机会。 “你盯着我就算了,连个话都不跟我说,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许是在轻语楼自己和自己洽谈之后,叶予尘知道他说不过自己,且让一被她的话带偏,索性在来白灵山的路上一句话都不肯说。他倒是意志坚定了,给记无双搞得好没意思。 “不就是在轻语楼逗了你几句吗?说了句你喜欢我而已,你就这么在意啊?我哪里不好了,我漂亮又机灵还是魔界公主,哪里配不上你叶予尘啊,用得着嫌弃得都不理我了。” 记无双垂下了眸子,嘴微微撅起,还真有点伤心的样子。叶予尘看了她几眼,虽说在轻语楼出来,他打定了主意不再与之交谈,可现在看她的样子…… “我没有嫌弃你,只是到达白灵山之前,你还是少说话为妙。”叶予尘忍不住开了口。 “到白灵山你就跟我说话了吗?” “只要进了白灵山,你将恶器交于白门主,让其封印在玉青山后,你便可以自由离开,我绝不拦着你。” “我问你进白灵山你就会跟我说话了吗?又不是问你放不放我走。” “我现在不是在跟你说话吗!?” 叶予尘的语气不由得加重了一些,可是这愠色却没有吓到记无双,反而让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故意在他面前倒着走,抬眸看着叶予尘。 “修士哥哥,你生气了吗?” 叶予尘:“…………” “修士哥哥,你生气的时候还挺好看的。” 叶予尘:“…………” “修士哥哥,我把魔音钟给你,你放我走好不好?” 叶予尘:“…………” 他的心微微一颤,看着记无双俏皮的样子,闭了一下眼睛。他决定,在进白灵山前绝对不会再跟记无双说话! 记无双磨了叶予尘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再说话了,看样子想在叶予尘这边找到突破口似乎很难。她抬起眸子看向了队伍的最前列,白琬璎挺拔又修长的身影就在眼前。 女孩子跟女孩子说话,总会顺利一点嘛。 记无双眼珠子一转,抛下叶予尘就往队列最前沿跑去,叶予尘还以为他这么直接地逃跑呢,正要拔剑相追,然后就看到了她挽住了白琬璎的手臂。 “琬璎姐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白琬璎转头看向了跑过来抱住她的记无双,她本想推开她的手,可是女孩子灿烂的笑脸,眉眼弯弯,样子实在是讨喜,她年纪又比自己小一些,白琬璎做人师姐多年,不由得也有一些宠幼的习惯性心理。 她也就没有推开记无双,而是略带严肃地说道:“你不该随意诬陷一位品行兼修的儒雅修士。” 她不是怪记无双欺骗了她,而是怪她诬陷了叶予尘。叶予尘不应该承受这样莫名的侮辱。 “当时我只是想要逃开他而已,我没想那么多。”记无双挠着头,虽然说是在装乖扮巧,但是她心里却是没想这么多。 “跟叶公子道歉了吗?” “还没有…………” “你去跟道一声歉。” “可是他现在不理我。”记无双有些迟疑。 “那也要去道歉,道歉是你自己的心意,接不接受是他的心意。” “…………好吧。” 记无双又嘟着嘴垂着眸子,往后面走了过来,见到叶予尘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给叶予尘惊了一下,还以为这小姑娘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呢,谁知道记无双开口就说: “之前在琬璎姐姐面前,诬陷你调戏我,是我错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叶予尘愣了一下,“?” “不过在轻语楼你说要带我去玉青山的时候,我是真心实意觉得你喜欢我的,那不算诬陷哦。” “…………”谁说要带她去玉青山了? 叶予尘刚觉得她有点悔意,瞬间就消失了。记无双似乎也并不等着叶予尘回答,她道完自己的歉,扭头就往白琬璎那边去了,徒留下叶予尘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他抬起头往最前面看了过去,正好对上了白琬璎的眼神,白琬璎用眼神向他点头示意,叶予尘也就明白了,原来是白琬璎让记无双来向他道歉的。 白灵山的白琬璎修士,当真是霁月清风,承袭了他父亲白灵山人的风范啊。叶予尘在心里感叹了一声。 “琬璎姐姐,道过歉了。” 记无双又回到了白琬璎的身边,抱着她的手臂,这一次白琬璎也伸出了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颇有一副慈爱的样子。 “要记住,以后不许再做这样的事情,明白吗?” “明白了……那琬璎姐姐你还生我的气吗?还生气我骗了你吗?”记无双抬眸看着白琬璎。 白琬璎却是微微一笑,“虽然你欺骗了我,但我并无损失,东林村的走尸也与你毫无关系,所以我不会生你的气。” “琬璎姐姐…………” “走吧。” 记无双眼神有些发滞,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么温柔的教导她,母亲早逝,她的魔王手下长大,又有一个魔子玄湮处处跟她竞争,记无双从小到大只知道抓尖要强,从未有人悉心教过她为人的道理。 白琬璎虽然也没有比她大多少,但是记无双竟然感受到一股子类似母亲般长者的宠爱。 她一时间不想这么快逃跑了,就抱着白琬璎的手臂,愉快地跟她聊着琐碎的生活之事,就像是跟自己的姐姐在絮叨。 白琬璎却一边跟记无双说着话,一边不时回过头去看叶予尘,她显然更关注叶予尘。而叶予尘呢?他眼睛从头到尾都只盯着记无双,许是怕她趁机跑掉吧。 天色渐晚,距离白灵山还有一点距离,一行人准备在山脚下扎营露宿,明天再进山。记无双一边吃着白琬璎递过来的烙饼,一边抬眸看向了西边,那是魔界入口的方向。 明天就要进白灵山了,看样子她记无双是无法在叶予尘与白琬璎的眼下逃掉,只能寄希望于玄湮了,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留下的记号,能够前来白灵山相助。 记无双抬起眸子,那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枝繁叶茂,一只红色的蝴蝶就停留在树叶的后面,那是记无双留下的红蝶。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就进了白灵山,白灵山静悄悄的,比山下要清朗许多,没有任何浑浊之气,只是这白灵山也太安静了。 记无双一边跟着白琬璎往前走着,一边四处观察,她很少有机会能进仙门大家,这次倒是可以肆无忌惮地窥探一下。 “好安静,你们白灵山派也没有守门弟子?” 青月也赶了上来,就走在记无双的后面,随口说了一声。玉青山因为人烟稀少,确实没有守山的弟子,但是仙门其他家都有人守山,青月意外白灵山这样的仙门大家居然没有。 白琬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白灵山有守门弟子,不许是看我下山不在门中,这守门弟子在偷懒吧?” “不会的琬璎师姐,他们不敢不听你的命令,你下山前还特意交代了加派人手守门,怎么会没人在呢?” 旁边的白子衿说道。他说的确实是实话,白琬璎下山前千叮咛万叮嘱,应该是不敢偷懒的,但现在门前确实空无一人………… 不会是门里出现什么状况了吗?白琬璎抿着嘴唇,她二话没说,抬脚就往山路阶梯上掠去,面色分明不好。 记无双看了一眼,心觉有事,也追了过去。叶予尘和青月自然也不会落下,一行人急匆匆从山门而过,往山顶上的建筑飞去。 庄肃威严的建筑物就在眼前,记无双还未落脚就闻到了一股子血腥的味道,她身为魔界之人,对血腥气最为熟悉,这血腥气绝对不是动物发出的,而且血腥气浓厚,受伤流血的人可不止一个。 “你发现了什么?” 叶予尘来到了记无双的身边,记无双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二人齐齐落在了白灵山派大殿之前。地上满是血迹,分明有人打斗过,而且还有尸体被拖过了痕迹,看样子白灵山刚刚遭遇了一场浩劫! “怎么会这样?大殿前怎么会有些这么多血迹!?” 白灵山的弟子也赶了上来,看到满地的还未干涸的血迹尽是震惊和慌张。白灵山可是仙门第一大家,多年来被人敬重,无人敢造次。谁会敢来白灵山上门作乱啊? 白琬璎蹲下身子用手指抹了一下血迹,血水就停留在她的手指上,还在缓缓流动。她推测行凶的人应该还没有离开。 “子衿,素轻。你俩速速设下结界,务必保证整个白灵山无任何人任何邪物妖孽能离开。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敢来我们白灵山作祟!” “是!” “是!” 白子衿和冷素轻转身飞进了山林左右两边,抬手施法,整座白灵山立刻被屏障笼罩,飞鸟都无法离开这座山。 “其他人立刻跟我进去,先去找到掌门点师兄。” “是!” 白琬璎带着众弟子进了大殿,记无双和叶予尘还留在殿前。记无双也用手指蘸了一下地上的血迹,她放在鼻子前闻了一下,非常纯净的血。 应该是白灵山弟子的。但是………… “怎么了?”叶予尘看了过来。 记无双扬起手指给叶予尘看,“你看,好灵净的血。” “应该是白灵山修士的血。”叶予尘也发现了,这血纯净,没有任何杂质。 记无双却看着手指上的血啧啧两声,“太纯净了,跟自尽似的。什么邪物能够不留下任何痕迹,就将白灵山的修士杀掉了呢?这白灵山的修士又不是东林村的村民,没一点抵抗能力就被邪物杀害。” 叶予尘也停顿了一下,这确实有问题。白灵山的修士可不是普通人,身法并不低,再厉害的邪物在他们面前,也会过上几招,留下蛛丝马迹的。 “进去看看吧,无论如何,还有白灵山的门主在,我不相信世上会有悄无声息杀掉白灵山门主的邪物存在。” 叶予尘说着便朝着大殿内走去。他这话记无双倒是也同意,仙门百家白灵山为首,白玉仙人仙去后,整个白灵山法力最为高强之人就是现任掌门白语缮,恐怕整个仙门也无人是他的对手。 要是这样的人都被悄无声息的杀害了,那三界都会震动。 记无双也走进了大殿,正当进去之时,记无双突然感受到了一双窥探的眼睛,她倏地转过头去,建筑物外的墙角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消失不见了。 看来是有人在窥探。 记无双抿着嘴唇,她没有当即发作,而是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走进了大殿内。大殿内也尽是血腥之气,柱子上还留有血手印,看来在此处有过一场非人的厮杀。只是这场杀戮却没有一个尸体。 “连个残肢都没有啊?”记无双吐槽道。 就算是有邪物诛杀了所有人,下手必定残暴,怎么也会留下个断手断腿的,现在竟然只有血迹,什么都没有。 “逝者已逝,放尊重些。”在她不远处的叶予尘教训了她一声。 记无双却啧了一下,故意顶撞叶予尘,“你怎么知道那些人都死了,万一人家只是受伤呢?还我不尊重,我看你还在咒人死呢?” “你…………” “啊!琬璎师姐!这……这是什么啊!” 殿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记无双抬眸看过去,应该是殿后面,大殿后面是白灵山的内院,属于私密之地。尖叫声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声音尖锐惊颤。 记无双和叶予尘对视一眼。 叶予尘:“出事了。” 记无双咧着嘴角,“不会是尸体找到了吧?” “…………” 记无双看向了叶予尘,叶予尘的面色特别难看。虽然他没有说出来,但是他心里想的和记无双说的差不多。二人不再多言,立刻往殿后内院而去。 一转拐角记无双就被那血腥味冲击到了,这比魔界的血池还要浓重,两人拐过来,一片阴影就打在了脸上,他们抬起头,黑漆漆小山一样的东西挡着阳光,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我的天…………” 记无双倒吸一口凉气,这内院中间竟然拔起了一座尸山!所有的尸体都被堆积在了这里,快要和前殿的屋檐一样高了。血液就从最上面的尸体上往下流着,滴滴答答的,越流越多,所有尸体身上的血都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流淌到最下面,将内院整个淹没。 整个内院仿佛是鲜血铺就的,样子实属骇人。 “小师弟!静阳师弟!” 白琬璎哭喊着扑进了血池之中,鲜血淹没了她的脚踝,沾湿了她的衣衫,她完全不顾及自己,一下子就扑到了尸山之上。 “不是说好了等我从山下回来给你买糖葫芦吗?静阳师弟!” 白琬璎的声音像是撕裂了喉咙,巨大的痛苦充斥在她的声音里。她一眼就看到了最下面的静阳师弟,师弟的脸已经被血水浸泡,只有头上的蓝色发带在一片红里能够看得清楚,他在朝着白琬璎伸着手。 他还没有死。 白琬璎一下子就扑到了他的身边,抓住了他的手,又赶紧用手扒拉着她旁边的尸体,试图将他从里面拽出来。可是对方只是摇了摇头。 “琬……琬璎姐,师父……师父他…………” 话还没有说完就咽了气息,整个脑袋耷拉了下去,蓝色的发带被风扬起,刮在了白琬璎的脸上,她的眼泪倏地掉了下来,顺着沾染了血迹的下颚,滴到了地上,融进了血水之中。 “静阳!静阳你再说句话呀!”白琬璎疯了一样喊着他。 “琬璎师姐!” 后面几个还在震惊中的人似乎也回过了神来,起初被血地吓到了不敢进去,听到白琬璎的声音,他们也不再耽误,全都进了血池里。一时间血水飞扬,所有人的身上都溅满了 血滴,他们来到了白琬璎的身边。 “静阳师弟还能说话,先挖出来!” “师姐,他咽气了……” “那也要挖出来!所有人都要挖出来!不能让他们像是杂物一样堆砌在这里!” 白琬璎的声音沙哑又痛苦,哭喊的声音震动着整座白灵山。所有人的声音也都带上了哭腔,用双手扒拉着他们师兄弟的尸体,让人不忍直视。 “怎么会这样?” 叶予尘的脸色也分外难看,没想到白灵山里也会出现这样的场景。他抬眸望过去,尸山高耸,尸水如云,血水从上往下流,每个人都被淋过一遍,根本看不清样子,也无法辩驳白语缮在不在其中。 “你们几个不要进去挖了,去找你师父,去搜索你们师父可能在的任何地方。” 叶予尘对着旁边几个准备下血池的白灵山修士说道。那两个修士对视一眼,立刻应下,转头往其他殿寻去。 第25章 神秘的小狐狸 日头从东边拔起,又渐渐到西边坠落。月光倾撒又缓缓消散,当日头再次用东边拔起的时候,大殿内院的尸体已经全部被清理了出来。 白琬璎站在后殿,她双手全是血污,身上也破败不堪,沾染得全是都是血腥味。与之前白衣翩翩的白灵山大师姐截然不同。 可是她根本顾及不了自己的脏乱,她看着密密麻麻的被摆放整齐的师兄弟的尸体,流下了眼泪。简单的“难过”二字又怎么能够形容她的心情呢?下山的时候每个人都好好的,可是回来之后,却没有一个人活着。 记无双和叶予尘就站在不远处,看着白琬璎的样子,都叹了口气。 “兄长找到了吗?” 白琬璎开口,她问的是白灵山的现任掌门白语缮。 白子衿站在她的面前,摇了摇头,“师姐,所有地方都找过了,都没有找到……掌门师兄。” “那……那这里面呢?” 白琬璎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尸体,语气有些种强忍不住的痛苦。她的意思是,白语缮也在尸体之中吗?他也……死了吗? “没有,琬璎师姐,我们把所有尸体都翻看了一遍,都确定下人了,是我们白灵山的师兄弟们,掌门师兄不在其中。” “也就是说,我兄长他没死但是失踪了?” 白琬璎抬起了头来,如果整座白灵山都找不到他,他又不在尸体之中,那岂不是失踪了。 “应该是……”白子衿低下了头,眼泪从他的眼眶中坠落,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我知道了。” 白琬璎镇定地应了下来,如今白灵山遭此大祸,门主失踪,现在白灵山地位最高的人就是白琬璎了,要是她白琬璎还支撑不住,谁又来支撑白灵山呢? 她抬起头看向了那边的叶予尘和记无双,两人立刻走了过来,双方抱拳行礼。 “抱歉,白灵山突遭噩耗,我身为前掌门首席弟子,没能顾及到两位,还请见谅。” “哪里的话,山内诸多事宜,白姑娘处理便是,不用管我和无双姑娘,我们会照顾好自己。” “多谢。” 白琬璎又行了个修士礼,她接着说道:“按说白灵山出了这种事情,不宜接客,我应当送二位下山。但是现在情况混杂,杀害我满门之人恐怕还在白灵山中,所以我无法让两位离开,还请见谅。” 记无双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这里的人里她是最想要离开的,但是白灵山遭遇了这种事情,白琬璎不放他们离开也是情理之中,所以即便记无双是不愿意的,但是却没有拒绝。 叶予尘自然不会在意这种事情,他说道: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和无双姑娘会在此处多住两日。也请白姑娘节哀,保证身体,早日找到白门主。” “多谢叶公子……还有无双姑娘的体谅。那就请两位暂且住下,等我查清此事,再送二人下山。” “好。” 白琬璎抱拳,叶予尘赶紧还礼,记无双虽然不愿意但也没说什么,也跟着叶予尘还礼。 “子衿,去后院挑两间离着大殿这边远,没有血腥气的房间,给两位住。” “是。” 白子衿带着叶予尘和记无双往后院那边走。青月看不得这种事情,早就跟白灵山的人混在一起清理尸体了。叶予尘不是不想帮忙,他终究是外人,白灵山突然间死了这么多人,尸体之中是否有异样,白琬璎没开口,他直接过去动人的尸体,不合适。 记无双自然是没有这么多忌惮,她只是单纯不想触碰那些尸体而已,这满山的血腥气,亏着白灵山高耸又庞大,不然,味道早就飘到山下去了。 “这事你怎么看呀?” 记无双扭头看了叶予尘一眼。 叶予尘顿了顿,“不知道。” “你倒是实诚。” “那你觉得白语缮会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叶予尘实事求是。 记无双却笑了,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是叶予尘这回答未免也太古板了。 “你有发现什么吗?”叶予尘看向了记无双。 “我吗?我当然也没有…………” 记无双话还没有说完呢?就又感受到一双窥探的眼睛,她扭过头看到那边有一个影子闪过,这次她看清楚了,有一抹红,好像是什么动物的毛发。 “是看到什么了吗?” 叶予尘感受到了记无双眼神的异样,他顺着记无双的目光想要转头去看,却被记无双一把拉住了,记无双双手捧着他的脸,迫使他看向了自己。 “别动,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了我的美貌!” “…………” 真是够无聊的。叶予尘一把推开了记无双,脸色有点黑,但是耳尖却有些红。 记无双无暇顾及叶予尘,而是又往那抹红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跟叶予尘闲聊着,然后往前走去。 下午的时候,大殿那边也安静了下来,应该是尸体都被搬运进了停尸处。记无双是在叶予尘房间里用了午膳,吃完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现在白灵山乱成一锅粥,也没人来管她了。 记无双瞧着那边房间里的叶予尘出门了,应该是去找白琬璎,于是她也悄咪咪地出了门。她出门却跟白灵山无关,而是转而往山后走去。 这后院再往后,就是白灵山的后山,后山的最边沿有一条山崖,山崖这边郁郁葱葱全是草木,草木遮挡着崖边,一不小心就会掉下万丈深崖。 而草木中却有一条蜿蜒的小路。 记无双顺着小路往前走,她记得那抹红消失的方向就是这里。既然这里有小路,那自然是通往一个地方的,红毛消失的地方是这里,那有没有可能,这里通往的是那东西的巢穴? “红色的尾巴,那是什么东西呢?” 记无双记得看到了是红色的皮毛,还有一双清透不容易被人发现的眼睛,那是什么动物呢?难道是……狐狸? 这边有狐妖? 记无双想着一路往前走,这条小路蜿蜒往前,竟然十分的长,一直走到记无双都看不到白灵山的建筑了,还有走到头的意思,而且越走她越觉得有点奇怪,怎么刚刚见过的石头这会儿又见了一遍。 我不会在原地打转吧? 簌簌的声音传来,记无双的耳朵倏地竖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记无双屏住呼吸,仔细用耳朵听着,又听不到声音了。 她手紧紧的握了起来,手腕上的红色小蛇也慢慢钻进了手心里,赤龙鞭长了出来,她正要点脚踩着石头飞起来去抽刚刚有声音的地方,谁知道阴沟里翻了船,记无双竟然踩空了,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她脚下窜了一下,她整个人开始失重,往旁边坠去。 而旁边…………摔下去的时候,记无双感受到了很强劲的风,旁边不会是悬崖边吧! 记无双倏地紧绷了起来,她正要甩出赤龙鞭,勾住旁边的树枝,可眼前突然间闪现了一抹青蓝色了,一双手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然后从眼前略过,扣在了她的腰间。 腰间一股力量袭来,记无双整个人就被拽着往上飞去,然后被人公主抱着落在了地面上。 记无双猛地一回头,双手勾住了人的脖颈,她抬眸看着。面前这人再熟悉不过了,这不就是叶予尘吗? 被叶予尘从悬崖边救回来,还在叶予尘怀中的记无双,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质问。 “你跟踪我!” 叶予尘低眸看着怀里的记无双,两人虽然也算熟悉了,但是这么近的距离还是第一次,他赶紧将人放了下去。 “不是跟踪,是盯着你,怕你出什么事情。” “我能出什么事情!?” 记无双站在一边,她双手抱在胸前,显然是一副找人算账的样子。 叶予尘迟钝一下,也学会了嘴硬,“你刚刚不是差点掉进悬崖里?我可刚救了你。” 记无双笑了。 “修士哥哥真是谢谢你啊,要是你不在我一定从这悬崖边上掉下去了。我这个赤龙鞭啊就是个废物,它绝对勾不住旁边的树枝,我呢,也绝对不会凭借着赤龙鞭,从悬崖边上翻上来,你说对不对啊。” “…………” 叶予尘沉默了,他知道记无双说的是反话,就算他叶予尘不出现,记无双也不会掉下悬崖,就算是掉下去了,她也能自己救自己。叶予尘知道她能做到,可是刚刚看到她要掉下去,他下意识就出手了。 “行了,不就是怕我逃走吗?跟踪就跟踪嘛,怎么你还扭捏起来了。” 见他不说话,记无双啧啧两声。 她又转头看向了来时的路,路边的石头样子很是奇异,能找到两块一模一样的石头并不容易,这块形状奇特的石头,她见过两次了,她确实自己就在这一块打转。 “不过你现在要和我一起倒霉了,这里似乎被人施了法术,走不到头,一直在原地打转。” 叶予尘也看向了那块奇特的石头,“我也发现了。” “发现还不出来呢?还搁那里跟踪我呢?” “我…………” 叶予尘无言以对,有错在先,自然是无言以对。 记无双见他被自己怼得面红耳赤,反而愉悦了起来,她就爱看清风霁月的叶予尘在她手下吃瘪。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在找人?或者东西?” 叶予尘转移了话题。之前记无双突然间捧他脸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记无双的异样,但是记无双不说他也就没问,到了下午,他出门之后又火速回来了,果然看到了记无双出门,这才跟踪了过来。 记无双也不再瞒着,“可能是个狐妖,一直在窥探白灵山众人,我进大殿前就发现了。” “狐妖吗?” 叶予尘想了一下,他摇头,“白灵山的事情不是狐妖所为。” “当然不是了,那尸山里根本没有一丝妖气,要是妖物动手,不可能不留下妖气的。” “那你还要找来是?” 叶予尘看向了记无双,记无双却挑起了眉梢,“我好奇不行啊?琬璎姐姐忙着她的师兄弟,根本没空搭理我,我呢又无聊,就来找找看喽。” “找找看?” “对啊,无聊就来找找看喽。而且我要是找不到,说不定就一生气,将这片后崖给烧了。你知道我的,我就是这么一个看心情行事的人。白灵山的事情跟我无关,我只想找自己的乐子而已。” 记无双说着看向了叶予尘,冲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打了一个眼色。 叶予尘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里还有其他人或者妖,记无双找不出这个东西,就想要将其引出来。叶予尘顿了一下,也跟着附和一声。 “你别太爱玩了,这边的藤条上有脂物,又蔓延整个后崖。要是你在这边点火,整个后崖都会烧起来,不出几天,这一片就得烧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 “真的吗?” 记无双十分俏皮地撅起了嘴, “我不信你说的,要不我们点火试试看吧,看这后崖能不能全烧掉!” 记无双说着抬手就在撕掉了裙摆上的一块红纱,眨眼间就点燃了这块红纱,跳跃的火光映射在她的眼中,和她眼神之中的兴奋交相辉映,她那雀跃的样子可不像是演的。叶予尘都怔了一下,生怕她真想要点了这片山崖。 “无双…………” “住手!” 就在记无双将这熊熊燃烧着的红纱扔到藤条上之时,一个女孩的声音出现。紧接着旁边的草木里就钻出来一个全身雪白,但是长着红色尾巴的狐狸出现,狐狸一下子跃到了藤条之上,将那燃烧的红纱接住。 狐狸化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女孩将红纱扔在石头上,几下就踩灭了。 “你们……你们都是什么人啊?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白灵山当修士了吗?你们竟然私闯白灵山禁地,还想要烧掉这里,真是不可理喻!” 女孩的声音有些尖锐,像是还未变声的女孩。记无双和叶予尘站到了一起,他们打量着这个小姑娘。 “你是白灵山上修炼的狐妖?” “谁在白灵山修炼了,我在我自己的洞穴里。” 红尾狐翻了个白眼,那样子比记无双还要娇俏。 记无双来了兴致,她围着红尾狐转了一圈,她应该是早就修炼成形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修为停在了这一档。但她眼睛明澈,妖气中没有难闻的味道,应该是只在这边修炼的狐妖,没有做过任何违规逾矩伤害人的事情。 “你在你自己洞穴里修炼的好好的,为何要去白灵山大殿偷窥啊?” “我……我随便看看不行啊?那白灵山死的人可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要是想要抓我,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我们没想抓你,只想问你为何出现在那里而已。”叶予尘说。 “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红尾狐嘟着嘴,看他们的眼神带着忌惮和讨厌。是讨厌,记无双看得出这小狐狸很是讨厌白灵山的人。 “你不告诉我的话,我就再放火……” “你!你怎么这样啊。” 红尾狐都急哭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记无双这样的人。虽然白灵山派的人也讨厌,但是他们还是遵守规矩,对这里十分敬重的,可是这记无双居然张口闭口就是烧掉。 “我就是这样啊,你不信吗?你不信可以问这位修士哥哥,他了解我的,我说要放火烧山,那是真的会放火烧山的。” 红尾狐看向叶予尘,叶予尘竟然也无法反驳。见记无双刚才激动的样子,他还真是相信记无双说到做到,说不定她心底还在期待着小狐狸不说,然后烧掉整片山崖呢。 “确实如此。”叶予尘叹了口气。 红尾狐看了看叶予尘又看了看记无双,这下子她是真的急哭了,这里可不能烧掉啊。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委屈地擦了擦眼泪。 “那好吧,我告诉你们但是你们不能跟白灵山的人说。” “当然,你说就行。” 红尾狐顿了顿,一本正经道:“是因为我师祖烈火红狐,她跟这白灵山的门主白语缮有仇,她临终前跟我说过,要是哪天白语缮死了,一定要让我亲眼看到他的尸体,然后再去她的坟上烧纸报喜。要烧大红纸的!” 叶予尘:“…………” 记无双:“…………” “烧纸报喜?” 记无双怔在原地,她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这小狐狸的师祖怎么比她记无双还要不靠谱啊。 “你编的吧。”记无双不相信。 “当然不是编的!” 小狐狸急了,手舞足蹈解释着。 第26章 红尾狐族 据小狐狸所言,她们是生活在白灵山的红尾狐一族。她的师祖烈火红狐,乃是她们族中法力最为高强之人。得到了族中长老的点化,来到了白灵山后山崖修炼。可是她师祖运气不好,正好碰到了被罚来后山崖关禁闭的白语缮。 后山崖乃是白灵山的禁地,有明令不许山中的妖物来此地,但白灵山坐落在此处千百年,与山中生灵共存,其实一直有小妖小怪偷来此训练,白灵山的门主也是知道的,并未驱逐,由着他们这些小妖小怪的争相修炼。 可是这门主长子白语缮却是个死心眼的人,只认白灵山门规,根本不听烈火红狐辩白,更是直接动手,将烈火红狐驱赶出后山崖。 烈火红狐也是个要强之人,这就跟跟白语缮杠上了,两人在后山崖打了三天三夜互不认输,最终一人无法修炼,一人也没法静心,彻底结上了梁子。 后来又因为族中有一个小男狐有了坏心,在山下犯了错,被山下的人告上了白灵山。当时白语缮刚刚接手白灵山事务,他可不如前门主宅心仁厚,是个嫉恶如仇的。不但杀了那男狐,更是找上了烈火红狐,与当时已经是族长的烈火红狐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据小狐狸说,那次大战,她的师祖受了重伤,虽然面上还看得过去,可是没有过两年就没了。本能成仙的烈火红狐就折在了这上面。烈火红狐愤恨不已,死前更是千万叮嘱小狐狸,要是哪日白灵山的白语缮死了,定然要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地去她坟上报喜! “仙门修士苛刻无趣,确实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听罢小狐狸的解释,记无双竟然一改之前的质疑,以她对仙门修士的了解,白语缮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仙门百家不是最看不惯小妖小怪的。 “白灵山现遭浩劫,你们若是与此事无关,还是不要张扬得好,免得惹出什么事情来,以白灵山现存修士们现在的心情。肯定也不会给你们好果子吃。” 叶予尘还是劝慰了一句。别家人死了人,另一家放炮欢庆,这不是上赶着让人家动手出气吗。 小狐狸撇了撇嘴,虽然面上不屑,但是她心底也清楚,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招惹白灵山为好。 “闹了半天,居然只是这样一件事情,真是没意思。” 记无双有些失望,还以为跟白语缮的失踪有关系呢,没想到竟然只是一桩如此寻常的事情,不过她顿了顿,又看向了小菱。 “你也没有看到白语缮的尸体啊,怎么这么欢呼雀跃的。” “…………” 小狐狸愣了一下,“我……我看到白灵山死了人就开心啊,而且那么多尸体,我也不能一个一个地翻过来查看吧?” 这话说得倒也是。但是记无双依旧没有收回眸子,眼神在小狐狸身上一遍又一遍的捋过。到底是魔界公主,看得小狐狸是毛骨悚然,一步一步往后退。 “你……你看什么……” “是你在看什么?”记无双眯着眼睛。 “啊?”小狐狸有些发懵。 “你得了你师祖的命令,天天在白灵山大殿窥探,难道就没有看到是谁杀了白灵山众弟子?你……是不是看到凶手的样子了?” “…………” 小狐狸竟然被问住了,她顿了一下才矢口否认。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法力低微,哪里敢那么明目张胆地窥探白灵山大殿啊?我只是远远地看了几眼。” “那看到了什么啊?” “什么也没有看到!那里血腥味那么大,我根本不敢过去。天色深了,我不跟你说话了,我要回家了!” 小狐狸说着,纵身一跳,立刻化成了一条红色尾巴的狐狸,钻进了藤蔓之中。 “哎!你怎么跑了?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你要是不回来,我真把这后山崖点了哈!” 记无双一边去追一边喊着,可是她还是慢了一步,眼看着小狐狸钻进了盘根错节的藤蔓之中,没了身影。 身边的叶予尘拉住了她。 “别找了,她已经走了。就算你真的放火,我看她这样子,也是不会再出来了。” “她明显是知道些什么的!” 记无双有些气急败坏,找了半天竟然没有一点收获。小狐狸是彻底地没了身影,记无双转过头来,将这气撒在了叶予尘身上。 她赌气般的推了叶予尘,“你倒是怜香惜玉,可不找她,我们连怎么回去都不知道!” 这地方鬼打墙,已经走了好几遍却是走不出去,现下又放走了可能知道路的小狐狸,记无双和叶予尘就只能困在这里。 记无双说着看向了西边,太阳已经渐渐坠落下去,天都要黑了,他们今天晚上怕是要在这里过夜。叶予尘的眉梢也微微蹙起,他们在这里走了许久,一直在循环之中,恐怕这里是被设下了什么术法,不会让人轻易离开。 “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出口。” “你去找吧。” 记无双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藤蔓堆上,走了这么久的路,她也是真累了。 她的恶劣态度,叶予尘并未生气,反而在脚下找根手腕粗的枯藤枝,抚手而过就点上了火,他将长长的枯藤枝递给了记无双。 天色暗了,后山崖毫无亮光,叶予尘怕她看不清。 记无双接过了藤条枝,看着微微燃起的火光,照亮了身边。 “你不会找到出口后,直接离开,不回来找我吧?” “你以为我是你呀?” 叶予尘没好气说道,记无双跟他耍小性子他不生气,她误会他他倒是有了几分愠色。 记无双却乐了,抱着手臂咯咯地笑。 “我还以为你不会开玩笑呢?” 玉青山的修士开玩笑确实是头一回。 叶予尘只是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他抬脚往回的方向走,记无双就这么看着他的身影,一直到亮光照不到他的后背,他整个人都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叶予尘走后,周围倏地都安静了下来,记无双收回了眸子,一时间觉得有些寂寞无聊。她捡了根小树枝,数着藤蔓堆下面的蚂蚁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予尘还没有回来。 此时,她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噜一声。 记无双竟然饿了。 她向来不辟谷,人间美食如此之多,她才不学那些喝点露珠就完事的修士们呢,她从小就爱吃人间美食,这一点跟一同修炼的玄湮都不相同,玄湮诞生于魔界之中,从魔火中淬生,不食五谷,还嘲笑过记无双不是魔界中人呢,竟然爱吃人间美食。 也不知道玄湮有没有看到她留下的红蝶,能不能找来白灵山。 记无双坐在藤蔓堆上,胡思乱想着,可她想着想着竟然打了个哈欠,饥困交加,记无双坐在那里闭上了双眼。 过了没一会儿,叶予尘就回来了,不过他不是从离开时的方向回来的,而是在另一边走了回来。应该是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没有找到任何离开的地方。 叶予尘本想跟记无双商量一下此地的术法,可是记无双靠着墙壁,微弱的光芒,映射着记无双静谧的侧脸。 她睡得有些香甜。 叶予尘张开的嘴又慢慢地闭上了,他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记无双的身上。又找了根粗藤枝,点燃后,替换掉原先立在地上已经燃到底的藤枝,在记无双的身边坐了下来。 记无双似乎感受到了旁边的声响,她动了动,调整了个姿势,脑袋从旁边坚硬的石头上移动到了叶予尘温暖的肩膀上。 叶予尘顿了一下,转头看着记无双,最终还是没有将她的脑袋移开。 “这里有兔子吗?” “你没睡着啊?” 记无双突然间开口,惊了叶予尘,但她的眼睛依旧闭着,舒服地躺在叶予尘的肩头。 “睡着了啊,这不是被你吵醒了吗?” “…………” 她总是有借口,叶予尘无言以对。 “所以,你回来的时候,有看到兔子吗?” “你……饿了?” 叶予尘看向了记无双,这下记无双终于有了反应,她睁开了眼睛,对上叶予尘的眸子,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眼睛都亮晶晶的。 “我快饿死了!” 叶予尘:“…………” 倒是第一次听说魔界公主会饿死,叶予尘无奈地摇摇头,也不想追问她为何不辟谷,而是站起身来,准备去给记无双找点食物。 记无双看着他的身影,单手托腮,眼神竟然有一点粘稠,似乎粘在了他的后背上,可是等到叶予尘捧着几个酸涩的果子来到她的面前时候,她的眼神就锐利的如同一把尖刀了。 她捡起一个果子扔在了叶予尘的身上。 “你就让我吃这个?” “我尝过,味道不错的。”叶予尘情真意切,但记无双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记无双根本没接叶予尘捧过来的果子,而是转头往夜深处走去,叶予尘追过去两步。 “你干什么去?” “找兔子啊?我说了好几声兔子兔子了,你难道就感受不到本公主想吃的是烤兔子吗?” 记无双大有一副,不吃到兔子就不算完的架势,叶予尘无奈,只能由着她去了。 第27章 修士哥哥要跟我殉情吗? 一个时辰以后,还是原来的地方,这边燃起了火堆,火堆中间的架子上烤着什么东西,香味弥散。记无双兴致勃勃地蹲在旁边查看着,倒是叶予尘双目紧闭,坐在藤蔓堆上打坐。 这烤的并不是兔子,而是野鸡,她找了半天也没在这后山崖找到兔子,倒是一只野公鸡迎面而来,被她抓了个正着。 野鸡也不错,记无双一边烤着,一边撕了块鸡肉丢进了嘴里,还真是满嘴流香。 记无双一边吃一边扫了旁边的叶予尘一眼,吃到了肉,心情也变好了,也就不再跟叶予尘赌气。她随手捡起一块石子,扔到了叶予尘的脚边。 叶予尘睁开眼看向了她。 “本公主心情好,赏你过来跟我一块吃。” 叶予尘却又闭上了眼睛,“生灵无辜,我不食荤物。” “喂,你要不要这么认真啊?这仙门百家也没有过禁止修士食肉的规定吧?” “仙门百家虽然没有,但是玉青山有门规。” “玉青山还不许人吃肉呢?” 记无双有些诧异,玉青山在江湖上的称号虽然响亮,但是细枝末节的规矩却无人清楚。 “你们玉青山有什么是允许的吗?” 记无双一边吃一边揶揄叶予尘,可是叶予尘却像是入定了一样,不再搭理她。 “喂!” 记无双喊了他一声,叶予尘还是毫无反应,就像进白灵山之前一样,惹得记无双又撇起了嘴。她斜着眼睛看着叶予尘,只见他正襟危坐,饶是在这样的地方也坐得端正,记无双突然间挑了一下眉梢。 她最爱捉弄正经人了。 记无双随即就扯下另一条鸡腿,这可是她舍不得吃的,真是便宜了叶予尘了。 记无双不知不觉地来了 叶予尘的旁边,她先是把鸡腿往叶予尘的鼻子下面放了放,然后幽幽地问道。 “你有没有闻到,很香很香的味道?” 叶予尘微蹙着眉头,他似乎知道记无双在干什么,既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动,依旧稳如泰山地坐在原地。 “天呐,小狐狸又回来了!” 记无双突然间喊了一声,叶予尘一惊,倏地睁开了双眼,“在哪里…………唔。” 谁知道他一张嘴,一只肥嘟嘟的大鸡腿就塞进了他的嘴巴里,叶予尘的脸色倏地变了,他赶紧站起身来。 “你!” “请你吃鸡腿啊!这可是我舍不得吃的,你得谢谢我啊!” “我说了我不吃荤物!” 叶予尘已经把鸡腿拿了出来,怒目瞪着记无双,记无双可有一肚子的借口,她指着叶予尘吃剩的果子。 “我还说我不吃果子呢,你不是还非让我吃。” “你……” 叶予尘真是说不过这个毫无规矩的魔界公主,他抿了抿嘴唇,还是罢了,总不能因为这种小事跟记无双吵起来,他拂袖转身,正要将鸡腿扔掉,可记无双大声喊道。 “这只鸡可为你献出了生命!如你所言,这生灵无辜,它都为了你死掉了,你不能将这么大一个鸡腿浪费掉吧?” “…………” “你的歪道理可真是多,那你吃吧。” 叶予尘将鸡腿送到了记无双的面前,记无双却大义凛然地一推,言之凿凿。 “男女授受不亲,你都咬过了再给我吃,这不合适吧?这人间只有夫妻才会共食一块肉,你这不会是在向我求爱吧?” “我当然不是!” 叶予尘这么一个稳重又不爱对人动气的人,对着记无双真是按捺不住脾气,火气已经弥漫到了眉梢上了。记无双却只是咯咯的笑,似乎看到叶予尘这样的端正之人因她情绪失常,是一件乐事。 捉弄完叶予尘后,记无双终于老实了下来,她将剩下的鸡肉都吃完,找个块舒服的地方坐了下来,望着漫天繁星,她幽幽道。 “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离开这里。” 在另一边打坐的叶予尘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星光摇曳在空中,周围一片安静,叶予尘和记无双就坐在不远的地方,枯藤枝的光亮映照着两人的影子。 几个时辰后,东方泛起了鱼肚白,记无双裹了裹身上的修士外袍,清晨的后山崖凉风袭来,有些冷。她动了几下,还是没找到舒服的位置,已经醒了过来。 她往旁边看去,叶予尘还坐在原来的地方,依旧端正无比,可是紧闭的眼睛,随风而动的刘海,却显示着他在沉睡。 记无双没有打搅她,而是站起来,往朝阳的方向而去。 小狐狸既然能够离开这个地方,那就说明此处的法术是能破解的,他们也能够离开这里。 记无双沿着山崖边缘走了很久,一直到看到一块大石头,这块石头她昨天也看到了,只是没有多在意,现下她却看到这块大石头竟然如此之高,恐怕是这后山崖最高的地方了。 最高的地方? 记无双灵机一动,她脚踩着碎石,几步就越上了这块偌大的石头,站在石头之上,后山崖的景色全都落在了自己的眼中。 前面是山后面是崖,左右两边一眼望过去,草木郁郁葱葱看不到尽头,宛如迷宫。往左走会回到这里,往右走也只会回到这里,都是无用的。前面是山也是没有路,后面是崖,总不能跳下山崖离开吧………… 等等? 记无双突然间顿了一下,她倏地转过身,看向了无尽的崖底。 山崖下也是一片的郁郁葱葱,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草木种类,只能看到一片绿色。记无双眯着眼睛,这山崖应该不如魔界的流火崖深,跳下去应该也不会有事情。 既然左右都走不通,那何不往山崖下跳一下,看看有没有出路呢? 记无双想着,已经从大石头上跳了下来,站在了山崖的最边缘。山崖边有不少细碎的小石头,记无双往前挪动的时候,石头就这样掉了下去,可记无双浑然不知,眼睛只盯着崖底。 “记无双,你干什么呢?” 耳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记无双扭头一看,来人正是叶予尘。他苏醒过来发现记无双不在,就根据地上的枯藤蔓碎断的地方,判断她离开的方向,找了过来。 “你离崖边远一点!” 叶予尘蹙着眉梢,语气厉色。 谁知道记无双见叶予尘来了,戏瘾突然也来了。她不但不动,还学着人间话本上的样子,一甩袖子,掩面啜泣起来。 “你……你还有脸找来,你昨天晚上欺负了我,我……我没脸活了!” 话毕,记无双扭过头,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那样子还真像是一个被欺凌过的良家妇女,含恨跳崖的样子。 “记无双!” 叶予尘不由得往前几步,他不知道她在演哪出,但是她跳下山崖是真的,叶予尘也来不及细想,也跟着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崖。 “啊——” 记无双失声尖叫着,双手双脚也在空中胡乱翻腾,整个人就像是失足坠落。而她的上面,叶予尘一手朝下,努力去抓住她。 记无双睁开了眼睛,她面朝上平躺着坠落,正好对上叶予尘的眸子。 “抓住我!” “修士哥哥这是要跟我殉情吗?” 记无双还有心情打趣呢,叶予尘真是懒得搭理她,他左手往后一击,掌风带着他继续下坠,他勾住了记无双的腰肢,在空中一个旋转,就将记无双抱在了怀中。 两人站立着往下坠去。记无双脸上没有任何的慌乱,就这么勾着叶予尘的脖子,笑眯眯地一路下跌,直到快要触底,掉进树枝里,繁杂的树枝扎得他们乱七八糟。 记无双不住地拨开树枝,脚上用力,踩在了树干之上,然后转身,旋转落地。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之上。叶予尘同时也落在记无双的旁边。 “你在搞什么?” 叶予尘面带愠色。 记无双依旧笑眯眯的,“这不是出来了。” “…………” 叶予尘顿了一下,当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后山崖被人施了术法,一直在鬼打墙,可跳下山崖不就是破除了术法,从循环中逃脱了出来。 记无双摘下了扎在他头上的树叶,朝着四周看去,这应当也是一处树林,树木倒是和之前进白灵山的树木有些不同,应当是另一个品种。 这里的树木郁郁葱葱,遍地摇曳着花草,百花绽放,芬芳馥郁,是个灵气极盛的地方。 “这里是白灵山的后山吗?” “应该是,这里灵气逼人,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从后山崖下来,竟然是这么一个钟灵毓秀的地方…………” “天呐!”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女声突然出现,这声音很是熟悉,记无双倏地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从面前掠过。记无双唇角一勾,甩出了赤龙鞭,赤龙鞭像是有生命一样,直接就钻进了花草之中。 不一会儿就将那人拽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在后山崖遇到的小狐狸。小狐狸被赤龙鞭咬着尾巴拽了过来,摔在了记无双和叶予尘的面前,化成了一个少女。 “你们怎么找到了这里来啊!” 兴师问罪的反而是小狐狸。 记无双眯着眼睛,低头看着她,“小妹妹,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啊,我昨天就想来你家做客来着,这不是今天就到了。” “…………这不是我家!”小狐狸辩白着。 记无双笑眯眯的,“都这种时候了还想骗姐姐呢?这地方灵气盛,你小小年纪就能化成人形,多亏了在此地吧?” “…………” 被说中心声的小狐狸没了话,恹恹地坐在地上。 记无双也不再打击她,而是蹲下来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熏。” “小薰妹妹,你看我们都到了你家,也算是客人了,你就不请我们去你家里坐坐?见见你们家大人?” “我家里哪里还有什么大人,师祖死后,该死的白老头对我们处处刁难,我的族人不堪受辱,只能举家搬离此处。现在红尾狐族凋零,就只剩下我一只狐了!” 竟然是这样…… 这地方是个修炼的好地方,红尾狐族应该并不想离开,看来是白语缮对他们确实苛刻,才指使红尾狐族搬迁。 “那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因为师祖的嘱托,不然谁愿意在这里受白家人的气!” 小薰气呼呼的,对白语缮等人的厌恶宣于脸上。 记无双却抬眸看向了她,眸色渐深,“小薰妹妹啊,虽然你之前说的故事有那么点意思,但是姐姐怎么总觉得你还隐瞒了一些什么呢?” 第28章 仙门翘楚与妖族首领 记无双眼含笑意,她的话听起来不像是质问,可是小薰的面色却是一变,下意识地反驳。 “我……我没有……” 她这样子,让本来并不确定的记无双,现下反而是确定了下来。她蹲下身子,和坐在地上的小狐狸平视着,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可是这会儿的笑容却有点危险了。 “你……你要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呀,我只是提醒你,说谎可不是好孩子哦,说谎会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 “比如,手腕被拧断啊,脚腕被拧断之类的。” 记无双说着伸出了手,小狐狸眼睛一怔,转头要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赤龙鞭像是一条蜿蜒的小蛇,已经缠绕上了小薰的脚踝,小薰像是被点穴位一样,当下就无法动弹了,泪眼婆娑地看向了记无双。 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叶予尘有些看不下去,虽然知道记无双只是在逼问而已,但是这样对待一个小姑娘…… “你别说话!” 叶予尘还没有开口呢,反而记无双洞察了他的想法,先出声制止了他。 记无双的声音也吓到了小狐狸,小薰的尾巴都蜷缩了起来,就这么怯生生地看着记无双,记无双则双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她。 “小妹妹,你要不要说呢?” “我……我……哇!” 记无双还没干什么呢,坐在地上的小薰已经哭了起来。这“恃强凌弱”的架势让叶予尘不忍再看,转过了头去。 其实记无双也没做什么,赤龙鞭只是缠绕在她的脚踝上,没有任何的举动,但是小薰到底是个小姑娘,这样对她也是极限。 “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实话,只是后来的事情没有说而已。” “后来的事情?” 小狐狸点点头,“不是我不想说的,是我师祖觉得此事实在是丢人,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大的错事,她悔不当初,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错事? 这倒是让记无双好奇起来,能在族中脱颖而出,想必这烈火红狐也不是凡物,能让她后悔到这种地步的,到底是何事。 小狐狸欲言又止,她咬着嘴唇,要是记无双没看错的话,她竟然在她脸上看到羞赧之色,她说:“我师祖和白老头……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感情。” “感情?” 记无双挑了一下眉梢,倒是没想到是这种走向。不过也是,一位是仙门翘楚,一位是妖族首领,到底都是年少芳华,容易动情。 “我师祖确实因为在后山崖修炼一事,跟白语缮打了起来,还吃了闷亏,受了伤。她从山崖上跳了下来,落到林间疗伤。可是师祖没有想到那白语缮竟然找了过来,那天大雨,师祖就在这树洞里疗伤,他撑伞前来,给师祖留下了药草仙丹。” 小狐狸往旁边看去,这边有一棵格外大的榕树,七八个人都抱不住的宽度,树下中空,有一个不小的树洞,树洞的地方长满了不知名小花,花脑袋正随风晃动。 “虽是这样,但他嘴上还是执拗又强硬地说着,不许师祖再来后山崖这样的话。我师祖说他跟块硬石头一样,明明是好心肠,却这么执拗坚守着他嘴里的仙家门规。” 记无双顿了一下,这形容倒是跟叶予尘有点像。记无双抬眸看向了叶予尘,叶予尘正在看着小薰,他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师祖也是个脾气强硬的,他不让去她就非要去。师祖伤好了之后,又跑去后山崖,结果还是遇到了白语缮。白语缮比师祖更要硬脾气,又一次将她打下山崖,又一次送来了药。” “如此往返了整整七次。最后一次,师祖从山崖上坠落,依旧在树洞里疗伤,可是前来送药的白语缮却没有离开,他留在了树洞中,细心照顾着师祖,与她在此处度过了二十多天。从此两人定情相依。” 记无双听着这有些离奇的爱情故事,眼睛一眯,此时身边好像浮现了两个年轻男女的身影。一人疗伤打坐一人煮食做饭,他们互相依偎,在树洞中同枕而眠,倒也是一幅绝妙的画作。 “那后来为什么又分开了,是因为那个在山下做了坏事的男狐狸吗?” 小薰摇了摇头,“并不是,男狐哥哥的事情是后来的事情,当时他们已经分手决裂。” “为什么?” 小薰长长地叹了口气,“因为他们的事情被白玉仙人知道了。” “棒打鸳鸯啊?那可真是话本经典。” 记无双看过的人间情爱话本里,最多的虐恋就是男女相恋父母不同意了,没想到仙门翘楚和妖族首领也不外如是。 可是小薰再次摇头,她说:“没有,相反的,白玉仙人是同意的。” “什么?” 这倒是意料之外。 “白玉仙人知晓此事后,他对白语缮说。人有七情六欲,会为女子倾心那是再正常不过,更何况烈火红狐美艳又有性情。他也觉得二人天造地设,乃是一对璧人。但是……” 小薰叹了口气,眼神也带着一些不解,不解中又带有一些惆怅。 “但是白玉仙人说,仙门有规定,门内修士不可与妖邪结合,这也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修士要是坠入和妖邪的爱恋中,难免不会在处理仙门事务时有所私心,一直被仙门教育的锄奸惩恶惩治妖邪的思想也可能会动摇。就算这位修士真的足够洁身自好,不会因为有一位妖族妻子而改变任何,但是山下的百姓不会相信,那些信赖仙门的世人,难免不会怀疑仙门的立身之道。” “所以白玉仙人要白语缮做出选择,要是他选择师祖,那白玉仙人就会为他们举办婚礼,但同时也会将他逐出仙门,剥夺继承人的身份,由他的妹妹白琬璎继承。要是白语缮选择了白灵山,那就得和烈火红狐断情,不能再与之来往。” 听闻此话记无双和叶予尘都沉默了下来。记无双啧了一声,白玉仙人不愧是名士,与其他来做决定,不如让白语缮自己做决定,这一招真是高明。 叶予尘似乎有不一样的感受,白玉仙人劝诫白语缮的话,落进了他的心头。世人百姓的信服,才是仙门的立身之道,所以怎么能与妖邪结合,动摇世人的信任呢? 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记无双看着他抿唇沉思,拿手肘怼了他一下。 “想什么呢?” 叶予尘抬起头,记无双明亮的眼睛就落在了他的眼里,他不由得顿了一下,“没想什么。” “白语缮做出了什么决定呢?”叶予尘看向了小狐狸。 小狐狸冷哼了一声,“他一个负心汉还能做出什么决定,他装模作样地在后山崖闭关了一个月,谁人都不见,说要出关之后再做决定。我师祖就在后山崖最大的那块石头上坐着等他,风雨不移动,期盼着他出关后带她离开白灵山,迎娶她,可是一个月过去了,我师祖又等来了什么呢?” 小狐狸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狠狠砸在地上,脸上尽是不忿。 “师祖的苦心等待,只等来了他出关后的一封诀别信,说要与她断情,继承白灵山的衣钵,成为白灵山下任门主,与我师祖再也不相见。你说他是不是负心汉?他明明之前跟师祖立下誓言,说过要和白玉仙人禀明,一定要娶我师祖,与她白头偕老,绝不相负,结果他就是这样对待我师祖的!” “确实是个负心汉!” 记无双和小薰站在了一边,也愠色满脸,嗤之以鼻。小狐狸见记无双如此,当下早忘记了她威胁自己的事情,和她站在一起,两人一唱一和,一起骂了白语缮好几句。 “你怎么不说话?”小薰看向了叶予尘。 叶予尘知晓了白语缮的选择后,却只是缄默不语,面色深沉。 记无双也看了过来,她瞧着叶予尘的样子,眯起了眼睛,“你不会在心里赞赏着白语缮斩断情缘一心向道的正义之举吧?” 叶予尘似乎被她说中了,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否认的话来。 记无双当即翻了个白眼。 “你们男人总爱把抛妻弃子美化成什么杀妻证道,你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会放弃,都会抛弃,证的又是哪门子的道?得到了又是哪门子的正义呢?真是虚伪!” 叶予尘张了张嘴,辩驳似乎太不合时宜,他最后只说出一句来。 “所以,为了避免发生这样的事情,就应该坚守内心,决不对任何人动情。只要不曾动情,也就不会伤害一位无辜的女子。” “…………” 记无双倒是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角度,她啧了一声,对于他这样把矛盾转移的做法不甚认同,所以也就随口怼了叶予尘一句。 “感情这种事情,谁又能控制得了呢。” 叶予尘不置可否,但是他的眼神仿佛在说他可以。记无双摇摇头,叶予尘总是在这种事情上执拗,可是感情真的有人能控制吗? 记无双不相信。 小薰还陷在对白语缮的气愤之中,怒骂了几句后,这才又说到了那个闯祸的男狐狸。 “我师祖虽然心碎愤恨,但是也没有纠缠白语缮,他说断情,那师祖就让他断情。从此再也没有和白语缮见过面。再次见面就是那只男狐狸的事情。” “当时男狐狸在山下作乱,师祖也没想要包庇,交由白灵山,任由他们处置。可是那个白语缮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病,以往妖作祟,白灵山只会处置那只作祟的妖,与族中其他人没有任何干系的,可是白语缮却说男狐作祟,作为红尾狐族族长的师祖,也难逃其咎!” “不对老情人格外开恩就算了,这还开始有意为难起来?” 记无双嗤之以鼻,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白灵山门主白语缮,可是没任何好印象。 此时叶予尘却开口了。 “他应该也不是刻意为难,仙门确实有规定,若是那个族群有人犯错,族长也会又管理不善的责任。这条规定也不只是针对狐族,就算是白灵山玉青山也都是一样的,若是徒弟犯错,门主也有教育不善看管不严的责任。” 叶予尘说得是实话,当时的白语缮就因为门规在,所以才会问责自己的老情人烈火红狐。 “呸!” 小薰是个泼辣的,当下就冲着叶予尘翻了个白眼。 “少拿大道理吓唬我,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仙门的门规,但是我红尾狐一族长年长于此处,和白灵山打了那么久的交道,也不是只出了男狐那一回事。往年有红尾狐族的人犯错,白玉仙人都是就事论事,只惩罚犯错的妖,从来不会殃及整个族群。” 小薰说的也是实话,她从小都看着,追责族长,确实是第一回。 叶予尘欲言又止,他知道其中的原因是,白玉仙人向来仙门楷模,与人为善,是有心放过了无辜之人。可白语缮按照门规办事,也称不上错。 “谁不知道那个负心汉呢,我们师祖心里门清,他听从了白玉仙人的话断情继承门主之后,就着了魔,生怕别人觉得他不够称职,不够公正,动摇了白灵山的立身之道。所以遇到男狐狸的事情,他就对师祖罚得更重,以表明自己绝无私心。” 记无双蹙着眉梢,她十分不认同。 “真是搞不清楚你们仙门修士,你们累不累啊。伤害曾经爱过的人,只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真是作茧自缚。” 叶予尘也沉默着,他的脑海中有万千思绪,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他面临白语缮的问题,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也会像白语缮一样,为了门规道义,伤害心爱的人吗? “你是师祖有没有狠狠的教训这个伪君子?” 记无双迫不及待地询问着小薰,谁知道小薰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无情,但是师祖不能无义,白语缮拿出门规来,师祖只好甘愿受罚。受刑的时候,她没看白语缮一眼,没跟他说一句话,如果说之前的事情师祖还对他保留一些期待,这次之后就彻底破灭了,她再也不会爱那个男人。” “…………” 记无双沉默着,她有些烦躁,虽然她也爱看一些人间爱情话本,有的甜蜜有的虐心,但是都不像白语缮和烈火红狐这样,听完只叫人郁闷,像是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说话的人就走掉了一样。 “这爱情故事可真是不怎么样。”记无双说。 “确实不怎么样。” 小薰点头同意,“而且后来白灵山又找了好几次我们族群的麻烦,我们族内人丁也不旺盛,渐渐的就败落了。剩下的几个,也是师祖找了九尾狐族的姐妹,将族人送过去修炼,省得在白灵山这边受气!” “你师祖是怎么死的?”记无双问小薰。 小薰叹了口气,“师祖修炼多年,欲渡劫成仙,可不知道是法术不够,还是心境不稳,最终渡劫失败,坐化在山洞之中。死之前那个该死的白老头竟然还想来看她,我师祖就说,不必前来,等他死了来坟前送个信就行。” “哼!死都不让他见!”小薰冷哼了一声。 “烈火红狐也是个有气性的。”记无双说。 既然当时选择了其他,没有选择心爱的女人,那么也怨不得对方这样决绝。 第29章 失踪的白灵山门主 “烈火红狐就葬在这附近吗?”记无双随口一问。 小薰点点头,“就葬在山崖石壁的洞里。” 记无双抬起头看了过去,从山崖底下往上看,只能看到陡立的峭壁,石壁高耸又宽广,望不到头的样子,石壁上的石洞更是成百上千,没法确定烈火红狐在哪一个石洞里。 “哪个石洞啊?” “这个不能告诉你,这是红尾狐族的秘密,族长的墓穴不能告诉外人。” “原来如此。” 记无双也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又随便问了小薰几句,跟她一起骂了白语缮一顿。 暮色即将降临,记无双和叶予尘已经出来了一天一夜,不能再继续在外过夜,所以想要赶着天黑前,回到白灵山大殿。 “你知道从这里回白灵山大殿的路吗?”记无双问小薰。 小薰点点头,“我当然知道,不过……” 她的目光在记无双和叶予尘的身上流转,显然是有所担心,记无双立刻贴心地揽住了小薰的肩膀,像她的姐姐一样,亲昵地跟她说着。 “你放心吧,我们回去了绝对不会跟白灵山的人说起你,更不会提烈火红狐相关的任何事情。” “那就好。”小薰也笑了笑,“师祖已经仙去,不想跟白灵山的任何人有牵扯,也不想让现在白灵山的人知晓她的任何事情。” “哎呀,姐姐也是女人,懂你师祖,也懂你的担忧。” 记无双笑眯眯的抚了抚小薰的头发,两个人搀扶在一起的样子,还真像是一对姐妹。明明半个时辰以前,两人还剑拔弩张,这会儿又相亲相爱了,旁边的叶予尘十分不解。 但是叶予尘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西落的太阳。 “早些回去吧,以免白琬璎修士担心。” 记无双回头扫了叶予尘一眼,“你倒是记挂着琬璎姐姐呀。” “…………” 什么叫他记挂着白琬璎,他们是来白灵山做客的,背着主人离开多时,总归是不合礼数的,早点回去,这是礼数,哪里是记挂。 记无双见叶予尘只是蹙眉,也不解释,觉得好没意思,转过头去又和小薰畅聊了几句。 从后山绕过去,在一块石壁之下有一条自然孔道,通过孔道就来到了白灵山前山,身后不远处就是白灵山的进山大门,这里有着白灵山的结界,他们都在结界之内。 小薰站在孔道门口便不再往前走,记无双和叶予尘与她挥手道别,顺着阶梯往白灵山大殿走的时候,叶予尘看了记无双一眼。 “看我做什么?”记无双没好气。 “只是意外你居然这样轻轻地放过小薰。” 按照记无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她只在小薰身上听了一个爱情故事就放她离开,这显然不是她的作风。 “不然呢?把她逮住,逼问她烈火红狐的墓地在哪里吗?” 记无双毫不客气地说道,叶予尘却是一顿,他转头看向了记无双。 “你也觉得白门主可能会在烈火红狐的墓地上吗?” 白语缮失踪,白琬璎能找的地方全都找了,如果白语缮还活着,他还在白灵山的话,其他地方都不见他的身影,他会不会去他最爱的女人的墓地呢? 在小薰说起他们的爱情故事的时候,叶予尘就想到了。 记无双不置可否,她托着腮瞪着眼睛看向了叶予尘,“修士哥哥,你是觉得我比你蠢很多吗?你想到的事情,我没有想到?” “…………” 叶予尘无奈,面对记无双俏皮的反问,他向来无言以对。 记无双也不再打趣叶予尘,转而说道:“看小狐狸那个样子,似乎很看重烈火红狐的墓地,就算是逼问,也不见得能够问出什么来,而且逼问太麻烦了,我这会儿饿了,想回来先吃点东西。” “又饿了?” 叶予尘下意识看向了记无双的肚子,她可是在后山崖吃了一整只野鸡啊。 “修士哥哥,你昨天吃完饭今天就不用吃了吗?”记无双一脸无语,这人修仙修的是不是脑瓜子有了问题,吃饭不是天底下最正常的事情吗。 叶予尘的脸颊飘过微红,人间之人确实会一日三餐,他长时间辟谷修炼,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被记无双羞了个没脸。 不过看着记无双随意的样子,叶予尘还是有点怀疑,她真就这样放过了小狐狸。如果换个人,比如若是白琬璎的话,叶予尘不会有任何的怀疑,但是记无双在他这里“犯罪记录”昌盛,他不得不在意。 叶予尘看着记无双的背影,他走着走着突然间就是一顿。 “你是不是给小薰下了追踪术?” 前面一蹦一跳,念叨着食物的记无双停了下来,果然瞒不过叶予尘。她眉梢一挑,转过了头来。 “修士哥哥,你这样聪明,会让我们之间变得很无趣的。我可是打算吃完饭休息好之后,再告知与你,好让你惊喜一番,拉近我们之间感情的。”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 ,美目流转,十分娇俏,饶是个男人见了,必定动情。可是叶予尘却下意识凝眉,他不信记无双的鬼话。 “你会告诉我?” “当然啦。”记无双想都不想,张口就说。 叶予尘无奈摇头,越过记无双往前走去,她知道这只是记无双随口编出来的假话而已。不过他也已经明确,记无双给小薰下了追踪术,他要找到小薰,只需要盯紧记无双就行。 叶予尘的心里话记无双也清楚,不过细想下来,他在不在的也没什么打紧的,既然他愿意盯着自己,那自己就随便调戏一下,看看这位仙门修士的大红脸,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记无双如此想着,心情便不由得雀跃起来,一蹦一跳地追了过来,从叶予尘身旁经过的时候,他拽了一把他飘荡在半空中的青蓝色发带,越过他,又一蹦一跳地往前走去。 叶予尘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只能无奈。 可白灵山大殿里,却只有一地愁容。 白琬璎已经将所有过世的师兄弟封棺入葬,仅存的弟子白衣素裹,跪在灵前垂泪,整个白灵山大殿一片哀痛。 记无双看到了站在众多灵牌前的白琬璎,也收敛起了笑容,白琬璎正在怒斥手下人,这么一个温婉得体的人也会有难掩愠色的时候。 “什么叫做毫无消息!这是何等杀戮,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痕迹!白灵山内的妖族等终日在此修炼,居然也没发现有东西进入白灵山,进入我们门中吗?” “回师姐,”素轻面色肃然,“属下又去检查了白灵山的防御结界,没有任何毁坏的痕迹,应当不是外来的邪物或者妖鬼闯入,另外我也询问了在白灵山修炼的妖族灵族,他们一如往常不知道大殿里发生了什么。只有藤妖立于高处,说是看到聚灵大殿血气乍现,一道邪灵闪过,但是也不知道那邪灵是什么东西。” “邪灵?” 白灵山派聚灵大殿乃是白灵山灵气最为旺盛纯洁之处,怎么会出现邪灵呢,就算有邪灵出现,那防御法眼定会先发作,将其捕获。可是白琬璎亲自查看过这几日聚灵大殿上的防御法眼,法眼没有失效,可是却像是沉睡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当日的情形,甚至没有存档当日之景。 “掌法眼的师弟在查看了吗?” 素轻点头,“掌法眼的师弟从回来就在看了,可是他不是门中最强,门中擅掌法眼的恩泰师叔已经仙去,他破不了师叔设下的法眼自护之法,看不到法眼里的任何东西。” 白琬璎的眼神又是闪过一阵痛苦,素轻口中的恩泰师叔,是白琬璎最亲近的叔叔,父亲仙去,兄长与她不甚亲近,只有这位师叔于她视若己出,多番教导。 她闭了一下眼睛,将汹涌的眼泪全都憋了回去。 “那兄长呢?有兄长的消息吗?” 素轻依旧摇头,“封锁了整个白灵山,出动了所有师兄弟,还用了追寻术,白灵山境内没有发现门主的行踪。另外,我也已经给仙门其他世家大族传了密令,今早他们的消息就过来了,门主并未进过其他仙门世家的地域。” “师姐,你说门主能去哪里呀?” 素轻眼眶也盈满了泪水,师兄弟惨死,门主失踪,这是多大的一桩事情,即便过了几天,她还是无法相信,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白琬璎面色如纸,短短几天而已,她已经满副愁容,可是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倒下,整个白灵山的人都在看着她,靠着她,要是她倒下了,那白灵山真要乱套了。 “接着找,另外让其余师兄弟检查白灵山内的所有设施,一律回到往常水准,不许白灵山出任何事情,不许任何人趁火打劫。” “另外,师兄弟们这几日痛苦难掩,我见他们都不肯进食,你交代下去,让厨馆加餐,传我命令,让要他们没练成辟谷的,都必须吃饭,保重身体,我们还要替死去的师兄弟报仇呢。” “是,师姐!” 素轻行了修士礼,转头而走的时候,眼泪忍不住坠落,但她抬手将眼泪一擦,有师姐在,白灵山不会倒下,他们也不能倒下。 白琬璎交代完一切事情之后,她的身体不由得晃了晃,从前有虽然不偏爱她,但是如同神一样的父亲在,不亲近她,但是如同山一样的兄长在。现在他们都离开了,白灵山的一切都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琬璎姐姐,你还好吗?” 记无双的声音传来,白琬璎转过头去,这才看到了记无双的身影。 她又打起来精神,“听说你最近两天都不在房中,是住的不习惯吗,去后山玩了?” “住的挺好的,我就是待不住,所以跑去后山玩了,结果你们后山连只野兔子都没有,我吃得可不好了。” “那我让厨馆给你重新做饭。” 记无双往那边看了一眼,看到端着饭菜的白子衿跟她求助,白琬璎总顾忌旁人,她自己是两天两夜都没有进食。 “琬璎姐姐,我们去偏殿一起吃吧。” “你去吃吧,我还不想吃。”白琬璎显然没有心情。 可是记无双却嘟着嘴,抱住了白琬璎的手臂,“可是琬璎姐姐,我想吃了,我想你陪我一起吃嘛。” 记无双最会撒娇了,她搂着白琬璎的手臂不停的摇晃,她天真无邪的脸竟然引得白琬璎一笑,她捏了一下记无双的脸。 “好,那我就陪你吃几口吧。” “好耶!” 那边的白子衿也松了一个口,对着记无双投来了一个敬佩的目光。果然还是无双姐姐有办法。 饭桌上,白琬璎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白灵山诸事重重,门主失踪,罪魁祸首也毫无线索,她又怎么能平心静气呢。 记无双顿了顿,提醒了一句。 “你们门主是不是还在白灵山啊。” “兄长确实有在白灵山的可能,但是事情已经过了好几天,说不定已经不知何处了,甚至……” 甚至生死都是不好说的。 白琬璎没有将这最后一句说出来,可是如果兄长还活着,为什么一点消息也不传来。白灵山和周边诸位仙门世家都是关系友好,就算是去到了其他世家的地界,也可以传消息给白灵山啊。 旁边一无所知的白子衿正吃着,看着白琬璎叹了口气,当下也有点吃不下去了。 记无双却没有被感染上愁容,她又道:“说不定白门主就在白灵山境内,许是去了什么隐秘的地方,你们不知道而已。” “不可能吧,”白子衿插了句嘴,“琬璎师姐自小和门主一起长大,对白灵山也极其熟悉,怎么可能有师姐不知道的隐秘之地。” “白灵山这么大,就算是琬璎姐姐,也不可能每一个地方都去过吧?说不定白门主有什么秘密啊,私心啊,会去到不想让人知道的地方,排解悼念之类的。” “你不要侮辱我们门主,门主是仙门楷模,怎么可能有私心。” 白子衿放下了筷子,他脸色不好看,生气的时候眉头紧锁,脸却是嘟着的。 记无双争辩道:“我没有侮辱你们门主,而且有私心又算是是什么辱没之事啊。就算他是仙门楷模,是白灵山的门主,但是他也是一个生长于人间的人而已啊,也会有私心,也会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痛苦难过之处,或者记挂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 记无双看向了白琬璎。 “琬璎姐姐,你知不知道白门主在意什么,会不会挂念一些人和事情啊。” 白琬璎唇角微抿,确实有这么一个人,这样一件事情,但是…… “兄长确实有未消解的心结。可是比起那心结,他已经在白灵山担任门主多年,更在意或者挂念的,乃是白灵山坚守的道义门楣,就算有私心,他身为白灵山门主,也不会为之驱使。” “…………” 听着白琬璎这番话,记无双是彻底没了话。她觉得白语缮或许会去烈火红狐的墓地,可是白琬璎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就算记无双跟她明说了,想必她也不会去查看。在她眼中,兄长和一个妖如此纠缠,或许是辱没白灵山道义门楣的吧。 记无双只是笑着应和了一声,低头吃着自己饭菜,不再相言。 从聚灵大殿出来,往后面偏房走的时候,记无双看到了站在书房前,看着挂在门口上数几百条门规的叶予尘,她也过去看了几眼。一看就头疼得发作,这白灵山的规矩真是多啊,动不动就不准这不准那儿,句句都要道心禁欲。 “你们这些修士们那么多条条框框,日子过得可真是枯燥又痛苦啊。”记无双吐槽了一句。 叶予尘却说:“或许有些枯燥,但是并不痛苦,只要心中有道义,每一天都是修炼。” 记无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道义道义道义,到底什么是道义,不就是人家有妖邪作乱你们就去管吗?只要做好这个不就不行了,用得到这么条条框框?” 叶予尘转过头来,看向了记无双。 “非也。”他说:“如果没有道义,也就不会有修士愿意去管这些妖邪作乱之事。如果不洁身自好禁欲修心,就会被私心驱使,惩治妖邪维护人间之时,也会变得不再公正,有失偏额,做不到世人信服相信,也就不会有人供奉,世间便会大乱。” “…………” 记无双呆呆地听着叶予尘的长篇大论,只觉得她脑子发懵,如果非要追问一下记无双的感受,记无双只觉得他嘴巴一张一合的,厚厚又泛红的样子,还挺性感的,也不知道亲一口是什么感觉。 “你在听吗?”叶予尘看着她略显呆滞的眼神。 “在呢在呢。” 记无双盯着他的嘴唇,“你能不能说慢一点啊,你嘴巴微张微合的时候,看起来挺漂亮的。” “你…………你真是朽木不可雕!” 叶予尘气得脸颊微红,转身拂袖而去。 记无双却追着他的身影,“修士哥哥,你再多说一点嘛。” 第30章 惊现第二件恶器 夜幕降临,记无双睡了一个很好的觉,睡醒后又去厨馆吃一顿美味佳肴,与这里任何一个人的愁容满面不同,她倒是精神抖擞。 早膳记无双吃了大半只鸡,又吃了满满两碗米饭,临离开的时候,甚至还拿了好几个橘子苹果,跟她一起吃饭的白子衿不免感叹。 “无双姐姐你早膳就用这么多吗?” 记无双却摸着自己的肚子,一副你不懂的模样,“这可不是一顿饭,这是我一天的饭呢。” “啊?一个半时辰后就吃午饭了,你不吃了吗?” “嗯,不吃了。” “那你要干什么去啊?”白子衿一脸的疑惑。 记无双却笑眯眯地拍着他的脑袋,“你姐姐我要回去睡觉,不许来打扰我哦,我可是要睡一整天的。” “一整天…………你吃饱了就睡啊?” 那跟牲畜有什么区别啊? 记无双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胳膊上,“少在心里骂我哈,我们魔界女子跟你们修仙的不一样,我们就要吃就要睡,少管我们!” “……额知道了,姐姐你别打我嘛。” 记无双回到房间前,在隔壁房间看到了闭目打坐的叶予尘,大早上的就在打坐,而且打坐还不关着门,她知道叶予尘是为了看着她,她也不避讳,故意在他门前说了一句。 “哎呀吃得太饱了,一会儿要去后山溜溜食哦。” 叶予尘没有睁眼,他只是记无双是故意的。 记无双回房间换了身轻便的衣衫,趁着白灵山的修士们去厨馆吃午饭的功夫,她悄悄地溜了出来,腰间挂着的香囊正在微微跳动,那不是普通的香囊,赫然是情人香中配对过的蜜蜂。 这是记无双之前在白子衿那里顺来的。 情人香这样好用的追踪术怎么能没有呢。 情人香这样昂贵的追踪术怎么能自己买呢,当然是顺别人的用了。 她和小薰分开的时候,在小薰的身上下了情人香,不愁找不到她的人,这会儿蜜蜂在香囊里跳动得正欢,小薰应该在离着这边不远的地方。离着这边不远,小薰敢来的地方,估计就是聚灵大殿后面的后山崖了。 小薰说过,烈火红狐就葬在山崖下峭壁里的山洞里,小薰往后山崖来,估计是去过了她师祖的墓穴,记无双正好能顺着味道找到那个山洞。 说什么仙门大义,道义规矩呢,记无双就要让这些仙门修士们看看,他们坚信不会为私心所动的白门主白语缮,这会儿准在老情人的墓前哭丧呢。 记无双娴熟地顺着小路往后山崖走去,香囊里的小蜜蜂又在汹涌地欢跳着,“香头”应该离着越来越近了,小薰就在后山崖,离着记无双不远的地方。 记无双加快了脚步,踩着枯掉的藤枝往前走着,身后也不由得传来了枯藤枝踩断的声音,不用听,记无双就知道是叶予尘。 一个仙门修士大男人,天天追着小姑娘走,算怎么回事啊。 记无双在心里吐槽着,她往前走着走着,突然在石头的那边看到了一道红色的身影,是狐狸样子的小薰。 小薰似乎也看到了记无双,她站在了石头阴影下,也没有再离开,似乎是在等着记无双。 上次放过小薰,并且和她一起骂负心汉的情谊,让小薰觉得记无双是个好人,甚至当做了朋友。 “小薰!” 记无双一边朝着那边挥手,一边加快脚步跑了过去,小薰也发出一声狐狸叫,红色的大尾巴不住的来回摇动,显示着她的欢呼雀跃。 记无双也满心雀跃,可是她往前跑了几步,上扬着的嘴角突然间坠了下来,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在石头阴影下来回摇动的狐狸尾巴。 她在那狐狸尾巴的尖端上,看到了一抹黛蓝色底的黑烟一闪而过。 记无双愣在了原地,她倏地抬起自己的手,手掌心传来了剧痛,手心冒出了一束黛蓝色底的黑烟,和她刚刚看到的黑烟一模一样,在空中浮现又飘散,像是在和刚刚的烟雾打招呼一般。 是万恶之气! 记无双的表情凝重起来,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在这白灵山还会发现恶器。她赶紧飞身来到了小薰的旁边,小薰还在跟她说着这几天的趣事呢,记无双却一把抓住了她的红色尾巴。 尾巴上没有任何恶器的痕迹,记无双又检查了小薰全身,也没有恶器。恶器应该不在小薰的身上,应该在她去过的地方,尾巴上的烟雾只是不小心沾染上的。 “怎么了呀无双姐姐?” 小狐狸不知道记无双这是为何,诧异地看着她。 “哦……”记无双一改方才的严肃,挤出了一抹笑容,在小薰面前又变回原来的模样。 她随口编着:“白灵山的祸事好像查出了原因,他们的师姐白琬璎说,是一个邪灵作祟,身上带有邪气,还说要把所有沾染邪气的,都抓起来。你不是去过聚灵大殿吗,我怕你身上也沾染了那种邪气。” “啊,不会吧?我只是远远地看了几眼啊。” 小狐狸当下有点着急,赶紧回头查看着自己的狐狸毛,生怕这样大的事情跟自己扯上关系,那她真的会被驱逐出白灵山的。 “没有,我刚刚帮你检查过了,你身上什么都没有。” “那就好。” 小薰松了一口气,她原地旋转,幻化成了人形,拉住了记无双的手。 “姐姐,你是来找我玩的吗?” 记无双顿了一下,“是……,小薰啊,你刚刚去了什么地方,怎么身上有点发霉的味道。” “有吗?”小薰低头看着摆动着自己的衣服,“刚刚我只是去了一趟师祖的墓地,祭拜了一下而已,只待了一会儿就出来了,不会有味道吧。” 果然是烈火红狐的墓地! 记无双的目光严肃起来,白语缮的失踪似乎也跟烈火红狐的墓地有关系,现在又牵扯出了恶器,这烈火红狐的葬身之处,她记无双是必定要去一趟。 只是………… 记无双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往后面扫去,叶予尘还跟在她的身后。 要是只是找白语缮,那记无双乐意叶予尘也做个见证者,见证白灵山修士的“不守道义”,但是现在牵扯到恶器,记无双可就没有那个兴致了。 她看向小薰,生怕她身上哪里再有万恶之气,被身后不远处的叶予尘发现就不好了。她转而一把抓住了小薰的手,脸色凝重。 “小薰啊,我觉得你这阵子还是回自己修炼的洞中,不要出来了。白灵山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白琬璎又一直在找凶手,你们红尾狐族本来就和白灵山的人不对付,要是牵扯到你什么可就不好了,保不准会不会对你痛下杀手呢。” “…………” 小薰果然一脸恐惧,她眨巴了一下眼睛,觉得记无双说的没错,聚灵大殿到底是死了那么多的人,他们的门主又总是对自己的族群那么严苛。 她反抓住记无双的手,“无双姐姐,你说得对,那聚灵大殿晦气着呢,这后山崖也晦气,我以后不来了,就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山洞里。” “嗯,那你快回去吧。” 小薰点点头,有点不舍地看了记无双一眼,“他日,你若离开白灵山,把这个烟放了,我会来找你,送你下山哦。” 她把一个很小的烟花放在了记无双的手中,在她眼中记无双已经是她的朋友了,朋友离开自然是要相送的。 “好,你快走吧。” 记无双握住了那枚烟花,微笑目送着小薰离开。一直到她变成狐狸,狐狸的身影在后山崖全部消失后,记无双的脸色才又沉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甩掉叶予尘了。 记无双转过头,不远处果然出现了叶予尘的身影,他在石岩之上伫立,目光追寻的方向似乎是小狐狸离开的方向,记无双微蹙了一下眉梢。 她来到了叶予尘的面前,还是像从前一样,一副招猫逗狗不着调的样子。 “她怎么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叶予尘看着小狐狸离开的方向。 记无双眉梢一翘,“女孩子就是这样啊,心情好了就出来逛逛,逛累了就会回家休息呗,多正常的一件事情。” 她这句话说完,叶予尘却把目光投射了过来,本来他也并不觉得小薰的行为有什么异常,就像记无双说的,女子有时候的行径确实让人捉摸不透,可是记无双要是偏偏这样说的话,反而不对劲了。 记无双是一个要往北,却总会在嘴上说着往南的人,她的话往相反的方向走,那才是她的本意。 叶予尘没有搭她的话,又往小薰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记无双不想他知道呢? “喂!” 记无双没好气地在他面前挥着手,哪有自己说完话对方根本不搭理的呀。她唇角微微撅起,显然是不开心了。 “本女孩子现在心情不好了,要回家去,这位修士你还不快点陪我回去!” 她毫无道理,却有几分娇嗔,饶是命令的口气,却叫人生不来气。叶予尘看着她,要是平常他就顺了她了,但是现在他却没动。 “我要去找烈火红狐的墓地。” 他言简意赅,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记无双却是一怔,她连忙掩饰住了自己内心一秒钟的慌乱,佯装不在意的样子。 “去吧,就在石壁的山洞里,这里的石壁绵延百里,数以万计的洞口,你可得快点去,不然寿终正寝前可都找不完了。” 说罢她便扭头一走,样子是有一些潇洒,可是转头之后,脸上有驱之不散的在意。 叶予尘看着她的背影,只道:“你对小薰用了追踪术,怎知我就没有呢?情人香虽然名贵,但玉青山也能够用得起,玉青山虽是香火不多师兄弟甚少,但是钱财上也并没有说过有苛刻之事,这情人香也是能够用的。”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对小薰用了 情人香!? 记无双的身影倏地顿住,这件事情让她措手不及,要是叶予尘对小薰也用情人香,那他岂不是也知道了烈火红狐所在的地方!那怎么行呢? 她眼神明显慌了,她倏地转头看向了叶予尘,可是嘴上却说。 “倒是没听过这情人香对一个用两个的说法呀。” 叶予尘抿唇一笑,“情人香有不同的香头,也就有不同的香味。人虽然分辨不出,可是香尾蜜蜂却是能够分辨。小薰应当是去过烈火红狐的墓地了,也会沿途留下香味,我只要根据香尾蜜蜂的震动情况,找到烈火红狐的墓地,并不困难。” 他说着看向了西边,太阳刚刚往西移去,刚过晌午一点而已。 “太阳下山前,应该是能够找到的,怕也不用等到寿终正寝。” “…………” 这下记无双是真的笑不出来了。叶予尘可不是什么小狐狸小妖精,他不好糊弄着呢,而且他说的如此笃定,看样子似乎不只是知道了烈火红狐的墓地那么简单。 他……会不会也发现了小薰尾巴上的万恶之气? 记无双的脸色冷了下来,她确定不了,但是恶器之事,她不会让给任何一个人。 “既然这样,那你就去吧。”记无双眯着眼睛。 “好啊。” 叶予尘微微一笑,转身便踏上了悬崖边最大的一块石头,眼看着就要一跃而下。纪无双看着他的背影,上次两人一同越下,她在调戏叶予尘,牵动着他的心,现在却是自己的心被叶予尘牵动。 叶予尘并没有停留,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身影这就往下掠去,而记无双呢,她亦没有任何迟疑,赤龙鞭在手中浮现,她眼瞧着就追了出去。 赤龙鞭在空中划出一道红光,抽向的地方却是叶予尘的后背,没有一丝的迟疑与保留。叶予尘似乎早有准备,可是他转身接了记无双这一鞭后,面色还是有些难看。 他被记无双击中,身体一晃,往后飞去,撞在石壁上后,顺势踩在了石壁,抓住了石壁上的树枝,他转头看向了记无双,眸色渐深,似乎没想到她下手那么重。 “这是要送我寿终正寝吗?” “那里的话,我这是疼爱修士哥哥啊。” 记无双就立于空中,赤龙鞭发出赤红色法光,与她身上弥散的黑色魔烟交相辉映。她二话不说,接着就朝着叶予尘而来,叶予尘也不再收着,玉青长剑出窍,与其打斗在了一起。 一时间,悬崖峭壁,红色法光与蓝色法光交映,石壁不时划出印记,长在石壁上的草木被斩断跌落,两人都有些打急了眼,但是叶予尘到底还是法力更深一下,一掌拍在了记无双的肩膀上。 她撞在石壁之上,唇角溢出一抹鲜血。 她的眼神也锐利了起来,“原来是修士哥哥想送我寿终正寝啊。” 看到她唇角的血,叶予尘似乎也冷静了下来,他是生气记无双竟然真的下这样重的手,对自己有杀心,才一时控制不住,手也重了些。 “烈火红狐的墓中到底有什么,竟然让你这样拼命不肯让我前去,应该不是只有一个白语缮吧?” 如果只是白语缮,记无双不至于这样。 “你不知道?”记无双一顿。 “知道什么?” “…………” 他没看到小狐狸的尾巴上沾染了万恶之气? 记无双顿了一下,她猛然抬起眸子,“你不会在诈我吧?” “…………”叶予尘抿着嘴唇没有搭话。 记无双看着他迟疑的表情,对上了他探索的眼神,突然间愣了一下,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确实在诈自己!而且似乎炸的还不是恶器,他不会根本就不知道烈火红狐的墓在哪里吧,他连情人香都是骗自己的? “你骗我!” “以其人之道还治彼人,无双姑娘欺骗我的事情可不在少数,我只说玉青山能够用得起情人香,并没有说我对小薰用了情人香。” “…………” 记无双的脸色都变了,那样子比她被人抢了恶器还要难看,她忍不住握紧了赤龙鞭。 “臭修士,跟我玩文字游戏呢。” 他一记赤龙鞭朝着叶予尘就抽了过去,叶予尘往后退了两步,还是接住了她这一鞭,小姑娘像是疯了一样,不管不顾朝他而来。 叶予尘倒是不懂了,记无双她明明骗过自己多次,自己只不过是用了一点话术,她便这样生气。 法光又在石壁乍现,这次比上一次更为激烈,石壁上的草木不住坠落,鞭子抽在石岩上也是炸裂发出砰砰的响声,叶予尘想要叫停记无双,确实不能够的。 记无双用赤龙鞭卷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突然朝着叶予尘甩来,叶予尘只能躲开,石头砸在石壁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似乎砸穿了石壁。叶予尘和记无双还没来得及看去,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间破墙而出,没带一丝留情的掌风拍向二人,二人赶觉空中翻滚躲避,差点被要了性命,记无双紧皱眉头看向了那人。 只见一个满头银发的男人停在石壁之上,他转过头来,星眉剑目,却不似一个老人家,也就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壮年。但是他的眼神却是那样阴鸷寒冷,宛如地狱之人归来,似乎蕴含了无尽的杀气。 “白门主!” 叶予尘的声音传来,记无双骇目惊心,她没有见过白门主的画像,但是叶予尘曾在白琬璎那里见过,面前这人竟然是白灵山一直追寻的门主白语缮吗? 第31章 绝情冢 银发男子就站在石壁凸出的石头上,六尺高的身量,即便是叶予尘也要低他半头,白发竖起,威武雄壮,如同战斗状态的雄狮,听到有人叫他,他倏地转过头来,无尽的戾气也席卷而来,二话不说就抬掌起风,朝着叶予尘而去。 “臭修士!小心啊!” 记无双离他最近,反应最快,眼瞧着白语缮席卷而来,她立刻挥起长鞭,朝着白语缮抽去。叶予尘也反应了过来,他没想到白灵山门主竟然一言不合对自己下手,所以才慢了半拍,但此时也已经出剑。 记无双的赤龙鞭,与叶予尘的玉青长剑,几乎是同时接了白语缮这一掌。二人都未想到,白语缮竟然有如此醇厚的功力,两人都被其击败,往后落去,记无双更是惊叫出声,叶予尘在空中拉了她一把,两人稳稳落在半空中。 记无双的脸色甚是难看,她看向了叶予尘,面色之中带着担忧。 “他发了狂,你我二人不是他的对手!” 叶予尘眉梢紧蹙,却没有搭话。他看向了伫立在石壁之上的白语缮,堂堂白灵山门主,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还抱有一丝期望。 “白门主,我们不是擅闯白灵山的恶人,乃是受令妹白琬璎邀请上山。另外,白灵山出了事情,琬璎姑娘多处寻你不得,还得请你早日回去,处理大事啊。” 白语缮没有回答,那边的石壁之上安静了下来,白语缮就站在石壁上,垂着头,一头白发全都飘散了下来,遮住了他的脸。叶予尘和记无双都不能看到他的容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白门主?” 叶予尘提高了声音。 那边了白语缮终于有了动静,他有点机械地转过了头,后知后觉地看向了叶予尘,眼神里的戾气似乎散去了,只剩下麻木又阴沉。 叶予尘和记无双都皱起了眉头。 “他真的是白语缮吗?”记无双有些怀疑。 叶予尘却肯定,“是,我见过他的画像,琬璎姑娘也说过,她兄长高若梁身如松,是放眼人群里的扎眼所在,不会有错。” 记无双相信叶予尘的判断,只是她看着面前有些呆傻的人,却总觉得有些猫腻。 “白门主,白灵山出了事情,白灵山的弟子莫名惨死,你不能不回去主持大局…………”叶予尘还在坚持唤醒白语缮,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听到白灵山弟子惨死的白语缮,他的目光倏地变了,瞳孔收缩,整个人像是一只被石头砸中的风筝,从悬崖峭壁上往下坠去。 “什么情况啊?” 记无双都惊呆了,低头看着掉下去的白语缮。 叶予尘也眉梢紧蹙,可是他来不及多想,已经挥动玉青长剑,御剑追了下去,他不能让白语缮出问题,整个白灵山还要靠他主持大局呢。 “哎!你怎么也下去了?那我怎么办?” 记无双一急,挥动掌风这也要追他们而去,可是她提起手掌的时候,突然间顿了一下。她缓缓转过头,看向已经被她提到肩膀上眼尾边的手掌,手掌中心正往外涌动着丝丝黛蓝色底的黑烟。 万恶之气………… 她倏地看向了那个坠下去的白影,白语缮身上有万恶之气,比小狐狸身上的还要浓重得多,他应该比小狐狸更近地接触到了恶器! 记无双放下手掌,缓缓转过身,看向了白语缮破壁而出的洞口。那洞口幽深,看不到一丝光芒,仿佛能把世间万物都吞噬下去一样。 记无双挥动鞭子,朝着那洞口飞了过去。 刚站在洞口的石块之上,记无双就被一阵阴凉的风吹起了头发,风无比阴凉,胳膊上也跟着一阵鸡皮疙瘩。她蹙眉看向里面。 这难道就是烈火红狐葬身之处? 她听小狐狸说过,红尾狐族不喜阴凉,即便是葬身,也会选一个朝南的洞穴,这洞穴怎么会有一股子阴鸷之风。 可是站在洞口,记无双手掌心里的黑烟更为浓郁了,她确定恶器就在里面。 记无双一咬牙,朝里面走了进去。 越走风越大,也越为阴冷,记无双裹着外袍,没停脚步地往前走去,可走了几步,竟然踩中了什么东西,啪得一声脆响,不像是踩到了石头。她一伸手,手掌燃起火焰,往下看去,那竟然是一个人枯掉的头颅! 再往旁边看去,竟然有一堆白骨,头骨更是不计其数。 “簌簌——” 突然,几个声音传来,记无双眼疾手快,点脚起身,抓住了洞顶的藤蔓,如同蜘蛛一样,扣在洞顶,她扭过头,只见闪着寒光的几道冷箭射了过来,射出了山洞。 记无双从洞顶下来,看着射出去的箭,她猜测这是山洞的防御装置,为了不让误入山洞的猎户等继续前进。而这地上的白骨,估计也就是误入山洞的人吧。 记无双抬起眸子,看向了山洞深处,百般维护的地方一定有重要的东西,她越发确定里面必然有恶器。 记无双继续往前走着,可越走越冷,连她的睫毛都结了霜花。她裹着自己单薄的外袍,蹙着眉头往里走。可是这洞却像是深不见底一样,怎么都走不到头,记无双有点烦躁,也有些着急。 “怎么还不到头,叶予尘都快回来了……” 记无双说着突然间顿了一下,她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是水滴的声音。 她猛然抬起头,看向了洞顶之上,那里在滴水。记无双伸手接了一滴,这水竟然一落到她手心里,就变成了一颗小冰球。 记无双低眸仔细看着这颗冰球,冰球晶莹剔透,像是一颗水晶那样的精美。可是却没有沾染任何法光,不像是施过法术的样子,就是一个普通水珠遇冷结冰。记无双有些丧气地将冰球扔在了地上,可是却没有冰球砸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声音。 她又在手心燃起了一把火,往地上看去,地面一片平整,没有任何冰球的痕迹。 冰球怎么无故消失了? 记无双的眉梢皱了起来,她环视四周,这里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洞通道而已,没有任何施法的痕迹,也没有能藏着冰球的痕迹,怎么会这样。 此时又传来了水滴的声音,记无双想到了什么,她闭上了 眼睛,耳朵敏锐到了极点。水滴在洞顶凝结,然后簌得一声坠落,紧接着就听到啪嗒一声,坠落在地上。 记无双猛然睁开了眼睛。 不对………… 这不对! 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普通水滴在洞顶滴落到了地上,可是刚刚记无双伸手去接的时候,水滴明明变成了冰球,坠落在地应该是冰球坠地的声音,为什么还是水滴声呢? 记无双张开双手,手心燃起了蓝色的磷火,她怕普通火焰影响洞里的水滴成冰,特地用了温度并不高的磷火,磷火靠近洞顶,记无双注视着这坠落的水滴。 幽深的山洞在一片蓝色磷火的映射下,显得极其诡异,记无双就盯着那水滴,眼瞧着水滴在从洞顶渗出,坠落,却在空中成为冰球,可落到地面之时,却又变成了水滴,再次深入地表。 冰球落到地面的时候竟然又变成了水………… 记无双无比讶然,怪不得听不到硬物落地的声音。水滴从洞顶渗出,中间变成冰球,最后又变成了水滴,这……就像是一个轮回。 无穷无尽的轮回。 记无双抿起嘴唇,她放眼环视着四周,自己在山洞中一直走不出去,这不就像是一个循环轮回吗?记无双知道,这样走是走不进山洞里面的,也找不到烈火红狐的墓地。 记无双顿了下来,有种不知道该怎么走出去的迷惑,只是这感觉竟然有点熟悉………… 她想起来,这种感觉不是前几天就经历过吗?之前在后山崖,顺着崖边的小路一直走却没有尽头,她还跟叶予尘待了一夜呢?最后还是她跳下山崖,才得以逃脱。 跳崖! 记无双倏地瞪圆了眼睛,如果后山崖的“轮回”需要跳崖解决,那这里的“轮回”呢?她观察着四周,后山崖有明确的崖,这边有什么,肯定在周围的石壁上。 看了许久,周围都是普通的石壁,记无双也没有看到什么,最后目光还是放在了深处水滴的地方。 记无双看着那渗出水滴的洞顶,那是石头的中心,石头这样坚硬的东西,竟然能够渗出水来,她看着那个地方,竟然觉得有点头晕目眩,她不由得伸出手指,去触碰那水滴渗出的地方。 水滴像是滴进了她的手指一样,似乎也渗了进去! 刺骨的冰冷从手指开始,瞬间裹挟了她整个人,记无双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冻住了,她忍不住惨叫了一声,眼睛也不知道在何时就闭上了,更大的寒意席卷而来,她不由得后退几步,整个摔了出去! “大爷的!什么鬼东西!” 记无双摔在了地上,手指离开了那里后,寒意这才退去,她慢慢地睁开了双眼,只觉得面前好空旷啊,没有了山洞逼仄的感觉。 撑在地上的手,也感受到了水流的感觉,记无双摇晃了一下脑袋,让自己清醒起来,她再次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个宽广的圆形的洞里,没有入洞口和出洞口,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周围的墙壁都是清透的蓝色,像是水晶砌成的墙壁,整个人如同坠落在水滴中一样。 地面上有清澈的水,竟然还不是死水,是无比清澈的缓缓流动的活水,水在围着中心自动地旋转流动,沁心透凉。记无双站了起来,看向了中心点的高台。 与周围如梦似幻的一切相反,中心高台上却是一个普通的半圆状石灰石墓盖,下面就是普通墓地,墓地前立着一块细长的深色墓牌,似乎是木头做的。上书:红尾狐族族长尹袖心之墓。 原来烈焰红狐的真名叫做尹袖心。 这位叫做尹袖心的狐族首领,就长埋于此。记无双不由得环视着这墓地,石灰石墓盖看起来很长久了,似乎经过了风吹雨晒,与这水晶宫一般的地方有些格格不入。墓盖的后面,上面有几行刀刻过的小字。 ——“愧对族上,情绝于冢”八个小字。 记无双仔细看着这行小字,这字迹潦草,跟前面墓碑的字迹显然不是出于一人之手。 愧对族长……情绝于冢…… 记无双看着这八个字,这样看来,这一行小字应该是烈焰红狐尹袖心亲手所写。那前面的墓碑,应该是红尾狐族的人为其篆刻吧。 尹袖心被白语缮辜负,含恨而死,死前留下绝笔,葬于这绝情冢。 记无双观察着这墓冢,不免感叹一声。 可她即使对尹袖心几番同情,可是记无双心里最记挂着的,还是恶器。如果小薰和白语缮身上沾染的万恶之气是出于此处,那这里应该有恶器啊,怎么记无双进来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现? 记无双蹙着眉头,围着这绝情冢不住的转动,可是再怎么看都没有反应,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手心也没有任何感应。 怎么会这样………… 记无双眉梢紧蹙,她找了许久才来到这烈焰红狐的墓穴,不能一点成果都没有。是小字有问题吗? 记无双蹲下身来,脚边是潺潺流水,她手指轻轻抚摸着镌刻的小字,竟然触感有些平滑,应该当时有人一直在抚摸这行字,会是白语缮吗? 她摸不出任何非同寻常之处,索性又转到了墓碑前,仔细观察着墓碑。 这墓碑不是石碑,而是木头所制的木碑。山下村民有家境不好的,就会用木碑代替石碑,立于坟前。尹袖心好歹也是一族首领,红尾狐族的族民,怎么只用一块木碑就打发了自家族长。 记无双在心里啧啧两声,也像触摸那行小字一样,去触摸木碑上的字迹,与小字的触感不同,指腹有明显被刺划的感觉,粗糙且无人触碰过。而且她感觉这木碑好凉啊,似乎是被这边的流水浸染的,凉意透心。 但摸过之后也没有任何反应,记无双蹙起了眉头。 墓碑似乎是用比起寻常人家用的木碑来,更细更窄,更像是一个“令”,像是禁令牌或者达官贵族的手令牌、号令兵马的军令牌等。 记无双想要拔出来看看,可是拔了半天也没有抽出来一点,像是长在水里,和整个墓合为一体一样。 记无双只好放弃,又来到了那行小字边。她觉得这行小字更为奇怪,有人经常抚摸,会不会这是开墓穴的关卡,才会有人时常触碰? 如此想着,记无双更为仔细地观察着这八个小字。恶器既然不在她肉眼可见的空间里,那就只能在墓里面了。虽然她也想简单点,直接劈开这个墓,但是她摸的时候感觉到有人施了法术,是无法强力破开的。 所以记无双只能道义一点,不毁坏墓主人的栖息地了。 “怎么开啊?难道这是个拼字的游戏?需要先摸哪个字再摸哪个字才能打开吗?不会是道算术题吧,我算术题最差劲了……” 记无双碎碎念着,可是摸了一个遍还是没有找到关键,此时洞顶突然间坠落了一大盆水,正冲着记无双,一下子就将记无双浇了透心凉。 “…………” “哪个王八蛋在戏弄本公主!” 话还没有说完,旁边噗通一声,似乎有重物掉进了浅水里,记无双抬眸看去,视野中竟然出现了叶予尘的脸! 他跌落在地,一手撑地一手捂着心脏的部位,紧蹙的眉头应该是极其疼痛。他就这样从天上掉了下来,记无双抬头看去,洞顶明明没有任何开口。 她顿了一下,开始明白,应该是叶予尘找到了洞口,顺着洞上的水滴进了这里。 “倒是挺快嘛。” 记无双看着地上的叶予尘啧啧两声,她还没有找到恶器,叶予尘就追了过来。 可是叶予尘抬起头来后,看向记无双的眼神中竟然满是惊讶,好像看到了他从想象过的事物一样。 记无双:“…………” “干嘛,你早就应该知道我会找来烈焰红狐的墓地吧,你不也找来了。只许你聪明找得到,不许我也冰雪聪明…………啊!” 她话还没有说完,面前的叶予尘单掌拍水,突然起身,将记无双给拽了过来,记无双茫然地跌入他的怀中,还没来得及反应呢,他另一只手掌就拍了出去,掌风从耳边而过,吹向身后。 记无双顿然感觉不好,她倏地转过身来,竟然看到一团万恶之气正在攻击自己,要不是叶予尘,自己恐怕就会被这团恶气击中。 “怎么,怎么回事……” 记无双立即警备。她往周边看去,周围竟然充满了万恶之气,蓝色的水晶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得黑压压一片,周围都是自由涌动的一簇又一簇的黑烟。 这是什么时候涌现出来的?明明刚刚的时候还毫无恶器的痕迹。 “我也想问是怎么回事。” 叶予尘与记无双背对着背,一边护着记无双,一边十分警戒地看着周围。 第32章 情心微动 无数股万恶之气突然朝着他们涌现而来,记无双和叶予尘说时迟那时快,同时起身,与其缠斗在这里。 怎么会这样! 记无双思绪混乱,不断回想着,到底是她动了哪里,才导致这么多万恶之气出来。她记得叶予尘来之前,她一心都在那一行小字上,来回触摸了有几十遍,是不是触动了什么关窍? “不行,我们得先离开这里,这密闭空间里太多万恶之气,我们早晚撑不住!”叶予尘说。 “好。” 记无双点头,此时正好有一道万恶之气袭来,记无双没有注意,竟然被其击倒,摔在了墓盖上。叶予尘脸色都变了,赶紧过来拉住了她。 “你没事吧?” 记无双的手臂就砸在石灰石墓盖上,疼得要命,但是她还是摇了摇头。 “怎么离开啊?”记无双往周围看去。 叶予尘也微蹙着眉梢,他仔细观察着周围,他应当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可是现在的洞顶却无比光滑,没有任何出口。他往上打了一掌,洞顶依旧纹丝不动,看起来那里不是出口。 “啊!” 身边的记无双又惊呼一声,叶予尘赶紧看了过去,应当是又有一股万恶之气击中了她,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唇角溢出了血丝。 记无双皱着眉头。 “本公主要是命陨于此,那可真是太憋屈了。” 堂堂魔界公主,死在了一个山洞深处的密闭空间,无人知晓,那确实有够憋屈的。 叶予尘挡在了她的面前,记无双受伤让他有些着急。他抬起手掌,环视周围的墙壁,道:“那就只能这样试试了。红尾狐族长,得罪了!” 说罢,他双掌同时出,左右打了出去,在周围墙壁上打了一个遍,要是有隐藏出口,定然是能够出去的。 这方法虽笨,但倒也是个主意。 记无双看着周围墙壁一个一个手掌印印了上去,可是墙壁只是凹陷一点,没有打出出口来。她此时也有些着急,不会真的要困死在这里吧? 叶予尘打完了所有墙壁,手都已经红了,法术也消耗了大半,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墙壁上都没有出口,那能在哪里出去………… 他不由得低下头,看向了脚下潺潺流水,而他面前的记无双此时也低下了头,显然也在看流水。 两人对视一眼,“那就只能是脚下了!” 叶予尘点头,却看到一股浓厚的黑烟正朝着记无双的后背,他二话没说,抬手就抓住了记无双的手,往回一拽,记无双一个旋转就落在了他的怀中。 这种时候了了,叶予尘也不再顾忌男女之防,他手围住了记无双的腰身,将她整个人扣在了自己怀中,然后原地而起,抱着记无双朝着地下水流扎了进去。 真是神奇,本来他们站在地面上的时候,水只没过脚背,可是他们一头扎进去,却像是投入海中,这水竟然深不可测起来。记无双勉强睁开眼睛,只觉得一个巨浪拍了过来,推着他们往前而去。 似乎是在旋转,被水流推着旋转。地面上水流是围着墓穴微微旋转,扎进去却像是卷进了海底龙卷风里,越旋转越快,转得记无双的脑袋都开始晕眩。 她怕自己被甩下去,只好双手紧紧扣住叶予尘的脖颈,叶予尘也紧紧搂着她的腰肢,两人就这样紧紧贴着在水中旋转。可是水流太快了,他们还是晕了过去,整个人像是失重一样,猛然摔落。 “嗯……” 闷哼声从耳边响起,记无双被转得头昏脑涨,只觉得自己的下巴磕在了什么东西上,但这东西没有很硬,所以记无双的下巴只是微微发麻。 她摁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勉强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叶予尘的胸膛……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摔在了叶予尘的身上,自己毫发无伤,可是躺在洞穴潮湿地方的叶予尘,似乎情况不是很好。 “你还好吧?” 记无双赶紧起身,伸手去拉叶予尘,可是手还没用上劲呢,竟然吃痛忍不住喊了一声。 “啊。” “你怎么了?” 地上的叶予尘已经勉强站了起来,朝着记无双看了过去。记无双也有些讶异,抬手看向了自己的手心,自己的手心竟然被灼伤了一大片!样子实在是难看。 漆黑一片,红肉翻开,和腐蚀成碳的皮肉连着,触目惊心。 “是不是万恶之气从你手边掠过时,撩到了你?” 自己的手被叶予尘猛然抓过,记无双怔了一下,只见他紧张得检查着她的伤口,然后送到嘴边,轻轻吹着她的伤口。 口风略过手心,疼痛只剩下了痒与麻。 “应该是吧……” 记无双抬眸看着叶予尘,耳红莫名泛起了红晕。说起来她也与不少男子接触过,和玄湮别说是牵手了,小时候都抱在一起睡,可是却没有这般羞涩。甚至于和叶予尘……她曾经为了逗他,都主动抱过他,当时也并没什么感觉,怎么被他抓次手,反倒是害羞了起来。 记无双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好了,应该只是撩了一下,不算厉害。” “好……” 叶予尘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了,往后退了一步,与记无双拉开了距离。 “你一进烈焰红狐的墓地就有万恶之气了吗?还是触碰了什么导致里面尽是万恶之气的?”叶予尘问。 记无双顿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进去的时候还没有,中间我一直在观察墓盖上的字,就没有注意,还是你进来后,我才发现的。” “没有看到恶器吗?” 叶予尘看向了记无双。 记无双摇头,“没有。” 她说完感受到叶予尘还在看着她,当即就蹙起了眉梢,“你也进去过,那里面确实没有恶器,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她有些不开心,自己说的明明是实话,叶予尘反而不相信了。 “罢了,里面的万恶之气确实蹊跷,找不到来源,也不不知道是什么恶器发出来的。” 那水晶宫的墙壁被他打了一个遍,也没见有恶器的踪迹,他也观察过烈焰红狐的墓,虽说恶器是器具,但也不可能是一块墓吧?除非那恶器是在墓穴之中。叶予尘想着。 “白语缮呢?”记无双问。 当时两人分开,叶予尘是追白语缮而去的。 叶予尘摇摇头,“我跳落崖底的时候,白门主已经不见了踪迹,我找寻不得,才返回来找你的。” “那就是又失踪了?” 记无双皱着眉头,总觉得这个白语缮有问题,白灵山出了这样的祸事,他好像根本不在意的样子,精神也像是有问题。 “先出去吧,天快黑了,这山洞潮湿,我们不能在这里过夜。”叶予尘说。 记无双点点头,她被从天而降的水泼了个满身,在这阴冷的山洞住一晚上,明天她就成冰雕了。记无双双手抱着手臂,冷得瑟瑟发抖。 叶予尘看了她一眼,脱下了自己的干着的内袍给了记无双。 记无双摇头,“我都湿透了,这衣服裹在我身上也只会瞬间湿掉,没有什么用的。” 这倒是实话,记无双全身都滴着水,一件衣服没什么作用。 叶予尘抬头往洞口看去,洞口已经毫无光线,从这里走出去也要一段时间,他索性捡起了洞里干枯的树枝,手掌起火将其点燃,看向了记无双。 “?”记无双不知道其意,只见叶予尘又将袍子送了过来。 “你裹着它,脱下来的衣服我来给你烘干,我用掌风很快的。” 说罢他就转过了头去,可是记无双分明看到了他红透了的耳尖。记无双不由得一笑,也是,这样湿哒哒的,还没走出去,也得冻上了。 她也不扭捏,随即就脱下了自己的衣服,丢在了地上,然后将叶予尘的袍子裹在了自己身上。但一件内袍而已,并不能将她裹得完全,她白皙的小腿就露在外面。叶予尘低头去取湿衣服的时候,眼睛余光不可避免的窥的一寸肤光。 他抿着嘴唇,强行闭起了眼睛。 “你快一点哦,好冷的。” 内袍也很单薄,记无双懂得打哆嗦。叶予尘没有任何回话,而是抬掌起风,将火苗吹得旺盛,又一抬掌,掌风往衣服而去,轻薄的女子裙纱就在火光之上,在风中不住的摇曳,才一刻钟的功夫,那裙纱便已经干了。 “给你。” 叶予尘背对着她伸出了手。 “你走近一点,我够不到。” 记无双的手从袍子里伸出来去够,可是他离得有点远,记无双拿不到,裹着她全身只靠她另一只手捏着,她往前走,却不小心踩到了木柴。 “哎呀~” 记无双差点摔倒,但好在她脚力足没有倒下去,可是手指松了,轻薄的袍子从肩膀坠了下去,露出了大片肌肤。 “你别动!” 记无双抬起头,就对上了叶予尘的眼睛,叶予尘二话没说,将手中的衣衫撑起,双手成环,套在记无双身上,倏地便将她给裹了起来。 “你自己抓着。” 随后叶予尘就转过了头,记无双去接叶予尘扣在自己胸前的衣角,不由得一笑。她看向了叶予尘,叶予尘的耳朵早就红透了,连带着脸颊都绯红。 她突然间来了兴致。 “你看了我的身子,按照人间的礼数,你应该娶我为妻。” “…………” 叶予尘喉咙滚动,他侧脸面对着记无双,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是喉咙的滚动是那样的明显。 “我眼内设了障光,看不清的。” “…………噗。” 记无双看他这副样子,真是忍不住笑出声,他拘谨的样子实在是不像是威风凛凛的玉青山弟子,若不是在这逼仄的山洞,他怕是要恐慌而逃了。 “修士哥哥真是仔细,还设了障光啊。” 眼内设障光,便如同蒙上了一层纱幔,只能看到的身形,看不到任何细节。叶予尘到底是君子,即便在这毫无人烟的山洞里,也遵守着他的道义。 记无双将衣服扣子扣好,只会了叶予尘一声,他这才转过身来,只是眼睛像是得了病症,竟不敢往记无双身上移动一秒。 第33章 疯癫的白语缮 两人出了山洞,便回了白灵山,遇见白语缮的事情还要告知白琬璎,让她派人搜山。 回去的路上,叶予尘一言不发,到了聚灵大殿,耳尖上的那抹红都没有消散,甚至面对着记无双,说话都有点迟疑。记无双莞尔一笑,留他在聚灵大殿跟白琬璎说清楚,自己则回去梳洗,换了身衣服。 半个时辰后,记无双来到了厨馆,果然白琬璎和叶予尘都在,还在说着遇见白语缮的细节。 “你确定那就是我的兄长?” 白琬璎还是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的兄长听闻白灵山祸事后,居然不肯回来,他明明最是关心门中事务。 “琬璎姑娘,不管你是否相信,现下还是先搜山为妙。” “……我已经叫人去搜山了。” 白琬璎垂下眸子,表情有些难看,比起不相信,她似乎更像是不愿意相信。“但我还是相信,兄长若是知晓了白灵山的事情不会放众弟子不管,而且白灵山遭此大祸,凶手还逍遥法外,兄长若是知道,定然不会放过。” 此时记无双已经走了过来坐下,她抓起桌子上一根鸡腿就吃了起来,听着白琬璎的话轻轻挑了一下眉梢,在心里啧了一声,但是没有开口。 叶予尘张了张嘴,顿了一下后也附和道:“许是我表述不清,白门主没有听清吧。我也相信,白灵山门主,不会置身事外。” 记无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白琬璎没有见过白语缮,说句相信也是应该的,毕竟是她亲兄长,是白灵山掌门。这叶予尘明明见过白语缮那样子了,说得也够清楚了,明明是那白语缮跟喝了黄酒一般,精神模样堪忧。 “是白语缮肯定是没错的,就是不知道他出了什么状况。” “出了状况?难道兄长受伤了!?” 白琬璎脸色巨变,立刻看向了记无双和叶予尘。 记无双赶紧摆手,勉强把嘴里的鸡肉咽了进去,才道:“身体好的很,我看倒是脑子有点问题。” “记无双!” 叶予尘呵斥了她一声。虽然叶予尘也跟白琬璎说了一些细节,但是只说白语缮有点精神恍惚,他顾忌白门主的名声,没有多说,可记无双显然并不顾及。 白琬璎的蹙起了眉梢,她似乎感受到了她话中的不同寻常,她看向了记无双。 “无双,我兄长……到底是怎样了?” “还能是怎样,我看他那个样子……” “无双!” 叶予尘又制止了记无双,他抬手拦在了她面前,不想她对白门主有所诋毁,也顾忌着白琬璎的心情。可是记无双却翻了个白眼,一把推开了叶予尘。 “事实就摆在眼前,你拦着我又有什么用?一时的安慰不过是饮鸩止渴,最终找到白语缮,他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与其到时候让琬璎姐姐猝手不及,还不如现在说明白了。” “…………” 叶予尘语塞,记无双虽然有时粗鄙,但她说的也是实话。叶予尘的手慢慢坠了下去。 记无双转而看向了白琬璎,“我跟修士哥哥态度截然相反,我不相信白语缮。一不相信他没听清,二不相信他还记挂着白灵山。他听到白灵山的事情时,脸上分明没有一丝惊讶,好像本来就知道了一样。而且他精神恍惚,一头白发乱糟糟的,像是疯癫了一样。” “一头白发?” 白琬璎皱起了眉梢,她看向了叶予尘,“我兄长一头白发?” 这给叶予尘问得也是一顿,他见过白语缮年轻时候的画像,那时候是乌发轻垂,在悬崖峭壁上见他满头银发,便以为是年龄所致,所以跟白琬璎说的时候,并没有提及他的头发。 “是白发。” “…………怎么会是白发呢?我兄长虽然大我十岁,但是也没有到银发年纪。我下山前他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变成年老头白呢?会不会是你们认错人了?” “肯定没认错,修士哥哥靠谱得很,他说是就是。之前黑发,现在白发。说不定是一夜白头了呢。” “一夜白头?” 白琬璎的脸色出奇的难看。 记无双想到了什么,惊喜地抬起头来,眼神放光。 “啊我知道了!说不定这白语缮根本就知道白灵山之事,或者当时就在现场,见了那么弟子死去,才一夜白头…………” 记无双说着倏地停住了嘴,她看到了白琬璎复杂的眼神,有一种痛苦种在深处。白语缮是白琬璎的兄长,她怎么能在白琬璎面前这样说呢? 记无双有点不好意思,她看向叶予尘。叶予尘轻叹一口气,给了她一个嗔怪的眼神,记无双挠了挠头。 “琬璎姐姐,对不起啊,我胡说八道的,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无事。” 记无双闭上了嘴,但是她的脑子却没有停下,而且肯定自己的想法。这白语缮绝对看到了聚灵大殿的惨剧,不然不会一夜白头。只是他若在现场,应该见过凶手,或者他本来就是追凶手而去,却没有找到那人。 找到还是没找到呢? 记无双并不确定,或许白语缮是因为没追到凶手而痛苦到精神错乱,也有可能是他追到杀了凶手,但想到自己那么多弟子惨死,而痛苦。 白琬璎突然间站了起来,“我得去加派人手搜山,两位请便吧。” 白琬璎行了个修士礼,叶予尘和记无双回礼,看着白琬璎神色匆匆地离开,两人表情都不算好。 从厨馆回来,叶予尘说了记无双几句。 “白门主是琬璎姑娘的兄长,即便你见到了他的样子,心里对他有所判断,也不要在琬璎姑娘面前贸然出言。” “…………知道了。” 记无双耷拉着脑袋,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我在魔界的时候,从来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们魔界之人也没有什么礼节之类。” “…………”叶予尘顿住,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 记无双赶紧举手投降,说着:“我不是在跟你顶嘴,我只是说了事实。我从小就在魔界长大,不讲究礼节的,所以冒犯了琬璎姐姐。不过也是我不好,忘记了这是人间,这是白灵山,是仙门。” “我以后会提醒自己身处的地方,尽力学一点你们人间礼节吧,至少不在你和琬璎姐姐面前胡说八道,惹你们伤心。” 记无双说着耷拉下了脑袋。 叶予尘看着她,却有些不忍,他道:“也不是怪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他叹了口气,“希望你更好吧。” “希望我更好?”记无双抬眸看向了他,不解其意。 叶予尘顿了顿,“你知礼,诚心待友,朋友也会诚心待你。多一位诚心待你的朋友,你的人生岂不会更好。” “啊?哈哈哈哈哈哈。” 记无双看着叶予尘认真的脸,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总是能一本正经地讲出一些,让记无双发笑的东西。 但是这次却没有出言反驳,而是点了点头,“虽然你的话我不认同,但我听得出,你…………很关心我。” 如果不是关心,又怎么会在乎别人过得好不好,在乎别人如何交朋友呢。记无双听到了其中的意味,不由得垂眸间,一抹浅笑。 “…………” 叶予尘表情煞是好看,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出言反驳,但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了,只能看着记无双就这么在自己面前走掉。他垂下眸子,眼神有一瞬间的难以言喻。 记无双回到房间关上门之后,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她不由得伸出手,看着这只被万恶之气腐蚀的如此难看,却被叶予尘抚摸过的手,脑海中浮现出在山洞之时,叶予尘抓着她的手轻吹的模样。 山洞幽深,他的样子却让人情动。 ——“是不是万恶之气从你手边掠过时,撩到了你?” ——“应该是吧……” 记无双又回忆起叶予尘的话,她忍不住垂眸一笑,是她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娇羞。只是笑着笑着,记无双一顿,又看向了自己的手掌心。 自己怎么会如此粗心,被万恶之气撩到了都没发现? 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不应该的,如果是万恶之气攻击过来,伤成这样她不可能没有觉察。这痛感这样明显,无法忽略,应该不是一股万恶之气攻击过来所导致的。 那是怎么导致的,竟然自己忽略了手中之伤? “是那个木碑!” 记无双倏地瞪大了双眼,逃出水晶宫之前,她曾被万恶之气攻击到了腰间,整个人都摔在了墓盖之上。当时她后腰剧痛,撞得也是全身发麻,就是这个时候,她勉强起身的时候,右手扶了那个木碑一下。 因为当时全身都痛着,又惦记着要出去之事,就没顾忌手上的。 记无双低头看着手掌心被腐蚀的轮廓,这不就是木碑顶端的形状吗?她这是被那块像令牌一样的木碑所腐蚀的。 “难道说…………” 记无双的脑子突然间清晰了起来,她记起自己去钻研那行小字之前,触摸了木碑。那也是那个时候开始,水晶宫才慢慢弥散出万恶之气的,只是自己当时一心都在尹袖心刻的那行小字上,没有注意木碑散出了万恶之气。 原来恶器是那块木碑………… 那块立在烈火红狐墓前的木碑。这居于白灵山后山的红尾狐一族,居然怀有恶器。 记无双眯起眼睛,不过她也没有多想,恶器出自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得到自己手中。现在水晶宫已经暴露,若是红尾狐族的人知道水晶宫被人闯入,恐怕恶器会转移,所以她一定要在恶器被转移前,她先一步拿到! 记无双二话没说,转身开门,就要去后山崖,可是门打开口,她却猝然撞上了一道身影。 叶予尘竟然就站在她的门前。他手端着一个木制托盘,上面有药瓶和纱布,右手则轻轻抬起,看样子应该是要敲门,但是却没有敲出来。 对上记无双疑惑的眸子后,叶予尘竟然眼神有些闪躲,他移开眼眸,右手也放了下去,藏在了背后。 “修士哥哥,你这是?” “嗯……你手受伤了,我来给你送点药。” 说罢他将托盘送到了记无双的手上,转身欲走。 “你就只是给我送点药啊?” 记无双急切出声,前面的叶予尘果然站住了,他回头看向了记无双。记无双一手端着托盘,一手展示着自己手上的伤口。 “我自己没法涂药啊。” 叶予尘顿了一下,这才进了屋,“那我帮你上药吧。” “好嘞。” 记无双一时间将恶器的事情抛之脑后,随着叶予尘进屋。 房间里,叶予尘的动作很快,仔细擦拭上药之后,已经将记无双的手包了起来,将最后一个手结打好,叶予尘这才叮嘱了一声。 “不要见水,小心发炎,每两日换一次药。” 说罢叶予尘又抬头看向了她,“这几日也最好不要出去了,安心养病吧。” 他看出了刚才记无双是想要出去。 记无双随即一笑,“没吃饱,想去厨馆拿点吃的来着。” 这倒也符和她的性情,叶予尘无奈摇头,“我帮你去拿吧。烈火红狐墓地有万恶之气之事,我已经告知了琬璎姑娘,他们派人去查看了。事关恶器,魔音钟本就在你这里,你这几日就留在房中,以免扰乱了他们。” “白灵山的人已经去了烈焰红狐的墓地?” 叶予尘抬起头,“嗯,那里有恶气,且是白灵山的管辖之地,自然要如实告知。” 记无双的表情难看下来,要是让白灵山的人拿走了块木碑,自己再想从白琬璎手中拿回来,恐怕就不容易了。 “你不要再打恶器的主意了知道吗?”叶予尘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警告了一声。 记无双只是笑了一下,“那里只有万恶之气,可不见得有恶器,水晶宫的墙壁可被你打了一个遍,也没发现恶器呢,说不定只是残留了万恶之气,并没有恶器呢。”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叶予尘点点头。 “我要吃鸡腿,两只!” 记无双举着两根手指头,笑眯眯地看着叶予尘,催他给自己去拿食物。叶予尘无奈一笑,真不知道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吃这么多。 叶予尘站起身来,往厨馆而去。他刚走,记无双唇角的笑容立刻消散了,她不肯停顿一秒钟,立刻转身往后山崖的方向掠去。 一定要在白灵山的人前面拿到恶器! 第34章 朽木难雕,马齿徒长 白灵山后山崖。 昔日里毫无人烟的后山崖站满了白灵山修士,杂草丛生的小路上不时有人走过。站在峭壁之上往下望去,也能够看到白色的影子动来动去。 记无双躲在后山崖的一块大石头后面,低头看向山壁,只见像蚂蚁一样的白衣修士,在黑点一样的各个洞口前动来动去。她知道,自己这会儿跳下去肯定是不行的,不等她进去山洞中,就要被白琬璎的人抓住了。 不能在这边走。 记无双眉梢一翘,她突然间想起来,之前小薰带她走过山洞,是从崖底的山洞穿到白灵山山门前,她可以在山门处,先来到崖底,再从崖底在树枝的遮蔽下往上爬。她记得,埋葬着烈火红狐的山洞,靠西边,好像就是小薰带她走过的山洞上面。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西边还没有修士过去。看来叶予尘也没有跟白琬璎说清楚地点,他们找寻起来自然也费劲一些。 不再停留,记无双转身往白灵山前门而去。 而另一边,厨馆里,叶予尘正催促着做饭师傅快些,现在不是饭点,厨馆并没有记无双要的鸡腿,煮饭师傅还得现做才行。叶予尘比平时要着急一些,以往他会坐在前厅等,现下都已经站到了厨房前。 “这么着急啊,无双姑娘中午拿走了四根鸡腿,这都吃完了呀?”厨房的师傅笑着说道,做饭之人,喜欢别人爱吃他做的东西。 “她胃口大,应该是都吃完了…………” 叶予尘的话突然间顿住,他突然间想了起来。给记无双包扎的时候,桌子上还有一根半的鸡腿呢,只是他当时一心都在记无双的手伤上,没有注意,现在想了起来,她有鸡腿了为何还要出门来厨馆呢? 坏了,又被她骗了。 叶予尘一顿,突然间转头就往外掠去。 “哎,叶修士,你不要鸡腿了吗?”厨房师傅一脸诧异。 “不要了。” 遥远的声音传来,叶予尘应当已经走出去的很远。做饭师傅看着已经熟透了的鸡腿,挠了挠头,不知道这叶修士和无双姑娘是在搞什么。 后山崖,叶予尘已经来到了此处,他远远地就看到了白琬璎,几步赶了上去。白琬璎似乎表情很不好,但看到叶予尘过来后,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叶修士是来帮我找兄长的吗?” “你看到记无双来这里了吗?” 两人同时出口,白琬璎本就不怎么样的情绪又往下坠了一点,她还以为叶予尘见她搜寻不到,前来帮忙。但她也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回答了叶予尘的话。 “我没有见过无双姑娘。” “她没来这里?”叶予尘有点不相信。 白琬璎点点头,“我一直站在这边,指挥他们搜寻山洞,如果无双姑娘过来的话,我肯定能看到的。” 记无双没来后山崖会去哪里了呢?难道…………她还在自己房间里,难道她真是只是想吃新鲜的鸡腿才出门,自己误会了她? 叶予尘的表情分外凝重,白琬璎抬眸看向了他,顿了顿还是出口问道。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无双姑娘不在她房间里?” “我还没去她房间。” 叶予尘说的是实话,他从厨馆出来,直接就来了后山崖,并没有去记无双的房间。他想了想,自己就算怀疑她,也要有证据,所以还是应该先去她房间一趟的。叶予尘抬眸看向了白琬璎。 “我去她房间找一下她吧。” “好。”白琬璎点头。 叶予尘转过身走出去两步后,突然间顿了一下,他想起来白琬璎刚刚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只是自己的心思都在记无双身上,就没听清楚。他又转头看向了白琬璎。 此时白琬璎的表情有难以掩饰的失落和难过,正好全然落在叶予尘的眼眸之中。白琬璎没想到叶予尘还会回头,表情有些失控,她从未在外人面前如此不得体,一时间慌乱起来。 “白姑娘,是不是还没找到白门主?” 白琬璎垂下眸子,一滴眼泪坠落,“还没有找到。” 叶予尘的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当时我追寻白门主去了崖底,在崖底寻觅一圈还是没有身影。这白灵山后山林茫茫蔽日,一时找不到也是有的,白姑娘也不要太着急。” “嗯。” 白琬璎向他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叶予尘随后又看向了悬崖峭壁之上,有不少白灵山修士在各种山洞门口。 “还没找到烈火红狐的墓地吗?我不是跟你说过在西边,有一块裂开的五星状岩石为标记吗?”跟白琬璎说起万恶之气的时候,叶予尘是说过明确地点的。 白琬璎说:“我先让人去了西边,但是没有你说的裂开的五星状岩石,我们没法确定。而且也要找兄长,索性就把所有山洞摸一个遍了。” 这倒也是个方法。比起不知到底存在不存在的恶器,自然还是寻找白门主更为重要。 叶予尘点头,不过,那个山洞口的五星状岩石怎么不见了呢?他离开的时候特地看过的,当时就在山洞的右手边。 叶予尘微抿着嘴唇,思考了一会儿后,对白琬璎说道:“这样吧,你还是搜山寻找白门主,我带几个修士去找找那个山洞,查看一下里面的情况。” “你愿意留下来帮我?” 白琬璎眼神之中微微放光。 这也不算是帮白琬璎,叶予尘本来就更为关心恶器之事。“这都是应该的。”叶予尘不假思索道。 但白琬璎还是顿了下,想着万一无双姑娘那边还有要事呢。 “刚刚看你十分着急去找无双姑娘,现在留下来帮我真的没问题吗?是不是要紧紧的事情?有要事的话,你还是先去找无双姑娘,我这边也不差一时半会。” 叶予尘却道:“没什么要紧事。” 他本就是为了恶器,比起现在回去记无双的房间找她,还是去山洞查看一下更好。如果记无双用了障眼法才从白琬璎眼皮底下去了山洞,他这会儿去看看正好。如果是他误解了记无双记无双还在房间等着他的话,那他就向记无双道歉好了。 叶予尘带着几个白衣修士往西边的山壁而去。 记无双呢? 她正在孔道里,她从白灵山前门旁边的孔道,来到了崖底,浓密的树枝遮蔽着,她沿着植被茂盛的一条线往上攀爬,没有人发现她的身影,很快她就爬到了山洞口。 只是,原先在这里的五星状岩石却不见了踪迹。 “是这个山洞吧?” 山壁上有无数的孔洞,虽然记无双来过这里,但是稍有偏差,就会去到不同的洞口,她心底也不是十分的确定。 “不管了,先进去看看。” 上次在山洞里,叶予尘给她烘烤衣服的时候,她丢下了一条红色丝带,如果丝带在这里,那就是这个洞口没有错。 记无双正要爬上去呢,谁知道里面出来了两个修士,给记无双吓了一跳,险些没有掉下去。 白灵山的修士竟然早她一步来到了烈火红狐的墓地,那恶器不会被他们带走吧? “山洞倒是挺深的,还以为会发现什么呢,没想到除了一座孤坟什么都没有。” “再去前面找找吧。” “好。” 看着两位修士离开,记无双眉梢一翘,看来他们是并没有发现水晶宫。也对,水晶宫到底隐蔽,几个修士发现不了也在情理之中。 记无双爬到了山洞口,趁着修士们不注意,已经钻了进去。风扑在她的脸上,却没有那样冰冷了,有一丝温度,与山洞外的风没什么区别,跟上次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记无双蹙起眉梢,开始怀疑起来,不会自己真的找错地方了吧?她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在洞壁下发现了自己的红色丝带,旁边还有火堆烧过后的痕迹,确定是曾经来过没有错。这就是烈火红狐墓地所在的山洞。 记无双不再怀疑往前走去,走了一会儿,习惯性抬起头来去看洞顶,发现洞顶没有一点渗出水的痕迹,周围也没有之前来过的湿冷。 “什么情况?” 记无双抿着嘴唇,继续往前走,谁知道没走两步就到了头,眼前竟然是山洞壁了,她明明记得,这个山洞是个循环啊,走不到头的。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旁边有什么什么东西,记无双抬手,在手掌点燃了一簇火,她扭头看过去,竟然看到了一座坟! 这石灰石的破旧墓盖,好生眼熟………… 记无双记得水晶宫的烈火红狐的墓好像就是这个样子的,她试探性往前走了几步,这个孤墓没有墓碑,她走到后面,赫然看到了那行小字——“愧对族上,情绝于冢”。 这是烈火红狐尹袖心的墓? 那水晶宫呢? 记无双顿了一下倏地看向了墓的前面,木碑呢!?她的恶器呢!? 什么都可以消失,但是恶器不能消失的……记无双明显急切起来,围着墓转了好几个圈,又朝着周围看去,既没有水晶宫的身影也没有墓碑的身影,好像上次见到的美轮美奂的地方,眨眼睛就消失了一样。 “记无双!”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记无双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叶予尘,他怎么这么快就找了过来,还没等着她说话,叶予尘质问的话先扔了过来。 “你动了什么?” 记无双懵了一下,什么叫她动了什么?她刚刚过来,什么都不知道呢,叶予尘就追了过来。 “水晶宫呢?”叶予尘眼神冷了下来,虽然他猜测记无双是欺骗了自己,但是来到这里一眼就看到记无双后,他还是有些失望的。他环视一周,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水晶宫不见了,水晶宫是幻境,幻境消失自然是制造幻境的法器消失……”他顿住,看向了记无双,“是不是你拿走了恶器,导致这里的一切都变了样子。” “…………” 记无双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她抬眸看着叶予尘满是怀疑的眼神,冷笑了一声,“你推测的还真是挺有道理的。没错,就是我拿走了恶器,导致水晶宫消失,这里变成了这副样子,只是不知道拿走恶器的我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等着你,等着你来质问我吗?” 水晶宫应该是恶器造成的,恶器消失,水晶宫也跟着一同消失了,只剩下尹袖心的墓还在这里。 叶予尘看向周边,这里还残留着一些万恶之气,但是远不如那日在水晶宫见到的恶气多。 “你刚刚欺骗了我,难道转眼就要我在此时此刻相信你吗?水晶宫消失,恶气也消散了许多,你说不是你拿走的恶器,让我怎么相信,你撒泼撒娇也要有个限度,你欺骗我多少次了,我怀疑你难道不应该吗?” “我…………” 记无双这下是真的哑口无言,他说得对,自己刚刚就骗他去了厨馆,谁知道自己来晚了一步,恶器消失,她还被人抓了个正着,她百口莫辩。 “应该!你怀疑吧!” 记无双说着转身往洞外飞出,恶器消失,这烈火红狐的墓地也没有任何作用了。到底是谁带走了恶器呢?刚刚她眼瞧着白灵山的修士出来,他们嘴里说只有一座坟,应该就是她看到的样子,叶予尘也在自己后面到来,肯定不是他拿走的。 “真是冥顽不灵!” 叶予尘脸上已然有了愠色,他之前还怕是自己无端猜忌了记无双,有些愧疚,没想到确实是再一次被骗,而且对方还没有任何的愧疚,他心里的火,莫名被点燃了,转身拔剑追了出去。 剑光乍现,寒气袭来。 记无双感受到了危险气息的袭来,她一回头就看到了玉青长剑的剑尖朝自己而来,记无双怔了一下,倒是没想到叶予尘会对她出剑,赶紧抽出赤龙鞭接了他一剑。两人从山洞内一直打到了山洞外。 山洞门口的石头被记无双撞飞,她也被叶予尘的剑划伤了胳膊,在空中翻滚好几下,勉强没有直接掉下去。 “叶予尘,你干嘛呀!” 记无双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剑伤,虽然她和叶予尘多次出手切磋,但是叶予尘从来没有伤过自己,她蹙着眉梢看向了叶予尘,只见他站在山洞前,手执长剑,看向她的眼神明显是冷的。 “上次因为错信了你,导致魔音钟被你拿走,记无双,我叶予尘之后,不会再相信你!” “你…………” 记无双有些委屈,她承认是自己欺骗了他,被他误会也是应该的,但是……记无双莫名的有些伤心,她第一次想要辩解,辩解自己这次并没有拿走恶器。 “恶器真的不是我拿走的,我来这里的时候恶器就消失了,水晶宫什么的也都不见了踪迹。” “那是谁拿走了恶器?” “这……这我怎么知道啊!” 记无双捂着自己的手臂,难以掩饰的委屈从眼神之中流露出来,可是这次叶予尘却没有心软。 “你之前还骗说没想出门?结果转眼人就出现在了这里,你不是来寻觅恶器是来做什么的?” “我……” 她是来寻觅恶器的,只是没有寻觅到,被人捷足先登了而已。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打了起来?” 耳边传来的女子的声音,记无双看过去,白琬璎带着人来到了这边,应该是听到了这边的打斗声赶了过来,正不解地看向了二人。 记无双还没有说话,叶予尘先开了口。 “白姑娘,这山洞中曾有恶器,目前是消失不见了。我来时,只有记无双在这里,眼下是她拿走的可能性最高,瓜田李下,自然是要将她抓起来,关入白灵山的孽塔牢之中。” “孽塔牢?” 记无双的脸色变了,白灵山有一座专门关押作孽祸乱人间的妖邪的塔,人称孽塔牢。叶予尘这话是将她当做作恶人间的妖邪了。 “恶器?”白琬璎皱了一下眉梢,她看向了记无双,显然并没有像叶予尘一样,已经给她判了死刑。 “确如叶修士所言,瓜田李下,总是有所嫌疑的。无双姑娘,我找人送你回去,至于孽塔牢,我看还是不用了,你就回自己房间,我另外再派人看着点,这样叶修士也能放心,两位看这样如何?” 白琬璎看了记无双一眼后,又看向了叶予尘。叶予尘没有说话,刚才是在气头上才说了孽塔牢,现在想起来孽塔牢里都是一些穷凶极恶之徒,记无双关进去怕也是要被欺负的,还是关她在自己房间就好。 叶予尘同意,可记无双却不同意了,她看着白琬璎和叶予尘一唱一和的,这就给她定了罪,只觉得胸腔无比郁闷,气喘不上来的感觉。她一个魔界公主凭什么听人间修士的。 “你们要关就关,要杀就杀,是当我魔界不存在吗?想要控制我,也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之前给你们面子罢了,现在要撕破脸,那大家就撕破脸吧!” 赤龙鞭在空中一抽,发出刺耳的响声,赤龙鞭身的碎片在空中弥散,变成无数只红蝶,朝着叶予尘和白琬璎等人的身上袭来,红蝶飞舞,两片翅膀变成了刀片,旋转着朝着二人前来。 叶予尘和白琬璎当机立断,纷纷出剑打掉红蝶,白琬璎更是点脚起身,来到空中,她面色焦急,规劝着记无双。 “无双姑娘,你不要生气,恶器失踪,为了你的清白,只是暂且让你在白灵山而已。叶修士也是一时生气,并没有真的要伤害你的意思。” “还不伤害呢?他的剑再快一点,就要刺破我的胸膛了,是不是等我没了气息,那才叫伤害?” 记无双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一咬牙,挥动赤龙鞭,朝着白琬璎等人狠狠抽了一鞭子。叶予尘眼疾手快,拔剑冲上前来,替白琬璎斩断了眼前这一鞭,他的脸色更差劲了。“朽木难雕,马齿徒长” 记无双看着护住白琬璎,执剑相向的叶予尘,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样的厌恶,记无双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像是绑上了铁球,止不住地往下坠落。她突然间冷笑一声,转身往山林飞去。 “无双姑娘!”白琬璎喊了一声,可是却喊不回决绝而去的记无双。 “白姑娘,你先顾着门中之事吧,我去追她。” 叶予尘看着记无双的身影,手执玉青长剑,追着记无双的身影而去。只留下白琬璎还站在原地,看向一前一后消失不见的人影,叹了一口气。 第35章 绝情令 绝情令 崖底,草木遮蔽的山林之中,有一个红色的影子在小路上穿梭。镜头下移,能看到记无双满是怨念的脸,她一边拿着一根树枝胡乱打着两边的树叶,一边嘴里嘟嘟囔囔骂着“臭修士”。 走着走着,记无双不小心被脚下的藤蔓绊一下,整个人一下子扑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吃屎。抬起头来,嘴里还有树叶和土腥味,她将嘴里的枯树叶吐了出去,瞬间就忍不住了,拿拳头捶着地面。 “啊啊啊!烦死了!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啊,该死的玄湮怎么还不来,我自己也出不去这白灵山!” 她坐在地上,不由得抽泣了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她刚刚飞到了白灵山的边沿,想要出去来着,可是因为白灵山出了事情,特地加强了结界,她出不去,只能在这山林之中穿梭,说不定没多久就会被叶予尘抓回去,关在了孽塔牢。 来白灵山这么久了,给玄湮留的记号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为什么还不来找自己,不会连玄湮也放弃自己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 记无双摇摇头,虽然她一直和玄湮斗嘴攀比,但是他们好歹都是魔界之人,从小一起长大,都是魔王的儿女。他不能放弃自己这个姐姐吧。 “这会儿知道找我了?” 玄湮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记无双怔了一下,倏地回过头,看到身后的树枝上挂着一个小黑蛇,这不是玄湮的分身吗?记无双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了亮光,她立刻伸出了手,小黑蛇缠绕上了记无双的手指,探出蛇头来看着她。 “玄湮,你终于来了!” 记无双惊呼了一声,话刚落地,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她擦了一把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流,越擦越多,弄得记无双都有些无语,这眼泪怎么像是控制不住一样,烦死了!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玄湮的声音也有点着急,蛇头探了出去,红色的舌头卷起了记无双的眼泪,蛇眼都能看得出心疼。 “没什么。”记无双一边擦眼泪一边说着,就像是在外受委屈的孩子在跟家里人诉苦,“就是被那群臭修士排斥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本来就是魔界之人,跟仙门修士不对付是应该的。” “哼,那群满口仁义道德的仙门修士,向来就是仙界的走狗,对我们魔界之人只会封禁打压。等着吧,等我们魔界冲破封印,定然先杀仙界,再灭走狗,还给本该属于我们的自由自在。” 魔本就应该自由自在地行走于人世之间,想做谁能就做什么。这是玄湮经常挂在嘴边的,他比被封印住不能出来的魔王还要厌弃仙门、仙界。 记无双擦了一把眼泪,看着黑蛇,“你是什么时候来白灵山的,真身过不来吗?” “我来白灵山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见到你的红蝶,就知道你出了事情,跟着你的印记来到了白灵山。只是白灵山突然加强了结界,周边又布了众多防御法眼,我进不来,也不好直接闯入,就避过法眼,化了一个分身进来寻你。” “白灵山是出了什么事情吗?”玄湮问。 记无双点点头,便将聚灵大殿的祸事,还有她遇到的水晶宫恶器之事,全都告知了玄湮。小黑蛇的蛇头一怔,蛇眼半挂着,显然也很意外。 “不会是我们魔界的人做的吧……?”记无双迟疑。 玄湮直接否认,“自然不是,且不说魔界的人除了你我都没离开魔界,我们魔界的人无法做到杀了白灵山一二百修士后,不留下一丝痕迹撤走。我都尚且做不到,魔界之人可没有比我法术更高的吗。总不能是魔王大人吧,他可不能离开魔界啊。” “说来也是。” 记无双点点头,“既然跟我们魔界没有关系,那也不必再关心。现在更重要的是拿到恶器,恶器应该是尹袖心的木碑。令牌状的东西。” “绝情令吗?”玄湮说道:“我曾听魔王说过,有一个令牌状的恶器,称为绝情冷,专吸取男女之情产生的恶与怨念。” 记无双眯起眼睛,“难道烈火红狐,对白语缮的怨念太深,导致绝情令出世?” “有可能,但还是要询问一下红尾狐族的人,他们不过是白灵山的一个小妖族,怎么会怀有绝情令呢?而且绝情令凭空消失,按照你的说法,最有可能拿走的就是红尾狐族的人。” “你说得对。”记无双点头。 白琬璎和叶予尘的态度,都不像是拿走绝情令的人,既然不是他们,那么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红尾狐族之人了。 “得去找小薰。” 记无双抿着嘴唇,在白灵山后山的红尾狐族人只有小薰,她嘴上说着是师祖的嘱托,什么白语缮死了去坟上报喜之类的,记无双觉得甚是离谱,可能留在这里的真正目的,是守护绝情令。 “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玄湮的声音传来,他还记挂着记无双爱吃,这点不知道是随了谁,连辟谷都做不到,也不像魔一样会吃人吃灵魂。竟然像是人一样,爱吃五谷杂粮。 “今天不想吃,没有胃口,我们还是先去找到小薰吧,我怕她带着绝情令离开了白灵山。” “应该不会,我进不来,她一个小小狐狸精又怎么逃得掉呢?” “那可不一定,她知道一些奇奇怪怪的山内孔道,万一避开结界,从孔道内离开呢?” “也对。” 记无双的话有道理,玄湮听从了记无双,一人一蛇的身影就消失在草木之间。 记无双记得小薰的家就在附近,可是几番找寻还是找不到。不远处就有白灵山修士的影子,记无双一个人也不敢乱窜,她拿出了还挂在腰间的香囊,这是情人香的香尾,关着一只小蜜蜂,可是情人香有时间限制,这会儿蜜蜂已经死去,全然不动了。 “狐狸精不是还给你留了一个烟花吗?”玄湮提醒。 记无双担忧:“可是烟花只能让她来找我,万一她拿走了绝情令,不肯来找我怎么办?” “你先试试。”玄湮说。 对,不管怎么样,试一试总是对的。 记无双拿出了那枚烟花,这烟花并不是点燃后在空中绽放的巨型烟花,而是一枚小烟花,记无双点燃后,烟花就在手中绚烂燃烧,然后放出一股子类似于狐臭的味道。记无双和玄湮都捂住鼻子,后退了好几步。 “这行吗?”记无双不太相信一只小狐狸会言而有信。 可是没一会儿,旁边的草丛中就有了动静,一只红尾狐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看到是记无双后清脆的叫了一声,听得出里面尽是雀跃之情。 小狐狸朝着记无双飞扑而来,化成了人形,正好抱住了记无双,记无双猛地被人抱住,微怔了一下,才回抱住小薰,对方太热情了,让记无双有些无法招架。 “无双姐姐,你终于来找我了!我等了你好久呢?” “你还真来了?” “当然了,本小狐狸言而有信!” 记无双:“…………” 记无双有些惊讶,没想到小狐狸真的来了,而且似乎还一直盼望着她。记无双准备的一肚子质问的话,突然间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无双姐姐,你是准备离开白灵山吗?”小薰问道。她给记无双烟花的时候说过,要是她哪天离开,就点燃这个烟花,她会来送她一程。 记无双一顿,突然间计上心头,不好直接打听,旁敲侧击到也是好的。 “对啊,这白灵山没什么好玩的,白灵山的修士们最是讨人厌,我觉得决定离开这里。你呢?”记无双看向了小狐狸,“你……你最近有没有离开白灵山的打算?” 如果她要离开,那就证明她拿走了绝情令。 小薰眨巴了一下眼睛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也讨厌白灵山的修士,也想和姐姐一样离开这里。” “你准备离开?” 记无双倏地看向了小薰,脸色明显变差了,可是却听到小薰抱怨着:“我也想要离开,可是答应过师祖的,看不到那个白老头死,我是不会离开白灵山的。” “哦………” 记无双的脸色又变了回来。小薰挽着记无双的胳膊来回晃动着,她似乎真的很喜欢记无双,自从记无双跟她一起骂过白灵山门主后,记无双在她这里就是天下第一的好人。 “无双姐姐,你离开前还跟我说,真是太好了。你是不知道,我族人都离开后,我一直一只狐在这里,很孤单的。白灵山的人最近又不知道犯了什么病,总是在山林里搜索,我都不敢出山洞了,这阵子快要闷死我了。” 提到最近搜索的白灵山修士,记无双又找了一点话头。 “白灵山的人在找白语缮,白语缮失踪了,但是我听说,他好像去过你师祖的墓地,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啊!?他怎么敢的呀!这个该死的负心汉竟然还敢去我师祖的坟前,真是不要脸!” “你近来去过烈焰红狐的墓地吗?”记无双循循善诱。 “去过呀。” “是什么时候啊?你去水晶宫没有撞上过白语缮?有没有臭骂他一顿!”记无双配合着小薰的情绪。 “水晶宫?”小薰却一脸的茫然,她抬头看向了记无双,“什么水晶宫啊?” 小薰清纯又澄亮的眼睛就这样对着记无双,记无双蹙着眉梢,如果她这副模样是在期盼记无双的话,那记无双必须承认,小丫头的骗术在自己之上。 “就是你师祖的墓地,在一座水晶宫内。”记无双直接说出了口。 “啊?”小薰挠了挠头,“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我师祖虽然法力无双,乃是我们红尾狐族的族长,但是她的墓地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就是一个普通山洞里的普通坟墓而已,哪有什么水晶宫的说法。” “你不知道水晶宫?”记无双蹙起了眉梢。 小薰的面色也微微沉了下来,“我从未见过什么水晶宫……无双姐姐,你来找我,不单单跟我告别吧?” 记无双喉咙滚动,咽了一下唾沫,她决定直接说出来,如果是小薰拿走的绝情令,她和玄湮在这里,她也无法从自己眼前逃脱。 “小薰,你真的没见过水晶宫吗?还是你拿走了那块木碑后,水晶宫才消失了?” “墓碑?”小薰更迷惑了,她不解的眼神看向了记无双,“什么墓碑?” “烈火红狐坟前的木碑。” “我师祖从未立过什么墓碑,她飞升失败,觉得自己心思不纯,愧对祖先,只挖了一个简单的墓,在墓盖上刻了‘愧对族上,情绝于冢’八个大字,还特意叮嘱过我们族群的人,不许人给她立碑。” “…………” 记无双蹙起了眉梢,“那绝情令呢?” “什么绝情令?无双姐姐,你怎么总是在说小薰听不懂的东西。” “你师祖坟前的木碑,上面刻着‘红尾狐族族长尹袖心之墓’。” “…………我族人从未给师祖刻过这样的墓碑。” “你上次去你师祖坟前拜祭,也没看到那块墓碑?” “你怎么知道我最近才给师祖拜祭过?”小薰的眉梢终于皱了起来,看向记无双的眼神中也带上了怨念,“还是说,你不顾我们族的禁令,去过我师祖的墓地了?” “…………”记无双张了张口,没有说出什么来。 “师祖仙逝之时,曾经给我们留过禁令,不许进去墓地拜祭,也不许带人前去墓地。我向来都是在山洞门口拜祭的。不过师祖下葬的时候曾进过山洞,只是一块普通的墓而已,除了墓盖和墓盖上的字,什么都没有。” 这说的岂不是记无双刚刚见过,绝情令消失后的样子。 难道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记无双眼神复杂,看向了小薰,小薰的眼神也不太好,她满以为记无双来找她,是记挂着她这个朋友,现在看起来并不是这样。 小薰抿着嘴唇,看了记无双一眼后,转头就走。 记无双倏地拉住了她。 “无双姐姐,你应该问完了你想要知道的吧?其实你一开始跟我说明来意,向我询问的话,我都会回答你的。我留在这里,只是因为师祖去世时交代的事情,师祖虽然只是随口一说,但是我曾经答应过,便会誓死遵从。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特殊,就只是这山林众多小妖之中最普通的一只。” 她抬起眸子看向了记无双,“我讨厌修士,从不会跟修士做朋友,但你不一样,你不是修士,你是我交的唯一一个异族朋友,但现在看起来,师祖的话没有错,我们红尾狐不应该与外人交好,不管是修士还是魔族。” “…………” “小薰!” 看着小薰离开的背影,记无双的心开始难以控制地疼痛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中竟然浮现了叶予尘的话——“你知礼,诚心待友,朋友也会诚心待你。” 可是若不能诚心待友,朋友也会远离你而去,是这样吗? 不知道为什么,曾经那些她嗤之以鼻的大道理,在隔了一段时间,却慢慢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记无双一时间百感交集,心情复杂。 “这小狐狸身上没有一点万恶之气,应该不是她拿的。”黑蛇从记无双的肩头钻了出来,他看着小薰离开的方向,却只关心恶器之事。 记无双喃喃道:“玄湮,我是不是错了,不应该欺骗她,也不应该……” 欺骗叶予尘。 或许今天叶予尘突然间出剑伤了自己,也是因为他生气了,他的心情也许就跟小薰一样吧……也是神奇,记无双竟然开始关心起他人的心情来。 “什么不应该?记无双你不会被关在白灵山几天,被仙门的酸臭规矩给熏到了吧?不过是一只小狐狸精罢了,何必搭理她,还是找到绝情令更重要。”玄湮还是那个玄湮,毫不客气地说道。 “…………” 记无双张了张嘴,却没有像以往一样,认同玄湮的话。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开始往相反的方向走。 “那绝情令会在哪里?”她现在迷糊起来,竟然有些看不清了。 “等一等。”玄湮突然间开口问道:“你说谁还去过烈火红狐的墓地。” “…………”记无双倏地顿住了,“白语缮……” 她怎么能忘记了白语缮呢!当时还是白语缮破壁而出,她才去到了烈火红狐的墓地。只是叶予尘当时追他而去,又在崖底消失不见,所以记无双下意识就将这个人给抛之脑后了。 如果红尾狐族人全然不知绝情令的话,那绝情令会不会是白语缮放置在那里的,除了红尾狐族人还惦念着尹袖心,就只有白语缮还记挂着她。 可是他一个负心汉,会这样做吗? “如果绝情令是被白语缮带走的话,那就困难了,我们很难找到这个人。”白琬璎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的人,她记无双对白灵山又不熟悉,又如何能找到呢? 玄湮却不以为意,“要寻找白灵山的门主白语缮,你确实不如白灵山的人,也确实很难找到。可是要找恶器,可就不见得毫无办法了。” “对啊!” 记无双惊醒,她确实找不到白语缮,可是她和恶器有感应,找到绝情令不就行了。反正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恶器。 记无双张开了自己的手掌,只是手掌心上并没有黛蓝色底的黑烟浮现。“绝情令不在附近,我们还得四处寻觅一下。” “好,我帮你探路,遇到仙门修士我会给你信号。” 小黑蛇说着从记无双的肩膀上一跃挂在了树枝上,又从树枝上跌落钻进了草丛之中。 第36章 醋意 崖底的另一边,叶予尘追到了此处,可是却没有看到记无双的身影,记无双在他眼皮底下没了踪迹。他蹙着眉头,转过身来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树洞。 那不是小薰说过的,她的师祖烈焰红狐曾经修炼的地方吗。叶予尘看着那个偌大的树洞,曾经白语缮和尹袖心就在这里浓情蜜意,而他曾经也和记无双就站在这里,听小薰讲述白语缮与尹袖心之间的故事。 叶予尘抿着嘴唇,此时身后突然间出现了一个声音。 “大师兄!” 叶予尘转过头去,看到了气喘吁吁朝他奔来的青月。这段日子,青月一直跟白灵山的人混在一起,鲜少在叶予尘身边走动,甚至于在白琬璎眼前的时间,都比在叶予尘眼前多。 他看向了青月,“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在跟白子衿搜山吗?” “大师兄……”青月喘着粗气,“琬璎姐姐担心你,让我跟过来看住你……还有记无双,怕你们两个人打伤了彼此,记无双那个妖女呢?” 原来是白琬璎见叶予尘气冲冲追着记无双而去,有些担忧,便让青月追过来查看。提到记无双,叶予尘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没有追上。” “没追到啊?”青月显然有些失望,不过他又一摆手,“那个妖女跑得快,大师兄追不上也是应该的。不过白灵山有结界,她也跑不出这白灵山。” 这倒是实话,即便记无双从叶予尘的眼前逃走了,她也逃不出白灵山,她身上的恶器也不会离开白灵山。叶予尘稍稍放松下来,只是垂眸间却感受到一抹淡淡的红,他转头看了过去。 天色渐暗,树叶后面跳动着一抹微弱的红光,叶予尘一伸手,那抹红便被他“拉扯”了过来。他看着手中轻轻飞舞的红色蝴蝶,这是记无双赤龙鞭幻化出来的红蝶。红蝶脑袋左右摇摆,似乎在寻觅着什么。 “妖女在用红蝶寻找什么吗?”青月问道。 他在皇城东山林见过记无双施法,赤龙鞭甩出红蝶后,无数红蝶飞往林子里寻找她要的东西。叶予尘抬起头,往西边看去,闪耀的红点更多了,后山林里满是记无双的红蝶。 “应该是在寻找什么。”叶予尘说。 青月茫然地看着远处飞舞的红蝶,“在找什么啊?总不能也跟我们一起寻找白门主吧?” 这几日青月全然跟白灵山的修士们一起搜山,寻找白门主找得都青月的脑袋都麻麻的。可叶予尘听了他的话却蹙起了眉梢,记无双应当对白语缮没有任何兴趣,她一贯对白灵山门主嗤之以鼻,那她在找什么…… 叶予尘的脸色微变,“不会是在找恶器吧?” “出现在白灵山的新恶器吗?不是被妖女偷走了吗?我看那出现在什么妖怪墓地里的恶器就是被记无双带走的。” 叶予尘与记无双在烈火红狐墓地大打出手的时候,青月不在现场。他是赶过去后听白琬璎说了一嘴,白琬璎的说法并不肯定,虽然有万恶之气出现,但是她还是不太相信白灵山真的会有恶器,还是在她兄长旧情人的墓中出现。 她对这位传说中的烈火红狐,可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就说了叶予尘记无双之间可能有误会。但是听了她描述后的青月,却坚定地站在叶予尘一边,坚定地认为就是记无双带走了恶器。他对记无双嘛,自然是最讨厌的。 “琬璎姐姐居然还相信那个妖女,大师兄,我坚信你说的没错,恶器一定是被记无双拿走的,只有她出现在狐狸精墓地里。” 可是现在叶予尘却有点不相信了,他抿着嘴唇,眸色渐深,“或许不是她拿走的。” “那怎么可能啊,我听说,那狐狸精的墓地原先有个什么来着,哦水晶宫!不是因为恶器消失,水晶宫也消失了吗?” 青月所言也是叶予尘的疑问,他顿了顿,“尹袖心墓地的改变应当与她有关系,不管怎么样,都要找到她问清楚。” “嘭——” 两人说话间,远方的深林突然间传来了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大的东西砸倒在地了,难道是记无双? 叶予尘和青月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往声响处掠去,走近才看到原来是一棵大榕树倒在了地上。叶予尘来到了榕树的断口,似乎是被人击倒的,但是周围没有任何人的身影,自然也是没有记无双的。 “师兄,这里有一块被刮下来的布料。” 青月摔倒在地的树枝上拿过了一条大概两寸长的细布条,送到了叶予尘的面前,叶予尘接过来,看着这白色的细布条,蹙起了眉梢。记无双喜穿红色衣服,这应该不是她的。 “好像是白灵山修士的,你与他们常在一起,能看得出是什么品阶的修士吗?”叶予尘看向了青月。 青月看着这块布条挠了挠头,“我怎么没见过这种花纹啊,布料似乎是白灵山修士的,但是花纹不像,他们都不会用这种雪莲花的…………这怎么像是……像是……” 青月抬眸看向了叶予尘,有些迟疑,叶予尘看着这雪莲花的纹饰,突然间也想到了什么,他抬眸与青月对视,青月道:“这好像是白门主的。” 叶予尘也看了出来,这应该是白语缮的,白琬璎曾说过他最爱的花就是雪莲花。他猛然攥住这块白布,“去找白门主,他就在附近,我们一定要将他带回给白姑娘!” “可是……那记无双怎么办?” 他们不是下山崖来找记无双的吗? 叶予尘看了一下西边,太阳的余晖只剩下一丝,天就要黑下来了,“先找到白门主吧,记无双她……她既然在寻觅恶器就不会离开后山崖,我们天亮再来寻她也不迟。” “好,那我们快点走。” 青月催促着就要往前走,却被叶予尘喊住了,“这边树枝有大量断掉的痕迹,白门主应该是从这边走的,我们沿着这边寻。” “还是大师兄机敏。” 说罢,两人就顺着树枝被撞断的这条小路,往前快速掠去。 另一边,记无双和玄湮已经来到了山壁的边缘,她这会儿刚刚又放出去一群红蝶,正靠着石壁喝水呢。 记无双将用圆叶子盛的水一口饮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说来也奇怪,她放出去这么多红蝶,竟然一点白语缮的消息也没有,更可气的是,自己手心的万恶之气似乎是失灵了,竟然毫无反应,明明恶器还在白灵山啊,怎么会毫无反应呢。 “不必着急,魔界寻七恶器多年,都没有踪迹,如今你已经得到了魔音钟,绝情令也就在附近,不必着急。”玄湮破天荒的安慰了她一句。 记无双撇了撇嘴角,没有搭话,显然这个安慰对她而言毫无作用。她看向西边,残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已经没入海平线,天完全黑了下来,天黑就更不容易寻找了。记无双抿着嘴唇,回头的时候不由得往山壁上瞥了一眼。 只见悬崖峭壁上浮现出星星点点的亮光,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那是白灵山的修士亮起了火把,他们还在寻觅白语缮的踪迹。 目光往西边移动,记无双又看到了那边的悬崖峭壁,想起了白天的时候,叶予尘和白琬璎就站在那里,一起敌对于她。想到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她不由得咬了一下嘴唇,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心中翻腾。 她不讨厌白琬璎,却讨厌白琬璎在叶予尘的身边,她讨厌叶予尘,却想看到他。 记无双突然间使劲儿摇了摇头,冷笑一声, “我看烈火红狐的墓盖应该盖在我的脑袋上。”时刻提醒她跟男人纠缠的下场,省得她还惦记一些没有人性的臭男人…… “烈火红狐的墓地怎么了?”玄湮接了一句。 “没怎么。” 记无双垂下了头,可是她又顿了一下,烈火红狐的墓地……?虽说白语缮是个负心汉,但是他会不会再去一趟烈火红狐的墓地呢?红蝶可是搜寻了整个后山林,也没有白语缮的影子。记无双突然间抬起了头来。 “玄湮。” “嗯?” “我想再去一趟烈火红狐的墓地,上次走的匆忙,都没有查看洞中的景象。我想去看看那里有没有恶器的痕迹。”上次她走的着急,算起来是被叶予尘赶走的,其实洞中的景象并没有查看完全。 “可以去看看。” 幽红色的蛇眼眨了一下,挂在树枝上黑蛇一个跳跃就趴在了山壁上,往上攀爬着。记无双也没有迟疑,转身抬头看着高耸的石壁,脚尖垫底,已经越上去几米,飞速攀爬着。 记无双一边攀爬,一边往旁边的山壁上看去,只见星星点点的火把越来越清晰,她故意绕开那些人往上爬,可是这时候上空突然间出现了一声响亮的爆破声,记无双和玄湮全都停住了脚。 两人同时抬头朝上边看去。只见上面山壁上的枯树正在汹汹燃烧,而停留在山洞口星星点点的火把亮光,开始朝着一个地方汇聚,速度极快,周边一片很快就黑了下来,记无双和玄湮对视了一眼。 “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玄湮问。 “应该是……看那边!” 记无双指向了石壁外,黑暗中,好像有两个人打了起来,刀光剑影,在夜空中乍现。而那些星星点点的火把,也都汇聚到了那边的位置,火把的光芒照耀,记无双竟然在火光中看到了叶予尘的脸。 “是玉青山的那个修士。” 玄湮也看到了打斗中的人,与记无双眼神含着的担忧不同,他的唇角抿着冷笑,要是叶予尘被人打死了,那才是再好不过。 “与他打斗的人是谁?”记无双努力去看,可是那人速度比叶予尘快,出剑也比他快,夜色中只留下几抹残影,看不到他的正脸。 “我也没看出来。”黑蛇的蛇眼澄明,但还是看不到那人的正脸,他扭头往旁边一看,刚刚还在自己下面的记无双竟然爬到了上面,玄湮抬头看过去,只见她神情明显带着担忧,眼瞧着是往叶予尘那边而去。 “记无双你干什么去?” “我去看看。” “看什么?”小黑蛇跳到了山壁的树枝上,就挡在了记无双的眼前,蛇眼收缩变成了黑色。 “玉青山的修士跟人打斗起来了与你何干?与其担心他们,还不如趁着眼下,玉青山的没法捣乱,白灵山的也乱成一套,我们早点去那狐狸精的墓地找到绝情令才好,白灵山可不会给你这么多机会,但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多麻烦。” “可是…………” “可是什么?”幽红色的蛇眼闪烁出妖异的光芒,“别忘了你为什么来人间,寻找七恶器又是为了什么。” “…………” 记无双的脚步倏地顿住,对啊,她来人间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交朋友吗?当然不是。她是为了寻找七恶器,是为了她的母亲………… “别说了,我知道了。” 记无双的表情渐渐沉了下来,脚步也沉了下来,停在了那里,没有再往叶予尘那边走。可就在她往烈火红狐墓地爬的时候,抬眸的一瞬间,剑光闪烁,她看到了那个人的脸!记无双的脸色倏地变了。 而那边双方打斗也越发激烈起来,连击一片石壁,击飞的岩石从上面落下,记无双没来得及反应,那岩石眼看着就要砸到了她的脑袋上,还是小黑蛇眼疾手快,跳起腾升,蛇尾巴将其甩掉。 “你在干什么!你想死在这里吗?” 玄湮怒火中烧,可是记无双却没有动,眼睛依旧看着叶予尘的方向,她分明看到微风吹过白发,露出了白语缮的脸,跟叶予尘打斗在一起的人是白语缮。站在石壁上的白琬璎似乎也动手了! 记无双看到她拔出长剑冲向了二人,可是她冲向的人不是叶予尘,而是白语缮,她竟然和叶予尘联手,正在对付白语缮中。 “怎么会是白语缮?” 玄湮也看到了那边的景象,同样皱起了眉梢,这白灵山的人,怎么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来了,不过他随即就溢出了一抹冷笑。 “大水吹进龙王庙,我们魔界还未出手呢,他们仙门大派倒是先内斗起来了。不知是这白语缮疯魔了,还是玉青山的修士疯魔了。时移势易,也轮到仙门从内部开始腐烂了。”玄湮的声音冷中又有一丝戏谑,他巴不得仙门乱成一锅粥。 但记无双却更关注其他地方。 白语缮在这里,那绝情令是不是在他身上?记无双赶紧抬起自己的手心,可是手掌心没有弥散出一丝万恶之气,她抬升五感,仔细去看白语缮的身上。只见他头发杂乱,衣服也脏乱的不成样子,可是身上却没有一丝恶气,不像是怀有恶器的样子。 “绝情令不在他身上。”记无双皱着眉梢。 玄湮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那小狐狸精身上没有绝情令,白语缮身上也没有的话,那绝情令去哪里了?” “你确定那就是魔王提起过的绝情令吗?我当时看得不仔细,只觉得那是一个长令牌状的墓碑,万一那只是一个简单的墓碑呢?” “现在在这里讨论没什么意义,红狐的墓地就在前面,我们不要再耽误。” 记无双看了一眼那边缠斗中的三个人,玄湮说得对,她来人间的目的就是七恶器,什么都不如绝情令重要。她最后看了一眼叶予尘,一咬牙,扭头朝着烈火红狐的墓地掠去。 一人一蛇伫立在山洞门口,这一次记无双没有任何停留,直接钻进了山洞里。 阴冷的风瞬间席卷而来,记无双拿手挡了一下,刘海还是被吹得乱七八糟。记无双眯起眼睛,看向幽深的山洞,这跟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感觉一样,看来绝情令很有可能就在里面! “走!” 记无双喊了一声,先一步往里面跑去,她小心地躲过了洞内的暗箭,抬起头,眼睛一直注意着洞顶,滴水的地方,就是水晶宫的进口。绝情令和水晶宫是同时存在的,所以只要找到水晶宫,就能找到绝情令。 记无双一双眼睛只盯着洞顶,没有注意脚下任何东西。可是原本平坦的地面,突然间上升了一块,记无双一个不小心就磕在了上面,膝盖失力,她整个人就摔了出去。 “啊…………” “无双!” 听到记无双声音的玄湮喊了一声,只是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到。 混乱中,记无双眼疾手快,快速抽出赤龙鞭,在空中一甩,鞭子抽中墙壁,让她得以借力,然后稳稳站住,就在她站住的同时,黑蛇吐出一团魔火,照亮了整个山洞。 “你没事吧?” “没事,不小心磕到了。” 记无双转身看过去,以为自己刚刚踩到的是一个小土丘呢,可是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石灰石,是石盖的形状,而石盖上仿佛有一行小字,她低头看了一眼,这小字怎么那么眼熟啊………… 只见盖状石灰石上赫然刻着“愧对族上,情绝于冢”八个字,这不是尹袖心墓上刻的字吗?记无双愣了一下,这是尹袖心墓? 不对……绝情令回来了,不是应该先进水晶宫才看到墓地? 记无双正混乱着,却没发现自己的赤龙鞭头,已经钻进了墓盖里,说是钻,更像是被里面什么东西拽了进去。就在记无双思索的时候,手上突然间转来一个拉力,拉得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她扭头去看的时候,赤龙鞭已经钻进去了一半。记无双正一脸茫然呢,紧接着赤龙鞭传来一个猛然拽力,直接将她拽着往墓盖上砸去。 “无双!” 小黑蛇腾空飞起,想要去拉住记无双,可是他晚了一步,记无双整个人都被拽进了墓里。而小黑蛇扑到墓盖上,却撞得砰得一下,蛇头都耷拉了下来,头昏目眩地摔在了一边,没有进入到墓地。 “该死的仙门,该死的秘法!”黑蛇气急败坏怒喊一声。 他知道这是被人施了法术,记无双被拽进了另一个空间内,小黑蛇围着墓盖转了好几圈,还是没有破解结界的办法。 而记无双呢? 记无双还以为自己的脑袋要在墓盖上砸烂了,但是本该出现在头上的疼痛感,却没有出现,倒像是撞到了柔软的棉花上一样,脚下失重,记无双整个人跌了下去,摔倒在地。但摔得也不疼痛,她挣扎着站起身看着周围,这也不像是水晶宫啊…… 与水晶宫的澄明狭小不同,这里一眼望不到边际,周围白茫茫一片,像是置身于天地初开的广袤间,声音也因为空间的太过宽广而变得特别空灵。记无双试探性地喊了几声,声音在白雾间消散,没有任何的回音。 “这是哪里?” 记无双茫然地看着四周。 第37章 有情神树 记无双想要抽动赤龙鞭,可是红色的蛇环紧紧地扣在自己的手腕上,没有一丝要动的迹象,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就连魔音钟都噤了声,好像任何法力在此地都没有效果。记无双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谁啊?出来,别背着姑奶奶搞这一套!有本事出来跟我单挑啊,别让我抓出来!” 记无双朝着四周喊着,只是空荡荡的地方,还是只有她一个人。一阵微风袭来,记无双倏地转过头去,身后竟然出现了一棵树,似乎是海棠树,上面布满了粉红色的海棠花。 现在是海棠花盛开的季节吗? 记无双蹙了一下眉梢,朝着那边走过去,可是那树好像镶嵌在远方一样,记无双走了一阵子,那树看起来还是离她一样远,记无双站在了原地,她攥着拳头。 “白语缮是你吗?别在这里装神弄鬼,小心我一声令下,魔界把你白灵山都烧掉啊!” 又是一阵微风,记无双时刻警惕着,这时候有一阵清香袭来,方才是没有的,她倏地转过,一片海棠花在眼前飘过。 什么东西………… 记无双烦躁地伸手要去抓住它,再扔掉,可是花朵却像是有生命一样,绕过了她的手,飘到她眼前,似乎和远方的海棠树影子重叠了,剩下一片一片的粉红在自己的眼前弥散,粉红散成一大片,浓烈的香味袭来,记无双下意识后退,粉红烟雾竟然慢慢凝成了一个女人。 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你……你是谁?” 记无双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她的眉眼有些锐利,美得极具攻击力,可是她的眼睛却是带着笑意的,这一抹温柔让她整个人又柔和了下来,她唇角带着浅笑,看着记无双。 “你叫无双?” “你…………你到底是谁?跟我卖什么关子呢?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女人并没有因为记无双的暴躁无礼而生气,反而柔和地说道:“我们见过,你之前抚摸过我的墓冢。” “谁会去摸死人的坟啊,大姐你不要信口开河…………” 记无双突然间顿了一下,她还真的摸过别人的坟墓,还摸过好几遍呢,就是烈火红狐尹袖心的坟墓啊……记无双的眼神倏地变了,她抬眸看向了女人。 “你……你是尹袖心?” “你很意外?”女人转过身来,唇角带着柔和的笑,“我跟你想象中不一样吗。” “…………” 跟记无双想象中还真的不一样,小薰嘴里的她锋利、执拗、踌躇满志天赋异禀;白琬璎嘴里的她,刁钻、野蛮、无规无矩肆无忌惮。即便是她没听过白语缮描述她,只是她和白语缮的故事中,记无双也不会认为尹袖心是现在这样一个……一个温柔的人。 “这是你……你设置的结界?你……还留了一丝魂魄在墓冢之中啊。” 记无双冷静下来,看向了她,她身体透着一抹粉红,有些虚无,应当不是实体。尹袖心应该如小薰所言,早已飞升失败而亡,现在记无双能够看到她,那也只可能时候看到的幻化体。 “你很聪明,这里确实是我的结界,是我最后一缕魂存在的地方。” 尹袖心抬起眸子,看着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身后的海棠树上。记无双顺着她的眸子看了过去,目光也落在那落英缤纷的海棠树上,她指了一下那棵海棠树。 “你喜欢海棠啊?” “这不是海棠树,这是有情花。”尹袖心说。 “有情花?”记无双顿了一下,怔了,“神树!?” 传闻天界有一棵神树,叫做有情花,上面的每一片花瓣上都记载着万物情事,上至天神,下至邪祟,前世今生,几载爱恋,都能在上面找到踪迹。神树原本在天界之巅,三界皆可参拜求缘,可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神树凋落,整棵枯树都没入苍茫云卷,再也无人可见。 “这神树怎么在你这里?”记无双无比诧异,这传说之中的神物,怎么会在尹袖心一个小小的狐族首领墓中。 “这不是神树原身,乃是一棵小分身。当日我雷劫渡升,却因私情缠身不能破解,终究失败坠落。当时一道惊雷震碎了我的灵魂,许是天怜悯我,我魂碎之时,云中隐射出神树的影子,留住了一丝残魂。” “一棵小小的神树就在我身边长起,形成了一个结界,让我的残魂得以栖息。我的尸身葬于此处,结界也就跟着来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记无双点点头,不过她又诧异问道:“神树居然一直都在,我还以为真的如同传闻所言枯萎了呢,看来传言不准啊。” “神树确实枯萎过。” 尹袖心看向了那棵野蛮生长茂盛无比的树,“万年前,仙魔两界曾经有过一个旷世奇恋,天界神女下凡历练,却爱上了魔界魔王,二人之恋天地不容,诸神震怒,降灾人间。可神女与魔王情真意切,无法分离。” 微风吹来,神树又跌落了几片花瓣,尹袖心眯起了眼睛。 “于是他们便来到神树面前,向神树祈祷,希望能够厮守终生。当神女满怀期待地接过树上落下的花瓣,可有情花瓣上,却记录着二人只有短暂之情,且分别就在近日,永不能相见。神女震怒,一气之下,竟引了魔界之火焚烧神树。” “神树烧得只剩枯树干,此事引得三界动荡,诸神震动,以万神之怒擒住神女,更是设祀祭神,要剥其神骨退其仙脉,永坠阿鼻地狱。魔王为了救出神女,带领千百万魔兵来犯,与诸神大战。” 尹袖心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眼神明显有异,眼底噙泪,那种复杂的眼神是记无双无法理解的。记无双看向了她,却只是催促道:“那然后呢?魔王把神女救走了吗?” 她陷进了这个故事里。在记无双看来,为了自己的爱人,别说是天界,就算是踏平三界,她也愿意。魔王与神女经历那么多,为何不能逆天改命,永远相依。 尹袖心看向了她,“你很希望魔王把神女救走?” “当然了!”记无双没有一点迟疑,“要我是魔王,我的爱人被困在天界的话,我也会率领百万魔兵,势必踏平仙界,也要救回我的爱人!” 尹袖心没有反驳,只是低头笑笑。记无双扯着她的袖子催促道:“到底救没救回来啊!” “上古诸神法力无边,魔王与其大战三百多个日夜,百万魔兵凋零,可也没能救出他的神女。反而因为仙魔大战,人间覆灭,诸神也渐渐凋零。最终,反而最先情绪失控的神女,先看不下去了。” “神女立于天界之畔,看着满目疮痍的三界,看着毫无生机的人间,看着伤痕累累却执拗不止的爱人,看着曾是好友同窗的神友一个个湮灭,这一切并不是她想要的,她崩溃痛哭,最终反思自省后,自剥神骨,绝于三界。魔王得知后痛苦不已,也自绝于此,魂与神女同灭。” “…………” 记无双皱着眉头,听着这个开头还像点样子,后面就越来越奇怪的故事,她没好气的说:“就这样?” “就这样。” 记无双不忿:“凭什么是神女解决这一切啊!就算三界覆灭,那是神女一个人的原因吗?凭什么要神女反思自省,那诸神为什么不反思反思呢?明明还是他们得知神女魔王相恋,降灾人间的!” 记无双特别不服气,她向来就厌恶规矩,厌恶拿规矩压着别人的神与仙门。一旦别人别人不听话,他们就要处罚,还不只是处罚不听话的人,还要处罚他身边的人,以得到威胁的目的,记无双特别不齿这一点! 可是尹袖心却表情平淡,她看向的远方,“万物都有其规则,相恋,三界失衡。神女的责任就是守护人间,她失职了,灾祸自然会出现在人间,这并不是诸神降灾所致。” “你少给他们洗白哦!” 记无双才不信这话呢。尹袖心也没跟她争辩,只是浅浅一笑,又看向了那棵神树。 “不过,情系万物,就算三界生灵涂炭,神树凋零,可只要还有人在,情爱就不息不灭,人烟就会慢慢兴盛,神树也终将枝繁叶茂。” 记无双撇了撇嘴,抬眸看向了那棵枝叶茂盛的神树,觉得这神树背后的故事也不怎么样嘛。不过,她又扭头看向了尹袖心,倒是这个尹袖心,看起来还挺温柔的,也没什么怨念恶念的样子,又怎么会引得绝情令出世呢? “红狐族长,听你说的这么津津有味,看起来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倒也不像是对白语缮心怀怨念,那你墓冢旁边怎么会有绝情令啊?你可别告诉我绝情令出世,跟你没有关系。” 尹袖心扭头看向了记无双,她微微一笑,“这就是我引你来的原因。” 第38章 枯黄的记忆 她引我来的? 记无双眼神不由得泛起戒备,她看向了尹袖心,这个女子传闻中为情所痴,现在却这般平静柔和,总觉得哪里有问题。记无双看不透她想要什么,看不透她遵循什么,也就更为忌惮两分。 尹袖心却浅笑,“不用紧张,我对你没有敌意,也没有索求。” “那你带我来你的结界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要将绝情令送给我吧?”记无双没好气地揶揄道,她可不相信有人能这么好心,无欲无求,只邀请她来家里坐坐的。 “如果你能拿到绝情令的话,那也是你的造化,是命运所指,我不会阻碍你。”尹袖心说的十分随意,好像绝情令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普通物品而已。 记无双的脸色却倏地变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绝情令确实是红尾狐族的东西,不过却不是圣物,也没有任何传承价值,只是我的师父偶然得到,临终前将它交给了我。当时这东西还是一块毫无力量的木牌子,我师父说这东西大名在外,却不是个好东西,让我寻个机会交给白灵山。” “你也知道的。”尹袖心看了记无双一眼,“我与白灵山现在的门主白语缮,曾经有过一段情,我对他也曾有过怨言,自然也就不会将这东西交给他了。后来红尾狐族搬迁去了其他山林,我也不想把这等邪物交给他们带走,怕生事端,就留在了我的墓冢中。” “绝情令居然真的是你们红尾狐一族的。” 记无双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只是与对七恶器趋之若鹜的人不同,尹袖心似乎对绝情令并不上心。她不由得对这个女人多看了几眼,美艳又神秘的烈火红狐,她的心也是那般的神秘,让人捉摸不透。 “你居然不想要恶器?” 尹袖心转头看她,莞尔一笑,“那东西可没什么好的,仙门百家虽然趋之若鹜,可是却不懂那到底是什么,而你…………” “魔族公主,你真的知道什么是七恶器吗?七恶器产于何处,有何作用,他们就仅仅只是提升法力的神器吗?多少人被恶器反噬,想必你也是都听说过的吧?” 记无双薄唇微抿,眼前不由得浮现那了一个深埋在心底的场景,比魔火还要凶猛的烈火熊熊燃烧着,朝着她的眼前而来,可就在烈火即将把她焚烧的瞬间,一个女人挣扎而来,她起身扑进了那团烈火之中,并且抱着那个法器,坠入了魔界之巅。 记无双闭上了眼睛,不让眼泪和痛苦倾撒出来。那个人是她的母亲,那个小女孩就是她自己。被恶器反噬过的三界之人比比皆是,或为雄心或为私心,或想成仙或想称霸仙门,最终不但愿望落空,还万劫不复魂飞魄散。 她曾亲眼见识过恶器的威力,被其吞噬之人的痛苦,所以………… “我有必须得到它的理由。” 记无双抬起了眸子,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坚毅,是一种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她依旧要跳下去的决绝。尹袖心看着她的眼神微顿了一下,又扭头看向了有情神树。 她薄唇微启,“看来人间的执拗也不只有爱情一种。” 记无双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越发坚毅的眼神看向了尹袖心,“所以,你也应该明白,不要拿这种事情跟我开玩笑,因为我不得到恶器誓不罢休。” 尹袖心对上记无双略带威胁的眼神,这种坚毅的眼神她曾经见过。尹袖心不由得抿唇一笑,她回过头道:“绝情令就在白语缮的手中,你说这是我的意思,他会将绝情令交给你。” “?” 记无双皱起了眉梢,她有点不懂尹袖心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说,你愿意直接将绝情令给我?” “我刚刚便说了,若你能拿到,那便是命运所指,我不会阻拦。”尹袖心回过头看向了记无双,“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为什么是我?”记无双却皱起了眉梢。 她可以勉强理解有人不想要恶器,觉得邪物缠身,但是她与尹袖心无亲无故,她为何要将绝情令送给自己,记无双不是那种糊涂着接受一切的人。 “真的只是缘分而已。”尹袖心浅笑。 可是这个理由却没有说服记无双,她依旧紧蹙着眉梢,盯着尹袖心的眼睛,可是奇怪的是,她竟然看到了一抹真诚,在记无双听起来荒唐的四个字,很有可能是尹袖心的实话。 难道是………… 记无双看着远方的有情神树,她顿了一下,突然看向了尹袖心,“原来你还爱着白语缮。” “…………” 尹袖心的表情终于变了,一直萦绕在唇角的温和的笑意,这会儿已经烟消云散,她抬眸看向了记无双,终于浮现了红尾狐族长应有的锐利,但是这抹锐利也是转瞬即逝,她移开了眸子。 “绝情令如果不是因为你而出世的话,那就只能是白语缮了…………”记无双顿了一下,也看向了远方的有情神树,“没想到白语缮一个放弃最爱的大渣男,竟然会因爱生痴因爱生怨,被‘情绝’而伤的人,竟然是他。” 尹袖心没有说话,而是看着远方的有情神树,眼神复杂中又带着一丝哀伤,记无双直到这一刻才体会到,她面前这个女人,是曾经陷入过情爱的烈火红狐。 “你不想看白语缮被绝情令纠缠沉溺,最终万劫不复魂飞魄散,所以才将我吸进了这个结界,想要我帮你,从他身边带走绝情令。至于绝情令到了谁的手里,你根本不关心,你只想要绝情令离开白语缮而已,是这样的对吗?” 记无双终于想通了,一个人不在意三界最强大法器,只是因为她在意的东西是另一种。尹袖心淡淡地看了记无双一眼,倒也没有反驳,只是随口道: “也不全是。” 她转过身,踱步在这苍茫之地,幽幽道:“与你相见确实是缘分使然,这里曾来过很多人,但他们或是仙门中人,或是普通猎户,都不能够将要绝情令带离此处。而你不同,你是魔族人。” 尹袖心看了记无双一眼。 记无双并不是来到烈火红狐墓地的第一个人,立于结界之中的尹袖心,见过很多人来过,有白灵山的弟子,也有不署门派的云游修士,只是这里是白灵山的地界,仙门人在此发现恶器,还是要先禀报白灵山。 而记无双是魔族人,她从记无双第一次来到这里,她就知道,这个女子想要恶器,且绝不会将恶器交给白灵山,她有能力将绝情令带走,带离白灵山。 “外族人会帮我带走绝情令,不是吗?”尹袖心对她浅浅一笑。 记无双终于也笑了,她明白了尹袖心的意思,两人目的不冲突,且还能互相提供帮助,这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她笑容灿烂,当即保证。 “族长姐姐,请你放心,只要绝情令到了我的手中,我一定将其带离白灵山,哦不,我一定将其带离人间,绝对不会让白语缮再得到它!”记无双的笑容越来越璀璨,漂亮得不像话。 但尹袖心却转过了头,她看了一眼有情神树,眼神中有担忧,但是白语缮已经变成了如今的样子,绝情令不能再留在他身上,一定要人拿走,如果命运记无双前来,那她就只能让记无双带走了。 “但是,我怎么说,白语缮才会把绝情令交给我呢?” 记无双没有看到尹袖心担忧的神情,她只关心绝情令。白语缮是白灵山门主,虽然样子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但是记无双也没有把握能在他手中拿到绝情令。 “你只需要将那片叶子交给他,他就会明白的。”尹袖心说着指向了不远处的有情神树,“那片枯黄的树叶。” 记无双顺着她的眸子,朝着有情神树看去。枝繁叶茂的有情神树上,竟然真有一片枯黄的树叶,树叶摇摇欲坠,似乎一阵微风吹过,它就会掉落,只剩半截叶茎跟树枝藕断丝连。 记无双疑惑地看了尹袖心一眼,尹袖心却示意她过去。记无双没再多言,朝着不远处的有情神树走去。这时候一阵微风袭来,吹起了记无双的刘海,而这一次,没有像之前一样走不到神树面前,而是每走一步都离神树更近了一些,直到她走到了神树的面前,看清了神树的样子。 神树郁郁葱葱,随风轻轻摆动,每一片叶子都茂盛盎然,如同一个个拥有着生机的生命,叶片上还闪耀出点点灵光。记无双垂下眸子,仔细去看,那微微翻动的灵光,竟然是一幕幕的影像! 记无双怔了一下,她回头看了一眼尹袖心后,又低头仔细观察着,这每一个花瓣和树叶上,都排列着一颗颗或微红或翠绿的水珠,而每一个水珠里面,都有着一段播放着的影像。 那是一段段男女间情爱时的记忆碎片,有青葱岁月欢笑的男女,也有新婚燕尔情谊缱绻的男女,有暮年相依、也有因儿女而争吵不断的男女,世间情人的酸甜苦辣似乎都镌刻在神树之上。 真是精妙又壮观! 记无双不由得发出惊叹,瞳孔也被感染得放出光芒,她看着一朵一朵花,一片一片叶,直到走到了 那片枯树叶子上,看到了那片枯黄叶子上的黄色水珠。 黄色水珠里的影像,弥漫上了一层枯黄,也给里面影影绰绰的双人身影,弥漫上了回忆里才有的枯黄。 影像里面的两人正是尹袖心和白语缮。 记无双顿了一下,看向了那些记忆碎片。最开始的画面,没有那么枯黄,尹袖心和白语缮在绿意盎然后山崖相遇,肆意潇洒的少女与傲然自持少年在山崖之巅一见倾心,他们隐藏感情,剑拔弩张,从山巅打到了山底。 受伤的少年抚摸着被少女刺在胸口的伤痕,睫毛微微颤动,从未有过的感觉在伤口下的心脏产生,情丝也在那一秒钟穿透了二人。尹袖心没有看到,第一次被打下山崖后,白语缮就回头了。 他立于山巅,看着一抹红色的身影消失在丛林,从此他的心也追随她而去。 尹袖心第七次受伤,坠落山谷,任性又不服输的女孩拿着长剑赌气般的挥舞着,她生气自己打不赢白语缮,也生气他每次下手都那么狠,生气自己对他情根深种,他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可是她不知道,白语缮比她更早动心,甚至已经控制不住的脚步,追随她她坠入山谷。 尹袖心在树洞疗伤的时候,她十分诧异自己能看到白语缮,可他其实已经来过很多次,只是这一次,他似乎控制不住地,选择让她看到。 枯树叶子中间有一抹微红,像是虫子洞,但那滴微红的水珠里,是尹袖心和白语缮最美好的记忆碎片。 白语缮在树洞中照顾了尹袖心二十多天,他还是一句话也没有,尹袖心从最开始的嫌弃鄙夷咒骂不停,到最后的垂眸浅笑喋喋不休,她一直在说,从不适到习惯。她一度怀疑白语缮就是不会说话的人,直到她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那一次,尹袖心第一次感受到,或许这个男人是爱她的,至少是喜欢的。他被吻时候的眼神是震动的,不可控的,两人坠入深渊一般,在树洞中缱绻。可是白语缮却在睡醒的第二天,离开了山底。 树叶到了枯黄的地方,记忆碎片也开始泛黄。 尹袖心上门跟白语缮要个说法,可是白语缮却不敢见她,尹袖心从最开始的愤怒,到最后的伤心,就在她觉得自己被骗,失望离开的时候,白语缮终于出现了,他说了他这辈子最长的一句话。 也是尹袖心听过最美的一句话。 他说他要带她离开,离开白灵山,离开仙门,去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生活。他说他爱她,从第一眼看到就爱上了,他说他永远都不想跟尹袖心分开。 热泪从尹袖心的眼睛坠下,她听到了最美的情话。看着记忆碎片的记无双眼底竟然也湿润起来,明明是同样一个爱情故事,从小薰嘴里听到,和自己亲眼看到,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爱意流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她转头看向了尹袖心,尹袖心就站在她的不远处,她的眼泪轻轻坠落,似乎也沉溺在曾经的爱恋中。自己亲自经历过,感受过,应该更是不同的感觉吧,记无双在心里想着。 那边的尹袖心感受到了记无双的眼神,她抬起头与她对视,唇角扬起了一个很平静的笑容,和她满是情绪的眼神,特别不相符。 记无双又转过了头,继续看了下去。 树叶到了最枯黄的地方,记无双看到尹袖心处在尽是枯黄的环境中,她被族中长老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指责她不顾及全族,沉迷情爱,不成体统。尹袖心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跪在长老们面前,她执意要跟白语缮一起走。 他们约定,在后山崖之畔的瀑布下相见,然后两人一同离开白灵山。可是尹袖心在湍急的流水下,等待了七天,整整七天,她的眼睛未曾闭上一下,她等待着那个向他立下誓言的男人带她离开这里。 可是整整七天,都没有看到一个人影。第八天的早晨,她抬眸往白灵山聚灵大殿的方向看去,终于来了一个人影,可是那人却不是白语缮,而是一个面生的小修士。小修士将一封信交给了尹袖心,便离开了此处。 那是一封诀别信,白语缮在信中说着他爱她,只言片语从未否认过自己的感情,可是最后却说,他不能离开白灵山,他要继承衣钵成为门主,不能与她携手共度余生,最后一行字是:我爱你,但对不起。 尹袖心仰天长笑,她觉得很荒唐。如果白语缮说自己不爱她,她就会立刻放弃,因为完全没必要在乎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如果他说爱,那应该立刻跟自己远走高飞,我爱你但是我要离开你,这是什么戏码。 她尹袖心不认! 记无双的脸色也变得分外难看,她看着记忆碎片里的尹袖心冷漠着一张脸,手执长剑杀上聚灵大殿的时候,她的眼神也一样的锐利,仿佛自己已经成为了画面中的主角,也像尹袖心一样憎恨着,疯狂着。 她理解尹袖心那时候激烈的心情,不服的心态。尹袖心她要一个说法,她不理解,她不明白,她也不想不明不白。 记忆碎片里的尹袖心杀上了聚灵大殿,这些年她的修为早已突破,数百名的修士都不是她的对手,她在聚灵大殿大打出手,打了整整十几天,最后是白琬璎带着几百名修士一齐上来,才将她制服。 她跪在地面上,眼泪滴落在聚灵大殿上,她抬起头,那个男人始终没有出现,他说着他爱她,却离开了她,甚至最后都不愿意面对她。 男人的心到底是怎么样的? 他们的爱到底是什么样的表达形式? 尹袖心不理解,又觉得实在是可笑,或许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有爱过吧。 “臭男人,王八蛋!你当时怎么就不能一剑刺死他呢!” 记无双已经忍无可忍,破口大骂起来。她的身后,尹袖心的身影已经来到了她的旁边,她看着记忆碎片里痛哭流涕悲痛欲绝的自己,表情却很平淡,好像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与她无关一样。 “也许吧,就像我们终究不理解他人,也不会理解他人口中的爱。” 当时的尹袖心是坚信白语缮不爱自己的,一个比戏文里还要绝情的男人,有什么爱可以宣之于口呢?尹袖心最痛苦的时刻就是从聚灵大殿出来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比远古爱情故事里的神女还要可笑。 神女尚且有一直追她而去的魔王,而自己什么都没有。 于是尹袖心不再沉溺于情爱,她回到了红尾狐族,跪在了长老们的面前,从此用心修炼,她本是红尾狐族灵根最好的人,红尾狐族一直寄希望于她,希望她能渡劫飞升。 只是若干年后,她却没有如愿飞升,也许是修为不够,也许是心思不纯,终究在一道雷劫中殒命,只留下一缕残魂还漂浮在空中。 第39章 故事之外的故事 故事到了这里,就是记无双听说过的全部了,小薰给她讲过的故事就在这里停止。也许细节有所出入,但是故事的主要内容,并没有什么更改,不过是寻常戏文里,曾经听说过几百次的痴怨女与薄情郎的故事。 但是真实的故事并没有停下,人会活着,结局就一直在未来。并不像是戏文故事那样,在一个关键点戛然而止。 尹袖心和白语缮的故事也没有停下。红尾狐族的人为尹袖心举办了简单的葬礼,尹袖心临终前,让族中长老带着族民离开白灵山,红尾狐族人将其埋葬后,就举族搬离了此处。 在有情神树的树叶上,尹袖心出殡那天,白语缮就藏在不远处,他亲眼看着尹袖心的棺椁埋葬在山洞中,久久不曾离开。 可他也只是站在远处看着,并没有靠近那个山洞,一直到几年后的一个夜里,白语缮似乎喝了酒,整个人摇摇晃晃神情错乱地来到了洞口,他第一次进到了尹袖心的墓中,这也是尹袖心时隔多年,那封诀别信之后,第一次见到白语缮。 只不过,那时候的尹袖心已经只剩一缕残魂,而白语缮也不能够看到她。 树叶枯黄得有些发黑,在越发混沌的记忆碎片里,记无双看到了短暂的画面。白语缮第一次有如此激动的情绪,他跪在连块木牌也没有的墓冢面前,痛哭流涕,愤恨地摔打着周边的一切东西,直到他看到了墓盖后面,尹袖心刻下的一行小字。 他安静了,静静地抚摸着尹袖心的字迹,流下了一行热泪。 尹袖心就站在他的旁边,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个男人,她从未见过白语缮这一面,在尹袖心眼中,他永远是稳重,得体,轻而易举就能控制一切、控制自己心情与感情的人。 也许是那一刻,尹袖心才明白,白语缮与她一样,也不过是内心永远在纠结,一直在迷茫的普通人罢了。 从此之后,白语缮每天都会来一趟山洞,有时候只是静静地站在她的墓前,有时候会修缮一下山洞,他又回到了那个安静哑巴一样的时候,只是他的眼神越来越阴鸷。 事情很快就朝着另一种奇怪的方向发展,因为白语缮发现了藏在墓边的绝情令。 不知道何种原因,许是白语缮的怨念吸引了恶器,原本一直封禁在尹袖心墓中的令牌,开始慢慢飘散出阵阵恶气,一开始很淡,白语缮和尹袖心都没有发现,直到一次白语缮给尹袖心修缮墓盖的时候,看到了那缕黑烟从缝隙中钻了出来。 白语缮还以为是有妖诡邪物入侵了尹袖心的墓穴,他非常生气,可是掀开墓盖之后,却只看到了静静躺在尹袖心尸身旁边的绝情令,以及一只熟悉的发簪…… 早已白骨化的人手中,攥着一只鲜艳的红珠发簪,那是白语缮唯一送给过尹袖心的东西。不知道是红珠簪刺激了白语缮,还是绝情令刺激了白语缮,白语缮的情绪开始失控,他疯了一样朝着四周洞壁出掌,一直以来维持的平静假象轰然倒塌。 山都在震动,动物们从藤蔓中惊恐地钻出头来,还以为是天灾大难出现,山洞仿佛都要坍塌了,可是这个时候绝情令震动,无数恶气奔涌而出,将面前的白语缮吞噬。可是极具腐蚀力的恶气,却没有伤害他,而是带着他去了另一个空间。 “水晶宫!” 记无双看着记忆碎片里的,她曾经去过的场景,那是一个周围都是晶体墙壁的地方,到处都如梦似幻,尹袖心的坟墓就坐落在最中间。与记无双看到的不同的是,墓盖上坐着一位女子。 那是尹袖心的幻象。 记无双倏地怔住,她扭头看向了尹袖心,尹袖心的表情并不好,“那不是我的残魂,那是绝情令创造出来的幻象。” “绝情令居然还有创造出幻象的能力,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恶器。”记无双讶然。 “整个水晶宫都是它的幻象。每个恶器的能力都不尽相同,喜欢的恶意也不尽相同,绝情令在白语缮身上品尝到了爱怨更为浓烈,水晶宫便是为他倾情打造的。” 记无双抿着嘴唇,与魔音钟单纯的震慑之力不同,绝情令有着让人难以捉摸的能力。 尹袖心看着沉溺在水晶宫中,情绪日渐疯癫,人也变得越来越奇怪的白语缮,她喊他的名字,他却听不到任何,尹袖心只能眼看着他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走去。 记无双的眉梢也皱了起来,她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她看向了尹袖心,“他不会就是……” 尹袖心的表情也无比难看着,“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记无双表情凝重地看向了记忆碎片的最后一段,那是在聚灵大殿的场景,白灵山的长老师叔在白语缮的面前喋喋不休地说着门中的事务。记无双定睛看了那人一眼,这不是白灵山掌法眼的恩泰长老吗? 记无双记得白琬璎跟她提过,聚灵大殿以及全白灵山的监控法眼都是恩泰长老在管理,是师叔一辈,在白灵山很有话语权。他看起来对白语缮很是不满,不住地说着白灵山的门规,以及门主的责任。 “身为门主,你比我更清楚你应该遵守的规则,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让我看管着你,我不想他日去了地下,对不起他老人家一世的英明。”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多次提醒你,不愿意把话说明白,难道你就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白灵山每一个法眼都看到你做了什么,看到你不止一次地去那个妖女的墓中!” “白语缮!别忘了你曾经在你父亲面前立下的誓言,你是怎么说的?想想你作为门主的责任,白灵山不能拥有这样一个不尊道义的门主,这样的你,怎么给你的徒弟们当做榜样啊?我看琬璎都比你强一些。” “你真是让人失望。” 画面中一言不发的白语缮终于抬起了头,他的眼神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空洞,他看向了恩泰长老,“所以在你眼中,在白灵山的眼中,这些年我做的全都一文不值吗?我做的还不够吗?” “够?”恩泰长老冷哼一声,“你连合格都没有,你父亲当年做门主时,是何等的英明,白灵山无不拜服,仙门百家无不流传着他的盛名,而你呢?不但心智不够坚定,之前出了那样荒唐的事情,如今还频繁去一个妖女墓地。你哪一点有做门主的样子?” “我没有吗?” 白语缮站了起来,他的眼神像是平静的湖面突然间掀起了锐利的波澜,“我已经为了你们,为了白灵山,为了仙门百家付出了我的一切!我不合格?哪次面对红尾狐族的事情,我不是最严厉最公正的那一个,你凭什么说我不合格,凭什么?” 恩泰长老显然没想到白语缮会反问,毕竟这种指责,于他而言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往的白语缮都只是一言不发而已。恩泰长老最崇敬自己的师兄白玉仙人,对白语缮自然是不满意的,叮咛的话也会很多,如今白语缮这个样子,更为看不上。 “你…………你心底清楚!” “我不清楚!” 白语缮突然间怒吼了一声,他抬眸看向整个白灵山,“为了白灵山,为了你们,为了父亲的名声,为了道义。我白语缮做尽了一切,我不负你们任何一个人,我只负了尹袖心。” “你还敢说她的名字!” “我为什么不敢!” 白语缮倏地转过身来,眼神像是一把刀,“从我选择抛弃尹袖心,做门主的那一天开始。你,你们所有人,都对我不满意,父亲去世后,更是每一桩事情都要拿我和他做对比,感叹我的平庸,咏叹父亲的英明。既然你们这么不满意我,当初为什么在我选择和尹袖心一走了之的时候,那样不厌其烦的劝阻我。啊?” “我…………”恩泰长老一时之间也有些语塞,但他转而看向白语缮,“因为你是白玉仙人的儿子!” “所以呢!我就要承受这一切吗?”白语缮继续质问着:“我不是没想做好这个门主,我也想为了所有人牺牲掉我自己,可是我太高估我自己了,太高估我的英雄心,也太高估你们对英雄的要求,你们每一天每一夜都在盯着我要求我,每天每个人都要跟我讲规矩、道义和门主的责任。” “我也在要求我自己,可我有多合格,我就有多痛苦。但你们每个人都像是蒙住了眼睛一样,从来看不到我为了白灵山做出的牺牲与努力。那我为什么要这样呢?我放弃了我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人,放弃了我所有的快乐,却只是你们嘴中一个永远比不上我父亲的失格门主,那我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我为了什么呢?” “白语缮!我看你是魔怔了!” 恩泰长老怒喊了一声,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白语缮,“这是你作为仙门百家敬仰的白灵山门主的职责啊!仙门百家为什么敬仰白灵山,山下的百姓为什么供奉白灵山,自然是因为白灵山遵守着天下道义,作为门主的你更应该明白这一点,为了天下人,自然要对自己…………” “天下人与我何干!” 白语缮怒吼出声,他的眼神像是淬了冰的刀子,他终于将心中的话喊了出来,从继承门主之位开始,他的心就不够静,随着时间变长,他的心也就越来越不平静。他无数次问过自己,值得吗? 为什么要做那样的选择? 为什么要弃尹袖心不顾? 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她的族人? 就是只为了天下人称赞自己一句公平有道义吗?他白语缮想要的是什么?他白语缮日复一日的努力是为了什么?他白语缮……真的像和父亲承诺的那样,如此认可这份道义,坚守这份道义吗? 白琬璎曾经跟他说过,她说哥哥,你要是不想做这个门主了,我可以替你做,你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好了。 白语缮开始后悔,当时为什么觉得她一个小女孩不能承担,为什么自己要去做什么英雄。他现在觉得,不能承担的人是他自己。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拍死在沙滩上,溺水的鱼。 “啪!” “我看你真是疯了!你入魔了!” 一个巴掌抽醒了白语缮,他扭头看向了对自己动手的恩泰师叔,他眼神之中是那样的愤恨,满是对他的失望,对他的否认,这个眼神他曾经看过一次。那就是多年前,尹袖心杀上聚灵大殿的时候,她被白琬璎抓住之后,泪洒当场。 自己躲在角落里看去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眼神,憎恨,和满眼的失望。 “哈哈哈哈。” 白语缮突然间大笑起来,他觉得很好笑,兜兜转转,自己付出了一切,到头来却是两边都怨恨他的下场。那他日复一日地控制自己,日复一日的勉强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错,我是疯了,不过,我早就该疯了。到今天我才看清,还是太迟了。” 白语缮突然间转过头,他的眼神又恢复到了空洞,他看着这个总是对自己言语敲打的人,只觉得他比恶鬼还要让人厌恶,他突然间抽出了长剑,在恩泰长老惊异的眼神之中,不留一丝迟疑的,插进了他的心脏。 “你……你…………” “我怎么了?你不是天天说我疯了入魔了吗?我得你所愿,就入魔了,你不应该开心吗?你怎么不笑啊?” 白语缮掐住了恩泰长老的下巴,看着血液从他的唇角流下,血染红了他的牙齿。他突然从心底涌现出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兴奋,他的唇角克制不住的上扬,全身的血都沸腾起来,他抽出长剑,又狠狠刺了一下。 血喷涌而出,溅射在他的脸上,他的眸子是那样的冰冷。恩泰长老来不及说一句话,无比震惊的眼神盯着白语缮,然后直接死去。此时,正好有一个小修士过来禀报,刚喊了一声门主,就看到白语缮猛然抬起的头。 满脸的血迹,那样锐利的眼神,小修士当即吓得摔倒在地,“师……师父,长老……他……” 他这才看到被白语缮的长剑刺中的恩泰长老,小修士的脑子一时间无法处理这样的场景,茫然地看向白语缮,而白语缮此时已经瞬移到了他的面前,脸上毫无表情地将剑刺入了他的心脏,血,将他淹没。 白语缮伫立在聚灵大殿上,他手执长剑,眼神麻木,满身都是鲜血,像是幽灵一样。一场厮杀,应该说是单方面的杀戮开始了。 一个又一个的修士过来,葬于白语缮的剑下,等有人反映过来已经来不及了,白语缮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连平时最宠爱的静阳师弟也抓了过来,静阳想要放消息给白琬璎,可是烟花没能放出去,就被白语缮一剑灌心。 他彻底疯了。 看着记忆碎片的最后一幕,是白语缮坐在聚灵大殿后院的阶梯上,看着后院里被他堆砌的白灵山弟子的尸体。他的眼神中似乎没有情绪,谁也看不懂他此时的心情,谁也不知道他此时想法。 画面就在这一刻定格。 枯黄的树叶,从有情神树上轻飘飘地坠落,与树枝连接的最后一丝也断掉了。记无双心情复杂的捡起了这枚枯黄的树叶,她抬眸看向了尹袖心,而尹袖心此刻,已经泪流满面。 记无双不知道她这份泪是为谁而流,是为了曾经的爱人,还是为了惨死在聚灵大殿的白灵山修士,亦或者是,这让人难以窥得的命运。 “你将树叶交给他,告诉他,他的情谊我都知道的,我不怪他,希望他收手吧。” 尹袖心对记无双说。 记无双沉默了一下,她抬起头欲言又止,有些不解,“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尹袖心垂眸,“我们总是无法想象很多东西”。 “那你……你要见他吗?要我带他来见你吗?” 尹袖心摇摇头,“我们早该结束了,我还留在这里,并不是要和他重逢,或者重修旧情的。上天让我留有一丝残魂,停在这里,是为了结束这一切。” “…………” 记无双沉默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身边的爱情故事,真实发生在人身上的爱情故事,和话本,和远古传说,好像都不一样,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切实感。 “你……更爱他,还是更恨他?”记无双好奇地问道。 尹袖心顿了顿,“我不恨他了,我也不爱他了。” “啊?”这又是什么高级的境界,记无双不理解。 尹袖心看着记无双那单纯无瑕的眼睛,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当时选择他我不曾后悔,如果重来一次我也会丢弃一切与他在一起。只是现在,已经尝过了爱的滋味,我对爱情也只会剩下释怀。更何况,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你要做什么?” “我已渡情劫。” “…………”记无双怔了一下,倏地又明白了,“你要飞升了?” 尹袖心看向了有情神树,眼神都弥漫上了神性。“也许,我比他更早一步明白了白玉仙人的话。” 她扭头看向记无双,“你帮了我一个忙,我也会帮你一个忙,我离开之后,有情神树还会在此驻留一段时间,你想看的话,可以来看你的姻缘。” “我的姻缘?” 记无双微怔一下后,看向了有情神树,满眼都是好奇,“我的姻缘,我的命定之人也会在这棵神树之上吗?” “当然。” “在哪里?”记无双忙问。 尹袖心笑了一下,“等你帮完我的忙,你自然会看到。” “…………”记无双在心底啧了 一下,心道这位红尾狐族的族长,倒也不是个好糊弄的,还知道留个东西吸引自己,不过比起什么姻缘,她还是更关心绝情令。 记无双摇晃着手中的枯树叶,“你放心,我一定会将绝情令带走,将你的话带到。” “好,我相信你能做到。” 第40章 你要与我作对吗? 记无双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山洞之中,她正趴在旁边的石头上,揉搓了一下眼睛互殴,看清了自己手心中的枯树叶,确定了自己的确是从烈火红狐的幻境中走了出来。 “无双!你终于醒了。” 耳边传来玄湮的声音,小黑蛇就在自己趴着的石头上,眼神焦急,看起来似乎一直在呼唤着她。看到她无事苏醒过来,这才放下心来。 “我是一直晕在这里的吗?” “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去了什么地方?” 玄湮感受到了记无双的不同寻常,感受到她的魂魄并不在身体里,所以猜测她去到了另一个空间。记无双正要开口,外面传来一声响亮的重石落下的声音,应该是外面的人在打斗,击落了悬崖上的重石。 “先离开这里,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之后我再跟你说。”记无双说着站起了身来,她攥着枯树叶,目光坚毅,“这次我们一定能拿到绝情令。” 玄湮也不再说话,他先一步往洞口而去,洞口果然落了一块重石,将出口堵得严严实实,站在重石面前,还能听到外面的打斗声。 “应该是玉青山那修士还有白灵山的门主。” “打到现在还没有分出胜负吗?”记无双也有些讶然,自己都从尹袖心的幻境里逛了一圈了,眼看着天色都要深了,白语缮和叶予尘还未分出胜负。 记无双抬手起掌,一记凛冽的掌风拍出,重石上立刻凹陷了一个手掌印,然后整块重石全都碎裂掉了下去,洞口重见光明。 “我们要出手吗?”小黑蛇攀爬上洞口边的树枝,看向了打斗中的一众人。 记无双也看了过去,和白语缮打斗在一起的不只是叶予尘,还有白琬璎和一众白灵山弟子。正好白琬璎被击退,差点摔落下去,叶予尘一把接住了她,退回站到了巨石之上,然后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出剑,那样子还真是默契非凡,像是一对璧人。 记无双抿着嘴唇,“白灵山的弟子众多,这么打下去,白语缮早晚得身疲力竭被他们擒住。我们不能让白语缮落到他们手中,绝情令在白语缮手中。” “你不是在他身上感受不到恶器的痕迹吗?”玄湮转头看向了记无双。 “我是感受不到,但是尹袖心说绝情令在他身上,而且他变得这样狂暴,还在聚灵大殿对自己的弟子们大打出手,杀戮无数,这可都有绝情令的功劳。就算绝情令不在他身上,也一定是被他隐藏了起来。控制他,就能得到绝情令。” “等等……”玄湮看向了她,“你是说,造成聚灵大殿祸事的人,是白语缮本人?” “没错,我在神树的记录里看到了全景。想必白琬璎那么聪明,八成也是猜到了一些端倪,不然不会和叶予尘站在一边,对自己的长兄大打出手。” “真是有趣啊,白灵山的人从内部开始溃烂,堂堂仙门百家之首的白门主,对自己人下起了死手,还真是世风日下。魔王说的没错,就算不用我们出手,这仙门百家也会自己先乱起来。”玄湮唇角挂着一丝冷笑。 记无双却没有闲情雅致来嘲笑仙门中人,她道:“你我合力的话,能不能破掉白灵山的结界?我一个人是劫不走白语缮的,需要你的真身进来,与我一起劫走。” “我的真身在西沿,你我合力,这白灵山的结界,自然不在话下。” “好。” 一人一蛇两道身影,瞬间消失在悬崖走壁之上。不知是有所感应,还是有所察觉,记无双和玄湮消失的瞬间,那边的叶予尘扭头看了过去,却只是看到两人蹭过的树枝,摇摇晃动。 他抿着嘴唇,若有所思。 “叶公子!你没事吧?” 白琬璎还以为叶予尘受伤了,飞身来到了他的身边,叶予尘收回了眼神,看向那边还在和白灵山修士们缠斗的白语缮。 “一直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白门主他……”叶予尘停顿了一下,“他不像是把弟子们的命当做命一样,也不像是会在乎自己生命的模样。” 白语缮面无表情,下手狠绝,每一招都下了死手,白琬璎呼唤他那么多声,他像是听不见一样,整个人就变成了一个杀戮的机器。 白琬璎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们是在悬崖边一个山洞前发现了白语缮,白琬璎接到消息,就立刻寻他而去,可是话还没有说一句,就被兄长一掌拍在地上,要不是叶予尘及时赶到,挡在她身前接了一掌,那白琬璎的性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他这副样子,恐怕不打到法力尽竭不肯罢休。”叶予尘说着看向了被他击中吐血坠落的白灵山修士,“再这样纠缠下去,死伤会非常重大。” 白琬璎看着曾经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兄长,眼神是那样的复杂,“那就只能列死阵擒他了。” 白灵山有一种死阵,乃是白灵山最高法阵,是对穷凶极恶之徒所用的阵法,八角八卦之势,将人困在阵中,非死不得出。 “你要他死?”叶予尘蹙起了眉梢,虽然白语缮行迹疯魔,确实有问题,但是直接下死手杀了他,恐怕不太妥善吧。 白琬璎说:“八角阵确实都是死门,但是死门应对的皆是道法或者妖法邪术之人,若是抽法去术,剥去他的金丹,让其变成普通之人,便可以留住他的性命。” “…………” 叶予尘沉默了下来,这样的话白语缮能够活着,但是却成为了一个废人。堂堂白灵山门主变成一介废人,那可就是没有任何回圜的余地。叶予尘有些迟疑,但是看白琬璎的模样,却有些坚定。 “来人!列阵!” “白姑娘!” 叶予尘伸手阻挡,他看向了白琬璎,“白姑娘,你可要想好了。” 白琬璎的眼神无比复杂,有痛苦在她的心底,可是也有一种震慑万物的镇定和不容置喙,“事情总要解决,总要有人来下定决心结束这一切。” 说罢,白琬璎便转身而去,前去指挥着八角八卦死阵。叶予尘想说什么,阻止的话却没能说出来,任由白语缮这样发疯是不行的,他已经伤了不少白灵山修士,本来白灵山幸存的修士已经不多,难道还要折损于他的手中吗? “大师兄。” 青月在不远处小声呼唤了叶予尘一声,叶予尘转身看了过去,看到青月表情复杂,在召唤着他,叶予尘便走了过去。 “怎么了?” 青月小声说:“我听子衿弟弟说,聚灵大殿的法眼似乎恢复了一下,恢复的画面送去给琬璎姐姐看过了,琬璎姐姐看过后,表情很差劲,并且又一次封住了法眼,不许其他弟子前去查看。你说她是不是知道杀戮白灵山百名修士的凶手是谁了?” 叶予尘的脸色微变,他看向了那边的白琬璎,死阵已经立下,八面的修士施法落阵,正在将白语缮囚禁其中,只是对方反抗太过激烈,现在还没有压住。他看着那发疯嘶吼一样的白语缮,眸色渐深,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但是他却对青月说:“没有证据没有定论的事情,你不要妄议,明白了吗?” “我肯定不乱说的,我只是跟大师兄你说一声而已。”青月说着叹了一口气,“这仙门百家敬仰的白灵山,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外人不能理解的事情。” 叶予尘也眉梢微蹙,不知道这场祸事,终究以什么来结束。 “也不知道记无双那个妖女跑到哪里去了?”青月眼睛四处观望着,“那个妖女消失这么久了没有出现,总觉得躲在哪里搞什么阴谋诡计。” 叶予尘也顺着他的眸子,往山崖下看去,自从在烈焰红狐的墓中被记无双逃走后,她就不知所踪了,不过……叶予尘抬起头,白灵山的结界还在,记无双应该没有离开白灵山。 叶予尘刚刚放下心来没有一秒钟,西边突然乍现一道轰鸣声,叶予尘和青月同时转过了头去,就连那边施法的白琬璎都抬眸看了过去。叶予尘的脸色变得越发差劲。 因为他看到半空中,那一层薄膜状的结界正在缓缓脱落,有人破坏掉了白灵山的结界! “大师兄你看,我就知道,那妖女没有行踪是在搞坏事,这白灵山的结界,一定是她破坏掉的。” 叶予尘的眸色微深,“她一个人是无法破坏掉白灵山的护山结界的。” “难道那只大黑蛇也来了?”青月诧异道。他在皇城东山林的时候,见过玄湮,也见过他的本身,是一条非常巨大的黑蛇,能够击败自己大师兄的法力,所以他印象深刻,有些忌惮和恐惧。 叶予尘的脸色变了,“现在这个时候不能出乱子。” 要是有魔族,趁着白灵山内乱,白语缮被困,白琬璎被钳制,做出点什么事情来,后果不堪设想。叶予尘点脚起身,决定替白灵山人去一探究竟,可是他还没有去到声响的源头,一条黑色巨蛇,载着一身红衣的女子,便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记无双此时正坐在玄湮的头上,手抓着他的触须,低头睥睨着叶予尘及白灵山众人。 “是那妖女!”青月大喊。 叶予尘和白琬璎同时抬头看向了她,白琬璎正在施法的关键时刻,勉强压制住了阵中的白语缮,但法阵还未结束,也还没剥夺掉白语缮的金丹,这个时候她不能移动,法阵也不能被破坏,否则所有施法修士都会被震伤。 白琬璎是第一次见玄湮,看到黑色巨蛇,脸色已经刷白,她凝重地看向了坐在蛇头上的记无双。 “无双姑娘,你要做什么?” “琬璎姐姐,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跟你要一个人罢了。” 白琬璎下意识地看向了叶予尘,其实在他们二人身边久了,她早已发现了记无双对叶予尘有情,叶予尘虽然态度并不热烈,但是看得出,他其实也很关心关注记无双,所以白琬璎以为她想要叶予尘。 “叶公子是我的客人,你想要在白灵山掳走他的话,恕我不能同意。这里毕竟是白灵山的地盘,叶予尘乃是玉青山的同修,玉青山与白灵山交好,我有义务保证他的安全。有什么事情,你不能坐下来和他好好谈一谈,为何非要动手,非要强制呢?” “谁要他了?” 记无双没好气地说道,即便隔着有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她表情的不屑,她看向了法阵中的白琬璎。 “琬璎姐姐,你要是喜欢这个男人的话,给你好了,我魔界公主并不稀罕。” 她这话一说完,白琬璎和叶予尘的脸色都变了,前者脸上带着疑惑,不明白记无双是什么意思,后者则是眸色渐深,看到记无双的表情有失望有难过的复杂情绪。 记无双却无暇顾及他们二人,她的目光转向了八角八卦阵法中间的人。白语缮被阵法控制,正在咆哮,他银白的长发乱糟糟地飘散着,所有白灵山修士勉强才将他控制住,可是这样子,只要阵法被破了一角,怕就不能再压制。 “琬璎姐姐,我想要你的兄长啊。” 白琬璎:“…………” 叶予尘:“!” 两人面色骤变,白琬璎瞬间感受到了危险,大黑蛇朝着她怒吼一声,劲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似乎能够将人从山崖边吹落。白琬璎尚且能不动如山,可是其他修士就没有这么好了,旁边的小弟子直接就坠落下去,还是素轻师姐眼疾手快,一脚点过,没让法阵被破坏。 但是她一人控制着两边,实在是难以支撑。 白琬璎担忧地看向了她,“素轻!” “师姐,我还能坚持。” 白琬璎的脸色无比难看,她看向了巨蛇和记无双,记无双面不改色,“得罪了,白姑娘!” 她手执赤龙鞭,从蛇头上一跃而起,与黑色巨蛇一同冲向了白琬璎,说时迟那时快,一边的叶予尘拔起玉青长剑,飞速来到了白琬璎的面前,长剑在空中一挡,先将记无双击退,又顶住了巨蛇的嘶吼。 “放心,我不会让魔族的人带走白门主的。”叶予尘说。 白琬璎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叶予尘,唇角不由得晕开一抹笑容,但嘴里却说着:“我白灵山所有弟子,都将感恩玉青山。” “不必说这些。”叶予尘的眼神锐利了起来,盯着站在蛇头上的记无双。他是有些生气的,他本来就对记无双生气,现在看到她不仅破坏了白灵山结界,还引来了魔子玄湮,妄图对付白灵山门主。 而记无双看着面前二人,酸涩的感觉在她心中油然而生,玄湮说的对,他们终究都是仙门人,是同行人,而自己是异族人。记无双不由得握紧了赤龙鞭,眼神盯着叶予尘,同样锐利又执拗的眼神。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记无双挥动长鞭,无数红蝶飞舞而出,形成飞镖,而伴随着红蝶,黑色巨蛇也仰天长啸一声,巨大的蛇尾拍打而来,无数魔烟一时间铺天盖地滚滚而来。 “大师兄!” “琬璎师姐!” 青月和白子衿也拔剑冲向了二人,试图帮助他们抵挡一下,可是他们哪里是魔子魔女的对手,白子衿被红蝶飞镖缠住,而青月直接被蛇尾拍了出去。叶予尘一跃而起,抵住蛇尾,与巨大的黑蛇缠斗在一起。 记无双看了他们一眼,与玄湮达成共识,由玄湮牵制叶予尘,她则起身落到了白琬璎的面前。端坐在法阵中的白琬璎脸色是那样的难看,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被自己宠爱过的妹妹。 “无双姑娘,你真的要与我,与白灵山作对吗?” “琬璎姐姐,我没有想要跟你作对,跟白灵山作对的意思。我甚至一点也不想伤害你,不想伤害你的师弟师妹们,但是琬璎姐姐,我一定要带走白语缮。” “为什么!?” 白琬璎不明白,自己的兄长都没有见过记无双,两人也没有任何仇恨纠葛,为何就要针对她的兄长。 记无双说:“一些原因我没法说清楚,但我见过了烈焰红狐,也知晓了他与红狐的前尘往事,我得红狐之愿,要来带走他,带走他身上的一件东西。只要那件东西我得到,并且将红狐嘱托的话和东西带给他,你的兄长我还会还回给你,说不定他见过我带给他的东西后,你的兄长会改变,不像现在这样疯癫,也说不定呢。” “跟尹袖心有关?” 白琬璎的眼神果然变了,她抬眸看向记无双,眉梢蹙着,“你见过了尹袖心?” “琬璎姐姐,请相信我,我不会杀了他,我还会还他回来的。” 记无双说罢,不再有任何停留,赤龙长鞭一挥,阵法里离她最近的三个修士,倏地被抽落,地上画着的阵符也被她抬脚抹掉,阵法在瞬间剥落失效,她的赤龙鞭卷起了阵中间已经晕睡过去的白语缮。 “记无双!” “记无双!” 那边缠斗中的叶予尘和这边的白琬璎异口同声,喊了记无双的名字。前者被玄湮纠缠,无法脱身,后者被阵法反噬击伤,唇角流下一抹血之后拔剑而起,直接冲着记无双而去。 记无双也不敢有任何迟疑,她卷起白语缮,转头便走。 “玄湮!” “你先走!” 黑色巨蛇仰天长啸,黑色魔气在他巨大的蛇头上喷出,然后躬身一转,蛇尾摆落叶予尘和白琬璎,然后化成一缕黑烟,回到了记无双的身边。人形的玄湮,接过记无双手中的白语缮。 “从西边走,直接离开白灵山。” “我断后!”记无双长鞭一甩,无数红蝶飞起,跟在玄湮和白语缮的后面。 “不能让他们离开白灵山!” 白琬璎擦掉嘴角的鲜血后,拔剑而起追逐而去,叶予尘也没有停留,紧跟着而去。 “大师兄!白姑娘!” 青月看着已经远去的两道身影,他有些着急,但是又追不上他们,只能狠狠地骂了一声,“都怪这个妖女,果然弄出了幺蛾子。” “我们怎么办啊?”被阵法所伤的白子衿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嘴角也溢出了鲜血,看着师姐离开的方向很是着急。 “无双姐姐怎么这样啊?她和我说她是个好人的。” “她是好人?”青月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还信她说的话啊?她一个魔族妖女,嘴里哪里有一句实话,这次真是害惨了大师兄,也害惨了你们白灵山的人。要是让她带着你们门主下了山,你就瞧着吧,不但你们门主活不了命,整个仙门都会被她控制。” “啊?那可不行,那怎么办啊?”白子衿吓得脸色都白了,不敢想象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青月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打不过他们。”只能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干着急罢了。 白子衿却挠了挠头,“不能让他们下山是吧。” “当然啊,不要总说废话。”青月没心情跟白子衿打趣,只盼望着大师兄和白姑娘,能够将这两个魔族的人一举拿下,就地处决才好。 “那加固一下结界不就行了,结界看起来是被完全破坏了,但是只是裂了口子,用真气重新灌溉一下就行。都不用等到他们跑到出口,就能修补好。” “…………” 青月怔了一下,转头看向了说话的白子衿,他依旧一脸单纯,对上青月震惊的眼神,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呢,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地看向青月。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啊?” “你快去修啊!”青月急了。 “哦…………” 白子衿这才想起来施法,但是修补结界,他一个人的能力不够,他赶紧来到了冷素轻师姐的面前,冷素轻因为控制着两个阵法角口,导致反噬受伤最厉害,现在还坐在石头上,头晕目眩唇角流血。 “师姐,你没事吧?” 白子衿查看了她的情况,给她喂了一粒白灵山的补药,勉强吊住了她的精神。冷素轻这才抬起头来,她对上白子衿的眼神,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后,勉强站了起来。 两位修士同时起手施法,两股子巨大的灵力指向半空中,隐形的屏障渐渐浮现,吸取着巨大的灵力,开始往四周溢去。 “一定要拦住他们呀。”青月对着天空许愿。 第41章 他的悔悟 “快点,马上就能出去了。” 白灵山西边,记无双走在最前面,后面是玄湮拖着身材高大的白语缮,有些吃力。记无双抬头正好看到出口,嘴角的笑容不由得溢了出来,一切都将尘埃落定了。 可此时天空突然间乍现一道白光,记无双唇角的笑容还没有消散呢,猛然一抬头,就看到隐形的屏障急速扩展,眼前的缺口刹那间就被覆盖了。记无双猛然往外跑去,却被屏障挡住,砰得一声,弹了回来,摔在了玄湮的脚下。 “怎么了?”玄湮关切地看着记无双。 记无双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大爷的,该死的白灵山修士怎么手脚这么快,结界已经被修复了!” “什么?”玄湮的脸色也变了,他卸下白语缮,走了过来,看到之前破掉的结界出口,现在已经被新的一层屏障覆盖,无法出入。 玄湮脸色一黑,抬起手掌就要拍下去,可是却被记无双拦住了。记无双抓住玄湮的手,摇了摇头,她扭头往后看去,明显听到了脚步声,叶予尘和白琬璎这就追了过来,此时闹出声音一定会引他们过来。 “等我们再破掉结界,他们就已经追来了。时间来不及。” “那又如何,大不了再打一架。”玄湮并不在意,他不觉得自己和记无双,打不过叶予尘和白琬璎。 “还要顾着白语缮呢,没必要节外生枝。” 记无双不同意,她看向四周,看到右手边的矮山上有一个石洞,她示意玄湮带着白语缮过去,虽然玄湮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勉强,但是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拖起地上的白语缮,就将其带进了山洞。 而记无双呢?她并没有直接离开,她回头看了一眼,听到声音越来越近了,人应该马上就过来。她突然低头捡起自己的裙摆,手起刀落,整齐地切下了一块裙角,贴着屏障,放在了下面的草丛中,然后才转身进了山洞。 果然,记无双这边刚进山洞,叶予尘和白琬璎就追了过来,白琬璎一眼就看到了落在地上的红色裙角,她捡起地上的红布,仔细查看了,切口平滑,就像是刚刚逃走的时候,裙角被乍现的屏障切落一样。 “我们似乎来晚了一步,结界修复的时候,他们应该刚刚离开。” 叶予尘也看向了屏障那边的深林,眉梢紧蹙,有些担忧。“还是晚了一步。让魔族的人带着白门主离开,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状况,只希望仙门与魔族,不要出现大战才好。” “应该不至于,无双妹妹她……她见过我兄长曾经的爱人烈焰红狐,带走兄长似乎和烈焰红狐有关系。” “你确定吗?”叶予尘转头看向了她,眼神之中却带着一丝怀疑,“记无双向来不爱管别人的闲事,她并不是一个会愿意废那么大劲儿,却只是为了一面之缘的烈焰红狐的人。比起这个,我倒是更觉得她会是为了恶器而欺骗你我。” 记无双绝不是一个会被情谊牵扯的人,她不会因为同情别人,或者朴素的善良,而去做一些事情,她做事情的主旨是为了她的利益。虽然叶予尘没有见过白灵山的恶器,但是总觉得记无双做这些事情,跟恶器有关。 “她跟我说的时候,不像是欺骗的样子。”白琬璎顿了顿,“但她说话自然是有保留的…………” “那会不会是!”白琬璎的眼神倏地变了,看向了叶予尘,叶予尘的眼神也微变,白琬璎所想就是他所想。 “她从烈焰红狐那里得知了恶器的踪迹,是烈焰红狐告诉她带走白语缮就能得到恶器,所以她才愿意废这个麻烦。”叶予尘说出了白琬璎心中所想,两人都猜测出了记无双的用意。 “我先派人去山下寻找他们二人的踪迹,你我得去一趟烈焰红狐的墓地,我们得知道烈焰红狐跟她说了什么,才有机会抓回他们,魔音钟还在无双姑娘的身上,不能让她带着回魔族。” “好。” 叶予尘和白琬璎达成共识,两人没做任何停留,麻利地转身而去,往后山崖的方向而去。等他们的身影消失了,记无双才从山洞后的石头后面走了出来,她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 两个人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她啧了一声。 “臭修士,竟然这么了解我,我怎么想的都被你发现了……”话说到后面,记无双下意识嘟了一下嘴,“果然在你心中,我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跟琬璎姐姐说话的时候,和跟我说话的态度可真是截然不同啊。” 记无双的话有点酸,神情也莫名的失落。她不是傻子,她听得清楚,看得明白。叶予尘跟白琬璎说话的时候,与自己截然不同,而且他们想法总是一致,步调总是契合,配合也是默契。 “算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跟他们也不是一路人,有什么好在意的。” 记无双扔掉摩挲了好久的树枝,准备进去看一看白语缮的情况,可是她一转头,竟然对上了玄湮的目光。玄湮竟然站在她的身后,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妈呀,你要吓死我啊。站在我后面干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玄湮的面色并不好,可是却在说话之前,勾起一抹笑,变回了魔子邪魅狂狷的模样。他双手抱臂,依靠在石壁上。 “记无双,你这副样子还真让我意外。” “我怎么你了?”记无双翻了个白眼,越过玄湮,往洞里走去。 玄湮转过头,“我只是在好奇,如果是从前的魔族公主,知道了她以后会出现现在的模样,会不会吓一跳,会不会觉得自己脑子坏掉了,在做一些奇怪且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记无双的脸色变了,转过身的样子有些严肃,她对上了玄湮的眸子。 “我没有变,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不用一而再地提醒我。如果你只是因为倾慕我,从而嫉妒一个仙门的男人的话,那玄湮弟弟,你就太让人失望了。你不会还要学着人间那些追不到姑娘,姑娘看一眼别的男人,就叫嚣着自己戴了绿帽子的男人一样,做一些愚蠢又无趣的事情吧?” “…………” “哈哈哈哈哈。” 玄湮顿了一下后仰天长笑,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不但不觉得冒犯,反而很喜欢记无双这个样子。他笑着从记无双身边走过,手指弹了一下记无双的额头,“这才是我认识的魔族公主。” 记无双嫌弃地拍了拍被他手指碰过的额头,翻了个白眼,“七岁就跟你说过了,别用你的脏手,弹我的脑门!” 两个人检查了白语缮的伤势,他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还没有苏醒过来。玄湮从怀里掏出来一颗黑色的丹药,塞进了白语缮的嘴中,没一会儿,白语缮就睁开了眼睛,只是他的眼神有些麻木,依旧躺在地上不说话,像是失去了魂魄一样。 “喂!白语缮,你到底醒过来没有?” 记无双喊了一声,白语缮还是没有动,她和玄湮对视了一眼。 “我说白门主,别装疯装傻了,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的,不过我可没有指责你的道德心,我只想说,事情已经变成了这样,你装疯卖傻也没有任何作用,你说是不是呢?”记无双看向了白语缮。 白语缮顿了顿,木讷地看向了记无双,眼神依旧是那样的空洞无神,可是下一秒,他眼神突然间闪现出锐光,手更快地掐住了记无双的脖子,仿佛下一秒种就要置其于死地。 “放手!我叫你放手!” 玄湮急了,抓住白语缮的手想要扒开,不成功后又拿出了匕首,想要切下他的手。记无双已经被白语缮掐得毫无血色,她却制止了玄湮,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只红珠钗,攥在了手中。 “尹……袖心……有话……给你……” 提到尹袖心的名字,白语缮的目光变了,他倏地放下手,夺过了记无双手中的红珠钗,像是得到了什么宝物一样,爱惜地放在手心,然后凑近不住的端详,像一个傻子一样,神神经经的。 记无双蹙着眉梢,她咳嗽了几声,手扶着自己的脖子,看着面前这个疯魔的男人。 “真不知道尹袖心还惦记你什么,你这个样子,跟鬼有什么区别。” 白语缮依旧像是傻子一样来回端详手中的红珠钗,可是声音却正常了,“你怎么可能见过她。” “呦。”记无双冷笑了一声,“不装傻子了呀?” 白语缮突然顿住,猛然攥住手中的红珠钗,锐利的目光扫向了记无双,记无双被他满是寒光杀气的眼神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突然间发神经掐住自己脖子呢,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 “尹袖心遇劫死后,还残留了一丝游魂,就跟随在她自己的尸身旁边。她的墓中有一道结界,是残魂所化,只要进去,你就能见到尹袖心。是你自己被绝情令蛊惑,沉迷在绝情令的幻境之中,才没有发现真正的尹袖心所在的结界。” 白语缮怔了一下,后知后觉痴呆地抬起头,他看着记无双。“你说袖心在自己墓旁留了结界,她的魂魄还在?” “是。”记无双眼神坚定。 “…………”白语缮呆呆地歪了一下脑袋后,开始笑了起来,“哈哈哈,我就说袖心不会这样离开的,她果然还在,她果然还在!” 白语缮突然间站起身来,眼神是从来没有流露过的欣喜,他转头就走,似乎是要去找尹袖心。他太想要见到她了,从她离世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不肯相信,他就越发思念,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思念堆砌在胸口,已经快要忍受不住了。 “你干什么去?” 记无双抓住他的肩膀,她可不能让白语缮就这样离开。白语缮却根本不顾忌她,甩掉她的手就往山洞外走。 “尹袖心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已经渡过了情劫,现在已经飞升。你找不到她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 白语缮扭头恶狠狠的一眼,他绝不能相信尹袖心再一次离开,绝不能相信尹袖心又一次离开前不肯再见他一面,他绝不相信! 记无双掏出了那片有情神树的枯叶,“你俩情丝已断,她已经参透飞升,你见不到她的。” 那片有情神树的枯叶,那是他和尹袖心的爱情,曾经的美好的痛苦全都记录在上面。只是树叶凋零,他和尹袖心的爱情,也已经结束。 白语缮扭头看着那片枯树叶,枯树叶发出的灵光,显示着它的不同寻常,白语缮知道,这并不是一枚普通的树叶,是他曾在书籍里见过的有情神树的树叶,面前的这个小女子并没有在说瞎话。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她留给了什么话吗?”记无双看着他。 白语缮的神色果然变了,他盯着那片树叶看了一眼后,又转而看向了记无双。 “她说了什么?” “她说他不恨你,她理解你当初的选择,甚至于,她现在做了和你当初一样的选择。”记无双说。 “不恨我?” 白语缮的表情似乎并不相信,甚至看记无双的眼神都有一丝戏谑。记无双蹙着眉梢,特别不解,难道白语缮最想听到的话不是“不恨他”吗?他不是最在意尹袖心到底都不肯原谅他吗? “她说她理解我当时的选择?”白语缮看向记无双,那眼神是记无双不能理解的复杂。 “她是这样说的,有情神树叶可以作证,不信的话你可以看…………” 白语缮突然间大笑了起来,“理解我?不恨我?” 他笑得越来越狂妄,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大的笑话一样,记无双和玄湮都不理解他此时为何发狂,谨慎地后退两步,以防他突然发作对他们动手。可是白语缮却只是在大笑,笑完后,流下了一行泪。 “她怎么能理解呢?我都已经不理解了,她怎么会理解呢?她应该是最不理解的才对,她应该最愤恨的才对,从做了那个选择之后,我就一天比一天后悔,一天比一天痛恨,她应该站在我这一边才对啊,怎么会站在他那一边呢。” 白语缮自从做了那个选择后,也许就只有最开始的那一两年,他是坚定的,可是岁月的蹉跎,他开始憎恨那个选择,憎恨自己。 而他说的“他”,是指他的父亲,白玉仙人。当年要不是白玉仙人的话,他就和尹袖心远走高飞了,可是如今,他辗转反侧,后悔无比。他记得尹袖心杀上聚灵大殿时候的样子,她那么痛恨,那么怨,那么不理解,她应该像当时那样一样才对。 他从那个人的身边走到了她的身边,理解了她的痛恨和不理解,可是她怎么能转而去到白玉仙人一边呢,那他白语缮又算什么呢?他这些年的痛苦纠结,一遍又一遍的愧疚又算什么呢? “你,你冷静一点。” 记无双下意识后退两步,白语缮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桶随时就会炸裂的火药,看起来极具危险。他的情绪跟记无双预料中大相庭径,本来很有信心可以劝服他,可是现在看起来已经失控。 “白语缮!停手吧……”记无双看着他,“她不想看你这个样子的。” 面前的男子倏地转过头,冷刀一样的眼神盯着记无双,那分明是杀气。玄湮挡在了记无双的面前,手中已经萦绕上了黑色魔烟,准备动手。可一个温和的女声,打破了面前的剑拔弩张。 “语缮~” 是尹袖心的声音,记无双看过去,刚刚她后退的时候,有情神树的树叶跌落在地上了,树叶弥散出一阵白烟,尹袖心的模样就渐渐在白烟中浮现,她和幻境中的样子没什么区别,温柔带着浅笑。 但应该和白语缮记忆中的样子不同,白语缮看到她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有些呆滞地看着这张渐渐浮现,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我们好久没见了,我老了许多,你也老了许多。” 尹袖心的声音是那样的好听,像是在天边传来,白语缮看着她浅笑的脸,愣怔了好一会儿后,才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袖心,真的是你吗?” 他不敢相信,在空中抚摸她的脸,可是手却在她的脸前划过,并没有触碰到,这不是尹袖心的实体,只不过是一缕残影而已。但是白语缮似乎并不介意,依旧贪恋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杂乱的白发,“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美丽,只是我已经老了,不再是曾经的模样。” 尹袖心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伸出半透明状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尽管并不能真的碰到,可是白语缮像是感受到了她的触碰。 “没有,在我心中,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尹袖心说。 白语缮看着她,感受着她的触摸,这一瞬间,他似乎回到了年少的时候,回到曾经和爱人相拥的时光。眼泪从眼眶中坠落,白语缮控制不住的啜泣起来,这些年,他在自己给自己营造的蛊里翻滚沉沦,被练蛊一样的痛苦。 “对不起袖心,我错了,我每一步都在走错,我在不知道自己错的第几步开始,一错再错,无能为力,无法挽回。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的父亲,我不是合格的爱人,也不是合格的继承人,甚至都不再是合格的人,袖心,我对不起你。” 这个男人终究开始幡然悔悟,痛哭流涕。 第42章 尹袖心最后的话 一阵清风吹过,吹起了白语缮苍白的头发,他看起来苍老又疲惫,像是迷失在沙漠,走了一辈子的路人。 尹袖心看着面前不断忏悔、泪如雨下的白语缮,她也落下了热泪,她抚摸着这个她曾经爱过的男人的脸,努力给他一份亲近的,温和的笑容。 “语缮,从我们分开开始,我就没有恨过你,知道你爱我像我爱你一样深,我很开心。只是当年的我太过于年轻,做出了不成熟的事情,也为此付出了代价。而你,也确实做了很多错事,但是这些事情也轮不到我来评判,自然有人会来找你要说法。我只想说,我爱你,但是事到如今,我们早该停下来了。” “袖心…………” 白语缮哭得有些难看,有些事情太迟太迟了,他的人生,所有事情都在“迟”,他总在选择之后才幡然醒悟,可是那时候他就已经没有选择。白语缮形容不出这种感受,就像是被闷在水井里,永远看不到清朗的天空。 但是,他还有不甘,还有挣扎,“可是我…………” “语缮,都过去了。” 尹袖心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对他轻轻摇头,“就算你当初选择了我,没有选择白灵山,结果就会比现在要好吗?” “就像当年的你,太过年轻心智不坚,还不适合做一个门主一样。当年的你,和我相遇相爱的时机并不好,人的个人人生在动荡的时候,能守得住爱情吗?语缮,我们都太过年轻,太过想当然了。” “…………” 白语缮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来。他再也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知道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在被消磨的时光里,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最终被打磨成了一块普通,又随波逐流的石子。 “你不能再多留一会儿吗?袖心,我没有再想要多少了,我只想要你再多留一会儿,让我再多看一眼。” 眼泪从他的眼角缓缓流下,他抚摸着面前这个他魂牵梦绕,久久不得的女子。 尹袖心对着他微微一笑,她贴近白语缮的耳朵,对他轻声耳语,说了一句话。白语缮微怔之后,抬头看向她,也轻轻地笑了笑。 她笑得那样温柔,白语缮看着面前的女子,脸上的苍老与皱纹,似乎被她的柔光都照射得模糊后消散。尹袖心脸上的柔光越来越亮,亮到快要让人的眼睛睁不开了,她抬起的手,抚上白语缮的额角,她的手指在慢慢消散。 记无双看着微笑着慢慢着消散着的尹袖心,一时间百感交集,她就那样微笑着,和白语缮吻别,山洞被映射的像白昼一样光亮,就在双唇贴住的那一刹那,尹袖心消散了,像是散落的星星一样。 她整个人都消散了。 白语缮跪在地上,努力去拥抱,却只抱住了空气,星星点点的灵光就在他眼前全部消散。尹袖心再一次离开了他,而他知道,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他的爱情,他的哀怨,终将画上句号。 他泪流满面。 记无双看着跪在地上哭泣的中年男人,撇了撇嘴角,她看不上白语缮这个渣男。“别哭了,袖心姐姐已经离开了,她要飞升去照拂她的族人了,她这辈子既对得起你,又对得起她的族人,不像你,谁都对不起。” “确实,我谁都对不起。” 白语缮从地面上站起,他抹掉了脸上的泪珠,表情又恢复了之前的麻木和冷漠。他太累了,就像尹袖心说的,这一切早该结束了。 记无双下意识后退一步,怕这个疯子又开始发疯,可是白语缮就只是淡淡地转过身去,然后从身上随手抽出一个东西,扔在了地上。 “你想要的是这个吧?拿去吧。” 令牌状的东西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记无双看过去,那正是绝情令!绝情令竟然就藏在白语缮的身上,记无双竟然一次都没有感应到。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记无双急促地从地上捡起了绝情令,一而再确定,这就是恶器,才不由得唇角勾起了笑容。 “别太高兴了,也许以后,你的下场还不如我呢。” 白语缮眼角的余光扫了记无双一眼,只是冷冷一笑,说罢就转身而去,朝着聚灵大殿的方向飞去,那里是他最终的归宿。 “死老头的嘴真是晦气,谁要跟他一样?一个意志那样不坚定,左右摇摆最终搞砸一切事情的蠢货,我这辈子都不会像他那样!” 记无双翻了个白眼,整个白灵山,她最瞧不上的人就是白语缮,现在绝情令到手,她连一眼都不想看他,也根本不关心他去哪里,要干什么。 “既然东西拿到,我们即刻就走。” 玄湮往外看了一眼,外面的白灵山结界越来越坚固,似乎是有修士不住地修复加固结界,他怕再耽搁下去,离开会更麻烦,节外生枝。 “走!我也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 记无双将绝情令一收,抬脚就往外走。她也不想再多耽搁,在白灵山的这段日子,她过得不怎么样,心情也不怎么样,难道要留在这里看叶予尘和白琬璎卿卿我我吗? 玄湮看着她满脸愠色,匆匆而过的样子,轻轻啧了一声。两人一同来到离着聚灵大殿最远的边界处,触摸着此处最薄弱的结界,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出手,不一会儿结界就裂开了一个可以供一人通过的口子。 结界被破的同时警铃大响,离开时记无双往聚灵大殿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边的人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想必很快就会追过来,但是却追不到她了。记无双没有任何停留,转头和玄湮一同离开了此处。 聚灵大殿。 果然有人禀报,白灵山的结界被破,就连法眼也看到了记无双离开的身影。可是这些禀报到白琬璎的面前的时候,她却没有心情处理,因为此时的她正看着跪在父亲灵牌前的兄长。 她的兄长,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告知了她。从他继承门主之位的怨恨,到聚灵大殿的杀戮。白琬璎不敢相信,自己的兄长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更不敢相信,他居然能这样平静地,将这一切都说了出来。 “你…………” 白琬璎看着跪在地上的兄长,她终于隐忍不住,伸出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白姑娘……” “琬璎姐姐……” 站在她旁边的叶予尘和青月都下意识出声阻拦,他们从未见过白琬璎这样失态,她泪流满面,给了她一直敬重的兄长狠狠一记耳光。 白琬璎的身影有些晃荡,她被这些真相冲击的有些支撑不住,叶予尘上前接了一把,她才没有摔到地上。叶予尘和青月搀扶着白琬璎坐到了一边的座椅上,看了看白琬璎,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白语缮,二人欲言又止,所有话都变成了一声叹息。 “怎么会这样呢?” 青月在心底小声地说着,虽然他知道聚灵大殿的法眼已经被修复,可能捕捉到一点不利于白门主的画面,可真的听他亲口说出,白灵山那么多的弟子修士都是他杀害的,青月还是有些震撼到不敢相信。 “想必琬璎师姐也不敢相信吧。” 从聚灵大殿出来后,青月对和他一起出来的叶予尘说道。白语缮的事情终究是白灵山的丑事,叶予尘安慰了白琬璎一句后,就带着青月出来了,白灵山的内部事务,就让白灵山的人解决吧,他不想听,也不想在场失了礼数。 叶予尘抿着嘴唇,表情也不太好,但是却只是说着:“还是不要议论此事了。” “大师兄,白门主那样端正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啊?我实在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一个名声如此响亮的仙门门主,怎么会……” 青月看起来无尽感慨,来白灵山之后,遇到的每一件事情,都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叶予尘回头看了一眼,聚灵大殿的门紧闭着,白琬璎和白语缮就在里面,他们的心情一定不好受吧。 “我也不知道,也许白门主遇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吧。” “可是再无法解决,也不能对自己的同门下手啊?他杀了那么多人…………”青月无法忽视这一点,实在是太过分了。 这一次叶予尘没有制止青月,他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确实过分,确实不应该这样,白门主太糊涂了。” “你说琬璎姐姐会怎么处置白门主啊?”青月靠近叶予尘,小声问道。 叶予尘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应该很痛苦,应该也很难以抉择吧。” 他知道白琬璎和他一样,是个心中有坚守心中有情义的人,面对这样的场面,是血缘关系的兄长,也是杀了是弟兄们的恶人,她确实很难处理吧。 “偌大的白灵山,只能靠她一个人了,真是难为她了。”叶予尘叹息。 青月一脸愁容地往前走着,“大师兄,我都不敢想象,要是有一天你做了坏事,被我抓到了,我该怎么处理你。琬璎姐姐真是太难了,太痛苦了。” 叶予尘:“…………” 真是个极好的比喻呢?叶予尘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快几步走过去赶上了青月,锐利的眸子扫了他一眼。 “嗯?” “玉青山门规第七条什么来着。” “嗯?”青月想了想,“子不言,无凭无据,莫妄议揣测他人。” “还记得呢。” 叶予尘很平静地说完这句话,然后扭头快步离去了,只剩下青月站在原地,愣愣地挠了挠头,等到叶予尘都走远了,才理解了大师兄的意思,明白了大师兄因为他的话生气呢,他赶紧追了过去。 “大师兄!我没说你一定会干坏事!” “大师兄,我错了,我不该妄议揣测你!不是,我不该胡说八道,不恰当的比喻!你是玉青山最优秀的修士,怎么可能会坏事呢!” 第43章 白琬璎:兄长担不起的,我来担 聚灵大殿内,已经维持了很久的寂静。 跪在地上的没有言语,站在一边的人也说不出什么来,白琬璎的表情极其痛苦,她看着跪在父亲灵牌前的白语缮,欲言又止。现在的情况,复杂到她难以处理,师兄弟们的性命需要有人负责,可要是把白灵山的事情捅出去,那仙门百家又该如何看待白灵山呢? 白琬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白语缮,又看向了父亲的灵牌。 父亲,女儿该怎么做?要了兄长的命吗?然后白灵山怎么办,由我来掌管整个白灵山呢,我是否能够做得到呢?我真的比哥哥做的要好吗? “我会自裁谢罪。另外,罪己书我已写,是否昭告仙门百家,由你来选择。父亲临终前,曾经给了恩泰长老一道密令。若是他日我做门主不顺,便会让位于你。密令应该在恩泰长老的房间,你派人去找就能得到。” 白语缮语速平缓,神情还是那样的冷淡,似乎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的样子还像是白琬璎未下山时一样,就像是在吩咐白灵山的日常事务,只是白琬璎的表情早已不像从前听兄长安排时那样轻松,她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向了白语缮。 “为什么?”她的眼泪盈满了眼眶,“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让事情变成这样?” “…………”白语缮顿了顿,他抬起头来,对上了白琬璎的泪眼,却也只是道:“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你相信吗?” 他转眸看向了窗外,日子似乎还像从前一样。 “我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出错,又不知道出错的时候,怎样补救才是正确的。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这种境地。我不想回望,也不想反思,你说我懦弱也好,罪无可赦也罢,我都不想再说些什么,我只希望…………” 白语缮顿了顿,“希望我死后,你将我的尸骨葬到白灵山之外,我不想到了下面去见白玉仙人,想必他也不想见我吧。哦,也不对。” 白语缮竟然笑了一下,“他那样人人称赞的人间圣人,只会去往天上,而我,自然是要坠入阿鼻地狱了。又怎么会见到呢?” “兄长!” 白琬璎听不下去了,她忍不住蹲下来,用力晃动着白语缮的肩膀。她希望她的兄长清醒过来,她希望曾经博学有礼治理得白灵山井井有条的兄长门主回来。 白语缮抬起眸子,难得露出温情的眼神,他轻轻抚摸着白琬璎的脸,“我相信你会管好白灵山,你一直比我优秀,比我更适合做这个门主。白灵山就交给你了。” “兄长…………” 白琬璎的眼泪终于如决堤倾泄,此刻她变回了那个依偎在兄长身边的小女孩,半跪在地上,靠在了白语缮的肩膀上,不住的啜泣着。她的兄长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可是他也是世上她唯一的亲人啊。 “乖,白灵山的弟子们还都在外面等着呢,你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白语缮轻轻拍着白琬璎的后背,温和得不像话,他这副样子,实在不像是做出那等恶事之人,只像一个普通的兄长。白琬璎的啜泣声更大了,有些无助地搂着白语缮的双肩。白语缮轻拍着安抚着她,眼神又飘向了门外。 门外,为首的是冷素轻和白子衿,他们身后站着所有白灵山的弟子。聚灵大殿的法眼已经修复完毕,犯下滔天罪恶的人,他们自然也知晓是何人,现在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有不解,有痛苦,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怎么会是师父呢?师父怎么会……” “小声点,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你不要胡说。” “还没水落石出?到底要怎么样才算是水落石出啊?那聚灵大殿前的法眼记录得清清楚楚,难道你没有看到吗?恩泰长老还有静阳师弟,他们都……” “嘘!别说了,小心被听到。” 后面的几个小弟子在窃窃私语,声音有点大,被前面的人听到了,冷素轻和白子衿的脸色都变了,白子衿看向了冷素轻,冷素轻向来是个严厉的,她扭头,看向了身后的所有弟子,语气像是个严厉的夫子。 “不知道在大殿门前不能说话吗?谁教你们的规矩!” 所有人皆是一震,两个说话的小弟子噤若寒蝉,赶紧认错。 “素轻师姐,我们知错了。” “素轻师姐,我们知错了。”两人异口同声,耷拉下了脑袋。 冷素轻扫了他俩一眼,明显带着愠色,师弟们安静了下来,可这并不会让冷素轻松下凝紧的眉头。她看向了紧闭的大殿内,若有所思,然后转头对白子衿说道:“你在这里看着,我进去一下。” “琬璎师姐没让我们进去。”白子衿拉住了冷素轻,里面的情况听起来并不好,白子衿谨遵师姐的教诲。 “你别管。” 冷素轻却甩开白子衿的手,她有自己的想法。冷素轻象征性敲了两下门后,就擅自打开门走了进去。大殿内白语缮依旧跪在地上,白琬璎还依靠在他的肩膀上流泪,二人都没想到有人会进来,白语缮收回了温和的眸子,继续闭眼跪在白玉仙人的灵牌前,白琬璎则擦了擦眼泪,赶紧站了起来。 “是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白琬璎往门外看了一眼。 “不是,师姐,是我有话跟你说。” 冷素轻拉着白琬璎就往内室走,临走之前,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白语缮后,眼神复杂。 “怎么了?”白琬璎看向冷素轻,冷素轻虽然年纪比她小一点,但向来是个稳重的,不会在没有自己的允许下,擅自进来。 “师姐。”冷素轻抬眸看着她,“你想好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了吗?” 原来她是担心自己,才进来说话的。白琬璎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不管白灵山发生了什么,我还在这里,只要有我在一天,白灵山就不会倒下。” 冷素轻却并不是关心这个,她在白灵山出事的第一天就清楚,琬璎师姐一定会撑住白灵山,一定会成为白灵山的门主,她更在意的是………… “师姐,我是说,聚灵大殿的事情,你可以将法眼扣下的,又何必让众弟子传阅。门主的事情我不想多言,但这也是白灵山的脸面,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让白灵山其他的弟子,仙门百家怎么看待我们?” 白琬璎顿了一下,看向了表情严肃的冷素轻,“原来你在担心这个。” “师姐,我也为死去的弟子痛苦,我知道你公开罪魁祸首,是为了给死去的师兄弟们交代,我不是冷血绝情的人。可是师姐,白灵山造此重创,仙门百家本来就因为师尊的仙逝,对白灵山的尊重不在,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终究还是要在整个仙门存活下去的。” 白琬璎看着她急切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我知道你不是冷血绝情之人,师兄弟们的棺椁墓地,都是你不眠不休去做去挑的,他们山下的家人,也是你派人送信送抚恤的,你最在意他们。我也知道你是为白灵山的名声和处境着想,想要找个其他借口,把兄长做的事情遮掩过去,你处处为白灵山和我着想,我怎么可能质疑你的用心呢?” “师姐…………” 冷素轻一直硬挺着的眼神,终于浮现了一些柔弱,她垂下眸子,眼眶盈满了泪水,从白灵山出事到现在,她们都过得太痛苦了,幸好她们是彼此理解的。白琬璎将她轻轻搂在怀里,安慰式的拍着她的后背。 “可是素轻,聚灵大殿的事情不是硬盖着就能盖住的。连叶公子身边的青月,都知道了那法眼里有兄长的影子,师兄弟们难道不知道吗?他们不会猜测吗?怀疑比真相更让人容易分崩离析,与其被师兄弟们猜测,被仙门百家探听,不如公之于众。” “师姐……”冷素轻抬起了头,看向白琬璎的眼神依旧有担忧。 白琬璎继续说着:“别怕,别担忧。我们踏实的从头再来,一定会让白灵山再度兴盛起来,这难道不比我们嘴上说着谎言,背地里掩盖着一切,惴惴不安地维持着白灵山的表面繁盛要好得多吗?” “…………”冷素轻顿了一下,她抬眸看向了白琬璎,“原来师姐都想好了,我想到的师姐都想到了,比我想得还要多。” 白琬璎笑了笑,“素轻,事情总会解决的,相信我吧。” “我当然相信师姐,师姐说得对,与其惴惴不安,不如从头再来。师姐我知道怎么做了,那门主他…………” 白琬璎的眸色暗淡了下来,人总是劝别人容易,劝自己难。 可是白琬璎,你不是一个普通人啊。 白琬璎抬起了头,她记得父亲的教诲,自己的责任,她的目光越发坚定,攥着拳头,下定了主意。 “素轻,你将前门主白语缮的罪己书与前前门主留下的传位密令抄录数份,发往仙门百家,言明我白琬璎从即日起成为白灵山门主,掌管白灵山所有事务。至于前门主白语缮…………” 她顿了一下,“白语缮犯下重罪,罪无可恕,本门主罚他白灵山最高刑罚——万剑锥心,以告慰枉死的师兄弟们。此事一并告知仙门百家。” “师姐…………” 冷素轻抬眸看向了白琬璎,这个看起来温柔亲近的世界,并不是风雨中摇曳的栀子花,她是一棵冬日里不败的劲松,坚强又稳重地屹立在风雪之中。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冷素轻的眼神也像白琬璎一样坚毅,她攥紧了拳头,扭头往外走。 内室外的大殿,闭着眼睛跪在地上的白语缮,也听到了里面的话,他眼睛没有睁开,只是唇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他的妹妹果然比他要强得多,白灵山会越来越好,他也不用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冷素轻出了内室,开大殿的门前,她停顿了一下,她最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白语缮,她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可是最后变成了一声冷笑,与他又能说什么呢。她平静地转过头,眼神的余光是一阵鄙夷。 白语缮的处置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白灵山,送往仙门百家的飞鸽也已经放出,这对白灵山和白琬璎而言,是一场劫难。青月将这个消息告知给叶予尘的时候,他沉默了良久,最后只是叹息了一声。 “难为白姑娘了。” 难为她年纪轻轻,就做出这样的决定,要担起白灵山整个重任。 “现在白灵山乱糟糟的,需要琬璎姐姐做的事情太多了。”青月也感叹了一声。 “白灵山的事情…………”叶予尘突然想起来方才有人来禀报过什么,他倏地转头看向青月,“之前在大殿内的时候,有修士进来通报白灵山的结界出了问题,是有这件事情吗?” 青月顿了顿,“好像是有,冷素轻姐姐已经叫人去查看了,他们还没回来。可能是结界修复后有什么问题吧,不可能有人去故意破坏的。” 不可能有人去故意破坏的? 叶予尘的脸色却突然间变了,“坏了!” 他转头就往后山崖飞奔而去,上次追记无双就是追到结界处,其实她有没有离开白灵山并不能确定,那会不会是记无双没能离开白灵山呢? “大师兄,你干什么去啊?” “去看一眼结界!” 青月看着叶予尘急促离开,也就跟着追了过去。 没一会儿,叶予尘就先一步到达了破掉的结界处,他看到一个小修士正在检查,应该是冷素轻派遣过来的低阶修士。叶予尘过去问了一下情况,小修士应该刚进白灵山不久,法术也偏低,只是挠着头说,看样子是被人蓄意破坏掉的。 至于被什么人,他就说不出个一二三了。 叶予尘来到结界裂口处,他手指轻轻摸了一下这道隐形的裂痕,裂痕处明显有魔气沾染,叶予尘这下彻底清楚了,当时记无双果然没有离开白灵山,那块掉在地上的红纱布,是她故意留下的。 “真是诡计多端。”叶予尘喃喃道。 “什么诡计多端,大师兄你是发现什么了吗?不会又是记无双那个妖女,跑下山也不安分,又跑回来破坏了白灵山的结界吧。”青月这会儿才追了过来。 “你说反了。”叶予尘说。 “啊?” 青月还没理解叶予尘的意思,叶予尘已经从裂缝穿过,往外走去,他看到了遗留在地上的魔烟,一路往外走。青月只好又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记无双呢?却并没有如同叶予尘所想,已经离开了白灵山。记无双躲在结界裂痕不远处的小山丘上,她在这里已经躲了一会儿,身边并没有玄湮的身影,她看到叶予尘离开后,唇角一弯。 “修士哥哥呀,是你说反了哦。” 她狡黠一笑,在叶予尘和青月都离开后,她才大摇大摆地从结界裂缝中钻了进去。四周没什么人,检查结界的小修士也已经离开了,记无双轻车熟路地往后山崖的方向走去。 她是离开白灵山没多久就反悔的,她记得尹袖心曾经跟她说过的话,尹袖心离开后,她的幻境还在,那棵有情神树还在。也许尹袖心是骗她的,但她确实想要知道,谁会是她的命定之人。 叶予尘的名字会和自己的名字在一起吗? 记无双已经来到了烈火红狐的墓地,她抬起眸子,这个地方她已经来过好几次了,真是比白灵山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熟悉,但是与以往不同,她这会儿心情有点复杂。她顿了顿,走了进去。 第44章 前世之债,此世之情 幻境果然还在,记无双在烈火红狐的墓冢进入了她残留下来的幻境,只是这幻境比她上次来的时候明显要淡了一些,就连周围一直萦绕着的白雾也浅了许多,应该是快要消失的架势,尹袖心已经离开,她的幻境也不会存在太久。 所以记无双要想问姻缘的话,要赶紧过去。 记无双不再停留,她朝着有情神树那边而去。神树与其他不同,还是那样的郁郁葱葱,没有一点消减,就像人世间的有情人,永远一对接着一对,热烈繁盛。 记无双抬头看着眼前这棵神树,她撇了撇嘴角,其实她内心是有点纠结的,首先记无双并不是太相信姻缘之说,但是谁又知道呢?今天不想吃的食物,明天说不定就想吃了,人对未来永远是难以估计的。 “神树啊,你最好记录我是个无情无爱的人。” 记无双说着围着有情神树转了一圈,尹袖心说过,只要对着有情神树诚心跪拜,就会有一阵风拂过神树,神树就会自动显示树下所跪之人的姻缘。记无双想了想,不就是跪一下吗?有什么难的,她裙摆一撩,跪在了树下。 她双眼闭上,双手合于胸前,学着尹袖心教给她的样子,轻声念叨:“神树啊,我记无双……不是,信女记无双诚求姻缘,请神树明示信女。” 说罢记无双就拜了一拜,然后俏皮地睁开一只眼睛,往旁边和神树的树叶上看去。别说风了,这整棵神树,连个树叶子都没动一动,有什么显示啊?记无双蹙起了眉梢。 “不会是狐狸精骗我的吧?” 她又疑惑地看向了神树,“还是说,这神树上没有我的姻缘?我还真被玄湮说中了 ,是天煞孤星啊?” 记无双不死心,她索性站了起来,围着树走了好几圈,妄图在花瓣和树叶上看到有关自己的影像,可是她转了两圈,也没有看到任何。记无双心里突然浮现了一团莫名的火气,她可是去而复返,就为了看一眼所谓的姻缘,结果告诉她没有? “你最好是真的,最好是让我一辈子没有姻缘,不然我拔了你的仙树,挖了你的仙根,让你尝尝欺骗本公主的下场!” 记无双冷哼一声,还觉得不解气,索性毫无顾忌地抬脚踹了神树一脚,尹袖心拿这棵破树当做好东西,她记无双可不在乎。 反正也没什么姻缘了,搁在这里也没意思,记无双转头就走,就在她转过身的一刻,一阵清风迎面吹来,拂过她的脸颊,扬起她的刘海,又吹向了她身后的神树,树叶轻轻摇晃的声音想起,她明显感受到有一片树叶,在这微风里,震荡得最为激烈。 记无双猛然转过头,抬眼就看到了那片来回摇晃的树叶,上面似有什么几颗水珠,水珠里明显有什么画面,记无双走了过去,定睛看向那片树叶,树叶似乎也有感应一样,停了下来不再摇晃。 那片树叶跟其他记无双看到的不一样,上面只有寥寥几颗水珠,里面的画面也不是动的,而是定格的画面,记无双蹙起眉梢,因为她在上面真的看到了叶予尘的样子,不对………… 是她不熟悉的叶予尘的样子。 第一个水珠里的定格画面,是一片仙境飘飘的地方,叶予尘树下而立,他玉树临风,但比自己认识的叶予尘年纪更大一些,似乎是中年三四十的样子,他的面前跪着的人,似乎是自己。 但不是现在的自己,更像是几年前,自己十四五岁的时候,穿着简单的衣服,梳着人间小丫头一样的发型,她跪在了“叶予尘”的面前,她看起来非常伤心,眼泪在她的脸上划过,而她面前的“叶予尘”,却面色凝重,低头睥睨着自己。 “这是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亲在教训女儿呢。本公主哪有这种时候,这是假的吧?” 记无双不太相信,又看了几眼,可是越看越觉得这画面有点熟悉,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和叶予尘见面的时候,做过一次梦,就是梦见了这个画面,当时她还以为是自己见色起意,看叶予尘长得好看,做春梦了呢。 她摇摇头,眉梢蹙了起来,又看向了第二颗水珠。 水珠里也只是一个定格画面,画面里的叶予尘和自己,就是她现在认识的样子。两个人似乎站在一片花丛之中,叶予尘将他的玉青长剑刺进了记无双的身体里,而记无双也没有任人宰割,她的赤龙鞭也正穿透了叶予尘的胸口。 这个画面还不如前面的呢。记无双啧了一声,说好的姻缘呢,她怎么感觉二人更像是有血海深仇啊? 她接着看第三个水珠,这个水珠里的画面更意象了,竟然只有一棵红色的树,连叶予尘和她本人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这是什么呀?” 记无双不甘心地立刻去看下一个水珠,而下一个水珠就是最后一颗了,上面不但没有人影,索性连画面都没有,就只有一行字,记无双眯着眼睛看向了那行小字,轻声念了出来。 “前世之债,此世之情,后世之念。” “…………什么啊!你这棵破树是在戏弄本公主吗?” 记无双本就不多的耐心,这下是彻底消耗干净,虽然神树似乎显示她跟叶予尘有姻缘,但是这寥寥几个画面都是些什么东西,不但拼凑不出任何来,反倒是显示他们的关系不怎么样。 记无双一时生气,抓着那片树叶就往下拽,可是这一片小小的树叶,就像是焊接在了树枝上,记无双竟然没有拽下来。尹袖心说过,未完结的情缘就不会断裂的,敢情这份模糊的姻缘就挂在这里,还摘不掉。 记无双忍不住又踹了神树一脚,“我就是多余来看,什么破玩意儿,有这功夫我还不如早点回魔界呢!” 她狠狠剜了神树一眼,扭头就走,这次什么也不能让她停留,她身影快速消失在幻境。等她离开后,又有一阵微风袭过,那片属于他们二人情缘的树叶,摇摇作响,定格的画面突然间动了起来,而记无双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就是多余信她!亏我当时还挺同情她的,被一个臭男人骗了,没想到这个狐狸精也骗我,什么姻缘?我看是孽缘!一个狐狸精,一棵怪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是太闲了,才会回来被你们戏弄!” 从幻境出来的记无双越想越气,这就开始破口大骂,一边往山洞外面走,一边气得将脚下的小石子踢出去很远,但是走着走着,她突然间顿住,她踢出去的小石子好像撞上了什么?感受到异样回音的她,缓缓抬起了头。 叶予尘就站在洞口,带着愠色的眼神,正看着她。 记无双的表情也微微一变,随即挑起眉梢,“动作挺快啊修士哥哥,这是在山下找了一圈没找到,才原路返回的吗?还是说……我们太有缘分了,竟然在这里相遇?” “白子衿在给封印注入真气的时候,加了可以追踪的气迭香,以防万一。没想到上次你还真没有出去,这次破开结界,自然就沾染上了气迭香,我自然也能追得到你。” “又是白子衿……” 记无双为数不多的阴沟翻船,都是拜这位看起来纯真的弟弟所致,不过也不打紧,记无双也不是毫无准备,盲目返回的,就算被叶予尘抓到,她也并不害怕。 她对上叶予尘略显凶光的眼神,大有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对付我”的架势。 叶予尘的目光越过记无双往山洞里面看去,山洞里面再无其他,就只有记无双一个。叶予尘没说一句话,三步作两步走到记无双的身边,一把抓起了她的右手腕。 “干嘛?” 手腕上似乎没有叶予尘想要看到的东西,她又抓起了记无双的左手,但是左手腕上也只有赤龙鞭化成的手镯,没有其他。叶予尘的脸色变得有些差劲,手也有点急躁,竟然直接伸向了记无双的腰间,随意摸索着。 “修士哥哥,虽说我也非良人,但你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动脚,也不……” “魔音钟和绝情令呢?” 不等记无双调侃的话说完,叶予尘就抓起了她的手腕逼问道。这样的话现在在叶予尘身上没用了,他不但脸不红心不跳,眼神还有些冷。 记无双也神情转冷,她抬眸瞧着叶予尘,嫣然一笑,“你觉得我会蠢到带着恶器回到白灵山吗?魔音钟和绝情令已经被玄湮带回了魔界。” “你!” “我怎么了?这位修士公子,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我一个魔界公主,你不会妄想用三言两语,就让我把恶器双手奉上吧?”记无双对上了叶予尘的眼神,眼底带着一抹嚣张。 “对,你的确一直冥顽不灵,想要教化你,是我痴心妄想了。” 说罢叶予尘抓着记无双手腕的手,开始用力,记无双吃痛,想要抽回来,却被叶予尘猛地一拽,整个人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另一只手就也被叶予尘抓住,俩手腕靠在一起,记无双挣扎了几下,可叶予尘的手劲儿极大,记无双被他拽得,手腕处都破了皮。 她脸色有点难看,看向了叶予尘,只见他从衣袖里抽出一根泛着微光的捆妖绳,记无双瞬间就明白了,她唇角勾起了一抹笑。 “是要绑走我吗修士哥哥?你早说啊,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你要是想绑走我就绑走好了,我不会反抗的。” 记无双主动地把手腕靠在一起,朝叶予尘眼前一送。反正她也打不过叶予尘,何必挣扎给自己找罪受,恶器都已经到了魔族手中,他就算绑了自己也没有任何用。 “不过修士哥哥,你绑我做什么呀?囚禁起来服侍你吗?” “你嘴上放尊重点!” 叶予尘瞪了她一眼,把绑好的记无双给扔在了一边,他还是不相信记无双的话,又进了山洞内查看了一遍,不知道是在找恶器,还是在找人,记无双往后看了几眼,没有说话,就看着他找寻一圈后又回到了记无双的面前。 “你明明都离开,还回来这里做什么?” 记无双的表情闪过一秒钟的不自在,又立刻掩饰了下去,“想来就来咯,还想去聚灵大殿看看那该死的白语缮被万箭穿心呢,可惜没来得及就被你抓住了。” “少扯开话题,你来烈火红狐的墓地做什么?” 上次封印被破,叶予尘和白琬璎一起来了一趟烈火红狐的墓地,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现,绝情令更像是突然间不翼而飞。刚刚他检查了一遍,这里没有绝情令的踪迹,记无双身上也没有恶器。 但是他不完全相信记无双的话,绝情令是否还留在这里,还是真的被玄湮带走了,一切很难说。 “都说了来随便看看。” “不说是吗?” 叶予尘来到了记无双的面前,记无双眉梢一翘,“你想怎么样?” 记无双不相信叶予尘这样的人能对她做出什么威逼利诱的事情来,可是她话刚说完,叶予尘就从衣袖里掏出来一个纸包来,他拆开纸包,里面躺着许多白色的粉末,应该是某种药物,叶予尘直接一扬手,就把那包白色的粉末洒到了自己的身上。 “阿唒!” 粉末扑了记无双一脸,记无双紧接着就打了一个喷嚏,像是有什么小虫子一样钻进了自己的鼻孔里,瘙痒难耐,可记无双还没来得及顾及自己的鼻子,她突然感觉全身都在痒,无数只小虫子钻自己一样,又痒又奇怪。 “啊哈哈哈哈哈。” 她竟然忍不住大笑起来,身体在不住的扭动,但是嘴上却忍不住在狂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眼睛朦胧中,她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叶予尘。 “叶予尘,你个王八蛋啊哈哈哈哈!你也学会搞这些歪门邪道了!啊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药粉,折磨着记无双,她难受得要死,嘴里却在哈哈大笑,都没空腾出嘴来大骂叶予尘了。 “青月说得对,对付一些诡计多端的人,应该使用一些非常人之道的东西。”叶予尘看着缱绻在地上放声大笑着的记无双说道。 原来是青月? 记无双就知道这个小王八蛋满脑子都是坏主意,不干什么好事。但是记无双这会儿没有精力管这些,她难受得要命,这该死的粉末让她太过于痛苦,眼泪不住地从眼角流出来,她一边扭曲着身体,一边大笑着,最终还是认输了。 她抓住了叶予尘的裤脚。 “啊哈哈哈哈,我认输了叶予尘啊哈哈哈哈,给我解药啊哈哈哈,我什么都告诉你!” “你确定?” “我确定!” “你先说这些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你不说实话,我不会给你解药的。” 记无双难受得卷曲着身体,手被绑着也不能挠痒,她眼泪不住地流,“啊哈哈哈,有个尹袖心制造的幻境!啊哈哈哈哈。” “王八蛋,你先给我解药啊!” 记无双眼看着已经承受不住,她的脸通红着,坠着泪珠的眼睛,明显带上了怨气,叶予尘再不给她解药,她真的要再也不原谅他了。 叶予尘看了一眼地上的记无双,从怀里掏出来一颗棕色的药丸,扶起她来,将药丸送进了她的嘴里。记无双赶紧将药丸吞了进去,她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痛苦了,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解药的药效很快,吃进去没一会儿,身上那种瘙痒的感觉就消失了,记无双也不再大笑。可是眼泪还挂在她的脸上,记无双啜泣了一声,倔强地擦掉了脸上的眼泪,看向叶予尘的眼神也充满怨恨。 叶予尘看着她头发杂乱,脸上有泪,满脸委屈的样子,心底有了一点愧疚,有点后悔给她下药了,可是嘴上却没有说,而是继续追问着她,“什么幻境,你都说清楚。” 记无双的眼神明显带着怨念,语气也不好。 “这里有烈火红狐尹袖心残留的一丝幽魂,她的魂魄制造了一个幻境,幻境里有一棵神树,叫做有情神树。我就是在幻境中见到了尹袖心,尹袖心跟我说,等送走白语缮后,我可以回来,向神树询问姻缘,所以我这次回来,就是向神树问姻缘的。” “姻缘?” 叶予尘以为跟恶器相关,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情,他不信任的眼神看向了记无双,记无双也懒得和他解释,随手往尹袖心的墓上一指。 “她的幻境已经还在,你头往墓盖上一磕就行了,不过你得快点,她的魂魄已经离开,幻境也马上消失了,神树也会跟着一起消失。你现在进去的话,应该还能看到有情神树的样子。” 叶予尘看了记无双两眼,记无双表情难看,语气之中也带着不耐烦,不像是说谎话的样子。但是叶予尘还是要亲眼看一下才能确定,毕竟记无双实在是个不可信任的人。 他按照记无双的说法,手往墓盖上一压,竟然真的穿过了墓盖,他回头看了记无双一眼,记无双压根懒得看他,翻了个白眼就转过了头去。叶予尘只好转过头来,整个人都进入到了幻境之中。 正如记无双所说,这幻境中还真的有一棵神树,叶予尘站在一片白茫茫之中,看到了那棵立于远处的树木。那棵树的样子有些熟悉,是师父画中记录过的有情神树,看来记无双没有说瞎话。 “姻缘?” 他听说过,有情神树上记录着人世间情人的姻缘,人能在树叶花瓣上看到自己的命定之人。叶予尘不由得往有情神树走去,有微风撩过他的刘海,他不由得驻足,又朝着神树看去,他蹙起眉梢,敏锐地发现他与神树的距离没有改变。 他走不到神树面前。 突然间,起风了。叶予尘猛然转过头,周边的浓雾正在风卷云涌,云雾扑过来扑过去,神树也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是消失的迹象。叶予尘点脚起身,想要飞到神树面前,可是风刮得越来越猛烈,云雾朝他身上扑过来,一阵最为猛烈的风夹着雾气砸在了他的脸上,他闷哼一声,还是抵挡不住被风带着急速往天边追去。 “嗯…………” 叶予尘闷哼一声,往旁边滚了一圈,勉强支撑住身体,他睫毛上全是结了冰的烟雾,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山洞之中。记无双就在不远处看着他,表情也有一些意外。 “这么快就出来了?难道说……幻境已经消失?” “你在神树上看到了什么?” 叶予尘擦了一把脸上霜,抬起头,看向了记无双。 记无双百无聊赖地扫了他一眼,他给自己下瘙痒药的怨气还没过呢,她翻了一下白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石子,用脚踢来踢去。 “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自己没有看到吗?不会…………”记无双抬起头,看向了叶予尘,“不会你还来得及看,神树就和幻境一起消失了吧?” 叶予尘:“…………”还真被她猜中了。 看到叶予尘吃了瘪,记无双反而来了兴趣,“你想不想知道我在有情神树看到了什么?” “什么?” “我看到了…………你。” 第45章 谁的命定之人 叶予尘看到记无双唇角勾起的笑容,眉梢却是微微一皱,他的心也不由得紧了一下,他一直不想承认,却压在心底的某种东西,在往上翻涌,他不由得站起来朝着记无双走去,一直到来到了她的面前。 “你是说,你和我…………”叶予尘的眼神无比复杂着。 记无双对上他的眼神,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媚态,就在周围的空气都寂静下来,一种难以形容的暧昧气息在两人面前流转的时候,记无双突然间瞪了他一眼。 “是你和白琬璎啦!” “…………?”叶予尘的表情倏地变了,不解的眼神看着记无双,记无双在明晃晃地翻了个大白眼。 “是不是吓死了?” 记无双啧了一声,“一想到你我之间有可能会有情缘,你是不是吓死了?心里在想着‘我怎么可能会跟这个妖女有感情呢’,在心里是不是快要嫌弃死了?” “…………” 叶予尘蹙了一下眉梢,“我没有,你不用胡乱揣测。” 记无双才不信他的,冷哼一声,扭过了头去。“你不用担心,你和我呢,没有任何情缘,未来也不会有任何的关系,我虽然在有情神树上看到了你,但并不是看到了我和你,而是你和白琬璎。” “听到琬璎姐姐的名字,是不是开心了?放心了?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了下来?”记无双看着叶予尘,忍不住嘲讽道。 叶予尘蹙起了眉梢,“不必揶揄我,我既没有肖想你,也没有肖想白姑娘,请你不要张口就来,胡说一些没有的东西。” “什么叫胡说?我说的就是实话啊。”记无双看向了叶予尘,眼神不由自主地观察着他的神情,“有情神树上确实有你和白琬璎,上面有你们的三世情缘,你们是前世命定,今生相见,后世亦有姻缘。正好你们也志投意合,我也算是做了回好事,给你们做媒了。” “你不要胡说!” 叶予尘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他的眼神中带着一股子无名火,看记无双的样子并不友善。记无双翻了个白眼,她的火气也被勾了上来。 “害羞就害羞,跟我发什么火?在琬璎姐姐面前成熟得体得还真像个优秀男人,在我面前却没有一句好话。在讨厌的人面前懒得装是不是?” “记无双!” “别喊了,我不会拆穿你的,也不会在琬璎姐姐面前提起这件事的,就算是我对你曾经帮过我的回报吧,没想到吧?我这个妖女也会知恩回报的。”记无双扬起唇角笑了笑,带着点自嘲。 叶予尘看着她的笑脸,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甚至面色都冷了许多,带动周边的空气都冷冻了下来。他一言不发,拉起了地上的记无双,拽着她往外走。 记无双挣扎着,“你干什么!” “魔音钟和绝情令被玄湮拿走了是不是?”叶予尘一边拖着她往外走,一边说着:“那我就拿你在手,放出消息让他带着恶器来换你,我看他来不来。” “你还真想囚禁我啊?” “谁要囚禁你了?” 叶予尘回头看了她一眼,记无双脸上带着愠色,他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魔子对你无比关心,他不会放任你不管,你……你在有情神树上看到的命定之人不会就是玄湮吧?” 叶予尘顿了一下,薄唇微微一抿,“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更好了,相信你的命定之人不会抛弃你,一定会带着恶器前来营救你。” “…………” 记无双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她冷哼了一声,“玄湮不是我的命定之人,我们俩都是天煞孤星,天生没有姻缘。而且魔子最爱自由厌恶束缚,尤其讨厌别人对他指手画脚,他要去哪里别说我了,魔王都管不了,他又怎么会为了我,带着恶器自投罗网呢?我看你还是放弃这个想法吧。” “是吗?” 叶予尘停顿一下,看向了记无双,“他不是你的命定之人?” “当然不是,不过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劝你放弃用我威胁魔子,魔子可不吃这一套。”记无双一脸无语。 叶予尘微妙地抬颔,“但他看起来对你很关心,不像是会放弃你的人。” “你对魔王义子,叱咤风云作恶多端,最爱游戏人间又满脑子恶趣味的魔子到底有多少臆想啊?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要是倒霉,他指定是第一个过来庆祝的,他这会儿怕是在魔殿嘲笑我呢吧,笑我脑子抽了,居然回来看什么姻缘。” 这倒是记无双的实话,魔子是说出这样话的人,毕竟记无双自己也觉得自己脑子抽了,才会再次回来。她决定回来的时候,玄湮就不同意,但是奈何记无双执拗,回想起来,记无双当时就该听他的。 不过玄湮一副比自己聪明的样子也很让记无双讨厌。 算了,她甩甩脑袋,反正她现在已经被叶予尘抓住了,再想其他的也没有用,既来之则安之。记无双最擅长放过自己了。 “是吗?”听了记无双的话,叶予尘却若有所思。 他回头看了记无双一眼,“无论如何,你都得留在这里,直到两件恶器回到白灵山。” “凭什么啊,我才不要留在这里,叶予尘!” 记无双还在辩驳,但是叶予尘却没有再听她的话,他抬手就拎起了记无双,记无双像只小鸡仔一样,张牙舞爪,却挣脱不掉,就这样被叶予尘拎着,然后朝着聚灵大殿的方向飞去。 聚灵大殿里。 白琬璎披麻戴孝,跪在地上,泪在她的脸上肆虐。 迄今为止,白灵山最大的刑罚已经完成,被处罚的人此刻就平躺在地面上,白布盖在了白语缮的身上,鲜血染红了白布,也侵染得整个聚灵大殿的人都噤若寒蝉。 “大师兄,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会儿才回来……这个妖女怎么在这里!?” 叶予尘还没进聚灵大殿,就看到了青月,青月阻拦住了叶予尘。前门主白语缮的刑罚已经完成,他到处寻找叶予尘都没找到哦,叶予尘已经错过了行刑过程,现在白语缮的尸体已经抬进了聚灵大殿内,青月提醒了他一声。 “前门主已就罚,是琬璎姐姐亲自行刑的,尸体现在就在里面,琬璎姐姐她……她现在状态不太好。” 叶予尘和记无双同时往大殿内看去,眼神都有一抹担忧,不管立场如何,白琬璎对待他们都是礼待有加,她性格也是个随和大方的,叶予尘和记无双对她,都有一份尊重和关怀。 两人几乎是同时想要往大殿内走,可是记无双被叶予尘拽了回来。 “你干嘛?” 叶予尘把捆妖绳塞到了青月手中,“你找个地方把她关起来,切记小心别让她跑了,我进去慰问一下白姑娘。” “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就你一个人是琬璎姐姐的朋友啊?” “就凭你伤过她,就凭你言语无状蛮不讲理!”叶予尘脸色并不好,又看向了青月,“别让她乱说话,省得在白姑娘的伤口上撒盐。” “我什么时候在她伤口上撒盐了!叶予尘,你讨厌我不代表琬璎姐姐讨厌我,你别把我给拉到琬璎姐姐对立面!” 记无双还想争辩几句,但是叶予尘给了青月一个脸色,现在这种时候,他不想带记无双进去,给白琬璎添乱。青月接过了叶予尘手中的捆妖绳,猛地拽了一下,记无双一个趔趄,差点撞到门框上。 “别费劲儿了,琬璎姐姐现在忙着呢,没空搭理你这个妖女!” 青月最讨厌记无双了,才不会让她去见自己尊敬的琬璎姐姐,之前白琬璎和叶予尘都被这个妖女蛊惑,竟然对她还很不错,青月想起来就觉得难以置信,怎么要对记无双这样的人好言好语呢。 青月拽着记无双就往后殿走,丝毫不客气,记无双迫于无奈,只能跟着他往后院走,她看着青月的脑袋瓜,啧了一声。 “小人得志啊小青月。” “对付你这样的妖女,就是不能客气。”说着,青月又猛地一拽捆妖绳,记无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脸色都难看了下来,却也只能顺着他跟着他进了后院。 大殿内。 叶予尘走了进去,他看到了跪在地上的白琬璎,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白琬璎闭上了双眼,眼泪在她眼尾坠落,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白语缮的葬礼办得特别简单,毕竟是有罪之身,白琬璎按照他的意思,将他葬在了白灵山之外,送葬的时候也没有带白灵山的人。白琬璎说,他对白灵山是罪人,不许白灵山弟子送葬,只有她自己,还有叶予尘和冷素轻陪她而去。 “他行刑的时候,样子很平静,是我见过他最平静的时候。”白琬璎看着他新坟,上面并没有立下墓碑,这也是白语缮的意思。 叶予尘安慰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逝者已逝,白姑娘,白灵山的一切事宜,还要靠你担着。” “是啊师姐……门主。”冷素轻看向了白琬璎。 白琬璎抬眸看向了冷素轻,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抬脚往白灵山的方向而去,一边走,她一边和叶予尘聊了几句。 “无双姑娘是不是还在白灵山。” 叶予尘点了点头,“她和魔子本来已经离开了白灵山,但是她半路又返回,去了烈火红狐的…………” 叶予尘顿了一下,白琬璎看向了他,“去了尹袖心的墓地?她去而返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叶予尘脸色有异,但是他还是不想说这个话题,于是就避了过去。 “只有她自己返回,而且我检查过了,魔音钟和绝情令都不在她的身上,她自己说已经将两件恶器交给了魔子,让魔子带回了魔界。” “恶器去了魔界?”白琬璎的脚步停住,脸上写满了凝重,“都怪我,白灵山出了事情后,我就一直没有顾及到记无双和恶器,应该先将恶器留下,再去处理其他事情的。” “也不用太着急,我总觉得魔子并没有离开白灵山太远,只要记无双还在我们手上,我觉得魔子会愿意拿着恶器来换她。” 叶予尘说着唇角微抿,看向了郁郁葱葱的山林。白琬璎只见过玄湮一次,并不了解他的性情,而且当日他呈现巨蛇状态破坏结界,带走了白语缮和记无双,看起来残暴又果断。 “魔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听说魔族之人,都没什么交情,即便是对待同伴,都会有蚕食利用。他肯拿着恶器,来救无双姑娘?” “…………”叶予尘顿了顿,“我觉得他会,他……很在意记无双。” 听到这话,白琬璎顿了一下,她抬眸看向了叶予尘,眼神又不自觉地移开了,“你怎么发现的?你观察过他们两人如何相处吗?” “我观察过,魔子狡黠诡谲,但是他的眼睛总是盯在记无双的身上,他脾气应该比记无双还要差一些,但是对待记无双上,似乎能够一直隐忍着,所以我觉得,记无双在他心中分量很重,他不会抛下记无双不管的。” “原来这样啊……” 白琬璎抬眸看了叶予尘一眼,她的眸色暗淡了一下,心底已经明了了。白琬璎不再开口,转过头去,朝着白灵山的方向而去。 第46章 惊现恶龙 “该死的青月,该死的叶予尘,你们给我等着,等我挣脱出去,我要你们好看!” 记无双被五花大绑的像是一个倒立的粽子,青月将她全身都缠满了绳子,倒立着捆绑在了房间的柱子上,记无双已经吊了好几个时辰来了,这会儿大脑充血,脑子犯晕,烦躁得不行。 她也已经骂了几个时辰了,奈何没有人来这边给她松绳子,记无双正在放弃之际,她突然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前经过。 “白子衿!我看到你了,休想躲开,还不给我进来!” 门外的身影果然晃动了一下,这修长纤细的身影不是白子衿还能是谁。白子衿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 “青月哥不让我进去看你。” “他是白灵山的人吗?他说什么就什么?” “可是他说得对啊,你故意破坏琬璎师姐的阵法,害她还有素轻师姐等人受伤,还带走了门主……前门主。”白子衿语气有点埋怨。 记无双翻了个白眼,“我带走白语缮前白语缮是什么样子的?整个儿就是一个神经病,你们设阵不就是想要杀他吗?我带走他不但还回来了,还还了一个正常门主给你们,不然你们整个白灵山真的能控制住白语缮吗?你的小脑袋瓜子也不想想!” “…………” 白子衿沉默了一下,他觉得记无双说的也对,当时给前门主设阵他就是不同意的,但是师姐要这样,他肯定是不敢阻拦师姐。要不是被记无双劫走了,真不知道魔怔的前门主会跟师兄弟们杀成什么样子。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给我解开!” 里面的记无双没好气的喊了一声,外面的白子衿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他看到记无双被绑成这个样子也有点惊讶,有点心软,“无双姐姐,你……你还好吧?” “当然不好了!”记无双无语道,“你还快点给我解开,我脑袋都要成浆糊了,该死的青月,故意让我难受,他可千万别落在我手中,否则我一定要他好看!” 白子衿匆忙走到记无双的面前,可是解开绳子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他低头看着记无双。 “但我要是给你解开了,你跑出白灵山怎么办吧?青月哥说了,他说你诡计多端,要是放出了白灵山,那可了不得。” “你绑着我的手不就得了?”记无双没好气地说:“我只是倒着脑子疼,我让你放我下来,又没让你放我离开白灵山,你绑着我的手,我又怎么能离开这里呢?” “说得也是哦。” 白子衿的眼睛亮了,可是记无双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这蠢货是怎么活在这世上的。但是心软的蠢货,这会儿已经上了手,给记无双解开缠在身上一层又一层的绳索,手抵在她的腰肢,横抱着她,慢慢地放了下来。 记无双一坐下来,就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胳膊,还有头昏脑涨的大脑。但是因为手被绑着,她的后颈自己碰不到,她看了白子衿一眼。 “喂,给我揉一下后颈,我后颈被勒得特别不舒服。” “啊?我吗?” “不是你还能是谁?这里还有旁人吗?” “哦…………” 白子衿脸红着一张脸,蹲在了记无双的旁边,伸手在她后颈上不住地按摩轻捶,让记无双舒服了一点。 记无双闭着眼睛缓和了一会儿,又抬眸看向了门外,“白琬璎不在吗?怎么院子里这么安静?” “琬璎师姐和叶公子去送门主……前门主了。” “哦……”记无双顿了顿,“那你怎么没去?” “琬璎师姐不让我们去?说前门主是白灵山的罪人,白灵山弟子不能相送,她也不是作为现任门主去送的,只是作为妹妹去送最后一趟。” “是琬璎姐姐会做出来的事情。”记无双点点头,白琬璎向来克己复礼,现在又是仙门之首的白灵山的门主,自然会恪守门规,注意所有人的想法,毕竟白灵山许多弟子的的确确是死在白语缮的手中。 “你们白灵山……内部还好吗?”记无双难得地关心了一句。 白子衿点点头,“内部还好,都很服从琬璎师姐,对她继任门主也没有任何异议。但是仙门百家可就不那么想了。白灵山骤然出事,又骤然换了门主,听说曾经与白灵山交好的好几个大家,现在都变了脸,不给白灵山面子。就连白灵山管辖内的山下也频频出事。从前一些小妖小祟的,不敢在白灵山地盘闹事的,现在都敢出来乱来了,白灵山事务特别忙。” 记无双点点头,这也是意料之中,之前仙门也好,妖邪也罢,都忌惮着白灵山的名号,不敢在白灵山地界造次,现在白灵山出了这样的事情,又新上任一个没有名号的门主,所有人都想要探一探白灵山此时的虚实吧。 “还有你啊无双姐姐,你都趁着这种时候带走了白灵山两件恶器,恶器从白灵山这里消失,进了魔界的事情,要是让仙门百家知道了,琬璎姐姐定然要受尽仙门的刁难。” 白子衿撅着嘴巴,充满怨气地看了记无双一眼,连带着手上按摩的力度都大了许多,给记无双疼得尖叫了一声。 “你轻一点!” 记无双瞪了他一眼,白子衿则撇着嘴,不自然地放轻了手里的动作。 “你这个说话不对哈,是不是青月误导的你?首先,魔音钟是我自己千辛万苦拿到的,跟你们白灵山没有一点儿关系。其次,绝情令虽然出自于白灵山,但是也不是你们仙门之物,而是红尾狐族的圣物,是红尾狐族已故族长烈焰红狐交给我的,跟你们白灵山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说成是我趁人之危,拿走了你们白灵山的东西?” “那…………” 白子衿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还真是无从辩驳,好像这两件东西都不是白灵山的东西。但他又不是十分认同记无双的话,就只能撅着嘴,郁闷地给记无双继续按摩。 “子衿师兄,不好了,又有村民找了上来,说山下有妖物作祟。” 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修士匆忙来报,白子衿则摆了摆手,“知道了,一会儿琬璎师姐……门主就回来了,我会报告给门主的。” “可是那个村民说,村子里出现了一只巨型恶龙,恐怖异常,怕是再晚一步就会被吃掉,还是早点过去的好。” “恶龙?”白子衿挠挠头,随口道:“嗯嗯,知道了,这就去。” 白子衿给记无双按摩的手没有停下,对小修士的报告含着几分敷衍,等人走了,他才吐槽一句:“还恶龙,真想得出啊,这白灵山的地界怎么可能会有恶龙。” 记无双转眸看了白子衿一眼,“刚换了新门主啊,你们白灵山就这样敷衍?” “不是敷衍。”白子衿叹了口气,“这种事情现在一天能够几十件,有好几次我带人过去看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妖物,是他们胡说的,就是趁着白灵山出事,来捣乱。这山下的村里有恶龙,无双姐姐,你相信吗?” “额……确实有点离谱。” 记无双挑了一下眉梢,白灵山是灵山,恶龙这种东西,只会生长于穷凶极恶之地,在钟灵毓秀的白灵山下,怎么可能会长出恶龙呢。看来确实是有村民蓄意谎报。 “恶龙?你确定吗?” 门外传来了白琬璎的声音,应该是她送葬结束,回到了白灵山,刚刚出去的小修士看到了白琬璎,便向白琬璎禀报了此事。 “来报的村民是这样说的,我看他们神情慌张,似乎很害怕的样子,应该没有错。” “白灵山下怎么可能会生长出恶龙呢,恶龙多长于深渊,白灵山周边应该长不出恶龙。” 叶予尘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应当是跟白琬璎一块回来的。屋里的记无双听到了他的声音,不由得抬起头,往门外看去,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二人的裙摆,两人应该站的很近,裙摆靠着裙摆。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村民叔叔看起来很急,很害怕的样子,也许是看错了也不一定,说不定是有别的邪物,门主师姐,还是派人过去看看吧。”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不会是…………”叶予尘抿着嘴唇,似乎想到了什么。 白琬璎看向了他,“是想到什么了叶公子。” “如果村民没有说错的话,看到的应该是巨型蛇状物,蛇状物,还是在白灵山的附近,不是恶龙的话,那会不会是…………黑蛇?” 白琬璎瞬间明白了叶予尘的意思。 “你是说玄湮没有回魔界,只有他能化成巨蛇形态,说不定是他还留在白灵山附近。” “很有可能。记无双返回白灵山这么久,他可能会担心她,然后迟迟没有离开白灵山太远,等着她……等着她回去。”叶予尘推断。 白琬璎也跟着点了点头,“那我立刻派人过去看看,哦不……我要过去看看。如果真的是魔子,手下的人恐怕不是对手,说不定还会被他伤害。” “我跟你一起去。” “别去了!” 里面的记无双听不下去了,她挣扎着站了起来,和白子衿一起来到了门口。捆妖绳还在她的手上,绳子连着柱子,她只能走到门口的位置。她站在门口,看着院子中站在一起,金童玉女般的两个人。 “不知道是什么让你误会了,竟然觉得我和魔子有什么深厚的感情。我来人间的任务是寻找七恶器,而魔子来人间的任务是监督我。你们不会真的以为魔族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你情我爱、大家都是一家人吧?” “魔族自然是有魔族的利益,魔王想要恶器增进术法,魔子与我都是魔王的属下,谁先带着恶器回去了,讨得了魔王的欢心,谁就更有机会成为下一任魔王。我们是竞争关系,可不是你们仙门恩爱的师兄弟关系,别会错意了。” 记无双说着轻笑一声,似是嘲讽,“别说我没事,就算我死在了这里,魔子也不会回来看一眼的。” 白琬璎的眼神不由得动容,她听说过魔族没什么人性,同类之间也都是利用和竞争,她也猜到记无双从小生长在那样的环境之下,但是这些话也从她嘴里嘴里说出来,白琬璎还是里有些难忍。她顿了顿,先一步朝着记无双走了过来。 “无双,不用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只是想要拿回恶器而已。” 记无双抿唇一笑,“琬璎姐姐,你也不用担心,就算你伤害我,就算你杀了我,恶器也不会还回来的。” “…………”白琬璎的脸色微变,看着记无双一时欲言又止。 她或许是个可怜的孩子,但是她的目的与狡猾,也是真的。 “无论如何总归是要试一试的。”叶予尘看了记无双一眼,“白姑娘,把魔族公主被困于白灵山的消息放出去,困难吗?” 他的话虽然是对着白琬璎说的,但是眼神却看向了记无双,记无双抿着嘴唇,眼神不由得也锐利了几分。 “这不是什么难事,我让下面的人去做就行,只是……” 她也看了一眼记无双,最后只是叹息一声,“希望恶器能够拿回来吧。” 记无双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样子,表情有些微妙的难看,她撇着嘴角,故意提高了声音,“那就去找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找得到。” 第47章 一定要这样挖苦我吗? 昏暗的房间里,繁重的链条就缠绕在记无双的脚上,她坐在柱子的下面,烦躁地踹了一下粗长的黑链子,链子发出摩擦地面的尖锐的响声,让记无双本就烦躁的心情雪上加霜。 她抬眸往窗外看了一眼,一只小红蝶就停在窗户上,这是她刚刚幻化出来的,只要让红蝶飞出去,玄湮应该就会来救她,但是记无双也在担心,万一玄湮在白灵山附近等着自己,没有回魔界的话怎么办? 两件恶器在他的身上,要是叶予尘和白琬璎集齐白灵山力量绞杀他,那记无双真的不能确定他是否能抵抗的住,要是恶器落回到白灵山,那一切可就白费了。 “恶龙?” 记无双抿着嘴唇,“不会是这个废物真遇到什么事情了吧。” 不会是在白灵山附近等着自己回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意外吧?记无双开始担心起来,但是铁链锁着她,她没有办法离开这个这地方,刚刚听白琬璎和叶予尘的语气,他们似乎这就要一起前去。 怎么才能出去呢? 或者怎么才能跟他们一起去呢? “谁!?” 记无双听到声音,猛然一个抬头,看到房门开了,阳光从门外照射进来,不适应光的记无双下意识眯起眼睛,用手挡在眼前,等到渐渐适应了这种光亮,她才看清楚来人,意外的是,来人竟然是叶予尘。 叶予尘端着饭菜来到了她的面前,看着她的表情有些复杂。 记无双低眸扫了一眼他放在地上的饭菜,以往来送饭菜的不是叶予尘,不知道这次怎么会是他来的。记无双翘的眉梢,一抹嘲讽,“白子衿和青月呢?这送饭的小事也轮得到堂堂叶公子了……哦不对。” 记无双勾唇一笑,“应该是未来的白灵山门主夫婿。” “…………” 叶予尘的脸色倏地变了,眼神之中分明有怒气,鲜少有人能惹到叶予尘,但是记无双每次都能够精准踩中叶予尘的雷区。 “你一定说这样的话来挖苦我吗?” “挖苦?”记无双的眼神之中发出一种纯真的疑惑,随后又变成了一抹讥笑。 “这在叶公子眼中是一种挖苦吗?我可没有这种意思,这明明是一种祝福。不过你想早点和琬璎姐姐佳偶天成的话有点困难,琬璎姐姐温柔端庄,容貌倾城法力过人,现在又成为了白灵山的门主,要管理那么大一个白灵山呢,处理太多事务了,恐怕是没时间搭理你,没空和你谈情说爱。” “你!” 叶予尘真的被激怒了,下意识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记无双也不遑多让,同样攥紧了拳头,迎上了他透着锐气的眼神。 “我怎么了?我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听说自己的命定之人是白琬璎你心底其实是窃喜的吧?你其实就是喜欢琬璎姐姐,我看你的眼睛都黏在了她身上,一个外人也要陪着琬璎姐姐去送殡,与她一唱一和配合默契,那眼神温柔得都能掐出水了,怎么这会儿反而因为我的话恼羞成怒?难不成……” “…………”叶予尘已经瞪圆了眼睛,记无双喋喋不休的话像是盘旋在头顶的飞虫,不住地啃噬着他的耐心,点燃着他的怒火,可是记无双却莞尔一笑。 “难不成你就爱这种调调?就爱听别人说你和白琬璎是一对,你就是乐在其中是不是?” “记无双你别以为我不会动你!” 叶予尘一把掐住了记无双的下巴,记无双整个脑袋都被提了起来,对上了叶予尘分明充满了杀气的眼神。他的拇指和食指不住地用力,摁得指尖皮肤都发白了,仿佛下一秒钟就要捏碎记无双的下颚骨。 记无双吃痛,可她竟然没有挣扎,而是对上叶予尘锐利的眸子。 “来呀,来杀了我呀,修士杀魔女这不是天经地义吗?叶予尘你早就想要杀了我吧?在我面前装作正义善良累死你了吧?从见我第一面开始,你就厌恶我,嫌弃我,每分每秒都想要摆脱我,要不是因为魔音钟,你才不会带我来白灵山。这么久真是难为你了,想杀我就现在就杀了我吧!” “记无双!” “叶予尘!” 叶予尘的脸铁青着,可记无双一点都不让他,两个人剑拔弩张,眼神之间的对垒早已经刀光剑影。这一刻叶予尘真的要把记无双的下巴掐下来了,把她这张不饶人的嘴,让人讨厌的嘴给撕掉。 下颚处传来剧痛,被叶予尘捏的,记无双的嘴角溢出了血丝,仿佛下一秒钟,叶予尘就真的将她的下巴给掐掉了。 “大师兄!” “无双姐!” 门外传来白子衿和青月的声音,他们两人是同时进来的,一个人抓住记无双往后拉扯,另一个人抓住叶予尘往后拉扯。两人是听到争吵的声音,往这边一看,才看到两人已经吵得脸红脖子粗,甚至粗鲁地动起手来。 “无双姐姐,你就别跟叶公子闹了。”白子衿一边抱着记无双的腰,将她和叶予尘拉开,一边忍不住劝解道。 记无双的情绪已经被顶了上来,“什么叫我闹他?我双手绑着铁链,我怎么,你没看到他快要把我的脸撕烂了吗?” 白子衿和青月同时看了过去,记无双下颚上的手指印是那样的清晰,甚至下巴都有一点隐隐的变形,两人都有些惊讶地看向了叶予尘,没想到平时最是温和宽容的叶修士,会对一个女子下这样的重力。 此刻叶予尘也仿佛回过神来,他看向了记无双下巴的手指印,和唇角溢出来的血丝,心疼的感觉这才袭来,他的手下意识往前伸了一下,他是想要去抚摸查看她的伤口的,可是记无双却以为他要再次动手,受惊一样往后缩到了白子衿的怀里。 叶予尘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看了记无双一眼,眉头凝结着他复杂的心情,什么话都没说,转头就走了出去。 “大师兄!”青月追了出去。 “你……你没事吧?” 白子衿看向了怀里的记无双,他蹲了下来,拿手轻轻碰了一下记无双的下巴,记无双大喊了一声躲开了。 “疼!你别碰。” “是脱臼了吗?”白子衿低着脑袋,往她下巴上仔细看去。 记无双疼得眼眶泛红,语气也有些烦躁,“不知道,别是把我的骨头给捏碎了吧。” “不会吧……叶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记无双冷笑了一声,“你没看到他的眼神吗?恨不得杀了我一样。” “…………”白子衿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他挠挠头,今天这事确实也很意外,叶予尘平时是个对任何人都礼待有加的人,对一个女子动手确实不像是他的手法。白子衿一边拿出手帕,轻轻地擦拭着记无双嘴角的血迹,一边开口道: “无双姐姐,我觉得你说话也是太不好听了,尤其对叶公子,总是捡他不喜欢听的说,你为什么总是针对他,总是那样咄咄逼人地跟他说话呀?” “我…………” 记无双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她有些丧气地垂下头,“我不知道,我看到他就烦。” 白子衿摇摇头,不理解记无双这种心理,在白灵山,所有修士都很敬重叶予尘,而且他作为玉青山首席弟子还没有架子,所有修士都喜欢与他说话,听他教诲,就连琬璎师姐也对他敬重有加,偏偏记无双…… “还有,”白子衿又看向了记无双,“你干嘛总是把叶公子和我师姐扯到一起啊,我师姐说了,她一门心思在白灵山,没有心思儿女私情。尤其前门主还是因为儿女私情出了事情,我师姐现在才不会谈私情呢,而且……” 白子衿停顿了一下,嘴巴撅了起来。 记无双好奇地看了过去,“而且什么?” “就……”白子衿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了出来,“虽然叶公子绝对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绝佳公子,但是在我眼中,我琬璎师姐天下无双,无人能与之相配。” 即便是叶予尘也不行的。 白子衿下巴微微一挑,一副“我姐姐最好”、“谁也不能抢走我姐姐”的娘家弟弟模样,记无双看了他傲娇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方才的阴霾也一扫而尽。 她难得配合白子衿点点头,“我也觉得,叶予尘哪里配得上琬璎姐姐。” “你也这么觉得呀!”白子衿得意起来,“我就说嘛,谁都配不上我们琬璎师姐。” 与屋内二人其乐融融的景象不同,屋外不远处的二人表情都有一些凝重。青月追着叶予尘出来,叶予尘疾步匆匆走出去很远,青月叫他都叫不住,一直到了快后山崖的地方,叶予尘才勉强停下。 “大师兄,你这是怎么了?”青月跟了上来,他很担心叶予尘。 叶予尘胸口还在起伏,看起来情绪并没有稳定,他回头看了青月一眼,只用低沉的声音说了句没事,让他回去,可是他这个样子青月怎么可能丢下他不管。 “大师兄,你到底怎么了?这不像你。”青月担忧的眼神,他在叶予尘身边那么久,叶予尘还从来没有这样情绪失控过。 “我…………” 叶予尘一时语塞,这确实不像他,他向来最是端正理智的人,却被记无双几句话激怒,险些真的对她下了手。叶予尘低下头,看着自己这只掐过记无双下巴的手,只要再用力一些,说不定就真的弄伤记无双,无法挽回的伤。 “我不知道。”叶予尘抿着嘴唇,垂下了眸子,“每次一见到她,听到她……她胡说八道,我就冷静不下来。” 心不可控制地随着她的每一句话而波动。 青月并没有看到叶予尘微妙的表情变化,只是气愤道:“都怪记无双,她真是太过分了,平日里虽然也口无遮拦言语刻薄,今天真是格外过分,喋喋不休咄咄逼人,竟然还那样扯白你和白姑娘,早知道给她嘴巴也给封上算了!” 青月向来都不会觉得大师兄有错,错的自然是记无双。 叶予尘却没有应承,提到白琬璎他的眉梢微微蹙了起来,他看向青月,“你都听到了?” “摁……听到了一些,说什么你喜欢琬璎姐姐,命定之人什么的,其实我觉得琬璎姐姐是个极好的人,漂亮又温柔,要是大师兄你能够跟琬璎姐姐……” “青月!” 叶予尘制止了青月的话,他表情严肃,“我和白姑娘没有任何干系,切勿再说这样的话,白姑娘乃是白灵山的门主,又是姑娘家,这种风言风语对她不好,今天的事情也不许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青月后知后觉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大师兄。” 叶予尘抿着嘴唇,又看向了后山崖的方向,“命定之人”这四个字折磨他太久了,他要再去一趟,寻个究竟。 “大师兄,你要干什么去?” “我要去一趟后山崖,你先回去吧。” “我跟你去。” “不用。” 叶予尘说罢,便点脚飞身,朝着后山崖的方向掠去,青月追了两步,叶予尘的身影已经消失,不知去处,青月只能长长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会这样,就不让你去送饭了。” 原本送饭这个活就是青月和白子衿的,今天轮到青月给记无双送饭,他出门的时候晚了一点,叶予尘就说要替他去送,当时青月也没多想就应下了,早知道如此,就不让叶予尘替自己去了。 “都怪记无双!”青月攥着拳头,愤愤地转身朝着身后走去。 第48章 初遇凶兽 “不是说山下有恶龙出没吗?你们……你们白灵山没派人去看看?” 房间里,白子衿正在给记无双包扎伤口,记无双随口问了一句,看似是不经意的一问,可是她眼角的余光一直注视着白子衿,好在是个单纯的,并没有觉察出记无双这话有问题,随口就回答了上来。 “门主决定亲自去看看,明天一早出发。” “明天去啊……”记无双假装不在意地问道:“琬璎姐姐自己去吗?带着你或者素轻姐姐?” “素轻师姐要掌管白灵山的事务,当然不能离开,我的话……”白子衿撇了撇嘴角,“门主师姐叫我去来着,但我不太想去,门主就说随便我了,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算了。哦对了。” 白子衿抬起头,“叶公子也会和门主师姐一块去。” “…………”听到叶予尘的名字,记无双的目光下意识暗淡了几分,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虽然她垂下的眸子早已彰显了她的失落。 “又一起去啊?我看叶予尘是对琬璎姐姐势在必得了,每次出门都追着一起去,知道的,是他在追求琬璎姐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跟屁虫呢,骚扰琬璎姐姐干正事。” 白子衿一听这话,脸色也变了,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了记无双。 “你也觉得叶公子太过于勤快和好心了是吧?”白子衿撅着嘴巴,“分明是司马昭之心,总是缠着门主师姐,还咬定了恶龙就是魔子玄湮,一定要缉拿回白灵山。人家魔子好不容易逃离出去,怎么可能在那里等着他去抓啊。” 白子衿说着说着又顿了一下,他凝着眉梢看向了记无双,“不可能是魔子吧?” 这种事情居然问记无双,白子衿可真是够单纯的,惹得记无双都忍不住笑了一下,她伸出手,在白子衿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你觉得呢?我们魔族人这么好心吗?居然不逃走,还要在白灵山附近等着。等着谁呢?总不会是我吧?我人缘有那么好吗?” “确实,你人缘肯定没那么好。” “哎你这臭小子…………” 记无双拿起拳头在他眼前挥了挥,小孩子真是说话不客气呢,一点也不给记无双面子。不过他这样的状态,却是记无双想要的,记无双想了想,来了主意。 “你看这样好不好?反正我被绑在这里也没什么作用,恶器不在我身上,你琬璎师姐也是心肠软的,怕也不会杀了我,那我被绑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不如你帮我解开锁链,我吃饭也方便啊,你看我现在都没有办法自己吃饭。” 记无双说着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扣在手腕的铁链叮铃作响,拖着铁链她确实很难吃饭。 白子衿的脸色有点难看,他瞪大了眼睛看向了记无双,似乎记无双在说一件很离谱的事情,但是她又说得很有道理,所以白子衿一时间无法反驳,只是愣愣地看着记无双。 “你愣着干什么呀?” “青月哥哥说不能放开你。” “青月说不能放开,琬璎姐姐有说过吗?你不是只听你琬璎师姐的话吗?琬璎姐姐分明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 “额…………” 白子衿有些无法反驳,白琬璎确实没说过要一直绑着记无双,都是青月说的。但是让他放开记无双…… “你去找青月哥哥吧,我走了。”白子衿站起身来转头就想要往外跑。 “白子衿!”记无双喊了他一嗓子,“你怕什么啊?我又不会跑掉,这里到处都是白灵山的修士,还有白灵山的结界在,我怎么可能跑掉,而且我现在怎么吃饭啊!” 记无双抬起双手,锁链就圈在她的手腕上,她根本拿不动碗筷,“就算我抓过你白灵山的前门主,我可没对你做过任何吧?不对,在皇城的时候,我还请你吃过饭呢,白子衿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白子衿耷拉着脑袋,记无双的话确实说到了他的心口,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忸怩着回过头来,“我只放开你一会儿,吃完饭我就得给你锁起来了。 “当然可以!”记无双瞬间笑容灿烂。 —— 入夜,星光绚烂于天际,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束月光随着窗口投射进来,映射在记无双的脸上。 记无双本来坐在地上闭目养神,银光将她的脸庞描绘,午夜的钟声响起,她倏地睁开了眼睛,然后莞尔一笑。 手腕上是白子衿重新给她锁上来的铁链,不过在他锁的时候,记无双抽出一抹法光钻了进去,并没有锁实。记无双垂下眸子,轻轻一拔,就将锁链打开了,她将这繁重的锁链,百无聊赖地那么随手一扔,便已经恢复了自由之身。 窗户风铃声微响,是记无双从窗口逃出去的声音。她从殿后略过,飞速逃往后山林。前面的封印加固过,记无双应该很难闯出去,但是后山那里的裂痕应该很薄弱,记无双应该能够出去。 “恶龙。” 记无双抿着嘴唇,希望那人不是玄湮,如果是的话,也希望自己前一步到达那里,跟玄湮一块离开,只要保住恶器,她什么都能做到。 记无双一门心思往上次离开的裂痕那边掠去,可是经过后山崖的时候,却看到倏地的地方有一抹火光。飞掠而去的记无双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她在山崖下,朝着山崖峭壁的火光上看去。 那不是烈焰红狐的墓地吗? 这么晚了,谁会去烈焰红狐的墓地啊?记无双抿着嘴唇,白灵山的人不喜欢尹袖心,即便是白琬璎这样温柔端庄的人,对尹袖心都避而不谈,白灵山的人应该不会去看她,那会是谁? 记无双眯起眼睛,手指在眼睛上轻轻施法,再往那边看去,眼睛似乎上了放大镜,竟然看到了洞口的人。动作立着一只火把,而旁边石头上则坐着一个白衣飘飘的公子,记无双仔细看过去,那人似乎感受到目光,抬起了头来…… “叶予尘?” 对他眸子对上,记无双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叶予尘怎么会在烈焰红狐的墓地?记无双不知道他为何前来,但是看他刚才的样子,似乎情绪不怎么样,有些低落地样子。 记无双往前一步,又突然间顿住,“算了,他爱怎样就怎样吧,还是下山去找玄湮更重要。” 如此想着,记无双刻意避开烈焰红狐的墓地,从边缘饶了过去。而叶予尘呢,他也并没有注意到记无双,此时的他已经拿起了火把,朝着聚灵大殿的方向而去。两人就在同一片夜色中,朝着两个方向背道而驰。 公鸡的第一声鸣叫后,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小路上匆匆而行的记无双抬起了头。往后看去,白灵山已经离她有些远,她已经来到了山下,距离白子衿说过的恶龙出没的村子没有多远了,希望是玄湮吧。 记无双回过头,手指幻化出几只红蝶,往前一吹,希望它们帮着她尽快找到玄湮。记无双继续往前走着,钻进了一个山林中的小路,可是她走着走着,突然间停顿了下来。 有低沉的呼吸声从林子深处传来,似乎是什么大型动物正在熟睡。记无双抬起头,往深处看去,尽管天已经微微亮,但是小路的深处还是一片漆黑。 “玄湮?是我,别装模作样玩一些小孩子的把戏了,一会儿白灵山的修士来了,我们可就走不掉了。” “…………” 周围依旧没有回音,甚至那低沉的呼吸声也消失了。记无双蹙起眉梢,往前走的脚步更加谨慎了几分,但嘴上还在说着:“玄湮,我说你别玩了,快点出来。” “呼……” 一阵微风从身后袭来,记无双的头发丝都被吹了起来,飘荡在前方,她居然觉得不对劲儿起来,这微风分明是温热的,应该不是单纯的风,更像是……像是从什么大型动物嘴里呼出来的气! 记无双猛地转过身来,一颗巨大的头颅出现在她眼前,是蛇头,蛇头吐出蛇信子,就在记无双的脸上划过,她猛然看着面前的巨蛇,这条蛇不是玄湮的黑色巨蛇,而是青色的,而青绿的蛇眼微微一眯,分明透露出了杀光。 “啊——” 蛇头撞上了记无双的胸膛,她整个身体被撞到了旁边的树干上,两人粗的树干直接断裂折倒,记无双的嘴角溢出了血,她抹了一把,看着面前这条青色巨蛇,这不是玄湮,这是何方妖物,好强的力道,记无双觉得自己恐怕不是它的对手。 “嘶…………” 巨蛇见一下子没有撞死记无双,蛇头两边的鳍鳞支棱了起来,又冲着记无双而来,记无双赶紧逃走,躲开了蛇头的撞击,可是立在那里的树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直接被撞断,连树根都扒出来一半来。 三番两次的攻击没有得手,巨蛇震怒起来,低沉的吼叫声袭来,不住地朝着记无双攻击。记无双也不敢迟疑,抽出赤龙鞭,一边抽开蛇尾,一边不住地在林中跳跃,往远处跑去。 “大爷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记无双跑出去很远,蹲在了一棵树后面,树后面的巨蛇看到记无双的身影,正在愤怒地嚎叫着,蛇尾不住地拔起树木扔到周围,像是一个得不到玩具的孩童。这巨蛇虽然是蛇的形状,但是跟玄湮的原型不一样,长着鳍鳞,还是三爪,更像是蛟。 这应该就是村民嘴里的恶龙,这青蛟倒真有点龙的架势,只是这附近没有深渊,怎么会养出这么大的蛟呢?记无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但是这会儿她也没空多想,因为这凶物,就在不远处,而且它似乎不肯罢休,一直寻找着记无双,是个记仇的恶物。而且要是让它这样发泄扫荡下去,记无双早晚让它给找到,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记无双咬牙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抬手施法幻化出一只兔子,往旁边一扔。小兔子立刻崩了出去,在青蛟眼前一晃,往西边飞速跳去,青蛟果然敏锐,立刻感受到了兔子的身影,嘶吼一声,尾巴不住弯曲往空中一弹,反作用力让它继续追着兔子而去。 等青蛟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记无双才松了一口气,她站起身来,从树干后面出来,看着青蛟离开的方向。 “哪里来得这等凶物?” 后腰传来剧痛,安全下来后记无双后腰的痛感才袭来,她勉强往后面看去,血色已经沾染了整个后背,应该是撞到树干的时候,被划了一下,流了不少血。记无双挣扎着,掀开后面的衣服,好长的一道口子,刺激着她的眼睛。 伤口上并不干净,扎了许多树干的碎屑,得好好清洗,剔掉扎这些碎屑才行,不然就得感染了。 记无双放下了衣服,准备找个有水的地方清洗一下。她勉强往前走去,可是每走一步,后腰的剧痛就让她深吸一口气,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她挣扎着往前走去。 “玄湮,你……你还真……真不等我,立刻……就回魔界了呀?” 记无双面如白纸,勉强又幻化出几只红蝶,放出去给玄湮消息。她的手扶着旁边的树木,艰难地往前面走着,可是后腰上渗出来的血已经沾染了整片后背,连腰一下臀部的裙摆也染红了。 记无双咬着牙,想要继续往前走,可是脚下一块石子绊倒了她,她整个人就平摔了下去,眼前瞬间变得模糊起来,记无双挣扎着努力睁开眼睛,可是视线终究昏暗了起来,记无双晕倒在了草丛中。 第49章 你果然在炸我! 清晨,白灵山。 是叶予尘第一个发现记无双不见了的。他从后山崖回来后天就快亮了,他没有停留,直奔记无双的房间,可是推开门口,却只看到一地的锁链,记无双早就没了身影。 白琬璎和白子衿青月等人,是听到了叶予尘呼喊声,才来到了房间,看到了记无双逃走了。青月的眼睛瞪圆了,他倏地看向了旁边的白子衿。 “我昨晚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在和小妖女聊天,是不是你放她走的?” “我……我记得我又锁上了呀。” “你给她解开过啊!”青月不由得加大了声音。 白子衿被他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愧疚地抬起头,“她吃饭不方便,我就给她解开一下,吃完饭就立刻锁上了。” “那管什么用!小妖女一定是在锁上施了法术,你再给锁上,她就有办法挣脱开了。哎你真是……”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白子衿低了下头,十分懊恼自己曾经给记无双开了锁。 前面的白琬璎和叶予尘都在看着他们,听他们之间的对话也就明白了记无双逃走的原因,还是白琬璎先摆了摆手。 “别说了,既然她逃走了,再说其他也无用,还是四处寻找一下,看她有没有离开白灵山吧。” “我去后山崖看一看,那边的结界有缝隙,要是她想要离开白灵山的话,应该只能从那边离开。”叶予尘说着就要往外走,他又回想起自己昨夜坐在洞口的时候,他明明感觉到有人看他,难道就是记无双吗? 他抬脚往外走去。白琬璎也跟着一同往外走,她要去查一下白灵山的结界,跟在后面的白子衿搭理着脑袋,他旁边的青月对他指指点点。 “你啊……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叮嘱你千万次了不要心软,最好不要跟记无双说话,你在怎么就给她放开了呢,我不是说你放开她她指定会逃跑吗?我们再想抓她就难了。” “哎等等。”白子衿本来耷拉着脑袋,听着青月的数落,他突然间想起一件事情。“我突然间想起来,好像我给她解开锁链的时候,想起了青月哥哥的话,也就随手给她身上撒了点情人香。” “什么!?”青月瞪大了眼睛。 “什么?”白琬璎和叶予尘也回过了头来,全都看向了白子衿。 白子衿看着齐刷刷的好几双眼睛,又有点担心地往后缩了缩,然后拿出了一个香囊,香囊里跳动的,分明是情人香的蜜蜂,他摇晃了一下手里的香囊。 “这样应该能找到无双姐姐吧。” “你怎么不早说啊!”青月一把抓过了香囊,对白子衿真是一阵无语。 白子衿挠挠头,“我忘了呀。” 青月翻了个白眼,“跟你说话真是费脑子,你除了不会忘记吃饭睡觉,还不会忘记什么啊?” “不会忘记门主师姐叮嘱的话呀。”白子衿单纯的眼睛看着青月,惹得青月又重重地翻了一个白眼。 “好了,这会儿就不要多说了,还是先找无双姑娘最重要。” 白琬璎拿过了青月手中的香囊,有了情人香,找到记无双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她正要带着香囊往外走,香囊却被叶予尘一把拿了过去,他转头就往外走,没有一丝停留。 “我先去找她。” 丢下这句话,叶予尘已经走出去了内院,只留下白琬璎等三人看着他的背影。白子衿怔怔地看着叶予尘的背影,童言无忌道:“叶公子真是关心无双姐姐啊。” 他这话一说完,白琬璎和青月的脸色都无比精彩,白琬璎欲言又止有些失落,青月也欲言又止,长长叹了口气,喊了一声“大师兄”便追了过去。 “带几个人去找。”白琬璎说完,也快步跟了上去。 —— “记无双!” 寂静的山林里,叶予尘拎着香囊,快步往前走着,他一边走一边查看着四周,一直到走到一块空地上,他倏地停住了脚步,眉梢也紧跟着皱了起来,他看向四周,四周都是折断的树干,分明是有人在这里打斗过。 他又低头看向了地面土里印出来的三爪状的脚印,脚印特别大,应该是巨大的猛兽。是猛兽撞断了这边的树木吗?叶予尘抬起头看着四周,他抿着嘴唇,“不会是记无双吧?” 不会是记无双跟猛兽打斗过吧? 他扭过头,喊了一声记无双的名字,继续往前走着,可是突然间,鼻子微微颤动,他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叶予尘的眼睛倏地瞪圆了,不好的感觉在心中沸腾,他寻着血腥味,往前走了几步。 走着走着,叶予尘停住脚,他猛然转身来,往一边的草丛里看去,血色先一步蔓延进他的眼睛,紧接着,手腕上那熟悉的赤龙鞭的红色手镯钻进了叶予尘的眼睛里。 躺在血泊中的人,分明就是记无双。 “记无双!” 叶予尘的眼睛瞪圆了,心底警铃大作,他立刻飞奔过去,慌张地来到记无双的身边,看到她后背上慢片的血色,手停在半空中,慌张地不知道怎么下手,最后还是翻过她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不住地摇晃着。 “记无双,你怎么了?你怎么躺在这里?” “你不要吓我,我说要伤你不是真的,我怎么会伤害你呢?记无双,你醒醒啊,你醒醒,我再也不会跟你吵了,记无双,我求你醒醒!” 叶予尘喊着,眼眶都红了,慌乱之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闭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勉强镇定下来。然后腾出一只手指,颤抖着往记无双的鼻子下面探去,他的眼睛一直瞪着,身体僵硬着,生怕知道一些不想知道的事实。 可好在,她还有气息,叶予尘突然间松了一口气,整个紧绷的身体都放松了下来。 叶予尘往记无双的后背上看了一眼,确定伤口是在后背,他又左右扭头观察两眼,见这环境不好处理伤口,说不定那猛兽还会回来。随即,叶予尘就将记无双整个儿打横抱了起来,往西边边看去,那边似乎有几户人家,可以给记无双处理伤口。 他抱起记无双,朝着西边的方向走去。 是夜,眼前有些昏暗,但肉粥的香味还是先一步钻进了鼻子里,鼻子比眼睛先醒了过来。记无双觉得自己全身都酸痛无比,微微动了一下,就疼得皱紧了眉梢,她努力睁开了眼睛,往旁边看去。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甚至是……熟悉的脸。 叶予尘正无比温柔地看着她,对上他的眼神后,他眼底竟然还有一丝笑意。记无双又闭上了眼睛,摇摇头,“我在做梦吗?还是……我已经死了……” 听到她说这个,叶予尘微扬起的唇角瞬间坠落了下去,手里端着地木碗,不住拿着勺子搅拌摇晃的手也挺了起来,将木碗放到了一边。 “你就这么想死?还是……就这么不想要见到我?” “…………” 好真实的声音啊,应该不是做梦,应该也不是死了。记无双又睁开眼睛,钝钝地扭过头看向了叶予尘,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面前这个人就是叶予尘,不是梦,也不是死了,是活着的自己,见到了活着的叶予尘。 记无双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被叶予尘抱住,又轻轻地放回到了床上。 “醒了就不要乱动,你后背有一条特别长的伤口,失血过度,好不容易给你包扎好,你就不要弄得崩掉了。” 看着温柔地叶予尘,记无双一时间有些不能适应,喉咙沙哑,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这才又看向了叶予尘。 “你怎么在这里?不对……我这是在哪里?” 记无双这才想起观察四周,这好像是一个农舍,应该是山林里农户的家里。她只记得自己从青蛟的手下逃走,走的路上好像是晕倒在了路边,是谁带自己来到农户家里的,叶予尘吗?记无双看向他。 叶予尘抿了一下嘴唇,眼神有点躲闪,“发现你逃走后,我就下山来寻你了,怎么能让你就在这样悄无声息的逃走呢。” “所以是你救了我?” “不然呢?”叶予尘看了她一眼,堂堂玉青山首席弟子,最为端庄正义的叶予尘公子,竟然傲娇了起来。 记无双撇了一下嘴角,难得没有跟他斗嘴,而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粗布衣服,应该是原来的衣服太脏,换成了农妇的衣服,等等……记无双突然间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叶予尘。 “刚刚你说什么?谁给我包扎的?还有,这衣服是谁给我换的!不会是你吧叶予尘!” “我…………” “好你个叶予尘,有琬璎姐姐一个命定之人还不够,竟然还想要肖想其他女子!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渣男!你怎么对得起琬璎姐姐!” 记无双说着就挥动双手,去打叶予尘,叶予尘闪躲了几下,见躲不掉就伸手抓住了记无双的两只手腕,迫使她安静下来。 “好了,记无双!” 叶予尘喊道:“你能不能不要白扯白姑娘了?白姑娘招你惹你了,让你拿她的名讳来搪塞戏弄我,我去过烈焰红狐的墓地了,让你失望了,尹袖心的幻境还在,有情神树也在,上面根本就没有我和白琬璎的名字,我们没有任何情缘。” “…………” 记无双愣在了原地,她眨巴了两下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叶予尘,“幻境不是消失了吗?有情神树居然还在?你……都看到了?你都知道了?” 记无双突然有点心虚,又有点心慌,那叶予尘是不是也发现了自己与他的情缘…… 可是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到叶予尘微颤的眸子转冷,随即一阵冷笑,气愤地盯着记无双,“好啊记无双,果然没有什么情缘,果然是你胡编乱造的!” “你……你炸我!” 记无双怔了一下,回过神来。烈焰红狐已经飞升,她的幻境自然消失了,有情神树也回跟着一同消失,叶予尘这么说只是在炸她而已,没想到记无双脱口而出间接承认了。 “是你先骗我在先的!” 叶予尘眸色微深,他一把拽住了记无双的手。“为什么要拿这种事情来骗我,你不知道我因为这个事情痛…………”痛苦纠结了多久。 但叶予尘的话没有说完,戛然而止,他扔掉了记无双的手,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转头又端起了那碗肉粥,舀了一勺送到记无双的嘴边。 “你因为这个事情怎么样了?”记无双却弯起眉梢,询问道。 叶予尘张了张嘴,“不想死的话,就快点喝吧。” 记无双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看到了他躲闪的眼,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流动,她撇了撇嘴,没有说话,低头吃了他喂过来的肉粥。 第50章 姐妹谈心 记无双第二次苏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日的清晨。长久的睡眠,让她的身体好了一些,勉强可以自己移动,她抬起头就看到了坐在客厅的白琬璎青月等人,她怔了一下后,意识到,白灵山的人又找到了她。 真是逃不出白灵山的世界了。 记无双有些怅然地往床上一躺,白琬璎察觉了她的苏醒,叶予尘还在外面熬药,她先一步来到了记无双的床边,坐了下来。 “醒了吗,无双姑娘?” 记无双没有睁开眼睛,白琬璎也不着急,就这样等着她,过了一会儿后还是记无双先憋不住了,她睁开了眼睛,看向了白琬璎。 “琬璎姐姐又要抓我回白灵山吗?” 白琬璎却笑了笑,“原来你在担心这个。你从来都不是白灵山要缉拿的对象,我们只是不希望恶器流落到魔族而已。” “玄湮已经带着魔音钟和绝情令回了魔界,他没有在白灵山外等我,这附近的‘恶龙’也不是他。你们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我听说了。”白琬璎点点头,“叶公子说你遇到了那东西,看现场打斗的痕迹,应该是一只蛟龙,魔子是蛇身,应该不是他,你能详细说说你遇到的蛟龙吗?怎么还伤得这样严重?” 白琬璎往纪无双身上看去,她眼神温柔,分明充斥着关切。记无双对上她关切的眼神后,不由得有点心虚,不管怎样,她终究是对不起白琬璎。 “琬璎姐姐,白灵山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我乃是魔族公主,一些事情,我不得不为魔族考虑,立场不同,我无从辩驳,只能道一声抱歉。” 白琬璎笑了,“你伤了我兄长,伤了我,我也绑了你,伤了你,都扯平了。各自为谋而已,不必道歉。” “谢谢你,琬璎姐姐,这句谢谢还是要说的。”记无双挣扎着坐了起来,跟白琬璎道谢,白琬璎也将她扶了起来。 青蛟的事情与恶器和玄湮都无关,记无双没有一丝隐瞒,将遇到青蛟,以及与其争斗受伤的事情详细说明给了白琬璎,白琬璎听完之后眉梢皱了起来。 “这附近没有深渊,也没有深潭,怎么会养出这样大的青蛟呢?” “我也不知道,那玩意儿力大无穷,而且性格诡谲,招惹了它就一定要弄死对方,招招都是死手,可不是善物。”记无双说着有些后怕,“我也算是走南闯北了,竟然差点折在这里,要不是叶予尘…………” 记无双顿住,要不是叶予尘,她怕是要失血而亡。但提到叶予尘的名字,记无双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向了白琬璎,而白琬璎此时正在观察记无双,一瞬间,两个人四目相对。 记无双:“…………”她有点别扭。 白琬璎倒是没有一脸的坦然,她道:“叶公子很关心你。” “琬璎姐姐这话是说错了,他最讨厌我了。”记无双垂下眸子。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白琬璎探索的眼神看向她,她不相信记无双不明白,可记无双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了白琬璎的眸子后,反而微微一蹙眉,“琬璎姐姐,我可是魔族啊。” “…………”这下倒是换白琬璎怔住了,她一直以为机敏聪明的记无双知晓叶予尘的感情,可是看她的眼神,似乎不像,甚至于…… “我以为这句话会是叶公子先说呢。” 介意记无双魔族身份、觉得二人之间不可能的人不应该是叶予尘吗?毕竟他是最为正派的玉青山首席弟子,可让白琬璎没想到是,是记无双先一步否定了二人之间的可能。 记无双笑了一下,笑容之中甚至有些戏谑,她看向白琬璎。 “我知道你们正派修士都有自己的品格,有时候也总是有着居于人上的姿态,作为一个修士,怎么会爱上魔女呢?修士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不应该爱上妖魔邪物,这是违背修士道德的,是不义之举,是道义与情谊不可双全的纠结。可是琬璎姐姐,修士为何纠结这些,而不是先问问他们爱上的人是否爱他们呢?被修士爱上的妖邪,一定会匍匐仰望所谓的正道,奔向对方吗?” “…………” 白琬璎沉默了,她想起兄长和烈焰红狐,她从来都是愤恨兄长为什么会爱上尹袖心,从来没想过尹袖心会不会接受白语缮的爱,她只站在了修士的角度,确实从未想过对方。 “我不会爱和我对立,全面否认我,且随时会杀掉我的人。”记无双抿着嘴唇,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坚定。 白琬璎看到了她眼神之中的坚定,奔跑在丛林的野猫当然不会爱上猎人,白琬璎了苦笑一声。她一生以除邪卫道为己任,很难不陷入对魔族妖族等的俯视,尹袖心就是例子。 “抱歉,是我狭隘了,以后我不会在你面前提这件事情。”白琬璎说。 记无双轻轻一笑,“没关系琬璎姐姐,你与我本就不同的立场,倒是你与叶予尘,同为仙门之后,志趣相投,我是真心觉得,你们才是应该站在一起的人。” 这是记无双的真心话,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和叶予尘会有什么结果,尽管她曾在有情神树上看到过二人的情缘。她是真心觉得,白琬璎和叶予尘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白琬璎苦涩一笑,她轻轻地抚摸着记无双的脸颊,此刻不像是情敌,倒像是一对姐妹,成熟的姐姐在教导青涩的妹妹。 “感情从来不论立场,就像我兄长和烈焰红狐,谁都觉得他们不应该相爱,都觉得他们应该浅尝辄止,在合适的时候分开。可是故事和情感总是这样一路往前,任何人都把控不住。无双……” 白琬璎看向记无双,“也许你足够聪明,但是也不一定能控制住自己。” 记无双皱着眉头,她不认同白琬璎的话,但是白琬璎说的又无法辩驳,她只好烦躁又丧气地摆摆手。 “算了算了,叶予尘又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何必纠结这种事情。管他喜欢谁,管他以后跟谁在一起。本公主统统不管,统统不想关心。” “噗…………” 看着记无双小机灵鬼的那一套,白琬璎忍不住会心一笑,她捏了一把记无双嘟起来的小脸,笑道:“你这份洒脱,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两人正说笑着,话题中心任务的人突然闯入,叶予尘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二人顿住,同时看向了叶予尘,又同时笑了起来,给叶予尘笑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别扭地看了看自己身上,难道是是煎药弄脏了衣服? “你把药喂给无双吧,我去厨房帮一下陈婆婆,饭应该也快好了。” 白琬璎先站了起来,然后往外走去。叶予尘看到白琬璎离开,才来到了记无双的身边,扫了床上的记无双一眼。 “你们……在说什么?” “姑娘之间说话,你们臭男人少打听。” 叶予尘扫了她一眼,“怎么感觉你们的对话之中,有我呢?” “我说大哥……”记无双翻了一个白眼,“别太自信了好不好?谁家姑娘之间说话会说男人,就算是提及男人,也是在骂男人呦,你确定你想知道吗?” “…………” 叶予尘摇摇头,搞不明白,一个记无双他已经搞不明白了,现在又来一个白琬璎。他实在不清楚,怎么她们女孩子之间,能这么快成为朋友,也能在发生很多他觉得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后,依然还是朋友。 “先吃药吧。”叶予尘把药碗送到了记无双的嘴边。 “嘶嘶嘶……” 记无双正在捏着鼻子喝难喝的药呢,耳边突然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记无双倏地停住了嘴,她猛然抬起头朝着对面的小房间看去,怎么会有蛟龙的声音,上次她就是先听到了这个声音,那青色巨蛟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叶予尘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他顺着记无双的眼神看向了对面的小房间,回头和记无双对视一眼后,他轻轻放下了药碗,然后慢慢朝着对面的小房间走去。 四周无比静谧,空气仿佛都凝结起来,记无双紧绷着一颗心,看着叶予尘的身影。叶予尘已经抽出了玉青长剑,一手拿着剑,一手轻轻推开了小房间的门…… “嘶嘶嘶!” 声音越发重了起来,叶予尘紧绷起神经,只见一长条状物朝着他飞奔而来,他下意识拿起长剑一挑,青色的蛇状物便立刻飞到了半空中,叶予尘几乎是想都没有想,立刻想要斩断它,这时候耳边炸开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别杀它!啊啊啊啊。” 对面的记无双一阵哆嗦,这声音嘶哑中满是绝望,极近癫狂的味道。记无双抬眸看过去,声音应该是小房间里发出来的,应该是个中年男人。叶予尘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甚至下意识防御模式了,但是小房间里没有出来任何人。 “儿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别怕,娘亲在这里。” 陈婆婆听到声音,就匆忙从外面跑了进来,担心地冲进了小房间里,然后就传来陈婆婆不住地哄人的声音,以及男子发癫一样的嘶吼声。 “儿子你怎么了,别哭别哭,别害怕。” “有人要杀我的女儿,啊啊啊啊啊我的宝贝女儿!” “没有没有,那条小青蛇还好好的,就在外厅呢,没人敢动它。” “啊啊啊啊,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要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娘这就给你去拿给你去拿,你先别闹,哎呀……别打娘啊……” 枕头先一步从小房间里出来,而后陈婆婆才叹着长气走了出来,她的头发凌乱,显然是被她的宝贝儿子抓乱的,她擦了一把眼泪,看向了地上的小青蛇,小青蛇似乎也被吓坏了,缱绻成一个圈一动不动地待在地上。 她抱起地上的小蛇,又回了小房间,房间里不停地扔砸东西的声音才消停下来。 叶予尘的眉梢紧紧皱了起来,他看向了记无双,记无双也眉梢紧锁着,没想到和蔼可亲的陈婆婆竟然有这样一个儿子,叶予尘住在这里一天一夜了,也没见过他这个儿子,想来这疯癫的模样,是有什么隐疾的。 “吓到二位了吧?” 陈婆婆从小房间再次出来后,她整理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擦掉眼泪,不好意思地看向了叶予尘和记无双。 叶予尘赶紧摆手,“没有,陈婆婆,是我们打扰你了。”他不好意思多问。 “陈婆婆,屋里的是你儿子吗?”记无双却没有任何的顾忌。 陈婆婆张了张口,显然是有些难以启齿,她叹了口气,“我儿子年轻的时候遭了点事儿,双腿废了,不能下床,这么年一直在闷在家里,脾气也就越来越差。” “遭了点事?” 记无双和叶予尘对视一眼,看向了陈婆婆,陈婆婆的眼泪直接就掉了下来,忍不住啜泣了一声。 “我儿子小时候可健康了,又乖又聪明,是十里八方最讨人喜欢的男孩。他还读过书,去上过镇子上的私塾,私塾的先生说没见过他这么聪明孩子,要是好好读书,说不定都能高中。我听私塾先生说这些的时候,可开心了。可是……” 陈婆婆原本笑起来的唇角坠了下去,眼神之中是无尽的痛苦,她忍不住垂了一下眸子,眼泪也随时滴落。 “可是我还没有凑够送他去科考的盘缠呢,他就遭了意外啊!他是因为暴雨天树根松散,回家路上被歪倒的树砸在了身上,直接砸在腰上,双腿当时就没了知觉,人也晕倒在了泥地里,要不是附近的猎户发现他,他连命都没有了。” 陈婆婆忍不住痛哭起来,泪如雨下。 记无双和叶予尘对视一眼,脸色也都不太好看。这边山路崎岖,暴雨天冲刷路边的山上的树木,确实会冲刷的树根松散,整棵树都会在山边坠落,导致路过的行人受伤。陈婆婆的儿子真是运气太差了。 “我从小就告诉他暴雨天不能出门不能出门,说了千百遍了,他就是不听,非要去学塾,说什么一日都不能松散,这本是好事,可是现在…………”陈婆婆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得太失控,可是眼泪已经决堤,她只能边擦眼泪边挥手。 “罢了罢了,再说这些也已经没有用了,一切早就已经灰飞烟灭。别说科考了,他现在连自己下地都做不到,一切都没有了。” 看着陈婆婆痛苦万分的样子,记无双和叶予尘都有些动容,但是叶予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轻轻地拍了拍陈婆婆的肩膀。 “陈婆,令郎虽然遭遇大难,但是天佑其性命,就算双腿不能下底,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在下游历江湖的时候,也曾见过不少双腿不能之人,依旧能在这人世间过得很好。对了……” 叶予尘突然间想起来,“在下曾在江西游历时,见过一双腿不能之人,坐着可以移动的圈椅,依旧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我愿意倾力为令郎制作一个,以答谢您对我,还有……还有对我朋友无双姑娘的救助。” 叶予尘回头看了记无双一眼,记无双对上他的眸子后,有点微妙的挪开了。 朋友…… 一个很奇怪的字眼,记无双的眸子闪过一丝异样,但是掩饰得很好,只是跟着叶予尘对着陈婆婆微微一笑。 “真……真的吗?”陈婆婆没听说过什么移动的圈椅,听说自己儿子也可以像正常一样下地移动,很是惊喜。 “当然,您放心就好,这几日我就能够做出来。”叶予尘向来不是个妄言的,这点可以被所有人相信。 “好好好,真是多谢这位公子了,多谢您!我这就把饭端上来,让你和……你?”陈婆婆看向了后面的记无双,“你朋友?” “额……是。” 叶予尘的表情有些异样的别扭,他回头看了记无双,记无双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坐下去,继续喝她苦到不行的汤药了。 “你们等着,我这个老婆子什么都不行,但是做的饭绝对好吃!” 陈婆婆脸上带着笑容,小跑着出了门。 第51章 天之骄子 饭后,白琬璎带着青月白子衿去附近查看青蛟的踪迹,叶予尘则砍了一些竹子,在院子里制着圈椅,屋里只剩下记无双一个人,她有些无聊,她挣扎着从床上下来了,后背的伤口有些长,她不敢乱动。 “嘶嘶嘶……” 又是那个声音,记无双抿着嘴唇,朝着对面的小房间看去,陈婆婆没提过她儿子为什么养了一只小蛇,而且这蛇的声音,总让记无双觉得不对劲儿。一个常年待在床上的人养宠物倒也是寻常,但养的为什么偏偏是青蛇呢? 记无双朝着小房间慢慢靠近,小蛇嘶嘶的声音似乎停了下来,周围瞬间变得无比寂静,记无双竖起耳朵,轻轻推开了那扇小门。 吱呀一声,小房间门的被打开了,昏暗的房间让记无双忍不住眯起眼睛,但依旧适应不了这种黑暗,她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床上似乎蜷曲着一个人影,记无双正要定睛去看呢,一声尖锐的喊叫声就冲进了耳朵里。 “啊——” 床上的人像是被开膛破肚一样,发出锐利的鸣叫,记无双还真没听过,人的嘴巴里能发出这样的尖叫声,像是野兽在绝叫,吓得魔界公主都不由得后退一步,还以为到了炼狱,听到了鬼叫声呢。 “松儿你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婆婆和叶予尘是同时进了房间,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而此时记无双则双手捂着耳朵,一脸震惊地转过头来。 这是什么人啊?见一下就开始尖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记无双做了什么呢? 陈婆婆急切地推开记无双就进了房间,不住地询问着她的儿子陈松,叶予尘则赶紧来到了记无双的身边,上下检查着她。 “你没事吧?有受伤吗?” “没有,我就是推开门看了一眼,他就开始尖叫了,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记无双有些无语。 叶予尘一边护着记无双,一边往小房间里看去,床上有一个年轻男子,蓬头垢面,看起来消瘦无比,蜷缩在被子里,感受到叶予尘的目光后,他倏地抬起头,一双阴郁、又夹杂着复杂戾气的锐利眸子袭来,引得叶予尘不由得蹙眉,他和身后的记无双对视了一眼。 记无双的眉梢也蹙了起来,她也看清了床上的人,看得出来他没有发生意外前,应该是个人高马大的男子,骨架非常大,但是消瘦如柴,看起来有一些另类的诡异。那条青蛇的小蛇就盘旋在他的锁骨上,正对着他们吐着蛇信子。 记无双看向了蛇头,蛇的眼睛怎么……她对视那双透着精明的蛇眼,一股子熟悉的感觉从心底翻涌上来,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但是她又不能确定。 “啊——” 床上的陈松又猛然尖叫起来,瘦窄的脸上却长着一张特别大的嘴,最起码尖叫起来有点血盆大口的意思。叶予尘和记无双都不由得后退一步。 “叶公子无双姑娘,请你……你们都先出去一下吧,我儿子他不见人的!” “抱歉,陈婆婆,是我们唐突了。” 叶予尘揽着记无双就往外走,两人的表情都不太好,记无双还想再看一眼那个青蛇,于是就好奇地又回头看了一眼,却被叶予尘掰过了脑袋,他对她摇了摇头。记无双只好跟着叶予尘往院子外走去。 “你怎么不打招呼,就往陈婆婆儿子的屋里去?” “我就是……”记无双顿了一下,她就是觉得陈松养的那条小青蛇不对劲,但是她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儿,估计说给叶予尘听他也不会相信,索性记无双就随便道:“我就是好奇陈婆婆儿子长什么样子不行吗?” “人家孩子这种遭遇已经够可怜的了,你怎么还能另眼相看随意讥讽呢?” “我……我看看他就是讥讽他了呀?他比我都大还孩子呢?” “记无双。”叶予尘无比严肃地看着记无双,那眼神分明是老师对学生的不满,记无双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对,连忙举手求饶。 “好好好,是我不对,我其实……”记无双停顿了一下,眼前又浮现那条青色小蛇,“你不觉得陈松养的那条小青蛇,有点……有点奇怪吗?” 记无双看向了叶予尘,叶予尘抿着嘴唇,他顿了顿后开口道:“之前我对那条青蛇动手动的时候,在它感受感受到了一股法力,但是它又不像是妖,它身上完全没有成妖的气味。我能确定它单纯是条青蛇,但身上却蕴含着法力。” “…………” 记无双怔住了,没想到叶予尘会有这样的发现。果然那条青蛇身上有些猫腻,但那蛇没有成妖的话,法力从哪里来的,她顿了一下,倏地抬头看向了叶予尘,叶予尘也同时抬头看向了她,四目相对。 “它被强行灌入了法力!” “它被强行灌入了法力。”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道。 记无双喃喃道:“将自身法力灌入其他体内并不是个困难的事情,困难的是怎么护住对方。即便是灌入人的身体,也得设法保住对方的心脏,不然心脉充斥,会伤了人体。蛇体比人体更为脆弱,能够将法力灌入且还能保住蛇的性命,对方显然是个术法大成之者。应该是名法力强悍的修士,或者是什么绝世大妖。” “应该不是修士,除了疗伤之法,法术灌体乃是仙门禁术,或许是什么妖鬼,尤其是鬼,鬼附体之时也会法术灌体,多有鬼物附身牲畜花草之事。”叶予尘说。 “啧。” 记无双却不屑地啧了一声,她挑着眼睛看向了叶予尘,“如果所有修士都遵守仙门门禁,那世上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邪道游修呢?修士哥哥,你这话说得未免也太绝对了吧?” “…………” 这话叶予尘还真是无法反驳,世间多得是修禁术,或者被仙门逐出去的邪道游修,一味的信奉仙门似乎也行不通。他后退了一步,“你说也对,或许是被逐出仙门的邪道游修,那就再调查一下吧……” “最有可能的确实是鬼物,尤其那个陈松也人不人鬼不鬼的。” 叶予尘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就被记无双打断了,他看着记无双,还以为她会强烈反对自己呢,结果转身就认同自己了。叶予尘轻轻摇了摇头,记无双是这样的,情绪和态度瞬间千变万化。 但他还是提醒道:“我看陈公子情绪不稳,你不要在没打招呼前再贸然叨扰,不然不但得不到任何消息,反而会弄巧成拙。而且我们是借助在陈婆婆家,陈婆婆还在你重伤的时候救助了你,对我们有恩情。” “…………” 记无双叹了口气,“知道了知道了,他是个人,还是个毫无法力的普通人,我还能怎么对待他?我是魔族,又不是刽子手,你别念叨我了好不好?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记无双说着挖了挖耳朵,又道:“如果那条青蛇跟鬼物有关系的话,或者被鬼物上身过的话,那陈松也极其危险,我们现在多了解也是为了救他,不也是还陈婆婆的恩情吗?” 记无双转眸看向了叶予尘,叶予尘对上她的眸子后顿了一下,他还以为记无双会不在意陈松的命,现在看起来也许她也没有那么不可救药,其实只要不涉及恶器,记无双并没有很过分,也算是个有分寸的人。 “你这眼神……不会又觉得我是个不草菅人命的好人了吧?” “…………”被说中的叶予尘怔了一下,一瞬间没说出话来。 对面的记无双却翻了一个白眼,“你们仙门就是这样,一件小的善事,或者小的恶事就开始定义别人。” “你倒是对人性很有研究啊?”叶予尘的眉梢微微抬起,看向了记无双,偶尔觉得记无双胡说八道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记无双眯着眼睛,笑眯眯道: “人很复杂的,人会做善事也会做恶事。一个在外穷凶极恶之徒,在家却可以是妻子的好丈夫好父亲;一个在外的善良端方之士,可能归府之后却对亲人冷眼相待,彼之蜜糖吾之砒霜,你眼中的好人可能就是我眼中的恶人,所以用善恶来区分人与人,太片面了。” 叶予尘的眉梢微微一瞧,本来没指望记无双能说出来好话来,没想到现在说的,倒也是有一些道理,他看向了记无双。 “那你呢,你用什么来区分。” 或许世人可以不用区分善恶,但是总会有敌我之分,叶予尘好奇记无双不使用道德逻辑的话,会用怎么样的眼神看待世界。 记无双感受到了他眼神之中的兴趣,她笑了笑。 “为什么要区分?我从来不分善恶,也不关心别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做了好事还是恶事,我只关心他对我怎么样。” “…………”叶予尘抬起眸子,“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记无双打了个响指,“对我好的,我就对他好,就算他是千夫所指,那又怎么样。对我不好的人,就算是他是人间公认的大善人,是三界的神明,那又如何,我依旧会讨厌!” 记无双句尾语气上翘着,显得很是可爱,叶予尘却看着她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本来说的还有点道理,只要到她自己什么就又胡说八道了起来,明知她说得是歪理,但是因为她说话的样子太过于可爱,叶予尘也生不来气,只是看着她漂亮的脸蛋,听着她的话,不由得又想起了她和玄湮并肩作战的样子。 叶予尘眸色微沉,“所以就像你和玄湮吗?不管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只要他对你好就够了是吗?” “啊?”听了这话的记无双先翻了个白眼,对叶予尘的无语真是宣之脸上。 “我说叶予尘,你是真没看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虽然魔子确实是穷凶极恶之徒,但也不代表他对家人好啊?他这不是抛弃我带着恶器走了,不然我还能落到你手中啊?”记无双说着就又翻了个白眼,很是嫌弃。 “家人?”叶予尘莫名抓住了这个字眼,“你们是家人?” “哎呦……”记无双无语地摇着头,“你们仙门之人天天对我们魔族喊打喊杀的,难道都不了解魔族家族构造吗?我是魔王亲生的女儿,是正统魔界公主,魔子玄湮是我爹从小收养的儿子,是我的弟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我确实不想承认,但是我们是家人这事儿三界皆知吧?” “所以在你眼中,魔子只是你的家人?”叶予尘看着她,莫名的眼神有点认真。 这种无聊的问题,记无双随意摆摆手回答道:“是啊,我爹的儿子,我不愿意,也不能将他逐出家门啊?不过他要是非跟我抢继承身份的话,我确实得想个办法,把他赶出家门了!哎你觉得我想个什么办法…………叶予尘?” 记无双说的正热闹的,一转头,却看到叶予尘似乎并没有在听,他抿着嘴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记无双啧了一声,双臂抱在胸前,围着叶予尘走了一圈,自己在跟他好好说话呢,他在走神什么呀? “叶予尘!” “怎么了?” 记无双大声喊了叶予尘一声,叶予尘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呢,立刻握紧了玉青长剑,却只对上了记无双一双充满探索意味的眼神。 “想什么呢,我们仙门楷模叶予尘修士?” “没什么……” 叶予尘的眼神有点发木,躲开了记无双的眼神,记无双也没有追问,只是耸了耸肩,就转身去看别的了。记无双明白,像叶予尘这样的人,心思跟海一样,有什么话也不会跟魔族的自己说的,所以记无双也没在意,随意看着院子里的其他。 “记无双,那我对你怎么样?” 叶予尘的声音却突然间从身后传了过来,记无双愣了一下,还以为听错了,她转过头。 “啊……啊?你说什么?” 第52章 我于你而言呢? 那我对你怎么样? 记无双眼睛茫然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说这句话每个字她都听清楚了,但是形成句子记无双就有点不理解了,什么叫他对自己怎么样?记无双瞪了他一眼。 “你觉得呢?把我从皇城抓走送上白灵山的是你,把我囚禁在白灵山的是你,一直对我恶语相向的人也是你,你觉得你对我怎么样啊?”记无双没好气道。 “…………” 叶予尘的脸色一瞬间的难看。一种难以掩饰的失落在他的脸上,叶予尘第一次品尝到这种失落、不被认可的味道,这是从小就是楷模就是榜样的他,不曾体会到的感觉。 “而且你是仙门,我是魔族,就算你现在不对我下死手,以后也说不定。我可没什么准则,说不定下一次我就会做出触犯你逆鳞,被仙门百家千夫所指的事情。到时候你还不是会毅然决然置我于死地?” “…………” 叶予尘沉默了,这个设想不是没有出现在过他的脑子里,只是他下意识觉得,记无双是个能够“教诲成功”的人。记无双比他坦白,坦白最有可能的未来。 肩膀突然间被记无双拍了一下,叶予尘微怔,抬眸看向了记无双,记无双给了他一个无比甜蜜的微笑。 “修士哥哥,要是以后刀戈相向的话,不要让我哦,因为我不会让你。当然如果我落在了你的手上,记得让我死的痛快点,我可受不了什么折磨。” “…………” 她笑得无比甜腻,可是叶予尘却觉得心口莫名一痛,他有些不开心地推开了眼前的记无双,十分抵触这个话题。 “脑子里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转头就走了。 “干嘛不回答呀?这点事情都不肯答应我?” 记无双看着叶予尘的背影,他已经转过了身去,回到了那堆木材竹子面前,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木材竹子里,好像没听到记无双的话一样。 记无双啧了一声,对他这样逃避问题有些不满,不过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瞪了他一眼后,气呼呼地回到了屋中。 在她转身之后,这边的叶予尘却抬起了头,他看向了记无双,眼神有一瞬间的落寞。他不希望记无双所说的事情发生,可是这次记无双似乎并不是信口开河,她比自己清醒,她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而自己呢? 叶予尘抿着嘴唇,记无双在他面前的装乖也好,撒娇也好,甚至欺骗和撩拨,都是为了恶器,她的目标从头到尾都很清楚。而自己和她这样频繁的接触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拯救一个误入歧途的少女,让她走向正途吗? 可她本来就是魔族之人,谈何误入歧途呢?叶予尘第一次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他相信他遵循的道没有错,道普度众生,而他却只跟记无双一个人纠缠,这是对的吗? 叶予尘抿着嘴唇,他回答不了自己的问题,也许他也发现了自己不知不觉中产生的私心。 院子里敲打木材竹子的声音越来越大,叶予尘的脸色也越来越沉,此刻所有的复杂心情都化作了手中的力道,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在木头之上。 傍晚时分,前去查看青蛟消息的白琬璎等人回到了陈婆婆家,他们先是见了这边村子前去白灵山求助的村长,又去了几个村长说过恶龙出现的地方,再一个就是记无双遭遇蛟龙的地方。 可惜,没有发现任何巨型蛇状物,甚至也没发现蛇状物会留下的踪迹。 打头的白琬璎一脸镇定,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下山做任务也不是随时都能做好,可后面的白子衿青月,可就没有那么情绪稳定了,两个人都垂头丧气的,你一句我一句抱怨着今天的遭遇。 白子衿嘟囔着:“下山前我就说了,八成是那村长在乱说。你看村长还有几个猎户农户,他们说的大相径庭,一会儿是黑色恶龙,一会儿又是绿色长虫的,谁能分得清哪句是对的,哪句是错?我看根本就没有什么恶龙。” “但是那妖女不是也遇到了吗?” 青月往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妖女总是谎话连篇,可是她伤成那个样子,应该说的不是假话,这地方确实存在一条恶龙。” 白子衿也跟着往屋那边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坐在屋子面前的记无双,记无双伤还没好呢,这会儿就坐在那里嗑瓜子了。白子衿又想到她欺骗自己,嘴巴一瞥,有些生气也有些委屈,竟然第一次附和了青月。 “确实是个谎话连篇的妖女!” 青月倒是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以往自己说记无双坏话的时候,白子衿可从来都是否认的,还给记无双说好话呢,怎么这会儿竟然变了。 “你这是清醒了,还是骗到自己身上,知道难受了?” “能不能不要挖苦我了?” 白子衿略带委屈和不甘地看了青月一眼,“我现在只想快点帮师姐收服恶龙,然后赶紧回白灵山去,不想再看到她了。” 白子衿这幅样子倒是惹得青月一笑,他咯咯笑着,还不忘打趣白子衿,“子衿弟弟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被小妖女欺骗了,就只有逃避和打退堂鼓的勇气啊?你难道不应该上去质问一下,然后再臭骂她一顿骂?” “臭骂?” 白子衿摆摆手,“算了,我说不过,也惹不起。” 他可没有青月,指着记无双鼻子臭骂她的勇气。 两人谈话间,记无双看了过来,从他青月嫌弃的眼神,看到了白子衿逃避的眼神。她眉梢一挑,大概也知道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记无双啧啧两声,白子衿虽然有些笨,但是怎么样也是个可爱的,可不能跟着青月学坏了,到时候那她记无双连一个逗趣说笑的人都没有了。 她站了起来,朝着院子里青月和白子衿的方向走去,青月见她过来,眉梢一皱,白子衿的脸色也不好看,转头就要去找白琬璎,结果被记无双先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要去哪里啊子衿弟弟,怎么从山下见面开始就不理你无双姐姐了?” “你还好意思说啊?”白子衿没有回答,倒是他旁边的青月往前一步,挡在白子衿面前怒视着记无双。 “人家相信你,对你好,一口一个姐姐的尊称你,结果你呢?不但欺骗了他,还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这会儿竟然还好意思过来说话。要我是你,对人做出了这种事情,早羞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了。” “那你就钻进去啊?”记无双横了他一眼,一点也没有跟他对话的意思。 青月脸都青了,“你这人知不知道一点礼义廉耻啊?” 记无双没搭理青月,扯开他看向了白子衿,白子衿却身体一侧,躲开了记无双的眼神。记无双也不在乎,反而低下头,从下往上对上了白子衿的眼神。 “喂?”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白子衿嘴巴一瞥,朝着旁边走去了。 “白子衿!” 记无双这就要追过去,却被青月拉住了,“你能不能别欺负白子衿了?” “又没欺负你。”记无双撇下青月就朝着白子衿追了过去。 院子里的有一个槐花树,白子衿就站在白色的槐花下,扣着手指的样子明显是不开心,还在生记无双的气,记无双来到了他的身边,往他手里看了一眼。 “生气呢?” “没有。”白子衿还撇过了眼神去。 “怪我在白灵山骗了你?”记无双低下头往上看着,对上了他故意躲开的眼神。他对上记无双的眼神后,又瞥开了,明显是生气和委屈都在。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应该骗你给我打开了捆妖绳。明知道你是信任我才帮我,却辜负和欺骗了你的信任。”记无双恭恭敬敬的道歉,双手合十,求人原谅的样子,看起来也挺真诚的。 白子衿扭头看了他一眼,撇了下嘴角,“你才不是真心的,青月哥哥说了,你在心里一定在骂我蠢呢,他说你们魔族的人都不可信,骗人也不会自省,只会推卸责任,说对方是个蠢货。” “青月那个蠢货竟然这样编排我!?” 记无双气得瞬间掐起了腰来,虽然她一直跟青月不对付,倒是没想到他会背后这样说自己。而白子衿一看记无双骂青月蠢货,简直正中了青月的话,当即脸色就变了,随即就要离开。 “哎,你别走啊。”记无双拉住了白子衿。 “我也是蠢货,一点也不聪明,所以才会被你骗,我再也不想跟你说话了。” “哎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记无双一时咋舌,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你跟青月当然不一样,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记无双顿了一下,感觉自己不能再谈论青月了,否认就要被带跑了话题。于是记无双深吸了一口气,拉住了白子衿。 “你怎么不聪明吗?”记无双说:“我们第一次见面,你送我去皇城,本来我都能逃掉了,因为你我才被抓到的,要是换个人,或者是青月,我早就跑回魔界了,这难道不是说明你很聪明吗?” “还有这一次,看起来是因为我用了计策我耍了小聪明,可是到头来,还不是不知不觉被你下了情人香,又找到了?而且虽然我欺骗你逃下了白灵山,可是在这山下倒了大霉,碰上了青蛟,差点死在这里呢!这不是也遭了报应了吗?” 记无双说着眨巴了一下眼睛,还故意哎呦了一声,显露出她深处血色的后背。她这话说得没错,下山这一趟真是遭了大罪,伤口现在还没愈合呢。 白子衿看向了她的后背,只知道她受了重伤,其实并没有仔细看过,现在看到后背身处的星星点点的血迹,连成了一片,不拆开看就知道整个后背都是伤口,肯定是非常严重的。 “你……你伤口又出血了,这么大片,疼不疼啊?” “当然疼啊,都疼死了,所以你有没有消气啊?我欺骗了你,也遭了报应,有没有解气一点开心一点?” “…………” 白子衿看向记无双,紧紧皱起了眉头,“无双姐姐,我真是看不懂你,就算我生气你欺骗我,也不会因为你受伤而开心啊,怎么着我们都是朋友。” “啊……是吗?朋友啊……” “难道无双姐姐不拿我当朋友吗?”白子衿撅着嘴,生气地看着记无双,但是眼神深处是疼惜,还在查看着她后背的伤口。 “当然不是,我只是……以为你讨厌我,希望听到我倒霉的事情,我讨厌别人的时候就会特别希望别人倒霉,所以……” “我又不讨厌你!” 白子衿打断了记无双的话,他特别不理解记无双,他在白灵山修炼已久,受白琬璎的教诲,人人都是尊敬亲和的,记无双的以牙还牙的霸道逻辑,他确实无法理解。 “好,是我的错,要不我送你个礼物来道歉吧?你想要什么?” 记无双也不计较,既然这不是白子衿喜欢的方式,那就用他喜欢的方式。她见人间许多人的道歉都是送礼,想必这白灵山的修士也是喜欢的。 “嗯…………我想想吧,我好多想要的。” “你不要狮子大开口啊!” “怎么会?我又不是得陇望蜀的人。” 这一会儿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竟然又说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和白槐花的香味交织在一起,传向了整个院子。 院子的另一边,同样也有两道身影,亭亭玉立的白琬璎与气度不凡的叶予尘站在一起,二人自有一股成熟稳重的领导风范,与这边打打闹闹的二人截然不同。 白琬璎抬头看向了这边,听着清脆的笑声,有风吹过,从那边飘来的槐花落到了白琬璎的手中,白琬璎看着手中的槐花,又看向了那边说笑的二人。 “虽然看起来他俩性格一静一动,但其实有一点是相像的,他们就是都像小孩子一样,单纯、不会思虑那么多,不会左右纠结,想要什么就会说什么,也怪不得他们能玩到一起。” 叶予尘闻声也看向了他们,看到了记无双身上洋溢的笑脸,她确实是个不会左右纠结,只会单纯地一路往前的人。 “琬璎姐姐你这话真是说错了,子衿弟弟哪里跟妖女相像?就算他们都有些单纯,那子衿弟弟也是单纯的善良,而妖女则是单纯的坏!” 听到他们谈话的青月走了过来,对记无双的态度一如既往,全世界最不喜欢记无双的人,那就是他青月了。 白琬璎看向了青月,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而是微微一笑,询问道:“你又跟她吵架了?还是她又招惹你了。” “没有招惹我,我就是单纯看她不顺眼。”青月也是直接。白琬璎看着他无奈的摇摇头。 叶予尘收回了眸子,看向了白琬璎,“今日有什么发现吗?” 他问的是青蛟的事情,提到这个,白琬璎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她转头看向了叶予尘,薄唇微抿,“村民们说法不一,但总体都说是个巨型蛇状物,有说是红色有说是黑色绿色的,一时间没法判断,但无双说是一只暗青色的蛟龙,村民们没见过妖物,一时间被吓到乱说也是有的,所以我觉得无双的说法应该更准确一点。” “没有发现爬行痕迹吗?”一般巨型的蛇状物经过的时候,一定会留下痕迹的。 “有一点,就是无双说过的那个地点附近,有一段巨型蛇状物爬过痕迹,但奇怪的是……”白琬璎眯起了眼睛。 叶予尘看向她,“怎么了?” “那痕迹到一块空地上时,就凭空消失了。”白琬璎说着,回忆起今天看到了情景,“我叫人仔细搜查了那空地附近,附近既没有大型的湖泊水域,也没有能容得下巨物进入的山洞,那青蛟就突然间在一块空地上消失了。” 叶予尘也皱起了眉头,“你有没有叫人检查地面下面?”有的巨型妖物也会生长在地面之下。 白琬璎摇摇头,“我叫人查过了,地面是实的,地下没有空的洞体,我甚至检查了周围高大的梧桐树,树内也没发现空洞,没什么蛟龙生活的地方。” “凭空消失了,成长成那样的妖物,不可能没有栖息地,难道说那妖物已经化形了?”叶予尘看向白琬璎。 白琬璎抿着嘴唇,略作思考,“也有可能,不然不会平白无故消失,只是……” “只是就算养成了一条可以化形的蛟,那也得上千年,不可能没有栖息地。”叶予尘补充了她要说的话。 蛟龙化形,也得修炼千年,这样巨型的模样化形前也要生活的,不可能找不到它的洞穴生长地。 “有没有可能是其他地方过来的,只是恰巧来到了此处。”叶予尘继续说。 白琬璎倒是同意这个说法,“很有可能,如果是一只能化形的青蛟,从别处特地来到了白灵山的领地,那就比较麻烦了。” 叶予尘也眸色渐深,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可一旁的青月却没听明白,“那有什么麻烦的,照常抓起来不就行了?” 白琬璎莞尔一笑,“没有这么简单,一般的妖物不会擅自离开自己的居所,而且我们下山除邪,也都是找到它的居所或捕之或除之,一只化形随处移动的蛟龙本就不可小觑,还特地来到了我白灵山的地盘。” 白琬璎语气一沉,“世间的妖物鬼魅都会尽力远离仙门所在地,这样大摇大摆而来,如果不是有其目的,那也未免太过嚣张。” “那看来是大事啊。”青月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第53章 阴鸷的男人 “各位仙人们,先来吃饭吧。” 他们正在讨论的时候,陈婆婆端着饭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跟离着最近的白琬璎打了一声招呼后,便把饭菜摆放在了屋前的桌子上。这张木桌子虽然有些枯旧,但是胜在面积大,一群人坐在桌前都是坐的下的。 白琬璎便和叶予尘止住了话题,她道:“等明天过去再查看一番,再做打算吧。” “嗯,那我和你一起去。”叶予尘说。 “好。” 槐花树那边的记无双和白子衿也听到了陈婆婆的声音,一边说笑着,一边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一行人就都来到了木桌前,围着木桌子坐了下来。白琬璎接过了陈婆婆递过来的米饭碗,看着一桌子虽然不算特别丰盛,但显然是尽了心的饭菜,她站了起来,将一袋钱塞到了陈婆婆的手中。 “陈婆婆,叨扰您了,这点是我的心意。” “这怎么行呢?都是普通家常饭,白姑娘给的太多了。”陈婆婆推辞不肯接受。 白琬璎握住了陈婆婆的手,“您就收下吧,听叶公子说您还有一个生病的儿子,这些应该能够您去给儿子看病的。” 提到儿子,陈婆婆的脸色暗淡了下来,她一边接过钱袋子,一边忍不住擦了一把眼泪。“真是多谢各位大善人了,诸位太客气了。只是就算有钱,我儿子的腿也是没法治了,又不是没有看过。” 陈婆婆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旁的叶予尘见状站了起来。 “陈婆婆。”他指向了院子的一边,那里停着一张装了木轮的圈椅,“椅子已经做好了,只要坐在上面,双手握在木轮上方的旋转木上来回旋转,就能带动木轮旋转移动。” “我做好后冲洗了一遍,等晾干了,让令郎试试,他就可以自己出门,不必一直待在房间里了。”叶予尘笑着对陈婆婆安慰道。 陈婆婆擦了一把眼泪后,转头看向了那边精美的木轮圈椅,眼神之中带着明显的惊讶,一边夸着叶予尘手巧,一边又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她不住地感激着叶予尘。 “叶公子,真是太感激您了,我老婆子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叶予尘扶住陈婆婆,只是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脸,“陈婆婆不必多说,我们还要多谢您收留我们,您就坐下一起吃饭吧。” 叶予尘和白琬璎两人扶着陈婆婆一起坐下,言语之间都是温暖。 可这其乐融融的景象,记无双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她撇了撇嘴角,转过了头。比起陈婆婆,她对陈婆婆的儿子更感兴趣,记无双脑海浮现了那个年轻男子阴郁的眼神,以及盘旋在他锁骨上的青蛇。奇怪的蛇眼…… 记无双想着,不由得朝着那幽深的小房间的方向看去,那间小房间只有一个很小的窗子,还被黑布盖着,她看向了那扇小小的窗子。就在她准备收回眼神的时候,突然之间!在窗下角,她突然对上了一双冷厉的眸子。 记无双愣了一下,仔细看过去,那双幽暗夹杂着无数阴郁的眸子,就这样冰冷地看着这边。那是陈婆婆的儿子,陈松,他正透过窗子看向这边。记无双抿着嘴唇,那双眼睛越看越不像是人眼,漆黑的瞳孔散发出一束鬼气。 “妈呀,有鬼呀!师姐,那边有鬼!” 坐在记无双旁边的白子衿,见记无双不说话也不吃饭,一直回头看着什么,就顺着她的眸子也回头看了过去,结果一眼就对上了窗子角阴鸷鬼气的眼睛,他吓了一跳,忍不住喊出了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子衿,不要胡说。” 白琬璎赶紧制止了白子衿,因为这边的声响,那边窗角的眼睛瞬间消失了。白琬璎听叶予尘说过陈松的事情,她小声提醒白子衿。 “那是陈婆婆的儿子,不要失礼。” “啊……我还以为……以为是……”看着白琬璎的眼神,白子衿赶紧改口,“是我无礼了,陈婆婆真是抱歉。” 白子衿不好意思地对着陈婆婆赔笑,止住了自己的话。但是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看来是被这鬼魅一样的眼神吓到了。对面的陈婆婆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继续吃饭。 倒是记无双微不可查地看了陈婆婆一眼。 以往这种时候,记无双是高低会说些什么的,但是这会儿却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吃着米饭,只是她的眼珠子在乱转,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她这番异样都落在了叶予尘的眼中,其他人都在关注白子衿的时候,对面的叶予尘就一直在观察着记无双。 饭毕,记无双果然一反常态,竟然主动要帮陈婆婆收拾碗筷,还催着白琬璎等人快点去休息,回屋的时候,叶予尘看了一眼跟着陈婆婆去厨房的记无双,他没有声张,而是和白琬璎等人进了屋。 过了一会儿,记无双就从厨房出来了,她的手上还沾着水珠,看来是亲自洗了一下碗筷。她站在厨房门口,看向了西边,太阳早已落下,那边只有阴森森的树林,天已经全然黑了下来。 “姑娘,快回去休息吧,天黑了站在这里冷。” 陈婆婆也跟着从厨房里走了出去,温柔地提醒着记无双。记无双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转头搀扶着陈婆婆。 “陈婆婆啊,这几天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收留我,我身上有这样重的伤,说不定就死在林子里了。”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我只是提供了点住处和饭菜而已,救你的是叶公子,老婆子我看得出来,他啊,很在意你。”陈婆婆笑呵呵的,还打趣似的看了记无双一眼,她爱给年轻人拉红线。 记无双皮笑肉不笑地裂了一下嘴角,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搀着陈婆婆走到了院子中间,抬头就看到了那张木轮圈椅,她眼珠一转。 “哎呀,这椅子怎么还放在外面,我看都晾干了,夜深露重的,别又沾湿了,陈婆婆我帮你送到陈公子的屋里吧。” 记无双说着就要去搬那张椅子,可是却被陈婆婆制止了。“不用,我来搬就行,他……他不愿意见生人。” “陈婆婆,叶公子给您做这张椅子,不就是为了陈公子多多出来见见人吗?更何况他也跟我见过一面,怎么算是生人呢?” “可是…………” “哎呀,厨房怎么有火光啊,陈婆婆,灶台上的灰盖死了吗?”记无双惊讶地看向厨房的方向,催促着陈婆婆赶紧过去看看。 厨房那边果然有一点火光,陈婆婆当下就急了,“哎呦,我还真忘记了。” “那您还不快点过去看看!椅子我就帮你送过去吧。” “哎呦!我的厨房!”陈婆婆看着那边的火光,急匆匆往厨房而去。记无双看着她的背影,移开眸子落在了这张可以移动的木轮圈椅上。 她推着这张椅子,朝着陈松的房间走去。 房间的缝隙里没有透出一丝光,看样子房间里并没有电灯。站在外面的记无双,提着一盏微弱的灯,借光,轻轻地敲击着木门。 清脆的回音传进耳朵,可是却没有传来一点人的回声。记无双也不着急,她收回了手,对着门里面的人开口: “陈公子,我叫无双,是陈婆婆让我给你送个东西的,是一张可以移动的木轮圈椅,坐在上面就能自己出门,要我给你送进去吗?” “…………” 屋里依旧没有回音,记无双又抬起了手,贴在木门把手上,“陈公子,你不说话我就自己推门进去了?” 记无双正要推开门的时候,吱呀一声,木门自己开了一条缝隙,记无双低下头去,在脚底下,竟然冒出来一双眼睛,记无双的心猛然颤动一下,但是却没有动,只是侧开了一点点身子,让里面的人看清自己身后的圈椅。 “陈公子,就是这一张椅子。你看,只要坐上去,就可以通过转动木轮,自己移动。” 那双漆黑的眼睛,就在最下面,看了看圈椅,又看向了记无双。眼神依旧是那样的阴郁,没有一丝温度,但是他最终还是打开了房门。 “推进来吧。” 记无双这才看清楚,原来陈松在自己身上裹了一张黑色的披风,整个人是趴在地上的,所以眼睛才那么低,看起来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脚下一双眼睛一样,十分吓人。 记无双提着灯,推着木轮圈椅进了陈松的房间,房间比白天看起来还要逼仄,陈松爬到了床上,他的小青蛇就在床头,已经蜷缩成一个圈,似乎陷入了睡眠。记无双将圈椅放在了床前,抬头看向了陈松。 陈松的眼神还是那样的阴郁,但是锐利少了一点,他抬起头看向了记无双,灯光下他的脸清晰起来,似乎没有那么吓人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长得并不难看,五官还是很标志的,只是有些太瘦了。 “你不害怕我?”陈松看着记无双。 记无双莞尔一笑,“大家都是人,又有什么好怕的,比起寻常人,你只不过是断了一双腿而已,又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提到腿的时候,陈松的眉梢明显蹙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消散了,也没有生气,只是转过头去,厌烦地催促记无双离开。 “东西放下就赶紧出去吧。” “我说陈公子,你跟姑娘说话未免也太粗鲁了吧?我好心送东西给你,你一句感谢都没有,就赶我离开啊?” 记无双说着就又往里面走了一步,她拍了拍床角上的土,往上面一坐,准备和陈松再多聊几句,侧脸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往床头的方向瞥去,看了一眼床头蜷缩成一个圈的青蛇。 “贱人!滚出去!不许过来!” 床上的人突然间发作,大喊了起来,吓了记无双一跳。这阴晴不定的,比她记无双……不,比玄湮,比魔族的人还要怪异。 记无双立刻站了起来,不由得后退了两步,但是她到底见多识广,也没有被吓住,只是看向了床上突然间发火的陈松。 “我说陈公子,你的脾气未免也太大了吧?” “是不是她让你来的?” 陈松猛然抬起头看向了记无双,那双阴郁的眼睛瞬间爆发出了无数戾气,甚至其中还夹杂着几丝鬼气,记无双抿着嘴唇。 “她?她是谁?”难道这个地方,还有记无双没有察觉的邪物? “少装蒜!是不是陈雅兰让你来的!” “陈雅兰?” 这是谁?记无双有些茫然,但是顿了一下后又突然间想起来,陈婆婆好像和叶予尘说过,她的名字里有“雅兰”二字。记无双抬眸看向了陈松。 出口就是陈雅兰,直呼一直照顾自己的母亲的名讳,看样子陈婆婆这个儿子,对她的态度可并不好。还是二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呢?记无双眼珠一转看向了陈松。 “没错,是陈婆婆让我来的。”她唇角含笑。 陈松的眼神却更为锐利了,锐利之中甚至露出一抹嫌弃与厌恶,没错,是嫌弃和厌恶,他冷冷地看着记无双。 “看起来像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没想到居然做这种事情,真恶心,你也不嫌恶心!给我滚!给我滚出去!” 陈松突然间又暴怒地大叫起来,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嫌弃和厌恶,不断地促使着他咒骂着记无双,他又开始扔东西,赶着记无双出去,记无双再想问什么已经来不及了,他又开始放声尖叫起来。 “啊——” “儿子怎么了,儿子娘亲在这里!” 陈婆婆听到了陈松的尖叫声,赶紧从屋外赶了过来,其他房间里的人也听到了这边的声响,几个人都赶了过来,衣服都是刚刚穿好的样子。 先赶过来的陈婆婆一把推开了记无双,过去就抱住了陈松,不住地安慰着他,说着:“别害怕,娘亲在这里。” “啊——滚出去!让她们都滚出去!把所有女人都赶出去!啊啊啊啊——滚出去!” 他一把推开了陈婆婆,叫声越来越凄厉,像是个女鬼一样,别人说什么都听不下去的样子。 “好好好,我叫她们走,你别闹了别闹了,娘亲都听你的。” “你也滚,你也滚!啊啊啊——” 陈松不住地尖叫着,陈婆婆没有办法,只好拉着记无双一块走了出来,她眼睛还噙着泪,抬眸看向记无双的时候,忍不住说了一句。 “无双姑娘,都跟你说过了,不要进我儿子的房间,你怎么就不听呢……” “陈婆婆,我跟你说过了我帮你把椅子送……” “无双姑娘,”陈婆婆打断了她,“这是我家,希望你对我们尊重一些!不要胡乱的闯进我儿子的房间!” 陈婆婆难得的挂了脸色,她向来和蔼可亲的,一下子发这样大的火,记无双竟然不知道高说些什么了。 “我…………” 记无双想要解释,可是陈婆婆看起来特别生气,她要是说什么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的话,恐怕会惹得她更生气,记无双语塞在原地,样子有些难看。这边的叶予尘拉了她一把,将记无双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他毕恭毕敬地对着陈婆婆行了个礼。 “抱歉,是记无双莽撞了,我替她向您赔礼道歉。”叶予尘说。 陈婆婆抬头看了叶予尘一眼,气并没有消,但是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叮嘱了叶予尘一句。“看好你的人,别再有下次了!”说罢陈婆婆扭头就往外走去。 寂静袭来,所有人都看向了记无双,记无双转过头,对上了所有人带着疑惑和指责的眼神,她顿了一下。 “我真的跟她说过了……” “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我不是提醒过你了,不要轻举妄动,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我没有不听我只是…………” 记无双的话停在了原地,她看着周围人都是不信任的表情,她突然有点不想解释了,她一摆手,“算了,是我的错。打扰你们休息了,都快回去休息吧。” “记无双!” 叶予尘喊了她一声,但是记无双没有听,推开了他,扭头就往外走。直到走到了院子里的白槐花树下,深吸了一口气后,心里那股子闷闷的感觉才稍稍消散。 第54章 幽静的坟场 “怪怪的,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 白槐花树下,记无双抿唇思考着,她觉得一切都有些不对劲儿。陈松不对劲儿,陈婆婆也不对劲儿,她抬起头看着这方天地,甚至这个地方也有些不对劲儿。普通的农户不是挨着镇子就是挨着村子,怎么陈婆婆家偏偏就一家人住在林子里。 就算是林子里的猎户,也是三五成群,不会单独一家。 记无双抿着嘴唇,方圆几里地就这一户人家,当时叶予尘说救她来这里的时候,她就应该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地。 “陈婆婆,陈松…………” 记无双抿着嘴唇,不住地思索着。一道人影突然从眼角余光处闪过,记无双猛然转过头,正好看到了陈婆婆的身影。记无双定睛看去,只见夜色之中,陈婆婆身披一件黑色斗篷,匆匆往外走去。 这么晚了她要去哪里? 记无双顿了一下,二话没说直接追了过去的。 夜色朦胧,尤其是在幽静的林中,似乎看不到一点灯火,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记无双得紧跟着陈婆婆,才能抓住这黑夜里的唯一一点光亮。 陈婆婆走得特别快,她似乎对这段山路十分的熟悉,整个人像是鬼魅一样在山林穿梭。记无双觉得自己都有点跟不上了,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已,自己竟然会跟不上? 记无双越来越觉得这陈婆婆不对劲儿,她蹙起眉头,脚底施法,让自己轻盈了不少,正准备朝着光亮的方向快速飞过去,可是那抹光亮却骤然停住,停在了一棵三人粗的大树面前。 我被发现了? 记无双停在原地,谨慎地朝着陈婆婆那边看去,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哭声,记无双吓得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是那边的陈婆婆在哭。 “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谁又能来救救我,来救救我的孩子呀。” 她哭得悲痛,声泪俱下。记无双躲在树后往那边看去,入眼就看到了一座坟,不……是许多的坟,陈婆婆跪在一座最大的坟面前,那坟后面有几个略小的坟,原来这是一处坟地。 记无双莫名觉得毛骨悚然,许是这寂静无声的坟地,许是这凄烈绝望的哭声,饶是魔族公主记无双也感受到了一丝寒意,就算是魔族的万鬼坑,也只是怒魂满是情绪的吼叫,不似这般寂静的绝望。 难道……她买鬼了? 记无双抿着嘴唇,人类惧怕邪物,尤其最为阴邪的鬼类,不过她也听说过,有些人为了私欲为了钱财,会和鬼类沆瀣一气,以精气养鬼,鬼为其所用。 那陈松身上的鬼气也就能够解释得通了,是陈婆婆“买鬼”给陈松续命,导致他身上沾染鬼气,就连他的爱宠小青蛇,也被强行灌输了法力。 那这得是只强悍的厉鬼啊………… 记无双谨慎起来,她的伤还没有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降服会法术灌溉蛇体的厉鬼。记无双摒弃呼吸继续看着,林子深处果然亮起了一抹绿色的鬼火,鬼火晃晃悠悠地来了陈婆婆的面前。 陈婆婆一下子跪了下去,失声痛哭着。 “相公,你一定要保佑我们儿子!一定要保佑我们儿子,我可以死,他不可以,他不可以!” 相公? 记无双看着那抹小小的鬼火,虽然看起来力量不大,确实像是一个普通人类去世后短暂形成的小鬼,可是她记得陈婆婆说过,她相公已经死了好几年了,这个鬼火肯定不是她相公。 那就只能是厉鬼装扮成她丈夫的样子蛊惑她了。 记无双抿着嘴唇,即便那抹鬼火看起来并不厉害,但她也没轻易动手,而是静静待着。等到那边的陈婆婆和鬼火之间诉说了一些什么后,陈婆婆又起身离开,记无双才从树的后面站了出来。 她转头往那边的坟堆里看了过去,鬼火早已消失,那就是块普通的坟地。最大的那座坟应该就是陈婆婆丈夫的,而后面两个小坟………… 记无双定睛看过去,只看到了两个女字,其他的字迹都模糊了,应该是她丈夫的小妾之类的,看样子,这块坟地应该就是陈家人的祖坟。 “还是等天亮再来吧。” 记无双抬起头,看着夜空,她怕那厉鬼还在这附近,便决定明日再来,反正这块坟地又跑不掉。 夜色幽深,记无双的脚步极轻,尽量不惊动任何,匆匆赶回了农舍。回到农舍的时候,正好看到陈婆婆的身影进了屋里,那间屋子亮过之后,又陷入了黑暗,陈婆婆应该是睡下了,一切都安静下来。 记无双抿着嘴唇,看着那间房子,又挪动眸子,看向了另一间。那是陈婆婆的儿子陈松的房间,奇怪的是,夜已经深了,那间房间还晃动着微光。 陈松现在还没睡? 记无双看到了窗户上映出来的陈松的身影,畸形的身影就像是鬼魅一样,他似乎在试那张椅子,努力的爬上去坐下,又努力地驱动木轮,让自己得以在房间里移动。 看来他很喜欢那张可以移动的圈椅,不然不会摆弄这张椅子到深夜。 “无双?” “嗯?” 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记无双下意识回头,就对上了叶予尘的眼睛。记无双顿了一下,她听到声音就回头了,竟然没听清这是叶予尘的声音,她的脸色当场就拉了下来。 “我叫你好几声了,你都没有回头,在想什么?” “想什么关你什么事情?” 记无双语气不太好,转头就要往屋里去,不想跟叶予尘待在这里。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无理取闹。” 记无双的手臂被叶予尘拉住了,她有些意外,叶予尘这样的仙门弟子不是最忌讳男女界限吗?怎么还动手动脚起来了? “干嘛?”记无双也没纠结这个,而是带着稍微烦躁的神情看着他。 “我……”叶予尘顿了一下,“我今天不该那样说你,但你确实不应该不经过陈婆婆的同意去见她儿子。” “我知道了,对不起。所以,你在这里等着我,就是为了再骂我一遍吗?”记无双看着叶予尘,有些无语。 “也不是。” 记无双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已经不耐烦了,“那你想说什么?” “你……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还出去?”叶予尘看着她。 他得知记无双不在房间之后,由于担心她就出来找了一会儿,可惜农舍周边都没有她的身影,叶予尘只好门口的白槐花树下等着她。 “随便出去散散步。”记无双没放在心上,应付了一句,转头就往房间里走。 “跟陈婆婆一块去散步的吗?”叶予尘看着她的背影。 记无双的脚步倏地顿住,猛然转过头对上他的眸子,“你看到了还问我……不对,你不会也跟着去了吧?” “?”叶予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在这里等你,看到了你和陈婆婆一前一后回来。” “哦,你没跟去啊。” “是发生了什么吗?” “就是…………” 记无双本想说来着,眼角的余光突然间闪过什么,她猛然转头,原来是陈松房间的灯熄灭了。但她不确定有没有人透过窗户观察她和叶予尘,于是改了话头。 “大晚上站在这里怪冷的,我们先回房间吧。” 叶予尘顺着她的目光往陈松的房间看了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跟着她往房间里走。 房间里,记无双也没打算隐瞒叶予尘,就将跟着陈婆婆去陈家祖坟,以及陈婆婆可能“买鬼”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叶予尘。 叶予尘听罢后也沉默了起来,其实他从带着受伤的记无双来到这家农舍,就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但是当时一心都在记无双的伤上,就没顾及这些。如果说陈婆婆是因为跟邪物交易,而远离村子居住,也是很有道理的。 “陈松身上,确实有鬼气弥散。”叶予尘说。 他也发现是了,只是不愿意往这方面设想罢了。 记无双往木床上一坐,两只腿耷拉在地上来回晃动,“你也看出来他不人不鬼了呀?” “别这么说,也是可怜人。” 记无双撇了一下嘴角,倒是也没反驳,她脑海中又浮现出陈松的样子。陈松虽然样子有些奇特,但是可以正常交流,但是记无双不知道什么话刺激到了他,他突然间爆发尖叫……记无双抿着嘴唇,回忆着他爆发的样子。 “今天我去见他,他提到陈婆婆的时候突然间很激动,我看得到了他眼睛里那种羞愤。” “羞愤?” “对,”记无双眯着眼睛,回忆着他爆发时候的样子,“他很愤怒,但是愤怒中又带着一抹羞愧,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只想粗暴地赶我出去。” 叶予尘的眉梢也微微皱了起来,“你有说什么特别的话?” “没有啊。”记无双说:“虽然我也不是个嘴甜的人,但是我也知道他不喜欢见外人,所以我说话的时候特别注意了一下,只是把椅子交给他而已,并没有说奇怪的话。” 记无双实在没想到自己哪句话刺激了陈松,她敢保证,她对陈松说话的语气,比任何人都温柔,词句比任何时候都要有礼。 “也可能跟陈婆婆‘买鬼’有关吧,鬼气就会让人易感易怒,也许他就是单纯不想见生人。” “也有可能吧。”记无双点点头,她脑海中浮现了陈松刚刚开门跟她说话的样子,又浮现了陈松尖叫时候的样子。刚开门的时候其实并没有那样抵触,所以不想见生人这个说法记无双也不太相信。 “先不管这个了,还是明天跟我一起去那片坟场看一下吧。” “好。”叶予尘点头,两人朝着屋里走去。 暮色中,一双黑色的眼睛透过窗户缝看向了院子里,视线聚焦在二人的身影上。 第55章 消失的他 天刚刚亮,记无双就起床了,她难得起来这么早,站在屋门口伸懒腰,回头一看竟然看到了陈婆婆,陈婆婆端着一个盘子,她看到记无双还有点诧异。 “无双姑娘起得这么早?” 记无双送上了笑脸:“这两天伤没好,一直在睡觉,今天感觉不错,所以想要出门散步,活动一下。” “出门散散步挺好的,比一直闷在房间里好。”陈婆婆说着叹了口气,看向了陈松的房间,她的言外之意是指陈松。 记无双也顺着陈婆婆的眸子看向了那边的房间,“陈婆婆,真是抱歉啊,没经过你的允许就进了陈松的房间。” “算了,你也问过我了,其实不怪你,是我见他又闹起来,一时之间情绪激动,迁怒了你。”平静下来的陈婆婆还是很好说话的。 记无双跟着笑了笑,又看向了陈婆婆手中的盘子,盘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用一块黑布盖着。 “陈婆婆,你这是什么啊?早饭吗?” “哦……哦这是给陈松的早饭,我给他送过去,你们的都在外面呢,快去吃吧。” “好……” 记无双很好奇里面的东西是什么,总觉得黑布之下冒出来了丝丝鬼气,但是经过之前的事情,她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也就没有多言,只是听着陈婆婆的话,往外走,但是眼角余光扫向了陈松的房间。 “松松,睡醒了吗?该吃早饭了。” 陈婆婆敲了陈松的房门,但回应她的是漫长的寂静,里面没有任何声音,陈松没有搭理没有回话,他连翻动身体的声音也没有。 “我不进去,我给你放在门口,你千万要吃啊。” 陈婆婆殷切地说着,生怕再惹怒他,可她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音。陈婆婆叹了口气,只好将东西放在了门口。 不远处的记无双最后又看了一眼那边,便收回了眸子来到了院子里,心里却道:这个陈松脾气还真是大呀,丝毫不给他娘亲面子,这对母子之间,不对劲的地方是越来越多。 记无双刚在院子的木桌前坐下,就看到了一抹白色。叶予尘站在门口,似乎正在跟陈婆婆打招呼,随即又看向了院子里的记无双。他眸色微沉,朝着记无双走了过来。 “随便吃点,我们直接走。”记无双说着已经站了起来。 叶予尘点点头,他目光随意扫了一眼桌面,就拿了一块点心,用油纸包好了。两人正要往外走,叶予尘突然间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记无双问。 “等一下。” 叶予尘一回头,白琬璎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她先是看向了叶予尘,唇角有一抹垂不下来的笑意,又收敛起来,看向了记无双,朝着记无双快步走了过来。 “我们走吧。”白琬璎说。 他似乎对二人的计划十分了解,没有任何疑问,就跟了上来,可是记无双的脸上却尽是疑惑了。她看了看白琬璎后,又看向了叶予尘,疑惑之中又带着一抹不悦。 叶予尘顿了顿,“我将一切告诉了白姑娘。” 记无双:“…………” 记无双欲言又止,这事儿倒也不是多大的秘密,也不是不能跟白琬璎说。只是昨晚明明说好,两人要避开众人偷偷前去,临行前另一个人突然变卦,临行被告知计划又加了一人参与。这微妙的,让记无双有点别扭。 但她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随即往外面走。 白琬璎看着略带愤然的走在前面的记无双,她转头看了叶予尘一眼,叶予尘也抿着嘴唇,有些微妙的歉意,他应该也觉得这样临时变卦不太好。白琬璎轻轻叹了一口气,先一步越过叶予尘,追上了记无双。 “刚刚起床后,我在门口碰见了叶公子,见他匆匆出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就追着他问了几句。你也知道的,他不善诳语,就把事情跟我说了,我担心你们,所以是我硬要跟着你们一起来的,他不是故意……” “琬璎姐姐,别说这些了。”记无双打断了白琬璎,她回头剜了一眼叶予尘,又转而对白琬璎道,“我们还是先去陈家坟地看看吧,这地方是白灵山的管辖范围,先是出了个恶龙,现在又来了个厉鬼,可不是个好兆头。” “你说得对。白灵山易主,山下的邪物也多了起来,不是个好兆头。”白琬璎抿着嘴唇,从男女情爱的氛围中出来,担忧起了白灵山。 记无双的眸子,从白琬璎身上往后移去,正好和叶予尘四目相对,本来已经温和的眸子,瞬间便冷了,白了叶予尘一眼。 “我…………”叶予尘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三人一前一后,由记无双带路,没一会儿就来到了陈家坟地。昨晚来的时候,记无双还觉得有些阴冷恐怖,可是白天一看,就是一普通坟地,甚至陈婆婆丈夫的坟也看起来没有那么大了,只是个正常大小的坟。 “这也没什么不寻常的。” 白琬璎巡视了一周,没发现奇怪的地方。旁边的叶予尘也点点头,如果记无双不说,他经过这片坟地的时候,都不会多看两眼。 “没什么鬼气,都是安然往生者。” 他这话的意思是,这几座坟的死者都已经往生,没有任何成鬼的痕迹。 “我也觉得跟陈家的坟地无关,应该是有厉鬼装扮成陈婆婆的丈夫,昨晚我确实看到一缕鬼火,只是那鬼火不旺,看起来也没多少法力,应该是隐藏住了自己。” “一只随时凭空消失的蛟龙,一只会隐藏自己的厉鬼。” 白琬璎抿着嘴唇,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白灵山的山下,什么时候出过这样多的事情。 “你有什么能够捕捉它的痕迹,或者逼它现身的方法吗?”白琬璎看向了记无双,她是魔族人,常年跟魔妖鬼怪打交道。 记无双对上她满是期待的眼神,反而无奈的笑了,“琬璎姐姐,魔界是有很多鬼怪,我也天天在万鬼坑玩,但是我是魔族人,我会专门修炼整治自己家里宠物的法术吗?你还是问问叶予尘吧,作为青玉山修士,他应该会的多。” 白琬璎先是愣了一下,又忍不住一笑,记无双说的也是实话,谁会修炼对自己人的法术啊。随即她看向了叶予尘。 叶予尘已经从怀中掏出一道符咒,几下就将法咒打了出去,黄色的符咒在空中无限扩大,将整片坟地罩住,然后又极近透明,消失得没有一丝痕迹。 “如果有鬼物靠近此处,我必然会有感应,就算这符咒对厉鬼无用,它也会印上符咒痕迹,我们就一定能找到它。”叶予尘说。 “还得是叶修士专业啊。”记无双打趣了一句,惹得旁边的白琬璎也跟着笑了笑。 被两位女子对着笑,叶予尘有些别扭地转过了头,但是抬眸间,他看到天空中突然炸开了一束烟花,那青色的烟花图案怎么那么熟悉? 是青玉山的信号弹!是青月在放信号! “出事情了……”叶予尘看着那信号弹。 白琬璎和记无双也抬起头,看到了那绽放在天空中的烟花,她们猛然和叶予尘对视,感受到了危险信号,三人立刻转身,朝着农舍的方向飞奔而去! 农舍院子里,陈婆婆正在发疯一样的胡乱推搡着青月和白子衿等人。白子衿被拉扯的,衣服都乱了,他身为修士和男子,又不好对陈婆婆动手,只好任由他拉扯。 白琬璎等三人匆忙回到农舍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混乱的景象,陈婆婆赶着院子里的修士,青月努力阻拦着。 “发生什么事情了?” 叶予尘拉住了青月,青月回头看到叶予尘,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咽了口唾沫缓解紧张,赶紧张开,“师兄,出……出事了。” “什么事情?你说重点。” “是…………师兄你小心!” 叶予尘的目光一直在青月的脸上,没发现陈婆婆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她手里拿着锄头,正满眼怒意地盯着叶予尘,锄头高高举起,眼瞧着就砸向了叶予尘。 “都怪你!” “叶公子!” “叶予尘!” 白琬璎和记无双同时看了过来,还是记无双反应快,赤龙鞭随即抽出,就在锄头即将落在叶予尘脑袋之时,赤龙鞭卷住了锄头,记无双操纵着赤龙鞭往外一拽,就将锄头整个拽走,甩到了一边。 听到声音,叶予尘才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了记无双隐含着愠色的眼神,四目相对之间,他感受到了她无法掩饰的关心。又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叶予尘抬眸,就看到锄头砸在地上,将一个酒坛砸碎,他眉梢蹙了起来。 “怎么这么大意?”记无双往前一步,忍不住斥责了叶予尘一句。陈婆婆只是个凡人,叶予尘竟然差点被她伤了,一点察觉都没有。 叶予尘抿着嘴唇,就是因为陈婆婆是个凡人,所以他才没有戒备,他实在没想到陈婆婆会对他动手。他看向了满脸怒容的陈婆婆。 “为什么?陈婆婆你…………” 青月拉了叶予尘一把,告诉他,“陈松不见了!他自己坐着你给他制作的轮椅,自己离开了这里!” “什么?” 叶予尘怔住,这还真在他意料之外。他们都以为陈松是个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自己房间的人,没想到他还会自己偷偷逃走。 “都怪你,都怪你!怪你给他做了那个轮椅,他才会离开家,离开我的身边,要没有那个轮椅,他根本不会离开,都怪你!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都怪你!” 陈婆婆痛哭流涕,情绪失控地不住地捶打着叶予尘,叶予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任由陈婆婆一拳又一拳地捶打着他的手臂。 叶予尘是个老好人,愿意承受着陈婆婆的迁怒,但记无双可不是个好惹的,叶予尘没动手,她记无双伸手就抓住了陈婆婆的拳头,然后一点不客气地往旁边甩了过去,差点给陈婆婆甩倒。 “无双……” 叶予尘眼神制止记无双,可记无双却挡在了叶予尘面前,对着眼前的陈婆婆,毫不客气地开口。 “他给你儿子做轮椅前可是经过你同意的,你还欣喜若狂呢,怎么你儿子自己坐着轮椅跑路了,你反而怪做轮椅的人?你先责怪一下你儿子,再责怪一下你自己吧,有这个力气就出去找一找,实在伤心可以捶自己。” “无双……” 叶予尘抓住了记无双的手,不想她说出更难听的话,毕竟陈婆婆刚刚不见了相依为命的儿子,而且这几天还接待自己。 记无双甩开了叶予尘的手,她也没准备再说更难听,只是看向了发疯的陈婆婆。 陈婆婆似乎被她的话激到了,当下往后退了几步,嘴里念念有词,“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松松不会离开的,松松,我的松松……” 陈婆婆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着,这个样子看的让人有些不忍心。叶予尘和白琬璎赶紧向前,扶起了陈婆婆。 “到底怎么回事啊陈婆婆?”白琬璎问。 陈婆婆一把鼻涕一把泪,“早晨我把早饭放在了他的门前,以前他都会自己拿进去吃的,可是今天一直没有动静,我就推开了门,谁知道里面没了人影,那张新做的轮椅不见了,还有他日常穿的衣服,全都不见了,我才知道他自己偷偷离开了。” “我和那几个修士孩子,找遍了这附近,都没有看到他,我一时伤心极了,才……才控制不住脾气,跟他们拉扯了起来。” 陈婆婆说着看向了白子衿等人,白子衿等白灵山的几个修士,确实被陈婆婆抓得有点难堪,有的衣服被拉扯下来了,有的脖子里有指甲划拉的红痕。 记无双顺着陈婆婆的视线看向了白子衿,白子衿最为难堪,头发都乱了,她走到了白子衿面前,给他顺了顺他乱掉的头发。 “真是倒霉啊,我们子衿弟弟。” 白子衿确实有些委屈,抿着嘴唇没有说话。白琬璎看了白子衿一眼,收回视线,看向了陈婆婆。 “没有再仔细找找吗?如果是早晨离开的,以轮椅的速度,应该走不了多远。”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早晨离开的。”陈婆婆有些着急地看着白琬璎。 白琬璎安慰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着急,就算是昨晚刚天黑离开的,也不会走多远,而且轮椅行过会留下痕迹,不管他离开多远,我们都能找回来的,你放心就行。” “真的吗?” 陈婆婆的眼睛一亮,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白琬璎的手腕,“真的能找回来吗?” “当然能,陈婆婆你就放心。你受伤了,情绪也不稳定,就先留在家里,我和叶公子无双姑娘去找,保证把你儿子平安送回来。” “不不不,我也要一起去。”她站直身体,强挺着一定要去。 叶予尘拍在了她另一个肩膀上,“陈婆婆,我们脚步快,你跟我们一起,我们反而慢了下来,你就在家等着吧,我们能尽快寻陈松回来的。” 说到耽误找人,陈婆婆果然不坚持了,她脸上还挂着泪珠,但还是点了点头,“那就……就拜托你们了。” “放心吧。”白琬璎将陈婆婆搀扶到木桌前坐下,又转而看向了叶予尘,叶予尘点点头,二人准备往外走,发现记无双没跟过来又一齐看向了记无双。 记无双正在给白子衿擦拭伤口呢,他脖子上挨了陈婆婆三道,在他白皙的脖子上格外明显。 “无双。”白琬璎唤了她一声。 他们的对话记无双都听到了,只是没说话而已,她其实不太想出去找陈松。但见白琬璎叫自己,叹了口气后,还是放下白子衿,跟了过去。 “你让青月给你上点药吧。”记无双留了这句话。 第56章 所谓母子 农舍外的小路上,三个人在仔细查看着路上的痕迹。准确的说,是两个人在仔细地查看,剩下一个记无双就只是随便看了两眼,发现路上没有轮椅行过的痕迹后,轻轻啧了一声。 “什么都没有。”白琬璎抬起了头。 记无双耸耸肩,“陈松只是个瘸子不是个傻子,那轮椅行过的痕迹那么明显,他会不知道吗?肯定是处理过了。” “一个行动不便的人,自己行着轮椅,还要处理驶过的痕迹,不是件容易事情。” “所以啊,他肯定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离开这里,或者说,一定要离开陈婆婆,才这么的有毅力。” 记无双说着转过头,看了农舍一眼,这个角度还能看到站在门口苦等的陈婆婆,只是树木隔着,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 叶予尘和白琬璎也抬眸看向了那边“望夫石”一样的女人。 “你别说,住在这里也几天了,竟然没发现陈婆婆其实是个泼妇。”记无双想起了陈婆婆拉扯白子衿的样子,以及对叶予尘的所作所为,确实担得上“泼妇”二字。 “她也只是个普通人。” 叶予尘心软,愿意给她一些宽容,“她跟儿子相依为命,在这世上讨生活并不容易,泼辣一些也是为了自己和儿子不受伤害罢了,到底只是个活在世上的普通人。” 叶予尘总喜欢用更善意的想法去揣测别人,记无双耸耸肩,没有再说话。 白琬璎更关注路上的痕迹,她总觉的就算陈松处理过了车轮印,也应该有些痕迹的,她寻着寻着,果然在路最边的草丛发现轮椅行过的痕迹。 “我找到了!”白琬璎唇角绽放了一抹温柔的笑,然后看向了叶予尘和记无双。 记无双和叶予尘也闻声赶了过来,果然在草丛里看到了车轮行过的痕迹。“原来他没有处理痕迹,而是直接行驶在路边草丛里,让草遮挡了痕迹。” 记无双说着勾唇一笑,“你别说,这个陈松还真是挺聪明的,怪不得是十里八乡读书最好的孩子。” “我们只要顺着这条痕迹去找,就一定能找到陈松。”白琬璎说着先一步往前面走,叶予尘也紧跟其上,只有记无双看了看地上的痕迹,又转头看了一眼等在门口的陈婆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叶予尘白琬璎等人是修法之人,陈松再怎么聪明也不过是个凡人,怎么也不可能躲过三人的眼睛。白琬璎顺着痕迹,其实很快就找到了陈松。三人落在一块巨石之上,看着路边行过的陈松。 陈松一个人艰难地移动着轮椅,新做的轮椅还没有上油,行走的并不快,可是记无双眯起眼睛,竟然发现陈松的唇角带着笑意,是她从来都没看过的笑意。 记无双经常说他不人不鬼,因为他在那间幽暗的房间里就是这样,可是他这会儿迎着太阳,努力往前走,眼神之中似乎也带着一点微光,显然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记无双抿着嘴唇,眼神有些复杂。 “他就在那里,我们去拦住他。”白琬璎说。 “好。” 叶予尘正要起身飞过去,手臂却突然被人拉住了,他愣了一下,回过头,发现拉住他的人是记无双,记无双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那边的陈松。 “无双?” 记无双抬眸,“一定要送他回去吗?”他看向了叶予尘。 叶予尘有点不知其意,“肯定要送他回去啊,不然陈婆婆会担心的。” “而且天快黑了,他双腿残疾的人怎么在外面生活?会有危险的,还是快点将他送回陈婆婆那儿吧。”白琬璎接话。 “可我觉得他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记无双说着看向了二人,“他只是个双腿残疾之人而已,又不是不能动,叶予尘不是说过曾经见过双腿残疾,但是生活得很好的人吗?我倒是觉得他离开这里,或许能活得不错。” 这话倒是让叶予尘和白琬璎不知道如何作答,他们没想到记无双突然说这种话。 “无双,你是发现什么了吗?”白琬璎看向记无双。 记无双耸耸肩,“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他一直住在那阴暗的房间里,不见得比出来一个人生活好。而且陈婆婆一介凡人,哦,你们说的普通人,她一个普通人居然会跟鬼邪做交易,还不知道在陈松身上用了什么邪术,导致他鬼气缠身。我觉得陈松不见得愿意跟陈婆婆生活在一起。” 记无双脑海浮现她进陈松房间时候的情景,昏暗的,夹杂着腐臭味,提到陈婆婆陈松的态度,他尖叫的声音。 白琬璎和叶予尘对视了一眼,记无双的猜测也不无道理,但是………… “陈婆婆毕竟是他的娘亲,无论如何都是对他最好的人,也许她用错了方法,但就算他们更适合分开生活,也要把话说明白,再分开,而不是这样不告而别。” 白琬璎的话也有一些道理,记无双点点头,松开了手。白琬璎微微一笑,轻轻揉了一下记无双的鬓角。 “我们无双,还是很能共情别人的嘛,还会为陈松考虑。” 记无双的脸倏地红了,脸上竟然浮现了一抹红晕,难得的害羞了一下。她赶紧辩驳,“哪有!谁共情他了,谁考虑他了,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谁管他跟谁一起生活呀。” 听着她的辩驳,白琬璎和叶予尘对视了一眼,竟然浮现了一抹“孺子可教”的微笑,这样子就像是记无双的父母,有种父母看孩子才会有的欣慰。 叶予尘看着记无双,看她傲娇地别过头,也忍不住伸手揉搓了一下她的头。脑海中突然浮现记无双拽走陈婆婆的锄头,挡在他面前的样子,也许记无双并不是她自己口中的那个样子,她关心的人也不只是陈松。 “别说了,他要跑了!” 记无双看着那边的陈松,陈松应该是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正好和石头上的记无双四目相对,他的眼神瞬间慌乱了,飞快地移动着轮椅,却不小心压过了一块小石头,整个人都翻倒在地。 “陈松!你别害怕,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 叶予尘先点脚起飞,朝着陈松而去,白琬璎和记无双紧跟其上,三个人稳稳地落在了陈松的身边,叶予尘和白琬璎赶紧将地上的陈松扶了起来。 “你们就是来伤害我的!你们都给我滚啊,用不着你们来帮我!” 倒在地上的陈松不住地挣扎着,想要推开所有人,但是他常年卧床,力气实在是太小了,根本推不动,被叶予尘和白琬璎搀扶在了轮椅上。 记无双看着在轮椅上挣扎的陈松,“别动了,你还能在我们三个人的眼皮子底下跑掉不成?” “为什么要管我,为什么要管我!就让我走不行吗?就让我离开那里!”陈松咆哮着。 “陈松你冷静一点儿。”叶予尘摁着他因为剧烈摇晃,而险些又要歪倒的轮椅。 “别动我!别动我!” “哎呀你冷静点儿!”记无双突然间吼了一嗓子,一巴掌拍在了陈松的脑袋上,他一阵子晕眩,竟然真的不动了。 “你要是实在不想跟陈婆婆一起生活,那就回去说清楚,然后我们再给你找个地方找份工作,让你可以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下去。你这样一句话都不说就跑路了,陈婆婆当然会找你,还会没完没了的找你,你能去哪里,去镇上吗?你觉得陈婆婆找不到镇上去?” 记无双这话让陈松十分意外,他以为所有人都会劝他,那是她的母亲,自己是个残疾人一定要跟她一起生活呢,他诧异地看向了记无双,记无双却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 “怎么?以为我会劝你和陈婆婆一起生活啊?我不啊,孝不孝道的,我记无双反正没多少,你实在不想和陈婆婆一起生活的话,就去说清楚啊,她正好也不用带着你这个累赘。” “无双。” “累赘”二字还是有些刺眼地,白琬璎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记无双咧咧嘴角,当做没看到。 她的话倒是真让陈松安静了下来,只是他抿着嘴唇,眸色暗沉,叹气道:“说不清楚的。” 第57章 不知好歹 微风袭过,陈松抬起的的眼神他似乎在看着远方,但是眼底没有任何东西。 “你自己一个人也许说不清楚,我们帮你说,或许可以呢?无论如何,也请不要这样不告而别。” 白琬璎在旁边搭话,虽然她也感受到了陈松与陈婆婆之间可能发生过很多事情,但是作为白灵山规矩教育下的修士,她对世事还是选择更为循规蹈矩的方法。 “你们帮我说?” 这话似乎刺激到了陈松,他笑了,可是眼神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反而带着些麻木和茫然,“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事情,你们外人又能说得上什么?” “你把事情前因后果告诉我们,也许我们能帮你…………” 白琬璎规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记无双拉了一把制止住了,记无双看向了陈松。 “没人乐意管你,这是你的事情又不是我们的事情。你可以继续逃跑,但你崇敬的自由的未来不会发生,因为不解决根端上的事情,你就永远是一只被无形绳索拴住的风筝。就像你身上缠绵不断的鬼气一样,你真觉得陈婆婆找不到你了?” 记无双说的是实话,陈松这才离开第一天,如果他们没有把陈松带回去,记无双相信,今晚晚上陈婆婆就会去陈家祖坟 找那只恶鬼了,他们尚且能对陈松有个好态度,要是恶鬼找上来,那还真不好说。 记无双没用更难听的话去吓唬陈松,但是陈松的脸已经刷得白了,因为他知道记无双的话不是虚言,会有更恐怖的事情发生。 他抬起头看向了记无双,“你能帮我驱除身上的鬼气吗?” “当然可以。” “不可以。” 站在陈松最旁边的叶予尘先应了一句,却被记无双果断的拒绝声压住,三人都看向了记无双,只见记无双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语气坚定。 “我们不会无缘无故帮助你,你身上的鬼气来的奇特,你的宠物体内都有妖邪之气,小小青蛇身含鬼气却可以存活,可见你母亲找上的是个百年一遇的恶鬼,你空口白舌一句请帮我,我们就要冒着生命危险上?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万一帮你反噬到我们呢?” “…………” 陈松听到中间时,猛然怔了一下,又抬眸看向了记无双,沉默了片刻。 她知道记无双说的有道理,他也曾饱读诗书,虽说如今成个这副样子,但也不是个不知情理的。 “不过,也不是说一定不能帮你。”记无双话音一转,看向了陈松,“我们这里有两位修士,都是驱除恶鬼的好手,但是对方到底多少修为,有多少能耐,你至少要说一说吧?” 叶予尘和白琬璎的眼神都投射到了记无双身上,记无双则对着他们眨巴了一下眼睛,陈松回不回去事小,那只存在于这附近的恶鬼,才是他们修士们的心头病,一定要驱除了才是。 小小的村落竟然有这么多妖魔鬼怪,记无双也觉得这里有些奇怪。 记无双以为陈松很快就交代了,但是陈松竟然还在沉默着,他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记无双等的有点厌烦了,蹲下身子,直视着他的眼睛。 “这你都不肯说?这位小少爷,你不觉得你的少爷病有点重了吗?” “你想知道什么,那只……只恶鬼吗?”他停顿了一下,抬眸对上记无双的眼睛。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我是指所有,包括有关于你母亲的事情。”记无双的眼神已经透出了些锐利。 陈松顿了一下,缓缓开了口,“说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世上无奈的事情那么多,有些生活不幸福的家庭也是常事。我父亲早逝,我母亲一个人带着我,我从对母亲有记忆开始,她就非常强势,要强、坚韧、没有什么能打败她。我从来不觉得缺少父亲是一件多么不幸的事情,我反而因为有一个坚韧、不曾被打倒的母亲而感到自豪和庆幸。” 陈松看向了远方,似乎也陷在了遥远的回忆中。与记无双的猜测不一样,她原本以为陈松会非常憎恨陈婆婆,但是陈松没有这样,甚至他的讲述也异常平静。 “我小时候也非常要强,从不因为家里穷,没有父亲,而觉得自己比别人差,相反的,我读书更好,能力更高,学塾先生说我是十里八乡最有能力考取功名的人,而且我身高体强,是同窗里的佼佼者,女子的闺中梦。” 陈松说到这些的时候,眼睛是放光的,似乎在树林之中,看到一个人中龙凤向他走来,可是他的眼神却渐渐灰暗了。 “但是那个雨夜,一切都改变了。” 一个雨夜,科举就在眼前的雨夜,尽管学塾先生已经多次阐述过他中榜没有问题,但是陈松还是想要精益求精,坚持要连夜去学塾拿那本他没有读过的策论书。雨越下越大,走在山路上的陈松,却只想着那本书,他没有在意路边小山上流下来的泥水。 他只记得那天他抬起头,突然想到一个好的策论切入点,眼前的水滴里,似乎浮现了自己中榜,荣归故里的样子。雨水打进了他的眼睛里,他只顾着脸上带笑,根本没有顾及旁边的东西,突然一个黑影落下,他整个人都被砸进了泥水中。 陈松只记得自己愣了一秒钟,存在于水滴里,荣归故里的画面,啪得一声落在脸上,水珠碎裂在了视线里,美好的画面也碎裂在了视线里。 “你当时一定很痛苦吧?”白琬璎眼神带着温柔与疼惜,甚至看陈松的眼神都带上了母性光辉,她是这样疼惜一切的人。 陈松却笑着摇摇头,“并没有,我当时没有什么感觉,我是说真的,当时我整个人躺在床上,不只是腿,我全身除了脑袋都不能动的。” “瘫痪了?”记无双蹙着眉梢,“那你现在怎么……?” “我母亲……用了很多办法吧,针灸,药浴之类的,我都放弃了她还没有放弃,她真的……很坚韧……” 陈松垂下眸子,眼神中有种难以描述的复杂,记无双听着却皱起了眉梢。 “你的意思是说,他受伤后是瘫痪了,但陈婆婆用了很多办法,这其中,是不是就包括了跟邪物做交易?”记无双看向了陈松。 陈松点了点头,“具体的我不知道,刚开始的第一年,我就不想活了,但是我母亲却很镇定,她说她一定有办法救我,我做过两三年的药浴,又去山上修行过几年,但是都没有什么作用,直到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些药,我服用下去后,虽然日渐消瘦,人也越来越没有正常样子,但是手却有了感知,身体也有了。” 陈松抬起双手,看着自己微微颤动的手指,似乎能够感受到当时的激动。 “然后呢?”记无双接着问。 陈松的眼神有过一瞬间的闪躲,“然后就是你们看到的样子了,虽然能动了,但是身体差劲得要命,需要天天躲在房间里,不能出来。” “就这样?”记无双皱了一下眉头,“那你娘亲对你也没怎么样啊,辛辛苦苦给你治病,结果就换来你不告而别。” “不想活了不行吗?”陈松抬起头,对上记无双的眼神,“与其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困着,像是一条蛆虫一样年复一年,我宁愿去死,这点很难理解吗?你尝试过在一个房间里待过一年的滋味吗?我不想在别人的期待和奉献下活着,我宁愿去死,我宁愿去死…………” 陈松抿着嘴唇,越说越坚定,看向记无双的眼神也越发坚定着,记无双愣了一秒钟,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我宁愿去死不行吗?我不想我的活着是牺牲娘亲的性命为代价,我宁愿去死,别救我了,就让恶器将我毁灭吧。” “无双,无双?” “无双?” 叶予尘和白琬璎同时喊了记无双两声,记无双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滞在原地,听到声音后,才恍然抬起头来,表情有些微怔。 “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呢?”白琬璎看着记无双,好奇她突然间的走神。 记无双顿了一下,嘴角咧起,浮现了记无双最为标志性的微笑,“没想什么,就是觉得他太不识好歹了,娘亲牺牲自己拯救他,他却不知道珍惜,不知道感恩,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真是懦弱……” 说到后面,记无双的神情有点异样,唇角的笑容都撑不住了。叶予尘看着她的表情,眼神闪过一丝疑惑。 “也不要这样说,我们都没有如他那般生活过,他的痛苦也无法感同身受。”白琬璎没发现记无双的异样,还是耐心的劝说了一句。 坐在轮椅上的陈松,听了她们的话倒是翻了一个白眼,显然是不想听这些说教。 叶予尘抬头往西边看了一眼,正要看到即将坠落的太阳,“太阳要落山了,天快黑了,在外面过夜总归是不安全的,我们还是先回陈婆婆家吧。” “叶公子说得对,还是先回去吧。”白琬璎点头。 第58章 记无双的噩梦 又回到了埋在山林深处的农舍,农舍周边都是高耸的杨树,环环簇拥,显得这座农舍矮小又孤独。记无双抬眼往那边看了一眼,杨树下面,是陈婆婆焦急的身影。 她一直站在农舍前面的杨树下,来回走动,直到几个人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蹙着的眉头才猛然舒展,紧接着就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记无双抿着嘴唇,耳边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她转过头,就看到了陈松。陈松面无表情地看着跑过来的陈婆婆,他的眼神有些麻木,还有一些无法言喻的深沉。 陈婆婆此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着急又庆幸地抓住了他的双手,来回地检查着他。 “没受伤吧?” “怎么一个人跑出去了 ?” “天都黑了,你双腿不能动,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行!” “你怎么这么让我不省心啊!” 陈松微微抬起头来,记无双还以为他会暴躁发作,或者嫌弃反驳,但是他都没有,反而挺平静的,甚至过于平静了。 他毫无情绪地抬起眸子,嘴巴一张一合,让记无双联想到了小时候玩过的人偶。 “该吃晚饭了吧,我饿了。”陈松说。 “好好好,我给你做了你喜欢的鸡肉粥。”陈婆婆也没再多言,推着陈松的轮椅高高兴兴地就进了院子。 站在他们身后的记无双看着二人的身影,抿着嘴唇,这场景不像是离家出走被抓回来,反而像是平时出趟门回家吃饭,只是这份平静,却让记无双觉得有种诡异感。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前面的陈松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他笑了一下,眼神带着一抹记无双不能理解的温和与慈爱。 慈爱? 他跟自己是同龄人,怎么会用长辈才有的慈爱眼神看自己呢?记无双皱起了眉头。旁边的叶予尘察觉到了两人的异样,他的目光从陈松身上收回,又落到了记无双的身上。他们二人四目相对之时,似乎有什么话语在无声交流着。 “你们之前说过什么吗?” 记无双顿了一下才转而看向叶予尘,“没有。” “一路上,没有说什么话吗?” “你和琬璎姐姐都在的,我和陈松说过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我们之间难道还能避开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吗?” 记无双说的有道理,叶予尘点点头,“但是刚刚……他为什么那样看你?” “我……我也不知道。”记无双抿着嘴唇,她又看向了陈松,陈松早已转过了头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你不觉得他太平静了吗?跟之前有些不同。”记无双说。 叶予尘也看向了陈松,“到底是母子,就算一时吵闹,也不会真的离家出走分道扬镳,更何况他母亲还为他付出了那么多。” 记无双看着二人的背影,却不同意叶予尘的话,她不觉得陈松对陈婆婆是虚晃一刀,她觉得他是真的想离开。 夜幕降临,霜寒露重,整个林子都陷入安静之中,只有杨树叶随风而动,簌簌飘落。 冷肃的月光洒在农舍的窗户上,透过窗户能看到睡在竹床上的记无双,记无双双目紧闭,眉头锁着,额头上冒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挣扎的样子似乎正在陷入噩梦之中。 梦境里,记无双站在魔界之巅,下面是熊熊燃烧的魔火,红彤彤的火光映射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上是强撑的镇定,眼神却是掩饰不住的惊惧,她看着魔火的正中间,那里有一块被烧得发亮的黑石。 记无双不由得颤抖,她能听到那黑石里发出的声音,那是一个女人隐忍的哀嚎声,那声音无比痛苦,震动着她的耳膜。 “放开我,别管我了!就让我自己去死吧,与其这样活着,我宁愿去死!” 一个小女孩尖锐的声音传来,记无双猛然回过头,魔界之巅的后面是黑漆漆的岩石山,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被铁链绑在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上,她整个人都萦绕在黑色的烟雾之中,双手不住地挣扎,想要抓自己的皮肤,却被绳索阻拦着。 她痛苦哀嚎声响彻耳膜,如果仔细去看,能看到那黑中泛着黛蓝的烟雾,是从她的身体里冒出来的。她身上裂着一个又一个渗着血的小豁口,黑烟就像是有生命的蛆虫,从那些小豁口中冒出来的,每冒出一股,她的身体就在剧烈的颤动。 她的脸因为痛苦已经有些扭曲,抬起头看向了记无双的双眸里,全是绝望与痛苦的泪水。 “记无双,身为本王的女儿,你怎么能这么没有出息!多少人为了保全你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你要让一切前功尽弃吗?你的生命只是你自己的吗?你怎么对得起为你献出生命的魔族子民,怎么对得起你的母亲!” 男子锐利的声音突然响起,记无双一怔,猛然抬起头,就看到年轻的魔王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怒气冲冲地走到了小女孩的面前,一把扯掉了小女孩身上的铁索,自己的手都被她身上冒出来的黑烟腐蚀了也不管不顾,拽过她走到了魔界之巅。 他们就站在记无双的身边,年轻的魔王指着那熊熊魔火中间的黑石。 “你的母亲为了救你,献出了生命,灵魂被困在那里永欲魔火,你忍心你的母亲生生世世受烈火焚烧之苦吗?你可以跟恶器感应,你要活着,你要找到所有恶器,才能拯救你的母亲,你不能死,你明白吗!” “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我的生命不只是我的生命,我需要做很多事情,我绝对不能死!”小女孩眼睛盯着那烈火之中的黑石,嘴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记无双看着她,不,看着他们,山崖上的父女,火海里的黑石,她的眼神有某种复杂,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大汗淋漓…… ——“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我的生命不只是我的生命,我需要做很多事情,我绝对不能死!” “无双,记无双?记无双你醒醒,你到底怎么了?” 躺在床上的记无双大汗淋漓,不住地摇头说着梦话,闻声赶来的叶予尘和白琬璎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诧异。白琬璎晃动着记无双的肩膀,急促地喊着她。 “无双醒醒啊,无双你快醒醒!”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 记无双猛然睁开眼睛,身体弹射一样坐了起来,她的眼神无比慌乱着,汗珠从额头上流了下来,顺着眼角滴落在被子上。白琬璎伸手去触碰她的额头,以为她发烧了,记无双几乎是瞬间就打掉了她的手,下意识往后蜷缩,惊恐和害怕的表情跃然脸上。 “无双,你怎么了?” 旁边看到一切的叶予尘无比诧异,记无双鲜少有这样的时候,她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白琬璎也很惊讶,她看了一眼自己被记无双打掉的手,并没有退缩,而是又一次伸出了手,握住了记无双。 “无双,是做噩梦了吗?谁伤害你了?说什么不能死的话……” “哦……没有。”记无双终于清醒过来,她抬手擦了擦自己的额头,眼神在飘忽,不知道自己睡梦中说了多少,只好装作随意道:“只是做了个噩梦,梦见有小鬼追杀我来着。” “你还怕小鬼啊?” 叶予尘看向了记无双,小鬼对记无双来言,那岂不是玩伴,她怎么可能会怕。叶予尘看出了她在撒谎,还想要再追问的时候,被白琬璎用眼神制止了。 “无双刚刚做了噩梦,现在情绪有点起伏,这样吧,就让无双休息一下吧,我和你一起去。” 叶予尘点点头,“嗯,那就让她休息吧。” “哎等等。”记无双却看向两人,“你们在说什么啊?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们要去哪里?” “予尘在陈家祖坟设的法阵有了反应,我们准备过去看看。” “这么快?”记无双有些惊讶。 “法阵应该是困住了它,我能感应到,但是它法力不高,不像是一只凶猛的恶鬼,我猜测其中有诈,所以才没有独自去查看。”他说着看向了记无双,“准备过来叫你们一起去,正好听到了你在说梦话。” 叶予尘看着记无双的眼睛,不知怎的,他对记无双的梦很在意,他从未看过记无双这样惊慌的模样。 记无双则直接忽略掉了叶予尘的后半句,接着他前面的话说:“那个法阵充其量就能困住一个小鬼,必然是不能擒住恶鬼的,其中肯定有诈,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吧。” “你可以吗?”白琬璎有些担忧地看向了记无双。 记无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哎呀,我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天底下谁没做过噩梦啊,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还是快点去吧,万一被那只恶鬼逃得无影无踪就不好了。” 她说着已经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动作太过于猛烈,以至于拉扯到了后背上的伤口,差点摔倒,疼得记无双倒吸了口凉气,旁边的白琬璎赶紧扶住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就一起去吧。” 第59章 青蛟蛇影 夜色正浓,一弯镰刀月牙挂在天空,清冷的月色下,有三个人影翻过围墙出了农舍。如霜般的月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到三道人影进了西边的林子,高耸的树影落在他们脸上,清冷的月光斑斑驳驳断断续续。 “白天的时候,还觉得这片林子很是凉爽惬意,可是到了晚上,竟然这样的阴冷。” 走在最前面的白琬璎抬眸环视了四周,她双手抱在胸前,轻裹外袍,莫名的凉意袭来,奇异的感觉也在心里升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中间的叶予尘也提高了警惕,他环视了四周,眼睛落在走在最后面的记无双身上。记无双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睛一直盯着树顶,这边的杨树很是高耸,树的尖端似乎都要够到天上的月亮了。 “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好奇怪,虫鸟都躲了起来,晚上阴冷一点倒也正常,但是这么安静绝对不正常。”记无双说着又看向了那高树上的鸟窝,鸟类全都躲在窝里,一点不敢动,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原来你在看鸟窝。”叶予尘也看向了那月光下阴影格外明显的鸟窝,有幼鸟探出头来,被鸟妈妈赶紧护在了窝里,似乎很是恐惧的样子。 “看来这只恶鬼,震慑住了林子里的生灵,我们小心点,怕是不好对付。” “也不用太紧张,我们三个在,应该不是问题。”最前面的白琬璎回过头来,看向了他们,后面两人点点头,加快了脚步。 陈家祖坟就在前面,视线略过几棵遮挡的树木,坟头与墓碑就出现在了视野里。前面的白琬璎停下脚步,与后面的二人对视一眼。 “有鬼气。”叶予尘抿着嘴唇。 记无双的眉梢却微微一蹙,“好微弱,它在故意控制吗?” 三人都感受到了那边飘荡过来的鬼气,但是这鬼气十分微弱,似乎是个小青鬼发散出来的,但是小青鬼怎么可能会让整片林子的生灵静默,其中肯定有猫腻。三个人都不由得紧张起来,叶予尘走到白琬璎前面,将她往后一护,打头阵往前走。 鬼气越来越近,却也越来越薄弱,记无双抿着嘴唇,这鬼气再熟悉不过,魔界多的是飘荡的青鬼,全都是一捏就会消散的小东西。恶鬼一般隐藏自己时候,会将鬼气收得一丝不剩,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是青鬼的气息………… 记无双抬起眸子,看到了那在黑夜中微微闪耀的青光,她眉梢一蹙,抬脚往那边走去。 “记无双!你回来,不要轻举妄动。” 叶予尘看到旁边飞快掠过的记无双,一时着急,也赶紧追着她往鬼影那边而去,眨眼间,三个人就来到了坟地陈公墓碑的后面,那黄符之下,一只青鬼正龇牙咧嘴的叫着,青光里浮现着他扭曲的面庞,没有身子的他只能靠表情挣扎着。 记无双看着那无比熟悉的青鬼,不由得伸手要去揭开那张黄符,旁边赶到的叶予尘眼疾手快,抓住了她停在半空中的手,“别碰!”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没有做坏事的,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青光里扭曲的脸艰难的发出声音,一般青鬼是不会发出声音的,出声对他们来说是个十分耗费精力的事情,他们精力有限,漂浮在人间,很少跟人交流。刚刚的发声明显耗损了他的精力,他周围的青光都暗淡了几分。 记无双眸色渐深,看着这只她无比熟悉的东西,她突然不顾叶予尘的阻拦,伸手去触碰了那团青光,青鬼的脸更扭曲了,尖叫着像是身体被撕裂一样,那渐弱的青光越闪越暗,而手指的触感…… 太熟悉了,记无双猛然抬起头,这就是一只普通的青鬼! “不对,不对劲……”记无双抽回了手,转头看向了叶予尘,“不是它。” 叶予尘也意识到了,这只是只普通的青鬼,“难道是抓错了,是这只青鬼误触了黄符,而真正的恶鬼还没有出现?” “刚刚过来的时候我观察过,这周边也没有其他鬼气了,难道是那只恶鬼太过于强大,将自己经过的所有痕迹全都抹掉了?”白琬璎搭话。 叶予尘顺着她的话,也看向了四周,“白灵山下竟然能出这种恶鬼。” 两人在讨论的时候,记无双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她正低眸看着自己的手指,手指上沾染着青鬼的鬼气,丝丝发黑的鬼气在她的指尖缠绕,这鬼气……怎么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不是…………记无双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猛然抬起了头。 “错了,我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 叶予尘和白琬璎茫然地看向突然叫起来的记无双,记无双伸出手指给他们看,“看到了吗?这缕鬼气跟陈松身上的鬼气是一样的,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其实陈松身上的只是普通青鬼的鬼气,他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他的宠物,那只小青蛇!” “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琬璎看了一眼记无双的手指,她没太明白记无双的意思,旁边的叶予尘却明白了。 “没错,有问题的是那只小青蛇,我们是先看到了青蛇体内有鬼气,那鬼气明显不是只普通青鬼的,而陈松是体外沾染了鬼气,那鬼气是微弱的普通青鬼鬼气,我们因为先看到了小青蛇又看到了陈松,下意识将他们身上的鬼气混为一谈,以为是只恶鬼,先用鬼气控住了青蛇,又用微弱的鬼气感染了陈松。” “其实二者的鬼气根本不一样,也不是来自于同一只。”记无双补充道。说罢她抬眸看向了叶予尘,四目相对,两人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这时候白琬璎也恍惚地明白了过来,“也就是说陈松身上的鬼气并不复杂,只是只普通青鬼的。” 她看向了还在黄符下青光里面目狰狞的小青鬼,“陈松身上的鬼气,就是这只小鬼的?” 三个人都看向了这只气息奄奄,快要被黄符的法光映射而死的青鬼,叶予尘当机立断,抬手便收了黄符,小青鬼倏地掉了下来,他扭头要跑,被叶予尘轻轻抬手,就拿捏在了手心中,无处可逃。 旁边的记无双给他注入了一点法力,来自魔界的、不会伤害青鬼的法力,青鬼吸入魔气,面色都好看了许多,能看出青光之中的人脸的模样了。 “你老实点,我们就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如实回答,我们就放你走,不会要你性命。”记无双说。 小青鬼倒也是个识趣的,记无双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将他知道的所有全都告诉了三人。原来这小青鬼是游荡在此地的一只普通青鬼,某一天偶遇在坟前哭泣的陈婆婆,他想要吸取她的精气,可是法力太弱无法强迫,只能和陈婆婆做交易。 他弄了点注了法术的水给陈婆婆,陈婆婆拿着像是命根子一样,给陈松喂了下去,这也就是陈松为什么会沾染鬼气的缘故。 “所以是你让陈松站了起来?”记无双问。 “当然没有,我只是一只飘荡无所依的孤鬼,哪有那样的能力,那水根本没什么用。”青鬼倒也实在,一点功劳都不想揽。 叶予尘想了想,“那应该是陈婆婆给陈松泡的药水起了作用,只不过药效显示的慢,反而是停了药后才显现出作用,正巧这时候陈松服用了青鬼给的鬼水,就让陈婆婆误以为是这鬼水的作用。” “只要他们再等一等就会明白,这是他们努力治病,得到了回应,而不是求鬼拜神。”白琬璎感叹了一句。 记无双没有这些感叹,她只是好奇,“陈松身上的鬼气是这只小青鬼的,那只小青蛇呢?青蛇……不会吧…………” 记无双的眼神瞬间变了。此时天空突然间炸响一声惊雷,一道闪电划破夜空,也闪到了三人的眼睛。记无双闭了一下眼睛后,才抬头看向了夜空,夜空变得有些奇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阴郁,似乎有巨大的乌云连成一片,盖在了他们的头顶。 “要下雨了。”白琬璎看着夜空。 叶予尘抿着嘴唇,“这天变得奇怪,刚才月光还挺澄亮的,这会儿就不见踪影,乌云密布了。” “你们不觉得比起风雨善变,这更像是异兽引发的异象吗?”记无双抿着嘴唇。 白琬璎愣了一下看向了记无双,“你是说那只青蛟…………不会吧,那条小青蛇!?” “巨型青蛟是突然间消失的,之前我们总是猜不透为什么会这样,那如果这只巨兽会化形呢,青蛟突然间变成了小青蛇,所以没有爬行过的痕迹,也没有栖息地。” 记无双看向叶予尘,这种事情还是修士比较清楚,他们魔族不太关注妖类。 “是有化形这种情况,但你的逻辑颠倒了。”叶予尘对上记无双的眼睛,“不是巨型青蛟突然变成小青蛇,没有爬行痕迹,没有栖息地。截然相反,想要养成生灵化形,必须先有栖息地,小小的蛇状物越长越大,成年积累养成巨型青蛟,然后某一天突破,能够化形,化成各种形状,其中包括你说的变小,再度变成小青蛇等。” “你的意思是,一定是常年生活在这里,才能长成青蛟,巨状物的形态肯定是存在很久,至少比小青蛇的形态久,所以,它必定有固定的栖息地。” “对。”叶予尘点头。 记无双却皱起了眉头,“那为什么青蛟会在这里出现呢,这里没有深渊或者深潭,根本不能养成巨型蛟龙,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你们看那里!” 白琬璎突然间出声,指着东边的方向,一道闪电炸在了那边,闪光中似乎映射出一个巨型蛇状物的影子。 “出现了。”记无双抿着嘴唇,而且那个方向,似乎就是陈婆婆家的方向,她立刻转头看向了叶予尘,叶予尘也看到了那边的蛇影,“青蛟终于出现了,我们先过去看看,这可能是唯一抓住它的机会,至于它为什么会存在在这里,以后可以慢慢探究。” “走!”白琬璎打头,三人立刻朝着蛇影的方向掠去。 第60章 怎么会是活物? 夜空炸响,雨倾盆而至。 三道在林子间飞掠的身影,被迫停下。雨水像是给三个人洗了个澡,记无双躲到树干下面,勉强没有淋得那么厉害,她看向了陈婆婆家的方向,也就是东边,最东边余晖似乎已经泛起,天要亮了,可是头顶却乌云密布。 “蛇影是在这个方向吧?” 叶予尘点头,“是,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陈婆婆家后面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是从山上流下来的,周围的村民猎户都在那里取水,那蛇影应该就是在那边映照出来的。” “小溪?”白琬璎轻轻捋了一把湿掉的鬓角头发,“青蛟能在那条小溪里游动吗?” “小溪的宽度应该可以的,但是那肯定不是它的栖息地,青蛟也就只能在其中游过,但在那里觅食和长期存活,肯定是不可以的,那条小溪养不起这样一条巨蛟。” “先去看看。” 记无双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点脚起飞往前而去。她越发觉得这事不对劲,事出反常必有妖,那青蛟不是长于此地的,蛟龙本就不常见,就算是跋山涉水从某处深渊深潭而来,一路上也应该有痕迹,可是其他地方都没有有关蛟龙或者巨蛇类的传说,只有此处有。 那会跟什么有关呢? 记无双隐隐觉得,她应该能发现什么。一只手突然伸到了记无双的眼前,她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头顶多了一顶斗笠,斗笠落下的白纱挡住了她的视线,像是在眼前增加了一层薄雾。 她回过头才看到了叶予尘的脸,“能稍微挡一下雨水。”叶予尘说。 记无双怔了一下,也没有说什么,反而加快了脚步,她的心在猛烈的跳动,却不是因为叶予尘的关心,而是有某种预感,总觉得前面有什么,而这种从心出发的预感,在告诉她,她要比叶予尘等人先找到青蛟。 她不能让叶予尘比她快。 落在最后面的白琬璎,一手放在眉前遮挡着雨,一边看向了前面的二人,她没有看到记无双的表情,只看到了叶予尘的侧脸,她看到了他眼底的关心,也许一个人的情感,最不容发现的,反而是自己。 “你还可以吗?”叶予尘也许是感受到了目光的聚焦,他回头看向了白琬璎。 白琬璎给与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当然可以,只是一点雨水而已,对修士来说,不算什么。” 叶予尘点点头,没说什么,加快脚步,追着记无双而去。 天空又炸裂了一个响雷,记无双顿了一下,她看向了天空中映射出来的蛇影,手心突然刺痛了一下,记无双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心,一缕中心透着黛蓝的黑烟冒出,随着狂风,转瞬即逝。 后面跟上来的叶予尘看向了记无双,大声喊道:“怎么了?怎么停下来了,手受伤了吗?”叶予尘看着她有些愣神地看着自己的手心,关心地问道。 “没有!”记无双猛然抬起头,“只是手被狂风吹下的树枝刮了一下,这周围有点奇怪,你感受到了吗?” “周围?你感受到什么了吗?”叶予尘环视了一下四周,现在风雨交加,狂风吹得周边的杨树来回晃动,树枝不断地跌落,就连自己的头发也在四处飘散,但是只是自然现象而已,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你是发现什么…………哎?” 叶予尘本想回头询问一下记无双,可是回过头来,记无双早就没了人影,已经朝着小溪的方向而去了,只留下一个在雨中影影绰绰的背影。 “怎么了吗?”白琬璎追了过来,停在叶予尘旁边。 叶予尘蹙了一下眉梢,“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这风雨吗?确实不对劲儿。”白琬璎看向四周,狂风暴雨确实来得迅速又奇怪。 “不,是记无双。”叶予尘微妙的眼神看向了那个影绰的背影,二话没说,直接追了过去。 “哎,什么意思?”白琬璎本想追问他发现了什么,但是看着叶予尘急匆匆的背影,当下也没有思考的时间,只能也赶紧追了过去。 狂风骤雨,雨水打在脸上睁不开眼睛,狂风吹得人快要飞起来了,记无双站在小溪不远处的石头上,风吹得她的衣服和头发都往一边倾斜。她眼睛直视着小溪里腾起的青蛟,听着小溪边猎户们的喊叫。 ——“恶龙出现了,果然是这个小妖孽导致的。杀了他,恶龙就能被降服!” ——“弓箭呢,老李头,快点射箭啊!射死那个小妖孽!” ——“我射不到啊,风太大了,我射不中他!” ——“你们都起来,让我来射死他!” “嘶——哦——!” 大雨滂沱中,十几个猎户戴着斗笠,围在小溪边,举起的弓箭正好对着小溪正中间腾起一只巨型青蛟。那只青蛟在溪水里嚎叫,身上已经中了不少弓箭,但是它没有反击,反而卷着一个人。 一个清瘦的男人。 男人被青蛟卷着,护在身体里,看不到他的脸,可是漏出来的衣服布料是那样的熟悉。记无双眯着眼睛,透过模糊的雨水,盯着那错了一笔的菊花纹,那是陈婆婆亲手给陈松秀的,错不了。 那是陈松………… 手心又传来了一阵刺痛,记无双蹙眉低头看了一眼手心,又看向了那青蛟和晕着的陈松。是陈松还是这青蛟?恶器从来都是器具,难道会变成活物吗?是哪里出现了问题,还是说青蛟或者陈松,接触过恶器? ——“啊!救命!” 挣扎的青蛟,甩动尾巴,狠狠地抽在了一个猎户的身上,猎户直接被甩到了天上,向下坠去,眼看着就要砸在石头上的时候,一双手在空中接住了猎户,将他稳稳放在地面上。 “谢……谢谢仙子救命。”来人是叶予尘。 “那是什么情况?” 叶予尘眼睛看向青蛟的方向。巨大的蛟龙,在小溪中挣扎,岸边十几个猎户正在对着它射箭,它卷起一个人影,看样子并不像是猎户,倒是那人的衣服有点熟悉…………“记无双!” 叶予尘抬头就看到记无双脚点石头,腾空而起,朝着青蛟而去。那青蛟看起来并不好对付,她这样上去是会吃亏的。叶予尘来不及思考,拔出长剑,赶紧追上去,生怕记无双再次被青蛟伤害。 赤龙鞭挥舞在骤雨之中,记无双的眼神却在雨水中越发坚定,她径直朝着龙头而去,红鞭抽在了龙头眉心,蛟龙吃痛仰天长啸,记无双抓住它的犄角,抬手施法,手掌拍在了蛟龙眉头正中心!黛蓝色黑烟与其隐隐交融。 “是它!”记无双的眼睛倏地亮了。 “嘶——唔——!” 青蛟摆头,记无双被猛烈的震动甩了出去,幸亏叶予尘在半空中接住了她,落在了旁边的一棵树杈上,叶予尘的表情和语气都不太好。 “你怎么这么冲动,你不是它的对手,这样贸然上去是会受伤的。” 记无双抬头看向叶予尘焦急的目光,她顿了顿,稍微掩饰了一自己,有点心虚,“只是想试探一下它的虚实而已,它很厉害,你不要轻易出手,我们都不是它的对手。” “无双,你受伤了吗?” 白琬璎也赶了过来,她来到了记无双和叶予尘的身边,记无双迎上她关怀的眼神,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没有。” “它……好像受伤了……” 叶予尘看着溪水里长啸的青蛟,它的眼睛里有暗红色的血液流出来,明显是受了内伤。记无双也看到了,她微蹙着眉梢。 “我应该没有伤到它。”她只是想要和它感应一下而已。 “应该也不是这些猎户。” 叶予尘看了周边的猎户一眼,那些人间的弓箭,对于一只神兽来说,根本没什么损害力,可这青蛟是如何受伤的呢? “唔——!” 突然间青蛟仰天长啸了一声,摇头甩掉了扎在身上的弓箭,然后一个摆尾,直接抽倒了岸边的所有猎户,紧接着,他就开始颤抖,像是要蜕皮一样,整只蛟龙肉眼可见地开始萎缩,直到在空中消失不见。 雨水里,看不到它变成了什么,先发出声响,坠在水中的是陈松的身体。青蛟变得比陈松还要小,不知道坠落在了哪里。 “先救人!” 白琬璎和叶予尘对视了一眼,立刻起身往溪水里冲去,两人一左一右架起了陈松,带着飞往了岸边。记无双站了起来,她的眼睛里并没有陈松,而是锁定在溪水里,人也不由自主地走进了溪水里,来回寻找着。 那只青蛟呢?变成小青蛇了吗? 那东西跟恶器肯定有关系,不能让它离开! “无双,你背上的伤…………你别去水里了,你和叶公子带着陈松先回去避雨,我去查看青蛟的踪迹。” 白琬璎一转头就看到了记无双的背影,她后背已经湿透了,曾经的伤痕特别明显,甚至都能看到有些炎症,白琬璎很是担心她。 记无双顿了一下,溪水平面只有雨水坠落翻起的波澜,没有任何青蛟的踪迹,这会儿下着雨肯定是找不到的。那小青蛇是陈松的宠物,只要陈松在,就不怕它不回来。记无双没有坚持,而是转身给了白琬璎一个虚弱的微笑,然后来到了陈松旁边。 她接过白琬璎手里的陈松,继续扶着他,抬眸对白琬璎道:“那就麻烦琬璎姐姐了,如果找到青蛟的踪迹,一定要先通知我们,不要贸然出手,以免受伤。我和叶予尘就先带陈松回去。” 她说着手指抚了一下陈松脖子上的脉,叶予尘看出了她的意思,道:“不用担心,他还活着,我们先带他回去,只是这些人…………” 叶予尘看向了小溪边,被青蛟抽晕的猎户们,风雨交加,这些人晕倒在这里,如果不带走他们,恐怕也是会出问题的。 “这样,我带陈松回陈婆婆家,你来安置一下这些猎户。” “也好。”叶予尘点点头。 记无双接过了陈松,她垂眸看着怀里这个面无血色的男人,眼角的余光又瞥向了自己手掌,手掌心除了不断坠落的雨水,没有任何其他东西。记无双抿着嘴唇,眼神微微一变。 一直注意着记无双的叶予尘,看到了她低垂的眸子,顺着她的眸子又落到了她的手心上,但他没来及思考,雨越下越大,溪水蔓延到了岸边,快要淹到晕倒的猎户们了,他赶紧跑过去,将几个离着小溪近的猎户,拖到了一边。 “我们家里见。” 记无双带着陈松火速离开。 第61章 奇怪的味道 “你醒醒,陈松!你快点给我醒醒我!” 一个简陋的四角凉亭里,记无双把晕着的陈松放在了靠着栏杆的美人椅上,她急促地拍了几下陈松的脸,他的脸色苍白,脸嘴唇都是水泡后的白色,要不是他还有一丝脉搏,记无双都要怀疑他死掉了。 怎么办? 记无双抬起头,外面还是瓢泼大雨,这凉亭离着陈婆婆家不远,叶予尘等人追过来的话,也会看到这个凉亭,所以不能待在这里。可是陈松就一口气了,冒雨带他去魔界,他这副人间的身子也撑不住。 “你给我活着,不许死了!” 记无双手指轻点眉心,引了自己的精法,又朝着陈松的眉心点去。她是魔族人,治疗之术并不优秀,精法也不多,只能勉强护住陈松的身体。陈松咳嗽了一声,吐出来一口水,看来他确实在溪水里淹过一遍。 “是……是你……” “闭嘴,先不要说话,你搂着我的脖子,我背你离开这里。” 记无双说罢就半跪在了陈松的身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他趴上来,陈松低眸间,先看到了记无双背上一道道透过来的血痕,她受的伤还没有好,这时候的后背看起来竟然有些血肉模糊。 “愣着干什么啊?来不及了!”记无双看着小溪的方向,叶予尘和白琬璎处理完那边的猎户,一定会从那个方向过来。 陈松看她的眼神有某种温柔,“是盈盈让你来的吗?” “盈盈?什么盈盈?”记无双顿了一下,回头去看陈松,正好对上他柔和又慈爱的目光,他像是在看一个小孩子,可是他明明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啊。 记无双蹙着眉梢,那边雨帘之中似乎浮现一抹白,叶予尘和白琬璎快过来了,“我真的没空跟你闲聊,有什么话换个地方再说,你快点上来。” “可你的后背…………” “不用担心,我不是人,我死不了。” 记无双说罢,抓着陈松的手就放自己肩膀上搭,然后托着陈松瘦弱的身体,用力站了起来。他的衣服擦在自己后背的时候,记无双忍不住嘶了一声,但是一点没有停顿,牢牢背起陈松,转身钻进了雨帘之中。 “那是无双和陈松吗?” 不远处,白琬璎打着一把黄布油伞,她看向了旁边戴着黑色斗笠的叶予尘,伞和斗笠都是救起的那几个猎户人家,表示感谢送的。叶予尘和白琬璎救起他们后,将他们送回到了最近的一家猎户家,还留下了一些仙药。 “看不清楚…………他们不是应该回陈婆婆家了吗?” 叶予尘眯着眼睛往那边看去,雨水模糊视线,背影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叶予尘转头看向白琬璎,“我们还是先回陈婆婆家吧,陈松这个情况…………” 白琬璎也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他是被青蛟带到溪边的,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自己过去的,甚至…………”白琬璎看向了叶予尘。 叶予尘抿着嘴唇,甚至他是自己主动跳进了小溪之中。 这些都是那些猎户告诉他们的,两人将晕倒的猎户安置好后,问起了小溪那边的情况,苏醒的猎户将他们知道的前因后果发告诉二人,打头的那个最为威武的猎户说,他是看到了全程的人。 他本来在小溪边打水,看到陈松从不远处的马路上,顺着茂盛的草爬到了小溪边。没错,他是爬过来的,没有坐那个他还算喜欢的轮椅。然后猎户看到他坐在小溪边的石头上,双手捧着一只小青蛇,对着小蛇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远远看着那一人一蛇,猎户眉头皱得老高,陈松这人行迹奇怪,周围的猎户农户本来不愿意多交流,但又可怜他们孤儿寡母,所以也算对他们多加照拂。 猎户本想要提醒一下他,那石头滑,怕他滑进溪水里。虽然这小溪对普通人来说不算深,但是陈松双腿残疾,掉进去真的出不来了。可就在猎户准备出声提醒的时候,他竟然张开双手,面带微笑地扑进了小溪里! “喂!陈松,你干嘛呢!” 猎户无比着急,追过去就要去捞,这时候头顶突然间炸响一道惊雷,抬起头的瞬间阴云密布,豆大的雨粒砸在脸上,猎户睁不开信用,只觉得天无比阴沉,白天似乎变成的夜晚,他转过头来的时候,感觉面前突然出现一面模糊的青瓦墙,看不到对岸。 他正纳闷呢,视线慢慢往上移动,直到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闪着幽光的两颗星星…… 那是一双眼睛,巨大的蛇眼,像是镶嵌在黑夜中一样,定睛一看才分得清,小溪里居然突然出现了一条似天高的巨蛇,巨蛇卷起陈松,将他甩在了背上。 猎户吓破了胆子,后退几步跌倒在岸边,他看到那时候的陈松还没有晕倒,他趴在蛇头上,竟然还在和巨蛇说话。似乎是喊着:“你快走吧,不要留在这里,就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 巨蛇仰天长啸,那声音无比刺耳,它开始颤抖,尾巴疯狂摆动,跌倒在岸边的猎户被蛇尾抽中,瞬间就滚进了小溪里,脚狠狠扎在泥里拔不出来了。幸好寻着声音来找他的猎户兄弟们过来,一块救了他出来,不然,他恐怕就要死在这里了。 据后来猎户回忆道,他曾经听村长说过这附近有恶龙,但常年在此打猎的他并不相信,这见到了才发现竟然是真的,而且听那陈松跟巨蛇对话,总觉得是陈松引得怪物来的。 猎户对叶予尘说:“也不是我故意背后说人是非,就那陈婆婆,自从他儿子遭了难,就没少走过歪门邪道,曾经还有人见过她在陈家祖坟那儿引小鬼呢,她儿子也越发鬼里鬼气的。我看这恶龙啊,就是他们引来的,不然怎么以前没有这事儿啊!” “对啊对啊,两位修士,不是我们故意针对他,那陈松一定有问题,你们还是快点收了他吧,不然这恶龙,还不知道要作乱多久呢!””另一个猎户说道。 当时叶予尘和白琬璎也不好多说什么,陈松和青蛟的事情他们也没搞清楚,猎户们又确实被青蛟伤了,就顺口应承下来。 “陈松逃跑不成又要自杀,这举止不对劲,他一定要有什么没有跟我们说,可能是跟这只青蛟有关系。”白琬璎道。 叶予尘点点头,他看向了不远处陈婆婆家的农舍,他突然想起了记无双带走陈松时的眼神,她向来对人不感兴趣,怎么这次这么着急救陈松? “我觉得不对劲,先去找无双和陈松。” 两人快速往陈婆婆家而去。而陈婆婆家此时空无一人,陈婆婆在雨中寻找她再一次消失的儿子,她的儿子呢,此时正在一间简陋的客栈房间里,记无双正用力拍着他的后背,他吐出一口雨水后,记无双又送上了一碗热汤。 雨已经停了,木窗外面透过出路人嘈杂的声音,好像是小镇,他听到了叫卖的声音。他转头看向了记无双,记无双脸上带着微笑,“带你来了你最想来的镇子,这里没有你讨厌的任何,只有你想要的自由,怎么样,开心吗?” “…………” 陈松抿着嘴唇,他的脸上并没有开心,只有一片苍白。 记无双指了指他手中的汤碗,“喝汤啊,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你不饿吗?” “你呢?你后背上的伤要不要紧?” 记无双倒是挺意外的,这个时候他居然还在关心自己伤,记无双转身给他看了一眼后背,干净的衣服,没有任何血渍。 “已经找镇上的大夫给包扎好了,都跟你说了,我不是人,这点伤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倒是你…………你一个人跑到溪边去干什么,一不小心就会淹死的。” “…………”陈松又沉默了,低着头喝碗里的热汤。 记无双眉梢一皱,“不会吧?逃跑不成,你还真的要去寻死啊…………” 记无双又突然回忆起了那天送陈松回来,他回头看自己的眼神,当时只觉得奇怪,现在回想起来,你似乎是一个道别的眼神,跟自己的朋友或者亲人道别的眼神,他竟然真的想要去死…… “你怎么不说话?这里又没有别人,只有我而已,你心底那些或离经叛道,或消极以待的想法我都不会嘲笑你的。” “我知道。” 陈松抬起了眸子,他的样子还算年轻,只是有些消瘦,可是看记无双的眼神总像一个长辈,长辈的沉默,长辈的温和,长辈的忧虑…… 记无双皱着眉梢,“别这样看我,一股子魔王分身来到我面前的感觉,男人爱上我,双眼离不开我,我很理解的,但是你这一副看女儿,依依不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是来找爹的。” ——“是盈盈让你来的吗?” 记无双脑海突然间想起陈松曾经说过的这句话,她打了个激灵,突然抬眸看向了陈松,“盈盈……盈盈是你的女儿吗?我长得像她?” 陈松莫名笑了一下,是被记无双逗笑的,他脸上很少出现这样生动的表情,温柔地看着记无双,“不是,她…………她没有长大,长大了应该也没有你漂亮,她可能会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但是没关系,只要过得开心就好。” “你还真有个女儿啊?” 记无双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抓到了其中的逻辑问题,她蹙着眉梢,“我跟她长得不像,你怎么突然把我当你女儿的,你之前不是还很讨厌我吗?我第一次进你房间的时候,你那眼神像是要杀了我。” 陈松在记无双第一次进他房间送轮椅的时候,狠狠地骂了她,那厌恶的眼神,记无双现在还记得呢,也没几天而已,陈松就突然间变了。 “那时候我以为你是母亲找来的…………算了,你过来。” 陈松的话戛然而止,然后对着记无双招了招手。记无双也没有扭捏,走到了她的面前,他低眸牵起了她的手,记无双顿了一下,也没有抽回,眼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背送到了鼻子前,低头似吻似嗅地轻触了她的手背。 “我逃走那天,你的手抓在了我的肩膀上,我闻到了那个味道,我女儿身上才有的味道。你手上的味道跟她的一模一样,所以我误以为,你是她派来的,带我离开的人,可惜……你不是。” 他抬起头,眼神有些失落,似乎有泪光,但很快又浮现了一个温和的笑,“不是也没关系,可能你们是一个世界里的人,这么多年了,能见到和她存在一个世界的人,我也很开心。” 记无双抽回了自己的手,她微蹙着眉梢,“可能让你失望了,我既不认识什么盈盈,也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至于气味…………” 她低头闻了一下自己的手背,“我是魔族,不是鬼,没什么鬼气的,你是不是搞错了?你怎么闻得出来?” “我也不知道。”陈松倒也很诚恳,“也许是我常年喝鬼水,人也早就变得不人不鬼吧,但是我确实能够闻到那个味道,你的身上只有手上有,跟盈盈身上一样的味道。” “好吧……”记无双懒得跟一个思念女儿的父亲纠结,她眼珠一转,看向了陈松,“盈盈……跟你的那只小青蛇有关系吗?” 记无双问到了关键点上,陈松脸上温和的笑容收敛了起来,他躲开了记无双的目光,看起来并不想要回答,可是记无双没准备放过他。 “你在小溪边想要……想要自我了结,肯定也是跟盈盈的事情有关吧?你之前说的那些事情,我觉得都不至于你彻底割舍了陈婆婆,走上绝路。” “一个人走上绝路的理由一定要很充分吗?我就是一天又一天待着无聊,所以就去死一死,这不是问题吧?” “这当然不是问题,但是!”记无双转到陈松的面前,眯着眼睛对上他的目光,他无处可逃,“这跟你隐瞒了盈盈有关的事情,没有冲突。” “我不想告诉你,这没什么意义。”陈松躲开的记无双的眼神,语气十分坚定。 “你…………”记无双摁住要发火的自己,陈松是个倔脾气,跟他硬碰硬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其实她也不关心什么盈盈,但是明显小青蛇跟恶器有关,她总觉得这个故事也会牵扯出恶器,她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掌心。 味道? 自己会跟一个人间小姑娘有一样的味道吗?记无双有些好奇。 “陈松哥哥,你就告诉我吧,念在我和盈盈是一样的人,我们有一样的味道啊,你有什么好隐瞒的,我跟那些修士又不一样,不会教化你,也不会干涉你的想法,甚至还会支持你,有个人说一说难道不好吗?” 记无双眨巴了两下眼睛,故意在陈松面前扮可爱,其实记无双并不擅长可爱,她的美貌十分锐利,尤其眉间的红痣,惹眼又惑人,但是陈松却看到了她的可爱。他知道她是故意的,佯装的,但是一想到盈盈…… 她没死的话,长大后,是不是也这样狡黠又可爱。 “其实,不说不是因为隐秘,而是因为难堪。”陈松叹了口气。 “难堪?” 记无双诧异地看向了陈松,陈松眸色渐深,他五官其实是偏方正的,只是长久的鬼气侵染,让他的气质有些阴沉,他骨子里并不是个阴鸷的人,反而非常正直。一个正直的人会有什么难堪的事情呢? 第62章 最恐惧的秘密 故事要从他身体终于有知觉的那天开始说起,陈松第一次将手伸出窗外,感受到了春风流动。他并没有像上次告诉过记无双的那样,一直待在那逼仄的小屋子里,相反,他第一时间, 就支撑着残破的身躯,扶着椅子来到了院子里。 他太长时间没有感受到外面的阳光了,长久卧床让他日益消瘦,但是眼神里的那种不服输的精气神并没有消失,他十分雀跃,跟自己的母亲诉说着以后的生活。 他说他想像他的老师一样,开一个私塾,教猎户农户的孩子们读书。虽然他的双腿不能动了,也无法去考取功名,但是成为一个教书育人的夫子也很不错,他并没有放弃生活的希望,甚至对着未来有着很多的打算。 陈婆婆当时也没有拒绝他,也期望他走上正常的生活,但是让陈松没想到的,他走上正常生活的第一关,居然是娶亲。 “我不想要娶亲生子,我这样的残缺之身,有哪家正常姑娘会嫁给我?我不想耽误别人。” “你不是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吗?哪个正常人不成亲生子?更何况你只是双腿残疾,又不是不能人事,之前村里镇上那些女子不是一个个都想要嫁给你吗?” “…………娘你……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你能不能不要异想天开,彼时是彼时,此时是此时,我已经残疾了,谁会愿意嫁给我,你有女儿也不想嫁给我这样的人吧?” “你不用管,我会给你找的,你已经十九岁了,正常人这个年纪早就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当然是先成家再立业,等你把亲事办下来,我就同意你开私塾,不然,你想都不要想。” “娘!” 用陈松的话说,当时的陈婆婆还沉浸在儿子是十里八乡才子的美名中没有苏醒过来,以为就算是双腿残疾,好歹样貌出众,才华横溢,不都说人的灵魂比皮囊更为重要吗?她相信自己儿子如此优异才华的灵魂,一定会吸引到很多女子。 可是事与愿违,这个小镇不算富饶,一个残疾男人养家太不容易了,嫁给他活着都是个问题,更何况还要为他生养孩子,对当时的女子来说,着实不易,陈婆婆找了不少媒婆,最终也没什么结果。 陈婆婆骂了好几天,最终还是认清了现实。 陈松倒是挺坦然的,甚至松了一口气,他劝陈婆婆,“有没有妻子我无所谓的,有书读就好了,虽然做私塾先生也挣不了几个钱,但是养活自己应该可以,你不用担心我以后的生计,我只是没有了双腿,又不是没有脑子。” “你懂什么!这样还有什么希望!”陈婆婆狠狠地训斥了陈松。 陈松以为过几天陈婆婆就会想通了,就像接受他残疾一样,可是并没有。没过几天,她突然带着一个女子出现在了陈松的面前,并告诉他,这就是他即将过门的妻子,陈松都震惊了,居然真的给陈婆婆找到了,只是这个女子………… 她脸上有一块黑斑,看向陈松的眼神也十分闪躲,怯弱又带着小孩的天真,不是形容她单纯,而是……而是她的眼神真的像是一个小孩子。 “娘,这个姑娘…………” “她就是丑了点,那又怎么样?她身体很康健,仍旧能够给你生儿育女,你不是总说你不看人外表吗?现在怎么接受不了了?” “不是样貌的问题,是…………”陈松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看向了陈婆婆,“她是不是脑子……?” 陈婆婆咳嗽了两声,“她娘说她小时候发烧,烧坏了一点脑子,其实也不影响,她只是比一般女子更顽劣一点,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娘!你怎么能这样呢?”陈松特别生气,“你这不是诓骗人家吗?她都理解不了成亲这件事情吧?我们怎么能这样欺负她,你快给人家送回去!” “我欺负她?”陈婆婆声音都尖了,“她娘都不要她了!要不是我肯给她一口饭吃,她用不了几天就会饿死在街头,我这是救了她,你懂什么呀。”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当你还是受人追捧的才子潘安啊?有女子愿意嫁给你你就接着吧,谁会愿意跟一个双腿残疾之人过一辈子,你这辈子注定是没什么可期待的了,还不如快点生个孩子,寄希望于儿女。” “娘你……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陈松从未想过陈婆婆会这样想,曾经他闻名于十里八乡的时候,陈婆婆对他的态度不是这样的,她很温柔,总是能理解陈松的理想与抱负,并且给予支持,可是现在,她不许他开私塾,还逼着他成亲生子,像是突然间变了一个人。 —— “我…………我最终没有拗过她。” 客栈房间里,陈松抱在手里的汤已经凉了,记无双又给他盛了一勺热的,托着腮看着他,陈松似乎沉浸在回忆里,脸色并不好,热汤升腾的白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你和那个女子成亲了?” 记无双蹙着眉梢,显然不支持这桩无爱的婚姻,“你也不喜欢她吧?被陈婆婆硬逼着成亲,肯定也不开心,估计那个女孩也不开心。” “她开不开心我不好说,其实我没有那么不开心。”陈松竟然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她其实是个可爱又活泼的女子,我很喜欢她身上的活力。” 陈松转过头来,对着记无双灿然一笑,没有任何的掩饰,他是真心的。 陈松不能行走,只能常年坐在屋子里,替人写书信。那时候那姑娘就喜欢到处乱跑,不是在院子里抓虫子,就是去林子里爬树摘花,陈松喜欢她身上的活力,看她自由自在,什么都不用思考,只顾着快乐地穿梭在林子里,好像自己也像她那般一样。 “我也不知道这算是认命,还是本就是天注定,我觉得我可以和她一起过日子,过别人看起来很怪异,但是我觉得是寻常普通的日子。那时候我替人写了很多书信,也赚了一些钱,我能养起一个家,你相信吗?我能够做到的。” 他看着记无双,眼神里有某种信心与坚定,记无双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能想象他们两人在一起的画面,或许是怪异的,但是也许并没有特别糟糕,生活要继续,这无可指摘。 “我相信。”记无双嫣然一笑。 “但是她难产了。”陈松的表情骤然变冷。 “那天下的雨比今天都大,我求娘去镇上找大夫,但是娘觉得她可以接生,她说她给很多猎户家接生过,我怎么说都没有用,只能焦急地翻医书,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陈松转头看向了窗外。 “我还记得那是傍晚的时候,我焦急地熬了止疼的药,要去给她,希望能减轻她的痛苦。接着就在那门口,我听到她了嘶吼般的声音!她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我未听过她那样叫我…………后来,她的声音消失了,婴孩的哭声却越来越大。我的女儿出生了,她却永远离开了。” 窗外的雨似乎又开始下了起来,淅淅沥沥,陈松有些呆呆地看着窗外,天已经昏暗下来,西边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漫长的地平面,世间坠入黑暗。 “是我错了。”陈松眸色冷了下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已经大错特错。我以为她只想让我过上正常的生活,不对,我以为她至少不应该那样残忍,至少应该把我、把小静、把盈盈当做一个人来看待。但她并没有,甚至于就算是没有残疾之前的我,在她眼中算是一个人吗?我时常怀疑。” 陈松说的她应该是陈婆婆,小静应该是他的妻子,盈盈是他的女儿。 “她怎么……”记无双皱起了眉头,这陈婆婆的神经病程度确实让记无双瞠目结舌,她甚至已经代入到陈松的角度,开始生气了,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而是安慰式地拍了拍陈松的肩膀。 陈松垂下眸子,他眼中有泪光闪过。 “我早该明白,她不在乎小静,所以她的生命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也不在乎盈盈,因为盈盈和她的母亲一样,脑袋有点问题,她只有气急败坏,她觉得自己被小静的母亲骗了,小静应该是家族遗传的问题,并不是生病发烧导致的,那段时间她又像疯了一样,直到……” 陈松的脸色变得特别阴沉,比提起小静死的时候都要阴沉,泪光在他的眼中变成了凶光。记无双隐隐觉得陈婆婆可能做的很过分,但是她还是错悟了这种过分。 “她又带了一个女人过来,这次什么成亲,什么正常的生活,什么给我开私塾,这些借口都懒得再提,她直接要求我再生一个孩子,一个健康的孩子,一个可以给她带来希望的孩子。” “…………”记无双无语了,她想起她第一次进陈松房间的时候,陈松当时特别警惕,还问她是不是陈婆婆让来的,应该就是怕自己是陈婆婆随便送进来的女子。 “其实我跟小静也没有区别。”陈松突然冷笑。“只不过小静的作用是绵延后代,我的作用是给她带来希望,我不可以了,那就再制造一个可以的。” “带来希望”这个词汇莫名地击中了记无双,她眸色渐冷,脸色不比陈松好。 陈松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一幕,他的母亲带着那个风尘女子来到陈松床边的时候,陈松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惊悚。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母亲,如此不堪,如此拿他不当人。陈松不从,她就将他绑在床上,还要求风尘女子强迫他…… 陈松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明晃晃的憎恨,“她一次强迫不成就一而再再而三,我真的受够了。” 第一的时候,陈松打伤了那个女子,虽然他双腿不行了,可是多年来书写让他的臂膀还算健壮,况且对方到底是女子,也强迫不了陈松,风尘女子被气跑了,可是陈婆婆并没有放弃的意思。 “我曾经很钦佩她的坚毅,可是这种坚毅用在我的身上的时候,我只觉得恐惧,你懂那种无人可助,无能为力,一个人面对一个敌人,偏偏这个敌人在周围所有人眼中还是你最亲近的人的感受吗?” 陈松的嘴唇在颤抖,“我无比恐惧……” 记无双失控般的倏地站起身,抓住他微微颤抖的双手,“我明白,没关系的,去他妈的一切,要是你不想要回去,我可以带你逃。” “…………”陈松愣了一下,他抬眸看向记无双,竟然笑了,眉头舒展开来,温柔地捋了一下记无双鬓角的发丝,“如果盈盈还活着的话,一定像你一样,善良活泼,充满同理心。” “我才不是……”记无双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了头,“你想多了,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有我的目的。而且我是魔族,心眼又多又坏,叶予尘还说我孺子不可教呢。” “他只是被表面迷惑了,没有看到你的心。” “…………”记无双别扭地脸都红了,她是典型地能骂不能夸,你骂她她不但不生气,还跃跃欲试跟你对垒,你要是夸她,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盈盈是怎么回事啊?她怎么去世的?”记无双转移了话题。 提到盈盈的去世,陈松的目光暗淡了下来,他垂下了眸子,“是我的错,是我当时只顾着抗争,没有照顾好还是婴儿的盈盈,才让她趁着我睡觉的时候,带走了盈盈。” “带走了?带去了哪里?” 陈松的表情特别难看,他的眸子里映射出了一片雨水,雨水打在溪面上,雨珠和水珠交响蹦跳。 第63章 它才是盈盈! 瞳孔里的小溪水面变成了真实的场景。闪电与惊雷一起炸裂在阴霾的头顶,陈松是爬到小溪边的,他看着豆大的雨珠砸在溪水里,溪水也溅起无数水珠,像是震动的镜面,以往清晰的水面现在一点也看不清楚。 他看不清楚水底,也看不清楚他的女儿被扔在了哪里。陈松扑进水里,又被旁边的陈婆婆拉了回来,狠狠扔在了地上。 “她活不了了!本来脑子就不灵光,又发了高烧,她是没气息后我才扔里面的,我可不是杀人犯!” 陈松推开了陈婆婆,“你走开!” “你干嘛呀!她是真的死了,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就花钱给她定做个棺材,不是我说你,为着给你治病,家里还剩几个钱啊?就非要花这个冤枉钱,她这么一个不到一岁的小人,要棺材有什么用,那该死的老李头,小棺材跟大棺材一个价,穷疯了吧!” “你闭嘴!我叫你闭嘴!” 陈松突然间怒吼,他扭头死盯着陈婆婆,是恨意,眼神里全是汹涌的恨意。如果说从前她做的一些事情伤害到了陈松,陈松是生气,但不是憎恨,这一刻,他只有憎恨,眼前人早已不是他的母亲,甚至不是陌生人,是他憎恨一生的人。 “你…………你这是什么表情?我都是为了你,你现在跟我这种态度?”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自杀……不,我先杀了你,再自杀,大家一起去死!” 陈松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短刀,先是指着自己,后又将刀尖指向了陈婆婆。他的眼神是坚定且锐利的,陈婆婆的表情变得非常难看。 “随便你吧,生你真是一点用都没有!我的希望都没了。不过我不会放弃的,我陈雅兰的人生不能这样结束。” 说罢,陈婆婆就转头而去,留下陈松一个人,义无反顾地扑进了小溪里。那天,陈松在溪水里寻找了很久,他边摸索着水底,边痛哭流涕。残疾那天他没有哭,他被逼着婚娶那天他也没有哭,他以为自己足够坚毅,能够走出眼前的困苦,却没想到,上天那么残忍,总能找到彻底打倒他的办法。 —— “很长一段时间,我憎恨上天,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感谢上天。” 客栈房间里,陈松讲述着他人生中最为悲痛的一天。残疾那天他没想要去死,小静难产而死的时候, 他没有想要死,因为还有盈盈,可盈盈也离开了他,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他面对困苦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像一阵烟一样消散了。 那一刻,陈松真的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他仰天看着乌云满天,豆大的雨珠坠落在他脸上,他没有了任何想要活下去的理由。可就是这一刻,那么残酷的上天,却给了他一声希望。 “是又发生了什么吗?”记无双急切地询问着陈松,陈松则回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她,似乎透过她的眼睛在看什么。 “我听到了。” “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了一声爹爹,那是我的女儿盈盈在叫,她又回到了我的身边。”陈松轻轻抚摸着记无双的脸,一行清泪不由得流了下来。 “盈盈?”记无双却蹙起了眉梢,一个一岁的小婴儿被扔进了小溪里,听陈松的描述中,她似乎还发着高烧,当时还下着大雨,这种情况下还能存活吗?记无双有些怀疑。 “对,是盈盈,她还存在在我身边。”陈松突然抬起头,他的眼睛发亮,透过他的眼神能够感受到他当时的激动,他一把抓住记无双的手,“虽然她变了模样,但我知道那就是她!我记得她的声音,那就是我的女儿盈盈,她回来到了我的身边!她回到了我的身边!” “…………” 看着激动万分的陈松,记无双却默默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她蹙着眉梢看着陈松,他的眼神之中有着异样的光芒,似乎有些癫狂。 “变了模样?这是什么意思?”记无双问。 陈松一脸寻常,“哦,字面意思,她变成了别的模样,一直待在我的身边,虽然她除了叫我爹爹之外,再也没有说过其他,但是我心底清楚,那就是盈盈,她的声音我的记得。她一直陪着我。” “…………” 陈松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记无双的表情却变得非常复杂。“一直待在我的身边”、“变了模样”……记无双咀嚼着这几句话,越来越觉得不对劲,难道是! 记无双倏地抬起眸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陈松,“你说的……不会是那只小青蛇吧?” “对…………她就是我的女儿,我的盈盈,你也发现了是吗?” 记无双:“…………” 陈松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当时在小溪里,他听到那声“爹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笑容。他以为自己的盈盈还活着,他扭过头,立刻去声音的来处捞,可是竟然什么都没捞到,只有一只青色的小蛇缠绕在他的手腕上。 后面的事情陈松不记得了,他当时耗费了太多体力,泪眼朦胧地看着那小青蛇,然后就晕倒在了溪水里。等他醒过来后,人已经躺在了自己家不远处的四角凉亭里,身上还盖着干草,不知道哪里来的。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那条小青蛇盘在他的头顶,蛇信子吐在他的脸上,扑过来一股独特的味道,清脆地叫着爹爹…… “所以你说的味道是…………那条蛇身上的味道?”记无双突然意识到。 陈松点了点头,“对,你和我的盈盈身上有一样的味道。” 记无双倏地站起身来,她的表情凝重,那陈松的意思其实是……他闻到了恶器的味道。自己的手掌心会有万恶之气,那只小青蛇身上也有,虽然记无双还不清楚为什么,万恶之气会出现在那条蛇的身上,但是她敢保证,那条蛇跟恶器一定有关系。 所以…………记无双的眼睛亮了。所以,那只青蛟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青蛇又为何会异形变成青蛟,如果是因为恶器出世,那么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那只小青蛇呢?”记无双看向陈松,眼底藏着急切。 “它还没回来,它最近状态不太稳定,总是失控,我的血已经喂养不了她了。” “你用自己的血喂养它?!” 记无双无比惊讶,“血饲”这种邪术,无论在人间还是在魔界,都是不推崇的,因为容易让饲主失控反噬。而且这种禁术,只有拥有强大法术的人才敢施展,陈松只是个凡人而已,怎么能血饲呢。 “谁教你血饲的?”记无双表情严肃。 陈松倒是一脸淡然,“无人教我,某天盈盈突然间失控,变得如同楼阁一样巨大,我被她的尖角划伤了,血滴在她的头上,她吃了我的血后,就慢慢冷静,恢复成了小青蛇。然后我就开始用这种方法治疗她的失控。” “只是最近这种方法已经没用了,她总是失控,然后在林子里横冲直撞,像她母亲一样。”说到这里的时候,陈松还笑了一下,像是在说寻常家庭中的乐事。 “但是她太巨大了,把树撞得东倒西歪,还被好多人看到了,那些人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喊着妖啊魔的。我知道,她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的,不然迟早会被那些愚昧的村民伤害。尤其是你们的到来,让我不得不提前计划带她离开。” 记无双抿着嘴唇,想到了第一次见陈松的时候,他确实对自己还有叶予尘白琬璎充满敌意。 “但是也怪你们,我明明已经逃走了,为什么非要带我回来!不对……”陈松苦笑一声,“应该怪陈雅兰,她不会让我走掉的,就算没有你们,她也会找各种妖鬼术士,找到我,把我和盈盈分开,她早就想要盈盈去死了,她早就……” 记无双的脸色沉了下来,她看向了陈松,“所以那天回来,你就决定去死了。” 陈松收起了锐利的眼神,转而低沉下来,“她不会自己离开的,我不是没送她走过,不管我把她扔到哪里,她都会自己找回来,回到我的身边。只有我不在了,她才会彻底离开这里。回到她的世界里去,回到你们的世界去。” 陈松抬起眸子,看向了记无双,他渐深的眸子里,有泪光闪过。记无双对上了他含着泪光的双眸,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他的行为是癫狂的,也许他的选择是错误的,但是他的心,却是真真切切的温暖着。 “你有办法带她离开吗?”陈松真切地询问记无双,满眼皆是期望,这也是他把一切告诉记无双的原因,不管是因为一样的气味,还是因为他觉得记无双内心也是温暖的,总之,他希望自己能够打动记无双,能够给盈盈谋一个生路。 “我…………我当然可以…………” 记无双噎住了,她张开嘴,正要说呢,对上了陈松的眼神后,却无法将欺骗的话说出,她叹了口气,蹲在了陈松的身边。 “对不起,虽然我想说我可以,然后骗你把那条小青蛇交给我,但是事实是我不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我和她只不过是都接触过了恶器,才会有一样的味道。” “恶器?什么是恶器?”陈松茫然。 “是一种很危险的法器,我无法跟你过多解释,我只能说,那条小青蛇接触过恶器,或者它本身就是恶器?但是父王说过,恶器都是器皿的,应该不能是活物,其中的关窍我也不太清楚,我需要看看那条小青蛇才可以。” “看她?然后呢?”陈松有些警觉。 记无双赶紧开口,“如果她这个活物本身就是恶器,我会带它离开,去魔界,我保证不伤害它,但可能会限制她的活动。如果她本身不是恶器,只是接触过恶器,我需要她告诉我恶器在哪里,我要拿到那个法器。她本身不是恶器的话,那她想去哪里我都能够满足,我可以为它找到合适它的栖息地。” 陈松放松了下来,他笑了笑,安抚了一下记无双紧绷的肩膀。 “你不用紧张,我相信你,我愿意把我女儿交给你。” 记无双也笑了一下,“那你呢?如果她只是接触过恶器,我可以送你和你女儿一起生活,寻一处深渊等地,你们还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她如果就是恶器的话,我可能没办法带你去魔界,人到了魔界可活不了。” 陈松却笑着摇摇头,“我想,你应该不用再费心思了。” 他轻轻地撩开了自己的下裳,长久不动弹的双腿已经有些萎缩变形,最主要的是,他膝盖的地方有些发黑,似乎是溃烂后的症状,甚至从伤口延伸出几道黑色的线,一直蔓延到大腿根部,样子触目惊心………… 第64章 此女子非善茬也 “这是怎么回事?”记无双眉头紧皱,这伤口不但有些惊悚,还不像是凡人身上会有的伤痕,她抬头看向了陈松,陈松却一脸淡然。 “许是太久没动了,又许是喝了太多掺了鬼气的汤药吧,总之我应该是活不了多久了。” “你别动。” 记无双抬手施法,调动自己全身的精气,聚集于手指,然后朝着陈松的腿部施展法术。魔族本来就不擅长治疗之术,记无双短短两天已经施展了两次,她的脸色因为精气不足而显得越发苍白,陈松想要制止她,但是她没有停下。 黑色的修罗纹慢慢从陈松的腿上褪出,一直到膝盖的部分,但是那块顽固的黑疤却没有彻底去除,记无双额头布满了汗珠,不由得摇晃了一下,勉强站住。 “无双姑娘,你不用这样对待我,我只是个废人,死活于我没那么重要。” “我对你有所求,这样是应该的,你不也不必介怀,不必感激,我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记无双闭了一下眼睛,勉强提气平复自己躁动紊乱的内丹。 陈松还想说什么,但是看记无双虚弱的样子,便没有再开口,他随而往旁边看了一眼,透过木窗,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楼下的人也正在抬头往上看,陈松下意识侧身躲过他的视线。 “怎么了?有人找过来了?”记无双敏锐地察觉到了不一般。 陈松说:“是叶予尘,他应该在寻找你,你……是不是隐瞒了他什么。” “…………”记无双顿了顿,还是决定说出来,“陈松,我的目标是恶器,我与他与白灵山的修士都不是一路人,我是瞒着他们带你到这儿的,我需要早他们一步找到那只小青蛇,你明白吗?” 陈松想了想,他点点头,“好,我愿意跟你站在同一边,只是盈盈刚刚发了狂,我也不知道她此时在那里,但是她会来找我的,最快明天最晚三天,她是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三天没有问题,我们就住在这边,等着你的盈盈。” 记无双说着看向了窗外,叶予尘的身影已经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想必他也已经发现了自己的欺骗,自己又一次欺骗了他。记无双抿着嘴唇,眸色微深。 夜色朦胧,刚刚停了雨的夜晚竟然有如此明晰的月光,明月挂在枝头,万里鲜有乌云。叶予尘提着灯,从镇子最东边走到了最西边,这边已经没有房屋,也没有了任何路人的影子。 他回到陈婆婆家,发现记无双和陈松都不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记无双一定隐瞒了自己什么,不对,一定是她发现了什么,不然她不会无缘无故带一个凡人离开。 “叶公子,你这边有什么发现吗?” 另一边,白琬璎正带着白子衿青月等人搜寻过来,她什么也没有找到,来到了叶予尘的身边后,表情有点凝重。 “你说,无双会带着陈松去哪里呢?陈松双腿不能行,不可能跟她回魔界,难道是……”白琬璎眼睛一亮,“上次我们带陈松回来,无双就不太愿意,她看起来很是同情陈松,你说她会不会为了帮助陈松,带他去到了一个陈婆婆找不到的地方?” 叶予尘沉默了片刻,“她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心,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急于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带走陈松。” “叶公子,你未免也对她太有偏见了,虽然无双姑娘是魔族,但是她并没有伤害过你。”白琬璎眉梢微蹙,忍不住为记无双辩驳了两句。 叶予尘却不以为然,“是你不够了解她,她不会平白无故地帮助任何人,除非其中有什么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叶予尘的表情瞬间变了,“难道她……难道她发现了恶器的踪迹!” 他猛然转过头来看向了白琬璎,“按照她只对恶器感兴趣的性格,没有任何东西比这个更对她有吸引力。她冒着这么大雨也要带着陈松离开,说不定是在陈松身上发现了有关恶器的踪迹,不过这个陈松……这个陈松哪里会有问题呢?” 白琬璎:“…………” 看着认真思考的叶予尘,白琬璎竟然第一次对他产生了反感,她的表情有些难看,“她带走陈松不一定是为了恶器,就算是为了恶器那又有什么错?仙门百家那么多修士都明里暗里追逐,就因为她是魔族,反而有追求之心就错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和是一个阵营,我们得到恶器都是为了毁灭它们,是道义之行。魔族的人是为了利用恶器的能力,强大自己,不符合济世救人的道义。可她想要强大自己又有什么可指摘的,就算是仙门百家,除了你我,他们得到恶器,难道不是和无双一样的想法吗?他们也只是为了强大自己,你为什么不指责他们?就因为他们是仙门,无双是魔族?” “白姑娘我的意思是…………” 白琬璎向来是个温婉和煦的人,这一通锐利的话语让叶予尘有些讶异,但他看到了白琬璎染上愠色的眼眸,解释的话便暂且压了下来。与怒气中的人争论是争论不出任何的,叶予尘轻叹了口气。 “抱歉,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这样揣测记无双,但是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他们。”叶予尘抱拳,眼神带着歉意。 看着叶予尘恭敬道歉的样子,白琬璎沉默了一会儿,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不应该对着叶予尘这样说话,他也只是为了世人安然罢了。 白琬璎顿了顿,拱手道歉:“抱歉叶公子,是我失态了。我兄长和红尾狐的事情,让我有了诸多反思,我偶尔会想,如果我当时多理解兄长一点,对红尾狐族少一点偏见,多善言少严苛,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变成那样,一切也许就可以挽回了。” 叶予尘付之一笑,抬手在白琬璎的肩膀上安慰式的轻拍一下。 “首先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你不是事中人,结局又怎么会因为你的态度和意愿而改变呢?再者,人无完人,即便你在你兄长的事情上没有做到最好,也不用怪自己,人的一生会遇到许多事,怎么可能样样做到最好呢。你在我的心中已然是仙门世家里最卓越的修士了,你于白灵山而言,更是不可多得的门主。” “…………” 白琬璎不由得眼睛有些湿润,她抬眸看向叶予尘,越发觉得有些愧疚,“我责怪你,你却这样安慰我,真是惭愧。” “不说这些了,现在还是找到记无双和陈松更重要。”叶予尘又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然后走了过去。 白琬璎看着他的背影,唇角不由得扬起一抹羞涩的浅笑。 而与此同时,叶予尘也在心底感叹着:到底是仙门名修,像白琬璎这样的淑女,即便是偶尔有些言行失态,也会很快纠正自己,不像记无双,总是满口谎言,行为乖张,以捉弄所有人为乐。 叶予尘不由得叹了口气,“要是记无双有白琬璎一半知礼就好了。” “…………”说完叶予尘唇角上的笑容就消散了,他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在心中将两个女子放在一起比较,太过失礼。就算他不喜欢记无双的性格,也不应该这样。心底翻涌而出的那种可惜感,让叶予尘有些不知所措。 记无双要是知礼温和,自己会怎么样呢?有知礼温和的女子就在旁边,自己不去关心,却想要去改变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女子…… 叶予尘摇摇头,他觉得自己遇上记无双后,整个人就开始不对劲,思考太多这样的问题本就是毫无意义,因为记无双不会改变,她永远都是那个目的明确,花言巧语只是手段的魔界公主。 叶予尘的情绪有些莫名的低落,脚步也渐渐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竟然又看到了那个客栈。刚刚走过的时候看到过的那间客栈。他抬起眸子,再次往二楼中间的一间房间看去。 那间房间窗户紧闭,也没有任何灯光,和旁边的房间都是一样的,看起来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叶予尘却隐隐觉得…… 他想起自己刚刚走过的时候,他明明感受到了注视的目光,可是自己抬头去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叶公子,是发现什么了吗?”白琬璎走到了他的身边。 “你说……记无双会住客栈吗?” “应该不会,如果她想把陈松藏到陈婆婆找不到的地方,应该不会住在最近的镇子里。最起码不会住在客栈这么明显。” 叶予尘没有接话,他不同意白琬璎的说法,他从头到尾都不觉得记无双是单纯地在帮助陈松,她一定有自己的目的。想到这里,叶予尘又抬起头看向了那间客栈,眸色渐深。但他没有任何举动,只是看了一眼便和白琬璎一同离开了。 等到叶予尘和白琬璎走了很远后,安静的木窗发出微微一声咯吱,木窗漏出一段缝隙,清冷的月光洒进了屋里。 记无双的一半脸在阴影里,一半脸在月光下,她透过木窗的缝隙往外看去,看到了叶予尘和白琬璎并肩离开的身影。 “我们得换个地方了。”她说。 陈松就坐在记无双的身后,听了她的话也往窗外看去,顺着她的视线,正好看到叶予尘白琬璎的背影,“你是觉得他们会找过来吗?” “琬璎姐姐的话……应该是不会的。但叶予尘会,他一定会搜一下镇上的所有客栈。”记无双笃定。 “为什么?”陈松抬眸看向了记无双,她提起叶予尘的口气并不好。 “因为他不相信我。”记无双眉梢微微翘起。 陈松观察着她的表情,忍不住微微一笑,“他救过你,对你也很独特。而且我能感觉得到,你对待他,也有些不同。” “当然不同了。”记无双倒是一点也不否认,“他可是我搜寻七恶器的道路上,最大的竞争对手,我要是不对他小心谨慎,那我的东西早就到他的兜里去了,那怎么行?” 记无双眯着眼睛,装作恶狠狠的样子,可是在陈松眼里,这些都只是她在掩耳盗铃罢了。他笑着摇摇头,没有拆穿记无双。 “好了不说这些了,收拾东西,我们连夜离开这里。”记无双说。 “此刻就走?” “对,此刻就走,明天早上再走就来不及了,叶予尘一定会在明早挨家挨户搜寻我们的,我们要在他搜寻之前离开这里。” “好。” 第65章 愈纠葛愈乱套 东方微微泛起亮光,将明还暗之际,微光将夜空映射成一片海蓝色。在能看得到人的路面上,记无双穿着普通村妇的粗布衣服,还裹着寡妇才会裹得黑纱,她推着一个轮椅,坐在上面的陈松,也裹得非常严实。 “你确定盈盈会来这边吗?”记无双问。 陈松点头,“她喜欢在树林里玩,只要我来到树林这边,她就会嗅到我的味道,一般是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到我身边的,但这也得看她的心情,她要是没玩够,我也没办法。” 这已经是陈松能做到的所有了,他无法控制那只小青蛇,且那青蛇发过狂之后,踪迹就更难以追寻。 记无双裹了裹脸上的黑纱,往四周观察了几眼,“没事儿,这边有一个茅草屋,应该是猎户休息用的,我们就在这里停一下脚,等应该找过来。只要盈盈回来,我们三个人立刻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要回来了。” “…………好。”陈松回头看向记无双,迎着她的笑脸,陈松也微笑着,眼神带着微光。 “我们三个人一起离开这个地方”这句话对他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他太想离开这个噩梦般的地方了,也太想和他的盈盈在一起。如果从前有人跟他说,他可以带着盈盈离开,还会遇到记无双这样的女孩,他是难以相信的。 但是现在,他们三个人一起生活,小青蛇是女儿的魂,记无双是女儿的形,他真正地感受到了女儿在自己身边的感觉。 “可以去北方的小镇吗?听说那边有深渊,冬日会下雪,但是水不会结冰,是这样吗?”陈松开始憧憬。 记无双推着他往前走,“北山有渊,碧水活眼。那水确实是暖的,易出神兽,盈盈住在那里当然不错,但是周围雪山覆盖,人在那儿可很难生活,太冷了。” “我看过相关的书籍,不少人住在山下,也可以生活,我不怕冷。小静曾经跟我说,她小时候听镇上的说书先生说过,北方的雪像棉被一样柔软,可以在上面翻滚,也不会受伤。她最向往了,只是她没能去成,如果我带着盈盈去的话,她应该也会开心的。” “听你的描述,盈盈的性格最像她的母亲。” “对,她俩一样的爱玩,一样的有活力。” 陈松笑着,他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听了记无双的话,一切美好的似乎他也可以拥有了,只是他唇角的笑容还有没有结束,视线里就出现了一抹白色,他回着头正好看着记无双的身后,站在不远处的叶予尘。 陈松的表情变了,唇角也跌落下来。 “怎么了?”记无双发现了他的异样。 “那些修士来了。” “修士…………”记无双猛然转过头,就看到了叶予尘和白琬璎,他们并肩而站,身后还跟着白子衿青月以及白灵山的修士,记无双眼神里的惊讶一闪而过,脸色沉了下来,迅速判断着。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多人在,她没办法带着陈松逃走。 “无双,你怎么真的在这里?” 白琬璎看起来有些讶异,看向记无双的表情是不解的,但是叶予尘没有,他十分笃定的。 “昨夜她看到了我,她觉得我会搜索客栈,所以一刻也没有停留,连夜离开那间客栈,也离开了镇子。” 昨晚他果然察觉到了,而且还将计就计。 记无双轻笑了一声,看向了叶予尘,“你还真是了解我,连我想要连夜跑路都能猜到,哦不对…………你故意卖破绽,等我逃走再在这里抓我,叶予尘,你的阴谋诡计,也不比我记无双差啊。” 叶予尘没有跟她争辩,而是看向了面色凝重的陈松,他来回审视了他几眼,没有在他身上看到任何奇怪之处,也没有恶器的痕迹。 “你为什么要把他藏起来?” 看着叶予尘的眼神,记无双眉梢一挑,瞬间明白了他还没有发现恶器,她在心底轻笑一声,心道这叶予尘也没有那么了解自己。 “我喜欢他,我爱他,我想带他远走高飞。怎么了叶修士?就算我是魔族之人,我的情爱私事也不是仙门修士的管辖范围吧?” “你……你喜欢他?你也知道你是魔族啊?你是魔,他是人,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仙魔都能相恋,魔爱上人又有什么不可置信的?更何况你不相信又如何,我用得着你相信吗?你都不是玄湮,玄湮好歹也算我弟弟我的家人,问一句也是应该的,你是谁啊?用什么样的身份来询问我的私事?” “你…………” “无双,”白琬璎及时开口,阻止了二人的争吵,她看了一眼轮椅上的陈松,她也不相信记无双的话,“你与陈公子相识也不过几日,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有了感情呢?如果你同情他,想要帮助他,可以换个温和的方式,不要拿女子的清白妄言。” 显然白琬璎劝说的方式比叶予尘好得多,记无双也听得出白琬璎关怀自己的本意。只不过,事关恶器,她也只能将瞎话说到底。 “琬璎姐姐,感情不是法术,不用修炼和培养,有的人见第一面就知道可以相爱,而有的人见第一面就知道,一定势如水火。”记无双说着看了叶予尘一眼,叶予尘也在看她,脸色比她还要难看。 “我,父亲威严,对我要求甚多,我过得并不快乐。陈公子” “我与陈公子相见恨晚,他年幼失父,母亲偏执,对他满怀希望又严苛管制,让我想起了我自己。我也从小就失去母亲,魔王……魔王性冷庄肃,对我寄予诸多希望,严格培养,我自然也常有苦闷,陈公子理解我的心情,我与他心意互通,互生情愫,这再正常不过了。” 说罢记无双就看向了白琬璎和叶予尘,她的话不全是谎言,甚至都是自己的真心话,只是她与陈松之间的互相理解,并没有发展成爱情,陈松发展成了父女情,她发展成了朋友义而已。 真话永远比谎言更让人相信,白琬璎和叶予尘对视一眼,都感受到了其中一份“真实”在,当下都不好再说什么,叶予尘看着记无双,欲言又止,拳头莫名地攥了起来。 “行了吗?现在能让我们离开了吗?”记无双看向两人。 “无双,”白琬璎拉住了记无双,“即便你俩真的心意互通,你也不能就这样带着他离开,他的母亲陈婆婆还在等着他呢。” “陈婆婆?”记无双冷笑了一声,“没有她,陈公子也不会过得这样凄惨,你们还好意思提起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 记无双想了想,看向了陈松,陈松却拉住了她,手就抓在她的手腕上,叶予尘的目光也不由得落在两只手相交的地方。记无双不爱让人触碰,可是她没有推开陈松,反而安慰式地抚上了他的手背。 “没事儿,他们不会妄议评判别人的私事,也不会告知其他人,我们只有告诉他们,他们才会放我们一起离开。” “一起离开…………”陈松顿了一下,双手和记无双握在一起,唇角也不由得微扬,“好,你说吧。” 叶予尘的目光从两人相握的手上,移动到了陈松的唇角,他真的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亲近,某种情感的流动,他莫名有点失神,以至于他都有点没听清记无双的话。 记无双将陈松经历的所有事情和盘托出,白琬璎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嘴也越来越无法张开。这样的陈婆婆,即便是白琬璎,也说不出劝陈松留下来的话,最终白琬璎叹息一声。 “怎么会这样…………” “世间的事情本就不是你们这些名门修士设想中那样。杂乱,无序,每个人的欲望交葛,为己伤人害人,占有、控制身边的一切,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惜玉石俱焚,才是世间的真实模样。” 白琬璎:“…………” 叶予尘:“…………” 两个人都被记无双这惊世骇俗的言论震惊到了,但是配着陈松和陈婆婆的故事,他们又有点无法反驳,便只是四目相对,空留下一声叹息。 “我要带他离开,我不会让他留在陈雅兰的身边的,现在你们没问题了吧?” 叶予尘和白琬璎对视一眼,他们确实无话可说,可是又觉得这样放记无双和陈松离开不太对。叶予尘张了张嘴,没说出来,他求助的眼神看向了白琬璎,白琬璎抿了一下嘴唇。 “无双,我还是觉得你不要这样粗暴地做出决定,也许让陈公子跟陈婆婆告别一下更好呢?我不是在劝他宽容,我只是觉得,这样一走了之,也许心里永远也不会过去这些事情呢?也许会更痛苦呢?” “我不这么认为,当断不断,才会更痛苦,与其纠结过去,不如手起刀落,大步朝前。” 记无双说得够干脆,决定也够干脆,她拉起陈松的手,准备带他离开。但是手里的手却没有预想中的配合,记无双诧异地看向陈松,才发现陈松没有看自己,而是失神地往旁边看去。 记无双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路边的草丛,细长的草叶子颤动了一下,似乎有青色的尾巴一扫而过,难道是“盈盈”已经来找陈松了? 陈松的眼神投射过来,记无双眼睛一亮,因为她在他的眼神之中,看到了肯定的答案。 “请你们让开,我们要离开这里了。”记无双的语气不由得添了几分急切,她抬头看向叶予尘和白琬璎的眼神也有点锐利。 白琬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她让开了路,但是站在记无双面前的叶予尘却没有动,他盯着记无双,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 “你真的是因为钟情他,才要带他走吗?” “想动手就直说,你本来就不相信我的话,我再解释也是白搭,我不费那心思。” “你…………”她如此说,叶予尘反而无话可说了,目光从记无双坚定的眼神扫过,又落到陈松的身上,他发现陈松非常紧张。 尽管记无双和陈松的话,是具有一定可信性的,甚至叶予尘也没找到可以反驳的地方,但是他仍然觉得不能放记无双走,他随即收敛起了针锋相对的架势,声音软了下来。 “好,那我祝福你们,不过好歹朋友一场,怎么能不为你们送行呢?最近这里也不安生,陈公子行动不便,不如我来送你们去你们想去的地方吧。” 他说着手就放在了轮椅的握手上,记无双的着急有点掩饰不住,她瞬间推开了叶予尘的手,笑容也有些勉强。 “敬谢不敏,我乃魔族之人,怎么有资格跟仙门人人崇敬的青玉山修士做朋友呢?就不麻烦你了。”记无双推着陈松就往前走,但是出现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过头看到叶予尘的时候,表情已经很差了,“叶予尘,你要干什么?” “无双……” 陈松拉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不想要两人在这个时候吵起来。但记无双只是看了他一眼,反手压住了他的手,眼神中的怒火没有一丝消减,怒视着叶予尘。 “我劝你差不得了,你不要阻碍我的路!” “我只是想要送你一程而已,没阻碍你和陈公子花好月圆。”叶予尘眼角的余光落在两人交缠的手指上,语气也没比记无双好。 “叶予尘!你差不多得了!你松手!” “…………”叶予尘抓着轮椅握手的力气更大了,眼神执拗。 记无双:“…………” “我看你就是想打架!” “你们两个不要吵了好不好?”几度想要劝架没找到插嘴机会的白琬璎,在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打起来的时候,终于冲到二人中间,阻隔了两人。 这种涉及私人感情的事情她本来不想要介入,但是他们两个人真是……都要刀剑相向了。“你们冷静一点好不好。” “是我的问题吗?琬璎姐姐,明明是他在胡搅蛮缠!”记无双压不住自己的声音。 “我胡搅蛮缠?记无双,你敢承认你的私心吗?你要带陈松离开这里,真的只是儿女之情,而不是另有所图?” “我就算有所图也是图他的人,图他的情意,而且这些跟你都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跟你承认?” “那你就不能带他走!” “我就要带他走!” “你们不要吵了!”白琬璎真是受不了他们两个了,还要抓着二人的手怕他们真的打起来。 “无双,你不要生气。”陈松也在劝架,拉着记无双的手。 “陈松!你要去哪里!?” 一声尖锐又夹杂着撕裂般怒气的女子声音响起,声音一度压制住了这边的四个人,也打断了纠缠在一起的四人,他们同时看向了声音的来处,只见不远处,陈雅兰面怒神急,正朝着他们这边快步走来。 陈松的眼神瞬间变了,记无双也蹙起眉头,事情朝着越来越复杂的方向发展,现在她想要带走陈松岂不是更加困难? 第66章 几重针锋相对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就落在了陈松的脸上,周围的几个人都没来得及反应,陈雅兰已经冲到了陈松的面前。还是记无双先反应过来,急切地护在了陈松面前,她忍不住推了面前的陈雅兰一把,怒视着她:“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与你有何关系?你算什么东西,经过我同意了吗,就想进我家门?” “谁要进你家门了?” “不想进我家门,还想带我儿子走,我看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没想到是个不要脸的贱人啊。” “你…………个死老太婆,你说谁是贱人呢你…………” “记无双!”以防记无双口无遮拦造口业,叶予尘赶紧拉住了她,又挡在她面前,怒视着陈雅兰,“陈婆婆,也请你自重,切勿妄言!”陈雅兰说记无双的话,他更听不下去。 陈雅兰没空关心这对男女,她的目光越过了二人,看向了他们背后的陈松。与所有人的激动不同,陈松十分平静,明明挨巴掌的是他,明明事件中心的人是他,可是他却像是个过客。眼神空洞,满脸冷漠。 “跟我回家!”陈雅兰越过二人,要来拉扯陈松。 记无双不让,紧紧抓住了陈雅兰的手臂,手指僵硬,目光分明有两分锐利,但是她突然凛冽一笑,瞬间松弛下来。 “人之初,性本恶嘛,人人都会做坏事,自私自利不过是人的本性罢了,我一般是不会特意关注的。但是陈雅兰…………”记无双抬眸看着她,“你不觉得自己未免也太没品了吗,你那么多的雄心,这么强烈的志气,就只是用来欺负你儿子吗?” “只会欺负一个瘸子、一个不忍心伤害你,一个即便被你伤害后也不忍心反击的人吗?”记无双一步一步朝着陈雅兰走了过来,直视着她的眼睛,她的眸子带着质问,底色的痛苦,像是一把刀刺进了陈雅兰的眼睛里。 陈雅兰愣了两秒钟,她有些后知后觉地看着记无双,只看到记无双两片薄唇上下一动,“有本事你就去欺负别人来供养你的儿子,有本事你就把你的志气和执拗发给别人吧。” “你以为我没有尝试过吗!?” 陈雅兰突然间吼了一声,用同样锐利中夹杂着痛苦的眼神看着记无双,“你什么都不懂,你根本不知道我做过多少努力,做过什么样的努力。但我没有埋怨过任何一个人,我至少不会像这个废物一样,除了埋怨就只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陈雅兰说着看向了陈松,眼神无比复杂,有鄙夷、有疼惜、有气愤、有不忍心,这个关系和她最亲近的人,承担了她最多希望的人,经受了她最浓重的爱意与伤害的人,这是她一手培养的失败品。 “…………” “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不用你来选择。”记无双依旧挡在二人之间。 陈雅兰讥笑一声,猛然甩开了记无双的手,“但我是她的母亲,我有替他做选择的权利,你又能怎么办呢?你要是真对我儿子情根深种,可以呀,我欢迎你来拯救他,你来跟我回家,来给他生个孩子吧,到那时我会放过他的。” “你…………”记无双第一次遇到她说不过的女人,她的脸色特别难看。 陈雅兰则挑衅地勾起眉梢,她含着讥笑的眸子越过记无双落到了陈松的身上,眼神低沉了下来,她一个猛力拽过陈松的轮椅,椅子都差点倒了,他的刘海跟着晃到了眼前,有种难以启齿的狼狈,原本一直沉默着的他,突然间奋力扒开了陈雅兰的手。 “你干什么?” 陈松没有回答陈雅兰的话,而是用他骨瘦如柴的手,使出全部力气,去掰开她抓在自己轮椅上的手。 “我问你想干什么!?” 常年做农活的妇女,手上的力气不是陈松一个病秧子能比的,陈松不但没掰开,反而因为挣扎拉扯,轮椅不住地摇晃,他不住地颠簸,刘海在眼前乱晃,样子难堪又癫狂。一个猛力,脆弱的轮椅终究是没有抗住,摔了下去。 “陈雅兰!” “陈婆婆!” 记无双和叶予尘异口同声喊住了她,两个人拦住了陈雅兰,虽然他们早就知道陈雅兰对陈松不好,可是亲眼看到有人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他们还是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满是愠色。 白琬璎则更关心摔在地上的陈松,“你没事吧?” 她扶住了陈松,来回检查着怕他受伤,可是陈松却一点也不顾及她,他一把推开了白琬璎,白琬璎也摔倒在地,而陈松锐利中带着绝望的眼神,只平静地盯着陈雅兰。 “你永远都得不到你想要的,就算你榨干了我,榨干了自己,你曾经的痛苦也不会得到任何补偿,他永远都瞧不起你,你想要的永远都只是空中楼阁!” “你……你说什么!” 陈雅兰目眦欲裂,刻薄如记无双,她的话都没能伤害到陈雅兰,反而是最亲的儿子,才知道她的痛点是什么,才知道说什么她才会破防,陈雅兰不知道哪里冲出来的力量,竟然冲破记无双和叶予尘两人,一巴掌扇在了陈松的脸上。 陈松嘴角溢出斑斑血迹,可是他却扬起唇角笑了出来,他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面前这个女人,他只觉得可笑,随即越笑越大声。 “哈哈哈,你真可笑,你比我要可笑,我的身边,至少还有我的女儿在,你什么都没有,你什么也不会得到!” “你……你胡说!你胡说!不是这样的,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陈雅兰失控一样扑向陈松,就算被记无双和叶予尘一左一右,拉住了胳膊,她也像是一个发狂的野兽,目眦欲裂,狠狠盯着陈松,挣扎着用头也要冲过去,她要辩驳,要证明,又似乎不是跟陈松辩驳,而是为她的人生证明,为她的人生辩驳,她不是那样的! 两张脸靠的那么近,两张目眦欲裂的脸,两张执拗又痛苦到扭曲的脸,陈雅兰连呼出去的气,都像夹杂着某种不甘。 “嘶!” 一条青色的小蛇突然从草丛中冲了出来,对着陈雅兰的脸就狠狠咬了一口,跌落到陈松胸口上的时候,还对着陈雅兰吐着信子,明显是在保护陈松。 陈松愣了一下,看着突然出现,扑到自己胸膛上保护自己的小青蛇,竟然笑了起来,他在狂笑。 “哈哈哈哈哈。”陈松一边笑着一边流下了眼泪,他抬起眸子看着面前略带着震惊的陈雅兰,语气平静。“你看,至少还有她在我身边,而你,什么都没有了。” 陈雅兰凝视着陈松,看着他充满慈爱的轻轻安抚龇牙咧嘴的小蛇,她头一歪,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她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不解,甚至震撼慢慢盈满了她的眼眶。 “你…………爱她?” “当然,我永远爱她。” “你为什么爱她,为什么!她都变成了这种样子,你也爱她吗?”陈雅兰突然间爆发,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松。 陈松抬起泪眼看着她,“对,我爱她,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她,我跟他不一样,他永远都不会爱你,永远……就算你生出一个优秀的儿子,就算我能顺利考取了功名,你以为你就会得到他的爱吗,不会的,他的眼睛从不在你身上,你追求的永远都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 叶予尘和记无双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神之中看到了不解,不明白提到这个“他”是谁,但是很快他们就明白了。喧哗声从身后传来,天已大白,熙熙攘攘一行人迎着东方的雏阳朝着这边走来,打断了这边的争端。 记无双眯起眼睛,看到打头的就是之前去过白灵山的村长,他搀扶着一个拄着拐棍的白胡子老头,正朝着这边走来,他们似乎在说什么,白胡子老头一脸的怒气。 记无双敏锐地感受到陈雅兰的脸色变了,从她的目光放到那边开始,脸色就变得无比苍白,甚至眼睛之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慌乱。 记无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她眼睛看着的,正是村长旁边的白胡子老头。 白胡子老头抬头看到这边的陈雅兰后,先是冷哼了一声,脸色明显非常难看,没搭理她,转而面对旁边的村长的时候,才勉强好了一点,他问:“村长,你确定吗?真是这个不孝女招惹来的?” “陈公啊,您是给官府墨过字的,我哪里敢拿瞎话骗你,您也知道的,您女儿求神招鬼那些事儿,可不只是我说,怕是十里八乡都是知道的,您就住在这镇子上,应该也有所耳闻,要不是我真说不动您女儿,我是绝对不会请您来的。” 陈雅兰的爹? 记无双看着这个严肃的白胡子老头,他穿的低调内敛,但是布料看起来十分上乘,应该不是个穷的,至少在这个小镇子上不是。又见村长对他的尊敬,似乎在官府当过职,大小也算个乡绅。 陈雅兰虽然也不至于吃不上饭吧,但是他带着儿子独自住在林子里,衣服朴素样貌沧桑,怎么都不像是有一个乡绅父亲。而且他们母子说起陈松之前出事的事情,日子那样艰难,这位父亲、外祖,似乎也没出现在故事之中。 记无双无法不用怀疑的眼光看向了那位白胡子老头。 “爹……您、您怎么来了?” 陈雅兰的话却破了记无双的猜疑,那个白胡子乡绅就是陈雅兰的爹,陈松的外公。 白胡子老头眼神略过了陈雅兰,看向了瘫在地上的陈松,他眸色微深。记无双眼角余光瞥了陈松一眼,敏锐的察觉到陈松的表情也不太好看,这母女俩对其到来似乎都不怎么欢迎,情感复杂的样子。 可白胡子老头眼底的厌恶,却十分明晰。 他收回眸子,“村长,您确定吗?真的是这个小子招来的妖怪?他就是个无能的瘸子罢了,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能耐。” “哎呦陈公啊,您别怪我说话难听,您外孙人不人鬼不鬼这么多年了,但凡这方圆十里有个不正常的,就数您外孙了,而且他还常年养蛇,下大暴雨那天,可是有人亲眼见过,他把他那条小蛇扔进了水里,那小青蛇一进水,恶龙就出现了!” “那天恶龙作恶,死了五六个猎户啊!您外孙陈松就在那里,他不但好好的,还骑在那恶龙头上,我看就是在御龙招怪啊。陈公我不瞒您说,那天许多人都是亲眼所见的,但凡我们不确定,都不敢来劳驾您。” “您女儿的癖性您自己清楚,是个任性执拗的,我好说歹说,她都不同意交出陈松,不然我也不会来请您。我本意是让仙门人带走陈松和他养的恶龙就算了,可是您女儿这样怕是也没法留…………陈公!”村长拱手作揖,“您向来深明大义,定然不会不管这桩事情吧。” 那边所有人都恭敬的给陈公作揖,村长带了不少人过来,看样子似乎有猎户的家属,这是势必要讨个说法了。这边的叶予尘等人面色都不怎么好,记无双却蹙了一下眉梢,然后猛然转头,刺刀一样的眼神盯着叶予尘。 “你和村长说好了对不对?你是来带走陈松的?” “无双姑娘。”叶予尘没说话,白琬璎挡在了二人中间,她解释道:“暴雨那天,尽管我和叶公子已经尽力救治了,但依旧有几个猎户失去了生命,我们和宁村长谈过,青蛟作恶与陈松无关,但是你也要体谅他们都是凡人,陈松留在这里肯定是不行的,我带他去白灵山,也不会不给他活路。” “呵!” 记无双冷哼了一声,她没理白琬璎,而是冰凉的眼神抬头看着叶予尘,“你们早就商量好了呀,那方才我跟你诸多解释又有什么用,你本来也没打算放我和陈松走,不是吗?” “你真钟情他吗?”叶予尘抿着嘴唇,眼神是一种奇怪的复杂,看的记无双心里很不舒服。 记无双淡漠地略过他的眼睛,“跟你没有关系,既然都这样了,那我话也不妨说直接点。今天我记无双,是一定要带走陈松的,谁也无法阻拦我,谁想让我和陈松分开,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她眼神之中的坚定刺痛了叶予尘,他沉默地看着记无双,心口莫名地像是被无数根针一下一下扎着,一阵又一阵的抽痛,这种莫名地感受让他的理智也渐行渐远,其实他如果能够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他就会想明白,这其中可能有其他原因,但是他现在陷入低落之中,无暇思考。 他看着记无双,他不知道记无双的从前,也不明白记无双曾经在魔族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是听她和陈松的话,他清楚,他们之间谈过很多,谈过彼此的父母,谈过小时候的生活,甚至彼此理解,彼此关怀。 记无双不是一个擅长关心别人的人,尤其陈松还是一个凡人,能让她关心的人,都是产生情感关系的人,比如魔子玄湮,比如面前的陈松。 或许,性格诡谲,与常人想法不一样的记无双,就是会爱上一个身体不便性格不明、常人眼光里并不闪光的凡人,而像自己这样,听过无数仙门道友的称赞,也见过爱慕者的眼光,却并不一定是记无双会看到的人。 “…………”叶予尘的眼神慢慢黯淡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凝声说:“那就没有办法了,这条蛇和这个人,我不能放他们走。” “好啊。”记无双挑起眉梢,“你早直接说不就好了,省得我们再废话!” 第67章 所爱隔镜花 赤龙鞭腾空乍现,在空中甩出一记响尾,响尾声惊动了所有人,那边的人也都看了过来。记无双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再迟疑,赤龙长鞭直接朝着叶予尘抽去,叶予尘双手合十钳住长鞭,没让鞭尾落到自己的脸上。 可是记无双用了十足十的精力,魔烟炸起,在他面前如同刮起了一阵狂风,吹得他往后滑去十几步,勉强站立住,想要去抓鞭尾的时候,记无双又猛地抽回鞭子,赤红色的长鞭在烟雾中滑过,抽倒了旁边几棵大树。 叶予尘猝然抬起头,她对自己下了死手!叶予尘的眸色渐深,幽深的眸子之中,有两分愠色,但更深处是痛,一种难以形容的痛。 “无双!予尘!你们停下,有话好好说,我们还可以好好商量的!” “有什么好商量的,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如今彻底撕破脸才是对的,也省得我费尽心思跟你们称朋道友了。” 记无双说着,又挥起赤龙鞭,一跃而起朝着叶予尘而去,叶予尘再多的耐心也早已经耗尽,他抽出玉青长剑,迎着记无双而上,两人瞬间打在了一起,长鞭绕着长剑,长剑斩断长鞭,二人都是没什么保留的,缠斗间周边的树木全都倾倒,树枝断裂树叶纷飞,二人都是夹杂了情绪的,势必要分出胜负。 “你们这样打下去有什么用!…………别伤到人!” 白琬璎十分着急,眼看着他们缠斗间,飞跃到了高树之上,高树上粗壮的树枝跌落,险些砸到这边的村长和陈公,给白琬璎吓了一跳,赶紧呵斥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听没听到,依旧打得难舍难分,倒是不在这边头顶的高树上了。 “白修士,这……这记姑娘难道也不是好人吗?” 村长邀请白灵山修士而来,见记无双和他们待在一起,便以为她也是仙门修士,但是方才听二人的对话以及现在大打出手的样子,这才领悟过来,这记无双似乎不是仙门之人,反而身上缠绕着汹涌的魔烟。 “村长,此事复杂,我不便多说,但无双姑娘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她要带陈松走,难道不也是陈松招致而来的妖物吗?” “不是…………”白琬璎停顿了一下,看向了旁边的陈松,陈松而一直盯着那边打斗中的记无双,他很着急,面色非常难看,只是他性格不爱多言,才一直没有发出声音。 “我们白灵山的人会带走陈松,请你们不要担心,以后这里不会再出现异端,只是陈婆婆再怎么样也没有为祸人间,没有想要伤害村民和猎户,所以我还是想请村长多加照拂。” 村长表情有些勉强,他看了一眼陈松又看向了他旁边的陈婆婆,为难道:“白修士,我也只是村长而已,死了那么多猎户,虽说陈婆婆没在场,但也间接有些关系的,我要是对她多加照拂,其他村民怎么想,猎户的遗孀如何想呢?我只能承诺,我会看着村中人,不许人欺负她,至于她怎么样,我看还是让她父亲带她走吧。” 白琬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那边的陈公,陈公蹙着眉梢,他显然没想到这里会有人打起来,当下面色不善,看向陈雅兰和陈松的眼神更差劲了。白琬璎有些担心,陈雅兰的这位父亲,看起来并不像会关心女儿的人。 果不其然,陈公发作了,对着陈雅兰就是一顿指责。 “他们都是你们招惹来的吧?我就知道,你这一辈子就只会给我招致祸患,永远都只会给我丢人!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女儿!” 陈雅兰一言不发,与在陈松面前的咄咄逼人不同,她在自己父亲的面前,却像一只鹌鹑,任人指摘。 “我真的不想见你,见你一次就生一次气,我多想当初没生你这个女儿,我给你一天时间,你把你那个废物儿子交给白灵山的修士,然后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一辈子都别出这片山林,别给我丢人!” “你要我交出我儿子?”陈雅兰不敢置信地看着陈公。 陈公拿着拐杖狠狠一跺,“你儿子招致妖邪,害死那么多猎户,我没让那些人直接给他碎尸万段已经是天赐恩德了,你还敢阻拦?我怎么就……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陈公忍不住,拄着拐棍颤颤巍巍走到陈雅兰面前,扬起手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应该不痛,一个老头儿打人能有多大的力气,可是陈雅兰的眼泪却坠落下来,她仰起头委屈地看着他。 “爹,真不是阿松杀死的,阿松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怎么可能驾驭恶龙,都是那个女人!”陈雅兰突然抬起手,凶狠地指着还在打斗的记无双,“是她,她是魔族人你知道吗?不是人的,是妖魔!下暴雨那天,是她指使杀了那些猎户,跟阿松,跟我的儿子没有关系的,爹!” “你……你当别人都是瞎的呀!”陈公忍不住又给了她一巴掌,“那恶龙出现的时候,那丫头片子还没来这里呢,你这话哄谁呢?” “不是的……爹,你相信我,这事儿跟阿松没有任何关系,那女人能化形的,早就在这边了,而且而且…………”陈雅兰突然急切地往怀里掏,掏了半天掏出来一封信,上面打了官府的红印,应该是官家的信件。她把信件急切地塞到陈公的手里。 “阿松,阿松的文章得到了官府县老爷的赏识,他愿意让阿松去教自己儿子读书,就算就算…………阿松的前途就只到这里了,他还可以有儿子,您还可以有重孙,一定能达到你的要求,能出一个进士的。爹!您救救他吧,别放弃他……也别放弃我……” 陈雅兰的眼泪汹涌而下,她跪了下来,祈求地看着陈公,与之前牙尖嘴利气势如虹仿佛两个人,她在陈公面前,卑微得像是埋在草丛里的蚯蚓。陈公却紧皱着眉头,一脸为难的样子。 “我相信你有什么用!你永远都不会让我舒心!要是雅竹还在话,绝对不会像你一样!他那么聪明,绝不会把人生过到你这种地步!” “陈雅竹他已经死了!” 陈雅兰忍不住嘶吼出声,她咬着嘴唇抬头看着她头发已经花白的父亲,“我弟弟陈雅竹七岁就是死了,他到底比我聪明到了哪里去了呢?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您总是口口声声提及他,口口声声缅怀他,我做过那么多的努力,难道就在你眼里,比不上一个死去多年,死前也不过才七岁的小儿子吗?” “你……你怎么配和雅竹相提并论!”陈公颤抖着,又抽了陈雅兰一个巴掌,这次是用足了全力,他也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险些拄不动拐棍,摔在地上,“雅竹要是在的话,他那么聪明听话,我陈家早就出进士了,我也早就后继有人,根本不会被你连累的门楣尽毁!” “我连累的…………?他成你听话的好儿女了……?” 陈雅兰不敢置信,她眼底无数的悲痛,伴随着眼泪如泄洪一般,赤裸的流了出来,“他就是因为一点也不听你的话,才会自己跑去玩水坠河而亡!你却总是能给他找借口。而我……父亲,我的人生哪一步不都是听从您的安排?” 陈雅兰通红着眼睛,“你说陈松的父亲才华八斗,有一天定能考取功名,我二话没说,听从你的话就嫁给这个如同猪头一样的男人!我伺候他,陪他读书,结果他自己辜负你,不但没能考取功名,还留恋烟花,喝酒猝死在了烟花柳巷。我埋怨过你吗?这不是我的错啊父亲!” “我知道您这辈子最想要一个进士的‘儿子’,我告诉你就算他死了,还有阿松,我还能培养阿松!阿松不比任何人差,是我一手培育起的阿松,父亲,我一个人养活了他,教导了他,他不比你儿子和你女婿强得多吗!?” 陈雅兰忍不住嘶吼出声,她自小就不被陈公看重,即便陈公的小儿子去世了,只剩下了她这一个女儿,他想的也不是培养女儿,而是千挑万选给她找了一个丈夫,奈何那丈夫也只是一个草包,并没有完成陈公的心愿。 “我一辈子都在完成您的心愿,没了雅竹,还有我丈夫,没了丈夫,还有阿松,阿松不行我还可以再养一个孙子,我做了那么多,难道您…………就一眼都看不到吗?”陈雅兰悲怆的眼神盯着陈公,眼泪从她执拗的眼眶坠落。 她这一生好像都在追逐父亲的认可,可是她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想在云里游泳,抓住的都是空。 陈公看着跪在他的脚下痛哭流涕的女儿,他眼神闪过一秒钟的动容,但是他又长叹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你就当没有我这个父亲吧,我也没有你这个女儿。” “…………”陈雅兰的脑袋轻轻一歪,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人,他竟然那样的陌生。 “呵……”冷笑声从耳边传来,本来只是一声,可能是笑的人越想越觉得可笑,笑声便越来越连贯,越来越大。陈松冷眼看着这一站一跪纠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只觉得可笑,弯起的眼角慢慢落下,眼神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绝望。 他麻木地从陈雅兰身上扫过,又扫向了陈公,“你从未养育过我一天,我和这个女人深陷泥潭痛苦求生的时候,你没看过一眼,现在又凭什么,用你的身份压着我们,让我去死呢!” 陈松怒拍了一下轮椅扶手,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记短刀,他是突然出手的,谁都没想到一个手脚不利落的人,会在这个时候出手,他竟然半站了起来,手里的短刀奋起,扎向了陈公,陈公一怔,就看到一把刀扎在了他的肩膀上。 陈松扎歪了,他应该扎在他的心脏上的,他抽出刀柄,想要再扎一下,可是自己站不住,摔倒了下去。 “陈松!”白琬璎急切地挡在两拨人中间,她未料到陈松会突然间行事,一时间没有阻拦住这场伤害,她抬起眸子看到白胡子老头,他的伤口流出了鲜血,他显然也很震惊,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刀口留下的血迹,又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陈松。 “你……你这不孝子孙,你养的不孝子啊!竟然…………咳咳咳咳。” 他咳嗽了好几声,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了,被陈雅兰扶住。陈雅兰从来没想过陈松会对陈公动手,她急切又愤怒地吼了陈松一声,“你疯了!你怎么敢对你外公动手呢?” 白琬璎紧地防御性地看着陈松,生怕他再做出什么泯灭人伦的事情,可陈松却无比镇定,他半匍匐在地上,抬起的眸子,却比什么时候都要镇定地看着陈雅兰等人。 “这件事情应该你做的,你早就应该这样了,不过没关系,反正已经到了如今的境地,那他、你,还有我。”陈松看着陈雅兰,“我们三个一起去死吧!” 他锐利的眸子反射出寒光,抓紧手中的短刀勉强支持起身体,这就要朝着二人扑过去,陈雅兰挡在了陈公的面前,呵斥着陈松,“你别乱来!” “陈松!你冷静点!”白琬璎也无法镇定了,她在最前面,横腰拦住了陈松,又半抱着他,才没让这个双腿残疾的人摔在地上,可是陈松根本不顾及这些,他手拿着滴着鲜血的见到,不住地朝着陈公咆哮。 “最该死的人是你!是你!罪魁祸首是你!是你沽名钓誉,是你刚愎自用,是你虚伪冷漠,如果不是你把她逼成了一个疯子,事情可能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最应该交出来的人是你在自己啊陈义群!” “阿松!你胡说八道什么啊!”陈雅兰一边扶着陈公,一边阻止陈松继续说下去。 陈松却大笑两声,随后眼神如同坠入冰库,“说到底,只会在别人身上索取的人,都该死,你们都应该去死!” 他眼神冷厉中多了坚毅,在白琬璎的禁锢中不断挣扎,他的手握紧了手中的短刀,朝着陈公扔了过去。尽管陈雅兰离着他最近,他最终,最恨的还是陈义群!短刀脱手,眼瞧着就往陈公脑袋上扎去。 “陈松!”白琬璎怒喝。 “爹!” 陈雅兰看着那短刀在自己视野里逐渐放大,视线中短刀就要略过自己落到旁边陈公身上了,陈雅兰一咬牙,伸出了手臂去阻挡,短刀不偏不倚地扎在了她的手臂上,陈雅兰倒吸一口凉气,后退了好几步,勉强站住,而瞬间,鲜血直留。 “雅兰!” “陈婆婆!” 白琬璎没想到陈松居然这样决绝,当下拳头一握,手里的力量集结了力量,她一瞬间就将陈松扔了出去,陈松瘦弱的身体在草丛中滚了两圈,才勉强停住,他脑门磕到了石头上,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明显有血流过。 “嘶嘶——” 小青蛇见陈松受伤,立即从草丛里飞跃而已,一口咬在了白琬璎的青葱般的手腕上,白琬璎吃痛眉梢一皱,下意识就将那条青蛇甩了出去,她定睛一看,自己的手腕上已经开始淌血,且被咬的地方迅速变黑。 有毒!白琬璎轻咬薄唇,立刻施法,双指从手臂开始,往外逼出毒素,怕蛇毒渗入到血液之中。在她控毒的关键之际,耳边又敏锐地听到了嘶嘶声,那条小青蛇又从草丛里冲了出来。 “盈盈!别伤害她,与她无关!”在地上勉强坐起来的陈松紧急叫停,小青蛇果然在快要冲到白琬璎前改变了方向,坠落到了另一边草丛。 陈松虽然是恨陈公陈雅兰入骨,但是他的本质还是善良的,并不想要牵扯到无辜的人。 “这蛇有灵性,果然是陈松养的妖物!”村长本来躲在一边,但是小青蛇正好钻进了他旁边的草丛,他不由得惊叫出声,在心中更加认定了陈松的罪过。 陈公也在一阵慌乱中,也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陈家竟然出了妖邪,这位女修士,你还不快点抓住他,不必手下留情,就算要了他的命也无碍,我老陈今日就是要大义灭亲了,绝不能让这不人不鬼的不孝子祸乱一方!” “爹!你怎么能这样呢?”陈雅兰不敢置信地看着陈公。 陈公却不管不顾,一边捂着自己的肩膀,一边让白琬璎动手。白琬璎却皱起了眉头,手腕上的黑血被她逼了出来,她倏地收起治疗之术,看了陈公和陈雅兰一眼后,转而又看向了陈松。虽然但是……留陈松在这里终究是不行的,白琬璎抬手起法术,想要带陈松离开。 “嘶嘶——” 那小青蛇却以为她要伤害陈松,不顾陈松的劝解朝着白琬璎而去,此时天空突然间炸响一声惊雷,乌云从四面八方而来,竟然齐聚此地,眼看着遮阳蔽日,天无限昏暗了下来………… 第68章 请为我活着 “啊——” 白琬璎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子带着汹涌之力的狂风朝着她吹来,她没想到突然间有如此强劲的法术攻击,当下没有防备之心,瞬间被一道暗黑的法光击中,整个人朝着身后摔去,砸断了无数树干,重重地摔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边还在高树上打得如火如荼的叶予尘和记无双突然间停了下来,各自落在枝丫上,他们抬起头,看到头顶天空,明显不同寻常的乌云压境,记无双心底暗道一声“不好”。她倏地转头朝下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庞然大物立在自己的眼前。 一条暗青色的蛟龙仰天长啸,喷出的气息犹如一场飓风,吹得地面上的左摇右晃,摔倒在地。记无双远远的,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吐血的白琬璎,她眉梢一皱,撇下叶予尘就朝着白琬璎而去。 叶予尘也发现了白琬璎受伤,当下也追着记无双,朝着白琬璎那边飞去。 “琬璎姐姐,你没事吧?” 记无双搀扶起了倒在地上的白琬璎,白琬璎擦了一把嘴角上的血,紧蹙的眉梢抬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虽然白琬璎早已有心理准备,但是真的看到陈松养的小青蛇变成了作恶的青蛟,她还是有些不忍。 “怎么会这样。”白琬璎喃喃。 记无双顺着她的眸子也看向了青蛟,青蛟出现,她想要不声不响带走陈松和青蛟的可能就要破灭了。“你先找个地方运功疗伤一下吧。” “你要去哪里?”见记无双要走,白琬璎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看着她,“你自己是降不住这只青蛟的。” 记无双顿了一下,下意识抬起头,正好看向了叶予尘,叶予尘本来关注着受伤的白琬璎,他也下意识地扭过头来,正好与记无双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盈盈!不要误伤他人!” 耳边传来了陈松的声音,记无双这才想起陈松,她看着叶予尘搀扶着白琬璎的手,心一顿,随即就扔下了白琬璎,转而来到了陈松的身边,叶予尘看着她的背影,没说出任何话,只是关心地慰问了白琬璎一句。 “你没事吧?” “我没事,无双她一个人降不住这只蛟龙的,蛟龙发狂了。”白琬璎和叶予尘一齐看向了那边的青蛟。 这边的陈松的眼睛也一直盯着那边的青蛟,青蛟化形,行动有些失控,正在原地咆哮着,巨长的尾巴随意摆动,周边的树木早就倾倒了一片,连村长带来的人也受到了殃及,一个个都被击飞倒在地上前翻后滚。 “她还能控制吗?”记无双有些着急地询问着陈松,按照陈松的说法,青蛟身上并没有冒出万恶之气,他只是能闻到相同的味道而已,可是记无双也不敢打保票,万一青蛟暴动,散发出万恶之气来,那她一定没机会了,毕竟叶予尘和白琬璎都在,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应对。 “天呐,这是…………这就是那条恶龙!” 旁边传来惊呼声,记无双转过头去,看到了白子衿和青月带着白灵山的修士赶到了这边,他们全都去到了白琬璎的身后,白子衿和青月还在关心白琬璎的伤。记无双的眉梢皱得更紧了,一个白琬璎和叶予尘她都难以应对,再加上白灵山的修士………… “我们还能走吗?”记无双下意识询问陈松。 陈松的面色一直非常凝重,“我也不知道。太多次了。” “什么太多次?” “她失控太多次了。她每次幻化成这种形状,都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休养一个月才会再次化形发狂,可随着她最近频繁化形,调养的时间不够,她发狂失控的时间就会变长,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冷静下来。” “他们会杀了她吗?”陈松看了一眼白琬璎那边的人,着急地看向陈松。 “她们当然会…………应该不会,没查清楚盈盈的来历之前,他们最多将盈盈带去白灵山。” 记无双本想说会的,因为只有陈松和白灵山的彻底成了死对头,他才会死心塌地地跟着她走,她才有机会带走恶器,可是看着他着急的泪眼,记无双又不想欺骗他了。 “如果我控制住了她,你能带她走吗?”陈松抬起双眸,急切地看着记无双。 记无双被他蕴含着无限悲伤与希望的眼神震惊到了,她愣了一下,“其实白灵山也不是什么地狱腌臜地,就算盈盈待在那边,我相信白姑娘也不会……” “不!”陈松打断了她:“盈盈是自由的,我不要她像我一样,一辈子被禁锢,你说的我都我明白,就算那群修士不杀她,也会将她囚禁起来,我不允许我的女儿重蹈我的覆辙,我希望她像她妈妈一样,可以在山林里自由地游荡。你明白吗?” “…………”看着他泪眼中弯起了笑容,记无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你怎么控制她?” 陈松抬眸看向了那边还在发狂的青蛟,而另一边,白灵山的修士已经在摆阵,准备擒住这只蛟龙了,他没有时间再等待。 他抓住记无双的手臂,勉强靠着树干站了起来,“借给我一点力量。” “?”记无双皱着眉头,“你可以吗?” “相信我,送我到盈盈身边。” “陈松你要知道你的身体…………” “在我眼中,你就是我的另一个盈盈。”陈松突然说着,温柔地抚摸了一下记无双的脸,“你会记得我吗?” “陈松…………” “我会永远记得你。” 他笑得那样的温柔,是记无双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记无双还想再说些什么,陈送却说我没有时间了,她只好给了他一点法力,陈松一跃而起,叫着盈盈的名字,朝着那只庞然大物飞去。 发狂的青蛟还在左右摇摆着巨尾,飞过去的陈松就像是大山前的一只蚂蚁,记无双急切地跟着飞了过去,她怕青蛟发狂先伤了陈松,可是青蛟长啸的余波,将她狠狠击退,她双手挡在脸前,还是被击退了好几步。 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陈松已经坐到了青蛟的头上,他趴在青蛟的眼睛前,在说着什么,而青蛟即便在发狂的时候也没有伤害他,甚至渐渐地安静了下来,眼睛闭了起来,他与她……或者是它,是有感情的。 “陈公你看,他就是在御妖!” 那边的村长被猎户们搀扶着,他指着那巨龙头上的陈松,对着陈公说着。陈公一手捂着自己的伤口,一边看向那边,眼神不住地震惊着,其实他之前并不相信陈松有这样的能耐,他只是觉得这是个麻烦事,反正陈松已经没什么指望了,不管真假他就交出去算了,还能博哥好名声。 “阿松!你要干什么?你快回来!” 陈雅兰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招呼着遥远的,已经看不清表情的陈松。她不想放弃陈松,不,她是不能放弃陈松,她永远都不能放弃陈松。 “师姐,那个人似乎真的能够让蛟龙冷静下来,我们要不要等一等,等蛟龙彻底安静下来,再将其擒住?”白子衿双指抵在胸前,一边施法,一边跟白琬璎商量。 白琬璎也看向了那边,她点点头,“先等一等。”如果能不用法阵就将蛟龙擒住,能省去很多麻烦,这蛟龙太过于庞大,她得保证白灵山的弟子不能受伤。 “不对。”旁边的叶予尘却皱起了眉梢,他能看到那蛟龙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瞳无比混沌,不像是能够冷静下来了样子,他眼睛一瞪,“都闪开!” 那边的蛟龙突然间发狂!尾巴朝着这边清扫了过来,他拉了受伤的白琬璎一把,其他人也赶紧施法,他们这波人才免于被击中,而那边的村长等人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一个个都被扑过来的狂风吹得摔在树木旁边。 狂风吹拂中,记无双迎着风,眼睛勉强才睁开,她着急地看向了那边的陈松。“失控了!你快回来!” 她脚踩强风想要冲过去救下陈松,可是远远的,他竟然看到陈松对她释放出了笑容,接着她就看到陈松掏出来一把短刀,照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刺了下去,鲜血瞬间喷射而出。 “陈松!”记无双眼睛充血,不敢置信地看着那边。 “嗷——” 青蛟突然间仰天长啸,记无双像是迎面撞上了一面玻璃,被声波击的倏地反弹了出去,她就在往后倒的过程中年,看着漫天的血雨,而那些鲜血一滴都没有坠落在地面上,他们像是找到了方向,每一滴血都被吸进了青蛟的额头里。 他在血饲! 记无双震惊地看着那边,陈松说过,他的血能够让盈盈镇定下来,他想要用自己所有的血,来换蛟龙镇定! “阿松!” 那边的陈雅兰也看到了,她看着陈松扎了自己胸口一刀,然后又抽出短刀,再一次扎了进去,让自己的所有鲜血全都流出来,青蛟像是找到了食物一般,不住地吸取着阿松的血液,蛟龙的双眼慢慢染红了,像血一样红。 “你没事吧?”叶予尘飞起接住了记无双,记无双却无暇顾及他,她看着那边的陈松,眼泪模糊了双眼。 “不,我说我要带你走,我就一定能做到!” 记无双咬牙,她眼角余光一瞥,视线立刻落到叶予尘手中的玉青长剑上,她二话没说,一把抓住了长剑。“记无双,你干什么!” 叶予尘看到她抓的是剑尖,锋利的剑刃瞬间划破了她的手掌心,她双手合十念了一段咒语,再拉开手掌心的时候,一团黛青色的黑烟在手中蔓延,她召唤出了万恶之气! 记无双的双眼也变得血红一片,她点脚起飞,朝着那条巨龙而去。巨龙长啸卷起的飓风没能将她席卷,她的长发在空中飘逸,迎着那飓风艰难地来到了蛟龙的面前。蛟龙眨着它猩红的眼睛,与同样的红着眼睛的记无双对视。 陈松已经奄奄一息了,嘴角不住地流着鲜血,他抓着蛟龙的长角,勉强抬起眸子看向了记无双,他笑了一下,笑得很凄美。 “我就知道我做对了。” 说罢,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拘了一把血,全都抹在了蛟龙的眼睛上,血瞬间被吸了进去,陈松在蛟龙的面前窃窃私语说着什么,然后蛟龙闭了一下眼睛,似乎并不同意,但是陈松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蛟龙似乎同意了,眨了一下眼睛。 与此同时,叶予尘白琬璎以及白灵山的修士,已经布阵施法飞身而起,围绕在了蛟龙的周围。叶予尘更是死死盯着记无双,若蛟龙再次失控,记无双就是第一个被波及的。 “你回来!”叶予尘冲着记无双喊了一声。 记无双充耳不闻,而是盯着陈松,目光从他的眼睛转到了他胸口的伤上,“别担心,还可以救,我带你去找我父王,他能救你,你别放弃!” 眼泪从她的眼眶滑落,映射出了陈松的笑脸,他只是笑着,笑得好温柔,是记无双小时候最想要看到的笑容,她在梦中见到过,魔王也对她这样笑过,她不能接受,她记无双这辈子没有无法得到的东西,她要陈松活,她要他活! 她双手施法,召唤出了更强的万恶之气,来抵御青蛟的飓风,她要到陈松身边去!她手心的鲜血也被万恶之气腐蚀吸尽,她的身体还承受不住这样的召唤,但她咬牙,她伸出了手,去抓陈松。 “抓住我!” 陈松只是笑着看着她,眼角留下了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要记得我,要幸福的生活。” “啊——” 一股子无比巨大的力量迎面而来,像是无比坚硬的石头砸在了自己的脑袋上,记无双只觉得天旋地转,像是被扔在了没有落点的深海里,到处都抓不住。而周围的修士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全都震飞。 一时间地上的树木也全都断裂,地皮都像被掀起来一样,记无双眼前一片黑暗,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她看到陈松支撑不住,从蛟龙头上跌落,她想要去抓住陈松,可是并没有成功,一股股的声波将她击飞,她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终于还是坠入黑暗之中。 记无双没看到的是,她晕倒后并没有跌落到地面,而是天空炸响一颗惊雷,乌云密布黑云压境,在一片摸不到人的黑暗中,她跌落在了一个光滑又柔软的地方,然后卷起一阵飓风,黑云蛟龙和她一同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第69章 在意过他的死吗? 静悄悄的地面,是一片狼藉。树木东倒西歪,摔倒晕倒的人躺了一片,可是天空却分外清朗,阳光倾洒在这片明显遭遇过战斗的土地,树木围着几乎是一个圆形的空地,空地的最中心躺着一个男人。 一个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男人。 叶予尘摇晃着自己浆糊一样的脑袋,手指施法轻点额头,强迫自己清醒。他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突然的阳光让他感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睛,放眼望去,巨大的蛟龙已经消失,随着蛟龙一起的,记无双也不见了踪迹。 “白姑娘,你没事吧?” 白琬璎就躺在他的身边,他先将白琬璎扶了起来,她的脸色看起来十分苍白,看来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叶予尘抬手施法,清净的蓝色法光从他指尖泛出,然后缓缓流进了白琬璎的额头,白琬璎这才睁开眼睛,恢复了神情。 她环视了四周,也发现了,“无双呢?无双去了哪里?” 叶予尘的眼睛在四处巡视着,“应该是那只蛟龙带走了她。”突然,他看到了躺在平地中间吐着鲜血的陈松,“他怎么还在!?” 白琬璎也看向了陈松,她的表情也带上了诧异,“无双居然没有带他走?” 叶予尘沉默着,他是亲眼看到记无双不顾一切冲向他的样子,他不止一次确认过,记无双就是个只有利益毫无情谊只在乎的魔女,原来魔女也会爱上别人吗?她不是说她只会关心对她好的人吗?陈松对她好吗?他叶予尘怎么没发现。 叶予尘抿着嘴唇,看着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他瘦骨嶙峋毫无缚鸡之力,样貌也在药物的作用下苍白渗人,记无双会爱上这样的人吗?叶予尘的心中竟然燃起了一种名为妒忌的东西,这种感受从未出现在他一个玉青山修士的身上。 “子衿!检查了一下周围的人,看看大家都有没有受伤,记得先行救治村民。”白琬璎叮嘱赶过来的白子衿,随即她又看向了那边奄奄一息的陈松,她没有像叶予尘一样多思多想,而是直接来到了陈松的身边。 白琬璎搀扶着陈松,他面如枯槁,嘴角还在流出鲜血,眼睛紧闭着,白琬璎探了探他的脉搏,还有一丝生命体征,她急切地看向了叶予尘。 “叶公子快点过来,我们白灵山的治疗术,恐怕是救不下他了。” 叶予尘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地上这个男人,白琬璎等了半天没见到人影,诧异地抬起头又看向了叶予尘,对上他汹涌一般的复杂眼眸时,白琬璎瞬间就明白了。 她看到了妒忌与不甘。 一个陷入感情的人会产生的情愫,原来玉青山的人也不能免俗,白琬璎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她心底偶尔也会产生这种情绪,每次看到叶予尘的眼睛总是追着记无双的时候,她的胸口也会涌现出她不能理解的嫉妒之情。 但是她作为白灵山门主,一个修士,从小到大的教育与品格,让她做不出任何行动,只是压制着这种情绪。看到叶予尘眼眸的这一瞬间,她既为玉青山修士也会如此的释怀,又有感知到他爱意的失落。 不过,再多的负面的情绪,都不会压过他是玉青山修士这一个身份。白琬璎看着叶予尘,她相信他会过来的,他能处理自己的负面情绪。 果不其然,叶予尘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赶到了陈松的身边,什么都没说,放下玉青长剑,手指引出法光,朝着陈松的额头注入滚滚能量。 不一会儿,叶予尘收回了手指,他蹙着眉梢,“不只是心脏上的刀伤,他的内部脏器破裂了好几处,我只能勉强用法术给他固定住,但是血液循环,他脏器不能使用,他又没有求生的意志,撑不过今晚的。” “终究还是这样了……” 白琬璎叹了口气,虽然她还是不认为记无双和陈松有爱情,但是她能感受到记无双很在乎这个男子,他不能活下去,恐怕记无双会很伤心。 她抬起头来,天空分外清明,青蛟和记无双早已毫无踪迹,现下也只能搁置,等所有人都修整好,再去寻找记无双和那只蛟龙。 “阿松!”白琬璎听到声音,转过头去,看到了陈婆婆。她在乱战中被波及,伤了不少地方,但是白子衿给她看过了,都不是致命伤,只是身上的血迹和泥泞,让她的样子看起来狼狈不堪。 怎么忘记了这号人物。白琬璎抿着嘴唇,饶是她足够善良和心软,也对陈雅兰的做法颇有微词,现在闹成这个局面,谁又能说陈雅兰没有一点责任呢?可她眼神之中的焦急,又不像是没爱过这个儿子,人总是复杂的吧。 “唉…………”白琬璎又叹了口气。 陈雅兰挣扎着来到了陈松的面前,她看着儿子身上那么多的伤,一时间手足无措,双手在他面前张着,却没有能下手的地方,陈雅兰的眼泪坠落下来,怎么会变成这样。但是她又猛然看向了叶予尘,她从未放弃过陈松,现在也是。、 “叶修士,叶神仙,叶菩萨!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阿松,不管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能付出,用我的命来换他的命也可以,求求你叶修士,你就救救阿松吧。” 陈雅兰跪在了叶予尘的面前,泪如雨下。叶予尘伸手去拉她,可是却拉不起来,她扬起早已哭肿的双眼看向了叶予尘,那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可是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刺眼。 “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叶予尘说得直白。 “你怎么无能为力,您是修士啊,是仙门啊,怎么会没有办法呢,我儿子……儿子他还有气息对吧?有气息就会希望,怎么能这样轻易放弃呢?怎么能放弃我的儿子呢!”她不住地嘶吼着,像是质问叶予尘,也像是质问上天。 青月站在叶予尘身后,受不了她这样的质问,“仙门也无法起死回生啊,你的儿子都变成这样了,说句难听的,他都算一具尸体了,这些年你这样对待他,他早就没有了求生意志。” “不,我不相信,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陈雅兰还是不肯放弃,她的坚持和执拗,在场所有人都佩服的程度,他拉着叶予尘的衣袖,“就算不让他一直活着也没事,活半年……不,活一个月就够了,能不能就让他活一个月!” “…………”叶予尘皱紧了眉头,他想起了记无双的话,想起陈雅兰对陈松做的事情,一时间愠色难掩,难道她还想让他生孩子吗? “你真的…………太过分了!”叶予尘推开了陈雅兰。 陈雅兰整个摔在地上,深深地闭上了眼睛,眼泪在她的脸上肆虐,她不能接受她的儿子死去了,她无法接受。 “几位修士,这个人真的没救了吗?”村长一脸狼狈,脑袋上还挂着树叶,他刚被白灵山的修士救了,带到了这边来。 白琬璎点了点头。村长叹了一口气,对白琬璎说:“按说人死一笔勾销,他也算是还了债了,但是白门主,这人会招妖御龙,就算是尸体我们也是不敢留在这里的,就麻烦你们白灵山的修士将他带走吧,我也好向村民们有个交代。” 村长担忧得不无道理,他只是个普通人,作为村长,他也算是一个负责的管理者,无可指摘。白琬璎能说什么呢?只能点点头,让村长放心。 陈雅兰却猛然抬起头,眼神锐利,“不行!谁也别想把我儿子带走!谁也别想!” “唉陈婆婆你…………”村长叹了一口气,“他都已经这样了,活不过今晚的,你就让他安心地去吧,别折磨他了,他生前已经受了足够多的苦了。” “他没死!谁说他死了!”陈雅兰目眦欲裂,满是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村长,“白灵山的修士算什么!他们的话也不是天命!肯定会有人能救阿松的,我要带他走,我要去找能救他的人。就算是天命,我也去地狱将他救回来!” 陈雅兰不管不顾,一把推开了白琬璎,去抓地上的陈松。陈松本来就只剩一口气了,被她一阵粗暴的拉扯,嘴角又渗出了血丝,眼珠已经翻了过去,现在是真的要死了,样子十分难堪。 “陈婆婆!” “陈雅兰!” 白琬璎和叶予尘是同时呵斥出声的,就算陈松已经死了,她也不能这样对待一具尸体。两人想要制止陈雅兰,陈雅兰却像是一只发疯的狗,对着二人就是摇着头狂叫,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村长也被他吓得后退好几步,这时候他看到了被白灵山修士搀扶过来的陈公,赶紧向他求救。陈雅兰个性执拗,认识她这么久了,她也就只听陈公的话罢了。 “陈雅兰!还不快放下那个畜生,让白灵山的修士将他带走,你还嫌事情不够乱吗?你还嫌自己闹腾得不够多吗?真是丢人现眼!” 陈公的斥责声如约而至,本是他平时对陈雅兰说的最多的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这话却显得分外刺耳,陈雅兰猛地看向了陈公,眼神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叶予尘也看了陈公一眼,他微蹙着眉头,虽然陈雅兰有错,但他的话也让人反感。 “阿松要死了,你知道吗?” 陈雅兰的语气并不尖锐,甚至有点平静,就这样平静地询问陈公。可是在陈公眼里,怕陈松早就是个死人了,他早就放弃了陈松放弃了陈雅兰,他怎么会在意一个无能的瘸子的生死。 第70章 一切归于寂静 “死了尸体也不能留在这里,他不人不鬼的,又会招致恶龙,岂不是让街坊邻居害怕,你就不能不要给人添乱,还不快把陈松交给修士们!” 陈公拄着拐棍,不断地戳地,语气十分强硬,吩咐着陈雅兰,陈雅兰看着他,眼神从锐利的恨,变成了冰冷的麻木。 “陈雅竹死的时候,你也这样吗?这样毫不在意吗?” “……你个不孝女!你怎么跟为父说话呢?我说过无数次,不许提起雅竹,你怎么还敢乱说话!别拿我儿子跟别人相提并论,要是雅竹还活着,我连你这个无能的不孝女看一眼都不会看!” “…………哈哈哈哈。” 短暂的沉默后,陈雅兰突然笑了一下,她突然间理解陈松了,理解陈松在她面前的软弱与冷笑,理解他在自己的逼迫之下,只能怒而发笑。好像这一刻她才突然间明白,明白问题出现在了哪里。她低头看着怀里的陈松,眼泪坠落下来。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陈松像是有感应一样,又吐出了一口鲜血,他的眼睛竟然在血肉模糊中,慢慢睁开了,他看着泪眼婆娑的陈雅兰,手回光返照一般,竟然抬了起来,周围的人立刻紧张地看了过来,谁都没想到陈松还能有片刻的清醒。 他的手颤颤巍巍的扬起来,轻轻地抹掉了陈雅兰脸上的泪,然后停顿了一下,他张了张嘴,血水模糊着他唇,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接着就开始剧烈的抽搐,抽搐了没有几下,手就彻底坠了下去,陈松彻底失去了生命,他没有了一丝气息。 他死了,陈松死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幕,陈松的人生也好,陈雅兰的人生也好,还是太过于悲哀了,悲哀得让人说不出一句话,无法给出任何一个字词的评价。 而陈雅兰看着面前已无气息的陈松,竟然无比的平静,刚才大家还以为陈松死了她会发疯的样子,可是她竟然这样的平静,她的眼神如同一片死水。 她轻轻地将陈松放在地面上,喃喃道:“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从人生的最开始就错了,这确实是一场镜花水月,这一切都不该这样的,这一切都不应该这样的………” 她站起来,转过了头,麻木的双眼看向了陈公,她慢慢朝着他走了过去,地上有几块石头,她有点跌跌撞撞的,也并不在意,整个人像是失去了魂魄一样,在机械地往前走动。 陈公皱了一下眉头,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又想干什么,他习惯性地斥责着她:“我看你也别留在这里了,你像什么样子啊?白灵山的修士们啊,我这个女儿我也不要了,你们将她带去…………噗…………” 陈公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他转过头来,就看到陈雅兰抓着一把短刀,那是在陈松的短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的手上,她面无表情,一脸冷静地将短刀扎进了陈公的心脏,不偏不倚,就是心脏的位置! 陈公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对自己下手,她一贯那样听话,一贯那样害怕自己,怎么会……怎么会………… 陈公踉跄了几步,整个人都摔了下去,旁边的修士也没想到会突然间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没接住陈松,只能惊慌失措地去查看地上的陈公。叶予尘和白琬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到了,他们赶紧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陈公,看到那把短刀后,又眼神错愕地看向了陈雅兰。 陈雅兰这一刀捅地果断又精准,短刀已经扎进了陈公的心脏,根本没有生还的余地。陈公这会儿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嘴里不断地冒出血水,指了指陈雅兰后,努力张着嘴,可是一个字都没有吐露出来,又挣扎着想要往前爬,想要去抓叶予尘的裤腿,那眼神分明是求救的眼神,他还不想死。 他最前的人是陈雅兰,陈雅兰一动没动,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样冷静地看着在地上爬出一道血痕的陈公。要死的时候,他也不过就是一个挣扎着怕死的干巴老头罢了,渺小地如同蝼蚁,却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坐着至高无上的皇帝位置。 陈雅兰突然间冷笑了一声,非常轻,却像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 陈公没爬几步,一口血水突然间涌了上来,他挣扎地看了陈雅兰一眼后,头倏地栽倒在了泥土里,眼神涣散,失去了气息。 他就这样死了,在周围人无比的静谧中。 白琬璎蹙着眉梢,一脸复杂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陈公,又看向了眼神早已麻木面如死灰的陈雅兰,她试探性地靠近她,“陈婆婆,你……你不要…………陈婆婆!” 陈婆婆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握紧手中的短刀,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心脏,连给周围人救她的机会都没有,白琬璎明明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可还是没能拦住她,鲜血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她却分外冷静。 “陈婆婆…………你…………你真是!唉。”白琬璎搀扶着她,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这父亲和女儿,母亲和儿子,这一切她都不知道如何评价,只能化成一句叹息。 而向来牙尖嘴利无数话语的陈雅兰,却一个字一句话也不再有,她累了,她早就累了,现在她终于可以放松了下来。她颤颤巍巍地倒了下去,就摔倒在陈松不远的地方,她躲开白琬璎搀扶她的手,朝着她的儿子爬了过去。 她艰难地爬到了他的面前,又吐出了一口鲜血,但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如同陈松对记无双的笑一样。到底是母子,笑容竟然是那样的相似,她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闭上了眼睛。 一切,归于寂静。 鸟儿从天空划过,明明是那么明媚的阳光,该是阖家团圆一同出游的春日,可是阳光下,只有纠缠了三代的人,寂静的尸体。 叶予尘低头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他和白琬璎一样,无语凝噎。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远方,飞鸟往东而去,消失在了山林之中,就像这个故事也终将消散在这片林子里。 白琬璎叫白灵山的人处理了尸体,让送去了山林的另一边,离着白灵山近的地方葬了。也算是给村长有了交代,村长也没有任何异议,带着村民和猎户离开了此处,走的时候只是在叹息。 处理完一切后,白琬璎看向了一直坐在石头边,沉默着的叶予尘。从陈雅兰自尽开始,他就一直沉默着,情绪也不太高的样子。 他一直在看着天空,白琬璎记得,记无双和那只蛟龙就是这样突然间消失在了天空之中的,应该是被乌云卷着,离开了此处。白琬璎走了过去,坐到了叶予尘的身边。 “蛟龙行过,一定是有痕迹的,我们只要寻着法光痕迹寻找,一定能找到记无双。” “嗯。”叶予尘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琬璎看向了他,“你在担心无双妹妹吗?” “她那样的人到哪里都不会死的,而且那只蛟龙似乎和陈松有过交流,是主动带走的记无双的。这就是说明,它不会伤害记无双,所以不必担心。” “…………”他说的倒也都是实话,记无双的安危是不必担心的,但是看叶予尘的样子,他的低落的情绪没有丝毫的缓解,白琬璎抿了一下嘴唇,垂下眸子,“你在想无双和陈松吧。” 叶予尘的眼神滞了一下,看了白琬璎一眼。她猜对了,叶予尘在想这件事情。他还是无法忘却,记无双那奋不顾身的样子,她对着陈松流泪的样子,她真情实感想要带陈松走的样子。现在陈松死了,她会伤心吗? “真不知道她伤心是什么样子的。”叶予尘突然间自嘲地笑了一下,垂下了眸子。心道:自己恐怕永远看不到她为自己伤心的样子。 白琬璎的眼眸却泛起了比他更为浓烈的心酸,她顿了顿,“会伤心吧,每个人都会伤心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眼神追逐,但追逐不到的人,最后便只剩下数不清的伤心。” 她这话显然感染到了叶予尘,叶予尘下意识地看向了白琬璎,但白琬璎却报之一笑,“但伤心总会渐渐消散,因为我们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没有时间沉溺于儿女私情,不是吗?” “…………” 叶予尘沉默了一下,又苦笑着点点头。他和白琬璎都是仙门修士,都受过师父的教诲,明白自己肩膀上的重担,私情产生的情绪,不过只是人生中一个插曲罢了,就像白琬璎说的,都会过去的。 “村长那些人都走了吗…………”本来在闲聊的叶予尘突然间停顿了一下,猛地皱起了眉梢,一把抓过了白琬璎的手腕,“你的手腕怎么伤的?” “手腕?”白琬璎蹙眉有些不解,她顺着叶予尘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手腕,她的表情也瞬间凝重了起来。被小青蛇咬过的地方还泛着不正常的焦黑,那焦黑不像是毒,反而像是被什么腐蚀过一样。 尤其那伤口还冒出了一丝内底透着黛蓝的黑烟,这不是万恶之气吗?自己伤口上居然有万恶之气! “这是被陈松养的那只小青蛇咬过的地方。”白琬璎后知后觉地说着。 叶予尘眯了一下眼睛,猛然站起了身,他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原来真的跟恶器相关,那只小青蛇…………不对,那只青蛟,一定是因为恶器的影响,才会在这毫无栖息地的地方长成如此巨物,而记无双她…………” 叶予尘看向了白琬璎,白琬璎也正看向他,二人四目相对,一瞬间全都懂了。 “记无双也是因为恶器才会如此,她是因为恶器才这样千方百计带走陈松和那条蛇,原来如此,原来真是如此!我就知道这个只有目的没有情谊的魔界公主是不会轻易对人产生私情的!” 叶予尘笑了,他的唇角竟然泛出一抹他自己都未觉察过的笑意。白琬璎看了过去,阳光映射在他泛着笑意的侧脸上。以往他在骂记无双的时候,都是怒其不争的愤恨模样,这是他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笑容。白琬璎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的苦楚,随即就随风飘散了。 她也站了起来,“没错,是恶器,我们发现新的恶器踪迹了。” 第71章 子母环 有水滴滴落在脸上,发出啪嗒的声音,记无双下意识颤抖了一下,好像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但是她却醒不过来。 梦中,她站在一个满是雾气的石洞中,面前蜿蜒着无数条的小渠流,错综复杂,又交叉相汇,小渠里流淌着赤红色的岩浆,咕噜咕噜冒着泡,旁边的记无双被岩浆烘烤地两颊发红。 但她毫无感觉,茫然无措地看着面前一道道赤岩,就在她的不远处,有一个最大的“泉眼”,泉眼往外冒着炽热的岩浆。突然,记无双心中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呼唤着她,她缓缓回过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那个泉眼。 泉眼突然间开始沸腾,成千百倍的沸腾,赤红色的岩浆喷涌而出,倏地立起十几米高,记无双就站在那里,茫然地抬头,看着那喷涌的岩浆汇成的巨大的瀑布,毫无情绪。 此时有迸发岩浆滴,从高空坠落,零星的几滴红色岩浆落到了她的脸上,她终于有了一丝感觉,火辣辣的疼………… “啊——” 记无双感觉脸颊刺痛,猛然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就去摸刚刚烫疼的脸,可是她抹了一把,只摸到了冰凉湿润的液体,并没有什么岩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腹,那是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是清晨干净的露水。 她愣了一下子,才恍然清醒过来,原来刚刚是做了一个荒谬的梦。她抬头往四周看去,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山林在自己的不远处,而这一片是被山林围绕起来了的,青葱的草地。 她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来着? 陈松! 记无双猛地瞪大了双眼,她脑海还残留着陈松对她的微笑,她记得在自己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钟,陈松从蛟龙的头上跌落了下来,陈松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陈松!”记无双急切地喊着他的名字,趔趄地站起来,环视四周寻找陈松的影子。可是这片无比静谧的草丛,没有人影,只有她孤寂的一个人,曾经巨大的蛟龙也不在周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双姐姐,你终于醒了。” 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但是这声音有点缥缈, 记无双猛然转过身,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她倏地戒备起来,怕周围有什么危险等着她。 “你向左看,我就站在你的旁边,你仔细看。” 仔细看…………记无双猛然转头往左看去,但是她只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地,她蹙了一下眉梢,感觉这草地上好像波光粼粼的…………她低下头,仔细看了过去,发现面前似乎站着一个“水人”。 没错,就是水,一层很薄的水。记无双仔细看去,才看清了水的形状,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微笑着站在记无双的面前,她的面容有点熟悉,但记无双确定,她没有见过这个人。 记无双突然瞪大了双眼,“你是…………盈盈!?”她长得和陈松有些相似。 面前水人笑得特别灿烂,还雀跃地蹦了一下,有凉凉的水滴溅到记无双的身上,“是我呀无双姐姐,终于有除了爸爸之外的人,见到我了。” “你真的是盈盈?” “当然是了。”盈盈笑着回答。 记无双一瞬间百感交集,虽然她十分信任陈松,但是对于陈松说的盈盈还活着的话,她其实内心并不相信,但她愿意解读为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思念,她不想打破一个痛苦的人的自我安慰,但是她没想到的是……盈盈居然真的存在。 她看着那张有些熟悉地脸,“真好,至少这些年,陈松不是孤独的,他有你的陪伴。”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怎么会……还活着?”记无双打量着面前的少女,也不知道她这个样子能否称之为活着。按照陈松的说法,她应该高烧不退而亡,或者是尚存一口气息的时候,溺毙在了溪水里,不管是法术还是妖术,都只可以救治凡人,却不能让人起死回生。 “我算活着吗?”盈盈笑了一下,“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躺在蛇肚子里,哪里也出不去,只能隔着一层肉壁,听到父亲的声音。” “你被蛇吃了?”记无双无比诧异。 盈盈摇摇头,“应该不是,不知道算是寄宿,还是一体同生。我跟那条小青蛇不会同时出现,它出现的时候,我就只能待在蛇肚子里,等我出来了,就见不到它的身影了,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但偶尔我们还会在纸上交流。” “啊?”记无双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旷古奇闻。 盈盈倒是笑呵呵的,“是父亲教我识字的,我只会写一点,那条蠢蛇也不怎么会写,只会用尾巴写几个字,但我知道它和我一样,喜欢父亲,喜欢在林子里奔跑,虽然用这种迥异的方式生活着,但是我很快乐。” “…………”记无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猜测应该是她的魂魄寄宿在了小青蛇的体内,所以才能跟小青蛇一起存在,只是…………她看着盈盈的样子。 “居然还能在魂魄寄宿在蛇体时,还能生长,真是一种奇迹。”魂魄体或许可以寄宿在其他人或者动物身上,但是魂魄不会生长,只会与日俱增地渐渐消散。 “我曾经遇见一个道士,他也是这样跟我说的,说我的存在是一种奇迹。”盈盈笑着跟记无双说,记无双却警惕起来。 “是哪个道士给你施了法术,让你跟小青蛇共生?” “当然不是。”盈盈摆摆手,“那道士就是我在林子里游玩的时候,随便遇到的一个人而已。” “那你怎么会…………”记无双顿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是恶器。是恶器让你和小青蛇共生的,是吗?”记无双看向了盈盈。 盈盈的表情没有惊讶,也没有询问记无双什么是恶器,而是随意地从手腕上手镯,那是一个环状的手镯,像是冰种青色翡翠,但应该不是翡翠材质的,因为盈盈的手指甲触碰到它时,没有任何清脆的声音,反倒是有点像金属的钝感。而且盈盈摘手镯的时候还掰了一下,手镯变形成椭圆后才摘下来的,只是摘下来又恢复了圆形。 这材质居然还是软的,只是长得太像冰种翡翠了,晶莹剔透。 盈盈将那只手镯扬到记无双的眼前,记无双这才看清楚,在那晶莹剔透的手镯里面,有两颗类似珠子一样的东西,像是嵌在了里面,但是记无双仔细去看的时候,才发现那竟然是两个活物! 两个珠子在动,一鼓一鼓的,似乎是呼吸,一个珠子追着一个珠子跑,前面跑得稍慢,后面跑得稍快,等后面的珠子追上了,触碰到前面的珠子的时候,那珠子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样,突然猛烈地颤抖几下,然后像是逃一样加速往前移动,而后面的珠子反而慢了下来。 很快,前面逃跑的珠子,在手环里转了一个圈,又追上了跑得慢的珠子。就彻底反了过来,变成这个珠子在追另一个珠子。而另一个珠子被追上触碰时,又迫切地往前逃,这个珠子再慢下来,此起彼伏,两个珠子就在手环里,一个劲儿的循环,像是某种宿命论。 “这是什么?”记无双抬眸看向了盈盈。 盈盈把东西放到了记无双的眼前,“那个道士说,这玩意儿叫子母环,子追母乳,母追子养,孩子小的时候追着父母渴求疼爱,父母老了之后追着子女要求赡养,是一种亘古不变的循环。只是尘世人家千千万万,父母不教养孩子的,孩子不赡养父母的,比比皆是,总有困苦在其中,就像这两颗活珠一样。” 盈盈说着看向了子母环,她这话就像是在映射陈松陈雅兰陈公等人。起初记无双将陈松的痛苦归咎于陈雅兰,后来她又将陈雅兰的痛苦归咎于陈公,难道所谓的生命继承,就是在继承痛苦吗?记无双无法理解。 “陈松跟他们不一样。”记无双对盈盈说,“他非常爱你。” 盈盈笑着点点头,“我知道啊,他跟陈雅兰不一样,所以循环在他这里终止了。或者说,循环在我这里终止了。”盈盈抬头看向记无双。 记无双在她轻松的笑容之中,却品到一丝不同寻常,她眸色深沉地看向盈盈,盈盈却略过了她的眼神,并且将子母环交到了记无双的手上。 “这就是你要的恶器,我把它送给你了。” 记无双触碰到子母环的时候,才感受到那东西释放出来的万恶之气,只是和魔音钟绝情令不同,子母环的恶气非常稀薄,稀薄到有点看不到,只能感受到万恶之气的气息,也许这就是子母环存在这么久了,记无双还没有发现的原因吧。 手心卷起非常稀薄的万恶之气,和子母环的万恶之气交缠感应,记无双确定这就是恶器的一种,只是这会儿记无双并没有欣喜,而是她抬起眸子看向了盈盈,眉宇间的担忧化不开。 “是子母环让你和青蛇共生的?” 与记无双的凝重不同,盈盈一脸的随意,“应该是,不过那个道士说,这东西不是出自这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被青蛇吃进了肚子里,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被激活了,子母环异化了青蛇,也将我的魂魄与其锁定。” “恶器以恶意为食,先天之恶谓之原罪;三界万物虽相生相克循环往复但天灾人祸无法完善,客观存在之恶;此二种都是无法预言无法改变的。而万物既存在,认知并不相同,因为认知不足智慧有限而产生贪痴嗔谓之一恶;三界或神或人或鬼或魔,每个个体都有其自由意志,主观意志犯下之恶,谓之伦理之恶。” 记无双看着手中的子母环,“人认知不足智慧有限,又有强烈的主观意志,衍生七情六欲。贪念、欲望、控制、在骨肉至亲关系下,产生的复杂的恶意,是恶器上乘的食物,激发了它的存在。七恶器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记无双自嘲一笑,似乎在笑那些追逐七恶器的人,也在嘲笑自己,因为她也是其中一个。 “我不懂这些,”盈盈摆摆手,“什么七恶器,什么子母环,什么恶什么善,我都不懂。我只知道在父亲最需要我的时候,在我的性命垂危的时候,它帮助了我,让我得以和父亲一起生活这么久,我非常感激它,它是个好东西,是个宝贝。” 盈盈抿唇一笑看向了记无双,记无双也跟着莞尔一笑,盈盈深受陈松的真传,秉性是一脉相承的,只是她比陈松要更活泼一点…………想到这里记无双顿了一下,也许她想错了,陈松没有出事情以前,或许也像盈盈一样,活泼、洒脱,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父亲让我把它交给你,我也算完成了任务,该去和我父亲相聚了。”盈盈说着便往前走。 “你要去哪里?”记无双倏地拉住了盈盈,盈盈却转头给了她一个笑容,“你难道不清楚吗?你从刚刚就知道了我的归宿,又何必在此时优柔寡断。” “…………”记无双沉默了,正如盈盈所言,其实她是知道的,子母环异化青蛇,让盈盈的魂魄与其共生,若是将子母环剥夺,那么盈盈也将不能存活。 “我答应过你的父亲,会给你找一个栖息地。我不会忘记我的誓言。” 盈盈却笑了,“子母环剥离蛇体,青蛟就会变化成原来的样子,只是一条普通的小青蛇罢了,她可以在任何一条小溪里生活,你不必担忧。” “蛇是蛇,你是你,我答应陈松的是,让他的女儿盈盈活着,你跟我走,我父亲乃是魔族之王,他一定有办法保存你的魂魄。”记无双抓住盈盈的手,不肯放开,盈盈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意外,但是却没有动。 “我父亲说得对,你是一个温暖、内心充满着热流的人。”盈盈笑着说,只是她夸奖的话,并没有让记无双放松一秒钟,她知道了盈盈并没有听从她的意思。 记无双顿了顿,握住她的双手,“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你跟我去魔族吧。” “我不想去。”盈盈回绝得很直接,“我生在这里,最快乐的时光也在这里,而且我父亲他…………他没有了气息,我也没有感受到他的魂魄,也许他已经如愿了所以便不再存在。他就算死了,那老婆子还有老婆子的死老头子爹,也不会善待他的后事,所以我一定要留在这里,我要给他找一个风水宝地,然后和他一直待在一起,直到我的魂魄彻底消散。” 盈盈说着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记无双这才发现,灼热的阳光撒射在她身上,那如水的皮肤竟然慢慢蒸发出几缕水汽,盈盈的身体周围慢慢朦胧起来,萦绕着不少的水汽,照这样下去,没有几天,她就会彻底消散了。 记无双眼神闪过一瞬间慌乱,她强让自己镇定下来,环视四周,发现了一棵芭蕉树,她立刻摘了一片最大的芭蕉叶,遮挡在盈盈的面前。 盈盈只是不在意说道:“没用的,我已经拿着子母环彻底出来了,我回不去的。”她抬起手,看着手臂上慢慢腾起的水汽,“保护我的水层也会慢慢干枯,到那时,我的魂魄会彻底消散,再无痕迹。” “那你这个样子能坚持几天?我带你回魔族!魔王会有办法的。”记无双将子母环又塞回到了盈盈手中,急切地想要带她离开,可是盈盈却站在原地不动。 记无双顿了一下,“你不想去看看你父亲跟你说过的,书中的世界吗?” “书中的世界…………”盈盈沉默了下来,从前她待在蛇肚子里,鲜少就出来的机会,她就贴着肉壁听陈松给她读书,读各种各样的书,书里描绘过神邸,描述过人间,描述过千百种她没有见过的风景。 “你不想去看看吗?”记无双握住她的手,“我可以带你去看,也带着陈松曾经的愿望,去看他曾经想去的地方,好吗?” “…………”盈盈一直沉默着,她转头看向记无双,尽管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可是透过她的眼神,记无双知道自己已经说服了她。 记无双莞尔一笑,也许她已经无法挽救陈松了,但是她会完成他的愿望,记无双紧紧抓住了盈盈的双手,就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第72章 两界相交之地 山林静谧,鲜少有飞鸟掠过,只有轻风吹过新起的坟冢,最新的那一个,石碑上刻着陈松二字,没有寻常碑文的谁之子谁之夫谁之父,只有名字二字。 白琬璎和叶予尘站在新坟的面前,轻轻叹了口气,这是他们给陈松立的,陈松的外祖父则交给了镇上的人,葬入陈家祖坟。陈母陈雅兰则葬入了夫家祖坟,只有陈松,白琬璎将其带入到了白灵山下,孤独地立在这里。 不过白琬璎想,他应该不会感到孤独,他应该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待在山林之中。 “还是没有踪迹吗?”叶予尘问白琬璎,白琬璎已经派遣了白灵山的人去找记无双和那只消失的蛟龙,可是奇怪的是,蛟龙竟然毫无痕迹,那么一个庞然大物,什么痕迹也没有发现。 “目前还没发现什么,青蛟应该是化形了,所以才毫无踪迹。” “那……恶器的痕迹呢?”叶予尘抿着嘴唇,记无双和青蛟以及恶器一块消失了,她拿到恶器了吗?那又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恶器呢,为什么他们待在这里这么长的时间,一点痕迹也没有发现。 这还是第一次见过如此隐秘的恶器,与魔音钟那种方圆百里都有异端的类型截然不同。 白琬璎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抬眸看向叶予尘,“你也不用太着急,我们总归是知道恶器在无双身上。” “魔音钟和绝情令并不在她身上,我估计…………在白灵山的时候,她就已经将这两样交给了魔子玄湮,玄湮应该连夜回了魔族,并没有等候记无双的意思。” 说到最后在这句的时候,叶予尘的眸色渐深,记无双曾经说过,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无论善恶,可是玄湮对她好吗?他也没有顾及记无双的安危啊,为什么记无双还是如此信任他呢? “魔音钟和绝情令去了魔界,这终归不是好事,这个恶器不能再由记无双带去魔界了。我们得连夜搜山。” 白琬璎的脸上也露出了担忧,她抬眸看向了西山,残阳欲落,阴云密布,天要黑了,也怕是快要下雨了,这对他们的寻找来说,可谓难上加难。 叶予尘抿着嘴唇,他突然扭过头,朝着西山那边掠去,白琬璎追着他走了两步,“叶公子,你要去哪里?” 只有沉默回应了白琬璎。 —— 人间与魔境,两界相交之地。 穿过一片浓雾缭绕满是赤岩的高山,石壁戛然而止,刀削一般的山崖出现在眼前。站在山崖上往下看,深不见底,甚至看不到郁郁葱葱的绿色,而是无限一般的黑,烟云缭绕,好像从这里跳下去,就会永生永世处于坠落之中,无法触底。 记无双站在这山崖之上,垂眸看着崖底,想要进入魔境,必须通过崖底。记无双低眸看着自己的手腕,葱白般的手腕上挂着一个沉甸甸的手环,那是子母环。记无双摇晃了一下手环。 “你可以吗?” “我虽是人的魂魄,但是长久浸染万恶之气,早已异化,魔障与魔气不会伤到我。”这是盈盈的声音。 记无双点点,“那就好。” 说罢她纵身而下,赤龙长鞭为她抵挡魔障,她钻进了层层黑色的烟雾之中,飞速下降,黑色雾云一层比一层厚重,好一会儿,她穿过了最厚的一层黑雾,来到了崖底。与站在山崖上的观感截然不同,穿过最后的一层厚重的黑雾,落脚处竟然是一片山花灿烂的草地。 头顶是厚重的黑色烟雾云层,而光从四面八方而来,似乎是清晨和傍晚在同一时刻存在了,如同晨光与夕阳的黄色光芒,温柔地照耀在这片草地,草地上摇曳着红色的彼岸花,微风拂过,花瓣纷飞,如同梦境。 “这里竟如此漂亮。”盈盈非常诧异。 记无双却冷漠地扫了一眼,“这是往生花,有毒,人来此地必死无疑。”她抬起头往花丛最深处看去,那里有一处山门,红得发金,“这是人间与魔境的交界之处,踏入往生花门,就进入魔境了,你如果承受不住,记得提醒我。” “放心吧,子母环保护了我。” “好。” 记无双没有任何停留,她只是往头顶看了一眼,厚重的黑色云层让她看不到山崖之上,她收回眼神,直接进入了往生花门。 红金相间的光芒几乎是瞬间消失的,黑色的魔烟蜂拥而至,眼前是九曲岩浆,红色的岩浆在下面翻滚,黑色的石路狭小又繁多,通往不知道的地方,只有中间一条连贯的石路,抬起头,能看到它通往的是一处黑色的宫殿。 记无双往前走了两步,倏地停住,她抬起头往头顶偏右边的地方看去。头顶上是一根根坠落在半空的黑色铁柱,有的直挺挺朝下,有的蜿蜒相交,像是一片粗铁做的树林倒立在上面。 一道颇为伟岸又有些慵懒地身影,映射在地面,记无双看着他,那人就坐在两根铁柱交织的枝丫上,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的小黑蛇,一边垂下眸子看向了记无双。那不是别人,正是魔子玄湮。 “回来得这么慢?我还以为你跟玉青山的修士私奔了呢。” “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记无双翻了一个白眼,“仙门修士只会想要我的命,不会想要我的人。” “哦?”玄湮薄唇微翘,抿起一个稍显魅惑又意味深长的笑,他从铁柱上跳了下来,“我怎么听出一股子怨气来?是那修士不识好歹,还是你难得泛起的春心被打击得一无所剩啊?” “…………想打架就直说,少在这里阴阳怪气。”记无双真是懒得理他,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住了,扭头看向玄湮,“我倒也想要问问你,你拿了恶器回魔殿,就完全撇下了我是吧?我被该死的玉青山修士锁在了白灵山!又在山下差点死在了一条蛟龙手上,你倒是在这里悠哉悠哉。” “…………” 玄湮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快走两步来到记无双的身边,“你受伤了?” 记无双甩开他的手,“已经没事了。” “我的错。”玄湮倒是承认得很直接,“我以为以你的能力,应该能直接出来的,难道你回去碰到玉青山的修士了?他为难了你?” “…………哼。”记无双轻哼了一声,不太想提及这件事情,“修士为难魔族,岂不是家常便饭。他们要不是处处和我们作对,我们又怎么会被封困在这不见天日的魔境呢?” 记无双说着看向了远处翻滚的岩浆,魔境处于岩浆之上,烈火烤炙,毒气熏染,这可不是个好地儿,比起钟灵毓秀的白灵山差远了,谁会愿意永生永世待在这个地方呢。 玄湮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怨气,目光在她身上流转,“叶予尘对你动手了?” “这不是应该的吗?”记无双扭头对上了玄湮的眸子。 这是应该的,他们本来就是天然对立的双方。记无双这是对玄湮所说,也是对自己所说。仙门修士看不上魔族之人,再正常不过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玄湮却勾唇一笑,“骗骗我有什么呢?我又不在意,你最好别把自己也骗了。” “…………”记无双表情微滞,随即又翻了个白眼,推开玄湮,“跟你说话就是烦,我要去见魔王。” “哎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蛟龙?你是说白灵山下有一只蛟龙吗?我从那边经过,没有感应到任何东西,如果那地方能养出一只蛟龙的话,怎么可能躲过我的眼。” 玄湮蹙眉思虑着,他也是蛇化形,尚未到成龙的那一刻,白灵山下要是有一只蛟龙的话,他不可能没有任何察觉的。 记无双停住脚步,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随即就改了口。 “当然不是真的蛟龙,是几个精怪在故弄玄虚所做的幻境,已经都解决了。父王呢?父王闭关回来了没有?” 她现在还不想告诉玄湮子母环的事情,盈盈就寄宿在子母环上,要是他知道恶器有人魂,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就将盈盈的魂魄打散,这样重要的东西,在他看来,没道理让一个人的残魂霸占。 “一个幻境就将你伤了?”玄湮看向了记无双的后背,他从衣服的破损程度,察觉到记无双应该是受到了不小的攻击。 “对,我就是这样的废物,满意了吗?”记无双懒得跟他吵,抬脚就往魔殿走。 玄湮对她的敷衍只能报之一笑,反而提醒道:“魔王在闭关,你最好等他自己出来后,再去见他。” 记无双的脚步顿了顿,没有说什么,而是抬脚往前走去。她越过高耸的魔殿,走向后山的窟洞,魔王几乎每天都在这里闭关,只有很少的时候会出来捕食,他需要吸噬大量的人魂,才能勉强从里面出来。 看着厚重的铁门,里面传出魂魄被烤噬的尖利声,玄湮说的没错,其实她不应该来这里找魔王,魔王闭关之时情绪极差,但是…………她垂眸看了一眼腕上的手环,她害怕盈盈的魂魄会日渐消散,她现在就迫切地需要魔王的帮助。 记无双咬牙推开了厚重的铁门,周围都是燃烧着的人魂,魂魄绝叫的尖利声充斥在耳边,她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好让自己适应这刺耳的声音。走过燃魂之道,是一道道矮小的岩石拱门,穿过拱门,有冷风迎面袭来,显然是到了开阔地。 记无双垂眸,镜头也跟着下转,原来这窑洞内部藏着一道上下开阔的深渊,向上是望不到头的山顶,向下是深不可测的深渊。 魔王就住在这漆黑的深渊下,或者说,他就被囚禁在这深渊之中。记无双抬起头,头顶石壁上延伸出无数条比人还要粗的精铁锁链,跟玄湮坐过的铁柱是一样的材质,只是这里的更粗,更精密,一根一根像是利箭一样扎进深渊里。 有铁链晃动的声音,记无双眯起眼睛,往下看去,只见那深渊里,层层铁链捆绑着地面凸起的岩石,那似乎是一只已经风化的、站立的、三只脚的黑色巨鸟雕像。 巨鸟两只延伸出来像山峦一样的巨型翅膀微微颤动,整个地面都跟着晃动,它表面附着着风化岩一样的层层岩石,也跟着坠落,无数碎石砸了下来,它睁开了火红色的眼睛,这竟然是个活物! “出去——!” 三足巨鸟发出一声怒吼声,像是撕裂物一般沙哑的声音,从深渊而来,带着一阵刺骨的寒风,削着记无双的双颊。 她踉跄两步,用手挡了一下忽然而至的寒风,眯着眼睛看向深渊,“父王!我发现了新的恶器,需要您来助我。” 地面又是一阵颠簸,更为猛烈的寒风从深渊下席卷而来,吹着记无双无法不后退,她还想说着什么,三足巨鸟挥动翅膀,一阵飓风夹杂着碎石袭来,她直接被刮了出去,整个人都摔到了后面的拱门里。她艰难抬起头,深渊前最后一道拱门的门,重重关上。 记无双叹了口气,她确实不应该在魔王闭关的时候寻他,闭关其实是一种幽禁,这是神对他的遏制,将他的本体控制在这座深不见底的深渊地水里,他永远无法离开这里,永远无法离开魔界。 每当这种时候,记无双都会怨恨,她的父王本是一只三足金乌,可与神相比肩,乃是太阳的象征,可是如今已然看不到他身上的任何一丝金光,只能像一个死物一样,被捆绑囚禁到这深不可测暗黑无光的深渊 。 凭什么他们魔族只能生活在这环境恶劣的地狱,凭什么神族对他们降下封印。她理解自己的父王,恐怕要是她被锁在这里,她也想要带领魔族冲破封印,跟整个神族抗衡,就算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第73章 恶器之女 “你受伤了吗?” 盈盈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记无双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腕,子母环微微泛光,是盈盈在跟自己说话,她很担心自己,记无双给了她一个笑脸。 “不用担心,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魔王是不同意吗?”盈盈询问她,“感觉魔王并不会在乎我这样的世间之人的散魂。” 她也听到了窑洞里燃烧的人魂的声音,一个以人魂为食的魔物,真的会救一个寄存在人人追逐的恶器之上的散魂吗?而且魔王性情这样暴戾,对女儿的请求都这样的态度,他会拯救别人的女儿吗? 盈盈的质疑合情合理,记无双也无法反驳,只是盈盈的语气之中并没有担忧,虽然记无双说服了她,她也想要去看看自己父亲说过的地方,但如果没有办法存留,她也不会非常遗憾。 相反记无双开始担忧起来了,她沉默了片刻,只道:“我说过会让你存在,就一定能够做到,这不只是对你的承诺,也是对陈松的承诺。” 玉环里安静了一会儿,发出一声非常轻微的甜笑,盈盈慵懒地躺在玉环里,夹带着一点调侃的声音道:“无双姐姐你知道吗?我要不是知道你跟父亲相处的所有细节,我真的会以为你喜欢上了他。” “虽然常人看起来我父亲只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瘸子,但我知道他相当有魅力,他身上有一种能让人安静下来的魔力,你说是吧?” “…………” 记无双怔了一下,随即也浅笑一声,陈松有一双非常温柔的眼睛,尤其他会有很温柔很疼惜的父爱般的眼神看着她,在他面前,记无双有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不由得垂眸。 “嗯。”记无双没有反驳,“在他身边……心会安宁。”像回到家一样的安宁。 盈盈从玉环里探出头来,像是人在水面上的影子,那张脸轻轻波动。她看着记无双,眼神中带着好奇,““那叶予尘呢?” “什么?”盈盈突然转移话题,让记无双有些措不及防,她看向盈盈的眼神有些难掩的慌乱,她明明比盈盈大一些,可是盈盈看着她在笑的样子,倒像是个姐姐。 “关他什么事情?” “你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可是叶予尘救了你,将你带到了我家。”盈盈说的是陈松家,她能和陈松盈盈相识,确实是因为叶予尘救了她。 记无双张了张嘴,佯装坚定道:“于他而言,谁受伤了他也会去救的,我没什么特别的,换个人,他也会全力拯救,说不定救得更心甘情愿。” 这说的是实话,叶予尘作为玉青山修士,他本就是以悬壶济世为己任,相信他对自己特殊,不如相信他本就是这样一个好人。 一个好人。 记无双抿着嘴唇,他对自己的包容,或者说是容忍,更多的原因是他是一个好人,是一个修士,与任何私情无关。而他对自己的苛刻、限制、气愤,更多的也是身份所赋予的,一个修士面对魔族之人,不得不产生的防备与敌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那于你而言呢?”盈盈却关注其他的点,她看着记无双,“你总说他的意图,他的想法,那你的呢?你面对救过你的人,或者说总是出现在你身边的人,你是何种心情呢?” “…………” 这还真把记无双问住了, 她脑海中浮现了叶予尘跟白琬璎站在一起的场景,一个是玉青山修士,一个白灵山门主,他们有着相同的理想,有着相似的观念,品行也总是相得益彰,他们在一起的样子,如同神仙眷侣一般。 世人常说的“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他们还都是仙门中人,能一起修炼得道,该是多么值得歌颂的一对啊。 这样一个男子,一个修士,不应该跟她站在一起。而她,是要成为魔王的人,是要和魔族一起冲破禁锢,即便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的人,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和白灵山修士站在一起。 不应该的。 “没什么心情,我们不是一路人。” “你在拒绝面对自己真实的情绪吗?”盈盈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她看着她,“你是多么恣意洒脱的人,居然也会有这样的逃避的时候,父亲说你有时候像个嘴硬的小孩子,眼睛里只有远方的糖果,忽略了嘴巴里正在咀嚼的味道。” “…………” 记无双蹙了一下眉梢,“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我。” “我说了,我父亲相当有人格魅力,他不但足够温柔和宽容,也会看透别人外在表现下,真正的内心。如果你真的像你和叶予尘说的那样,喜欢的是我父亲的话,那就太好了。你会得到一个舒缓你的心,理解你给你慰藉的爱人。而不是叶予尘这样,明明无法控制地被你吸引,但是排斥真正的你,拒绝你的魔族身份,想要改变你,想要你附和他的道德观,忽略你作为魔族之人,不得不前进的真正原因。” 说罢盈盈看向了那边的拱门,魔王的低吼声还有余音,她曾听遇到的道士说过,魔王本身是只三足金鸟,乃是开天辟地的神鸟,可是与神大战之后,封禁于此,永生永世不得挣脱禁锢。 传闻七恶器拥有着重辟天地的力量,可以将魔王身上的神铁砍断,可以将覆盖在魔界上空的封禁铲除。盈盈想,记无双对七恶器如此执着,恐怕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玉青山的修士难道不知道吗?仙门的书籍中应该是有记载的,叶予尘不像是不学无术的人。也许他知道,但他不理解,或者不想理解。盈盈看向记无双,看似这个女子总在调笑叶予尘,可是真正在拒绝对方的人,又是谁呢? “…………” 记无双怔住,她没想到盈盈一个看起来没有经历过什么世事的人,居然能够如此针砭时弊。她承认她为叶予尘心动过,她招惹他的时候,看到他脸红又挣扎反抗的样子,非常有趣。 他越是不认可自己,越是瞧不上自己小女子的手段,记无双就越想要用这样的手段去招惹他。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她越来越不享受其中的乐趣,叶予尘的反驳和对她行为的厌恶,开始刺痛她,两人也从最开始的小吵小闹,变成了真的生气。 “就算我喜欢过他又怎样?我不会为他改变,他也不会为我改变。”记无双说着看向了盈盈,“我们最好的状态就是,谁也别干涉谁,等到了真正拔刀相向那天,大家都能无所顾忌。” 记无双的眼睛闪现出一抹寒光,她不会退缩的,她无比坚定。而是盈盈却笑了,似乎是在笑她的幼稚。 “难道你不应该编制一个情网,将他罩住,等到真正的拔刀相向的那天,就可以利用他的善良与情谊,先下手赢得胜利吗?” 盈盈的眼神非常澄明,像一个单纯的少女,却在说出非常诛心的话,“你是魔族公主,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手段,于你而言,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也不是太难以想象到的吧?” “…………” 记无双的脸色瞬间变了,红色退得干干净净,脸白如纸。她不知道该说盈盈是天真还是成熟,她总是用最犀利的话,点破记无双掩饰的问题,她知道盈盈没有恶意,她只是说出了她的所思所想,可是……记无双明明都快要把自己骗住了,却被这话彻底戳开那层面纱。 “吱呀……” 拱门那边传来了厚重的铁门开启的声音,打破了二人的对话,也将记无双从这思绪的泥潭中拔了出来。 记无双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紧急给了盈盈一个眼色,盈盈也没有任何的迟疑,像是一个水泡一样,发出清脆的一声“”砰叽”,钻进了手环里。 记无双抬起头来,看向了那边的铁门,拱门厚重的铁门从里面往外缓缓打开了,紧接着一阵寒风袭来,记无双只感觉视野里涌现许多黑,一只一人高的黑色飞鸟从外而来,鸟足点地,化成人足,魔王的样子渐渐浮现在记无双的眼睛。 记无双吞了一下口水,调整自己的状态,面对魔王,她不敢怠慢。 魔王倒是随意得很,他依旧戴着那个半面黑色面具,表情甚至有点不耐烦,他努力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扫了记无双一眼。 “是什么新的恶器?” 魔王开门见山,现在不是他出关的日子,他只有很少的时间,才能从本体幻化出人形出来休息片刻,记无双犯了他的禁忌,但是她是他的女儿,又事关恶器,在魔王的角度,他觉得自己已经对记无双够宽容了。 记无双张了张嘴,却突然间迟疑了,她最终还是改了口。 “在白灵山下发现了一个类似玉石一样,但是触感却如同金属材质的……石碑。那石碑浑身没有任何万恶之气,很难发现,但是我身上的恶气可以跟它感应,牵引出一丝丝微弱的恶气,我猜测那应该是一个新的恶器。” “石碑?” 魔王蹙起了眉梢,“玄湮已经把绝情令拿给我看了,七恶器中,像令牌、碑状的,也就只有绝情令,不过上古神书上曾记载过一个玉石模样但金属材质的环状恶器,似乎叫什么子母环,你确定见到的是一块石碑吗?” “…………” 记无双的心猛然颤动一下,果然没有什么能够隐瞒过魔王,她下意识将自己的衣袖拽了拽,遮挡住手腕上的子母环,继续装作疑惑思虑的样子。 “应该是石碑,但是我也不是特别确定,那东西比正常石碑要小很多,只有人……一只胳膊那么高,且被……被白灵山的修士带走了,因为那东西上寄存着一只人魂。” “人魂?”魔王倒是也没有怀疑记无双的话,只是微微蹙着眉梢,“你确定是人的魂?不是什么神魂神魄?” “…………”记无双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衣袖遮盖起来的手腕,那里挂着字母环,子母环里有盈盈在,盈盈难道不是普通的人? “应该是人,但是她从婴儿时期就跟那个恶器待在一起,常年处于不生不死的状态,而且随着时间延伸,她还生长了,从一个小婴儿长成了一个少女。” “生长!” 魔王的脸色倏地变了,他猛然看向了记无双,表情之中竟然带着一点恐惧。没错,是恐惧……魔王眼睛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神色,即便是千百年前,神族又来找事,魔王都是宠辱不惊的,难道盈盈真的有不一般的身世? “对,她生长了,其实她不是自己生长的,一条青蛇吞了石碑,她和那条青蛇一起成长,是魂魄生长,不是肉身。” 记无双将发现子母环,以及和陈松的所有过往都说了出来,只是她悄然改变了结局,将子母环改成石碑,将自己带走改成白灵山修士带走。 令记无双诧异的是,魔王对什么小青蛇,什么石碑的故事,反而没有那么大兴趣,他一直在追问盈盈生长的细节,他对盈盈的兴趣,竟然大过了恶器本身,这让记无双很不理解,恶器对魔王的重要可见一斑,他怎么会那么在乎一个寄生在恶器身上的人魂呢? “生长……生长……生长……” 魔王一直重复着这个词语,准确得说,他对盈盈的“生长”更感兴趣。 “将这个石碑抢过来,我要仔细研究一下。”魔王面色深沉,记无双点点头,刚要走,魔王又抓住了她的手腕,吓得她的心跳,子母环就在手腕上。 “要将这个人魂也带过来,千万不要为了省事,就直接弄死了,我要见她。” “…………” 记无双的呼吸都不对了,原本她害怕魔王为了省事直接弄死盈盈,从而得到恶器,结果山回路转,魔王竟然要盈盈在。可是这一刻,记无双却说不出来子母环就在自己手上,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顿了顿,“只是一只人魂而已,父王为何对其那么感兴趣?还一定要她在。” “她存不存在不重要,我要知道她是如何生长的,你刚刚说过是不是,她第一次和恶器接触,是一个婴儿?然后在恶器里成长了一个少女?对吗?” “应该是……”记无双表情有些紧绷,“父王是想要炼化她吗?” “不是。” “那您是要她来干什么?”记无双脱口而出,魔王终于察觉她的异样了,他蹙着眉梢审视着记无双。 “你很在意这只人魂的存在?” “…………”记无双咽了一下口水,魔王不注意的时候,她都很难欺骗他,更何况是这种时候,她斟酌了一下用词,“父王,我只是觉得,这样一个人魂,能够在恶器里生长,一定不一般,要是能够剥离出恶器,让她存在的话,是不是也有一定的价值。” 记无双是顺着魔王的话说的,她感觉到了他对盈盈生长的兴趣,虽然她还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她以为她的话天衣无缝,可是魔王的脸色明显变了,甚至眼神底带着一抹忌惮。 他在忌惮自己?记无双一瞬间茫然起来。 “你和那个人魂,有没有过感应?或者……有没有过长得相似?” “…………没有。” 这句话实在给记无双问懵了,她只和子母环有感应,怎么会和盈盈有感应呢?不对……魔王为什么要这么问?他明知道恶器和盈盈是两个东西,自己怎么会和寄生在恶器上的人魂有所感应? “就算是莫名的熟悉的感觉,或者是相同的法光,甚至相同的气味,有没有这种情况?”魔王问得谨慎又急切。 气味! 这下记无双是真的懵圈了,陈松曾经说过她和盈盈身上有一样的味道…………不对,在陈松眼里,那只小青蛇就是盈盈,他说得应该是自己和小青蛇身上相同的味道,那味道是在青蛇体内的子母环发出的,是万恶之气。自己和万恶之气有感应,有相同的气味,这些都应该跟盈盈无关啊。 “想到什么了吗?”魔王的表情变得非常复杂,他抓住了记无双的手腕,不由得吃紧。 记无双抬起头,在他深不见底的幽黑瞳孔里看不到任何答案,她只能后知后觉地说:“没有,我回想了一下,除了跟那恶器有过感应之外,跟那上面的人魂,没有任何感应,也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 魔王失望地放下了自己的手,他的眼神一直在变,有思考、有震惊、有畏惧、有痛苦。记无双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能确定的是,子母环,或者说盈盈,魔王知道些什么。 “父王,是有什么不对吗?那只人魂有问题?” “…………”魔王警惕地看了记无双一眼,眸色渐深,沉默了一会儿后只道:“不知道,只是觉得居然能有人魂寄生在恶器上,没有被吸噬湮灭,有些诧异而已。” “这样啊……” 记无双也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抬眸看向了魔王,“父王,那只人魂跟我有相似的地方吗?我们接触过恶器,却存活了下来。” 魔王猛然回过了头,眼神倏地变得锐利起来,“有人跟你说什么了吗!?” “…………” 记无双不由得被他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魔王虽然并不是生性柔和的,但是也鲜少这样戾气的面对自己,记无双眉头紧锁着,眼底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受伤,“没有父王,我也只是听你这样询问,才有所联想……” 魔王沉默了,眼神闪过一秒钟的疼惜,他感受到了记无双的失落,他吸了口气,重新调整了自己的呼吸,情绪缓和了下来,他走到记无双的面前,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不要想太多,你跟任何人都不一样,你是魔族未来的希望,父亲永远是和你站在一起的。你明白吗?” “嗯……”记无双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我想去看看母亲,行吗?” 魔王顿了一下,显然是不想让记无双去,但他还是默许了,“可以,见完就立刻去做你该做的、子母环和那个人魂,都要带回来,知道吗?” “…………知道了。”记无双眼神复杂。 第74章 记无双的过去 魔界之巅,记无双站在岸边黑色的岩石上,看着下面熊熊燃烧的岩浆,她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眼底是悲怆的,可是眼神是平静的。她就这样静静看着岩浆之中,分外刺眼的黑色巨石。 她的母亲就被困在那块石头之中。她扬起手掌,手心泛出丝丝缕缕黛蓝色底的黑烟,万恶之气似乎能够感应一样,穿越火海去到了那块黑石之上。 “母亲,我该怎么办?”记无双喃喃道。 记无双离开了魔界,她踏过往生花,一路往上来到了人间。她猜测陈松就葬在白灵山附近,果然,她没有费很大的劲儿,就找到了陈松的坟。 新坟日落松声小,旧色春残草色深。新立的坟并不多,追随着新翻的泥土的味道,记无双来到了白灵山下,隐蔽角落一处的坟冢前,她看到坟冢前的石碑上只刻着“陈松”二字。 记无双认出了这是白琬璎的字迹,应该是白琬璎将他葬在了此处。也对,就陈家阿公那样子,陈松是葬不进陈家祖坟的,恐怕他父亲家的祖坟也进不去,只能徒留在这荒山野岭。不过这样也好,陈松本来就不喜欢他们,死了也不用再看他们那副嘴脸。 手腕上的子母环叮咚一响,盈盈整个人都从子母环里出来了,她脚点地,发出很轻微的水声,她再也没有跟记无双说话时候的轻松,表情难以形容,手抚上陈松的石碑时,眼泪已经坠落了下来。 “父亲,你终于休息了。”盈盈轻声说。 记无双的心情十分复杂,她很少和一个人相处的那样好,她喜欢听陈松在她耳边温柔的说话,她喜欢他说相信自己的样子,她喜欢他用看孩子一样的温柔眼神看自己,那是她的生命中不曾拥有过的。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有一滴泪划过她的脸庞,悄然坠落在地上。 留给她们悲伤的时间并不多,因为记无双低头间,耳朵突然动了一动,她听到脚步声,很轻但是很快!应该是有人朝着她这边来了。 她倏地抬起头来,先将盈盈拽了过来,盈盈感受到她的紧张,赶紧抹了一把眼泪,钻进了子母环里,记无双本想自己也逃走的,但是对方太快了,记无双刚要施法,就看到了叶予尘的脸。 四目相对,没有言语。 叶予尘是一路追她来到这里的,对上她略显惊讶的眼神,以及脸上明显还未干涸的泪痕,他表情有一秒钟的停滞。他显然没有想到,记无双这样的人,会为陈松哭泣,她对陈松难道不是只有利用吗?她与他相近,难道不是只为了恶器吗? 她脸上的泪告诉他,可能他又猜错了,也许……也许她对他有真情…… “你怎么在这里?你……你不会是跟着我来的吧?”记无双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 “才发现吗?”叶予尘眼神闪过瞬间的失落,他抬眸看向记无双,眼神有她没能读懂的怨与恼。这样的神情不应该出现在叶予尘这样的君子身上。 “我一直守在魔界入口,我猜你得到恶器后,就会马不停蹄地回魔界,所以我就在两界交界处等着你。果不其然,你回了魔界,你一出来我就看到了你,只是没想到你脚步这么快,我还没得及拦住你,你就着急地离开了。” “而你如此着急地赶来…………来为给陈松吊唁啊?”他说着看向了陈松的石碑,那是白琬璎和他给陈松立下的,他熟悉的很,只是这时他眼神分明有些复杂。 记无双则眯起了眼睛,她真是大意了,竟然没有发现。她回魔界这一趟有太多事情要处理,以至于她忘记了自己还被这位玉青山修士针对着她,跟她不对付。 “不可以吗?我为我的情人吊唁,我是他的未亡人。” “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叶予尘看向了记无双,“你别藏了,我知道你发现了恶器,你非要带陈松走也是为了恶器,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是子母环吧?子母环在青蛟的体内?” “…………” 记无双顿了顿,叶予尘确实也不是好糊弄的,她手臂稍微微往后一藏,袖口遮住了手腕上的玉环,她抬眸瞧着叶予尘。 “蛟龙的力量你也是知道的,我没法进入它的身体,子母环到底存不存在于它身上,我没法肯定。” “你没拿到子母环?”叶予尘诧异。 记无双反而笑了,“原来我在你心中这样厉害啊?能够将你和白灵山门主都降服不了的蛟龙降服,还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带走子母环。”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言语尖利,你对白琬璎对陈松……对认识几天的陈松,对你利用的陈松都能心平气和好好说话,为什么对我不可以?” “因为…………” “因为我是修士吗?”叶予尘打断了她,“白琬璎也是修士,我见你也没有多少顾忌,还是因为你曾经骗过我利用过我,我看着你对陈松也不是真情实感啊,为什么都肯为他流泪?要是哪天我魂断某处,你恐怕也不会为我流泪吧?” “…………” 叶予尘鲜少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但是他的话却像是一个个钉子扎进了记无双的心中。她抬起眸子看向叶予尘,她其实很少这样认真地注视过他,她总是躲开他的眼神,他的眼神总是有对魔族的忌惮、对她一个品德不够高尚之人的鄙薄,但记无双也能感受到,还有一点挣扎过后的无法拒绝。 她想起了盈盈曾对她说的话:“他明明无法控制地被你吸引,但是排斥真正的你,拒绝你的魔族身份,想要改变你,想要你附和他的道德观,忽略你作为魔族之人,不得不前进的真正原因。” “…………” 记无双叹了口气,她竟然有一瞬间认输的眼神在,她将她一直面对任何人都整装待发的战斗盔甲暂时卸了下来,她的眼神柔了下来,看着叶予尘。 “你想要我回答什么呢?”记无双说:“你确定,你能承担我的答案吗?” 如果我说我会,我也喜欢你,你是会欣喜若狂,与我拥吻。还是陷入更深的纠结呢?正如记无双所言,叶予尘无法承担她的答案,如果没有答案,就只是目前的纠缠,如果有了答案,那就是更深的纠缠了。 记无双无法承担,他叶予尘,怕是更承担不了。 “…………”叶予尘的眼神果然慌乱起来,也许他是太过于在意记无双和陈松之间了,所以才会失控,他不应该这样追问记无双的,他没有资格,也没有承担的资格,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但是记无双先他一步开口了。 “我没有七八岁前的记忆,有记忆的时候应该是八岁,我还记得我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魔王,我看到了他焦急和戒备的眼神。那时我被绑在魔界之巅边的一块黑石上,面前是汹涌沸腾的岩浆渊,周围翻涌着无数的黑烟。我的身上都是小豁口,那些黑烟从我身上蔓延出来。” 记无双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她还记得万恶之气从她体内钻出来时,那种五脏六腑都被腐蚀焚烧的剧烈疼痛的感觉。 叶予尘表情凝重,眼角溢出一丝心疼,他想起了记无双手掌心萦绕的若有若无的万恶之气,万恶之气极具腐蚀之力,连人魂仙魄都会被其侵噬,能在恶气之中活下来的,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是万恶之气吗?”叶予尘有些不敢相信,“你在恶器的攻击中存活了下来?” “是。”记无双没有隐瞒,她抬头看向叶予尘,“魔界曾经也发现过一件恶器,凶狠无比,被紧固在魔宫的最深处。虽然父亲没有明说,但我知道,是我不小心去了那里,破坏了封禁,导致恶器失控,将整个魔境搅动地天旋地转。” 记无双眯起眼睛,她还记得魔境天翻地覆的样子,岩浆倒流,魂魄乱飞,到处都是被万恶之气淹没的魂魄尖利的绝叫,她感觉整个大脑都在嗡鸣,我都记不起那恶器是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它被汹涌的万恶之气包裹着,朝着自己而来。 “那恶器很小,被黑烟包裹着,从这里…………”记无双捂着自己的胸口,“直接穿透了我的心脏,进入了我的身体,那种全身血液都在沸腾的感觉,好像下一瞬间,我身上的所有血水都会蒸发干涸,整个人都会碾为齑粉。” “…………”叶予尘紧紧皱着眉梢,表情十分凝重。 记无双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他因担忧而有些急切的眼神,“这个时候,父亲说,是我的母亲,玄天神女在我整个人爆裂化为齑粉之前,进入了我的身体,控制住了恶器。但恶器一进入心脏必然要吸噬掉此人的肉身与魂魄。” “我的母亲,没有一丝的犹豫,她吞噬了金丹一般的整颗恶器,然后从我的身体里出来,坠入了魔界之巅的火海。无数沸腾的岩浆将她与恶器一同吞没,压制住了恶器的失控,可是她仙骨尽毁,魂魄被腐蚀,父亲用尽了手段才留住了她的一缕残魂,但是即便是一缕残魂,也永生永世不得离开魔境火海,受尽焚炙,但凡离开便会魂尽魄散。” 叶予尘没想到记无双会有这样的往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不由得往前,忍不住伸手擦掉,她眼角坠落的泪珠。 “我被万恶之气淹没,处在生死边际,父亲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不惜用了半生魔力,吸取魔境无数人的气术,甚至还折了玄湮半根魔骨才勉强维持住我的生命,保住我完整的魂魄。尽管苏醒后的我,什么都不记得,像是重新活了一次一样。” 记无双突然苦笑一声,“事实上,也是重新活了一次,得到了一条全新的生命,这条生命是整个魔族都用尽了全力,才保存下来的。我的生命,不只是我自己的,也是整个魔境的。” 叶予尘:“…………”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之中有某种坚定,她看向了叶予尘,叶予尘被她的眼神震慑得一颤,在她脸上的手,也下意识收了回来。 “所以你与玄湮是永远不会分开的…………家人。” “嗯。” 叶予尘有点苦涩,她曾说过,谁对她好她就会对谁好,玄湮给过她半根魔骨,所以无论发生什么,玄湮都会排在前面,不管他有没有曾抛下她过,在她的人生里,玄湮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喜欢用“家人”这个词,骨血相连,他们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但是一根魔骨让他们永远捆绑在一起。但他们又不是亲姐弟,也许会在时光流转中,无法分割的人成为最亲密的关系,也不过是水到渠成。 说书人常说的话本故事中,眷侣纠葛的男女主人公,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而自己,不过是他们故事中,最没有牵绊,甚至同仇敌忾的敌对势力。 “那陈松呢?也是家人吗?”叶予尘不太相信。 记无双却垂下了眸子,眼神之中闪过一瞬间的失落,她看向了陈松的墓碑。 “我父亲非常爱我,这一点我无比坚信,不然他也不会为了让我活下来而做这么多的事情,但是……”她说着停顿了一下,似乎有点不想提及,有点烦躁的指尖,掐了一片树叶,两指之间来回搓动。 “小时候我不懂,为什么他会对我有些疏远,他不是说我是魔境最珍贵之人吗?不是耗费了无数精力才让我活下来吗?可是他对玄湮都比对我亲近,不过后来我也明白了。”记无双垂眸。 叶予尘看向了她,只见记无双幽幽地开口,“他对我是有埋怨的,如果不是我的失误,造成了恶器失控,母亲也不会肉身尽毁,魂魄难以存留。我失去了母亲,他失去了妻子,只是他不好把埋怨的话说出口。也许在他心底某一处,他宁愿当时魂飞魄散的是我,而不是他的妻子。” “我听过魔族很多人说过,他与王妃无比恩爱,王妃甚至为了他背叛神族,应该是他最为珍贵的人吧,如果他有选择权的话,如果他有…………” 接下来的话,记无双不想说了,她的眼神深处,有痛苦纠结和不甘,但是她闭了一下眼睛,重新睁开的时候,已经有一些决绝。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怪罪自己,其实…………” “你不用安慰我、”记无双猛然抬起头看向叶予尘,“这种虚假的没有任何力量只是好听的话,不用跟我说。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脆弱,无论如何,既然我活着,我就要活下去!因为活下去,才能弥补曾经犯下的错,才能赢得想要的人!” 她记无双是一定要集齐七恶器,救回自己的母亲,这一句话她没有对叶予尘说,但是她心底一日比一日要坚定。 叶予尘怔了一下,他看着记无双眼神之中无比的坚定,反而恍惚了一下。 如果他拥有着记无双这样的故事,他会像她一样坚强吗?还真不好说,他的师父玉青门主曾经跟叶予尘说过,说他足够善良却有时心软,只有无比坚定的人,才能得到他想要的,而善良普世的人,会心软放弃一些东西。 “我承认,我渴望父爱。”记无双非常坦诚,“陈松的出现,让我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感觉,我羡慕她,羡慕他的女儿,羡慕他那样温柔地对待她,开解她,让她既保留着少女的天真,又可以成熟理性地看待一切,这是我不曾拥有的。” “…………” 叶予尘看向了记无双,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如记无双所说,说一些好听但是虚假的话,没什么力量。 “但也仅仅是一点羡慕,一点想要感受那种温柔的冲动。我对现在的自己很满意,对养成我这样的人的环境,也没有什么好指摘的。我羡慕盈盈身上的美好品质,但是记无双只能是记无双,跟任何人都不一样,也不会成为别人。 ” 记无双看向了叶予尘,“所以,我对陈松确实有类似父亲或者家人的眷恋,但这份情感也只会停留在原本应该的位置。” 原本应该的位置………… 叶予尘莫名觉得这几个字有点刺耳,他对上记无双的眼神,她好像只是在说陈松,又好像在暗示其他。叶予尘一时间无法判断,他摸不清楚记无双的意思,看不透记无双的眼睛。 白琬璎说得对,也许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记无双,自己不曾知道她的成长故事,也没能理解她的目的,只是浅显地将她对恶器的追逐,归结成魔族与仙门之间的争斗。虽然记无双没有明说,叶予尘也感受到了,她寻找恶器,八成与她的母亲有关。 七恶器集于一体,可以产生毁天灭地的力量,但是也可以重塑三界。他的师父玉青门主,曾经在玉青山与神界沟通的天柱上看到过预言。七恶器集成时,可以重塑三界,重塑时间,更别说重塑灵魂了。 “抱歉。”叶予尘突然间开口,他抬眸看向了记无双。 第75章 他的吻 这句突如其来的抱歉,让记无双很是意外,她不知道叶予尘这是什么意思,更不觉得他会对一个魔族公主有这样的态度,但是他的眼神特别澄明,他似乎是和她平视,他似乎是真心的觉得抱歉。 有什么好抱歉的呢?记无双想。 “我为我之前说过的话向你道歉,恶器拥有着三界之外的无上力量,想得到它的人比比皆是,你想要得到又有什么错呢?不管你用的是什么方法,终究是我在和你抢夺的过程中,败下阵来,恼羞成怒罢了。是我失了君子之风,我跟你道歉。” 叶予尘对着记无双,深深作揖,十分庄重。 记无双愣了一下,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她脸上甚至有点慌乱,无法处理现在的情况。“你不用这样……”她吸了口气,“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同情我。” “我不是在同情你。” “…………” 叶予尘快速的答话堵住了记无双的嘴,她本来要说的狠话一下子噎在了嘴里。她本意不是这样的,她是想要告诉叶予尘,自己有必须拿到恶器的理由,所以不会与他妥协,也请他不要与自己有情感的纠结。 不管有什么,都停在这里好了。 但是他道歉的话,眼神之中的疼惜,想要说出来又没说出口的话。却让记无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抬起头看向了叶予尘,她在叶予尘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个女子竟然散发着一股子不属于她的柔和的光芒。 一种莫名的,暧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升温。他们总是剑拔弩张,总是恶语相向,这种周围空气停滞下来,眼眸是对方脸颊的,说不清道不明暧昧的气场,让他们如同置身于深水中,喘不上气来却不想挣扎。 “也许我们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他的声音有点温柔,“黑与白难道真的不能共容吗?几万年以来魔族都没湮灭,神族世人皆生存于此,不就说明了三界运行的法则。七恶器能够帮助你找寻回你的母亲,也可以被神族仙门控制,不得作孽人间,这些难道真的不能同时存在吗?” 叶予尘看着她,不知道是下意识的,还是心有所向,他的身体朝着记无双倾斜,两人到达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距离。记无双看到他瞳孔里越来越近的自己,到最后只剩下一张藏着惊慌中又带着某种希冀的自己的脸,叶予尘低下了头,在她唇边落了一个轻盈的吻。 “…………” “…………” 再度抬起头,是两张震惊又藏不住惊慌的脸。记无双没想到叶予尘居然在这种时候吻了她,叶予尘也没有想到,他自己从未设想过,也从未做出过这样的决定,可是他居然在不自主、没有经过大脑筛选的情况下,不由自主地亲吻了记无双。 记无双几乎是下意识,瞬间后退了一步,她惊慌失措地抬头就对上叶予尘的眼神,视线不由自主地下移,落在了那刺眼的灼红的唇瓣上。她的眼睛像是被灼伤了一样,逃也似的,扭头就往回跑。 “…………” “无双!” 叶予尘着急中抓住了记无双的手腕,手指触碰到了清凉又刺痛的子母环,他像是被细针猛扎了一下,倏地又放开了。而记无双没有回头,也没有看他一眼,径直地飞奔了出去。 一个最爱最擅长捉弄别人的人,此时像是被深深捉弄了,不知道是耻感还是不想面对叶予尘,记无双从未这么狼狈的逃窜过,她几乎是毫不顾及方向,在林子里四处逃窜,试图将叶予尘甩开,也将她这种不想被蛊惑却又差点陷入的纠结感甩开。 记无双不知道跑了好久,她的脑门鬓角都是汗珠,鬓角的发丝早就浸湿了,像是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他没有在追你了。” 耳边传来了少女的声音,是盈盈的。但是记无双的心无比慌乱,并没有停下,而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跑着。似乎只要把力气都消耗干净,一些不想面对不想要思考的事情,就会消失一样。 “停下来歇一歇吧,一直跑下去就不用面对了吗?” 盈盈的质问似乎让记无双苏醒了过来,本来耻感已经麻木式微,可是盈盈的声音提醒着她,叶予尘亲吻她的时候,盈盈也在场,她也见证了这场本不应该出现的失控场面。 那种埋在心底,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没有拒绝,还是因为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起颤动而引发的耻感,像是潮水重新席卷而来。她停了下来,手扶着旁边的树干,喘着粗气,任由汗珠从她的额头尽情坠落。 手腕上的子母环有了一些反应,盈盈应该是想出来,但是最终没有出来,她应该也感受到了记无双的心情。她现在需要让自己安静下来。 “我困了,我要封住自己五官休息一会儿,大概一个时辰后才会醒过来。”盈盈对记无双说。 “谢谢你。”记无双知道她是给自己留时间,她没有拒绝,她真的需要一点时间来让自己安静下来,不只是情绪,是心,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 子母环微微晃动了一下,盈盈进入了睡眠状态。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记无双有点虚脱地扶着树干蹲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下的石头上,她抬起头,往远方看过去,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跑进了白灵山的地界。 她远远看着那边的石壁,无数的山洞在那石壁上,她又想起了烈火红狐尹袖心。其实尹袖心跟她讲,她与白语缮乱情,在白灵山后山亲吻在一起的时候,她并不能共情,她觉得一个理智的妖族首领,应该拒绝这场不该发生的情事。 可是到了自己,她却发现,可能有时候,在很不恰当的时候,在她本意不是如此的时候,事情就在这样发生了。 记无双站了起来,看着那成片的石壁,她顿了一会儿,点脚起飞,朝着那曾经去过很多次、每次都目的明确、但是这次却有些茫然的,那个尹袖心的墓地所在的山洞而去。 山洞口,一阵凉风袭来,记无双看着干净的洞口,旁边还放着一束新鲜的野花,应该是小薰刚刚来看过烈火红狐。也不知道小薰最近过得怎么样,上次不欢而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小薰了。 没想到时间过去也没有很久,记无双再次站在这里的心境已经发生了改变。 她走了进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洞里比之前澄明了许多,尹袖心的墓地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前面换了一块新的墓碑,是岩石质地。本来记无双以为这是小薰给她的师祖换的,毕竟原来的木碑不见了,可是上面的刻字十分隽秀,不像是小薰的手笔。 白琬璎? 记无双又否认了,这字迹不是白琬璎的,她认得白琬璎的字迹,这倒是有点像白子衿。可能是白琬璎给她立了新碑,但是并不想要自己书字,所以叫白子衿书了“烈火红狐族长尹袖心”几个大字吧。 这倒像是白琬璎的做法,她宽容理解他人,但也有自己的行为准则。 记无双坐在了尹袖心的墓边,发现墓碑后面还藏着还有一壶酒,她笑了一下,这肯定是小薰买的,只有她知道尹袖心的喜好。记无双没有任何客气,她拎过酒壶,拔了壶盖就喝了一大口。 “我们也算是朋友吧,我帮过你,喝你一口酒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记无双竟然在尹袖心的墓前,有了片刻放松。垂眸之间,记无双的耳朵微动,她听到了身后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眼角的余光扫过去,看到那边的大石头后面,有一撮狐狸尾巴毛,但是很快就躲了起来。 是小薰。 她应该是来看望尹袖心,看到自己过来特地藏了起来,说起来她跟小薰的最后一次见面,是不欢而散,她还在埋怨自己诓骗过她吧。 记无双咳嗽了一声,故意道:“唉,也不知道你的徒孙小狐狸还在不在这片,应该不在了吧,反正那个该死的白语缮都已经离开了这里,你的最后一缕幽魂也不在了,小狐狸应该也不在这里了吧。” “真是可惜啊。”记无双感叹:“难为我在山下买了一只红簪,特别漂亮,本来还要送给她赔礼道歉呢,看来是没机会了,反正她也不原谅我,这个红簪也送不出去了,不如我就地烧了吧,这样也算是送给了她。” 记无双说着,就从自己的发髻上摘下了一只雕着双头梅花的红色发簪,她捡了几片枯叶,手指点地,枯叶瞬间起火,眼看着她就要把发簪扔进了火焰中。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发簪要跌落的时候,一道红色的身影从角落窜了出来,叼着发簪略过了记无双的眼。 那是一只红色尾巴的小狐狸,小狐狸为了抢救发簪跑得太快了,一时停不下来,惯性使得她撞到了石壁上,记无双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那边的小狐狸也幻化成了人形,果然是小薰。 小薰嘴上还叼着发簪,摇头晃脑的,可见刚刚那一下子给她撞疼了,记无双赶紧走了过去,关怀地查看着她的额头。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还不都是你!”小薰理直气壮,她抓过叼在嘴上的发簪,怒气冲冲地看着记无双,“好好的发簪你怎么能直接烧掉呢?哪有你这样赔礼道歉的呀?送人礼物,人家本人都不知道呢,这就算赔礼道歉了?” 记无双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却笑了,“那现在呢,本人知道了吗?算不算赔礼道歉?小薰妹妹能不能原谅我呢?” “…………”小薰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似乎感受到了自己又被记无双戏弄了,她气呼呼地把簪子又塞回到了记无双的手中,转身就要走。 记无双赶紧拉住了她,“好啦,不跟你开玩笑了,我是真情实意跟你赔礼道歉的,我不应该不经过你的允许,进入了你们红尾狐族的禁地。但能不能看在我确实为你们门主解忧了,还完成了她的心愿,你能不能原谅我呢?” 烈火红狐魂安魄宁已然飞升的事情,小薰是知道的,她也知道这其中有记无双促成的原因,其实她早就不生气了,只是有点伤心和埋怨,伤心埋怨记无双欺骗了自己。 “其实你当时跟我提出要看望师祖,我不会不带你来这儿的,但是你不应该欺骗我利用我,也不太拿我当朋友了。”小薰依旧气呼呼的。 记无双瞬间就明白了,她把发簪交回到小薰手中,“是,我的错,我不是错在了私闯你们红尾狐族的禁地,而是错在欺骗了小薰,我知道错了,特地跟小薰道歉,以后再也不敢这样了,好不好?” “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了。” 小薰见她态度诚恳,又道歉到了自己的心坎上,也就不计较了,她看着手里的红梅发簪,眼睛在放光,她从刚刚就想要这个发簪了,还问记无双:“这是在山下买的吗?好好看。” 记无双笑着从她手中拿过发簪,轻轻地插到她的发髻上,由衷地夸奖着:“真好看,这只发簪你戴着特别漂亮。” “真的吗?”小薰兴奋地不得了,一直在摸发簪。 记无双抬手施法,手心出现了一面镜子,她给小薰照着,小薰的眼睛瞬间亮了,连连摆头查看,脸上洋溢着最为纯粹的笑容。 小薰看了一会儿,才想起问记无双,“对了无双姐姐,你怎么突然来这里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记无双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应付一句,“没什么事情,就是来看看你师祖。” 说着他抬眸看向了尹袖心的墓碑,她还记得,她在这里看到了尹袖心的幻境,在幻境中看到了有情神树,还……还在神树上看到她与叶予尘的情缘预言。 预言说他们有三世情缘:前世之债,此世之情,后世之念。 当时她其实没那么在意,情缘这种东西,很难说,谁知道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当时给她的感觉是:这东西离自己还有点远。她从未想过她会和叶予尘在突然间戳开窗户纸,发展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记无双垂下了眸子,小薰似乎发现了记无双低落的心情,她低下头,从下往上去看记无双。记无双被她这搞怪的样子弄得一时间哭笑不得。 “无双姐姐,你怎么了?” “没怎么。”记无双笑笑。 “你千万不要这个样子哦。”小薰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紧张,她说:“当时师祖就是这样,突然间情绪低落,对……她当时的表情和你现在很像,整个人陷入一种莫名的失落和安静,无双姐姐你千万别像我师祖一样,突然一天变了样子,对我们整个狐族不管不顾,跟白灵山的臭修士纠缠不清。” “…………” 记无双的眉梢倏地蹙了起来,她记起小薰第一次跟她讲起尹袖心和白语缮的故事时,她的愤慨和不理解,甚至还在内心嘲讽过他们不够清醒,怎么自己也陷入迷惑呢?记无双突然间警惕起来,她的眼神从迷茫变得尖利。 “不!”记无双突然抬起头,“我跟尹袖心不一样,我不会忘记我应该做的事情,也不会跟不应该的人纠缠不清。” “无双姐姐,你在说谁啊?跟谁纠缠不清?”小薰并不知道她和叶予尘之间的事情。 “没谁。”记无双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眼神坚定,“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小薰,我还有更重要更紧急的事情去做,我们下次见吧。” 记无双轻轻地拍了拍小薰的脸蛋,是一种长姐对妹妹的关怀。小薰却一脸愁容,“你这就要走了?那你下次来白灵山的话一定要来找我啊,我会一直在这里守护着师祖。” “好。”记无双应了下来。 她抬眸看了一眼山洞外的天空,如果现在不好和父王说明子母环的事情,那谁还能给她提供帮助呢?白琬璎作为白灵山门主,会不会知道恶器和人魂剥离的方法呢? 记无双随着心安静下来,脑子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第76章 真正的情缘预言 夕阳西下,残阳的余晖映射着白灵山,一片阴云笼罩在山头,傍晚时刻,雨突然落下,下得并不大,淅淅沥沥的,但已然将整个白灵山都坠入灰蒙蒙的烟雨之中。 叶予尘就走在通往白灵山的那条小山路上,任凭雨水已经浸湿了他的衣衫,他像是没有发现一样,一路沉默着往前走。 从哪里开始不对劲了呢?叶予尘也想不清楚。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对劲儿了,只是他还没有意识到。身体比他先做出了反应,给出了回答。 叶予尘抬起头,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他感受到了凉意,身体和心一起被淋湿。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想起了下山的时候,师父曾对他说过的话。 ——“予尘,这次下山,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你原本拥有着最为至纯至善的心,但是却容易陷入纠结和动摇,你一定要切记,恪守本心,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了你下山的原因,你此生降世,就是为了七恶器,为了玉青山,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被任何人或者事物影响,明白吗?如果你有差池,一切后果将不堪设想。” 叶予尘还记得当时师父无比担忧的眼神,当时叶予尘非常诧异,他一向是师父最为看重、众师兄弟中最为稳妥最让他放心的人,为何他会这样。叶予尘记得自己当时安慰师父的话。 ——“师父,你怎么还对我不放心呢?我足够稳重,我也足够相信自己,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一定完成我的使命。” “人在年轻时总是自信的,自信自己可以处理一切。”叶予尘念着这句话,自嘲一笑。这不是他的话,这是师父对他说过的话,没想到真的一语成谶。 叶予尘叹了口气,现在想起师父当时忧虑的眼神,也许师父看到了他视野里没有看到的东西,也许就是在担忧自己现在的状况吧。 他现在心乱如麻,既感觉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对他的保证,又对不起记无双,因为自己是在毫无准备,没有未来计划的情况下,亲吻了她。 她会怎么想呢? 师父会对我失望吗? 雨越下越大,雨滴像是倾倒的算盘珠子,急促又躁乱地跌落在地上,正如叶予尘的心一样,乱七八糟。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下意识抬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雨水。 眼前的视野渐渐清晰起来,他低眸的一瞬间突然看到了什么,又抬起头来。那是白灵山后山的方向,他记得记无双曾经跟他说过,曾在烈火红狐的幻境中发现了有情神树,上面记录着他的姻缘。 按照记无双的说法,她说上面记录着自己和白琬璎有三世情缘,记无双的话很难相信真假,因为他没有看到,所以他不相信自己和白琬璎有什么情缘,也就当记无双所有的话都是假话了,但是仔细一想,记无双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情缘预言这种事情。 那是不是真的有有情神树,有所谓的情缘预言呢? 叶予尘顿住,他抬眸看向白灵山后山,眼眸逐渐澄明,他点脚起飞,朝着那边飞快地掠去。 —— 傍晚起了狂风,吹得洞口周围的树枝左右摇摆,无数枯树叶都吹进了山洞里,乱七八糟的。小薰送走了记无双,本来要回家的,但是突然起了风,下了雨,她就只好一边抱怨着天气,一边给师祖收整墓穴。 一阵冷风倏地吹了过来,小薰的刘海都被吹得乱七八糟,她正开口要骂着鬼天气呢,抬头就看到了叶予尘。看到叶予尘满身雨水,脸色也不太好,她吓了一跳。 “你这臭修士要干什么?” 叶予尘没有心思跟她多言,只道:“想来拜访一下烈火红狐。” “你也来拜访,今天真是奇了怪了,也不是我师祖的忌日啊,一个个都这么殷勤。”小薰吐槽道。 叶予尘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谁还来过吗?” “无双姐姐啊。”小薰想也没想到就回答,她观察了叶予尘两眼,“你俩以前不是总在一块吗?都想来拜访师祖的话,干嘛不约着一块来?” “记无双刚刚来过?”叶予尘的眼神微变,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薰点点头,“嗯。说来真是奇怪,你看起来垂头丧气的,她也看起来垂头丧气的,还一前一后来,要不是知道你们一个仙门一个魔族,我还以为你们俩是情人吵架了呢。” “…………” 这一句给叶予尘噎得死死的,小薰本是无心之言,却在不知不觉中戳中了叶予尘的心,让他心绪复杂。 “我想冷静一会儿,如果你拜祭结束的话,能不能请你…………” 叶予尘看向了小薰,想让她离开的意思十分明显,小薰不敢置信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大哥,这是我师祖的墓穴哎,你让我走?更何况外面还下雨了,你这样说话真的好吗?” “…………抱歉,是我失察了。” 叶予尘看了一眼洞外的雨,这会儿已经滂沱而下,让小薰这样离开确实不合理,他脑子里都是有情神树和记无双的事情,导致自己都有些行为失常了。小薰见他情绪实在不好,又不是故意赶走自己,也懒得跟他待在这里。 “算了,我去隔壁山洞,反正这石壁上就是不缺山洞,你可不要动我师祖的东西哈,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是白灵山的客人也不行!知道吗?”小薰警告。 叶予尘点点头,小薰临走的时候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也不知道这个修士是怎么了,居然也会有这样失魂落魄的时候。 洞内安静了下来,只有山洞外络绎不绝的雨声,叶予尘就静静地站在这里,看着尹袖心的墓碑,他记得上次是如何进入幻境的,可是尹袖心的幽魂早已消散,幻境应该也随着她而散。 但是叶予尘却有一点不死心,他围着尹袖心的墓碑转了一圈,看到了那行小字:“愧对族上,情绝于冢”。这是尹袖心给自己写下的。 他蹲下身子,低头去看,那行小字被磨砺过很久,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缘故,字迹凹槽里也潮湿夹杂着水迹,让这行小字更为模糊了,叶予尘不由得伸出手,指腹轻轻拂过那行小字。 他感觉指腹痒痒的,似乎是纹路在变,他以为自己是感觉错了,可是当他抬起手,再去看那行小字的时候,水汽更多了,那字迹就在湿朦朦中变成了其他样子,叶予尘的眼神倏地变了,那八个字已经变了。 ——“坠世悟情,飞升逐道。” 叶予尘猛然站起身来,他看着已经改变的字迹,皱起了眉梢,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尹袖心对自己的遗言,怎么会在他的手下发生了改变?他低眸看着自己刚刚抚摸过自己的手指,眼神带着诧异。 “啪嗒”一声。 叶予尘的神经倏地紧张了起来,他听到了水滴滴落的声音,猛然回过头,看向了山洞外。外面还在下着瓢泼大雨,可是这一滴水声却不像是外面的,似乎是洞内哪里有水珠滴落。 叶予尘仔细观察着周围,他猛然抬起头,发现墓盖上面的洞顶在滴水,水从洞顶滴落下来,在空中化成了冰,等到落到岩石质地的墓盖上,就又会变成水,深入进了岩石墓地里。 水晶宫? 叶予尘记得白语缮制作的水晶宫,就是这样进入的,但是白语缮魂飞魄散之后,水晶宫不是一同消失了吗? 他十分诧异,又看向了尹袖心的墓,石灰色岩石质地的墓盖上,似乎没有留下一点水迹,但水珠滴落的位置,好像就是那八个小字的上方。叶予尘蹲下来继续去查看那一行变了字迹的小字。 他突然感受到自己额头上有凉意,是水滴滴落在额头的触感,他刚想要抬起头,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朝着墓盖摔了过去,可是预感中额头砸在岩石上的疼痛并没有发生,他整个人坠入到了尹袖心的墓穴之中。 一片浓雾,一片看不到天际的浓雾。 叶予尘置身于一片烟云之中,仿佛天地二者粘连在了一起,是整下一片望不到天际的混沌。叶予尘晃了几下脑袋,勉强让自己清醒一点,他谨慎地四处查看着,却发现周围都是一样的浓雾,没有任何可以辨别方向的地方。 “尹族长,是你吗?还是……白门主?” 叶予尘叫了尹袖心和白语缮的名字,周围没有任何的回音,他焦急地走了好久,还是看不到尽头,就在他筋疲力尽,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风铃声。 他猛然回头看了过去,一棵树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叶予尘蹙着眉梢,“有情神树?” 与记无双描述的春意盎然朝气蓬勃的有情神树不一样,他面前的这棵树光秃秃的,没有一片树叶,干枯的树枝上打着一层寒霜,枝丫上是厚厚的积雪,这更像是过了冬夜的一棵普通的枯树。 叶予尘走到了树的面前,他莫名感受到了熟悉感,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棵树,他围着树走了一圈,手指不由得触碰到了树干,树突然晃动了一下,上面的积雪和寒霜跌落,落了叶予尘满身。 他在打扫拍散身上的雪花时,突然发现有一片飘散的雪花之中,似乎有什么影像,只是这影像太小了,他有点看不清。 叶予尘接住了那片雪花,努力去看那晶莹剔透的雪花中透出的影响。他竟然看到了记无双! 应该不是现在的记无双,“记无双”的头发梳了起来,婉转成熟的发髻,人也看起来比现在这个狡黠的少女成熟了许多,身上平添着一抹温和慈爱的大地之母的韵味。还有不能忽略的成熟女人的味道。 这位年长成熟版的记无双就站在一片雪地里,而她的面前,就站着自己。可是自己的影像比“记无双”淡了很多。 叶予尘眯起眼睛,比起站着一个人,更像是一个灵魂站在记无双的面前。那个长得和现在的自己一模一样,像烟一样浅浅的幽魂,流着眼泪看着“记无双”,而“记无双”只是温和地抚摸过他的脸,然后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叶予尘还想再看下去,可是雪花已经在他的手心化掉了,他不甘心地在满树的雪中寻找再有影像的雪花,可是找了半天都没有再找到,直到最顶端飘下一朵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眼前。 雪花里的影像只有自己的一丝幽魂,那幽魂似乎被困在了一个水珠一样的地方,他着急无措地拍打着透明墙壁,却不能出去。水珠一样的牢笼下面飘散着一行字: ——“一世钟情,天地情树也不知其是否再续前缘。” 什么意思? 叶予尘茫然地念着这一行字,这意思是说他和记无双有情缘吗?他抬起头,看着这棵光秃秃的枯树,这应该就是记无双说的有情神树。但是跟她描述的有些不一样,叶予尘猜测,可能是记无双她故意把有情神树的样子描述错误。 她是这样的人,会故意撒一些谎。 叶予尘又想起了记无双跟他说过的,她说有情神树上写着自己和白琬璎有情缘。叶予尘想了一下,突然间勾唇一笑、这恐怕也是记无双故意的,她八成是看到了和自己的姻缘,又不好意思,所以才说成是自己和白琬璎的。 叶予尘不放心,又围着神树转了一圈,果然没有看到自己和白琬璎的影像。他唇角的笑容越来越明显,他也越发的确定,有情缘的就是他和记无双,根本就与白琬璎无关,而记无双故意调换了名字。 ——“有情神树上确实有你和白琬璎,上面有你们的三世情缘,你们是前世命定,今生相见,后世亦有姻缘。” 叶予尘脑海中浮现了记无双说的这句话,他不由得一笑,原来当时她是这种心情,羞赧又别扭,故意跟自己唱反调。 叶予尘莫名的放松了几分,如果神树都说他们有情缘的话,那他那颗为记无双而心动的心,是不是就没有那么罪无可恕了。 “三世情缘…………” 叶予尘喃喃念了这四个字,记无双的意思是说有三世情缘吗?她应该是将自己的名字换成了白琬璎的名字,但是她没道理编一个三世情缘啊。如果她对和自己的情缘那么害羞的话,只会在那基础上削减,不会增加的。 三世情缘? 叶予尘又查看了一遍神树,除了那一个影像,以及一句话之外,再无其他。他看到的情缘预言,就是“一世钟情”。虽然三世情缘听起来比一世钟情要浓墨重彩一些,但是此时的叶予尘不想纠结这些细节。 不管是三世情缘还是一世钟情,都说明了他和记无双有缘分有情爱,这样就够了。这样他自责的心,就得到了某种舒展,他对记无双冲动的靠近,也有了理由。 他竟然感觉很开心,负罪感在一瞬间消散,他想要此时此刻冲到记无双的面前,再次亲吻她的嘴唇,遵循心底原始的冲动,告诉她,无论如何,你我都是命定之人。 第77章 最初的 白灵山,聚灵大殿后的客房里。 外面的雨倾盆而下,白琬璎捡了一件毛毯盖在了记无双的身上。她是冒着大雨而来的,本来白琬璎还在纠结着记无双和叶予尘去了哪里,结果转头就看到记无双找上了门。 她浑身都湿了,情绪看起来有些低落,但是看到白琬璎还是弯起了一抹笑容,勾不起的唇角,有些勉强。白琬璎看着落汤鸡一样的姑娘,心里不由得疼惜,又拿了件毛巾,不住地给他擦着头上的雨水。 “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我着急来找琬璎姐姐嘛。” 记无双赔着笑,故意将话题隐了过去。白琬璎则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正好白子衿端着热茶和饭菜过来,她也就没再多问,而是将茶杯送到记无双的面前,“先喝口热茶暖和一下吧。” 记无双将那杯茶一饮而尽,眼睛还不住地偷看盘子里的饭菜,等到白子衿将一只大鸡腿放到她的面前,记无双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还是子衿弟弟懂我啊!” 说罢,不顾及客人的身份,立刻伸手抓来吃。白琬璎也不计较,还又给她倒了一杯茶。记无双一边吃,一边看向了白琬璎,在心里思考着怎么将恶器的事情说出,但是又不会被拿走子母环。 白琬璎意识到了她的眼神,转眸对记无双对上,记无双却移开了眼神。白琬璎没有说任何,静静地坐在了对面,看着记无双将一桌子菜都席卷之后,才支开了白子衿,询问记无双。 “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白琬璎擅长循序渐进,她很温和地开场。 记无双果然很轻松地回答了她,“对啊,整个人间我最喜欢的就是琬璎姐姐了。” “我将陈松葬在了白灵山下,你知道了吗?”白琬璎抬眸看向了她。 记无双唇角的笑纹不由得消散了,“我知道,我去看过了,你……做的很好,你总是这样妥帖。” 白琬璎给了她一个温和的笑,“看来你是从山下直接过来的,拜祭陈公子的时候,有没有遇到其他人啊。” “…………”她问得很松弛,可是记无双的表情明显紧绷了一下,她停顿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斟酌撒谎,“遇到了叶予尘,打了个照面后,我就来白灵山了。” 她不想完全隐瞒白琬璎,也不想将她和叶予尘的事情全都告诉白琬璎。她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一个成熟且聪明的男人,就应该将自己的失态彻底隐瞒起来,她相信叶予尘就算告诉白琬璎两人相遇过,也不会告诉白琬璎,他们之间发生的出格的事情。 “他果然找到你了。”白琬璎笑着说道,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再抬起头来时,只有对记无双的关怀,“你也是的,直接就消失了,我和叶公子都很担心,你有没有受伤啊?” “嗯?”记无双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问的是自己和青蛟一起离开时,有没有受伤,她摇了摇头,给了她一个请放心的眼神,“我没事。” “但你当时是晕倒的,还被那只蛟龙带走了,我带人在山下搜寻了很久,都没有发现蛟龙的身影。” 白琬璎看向记无双,眼神中的审视已经非常明显了,记无双也知道,她既然回来找白琬璎了,就无法逃避这个问题,记无双吸了一口气,看向了白琬璎。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蛟龙,是被子母环异化的小青蛇,而这个小青蛇,是被陈松的女儿盈盈控制的…………” 记无双将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包括盈盈是怎么和小青蛇共存的,以及她的魂魄又如何在恶器里生长,她的魂寄存在子母环中。但是她巧妙的,将最后的结尾改掉了。 “我将子母环带回了魔境,但是我父亲不知道如何将人魂和子母环分开,所以我带着子母环来白灵山找你了。我希望盈盈活着,最起码她的魂魄要留在人间,琬璎姐姐,你明白我的心吗?” “我明白…………”白琬璎蹙着眉梢,“所以你将子母环带来了?” “没有。”记无双看向了白琬璎,“盈盈的灵魂寄宿在子母环中,她能控制子母环,隐藏自己,所以我将她和子母环都留在了山下,盈盈只相信我,也只有我能找到他们。琬璎姐姐,请原谅我不能将子母环交给你,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的请求。” “…………” 白琬璎蹙着眉梢,魔女对恶器的追求,是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但是记无双到底有一颗心脏,没有办法就这样放弃陈松的女儿,所以她走了一趟白灵山。她提出的要求是无理的,自己当然可以拒绝她,但是………… “我也不清楚,毕竟我对七恶器的了解甚微,但我可以为你查询一下白灵山的藏书,看看有没有可以解决的办法。” “琬璎姐姐,谢谢你,是我对你提出了无礼的请求,而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我。” 这声感激是认真的,记无双的眼瞳无比的真诚,不管她和白琬璎之间身份差异多少,又或者她们之间还存在叶予尘这个让她们都情感纠结的人,但是白琬璎温柔又阔达的心,总是照拂着记无双。 在白琬璎这里,记无双永远都是亏欠她的。 “你不用这样,我也不是为了帮你,一个无辜的灵魂,别说她是我们都认识的陈松的女儿,就算她是我不认识的人,就算你没有来请求,我也会帮助,没有任何原因,只因为我是白琬璎,是白灵山的门主。” “…………”记无双莞尔一笑,抱住白琬璎的手臂,“我们琬璎门主最厉害了。” “好了,别撒娇了。”白琬璎站了起来,往外走的脚步停了一下,又回头看向了记无双,“可是无双,我希望你明白,虽然你是魔族我是仙门,我们与你们争夺恶器,并不是想要用来消灭打压魔族,我们的初衷是不希望三界大乱,伤害任何事物,都不是我们的本意。” “…………” 记无双张了张嘴,她想起被锁在地狱深渊里的父亲,又想起魔境密密麻麻的钢铁印记,封印将整个魔境都控制在地面之下,岩浆之中,她十分想要反驳白琬璎,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停住了。 反驳了白琬璎又有什么用呢?就算白琬璎理解她,谁又会真的放魔族自由。 “你坚定自己的想法就好了。”记无双抬起一个无奈的笑容,抬脚往外走,白琬璎看着她的背影。 “无双!”白琬璎皱眉,“我是真诚地和你沟通。” 记无双抬起头,眼神竟然有点麻木,“无双姐姐,你说的都对,神族也好,仙门也罢,守护的都是三界,那么我只想请问,牺牲品是谁呢?在这过程中或者在造成现在的结果的前提中,谁牺牲了?” “…………” 白琬璎表情微变,她在大战的相关书籍里看过,初代魔族并不是现在的魔王,而是诞生于天地间的混沌恶兽,是太阳正面所化的太阳烛照——烛龙,以及太阳阴面所化的太阴幽荧——金乌,以及开天辟地的女娲,三人共同将其擒住,并且用尽神力分其肉身抽其魂魄,造就了最原始的三界。 那是一个最美好的胜利年代,女娲造人,人神共乐。可是没多久就又发生了战乱,对战的二人就是烛龙和金乌,有一种说法是说他们都想要做神族天帝的位置,他们是为了争利而决战,但是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却是: 混沌恶兽的魔力并没有彻底消失在天地间,而是附着在了三足金乌身上,金乌的神光越来越幽暗,像太阳黑子一样的黑点越来越多,烛龙说他这就是被魔气浸染的证据。几乎所有神族都站在了烛龙的一边,唯独造人造世,驱除恶兽的女娲娘娘斥责了烛龙。 虽然女娲娘娘并没有认同神龙的话,但是也没有帮助金乌,神龙与金乌掀起了一场激烈的大战,最后神龙战胜金乌,将其驱逐出神族,封禁在了赤岩之地。而女娲则在这期间身陨。 女娲的身陨与任何任何战争都没有关系,她造人造世用尽了神力,在烛龙金乌对战期间,她没有站任何一方,没有帮助任何一方,也没有阻止什么,而是用尽最后的心血,做了主宰人魂轮回的善灵池。 她死后,她的尸骨化成了一座神宫,神宫将善灵池隐藏了起来,放置在三界之外,既不归属于神族,又不是人魔鬼怪能够触碰的,就这样,三界之外,无人知晓。 当时白琬璎读这些的时候,只是感叹女娲娘娘为人族殚精竭虑,为了人的生存用尽了心力。当时她还对神龙及金乌甚至颇有微词,觉得他们都没有女娲娘娘那般舍己为人的心思。 但是记无双说的也没错,在这混乱的时代,金乌败下阵来,坠身堕魔,烛龙封天帝,管理众神,人族因轮回而稳定,从此三界澄明,变成了美好又有稳定秩序的时代。而金乌,却永生永世被封禁在魔境,他明明也为三界除恶兽,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努力,但是胜利果实却与他无关,某种程度上说,他也算是一个牺牲品。 但是………… “事实已经是如此了,不管过去怎么样,未来比过去更重要,三界绝不能再坠入战乱之中,那将是对所有事物的浩劫,一切也都是没有办法的无奈之举。” “没有办法?无奈之举?” 记无双眯起了眼睛,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跟对她那么好那么温柔的白琬璎争吵,而是这几个字太刺眼了,刺得记无双的心都在剧烈的颤抖,剧烈地疼痛,她没有办法不发出灵魂的质问。 “谁没有办法?又在无奈谁呢?” “到底是凭什么!凭什么一切美好的背面承担者,是我们魔族呢?凭什么要我们永生永世都处在逼仄恶劣的岩火之中,而让其他所有人幸福稳定!” 第78章 逻辑之中 现实之外 白琬璎从未见过记无双这样失控情绪激动的时候,她血红的眼睛,和尖利的声音,盘旋在白琬璎的心口,带着她的心也一抽一抽的疼痛,她往前一步想要解释点什么,安慰点什么, 但是前面的记无双已经转过了身。 “琬璎姐姐,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你态度如何,我态度如何,都不会改变任何。我只想跟你说,你如何看待魔族,我都不会干涉,也不想要改变。同时,我的本性如何,我如何看待三界,如何看待神族仙门,也希望你不要存着改变我的想法。” 因为她记无双不会改变。 白琬璎张了张嘴,“好,但是无双,我也想跟你说,我作为白灵山门主,一定会拿到所有七恶器,不管这中间的阻碍是什么,牺牲是什么,我都能做到。” 态度是态度,选择是选择。白琬璎有她自己的选择,而她这样坚韧的语气,不但没有让记无双感到压力,反而让记无双放松下来。 她们本来就应该这样,记无双她转过身来,看向了白琬璎,眼底闪过一抹赞赏与欣慰,但最终都变成了同样的坚毅。 “尽情来吧,我也是如此,如果某天针锋相对,不得不动手,我一定不会心慈手软。” “我也一定不会手软。” 白琬璎的眼神比记无双还要坚韧,任何事物在她所遵循的仙门道义三界安宁中,都不重要,她必将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两位女子,就这样隔着门槛遥遥对望,她们各自都有自己永远无法放弃的东西。过了一会儿后,两个人又同时笑了出来,意识到两人此时都太正经了。 白琬璎走到了她的身边,一边走一边说道:“好了,咱俩就别在这里高喊口号了,还是先去藏书阁,看一下有没有跟子母环相关的记录。” 记无双也抿唇一笑,跟着白琬璎往白灵山藏书阁的方向而去。一场唇枪舌战就这样烟消云散,谁说目的不同,性格不同的两人,不能求同存异,不能做朋友呢。 雨已经停了,露出了已经坠落在西方的残阳。白灵山的藏书阁在宫殿的最后, 主体是在山体里,乃是白灵山的禁地。白琬璎摁下了机关,记无双跟着她走过长长的走廊,进入了山体。山门关上,残阳微弱的亮光也割舍在后面,两位女子的身影淹没在山石之间。 而就在此刻,叶予尘急促的步伐出现在了后院,可惜他与记无双白琬璎擦肩而过,并没有遇上二人。 叶予尘在后院遇到了白子衿,他立刻过来,“记无双是来这里了吗?” 白子衿后知后觉地点点头,“跟门主师姐在前院说话呢,叶公子,你也淋雨了吗?怎么身上湿漉漉的。” “也?”叶予尘看向白子衿。 白子衿点点头,“无双姐姐被淋得可惨了,一副落汤鸡的样子,我刚看到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我从来没见过无双姐姐这个样子,心情看起来也很低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叶予尘沉默着,记无双从他身边逃走后,先去了尹袖心的墓地,又来到了这里。她早就知道了他们之间的情缘,她是何种心情呢,这么久她都没说过什么,今天又是什么都没说就直接跑掉。 是拒绝还是不能接受?还是……不行面对? 白子衿又跟叶予尘说了几句,这才发现叶予尘脸色不对,沉思着什么,根本没听他说话。白子衿在叶予尘眼前挥了几下手。 “叶公子,你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无双在前院吗?”叶予尘立刻问。 白子衿点点头,“嗯,我刚刚去送饭的时候,无双姐姐和门主师姐在前院的房间里说话,我本来想跟她们一块吃的,但是师姐让我出来了,也不知道她们要说什么…………哎!叶公子?” 叶予尘没工夫听他的闲话,已经大步朝前,往前院迈去。前院和后院中间有一条长廊,叶予尘走得特别快,脚步越来越急,但是走到前院的客房前,却突然停住了。 他要跟记无双说什么?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在叶予尘的心中幡然升腾,他倏地转过身来,但是停顿了两秒钟后,他还是转过身义无反顾地推开了客房的门。 迎接他坚毅眼神的确是一片空空如也,记无双和白琬璎都不在房间里。叶予尘只蹙了一下眉头,扭头就往后院去,幸好白子衿还在后院的磨蹭着,他一抬头就看到叶予尘气势汹汹而来。 “怎么了?” “记无双不在前院,白门主也不在,你知道她们去哪里了吗?” “啊?”白子衿有些诧异,“刚刚还在啊,我就离开一会儿她们就不见了吗?”他说着往前院走,“我一直在后院,没有看到她们往后院这边走,是不是去前面聚灵大殿了?如果聚灵大殿没有,那就是下山去了。” “记无双带着白琬璎下山了!?”叶予尘猛然拉住白子衿,眼神明显带着急切。 “我……我不知道啊。”白子衿被拽疼了,挣脱回自己的手臂,不理解的眼神看着叶予尘,“叶公子,你今天脾气好暴躁啊,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记无双带着白琬璎下山了? 叶予尘没空关心白子衿,他脑子里不断地回放着这句话。记无双好不容易离开了白灵山,为何会回来呢?还急切地带走了白琬璎。她回来也许跟自己、跟陈松都无关,而是更重要的事情来找白琬璎。 她回来当然跟自己无关了。叶予尘苦笑了一声,不忘在思索的间隙嘲笑自己一句。 那就只能恶器了。恶器随着蛟龙跟记无双一同消失,这几天他也不是只去堵记无双了,他在附近的山林搜寻了一圈,在西山林那边的一块草地上发现了蛟龙的脚印,但是脚印在那边突然间消失不见,然后就再无痕迹。 蛟龙应该是在那一小块林子包围的草地里,化形成为了小青蛇,然后消失不见了。他还在那边发现了人的脚印,他能确定那是记无双的,如果他没猜错,记无双是带着小青蛇离开了。 但是他在魔境入口遇到记无双时,没有发现任何蛇类东西,那么,她是把青蛇和恶器一块留在了魔境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又为何急匆匆地来找白琬璎,难道是恶器出现了什么状况? 叶予尘仅靠一点蛛丝马迹,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但是子母环在哪里,他并不能确定。或许子母环不能那么容易离开,也许还在那片草地呢,所以记无双才着急带着白琬璎下山。 叶予尘眼睛一下子亮了,他转身就往山下而去。叶予尘无疑是聪明的,也很了解记无双,但是聪明的人也不见得能够推断出所有,他就在最关键的部分产生了错悟,包括白琬璎也是,他们不明白,记无双根本不会让这么重要的恶器,离开自己的身边。 —— 这边,藏书阁里。 太阳已经下山了,灯光有些昏暗,白琬璎和记无双埋在一堆书里,查找相关的资料。再翻阅了无数本书后,记无双有些烦躁地将巨厚的书一放,整个人都瘫坐在了蒲团上,她最讨厌读书了,看到字就晕。 “你休息一下吧,我来查。”白琬璎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记无双,转过头来继续聚精会神。 记无双十分佩服白琬璎,居然能这么的沉稳地看一堆蚂蚁大小的字。她又拿了一个蒲团,垫在地上,整个人都躺了下去,躺下去的时候,一个没注意,手腕上的玉环轻轻地打在了地面上,发出了金属敲打石面的清脆声。 记无双怔了一下,赶紧伸手将旁边矮桌上的烛台打翻了。白琬璎回头一看,只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记无双,和打翻在地的金属质地烛台。 “小心点,别烧到书本,这些都是珍藏品。” “嗯嗯,知道了琬璎姐姐,我一定收拾好。”记无双脸上带着笑容,麻利地讲烛台收拾好,幸好白琬璎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她收拾的间隙,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子母环。 子母环内的盈盈似乎是苏醒了,可能是以为记无双在叫她呢,慢悠悠懒洋洋地钻出了半个头,这可把记无双吓坏了,她赶紧示意她不要说话,又指了指白琬璎,指了指自己,指了指盈盈,手舞足蹈地让她赶紧钻回去。 盈盈转头看到了白琬璎,立刻明白了记无双的意思,瞬间就钻回到了子母环中,像是水滴滴入大海一样,发出了咕咚一声,吓得记无双颤动一下。 “我找到了!” 白琬璎难得声音大一回,又给记无双吓得一下颤抖,她一回过头就看到记无双惊慌的眼神,以及微微颤动的样子,白琬璎倒是没有想其他,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鬓角。 “抱歉,我太大声了,吓到你了吧。” “额……有一点。”记无双长长地吸了一大口气,心想白琬璎确实吓到她了,但不是声音吓到了,而是她突然间回头给她吓了一大跳。 记无双赶紧将玉环隐藏在自己的袖子里,然后朝着白琬璎走去,嘴上还带着急切的话语,“是找到方法了吗?” “嗯,上古神书上有记载,确实有散魂寄生在恶器中的可能。不只是人魂,妖鬼都能寄生,但是即便能够寄生存在,也不得长久,魂魄终将被消耗殆尽。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魔音钟的时候,他的表面上附着着无数散魂,那也是一种寄生,只是寄生时间太太短了,没多久就会被魔音钟吸噬殆尽。” “你的意思是,魂魄能够寄生在恶器上,但恶器会一直吸噬寄生的魂魄,这个过程不可逆转,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对。而且这也跟恶器的温和程度有关,有的恶器腐蚀力强,就像魔音钟,在它身上存在不了几天,但有的恶器温和一点,存活时间就会长。但是…………” 白琬璎指着书中一行蚂蚁大小的字,“这里记录过,一个神族因用神志控制恶器,而肉体消亡,灵魂寄生恶器之上,他与恶器共存了一年,神魂神魄也无法抵挡,最终被恶器吸噬殆尽,恶器也跟着一同掩埋,不知所向。” “这是有记录以来,魂魄寄生时间最长的。即便是再温和的恶器,也不可能超过一年。”白琬璎看向了记无双,意思十分明显,神族都只能寄生一年,更何况是人呢。 盈盈能够和子母环共生这么多年,已经是一种奇迹了,她也说过,萦绕在她全身保护她的水珠越来越薄弱,等到水珠全都消散,她就会被恶器吞噬。 “那有没有将魂魄和恶器分开的方法?” 记无双摇摇头,“没有记录,但是这里有朱笔标注了一行小字。说是魂魄一旦与恶器粘连,就永远不能再分开,直到彻底消散。我猜这是我父亲的标注,他应该也看过研究过这个问题。” “怎么会这样…………” 记无双一下子就泄气了,盈盈的消散不可逆转,也无法将她与恶器分离,这么一切都将毫无办法。子母环身上萦绕的恶气够淡了,但是也无法改变会将盈盈腐蚀殆尽的结果,她只能眼睁睁地送走陈松后,再眼睁睁地送走盈盈吗? 记无双并不是一个守信的人,她也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她,但是她却不想要失信于陈松,不想要盈盈就这样消散在她眼前,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不过…………”白琬璎突然间开口,她没关注到记无双翻涌的内心,而是又翻了一页,继续道:“这里记载了一个延续魂魄存在的方法。” “延续?”记无双手不由得抓住了书页,白琬璎感受到了她的在意。 白琬璎指着最上面的一行,“魂魄消散是因为没有能力继续抵抗恶器的蚕食,只要有人继续为它输送灵力,增强它的抵抗能力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记无双不太相信,扒着书本去看上面的字,但是上面似乎是古文字,记无双有点看不懂,她着急地看向了白琬璎。 白琬璎却哂然一笑,“当然不可能了,不管是妖鬼,普通的能量是无法进入恶器的,只有被万恶之气包裹着的灵力才能进入恶器,滋润寄生在恶器身上的魂魄。但是这几乎绝无可能。” “…………”记无双愣了一下,已经听不清白琬璎接下来说的话了。 白琬璎说:“这要求施法的人被万恶之气全面浸染,可是被万恶之气腐蚀浸染过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还要有命有力气施法给另一个恶器?我不相信有人能做到,不管是仙门修士,还是神族魔族,就算是神族最为顶端的天帝,恐怕也无法抵御这游离于三界之外的万恶之气的力量。” 白琬璎说罢摇了摇头,下意识批评了一句这个写书人,这样看起来简单,逻辑上存在,但是现实中根本无法实行的方法,怎么能写下来给人希望呢。真是不善良。 “…………无双,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白琬璎转头看向记无双,才发现了她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似乎在思考什么,眼睛眼波流转,完全不关注白琬璎了。 “琬璎姐姐,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记无双扭头就要走,却被白琬璎拉了一把,“魔音钟和绝情令都在你手里,你不会想着拿他们的万恶之气侵染自己,然后再拯救盈盈吧?我告诉你,这不可能的,这方法听起来简单,但是只存在于逻辑之中,现实根本无法实现。你会死的!” “琬璎姐姐,你把我想得太善良了。” 记无双对上她的眸子,眼神复杂,她然后轻轻地推掉了白琬璎的手,“琬璎姐姐,其实你并不认识真正的我。” “无双!” 记无双扭头就走,没有一点的停留,白琬璎想要劝阻她,但是她并没有给她机会,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白灵山。 第79章 玄湮的秘密 被万恶之气全面浸染过,却存活了下来,可以操纵万恶之气包裹着自身的灵力,然后给身处在恶器中的魂魄输送,以保证其可以抵御恶器的侵蚀,这简直是为她记无双量身定做的。 已经走出聚灵大殿的记无双,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窃笑,她万万没想到这么简单,不……对于世人来讲,确实是不简单的,但是谁让她偏偏是记无双呢,一个被恶器攻击浸染,却还活着的呢。 记无双不由得抬起了自己的手掌心,掌心有丝丝黛蓝色底的黑烟弥散而出,虽然她现在只能控制体内少量的万恶之气,但是用来给盈盈传递能量已经足够了。 “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能活着。” 记无双对着手腕上的子母环说道,里面的盈盈可能是听到了记无双的话语,子母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记无双的脸上终于绽放了笑容。 记无双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白灵山,她没有回魔界,而是找了个还算安全的地方,用白琬璎教给她的办法给盈盈输送了灵力,盈盈站在她的身边,身上萦绕着她的水珠果然更充盈了一些,她现在看起来也比之前气色好多了。 “虽然我没有办法把你跟子母环分离开,但是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活着一天,我可以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看你想看的景色,我们可以一起去看陈松曾经说过的无数奇山异景。” 盈盈转了一圈,看着自己环绕在自己身边的水汽越发充盈,她脸上也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挽住了记无双的手臂。 “嗯,这样就足够了,多存在一天,都是我赚的,我要把我以后活着的每一天都记录下来,等那天消散了,就去找我父亲,告诉他我每天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告诉他,我和无双姐姐一直在一起,就像亲姐妹一样,就像……你也是父亲的女儿。” 你也是陈松的女儿。 记无双张了张嘴,虽然她对魔王没有任何的抱怨,也觉得自己有这样的父亲而骄傲。但是陈松给自己的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如果也有一位如此温柔理解她的人在,那应该也是一种不错的感觉。 “嗯。” 记无双也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她都不知道自己唇角勾起的笑容多么的真挚,这一趟总算没有白费,虽然没有彻底地解决这个问题,但是也挽救了破败的结果。 “可是,你要怎么和魔王交代呢?” 提到父亲这个词,盈盈就想起了魔王的话,她看向了记无双,盈盈自己是对陈松的话言听计从的,在她的世界里女儿都应该这样对待父亲,可是记无双呢?她要怎么办? 记无双倒没有那么纠结这个问题,“子母环的事情就先不告诉他了,反正一个恶器对他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先找到剩下的所有恶器,再把子母环拿出来吧。” 七恶器本来就不是寻常之物,记无双在离开魔境的时候,就有寻找个上百年上千年的心理准备,子母环并没有那么紧迫,她可以再寻一个新的恶器给魔王,也是一样的。 “好,那以后我就像陪着父亲一样,陪着无双姐姐吧。” 盈盈笑眯眯的,她没有一个人生活过,其实也有点怕真的跟子母环分开,这样她就没有理由留在记无双的身边了,现在她可以存在,也有记无双陪着,她们还可以说一些有关陈松的事情,这已经是她短暂人生中,不可多得的。 “不过盈盈,子母环的事情,我们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以后要注意,只有我自己在的时候才能出现,明白吗?不然我很难保护住你,尤其不要仙门修士的面前出现,也不要在魔族人的面前出现。” 险些在白琬璎面前暴露,这件事还是让记无双心有余悸。 “我知道了,以后出现我会先跟你打招呼的。”盈盈撒娇的声音,记无双宠爱般的眼神,然后轻轻揉搓了一下她的脑袋。 “嘶嘶~” 正和盈盈说笑着,记无双突然听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她赶紧捂住了盈盈的嘴,给她一个噤声的眼神,然后朝着盈盈背后的方向看去。她上下巡视了一下,目光锁定在了一个树杈上,那里挂着一只熟悉的小黑蛇。 记无双的眉梢倏地蹙了起来,真是够衰的,刚刚说完不要暴露,后脚就暴露了,玄湮怎么在这里,她估计是自己施法的时候,玄湮就来了,但因为当时聚精会神盯着盈盈,就没注意到。 反正已经被发现了,记无双也懒得再编谎话,她冲着小黑蛇的方向就打了一个攻击。 “行了,反正该看的都看完了,还躲着干什么?我们魔境的魔子大人,什么时候这么鬼鬼祟祟了?” 一声清朗的笑声先传了过来,盈盈这才知道周围有人,惊恐地躲在记无双的身后,而记无双则看向了小黑蛇的方向,果不其然,一道黑烟飞跃而来,在她面前幻化成了玄湮的模样。 玄湮先是看了一眼躲在记无双背后的盈盈,啧啧称赞了两声,又看向了记无双,“可以啊,居然发现了这样一个好东西。” “她是人!”记无双用身体护着盈盈,“我告诉你,有我在,你别想要伤害她,子母环你也拿不到。如果你去跟魔王告状,我一定会有千万种办法让你后悔!” “…………” 看着像斗鸡一样,一副全胜状态下的记无双,玄湮先是微怔了一下,唇角又勾起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他扫了一眼惊恐的盈盈,和嘴上说的不同,他眼神底其实没有多少兴趣,他对上了记无双威胁般的眼神。 “你知道我最不吃威胁这一套的。” “你想怎样!?”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一副要跳起来跟我不死不休的样子。”玄湮的睫毛很长,他微微挑起来,看向记无双的眼神漫不经心中又带着点幽怨,“你对付我的办法就只有威胁吗?谈条件嘛,你不应该先利诱在威逼吗?你好好跟我讲一下,我不见得不会同意啊。” “…………”记无双皱着眉梢,不知道玄湮是打得什么主意,他向来是个比她还要诡计多端的人。 “少废话,你当没看到就行了。” 记无双扭头就走,不想跟玄湮多耽误时间,而是刚走出去两步,手腕就被玄湮握住了,她另一只手抬起来就要挥动赤龙鞭,却被玄湮先一步压制住,他拉着自己的手猛地往前一步,那只带着子母环的手腕,就这样出现在了玄湮的眼前。 玄湮盯着眼前奇特的玉环,因为距离够近,他看到了里面不停奔跑追逐循环的珠子,他眼睛眯了起来,这玉环材质竟是如此的上乘,他不由得伸手摸了一下,可是即便是再稀薄的万恶之气,还是将他灼痛。 他看着自己指腹上冒出的黑色血珠,又看向了子母环,竟然是金属材质的。金属的材质,居然能够做成玉石的质地,真是玄妙。 “比起笨重的魔音钟,这确实是个精妙又神秘的好东西。”玄湮称赞。 记无双猛地将手腕扯了回来,瞥了玄湮一眼,“看够了吗?这东西你拿不走,我劝你识趣点,不要跟魔王乱说。” “你怕魔王要了她的命?”玄湮看向了盈盈,显然说的是她。 “你知道就好。” “是你不知道。”玄湮深深地看了记无双一眼。 本来已经转身要走的记无双,倏地回过了头来,看玄湮的眼神里全是审视,“你什么意思?” 玄湮的眼神有些复杂,瞳孔竟这样幽深,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要溺毙于深海中。他看着自己,却不像是在看着自己,似乎透过自己在看什么东西。 “她能够在子母环里生长,这是魔王最关心的事情,魔王不会让她死的,就算你将子母环交给魔王,这个人魂也会好好活着,活到…………活到最后一件七恶器不得不出现的时候。说不定,你都不如她命长呢。” 说到最后,玄湮竟然讪笑了一声,但是笑后眼神又深沉了下来,似乎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悲伤,看向记无双的眼神中,竟然带着一丝不舍。 记无双蹙着眉梢,怎么玄湮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到了,却根本不理解其中的意思。 “到底‘生长’有什么好神秘的,至于魔王这样关心?” 记无双将所有事情说给白琬璎的时候,白琬璎没在意过生长之类的事情啊,她第一次知道盈盈的时候也没在意过,怎么偏偏魔王和玄湮都说起了这件事情。 难道说………… “你和魔王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记无双敏锐的目光,扫向了玄湮,玄湮并没有否认,他先是沉默了一下,随后又扬起他经常挂在脸上,笑不达心的样子。 “我答应你,我不会把子母环的事情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魔王。但我提醒你小心,最好不要这样频繁的给这个人魂输送法力,也最好减少与子母环之间的沟通,你可以对我态度不好,但我的话,你最好听下去。” 玄湮说罢便转身要走,可是他这似是而非的态度,却勾起了记无双的好奇心。他的话分明是在暗示,有什么事情和自己相关,但是自己并不知道,这种感觉让记无双很讨厌,玄湮是自己的弟弟,什么时候也开始在自己面前故弄玄虚了,她一把拉住了玄湮。 “有什么是你能知道,我不能知道的?” 玄湮回头看着她,眉梢一翘,“记无双,你对自己的定位也太不清晰了……哦不对,你对我的定位也太不清晰了,在你眼中我是什么人啊?你居然怀疑我的能耐和地位?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是你……甚至是魔王,都不知道的事情,但是我知道。” 他唇角勾起了一抹笑,他的目光是清晰而坚定的,记无双见过玄湮说谎的样子,他现在没有说谎。 记无双皱起了眉梢,是不是自己一直以长姐自居,总觉得玄湮不过是魔王养的一个外血缘的孩子,比不上自己魔界公主的身份,只是受魔王抬举而已,总归也只是个跟着自己身后的爱说谎话的弟弟罢了,但是现在……他的眼神,自己却看不懂了。 “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了?你不说我就去问魔王!” 记无双一伸手就勾住了玄湮的脖子,他现在比自己高太多了,不是小孩子了,记无双使劲儿一压,才将玄湮拉到跟自己同样的高度。 玄湮在笑,似乎是笑记无双太幼稚了,但他没有挣脱开,而是两只手臂耷拉在了记无双的肩膀上,半个身体依靠着她,慵熳散漫的样子。 “你去问啊,你自己要拿着子母环去给魔王,关我什么事情。” “你!” “记无双,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是我,我甚至比你自己都要了解你自己,我期待你…………你知道吗?”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记无双近在咫尺的脸颊,眼神带着某种渴望,但是又不像是想得到一个东西,也不太像是想得到一个女人,但是那种渴求的眼神让记无双觉得不舒服,她一把推开了玄湮。 “真恶心,缺女人去青楼,一副管不住自己的低劣动物模样。” “嗯?……啊哈哈哈哈哈,好吧,随便你怎么想。” 玄湮站直了身子,他伸了一个懒腰,不在意记无双对他的误解,他转身往魔境相反的方向走去,记无双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觉得今天的玄湮不对劲。 “你要去哪里?” “呦,你居然会关心我?”玄湮挑了一下眉梢。 “谁关心你了……”记无双追上去,“你说过了哈,你答应了我不是把子母环和盈盈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玄湮,你好歹也是魔子,不能说话不算数!” “答应你了,放心吧,我玄湮还不至于如此。” “哎等等…………”记无双拉住了玄湮,“天都已经黑了,你不回魔境吗?明日是母后的生辰,魔王清晨就会开始,为母后举行纪念典礼,这可是魔境最重要的事情,魔王要求魔族每个人都要参与,你最好不要在这一天惹怒魔王。” 意思就是玄湮也得回去,现在天色已晚,他再不回去就赶不上明日的纪念典礼了。 前面的玄湮的背影晃了晃,看不到他的脸,记无双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玄湮停顿了两秒钟后,又摆了摆手,“管好你自己吧,傻子。” “…………喂!这可是对魔后不敬,玄湮,你可得想好了。” 前面的玄湮没再说一句话,一直朝着山林深处走去,徒留下记无双翻了他一个白眼。玄湮总是这样,魔族每一个人都无比尊敬母后,他却满不在乎。 第80章 玉青宫 自记无双有记忆以来,她就知道魔境最重要的一天就是母亲的生辰。魔境的其他人说过,她出事之前,魔王是不为魔后过生辰的,因为每天都生活在一起,所以生辰显得没那么重要。 但是她出事那天开始,魔后也就消失在了魔境,她的肉身被万恶之气腐蚀殆尽,只剩下一缕幽魂被魔王用尽千方百计留下。魔王不认为魔后是去世了,所以不能有忌日这种东西存在,可是他无比怀念他的妻子,想要用一天用来纪念他心爱的妻子。 魔王选择了魔后生辰这一天,并且要求全魔族的人为魔后纪念。 而这一天,也是记无双最怀念母亲的一天,每年的今日,她都会对着黑水起誓,她一定要集齐七恶器,将母亲的魂魄拯救回来。 典礼进行得如火如荼,记无双给母亲献上礼物后,就被魔王叫去了一边,和往年魔王都要深情为魔后祷告不同,今年他似乎更着急一些其他问题。记无双还以为魔王要追问玄湮的去向,正想着给他找个借口呢,就听到魔王追问。 “拿到子母环了吗?” “…………”记无双停顿了一下,才道:“抱歉,父王,那子母环……跟着那条小青蛇一同消失了,我在山林寻了半天,还没有找到。哦……玄湮就是去找那条小青蛇去了,今天才没有回来的。” 记无双还是给玄湮寻了个借口,谁知道魔王根本不关心这个,而是催促着记无双:“那你还不赶紧也去找吧,记住,一定要保证那只人魂也在,我不仅要子母环,还要生长在那上面的人魂。明白吗?” “…………明白。” 记无双有点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她有些机械般地缓缓转过身,但是她终究还是又回头追问道:“父王,您为何如此关心那只寄生在子母环上的人魂,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 魔王几乎是瞬间,眼睛变得锐利起来,那眼神像是在看动物,记无双从未见过魔王这样的眼神,哦不……在她有记忆的第一秒,她被万恶之气侵蚀的时候,她见过魔王这样的眼神。记无双吓了一跳,她不由得后退一步,木然地看着眼前有点陌生的魔王。 魔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沉默了一下,“是有人跟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我只是好奇您为何关心一只微不足道的人魂。” 魔王向来不在意这些的,所以记无双的诧异也有理有据,这似乎说服了魔王,但魔王依旧在盯着他,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他又问了一句,“玄湮跟你说什么了吗?” 玄湮? 记无双手心慢慢攥了起来,这下她确定魔王和玄湮之间达成了某种共识,他们都隐瞒了记无双一些什么。玄湮当时离开的背影又出现在了记无双的脑海,果然有问题。但是她的怀疑隐藏得很好,眼神里只有不明就里。 “他说要去找子母环,他似乎也很关心那只……那只可以在子母环里生长的人魂,我叫他回来给母后祝礼他都没在意,真是对魔后不敬。” 记无双说罢,眼神一直盯着魔王,她很确定,在自己说到“生长”和“人魂”的时候,魔王明显眼神变了,但是她说玄湮对魔后不尊敬,魔王却并不在意。她并不是真的要告状,她只是在试探而已。 魔王顿了顿,看向记无双的眼神幽深,就在记无双觉得他不会说什么,只让自己去找子母环的时候,魔王却开口解释了。 “如果有人魂能够在子母环里生长,但是不是破碎的魂魄也能在子母环里重新聚拢成形,我只是想要你母后回来,所以有些着急了。玄天神书上只记录了七恶器可以换回任何,并没有记录单个恶器是否有这样的能力,所以我比较在意。玄湮估计也是与我同样的心思吧,才会关注这只生长的人魂。” “原来是这样。”记无双笑了,脸上明显放松的表情,“都怪我太迟钝了,父王和魔子都想到的事情,我居然没有想到。父王,我现在就去找到子母环,我一定给您带回来!” “嗯,乖女儿。”魔王轻轻抚摸了一下记无双的头发,唇角带着笑意,而是眼神却是记无双看不明白的深沉,“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最乖的女儿。” “父王…………” 记无双难得的像一个小女孩一样依偎在魔王的怀中。浑身黑色的魔王搂着一身红衣的记无双,两个浓烈的颜色就像是晕在水中的浓墨,带着超强的主体攻击力互相浸染,但是却没有成功,泾渭分明。魔王轻轻闭上了眼睛,唇角舒缓下来,记无双脸上都是笑容,还真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只是两人分开后,脸上的笑容同时消散了,魔王脸上是窥不见底的深沉,记无双眼底是疑惑和迷茫交织。 两界交界之地,无数往生花随风摇曳。 记无双躺在山坡上,看着远方的朝阳,也可能是夕阳。这个地方没有太阳升落,没有白天黑夜,只有蔓延在周围永恒不变的朝阳落霞。但是光线很温和,待在这里时间长了,总会给人一种陷入梦境的错觉。 很难相信,魔境的入口前,竟是如此美轮美奂如同梦境般的景象。 记无双躺在这片草地上,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她掐了一朵往生花放在手指上玩弄着,这花有一股子很淡的清香,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当然它是有毒且有致幻性的,只是记无双常年生活在这里,早已经百毒不侵,造不成什么影响。 她在这里等着玄湮,这是回魔境的必经地,果不其然,就在记无双睡了第三觉之后,玄湮的影子终于出现了,他从天而降,落在了记无双的身边。 此地是峡谷的最深处,他自然是从上面跳下来的,他似乎对记无双在这里并不意外,甚至躺在了她的身边,微风拂过,往生花的花脑袋不住地摇晃,轻轻地抚过他的脸颊,说实话这个地方挺舒服的。 还是记无双先睁开了眼睛,手肘撑着脑袋看向了他,“你干什么去了?你知不知道我给你打掩护有多麻烦!幸亏魔王没有多问。” “那我岂不是还要感激你?” 玄湮闭着眼睛躺在山坡上,其实并不在意这件事情。 “你这么重要的日子不回来,是干什么去了?”记无双又追问了一遍。 玄湮唇角却勾起一抹笑,故意揶揄她,“你什么时候对我的行踪这么感兴趣了?一天不回家都要追问,怎么跟个小怨妇似的?” “谁……谁怨妇了?你少占我便宜!” 记无双怒视着他,“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你是为什么,我有话要问你,你最好老实交代。” 玄湮却只是微微一笑,躺在草地上闭目养神,“你想问什么?” “子母环是不是曾经来过魔境?你们用它做过什么?魔王为什么这么在意子母环上的人魂?”记无双警戒地看着玄湮,她实在猜不透魔王和玄湮隐瞒了她什么,只能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了子母环的身上。 “…………”玄湮笑了,也睁开了眼睛,同样手肘撑着脑袋看向了记无双,“我觉得你猜测的方向错了,也许问题不在恶器上呢。” “问题不在恶器上!”记无双的眉梢紧紧蹙着,“难道父王真的是想拿子母环,重新把母亲的魂魄聚拢拯救回来吗?” 单个的恶器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吗?记无双伸出手,在夕阳柔和的黄色光芒之下,玉环晶莹剔透,如果不触碰它,感受不到它材质的特别,只觉得这是一个极其独特又漂亮的首饰。 玄湮的目光也汇聚到了子母环环上,他能看到它身上慢慢飘散出的丝丝万恶之气,万恶之气缠绕在记无双的手腕上,记无双却没有任何感觉,万恶之气于她而言,就像是赖以生存的空气。 “我是不是误会父王了。”记无双有点愧疚,虽然魔王有时对她冷漠,但是他们的目标都是一致,不都是为了魔后吗? “哎,你知道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记无双跟玄湮闲聊着。 玄湮的表情突然变得不好了,“不知道。” “这么笃定?”记无双不相信,“我没有七八岁前的记忆,可是你不就比我小几个月吗?你应该有记忆啊,你记忆里的魔后是什么样子的?” “你为什么不去问魔王呢?”玄湮反问她。 记无双顿了一下,“感觉父王不想提起母后,他很伤心,所以我不想让他伤心。” “…………”玄湮沉默了,他躺回了草地上,看着天空厚重不见天的云层,眸子深得如同不见底的深海。 “哎,你知道母后是哪里的神女吗?”记无双对母亲的好奇与日俱增,尤其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她不能问魔王,就只能问玄湮。“魔王只说魔后曾是神女,与他相爱后背弃了神族,但从来没说她是哪里的神女,我还从没去过她生活过的地方。” 玄湮一动没动,也没有回答记无双,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 睡着了吗?记无双扭头看了他,还以为他睡着了呢,往上爬了爬,趴在他脸上准备看看他是不是闭着眼睛,可是刚刚凑上去就撞上了玄湮意义不明的目光,两人瞬间四目相对,过于近的距离让二人间的暧昧气氛突然升腾。 记无双蹙了一下眉梢,立刻撤了回来,似有不悦,“你没睡着怎么不说话。” “我要是睡着了,你准备做什么?”玄湮转过了头来,眼神带着某种戏谑,刺得记无双本来没什么遐想,也变得像是有鬼一样,她瞪了玄湮一眼,想把这种暧昧气息全都赶跑。 “真不知道我问你干什么,反正你的嘴也只会说不知道,我跟你在这里废话干什么。”记无双站起身准备离开,懒得再跟玄湮多费口舌,可是身后的人却开口了,他看着记无双的背影,眸色幽深。 “是玉青宫。” “嗯?”记无双没理解。 “魔后是玉青宫的神女。”玄湮又说了一遍,眼睛一直盯着记无双的眼睛。 记无双蹙了一下眉梢,“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地方,哎等等……”她抬起头来,“玉青宫跟玉青山有什么关系吗?‘玉青’两个字是那两个字吗?” “是相同的两个字。”玄湮说:“但是跟玉青山有没有关系我也不清楚,说不定有什么关系,这一点你可以去问那个玉青山的修士叶予尘,不过他也不一定知道。”玄湮说着还讪笑了一声,似乎有些瞧不上叶予尘。 记无双不解其意,“什么意思?” “我只能告诉你,想要找孕育你的人生活过的地方,你只能去玉青宫,玉青宫乃是女娲死后躯体所化,游离于三界之外,想要找个那个地方需要一些缘分和契机。”玄湮说着看向了记无双,唇角微微一勾,“不过我觉得你和那个地方有缘分,应该能找到。” 玉青宫?女娲死后躯体所化? 记无双也听说远古故事,女娲在大战后功成身退,并未参与过神族对父亲的围剿,她造人殚精竭虑,死后尸身化成了一座宫殿,灵魂却不翼而飞,只是从未听说过这座宫殿身在何处,似乎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如果母亲是玉青宫的神女,那岂不是证明了真的有这么一座宫殿。 记无双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的时候,玄湮已经走开很远了,走到了魔境的入口,记无双追过去又追问了两句。 “你只知道名字吗?还知不知道一点去的线索?” 玄湮没有回头,推门进了魔境,“我给你的信息,就只有这些了,能找到是天注定,不能找到也是上天注定。” 说罢,他的人已经没入魔境,不见踪迹。 记无双看着空空如也的门口,只能叹了口气,这跟没说也没有什么区别,要是玄湮说母后是神族那个地方的,她还能找到,结果他说了一个谁都不知道,三界之外的地方,这往哪里去寻找? “我的母亲,我怎么只能在别人的话语中了解你呢?” 和母亲相处的几年她没有记忆,她记忆的开始就是母亲为她而死,而她背负着为了救回母亲,寻找七恶器的重任。这个别人嘴里对自己最重要的女人,你生活的地方是怎么样的呢? 女儿天生会共情母亲,会更眷恋母亲。 不知道是不是戴了子母环的缘故,记无双这几天特别地想念她的母亲,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子母环,突然间听到了一点奇怪的动静,她倏地抬起头来,敏锐的耳朵搜寻声音的来处。 没有魔气,不是玄湮回来,谁居然敢闯入这个地方,记无双眯起眼睛,眼刀倏地甩向了某个方向,她以为是哪个小鬼不识好歹误入此地,却没想到看到的是叶予尘的脸。 叶予尘竟然来了这里? 记无双脸上的表情瞬间没绷住,错愕地看着这个闯入他们世界的人。 第81章 她的言不由衷 “你来这里干什么!?” 记无双的脸色特别差劲,怒气汹汹地朝着叶予尘而来, 叶予尘却脸色深沉,他确实不应该来这个地方,可是他在那片可能记无双去的空地上找了许久,又在山林里寻找一番,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只好又返回白灵山,却在白琬璎的嘴里得到记无双现在已经下山离开的消息,他找不到记无双的踪迹,只能来到魔境。他本来是不想下来的,但是等待太久,让他有些无法承受,尤其看到玄湮从上面跳下来后,他几乎是不可控制地从上面也跳了下来。 从亲吻她开始,他就已经在失控了,还紧接着知道了二人之间的姻缘,这无疑是在这堆已经燃烧起来的火焰里,泼了一桶黑油。 “跟我走!”记无双回头看了一眼魔境入口的铁门,二话没说就拉着叶予尘往外走,许是这个地方太过于美丽和梦幻了,让人忘记了它的危险性。 叶予尘却没动,“我想跟你说会儿话。” “那也不能在这里!”记无双声音尖利,她拉着叶予尘压低声音,“你的谨慎呢叶修士?这里是魔境入口,魔王能够感知到这边的,你想要死的话可以直接说,我会把你送到魔王的刀下!” 比起叶予尘的沉默和深沉,记无双显然要着急得多,不管她和叶予尘之间发生了什么,她都不想要看他去死,她害怕魔王发现叶予尘的闯入,她无法面对那样的状况。 叶予尘顿了一下,就眼看着记无双急切地拉着他往外走,她的手紧紧扣在他的手上,她着急又担忧的目光四处查看着,她每一分担忧他的样子,他都看在眼睛里,某种东西狠狠触动了叶予尘,他突然停住,然后猛地一拉,将记无双拉到了自己的怀中。 “…………” 记无双愣了一下,她正在查看四周有没有魔族人,身体一失重,整个人就倒在了叶予尘的怀中。虽然跟他面对面吵过很多次架,也面对面动过很多次手,可是却从未如此缱绻的靠近过。 原来叶予尘比她高这么多,她的脑袋埋在他的胸膛上,竟然如此温热,到处充斥着一股子她没有接触过的陌生雄性气息。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个男人,虽然她跟很多男人打过架,甚至也杀过很多男人,但是那不一样,那在她眼中跟动物跟石头没有区别,她第一次感受到男女是有差别的,他的手臂是有力量的,他的心是猛烈的跳动着的,他整个人包围着自己。 记无双的心突然狂跳不止,对一个人感兴趣,和这个人真的在跟自己亲密接触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记无双一瞬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能木讷地被叶予尘拥抱着,感受着他的气息,眼睛有种朦胧的茫然。 但是下一秒钟,记无双整个眼睛都瞪大了,惊慌让她的身体开始颤抖,她的眼睛透过叶予尘的肩膀,看到了魔境的入口,那里站着一个人,是玄湮冷到整片区域都冻结的脸,满身戾气,他与记无双四目相对。 而背对着玄湮与记无双拥抱的叶予尘还浑然不知。 只要他动手,必然惊动魔境,魔王必然会知道,叶予尘绝对走不出这里! 记无双突然间爆发,无数万恶之气从她的手心迸发,再也不是一丝丝一缕缕万恶之气,而是汹涌的黑色烟雾,瞬间将两个人包裹,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上方奔腾而去,这个过程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玄湮抬头间,就只能看到万恶之气包裹着二人一同离开的背影,他来不及出手做任何。 玄湮的脸色特别难看,他凝视着记无双和叶予尘消失的方向,眼神分明变得锐利又冰冷。 他的肩膀上爬上来一只黑色小蛇,小蛇也抬起头往上看了一眼,蛇眼明显瞳孔放大,对那成片的万恶之气惊讶不已,然后又恢复了正常,小黑蛇转头看向了玄湮,张嘴吐着蛇信子。 “她好像有了突破。” “嗯。”玄湮的表情并不好。 小黑蛇又吐了一下蛇信子,“你不应该开心吗?她按照你的想法在一步一步地走,也许很快,你就能看到你一直想要的东西了。” “你不觉得你的话太多了吗?” 玄湮扭过头,锐利的眼神扫向小黑蛇,小黑蛇吓得整个脑袋都耷拉了下去,躲着他的目光,藏在他脖颈边,但是过了一会儿,小黑蛇还是忍不住探出了头来,“如果你想要她,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这跟你最后的机会没有冲突,你可以杀了那个修士,把她抢过来。” “蠢物。”玄湮冷哼了一声,“你们这些三界蠢物眼中,就只有动物性的交配罢了,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才是精彩,什么才是值得追逐的事情。” 说罢玄湮最后看了一眼早已毫无人影的天空,他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然后转头进了魔境,“魔王怎么样了?”他问小黑蛇。 小黑色吐了一下蛇信子,带着一股子戏谑,“长久的紧闭,钝铁锁骨,他的神骨早已全都腐蚀溃烂,他又没有魔根,现在只剩一些表象罢了,所以他才寄希望于恶器。” “随便他吧。”玄湮懒得搭理。 小黑蛇却在他语气之中听到了不满,“他最近确实有点魔怔,要不要提点他一下?” “不用。”玄湮抬起眸子,眼底深邃,“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效果,也许这就是上天注定,反正我们的目的地相同。” “您说的是。”小黑蛇谄媚地吐着蛇信子。 —— 魔境附近有一个竹林,乃隶属于人间,旁边有小的仙门世家,这个地方是离魔境入口方圆几里最安全的一个地方。记无双就带着叶予尘降落在这里。 她的灵力包裹着二人,最外围又包裹着一层万恶之气,因为这层清纯的灵力,叶予尘没有任何的损伤。叶予尘有些惊异地看着这薄薄的一层灵力,以及外面汹涌的万恶之气,他的表情有些沉重。 “这么短时间你就能操纵恶器了?” 他看向记无双,恶器一般只有激发了它的人才能自如的操纵,魔音钟和绝情令都是被人激发过的,易主后,短时间内不会人新主子,所以很难被人操纵,他只是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记无双就做到了,只是他没有看到她操纵的是哪件恶器。 她的手腕上没有魔音钟化身的小铃铛,似乎也没有绝情令的踪迹。难道是新的恶器,那个子母环? 他朝着记无双身上看去,可是记无双却在落地后,双手一挥,灵力和恶气同时消失,他没发现万恶之气的来源。而浓烟滚滚消散后,显现出周边青翠的竹叶,已经追寻不到恶气的踪迹了。 记无双忌惮地扫了叶予尘一眼,“这与你无关。这里很安全,你走吧,我不希望以后再在魔境的入口看到你,你如果实在不想活了,你大可以找个地方安静地去死,而不是送到别人家的门口!你死在这里的话算什么?算什么啊!” 呼吸难以控制的急促起来,记无双很想对叶予尘温和一点点,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歇斯底里。有时候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偏偏对叶予尘这样,抡起对魔境态度根深蒂固的,白琬璎比他更深,她比他更想要魔境去死,但是她面对叶予尘更加的无法控制情绪。 叶予尘看着她的样子,把到了嘴边的质问收了回去,换成了一句抱歉。 “对不起,我只是着急见你。” “见我干什么?我们是随便见面的关系吗?你一个仙门修士是没事干了吗,非要见一个魔界妖女!”记无双怒视着他,怒火不但没有因为这一句道歉而熄灭,反而有些愈演愈烈,即将失控的架势。 而叶予尘去难得相反的十分冷静,他直视着记无双的眼睛,在那双怒火燃烧的瞳孔里看到了惊慌,她在惊慌,她在害怕,她害怕叶予尘真的死在这里,这是她不能承受的。叶予尘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的言不由衷?” “什…………什么?” 叶予尘看着她,“如果担心我,不可以直接说担心我吗?还是说你不明白你自己的心呢?” “…………”记无双愣了一下,刚想要辩驳,但是叶予尘没有给她机会。 “我觉得你不是,你那样聪敏机智,‘我喜欢你但我不知道’这样的戏文把戏,不适合出现在你的身上。但你明明是个干净利索的人,对自己的目标自信而决绝,为何总是面对我这样迟疑,总是在感情方面说下自欺欺人的话?” “…………” 记无双张了张嘴,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是个最伶牙俐齿的人,没想到有一天会回答不上来叶予尘的问题。 她抬眸看向了他,眼神中控制不住地感情是那样的汹涌,他说没错,她这样聪敏的人,不会有“我喜欢你但我不知道”这样荒谬的戏文把戏,她早就明白自己喜欢叶予尘,只是她刻意在忽略而已。 现在她看着叶予尘蕴藏着深情的眼神,他的眼波流转,她无法再忽略下去。可是记无双心中有一份不甘,如果自己没有喜欢他的话,可能更利落更果断一点,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喜欢他呢?他除了长得好看点,哪里好了?他还是个总爱指责自己的仙门修士。 难道是因为他包容了自己毫无理由的捉弄?还有情绪忽冷忽热的一时兴起?或者说是他的善良,是他不同于魔族黑暗丛林原则的宽容与良善? ……别太可笑了,记无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世界上善良的人那么多,甚至单单抡起善良,白琬璎比他对自己都要更宽容更善良一些,叶予尘偶尔还会有自己的私心,但是白琬璎没有,白琬璎才是神女般热爱着三界的纯粹善良。 记无双自己常说,她从不论善恶的,只会对对自己好的人好,所以他是对自己最好的那一个吗?显然也不是,玄湮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他曾为了自己折断过自己的魔骨,他为自己做了一切,魔王教训自己的时候,他也总是或多或少的站在自己身边,他绝对比叶予尘对自己好,但是为什么自己不喜欢玄湮呢,难道自己说过的话,洋洋洒洒说过的理论,就像是叶予尘说的,不过是自欺欺人吗? 她知道自己的心,却不明白自己的心。 “我承认了,我确实喜欢你,但那又怎样?世间万物分雌雄,两物之间产生所谓吸引的东西不过是世间原则,动物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我自然也不能免俗,在我情感最旺盛人也最有活力的时候,对一个异性产生情愫,再正常不过了。我想了想,其实你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我在这个时候遇见你而已。” “…………” 有时候记无双身上有一种天真的残忍,她有着敏锐的感官,洒脱的情感,却对伤害别人有着一定的钝感,她天生只会关注自己,她对自己够赤裸与决绝,对别人也是。叶予尘一时间分不清她这是言不由衷还是真心实意。 “如果你真的那么洒脱,那么通透,为什么要在有情神树这件事情上欺骗我呢?你大可以告诉我实话并且就像现在一样装作不在意,甚至于你也可以完全不放在心上,直接隐瞒这件事情,当做什么也没看到过。可是你没有,你选择了第三条路,你把我推给别人,你将完全是事件外的白姑娘拉了进来,你在担心什么呢?担心我知道后对你纠缠不清?你不应该担心这个,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又或者,你在担心自己?你想封死自己的感情,不给自己任何退路吗?” “…………” 记无双张了张嘴,她说不出任何话语,她想说她不是这样想的,但是将这件事情归咎成一场幼稚的吃醋行为似乎又不太合适,记无双确实没有这样想过,她只是在看到情缘的第一秒钟是害怕,至于害怕什么她仿佛也不知道,也许就像叶予尘所说的,她害怕自己危为情所动,她害怕自己在爱情中迷失,忘记了自己来人间的原因,所以她将叶予尘推给了别人,如果叶予尘真的跟白琬璎在一起了,就算她情难自拔,可情路已断。就像叶予尘说的,也许她只是再给自己不留后路。 她没有那么相信自己。 记无双抬起头,对上叶予尘的双眸,“嗯,也许你窥探到了我心底、我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事情,很难想象,你居然比我自己更了解我一点,但是叶予尘,我是真心觉得你和琬璎姐姐更合适的。” “那你想过白琬璎吗?”叶予尘语气有点冲,“她是无故被拉扯进来的人,她是被迫掺和进来的,你有问过她想不想,她的意愿吗?” “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记无双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难道你不知道琬璎姐姐对你有心吗?你要求我对我自己坦诚,那你对你自己也太不坦诚了吧。” 记无双的语气很差,她不喜欢叶予尘这样的指责,尽管她也明白,自己不应该将白琬璎牵扯进来,但她也不是无风起浪,还不是他们二人有情谊在先的,自己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那你问过我吗?”叶予尘看着这个像小孩一样任性的女子,语气也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怨念。 “什么?” “你问过我对白姑娘是什么情谊吗?就硬把我们凑在一起?” “…………”记无双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白门主是我非常尊敬和敬佩的女子,她突遭变故,却能够撑住整个白灵山,换做是我,也做不到像她那样冷静和妥善。但敬佩是敬佩,我对她没有男女之情,我不喜欢她,也不喜欢你硬将我俩凑在一起!” 叶予尘最后不由得抬高了声音,有几分尖利,因为莫名的愠怒,让他的气息起起伏伏,稳定不下来,他看向记无双的眼神分明带着化不开的怨念。 他是玉青山第一的修士叶予尘,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像个怨妇一样,埋怨着一个就算对自己有情义,也还是要孩子气地推开自己,根本不给自己任何机会。叶予尘或许曾经想过自己会有一段情,但他从未想过会是这个样子的。 他虽然比记无双成熟一些,但他也是生来被人捧着,事事都做的最好,以仙门翘楚被标榜着,他从未尝过这种苦涩的味道。 记无双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他没想到叶予尘会这样直接,她以为仙门之人,就算没有那个意思也会维持着表面的体面,不会明确说出不喜欢这这样的话,尤其是叶予尘这样的人。他热烈的眼光甚至有点灼伤她,自己竟然是那个最懦弱的,懦弱地害怕控制不住自己,幼稚地而将自己喜欢的人,推向别人,还连累一个根本就在事件外的琬璎姐姐。 “好,对不起,我跟你道歉,但如你所见,我确实又幼稚又自负,还不会改变。” 记无双点了点头,平静地承认了自己的不好,她这语气带着一股子难掩的妥协,不是对叶予尘的妥协,而是对自己的妥协,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缺点,作为一个人没办法改变的性格的劣根性,她接受了,但并不想改变,也没有要和叶予尘有发展,没有要努力的意思。 她深深地看了叶予尘一眼,然后转头离开了。 叶予尘愣了一下,看懂了她眼底的放弃,她仿佛在说“你说的我全部都承认,但我依旧选择放弃”。叶予尘几乎是下意识的,恐惧感席卷而来,他突然出手抱住了记无双。 “…………”记无双背对着他,被他紧紧禁锢在怀中,后背体会着他的心跳。这是一个她曾动心过的男人,一个男人的气息就这样包裹着她,记无双感受到自己从未有过的软弱,她知道自己应该快速挣脱开,但她迈不开脚。 “叶予尘,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你还记得你是谁吗?”记无双的声音有点疲惫。 “…………”叶予尘顿了一下,记无双能够明显感受到他锢住自己的手臂僵硬了很多,但是下一秒钟,他又坚定地抱住了记无双。 “你说得对,人应该为自己的目标而坚持,不被任何东西动摇。我知道,你有你的目标,我有我的道义,但是我并不明白,玄湮和你的目标一致,你们可以互相依附,那就是爱吗?我和白琬璎有着共同的理想,可以同路做伴,那就是应该的选择吗?那就是爱吗?” “…………” 记无双眼睛失神,张了张嘴,却给不出任何的答案。因为她无法解释,明明玄湮做的一切都是帮助自己,甚至自己还用了他的半根魔骨,但自己与他之间没有爱情。爱竟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东西。 他垂下眸子,虽然记无双不想承认,但她心底里面明白,她对般配又是同行者的叶予尘和白琬璎,有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幽怨,怨他们那么契合,怨他们之间毫无阻碍,只要点头就能齐头并进。当然最怨的就是……她自己不可以。 就算她和叶予尘情意相投又怎么样呢?他们之间始终隔着太多东西。 记无双抬起头,陷入一种茫然无措的复杂,她被自己的两种欲望拉扯着,一方面想要挣脱他,一方面又有声音叫嚣着叫她沉沦吧。这个时候背后的叶予尘掰过了她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叶予尘说:“但是不同路上的人就不能欣赏同一片风景吗?” “我在西境的时候,我见过沙漠中的一个村庄生火。”叶予尘语气轻缓,娓娓道来,“他们会在柴火上撒一点点水,你能想象吗?水滴进火里,并不会浇灭火苗,反而让火把更为旺盛,他们说,水与火乃是最相配的,水是火的助力,甚至还有水和火共存的图腾。” 记无双抬眸看着叶予尘,叶予尘继续说,“就像你说的,魔族已经存在过太多年,他不会消失,三界共存那么长久,是谁的道义压倒了谁的目标吗?没有,终究会有一条能够让所有东西存在的天理所在,这就是三界能够共存到现在的原因。你以为的水火不容,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以共存。” 记无双看着叶予尘对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长者般的笑脸,这是他鲜少会对记无双表露出来的表情。 “中原喜欢把水火视为最不可能放置在一起的东西,可是有的地方,有的时候,水是火的助力。也许,目前看起来魔族也好,神族仙门也罢,虽然我们看起来那么的不共戴天,不可共存,但是谁知道呢?也许我们就像水与火一样,在某种时刻,可以共存。我愿意为所有人都满意的办法,付出毕生的努力。你别着急推开我好吗?” 勇者无惧,智者无忧,仁者无敌。 师父曾经说过,叶予尘拥有着这世间最为柔软良善的心肠,何谓良善?并不是一味的遵循道义,而是包容兼容,像水一样滋润万物。 “…………” 看着他温柔的眸子,记无双第一次觉得她要被说服了,她是个向来不相信权威的、反叛的人,对尤其是位高权重者的话,第一反应是质疑,可是听着叶予尘淳淳善导的话,她竟然觉得,对啊,为什么不能这样想呢,是因为不够勇敢吗? 记无双看着他澄明的眼眸,他的眼眸意达眼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真诚。真诚和愚蠢,记无双向来分得清楚,聪明的人不喜欢让人看明白自己,但是叶予尘让她看清了,不……是叶予尘选择了让他看清。 记无双张了张嘴,“如果努力了,还是没有成功呢。” “那也不曾再有遗憾。”叶予尘眼神坚定,如同殉道者一般坚毅的目光。 “…………” 记无双 张了张嘴,她的嗓子里挤不出一个字来,她必须承认叶予尘描绘的东西太过于美好,以至于记无双来不及多想,就想要跳下去。她的眼神也不由得柔软下来,她似乎都分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在干什么,她闭上眼睛,踮起脚尖,轻轻吻住了他的唇。 第82章 记无双的决定 疼痛,剧烈的疼痛。 记无双突然感觉剧烈的疼痛袭来,她很想沉浸在这个吻里,可是疼痛感让她不得不睁开了眼睛,而沉浸在吻中的叶予尘还紧闭着双眼,毫无察觉。记无双紧紧皱着眉头,她本不想就这么打破美好的感受,可是太疼了,紧接着,她就看到一蹙幽幽的万恶之气,飘散到了自己的眼前,就在叶予尘俊美的紧闭的眼角边飘动…… “啊——” 记无双的尖叫声和推开叶予尘的动作是同步发生的,还沉浸在“获得”的幸福感中的叶予尘茫然地看向了记无双,记无双和他对上双眸的那一刻,看到了他眼神之中的伤心,可是记无双实在是无暇顾及,她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掌心,万恶之气正从手掌心往外汹涌地翻涌。 就在自己刚刚沉溺在爱情之中时,体内的万恶之气,悄无声息地涌现了出来,在记无双毫无察觉的时候,越来越翻涌,越来越浓郁,记无双惶然地抬头看着弥散在自己周围的万恶之气,她意识到,她失控了。 叶予尘这个时候也发现了周围的万恶之气,正好有一小撮万恶之气,在茫然无序的飘荡中,触碰到了叶予尘的手背,他立刻不可控制的“嘶”了一声,疼痛感袭来,手背立刻变成了一片焦烂。 他抬手看着手背的时候,记无双的双眸也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两双眼睛一个手背,就这样处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叶予尘皱起了眉梢,眼神深思起来,他只稍微一抬眸,就对上了记无双复杂的眼眸,在手背这难看焦烂的背景下,两双眼睛透露出了难掩的复杂。 “无双!” 记无双猛地回过头,叶予尘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出声的,可是这一次记无双没有任何的停留,她点脚一个旋转起飞,带动着周围也刮起了龙卷风,万恶之气就这样被卷在风中,跟随着记无双而去。叶予尘想要追过去,可是她的速度太快了,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叶予尘抿着嘴唇,他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没有看到记无双操纵恶器,他见过魔音钟和绝情令被操纵时候的样子,不是这样,就算是他还没见过的子母环,也不应该毫无踪迹,那万恶之气似乎是从记无双的体内涌现出来的,这是怎么回事?叶予尘不是第一次看到记无双操纵万恶之气,只是之前他都以为记无双操纵了魔音钟使然。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 另一边,魔境不远处的一道山崖边,记无双躲在了一块黑色岩石的后面,她没有回魔境,她身上的万恶之气还消散不掉,记无双用了很多方法,但是她控制不住体内乱窜的万恶之气,一切就好像回到了从前,那暗无天日的从前。 她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她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了脚步声,她没有动,只是急切地抬起头看了过去,她看到了玄湮深沉的目光。而玄湮看着蜷缩在岩石后面狭小角落里的记无双,眸色渐深,看着她小鹿一般惊惧又求助的眼神,还有身上围绕着那散不掉的万恶之气,玄湮眼神复杂。 “你快救救她啊!” 玄湮的身后,是跑得气喘吁吁,但是没有脚步声的盈盈,她特别着急,可能是因为她也能感受到万恶之气的缘故,她能感受到记无双这个时候特别无助,特别危险。 而玄湮却一脸的冷漠,“这个时候知道让她来找我了?” 记无双不敢回魔境,要是魔王知道她又失控了,一定会再次将她锁在魔境之巅,直到她自己学会控制住体内的万恶之气为止,她不想要那样痛苦无助的煎熬,又害怕自己这个样子在外面会伤了人,她今天就差点伤了叶予尘,所以她让盈盈潜入魔境去找玄湮来,她也不想玄湮的,但是这个时候她想不到谁能帮助她,只有玄湮。 “我好疼,玄湮…………” 记无双伸出颤抖的手,拉住了居高临下的玄湮的衣角,她眼底满是祈求,不知道是汗珠还是泪水的东西,爬满了她整张脸,看起来无比的狼狈又可怜。玄湮莫名一股子怒气踢开了她的手,可是看着她的眼眸,他叹了口气,又蹲了下来。 玄湮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然后修长的双指轻轻一扣,就扣开了她的嘴巴,玄湮闭紧双眼,然后张开了自己的嘴巴,红中混着紫色的内丹能量从他的口中源源不断的出来,进入了记无双的嘴巴,记无双的身体慢慢浮现出红色的法光,周边的万恶之气像是得到了感应有了生命一样,开始朝着记无双身体内钻去,直到最后一丝万恶之气,也钻进了记无双的手掌心,周围一下子澄明起来。 记无双睁开了眼睛,就看到玄湮的眉梢猛地蹙了一下,然后人就不由自主地一歪,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记无双赶紧扶住了玄湮,玄湮抬眸看向了她,他的唇角带着血色,有种异样的、比平时更甚的邪魅感,他的眼神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复杂与嫌弃,玄湮一把推开了她。 “怎么不去找你的修士哥哥?怎么?怕伤到他吗?” “…………” 记无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确实害怕伤到叶予尘,但是她不找叶予尘的根本性原因是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无法控制万恶之气,她本来张嘴要反驳的,但是看到了玄湮嘴角的血。 “谢谢你,又一次帮了我。” “哼!”玄湮冷哼一声,站了起来,“你现在也学会了人间那套虚伪的嘴上功夫了?” 记无双也站了起来,“是我欠你的,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都可以给我?”玄湮低眸睥睨着记无双,“你给得起吗?” “…………”记无双紧紧抿着嘴唇,说不出好听的话,也说不出难听的话,只能就这样看着玄湮,玄湮就是这样,或者说她和玄湮就是这样,不管是他们互相帮助的时候还是互相坑害的时候,也总是话不投机,谁都不让谁,说两句都会吵起来,但现在记无双不好意思跟她吵,她难得的又一次低头了。 “玄湮,我有点累了,以后再说好吗?” 玄湮抿唇看着她,顿了顿后也妥协了下来,“魔王闭关了,你可以回魔境疗伤,他这次很久才会出来,你有足够的时间。” “嗯,知道了,谢谢你。” “打起精神来!”玄湮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有点恨铁不成钢,他摁着她的肩膀迫使她看向自己,“别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干扰自己,别忘了你是为何而来的。” “我……我知道了。” 记无双抿着嘴唇,她的眼眸是复杂的,她的语气是挣扎的,但紧紧攥起的拳头,又似乎是坚定的。 记无双回了魔境,魔王闭关,玄湮看起来心情也不怎么样,这两天也不见了踪迹,只剩记无双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魔殿的席榻上打坐,只是她的心没有静下来,她紧闭着眼睛,思绪也在乱飞,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了叶予尘的脸,他曾经说过的话,描绘过的美好景象似乎就在眼前,记无双忍不住微微一笑,曾经她觉得戏文中那些被书生骗的妖精愚蠢可笑,可是自己这会儿怎么眼看着就要相信了呢?可是紧接着脑海又浮现了玄湮的脸,玄湮没有太多话,他只是冷眼看着记无双,冷漠的语气说着:“别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干扰”。 记无双紧紧咬着嘴唇,仿佛要咬出了血迹来。 “无双姐姐,你在想白公子吗?” 耳边传来了盈盈的声音,记无双怔了一下,睁开了眼睛,就看到盈盈躺在自己的身边,正在玩一个不知名的摆件,记无双看向她,“你怎么又出来了?在魔境还不是不要总出来的好。” “魔王不是闭关了吗?玄湮哥哥又不会对我怎么样,至于魔境其他人嘛,只要无双姐姐在,其他人根本不用放在眼里是吗?” “你……你倒是聪明。”记无双也没否认,只是无奈地摇摇头,盈盈明明年纪不大,也没怎么在人世间闯荡过,人却聪明的不像话,不知道是不是遗传的陈松。 盈盈却凑了过来,小声说着:“你要不和他在一起得了,省得这样多思多愁。”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记无双重新坐好。 “怎么不行了。”盈盈显然不在乎,她掰着记无双的肩膀,“你不就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还有恶器的事情,没办法接受叶公子吗?可是那么长久的事情那么好在意的,说不定你俩在一起没几天就掰了,以后你杀他的时候,新仇旧恨一块涌现,说不定更容易成功呢。听说受情伤的女人的刀可快了!” “…………” 记无双不由得被盈盈逗笑了,难得的收获了片刻轻松,“谁跟你说的这些?你不是没有去过镇上,也没有离开过陈松吗?陈松总不会跟你说这个吧。” “我爹当然没有跟我说过这个,不过我看过书的,我爹喜欢买书,有时候那些小商小贩欺负他,给他的书里放了了很多卖不出去的戏文故事杂书,我爹是不看的,我无聊嘛,就看了特别多。” “嗯……”记无双笑了,“看来你和陈松一起过的日子真的很开心。” “那当然,我爹又有趣 又有内涵,你不喜欢他,喜欢叶予尘那种循规蹈矩的人,肯定不开心…………不过,”盈盈顿了一下,“他还真是让我意外,我以为他会坚持不懈的想要改变你,让你靠近他呢?没想到他先做出了让步,向你靠近,而且还是挺大的让步呢。” “挺大的?”记无双看向了盈盈。 盈盈眨巴了一下眼睛,反问记无双,“不大吗?叶予尘那样的人哎,他是玉青山的大弟子,多年道义熏陶,怎么可能轻易对魔族人做出让步,他再怎么善良再怎么仁爱兼容,最多也只会像白琬璎一样,不跟你谈仙魔之间的事情,没有差别看待,像帮助普通人一样帮助你,仅此而已。” “…………”记无双抿着嘴唇,她的脑海浮现了叶予尘的脸,他曾经不止一次救过自己,他帮助自己的次数比起白琬璎来说,只多不少,如果说白琬璎是用自己的善良和道义,来毫无歧视地看待自己,那叶予尘其实已经突破了自己的底线,做出了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愿意和她一起面对一切。 是他的例外,我是他的例外…… 记无双突然间抬起了头,那我为什么没有勇气让他做自己的例外,为什么没有走出这一步,我记无双是这样怯弱的人吗? 记无双一瞬间想通了什么,她突然站起身来,不管不顾地往外跑去,她现在特别想要来到叶予尘的面前,告诉她自己的难题,告诉他自己想和他一起努力,不管未来怎么样,如果最后那一天还是到来了,至少我们现在是不后悔的。 她猛然往外跑去,连身后盈盈的叫喊声她都似乎听不到,她唇角绽放出了一抹从未有过的真心的笑容,那是一个怀春的少女决定面对自己的爱情。她身影如此轻盈,像是一朵随风飘荡的丝绒花,可是跑到大殿门口的时候了,却被一个突然拐过来的人挡住了飞扬往外的人身影。 第83章 魔王神女之恋 记无双和走进大殿的玄湮撞在了一起。 记无双一个恍惚,差点摔倒,多亏玄湮又拉了她一把,记无双也没有介意,站直之后还给了玄湮一个笑容,越过他就要往外走,可是她的手腕却突然间被玄湮抓住了。 记无双茫然地回头看向了玄湮,眼睛带着疑问,只见玄湮将手中的供盘放在了记无双的手上,上面盖着一块红布,有风轻轻吹过,红布下面是一尊年轻女人的玉石雕塑。玄湮看着记无双。 “这是魔王让我转交给你的,正好这里的布置还没撤下来,以后就不用撤了,把这东西安置在这里,魔王想要时常见到魔后。” “…………” 记无双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手中的玉像,那是她母亲的像。她又抬头看向了大殿,这才意识到大殿周围还保留着为她母亲祝祷的装饰和器皿,每一个地方每一处布置,都是为了纪念那个为她而牺牲的年轻女人。 记无双唇角的笑容落了下来,一时间有些说不出来的心情,她看着手中沉甸甸的玉像,说不出拒绝的话,激动的心情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瞬间就冷了下来。她只能转过头,往大殿内走去,一束火把的红光从后边照射过来,她转头的瞬间,便只剩下了阴影。 她庄重地将玉像放在了大殿的正上方。 “神女与魔王相恋,应当是一段佳话,你说是吗?”玄湮抬眸看了一眼放置在大殿正上方的女子玉像,又转头看向了记无双,他是在询问记无双。 记无双的眉梢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抿着嘴唇抬眸看向了玄湮,警惕道:“你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我只是以为你会好奇的。毕竟神女与魔王嘛,虽然听起来是并不匹配的,但是怎么说呢,人们喜欢听地位身份不匹配的人的跨界之恋,可能是因为新鲜,也可能是因为故事曲折充满磨难传奇,但是…………”玄湮看向了记无双,“外人不过都是看乐子罢了,只有事件中心的二人,才会真正经历一些本可以避开的折磨。” “…………”玄湮抿着嘴唇,他走到了记无双的旁边,拿过了她的手,帮她轻轻擦拭着手掌心,那里残留着玉像底座下的白色粉末。 玄湮给记无双擦完手后,抬头微笑着看着她,“你说是吗?” 记无双抿着嘴唇,她知道玄湮在映射什么,本来脱口而出反驳的话,但是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她想到了父亲嘴里描述的母亲,玄天神女,为了与魔王在一起,自愿堕魔,遭神界抵制,要不是她也甘愿在魔境的封印之内不再出去,恐怕不会这样平静。 神女为了魔王堕魔,魔王说起这一段的时候,他的唇角是带着笑意的,那是一种被爱着且爱人甘愿为他牺牲的自傲感,小的时候,记无双会跟着感叹一句娘亲真是太爱爹爹了,可是现在,她却无法跟魔王感同身受,如果叶予尘为了自己堕魔,自己会开心吗? 记无双抿着嘴唇,她恐怕不会,她会心疼……她会担心…… 自己真的想要将叶予尘拽到自己身边吗?一贯自私自利的记无双,第一次产生了怀疑。所以她没有回答玄湮。 “听说玉青宫最近出现了。”玄湮却不在意记无双的沉默,他幽幽地开口。 “什么 ?”记无双看向了玄湮,她记得那是她的母亲玄天神女曾经长大的地方。 玄湮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依旧平淡冷肃,“玉青宫游离于三界之外,飘荡不定,连神族仙门也鲜少能够找到,但是神迹总有踪迹,听说有个小树妖在极北雪山的地方,被雪崩带起的飓风席卷去到了比神界更远的天空,发现了一座青云之上的白色宫殿,殿前就有‘玉青宫’三个字,不知道是这个树妖鬼扯的,还是确有其事。不过…………” 玄湮看向了记无双,“也许是恶器在人间相继出世,惊动了三界外的玉青宫吧。女娲从不在意神族魔族,就连她躯身所化的神宫,最在意的也只有人间。”说到最后玄湮唇角有一抹意味不明的讥笑,微不可察,稍纵即逝。 记无双抿着嘴唇,她承认玄湮的话确实阻止了自己,她扭头看向了悬崖,眼神微冷,“你想我去极北雪山?” “随你~”玄湮却只是莞尔一笑。 “装什么,你不就是不想我去找叶予尘,才会跟我说这些的吗?”记无双有些不忿。 玄湮耸耸肩膀,“如果你决定去和仙门修士双宿双飞,那也是你的命数,我又能干涉什么呢?我能改变你的心吗?” “…………”记无双这样执拗的人,没人能改变她的心,玄湮说的没错,甚至有点咬牙切齿。 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我只是得到了这个消息,把它告诉了你而已。也许正处在爱情萌芽的你,会好奇父母的爱情吧,在魔王眼中完美无瑕望一眼就要坠入的爱情,在玄天神女眼里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她会觉得开心吗?” 玄湮看向了记无双,“难道说,只有我曾好奇过,你从未好奇?” “…………”记无双抿着嘴唇,玄湮确实说中了她的心事,她实在想知道,那个父亲口中完美无瑕、为自己而死的母亲,她是怎么想的,她是否…………后悔过。 不管是她的爱情,还是她生下自己,她是否后悔过? 记无双眼神闪过某种复杂,又执拗地抬起头,“既然你也好奇我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不如你和我一起去极北雪山吧,我们一起寻找一下那传说中的神宫。”她的眼神锐利,带着某种试探性。 “好啊。”玄湮却欣然应下,点头笑着就往外走,还随口说道:“我们快去吧,说不定叶予尘也接到了这个消息,也在往雪山赶呢,我们得比他快一步啊。” “玄湮!”记无双看着他的背影,她知道,自己再牙尖嘴利会气人,也比不得玄湮的万分之一,他们就像针尖和麦芒,存在的本身就是一根会刺伤身边人的刺,两根刺又怎么可能和平共处呢。 记无双不想再多说一句,擦着玄湮的肩膀就怒气汹汹地往外走,她根本就不想跟玄湮同行。 玄湮却笑着追了过去,还嘴贱道,“喂,不是说好一起去的吗?你怎么不等我啊?” 他的调侃般的笑容,在记无双的身影快速消失在视野时,戛然而止。薄唇微抿,藏在袖口的拳头紧紧攥起,他没有记无双以为的那样平静,因为他看到了记无双的挣扎,但是记无双没有看到他的挣扎,她连他在挣扎什么都不知道。 小黑蛇又从玄湮的肩头冒了出来,“这样会不会有点太着急了?” “看看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玄湮冷脸,“你还觉得我着急吗?” “…………”小黑蛇不敢说话了,鬼鬼祟祟的人躲回到了玄湮的背后。 第84章 不咸山 极北雪山,它在民间还有个更为广泛流传的名字,叫不咸山。高耸见不到尽头的山峰,常年被白茫茫的雪覆盖,终年不化冷冻过的雪,就像是粒粒分明的沙盐。所以山下的村民称呼其为:满是不咸的盐的山,久而久之,不咸山便得了此名。 记无双没废多少功夫就来到了不咸山下,上山的时候被山下的村民阻拦了,说是大雪封山,现在上山容易遇到雪崩,记无双问了一下树妖的情况,村民只是摇摇头,声称没听说过山里的异事。 雪崩。 记无双抿着嘴唇,玄湮是说树妖遇到雪崩后,被席卷到了玉青宫,现在确实是会雪崩的季节,听起来倒是也很合理。 记无双抬眸看向了白茫茫的雪山,其实她对于能从不咸山进入玉青宫这样的说法并不怎么相信,她曾经在私下无数次寻找过玉青宫,都失败了,她不相信这么一个偶然,能够去到那所游离于三界外的神宫,只是………… 她看到了母亲的玉像,玉像阻碍了记无双一时情绪汹涌奔向叶予尘的脚步,情绪冷却下来,她想要重新迈起脚步,就有些迟疑了。她瞬间有点不想面对,拖延,是不想做决定的时候最理所当然的事情,而玄湮给了她拖延最好的理由——玉青宫可能会出现。她也心照不宣地承接了这个任务。 “你现在要上山吗?”刚刚和她谈话的村民不解地问道。 记无双只是微微点头,抬头就走,却被村民拉住了,“这位姑娘,天就要黑了,你一个人上山很危险的,而且昼夜温差极大,你……你这穿这样?真的会冻死的!姑娘我不是吓唬你。” 她走得急,又用了飞行术,身上还是薄纱一样的衣服,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确实不太合适,但是记无双顾忌不了,而且她是魔族,完全可以用法术来保护自己,她没有向村民解释,只是淡淡说了句谢谢就抬脚往前走。 “哎…………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村民叹了口气,不解地看着薄纱装扮的女子傍晚还要往山上去,只能一边摇头一边往下走,“真是奇怪,老头子我一天碰到两个不听劝的,非要衣衫单薄上山去送死。” “两个?” 前面的记无双回过了头来,“你是说刚刚有一个衣衫单薄的人上山吗?是……男子吗?”记无双顿了一下,“是…………是修士吗?” 村民是个好心人,没因为刚刚记无双淡漠的态度而拒绝帮助,“是男子,应该是个修士吧,穿着白色薄衫,是挺飘逸英俊的,但是这可是不咸山啊。”村民无奈摇摇头,“跟他说话头都不抬的,一直就往山上去了,这都一个多时辰了,恐怕凶多吉少了。” 叶予尘? 记无双抿着嘴唇,果然如玄湮所说,得知消息的叶予尘也来到了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雪山,准备往上走,但是眼角余光扫到了年迈的村民一脸无奈的样子,记无双难得多了句嘴。 “多谢伯伯。”她说:“伯伯你不用担心,严寒和风雪对修士而言,不是什么难题。” 本来已经要走的村民,诧异地回头看向了记无双,“姑娘啊,你不知道吗?不咸山的寒气可不是修士能够抵挡的,这里上通极寒之天,下通极冷之狱,多少修士曾经折煞在此,不然我老头子也不会多嘴劝你们的。” “极寒之地…………” 记无双的眉梢倏地蹙了起来,传说中有个上通极寒之天下通极冷之狱的极寒之地,只不过记无双不知道是不咸山,这地方确实不是一般修士能够抵抗住的,一不小心就会损了内丹,多年修为尽数折毁。 记无双不再停留,着急地往上飞掠,村民看着她的身影也只是无奈摇摇头,“这山上又得平添多少迷惘的游魂啊。” 一抹红色的身影在白茫茫的雪山飞掠,尤其显眼。记无双眼睛紧盯着下面的雪地,妄图找到叶予尘的痕迹,可是飞了一会儿后,她的眼睛先受不了。她只好落在了地面上,抬头看着一望无际地苍茫的雪山,周围全是白色,天和地似乎都连在了一起,眼睛长时间处在这种情况下,会有损,甚至会失明。 记无双只好暂时先闭上了双眼,她感受到寒风从自己的耳边掠过,风像是一把刀子,刺得面颊越来越痛。记无双皱了一下眉梢,本来有法术保护她不应该有这样强烈的痛感,可不知道是不是被不咸山的能量场影响,法术有些受限,寒意侵袭,她有些受不住,便用轻薄的衣纱裹紧自己。 “叶予尘,你不会真出事了吧?” 记无双抬起头,看着苍茫的雪山,比起自己,她竟然先担心起了叶予尘,就在这时,一阵狂风突然间席卷而来,记无双几乎是不可控制地挡住了双眼。飓风卷起地面干燥又冻得坚硬的雪粒,砸在记无双的身上,这和沙漠里的沙尘暴没什么区别,甚至雪粒比沙粒还要更尖锐一些,寒冷和干燥又加重了环境的残酷程度,雪粒像是针尖一样刺痛着皮肤,周围的能见度不足一米,记无双几乎是不可避免地被埋了,无数的雪覆盖在她身上。 雪的重量还是不如沙堆的,躲在岩石后面的记无双,能够感受到背上的重量越来越重,但是却没有到不能承受的地步。她只能蜷缩着,规避着风雪,等待这场雪地里的“沙尘暴”自己结束。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记无双马上喘不过来气,后背也几乎无法承担这份重量的时候,她听到了风声渐小的声音,她知道她不能再等下去了,于是当机立断,掀翻了身上的积雪,从雪堆里爬了出来,刺眼的白色立刻挤满了她的视野,记无双被刺得竟然感受到了疼痛,她几乎是瞬间就闭上了双眼,许久才能眯起一条缝隙。 ——白色,眼睛的缝隙里就只有一片白色。无数的雪似乎将整个世界都淹没了,她甚至看不到岩石和树木,只能看到分辨不清形状的白,看不明面前的任何同喜。 眼睛和脑袋一起晕眩,记无双用力甩了甩头,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出现了声响,是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声,这边有人在? 难道是…………叶予尘? 记无双猛然抬起头,往声音的来处看去,果然看到一抹淡青色的男子身影,那男子身形十分熟悉,跟叶予尘差不多,从冬日干枯缀满雪花的树边走过,消失在成片的银树林中。记无双不由地追了过去。 “叶予尘!是你吗?你也来这里了?你……你等等我啊!”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记无双下意识停住脚步,挡住了眼睛,等她再睁开的时候,叶予尘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叶予尘是修士,乃是人身,记无双这样的魔体在这里都很难生存,更何况是他?这不咸山确实是个奇怪的地方,待得太久,会被寒意侵蚀,谁都会有生命危险。 记无双无比担忧,几乎是没有多想,就朝着叶予尘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喊着叶予尘的名字,可是始终没有再次看到他的身影。 越走越深了,记无双的眼前也越来越花,周围都是雪,雪花包裹的银树在自己眼前晃动,一不小心就看错撞到树上,漫天的白色让眼睛变得特别疲惫,记无双撞倒了好几棵树,她都没有停留,直到又一棵银树撞到脑门,她摔倒在地上。 “大爷的,什么破地儿!” 记无双从地上爬了起来的,正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她察觉到抓在手中的,被她撞断的树枝,似乎有点奇怪。她转过眸子,这才发现这树枝通体都是透明的,雪花包裹着的人根本就不是普通木材,而是晶莹剔透的水晶。 记无双蹙了一下眉梢,她赶紧来到旁边一棵完整的树前,这边的树都是矮树,最高的也不过两米,几乎都是一人高,像是桃花树,树枝树干上包满了雪花。记无双摇晃扫掉了树上的积雪,露出了树本来的模样,居然整个树都是水晶质地的,而且树枝上似乎还有花苞,花苞中心有一点红,只是没有盛开,又藏在积雪里,所以看不到。 这……竟然是一片水晶桃花林。 记无双抬起眸子,疑惑填满了她的眸子。 这里还是不咸山吗? 记无双还陷在疑惑中,满是白色的视野里突然掠过一抹淡青色,记无双先是怔了一下,猛然抬眸看了过去,应该是叶予尘的身影,只掠过就不见了,记无双没敢任何停留,直接就吹了过去。 “叶予尘,别往前走了,这里很危险!” 不知道走了多远,记无双听到了很轻微的流水的声音,这里可是滴水成冰的雪山,怎么会有流水呢?记无双怀疑雪盲症让自己头昏脑涨,产生了幻觉,她用力拍了两下脑袋,想让自己清醒起来,可是耳朵里的流水声却越来越重,记无双紧蹙着眉梢往前看去,竟然看到了一个冒着热气,往上翻涌着热水的水面。 温汤? 记无双诧异地看着这汪暖水,可是这样子却不像是温泉,因为面积看起来太大了,更像是一个湖面,但是记无双垂眸去看那“泉眼”,明显是巨大旋风状的,流速极快,这表明这汪水应该足够深,翻涌上来才能又快又急,这可不是湖,更像一个深水潭。 有温泉眼的深水潭………… 记无双眯着眼睛往泉眼那里看,因为过快的转速,中心部位已经变成了黑色,就像是海洋中一个巨大的黑洞,带着某种未知的诡异。应该是下到足够深的地方,到达了接触地热的程度,才造成了这番景象。 飘过来的热气突然扑在脸上,记无双被烫了一下,紧接着热气就化成了睫毛上的水珠,然后瞬间结冰变成雪霜。骤热骤冷,一种难以形容的让人不舒服的感觉,记无双几乎是下意识后退, 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这不咸山上居然有一个如此诡异的巨大温汤潭。 “谁在那里?”男子略带着愠色的声音响起,声音有点独属于冰天雪地的清冷,熟悉,但是又没那么熟悉。 记无双抬起眸子,就看到了站在她对面的人,那是叶予尘的脸,记无双不由得绽放了一个笑容。 叶予尘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袍,内衬是纯白花纹,分不清是哪种花,但记无双总觉得自己见过。他头发半披半束,乌黑修长的头发披到了腰间。记无双印象中,他好像一直全束着头发,记无双还没见过他头发披下来的样子,有种莫名的温柔和成熟,比起恋人和朋友,反倒有种长者的感觉,跟他年轻俊美的脸庞格格不入。 只是他的眼神不是长者的亲近,而是一种印刻在骨子里的疏离,他就那样远远地看着自己,眼眸深邃,冷静地伫立在云气缭绕的对岸,像是一幅美丽但没有生气的神仙画卷。 “是不是太冷了,你都把头发披下来了。” 记无双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朝着他飞奔而去,可能是长久的紧绷让她在看到叶予尘的这一刻,放松了下来,甚至隐隐的,她说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雀跃。她是渴望见到叶予尘的,在她终于在千头万绪中拨开云雾,决定对叶予尘抛露真心之后,她就再也控制不住朝他靠近的自己。 温汤的热气在身边缭绕,跑到叶予尘身边的记无双喘着粗气,他停在叶予尘几步远的地方,抬眸的眼睛亮晶晶的,可因为云雾的阻隔,她没有看清叶予尘的脸,像是隔着一层纱,她没发现“叶予尘”的眼神是那样的沉。 第85章 玉青宫的他 “我本想第一时间回去找你的,只是……出现一点意外,就先来到了不咸山,不过也不要紧,我们还是又见面了,不是吗?” 记无双羞涩地笑了笑,虽然晚了一步,虽然因为玄湮的阻碍,她没有第一时间去见叶予尘,而是来到了不咸山,可是即便来到了不咸山,她还是见到了叶予尘,似乎是冥冥中,命中注定一般,她笑得越发羞涩。 其实羞涩这种情绪不适合记无双,她自己都别扭地挠了一下头,可是一个少女怀了芳心,是难以控制,也难以掩饰,她这副样子就落在了“叶予尘”的眼中。 “叶予尘”看着眼前这个难掩春心的少女,她的样子和记忆中某个人的样子,在这一瞬间重合了,他抬起头,一阵微风拂过,旁边树枝上的雪花被吹掉,露出了水晶桃花苞,桃花盛开了,一片花瓣飘散在眼前,“叶予尘”有一秒的失神,他伸手接住了这片花瓣,似乎陷入了某种怀念的情绪。 “是啊,我们又见面了。” 记无双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虽然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似乎不太合适,但是有些话我觉得我还是要跟你说。” 她一旦决定了,就会勇往直前。雾色中,她抬起头,眸色清澈,郑重其事。 “我……我想和你说,我确定了,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愿意和你一起努力,一起寻找一个大家都有未来的方法,我愿意和你一起勇敢,一起走向并不明晰的未来。记无双由衷地诉说着自己的真心,眼神清澈。 温汤似乎更沸腾了一些,云雾飘飘荡荡到了记无双的眼前,遮挡住了记无双亮晶晶的眼神,也似乎将她眼中的叶予尘淹没,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记无双想要拨开两人间的云雾,可是扫了两下发现不管用,而对面的叶予尘呢?竟然矜持了起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仿佛之前抱着记无双不放开的人不是他一样。 记无双不由得腹诽,许是之前他主动了,这次等着自己朝他靠近吧,情意是需要回应的,记无双虽然没有跟人谈情说爱过,但也是听过见过的。她抬起头,只要定下了目标,她就会主动出击,既然决定了走向叶予尘,那就没什么可顾忌的。 她抬手扫开这眼前缠绕如乱麻的云雾,三步作两步,就走到了叶予尘的面前,叶予尘的眼神有些混沌,低眸注视着她,只见记无双毫无迟疑点脚往上一跳,勾住叶予尘的脖子,环抱着他,她几乎是没有停留的,便闭上了眼睛抬头吻上了他的双唇。 “…………” 冰凉,不知道是不是雪山的缘故,他的双唇像是也被冻过了一样,冰凉僵硬,跟上次温柔热烈的感觉截然不同,记无双不由得皱了一下眉梢,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向了眼前的人,只觉得自己像是落入了深海一般,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幽深,似乎蕴含了万千波涛,却表面平静。 他的手臂不知什么时候,微微伸出,似乎就要搂住了记无双的后背,可是就停在那里,记无双看到他的眼神闪过一丝眷恋,像是瞬间有了温度,睫毛都跟着微微抖动,可是又眼瞧着消散了,正当记无双疑惑的时候,他几乎要回抱的手,却突然改变方向,推开了记无双。 他推开了记无双。 记无双怔在了原地,她瞬间懵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茫然失措地看着叶予尘,只听到叶予尘用极其清冷疏离的声音说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问我什么?” 记无双眼神里的茫然更深了,眉头蹙了起来,不明白这才过了几天,叶予尘的态度怎么会发生这样大的转变,她看着面前这个人,他的眼神冰冷,睫毛微微颤动,记无双这才发现他的睫毛是银白色的,她以为是冰霜所致,可是这会儿才发现,似乎原本就是银白色的。她有些后知后觉地抬眸看着叶予尘。 “叶予尘”睥睨着记无双。 “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竟敢亵渎神!” “…………” 强大的压迫感,瞬间席卷而来,那是一个强大于自己无数倍的力量体,记无双不由得被压得后退几步,眉头拧成了“川”字,她勉强站稳脚,抬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明明长着和叶予尘一模一样的脸,可是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叶予尘虽然也会有一板一眼的时候,但是没有这样冷漠的眼神。 难道他…………不是叶予尘吗? “啊——” 记无双猝不及防,对面的人突然间出手,他浑身爆发出青蓝色的法光,将记无双全面压制,记无双根本没有反手的时间,整个人就被巨大的力量掀翻,身体不了控制地往后倒了下去,不过是一眨眼,整个人就像是被拍在无形的玻璃墙上,四肢被压制,动弹不得,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无法召唤赤龙鞭,对方的法术竟如此高强,压制着她无法动用任何法术,记无双记事以来,还从未有过被压制得这么死的时候。 力量竟是如此悬殊。 记无双转过头,眼角的余光看向了“叶予尘”,带着不可置信,她与叶予尘多次交手,叶予尘绝没有达到这样的水平,恐怕只有神明才会有这样的统治力,可是………… 记无双眼睛眯着,那青蓝色的法光,法术变换的招式,都如此熟悉,和叶予尘别无二致,最重要的是,她能感受到打在自己身上的能量,那是与内丹血脉相连的东西,竟然也有种熟悉的感觉,她能确定,是和叶予尘一样的。 不同的人,内丹怎么可能一样呢? 面前这个人是叶予尘…………或者说,是更强的叶予尘,是成神的叶予尘。 记无双混乱着,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判断,明明哪里都不对,可是哪里都挑不出问题,怎么会这样。 但对方显然没有留给记无双判断的时间,他的眸子没有任何温度,他抬手施法,一瞬间,记无双的身体就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的法光穿透了记无双的肉身,钻进了她的五脏六腑,与她的血液一起沸腾奔腾,钻向心脏的方向。 “啊——” 剧烈的疼痛感席卷全身,记无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碎成齑粉了,她的身体漂浮在空中,无数法光在她的身上穿梭,尘封在记无双记忆最深处的、儿时第一次被万恶之气席卷时候的痛感,好像在这一瞬间回来了,那是记无双这辈子最痛的时候,她不可控制地嘶吼着。 这个“叶予尘”是真想杀了她! 这是杀意! 记无双痛得无法思考,她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被血丝染红了,像是跳跃的熊熊烈火,她不知道的是,她的眉心真的燃起了火焰,原本在眉心的红色胎记,这会儿像是火焰跳跃着,与在她身上穿梭的“叶予尘”的法光交相辉映,红色与青蓝色交缠在了一起。 对面的“叶予尘”眼底终于起了一丝波澜,他看着那个在痛苦中嘶鸣的女子,手指微微颤动,那是神明一瞬间的不舍,可是也仅仅只有一瞬间罢了。 “叶予尘”轻抿薄唇,手指拨开,穿梭在记无双身上无数的法光分散归集成了两束,它们正试图撕开记无双!他要像撕开纸张一样,直接撕开记无双的肉身! 痛、太痛了!是濒死的感觉,记无双没想到,自己会这样稀里糊涂的情况的终结生命,她尝试运行内丹使出法术,而是对方像是对她有天然的压制力,记无双的内丹和赤龙鞭都无比安静。 难道就要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噗——”血从她的嘴里喷涌而出,她想了一切可以拯救自己的办法,可是全都无能为力,她感觉自己的心脏是撕裂感的疼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撕开她的心脏、她的内丹,她不可控制地正在失去意识。 她的视野在慢慢压缩,眼睛闭上前的最后一丝缝隙,看到的是叶予尘面无表情的脸…… —— 魔境,似有感应,所有的岩浆都在沸腾,将整个魔境捆绑着的所有铁枝在嗡鸣。 玄湮站在魔界之眼的边畔,看着不住沸腾的魔眼在尖鸣,他的脸色特别难看,拳头也紧紧攥了起来,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魔眼,魔眼映射出了记无双的脸,那是刚才的场景,记无双显然处于濒死的状态。 小黑蛇从玄湮的肩头冒了出来,它探着头往魔眼那边看了一眼,红色的眼珠子显示着它的惊讶与担忧。 “不去救她吗?” “那个地方,你和我都去不了。”玄湮抿着嘴唇,喃喃道:“谁也去不了……” 那并不是不咸山,那是玉青宫,是玄湮看过无数次,却一次也没能踏足的地方,他对这个地方有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那她怎么办?她……她会死吗?” 小黑蛇无比担忧,着急地看着魔眼的画面,记无双已然奄奄一息,她的眼睛正在缓缓闭上,眼看着就要没有气息了,小黑蛇又急切地看向玄湮,期望他做点什么,但玄湮只是站在原地。 他紧握着拳头,用一种冰冷又憎恶的眼神看着那画面,但他看的不是记无双,而是“叶予尘”。 “看他够不够心狠。” 玄湮薄唇微微颤动,他没有表面上那么冷静,他十分担忧记无双。他不够相信画面中的那个心如顽石的男人。果不其然,玄湮不可控制地往前走了一步,眼底尽是担心和愤怒,因为他看到那个该死的男人,他抬手施法,对着记无双用了杀招! “主人!他真要杀了公主!”小黑蛇都急了。 “老东西,怎么能心硬成这样!” 玄湮扭头就走,他当然不能就这样看着记无双死去,他赌输了,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她也算是面目全非了,他见到她,竟然还是不肯留一点余地,不愧是玉青宫的主神,当真不肯一点私情。 “砰——” 剧烈的响声打断了玄湮的脚步,他怔了一下,扭头看了过去,小黑蛇已经被这巨响惊得蛇鳍都立了起来,躲在玄湮的身后。魔眼一般只会浮现画面,不会传递声音了,竟然有这样的声响从里面传出来。 玄湮盯着那画面,被雪花包裹的尽是一片白色的地方,突然炸响一个惊雷,黑色的浓烟翻滚吞没了记无双,也将“叶予尘”击退好几步。关键时刻,他没有手下留情,保护记无双的,竟然是万恶之气! 玄湮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感谢你的绝情,这样,她就只属于我这一边了。” 第86章 雪山往事 漫天飘雪的水晶桃林,汹涌的万恶之气是那样的显眼,在记无双的眼睛闭上的那一刻,在她的身体骤然爆发,浓烟滚滚将其吞没,也将穿刺在她体内的青蓝色法力尽数逼出,巨大的热浪般的力量扑向“叶予尘”,他不得已只好抽手自保,与万恶之气碰撞之后,被击退半步,拂袖站住。 他玉骨一样的眉梢微微蹙起,看向了那汹涌的万恶之气,满是腐蚀气的恶气凝结成团,盘旋在善灵池之上,眨眼间,善灵池眼旋转地更为汹涌了,妄图将上方的万恶之气引入池中,可是万恶之气却纹丝不动,还嘲笑一般在灵池的上空跳跃。 “叶予尘”脸上没什么愠色,他垂眸俯视的样子,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面前不过是他见过无数次的作恶之物而已。他对着那恶气,只是不带情绪地低·吟了一声:“怎容你在玉青宫作孽!” 随即,他便抬手起风,整片桃林瞬间就被凛冽的寒风席卷,枝丫上的积雪吹落,水晶桃花苞像是听到呼唤一般,经风盛开,无数淡粉色的花瓣倏地漫天飞舞起来,只见他抬手轻纵,花瓣与风雪便凝成一股,旋转着,如同龙卷风一般,他指尖一抬,便都像是听到指令一般,朝着万恶之气的方向奔腾而去。 风雪桃花飓风是如此晶莹剔透美轮美奂,可却拥有着锆石一般坚硬锐利的力量,猛烈地撞击进了万恶之气之中,腐蚀了无数灵魂的万恶之气,爆发出尖鸣声,如同无数灵魂在凛冽地绝叫。 花瓣像是有灵气一般,与丝丝万恶之气缠斗、包裹,眼看着万恶之气没冲击着节节败退,空气都明晰了许多。 “叶予尘”清冷的眸子,显示着他似乎并不满足于这些,他抬手捻风,无数的力量再次朝着万恶之气而去,其中一股凝成了一条透明绳子,在万恶之气中搜索,终于将隐藏在其中的人紧紧捆绑。 他感受到自己“抓”住了记无双,他没有一秒的停留,修长的手抓住透明“花绳”,用力一拽,花绳便开始猛烈的抽回,然后朝着善灵池的池眼推去。 记无双就在他清冷的眸子中,在他的视野里,落到了善灵池眼,他对记无双的杀意竟是那样的坚定。可就在下一秒种,早已不省人事的记无双,在池眼剧烈旋转,引发了巨大引力面前,却突然间睁开了双眸。 红光乍现,刺穿了裹在她身上的稀薄的万恶之气,也刺穿了控制她的“花绳”,野兽一般的吼叫声震慑整座雪山,如同一颗惊雷砸在了雪堆里,雪花和水晶桃花瓣,杂乱无章地四散飘荡。 气浪扬起了“叶予尘”的发丝,他抬眸看向上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记无双已经伫立在了他的眼前,她的眼睛是一片混沌的白色,没有瞳孔,却发散出能腐蚀神明的红色法光,一束红光打在了“叶予尘”手臂上,袖口的青纱立刻燃尽化为灰烬,落在了脚边的厚重的雪上。 “叶予尘”微微蹙了一下眉梢,他冰雕一样的脸庞上,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波动,他看着面前的记无双,记无双似乎并没有苏醒过来,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样,她毫无情绪的眼睛就这样麻木地看着“叶予尘”。 “小七?” “师父,为什么不要小七了?”十分空灵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山峰上传过来一般。 “叶予尘”的脸色倏地变了,“你…………你醒了?” 面前的人毫无反应,死尸的一样的面孔对着他,就在他失神的片刻,面前的脸庞木讷地张开了嘴,然后尖锐的叫声瞬间席卷而来,如同金属划过冰面的刺耳声,“叶予尘”闭目封耳,可还是被击退了好几步。 “师傅,为什么要杀我!” 尖锐的绝鸣飓风一样席卷着整座雪山,雪峰崩塌,水晶桃花林在震烁,雪粒花瓣树枝漫天乱飞,“叶予尘”单手拂面,挡住席卷而来的冲击力。很短暂的愣神后,他立刻双手施法,巨大的法光从他的身上发散,法术在指尖汇集,加强之后,以极快的速度全部推了出去。 两股力量在空中碰撞,巨大的爆炸声在两边响起,雪堆被暴击得像沙子一样扬起几米高,视野瞬间混沌了,如同又来了一场沙尘暴。“叶予尘”的脸色微冷,他竟然无法压制对方,他又提起一股力量,朝着雪沙迷雾中推去。 一声巨响,这次爆炸在了两人中间,“叶予尘”退出去半步,雪沙扑了满脸,他微微遮过,才抬头去看,一片“雪尘暴”中,黑烟仿佛消散了一样,也看不到记无双的身影了,他扫过吹到眼前的雪沙,点脚飞了过去,原本记无双在的地方,此时已经了无踪迹。 “叶予尘”表情凝重,他扭头看向了聚灵池中央,表情复杂。 —— 冷,记无双只感受到穿透了骨髓的冷,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中她是一个十几岁小女孩的样子,在一片水晶桃花林里悠闲地游荡,桃花已全部盛开,漫天飘荡,她以为是雪,因为花瓣飘落的速度和雪是一样,可是地上并没有积雪,而是一堆又一堆的藕荷色的花瓣。 朦胧中,小女孩的面前好像有一抹白色的影子,是一个成年的男人,他身形消瘦却步伐稳健,像一只随时能够飞起来的长鹤。 他一直往前走,踩在花瓣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小女孩追着喊着叫他师父,可是他一步也没有停留,坚定地行往远处。 好冷。 一阵微风袭来,桃花瓣打在了小女孩脸上,也像是打在了记无双的脸上,触感却不是花瓣的温柔,而是针刺般的冷感,记无双猛然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那股子冷气瞬间就通达了天灵感,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桃花早已散去,入眼是白茫茫的雪山。 记无双抬起如同灌满了铅的脑袋,观察着四周,这地方有些陌生,但是冷感和漫天遍地的雪却有点熟悉,她似乎又回到了不咸山。 自己不是在一片桃花林吗?那里还有一个深水潭,她记得自己差点被一个长得和叶予尘一模一样的人杀掉了,不,应该是直接被杀掉了,她有意识的最后一瞬间,就是那个人杀气腾腾奔向自己的时候。 “这里总不能是地狱吧?” 记无双环视四周,她没有感受到一丝的鬼气和煞气,这里就是不咸山,她记无双也没有死,只是不知道怎么从那个人的手中逃脱了出来,又回到了不咸山。 难道是…………轮回咒? 记无双挣扎着从雪地里站了起来,她曾经听闻过一种咒术,可以让人陷入一种幻境中,在幻境中死掉之后,又会回到原来的时间地点,然后再次进入幻境,死掉后再次回到原点,一直循环往复,挣扎不出,难道自己遇到了邪咒? 记无双一时间无法判断,但是她能够敏锐的感知到,这个地方不同寻常,她不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那叶予尘怎么办?”脑袋里似乎有个声音这样在提醒她。 记无双顿了一下,回头望过去,入眼全是连绵不绝的雪山脉,她找不到桃花林了,也无法确定那个对自己痛下杀手的人到底是谁。 那个人长得和叶予尘没有区别,甚至法术法光也如此一致,但是记无双知道,那个人绝对不是叶予尘,他的法术在叶予尘之上,出手的狠厉和决绝也绝不是叶予尘能够比拟的。也许叶予尘从来没有来过不咸山,是自己误解了山下那位白胡子老爷爷的话。 不管了,还是先离开这里比较好。 记无双扭头往回走,差点死掉的感觉,让她对这个地方肃然起敬,她来的太仓促了,三界混沌,有很多记无双并不了解的秘境。 脚踩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记无双埋头在风雪中前行,她要在天黑前下山,走着走着,一片花瓣从身后吹来,落在了记无双的手臂上,她微怔了一下,心中警铃大作,那是水晶桃花瓣! 难道自己真的中了轮回咒,要再次进入幻境了,难道那“叶予尘”就是幻境中的守护神? 就在记无双方寸大乱严阵以待的时候,又有几片花瓣飘散了过来,她没有看到的地方,一个身着蓝青色衣衫的男人就站在山峰之巅,看着记无双的背影,许久后,一阵风吹来,带来了几片云,他的身影也就消失不见了。 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周围还是冷肃的风声,只有几片花瓣随着雪花落在肩头,一切如此寂静。记无双转过身来,只看到遥远的地方有一棵白色的枯树,枝丫上都是积雪,花瓣似乎是那边飞过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异样。 “什么情况?” 记无双抿着嘴唇,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还是先走为妙,但是她天生的好奇心,却让迈不动脚步,这雪山也好,这遇见的奇怪事情也好,谜团太多了,要是就这样离开,记无双怕是夜晚都睡不着觉。 于是,记无双蹑手蹑手地朝着那枯树的方向走去。 她以为,走到那棵树的这段距离一定是非常危险的,可是她百般戒备地走过,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微风拂过鬓角,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枝丫上悄然盛开的水晶桃花。 这不是幻境中才有的东西吗? 记无双蹙着眉梢,难道她这会儿已经进入幻境了?她手指握紧,赤龙鞭已经幻化出现在她的手掌心,她决不能再像幻境中那样,毫无反手之力了。 可是静谧片刻,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记无双看着枝丫上那朵盛开的桃花,桃花心中间似乎有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不只是是雪花刚刚化了的雪水,还是露水,记无双走过去,看着这水晶一般晶莹剔透的水珠,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的感觉,好像之前见过。 她记起在烈火红狐的幻境中,那有情神树上,就是有这样的记忆水珠。 记忆水珠? 记无双顿了一下,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那水珠,一幅画面便从水珠中映射了出来,就照耀在记无双面前的雪地上,雪地里的白和画面里的白连成一片,直到无数的花瓣出现在画面中,像是粉墨盛开在宣纸上,记无双一时间分辨不清是影像,还是现实有花瓣飘过。 微风吹过,画面影影绰绰,一个偌大的湖面出现在桃花林,记无双认出了,那是方才幻境中出现过的深水温潭,只是画面中没有盘旋在上方的热气,周边也没有飞扬的雪花,只有青草花树,一片春意盎然。 记无双静静看着,只见一个小女孩跑进了画面中,她呼喊着前方,视野慢慢移动,原来前面正走着一个没有束发的成年男子,那人转过头来,微风拂起了他的长发,他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正是叶予尘。 记无双愣在原地。 什么情况?这不是幻境中那个和叶予尘长得一样的男子吗?那他对面的小女孩不会是……? 画面视角对转,那女孩赫然是十来岁的记无双,比现在要稚嫩得多,穿着雨过天青色的纱裙,头发简单拢起,一脸的天真烂漫,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叶予尘”。 “小七,老老实实待在玉青宫,不许再去叨扰其他神女了,知道吗?”男子是那样的温柔。 “师父,这次是白萱姐姐叫我去的!不是我自己捣乱。” 少女一脸的委屈,狎昵地和男子撒着娇,男子无奈的揉搓了一下少女的脑袋,带着她往桃花林的深处走去。 神女?玉青宫………… 记无双没听错的话,刚刚两人的对话中是出现过这两个词语吧? 记无双眼神有万种情绪闪过,难道说这个有着深水温潭的地方就是玉青宫吗?听着他们的对话,应该是这个意思。三界没有对玉青宫的文字记载,谁都不知道玉青宫具体是什么样子的,记无双想象中也许是一座巍峨的宫殿,却不是这么一个有着温水的漫山遍野积雪的地方。 母亲就是这个地方长大的神女吗?那这个长得和自己一样的小七是谁?记无双面色凝重,疑问不减反增,一切都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小七!” 男子带着盛怒的声音乍响,也将记无双的思绪被拉回到了画面中。画面中,男子站在潭水旁边,面带愠色的看着潭水中央,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泉眼,正在疯狂的旋转,泉眼像是一张恶兽的大嘴,正在吞噬一切,吞下去的时候,“嘴角”溢出丝丝缕缕的莫名黑烟,像是吃相不规矩的小孩。 记无双眯起了眼睛,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泉眼上泛起的,似乎是万恶之气,只是这烟雾的颜色看起来更奇怪,黛蓝色更多,分布不均匀,不全是中心蓝边缘黑,还有丝丝缕缕蔚蓝色。 比起已经定型成熟的万恶之气,这股子万恶之气似乎更原始,更“张狂肆意”一些。 而在泉眼不远的地方,一位少女就坐在池水边,两只光着的脚还在水里踩啊踩。起初记无双没有看清楚,可是顺着男子凝重的眼神,记无双也看到了,那从泉眼溢出来的万恶之气,正从水中慢慢朝着少女游动,像是一缕一缕的蚕丝丝线,勾在少女的脚踝上,就在记无双以为那东西会把少女拉下水的时候,那恶气一触碰到少女,就像是水珠置于宣纸之上,全部被吸收了进去! 记无双的诧异表情,和画面中的男子如出一致,男子的反应显然更为迅速,他立刻就将少女从水边拎了起来,在少女诚惶诚恐的神色中,毫无顾忌的,用自己的双手擦拭着她洁白无瑕的双脚。 “脚疼不疼?有哪里不舒服吗?”男子焦急的目光。 少女摇摇头,一抹红晕凝在双颊,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师父,我只是在池边洗了下脚,什么都没做的。” “我不是告诉过你,聚灵池是禁地,不可以来这儿玩吗?” “可是白萱姐姐怎么能来啊,还有很多神女都能过来,怎么就我不可以……”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小。 “小七,如果你不能遵守玉青宫的规矩,那我就要送你离开这里了。” 男子虽然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但是足够威严,少女显然有些害怕他,她果然不说话了,低着头,手拉着男子的衣角左右摇摆,带着几分委屈。 “师父,你别不要我,小七谁都不认识,小七只认识师父,小七绝对不能离开师父。” “…………” 男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少女,眼神有些复杂,少女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师父狎昵地扑进了男子的怀中。男子缓了缓,还是抬头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像是年长者温柔地宠爱年幼的孩子。 一阵风吹过,雪花掠过视线,画面一转,已经是一片白雪皑皑。这个地方似乎是有两个季节的,桃花盛开的时候是春天,花树枯萎,满目荒雪的时候是冬天。 入目苍白的冬日里,少女似乎长大了一些,在男子的面前亭亭而立,与现在的记无双已经没什么差别,只是垂眸羞笑的时候,比现在的她要稚气一点,大概小个两三岁,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师父,我有话对你说。”少女站在男子的面前,面容羞涩。 男子只是看着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但是多了两分疏离,大概是女孩长大的缘故,他对他没有了以前的那份狎昵。 “师父……明天是我的笄礼,白萱姐姐说要帮我梳头,梳一个成年女子的发髻,师父,你要来看吗? ”少女小心翼翼地开口,眼神中带着某种期盼。 “仙境与人间不同,没有及笄一说。” “可是…………”少女嘟囔着,“白萱姐姐说,她在天帝神界的时候,是有笄礼的,神女及笄后便可以自由婚配,只是婚配对象有所限制,不可妖鬼邪魔,不可与人婚配,仙境之内自由婚配,咱们怎么不一样啊,我……我们不也是神女吗?” “玉青宫乃三界之外,与天帝神界互不隶属,没有任何关系。神界的规则当然不适用于玉青宫,玉青宫有自己的规矩,玉青宫宫禁第一条,不可有任何私情,神宫继神者终身不婚配,违者驱逐出神宫。”男子态度坚硬,不容置喙。 “…………” 少女的眼神明显暗淡的下来,她不明白自己的师父为什么这样不近人情,不明白玉青宫为什么有这样严苛绝情的规定,她的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怨念,常听神女白萱说神与人乃是天差地别,没听过神女与神女之间也是不一样的。 男子看着她,表情是凝重的,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越过了少女往前走去。 “师父!我真的不可以说吗?” 少女的眼眶有雾气,满怀希冀的眼神,甚至是恳求的眼神,她希望男子点一点头,让她满腔的情意,有那么一点释放的地方。 可是男子越来越远的背影只是顿了顿,便又坚定地往前走去。记无双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委屈与怨念,那眼底的不甘和不肯认输的劲儿,与记无双如出一辙,她就像是在看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一样。 “师父!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 远处的男子愣在原地,记无双也愣在原地,如果是她,她不会在这样不合时宜的时候告白,尤其对方明显拒绝的模样,把自己放置在这样任由对方选择与掌控,自己毫无退路的地步,不是现在的记无双的风格。 但是这一秒钟,她却被少女不顾一切的直抒胸臆感染到了,她抿着嘴唇,开始与她共情,也紧张起来,似乎等待被选择被审判的人是自己一样。 而与自己的预想,或者说期待的奇迹并没有出现,画面里的男子沉默了良久,随后他转过了头来,他眼神之中是闪烁过一秒钟的不忍吗?记无双无法确定,画面的少女更无法确定了。男子只是远远看着她,淡淡地留了一句。 “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 画面中的少女流下了眼泪,她控制不住往前追了两步,不甘心地追问:“师父,你一定要这样吗?规矩……规矩就这样重要吗?你是玉青宫的主神,这里的一切都受你掌控,规矩是你定下来的,有哪几条、哪条最重要,这些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情吗?你是在真的遵守玉青宫的规矩,还是在拿规矩搪塞我?师父,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白萱姐姐跟你表白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我都听到了。还是说………… “还是说,只有我,只有我爱上你,在你眼中,是绝无可能罪无可恕的。”泪如决堤,眼神却不肯后退地盯着他。 “…………” 男子玉骨般的眉梢紧紧蹙着,他凝神看着面前这个执拗的少女,张了张嘴后,沉默化成了一句决绝。“你确实不配。” “…………”少女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一句超出她设想的残酷的话,一句赤裸的不带有任何委婉的拒绝,像是一团酝酿许久的炙热的火团,正在迸发出所有热烈的时候,就被一场毫无预警的倾盆大雨瞬间淋灭,一切都坠入到了无力的无声之中。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安静落下,这一次她说不出任何为自己争取为自己不甘的话。 记无双的情绪瞬间跌宕下来,沉在了谷底,她冷漠地看着画面的少女无声流泪,看着男子决绝地转过头,一去不返,画面就在这一刻定格。埋在她心底深处的某种冰冷的东西席卷而来,明明在冰天雪地里,她却感觉自己比周边的冰雪都要寒冷。 第87章 神的转世 魔境入口,往生花随风摇曳。 玄湮倚靠在魔境入口边的几块黑石上,嘴角还叼着一根不知名野草,他眼眸不自然地往旁边瞄着,那边站着一个女子,是记无双。她从回来就一直站在那里,脸色有异,似有心事。 “怎么一言不发,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玄湮问。 记无双依旧低着头,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玄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他给了藏在自己左肩后面的小黑蛇一个眼神,小黑蛇吐了一下蛇信子,就从他肩膀跳到了黑石上,然后钻进了草丛中。 玄湮抬眸深深地看了记无双一眼,然后转头进了魔境。 这片草地竟然还有如此安静的时候,记无双垂眸瞧着被风扬起的绿草,还有数万年以来,都在盎然盛开的往生花,人间说往生花是最不吉利的东西,可是记无双却觉得,花朵比人吉利多了,是永恒不灭的象征,不像人,瞬息万变。 “…………”记无双用力摇了摇头,她是被记忆水珠里的故事感染了,情绪一直提不起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记忆水珠里的人,于自己而言,竟是那样的熟悉,一张是自己的脸,一张是叶予尘的脸。 叶予尘………… 记无双抬起了眸子,为什么是叶予尘的脸呢?如果记无双没有猜错的话,那个男子应该就是玉青宫的主神,传说中玉青宫有一位掌管者,乃是女娲的第一位弟子,女娲曾将自己的神力传授于他,他拥有着三界之外的无上神力,世人称之为非尘上仙。 他的神力记无双是领教过了,三界之内还没有人能够如此压制魔界公主,就算是魔王、亦或者是神族天帝,记无双也不相信自己连一招都无法反抗,恐怕就只有这位传说中的非尘上仙,才会有这样的神力,他的身份毋庸置疑。 但他为什么长着和叶予尘一样的脸………… 记忆水珠里,记录着非尘上仙与一位叫做的小七的少女的爱情故事,故事的最后以小七离开了玉青宫而戛然而止,小七长得和自己一样的脸,难道自己是小七吗? 记无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与他有三世情缘:前世之债,此世之情,后世之念。” 烈火红狐的声音在记无双的脑海浮现,她突然间想起了曾经在尹袖心的幻境里,看见了有情神树,神树说她与叶予尘有三世情缘。 三世情缘?难道叶予尘的前世是非尘上仙,自己的前世是非尘上仙的徒弟小七,她在记忆水珠里看到的是她与叶予尘的前世?后来自己转世成为了魔境公主,而他则转世成为了玉青山的首席大弟子叶予尘。 玉青宫,玉青山,虽然世间传闻中这二者没有什么关系,只是简单的重名而已,可是记无双从觉得似乎有什么渊源,要是叶予尘是非尘上仙的转生,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我与他竟然真的有三世情缘…………” 记无双喃喃自语,得知自己与喜欢的人真的是命中注定的情缘,应该是件开心的事情,可是记无双却开心不起来。那个人、那张脸,那样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轻描淡写的一句“你不配”,宣示着一个女孩的所有情爱萌动都死去了,也让记无双的心不可控制地刺痛起来。 她从未感受过这样被人格贬低的感觉,对一个人是如此的否定,叶予尘也会变得和非尘上仙一样吗?他现在对自己如此钟情,那以后呢?如果他知道自己是非尘上仙的转世,还会像现在一样勇敢吗?一样爱自己吗? 不……现在不是想着爱情的时候! 记无双猛然抬起了眸子,她意识到了一件更为严重的事情。如果叶予尘是非尘上仙的转世,一旦他再次成为了上仙,成为了玉青宫的掌控者,他会对魔境动手吗?他必然不能容忍七恶器在自己手上吧?那彼时他会对自己和魔境大开杀戒吗? “不能赌,不能赌他的情,怎么能把魔境的生存,寄托在一个男人的爱上呢?” 记无双抿着嘴唇,也许自己于他而言,只是一个远古上神的轮回历劫经历而已,话本故事不都是这样写的吗?一个神仙下凡历劫,渡过情劫之后,可以继续回到神界,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神,而自己呢?她记无双自己呢?难道她要做一个别人升华故事里的一个并不重要的工具吗? “不,决不能这样!” 记无双抿着嘴唇,她不能把自己和魔境的生存之事寄托于一个男人的爱上,她要自己掌握主动权,不管魔境能不能存在,自己能不能凭借七恶器找回母亲,帮父亲冲破魔境紧固,这都是自己的事情,要由自己来书写。 前生也好,今世也罢,她记无双就是记无双,不管上辈子是什么样的人,爱着谁,都不能改变今生的记无双,今生的记无双,此时此刻的记无双,有她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欲望,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一切都不能因那么一段虚无缥缈的前世情缘而改变。记无双的眼神越发的坚定起来。 “嘶嘶——” 耳边传来了蛇吐信子的声音,记无双这才发现盘伏在自己脚边的小黑蛇,用极其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记无双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刚刚玄湮好像在这边,还跟自己说过话,但是她没有搭理。 她环视一周,清风吹过草地,没看到玄湮的身影,她低头轻轻敲了一下小黑蛇的脑袋,“你主人呢?” “公主殿下,你好了呀?”小黑蛇眼睛放着绿光,因为忧愁而耷拉下去的脑袋,一下子支棱了起来。 原来身边的小鬼都在担忧自己,记无双一时有些抱歉,顿了顿,蹲了下来,“嗯,这段时间我确实有点模糊了自我,其实去极北雪山这一趟挺好的,看见了一些画面,也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和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真的吗?我们原来正常的公主殿下要回来了吗?” 小黑蛇雀跃起来,尾巴都在摆来摆去。 “正常的?”记无双挑了一下眉梢。 原本扬起来的蛇头有点怯懦地往回缩了一下,“谁家魔族人天天想着追一位修士而去呢,岂不是不正常……”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对啊,谁家魔族人天天想着追一位修士而去呢。” 记无双下意识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她眸色渐深,有种恍然梦醒的感觉,回想起这段时间的自己,简直是着了魔,竟然会迷恋一个修士到这样的地步,还想过和他共度一生这么荒唐的事情,仙门修士与魔族公主怎么可能和平共处呢。 她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有些难以形容的怅然。 “没想到有一天还能看到,我们绝世无双的公主殿下,被一个男人打击成这副样子啊。” 玄湮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记无双抬起头,就看到了站在魔境门口的玄湮,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应该是听到了她和小黑蛇的对话,记无双看过去的时候,他唇角适时弯起一抹弧度,与她四目相对,眼神有些揶揄。 记无双抿了一下嘴唇,别扭中有一点倔强,“我没有被打击到,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理顺一下我的思绪而已。之前确实有点……有点鬼迷心窍吧,但别妄想我会败在这点小事上,也少拿这种事情取笑我,我不过是在血气方刚的年纪,被男色迷了一下而已,很难理解吗?你们蛇类不是也有发情期吗?” 记无双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眼神还在玄湮的身上上下扫过,调戏意味明显,她见过玄湮和一些雌蛇不清不楚。在这方面两人半斤八两,谁也别想嘲笑谁。 玄湮不但不恼,眼神甚至闪过一秒钟的喜色,“这不得理也不饶人的劲儿…………我们熟悉的魔族公主回来了?” 记无双翻了他一个白眼,没有搭理他的意思,玄湮的笑容却越发的洋溢起来,“这才是我认识的记无双啊,一切都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 “不管是叶予尘还是什么,都是插曲而已。”玄湮说着顿了一下,眸色微变。 不管是叶予尘还是雪山上的一切,都不重要。她的目标和应该做的事情,依旧只有七恶器,这是玄湮没有说出的隐藏之话。他相信,记无双会回到他的身边,会回到魔界,与魔族人站在一起。 玄湮的唇角始终噙着一抹微笑,看着记无双,眼神中释放出一种占有欲,比起男人对女人的占有欲,更像是王者对一件绝世宝贝的占有欲。 记无双不知道他的九曲回肠,只是难得的顺着他的话,“对,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她为自己短暂的迷茫,画上了一个句号,也将雪山的一切当做一场插曲。 “对了,我一件事情我要跟你坦白。” 记无双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了玄湮。 “哦?”记无双还有坦白的时候?玄湮挑了一下眉梢,颇感兴趣地看向记无双,“什么事情?” “你的消息没错,极北雪山又称不咸山,我确实在不咸山之巅进入了玉青宫,虽然我也不清楚是怎么进去的,但我确定,那个满是水晶桃花林的地方,就是玉青宫。”记无双说。 玄湮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记无双继续说:“我在玉青宫见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应该是玉青宫的主神非尘上仙,他法力极强,我在他手下过不了一招。而且他领地意识极强,对闯入者几乎是痛下杀手,没有一点迟疑。” 记无双说着薄唇微微抿了起来,脑海中突然间浮现了那个男人冷漠的眼神,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强大的法力全面压制着她,那种不能动弹、全身心都被震慑着的感觉,仿佛现在还存在于她的身体里。 ——“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竟敢亵渎神!” 男子的声波仿佛从遥远的雪山扎进了记无双的脑子里,记无双有点不可控制的微微颤抖,她手脚冰冷,她还记得那张脸,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上,却有着她从未见过的冷漠。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神,随手碾死一只蚂蚁的冷漠。 “无双?”玄湮感受到了她的异样,“你还好吗?他……他伤了你?” “没有…………” 记无双整理了一下情绪,“他是想要伤我,应该说是要杀我。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死去,他杀意无比坚定,断断不会主动放过我,所以我怀疑他是受了什么限制,才没有杀掉我。但是玉青宫的环境非常的单调,我没有发现其他的生物或者力量,你对玉青宫的情况了解吗?有什么看法吗?” 记无双看向了玄湮,这确实是她想不通的地方,所以才关心玄湮的态度,玄湮却有点迟疑。 非尘自然是不会放过她的,是她身上的万恶之气保护了她,但这件事情记无双本人似乎并不知晓。玄湮抬起眸子,仔细看着记无双,想要从她的眼神中发现一点试探性,却只看到她求知的神情,他确定,记无双真的一无所知。 玄湮斟酌了一下措辞,“玉青宫乃是游离于三界之外,女娲躯体所化的神奇之地,也许有什么禁忌,或者有什么其他力量,也未可知。” 记无双点点头,这样神奇的地方,玄湮不知道也无可厚非。 “那个人真的是非尘上仙吗?传说中,玉青宫的主神非尘上仙,不是随着玉青宫的消失不见,他也仙陨了吗?” 记无双看向了玄湮,关于这场仓促的极北雪山之行,她心里有太多疑问了。 “那应该不是他的本体,就像烈火红狐的幻境一样,出现的只是一缕幽魂,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限制了他,没有对你造成伤害。” 记无双点点头,这个说法符合她的推测,“一缕幽魂。”她喃喃念道。 如果只是一缕幽魂的话,那一切都说得通了,他的本体转世成为了叶予尘,那记忆水珠里,就是她和叶予尘的前世,也就是非尘上仙和他的徒弟小七。事实就在眼前,记无双的情绪越发阴沉了下来。 “你见到了非尘上仙的一缕幽魂,他长得什么样子?三界还无人知晓他的样貌呢。”玄湮随口问了一句,他的手正在摆弄着往生花的花脑袋,似乎并不在意,但是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关注着记无双。 记无双的表情果然停滞了一下,她看了玄湮一眼,思考了一会儿后才缓缓回答:“剑眉星目,玉质金相,亭亭玉立,仙风道骨,所谓神明不都是长那样,没什么特殊的,他们最喜欢给自己修一套好皮囊了,不然怎么让人臣服呢。”她说着还恰有其事地摇摇头。 玄湮摆弄花脑袋的手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了记无双,“没什么特殊?” “嗯,没什么特殊,说是三界之外,其实样貌法光跟神族也大差不差,脸倒是颇为秀美,我第一次见,算他是个美男吧。” “你第一次见?”玄湮的眼神变了。 “嗯,之前没见过。”记无双脸不红心不跳,还颇为诧异地看向了玄湮,“怎么了吗?跟你听过的看过的、或者传说中的不一样?” 玄湮没说话,继续看着她,记无双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竟然反问了一句:“那可是堪比天帝的神,我没见过他的样子,你很意外吗?” “哈哈哈哈。”玄湮突然间不可抑制地笑了出来,笑声有点难以形容,他一边笑着一边看记无双,好像才认识她一样,笑完又附和地点点头。 “你说的对,谁会见过玉青宫的非尘上仙呢?他应该不认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才对,他必然不可能和我们魔族的人扯上关系,你说是吧。” “是啊…………是这样。” 记无双表情嘴角有点抽搐,她知道“非尘上仙长得和叶予尘一模一样,叶予尘可能是他的转世”这件事情不应该隐瞒玄湮,因为这不只是儿女之情的事情,还可能对魔族产生巨大影响,只是她还没有想好,她需要一点时间,再去确定一些事情。 在她沉默的时候,玄湮一直看着她的侧脸,他的表情有些阴沉,垂眸间,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第88章 神的诅咒 魔殿顶上蜿蜒的铁枝丫上,玄湮就坐在那上面,他垂眸看着不远处的魔界之眼,魔眼涌现着滚滚红岩,那翻腾的样子,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歇。 玄湮的样子很阴沉,他从回来就一言不发,盯着那魔眼看,小黑蛇扶音子一直陪着他,眼瞧着自家公主殿下变正常了,结果又传染给了自家主人。小黑蛇忧愁的蛇脑袋都耷拉了下来,结果脑袋一耷拉,眼皮子也耷拉了,紧跟着整只蛇就困得想要入眠,稍不留意,就从铁树枝上掉了下去,他哎呦了一声,赶紧化形勉强站在了地面上。 “这该死的魔火,差点烧到我。”掉到魔眼旁边的扶音子忍不住吐槽道。 玄湮抬起头,一眼就看到站在魔眼边上的少年,扶音子刚刚化形没有多久,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整个人都一副稚气,没有经过世间磨砺的纯粹样子,玄湮就这样看着扶音子,一时间有些忘神。 扶音子抬起头就对上了玄湮的眼神,发现对方正在看自己,眼神有某种深邃,他不解其意,“主人,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这是你第一次化形吗?” “啊?”扶音子挠头,“不是啊,你不是见过我化形的样子吗?这应该是第…………六次!”扶音子掰着手指头数,看起来天真又可爱。 玄湮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那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化形的时候,见到的人是谁吗?” 扶音子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眼珠子猛然亮了,“是你啊主人,当时我正在他身边盘着睡,突然间就突破了化形了,我特别开心摇醒你想跟你说,却把你从树枝上挤了下来,你当时可生气了,拂袖就走了,连没看我都没看一眼。”他有点委屈,嗔怪主人不重视他的第一次化形。 “是吗?”玄湮好像忘记了一样,喃喃道:“原来都没有看一眼啊。” “是的!”扶音子拔高的声音宣示了他的不满,玄湮却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而是出神地盯着魔眼。 “没有看挺好的,本来就不应该看的,不看的话,命运不会交织在一起,也许能更肆意一点。”他喃喃说着,不知道在跟谁说。 扶音子似乎听懂了玄湮的话,又似乎没听懂,他顺着玄湮的目光看向了旁边的魔眼,这是魔境之泉,魔境所有能量来源的地方,传说魔王被贬到这里囚禁的时候,魔眼就存在了,甚至比第一次大战、也就是烛龙金乌女娲共战混沌恶兽的时候还要早,它是天地未分明前,混沌瘴气下的产物,伴随天地而生。 “主人,听说你是在魔眼旁边降生的,是吗?”扶音子看向了玄湮,这是他在魔境听说过的消息。 玄湮没有反驳,而是指着他的脚下,“就是在你站着的地方,那是我第一次化形的地方。” “然后遇见了公主殿下?”扶音子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雀跃,在他眼中自己的主人和公主殿下才是天生一对,叶予尘算什么,根本配不上魔境的公主殿下。 “嗯,我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记无双。” 玄湮唇角微微扬起,他还记得她空洞的眼神,她茫然地站立在魔界之眼之畔,回眸看了一眼,少女极致纯灵的眼神和浑身汹涌阴鸷的万恶之气,两种极致撼动着少年的心,那是玄湮体会到震撼的感觉。 “所以你就深深地被公主殿下吸引了?”扶音子两只眼睛都冒出了星星。 “对,被她吸引了。”玄湮抿着嘴唇,本是事件内的他却没有扶音子那样雀跃,“不过后来我想过无数次,也许不是被她吸引了。” 玄湮垂眸,手指勾勒出几丝魔气,他看着几缕黑烟在手指间缠绕,“也许因为我是天生的魔物,而那是来自于世间万物催生的万恶之气,我们本就是同源,本源被吸引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他捏住手指间的魔气,魔气化在空气中,不见了踪迹。 “你是天生的魔物,而她怀万恶之气而生,所以说你们才是上天注定、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扶音子本能地忽略了玄湮的后半句,只选取了他自己想要听到的部分,他心底不免感叹着,本就极为登对的一对情人,现在真是更为般配了。 玄湮垂眸扫了他一眼,只觉得他单纯幼稚,他又抬起眸子往外看了一眼,那是记无双消失的方向,她离开了魔境,“天注定吗?” “对!”扶音子还以为他说的是记无双和他自己。 玄湮却冷笑了一声,“那又怎样,就算是刻在三生石上的命定情缘,也不由天命说了算。” 他倏地站了起来,朝着魔境大门走去,扶音子挠了挠头,不太清楚自家主人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很懂事地跟了上去。 —— 与此同时,记无双又来到了不咸山,她抬头看着这茫茫雪山,上一次来的匆忙,诸多疑惑落在心头,她定是要做好准备再上去一次。厚实的真皮外袍裹在身上,赤龙鞭也已经化形握在手中,上次被攻击连赤龙鞭都召唤不出的无力感还在心头,这次定然不能如此。 上山之路并不复杂,记无双几乎是很快就来到了不咸山之峰,然而事与愿违的是,她一路上也没有看到一棵水晶桃花树,更别说什么非尘上仙了。哪里出现问题了? 记无双抿着眼睛,微风夹雪扑在了她的脸上,她扬手抓住了几朵飘落在手中的雪花,雪花比之前要绵软的多。她看向山下皑皑白雪,与之前的“雪尘暴”相比,雪也似乎安静了很多。 对!安静。 记无双抬起头,虽然山峰上还是有一些微风的,但是比起上次媲美沙尘暴的飓风,现在的风简直不值一提。整座雪山都陷入了一种“安静”之中,而且今天晴空万里,太阳就挂在头顶,方向不难辨认,肉眼可见的没有什么风险。 记无双不死心地在山顶搜索了好久,依旧一无所获,直到太阳即将西落,残阳的红光撒在雪地上,映射出一片安静的红,记无双最终还是决定在天黑以前下山,下山的时候她有点垂头丧气,没想到又在山底下遇见了之前那个老爷爷。 老爷爷看到记无双更是意外,眼睛瞪着溜圆,来回看着记无双,他以为记无双在山上待了几天,才下来的。“你……你居然还活着?你在山上待了这么多天啊?” 记无双毫无兴致,也懒得解释,就低头应了一句,“嗯。” “天呐,你一个小姑娘居然在山上待了好些天,还能活着下来,真是天赐神恩啊。你一定是在山上遇见了山神对不对?山神垂怜,他还是救了你一命。”太爷爷说着,不住地双手合十,念叨着感谢山神。 “山神?”记无双抿着嘴唇,遂即问道:“这不咸山是有什么神话传说吗?” “当然有啊。”老爷爷说:“相传很久之前,不咸山与神境相连,有一条从神境蔓延下来的阶梯,称为天梯。那是一段神与人共生的时期,神创造了人,但人无法独立生存。于是每年风雪交加的季节,神就会从天梯来到人间,教会人播种耕地、铸造铁器、生儿育女代代相传。直到有一天…………” 老爷爷说着叹了口气,记无双诧异,“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降世为人,人皆有七情六欲,七情六欲的众人群居,总会有诸多摩擦,人越来越多,也就滋生了越来越多的恶意与祸事。直到有一天,还是爆发了战争。” “神明尚且争利而角逐,更何况人呢。”记无双并不意外,与强调修炼律己正道大同的仙门修士不同,魔族人更承认私欲,也对伴随私欲而生的利益争斗并不意外。 “神也是这样想的,神并没有怪罪人的角逐私欲,之间都会大战,世人又何能脱俗。神没有干涉人间大战,但是人却想要得到神明的力量,以获得战争的胜利。于是有剑走偏锋者从天梯而上,进入神境,偷取了神的法器,更有甚者,与妖魔鬼怪勾结,滋生各自力量,险些造成了三界的大战。” “…………”记无双眯起了眼睛,眸色微深。 老爷爷继续说:“这就违背了神造人的初心,人与人之间的战争尚且可控,但人拥有了神器魔力,杀伤力自然不能同日而语,神震怒了。” “两个小孩打架,赤手空拳的,再打又能怎么样呢。但是其中一个小孩有了刀剑,事情就不一样了。”记无双说,她自然明白其中的严重之处。 老爷爷点头,“于是神明便销毁了天梯,切断了神境与人间的链接,并且竭力镇压魔族,不许魔力外溢,更是给人类降下了神罚——自灭诅咒,将人类的生命缩短在百年之内。 “自灭诅咒?” 老爷爷说:“你不知道吧?以前的人类称为天人,乃是可以永生不灭的,与天地同寿,拥有着和一样不灭的灵魂,只是没有法术而已。但是大战以来,神意识到了人性的缺陷,永生只会让恶意不住地蔓延,神便降下了惩罚,剥夺了天人的永生,赐予人类生老病死,让一个生命自动走向终结。” “自动走向终结…………”记无双抿着嘴唇,“确实是一种诅咒。” “生命脆弱,自动走向终结,但是神还是无法狠心湮灭其灵魂。”老爷爷说着,恭敬地朝着不咸山峰的方向拜了拜,“神最终还是留下一个通道,让失去生命的人的魂灵有其归宿。” “什么通道?”记无双抿着嘴唇,“难道你说的是…………” “轮回。”老爷爷看着她,“灵魂被重新清洗,洗掉沾染满身的恶念,以纯净之身,投掷于轮回之中,重新做人。” “轮回…………” 记无双抿着嘴唇,传说女娲娘娘造人,但人生大祸,生出无数恶灵。女娲娘娘不忍歼灭所有沾染恶念的灵魂,便用自己的身体化成玉青宫,用自己神识做成善灵池,清洗天下灵魂,再送入轮回,重新做人。 “难道玉青宫和善灵池的传说都是真的?” 记无双抿着嘴唇。虽说她进入过一次玉青宫,也见到了传说中的善灵池,但是这种古老的传说也没有人亲眼见证过,人间溢出的灵魂很多也会去魔境,也没见善灵池来收取这些恶灵,记无双对这个传说半信半疑。 “当然是真的!”老爷爷却无比虔诚,甚至对记无双的怀疑有些嗔怒,“如果不是神清洗了人的肮脏恶念,怎么会有来生呢?怎么会有干净美好的婴儿降生在人世间呢!?每一个婴儿都有前世,前世作孽产生的邪恶,难道还能凭空消失?” 老爷爷说着又举手祈祷:“是神宽宥了前世的罪孽,洗涤了邪恶与愚昧,让人重新降生。也是神,即便这一生碌碌无为做尽恶事,也会给一个来世重新再来的机会,来世重新再来,重新再来…………” 老爷爷说着念叨起来,虔诚得都有些神经错乱了。记无双看着他,微微蹙起了眉梢,他说的话其实有点道理,但是他这个样子却像是这辈子做尽坏事只能祈祷下辈子的无能庸碌。 记无双摇摇头,她回头看了一眼不咸山,无论如何,今天她都无法去到玉青宫了,只能离开这个地方。 “暴风雪的天气,神迹才会出现,你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就在记无双已经走出去好几步的时候,后面的老爷爷突然说道,他混沌的眼神瞬间清明,可是等到记无双回头看他的时候,又混沌了下去,继续双手合十,念叨着前世来生的,像个魔怔信徒。 “暴风雪?” 记无双一边往回走,一边想起她第一次来不咸山的时候,确实是一个暴风雪的天气,而且山上还发生了雪崩,她躲避雪崩藏在了一块石头后面,后来风雪停了,她就看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紧接着就进入了一片水晶桃花林,也就是玉青宫了。 看来进入玉青宫确实是需要契机的,暴风雪天气是一个,或者见到非尘上仙的残影,也是一个重要契机。 记无双一边回想着那天遇到的所有场景,一边在心底做着判断,希望能够凑齐所有的原因,得以再一次进入玉青宫,可是她一抬头,一个意外的人闯进了她的视野,漫天遍地的雪,他站在雪地里的样子,恍然让她以为自己又见到了非尘上仙,但是他的眼神却瞬间告诉了记无双,他不是非尘上仙,他是叶予尘。 叶予尘追着自己来到了不咸山? 第89章 拆穿 记无双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叶予尘,几天不见,他的模样有些狼狈,发丝在微风中微微凌乱,眼神与非尘上仙的冰冷自持截然不同,是一种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澄明,生机又不失温和。他和非尘上仙拥有着同样一张脸,却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你…………你是跟着我来的?” 记无双抿着嘴唇。 “无双,你没受伤吧?” 叶予尘快走两步来到了记无双的面前,立刻抓住了她的双手来回检查着,比起其他,他更关心和担忧记无双的身体。上次分开得仓促,一个如梦似幻的香吻过后,便是她被一整团万恶之气包裹着离开的背影,至此这么多天来,便再无消息。 “那天是怎么回事?是有新的恶器出世吗?它伤害了你?”叶予尘的语气有些焦急,“你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么的担心你,找不到你,我只好等在魔境的入口,可惜依旧没有见到你,直到今日清晨,我终于在魔境入口看到了你的身影,你行色匆匆,我没来得及拦下你,只好追着你来到了这里。” 他抬头看了一眼不咸山,这是一座极北冰山,常年大雪封山,几乎没人住在这边,记无双来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干什么?“是发现什么了吗?” “…………”记无双神情停滞了一秒钟,顺着叶予尘说:“是。” 她抬起头,“又发现了一件不知名的恶器,上次我被万恶之气包裹就是因为那件恶器,我不知道是哪一件,无形无样,我…………我被它伤了,就在魔境疗养了数天,来不咸山是……是因为那恶器逃到了这边。” “怪不得那天我只看到你被一团万恶之气困住,却没发现什么恶器。”叶予尘回想着那天的场景,“难道是传说中的第七件恶器?传闻第七件恶器,无色无味,没有器形,乃是最神秘的一件。” 叶予尘顺着记无双的说法猜测着。 但是记无双却全然没有与其讨论的心情,她抽回了自己的手,“也许是吧,你可以去不咸山寻找看看,或许…………或许有意外收获呢。” 记无双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不咸山。 叶予尘顺着记无双的视线也看向了不咸山,一座高耸的雪山,山上白雪皑皑,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下,红色的雪这就要坠成深蓝色,很美丽,如同仙境。 “你确定吗?” “不知道。” 记无双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叶予尘一眼,然后越过他往前走去。明明也就几天不见而已,这个人对待自己还跟以前一样,但是记无双的感觉却不一样了。看着这个人,记无双从未有过这么忌惮的时候,就算是刚刚见面,得知他是仙门修士,完全敌对的时候,记无双都没有这么强烈的危险感。 前世对自己痛下杀手的男人,转世就换了心肠?记无双不相信。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这是她在人间听过的诗句。 也许小七叫非尘上仙师父的时候,应该也是一段甜蜜的时期,可惜转身即逝,结果已经就是那样了。而自己,不是小七,就算之前有过动心的时候,她会和小七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也不会有她那样的结果。 叶予尘终于察觉到了记无双的不同寻常,他微蹙了一眉梢,他还记得那个香甜的吻,记得她扑进自己怀里时候的温度,那是切实感受到的,叶予尘不相信那只是一个梦境,他眼神瞬间坚定,转身追着记无双而去。 “到底发生什么了,让你的态度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我们不是说好一切都一起面对吗?” 叶予尘拉住了记无双,有些强硬地拽过她来,让她面对着自己。而记无双既没有像以前那样激烈又炸毛的拒绝,也没有他期待中的缱绻,只是非常平静又冷漠地对上了他的双眸。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叶予尘愣了一下,一时之间还真有点无法回答,她只是吻了他,却没有回答他。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感情的升温,本来不需要用语言来证明的、一种心知肚明的默契,可是记无双偏偏直接问了出来,反倒是变成他回答不上来了。 这不应该。 “你心里明明知道的。”叶予尘还是不想放弃,他抓着她的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知道你自己曾经下了决心与我一起的。你可以朝令夕改,但不要这样毫不承认不给任何理由。” “…………” 记无双顿了一下,她抬起眸子,张了张嘴,她这个角度正好能够看到叶予尘背后巍峨的不咸山,不咸山好像有下不完的雪,永远沐浴在苍茫的白色之中。 “有一件神秘的恶器就在不咸山,你奉师命下山,当下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七恶器吗?”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抬手施法,红光乍现,记无双整个人都消失了。她用了咒法瞬移离开了这个地方,叶予尘没能留下他,他想着她的话,又转头看向了这座陌生的雪山。 他没有来过不咸山,这座终年飘雪的极北雪山与常年枝繁叶茂的玉青山相隔甚远,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叶予尘眯着眼睛看了许久,他总觉得这座雪山似乎有些熟悉,尤其那飘散在空中,似乎永远也不会消失的雪花,是那样的熟悉。 “这里有恶器吗?” 他抿着嘴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记无双的话,按照以往记无双的性子,如果真的发现的七恶器的踪迹,她是不会告诉自己的。但是她提起不咸山的时候,却有一种在暗示什么的感觉,不像是随口编的一句谎话。 叶予尘看着不咸山,他决定上去看看,不管有没有,也算是打消自己的一个疑虑,可他刚刚迈开脚,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发现了一点异样,他低头看向了刚刚记无双站着的地方,她右脚的位置似乎残留下一点东西。 叶予尘蹲了下去,眯着眼睛看了过去,那地面上似乎有一滴水珠,水珠怎么会凝结在地面上呢?叶予尘仔细端详了一下,才发现那水珠就飘在地面上很近的地方,所以才没有渗透下去,但是这水珠比一般水珠大,含水量却没有那么多,像一个被迫放大但没有多少水,再稀释一下就会变成薄云的东西,一个中间产物。 手指捻了一点法术,叶予尘接触了过去,最开始感受到了一点温润,这东西里面有法力,应该是记无双的,他跟记无双交手无数次,了解她的法术能量,但是紧接着,猛烈的刺痛感袭来,像是针尖扎进了他的手指,叶予尘蹙着眉梢收回了手。 他看着指腹上那明显腐蚀灼烧后的黑点,脸色明显变了,这是恶气,还是他有些熟悉的恶气,他曾经见过,感受过的恶气。 “子母环…………” 叶予尘抿着嘴唇,“子母环果然在记无双的身上,” 他倏地站起身来,背对着不咸雪山,快步朝着魔境的方向而去。记无双骗了她,子母环一直在她身上。她骗自己说子母环在蛟龙的身体里,随着蛟龙一起不见了,可他搜遍白灵山下的树林,也没有见到蛟龙的样子,原来是她骗了自己。 他背对着不咸山,人影消失在地平线。 夜幕降临,不咸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叶予尘并不知道,遥远的不咸山峰,一抹白色的身影伴随着月光出现,微风扬起了他的裙角,雪花点缀着他越发冰冷的眼神,他正看着叶予尘消失的方向。 第90章 未曾溯源 层层云雾之中,一个女子的身影正在掠过云端。 记无双快速飞行着,离着那座白雪皑皑的极北雪山越来越远,而岩浆火热沸腾的魔境则越来越近。她目光有片刻的失神,不知道是在回忆雪山上的情景,还是在回忆雪山前与叶予尘的对话,一切都显得虚妄,像是隔着一层水波,什么感觉都“波光粼粼”起来,没那么痛,也没什么欢愉。 就在她失神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很微弱的女子的声音,听不清在说什么,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气泡破裂的声音从手腕处传来,她垂眸看去,一个快要透明的少女倏地从手镯里掉落出来,水滴化气一般往下坠去。 “盈盈!” 记无双瞬间反应了过来,那是藏在子母环里的陈盈盈。记无双她立刻调转方向,加速往下,穿过层层厚重的云朵往下追去。在盈盈即将像一个气球坠落破碎在地上的时候,记无双紧紧抓住了她,平稳落地。 盈盈已经看起来十分虚弱了,包围她的水汽气泡特别的稀薄,水泡里的她也一脸苍白,她抬起头。 “无双姐姐,抱歉,应该先获得你允许再出来,可是我……可是我实在是支撑不住…………” “别说这些了,我给你输送灵力。” 记无双看出来了,她是因为保护她的灵力过于稀薄,被万恶之气腐蚀而致。灵力怎么消耗得这么快?明明前段日子刚刚给她输送过灵力。虽然心中有诸多疑问,记无双还是第一时间立刻施法,直到水汽越来越充盈,呼吸困难的陈盈盈面色逐渐红润,她才收回了手。 “咳咳咳咳。” 记无双捂着胸口不住地咳嗽了两声,脸色有些苍白,为陈盈盈输送灵力抵抗万恶之气,对她而言,消损过大。 “无双姐姐,你没事吧?”陈盈盈立刻搀扶住记无双, 记无双摆了摆手,站直了身体,看向了她,“怎么回事?” 陈盈盈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一般不会消耗得这么快的,应该是…………”她想了一下,“应该是从进入不咸山开始的。你一进去不咸山,我就开始困倦,我是个不用睡眠的灵魂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两次都困得睁不开眼睛,睡了过去。” “你上次从不咸山下来,我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睡了一觉醒来,灵力消耗了大半,但我没来得及跟你说,你就再次进入了不咸山。”她抬起头,“这次你从山上下来,还没到山底下呢,我就立刻苏醒了,许是感知到自己快要消亡,我当时正要和你说,结果叶修士就来了,我只好又在手环里面坚持了一会儿,但是不知道聪明伶俐的叶修士发现没有。” 记无双的眉梢也蹙了起来,她自然也有担心,但是还是在宽慰陈盈盈。 “没事的盈盈,他应该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不会这么容易放我们离开…………” “记无双!” 一个男声钻进了耳朵里,记无双的话都没有说完呢,叶予尘的追她而来了。她抬起头,就看到了叶予尘的身影,伴随着他身影的是更为灼目的青蓝色法光,玉青长剑正冲着自己而来,记无双几乎是本能反应,抽出赤龙长鞭,与其相对。 但是她显然是想错了,玉青长剑不是冲着她来的,叶予尘也不是冲着她来的。就在记无双的眼前,玉青长剑刺中了陈盈盈的心脏,陈盈盈怔了一下,抬起迷茫的双眼看向了叶予尘。 而现在换成叶予尘讶异了。 玉青长剑居然穿过了陈盈盈的身体,连叶予尘本人也穿过了陈盈盈的身体,他转过头,看着站在原地毫无损伤的陈盈盈,眉头蹙了起来,“灵魂体…………你不是蛟龙的化身。” “叶予尘,你这是什么意思?” 先反应过来的是记无双,她挡在了陈盈盈的面前,眼神里倒不是怒意,而是警惕。叶予尘反应得太快了,陈盈盈的事情暴露了,她在火速想着解决办法。 叶予尘的眼神略过记无双看向了她后面的陈盈盈,他第一次见这个女孩,这个女孩一定和子母环有关,她身上弥散着丝丝非常微弱的万恶之气。陈盈盈与他四目相对,眸色一样的深沉。 “应该是我问你,记无双,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眸子从陈盈盈转到了记无双的脸上。 记无双抿着嘴唇,眸子微抬,笑了出来,“你也太着急了,她是跟蛟龙有关,却不是青蛟的化形,如你眼中所见,她也跟恶器有关,但也不是恶器的拥有着,她只是被我用恶器留住的一抹幽魂而已,她与你想要找的东西,没有任何干系。” “是吗?” 叶予尘却不相信,他打量着陈盈盈,眸子落在她眼角的形状,细长的眼尾,好熟悉,叶予尘顿了一下,瞬间意识到。 “她跟陈松什么关系?” “她是陈松的女儿,陈盈盈。”见瞒不住,记无双索性也就将陈盈盈的身世和盘托出,与魔王魔子不同,身为仙门修士的叶予尘,不会伤害无辜之人。 “她竟然还活着…………不对,她竟然还存在。”叶予尘颇为新奇地打量着陈盈盈,“没有入轮回,也没有消散,而是以灵魂体的方式长大了,当真神奇。” 人食五谷,生命延续,人死魂飞,烟消云散。人死后的魂灵,或入轮回,或痴贪人间不肯离去,最后只能无力支撑灵体而飘散无影,陈盈盈能存在这么久已属意外,可她不再没消散,还生长了,叶予尘还是破天荒第一次见。 “许是恶器的影响吧,我也不知道。”记无双说:“我只是答应了陈松,会照顾他的女儿,你收不走她,她也入不了轮回,如果你还尚存一丝善心,就让我把她留在身边。” “怎么留?” 叶予尘抓住了关键点,一个普通的魂灵是无法留在人间的,记无双既然说要留下她,那一定是有留下的办法,而这个办法无外乎是跟恶器有关,跟子母环有关。这句话从叶予尘的嘴里说出来,其实不只是在问陈盈盈,而是在问恶器,问子母环,问记无双是要独占子母环吗? 他已然推测出,子母环就在记无双的身上。 “我的父王天地同寿,就是神族的天帝,也只不过败给他一回而已,他拥有着无上的法术,乃是靠修炼而成的仙门修士不能想象的。我父王能够将陈盈盈和子母环剥离开,但是他需要时间,在这期间,子母环会留在魔境,你如果不满意,可以去魔境问魔王要,我欢迎你。” 记无双双手一摊,唇角噙笑,还真有点欢迎叶予尘的意思,她这番戏唱的很好,但是叶予尘却不太相信。 “你的意思是子母环在魔境?” “当然。”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子啊记无双?” “…………” 叶予尘脸色很差,记无双则将手往后背了背,她不想叶予尘看到她手腕上明晃晃的手环,可是她还是晚了一步,她的手腕被叶予尘一把抓住,如同高冰种玉质手环就落在了他的眼中,其实叶予尘见过这只手环,只是彼时他没有多想,而这件恶器的神奇之处便是,没有丝毫的万恶之气弥散而出。 记无双后退一步,可叶予尘抓着她不肯松手,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是无法逃脱了,索性手一抬,将子母环送还到他的怀中。 “你想拿走就拿走吧。”记无双说:“我刚刚的话虽说有骗你的地方,但也不是全都是假的。原先,陈盈盈与青蛟及这只玉环三位一体,互相制衡互相生存,但是现在青蛟已死,陈盈盈没了能够保护她的灵力,她承受不住恶气的浸染,不需要多久就会魂飞魄散,是……是我的父王,将灵力注入子母环,可以保护陈盈盈,你一旦带走子母环,用不了多久,寄宿在子母环里的陈盈盈就会消亡,只有我父王才能将他们完整分割。” 叶予尘看向了陈盈盈,果然发现了包裹着她的水雾气泡,里面有充沛的灵力,隔挡着万恶之气。她是被万恶之气催生的,却也无法承担这股力量。记无双这话倒是可信度高了一点。 但叶予尘还是没有放过记无双,可是将一只红线栓在记无双的食指上,红线的另一头栓在了叶予尘自己的手指上。 “你这是干什么?” 记无双猛然抽回手,但是红线像是溶解在了空气中,只是记无双一拽,叶予尘的手也在跟着动而已。 “我可以不拿走子母环,但是你也别想我就这样放你走,你让消失在我眼前无影无踪了。有‘千里姻缘一线牵’,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你…………”记无双有点着急,但是她把弄了半天,也挑不出那只红线头,“哪有你这样的,我同意了吗你就给我牵红线?” 千里姻缘一线牵是个用于寻找人的法器,可它和情人香不同,虽然二者名字都有点那个意思,但情人香有次数限制,是个世俗意义上很寻常的法器,谁也能用,千里姻缘一线牵却是个通常赐予夫妻的法器。 小夫妻最甜蜜不可分割的时候,会去仙门求取此法器,用来寻找彼此,且一辈子不会摘除,因此也有许多商贾大院夫妻结亲之时,请仙门中人莅临典礼,当场赐予结发夫妻千里姻缘一线牵,算是典礼的一部分。 使得这个法器渐渐偏离了原来的意思,快成了新婚夫妻的固用法器,叶予尘未经记无双同意给她牵红线,实属有些说不过去,甚至暧昧得有些过了头。 “情人香过段时间香味就会消散,我只能用这个了,它本质上也是个‘寻找’的法器。” 这话真是给记无双气笑了,她看着叶予尘的脸,“你搁这里跟我追本溯源呢?没想到你叶予尘一个泽世明珠,也跟我在这里装糊涂。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你心里不清楚吗?为了这件恶器你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毫不顾及你身为仙门修士的名声。” “也没有。” “什么?” “也可以是它没有溯源的意思。” “…………” 第91章 眼花历乱 “…………” 记无双的脸红了,她心里明明有一万句反驳他的话,一下子突然间说不出来了,这猝不及防的一句隐晦告白,记无双就是明白了,才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只只能张了半天嘴,有些恼羞成怒地推了叶予尘一把。 然后转身倏地离去,都没来得及搭理站在她后面的陈盈盈,还是陈盈盈眼疾手快,赶紧钻进了子母环里,跟着记无双而去。 看着飞去的记无双,红得有些滴血的耳朵,叶予尘手指挠了挠手掌心,低眸的瞬间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赧,原来爱情是这种东西,让人下意识说出,原本一辈子都不会说的,如此害羞的话。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微微颤动的手指,应该是记无双动了她的手指,自己这里也跟着有了感应,原本觉得毫无用处都是骗人的情人法器,现在也变得有意思起来,他也跟着动了动手指,唇角噙着难以消散的笑容。 忽然他感觉身后一阵风袭来,他唇角的笑还没有消散呢,扭头间,那冷风像是从极寒之处而来的,一下子扑在了他的脸上,忽然而至的寒风让他没有办法睁开眼睛,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没有时间挥动法器,夹着雪花的寒风将他吞没…… —— “那么一个冷静自持的人,怎么也会说这么多骚包话啊……” “而且我同意了吗就给我牵红线!?” “就算是有几百世的姻缘,我不同意,也不能这么做!” “叶予尘真是越来越夸张了!” 离着魔境不远处的山上,记无双一边走着一边嘴里不停念叨,红掉的耳朵显示着她的不好意思,但是嘴上不饶人。陈盈盈从子母环里探出一个头,看着记无双。 “是的无双姐姐,没想到叶修士这样一个自诩正直的端正之士,竟然会干出调戏良家妇女的事情。” “他不是想调戏……”他就只是话赶话到了那里,下意识说出了心里话而已, 记无双下意识反驳,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停住了,陈盈盈非不赶巧地又问了一句,“不是什么?” “不是良家妇女。”记无双改口,“我说我不是良家妇女。” “…………哈哈,行,无双姐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陈盈盈只是笑,也不揭穿记无双,反倒是记无双有些憋不住,甩了一下衣袖,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的黑色岩石上。 “真是讨厌!怎么会这样啊?”记无双感到对自己很无奈,“我怎么会这样?面对非尘上仙的时候不是还很冷静吗?怎么面对叶予尘反而冷静不下来,怎么看叶予尘也比非尘上仙好打发吧,怎么明明不用那么严阵以待的时候,偏偏丢盔卸甲。” 记无双无奈,得知了前尘往事,本来她已经打算放下来了,但是叶予尘总在她的眼前晃,让她对自己如此朝令夕改,不应该这样的。 不应该!不能这样。 “非尘上仙是谁?”陈盈盈坐在了记无双的旁边,随口问道。 “嗯?你没看到……”记无双转头看向陈盈盈,又想到了她之前说的话,“哦,你没有看到,我进了不咸山后,你就睡着了,所以你没能见到这个厉害人物。” “厉害人物?比叶修士还厉害吗?”陈盈盈询问。 “就是另一个更厉害的叶予尘吧……”记无双想了想,又摇摇头,“也不是另一个叶予尘,我对他不了解,他跟叶予尘不算一样。” 记无双将她在不咸山上看到的、自己和叶予尘的前尘往事告诉了陈盈盈,陈盈盈与记无双的态度截然相反,她却十分雀跃。 “真的三生三世啊!”陈盈盈唇角都压不住,“我只在话本里听说过,原来真的有姻缘上天注定这样的说法。” 记无双却无比冷静,“也不是所有姻缘都是好的。” “这个非尘上仙听起来确实不怎么样,不过他跟叶修士应该是不一样的人吧,叶修士没有那么冷漠和固执己见。你也和小七不一样,你可比小七内心强多了,不会被感情蒙蔽了头脑。”陈盈盈看向记无双。 “嗯,你说得对,我也不是小七。”记无双说。 傍晚时分,残阳即将坠落,有风吹过,记无双难得这样惬意,依靠在了陈盈盈的身上。但是远处的一声巨响打破了这份恬静,记无双撑起身子往那边看去,那是魔境的方向,声响是从魔境传来的。 “父王?” 记无双倏地站了起来,她拎了一把陈盈盈,陈盈盈反应够快,已经跳起来钻进了子母环里。是不是禁闭那里又出了问题?往那边跑的时候记无双内心猜想着,魔王常年闭关,也可以说是囚禁,神索困住了他的本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些状况,魔王也因此变得性情暴戾喜怒无常。 从魔境大门飞快而入,记无双没一会儿就来到了魔殿,魔王的吼声就从闭关处传了过来,声音撕裂,显然承受住无数的痛苦。 玄湮就站在边上,眼神也正往魔王闭关的方向看去,几缕万恶之气就跟着爆破的浓烟飘散出来,多相似的黑烟浓雾,一般人是瞧不出什么来的,但是玄湮看出来了,他眼底如同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波纹。 “万恶之气!” 记无双也看了出来,她本以为这这是一次寻常的失控,显然事情不是那样简单,记无双扭头看向了玄湮,“你将魔音钟和绝情令给了魔王?” 弯起的眼形带着魅惑的成分,唇角勾起的笑意也不像个好人,可是玄湮说起话来却特别理直气壮。 “不然呢?我把魔音钟和绝情令拿来魔境,放我自己房间里拱着?” “…………”记无双一时间无语凝噎,她聪明地略过了这个话题,“恶器没有集齐之前,贸然启动是有危险的,父王怎么突然间这么着急了。” 玄湮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抬起头,看着魔殿顶上蜿蜒着的铁树枝,密密麻麻,织成了一道吞天吞地般庞大的网,将整个魔境困住。这是囚禁魔王的神索,也是封住整个魔境的神锁。 “已经被囚住千万年了,自然是一刻也等不了。”玄湮说。 记无双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那顶端密密麻麻的铁树枝。“你在知道魔族人原本应该是怎样生活吗?”玄湮的声音突然间在耳边响起,记无双收回了眸子,看向了玄湮。 玄湮徐徐道来,“没有这道封印之前,所有魔可以游荡在三界任何地方,上可以与神比肩,下睥睨众生。人间这些弱小的东西,只不过是拥有了同样不灭的灵魂,与魔与神乃是天差地别。” 他说的是人类,是女娲造人最开始那一批天人。 “那个时候还没有魔族人这个说法,三界眼花历乱,魔境更是百无禁忌,魔物妖鬼齐聚在此,不分类别共同生存,那是一个最自由自在的年代,神也没有那么多的职责,人也没有那么弱智,所有种类都可以自由选择生活,你能想象吗?那时候神可以与魔联姻,人也已经嫁与魔物,没有神规,没有仙门严矩,魔物更是自由自在,可以翱翔于三界任何一个地方,看任何一种风景。” “那样的生活你没有感受过。”玄湮看向了记无双,如同是在询问她的语气。 “你从睁眼开始,就只看到过你的父王被捆绑在黑渊里的样子,所以你的日子没有那么难熬,因为不知道所以能接受,他知道,他经历过,他怀念着,所以他不能接受,所以他一刻也等不了。” “…………” 记无双不置可否,其实虽然相同的话魔王也曾经跟记无双说过,但是他照本宣科,总是更多的描绘自己现在的痛苦,记无双知道自己应该心疼和共情自己的父亲,可是她却总是在他的义愤填膺中走神。玄湮的描述不一样,随着他的话,记无双的脑海会先形成一些画面,人魔妖鬼一起生活的景象。在那个画面里,她可以和玄湮一起遨游在三界,没有任何阻碍,不必担心任何,在某个地方还会遇见了叶予尘和白琬璎,他们不会受仙门不得与妖邪魔怪婚配的规矩控制,不与自己交往,自己也不会因为担忧魔境的生存,不敢去追求叶予尘,在那个世界里,她和白琬璎是最好的朋友,和叶予尘也可以结为仙侣,众人一起游玩于人世间,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种场景。 甚至自己的父王也不会被囚禁在此地,母后也不会被神族逐出,一切会变得截然不同。 玄湮的话像是有一种魔力,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沉浸在他的描绘中,也沉浸在脑海自动汇成的梦幻又美好的画卷中。 记无双的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那是一抹从心底洋溢出来的笑容,她期待那样的世界,甚至有点急不可耐,旁边的玄湮扭头看向了她,毫不留情地将这个美梦打碎。 “一切改变是从玉青宫开始。”玄湮说。 记无双倏地睁开了眼睛,好像被吵醒了美梦,人还没有彻底清醒,有过那么一瞬间的迷茫。 “那位非尘上仙亲手操刀了三界的规矩,玉青宫的规矩由他改良后带去了神族,神族几乎复制了玉青宫宫规,仙门也是神族规矩的继承者。从天柱倾倒三界割裂魔境被封印那天开始,这位女娲之徒非尘上仙,就开始了他对三界的改造。” “是女娲娘娘切断了天柱,剥夺了天人的永生,是神族将我们封印,这跟非尘上仙有什么关系?”记无双下意识反驳,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维护这位没有过一天相处的非尘上仙。 玄湮挑了一下眉梢,也不恼,只是幽幽开口。 “女娲用尽了神力,死后躯身化为玉青宫,那是第二次大战后,当时女娲已死,三界虽然分明但是尚未有秩序,人还在修建天梯,魔也在致力于冲破封印,是玉青宫和神族联合,制定了天规,才镇压住了三界。” “…………” “哦对了。”玄湮突然间开口,“当时非尘上仙为了禁令能够严格执行,他从自身下手,拿玉青宫第一个破坏规矩的人,也就是他唯一的一个徒弟,杀一儆百。” 玄湮对上记无双的眼神,他漂亮的双唇说出来的话无比刺耳。 “你可能没有听说过,传说中的非尘上仙曾经有过一个小徒弟,他千百年也就只有那么一个徒弟,好像叫什么小七,是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何其亲近,但是在小七触犯了新规后,非尘剥夺了她的生命,震碎了她的灵魂,将她的灵魂碎片驱逐出玉青宫,撒进七道轮回,永不凝结。” “…………” 记无双没想到玄湮会突然间说到自己……不对,是说到小七。听那些遥远的故事其实没那么多感同身受,但是故事中的人变成了她自己,感受就不一样了,记无双的脸色很差劲,她没有跟玄湮提起自己在玉青宫看到的记忆碎片,他大概也不知道这番话对记无双来说,有多么触动。 玄湮抬起了眸子,语气又轻松了下来,“其实那个小徒弟也没有犯多大的错,无外乎与所以俗套的话本故事一样,小徒弟爱上了她的师父,并且向其表白而已,仅此而已,他就杀了她,震碎了她的灵魂。” “别说了!” 记无双下意识嘶吼出声。玄湮好像才发现她的异常一样,细长又带着某种光亮的眼睛,充满了做作的惊讶。 “你怎么了?你在替那个小徒弟不值吗?” “…………没有。”记无双咬着嘴唇,手指微微颤抖,“我只是好奇,好奇……那个小徒弟是不是魂飞魄散,再也不存在了。” “这也不是绝对的。”玄湮恰有其事,“常理来说,灵魂已碎,七道轮回,是不会再凝结的,但是也有例外,如果灵魂碎片能够在轮回道里,经历千年风雨万年浩劫,依旧不投胎不被其他灵魂吞噬也不肯消散,那么这些碎片就会在轮回道里重新凝结,形成一个完整的灵魂后再去投胎,如果她真能做到,那将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奇迹。” “一个碎掉的灵魂,能够再有来生,那是一场奇迹,你知道多么珍贵吗?”玄湮抬头看着记无双。 记无双蹙着眉梢,他的眼神似乎有一种攻击力,一点一点逼迫着自己,她的身体没有一点移动,但是她的心似乎在这种无形的逼迫中频频后退。 “我想起来我还有一点其他的事情,我先走了。” 记无双转头就往外走,不知道是在急切,还是逃避。 其实她感受到了玄湮的话有点不对劲,最后那句话像是在质问自己,他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也许记无双隐瞒他的有关玉青宫、有关非尘上仙的事情,他是知情的,但是此时此刻,记无双不想问他,不想知道答案,她还不太明白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与玄湮交谈这件事情,她只觉得大脑一片轰隆轰隆,吵得她无比烦躁,只想逃离。 玄湮看着记无双飞快离开的脚步,眸色微深,那抹绚烂的红色身影,没一会儿就离开了玄湮的视线。 “主人,你这么对待公主殿下,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残忍什么?做出那些事情的人是那个死老头子,又不是我,我只是把这些事情告诉她而已,我有什么残忍的?”玄湮没好气的说。 从玄湮肩膀上探出头来的小黑蛇吓了一跳,从他肩膀上掉了下去,化成了人形。扶音子悄咪咪地看了玄湮一眼,又看向了离开的记无双,不敢说话了。 “子母环不能再放在她身上了。” 玄湮换了个话题,他不想再谈论那些事情。 扶音子跟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姓叶的那个仙门修士已经发现了,还给公主殿下用了‘千里姻缘一线牵’,他确实有些麻烦。” “哼。”玄湮冷哼了一声,十分不屑,“一个赝品而已,还真以为自己能做多少事情呢。” “扶音子你过来。”玄湮想了一会儿,在扶音子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扶音子吓了一跳,抬头看向玄湮,还有些不解,但玄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按我说的去做。” “知道了,主人。” 第92章 这句诋毁 ——“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竟敢亵渎神!” 脑袋嗡鸣作响,不咸雪山上,非尘上仙的声音,在脑海里循环回响,记无双被这声音吵得头昏脑涨,她一口气都不知道跑出去了多远,直到跑不动了才停下来,她下意识抚摸自己的胸口,当时被那声音震慑的无法控制的麻木感,此刻又复苏弹射了回来。胸口在颤动着。 “呼——” 记无双低着头,大口大口喘着气,妄图用更新鲜的空气赶走郁结在胸口的某种气闷,可是吸了好一会儿,还是堵得不行,难以纾解。 过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记无双一屁股坐在了满是往生花的草地上,她抬头往地平线上看去,如同太阳坠落前最后一瞬的昏黄光芒,这是这片魔境与人间交界处独有的风光,永恒不变的黄昏,只长在不变黄昏下的往生花,无数次的花朵随风轻轻摇曳。 长时间待在这个地方,昏黄的光会让眼睛有些不适,记无双揉了揉眼睛决定离开,但是她刚刚抬起头,就看到那地平线光芒来源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人影挡住了照射过来的黄光,也让迎着光线的记无双看不清他的样子,记无双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十分熟悉的人影,那修长的人影,正在坚定不拔地朝着记无双走来。 越来越近了,记无双似乎也看清了那人的样子,那不是叶予尘吗?本来心情就不好的记无双,这下更差劲了,一瞬间气火攻心,恶劣地想把因非尘上仙生的憋屈和闷气,全都撒到他身上。 “你怎么又来这里了?上次怎么跟你说的!?不许你来这里!你要是这么想死,我可以直接成全你,不用非要等着魔王发现你。” “我来拿子母环。” 许久之后,在记无双面前不远处站住的叶予尘,才开口说话。他的眸子比往常要深邃一些,他没看她的眼睛,而是直截了当地看向了记无双的手腕,那里挂着一个玉质的手环,正是子母环。 记无双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手腕,她毫不客气道:“我不是跟你说了,现在不能给你。” “子母环不能留在魔族的手里。”他的眼神无比坚定。 “…………”记无双蹙了一下眉梢,倒是没想到叶予尘会这样说,许是从他直面自己的感情开始,对待自己的态度总是好的,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体会过,从前那种针锋相对的感觉。 “我之前犯了太多错了,我怎么能让你轻易带走魔音钟和绝情令呢?这不应该的。” 叶予尘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回想什么,他皱起的眉梢间带着深深的疑惑,那是一种幡然醒悟后,对自己做过事情的迷茫。 记无双看着他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发怔,“你说什么?” “我做错了很多,不是吗?”叶予尘抬起头,反问起了记无双。 记无双突然间有些无话可说,那股子想要撒气的怒与嗔,已然过去,她现在冷静了下来。 是啊,他犯了很多错,他不应该爱上自己,他不应该和自己表白,他忘记了他仙门修士的身份,对自己再三容忍与引导。甚至对待七恶器上,也不该手下留情,他就应该像非尘上仙一样,对自己无比决绝,现在他这样的态度,才是本应该的。 记无双抬起头,眼神也添了几抹冷,“看来之前对你说话管用了,很好,这才是我认识的叶修士嘛,你早就该这样了,我们之间本就不该有那些期期艾艾纠纠缠缠的事情。” “我也这么觉得,你是魔族公主,我是玉青山修士,怎么能够双双越轨呢?不对,你也没有越轨。”叶予尘抬眸看向记无双,无比冷静,“这件事情上,你比我冷静,你的态度才是对的,我怎么会被你引诱呢。” “…………” 记无双的拳头慢慢攥了起来,眼神里的火气也熊熊燃烧起来,他心软的时候不够果敢,但他心硬的时候又如此让人火大。 他怎么能用“引诱”这个词呢?并非记无双觉得这个词贬义,贬义或道德记无双根本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她没有用,她没有试图引诱他,与他的纠缠中她一点也不冷静,如果她从来只是冷静地引诱他利用他,她现在才不会生气,她早得意洋洋承认了。 “叶予尘。”记无双咬牙道:“你这句诋毁我受了,请你滚出这里,这里是魔境的地盘,不容你一个修士撒野。下次我要是再从这里见到你,我绝不会手软,定会要了你这个仙门修士的命!” “从今天开始,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任何关系!”记无双尾音有几分撕裂,双目就这样盯着叶予尘,眼底波涛汹涌,眼神却无比坚定。 叶予尘微微蹙了一下眉梢,不知道他渐深的眸子在想什么,他就站在那里看着记无双,没有说话也没有生气,就在记无双转身拂袖而去的时候,他突然间拍地而起,玉青长剑剑锋出窍,朝着记无双的背影而去. “我说了。”叶予尘抿唇,“我来拿子母环!” 记无双没想到叶予尘居然会突然出手,她话虽然说的够决绝,但还是给他留了活路的。这里到底是魔境的地盘,旁边就是魔境入口,只要记无双呼喊一声,就有无数魔兵破门而出,就算叶予尘有再强的法术,面对数以万计的魔物围剿,也难以活命,更何况还有魔王坐镇,魔王虽说被封禁,但是这个交界处,他还是能过来的,叶予尘哪里是魔王的对手。 “你疯了吗!” 肩膀的痛意,与眼前溅起血花的景象,一同进入了记无双的大脑,记无双刹那的茫然之后,是汹涌的愤怒,她扭头看着叶予尘的冷静的脸,咬紧了后槽牙,猛然抽出赤龙长鞭,立即反击。但是叶予尘显然是有了觉悟,玉青长剑抽出肩膀,血滴就沿着他的剑锋滴落,他快速拉开距离,红鞭的鞭尾擦着他的发丝而过,他没有受一点的伤害,伫立在安全的距离。 记无双后退了好几步,勉强支撑住了身体,微微颤抖着的后背,在滴着鲜血。 肩膀应该是被扎透了,后面流的血比前面更多,筋断手沉,她整只右手都不能用了。记无双咬着薄唇,扭头看向了叶予尘,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卸了自己右臂,怒意让她的眼神冰冷,杀意在她的心底催生,她已经将赤龙长鞭换到了左手。 “废了我,你就能安全离开这里了?” “把子母环交给我。”叶予尘无比冷静,“这一次我决不能让子母环留在你手里。” “哼。”记无双冷冷地看着他,“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到底是你放我走,还是我放你走!” 吃亏绝不是记无双的脾性,她攥紧赤龙长鞭,朝着天空甩去,响亮的空鞭声,唤起无数红蝶飞镖,顺着赤龙长鞭的指引,朝着叶予尘汹涌而至。 叶予尘没有丝毫的怠慢,抬手起咒,防御术起,眼前立刻化出一道能量墙,但是红蝶飞镖是记无双用了十足十的法力,一个个像是刁钻的蛊虫,钻啃噬腐,能量墙被攻击的节节败退,叶予尘也跟着后退几步。 一只红蝶从缝隙钻了过来,朝着叶予尘的眼睛就扎了进去,叶予尘反应足够快,点脚起身,一巴掌拍了出去,红蝶飞镖从他手边改路,砸在了旁边的黑石上,烟消云散了。但是叶予尘的手掌滴了几滴血珠,他还是被红蝶刺中。 能量墙不堪腐蚀,终于破裂,但叶予尘已经飞到了半空中,其余红蝶飞镖没能伤到他,反而砸在了地上,七颠八倒。 记无双看着半空中的叶予尘,只是冷哼一声,长鞭挥动,倒在地上的红蝶飞镖重新获得能量,一个个挣扎着奋起,再次朝着叶予尘而去。 而叶予尘双手施法,两掌间的玉青长剑飞速旋转,幻化出了无数剑锋,迎着飞跃而来的红蝶而上,无数红蝶像是被斩断了翅膀,四处飘散,像是纷落的红雨,滴落在记无双身边的空地上,记无双没看一眼,而是昂首盯着那个带着无数剑锋,御剑而来的叶予尘。 赤龙鞭在左手握紧,朝着叶予尘毫不客气甩了过去,这一次她用了十足十的功力,赤龙鞭尾与玉青剑锋在空中相遇,两股力量谁也不甘示弱,针尖对麦芒,迸射出无数火花,两人谁都不肯松手,空气都在挤压着,周围频频传来爆炸声。 “你真想引魔王过来吗?” 记无双眼神如刀,但还是给了他最后的余地。可是距离越来越近的叶予尘,眼神却是那样的平静与冷厉,记无双已经太久没有见过他这样冷厉的眼神,当下微微愣住了,那双很好看的薄唇,轻轻吐露出记无双无比熟悉的声音,却没有熟悉中的温柔。 ——“我是来拿子母环的。” 音落,叶予尘抬手起咒,对着记无双用力一击,迅速麻利,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啊——” 他找到了最合适的机会,就在记无双慌神的瞬间,给了她最致命的一记,心脏爆裂的声音和记无双的尖叫声一齐出来,记无双整个人被击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面的黑岩石上,刺啦一声闷响,是肋骨断裂,断口扎进肺部的声音。胸口立刻像是压着千斤巨石,要命的窒息感催着她赶紧张口吸气,可她一张口,一口鲜血先喷射了出来。 她像是一条脱水后无法呼吸的鱼,手脚麻痹,原地颤抖,胸口剧烈起伏,却得不到新鲜的气体。记无双咬着牙,她知道自己心脏破裂了,其他脏器更不好说,她赶紧控制住了自己乱窜的灵气,催使灵气修复五脏,稳定住不断颤动的内丹。 她又吐了一口血,但勉强能呼吸了,她抬起头来,看向了不远处朝着自己走来的那个人,眼神中有不可置信,也有某种东西碎掉的声音。 “…………” 第93章 互相残杀 有认知以来,她从未受过这样重的伤,她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有生命危险,这个人给自己下了死手。 意识到一个人的杀气,和致死的力量实实在在落在自己身上,是两种不同的感受。记无双从未这样心痛过,那是失望诧异不甘下,汇成的一种叫做痛的感觉。心痛之后,心底幡然冒起了一股毛骨悚然。 她竟开始恐惧叶予尘。 她从未恐惧过叶予尘,哪怕是两人毫无情愫最开始相遇的时候,她都没想过他会杀自己,哪怕是一个陌生的人,以叶予尘的品格,也不会痛下杀手的,可是他…………居然会杀自己,他真的要杀掉自己………… 一瞬间,记无双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叶予尘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缓缓伫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低头看着她。记无双下意识往后挪了挪,但是内脏紊乱,她需要待在原地用灵气修复,她根本逃不掉。 “你要杀我?” “我要子母环。”叶予尘说。 “…………” 记无双死死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他高高在上,站在纷飞的红蝶雨中,向下睥睨着自己,这一瞬间,他和站在大雪纷飞中,那高高在上的非尘上仙重合在了一起,甚至那冰冷无情的眼神,也重合在一起。 凭什么觉得自己是例外? 非尘上仙能为了推行新规,杀了犯错的小七,叶予尘就会为了七恶器,杀死跟他争夺的记无双。这一刻,记无双轻轻冷笑了一声。那埋藏在心底没有说出口,但是却有过的侥幸萌芽,瞬间熄灭,她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我可以给你。”记无双咬着嘴唇,“但我不能死,你救我,我就把子母环交给你。” “…………”叶予尘的表情闪过为难,他低眸看着记无双,“你是魔族公主,你是魔王的女儿,是魔物。” “所以呢?”记无双看着她,她想问我是魔物你就见死不救了吗?但是这种自以为是,以道德来要挟仙门楷模的招数,恐怕已经不管用了,记无双改了说法,“子母环上寄宿着一只游魂,你知道的,要是你不救我,我就让这只游魂带着子母环离开,她俩能一起化形为水,渗入大地,无影无踪,你拦不住的。” “反正我要是死了,你也别想得到你想要的。反正我是不择手段的魔物嘛,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能使出来,你最好别存着侥幸。”记无双咬牙说道。 这番话似乎说动了叶予尘,他蹙了一下眉梢微微思考过后,就蹲了下来,去摸记无双的脉搏,记无双下意识恐惧地挪动,但是被叶予尘摁住了。“我可以给你治疗术,能保住你的命,但我要封住你的内丹,保证你绝不可能再反击。” “…………好。”记无双咬牙切齿。 叶予尘低头看了她两眼,似乎还是不太相信,但也许是着急拿到恶器,不想恶器再次从自己的眼前消失,就抬手运功,决定帮记无双稳住她的内脏,给她留一条性命。 调动灵丹,将灵力运送到了手指尖,手指尖轻轻触碰记无双脑门,灵力开始输送,叶予尘闭眼的瞬间,突然间感受到有点不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猛然睁开双眼,就看到记无双挥动赤龙鞭,满怀杀意地朝着自己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叶予尘只有微微移动身体时间,赤龙鞭错开了他的心脏,毫无迟疑地穿透了他的肩膀。与此同时,他已经拔出了玉青长剑,同样没有任何迟疑地刺了下去。 “噗…………” 血从记无双的唇角溢了出来,她缓缓地低头看了下去,只见玉青长剑贯穿了她的胸口,不偏不倚,就是心脏的位置。内丹被剑气震裂,灵气立刻无可控制的乱窜,记无双一瞬间的茫然之后,意识到自己必死无疑了。可是感官似乎不管用了,她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痛,甚至之前的痛觉都已消失,只剩下了麻木,她抬眸看向了面前的叶予尘,只见叶予尘微蹙着眉头,有点失神地看着那贯穿记无双胸痛的剑口。 记无双突然间清醒了过来,愤怒将她淹没。 “——叶予尘!” 瞬间迸发出了无穷的力量,记无双抓住长剑,一把拔了出来,愤恨地扔在了地上。剑锋割裂了她的手掌,但是她毫无感觉,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一个响彻全身体的声音——要他陪葬,要他叶予尘给自己陪葬! 赤龙鞭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生命垂危,一声哀鸣之后,在记无双的操纵之下,飞速朝着叶予尘而去,叶予尘也失神了片刻,竟然站在原地没动。而此时的记无双,杀意已经足够决绝,长鞭干脆麻利地刺进了他的胸口。叶予尘愣了一下,抬眸看向了记无双,记无双目眦欲裂,满眼通红,她已经杀红了眼,没有任何迟疑的推了下去。 赤龙长鞭就这样贯穿了叶予尘,又狠狠抽出,他口腔里喷出来的血,和胸口喷出来的血交汇,瞬间就染红了他一身飘飘白衣。 “你想我死。”叶予尘抬眸看向了记无双。 “对。”记无双咬牙切齿,“你去死吧!我们一起死!” 记无双发疯一般,停不下来,又挥动赤龙鞭,朝着叶予尘而去,又一个血窟窿出现在了叶予尘的胸口。记无双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量,按说自己心脏已被玉青长剑刺穿,内丹碎裂,应该早就没命了,怎么还有法力去催动赤龙鞭?但也许她太憎恨叶予尘了,憎恨对自己下死手的叶予尘,憎恨对前世的自己下手的非尘上仙,竟然没有倒下。所有的感官都已退去,现在只剩下愤怒和憎恨,只想抓着这个人跟自己一起死。 反正你也想杀我,我也想杀你,一起死吧,就这样一起死吧! 叶予尘也被感染了满腔的怒意,他的眼神带着熊熊火焰,和满腔的杀意,“我忍你很多,你明白吗?” “…………” “你奸诈狡猾,撒谎无数,品行败坏,毫无良心!诓骗我和白琬璎无数次,从我们手中骗得了魔音钟和绝情令,你一次又一次的让我失望,让白琬璎失望,你不配得到任何人的信任,也不配得到任何一个修士的善良,我和白琬璎都错了,我们不应该忍你,不应该由于自身的品德和善良,就容忍你一个魔物这么久!” “那你就别忍了!” 记无双死死盯着他,“你早就想要杀我了吧?从你见到我第一眼,从你看到我折磨那两个调戏我的臭男人开始,你就想要杀了我。但是你道貌岸然,被师父教傻了,顶着那点仙门规矩才没能下手,后来在白灵山上,我伤了白琬璎,你后悔死了吧,那一刻你后悔极了,你后悔没在皇城就杀了我,要不是我跑的快,要不是你没能追到我,那时候你就杀了我了,是吧!?” “是!”叶予尘也嘶吼出声。 “你一个满口谎言生性恶劣毫无道德的魔族凭什么!凭什么让我们这些从小修炼一心求道的好人容忍你,宽容你,教化你,跟你做朋友?你配吗?你这样的魔物就应该永生永世被镇压在魔境,永远不能出来,永远不能祸害三界!” “对……对啊。” 记无双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内脏爆裂而胸口起伏,还是因为被对方戳中痛点怒气冲天情绪失控。她看着面前指责贬低自己的叶予尘,也只想着往对方最痛最不能接受的地方戳去,不给任何思考的空间。 “你以为你们仙门修士就是什么品德高尚一心求道的好人吗?你们自私自利,明明是为了自己的存在,为了争夺生存空间,为了权势,为了独掌三界,才想要我们死,想要永远把我们封禁在暗无天日之地!却说是为了人,为了三界,还追求那狗屁不通的道义,真是太好笑太荒唐了!烛龙天帝为了权势,为了独自掌权,联合众神诛杀我父亲,抹杀他在第一次大战,诛杀混沌恶兽的功劳,将他困在魔境,难道那时候的他做错了什么吗?难道那时候的他就是魔物,就是生性恶劣毫无道德吗?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他为了三界初开,殚精竭虑,他为你,为你们能存在!付诸了所有心血,可是神族呢?烛龙明知他与混沌恶兽决战时受伤,故意那个时候与他开战,其他神也一个个道貌岸然,迫于烛龙的淫威,站队更强的人,跟着他们一起迫害我父亲,还有玉青宫!” 记无双嘶吼出声。 “玉青宫非尘上仙,助纣为虐,表面仁义道德三界之外,不干涉烛龙金乌的对决,可是暗地里,帮助烛龙坐稳天帝的位置。非尘上仙更是制定泯灭人性的规则,把神族、把仙门、把人都训练得如同行尸走肉!你们仙门跟我们魔族有什么区别吗? 没什么区别的,你们为了争夺生存空间,想要掌握三界,我们也是为了争夺生存空间,甚至我们都不想掌控三界,我们只想自由存在于任何地方而已,我们都不如你们自私,不如你们恶劣。我们甚至还承认,承认自己就是为了自己,就是为了自己能够自由,而你不敢,你们仙门不敢,神族不敢,一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个个干尽了道德败坏的事情,还自诩为了三界,反倒是悲壮起来了,真是狗屁道义!真是让我恶心的想吐!” “…………” 叶予尘显然没想到记无双能长篇大论出这么多,一时间被问得哑口无言,有些无法反驳。他扶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死了,毕竟记无双这两下都是死手,血窟窿也赤裸裸地摆在自己眼前,但是他还能生气,还能催动体内的灵力,他颤抖着手指,指着记无双。 “仙门修士从来不会伤害他人,仙门修士不会滥杀无辜!仙门修士不会像你们一样,戕害无辜生灵!你们还…………还想冲破封印,去到任何地方,肆无忌惮的做坏事?你们想都不要想!” 催动灵力,指尖弹出召唤之术,落在地面的玉青长剑剧烈震动着,然后猛然飞起,回到了叶予尘的手中,他用剑尖指着记无双,“师父说的没错,魔物生性恶劣,毫无悔改之心,应该诛灭!” 他没有任何迟疑,朝着记无双而来,剑锋眼看着也要刺进了她的身体。记无双眼露寒光,没有任何的恐惧,也没有任何移动,她已经不再害怕,她只想拉着叶予尘一块下地狱。 剑锋就这样划破了记无双的脸,一道血痕就出现在脸上,煞是刺眼。可记无双毫无感觉,挥动赤龙鞭,朝着叶予尘狠狠抽去,血痕就印在他洁白无瑕的衣衫上,叶予尘也没有躲闪,而是握紧玉青长剑,与记无双打在了一起。 长剑与长鞭,在对方的身上造成了无数的血痕,两个人像是没有感觉一般,就这样沉默无声的,一剑一鞭不肯认输地互相伤害着,直到同时插进了对方的胸口,鲜血从两人的口中喷出,记无双咬牙又刺进去了一公分,叶予尘也不甘示弱。 两人又同时拔了出来,同时倒了下去,鲜血就这样顺着嘴角流到地上。躺在地上的记无双觉得自己应该死了,她就倒在花丛中,脸贴着地面茂密的往生花上,有香味钻进了鼻子里,是一种沁人心脾的香。 往生花这么香吗? 记无双想,她一直生活在魔境,几乎天天在这片花丛里,她怎么不记得往生花的香味,有这样的浓郁。还是说,自己要死了,这只是一种回光返照。 记无双勉强抬起眼皮,朝着魔境入口的方向看去,玄湮会看到自己的身体吗?他能不能带着魔兵冲上玉青山呢? 记无双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死去,她咬着牙站了起来,对面的叶予尘似乎也站了起来,晃晃悠悠的,回过头来看着记无双。 “你怎么还不死?” “你呢?你为什么还不死?” 记无双咬着牙,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真是满目疮痍,早该死了。但是怎么回事,她还能催动赤龙鞭,她还能运用法术,甚至她还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跳动。哪有什么心脏?早就被叶予尘的长剑戳烂了,是回光返照吗?是最后的感光吗? “我不会放你带着恶器离开!” 那边的叶予尘已经握紧了玉青长剑,正朝着记无双毫不客气地刺了过来,记无双咧开嘴角笑了一下,同样抓紧了手中的赤龙鞭,更是不客气地朝着叶予尘而去,双方再次缠斗在一起,是肉对肉的厮杀,是彼此毫无防御、锐器穿透身体的死手。记无双的身上被砍了好几剑,她感觉自己这副身体都要被扎漏了,但是感觉不到痛,也没有停下,直到双方都没有了一丝力气,双双倒在了花丛里。 她闭上了双眼,感觉自己这次真的要死了,花香一阵接着一阵,催着她昏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记无双竟然再次睁开了眼睛。她感觉大脑一片混沌,身体也像是不存在了一样,她抬起眼皮,看向天空,天空那么厚,比往常都要厚重,厚重得仿佛什么都穿不开一样。 她似乎听到一个什么声音在呼唤自己,但是听不清楚,自己下到地狱了吗?有一片花瓣飘到了自己的眼前,记无双颤抖着抬起头,但是什么都没有抓住,眼角的余光,看到叶予尘就躺在自己的不远处。 他似乎也苏醒了,身体在微微的颤动,周围还是熟悉的往生花丛,似乎不是地狱,还是原地。 记无双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胸口有一个又一个的大洞,甚至都能看到里面的心脏,但是心脏怎么回事?竟然还在跳动,这个地方是叶予尘刺得最多的地方,按说早就被扎烂了…………血洞怎么也开始愈合? 记无双愣了一下,挣扎着坐起身来,她扯开自己破烂不堪的衣服,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只见胸膛上黑漆漆的大血洞竟然在慢慢的愈合,愈合的速度还越来越快!没一会儿一个血淋淋黑漆漆的大洞就消失了,正在她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把长剑袭来,就扎在了自己的胸口,结结实实补了一个血窟窿。 记无双抬起头,面前有一个阴影,原来是叶予尘站了起来,正拿着玉青长剑刺向了自己。他的衣服早就被她抽的不剩几条碎布,胸膛就露在记无双的眼前,她看到他身上的伤口也减少了很多,而且正在快速愈合。 “我决不允许任何东西破坏三界的澄明,决不!” 他眼露寒光,嘴里振振有词,对记无双的杀意是那么明显。后来的记无双觉得,当时那个时候已经发现了异样,应该理智,应该停下来,但事实是,她被叶予尘仇恨的眼神烧得什么看不见,立刻抽出赤龙鞭与其缠斗了起来。 两个人在往生花丛中打得难舍难分,一次次贯穿对方的胸口,一次次杀了对方,又一次次重新站了起来,然后再次缠斗在了一起。不知道循环了多少次,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身体已经溃烂成了什么样子,只有日益旺盛的憎恨,曾经有过的温柔和情感,仿佛都消失了一样。 “记无双——” “叶予尘——” 两句高声呼唤在头顶传来,震撼着周围的一切,狂风突然间卷起,往生花随风飘逸,无数花脑袋被卷到半空中,分成花瓣。一时间花瓣四散飞扬,这里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 第94章 往生花镜 无数花瓣打在记无双的脸上,阻挡着她的视线,她抹了好几把,用手挡在眼前,才勉强看到一点什么。这里到处都是红色的花瓣,随着狂风飞舞,她已经看不见叶予尘的身影了,周围的气息飞速的流动,她一不小心也被卷了起来。 在半空中,那呼唤的声音越来越大,她似乎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脑袋也从某种混沌中清醒了片刻,她听了出来,是白琬璎……是白琬璎的声音! “无双!无双你还好吗?你快点出来啊。” 出来? 自己不是在魔境与人间的交界处吗?需要出到哪里去? 难道自己去了其他地方? 茫然中的记无双,努力睁开眼睛去看,可是眼前除了花瓣,什么也看不到,她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在被狂风席卷中站稳了身体,她往旁边看去,终于在无数的花瓣遮挡中,看到了同样漂浮在半空中的叶予尘,他也在挣扎,挣扎着稳住了身体。 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无数花瓣在他们的眼前掠过,视线忽明忽暗,茫然中,一只手从飞舞的花瓣中伸了过来,紧紧地抓住了记无双,记无双怔了一眼,就看到了来到自己身边的叶予尘的脸。 与此同时,白琬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顺着那股旋风!往上来!只有你们上来才能打破幻境!” 幻境? 原来自己和叶予尘陷入了某种幻境之中,这个时候记无双的理智已经拉回了许多,她回头检查着周围,一股龙卷风正席卷而来,记无双和叶予尘对视一眼,二话没说,两人同时朝着龙卷风而去,立刻便被卷进了风暴之眼。两个人在风眼旋转着,紧紧抓着彼此的双手,才没有被甩出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顺着龙卷飞来到深空,又合力借风,朝着深空某处云彩最深的地方冲去,只听到轰隆一声,无数花瓣汇聚成一股力量,朝着他们追来。 玉青长剑和赤龙鞭同时飞出,记无双更是幻化出无数红蝶,红蝶形成飞毯一样的东西,踩在脚底。她抓紧叶予尘,两人踩着飞毯,没有任何的停留地往上而去。 云层是那样的厚重,一层又一层,不知道穿梭了多少层,天空上显示一个如同黑洞般的旋转着的口子,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迟疑,收回玉青长剑与赤龙鞭,然后干净利落地钻进了“黑洞”之中。 天空倏地澄明,失重感袭来,记无双和叶予尘双双坠落在地面上。白琬璎立刻过来搀扶住了记无双,记无双看了一眼白琬璎,又看向她的身后,依旧是一片往生花烂漫,这不还是魔境与人间的交界处吗? “你们终于出来了,看你们在里面互相残杀,吓死我了!” 白琬璎将她的外袍裹在了记无双的身上,记无双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长剑砍得不剩几片,但是残布痕迹下的皮肤却是好的,记无双撩开袖子看了几眼,手臂上的伤痕也了无行踪,胸口更是无比健康,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处破损,要不是残布还提醒着她,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怎么回事啊……琬璎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琬璎将一朵往生花送到了记无双的眼前,这朵花格外的鲜艳,但周围弥散着丝丝内底黛蓝的黑烟,黑烟在花瓣上上下缠绕,有规律地运动着,是万恶之气!记无双诧异地看向了白琬璎,只听白琬璎开口。 “听青月说叶公子要来魔境,我不放心,就追寻而来,刚从上面山崖上下来,我就感受到了不同寻常,感觉到有很大的能量在此运转,却找不到来源,我以为是魔境的缘故,但没找到一丝魔气,妖气鬼气都没有,直到我发现了这朵花。” “这朵往生花跟其他花没有什么区别,隐藏得很深,我仔细看了很久才发现其中的不对劲,有万恶之气在萦绕。萦绕的中心是这朵花的花心,花心有一个透明的水晶球状物,刚刚你们两个人就在那个水晶球里,我…………我还能看到你俩在里面动手,那时候球体比现在大了一点,你们应该是被幻境蛊惑吸了进去。” “…………” 记无双低头看去,在花心发现了一棵小小的水晶球,听白琬璎的话,自己和叶予尘是进入到这里面,被往生花蛊惑,在幻境里互相残杀。 自相残杀………… 记无双下意识看向了叶予尘,叶予尘的样子比她要狼狈,自己裹着白琬璎的外袍,可是叶予尘的衣衫破烂不堪没有任何遮挡,白色的衣裙上沾满了血渍,一条条鞭子抽过的痕迹就赤裸裸得落在眼前。 是往生花的影响吗? 记无双想,但是那种愤恨,那种失控,那种拿着赤龙鞭抽在对方身上的感觉,那样的真实。对于自己也是,那种长剑扎在胸口,无法呼吸的痛感是那样的真实,叶予尘动手时候的眼神是那样的冷酷,记无双无法用一句往生花蛊惑就将两个人刚刚经历过的一切遮盖过去,至少当下的现在不能。她看着叶予尘,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记无双扭过了头去。 “这是恶器吗?”记无双扭头看向了白琬璎,看向了她手中的这束往生花。 在这边生活那么久,天天从这边花丛走过,居然没发现茫茫众多往生花中,有一朵是恶器。还是说这只恶器一直存在,没有发作过,这是第一次被恶意诱发苏醒?记无双眯着眼睛看向了这束往生花,手指不由得靠近,可是在指尖快要触碰到时,白琬璎将往生花拿远了。 她的眉梢微微抬起,迟疑地看了记无双一眼。 有一分的忌惮,白琬璎不敢让记无双触碰到这只往生花,她再怎么善良宽容,也还是白灵山的门主,恶器对她而言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而面前的记无双,曾经有过多次失信的前科,白琬璎不想她触碰到往生花,实在是是情有可原。 “七恶器中,有一件是花的形状,现在看来就是这朵往生花了。”白琬璎说着看向了记无双,“无双妹妹,请原谅我不能让你触碰,魔音钟和绝情令已经落到你的手里了,还有子母环……我们现在还是朋友,所以我不希望你刚刚从幻境出来,我们就为了争夺往生花,再次发生冲突。” 白琬璎看向了记无双的手腕,那里还挂着子母环,她的眼神有暗示的意味,白琬璎已经意识到她早就得到了子母环,而且这段时间她欺骗了自己。 “…………” 记无双怯怯地收回了手,她没什么可以辩驳的,她看着那朵往生花,恶器居然离着魔境这么近,以前是她太急切了,才会没有发现答案就在身边,现在是白琬璎先拿到了往生花,刚刚自己指尖快要触碰到的时候,还感觉到了一股子阻力,但是白琬璎拿着却很轻松,说不定往生花已经对她认主了。 “抱歉。”记无双说。 她也不想这个时候招惹白琬璎和叶予尘,在这里动手真的不可以,如果玄湮和魔王发现,他俩都走不了。不管她对两人什么心情,但是目前,她不想看到白琬璎死,至少不能死在她眼前。 “你和叶公子这是怎么了?”白琬璎问了一句。 记无双和叶予尘都沉默了下来,没有一个人搭她的话。白琬璎问完就后悔了,记无双和叶予尘的表情一看就是有古怪的,两个人似乎都不想要提及,而且两人刚刚劫后重生,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应该以后再说。 白琬璎咳嗽了一声后,强行换了个话题,她道:“这里是魔境和人间的交界处,一不小心就会被魔王发现。我和叶公子都是仙门中人,在这里过多逗留实在危险,我和叶公子还是先离开这里比较好。” 记无双点了点头,也没有阻拦。 白琬璎顿了顿,看着她,“无双,关于恶器的事情,我觉得我们需要开诚布公地交谈一次。你可以把子母环等恶器留在魔境,但我希望你到白灵山找我……还有叶予尘一趟,我们真的需要交谈一次。现下你和叶予尘状况都不好,我先带叶公子走,你也先留在魔境修整一下吧。” “嗯嗯,我知道了琬璎姐姐,我会去找你的。”记无双说。 白琬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转身离开,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实属是危险。记无双抬起眸子看了那边的叶予尘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凭空化物,化了一件袍子裹在自己身上,他也在看记无双,欲言又止的,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跟着白琬璎往走了过去,从记无双身边经过的时候,风扬起了几朵往生花,记无双看着他,看着他衣裙角的血迹,她还记得是那片血迹是她抽在他腿上导致的,这个人曾经说的话也在耳边,他恨自己,恨不得杀了自己,杀了所有妖魔鬼怪。 记无双垂下了眸子,睫毛在无尽的夕阳下微微颤动,她扭头往魔境的入口铁门看了一眼,铁门静悄悄的。 当时确实被什么东西给迷惑了。记无双想,她竟然没有意识到,他们打了那么久,居然没有被玄湮发现,没有被魔王发现,一切都是不合常理的。 “你在生气吗?”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是陈盈盈。陈盈盈从子母环里钻了出来,她也跟随子母环进入了幻境,但是如同进入玉青宫一样,她一进去就睡了过去,直到记无双和叶予尘从里面出来,陈盈盈才苏醒过来,她听到了记无双和白琬璎之间的对话。两人居然互相杀死了对方,这让陈盈盈十分震惊。 “也没有。”记无双顿了顿,“已经生完了。” 她在往生花镜里也没少指责叶予尘,该发的火也都已经发完了。 陈盈盈探着头看向记无双,“那你怎么了?你…………在伤心吗?” “我吗?”记无双顿了顿,摇摇头,“也没有,心情挺平静的。” 陈盈盈有点不相信,她探着头,想凑着过去看记无双,记无双一直垂着眸子,陈盈盈看不到她的脸。她半个身体都要从子母环里探出来了,正要说话呢,一颗眼泪突然从视线里坠落,陈盈盈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许久没说话的记无双哭了。 “无双姐姐…………” “盈盈。”记无双抬起了头,她的手微微颤抖,“我杀了他,我杀了叶予尘……他,他也杀了我。” 话闭,泪如雨下。 第95章 忘情咒 魔境外很远的树林里,人间的天空,此时无比清朗。白琬璎和叶予尘一前一后走着,两人都没有说话,白琬璎本来想问他跟记无双怎么了,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她在幻境外面,只能看到里面的画面,听不到二人的对话,具体发生的事情,她是不清楚的。 她不知道二人怎么就进入了幻境,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为什么突然间就出手了,她甚至不知道叶予尘为什么要来找记无双。 白琬璎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安慰一句。 “七恶器无比玄妙,虽然世间对往生花的记载寥寥,但是上古神书有说,花状恶器难苏醒,擅蛊惑。不管你跟无双在往生花镜里发生了什么,大多都是恶器的蛊惑,你不要…………” ——砰! 重物摔倒的闷声打断了白琬璎的话,她愣了一下,转过头才发现叶予尘摔倒在了地上,看样子应该是晕倒了,她赶紧来到了他面前。 “叶予尘,叶予尘你怎么了!?” 回应她的,只有叶予尘一张苍白的脸,他显然已毫无知觉。白琬璎低估了往生花镜的影响,她以为叶予尘从里面出来了,就会平安。她赶紧去摸叶予尘的脉搏,生怕往生花对他有生命的影响,但是叶予尘的脉搏十分平稳,应当只是劳累造成的昏厥。 白琬璎看着怀里的叶予尘,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将他的外袍裹紧了一些,给青月和白子衿发了个信号,让他来接二人。 他的脸无比苍白,发丝混乱,脸上有鲜血干涸的痕迹,额头两鬓都是汗渍。他的样子实属是狼狈不堪,白琬璎还是第一次见叶予尘这个样子,心底不由的泛起一抹心疼,那埋葬在心底的、不敢言明的爱意和疼惜,在这周围无人、无比静谧的时候翻涌了出来,她不由得轻轻抚摸了一下叶予尘的脸庞,指腹揉搓化解着他紧紧皱着的眉头。 也许只有这一刻,她才能靠近这个男人,才能抱着这个男人,才能无所顾忌地,触碰这个男人。 白琬璎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唇角正在微微扬起,她是如此珍惜这段短暂的相处的时光,她是如此欢喜与他的亲近。指腹划过他的唇,一双很好看的薄唇,唇右下角还沾染了一点血渍,白琬璎轻轻地将其擦拭掉,指尖停留在唇上…………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触感,明明也是自己拥有的东西,怎么偏偏他的唇看起来那样好看,为什么自己那么想要靠近他,等白琬璎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她的双唇竟然就要触碰到了叶予尘的双唇,她竟然想在对方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亲吻对方! 白琬璎慌乱地往后一退,怀里的男人也成为了烫手山芋,他枕着的自己的双腿,开始灼热,连带着整个人都变得燥热不止,双颊绯红。 白琬璎咬了一下嘴唇,她准备把叶予尘放在地上,靠近他的自己太失控了,她怕自己真的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那她该怎么面对叶予尘,怎么面对记无双,又怎么面对白灵山的众多师兄弟师姐妹呢? 白琬璎有些仓皇地想要将叶予尘枕在自己双腿上的头挪开,但是指尖触碰到他的时候,又有点舍不得了,人怎么会这样?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脑子里一瞬间产生那么多相悖的想法,她的指尖贪婪地,一点又一点地画着他的轮廓,唇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明显,但是手指尖触碰到某个地方的时候,突然被刺痛了一下,指腹传来了灼伤感。 白琬璎的唇角立刻坠了下来,她还以为自己“肮脏”的想法被神明发现,遭了天谴呢,可是她看着自己手指那明显被灼烧的伤口,她意识到了不对劲。 白琬璎收敛起胡乱飘散的思绪,仔细检查着叶予尘,她发现叶予尘的两眉之间,嘶吼泛着很微弱的一点白光,之前自己是一点都没发现的,难道是往生花镜里造成的吗?她蹙着眉梢,手指施展法术,指尖捻着法术轻轻朝着朝着那点白光而去,可手指刚刚触碰到那股白光,一股强大的力量乍现,倏地推开了白琬璎,白琬璎竟然被击出去好几米远,往后趔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立住。那边的叶予尘也倒在地上,滚出去了几米远。 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这不是叶予尘的,白琬璎敏锐地感受到,这股力量不是叶予尘身上的,这是其他人在他身上施了法,是第三方的法术。 白琬璎脸色微变,意识到了危险,她慢慢靠近到叶予尘的身边,一边防备着再次被攻击,一边检查着叶予尘的情况,她发现只有额头双眉间有一点白光,身体其他部分都没什么问题,而且根据她的观察,叶予尘额头上的那点白光竟然在慢慢消散,然后一道符印就出现在了他脑门上。白琬璎诧异地看着那道符咒,果然是有人给叶予尘施了咒法! 符咒越来越明显,闪着微弱的光芒,白琬璎幻化出法器,谨慎地看着那道闪光的符印,上面只有一个字——“忘”。 忘? 难道是…………忘情咒! 白琬璎的脸色巨变,怎么会有人给叶予尘施忘情咒呢?忘情咒,顾名思义,乃是能让人忘记情感的咒法,被施咒的人,能够记得爱人,也会记得与爱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但单单忘却了他们之间的情感。就如同一本话本,身在其中的话本主人公,突然变成了话本外的人,脑海里回忆起与爱人的过往,就像是在看一本话本,在看别人的故事,不会有任何切身体会,也不会有爱意与情感的流动。 这种秘法会产生一定的道德伦理问题,乃是仙门的禁术秘法,而且此咒难度乃是极高的,要求施咒的人有极高的修为,白琬璎扪心自问,她没有那个能力,白灵山的其他人也没有。仙门百家里,能够施法的人更是寥寥,也就玉青山门主,还有南海境翁有这样的能力,但玉青山门主不会下山,南海境翁也闭关数十年了,叶予尘这咒法明显是最近才被中的,怀疑他们二老简直离谱,那么年轻一辈的翘楚里修为高到这种地步的吗? …………白琬璎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不是她白琬璎骄傲自满,年轻一辈里,实在是鲜有修为能够超过她的人,这么说起来,似乎不太可能是仙门中人。 那会是谁呢?总不会是记无双吧? 白琬璎几乎是立刻就否认了这个猜疑,因为怀疑记无双简直是悖论。虽然她不是仙门中人,但正因为此,她身为魔族人,也不会这样的仙门秘术啊,白琬璎觉得自己简直昏了头,脑海里才会闪过记无双的名字。 “不是魔妖鬼怪,只能是仙门中人,我父亲兄长已经去世,玉青门主和南海境翁均不入世,不可能这么短时间来到此处给叶予尘施咒,也许我用尽全身修为能够做到,但我知道不是我,比我修为高的,还会有人谁呢…………” 白琬璎的脸色倏地变了,她用不敢置信又诧异复杂的眼神看向了叶予尘。 “不会是叶公子自己吧…………” 修为在白琬璎之上,近期靠近过叶予尘的,难道不是叶予尘本人吗?他的修为已经逼近飞升,乃是年轻一代里修为最高之人,忘情咒并没有不能给自己施咒这一说,难道叶予尘已经对无双妹妹情根深种不能自拔到……不惜耗尽半身修为,封禁住自己的感情吗? 薄唇微张又被咬住,他竟爱她爱到了这种地步吗?某种叫做苦涩的味道充斥在白琬璎的大脑,她其实是看着他们两人亲近起来的,或者说,她见证了二人相爱的过程,从前她的心里,总是觉得记无双还是个不懂事的妹妹,她对爱情的解析还有些幼稚,即便叶予尘对她有些好感,但因为叶予尘是克己复礼的人,又是青玉山的大师兄,应当会克制自己,牢记自己的责任与义务,不会产生太多感情。 可是她误判了。 克制的规矩的叶予尘,就不会爱上活泼莽撞,甚至有些自私的记无双吗?天下没有这样的规定,是她太想当然了,是她这会儿才意识到,原来他没有那么克制,原来他的内心这样爱过的。 “咳…………” 白琬璎觉得嗓子发痒,咳嗽了一声后,又笑了出来。她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叶予尘身为仙门中人不够克制呢?她同样是仙门中人,甚至还是白灵山的门主,不还是一样不可控制地爱上了叶予尘,甚至……甚至在吃醋吗? 白琬璎猛然垂下了眸子,一滴眼泪滴落,她又想起了自己兄长,想起她指责兄长爱上红尾狐妖的时候,兄长白语缮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你未来可能会遇到,也可能不会,不管会不会,现在跟你解释是没用的,但我,我希望你不会理解我。” “…………” 原来当时的兄长是希望自己不会理解他的左右为难,不会像他一样痛苦。白琬璎潸然泪下,她无法比较“深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和“深爱的人深爱着别人”哪个更痛苦,她只是理解到了兄长的一点皮毛而已,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流下了一行清泪。 第96章 悬案 白灵山,客房。 叶予尘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光怪陆离,先是莫名其妙到了一座高耸的雪山,雪花烂漫,刺骨的寒冷席卷着他,他被一股又一股的寒风推着往前走。紧接着,他又来到了一片山花摇曳的地方,那个地方满地上都是红彤彤的往生花,夕阳永恒柔和,他就在如此醉人的地方,拔出玉青长剑,狠狠地刺进了记无双的胸痛。 血,染红了他的视线,与遍地摇曳的往生花连成一片,直到他眼里看不到任何,只看到一片红。一片又一片的红中,记无双突然出现,然后就在这一片红色里,对着他挥手道别。 “无双!别走!” 叶予尘猛然睁开眼睛,视野里的红色慢慢淡去,眼前浮现了青月与白琬璎的脸。青月焦急地喊着师兄,而白琬璎则用焦急又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叶予尘慢慢清醒了过来,他揉了一下眼睛,看清了面前的人,也看清了自己此时是躺在白灵山的客房里。他缓了一会儿,然后用略带沙哑的嗓音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你晕倒了!” 青月着急叙述着:“要不是白门主把你从魔境带回来的,你说不定就死在了记无双那个妖女手中!” “青月……”白琬璎嗔怪的语气,对他摇摇头,让他不要这样说,然后又看向了叶予尘,“你应该是从往生花镜里出来后体力不支,晕倒了,我叫了青月和白子衿来接你,我们现在是在白灵山,你我都是安全的。” “往生花镜…………” 记忆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叶予尘记起来了他从不咸山上下来,然后去了魔境与人间的交界处,在那里他见到了记无双,然后他拔出玉青长剑,刺进了她的胸膛…… 叶予尘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也变的刷白,这居然不是梦,这居然是真实的。那握着长剑的触感,当时汹涌的怒意,还有记无双的赤龙鞭抽在自己脸上时候的痛感,都是那样清晰真实,血肉模糊中,杀了对方的决心和真的做了的行为,都一一记录在脑海。 “我……我杀了她…………” 叶予尘的脸色那样的难看,苍白得没有一丝丝血色,他的手甚至也是微微颤抖着的。白琬璎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实在是五味杂陈,但她还是选择了安慰他,选择了将内心的嫉妒和伤心埋葬,选择了以他的情绪为先。 “叶公子,你没有伤害无双姑娘。”她坐到叶予尘的旁边安慰道:“你和她都是被吸进了往生花镜里,受到了往生花的蛊惑,往生花镜会放大人的情绪,你和无双是被环境影响的,不是你们的本意。而且你俩也都没有受伤,那本来就是虚幻的,你们从往生花镜里出来之后,就只是体力透支而已,没有任何实际的伤害,你不要自责,也不要责怪无双姑娘。” “…………” 叶予尘沉默着,没有说话。其实白琬璎说的这些他都知道,但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尤其是他捅出了第一刀,他先对记无双下了死手,他先杀死了记无双。 “还有一件事情。”白琬璎顿了顿,抬眸看向了叶予尘,“你……你中了忘情咒。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中的,也……也不知道是谁给你施的法,我是在你晕倒的时候发现的,估计是你进入往生花镜之前发生的事情。往生花镜中有万恶之气的力量,它帮你冲破忘情咒的紧固,解除了咒法,也就是因为咒法解除自动消散了,我才能看到,才发现你中了忘情咒。” 在树林发现忘情咒的时候,白琬璎是亲眼看着忘情咒在叶予尘的额头上一点点消散的。她客观的阐述自己所见,却隐瞒了自己的猜测。 “…………” 听到忘情咒这三个字,叶予尘的脸上一阵黑一阵白,特别难看,他抿着嘴唇,眼神复杂,似乎在回想着什么,白琬璎等了他好一会儿,他没有像白琬璎期待中那样,向她承认是自己所为,他只是沉默。 白琬璎当然得不到她想要的坦白了,因为这忘情咒根本不是叶予尘自己下的。 叶予尘还记得自己在不咸山下的时候,一股很强的力量推着他往山上走,他记得自己进入了不咸山,在一声雪崩中,他被掩埋,然后又逃生到了一片水晶桃花里,他在水晶桃花林里见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和自己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会是谁给叶师兄施了这样缺德的法术呢?” 事件之外,完全不懂的白子衿,还单纯地思考着白琬璎的问题。旁边的青月黑着一张脸,脸色差,脾气爆,不分青红皂白一律按记无双算。 “还能是谁,我们都不可能给大师兄下咒,我看就只有记无双那个妖女,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我觉得也是。”旁边一个白灵山的师弟附和了青月。 白子衿却摇摇头,“这是仙门秘法,无双姐姐是魔族人,她不可能给叶师兄施咒的,而且这个咒法可不是一般咒法,无双姐姐都不一定有那样的修为。” “你都说了不是一般咒法,我们修为不够,咱们这儿能施咒的人也就只有白门主,白门主怎么可能给我大师兄下这种咒法,一定是记无双,就算不是记无双修自己不行,也可能是魔王,或者干脆就是记无双和那个一脸诡谲的魔子玄湮,他们一块给我大师兄施的咒。”青月没好气地说。 白子衿叹了口气,因为解释不通而有些无奈。 “青月……你不能因为讨厌无双姐姐就这样不讲道理吧。忘情咒是仙门秘法啊,无双姐姐也好,魔王魔子也罢,他们都不是仙门人,怎么可能精通仙门秘法呢?” 青月还是不以为意,“谁知道呢,说不定他们魔境的人偷了我们仙门秘法,偷练了也不一定啊。” “不是……”白子衿因为对方不讲道理而有些着急了,“他们修的不是仙门之术,且又生来就有魔气,这二者是不能共存的,他们就算想偷学也不能够,魔族人是无法偷学仙门之术的。” 青月也着急了,指着白子衿的脑门,“我说白子衿!记无双欺骗了你,你还这么向着她说话呢?而且不是记无双还能是谁啊?是你师姐白门主吗?” “当然不可能是我师姐!” “那能是谁?”青月口不择言,“不是记无双也不是你师姐,总不能是我大师兄自己吧!他自己给他自己下了忘情咒啊?那不是神经病嘛!” 白子衿:“…………” 白琬璎:“…………” 叶予尘:“…………”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青月,青月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咽了一下口水后又挠了挠头,先向白琬璎认错了,“对不起啊白门主,我因为生气有人给我大师兄下忘情咒,就有些口不择言,我向您道歉,不应该这样揣测您的。” “没事。”白琬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向你、向叶公子解释一句,不忘情咒不是我下的,我还没有那么高的修为,我下不了这样的咒法。” “啊……师姐,你都下了不了忘情咒啊?”白子衿有些诧异,然后更是不解地挠头,“总不能真是记无双吧,可是这不合常理啊,魔族人怎么可能会忘情咒呢?” 白子衿一脸的迷惑,青月也有点迷惑了,在他们几个心里,这竟然成了一桩悬案。只有白琬璎,下意识看向了叶予尘。青月和白子衿争论的这个过程,叶予尘始终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很差劲,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琬璎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她看着叶予尘那张纠结中又带着许多难过的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选择了闭嘴,选择了将这个秘密隐藏。她吩咐白子衿和青月出去吧,叶予尘刚刚苏醒过来,现在思绪也应该是混乱的,还是不要在这里叨扰的好。 青月担忧地看向了叶予尘,“大师兄,你先好好休息,不要多思多虑,等你好了,我们再去抓着背后下咒的小人。” “快出去吧,让叶公子休息一下。”白琬璎推了他一把。 一行人这就往外走,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突然间传来了一个声音。 “不是记无双下的咒。”叶予尘说。 第97章 往生花神 不是记无双下的咒。 白琬璎当然知道,甚至青月的心底也是知道的,只是他讨厌记无双,才想将这个黑锅甩给她,其实叶予尘不必强调,白琬璎和白子衿不相信,青月也只是念叨几句而已,可是就算这样,叶予尘也是不同意的,他不想记无双受一点冤枉。 夕阳西下,整座白灵山都笼罩在一片红光里,白琬璎聚灵大殿的前沿,沐浴在红光中的她,眼睛微微眯着,遥看着远方的落日,这风光与魔境交界处有些相似,她没去过魔境,她一直以为魔境就是一片黑水,没想到还有这么美丽的风景。 就像她没想到叶予尘会爱记无双这么深一样,也许自己在心底就没有正视过记无双,只是在用普世的善良对待她而已。 “师姐,你在想什么呢?” 白子衿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从叶予尘的房间出来后,他就察觉到了白琬璎的不对劲,她一直沉默着,从后院走到了前院,又在空荡的聚灵大殿前站了许久。 “不知道。”白琬璎说。 白子衿怔了一下,他显然没想到白琬璎会这样说,他诧异地来到白琬璎的旁边,担忧地看着她,“师姐,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说话的,你总是言之有物,就算心里真的有所不知,也会说一些,让我们安心的话…………”白子衿顿了顿,站到了白琬璎的旁边,“师姐,你从魔境回来后就闷闷不乐,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 良久后,白琬璎垂了下眸子,她转过头来看向了白子衿,她的一半脸映射着红光,一半脸在阴影里,“我只是今天有点累,七恶器的事情已让我焦虑不已,叶公子又受了伤,所以就有点疏忽你们,是我不好,我应该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多多关心师兄弟师姐妹们。” “师姐……你别那么说。”白子衿靠近记无双,“最近白灵山发生了很多事情,你承担了很多,压力也很大。你和叶修士无双姐姐之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具体发生什么,但我知道你是有些不开心的,你的心里一定积压了太多事情,太多情绪。” 白子衿弯着身子,以略低于白琬璎的目光往上看着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撑起了白灵山,是我们所有师兄弟师姐妹的主心骨。你不要这般苛求自己,虽然你是门主,但你和叶公子无双姐姐是同龄人,比我也就大了几岁而已,何必学着掌门师父那样老气横秋,把什么都压在自己身上。叶修士尚且有情绪,你又为什么不可以有呢?你可以和无双姐姐一样,有情绪都发作出来,这样心里就通畅了,人也会开心一些。” “…………” 白琬璎欲言又止,她和记无双是不一样的,甚至叶予尘也只是玉青山的大师兄,上面还有门主撑着,但是白灵山只有她一个人了,如果她喜怒哀乐皆在眼前,又怎么能让师兄弟师姐妹们放心呢,刚刚就懈怠了一下,都能被白子衿看出来。 白琬璎心底是不同意白子衿的,但唇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她抬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白子衿的鬓边,眼神中尽是身为师姐的温柔,“我们子衿长大了,都会安慰师姐了。” 白子衿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师姐……我希望看到你开心,你是我最崇敬的人,你开心我也会开心。” “嗯…………师姐知道了,会让自己放松一些,开心一些。”白琬璎说。 “师姐以后有不开心的事情也可以跟我说。”白子衿被白琬璎的态度鼓励到了,又把没有准备说出来的话说了出来,“师姐,我看出了你喜欢叶修士,仙门之间婚配同修也是佳事,虽然我也很喜欢无双姐姐,但是我永远是白灵山的人,永远站在你这一边,我更支持你,希望你可以和叶修士成为同修。” “…………” 白琬璎唇角那抹温和的笑容有点撑不住了,修饰得很好的情绪在这一刻溃败,她抿着嘴唇,“子衿,我是白灵山的门主,会一生清修,不会嫁人,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了。” “可是师姐,你明明也…………” “子衿。”白琬璎看向了白子衿,眼神坚定,“这是我的决定。” “…………”白子衿顿了顿,他心里还是想要劝一下白琬璎,但是他下意识感觉到,他的师姐已经不只是他的师姐了,她还是白灵山的门主,白子衿终究还是闭上了嘴,他说:“我知道了,门主师姐。”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被深色吞没,整片天空都陷入一种青灰色中,白琬璎看着逐渐走远的白子衿的身影,她突然间觉得,也许从自己成为门主的那一刻,她看着长大的师弟就要离她越来越远了,有种孤独感在心中升腾,白琬璎转过头,望着毫无光芒的新夜,她突然感到,也许自己的一生都将如此孤独下去了。 ——“你不害怕吗?” 一个清冽又空灵的陌生女子的声音从旁边响起,白琬璎愣了一下后,倏地警戒了起来,她握紧佩剑谨慎地观察着四周,聚灵大殿一片静谧,没有任何人影,只有微风掠过,带来陌生的气息。 “是谁?还不快快现身!竟敢在白灵山装神弄鬼!?”白琬璎警告道。 ——“你为何如此紧张,我在那里孤独了几千年,是你先发现的我啊。” 女子的声音有股成熟女人的韵味,但是那清冷的腔调,剔除了她挠人的魅,增加了一抹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要比白琬璎还年长几岁,有种俯瞰人世的举重若轻,明明最后一句是种历经沧桑的叹息,却没有多少感慨,是平静没有情绪的叙述,绝不是小女儿的姿态。 白琬璎已经用法术扫过四周,没有任何生灵,可见说话的这位,不是人,不是妖怪精灵,但也没有鬼气和魔气,实在是让白琬璎摸不到头脑。而未知更让白琬璎忌惮,她已经将佩剑拔了出来,并且随时准备通知白灵山众弟子。 ——“我劝你还是不要声张,于我而言,没什么所谓,于你而言,却是个麻烦。” “既然你已经找上了我,为何不肯现身?如此装神弄鬼又是为了那般?”白琬璎说着依旧谨慎地观察着四周,没有任何怠慢。 女子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像是风铃一样空荡的声音,从白琬璎的身上传来,她感觉袖口有一股子凉风,她下意识捂住了袖口,可是一朵闪着微微白光的往生花,还是从她的袖子里漂浮了出来。 往生花盛开着,花心的水晶心在微微旋转,传来风铃一样的声音。 ——“是你发现我的,你怎么忘记了呢?” 声音来源竟然是往生花! 白琬璎低眸看着这朵闪着微光的美丽花朵,声音是从花心里传出来的,她眯着眼睛仔细看了过去,发现水晶心的透明世界里竟然有一位白衣女子,女子极其美艳,长发被一枝珠钗挽着,悠然地坐在水晶心世界的草地上,她特别小,还没有拇指大,正昂着头看向白琬璎。 “你…………你是往生花的化形?还是被吸进往生花世界的旁人?”白琬璎疑惑地问道。 那女子视角,白琬璎的脸无比巨大,脸上的疑惑也无比明显,她垂眸笑了,“我不是恶器,恶器乃是器具,不能化形,我也不是误入恶器的人。” “那你是什么?”这真是叫白琬璎为难了,她又想到叶予尘说得寄宿在子母环上的灵魂陈盈盈,遂猜测道:“难道你也是寄宿在恶器上的幽魂?” 水晶心的女子笑了,发出风铃一样的声音,她看着这个温柔的女人,娓娓道来。 “常人皆说七恶器是应天而生,遗落在人间的七件神器,其实不然。”女子说着微微一顿,“七恶器原本并不是器具,而是七片碎灵,七片碎灵乃是万恶之气的载体,与万恶之气纠缠不分合二为一,成为七股有灵魂的万恶之气,碎灵需要寄宿,不然便会消散,但它们不是完整的灵魂,不寄宿在活物身上,只能寄宿在器具之中,所以其中大部分,就寄宿在了魔音钟子母环这类器具上,成为了恶器。” “而往生花却不是器具,不是死物,只因为常年生长在魔境边境,沾染了死气,才让这股万恶之气误以为其是死物,寄宿在了往生花中,碎灵一旦寄宿便无法剥离,与往生花结合,成为了七恶器中,最特殊的一件恶器。” “所以…………”白琬璎品出了其中的因果,“你是原本的往生花?” “白门主,你真聪明。”女人的声音难得的有了两分喜色,“我乃是原本往生花,我修炼千年,就在我即将化形渡劫封神之时,被万恶之气寄宿,成为了恶器,我整个人也被困死在这往生花镜之中,乃是一位永生不会出世的花神。” “怪不得,你无邪光,却有神迹…………” 白琬璎在她身上体会不到半分妖魔之气,反而是一种仙门熟悉的渡劫前的神气。花神乃是最容易渡劫成神的一种,仙境有诸多花神,掌管着各类花卉,如果面前这位能够成神,那将会是生长在魔境边境的往生花唯一花神。 “我在魔境边境,孤独了上千年,我见过无数的妖鬼魔怪,也见过误闯入的人,但那些弱小的人往往在闯入不久就会失去生命,普通的往生花也会散发出蛊惑人心的毒素,这也是往生花难以成神的原因。” “你本来有可能成为第一个成神的往生花神。”白琬璎说。 女子笑了,既没有愤恨,也没有委屈,只有茫茫的平静,“第一个千年的时候,我是这样想的,后来我便不会这样想了,因为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 “对。”女子说:“命运是一条蜿蜒长河,在分流的时候,流向哪里,就只能往哪里而去,去幻想没有流淌过的地方是否鸟语花香,是没有意义的。” “…………”白琬璎抿着嘴唇,她赞成往生花神的话,但还是不免为其感慨,她看向那位美丽又超然的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 水晶心里的女子表情有一秒钟的停滞,她昂起头,看着这个如同半个天空一样大,却充满着温柔的女人的脸,她的双唇微微颤抖,“我叫‘静’,你是第一个知道我名字的人。” 她修炼的时候,正是魔境刚刚被封禁之时,那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生灵来过这片往生花丛,她又是第一个即将化形成神的,她没有跟任何生灵说过话,后来一朝成为恶器,她就被无形的力量困在了花心里面。就像一个活物,可以睁着眼睛看一切,却无法说话,无法跟任何人沟通,被所有生灵当做死物一般。那种孤独感,是难以形容的,她千百年来等待着恶器被重新开启,等待着恶器得以重新入世,也等待着,孤独了千百年的她,可以与这世间产生片刻的沟通与连接。 “静…………”白琬璎默默念了这个词,然后扬起一抹温和的笑,“静,初次见面,小女子名为白琬璎,乃是白灵山的门主,贸然打搅你了您的生活。” “…………” 水晶花心里的女子垂下了眸子,在心底有某种东西在悄然萌芽,像是埋在黄沙里若干年的种子,终于沐浴了雨水。 “我很开心,你发现了我,孤独的滋味很刺骨,我建议你,不要将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这是往生花神对白琬璎怀揣着善心的建议,她是被迫困在恶器之中的,她不希望第一个将她从孤独中解救出来的人,自愿选择进入孤独之中。 “但是我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了。” 白琬璎垂了一下眸子,她有太多的目的,太多的责任,太多的需要关怀的人,她已经没有时间关注自己。轻轻的叹息声从她的齿间溢出,她抬起眸子,看向了远处,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空,微风吹起了她的发丝,她鬓角处有一颗非常细小的红痣,一直隐藏在发丝之中,而在风的轻吻下,它露了出来。往生花神抬起眸子,她的视角里,白琬璎的脸是那样的巨大,连带着鬓边的一颗小小红痣,也变得那么明显,花神微怔了一下,然后喃喃念了出来。 “是你…………” “嗯?”白琬璎没听清她在说什么,转头看向了她,花神仔细端详着这张脸,那种熟悉的感觉席卷而来,过了千百年了,只是一眼而已,花神自己也没想到她会记得她。 “你是神女。”往生花神说。 “嗯?”白琬璎有些不解其意,“你在说什么?这里哪里有神女。” “你是神女,成神之际,我曾开过天眼,我见过你。”往生花神如是说道。 第98章 情债 “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琬璎的眉梢微微皱起,表情也有些许不自然,人有来生自然也有前世,白琬璎曾经想象过自己的前世,她的父亲说过,前世的她过得很顺畅,她猜想自己个好命的官宦小姐,从未想过自己会跟神族有关。 “虽然我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曲折,但我确定,你原本是神女,你因情债犯了大错,我看到的时候就是你在行刑之际,你被神族贬入了凡间。”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些什么,然后抬起头,“你这情债应该与那个叶修士有关。因为你在被驱逐的时候,我也看到了他的脸。” “什么!?” 白琬璎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前世居然和叶予尘也有纠葛,原来她以为自己对叶予尘的爱慕,只是这个年岁的女子难免的一时动情,过了也就烟消云散了,但是现在往生花神的话,让她对二人的关系又有了迟疑和纠结。 “你还看到了什么!?”白琬璎急切地望着往生花,“是……是我们一起被行刑吗?是因为我们相恋,犯了神规,因情债而被贬入凡间吗?” “我不确定,因为我还看到他和天帝…………” 往生花神突然间停嘴,她顿了顿,抬眸看向了白琬璎,“这是三界机密,我孤独地等待在往生花心的时候,曾经想过,是不是因为我窥见了天机,才会被万恶之气选中,才会成为恶器,我怀疑这一切,皆因上天不能让这个秘密出世。” “花神,我恳求你。”白琬璎很少有这样慌乱和急切的时候,此刻她无暇什么三界机密,她只想问她和叶予尘,她向往生花神保证着:“我发誓,三界机密我绝不窥探,但你能不能告诉,我和叶予尘…………真的是前世情人吗?”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不过…………” 往生花神也面露迟疑,她仔细想了想,回头看向了她来时的地方,“魔境有魔界之眼,魔境的力量来源于往往不断流淌着岩浆的魔眼,但是外人不知,魔眼不但是魔境力量的来源,他伴天地而生, 乃是混沌中的产物,” “?” 白琬璎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此时你说这些是做什么?” “你别着急。”往生花神看着她,白琬璎难得如此失控,花神在她的焦急中和盘托出:“魔界之眼伴天而生,三界未开化便已存在,承混沌露水,沐岁月长痕,聚邪灵,观长世。长久的存在使得它:上知天,下知地,知晓天地间所有的事情。” “你想知道的事情,去问魔眼,便可得到所有答案。”往生花神说着顿了顿,“而且魔眼不受天地轮回,不管是神族还是魔境都无法干预它,就算是三界之外的玉青宫,也管不了混沌期间就存在的魔眼的事。” “…………” 白琬璎突然间冷静了下来,她抬起眸子,看着这朵闪耀着微光的往生花,“你想我去魔境,问魔界之眼?” 看到她眼底的迟疑,花神愣了一下后,释然地笑了,她站起身来,仰头看着这位白灵山门主,“我只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你而已,我已遭天谴,断不会泄露天机,你想知道的事情只有魔界之眼能够告诉你,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毕竟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没有任何干系。我也许是在这里孤独太久了,见到了能够说话的人,不觉间,竟然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 话毕,往生花神便闭眼凝神,化成了一缕粉红色的烟雾,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往生花神本来就小,又藏匿在这微小的水晶心世界里,白琬璎再怎么仔细去看也找不到她的身影了。 “花神,花神!”白琬璎唤了几声,往生花神没有再出来的意思,白琬璎也只好作罢。 她坐在聚灵大殿的栏杆旁边,低眸看着手心这朵渐渐暗淡下来的往生花,微光已散,它已经和普通的往生花没再有区别。白琬璎的心也不如刚刚那么激动了,初听到她和叶予尘有前世情缘的时候,她的心无法平静,可是听到花神提起魔眼,白琬璎那身为仙门修士刻在骨子里的对魔境的忌惮,让她清醒下来,这一切都只是往生花神的片面之语,是她提起自己的前世,是她又提起叶予尘,再引导着自己去魔境。 怎么说怎么古怪,白琬璎不应该相信她,但是………… 白琬璎抿着嘴唇,她也无法百分百确定这位往生花神说的都是瞎话,如果她真的和魔境勾连,又为什么在魔境与人间交界处待了千百年,还没有被魔王得到呢?虽说她是花神,但这朵往生花确实是恶器,魔王或者魔境的人,怎么会容忍自己这样堂而皇之地带走恶器呢? 而且她的气息里,确实没有妖魔之气,反而有神的清气,她确实像一个即将成神之人。 “好混乱。”白琬璎摇摇头,手指摁着太阳穴,想要阻止一下自己的头疼。 月亮从阴云中冒了出来,碎玉一般清冷的月光洒在了聚灵大殿上,白琬璎将头埋在了双膝之间,月光就这样倾撒在她的身上,她毫无知觉,也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 “白姑娘。” 男子的声音唤醒了白琬璎,她缓缓抬起头,叶予尘的脸庞就落在了她的视野之中,她看着这个典雅又带着柔和的男人,他用关怀却无比合乎礼仪的眼神看着自己,那是一个端正之人,礼貌亲近但保持距离的问候。 “白姑娘,你还好吗?夜色深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白琬璎垂了一下眸子,“许是太无聊了,出来晒晒月光。” 叶予尘先是一怔,又微微一笑,“没想到白门主也有这样幽默说笑的时候。” “是啊。”白琬璎没有反驳,“我竟然还有这样说笑的时候,我与无双妹妹性格不同,这样说笑的话,她说起来更为有趣。” “…………”叶予尘有些诧异,他看着白琬璎,听出了她话中半分的幽怨,叶予尘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白琬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抬眸看向了叶予尘,本想换个话题,将这一茬揭过去,可是看着叶予尘欲言又止的脸,脑海中突然间浮现了往生花神的话:“你不害怕孤独吗”、“你这情债与叶修士有关”,白琬璎莫名地,不再受控。 “所以,你是喜欢她的有趣吗?”白琬璎脱口而出。 叶予尘怔了一下,他没想到白琬璎看了出来,而且直接询问了出来。这是他的私事,问人私事乃是失礼,白琬璎这样克己复礼的人,怎会问出这样失礼的问题?叶予尘本不想回答,但是看着白琬璎的脸,同道中人,又是朋友,失礼一回难道也要苛责吗? “我不知道。”叶予尘说。 “你不知道?”白琬璎一脸诧异。 叶予尘轻叹了口气,“也许是吧。青月说我是在山上修炼修傻了,见过太多端正之人,没见过记无双这样的地痞女流氓,才会一时新鲜动了情。我觉得他在诋毁无双,呵斥了他,但我无法反驳他,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所以才会动情吗?还是她身上有什么品质或者魅力吸引着我的心,可是我的脑子却不清楚呢?” “所以,我不知道。”叶予尘诚恳地看向了白琬璎,“我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是心会跟着往前,我不想用脑子去阻止心,我只想用脑子去验证,去解决;用身心去体会;用全部的精力去接近,去开辟一个不可能的结果。” 白琬璎有些讶然,她抬头看着叶予尘,月光下,他的侧脸如此明晰,他的眼神带着某种温柔,唇角带着回忆起甜蜜时刻的笑容。 白琬璎也笑了笑,却有些苦,“叶修士,你很勇敢,你比很多人勇敢。” “谢谢你的支持。”叶予尘垂眸莞尔。 “我有些事情隐瞒了你。”叶予尘突然间坦白,他看向了白琬璎,“忘情咒之事,希望你和白灵山都不要再查下去了,我只能说,不是记无双,至于这人是谁,我现在无法告诉你,希望你不要介怀。” “…………” 白琬璎抬眸看着他,眼神中有千万句话,可是最后还是汇成了一个“好”字,她期望叶予尘向她坦白,坦白是自己所为,她想告诉他她已经知道了,不必再隐瞒与介怀,但是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谢谢你白姑娘,你总是这样善解人意。” 叶予尘说着也抬起眸子,看向了远方的月亮,月光清冷,如雪一般的光芒,照射在他脸上也平添了几分清冷,他的眼眸之中有某种惆怅。 “我明日可能要去一趟魔境。”叶予尘说。 “什么?你还要去魔境!?” 白琬璎无比诧异,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叶予尘,她理解了他的钟情,但是人也要有些分寸吧,他可是仙门修士,而且刚刚从魔境逃了回来,怎么还能这样再度送上门去。 白琬璎已经有些难掩愠色,她从阶梯上站了起来,与叶予尘平视着。 “我有些很重要的话要跟无双说,我不想让她误会。” “什么话?”白琬璎面无表情。 叶予尘有些微怔,“白姑娘…………” “叶予尘,你与无双妹妹之间的事情,我本不想多言。但你看看你现在!”白琬璎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他刚从往生花镜里逃出来,险些丢了性命,又中了忘情咒,那魔境是个善地吗?上次你我去魔境边境,是幸运,才没有魔王与魔兵发现,如果被他们发现的话,你想过后果吗?你会死,我也会死,当然,你我不过一条命而已,死又何惧,可是白灵山呢,玉青山呢?你的师兄弟们呢?你下山的时候,你师父对你的敦敦教导呢?叶予尘,你还记得这些吗?” “…………” 白琬璎重重吸了一口气,努力缓解自己的情绪,“现下七恶器已经现世四件,魔音钟绝情令和子母环都在魔境手中,只有一朵往生花在我手中。你知道的,七恶器若集齐连成环,便会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会造成三界浩劫!你我都是有使命的,有情有义自然是好的,但若因为儿女私情而坏了大事,叶予尘,你能承担那后果吗?” “白姑娘…………” 叶予尘被说的有些羞愧,他抬眸看向了白琬璎,白琬璎对上他的眸子后,又叹了口气,“我不是在指责你,也不是用道德压迫你,更不是阻止你,我是害怕你。” “?”叶予尘不解其意。 白琬璎的眼神带着某种哀伤,“如果因为自己的迟疑,三界真遭浩劫,人间生灵涂炭的时候,你真的能面对那样的场景吗?你扪心自问,若人间生灵涂炭,你依旧能够泰然处之?你会原谅自己吗?你真的不会痛苦吗?” “如果你真的是穷凶极恶,路见孽事,双目不斜的冷酷之人,我不会劝你,因为世间变成什么样子,你也不会心痛,但我知道你不是,我也不是,你我都没办法面对那样的场景。” “…………” 叶予尘沉默了,白琬璎说中了他的心,他们是一样的人,了解对方也是了解自己,一样的人想要做的事情,害怕面对的场景,都是相似的。 白琬璎看着他眼底的愁容,她的心也在碎裂着,劝说叶予尘的话并不是凭空而来,而是无数个日夜她对自己说的话,是她自己的恐惧,她害怕见到三界俱灭的场景,她接受不了人间会发生浩劫,那颗最原始的善心阻止着这一切。 “琬璎,所以,我们一定要牺牲掉魔境吗?” 沉默了许久后,叶予尘抬起了头,他看向了白琬璎,问出了最心底的疑问。这是他在往生花镜里,和记无双厮杀了彼此无数次后,难以轻易抹掉的问题。往生花镜虽然是幻境,但是在里面经历的每一刻都深深印在他的脑子里,他尤其记得他坚定不移地杀死记无双时,她的眼神不是悔恨,不是觉得自己扰乱三界错了,她的眼神是一次比一次的坚定,那是一种宁死也不会妥协的坚定,只有信念的力量才可以做到,他与白琬璎的信念是守护苍生,那记无双呢?她就是个该死的反派吗?她就只知道作恶,毫无信念吗? 叶予尘无法回答自己。 白琬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