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朝博物纪》 寻常物集 楔子 http://.biquxs.info/

博物堂,包罗万象,集天下奇珍异宝之所在。 这里是盛朝最久负盛名之地,位于旧江南的求如山顶峰,多玉无草木,唯有此堂安居于此。博物堂因有山下多处长生库经营,足以处理世俗凡事,故并未有太多闲人叨扰主堂。此堂经营的颇为枝繁叶茂,时至今日已历经九代。 “相公,怀安堂主能愿意帮咱吗?” “怎么着也得试试,总归不能让阿暖留在我们身边了……” 宏伟的博物堂石门前,一对中年夫妇踌躇许久,总算是迈入了博物堂领域内。他们二人本是京中官宦人家,姓温。因朝堂上惹出事端温父才会辞官,只想要隐世求安。 夫妇二人因为同博物堂的第九代堂主怀安是故时旧交,便想将三岁女儿托付于此。 博物堂,总归是安全不过了。 稚儿往往是善爬不善走的。在父母同堂主交谈之际,小小阿暖竟顺着怀安的腿攀进了他怀中闹腾。说起来,堂主怀安不过二十五六,并无抚育子女,自是被这小娃娃弄的堂皇不已。 “堂主失敬,我家阿暖打娘胎里便是玩闹秉性,实属惭愧。” 温氏夫妇无奈擦汗,尴尬道。 怀安看着温不暖乌黑澄澈的双眸,笑笑不以为意。 最终,留在博物堂的不仅只有温不暖,还有一道未知内容的御札和一副生辰贴。 御札不为人知暂且不表,生辰贴却是大有来头。 这是当朝皇七子的生辰贴,是拿温不暖本人的生辰贴与之交换的。可温家出那祸事后,怕是曾经的指腹婚约也不作数了。 怀安道:“我博物堂好集天下奇珍,这些东西留于你二人身上不过是徒生烦恼,还可能带来拖累。不如同这娃娃一道留于我堂如何?至于后事发展,也只是天注定罢了,何须多挂念?” 言之有理。 温氏夫妇虽千般不舍,万般无奈,也只得离开,自此下落不明。温不暖在博物堂一待便是数载。 阿暖这个女娃虽然顽劣但总归是性子和善,和师兄们相处但也算和睦。再加上她是堂内最年幼的弟子,众人对她自然是宠爱有加。这月打碎一前朝瓷盘,上月扯坏一霓裳羽衣,博物堂上下对她也那么就睁一只闭一只的过去了。 可惜世事哪有这么平安顺遂。 秋风起。 彼时,她正灰溜溜的和墨则师兄在下山的山道上踉跄并行,师兄骑马她骑驴。 墨则是博物堂大弟子,出了名的为人正派,刻板保守。他是这届师兄弟中下山游历的头一位,正可谓意气风发。 反观阿暖,她是这届弟子中头一个被逐出师门的人。 这年,她十七。 “阿暖师妹,你被逐出师门并不稀奇,我若是堂主,早在你四岁半那年偷饮‘痴枉酒’时,便把你丢到求如山下了。” “师兄你……所言不差。” 温不暖灰头土脸的轻抚坐骑毛驴,无奈表示赞同。博物堂安逸十七载,其实细数她犯下的混事,上得了台面的也就两件。 一件是“痴枉酒”,另一件是圣物“般若石”。 前者的祸事发生在她四岁半那年。堂内众人都在为巡察商使的到来而上下忙碌着,商使就是由朝堂所派来巡视贸易交换的特派使者。 博物堂作为天下奇珍异宝之所在,掌管着世间所有长生库,自然难逃朝堂关注。 阿暖娃子随口一个“饿,想吃东西”的借口便将看管着她的师姐支走了。 这倒不能怪看管不力,谁能想到一个四岁半的稚儿能犯下如此的滔天祸事。 她居然偷偷溜入了地下藏酒阁! 堂中有善饮酒者,阿暖也…… 这事儿若仅牵扯她一人也就罢了,但她还拉上了商使的远房表亲,一个不过六岁的男童。 等众人寻得他二人时,那男娃子已瘫倒在酒坛前,不省人事,阿暖则在一旁红彤着脸,痴痴的笑着。 怀安当时低语一声“造孽”便晕了过去,在一旁的墨则差点以为师父就这么走了,而且走的很安详。 痴枉酒,属于灵物,蕴有灵性。 相传是仪狄、少康两位酿酒名家在飞升成仙时所酿,其中包含有二仙的前尘痴枉,故唤作“痴枉”酒。据传言,那男童自饮此酒后便有些痴傻,行动反应大不如前。 再看阿暖,神采奕奕更甚于前。 堂主怀安那时便知,阿暖体质异于常人。在之后的十余年里,他加紧了对她的管束,将她同墨则放于一处养育。 在大师兄的“关怀照拂”下,阿暖活的既安稳又踏实。一旦出什么差池,也顶多是损毁一些名贵凡物,不足为外人道也。 直至般若石。 佛法可分为般若、禅法,其中般若可如实认知世间万物本源。传说天选之人将十般若经悉数抄撰于大石之上,白日里无异于常,但夜里时常迸发出七彩光亮,令人啧啧称奇。 般若石,乃博物堂圣物。 这巨石坚硬无比,自博物堂建立起便遗世独立于此,千百年来受风霜雨露未曾有过一丁点损伤。但那日为给堂主贺生,阿暖特意爬上般若石旁受了数十年灵气滋养的樱桃树。 她的本愿只是想摘几颗最鲜红的樱桃做酪来当作寿礼的。 在她撸袖子绑头发时,她还喜滋滋的想着:受圣物滋养的樱桃,必是极香甜! 就这么,惨案发生。 师父师兄到达现场时,只能看到满眼遍地的樱桃,还有一袭桃红衣裳的温不暖。 当时,她踩空从树上落下,除了头起个大肿包外毫发无损,般若石却被撞落一角。 圣物从此失去了七彩光亮,与普通石头无异。 再说那掉落的碎石里,竟有一颗不起眼的幻化成樱桃状,藏于阿暖发间。 这也是她事后才知晓的。 碎石“樱桃”通灵性,晓人事,可与阿暖内心交流,声音宛若稚童。 它自称自己为“实相”,是般若石的一部分,般若石可化分为六类子,实相、境界、文字、方便、眷属、观照,六合一方为般若,缺一不可。 它说,唯有寻得七种“只道寻常”的不寻常之物才能修复般若石,使其重焕光彩。 “痴枉酒实属我年幼顽劣之过,可毁坏圣物非我本意。” 墨则同阿暖因前路不同而分别时,她委屈巴巴的如是说。 师兄轻抚师妹头,神色略显怜爱安慰道:“师兄知道,这不怪你顽劣。包括之前毁坏的那些凡物。” 毕竟是自小将养在身边,阿暖的秉性他十分清楚。小事虽乱,大事则定。 往往那些过错都是些无心之失,譬如那霓裳羽衣是因其他师兄不小心受伤,她急于为其包扎才无知扯坏的。 “实在是怪你倒霉。” 看着墨则渐行渐远的潇洒背影,再环望四周微风萧瑟,阿暖心中顿感悲凉。 “现如今,就剩下我们两个了,小毛驴。” “还有我。” 发间伪装成簪饰的“樱桃”颇为不满,发出了稚童声的抗议。 也对,还有它,这个不识相的实相般若子…… 前路漫漫,这该如何是好? 寻常物集 第一章:一滴莫名泪(上) http://.biquxs.info/

这已经是第三回了。 再不行,温不暖只能放弃混入王府的念头了。 “还是算了吧。你的厨艺,委实难恭维。” 樱桃,也就是圣物般若石被她撞掉的那粒碎石子如是说。 “休要打击我,这次一定能成的!” 阿暖足足费了三月功夫,才行至繁华的上京。 正巧遇上北和王府甄选家厨,这对于她而言莫过于天赐良机。 何为“只道寻常”的不寻常之物? 樱桃称:世间万物的价值无法一概而论,就拿博物堂的藏品来说,一般将其划分为三六九等,凡物、灵物、圣物;再往下延伸,单凡物就有名贵、不名贵之论。 这不名贵的凡物必属最末流,在外人眼中往往毫无价值可谈。可收藏不应有高低贵贱之分,藏品有情寄其间,自然高贵。 可惜却当时只道是寻常。 平凡的纸墨,有才在其中,便可价值万金;有情寄其间,便让人难分难舍。 论人杰地灵,实数皇宫。 天下最不寻常的地方莫过于皇家,她要找的东西一定在这里。 阿暖笃定主意,傲然一抹袖摆,迈入王府。 在博物堂时,阿暖对厨艺颇有一套研究,自成一派。 众师兄及师父对其的评判为:吃食凡出自她手,便会使人头昏脑胀,难以下咽,其威力堪比药谷毒物。 不过,博物堂的狗子倒是吃挺香。 樱桃模仿佛曰道,她此生与厨艺无缘。 可这王府还是要进的。 初回选拔,她所呈膳食为佛跳墙,浓郁荤香,味中有味,在京中名闻遐迩,会烹饪者了了。 由于烹制全程在樱桃监督下,故而严格来讲,这菜只是假借阿暖之手罢了。 可惜,一番辛苦得来的评价却是:凡品俗食,不过尔尔。 王府的管家老头儿在品尝后竟随意将阿暖淘汰。 追究其缘故,只因几年前,他早随王爷品尝过正品了。 阿暖做的佛跳墙,又何德何能端得上桌? 这不是王爷想要的。 次回她所呈上的是一道滋补汤,用料有南瓜、核桃、葵花籽、牛乳、刺梨等,这些食物均有助于提神醒脑、耳聪目明。 据坊间传言,王爷在幼时遭遇了什么祸事,从那时起他便由天赋异禀的神童变成了资质平平的娃崽子。 这滋补汤是阿暖专为王爷量身打造的。 别看她宣扬的言之凿凿,天花乱坠,说白了这就是一锅杂食乱炖。 这回倒不再至于管家小瞧了,她直接在尝膳家仆处就被拦了下来。 银针未泛黑,入口却直接使人昏厥。 可怜的阿暖被人误以为是刺客,让十几个膀大腰圆的护院提着刀追捕,险些逃出京城。 …… 两次尝试,惨不忍睹。 可身为前博物堂的人,她又怎能轻言放弃? 第三回,阿暖的菜肴终于被呈至北和王爷晏瑾的桌前。 “王爷,你尝尝这碗粥。这是由江南来的厨师所制,那小师傅容貌秀美不凡,想必手艺也是不差的。您要不要见见?” “品尝便可,何必要见人。” 这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粥终于被晏瑾舀出一勺,放于口中。 半晌不语,他放下器具,吩咐旁人将这位阿暖留任。 而这只是一碗糖放多,熬稀烂的山药红豆粥。 周围人略惊,却不敢妄言。 只能疑惑的在心间嘀咕一句:奇怪了,一向挑剔的北和王爷居然瞧上了碗普普通通的红豆粥? 说起这三进王府,阿暖因之前的滋补汤被误会,不得轻易入府,便只得委屈乔装成男子。可这下却又因容貌秀美,男生女相引人侧目。 管家在甄选家厨脾胃不适,再加之她又暗中使银两手段,千辛万苦总算是将东西摆在王爷桌前。 还记得当时收钱的小厮拿了银子还不情不愿嘟囔道,这王爷一天能品尝二三十道来自全朝各地的美味佳肴,依他来看,阿暖的粥端上了桌也是白搭。 谁成想竟真得了王爷青眼。 北和王爷晏瑾对膳食颇为挑拣,南来北往,五湖四海,从未有人的厨艺被他认可。 她是第一个。 一时间,温不暖成了王府甚至是京城红人。 三日后,她被吩咐做胡辣汤,而这道汤须由她亲自呈上。 简而言之就是,她被王爷召见了。 大喜过望。 一想到要见王爷真容,从此走上人生巅峰,阿暖乐的前一天晚上都没怎么睡着。 她不知,晏瑾其实早在尝见那粥滋味的当晚就按耐不住见她了。 那晚,阿暖得知自己被留任,生平第一次厨艺被认可,自然是喜不自胜。 为了庆祝,她到后厨偷偷拿了一壶小酒,一碟花生米,在临时分到的小院里赏月。 还别说,这王府就是物华地宝!这酒比之杜康桑落也是不差的。 当然了,比痴枉酒自然是差的…… “樱桃,我好开心!从此这世上懂得欣赏我厨艺的,除了堂里看门的狗子又多了一人!是人唉!” “樱桃,你说我多会儿才能修好圣物回去见师父啊,我想师兄师姐们了……” “樱桃,樱桃。” “你瞅这京城月光值不值得珍藏?” 樱桃作为曾经的圣物对于撒酒疯的泼子自然是嗤之以鼻的。 在外人看来,只有她一个人坐凳子上呵呵的笑着,胡言着。 谈笑间,一抬雪臂举杯,姿态豪放,竟露出一小串琉璃臂钏。 嗯……果真是女子。 晏瑾于树后掩藏偷观,心下揣度起阿暖身份来,很快便有了定论。 女扮男装,混入王府,江湖作派,却并非什么大人物。这女子是何用意暂且不得而知,待试探无误寻其来处后,他势必要将她留在身边。 她于他而言,可是极为重要的。 世人鲜知,北和王爷晏瑾并非资质平平。 自他识字起便表现出优于常人的天赋,无论是识文断字,还是摆弄剑棍,都属佼佼。 可惜四岁那年母妃失势,自己和哥哥在深墙内变得孤立无援,任人刀俎。 特别是被先皇看重的他。 曾经太子的不二人选。 若不是看在他天资卓越,先皇怕是早早就厌弃了母妃,这为他招至不少妒恨。 那年,叔父也就是现在的平宁郡王被命为商遣使下江南,南方水患,朝中人进言,需以真龙血脉前去镇压,方可消灾解难。 有心人可知,此乃捧杀。 未避锋芒年仅六岁的他被十几个太监宫女从哭喊着的母妃怀中夺出,扔往了去江南的车笼内。一路上暗杀伏击四起,幸得叔父保全。几番不易后行至博物堂。本想着那儿是个平安福地,叔父便放松了警惕。 没成想横遭天祸。 晏瑾其实想不准,这究竟是福是祸? 那日,他偶遇一憨态可掬的女娃,两小娃结伴玩乐,无意间饮酒醉,他酣睡三日,再度醒来居然发现自己丧失了感知! 无法察觉他人触碰,无痛无痒,甚至无法感知冷暖。 以及味觉。 反应迟缓,不明冷暖,自是被人以痴傻论断。 消息传回上京,举朝震惊。 叔父以他摔下马车磕碰头颅为由搪塞了过去。晏瑾清楚,那是叔父同博物堂堂主几番商议后定下的结果。 一来不让人生疑,二来不将祸水引至博物堂。 这是最佳的说辞。 自此,晏瑾的回京之路极为安宁,再无恶人叨扰。 只因他不再有任何威胁。 丧失了感知,日子过得虽难,倒也自得其乐。他人不知,甚至母妃父兄都不知,没有了外界干扰,晏瑾更能集中于己身思绪中。 五感中其余三感视、听、嗅在他的不懈努力下,优于常人十倍甚至更多。 礼乐射御书数,更是不在话下。 只是再也不会显露锋芒了。 晏瑾再清楚不过,唯有痴傻愚钝,他方能安稳度余生。 而后兄长登基,他封府称王。晏瑾曾想,这一辈子他的命数也就这样了。 可仍抱有一丝遗憾。 阿暖端着汤盏,小心翼翼的跟在管家身后聆听着嘱咐。 “你只管把膳食呈上听候吩咐便可。不要多看,也不要多言。这虽不比皇宫,但好歹也是王府,尊卑礼数也是怠慢不得的……” 本事不大,规矩不小。不过是个闲散王爷而已,哪来那么大的排场…… “管家,您放心!我一定小心谨慎,连屁都憋着放!” “嘿,小崽子!可不敢在王爷面前吐这等粗鄙之言!王爷可是高雅之人!” “是是是,小人晓得。” 她心中虽腹诽不满,但面上对管家的嘱托头如捣蒜,喜笑相迎。 王府景致古朴清旷,精巧别致,比起一路上所见的亭台楼阁而言算不得翘楚,确能体现出主人的心境淡泊寡欲。 膳厅陈设简单,仅有的几处点缀令阿暖颇为欣赏。 她是从博物堂出来的,自是识得好物。看来再不济,人家也是个王爷。 拜见呈食,阿暖都恪守本份。但在晏瑾将勺入口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微抬了头去瞧。 实在是太好奇了,活这么大真没见过几个人能咽下她做的饭的。 入嘴放勺,半晌,晏瑾不置好坏。 阿暖也没多纠结,非想讨王爷的几句褒奖之词。 她还算有自知之明。阿暖曾心想没准人家王爷每天吃香喝辣的嫌腻味了,所以才瞧上了她“超脱凡尘”的厨艺呢? 虽心如明镜,可她还是一直盯着王爷,未低下头。 唉……这也不怪她,主要是王爷的容貌太好看了! 实属上品啊! 寻常物集 第二章:一滴莫名泪(中) http://.biquxs.info/

温不暖自诩走南闯北三两月,见识也是有的。这北和王爷的样貌比起那些江南画舫里的名倌来,那是远胜之。 但不知比起那江湖上貌美如花,名动江南的倾世公子来,谁属芳冠? 可惜她没见过。 阿暖盯了晏瑾好大一会儿,直到管家轻咳,她才自知逾矩。 “想要什么?” 王爷的声音动听却语气清冷,阿暖顿感莫名,不由得一愣。 “嘿?你这小儿没脑子的,王爷这是要给你赏赐呐!还不机灵点,快说!” 这话总算是终止了她的绮思,但又开启了新的遐想。 看着摩拳擦掌略显兴奋的小小家厨,管家老头儿不得不用眼神警示她不得造次。 收到眼色的阿暖嘴角一撇,闷闷的低语道:“王爷您随便什么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小人都是欢喜的。” 自是言不由衷。 见她委屈巴巴的孩子模样,晏瑾唇边不觉涌现一抹笑。只见他随手将把玩着的玉折扇掷于她面前,而后说道:“你瞧此物如何?”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这玉折扇可不是寻常物件儿。 不待阿暖出言应答,只听得不远处侍女一阵惊呼。原来她竟不慎将滚烫的漱口茶溅到了王爷身上,几滴热茶在手背处烫出红痕。 晏瑾扫视一眼眉头有些微蹙,却未动怒。 因为茶水再烫,身体也不可知。 “这婢子真是笨手笨脚!快取手帕来!” 管家连忙指示众人动作,殊不知眼疾手快的阿暖早早就取来湿巾,近乎扑身而上的来到晏瑾身旁拿起他的手细细擦拭起来,同时她还轻轻的冲着手背呵气,赶去热温。 “大家莫慌!王爷的玉手无碍,无碍,嘿嘿……” 膳厅众人除晏瑾阿暖外又倒吸一口冷气。 因为,触碰王爷的身体在这里是绝对禁止! 众仆人os:用你擦啊,弟弟!要是我们能碰,我们早就冲上去了好不?! 管家老头儿最先回过神来,恶狠狠的冲上前来推开她,随后厅内众人霎时乌央央的跪了一地,齐声高喊王爷恕罪。 ??? 糟了个枣糕! 阿暖心知自己又惹了什么祸事了,可是……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手背温度尚存,晏瑾有些呆滞的拿另一只手轻抚左手手背,回味着那一丝凉盈盈又一丁点儿的暖意。 哦,原来这是温度。 他揣度,因湿手帕的缘故,这样的感觉比起阿暖的正常体温应是冰一些的。这是自他六岁起,第一次感知到人的温度。 十三年了。 眼角有些湿润,是落泪了么。 晏瑾不确定,因为他无法感知到泪珠滑过面颊时的触觉。可手背的温度是那么真实,绝非幻觉。 温不暖,她究竟是何人?莫非…… “都退下吧。” 众人听到王爷吩咐后微微一愣,随后亦步亦趋的退出厅外。阿暖还未从刚刚的莫名其妙里反映过来,便又陷入了新的莫名里。 这时,心内只听得樱桃的稚嫩童声在狂喊道:“阿暖!快回房间去,找个瓶子来!” 瓶儿?啥瓶啊? 回房后,她盯着眼前的“瓶”有些茫然。 这是一个不过拇指大小的小瓷瓶,原本是用来装药谷产的沁脾丸的,可此刻那里装的却是一滴眼泪。 一滴王爷的莫名泪。 “樱桃,这便是你之前说的‘只道寻常’的不寻常物?” “不错。” 额。 阿暖内心os:修复般若石用泪水?我能痛哭流涕一整桶的泡脚桶,看来我等平民的眼泪就是不值钱呐……不对,等等! “你的意思是,王爷被我摸了摸小手儿,然后就……气哭了?” “依照当时的情景来看,是这样的。” …… 待了不过三日,王府就被她搅的是鸡犬不宁,流言四起。 阿暖对此只淡淡的叹了一口气感叹道。 不愧是我! 王爷落泪的事并无人知晓,当时所有人都忙着请罪,无人敢抬头。 府中人乃至整个京城都知道,北和王爷一向性情温和,但却有个人尽皆知的怪癖。 不许旁人触碰。 就连他已故去的母妃,在离世前拉了拉他的手,晏瑾都回府后一个劲的用手帕擦拭了了上千遍,直至出血。 几年前曾有青楼女子欲色诱他,后被活生生杖杀。 但阿暖拉了他的手,却安然无虞。 实是令人费解。 事情添盐加醋的被传了好几轮,有说王爷被拉手的,有说王爷被袭胸的,甚至还有说王爷被掏裆的……不过传闻最后的结尾都是一样的。 王爷什么都没追究。 看来王爷对这个新来的小家厨,可是不一般呐! “聂娘子,你只管好好做大伙儿的狮子头,莫要听他们胡言。王爷瞧上我?未免太可笑了,我可是堂堂男儿郎!” 温不暖手提菜刀恶狠狠的剁着猪肉高声争辩道。 “害,且先不论咱大盛朝民风开发、男风盛行……你这丫头还真当大家莫辨公母不成?这府内上下早瞧出来了,只是懒的戳穿而已。” 同阿暖拌嘴的是甄选留下的另一厨娘,小聂娘。她在揭穿阿暖女扮男装的同时,还用力拍了一下她的后背。 正拍在阿暖的束胸上。 比起小聂娘的入选经历,阿暖的经历简直不值一提。 小聂娘是稳扎稳打的灶间好手,在北边旧址颇具名声。听闻王爷甄选家厨将她淘汰后,她二话不说提起菜刀就要去讨个公道。 当着全府上下的面,她一柄薄刃刀舞的是风生水起,三五下将手里一尾活鱼片的整整齐齐码在盘中。 那鱼片的摆盘,胜似一朵白莲绽放。 这才总算是得到了王爷的点头认可。 没几天之后,她又听说王爷正经儿挑了位家厨,专供自己日常膳食。 小聂娘便又二话不说的提着菜刀来与阿暖相会。 嗨呀! 还真如下人们所言,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白脸! 小聂娘自知不能多嘴王爷喜好,当时就偃旗息鼓作罢。 阿暖见来势汹汹的小聂娘自知技不如人,对她是以礼相待,时不时还请教一二。 一来二去,两人竟生出些交情来。 “也不怪那侍女没托好茶盘。你可知王爷本要赏赐给你的玉折扇是何物?” “当时早吓得没了魂儿,哪顾的上拾那物件……” 阿暖虽如此说,但心内却想:自己在博物堂什么没见过,不就是上好的羊脂玉所造么,要是上清求凰扇,倒还值得多看两眼。 见她不以为意,小聂娘煞有介事的在她耳旁低声语道:“先皇所赐,王爷从不离身。” 阿暖突然就感到有些腿软。 樱桃,先皇的遗物你不稀罕,男人的眼泪你倒是当个宝儿……看来你不是傻子就是变态呐…… 想着想着,阿暖发间的“簪子”突然扯着头皮生疼。 是夜。 几抹残影在黑夜中掠过而后飘进王爷寝室。彼时,晏瑾正斜倚在书桌后的水曲柳椅榻上假寐。 灵敏的听觉听到风拂后,他合眼问道:“阳羡,可有收获?” “王爷料事如神。” “退下吧。” 阳羡消失后,晏瑾才缓缓睁开双眸。他起身回到床榻后躺下本欲入眠,却复又醒来轻抚左手手背,神色复杂。 真如自己所料,温不暖是当时博物堂内与他同饮痴枉酒的那个小丫头。六岁那日的情景他记不大清楚了,也不知上天是有意还是无意,织就了此等因缘。 晏瑾暗想:要么治好顽疾,要么留她在身边。 十三年的无用功,他自是更倾向于后者。 留她在身边。 自那日烫手事件后,北和王爷突然开始时不时的召见阿暖。 昨儿个赏花,今儿个品茶,偶尔还会带着她上街逛逛买买菜啥的。 除此之外,她的吃穿用度也被人特意照顾着。可以这么说,就算她想要皇上的夜壶,晏瑾也会想办法给她亲手奉上。 可自打知道了玉折扇的来历,她哪里还敢乱收赏赐? 好在见她死命抗拒,晏瑾倒也不强求。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阿暖知道北和王爷是个温润如玉之人。 他话不多,却言简意赅,总是很快能让周围人领悟到他的意思。这与大多有身份的人是非常不同的。那些人总是叫人去猜、去揣度,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晏瑾很安于自己是个富贵王爷,这也是他在朝堂之上稳固如山的缘故。 阿暖想不明白,王爷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几日,难不成在……培养感情? 那日相约赏花,去的是城郊桃花寺。 走着走着,他们身后的几个随从便“知趣”的消失了,特意让他二人独处。 桃花林密,花飞漫天犹如幻境。 阿暖不由得看呆了眼。 求如山无草木,江南也多为姹紫嫣红。这样纯粹又洁净的景象,她还是第一次见。再观之身前漫步、容貌上乘的晏瑾。 真可谓是美人画中游…… “这里的景色甚好,香气却有些浓郁了,易致人失神。温.公子,你觉得呢?” 晏瑾回头看她,见她魂不守舍,便走上前来,拿起玉折扇晃三晃,将她唤回神智。 看来果真让人失神。 “王爷说的不错。对了,小人只是一介小小家厨,哪里担得起公子之称。您不妨换个称呼。” 阿暖虽表现的受宠若惊,但眼中的灵动神态还是难掩敬畏是假。 “不称公子……莫不是要本王唤你姑娘?” 晏瑾眸中带笑,阿暖却是心下大乱,脸上燥红顿生。 寻常物集 第三章:一滴莫名泪(下) http://.biquxs.info/

阿暖实在弄不清王爷的用意,不会真如小聂娘所言吧? 晏瑾轻轻拂去阿暖帽檐上落花,有意无意的掠过她的脸颊。 再次感受到触碰的他,谈不上喜悲,只是心中在同上次做比较。 原来这才是人的正常体温,比起上次倒是烫了许多。 “不如这样,本王唤你作阿暖如何?”说此话时,晏瑾眸中带笑。 …… 他在勾引我!他绝对在勾引我! 阿暖心中狂喊:不是不喜别人触碰么,怎么还亲自上手了?豆腐吃挺香啊! 她自小周围是有很多男子,但从未产生过情愫。十五及笄,说实话她还小期待了一下。听师姐们说,山下女子一般这个时候就要许配人家了。 更何况堂主一向对她是有不少宠爱的,她的亲事自会放在心上。 阿暖曾想,博物堂的师兄们也都是极好的。 “阿暖啊,为师思前想后,琢磨着是该给你指门亲事了。” 怀安堂主对于儿女之事关注甚少,他自己就未曾成婚。但阿暖是不能再耽搁了,从她及笄起堂主就琢磨了一年有余。 “山下富贵人家规矩太多,为师怕你应付不来;可若是贫寒人家,为师又怕你吃苦。你这性子易生祸事,还是留在我身边最好。” “你觉得和你一同长大的墨则怎么样?” 额。 阿暖听后尴尬的笑了笑。 “师父,我当然是没意见的,就怕墨则师兄想不开自刎。” 就这样,她的婚事一直未有定论。 北和王爷不愧是王爷,这皇家血脉的眼光和口味就是清新脱俗,与众不同! 一连几日,阿暖都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激动的无法安眠。 王爷相貌自是没得说,人品也是极好的。虽不是惊才风逸,但必然在她之上,更莫要提家世。 况且他是世间少有能欣赏她厨艺的人,难能可贵!难能可贵啊! 若是他对自己有意,阿暖倒还真想不出拒绝的道理来。 “樱桃,你说……王爷是不是瞧上我了?” “佛曰,休要痴人说梦。” 樱桃的声音虽稚,语气却严肃庄重。 好吧,又是被石子儿打击的一天。 温不暖放弃胡思乱想,翻身正要入睡。忽而箫声起,凄婉离伤。 阿暖在王府小住的这些时日里,夜里从未曾闻过箫声。 也许是平日里睡太熟? 她思绪纷乱,便和衣起身寻箫声来处。府内庭院中七拐八拐,行至深处,竟是一灯火通明的别致小院。 院中女子白衣素裹,容貌绝美,神情悲怆。 她吹完一曲箫又轻抚梨琴,如泣如诉。乐声极美,引得阿暖沉醉不知归。 “琴艺极佳,真乃天籁!”不由得,她赞叹出声。 “何人打扰?” 琴声忽停,那女子厉然出声猛回头,望向阿暖。 “我,我并无恶意,我是王府新来的家厨。不小心冲撞了姑娘抚琴,还望海涵。” 姑娘? 那女子笑笑,神情掠过一丝凄凉。 “想来你也不识得我的。我是北和王妃,你快快离开此处吧,莫要再走错了路。” 她说她是北和王妃。 晏瑾的妻子。 原来,他早已婚配。 下山游历的初次心动,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落下了帷幕。 阿暖曾想晏瑾也许只是一时兴起,待她寻得剩下六样只道寻常物、修复圣物后,再复来找他。 若那时他还有意于她,便同他结为连理。 现在想想真是应了樱桃般若子那句“痴人说梦”了。 说不失落,那是假的。 不过,她更疑惑一点,这王妃在府内也太深入简出了吧…… 在这晚之前,她从未曾见过北和王妃。 问起比她早来一月的小聂娘来,她也是不知。 不过她也随口说了一句话,阿暖倒是听明白了。 “王爷今年一十九了吧,换作旁人来,大胖小子也该着两三个了。” 所幸阿暖想的开,情愫初生的女子多想些有的没的也是在所难免的。 往日种种,只是自作多情罢了。 整理好心绪后,阿暖知道自己耽搁多日也该启程寻找剩下的六样寻常物了。 于情于理,她都需同王爷道声别。 “这怎么能成呢?这月月钱还没发呢,再说你才干了多短时间。莫是对府上安排有什么不满?” 王爷还未曾对阿暖的离开发表什么意见,管家先急了。 温不暖在王府的吃穿用度是由他来分配的,可以说有什么好的都先将着她。 管家是看着王爷自小到大的,他第一次见王爷对一个人上心。 她走了,王爷怎么办? 而晏瑾对此只是微蹙眉。 “小人家中有事,还请王爷允诺。” 她的声音中带有一丝不为人察觉的苦涩。 说阿暖是因知道王妃的存在后而受打击离去,并不贴切。她本就打算近日离开的,只是原想修好般若石再作打算的。 昨日她见着了王妃的天仙姿态,才知自己不过多想。 王爷从未逾礼,盛行的只是流言还有她自己的绮思而已。 “既是家事,那本王也不便强留了。也不知待你处理完家事,你可还愿意回来继续任职?” 晏瑾敛起一丝不安的神色,舀起一勺银耳羹入口,后用手帕拭嘴。 “本王对你的膳食甚是满意。” 看来北和王爷仅仅是她厨艺上不可多得的知己而已。自己竟对知己存过那样的龌龊心思,阿暖想想便觉难堪。 还是不见的好。 “家遥路远,多谢王爷挂念。” 看来是不愿回来了。 “也罢,那阿暖你应我一事,本王便放你离去。” 未等她回复,他又继续道:“先恢复了女儿身再进宫。本王这里还好说,你若是到了宫里还是这副打扮,怕是要以欺君论处的。” 女儿身?看来他果真知道……等等!进宫?! 她猛的抬眼望他,晏瑾只是温润如常。 如今她也知晓了府内众人早知她男扮女装的事实,可这样的拆穿实是无趣。 之前她觉着王爷不将此事挑明是以游戏心性。现下这般,阿暖也并未因自己的欺瞒感到多羞愧。 她所惊讶的是,进宫。 晏瑾竟想将她做的饭,呈至太皇太后面前! 之前怀安堂主曾说过,山下富贵人家规矩多。 就单这两筷一碗的吃食上,皇家的极度挑拣者便有两人:一是北和王爷,二是太皇太后。 阿暖自知自己厨艺不精,得了王爷口谕后便来找小聂娘请教。 小聂娘沉思良久后便让阿暖还做山药红豆粥。老人家咀嚼费时费力,软糯的东西再好不过了。 最为重要的是,阿暖会做的菜肴里能入口的也没几样了。在王府后厨,对于她只负责王爷膳食这件事,众人是没有异议的。毕竟她做的饭,其他人也吃不下啊! 她的厨艺能得王爷青眼,这在他人眼中就是个奇迹。奇迹发生一次就实属罕见了,哪能指望发生第二次…… 还真能。 一向霉运缠身的温不暖下了求如山、出了博物堂后,仿佛让菩萨开了光。 阿暖进宫献食。 据说,太皇太后尝后甚是欢喜,叫人赏了她满满一大兜银子,未召见。 看来这红豆粥于她而言真是个吉祥物。 “此处无外人,除了玉折扇外你还想要什么只管说,只要本王有的,都能允诺。这扇子是我真心实意想要赠你的,莫要多推辞。” 入宫时,阿暖同王府车撵的马夫并列。归府时,因她手里那一兜银子实在引人注目,晏瑾便特许她入撵共乘。 车上,晏瑾再次将玉折扇赠予她。阿暖不禁接过来,细细摸索起这扇的扇骨来。 沁凉温润,如同他性格一般。 他就是这样,让人觉得很疏离,却又很亲近。 “先皇所赐的玉折扇,小女是折煞不起的。说起扇子来,听闻隐海有一上清求凰扇,品质极佳。” 这是在……得寸进尺? “你要是想要,本王便派人把它取来送给你。” 他的话让阿暖心中一惊。她的目光从玉折扇上移开,二人对视。 晏瑾看着她,突然发觉不再身着男装的温不暖仿佛换了个人。 原先男装打扮时,只觉得她瘦小孱弱,有些许清秀罢了。现如今换回女装来,倒是颇有几分亮眼姿色,身材看起来也正常了许多。 越看越耐看。 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上不再是小小家厨的唯唯诺诺,而是博物堂弟子的从容淡然。 看尽世间珍宝,观遍世间百态。 “王爷,小女有句话揣在心里许久,总想一吐为快。如今快要走了,这话怕是藏在心里憋不住了。” “小女自幼待阁家中,未同外人打过交道,家人深知我性子顽劣易生祸事,临行前对我是千叮万嘱。” “来到王府,我虽多了几分小心谨慎,但还是生出许多事来。王爷不许旁人触碰,虽不知者无罪,但您未提一语怪罪,实是大度。我男扮女装混入府内,王爷也未曾怪我欺瞒。如今我草草离去,您更是不曾为难于我。” “小女自知没那个本事入王爷青眼,可这桩桩件件,您又有求必应,实是叫我多想……” “等等,你怎知你没有本事入我的眼?” 他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阿暖的思绪。 寻常物集 第四章:一掬农家米(上) http://.biquxs.info/

“啊?” “你不是多想。府中流言也为真,若是假的,本王自会让人肃清视听。” 阿暖呆呆的眨巴着双眼,对于晏瑾的话有些不知所云。 “还不懂么?你没想错,本王确实对你有意。现在你可以放心告诉我了,你还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他的眼神意味深长,又有意靠近于她。两人四目相对,尤其是晏瑾的视线颇为炙热。 那炙热比起情愫更甚。 炙热的不像是看心爱之人,更像是看灵丹妙药。 本就没多大抵抗力的阿暖,早已停滞了思绪。 在她脑海中仿佛有根弦,崩了。 她不说,晏瑾便一一摆上台面。 “侍妾?贵妾?侧夫人?难不成是,王妃?” 任君挑选,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他心想。 “王妃”这两个字总算是唤回了阿暖的神智。 她不便说出自己对北和王妃的疑惑,这样显得太过在意。 此时,她更想知道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是我?” 天仙一般的王妃,姿色上乘的舞女,才色卓绝的官家小姐,王爷要什么没有? 难道就如她做的清粥小菜一样,见多了山珍海味,用她来解腻吗? 晏瑾收起了温润笑意。 他也很好奇,为什么是她? 观察多日,阿暖于他眼中,不过是涉世未深的少女而已。姿色尚可,憨态可掬,但绝非倾国倾城之流,就连身处于灶火间,也时常摔锅毁碗。 除了还算有趣外,委实没什么出彩之处。 “因为,你是我的命定之人。” 说实话,阿暖自打娘胎起,第一次心跳的这么快。可晏瑾接下来的话,再次让她茫然无措。 年幼共饮酒,再逢相结缘。 亦或是怨。 晏瑾一字一句的告知了阿暖共饮痴枉酒之事,但对自己所患的病症只以“隐疾”二字含糊带过。 温不暖这才明白,原来如此。 这人呐,欠债总是要还的!打死她也想不到,曾经与她一同饮痴枉酒的倒霉娃子居然会是当朝王爷! “王爷,这还真是缘分哈……呵呵……我现在说对不起还来得及吗?” 晏瑾拂了拂去膝上的浮尘,悠悠道:“自从那天起,本王便是滴酒不沾,闻见酒味都会身体不适。可我听说你酷爱饮酒,嗜酒如命?” “在王府的这段日子里,管家和我说你每晚都和小厮讨酒喝……对了,初入王府的第一晚你就偷拿了御赐的桃花酿饮酒赏月,想来真是极为逍遥!” 御赐的桃花酿? 她说那酒竟然那样香醇,而自己居然还以为是北和王府物华天宝…… 阿暖突然有点想哭,思家之情不知怎得就涌上了心头。 宫中传来旨意,太皇太后还要吃她做的粥。 这次的粥是太皇太后亲自指定的粥品,黄米粥。 做法虽更为简单,但她却规定了米的种类。 京郊皇庄的农家新米。 这个要求让当今圣上都有些头疼。太皇太后虽是他的亲祖母,盛朝最尊贵的女人,但农家初秋的新米是要用来祭祀的。 所幸规矩并非那么严苛。 这几年盛朝无旱灾洪涝,庄稼收成甚是可喜,农家新米量多,必是有剩余的。此事不必大张旗鼓,小心翼翼取来最好。 两辆马车前后步调一致的并行在通往皇庄的大路上。因此事隐秘,故不按正经规制行路。 前车小而玲珑,内载阿暖;后车大而恢弘,内载皇亲北和王爷。 本是井然有序,互不打扰的。 忽而,前方侍卫来报。 “启禀王爷,前方有刁民拦路,温姑娘的车辇马匹受了惊,弄坏了车辘,人也受了伤。” “伤势如何?” 晏瑾的语气中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温姑娘额头磕破,包扎后已无碍。” 听闻阿暖受伤,晏瑾这才挑开车窗查看。 阿暖此刻额上一缕白布缠绕,一点红痕位于左侧,表情哀怨又有些滑稽。 像是戴孝奔丧。 不过是不小心磕到了车窗边,指甲盖一点儿的小伤上些药就行,非要包扎成这样。 阿暖也是无奈。 见此,晏瑾紧张的神情一松。 “让她入本王车辇,询问清前方是何人因何事拦车。” “诺。”侍卫退。 阿暖自从前日里得知了自己年幼得罪晏瑾一事后,便有些愧于见他。 上车后,她简单行礼便不再多言,只用余光来观察他的动向。 实在是内心不安呐。 侍卫回报,拦车者为皇庄上的佃户父女二人,自称被佃长欺压,连年升税,缴税不足还要要挟他拿女儿抵押。父女四下求助无果后,这才大了胆子来拦贵人车。 晏瑾略一思索便让二人随行,待与庄内人对峙后,再下论断。 车列继续前行。 车辇内,他不言,她便不语。晏瑾摇着玉折扇闭目养神,阿暖扣着指甲沉默不语。 未行二里,天降大雨。路探称前面道路泥泞,今晚之前怕是赶不到皇庄了,不远前右方有一年久未修的庙宇,还可勉强一避。待明日寅时出发,尚能赶上辰时新米祭祀。 车行转路,至旧庙止,众人停歇。 那佃户女儿性子机灵,一边操持着侍卫们生起了火堆,一边又帮着将干布分发给众人擦身。 在到晏瑾处时,女儿莫名羞红了脸。 阿暖估摸,想来是因王爷俊美。 他一人立于侧,独自擦拭着身上的雨珠,虽受众人护着未将衣衫湿多少,但看其余将士皆相互帮衬着擦身,言谈间笑语不断。 不许旁人接近的他立在那里,阿暖总觉得有些凄凉。 惭愧呐,毕竟痴枉酒一事因她而起。 阿暖从佃户女儿处取来干布,忐忑行至晏瑾前小声问道:“王爷,可否许我帮忙?” 他抬眸望她,眼中有些许无法言说的情绪。 空气静默,良久,晏瑾颔首。 “可。” 膝下方有湿漉漉的潮气,后背也有些闷热,待她为他褪去薄衫后便好了很多。 原来只要她靠近自己,自己都能感知到周围。 她轻轻拿布子或擦或拍,泥尘和湿意都离去他身。发梢有几丝雨滴散落,透过发丝和衣物,他竟能感受到她的触摸。 这些陌生的感觉都许久未曾有过了,这令他心悸。 擦拭完毕,阿暖正要收起手帕,忽听得晏瑾模糊低语了一句。 “本王的手上,也有伞滴落的雨水。” 竟有些撒娇的意味。 晏瑾语气正经,神态也如常,可这分明就是让阿暖多抚摸他几下。她虽有些瞧出端倪,却也只以为王爷在拿她取乐而已。 害,欠债要还。 夜晚来袭。 觉中,阿暖被一阵布谷鸟声唤醒。 她醒来后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晏瑾竟倚于她的肩上沉睡。阿暖小心观察四周,见无人醒来,便将他轻靠回本来位置,随后偷溜出庙宇。 待她鬼祟离去,晏瑾微张眸。 庙外,繁星璀璨。 “师兄,你怎么来了?” 原来布谷鸟声是博物堂暗语,来者竟是多人未见的墨则师兄! 多日未见师妹,此刻竟额上带伤,还与皇家人纠缠不清,真叫人烦忧啊…… “我若是不来,你还要牵扯多少事端?” 墨则语气严厉,话话中却是关切之意。 阿暖委屈撇嘴,无言反驳。见她可怜模样,他叹气不再追究。 “罢了。但凡同皇家牵扯,必易生事。好在现在抽身离去还来得及,师兄带你走吧。” “等一下,师兄!” 阿暖有些着急的从师兄手中抽出胳膊来。 “不愿走?”墨则蹙眉。 倒也不是不愿,只是答应他的事不想反悔。 “我愿意走,不过现在确实是走不开。明日我得进宫,师兄你明晚在宫城外等我可否?待我事情结束了,咱们就离开。” “进宫?!” 墨则眉间掠过一丝怒意。 他心想:小师妹哪里知道那皇城内人心险恶,多少是非黑白颠倒其中,又有多少无辜之人惨死宫城。 皇宫不比江湖,到处都是暗潮汹涌危机四伏,不可掉以轻心。 阿暖明白师兄的意思,说明了太皇太后的缘由后,又情真意切的恳求了一番,这才获得了许可。 只是明日正午,他会在宫墙外等她。 目送师兄飞身离去后,阿暖便蹑手蹑脚回到庙中,动作轻巧未引人察觉。 可刚回到绸席上,晏瑾便头一歪,又枕于她肩上。 她自然是不敢乱动。 但又疑王爷假寐,阿暖便抬手在他眼前晃几晃,见他没反应也只得作罢。 晏瑾当然清醒。 这些年的安稳日子让他竟有些淡漠往日的纷争。京城诚如她师兄所言,并非安稳之地,若是强将她留在身边,确实不太妥贴。 可还是要为自己做打算,晏瑾深知自己骨子里带着自私。 他又阖眼往阿暖身边挪了挪,甚至得寸进尺的攀上了她的手臂,丝毫没有往日里的王爷做派。 这样的触感实在久违了,他无法轻易松手。 次日阿暖醒来已置身于车辇中,晏瑾随意的翻看着书卷,好似昨日白日、夜晚发生的一切犹如梦境。 师兄好像是见过的,自己的胳膊也好像是被人抱过的。 可惜她的眼中满是懵懂。 “阿暖醒了?” 晏瑾合上书卷,温和的说:“前面就是皇庄了,我们正好能赶上祭天。” 诚如他所言,约一刻钟后,便到达了皇庄土地庙前特设的祭坛。 寻常物集 第五章:一掬农家米(中) http://.biquxs.info/

秋社又名为“土地诞”,是为土地爷暖寿。每年立秋后第五个戊日,京郊皇庄会将土地神与谷神合祀,是为社稷。 朝廷遣官祭社稷于坛,盖春祈而秋报也。田事将兴,祈农祥。 来迎者为皇庄内三五个佃长。 “社公不食宿水,故社日必有雨。王爷路上辛苦了。”为首的佃长上前恭敬道。 阿暖从马车上下来,便听得身后有些许嘈杂声。回首见路上鸣怨的那对佃户父女神色悲愤,而来迎的佃长中,有一位神色不大自然。 草草扫视一番众人神色,她心中便明了个大概。更何况是王爷? “一切以祭祀为重,其余诸事不打紧的。”晏瑾笑笑。 听得王爷吩咐,为首的佃长便领众人行至祭坛处开始主持,祭祀起。 年年迎社雨,淡淡洗林花。树下赛田鼓,坛边伺肉鸦。 阿暖同众人净手后,便学着农妇调了碗肉杂饭呈到晏瑾面前。 叠鼓祈年,饮酒治聋,以肉杂调饭。 “王爷尝尝这个,我放了猪羊肉、腰子、肚肺还有饼瓜姜。你若还有要尝的,我再去添。” 若不是昨晚听到了师兄妹的对话,晏瑾还真瞧不出此刻笑颜盈盈的阿暖很快就要离开了自己身边了。 他尝了几口她端来的社饭,满口生香。 阿暖哪里知道,她若一走,北和王爷就又是不识五味,不知冷暖的行尸走肉了…… 酒足饭毕,便是祭祀的重头戏了,也是阿暖此行来的目的——为太皇太后取米。 各农家具鸡黍、瓜蔬之属,于田间再拜而祝。这黍便指的是农家新米。 众农拜,俯首作揖后跪地诚心祈祷。 这时管家来到晏瑾身边耳语,阿暖也听得分毫。 “王爷,剩下的农家新米已叫人装了一小袋放置在了马车上,并无人察觉。” 与此同时,许久未言的樱桃向阿暖心内传音。 樱:阿暖? 暖:怎么了? 樱:阿暖你听好,这农家新米就是‘只道寻常’的不寻常之物,你去抓一把就成。 ? 暖:……好!等我一会儿去御膳房给太皇太后做粥的时候抓一把。 樱:啧,你这不识货的娃子……我不要御膳房的,要那祭台上摆着的!现在就要! 阿暖闻此语后木然的抬起头,只看到红黄布条缠绕的祭坛上,正中央高高堆放着一石堆米。 周围约百人都冲着米堆诚心诚意的祭拜着。 那米堆旁被当做祭品的猪头仿佛魑魅魍魉一般用鼻孔瞪着自己。 一想到她得在众目睽睽之下上祭坛偷米,阿暖不觉打了个寒颤。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你疯了吧?!” 阿暖暴怒,咒骂出声引得众人侧目。 顺便一提,那拦车鸣冤的佃户女此刻正心怀鬼胎的靠近晏瑾。 她满目含情,悄悄靠近到王爷身旁,正好被阿暖突如其来的骂声一惊,随后眼中蓄泪,不知所措。 真是时机刚刚好。 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中间流淌,阿暖耳畔仿佛传来鸦声阵阵。 佃户女名为彩染,生于农家,样貌水灵,笑起来颇为动人。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遭歹人惦记了。 她虽是动机不纯,想仗着自己的姿色投靠北和王爷,但也不至于这种场面下被人呵斥吧! 这还什么都没做呢…… 周围农户探究嘲讽的目光让她不由得恨意萌生。 她咬牙想:听王府小厮们说,那个温姑娘虽同王爷有些暧昧牵连,可说白了不过一介小小厨娘,怎得妒心如此之强? “王爷息怒!温姑娘息怒!民女只是想在拜礼后拿手巾给王爷净手,绝无其他二心。土地爷为证!” 彩染申辩申的梨花带雨,叫人生怜。 晏瑾因嗅觉灵敏,一早便察觉有人靠近。只是阿暖先出声制止,实属意料之外。 有趣,有趣。 他双手交叠作观戏状,戏谑的看向身边人问道:“阿暖,你怎么看?” 这下误会大了! 她发愁正不知如何收场,忽而灵机一动。 “彩染姑娘误会,我并非此意。只是刚刚祭坛上的新米飞入了一只扑棱蛾儿,你们都没有人瞧见吗?” 众人茫然摇头。 “祭祀之物兹事体大,不能出任何差池。刚刚我骂的,就是那只胆大妄为的飞蛾!” 阿暖边说边一脸庄重严肃的登上祭坛,背对众人偷握一把祭祀新米,后又将黍堆复原成金字状,假模假式随手一扔,便喜笑晏晏的冲众人道:“我把它挑出来了,飞蛾飞走啦!” 在场众人皆眼瞎附和,无人敢提出质疑。 那可是王爷的女人,谁敢招惹?! 一佃户拍马屁高呼姑娘慧眼,众人合。 阿暖边下台,便微笑着摆手示意:“过奖过奖,小女也只是关怀国事罢了。” 樱:真有你的…… 祭祀正常进行,至未时末结束。 而后,那佃户父女指认佃长罪状种种,人证俱全。罪人供认不讳,由王府侍卫送往京兆府尹处收押。 祭祀毕,北和王爷令,起驾回宫。 临行前,彩染再次哭的梨花带雨恳求王爷收留,让她入王府做事以求赡养老父。 晏瑾未立刻做答,反而问起了阿暖。 “你以为如何?” 她以为,随意往府中里带陌生人并不太好,可那姑娘实在可怜。 阿暖有些不忍。 “小女以为,既是田间做工的佃户之女,想必是家事好手。” 这话算是求情了。 阿暖答的中规中矩,在彩染心中却变了滋味:这女人好生歹毒,直接是断了她旁的心思。看来进了王府后也是粗使丫鬟等流,上不得台面。 幸好,日子还长。 晏瑾看了看阿暖泰然澄澈的目光,再反观彩染,不觉深意一笑。 “好,就依你所言。” 含凉殿正厅。 老人家又多咽了三四口黄米粥才放下碗筷,叫人收拾起来。太皇太后年事已大,即便是再喜欢吃这碗粥,胃口也容不下了。 此时的她是这个宫城里的位最高者。 盛朝国泰民安,膝下儿孙和乐,想来是未有遗憾的。 可其实不然。 “不知哀家可否宣做此粥的人一见?” “不过是个厨子,皇祖母想见自然是能见的。对了,臣妾听人说,那可是个女儿家呢。” 说这话的是苏贵妃。 她是在圣上登基那年入的宫,不过六年便已升至此等份位,足见荣宠。时至今日,这并非全仰仗于圣上之爱,还在于她福泽深厚,育有三位皇子。 今日,她便将最小的八皇子带在身旁。 另一旁的皇后相较之便端庄贤淑了许多,她是圣上的结发妻子,一切以圣意为主。自执掌凤印以来,她从未有任何过错,同圣上伉俪情深。 皇后先是望向圣上,得到默许后,才去差人将阿暖领来。 同阿暖一同进入含凉殿的还有北和王爷晏瑾。 由于行程匆忙二人均未回王府,适才,他才在紫宸殿换好觐见的正衣。 比起外人,圣上自是先招呼胞弟。 “北和,你怎地衣裳换的如此拖沓,祖母的粥都快吃完了。” 天下皆知,盛朝皇帝晏嘉对自己的弟弟颇为亲切。 看着这一家和睦,同寻常人家无二的模样。阿暖私想,看来皇家也不如师兄所言那样可怖。 寒暄一二,皇家诸人排序对阿暖的厨艺展开了褒奖,用辞一个比一个富丽堂皇,什么珍馐、什么玉食。 特别是一口也没尝过的皇后和贵妃。 除此之外,皇后还提到了北和王爷的举荐有功。 阿暖越听大家的夸奖越觉得内心惶恐,心里不由自主的比较起了墨则师兄曾经对她饭菜的评价用词。 猪狗难食。 …… “哀家瞧着这孩子甚是乖巧。”太皇太后突然说。 “朕也瞧这丫头生的伶俐,不知是否婚配?” 圣上的话令皇后、苏贵妃神情均是一滞,不大自然起来。 未等阿暖斟酌回话,安坐于殿侧不发一语的晏瑾突然出声道。 “皇兄,此女及笄两年了。” 女子入宫年龄多为一十二三,最迟也不过十六。 阿暖一向在博物堂因年小而受到诸多宠爱,涉世才知,她早已不属少女范畴。 苏贵妃最先反应过来,笑语盈盈道:“这年龄虽是大了些,可总归还是王爷府上的人,自是不少人在意着呢,不愁婚嫁!” 她半撒娇半责怪的望了圣上一眼,风情万种。 圣上不明的笑了笑,不再深究。 这苏贵妃生的甚是好看,可阿暖总觉得好似在哪儿见过。 闲话几柱香,太皇太后便有些昏昏欲睡。子孙们见此,自觉轻声告退。 片刻,这偌大的宫殿便冷清孤寂了下来。 宫女上前轻轻将她搀回榻前歇息,梦中溯洄,重返金钗豆蔻。 太皇太后乃佃户出身,并非官宦人家,十三岁入宫,未央沉浮数十载,方行至今日。说起出身,她并不算光彩;说起过往,也不得敞亮。 满身血污曾有之,白衣素裹曾有之,荣耀加身有之,孤苦无依有之。她并不以为傲,这宫墙中人人皆如此。 不过命长命短罢了。 还记得未入宫前,母亲总会和她等农户们处理完祭祀剩下的农家新米后,悄悄乘人不注意偷拿回去几把熬粥。 黄米混谷糠,多熬熬就能吃了。 阿暖的厨艺自然不高超,但正好同太皇太后母亲熬出来的粥相似。 口感粗糙,难以下咽。 还记得在煮粥前,母亲总会同她于院前石板上拾米。初秋的米不大熟,祭祀完的新米又过了六七日,早不算新了。 拾米时,母女常拾见祭祀时的彩带、鞭炮碎,而她总是傻笑着将彩带戴在头上嬉笑着问母亲。 自己生得好不好看? 母亲永远含笑说:我的儿好生漂亮,等长大没准能给圣上当媳妇呢。 后来,她真是入了宫。 一路从宫女嫔妃升至皇后、太后、太皇太后。 …… 这一辈子,真是受够了。 寻常物集 第六章:一掬农家米(下) http://.biquxs.info/

“七弟近日来有些不同以往。朕记得你从未特意来讨好过皇祖母,你我二人一向同她不甚亲近。” 说这话的是当今圣上晏嘉。 “臣弟只是觉得,她这几日越发念起旧来。” 既是君臣,又是兄弟的二人遣了侍从,于御花园的阴凉处闲谈。 这样兄弟二人的闲暇模样并不多见。 晏瑾不喜进宫,自圣上登基以来,他更是轻朝堂之事,置身事外。 “既是知道考虑身边人了,也该在朝事上多上些心,别整日里一副盼下朝的模样,也不来多看看朕……对了,王妃近来如何?” 他的皇兄就是这样,何须兜兜转转?不过是想得知她的近况而已。 晏嘉无法称其为弟媳,晏瑾也从未将她以妻子待。 “劳皇兄挂念,一切安好。” 只是偶尔夜里会箫琴寄思罢了。 就在这时,陛下近侍急匆赶来,有些不自然的望向晏瑾,神色满慌张。 “直言便可,无须避及亲王。”圣上知其顾虑,但深知胞弟对其他事不以为意。 “诺。八皇子不慎落水,苏贵妃正在责罚王爷带来的人。” 阿暖? 晏瑾眉头一皱。 圣上在询问清皇子并无大碍后,略一思索,便让晏瑾速去苏妃处,自己起身回紫宸殿。 贵妃跋扈,事情真相未可知,他可不愿同胞弟生出嫌隙。 作兄长的自是看的出来,那温姓姑娘在晏瑾心中地位并不简单。 含凉殿外,燕雀湖边。 阿暖虽有些耳鸣眼花,但还是心内默默数着数。 三十六。 这是挨的第三十六个巴掌。 阿暖在博物堂上蹿下跳,也从未曾受到过堂主师父这般惩戒。饶是被逐师门,墨则师兄也受到师命要多关照些她。 在含凉殿内站了许久,又跳入湖里捞起了八皇子,现如今还在跪着挨罚。她膝下又疼又麻,意识几近模糊但仍在咬牙强撑。 暖:我都被抽成这样了,你好歹是个圣物,能不能想个办法啊! 樱:嘶……你忍着点,我感觉到北和王爷的气息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直起了身板。 能为自己撑腰的来了! “贵妃住手,王爷来了!” 传报者乃圣上近侍郑公公,同行者仅北和亲王一人。 圣上虽未亲临,这足以表上意。此事全权由晏瑾决断。 “住手。” 见来人后,苏贵妃虽喊了停,但绝非出自本心。 这时,阿暖心里默数到了三十九。 足足三十九个耳刮子。 “王爷,您带来这姑娘勾引圣上也就罢了。见了八皇子落水也不及时搭救,在见到本宫后才跳入湖中救人,真是居心险恶!” 待晏瑾看到此时阿暖的受罚模样,不觉一顿,眼中略过一丝狠意,但很快又平复下去。 阿暖浑身湿透,脸颊肿胀,嘴角带红。而那被救起的八皇子早早就回了寝殿修养。 救了人还要受惩罚,真是可笑。 “未得真相便口出妄言,莫不是王爷太久未进宫,反而让贵妃忘了尊卑之道?!” 皇后也到了,苏贵妃不得不顾忌一二的。 阿暖眼中只有晏瑾。他看向她的眼神中含着什么,她不得知。 他总是淡然温谦的样子。 此刻也是。 阿暖并不自视甚高,但却很会仗势欺人,像是一只初生狸猫,虽乖巧可爱却食肉。 现在场景是王爷在,皇后在,圣上的公公也在。 很好,是个讲道理的好时机。 她猛的从地上站起,未向任何人行礼,随后一把将掌她嘴的宫女推入湖中。 苏贵妃自是大惊,连命会水之人下去搭救,这宫女可是她贴身人。 可谁都未曾想,救人者竟然同被救者开始双双沉入湖中! 这时,阿暖在一旁慢悠悠道:“人落水是要等晕厥失去意识再行搭救才对,这样贸贸然去救不过是共赴黄泉而已。” “要知道刚落水时,人为了活命会使出浑身力气抓住任何她身边之物,包括要救她的人……贵妃娘娘莫要怪小女行事鲁莽,此事娘娘不知也属正常,但身边人蠢笨无知、没提醒娘娘便是她的过错了!” 此乃敲山震虎。 晏瑾嘴角轻扬,眼中具是赞赏。 啪! 忽而一向娴静的皇后对着苏贵妃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抽的她是眼冒金星。 众人皆惊,却无人敢言。 皇后性子最是温顺,今日却一反常态。苏贵妃以手遮面,眸中具是难以置信。 阿暖也有些被惊到。 皇后厉声道:“苏贵妃处事太过狂妄,思虑不周,一意孤行。唯有禁足七日方可正视听、儆效尤。” 这惩罚不算轻,但在晏瑾心中可不是这么回事儿。 不过区区禁足而已。 王爷等了许久未见下文,无奈只得叹气松了口:“皇嫂最是处事公道,臣弟明白。” 那湖中二人早已被侍卫捞起无碍。 苏贵妃哭天抹泪被人抬回寝宫,她本就是半忧儿半借题发挥,后想起自己的鲁莽行径也是懊悔不已。 可皇后为了个下人处罚苏贵妃,在他人眼中却是矫枉过正。 细细追根缘由,无非是施恩于人。 侍女亦步亦趋的跟在皇后身后,小心问道:“娘娘,为了个宫外丫头得罪苏贵妃,是不是不大合适啊?” “现下事态着急,圣上对皇庄奢税一事震怒,怕是要严惩爹爹。细数朝中人在圣上面前说话管用的有几人?怕也就这么一个胞弟了……苏弄怡愚妇一个而已,本宫倒还拿捏的住。” “那王爷会替大人进言吗?他能明白娘娘您的用意吗?”皇后身旁的宫女疑惑道。 “当然,若是有人在这皇家不会审时度势,怕是早死绝了……摆驾回宫!” 终于,戏散场。 经此事,阿暖算是明了:皇家无一善茬儿。 幸好,她也不是。 “还以为皇后性情十分温顺呢,真是没想到……不过王爷您来了她才来,若是你们来的再早些,我也不至于挨这么多下打了。嘶……” 墨则虽严,但阿暖也是自小活于宠爱中,心中自有一份傲意。 她丝毫没有感知到皇后的施恩。 不过禁足而已。 阿暖肿着脸颊,挨打处虽上了宫里名贵的伤药,可这又哪里比得上博物堂的。 晏瑾未让旁人插手,亲自搀扶着阿暖向宫外走去,听到她所言,笑语:“阿暖甚是聪明,只是疼成这样就莫要说话了。” 阿暖自觉议论皇后不妥,便闭口不言。 她的话正中要害,若皇后仅是为了娘家事施恩于晏瑾,早就出手制止了。 生生让阿暖白挨许多苦楚,不过也是妒心二字使然。 圣上戏言,便是此等威力。这一切,晏瑾自然是晓得的。 只是委屈她了。 在即将出宫前,王爷停下步伐,不再迈步。阿暖不知因由,颇为疑惑。 “王爷?” “阿暖,你打本王一下吧。我不该将你带入宫。” 他目光灼灼,说的颇为认真。 晏瑾有一十三年未感知过疼痛了,这趟入宫让他想起不少往事,身体上的痛感虽无,可心痛犹然在。 阿暖以为,晏瑾将她带入宫是为了暂时栓住她。 她摸了摸自己被扇成蛤蟆的腮帮子,玩心大起,便作势拉起晏瑾的手臂,往上褪了褪他的袖衫。 本想玩笑而已,却无意看到了他手腕上的伤痕。 那是密密麻麻许多道锐物的划痕。 晏瑾这才反应过来,他猛将手腕朝下,避开她的视线,而后佯装无意的解释称:“习武所伤,莫要多想。” 习什么武能把自己整的和割腕一样啊!难不成能是袖内藏毒针扎着自己个儿啊? 明明就是在掩饰什么! 难言之隐么? “话说王爷,您之前喝痴枉酒得的隐疾是什么啊……” 仔细回想两人相处时的种种,不许他人触碰、王妃的凄凉箫声、手上的自残伤痕…… 她仔细的扫视晏瑾上下,最后视线停留在某个地方。 “王爷,即便是再难治的隐疾,你也不能丧失活下去的意志!就算……就算是男人的尊严也不至于!” 良久,晏瑾才反应过来阿暖在指什么。 … 宫外,墨则师兄在马上等她,手中握着两道缰绳。 另一道牵着的是阿暖的小毛驴。 “小毛驴?你怎么在这里?”阿暖惊讶不已,它不是应该在王府的马槽里么? 墨则腹诽:不先唤师兄,反而先叫那头驴。不过…… “你脸怎么了?” “此事说来话长,行李都拿上了吗?”阿暖问。 墨则点头,而后警惕的看向晏瑾。他本想恃武艺潜入王府的,可在府门口便遇上家仆牵着毛驴、驮着行李等候。 看来北和王爷早有预料。 阿暖同墨则一样,也将目光放在晏瑾身上,但她是含有愧意的。今日离开,她并未事先支会于他。 “你走吧,一路平安。” 晏瑾并未责怪。 她骑上毛驴,看着他目送自己的视线,顿时明了自己心意,她回身冲晏瑾朗声道:“王爷,你的病我定会寻着办法,到时再来见你。” “若是没有办法呢?” 晏瑾倒也不介意她误会。 “那我便以身相许。可小女不愿与他人同侍一夫,想来只好以命相偿了。” “本王要你命做甚,还是以身相许吧。” 墨则见二人你来我往不顾旁人,顿感气血连着真气直往顶上冲。 “王爷莫要当真,年前师妹让门挤了脑瓜子,她讲的话不作数的。” 墨则冷言完,果断提起剑鞘狠拍毛驴腚,驴儿吃痛载着阿暖向城外奔去。 看着那个发丝犹有些湿漉,脸上鼻青脸肿的姑娘踉跄离去,好似还有话要说。 不觉,晏瑾的眼中就盈满笑意。 恍惚一瞬,他的笑意就敛回嘴角。随后,晏瑾冲着空中吩咐道:“阳羡跟紧些,莫要丢了人。” 只是一道残影。 寻常物集 第七章:唯知弄花钿(上) http://.biquxs.info/

刚出城外,师兄的叨念便说了千百句,可算是把这四月来的管教都补上了。 先是就她宫中挨打一事责备了许久,后又同她和王爷的约定絮叨了一番。他几番盘问王爷之事也只换来搪塞。 墨则于外人面前话少的可怜,唯独指责起阿暖来是痛心疾首。 不过,也怪她太不让人省心啦! “你瞅你窝囊的,哪有点江湖儿女的气魄,平白无故让贵妃打成这样……还有那北和王爷,是你能轻易招惹的吗……” 伴随着说教声行至城门,忽听得皇宫钟鼓二十七下。 根据盛朝律例可知,太皇太后薨了。 墨则阿暖对视,许久无言。 良久,师兄有些颤抖的打破了沉寂:“我早知有一天,你做的饭会吃死人。” 太皇太后国丧,同圣礼,臣民缟素,禁止宴乐婚嫁三月。 墨则同阿暖先行陆路自北下南,途径幽州获鹿,后乘船走水路过百越,复行陆路至苏杭。一路波折不表。 虽同来时路,心情不复往。 在墨则师兄看来,他的师妹受了情伤。 可是说到底,阿暖同以往并没什么不同,笑语欢颜如常,吃喝睡乐照旧。可就是少了些什么。 阿暖的乖巧不生事让墨则紧张不已。自己拉扯大的师妹,什么性子他还是清楚的。不会因晏瑾的尊贵身份而心向神往,也不会是因什么才学才华而念念不忘,想必是因那一副出众的样貌皮囊。 亲师兄心内os:她出息也就那么大点。 晨食时,墨则同阿暖随意一提,似是无意。 “师妹呐,回房间收拾一下,师兄带你去见一人。” “是何人?”阿暖夹了一口菜,口齿不清发问道。 许久没吃江南菜了,她甚为怀念。 “倾世公子。” 她默默的放下碗筷,回到了房间梳洗打扮。 虽自己妆容再精致也比不得倾世公子,但也不能太过寒酸。 何为名如其人? 倾世公子本名便是倾世,复姓子桑。虽为男子,却是盛朝第一美人,容貌赛仙,刚柔皆有之,是以举世无双。 子桑倾世乃欢楼执掌人,欢楼是江湖上颇为热闹的一个地方,真正意义上寻欢作乐之所在。 站于欢楼外,阿暖虽摩拳擦掌早按耐不住兴奋之情,但还是矜持了一番。 “师兄,你带我来这种地方,多不好呢……进去之后,你我分开行事,师妹必不打搅到你寻欢。” …… 墨则听毕皱眉,随后一个暴栗瞬间让她额头开花。 “休得胡闹,此番是有正事。跟紧我,不要乱跑。” 唉,真是扫兴! 阿暖撇嘴无奈,但自打进欢楼,她脸上的不乐便一扫而空。 甚至可以说,她这辈子的不乐都一扫而空了! 在江南,她最爱去的地方便是画舫,舞美酒美人更美。 虽为女子,但自下山来,她便时常将发髻一挽,冠帽寻欢。盛朝民风开发,男扮女装不过是略做掩目罢了。 博物堂众所周知,温不暖一爱酒,二爱乐。 要知她可是四岁醉饮痴枉酒,王府夜探琴箫声。 与一般画舫比起,欢楼堪称仙境。 人进入欢楼大门,却身处于此楼三层。欢楼主楼五层,正门上两层下两层,楼内呈内环四方状。 行楼间向下望,舞乐齐整,雅俗共赏之。国丧刚刚过,此处宴饮作乐更甚以往。 看来大家都憋坏了…… 楼层从低到高便是从俗到雅,琴棋书画、奇人技艺皆有,虽有雅俗之分,却无高低之论。出欢楼正楼为一桥索,过桥索便是别有洞天,奇树异花,山水相宜。 凡入欢楼者,不限男女,名流侠士即可。 阿暖虽应接不暇,却紧随墨则身后,二人七拐八拐,行至楼后二层堂。 比起前楼来,这里更显正统奢华。正北一高台,台上展示一些金银珠宝、名人字画之属,台下分布规整,数十张可席地而坐的矮桌横纵排布,一桌两人为客,桌上高吊一银铃,时而有人敲击喊价,价高者得台上物。 位于客桌首行的当中位置空着,想来是虚席以待。 “这难道是?”阿暖发问。 “唱故衣。”墨则答。 唱故衣是盛朝俗语,本意就是拍卖。 阿暖并不知他此行来意,只得茫然同他坐于角落处。 三两人上台,五六物件荣获其主。 可阿暖等候许久都不见墨则有何动作,也不叫价也不敲铃,她不觉有些困意,便趴于桌上打起盹来。 “醒醒。” “啊?师兄,你买了什么?” 阿暖被墨则叫醒,自是发懵。她先擦了擦口水,而后发问道。 见她的懵懂样,墨则颇为恨铁不成钢。 “没买东西,我是叫你上去寄唱。”说罢,他递来一样被白绢包裹着的不知名物。 携物或是将物交付于他人转卖,此为寄唱。阿暖一听自是惊坐而起,见周围皆是好奇期待的目光,便壮了壮胆子,接过东西踱步上台。 台上,阿暖身旁的主家难掩激动的介绍称,博物堂除经营长生库外从不轻易见世,每十年一次的寄唱也只卖一物。 而此物所得便足以维持博物堂十年来的开销甚至有富余。 众人灼灼目光皆聚于此。 阿暖也是颇为好奇。 暖:这定是个好物件,樱桃你要不要?我可以冒着被师兄打断腿的风险帮你。 樱:不要,我要寻常物,这东西身上有灵气。 灵气?这是灵物! 阿暖神色微动,越发按耐不住想知道绢内之物,可惜众目睽睽之下她并不敢轻举妄动。 “在揭晓此物前,请各位稍安勿躁。我们的欢楼楼主也想出来见识一下此物,参与到此次唱故衣当中。” 闻此言,台下嘈杂声顿起。 “欢楼楼主?” “莫不是那名满天下的倾世公子?” 只见一道红影从楼上跃下,正落于首行正中央的空矮桌上正对于她。 他只冲着阿暖一笑,便让她失了魂魄。 樱桃般若子尚知文绉绉赞称:轻云出岫,举世无双。 可没什么文化的阿暖只得做痴呆状,傻傻念道:好美呐…… 美虽美,却又带着一丝熟识的气息。 倾世公子的视线并未在台上过多停留,他还须同周围买客拱手见礼,寒暄一二。 直到主家拿肘部轻戳阿暖告诉她可以揭晓所卖之物,她才回过神来。 轻挑白绢,一朵五彩的素馨花显露出来。 阿暖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暖:夙愿花都不要,樱桃你啥眼光啊?我要是能得到就好了,我就想修复好般若石,不行的话……治好王爷的隐疾也成。 樱:灵物相冲,你省了这份心吧。 相传夙愿花生于高岭之上,九天玄女观众生相时,无意经过于此,见寸草不生,便捏咒施法。本是希望那地能变为繁花锦簇的盛象,但数千年过去,也仅仅生了一朵五彩的素馨花而已。 这花吸取了玄女施咒时所用之灵力,再加以天地滋养,造化无穷。 夙愿花,花如其名,传说可使人夙愿得偿。 叫价声此起彼伏,十万两黄金不过尔尔,有人以家传珍宝相换,有人倾家荡产想取,甚至有人抛妻弃子。 “叮!” 这一敲铃清脆悦耳,离阿暖最近。 倾世公子竟也叫价了,真不知他有什么想要却不能得的东西。 “这座欢楼在我苦心经营下也算日进斗金。不知能否有幸比及夙愿花?” 众人惊,就连自顾饮茶的墨则听后也略挑眉,这价格倒是蛮不错,也不知是何心愿让他如此舍得。 主家落锤。 原本这桩生意可为美谈,但就在阿暖交付于子桑倾世的一瞬间,出了差池。 “阿…嚏!” 她不知为何突觉鼻尖发痒,一个喷嚏猝不及防竟将夙愿花弄得支离破碎,花瓣纷飞先散向空中,后落于阿暖身上消散再不见踪迹。 当她用力揉了揉鼻尖再次睁开双眼时,只见手中所握只余一孤零零的花枝。 …… 她将不知所措的目光投向墨则,只见师兄木然的盯了她几念,随后扶额轻叹,摆手示意作罢。 阿暖内心捶胸顿足道:啊,应该拿绢子包好再给的!我身上有残留的痴枉酒痕迹!想来是灵物相冲所致! 这下完犊子了! 只见买家愣了几秒,随后神色如常的接过枯花枝后,在鼻前一嗅,含笑叹惋道。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只知美人可被花衬的越发娇艳,没想到空花枝也一样。 阿暖尴尬道:“抱歉,倾世公子,要不这桩生意就别作数了。” 那人听后不怒反笑,肆意的大笑三声后,拱手说道:“本人一生锦衣玉食,生平唯一的心愿便是想寻得一位佳人,共结连理。如此看来,这夙愿花真是名不虚传!” “在下子桑倾世,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阿暖不由心内一滞。 “我姓温……不过,公子您这是打算娶我?” 倾世公子微微一笑,朗声道。 “正是此意。” 温不暖十七年来未曾开过的桃花,近日来颇有一番竞相争艳的态势。 当事者不觉惊喜,只感到头脑发胀。 讲真,若这变故再早些可就说不准她的心意了。 多年后,她也曾这样对自己发问:若是当年先遇见的人是他,结局还会是这样吗? 寻常物集 第八章:唯知弄花钿(中) http://.biquxs.info/

“此事不妥,我不能随意和他人成婚。”温不暖为难道。 此言一出,众人侧目。 倾世公子要娶个不知名的小丫头本就出人意料,而这丫头居然还拒绝了? 好在他并不以为然。 “三书六礼,四聘五金,父母命,媒妁言?” “不是这个,是我先允了别人……”她支支吾吾道。 这憨批! 墨则不禁在内心嫌弃起自己那不争气的傻师妹来。 谁会将那皇城下的戏言当真呢?也就未经世事的温不暖了。 “订亲退,嫁作人妇便和离。姑娘放心,这些都是小事。” 他笑笑,还是不以为意。 此言让在场众人皆敬佩起其肚量来。 真不愧是倾世公子呐! 她被他驳的无语凝噎,但却无法借晏瑾之名退敌,踌躇再三只好小声嘟囔一句道。 “那人你惹不起。” 子桑倾世听后大笑三声,豪言道:“还有本公子惹不起的?难道他还能是个王爷不成?看来是姑娘看不上小生吧。” 虽为戏言,但也真乃神机妙算。 墨则无法再坐视不理下去了。 “倾世公子才貌双全,配家妹自是绰绰有余。可这毕竟是终身大事,马虎不得。可否容她思索几日再作答复?” 子桑倾世皱皱眉,勉强点头答应,但他貌似还有些心存不甘,便转念狡黠一想,吩咐人取来一精巧泛红的莲金花钿,要亲手为她戴在额间。 即便不订亲,这也算是订情了。 在场皆江湖名人侠士,再加上男女有别。阿暖自觉不妥,便摇头婉拒,可他仍坚持。 这时,樱桃的声音再在心内响起,语气中颇有些不好意思:你还是收下吧,这花钿也是修复般若石的“只道寻常之物”。 啥?花钿? 竟是这种境况下,阿暖颇为不解。 子桑倾世所送的花钿样式还算独特,但却算不得名贵。 它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故事能让樱桃般若另眼相看? 倾世见她推脱再三,无奈正要放弃。 忽而一道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尴尬掠过他耳畔。 “盛情难却,多谢公子了。” 本正要收手的他不觉哑然一笑,对眼前的人更觉独特。 只见他缓慢细致的将花钿置于阿暖的额间,轻轻呵气将呵胶融醒,随后这片花钿便紧紧粘在她的眉间。 连看着她长大的墨则都没想到,这朵莲金花钿竟将阿暖衬托出一丝勾人心魄的娇媚之意。 子桑倾世看着额上生莲的温不暖,细细观着她的眉眼,见她与花钿十分相称后,不觉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阿暖正忐忑不安中,忽觉额间一温。 只见他捧着阿暖的脸颊快速在花钿上轻啄一下,眸中满含狡黠笑意。 这是……被亲了?! 阿暖未来得及躲闪,她眉额间的触觉是那样清晰,一时间心中燥乱到了极致。 …… “天下寻常物件儿那么多,本姑娘才不要这玩意儿!” 活这么大,被人当众轻薄还是第一回。她死命将额间花钿撕下掷于地上,头也不回的转身逃走了。 子桑倾世爽朗的笑出了声,而后弯身将地上的花钿拾起收于袖中。 他以为阿暖是羞涩,实则她是羞愤。 盛朝上京。 夜里,晏瑾收到阳羡传来的消息后,只是笑笑仍继续把玩着他那把玉折扇,仿佛不以为意。 可在第二日晨,贴身侍女竟发现王爷最爱的那只青瓷茶盏出现了一道裂痕。 她小心谨慎的将它拿出书房,正想询问老管家要不要丢掉时,只听得晏瑾的声音从屋中冷冷传出。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丢了吧。” 寻常物集 第九章:唯知弄花钿(下) http://.biquxs.info/

就在阿暖正惊叹于自家师兄的出奇谋略时,他接下来的话却又她的心情抛至谷底。 “我们这般打算固然可行,就是不知倾世公子愿不愿意和博物堂做这个买卖。” “他若不愿,非要拿你抵花,那咱们再怎么筹谋也是白搭。” 好嘛,合着墨则说了半天都是废话。 她重重吐出口浊气,无奈问道:“要是倾世公子偏偏非要同我成亲呢?” 墨则听闻此语后,艰难的咽下刚入口的庐州六安,而后蹙眉抬眼看向她。 那神情明显在讲:你那不是痴言枉语么! “不过,”他放下茶后,复又沉思道:“倒也是,从他瞧了上你便可知此人行事确实剑走偏锋,非常人可以捉摸。” …… “若他非要与你成亲,那师兄也保不住你了。” 他让阿暖稍等片刻,而后起身回到自己房中拿来两本绢黄小册,而在那册子绢面上均用红笔书写着“生辰贴”三字。 想来这一本是子桑倾世的,那另一本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