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倚残妆》 第1章 喝酒误事 开明三十四年,春二月末。 “卖糖葫芦哩!酸甜可口的糖葫芦哩!” “卖包子嘞,香喷喷的大肉包!” “炊饼,炊饼!” “卖豆腐嘞,今早现做得嘞!” “老板,来俩包子,快点着急。” “客官稍等,马上嘞。” 东京一片繁荣的景象,蒸锅上冒着热气的大肉包,豆腐车上水嫩光滑的豆腐,来往不绝的行人,早就构成了一幅画卷。 “诶诶,老李!你这火急火燎的模样是作甚?” “你问的正好,走走走,咱俩一起去看看,听说今年会试的结果下来了。” “那也轮不到你家儿子,你关心它作甚?” “哎呦,那不得去凑凑热闹!” “行,咱俩一起过去!” 将三月山林春意盎然,古色古香的寺庙在薄雾中若隐若现,飘飘渺渺。林间的桃花盛开。 一条小径蜿蜒而上,青苔铺在石阶上,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 “诶!输了输了!”爽朗的笑声惊动了林间瞌睡的鸟儿。 “是是是,是我输了。”方宇卿略显英气的脸庞上带着无奈。 他就说不来参加不来参加,大哥非要来参加这游会,他真的不会呀! “那是得认罚了。”一青袍男子笑着打趣道。 那男子声音清脆,容貌俊秀,修长的眉目间流露出一种与众不同的从容,打眼一瞧,便敢肯定是哪家的贵公子。 一袭青袍,似一株秀竹。 也确实是位贵公子,名如其人。那小官人叫商礼,是当今丞相之子。 与之地位相配的,是坐在主位上的女子。 那女子端坐在主位之上,妆容多素雅。粉色抹胸对襟长衫,外搭青褙子,下身淡蓝色旋裙青合围,嘴角始终上扬,静静的看着这场游会。 眸中带笑,却始终让人敬畏三分,是与生俱来的尊贵。 洁白额头上鲜艳的梅花璀璨夺目。 那女子封号青安公主,姓秦名漪。 这秦漪,在大晟可谓是家喻户晓的存在。无论是从智谋、才情上看,这位公主都是顶顶的好。 山风吹过,商礼抬眸看了一眼秦漪,见秦漪也望向她。 她低下头,看着酒杯中的酒水,眸中神色清明。问道:“会试结果想必殿下已经知道了。” “嗯。”秦漪答道。 商礼拿着酒杯的动作一顿,“殿下,可有心仪人选?” 秦漪神色淡然,瞥见商礼的动作,也学着她拿起酒杯。 “有了。”话语简单明了。 商礼闻言突然松了口气,肩膀也放松下来,玩笑般的说道:“如此倒也好。” 秦漪笑了,清贵的人笑起来也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你这倒是说笑了,人选随处寻一个便是了,不必挂心。” 商礼越发恭敬,“殿下所言极是,我多虑了。” 商礼将杯中酒尽数饮下,蓝桥风月,果然名不虚传,真是香醇甘甜。 “你有心了。” 秦漪的声音一如平常,商礼分不清楚喜怒哀乐。 “殿下客气。”商礼拱手,垂着头。 无言过后,一阵子小声的喧哗,吸引了她们二人的注意力。 “不行不行!喝醉了喝醉了!哎呦哎呦~~” 商礼抬头时,便看到方宇卿单手扶着额头,哎呦哎呦的叫着。 平时威风凛凛的小公子谁曾想是个不胜酒力的? 方宇卿玄色长袍,下身却带了些蓝色,眉宇英气,此刻却是脸色潮红,从脸颊红到了脖子,如此不胜酒力。 商礼不由得好笑道:“若是不能喝怎可逞能?喝的那么多杯?” “嗯?胡说!醉了只是不想喝了,又不是不能喝!”方宇卿朦胧着眼神,对着宋翰彦回着商礼的话,让一众人哭笑不得。 “真是歪理。”商礼摇了摇头,甚是无奈。 “静平郡主到!”仆人一声通报,场面瞬间又变得热闹了些许。 宋翰彦拍着方宇卿的肩膀,“别装了,你虽然不胜酒力,还不至于这么快就醉了。” 宋翰彦见方宇卿不为所动,又偷偷的补了一句,“一会儿可别让静平郡主看了笑话。” 方宇卿看着似醉非醉,口中不知道呢喃着什么,可几句话连在一起,宋翰彦可是听清了。 “啊--那--我装的明显吗-?” 宋翰彦压低了声音,“你要是识相些就赶紧清醒清醒。” 方宇卿只好硬摇着头,像是在醒酒。 “呦呵,我这刚到,你就醉了?”清亮女声的话像是平地惊雷一般,吓到了方宇卿。 来者女子一身的火红,似她的性格,爽朗热情。 秦漪脸上的笑容不变。 唐婧珂径直走到秦漪身边坐下。 早在这之前,商礼等人已经起身,对着唐婧珂行礼,郡主未放话,她们不得起身。 “见过静平郡主!” 唐婧珂赶紧摆手,连忙说道:“行了行了,赶紧起来。” 商礼等人:“谢郡主。” 唐婧珂拉过秦漪的手,“我可好长时间没见你了,今儿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你在这儿呢。” 秦漪笑容未变,“难不成我是长了翅膀会飞走吗?还是你整日玩乐忘了我?” “呐,这……咳咳”唐婧珂有些心虚地环顾四周,恰巧与假装醉意的方宇卿目光相遇,便忙不迭地继续说道:“诶,我听说有人醉酒了是吗?” 秦漪见此只是淡淡一笑,对唐婧珂的话题转移并未多言。 第2章 二哥你说句话啊 方宇卿这时候能接的上话了,还挺顺溜的。 “想来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瞎传了话,扰了静平郡主的耳朵,郡主莫要相信才是。” 唐婧珂瞧着方宇卿双颊带红,倒是不拆穿他,而是插上另一句话来。 像是对着秦漪说道,其实说给谁听在场的几人都心知肚明。 “我刚到这儿的时候听见一仆人说蒋姐姐一会儿就来,也不知这回蒋姐姐是不是诓我呀。”唐婧珂歪着头,十分的怀疑。 秦漪向来聪慧,哪里能不知道唐婧珂的这点小心思。 只见众人口中的青安公主眸若秋水,可眉间总是带上些凌厉,语气温和,“她想来是不会的,她来之前是答应我的了。” “叮当~” 等秦漪和唐婧珂二人望过去时,方宇卿已经手忙脚乱的让仆人擦拭着桌子上的酒水。 方宇卿的脸上慌乱,抓着宋翰彦的手,问着解决的法子。 “大,大哥!快快,一会儿她,她就来了!”方宇卿急的团团转,额头上直冒汗。 偏偏商礼跟个没事人一样,悠哉悠哉的又让以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顾自的饮着。 秦漪不经意的瞥一眼商礼,暗笑这人真是闲工夫。 “二哥你说句话啊!”堂堂七尺男儿,方宇卿说着还隐约有哭出来的架势。问他大哥,他大哥也没有给出个法子出来。 方宇卿口中的“她”是位女娘,乃是户部尚书之女,蒋舒顷。 他自然是心悦她的。 “嗯?”商礼似乎有些醉意,回答的也有些迟缓。 方宇卿又着急的问了一遍,“快快,二哥,前些日子我把她惹得生气了,她见我就烦,这可怎么办!” 商礼慢悠悠的喝下一口酒,不太重视,“蒋小娘子来你就见着呗,她还能吃人不成?” “反正她又不吃我……”最后一句商礼说的极其小声,可奈何场面太静,就连距离商礼等人较远的秦漪和唐婧珂都听个真切,更别提就在身旁的方宇卿了。 “二哥你!”方宇卿现在心里是又气又怕的。两个哥哥没有给他出一个好法子的。 宋翰彦摇着头,“二弟别再说了,难不成非要把宇卿惧内的事实说出来吗?” 商礼赶紧应下,“是是,大哥说的是。” 两个人一来一回,打趣意味至浓。 “哈哈哈……”唐婧珂不厚道的笑出声,“他方宇卿的底儿都被你俩揭开了。” 女子明媚爽朗,让话题中的主人公羞红了脸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方宇卿咬着牙反驳道:“胡说胡说!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不要瞎传话,反倒是污了女儿家的名声!” 唐婧珂一听这话倒是不乐意了,“嘿,听你这话,还想着娶别人?” 方宇卿瞪大了眼睛,他何时是说的这个意思了,郡主怎么张嘴说胡话。方宇卿连忙否认着,“胡说胡说,你们全都是胡说的!难不成欺负我是个老实人?” “你看你……诶!蒋姐姐!”唐婧珂刚想反驳方宇卿的话,眼尖就看着蒋舒顷身影娉婷,款款走向这游会。 “见过青安公主,静平郡主,见过各位官人。” “见过蒋小娘子,蒋小娘子安。” 蒋舒顷没等落座,就见唐婧珂来向她告状。唐婧珂像个兔子一般,从秦漪身边跑到蒋舒顷身边。 摇着蒋舒顷的胳膊,“蒋姐姐蒋姐姐,你可都听见了嘛,那方宇卿他……” 唐婧珂告状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蒋舒顷带着帕子的右手食指堵上。“嘘,这样好的游会莫要提及无关的人。” 她的眼中带着明亮的光,桃花妆容粉双颊,浅浅一笑便让唐婧珂红了脸庞。 而此时,无关的人已经躲到了桌子下面,听到蒋舒顷说着那句话,更是不敢直起身来直面着蒋舒顷。 当然,人家也没空搭理他。蒋舒顷对着主位上的秦漪盈盈一笑,“这次我可来了。” 秦漪点头,端起了酒杯,“你还是不来的好,省的某位女娘说你偏向我。” 还没等蒋舒顷回话,唐婧珂就忍不住了,“哪里的事!” 蒋舒顷笑了笑,而唐婧珂带着蒋舒顷想上秦漪身边就座,被蒋舒顷拦下。 “郡主莫要胡闹,于理不合。”纵使她几人一同长大,也不可乱了分寸。 她们在外代表的可是官家的脸面。 唐婧珂一听,心中不满起来,可又无可奈何,毕竟蒋舒顷说的也是实话,更何况这场游会来的人这么多,难保不会有乱嚼舌根的。 唐婧珂面带难色,望着主位上的秦漪,希望她开口。 秦漪嘴角未变,可唐婧珂却无端的感觉到秦漪的心情大好。 “蒋小娘子说笑了,这于理不合于情合啊,在座的都知道蒋小娘子与青安殿下、静平郡主情同姐妹,而这场游会的目的为吟作诗词歌赋。” “其次则是呼朋引友,畅谈人生乐事。才是这场游会的意义所在,所以蒋小娘子不必忧心,而青安殿下和静平郡主也可敞心笑语。” 说话声音娓娓道来,不惹人厌烦,清朗中带着几分醉意,正是商礼。 商礼话音刚落,宋翰彦便接上他的话,“商礼所言甚是。” 游会中的人大多认识商礼,也愿意卖他个面子。 附和着商礼的话。 蒋舒顷默默地看了一眼主位上的秦漪,见其眼中似浓非浓的神色后,脸上的笑意便扩大了几分。 应道:“如此便多谢商官人。” 商礼将手肘拄在桌子上,露出小半截手臂,对着蒋舒顷笑着,回道:“蒋小娘子客气了。” 宋翰彦此时来了坏心思,“诶,小娘子怎的不谢我等?偏偏谢他商礼呢?” “就是就是。” “未曾想我等也是不足轻重的。” 蒋舒顷顿住,嫣然开口:“怎可不谢……” “噔!”方宇卿不知何时从桌底爬出来,想来是听见了宋翰彦等人对蒋舒顷的刁难。 一拍桌子,“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大不了我请诸位喝酒!代她谢过!何苦为难于蒋小娘子。” “你可说准了?”宋翰彦不怀好意的笑着。 方宇卿一时上头,“准!” “哈哈哈!诸位可都听见了?”宋翰彦心情大好,问着四周的人。 周围人迎合,“是是是,都听见了。” 蒋舒顷对于方宇卿这种当冤大头的行为不置可否,但到底是分给了方宇卿一个眼神。 姑且原谅了他吧。 第3章 你在等谁 似乎是看见了蒋舒顷的眼神,方宇卿刚答应下来的话现在又有些想要反悔。 坏了坏了,在她的心里我的印象肯定是一落万丈了,方宇卿如是想到。 “这,这……我觉得咱们还可以再商量一下…”方宇卿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 商礼看热闹不嫌弃事情大,眼中俨然有些朦胧,揶揄道:“原道是个话术行家,罢了罢了,也别再为难他了。” 经过商礼看似是开脱其实是火上浇油的行为后,场面一度热闹,七嘴八舌的谴责着方宇卿。 方宇卿真是百口莫辩,他也辩不了什么。 方宇卿求助的看着宋翰彦,“大哥…” 宋翰彦呵呵一笑,拿起酒杯浅嘬一口,示意方宇卿看着商礼,只要商礼点头他就帮忙。 方宇卿懂了宋翰彦小意思,立马转头求着商礼。 “二哥二哥,求求…” 在场的那么多的人,一个人就得花费他二三百文钱,他一个月才多少钱,一顿饭少说就得花费四五贯钱,他一个月的月钱才多少呐。 方宇卿可怜兮兮的看着商礼,希望商礼能够帮他说话。 然而商礼并不领情,慢悠悠道:“既然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怎的怒了,承诺了,却不照做了?” 商礼还想倒酒,以安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 只好接着说道:“向来君子重承诺,应下的事怎可就此作罢。你若是这日子省着些,倒也有余力请的起。” 商礼说完便整理起衣袖来,断断续续的,她喝了好多的酒。 还想着假寐时,身边的以宁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壶酒,闻着味道,她就知道是她喜欢的蓝桥风月。 嘴角忽然间就翘了起来,以宁给商礼斟满酒,商礼望着主位上的女子一眼,对上了视线,商礼颔首。 秦漪的目光只在商礼身上停留了一瞬间,随后便略过她去了,看着游会中的种种乐事。 方宇卿没得到商礼的帮助,还被说教了一顿,虽然心中有些郁闷,但还是应下了。 少年低着头,有些低落,“是,牢记二哥教诲。” 蒋舒顷见此微微摇头,遂不再想,对着身边的秦漪说道:“商官人此间已经喝了许多的酒,相意为何还赐酒?” 秦漪眼神隐晦的看了正开心饮酒的商礼一眼,“她喜欢便多给些,况且,浊醒可能不知,她呀,喝不醉的。” 唐婧珂凑近了她二人,侧耳听着两人的谈话,补充道:“这事我可知道,听说去年商官人在丰乐楼宴请,以方宇卿为首的文人想要把商礼灌醉,结果那商礼没醉,他们却醉的一塌糊涂,最后还是商礼差人把他们一个一个的给送回了家的。” 秦漪是典型的瑞凤眼,嘴边带笑时,眼睛也似乎带着笑,秀而不媚,同时又有些不怒自威,多变的。 却是被自己身上的气势抢了风头,总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但不可否认的是,若是真得了这人的心意,将是满眼欢喜,顾盼生辉。 见秦漪没说话,唐婧珂一瞧,没等瞧出个什么缘由,秦漪便已经收回了目光。 不过,蒋舒顷看着秦漪之前目光的位置,仔细一看,便看到那喝的满面红光的郎君,脸庞俊美,悠哉悠哉。 蒋舒顷不动声色的想再观察一下秦漪的神色,却被秦漪抓个正着。 秦漪眼神内敛,蒋舒顷和她对上时瞳孔猛地一缩,慌张的低下了头。 “浊醒,在看什么?” 声音惊鸿不徐,恰似环佩击石,却又带了一丝莫名的意味。 蒋舒顷不喜饮酒,秦漪此前已经命人给她换了茶水。 蒋舒顷眼睛盯着茶杯中漂浮不定的茶叶,慌张的心将将安定下来。 “无,无事。” 秦漪顿时觉得蒋舒顷有些莫名其妙,她发觉蒋舒顷盯着她时,她才问道的。 既然蒋舒顷不说,秦漪便也没再多问。 这场游会晌午开始,如今已是黄昏渐落,红光乍现天边。 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互相搀扶着。这游会中原本喝的最多的商礼本应该醉倒的,却还是神智清明,不过是脚下有些虚浮,得让身边的以宁搀扶着一点。 千杯不醉,果然名不虚传。 秦漪本应当是第一个走的,却不知怎的,成了最后一个走的。 她前一位,是商礼。 商礼离着秦漪三尺远,脊背微微弯下,半垂着头,向她行礼,拱手道:“殿下因何故耽搁?” 见是商礼来,秦漪颔首,回着她的话,“先送着钰瑶她二人。” “原是如此。”商礼回过话后,又自以为隐晦的摇了摇头,脑袋总觉得有些昏沉。 “呵~”一声轻笑。 商礼抬头时便对上秦漪的眼神,恐大不敬,又连忙低下头。 秦漪看着游会中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便适时开口道:“知晓咱们商小官人千杯不醉,可饮酒也需要适量,切莫贪杯,若是因此伤了身子便得不偿失了。” 商礼连忙应下,始终不敢抬头看秦漪,“多谢殿下挂心,商礼记下了。” “官人记得便好。” 秦漪说完之后便由九儒扶着上了马车,商礼目送秦漪上车,并说道:“恭送殿下!” 秦漪走后,以宁又接着扶着商礼,并且唠叨个不停,“郎君,方才青安公主说的也并不无道理,小酌怡情,凡事都要适量。” 商礼又不是刚才对秦漪说的那个态度了,将自己的重量压在以宁身上些,懒散的开口,“再说再说。” “郎君你又是这样!”以宁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时,商礼已经闭上了眼睛。 “好了好了,你吵得我脑袋疼。” 商礼说完这句话后,以宁才闭上了嘴,不过小丫头撅着嘴,看起来闷闷不乐又不可奈何的样子真是让人好笑。 “阿姐!你看郎君!”到了自家马车跟前,以宁才跟她的姐姐抱怨着商礼的不是。 以安及时制止了以宁要将说的话,“以宁,慎言!”在外不可妄议主家。 以宁也是脑子也热,想说的话差点就没过脑子。 商礼原本假寐的眼睛忽然间睁开,眼中透着笑意,双颊已经酡红,还慢悠悠道:“慎言哦~” 感觉人已经醉的不大清醒了。 听着这语气,以宁气的小脸通红,但她只能苦哈哈的对着以安告状:“阿姐阿姐,你看你看,你看郎君他…” 以宁气的直跺脚。 以安扶着商礼进马车,对着身边气呼呼的以宁说道:“你干嘛跟郎君一般见识,还是跟喝醉了的郎君见识。郎君酒喝多了闲话自然也就多了,偏生的你还当真。” “可,可谁人不知郎君的酒量好!”以宁决定自己以后不在喝酒的郎君身边伺候。 哼! 第4章 你是我捡来的 进了马车后,以安怕商礼头疼,给商礼按着脑袋上的穴位。 即使以宁不说话,商礼也能感觉到小丫头生气了,呵呵,有趣的。 先让小丫头生气一阵子吧。 以饶在驾车。 长夜安隐,多所饶益。其中安、饶二字便取自其中,至于宁,则有安定之意。 路过小御街,人潮拥挤,以饶驾的有些慢了,众人的喧闹声也争先恐后的涌入商礼的耳朵。让她多有不适的皱起了眉头。 “郎君,前头百姓多拥挤,听闻是会试结果放榜了,郎君可要知晓些?”以饶问道。 “不必,绕过去。”商礼闭着眼睛说道。她似乎是有点烦躁的,紧锁的眉头让两个小丫头不敢言语。 “是。” 以饶走了处偏僻的地方,可尽管如此,她们还是听到了些闲言碎语。 “这会元的名字好生熟悉。”一汉子对着自己的婆娘说道。 那妇人也是连连点头,肯定了那汉子的说辞,喃喃自语着,“许…许…诶!” 妇人突然激动起来,抓着那汉子的胳膊大声嚷嚷道:“晓得了晓得了!是那许郎君!” 汉子也好像想起来了,回忆着说道:“是那个瘦巴巴的,你经常给人家送些饭食的穷小子?” “是了,他母亲这会恐怕是要惊得从床上蹦起来了。” “先头总喊人家许小子,这回人家可是飞上枝头变成龙嘞。” “管他作甚,他还能吃了我不成?”汉子毫不在乎的说道。 妇人拐着汉子的手臂就往家走,嘴上催促道:“走走走,快回家看看。” 以宁在一边听得真切,一脸的惊讶,看着以安说不出来话,如果那夫妻说的是真的,这会试的第一名就不是她家郎君。 听着这语气,也不像是哪家的公子,像是一个穷苦人家。 是许,就连她以宁也未听闻东京有哪家的优秀寒窗学子是姓许的。 以宁偷偷的想看商礼的神色,却被以安的一个眼神给压下去了。以安微微皱起眉头,用眼神示意以宁,示意她不要再打扰郎君。 以宁敢肯定,她家郎君真的听见了。 以安的意思不让她看着商礼,可以宁实在是好奇,同时也夹杂着气愤。 倒是沉着的以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却又迅速隐藏起来。 马车行驶的倒也快,没过一会儿就到了陆府。 商礼的母亲姓陆,单字绣,是大晟第一位女丞相。 大晟比其他国家的民风较开放,可那只是对比出来的。虽然大晟皇宫之中有不少女使,可若是搬到朝堂之上,鲜有人焉。 即是首位,一举一行自然诸多诟病。 陆绣是少时得志,与官家鸿德帝秦正昭危难之时相识,感叹于陆缘才华谋略,招于麾下,助他顺利登基。 陆绣迄今为止的人生算得上跌宕起伏,更是充满传奇色彩。 这位女子感情也是洒脱,商礼的父亲是江陵城商氏一族被誉为经商天才的郎君商锦,家中排行老大,兄弟姊妹共四人。 早些传闻夫妻二人感情不和,陆绣是不可能被休的,遂一纸告书,二人和离。 商锦便回他的江陵城,当他家缠万贯的商人,陆绣继续当她的丞相。 此时的大晟商业发达,商人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而榜下招婿的事情常在江陵城发生,以至于商氏在朝堂之上也有些人脉。 商礼明面上是有她的母亲,暗则其父族也可相助。 以安下车扶着商礼,商礼看着眼神已经清明,走路也稳当了些。 商礼刚走进正门,迎面就撞上了府上的赵内知。 赵内知名字叫赵蓉,是个四十有余的老妇人,操持着府中的一切。 见商礼回来了,赵蓉连忙上前唠叨着,“哎呦喂,我的小郎君呦,这又是上哪里去了,喝的这样多的酒?” 商礼朝着赵蓉笑道:“内知何以见得?” 赵蓉连连摇头,警惕性的看着周围,“看郎君这透红的脸颊,这冲天的酒气,欺负老身是个脑袋不灵光的嘛!” 商礼微微一笑,抬起头,夕阳映在她俊秀的脸上,显得更加红晕。 眼中闪烁着一丝明澈的笑意,“内知放心,我只是友人相聚多喝了几杯,心境舒畅罢了。” 赵蓉看着商礼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慈爱。她长叹一声,轻声道:“小郎君,快些回房,晚饭老身让以宁丫头给郎君送过去,切莫让夫人瞧见了。” 商礼听着赵蓉的劝诫,温和地说道:“内知放心,娘她不会……” “我不会什么?” 陆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商礼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躲到赵蓉的身后,仿佛是一只胆怯的小兔子。 两个小丫头也跟着躲到商礼身后,惊慌失措间,场面宛如老鹰捉小鸡一般。 “快快,内知!救救!”商礼急切地求助,话突然说不清楚。 陆绣的长发梳成盘髻,梳子上别着几枚银质的发簪,步履轻盈,商礼的眼睛随了陆绣,永远清澈有神。陆绣脸上的表情不怒自威。 刚才从容不迫的商礼不复存在,像是老鼠见了猫儿一般,看这样子,商礼就知道陆绣今天又是吃了亏,她点背了,当回出气的吧。 “商礼!你给我从内知身后出来!你现在这样成何体统!”陆绣皱着眉头说道。 商礼苦哈哈,突然来了咳嗽,步伐慢吞吞的从赵蓉身后走出来。 假模假式,“咳咳,娘?怎么这个时间出来了?还没用,用,用……”晚饭…… 没等商礼说完,商礼就被自家亲娘揪住了耳朵,商礼偏着头迎合着陆绣的动作,痛,痛!太痛了! “娘,娘!轻点轻点!我是亲生的,亲生的!”商礼脸上的表情都要皱到一起了,求饶般的说道。 “亲生?呵呵!你是我捡来的!”陆绣冷笑着,“说了多少遍少喝酒少喝酒,每天喝这么多,怎么跟你那个破爹一模一样!嗯?” “这满身的酒味我每靠近你一分都怕你这酒味沾娘这衣服上。” 陆绣只用一只手就将商礼收拾的服服帖帖。 “还有你们商家人,没一个好东西,泡在酒坛子里得了!” “跟我过来,到书房里来!”陆绣手上使了个大劲儿,将商礼的耳朵拧的通红后潇洒的放手。 商礼脚下一个踉跄,委屈巴巴地站在那里,左耳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声音弱弱的,不大。“这是蓝桥风月……”名酒的,还是秦漪多给了她一壶呢。 “你还说?”陆绣秀眉一挑,眼神透着淡淡的威胁。 商礼噤了声,低下了头,不敢看着陆绣。 陆绣嘴角忽然带上了一抹笑意,拿女儿当出气的感觉还不错,转身朝着书房走去。 商礼背影可怜的亦步亦趋的跟着陆绣。 第5章 哭包 “把饭菜重新热一遍,顺便煮一碗醒酒汤,一会儿都给这个酒鬼。”陆绣道。 赵内知和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嘴边的笑怎么也掩饰不下去。 陆绣书的房里弥漫着浓重的墨香和书香,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一排排古籍,陆绣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目光淡然地扫视着商礼。 商礼站在书房中央,脸上端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娘找孩儿来有何事?” 陆绣挥了挥手,“行了,喝了那么多的酒就别站着了,省的一会儿慌神儿磕到哪了。” “好。”商礼听话的坐在椅子上。 谈论公事的时候陆绣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不像刚才那种透着些跳脱。 “今天的会试结果下来了,晚舟可看了?”陆绣问道。 商礼摇了两下头,“并未,但也能猜得出一二。” 商礼瞧着陆绣的神色,又接着道:“那人的文采出众,必定能在会试中出类拔萃。”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陆绣,仿佛想从她的脸上寻找一些端倪。 陆绣却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回应。她还没说是谁呢。 商礼感受到了房间里的压抑气氛,不禁有些局促地咳嗽了一下,试图打破这份沉默。她轻咳一声,试探性地叫道:“娘亲?” 陆绣重重的叹下一口气,带着点自责,“也不知当初将你扮作男装是对是错。” “当初你跟青安公主之所以定下这婚事,全是官家为了留住我。三年前本应该是你与青安公主大婚,未曾想圣人西去,青安公主守孝三年。” “如今科举之时,恐怕是不能再拖了。” 商礼站起了身子,吐字清晰,“娘应该清楚,这本身就是个局,我与殿下虽是青梅竹马,却始终是两条路上的人。” “殿下曾言,所嫁之人当是人中龙凤。从会试开始,到不过月余之后的殿试,殿下皆有人选,这些也都与孩儿无关了。” “说得明白些,这几年的驸马之名只是孩儿占得个名头罢了。” 商礼如实的将事情说出来。 见自家女儿如此坦然,陆绣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来些,只是陆绣心中有些惋惜,“娘也清楚,可是啊,人都是在乎名誉的,凭你在东京的名声,恐怕这次多遭人耻笑。” 陆绣的眼神慈爱中带着心疼。 那是她的女儿,就连她的老师都称赞的国子监优秀学生,这几年风头无两,东京孩童都知道她的晚舟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 可,却连会试头名都不能得啊,连状元也不能得。 她做娘的怎么能看的下去啊,怎么能不替晚舟委屈,本该是属于商礼的荣誉,却被一个籍籍无名的人抢走。 “娘,怎么样做都是要有人诟病的,要看的开些。”商礼反过来还劝慰着陆绣。 “你呀,就你会做人是不?”陆绣看着商礼,满眼的喜爱。 商礼笑得乖巧,“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得了得了,赶紧下去,别在我这碍眼。”陆绣又赶紧挥手,让商礼下去,“一会儿好好醒醒酒,别头疼。” “孩儿知道了。”商礼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陆绣也喜欢商礼这双眼睛。 方才还未觉得,等出了陆绣的书房,商礼才发现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比先前的更红了些。夕阳余晖洒在青石小径上,微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远处的山峦在夕阳的映衬下若隐若现。 商礼没见到以宁和以安两个人便径直回房里去了。 等躺在床上的时候,商礼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门外只有厮儿们的交谈声。 当身体放松下来,酒劲也反了上来,商礼缓缓闭上双眼,脸上的疲惫逐渐被替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宁静与安详。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明月高悬,洒下银光,照亮了房间一角。 一滴泪从商礼的眼角处滑落,随着呼吸的急促,一滴一滴的热泪争前恐后的从商礼的眼角涌出,清晰地划过她的脸庞,落在枕头上,无声无息。 她怎么能不伤心呢,若是得不到个好结果,她这些年的光景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生来就是丞相之“子”,她得活出个名堂来,不能污了娘的脸,不能污了爹的脸。 可当这么多年的努力结果迫不得已被掩盖,她会试上不能得第一,殿试上不能做状元,她怎么能甘心。 她是想争第一的,情感上她想让自己争上一争,可理智告诉她,这才是明智之举。 会试,殿试,她都要为他人做嫁衣,她实在难以咽下这股气。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商礼外表看着温和有礼,待人宽厚,大丈夫君子代表,可实际上她呀,爱哭的很。 你瞧,这会子躲在被子里偷偷抹眼泪的人不是她商礼又会是谁呢。 想来也是希望商礼一生顺遂的。 “呜呜…”商礼翻过身揪着小被子哽咽着。 以安刚进屋就听见商礼低声压抑啜泣的声音。 连忙放下手中的餐盒,赶紧上前问着商礼,关心道:“郎君这是怎的了?” 商礼抬起湿润的眼眸,眼眶周围都泛起了红,“无,无事,去把醒酒汤拿来,我头疼。” 以安向来聪慧,作为商礼身边唯一的贴身侍女心思要活络些,见商礼不愿说也没问,但是她也能猜到些。 只是拿出帕子轻轻擦着商礼脸上的泪痕,轻声道:“郎君切莫哭泣了,若是夫人瞧见,也定是要伤心的。东京世人皆知郎君才华,未得会元想来是那些个夫人朝堂上的对家下的黑手。” 商礼摇着头,她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由以安扶着下了床。 想要事情变得合理些,就要从会元下手,这也就是为什么游会上她问秦漪那一嘴了。 她本身和殿下有婚约,今年科举一举定乾坤,她知道,殿下知道,官家也知道,她和殿下这婚事定然是成不了的。 她是丞相之子,以后定是要入朝为官的,而大晟朝历来传统就是驸马不得过多干预朝政。 说白了,不过是个挂名。无论是殿下还是官家出手,这一切都在商礼的预料之中,不过她还是有些遗憾的。 以安懂事的没再多言。 第6章 吓坏她了 将菜一一给商礼摆上,以安又将醒酒汤递给商礼,问道:“郎君可要先喝醒酒汤?” 商礼点头,接过以安手里头的醒酒汤一饮而下。 把碗放下后,商礼问着以安,“以宁哪里去了?又开始偷懒了?” “总归是小孩心性,想着歇息也是正常的。”以安替以宁开解道。 商礼吃了口菜,顺嘴说道:“还小呢?跟以宁一般大的丫头都为蒋小娘子、静平郡主忙前忙后呢。” “小丫头命真好,到我手底下偷懒来了。”商礼都羡慕以宁到自己手下来了。 顺着商礼的话,以安附和着,“是呀,谁人不知道整个东京就咱郎君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呢,以宁有您是她的福气。” “哼哼,你净说好听的。”商礼明显是开心的,都不禁眯起了眼睛捧着汤小口喝着。 以安看着商礼有些微肿的眼睛,心疼道:“等一会儿郎君吃完,以安去拿冰袋给郎君眼睛敷一敷。” “你且去吧。” “明个晌午我想玉板鲊。” 商礼嚼着菜,眼睛溜溜的转,嘴角微微上翘。 以安应下,又问道:“郎君想吃丰乐楼等的还是别家的?” “就不能是咱家厨房做的?”商礼反问道。 “是,郎君可还有什么想吃的?”以安问道。 商礼直勾勾地盯着以安,好像以安脸上有了花儿一般。 “郎君?”以安迟疑的叫了一声商礼。 商礼重重的点头,“我确实还有想吃的东西。” “郎君道来便是,咱陆府还是不差的。” 商礼放下筷子,整理了衣裳,“其实我有点口渴了,想喝点酒。” 以安立马否决了商礼的诉求,“不可!郎君先前已经喝过醒酒汤了,怎可还饮酒!” 商礼也就那么一提,又不是真的想饮酒,以安不让的话那就不喝了。 “好啦好啦,知道了。”商礼站起身伸个懒腰的功夫,脑袋就一阵昏沉,眼前一阵眩晕,幸好以安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商礼。 以安:“郎君还是赶紧去休息吧。” 商礼摇了摇头,试图强装镇定:“没事,可能是饮酒过多,有点晕而已。” 以安轻拍商礼的背,关切地说道:“郎君还知道是饮酒过多呢。” “不跟你说了,我得躺着了。” 商礼说完就要躺在床上,以安连忙说道:“郎君还未更衣!” “你先收拾吧,晚些时候我自己脱下来便是了。”商礼终于是躺到了床上。 以安也歇了心思,只是说道:“也罢,待一会儿取冰袋来再给郎君脱衣。” 商礼已经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以安的话她是听没听进去。 以安把商礼吃的残羹剩饭收拾了一番,其实商礼每样菜都吃了一两口,她也吃不下去多少的。 以安收拾好后提着食盒出了商礼的卧房,正巧就碰到了先前话题中的人儿以宁。 “诶,以安姐姐!”以宁笑的活泼,冲着以安打着招呼。 以安抬头,见是以宁,便回笑着,“是以宁啊,这么晚了怎的还不去睡觉?” 听见以安这样说以宁就更加不好意思了,局促的挠了挠头,“昨个儿就是以安姐姐守夜,今个儿再是以安姐姐就说不过去了。” “怎的这样想,你年纪小,正是身体发育的时候,该是休息的。”以安眼中盛笑。 “若是想做些什么,不如去厨房取些冰袋来,郎君要用些。” “嗯,好的。” 中途以安又因为赵蓉找她,就忘记回卧房的事情。 主要是赵蓉找她的事情令她太羞耻,她实在是被扰乱了心绪。 等她想起来以宁极大可能直接进了商礼的卧房的时候,以安赶紧对着赵蓉连连告退。 “奴怕以宁那边服侍不惯郎君,内知!奴先告退了!”以安脸上带上了些着急。 赵蓉见状倒是没多大生气,反而乐呵呵的笑道:“好好好,快些去吧!” “奴告退!”以安行了礼之后连忙小跑向商礼的卧房。 商礼身边有三个仆人,其中两个是婢女,分别是以安和以宁。以安和以饶是从小服侍在商礼身边的,以宁则是陆绣念在平日里以安一个人有些忙时招来的小丫头。 以安更是商礼的贴身丫鬟,就是因为这商礼的身份,而且以安是知道的,商礼也向来不喜欢他人服侍太近。 她还好些,以宁说到底商礼下意识是有一点排斥的。 商礼的卧房不大,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墙壁上挂着一幅抽象的山水画,上面挂着几幅山水画,笔法细腻,色调柔和。 以宁小心翼翼地将冰袋敷在商礼的眼睛上,观察着商礼脸上的神色。 商礼闭着双眼,眉头微蹙,嘴唇轻启,呼出的气息加重了几分。 商礼的皮肤白皙,线条柔和,额头上的薄汗尤为明显。 以宁细心地为商礼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动作轻柔而又细致。 商礼因为身体的热度,手不自觉的将自己衣服领口往下拽了拽,同时心里也存了分警惕。 鼻翼微动,她知道自己身边这俩丫鬟身上的气味,给她的感觉也不一样。以宁是轻松活泼的,以安则是稳重的感觉。 商礼猛然间睁开眼睛,眼神中带着凌厉,以宁被吓了一跳,差点托不住手上的冰袋。 商礼半起身强势的握住以宁的手腕,声音有些低沉,“谁叫你来的?” 以宁差点就要哭出来了,声音透着害怕,“我见以安姐姐一直未回来,就擅自进了郎君的卧房,郎君,郎君莫怪。” 商礼看着自己有些张开的领口,眼中的锋芒还算收敛了些,手上猛地用劲儿,以宁便顺势倒在了地上。 随后商礼因为醉酒迟来的头疼,连忙闭上了眼睛,俊秀的脸上带上了些痛苦。 以宁颤抖着身子跪在地上。 以安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见跪在地上的以宁和醒着的商礼,以安暗道一声糟糕。 以安先是上前安抚着商礼的情绪,而后递给以宁一个赶紧离开的眼神。 “郎君这是怎的了?想来是梦魇了,头可还疼?”以安一连三问,让商礼睁开了眼睛。 此时商礼的眼睛已经布满血丝,睁开时,里面像是含了泪。 以宁见状连忙将手中的冰袋递给以安,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你说怎么了?”商礼白了以安一眼。 第7章 她是女子 以安叹了口气,让商礼躺下,将冰袋敷在商礼的眼睛上。小声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奴总有不在身边的时候。” “再说吧,她还小,总藏不住心事。” 一时半会的商礼也睡不着,就问着以安刚才干嘛去了。 一提到这,以安脸色唰一下就红了,幸好商礼闭着眼睛看不见。 “就,就是,赵内知,找奴有点事情。” 以安罕见的有些结巴。 “支支吾吾的,不方便吗?” 以安轻咳了一声,“也没别的,就赵内知…跟,跟奴说与郎君,通房的事情。” 这倒是也在商礼的意料之中,“这事啊?娘知道吗?” “回郎君,夫人可能不知道。”以安说这话的时候脸庞还是红的。 商礼倒是面色如常,继续说道:“我想也是,内知倒也会找人,找你没找以宁,要不然小丫头肯定会被吓个半死。” “郎君还说呢,刚才以宁就被您吓了个半死。”以安想着刚才以宁的神情说道。 “那不然呢,怎么办,一会儿你去哄哄小丫头吧,就说我发酒疯了。”商礼对着以安说道。 以安把冰袋撤下,看着商礼的眼睛,已经好太多了,就不准备再敷了。 “对了,以后内知再找你问通房的事情,你自己应对,我可管不了。”商礼打着哈欠说道。 以安拿着冰袋的动作一顿,“郎君,奴也是个要脸面的。”这事郎君不出面就没个尽头。 商礼翻过身,轻声道:“我也是女娘,对于那种事羞于启齿。” 以安:您羞于启齿,那刚才问的时候还一脸平静! 以安摇着头无奈的出了门,门外是犯错的以宁。“以宁?” 以安唤了一声,瞧见以宁已经哭红了眼睛,赶紧哄着,“这是怎的了?” 以宁哭的滴滴答答的,哽咽着,“以安姐姐,郎君,郎君,不会将我赶出去,吧?” 以安不禁好笑,摸着以宁的脑袋,“放心,郎君只是喝醉了酒,发酒疯,别在意,只是怕伤到你,所以身边让我来服侍。” “啊?可是,平时的贴身服侍也是姐姐你呀。”以宁哭着说道。 以安给以宁擦着脸上的泪水,“乖,郎君说等你大些再让你服侍,莫要郁结于心。” “快回房歇着吧。” 以安哄着以宁,让小丫头回房。 送以宁回房的时候,好巧不巧的又碰上赵蓉了。 以安深吸一口气,假装平静的转身离开。 可赵蓉也是明显的知道以安在躲着她,可是这怎么可以呢! “以安!以安!”赵蓉唤着以安,从平日里的相处就能看出来她是一个很容易相处并且和善的人。 她已经在陆府工作了大半辈子,对待商礼这些人都是像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的,所以声音中也总是带着那种慈祥。 以安和以宁她们以及陆府的许多仆人都是些孤儿,最听不得赵蓉这样子叫她们。 以安又硬生生的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行礼,“见过赵内知。” 赵蓉亲昵的拉起以安略显急促的双手,用她已经带着老茧的双手温暖着以安。 “刚才跟你说的事情你想的怎么样了?”赵蓉慈爱的看着以安。 以安属实是个面皮儿薄的人,瞧着,又红了脸。 以安不敢看赵蓉,低头躲闪,“内知,您知道的,这样子的事情我等定是说的不算的,不知内知可否问过夫人?”以安只好搬出陆绣来。 赵蓉见这丫头实在聪慧,越发喜爱了,“你年长郎君几岁,自从郎君的乳娘走后,就是你一直陪伴在郎君左右,贴身伺候。明眼人都能瞧得见,郎君身边之人,最亲近你。” 赵蓉絮絮叨叨的说着,以安面上实在是尴尬,心里头把商礼骂了一百来遍,她不出面,这样下去她能被赵内知成天找。 以安心里这个苦啊。 “内知,您是知道的,这青安公主可是跟郎君有婚约在身的,奴是万万不敢妄动的,内知见谅!”以安仗着赵蓉不知道一些暗里的消息,就欺哄着赵蓉。 “奴离开的时间有些长了,郎君身边想来需要人守着,奴先告退。” 以安赶紧撂下这几句话后回到商礼的卧房里去了。 “你这丫头!”赵蓉看着以安远走,笑骂一声,摇了摇头,去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以安回到商礼的卧房,又给商礼更了衣。 瞧着商礼又肿起来的眼睛,以安小声说道:“郎君可是又哭了?” 商礼睁着眼睛,眼尾通红,盯着帷幔,鸦羽般的睫毛被泪水打湿,泪痕依稀可见,欲语泪先流。 商礼也不想的,可她也觉得自己太过脆弱了,遇见点什么事情总是想哭。 以安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痕,心疼地看着她,温柔地说:“郎君,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商礼颤抖的唇边终于挂上了一丝苦涩的笑,“罢了,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是。” 以安应了声,退了出去。 “咚!--咚,咚!” “咚!--咚,咚!”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当打更的声音响起,东京夜里已经没了繁华景象,稀疏的行人赶着月色归家。 公主府书房中灯火未休,微弱的烛光在静谧的空气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书案上堆积的文书。 秦漪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一卷古旧的书卷,窗外的明月高悬,透过薄窗洒进一抹银辉,照在她的侧脸上,映衬出她的容颜。 九儒侍候在秦漪身边。 秦漪将书卷合上放回原处,她抬头凝望着窗外明亮的月光,眉宇间透露着思索。 “那位会元,可安置妥当?”秦漪的声音偏成熟一点,总是不由自主的带上些气势。 “回殿下,九随已经通知了,想来明日便“请”到府上。”九儒道。 九儒回答完后,书房里就静谧无声。 过了一些时间,九儒估摸着时间,提醒道:“殿下,夜已深,是否该歇息了?” 秦漪皱了皱眉,随后起身,烛光映衬出她窈窕的身影,映在窗户上。 窗外的月色渐渐被云层遮掩,寂静的夜晚里只剩下微风轻拂窗棂的沙沙声。 九雅推门而入,站在秦漪面前,低着头弯腰。 如果九雅没有看错,她进来的一瞬间,秦漪的眸子闪烁了一下。 秦漪边往外走,边问道:“她如何?” 九儒和九雅跟在秦漪身后。 九雅:“可以肯定的是商礼醉酒回府时已经知晓会试结果,再这之后便被陆丞相叫进了书房。” “书房之中的内容手下的人怕被商礼发现,未敢靠近。” 秦漪唇边绽出光彩,身着淡雅的青衣,衣摆轻轻拂过地面。 “你们说,这商礼论文韬歌赋,国子监老师皆称赞,论武功身法,剑术东京第二,可就为何做不得我这驸马?” 秦漪伸手,看着自己的手掌,这只手,曾经搭救过商礼的手,救她一命。 此时,她感受到一阵风。 九儒思索后小声答道:“因为那商礼是女子?” 第8章 铺她青云路 女子…… 呵呵,就连秦漪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了。 “姑且,算作是吧。” 秦漪低头一笑,她的双唇微微翘起,像是在自嘲,“她还有别的用处呢。” “从现在开始,助她登青云。” 秦漪身后的九雅却有些担心,小心询问道:“殿下难道就不担心商礼吗?能否确保商礼是站在咱们这边的?” 秦漪并未回头,声音不容置喙,“那就不是你我该管的事情了。” 就这一句话让九儒都替九雅捏了把汗,更别提当事人九雅了。 九雅的脸色瞬间变换,“奴…知错。” 九雅小心翼翼地,生怕触怒了秦漪。 “下不为过。” “是。” 九儒在心里不停地啧啧啧,自家姐妹脑子时而好时而坏的,不像她大聪明一个。 树叶忽然摇晃,一道黑影忽然闪现在树梢之间,黑影的凭空出现,如同夜色中的一抹幽魂。 秦漪眸光幽深,再眨眼间,黑影已经来到秦漪面前,单膝跪在地上。 “见过主子。” 九随高声说道。 见秦漪没反应,九随就开始说道:“现已经将主子的想法转告给许会元,许会元说她明日便会登门造访。” 秦漪眼底浮现出冷意,“她是否到现在还拎不清楚?”她几乎会想到那许瑜华是何等的心高气傲说出这句话。 九随回想着自己刚才见到许瑜华的场景。 “想来是的。”九随回答着。 “呵。”秦漪低头看着九随,“明个儿你亲自去接她,什么时候来你心里应该清楚,不得有一时一刻的差池。” 九随惊讶的抬头望了秦漪一眼,又快速的低下头,“是。” 她暗自揣测着,这应该当不得真吧? 九儒看清眼前的情况,又开始唠叨上了,“殿下,真的该歇息了。” 秦漪转头看着九儒,“你怎么也开始这么唠叨了?我累了自然会休歇息。” 九儒低下头,撇着嘴,无声嘟囔着,‘我累了自然会歇息~~’,可爱的样子。 却正巧被九随看个正着,当即就忍不住笑了出声。 “嗯?”秦漪的一声嗯,让三个人立马收了笑容,都变得沉默了。 “既然那么想笑,那何不妨你们三人一同乐的开怀?” “白碎。” “奴在!” 白碎一身玄色衣裳,从阴暗处而来,来到秦漪身边,脸上的表情永远木讷。 白碎跟随着秦漪而去,留下三人互相掐架。 九儒的脾气是有一点子火爆的,在秦漪走后就骂骂咧咧的,“就怪你,什么时候笑不好,就非得在刚才笑!”九儒对着九随骂道。 九随当然得反击,“嘿,你这话说的,你要是不那样子做,我能笑吗?” “怨你怨你,就怨你!”九儒一跺脚,像是生气极了。 九雅在一边叹了叹气,劝解道:“好了,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该受罚还是得受罚。” 九儒:“诶对了,我刚才光顾着说九随了,忘记说你了,你也是的,说什么话不好,说的那些话,当时我就替你捏了把汗。” “也幸好是你,要不然你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九随顿时生了兴趣,连忙问着九儒,“发生何事?二姐你又是怎的了?” 九儒回答着九随,“还说呢,你二姐说谁不好,偏偏说那商礼,那也是咱们能说的吗?” “且不论现今如何,就凭这竹马伴青梅近十余年,这其中情浅情深也是咱们能揣测的?殿下与商礼的情分也是咱们能非议的?” “啊?” 九随听完之后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二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主子的性子,最忌讳他人妄议她的私事,也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主子说什么咱们就做什么,切问缘由的。” 九雅也是懊恼,自暴自弃道:“你也知道你二姐我平时脑子不大好使的,话都没经过脑子的。” 九随挠了挠头,附和道:“好像也是哦。” 九儒一时间被自己这俩姐妹气得不轻,她虽然有时候脾气爆,但还是能分得清楚轻重缓急的啊! 九儒无奈的看着九随,“回来的这么晚,吃没吃饭啊?” 九随有些脸红,点点头,“吃过了。” 得了,九儒也后悔自己多嘴问着一句,这可是个从不让自己饿肚子的主儿。 就在几人闲聊的时候,白碎朝着几人走了过来。 “主子说,让你们赶紧去小黑屋反省,明天再出来。”白碎的话没有语调,显得很冰冷。 三人对视一眼,得了,反省去吧。 九儒:“最近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 九雅:“别不安,没事让姐你说出事了。” --------------------------------- “二哥二哥!”一大清早的,东京刚有了热闹劲儿,陆府门口就有人吵嚷了。 “二哥!我来找你玩啦!” “二哥!快来见我啦!” 方宇卿一大清早就拉着宋翰彦来到陆府门口,想来应该是都知道了会试的结果。 “大哥,我这样状态还行吗?”方宇卿悄悄地跟宋翰彦说道。 宋翰彦瞧着少年郎满眼的担心,摇了摇头,“你这都暴露了,连我都能瞧得见,更何况是商礼?” 方宇卿叹了口气,一脸的颓废相,“那大哥你说怎么办,本来昨天就喝多了酒今儿早起还难受,吃饭吃到一半就听爹娘在饭桌上说起二哥的事情。” “当时我就不信,二哥的诗词歌赋和文学,我爹娘不了解,我还能不了解吗?可当看到皇榜的时候我的心一冷,凭何二哥的头名被一个我听都未听过的汉子得了去?” 宋翰彦早他二人几岁,早入官场,看待事情也更全面,拍了拍方宇卿的肩膀,“知道你也是好心,等商礼出来了,我再与你细说。” 第9章 被抓包了 “两位官人,里面请!里面请!”陆府的家仆在通报过商礼得到应允后才请着宋翰彦和方宇卿二人进府。 陆府里面的商礼撑着头疼起了床。 以安火急火燎的想要给商礼梳妆打扮,急忙催促道:“郎君,快些,不能让宋官人和方官人等得太久。” 商礼因着头疼,眉头微蹙,眼神中透着些疲惫,手掌张开按压着她的太阳穴。 “他二人今天怎的来的这样早?是出什么事情了?” 商礼随口说道。 “郎君切莫胡言,出了这档子的事情,是个人都坐不住,更何况是跟郎君交好的二位官人。” 以安给商礼找来一件襕衫,即是无袖头的长衫,上面是圆领的,下摆一横襕,整体偏白色,只有袖口和领口间用了蓝色,即是上衣下裳。 “消息竟然传的这样快?也倒是为难你他二人一大清早就到府上来了。” 商礼坐在凳子上,以安又问道:“郎君今日可要装扮?” 商礼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瞧了瞧,面容清俊,线条分明,眼睛深邃而明亮,细长的眉毛微微拧着,轻轻地扬起唇角。 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白色襕衫上的蓝色边缘,“装扮吧,他们定是要我出去的。” 未上妆之前的商礼眉宇间依稀能看得出来女子的痕迹,是带着些女子特有的柔和。 也幸好大晟男子崇尚簪花,注重自身,对于男子化妆这样的事情也是有极大的包容性的。 商礼上妆之后是俊美的,因着儿时的身份避讳,商礼从小学的也是男子的礼仪,也就没有破绽,况且男生女相之人大有人在。 以安一早晨忙个不停,又忙着给商礼上妆,以宁前头去伺候宋翰彦和方宇卿了。 陆府客厅里,以宁给宋翰彦和方宇卿上了醒酒茶,倒也合乎他二人的心意。 方宇卿现在是头疼的不得了,见以宁给上了醒酒茶之后忙不迭的饮了一口。 宋翰彦较方宇卿还差些,但也是带着点头疼,抬头去问着以宁,“晚舟怎的这时候还未出来?” 以宁估算着时间,想来商礼已经差不多收拾好了,便回答道:“请二位官人稍等,我家郎君想必已经收拾好了。” 方宇卿摆了摆手,手肘撑在桌子上,嘴上打着哈欠,“算了算了,大哥你看着点,我这困劲儿又上来了。” 宋翰彦好像是被方宇卿传染了,脸上也带了些倦意,但耳边传来细微的声音,宋翰彦出言提醒着,“你可省省吧,晚舟来了。” 方宇卿困得双眼皮直打架,瞧了一眼,除了以宁分明没人,语气迷迷糊糊的,“大哥,哪里来了……” 商礼前一只脚刚踏进门槛,就见方宇卿这副样子,实在是觉得好笑。出言道:“那我这便不来了?” 听到商礼的声音方宇卿身体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大喊着商礼的名字,“二哥!” 商礼的脸上带上了笑意,“这样大声做什么?我还在这里呢!” “我。”方宇卿欲言又止,他不傻的,他看见了商礼肿着的眼睛。 宋翰彦起身,吐出一口浊气,想拍拍商礼的肩膀,有些瘦削的肩膀,却想起商礼不喜别人触碰,又收了回去。 说道:“今个儿一大早景深就来找我,说是大好时光不能浪费,要带上你去游湖。” 商礼当然知道他们的来意,配合着说道:“啊?这月份还去游湖?不嫌冷吗?” 虽说是三月天气回暖,但还是有些冷的。 方宇卿叉着腰叫嚷着,“哪里冷了!那游湖去不了,去瓦子那处逛一逛不也是好的吗?” 商礼一挑眉,问道:“又去瓦子,你又有钱了?” 方宇卿挺直腰板,拍着自己的胸脯,“有景深在,何愁没钱花?” 商礼好笑,转头问着宋翰彦,“他这是又从哪里来的钱?” 宋翰彦用手挡着自己的嘴,身体微微向商礼这边倾斜,用着不大的声音说着,“听说是昨天醉酒后去了方老太太的屋里,把老太太哄的高兴了。” “竟是如此!”商礼一脸玩笑的看着方宇卿。 方宇卿当即咳嗽几声,“咳咳,多说无益!反正今儿咱定是要去瓦子的!” 宋翰彦抬抬下巴,对着商礼打了个请的手势,说道:“走吧,商大官人。” “呵呵,好说好说。”商礼率先笑着,转身踏出房门,身后跟着方宇卿和宋翰彦两人。 可谓是少年意气风发正当时,东京再无三颜色。 他二人是骑马来的,陆府门口的申夏和冬乌正牵着两匹马等着咱家的郎君。 商礼一瞧,不满意的啧了一声,说道:“你们怎的骑马来的?” “那不然呢?”方宇卿接过冬乌手里头的缰绳,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好不潇洒。对着商礼说道:“怎的,二哥你是骑不了马了?哈哈哈…” 商礼慢条斯理的摇头,“我还真就骑不了马,我可是要带以安出门的。” 方宇卿一言难尽的看着商礼,“二哥,不是我说你,你怎的成天出门带着以安,要不就是以安以宁,以饶在陆府都闲出病来了吧?” 方宇卿瞧着商礼身后的以安,继续道:“虽说你家以安姿色不差,可这也太粘着人家了吧?” 商礼:“以安是要给我做通房的,粘着些怎么了。” 商礼刚说完就感觉自己背后凉凉的,感觉是有两股视线,奇怪,怎么是两股? 商礼回头,好家伙,一个是以安,一个是赵蓉。 哦,是赵蓉啊,赵……蓉,赵蓉!商礼顿时身子一个激灵,赶紧忽略以安要吃人的眼神和赵蓉欣慰的眼神。 吩咐着以饶:“以安!此行多有不便,你就不必跟我了!以饶!牵两匹马,你跟我走!”为今之计商礼只能骑马了,纵使她今天穿的衣服不大方便。 一身襕衫,典型的书生文人的打扮,非要骑马,也是另一种风度。 以安皮笑肉不笑,对着商礼说道:“郎君出门在外切记小心。” 商礼心虚的应着,她记得昨天晚上以安刚跟她讲过的,想着拖延些的,没成想刚才一句混账话竟叫赵蓉听了去,真真儿是邪门呦! 以饶的动作倒也快,牵来两匹马,商礼立马就上了马,头也不回的驾马。 第10章 时局不稳 商礼几人走后,赵蓉立马就找上以安了。 以安心里又把商礼骂了一百来遍,面上倒是跟赵蓉打着招呼,“见过内知。” “诶,诶,快起来,快起来!”赵蓉上前又抓着以安的手,说道:“你这丫头,昨晚还这么矜持,原来是跟郎君商量去了,早说嘛,等到晚上我跟夫人说一下,想必夫人会同意的。” 以安面带假笑,以宁就在一边偷着乐,看着以安局促的样子。 “内,内知,奴想这事真的不急,再说吧,再说吧。” 以安连连后退,紧接着拉着以宁一起跑了。 是熟悉的场景,赵蓉又是无奈的笑了笑。 闹市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五颜六色的店铺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街边的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各种香味在空气中交织。 行人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笑语欢歌,尽显生机与热闹。 春风得意花柳娇。 “咱去哪一面的瓦子?”骑着马的商礼问道。 方宇卿:“二哥想去哪去哪!” 商礼抬头看了一下时辰,应当是巳时过半,“省着脚程,去东边小御街的东瓦!” “小御街?好!倒是二哥会算计!”方宇卿笑着,不由得心疼他的钱袋子来了。 “嗯?小御街?那就小御街!”宋翰彦大笑着,东京着名的丰乐楼就在小御街。 “成!那就走吧。”方宇卿认了,反正这趟主要是陪着商礼,他都认了。 东瓦占地面积是在东京瓦子当中排名比较靠前的了,它下面又细分成好几处勾栏,当中最具规模的当属莲花棚和夜叉棚,都能容纳几千人观看表演。 她们来的算是比较晚了,东瓦早已经是人挤人,热闹非凡的景象了。 好在方宇卿是个极喜欢交友的主儿,这莲花棚的主家倒也识得,找对了人,交多了钱,当然好办事了。 常在瓦肆活跃的伙计也当然识得方宇卿几人,连忙迎着进了老地方的包间。 几人边上楼梯边说着话,方宇卿在前头走着,问着身后的商礼,“二哥,这地方你可是好久都没来了吧?” 商礼点头,为了今年的会试,纵使她天资聪颖,也得下苦功夫不是吗? 不过,她和方宇卿明明是一样的,同是这一年参加的会试,况且她听闻,方宇卿的爹非常重视方宇卿这次会试,会试前三个月就不允许方宇卿出入这种瓦子了。 “莫说是我,你不也和我一样?莫非,你……” “诶,诶,二哥!二哥,点到即止点到即止,咱哥几个儿清楚就好。” 方宇卿制止商礼未尽之言,“二哥啊,这可不兴说,不兴说。” 他这次会试排名二十一,还算不差,可这偷跑来瓦子的事情要是被他爹知道了,非得扒他一层皮。 商礼含笑点了点头,“行了,知道了,看你这样子。” “昨个喝多了酒,倒是忘记问你了,这会试你的成绩如何?” “我啊,还行吧,老师给面子,给了二十一名出来。” 方宇卿嘴上说着谦虚的话,但其实商礼知道,玩归玩,一般这种大事上,方宇卿向来不会马虎。 方宇卿说完突然反应过来,捂住了嘴巴,瞪大了眼睛,略显惊恐的看着宋翰彦,向他寻求帮助。 宋翰彦明显也是被这一惊,担忧的看着商礼,张了张嘴,又吐不出来什么话。 商礼低头似是自嘲,随后抬头看着宋翰彦二人。 “是担心什么?我商晚舟是那么脆弱的人?” 方宇卿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转头,将商礼的表情尽收眼底。 此间少年郎眸若灿星,面容俊秀,勾起的嘴角透露出一丝轻蔑不屑。 那自信与傲慢交织的神情,宛如天空中的孤高明月。 与生俱来的尊贵。 方宇卿:“二哥,你这是……” “不过是那会元之位,让他又何妨?况且,这状元位子也得是他的。”商礼风轻云淡的说出口,腿下的脚步未停,方宇卿侧身,给商礼让开道路。 “也得……”方宇卿口中咀嚼着商礼说的这话,又向宋翰彦投去目光。 宋翰彦眼中神色一凛,剑眉微微皱在一起,示意方宇卿跟上。 宋翰彦年方二十,早已经成家了,官场沉浮几年,政治意识不比商礼差。 商礼今年十六,若不是有那一纸婚约,恐怕也早已经成家了。 方宇卿订的房间位置很好,像这种大型演出,站得高,自然望得好。 商礼等人上的是二楼,但其实这莲花棚确实较地上又低了一层,可以算作是三楼。 格子与格子之间只有一墙之隔,并且眼前并没有什么门阻挡视野。 商礼几人落了座。 茶博士适时而来,“几位官人,可有什么想喝的?想吃的?” 商礼落了座才发觉自己身子乏得厉害,皱了皱眉,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宋翰彦率先开了口,说道:“来两壶清香龙井,几盘点心即可。” 茶博士微笑着点头,恭敬地离开包间。 茶博士快速地为商礼等人端上两壶热腾腾的清茶,那冉冉升起的茶气在包间里弥漫开来,带着一丝清幽的香气。 方宇卿给商礼倒了杯茶,商礼端起茶杯,暖暖的热意传遍指尖,她轻轻吹了吹杯中的热气,缓缓抿了一口,清香回味,到胃里暖洋洋的,延至四肢百骸。 “二哥,今个儿尽兴,弟弟我啊,请你!”方宇卿咧着嘴冲着商礼笑着。 宋翰彦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商礼又将茶放在唇边,“你请?那最好不过了。” “不过,大哥可是有什么心事?” 宋翰彦对上商礼笑意盈盈的眸子,心中思索一番后还是将心中忧事吐个痛快。 “晚舟方才所言,想必是早有预料,可我兄弟二人终究是为你不平。” “依景深所言,那许瑜华分明是个外来汉,为何就能抢你的名头?”宋翰彦带着不解问道。 商礼微微垂下眼帘,一抹若有若无的忧虑在她眉眼间掠过,如微风拂过湖面,悄然无痕。 宋翰彦和方宇卿没看见。 商礼手指敲了几下桌子,然后笑着说道:“哪里,其实这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名利之事,岂能不有纷争呢?再说,许瑜华虽是外来之人,却也有其过人之处,能得众人之心,也实属不易。” “大概就是时间到了,这驸马得让出来了。” “而且,大哥要记住,白纸黑字,写的是什么就是什么。” 商礼一顿,抿了抿唇,声音依旧平静,接着道:“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人生路上,谁又能断定谁是局中人,谁是局外人呢? “况且,知道这是官家的选择,殿下的选择便好。” 第11章 没机会呢 宋翰彦呼出一口浊气,官家……此刻再不明白什么,他这几年的官也别做了。 “先头想的就是有歹人作祟,未曾想竟然是官家的做法,倒也不难猜。”宋翰彦摇着头。 方宇卿即使是不懂,但也恍惚中也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说道:“唉!这,这是啥子意思?” 宋翰彦细心为方宇卿解释道:“景深,现在开始,尽量收着玩心,该注意朝堂之事了。” “太子与青安公主一母同胞,可太子年幼,如今才七岁,公主今年十七,若不是圣人殡天,公主守孝三年,恐怕现在早已经成家。” “太子家中排行七,青安公主第二,宋圣人母族在朝中多有人脉,其舅舅宋道更乃是御史中丞,从三品,位重权更重。” 御史官的职掌是纠察官邪,肃正纲纪。大事则廷辨,小事则奏弹。上至宰相,下至一般小官,都在御史监察弹劾之列。 方宇卿连连点头,将这些记在心里,可是,有一件事方宇卿不明白,便问道:“依照大哥所言的话,那青安公主的绣衣……” 绣衣,是皇族最为高等的组织,主要人员不多,十几个天下好手聚集在一起,可就是这下设的组织,遍布皇城的各个角落。 这件事情商礼听陆绣说过,接过话,“青安殿下的外祖父宋老将军祖上便是培训这组织的,后来传给宋圣人,宋圣人弥留之际,将这传给了青安殿下,至于那信物,无从知晓。官家也有些忌惮。” 宋翰彦也是知道这缘由的,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话又说回来,三皇女秦茗,年方十六,生母贤妃不争不抢,可三皇女不知什么缘由,竟在十二岁那年入了道观,美其名曰给官家修缘积福。” “四皇子秦向与八皇女秦怡同出一母,先十四,后五岁,生母赵昭仪。” “五皇子秦照,年方十四,生母淑妃……病故。”说到淑妃的时候,宋翰彦顿了一下。 紧接着道:“六皇子秦量,年方十三,生母何美人。” 宋翰彦只是说了每位皇子皇女的母族,方宇卿会对应的。 方宇卿摸着下巴,眉头微蹙,思索着这些宫廷中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那这朝堂纷争……”方宇卿犹豫的问道。 商礼轻叹口气,说道:“要开始了。” 宋翰彦称是,“爹爹他们这已经比较固定,各方制衡,但是从晚舟开始,从他今年参加科举开始,就该做好准备。” “从前朝堂上,陆丞相一直是中立,恐怕从晚舟殿试结果出来之后,多方就会拉拢,并且,不止是商礼,还有你我。” 宋翰彦眼眸深邃,“东京都知道咱们几人关系好,咱们的站队也一定程度上会影响晚舟。” 说到这事,方宇卿也难得的正经严肃起来,一将成万骨枯,说死就死,不过就是一会儿的事情。 “就是不知青安公主对晚舟你是如何想法的。”宋翰彦说道。 商礼不经意的整理袖子,神情自若,缓缓开口道:“我与殿下年少相识,以青梅竹马之身份相伴左右,但殿下对我并无特殊看法,她心系大局,不会因为个人恩怨而左右立场。” 宋翰彦听罢,对于商礼这番答非所问不予置评。 他明明问的是,那秦漪会不会因为她和商礼之间的情分而拉拢商礼,可商礼回答的却是秦漪心系大局,不会因为他而改变立场。 他问的是这吗?简直是无中生有。 宋翰彦和方宇卿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罢了罢了,青安公主此举也算是正常。” “也但愿这驸马是个好拿捏的。”宋翰彦喟叹着道。 商礼抬眸,即使是宋翰彦望着商礼,也看不清楚商礼在想什么。 “他会的,殿下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商礼轻声说道,声音中透着肯定。 方宇卿不像宋翰彦和商礼那样沉得住气,张扬的说道:“我管他呢,待到殿试之后,我倒是要看看他许瑜华是何等人物。” “对,管他呢,反正是状元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当个驸马,当个七品的官员,而我兄弟则是青云直上!万人之上!”宋翰彦抱着双臂说道,眼睛里面是对商礼的赞许和欣赏。 方宇卿端起一杯茶,以茶代酒,“以后为官,立于朝堂之上,定当为民请命!” 宋翰彦也是举起茶杯,“大丈夫生于人世,当应有所作为!” 商礼学着,跟他俩同样举起茶杯,“于乱世中救济众生,于盛世中攘除奸邪!” 商礼笑着,在氤氲茶香中尽显风华。 茶杯碰撞间,三人的目光交汇。 内心如同明镜般清澈。 “哈哈哈哈!真好啊真好啊!”方宇卿大笑着。 商礼耳朵微动,赶紧伸出食指放在自己嘴边比量出个“嘘!”的动作。 方宇卿和宋翰彦向商礼投去疑惑的目光。 “嘘,你们听。” 说这话的时候商礼也在侧耳听。 只听到楼下一声声的浅湛低唱,声字清圆扣入心扉, 方宇卿和宋翰彦相视一笑,仿佛默契般地放慢了呼吸。 宋翰彦微微侧头,轻声说道:“这歌声听起来悠扬动人,想来是压轴的顶老。” 方宇卿脑袋摇摇晃晃,“这顶老啊,我可是知道的,东瓦子里的名角,名唤魏玉,这可是出了名的角色,演出都得看人家心情的。” 宋翰彦点头,“我也有所耳闻。” 等到一曲终过,商礼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襟,才说话,“不愧是名角,唱的也是真好听。得了,到时间了,吃饭去?” 宋翰彦拍着方宇卿的肩膀:“哈哈哈,你小子请客吧。” 方宇卿喝下茶杯里剩下的最后一口茶,“区区一顿饭,我还请不起了?” “那就……”宋翰彦等着方宇卿说接下来的话。 “丰乐楼!走!” 以饶上前想要扶起商礼,却被商礼出言制止了。 “不必,我自己来就好。” 随后商礼自己有些费力的站起了身子。 以饶紧抿着嘴唇,像是有些生气。 其实以饶心里就是有点不平衡,为什么以安姐姐能做的事情,他就做不得? 不想跟郎君身边伺候了,他想回府。 商礼:别难过,以后你难过的机会多的是。 第12章 见到她 “哎呦喂!这不是我的方大官人吗!”丰乐楼的赵掌柜热情的招呼着方宇卿几人。 丰乐楼接待各种各样的客人,达官贵人有之,江湖草莽亦有之。对于东京有名的小官人,赵掌柜的当然记得清楚些。 “哎呀哎呀,就赵掌柜的会说呀。”方宇卿热情的跟赵掌柜的寒暄,“呐,今儿我兄弟几人来赵掌柜的这里吃点喝点,所以。” “所以?”赵掌柜的有着一把白花花的胡子,整个人看起来精明的很。 “所以,天字号的小格子,懂了?”方宇卿笑着说道。 “那自然是晓得了。”赵掌柜的一挥手,就有专门的茶博士引路。 三人又去了天字号三号的小格子。 好酒好肉陆续上桌,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然而,平日里嗜酒如命的商礼,今日却变得异常老实,仿佛换了一个人。 方宇卿和宋翰彦两人多次劝说,试图引诱他畅饮一番,但商礼始终坚守着底线,滴酒不沾。 方宇卿看着眼前的商礼,心中郁闷无比。他忍不住皱起眉头,“不是,二哥,平时都是你喝最多的酒,怎么今天滴酒不沾了?” 商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酒多伤身,昨日已经喝了不少,今日不能再喝了。” 身边的以饶总觉得自家郎君说的这话熟悉,但是他又想不起来,这破脑子。 “啊?哈哈哈!”方宇卿听完商礼的话,笑的直打桌子,“大哥!你快听,这是我二哥说的话吗?哈哈哈哈!” “诶不行了不行了,笑得我肚子疼。”方宇卿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嘴角的弧度如同满月一般,挂满了不可思议。 方宇卿的笑声在包间中回荡,感染了宋翰彦,也在一旁笑个不行。 商礼嘴角微微抽搐,“怎么,我说的话很难让人相信吗?” “我不过是今日不喝酒了而已,有那么难以相信吗?” 方宇卿止住笑声,朝着宋翰彦问道:“大哥,你是相信我有五十贯钱,还是相信酒鬼不喝酒?” 宋翰彦摸着自己的下巴,装作思考的样子,“今儿毕竟是你请客,五十贯钱,攒攒就有了。” 言外之意就是,他也不相信商礼不喝酒。 商礼都无奈了,明亮的眼睛依旧璀璨,“那只好用事实来证明了。” 方宇卿和宋翰彦二人表示不信。 结果就是,方宇卿和宋翰彦又喝的尽兴了,迷迷瞪瞪的,商礼真是滴酒未沾。 好在两个人还算是有意识,没敢让自己喝死。 拉拉扯扯的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商礼看着两个喝醉的人也是一阵头大,让申夏和冬乌背着他们家郎君回去得了。 “诶!申夏,夏,打包,打包,”宋翰彦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 申夏连忙应着,商礼在一旁问道:“何事?” 申夏将宋翰彦背在背上,“回官人的话,我家娘子出门时候告诉郎君了,回来的时候带回一份洗手蟹。” 啧啧啧,商礼心中暗暗称奇,“罢了,你现在也不大方便,以饶,你去楼下带一份,给送过去。” 申夏连忙道谢,“小的谢过官人。” 商礼挥了挥手,又走到喝醉了的方宇卿面前,伸手拽下他腰间的钱袋子,只见冬乌瞪大了眼睛,但又不好说什么的样子。 商礼掂量掂量钱袋子的重量,挺沉的,笑道:“放心,你家郎君说好了他请客,就得他请客,你们二人带着回家,我后下去结账。” 申夏和冬乌出于对商礼的信任,点了点头,先下了楼。 就剩下商礼一个人走在后头,抬步欲走,突然听到一声婉转又不确定的呼唤: “商小官人?” 商礼转头,一看,只见蒋舒顷站在不远处,面带疑惑地看着。 商礼微微一笑,点头致意,“我道是谁,原来是蒋小娘子。” 原先蒋舒顷也是不确定的,若不是秦漪先开的口,蒋舒顷怎么也不会就看着背影认定这是商礼的。 在蒋舒顷身后,还有一人,商礼这才看到。 秦漪如今是一身竹叶青的套装,长干寺褙子加上竹叶印花吊带,齐腰百褶裙,清新又典雅。 肌肤白皙如玉,眉目如画,鼻梁高挺,嘴唇红润。 商礼原以为只有蒋舒顷一人来此,没想到还会遇到秦漪。 连忙拱手作揖,“见过青安殿下。”声音温和而谦逊。 秦漪眸中带笑,轻启红唇:“晚舟免礼。” “谢殿下。” 蒋舒顷主动提起话题,“为何只见商官人一人?” 商礼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蒋小娘子莫不是想问景深?哈哈,萧陵和云风二人方才喝的兴起,一时贪杯,醉了而已,现在已经送回家了。” 商礼忽然间就觉得蒋舒顷的脸色冷了几分,可细看的话…罢了,商礼可不敢盯着一位女娘的脸细看,虽说她是女子,但在外身份还是男子,男女之防不可无。 蒋舒顷哼出一声,“竟是如此,昨日游会刚喝完的。” 商礼觉得她要做点什么来弥补她说漏嘴的事情了,暗戳戳的偷看了蒋舒顷一眼,说道:“其实也有原因的,今日探讨些外事,多有歧义争辩,所以……” 蒋舒顷摇着头,“商官人不必解释,我正好有要事要忙,先行告辞。” 商礼给蒋舒顷让开路,并说道:“蒋小娘子慢走。” 商礼偷偷的替方宇卿捏了把汗。 略微偏头,正好对上秦漪的眼睛,又连忙低下头,“殿下可要离开?” “难道不离开,还接着吃一顿吗?”玩笑又带着打趣的声音从另一格子里传出来,商礼耳熟,是唐婧珂。 “见过静平郡主。” “免礼免礼。” 唐婧珂在里面磨蹭了一会儿,听门外有交谈声,才出来想一探究竟的。 “这以后就入朝为官了,祝商礼青云直上呀。”唐婧珂笑嘻嘻的说道。 商礼应下,“虽说是有些自大,但还是借郡主吉言了。” 唐婧珂看了秦漪一眼,对着商礼说道:“好了 我们也该走了。” 商礼点头称是,朗声道:“恭送青安殿下、静平郡主。” 秦漪极少说话,手上一柄团扇,扇面上绣着精致的牡丹图案,与她的气质相得益彰。 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而那团扇摇摇,美人袅袅。 路过商礼身边之时,说了一句话。 “再会。” 商礼在霎那间怔住,大胆抬头之时,便见秦漪用团扇轻掩嘴角,露出几分笑意,姿态婉约,气质从容。 第13章 约法3章 “郎君?郎君!”以饶上楼来找商礼,却见商礼好像是在发呆,猛地叫了几声。 商礼确实是有一瞬的怔住,在秦漪说完那再普通不过的话之后。 她是有一瞬间的开心的,隐隐期待下一次见面。 说起来,她是在七岁那年认识的秦漪,娘带她进皇宫,那是第一次。 说来是缘分吧,还是有计划的谋划,都不用去深究的。 她意外落水,相救她的人是秦漪,也幸好是秦漪。 女子身份自然也就暴露了,倘若对象是秦漪,是最大的幸事。 秦漪识相的没有多问,也正是这一天,官家鸿德帝秦正河下旨给她二人赐婚。 回家后,她跟娘说了这件事情,娘暂时也摸不清楚秦漪是什么看法,只能是静观其变。 接着她以秦漪将来驸马之名常伴左右,一直到了现在。 商礼自以为她二人之前清清白白,若是有情,也只是对对方的欣赏之情和友情罢了。 商礼慢慢的摇了摇头,将这些事情抛诸脑后,回着以饶的话:“无事,走吧。” 到楼下结账的时候,赵掌柜的满脸堆笑地对商礼说,费用已经结完了。 “商官人,这饭钱已经有人结过了。” 商礼一愣,眉头微皱,露出疑惑的表情,下意识的环顾四周,“有人结过了?”其实细想的话,商礼也能猜到些。 “是的。” 商礼应下,“多谢掌柜的。”感谢赵掌柜后,转身离开。 赵掌柜连忙让茶博士送着商礼,“官人慢走!” 走出酒楼后,商礼抬头望着天空,那如洗的碧空之上,几朵白云悠悠飘荡,恰好,一阵微风吹过,带来清新的花香。 一辆马车从商礼身边驶过,帷裳飘荡在外面,商礼窥见一人容貌。 秦漪似是对着另一人弯眸轻笑,眉如新月,眼若秋水。 “殿下,许官人已经在府上候着了。” 秦漪轻摇团扇,笑容如同初开的桃花,绚丽而短暂,却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哦?” 秦漪的眉毛轻轻一挑,似有一种慵懒的风情流露出来,“倒是识相,没让人去请,自己个儿倒是来了。” 九儒脸上露出几分尊敬:“殿下选的人,自然也不能是个傻的。” 秦漪手指轻轻滑过团扇,自顾自的说着话,“她今日是出息了,呵~” 声音如同细水,柔和中带着一点喜意。 九儒这次谨慎地没有搭话。 等到进了公主府,许瑜华早已经在府中等候多时了。 见秦漪一行人到来,许瑜华脸上带着几分拘谨和惶恐。 抬头看见秦漪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随即,她便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眼前这女娘,对她来说,就是那穿肠毒药! 秦漪淡淡地扫了许瑜华一眼,心中却没有太多的波澜,径直离开了。 九儒上前迎着许瑜华,“许官人,这边请。” 许瑜华亦步亦趋的跟着九儒,去了秦漪的书房。 她的脚步显得有些沉重,九儒不时回头看向许瑜华,向她解释道:“许官人,您不必过于紧张,殿下只是想要与您谈谈。” 许瑜华闻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眼中的惶恐却并未减弱分毫。她抿了抿干涩的唇瓣,轻声回应道:“我自是晓得的。” 能被这大晟有名的公主找上,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况且,许瑜华心里清楚,她虽然是有几分才华,可那是万万不可能得到会元的位子的。 而那商礼,还比她低一名。 书房的门缓缓打开,露出秦漪端坐在其中的身影。秦漪的目光落在许瑜华身上,她并没有立即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娘。 这位跟商礼一样敢女扮男装的女娘。 许瑜华感受到秦漪的目光,心跳瞬间加速,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双手紧握成拳。 秦漪端详着许瑜华的样貌,眉宇间总有些郁气,与商礼的温润不同。 面容干净秀气,眼神却是灰蒙蒙的,下意识的闪躲。 而商礼的脸庞棱角分明,是俊秀,想来是上了妆的缘故,眼睛也总是明亮干净的,仿佛山川间的清泉。 她下意识的对比,结果却有些失望。哪哪都不如她身边的那个人。 秦漪心中叹气,轻声问道:“你就是许瑜华?” 许瑜华抬起头,迎上秦漪的目光,她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她紧张地抿了抿唇,轻轻地应了一声:“是的。” 秦漪细细的眉头微挑,这般一瞧,更似女娘了。 秦漪就想起商礼身边的以安来,那妆容的手艺,秦漪有时候都想把那丫头挖过来。 她透过窗户看着府中的风景,问道:“今日叫你来,可知道所为何事?” 许瑜华有些紧张,说话也不怎么利索,“草民不知。” 秦漪秉持着耐心,说道:“一月后的殿试,你会成为状元,与我成婚,做我的驸马,可明白了吗?” “驸马?!”许瑜华突然大声起来,带着震惊,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是女娘的身份,倘若被这公主发现了,就是欺君之罪,那她娘……! 许瑜华惊得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立马下跪,声音颤抖:“请公主收回成命!” 秦漪轻笑出声,“许瑜华,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命令。若不然,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在这人才济济的会试中脱颖而出?” 是她!果然是这个女子! “草民根本没想高中会元!”许瑜华嚷道。 秦漪的耐心似乎即将消耗殆尽。 她那双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眸里,透着不耐烦,仿佛宁静的湖面下涌动着暗流。 手指纤细白皙抚着眉峰,指尖若花瓣般柔嫩。皮肤白皙如玉,与那浅淡的朱唇形成鲜明的对比。 “许瑜华。”秦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若不是我,你认为你娘还能活到现在吗?你凭什么认为在一众东京贵子中你一个寒门,连推荐信都没有的人,能高中进多少名?” “一个女扮男装之人,欺君之罪,你不要命,你娘还不要吗?”她的声音虽轻,却如同秋夜的寒风,让人心生寒意。 许瑜华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只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上方传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冷汗湿透了整个后背。 “与我成婚,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若不然,你一人进入朝堂?” 秦漪的话语如同晨钟暮鼓,让许瑜华心中一震。 许瑜华不是傻的,若真是进了朝堂,那其中的风谲云诡,她能死无全尸。 她此番打扮为的不就是让病弱的娘亲过上好日子吗? 一刻钟过后,许瑜华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磕了个头,回答道:“回公主的话,草民选择第一条。” 秦漪朝九儒递了个眼神,九儒立马意会,上前搀起许瑜华,扶到椅子上。 秦漪:“如此,还算是聪明人。” 许瑜华带着余后的惊恐,定了定,问道:“若是草民刚才不从,公主应当如何?” “如何?既然不从便是无用,既然无用就浪费了我的良苦用心,身无长物,自然弃之。”秦漪用最平静的语气讲出最真的事实。 许瑜华相信,这个弃之绝非一般意义的弃之。 许瑜华低着头,“按照公主殿下所言,一月后若是顺利,我成为公主驸马,公主殿下可否保我娘平安。” 九雅进屋给秦漪和许瑜华上了茶,秦漪端起茶,瞥了一眼许瑜华。 “你这是在讨价还价?” “好,我答应你,也仅仅是你娘。至于你,福祸不测,非我所预料。” 许瑜华一咬牙,“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磕着头,“多谢公主恩典!” 秦漪只是瞥了一眼,而后说道。 “而今约法三章,第一,我保你娘平安,你当我驸马,严格保密。第二,若是卷入朝堂纷争,你须听我言,生死有命。第三,从成亲之日起人前亲密,人后保持距离,不得有任何非分之想。” 许瑜华前两条都同意,可最后一条,怎么有点别扭呢?可她也顾不上细想,咬着牙应了下来。 这边刚应完,就见九儒已经拿着约书来到许瑜华面前,签字画押一样不落。 第14章 她的位子 许瑜华只当做秦漪太过谨慎,老老实实的签了字画了押。 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许瑜华她也不敢不老实。 九儒将所谓的约法三章收好后退到秦漪身边,这时候,许瑜华就知道自己该退下了。 但她又多问了一嘴,道:“敢问公主,这期限是多长?” “无定期,待到山河无恙,我自会放你自由。” 许瑜华应了一声。 “公主若没有其余事情,那草民就先告退了。”许瑜华低着头,脊背却挺直,这不由得让秦漪高看一眼。 或许,她该改观的。 “退下吧。”秦漪望着窗外的景色说道。 这样的随意,这样的不在乎。 秦漪应该这样吗? 秦漪就该这样的。 “是。” 得到秦漪的应允后,许瑜华转身离开,离开这个让她恐慌的地方。 在许瑜华走后,九随进了书房。 九随:“主子,根据御书房的内侍说,陆丞相自从早朝下去之后,就一直待在御书房里,至今未出。” 秦漪端茶的手一顿,又道:“未出?”她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九随肯定道:“是,未出。” 秦漪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放下手中的茶盏,踱步到窗前,望着宫殿深处的方向。 陆绣对商礼说不上多严苛,可宠爱却是实打实的,想来此时应当是据理力争?或者是静观其变? 秦漪更偏向后者,陆绣是个聪明的人。 枝上的鸟儿时而逗留时而惊走,掠过悄无痕。 陆绣已经看着鸿德帝碎碎念一个半时辰了,那家的官人太差,配不上秦漪,这家的官人脾气是好,可胸无点墨,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 都是十几年的狐狸了,玩什么聊斋。 陆绣死看不上鸿德帝这出。 陆绣瞥了鸿德帝一眼,见鸿德帝还在碎碎念,偷偷地打了个哈欠,却被鸿德帝身边的内侍总管王瑞生看个清楚。 看清楚又怎么样,陆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完了哈欠。 “唉!”鸿德帝大叹一声,“陆卿,这些个人没一个能配得上我的青安的,这可如何是好!” 鸿德帝字字恳切,眉间有化不开的忧愁。 陆绣假模假样的安慰道:“没关系的,圣上再仔细看看,总能找到一个说不出来缺点的。” 鸿德帝可能因为处理各种朝事,三十多岁,明明比陆绣小,却看起来比陆绣还要苍老。 不过好在面容和善。 鸿德帝真想好好说一顿陆绣,心生言随,鸿德帝真就说出了口,“你说说你,从早朝就开始像个爆竹一样,逮谁崩谁,怎么的,是谁惹到你了?” “臣不敢!”陆绣连连说道。 “你!”鸿德帝心中又憋着一股气,遂将气都撒在名册上。 将名册扔在地上,鸿德帝脸都气红了,转过头不再看陆绣。 陆绣从鸿德帝扔点名册开始就弯着腰低着头,一动不动。 内侍的王瑞生又仔细的瞧了瞧陆绣,哎呦喂,这陆相可真是胆子大,这都敢眯着眼儿。 鸿德帝等了又等,一直不见陆绣出声,心中的气是越来越大了。 好在鸿德帝能忍得住,转头就开始打起了感情牌。 苦口婆心道:“陆卿啊,你可知今日为何我就独独把你留在御书房到这时吗?” “因为,今儿臣当值。”陆绣还是没抬头,眼不见心不烦的。 鸿德帝被噎了一下,朝中分左右丞相,陆绣是左,剩下一人,姓程,名嘤,年纪也三十多了,平时就碎嘴子些。 因为鸿德帝也烦程嘤碎嘴子,就将程嘤的来御书房的日子压缩了些,都给了陆绣。 鸿德帝咳嗽几声,说道:“陆卿,抬起头来。” 陆绣甚至往后退了一步,答道:“不敢窥圣颜。”陆绣真怕自己忍不住回嘴鸿德帝啊,虽说是左丞相,但到底是臣子。 “无事,我允了。”鸿德帝大方的说道。 陆绣还是抬起了头,并把鸿德帝之前扔的点名册捡起来重新递给鸿德帝。 鸿德帝接过点名册,看了一眼,随手翻着,眼睛突然就亮起来了,“诶?这许瑜华倒是一表人才,还是会元?” “陆卿怎的这样会给我找人?” 陆绣皮笑肉不笑的,当她瞎吗,自己故意翻得,还非得说她给找的,这脏水泼的,真埋汰。 许瑜华?呵! 陆绣看了一眼,说道:“家贫,无良师。” “啧,模样真是俊俏。” “家贫。” “才华也是顶顶的好。” “家贫。” “若是给青安……” “家贫。” 鸿德帝很难再对陆绣保持笑容,“陆卿这是诚心与我过不去?纵使他家贫如何?我大晟富不了一个会元?” “臣不敢,臣以为圣上的决定十分正确,许瑜华很适合当您的乘龙快婿。” “当真?” “臣不敢欺瞒圣上!” 鸿德帝这回是真开心了,摸着刚留起来的胡须,哈哈大笑,“陆卿以为若是殿试顺利,给这会元什么名头合适?” “探花。” “探花?陆卿啊,不要夹带个人情感,要实打实的说。”鸿德帝面露不满来。 陆绣原本还想试探一下的,这下好了,明摆着的。那既然都门清的事,还非得问,问谁不好,问她。 反正陆绣就是嘴硬,“臣自认为探花是符合圣上所说的才貌俱佳的位置。” 鸿德帝点点头,“朕也认为状元之位适合他,那就这么定了吧。” 得了,自己可别多嘴了,就这么一会儿,陆绣觉得幸好自己内心强大,否则能被鸿德帝气死。 可鸿德帝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这事就算是定了,鸿德帝下一秒就问着陆绣,“若是这许瑜华得了状元,晚舟这孩子该如何是好?” 这状元娶青安公主早已经成了默认的了,连晚舟也是,因为她,被默认成为驸马。 陆绣敛下眼眸的神色,“晚舟只当是技不如人罢了。” 多么可笑,东京称赞,国子监称赞的人,到最后只能用一句技不如人来解释。 让她的晚舟成了笑话,老师们成了笑话。 “陆卿能如此想便好。”鸿德帝面上带笑,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来。声音中带着欣慰。 直至日薄西山,陆绣才从御书房里离开。 临走之时,鸿德帝突然叫住陆绣,“陆卿,别一直绷着个脸。这位子是晚舟的,谁也抢不走。” 陆绣身形停住,像是松了口气般,说道:“多谢圣上。” 其实,陆绣这时候才肯定下来,心里的重石也落了地,商礼逃不过去了。 路过门口,陆绣正好碰见六皇子秦量的生母何美人。 何美人,一如她的位分,是个美人。 “见过陆相,陆相您辛苦了。”何美人轻声说道,声音柔美动听,带着一丝怜惜之意。 何美人看着陆绣,眼神中似乎有着一种说不清的情感在流转。 第15章 游湖显眼 “何娘子客气,皆是臣分内之事,臣还有事,告辞。”陆绣都没正眼瞧过何美人几下。 何美人又连忙行礼,“陆相慢走!” 御书房内,王瑞生给鸿德帝研墨,鸿德帝正批阅着奏折,问着一旁的王瑞生,“你说陆绣今天是不是生气了?” “这,老奴可不敢妄言。”王瑞生满脸堆笑。 鸿德帝皱了皱眉头,“说,有什么不敢说的?” 王瑞生应了一声,“哎!要老奴说,这陆相此番做法也是没毛病的,毕竟这做娘的护子心切都可以理解的。” “呵,要不杀杀她的威风,还真以为朕怕她不成?若不是程嘤扶不上墙,轮得到她一言百官迎?”鸿德帝眼中带着莫名的意味。 “圣上说的是呦,咋个朝堂上让个女子说了算的。”王瑞生一语戳中鸿德帝的心事。 鸿德帝嗤笑,“连你都懂的道理,他程嘤就是不懂,混账!” “哎呀,这是谁惹得圣上这样动怒呀。”何美人晃动着腰肢,身姿摇曳,款款向鸿德帝走来。 “见过圣上。”何美人行礼。 见到何美人来,鸿德帝眼中才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来,“你怎的来了?” 何美人大胆的起身,声音细语,“今儿个兴致来了,亲自下厨给忍诀做了些吃食,奈何忍诀出去了,只好送到圣上这里来了。” 换做平常,普通妃子这样大胆,鸿德帝早就冷了脸,怎奈何自己眼前这位是自己喜爱的妃子,鸿德帝哄着还来不及呢。 鸿德帝的目光在何美人身上停留片刻,然后慢慢变得温和起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在无奈地笑着说:“你这个懂事的,又搞什么鬼呢?” 何美人媚笑着,“圣上,您要是不高兴了,奴家这就把东西送回去。”她的声音柔美动听,带着一丝羞怯和温存。 鸿德帝看着眼前这个娇艳欲滴的女子,笑意盈盈地说:“你这样,我真的管不住你了。过来,到我身边来。” “王瑞生,你下去。” 都到这个份上了,王瑞生当然明白鸿德帝要做什么了,带着自己的干儿子退出御书房,在门口守着。 门外,王瑞生的干儿子张贵儿偷偷问着他,“干爹,您说着后宫里,怎么总是不见其他妃嫔来,净是那何美人了?莫不是……” 王瑞生给了张贵儿一个脑瓜崩,“净想些乌七八糟的,你的脑子都叫狗吃了?” “平日里就爱插科打诨,那六皇子的母族式微,就一个堂叔在朝中任职兵部尚书,她不来的勤快,谁来的勤快?” 张贵儿揉着头,嗷嗷的应着,“哦哦,知道了干爹。” 王瑞生:“知道了就多学着点,别整日里就想着玩儿。” “好的,干爹。” ----------------------------------------------------- 四月初二。 辰时刚过,东京早就有了烟火气。 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映着行人们匆匆忙忙的身影。 鹿闻头仰望着天空,微风吹过,吹动他略显凌乱的发丝。 鹿闻头戴一顶精致的青玉发簪,发簪上镶嵌着一颗碧绿的翡翠,他身穿一袭墨绿色绸袍,袍身绣着精致的银鱼图案。 他静静站在街角,目光远远地望着远方。 突然,一位老妪挑着担子走过,笑眯眯地看着鹿闻说道:“小官人,要买花吗?” 春风吹,花已开,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鹿闻白净的脸上写满了好奇,他的容貌比女娘还要秀气,可就是这张秀气的脸蛋儿,个子却有五尺七之高多。 鹿闻低头看向老妪,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哦?您可有什么花?” 老妪笑眯眯的点点头,“小官人请看。”她缓缓掀开一层布,露出了好几种鹿闻叫不出名字的花。那些花朵色彩艳丽,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老妪看着鹿闻的表情就知道鹿闻喜欢,开口道:“小官人若是喜欢,不妨挑一两朵带回去,添一丝春意。” 鹿闻连连点头,赞叹道:“不错不错。” “含水!付钱!咱都带走!” 身后的含水瞪大了眼睛,结巴道:“郎君,咱都带走?” 鹿闻将手中的折扇打开,扇上山峦起伏,水波荡漾,轻轻扇动着折扇,模样潇洒。 略过老妪朝前走去,“那是自然,都带着,到时候分给晚舟哥他们。” 含水认了,幸亏今个儿带的钱多,要不然还不够他们家郎君挥霍的。 鹿闻顶着大太阳,慢悠悠的走到宋府,正巧碰到前来的方宇卿。 “景深景深!这儿!” 马上的方宇卿听有人叫自己,寻着声音,竟是这鹿闻。 鹿闻在人群中都高出许多,方宇卿一眼就看出来了。 见到熟人方宇卿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说道:“咱们鹿小侯爷果然是人高马大,站在人群中果然是独具风采啊。” “啪!”鹿闻将扇子一收,小嘴叭叭叭的说起来,“嘿,我就人高马大怎么的,总比你这矮矬子好些。” 方宇卿听罢也没跟鹿闻计较,翻身下马,探身子看陆卿身后含水的担子,问道:“你又买什么了?让我瞧瞧!” 鹿闻立马挡在方宇卿面前,张开双手,“诶诶,那可不是给你的,那可是给我晚舟哥的,你要的话得拿钱买。” 方宇卿一脸的难尽,作怪般的表情尽在脸上表现。 “呦,啧啧啧,晚舟哥~怎的听不到你叫我一声哥?” “方宇卿!你是不是讨打!大一个时辰也算?”鹿闻气红了脸,与方宇卿争辩道。 “算,怎么不算?”方宇卿一个转身,掀开含水担子上蒙的布。 “诶!你这人!” 鹿闻摇了摇头,算了,反正都是要给他们的,不挡了不挡了。 一掀开,全是鲜艳的花,方宇卿心里也喜欢,“你这从哪来的,怎的这样好看?” 鹿闻将手肘搭在方宇卿的肩膀上,“我的东西哪有差的,一会儿你切记,咱们就是那游船上最惹人注意的。” 第16章 寻啊寻 “那我可就拿了?”方宇卿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可手已经伸向那担子了。 “拿吧拿吧,都是你的,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鹿闻白了一眼说道。 方宇卿也没管,又说道:“你买这样多的花用得完吗?” “你挑一朵,一会儿宋大哥出来一朵,我一朵,晚舟哥一朵,剩下的给宋大哥家里,反正现在在他家门口了。” 鹿闻如此说道,“主要就是看那妇人太可怜了些,正好要用到花就打算买了,要买就全买了,那花也都挺好看的不是吗?” 方宇卿难得同意了鹿闻一次,“说着倒也是。” 鹿闻耳朵灵,听到有几声细微的郎君叫着,往宋府的大门口一看,果真是宋翰彦出来了。 “宋大哥!”鹿闻叫道。 宋翰彦点点头,不过就是身后还跟了一个人,宋翰彦的妻子,柳蘅。 “!!” 鹿闻和方宇卿一惊,他们几个最是怕遇见女眷们了,尤其是这种已经成婚的女眷,有种他们娘要管他们的感觉。 鹿闻和方宇卿又赶紧行礼,要是宋翰彦一人还好,该怎么样都行,可若是带了嫂嫂,必要的礼数可不能少。 “见过嫂嫂!” 柳蘅其实人性格很好的,给他二人还礼,“见过二位官人。” “莫要拘束,方才家中有事耽搁了,欢之才与我一同前往。”宋翰彦解释道。 “诶,那宋小娘子呢?”鹿闻突然想起来宋翰彦家中还有个妹妹,宋芷青。 宋翰彦挠挠头,不确定道:“这我也不清楚,小妹一早就出了门,应该是去寻沈老先生学习去了吧。” 方宇卿和鹿闻同时浑身一颤,对于他们这种学习不是特别好的人来说,宋芷青相当于高高在上的。 “这,佩服佩服!”鹿闻抱拳感叹道。 “哈哈哈,行了,一会儿该迟到了,咱们赶紧出发吧。”方宇卿在一旁说道。 “呦呵,这时候着急了,刚才怎么就不见你着急呢?该不会是去见某家的女娘吧?”鹿闻悠哉悠哉的说道。 宋翰彦也掺和进来,“这我们都懂得,该不会是那家蒋姓女娘吧?哈哈哈!” 方宇卿将刚才挑好的花戴在头上,好个显摆,“你们懂什么,两个俗人!” 说完便翻身上马,意气风发少年郎。 “切,不用搭理他。来,宋大哥、嫂嫂,挑一枝花。”鹿闻将那担子放在宋翰彦他夫妻二人面前,自己倒是随意的挑了一朵戴上。 宋翰彦分别给柳蘅和自己挑了一朵,给柳蘅戴上的动作间问着鹿闻:“你剩下的这些花该如何?” 鹿闻想起商礼还没有,拿起一朵最显眼的大红花,说道:“给大哥你呗,反正我又不可能便宜游船那帮小子。” “这花怎么样?我相信晚舟哥肯定是喜欢的!”鹿闻对着自己手中的花沾沾自喜,“我得先到那里给晚舟哥送花,大哥!先走一步了!” 宋翰彦摇摇头,对着身边的柳蘅说道,“咱们走吧。” 柳蘅面上带笑,跟着宋翰彦上了自家的马车。 鹿闻所谓的游湖,不过就是那些个大官人小娘子闲暇时候组织的大型诗词歌赋对作的活动,比之前商礼她们之前的游会要大上许多。 同理,邀请来的文人墨客身份也更尊贵。 之前的秦漪和唐婧珂完全是看在商礼她们几人的面子上才会到那里的。 如今这场游湖,是沈辽的小儿子沈复准备的。 沈辽,是东京有名的词人,德艺双馨,先前曾担任过翰林大学士,后身患旧疾,遂辞官,官家不忍,返聘为国子监直讲。先头宋翰彦说宋芷青去寻的沈老先生就是沈辽,为宋芷青的老师。 而他门中弟子三千,在朝堂上也颇有建树。 与沈复的同龄人也都愿意给个面子。 游湖的地方是在东大街的冬储湖,而商礼的家则是在西角楼大街,到东大街需要穿过御街,颇费时间。 冬储湖湖水清澈见底,碧波荡漾,岸边柳树婆娑。 三两成对的官人娘子们踏在石板小径上,嬉闹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湖中的倒影映衬着天空和远山,远处,一群白鹭在湖面上翩翩起舞,湖畔的柳树轻轻低吟,微风拂过,吹起片片柳絮,像是在相伴。 鹿闻到地方之后,寻了好久都未曾寻见商礼的身影,忍不住怼了怼身边一样在寻人的方宇卿。 “诶!你找没找见晚舟哥?” “啊?不知道啊。”方宇卿都抬起脚尖寻着人,随口一说道。 就是寻的不是商礼而已。 鹿闻无奈摇着头,“你这样能寻到何时?人家蒋小娘子大概是跟钰瑶和青安公主一起了,而且还不同船。你这样也是白费功夫。” 方宇卿一想倒也是,索性就不找了。 可随后又反应过来,问道:“青安公主也来了?” “公主不是一向不喜这种场合吗?上次还是二哥去说的公主才来的。” 鹿闻摇着头,“你这问我,我能问谁去?难不成去公主面前问,你为什么来这儿的?” 方宇卿算是服了鹿闻这张嘴了,一言不合就开始说些不着四六的话,“得了得了,还是好好寻着二哥,想必他也快到了。” “怎的,还未等到晚舟?”宋翰彦带着柳蘅朝着鹿闻二人这边走来。 方宇卿点头应道:“想来是路上耽搁了。” 鹿闻:“诶,嫂嫂,方才我就瞧见青安公主的船了,想来这时……” “嫂嫂!” 一女子的轻柔呼唤,让在场的四人回头,原来是宋翰彦的妹妹宋芷青。 “小妹?没去国子监吗?”宋翰彦问着。 宋芷青走近了,女娘姣好的容貌上挂着浅笑,有些疏离。 “见过几位官人。” “宋小娘子安好。” 宋芷青转头拉过柳蘅的手,回着宋翰彦的话,“先前是去国子监的,半路上碰见静平郡主,便一同来了这游湖。” “如此便可以想到,钰瑶是怎样的热情邀请了,哈哈哈!”鹿闻没形象的笑道。 宋芷青点头称是,“小侯爷所言甚是。” 如鹿闻所说的那样,唐婧珂在半路上碰见宋芷青,像是猫儿闻见了鱼腥味,拽着就不撒手,一直把人家拐到这游湖上来了。 第17章 游湖趣事1 “嫂嫂,随我一同上船吧。”宋芷青对着柳蘅说道。 “好。”柳蘅应道。 几个大男人送两位女娘上了船,方宇卿贼心不死的还在探头,但就是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喂喂!得了您嘞,还找呢?”鹿闻一手搭在方宇卿的肩膀上,往自己这边带。 说道:“好啦好啦,大男人的,少见一会儿蒋小娘子是不能活还是怎么的。” “走走,咱们也上船,喝酒去!上次就没能去游会,这次咱们喝个不醉不归!” 鹿闻这边刚带着方宇卿转身,就看到刚到冬储湖边正准备翻身下马的商礼。 “啊!晚舟哥!!”鹿闻忽然就激动起来,松开方宇卿的胳膊,直奔着商礼那边就去了。 少年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周遭也仿佛被这笑容感染了。 商礼如今这一身是月牙白,一袭锦缎长袍,一顶银白色头冠,水一般清澈明亮的双眸,蓝色腰带系在纤细的腰间,好一个俊俏的官人。 “晚舟哥!晚舟哥!”鹿闻叫着商礼。 “嗯?抱歉,路途多拥挤,来的晚了些。”商礼刚下马就听见有人在唤她,原来是鹿侯爷家的小儿子,鹿闻。 “原来是鹿小侯爷,见过小侯爷。” 鹿闻嘻嘻的朝商礼笑着,“嘿嘿,晚舟哥不用这样见外,起来快起来。看,给你带的大红花,快戴上。” 鹿闻接过含水手里的花,递给商礼。 商礼也没多抗拒,顺手戴在了自己右耳侧,倒是鹿闻奇怪起来,“咦?晚舟哥?早几年你还比我高呢?怎么如今一瞧,比我矮了许多?” “如今怕是有五尺三高些。” 商礼听后呵呵一笑,不在意道:“怕不是萧陵你平日里总是爬墙,才这样的高?但晚舟的身量确实矮了些。” 方宇卿走了过来,听到了商礼的回话,连忙打了鹿闻一下,替商礼解释道:“怎么以为谁都跟你鹿小侯爷一样?我不过才刚过五尺六,大哥五尺五,二哥五尺三怎的你了?” “什么叫怎的我了?我只是疑惑,何时有瞧不起晚舟哥了?”鹿闻不服气道。 方宇卿也跟鹿闻争辩,“你瞧瞧你,那我又说过你瞧不起二哥了?” “你没说你就是这意思!”鹿闻一与人争辩脸上就上了红,在秀白的脸蛋上尤为明显。 方宇卿震惊的伸手指指向自己,“我?我是这意思?!” “你就是!” 鹿闻一个生气,伸手夹着商礼就上了船,像拎着小鸡仔似的,边走边说,“晚舟哥,咱俩走,不跟他玩了。” 方宇卿明显的不服气,想要追上去。正好他也拉着宋翰彦一同,跟宋翰彦抱怨道:“大哥你看萧陵,成天就这张嘴挑事,他说二哥矮,这话放在哪一个男子身上能不生气,就二哥脾气好,还笑呵呵的回应他。” “萧陵总归是孩子心性,少些历练,加上谁敢在咱们小侯爷身边放肆?”宋翰彦在一旁宽慰着方宇卿。 方宇卿不同意道:“大哥你看我一会儿把不把萧陵灌醉,高低让他横着回府!” 宋翰彦被乐的哈哈大笑,“就你那酒量,你醉了萧陵都不带醉的。” “那可不行,大哥,你帮我!” 哥俩说说笑笑勾肩搭背的走上船去了。 冬储湖今天可是热闹了,来了两艘大船。沈复原本就是雇了两条船,一艘官人,一艘小娘子的。 沈复本着尽管不接,但好歹是意思到位了,给公主府递了请柬。 出乎意料的,厮儿来报青安公主接下了这请柬,这可是把沈复吓了一跳,连忙亲自盯着这游湖,别让出一点纰漏。 这样一来,青安公主接了这请柬,那么其余的王公贵族也会看在青安公主的面子上接下来,这可把沈复忙坏了。 在船上的时候沈复就听见鹿闻和方宇卿的争吵声,生怕两个人在这游湖上打起来。 连忙提着衣摆就想跑出去,可迎面就撞见鹿闻夹着商礼到了船上。 沈复吓得都有些结巴,“这、这!”想要上手却不知道如何下手。 “萧陵!放开!”商礼一声闷喝。鹿闻连忙松开了手。 商礼整理整理自己微乱的头发,向着沈复问好,“见过竹明。” 沈复也行礼,“晚舟多日不见了,还未祝贺晚舟会试取得佳绩,莫怪。” 商礼分的清楚真心实意和嘲讽,所以也就更真诚了许多,“哪里,哪里,竹明多虑了。” “诶,竹明哥!我还在这里呢?”鹿闻想要博得关注。 沈复也连忙向鹿闻行礼,那么大的个子谁能忽略是怎么的。说道:“是,是,小侯爷莫怪,快快里面请!” “哼哼,这还差不多嘛。”鹿闻抱着双臂,故意说道。 说到底,还真是宋翰彦所说的,鹿闻是孩子心性。 后面的方宇卿和宋翰彦也紧接着而上,几人一同进了那画舫游船。 踏上船舫,周遭瞬间就变得吵闹起来,莺歌燕舞,歌姬的声音婉转动听,身材纤细,夺人眼球。 红木圆桌上面摆放着精美的点心和琉璃酒杯,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湖面上微波荡漾,湖水泛起层层涟漪。 比起商礼这边的热闹,秦漪这边就显得要冷上许多。 主要是没有歌姬助兴,但好在单凭女娘们的窃窃私语,嬉戏打闹也能品出别样风味来。 秦漪站在船头,淡粉抹胸外搭一身青白对襟短衫,下身及腰的珠白百迭裙。手执一柄团扇轻摇,正是恰巧目睹鹿闻裹挟着商礼走上船的那一幕,不自觉柳叶弯眉紧蹙,自带一股凌人的气势。 唐婧珂许久不见秦漪回船舫,便出来寻她。 来到秦漪身边,少女奇怪的咦了一声,顺着秦漪的视线看去,却发现那地方空无一人。“咦?是什么惹得你如此?” 秦漪舒展了眉头,眼下看着唐婧珂,“我如何?”秦漪团扇轻摇,嘴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眉间是熟悉的海棠花妆。 “罢了,我也问不出什么,走吧,云婉带着她嫂子来了。”唐婧珂摇摇头,相较于秦漪服饰的清雅明快,唐婧珂橙色调的百褶裙倒是显得她活泼了许多。 第18章 游湖趣事2 秦漪轻点头,算是应了。 走进船舫的时候唐婧珂问着秦漪,“还没来得及问你,你今个儿怎么想起来接沈复的帖子,一般不是喜欢吗?” “你这一接,多少王公贵族都盯着你呢。”唐婧珂跟秦漪小声说着。 秦漪眼睛里的笑意不达眼底,“盯着我做什么呢?”似是带着些喟叹。 “你说盯着什么,你驸马的位置一天没落到实处,这帮人就一天的不安生。”唐婧珂撇撇嘴说道,“就是可怜了那商礼。” 秦漪扇扇子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又摇了起来,若是唐婧珂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团扇的速度前后不同,后者较快了些。 “可怜她做什么?那人得知不做驸马,可保她仕途顺荡的。”秦漪开口道。 唐婧珂脑中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儿,“按你那么说倒也对,那岂不是那状元倒了霉做了你的驸马?” 唐婧珂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脖颈一凉,冷不丁的对上秦漪的视线。 那眸若琉璃瑞凤眼,纵使是内敛着,唐婧珂也能清楚的感受到一点点的冷意。 唐婧珂赶紧补救自己,拉着秦漪的手朝秦漪讨好的笑着,“哎呀哎呀,说错啦,说错啦,没听见没听见!” 秦漪用团扇掩住自己嘴边的笑意,跟唐婧珂一起走着。 船舫里面好几位女娘在窃窃私语,其中就有宋芷青和柳蘅在打趣着蒋舒顷。 “哎,方才我与我家官人一同与方官人前来,方官人还一直寻着你呢。”柳蘅回忆着方宇卿的神情说道。 宋芷青略显冷淡的脸上也放松了些,眼睛里也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蒋舒顷终于是被打趣声闹得羞红了脸,用那粉白团扇挡住自己的脸庞,红晕渐渐蔓延至耳尖,仿佛可以滴出水来。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却被宋芷青的笑声挡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啦好啦,别再打趣蒋姐姐啦!”唐婧珂急忙走到蒋舒顷身边替蒋舒顷解围。 蒋舒顷向唐婧珂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而宋芷青见秦漪到来,和柳蘅一起起身向她行礼,“见过公主殿下,静平郡主。” 秦漪颔首,“免礼。” 秦漪的目光在宋芷青身上停留,宋芷青微微侧过头去,不禁轻轻皱起眉头。 “殿下?” 秦漪挑眉,将目光移向别处,问道:“你还要学习到何时?” 唐婧珂在身边听得清楚,见状连忙拉着蒋舒顷离开。 而宋芷青听了秦漪的话,心中不禁一颤,她感受到了秦漪话语背后的深意。 连忙弯腰,“殿下,再给云婉些时间。” 秦漪轻轻一笑,眼底像是泛起水光,春风拂过嫩芽,眼神又转回来,看着宋芷青,“你已经不小了。” “明年,给云婉机会,抓不抓得住,就看云婉自己努力了。” 宋芷青突然抬头对上秦漪的视线,两人间的视线交错,一刹那,宋芷青仿佛明白了什么。 秦漪一笑,脱离了人群,随处寻了个角落便安然坐下,秦漪虽不喜酒,但也不厌酒,无趣之时也能小酌几杯。 九儒给秦漪斟上一杯酒,秦漪就那样慢慢细品着。 在秦漪走后,宋芷青还险些没有回神,还是身边的柳蘅叫了一声后,才褪去愣神的样子。 不复刚来的从容,宋芷青脸上藏不住心事,柳蘅一眼便能看出来。 “云婉?”柳蘅迟疑的叫了一声。 宋芷青连忙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神情,对着柳蘅说道:“嫂嫂,我没事。嫂嫂可先行离去,与好友交谈,云婉有事,且先寻公主。” 通过方才的一知半解,柳蘅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也不好掺和,便任由宋芷青了,不过她还是叮嘱道:“好,万事小心,切莫与公主起争执。” 宋芷青宽慰这柳蘅,“嫂嫂放心。” 柳蘅点头后便离去了。 宋芷青在柳蘅走后,又被琐事缠身,耽搁了好多的时间,几经周转才寻到了秦漪,抬脚便走过去,落座在秦漪面前。 秦漪还在品酒,酒香浓郁,沈复招待她们的是好酒。 见宋芷青过来后也没多大的反应,好似笃定宋芷青一定会过来一样。 九儒见状也给宋芷青倒上一杯酒后退居到秦漪身边。 两人好像就突然僵持上了,秦漪面上云淡风轻,左手团扇无端送来一阵清风,轻抚秦漪的面颊。 相较于秦漪的随意,宋芷青还是要稚嫩上许多,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十五的年纪,到底知道这时需要沉得住气的。宋芷青一忍再忍,看着秦漪的脸色,宋芷青将掩在桌子下的双手紧握。 昨夜梦又去,今朝推杯又换盏,良辰美景正当时,豪言壮语应疏狂。 “喝啊!你倒是喝啊!”鹿闻大声嚷着,看着趴在桌子上的方宇卿说道,“整日想着灌醉我,你有那个酒量吗!其中还有三壶酒是晚舟哥和宋大哥帮你喝的呢。” 方宇卿喝的双目都有些迷离,“那当你那么大的身材是白长的?” “这关我身高何事?那晚舟哥还如此能喝呢?”鹿闻直接站起身子说道。 “那你就喝我二哥呗,别喝我了…”方宇卿突然弱弱地说道,完全方才的豪言壮语了。 鹿闻酒劲儿也是上来了,顺着方宇卿的话往下说,“喝就喝!来,竹明!宋大哥!咱们一起喝我晚舟哥!” 沈复还没喝懵,“对……晚舟?”“嗯?” 沈复对上商礼清澈的眼睛,“这,他都没怎么醉…咱怎么喝的过?” 宋翰彦也觉得是这么个理由,连连点头。 鹿闻直接拿来三壶酒,“怎么,喝,车轮战!我先喝!”说着,鹿闻猛地灌自己一壶酒,酒水顺着自己的脖颈往下流,好不潇洒。 几息之间,鹿闻便喝完了一壶酒,把酒壶倒过来,确实是空了。 “晚舟哥!该你了。” 商礼对着这几个人提出的车轮战也不觉得不妥,只因为他们三人之前已经喝了很多的酒,她喝起来也不费多大的力气。 “好。”商礼痛快的应下,动作相较于鹿闻便文雅了许多,可速度却不相上下,关键酒还是一滴未露。 鹿闻点头,眼神示意沈复,沈复应下。 重复几轮后,四人已经趴在桌子上了,商礼身边只带了以饶,没的办法,商礼让以饶扶着自己出了船舫,到甲板上去吹吹风。 出去时,商礼才发现时间过得这样快,已经是黄昏后。 第19章 游湖趣事3 “殿下。”宋芷青终于是忍不住了,开了口。 秦漪把眼神放到宋芷青身上,宋芷青不敢看秦漪,低着头。 “殿下,是在给云婉机会吗?”宋芷青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我既然说了,当然是在给云婉机会,云婉当初寻我,为的不就是这吗?”秦漪肯定的说道。 “可是,这其中的阻力……” “那又何妨?” 宋芷青的话突然戛然而止,抬眸看着秦漪,她毫不在意的说出口,像是在讨论明早吃什么一般,那么容易。 秦漪眼中透露出一抹深邃的光芒,让宋芷青忽然坚定了自己的理想。 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忽然散发出强大的气场,不容忽视她的存在,举手投足之间,便是运筹帷幄之中。 宋芷青哑言,沉默了好一阵子。 秦漪给宋芷青时间,随后便望向窗外,彼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两条并肩而行的船只,秦漪透过四方窗望见了商礼。 她身边只跟了一人,秦漪记起,似乎是叫以饶。 晚风吹乱商礼的墨发,或许是迟到的晚风带来的歉意,让商礼瞧见了秦漪。 秦漪也瞧见了,那微醺的笑意在商礼眼中荡漾,而秦漪唇边则是泛起一丝温柔的弧度。 商礼张着嘴,无声的说了四个字。 秦漪透过唇型,读的出来,是“殿下安好。” 宋芷青明显的感觉到自己面前秦漪的变化,可她不敢多言,也不敢抬头,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的。 一条是秦漪,一条是后宅。 “云婉可是想好了?” 秦漪突然出声问道。 宋芷青紧张的喉咙发干,可还是说道:“云婉想好了,此生当为师,为终身之所愿!” 女子为官,举世皆奇,唯有陆绣是正儿八经嗯先例。可就是这先例,一压便压的百官男子喘不过气。 这是避讳,也是避而不谈。 “如此便好,一年之后,国子监考试云婉需要努力,沈讲师那边举荐之事想必云婉应该会明白的。” “至于陆相那边,云婉无须担心。” 宋芷青起身,朝秦漪行礼,“多谢殿下,知遇之恩云婉铭记在心。” 宋芷青心思一转,便知道秦漪接下沈复这请帖的用意了,无非是替她卖给沈家一个人情而已。 秦漪眉眼明媚,“无事。” 离开秦漪后,宋芷青还是紧握着自己的双手,她已经开始站队了。 先前偷听到爹跟哥哥说的话,尽管官家已经定下太子,可不到最后,谁又能确定鹿死谁手呢。 爹曾经问过大哥如何站队,大哥虽未明答,只道他与那商礼亲如手足。 一语明言,商礼如何大哥便如何,那商礼也注定是那丞相,那他的站位,殿下的思虑,又当如何? 宋芷青始终是心事重重,久久不得云开,到最后只好宽慰自己,走一步算一步,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的好。 就比如,她要当女官,爹和大哥那边她还未说…… 宋芷青走后,九儒见秦漪要起身,赶紧伸手去搀着秦漪。 “殿下可要出去?”九儒问道。 秦漪多看了九儒一眼,“平日里你是最聪明的,如今是要明知故问?” 九雅在秦漪身后轻笑,九儒噌的一下红了脸,支吾道:“没有!哪里有的事!” “殿下是要出去的,方才还喝了几杯酒呢。”九儒赶紧替自己找补道。 秦漪不再多言,只是出了船舫,商礼还在原地。 许是喝多了酒,加上又吹了凉风,商礼面上的薄红尤为明显。 微微泛起酒意的她眉目间流露出一丝迷茫和柔情,应当是夜色临到初现时薄雾轻笼,竟然让商礼透出了一种朦胧的美感。 微醺的眼眸中闪烁着星光,她抬手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发丝,见秦漪出来后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商礼醉眼朦胧,却隐约见秦漪向自己点头,福灵心至般,两人没有说好,却在同一时间下了船。 真正与秦漪面对面时,商礼脑袋终于是清醒了些,弯腰行礼,“见过殿下,殿下安好。” “晚舟免礼。” “谢殿下。” 商礼直起身子,看了眼天色,问道:“殿下要归了吗?” 秦漪正面对着冬储湖,灯火倒映在湖面上,粼粼波纹,她回答道:“嗯。” “天色已晚,殿下归去多有不便,不若晚舟护送?”商礼面上带着些担忧。 对于商礼的问,秦漪的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却在对上商礼饱含担忧的双眼时,秦漪鬼使神差的应下了。 “那这一路上便辛苦晚舟了。” “是晚舟荣幸。” 东京的夜晚还是热闹的很,可两人的相处却是那样岁月静好。 秦漪在前面走着,商礼落在秦漪身后约莫三尺。 秦漪鼻子灵敏,若有若无的酒味从身后传来,这人又是喝了许多的酒。 “晚舟?”秦漪停下脚步,未回头,轻唤商礼。 商礼当即回答,“殿下有何吩咐?” “三日后便是殿试,晚舟莫要紧张才是。”秦漪眼中是东京繁华景象,盛满她的心。 商礼抬头看去,是秦漪的背影,她的背影在繁华之景中是那么真切,周遭的一切又变得那么虚幻不真实。 “多谢殿下关切,晚舟自当尽力而为。” “那晚舟可否告知我,晚舟现如今所想,所做,是为何?”秦漪转身,看着离自己三尺之外的商礼。 人声鼎沸,压去商礼因口干而吞咽的动作,商礼拱手,还算是清明的大脑此刻却是瞬间清醒过来。 商礼声音有些醉醺醺的感觉,可回答却是圆滑,“天下之忧,百姓之忧。” “晚舟所言甚好。”秦漪的脸上看不出多大的变化,乍一看还有些欣慰。 “殿下谬赞。”商礼一直未曾抬眼看着秦漪。 话题好像就此结束了,等待两个人的是长久的无言。 明明耳边如此喧嚣,可她们就好像再也没有话题了。 她们一前一后走了很久,就像从前,就像现在。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时光也仿佛被拉长。 秦漪停下脚步,商礼低头走着险些撞上去。 “晚舟,到了。” 听着秦漪的话,商礼抬头,公主府几个大字突然跃在眼前,商礼恍然道:“竟是这样的快。” 第20章 娘给你分析局势 “是不顺路了。” 商礼自问自答着,眼睛里面竟然有些落寞,难以掩饰。情绪外泄,不合常理。 秦漪笑着点头,“已到我府前,晚舟可以到此为止。” “嗯,是。” “恭送殿下!”商礼垂头弯腰,恭送秦漪。感觉到秦漪的影子从自己身边路过,过了几息后,商礼才抬头,这次秦漪走的有些快了。 在商礼的记忆里她送过秦漪几次,这次竟然有些迟了,原本应该瞥见她的背影衣角,现在却是瞧不见一丝一毫。 罢了罢了,许是不如自己的意,心里头竟然是有些空落落的。 从东大街走到御街不算远,方才也就走着了,现在商礼要回家了。 以饶在商礼身后还牵着两匹马,见商礼的意思是要继续骑马回去,以饶忍不住劝阻道:“郎君,今儿个喝了那么多的酒,还要骑马吗?” 商礼不由分说的拿过以饶手里的缰绳,干脆利落的上马,毫不拖泥带水。 “那点猫儿肚的酒水骗骗其他人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被蒙住了?” 商礼喝酒上脸以饶是知道的,不过先头见商礼迷迷瞪瞪的样子,以饶还真以为商礼是喝醉了,他刚才都还在纳闷呢。 “郎君这话说的,以饶不是心思没往那处想嘛。” 以饶也翻身上马,多年的习武也比不得方才商礼动作的干脆利落。 东京剑术第二,甭管暗地里的人,就是这明面上,她商礼也是数一数二的。 “没想的话以后就多想想!” “驾!” 商礼一上马,那马儿就有些撒欢了,在街道上隐隐有要跑起来的架势。 早些时候就说过东京的集市是十分热闹的,在夜晚更是开到三更半夜的,这要是让马儿跑起来,不得撞到路人商贩。 商礼呵斥几声,手里头的缰绳拉的紧了些,然后再慢慢松了些缰绳,马儿才一点一点慢悠悠的走着。 马背上的商礼乘着晚风,身体一晃一晃的,脑海里一直不断地想着刚才秦漪那看似欣慰的表情。 所以,宋翰彦说的是对的,她也在拉拢她了。 皇权之下,秦漪想要的是什么,商礼不得其解。 秦疏早已经是太子,若是无太大过错,有秦漪的帮助,他就可以顺利坐上皇位,可秦漪偏偏要拉拢她,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可她舅舅宋道更又不是摆设的,想要废黜太子也是件大事的。 以秦漪小心谨慎的性子,莫不是想要加大胜算? 她还有把柄握在秦漪的手上,她是个女子。 这更是件棘手的问题。 单凭这一点,她就不得不为秦漪做事,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她不可能一直为秦漪做事的,让这一个把柄要挟她的一生。 思及至此,商礼稍稍加了速,在亥时回了家。 到家时,陆绣已经歇息,商礼这事一直不解决,总觉得自己心里有块石头,堵的心里难受。 商礼让陆绣房里的琳琅通报一声,把陆绣叫起来。 商礼等了一刻钟,才见陆绣开了门,未等商礼开口,陆绣就劈头盖脸对着商礼一顿说。 “挨千刀的!大半夜的你要干什么!啊!商晚舟!你要做什么!商晚舟!” 陆绣此时已经没了丞相的风采,起床气让她看起来像是个怨妇,只披了件外衣就出了门。 商礼下意识的退后,反应过来后,又上前赶紧说道:“娘,娘!大事!” 陆绣深吸几口气想缓和自己心中的气,没成想吸的全是商礼身上的酒气,心中的气那是更上一层楼了! “商晚舟!你以后喝酒别到我跟前!”陆绣说着就去揪商礼的耳朵,硬生生的把商礼拽进自己的书房。 “娘嘞,疼!”商礼小声的呼救道。 陆绣压根没管,不过看到商礼有些红着的眼睛时,还是将力气松了松。 到了书房,陆绣最后还是心软,给商礼揉了揉耳朵,幽怨的说道:“你呀,就长了副好样貌。” “这会说话的眼睛里头啊但凡沾了些伤心,都叫人不忍心啊。” 有时候陆绣自己也会想,要是商礼不扮上男装,女装之时该是何等的惊艳。 烛火下商礼微红的眼睛里像是布满了水光,揉着自己的耳朵,“还是娘生的好。” “不过今天也确实是有急事嘛。”商礼带了些委屈说道。 陆绣坐在椅子上,“好,你说说,到底是什么大事!” 商礼原原本本的将公主府发生的事情讲述给陆绣听,听完之后,陆绣是良久的沉默。 陆绣下意识的就开始摩挲着手指,这是她一向思考的习惯,久而久之,商礼也学了去。 前些天鸿德帝刚找了她试探,这今天晚上青安公主就旁敲侧击晚舟,这父女俩真是一个比一个会算。 商礼是逃不过去的,她必定是要卷入朝堂的纷争,而这女子身份陆绣心里一直有预感,这身份必然会在日后酿成大错。 但是,从现在到今后几年里,商礼的身份不能暴露。 如今秦漪的表现还不是这么明显,今晚是试探,那么以后呢? 她跟商礼想的一样,在一定时候可以帮助秦漪,可是不能被一直压着。 “再等等,青安公主现在的用意仅仅是试探,若是真到了站位的那一刻,她不会这么隐晦。”陆绣说道。 “等到何时?” “起码等到你在朝堂上有了一席之地,有能力有人心的时候。她知道你现在在朝堂上能直接依靠的只有娘,其余的则是她要看,也就是你的能力。”陆绣耐心为商礼解释道。 商礼一直拧着的眉头现在才舒展开些,“至少三年,我的身份会安然无恙,殿下是个聪明的人。” 陆绣点头赞成商礼的话,“秦漪心思通透,能在宋家那个鬼心眼最多的地方脱颖而出,足够证明这女子的城府和心机有多深。”就连程嘤那个家伙也偷摸夸赞的女子。 陆绣其实还没告诉商礼的是,关于绣衣,那是母凭女贵啊。 “其实不止,看官家怎么想,按照官家如今对于太子的喜爱程度,她还有大把的时间来给你成长。” “官家也会让你成长。” 陆绣短短的几句话,就好像已经把商礼的一生都安排好了。 第21章 殿试风波1 商礼点头,坦然接受总比疾世愤俗强上许多。 “想必殿下在这之后不会贸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我这样交谈,若是有,恐怕也得等时机成熟。”商礼头脑冷静的说道。 陆绣欣然同意,“好了,此事不必挂怀,秦漪暂时不会动你的。” “放心放心,你赶紧回去吧,你现在一身酒味熏得我有点难受。”陆绣难受般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商礼被陆绣一说脸色噌的一下就红了,“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出去。”商量完事情之后,商礼连忙退下,门外侍候的琳琅走了进来,又陪了陆绣大半宿。 -------------------------------------- 四月初五,殿试。 商礼早早的起床,先行去大晟皇宫处候着了。 如今的大晟风调雨顺,官家也不是每日都上朝。今天是殿试的日子,官家想必也是重视。 商礼和会试中的者在一起集合,大几百人在一起乌泱乌泱一大片,亏得商礼是头几名站在前面。 商礼今日这身,典型的儒生打扮,衣袍宽袖,白底襕衫黑绦带,头戴方巾,脚踏皂靴。 整个人看起来既书卷气十足的同时又不乏飘逸之气。 有些人生来就是与众不同的。 还未到真正认真的时候,众多考生免不了在一起谈天说地,有说着理想抱负的,有结交好友的,还有在苦读的,到现在还手不释卷。 与其他人热闹的不同,在前排商礼的这块地方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一位是名不见经传的会元,一位是名享东京的贵公子,他们不是不想,实在是高攀不起。 这以后就是云泥之别,你乐意过去,人家兴许还瞧不上你呢。可别做那打肿脸充胖子的事。 冷清的氛围倒也符合商礼和许瑜华此刻的想法。 当心静下来的时候,商礼才开始认真打量着自己身旁的会元。 那人比她要高些,脸色有些发白,想来是紧张的,毕竟额头上已经有了些汗珠。 抛去这些,那这会元是有些姿色的,桃花眼,眼角有颗泪痣,脸型偏瘦。 商礼不知这人是否患了某些隐疾,看起来这样的弱不禁风,比她认识的蒋小娘子等人还要瘦弱些。 许是商礼的目光太过直白,许瑜华终是忍不住出声,“敢问这位兄台,晴筠的脸上可有东西,惹得兄台频频相看?” 商礼听许瑜华发声后连忙拱手,“是晚舟失礼,官人莫怪。” “在下姓商,单名礼,敢问官人姓名?”商礼其实是知道的,可总归要结交一番的不是吗? 商礼?许瑜华心里一惊,这不就是那陆丞相之子的名字?竟是眼前这人,况且听说这人与那青安公主是有婚约的。该不会是来找她麻烦的? 许瑜华面上不动声色,回答着商礼,“在下姓许,名瑜华,唤我晴筠即可。” 商礼点头,面露惊讶,“原道是这次的会元,多有失礼。此前一直闻名未见其人,如今算是得见其人了。” “商兄过誉,不过是侥幸而已。”许瑜华谦虚的说着。 “呦呵。” 在许瑜华说完之后一道极为讽刺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方宇卿穿过几人,来到商礼二人面前。 他本来就是要找商礼的,临近的时候听见许瑜华自夸的说辞,忍不住回说道。 “说你是侥幸?那我二哥竟是不如你的侥幸了?”方宇卿一上来便是嚣张。 许瑜华尽量维持着自己的神情,面对突如其来的插曲,许瑜华则是看向了商礼,问道:“商兄,这是?” 商礼眼神隐晦的看了眼集英殿旁的张贵儿一眼,扯过方宇卿的袖子,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 双手对着许瑜华行礼,“许兄莫怪,我家这兄弟口无遮拦了些,平日里家里也宠着,对待事总归是莽撞了些,许兄莫怪。” “诶!二哥!”方宇卿还想在说些什么就被商礼一个眼神制止了。 眼神中暗含着警告,方宇卿下意识的住了嘴。 好吧,他少时也有些顽劣,没少被宋翰彦和商礼合伙教训。 方宇卿看着商礼挡在自己身前替自己道歉的模样心里头就是难受,是他先说的那许瑜华,可却是商礼替自己摆平。 他昨个儿见到大哥的时候大哥还叮嘱他别给二哥惹麻烦,他还是惹了。 许瑜华嘴角带着笑,她也不可能说些什么,这些个人物她可惹不起。 “不会不会,商兄多虑了。”许瑜华假笑着。 许是看出许瑜华的不自在,商礼又扯七扯八的唠了几句之后连忙带着方宇卿离开。 远离了许瑜华些,商礼才松了口气。方宇卿则是烦躁的挠着头,语气别别扭扭的,“二哥,对不住了,我又冲动了。” “又让你低头了。” 方宇卿低着头,不敢见商礼。 商礼叹了叹气,说道:“对不住什么,你总归是为我,难不成我还能反过来说你的不是,戳你的心窝子?” “不过就是在殿前看见了张贵儿,怕传进了官家的耳朵里对你的印象大打折扣罢了。”商礼解释道。 方宇卿听完商礼的话情绪才好些,又开始对着商礼笑。 商礼摇摇头,“你可得注意点,以后遇见人家切记再说些过分的话,井水不犯河水。” “我现在与他认识不过是图个面子上过得去,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人家如今是会元,也是官家……”商礼突然意识到下面的话不应该说,连忙收了回去。 也是官家钦定的状元郎。 偏偏方宇卿又没过心,疑惑的问道:“二哥你怎么不说了?” 商礼真想给方宇卿的脑子上来上一棍子,“你什么时候有追蒋小娘子的劲儿用到朝堂上,如今也不会让我想有打你的心思。” “啊?”“二哥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 商礼皱着眉,看着方宇卿扭捏带着羞涩的模样,身上直泛鸡皮疙瘩,“你可离我远点,别恶心我。” 方宇卿顿时正经起来,“啧,二哥,有……” 方宇卿止住话,看着向他们走来的两人。 第22章 殿试风波2 方宇卿看着那两人脸生,没敢妄言,只是看着商礼。那人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二哥,这俩人你认识?”方宇卿小声问着商礼。 商礼瞧着其中一人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张口想要解释之时,那二人已经来到她跟前 “见过晚舟哥,方小官人。” “多年不见,不知晚舟哥是否还记得关镇?”商则朝商礼友好的笑着。 听商则这么一说,商礼好像有点子印象,试探性的说道:“莫不是关镇?” “哈哈!晚舟哥还是记得我的!弟弟这厢有礼了!”商则又对商礼行了礼。 他爹在商家排行第三商隐,官任提举市舶司,在湖州任职,他也多年没见商礼了。 商礼见到商则也是开心的,甭管她爹娘的乱七八糟事情,她还是很喜欢这些小时候见过的伙伴的。 “你何时来的东京,怎的不和我说一声?小妹也跟着你来了?”商礼想起记忆里的三岁女娃娃,嘴边不自觉露出笑容来。 商则心虚的摸着鼻梁,“早就来了,来的时候爹爹特意叮嘱过少麻烦晚舟哥的。小妹也来了。” 商则急忙转移着话题,介绍着自己身边的这人,“晚舟哥,介绍一下,这是我同窗好友,名唤周锦程,字是与之。” 能出现在这殿试之中,想来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商礼也同时介绍着自己身边的方宇卿,“我身边这人是工部尚书家里的小儿子,想必关镇你也听过,名叫方宇卿唤他景深即可。” 方宇卿向着商则和周锦程问好,“见过关镇,与之。” “见过景深。” 商礼瞧着那周锦程,五官端正,浩然正气,跟宋翰彦有的一拼,不过宋翰彦更多的是一种憨厚,大智若愚的感觉。 商礼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别想蒙骗过去,小妹来了总得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尽地主之谊。若不然娘知道总归是要数落我一顿的,待到明日,我定是要去见一见小妹的。” “对了,你们现在居住在何处?” 商则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住在小御街的原上客栈里。” 商礼表示知道了,“时辰快到了,先去候着了。” 她们来的是很早的,卯时初便来了,如今不过辰时初,再过一会儿她们就该进殿了。 “好的,晚舟哥慢走!方兄慢走!” “商兄、方兄慢走!” 殿试很快便开始了,鸿德帝坐在大殿之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么些个学子。 大抵是心中装了事情,也可能是他二人太过优秀,鸿德帝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商礼和许瑜华。 一位是自家女儿钦点的驸马,一位是丞相之子。 鸿德帝光是看着表面,商礼已经在他心里胜出了,他的心早已经偏了,现在应该说是一个是挂名状元,一个是未来的丞相。 殿试绝非虚名,即使商礼谢过策论过百也曾短暂停顿过,写了两个半时辰,商礼才交了答卷。她这也算是快的了。 与她一同的,是许瑜华。 鸿德帝见状倒是有些看戏的成分。 巡考官中其中就有右丞相程嘤还有礼部侍郎等人。 程嘤巡考时瞥过商礼的卷子几眼,行文流水,笔迹清晰,圆润中带着些锋芒,字真好,程嘤想到。 若是陆绣在这里,肯定是要顶上程嘤几句,你是没地方夸了吗? 等见到商礼的卷子,鸿德帝赞叹的神态怎么也停不住,他大晟有此子定当繁荣昌盛,陆绣真是生的一个好儿子。 鸿德帝看着这字字恳切,一笔一划都是为民的字句,欣慰良久。 待到所有考生都答完了题,一个个都面露紧张,等着最后的审判。 程嘤候在鸿德帝身边,见鸿德帝望他,程嘤立马道:“圣上,该公布结果了。” “程卿,你过来。”鸿德帝对着程嘤招一招手,像是有什么秘密要说。 程嘤面上老老实实,心里头又不知道碎嘴子多少话,认命般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私语。 “程卿认为这会元,许瑜华该当如何?”鸿德帝问道。 程嘤是有印象的,刚才阅卷的时候他仔仔细细的瞧了,听说是寒门出身,但胜在勤奋好学,程嘤对这位会元的初印象还是很好的。 但是他还是得如实说,“这许瑜华文采有之,怎奈何文章多有浮躁,静不下心,但比上其他考生,也胜出太多了。” 鸿德帝见程嘤眉间略思索,想来是认真看了。 “哦?程卿还有其他未尽之言?”鸿德帝见程嘤还想再说些什么,张口就问了出来。 程嘤思忖一番继续道:“还有些考生属实优秀,例如……” “例如?” “江陵城商氏一族的商则、同乡的周锦程,工部尚书的小儿子方宇卿,文章已经胜出,而这身份……”程嘤没往下说,而这身份也是个顶个的好。 虽说当朝已经不限制科举考试的门第,可录取的时候还是免不了些许偏见。 鸿德帝不在意的笑着,那周锦程和商则的文章放在这群人里头算得上出类拔萃了,“你这说来说去,还有一人你未提啊。” 程嘤唯独没提的只有商礼。 程嘤顺嘴便说了,“臣以为圣上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呵,就你机灵。”鸿德帝笑骂道。 “好了,宣旨吧。” 王瑞生掐着嗓子,尖尖的喊了一声,“众考生听旨---” 商礼一众等人一起弯腰行礼。 “临县房鸣,文章朴实,二甲第三。东京方宇卿,文笔对仗工整,二甲第二。江陵城商则,辞藻俱佳,二甲第一。赐进士出身,皆入翰林。” “江陵城周锦程,言辞犀利,为榜眼,赐进士及第,入翰林,授予翰林院编修。” 鸿德帝在说完了一大堆的人后,特地在状元和探花之间空了出来,而程嘤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眉头紧锁,就连身边的礼部侍郎姜宁都注意到了。 “东京商礼,文章行云流水,当属上乘……”鸿德帝特地看了一眼程嘤才继续说道,“为探花,赐进士及第。” “东京许瑜华,文章华丽,构思巧妙,赐状元之位,进士及第,入右文殿修撰。” 直到鸿德帝说完,程嘤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合着他方才最重要的话被当成了屁放。 鸿德帝说完又看了一眼程嘤,程嘤直接一个大白眼翻过去,但嘴上还说道:“圣上圣明!” 鸿德帝也没管,反而是看着商礼,看着此子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中更是欣慰。 “嘶,朕好似还未告知商礼的职位。”鸿德帝在大殿之上当着几百考生,几位大臣的面上,公然喊了商礼的名字,像是很亲昵。 商礼向前一步走,朗声道:“是。” 鸿德帝右手摸着自己的胡子,“疏儿早已经到了启蒙的年纪,身边该是有个监督他学习读书的人,不若这样,商礼先进宫陪疏儿读书解惑可好?” “草民不胜感激,谢圣上恩典!”商礼的回答极快,没有一丝犹豫。鸿德帝都感觉他有些愧疚给商礼安排这职位了。 不过暂且忍忍,他都会还给商礼的。 鸿德帝这边好了,程嘤在一边都要气冒烟了,他头一次可怜陆绣那个女人。 第23章 太子侍读 待到众生散去之后,程嘤拉着老脸作势也要退下,却被鸿德帝拦着,拐着去了御书房。 到了御书房,程嘤的嘴就开始叭叭的说个不停,“圣上这是何意?今儿可不是臣当值。” “再者说了,圣上方才此举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先头圣上询问臣诸多,臣一一解答,可为何到了最关键的位子,圣上却与之相悖?” “圣上莫怪罪臣,只是那商家子的优秀臣与姜宁等人皆是有目共睹,圣上此番做法莫不是寒了臣子们的心?” “圣上若是非要彰显我朝不歧视寒门学子,另有他法可寻便是!” 鸿德帝还未张口,就听程嘤那张嘴叭叭个不停,鸿德帝突然脑袋就开始疼了。 叹了口气说道:“程卿,安静些。” “圣上,请解微臣之疑,微臣不管所谓的婚约不婚约!微臣想的只是为何商家子得不到状元!在我大晟朝,臣自以为官者清廉勤政,没有所谓的一手遮天!” 程嘤他心里就是气,他不想管别的,他心里头想的就是为何一个好学子连一个好的结果都没有! 程嘤仔细研读过许瑜华和商礼二人的文章,他二人之间差的不只是文采,许瑜华的文章风格表面上轻快可字里行间总是带了些痛击为官者。 抨击不为好官者,实乃情有可原,可那许瑜华与其说是抨击不如说是嫉妒更为恰当,文章的目的也很直接,他想当一个官,是什么官并不重要,目的性很明显。 而商礼是极为不同的,若是他二人相差不大,程嘤也不会如此失态。 商礼正如鸿德帝所说的一般,文章文采有之,初心有之,字字句句皆是为民,有如此清晰自己的志向之人,实数不多见。 可就是这样,鸿德帝偏偏给商礼一个太子侍读的身份,程嘤这下真的搞不明白鸿德帝了。 见程嘤如此喋喋不休,鸿德帝终于是动了怒。“程嘤!给我住嘴!” 程嘤见状收敛了,立马住嘴候在一旁,看起来老老实实地。鸿德帝看见程嘤这副跟陆绣一个德行的样子气的牙根痒痒。 “你懂什么!你当我不心疼商礼吗?!” “可当初我说过了,我的青安只嫁状元,文采第一人,那如今这驸马能给商礼吗?”鸿德帝质问着程嘤。 “他人不懂,你不懂我为何吗?”鸿德帝面色冷峻,话中透着威严。 程嘤忽然哑了言,他知道鸿德帝忌惮着什么。“可,可那是她儿子…” “儿子又如何?可我又没说不让商礼坐这个位子。” 程嘤明白,陆绣始终是鸿德帝的心头大患,陆绣所表现出来的聪慧与智谋连他都感叹,若是生的男儿身,出身皇家,那这天下就是她的了。 鸿德帝在畏惧陆绣什么程嘤却是不知道,陆绣是臣,他秦正河是君,君臣君臣,程嘤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我只不过是想多些历练给商礼,若是他太顺,岂不让人说闲话,能力也得不到历练。只是暂时让他当太子侍读,用不了多久就会把他调出来的。”鸿德帝心气儿缓和了些说道。 程嘤心思活络,一瞬间便想通了。 商礼等人文章肯定是会流出去,礼部侍郎姜宁嘴也没个把门的,谁优秀高下立见,想必此时在大臣们的心中已经有了论断。 加上陆绣沉浮官场这么多年也不是空有个名头,虽然他这件事也站在陆绣这边的。那么众多站在陆绣这边的官员总会替商礼鸣不平。 况且商礼若无大错,十有八九就是下一个左丞相,总会有些见风使舵想卖个人情给陆绣的人。 这样一来,商礼太子侍读当的越久,朝堂之上不平的声音就会越多,鸿德帝“迫于无奈”把商礼调出来,名正言顺的给个好的官职。 既打压了陆绣,又能让商礼当个有实权的官儿,即使品级高点,只要在大臣们的接受范围之内,商礼的位子就能坐稳。 真是个老东西,怎么这么会算计。 程嘤脑子里拐了十八个弯也没在脸上表现出来,顺着鸿德帝的话连连称是。 守着鸿德帝批阅奏折了一会儿,程嘤突然问道:“圣上不知几时为青安公主赐婚?” 鸿德帝手中的笔未停,就连语气也平静,“这事交给钦天监,不宜太早也不宜太晚,青安早就到了该婚嫁的年纪了。” “半年后?” “我的青安大婚,岂能不多费些心血?”鸿德帝反问的话已经否决了程嘤的话。 “圣上就不担心迟则生变?”程嘤莫名其妙的问了这么一句。 鸿德帝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傲气还是反讽,“有什么可变的,人是青安自己选择的,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这状元郎还能死了不成?” 好吧好吧,程嘤不跟鸿德帝一般见识了。 程嘤:“那商礼呢?圣上准备几时给他正儿八经的官职?” “等着,等着青安大婚,或者是等一个契机。程卿,你要懂得,好饭不怕晚。”鸿德帝教育起程嘤来。 程嘤面上老老实实的应下,“是,圣上说的是。” --------------------------------------------------- 一日,四月初九,天气尚可,风和日丽。商礼入了东宫侍奉太子,讲导经学讲读经史,应当去国子监的,但今日商礼得进宫一趟。 太子侍读这个身份,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太上皇之时一度曾想过废除,后经大臣谏言,这才罢休。直到先帝之时才恢复了过来,一直延续至今。 商礼等了许久才见到秦疏。 关于这位太子,商礼比起其他皇子来说应该是熟悉的,曾经游会之时,秦漪曾经带过秦疏。 她也曾与其交谈,自认为与这位太子还算是相识。 太子秦疏今儿个是一身白色常服,腰间挂一玉佩,别无他饰,衬得小少年清新明亮。 因着商礼七品太子侍读,只能穿着绿色公服,头戴交脚幞头帽子,却也是俊美少年郎。 星眸流转间,顾盼生辉,惹得佳人笑语。 第24章 偶遇佳颜 “晚舟哥?” 秦疏出声,七岁的孩童声音透着稚嫩又有些清脆。 见到商礼秦疏无疑是开心的,她早些时候就见过商礼,心里头就一直把商礼当做她的姐夫了。 毕竟这俩在秦疏还懂事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婚约,秦疏已经默认了。 就在昨天她还在高兴商礼要陪她读书的时候,身边的阿姐不知道怎么引起的话题,竟然牵扯到了两个人的婚事身上。 她才迟钝的意识到,驸马不得过多干预,先头说的状元才是驸马。 那商礼……秦疏昨天还心疼了好一阵商礼。 然后今天就看到商礼跟没事人一样,她心里顿时生出些气来,难道是她阿姐不配吗? 还是说商礼对她阿姐一点情分都没有。商礼一直都是聪明的,秦疏知道,又难道说,这事一开始商礼就知道是假的,她们都在逢场作戏? 秦疏感觉现在自己的脑袋犯了疼,唉,不想了不想了。 商礼转身,低头向秦疏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 秦疏上前点头,仔细瞧着商礼似水平静的神色,估不准商礼内心的想法。 “谢殿下。”商礼直起腰板,温和的朝秦疏笑着,类似于寒暄,“殿下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秦疏点头,归根是小孩子,处于心智尚未成熟的年纪,想过的事情忘得也快。 秦疏嘴角将要弯起之时,又想起刚才揣测商礼,一瞬间又压了下去,问道:“晚舟哥就此成为吾的侍读是否有些不甘心?” 商礼面上惶恐,答道:“殿下何出此言?无论官职大小轻重,皆是官,皆是为我大晟为其民。殿下贵为一国储君,教导殿下乃是国之大事。圣上委臣以重任,自然是对臣倍感信任。” “更是对臣才能与能力的肯定,臣不胜感激。” 商礼说着就要作势要下跪,秦疏是个有眼力见的,连忙扶住还未下跪的商礼。 语气又变了变,像是儿时的亲昵了,“晚舟哥!我就一问,莫要挂在心上。” “快些起身。” 商礼止住了动作,起身。 待到商礼起身后,面对的就是一双明亮清澈的双眸,但总觉得有些不怀好意,果不其然,秦疏开口说话了。 “晚舟哥,今儿陪吾游玩可好?沈老师昨日给我放了假,今儿不必学习。”秦疏脸上是喜悦,纯真无瑕。 沈老师就是沈辽,还负责教导太子之责。 商礼脸上面露难色,夹杂着一丝震惊,但仔细想来也有些合理。太子学业多繁重,偶尔放松一下也是无伤大雅的。 但是她不能陪着出去玩吧?她这有些于理不合吧? 商礼想了一想,还是开口劝说道:“殿下,臣为……” “打住打住!” “晚舟哥,今日无事,自当寻些乐事做,昨儿骑马把吾颠的腰酸背痛的,正好今儿活动活动。”秦疏赶紧制止商礼的话,说着自己的理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走吧—” 秦疏先行转身,走了几步路。商礼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之后还是选择跟了上去。这也没人告诉她今日太子休息啊。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陪着太子殿下吧。 商礼快走几步跟上秦疏的步伐,在秦疏身后,保持着距离。秦疏向商礼问着他想去哪里玩,毕竟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个好地方。 这商礼哪敢说话,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官家好怪罪到她的头上了。 再说了,这地方当属后宫了,她一个臣子怎可乱入。 商礼回答道:“微臣不知。” “不知?想来晚舟哥还未去过聚景园吧?不过去那逛一逛?”秦疏问道,聚景园里各种奇花异草,飞流瀑布,奇景应有尽有。 商礼抬头瞧着时间,犹豫道:“殿下,此番前去恐怕是会遇见后宫妃嫔,实属大不妥,不若晚些前去?” “诶!晚舟哥此言差矣,吾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怎的还给她们让路?”秦疏听闻商礼的话顿时心生不满,直接吩咐道:“跟吾走就是了。” 聚景园极美,占地面积也大,踏入园内,眼前美景占据心田,远处的飞流瀑布激起层层白练,瀑布边上绿树成荫,鸟语花香。 蝴蝶在花丛间翩翩起舞,却又忽然间没入花丛,消失不见。 细听之下,似是有人交谈。 “青安,听闻你那驸马已经有了人选?”秦太后由秦漪搀扶着,在聚景园中散步。 秦漪眼中带笑,“祖母从哪里听说的?人选是爹爹定下的,孙儿未曾干涉。” “你这丫头,心思这般歪,生怕祖母不知那驸马是你亲自定下的?”秦太后右手轻拍秦漪搀扶着自己的左手,语气亲昵。 “你年纪已经不小了,因着那事耽搁,这回可不能再拖了。” 秦漪抿嘴轻笑,像是十分中意那驸马,眸中春光,双颊骤然攀上红晕,春风拂过,娇艳欲滴。 她低下头去,娇嗔道:“孙儿自是知道的。” 低头的光景,眼神深邃远谋,则是十分清明。 秦太后看着秦漪羞涩的模样,心中满是欢喜和担忧。她柔声道:“相意啊,感情的事,自有天意安排,但也需你主动一些。” 秦漪心中冷笑,但还是装作乖巧的模样,一一应了下来。 “是,祖母,孙儿知晓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祖孙二人表面上都赏着园中百景,实际上都各怀心事。 秦疏和商礼走着,秦疏有时候还给商礼介绍聚景园中的一些罕见的品种。 “晚舟哥你瞧,这花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秦疏手指着一簇花说道。 那花色和叶片一样都是绿色的,花瓣极其像花萼,层层迭迭的萼片变异而来,造型罕见,纵使见过不少名花的秦疏也未曾见过。 看来她聚景园还是来的少了。 商礼瞧着总有些熟悉,却又说不上来。 “此花名叫绿萼,因着造型的奇特,还有个别名叫做绿绣球,是月季中稀有的品种。” “想来是宫人们疏忽,还以为是普通的月季,栽到了这里。” 那声音不疾不徐,缓缓道来,透着清净。 秦疏和商礼转身,瞧见那女娘。 第25章 私会宫中妃子? 前头说话的人是赵昭仪,也就是四皇子秦向和八皇女秦怡的生母。 瞧着现在那赵昭仪手中牵着的不就是八皇女秦怡吗? 小皇女如今才五岁,光是站在那里就惹人喜爱,小女孩粉雕玉琢,眼中满是对这聚景园的好奇,那是一种孩童特有的天真和纯洁。 “参见太子殿下。”赵昭仪迟来的向秦疏行礼。与此同时,还让秦怡问好。 “见过七哥!”秦怡甜甜的叫着。 早些时候,太子见到后宫妃嫔的时候也需要行礼的,毕竟占着长辈的由头,后来鸿德帝想必是为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吧,又给改了改,太子不必行礼。 秦疏是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妃嫔,算了,她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 “赵昭仪请起。”秦疏说道。 “谢太子殿下。” 唉,商礼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实在不想涉足后宫,就连见到后宫的妃子都不想的。 因为娘说了,鸿德帝后宫里的妃嫔没一个是善茬儿。 得了,她不出声也说不过去了。传出去她商礼盛气凌人就不好了。 “微臣见过昭仪娘子,八皇女。”商礼拱手,低头。 这样的动作几乎她每天都要做上好几遍。 赵昭仪不识得面前的商礼,但也得赶快叫人起来不是,万一这以后是哪位大臣可不得了哦。 “这位官人快快请起,瞧着官人面生,不知官人师从何人?”赵昭仪一身天蓝色宫装,明明是明快的衣裳却被她丰满的身材衬托出成熟的味道来。 商礼直起腰,眼神不敢见赵昭仪,温声答道:“微臣商礼,师从简屏、沈辽两位大人。” 一闻言姓商,赵昭仪心中便有了些计较,再闻后者,赵昭仪算是敢确定了。 一位简屏,东京剑术第一人,所教的弟子百八十人,个个出人头地,更别提剑术第二的商礼了。 另一位沈辽,那是当过翰林大学士的人,当过官家的心腹,官家也极为信任的。现在还是太子的老师。 商礼的娘陆绣,大晟第一位女丞相,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原来是商官人,失礼失礼。”赵昭仪再仔细一瞧商礼的容貌,想来是上了妆,让人更加觉得温润俊秀,剑眉星目,怎的生的这般好看? 还是个爱美的少年郎君。 听到赵昭仪这么说,商礼连连否认,无意之中抬头回话却又连忙低下头,“昭仪娘子过誉了,微臣不过一寻常官宦子弟罢了。” 赵昭仪倒是被这商礼抬头一惊,郎君竟是柳叶眼,半点秋水勾人感性,恰似一份心动。但偏偏那郎君眼中清明无垢,可就是这样也刹那怔住。 再眨眼时,赵昭仪瞧见的只有商礼洁白的额头。 还想再仔细瞧上一番之时,岔路旁突然出现一群人,一女子轻唤太子秦疏的名字,吓的赵昭仪连忙收回眼神。 “声离。” 秦漪唤着秦疏的名字,眼神不着痕迹的扫过她二人面前不远的赵昭仪。 秦疏眼眸瞬间亮了,“阿姐!” 秦疏先是注意到秦漪,后才是注意到秦漪身边的秦太后。少年的脸上还未藏得住心事,但那一瞬间的情绪不耐烦却是显而易见。 商礼好像听她娘说过,太子和当今太后不合,青安殿下嘛,面子上过得去。 “天气这般炎热,总是让人燥热难耐。”商礼没来得及行礼,只能看了眼天气说道。 秦疏看了眼商礼,附和道:“晚舟哥所言极是,这扰人的天气。”还抬腕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 虽说是四月份,可远远不到炎热的程度。 秦疏像是才见到秦太后一般,才给行礼,“声离见过阿姐。孙儿见过祖母,祖母安康。” 秦疏偏偏给秦太后的问安放到了后面。 秦太后面上慈祥,“哎呦,声离快起身快起身,别把身子累到了。” “是。”秦疏应下,极快的起身。 “微臣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安,见过青安殿下。”商礼又一次行礼。 秦太后有点子熟悉商礼,问道:“这小官人瞧得竟是有些眼熟,是陆家子?” “是,微臣商礼。”商礼这一次显得恭敬又谨慎。 “嗯,模样倒是生的不错,俊俏的很。”秦太后夸赞道,眼中也有些欣赏。 “微臣惶恐!”商礼将腰又压低了些。 秦太后不再言语,反而是看着赵昭仪母女二人,赵昭仪自然也是同商礼的做法一般,去行礼问好。 对于秦疏而言,秦太后反而是偏爱秦怡更多一点,向赵昭仪那边走过去,自然而然的脱离了秦漪的手。 那一边的秦怡逗着秦太后开怀大笑,其乐融融。 另一边。 秦漪见商礼还在弯腰,便开口让她起身,“晚舟起身吧。” “谢殿下。”商礼终于起身,好不容易直了腰,将手背到身后,偷偷的捶了捶。 秦漪将商礼小幅度的动作尽收眼底,商礼突然感觉到前头的视线,抬头便撞上秦漪含笑的眼眸,璀璨若星河。 商礼面上有些挂不住,又将手拿出来放到嘴边咳嗽了几声,试图化解尴尬。 秦漪接过九儒递过来的团扇,挡住自己斜方一点的赤阳,阴影下的面容更是勾起了了一抹窥视感。 秦疏快步走到秦漪身边,“阿姐阿姐!”秦疏只想叫着秦漪,并没有什么事情。 秦漪拿着团扇点了下秦疏的额头,秦疏立马捂着额头,“哎呦!阿姐!” “安静点,毛毛躁躁的。”秦漪看着秦疏,是满满的宠爱之情。 秦疏哼了一声,看着秦太后那边扰人刺耳的笑声,特别想逃离,索性就对着秦漪说道:“阿姐,走吧,咱们到别处吧,声离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秦漪轻摇头,“暂且等等,要走也得打个招呼。” “打什么招呼?声离不想跟她讲话,反正她厌恶声离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这样声离为何还要礼让她?”秦疏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听得真切。 秦疏身后的商礼连忙低下头,这是皇家秘辛?还让她撞见了。 商礼低头的时候也能瞧得见秦太后那边的笑声似乎是停住了几息而后恢复如初的。 秦漪应该会走的吧,商礼心里猜测。 第26章 你我有私情 果真如商礼猜测的一般,俩人是走了,是秦疏拉着秦漪走掉的。 秦疏知道秦太后是听见了,她又不聋,在场的人也都不聋,她就是说给那个老女人听得怎样? 反正不合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怕什么? 秦疏拉着秦漪:“阿姐,走吧。” 像是怕秦漪不肯走掉,秦疏使劲儿拽着秦漪,在外人看来似乎是被强拉着走掉的。 商礼叹了叹气,果真如传言的一般,她娘说得没错。 秦疏:“诶,晚舟哥,快跟上!”秦疏走的时候还不忘记带着商礼。 “是。”商礼赶紧应着,毕竟她现在也是如芒在背。她可没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太子侍读呢。 可不得跟太子嘛。 三五个人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走掉了,赵昭仪见状多看了眼秦太后的神色,见神色如常后便把这疑惑压在了心里。 聚景园中有一处瀑布,秦疏经常来这,所以就带着秦漪商礼她们来了这处。 瀑布清泉如丝,从翠绿的山间飞泻而下,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哗哗声,水汽弥漫在四周,形成一层薄薄的水雾。 秦疏虽然已经远离了秦太后,但脸色看着仍然难看。 秦漪扇着团扇,好心情的问道:“怎的,还在生气?” “生气?哪有?”秦疏鼓着脸不肯承认,她不喜欢就不喜欢,非要装出那副喜欢的伪善样子,她难道不恶心吗? 嬢嬢在世的时候就装的这一副样子,到了现在,阿姐还要在她的面前装温柔乖顺,无比恶心! 秦漪好笑的看着秦疏,看着秦疏气鼓鼓的样子,没忍住上手捏了捏秦疏的脸颊。 软乎乎的。 “好了,别再想了,走都走了,就好好散散心,你学业本来就重,今儿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别因为她烦了心神儿。”秦漪细心的开导着秦疏。 “阿……姐……别捏……了。”秦疏睁大的眼睛显得很是无辜又无奈,还吐字不清。 秦漪听罢松了手,秦疏立马跳开距离,揉着自己的脸躲到一边赏瀑布景色去了。 剩下秦漪与商礼。 秦漪将目光转移到商礼身上,似说未说,欲语还休之意最是耐人寻味。 商礼在接触到秦漪的目光后微微低头,也是未语。 秦漪转身看着瀑布的景色,和着水流声,问道:“晚舟与那昭仪娘子可是熟悉?” 商礼眉间略思索,直言答道:“微臣惶恐,未曾接触官家之人,此前也未曾与昭仪娘子见过面,今日是第一次。” 商礼话音落后,许久未见秦漪出声,便大胆的抬头。 偏生的望见秦漪阖着眼眸,容颜静好,肌肤白皙如玉,透着一股淡淡的清雅之气。 锦白竹叶抹胸,下身淡蓝旋裙,身外只长白衫染蓝边。 唇瓣微抿,似笑非笑,许是商礼的错觉,她越看越觉得秦漪的笑容像是扩大了。 商礼忍不住想要上去轻声唤她,却被自己的举动所惊醒,连忙低下头。 “深宫多有小人,晚舟定要分辨清楚些。”秦漪缓缓睁开眼眸,看着已经低头的商礼,嘴角勾起的笑意就没放下过。 “是,微臣谨记殿下教诲。” “呵,晚舟为何总是这样谨慎?客客气气的?”秦漪眼神慢扫,直至落到商礼身上,眼睛里总藏着别样的情绪。 “臣不敢,殿下是君,晚舟是臣,自是不敢逾越。”商礼道。 秦漪哀叹一声,似乎有说不尽的忧愁,遂将目光转到别处,“此后,那便祝愿晚舟仕途坦荡。今时做声离的侍读是委屈了晚舟,待到日后,晚舟应当青云直上。” “微臣惶恐。” “今日你多说惶恐,可这就是你的。” 正值瀑布飞流湍急,如银河倒挂,声势浩大,震耳欲聋。阳光穿透水雾,洒下斑斑点点。 四周山壁,青苔遍布,绿意盎然。枝叶随风摇曳,低声吟唱。 商礼与秦漪一前一后,而衣袂皆被微风吹起。 “索性就是今日,便将困扰多时的烦忧事诉与君听,愿君不要烦心。”秦漪轻道出声。 商礼听后脸色怔然,立马道:“是微臣的荣幸。” 秦漪轻笑,“自你科举后,多方声音困扰,就连我也烦不胜烦,更别提是这主人公的晚舟了。” 商礼点头附和,以秦漪的聪明也都知道,“是的,殿下所言极是。”科举过后,上门拜访的人一个接一个,门庭若市。 “晚舟可记得你我二人相识多久了?”秦漪忽然问道,商礼心头一惊,眉间也忽然凝重起来。 秦漪明显的看见了,却还是问着商礼,朝她笑着。故意问道:“晚舟不知?” 商礼下意识反驳,“臣知!” “臣与殿下七岁相识,如今已相识九载。” “九载?”秦漪低眉思索,口中呢喃着。 大概是时间带来的震撼,商礼在说完之后竟也有些恍惚,是的,她与秦漪相识九年了。 “晚舟以青梅竹马身份相伴九年,这份情晚舟可知来之不易?”秦漪将头转向在一边望风景实际上在偷听的秦疏,眼神暗含嗔怪。 “臣知。”商礼答得缓慢而坚定。 秦漪低头一笑,那一抹温婉的微笑轻轻绽放于唇角。正逢春风吹过,轻抚三千青丝。 秦漪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这九年的时间,于我而言,既漫长又短暂。” 商礼抬头看向秦漪,眸中一丝郁色,似乎在品味着秦漪话中的深意。 就在商礼以为秦漪要说些拉拢她的话时,偏偏秦漪话锋一转。 “我极其珍惜你我之情,奈何时势不允。若将我与晚舟情搬到别处,是否是诋毁了这份情?我不希望看到,晚舟也是。” “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可你我皆是出自真心相交,而非利益。不若你我做一个约定?” 商礼喉中突然发涩,她好像知道了。“殿下请讲。” “我知你心中所想,我与晚舟之间,只有私人情,无公家事,可好?” 秦漪话音刚落的瞬间,那话像是东京彻夜的烟花在商礼脑海中炸开,呆愣的表情竟在这精明的人脸上表现出来。 耳边滔滔的流水声,她有一瞬间的耳鸣,眼中只有那名女子。 玉面含春眸含水,唇若丹霞齿带嫣,气质如兰幽自赏,翩若惊鸿步摇中。 第27章 攻心为上 “殿下此言……”商礼不确信的问出口。 “你我实打实的九年,不掺杂任何利益。我不会强迫晚舟,晚舟和我,我和晚舟。” “云卷且舒风送暖,花开花落月如钩,山高水远情长在,千里万里共乘风。” 秦漪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她和商礼抛弃一切,只有旧情,无关朝堂。 商礼再不明白那她就有些不识抬举了,说实话,这一瞬间商礼实实在在的松了一口气,显而易见的开心起来。 秦漪笑道:“晚舟可愿?” 商礼面上长舒一口气,正儿八经的回答了秦漪的话,“微臣愿意。” 秦漪向商礼微微点头之后便再也无话。 秦疏适当的走过来,“阿姐!晚舟哥!” 商礼又后退了半步,再唤一声“太子殿下。” 秦疏微微点头,问着秦漪,“阿姐,咱下个月去大相国寺游玩怎么样?” 秦漪好笑,“你呀,怎的没确定的事就要约定呀?谁知道你下个月有没有空啊?” 秦疏叉着腰,脸上满是傲气,“谁敢不听本太子的话?” “嗯?”这个年纪就敢这么张扬?秦漪眼眸微眯,带着一点威慑。 秦疏下意识的小脖颈一缩,正好想到身后商礼,立马说道:“不,吾有晚舟哥!不听话的让晚舟哥揍他们!” “啊?”商礼没想到话题能引到自己的身上,下意识的啊出声。 秦疏越说越来劲儿,“对!就让晚舟哥上,晚舟哥剑术不是很厉害的吗!” 秦漪摇了摇头,瞥了一眼那人惊愣的样子,顿时好笑。“你晚舟哥是干这样事情的人吗?” 秦疏挠了挠头,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秦漪细心的给走过来的秦疏扇着风,细语道:“你是太子,有事让宫人们去,别总是自己上,知道了吗?”年轻气盛的年纪,总是容易冲动了点。 秦疏乖巧的朝秦漪笑着。 “知道了知道了。”秦疏连忙应着,“以后有晚舟哥看着吾,吾不会做什么冲动的事情的,阿姐放心好了。” “也是,有时你多向你晚舟哥学习。”秦漪对着商礼说道:“这以后麻烦晚舟多费点心,照看着声离些。” 商礼立马拱手应道:“此乃微臣本分,请殿下放心。” “有你在我总归是多有放心的。”秦漪眼中流露出几分信任与安心。 商礼正经应下,声音恭敬而坚定:“殿下言重了,微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负殿下期望。” 秦疏扯了扯秦漪的衣袖,眨了眨眼睛,“阿姐,咱们约定吧,下个月一起出宫玩吧。”秦疏眼睛里满眼的期待。 秦漪闻言,心中一动,不禁想起了自己年幼时也曾有过这样的期盼。 秦漪低头看向秦疏,眼中满是宠溺:“好啊,阿姐答应你。下个月,我们就一起出宫去,好好玩玩。” 秦疏顿时欢呼雀跃,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激动地说道:“太好了,阿姐!吾就知道你最疼吾了!” 秦漪轻轻抚摸着秦疏的头,眼中满是温柔与宠溺,一切尽在无言中。 商礼就静静的在一旁看着,这样的殿下并不多见,似乎只有见到太子殿下之时才会露出温柔细腻的一面。 就在商礼沉浸在思绪之中发怔的时候,秦漪忽然开口,“晚舟那时可有要事要忙?” 话语温柔而雅致,商礼回过神来,微微颔首,示意听见了秦漪的话,随后慢声道:“回殿下,诚如殿下所言,微臣也不敢断定接下月余之事。” 秦漪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倒也对,应该再晚一点再跟晚舟说这件事情的。” “且不论晚舟是否得空,届时,声离若是需要人陪,晚舟可否陪同?”秦漪又问道。 商礼点了两下头,“身为太子殿下侍读,这些也应当是微臣责任。” “呵呵。”秦漪轻笑出声,眉宇间流转着淡淡的柔和,“晚舟说笑了,只不过一次游玩而已,何必这样严肃?”秦漪轻抬起眉眼,目光落在商礼的脸上。 商礼听到这里,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殿下所言甚是。” ------------------------------------ 御书房里,鸿德帝听着王瑞生传来的消息,不自禁将手中的奏折握紧了些。 “你是说,她和商礼在聚景园中相处了半个时辰?”鸿德帝问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低沉,他放下手中的奏折,抬头望向王瑞生,眉宇间拧成个川字。 王瑞生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圣上,正是。”王瑞生微微抬头,偷偷观察着鸿德帝的神色。 鸿德帝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他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去,把程嘤给我叫过来。” “而且,这半个时辰里,她们都在做些什么?” 王瑞生闻言,心中一紧,思忖片刻,才小心翼翼地答道:“太子跟在身边,宫人们只瞧见青安公主与商侍读搭了几句话,期间二人一直保持着三尺以上的距离。” 鸿德帝摆了摆手,“你先下去,一会儿程嘤过来,你带他进来。” 王瑞生连忙躬身退下,关上门的时候心中却不禁暗自琢磨:这圣上是不是太过防备着青安公主了? 程嘤风风火火的捯饬捯饬自己后快马加鞭的赶到了鸿德帝的御书房里。 到御书房后,程嘤累的脑门子上直冒汗。 王瑞生赶紧迎了上去,“哎呦喂,我的丞相大人诶,您可算来了!” 程嘤差不点一口气没过去,这大下午的好时光,他正准备在家好好大吃一顿呢,结果就被告知要来御书房。 “怎么了,王内侍……你别,一惊一乍的。”程嘤说话断断续续的,像是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不是,这一阵子怎么就使唤他了,难不成她陆绣就是个吉祥物了? 熬吧,熬吧,程嘤在心里安慰自己说,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等陆绣过来,自己就解脱了。 “哎呦!咱能不着急吗,圣上是动了怒的!” 程嘤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动怒了?怎的动怒了?” “罢了罢了,问你也不知道,我自己瞧瞧去。” 程嘤稍稍整理了自己的衣摆,整理好后才推门进入。 第28章 你在提防自己的女儿 程嘤进入御书房后诚然如那王瑞生所言,鸿德帝的神色不是很好。 程嘤也知道此时不是碎嘴子的时候,收敛了自己,恭敬的行礼,“参见圣上。” “起来起来!”鸿德帝沉住气让程嘤起身。 “谢圣上。”程嘤起身后观察着鸿德帝的神色,眉间似有明显的郁色,眼中疑虑有些重。 程嘤眼睛溜溜一转,紧接着就问道:“圣上召臣前来有何吩咐?” 鸿德帝眼睛看着程嘤,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右丞相,多年的帝王,让鸿德帝谁都不信任,也变得敏感多疑。 但是对比来说,程嘤在鸿德帝心中的位置已经胜过很多大臣了。 “程卿,我问你点事情,你如实回答我。” 听到这话,程嘤更是一头雾水,但面上还是诚恳,“圣上请讲,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鸿德帝沉默了片刻,眼神在程嘤脸上扫过,最终落定在他的眼睛里,“我且问你,你对商礼观感如何?” 程嘤听罢,眉头是越皱越深,“圣上这是何意,臣对商礼观感在殿试那一天想必圣上已经有了更为直接的答案不是吗?” 他现在实在不明白鸿德帝在想什么,除非,鸿德帝想问的,还没问出来,藏在后头。 果不其然,如程嘤心中所想。鸿德帝在听完程嘤的话之后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反而接着问道:“依程卿所接触,我的青安如何?” 青安公主?程嘤心下一惊,暗自瞥着鸿德帝的神色。 鸿德帝看似正在批阅奏折,实际上也在暗自观察着程嘤的脸色。 忽然之间,俩人的目光交汇,程嘤率先躲开鸿德帝的目光。 暗暗思索着,早知道刚才就问王瑞生了。 见程嘤长久不回话,鸿德帝又问道:“怎么,我的问题程卿很难回答吗?” 程嘤连连摇头,回道:“臣在思考。” “思考什么?” “思考青安公主,身为圣上的第二个孩子,青安公主很好的继承了圣上的英采智谋、已故宋圣人的娴静淑慧,这一点无可厚非。” 分明是夸赞的话,但是程嘤敏锐的感应到了鸿德帝周身气势的变化,真是怪哉。 程嘤道了一声不好,随后又补充道:“然青安公主已过及笄之年有余,因着宋圣人,拖了三年。一介女子,定是要嫁人的。” 肉眼可见的,在程嘤说完秦漪要嫁人的时候,鸿德帝眼神放松下来,而程嘤心中的疑惑却在一点点递增。 见鸿德帝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程嘤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圣上您瞧儿,青安公主粉面桃花色,娉婷杨柳姿,臣说的对不对?” 程嘤毫不吝啬的夸赞道,鸿德帝见状也是点点头,事实确实是这样。 “对!” 见鸿德帝认同自己后,程嘤忽然碎嘴子又发作了。 “那自古以来佳人就该由俊郎来相配!对不对?” “对!” 程嘤:“您看那状元郎,畏畏缩缩,做事瞻前顾后,说好听点叫安分守己,难听了那就是优柔寡断!右文殿的事情想必您也听说过对不对?” 不过就是几人的刁难,将一些重活压在了这状元郎的身上,而状元郎还一直受着。 “对。” “您说这样的人配的上我大晟的青安公主吗?” 这时的鸿德帝完全被程嘤带跑偏了,虽然没有回答,却也是摇头来附和程嘤。 程嘤:“所以臣认为青安公主的驸马应当是那风吹青鬓柳丝长,郎君风姿映朝霞的商礼,是也不是?” 鸿德帝被程嘤牵着走,立马应道:“是。” 说完,事后突然回神的鸿德帝瞪着眼睛,抄起桌子上的奏折朝程嘤脚下扔过去。 怒声道:“程嘤!我寻你来是有要事,而不是听你配对子!” “怎的,青安驸马不是商礼倒是不合你意了?” 程嘤是有些怨气的,便也直接问了出来,“是,臣是有疑惑。尽管说驸马不得干政,可纵观千年历史,也不是没有过不是吗?” 他刚才藏着心眼,以鸿德帝现今所时不时透露出来的,他感受到了,圣上似乎不喜青安公主。 在宋圣人病逝后表现得尤为明显。 想来,就应当是那绣衣惹得祸事。 可转念一想,太子尚且年幼啊! 鸿德帝眼神一凛,“你再说一遍!如此一来,岂不成了一家独大?” 一家独大!谁一家独大?陆家和太子? 该死,程嘤早该想到的,太子可以是秦疏,但是秦疏想安安稳稳的坐在那位子上绝对不可能。 可既然这样,那鸿德帝又为什么让商礼当了太子侍读?这是想让秦疏轻松还是不想让他轻松啊? 官家啊!我不是陆绣那女人啊,一个眼神就知道谁在想什么的人,还鬼头的很。 程嘤稳住心神,说道:“那圣上接下来是将重心放在哪位皇子身上?” “程卿觉得诸位皇子哪位潜力最大?”鸿德帝问道。 什么叫他觉得,难道不是您想是谁就是谁吗?上回商礼的事情就没听他的,这事他记一辈子。 程嘤谨慎地说道:“是……六皇子……?”六皇子秦量,生母就是何美人。 鸿德帝瞬间眉头紧锁,双眸透着深邃。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龙椅扶手,似乎在思考程嘤的话。 “程卿,”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质疑,“你为何会觉得是忍诀?我记得,他似乎并未在朝堂上展露过多锋芒。” 程嘤微微低头,他似乎是说错了。 “圣上明鉴,六皇子虽在朝堂上崭露头角不多,但微臣观察其平日里的言行举止,发现其为人谦逊有礼、思维敏锐且颇具胆识。”程嘤只能硬夸道,毕竟这六皇子实际上却是诸位皇子中表现得最为平庸的一个。 其实人家恐怕只是想赶紧得个封地赶紧走,不想搅这趟浑水。 但奈何人家亲娘上进,一天净往官家跟前伺候,连他也有所耳闻呐,要不然他也不会说六皇子。 但真不是他说,官家生的这几个儿子中,没一个能正经做到比较好的了。 唯独那秦漪,像是天然的直觉,初见时便觉得此女城府颇深。就连他问陆绣对于秦漪的评价,陆绣也是四个字概括,堪比先帝。 “程卿,对朕说实话。” 第29章 野心欲望 “何?” “今日,宫人来报,青安与商礼相处半个时辰,声离伴其左右,程卿以为如何?”鸿德帝终于说出今天来找程嘤的目的。 他以为如何?他能怎么以为? “圣上是否是多虑了?此前她二人便是竹马青梅,太子宫人相伴,圣上以为如何?”程嘤反问道。 “我是问你不是让你反过来问我。”鸿德帝微皱眉头,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满。 程嘤此时却是不慌不忙,答道:“圣上是认为商礼能被青安公主收买?” 说是收买一词不太准确,程嘤原本想要说的是,引诱。 但好像也是什么不太好的词,程嘤就没说。 鸿德帝像是被戳破了心事,“哈哈,程卿深得我心。” 程嘤会心一笑,“可是圣上此番猜测是否太过极端,一是她二人名声在外,君子行径,怎可做那小人勾当。” “二是二人竹马多年,此番见面后,再见又不知道是何年何月,自当珍惜。” 程嘤说的全都是肺腑之言,鸿德帝竟然也有一瞬间的愧疚之情。 但却一闪而过。 “今儿我就不应找你前来。”鸿德帝心中叹气,就连自己信任的这个臣子心里也是有些偏向的。 或许是多日堆积的奏折,让鸿德帝的脸上都带了些疲倦,“我知晓了,以后多帮衬着商礼吧。” “罢了,有他娘在,又能有你什么事情。你若是闲下来了,去看看翰林那几人。” 程嘤听到前几句刚想笑出声来,就听见后面的几句,刚露出来的笑容立马就收了回去。 一脸木然,“遵旨!” “这阵子都忙忘记了,商礼等人的复试可过了?”鸿德帝问道。 “回圣上,皆合格,商礼为上二等。”程嘤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牙都要咬碎了。 大晟规定,对达官子弟中礼部贡举者要复试。上二等为一甲,赐进士及第;三等为二甲,赐进士出身;四、五等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商礼应该一甲!! 程嘤心里又是来了一顿无名火,哎呦喂,商礼可是算他半个学生呢。 想当初沈辽生病的那阵子,是他风雨无阻的跑去国子监给商礼他们上课的。 事后还给商礼他们批改策论,这样的老师他们上哪里去找? 国子监学生:当初你上课就盯着商礼了,批改也是怕开小灶被发现第二天才告诉我们的。 沈辽:我当时让他代三天,接着我就在家躺了半个月,至于后来嘛…… 商礼:后来我娘就问我为什么连着半个月回来都这么晚,知道了后,就上奏弹劾他说是体罚学生…… 程嘤:别提你娘! “罢了罢了,你且下去,赶紧下去。”鸿德帝本就烦躁的心情自从程嘤到来之后就没降下去过,现在更是直上火。 眼睛的酸疼让他不得不闭上,再睁开的时候泛着微微的血红色。 见程嘤还在御书房,问道:“你怎的还留在这里?” 程嘤见鸿德帝再没有什么问他之后这才作罢。 “是,微臣告退!” 程嘤退了御书房之后,王瑞生迎了上来,未等王瑞生开口,程嘤就先说道:“王内侍不必多言,先行进去看看官家。” 说罢程嘤便转身离开了。 程嘤只听见身后的王瑞生恭敬的声音,“恭送丞相!” 程嘤离开御书房的时候申时已晚。 他侧头看着这天,圆日渐落西山,他的紫色官服身后已经湿了一小部分。 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暗流涌动。 程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叹了叹气,这几年官家的欲望越来越大了。 若是在早些年,这份欲望并不是坏事,可现在怎可同日而语? 那些个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的皆是些废话,大晟朝平均百姓的寿命只有四十岁,还是注重保养的人。 鸿德帝到这个时候就应该放权了,无论是太子还是其他皇子,鸿德帝都应该让其成长了。 本来就是矮子里拔大个才显得出众的皇帝,晚婚晚育。 不过鸿德帝确实是努力勤奋,如今才能风调雨顺。 长久有了欲望,权力不断膨胀,将人的贪欲不断放大,鸿德帝还想再掌权。 方才那一番对话,程嘤不知道自己的表演在鸿德帝眼睛里算不算成功,但是他已经尽力了。 如此看来,鸿德帝是亲近商礼的,他想扶植商礼,相当于另一个“陆绣”,但是,他不希望这个“陆绣”像当年一般早早地站队,他想要商礼周旋在几股势力之中。 总而言之不过是个棋子罢了,但是这棋子,其他人还真就动不得。 以后大晟,还要靠这群莘莘学子,初生之阳。 程嘤走了一会儿后便发现自己个儿身前走着的人怎么这么像商礼? 绿色官袍能进这宫中的,少之又少。 程嘤怎么看怎么像,下定决心后便大喊了一声,“晚舟!” 走在前头的商礼突然定住身子,回头定睛一瞧,竟是程嘤。 商礼连忙往回快走了几步,在程嘤面前站住,“下官参见丞相!” “诶诶,快起身起身,怎的还叫这官名。”程嘤见真是商礼心中自然是开心的。 可又不满商礼的称呼,故意板着脸说道。 商礼假装含蓄的笑着,又拜了拜,说道:“是,学生知错,学生见过老师。” “哎,这才对嘛!”程嘤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脸上的得意根本掩饰不住。 商礼给程嘤让路,侧身作揖,恭敬地说道:“老师,您请。” 程嘤笑了笑,“走吧走吧。” 身为老师,程嘤必不可免的关心起了商礼的近期,从前关心学业,如今关心仕途。 “这几日可还习惯?” 商礼在程嘤面前似乎活泼了些,“老师放心!学生的能力老师还不了解吗?” 程嘤摸着自己的小胡须,点头,“那宫中可有人欺凌与你?可摆那些官架子?” 商礼忍不住笑出声来,“老师可是糊涂了?在这宫中为官子弟,谁能有那个胆识敢欺凌我?” 程嘤捋胡须的动作一顿,想来自己是有些老糊涂了,是啊,谁敢欺负他商礼啊。 他娘是当朝第一女丞相,他爹是江陵城现任家主,有权的同时还有钱。 文从前任翰林大学士沈辽,武从东京第一高手简屏,结交的都是东京贵子贵女。当然他老师还有他一个。 商礼生来便是天之骄子。 “倒也是,不过你……”程嘤话刚说到一半,就瞥见不远处的那女子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程嘤就说他眼皮子怎么从见到商礼开始就乱蹦了。 商礼也顺着程嘤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在不远处静静立着的身影上——是才分别的殿下。 秦漪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混着落日晚霞,混着宫中红墙绿瓦。 第30章 我会告状 程嘤见秦漪有向着走来的架势,方才因见着商礼喜悦的心情一瞬间又被打落谷底。 得了,下回鸿德帝召见他又好问他,‘你们几人都交谈了什么?’ 他这是有理也说不清楚。 直到秦漪来了面前,商礼和程嘤一同行礼,“见过青安公主。” “丞相大人客气了。”秦漪脸上带着浅笑,“相意这厢有礼了。” 此前还未说的是,程嘤是秦漪正儿八经的老师,正因为是秦漪的老师,了解秦漪,鸿德帝才召见程嘤入宫。 “殿下这是要回府?”程嘤问道。 秦漪点头称是,“宫里头总归是住不惯的。” 程嘤觉得也是,宫里头的规矩很多,倒不如回自己家的公主府过日子来的舒心痛快。 几人一同走着,时不时的搭上几句话。 秦漪:“还未问老师,怎的这么晚还进宫一趟?” 程嘤摸着胡子,装作抱怨道:“嗐,还不是官家有事找我,这不,午时尾巴就要我过来一趟了。” 秦漪仍然是微笑着,“爹爹平日里总是一个人处理朝政,也得有老师帮忙不是?” “毕竟老师可是爹爹的左膀右臂。” “哈哈,你净会说些好听的。”程嘤被秦漪夸赞的又开心起来了。 两位都是他的得意门生,他们不能够在一起,不能够成婚,也是现今程嘤心底遗憾的事情。 两人说话间,程嘤暗自瞧了商礼几眼。郎君外表俊秀也,眉目皆是笑意。 可那双目,太过澄澈了。 是一颗赤子之心,这颗心迸发出的血液流淌全身,构成了这个完美的人。 程嘤忽然很想对陆绣说一句,你真的很好,将他培养的非常优秀,可是陆绣啊,为官不能这样的。 程嘤再将目光投到秦漪身上,秦漪非常敏锐,在程嘤刚转移到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并给予程嘤一个亲切友好的表情。 是了,程嘤这才意识到,鸿德帝真正提防秦漪的原因。人这一辈子不可以停滞不前的,所有人都在成长,早些年还算是稚嫩的秦漪已经展露出头角来,倘若她能一直展露出来,鸿德帝也不会如此提防。 可是,秦漪学聪明了,她知道即使是藏起来,鸿德帝对她的提防也不会少,但起码在有些人眼里她就是一个公主。 她越来越收敛锋芒,成长的速度让人咋舌,在诸位皇子尚未成气候的时候,秦漪已经足够以压倒性的优势来扶太子稳坐皇位。 可谁又不是个傻子,秦漪手里头还有绣衣呢。 当年的宋老将军为何就把这绣衣独独给了秦漪,自然是因为秦漪足够优秀。 或许,秦漪也不会放弃商礼,商礼总归是要成长的。秦漪在宫里见过太多的腌臜事的。 程嘤也是在深宫待过的人,深宫除了鸡毛蒜皮,见不得光的事情比比皆是。 待到墨水染白纸,方成大作。 到宫门之时,三人自然而然的分别了。 等送走了秦漪和程嘤,商礼才真正得以放松。从宣德门出来,以饶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郎君!”以饶喊了一声略显茫然的商礼,其实商礼脑子里在想别的事情。 商礼猛然回神,目光见到以饶后朝他走了过去。以饶掀开马车帘子让商礼进去。 不是商礼不想骑马,只是现在穿着官服,实在是不宜骑马招摇过市。 商礼回家的时候,正好家里开饭了,陆绣也在等着商礼吃饭。闲着没事,陆绣正准备养点易活的花卉,就像商礼这样,省心,拿得出手的花卉。 商礼踏进陆府的院子,大喊了一声,“娘!” 陆绣正在修剪枝丫的手一抖,把刚生长出来的新芽给剪掉了,琳琅为掉在地上的新芽默哀,随后捡起来拿在手中,准备找个适当的时机扔了就是了。 听见商礼的叫声,陆绣嘴角抽搐,今天一整个好心情又没了。 “喊什么喊,整个院子里就听见你的声音了,我是能丢了还是怎么着?”陆绣平静的说道,并且越过那个被剪毁了的花枝,继续剪下一个。 商礼突然起了坏心思,摸着鼻梁,假装有些心虚的看着陆绣,说道:“娘,今儿个回家的路上遇见了程老师。” “啪!”花枝瞬间被剪断,非常干脆利落。 “谁?你说你遇见了谁?”陆绣将手中的逐渐到递给琳琅,眼睛上下扫视着商礼,声音中带着几分冷意,问道:“他个老匹夫,他又想干什么?” 商礼好像觉得自己的玩笑有点大了,赶紧解释道:“没什么,就出宫的路上遇见了,问了好,程老师让我叫他老师而已。” “还而已?以后见他给我避着走,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他整个一小人。” 商礼暗道不应该提到程老师的,这下程老师又要被说一顿了,毕竟两个人不对付已经好多年了。 “当初就因为你爹那点事,竟然上奏弹劾,弹劾就弹劾,还连带着你娘我一起弹劾,他能不能分得清楚一码归一码。” 陆绣越回忆越气,她抬手摸了摸额头,想要平复那股莫名的烦躁。 可退一步越想越气啊。 “当时我怀着你,他就弹劾我,明明是你爹那头犯的错,他还主要弹劾我。” “现在史官那头还有记录呢,那是你娘我一生的污点。” 陆绣提起这个就一阵子的懊悔,商礼倒是有些好奇,问道:“那弹劾之事官家应该会网开一面的吧?但事情已经发生,娘何必懊恼。” “弹劾的事情官家是没当回事,但史官记录的是当朝辱骂朝中重臣。”陆绣一脸的郁闷,“早知道会被那史官记录下来,当时就应该动手的。” 商礼一时语塞,原来他娘不是懊悔在朝堂上辱骂程老师,是懊悔还没动手打人…… “还有那史官李睿,说什么都要给我记下来,他不就和那个老匹夫关系好吗?呵呵!”陆绣冷笑几声,这让商礼觉得她娘肯定报复回去了。 商礼弱弱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连着半个月上奏弹劾他俩。” 陆绣不在意的说道,看着天色,说道:“走吧,回家吃饭了。” 第31章 自罚三杯 吃饭的时候,陆绣向来是不在饭桌上过问商礼官场的事情的,就像是小时候,也从来不在饭桌上过问商礼的学业。 毕竟有什么问题可以饭后到书房去说,何必拿到饭桌上来说。 这里又不得不提到商礼那个活爹了,一有点什么糟心事就在饭桌上说,气的陆绣有一天掀了桌子,骂了商锦一天后这才收敛了。 不过母女二人在饭桌上也是会说些当日的趣事,家规除了不准商礼去不正经的地方和晚归之外其余都是很宽松的。 食不言寝不语也是不存在的。 “最近你娘我总是想养些花,你晓得的吧?”陆绣对着商礼眨眨眼睛说道。 商礼低头抿唇轻笑,陆绣经常养些乱七八糟的花,但是还养不活,最后还得扔给琳琅。 陆绣唯一养活的,还没养歪的,能拿得出手的,恐怕只有商礼了。 “那娘想要什么样子的花?待见到沈老师之后,孩儿向老师索要几朵。” 想要什么样的?这陆绣可犯了难,她也不知道,只能给个大概,“就是那种,又贵又好看,还容易养活的。” 商礼睁大了眼眸,“娘,贵的那不都是不容易养活的嘛。”这让她怎么跟沈老师说? “我不管,反正是你跟你老师说。”陆绣压根没把商礼说的话听进去。 商礼脸上带着无奈的神色,说道:“好吧好吧,后个儿应该是沈老师教太子策论,孩儿会去说一说的。” “嗯,然后你带着几壶酒给你老师。”陆绣不紧不慢的说着。 商礼忽然不同意起来,“为什么不是娘你准备几壶酒?” 难道她藏酒的事情被发现了?不能吧?商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多少有点心虚在的。 “因为娘知道,娘要是准备的话只能是普通的酒,可是你不一样啊,你要是给你老师准备的话肯定是好酒,到时候你老师一开心,给你娘我点名贵的花卉也说不定啊。”陆绣非常自在地说道。 “为什么?可是孩儿记得上次您还给程师娘些上好的绸缎啊?” 陆绣没在说话,只是在吃完饭后擦了擦嘴,朝商礼友好的笑着。 商礼赶紧找补道:“孩儿晓得了晓得了,娘放心好了。”商礼连连说道,见陆绣的脸色缓和了些才敢放松下来。 陆绣看着商礼诚恳的表情,欣然接受了商礼的承诺,“这还差不多,行了,你自己个儿吃吧,我休息去了。” “好,后个儿给你带花儿!” 陆绣渐走渐远,但还是回答着商礼的话,威胁道:“带不回来有你好看!” 商礼笑了一笑,见陆绣真的走远之后,商礼赶紧对着以安招手。 以安贴近了商礼,俯身侧耳,“郎君?” 商礼一边用手挡着说悄悄话,一边盯着陆绣临走的方向,生怕陆绣再回来。 不过也不大可能,商礼了解陆绣,这个点都应该待在房里了。 商礼其实是叫以安拿酒的。 “去,去老地方拿壶酒来。” 以安对商礼也是纵容的,毕竟商礼已经多日未饮酒了。 “是,郎君稍等。”以安答道。 “快去快去。”商礼催促道。 以宁在一旁小声问道:“郎君,咱不是说好了不喝酒吗?” 商礼一脸的小得意,“喝点酒怎么了,不是咱,是你们单方面的说好了,可不是我说的。” 以宁脸颊气鼓鼓的,她完全就是担心郎君嘛,郎君还不领情。 商礼瞧着以宁的小表情不禁好笑,手掌撑着下颌,看着以宁,眼中带着笑意,“那以安都拿酒来了,也不能浪费,不若你和以饶喝?” 以饶瞬间惊恐,“郎君郎君,别开玩笑话了。” 他的酒量是很差的,而以宁又是讨厌酒的。 以宁闻言,脸颊更是气得通红,她嘟着嘴,不满地反驳道:“郎君,您明知道酒对身体不好,还让以安姐姐帮您隐瞒偷偷地取,食言就是食言了。”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商礼歪着头,对着以宁说道。 以宁突然就顿住了,虽然说他们郎君为人和善,对他们也很好,她方才急了,忘记了郎君是主子。 “奴知错,请郎君责罚。”以宁低着头,不敢见商礼,其实以宁跟商礼一样,外人面前装的人模狗样的,一到家里面,受了点委屈就会哭的主儿。 以宁说完,商礼就见地上有清晰的泪珠痕迹。 慌乱的转头看着以饶,以饶也是一脸的惊慌,哭了哭了!这,这以饶也是不知所措。 以安刚取完酒回来就见这饭桌上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将酒坛子放在饭桌上,以安轻声问道:“郎君,发生何事?” 商礼刚才就是故意逗以宁玩的,见以安来了赶紧冲以安使眼色。 以安这下又知道了,肯定是郎君逗以宁,小丫头又当真了。 在商礼无言的时间里。以宁已经想好了自己接下来的苦日子,想过自己被赶出陆府,想过自己被杖责,呜呜呜-- 以宁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大,商礼赶紧挥手让以安哄着以宁,自己则是拿起桌子上的酒坛和以饶蹑手蹑脚的溜走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商礼才松了口气。问着身后的以饶,“平日里以宁也这样吗?” “不啊,可能是郎君您吓她的次数太多了,导致您一说,以宁就掉眼泪了。”以饶摸着脑袋绞尽脑汁才憋出这么几句话。 商礼也是纳闷,“那不应该早就识破了吗?” 商礼摇了摇头,反正这交给了以安,不关她的事情了。 商礼的院子也会种上各种各样的花卉,红的白的粉的,让人心情愉悦。 商礼不嫌弃的就坐在房前的台阶上,打开用红布包上的木塞子,“嘭”一声,木塞子被取下,霎那间的酒香就飘散出来。 这可是并荣邸的名酒——万象皆春呐。 商礼鼻翼微嗅,脸上忍不住露出陶醉的神情,连连感叹,“这酒啊,真是怎么喝都喝不够呢。” “怎么可以不喝酒呢。” 商礼猛然仰头,向口中大灌一口酒。酒入喉咙,带着甘甜与醇厚,余下的酒水顺着商礼的下颌往下流,沿着脖颈流淌,湿透了衣领。 “虽然说过不喝酒了,以宁也说得没错,可我如果再喝酒,那就自罚三杯吧。” 第32章 又是熟人 以饶这都不想搭理商礼了,要不是商礼文武双全,照这么个喝酒法,迟早是要被叫做酒鬼的。 就是市井里那些不学无术身无长物偏爱嗜酒如命那样的人。 幸好他们家郎君还没达到这种地步,郎君只是爱喝了点而已,也不醉的。 以饶很羡慕。 “以饶,你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什么?”商礼忽然问道。 以饶不知道商礼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突然问他这样的话,但是以饶还是说了。 “最远的地方……应该是东京郊外的破庙吧,以饶没出过东京。” 商礼笑了一声,又问:“那你知道,最穷的地方是哪里吗?” 以饶仔细想了想,“东京很是繁华的,那穷的地方应当是郊外的小村子吧。” 商礼笑了笑,眼角弯起,带着一股深沉,提起酒坛子又喝了一口。 轻声说道:“我也没出过东京,他们总说东京繁荣昌盛,可是以饶,我见过东京落魄的人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不是郊外可以温饱的村民,不是街上讨饭的叫花子,而是在一个狭窄幽深的巷子里。” “那他们……是怎么生活的呢?”以饶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是生活,是喘气。”商礼记忆里的地方已经很模糊,那是小时候误闯的一个地方。 “女人和孩童衣不蔽体,躺在地上,不知道能活多少时辰。” 以饶没亲眼见过,所以并不能切身体会,不过单是商礼说的这几句话,以饶大概可以想象。 “我时至今日都未能想明白,她们怎的会落到这步田地,是我将生活想的太过容易了吧。” “我的生活得到的太过轻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商礼用深邃的目光看向院中摇曳的花朵,“如果做不到感同身受,我想做到皆是温饱。” 商礼为官的目的在这一刻真正清晰,或许以前是因为名声、因为荣华,那么现在是为民。 “东京之外,或许还有更多的人需要温饱的。”商礼喃喃说道。 以饶的神情经过了从震惊到忠诚,他家的郎君是个很好很好的郎君,以后也是很好很好的相公。 “以饶相信,郎君可以做到的。”以饶咧嘴笑着。 商礼抿了抿唇,此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郎君!” 商礼喝酒的动作一停,看着声源,她听着像是以宁的声音。 这不正是。 商礼瞧着以宁气呼呼的就跑进院子,奔着她就来了。 “郎君!你又捉弄我!”以宁的眼睛还有些红,商礼早就知道是在掉眼泪了。 商礼把已经空了的酒坛子扔给以饶,以饶在惊讶,怎的这样快就喝完了? 才几口? 商礼看着以宁,“我可没有,好了好了,我累了。“ “以安,进来给我更衣,我一会儿想要洗澡。” 商礼站起身子,拍了拍屁股,率先转身走进房里去了。 以宁气的原地跺脚,可只能在以安的眼神下去准备商礼要用的洗澡水。 -------------------------------- 四月初十,艳阳天。 今日太子秦疏要学习的就是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中的射,也就是射箭,主要以弓箭为主,不过现在有了弩,增加了射程,也是非常实用的一项本领。 今个儿教导秦疏射箭的人是姜协,四品官员,殿前司殿前副都指挥使,直接统领御龙诸直,负责官家近卫护卫。 说来也巧合,这姜协比商礼大上个五六岁,早已经成家,可是这按资排辈,姜协得叫商礼一声师兄。 商礼可是七岁就拜简屏为师,学习武术了,姜协比商礼晚了三年。 不过,商礼还是得称呼人家一声指挥使大人。 “下官参见指挥使大人。” 姜协一见商礼就乐了出来,但是顾及到秦疏还在这里,姜协不得不做做表面样子。 他也朝秦疏行礼,“见过太子。” 秦疏也听话,乖乖的回礼,“见过老师。” 文绉绉的行过礼后,姜协这才开口跟商礼寒暄。“晚舟,好些日子不见了。” 姜协身材魁梧有力,跟鹿闻差不多,但是身材比他还要健硕些,脸上一圈细密的胡茬,浓眉大眼,不似宋翰彦那周正的文人样子,远远看上去,倒是有一股子凶相。 平日里,秦疏最怕的就是这姜协。 但别看姜协这副外貌,其实姜协最是尽忠职守有耐心的一位好的官员和老师。 商礼点头,“姜大哥说的是,确实有好多日子不见了。” “今儿晚我不当值,晚上喝上几壶酒去?”姜协也是个喜酒的人,平日里的忙着练兵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正巧碰见商礼,而自己也好些时候未喝酒了。 商礼对于约酒这事想来是来之不拒,毕竟,这喝的是酒,交的是情呢。 “成,今儿晚晚舟也没事,就陪大哥喝一回酒!”商礼满口答应下来。 一边的秦疏也想参与,问着身边的商礼:“晚舟哥,我也想去。” 姜协立马劝诫道:“殿下尚且年幼,饮酒之事不宜再提。” 秦疏现今才七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往姜协身边一对比,姜协都以为秦疏宫中的人亏待他。 见是姜协开口,秦疏被姜协那凶狠的眼神一瞪,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姜协:我那明明是忠心耿耿! “我就是那么一说,老师你别动怒。”秦疏好生说道。 姜协总是很疑惑,他明明只是说了几句,太子就对着他说别动怒,他自己个儿觉得他情绪还不是很激动啊。 商礼看破不说破,一笑而过之后赶紧干今天的正事,赶紧说道:“太子殿下,该学习了。” 姜协也接着商礼的话,说道:“是的,太子殿下也应该给臣演示一下了。“ 演示什么呢?自然是秦疏的箭术。 在大晟朝,拉动二石弓的人为上等,一石五的人为正常,次之为一石。 一石为六十斤。 姜协能拉动二石及以上,商礼拉一石五。 姜协念在秦疏尚是孩童,便给秦疏减些重量,半石的重量,六十步距离,射中靶心,男子就应当多加锻炼。 秦疏见到这弓的时候心里最是打怵。 第33章 去公主府 秦疏知道,她根本拉不起来这弓。 宫人把弓抬到秦疏面前,秦疏对着姜协和商礼二人,在他二人殷切的目光下,秦疏咽了咽口水,心下一横,便去双手提起这弓。 秦疏将脸色憋的通红,额头也开始冒汗,尽管如此,但是秦疏还想再试一试。 秦疏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才颤颤巍巍的提起来这弓,可颤抖的双手竟然不受控制的下垂。 商礼和姜协早就发现不对劲了,见状,商礼毫不犹豫的健步上前,接下秦疏手上的弓。 若非商礼快了一步,这弓将会砸到秦疏的脚,那不得躺个月余的。 商礼接过弓之后秦疏才敢喘着气,身边的萍仙眼疾手快的扶住身子往后倒的秦疏。 “太子殿下!” 姜协也走向前去,动怒的同时也是有些欣慰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份勇于尝试他很欣赏,但是这太子的力气也确实弱了些。 此时若是不多加锻炼,日后忙了起来,哪里得空去练习这些? “太子殿下可否有事?是微臣失职,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差点伤了太子,姜协啊姜协,你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现在姜协反应过来也是一阵子后怕,可是他当年都能拉动啊,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秦疏喘着粗气,急忙解释道:“不怪老师,是学生辜负老师的期待了。” 姜协闻言愧疚之感顿生,他怎可以以当年的自己来要求现在的太子殿下。 姜协心中暗暗懊悔。 商礼单手拿着弓,转过头来对着脸上红晕还未消散的秦疏说道:“太子殿下可有受伤,不妨先去歇息一番?” “萍仙,先带太子殿下歇息,若是双手有任何不适,定要及时请医官前来查看。” 商礼担心道。 萍仙应声称是,就带着秦疏在一旁歇息。 姜协对自己的决策还是有些怀疑的,商礼走了过去,问道:“大哥?” 姜协叹了口气,“哎,是我太急功近利了。” 商礼抿起嘴角,掂了掂手中的弓,说道:“太子殿下如今不过七岁,君子六艺皆学之,功课已然是繁重,半石的弓对太子殿下来说还是太难了。” 姜协似乎也是看开了,转头看向商礼,问道:“晚舟也似乎许久没射箭了吧?” 商礼突然笑出声,“怎么,现在开始考验我了?师弟?”商礼这时候又开始叫姜协师弟了,不叫大哥了。 “啧,商侍读此话怎讲?”姜协双手一叉腰,显得身材魁梧,眉头微挑,脸上露出几分戏谑的笑容。 商礼拿辈分压姜协,姜协拿官位压商礼。 “殿前司殿前副都指挥使说笑了。”商礼在副字上面加重了语气。 姜协很想生气,偏偏商礼一脸浅笑,就一身官服那样站着,模样俊俏。 眼神似一汪清泉,就像是自己的弟弟一般,他怎得能有火。 姜协泄了气,“晚舟练一练吗?”他也生不起气来。 商礼欣然点头,“也好。” 商礼拿过宫人递过来的箭羽,搭箭,拉弓,闭眼——“嗖!嗖!嗖!”连着三只箭羽,皆是射在百步之外的红靶心上。 “好!” 没等姜协道喝彩,一道声音就捷足先登,抢了过去。 商礼意识不妙,立即放弓转身,是两位皇子。 四皇子秦向和五皇子秦照。一位阳光活泼,一位机智过人。 大晟朝规定,皇子年满十岁便可封王,十五岁就预备封地修建府邸前往封地就蕃。 不过就藩一事,是要看鸿德帝的意见,至于府邸,东京随处一座宅子可以当暂时的住处。 秦向封号康王,秦照封号晋王。 商礼将弓递给宫人,和姜协一同行礼,“微臣见过康王、晋王殿下。” “姜副都指挥使,商侍读安好。” 一旁的秦疏见到秦向和秦照到来,皱了皱眉头,随后迎了上去。 “见过四哥、五哥。” 秦向观察秦疏倒是仔细,瞧着秦疏不太好的神色,关切地问道:“七弟这是怎的了,精气神好似不太好?” 未等秦疏开口,商礼就替秦疏回答了,“太子殿下因着练习射箭,勤奋刻苦,身子承受不住,这才歇息一番。” 秦向自带一股傲人的气势,说话时也让人觉得有些刻薄:“七弟竟是如此刻苦,那我们这做哥哥的定是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秦疏立马谦虚道:“四哥过奖了。” 秦照倒是没怎么说话,反倒是看着商礼,说道:“方才我兄弟二人就注意到商侍读,见商侍读箭术如此了得,不知何时有幸能邀请商侍读到府中一叙?” “晋王殿下过誉了。”商礼的谦虚和秦疏如出一辙。 秦照比秦向的气度要好些,天潢贵胄,皇族的气质,但也是逃不开高人一等的局限。 “晋王殿下若是看得起微臣,何须殿下邀约,微臣自当登门拜访。”商礼说话滴水不漏,将姿态放的很低。 “商侍读果然气度非凡,哈哈哈!”秦照微笑着说道,那风采在东京也是不遑多让。 姜协在一边听着这几位人中龙凤明里暗里的话术,暗道不想掺和,稍不注意的退了几步,让商礼更惹人注意些吧。 师兄,师弟我就不抢你风头了。 秦向面色如常,对着秦照说道:“诶诶!五弟可说好了,商侍读上你晋王府的时候可是要告知我一声的。” “哈哈,四哥放心!” 三位皇子说说笑笑的,商礼的眼中确实划过一丝深意,两位已有封号的皇子皆入朝参与朝政了,因何又来这国子监,来这国子监的靶场。 大抵是觉得自己在这靶场也是碍事,寒暄几句之后,见目的已经达到,秦向和秦照随意地找个借口便走了。 姜协减少了弓的重量,秦疏勉强能拉的起来,多次反复练习,姜协耐心教导,秦疏用心在学,商礼就适当的放松了一会儿。 走神的空当,商礼眼中突然出现一人,商礼赶紧向秦疏说明意图要离开一会儿后,得到秦疏恩准后商礼连忙跑向那人。 “老师!老师!” “老师留步!” 商礼喊道。 沈辽似乎是听到有人喊他,停下脚下缓慢的步伐,慢吞吞的回头,满是苍老的脸上带着几分恍悟,“原来是晚舟啊。” “是,是学生!老师这是做何?”商礼快步走到沈辽面前,行礼说道。 沈辽现今最得意的两个学生,一个是商礼,一个便是秦漪。“答应相意好久了的胡鹤孤本《降序》因着记性不好,竟把这事忘在了脑后,方才才想起来。” “正好晚舟来了,不若晚舟送去?” 第34章 她是个很好的人 “这是?给青安殿下的?”商礼似是疑惑,又问了一遍。 沈辽应下,“嗯,拖了青安好久了。” 商礼笑道:“也是为难老师能够想起来了。” 沈辽缓慢的点头,有些自责自己的疏忽,“年岁大了,总是容易忘事,不敌从前了。” 商礼摇头否定沈辽,“老师永远是老师,是学生心中敬佩的老师。”她的眼中清澈,是纯净的。 沈辽四十多岁了,经过许多的事情,当双目被浮世染脏,一抹澄澈就显得尤为醒目。 沈辽苍老的脸上充满着慈爱,“你啊,这嘴惯是会说的。” 商礼顺着杆子往上爬,“那学生帮老师送孤本,老师答应学生点事情好不好?”商礼打着商量。 沈辽一猜就知道是陆绣,眼中的笑意更是明显了些,“说吧,你娘想要什么?” 商礼也不含糊,直接说了出来,“娘说她想要些易养活还名贵的花卉。” 沈辽听后脸上是哭笑不得的,“还真是你娘的作风。” 商礼对此也是无奈,“那老师是答应了吗?” “答应了答应了。你娘哪次要东西我没给过。”沈辽摸着自己已经花白的胡须说道。 “是是是,老师说的是。”商礼捋着沈辽说道。 “喏,给你。”沈辽将手中的孤本《降序》递给商礼,说道:“待你歇息时便送去青安府上便可。” 商礼双手接下,“是,学生记下了。” 沈辽点了点头,随后就欲走,商礼想到自家老师的忘性太大,记性又不好,赶紧补了一嘴,“老师!别忘记花卉!” 沈辽摆摆手,“忘不了忘不了。” 可等沈辽出了国子监的大门,只记得遇见了商礼,剩下的都忘记了,“我要干什么来着?”沈辽摸着胡须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最后还是厮儿来找沈辽上马车,沈辽才没继续想下去。 商礼手上拿着孤本回到秦疏身边,比起之前秦疏的进步很大,姜协让秦疏好生歇息歇息。 姜协看着商礼跟变戏法似是手上出现了个本子,便问道:“晚舟手上是何物?” 商礼将孤本亮出来,“是老师要给青安殿下的孤本。” 姜协仔细一瞧,惊讶道:“这怕不是胡鹤的孤本吧?”他年少时可是特意练过胡鹤的字体的,但就那本最好的《降序》未寻到。 商礼点点头,“是的。” “啧啧,未成想竟是在沈老先生这里。”姜协心里确实是羡慕了,那胡鹤的字体飘洒仙意,他当时练习了好久却也只是仿出个形出来。 商礼眼里带着笑意,“这可要改口了,现在可是在青安殿下手中。” 姜协一时语塞,有一种想要说却不知道说什么的古怪感觉,罢了罢了。 秦疏也听说过这孤本,问道:“那晚舟哥是要去送给阿姐了?” 商礼不解秦疏为何要问这话,但还是回答道:“是的。” 秦疏知道后用打趣的目光看着商礼,说道:“既然这样,那也不能让阿姐久等了,不如晚舟哥现在送去?” “哦,对了,还有姜指挥使,不是要跟晚舟哥一同饮酒吗,也随晚舟哥一同前去,可好?” 秦疏的眼睛溜溜转,可商礼和姜协哪里能不知道秦疏在想什么。 姜协叹了叹气,苦口婆心的说道:“太子殿下,您如今已经七岁,此时若是再松懈些,您何时能比得上那几位……哎呦!” 姜协被商礼一脚踹的踉跄,稳住身子后,满脸诧异的看着商礼。 秦疏在姜协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姜协要说什么了,有点子丧气。 商礼对他人的情绪变化可是很敏感的,只见商礼一脸正经,朝着秦疏恭敬的说道:“殿下,姜指挥使说的不错,身为储君。殿下应当勤学苦练,可今日是姜指挥使疏忽,殿下眼下双手可还好?” 秦疏起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握了握,“晚舟哥,好像有点痛。” 商礼看着秦疏已经磨红的的双手,隐隐约约模糊的感觉,将是要被磨破了。 姜协见此更是皱起了眉头,愧疚感更重了一重,“殿下该去就医了。” “微臣过失,殿下今日的学习到此结束了。”姜协微微弯着腰说道。 秦疏的眼睛瞬间就亮了,看着商礼,这不是在做梦吧? 商礼微笑着朝秦疏点头。 秦疏假意咳嗽了几声,“这可是老师说的,不是我特意要求的。” “是。殿下放心。” 秦疏的阴霾被商礼轻而易举的扫走了,秦疏决定了,她以后要待晚舟哥好,她回去就把这件事情告诉阿姐,晚舟哥是一个很好的人。 两人先是将秦疏送回了皇宫后再一同去了公主府。 路上二人骑着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晚舟方才一举,是不想我说接下去的话吗?”姜协偏头问着他身边的商礼。 “大哥知道便好,以后诸如此类的话还望大哥少说。” 商礼声音清澈偏柔,让这般类似于训诫的话也有了忠告的意味,“太子殿下年幼,不抵几位皇子现今这般,这无可厚非。太子殿下也需要时间去学习,相对而言,殿下小小年纪,已经有康王的傲气却不骄,晋王的贵气却亲民,梁王的悠然而上进。” “这已经是难得,除去诸位老师,青安殿下所教导的致礼谦逊、活泼好动,皆在太子殿下身上有所体现。太子殿下已经做的足够好,无需再跟他人作比较。” “大哥应该比较的,是将今日殿下与明日殿下做比较。” 这是她娘对她说的,当时她先天不足,不足满月便出生,身子虚弱。爹和娘都小心的护着她。 一岁半时,她还不会走。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心恙之人,祖父将她与族中孩童作比较,极为不喜她,在朦胧的年岁处处贬低她。 但她有足够瑞气,有向着她的爹娘。 爹知道了后跟祖父大吵了一架,娘说那是爹成婚后唯一一回跟族里的人吵架,娘说爹当时吵的很凶,当即断了那几家的月钱,就连旁系也不用了。 至于娘,商礼回忆着她娘的话,当时她娘正吃饭呢,就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以后别想走仕途这条路,她祖父看好他们就让她祖父给谋出路去。” 第35章 她很幸运 简单来讲,她比世间的大多数人的生活要过得安逸的多,爹疼娘爱,家里权势滔天,她过得很好。 有人说她娘品行不端,才会落得个和离的结果,说娘要不是因着自身的地位,定是要被休的。 可是她知道,娘才不是那种人。娘知道顾家,年幼时体弱,娘几乎是下朝就回府照看她。 娘一心为民,不会去说那些东家长西家短,就连教育她也都是劝她勤勉的同时照顾身体,以她为榜样。 除去她醉酒之时会说几句爹那边的骂话,平日里很少提及,若是正事,娘向来分得清楚,夸赞不已。 每隔几年她都回江陵城看爹,爹见她时会笑的合不拢嘴,关心的问她平日里各种琐碎,当她说起时,爹每每都会落泪,用更心疼的眼神看着她。 家中爹另娶,但不过是妾室。 膝下有一女二儿,她去时总像是作贼一般,悄悄摸进江陵城。 可爹总是大张旗鼓,仿佛是要向全江陵城的人宣告她的到来。爹说,“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孩子,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爹娘都曾说过类似的话,她们分开是她们自己的事情,她们就是不在一起过日子了,但是对于她,她们永远是最疼爱的。 “所以,大哥,现时要照顾好一个孩子的脸面。你我都要脸面,贵为储君的太子更应该在乎。” 商礼说道。 姜协面色显得有些凝重,他家中也生了小孩,过几个月就满周晬了。他前些日子还与娘子说旁家孩子已经练习走路了,自家小孩别被落下了。 为此,娘子却是生了闷气。 现在细想来,确实是他的不对。 “受教了。”姜协诚恳的回答着。 两人骑着马,没一会儿就到了公主府。 厮儿来报时,秦漪正在书房中作画。 佳人神情专注,手持画笔,细心地描绘着熟宣纸上的花鸟。窗外的阳光透过细密的窗棂洒进来,将她的侧脸映照得明艳动人。 听见脚步声,秦漪眉头微蹙,似有一些不满。 九雅轻轻推开书房的门,与九儒对视一眼,轻声开口道:“殿下,府前商礼和殿前司殿前副都指挥使姜协送来沈先生借与您的孤本。” 秦漪闻言抬起头,神情缓和了些,“竟是她送来的,和姜协一同…” 秦漪喃喃自语,将手中的画笔搁置,“人家既然送来了,自然不能让人家白白辛苦。” “她二人凑到一起,想来是要大喝一番的,你且去府中取两坛子蓝桥风月给她带去。” 秦漪吩咐着九雅。 九雅应了声,将要转身离开时秦漪又突然叫住九雅。 “慢着。” “带两坛子万象皆春去吧,省的她以为这蓝桥风月是这么容易喝到的。”秦漪笑着说道,那眼眸中虽是淡淡的笑意,可也胜过了那春日繁花之景。 九雅明显的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偷笑应着,随后便快步的走了出去。 反观九儒,也是强压着嘴角边的笑意。 商礼喜爱喝蓝桥风月这事情她们都知道,这顶级美酒受人喜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就是因为商礼的原因,明明是和它不相上下的万象皆春、第一江山等美酒在她们心中似乎也略逊了一筹。 其实这美酒并不难买,不过是贵了些,还净是些家酿酒。 纵然是喜爱,可以也保留些对它的“求而不得”不是吗? 九儒看着重新低头作画,可唇边带了些笑的秦漪,她也跟着笑。 公主府外,商礼和姜协只是稍等了片刻,再抬眼时,九雅已经带着一厮儿出来了。 见厮儿手中的两坛子酒,商礼嘴角情不自禁的翘了起来,反正殿下能送的出手的肯定不是什么便宜货。 九雅这下乍见商礼,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这官人是如此的可人儿。 虽不抵身边的姜协高大魁梧,可那气度却是出众,有书卷气又有习武之人的浩然正气,相行甚远的两种气度,竟在这官人身上皆有体现,真是怪哉。 不似书生般弱体,不似习武之人般鲁莽。真真儿就是一倜傥公子,清风朗月的。 看这面容,九雅心底里也是佩服那以安,妆容技艺竟是如此高超。 “两位官人,奴家来的迟了,还望官人莫怪。” 这不是在上朝或者是当值了,自然就脱去了官者身份,九雅便称呼她二人为官人了。 “女使客气了。”姜协也是见到了那身后的几坛子酒,当然得说点好话了。 九雅当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殿下为表示对二位官人的感谢之意,略备薄酒,还望二位官人笑纳。” 厮儿识相的上前将两坛子酒呈上,隔着木塞子商礼鼻翼动了动,哎呀呀,她昨日才喝过的,这可错不了的。万象皆春! 商礼马上要忍不住笑,赶紧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让殿下费心了。” 姜协上前接过两坛子酒。 九雅行礼,“恭送二位官人。” 半路上,商礼的心情比来的时候要好。 姜协问道:“行了,这会子无事了,咱上哪去喝酒?” “大哥想去哪里?” “这回就咱俩,也别找太好的地方。” 商礼点头,“不若就街边寻一处小酒馆,省去些麻烦。” “也好,诶,不若就到前面去?”姜协指着不远处的小酒馆说道,那酒馆门口悬挂了一面酒旗,上面写了个“酒”字。 商礼也不挑地方,道了声好就往那边去。 可到了门口,将要下马的时候,商礼看着一人进了酒馆,有些熟悉。 商礼稍微一想,脑海里浮现出三个字来。 “许瑜华。” “嗯?晚舟在说什么?” 原来是商礼方才不自觉的念出声来了。 商礼先是翻身下马,随后答道:“方才进去一人,我识得,是右文殿修撰,许瑜华。” 姜协也下了马,将手中的缰绳一同递给以饶。 他听说过。 “就是那个新科状元郎?” “嗯。” “嗐,你关心他作甚,现在是咱哥俩喝酒,走走走,带你喝酒去。”姜协怕商礼心有芥蒂,赶忙说道。 “走,咱俩换一家,不来这家了。” 商礼拦住姜协,“大哥何必如此麻烦,我与他又不相干,今儿尽兴,走吧。” 第36章 故人? 姜协觉得商礼说的也没错,便任由商礼带着他进去了。 即使是到这个时候,酒馆里仍然热闹非凡。商礼觉得这地方也算是不错的。 昏黄的烛光下摇曳,淡淡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伴随着歌姬的软语低唱,推杯换盏竟然也增添了些朦胧的感觉。 她二人随意找了处角落坐下,茶博士立马迎接着。 “二位官人,可要些什么吃食?” 商礼看着姜协,问道:“大哥想要吃什么?” “我都可以。”姜协本就不是个注重口腹之欲的人。 商礼点了点头,她晓得了。吩咐道:“上几盘小菜即可,另外酒水的话,来些烈性的酒。”顺带给了几枚铜板。 “好嘞,两位官人稍等片刻!”茶博士痛快的接下,转身离开。 商礼和姜协两个人耐不住寂寞,就先将秦漪赠送的两坛子酒给打开了,一人一坛。 喝酒谈事,自是习惯。 “大哥这些时日过得还好?”商礼问道。 姜协咽下一口酒,“还算不错?毕竟官家将这御龙的兵全都交由我带领,也算是官家信任。” 商礼由衷的笑着,“那也是大哥厉害,不像晚舟了。”说话时,眉眼是掩藏不住的落寞。 姜协最不喜商礼露出这颓废的模样,他也心疼商礼。 不满地啧了一声,“晚舟说的这是哪里的话?眼下只是一时的,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姜协尽了自己这辈子委婉的话来安慰自家兄弟,“来,喝酒喝酒!”说着,姜协仰头灌自己一大口酒。 仰头时的姜协没注意到商礼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意。 姜协没看到,可这一幕却是被远坐的许瑜华瞧个明白,她本无意去窥探偷听他人,不过因着那人是商礼,许瑜华总归是对他有几分好奇的。 未曾想竟是看到这样一幕,眼中的是算计? 许瑜华可是听过商礼的,那日也曾交谈过,没想到他竟是这般伪面。 今日她同同僚隋樊一同进这酒馆,本想着与他拉进些距离,交好的,竟然让她撞见商礼这样一面。 许瑜华不禁好奇,便问着隋樊,“隋大哥,你可知咱们斜对面的二人是谁?” 隋樊抬眼一看就知道许瑜华问的是谁,无他,那两个人太出众了。 他当然是知道的。 也就回答了这位初入官场的状元郎,“二人皆是东京年轻一辈的人物,外貌看着俊朗的官人名叫商礼,是陆丞相家唯一的孩子。另一位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姜协,他们东京这年轻一辈几乎互相都相识。” 许瑜华连连点头,心中暗自猜想,既然是相熟还算计着?她不明白。 “好了,别谈论他们了,赶紧吃饭吧,你看着这身板比那商礼还要瘦弱许多。”隋樊也是怕他俩这谈话被听到,毕竟这也没个物件挡着,况且就算是有,也要小心隔墙有耳不是吗? 他们纵使是什么也没谈,外人的一句闲话,也可能带来极大的后果。什么都不怕,就是怕被小人记恨上,还是有权有势的小人。 “是,隋大哥。”许瑜华应了声,便低头吃起了饭。 隋樊见着许瑜华这样子,不禁摇头。 跟好友相处,自然是放开了那些枷锁,姜协跟商礼,从东边说到西边,话怎么说都说不完。 秦漪送给的那两坛子酒早已经喝完了,眼下又是喝了两三坛子酒,姜协喝的脸红脖子粗,看起来像是随时能耍酒疯的人。 可商礼知道,姜协的酒品很好。 “平时大哥操练御龙卫是否辛苦?” 姜协显然已经喝醉了,不过意识还是清醒,“还行,那些个小子还算是懂事。” 商礼低声笑着,“晚舟想起大哥与陷阵营的指挥使梁源相识对吧?” “你呀,给我下套是不是?”姜协呵呵的笑着,打趣的语气,并不见生气。 商礼装作惊讶的样子,叹道:“呀,大哥看出来了?” “你向来是个聪明的,老师早就说过,除非你想我看出来,否则我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看不出来的。”姜协将坛子中的酒一饮而尽,甚是豪爽。商礼表现得太明显了,方才说的那些全是问话。 陷阵营、选锋营、细柳营,称为三大营,分别为步兵、骑兵、弓箭手。其中,姜协还掌管着细柳营。 “呵呵,大哥说的是。” “得嘞,你好生说着,你打听着这什么?不会是想从军吧?”一想到商礼可能从军,姜协眼睛瞪得溜圆,炙热的目光看着商礼。 商礼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酒渍,笑道:“大哥是觉得我在家中的日子过得太安逸了嘛?” “啊——”姜协拉长好了尾音,可不是嘛,放着好好的文臣不做,吃什么苦。 “是萧陵托我问的。”商礼答着姜协的话。 “萧陵?”姜协有些惊讶,但细想来也不觉得奇怪了。 “他若是有参军的想法,怎的不亲自来问我,还派你来套我的话。” “哈哈哈,大哥猜测是因为什么?”商礼冲姜协挑了挑眉毛,眼中带着笑意。 姜协“嗐”了一声,瞧着商礼这模样是真好看,颇有些雄雌莫辨。在姜协接触的男人中,他总觉得商礼有些女气。 可那行为举止,潇洒风度,都是一个翩翩公子的。 文武双全之人,他也佩服。 跟这样一位沉稳又兼具温润的好友一同饮酒是一件幸事。 “不过是家里人不同意吧,不要说鹿老太太,就连鹿侯爷也不会同意的吧。” “这就是萧陵让我打探的原因。” 姜协心中顿时明悟,“想着先斩后奏?” 商礼只是笑着,将方才新开的酒坛子直接仰头饮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姜协服气,这商礼是真能喝。他喝了四坛子酒,商礼比他多喝了两坛子。 这店家的酒都是陈年烈酒,入喉都有些烧心的酒。 姜协应着,“成!你待明个儿寻个时机告诉他一声,让他想好了捎个口信给我。” “咱帮他。” 二人彻谈至夜深,好不畅快! “好了好了,今儿就到这里,我得回家了。”姜协慢悠悠的起身,一时间脑袋还有些恍惚。 意料之中的事情,商礼也没多大的意外,跟着起身,想起来鹿闻的事情,替鹿闻道了谢。 “从军一事,晚舟就代萧陵谢过大哥了。” “要谢的话就下回再一起吃酒!” 第37章 针锋相对? “哈哈,成!” 商礼看姜协身形已经不稳了,便问道:“大哥可还行?不若晚舟护送大哥回去?” 姜协急忙摆了摆手,说道:“不用,多大的事情,我还没醉到那个地步。” 姜协刚说完那句话,身形一晃,商礼眼疾手快的扶住姜协的胳膊,“大哥小心!” “诶,不耽误不耽误。” 商礼心中叹气,说道:“大哥,晚舟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不过就是眼睛有点花。”姜协猛地晃了几下脑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商礼皱起眉头,人喝成这个样子她也有错,她今日是故意灌着姜协酒的。 况且今儿是跟她一起喝酒,怎么着也不能让姜协在自己这里出了什么闪失。 “走吧!”商礼语气又加重了一重,一旁的以饶瞧着时机赶忙上前扶着姜协。 商礼怕姜协从马上摔下来,就让以饶扶着姜协,她们三人走路送姜协回家。 正好她也醒醒酒,那酒太烈了,不似那些名酒醇香回甘,反倒是灼烧她的脾胃。 她也有些难受。 以饶扶着姜协没注意,便不小心撞在前面的许瑜华身上。 姜协身材高大,又因着酒劲儿,便将前面的许瑜华撞倒。 隋樊见状赶紧拉起许瑜华,拱手行礼,“见过指挥使大人,商侍读。” 姜协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嘟嘟囔囔着朝前走,丝毫没有搭理隋樊之意。 商礼赶忙回礼,“见过隋侍讲,见过许修撰。”就连隋樊身后的许瑜华商礼也打了招呼。 商礼见许瑜华默不作声反倒是捂着自己的右肩膀,商礼眼中闪过了然。 “许兄莫怪,方才姜指挥使饮多了酒,看不清路,识不清人儿,还请许兄见谅。许兄可否有事?”商礼再次拱手看起来诚意十足。 如此,许瑜华也不能说什么,不过那人一下子撞过来,她实在有些气愤。 “无碍,商兄不必担心。”许瑜华缓了缓脸上的神色说道。 商礼点头,“许兄若是无事,晚舟便告辞了。” 其实在见到商礼二人的时候,隋樊和许瑜华早就闻到了他二人身上传来的酒味,太浓了。 许瑜华不想与他们有过多的纠葛,便说道:“我二人也告辞,商兄不送。” 商礼行了礼之后就快步追上姜协他们。 许瑜华看着商礼的背影,步伐矫健,有些疑惑的问着隋樊,“他二人喝了多少的酒大哥你也见到了,那为何这商礼看着却还是未醉?” “嗯?” 隋樊刚想说这怎么不知道,却忽然想起许瑜华不了解这些也是正常的。 解释道:“你有所不知,商礼他不仅是出了名的酒鬼,更是东京剑术第二。” “酒鬼?”许瑜华觉得这像是在贬低商礼。 隋樊一笑,“当时商礼以一敌十与人拼酒,占了上风,众人说就叫他酒神吧。商礼说他功未成名未就,何来神这一说,不过就是能喝点酒,是个酒鬼罢了。” 其实那时候商礼的才华已经凸显,不过是谦虚罢了,彼时的商礼还未参加科举。 许瑜华恍然大悟,不怪他走路稳当。 “夜深了,该回家了。” “是。” 夜晚的东京太热闹了,车马喧哗,楼宇如山。吵闹的声音让商礼的耳朵发胀。 商礼摇了摇头,剑眉紧皱,小脸上说不出来的红润。 商礼觉得自己的脸皮一定很烫。 尚算清明的眼睛露出些疲倦,商礼与姜协一同并肩,问道:“方才大哥是故意的?” 商礼的话像是石沉大海,不过姜协是给过回应的,哼哼唧唧的吐字不清,商礼见姜协不答。 接着说道:“我知道大哥酒品一向很好,那许瑜华和隋樊一同走着,想来大哥的眼神还没差到那个地步。” 姜协索性也不装了,哑着嗓子答道:“我就是故意的,方才吃酒就注意到了。突然觉得他惹人厌烦。” 突然这个词,商礼心知肚明。 “大哥不必如此,晚舟以后会解决的,不必大哥出手,反倒是惹了一身腥,遭人嫉恨可就不好了。”商礼劝说道。 “好了好了,也就这一回了,我本就是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大哥也知道?” “也就这一回了。” 姜协说完将身上的重量压在以饶身上,方才的一番话令他有些气喘,“小子,还驮得动吗?” 以饶点了点头,“大官人放心。” “哈哈哈,好久没有人叫我大官人了,我……” “我,跟你说,他们都叫我指挥使的……哈哈哈……” “一想起来我就好笑,而且,我今儿早晨还去见了观儿,” 喝酒的人就是话多,以饶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跟不上姜协说的话了,刚才他也是一紧张冒出个大官人来。 商礼不知道怎么就落后了,晃晃悠悠,二人终于是将姜协送回了家。 门口的厮儿接过自家郎君,而姜协的娘子孙氏得知商礼将姜协送回来之后连连感谢,让的商礼都有些招架不住。 “麻烦商小官人了,若不是你,家里这个恐怕是要派人去寻了。” 商礼的脸色不知道是喝酒红的还是被孙氏的感谢羞红的,反正整个人就跟煮熟的螃蟹一样。 “嫂嫂莫要再说了,本就是我灌大哥的酒,这事晚舟也有错。家中有规,晚舟需回家了。” 孙氏脸上尽是笑,还想再送商礼,被商礼阻下。 “嫂嫂莫要再送!留步!” 商礼带着以饶赶紧退出了姜家。 东京街上,商礼本来想骑马,结果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坦,便让以饶陪自己走着。 以饶平时便细心,此时更是注意到了商礼的异样,“郎君可是身子不舒坦?” 商礼长舒一口气,“嗯…………嗯?” 商礼刚想应下,却眼瞧着面前的人似乎是青安殿下。 似乎是不确定般,商礼揉了揉眼睛,再眨眨眼睛,越发肯定了前面的人儿就是青安殿下。 那人在烛火繁华里,勾起风流笑意。 “嗯?”以饶也跟着嗯了一声,没等细问,身边的郎君就上前走去了。 以饶定睛一瞧,竟是青安公主,以饶想不出什么诗词来形容这位公主,反正就是他见了也想多看几眼,但又很害怕。 不过以饶知道,郎君喜欢和公主待在一起,这是他自己个儿偷摸观察出来的。 等以饶再一瞧,那青安公主身边好似站了一人,诶,怎么像是不久前才见过的许瑜华。 许瑜华?! 诶!郎君! 糟了! 第38章 冤家路窄 很显然,待到商礼走近了之后她也发现了秦漪身边的许瑜华,又是见面了。 说是有缘?又或者是冤家路窄? 但是商礼认为她和许瑜华之间并不能算得上冤家,就连自己也奇怪自己,脑海里竟然冒出这个词来。 商礼的视线太过明显,秦漪当然注意到了商礼。 商礼迎着上前,拱手行礼,额头下垂,盯着地面时眼睛竟然都有些发昏。想来是喝酒喝的有些急迫了。 “参见殿下。许兄,又见面了。” 秦漪见着商礼脸颊发红,眸子含水,似乎是有些朦胧醉意。 不用猜想这人定是喝了许多的酒,这冲天儿的酒味,像是被腌入味儿了。 “晚舟免礼。听晚舟所言,似乎是与许修撰见过面?”秦漪听着商礼的话,轻声问道。 “谢殿下,方才与许兄有过照面而已,未曾想又是偶遇了。”商礼抬起头,不过眸子始终没瞧秦漪。下垂着。 秦漪轻点头。 许瑜华在一边静静地观察着,始终没出声。 听说这两人青梅竹马,而且这青安公主方才称呼商礼直接称呼他的字,关系可见一斑。 看这二人交谈如此熟稔,许瑜华心中又是多了几分对于商礼的猜测。 倘若说,这日后,商礼与她作对,他们成了冤家,那这青安公主该怎么做? 许瑜华不禁有些好奇了。 但是此刻,许瑜华是绝对没有想得罪商礼的想法的,随意的找了个借口,许瑜华就想溜走,她还着急回家呢。 “公主殿下,臣家中还有老娘,恐娘无人照拂,臣想先行告退。”许瑜华和秦漪之间还远远没有那么相熟,以臣子的身份自称是应该的。 许瑜华低着头,声音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尽量保持着一个臣子应有的恭敬和谨慎。 秦漪点了点头,眼尾处都带了笑意。 商礼站在一旁,也许是酒意太甚,她莫名的生出些烦躁来,商礼微微张唇,吐出些浊气。 而此时的秦漪,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商礼的情绪变化。她依然沉浸在与许瑜华的对话中,脸上始终带着那抹浅浅的笑意。 许瑜华对着秦漪和商礼行过礼之后便走了。 那地方就剩下秦漪和商礼几人。 没了许瑜华,商礼直接问道:“殿下似乎与许修撰相识?” 秦漪粲然一笑,“晚舟认为呢?”她反问道。 商礼无言,她们总归是要相见的,现今不过是早些熟悉罢了。 月色如水,微风拂面,而那复杂的人心,却像是一团乱麻,难以理清。 谁和谁的羁绊正在悄然加深。 两个人无言许久,秦漪的目光已经被别处吸引。 她的心思落在了那朦胧的灯火阑珊处,轻迈脚步,商礼便只能注视着秦漪的背影。 商礼的目光随着秦漪而移动,像是平静的湖面被一颗石子悄然投入,瞬间掀起了层层波澜,涟漪不断扩大,最终融入夜色中无法分辨。 夜色下的湖面波光粼粼,远山灯火,繁星圆月,尽投在湖中。 秦漪不经意间的回头,月光下秦漪的侧脸是模糊的。 瑞凤眼中夹着些许凉薄,就如同寒潭深邃,倒映着月色的清冷,就连嘴角边的笑在商礼看来也是凉薄的。 那眼波流转间,似乎藏着万千心事。 所有的怪异皆被压了下去,她是醉酒了,可她也是清醒的,她是敏锐的。 商礼假意回避秦漪的试探,偏头望向那湖面。 而近处的湖面则被月光镀上一层银白,波光粼粼,与天上的繁星遥相呼应。 这是秦漪第一次对她露出这样的神情。她不得不多想。 商礼的思绪在夜空中飘忽,再回首望着秦漪时,秦漪已经不在原地。 商礼叹了口气,夜色似乎格外的浓重,想抬腿走上去去寻秦漪,刚迈出脚时商礼的突然动作一顿,方才被她忽略的腹部竟然传来一阵疼痛。 还好不算是太疼,她还能忍受。商礼将胳膊抬到自己的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着秦漪走去。 秦漪自然是注意到了商礼的异样,原本只是醉意的双眸此刻却多了些痛色,那素白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刚想问商礼如何,却见那人脚下踉跄,秦漪来不及细想,伸手要去扶着商礼。 以饶在一边吓得冷汗乍现,比秦漪更快的扶住商礼,而秦漪只得用团扇虚托着商礼的胳膊。 商礼以半跪的姿势跪在秦漪面前。 “晚舟……” 秦漪轻唤商礼的名字,夜风轻拂,酒馆边缘挂着的灯笼轻轻摇曳。 月色如水,洒满一地。 商礼抬眸,对上秦漪的眼眸,眸中倒映着商礼自己。 商礼目光微微下垂,喉咙突然干涩,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因着她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偏移,落在那片雪白的脖颈之上。 那里,如凝脂般细腻,在月色的映照下更显纯净无瑕。商礼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收回视线,似是羞赧。 以饶将商礼扶起来,弯腰打理商礼膝盖处的灰尘。 “晚舟可是身子有恙?”秦漪用关切的眼神说道。 商礼点头应下,“多谢殿下关心,晚舟只是饮多了酒,失态了。”商礼从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 秦漪秋娘眉微皱,将端庄温柔的面容衬得更加柔水。 “小酌怡情,晚舟以后莫要贪杯了。” 是商礼的错觉吗?她总觉得今夜的秦漪有些过分的温柔而失了分寸感。 商礼觉得她要走了。 “是,谨记殿下教诲。殿下若是无事,晚舟便先行告退了。” 秦漪点头,叮嘱道:“晚舟若是觉得身子不舒坦,定要请府医及时医治。” 商礼只是点点头,随后便消失在东京的街道上。 秦漪注视着商礼的离开,勾唇轻笑。 “殿下,要回府吗?”一旁的九儒问道。 秦漪留给九儒一个眼神,随后身姿摇曳踏着青石路离开了。 得了,九儒知道这是要回府了。殿下果然是殿下,九儒知道秦漪不愿多出府,可每一次出府秦漪总会收获些什么。 特定的人,特定的事。 九儒看着秦漪。 美人摇扇轻遮面,春风相送衣袂扬。 第39章 势在必得的人 秦漪眼中流连着京东各种的繁华,倘若能一直这般,定是上天在眷顾吧。 秦漪心中这般猜想着,怎么不会感到眷恋呢? 以前的自己也会猜到今后的自己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吗?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摆弄心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秦漪将团扇放在自己眼前,与其说是放,不如说是挡更为贴切。 今天是计划之中的一环,所谓的偶遇也是她算计在内的结果。 在秦漪看来,抓住商礼,这是眼下最为急切的一件事,她本不想这样快,想着再任由时间肆意妄为些。 可是手下宫人来报,说是秦照和秦向已经在国子监见过商礼了,她本不应该着急。 可是秦漪想到她的身份,加上若是日后她成婚,她与商礼单独见面的机会几乎是微乎其微。 那么她只能利用现今有限的时间,让商礼对自己的好感在日后与那几位皇子比起来不说压上一头,但也要旗鼓相当。 先前不过是要让商礼降低些防备而已,毕竟,有些话说了要大于没说的影响。 就像是那日的聚景园,她所说的不过是权宜之计,当回到家的商礼也会反应过来,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她说了,若是日后商礼在某一瞬间想起她来,回想起这个场景来,她总归是要偏向她的。 而今日,她不过是给商礼提个醒,稍微露出的一点真实面目,就足够吸引一个聪慧的女子。 商礼是仰慕强者的,秦漪通过多年的观察得出这一点结论,并且,商礼是一个极其有耐心的人。 单纯的好奇可能很难吸引商礼向她靠拢,但是当钦慕和好奇两者夹杂在一起,商礼会本能的探寻,从而来靠近她。 “呵呵……”秦漪透过团扇仍然能看得见模糊的繁华,远处的楼阁若隐若现。 她该回去了。 ------------------------------------------------ 商礼回到陆府之后,便不掩自己的痛楚,就近到一棵树下吐了起来,吐得全是酒水。 以安连忙拿着茶水小跑了过来,见商礼吐得差不多之后,让商礼用茶水漱口。 经过这样一吐,商礼倒是觉得畅快不少,连带着脑袋也清醒了不少。 喝了几口茶,商礼开口让以安扶着她。以安只得把茶水托盘递给以饶,以饶接过,但心里还是忍不住腹诽道:这郎君怎么这么黏着以安姐,明明他也在身边的。 “呼~娘睡了吗?” 商礼问道:“我方才得动静大吗?” 以安无奈道:“郎君觉得呢?” 商礼悠悠的叹了口气,今儿她也不知道叹了多少气,她觉得她都已经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 “那正好,以饶,你去知会一声琳琅,让她告诉娘,待我整理好后,找娘说点事情。” 商礼捏着眉心,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她就愁得慌,现今是被越来越多的事情缠身了。 “是,郎君。”以饶应下之后,便快步去了陆绣的院子。 以安:“郎君可是要沐浴?” 商礼摇摇头,“不必了,等从书房回来之后再做定夺,给我换件衣服吧。” 她身上的味道太大,她怕一会儿事情没谈完,娘就先气的骂她几句了。 另一边,琳琅得了以饶的话,转头就告诉了陆绣。 陆绣皱了皱眉头,又想说自家闺女这是怎么了,没科举之前也是喝酒的,不过这科举之后怎么找她的次数还多了起来? 真是让为娘头疼。 陆绣估摸着时辰,半刻钟左右后,陆绣去了书房。 今夜清风明朗,来的路上陆绣还多欣赏了些月色。 清月如钩,繁星点缀。三里清风送微凉,却增夏日烦忧事。 陆绣无端的生出些感慨来,一代名相气度自是不凡。 路旁陆绣种了许多的花卉,多数尽是让商礼从沈辽那里要来的。 偏开的娇艳,有些花还未开,有些花却正当时,有些花年华逝去。 陆绣偏头,盯着花却是生出许多愁来。 就像是人生。 陆绣紧接着摇摇头,她实在是太过聪慧了,连这样的深思都能想到,她果真是这般有才华的人,哎,不能再想了,要给后人留些路的。 商礼承得陆绣的才貌和商锦的气度。 应该是从小带在身边和本身是女子的缘故,商礼无论是外貌还是才华哪个都像极了陆绣。 陆绣生的貌美,应当称为是江南一带温软的女子。 可这样貌与陆绣本人的性格简直是大相径庭。 陆绣性格中带了些强势,这一点与秦漪如出一辙。 与秦漪的圆滑与人周旋,处处不留把柄不同,陆绣可以称得上心直口快。 可她若是真就这样,她就当不上大晟第一位女丞相。 心直口快下,陆绣藏了八百个心眼子,就连程嘤都忍不住骂陆绣。 她和商礼之间的相处,可以算上是其乐融融。 商礼知道陆绣非常喜欢花,年少时就已经给陆绣找各种各样的花了。 陆绣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商礼,这个不省心的孩子,陆绣正想抬头来望一望商礼在哪。 可是鼻子比眼睛还要快,没等她抬头,鼻子里就闻到了酒味儿。 陆绣心里的火苗噌的一下就窜上来了。 抬头正巧见商礼往这边走。 应该是换了身衣服,今儿身着月白色的锦袍,唇畔含笑,目光流转了星光。 陆绣见状,心中的怒火瞬间消散了大半,微微抿了抿唇,知道她喜爱白色,特地换了身她喜爱的衣裳。 净会耍些小把戏。 她家小孩长得这般俊俏,若是女装,定是不染纤尘的醉酒仙子。 商礼不敢错过陆绣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见陆绣的神情缓和了下来,商礼就知道自己这衣裳没换错。 商礼走到陆绣身边,轻声说道:“娘,走吧。” 待到商礼走近了,陆绣才闻到商礼身上的酒味是那么的重。 陆绣用手轻抵住鼻子,皱着眉头说道:“你怎的?总是酒后找为娘,没酒说不出来话吗?” 商礼挠了挠头,细想来好像是这样,但是她还是要解释解释的。 只见商礼的脸上还带着酒后的薄红,笑的谄媚,低声说道:“娘,我错了,下次不喝酒来找您了。” “咱们进书房吧,孩儿有要事相商。” 第40章 不能站队 陆绣哼哼一声,先行进了书房。让身后的商礼舒了口气,总算是过去了,不过商礼想到接下来的话题,商礼兀自摇头,当寻良策。 等商礼进了书房,琳琅便守在了门口。 陆绣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问道:“说说吧,又是什么事情?竟然惹得你这些时候还来找我?” 商礼规矩的站着,眉间有些忧愁,问道:“孩儿一直有一个疑惑,希望娘为孩儿解答。” 陆绣轻笑一声,“何事竟能让你烦忧?当时的会元你都不在意的。” 商礼笑得有些勉强,情绪也有一点低落。 陆绣意识到自己这是说错话了,急忙转头问道:“行了,你说说吧,你可是遇见什么事情了?” 商礼点头,“是,孩儿想问娘,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日后官家驾崩,新皇,娘会怎么选择?” 这话中虽然没提到秦漪,但是陆绣稍微一想就知道了。眼眸中带了些深意的看着商礼,问道:“见过秦漪了。” 肯定的语气。 商礼也不用掩饰,她几斤几两的她娘早就摸得清楚了。 “是。” “又找过了……”陆绣忽然陷入深思,手中的团扇被无意识的摆弄,“这不像秦漪的行事作风……” “她有些着急了……” 按照陆绣的想法,秦漪应当再晚一点的。 陆绣看着商礼的脸庞,有些疑惑。 她又紧接着问道:“今儿你可还见了什么人?” 商礼事无巨细,将在国子监遇见四皇子和五皇子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听着商礼说完,陆绣心头的算是云开雾散了。她说是为何,原道是这身份。 待到秦漪成婚,就断然不可能与商礼再有来往了。 商礼问她,陆绣心里想了想,反问道:“晚舟做何打算?” 听到这问话,商礼不禁有些疑惑,“分明是孩儿问娘,怎的现在是娘反过来问孩儿了?” “晚舟是不知?” 陆绣轻而易举看破商礼的心思,继而说道:“其实晚舟心中是偏向太子的对吧,不仅是现在的太子名正言顺,而且晚舟身为太子侍读,更重要的是晚舟顾忌着与秦漪的交情,是也不是。” 商礼也没想瞒着,点头称是,“是,娘所言不错。孩儿心中已经是偏向殿下了。” “可晚舟可曾真正见识过太子的才能?竟然敢这么早下定论?”陆绣颇有些无奈般的说出这番话,反问的话更是让商礼蹙起了眉头。 陆绣继续加大了火力,“娘再问你,现今朝堂局势尚算稳定,其他几位皇子已经展露才能,可太子还在学习。” “不必说三年五载,就说是一年,这一年的时间能做多少的事情晚舟应当知道。” 商礼听着自家娘的话心头一震,锁着眉头试探性的说道:“娘这是说,殿下已经在物色人选,给太子打下基础了?” 她就是其中之一。 “宋圣人已经西去,官家后宫之中也不算太平,秦漪当然要早做打算,不过就是日后琐事缠身,她需要你的帮衬。”陆绣一字一句分析着秦漪。 “殿下已经先行动,想必几位皇子也要开始行动了。” “娘认为,孩儿该当如何?” 陆绣忽然瞥见窗外微风中摇曳的花朵,恰似无奈,“官家如何,你自当如何。” “官家已过壮年,但是这权力踏他仍然不愿意放手,当初夺位有多惨烈他也不介意再来一次,择出胜者。这权力,还得他鸿德帝说了算。” “这官场多诡谲,你自当小心。”陆绣嘱咐着商礼。 商礼应下,她明白了。在官家没有明确表现出他的意愿之前,陆绣是也不敢表态的。 “是,孩儿记下了,娘放心。” “最近的事情会很多,你最近还是少饮酒。”陆绣关心着商礼说道。 商礼弯起嘴唇,腼腆的笑着,“知道了,娘。” 这一声叫着,算是叫到陆绣心坎上了,面上带着喜色,对着商礼陆绣算得上是宠溺。 “好了好了,你快些回去休息,喝的这样多的酒,明个一早又好头疼了。” 商礼乖巧的点头,随后就退出了书房。 书房内,陆绣愁容满面,这算是什么事情? 一旁的琳琅已经提醒了陆绣好多次她该歇息了,可陆绣嘴上应着,身子还是不动。 如今的官家对她越来越忌讳,恐怕日后她手中的权力会向外移,又或者是让商礼上位。 可是陆绣了解鸿德帝,就算是鸿德帝心中认定了商礼,但是他还是会给商礼设置重重关卡,以让商礼真正成为他的人。 自从太子生母去世之后,秦漪却表现得不痛不痒,未见丝毫着急,直到今儿,才表现出一丁点对商礼的在意。 是有意为之还是她终于藏不住了? 那这鸿德帝究竟是偏向哪一位皇子,她还不得知。 不过她不知道,程嘤那个老东西还不知道吗? “琳琅,研墨,我写一封信。” 陆绣想到程嘤,也没犹豫。立马就吩咐琳琅研墨,她得给程嘤写信去,问问这个老东西。 陆绣字写的有些急切,龙飞凤舞的字体略显得有些潦草,琳琅都担心这信送过去之后,那程大人乐不乐意看下去。 琳琅猜想的不错,派人秘密的将信送了出去之后,程嘤打开看见信内容的时候眼前一黑又一黑。 这陆绣是不是欺人太甚,上来不好好问话就罢了,字还写的这样潦草,当真没有一点名相的风范。 明明是商礼他娘,怎的就跟自家孩子差别这样大? 程嘤本来眼神就不抵从前,这几天忙着处理各种各样的公文,经常忙到三更半夜。 这天一黑,烛火一晃,眼神一花,加上陆绣写的龙飞凤舞字,可是把程嘤为难死了。 【我问你,现在官家最得意哪位皇子?】 总共就不几个字,陆绣写的时候为了体谅程嘤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特地占用了满满一张宣纸。 程嘤气的吹胡子瞪眼的,正巧身边的程夫人也未睡,陪着程嘤。见程嘤这般生气,竟然有些好奇这心中人写了什么能让程嘤如此生气。 “老爷因何事动怒?因为这信还是这来信人?” 程嘤气的将信往桌子上一扔,气呼呼的说道:“就因为这信,还有这人!这陆绣真是表里不一!!” 程夫人一听是陆绣,便立马维护道:“安缘何事得罪与你,这样批评她!” 程夫人本想着自己说完这一句话后便不再与程嘤多做纠缠,可是看着程嘤方才诋毁陆绣的样子,程夫人心中的火气噌的一下便上来了。 “你做男子为何不能大度些?为何处处与安缘作对?她不过是捎来一封信,你便这样诋毁她,还是当着我的面,若是我不在时,你岂不是更要变本加厉?!” 程夫人想着退一步,可退一步越想越气,一拍桌子,撂下一句话后便离开了书房,“今儿你就在书房睡吧!” 书房里就只留下程府的内知和程嘤面面相觑,程嘤更是无辜,他说的本来就是事实,那陆绣长得倒是温婉得体,可这性格和行为处事确实是莽撞和直接啊。 第41章 马行街 程嘤面对这事件,显得很猝不及防。 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还是回了陆绣的问话。 【并无,若是有,恐怕也得先对着太子。】 程嘤觉得官家若是聪明的话,定会是先偏爱太子。 毕竟,虽说是宋圣人西去,可是那宋氏一族可是还屹立不倒的。 宋老将军镇守边关,其大儿子宋道更当了文官,现在可是御史中丞,弹劾百官的。 陆府的陆绣接到程嘤的回信之后,便放下心来,回卧房睡觉去了。她知道了,官家向来是个沉得住气的。 而另一边的程嘤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在书房里左等右等也等不来陆绣的书信,急的第二天早上嘴唇子上就起了个泡。 等到早朝下了之后,程嘤就对着陆绣说她没良心,结果陆绣转头就跟程夫人倒苦水,气的程嘤是敢怒不敢言。 --------------------------------------------------- “晚舟哥!晚舟哥!”一大清早的,鹿闻就赶到陆府门口,来找商礼。 商礼正好今儿个休沐,就出门相迎。 这一出门,倒是让商礼眼前一亮,平日里儒生打扮的的鹿闻,此刻却是换上了一身劲装。 身穿黑色锦衣,收缩袖口和裤腿,裙摆简约,方便腿脚舒展,再用腰带将衣服牢牢束紧,使动作更为轻便。 少年穿上这劲装,显得风流倜傥,突显出他挺拔的身姿。 他本就生的高大。 鹿闻见商礼出来后连忙迎了上去,咧着嘴就嘿嘿的笑着,“晚舟哥!” “怎的了,发生什么好事情了?惹得你跑这么远来寻我?”商礼看着鹿闻这副乐不思蜀的样子,心中也是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哥!咱去好好说说!你今儿是没事的对吧。”鹿闻眼中的雀跃都要溢了出来。 商礼扶额,“你都打听好的事情何苦要问我?” “走吧走吧,咱去车马行!弟弟送你一匹骏马!”鹿闻拍着胸脯说道。 得来的便宜商礼没理由不要。 “成!” “走!” 三五个人就骑着马去了车马行,一路上鹿闻打开了话匣子,眉飞色舞,商礼看的出来,鹿闻是真的很开心。 “晚舟哥,我跟你说,当时梁指挥使见我的时候,我心里还一阵担心呢。” “他考验我的力气和身法,嘿嘿,我都过了!” “他说,我何时跟家里商量好了,跟他说一声就行。” “哥,这次谢谢你了。” 鹿闻一路上说了好多的话,最后一句,很显然要真挚的多得多。 商礼笑着,问道:“萧陵可是想好了?” “这当兵可不抵你那神仙日子,你可受得住那苦?”商礼看着眼前虽然高大但却是孩子心性的鹿闻。 她习武十余年,自然懂得这练武的苦头。更别提鹿闻这一不小心可是要有性命之忧的。 “既然决定了的事情,萧陵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从文或者从武,我鹿家总得拿出一个来不是。” “我鹿家既然名声在外,到萧陵这里,自然不能辱了名声,若是传出去,鹿家的小官人是个废物,岂不是打我家的脸面?” 商礼点点头,仔细以想倒也是这么一回事,少年心高气傲,一心想要闯出些名堂出来也无可厚非。 她和鹿闻算作是一路人,只不过各有自己的选择方式罢了。 鹿闻说完之后,便向着商礼笑着,“好了,哥,别谈论这些事情了,今儿个我还约了宋大哥和景深呢!” “嗯?” “呵,你竟然还约了他们二人,他们二人也难得今儿个有空来答应你。” “嘿,晚舟哥这是说的什么话!他们怎么就不能来答应我了,我可是咱们东京最好相处的郎君了!”鹿闻自夸道。 商礼:“照你这么说他们还得谢谢你,为难你这时候还能想得到他们了。” 鹿闻一扬下巴,少年俊俏脸上的得意惹人注目,长发如墨,恰似人间潇洒客。 “哼,那是自然啦!”鹿闻仍是不客气的说道。 商礼一笑,“最近过得可是还好?” 鹿闻比商礼还要小上一岁,鹿侯爷也不指望鹿闻有出息,也就没让鹿闻参加科举。 大抵是长久以来的理想驱使,这位少年见众好友已经开始为官、成家,已经不再是当初一振臂百朋应了。心境恐怕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好,我当然好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哪里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烦心的呢?”鹿闻傻呵呵的说道。 商礼点头,“也好,你这样我也算放心了。” 鹿闻偏头看着马背上的商礼,世人都说他商礼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文采斐然。 如今他一身儒衫,清润俊朗,又有一颗细腻又热烈的心。 而且谁又能想到这人文质彬彬的外表下,竟然还会武功。 他刚接触商礼时对商礼说这些话的时候,商礼随意一笑,说那都是一个人该具有的品质。 他说,每个人都具有美好的品质,不过是掩盖在另一种自己特长之下,光芒虽然万丈,但是光芒之下的美好从没有消亡。 鹿闻觉得商礼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能跟这种人交朋友真是人生的一件幸事。 “哥。” 鹿闻唤了一声商礼。 “嗯?” 商礼转头疑惑的看着鹿闻,“何事?” “没事!”鹿闻不知道怎么了,鹿闻就想叫一叫商礼。问道:“哥一会儿去车马行尽情随自己的心情来!” “这是有钱了?”商礼问道。 “没钱,但是不妨碍咱一会儿尽兴!” 不一会儿,两人就穿过了小御街,到了另一条街,另一条街叫做马行街,也是繁荣的街道,车马行就在这街边的一角。 “诶!哥!我见到景深了!” 鹿闻在一边对着商礼说道,商礼倒是比鹿闻看的更清楚些,看着那方宇卿的目光,明显是看住人群中的人,顺着方宇卿的视线看过去。 不出意外的话,商礼见到了,那蒋家的小娘子。身边似乎还有一位女子,身子有些模糊。 商礼见到过的女娘实在是不多,现今对得上名字的,恐怕只有宋翰彦的妹妹宋芷青了。 “晚舟还不下马?” 第42章 同为女子 出声的人是宋翰彦。 “大哥好!”商礼问候一声,随后翻身下马。 鹿闻也下马。 商礼看着不远处的蒋舒顷和宋芷青,问道:“大哥这是来陪着两位小娘子逛街来了?” 商礼眸中打趣,嘴上调侃,说道:“这东西,应该不沉吧?” 商礼指着宋翰彦手中的大包小裹说道。 “可别,晚舟快来帮衬些,萧陵也来!”宋翰彦险些让自己手里的各种衣裳胭脂水粉落在地上,他都快要拿不住了。 商礼和鹿闻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可还是从宋翰彦手上接过了包裹。 “怎么就大哥你一人,没带着申夏?”商礼一边接着一边问道。 宋翰彦:“申夏我叫他回府取东西去了。” “那景深呢?”鹿闻也问道。 宋翰彦抬抬下巴,叫他二人看着方宇卿,“瞧瞧,忙着结账呢。” 这边的宋翰彦说着,另一边的方宇卿也出奇的配合他。 只见方宇卿长眼力见的在两位小娘子走后,识相的上前结账去,动作熟练的很。 商礼和身边的两个人都笑了出来,商礼大咳一声,吸引了前头三个人的注意力。 方宇卿率先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摸着头,“见过二哥、萧陵。” “啧啧啧,好你个方景深,只顾着博取小娘子一笑,看把咱宋大哥累成什么样子了!”鹿闻一上来就调侃着方宇卿。 方宇卿一瞧,三个人手上都提着包裹,这下饶是他也忍不住红了脸庞,羞愧难当。 而身后蒋舒顷和宋芷青的轻笑更是让方宇卿脸上犹如火烧。 只好摸着鼻梁,走了过去,想要接过几人手里的东西,“咳咳,大哥,给我。” “哈哈哈,你就听萧陵打趣你,快给两位小娘子付账去!”宋翰彦无奈的笑道。 蒋舒顷和宋芷青两位小娘子款款走过来,“见过商官人,鹿小侯爷。” “见过两位小娘子。” 商礼和鹿闻本想要给她二人行礼,不过这手上却拿着诸多礼品,实在是腾不出手来,只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番动作惹得两位小娘子娇笑连连,宋芷青眼波流转,俏皮地说道:“也真是为难大哥和两位官人了,倒是最后给他方景深做了嫁衣。” 蒋舒顷也不禁笑得娇嗔起来,细看之下,似乎是有些娇羞。 鹿闻倒是大大方方的开着玩笑话,“宋小娘子说的可真在理儿,什么好事都让景深一个人占了,到头来受苦受累的还是我们兄弟几个!哎——” 鹿闻将尾音拉的老长,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这语气中的调侃。 “嘿你!少说几句话不行吗!”方宇卿心下着急,上前搂住鹿闻的脖子往身下压,鹿闻手中皆是提着包裹,自然再腾不出手来。 只得被动的接受方宇卿单方面的“殴打”。 “诶!哥,哥!” 方宇卿的手上使了蛮力,鹿闻顾忌这手上的东西,只好叫着商礼,想让商礼帮助他。 几人见这场面自然是忍不住的笑,商礼看着鹿闻被方宇卿压得脊背都弯了好久,也该救上一救。 最起码人家喊了她相救不是。 “咳咳,蒋小娘子……” 商礼话还没说完,就见方宇卿不知何时就已经停下了手,凑到商礼身边来了。 方宇卿是真怕自己这二哥,比他大哥都怕。目光灼灼的盯着商礼,生怕商礼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 “二哥要说什么?” 商礼瞧着方宇卿担心的模样,不禁好笑。“我能说什么?” “再者说了,这样热的天气,你怎的能让两位女娘顶着烈日沿街行走?” 方宇卿顺着商礼的话抬头看着这天儿,确实炎热,再看两位女娘,时不时的用手中的团扇挡着太阳。 确实是他疏忽了。 “我都这般说了,景深怎的还不行动?”商礼见方宇卿既然意识到了这情况,却还一动不动的,真是个傻的。 “啊?是是是!”方宇卿这才转过弯来,看着他们兄弟三个发笑,方宇卿更加不好意思了。 赶紧开口说道,“两位女娘稍等,前面就是张家豆儿水,待我取些冷水来,以解这夏炎。” 商礼顿时被气笑了,这兄弟真就是个傻的,抬脚用小腿打了方宇卿的屁股。 “诶!二哥你作甚!”方宇卿捂着屁股对着商礼说道,他都要去给浊醒她们买冷水了,怎的还打他! “你看你这说的什么胡话,正儿八经的东西不买,拿冷水糊弄两位女娘,当谁都是你和萧陵似的,夏日里就顾着喝冷水了?”商礼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见方宇卿仍然是一脸迷茫的样子,一旁的鹿闻给方宇卿支招,嘿嘿的笑道:“哥的意思是让你给咱哥几个也带着!” 这明显的错误方宇卿不是可能相信的,而另一边的宋翰彦也是才反应过来,他早就成家,能想到这一层面已不惊奇。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商礼能细心到这个地步。 听着鹿闻的话商礼更是直摇头,顺手的事情连着鹿闻一起踹了,“去,你也跟着去,去那前边中瓦的张家豆儿水买些皂儿水和荔枝汤这些个饮品来。” “好好好!”方宇卿连忙应着,鹿闻也赶紧手里的东西交给商礼,对着先走一步的方宇卿喊道:“景深你等一等我!等一会儿!” 两位女娘不似方宇卿和鹿闻的迟钝,几乎是商礼刚开口的人时候,两个人就懂得了。 本就对商礼抱有好感,如今更是值得夸赞。但女儿家总归是脸皮薄儿,被一官人似有似无的说出来后,更是羞红了脸庞,用团扇挡着,不敢看商礼。 另一边的商礼浑然不觉,她主要是想到自己前些日子喝了冷水,待到月信之时,她疼的直打颤。 见气氛有些沉闷,宋翰彦也不是个话多的人,商礼便主动挑起话题来。 “两位小娘子一会儿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商礼扬起笑脸,问着蒋舒顷和宋芷青。 乍然间听到商礼的问话,蒋舒顷和宋芷青还未从商礼刚才的话带来的红晕中消退出来,又是一副羞迫的样子。 两位小娘子从团扇上露出有些闪躲却又带笑的双眸。 “有的,今儿答应了青安公主,一会儿要去公主府的。” 第43章 下月提亲 商礼点头,原来是要去公主府。 “原来如此。”商礼应下,既然人家要去公主府他们几人断然是没有理由跟着去的。 见宋翰彦并未言语,只是在左顾右盼。 商礼便问道:“大哥是在找些什么?” 申夏还没有来,宋翰彦摇头。说道:“方才我让申夏回府去寻些物件,怎的这时还未见着。” “想来定是有事耽搁了,申夏手脚麻利,若非有事,恐怕不会这么晚到。” 商礼刚替申夏解释着,随后就见宋翰彦身边出现了申夏。 申夏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冒出来,额头上满是汗水,看上去显得有些狼狈。 “郎君,奴来了。” 申夏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哈腰,解释道:“方才路上遇到些事,路上有点堵,耽搁了时辰。” 宋翰彦看着申夏满头大汗的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关切地问道:“遇到何事了?可有受伤?” 申夏连忙摆手,解释道:“多谢郎君关心,无甚大碍。只道是咱小御街街头死了人,一帮人在那凑热闹议论纷纷呢。” “死了人?”商礼一听突然间来了兴趣,多问了几嘴。 “因何而死?死者姓甚名谁?” “听说是在冰库冻死的,原是一家的赖皮户,好赌成性,整日里游手好闲。”申夏一一将听来的话说与几人听,边说边接过宋翰彦手中的礼品。 这样也就不足为奇了。 想来应当是夏日炎热难耐,想着去冰库偷冰,可那冰库关上简单,打开实在费些力气。 一边害怕被发现,一边只好藏着,再发现的时候恐已经冻死了。 真是令人唏嘘。 “二哥!” “哥!” 正巧方宇卿和鹿闻他们二人买完冷饮回来,方宇卿将手上的荔枝汤递给蒋舒顷,鹿闻也将手中的皂儿水递给宋芷青。 二人这般做法换来的就是两位女娘浅浅一笑和那声道谢。 女娘们还未脸红,两个大男人就率先红了脸庞,只好暗道自己一声没出息了。 “马车可备好了?”宋翰彦突然问着申夏。 申夏连忙点头,“郎君放心,都备好了。” 宋芷青也对着一旁的蒋舒顷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去找殿下吧。” 回话间,蒋舒顷还多看了一眼方宇卿,见方宇卿回望过来后,蒋舒顷又躲着他的眼神。 方宇卿自然是不想蒋舒顷这般早的就不见,美人美目流转,一颦一笑的风情,像是把他的心尽数勾了过去。 可是他大哥他们也在这里,他也没有什么缘由,况且人家是要去青安公主的府上。 “咳咳,想来浊醒是要与青安公主说些体己话的,那待到傍晚黄昏时分,我去接浊醒回家好不好?”方宇卿打着商量说道。 “哎呀,那景深都接蒋小娘子回家了。那咱们宋小娘子也不能差,宋大哥,咱们也去接宋小娘子回家!”鹿闻又插话调侃道。 方宇卿赶紧把鹿闻的嘴给捂上了,“嘶!怎的哪里都有你这话匣子?快闭上!” “浊醒,就这么说定了!傍晚时分我来接你!”方宇卿说完赶紧拐着鹿闻到商礼那边。 商礼早就没关注他们,而是和申夏一起将礼品放到马车上。 申夏诚惶诚恐,连忙说道:“官人将这些给我就成了。” 商礼见申夏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索性就和申夏一起了,“无事,我正巧也闲着。” 申夏连连道谢。 而宋翰彦则是对着宋芷青说道:“景深说的对,待到傍晚,哥也去接你。” 宋芷青笑着应下,可那目光却注意到了一直在忙碌的商礼,这位官人心思细腻,眼里还有活,况且容貌俊朗,才华过人,武功傍身。 宋芷青实在想不出来,这世间竟然还能有这般风采的官人。 “好,知道了哥哥。” 申夏和商礼终于将包裹都摆进了马车,申夏过来提醒道:“郎君,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宋翰彦应好,“你去驾车,将阿妹她们送到公主府,然后再去马车行。” 一共是两辆马车,一辆装那些个物品,一辆供给蒋舒顷她们乘车。 “是!”申夏候在一边,等着两位女娘动身。 “好了,大哥,我和浊醒先走了。诸位官人再续。”宋芷青微微行礼,对着他们几人说道。 一旁的蒋舒顷也跟着行礼。 “两位小娘子慢走!”几人也同样行礼。 而方宇卿则是眼神目送着蒋舒顷,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了马车当中。方宇卿才堪堪收回那恋恋不舍的目光。 “景深,人都走了,别看了。”商礼打断方宇卿失神的模样。 方宇卿叹了口气,耸了耸肩,“二哥莫要再打趣我了” 鹿闻倒是拍着方宇卿的肩膀,问道:“打趣几声怎的了,我再问你,你打算何时迎娶这蒋小娘子?” “你二人相处的时日可不算是短了,东京的兄弟姐妹咱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你可想好了怎么办?” 鹿闻问这话时,商礼和宋翰彦也在看着方宇卿。 “呵,我当然想好了,下个月就提亲的,若是可以,下半年就是要成婚的。” 方宇卿脸上带着自信和一些羞涩,意气风发的少年终于是要迎娶他心爱的姑娘了。 “哎呦!好你个景深,竟然闷声干大事,下个月提亲?” 鹿闻一听便乐了,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灿烂,能看的出是真心实意的。 方宇卿讷讷的点头,“已经和父亲商量过了,下个月想挑个良辰吉日差媒人去提亲,父亲也已经跟蒋大人说过了。” “啧啧啧,真是没想到,你这动作竟然是这样快速。” 方宇卿不置可否,“主要是我也觉得耽误的时间太长了,早点把浊醒娶回家我也早点安心。” 听着方宇卿这番话,商礼忽然想到这方宇卿的母亲何氏好似是不喜蒋小娘子。 她也就直说了,“听闻令堂有些不喜这蒋小娘子?” 一旁的宋翰彦点头,他可没忘记,当初方宇卿说心悦蒋小娘子的时候,那方夫人还闹出不少的事情,不过后来被方尚书压了下来。 商礼说的是事实,方宇卿也无从反驳,坦诚道:“娘虽不喜浊醒,但是她总归是要过门的。” 第44章 浮想联翩 “那这后院之事你可得多上心啊,景深。”一直不作声的宋翰彦说道。 这种事情他可是过来人,自然能有话语权。 解释道:“即使是蘅儿这般贤妻,在家中也会与娘有些摩擦。” 鹿闻想不出来,像柳蘅这般的女娘竟然也会与婆家有摩擦,话没经过脑子的说道:“倘若大嫂都这般,那蒋小娘子岂不是要比大嫂更甚?” “诶!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鹿闻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歧义,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我的意思是蒋小娘子她,她……”鹿闻吭哧吭哧的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商礼不禁好笑,替鹿闻解释道:“萧陵的意思是蒋小娘子纵使再如大嫂般贤良淑德,也难以招架鸡蛋里挑骨头的事情。” 鹿闻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商礼,笑着赞同道:“诶!对对对!” 这也是一大问题。 方宇卿将这话往心里去了,“一定一定,回头我再与娘说上一说。” “嘿嘿,那就走吧,别让车马行的人久等了。”鹿闻见这话说的差不多了,开口要几人去车马行。 “行,走吧!” “走!” 几位少年鲜衣怒马,英姿飒爽,身影在阳光下被拉的很长,这便是东京的少年郎。 ------------------------------------ 公主府里头的花跟陆府不相上下,秦漪自己也格外的喜欢花卉。 小厮儿通报之时,秦漪正在吩咐九随他们一些事情。 九儒:“殿下,蒋小娘子和宋小娘子来了。” 九儒说完这话,悄然间,就见秦漪那沉静的眉梢眼角,缓缓晕染开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可快让她们进来。”秦漪说道。 “是。” 见到好友到来,秦漪没道理再待在这书房,索性就出了书房,正好当做活动筋骨了。 秦漪最喜欢青、白、蓝、红四色。 瞧着,今儿个这一身衣裳,上衣是一件长薄纱外搭赤红色抹胸上,淡青色的罗裙,裙摆垂地,如同碧波荡漾。 而腰间则是一条深青色束带,上面串着淡靛的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宛如山涧清泉,流淌着一股子清新雅致的气质。 清雅与成熟并存。 几人在公主府的水榭聚集,这水榭有一名,时年商礼醉酒所取,唤作清风榭。 秦漪曾经问她,为何唤作清风榭。而那醒酒之后的商礼还有些羞涩,只道是当时饮酒,恰巧一阵凉风吹过,她就清醒了不少,就叫做清风榭了。 秦漪那时觉得好笑,但或许是存了些捉弄商礼的意味,秦漪便应下了这个名字,同时还给商礼一壶第一江山那美酒作为答谢。 三人刚落座,便听得一阵喧闹,似是护卫的呼喊,秦漪霎那间便紧了眉头,吩咐九雅前去查看。 没等九雅走出水榭,几人就已经见公主府的护卫往水榭这面赶了。 前头的人还都认识。 护卫们也是装作很努力但就是赶不上的样子大呼小叫着,前头的唐婧珂玩的不亦乐乎。 九雅挥手让护卫下去,迎着唐婧珂,“奴参见郡主,郡主这边请。” 落座之后,唐婧珂饮了一大杯茶水。宋芷青见状给唐婧珂擦着额头上的薄汗。 “郡主这是做何?”宋芷青疑惑的问道。 “我干嘛?我当然是——”唐婧珂将尾音拉长,眼睛溜溜的在秦漪的身上打转。 见秦漪不配合她,不往她这这边望时她也不恼。 自顾自的说道:“我当然是私闯公主府了!” 说完之后,唐婧珂就见蒋舒顷和宋芷青相视一笑,秦漪倒是脸上没多大的变化。 “也就是相意了,这般纵容你。”蒋舒顷看了秦漪一眼说道。 唐婧珂摆了摆手摇摇头,语气有些哀叹,“我当然知道相意宠着我,要不然这护卫也不会配合着我,公主府这样森严,若不是相意下了命令,我怎的能玩的这样快活。” 蒋舒顷:“那既然这样,你怎的还这副哀叹的表情?” “这让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唐婧珂老神在在的说道,“你们二人要不要猜猜看?” “猜猜看?”蒋舒顷瞧着宋芷青的眼睛,见宋芷青也是迷茫的神色之后又看着唐婧珂,说道:“你心中所想,我们怎的能知道?” “你们就能知道,反正你们肯定能猜出来。”唐婧珂十分的肯定。 听着这个话的秦漪喝茶的动作一顿,嘴角便似乎带上了些弧度,不怎么明显。 但就是这细小的情绪,却被唐婧珂捕捉到了,大声说道:“你们瞧,我就说的吧,反正看这样子,相意已经猜出来了。” “猜出来了?当真?”蒋舒顷有些惊奇,便问着秦漪。 秦漪只笑着,未语。 宋芷青看着秦漪,脑海中就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她未经思考便吐露出一人的姓名来。 “商礼。” “正是!” 唐婧珂还想再卖些关子,她没想到宋芷青能猜的这样快。让她有些未能尽兴。 “为何是商礼?”蒋舒顷一直不解,为何这唐婧珂想到的人是商礼。 说到为何商礼,唐婧珂突然间来了兴致。“话说你们可见过商礼的身手?” 这东京剑客剑术第二的身手。 蒋舒顷和宋芷青皆是摇头,她们并没有见过商礼的武功,多数见商礼时,商礼总是温和有礼,再不就是微醉的商礼,其他再无别的。 “我可是见过,而且不只是我,还有人见过呢。”唐婧珂暗戳戳的语气实际上就差明着说秦漪知道了。 秦漪还未说话,只是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唐婧珂,她倒是要看看唐婧珂这张嘴里能说出什么花来。 唐婧珂也不胆怯,直言道:“我跟你们说,当时还是傍晚,那商礼还在公主府里头,就在这水榭,相意就像现在这样坐着,好似还饮了酒,脸颊含羞似怯。” 唐婧珂这么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倒是惹得那二人浮想联翩,傍晚、二人、饮酒、或许还是独处。 “接着说下去,说下去!”蒋舒顷催促着唐婧珂。 宋芷青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意思不言而喻。 唐婧珂也不含糊,接着说道:“而那商礼更是饮了好多的酒,隔着好远我都闻到了,只见那商礼手执一柄长剑,霞光照在那人的脸上,当真是潇洒温润。” “身姿翩若惊鸿,动作干脆利落,剑痕犹如风拂杨柳,力道柔中带刚。” 唐婧珂说着,眼中满是欣赏与倾慕,不过只是对商礼剑术的欣赏。 秦漪终于开口了,澄清道:“钰瑶是否太过夸大其词?” 唐婧珂立马反驳道,“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方才都不笑的,现在呢。” “嘴角边的笑意怎么都掩盖不住,眸若含情。” “我且问你,我去时,你是否喝了酒,商礼是否在你府上,是否饮了酒,是否舞了剑?” 秦漪摇摇头,罢了罢了,她不便再与唐婧珂争辩。 这惯是个会说胡话的。 第45章 玉兰白龙驹 “怎的了,相意为何不说话了?是被钰瑶说中了吗?”蒋舒顷也跟着打趣着秦漪。但是她知道唐婧珂添油加醋的说了许多的胡话。 “惯会是个说胡话的,我理她做什么?” 秦漪虽是这样说,但是眼神却是一直在注意着唐婧珂的神色。 唐婧珂不在意,冲着秦漪摆个鬼脸过后就和蒋舒顷说些光明正大的“悄悄话”。 “我跟你说,这事是真的,你看相意她都没有反驳。”唐婧珂还煞有介事的说道。 蒋舒顷也就配合着她掩唇轻笑,秦漪和商礼,这两人的品行她们可是都知晓的。 她们能发生些什么,大抵不过是些文雅诗词罢了。 说到商礼,宋芷青倒是想起方才的事情,便一一道了出来,蒋舒顷也在身旁附和着。 “这东京大抵是寻不出来第二个像商礼这般的男子了。”宋芷青又一次感叹道。 唐婧珂好似闻到些什么惊天秘闻一般,惊呼道:“这世间竟然还有能让云婉夸赞的人物了,那可真是不得了。” “不过倒也对,除了商礼恐怕东京也再没有这般好的官人了。”唐婧珂如实说道。 蒋舒顷也是认可的,她观察着秦漪的神色,说道:“可是这官人好似只倾心一人。” 明晃晃的答案,几人都心知肚明。 出乎几人意料的,秦漪张口否了这段情。虽是那人神色从容随意,却足以见得她话里的认真。 “谈不上倾心,只是交好罢了。” 声音虽轻,却透出一种坚定,好似山涧清泉,涓涓细流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决绝。 蒋舒顷和唐婧珂对视一眼,都是一脸惊讶。宋芷青则是秀眉微蹙,似是不解秦漪何以如此说。 秦漪将几人的神情尽收眼底,继续道:“商礼虽负盛名,可友人终究是友人。 这事情,我知,商礼知。”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始终带着浅笑,只是那眸光深处,只道那眸光…… 若是郎才女貌之人不得厮守,任谁都会替这段情惋惜,更别提还是这多年旁观。 唐婧珂没了方才玩笑的心思,有些唏嘘算是吧。 “早日便听闻状元得驸马之位,如今这商礼却是探花……”宋芷青犹豫的说着这话。 秦漪不甚在意,只言道:“另有驸马,状元便是。” “我记着好似是姓许?” “嗯,是,许瑜华,东京人。” 气氛在秦漪说完这句话后突然有些沉闷,她们也不说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但是这东京之中有些才能的子弟她们也是能叫的上来名字的,可如今这她们都未曾听说过的。 几人替秦漪感到不值当,但是她们又不能说什么,她们也改变不了什么。 “也好,寻个好拿捏也不至于太多的事情要你操劳。”半天,唐婧珂干巴巴的才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之后的几人说话间总像是少了些生气,但谁也没戳破。 ------------------------------------------------------- 商礼听着鹿闻的话,去看了车马行刚从狼州引进来的马。狼州是大晟培养马匹的一座城,其民风淳朴豪放,擅长马术。 再近一点,就是邻国,大凉,一个草原国家。 听说这的马儿都性格烈得很,商礼便不想费些功夫去驯服马儿,就想歇了这心思。 鹿闻听说之后说什么都不同意,非要商礼选一匹马出来,车马行的老板听说是商礼等人到来之后,立马迎了出来。 “几位大官人们,在下有失远迎,见谅见谅。”车马行老板姓刘,自称刘老三。 商礼微微点头,“老板客气。” 鹿闻和方宇卿倒是不见外,上去就问道:“这些个日子就进了这么点马?” 方宇卿:“我可不相信老板你这么几匹马。” 他们几人都挑选好了马,唯独就差商礼,商礼不喜欢烈马,可是太温顺的又过于普通,配不上商礼。 哥几个儿就犯了难。 刘老三这可是左右为难,恳切地说道:“大官人们来的不巧了,前几日这儿的一大批好马让选锋营的孙指挥使给征用了,眼下就这些马了。” 商礼见鹿闻和方宇卿还欲追问,加上那老板的堆笑,商礼便知道这老板说的都是实话。 开口道:“好了,不过是几匹马的事情,今儿不成,还有将来,这事暂且就作罢吧。” 鹿闻一听便有些急了,“怎可作罢,来的时候我都答应的好好的,况且今儿好不容易咱们几个才聚在一起的。” 这样一来他岂不是成了言而无信之人? “事出有因,当然能谅解的。”宋翰彦也帮衬着商礼说道。 见两位哥哥都这样说了,鹿闻也就只能作罢了,不过他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车马行,连个温顺点的名马都没有。” 就这话,被刘老三听见了。 刘老三脑袋灵光,当即就叫住了想要走的几人。“大官人们留步!” 鹿闻突然脸上带了些心虚,商礼睨了鹿闻一眼,很显然,方才商礼也听到了。 被商礼瞪了一眼的鹿闻则是更心虚了。 商礼和宋翰彦先是搭了话。 商礼有礼貌的问道,“老板还有何事?” “方才听小侯爷说商官人想寻一匹比较温顺的马?”刘老三明知而故问道。 宋翰彦:“是,我家兄弟是想要这样的马,不知刘老板可还有其余的马匹?” 刘老三捋了捋自己的小八字胡子,“自然是有的,还保证名贵!” “去,去马厩里把那匹马牵过来。”刘老三吩咐着行里的伙计。 伙计只管应下。 刘老三哄着商礼等人,“大官人们稍等片刻,这马儿立马就出来了。” 听着这话,商礼等人只好多等一会儿了。 “驾!” 随着伙计的一声呵斥,那马儿终于亮了相。 白,是白马。 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白到发亮,浑身无杂色,竹签似的耳朵刀螂脖,这神态,马中极品。 可宋翰彦瞧上几眼后便发问刘老三,“老板莫不是唬人?当真欺我等不识名马?” “这马儿分明是玉兰白龙驹,虽说是名马,可是这性情爆裂,老板实在是想诓骗我等?” 不知不觉中,宋翰彦隐隐带上了些怒气。 鹿闻和方宇卿一听宋翰彦说这话,皆是怒目而视刘老三。 刘老三更是急的满头大汗,连忙说道:“宋大官人息怒,诸位官人们息怒。” 第46章 心悦 “这是玉兰白龙驹不假,可是这性子却和以往不大一样。这匹马性子温顺,但就是倔得很。” 刘老三擦了擦额头上乍现的薄汗,继续解释道:“这马儿来我这里已经有三月有余,平日里我好吃好喝的供着,本想着届时献给哪位大官人。” “可未曾想,即使是照顾了三月的马夫,也训不了这马儿一点。凡是不如了它的意愿,便摆出了不理人的架势,草料也不吃了,也不走动了。” “方才听商官人说想要一匹温顺的马,眼下只有这一匹了。” 刘老三说完,便偷偷观察着几人的神色。 听到这里鹿闻他们哪里还有不懂的,不过就是想给这马找个下家。现今这儿的人都喜欢烈马,以凸显自己的神勇,温顺的马倒也冷落了下来。 鹿闻上前拍着刘老三的肩膀,似有些怒气,“嘿,你这话说的,拿我哥当冤大头呢?” 这马说的难听了就是一脾气不好还难伺候的主儿,说是名贵,但骑不到,光是养着这心里头也是来气儿啊。 刘老三连忙摆手,否认道:“不不不,大官人们咱哪里敢呢!” “我看你就是敢!”方宇卿接上鹿闻的话,直接说道。 “不敢不敢!”刘老三心里是叫苦不迭,方才他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谁承想鹿闻他们竟然不买账。 他原以为这马儿占着个名头,能有人买的。可这马儿脾气实在是古怪,达官贵人们虽然喜爱名马,可又不是非这白龙驹不要,还有更多名贵的马儿呢。 现今养着这马儿,他都是用最好的草料,钱他投进去了,人也时刻盯着,他见不到个奔头,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商礼从这马出来之后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果真是名马,这颜色竟无半点杂色,模样也甚是好看。 她很是喜欢。 那白龙驹似有所感,歪头看了商礼一眼,打了个响鼻。 商礼轻笑,果真是个脾气不好的。但不过就是府里头多养一匹马而已,她陆家还是能养得起来的。 见鹿闻和方宇卿还似要刁难那老板,商礼及时说了话,“好了,别再刁难老板了,这马儿我要了。” “二哥!” “哥!” 方宇卿和鹿闻一同叫着商礼,还想让商礼多斟酌斟酌。 “这老板明显诓你呢,你怎的还上当!”鹿闻大声嚷着。 “左右不过是一匹马的事情,况且这匹马瞧着我也是喜欢,养在府里也是不错的。”商礼眼睛带笑,看的出来,商礼很喜欢这匹马。 鹿闻想说的话哽在心头,算了算了,哥想要就要了。 商礼给刘老三解了围,刘老三悬在心上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若真是争辩起来,这里头的 大官人他谁也不敢得罪。 都是东京有名的官人,他怎的敢惹的,但就是这财字头上一把刀。 “老板,算一下,这三匹马加上这白龙驹,一共多少些钱。傍晚时分上我鹿府去。” 既然说好了鹿闻结账,自然就得他结账。 刘老三应下,给鹿闻几人都少讨要些钱,毕竟这烧钱的白龙驹算是卖出去了。 几人走时,刘老三不由得多看了眼落在几人身后商礼,果真不愧是东京的头名郎君啊。 处事不惊,张弛有度。 待几人走出了车马行,都过了一个半时辰,索性几人一合计,寻了个酒馆喝酒吃饭去了。 路上几人说说笑笑,在这热闹的街道上,张扬快活。 鹿闻带着街道的喧嚣,和方宇卿一同,说到近况,说到将来。 身后的宋翰彦和商礼比起他俩来则是显得沉稳得多。 宋翰彦见着商礼好心情,前面的两个人也顾及不到他们这里。他才敢跟商礼说些悄悄话。 “这将一月,晚舟可还适应?”宋翰彦眼中关切,他是他们之中年龄最大的,也是最早入朝的,这朝中之事也确实是有些乌烟瘴气的。 他是大哥,向来是个忠厚稳重的人。关心自家兄弟,自然也是一个大哥该做的。 “还好,都可以适应,大哥不必担心。”商礼说的真切,她的神情中自带着一股坦然和从容。 宋翰彦看着商礼笑了,是了,他最是让人放心的了。 他眼中带着欣慰,想动手拍着商礼的肩膀,却突然想起商礼是不喜他人触碰的。 于鹿闻而言,商礼也说过不少类似的话,可奈何鹿闻是个不长记性的,加上身材高大,总是让商礼猝不及防。 宋翰彦只得点了点头,“大哥知道你要胜出他人许多,但凡事要多留个心眼。” 商礼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道:“我明白的,大哥。我会小心行事。” 两人并肩而行,宋翰彦不时地侧过头,看着商礼那沉稳而温润的眼神,他总归是自豪的。 他不过是国子监的司业,接触更多的是国子监的事务,待到商礼真正踏入朝堂,宋翰彦只能祈祷,让商礼更顺遂些吧。 他往后也帮助不了商礼什么事情了。 “等到再安定些,想必官家就会提及你与青安公主的婚事,届时东京的官员们也会蠢蠢欲动。晚舟可想好了人选?是哪家的小娘子?” 宋翰彦真是像极了那些关心家中小辈的爹娘,让商礼不禁后脊有些发凉。宋翰彦说的确实是实话,届时她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这可怎么解决也是一大难题。 总不能是耽误了这东京中小娘子的幸福,同为女子,她怎可做这样欺上瞒下的事情来。 宋翰彦见商礼实在是犹豫的神情,半开玩笑的说道:“恰巧家妹也快到谈婚论嫁的年纪,晚舟可否一试?” 商礼突然间瞪大了眼眸,露出些惊慌,立刻反驳道:“大哥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都说是伴君如伴虎,这眼下形势尚不明朗,晚舟暂时未想好成家的打算。也是怕连累未来岳丈一家子。” 宋翰彦自是知道商礼所言不假,可是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时间尚早?他最少猜测还有四五年的安生日子。 况且不论有无战况,大晟再坚持个二十多年都没有任何危险可说的,倒是商礼,夸大了些说辞。 宋翰彦也不愿与商礼争辩,点头算是认可了商礼的话。他也是知道商礼的不情愿。 不过,宋翰彦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你可是还心悦青安公主?” 第47章 喜欢 听到此话,商礼俊秀的面容上,眉宇之间满是不悦。 她微微侧过头去,双眸紧盯着宋翰彦,声音中透着一丝不满。 “大哥切莫再说这等令人误会的话,我既然已与殿下无缘,自当分外珍惜眼下这份清誉。” “殿下是坦荡荡的女子,我与殿下自当是至交好友,并无半分男女之情。” 生气的商礼声音不似平时般温润,反倒是夹杂着些冷冽和逼人。 宋翰彦见商礼是真的生气了,便不再多言了。可他心里头总是觉得有些奇怪,待到回家,他得与娘子说上一说。 他向商礼赔不是,道:“是大哥冒昧了,咱们不提这个事情了,不提了。” “走,景深他们二人走快了,咱们快些追上他们。”宋翰彦提议道。 商礼知道这是宋翰彦让了一步,她也就应下了。 “好。” 在前头的两个人也不是个脑袋不灵光的,也是故意走快些的。 鹿闻在一旁用胳膊肘怼了怼方宇卿,问道:“你说他们二人能说些什么呢?” “能说些什么,左右不过是朝堂上的那点破事。”方宇卿直白的说了出来,鹿闻听了自然是认可的,能让这俩人在一起说上那几句悄悄话的,也就是朝堂上的那点事情了。 “来了。”方宇卿说了一声,提醒着鹿闻。 鹿闻一抬头便看见商礼两人正往他们这边来。 恰巧鹿闻和方宇卿就在一家小酒馆的门口停下了脚步,几人一拍即合,就进了这家酒馆,吃点饭喝点酒,然后再去公主府接个人,这安排的时辰,不多不少。 几人也是知道深浅的,见饭后是去接两位小娘子,自然是不敢多饮酒的,都只是浅浅的尝了几壶酒。 一是怕喝酒误事,二是怕身上的酒味太大,熏到小娘子们。 去往公主府的路上时,鹿闻和方宇卿还担心身上的酒味。 鹿闻左嗅嗅右嗅嗅,不知道是自己鼻子不灵光了,还是酒味已经淡了,他就是闻不到自己身上的酒味。 “景深,你闻着我身上还有酒味没有?”鹿闻只好问着自己旁边的方宇卿。 方宇卿也是担心,仔细嗅了嗅,说道:“我闻着没有,你闻闻我身上的。” 鹿闻也是闻了闻,说道:“我觉得也没有。” “那咱们这么去,应该是没问题的是吧?” “嗯,差不多了。” 宋翰彦摇了摇头,两位弟弟的对话实在好笑,方才的酒馆味道本就杂乱,他们还都喝了酒,鼻子当然也大不可能那么灵敏。 还不如向自己身边的商礼学习学习。 “他二人真是没你聪慧。”宋翰彦对着商礼说道:“都没注意到你。” 商礼笑了笑,“大哥此言差矣,晚舟可未做什么事情。” 宋翰彦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柄折扇,偷偷给自己扇风的商礼,说道:“晚舟真是好厚的脸皮。” 这是给自己散味儿呢,“就属你惯会出些鬼点子来了。” “我可没有,但去见小娘子们,怎么着不得体面些,若是冲天的酒味儿,会惹小娘子们厌烦的。” 商礼说的头头是道,似是早有所备,嘴角的笑意中满是狡黠,她摇晃着手中的折扇,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虽说喝了酒,但是脸色还如常,只是眼尾处稍稍红了些,染上夕阳余晖中最后一抹殷红。 她轻轻晃动着头,那眼角的红晕随着她的动作轻摇晃,如同泛着涟漪的湖水。 宋翰彦抬眼上下打量着他,笑着打趣道:“晚舟,你这副模样,若是让那些小娘子们看见了,怕是都要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 宋翰彦觉得商礼是有些多变的,时而觉得他俊朗,时而觉得他又有些女子的柔情。 只道是这样貌真真儿是随了商礼的爹娘。 商礼的娘不必说,虽然已经是半老徐娘之姿,可样貌却是典型的江南女子。 他父亲商锦,听说当年在江陵城更是出了名的俊才。 商礼眨了眨眼,顺着宋翰彦的话说道:“那可不,我可是要去见小娘子们的。” 宋翰彦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哦?那你这折扇,是不是也是为了讨好小娘子们特意准备的?” 商礼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哎呀,大哥真是聪明绝顶,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她说着,将折扇轻轻一挥,扇起一阵微风,拂过她的面庞。 这假话说的。 两人相视而笑,众人酒意与风月之情在笑声中交织,行走天地间,豁达如云烟。 谈笑间,几人也就到了公主府,让几人未曾料想的的是,蒋舒顷她们也已经候在公主府门口等他们了。 与此同时,还有那青安公主和静平郡主。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均是有些慌张,他们没想到这两位也能候着。 他们本以为,是由他们去接,而不是让小娘子们出门候着,真是有失君子风范! 鹿闻和方宇卿这会可是不敢造次了,只能由商礼和宋翰彦去说。 “参见殿下,静平郡主。” 商礼和宋翰彦走在前头,先行说了开场。细看之下,实则宋翰彦还落后商礼一个身位。 毕竟方才饮酒,商礼饮的少,来时又散去了不少的酒味,跟商礼一比,他们哥三个算得上是“酒鬼”了。 三人在商礼后面,也跟着喊了声。 “参见青安公主,静平郡主。” 秦漪眸光淡淡地扫过这几人,看着这几人唯唯诺诺的小动作,她闻到了些酒气。 尤其是商礼,一双柳叶眼半眯着,眼中清明,可是眼尾那处甚是殷红。 隔着三尺,那人走过来时脚步从容稳健,身上的酒味虽很淡,却也传了过来。 也并未像其他人那般拘谨小心。 她微抿着红唇,似笑非笑,声调清平,“好了,都起来吧。” “谢殿下。” 唐婧珂颇有些不拘小节,对着方宇卿明知故问的说道:“这位官人,你是来接谁的呀?” 方宇卿不知怎的就红了脸,走向蒋舒顷那里几步,“我,我来接浊醒。” 众人盯着,方宇卿竟然比蒋舒顷还要羞涩许多。 官人们许是喝了酒,话匣子也比平时大胆些。 鹿闻和唐婧珂两家挨着,且都爱习武,自然是有些许话要说。 方宇卿是来接蒋舒顷回家的,但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多说了几句话,让回家的时辰再慢些。 秦漪看着始终嘴角带笑的商礼,轻挑眉头,问道:“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趣事?惹得你这样愉悦?” 商礼听到秦漪问话之后,转头望着秦漪,眼中的笑意荡漾开来。 佳人呈蒲柳之姿,眉眼如画,淡墨细细勾勒而成,透着一种温婉而沉静的美。 却又带着些许成熟。 恰风扬,带动着衣袂翩跹,她额间的海棠花妆容带上了些许勾人的意味。 商礼清亮眼眸中流露出浓浓的欣赏,殿下这般风采与那聪慧,她当真佩服。 “今日确实有趣事……”商礼刚答道,却被另一道女声打断。 “我不喜欢商礼。” 那女声从二人身旁传来,声音清亮,也带了些怒气。 这倒是把商礼吓个不轻,瞬间心上一紧,想赶紧瞧瞧是发生了何事。 而秦漪一眼便望见了说话的宋芷青,脸颊上染上绯红,她若是喜欢商礼…… 光是这般想着,秦漪顿时便觉得头疼,眉目间神色便也就不耐烦起来。 第48章 回答 倒不是说介意宋芷青喜不喜欢商礼这件事,只是说若是这宋芷青喜欢上了商礼,而这两人日后自己都有用,恰巧商礼这身份,实在是有些棘手了。 这是秦漪方才脑海里瞬间闪出来的想法。 不过秦漪一看自己眼前的商礼,她比自己还要惊慌,心下便莫名觉得安定下来了。 其实不止商礼惊慌,在场的几位小娘子更是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宋芷青。 倒不是说打趣,而是赞赏,佩服她的勇气,当着秦漪的面谈论这种事情,她们下午的话你听没听进去啊。 而主人公之一的宋芷青则是红了脸,是被气得。自家哥哥刚才一个劲的问自己是怎么看待商礼的,她能怎么看待商礼。 商礼和秦漪俩人青梅竹马将近十年了,今个儿下午的话她又不是个傻子。 退一万步讲,就算秦漪对商礼无情,难保商礼对秦漪无意啊。 她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肖想商礼。 有些时候宋芷青真的想看看自家哥哥的脑子里面装的是什么,而且,我的好哥哥,你没看见殿下望过来时神色的不耐烦吗? 妹妹我日后还得靠着青安殿下呢! 宋芷青现在心里是叫苦不迭的,眼下她该如何解释呢?而且,商礼也要过来了。 哥啊,你真是我亲哥,但是你也不能什么都考虑你家妹妹吧,你得分个场合吧。 你没看公主在这的吗! 接到宋芷青投来要杀人的目光,宋翰彦赶紧说着托词,对着商礼说道:“你们听错了,云婉说的是我不想上街。” 众人:你说这话谁能相信? “咳咳咳!时辰也不早了,云婉,咱们先回去吧。”宋翰彦顶着几双眼睛的注视说道。 宋芷青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赶紧应着,“嗯,时辰也确实是有些晚了,哥,咱们回家吧。” 这确实是谁都不敢拦着了,毕竟两位正主都在这里,谁也不是没脑子的,干嘛非得犯贱,上前问一句,“你说你不喜欢商礼?” 人家小娘子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别整的双方都难堪。 更何况,谁会这么不长眼睛的,在青安公主面前提起这事。 况且商礼和秦漪之间的事情也不是他们能够擅自揣测的。 “天色渐晚,确实是该回家了。”商礼见气氛有些僵硬,立马开口说道。 众人也附和,两两结对子便往家走了。 商礼只是送着他们走,至于为什么商礼不走,几人也不傻,恐怕商礼和秦漪之间是有话要说的。 相较于方宇卿和蒋舒顷、宋翰彦兄妹俩,鹿闻和唐婧珂就要显得随意的多。 俩人就想走着回去,路上说些几人的背后话。 “诶,你说这公主喜不喜欢我哥啊?”鹿闻对着唐婧珂说道,伸手拽了道边的两串糖葫芦,扔下四文钱,递给唐婧珂一串。 唐婧珂顺手接过,咬了一口说道:“我又不是相意,我上哪里去知晓相意的心思,况且,相意也是要有驸马的人了。” “再说了,我还想问问你哥呢,喜不喜欢相意啊。” 鹿闻一下子能吃两个糖葫芦,唐婧珂说话的时候,鹿闻已经吃一半了。 嘴里嚼着酸甜可口的糖葫芦,鹿闻含糊不清道:“我哥怎么喜欢?你都说了公主要有新的驸马了,我哥再喜欢下去算怎么回事?” “是要这东京百姓戳青安公主的脊梁骨吗?” 唐婧珂回忆着方才的场景,说道:“那你说方才,云婉说完之后,两人的神情。” “相意的厌烦都表现在了脸上,倒也不是说厌烦云婉,不过是对于喜欢商礼这件事情,我总觉得相意喜欢商礼。” 经过这么一说,鹿闻也回忆着商礼的神情,“我还是很少见到哥露出那样慌张的神色的,可是我哥说他和青安公主只是友人。” “相意也是这样说的。”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哀叹出声来,“唉。” 眼下就两种情况了,第一种,她们不过就是再单纯不过的友人,是他们胡乱猜忌了。 第二种便是两个人早已经串通好说辞了。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在向一个事实进行靠拢。她们不会在一起的。 “唉。”又是同一声叹气,她们可是都是一起长大的,这情谊……哎…… 鹿闻转移着话题:“景深下个月提亲,这事你可是知道了?” 唐婧珂点头,“我自是知道的,浊醒已经跟我们几个说过了。” “那你呢?你可有心悦的人?你已经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鹿闻要是记得不错,唐婧珂是比他要小上一岁,现今十四岁了。 “我?都没有瞧得上的,成婚的话爹那边说了不急,也就不着急出嫁了。大不了多缴税罢了,除了官家指婚,暂且做个自由人罢了。”唐婧珂说着,将剩下的糖葫芦一口咬掉。 鹿闻吐了口气,抱怨道:“啧,倒是有些羡慕你了。这几个月我爹开始催我了。” “那没办法,咱俩不能换爹。”唐婧珂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让鹿闻猝不及防。 鹿闻明显的愣了一下后便开怀大笑起来,“你脑袋里面装的是什么啊,哈哈哈哈!” 唐婧珂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鹿闻,然后离得远远地,说道:“你还是别跟我一同回去了,接触你久了我怕我爹说我变笨了。” 说完,唐婧珂就小跑在街道上,她跟鹿闻一样穿的也是劲装,行动方便。 身后的鹿闻也反应过来了,这是说他笨? “诶!你等会儿我啊!一起走怎么了?” 鹿闻一边说,一边追着唐婧珂。“咱俩清清白白的你怕什么,你等会儿我!” 大街上的人很多,唐婧珂仗着自己身量细长,便把鹿闻这个大高个甩在了后面。 大街上也就传出了那鹿家小侯爷追着静平郡主三条街的流言。 将人送走之后,方才热闹的公主府又冷清了下来。 只余下商礼主仆二人。 秦漪望着还站在原地的商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朝商礼问道:“来者皆归家了,晚舟为何还停留在这里?” 商礼闻言,转头看向她,折扇已经收了起来,被她握在手里。 看向她时,早就带上了笑意,“方才殿下所问之事,晚舟还未作答。” 第49章 远方传来爹的声音 秦漪轻笑,那双略显凌厉的眸子注视着眼前的商礼,“竟然是为了这事?” 眼尾上翘,深邃迷人的同时又带着些凌厉。 商礼迟疑了一下,然后含糊其辞的说道:“是也不是。” “嗯?” “这般模棱两可,可不像是晚舟的作风。” 秦漪就站在商礼面前不远处,手上一柄团扇,静静地等着商礼的答案。 商礼也不好意思让秦漪再等下去,可若是这样干巴巴的说着,她也颇有些别扭。 便问道:“殿下可否走走,就在这府前。” 兴许是看出商礼的不自在,秦漪便答应了。 由秦漪先走,商礼保持着三尺的距离跟在秦漪身后。 “晚舟这才可以说了吧?”秦漪目视着前方说道。 商礼点头,“方才晚舟还未说完,确有要事告知。” “不急,晚舟。”秦漪的声音不疾不徐,犹如清风拂面,带着几分温软的亲切。 “你方才提到的趣事,究竟是何事?” 秦漪的声音中透露出淡淡的好奇。 商礼不用去瞧秦漪的神色就知道她肯定是带着笑的,那副神态已经在商礼的脑海里面显现出来了。 没回答秦漪的话,自顾自的说道:“昨个儿陪伴太子殿下之时,太子殿下特意嘱咐晚舟,让晚舟陪着去大相国寺游玩。 晚舟拿不定主意,特来向殿下询问。” “声离?” 秦漪细想着,突然想起那日在聚景园里答应的事情来,她近日诸多心事烦忧,倒是将这事情抛在了脑后。 “这有何拿不定主意的?”秦漪问道。 “你既是声离的侍读,又年长声离几岁,为何会拿不定主意?” 商礼抬眼看着秦漪的背影,不多时,她便开口,“太子殿下近些日子学业繁重,老师多训斥,官家听闻此事后,口头责罚太子,太子便心情抑郁。” “令我询问关于殿下答应的大相国寺游玩一事。” “晚舟怕官家听闻后又该责罚太子,又怕太子郁结于心恐生了病,祸及身子,特来询问殿下。” 秦漪听罢,究其原因也没多大的事情,左右不过是自家的小孩懒散了些。 “晚舟不必忧心了,该答应的事情我自会去办,不会食言。” 见秦漪停下脚步,商礼也跟着停住,同时拱手道:“是,晚舟知晓。” “可是…” 秦漪似有疑惑,转身望着商礼。 商礼:“殿下可有事?” 秦漪见商礼脸上的红晕消散下去许多,便也就知道这人酒醒了大半。 “自然是有的,方才晚舟所答非所问,你还未说今日是发生了何等的趣事呢?” 秦漪的还在追问让商礼心尖一颤,她本以为这事情在她说完秦疏的事情之后秦漪就不会管了。 可她真真实实的又问了她一遍了。 这种感觉她实在是不清楚,她也不知为何,大抵是与鹿闻他们总是心存戒备,身边只有秦漪一人知道她的身份,与她交好。 这般坦荡的交心与关怀重视,应当就是那闺中之情。 商礼脸上带了些真切的笑容,本身就俊朗的容貌在这一刻竟然让秦漪觉得有些子憨厚。 “今儿不过是听闻景深要于下月向蒋小娘子提亲,替她们二人高兴罢了。” “就这一件事情?”秦漪有些不相信,反问道。 商礼笑着摇摇头,当然不是了,“还有一件事情,晚舟在车马行里得到了一匹名马,照夜玉狮子,不过性情有些捉摸不透,就当做图个吉祥,养在府里头了。” 商礼的眉眼是带着喜色的,秦漪便知道商礼是真的喜欢那白龙驹。 “这倒是非常符合晚舟的意了。” “是的。” 鹿闻几人走时已经是黄昏,此后秦漪和商礼又多闲聊了几句,眼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商礼晓得以两人的身份再闲聊下去就不合时宜了,便想扯个由头回家去了。 可还未等商礼开口,秦漪却像是已经知道商礼所想,竟然在商礼前头开了口。“如今天色已晚,晚舟又喝了酒,应当早些回家去的。” 商礼顺着秦漪的话说道:“多劳殿下关心,晚舟知晓。” 商礼觉得她和秦漪之间一定有些缘分在身上的,不然的话,她们怎么会这么心有灵犀。 有些时候秦漪的一个眼神商礼就知道秦漪在想些什么,而商礼的想法秦漪有时候也能猜测出来。 商礼想着,若非时局不允,她定是要拉上秦漪好好的喝上几杯,得此挚友,此生无憾了。 “晚舟告退!” 秦漪看着商礼离开,她可没错过商礼眼中的欢喜,眼下,是她领先一步了。 不过这些日子她忙别的事情,倒是把自家还有个准驸马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已经四月末,以她对自家爹的了解,想必应当就是在这端午佳节告知天下这驸马之位是许瑜华的。 那是得好好锻炼一下这驸马了。 “九雅。” 秦漪唤了一声。 “明个让她许瑜华来府里一趟。” 九雅应下,“是,殿下。” 商礼回到家时,陆绣也在等着商礼。 商礼一进府里头,就看见自家娘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吓得商礼立马换上了讨好的笑容,凑了过去。 “呀,娘这是受谁欺负了?告诉晚舟,晚舟帮娘出气!” 她娘是丞相,谁敢欺负丞相呢。 陆绣脸上扬起假笑,“你告诉为娘,娘的花呢?花哪里去了?” 她已经等了好几天了,为什么这花还没到。 “你是不是没给为娘要?” 说话间,陆绣已经凑到商礼身边,作势要去揪商礼的耳朵。 商礼立马躲了过去,讨好的说道:“娘,这可是冤枉我了,娘出完第二天晚舟就去要了,大概是老师年纪大了,又将这事给忘记了。” 陆绣抱着双臂,一脸的不情愿,“我不管,花没送到你就是没要。” 对于陆绣这般无礼的行为,商礼只能受着,谁叫这是自己亲娘。“娘,您放心,明个儿我还是休沐的,明个儿我亲自到老师的府上给您要来,您看成不?” “你当真?” “比那金子都真。” 得了商礼的承诺,陆绣又喜笑颜开,成了那个府里欢脱的女子。 “不错不错,你可比你那个爹好多了。”陆绣说完上手捏了捏商礼的脸颊,还是一样的柔软,她可真会养小孩。 “爹?” 商礼就知道今日的陆绣不会就因为那几朵花幽怨,“是,爹又,来信了吗?” 商礼说话的时候,又被陆绣狠狠地揉捏了几下,商礼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等陆绣捏够了才放下手说着话,商礼趁这个功夫好好的揉了揉自己的脸。 第50章 江陵城 陆绣睨了商礼一眼后,商礼就乖乖的放下手,听着陆绣讲话,乖巧的不像个样子。 “你爹确实是来信了。” “爹说了什么?” “他、让、你、明、年、过、去!”陆绣每说一个字,商礼都感觉她牙都要咬碎了。 商礼细想来,她已经三年多未去她爹那边了。 主要是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就得耽搁小半年,加上陆绣这几年拦着,商礼也就没去。 但人非草木,加上商锦确实对商礼挺好的,商礼对商家人接触也不多,倒没有陆绣那般厌恶。 “该是去一趟了。”商礼比较理智的说道。 “去?!好,你去!你去的时候自己走路去!”陆绣听了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还不知道那商家人的恶心吗! “诶!娘,亲娘!饶了晚舟吧!求求了。”商礼知道陆绣说的都是气话,若是陆绣不说,商礼也就不知道商锦来信这回事,可真的要让她走着去吗。 陆绣只不过是怕商礼这温软的性子在江陵城那边受欺负了。 东京子弟:你家孩子是温和有礼,但是她东京剑术第二啊,你这娘是不是有点太偏爱了。 陆绣当不知商礼的示弱和撒娇,只不过她最后的底线是,让商礼去的时候把商锦的家底带回来些。 带个五分之一就够这陆府十几年的开销了。 “啊?娘,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商礼有些心虚的问道,她还未尽孝,就开始要财钱,让人听了去多不好。 陆绣当即点了点商礼的脑袋,“不太好什么,你可是他正儿八经的嫡出,咱家出身高贵的,要点钱怎么了。” “再说了,他都肯定你是他亲生孩子,可他跟那小妾的孩子呢,他怎么就敢确定那是他亲生的呢。” 听到这话,商礼赶紧上前掩住陆绣的嘴巴,说道:“娘,娘,晚舟去做就是了。万不可口出狂言。” 陆绣拉下商礼的手,不在意的说道:“哎呀,我说说怎么了,他又不会掉块肉。” “娘,小心隔墙有耳。”商礼只能这样开口说道。 “隔墙有耳怎么了,那他商家的事情干我陆家什么事情,不是亲生的又怎么了,还不是照样养活着。” 商礼只好顺着陆绣的话说着,她是真怕她娘又口出什么狂言了。 “是是是,娘说的都是。” “爹既然来信了,晚舟自当早做打算。” 一说到这个陆绣就肉眼可见的心情低落起来,忧心忡忡的说道:“你呀,这一来一回的起码是三四个月。” 东京四季分明,待到除夕之时,定是大雪漫天。商礼还要在那里过年。 也幸得江陵城四季如春,脚程倒也快些。 商礼九月去,十二月便可到达,一月从那里走,三月份便可到达东京。 可这大半的时间都浪费在了路上,这路途遥远艰难,陆绣实在担心商礼的身子。 好好的孩子,回来可别把她身子整坏喽。 “没得办法的,爹就在那么远的地方,就当做是散心了。”商礼反过头来安慰着陆绣。 谁料陆绣被商礼这一安慰倒是来了火气,啐了一口,“呸!都怪你爹,住的那么远,让孩子回去探亲都那么困难。” “以后你可记住了,找人家可不能找离自己家太远的。” 陆绣说完就开始碎碎念叨,她潜意识里还是期待商礼能够成家的,但是,她这时候好像也忘记了,商礼是在女扮男装,或者说她也可能是站在商礼是女子的身份基础上。 “是是是,晚舟知道的,以后找人家就找离家近的。”商礼应着。 “再过个四五日就是端午了,你可有去处?”陆绣自然是相信商礼在端午节要出去的,她只不过是要走个过场,表示一下她当娘的对于自家小孩的关心。 毕竟,她也是要出去的。 商礼听陆绣这话的意思,就知道自家娘亲也是有约了,善解人意道:“是的,那日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陪着太子殿下到大相国寺游玩一通的。” “是吗?那再好不过了。”陆绣先是眉毛一挑,而后不走心的说道。 “那就不到晚上就先别回家吧。”省的她回家的时候家里就等她一个人,她能玩的挺晚的。 商礼瞪大了眼睛,“娘这是去做什么,要这么晚归家?” “娘是知道的,东京虽然繁华,可到了晚上,这歹人四处作乱者有之,娘一人孤身在外的,怎可……” 商礼也不止一次说过陆绣晚归这件事,早些时候陆绣有一天晚上跟程夫人一行人打麻将回来晚了。 吓得商礼骑着马就上街找人了,陆府的女使小厮都被使唤出去寻陆绣,愣是找了两个时辰没把人找到。 商礼那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找娘,结果倒是好,陆绣早就回府了,打麻将累了回卧房就睡了,至于琳琅,早些时候因着陆绣想吃点糕点,主仆二人就分散了。 谁也没往陆绣卧房里想,最后还是被后知后觉的琳琅发现了的。 然后她醒来的时候,商礼还哭的晕了过去。 自此,陆府就定了家规,不准晚归。 陆绣撇撇嘴,商礼又要开始讲她的大道理了,陆绣可不想听,平日里有程嘤那几个碍事的碎嘴子说她已经够烦人的了。 “你怎的这样古板。”陆绣不满的说道。 商礼伸出食指指着自己,“晚舟古板?晚舟怎的古板了,娘也知道这晚上的……” “您这样……诶,娘,娘……” 商礼说着说着,就见陆绣已经开始抬脚走开了。陆绣嘴上还振振有词,“古板,太古板了……” “肯定是跟程嘤的言传身教有关,不能让他多接触晚舟……” 见陆绣已经走远后,商礼只得叹了口气,转头看着赵蓉,“待到端午那日,多让府里头的好手跟着娘,护着她点。” “是,郎君放心吧。” “那白龙驹可是安置妥当了?” “是下午送来的那匹马吧?已经安置在马厩里头了。” 商礼想到那白龙驹的脾气,说道:“哈哈哈,也真是的,怎么能把它安置在那处,走,去瞧瞧,顺便给人家换个住处。” 第51章 驸马 厮儿不会观察,还以为是那普通的白马,让那白龙驹受了委屈,放到了陆府往常的马厩里。 商礼去时,白龙驹正耍着脾气,不暴躁也不伤人,就是卧在地上,厮儿怎么唤也不肯抬腿。 应当是闻到了商礼身上的气味,那白龙驹猛地抬头,见到商礼正往这边走。 不出意外的,白龙驹又打了个响鼻,像是在吐露自己的不满,以及对于将自己买回来安置在这样简陋住处的气恼。 商礼也不难猜出这名马在想什么,也不管它能不能听得清楚,张口便是解释道:“知道在这地方委屈了你,不过我府上暂时没你能住的地方。” “你暂且在这地方住上一段时间,新住处待到厮儿们建好了,你再去住。况且虽说这住的地方差上许多,但是这草料我可是不会亏待你的。” 说话时,商礼俯下身子,竟然大胆的摸上那马头。 白龙驹当然不愿意了,马头乱甩,不让商礼摸它。人家不愿意商礼也不为难人家,索性就站起身子。 厮儿识相的再次上前去牵着那白龙驹。 这次的白龙驹好似听懂了商礼的话,厮儿一去拉它,它便配合着起身。但是从动作和它的神态上看,白龙驹还是有些不情愿的。 商礼拍了拍手,对着饲养马匹的马夫说道:“以后给这白龙驹多用些苜蓿,省着它抱怨。” 马夫:“是,郎君。” 解决了白龙驹的吃喝,该解决人家的住宿了。 商礼又吩咐道:“以饶,明个儿找几个瓦匠,给它盖个住处。不用多大,它一匹马住着……诶,算了,盖的大一点,万一日后寻个伴呢。” “哈哈哈……” “哈哈哈……” 商礼一番话惹得几人发笑,郎君还知道给那小白驹找个良配呢。 “话说,这白龙驹是公的母的?”商礼突然想起来,便问道这话。 “回郎君,这马是匹母马。” 商礼笑着点点头后便离开了,她本来就没指望着白龙驹,买回来就图个乐呵。 看着自己喜欢也挺好的。 ---------------------------------------------- 翌日,许瑜华好不容易在这天休沐了,就见一人如鬼神般出现在自己卧房里。 这人许瑜华是有些印象的,她是第二次见到这个女子,这人是秦漪身边的女使,叫做……九随。 许瑜华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咽了咽唾沫,靠着自家的房门,结巴的问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九随只是来通报一声的,嘴上还是客气道:“见过许修撰,我家殿下邀请许修撰到公主府上一叙。” 一叙?我看这是要命吧。 许瑜华心中叫苦连连,这可如何是好。看着九随冷淡的脸色,许瑜华心中更是一阵子烦恼。 可眼下她别无他法,只得应着,“好,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去。” “一会儿是什么时辰?”九随冷着脸色,平静的问道。 许瑜华随即皱眉,可没等她开口,九随就说出下一句话,“您想殿下等到几时?” 得了,听到这话的许瑜华见状不好再拖延了,瞧瞧,人家都说出这话了,她怎的再能说别的话。秦漪一个公主,她好大的胆子让一个公主等她。 算了算了,索性就现在走吧,她也吃过饭,娘也睡着了。 人家也正看着呢。 “行行行,现在就走了吧,正巧我现在无事。”许瑜华这点话她还是会说的。 “多谢许修撰。” 九随客套的道谢。 许瑜华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她以偏概全了,这以后公主府的人她还是能避着点就避着点了。 许瑜华在九随的目光下,还是去了公主府。 彼时秦漪正在那清风榭乘凉,三面靠水,她正逗弄着那池中的鱼儿,鱼儿正嬉戏,或者抢夺着九儒手中的鱼食。 引得鱼儿们纷纷跃出水面。 秦漪半倚在清风榭栏杆上,姿态婉约,长发被盘起,只余下几缕碎发,团扇上给她带来些凉爽。 清风送凉。 突然,一条小鱼儿跃出水面,溅起片片水花,飞溅到她的脸颊上。 秦漪并未受到太多的惊吓,只是闭上了眼睛。 身边的九雅用手帕擦去秦漪脸上被溅上的水滴。 许瑜华从羊肠小道而来,一路的景象她都瞧见了,包括方才秦漪方才的那一面,她都瞧见了。 脚步声近了,许瑜华也进了那清风榭。 “臣参见公主殿下。” 许瑜华行礼。 秦漪听着声回头,说话声如涓涓细流,“起身吧。” 许瑜华心中腹诽,听着声音和外貌倒是东京中首屈一指的,可是这是朵花确实淬了毒的啊。 许瑜华面上波澜不惊,经过这些日子的为官上任,她虽然有许多不足,但是面上功夫她还是做足了的。 声音已经是不卑不亢,“谢殿下。” 这声音与秦漪的细柔不同,也不是商礼的润和。 秦漪是柔情中夹杂着些清冽,有一点冷,以至于在秦漪严肃的时候说出的话是偏向威压。 商礼的嗓音也是有些柔和润的,可偏偏喝酒的时候又带着些洒脱和不羁,细听之下,还是有些女子的柔软。 许瑜华则是声线偏粗,正经起来,像是现在这般,就有些正气了。 自从进了清风榭,九随就已经回到秦漪身边了。 “想来许修撰应当是公务繁忙,忘记来我这公主府走上一遭了。” 秦漪眼眸含笑,笑望着许瑜华。许瑜华连忙低下头,心中不由得猜忌一番。 她心里也是不平。 她怎么走,她现在就是一个右文殿的修撰,驸马的事情还没公布,她怎么就敢堂而皇之的上这公主府来。 许瑜华低头时眼睛溜溜转,想偷偷瞥秦漪一眼,却被秦漪抓个正着。 气氛略有些尴尬就是了。 许瑜华现在当然还是惶恐的,只不过比起初见的时候强上太多。 秦漪把许瑜华的脸色尽收眼底,还算不错。起码没有像初见的时候自乱阵脚,潜力还算不错。 许瑜华未作答,秦漪就静静地等着,反正她摇着团扇,不似许瑜华额间已存了汗珠。 第52章 明年成婚 “怎的,许修撰还答不上来吗?”秦漪好笑的看着许瑜华,轻轻挑起眉梢,浓厚的打趣意味。 这人已经由方才的镇定转变为慌张,恐怕接下来就要语无伦次了? 秦漪猜测着。 许瑜华面色微红,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思虑,一会儿惴惴不安的,仿佛是一只受惊的小鹿。 许瑜华终于是熬不住,抬头直视着秦漪,“我……臣……”许瑜华结结巴巴地想说些什么,却终究语无伦次。 她又想到,这商礼好像是东京剑术第二,他若是记恨上了自己,自己恐怕有些招架不住了。 尤其是酒馆那次……她之后回家一看,自己的肩膀都青了。 方才这番话若是被有心人传了出去,她还要不要这条命了。 她只得装作结巴的样子了。 秦漪微微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神色,嘴角微笑的弧度却像是玩味。 “罢了,许修撰不必说了。今儿叫许修撰来的目的就是一件事,端午之时,想必官家就能告知天下这驸马一事,我希望许修撰能够做好准备。” 这下许瑜华是真的慌张了,这样大的场面她还是没准备好的。 “是,臣知晓了。”许瑜华应道,有些慌张。 “除此之外,我还希望许修撰能做好一件事。”秦漪将目光移向别处,她怎的有一些乏了。 许瑜华顿时心头一颤,连呼吸声都轻了许多,小心翼翼地看着秦漪,却只能望见秦漪那薄如蝉翼的眉睫轻颤。 “我希望你能够在端午之宴上,尽量哄得官家欢心,当然,讨不来无甚关系。 你需要做的就是在今后的公务中广交四海朋友,尽自己所能往上爬,当然,我也会时不时的帮助你。” “你可是明白了?” 许瑜华愣住了,她没料到秦漪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当初可没说过这样子的要求的。 她虽然不能直白的说秦漪违约了,但是她可以拐弯抹角。 “殿下,臣听闻,驸马不得过多参与朝政。”言外之意就是她不想做这种事。 许瑜华本以为她能听见一丝犹豫或者迟疑的话,未曾想秦漪回答的十分干脆利落。 “无事,你只管去做。” 秦漪的一番话将许瑜华的后路全部给堵死了,人家公主都放出话来了,只管让她去做,她还能怎么推辞? 况且自己还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女扮男装参加科举,这可是欺君之罪,她这事情要是败露了,她和她娘也就不用活在这世上了。 许瑜华这回只得认命,老实了不少,“是,臣定当竭尽全力。” 秦漪脸上的神色不知道是喜是悲,反正她许瑜华是看不出来,就老老实实的站着,听着秦漪的下一步安排。 良久,她才听到秦漪的又一次问话,“我像是听闻你与商礼见过几次面?” 许瑜华方才放下的心这时又提了起来,竟然还问到了商礼那个人,这是要做什么? 许瑜华有些忐忑的回答道:“是见过几次面,并不相熟。” “那也好,既然是不熟,日后尽量避着她些。” 秦漪了解商礼的性子,她断然不会因为这驸马的位子来为难许瑜华。可是商礼不会,不代表她身边的人不会。 她身边的那几个人,秦漪可是都了解的,个顶个的急性子和讲义气。 许瑜华一听心里就忍不住揣测,这是要自己离那商礼远一些,果真是青梅竹马的。 不过这也倒是顺了自己的意,她也不想去招惹那商礼。 现今一想到那商礼,许瑜华就觉得自己的肩膀在隐隐作痛,小脸瞬间皱了起来,而她以为的小动作却表现在了秦漪的面前。 秦漪瞧见许瑜华别扭的神态,便问道:“怎的了?许修撰这可是身子不适?” 许瑜华皱着的脸色一僵,倒是被这公主瞧见了。 许瑜华舒缓了脸色,正好她也试一试这商礼在秦漪心中的地位。 “算是有些吧,那日晚上正巧遇见商侍读和他朋友,被那醉酒的朋友撞了一下肩膀,肩膀处有些淤青罢了。” 许瑜华虽然没有添油加醋的说上许多,可是这言语间的怨气却是容易察觉的。 任谁都能听得见,许瑜华对于商礼的不满,也容易让人怀疑这有人是受商礼指使的。 在许瑜华的意料之中,秦漪的唇角绽开笑意,似乎是有些无奈。 “既然是这样,那许修撰可是要离得远一些呢。” 说话间竟然带上了暖意,有些嗔怪的意味,许瑜华品味着。 这话虽说用这种语气表现出来,但是也是从侧面表达出秦漪的一个态度。不管是商礼,还是商礼的友人,她都要离得远远地。 毕竟,两方面孰轻孰重,秦漪拎得清楚,许瑜华也拎得清楚。 一方是自己的尚未熟悉的陌生人傀儡驸马,一方是东京的权势之人,秦漪当然知道怎么取舍。 “是,殿下说的臣都记在心里了。” “殿下可还有事?若是无事,臣便先行告退,长此逗留公主府,而且臣还无甚名分,易惹他人闲话。” 许瑜华弯腰,已经有要走的架势了。 见此,秦漪也将琐事都告诉许瑜华了,也没有将人再留下去的必要了。 朱唇轻启,神情慵懒,“九随,送客。” “是。”九随应了一声,再次送着许瑜华离开公主府。 见人走后,秦漪才问着身边的九儒,“你瞧着这许瑜华的成长如何?” 九随思索一番后答道:“以奴所见,许修撰已经比刚到公主府的时候要沉稳许多,最起码不会自乱阵脚了。” 这一点秦漪倒是同意,“不过还是需要些历练罢了。” “到底是富贵养人,这短短的日子,她的模样倒是发生些变化了。”秦漪想着方才许瑜华的神情说道。 九儒点头附和,“殿下所言甚是,如今的许修撰颇有些君子之姿,身量再严格要求些,礼数在周全些,想必就是一个合格的驸马郎了。” 方才九儒就想说了,那许瑜华竟然敢贸然直视她家殿下。要知道,就算是那商礼,也不敢这般莽撞,而是小心的探视,从殿下的眼睛里取得同意的。 刚才见秦漪并未责怪,她也就歇了这份心思。 秦漪听完之后就趴在清风榭的栏杆上,“就按你说的做,现在暂且记下,待到以后进府后,便教她何为规矩。” 见此时秦漪此时的心情还算是大好,九儒就问道:“殿下可知官家何时定下这份婚约?” “何时……” 秦漪眼眸注视着池中水,呢喃着话语,风吹起波纹,可还是倒映出她的模样来。 手中团扇轻轻磕在栏杆上,一下、两下…… 良久,道:“左右不会太长时间,应当是明年了。” 第53章 入端午 “明年?这是否是太快了?”九儒惊讶道。 “快什么,他还嫌弃慢了,他着急可是他不能怎么表现出来就是了。况且,我已经十七了,他该着急了。” 秦漪枕着胳膊,白如莲藕的小臂瞬间染上些红痕,偏着头。 目光落在小道外翠绿的柳树上,微风拂过,柳叶婆娑舞动,“还有几日端午?” “殿下,还有六日。” 秦漪心头合计着,“到也快了,宫中可传出什么话来?” 九儒:“有,太子殿下又派人捎口信儿说让殿下别忘了端午去大相国寺的事情。” “这件事情声离倒是记得牢固,学业上却是不愿多思索。”秦漪不禁有些好气。 “孩子嘛,太子殿下再成长些,不用人催,自己就懂得了。”九儒在一旁耐心的给秦疏开脱,就算是没白吃太子殿下偷偷贿赂给她的糕点。 “呵,你这话说的倒是跟商礼差不多。” “声离见我时,总拿这句话来搪塞我,定是跟商礼学的。” 这时秦漪的脑子里已经有商礼一本正经的替秦疏开脱的画面了。 九儒脸颊微红,想来她家殿下可能已经猜到了呢。 果不其然,秦漪下一句就问道:“说吧,收了声离多少的好处?” 九儒只得羞红了脸庞,不好意思的说道:“嗯……两包曹家从食店的糕点。“ 一旁的九雅一副愣住的样子,这怎么背着她吃好吃的? 反正九儒理直气壮,冲着九雅吐了吐舌头,气的九雅顿时来了火气,可奈何秦漪还在这里,只能暂且先记下,反瞪回去。 “两包糕点就被收买了?那在我这里说好话也忒不值钱了。” 秦漪勾唇轻笑,起身,而后施施然先走出了清风榭,步伐显得有些轻快之意。 身后的九儒和九雅连忙跟上,并肩走路之时,九雅还用眼神问着这是怎么一回事。 九儒只好小声说道:“那糕点一包被我和九随吃了,另一包被九随带走送给九和了。” “没给你留。” 九儒还特意说上了没给九雅留着那句话,惹得九雅更是不快。九儒见状连忙提着裙摆找秦漪去了。 “嘿!你站住!”九雅在九儒身后喊道。 九儒听完之后更是不敢有片刻的停留,一溜烟儿的向着秦漪小跑去。 “啊啊啊!”九雅有些恼,想着快些追上去,却在路口转弯处撞上了送完许瑜华的九随。 九随连忙扶住九雅,问道:“二姐你怎么了,这么着急?” 九雅见到九随后也不追着九儒了,上手就掐着九随的小脖颈,摇着她,恶狠狠道:“说,太子殿下送来的糕点为什么没有我的份?” “你是不是把我的那份给吃了?” 九随被九雅摇的有些目眩,“二姐,你怎么知道的?” 她是偷吃了。 “我怎么知道的,九和本来就不怎么爱吃那些个甜腻的东西,还吃一包,是她转了性子还是你这张嘴太能吃了!啊啊啊!” “吐出来吐出来,你快吐出来!” “二姐二姐,你口别这么重……”九随知道这事自己做的不地道,但是她馋啊,她送给九和之后,九和就吃了不几口,她也不能浪费不是。 九雅一听就知道九随的脑袋里装了些奇葩的玩意儿,猛地一松手,倒是让九随一个踉跄。 “去,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别在我眼前瞎转悠了。” 九随揉了揉自己的脖颈,她二姐手劲儿就是大,小声嘟囔道:“什么嘛这是,我要去找主子。” “你不许去,我去。” “嗯?不行,我去!” 九雅率先跟九随拉开身位,秦漪这四个手下,个个都会武功,比起来那自是不相上下了。 不过就是九随怕九雅半路抓她衣服,就随九雅去了。 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就让让她二姐了。 ------------------------------------------------------ 时间一晃,正是五月初五,端午节。 早晨饭桌上,陆绣娘俩吃着饭,说几句家常话。 “今晚上的宴会娘不去了,你自己行的吧?”陆绣问道。 商礼放下手中的筷子,一本正经的问道:“今晚的宴会晚舟也不想去,行的吧?” “你不去官家吩咐给谁听的?” “那您不去,晚舟有谁撑腰?” 商礼颇有些无奈,她就是一个七品官员,有些弱势呢。 “啧,你呀你真是麻烦。”陆绣歪头看着商礼说道。 商礼脸上有种想说又不敢说的神情,鼓了鼓脸颊,看上去有些许活泼,“晚舟怎的又麻烦了?” “你不是跟青安她们一同出行吗?索性你也别回家了,直接跟人家进宫的了,反正你俩也得到场,而且还有那个老匹夫在场。至于娘,你就不用管了。” “你就在宴会结束的时候,跟那个老匹夫一起到他家来接娘,娘就在他家了,娘哪也不去的。” 陆绣极为贴心的说着,言语间,她仿佛已经看见这日的美好生活了。 商礼干笑,她就知道,唉。“好,娘到时候别走就行。” “放心放心,娘不走的不走的。” 哼,您可不就窝在程府里,和几位好友打麻将吗!还能走哪去! 从她爹那里要来的钱全让陆绣强取豪夺了,一分都没给她留,她还得整日精打细算攒钱买点酒喝。 “今儿个过节,把手伸出来。”陆绣见商礼也吃的差不多了,便给商礼今儿个过节的东西。 商礼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痛快的伸出手,“是什么呀?” 不会是钱吧? 只见陆绣一个眼神,身后的琳琅就叫着一位女使过来,那女使手上一托盘,用红布盖着。 这下商礼便更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了。 陆绣也不给商礼猜忌的时间,猛地掀开那红布,托盘里面就一个五彩绳,模样倒是有些精致。 商礼回眸看着陆绣,脸上带着惊喜,“这是娘亲手做的?” 那眼眸里亮如繁星,又似星辰坠入人间。 陆绣这一刻也真正像是一位母亲,目光温柔的落在商礼的身上。“那是自然了,你娘的手艺什么时候差过?” “来,将袖子挽上去,娘给你戴上。” 第54章 我在这里 “好。”商礼乖巧的应着,将袖子挽上去,露出比较白皙的皮肤。 陆绣上手摸了一把,这小孩养的,细皮嫩肉的。 商礼下连忙咳嗽,“咳咳。”示意陆绣避着点,这毕竟还有以饶一些厮儿在,这毕竟不好的。 “啪!”陆绣一手打在商礼洁白的手腕上,那手腕瞬间就红了。 “娘~”商礼十分委屈的叫了一声。 陆绣瞧着商礼眼睛里含着些许委屈,眼尾又带着点红,想到自家女儿这随时掉眼泪的功夫,还是叹了叹口气。 其实商礼是个不能忍疼的,儿时受了委屈会直接哭出来,还不是那种嚎啕大哭,是那种拽着你袖子偷偷哭。 如今这越来越大,商礼倒是在外人面前装的人模狗样的,在家里有时候遇见点什么事情,不顺心了,还得掉几滴眼泪。 “不许哭,憋回去。” 陆绣靠近商礼低声说着,商礼“哦”了一声后也就憋回去了。 陆绣给商礼系上五彩绳后,又问着商礼,“家里挂上艾草了吗?” “都挂上了,还挂上了菖蒲,家大门口的那个,还是晚舟亲自挂的。”商礼笑得有些的得意,然后就收获了来自亲娘的摸头。 陆绣理所当然的摸了摸商礼的头,“真乖,好了,该出去就出去吧。街上人声嘈杂,手脚也乱的很,看着点太子和青安公主,” “也别跟不讲理的人一般见识,照顾好自己,玩的一定要尽兴。” 商礼一笑,“不应该说照顾好殿下她们吗?” “哎呦。” 商礼刚说完,就挨了陆绣一个脑门敲,“照顾她们干什么,我都怕你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她们身边伺候的人那么多,要你做什么。” “你好好玩你的。” 商礼反正知道自己现在点头就对了,“嗯嗯嗯,好,晚舟知晓了。” “那晚舟就先走了?” “走吧走吧。” ----------------------------------------------------- 东京长街,人来人往,喧嚣繁华,大相国寺矗立于长街一隅,赤阳透过云层洒在古寺的砖瓦上,寺内的香炉烟雾缭绕。 大相国寺的门前,两尊石狮子威武庄严,守护着这方净土。门前的台阶上,香客们虔诚地跪拜,祈求着平安和福祉。寺内的钟声悠扬,回荡在长街之上。 前些日子的游会,商礼她们听到的便是这大相国寺的钟声。 长街两侧的商铺琳琅满目,各种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秦疏一时见到这繁华之景,心下更是难言激动。 牵着秦漪的手晃来晃去。 秦漪今日一身的衣裳用的是红绿的鲜亮颜色。 红色抹胸细腻的丝绸质地而显得温婉,外搭着短衫,短衫上刺绣着淡雅的竹叶,下身是新叶般的百迭裙围合轻盈飘逸,颜色极淡。 腰间系着鲜红蝴蝶结的衿子。 因着天气炎热,不涂胭脂红,秦漪的脸颊也泛起了红,巧笑倩兮,一眼就能成了话本里面的传奇。 秦疏今日倒是穿了身白色的襕衫,将少年衬托的开朗明媚。 “阿姐,这里好热闹的,咱们可以多待一会吗?” 秦疏冲着秦漪撒娇道。 秦漪欣然同意,“当然,今日你可以晚归。”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啦!”秦疏欢脱的跳了起来,秦漪并未制止,只是眉目柔和的看着秦疏。 都说长姐如母,这句话在秦漪和秦疏身上可以得到很好的解读。 秦漪对秦疏有着娘的疼爱又有着娘的严厉。 “对了,阿姐,晚舟哥什么时候来啊?”秦疏用充满期望的眼神看着秦漪。 秦漪笑了笑,“她的事情我怎的晓得?你与她相识,你们昨日未约定时间吗?” 秦疏挠挠头,靠近秦漪,让秦漪稍微弯下腰,“吾,吾总觉得这阵子已经麻烦晚舟哥好多,想着要不今日咱们就多等晚舟哥一会儿。” 功课上,晚舟哥帮助声离许多。秦疏在心里暗自说道。 “你呀!” 秦漪用着团扇轻点秦疏的额头,“想要谢人家就正大光明些,她是你的侍读,又不是别人的。” 秦疏小脸上满是郑重,“好,阿姐,吾知晓了,待到我得了功夫,吾就给晚舟哥送些他喜欢的东西物件儿。” 秦漪含笑点头,“你能这般想,想必你晚舟哥也会开心上许多的。” “嘿嘿…” 秦疏脸上也是红扑扑的,转头说道:“阿姐阿姐,快,和吾一起寻着晚舟哥。” “晚舟哥他也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 秦漪摇了摇头,彼时正是热闹的时候,人头攒动,她上哪里去寻一个人儿的影子。 向人群中张望几眼,秦漪便花了眼,这人群穿的衣裳五颜六色,耳边也尽是些嘈杂之声,她顿时生出些烦躁之意,颇有些不适。 秋娘眉蹙起,眉间似乎有一丝不耐,眼中神色也散着冷意。 “殿下,我在这里!” 恍惚之中,就在秦漪快要失去耐心之时,一声清润的呼唤声穿透嘈杂,传入她的耳中。 下意识的直觉,让秦漪觉得那就是商礼。 秦漪闻声,顷刻间散去眼中冷意,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位身着青白的少年正向她招手。 白色长衫纱制的青褙子,墨发束起,向她招手时露出洁白小臂,五彩绳在那微红的手腕上极为明显。 偏生的那人眉间晕开赤诚笑意,随风而招,送去片刻清凉。 繁花闹市中,与君不期逢。 秦漪此时还未想到,单单是这眸光相交,单单是这商礼一招手,便让她记了十余年。 秦疏显然也看见了商礼,连忙回应着商礼,“晚舟哥!我们在这里!” 商礼知道了那两人在的地方,便顺着人群往那边去。 去到秦漪身边之时,商礼额间已然有了些汗水。 “见过殿下,见过太子殿下。” “诶诶,晚舟哥快起来快起来。”秦疏赶紧出声,让商礼起身。 “谢过太子殿下。” 秦漪递过去一张手帕,柔声说道:“擦擦汗。” 第55章 心扉 “谢殿下。” 商礼双手接过秦漪递过来的帕子,那只是一条普通的手帕,自然不可能是秦漪自己的。 用着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细珠,擦拭的时候,商礼忽而感觉到一阵风。 略带凉意,划过她的脸颊,商礼抬眼,这一下便望进了秦漪柔笑的眼眸,里面夹杂着些关切。 秦漪给她扇风,这……她何德何能…… 商礼神色微怔,面庞有些发红,而后将手帕折叠好,小声道:“多谢殿下,这手帕我…” “无碍,左右不过是个帕子,晚舟便留下吧。” 秦漪声音轻缓,让一旁的秦疏觉得这氛围有些不对劲,怎的突然感觉柔了许多呢。 “是,殿下。” 商礼直起身子,接过以饶手中的五彩绳,对着秦漪、秦疏二人说道:“这是方才来时瞧见的,想来应当与两位殿下适配。” 秦漪含笑点头,眼睛里的笑意荡漾开来,“晚舟有心了。” “不过是些小玩意罢了,不足挂齿。” 二人身后的九儒和萍仙分别接过商礼手中的五彩绳,给秦漪和秦疏带上。 秦疏倒是注意到商礼手腕上的五彩绳,做工精巧,看起来不像是这市面上卖的,秦疏越发好奇。 便问道:“晚舟哥,你手上的的五彩绳吾怎的这一路没瞧见过呢?” “嗯?” 商礼闻言便抬起自己的右手腕,脸上还是有些腼腆的说道:“这是娘给我做的。” 秦疏睁大了眼睛,“哇,这真是好,阿姐阿姐,明年阿姐也给吾做一个好不好?” 秦疏上手晃着秦漪的手臂,央求着秦漪,净白的小脸上委屈巴巴的。 “好了好了,别晃了,给你做就是了,明年阿姐给你做。”秦漪面上带着宠溺,用温柔的眉眼注视着秦疏。 “嘻嘻,吾就知道阿姐对吾最好了!”秦疏笑得纯真,任谁看了都觉得心生欢喜。 阳光洒在稚嫩的小脸上,温暖而灿烂。 秦漪上手捏着秦疏的脸蛋,“你知道就好了。” 几人说了几句闲话,商礼适时开口,“殿下可曾用膳?” “吃了吃了,吾和阿姐来的时候吃过了。”秦疏先一步抢先答道。 而秦漪就在一旁盈盈笑语,轻微点头,对于秦疏的话给予肯定。 商礼笑了笑,眼睛瞧见秦漪时不时用扇子遮挡太阳,细心道:“殿下可曾去过了大相国寺那处?那处高树参天,叫卖声不绝于耳,稀奇玩意儿也多的是呢。” 秦疏一听来了兴致,“我们还未去过,不若晚舟哥带我们去?” “乐意之至。”商礼颔首,伸出左手,一个请的动作,“殿下们请。” 在微风中,她的长袍轻轻拂动,眼中闪烁暖人笑意。 秦疏先行离开,走在前头,秦漪随上,商礼跟在后头。 可不知怎的,秦漪就越走越慢,慢慢的竟然与商礼并肩。 商礼有些茫然的抬头,她还在疑惑秦漪为何这般落后了,缓了思绪商礼才发现,这人群拥挤,将秦漪与秦疏分离开来。 秦漪追不上秦疏的,只得避着人群,越退越后。 商礼怕秦漪心里头着急,便让身边的以饶先去追着秦疏,别让那些个不长眼神的东西冲撞了秦疏。 “小心,殿下!” 商礼轻呼一声,刚吩咐完以饶,就见那不长眼神的东西撞到了秦漪,力道之大,竟让秦漪脚下踉跄,身子往后倾倒。 两人本身距离就差的不远,商礼反应够快,立马上前,及时伸出手臂,稳稳地扶住秦漪的肩膀,让秦漪稳住了身形。 “呼-” 商礼猛喘一口气,方才在刹那之间,她后脊竟生出些冷汗出来。 “殿下可曾受惊?” 商礼温润又关切的声音在秦漪身后响起。 秦漪是有些惊慌的,但听到商礼的声音后,她的心突然安定许多。 等到秦漪真正站稳之后,商礼才松开手。 “此地人潮拥挤,我已经让以饶跟着太子殿下了,殿下多有不便,晚舟先行,殿下只需要跟紧晚舟即可。” 商礼说着,便想着从秦漪身后走到秦漪身前去。 秦漪侧头看着商礼因为不悦而紧抿起来的嘴唇,秦漪脸上发笑。 商礼和秦漪的嘴唇差不多,两人都不是那种薄唇的人,而是那种上薄下厚型的。 秦漪伸出手,拉住商礼的衣袖。 “晚舟。” 不同于往昔的声线,如清泉淌过心田,带着从未有过的亲昵之意。 让商礼有些措手不及。 她转首望向秦漪,精致的五官在暖阳下愈发显得柔和明媚,而那双明眸之中似乎藏着千丝万缕的思绪。 她轻启朱唇,纤细修长的手正轻轻地攥住她的衣袖。 “殿下?” 对上商礼有些疑惑的双眼,秦漪附在商礼耳侧,秦漪的身量在东京贵女格外的突出,同商礼一般,也有五尺三了,甚至比商礼要稍微高一些。 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掠起痒意,商礼有些难以适应,动作下意识的躲闪。 她轻声说道:“晚舟何须如此,你我同为女子,晚舟用不着这般。” 就在这一瞬间,这世间万物都仿佛失了色彩,像是那水墨画,画中只有商礼和秦漪存在颜色。 耳边也只能听见秦漪的声音,商礼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好似顿了一下。 当眼中暖意浮现,商礼由震惊到欣喜感动,她险些落泪。 这话除了爹娘对她说过之外,就是她秦漪了。 这话仿若投湖之石,惊起波涛,而后泛起层层涟漪,余韵绵长。 “殿下…” 商礼又叫了一声,这一声竟有些委屈在里头。她看着秦漪,眼中闪烁着泪花,仿佛要在下一刻洒落下来。 秦漪手中还攥着商礼的衣袖,柔声道:“晚舟,到路旁吧。” 商礼未作答,任由秦漪牵着,她就这般乖巧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或许多年后,两人都会不约而同的想起,在开明三十四年,五月初五,正端午。 佳人手持团扇牵郎君,郎君亦步泪眼随佳人。 不过就是这郎君却是女娇娥。 在一处小食摊前,二人停下脚步。 秦漪用自己的手帕拭去商礼眼角处险些滑落的眼泪。 燥热的风肆意喧嚣,扬起商礼碎发几缕轻柔,发红的眼睛中带着依赖,静待她人怜悯。 第56章 走散了 “这风竟是这般大,倒是让晚舟迷了眼睛。”秦漪给商礼找了个不似借口的借口。 给她遮掩上。 商礼皱着眉头,看似有些委屈,可看到秦漪认真的眼睛,商礼又将眼泪憋回去了一些。 秦漪有些惊奇轻声道:“呀,还会憋回去呢?”透着打趣。 商礼当即就红了脸颊,轻咳一声,闪躲着秦漪的目光,带着些羞涩,“殿下看错了的。” 商礼说着便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身为。 方才,她们二人并肩并肩站着,秦漪手中的帕子轻轻拂过商礼的眼角,那亲密的模样,在外人看来,倒真的有些逾矩了。 秦漪收回帕子,脸上笑容未变,不过眼睛里确实是闪烁了一下,她注意到了商礼的动作。 商礼是个细心的,她没错过秦漪脸上的神色,张口想要解释,但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稍微一偏头,便注意到她二人现在所处的地界。 这处摆上了各式各样的小食摊,其中一处,蒸汽腾腾,粽叶飘香,正是一家卖粽子的摊位。 那粽子用翠绿的粽叶包裹着,形状饱满,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仿佛整条街的烟火气都凝聚在这一缕粽香之上。 “殿下可想尝一尝?”商礼问道,但是眼睛还是未见秦漪一眼,而是固执地凝望着摊位上的粽子。 像是要把那粽子探个窟窿出来。 “劳烦晚舟了。”她的嘴角上扬,说出的话缠上商礼的耳朵,让商礼无端的想捏捏自己的耳垂。 “殿下客气。” 秦漪见商礼只身上前,熟练地与那摊贩老板交谈,想来那老板是认识商礼的,与商礼互相礼让起来。 “官人快些拿走吧。”老板把四个粽子用绳子挂着,塞进商礼的手里。 商礼刚要掏钱,就见那老板连忙拦下商礼,“官人官人,这东西呀不要钱嘞。” 商礼执意要掏钱,“怎的不要?老板你都能要他人钱,为何不能要我的钱?” “今儿个过节,大家伙都图个乐呵,况且,平日里大官人出手多是豪爽,今儿这粽子官人快些拿走。” 老板头上满是汗水,可那笑容却是真诚的。 商礼还想再说,那老板却往她身后一看,说道:“哎呦,我的大官人呦,咱快些走吧,您那身后的小娘子还在等着您呢!” 听着摊贩老板一说,商礼猛然回头,见秦漪还在原地,没看着她,想来也没听见摊贩老板的荒谬话。 商礼瞅着摊贩老板忙的空当,把钱放在老板忙活的板子里侧后便走了。 秦漪还在等她。 等老板歇息的时候,才注意到这铜钱,想再去寻商礼和秦漪的身影时,她二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大街上的几个身影行色匆匆。 “晚舟何故如此焦急?”秦漪看着步子迈的有些大的商礼问道。 商礼停下脚步,长舒一口气,摇摇头道:“无事了,殿下可还好?方才走的着急了,未顾忌着殿下。” “晚舟说笑了,我还是能跟得上的。” “不过,现今,我寻到一个人。” “一个人?”商礼有些疑问,“殿下熟人我可认识?” 秦漪用团扇挡住嘴角的笑意,“你瞧。” 从秦漪的视线看去,商礼看到了先前走失的秦疏。 以饶正带着秦疏主仆二人往这边赶。 秦疏的笑脸晒得通红,可任谁都看得出来,秦疏很开心,而以饶手上又提了些物件,想来是秦疏在街上见到喜欢的。 “太子殿下何时发现殿下不见的?”商礼在一旁问道。 秦疏嘻嘻的笑着,道:“以饶近身的时候吾就意识到了。” “太子殿下甚是聪慧。”商礼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对于努力的小孩子,哪怕是多吃了一口饭,也是要得到夸奖的。 她看着秦疏红扑扑的脸颊和眼中的喜悦,仿佛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 “阿姐!咱们去烧个香吧!”秦疏回头寻找秦漪之时,早就注意到那香火不断地大相国寺。 想着今儿过节,理应去上个香,秦漪便欣然同意了。 “好啊。” 商礼倒是将手中的粽子交到以饶手中,让他去一趟公主府,将这东西尽数送回到她府上,毕竟拿着也费事。 以饶觉得郎君说什么她就听着照做就行了。 之后就由商礼几人去了大相国寺上香。 “阿姐!一会儿上香,阿姐想说什么?”秦疏凑到秦漪身边,脆生生的问着。 秦漪用团扇给秦疏扇风,宠笑道:“你想让阿姐说什么,阿姐就说什么。” “当真?吾要阿姐一直平安!”秦疏嚷道,满是诚挚与殷切的希望。 她好似已经预料到了日后生活的阴险,向秦漪要一个安心的约定。 “自然,这有何难?” 秦漪往常般笑着,伸手轻轻刮了刮秦疏的鼻子,眼里满是对妹妹的疼爱与温柔。 秦疏与商礼一样,女扮男装。 “阿姐,你要说话算数哦,吾会一直守着你的。”秦疏嘟着小嘴,半开玩笑地说道。 秦漪牵着秦疏的手走进大相国寺,“走吧。” 商礼看着面前的背影,就这般瞧着。在以后,她自己也未曾想到,这背影她竟是瞧上了十余年。 大相国寺内往来的香客络绎不绝,来者手持香火,低头默祷,神情虔诚。 阳光透过树梢,斑驳地洒在地面上,为这庄重而又神秘的寺庙增添了几分温暖与祥和。 秦漪几人接过香火,跪在大殿上,给上着香。 商礼也跟着上了香,可从跪下再起身之后商礼就寻不到秦漪二人的影子了。 商礼想着,应当是被香客们挤散了。索性就站在门口最显眼的位置,等着秦漪她们。 因着香客们的拥挤,秦漪只得带着秦疏转向寺庙里头去。 大相国寺里头,古树参天,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那棵树被人们称作姻缘树,可用作求姻缘,也可求平安的。 树的每一寸都弥漫着岁月与祈祷的痕迹。其下,地面铺满了缤纷的花瓣与枯叶。 树上挂满了红绳拴着的木牌,它们随风摇曳,叮叮当当,仿佛在低语着人们的愿望与期盼。 “公主?” 一声疑问,打断了秦漪和秦疏欣赏的思绪。 第57章 竟然是他 秦漪听声,心中微动,下意识便轻皱了下眉头。回神之时,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和从容。 仿佛刚才的刹那迟疑只是一阵微风,轻轻掠过,未曾留下任何痕迹。 “我道是谁,原来是许修撰。” 秦漪缓缓转身,望向那声音的源头,眼眸中透露出一丝清冷。 声音淡淡地响起,没有多少情起伏。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疏离,仿佛在刻意保持与许瑜华之间的距离。 许瑜华显然是有些惊讶秦漪这时的态度的,脸上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拱手施礼。 “臣参见青安公主,参见太子殿下。” 许瑜华听说这青安公主除了一胞兄夭折之外,就剩下一个亲弟弟秦疏,被立为太子。 她猜测着,秦漪身边这位与她表现亲密的少年应当就是这太子殿下了。 秦漪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并没有过多地寒暄,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秦疏来了兴致,她是略有耳闻的,这位许瑜华,她阿姐未来的驸马。 秦疏上扬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惊讶,字里行间却透露出几分质疑的意味,“你识得吾?” 许瑜华再次行礼,解释道:“太子殿下天人之姿,况且伴青安公主身侧的男子寥寥,臣当然识得。” 秦疏瘪瘪嘴,听得都是正常的话,但是她听得就是一股子谄媚的味道。 秦疏也知道自己对这人心里已经有了偏见,可她就是打心眼里不喜这人。 秦疏暗道失了兴致,泄了口气,没再说话。 跟晚舟哥比起来真是哪哪都差。 不过就是身量看上去比晚舟哥要高些,但就是不行,哼!! 秦疏也不知怎么的,就来了闷气。 身边的秦漪轻易就察觉到了秦疏的不对劲儿,“怎的了?“ 秦疏摇头,别扭解释道:“没事的,阿姐。” 秦漪想着商礼可能还在寻着她们,便想着离开,但许瑜华在这里,秦漪也不能太冷落人家,便向那颇为拘谨的许瑜华问道,“许修撰可要一同离开?” “罢了罢了。”许瑜华连忙拒绝,她又不是什么不长眼睛的人,她明眼都能看得出来这太子对她有些不喜。 “臣还有另外的事情,臣先行告退。” 许瑜华推诿着,可是秦漪不知怎的忽然之间转了性子。 又说了一遍,“正巧我和声离也要离开,这下许修撰可要一同?” 秦漪向来冷静矜持,主动邀请的话秦疏听得很少。 这不由得让秦疏又多看了一眼。 当秦疏探究的目光落在许瑜华身上,许瑜华心中也是叹了口气。 这公主净会给她找些麻烦事情的。 在大相国寺门外的石阶上,商礼来回踱步,原本温润的面容此刻也露出了几分着急。 她站在寺庙的入口处,目光透过飞扬的尘土和袅袅升起的香火,不断地在来往的人群中寻找着秦漪和秦疏的身影。 几缕阳光从乌云掌中挣脱出来,透过古老的寺檐,洒在商礼的身上。 商礼抬头,这天竟然是有些反复无常,隐隐有要下雨的架势。 时间在她的等待中已经悄然流逝,商礼想着,她是不是因为等待而错过她们相遇的时机。 那不如从大相国寺门口离开?或许秦漪她们也在外面的某一处等她,或许,只要商礼出来就能够见到她们了呢? 商礼犹豫再三后才阔步从大相国寺离开。 然而商礼前脚离,秦漪后脚便至。 就在这时,风起云涌,风雨悄然而至的兆头。 见着似要下雨,许瑜华忧心道:“公主不若再在这相国寺待上些时辰?” 秦漪缓慢的摇头,她还不知商礼在何地。按照那人执拗的性子,怕是不找到她们心都不会安定下去的。 “不必,是要去寻人的。” “何人?不若臣与殿下一同寻着这人?”许瑜华只得顺着秦漪的话说道,不然她也不能说,她就不帮她了,她得走吧。 可奇怪的还就是,在许瑜华说完之后。秦漪还未表现出什么,倒是秦疏,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她。 这让许瑜华一头雾水。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许修撰了。” 秦漪轻声道了谢,许瑜华今儿才发现这秦漪的声音听着是好听的,山涧般的清脆与婉转。 后来许瑜华才知道,寻得人是商礼,这让许瑜华不得不猜忌秦漪这般的用意。 几人在街上走着,然而还不到几息的时间,天上就下起来了瓢泼大雨,来的急。 幸好秦漪等人早有准备,买了雨具,顺势躲在一家店铺门口支的篷里。 突然下起的雨,雨丝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洒落,长街染上一片朦胧。 长街上只剩下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哗哗的雨声。 大雨扰了旅人们的兴致,只得行色匆匆的寻着避处。 秦漪也因着这雨皱起弯眉,微风吹起的雨丝拂过她的面颊,也不知道商礼有没有伞,有没有湿透。 眼眸略过行色匆匆的行人,她想着这里面会不会有商礼一人。 长桥官人雨中行,油纸伞下身影重。沿边雨滴映眸光,脚下风雨湿青裳。 斜雨成丝,身影浮水。青石路上,桥下春波,檐边佳人。 桥上的商礼将油纸伞轻抬,露出伞下略显焦急的眉眼,往人群中一瞥。 偏是这一瞥,便望进秦漪潋滟双眸,雨中朦胧相醉,揉碎这心中痴妄。 秦漪就站在那里,人间一抹清艳。 惊鸿一面,不知要叨扰桥上少女多少岁月年华。 商礼就是这般痴痴地望着秦漪,时光似乎凝滞,雨幕中秦漪的身影在商礼的眼中愈发清晰。 天际落雨,商礼撑伞过桥,缓缓走向了秦漪。 雨滴打在油纸伞上,声音比之前要小上许多,长街也好像亮了起来。明媚阳光夹着细雨,已经有要晴了的架势。 这多变的天。 待到商礼真正的走到秦漪面前,这天儿已经完全晴了。 商礼嘴角扯了下,眉间有些无奈,收了油纸伞。 九儒看着秦漪的眼神示意,上前给商礼扫去肩膀上的落雨。 “若是未上这桥上来,还真就寻不到殿下了。” 商礼庆幸的开口,末了余光终于是瞥到了秦漪身后的许瑜华。 眼底闪过惊讶,方才温澈的双眸倒是变得深邃了。 “许修撰竟也在此。”商礼不咸不淡的开口。 第58章 以后呢 许瑜华面上倒也能端得住,况且这里还有秦漪在这,她应当是出不了什么事情的。 “见过商侍读。”许瑜华行礼。 商礼点头,一旁的秦疏明显是对商礼更欢喜些,“晚舟哥,你去哪里了?” “暂不说我了,殿下们去了何处?” 商礼看向秦漪。 “先前被人群冲撞了些,便去了寺后的姻缘树那里,也是在那里偶遇到的许修撰,而后便想着出来寻着晚舟了。” 秦漪将事情的缘由娓娓道来,她温声细语地叙述着被人群冲散后的经历。 商礼听罢脸上有些懊恼,也就是说她方才就不应该走的,唉,错过了。 “总归来说,晚舟还是找到了殿下。许兄可要一起结伴而行?” 商礼将眸光放在许瑜华身上,发出邀约。 许瑜华摇了摇头,自己若是再答应下去,可就是卷入这二人的爱恨漩涡里面了。她可受不起的。 “商兄客气,我……” “既然遇见了,便再次结伴吧。晚些时候还要一同赴宴。” 就在许瑜华想要拒绝的时候,秦漪的声音在商礼的耳边响起。 这下子的商礼面上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情绪,眼睛里是有些不悦的。 她不过是些客套之词,那许瑜华若是识相,自然也不会应下。 可变故就出在她身边人身上。 商礼偏头看着秦漪的神色,经意间落在她的脸上,她正在看那许瑜华,眸子清亮生辉,遍生暖意。 让商礼下意识的握紧手里头的油纸伞。 是的,她是要去赴宴的。这是事实,许瑜华这次也不能拒绝秦漪,否则就是落了人家的面子。 可她知道的,这次的宴会的主人公就是她们三个,秦漪已经跟她透露了。 是关于驸马的事情。 “呼…”许瑜华吐出一口浊气,顶着商礼的冷眸答道:“那微臣就却之不恭了。” 秦漪点头,便是应下。 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她们三人若是同去,定会吸引官员们的注意,从而将注意力转移到她们二人身上。 天边已经放晴,行人们又开始陆陆续续的在街上走动。 商礼摇了摇头,唇上半抿着,眉间蹙起,似是烦躁之意。 她心中是有些不舒坦的,她也不知为何,商礼心中思索一番,将这归根于秦漪与许瑜华的亲昵。 她印象中的秦漪鲜与男子亲密,即使是有,便是除了秦疏之外扮作男装的她了。 她二人相伴近十年,突然一生人而至,夺走秦漪的目光,任谁都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商礼终是几不可闻的叹了气,伸手摆出迎的姿势,说道:“殿下,走吧。” 秦漪的目光重新给到商礼身上,她觉察到商礼情绪的低落,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而后却带着秦疏先走一步,紧接着是许瑜华。 她们三人竟是并肩而行的,商礼尽收眼底。被雨打湿的肩膀看起来有些单薄,背影也有了落寞之感。 以后,许瑜华也会在她身边的吧?商礼如是想着,一抹惆怅竟是浮上心头。 商礼整理了思绪,跟了上去。 --------------------------------------------------- 集英殿宴请。 华灯初上,殿内烛火通明,光影交织,宫人们穿梭其间,忙碌而又井然有序。 夜宴上,丝竹之声悠扬,舞姿翩翩。 秦漪等人来的不算晚,但也是靠后了些。 奈何这几人出场自带吸引人的目光。 一位是东京权势盛名的公主,一位才德兼备的官人。怎么看怎么觉得般配的人却在今天要分开了。 而且还带着新科的状元,三个人凑在一起,这让宴会上的大臣们一时间脸色各异。 纷纷猜测这秦漪的手段。 竟能让两个男子和颜悦色的凑在一起。 商礼和许瑜华已经换上了官服,两人的官袍大差不差,不过就是这颜色上,商礼着绿色,许瑜华着绯色。 六品跟七品的官员应当是来不了这宴会的,但是这两人是主人公,怎么着都得来。 但因着官位,她们二人坐在这宴会的后面。 刚落座不一会儿,商礼就见到了姜协。 姜协也是瞧见了这商礼,顺势在商礼身边小坐一会儿,再说上几句话。 “晚舟,怎的来的这样早?”姜协大大方方的落座,顺带给自己倒了杯酒。 商礼放下酒杯,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姜协,“姜大哥说这话,我若是再不到,可是要被人说些闲话的。” “闲话?谁能敢说你呐?”姜协说着,举杯便饮下一杯酒,啧出一声,“嘶-这酒味道还行,一会儿大醉一回。” “晚舟可愿意陪我?” 商礼摆了摆手,脸上带上了歉意,“这可不行,待会儿可是要有正事忙的。” “啧啧,真是你的。”姜协阴阳怪气的说了句,配上他那粗犷的样貌说不出来的滑稽。 姜协起身,拿走商礼桌上的一壶酒,“行了,那今儿晚就不找你了。” 等商礼注意到桌上的酒壶被拿走时,姜协已经走远了。 商礼微微瞪大了眼眸,颇有些无奈,随手召来一女使,嘴角噙上浅笑,张口问道:“可否再上一壶酒来?” 女使先是一惊,而后看着商礼的脸庞便红了脸,规矩的答道:“官人稍等,奴马上来。” 商礼颔首,便没再多问。 反倒是那女使,一路上红着脸庞,同行姐妹儿问着,顺着女使的话瞧去,说是一样貌俊朗的官人与她言语,她自是识得商礼的。 就替女使解答了,女使未曾想,那就是东京的贵官人,便更热切了些。 待到人都来了差不多时候,鸿德帝和程嘤才到场。 程嘤一下子就注意到商礼了,紧接着便想要寻找陆绣的身影,这也简单,夜宴上最头上的座位就是。 结果程嘤一看,那座位上的餐食与酒水未动,就知道陆绣这女人今儿是不来这宴会了。 所以亲娘都不来给她亲儿子撑腰? 程嘤一想,心里头一边骂着陆绣,一边心疼商礼。身上的怨气也就更重了些。 与此同时,程府,正在打麻将的陆绣浑身的不自在,总觉得有人骂她。 “安缘?是哪里不舒服?”程嘤的娘子贾氏问着陆绣。 陆绣浑不在意,“无事无事。” “话说今儿不是官家的夜宴,安缘为何不去?” “无非就是那点事情,让晚舟去就好了,省的我生气。不说了,咱们接着打牌。” 第59章 拱手让人 “倒是都来了。” 鸿德帝步伐轻松的穿过这夜宴,落在主位之上,开口道。 丝毫不在意陆绣是否到场。 “微臣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夜宴中的百官一齐下跪。 鸿德帝摆摆手,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和善的很。 “都起来吧,今儿个端午,正巧宣布些事情,都放轻松些。” “谢圣上。” 鸿德帝双目扫视过夜宴中一干人等,见主要的人都在,鸿德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商礼呢?” 鸿德帝突然开口道,如此公开的叫一个臣子的名,这是何等的宠爱。 被鸿德帝说到名字的商礼眼皮子一跳,从列队中走出来,行礼道:“微臣在。” 见商礼走了出来,鸿德帝脸上的笑意更深,“你娘未来,这位置空着也不好,你便上前来,坐在你老师旁边。” 要知道,陆绣的位置可是首位。这次夜宴上,除了主位之下,便是秦漪和几位皇子的。 商礼将腰又弯了些,声音稳重,“微臣惶恐,臣自以为,臣坐前位尚不够格。” “不过是暂坐,朕宣布些事情,你到前头来便是了。” 鸿德帝继续说着,脸上也不见怒气。 商礼喉咙滑动,说道:“是,臣遵旨。” 商礼顶着众人揣测的目光,到程嘤身边落座,她方才脊背险些冒了汗。 “你娘真不来了?”等商礼坐稳之后,程嘤暗戳戳的问道。 商礼点头,一五一十的说着,“是,娘还让我跟老师您一同归家,接娘。” “啧啧啧,你娘也真是的。”程嘤这一大早就被鸿德帝叫来,这下好了,他知道,这陆绣肯定在他家了。 商礼腼腆的笑了笑,未置一词。 刚开始,百官稍微有些拘谨,但是鸿德帝也不是很在意,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随着宫灯中的烛光摇曳,歌舞声乐,时间在这安静而又略带紧张的氛围中缓缓流逝。 鸿德帝时不时地与几位老臣交流几句,语气平和而又不失威严,渐渐地,百官们心中的拘谨也慢慢消散。 宫殿内的气氛已经变得轻松许多,不再是一味的沉默与拘谨,而是充满了热烈的讨论与对未来的憧憬。 “商礼。” 鸿德帝又一次点到商礼的名字。 商礼连忙应着,“臣在。” “朕听闻声离的功课又是精进不少,这其中少不了你的帮助。”鸿德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赏之意,深潭般的眼眸地落在商礼身上。 商礼低着头,低声说道:“圣上谬赞了。臣只是尽力而为,身为侍读做些该做的事情罢了。太子殿下在太子太傅的教导下,再加上他自己的勤勉好学,才能有今日的成就。” “哈哈哈,有你在身边是不错的。”鸿德帝眼神忽然变得晦涩不明。一个眼神递给身边的王瑞生。 王瑞生明白,掐着公鸭嗓子,“肃静—” 歌舞乐师也都停止演奏。 早在鸿德帝跟商礼搭话的时候,程嘤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些什么。 唉,程嘤又是偷偷地叹了口气,鸿德帝终于是要说了,陆绣这个女人也真是的,这样大的事情也不来看看。 陆绣:我怎么看,像我来了他就不说了似的。 场面安静下来了,鸿德帝看着脸上倒是有难得的好心情。 “朕就说一件事情,就是关于青安的婚事。” 鸿德帝说完后便观察着这百官的神色,神色各异,但大多数都是没表现在明面上。 鸿德帝又看向秦漪,见鸿德帝望过来之后,秦漪即是表现出温柔娴顺的模样,脸颊绯红,似有一点女儿家的害羞模样。 女儿终究是要出嫁的,不似云清那般……许是想到了秦茗,鸿德帝面上一顿,紧接着又恢复淡然的样貌。 逆女终究是逆女,舍弃了也罢,不过就是再不能替他联姻罢了。 “朕先前说过,朕的青安,要嫁的人必然是人中龙凤。今年科举中,中状元者何在。”鸿德帝目光扫视过一干大臣,高声朗道。 被提及的许瑜华顿时额头上生出些冷汗,这等场面她实属是第一次经历,说不惶恐那是假的。这全是些权贵之人,主位上做的更是官家,她如何不能胆怯。 当目光与夜宴前头正襟危坐的秦漪对上,许瑜华心中的焦虑才算是减轻了一点,反正都有这个女子给自己撑腰的,这样一想,许瑜华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走出坐席,许瑜华作揖行礼,“臣在。” 姿态不卑不亢,倒是位有些能耐的。这是在众位大臣中脑海中的第一印象。 “听程卿说,你今年十六,尚未婚配?”鸿德帝盯着许瑜华,目光灼灼的说道。 “是,臣还未婚配。”许瑜华到底是个会装的,那架势能看出些傲人的风采。至于这内絮,就不得而知了。 鸿德帝看看许瑜华,又看看商礼,装在明面上,带着纠结,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龙椅。似乎是在头疼这件婚事,眼眸里透出的忧虑到底是让大臣们记在了心里。 秦漪和秦疏在一旁没吭声,低着头,谁也看不清这二人的心思。 倒是那康王秦向,幸灾乐祸都表现在了脸上,典型的看热闹不嫌弃事大。鸿德帝眼神略过秦向看着不动声色的秦照,眼睛里闪过满意。 不过最后还是看见了梁王秦量,只顾着吃喝,游离在这场夜宴之外。鸿德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瞧不上秦量。 但好像秦量也瞧不上他这个爹,左顾右盼,就是不看主位上的鸿德帝一眼。 然而在许瑜华说完话之后,鸿德帝就一直没说话,随意的姿态像是在观一场戏。 程嘤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么的了,总想着叹气,好好的一场宴会,一定要整的它山雨欲来吗?果真是老了,见不得一点子的太平日子。 “圣上,可否听微臣一言?” 一道声音,不大,温润如风。 程嘤眼皮子一跳,转头一看,身边的商礼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他座位旁边一下子上大殿中间去了。 “是商礼啊,说吧。” 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鸿德帝语气中的轻松和善。 “是。”商礼又行了一礼,脸上是少见的严肃,冷着脸的商礼气势上便胜了许瑜华一筹。 夜宴灯火中,恍惚中衬得商礼剑眉星目,棱角分明。平日里的温润公子,现在却换了个模样,到底是学了陆绣几分风采。 “先头圣上曾言,青安殿下只能与世间杰出者相配。臣幼时溺水,幸得殿下相救,自此圣上便为我二人定亲。怎奈何上天弄人,微臣胸无点墨,难堪大任,实非殿下良人。” “今科举得圣上怜悯,微臣高中探花之位,先头而言,公主驸马者乃是科举头名,臣技不如人……” “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第60章 再无名分 商礼直接下跪叩头。 其实,方才鸿德帝指节扣响的时候商礼心中就觉得有些怪异,直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商礼才敢大胆抬头。 果不其然是鸿德帝,晦涩难懂的眼神,商礼有些一头雾水。 可她既然接收到了,自然是需要动作的。顶着自己心中的猜测,商礼上前,听到鸿德帝似是愉悦的声音后,商礼知道自己这是猜对了。 来之前她娘还是告诉过她的。 娘说到时候宣布驸马的时候不会一帆风顺,这时候只需要听从鸿德帝的安排,总之鸿德帝不会亏待了她的。 现在的吃苦都是在以后会回报的。 如今看来,商礼越发觉得她娘真是聪明。这事情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先头会试,殿试的不公已经摆在每个大臣的心里,况且听老师说,她的殿试试卷已经被那嘴上没个把门的礼部侍郎姜宁传了出去,这已经是高下立见的事情。 再加上这回在集英殿上,她这般退步,现今更会激发大臣心中不满。 鸿德帝满面愁容,这下更是左右为难,看着程嘤,向他询问,想要拿出个办法出来。 程嘤现在终于知道陆绣为什么不来了,因为他看见鸿德帝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他也实在厌烦的很。 商礼都配合着了,你还在犹犹豫豫,装的一副老好人,呸! 程嘤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也不会傻到让外人瞧出来,只得慎重的点了点头,这才罢休。 “唉……”重重的叹息一下一下,说不尽鸿德帝的无奈。 手指捏着眉心,传来微凉的体温,鸿德帝闭上眼睛,开口道:“罢了罢了,既然商礼你都这般说了,朕还能如何。” “青安,你可还满意?””鸿德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带着几分疲惫与无奈。他抬起眼眸,看向站在下方的秦漪,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秦漪闻声而后站立在大殿上,身姿扶柳,温顺贤良,柔声道:“全凭圣上做主,妾都应允。” 正巧合,许瑜华眸中余光瞥见秦漪故作样貌,心中却是有片刻的惊讶。 秦漪感觉到身边的目光,故而越发含羞带怯。 鸿德帝尽收眼底,说道:“朕的青安,值得这世间最好的男儿!” “今日新科状元许瑜华,才华过人,朝中文武百官皆赞其学识渊博,文采斐然。更难得的是他品性高洁,清正廉洁,实乃国之栋梁。” “赐尔为驸马,尔可有异议?” 鸿德帝缓缓开口,这一声沉稳有力,更是带着不怒自威。 “臣,谢主隆恩!” 许瑜华跪在地上磕头,连带着秦漪,一起受命。 三个人啊,整整齐齐的跪在地上。 头磕在地上的商礼突然鼻子发酸,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在听到秦漪磕头的声音之时,她就想哭。 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如同忽然而至的春风,吹皱了原本平静的心湖。 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反常了,仿佛那声磕头的声音,不仅仅敲击在秦漪的额头上。 可更深远的,商礼想不透。 此刻也由不得她多想。 “青安的年纪也是不小了,可朕还想多留青安些时日,明年吧,先让钦天监寻一个明年的好日子。 青安便嫁了吧。” 说完这句话后,鸿德帝有些泄气的坐在龙椅上,程嘤觉得鸿德帝有些怅然。 毕竟是女儿出嫁,不再是虚无缥缈,而是他自己正儿八经的定下了日子。 “是,妾遵旨。”秦漪应着,鸿德帝分辨不出来秦漪心里的想法。 他呼出一口气,起了身,带着王瑞生离开了集英殿。他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大臣们都压抑着自己,故而宣布完事情之后他径直就离开了。 离开时天已经黑了,晚风徐来,鸿德帝眼中难得浑浊。 怎么回事? 哈哈哈,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孩子,鸿德帝对着自己家身边的王瑞生说,“青安终于是要嫁人了吧?” “是的,圣上圣明。” 王瑞生的话刚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错了,鸿德帝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索性鸿德帝也没计较王瑞生的话。 自顾自的说道:“正阳宫……那地方,我好久没去了…” 此话一出,王瑞生顿时后脊发凉,那正阳宫是已故圣人,敬贤皇后的寝宫。 “圣上,这,这样晚了,您不适合再去了……” 王瑞生小心翼翼的说道。 “我没想着要去的……”鸿德帝忽然变得有些迟暮,话里竟然有些落寞。 转身去了御书房,身后的王瑞生连忙跟上。 夜宴里,自从鸿德帝走后,气氛明显变得不一样了。 许瑜华老老实实的走回自己的座位,这夜宴里头的高官她一个也不认识。 不过自从她回到座位上之后,这对她指指点点的人和声音可是愈发的大了。 虽说她势微,可是这秦漪不是啊。 许瑜华淡然的扫视了周围这一群的人,生脸孔,她谁也不认识。 许瑜华见周围人望过来的时候她也不躲闪,大胆的与之对视。 反正她现在是秦漪名义上的驸马,她怕什么。 许瑜华的默声对抗反而助长了这嚣张的气焰,一群酸臭文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 “啧,扰人清静,像个破蚊子似的嗡嗡嗡,像是几百年见不到个新鲜事情。逮到个没见过的事情就嗡嗡嗡,狗东西。” 这人说话的声音极大,带着些粗犷,几个臣子一瞧,即是晓得了自己惹不起那人,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到别处去了。 许瑜华循着声音,刚想感谢,却发现这人好像是熟面孔。 商礼身边的人,隋樊跟他说过的,似乎是叫姜协。似乎是想要拿酒,路过这里时说的话。 感谢的话忽然之间就卡在了喉咙里头,不上不下。但说到底,是姜协帮助了她,她总归是要跟人家道一声谢的。 眼见的姜协要走远,许瑜华连忙上前,“姜副指挥使,留步!” 这时的姜协已经有些醉意的,方才见自己瞧不上的那几个东西张口就是对一个尚未有过错的小官指指点点,净说些污言秽语,他自然是知道这是许瑜华。 可虽说他是瞧不上这许瑜华,但是不代表他能对这件事情坐视不理。 第61章 酒杯烫手 这官场的不正之风,他还是要管上一管的。 “嗯?何事?”姜协转过身,看着许瑜华。 许瑜华轻咳一声,“方才多谢姜副指挥使仗义执言,下官在此谢过大人。” 姜协还想着是什么事情呢,就这点子小事,这些个文人也真是的。“好了好了,你不必挂在心上,方才我也是看不惯他们才说的。” “可是……”许瑜华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姜协已经挥着手离开了。 这,倒是有些不同…… 许瑜华看着自己的座位,又看着远走背影潇洒不羁的姜协,许瑜华忽而感觉自己心田上划过暖流,酥酥麻麻。 方才那种坚定而有力的声音,仿佛穿过了重重迷雾,直达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这叫做,善意。 相较于许瑜华这边的冷清,商礼这边可是热闹非凡。 兀自推杯对酒酌,换来了盏与歌和。 商礼不知道自己喝的是第几壶酒了,只记得这杯中酒未满,她未停。 耳边尽是乐师嘈杂的丝竹乐曲,她听得头昏脑涨的。 身边的程嘤看出商礼的难受,关切道:“既然难受就不要喝那么多得酒,这些个人你也不必深交的。” 虽说是这样,依着日后商礼的地位,倒也不必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可是商礼害怕,若是有朝一日,这些个人用上了,她都没有地方去哭。 “知道了老师,一会儿就不喝了。”商礼应付道。 听出商礼口中的敷衍之意,程嘤也不拦着了,反正商礼心里头是有数的,毕竟他一会儿还得跟他回去接他娘。 他也不至于把自己喝的太醉,程嘤如是想到。 见商礼身边的人散的差不多了,秦照才上前去。 “多日不见,晚舟可是把吾给忘记了?”秦照端着酒杯,面上带着浅笑,笑起来倒是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缓步上前,手中端着酒杯,轻摇其中琼浆,眸光闪烁。 商礼轻笑摇头,“晋王殿下可是说笑了,这上晋王府的人都成群结队的,哪里能轮得到微臣呢。” “晚舟这话便说的不对了,吾府上的人再多,也不过是些泛泛之交。若是你愿意来,吾给晚舟腾出空来。清闲整日,只迎晚舟一人,哪又有何不可呢?” 秦照正经的神色不似作假,痛快的饮尽杯中酒。 随后秦照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余光睨了一眼身旁蠢蠢欲动的秦向,面上一声哀叹,“晚舟实在是太过优秀,吾还是给他人结交晚舟的机会吧。” “不过,晚舟可别忘记答应吾的事情。” 秦照这人来的突然,走的也莫名其妙的。但是不妨碍众人心中都有了一根刺——这晋王也开始抢商礼了。 在众人眼前,明显的就看着晋王秦照扯过康王秦向,直接阻断人家想要上前的心思。 搂着肩膀,称兄称弟的带着秦向离了这宴会。 “这不是四哥吗?正巧吾喝多了,走,咱兄弟几个出去透透风。”秦照说着,便强硬的拉着秦向要离开。 “嘿,五弟,你,你松开!”秦向眼瞧着到嘴边的鸭子飞走了,心上自然是着急的。 “走吧,走吧。你别再看了,没有什么可看的,吾现在这刚喝了酒,心头还有些难受呢。” “身子不适就去找医官,吾又不是医官,五弟……” 秦向还想说来着,这难受还这般力大,纯心就是故意不想让他见到那商礼。 其心可诛! 秦向见自己怎么说也没用,便主动离开了集英殿,反正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 心中虽然有些气恼,但到底还是没放在心上。 秦照是故意将自己拐走的,秦向心里头当然清楚,只是没想到那秦照的气量竟然是如此的小。 大殿门口,秦向装模作样的本着关切兄弟,好生安排,将秦照送回了他自己的王府。 转身秦向望了望大殿中的景象,觥筹交错,商礼夹在众人之间。 秦向不顾形象的伸了个懒腰,略显随意,却掩不住那股天生的高贵与从容。 揉了揉自己的腰背,“真是累啊。” 秦向喟叹一声,眼睛却盯着里面的商礼,对于商礼,再说吧,不急于这一时。 商礼这个人,他的才能,他身后的权势,太令人垂涎了。 任何一个对权力有欲望的人都不会放过商礼的,虽说话是这样,可是话糙理不糙。 伸完懒腰后,秦向便走了。 夜宴中,商礼口中不断吐出浊气,半阖眼眸的时间越来越长。那酒浊之气哽在心头,她实在难受的紧。 耳边听见的那窃窃私语,这话题的主人公依旧是自己。应当是正往自己这边来,商礼心中苦笑,这真是够遭罪的。 商礼缓缓睁开了那对朦胧的眸子,漆黑如墨的瞳孔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柔光。 似水浸润般。 皮肤白皙如玉因着这时的酒气,从脸颊耳垂红到了脖颈,好似这人是沾了点酒就上了脸。 醇酒附在唇上,带着喉咙里的痒意,她只得唇瓣微张,不自觉去湿润唇瓣, “商侍读,这今日……” “咳咳……” 一阵轻咳,极为轻缓,明明已经被歌舞盖了过去,可是商礼还是觉得熟悉,直觉让商礼看向秦漪。 果不其然,就是秦漪。 秦漪弯眉微蹙,一手轻掩唇瓣,似是喝茶时不慎呛到,脸颊带着红晕,透露出几分我见犹怜的柔媚。 商礼的目光落在秦漪身上,不由自主地想要走近些,再近些。 这是习惯。 九儒连忙拍着秦漪的后背,秦漪朝着九儒点头,示意自己无碍。她似乎也察觉到了商礼的目光。 她抬起头,眼眸先是盯着商礼手中的酒杯,接着便是商礼,似笑非笑的神情让商礼心里发毛。 这哪里还有刚才那柔媚的样子,赤裸裸的深意,让商礼觉得自己见秦漪方才的模样定是喝的醉了,眼睛花了。 而且她现在醉的怎的连手中杯都拿不稳了。 商礼将目光重新投到自己身边这人身上,推脱道:“下官不胜酒力,还望大人见谅。” 商礼说着,也就把手里的酒杯放下了,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的,她总觉得这酒杯烫手的很。 第62章 痴男怨女 几番推脱过后,来商礼这的人终是少了些,谁也不是个没眼力见的,硬灌人家酒喝。 任他商礼再怎么能喝,肚子里装的也是固定的量,硬逼着人家喝也不是那么个理由。 等终于没人来商礼这的时候,程嘤才跟商礼说上几句话。 “哟,这是不准备喝了?”程嘤慢吞吞的给自己倒了杯酒,细细品味着。 眼前的程嘤有些重影,商礼只得晃了晃头,这一晃。头更是有点疼了,让商礼忍不住“嘶”一声。 “不喝了,不喝了。” “先前都跟你说了,让你别喝这么多,乐师歌姬这般,你怎的能不头疼。”程嘤说道。 商礼叹口气,好声好气解释道:“来者都是些老师认识的,学生再怎么样也不能拒绝这一杯酒的。” 程嘤听后胡子险些被自己捋掉几根,没好气道:“怎的怪上我了?我方才可是又拉你的袖子,偷偷移走你的酒壶呢。” “可惜啊--”程嘤拉长了声音。 然后环视一下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后,恨铁不成钢的在商礼面前小声地说道:“老师又能怎样,做的那样多,还抵不上人家一个眼神有用。” 商礼看着程嘤打趣,反正脸颊是喝酒红的,料想程嘤也看不出来什么。 商礼语气平静,“老师在说什么胡话?莫不是喝酒喝多了?记不住事情了?” 程嘤笑了一声,论喝酒,商礼在这夜宴上喝的酒,都能比上三个他了。 对于商礼这避而不谈的模样,程嘤也就没深究了,不过是摇了摇头,看看闭目养神的商礼和那除了方才便置身事外的秦漪,重重叹下一口气。 天赐良缘,却也是相逢错了。生错人家了。 程嘤最后将目光还是停在商礼身上,他的好学生啊,情事怎的知的这样晚。你的后知后觉还要到何时,等到她嫁做人妇吗? 夜宴尾声时,已经子时初了,众人散去。 商礼想醒醒酒,便让程嘤这个年纪大腿脚不怎么好使的人先行离开,待会儿她便追上。 行走在月色朦胧的皇宫长廊中,凉风习习,拂过面颊,带来丝丝凉意。 商礼算是清醒了些,毕竟后一半段她都在闭目养神,已经算是好了很多的。 “商官人!商官人!请官人停步!” 商礼正个慢悠悠的走着,突然间听到有人唤她。便停下脚步,回头。 见来者是秦漪身边的女使,九儒。 喝了这样多的酒,商礼总的来说这反应有些迟钝了,说话尽量也慢吞吞的,要不然嘴里头就好呜咽不清了。 “是,是九儒啊…殿下是有什么事情吗?” 九儒轻喘几口气,这一眨眼的功夫,差点就找不见人了。九儒解释道:“我家殿下给诸位大臣都送了醒酒汤,见您也喝多了酒,便命我给您也送来一碗。” 商礼有些懵懵的点头,九儒身后的侍女见状将托盘中的醒酒汤呈到商礼面前。 商礼端起醒酒汤饮下,像是喝起方才的酒一般。 几口喝下,商礼用手擦了擦嘴角,说道:“那便替我谢过殿下了。” 九儒脸上带着笑,“是,奴会转达的。官人慢走。” 商礼点头,将碗放回托盘便走了。 在商礼走后,还有走的晚的大臣恰好听见九儒方才说的话,都在磨蹭着,等着九儒开口呢。 可惜,九儒只是对着他们稍带歉意的一笑,然后便领着那侍女走远了。 留下一众大臣们面面相觑。 商礼素来没有与人同乘一辆马车的习惯,她和程嘤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就去了程府。 马车上只有商礼一人,以饶在外面驾车,趁着这功夫,商礼还小小的眯了一会儿。 不知道以饶叫了多少声,商礼才悠悠转醒。眼皮子沉的不像话,猛地甩了几下头商礼才觉得清醒了不少。 以饶伸出自己的小臂,让商礼扶着下了马车。 “进去坐坐?”程嘤也在一头下了马车,邀请着商礼。 商礼摇了摇头,“太麻烦老师了,晚舟不进去了,正好吹吹风。” 方才喝了秦漪送来的醒酒茶,她就有些嗜睡了。 “也行,我进去把你娘找出来,你在这里等着就好了。” 程嘤也不勉强商礼,不过转身的时候正好就撞见了出府的陆绣和自家的夫人。 隔着陆绣,贾氏都闻到了程嘤身上的酒气和脂粉气,用着手帕掩着自己的鼻子,质问道:“怎的又喝这么多的酒?你不知道你自己个儿身子不好吗?” 程嘤听着是老脸一红,毕竟还有外人在,让他有些尴尬。“咳咳咳!” 程嘤眼神示意贾氏自己这身后还有商礼在呢,将身子往旁边挪一挪,贾氏便看到了商礼。 商礼自觉的上前行礼,“见过师母,师母安好。” “许久未见,晚舟真是越长越俊俏了。”贾氏毫不吝啬的夸赞着商礼。 商礼腼腆的笑着,有些羞涩,“师母过誉了。” “诶,晚舟是不是认识的女娘很少啊,师母给你介绍几个。”贾氏瞅着商礼是越看越顺眼,小官人腰细肩宽,样貌出众,还是个有能力的,这可是东京最抢手的呢。 不过人家商礼也不差这些,单是一个样貌扔出去,东京大把的小娘子抢着要,虽说是这个头矮了点,但还是也够看了。 若不是自家女儿程瑜出嫁的早,要是再晚几年,贾氏高低凭着陆绣这条关系让自家女儿嫁进去。 商礼:师母说凭关系能把程姐嫁进来。 陆绣:这关系给你,你受着。 “啊?”商礼反应慢了点,反应过来后连忙拒绝,“师母!师母!可别可别!” “哎呀,晚舟不用这样含蓄的,多认识些小娘子没关系的。”贾氏越说越激动,陆绣觉得她要是再不拦着,贾氏都能把每家的小娘子姓甚名谁都给商礼说出来。 “好啦好啦,你就别再打趣她了,她自己的婚事让她自己找去,找不到这辈子就自己过。”陆绣劝说道。 贾氏明显的不赞同,苦口婆心道:“安缘,你这做娘的怎的能这样呢……” 贾氏话还没说完,程嘤就插嘴道:“就是就是哪有你这般做娘的。” 贾氏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哪说话哪有你!身上这般的酒气,还不知道离远点。晚舟都知道离远些的!” 说完程嘤贾氏又开始说陆绣,“即使你家商礼不愁找小娘子,可你这做娘的不得上点心呐。” 第63章 我忘记了 陆绣草草应下,迈出程府的大门,开口说道:“时辰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陆绣打了个招呼,贾氏也不便多言。只是叮嘱着陆绣,“路上要小心着点。” 陆绣摆了摆手,未语。让贾氏几人只能看着陆绣的背影,颇有些潇洒不羁的味道。 商礼虽然不习惯跟人同乘一辆马车,可是这个人是陆绣,是她娘诶。 儿大避母这种事情,对于商礼跟陆绣来说是很薄弱的,再者说了,就算她二人同乘一辆马车,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马车上,商礼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靠在陆绣的肩上,闻着陆绣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桂花清香,商礼沉沉睡去。 陆绣和秦漪都养花,身上都有鲜花的香气。商礼闻到过秦漪身上的味道,是兰花的味道。 陆绣身上的桂花味道很淡,又很杂。想来可能又是夹杂了些别个的花味。 商礼从小就熟悉这种味道,就像是孩子离不开母亲的怀抱。 淡淡的桂花香,可以让她疲惫的身心得到最纯粹的放松,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儿时时光,那段模糊又无忧的岁月。 待商礼睡去,陆绣侧头,看着商礼熟睡的容颜。世人都夸赞的样貌在陆绣看来仍是显得青涩。 陆绣伸手抚上商礼的脸颊,细看之下,眼底是有些乌青在的。 陆绣弯起的嘴角不知是苦还是笑。 梦中的商礼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口中不知道嘟囔着什么,情绪有些闹。 这马车太小了,让商礼浑身都难受,想在陆绣怀中寻一个舒服的地方。 一年一年,人都是要成长的,不能像儿时找娘哭诉,自己也不能哭。 这苦未休,誓难收。 陆绣敞开怀抱,抱着商礼,抱着这个已经成年的大孩子。 像是在十几年前,商礼小的时候,陆绣也是这般抱着商礼,从商家回到了陆府。 “月儿弯弯挂天庭——风儿轻轻摇不停——” 商礼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娘的声音重新哼着那首她曾经最喜欢的歌谣。 爹也给她唱过,可她还是喜欢娘给她唱的。 娘,我憧憬的将来,会实现的吗? 我想当一个好官,踏踏实实的做事,我不想卷入这些勾心斗角里。 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是奔着晚舟来的,他们不是真心对晚舟,全是为了晚舟身后的娘,身后的爹。 就连,就连,秦漪也不例外……可那日在聚景园,她说与我交心的……她说过的…… 娘,我害怕……晚舟害怕…… 突如其来的恐惧将商礼压得死死的,手上紧紧抓着陆绣的衣角。 洁白的手腕上还带着陆绣早晨亲手给商礼带着的五彩绳,指尖用力到发白,紧紧握着就好像会一直抓住一般。 泪水似潮水般涌来,打湿了陆绣胸口的衣裳。 陆绣恍若未觉,抱着商礼摆着她的后背,哼着曲儿。 “啦啦啦啦啦——” 陆绣哼的很慢,悠扬温情。 商礼哽咽的声音连马车外的琳琅都听了出来,陆绣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呢,她是她娘啊。 可是陆绣什么话也没说,没有问商礼怎么了,没有责怪商礼这胡乱而来的情绪。 她只是抱着她的孩子,给她哼着她孩子儿时时常央着她唱的那首大街上老的掉牙的童谣。 夜色如墨,洒满了整个天地。窗外繁星点点,九儒趁着夜色回了公主府。 公主府内灯火阑珊,一片宁静。秦漪静静地站在书房窗前,夜风轻拂,带着些许凉意,抚过秦漪细腻的面颊,吹动着她耳畔的发丝。 直到九儒进了书房,秦漪才睁开双眼,恢复片刻的清明。 “回来了。”秦漪温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九儒点了点头,快步走到秦漪的身边,躬身行礼:“殿下,那醒酒汤已经让商礼喝下了。” 秦漪眨了眨眼眸,她已经知道了。 忽而之间,秦漪的思绪飘远,她想起一个人来,一位故人。 思及至此,秦漪的眸光越发深邃,吩咐着九儒:“研墨,休书一封吧。” “明个儿提醒我进宫。” 九儒一一应下。 “九雅,去找九随,告诉她若是还可以,再找些江湖好手。” 九雅也受命,转身出了书房。 九儒替秦漪研墨的时候,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内回荡,和着烛光,九儒瞥见秦漪的侧颜。 红妆映烛影婆娑,垂眸忧思又一重。 秦漪只写了几行字,九儒在一旁看着,只是寻常的问候,并未有什么不妥。 秦漪将信装好,封面写上“阿妹亲启”四个大字。 是了,能让秦漪写信称呼妹妹的,只有当今官家的第三子,三皇女云清公主。 秦茗秦让书。 “明儿等我进宫后,和这封信一起,带个物件,送到玄清道观。让她看看。” 通过声音,九儒觉得秦漪现在是有点好心情的。 便大胆的问道:“殿下明日是要去贤妃那里?” “自然,她四年都未回这东京了吧。” “到底是得让她思念思念,不是吗?” 秦漪的脸色蓦然沉下,眼眸里像是清晨湖面泛起清冷肃然的雾气,徘徊缭绕,流转出一股冷硬之感。 “她倒是想置身事外,那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轻狂的话从秦漪的口中说出,却让人觉得秦漪有这个实力。 秦漪将目光停留在那摇曳的烛火之上,良久,“作为她亲生骨肉,她能舍弃吗?” 秦漪自问道,九儒摇头,也没能回答她。 ----------------------------- 五月初七,陆府饭桌上。 陆绣忽然提起商锦,吓得商礼吃饭都小心翼翼的。 “娘?”商礼试探性的唤了一声陆绣。 陆绣一听便皱起了眉头,哼出一声,“干嘛。” “你爹那边再怎么样也犯不着跟你年轻一代计较,你前些时候说那商镇,也不知你去没去见见人家。” 商礼脑袋里一想,哎呦,可不是呢,当时殿试的时候商镇说他带着妹妹来了,她还说去看看人家,结果就给忘记了。 看商礼这副呆愣的神情,陆绣就知道商礼肯定是忘记了,拿着筷子敲着商礼的脑袋。 嗔道:“整日里就知道喝酒,正经事情都忘记了。” 商礼捂着脑袋,受着了,确实是自己忘记了。 “那我今日便去?”商礼试探性的问道。 第64章 皇城司 “正巧这几日都是休沐,你便去吧。” “别让人觉得是咱家怠慢了人家,尤其是你爹。” 陆绣嘱咐道。 商礼连连点头,“知道了娘,晚舟都知道了。” 嘴上答应的都好好的,实际上正经事情不干一件,整日里就饮酒,饮酒,空有一副皮囊。 陆绣哼一声,不想再去看商礼。 商礼心虚的摸了摸鼻梁,看着陆绣身边的琳琅,见她也是一副憋笑的神情,这下便知道一会儿家里的谈资了。 【一大早晨,郎君又被夫人说一顿,郎君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幸好她也吃完了,站起身子,小声的问道:“娘,那,那我现在出去了?” 陆绣抬眼看着商礼,有些冷漠道:“你想出去就出去,问我做什么?” 商礼有些失落抿嘴,答了一声,“哦。” 之后就带着以安出了陆府。 在商礼走后,陆绣绷不住脸,笑出声来,问着一边的琳琅,“她怎的还是这般不经逗。” 琳琅也是笑着,“都说一物降一物,您降着郎君,郎君降着以宁,都是随着您的。” 那可不,见商礼早晨这样子,以宁心里都乐开了花。哼,谁叫自家郎君有事没事就逗着自己,自己这么信任郎君,不知道自己容易相信的吗? 这回好了,夫人替她报仇了。 “哪里随着我了,她也就是明面上装一装,她能不知道吗?”陆绣笑上一笑,可眼睛里是开心的。 “可是甭管郎君知不知道,可是这明面上,懂得自然懂了。”琳琅解释道。 不过就是给家里添一点乐趣罢了。 陆绣用着手帕擦着嘴角,对着琳琅和以宁笑骂道:“去去,一个两个的,净捡乐子去了。” 以宁笑嘻嘻的,没当回事。和夫人相处多好,哪里像郎君,总是唬着脸,哼! 带着以安上街的商礼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当初遇见商则的时候,他说和妹妹住在原上客栈,可现如今,这时间已经过了月余,商则已经高中,没道理再去住客栈去。 哎呦,这事让她整的,她这脑子的记性是真的不好了。 商礼拍着脑袋,有些懊恼,眼中也在急着思索她该如何去寻着这人。 身后的以安通过饭桌上商礼跟陆绣的几番言语也能猜出个大概,便试探性的说道:“郎君何不去问问那客栈老板?” 商礼轻轻摇头,她也想过的。“客栈向来对打听他人之事忌讳,咱又不是皇城司的人,他能跟我说实话?” “那商则官人应当是去僦居了,郎君可要寻着?” 商礼点点头,“当然是要去寻着的,想他带着小娘子,家里也不是缺钱得主儿,小御街那边打听打听吧。” 以安刚想拦着商礼,她想着小御街的那地方寸土寸金的,怎的能到那地方去。后来一想,那商则官人家里出身商氏一族,父亲又是当官的,家里自然是不差钱的。 “走吧,去小御街瞧瞧,顺便玩上一玩儿。”商礼抬头看着这天,还行不算太热。但是她想吃酪樱桃了,有些馋嘴了。 以安有十足的理由怀疑商礼就是馋小御街的好吃点心了。 “大哥,这几天我怎么心里头慌慌的感觉呢?” “艳阳高照的天气,你心慌什么?” “怎么说呢,我说不出来。” 就在商礼二人身后,两个男人谈着话,其中一男子的话惹得前头的商礼发笑。 虽说这偷听有些不地道,怎奈何这男子谈话的声音也太大了些,再加上商礼耳聪目明的,不想听见都不行。 以安有些疑惑的看着商礼用手抵住自己的唇,可是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况且那肩膀还一抖一抖的。 以安也没特意去听,对于商礼此番的行为颇为不解。 自家郎君这是怎的了?莫不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想到这里以安盯着商礼的动作那是越看越像。 而商礼当然不知道,自己极有可能要回家被上演一番“驱邪”。 她在笑的是,她通过声音判断,说心慌的男人身量极高,恐和鹿闻一般,却说出自己害怕这样的话,还是在大街上,有些“表里不一”罢了。 那两男子也是向前走着,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商礼。 周子辰看了身边的陆逸云一眼,这人有些蹊跷,还是他们刚才说的话被听到了?后者还好,若是前者,他倒是要看看是什么东西。 陆逸云虽没见到商礼的脸,可他到底还是细心的,能看得出商礼这身的衣裳和气度,便拦着周子辰,示意他从旁边绕过去,瞧一瞧这人的样貌。 待见到商礼的容貌,陆逸云便直接叫了商礼一声,“二哥!” “嗯?” 商礼下意识的抬头,没等找这人在哪,就见旁边出来两个男子。商礼在瞧上一瞧,这两个人,商礼只认得其中一个。 “宫文!”商礼也是唤了一声,嘴角带着笑意,行了一礼。 陆逸云见到好友也是开心,也不绷着个脸,可把旁边刚认识的周子辰吓了一跳。 和陆逸云一起办案子小半个月了,怎么着也没见陆逸云笑得这么开心啊。 不过周子辰的目光很快就被商礼身后的以安吸引走了,就这一眼,周子辰的目光就黏在以安的身上怎么着也下不来了。 以安自然是对上了周子辰的目光,轻蹙起了眉头,这人也太过无礼了。 索性就避开了周子辰的目光。 “我道是谁在说话,未曾想着竟然是宫文二人。”商礼在说笑,刚才就是他俩没错了。 她方才就觉得其中一道声音熟悉,可大多数都集中在了另一男子的声音上。 商礼对着陆逸云问道:“宫文身边这人是?”伸出的右手,指着周子辰,向着旁边踏了几步。 陆逸云眼眸一瞥商礼的动作,随即拍着周子辰的肩膀介绍道,“这是半月新上任的皇城司副使,周子辰,叫他承运即可。” 这一拍的力道让周子辰缓过神来,连忙收回目光,对着面前的商礼说道:“在下承运,不知官人姓名?” “唤我晚舟便可。”商礼不咸不淡的说着。 陆逸云在一旁不着痕迹的叹口气,他可是瞧得清楚,周子辰问他姓名时候,商礼脸上的笑意都淡了许多。 第65章 见妹妹喽 这压根就是不想交了,碍着他的面子,才多赏了几分颜色。 陆逸云早些年还不认识商礼,还是在鹿闻的介绍下才认识了商礼。 在酒桌上,他酒量不好,被灌了几杯酒后就开始说胡话。吓得一旁的鹿闻赶紧堵住了他的嘴。后来他就问鹿闻,他说当时他说胡话的时候商礼已经皱眉了。 东京的贵公子、有头有脸的青年才俊都想交上一交商礼他们这伙人,他当时也不例外。 无意结交了鹿闻,之后由鹿闻搭桥牵线的。 鹿闻说他哥这人,表面看着好说话,说都能说上几句,可是他要是觉得你这人不好,怎么样都避着你这人。 酒品不好的商礼不交,太过贪财贪色的商礼不交,还有说是商礼这人极其护短的。 方才周子辰盯着商礼身后的侍女,商礼已经是不满了,挪了那几步倒是把那女使遮个严实。 他当时还是鹿闻给他说的好话和他把自己的毛病改了改,才跟商礼称兄道弟的。 鹿闻那是商礼认识十来年的兄弟,就这样他还没直接应下他。到这时候,他怎的能跟鹿闻比?这周子辰是没希望了。 他方才还想拉这兄弟一把,多认识点人,可没想到,这人刚见面,就被打入冷宫了。 “二哥这是要准备去哪?”陆逸云话赶话问道。 “表弟来这里了,正准备去看看他。”商礼看着陆逸云,也问道:“最近还忙?” 一提到这个,陆逸云脸色愁苦,“干这种事情的,哪有不累的,不过就是比昨天轻松点,比明天辛苦点。” 因着这皇城司的特殊,直接跟着官家,就连任职也是跟着官家,由官家自己亲自任命。 是官家的心腹爪牙。其职能一是宫禁宿卫,二是刺探监察。 其重点就是探查军中的情状,预防有心人阴谋扰乱,颠覆朝代。 明面上官家得不到信息,都有皇城司下属机构探事司负责,其主要针对对象,是殿前诸班直的“宿卫诸将”及禁军军政。 说白了,就是相当于明面和暗地里的探子,还是位卑权重的那种,官家的狗腿子。 看得人就是姜协那一类的,是官家用来制衡用的。 “哈哈,那就不打扰官文办公事了。我先去寻人了。”商礼打了个哈哈说道。 陆逸云听出商礼话里的拒绝之意,也没想着拦他,本来就是意外遇上的,而且双方都有自己的事情,停下来打个照面就得了。 “好,二哥慢走!下回一起吃酒!” “好说好说。” 这几句话的交谈周子辰也没能插得上嘴,也是个识相的,没主动搭话。陆逸云给周晨使了个眼色,给商礼他俩让开。 周子辰虽然不解陆逸云的做法,但是他忍住了,想等着等商礼走后再问陆逸云。 商礼朝着陆逸云点了点头,带着以安就往小御街那边去了。 事后,周子辰颇为不解的无奈道:“大哥怎的对那人如此客气?” 一提到这个,陆逸云顿时想起来方才周子辰丢脸的事情,脸上的神色冷了,带着怨气数落着周子辰。 “平时做事鲁莽也就罢了怎的到这时候还未提醒着点自己!”陆逸云是真的有心想要帮帮自己这个下属,可就这样子的,关键时候是真的扶不上墙。 “看不出什么火候吗?!” “那是商礼!” 陆逸云忽然压低了声音,对着周子辰说道,还回头看了看商礼远走的方向。 周子辰被说的涨红了脸,可还是反驳道,“我知他是商礼,可那又关我什么事情,惹得大哥你这样骂我?” “难不成他还能手眼通天,罢了我这官职?”周子辰不满道。 陆逸云皱着眉头,欲与争辩,却又想到这人一根筋,便歇了这心思。“你不懂罢了。” 虽说他们这官职的特殊性,那些当官的都避讳着他们,可商礼以后的官位远远不止这侍读,等到官至丞相后,他们免不了打交道,若是能交好些,总比勾心斗角强得多。 “大哥你有说这话,骂完我了还不跟我解释的明白些,若是这样,我总是会惹你生气的。”周子辰说着也窝火起来。 陆逸云也不避讳,早晚都会明白的东西,坦言道:“你总是以为进了咱们这皇城司便高人一等谁也看不上,可这是官场,你总有点背出事的时候,这时候谁能救你?” “是你那酒鬼的爹,还是我这不大不小的官儿?到头来能用得上的不就是你交的这几个好友。” “这东京谁能不想跟他商礼交上好,这身后的权势,身后的万贯家财况且这人重情义,就相当于你给自己留了条退路啊。” 陆逸云这几番话,直接把周子辰砸的眼冒金星,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收回来也觉得丢了脸面。 周子辰只能继续犟嘴,顶着陆逸云的话,“那又怎样,反正他都与我无关了,我少他一个不会少,兴许以后他还不如我。” 陆逸云摇摇头,“罢了,你们也算得上是不相及的人,不结交就不结交算了。” “走吧,接着查吧。” 真像周子辰方才说的,这东京几天总是死人,就连他也烦不胜烦。倒不是说惧怕,无非就是这些个大人物的手笔,只不过这三天两头的死人,怎么着还是给周边百姓带来了恐慌。 周子辰见陆逸云给他递了个台阶,他也就顺势下去了。 路上,商礼明显的怏怏不乐,脸上有些郁色。以安瞧见问道:“郎君这是怎的了?方才哪位官人惹得郎君生气了?” 见以安来问,商礼也就明说了,眼里带着明显的嫌弃,眉头也蹙起来。“那个姓周的,也太没规矩了些。盯着你一直瞧,他能瞧出个花儿出来,色胆包天的家伙。” 以安方才心里也有点不舒服,不过见商礼这样子的气愤,倒是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细语道:“既然见到那官人这样一面,那郎君以后还是远离的好。省的以后惹得一身腥。” “最好是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在时还敢这样盯着你,若是你日后遇见了,定是要纠缠你一番。” “这东西,真越来越不是东西了。” 明明周子辰还未怎么样,商礼就在心里下了定论,是有些草率在身上的。 以安脸上带着笑,“郎君,别为他气恼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商礼舒了一口气,将周子辰这件事抛诸脑后。 紧接着,商礼就在小御街见到一位小娘子,瞧着模样,商礼依稀能辨别出她是儿时的妹妹。 带着以安,商礼便走了过去。 第66章 净会招蜂引蝶 “晓蝶,快,我想吃那个!” 商若素手执团扇,指着不远处的小食摊贩,眼里是欢喜的。 上身浅粉短衫对交穿,下身是纯白百迭裙,细腰轻柔,像是个诱人的花朵,轻快活泼,还带着些许天真。 晓蝶也是个跳脱的性子,“小娘子!咱们快去!听说这东京还有好多好东西呢!” “我想喝那荔枝汤!” 商若小声说着,这街上这般多的人她还是有些羞涩的。 “好巧,晚舟也想喝那荔枝汤。” 乍一听到男子的话,商若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吓得直往晓蝶身后跑,只探出个头来,眼神怯生生的看着商礼。 晓蝶眼神不善的盯着商礼,若是敢大街上打扰到小娘子,晓蝶心里想着一定要给这登徒子一个教训。 不过见这官人如玉似清莲,晏晏如春风。 这一下子的未尽之言就堵在了口中,晓蝶也变的吱吱唔唔的,但还是问道,“你是哪家的官人?怎的这样没礼数?” 这般突然冒出话来,把她们家小娘子吓了一跳呢。 也许是想到自己刚才确实是有些急躁冒进,商礼道了歉,“方才之言,确实是晚舟之过。” “一别经年,阿妹可曾记得我?” 商礼脸上带着友好的笑容。 在商礼说名字的时候,商若便觉得有些熟悉,这下经过商礼的一提醒,这人的印象便浮现在商若的脑海里。 【“云锦,快来,见过你大哥。” “见过小妹。” “那人是谁?我怎么此前还见过?” “那是你大伯家的大儿子,商礼,生活在东京那个。”】 这是商若脑海里第一次在江陵城见商礼时候的场景,后来她也有点模糊了商礼,只记得这商礼好几年才去一趟她们那里,但是她很喜欢这个哥哥,相处的时候,这哥哥总是会宠着她。 “呀!是晚舟哥吗!”商若惊喜的抬眸,语气竟也变得活泼和亲昵。 商礼又回了一个亲切的微笑,本就俊俏的脸,又配上这和煦的微笑,到底是让商若红了脸庞。 商若儿时初见商礼时,便觉得商礼跟她其他哥哥不一样。他安静、亲切、礼貌、而且他身上还有种清香,这是区别于其他哥哥最显着的一点。 有种淡淡的栀子花花香,后来她才知道,商礼家中种花,也避不可免的沾染上了些。 商礼见到商若眼睛里也是宠爱,解释道:“月余之前的殿试,遇见了关镇,本想着就此来见见你们,结果我整日里酗酒,竟把此事给忘记了,原谅我吧。” 而后商礼讨好的向着商若笑着,春风拂柳丝,玉冠在眼前。 多年未见,商若总归是有些生疏的,小声道:“没事的!” 似乎是看出来商若的拘谨,商礼和颜悦色道:“小妹不必拘谨,要跟你哥哥学学,咱们都是亲人,何必生的如此外道。” “我还是你小时候的哥哥,这都不会变的。” 话说了总比没说好。 商礼这话一说,商若也就能不那么拘谨了。 商若看着商礼,叫了一声,“晚舟哥。”声音很小,哪里还像刚才第一句那样生动活泼。 商礼应着,“你们现在住在何处?你哥哥可曾安置好你?” “嗯嗯,现在我们住在小御街那边,十字巷里。” 商礼想了一想,那地方是不错的,挺繁华的一地界,还没有那些个地痞流氓。 “那我能否邀请小娘子与我同行?我带小娘子了解了解这小御街?” “而且,这里还有好多好吃的呢。” 商礼诱惑着商若,本来就是出来玩的商若这下更是给商礼勾起了兴趣,立马应道:“好啊好啊!” 商礼满眼带笑,“那就这边请了——”给商若让出路来,示意商若先走。 商若蹦蹦跳跳的拉着晓蝶往前走,后知后觉身后还跟着商礼,吓得商若赶紧端正了自己的仪态,悄咪咪的跟晓蝶说着话,还是时不时偷看商礼几眼。 见商礼跟她的目光对上后,又赶紧转过头去。 商礼倒是无奈的笑了笑,可以安瞧得出来,商礼是开心的。 在身后跟了一会儿。眼见的商若要一直往前走,商礼赶紧出声拦着商若。 “小妹,往左边走,那是一条小食巷,好玩的好吃的那里都有。” 应当是晓蝶跟商若说了些什么,这下商若也不怎么拘谨了,恢复了往日活泼的性子。 回头冲着商礼笑语盈盈的,“知道啦,晚舟哥。”说话声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 商礼宠溺的看着身前活泼的影子,这下她也明白了那商则为何要护妹心切了。 这般好的妹妹,自然是要看的仔细些。 这边的商礼和商若逛街逛得尽兴,另一边正和两个兄弟喝酒的商则却是被来人说的话气的酒都撒了。 周锦程倒是好奇了,这厮儿说的什么话,把商则气成这个样子。 “关镇,你这是怎的了?” “就是就是啊,可是家中出事了?”一旁的房鸣也是问道。 商则想起厮儿说的话,咬牙切齿道:“家中厮儿来报,说是云锦上街游玩,中途却被一男子相交,与其同行一路,同街游玩! 周锦程感觉商则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连忙宽慰道:“兴许是小娘子认识的人呢,关镇不必太介意。” “她认识个屁的东京人!路还不怎么熟悉,就敢跟陌生男子同街游玩,她是胆子大了!”商则气的都不顾斯文,看这样子是要去抓商若了。 房鸣耸耸肩,说道:“小娘子也是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怎么着也得认识些官人的。” “放肆!她要是敢带回家来,我把她腿给她打折!” 他家中就这一个妹妹,家里人都是捧在手上的主儿,未经家里人应允就敢私自会见陌生男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也就不用活了。 “别喝了,我倒是要见见她怎么敢这么大胆子的!” 商则径直站起身子,拉着周锦程和房鸣上小御街抓人去了。 与此同时,公主府里,秦漪听着九随的汇报,喝茶的手一顿,笑哼一声,“惯是个会招蜂引蝶的。” 第67章 怪不得年年打钱 九随本应该是去看着点那许瑜华,结果半路上,九随就碰见了商礼和一女子同街游玩,那女子活泼娇俏,可是看着脸生。 九随回公主府复命的时候顺道提了一嘴,未曾想先前说诸多事情的主子都未发一言,提到商礼的时候倒是说了话。 但是说商礼招蜂引蝶,九随觉得不是很贴切。 秦漪捏着茶盖的素手松开又接着提起,房间里只剩下茶盖碰着茶身发出清脆的声音。 秦漪眼眸里透着漫不经心,声音轻缓,“你说那女子你也未见过?” 九随点头,“瞧着属实是脸生。” 秦漪转手放下茶杯,手指轻叩茶桌,问道:“也就那一女子了,女子不过一十二岁,性格活泼,有些明媚好动,是也不是?” 九随瞪大了眼睛看着秦漪,眼睛里露出惊奇和羡慕,“不愧是殿下,什么事情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秦漪笑了一声,“哪里有这样的事情,不过是这人我知道罢了。” “那女子我猜的不错的话,应当是她的表妹,商则的妹妹商若。” 商礼以前的时候跟她说过,在江陵城她喜欢一个妹妹,而现在商则入了东京,听是那妹妹也来了,方才九随说脸生,而又能让商礼如此亲密的,只有商若了。 “那件事情查的怎么样了?”秦漪又问道。 九随忽然之间有些严肃,“属下无能,只能查到和晋王康王有些关系。” 这两人掺和在其中秦漪也不意外,“无碍,这才几天,已经够了。” “这几天死人了吗?” “死了,两个人,被探事司的人压了下去,恐怕是晋王的手笔。” 皇城司的提点皇城司官居从五品的刘克源可是与晋王交好。 “压得了一时,压不了一世。” 秦漪耳边忽然听到些夏蝉的鸣叫,尚可的心情被这东西扰的竟心烦意乱起来。 微微蹙起眉梢,那双如秋水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悦,轻步走向窗边,素手轻推窗棂。 窗外的夏风带着淡淡的荷花香气涌入室内,吹拂她的面颊。 “他们还能再纠缠些时日,你再去盯着,先别让这事情这么快暴露。” “我记着,浊醒提信说,明后天方宇卿要提亲,婚礼就在下月?” 秦漪喃喃自语,到最后问着九儒。 九儒:“是,听着消息,若是顺利,就定在下月十六。” “差不多了……” 秦漪转身坐下,又抬起之前自己放下得那杯茶,浅啜一口。那茶水在她的口中弥漫开来,带着淡淡的苦涩和微微的甘甜。 茶水湿润的唇瓣,带着些许光泽。可那说出来的话却带着算计。 “婚礼过后,关于这冰井务一事,让商礼卷进去。” 九随脸上神情未变,“是,殿下。” 秦漪刚说完之后,九儒就来提醒着秦漪。 “殿下,该进宫了。” 秦漪眼眸忽然又变了,嘴角噙上一抹笑,有些期待。 时间拉长,她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个局外人。 --------------------------------- 小御街上,商则三人削尖了脑袋往人群里寻着商若的身影。小御街太繁华了,人潮川流不息,他们在这里寻一人简直堪比大海捞针。 “关镇,要不然先作罢得了,这样多的人,这怎的寻得过来。倒不如等小娘子回家了,你再去问今天的事情可好?”周锦程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说道。 房鸣抬眼瞥了瞥这天儿,像是个火炉似的,他这后脊都湿了。“不若这样,咱们去问着这街边的摊贩,问问他们见没见到小娘子。” 商则也觉得有道理,虽说他来这小御街不长时间,可到底是个家底丰厚,还有官职在身,这周围的邻里还是乐意结识一番的。 “如此也好。” 三个大男人就沿街问了一路,好在不算是一无所获,最终问到了商若跟那个男子去了丰乐楼。 “好好好!”商则顿时就觉得那男子不安好心,讽刺道:“真是个行家,知道带云锦去那处好地方!” 周锦程换了一面想,“其实这人也是好的,丰乐楼这地方,咱们都不舍得去几回的,这一见面就把小娘子带去的,也能看出对小娘子的心意。” “心意个屁!这东京的贵家子弟,有些个的真不是什么好鸟!”商则立马反驳道。 房鸣赶紧拦着已经要暴躁的商则,“关镇关镇,好了,咱们赶紧去吧,省的你像个好斗的公鸡似的。” “你!”商则瞪大了眼睛,指着房鸣又要发脾气。 “走了走了。”房鸣略显得有些敷衍,周锦程在一边捂住嘴轻笑。 房鸣脑袋一根筋,说话比鹿闻更鲁莽,直言道:“知道的以为你是去捉妹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捉奸的呢。” “大胆!” 商则这时更是生气,把手都抬起来,朝着房鸣打过去。 房鸣不傻,自然是要躲着,朝着丰乐楼跑去,身后的商则紧追不舍,周锦程也紧随其后。 “站住!房飞羽你给我站住!”商则一路上嚷着,惹得街上的人注视和谈论。 丰乐楼。 商礼带着商若上了二楼的小格子里,隔绝外界嘈杂的声音,有些安静闲适。 这酒楼点酒颇有些规矩,在酒楼点菜的时候,还需要点些酒水。量少或囊中羞涩者坐一楼散座,酒量大或家财万贯者上楼。 这酒楼的茶饭量酒博士自然是识得商礼的,二话不说的领着商礼二人上了二楼的小格子。 商礼把菜品单子递给商若,温声说道:“瞧瞧,可有什么要吃的,多点些。” 商若接过菜单时还有些不好意思,商礼看出商若的纠结,继续说道:“没关系的,小妹尽管点,反正事后我再找你哥哥,让你哥哥请我喝酒的。” 听着商礼夸张的话,商若浅浅笑着,但还是没多点,两三道菜,不算多。 商礼见就这几道菜的时候,轻笑出声,拿过商若手中的菜单又点了几道。 “来这东京何须这般客气?咱们家也不是那缺钱的主儿。” “两碗水饭,爊鸭一份,两熟鱼……” 眨眼之间,商礼已经又点了三份。商若在一旁出言劝阻,软声细语,“晚舟哥,够了够了!” “已经六种菜了,够二人吃了。切莫在浪费了。” 商若觉得,怪不得她大伯时常惦记着晚舟哥在东京这边陆丞相难以养活,这样的浪费,是得惦记着了。 她记着每年大伯打钱的时候,祖父都要跟大伯生气,一气就掉胡子。 第68章 朋友+2 商礼要是知道商若心里想的,定是要喊一声委屈。商锦送来的钱,全让陆绣给占了,她能得到一点就不错了。 商礼也觉得够了,便把菜单递给了茶博士。 茶博士又问道,“官人可需要什么茶酒?” 考虑到有商若在这,商礼就不准备喝酒了,“上一壶清茶就好了。” “哎!好嘞!” 茶博士收拾好菜单过后就很快下去了,在靠近厨房的地方把商礼的点的菜名唱出来,唱的声音大还亮。 这代表这人非富即贵。 茶博士先给商礼她们上了茶,商礼拿起茶壶,先给商若倒了一杯茶。 “这厨房做的功夫可能有点慢,先喝点茶水,用不用先吃点点心?”商礼刚说着就见这小格子的门被推开,一小商贩由着传菜员领着进来的。 那是被叫做“撒暂”,卖些水果之类的,他们不管你买不买,就先把这东西放在你桌子上,让你品尝,临了临了,要走了才问你要钱。 见此商礼倒也没有不乐意,上点吃的也好,别饿着这妹妹。 这种人一般是只能在一楼卖些这东西,上不了二楼的。一般是塞了些钱给这传菜员,让他带上这二楼的。 这传菜员先上了商若点的那几道菜,商礼点的那些菜还在做。“官人,其余的铛头还在做,官人稍等!” 铛头也就是这厨房掌勺的大厨师。 商礼应下,挥手让传菜员下去。又看着这撒暂,问道:“都有什么好吃的?” 撒暂一听心底乐开了花,连忙摆上些拿得出手的点心果干,“官人您瞧!” “水果咱这有圆柑、莲子、蜜橘、青梅、火珠柿、青梅……还有这荔枝汤、豆儿水……” 撒暂说了一大堆,商礼听得的脑袋疼,赶紧让撒暂停下。 问着对坐的商若,轻声问道:“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我记着你方才是想喝这荔枝汤是吧?” 商若含羞的点头,她是想喝来着。 商礼弯唇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眼中微光闪烁,流露出对商若的宠溺。 “来上一碗荔枝汤。” 随后伸出手去,纤细修长的手挑着些水果。 商礼挑了些青梅放商若面前,柔声道:“这看着新鲜,你暂且先尝一尝。” 商若变得有些腼腆,还是有些不适应这般与男子亲密。用团扇挡住自己的脸颊,声如细蚊,“嗯嗯。” 商礼又挑了几个蜜橘后才让这撒暂下去。 “去一楼掌柜的那里说这东西记在二楼陆家子头上。” 撒暂得了口信也就撤了。 商礼见商若一连吃了好几个青梅,嘴角便是掩饰不住的笑意,随后便把那蜜橘拿在手里扒起来。 期间以安想帮忙,都让商礼回绝了。“这样的小事,算不得什么。” 对坐的商若大概也能猜到商礼在干什么,羞红了脸庞。 商则三人在一楼没看到商若,便敢肯定商若是上了二楼。 周锦程又是说道:“关镇呐,这样的男子其实也不差的。” 这回房鸣也附和道:“我觉得也是行的。” 商则忍了一路了,这下更是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了。“别说了!跟我上去!” 他倒是要看看这是什么牛鬼蛇神。 他们三人是挨个在小格子里找,在第十个小格子里,终于看到了小蝶的身影。 透过包间的门缝,商则更是瞧见了商若。 而对面则是露出半只胳膊来,手中拿着橘子瓣递给商若。 商若还接了,接了!这让商则火气直冲天灵盖。 直接冲进去了,周锦程和房鸣都还没来得及拉住。 “诶!关镇!” “关镇!” 二人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这边商若刚接过商礼递过来的橘子瓣,小声的道了谢 ,“谢晚舟哥。” “没事……” “噔!”一声,商礼就听见房门处传来的动静。 回头一看,竟然是商则。 “哪个不长眼睛的东西……敢……” 不过这一动作可把商若和以安几人吓了一跳。 商则进门刚想去揍那男子,结果他一回头,竟然是商礼。 这让商则撸袖子的动作僵在半空,有些窘迫。 随后而至的周锦程更和房鸣颇有些惊奇,他们保持着拽着商则的动作,一同僵在原地。 到底是周锦程记性好,记起了来人。 一点也不管商则的尴尬境地,跟一旁的房鸣介绍着,“那男子是商礼,关镇大伯家的长子。” 嚯,好家伙,那不就是关镇和那小娘子的表哥吗?这可是实在亲戚啊。 那这关镇整这一出,岂不是无用功? 一想到这里,房鸣都要笑的后槽牙露出来了。 整个屋子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了房鸣的身上。 周锦程连忙怼了怼房鸣的肩膀,咳嗽好几声,“咳咳咳!” 房鸣好像也意识到现今的不对劲儿,连忙收敛了笑容,可是这真的很好笑啊。 经过房鸣这一打岔,商则的窘迫感倒是消失了不少。礼貌的行礼道:“见过晚舟哥,许久未见了。” 商则几人进来时。商礼和商若已经站起了身子。 商礼同样行礼,“见过关镇,本着应该早来见见你和小妹的,未曾想近日诸多事情耽搁,也忘了住处。” “此前小御街偶遇,这才说上几句话,顺带着小妹逛一逛。” 商礼见着商则这般的行为,也能猜到些商则在想些什么,出言解释道。 商则连连点头,他已经不想再谈论这件事情了。回去之后,他一定会被嗤笑好久的。 “晚舟哥,这是与之,之前见过的。另一位是房鸣,房飞羽。” 商则又介绍着周锦程和房鸣。 商礼只是点了点头,“唤我晚舟便好。” “既然都来了,不过一同吃个便饭?正巧这菜也够多的。”商礼出言邀约,要不然也不可以让人家空着肚子走吧。 商则看了看两位好友,也生出了牵线搭桥的心思。“那就打扰晚舟哥了。” “若是光吃饭也无甚意思,不若喝些酒来助助兴?”商则提议道。 不过刚被提出来就被商礼否了,“罢了,今日暂时歇了这喝酒的心思,待到下次有机会再喝这酒。” 商礼低头,将刚才没扒完的橘子继续扒完后放到商若面前。“先垫着点,这后面的爊鸭很是不错的,一会儿你尝尝。” 商礼眼中荡漾着温柔笑意。 第69章 那是她女儿 “见过青安公主。” 秦漪进了宫,先是去见过了太后,说是正在午睡,便也就拒绝了秦漪。 秦漪正好也省了方便,就近去了仁明殿,贤妃的住处。 “青安有礼了。” “贤妃娘子快快请起。” 秦漪和贤妃刘氏互相行礼之后便叙起旧来。 “相意听闻贤妃娘子近日在搜寻些佛经,正巧相意这里还有些经书。今日有空,顺道给贤妃娘子送过来。”秦漪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春风似水。 贤妃刘氏近年来总是体弱多病,本就喜静的她更是鲜与人走动,这仁明殿也就越发的清冷了。 “公主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公主能赠我经书,已经是很荣幸的事情了。” “咳咳咳……” 刘氏说上几句话就咳嗽起来了,病恹恹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瘦弱得很。面容上总是苍白,眼中也无甚光泽。 她膝下无子,十余年来就秦茗一个孩子,却是分居两地。那孩子也是铁了心的不回来,鸿德帝看她厌烦,人也就这样一日日的消瘦下去。 秦漪皱着眉头,“这样的病,何时才能好?” “好的了算是我诵经有福,好不了也就是这命了。”刘氏好像是已经看透了这宫中生活,也厌倦了这用药吊着的身子。 “贤妃娘子何须说的这丧气话?”秦漪不满起来,“相意知道贤妃娘子所想,今日进宫来,也是为了心中一事。” “相意与让书是姐妹,分隔两地,可是这情无论如何也断不了。近日她传信与我,说那玄清道观夏热冬冷,这个冬天她已然要熬不过去。这信是她用四年攒下的钱,贿赂那送信的,才送来了这一封信。” 秦漪自顾自的说着,一旁的刘氏心却揪了起来。那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这四年送出去的信都是石沉大海,怪的这丫头铁石心肠! “让书如何?她过得可还好?”刘氏忽然之间泪眼朦胧,连哭带咳,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和不安。 秦漪的几番话险些让刘氏哭晕过去。 秦漪轻摇着头,见此刘氏的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派人打听过,玄清道观起先待让书还算不错,可谁知后来竟然让她挑水劈柴,让她与她人同住。” “衣不避寒,饥不果腹。” 秦漪幽幽叹息,也在心酸着秦茗的生活。 “让书在信中提到她时常思念着东京的山水,说每当夜深人静时,总会想起您,想问问您过得好不好。” 刘氏的眼泪打湿了帕子,她女儿的生活竟是如此艰苦,却还在心疼她。 这让她怎的能狠得下心?原本这四年的不联络,刘氏已经死心,就当做秦茗已经死了。 可现在竟然有人告诉她,她的女儿过得很苦,却依然在想她,不是不回,而是不能回。 这心疼与思念犹如决堤之水,席卷了刘氏全身,让她不得不掩面痛惜。 秦漪就在一旁没有打搅,静静地等着。 良久,刘氏终于缓和了些情绪。 “让公主见笑了。”刘氏仍是有些哽咽的说着。 秦漪摇着头,善解人意道:“此乃人之常情。” “我想,公主殿下来此,告知我让书消息,应当还有些事情吧?” “咳咳……” 刘氏久居深宫,自然是能看的清楚秦漪是什么目的。 秦漪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承认了。“是,相意想借贤妃娘子一物件,待我传信给让书,也好让她相信。” “再无他事?” “可有他事?” 刘氏盯着秦漪认真的眉眼,又是红了眼眶,低声吩咐着自己身边的侍女,“去,把那铃铛拿出来。” 红英得了令,便快步去了主殿,将那铃铛递到刘氏手中。 刘氏又将这铃铛放到桌子上,眼中皆是怀念,细看这下,还有些笑意。 “这铃铛是让书七岁时,我送她的生辰礼物,她一直戴在手上,从未离开。” “直到十二那年,我送她出宫门,回殿里时,在床上,我看见了这铃铛。” 说到最后,刘氏整个人都散发着悲哀。 秦漪神情自若的收了铃铛,说下的话却犹如春雷。 让刘氏猝不及防,像只惊弓之鸟。 “无妨,让书会回来的。” 刘氏满目震惊的看着自己面前这位贵气的公主,“这,可是真的?” 秦漪笑了笑,眉间海棠盛开的娇艳。 她站起身子,说道:“相意该走了。” 刘氏也跟着起身,恍惚之中她还未回神。 待到秦漪走到了门口,她偏过头,阳光斜射进屋内,刺眼的阳光只能让刘氏看清秦漪的轮廓。 “我从不说假话。” 刘氏默默地站在原地,直到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悄然间,刘氏的眼眶泛起了泪花,闭着眼睛晕了过去。 “娘子!!” 刘氏耳边最后听的是红英的惊呼,可她闭上的眼,眼前浮现的竟然是方才秦漪的身影。 刚走出没多远的秦漪便听到仁明殿的宫人一路喊着要医官。 秦漪只看了看仁明殿的方向,问道:“玄清道观的那事处理的仔细些,若非不可,直接换了。” “一会便把这铃铛和那信封一起带去。顺便把贤妃这四年送出来的挑几封,夹在里头,顺道一起。让她知道这是她爹的手笔就好了。” 九儒应下,“奴会处理妥当的。” 实际上,鸿德帝留秦茗一命也算是恩赐了,当把秦茗逐出宫去,赶上那玄清观,已经是秦茗的两个舅舅和贤妃苦苦哀求的结果了。 当初秦茗已经到了要出嫁的年纪,鸿德帝让秦茗选择,是要和亲还是嫁给东京的某一官人。 秦茗直接拒绝了,直接对鸿德帝说她心悦女子。 若非看得出秦茗的谎言,鸿德帝估计早就砍下秦茗的头了。 至于那信,鸿德帝才没有功夫管秦茗和贤妃的事情。贤妃送的信,是秦漪命人拦下的。 然后再赖在鸿德帝身上,反正也没人去关注着鸡毛蒜皮。 今日这一折腾,秦漪也有些倦了,这夏日她最是不喜。听得了那蝉鸣的闹心和这天儿的炎热。 这深宫她也是厌恶,明明是红墙绿瓦,偏生的惹人厌烦。 第70章 哟哟哟,告状精 商礼是早晨出去的,一遇上人,吃上饭,不知道做些什么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再晃个眼的功夫,又是将要到了黄昏时候。 和商则几人分别之后,商礼才带着以安回府。 正巧,在自家府门口,商礼就遇见了前来捎口信的冬乌。 这不是方宇卿家的厮儿吗?怎的来这了? 商礼走了过去,喊住冬乌,“冬乌!你怎的来这了?可是你家官人有事?” 冬乌赶紧行礼,恭敬地说道:“见过大官人,我家郎君让我跟您说一声,明儿个一早他来您府上,央您点事。” 若是不看冬乌有些心虚的脸色,商礼还真就不以为意了。 “这事,你知道?”商礼盯着冬乌,把冬乌的心看的直发毛。 冬乌愣愣的点头,看起来老实憨厚得很。 商礼笑了笑,又问道:“那你说不说?” “说。” 冬乌秉持着一个理念就是,郎君没告诉他不准告诉商礼,商礼又问了,那他就说。 商礼忍住笑意,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那你说吧。” “郎君说想让明日去蒋府,去帮忙相看。” “什么!” 商礼一听完便觉得有些惊讶,更多的是荒谬,所谓的相看就是一般由男方家的一位亲戚或者是婆婆。 到女方家里,若是能相中,就把一只钗子插到女方的帽子上,俗话叫做“插钗子”。 商礼虽说是方宇卿的“兄弟”,平日里方宇卿也是二哥二哥的叫着,可实际上她这算的哪门子亲戚? 商礼顿时紧锁着眉头,吓得一旁的冬乌把头都要埋到了地上。 “简直是胡闹!”商礼因着喝了酒,不知道是酒醉还是气红了脸颊。 以安给商礼拍了拍后背,让商礼冷静下来。 商礼胸膛起伏道:“真会寻个人了,回去告诉你家郎君,明早给我个理由,我倒是要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你先回去。” 商礼也没对冬乌发火,只是挥手让冬乌回去。 冬乌赶紧转身小跑着离开了,在冬乌走后,商礼一直愁苦着张脸,进了家里。 “怎的了,今日玩的不开心了?” 刚进院子,商礼就听到自家娘幸灾乐祸的声音,听着声,乐坏了吧。 商礼只得叹了叹气,走了过去,看着陆绣正修剪着花枝。 院墙的一角,一株老槐树静静地伫立,它的树冠如同一把巨大的油纸伞,遮住了一片天空。 在夕阳的余晖中,陆绣站在树下。 “方才在门口遇见了冬乌,说是方宇卿让我明个儿给他相看。我这何德何能做到这般?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商礼有些气在身上的,又道:“再说了,这岂不是对这蒋小娘子的不尊重?” 陆绣修剪花枝的手一顿,眉间蹙起,神色古怪的看着商礼,“为娘怎么不知道他与你这般交好?” “竟然让你去做这种事情?方旭达能同意?” 陆绣也是有些质疑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映出她秀美的轮廓。不过这说出来的话,倒是不符合这气质。 话锋一转道:“要不然你就去呗,顺道要份钱来。” 商礼本来好好听着陆绣讲话,谁知道陆绣最后说了这么一嘴。 真是她亲娘呢。 “娘啊,这事我去算怎么回事?” 人家家事,他方家是没亲戚了还是怎么着,拉不出来一个人?她怎么就不信呢。 商礼颇有些幽怨的盯着陆绣。 陆绣全当没看见,继续剪着花枝说道:“怎么说呢,他方宇卿既然找到你头上了,就肯定得到了他爹的应允。” “方家乱的很,方旭达做事一板一眼,不通人情,认死理儿。早些年官场上的人早就得罪个遍,自己的家事全是那何娘子打理着。” “那何娘子为人尖酸刻薄,周围亲戚也都得罪了。表面看起来风光,实际上没几个人搭理。” 陆绣说完,停下手中的动作,又看了看商礼,眼神隐晦。 商礼不明所以的唤了她一声,“娘?” 陆绣则是继续说道:“也就是这方宇卿,认识了你们这些个人,要不然谁愿意碰上这方家事。” “这人,你还是离远些,谁知道这家风会不会影响了他。” 商礼虽然接触方宇卿,但还是把陆绣的话听了进去,“知道了,娘。” “他明日若是来找你,你就应着,顺便要点钱,不能白帮人干活。” 陆绣又是强调了一遍。 商礼挠着头,不解道:“娘,咱们家这么缺钱吗?” “咱家不缺钱,但是娘花销大,你现在当官了,应该贴补贴补娘了。” 陆绣直接回了商礼,可言语间不见任何示弱,反倒是有种强买强卖的意味。 商礼顿时苦笑,“娘,我这……”她这钱跟丞相的俸禄也不是一个级别的啊。 “你那马开销还大,平时也不见你骑它,还养着,这也费钱的。” 陆绣又忽然痛心疾首道。 “娘!我那马才刚领回来没几天呢!您再这样,我就写信告诉爹!” 商礼气的有些脸红,对着陆绣也不敢太大声,只能囔囔的说着。 听起来有些狐假虎威,跟纸糊的一样。 陆绣睨了商礼一眼,随后收了剪刀。 “呦~还学会告状了,去吧去吧,赶紧去吧。” “告状精。” 陆绣走到商礼身边,把剪刀塞进商礼怀里,“去,赶紧剪了去。” 然后带着琳琅大摇大摆的走了。 留下的商礼面无表情,“娘刚才说我什么?” 以安毫不犹豫的回答着,“说您告状精。” “那我是吗?” “您还没开始告。” 那不就说明,她要是写信了,就是告状精了? 商礼不高兴的抿着嘴,显然是被冠以“告状精”的称号感到不悦。 可是啊,那清亮的双眸还是透着笑意。 眼眸如星辰,夕阳映其中。流转千般色,清辉映苍穹。 她的眼睛,是世间至清。在里面探得的爱恨嗔痴,最是惹人惊羡。 “罢了罢了,我还是继续剪花枝得了,省的你们一个两个净会欺负我。” 商礼这副受委屈的样子,垂下的眼帘,水雾的眼睛,真是令人心生怜爱。 “郎君晚上可要用膳?” 商礼摇了摇头,“不想吃,想睡觉了。” 总觉得这以后得日子会越来越累。 “明个儿是不是最后一天的休息了?” “是,明个儿初八,初九咱们该上朝了。” 第71章 我当然用啦 “不想上朝怎么办?”一想到自己要上朝,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人都来找她,商礼真的很烦。 “那就不去吧。”以安顺着商礼的话说道,反正她也知道商礼也就抱怨抱怨,过过嘴瘾。 “怎么可以不去?” “那就去吧。” “可我不想去,怎么办?” “那就不去。” 以安也是不厌其烦的回答着商礼,话都一样,以安没烦,商礼反倒是先挑起刺来了。 “都一样的话术,你怎的这样敷衍我?” “这活你干吧,我不干了!” 以安眼见的商礼剪错了一根枝丫然后将剪刀递给她,这真的不是推脱的借口吗? “以宁应该在院子里,郎君应当可以寻得见以宁的身影。”以安如是说道。 商礼摇着头,“我不去寻她,我想去趟马厩,瞧瞧那匹马。” “你在这好生干着,瞧着,你又剪错一个。” 商礼指着自己先前剪错的枝丫赖给以安,以安都不想搭理商礼了。商礼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走了。 走时候把手背在后面,看着背影有些得意和潇洒。 隔着时日,商礼也动了想骑马的心思,毕竟这马在府里养着,她看着心里头也发痒。 马夫见到商礼来了,便殷勤的将那玉兰白龙驹牵了出来,可能赶上这马儿心情好,竟然顺从的配合着。 商礼上前试探性的摸了摸马头,还行,没像上次一样对着她打着响鼻。 “喂它吃过草了?”商礼摸着马头,毛发柔顺,鲜亮有光泽。 “回郎君,方才吃完。” 商礼想牵着这马出去溜溜,这么想着也是这般做的。 想来是在马厩里面憋坏了,这马儿也愿意跟着商礼出去溜溜。也许是认清楚了面前的商礼是自己以后的衣食父母,这白龙驹不复以往的姿态,顺从的很。 也正像那车马行的老板刘老三说的话,这白龙驹跟以往的暴躁白龙驹不一样的。 商礼倒是没有现在骑马的心思,所以在白龙驹的后背上什么也没按。这马也就是如传闻中的一般,腰背滚圆,四肢健壮,雄姿勃发。 商礼牵出了府,以饶跟在身后。 在夜市中逛了一个时辰,商礼和以饶才准备打道回府,未曾想一个转身商礼就遇见了熟人。 那女子白底儿兰花抹胸,千浪绸红百褶裙,外搭白褙子。 眉间妆花似海棠,似娇非艳。美目盼生辉,流转千般韵,百态尽失华。 粉黛轻施映日花,倾城一笑乱心漪。 便是秦漪了。 商礼将牵马儿的缰绳交到以饶手上,自己独身上前,跟秦漪打着招呼。 秦漪也显然是见到了商礼,二者互相迎着上前。 商礼不自觉的带着笑意,走上前去。眉似远山清且秀,眸光映颜独似她。 “晚舟见过殿下!” 当二人距离近些, 商礼骤然停下脚步,高声喊道。明眼人都知道商礼这时的欣喜。 秦漪噗嗤一声笑出来,那姿态美如远黛眸似星。素手遮掩住尺寸失态笑意,柔声道:“今儿倒是偶遇了晚舟。” “殿下说的这是哪里的话。” 商礼弯眉笑着。 秦漪注意到商礼身后的以饶牵着那马,便问道:“这就是晚舟前几日说的白龙驹?” 商礼回头看了一眼那马,然后才回答着秦漪,“是,今儿个正好闲散些,便想着拉出来遛遛。” 秦漪对马不是很了解,但是也能看得出来这不是凡品,说道:“看着也是顶顶好的马了,晚舟可起名字了?” 商礼摇摇头,“没有,不若殿下给起一个?” 秦漪浅笑,顺便端详着那白龙驹,“这是晚舟的马,怎的我起名字?” 商礼打趣,“那殿下府中的水榭还是我起的名字呢。” “这要是与我论起来的话,我当时可是给晚舟两坛子美酒了,那我现在起名字,晚舟可要答应给予我何好处?”秦漪用团扇遮住自己半大张脸,只露出双眸,额头上的海棠夺目。 商礼忽的觉得这一刻的秦漪是这般美好,她也忘记了回答秦漪的话。 在秦漪面前看到的则是,自己眼前的这人,忽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嘴角的浅笑,眼中纯净,她在商礼的眼中看到了她自己和身旁的烟火。 秦漪垂眸,眼中有些复杂的情绪作祟。团扇下面遮住唇边一点,再抬眼间已经恢复如初。 “晚舟?”秦漪字正腔圆的唤了商礼一声。 商礼猛地低下头,“晚舟失礼!” 秦漪望着商礼那略带窘迫的模样,轻笑出声,声音如同涓涓细流,带着些轻柔。“晚舟方才可是在想给予我的好处?” “那殿下可想好了姓名?这礼物虽未备齐,但名字却可先有个定数。”商礼反问道。 她轻轻颔首,“我当然想好了,晚舟呢?” “这……”商礼当然还没想好,毕竟她真的不知道应该送秦漪什么,毕竟秦漪什么也不缺。 “那还没想出来?” “先是试探我的?”她的话语中透出一丝俏皮。 商礼闻言,顿时觉得面颊发热,仿佛染上了这闹市灯火气息。 她懊恼自己竟然在秦漪面前显露出这般窘迫的模样,但是她依然坦诚,不过声音带着些示弱和商量。 似乎除去陆绣,商礼只对秦漪露出这般模样。 “要不然晚舟先欠您一诺?” 随后商礼眼睛里带着些可怜的看着秦漪。 秦漪轻轻歪着头,口中呢喃着商礼说着的欠着。 “欠着……” “好啊,这可是晚舟说的欠着,那便欠着了。”秦漪倏然展颜,明媚如她,一举一动却又风雅。 商礼喉咙发干,问道:“殿下说的姓名……” “清风。” 秦漪说完之后,便已经抬起了脚步,她该走了。 商礼疑惑道:“这不是殿下水榭的名字吗?” 秦漪看着商礼无奈的模样,心中却越发开心。“是啊,那晚舟用是不用?”话间带着些许勾人的味道。 她走过商礼身边时,才说了这样一番话。带起的一缕清香,兰花味道又是让商礼一阵恍惚。 似山间清晨的露水,清新而馥郁。 秦漪走过商礼身边时,商礼转身,“恭送殿下。” 等到见不到秦漪的影子了,商礼才唤以饶把白龙驹牵回家。 “以饶,把清风带走了!” 第72章 又见秦漪 以饶在身后听得那是一点不差,那过程可谓是让他瞠目结舌。 到最后以饶撇着嘴,模样是阴阳怪气,到最后还不是听了那公主的话,乖乖得叫了这白龙驹“清风”。 公主的心情好不好以饶不知道,但是他们家郎君的心情以饶瞧着是挺好的。 周身一股子欢快的气氛,嘴角弯的比现在夜空中的月儿还要翘呢。 这欢乐一直持续到府中,以安还问着以饶商礼为何这样的好心情。 “哦,郎君说这马儿有了名字。”以饶老实的回答道。 以宁正巧也在身边,大眼睛眨巴眨的问道:“就一个名字郎君就这样高兴?” 以饶也不知道怎么说,他也不能演示一遍方才的事情。 只得摸着鼻梁干巴巴的说道:“方才溜马儿的时候遇见的青安公主,公主给这马儿起了个名字,叫清风……然后就没了。” 以宁拧着眉头,一言难尽,“就这啊,有什么的。” 以安笑了笑,“知道了些也好,得了,收拾收拾吧,明儿个还得一早起来给郎君打理呢。” 以饶和以宁也都点头,退了下去。 ---------------------------------------------- 初九,方宇卿准时出现在了陆府门口,与此同时,还有鹿闻。 幸好商礼昨晚上睡的早,今儿个早起了些,要不然,又得让方宇卿和鹿闻两个人好个等了。 和商礼一样的,趁着休息,陆绣又是一大早的去了程府,寻找那贾氏。 商礼收拾妥当了便想出门,让以饶牵匹马出来,今儿个她想骑马了。 以饶点了头,去了马厩。 商礼则是和以安一起出了门,门口正好站着他俩人。 见是商礼出来了,方宇卿连忙讨笑的迎上去,欣喜的叫了一声,“二哥!” 商礼调笑道:“平时不见你多殷勤,这时候来能耐了。” 方宇卿被商礼说的尴尬,可他也是没得办法,苦恼着道:“这也是无奈之举,本来都找好了几位亲朋,结果因着些恩怨,被家中父母勒令不准帮我。” 他说着话,剑眉蹙到一起。 商礼腹诽着,这确实是找不见什么人了。 “我被逼的实在没得办法了,只好来找了二哥和景深。大哥那边他因着这国子监有事,今儿就来不了了。” 方宇卿说这话的时候,连平日里阳光的笑都让商礼觉得有些刺眼,竟有些落寞。 方宇卿正说着,他心里也是有些不舒坦的,同是亲戚,也不能做事这样绝,同时他也不禁埋怨起双亲来。 忽然之间,方宇卿觉得自己的肩上猛地一沉,转头一看,竟然是鹿闻嬉皮笑脸的。 少年眉间全是张扬,没心没肺的说道:“就你家那些个亲戚,不来往就罢了。咱哥几个交的可是你,只要你心不黑,咱哥几个一直都是好兄弟!” “有兄弟在你怕什么!这婚事办不砸就是了!” 鹿闻尽力开导着方宇卿,当然了他还不傻,至于说道说道方宇卿双亲的不是,他自是不能提的。 方宇卿没忍住笑了出来,在转头一看商礼,商礼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他光是站在那里,抱着双臂,方宇卿都能感觉到商礼对他的信任。 鹿闻又是先开口张罗着,“咱们边走边说,别耽误这时间,咱们还是早点过去,别让蒋小娘子那边等得着急了。” 商礼觉得是这么个理儿,想走的时候却发现着以饶怎么还没过来。 鹿闻和方宇卿都翻身上马了,看着商礼还站在原地,不禁问道:“二哥,你马呢?” 商礼眨眼,这也不似以饶的风格啊。 但以饶没让商礼等人等太久,马儿的嘶鸣声从陆府马厩响起,紧接着商礼就听见了以饶和马夫的咒骂。 “噔噔噔!” 马蹄声如鼓点,磅礴有力。 商礼抬头望去,便见到那清风四蹄飞踏,卷起飞尘,鬃毛如波浪,在阳光下,白龙驹白到发亮刺眼。 马背上竟然也有马镫和马鞍。 清风显然是奔着商礼来的,商礼目光灼灼的盯着清风。 在清风掠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商礼纵身一跃,跃上清风的后背,拉起缰绳。 清风一声嘶鸣,前肢高抬,悬在半空,展俊逸之风采。 嘶鸣声响彻耳畔,微风轻拂商礼的脸庞,那对双眸熠熠生辉。 “走!” 商礼一声令下,率先骑着清风跑了出去。 留下方宇卿和鹿闻相觑,还是鹿闻最先反应过来,大喊道:“还等什么!追上去!” “驾!” 清风不愧是名马,跑起来的时候疾风吹着商礼的眼睛,她险些要睁不开了。 到了人多的地方商礼才勒了勒缰绳,让清风的速度慢了下来。日后,定是要带着清风出去逛逛的。 后面的几人商礼等了好一会儿才追上的。 “哈哈哈!晚舟哥你这马儿可没买错!”鹿闻大大咧咧的称赞道。 商礼摸了摸清风的鬃毛。无奈道:“大抵是今天转了性子,让骑了。” 几人慢悠悠的走着,趁着这个功夫方宇卿也好好的对他们倒倒苦水,说一说他这几日的烦心事。 “前些天问名的时候,家中就有些不愉快,我未曾想娘还能拿这事做鬼。”说到这事,方宇卿头疼的不行。 马背上的鹿闻看了商礼一眼,见商礼不问话,他便问道:“令堂又是怎的了?” 这个“又”字鹿闻用的很恰当。 方宇卿吐出一口浊气,“在拿到浊醒的庚帖后,平安无事过了两天,可就是这第三天,家中厮儿女使皆打碎了碗碟,我暗中一问,竟是我娘指使的。” “那这也忒不像话了。”鹿闻直白的说道。 然后二人就絮絮叨叨的又说了一大堆。 商礼虽然对婚礼了解的不多,不过她好像知道有个习俗。 男方拿到女方的庚帖后三日内家中无事,无碎碗,无倒油病猪,也没有与他们发生争执的话,就证明此女吉,称作“三日圆”。 这何娘子做事还真是……商礼觉得她娘说的是对的。这方尚书和何娘子果真是一家人。 这可是自家儿子的亲事,也这般肆意妄为。商礼都不敢想象若是这蒋小娘子进了方家,日子会不会过得水深火热? 而且这蒋小娘子是知书达理的,与这种人相处起来岂不是很艰难? 商礼皱着眉头,垂下眼帘,睨了身边的方宇卿一眼,也不知这方宇卿能否处理好这家事。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蒋府门口。 商礼见到蒋府的这几辆马车时,眼皮子一跳,眸光微闪,唇边已然绽开了笑意。 第73章 她对着她笑 翻身下马的时候,鹿闻敏锐的察觉到了商礼的不一般,但是他又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晚舟哥很开心?”鹿闻走在商礼身边问道。 商礼看着鹿闻点头,解释道:“这是自然,没道理来这蒋小娘子家中一直绷着个脸不是?” “让外人瞧见了也不好。” 鹿闻可容易被商礼的话给糊弄过去了,还相信呢。颇为赞同道:“这也是,晚舟哥说的在理。” 随后鹿闻也乐呵的,看起来倒是有些像是个大傻个子。 方宇卿招呼二人快些走着。 由厮儿迎着,三人刚进院子里就听到声声轻快轻灵的笑声,还有些豪爽的意味。 “诶诶!诶!”这声音鹿闻可是熟悉,他成天在自家府里面听到,鹿闻大呼小叫道。 “这不是静平的声音吗!” 鹿闻惊讶的拍着方宇卿的肩膀。 商礼仔细一听,又有断断续续的声音,几句词话,商礼也听得出来了,是唐婧珂的声音。 肯定道:“是了,是静平郡主的声音了。” 鹿闻:“走着,咱们再去瞧瞧。” 待到厮儿领着三人到了庭院中,这凉亭里竟然坐上着三四个女娘。 出乎鹿闻和方宇卿的意料,这青安公主还来了。 不过商礼嘛,刚才就知道了。所以此时也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三人走上前去,一起行礼,“见过青安公主,静平郡主,两位小娘子。” 这场面竟然有些热闹,除去蒋舒顷,竟然还有秦漪、唐婧珂、宋芷青三人。 对于商礼和鹿闻的到来,四位女娘是有些意外的,秦漪也是一样。 早些时候听闻这方家家中有些混乱,就由唐婧珂拉着,一同来着蒋府看看是何情况,未曾想竟然是商礼等人。 “见过三位官人。” “快起来吧。”唐婧珂欢快地说道。 蒋舒顷又命厮儿搬来三套椅子,给商礼三人赐座。 见来者是商礼和鹿闻,唐婧珂忍不住好奇问道:“今儿是你们给相看?” 商礼点头答道:“是的。” 说话间,方宇卿已经把准备好的钗子递到了商礼的手上。 商礼的手是好看的,她的肤色是那种暖白。手掌不宽,手指纤细,手背上并无青筋凸起,可指甲处却透着粉嫩。 将钗子放在手上时,手掌摊开,阳光下,那指尖比花娇。 跟方宇卿的青筋暴起,有些粗糙的手来说,商礼的这双手,可谓是独树一帜。 这倒是让唐婧珂等人惊羡。 唐婧珂直接夸赞道:“商小官人这手可真是令我等羡慕呢。” 蒋舒顷也瞧上一瞧,跟方宇卿的手一对比,商礼的手实在娇嫩,而谁又能相信这是常年握剑的手。 宋芷青跟着点头,“小官人这双手当真不错。” 被这几个小娘子一瞧,商礼本来脸皮就薄,自然就变得羞涩起来。 放在腿上的手不自禁的攥紧了衣衫,更是让这手添了些美感。 “咳咳,小娘子们莫要再瞧晚舟了。”商礼有些害羞道。 唐婧珂倒是觉得没有什么,“你这怎么还害羞了?” “被你们几个这样盯着瞧,她又不是个厚脸皮的人,怎的能不害羞。”秦漪出声,声音清如山涧,替商礼解了围。 唐婧珂这下将目光转移到秦漪身上,只见秦漪面不改色端起一杯茶,轻拨茶盖。那手指如削葱根,与商礼的不差分毫。 “啧啧,相意你的手倒是跟商礼的一样,也不知你们二人是怎的保养的。”唐婧珂有些嫉妒道。 秦漪斜眼睨了唐婧珂,“少耍些棍棒就好了。”也不知道在指桑骂槐谁。 唐婧珂伸出自己的手,怎么看怎么糙,还有些胖乎乎的感觉。口中郁闷道:“怎么可能,那他也是耍剑的啊。” 其实唐婧珂的手也是好看的,但就是这珠玉在前罢了。 “对啊,那我晚舟哥的手怎么就这么好看?”鹿闻也在一边插嘴道,顺便伸出自己的手。 男子的手一般来说都是宽大皮厚,但是手指也是修长的,就是比不得商礼。 鹿闻心中也有些郁闷,不满道:“我想要晚舟哥的手。” “啊?你这么大个,配上人家那手,你不觉得违和吗?”唐婧珂立马回嘴道,顺带笑出声来。 鹿闻也是立马反驳道:“哪里违和了?我也算是风流倜傥吧!” 俩人有来有回的吵着架,与此同时,还有两对人。 一对是恋人,方宇卿和蒋舒顷,人俩含情脉脉。 另一对……是商礼和秦漪。 自从刚才秦漪给商礼解围之后,俩人之间的氛围,说是眉目传情吧,还不是那么个理由。 对此,只有一人清醒的宋芷青在观察着几人的神色。 唯一让她关注的就是商礼和秦漪这两个人。 两个人视线总是不经意的相撞,每一次商礼看向秦漪的眼神中总是带着笑意和澄澈,也是商礼最先移开目光。 而秦漪则是始终一个神情,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永远平静。 这让宋芷青有些捉摸不透,秦漪已然定下婚约,她也曾坦言她跟商礼并无男女之情,也绝不会在一起。 可事实看来却好似并非如此,这商小官人,恐怕已经动心而不自知? 可是这秦漪的态度却又让人觉得模棱两可。 宋芷青这边正思索着入了神,直到身边的蒋舒顷用胳膊碰了碰她,宋芷青才回神。 “怎么了?浊醒?” 蒋舒顷温柔的笑着,眼神示意宋芷青,“云婉,方才相意叫了你两声了。” 宋芷青连声道歉,“方才想的事情想的入神了,公主殿下莫怪。” 秦漪摇头,眼中神色让宋芷青觉得有些深意,“无事,方才就是见云婉有些发呆,想叫一叫云婉罢了。” 鹿闻和唐婧珂也停止了斗嘴,鹿闻说道:“这时辰也差不多了,也就走个过场罢了。” 这种相看向来是不熟之人,媒妁之言才会用到的。这她们自小就在一起长大,这是要成婚,怎的还能不同意。 鹿闻清了清嗓子,装作正经的样子问着商礼,“咳咳,晚舟哥觉得这蒋小娘子看起来如何?可是个好相处的?” 这正经的话惹得众人发笑。 商礼也配合着,不敢多看蒋舒顷几眼,匆匆几瞥便下定论,对着方宇卿说着好话道:“这蒋小娘子容貌过人,温婉得体,定是个好相处的!娶回家定会是个幸福的!” 随后商礼站起身子,向蒋舒顷那几人走了过去,要把这手中的钗子钗到蒋舒顷的秀发间的。 正蒋舒顷的身边就坐着秦漪,商礼走过身去时,正好瞧见秦漪望她。 桃花映面倚东风,佳人抬眸笑意浓。 春风未替商礼解得半点其中意,她便做主蒙骗自己一季又一季。 第74章 你说你会哭 蒋舒顷端正坐好,等着商礼把那钗子钗到她的头上。 商礼屏了气息,目光放在蒋舒顷的头上,一手扶着蒋舒顷的头发,一手将钗子钗到她的头上。 商礼的手很稳,低眉时候商礼看得见蒋舒顷媚眼含羞,也是红了脸庞,似乎是瞧着她的身后,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小娘子半露不露的害羞姿态,真真儿叫人惊羡。 商礼钗到之后又将钗子扶正了些,小声的说道:“好了。” 蒋舒顷也是第一次与一男子这般接近,就算是方宇卿,往日里也是发乎情止乎礼的。 这般近,蒋舒顷都可以看清楚商礼脸上的绒毛,眉眼都是精致的。 连身上都是香的,是栀子花的味道,男子少有的。 竟是这般精致的人儿。 蒋舒顷心中腹诽着,这商礼怪不得往那处一站就胜出一截子来,这样干净、有勇有谋的男子,怎的能不胜出来。 可到底是男子,这样近,让蒋舒顷也确实是脸同火烧一般。 商礼也没做何,做完自己的事情之后就退了下来。 然后又是一阵嬉戏打闹,近在眼前的事情,他们没道理不谈及方宇卿和蒋舒顷。 唐婧珂:“这该办的事情也都办了个七七八八的,这婚事得有个准信了吧?” 唐婧珂问着方宇卿时那人脸上带着笑,“这是自然,待到媒人在十五的时候再来一趟,然后再定个好日子,就差不多了。” “我爹的意思是在下月的十六,好日子。” 宋芷青粗略一想,“十六,距今不过月余。” 这不是太快了吗?这句话宋芷青压在心里没说,可是秦漪却是觉察到了宋芷青的疑惑。 瞥了她一眼,宋芷青触及到秦漪的眼神,微不可察的点头,想来秦漪会给她解答。 其实方宇卿也觉得有些快了,但是一想到会娶到蒋舒顷,也就抛诸脑后了。 “也不算快了,和浊醒已经相熟很长时间了。”方宇卿半大个男人,还红着脸说的。 一边的蒋舒顷用手帕掩唇,掩盖住羞涩笑意。 唐婧珂被这俩人的相处酸的牙疼,脸都皱成一团,“咦~” “别说我俩了,我和浊醒这都已经是定下来的事情,那静平郡主你呢?”方宇卿觉得自己也不能这么一直被动下去,反问着唐婧珂。 “我可没听过郡主你对哪家的官人走近了些。” 方宇卿说完还对鹿闻抛了个眼神,莫说唐婧珂,就连鹿闻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嘿!你这说就说,看着他鹿闻做什么?”唐婧珂这下就知道了,这小子定是把自己和鹿闻凑成一对了。 鹿闻也是伸手指着自己,“对啊,你看我做什么?”他怎的还能喜欢她唐钰瑶不成? 这会子轮到方宇卿蒙了,直接问道:“怎么的,你不喜欢郡主啊?那我怎么听说你追着人家三条街?” “你!” 鹿闻顿时气上来,“你怎的就张口就污蔑我这干净的俊俏郎君?” “诶?你胡说什么?我这还没张口喊冤呢!”唐婧珂顿时也不愿意了,这鹿闻张口就是他自己,怎么的还不理会她?她的名声就不是名声了? 他们之间怎么说呢,鹿闻家里头不只他一个,家里头还有个胞妹和姨娘生的弟弟。他儿时生性顽劣,正巧和隔壁家的唐婧珂玩到一起去了。 由于讨厌这弟弟,鹿闻经常跟唐婧珂蛐蛐儿他,他自然不可能跟自己妹妹说的,为了维护自己在妹妹心中神勇正直的大哥地位。 这样就一来二去的,俩人就相熟了,但是两人之间绝对没有男女之情。 “好吧好吧,带上你带上你。” 鹿闻虎着一张脸,郑重无比的告诉方宇卿,“以后这话可别说了,这名声可是重要的。” 方宇卿挠着头,颇有些不解,这亲近些的,不就应该娶回家?但是见鹿闻如此说,方宇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唐婧珂这才哼出一声,“这还差不多。” 这么多的人,总得有一个话头,自然是不能拿小娘子们开玩笑的,方才的唐婧珂只是个意外。 方宇卿又是咳嗽了几声,将目光打到身边的商礼身上。 “咳咳!” “这我想着二哥也是老大不小了,二哥可有心许的小娘子?” 一听到是商礼,唐婧珂和宋芷青几人也来了兴趣。 商礼看了他们几个一眼,又看着罪魁祸首,笑道:“这怎的牵扯到我的身上来了?” “拿我逗小娘子们开心?” 方宇卿也没有被识破的尴尬,直接承认了,“是啊,那二哥你是说不说?” 就连唐婧珂和蒋舒顷几人也加了进来,在一旁附和。 商礼笑了,接着眼中深意的看了一眼方宇卿,又大幅度的抬头望了蒋舒顷那边一眼,意味深长道:“当真要我说?” 这就差明晃晃的告诉方宇卿我要说的可是你的未婚妻,你真的要我说吗? “额……咳咳咳!”方宇卿突然猛地咳嗽,“咱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二哥不愿意说就算了。” 这话还是不必要说了,虽然都知道这是玩笑话,但是要是被厮儿们传开,这可就不太美妙了。 “再问一个,再问一个!” 方宇卿急忙拐着弯,惹得鹿闻笑骂:“哈哈哈!看你这副样子!” 方宇卿瞪了鹿闻一眼,“你可别乱说话!” 鹿闻摇头晃脑的,不服气道:“我才不是你呢!”“你看你问着问题,连寻乐子都不会呢。” 哈哈的笑声,带动着唐婧珂几人,她们自然也是能看的出来商礼的做戏的。 方宇卿翻了个白眼,没理会鹿闻。 “我成婚那天二哥会作何?会想痛哭流涕吗?就是像话本里说的那样?”方宇卿随处的想了一个,顺口说道。 他见过不少话本,里面的主人公成婚时,身边的兄弟都会抱头痛哭,他不是很明白。 商礼的笑扩大了些,“我为何要哭?那是你成家了,和自己相爱的人一起有一个家,有一个将来,这是件幸福的事情。” “你会有一个归宿,有人去爱你,这也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方宇卿满脸笑容,真心实意的。他紧接着又问道:“那若是青安公主呢?二哥会如何?二哥也会替青安公主开心吗?” 商礼被方宇卿问到这话时候,脸上是明显的怔愣,闪躲的眼睛下意识的望向秦漪。 可秦漪并没有瞧过来,只是安静的品着茶。 商礼收回目光,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她垂下眸。想着若真是秦漪成婚,以她现在的感觉…… “我想我会哭。” 第75章 是因为在乎 场面一瞬间的安静,个个都收敛了气息。 就连大大咧咧的鹿闻,都不得不佩服方宇卿此刻的勇气,他都想掰开方宇卿的脑袋,问一问他,你是今天兴奋过头了吗,怎的什么话都敢说了? 方宇卿也是后知后觉,赶紧拍了自己的嘴,“哎呦呦,说错了说错了。” “二哥你听错的了……”方宇卿这边急的脸都涨红,着急的解释道。 可商礼好像陷入这件事情里,继续解释着,“我想我会哭,这是出于一种感情。” “二哥二哥,你别再说了!我知道错了!” 天啊,快原谅他吧!方宇卿这会子是真的急了,这可比方才的事情严重多了。 这要是传出去,说是商礼心悦青安公主,这要放在以前,那还好说。 不过现在两人都没了这婚约关系,对外宣称的都是清清白白的友人身份,而今这驸马刚换人,就出这一档子事情,那今日这相聚就能被说成私会。 这是败坏了两个人的声誉啊! 二哥!我真的老实了,放过我吧,这会子可是不好笑了。 商礼掀开眼皮,看了一眼正在乞求她的方宇卿,并没有理会,自顾自的说道。 “这是出于一种感情,但这绝不是男女之情,不是所谓的爱情。” “这是一种难过吧,我与殿下相识多年,多处事情上,殿下和我皆是一致的想法,世间除却殿下,晚舟再难寻觅一人。” “若是殿下成亲之后,与我恐再难见上一面,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遗憾与难过。” 商礼及此,眉眼低落,没了方才的笑颜,皆是落寞。 她方才所言,字字肺腑,但还没说一件事情。 她知晓她女儿身份,与秦漪相处,比任何人都要来的轻松。 这些凑成了她现在的遗憾,也就是说她会哭的原因。 场面忽然变得有些伤感,伯牙绝弦的故事耳熟能详,当身边有一个了解你的人远离你,任谁都会难过。 秦漪终于是抬眼看着周身低气压有些伤感的商礼,终于开口道:“无论何种境地,你我会变吗?” 语气似乎是质问,瑞凤眼流转间唯独看着商礼,眉间冷厉,额上海棠独放,似有千山孤寒。 “我记得跟晚舟说过,我与晚舟之情,有之,也未变之。” 商礼抬眼看着秦漪,将手握成了拳头,答道:“不变,晚舟受教了。” 商礼低下头是眉眼乖顺,方才秦漪这番话在提醒着她,她们之间的不是一两日就可以断的。 也在提醒着这在场的几人,她现在是跟秦漪亲近的,或者还有暗中的人。 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秦漪摆了一道,商礼心中说不上多恼气,就是很平静的接受了。 “咳咳!” 方宇卿再次咳嗽,就连他自己也想不到今天居然咳嗽了这么多下,真是要了命了。 “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了,我等就不打扰几位小娘子了。”方宇卿嘴上说着要离开,眼神示意鹿闻也来搭个腔。 鹿闻应下,“我等告辞。” “几位官人慢走!” 蒋府的环境很好,顺着来时的路,商礼三人离开了蒋府。 离开的时候方宇卿可以称得上是惊魂未定。 对方才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摸着跳动不已的心脏对着商礼说道:“二哥你方才可是要吓死我了。” 鹿闻在一边虽未言语,可那神情也是后怕,在这东京里面,成也靠嘴,败也靠嘴的。 这流言蜚语可真是能把一个人淹死的。 商礼嘴边挂着淡淡的笑意,浓密而弯的睫毛衬得眼睛清亮,发出一声闷笑,“怎的?还以为我要口出些不当言论?我不傻,况且也没那个心思。” 鹿闻撅着嘴,人家说没有,他也就不胡乱猜测了。 便顺嘴提了一句,“明儿个,咱就去当个军爷了。” “呦呵,好家伙。这苦你能吃的消吗?”方宇卿问道,“你这身量是够,可是我听说那兵可是得天天训练的?” 高头大马上的鹿闻英姿勃发,“当然吃的消。” “你吃的了苦,可是你那祖母可是不舍的你的,想来应该会让鹿侯爷向官家讨个职位给你。” 商礼说道。 鹿闻点头,“应该不会太高,九品的官儿,就那承信郎了。” “甭管那官儿大小,你去那定是有人不服你的。你到时候可千万要收敛着性子,别一上来就跟那些个当兵的动起手来,影响不好。”商礼知道鹿闻性子急,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 “你大可以先跟他们熟悉几天打成一片,到时候比试,谁强谁弱,那都一目了然的东西。” 这军营里的人可不管你是打哪来的,自己强才会佩服你。 鹿闻认真的听着商礼说的话,跟自家爹娘说的都差不多一个意思,但是鹿闻就能听进去商礼说的。 大概就是这孩子大了,打心眼里就有了一股子反叛的劲儿。 “成了 ,晚舟哥,我记着了。” 三人走着,见天色还早,就想着寻个地方喝上一顿。一说到喝酒,商礼赶紧拒绝了。 “这可是不行了,最近这几日总是喝酒,这身子都乏得厉害,今儿就不喝了。” 商礼不喝,鹿闻和方宇卿也就不算喝了。就寻思逛一逛街,瞧着些新奇的玩意,然后一天就这么浪费,再回家睡觉得了。 “啧,你听没听说,这昨天田老大死了!” “田老大?那汉子不是挺壮实的吗?咋个死了?” “不晓得是得罪了那些个大人物,被捅死的。” “那他婆娘和儿子呢?” “都没找见……” 商礼几人路过的时候,顺带听到这几句话。商礼和方宇卿没当回事 ,反倒是鹿闻有些纳闷。 “这东京最近怎么这么不太平?” 商礼听鹿闻提起,她怎么不知道。诶不对,她昨个儿是听到了那探事司的周子辰和陆逸云说的,最近这东京是不大安稳。 可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便故作好奇的问道,“这东京是怎的了?” 鹿闻也是道听途说的,便解释给了商礼和方宇卿听。“我也是听这百姓叨咕才知道的。” “最近东京一直死人,尽是些汉子。本来应该彻查的,可是查来查去,皇城司和官府也没给出个说法。” 第76章 为什么是我 商礼也就想了一想,“想来应当是有些难言之隐在里头了。” 鹿闻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儿。 “行了,别提这晦气事情了,扫兴。”方宇卿止住这话头,让他们别再提这个事情了。 “前面正巧有个小吃,咱们去瞧一瞧。” “那走吧。” 夜晚的东京,四处张灯,远处的河流静静流淌,倒映着两岸的灯火,河中放着花灯,荧光闪闪。 宋芷青坐在秦漪的马车里面,气氛算得上是融洽。 二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宋芷青知道自己是比不得秦漪的,也就率先打破了这场面。 “殿下,云婉有几件事情尚不明白,还望殿下解答。”宋芷青乖坐着,双手垂在双膝之上,她的声音如细流涓涓,虽然柔和,却固执。 马车缓缓行驶在东京的街头,两旁的灯火照亮了宋芷青的面容。 秦漪秋眸里的笑意收敛了些,指尖抵着自己的太阳穴,看着宋芷青。 “云婉想知道些什么?”声音如同琴弦轻拨,悠扬而悦耳,带着些明知故问。 宋芷青低下头去,坦言,“今日云婉说浊醒的亲事有些快的时候,殿下似乎有深意?” “呵呵—” 轻笑在宋芷青的耳边,侧头过去,倚在马车上的秦漪像是一幅画儿。不论旁的,但是这容貌,她心中一绝。 “那方家就不是个善经营的主儿,近来店铺有多处亏损,也不晓得整改,一味的添钱,叫人尽数吞了去。 人情世故又欠妥当,这才会着急与浊醒的婚事。想借此来填补些。” 秦漪说着的时候,言辞平静,没带着愤怒鄙夷。 秦漪说话间宋芷青已经皱起了眉头,直至秦漪说完话,宋芷青带着薄怒道:“这未免也欺人太甚了。” “他欺人太甚?他是欺浊醒了吗?没有的,他迎娶浊醒是真,至于这身后,不是你我可以猜测的了。” 秦漪慢条斯理的话将宋芷青的思绪拉回些,是了,方宇卿并没有欺骗浊醒,他也是真心想要娶浊醒的,可是这终究是掺杂了利益不是吗? “殿下……” 宋芷青还想再深究这件事情,可秦漪显然不配合。直接将话题拐到宋芷青自己的身上,让宋芷青也无暇管着蒋舒顷的事情。 “这些日子你可准备好了?” “什么?” 宋芷青被秦漪突如其来的话砸了个头晕目眩,计划中的事情不应该是明年的国子监考试吗? 秦漪似乎是看清楚了宋芷青的疑问,答道:“时间太长了,况且我觉得云婉已经准备好了不是吗?” 国子监里向来不收女学生,秦漪秦茗等人的学识,皆是程嘤、沈辽等人亲自教授的,可不是去国子监上课的。 大晟在这方面管理的比较严格的。 即使有秦漪这样说,宋芷青心中也有些忐忑。她们之间所说的,是宋芷青进入国子监教学一事。 这事说起来是这样的荒谬,她而今不过十四,或者说早已经要嫁人。就是这样的压力下,她竟然萌生了一点反抗的想法。 要说起来,应当是秦漪帮助她多一些。 在她还没有明确的目标时候,秦漪突然出现,见她喜爱读书,便给她搭上了沈辽这条线。 然而秦漪却在这之后对她并无特殊的关注,她也便专注她的求学之路。 唯一的一个转折点就是在去年,她那时已经到婚嫁的年龄,双亲在寻找东京青年才俊的时候,秦漪突然对她关照起来。 说她让自己求学可不是为了让她去嫁人,伺候一个男人的。 就是这样的一番话,让宋芷青想了一年。 女子婚嫁之时,延期不嫁者,交税罢了。 双亲那边一时间也不放心她,不想让她远嫁,只想在东京寻个官人罢了,也就推迟了一年。 今年也要推迟吗? 游湖之时秦漪明确的告诉她了,给了她两条路,她选择了国子监这条路。 即使心中她期待爱情,可是跟眼下的事情来说,不值一提的。 宋芷青低着头,问道:“时间呢?殿下,眼下已经五月份了。” 秦漪笑着说道:“然后呢?” “你不必担心,我给你准备,七月份国子监有一场考试是吧?” 宋芷青抬眼看着秦漪,答道:“是。” 每月十五国子监都会有一场考试,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这考察的是国子监学生的学习能力的。 “你去考试,考出个名头出来。” 不轻不重的话,让宋芷青心中大惊,说出口的话带着结巴,“殿下,这,这可不好笑……” 她是女子,怎的能和那男子一同考试,谁也不会允许的。 “怎的,你当你老师是摆设?”秦漪轻笑一声,这丫头脑子这时候怎的迟钝起来。 沈辽虽然已经教书了,但是这影响可还是在的,要不然她为什么给宋芷青牵上沈辽这条线,为何答应沈复的请帖,去那游湖。 虽然沈辽还未明说宋芷青是他的学生,可是这该教的沈辽都教了。 他手下桃李三千,随便拎出一个都是能叫得上来名字的。这也算是给自己铺点路。 宋芷青敏锐好学,学问上是沈辽除了秦漪商礼之外,这几年遇到的最好的。 沈辽爱惜宋芷青,而宋芷青的志向也是教书,这跟晚年的沈辽一模一样,他怎的能不尽全力? 沈辽心中也是有这个想法的,让宋芷青继承自己的衣钵。可是这其中的阻力太大了,单独靠沈辽自己难以完成的。 这时候,她就来雪中送炭了。 “你去跟沈老师说一声,我想他会同意的。”秦漪不明所以的朝着宋芷青笑着,那笑容如凉风袭来,给了宋芷青最安定的抚摸。 宋芷青郑重的点了两下头,她知道了,接下来的事情秦漪会给她安排的。 只不过……秦漪想要的是什么?她为什么这么帮助自己? 宋芷青望着秦漪姣好的容颜,疑惑却在源源不断加深,直到她问出口,“殿下这般帮助云婉的用意是什么?” 轻声的,像是怕秦漪的答案会惊到自己。 秦漪用团扇给自己扇了风儿,“帮你自然是对我有用的,而你,以后自然也是我的人。” 宋芷青对此则是皱起了眉头,“论有用的人,我相信,商礼比我更重要。抛去商礼,方宇卿、鹿闻等人也比我要强。” 第77章 逢场作戏 宋芷青的反应在秦漪的意料之中,不过秦漪并没有生气。 反而是用团扇在宋芷青的鼻梁上点了点,“我为何选你,大抵是你与他人是不同的。” 宋芷青被秦漪的动作一惊后,满面羞红,细声问道:“有何不同?” 这与宋芷青所认识的秦漪有些许出入,她向来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怎么会这般拎不清? “大概是,他们……是男人?”秦漪说完便低眉轻笑起来,像是被自己这似是而非的话逗笑了。 可是宋芷青就在秦漪身边,观察的自然是仔细。 秦漪虽然是笑着,可那眼眸中并无半点笑意,反而是讥讽更多。 一瞬间里,宋芷青脑海中有根线绷断了,但是她却没抓住。只是下意识的觉得秦漪不会错。 两人之后又闲聊了几句,不似方才的紧张气氛。 秦漪看着宋芷青有些热红的脸庞,清纯干净。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天在公主府,那个误会。 为了以防万一,秦漪还是决定敲打敲打宋芷青。 “我记着,云婉还未许人家是吧?” 宋芷青点了下头,当初她就要嫁了,是秦漪来横插一脚的啊。 “是的。”宋芷青答道。 不过宋芷青还是很感谢秦漪的。 “虽说我不应该多管闲事,但还是想告诉云婉一声,商礼这人,云婉还是不要将其纳入考虑的范围了。”秦漪皱着眉头,她其实也在担忧着商礼的婚事。 她总不能和她一样,去做个假。 商礼若是成婚,必然是这东京贵女,届时这身份一事,如何说? 这东京之中,包括宋芷青一样,谁能受得住?原本俊俏十全十美的官人变成了一个女娇娘? 真是愁人了。 但是显然,秦漪的这番话在宋芷青听来不是这个意思。 宋芷青很容易解读秦漪的意思,就是一句话,商礼是秦漪的,其他人别碰。 可是这秦漪已经要成婚了,莫非商礼已经对秦漪死心塌地了? 一想到这个原因,宋芷青便偷偷向秦漪看去。 眼前这女子半倚在马车上,身姿曼妙如柳,眸色如水,嘴角上翘。 这样的秦漪竟然有些温婉,手指修长纤细,指甲修剪得整齐而圆润,轻摇团扇的样子令人倾心。 宋芷青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看,纵使是同为女子的她,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怪不得商礼倾心,这般有谋略,学识广博的佳人,谁会错过? 只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 在宋芷青看来,秦漪她不会心悦任何人,胸中如此广博的女子怎的会用情爱来牵绊自己。 不过宋芷青也知道,这样的女子也是最有魅力的。真正识得她的人,会被她吸引的。 “是,云婉记下了。” 朝阳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东京的时候,东京早已经是热闹非凡的景象了。 山林中的薄雾茫茫,东京的喧嚣穿不过山林的安稳。流水承载着情仇淌进了家家户户,成了柴米油盐酱醋茶。 商礼今儿看完秦疏的学习之后,又被人带着进了晋王府。 “微臣参见晋王殿下,殿下安康。”商礼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进了晋王府。 秦照面上带着笑,上前扶起商礼,“晚舟快快请起,吾今儿可算是得空见到晚舟了。” 商礼随之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不过面上还是能看的出些许的疲惫之态。 这可是让秦照好一阵子心疼,赶紧让商礼落了座。“来,晚舟,坐这处。” 紧接着女使给商礼上了热茶,商礼端起茶杯,浅嘬了一口。以商礼多年的品茶,自然是能尝的出这茶是好茶。 她也不吝啬的夸赞道:“啧,晋王殿下这茶当真是上品。”她的眉头舒展开,神情上都是愉悦。 秦照显然是心情大好,剑眉上挑。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茶杯,茶杯上还在散发氤氲香气。 “晚舟若是喜欢,待会子走时吾让内知给晚舟带上几壶茶叶,晚舟尽管拿回去喝着。”秦照很是很是大方的说道,穿着一身金白色的袍子,远远儿瞧上去,就是贵公子。 商礼并没有推辞,坦荡的受着了。 如此一来,本就欣赏商礼存了拉拢商礼心思的秦照对于商礼那更是喜爱。他就喜欢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那微臣就先谢过殿下了。”商礼拱手道。 反正这是她没花半个子儿就得来的,至于这身后的用意,商礼心里面跟明镜似的。但是吧,怎么着也是这么个理儿,还不如痛快的应着呢。 秦照听着商礼公事公办的话脸上不大高兴,“诶,晚舟,现今已经不是这当值的时间,你我年纪相仿,别臣子臣子的,吾心里听着也别扭。” 秦照怎么说,商礼就怎么做,从善如流道:“是,晚舟以后改正。” 在商礼说完之后,秦照脸上简直是笑开了花,明晃晃的写着高兴。 秦照废话也不多说,开口便是邀请,“吾这些日子整日处理公事,烦闷的心思可是一日比一日高涨了,不知晚舟近日可否有空,同吾东京逛一逛?” 商礼眼中笑意更甚,口中还有方才茶味的清香,一直充斥在唇舌之中。 商礼勾唇一笑,语气有些恭敬道:“晋王殿下何须这般,既然晋王殿下有需要,定是晚舟的荣幸!” “哈哈哈,与晚舟这般人交谈真是身心愉悦。” 秦照不禁发出爽朗的笑声,姿态随意的倚在椅背上。另一只手端起茶杯,似是愉悦的尝了一口。 秦照样貌不差,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扬,透露出几分不羁和自信。 样子是有些狠厉在的,不过因着这张扬的眉眼,给压下去了些。 二人谈了许多事情,每一件事情商礼都能令秦照开颜,都说到秦照的心坎上。 直到商礼走的时候,秦照才知道那蒋府中所说的知己的感觉。 没错,不出方宇卿等人的所料,蒋府的这段谈话被传了出去。至于传到了谁的耳朵里,这就不得而知了。 阳土在秦照身后,出言道:“这样一看,商礼似乎亲近殿下些?” 听到自己这个缺根筋手下的话,秦照眼中带着轻蔑,“他要是能轻易这般,他就不是商礼。秦漪也就不用这么着急。” “做个戏而已,谁都在做,看谁的戏更高明罢了。” 第78章 净扫我雅兴 “现在的商礼可是个香饽饽,谁都想要捧回家。这几年可是给秦漪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打着驸马的旗号,去接触商礼。” “现如今也快要成婚了,她当然着急了。这男女不便,还是让秦漪差点火候,她只能利用这空隙来加深与商礼的感情。” “可是这感情多深,能拴得住商礼多久她心里也没底儿,啊哈哈哈哈……咳咳咳” 秦照乐极生悲,大笑的同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阳土赶紧上前拍着秦照的后背,给秦照顺气。 弯腰咳嗽的秦照不自觉咳红了眼眶,继续说道:“她拿什么拴住商礼?就凭着她不值一提的美貌?还是她手里的绣衣?” 说着秦照眼中是越发猩红,眼中的嫉妒快要让他发疯。 凭什么她秦漪处处压他一头?!!人他慢了一步,权力竟然也慢了一步! “做梦!做梦!” 秦照直起腰来,朝着地下啐了两口。紧接着便闭上了眼睛,缓了好长时间,等到再睁开的时候,他还是堂堂的晋王殿下。 一旁的阳土见状也是见怪不怪了,他们家殿下有些时候会发疯的,习惯就好。 而在东京之外,群山环抱中,有一处道观,道观的门扉紧闭,却能从微微敞开的窗户中窥见里面的静谧与祥和。 牌匾上写着“玄清观”三个大字。 道观之内有一女子立于树下,身姿挺直,长发挽成一个简洁的发髻,身着灰色道袍,腰间束着一条深色的丝带。 手中捏着一封信,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串铃铛。 这便是官家第三子,云清公主,秦茗。 随着目光下移一寸,秦茗的眉头便紧皱一分。 信中提到她娘的处境以及对她的担忧…… 秦茗不自禁捏紧了信纸,指尖泛起了白。她在这观中一住就是四年,期间她也回信,不过都是石沉大海。 这回又是怎么回事? 秦茗当时大抵是存了逃离皇家的心思,胡诌一通说,她得以保全性命全是娘和舅舅们的求情。她也过上了潇洒的日子。 秦茗生的不差,眉眼有些像鸿德帝,骄矜。 前十几年锦衣玉食,如今生活虽然苦了些,但胜在有一种悠然的心境,看起来这人倒是多了些超脱的性子。 可这玄清观上的人都知道秦茗的性子,骨子里就是一大胆嘴巴又不好的人。 有的时候心情不顺畅了,能把你的话堵到胃里。 “让书!” 声音中带着担忧,秦茗回头,来者是一女子……她心悦之人,观上的女子。 统一的灰袍,杏眼琼鼻,唤着秦茗的名字,有些焦急。 “怎的了?”秦茗脸上带了笑容,看着舒珺。 舒珺拧着眉头,“已经唤你好几声了,你怎的还在出神?” 她眼角余光瞥到秦茗手中的信纸,一丝疑惑,“可是家中来信了?” 舒珺看着,好几封信。 秦茗忽然间变得笑嘻嘻的,牵过舒珺的手,解释道:“那是,家中人可担心我了呢。” “他们还说要来看我呢。” 对此,舒珺的疑惑是越来越深,“他们不是好几年不给你来信吗?” 秦茗上手抚平舒珺的眉头,轻声道:“不要皱眉。” “这次恐怕是要不一样了。” “这次是我二姐来信了。” 秦茗对秦漪说不上了解,但是她下意识的就想避着秦漪,她可不想卷入那劳什子的纷争里去。 可惜啊,这好像不遂人愿了。 她知道自家的实力,两个舅舅朝中当值,这分量可是举足轻重。 秦漪还是盯上她了,信中并未提及秦漪自己,而是从一种局外人的角度去说她娘这几年的每一件事情。 还带着几封她娘的信。 她若是还有点良心,就应该走了。 “我带你回东京好不好?”秦茗打着商量道。 舒珺笑了笑,“都可以的,你去哪里都可以的。” “走吧,你该吃饭了。” 秦茗看着舒珺的脸,发自内心的笑着,回京的时候先要把舒珺安置好的。 舒珺,秦正河,秦漪…… 秦茗的眸光这一路上始终带着深思,好不容易逃出来的,这秦漪,一天天的,就不让她好过。 出身皇家的人,她秦茗怎么会是个纯良的人。 青山绿水隐余晖,孤鸦归巢啼声近。暮色一沉微凉意,唯有风声诉惘惘。 商礼心情大好的回了家,一进府,就听到自家亲娘的揶揄声。 “呦,这是去哪了?捡到钱了?” 也不怪,现在正是饭点。 商礼将手背在身后,模样甚是得意,走了几步路,然后转身坐在了椅子上,一脸神秘地说道:“您别说,还真是。” 陆绣一脸的不信,“吃过饭了?” 商礼摇头,“没有呢。”方才晋王想留下她吃饭,她给拒绝了,还是回家里吃的好。 见饭桌上没有自己的碗筷,商礼便吩咐以安给自己添一副碗筷。 “去哪了?没跟他们一起吃饭?”陆绣眼睛尖的看着以饶手里头提溜着两包子茶叶,心里想着这是谁给的。 没等陆绣猜上一猜,商礼就点破了陆绣,直接说道:“去了晋王府,晋王给的。” 陆绣一听,当即皱眉,这儿子怎么跟老子一样,道:“啧,怎么这么狗气?给这点玩意儿?” 商礼:!! 只见商礼刚吃了一口饭便顿住了动作,勉强把饭咽下去之后,商礼又是深吸一口气。 苦口婆心道:“娘,以后说话咱们应该小心点的。不能这样说皇子们的,若是被有心人听……” “哎呀哎呀,你话怎么这么多,赶紧吃,吃还堵不上你的嘴吗?”陆绣嘴里嘟嘟囔囔的,给商礼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商礼的碗里。 “赶紧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商礼气急,红了脸,看陆绣这样子商礼就知道她娘刚没听进去。 气呼呼的盯着陆绣,但是陆绣也能在商礼这种目光下吃的进饭,换来的就是商礼放下筷子时发出来的声响。 “嗯?不吃了?那好,以安把她碗筷撤了,赶紧把她带走。” “扫我雅兴。” 以安应了一声,作势就要去收拾商礼的碗筷。商礼瞪大了眼睛,她还没吃几口呢! 还有她娘,说她扫她雅兴? 见商礼这副模样,陆绣没忍住,嘴角偷偷扬起弧度。 第79章 破碎的她 这个家里,总是有着不靠谱的娘,远走的爹,墙头草的女使,和处处易破碎的她。 商礼默默的止住以安的动作,乖乖的吃起饭来了,笑吧笑吧,让自己娘多开心一点也是值得的。 在饭终于要吃完的时候,以宁欢欢喜喜的从府外跑回来,身后跟着赵蓉。 瞧着以宁开心的神色,商礼便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怎的这样开心?” 以宁跑的笑脸通红,带着特有的俏皮说道:“适才在门口偶遇宋府的厮儿申夏,他说他来告知一声,说是柳娘子有身孕了。想这几天把郎君约出来,吃上几口饭。” “啊?”商礼先是惊讶,而后眉梢眼角上都染上了笑意,“这是件好事,值得庆贺。” 一旁的陆绣也是沾上了喜意,“这倒是件挺好的事情。” “诶,对了,这方家的亲事定在多少?”陆绣有些记不起来了,便问着商礼。 “冬乌说是二十,这些天的日子变来变去的,昨个儿冬乌才又来回了话。” 商礼说道。 “那你得给人家上点心,去库房拿些钱,这礼品都奔着好的来,别让人看咱家的笑话了。”陆绣毫不在意地说道,但是了解自家娘可是一向“节俭”的商礼却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 狐疑的问道:“娘你这是……我爹又打钱来了?” 陆绣笑而不语,这商礼就明白了,定是她娘又给她爹回信了,钱当然不能这么快到这手上,可不妨碍她爹答应了的啊。 她娘肯定是用她做借口了,那她是不是应该…… 一想到这里,商礼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许多。 只不过,商礼还没说话,就被陆绣提前堵住嘴了。“你想都不要想,知道了吗?” 陆绣睨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商礼,煞有介事的说道:“现在就敢张嘴要钱,那么以后不给你钱了,你不得打死我。” 商礼:!! 她娘怎么能这样猜忌她!她可是用仁义礼智信要求自己的,怎么可能做出以下犯上的事情来。 “娘啊,这都是莫须有的事情啊。”商礼苦口婆心的说道,这可是诬赖她了。 “不管了,现在得控制你的花销了。”陆绣放下筷子,没再给商礼说话的机会,直接起身离开了。 反正最后商礼看着陆绣颤抖的肩膀,心里是说不出来的郁闷,这个家里,净会寻她作乐了。 “你说,我花的钱算多吗?”商礼夹了一口菜送到口中,可感觉却味同嚼蜡。 以安忍住偷乐,细细想来,郎君其实是很省钱的,除却必要的添置衣物外,就剩下些描眉画眼的妆品和喝点小酒了。 其余的,大多数他人请郎君的。 “郎君的花销其实是不多的。”以安非常诚恳的说道。 商礼微微皱着眉头,托着下颌,脸上的神情看着好似有些委屈的。“那娘还说我花的多,欺人太甚!” “那郎君想怎么办?” “不怎么办,让一让娘得了。” 商礼长叹一口气,起身抻了抻腰身。郎君身材修长,脸上带着慵懒的表情,让以安她们都笑着。 商礼:“把晋王送的茶给我泡上一壶,我得好好尝尝。” 适才都配合着秦照去了,这茶她还没有仔细的品尝过呢。 一边的以宁接过这活计,以饶自然而然的去给商礼准备洗澡水。 以安则是跟在商礼身边了。 又是这夜晚了,凉风习习,夜色如墨,悄然降临,踏破了日间的喧嚣与热闹,让公主府邸陷入了一片宁静之中。 月光如水,轻柔地洒在青石板路上,照进清风榭。 榭中一女子,容貌清冷妆容素雅,可是这额间总是有朵殷红的海棠花,让她显得华贵端庄。 湖中波光粼粼,月色纵入湖底,又想亲吻着她的脸颊。 “你是说,今儿商礼去了晋王府。” 女子轻音道着,漫不经心。 九随点头,“是的,殿下。” 微风穿过湖边柳,夹杂着清新的味道。 秦漪眼底竟浮现出笑意,恍惚之中令人有股错觉,觉得这女子怎的这般如仙。 “还真是着急了,罢了罢了,让他快些行动吧。不然又好急的跳墙了。”秦漪的声音依旧轻柔,但却多了一丝戏谑。 先头她确实是有点心急,可到这后来。她忽然品味点出什么事情来,以她对商礼的了解和现在的处境,商礼绝不会这么早站队。 拉拢的这么早也没用,还不如等到一个绝佳的时机,一举让商礼成为她的人。 及此,秦漪半阖着眼眸,挥了挥手,让九随暂时不用关注商礼了,另外多加督促她的驸马了。 而且,她这几日,得抽空去趟陆府了。 宋芷青的事情,她是要亲自去的。 “对了,秦茗那边怎么回事?” “回殿下,手下的人说,根据打探到的消息,云清公主是动了回东京的想法的。” 秦漪听后,唇边泛起一抹轻笑,睁开眼睛后盯着手中的团扇,思绪飘远。 她仿佛看到了那东京的繁华盛景中自信飞扬的女子,她说,“这破什子的皇宫,我早晚有一天逃出去。” “云清,你该回来了。”秦漪低语,偌大的清风榭只有秦漪一人的话在回响,寂静又空荡。 远在玄清观的秦茗打了个喷嚏,“阿嚏!” 秦茗动手搓了搓鼻子,她都不用想,肯定是秦漪在骂她了。 自从接了秦漪的来信,她这个心就一突突的不安定。 真是个不省心的女人,秦漪这个女人,蛇蝎心肠,狼子野心。空有一副皮囊,她下面的心都是黑的。 这是秦茗在东京的时候就知道的事情,她能怎么办,避了四年了,这个女人还是找上来了。 “让书,是身子不舒服吗?”夜晚舒珺听到了秦茗的喷嚏,还以为秦茗要得了风寒。 这可是件大事,在这观中得了风寒的话,医治可是很麻烦的。 秦茗摇摇头,将身子更蜷缩一些,挤在暖和的被子里。“没事,感觉有人骂我了,我还知道是谁。” “让书怎的知道?” “可东京就她算盘打得响,除了她还有谁。” “就以为长得好看了些,就能为所欲为了?哼!”秦茗冷哼一声,似有些嫌弃。 小时候,秦茗一颗真心呐,跟在秦漪身后二姐二姐的叫着,那女人还算计她。 当她好欺负? 第80章 算计谁呢 秦茗本以为秦漪是东京女子中最亮的一抹颜色,可后来她才知道,这抹颜色淬了毒。 秦漪藏在骨子里的算计,她不敢想象,一个人你可以算计,可是她没想到秦漪是一步一算计。 算计到每说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是心机。 秦漪自私无情到了极点,不是她的事情,她不愿意沾染半分。无视他人求情怜悯,甚至云淡风轻间夺人性命,高高在上伪善的面庞让人憎恨。 可笑的是,她的驸马商礼,东京众人皆知的宽厚温润,他知道秦漪是这般的人吗? 秦漪敏感多疑,众人皆知的事情她一次次的试探,她只相信自己的心,谁也不相信。 她心里是疯狂的,歇斯底里,掩饰在那副皮囊之下。 回东京,是不得已之举,真以为秦漪好心给她送来她娘的信物吗?这举动不过是让她知道,她的娘,是在秦漪能伸到的地方。 她可是知道的,秦照的生母贺淑妃就是秦漪动的手,要不然现在的秦照怎么可能会这么恨秦漪。 这淑妃娘子也是自己个儿往上凑,彼时正是宋圣人薨,秦漪等人守孝,也不知道学学后宫的那些妃子安分守己些,眼巴巴的凑上前猫哭耗子,假模假样的让她一个外人都心生厌烦。 那是她第一次见秦漪,她躲在暗处,听着秦漪面不改色的吩咐着下属,让怎么弄死淑妃娘子。 那时的秦漪,眉眼稍有青涩,可是那心肠已经是歹毒的了。让人一步步去接近淑妃娘子,最终投了井。 做事干净利落,什么把柄都没有留下,秦正河彻夜查办此事也毫无头绪,可是明眼人都看得见,这件事情跟秦漪脱不了干系,可就是没法子抓人。 她曾经在临走之前问过秦漪,为什么这样胆大妄为。 她说,她和秦疏如果想要站的更高,眼下就不能让人欺凌。 因为秦正河也在看她们的笑话,贺淑妃不过是秦正河试探她们的一个小计谋罢了,可是这就代表了默许。 当一个口子撕开,它就会越来越大。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秦茗叹了叹口气,这东京的事情她真的很烦。就比如这八皇女秦怡。 取什么名字不好,偏偏一个怡字,这与漪是多么的相近,秦正河偏偏用她来恶心秦漪,让秦漪心生膈应,也苦了秦怡。 她在这观中消息多有不便,想来今年过年,她便能回去了。话说这秦漪怎的这时候还不成婚? 秦茗粗略的想了一想也快了吧。 管他呢,消息没传来,她就当秦漪这女人又在谋划些什么。 而且时辰不早了,她该睡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她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五月中下旬时候,东京显然更加炎热了。 太阳高悬在天空,长街两旁参天的树木更是显得新绿,迸发出勃勃生机。 “冰水!冰水!我要喝冰水!”鹿闻大呼小叫着,这十几天他过得日子那是苦不堪言。 跟那群当兵的一起吃,一起训练,吃的饭是统一的,他嘴里现在都没味儿了。 还要在这晌午打上几拳,他实在是有些累了。 赶上给休沐,就和商礼她们就聚在一起。 牵着清风,商礼好笑的看着鹿闻,“怎的,受不住了吗?” 鹿闻下了马,到了张家铺子下买了几碗冷水,递给商礼她们。自己赶紧先来上一大口,咕嘟咕嘟的。 随后发出一声喟叹,“舒坦!” 放下已经空的冷水碗,鹿闻说道:“什么叫受不住,不过就是有些折磨人了。” “我没中暑在那军营,就算我命大了。” 鹿闻说着的时候额头上还是豆大的汗水,商礼闷笑,把手上的冰水递给鹿闻,在偏过头,对着那老板说来一碗冷水。 她今天其实是不适宜喝冰水的。 “啊?晚舟哥你不喝啊?”鹿闻接过商礼手中的冰水,问道。 商礼笑了笑,“我不必了,都给你吧,我喝冷水便好。总喝冰水,这身子也受不住。你也少喝点。” 鹿闻觉得商礼说的在理,可是这天儿也忒热了。今儿再喝这一碗得了,喝多了他肚子也疼。 “行,喝完这个就不喝了。” 商礼再转头看着宋翰彦,揶揄的说道:“听闻大嫂有了身孕了?” 提到这个,宋翰彦面上也是少见的羞涩,可眼底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了。“嗯,怀孕将将三月。” “那晚舟就在此祝贺大哥了。”商礼稍微歪着头,笑着说出这样的话来。 宋翰彦应下,一旁的方宇卿勾着宋翰彦的脖子说道:“这下一来算不算双喜临门?不得好好喝一壶去?” 一是方宇卿成婚,二是宋翰彦要当爹了。 “这不得两位有喜之人做东?”商礼抿着嘴笑着说道。 鹿闻在一旁也是附和,“可不是,这饭得你俩请。” “你们二人啊!”宋翰彦笑骂了一声,随后说道,“这离饭点还早,去逛一逛瓦子,好些日子都没瞧着热闹了。” 方宇卿伸个懒腰,“可不怎么的,这些日子净是上朝和准备婚事了,都要累死我了。” “我也累我也累!”不管是什么,鹿闻总能插得上话。 商礼去哪里都可以的,见商礼也同意了,几人就决定去瓦子了。 这地界离小御街近些,就近去了这面的东瓦。 甭管什么时候到这瓦子里来,都能看得见这成山的人儿。 耳边的热情惊呼,沉醉的表情,各色各样的人群,招猫逗狗遛鸟的,还有那些猜大小斗鸡的斗蛐蛐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看不到的。 刚走了几步路,一旁的鹿闻就笑起来,直道今儿真是来对了。 商礼略微这么一听,隐约能听得见魏、顶老的几个字样。心下这么一串联,自然就晓得了。 见宋翰彦和方宇卿还在疑惑,商礼便替他二人解了惑,“萧陵耳朵好使些,听出来了有那魏玉娘子的歌唱。” “是现在瓦子里唱的最好的那个顶老?”方宇卿问道。 商礼点头,“这当然是了,不然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看她。” “别耽误时辰了,咱们也瞧瞧去!” 鹿闻催促着,一副着急的模样。 第81章 那一生要强的亲娘 瞧着鹿闻猴急的样子,几人也不多耽误,快步走了过去。 结果不出商礼所料,这莲花棚中正是这魏玉在歌唱。 话说魏玉这人,年不过十五,却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再加上那得天独厚的嗓子,让这魏玉年纪轻轻便是这东瓦最有名的顶老。 因着这魏玉近几年都在这东瓦的莲花棚这勾栏中演出,这莲花棚又叫做“魏小娘子勾栏”,可见这魏玉的影响。 商礼几人未进这里头上座,只围着往里头挤进了些。 魏玉身着淡蓝素衣,另一殷红褙子,大胆又内敛。独奏独唱,一焦尾琴一佳人一台上,近百人为此停留。 低吟浅唱,魏玉声字清圆,清澈悠扬,眼尾略带媚,不张扬却让人心驰神往,拂过台下一干人等。 眼中流露出的妩媚,像是一抹微风拂过潋滟的湖面,轻轻荡漾开来,让人心生怜惜。一种渴望被理解的温情。 想来是练过的,商礼想着。 不然的话,这赏钱从何处来呢?这不,瞧着,已经有专人开始收赏钱了。 若不这时勾人,怎的能成为这顶好的顶老呢。 商礼还算好,准备了几个赏钱,也不算白看着演出。可是这身边的三人却是有些把持不住了,嚷嚷着要把钱都给这魏玉。 商礼知道,他们有着富家公子的名号,出手当然得大方些。 但是…… “来来来,我有钱!到我这里来!”鹿闻叫的最欢实。 商礼怼了怼鹿闻的胸口,说道:“萧陵,适可而止些!你自己什么德行不清楚吗?” “啧,晚舟哥,你没看到这魏小娘子的眼神吗?多么可怜啊!你的心是铁做的吗!”鹿闻有些不满商礼,但是鹿闻听商礼的话,只给了些赏钱意思意思。 紧接着商礼就看着方宇卿和宋翰彦,皱着眉说道:“景深,你成婚在即,用不着这样。还有大哥,有这钱还不如给嫂嫂买些吃食。” 三人被这商礼一顿说,顿时也止住了想给大赏钱的架势,毕竟商礼说的在理,这花钱的地方多的是,还是省省吧。 待到一曲完毕,魏玉并没有退场,而是站在台上享受着掌声,商礼几人的风波魏玉并没有看到。 商礼几人来这莲花棚本来就是因为想来一睹这魏玉的风采,如今人家已经唱完了小曲儿,他们也该到别处逛逛的。 在几人商议好准备走的时候,商礼突然觉得自己浑身不得劲儿,四处搜寻着让自己难受的目光。 好差不差的对上了二楼一男子的视线,待商礼看清楚后,右眼皮子一跳,又是这人。 秦照本来也是奔着这顶老魏玉的小曲儿来的,待魏玉唱完,起身之时,他就随便一扫,便是看见了商礼几人。 商礼和他身边的这几人……秦照眸子微眯,透出些贪婪的视线,来都来了,何妨一聚。 “诶,晚舟哥,走啊?愣什么神儿?”鹿闻见方才好好的商礼,怎的到现在还不动弹了?赶紧问着商礼。 “走不了了。”商礼小声嘀咕了一句。 三人皆是疑惑的看着商礼,再顺着商礼的视线看过去,竟然是晋王。 秦照向商礼几人招了招手,眼中笑意更甚。商礼懂得了秦照的话,对着三人说道:“走吧,上楼。” 商礼率先迈开了步子,宋翰彦紧随其后。鹿闻和方宇卿面面相觑,然后认命般的跟了上去。 前头,宋翰彦和商礼说着悄悄话。 趁着人多,宋翰彦问道:“这晋王是跟着你来的?” 商礼方才也是有这般的猜测,但是很快就被自己否了。 摇头说道:“断然不可能,晋王人虽说要与我交好,但是一路上跟着我来到这里,实属不符合他们的行事作风。” 宋翰彦仔细一想也是,虽说现在吧,谁都盯着商礼,但是为了商礼拉下身段做这样的事情,确实不是他们的作风,这傲气还是有的。 “但是这确实是有你在。”宋翰彦忧心道,“这未免也太过心急了些的。” 商礼倒是不甚在意,转头看着宋翰彦,少年眼中充满朝气,但偏偏又是股柔和,给她添了些稳重。 “大哥不必担心了,以后这样的事情有的是。此时担心,这以后还得了?” “把心放到肚子里,这以后的你来我往啊,频着呢。” 商礼的话像是定海神针,让宋翰彦的心安定下来。也对,多说无益,这以后得日子长着呢。 落在二人身后的鹿闻和方宇卿两人也是嘀嘀咕咕的,鹿闻一边注意着周围有没有自己的熟人,一边跟方宇卿说话,还用手挡着。 “你说,这宋大哥和晚舟哥怎么又说上悄悄话了?” 方宇卿倒是看的到许多,“你笨呐,这眼看着看到晋王了,不得商量点对策。” “对策,什么对策?” “你的脑子什么时候能长一点?”方宇卿嫌弃的看了一眼鹿闻,但还是给自家兄弟解释道:“现在,这晋王、康王、太子殿下都在盯着二哥,铆足了劲儿想拉拢二哥。今天好了,咱们跟二哥一起出来,让晋王殿下逮个正着。” “放你身上,你能让这到嘴的鸭子走了?” 鹿闻其实不傻,只不过这脑子不往正处使劲儿,经过方宇卿这么一说,明白了些。不过,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叫唤道:“诶,这不对,怎的还差一个梁王没说呢。” “这梁王比你都闲,你说他能有这份心?”方宇卿想也不想的回嘴道。 同时又拉了拉鹿闻的肩膀,“你低下点。”真是的,长这么高。 鹿闻哦了一声,稍微低了点头。方宇卿就在鹿闻耳边说了几句话,“听说这梁王去年就开始暗戳戳的要去封地,明里暗里的,但就是这生母一个劲儿的往官家那里吹枕边风,听说梁王都气坏了。” “啊?哈哈哈!”鹿闻突然就笑出声来,问道:“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哈哈哈。”他简直是要笑死了,净出这乐子。 方宇卿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不管了,赶紧走吧,别让这晋王久等了。” 第82章 见人说鬼话 “参见晋王殿下!” 待到几人上了楼,秦照早已经等着他们了。 “诸位请起。”秦照嘴角轻笑,看起来心情大好的模样。 手中一柄折扇,锦绣山河,配上这人鹰目剑眉,颇有些睥睨天下的气势。 “谢晋王殿下。” 秦照瞟了阳土一眼,吩咐道:“去,把魏玉小娘子请过来。” 阳土应着,避过商礼他们下楼,准备去把魏玉请上来。 秦照随后看着商礼他们,眸光闪烁,带着些平易近人道:“上次一别,这可是好些日子未见到晚舟等人了。” 商礼再次行礼,温声道:“劳晋王惦念,是晚舟荣幸。” “啪!”一声。 秦照合了纸扇,握在手里。对着商礼几人伸出手,指着座位道:“莫要再说这客套的话了,都来坐。” “谢晋王。”商礼应了答,回头望了一眼鹿闻他们,对着他们点了点头。 这勾栏的二楼厢房实在贵气,雕花的窗棂,连那桌椅都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制成,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几人落座,不多时,阳土便带着魏玉进来了。 那女子腰肢纤细,秋眸含波,怀抱一素琴。 玉手轻拨珠帘,先是露出半抹颜色,探身张望,而后才是完整的呈现在众人眼前。 商礼瞧见这魏玉神情自若丝毫不扭捏,施施然落座,这晋王也是一副如此的模样,便敢断定这二人是旧识。 “魏小娘子随心所欲为我等奏唱一曲可好?”秦照笑着看向那魏玉。 除去歌唱,这是商礼几人头一次听到这魏玉说话。声音似娇掺杂着些脆,不卑不亢。 “奴家晓得了。” 魏玉应下后便十指抚琴,小唱便从唇齿间溢出,属实天籁之音。这对耳朵来说确实是享福了。 秦照斜瞥着商礼几人,皆是一副陶醉的模样,眼中划过几丝得意。 不过这商礼,秦照略过一眼,便发觉这商礼眼中沉迷之色寥寥无几,更多的是欣赏,可是这双眼中更似清明居多。 秦照端起茶杯掩饰住自己嘴角的冷笑,暗道秦漪怪不得这般着急,这样权势在握,又不沉迷于美色之人,世间少有,她要凭什么握住。 秦照自然也是聪明的,他跟秦漪一样明白,能让商礼死心塌地的追随一个人,除世间强者,必有过人谋略和胆识,让商礼奉为圭臬。 及此,秦照眼神精光乍现,商礼,他势在必得。 饮下一杯茶,秦照看着商礼道:“晚舟最近可有什么忧心事情?” 商礼心道一声,终于是来了。 不过,她能有什么事情让这晋王记住? 商礼皱着眉头,思索一番,而后回答秦照的话,“晋王殿下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莫要轻信才是。” 秦照手上攥着茶杯,语气轻松道:“可是吾怎的听闻那许瑜华似乎与晚舟不对付?欺辱了晚舟?” 听到许瑜华的名字,商礼这才想起来前几日发生的事情来。 那日她正巧从皇宫出来后,撞到了从右文殿出来的许瑜华,她习武自然是身子比思绪要灵敏些,她只退后几步,可那许瑜华却是被她撞倒在地。 恰巧被人撞见了,有一阵流言是她欺负了这许瑜华,可怎的到这晋王口中成了许瑜华欺负她了,果然这张嘴说瞎话的功夫是每个人都具备的。 商礼面上的笑表现得更诚恳了些,说道:“确有其事,晋王殿下这份心意晚舟已经心领了。” 在晋王面前,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也用不上着非得解释那一句,省的刮了晋王的脸面。 随意的应付着,晋王说的也都是些场面话,说真的还就不是这样了。毕竟这许瑜华还有个驸马的头衔在,而且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 晋王做点动作的时候还是得顾及着秦漪。 “晚舟这是说的什么话,晚舟日后若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告知吾。吾若是能帮得上晚舟,定会尽这一份心力。”秦照不在意的摆摆手,随后便真诚的说道。 商礼欣然应下,“如此,晚舟先行谢过殿下!” “晚舟以茶代酒,先敬殿下一杯。” 商礼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合手举着茶杯,往前稍稍推了推,示意过秦照之后,仰头闭眼饮下这杯茶。 秦照现如今是越发喜欢商礼这样的聪明人了,他不怕商礼接受秦漪的好意,就怕他客客气气的对他。 周旋其中,择出最佳人选,这才是商礼。他也愿意看到这样的商礼,毕竟,他心里也有一股气,他也有信心来赢下这一局。 哪怕,这局三年五载,他要压秦漪一头! “晚舟痛快!”秦照大赞一声,随之也饮下自己手中的茶。 场中的魏玉面上虽是波澜不惊的唱着小曲儿,其实这心里头啊,也在暗暗揣摩着呢。 她因着一次偶然的机会,入了秦照的眼。但这男人她心里可是清楚,绝不是能被这美色迷倒的人。 有时候秦照来这勾栏,点名要她的时候,都是他有贵客,用她来调节这氛围。 但是没有一次秦照像这样,将这姿态放的这样低,语气也是和善。按照以往,应当是刚柔并济,软硬兼施的。 魏玉听说过商礼,这位名声在外的官人。都说这商礼宽厚待人,温润如玉,诗书才情那都是有的。 除却这个,还师从东京第一剑客简屏、前翰林大学士现国子监讲师沈辽。 能文能武之人,向来受人喜爱。 魏玉一边唱着曲儿,一边观察着商礼的神色。 这商礼如市井传闻一般,容貌俊秀,眉宇间有些温润之气,却又不至于太过阴柔。 柳叶眼恰含山水勾人,却又清澈如溪,举手投足间,定是安稳。 以安: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这家没我得散。 商礼觉察到一股视线定在她身上,抬眼一望,倒是与魏玉正对眼儿。 被抓包的魏玉也没半点慌张,对着商礼投去一个笑之后便接着唱自己的曲儿。 商礼长眉一挑,心道这魏玉倒是有几分过人,不骄不躁,难怪这女子能入晋王的眼。 秦照注意到商礼的视线,见商礼望着魏玉,开口打趣道:“怎的,晚舟是对这曲儿感兴趣还是这唱曲儿的人感兴趣?” 第83章 我需要丞相 商礼眉毛舒展开,随意的笑着,道:“晋王殿下认为呢?”商礼将这问题抛给秦照。 秦照也就随口那么一说,生出些逗弄的心思罢了。 眼神在商礼和魏玉之间徘徊,想了一想就作罢了。 “光是喝茶也无甚乐趣,不如去那丰乐楼小酌几杯?”秦照手里捏着茶杯,问着商礼他们几人。 方宇卿连忙摆手,婉拒道:“这几日忙着大婚的事宜,暂且不能多饮酒。” 鹿闻也在一边搭话道:“明个儿可是要进军营的,可不能带着一身的酒气。” 眼见的四个人拒绝了两个,剩下的商礼和宋翰彦定是不能去了。 秦照的心思只好搁置了。 许是觉得场面有点让秦照过意不去,商礼主动搭话秦照,问道:“晋王殿下最近过得可还好?” 秦照十分苦恼的摇了摇头,无奈道:“无非就是手下的一点破事,小事情都处理不好,那以后这大事可怎么办。” “晋王殿下放宽心,人都是会成长的,给一点时间无妨的。” 秦照点点头,目光在商礼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深邃,听到商礼这话的时候眼眸亮了一瞬。 他轻叹一声,“还是晚舟深得吾心。” 商礼颔首,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晋王殿下谬赞。” 一曲儿完毕,魏玉收了嗓音。仙乐戛然而止,一下子就有些突兀起来。 秦照还想着让魏玉再唱一曲儿,便说道:“魏小娘子……” “魏小娘子嗓音绝伦,实在是让我等的耳朵享了清福。不过魏小娘子已经连唱两场了,该歇息会儿。” “毕竟这嗓子口对魏小娘子来说也是顶顶重要的。” 商礼接过秦照的话,对着魏玉拱手道。 一是她是真的为魏玉着想,二来,她现在确实想走了,她身子有些不适。 一到这时候,她就提不起精气神来。她就想回府躺着,哪也不去。 魏玉一向平静的脸上突然带上了些错愕,还真是头一回有男人这样关心她,以往都是姐姐妹妹们关心她的。 如今这样一个不带任何目的的男人关切着她,令她有些吃惊。 仔细想着,也是有点害羞在里面的。 “多谢商官人关心,奴心领了。”魏玉低垂着眉眼,嗓音柔中带着勾人。 商礼抬起发重的眼皮子,看了一眼魏玉,右手整理了自己的袖子,好奇的问道:“魏小娘子听说过我?” 细听之下,能听得出来,这里头压根不是什么好奇,顶多算是找到个由头,往上引一引。 魏玉不敢含糊,认真的答道:“商官人的名头在东京谁人不知呢。”尾音上扬,崇拜之意跃然话中。 “呵呵—”商礼发出一阵笑声,不知怎的竟然让魏玉的面颊染上酡红。 商礼倒是没在意。 和鹿闻他们几个互相对视一眼,点了头。 随后便由商礼先提出离开。 商礼整理了衣裳,走出桌子,拱手道:“现已叨扰晋王殿下多时,恐怕耽误殿下大事,晚舟心中惶恐。晚舟……” “晚舟若是还有事,大可放心离去,吾近日无事,与晚舟相见的机会还是很多的。”秦照将身子往后一仰,几人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大度的先开口说了话。 商礼微低头,掩去眼中的情绪,“晚舟告退!” 商礼等人走后,秦照注意到魏玉还在望着商礼的背影,轻笑一声唤回魏玉的注意。 魏玉回过神来之后低着头,秦照右手抵着自己的脸颊。 “怎的,人都走了魏小娘子还在看?” 秦照的眼神在魏玉的身上停留许久,在思考着那种可能性,不多时又把自己推翻了。 自顾自的说道,“原先想着,让魏小娘子多与商礼见些面,未曾想,商礼未曾表露,你倒是露了怯。” “你也把心思收了收,别把人给我吓跑了,这人,你应当知道。” 单从字面上看,是秦照提醒着魏玉,实则也在警醒着魏玉。 况且,这商礼哄起人来还真是有一手。秦照想着商礼方才一个笑便吸引了魏玉的注意,心里想着这人还真是有点东西,这叫做什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但实际上还真就不是这么个理儿。 秦照从椅子上起身,活动着筋骨,双臂伸展开长舒一口气。凝视着前方,耳边是有些吵闹的声音,可秦照却觉得舒心。 魏玉和阳土在一边低着头,此时的秦照身上的气势展开,眼睛里透着偏执疯狂。 同时,陆府后门,一辆低调的马车已经停留多时。 “你是疯了?” 陆绣的微挑眉目,目光如炬,透过那层淡雅的妆容,直视着面前这位女子的眼眸深处。 秦漪深邃的眼眸藏不住的野心。 陆绣直接道出这样一句话,脱口而出的话让陆绣自己觉得都有些不自然。 毕竟眼前这人也是皇家的,还是青安。虽然她平时跟自家女儿的胡话随口而说,但到正经事情上,她还是很知道进退了。 陆绣还想找些话挽救挽救,但她清清楚楚的看见,秦漪并没有觉得意外,神情自若,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后,便也歇了这份心思。 “这不是你的一时兴起?”陆绣不甘心的又问了一句,她再次审视着眼前的女子。 秦漪淡淡地笑了笑,眼眸幽深如海,那其中藏着的野心和决心,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让人无法忽视。 “陆相,这件事情,我已经谋划了很多年了。” 闻言,陆绣眼中划过不可置信,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的面容精致如画,身姿挺拔,犹如山中的青松。 更是穿肠毒药。 面对陆绣的质疑,秦漪给出了最直白的答案。此刻她那含笑不语的模样,更加彰显了她浑身的气度与内敛光华。 “青安公主为何会认定我会帮你?” “同为女子,陆相没想过让其他女子立于朝堂之上吗?”秦漪唇线分明的双唇,微微上翘,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看着陆绣。 陆绣的手霎那间紧握,秦漪的话在陆绣心中泛起涟漪。 陆绣怎么能没想过,可她已经错过时机,秦正河现在盯她盯得,恐怕他儿子都没这么盯着过。 陆绣轻笑一声,她倒是要看看这秦漪能走到哪一步! 她助她一臂之力又何妨? “可以,我答应你。” 陆绣双目直视着秦漪,有些郑重。 秦漪嘴角弯起弧度,眼中的势在必得,那种自信让陆绣看在眼里。 “娘——殿下……” 第84章 天赐良缘 商礼刚一进家门就看见秦漪的身影,和她娘在一起,这破天荒的。 在商礼记忆当中,秦漪好像并未踏入过陆府。 商礼突然被自己脑海中的想法惊得一笑。她在想什么呢,秦漪怎么会随便来一个大臣的家里。 可对啊,秦漪为何会来她府中,她回来的时候可并没有在府前见到秦漪的马车。 是什么样的事情,竟然让秦漪这般大胆起来? 商礼边走向陆绣她们,一边在心里暗自思忖。 陆绣抬头,见是商礼,“怎的回来的这般早?”样子还是带着笑,瞥了一眼秦漪,秦漪很明显的眨了眼睛。 秦漪便知道陆绣不想让商礼参与这件事情当中,也回头望着商礼。 商礼在二人面前立定,拱手道:“见过殿下。” 秦漪点点头,“晚舟起身吧。” “谢殿下。”随后商礼又对着陆绣解释道:“路上有些小插曲,加上身体又有一些不爽,便回来了。” 秦漪听后,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商礼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庞上。 因着天气炎热,商礼这一路走来额头之间已经有细密的汗珠,打湿额旁的碎发。 气色透着一种淡淡的苍白,秦漪下意识的抿了嘴唇。 陆绣一瞧就知道商礼是怎么了,挥手想赶紧让她回去歇着,眼中疼惜。“那还不赶紧回去歇着,这几天就在家待着。” 商礼点头,此时她自己都感觉得到后背发出的虚汗。 商礼还是笑着,不过这笑里带着几分无奈和疲惫。 “晚舟……告退。”商礼对着秦漪和陆绣说着,紧接着面上一怔,咬着牙硬挺着说完。 她腹中又开始阵痛。 秦漪微微摇着头,叹着气说道:“晚舟近日莫要再饮酒了。” 商礼抬头,就看见秦漪有些担忧的双眸,细看之下,还有些不满。 匆匆一瞥,商礼赶紧应下。 “多谢殿下关心。” 商礼来的匆忙,去的也匆忙,可她明明想多说几句话的。 转身过后的商礼咬着下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恼自己怎的这般木头,连多出的几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下在秦漪眼中又该如何看她。 商礼走后,秦漪自觉自己也该走了,主动的朝陆绣行了一礼,朱唇轻启道:“云婉之事烦劳丞相挂心了。” 陆绣摇着头,脸上并无波澜,是也不是。但总归也就剩下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公主客气了。” 陆绣只说了这五个字,剩下的并未多言。秦漪也是懂得的,随后便离开了。 陆绣看着秦漪离去,女子身子窈窕曼妙,但是这样看,分明是个大家闺秀的气质,可谁承想,竟是个心中有抱负的女子。 恰逢青鸟啼鸣,倦云遮日影,天忽然就暗了下来。 让陆绣忽然间就晃了神,她抬头看天,仿佛也是在告知她什么。 陆绣收回视线,喃喃自语着:“终归是变了天。” 六月二十,方家大喜,方宇卿大婚之日。 身为方宇卿的好友,商礼和鹿闻他们早早地就到了方家。 大喜之日,当然不能穿白色等一些晦气的衣裳。 商礼一身交领青锦袍,如那初春充满了诗意和韵味。衣袍宽大自然垂下,如同山谷间的溪流。 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商礼那白皙如玉的颈项,头上软脚幞头,更显得她气质非凡,风度翩翩。 步履间,衣袂飘扬,让这场婚宴上的不少人都盯着商礼。 毕竟,商礼这回是孤身一人,早就没了婚约傍身,正值大好年华,年十六,早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她和鹿闻来的算早些,想来早点来这方府帮衬着些。 鹿闻听着周围人对商礼的打量和窃窃私议,自己也跟着掺和进去,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时不时还动动耳朵,咧开嘴笑着。往商礼那边靠了靠,鹿闻怼了怼商礼,揶揄道:“晚舟哥,没成想,你还是这般抢手啊。” 商礼看着鹿闻这样,提起一口气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又松了口,无奈道:“好了,你别跟他们一样插科打诨,今儿是景深的大喜之日,不说这有的没的。” 商礼说着便推搡着鹿闻,让他赶紧走。 “诶,诶,这怎的能算有的没的?这是在给我…” “不要说了,快些走!” 最终鹿闻妥协,和商礼一起找了方宇卿。彼时方宇卿身边已经有沈复和宋翰彦两人了。 “诶!宋大哥沈大哥来的这般早?!”鹿闻见到两人还颇有些惊讶。 宋翰彦笑了一声,“你们二人来的也挺早的。” 商礼:“不及大哥二人就是了” 方宇卿一身大红袍新郎官,仿佛是画中的红衣郎君,端庄而英俊。修长的身形挺拔笔直,肩宽腰细。 方宇卿微微侧头,露出他那标志性的微笑。 “都来啦!” 此刻的喜悦不似作假,他马上就要迎娶自己心爱的女孩子了。眼中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展望。 身边好友相伴,家中迎娶心爱之人,官场上畅通,大抵是人生得意之时! “那还能作假?”鹿闻还是习惯性的回怼了方宇卿一句。可方宇卿今儿却不跟鹿闻计较了,还傻呵呵的乐着。 方宇卿:“再等等,再过些时间,咱们就去接浊醒!” 几个人似乎也被感染了,也是由衷的为方宇卿高兴。这两人他们都认识,能在一起是最好的结果了。 鹿闻不知道从哪里抓来的瓜子,分给商礼他们,就开始闲聊。 “我跟你们说,最近我爹也开始催我成家了。”鹿闻愁眉苦脸的说道。 沈复抓了点鹿闻的瓜子,说道:“那你可相中哪家的小娘子?” 说到这个,鹿闻更是哀叹一声,“别提了,我上哪里识得那些个小娘子,身边就静平一个女娘。我爹还就死命认准我心悦静平,一天净试探我。” 方宇卿:“那令堂呢,令堂什么想法?” “我娘?我娘她………” “蕊儿,怎么了?娘子又气的摔东西了?”一声女使的关切打断了鹿闻的说话。 “方才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不知怎的又摔了东西,哎,这都要成婚了,娘子怎的还这般。” 第85章 难逃兰因絮果 “嘘,不可妄议主家,快些收拾了去。” “好好好,我的好姐姐,我自是晓得的。” 无奈之下,将这两句话听了个大概的几个大男人面上是有些尴尬在的。 宋翰彦脸色有些难看,问道:“景深,我跟你说的话,你往心里去没有?” 方宇卿几乎是立马解释道:“我记着了!大哥,我记着了。” 宋翰彦长叹一口气,不想在这大好的日子里扫兴,毕竟是方宇卿的家事,他也不好过问太多。 鹿闻见状赶紧说道:“得了得了,大喜的日子,也无事,就去接新娘子去吧,走吧走吧!” “那就走吧。”宋翰彦也给方宇卿递个台阶。 商礼和沈复先行离开准备出门吆喝着轿夫,路上沈复有着疑惑,但胜在心思活络,也能猜到些许。 沈复偷偷问着商礼:“云风方才是有些怒了对吧。” “嗯,景深的娘不喜蒋小娘子,大哥之前便提醒过景深,让景深注意着点,多说些好话。”商礼悠悠的说道,自古以来,这婆媳之间的关系,就是个棘手的事儿。 “蒋小娘子这脾气,怕是个要遭罪的。”沈复皱着眉头说道。 商礼不置可否,只是说道:“也不见得,蒋小娘子虽然性情温婉,但却是个柔中带刚的女娘。” “哎,不议论这些了。你最近可还好?”沈复摆了摆手问道。 商礼嗯嗯的点头,“晚舟的生活自然是潇洒之极的。” 沈复笑骂了一声,“德行。” 二人出了门,让轿夫和吹唢呐的都动动身,先热闹热闹。 这举动,惹得众宾客热议,真是个不能等的。 同时,商礼让以饶跑去蒋府告知一声,这时辰提前了,做个准备。吉时不能早也不能迟,让蒋府多安排些小乐子。 瞥到身后的几个人,商礼对沈复打了个招呼,纷纷上马。 方宇卿走在最前头,身后是四位东京的尊贵官人,唢呐声响彻整条街,喜气洋洋的氛围传遍东京。 “哥哥们,一会儿可就看你们的了!”方宇卿大声说道。 这会子去定是少不了一顿玩闹的。 “哈哈哈!景深放心好了,包在咱们身上。”沈复答着方宇卿的话。 沈复:“萧陵善武,我和云风等人会文,这关口怎么着也能让你过了!” 鹿闻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大声嚷道:“怎的我这就自己个儿独一个,你们三个人!” 宋翰彦哈哈笑道:“谁让你去军营学了一身好本领呢。” “胡说八道,说到本领,那晚舟哥还剑术了得呢!”鹿闻撇撇嘴。 沈复:“晚舟身子不如你壮实,你顶一顶怎的了?” “你!” “哈哈哈哈!” 笑声传遍长街,带走岁月的沉重,青石铺就的长街两侧,店铺林立,红绸飘扬,映照出街上行人欢愉的脸庞。 蒋府。 蒋舒顷房中,好姐妹儿们都来了。这其中当属唐婧珂最欢快。 “方才商礼家的以饶来了,说是方宇卿他们要提前来了。” 宋芷青:“这是着急娶浊醒了。” 唐婧珂听了之后笑了笑,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脸色有些忐忑不安的蒋舒顷,安慰道:“浊醒这是紧张了?” 宋芷青也看着蒋舒顷,佳人一身喜服,碧波长发凤冠轻,霞帔翩翩映日明。眉如画月形犹美,唇若丹砂色更清。 佳人轻道了一声嗯,少女心事藏不住。 “浊醒别怕,若是日后方宇卿敢欺负你,我定是饶不了她的。”唐婧珂说着还挥了挥自己的拳头,看起来有些张牙舞爪。 “呵呵。”蒋舒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素手轻掩着嘴唇,真是美如画卷。 宋芷青牵住蒋舒顷的手说道:“虽然有所准备,但是如今成婚,心里头还是舍不得浊醒。” 唐婧珂:“别这样说了,这大喜的日子不适合这样伤感。” “现在应该想想用什么法子拦住他们几个人。” 宋芷青一笑:“钰瑶可想到什么法子了?我相信你肯定有法子的吧?” “哪里算得上是什么法子,不过是几个小事罢了。” “小娘子,外头厮儿说,姑爷他们要来了。”一女使进来通报一声。 随后,竟然还有一女子,唐婧珂定睛一瞧,秦漪也来了。 “你不是说你不来的嘛?”唐婧珂撇着嘴说道,可眼睛里是实打实的欢喜。 秦漪含笑的看了唐婧珂一眼,接着上前,来到蒋舒顷面前。 弯下身子,将蒋舒顷头上的钗子正了正,柔声说道:“你成婚,我总归是要来的,怎么说也要送你出嫁的。” 唐婧珂:“你来了可正好了,快想想,怎的拦住方宇卿他们几人。” 秦漪:“他们这般早到?” “是呀,可不是为了着急娶亲吗!”唐婧珂笑嘻嘻的看着蒋舒顷。 “就你会说!”蒋舒顷嗔怪着唐婧珂。 唐婧珂笑了笑,说道:“我想了两个关卡,分别是文采,武力的考验。” 这么一说,宋芷青也算是来了兴趣,问道:“这分别都指的是什么?” “这第一关嘛,当然是文采喽,给出题目,顷刻间做出对子。第二关,由我唐府厮儿出马,看他们武功如何。比的自然是抢婚球喽。” 唐婧珂摇着脑袋,煞是得意。 宋芷青拍手叫绝,“对他们几人来说,倒也不算太难。术业有专攻,就是这最后一关,不可能那么简单了吧?” 宋芷青想着唐婧珂这机灵鬼的性格,定不会这么简单。 “那是自然!”唐婧珂转身抱着双臂,“毕竟我唐府的人可是个顶个的训练有素。” “你呀!真是的。”秦漪轻笑。 “叩叩…” “小娘子,姑爷他们来了。”女使一声通报。 唐婧珂:“来了?” 唐婧珂跟秦漪她们对视一眼,说道:“走吧,浊醒好好待着。” 蒋舒顷点点头,随后女使就把红盖头给蒋舒顷盖上了。 “啪啪啪----” “啪啪啪----” 鞭炮声喧天,泛起浓浓烟气,就连空气中都夹杂着一股子鞭炮味道。 众宾客捂着耳朵注视着长街吹着唢呐的迎亲队伍。 “来了来了!新郎来了!” “嚯!这真气派!” “这方官人为首,身后跟着的是宋府,鹿国公府,沈老先生,陆府家的几位官人呐!” “这真是好大的面子。” “前途不可限量啊!” 第86章 岂敢放肆! “瞧瞧啊,这你方大官人多有面子啊。”鹿闻大大方方的打趣着方宇卿。 方宇卿会心一笑,拱手道:“还得仰仗诸位哥哥才是。” “吁…” 几人抬头一看呐,“到了。” 方宇卿回看那四人一眼,大喊一声:“下马!” 胸前红花戴,官人潇洒意。 方宇卿到了蒋府门口,没进去,等商礼几人。 等到五人一起,方宇卿也没动。 鹿闻摸不到头脑,“嘿,景深你怎么不进去啊。” 商礼仿佛知道了方宇卿的意思,给解释道:“咱们来的这般早,定是要到吉时接走新娘的。” “想着静平郡主她们应该都会到的,应该是设了几道关卡给咱们的。” “不愧是你商晚舟呀,竟然猜出来了呢!”爽朗的女声传来。 众人抬头一见,竟然是唐婧珂几人。心下还有些惊讶,这青安公主也来了。 商礼几人抬手行礼,“见过青安公主,静平郡主。” 唐婧珂笑嘻嘻地,“都起来吧。” “方才商晚舟说的不错,我还真是设置了几道关卡,顺带给这婚礼带些热乎气儿。你方景深不会不同意吧。” 唐婧珂若有所指的看着方宇卿。 方宇卿摇着头,脸上带着笑,“这可是静平郡主亲自设下的,可是我等的福气呢!哈哈哈哈…” 鹿闻:“哈哈哈!我也要瞧瞧你能出些什么!” 商礼见秦漪出现在蒋府,自然是不意外的。朝着秦漪看去,见秦漪也望过来之后,商礼略微点了点头。 “噔!”一声锣响,开始了比赛。 宋芷青跟在秦漪身边,“也不知道,这次钰瑶能出什么。” 秦漪眼眸半眯着,似笑非笑,看起来心情倒是不错。“她能出些什么,总会不算太难,毕竟她心里也有数。” 唐婧珂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这出的可是作诗一首,你们让谁出来作啊。”说完,唐婧珂就看着商礼他们几人。 方宇卿看着宋翰彦,宋翰彦转过头看着鹿闻。 鹿闻瞪大了眼睛,伸出食指指着自己,面露惊讶道:“啊?我?” 那这可不行,万一唐婧珂这小娘子脑袋里装了着旁门左道的东西,他可是要吃大亏的。 “不行不行,晚舟哥去,晚舟哥去!”吓得鹿闻赶紧推着自己身边的商礼去。 商礼她自己也害怕这静平郡主整出些旁门左道的东西,赶紧推拒些。 “不成不成,我也不会!” “晚舟哥你就去吧!要不然也不能我去啊!”鹿闻大嗓门嚎着。 “不成不成!” 眼见的商礼就要被推出去,商礼心下一紧,腰身一转,躲过鹿闻的推搡,把自己旁边的沈复推了出去。 并说道:“竹明去!让竹明去!” 商礼刚才使了大劲,加上沈复一介文人没什么防备,一下子就把沈复推到人前,害得沈复脚下踉跄,差不点让脸着地。 幸好身边的厮儿及时扶住了沈复。方才一瞬间,吓得沈复脑门子上全是细密的汗珠。让沈复一阵子后怕。 这要是脸着地,他不得破了相。 “好,那就由你沈竹明作诗吧。”唐婧珂笑嘻嘻的声音唤回了沈复的思绪。 沈复张了嘴,没说什么话,回头怒视着商礼几人,“干嘛让我上!” 鹿闻一脸的鼓励,说道:“咱们几人当中,除了你,都会点武功。只有你,是个专修词藻方面的,只有你能上了。” “嘿,可,可晚舟你也不差啊!”沈复忿忿不平的说道。 商礼幽幽地叹气,双手一摆,无奈道:“方才我也想的,怎奈何你先踏出去了,如此,便由竹明作诗吧。” 鹿闻帮腔,“就是就是,可别让诸位小娘子们看了笑话。” 沈复被这两人怼的哑口无言,咬了咬牙,转身向唐婧珂问道:“敢问郡主题目为何?” “题目…你就论这场景,我数十下,数到十,你需做出诗来。” 唐婧珂咳了咳,她方才就忘记了给这题目的事,好在她灵机一动,应该没人看出来吧? 唐婧珂心里暗想着,结果猝不及防的就对上了秦漪在一边含笑的双眸。得了,她肯定是知道了。 唐婧珂皱了皱眉头,轻哼一声,表达对于秦漪的警告,颇有些灵动俏皮。 秦漪弯起嘴角,温婉动人。 唐婧珂收回视线,对着沈复说道。 “我可开始了!” “一、二、三……” 沈复又是一惊,下意识的往后看商礼,紧接着又环顾四周。 鹿闻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赶紧催促着沈复,“竹明哥,你可得快点儿了,这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沈复回头瞪了鹿闻一眼,赶紧想着脑子里的词儿,这大婚的日子他可得好好想一想。 “九…十!到了!” 随着唐婧珂数到十,众人便将目光集中到沈复身上。 唐婧珂:“说说吧。” 沈复喘着气,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高声说道:“长夜待佳人,红妆…映玉堂。今宵结秦晋,绮梦…共成双!” 这诗作的,好歹是作出来了。 沈复长舒一口气,还不算是丢人吧。 鹿闻可是捧场子第一人,第一个拍手叫绝,“好!这可太好了!还得是我竹明哥!” 方宇卿上前拍了拍沈复的肩膀,比量了个大拇指。 沈复放松了肩膀,“这可吓死我了!”万一刚才作的不好,可丢他爹的脸了。 “啪!啪!啪!” 唐婧珂也跟着鼓掌,她瞧瞧这天儿,也快差不多了。扬起笑脸,“来,最后一个,上小厮!” 随着唐婧珂一声令下,五六个厮儿一起登场,能看得出来,是唐府有些功底儿。 从女使手中接过婚球,唐婧珂说道:“一会儿我将这球抛到天上,一盏茶之后,这球…都懂了吧。” 鹿闻跃跃欲试,撸起袖子,“懂了,这球在谁手上就赢了呗,多简单的事。” “那就试试看吧。”唐婧珂意味深长的一笑。 她这可是正儿八经蹴鞠队的人,单论武功可能不及他们,但是这配合,可是一顶一的好呢。 “开始!” 唐婧珂把婚球往上一抛,鹿闻抓紧机会,仗着自己身材好大,率先将这婚球拿在手中,冲着唐婧珂挑衅,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唐婧珂翻了个白眼,让身后的厮儿上场。 几个灵巧的厮儿迅速闪现在场地上,一眸光一闪,突然发力,一把夺过鹿闻手中的婚球。 婚球在他手中一转,如游龙般灵动,展现出他独特的技巧和灵巧。 凌空一抛,没传给一家人,倒是被一人截下,定睛一瞧,原道是宋翰彦! 随后方宇卿也加入其中。 几人打的如火如荼,但商礼可没上场。 秦漪的眼眸中闪烁着期待与好奇,她望着商礼,见商礼望过来之后,秦漪朝着商礼一笑,微微倾身,略带疑惑的问着商礼,“晚舟为何不去?” 商礼摇了摇头,眉毛弯成小月牙,似乎在微笑中包含了几分调侃和深意,声音中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性笑声说道:“只是有点懒了。” 秦漪抿起嘴唇,瑞凤眼浸润着水光,“那若是……” “晚舟哥!!球!!” “公主!!” 商礼听着声猛的抬头,那婚球失了控,直奔着秦漪而来,眼见情况不妙,她的心仿佛停滞了一下,不能让球碰到秦漪! 商礼的眼神忽然之间变得犀利,几乎是本能地向前一跃,一脚把婚球踢飞。 随后稳稳地站在地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表情有些冷凝,一只手背在身后。 “殿下可受惊?” 商礼先是关切着秦漪,眼眸中透着着急和一丝心疼而后看着鹿闻他们。 怒目而视道。 “放肆!为何如此不小心!” 第87章 在她眼中的你 站在最前头的鹿闻缩了缩脖子,这时候的商礼最是吓人的。 平日里看着最是温润最受容易受欺负的,可是这老实人发起怒来,他们是怎么的也不敢触商礼霉头的。 商礼刚才确实是生气,怒气噌的一下就窜上了心田。那婚球做料结实,他们争夺的还激烈。 商礼都不敢想象如果这要是砸在秦漪的脑袋上,秦漪得不得躺个十天半个月的。 再者说,真要是出了这事情,方宇卿这婚礼也就不用办了,这回是彻底出名了。 商礼看着低着头的几人,顾及着方宇卿的婚礼,而且商礼看向唐婧珂。 可能是知道自己方才险些酿成大祸,也和鹿闻一样,头低低的,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哦,就是做错事情的孩子。 一群做错事情的孩子。 “我未曾想到,这场比赛竟是如此令人酣畅淋漓,兴致高昂。晚舟认为呢?” 在商礼身后的秦漪突然轻声说道,看似是在为唐婧珂和方宇卿他们开脱,实际上也是在给商礼一个台阶下。 这毕竟方宇卿的婚事,必然不可能让传出商礼抢了新郎官的名头,况且,方才之事,已经算得上是引人注目了。 商礼的心思多么玲珑,她也了解秦漪。一听秦漪这话,商礼立马顺着秦漪给的台阶下。 侧身对着秦漪行礼,低着头,说道:“是,殿下言之有理。”说完之后,商礼略微直起腰,眸光与那一行人中的方宇卿对上。 商礼灵光一动,冲着方宇卿挤眉弄眼起来,方宇卿顿时明了,暗戳戳的给商礼比量了一个大拇指。 随后便悄悄地趁人不备溜走。 鹿闻和唐婧珂几人看不清楚,可是这场外的众位宾客眼神儿那可是顶顶的好。 不知是谁人发出一声闷笑,又将气氛活跃了些,场面一度热闹。 鹿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胆大的抬头瞧上一瞧儿,嘿!他身边的新郎官哪里去了。 鹿闻和沈复面面相觑,怎的这一会子的功夫就变了? “郡主!新郎官抢新娘去了!”人群中冒出的声音正巧提醒了唐婧珂,然而等唐婧珂回过神儿来想去寻着方宇卿的身影之时,方宇卿已经消失的没影儿了。 不过,唐婧珂瞧着这天儿,时辰也快到了,便随着方宇卿去了。 唐婧珂泄了气,却恍惚间对上商礼带笑的眼睛,一咬牙,气愤的对着商礼说道:“好啊好啊!我说呢,原来是你商晚舟干的好事啊!” 听唐婧珂这么一说,鹿闻几人的目光瞬间就聚集到商礼身上。 好家伙,这一瞧儿,哪里还有那方才半分凌人骇事的样子。 官人眉眼间都荡漾开了春风笑意,不止是商礼,就连商礼身后的秦漪,也是用团扇挡住自己半张脸颊,笑意满满。 “原道是晚舟哥你和景深作套设计我们几个人啊!”鹿闻大叫着,说不清楚的懊恼。 “就连聪明绝顶的我也被晚舟哥你骗了!” 这副滑稽的样子倒是又增添了些乐趣。 唐婧珂半捂着脸,这可是丢死人了。一时间,唐婧珂的脸上也有些红晕,她竟然被商礼摆了一道,还有这个帮凶! 唐婧珂想着,悄悄地挪到秦漪身边,先是关切道:“相意!方才可还好?” 秦漪见唐婧珂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知道唐婧珂还是有点心虚在身上的。就回答说道:“嗯,没事的。” “没事就好。” “但是!你是不是知道商礼和方宇卿的事情?”问候过之后,唐婧珂又问着方才一事。 秦漪给了唐婧珂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 “那你……”唐婧珂还想问些什么 ,却被一声道喜打断。 “新郎接新娘了!” 听着这乐呵劲儿,秦漪和唐婧珂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天,晴空万里日,喜气满山川。 佳偶成婚,人间白首。 “天赐良缘。”秦漪收回已久的视线,喃喃说道,可语气中总似带了些落寞。 唐婧珂注意到秦漪的话,眉间也带了丝忧愁,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秦漪抬头,她身前有一人的身影。“明年此时,我已然成婚。” 顺着秦漪的目光看去,唐婧珂看到的只有商礼。 再将眼神一移,方宇卿和蒋舒顷大红喜袍,众人喝彩,鸣声不绝。连带着府门的鞭炮声也在耳边萦绕。 商礼脸上带着喜色,和鹿闻他们一样,由衷的为方宇卿感到高兴。 女子可能天生就是极具伤感色彩的,唐婧珂也会替秦漪和商礼的故事感到难过。 商礼,你知不知道,可能你也是别人眼中的新郎官的。 她们之间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也没有意义了。 这些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冲刷她们这些人所剩无几的回忆,在她们纯真又繁重的童年里,总会有那么几件记忆犹新的事情。 在唐婧珂眼中她们的故事。 唐婧珂记得那天下大雨,商礼怀里抱着几本书,秦漪给商礼撑伞,大雨打湿了秦漪的半个肩膀,可商礼和他怀中的书却安然无恙。 事情发生的缘由记不清楚了,这件事情也是她为数不多能够记得清楚的事情之一了。 唐婧珂自认为比较了解秦漪的,给商礼撑伞从而淋湿自己,这不是秦漪的作风。 她记得她那时候还说过商礼一嘴书呆子。 唐婧珂用余光去瞟秦漪的脸色,好看的瑞凤眼中带着柔情,不知道是在看那对新人还是新人旁边的商礼。 到今日,唐婧珂还是想对商礼说一句,你真是个书呆子。 唐婧珂身边的秦漪全然不知她的几句话就让唐婧珂脑补出这么一大出戏。 她之所以说那些话不过就是感叹时间会过得很快的,而对于商礼这人,她还需要再抓紧些。 将新娘迎上了喜轿,属于男方的这些人也都该走了。 商礼舒了舒气,走到秦漪面前。 “时辰已到,晚舟也该走了,六月天甚是炎热,殿下应当注意避暑。” 到秦漪面前说上了几句话,幸好跟着来的还有鹿闻,让商礼并不显得那么突兀。 “嘻嘻!静平我要走啦!”鹿闻张着一口大牙说道。 唐婧珂瞬间脸上带着恶心,“咦!要走赶紧走!” “切!”鹿闻听到唐婧珂的话后立马就转过身去了。 秦漪对着商礼点头应下,说道:“接下来的事情要辛苦晚舟了。” 商礼拱手,“是,晚舟知晓,晚舟告退。” 随后代表新郎家的这一行人,彻底出了蒋府。 坐在马上的沈复有些意味深长的对着刚上马的商礼说道:“待到喝酒之时,我与晚舟你说上几句悄悄话。” 第88章 洞察的心事 悄悄话? 商礼被沈复的话整得心里头疑惑重重的,这有什么的可以说的悄悄话? 商礼面上不动声色的应下,“成,待会儿咱们再说。” 沈复的模样很是开心,还和鹿闻他们说着话。商礼看了一眼以后便作罢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 今儿的长街很是热闹,许多人们也津津乐道。 行至路途一半,方宇卿朝商礼几人点了点头后,便策马扬鞭,赶紧去回家去去了。 按照习俗,新郎是需要先回家后,在门口迎接新娘的。 “嘿,你们瞧瞧,这景深还真是着急呢。”鹿闻看着方宇卿远去的身影说道。 沈复闻言笑了笑,“习俗归习俗,不过也难怪景深心急如焚,毕竟今日是他人生大事。” 高头大马上的官人说说笑笑,到底还是吸引了长街女子们的目光。 “快看快看,是沈官人!” “他身边的那人,是鹿小侯爷吧!!” “他们几人常常聚在一起的……” “那有什么的,人家也不能看上你们!”一书生打扮的男子酸溜溜的说道,但也显然,他们是认识的。 “你这分明是嫉妒几位大官人们了。” “我嫉妒他们?!笑话!” “你们说吧,反正这商大官人可真是深得我心。” “胡说!之所以不提商官人那是因为商官人是我们所有人的!” 在大晟朝,能文能武,才能出众之人,才是最令人敬仰的。 商礼一手紧握着马儿的缰绳,一手轻轻掩住唇边,眼底流露出淡淡的疲惫。 打了个哈欠。 泪花就忽然蒙上眼睛,商礼快速的眨了眨眼睛,清澈的眼眸灵动,动作看着有些可爱。 街边方才探讨的几人更是瞧到商礼这副样子,越发惊呼起来。 商礼耳朵不聋,这样肆无忌惮的探讨,让她看了一眼那几人。 那几人见商礼望了过来,也都害羞的连忙低下头,唯独那书生,正视着商礼。 商礼出于好意,朝那书生点了一下头。 随后便一声“驾”,双腿一夹清风的肚子,绕到了另一边。 之后的事情,商礼便不知道了。 商礼她们一路护送着新娘子的队伍,又是吉时,到了方府。随着队伍的到来,整个方府都笼罩在喜庆的氛围之中。 各色人的笑脸相迎,从接新娘到拜堂到送入洞房。 商礼是一样不差的全都参与进去了。这简直比她喝了三天大酒都累。 好不容易得空了,商礼突然间生出了想要逃离的心思。 或许是商礼的心思都表现在了脸上,沈复先行一步吆喝着商礼,和鹿闻一起硬是把商礼给拦了下来。 “晚舟,这是要做何?可是该你的主场了!”沈复一打折扇,一副早就料到商礼会这样做的神色。 “哪里是我的主场,这分明是新郎官的主场。”商礼摆了摆手,想要逃走的心思愈发明显起来。 “咳咳!” 沈复立马给鹿闻使了个眼色,鹿闻看到沈复的眼神,心中一动,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于是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拦住商礼的去路。 “诶诶,晚舟哥,你这是做什么呢?” 鹿闻一脸的明知故问。 商礼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哪里也不去,成吧?” “嘿!这才对嘛!”鹿闻心情大好的揽过沈复的肩膀,吆喝着商礼,“走!咱们去那桌喝酒去!” “走!” 商礼几人凑成了一桌,觥筹交错,举杯贪欢。 再抬眼看天之时,已然是黄昏。 鹿闻虽然看着身材好大,但是实际上,他的酒量并不算是很好。 没一会儿酒劲儿就上了脸,从脸蛋子红到了脖颈子。 酒过三巡,鹿闻放下酒杯,凝视着众人,眼神却又有些迷离,正巧方宇卿也来他们这桌了。 鹿闻突然就变得伤感起来了,颇为艰难的开口道:“人生如醉梦,转瞬即逝,但,但,咱们这情意可不能,不能忘。” 鹿闻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明明是兄弟大喜的日子,可他就是没来由的伤感起来。 他的声音不大,还有点结巴,可却在这喧嚣的酒席上犹如清风拂面,让在座的每个人都为之一愣。 商礼率先反应过来,这个看似平日里大大咧咧的男人也会有心思细腻繁重的时候。 商礼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杯很满。 她拿起酒杯,手上轻抬,眼眸之处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你喝的醉了,先睡一会儿,这事儿你醒后我们再说。要不然这样不清不楚的话说了你也会忘的。” 也不知道鹿闻听没听进去,愣愣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端起自己身边的酒壶,直接喝了起来。 身为新郎官的方宇卿也因为鹿闻的话而感伤起来,眼睛里头明显的闪着泪花,有些哽咽。 宋翰彦在一边乐呵呵的笑着,开玩笑道:“明明是大喜的日子,这一天一个个的都怎的了?” 方宇卿抬手搓了搓眼睛,导致眼眶周围都泛了红。 “都怪萧陵,说这些个话,明明是自己先提出来的,现在却醉的不省人事。” 方宇卿说着便仰头喝下一杯酒。 大概是真正意识到了自己成家了,和朋友们的距离可能也会越来越远了,而官场上的事情谁又说的清楚呢? 他们会越走越远还是齐心协力一同前进? 他想,他们只要能时常在一起喝喝酒就好了。 “行了,你少喝一点,你到别桌还有呢。”沈复看方宇卿还想继续待在这里,赶紧劝说道。 方宇卿失笑,拉起宋翰彦,“你这是怕我多喝你酒啊!走,大哥,给我挡酒去!” 宋翰彦哭笑不得,“怎的找我不找晚舟啊?” “谁叫你是大哥呢!” 沈复笑了笑,看着方宇卿他们远走。 这下子,这酒桌上就剩下商礼和他了,再加一个喝醉了酣睡的鹿闻。 商礼可是心里头还惦记着沈复跟自己说的那事呢。 将手肘缓缓地放在了桌面上,手掌轻轻撑住那略显瘦削的脸颊。 随着这个动作,眼中的神色瞬间清醒了许多,仿佛从一片混沌中挣脱了出来,变得清明而锐利。 问道:“这下,好生说着吧,你有何事?”声音清脆而有力。 “嗐!” 沈复听了这话,立即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他没成想商礼这般往心里去。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要不得什么大事,就是想跟晚舟问点事情。” “何事?” “就是关于晚舟的人生大事儿!” 第89章 爱恨情仇 人生大事? 想必就是婚事吧。 这样一想,商礼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方才紧张的神色也放松下来,显得有些随性和松弛。 “我?我还不急,眼下这前途尚不明朗,怎可再成家。” 这是她一贯的托词。 可沈复却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是想说,晚舟,你是喜欢青安公主的。” 沈复用了肯定的语气,略带几分感慨:“晚舟,我说的并非是那些闲言碎语。” 商礼的起先还带着玩笑的双眸收敛了,可能是灯火映照,沈复好似瞧见商礼眼中划过星芒。 商礼哼笑出声,摆手婉拒道:“你怎的也和他们一般胡乱猜忌起来了。” “晚舟认为,我会是那等胡乱猜忌之人吗?” 沈复睨了商礼一眼,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不过是一介文人,没有远大抱负,家中哥哥们要权有权,要势有势。他是父亲老年得子,自然受宠。 整日里诗词歌赋喝酒听曲儿样样不落,新鲜事儿自己也是爱听的。 这东京的爱恨情仇他最是爱听的,如今这离自己最近的一件事,东京最惹人猜测的一件事——秦漪和商礼。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月余,两位主角儿和宋翰彦唐婧珂他们都在说她们不过是纯粹友情,他最是不信的。 结果今天,就露出破绽了。 在他印象中,商礼是没有过任何情绪激动的时候,再怎么样商礼也会用委婉语言,而不是像方才明显的带了怒火。 他都害怕商礼一时情绪激动,把他们挨个人揍了一遍。 说实话,他见过兄弟几个生气的模样,一个个横眉竖眼的头眦欲裂的,看起来丝毫没有贵家子弟风范。 可商礼不一样,他能做到所有的事情都留一线,给自己一条退路。他能很好的收敛自己的情绪。 像是方才,沈复明显的感觉到商礼是极其动怒的,但是那个场合也是不合时宜的。 而秦漪能够给商礼一个台阶下,商礼也能够迅速收敛自己的情绪,从而配合秦漪让众人的视线重新聚集在这场婚礼上。 这其中,商礼发怒是因,秦漪铺台阶是果。 还少不了默契。 她们没说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只是秦漪出了声,商礼便懂了秦漪的深意。 商礼叹了口气,摇头道:“竹明还是多虑了。” 沈复道:“你是真不知假不知?” 商礼盯着沈复的眼睛,缓缓开口,“我该知道什么?” 沈复闻言,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与疑惑。他看见商礼眼中的纯粹清澈。 好似跟自己生了闷气,沈复饮下一杯酒,说道:“好,就算你不知道,咱们打个赌!” 商礼道:“赌?什么赌?” 沈复的眼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你不是说你不喜欢青安公主吗?” 带着一丝调侃,“我昨儿听我爹说了一嘴,青安公主的婚事定下来了。” “就赌这个。”沈复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这件事,他相信绝对会拉扯商礼的心绪。沈复说完便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商礼的神色。 不出他所料,商礼听到秦漪的婚事定下来之后,身体明显的一僵。 “定下来了?” 商礼还有些恍惚,怎的就,突然定下来了… “是…是什么时候……” 她的眼睛此刻又像是蒙了一层晨间的薄雾,朦胧了。 沈复看了一眼商礼便收回目光,了然道:“明年,五月二十一。” “五月二十一……”商礼抬手给自己倒了酒,心里头有些胀胀的,就跟前几日去蒋府的症状如出一辙。 “你说的赌,是什么?” 商礼喝下一杯酒后,说道。 “呵呵呵…” 沈复发出一声闷笑,“晚舟不是嘴硬吗?就赌你喜欢青安公主,为期约一年。” “也就是在青安公主成婚之日,赌约到期之时。届时,说明你的心意。成,给我送十坛子第一江山。败,蓝桥风月我送你一月!” 商礼整理好心神之后,简直觉得沈复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她怎么可能喜欢殿下。 纯属是无稽之谈。 “成!” 商礼应下。 “晚舟晚舟!晚舟!快!” 带着醉意的声音唤着商礼。 沈复和商礼一同望向来人,原道是宋翰彦被申夏扶着,喝的不行了,往商礼这边来。 宋翰彦勉强伸出手,指着远处,道:“去…景深要扛不住了……” 商礼点头,对着沈复说道:“那我先过去了,让大哥过来。” 沈复道:“好说好说,赶紧去给景深挡酒去。” “嗯。” 商礼起身,去了方宇卿那里。 宋翰彦喝的醉醺醺的坐在商礼方才坐过的位置上。 沈复看着商礼远走的背影,长叹一口气,这兄弟啊,真要等那秦漪嫁人了才懂吗? 性格那样好,可那嘴看着怎的就那么硬呢? “行了,晚舟走远了,你起来吧。”沈复说了一声。 “嗯?何事…”宋翰彦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口齿不清道。 宋翰彦刚说完,就见趴在桌子上的鹿闻噌的一下起身,倒是把宋翰彦吓得一惊。 鹿闻抬起头还东倒西歪的,不过已经能说话了。 “唉………” 鹿闻猛搓了搓眼睛,看着沈复,眼中的深意让沈复一头雾水。 “怎的?”沈复直接问道。 鹿闻向来是个直肠子,到今天不知怎的了,反常得很,如今也不愿多说一句话。 他有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莫非鹿闻已经…… 就在沈复想多问一嘴的时候,鹿闻却是摇着头。 鹿闻道:“无事,喝酒,继续喝!” 宋翰彦连酒杯都拿不稳了,还要喝。 “喝…” “喝!” 直至夜半时分,那繁华的宴会逐渐沉寂,众宾客散去,烛火在夜风中摇曳,光影斑驳。 新郎官入了洞房,又是一段佳话。 商礼几人喝的醉了,就让自家厮儿扶着自己回家。 商礼不一样,喝酒的时候,商礼就让以饶回府,叫以安过来。 宋翰彦鹿闻他们只能羡慕商礼。 商礼把胳膊搭在以安肩膀上,身上是清新的花香,自然是比以饶扶着自己胳膊感受多了。 而商礼身后的以饶碎碎念不停,眼神幽怨。郎君特地让他跑一趟家就是为了让以安姐接他? 他是个摆设不成?他好歹比以安姐力气大些,能背着瘦弱的郎君直接回家,何苦累着他以安姐。 以饶一边心里郁闷,一边又心疼以安。 鹿闻在一边醋坛子翻了个底朝天,道:“还是晚舟哥会享受,以安看着身上就是香香的,晚舟哥还搂着她,哪里像我。” 他再一瞧自己家的厮儿,骨头都硌得慌。打了一下,道:“小虎,以后让你姐来,你别来了。” 他都不敢想现在的商礼是多么的享受。 宋翰彦在一边笑着,哈哈哈的。 鹿闻道:“宋大哥笑什么?我大嫂根本就不让你身边有女使吧。” 第90章 遇见死人了 “嗐,你说…这做什么。”宋翰彦呵笑一声。 鹿闻:“瞧瞧…” 几个人打着嘴仗。 商礼打了个哈欠,眼眶里顿时生出些水雾。 “有些困了。”商礼小声说道。 以安扶着商礼,道:“昨儿郎君睡得晚,起来的又早,今儿又忙活这一通,难免身子乏累。” “谁说不是呢。” 商礼又是打了个哈欠,可那鼻翼微动,恍惚之中,她竟然闻见了点儿血腥味。 商礼不禁心存诧异,她不会闻错的。 她小声问着自己身边的以安,“以安,你闻到了吗?” 以安脚下一顿,小声对着商礼说道:“郎君,闻到了……” 说完,以安便生出了想要快些走的想法,商礼似乎看出了以安的想法,配合着以安,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 明明是,皎洁如月,偏生的有些诡异之处。 就连鹿闻他们几个的吵闹声也少了很多,商礼心里有些没来由的难安。 “以安,咱们快些走。” 商礼越是到这个时候,脑子就越发清醒起来。 突然! “咣当”一声,似乎是什么重物倒下,惊起夜间沉睡的鸟儿,飞掠枝头,乌鸦的叫声更是添了些诡异之感。 天空中恍有大雨倾盆之意,远山上传来轰轰雷声。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径直落在商礼眼前不远,照亮街道一瞬间。 商礼眼睛瞳孔陡然睁大,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带着以安都往后一缩。 因着商礼巨大的情绪波动,商礼一时不察,和以安一同跌落在地上。 商礼眼中明亮又带着心悸,那长街摊贩的货架下,正赫然躺着一具尸体。 唇色泛白带霜,脸上狰狞可怖,竟然还有道道伤口。伤口的鲜血被结成了冰碴子,双眼充满血丝。 可这分明是夏! “啊!” 以安瞧见了,惊叫一声。商礼回过神来,胸膛上下起伏的厉害,把以安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众人皆受到了的惊吓…… 商礼惊魂未定,喘着粗气:“呼——” “呼——”苏呈看着来人,吹了吹手里的茶。 细呷一口,随后放下茶杯,问道:“可是公主有事吩咐给苏某人?” 九随点了点头,恭敬道:“我家主子差我来知会苏少卿一声,最近的案子,苏少卿应当该下点力气了。” 苏呈点头,答道:“这我自然是晓得的。” 九随不便多言,交代好几句话之后,像来时一样,影去无踪。 苏呈家的内知看着九随远走,一脸的担忧,问道:“官人,这公主是何意?最近的案子咱们该办的都办了啊。” “哈哈哈。”苏呈大笑着,继续喝着自己的那杯茶。 “公主何意?这是让我办案子了。”苏呈摸着自己的两撮胡须,笑道:“我且问你,你可知,昨天发生了什么大事?” “昨个儿?” 内知想了想,说道:“昨儿个是方尚书家的儿子,现今翰林院当值的方宇卿大官人的大婚之日啊。” “非也,昨个儿当晚,东京长街死了人,好巧不巧的,让几位贵官人瞧了去。” “鹿国公家的小儿子鹿闻,国子监祭酒宋翰彦,沈辽的小儿子沈复。其中最让人担心的,便是这陆绣的独子商礼,空中闪电,最先瞧见的便是这商礼。” “那死者打眼一瞧,就跟那案子脱不了干系。” 苏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这案子虽然难,可若是办好了,前途无量,若是不好,死无全尸。” “报---” “启禀少卿,又有人死了!” 苏呈眼神一凛,一拍桌子,气势骇人,道:“谁!” “不知!是右文殿编修许瑜华过桥之时,在河中发现的!” 商礼,许瑜华,公主,皇子…… 苏呈深吸一口气,眼中疑虑重重。 “大理寺少卿苏呈接旨——”院中一声掐着嗓子的叫唤,让苏呈来不及多想,连忙去了院中。 一瞧儿,竟是官家身边的人儿,内侍总管王瑞生。 苏呈连忙低下头跪着接旨,朗声道:“微臣苏呈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东京多起杀人案件频发,朕深感忧心,为我大晟黎民百姓安危着想,现令尔大理寺少卿苏呈接管案件,且太子侍读商礼,右文殿修撰许瑜华协助苏呈,勘破此案!” “接旨!” 苏呈双手接旨,道:“微臣接旨!” 王瑞生念完之后连忙扶起苏呈,道:“哎呦,苏少卿快快请起。” 苏呈借着王瑞生的力起身,同时递了个眼神给自己家的内知。 苏呈:“王内侍一路奔波,适才辛苦了。一点小小的谢礼,不成敬意。” 苏呈接过老内知手里头的东西,强塞给王瑞生。 王瑞生假意推诿了下,而后才收回袖中。 道:“如今苏少卿案件复杂繁多,小人就不打扰苏少卿了,小人告退。” 老内知连忙送着王瑞生。 苏呈看着手里头泛黄的圣旨,摇了摇头。随后负手回了书房。 不过就是多了两个人,不过就是一个是丞相之子,一个是将来的驸马,不过就是这两人应当是有些纠葛。 没事的,没事的,怎么过不是过。苏呈安慰着自己。 是夜,晚风乘凉,弯月高悬,公主府内只有一点星光。 “都吩咐下去了?”秦漪半阖着眼眸问道。 九随点头,“都按照殿下的吩咐,转告给了苏呈。” 书房里的灯火有些暗淡,将秦漪的侧颜模糊了几分。“迄今为止,死了多少人。”秦漪问道。 “回殿下,四月份已经开始死人了,到现在六月二十一,已经死了七人。”九随道。 “可查清楚些什么?” 九随:“这几人无外乎就是或多或少的都在冰户那里当过工,其中一人还是凌人。” 冰户就是专门向皇室提供用冰的商户。 “如此呢……” 秦漪的嘴角忽的带上了些笑意,“人心不足蛇吞象,总想着从这处捞些油水儿。” “下来的圣旨可说了何时破案交差?”秦漪问道。 九随:“虽未明说,但都默认给了十五天。” “半个月?对她来说也够了。”秦漪的话中多了些对商礼的自信。 可是…… “她如何了?” 九雅:“听着陆府的厮儿们说,当时商礼回来的时候惨白着脸色,喝的酒水都吐了,到现在也没见进食。” “呵呵~” 秦漪不禁一声笑,“就当做是个教训了,想来她这段日子应当不会饮酒了。” 大好的晚上,一瞬间就起了风,把原本支开的窗户吹的强关上。 与此同时,还传来几声说不清的鸽叫。 “咕咕咕……” 第91章 冰井务案:圣旨扔了 九随动作迅速,箭步过去,只开窗户,赫然见窗户上落了一只信鸽。 九随麻利的取下信,放飞鸽子,打开信纸。眼睛扫视两下,随后便朝秦漪禀报道。 “殿下,商礼所见之人,不是咱们安排的。”九随言简意赅道。 秦漪听后,脸色倒是惊讶了一瞬间。 如此……倒也不足为奇了。 “可查清楚了?”秦漪问道。 九随摇摇头,道:“不知。” 秦漪倚在桌子上,眉目间略有思考,“现在是六月二十一,交差之时,就是在下月的初五。” “你叫人去盯着点,别盯着太紧。疏理个大概就好,另外查清楚是谁先一步要将商礼卷进来的。” “将注意放在秦向身上些。” 九随:“是。” 晚上的陆府,比前几日要安静些,无他缘由,只是因为他们的郎君受了惊吓,整个府的人都担心他们郎君。 在商礼的房间里,商礼半躺着,神色恹恹,就剩下那一双眼睛还算是有些活气。 昨晚她实在是被吓得不轻,当即的冷汗就打湿了后背,吓得酒都醒了。 以安敲了敲门,得了商礼的许可之后,才进房来。 商礼掀起眼皮看了以安一眼,瞧着以安的脸色也有些不对。 便说道:“我都还没休息好,你倒是先忙活起来了。你应该先回去歇着的。” 以安从食盒里取出一碗白粥,边说道:“奴无大碍,只是郎君昨儿喝了不少的酒,这样一吓,身子难免不适。” “而且,方才府里来人了。” 以安舀起一勺粥,在嘴边吹了吹,才送到商礼口中。 商礼咽下白粥,问道:“何人?” “是宫里头的王内侍,传官家的旨意,说是让您跟着大理寺少卿苏呈苏少卿一同查案。” 商礼又是咽下一勺白粥,疑惑道:“大理寺少卿?怎的这事这样大?” 以安摇着头,这其中的事情她怎的能知道。“夫人已经代郎君您接过了,等夫人忙完手头的事情之后,想必能来看望郎君您了。” “对了!”以安惊呼道,“与您一同查案的,除却苏少卿之外,还有右文殿修撰,许瑜华许修撰。” “什么!” 商礼突然间皱了眉毛,这其中怎的还有那许瑜华的事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以安见商礼眉宇之间尽是思虑焦急,宽慰道:“郎君,办案子应当是明儿,眼下先养好自己的身子打紧。” “你可知,官家给的期限是多少?” “好像是半个月。” “更衣!去大理寺。” 商礼说着便掀开被子,吓得以安连忙把粥放下拦着商礼。 劝说道:“郎君这是何苦,天色已晚,不妨明儿再去!” 商礼的脸上带了些严肃,摇头道:“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这案子如今已经由我负责,我若不提早了解案情,那旁人便多一分危险。” 以安觉得商礼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她还是担心商礼。 “郎君,咱们……” “好了,以安,给我更衣吧,娘也会同意我的。” 以安又想说些,最后只得叹气,商礼说的对,这件事情如果让夫人知道了,夫人也会赞同商礼的。 “那郎君先将粥喝了,奴先去给郎君取衣裳过来。” “好。” 等以安走后,商礼从床上坐起来。 怎么在不知不觉之间,事情就变得这样多。有些恍惚的感觉,明明是昨儿还在喝喜酒,今儿就要查案子了。 商礼自己个儿轻笑一声,端起以安之前给自己的白粥,喝了起来。她一会儿去拜访那苏呈,可别让肚子饿的叫出声来。 商礼喝完时,以安也拿着商礼的衣裳回来。 平常的襕衫。 “郎君一会儿出门,可要告知夫人一声?”以安边给商礼整理衣领边问道。 商礼点头,“这自然是要的,虽说时辰尚早,可太阳已经落了山。” “一会儿你就别跟着我了,让以饶跟我去,你在家好生休息着。” 以安整理衣领的动作一顿,而后温声答道:“是。” 给商礼整理好衣裳之后,以安随着商礼出了门,刚进院子,就见陆绣在院子里,像是在等着商礼。 商礼走了过去,唇角带笑,问道:“娘是在特地等着孩儿吧?” “哼哼,算你还算聪明。”陆绣抬眼见着商礼还有些发白的脸色,皱了皱眉,道:“怎的非得现在去啊?” “孩儿想什么,娘不是很清楚吗?”商礼脸上带着讨好的神色,“况且圣旨已下,这是孩儿的职责所在。” “放屁,他就是想让你过得不舒服。”陆绣翻了个白眼,当着陆府厮儿女使的面就蛐蛐儿起了鸿德帝。 商礼一听,连忙制止陆绣的话,“诶诶!娘,娘,这可不兴说。” 陆绣抿了抿唇,有些无奈。 商礼想起是陆绣帮着代接圣旨的,便问道:“娘,这圣旨您放到哪里去了?” “圣旨?”陆绣重复了一遍商礼的话,她想了想,脸上浮现出思索的表情,接着无所谓道:“就刚才一会儿功夫,我不知道扔哪块地方了。” “哎,等厮儿们打扫的时候再找吧。” 商礼瞪大了眼睛,“娘,这可是圣旨!”她娘怎么这么不当回事! 陆绣被商礼突然的大声扰到,用手捂着耳朵,有些不满的看着商礼,道:“不就是一个圣旨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难不成你去查案子,别人还问你要圣旨啊。” 商礼急的那是团团转,“这,这弄丢圣旨可是大罪!” 陆绣动手示意商礼安静点,“有你娘在这里你怕什么,就算你爹被诛九族,咱娘俩都能送你爹走呢。” “娘,你这!”商礼突然就失了语,她娘总是这般不着调。 “好了好了,既然你现在就要走,就赶紧点,估计那苏呈现在也能在公廨。想来你就是去找他的,再晚一点,他兴许就回家了。”陆绣提醒商礼道。 商礼一抬头看天,又觉得这天暗了些。 “哎,得了,孩儿走了,娘别担心。 ”商礼急匆匆的说完之后就带着以饶去了大理寺。 陆绣看着商礼的背影叹了叹气,吩咐着以安道:“她回来的时候能晚,记着给她准备点吃食。” 第92章 冰井务案:大理寺之游 以安:“是,夫人。” 尽管天已经黑了,但是在这繁华东京的照耀下,仍然显得热闹不已。 商礼和以饶二人骑着马。 以饶虽然不清楚自家郎君在想什么但是他知道,现在的不说,就是对郎君最大的帮助。 就像是以饶说的那样,现在的商礼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这叫什么事整的,她最近大抵是惹到了什么不该惹得,麻烦事一桩接一桩。 本来是兴高采烈地喝喜酒,半路遭到这样的晦气事,而且,商礼觉得这件事情肯定不像表面上的这样简单。 直觉告诉商礼这样的事情应当是很早之前就发生了,有人想把她也给卷进来。 是谁? 晋王秦照、康王秦向、梁王秦量亦或是青安公主秦漪。 联想到后者,商礼的眉毛一皱。夏夜的风又是添了几抹烦躁,鼻腔里哼出声,似是无奈。 商礼在马背上摇了摇头,东京夜市的灯火照在她的半张脸上,眼神晦暗深邃。 若真的是与后者有关系…… 商礼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她真的不敢想啊。 她今年十六岁,七岁就认识的秦漪,并且,是知道自己女子身份的人啊。 她自问,是真心与她秦漪相交。 相处九载,难道在她秦漪的心中,自己竟然是这般不可靠的人吗?连一句话都不肯透露,猜来猜去的。 商礼哀怨的又叹出一口气,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这破案子,就连官家都亲自下旨要她查。 这可真是有意思的多了。 “驾,驾!” 几声策马,商礼不一会儿就到了大理寺。 大门是半敞开的,商礼透过缝隙瞧见了微弱的灯火,夹杂着细碎的人声。 商礼听不出来都是谁。 索性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到了庭院中,才遇见一位小官员,手上捧着一摞册子,应当是卷宗之类的东西。 以饶上前好声好气的问道,“见过大人,敢问大人,苏呈苏少卿此刻可还在这公廨之中?” 闻声的小官员抬起了头,模样似是被以饶的突然出声给吓到了,说话也有些结巴。 有些软声软气的,“苏少卿……奥奥,苏少卿方才还见他接待了一位年轻官人,现在应当是正在接客,还未走。” “少卿在里间的屋子接客,往前走左手边的茶室便是了。” 小官员给以饶指明了方向,便转身就走了。 以饶转身看着商礼,拿不准个主意。 商礼见此也是稍稍的停顿了一下,既然是接客,那她也就不方便了。可那小官员说的是个年轻的官人,她想去瞧一瞧。 嘴上说道:“既然来都来了,也不好无功而返,先行拜访吧。” “是。”以饶回答了一句之后,便跟在商礼身后,去了那茶室。 越发走进那茶室之后,商礼便觉得那交谈声越发清晰,令她耳熟。 以饶先是在门上敲了三声,就听见屋中传来问声。 “何许人?” 商礼道:“下官商礼,特来寻苏少卿。” 商礼? 屋内的苏呈暗自看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许瑜华一眼,前些时候这许瑜华来找他了解案情,才说了不多时,这商礼也来了。 一位是准驸马,一位是前驸马,都到他这里来了,唉。 苏呈在心里叹气。 正了正衣领,便想着去给商礼开门。 未曾想,先行被许瑜华拦下。 许瑜华好歹也听身边的同僚说过些阿谀奉承的话,她虽然不会说那么多的话,但好歹也能分得清楚的。 现在这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她比人家官小好几级,她能坐着,让大理寺少卿给开门吗。 所以连忙出言让苏呈坐下,“还请少卿安坐,下官前去即可。” 再没等苏呈说什么,许瑜华就去开了门。 “吱呀……” 甫一开门,商礼就见到许瑜华的那张脸,神情上透着几分恍然大悟。 若是年轻的官人,许瑜华在这里面也是极有可能,毕竟她们牵扯进同一桩命案里。 不等许瑜华反应,商礼便重新扬起了微笑,表露出一丝善意。 恰到好处勾起的嘴角,干净的笑像从眼睛里满出来,让人好感倍增。 就连许瑜华也不例外。 她们二人似乎并没有明面上的冲突。 商礼率先说了话,“见过许兄。”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许瑜华也挺和气的,“商兄好,快些进来。” 许瑜华侧了身,让商礼进屋子。 原先坐着的苏呈也站了起来。 “下官商礼,见过苏少卿。”商礼伸手作揖,样子谦虚温和。 “商侍读快快请起吧。”苏呈伸手去扶商礼。 “谢少卿。” 许瑜华也折返回来。几人落了座。 苏呈也知道这两位官人前来所谓何事,毕竟都下了圣旨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苏呈细呷一口清茶,摸着胡须,眼目在许瑜华和商礼身上来回打转。 “咳咳!” 苏呈故意的咳嗽一声,直言说道:“我知二位深夜前来我这大理寺是所谓何事,我也不藏着掖着,直接简明扼要的说上一说,省的日后烦心。” 商礼:“少卿请讲。” 许瑜华在一边也点头。 苏呈:“想说商侍读之事,此前发现的尸体死者已经确认。死者名叫田二,是杀猪巷那边的一家屠户的弟弟。” “田家共兄弟二人,田大是个正儿八经的屠户,是祖传的家业。反倒是这弟弟不学无术,整日混迹赌场。” 商礼点了几下头,脑海中又想起那叫做田二的死亡样貌,有些骇人。便问道:“田二是如何死亡的,我记着他脸颊和发间隐约有些冰霜?” 天有些黑,商礼没敢肯定。 苏呈点头肯定了商礼的说法,捋着自己的小胡须。继续说道:“仵作已经来验证过了,断定是被冻死的。” “冻死?” 许瑜华如商礼当时一般惊讶,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问道:“冻死?今儿正是酷暑时节啊,怎的冻死?” 商礼也在暗中腹诽,她总觉得有些子奇怪,总觉得有些熟悉…… 冻死… 商礼忽然眸中晢晢,她想起来了。前些日子逛街时,她听申夏说过一嘴,早就死了人,是在冰库冻死的。 而更近些,帮方宇卿相看的时候,鹿闻也说过。 商礼的心思还算是灵活,略微一想,便发现这两件事藏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记着,那个人叫田大的,这兄弟二人惹了怎样的事,竟招来杀身之祸? 商礼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正在听苏呈讲述冰库之事的许瑜华,心思便觉得有些沉重。 皇城司和官府都不敢管的事情,竟然栽到她身上来了。 还带着一个许瑜华,若是以往,商礼定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如今不同,许瑜华的驸马身份已经放出去。 那么就意味着许瑜华身后是青安公主。 究竟是谁,要拖她和殿下下水? 方才她想着这其中会有殿下的手笔,可是她忘记了,许瑜华也掺和进来了,相当于秦漪也进来了啊。 第93章 冰井务案:偷偷告密 商礼将目光放到苏呈身上,听着老头讲话。 顺道将自己的疑问给问了出来,“说是冻死的,可我虽看着模糊,但那田二脸上和身上可是有明显的伤痕的。” “会不会是在进入冰库之前,已经遇害了。” 苏呈摇头,说道:“我之前猜测过,但是仵作的验尸结果非常明显的告诉他,死者受到的伤不足以致命。但是伤口确实是在进入冰库之前的,人还是被活活冻死的。” 许瑜华:“那我撞见的那人是?” “还在调查当中,死者身份至今仍然不明。但身上并无伤痕,应该是被人直接扔进冰库冻死后被抛尸的。” 商礼敛眉,东京之繁华,那人若是无名无姓,若是普通人还好,若是死士的话…… 思及至此,商礼沉吟片刻后,对着苏呈说道:“那仵作可曾说过,那无名之人,身量如何?可否会武功?” 苏呈也知道商礼在想什么,说道:“普通之人。” 该说的苏呈都说了,现今倒是无话可说了。一想到即将跟自己探案的是两个小娃娃,苏呈心里就止不住的叹气。到底还是卷入了朝堂纷争。 商礼来时天色就不早了,如今经过这么一番谈话,恐怕是更晚了。 苏呈打了个哈欠,“如今你二人还有哪些是要问的?若是不问,我应当回家去了。” 商礼跟许瑜华对视一眼,随后商礼作揖,“深夜前来多有叨扰,还望少卿见谅,晚舟告退。” “晴筠也先行告退。” 说来也是巧合,平日里打不上照面的两个人,竟然也共事起来了。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二人同出了一个门,直到出了大理寺。 此刻已是夜深,商礼见许瑜华身边并无随从,便问道:“许兄是一人前来?” 许瑜华点头,“正是。” 商礼总归是考虑到最近的东京不太平,而此人也是牵扯进某些事情里面。她好心提醒了一句,“出了这档子事情,许兄再不济身边也要有个随从,起码有个照应。” 许瑜华闻言至此,面上的笑容是多了些,带着感激。“多谢商兄提醒,晴筠记下了。” 商礼颔首,随后便不多言,带着以饶回了府。 许瑜华看着商礼的背影,心道这人还真是大度。自己抢了他驸马的位子不说,还得了状元,这人还能心平气和的跟自己共事,方才还好意提醒。 是真君子,还是假好人? 许瑜华摇着头,趁着灯火回家。人心隔着肚皮,她不得而知。姑且走一步算一步就是了。 从黑夜中走向黎明,拨开重重云雾,去寻找那,韧性的赤阳。 东京街上仍然是那样繁华,人声熙熙攘攘,晨曦东起,洗去昨日浮华。 要永远记得当下最重要,就像是今日事要比昨日更重要,前些天的事可能都忘却了。 这样繁华的城,这样烟火气的城,没道理沾染上鲜血的纷扰啊。 商礼站在大街上,却找不到自己的的方向。 今儿她早早的出门了,协助调查这冰库一事,却是毫无头绪,只得游离在这街道上。 她知道自己考虑的太多了,昨夜从大理寺回来,她辗转难眠。她知道有人做局,她想破解。可她也知道自己要掌握的信息太少了。 她知道先前的死人约莫是跟这逃不了干系,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她如何能查。 商礼喟然,为今之计只得去大理寺了,他们应当是要去冰库了,她正好一道同去。 这次为了方便她谁也没带。 “晚舟,晚舟!” 商礼正在街上走呢,突然听见有人喊她,她转身去寻,一眼便看到了正往这边赶来的沈复。 “竹明?” 商礼惊讶了一声,随后行礼。问道:“竹明怎的不在家中多歇息几日?身子还好?” 商礼还有闲心打趣着。 前日之事都把他们吓得不轻。 沈复走了过来,啧了一声,没好气道:“怎么说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怎的能被那事吓个半死不成?” 听到这话,商礼就想着他们应该都好些了。 “话说,你怎的这时候上街?是要去做何事?”商礼问道。 沈复点了点头,“有点子破事,不过正巧你来了,我便告诉你些,省的我去找你了。” 沈复话刚说完,便开始四处张望,见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之后,自己倒腾小碎步,往一胡同里走去。 还喊着商礼,“快,跟上我!” 商礼被沈复这行为整的一头雾水,但还是走了过去。 偏僻的小胡同里,沈复又是好一番探查。 商礼不明所以的问道:“竹明,你这是怎的了?” “嘘!” 沈复赶紧伸出自己的食指,示意商礼小点声,安静些。 商礼见此,顿时心中疑窦丛生,这是怎的了? 沈复摆了摆手,让商礼靠近些。而后小声说道:“听闻你昨个儿临危受命,调查冰库一案是不是?” 商礼攒眉,轻点头,“你有些眉目了?” 沈复看着商礼的眼睛,郑重的点了点头。但见商礼离自己还是有些远,他便凑了过去些,这倒是惹得商礼后退半步。 “啧。” 沈复攥着商礼的手腕,恨他不成器的说道:“近些,我跟你好生说着。” 商礼僵硬着身子,硬生生的止住了。梗着脖子,说道:“嗯,我晓得了,你先松手。” 商礼嘴角轻微抽搐,手腕上一用力,甩开沈复的手。 沈复也没在意,继续小声说道:“刚才我出来,正好撞见了青安公主。” “嗯?”商礼纳闷的看着沈复。 沈复的眼神中带着恨铁不成钢,哑声道:“我是什么不分轻重的人吗?” “她正巧坐马车出门,似乎是要寻那驸马。在与身边女使交谈之时,我偶然间听到几句话,我想应当是对你极为重要的。” 商礼看着沈复正经的神色不似作假,便也面上带了凝重。 沈复继续说道:“青安公主说那许瑜华受了不小的惊吓,又是初入官场,她得帮衬些。便也就提到了接下来的事情。” “她听女使说完个大概事情,便将目标锁定在了冰户这上面。你说这冰户该是在这里头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能让青安公主想到了这?” 冰户,乃是专门向皇室与民间在酷暑时节供给冰块的商户。 第94章 冰井务案:她难过 冰户? 商礼心底忽然一惊,这跟冰户有何干系? 莫不是,还有死人和这二人都有共同的关系? 商礼压下心底的震惊,沈复也看出来了。 拍了拍商礼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晚舟啊,这可是我冒着被青安公主揪小辫子的危险偷来的,我想青安公主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把目光放在冰户身上。而这冰户,你懂得的。” 沈复送了商礼一个极其隐晦的眼神。 商礼也是听陆绣说过几句,冰户这可是最挣钱的了。 酷暑时节,冰户送往皇室,打着皇室的招牌在民间的价格往上翻上一番。这样的天,你不买,少不了被热死。 商礼再点头,“我知晓了,一会儿便去瞧瞧。” “竹明可还有事?”商礼问道。 “哎呦!”经过商礼这么一问,沈复猛地一拍脑门,随后便像是火烧了屁股一般。 赶紧对着商礼说道:“好了好了,我先不跟你说了,刚才约了与之去喝酒。晚舟,我先告辞了!” 沈复也没等商礼回话,说完之后便撩起下摆小跑出了胡同。 商礼看着沈复小跑出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那眼睛像是风吹过赤阳下的高树,吹动叶子,阳光照在地上。风止,又暗了下去。 商礼不多时也走出了小巷子,按照原来心中所想,去了大理寺。 走过去不多时,商礼便瞧见大理寺门前她熟悉的人。 虽说公主府的马车各式各样,可是那驾马车的人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她熟悉的很。 商礼垂下眼眸,真如沈复所言,秦漪当真来是来找那许瑜华的? “公主所言,下官已经知晓,公主大可以放心。”苏呈在面对秦漪之时面上总是带着恭敬。 此刻也是将姿态放的很低。 秦漪颔首,一如既往的海棠化妆让她在气势上有些凌人。朱唇微动,嗓音婉转。 “苏少卿说笑了,我今日前来不过是来见见故人,顺带想让少卿照顾照顾她罢了。” 秦漪眼眸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头稍微一偏,就看着在自己身边的许瑜华。 苏呈行了一礼,说道:“谨记公主所言,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许瑜华在一边默不作声,她根本不知道今日秦漪会来,还是以这样大摇大摆的姿态,方才这一番话想来又是被一干人听去了。这是在表示她们二人之间的感情甚笃? 她不懂。 反倒是秦漪弯唇,顾盼遗光采,长笑气若兰。 “少卿言重了。” “我来此本就多耽误少卿等人查案子,幸得少卿不计较,此番过后,定是要多谢少卿大人的。” 苏呈一脸的惶恐,弯腰说道:“微臣惶恐。” 秦漪看了眼苏呈,又看了眼许瑜华,随后转身。 但就是这一转身,反倒是看到了站在人群当中的商礼。 她太与众不同了,单是站在那里,就能吸引秦漪的视线。 周遭的一切仿佛与她格格不入,见到她时眼眸里的震惊,和来不及收回的笑容。 柳叶眼中盛满笑意,有着脉脉温情。 让秦漪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看着秦漪顿住脚步,许瑜华和苏呈同时顺着秦漪的视线看过去。 不过就是今时非彼时,她们看到的之时,见到的只是商礼,并且人儿已经走过来了。 至于其他的,她们并未瞧见。 “微臣参见青安殿下。”商礼走了过来,身姿如松,宽大的衣袍下依稀瞧得见那人的风骨。 这般雅致的人儿,步伐不急不缓,从容不迫。 皦日透过云霓,洒在她清新俊逸的面庞上,那双柳叶眼中,始终带着温煦,笑意浅浅。 玉质金相,东京再难有二。 秦漪望着眼前的商礼,眼睛里也开始露出更多的笑意。 她并没有言语,可浅笑始终挂在嘴角,对着商礼轻轻颔首。 脉脉温情,怎的能不算得上是遥相呼应呢。 “是商礼啊,怎的这样晚才来?”见秦漪没有回答的意思,苏呈便先一步开口。 商礼先是看着秦漪,见秦漪向她点头后,才看向苏呈。 行礼说道:“方才路上遇见竹明,多交谈了几句后,这才耽误了时间。少卿见谅。” 苏呈不在意的摆摆手,“无妨无妨,你来了便好。” 商礼直起腰,抬眼便见到秦漪对许瑜华一笑,随后便是要踏上马车。 商礼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眉间凭空多出些烦躁之意。 “恭送公主殿下——” “恭送公主殿下——” 让商礼回神的,是苏呈他们几人的声音。 商礼眼中神色复杂,不是她敏感多疑。只是这真的摆在她面前了,也不是她多小家子气,只是这回是第一次。 是她们九年来第一次,第一次她们见面秦漪对她这么敷衍。 这是在隔阂她了吗? 商礼转眼,看着跟她一同送着秦漪的许瑜华,是因为他而疏远她了吗? 可不是说好了吗?她们之间不需要做到这样的啊。 但是秦漪还是这样做了。 商礼突如其来的心塞,她清楚的明白秦漪这样做无可厚非,她也并没有理由去责怪,可她还是难免难过。 商礼默了默,随后看向苏呈,她想向苏呈讨要些人。 这样想着,商礼也就开了口。“晚舟来之时,想到些事情,但恐只是晚舟揣测,故向少卿借些人手。” 苏呈直起腰板,眼睛里有些惊诧,商礼这么快就确定了方向,查到那几位身上了? 苏呈面上不动声色的说道:“你若是想,自然也并无不可。正巧许瑜华也在这里,不若让他与你同去?” 商礼心底失笑,且不说那许瑜华是男子身份,她与之接触还得多防备,而且这案子扑朔迷离,定会有东京大人物的手笔。 万一一个不小心,让他受了伤亦或是丧了命,那她殿下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况且,她现在也不大想见到许瑜华。 便就摇了摇头,眉间微拧,略带些婉拒之意。唇边上翘,笑道:“此去多艰险,人一多便引人注目起来,想来还是不要让许兄冒这个险了。” 许瑜华也听不出商礼的言外之意,当然,任谁也听不出来。 苏呈面上的神色未变,他倒是觉得商礼说的也对,便也就随他去了。 “给你公廨四名捕手如何?” 商礼又摇头拒绝道:“不必,两名就够了。” 有我在,凡难事,也足矣。 第95章 冰井务案:牟取暴利 苏呈听商礼的话感到一阵意外,想到商礼是陆绣家的,还是多问了一遍。 “当真两人就够了?” 商礼不厌其烦的点头,声音依旧柔和,“是,两人就够了。” 苏呈遂不再问,挥了挥手,随后便从大理寺中出现两名捕快,跟在了商礼身后。 商礼也没多停留,带着两名捕快就离开了大理寺。 看着商礼离开,苏呈看着许瑜华,好气说道:“商礼已经开始行动,你便跟在我身边就好。” 许瑜华倒是老实模样应下,本就是初入官场,又摊上这样的事情,幸好今儿秦漪是来了,也帮她省去了些麻烦。 省得她费心神来应付这些个乱糟事,在大理寺当个摆设得了。 她也不傻,自然是知道自己应当是卷入了这些个皇室斗争,她也不会相信,就那两个死人,偏偏叫她和商礼遇上了。 一位是秦漪的前称号驸马,一个是她这个准驸马。 她更不会相信,秦漪会平白无故来一趟大理寺,就为了让苏呈多关照她。 反正现在经过秦漪这么一说,那她就好好当个摆设。 “是,少卿。”许瑜华应下,跟着苏呈走了,至于去哪里,她也不知道。 倏忽温风至,因循小暑来。 商礼三人走在大街上,两名捕快是亲兄弟,一个叫刘勇一个叫刘忠。 商礼因着炎热而紧抿起嘴唇,却还是问道:“你们二人可知,最近向皇室以及民间供给寒冰的冰户都有哪些?” 刘勇自是知晓这位官人是何许人,忙不迭答道,生怕怠慢了这大官人。 “回大官人的话,这几年咱们能想起来叫得上名字的冰户就两家。一家姓张,叫张家冰铺。一家姓皇甫,叫皇甫冰铺。” 商礼点头,她似乎听说过,有些耳闻。 紧接着又问道:“这两家冰户可有什么区别之处?” 刘勇挠挠头,猛晃了几下,他不大会说了。 刘忠见状接过他哥的话柄,他比他哥会云。 “大官人,大官人!这个咱知道!” “这两家冰户,在百姓中的口碑那是两极分化。张家的冰,从来不加价,无论天儿多么炎热,人家都是一个价,除了个别情况。而另一家就与之相反了,价格随时波动,百姓对此嗤之以鼻。” 商礼问道:“这两家冰户皆是从北方来的?现在这冰户冰库设在何处?” 刘忠:“是,都是从北方来的。现在张氏冰库在小御街那边,皇甫冰库在东大街那边。” 商礼环视四周,此处正是在御街,距离都不远,那就先去小御街见见。 “走,先去张家冰铺看看。” “是!” 三人决定好目标之后,便开始动身去找那张家冰库去了。 街道另一侧,隐秘的角落里,一辆马车静静矗立。 九儒放下帘子,方才从这个角度正巧能瞧见商礼三人的一举一动。 马车里的秦漪随着九儒的动作而收回目光,女子秀色芳容明眸,细看艳波欲溜。 玲珑声柔,“沈复都听见了?” 九儒低眉答道:“都听见了,并且已经转述给商礼了。她们三人此刻应该是去往小御街的张家冰铺。” 秦漪嘴边忽然带上了些笑意,“动作也算麻利,九随那边怎么说。” “九随说,已经查到了账本,只是那账本一分为二,一本在晋王秦照的手上,一本在提点皇城司刘克源的手上。” 秦漪默声,纤细的手指转着手上的团扇。再查下去已经没有必要了,秦照这人心思缜密,断然不会把账本藏在普通地方,而且晋王府也是高手如云。 更何况是皇城司,这个爪牙呢。提点皇城司刘克源武功高强,纵使将他翻个底朝天,也未必能把账本找出来。 若是单纯的错过,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秦漪细细想着,眉间顿时带上了些愁困之意。佳人皱眉,便是惹人心疼。 当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时,秦漪的眉间终于舒展开了。 青云之路,必然不可能一帆风顺。左右逢源才能走的长远,她不如顺水推舟,让商礼知道这件事情。彼时的商礼,是绝对不会得罪任何人。 商礼去帮助秦照掩藏这份危机,从而让秦照欠商礼一个人情,这样秦照才不会失了对商礼拉拢的意思,也不会让商礼置于危险的境地。 秦漪自认为了解她这位名义上的弟弟。 秦照,一个会不惜一切代价拉拢对自己有利的男人,可在得知这人与自己完全处于对立面的时候,他也会毫不吝啬的毁掉这个人。 秦漪凤眸微眯,透露些许危险,可嘴角边却带着温柔笑意。她相信,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秦照会更加欣赏商礼。 以冰库之私,谋取民膏民脂。虽然不能让秦照断条胳膊,可让他足不出户闭门思过还是轻而易举的。 “去,这件事让商礼知道,隐晦些,她很聪明。线索不能给的太明显了。” 秦漪话又顿了顿,说道:“可查清楚了,他为何要杀人?” 九儒:“听九和那边的打探,应当是与那账本逃不了干系。” “秦量呢?” “目前康王正在积极地搜集证据,准备告发晋王。” 听到这话,秦漪都怀疑秦量手底下的门客都是个傻的,秦照与那刘克源交好,蛇鼠一窝。单凭刘克源提点皇城司的职位,就动他不得。 那可是秦正河亲自培养起来的人。 秦漪闭起了双目,倚在马车上,额间的海棠花明艳动人,娉婷素靥,风流意,不染世间尘。 九儒便守在秦漪身侧,止住了话。 “快快,解暑的吃食快些端上来!这天儿都要热死了。” “快尝一口,热死了!” “还是这张家的冰好,比皇甫家的强了不知多少倍。” “就是就是,那皇甫善名字倒是好听,可做出来的却是那丧天良的事儿!” 商礼几人刚到这张家冰铺的附近,就听见小御街的百姓皆是夸赞这张家,看来皇甫家确实是遭人非议的。 商礼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发现,这张家铺子的门口好像有暗线? 第96章 冰井务案:皇城司 商礼再三确定了一遍,那张家冰铺的门口确有探子,便将迈出去的脚给收了回来。 悄摸摸的带着刘忠和刘勇二人往后撤了撤,躲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 商礼打眼看了下,约莫有两三个人。 她便小声问道:“这几人,你们可熟悉?是同僚?” 刘忠和刘勇顺着商礼的所问,看着那几个人。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昂,是啊,一个叫顺子,一个叫大壮的。” 商礼听后,眼皮子往上一掀,眉头一挑,嘴角边忽然浮现起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有些讽刺。 随后转身离去,“走,去别的地方。” 刘忠和刘勇互相对视一眼,皆是一脸的疑惑。但还是很快就跟上了商礼的步伐。 先走的商礼心里也是好笑,她就说呢,堂堂大理寺少卿怎么能一点头绪都没有。 况且,商礼眼中发笑,这案子恐怕苏呈早就接受了,至于这其中原因,还是这东京里不得了的人物呢。 粗略算来,少说也有一月有余。 压了这么久,是在指望谁,指望她商礼,还是许瑜华背后的秦漪。 商礼眼中溢出冷意,竟被人当成刀了。 刘忠和刘勇就这么默默地跟在商礼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到最后还是商礼出声询问,他们哥俩才松了一口气。 商礼:“你们可知,这两家冰户,谁家的冰更多一些?” 刘忠和刘勇二人也没多想,就把从百姓口中听来的话转达给商礼。 刘勇:“这我哥俩倒是不知道,不过总听老百姓成天骂骂咧咧的,骂皇甫善整天囤冰,还卖的这样贵。” 商礼听后脸上的神色没多大变化,刘勇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大,大官人,咱们现在去哪啊?” 商礼看了一眼天儿,未到正午,她想去见一人。 便说道:“去左承天门。” 商礼说完便自己走了起来。 留下哥俩又面面相觑,左承天门那地方,据他们所知,就有一个特别出名的地方,他们见了那的人都得点头哈腰的——皇城司。 商礼走了一段路之后,觉得自己身后有些空,一回头,就看见那兄弟二人还在原地。 高声说道:“还愣着做作甚?还不快走。” “好嘞好嘞!”刘忠和刘勇回过神之后赶紧迎着跟了上去。 在张家冰铺的门口,负责盯梢的顺子刚才就看见了刘忠和刘勇二人,却不知怎的,跟一年轻的官人走了。 这是什么人物啊? 顺子悄摸摸的到大壮身边,而大壮还在卖菜呢。 一大娘问道:“你这菜怎么卖的?” 大壮也不懂,干挠着头,他是来顶方才兄弟的活,让兄弟吃饭去了。至于这菜,平时都是家里的娘子去买的,他上哪里知道。 “额,这,这是……” 大壮干张着嘴也说不出来,顺子见状赶紧说道:“大娘您先看着,我和我兄弟说点事。” 说完顺子就拉过大壮,跟大壮说道:“刚才你看见刘家两兄弟了没有。” 大壮点头,“看见了,咋的了?” “那他俩跟着的大官人你可知道?” 大壮憨憨的摇着头,“不清楚啊。” 顺子只好就此作罢,随便的往后一瞥,说道:“你说大人让咱们看着,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滴个!大人来了!” 顺子想着自己不过是随口抱怨一句,没成想正主就来自己跟前了。 顺子拽了拽大壮的胳膊,低声道:“来了来了,少卿来了!” 大壮听着顺子的话,一抬头,就看见苏呈带着许瑜华往他们这边走。 大壮和顺子赶紧迎了上去,行礼。 “参见少卿。” 苏呈点了点头,问道:“可有异常?” 顺子:“并无,不过方才见到刘忠和刘勇了,还带着一位年轻的官人,并没进铺子。” 苏呈听着这话,眼睛里露出些惊讶,那商礼竟然真的查到冰户身上了。 “嗯。” 苏呈点过头,便带着几人进了张家冰铺。 五六个人浩浩荡荡,可是把冰铺的人给吓了一跳,店里的伙计连忙应着苏呈几人,生怕怠慢了他们。 “小的见过少卿,见过几位官爷!!” 苏呈略过伙计,环视冰铺四周,说道:“我与你们掌柜的约好今日来拿东西,如今怎的不见他人?” 小伙计脸上满是讨好,解释道:“大官人们有所不知,我家掌柜的已经三天没来这铺子里了,听说是老娘死了,回家奔丧去了。” 苏呈显然是不相信的,伙计不知道他家掌柜的重要性,掌柜的自己难道不会知道吗? 他早在之前就敲打过掌柜的,让他交出账本,结果掌柜的推三阻四的,说这事儿得东家同意,一拖就是半个月,现如今他正来找,人却不在了。 说这事难道不是巧合吗? 从冰库查到冰户,这贩冰可是一门暴利的营生,东京就两户贩冰的,眼下这家竟然是出了问题。 苏呈的脸色不大好,那掌柜的要是早交上来账本不就好了。他原先还怀疑皇甫善一家,可人家那头早早地就上交了账本,如今看来,倒是这张家有些问题了。 苏呈一挥手,顺子和大壮立马上前。 “去,直接将张家冰铺分铺的掌柜的押到公廨,再去把张家张玉也带来。”苏呈横眉冷竖,双眼犹如鹰隼,吓得张家冰铺的伙计缩了缩脖子。 顺子和大壮得了命令后,立马就去抓人了。 苏呈捋着胡子。 如今这线索断了,张家的账本若是拿的出来,那便是好,若是拿不出来那便是蹊跷。 他记着,死的人都是些打短工的,似乎是都在这冰铺干过…… 苏呈盯着小伙计,问道:“你们冰铺找人采冰可有名册记录?” 小伙计战战兢兢的直摇头,“不,不知道…” 苏呈冷哼一声,采冰的名册张家这里是拿不出来,那就得去另一个地方。 他向来不与那些人为伍的,毕竟他可是很清高呢。苏呈撅着小嘴,摸着自己好不容易蓄起来的胡子,往门外走去。 许瑜华被苏呈的动作整的满头雾水,眼下这又要去哪里? 秉承着不知道就开口问的好习惯,许瑜华好声问道:“少卿,咱们眼下是去哪里?” “哼哼!去皇城司。” 苏呈很是不愿意的,毕竟他堂堂文人风骨,为人正派,怎可去那偷奸耍滑阿谀奉承的地方。 第97章 冰井务案:见故友 皇城司…… 许瑜华初入官场,能把自己手上的事情整明白就不错了,皇城司她听说过有这么个名字,剩下的一概不知。 大抵是觉得现在问有些不合时宜,许瑜华只是装作点头的样子,想着一会儿再问。 另一边也去皇城司的商礼几人,不缓不急,刘忠和刘勇俩兄弟面上比商礼都着急,却碍着商礼的面子,不好再问了。 商礼看着是在走路,实际上已经思考了好一会儿。 她在张家冰铺的时候脑海里就反复回荡着沈复跟她说过的话,秦漪为什么会直接想到冰户身上,东京死的这几个人,能跟冰铺挂钩的老百姓,那只能是在冰铺帮工的了。 既然苏呈已经在张家冰铺安排了眼线,那么皇甫家也是同理。 但是,若是真是有心人作祟,那么不管苏呈的目的是什么,定然会无功而返。 她现在就将目光放在这帮工的身上。 这开冰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干的事情,他们管着凿冰的人叫做“凌人”,冬采夏取。 是以司寒之祭,常以四月,开冰。采冰时节从十二月到次年二月。 每年约要消耗三万八千段的寒冰,一段约是一百斤,而实际上,要开采的冰要比这数量多得多。 现如今六月,家家户户可都离开不了冰。 至于商礼为什么来这皇城司,呵,商礼抬眼一瞧,竟然是快到了。 因为这采冰之时,有专门的人负责监督,分别是由皇城司、光禄寺、司农司轮流监督在金明池开采。 她想着,既然是在一起帮工的,互相之间也会相识,说不定会有什么事情来。 而且她来这皇城司,不就是因着这皇城司中的勾当皇城司陆逸云她相识吗? 此时若是不用,那她结交这些朋友做什么,她跟他们一起吃的饭喝的酒交的情算什么,算她大善人吗? 她交的这些朋友,无外乎都是双赢的。 商礼又回想起那阵子遇见陆逸云和那登徒子的谈话,想来他们也是为这件事情忧心? 商礼不敢妄自揣测,只能一步看一步。 可皇城司那是什么地方,怎么能随意让人进入。商礼三人还没等靠近,便听见门口那侍卫的呵斥。 “闲杂人等,莫要入内!” “言语三声,不止者,斩之!” 商礼也是稍微知道点这皇城司的特殊,也没想着进去。但是带来的这俩捕快可是个急脾气,替商礼出着气。 话说你皇城司的人耀武扬威的,但是谁也不能欺负自己家的人。 这商礼可是少卿亲自吩咐的,刘忠和刘勇怎么着也不能让商礼认为苏呈手底下的人是个好欺负的。 “嘿,你小子说的什么话呢!我们还没进去呢!” “再说了你怎知这不是你们请我们过来的!眼高手低的!” 皇城司的兵一听就不乐意了,向来都是别人奉承他们的份儿,哪里轮得到无名小卒呵斥。 两位官兵当即脸上就阴沉下来,说道:“大胆!何人放肆!你不要命了吗!” 随后抽出腰间利剑,刘忠和刘勇二人也闻声而动,拔出剑来,挡在商礼身前。 官兵二人对视一眼,不再犹豫,身子横冲,低声一吼,双脚猛地一蹬地面,向刘忠刘勇二人袭来。 刘忠刘勇二人面上不慌,提剑横挡,剑锋相碰,擦起星星火光。 兄弟二人武功路数皆是一家,同时跃起高劈,剑光如龙。 官兵见一招不行,便侧身躲了过去,俯身低斩,专攻兄弟二人的下三路。 剑招虎虎生风,往来之间,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火星四溅。 这四人竟然也能打的有来有回。 商礼在一边看着热闹,心道东京果然人才济济。 还没等商礼欣赏够,一声呵斥,硬生生的打断了几人的打斗。 “何人在此喧哗!赵虎、孙龙!” 商礼闻声看着来人,就是她要找的人,陆逸云。但商礼没有立刻出声。 赵虎孙龙同时停下动作,一招将刘忠刘勇二人击退后麻利的转身行礼,齐声道:“参见大人!” 陆逸云皱着眉头,先是将赵虎和孙龙二人训斥一通。 “私自斗殴,险些伤及他人性命,下去领罚!”陆逸云冷着生问道,“恃才傲物,盛气凌人,该当如何?” 那半跪着的两人,没有丝毫的辩解,直接说道:“责军棍,属下领罚!” 陆逸云神色缓了缓,随后便看到了刘忠刘勇身后的商礼。 眼中有一点点惊讶后,脸上便扬起了一点笑容,说道:“见过二哥!”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商礼也走上前去,随着商礼的上前,刘忠和刘勇也退至商礼身后,即使是这样,商礼也还是如实的说了一句。 “今日发生的事,我会如实禀报给苏少卿。” 听闻此话,刘忠和刘勇沉默着,算是应下了。 随后商礼看向陆逸云,笑着说道:“如今见你一面那还真是不容易啊。” 陆逸云脑袋一想便知道了是怎的一回事,凑近商礼身边笑道:“二哥莫怪就是了。” 商礼摆了摆手,笑容未变,细听之下,语气姿态似乎还放低了些。 说道:“用不着这般,我也有过错就是了,不过是今日前来有事相求,急迫了些罢了。宫文也莫往心里去。” 说着商礼还要给陆逸云行礼,吓得陆逸云眼疾手快的扶起商礼,阻止了商礼的动作。 嘴上连忙说道:“二哥二哥,你这不是折煞我了吗!” “咱俩这交情,这般客气做什么!” 陆逸云当然知道商礼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他自问在这东京之中,他的消息耳目最是灵通,商礼负责这案子时,他就知道商礼会来找他。 老实说,陆逸云不怕商礼来皇城司找他,就怕商礼找的不是他。 这顺水推舟的人情,他当然得卖的出去。至于说他为什么不主动去找商礼,那不让商礼来找他,商礼怎么能知道他的重要呢。 陆逸云压低了声儿,道:“宫文知道二哥来所为何事,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到别处去说!” 半推半就,商礼就被陆逸云带着,一前一后的进了街道边的小酒馆里,身后的刘忠刘勇照例跟着。 他俩潜意识里还以为商礼是个弱不禁风的文人,把商礼会武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小酒馆里陆逸云间接带着商礼上了二楼的小格子里,让刘忠刘勇守在外头了。 从小格子里头打开窗,可以直接看到方才皇城司发生的一切事情。 陆逸云和商礼直接就坐在了窗边,就着酒水,吐些真言。 第98章 冰井务案:要升官了 陆逸云在喝酒时还不忘记放松警惕,四周瞧着窗外的一举一动。 商礼捏着酒杯,好笑道:“好了,莫要再瞧了,那街边的乞丐都是你的眼线,你还不放心?” 陆逸云听商礼这么一想倒也是,便放松了下来。 他知道商礼的本事,也自然不会问他怎么看出来方才经过身边的乞丐是他的人。 三巡酒过,二人才正式切入正题。 陆逸云放下酒杯,敞言道:“我知二哥如今正调查这东京冰人的案件,方才也跟二哥说了,我知道二哥为什么而来。” 商礼正了正因着喝酒而微眯的双眸,道:“你也是个聪明的。” 陆逸云点头,“前段时间,那凌人刚出现的时候,宫文也正在调查,和兄弟东奔西走烦不胜烦。” “后来查到一点眉目的时候,上头吩咐此事不再让我插手。我便知道,这事儿不是我能参与的进来的。” 陆逸云说着面上带上了些愁容,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 商礼一挑眉毛,面不做声的接过,打开一看,上面是人名。 “这是那阵子凌人的名字,二哥来定是为此事。”陆逸云轻笑出声,“看来我还是挺有先见之明的,这是我当时为了方便,自己亲手誊写的,而那真正的名册,在我上头提点皇城司刘克源手中。” 商礼神色有些凝重,小心翼翼地收好这纸张揣在怀中。眼下确实是有些棘手了,她本以为这皇城司能帮衬些,未曾想,这竟然是连皇城司都压下去了。 “好歹也是跟二哥认识多年了,宫文就跟二哥说些真事。” 话到此处,陆逸云整个人突然正经了起来。 商礼已经有预感接下来的话了,道:“说。” 陆逸云抹去嘴角边的酒渍,小声说道:“这事基本上在皇城司已经锁死了,只答不办。并且最开始的几具尸体已经没了踪影,仵作包括停尸房,都是那刘克源的亲信在处理,自那以后,我摸不到一点消息。” “那段日子,我经常看刘克源出入皇宫,我猜想这事情……” 陆逸云顿了顿,习惯性的左顾右盼,警觉性很高。见四周安全后继续说道:“估计跟官家有些关系。” 闻言至此,商礼不得不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后敛了心神,让自己镇定下来。 暗自腹诽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竟然跟官家也扯上了关系? 商礼看着陆逸云,顿时觉得自己怀中的名单有些灼烧她的胸膛了。 可商礼也这时候也明白了一件事情,她的机会来了。她沉寂几个月的时间,鸿德帝给她的机会来了。 若不然,怎的会无缘无故的,在鹿闻沈复等人之中就唯独让她来协助此案。 案子破的好了,她就是有一份功劳,届时她必定升官。若是办砸了,圣旨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她是协助,降罪下来还有那苏呈顶着。 商礼嘴边终于露出笑意,可是这笑意很凉,显得有些无奈的意味。 事不宜迟,她得去抓紧时间来调查这来龙去脉,最起码给这件事情一个好的结果,而且她也不能浪费这份心意。 想到此时,商礼长舒一口气,看着陆逸云,眼神带上了些感激之情。 “嗯,这事我已知晓了。今日之事,多谢宫文了。” 商礼起身,对着陆逸云行了一礼。 陆逸云又是一惊,自己也连忙拱手道:“二哥客气了!若是日后宫文能帮得上忙的,二哥尽管开口。” 商礼拍了拍衣袖,说道:“今日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知道宫文你的手段,别连累了你。” 陆逸云听此话眉间更添了几分怒气,“二哥!竟说这些见外的话。就算这事儿传到他刘克源的耳朵里,他能奈我何?” “就算罢我的官……” 陆逸云还想说什么,余光却瞥到窗外皇城司的几行人,一下子转了话锋,连忙叫商礼过来。 “二哥,你看。” 面对陆逸云忽然的态度,商礼心中疑云,顺着陆逸的目光看过去。 竟然是苏呈他们一行人。 这下子,本来就对苏呈多有猜忌的商礼,这下子更是有些警惕了。 探究背后原因,为什么连皇城司都不敢管的事情这大理寺少卿现在都敢管了。注意,是现在。 这案子商礼觉得自己有些想复杂了,可是这官场风波,她这样的怀疑又很正常。 商礼合拢嘴唇,探头向窗下看了去。莫非也是为了这名册? 商礼越想越觉得可能,此地不宜久留,这是她现在脑海中的想法。 她得先试探一番苏呈,万一这苏呈是跟那刘克源蛇鼠一窝,此番她若是把这名册交出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不可取不可取。 商礼后退一步,没让街道外的人注意到。 对着陆逸云说道:“你那里应该知道怎么办,照顾着点自己,我先走了。” 陆逸云点头,没多过问商礼和苏呈的事情。“行,那宫文这次就不送了,二哥慢走。” 商礼摆了摆手,随后带着守在门前的刘忠和刘勇二人避开苏呈几人,率先回了大理寺。 陆逸云也是故意在小格子里等了好些个时间,一是因为不让人怀疑,酒馆里虽然多是他的人,但人多眼杂。 二是因为他才不回皇城司见苏呈那几个麻烦事的人。 苏呈几人来时,门口的侍卫已经换了两个人,待人也和气了些。 待到苏呈几人报上名来的时候,两官兵相互点头,没等把人放出去,周子辰倒是出来了。 “参见副使!” 随着周子辰出来,官兵行礼。周子辰本意是想来寻着陆逸云的,未曾想,竟然是遇见了苏呈。 周子辰向苏呈行礼着,“见过苏少卿。” 苏呈瞥了周子辰一眼,回礼说道:“既然是遇见了副使,便想向着皇城司借一样东西。” 周子辰直起了腰,礼数周全了,可态度却是散漫。 笑道:“少卿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这样模糊不清,不说清楚,下官也是无能为力。” 苏呈高看了周子辰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道:“从去年十二月份到二月份的凌人名单,皇城司定是有之。苏某应圣旨查案,副使莫要耽误这查案。” 周子辰笑极,瞧不上苏呈这趾高气昂的样子。右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另一手叉腰说道:“这名册,我皇城司没有,少卿要寻,须得去光禄寺和司农司去!” 周子辰刚说完,抬眸便瞧见那酒馆窗边看热闹的陆逸云,这下,他生了一肚子的气。 第99章 冰井务案:包变脸的 他在这里受苦受罪的,陆逸云倒是好,看他的热闹? 思绪之间,周子辰眉间更显不耐烦,话也刻薄上了三分。 苏呈本想着借完东西就走,未曾想册子没借到,还惹了一肚子的气。 苏呈本身就瞧不上皇城司的这些人,现如今又来这么一遭,更别提有多厌烦了。 说话间也带了暗戳戳的冲劲儿,“哼,本以为案子有些眉目了,竟然是在这里受到了阻碍。真是不像个话,就算本少卿白来这里一趟了!” 苏呈一拂袖,来的快去的也快,立马就带着许瑜华几人离开了皇城司,生怕别人瞧不出来他厌烦这地方。 周子辰嗤笑一声,声音之大,竟然让苏呈都停下了身子,而后慢悠悠道:“是,是让您案子受阻了,可皇城司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就算是捅到官家那里,本副使也不曾惧!” 许瑜华清楚的听见了苏呈咬牙的声音,她没想到,苏呈跟这皇城司之间是这么的不对付。 简直是势同水火。 就在她以为苏呈能回嘴的时候,却发现苏呈只是回头似是轻蔑的看了那男子一眼,随后便走了。 那眼神很是凉薄,夹杂着些狠厉,许瑜华方才也被苏呈的眼神吓了一跳。 都说宁可得罪武将也不得罪文人呢。 在皇城司这里碰了壁,苏呈只好带着许瑜华他们再去往剩下的两个地方。 可是出乎苏呈意料的,光禄寺和司农司也没有,说是前段时间大火,将这名单尽数烧毁了。 他们本想着借皇城司的那份来,结果到现在皇城司也没差人送来。 要寻的话,只能是去皇城司这一处地方。 苏呈几人一听,直接打道回府。一路上几人大气都不敢喘几声,生怕惹得苏呈不痛快。 皇城司的另一头,陆逸云缓缓地从小酒馆里从出来,而周子辰已经等了有一阵子了。 见陆逸云过来,眼神里满是哀怨。“大哥你倒是好事儿,竟然去酒馆里喝酒,也不带我。偏生的我今儿点子差了点,一出来就撞见了大理寺的人。” 陆逸云干笑了一声,随后拍着周子辰的肩膀,说道:“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你都知道吧。” 听着这话,周子辰也是一脸的严肃,小声说说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大哥放心好了。” 陆逸云收着嘴唇,没露出一丝笑意,反而是左右的瞅了瞅,眼神中藏着精光。 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再一招手,又带着周子辰进去了。 夕阳楼外晚烟笼,薄暮东风紧。暮霭生深树,斜阳下小楼。 商礼三人的脚程快些,比苏呈三人先回到大理寺。 商礼坐在椅子上,今日这一遭,商礼知道的消息不算少,甚至有些棘手。 这案子落在她手上了,官家给的机会她应该接下的。 而且她不仅得办的好,还得办的让明里的暗里的人都要满意,最重中之重,得让官家满意。 毕竟她现在依仗的人还是官家。 时辰在商礼思绪飞舞间不知不觉流逝,在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商礼听到大理寺门前有细微的交谈声音。 商礼抬头时,发现大厅中只有自己一人,至于刘忠刘勇,想来是向苏呈禀报今日发生的事情去了。 想到这里,商礼的眸子暗沉下来,揉了揉自己有些疲倦的脸颊,让自己勉强打起精神来。 若不其然,不出自己所料,在苏呈进来的时候,看自己的眼神就不一样。 若有若无的试探和打量。 商礼面上带着笑意,站起身来行礼,“见过少卿、许修撰。” 许瑜华点头算是回应了商礼。 反观那苏呈,脸色紧绷,显而易见的愁容,目光在商礼身上稍作停留,随后便敷衍的点了点头。 问道:“听闻你今日见过了皇城司的勾当皇城司陆逸云?” 苏呈也没避讳,直接道了出来。 商礼拱手,弯腰答道:“是,下官与那陆逸云私交颇深,路过皇城司之时恰巧遇见了便是。” 苏呈听后只得是点了点头,本着自己的责任,向商礼和许瑜华说了如今自己的意图。 这其中,商礼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 原本便是苏呈早在月余前就发现两家冰铺与这案件脱不了的关系,便早早的叫人去查两家人的账本。 张家的拖拖拉拉,陆陆续续才交上来两本,直到今天,他去时,张家的掌柜的已经不见了。 后续的凌人名单也未能获取。 直到方才刘忠刘勇二人的回报,苏呈已死的心又死灰复燃。 苏正幽幽地叹了口气,有贼心不死的问道商礼,“那陆逸云当真没给你什么东西?” 商礼满头雾水的,拧着眉头,看样子很是苦恼,无奈道:“他应该给我什么?” 苏呈话头一哽,他怎么就不信陆逸云什么都没给商礼呢,还路过,皇城司那地方也能路过,还能跟人打起来。 苏呈不禁一阵子头疼,这商礼怎么跟他娘一样,什么话都敢说。而且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苏呈可是见识过商礼她娘陆绣一本正经的在朝堂上胡说八道的本事。 他现在是真的想,真的想看看商礼的脑子里装了什么,陆绣是怎么教导她儿子的。 苏呈摆了摆手,身心俱疲的说道:“今儿天色不早了,你们也都散了回去歇着去吧。” 知道了苏呈这是要赶人的时候,许瑜华也不拖拉,行了礼之后便走了。 待到众人散去,苏呈盯着还赖着不准备走的商礼,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嘿嘿嘿! 商礼肯定有那份名单。 一想到商礼接下来要把名单交给他,苏呈紧绷着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还带着那如沐春风的笑意。 这倒是把商礼吓个不轻,一度以为苏呈是有什么隐疾。 苏呈好心情的摸着自己的胡子,温和的问着商礼,“晚舟呐,他们都走了,你还未走,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想给我啊?” 商礼一向俊秀的脸庞上带上了些尬笑,这位少卿好像有些自作多情了。 道:“并非,只是家中厮儿还未来接,因故未走。” 商礼就见她话音刚落,那苏呈脸色呱嗒一下就掉了下来,这变脸也忒快了,商礼心中啧啧称奇。 第100章 冰井务案:他是大树叉子 “郎君!郎君!” 就在两人气氛有些僵持不下的时候,以饶的几声呼唤让商礼如蒙大赦。 商礼干笑几声想向苏呈道别,“少卿,下官告退!” 商礼一弯腰行礼,那名单却从她袖间露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苏呈眼疾手快的一脚踩在那白纸上,诶嘿!踩准了! 一瞬间的苏呈还没来得及庆幸,就感觉自己身子一偏,脚下顿时踉跄起来。 苏呈就眼睁睁的看着那白纸被商礼捡了起来。 商礼当着苏呈的面板板正正的再一次揣进自己的袖子里,然后又假模假样的关心起了苏呈。 “少卿少卿!快快起来,您这是怎的了?是突发旧疾了吗?”商礼上前搀起苏呈,一把老骨头了,可别出个什么好歹出来。 苏呈扶着腰,伸出食指指着商礼,恶狠狠的说道:“好你个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刚才是你推得我!” “少卿可莫要胡说!”商礼把苏呈扶起来之后,就离了他身边。义正言辞的语气都让苏呈一愣。 不过苏呈很快就反应过来,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我胡说?我可从来不说假话!” 商礼也是纳闷,苦恼道:“可是晚舟也不说假话的。” “你,你,你……”苏呈眼睛瞪着商礼,咬牙切齿的声音商礼都听见了。 “郎君!” “郎君!” 以饶又在外面喊着商礼,商礼脸上带着歉意,向苏呈告退。“少卿,下官告退。” 这回的商礼没再出什么意外,走出了大理寺。 苏呈在商礼身后看着,看着商礼比较瘦弱的身影,脚下步伐稳扎,蜂腰削背。 苏呈他已然有些浑浊的双眼迸发出些精光,嘴唇稍稍咧开,发出些有些浑厚的笑声。 大理寺外,以饶终于等来了他的郎君,赶忙迎了上去。 “郎君,可发生些它事?”以饶有些担心的看着商礼,他不在商礼身边,总害怕商礼出什么事情。 商礼知道以饶是在担心她方才的事情,宽慰着他道:“无事,放宽心,方才跟那苏呈商量了点事情,耽误了些。” 以饶挠了挠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心里头总是不安稳,特别是从出事儿到现在,他总担心有人想要伤害商礼。 “哦哦,那咱们走吧,别累着您了。” 以饶怕商礼累着,是自己驾着马车来的。 商礼:“嗯。” 坐上马车后,商礼想要眯着眼睛休息一会儿,不过…… 她还是将手伸进了衣袖里面,因为那里面空空如也。 商礼将手拿了出来,摊开手掌,摩挲着指间的温度,嘴角带着一抹笑,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早在之前,扶着苏呈的时候,她就把那名单给了苏呈。 而那份名单也是她刻意露出来的,她原本是想让苏呈直接拿了去,可就在名单掉落的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阵目光。 那目光似是紧张,又带着赤裸裸的杀意,甚是隐晦。 对方显然是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的身手,所以不敢贸然行动。 她怕她把这名单交给苏呈之后,恐给苏呈招来杀身之祸,万一她又沾上苏呈这命案之后,她娘不让她进门,嫌她晦气怎么办。 所以她趁着自己扶苏呈的时候,将这名单给了苏呈。 她确信苏呈能感受到,也知道苏呈是一个聪明人,定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了。 之前她对苏呈确实颇有疑虑,可见苏正这般着急,加上她也想将这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 虽说名单现在在自己身上,可是苏呈去查的时候,她再找个借口,把自己暂时从这件事情里摘出去。 这样一来,她不光得了案件的线索,还能比苏呈少些危险,一举两得。 苏呈:我谢谢你…… 商礼的疲倦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嘴角边若有若无的浅笑。她模样俊秀,这样子的笑也是赏心悦目的。 皓月初圆,暮云飘散,分明夜色如晴昼。 大理寺又是一番景象。 在商礼走后,苏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对着大门口狠狠地啐了一口,嘴上还念念有词。 “竖子!” “气死我了!” 苏呈当即叫来刘忠刘勇二人,吩咐着道:“去,这几天你们俩给我盯着商礼。他去见什么了什么人,干了什么事,当晚都要给本官汇报上来!” 刘氏兄弟二人互相对视,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可以盯着些嫌疑犯之类的,这平白无故的去盯东京的大官人,这也不合时宜啊。 怎奈何在苏呈的威压之下,他们只能认命了。 “是!” 吩咐完刘氏兄弟,苏呈转身就去了自己办公的地方,假模假样的查了很多线索。苏呈自觉时辰已经很晚了,便偷偷摸摸的从袖子里拿出商礼塞给他的白纸。 他就说嘛,商礼这孩子打小脑袋就好使。 商礼:…… 通过商礼的动作和行为,苏呈也知道自己是危险的,故才做了方才的一番假象。 苏呈打开那白纸,墨水几笔,却勾勒出十几人的名字,苏呈双目一扫,不下五六个人名他都熟悉。 随后拿起身边的毛笔,写下三五个陌生名字。 苏呈写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写那三五个名字的时候还专门用一小块纸写的,生怕别人看见。 写完之后,再将两张纸分别揣进两个袖子里。大理寺不是很安稳,他得回家去想。 “唉……” 苏呈长叹一声,他心想要是商礼在这就好了。别的不说,就陆绣她儿子那聪明劲儿,和他待在一个屋子里一宿,别的不用说,最起码能把事情捋个大概出来,并且他的安全也有保障了呀。 他不过是倾向后者就是了。 苏呈撇着嘴,记忆里有些模糊,不过隐约记得,大概是三四年前。 忽然之间从皇宫里传出商礼是简屏最得意的弟子,那简屏是何等的身手。 东京第一高手,官家近卫,从二品殿前都指挥使,手下的兵有多少?最重要的,在官家心中地位有多重要? 而且其中一弟子姜协,可是副都指挥使,听说近些日子还负责了细柳营。 并且,碍着这殿前都指挥使平日公务繁忙,官家就将这大部分公务让姜协代之,无权有责。 他也看出来了,这次就是给商礼升官的机会。 他是一个树杈子,让商礼往上上的…… 第101章 冰井务案:还生气呢 他早就知道了,早在之前跟那礼部侍郎姜宁一行人喝酒的时候他就从其口中听闻这商礼的官职跟其文采是不符合的。 右丞相程嘤多次谏言无果后,竟然也绝口不提此事。 有些人不明白,可是在礼部干活的哪个不是人精? 就连姜宁自己都知道自己嘴上是没个把门的,他都这样了,官家还是让他参与到这次的殿试之中。 姜宁就发挥他的作用,紧接着姜宁就感觉到往后几日官家看他的眼神像极了他亲娘般慈爱,他就知道,他猜对了。 抛开种种,官家若非使了一手欲扬先抑,而是正大光明的让商礼升官,先头还好,可若是到了后面,朝中难免会有诸多异议。 可若是这一手欲扬先抑成功,那日后谈到商礼发家,从太子侍读一个无足轻重的官职开始的做到大官,任谁不说一句此子天纵英才。 这商礼,少年成名,他娘是当今丞相,自己结交的也都是东京达官贵人,其中意义不言而喻。商礼以后必定是子承母业。 这官场,可是让他们师徒三人玩明白了。 苏呈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想到几天前九随的那几句话。 苏呈忽然皱着眉心,手指狠狠地上去掐着。这青安公主也是有意让商礼升官,还是踩着他这根大树杈子。 他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苏呈将嘴撅的老高,可那有什么办法呢?他可是对青安公主和太子殿下赤胆忠心的,当树杈子就当树杈子罢了。 谁叫当年的宋家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呢,更何况,如今的青安公主待自己不薄啊。他这条命就给她姐弟二人了。 不想了,他得回家去了,省的让家中妻儿担心。 明儿个一早,他还得抓紧时间盯着那冰库的事情。如今得了切确的令,他也就不顾及那么多了。 月朗星稀之时,晋王府里却点着三两盏灯未灭。 书房里的晋王秦照看着书桌上的几封密信,眼神冷冽。 几个月前的小事,竟然衍生出这么些祸事,真是个废物,一群废物。 秦照手指捏着太阳穴,眉头拧成个川字,青筋在太阳穴处若隐若现,可见其怒气之盛。 “吾倒是要看看,这世道,商礼能怎么选择……”秦照低语着,声音中压抑着来自骨子里的疯狂和兴奋。 书房里静悄悄的,自秦照说完之后,书房里就陷入一片沉默。 阳土就守在秦照身边。 秦照抬头,目光透过书房的窗棂,望着那天际孤悬的冷月。 月光色洒在秦照的脸上,剑眉下是沉静的双眼。面若玉冠,威压气势确实更甚。 “派人去把那名单上的人都杀了,不留活口。” 阳土眨着眼睛,眨巴眨巴,好一阵才确定的开口说道:“殿下,都死了的,昨个儿都解决完了。” 听着阳土的话,秦照忽然笑出声,道:“活人会说话,你怎知他就能把话烂在肚子里。” “身边的人,都给我赶尽杀绝,一个不留,省的春风吹又生。” 阳土一拱手,立马应下,“是!” 青曦悄然吐露,惊醒了林中飞鸟,山雾在溪边行走,群山新沐。 商礼匆匆的吃过早饭后正准备进宫去,半路上竟然是遇上了鹿闻和宋翰彦二人。 还是鹿闻眼睛尖,隔着大老远就喊着商礼。 “晚舟哥!” “晚舟哥!” 商礼听见声儿就回了头,正巧俩人骑着马就过来了。 到了跟前,商礼发问道:“你们二人这是……” 鹿闻主动开口解释了道:“嗐,军营那边下最后通牒了,我今儿要再不去,就把我踢出去。”鹿闻苦哈哈的样子让商礼和宋翰彦一阵子忍俊不禁。 商礼嘴角带着笑,又看着宋翰彦,道:“那大哥呢?” 宋翰彦憨厚的脸上也是带了些无奈,“国子监总是有很多公务,我已经耽搁几日,再不去,恐怕这几天就不用回家了。” 闻言至此,商礼也再也忍不住笑意,这俩人还真是难兄难弟呢。 鹿闻瘪着嘴,又问道商礼,“哥,你这是去哪?不办案子了?” 商礼:“案子也不是都要天天盯着的,没看我今儿穿着官服吗?” “嗷嗷。” 听商礼这么一说鹿闻才注意到商礼今天还真就是穿的官服,嗷对,商礼还是太子侍读来着,鹿闻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鹿闻:“那行,咱几个顺道儿,就一起走吧。” 三人说说笑笑的,就这么并肩而行了一段路。 分别之后,商礼自然而然的去了东宫。 结果还没走到,不远处,商礼就听着有细碎的女娘的交谈声。商礼当即就有些踯躅不前了,听着声音,应当是与太子交好,她若是贸然前去,定会坏了太子几人的兴致。 可她若是不去,就得去大理寺办案,她好不容易让自己不那么危险的。若不然说出去她在家待上一天,没办案,没进宫,定会有人说她娘的。 真是个麻烦事。 商礼小声叹了口气,这宫中人多眼杂的,她得小心行事。 就在商礼思虑再三,决定给秦疏留个好印象,自行离去之时,背后却有人叫着她。 “商侍读!” 商礼转身,来的人她还认识。这不正是秦漪身边的女使九儒吗。 商礼微微蹙起眉头,莫非太子之客是秦漪? 商礼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索性就直接问着九儒,道:“青安殿下在此?” 小跑过来的九儒额间带着点汗珠,恭敬的答道:“是,我家殿下正在陪太子殿下下棋,正巧看见大人您在此,特地让奴过来寻您。” 既然是秦漪的话,商礼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当下便点了头。 “成,我这就过去。” 九儒当即就带着商礼往东宫里走去。 半路上,商礼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她能感觉到这视线明目张胆的,盯着她浑身不自在。 但商礼就这么随意的一瞥,就与东宫打扫的小太监对上了眼儿,小太监还跟商礼对视了一会儿才恍然低下头去。 商礼原来舒展的眉头,此刻又是皱了起来。 走着走着,商礼陡然听到那熟悉的女声。 清冽又婉转,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嗔怪。 “怎的,不愿来见我?莫非是生了前几日的气?” 第102章 冰井务案:闹脾气了 商礼闻言一怔,心弦微颤,掀起眼帘,便看见的是秦漪。 像是穿过山谷薄雾,耗尽全身的气力,最终才将目光落在秦漪的身上。 秦漪正和秦疏对弈,单手执棋,一举一动皆是文雅风情。 商礼眼眸亮了几分,走上前去,而后恭敬的行礼道:“微臣商礼,参见青安殿下,太子殿下。” 秦漪还没出声,秦疏小年纪的便忍不住了,歪着头朝商礼笑着。 “嘻嘻,晚舟哥来了呀,快快起来。” “谢殿下!” 商礼起身后,秦疏立马站起身,让商礼坐在自己原本的座位上。 愁苦着一张小脸,恳求着商礼,道:“晚舟哥来的正是时候,快帮帮吾,吾下不过阿姐!” 秦疏字字句句控诉着秦漪,“阿姐一点也不让着我,把我杀的片甲不留。” 秦疏委屈的样子,让商礼有些可怜这位太子。 说来也怪,商礼不知为何,对这位太子有着莫名的好感。 太子长得白白净净的,脸上稍微带些肉,笑起来的时候嘴边还带着两个惹人喜爱的小酒窝。 大抵是多亲近秦漪的缘故,商礼竟然也觉得这位太子殿下有时候的行为举止颇像秦漪。 因着秦漪的关系,商礼也甚是喜爱这位太子殿下,当个弟弟宠爱也不错。 同理,秦疏也时常想着,要是商礼当自己的姐夫就好了。 秦疏:还是当妹妹的好 商礼:还是叫姐姐的好 商礼被迫坐在秦疏的座位上,替秦疏下着残局。 而秦疏早在把商礼摁下之后,自己赶忙透透气去了。方才可不是简单的下棋,她阿姐还提问她各种功课,她一答不上来,棋盘上她的棋子便少一些。 她刚才都要害怕死了。 幸好身边的九随说商礼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一直也没进来,故才让九儒去请过来,她才舒了一口气。 能逃得了一时就一时吧。 秦疏偷偷的舒了口气,还用余光看着秦漪和商礼二人。 见她二人正下棋,没关注她,秦疏也就大胆起来,带着萍仙逃到一边独自玩耍去了。 棋局之上,秦漪显得游刃有余,倒是商礼,有些局促了。 秦漪看出来了,好笑的问道:“怎的,是我方才猜中了晚舟的心事?” 商礼见秦漪又问了起来,便回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商礼只是匆匆瞥了一眼秦漪后就低下了头,专注棋盘上的局势。 眼睛无疑是看穿一个人最直接的途径。 商礼最喜欢秦漪的眼睛,因为里面有她永远看不懂的情绪,仿佛天生就是能够吸引她的存在。 那双眸子随着唇角而弯起,其中滟滟的笑意不多,胜在真。 秦漪本身就存在一种气质,柔和的,又是危险的,带着不可知的吸引力。 可商礼一在秦漪身边,心就出奇的安定,好似人寿只要够长,长到生生世世,她都愿意在秦漪身边。 就静静地看着她,静坐一下午的时辰,那也是值得的。 秦漪听到商礼的话后,嘴边挂着一抹浅笑,轻启朱唇,道:“我感受得到。” 声音宛如山间清泉,让商礼夹着棋子的手一顿,她还以为秦漪看不出来呢,难道是她藏得不够深吗? 商礼如实想到。 她确实有一点点的生气。 但又怕秦漪看出些什么,商礼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后,旋即便恢复了平日里温柔的模样,轻摇着头否认道:“未曾,应当是殿下错了。” 说着,商礼便继续将手中如玉的棋子轻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却似也敲响了心中某处的涟漪。 秦漪见状,瑞凤眼中犹如秋水盈盈,笑道:“若真如此,晚舟为何不看我眼?” 至此,商礼知道这是自己输了。同时秦漪也收走棋局上商礼被吃掉的棋子。 商礼又从棋筒里拿出棋子,放在下颌处,明明都没想好哪处落子,却回答着秦漪的话。 商礼的语气有些别扭,这下就连目光都有些闪躲,说道:“嗯…算是有一些吧,不多。” “殿下也是知道的,您在晚舟心里很重要,不是他们任何人能比的。” 这个他们指的是哪些人,商礼和秦漪都知道。无非就是鹿闻他们这些。 话匣子开了个口,剩下的也顺溜了些。 商礼的语气中却带着若有若无的委屈。 她光是这般想着接下来的话,商礼就觉得自己心里发堵,呼吸都有些不自然了。 鼻尖发酸,连眼睛都有些模糊,“当时臣并未多想,想着殿下可能有要紧的事儿。可到了晚上,臣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想着这事儿……” “想着,殿下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句话,我知道许瑜华很重要,可我不能接受在现在的殿下心中,他比我更重要。” 商礼越想她是越想哭,她就秦漪这一个交好的真正朋友。只有秦漪懂她,知道她想做什么,有时候她们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她不想失去秦漪。 秦漪听得仔细,自然也听到了商礼显而易见的抽噎声。 这确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她此之前所做的种种,皆是为了试探她在商礼心中的位置。 她总要一试再试,她不相信人是一成不变的,试探一次不行。 秦漪知道自己疑心重,便也放任了自己。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弱势在哪,倘若他日,秦照秦向等人拉拢鹿闻等商礼身边的人,逐个击破。 商礼届时也会动摇,她总得要确定自己在商礼心中的地位有多重。 守得住商礼,其他人也就容易得多。 如今见商礼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秦漪心情大好。 秦漪见商礼低着头,看不清她的模样,就连那发丝也好似带上了主人的悲伤。 秦漪心中莫名的柔软起来,递了个眼神给九随,九随立马明白。 今日之事不得让外人知道,她得去清理杂碎了。 九随:最佳打手! “晚舟。”秦漪轻声唤道,声音中夹杂着几分不易言说的温柔。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 商礼闻言,身子微微一震,她不敢抬头,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会让秦漪笑话的。 商礼不照做秦漪也不恼,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筒里。 商礼还想听什么动静之时,鼻尖却闻到一股花香,钻进心里。 秦漪竟然是缓步,站在了商礼面前。在商礼模糊的眼睛里,瞧见那衣角的颜色。 “抬起头来。” 又是一声不带任何斥责,命令的话,好像你愿不愿意都没有关系,我依旧会这样叫你。 第103章 冰井务案:不哄哄我 商礼这回是听着话,仰头望着秦漪。 缓缓抬起的眼眸,那双平日里盛满温柔的眼里此刻泛起了涟漪,带着几分孩子般的无措。 秦漪只见那双眸子中,仿佛藏了整个春天的烟雨,朦胧而又令人心疼。 秦漪双手捧着商礼的脸颊,她的手掌有些凉,却是细腻。贴在商礼的脸上,让商礼有些留恋。 商礼看着秦漪,眨了下眼睛,便湿润了眼角,眼前人儿也越发清晰起来。 仿佛是商礼的错觉一般,她总觉得这时的秦漪温柔了许多。秦漪指腹摩挲着她的眼角。 秦漪垂下的眉眼,望着她的眼睛,商礼从中读出些心疼。 “晚舟很好,只是那时你我的身份已经不合时宜了,在外人看来,你我之间的接触越少,对你我也就越好。” 秦漪轻轻的说道,生怕一个不小心再让眼前人彻底哭出来。 “晚舟心底里其实是明白的,但感情这种事,从来都是别扭的。在我心里,晚舟也是很重要的存在。” “不过是,如今的你我已经做不到往日那般了。日后的我,会减少所有的游会次数,鲜少出府。与晚舟见面的次数也会是寥寥,晚舟会接受的对吗?” 明明是温柔的话,在商礼听来是如此的刺耳。 商礼明白,鹿闻、沈复他们很好,对她也很好。可这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跟秦漪在一起,那种无拘无束、肆无忌惮的感觉,那种心有灵犀,都是她想要的。 当把话说开,她们会越走越远吗…… 商礼想到往后的日子,竟然觉得有些无趣起来,可她有什么办法? 她从来都没有办法,无论是状元之位,还是将驸马的位子主动退让,她都没有办法。 如今,连见秦漪一面都要成了奢望,那她该如何再去寻找像秦漪一般的挚友? 没有,从来没有,谁人能比得了现在秦漪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商礼只得皱着眉头,眼中还是泛着水润的样子,看着秦漪,万般无奈的答道:“臣,臣,晓得了。” 话从她的口出,心尖竟然也泛着疼。 可霎那间,商礼眉间一凉,轻柔的触感让商礼神情怔愣。秦漪用指腹抚平商礼眉间忧愁,道:“那晚舟就不要再纠结了,你我总会相见的。下一次,下下次,命中总会有的。” “还有,你我之间,现在这般,永远不要称呼为臣。” 是啊,她们正年少,为什么就不会再见面了呢? 可是,到了后来,秦漪和商礼都明白,没有刻意的相见,她们就再难瞧见对方一眼。 每一次相见后,都是在加重心底那份隐忍深沉的爱意。当说好了不再纠缠,缘分又会带着相思卷土重来。 商礼重重应下一声,“嗯。” 随后,秦漪便坐回到自己原本的位子上。 商礼的情绪已经被安慰了大半,又重新开始跟秦漪下棋。 棋盘上,二人下的有来有回,大半时间而过。 秦漪重新执棋,像是随意的说道:“晚舟还记得让书吗?” 商礼略微睁大了眼睛,她可不相信秦漪会随口这么一问,莫非是……这云清公主要回来了? 商礼显然有些谨慎,回答道:“云清公主…晚舟有些印象,但大多都有些模糊了。” 秦漪抿唇笑着,“记得就好,玄清观,晚舟可知道?” 商礼点头,“知道,远在东京之外,高山之上,百千里路。向来是祈福,有延长自身寿命的说法。但道观偏僻,山路凶险,大多百姓不愿前往。云清公主在那处修行。” 商礼说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秦漪没去再拿棋子,反而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商礼,眼中带着笑,“入冬之时,晚舟可愿随我前往?” 这下一出,算是肯定了商礼的猜测。 商礼想到,这云清公主的两位舅舅,可不是普通的人物。大舅刘睿是正四品观文殿大学士,二舅刘智是选锋营指挥使。 这何其重要啊。 秦漪,果然想的长远。 商礼心底佩服起秦漪,想来绝不会是现在突然奇想,恐怕背地里二人早就有联系了。现在只是缺少一个契机。 可是让她去干什么? 商礼不解,索性就开了口,“晚舟不知,殿下让晚舟去做何?于晚舟而言有何好处?” 秦漪弯眸笑着,让商礼有些不好意思,紧接着她就听秦漪道:“一来是想着晚舟也未曾出过东京,想让晚舟一起见见这东京之外的风景。二来,你本就与让书相识,接她回京之事,想来让书的母族也会感激于你。” “并且,我让晚舟一子,如何?” 秦漪单手撑着脸颊,她额间换了朵花,像是桃花,美得雍容华贵,姿态一举便是风雅惊羡。 商礼不自觉的弯起了嘴角,眼神中的温柔仿佛要溢了出来。 人世间最能颠倒众生,摄人心魄的,不是貌美的女人,是最具吸引力的女人。 商礼总是不自觉的被秦漪吸引。 她也是这么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下来,“好……” 事后的商礼安慰自己,这对自己百利无一害,答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随着一声好应了下来,秦漪便不动了,只是保持着原先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商礼。 商礼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眼眸中带着疑惑,提醒着道:“该殿下您了。” 秦漪哼笑出声,说道:“我让一子,这下还是晚舟。” 商礼顿时害羞起来,薄红从脸颊蔓延到耳根后处,还有些不好意思。 秦漪看出了商礼的别扭,说道:“晚舟若是不下,那我便也停了这手棋。” 商礼被秦漪一激,终究还是下了。嘴上说道:“殿下不用激我,我也会下的。” 秦漪莞尔,“不过是想与你多些时辰的。” 商礼闻言哑然,心底惊觉不生厌烦。 “冰井务一案,晚舟可有头绪?”下一句,商礼就听秦漪毫无征兆的开口问道她冰井务的案子。 商礼摇头,答道:“无甚头绪。” “所幸时间还长,晚舟不必着急。”秦漪宽慰着商礼。 商礼叹了口气,书卷气的脸上带着些无奈,眉眼都耷拉下来,让人有些心疼。 道:“只是不知,若是我不能侦破此案,官家会如何怪罪。” “我想殿下手眼通天,可否告知晚舟一二?” 说完,商礼便满眼期待的看着秦漪。 秦漪挑眉瞥了商礼一眼,就这一眼,竟让商礼有些回避。 秦漪好笑道:“晚舟若想,我自然愿意告知,可怎么着,求人帮忙,不说点好话哄骗着吗?” 第104章 冰井务案:委屈死了 秦漪浅笑,捉弄人的意味甚浓,可商礼却看不出来。 反而问道:“殿下此话可当真?” 秦漪凝眸,“我所说之事,哪一件当不得真?”秦漪说完后,便不再看商礼,她就静静等着商礼的答复。 商礼转念一想,对着秦漪说些好话也不是什么难事,也没多大的思考,直接说道:“这有何难?” 秦漪:“哦?那晚舟准备如何说服我?” 商礼眉梢眼角晕开些羞人的笑意,声音都放柔了些,好商量的语气,“对殿下而言,好话听多了也就不愿意再听了,不若这样,晚舟答应殿下一个要求。如何?” 秦漪倒是被商礼的话笑出了声,眼目间杂着撩人的风情,衬得额间妆容妩媚。 “你总是这般,总说承我一诺,好似你的诺重千斤似的,谁人都巴不得要。” 商礼被秦漪的话说的面颊一红,颇有些羞愧。嘴上嗫嚅着道:“如若不然……不然……” 商礼一连说了两个词,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若……”商礼又继续开口道。 “好,我应下了。” 秦漪开口打断还在措辞的商礼,又重复了一遍,“晚舟说的,我应下了。” “如今,你欠我两诺。” 秦漪漫不经心的说道,可是眼睛里突然的严肃让商礼无处遁形。 商礼也不怯,直视秦漪的眼睛,坚定的开口,“好。” 商礼也不知,今日这两诺,便让她走上了不归路。 出东京,遇故人,忆别离。扬志向,守孤城,归故土。念旧人,添心伤,斥不忠。识女娘,诛九族,应死难。囚深院,锁铁链,泣血书,扶社稷,定乾坤。 乱葬岗处寻草席,裹一忠骨无处销。偏逢院中海棠血,应得当年两重诺。 半生多是血与泪,谁人知她岁月艰。无言相对受千指,不见忆中相思人。 若是旧人仍犹在,哪有委屈可指点。 秦漪心情大好,看着商礼说道:“我也不妨就告诉晚舟,此事跟晋王脱不了干系。” 秦漪原本想着让人隐晦点告诉商礼,不过看商礼如今这般直白的问她,她索性就由自己亲自告诉她。 多让商礼记着自己一点也无妨。 晋王…… 商礼心中早有预感,此刻也不觉得意外。经秦漪这么一说,商礼也就更加肯定了些。 商礼就顿了一下,接着问道:“殿下不会说这么一两句话,就想换晚舟的承诺吧?” 秦漪反而笑着说道:“不可以吗?” 商礼轻摇着头,勉强的开口道:“也不是不可,只是对我有些不划算。” 秦漪瞥了商礼一眼,再次捡走棋盘上商礼已经死掉的棋子。 眼眸处暗含机锋,道:“听闻今年夏的冰卖的格外的多,可实际上查出,每家每户的冰都少的可怜。死的人恰好是当年的凌人,凌人可最是清楚每年采了多少冰的。” 商礼没再落子,显然是把秦漪的话听进去了。低着头沉思着。 她知道这次的事儿牵扯的人不少,但她在明处,暗地里的人她都不清楚。 眼下秦漪告诉她的,一定是真的。秦漪没有理由这时候来欺骗自己。 商礼想起陆逸云对她说的话,他的上头来插手。她大哥宋翰彦平时与她闲聊喝酒时,好像提过一嘴,这提点皇城司刘克源跟晋王的关系很好。 那就难怪要把这件事情瞒下来了。 可为何死了这么多人呢? 商礼想了一会儿后,抬眸看着秦漪,还想再问。 商礼想,秦漪却不肯了。 只见秦漪素手端起茶杯,纤细修长的手指轻拨弄着茶盖,茶杯中散发着阵阵氲气,能闻到淡淡的茶香。 秦漪嘴角边若有若无的笑意,让盯着秦漪看的商礼有些羞涩。 秦漪浅抿了一口清茶,眸间微光闪烁,道:“怎的,还想再问?不若晚舟再多问些,问到这案子都破了。” 商礼低头轻笑,再抬头之时还是那副温润的样子,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那是她最放松的时候,除了陆绣,别人再无可能。 秦漪怎么可能是外人呢。 “嗯…好,晚舟不问了。”商礼从善如流的答道。 秦疏长眼力见的,装作歇够了的样子走过来。 商礼看到秦疏过来,匆忙下了一子后,连忙起身,想要给秦疏让座。 秦疏面上一急,摆手道:“莫要莫要,吾坐在旁边观摩观摩些即可。” “吾的棋艺晚舟哥也是知道的,正巧在一旁学习些。”秦疏说着自己的理由,她可不想让秦漪再考自己了。 她一遇上自己家阿姐整个就是一霜打的茄子,蔫的不行。幸好这次有商礼来了,解了她燃眉之急。 见秦疏不肯,商礼也就停下了起身的动作,重新坐在位子上。 本应该是好好的下一场棋,可是秦疏的眼神让商礼如坐针毡。 太子的眼神在秦漪和自己之间来回转换,让商礼不得不多想。 莫非刚才的事情让太子看见了?那太子会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份? 她是该谨慎点的,来之时见到的那个太监,应当是别宫的眼线。 若不是注意到秦漪让九随出去一趟,她是万万不敢放松警惕的。 可她就是忘记了太子,商礼不清楚刚才她和秦漪之间的事儿太子看清楚多少。 秦疏当然不可能看个清清楚楚,当她注意到的时候,九儒就来了。 左防右防,就是不让她看见秦漪跟商礼这边的事情,主要是九儒可是会武功的。 秦疏好不容易让萍仙拦了一下,她才瞥到一眼,她阿姐!竟然!捧着!晚舟哥的脸颊!! 她阿姐是什么性子她这个当妹妹的能不了解吗! 这般触碰一男子的脸颊,她阿姐可是最知礼法的,这在她阿姐眼中已经是逾矩了。 可那男子是商礼……秦疏惊觉的同时又有些合理。 眼下,她坐到商礼身边了。秦疏能清晰的看见商礼眼尾处的那一抹红,就连眼睛里仔细瞧些,都能瞧得见血丝。 这一看就是哭过了。 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哭? 对于商礼而言,莫不是阿姐那边出了事情? 秦疏圆溜溜的眼睛一转,她准备一会儿找九儒打听打听情况。 想着事情的秦疏还没注意到她阿姐秦漪望过来略显深意的眼神呢。 第105章 冰井务案:大闯国子监 “晚舟哥啊……” 秦疏刚打开了个话匣子,就突然感觉自己身子没来由的一颤。 好巧不巧的,正对上自家阿姐的眼神。原来是这! 秦疏自己硬生生的憋回去了,话堵在胸口,好生难受。 可对面是秦漪,但凡换个人她都不像现在这样的。 况且,现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谁能跟她阿姐叫板啊。 她能指望谁……是身边的女使还是对秦漪言听计从的商礼? 秦疏想着,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在她印象里,商礼就没有不顺从她阿姐的时候。 有时候帮她说点好话,说个一两句就被阿姐的眼神压制下去了。 完啦! 秦疏哼哼唧唧的,颇有些不满,但又不敢太过表露出来,她也是个怕事儿的。 商礼歪着头看着秦疏,探寻的眼神。秦疏小脸上带着些许尴尬,摇头干笑,道:“无事,无事,晚舟哥继续。” 商礼也不多过问,只是眼下棋局她已经输了,没有再继续的必要。 况且,她最先来找秦疏也是因着这太子侍读的身份。 商礼开口对着秦漪笑道:“殿下棋艺精湛,如今这手下败将中又有晚舟一人了。” 秦漪抿着嘴唇,心情大好。她知晓商礼这是不愿意再继续棋局了,她在这儿的时间也够长了。 “晚舟说笑了,晚舟接的声离的残局,能周旋这大半时辰,晚舟已经尽力了。” 秦漪笑着替商礼说了好话,一旁的秦疏也是乖巧的向商礼笑着。 这三人,在一起的氛围好不融洽。 九儒适时地开口道:“殿下,时辰到了,咱们该走了。” 秦漪颔首,只是表示她知道后再也没有动作。 “殿下?”商礼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声音如同林间微风,拂过静谧的岁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秦漪眉眼都柔和下来,绽放出的柔和。那恍若晨曦初破晓时,天际最温柔的那一抹。既温暖又能让人铭心刻骨。 秦漪抬起双眸,长睫如蝶翼轻颤,好整以暇的看着商礼,道:“呵——看来晚舟是替我着急了,那我便走了。” 秦漪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微妙调侃着商礼。 商礼的脸颊因这番话而微微泛红,带着几分赧然与不自在。这好似是她在赶秦漪走一般,她绝无这种心思的。 一旁的秦疏瞪大了眼睛看着商礼,这,这副样子的商礼……她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平日里在她面前向来一副从容不迫,处事不惊的商礼,现在竟然开始窘迫起来。 秦疏想着,这真的像传言一般,商礼不喜欢她阿姐吗?她才不信呢! “殿下…晚舟……”商礼开口想解释,却见秦漪已经起身了。 见状,商礼心中更是着急,若是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让秦漪生了气,那就得不偿失了。 秦漪反倒是转身对着商礼笑着,眼神安抚着她,“好了晚舟,我该是走了的。” 商礼张口却无言,“嗯。”一声后起身,道:“恭送青安殿下。” “阿姐再见!”秦疏在一旁脆生生的喊着。 秦漪远走,余下商礼和秦疏,只余下商礼和秦疏。 出了秦疏的住处,秦漪的神色然间如同冬夜里的寒月,冷了下来。嘴角那抹笑容也随着门槛的跨过而彻底消散。 直至远了些,秦漪问道:“人都处理好了?” 微风送暖,却不及人心半分凉。 秦漪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与无奈,眼眸中闪过一丝愠怒。 九随恭敬的答道:“嗯,处理好了。” 秦漪嗤笑,“就着这个,把声离身边的人都给我清一清,安排些自己的人。” 她之前留着这些人也不过是嫌麻烦,除去这些,又会来那些,何必呢。 不过今日之事,肯定会传进一些人的耳朵里,届时谁还会顾及这里,忙着别处去吧。 而且,宋芷青国子监那件事也会吸引他们的目光的,尤其是秦正河。 该忙起来了,还有秦茗,她也该回来了。 在秦漪走后,秦疏能明显的察觉到商礼的心情低落,尽管她看着商礼那张脸什么也读不出来,但是她可以感受啊。 “晚舟哥与阿姐的关系这般好?”秦疏自以为试探性的一问,实际上商礼心里已经警铃大作。 商礼看似波澜不惊,其实偷偷地在编瞎话。 “君子之交罢了,太子殿下莫要多想。” 秦疏抿着嘴无奈一笑,好吧,在商礼这里她是问不出来了。她可不再问了。 随后商礼和秦疏闲聊了一会儿之后,商礼就开始对秦疏的各个方面进行考查,这让秦疏更加苦不堪言。 她晚舟哥真是全面,上到诗词歌赋下到骑射弓法,秦疏都被考了一番。这让秦疏有些后悔,还不如让她阿姐来了呢,最起码只是她心里紧张。 这下好了,换成商礼了,她是身心俱疲了。 不过,秦疏心里还是很感谢商礼的,起码自己的错误都被商礼指了出来,她也知道自己往后该怎么改的。 往后都是如此的过了几天,商礼那天回去后,又去了趟大理寺。 那时的苏呈和商礼对视一眼后,就知道了对方的想法。务必隐秘,务必拖延。 对,就是拖延。 既然官家定下期限,她们也断然没有那么快破案的道理,要不然这让皇城司和以前的大理寺脸面何存呢。 今儿个七月初一,商礼大清早的就听以饶来说,苏呈让她赶紧去大理寺一趟,此时的商礼还准备进宫一趟呢。 见此也就穿着官服去了。 着急忙慌的出门,半路上,商礼就遇见了苏呈一行人。 苏呈连忙招手,让商礼过来。 商礼眼眉一跳,她心里头似有预感,看着许瑜华和大理寺的众多捕手,莫非是案子终于要终结了? “见过少卿,许修撰。”商礼在马上打了声招呼。 苏呈点了头后,对着商礼说道:“事情已经查的差不多了,现在咱们去国子监抓最后的人。” 商礼心中大惑,“国子监?之前不都是追查凌人的吗?” 自从秦漪告诉她冰库冰量一事,她就猜测是否是以冰牟利,而冰井务案苏呈接下来的调查也确认了她的猜测。 关于这冰库凌人一事,就是晋王秦照牟利之事败露后的手笔。 “是张家铺子的掌柜的之事,那账本,有眉目了。”苏呈少有的严肃。 “驾!” “吁!” 商礼和苏呈正说着话,却见一捕手骑马来的飞快。 “报——启禀少卿!嫌疑犯已在国子监!但国子监司业、青安公主也均在国子监内!” 第106章 冰井务案:大显身手 苏呈一听,当即皱起眉头,边走边对商礼说着。 “先头的张家冰铺的小儿子张玉已经抓起来了,经招供,其店铺的账本由店铺掌柜的每月月末给他,他再上交给他家大哥张安。” “已经查到,张家冰铺打着减价卖冰,表面上宣称冰卖没了,因着减价的借口,百姓想着肯定许多人去买,便没再怀疑。实际上,剩下的冰以他人名义卖出去,无良之商。” “而那皇甫家的冰则是直接加价,败在了明面上就是了。” 苏呈直接咬牙切齿的说道,他现在恨不得剁了那群奸商! 商礼也没问那张玉是如何招供的,只是问道:“那这张玉现在何处?方才所说的嫌疑犯又是何人?” “张玉死了。”苏呈说这话时,难免顿了一下。 商礼注意到了,但是她示意苏呈继续说。 “现在抓的这人,是张家冰铺掌柜的侄儿,张家掌柜的昨天找到的时候已经死了,说是奔丧,前些日子找的时候就没找到,昨天在河边被游船的小娘子们看见了。” “现在就怕这最后的一个人死了,这不,得到消息赶紧来了的。” 苏呈一连叹了好几口气,那叹息悠长而沉重,这破事儿,他真的很累。 前有商礼不闻不问,后有许瑜华插科打诨。 当然了,这是苏呈夸大的说辞罢了。 商礼点点头,这事情也确实是快要结束了。 苏呈几人快马加鞭,不过片刻就到了国子监。 宋翰彦也不知道自己这国子监今儿是犯了什么事儿,接二连三的大人物都来了。听到苏呈要来了,赶紧迎了出去。 先是鲜少出门的秦漪,一来就到了他这国子监,还有他妹妹,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整天往国子监跑,净是旁敲侧击的打听他人文采之事。 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担心宋芷青是要在国子监里头挑出一位如意郎君,这里头的人,宋翰彦可是了解的。 这几天也跟着担惊受怕的,就怕宋芷青被他们蒙蔽了双眼。 “下官宋翰彦见过少卿。”宋翰彦同苏呈问好,苏呈出于礼貌点了点头,答了一声,“宋司业请起。” “下官商礼、许瑜华见过宋司业。”商礼和许瑜华一同下马,向宋翰彦行礼。 “见过商侍读、许修撰。”宋翰彦又是同商礼二人行礼。 行礼过后,宋翰彦好声好气的问道:“少卿因何来此国子监?” 提及此事,苏呈不免急促了些,直接问道:“国子监有一学生名叫荣盛,现在何处?” 荣盛?宋翰彦眉头一挑,脑海中迅速搜寻起了这个人的名字,他今早还见过这人,现今这人应当是在庭院中。 “在的,现今应当在右书院中,跟我来即可。” 宋翰彦二话不说就带着苏呈几人往右书院去,浩浩荡荡的终究是惊动了国子监一干人等。 “嘿!这是干嘛呢?” “我怎么听见荣盛那小子的事儿?” “这衙门的人都来了,看来这小子闹得事儿可不小啊!” “可不是嘛,这司业都知道了。” “今儿咱们这国子监可是热闹了!来了好几位大人物。” “诶对了,我得找宋小娘子去了,可不能让宋小娘子白来一趟。” “兄弟,等等我,我也去!” 商礼听着学子们的只言片语,也解出点门道出来。不过是些琐事,难不成这宋小娘子也要成亲了? 商礼猜测着…… 宋翰彦左想右想倒也想出点事儿出来,他可是知道自家兄弟和苏呈一同办案的,而且今天青安还来了。 宋翰彦偷偷的瞥了一同前来的许瑜华一眼,这是为了这个驸马? 宋翰彦隐晦的目光没能逃得过商礼的眼睛,商礼狐疑的看了宋翰彦一眼,她不明白宋翰彦为什么会注意到许瑜华的身上。 到了右庭院中,商礼这才知晓这庭院中是何等风光。 莘莘学子一个个装模作样的问着沈辽,实际上目光已经在陪伴在沈辽身边的宋芷青和秦漪多时。 宋翰彦见此眼中依然带上了些愠怒,这让苏呈他们该如何看待他这个国子监司业? 宋翰彦猛咳一声,唤回众人的注意力。 “咳咳!咳咳!” “荣盛何在!”宋翰彦高声说道。 闻言,众学子中都没有吭声的,反而窃窃私语声更多些。宋翰彦不甘心,又大声说了一句,“荣盛何在!” “司业!那小子要跑!”学子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宋翰彦几人原本没瞧见人,可是这一喊,倒是惊动了要逃跑的人。 本是安静的场合,某身影急促仓皇,那必然是要抓捕的荣盛! 商礼目光锁的极快,就在庭院的墙根底下,国子监的墙不算高,但也不是谁能都能跃的出去的。 显然,这荣盛是个惯犯,知道自己惊动了宋翰彦几人后,身子往后撤了几步,助力冲刺,一下子跃上高墙,想要翻出去。 苏呈一惊,道:“别让他跑了!他不能死!” 一听到不能死,商礼就知道荣盛这人定是活不长的,身上竟然揣着这么大一个秘密,暗中定是有旁人要杀他! 商礼当即夺过身边捕快的刀,抽刀而出,将刀鞘甩了出去,刀鞘旋转,力道之大,竟让荣盛直接从高墙上摔了下来。 商礼没有犹豫,直接去了荣盛身旁,离开她这里,荣盛必死无疑。 果不其然,商礼还未到荣盛身旁,凌空而来三发弩箭,呼啸之声凌云之势。 商礼的心猛地一紧,而后眼神一变,透着决然。 脚下石路扬起细微尘埃,闪身至荣盛身旁,一脚踹在荣盛的后腰上,让本就疼痛的荣盛直接倒退好几米。 商礼偏头,她的眼睛看着箭身而过,同时带着刺耳的啸声掠过她的耳畔,划破长空。 右手持刀,刀身竖在身前,左臂予助,铁箭头打在刀身上,发出铮鸣的声音。 最后一支弩箭,商礼低头,是方才荣盛倒下的地方,箭头力道之大竟穿破石板,发出闷响。 商礼的眼中倒映着三支残破的弩箭,眼底浮现出些笑意,不过就是没有丝毫感情。 商礼嘴上嗤笑一声,抬手看刀,刀身已经有了裂纹。 随后手腕翻转,刀柄随着那一转,收剑动作干净利落,不经意间便让人高看了一分。 商礼抬眼看了高墙之外,墙外有参天树。 树上的阳土浑身一紧,他对上商礼的目光后浑身一颤,那一刻阳土觉得自己好像被脱光了衣服,让商礼看了个彻底。 话糙理不糙。 商礼收回目光,一转身,便看见秦漪对着双目含笑。 登时,商礼便有些不自然,耳廓红了个彻底。 第107章 冰井务案:是引以为傲 秦漪的眼神算得上明了,在她那温柔而坚毅的眸子里,闪烁着对商礼骄傲与自豪。 秦漪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勾勒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让商礼发自内心的愉悦。 苏呈快步走了过去,让捕快把荣盛抓起来好生看着。 至此见状,阳土知道自己再没机会了。这次他家殿下命令下的紧,他们也没想到这苏呈能直接查到荣盛身上。 几乎是他们刚知道消息,刘克源手上的账本,那掌柜的极有可能留了一手后,他们把掌柜的灭口,谁知道竟然冒出了个侄子出来。 没得办法,秦照当即派阳土过来灭口。 阳土没成想,还是比苏呈他们慢了一步。 他已经在弩箭的箭头上淬了毒,齐发三支箭弩,上中下三路,以确保荣盛必死无疑。 可怎奈何,他遇上了商礼。真该死啊! 阳土转身,踏步轻行,回了晋王府。 商礼站在原地,察觉参天大树上的人走了以后才放下些心神。 秦漪、宋芷青、沈辽、几人也都走了过来。 商礼把刀递给捕快,向来者行礼。道:“见过老师,见过青安殿下,宋小娘子。” 沈辽一把年纪了,难得凑个热闹,便问着商礼,“晚舟啊,这发生了何事啊?” “老师,这事儿说来话长,源自于……” “饶命饶命!大官人们饶命!我不是故意偷宋小娘子的诗句的!求求大官人们饶我一命……” 商礼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荣盛求饶的声音。双膝跪地,一个劲儿的磕着头,这话中的内容让商礼皱起了眉头。 同时,商礼还不着痕迹的瞥过在场每一个人的神色。 苏呈自然是有些惊讶,宋芷青更是震惊,沈辽面上沉得住气,但却有一丝怒火,宋翰彦也是拧着眉头。 秦漪…… 商礼瞧着秦漪的神色,竟然有意外…… 苏呈现在更是一个头两个大,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把你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苏呈还未开口,宋翰彦就站了出来,让荣盛把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荣盛蜷缩在地上,事已至此,他知道自己这是逃不掉了。索性心一横,全都吐了个干净。 “每个月,宋小娘子都会来找沈直讲,顺便在国子监待上一天。期间,宋小娘子也会写诗写点文章,并不会将其带走。” “我和发小动了心思,我偷出来这些文章诗句,他再带到诗会卖给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得到的钱财,我和他平分。” 说完之后,荣盛便害怕的闭上了眼睛,一副任由打骂的模样。 宋翰彦越听心中越发气愤,怒声道:“说,你们将那文章贩给何人!干这种勾当都多长时间了!” 荣盛颤颤巍巍的声音,将每名字都一个不落的说出来。 “何家的何欢,刘家的刘筠,贺家的贺龙……”荣盛一连说出五六个人的名字。 宋翰彦一听脑子里便对上些人脸,他经常出入这诗会,怎能不知这几人! “竟是这等人!以窃诗使自己扬名!”宋翰彦顿时气的涨红了脸。 吼道:“大丈夫生于天地,做尽不耻之事,不靠自己,竟然靠他人,还是女子!” 荣盛小声的嘟囔一句,“万一人家自己还改过了呢。” “你!”宋翰彦当即就要上前打荣盛。 一学生眼疾手快的拦住宋翰彦想要上前抽荣盛嘴巴子的手,连忙安抚他,“司业莫气,莫气,这不少卿大官人也都来了,定会是给宋小娘子一个公道的!” 话说这,宋翰彦就转头看着苏呈,苏呈猝不及防的,捋着胡子的手没轻没重的,拽下几根胡子,没顾上疼痛,连忙说道:“啊对对对,没错没错,司业放心放心。” “这光天化日的,竟然偷一女子的诗作,着实令人不耻。” 苏呈刚一说完,就听见一声嗤笑。 声音有些浑浊,但是能听的出些中气十足的感觉。“少卿说的不耻,是这偷窃之事,还是瞧不上小云婉能作上在诗会中佼佼者的文章诗词。” 沈辽当然不会错过这诗会,就算人不到,后续也会有人把这诗会都有人做了什么事汇报给他,让他挑好苗子。 他当时初闻那些个诗句的时候,就觉得是宋芷青的风格。 可是这天下能人辈出,相似之风格何其多,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儿,他原本是要明天见一见那荣盛口中之人的。 “啊?”苏呈没想到,自己当官这么多年,这阴间的事儿他一次性能赶上这么多。 考察他啊?这让他怎么答? “沈直讲,您……”苏呈斟酌几番后,说道:“您说笑了,这宋小娘子是您的半个学生,谁能不承认您的眼光啊……” “可你说这一番话,还是不信。你这个亲哥哥也是不信的。”沈辽突然觉得讽刺,他教书大半余生,竟然是给自己博了个好名声。 他春播桃李三千圃,秋来硕果满神州。到头来,竟让自己这颗破果子占尽了风光。 女学生中,沈辽只有秦漪一人。那女娃娃从小就聪明,诗词文章治国一点就通,他也觉得自豪。 后来,秦漪给他送来了宋芷青。 这个瓷娃娃,够勤奋,终日守着他,央他多讲些新鲜玩意。这好几年的光景,都是瓷娃娃陪着他的,连家中的小儿子都比不上她。 瓷娃娃不愿去参加诗会,名声也就没打得出去。瓷娃娃也没着急嫁人,就待在他身边,他就给瓷娃娃讲些教书的经验,他知道,瓷娃娃想要教书。 可是这世道啊…… 沈辽笑了笑,笑的有些悲悯,眼睛也更加浑浊了些。沈辽看着眼前的秦漪和宋芷青。 今天不是秦漪第一次找他了,前几天还找过,这般就是为了瓷娃娃入国子监教书的事儿。他前些天还觉得荒唐,这事儿这般难,怎可如此。 但他也听家里的小儿子说过他举办游湖的事儿,相意这娃儿精得很。 瓷娃娃可不能在他手里砸了,这衣钵,就给瓷娃娃了。 阳光照在沈辽身上,照的他那把老骨头浑身都暖了些。 “相意啊,过来,扶着点我这把老骨头。”沈辽唤着秦漪。 秦漪神情未变,走过去扶着沈辽。“是,老师。” “小云婉。”沈辽又叫了一声宋芷青。 “云婉在。”听到沈辽叫自己,宋芷青当即就到沈辽的身边。 沈辽用拿着半卷书的右手,轻轻点了点宋芷青的额头,浑浊的声音带着迟缓,“我们云婉也是出息了,真了不起。” 宋芷青反而是担忧的看着沈辽,“老师……” 沈辽摇头,对着扶着自己的秦漪说道:“我应下了。相意娃娃说的不错,而且我这当老师的,怎的能不让学生飞啊……” 第108章 冰井务案:八面玲珑 “得让瓷娃娃好好的过这一辈子啊……” “明儿,我上朝一趟儿。” 沈辽说话慢吞吞的,可是在场的人没一个敢烦的。 “这事中事,晚舟你先解决你的,明个上朝就一同说了。”沈辽看了一眼商礼说道。 商礼眼眸中露出稍微的震惊,随后应下,诚恳的说道:“是,多谢老师!” 沈辽转过身去,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这有什么的……我先走了……” 听此,商礼赶紧行礼,“老师慢走,青安殿下慢走。” 其他人也是跟商礼一样行礼。 苏呈也生出了想要逃出国子监的心思,叫捕快们赶紧押着荣盛往大理寺走。 “快快,带着人快点走!” 苏呈催促着。 宋翰彦见状也想跟着苏呈他们一起走,于情于理,他都得去看一看这事儿啊。 商礼上前,拦着宋翰彦。“大哥,且慢!” “嗯?怎得?” 商礼给了个宋翰彦眼神示意,俩人就到国子监一个小角落里。 商礼面上神色平静,倒是宋翰彦,有些沉不住气。 “晚舟,我得去的。”宋翰彦抢先一步说道。 商礼发问,“大哥去哪,今儿抓的人儿是跟这冰井务案子有关。宋小娘子这事儿,老师已经要给大哥解决的,大哥何必参与到这件事情里。” “我怎的能不参与进来,回家我得给云婉一个交代啊。”宋翰彦急的不行,他不是不相信他妹妹,回家他还得好好解释些,不能让妹妹误会了他。 商礼耐得住脾气,道:“我说大哥,你不能参与到荣盛大理寺这案子里来,从现在开始,荣盛是大理寺该管的事儿。” “办得好了,什么人什么事儿都扯不了一点。办的不好了,上到苏呈,下到公廨里养的狗,都得吃点苦头。” 宋翰彦听商礼这么一说,倒也冷静了些。 商礼看着宋翰彦转好的神色,继续说道:“此事,我帮大哥盯着些,梳理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不是个难事儿。待到明儿上朝之时,大哥只管附和老师即可。” 宋翰彦心里顿生感激之情,向商礼行礼,说道:“那此事就多拜托晚舟了。” 商礼虚托起宋翰彦,调笑的说道:“大哥,我与宋小娘子也是多年相识了,出了这档子事,晚舟既然能帮得上忙,那自然是要帮忙了。更何况还有跟大哥这份交情在,于情于理,晚舟都是要做的。” 宋翰彦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要不说晚舟得人喜爱呢,这话说的,滴水不漏的。” “那大哥开心吗?”商礼眼中盛满笑意,看着宋翰彦。 宋翰彦朗声笑着,“十分开心。” “那就好。” 商礼向宋翰彦行了一礼,道:“晚舟耽误的时间不少了,先随他们回大理寺了。大哥,明天静候佳音。” “好。” 苏呈在国子监门口等着商礼,见商礼出来上马后,神秘兮兮的冲商礼笑着。 商礼扯着清风的缰绳,问道:“少卿的心情很好?” 苏呈呵呵一笑,道:“我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情应该很好。” 商礼挑眉,好奇的问道:“少卿何以见得?” “切。”苏呈哀叹了一声,还跟他明知故问呢。 “这天底下的好人,可是得有你商礼一份呐。” 苏呈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而后才解释的说:“刚才在里头,可是跟那司业说了不少的悄悄话了吧?你不得把人家那事儿办的漂亮些?” 商礼摇了摇头,反问着苏呈,“少卿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晚舟不过只是协助少卿破案罢了。归根结底,今儿这两件案子,还得少卿办呢。办不好,我老师那边恐怕会不乐意。” 闻言,苏呈顿时想打死眼前这个胡说八道的人儿!他真的很生气。 眼见苏呈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商礼喜闻乐见,特地开口说道:“晚舟见少卿公务如此繁忙,不若晚舟帮衬着些?” 苏呈不想跟商礼斤斤计较,显得他不大度。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你届时带几个人把这事儿整明白个大概,也算是对你老师和友人有个交代。” 至此,商礼拱手,客气的说道:“如此,那晚舟就谢过少卿了。” “哈哈哈哈……”苏呈笑着,和商礼几人一同远走。 他也看出一点门道来,今天这事儿又是给商礼大大的铺了个台阶。 明天,商礼不想升官都难。不,应该是升大官儿! 前一手破此疑案,后一手帮宋家证名,宋家得了个人情,明儿宋翰彦和他爹宋鸣不得帮商礼一手啊。 官家要是胆子大点,把商礼的官儿往上升的狠了,这父子俩就得站出来替商礼说话。 况且,这父子俩不顶用,还有方家父子俩呢。人家商礼在方家成亲时忙前忙后,还出了这档子事儿,怎么的不得帮一手? 还有刚才沈辽说的那一番话,虽然他听的云里雾里的,但是沈辽说了明儿一同把商礼这事儿解决了,就代表沈辽也知道怎么回事,添柴加火呗,反正沈辽今儿还在场。 沈辽身为前翰林大学士,官家可是重用的很,再说了,沈辽这么做也用在了官家心坎上。 他刚才想的这几个人,都是跟这几件事情脱不了干系的。 潜在的他还没说呢,就比如商礼他娘陆绣,还有程嘤。而且还有一个人,他还不确定,那就是今儿意外在场的秦漪。 这么一想,苏呈心头一梗,这毛小子,官场可是让他玩明白了,走哪都有人脉,还都不浅。 他好羡慕啊。 回了大理寺以后,商礼朝苏呈要了两个捕快,她吩咐那两个捕快调查诗会,只需要把那几人何时出现在诗会,之前见过什么人查清楚就好。 毕竟苏呈已经派人把荣盛的发小抓了回来,录个口供,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她现在当务之急还得是找苏呈,她心里头没得到确切的消息她不好乱做。 她得确定之后是不是有关晋王秦照,毕竟之前秦漪已经提醒过她了,这账本若是有关晋王,那她势必不能直接交到官家面前。 娘说过了,眼下她是官家的人,哪边都得不偏不倚。 可她又不好直接问苏呈,这可怎么办? 第109章 冰井务案:心里明镜 “商侍读!商侍读!” 就在商礼沉思的时候,一官员的喊声让商礼转头。 “嗯?何事?” 小官员跑过来的,跑的时候还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说道:“少,少卿让您过去一趟,去牢房……” 商礼点头,“好,我这就过去。” 商礼一边走一边想,苏呈这是要干嘛?莫非想让她也参与进来? 明明到这个时候,苏呈不应该避着她吗?难道苏呈想让自己入这个浑水? 不对啊,商礼觉得自己把苏呈想复杂了,毕竟自己当初把那个名单交给苏呈的时候,苏呈就应该想到自己知道的不少。 他这是要做什么啊。 商礼不懂,但是等她过去就知道了。 牢房里,苏呈摒避了所有人,偌大的牢房里,就剩下被绑着的荣盛和苏呈。 事情调查至今,已经是很简单明了的事情了。 张家借着卖冰的由头,哄抬物价。搜刮民脂民膏,掌柜的人聪明,送账本的时候偷记了一本。 至于这账本要送到谁手里,现在真账本在谁手里也不重要了。知道了能怎么的,他还真能把身后的大人物揪出来? 那张家卖冰都多少年了,身后牵线搭桥的事儿他又不是个瞎子。 而且,张玉在大理寺死的时候,张家连个响都没出。明显是让人警告了。 想他苏呈,堂堂大理寺少卿,一身风骨,怎么见这等龌龊事儿呀。脏了他的眼睛。 所以,他决定,把这事儿给商礼吧。反正陆绣是不会不管她儿子的。 苏呈稍微等了商礼一会儿,等听到脚步声,苏呈才回头。 商礼上前,“下官见过少卿。” 苏呈点了点头,指了指身前遍体鳞伤的荣盛,“人儿是你抓的,也应该有你来审问。” “哦对了,方才康王还派人来了,说要见见荣盛,我没让,看你的了。”苏呈说着自己还笑起来,冲商礼眨了眨眼睛后,就退到一边去。 商礼听完之后,顿时觉得苏呈真是个老东西。 商礼嘴角抽搐,面上无奈,干笑两声算是回应了苏呈。 苏呈不知道,她知道啊。之前秦漪跟她说过的,这事儿跟秦照脱不了干系,秦量又来了,明晃晃的要抓秦照的小辫子啊。 她这可怎么办?能让秦照和秦量满意? 啊啊啊!苏呈为什么要让她知道!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商礼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苏呈,把苏呈看的都有些心虚了。 苏呈咳了咳,有些讨好的笑着,向商礼招手,“来来,晚舟,你过来些,我跟你说点悄悄话。” 商礼旋即皱着眉头向苏呈走了几步,苏呈忽然露出一抹鬼笑。 吓得商礼一惊,右手直接扬了上去,只听见非常清脆的响声。 商礼一巴掌抽在苏呈的脸上。 双方都愣在原地,唯独受了伤的荣盛笑出了声,一笑牵扯了身上的伤,接着就上气不接下气儿。 “呵呵呵……咳咳……” 商礼也反应过来,连忙问着苏呈,“少卿……您没事儿吧?” 商礼脸上带着明显的愧疚,打人嘴巴子,这可是奇耻大辱的,商礼刚才道歉的声儿都透着颤抖。 苏呈搓了搓自己的脸颊,打得他有点懵。苏呈也想生气的,但是一想到接下来的话,苏呈觉得还是算扯平了吧。 “不碍事儿不碍事儿。”苏呈摆了摆手说道。 顺便又补上自己想说的话,“叫你过来就是想告诉你,账本的事情我问完啦,就藏在这小子家一进门的桌子下,这小子当垫桌子的物件了。” “你要是去晚了,指不定落在谁手里呢!” 苏呈说完赶紧看着商礼的神色,不出他所料,商礼一听,什么都没表示,直接跑出牢房。 边跑边大喊着苏呈,“苏少卿!” 牢房里的苏呈心情大好的摸着自己的小胡须,“就当作刚才的道歉了。” 跑出牢房的商礼顾不得其他的,大喊着以饶的名字,正巧以饶守在大理寺门口。 “郎君!”以饶立即回应着商礼。 商礼用手吹了个响指,清风立马就从别的地方跑了出来。商礼翻身上马,问道:“你可知荣盛家在何处?” 以饶也上了马,道:“知道!这就带郎君过去。” 刚才以饶也没闲着,跟大理寺的捕快说了点闲话,那捕快们见他是陆绣家的也都愿意跟他说些话说。 “好,走!” 以饶看出商礼的着急,也不敢耽误,一边骑马一边大喊,“让开,都让开!” “凡损失者,一律去陆府领取补偿!” “驾!” 商礼和以饶一路骑马,眼见着都要出城了,以饶才带着商礼左拐右拐的,到了荣盛家。 商礼先左右看了一圈,没察觉到人之后才下了马。 “守在外面,看着点人!” “是!郎君。” 商礼不敢停,到了门口才发现这门是锁着的。 “以饶!” 以饶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接下挂在马鞍上的剑,抽鞘而出,直接扔给商礼。 商礼顺势接过,右臂使上寸劲,锋利的剑砍断门上挂着的锁。 “接着。”商礼用完又把剑扔了回去,接着推门而入。 几乎是一进门,商礼就注意到了外屋桌子下的账本。 商礼弯腰,抬起桌腿,将账本拿了出来。垫的时间久了,账本上都有桌腿小正方形状。 商礼拍了拍账本,匆匆地翻几页后,商礼才敢确认,这就是张家私冰所得的银钱。 万贯是有了……还有与秦照门客的一些“往来”,更有皇城司与冰铺的纠葛。 官家怎么可能不知道秦照跟他手底下的人交好。 商礼猛吸一口气,接下来,她要怎么做,才能稳得住三方。 一面是秦量,他非常明确的知道自己手里有秦照的把柄了,自己是给还是不给。 另一面是秦照,知道自己参与进这件事儿里来,他也在等自己决定给不给。 最后是官家,他得看自己在这件事里,偏向哪一位皇子。 商礼伸手捏着眉心,她真觉得方才打苏呈那巴掌真不冤。 这简直是个火坑。 商礼把账本往桌子上一扔,蹲在地上,抱着双腿,不知道从哪来的小木棍,开始画圈……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她想不出来了…… 她想回家找陆绣了…… 哦对了,刚才她当街策马,撞翻的水果蔬菜又是一大笔钱,她娘还不知道呢。 明天又得有人弹劾了…… 她想谁呢……商礼想找秦漪了。 但是商礼知道,这位青安殿下,也在等着自己呢。 瞧瞧啊,这么多人等她做选择呢,她多么的重要。 所以,秦漪你啊,你还要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用情分来拴住我,我倒是要看看,这番过后,你还要怎么做。 第110章 冰井务案:阳谋 商礼直到腿都蹲麻了,也没想出个解决方案出来。 真是愁人。 以饶老长时间没等到商礼出来,便喊了一声,“郎君!” 商礼叹了一口气,应了一声,“来,你进来。” “好嘞!郎君,你怎么蹲在地上?”以饶刚答应一声,一进门就看见商礼蹲在地上。 商礼慢悠悠的起身,“想事儿呢。” “哦哦。” 以饶想扶商礼起来。却被商礼拒绝了。以饶也没在意,开口说道:“郎君还得什么时候,早些时候夫人派人捎话过来,说是让您早点回去,她有点事儿跟您说。” “哼,可不得有事儿吗。”商礼撇着嘴说道。 商礼伸了伸懒腰,跺跺脚。“去,把那账本拿过来。” 以饶回头一瞥,就看见桌子上的账本,拿过来递给了商礼。 商礼翻开账本,从第五页开始,每隔一页她撕一张,直到把账本撕个对半。 商礼把散下来的账本递给以饶,“揣怀里,先别让人发现了。” “发现了,明天陆家就给你办酒席了。” 以饶倒不是在意死不死,伸手接过商礼递过来的账本散页,揣进怀里。眼睛很是期待的问道:“真的吗?府里真的会为我办酒席吗?” 商礼被以饶的话气笑了,“上一边去,去厨房,生个火。” “诶,好。” 以饶进了厨房后,商礼又是连连叹气,事到如今,只能动自己的嘴皮子了。 手里看似完整的账本已经残破不堪,商礼攥着,走进了厨房。 以饶生火倒是快,随后商礼又让以饶把柴火都浸了水,变得潮湿。 以饶不明白,问着商礼,“郎君,这事要做何?” 商礼摇了摇头,“这也是没得办法了,咱们刚才撕下去的纸太新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新撕的。使纸张变旧的方式有很多,但大多都是长时间、见效慢的。” “我曾在古书上见过一种方法,可以使纸张迅速变旧。但原料咱们这里没有,只能用潮湿的木柴代替,烟熏而已。” 商礼说着,已经把潮湿的柴火放在火上。 “把窗户、门都关紧一点,你出去守着,有任何人出现,你上去跟他打,他不能伤你。” 以饶也不懂,反正商礼说什么是什么。 商礼说的也不差,能来到荣盛家的,谁人能不知道以饶是谁。那是代表陆绣家的人,商礼的亲从,这要是死了,相当于结仇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商礼才从屋子里出来。 以饶一靠近,就闻到了商礼身上一股子烟熏火燎的味道。说道:“郎君,你这样,岂不是让人生疑?” “咳咳。”商礼咳了两声,“生疑什么,这账本可是我从火里拼死抢出来的。” 以饶一听,哪里还能不明白,这不就是要放火吗。 掏出自己身上的火折子,进了厨房后又赶紧出来。 “你现在去喊走水了,并且去告诉官府一声。如今是申时三刻,你酉时二刻去晋王府寻我,你懂得。” 商礼翻身上马后,吩咐完以饶,便立刻调转马头,不见了踪影。 以饶则是按照商礼的吩咐,一步一步跟着做。 “走水啦!走水啦!” “走水啦!走水啦!” 商礼越赶,夕阳越垂,老槐树的影子被夕阳拉长,与斑驳的青石板路交织在一起,飞鸿迅疾,东京故事精彩。 等商礼跑到康王府的时候,她已经大汗淋漓,额头上布满了汗水,身形略显狼狈。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几缕碎发贴在脸颊旁,商礼喘息未定,胸膛起伏间,让人信以为她有多么的着急。 商礼下马,喘着气说道:“下官商礼,特来拜见康王殿下。” 侍卫当然听过商礼的名号,忙不迭的通报,不过喘息之间,竟然是康王府的内知来迎接商礼。 “商侍读一路奔波,快快请进。”孙内知连忙迎着商礼,带着商礼进了康王府。 秦向正在府苑之中喂鱼,应是知晓商礼过来了,便在府中摆上了茶水。 见商礼过来,秦向站起身,颇为礼貌地向前走了几步。 “下官参见康王殿下。”商礼很是恭敬地行礼道。 “商侍读免礼,免礼。” 秦向邀请商礼入座,并问道:“今儿倒是不知,什么风把商侍读吹了过来?怎的不去吾那五弟府上坐坐,反倒是到吾这里来了。” 商礼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道:“您说的哪里的话,晋王那处虽好,可是鱼龙混杂的,下官有些不习惯。” 秦向手上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一顿,挑眉道:“说的倒也是,五弟那里人是杂了些。” “不过,你今日这般时辰来吾这府上,是有何事?” 秦向老神在在的说道,眼中透着玩味和隐隐的期待,这些都暴露在商礼眼中。 商礼深吸几口气,有种殊死一搏的架势,随后,半跪在秦向面前。 从怀中拿出半破烂的账本,递给秦向。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这是张家冰铺的账本,还有些“生意来往”,下官知晓在大理寺时您派人来是何意。下官方才和亲从赶往荣盛家,在走水厨房中救下这残破账本。” “呼——” 商礼缓了口气继续说道:“这账本内容之前已经被掌柜的撕去大半,只留下的残篇。” 秦向嘴角边已经浮现出笑意了,但他还是要试探一番。 秦向拿起账本时皱了皱眉头,账本被烧的有一页没一页,亲张细看被撕下之处,泛黄中带着烟熏味儿。想来是早就撕下的。 不过即使是残篇,不让秦照掉块肉,起码长个教训。 “你是先来的吾这儿?”秦向忽然低头,猛地跟商礼对上视线。 里面藏着的凶狠让商礼一惊,随后连忙低头,“是,一会还得去一趟晋王府,给晋王一个交代。” 秦向站起身,走到商礼背后,背对着她,有手背在身后。朗声说着,“他秦照一心想要拉拢你,你为何不帮助他,来助吾呢?” 商礼的回答越发恭敬,“您说笑了,聪明人哪里能这般早就站队呢,您也不希望将来您手下的人是个傻子吧。” 秦向忽然间笑出声来,“好,商礼,你果真是个爽快人。这事儿吾记下了。” “好了,不耽误你了,快去五弟那里吧,省的又气的跳脚了。” 秦向大大方方的说道。 商礼没有推诿,直接回答道:“是,下官告退。” 出了康王府,商礼就已经身心俱疲了,这秦向跟秦照还不一样,秦向吧,这个人有些刚愎自用又爱耍性子。 她刚才若是不示弱些,秦向可能直接瞧不上她。 有些人欣赏喜欢不卑不亢的,有些人就喜欢顺着自己的。 她一会去晋王府,还得换换性格呢。 第111章 冰井务案:事情败露 “你行不行啊?” 秦照坐着喝茶,看着府里头的阳土,因为阳土办事不力,秦照罚阳土表演胸口碎大石。 阳土躺在桌子上,两个厮儿搬来大石板压在他胸口上,妹妹水柔还在看笑话。 阳土欲哭无泪的,又不敢忤逆秦照,说话结结巴巴的,“殿下,这,这事儿,它不赖我……” 秦照一声冷笑,“不赖你,这意思是赖吾了?” “不敢不敢。”阳土气势本就不堪一击,这样一来,更是弱的没边。 秦照手抵着额头,说道:“怎么说呢,你是有点福气在身上的。但凡换个人,都不一定能接住你发的暗弩。” “万幸的是,是商礼挡在身前,要不然,换个许瑜华,整得不好,秦漪都好亲自找上门来了。” 阳土咽了咽唾沫,“那,那殿下,就别胸口碎大石了吧。” 秦照打了个哈欠,“压都压上去了,给大家伙展示展示吧。” 阳土当即眼泪都要飚出来了,幸好府前侍卫的一声通报,才让阳土幸免于难。 “报——太子侍读商礼求见。” 这倒是比秦照自己预计的要快一些。“让他进来。” 商礼进府的时候还搓了搓自己的脸,让自己一会儿表演的好些。 和在康王府一样的话术,但得到的却是不同的回答。 “下官商礼,参见晋王殿下。”商礼行礼道。 对于商礼的到来,秦照明显是开心的,伸手去扶商礼,客套的说着话,“是晚舟啊,快快起来,多日不见晚舟,晚舟怎的如此狼狈?” 秦照见商礼一身的官服竟有火烧的痕迹,忍不住腹诽起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听秦照说起此事,商礼脸上有些无可奈何,说道:“不过是多些坎坷罢了,不提也好。” 秦照识相的没再多问,他邀请商礼坐下。 商礼点头,刚坐下,商礼就开门见山的说道:“臣和殿下都是聪明人,殿下可知臣今日狼狈前来是为何?” “为何?”秦照装作不知的样子,问着商礼。 商礼摇着头,“殿下,这样并不好笑。” 闻言秦照正了正神色,问道:“怎的,账本在你手里?”秦照虽是询问,可言语间不见丝毫担忧。 “若臣说未在,殿下应当如何?”商礼反问秦照。 “吾当如何?吾能如何。”秦照嘴边带着笑意,那身气势,当真睥睨。 商礼呵呵一笑,问道:“殿下可知道臣方才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 秦照分明是不在乎,道:“吾也知道,四哥在抓吾的把柄,那又如何?这次确实是吾不小心,吾认了。” 商礼眼中带着欣赏的看着秦照,这让秦照大为受用。 “臣坦诚说,臣方才去了康王府。交给康王一份账本。” 秦照才不会相信商礼能这般不识好歹,肯定还有后手。 果不其然,商礼继续说道:“臣向康王坦白一件事。” “咱们几人都不是那般愚蠢的人,臣不是,殿下您更不是。” “臣往后追随谁,那都是往后的事儿。等臣变得优秀,足以让殿下们能看得起臣,臣才有那个资格,能跟殿下们相配。” “所以。” 商礼站起身,向秦照行了一礼,郑重道:“这次,臣谁都帮,也希望殿下不要为难臣。” 秦照终于笑了,笑的真诚,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低他人一等。他终将会站在顶峰,让商礼心甘情愿的追随他。 秦照重新扶起商礼,道:“吾知道晚舟所想了,晚舟不必担心,终有一日,晚舟会心甘情愿的走进吾晋王府的大门。” 商礼面上露出些感激,“殿下不必太过担心,臣的亲从身上还带着一样东西,相必,现如今已经来了。” 秦照略微惊讶,“晚舟这是……” “报——府外商侍读亲从来见—”随着侍卫的一声通报,秦照挥手,让侍卫把以饶放进来。 秦照不由得多看了商礼,他可太会给他惊喜了。 商礼对秦照会心一笑,说道:“那账本是残缺的,重要的,臣已经撕下来了。” 商礼说着时,以饶已经进来了。 只看了一眼商礼,以饶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伸手进怀里,拿出之前商礼让他揣着的散页。 以饶交给商礼,商礼再交给秦照,说道:“臣的一点小心思,总归是帮了点殿下的忙,至于之后的事情,臣就不插手了。” 秦照拍了拍商礼的肩膀,“好!从今以后,只要你商礼有难做之事,吾定会替晚舟分忧。” 商礼听闻后连连摆手,越发恭敬道:“微臣惶恐!” 秦照不管,让商礼坐下,他得好好的跟商礼说道说道,好好促进这“君臣之情”。 在晋王府耽搁了大半天的时间,商礼借着夜色,寻个借口便走了。 商礼走后,秦照让阳土把散页收起来。没了完整的账本,他爹也不会太生气。 大不了,他这几日便不出府了。 这商礼,当真得他心意。秦照都不敢想,往后他和商礼联手,那天下的模样,是何等的的盛况! 月色皎皎,商礼骑着马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刚才话说的太多了,整的她口干舌燥的。 她今儿全是把话都挑明了,顺带着使了一记阳谋。 所谓阳谋,那不就是摆在明面上的吗。 她都跟两位皇子说了,非常明了的话,意思就是现在我不能站队,但只要你们谁更胜一筹,我以后就跟谁。 这太容易激起两位皇天贵胄内心深处的争胜心了,毕竟,若是以后当了帝王,不争胜,那一个国家必然会走向灭亡。 商礼解决完这几天压在心头上的大事,心情好了不少,一路上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商礼和以饶刚走到门口,就撞见大理寺的捕快在等她。 捕快赶忙迎了上去,已经按照商礼的吩咐,将人都抓了起来,同时经过审问,签了白纸黑字,并按了手印。 捕快把这东西都给了商礼,商礼收下,让以饶给了点东西后送走了捕快。 “去,把这东西带着,给宋府送去。”商礼把这招供的东西给以饶。 以饶不敢耽搁,骑着马就走了。 商礼转身没走几步,以宁就小跑出来。 “郎君!郎君!郎君!”以宁一连气喊了好几声商礼。 商礼抬眸,见是以宁,边走边说,“我在这儿呢,没跑,你慢些。” 以宁根本慢不下来,嘴上说的话也是颠三倒四的。 “郎君!不好啦!夫人生气啦!” 商礼早就把之前长街策马的事儿抛诸脑后,嘀咕道:“怎得事儿啊,哪里不顺她的意了?” “不是呀,是刚才有一大群人来府里头要钱,说是郎君让的,以安姐姐让我赶紧来告诉郎君别回家!” 糟了!商礼猛的想起来自己的事儿! 连忙牵着清风就要走。 却未曾想,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硬是将商礼钉在原地。 “商礼!还不给我过来!” 第112章 冰井务案:结尾 商礼心道一声,完了。 商礼认命般的回头,若不其然,站在商礼的角度望陆府里头,正好能看得见陆绣怒不可遏的样子。 商礼又是哀叹一声,没得办法,把缰绳递给以饶后,才慢吞吞的走过去。 陆绣在府里头看商礼这副鹌鹑样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怒声道:“还不赶快过来!再不过来腿给你打折!” 陆绣一开口,商礼就麻利地过去。 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商礼一过来陆绣就揪着她的耳朵,说道:“商礼,你胆子是不是太大了?竟然敢在外面惹事儿!还欠了一大笔钱。” 商礼迫不得已迎合着陆绣揪耳朵的动作,以缓解那突如其来的疼痛感,不敢怒也不敢言。 “商礼啊商礼。”陆绣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仿佛是在责备,又更像是在心疼。 “以后记着点,出门照顾着点自己,外面的风雨那么大,你就不怕将自己淋得遍体鳞伤吗?”陆绣手中力度虽然不减,可眼中更多的是疼惜。 商礼被陆绣突如其来的叮嘱整的一愣,迟疑的叫了陆绣一声,“娘?” 陆绣没好气的应了一声,“干嘛!” 随后陆绣就松了手,让商礼回房休息去。 说道:“一会儿你好生休息着,明天够你喝一壶的了。” 陆绣原本是想生气的,刚从宫里头回来,又遇上秦漪,将那宋家小娘子的事儿商讨了一下。 谁承想,一到家门口,就有一群人将陆府围个水泄不通,一听才知道。 原来是自家的女儿当街策马,撞翻了好些人家的蔬菜瓜果,女儿还说上陆府来领钱财。真是好周到呢。 憋了一肚子的火,在看到商礼狼狈的样子后,陆绣什么气都消失了。 商礼素来爱干净,陆绣见商礼的官袍上都有些烧焦的痕迹,连身上都是一股子烟熏味儿。 这肯定是遇见什么事情了,她这个做娘的能怎么办。 商礼有些心虚的挠着头,问道:“娘就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陆绣闻言笑了几声,“终有一天,娘会不在你身边,届时你要向谁说?” “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去做的,自己想好退路后,大胆的去做。娘不干涉你,毕竟,以后的路,晚舟自己要走很长时间。” 这一刻的陆绣褪去那副玩闹的样子,眼中明晃晃的爱意让商礼忽然鼻尖发酸。 她温柔的笑着,像儿时那般摸着商礼的脑袋,手刚抚摸上去,商礼眼中便落下一颗颗的眼泪。 眼泪像个金豆子一般,止不住。 陆绣见状只是上前擦着商礼的脸颊,轻柔的说道:“莫哭,眼睛会伤的。” 商礼带着哭腔,点头,“嗯。” “回去换件新衣服,再出来吃饭。”陆绣说。 商礼只是点头,后来以安来了,便带着商礼回了自己的屋子。 陆绣由琳琅陪着,在院子里一直赏花,一直赏花。 陆绣看着,看着正盛开的花,像商礼一般,在她心间盛放。她的商礼,就该像这娇艳的花一般拥有这般灿烂的岁月。 陆绣脑海里一直记着秦漪对她说的一句话,她说,商礼不可能一辈子都女扮男装,一直女扮男装,商礼愿意吗? 秦正河如今一心把商礼当做丞相来培养,防的就是她这女子身份参议朝堂政事,倘若女扮男装之事被发现,商礼能不能有命活,能不能有个全尸。 所以啊,秦漪想要的,是要有千千万万个女娘能够上朝来,能够像她一样。 这宋芷青就是第一步,开了个口,往后会有许许多多的女娘来。 她身为女子,有什么理由来拒绝? 为自己,也是为商礼。 曙光初露,万物生长。万家炊烟交织在一起,山顶泛着云气。 晨风轻拂,带着夜露的清新与花香的馥郁,穿梭于林间小径,唤醒了沉睡的大地。 今儿的早朝可是热闹非凡,各家齐露招数,让人眼花缭乱。 “上朝——有本启奏———无事退朝——”王瑞生掐着尖嗓子喊着,仿佛要拿起那哭丧的架势来。 “微臣有本要奏!” 苏呈从行列之中站了出来,显眼的很。 鸿德帝定睛一瞧,见是苏呈,便开口道:“苏卿啊,可是侦破了这冰井务一案?” “是,微臣已经调查清楚此事。张家冰铺借着皇室的招牌,藏私冰,与皇城司官员狼狈为奸。高价出售冰块,害的百姓苦不堪言!” “此密事被一凌人听去,招来杀身之祸。皇城司官员欲灭众口,由此发生一系列之事。” “这是张家冰铺所有账本,收受百姓血汗钱竟然有二十万贯银钱!” 苏呈呈上张家冰铺的账本,王瑞生接过,递给了鸿德帝。 鸿德帝皱着眉头,拿起账本翻了几页便觉得头疼。这胆子也太大了。 鸿德帝问道:“你说的皇城司,这官员是何人?” 苏呈的声音越来越沉,道:“皇城司正使方和,并且副使周子辰曾参与其中。” 鸿德帝拧眉,声音冷了几分,问着大殿下的刘克源。“此时保真?” 刘克源也站了出来,行礼后始终不抬头,沉声道:“确有此事。” 鸿德帝笑极,一下子把账本扔了出去,纸张风声作响,砸在刘克源的头上。 鸿德帝明显的压抑着怒声,问道:“按律如何?” 苏呈垂眸,道:“正使按律当斩,凌迟而死。副使罢免官职,流放三千里。” 刘克源听着苏呈的话低下的头又垂了一分,眼睛终究还是闭上了,这些是他亲手提拔上来的人。 可是这件事,总得出来个顶罪的。 皇城司当大官的,都是鸿德帝亲自任命的。往下一级的陆逸云他根本动不得。 只道都是命罢了。 “好,按律法办。给朕抄了张家,其他冰铺也一并查了!”鸿德帝一声令下,苏呈立马应下。 “微臣遵旨。” 鸿德帝随后看向刘克源,“监管不力,克扣一年俸禄,停职一月。” 刘克源也是没有丝毫怨言。恭敬地说道:“臣遵旨。” 随后鸿德帝给王瑞生递了个眼神,王瑞生立马说着,“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微臣有本要奏!” 鸿德帝再仔细一看,话随口而出,“怎么又是你?” 苏呈拿着朝笏的手微微发热,没错,他还有本没奏完呢。 第113章 你娘大展风采 苏呈也是无奈,这些确实都是他的活啊。他能有什么办法。 “圣上,微臣还有本要奏。”苏呈微微行礼道。 鸿德帝忽的嘴角扯出一抹笑,其他人看不见,底下的陆绣和程嘤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两个老狐狸互相对视一眼,便心知肚明,真正的重头戏要开始了。 “你且说说。”鸿德帝一挥手,说道。 苏呈再一次行礼,道:“微臣在查办这冰井务之案之时,还意外发现一起弄虚作假偷窃他人文章之案。” “这有何难?要你上朝来说道?”鸿德帝面色不改,可守在鸿德帝身边的王瑞生是察觉到了,鸿德帝有些生气了。 要是这苏呈再不引上新话题,怕是要遭鸿德帝的“慰问”了。 苏呈叹了一口气,道:“圣上,此事与冰井务案一事有些许关联。其中一位犯人乃是国子监一学生,臣等去大理寺抓人之际,正逢此子遭人追杀。幸得太子侍读商礼一招救下此子,救得国子监众人。” “捉人之际,此子吐露,他曾同人狼狈为奸,偷窃宋家小娘子宋芷青之诗作,贩卖他人,扬他人威名。” “曾拒不承认,否认宋小娘子才华,言辞激烈,先后矛盾。沈直讲犀利言语,让其哑口无言。” 龙椅上的鸿德帝忽然之间,神情变得玩味,他说呢,他总觉得心里头不得劲,原来是在这处。 挑起粗犷的眉毛,眼神暗含狠厉,道:“你想说何事?” “臣……”苏呈顿时哑言,这时候不该他说话了呀!他能编的都编了,接下来,不该他了哇。 苏呈干张着嘴,支支吾吾的。终于,沈辽的声音响起,让苏呈觉得这声犹如天籁。 “圣上,请听微臣一言。” 鸿德帝宽大的手掌摩挲着龙椅扶手,沈辽…… 鸿德帝脸上带着些许笑意,道:“原来是沈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沈辽虽然年岁已大,但是说话却是掷地有声。 “臣二十入朝,伴圣上身边半生光景,幸得圣上垂怜,臣得以教书育人。如今半截入土,臣桃李天下,这都离不开圣上恩赐。” 沈辽越说声音越带些哽咽,“臣已晚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学生有个出路。未曾想,他人轻看臣学生,言说是臣功绩否认学生才华。” “这让微臣有何颜面再教书?他人轻看,臣学生应当如何!” “臣恳请圣上,还臣学生一清白!” 说着,沈辽一把年纪,颤颤巍巍的下跪,叩头声声响。 朝堂之上,不乏有沈辽学生,听闻沈辽所言,情动之处,竟有低声啜泣。 鸿德帝此时才感觉到真正的不妙,声音哑了些,“沈卿想如何?” “能抵得住悠悠众口的,只有事实。国子监每月十五日,有一场考试,让臣学生参加,以证清白!” 从始至终,沈辽说的宋芷青,都是用臣学生代替。为的就是淡化群臣的印象。 可是他想仅仅是他想,朝堂之上,总有聪明人。 “沈直讲莫不是忘了,您口中之人,是个女子!女子谈何资格参与国子监考试!她受您恩惠,能做您的学生,已经是恩赐。” 开口说话的,是刑部侍郎,沈辽的死对头,胡方明。 “若不能如此,难道臣妹就能遭人诋毁。此事不了了之,臣妹受了委屈不能言?”宋翰彦沉不住气,直接站出来回怼胡方明。 “我可没有说不能言,我说的是不能参加国子监考试。”胡方明说着。 宋翰彦憋着一口气,“既不能参加,那臣妹清白之声,如何证明!” “那这就不是我该管的事情了。”胡方明不在意地说道。 “你!欺人太甚!”宋翰彦被胡方明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我何处欺人,我这是按照大晟律法。” 就在两个人争执不休的时候,一道不属于这群男人的声音响起。 是朝堂之上,唯一的女人,也是一人之下的丞相。 陆绣只是站出来,道了一声,“微臣,有话说。” 陆绣!鸿德帝心里默念着陆绣的名字,几乎是咬着牙,说道:“陆卿说来。” 只见陆绣面上端凝,眉宇间锁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深沉,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不正经的眼眸此刻仿佛被寒霜轻抚,透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冷冽。 陆绣紧抿着唇,单是这副神情,就足以让朝臣们心里没底儿。 他们和陆绣共事多年,能不了解陆绣这个女人是个什么性格吗! 平时这女人插科打诨的,说这个说那个,说的倒也对,他们也无话可说。 但是,注意,这个女人露出这样的神情不多见。 一次是鸿德帝初登大宝,陆绣这个女人以雷霆之势,一张嘴横扫朝堂。权势她有,理儿她也占。 一次是开明十六年,西北战乱,南方蝗灾二者同时在大晟朝大晟。全朝上下惶恐,焦头烂额之际,这女人当机立断,让鸿德帝出兵西北,她亲自南下。 如今,这是第三次。 知道陆绣性格的老人儿,已经有站不住的了,一个个面上都有些紧张,眼神已经出卖了他们。 一瞬间,朝堂上的气氛变得何其明显,就连门口的侍卫都感觉出来了,何况是身处其中的大臣们。 苏呈明显是属于老臣那一列,手心浸出的汗他只能蹭在朝笏上。 他再往外斜瞟一眼,宋鸣和方旭达额头上已经有了些薄汗…他心里平衡太多了! 商礼惊讶于朝堂上微妙的变化,自从入了朝堂,她发现她娘的地位…好高啊…… 朝臣:不是,虽然我们之前认为陆绣是个女子,不能当丞相不能入朝为官。可是,她当初,皇帝刚登基那阵子,她抄了不少家…… 再说了,你娘要是没点本事,成天那张跟程嘤似的,嘟嘟嘟的,我们能让她当丞相吗! 商礼:果真。 陆绣:我闺女你记住,东京这里头,提你娘名字,狗都能给你块骨头。 陆绣偷偷的瞥了一眼程嘤,程嘤顿感不妙。 陆绣深吐一口气,道:“臣向来助人为乐,方才争执之际,臣感身边右丞相程嘤有些肺腑之言,人老眼昏花,跟不上说话,故…” 陆绣停了一下,大胆无畏的说道:“故,臣特地出言,让左丞相程嘤发表自己的看法。” 程嘤:“………” 第114章 朝臣对骂 他就知道!!! 程嘤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就知道陆绣这个女人看他的时候就不安好心。 你的事儿,拉我干什么! 他真的生气了! 程嘤拉长着老脸,远看像个驴似的,偏偏还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看起来不伦不类。 顶着巨大的压力,程嘤站了出来。拱手行礼道:“圣上,臣只是觉得是该给宋家小娘子一个公道,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不知右丞相说的于情于理,理是哪一种?”胡方明开口讽刺的说道。 “于理,大晟律法明确规定了女子不可参与国子监考试。” 程嘤最烦讨厌的人顶他的话,当即就红了脸,嘴上直接开怼,“对对对,你整天大晟律法大晟律法,你给我找出来一条说女子不可参与国子监考试的!” “你找不出来,李睿你就给我记录他!记录他信口雌黄,这是欺君之罪!” 意外被拉进来的是史官李睿趟了浑水。 波及到他的时候,李睿只能梗着脖子点头,心里头暗骂程嘤几百个回合。 胡方明不乐意了,“这随先朝便有之,你如何能不知道?” 刘克源也知道自己这回做法有些触到了鸿德帝的底线,也附和着胡方明。 道:“圣上,这确实有之。” “你放屁!哪本书上面写了女子不可参与国子监考试,你读了几本书,你就敢这么说啊!”程嘤见人就怼,这碎嘴子可毒的很。 “我读的书比你吃的盐都多,你还确实有之,你找一个我看看,你才读了几本律书,就敢确实有之。” 程嘤叉着腰,好不气派。 胡方明也红了脸,撸起袖子,道:“我大晟朝律法严明,虽没有明确规定女子不可入国子监考试,但向来都是没有的律法沿袭先朝,随古人!” “右丞相这番做法岂不是要推翻所有律法!只要大晟朝没有明确规定的就能肆意妄为了?” “这是分事情,你这是什么事情?其他又是什么事情?那自大晟以来,从来没有女子当丞相的,那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谁?是狗吗?” 程嘤说起话来,一箭双雕,还埋汰了陆绣一句。 “还是说你是瞧不起她陆绣,瞧不起圣上信任多年的人!” “你这是藐视皇威,按律直接扔出去凌迟,诛你家九族!” 胡方明双目一瞪,眼睛里竟有红血丝,横眉冷对的样子像是有冲天的气魄。 “你净是胡诌八扯!按莫须有的帽子扣我头上,真是人老脑子不好,更何况大晟朝从来没有藐视皇威就凌迟诛九族的!” 程嘤指着胡方明的鼻子骂,“你才脑子不好!诛你九族!” 胡方明:“你车裂!你五马分尸!” 程嘤:“你先死!” 胡方明:“你必须死!” 胡方明越说越激动,隐隐有上前的架势,见状,一旁的礼部侍郎姜宁赶紧抱着胡方明。 另一头,距离程嘤近的只有陆绣,但是陆绣也不爱靠近程嘤。 程嘤自己就越说越激动直接到了胡方明的跟前骂他。 程嘤手嘴并用,可胡方明被姜宁控制着,气势上便被程嘤压了一头。 这朝堂上的变故,老臣们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就是有些吓坏了刚当官的小官人们。 方宇卿和商礼偷偷的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咳咳!!”陆绣咳嗽几声,没给身边的六位尚书使眼神,只给了商礼一个人。 商礼立马会意,上前拽着程嘤的胳膊往陆绣这边走。 “哎呀!谁!别拉我!” “你什么层次的敢拉我?大胆!太过放肆!” 商礼一直拉着程嘤,程嘤就一直倔的,嘴上喋喋不休,手还一直扒拉着商礼,让她别拉着他。 商礼眉眼都带上了些无奈,道:“老师老师注意点,注意点,咱们该往回退了。” 听着商礼的话,程嘤陡然回神,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拍了拍衣袖。 然后对着赤裸着胳膊,脸色通红的胡方明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你现在这副样子真是有辱斯文。” “哼!” 程嘤气焰嚣张的转身,这番做法真的是让旁人看了都气血翻涌。 胡方明感觉到自己的肺都要被气炸了,真是人老了,还强词夺理上了。 罢了罢了,自己还是不跟这老人一般见识了,早晚有一天他会亲眼看着程嘤走。 可实际上他们俩的年岁也相差不大。 经过朝堂上的程嘤一番打闹,鸿德帝眼中倦色难掩,按了按太阳穴。 陆绣在这时候,真正的开口,展开她真正的目的了。 “圣上,对于此番事件,臣有话要说。” 鸿德帝耐心都要被消耗掉了,眉宇间满是不耐的神色,“说来!” “关于宋家小女一事,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休,反倒是失了气度。”陆绣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无论是程嘤所言还是胡方明所说的律法,都太过片面,只顾盯着女子身份。但是,都别忘了,这天下,这百姓,不是光有男人的份儿,女人也是顶顶重要的。” “我们抛开男人女人,这种分类的说法。归根结底,宋小娘子她是一个人,咱们这群朝臣如今每日一上朝,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让这天下百姓安居乐业。” 陆绣这一番话,突然点醒了朝臣中的某些人,宋小娘子本质上是个人啊。 陆绣接着说道,声音缓缓叙述,能不自禁的让人一步步跟着她的话走,进入她想让你知道的逻辑里。 “一个人,她受了委屈,回去找爹娘,没理儿都能有个说法。可如今,到了这朝堂之上,怎得瞻前顾后,左一句女子,右一句律法,她是个人啊!” “就算是这养猫养狗都能有一套准备,怎得到人这里不行了?” “自诩宰相肚里能撑船,大气量的文臣,自诩豪气满天不拘小节的武将,容不了一个女子。还得让女子证明自身的才华。” 听陆绣说到此处,鸿德帝发红的眼眶紧紧盯着陆绣,他就知道陆绣安分不了一点!当初的权力就不该给她! 第115章 算你们能熬 “那依丞相所言,这应当如何?”胡方明听着陆绣的话,他觉得在理,可又不能坏了礼法。 “这能如何?” 陆绣轻笑出声,似乎在嘲笑,“你们既然不准,那不如就直接试了。听闻荣盛学子在内,包括诸位大臣,都不相信那小女娘的才华。又不准她进入国子监考试。” “口口声声说着要给人清白,却把清白的出路堵的一干二净。她的诗词和文章既然能在诗会上拔得头筹,你们还不愿意承认,不若给她一身份,让她去书院教书。” 陆绣刚说完这话,朝臣们就开始议论纷纷。窃窃私语的声音真是让人烦心。 “这怎么可以让一个女子教书啊?” “这叫我等置于何地呀?” “丞相此想法竟然有些荒谬。” “这也太不把我等放在眼里。” “我就不相信那诗词是她作出来的。” “丞相是不是被人蒙蔽了双眼?于理不合于理不和,简直是荒谬。” 胡方明皱着眉头,说道:“丞相怎能不知,国子监怎可让一个女子教书。” 陆绣低笑一声,抬起来的眼神中带着点笑意,让胡方明顿时感觉有些压迫。 “侍郎说笑了,我可没有说是去国子监。” “你国子监学子自视身高,百般不信。那不如去书院,我相信众学子中总会有诚实的。她去那一试,授人以渔,普天之下怎可信口雌黄的人。” “届时她的才华是真是假,众人心中也已经明白了。” 陆绣一身紫色官服,瘦弱的身影立于朝堂之上,“这样一来也算是给众学子们一个交代,给的是求学的学生们,不再让师名禁锢自己。人求学一生,总得有个自己的名字。” “也给所谓的“人”,抛去所有成见,给宋小娘子一个交代。我想这才是你我同僚立于朝堂上最开始的初心。” 心颤,陆绣的话给了这群朝臣们极大的心理感触。 陆绣说完之后,便转身向鸿德帝行礼,道:“恳请圣上定夺!” 而后陆绣觉得还不够,更进一步,双膝跪地,叩头。 这一叩,陆绣十分清楚自己在干什么,相当于直接跟鸿德帝撕破了脸皮。 也是想用这一叩,打破那一个小口,只为换来以后那渺不可及的理想。只为商礼未来的路更顺一点。 程嘤原先摸着胡子的手突然停下,他惊讶于陆绣今日这反常的表现。更惊讶叩头的陆绣,这大礼,他有多久没见陆绣行过了? 程嘤瞥了一眼同样跪在地上的沈辽,心中有一丝异样,但还是就眼下的形势,行了礼。 左右丞相都这样了,朝臣们当然跟着做。齐声喊道:“恳请圣上定夺。” 鸿德帝冷笑好几声,那笑声如同冬夜里刺骨的寒风,让人心生寒意。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却不见丝毫暖意,眉宇间凝结着深沉的冰霜,仿佛连心都已被这漫长的孤寂与无奈冻结。 “真不愧是朕的好丞相,好臣子!”鸿德帝感叹一声,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嘲讽与苍凉。 鸿德帝目光如炬,扫视着殿中跪伏的群臣,似乎在无声地质问,又似在自嘲。 陆绣已经明确的提出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站在道德的最高点,他若是不按陆绣说的做,他成了什么人? 陆绣,算你狠! 鸿德帝闭起眼眸,道:“都听陆卿的罢了。” 鸿德帝此话一出,算是定了宋芷青的去向。 “圣上圣明!”朝臣们喊着。 圣明?他圣明吗!鸿德帝睁开有些狠厉的眼神,他不过是被陆绣牵着鼻子走罢了! 鸿德帝胸膛起伏的厉害,这事儿他记下了。但是眼下他还得处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不能忘记今天上朝的最终目的。 “商礼何在?”鸿德帝大喊一声。 商礼还没归列,就听见鸿德帝在叫自己,连忙拱手行礼道:“微臣在。” “朕听闻这冰井务一案中,你功劳颇多?”鸿德帝见商礼时,总归是好转了脸色。 商礼再次行礼,连忙说道:“微臣惶恐,臣不敢托大,臣才疏学浅,还需仰仗前辈们!” 鸿德帝轻轻抬手,目光深邃,望向跪拜在前的商礼,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那笑里藏着温和。 “朕听闻这冰井务一案,错综复杂,迷雾重重,你却能抽丝剥茧,破解迷局,此等功绩,虽非你一人之力所能及。但朕观你,倒是谦逊得紧。” 商礼闻言,心中暗自凛然,脸上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再次深深一揖,语气诚恳而谨慎:“圣上圣明,微臣惶恐之至。冰井务一案,确非微臣一人之功。大理寺同仁上下一心,各展所长,才得以拨开云雾见青天。 “微臣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得蒙圣上垂询,实乃三生有幸。”言罢,她抬头,眼中闪烁着对鸿德帝的敬畏。 鸿德帝一笑,温和而不失威严,“商卿过谦了,朕观人向来极准,你之才干,非池中之物。此次立功,朕自会有所嘉奖,但切记,居功不自傲,方为上策。”说罢,他轻轻抬手,示意商礼起身。 商礼面上带着感激,缓缓站起,目光中带着坚定,仿佛在向鸿德帝承诺,声音朗朗:“微臣定当铭记圣上教诲,不忘初心,继续为大晟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鸿德帝眼中越发温和,虽然刚才才被他娘气过,但是陆绣这个儿子他实在是满意。 “真是我大晟的好儿郎,朕记着,疏儿的功课在你的辅导下,连连受到太子太傅的赞扬,你功不可没!” 鸿德帝说完这一句话,紧接着说道:“你这般人才,朕不可能亏待了你。记,冰井务案中,太子侍读商礼心思缜密,破此悬案,升……” 说到升的时候,鸿德帝顿了一下,看着殿中的商礼,道:“你既名礼,便去礼部。升礼部司郎中!” 鸿德帝此话一出,朝堂上瞬间又窃窃私语上了。 不是,圣上啊,你给你后宫妃子瞎升就算了,你怎么还搬到朝堂上来了? 你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 他商礼!一个正七品的太子侍读,虚官!连跳两级,直接干礼部司郎中来了,正六品! 礼部多重要,礼仪祭司科举教育的!他一下子就蹦上去了。 礼部司郎中!那我们熬的年岁算什么! 鸿德帝:算你们能熬… 第116章 再干一架 “圣上!不可!” 终于有胆大的人跳了出来,打眼一看,是另一名礼部侍郎,赵文。 鸿德帝一口话梗在喉咙里,这一天早朝上的,真闹心。 鸿德帝赶紧挥手,说道:“说吧说吧说吧。” 赵文行礼,道:“圣上,仅仅是一桩小案,就连升两级,还就任礼部。这是否太过儿戏?” 还没等鸿德帝开口,商礼的亲僚们就开始上场了。 打头阵的还是程嘤,一张嘴就是讽刺,“哎哟,一桩小案,那小案一桩的话大理寺都没查清楚,皇城司也没查清楚。” “哎呀,忘记了原来是皇城司的也中饱私囊以公谋私呢。” 程嘤又顺带埋汰了刘克源,叫他刚才附和胡方明。 赵文梗着脖子,道:“这不关我的事,况且,案子也没多么难,升一级就算是皇恩浩荡,连升两级还去了我礼部,这不符合大晟律法!” 方宇卿欲言又止,心中焦急。在一边接受道自家父亲的眼神后,才敢上前,说道:“礼部侍郎此言差矣,他商礼本就是探花郎出身。如今不畏强权,敢把今天这事儿捅了出来,还就证明了他清廉的本性!” “若没有他,这冰井务一案还要调查多久?大理寺少卿忙的焦头烂额,他商礼助力,如今这品行高洁有谋略之人,为何就升不得这官?” 方家人再怎么不济也不是忘恩的主儿,方宇卿知道,若不是那天的成亲,兄弟几个帮他喝的太晚,也遭不上那晦气事儿。 还让商礼扯了进去。 赵文明显不满方宇卿的话,回嘴道:“他不畏强权,你问问东京之人,谁不认识他娘!可不是不畏强权吗,他娘就是权!” “赵文!切莫胡言乱语!” 礼部尚书周严忽然出声,提醒着赵文,他也不想赵文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这番话不亚于直截了当的说她陆绣就是权贵,让人不敢惹。说陆绣一手遮天。 但凡这是事实,朝臣都不可能不帮他。可是他说的不是事实啊,那陆绣成天就是跟程嘤夫人几个人打麻将。 其中还有他夫人一个…… 而且谁家权贵只盯着打麻将,连当初小商礼走丢了还是他夫人告诉的………… 经过周严这一提醒,赵文突然间回神,他祖宗呦,他刚才在口说什么狂言呢! 赵文先是抬眼看了陆绣,陆绣老神在在的,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只是低头不知道干什么。 紧接着,赵文又瞥到死对头姜宁那处,他俩同为礼部侍郎,平日里总是不对付,说几句话就呛呛。 这时候的姜宁竟然用欣慰的眼神看着他,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姜宁不得不佩服赵文的勇气,同僚,我敬你是条汉子! 你敢当着朝野上下说这般话,你可真是“刚正不阿”。 怎么没直溜死你呢。 赵文尴尬的突发咳嗽,“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朝堂上净是赵文的咳嗽声了,早就起身的沈辽好心的问了一句,“你可是身子不好?怎的比我还能咳?” 商礼强忍着笑意,她今天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人怎么可以丢两次脸。 “这,沈直讲,我,我身子还好,还好。”赵文向来尊敬沈辽,虽然被沈辽堵了一嘴,但还是对沈辽客客气气的,回答着他的话。 沈辽点点头说道:“其实还差了一件事情,昨天在国子监的时候,来了贼人。是他商礼一人动身,挡了贼人,救了包括我在内的,还有青安。” 听着沈辽说的话,赵文张大的嘴都合不上了,这也没有人告诉他呀。 现在在赵文脑子里回旋的只有一句话,商礼救了沈辽和秦漪。 沈辽不必多说,教的学生一人一个唾沫都能把他淹死。秦漪,那是大晟众人皆知的公主,才华横溢还行善积德。 那是官家正儿八经的嫡女,皇室的人…… “啊…这,这样啊,这不愧是…咱陆相的儿子,真是个了不得的…”赵文干巴巴的说着,也企图挽回刚才骂陆绣的话。 也许觉得这把火还不够旺,宋翰彦又一次站了出来,道:“臣妹一事,也多亏了商侍读。昨日事发之后,商侍读调集人手严查诗会一事,抓捕诗会买方一行人。经招供,皆承认,出具白纸黑字红指印,昨日夜深,商侍读亲从前来送信。” “啊……”赵文人已经傻了。 有这些东西你不早说,专门等着我呢这是? 赵文心中叫苦不迭,他这次脸面是丢尽了。 “如此,诸位可还有话说?”鸿德帝见事情明了的差不多了,才开口说话。 “臣等无异议!圣上圣明!” 鸿德帝捏了捏眉心,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即刻拟旨罢了。” “圣上!臣有本要奏!” “谁奏!” 鸿德帝突然一嗓子,提高了声儿,没把底下上奏的人吓到,反倒是把悄悄闭眼睡觉的陆绣吓个正着。 小声嘟囔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圣上,微臣弹劾太子侍读商礼当街纵马,藐视律法。弹劾左丞相陆绣纵子犯法!” 陆绣深吐一口气,来,让她好好看看,究竟是谁!谁不长个眼力见的! 好嘛!是吏部侍郎孙鹏! 陆绣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藐视什么法律?她那是着急的!再说了,我们没赔过钱吗!” “你别一张嘴就弹劾这个弹劾那个的,你能把事儿了解清楚了再说吗!” “她分明是去查案子去了,而且苏呈他也知道不是吗?” 陆绣冷眼中透着威胁,姣好的容貌带上凌厉。大有一种今天谁不让商礼升官就弄死谁的架势。 苏呈又又站了出来,哈腰道:“啊是,这事出紧急,当时商礼直接从大理寺骑马奔走的。我当时在场。” 程嘤叹了一口气,“就这一个破事也值得你们这么多人站出来反对的?既然这么能说不如让圣上收回刚才的话吧。” 孙鹏:!!! 孙鹏张口,气势有些弱了,他怎知程嘤来了一手以退为进……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是圣上这九五至尊……”孙鹏小声的说着。 “你既然不想,那又为何说方才这话?仅仅是为了弹劾他们母子二人?”程嘤乘胜追击道。 “我,我,我这……”孙鹏怎么的也接不住这话了。 鸿德帝今天确实是累到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别净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搬上台面上来。没有别的事的话,今儿早朝就撤了吧。” “唉!”孙鹏咬牙发出这一声叹。 随后便下了朝,激烈的早朝终于结束了。 “哼!”陆绣哼着,白了那孙鹏一眼。 孙鹏只能把气儿憋在肚子里。 第117章 都会发光 “少卿!少卿请慢!” 苏呈刚走到大殿外面喘上口气儿,就听见身后有一道清澈的声音叫着自己。 至于少卿那么多,为什么会觉得在叫自己呢? 大概是今天早朝上他实在是攥够了朝臣们的视线。 苏呈回头一看,竟然是方才话题中的人物,商礼。 “原来是咱们的礼部司郎中商郎中啊。”苏呈还有心情的打趣着商礼。 商礼走到苏呈跟前,轻整理了一下衣襟,随后深深地向苏呈鞠了一躬,那姿态中透露出郑重与诚意。 商礼的声音温润如玉,她抬起头,柳叶眼眸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芒,郑重的说道:“今日之事,晚舟升职,还要多谢苏少卿言语!” 苏呈呵呵一笑,摸着自己蓄起来的胡子,像是一个慈爱的长辈一般。 说道:“这有什么的?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你不必挂在心上。况且这要是我自己的话,还真就不敢这么说了。” 他这几年向来保持中立,不愿参与别的事情。圣上也愿意听听他的话,今日之事,不过是有人给他传了消息罢了。 商礼明显的一愣,试探性的说道:“您的意思是您身后……” 商礼通过苏呈这一番话,就敢断定苏呈的背后必定是有人的,但她不知道是谁,是晋王还是康王? 苏呈觉得自己说了也无伤大雅,直白的说道:“三天前,青安公主正好来到大理寺探望她的准驸马,我二人便唠了些不足重的话。” 话到此处,苏呈戛然而止,商礼也都明白了。 商礼脸上的神情未变,还是真诚的向苏呈笑着。 “不论如何,还是得多谢少卿您了。” 苏呈心里头都高兴上天了,面上还是装的波澜不惊,摆摆手,道:“小事儿小事儿,你且去忙吧。” “是,下官告退。”商礼应下,行礼之后便转身就走了。 苏呈呵呵的笑着,他今天心情也很好呢。 宫门外,艳阳天,陆绣等着商礼。 见商礼缓缓地走了过来,问道:“谢过人家了?” 商礼点了点头,“嗯。” “那行,走吧,咱们回家去。”陆绣说着,便转身走了。 身后的商礼一步一步的跟着,想要张嘴说着话,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 那每一步都似踏着心湖上的薄冰,生怕一个不慎,便扰了这份静谧的默契。 商礼眼眸微垂,目光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有犹豫,有不安。 她几次欲启唇,却发现喉咙似被无形的绳索紧紧勒住。她想问问陆绣,今天的宋小娘子一案是巧合吗? 她不得不怀疑起前几日在府里见过的秦漪。 但又想到,陆绣想告诉自己的话当然会告诉自己的。 她只能说些今天在她心里的变化。 商礼的声音中带上些欢喜,道:“今天的娘,在晚舟心中,好似又有了不一样的样貌。” 陆绣头也没回,回答道:“怎得?被你娘我这等气魄折服了?” 陆绣话中又恢复了那种不正经的样子。 相较于陆绣,商礼的话和态度显得格外的正经。 “嗯,对。之前您给我的一面总是带着平易近人的,或许还会有少许的严厉,但大多数都是慈爱我的。” “如今在朝堂上的您正经起来,这时我才真切体会到什么叫做丞相,什么叫做大晟第一女丞相。” “我欣赏您的气魄,欣赏您在朝堂上妙语连珠带来的深刻教诲,那一刻,我的眼中只有您。您是带着光的。” 娘在她心中,是顶顶重要的存在。 陆绣被商礼正经的话说的发笑,顾不得旁人,转身面对着商礼,捏了捏商礼姣好的脸蛋。 “为娘很庆幸,你能听明白娘的话,可是大多数朝堂上的人他们都没懂。” “可是,晚舟,要记住,每个人都会发光。往后的日子晚舟会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但是不要因为他们与你的理念不合你就否认他们身上那道光。” “阴影之上也有光。” 商礼不懂,她还想再问陆绣。她娘永远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她曾经问过商锦,他们为什么会分开。 商锦给的回答是,当双方激情退却,相爱的根基也并不牢固,分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商锦说,陆绣她的身份就注定她平凡不了,她有远大的理想,可是他们两个人所接触的认知的思考的,都合不来。他理解不了陆绣,这个传奇的女人向来不会为谁停下前进的脚步。 商锦说,相爱一场,也算他上辈子积德。他们的分开自然而然,如今相见,大概是旧相识。 那时候的商礼就明白了,如果没有意外,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商礼问商锦,她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商锦回答不上来,后来只能在醉酒后才说。 他说,陆绣很好,作为他的发妻,她会把家里管理的井井有条,会关心他,会关心这个家。 缺点吗?大概是没有的。除了有时候跳脱了些。 商礼:你还喜欢我娘吗? 商锦摇了摇头,道:配不上了,曾经我心比天高,家财万贯,若是想,也能谋个一官半职,觉得谁都不配我。后来我才知道,我很差劲,在她面前,处处不如她。 奇怪的,我并不像大多数男人一样觉得羞耻,我反而更加自豪。我爱的人是如此的优秀。 可能是我这几年过得太顺,所以在婚事上多加折磨于我,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的争吵,我放下狠话要和离,她同意了。 面子对我来说也变得重要了,我不愿意拉下脸来求和,想要等她来。未曾想,等来的就是一纸和离书。 离开你娘以后,我变得有些斤斤计较,有些急脾气。或许在一个人身边真的会改变他吧,在你娘的身边我就不会这样。 也或许是我本来就是个恶劣的人,让你娘早些离开我。 你娘聪慧体贴,又有豁达的气魄,广博的学识,夫妻一场,亏的是你娘。 我从她身上学到许多,可我能给你娘的只有那些破铜臭味儿的东西。 这是商锦的原话。 “啧,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陆绣轻轻扯着商礼的脸颊,没好气的说道。 “没没,咱们回家吧!”商礼回神,满眼笑意的望着陆绣。 陆绣颔首,“走吧,回家。” 阳光照在这母女俩的身上,那样温暖。 第118章 想见她 晨曦初破,天边渐渐泛起温柔的蓝紫色,如同少女颊边那一抹羞涩的红晕,缓缓散开。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这个月已经是………” 商礼一边吃饭,一边想着今天是什么日子。可是这脑袋好像是突然坏掉了一般,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郎君,今儿个是十月初六。”以安回答着商礼。 “十月初六……”商礼口中呢喃着话,惊觉时间过得有些快了。 距离那个案子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她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秦漪了。 自从谢过苏呈之后,她总想着见秦漪一面。可是她已经不能递拜帖到秦漪府上了,那样会遭人说闲话的。 商礼轻轻晃了晃脑袋,这件事儿始终在她心尖上。她总觉得不对秦漪说些什么,她就安不下心。心上总是不静。 所以,她准备今个儿进宫一趟。 在大晟,多有官员身兼数职的情况。而她,除了如今的礼部司郎中外,太子侍读这一身份她还是兼任的。 她打算今儿去碰碰运气,想看看秦漪今儿在不在秦疏的东宫之中。 “今儿我进宫一趟,晌午若是还未见我,就别留饭给我了。” 商礼放下碗筷说道。 以安点头。 商礼匆匆的吃过早饭,正准备去秦疏的东宫,未曾想,走到半路,竟然遇上了礼部侍郎姜宁。 “下官商礼,见过姜侍郎!”商礼想着,既然遇见了,就打个照面。 她和姜宁的关系算不上多相熟,不过在酒会上的点头之交罢了。 “咦?” 姜宁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商礼,他正要去找他呢。 “原来是商郎中,我正要去找你呢。”姜宁是个开朗的性子,一见商礼就笑了出来。 “啊?”商礼自觉自己没什么事儿跟姜宁有关系啊。 姜宁左右瞅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她们俩,就向商礼招了招手,“你凑近点,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商礼一脸狐疑的凑近,问道:“可是有关最近?” 姜宁点头,“最近天儿就有些凉了,等冬个儿大雪一到,冬至之时,就要开始祭祀了。” “你身为礼部司郎中,还得好好操办些。这是你上任以来,算得上是大事儿了。况且……” 姜宁说话还总是要保持神秘感,故意留了个玄关给商礼。商礼倒也识趣儿,接着姜宁的话问道:“况且如何?” 她拧着眉头的样子,似是不解中又带着焦急。 姜宁压低了声线,若不是商礼耳朵还好使些,估计就听不见了。 “况且,我听尚书说道…云清公主恐怕是要回来了。回来之时,礼部还要给大办……” 商礼这回确实是震惊了,但不是因为秦茗要回来,而是这些个官员怎的消息这般灵通。 这难道不是秦漪自己要谋划的吗?怎的能这么多人知晓? “这,这公主都去玄清观多少年了……”商礼有些恍惚的说道,她的反应在姜宁意料之中。 姜宁拍了拍商礼的肩膀,“真当人家是去苦修呢?人家舅舅和娘亲都盼着回去呢。” 姜宁:“这我可是跟你偷偷说的,先别告诉别人。” 商礼:你这大嘴巴我不说你也能全叨咕出去。 商礼连连点头,“姜侍郎说的话,下官都记着了。” “行了,记着就好。我还要去忙了,回见。” “姜侍郎慢走!” 商礼看着姜宁远走,心上的疑惑又重了些,姜宁为什么跟她说这些呢? 姜宁:我纯属嘴巴大嗷。 商礼叹了口气不想再想这些,她可没忘记今天来进宫的目的。 正如商礼心中所预想的那般,秦漪果真就在秦疏的宫中。见商礼来的时候,商礼瞧见秦漪眼中划过一丝惊讶,这让她心情大好。 毕竟,在她心中,她总是认为秦漪跟陆绣一样,许多事情都知道,又不表现出来。这种意外之喜,让她很是受用。 “微臣商礼,参见青安殿下,太子殿下。” 商礼的声音轻柔而坚定,缓缓行礼,眼眸中闪烁着既恭敬又不失温婉的光芒。 那是独属于秦漪的。 东宫之中的秦漪,看着来人,嘴角勾起一抹淡雅的微笑,如同初绽的莲花,清新脱俗。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咱们的礼部司的商郎中,快起来吧。”秦漪带着笑意,打趣着商礼,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近了许多。 商礼起身,目光不经意间与秦漪的视线交汇。 她不自觉的笑着。 商礼以一种老友重逢般的口吻交谈,语气中既有熟稔又不失真诚。 “谢殿下。殿下又在打趣微臣了。” 秦漪凝视着眼前这一身官服笔挺的商礼,她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挺拔,宛如山林间坚韧不拔的青松。 模样依旧是记忆中那番温润不凡,经过月余的官场,只让她添了几分沉稳与内敛。 秦漪嘴角勾勒出一抹温柔的弧度,眼中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感慨。 “声离,该你了。这回怎么逃也逃不掉了。”秦漪忽然回头看着自己身边的秦疏说道。 秦疏:“啊……” 秦疏的脸上瞬间变得沮丧,真的是,她真的会生气的。 “阿姐,别这样嘛……”秦疏的声音中透着恳求,在这个年纪,声音还带着撒娇的感觉,眼睛里隐隐约约的还蓄上点水润,看起来,让人好生怜惜。 商礼在一旁看着,不知为何,竟然也想帮秦疏说着好话求着情。 商礼轻咳一声,像是为自己打底气,道:“殿下,微臣今日前来……” 还没等商礼的话说完,秦漪就率先打断商礼,仿佛已经预知了她的意图,指尖轻轻一抬,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篓里。 发出清脆碎玉的声音。 声音清冷如泉,眼尾轻轻上扬,那凌厉不仅仅是眼神,更像是一把未出鞘的剑,隐隐透着寒光,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你又想替她求情?” 这个“又”字,秦漪用的很是恰当。 商礼被秦漪的话一噎,瞬间不敢再言语了。她最近帮秦疏已经帮的够多了,太子殿下会体谅她的,商礼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秦疏看商礼爱莫能助的眼神,瞬间觉得自己这次,好像把她阿姐惹生气了。 秦疏:晚舟哥!帮我啊! 第119章 情窦初开 秦疏见状,心中更是急如焚,她起身,慢慢走近秦漪,眼中蓄着的水润几乎要溢出来。 声音里更是添了几分恳求的颤音:“阿姐,我知道错了,你就别生气了……”说着,秦疏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秦漪的目光在秦疏与商礼之间流转,最终停留在了秦疏那张充满悔意的脸庞上,还未动作…… 就听商礼又咳了一声,太子殿下毕竟待她不薄……吃的没少给…… 商礼勉强的开口,“殿下……” 商礼刚一开口,就对上秦漪似笑非笑的眼神,只好又把话憋了回去。 这个家谁做主,商礼还是分的清楚的。 秦漪素手按着太阳穴,慵懒的开口道:“这个老好人可是给你商礼当明白了,今儿就不考了,可待明个儿,我考她,她要是不会,我可唯你是问了。” 秦漪叹了口气,将秦疏先前攥紧衣角的手摊开,里面有些指甲的红痕。 “疼不疼?你就是不会,我能把你怎么样?遇事别紧张,就是伤着别人,也别伤着自己。” 秦漪的语气中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温柔,她轻轻捧起秦疏的小手,那细腻的指腹轻轻摩挲过那几道因紧张而留下的浅浅红痕。 秦疏的眼眶微微泛红,抬头望向秦漪,“阿姐,我...我没事的。只是怕万一考不好,让...让你和晚舟哥失望。”秦疏的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透露出内心的忐忑与自责。 秦漪闻言,轻轻一笑,笑里潜藏着独属于秦疏的宠溺和温柔。“我几时是因为你不会而罚你?我罚你是因为你的懒惰。” 商礼在一旁,将秦漪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秦漪低眉时清风微抚她额前的秀发,抬眼时眸中星碎沉静。 商礼眼中忽然带上了些着迷,那目光仿佛穿越了尘世喧嚣,独独锁定在了秦漪身上。 假若,这样的秦漪,只有她一个人见过…… 假若,她和秦漪一直走下去…… 像是一粒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漾起的涟漪泛舟人不以为意,却是惊艳了湖水既定的一生。 “别总是害怕,你的身后永远有人。阿姐不在,你的晚舟哥总会在的。不是吗?” 秦漪跟秦疏说着话,这才将眼神放在商礼的身上。秦漪见上商礼一副出神的样子,便叫了她一声。 “晚舟?” “晚舟?” 秦漪足足叫了商礼两遍,商礼才回过神来。回着秦漪,“在,在。” “你因何事出神?”秦漪整理了秦疏的衣服,抬眼看着商礼问道。 她该怎么解释? 商礼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好紧抿着嘴唇,莞尔摇头。道:“琐事而已。” 商礼偏头看着秦漪,情不自禁的轻叹一声。她不知缘由,叹息声细微悠长,似有些云烟的哀愁。 秦漪有些不懂商礼,细长的眉毛忽皱,问道:“你在烦心?” 商礼不喜秦漪露出这样的神情,道:“殿下何必因我的事而烦心,左右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秦漪起身,面对着商礼,直直望着商礼的眼睛。 两个人对视。 忽的,秋风乍起,一缕愁思悄然无息地穿过两个人。 疾风携着几抹金黄与暗红的碎片,似是岁月的低吟浅唱,又似是晚秋最后的离别。 它们相拥成海,却也各自孤寂,恰似秦漪与商礼此刻的心情,虽有眼神交织的温存,可是背后,谁知道呢? 秋风拂过商礼的衣襟,也拂过秦漪的发梢。商礼眼中,秦漪被吹起的长发,给她添了些温柔。 又让她原本的面目显露出来,眼神中带着凌厉,这一切又仿佛是商礼的错觉。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近,却触摸不到彼此最真实的体温。 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与草木的清苦。 似一杯茶,入口虽苦涩,回甘却悠长。 只有两颗心的距离,如同被无形的线牵扯着,欲近还远,欲断还连。秋,好像真的很苦。 商礼率先移开目光,秦漪的眼睛里存着探究,是她退了一步。 她觉得这时候的秦漪很是危险,她难以招架。 “殿下,今日前来,微臣是特来感谢殿下的。”商礼低着头说道,她开口时有些苦涩。 见商礼这副样子,秦漪心中存了一份恼,却也无可奈何。重新坐在椅子上,故意问道:“哦?何事呢?” 商礼轻笑,没怎么太明说。平白无故的调侃了一声,“咱们的礼部司郎中呢。” 秦漪也笑着,“这些小事儿,也就你记在心里了。” “这对现在的微臣来说,可不是什么小事。”商礼回答的很是郑重。 一边的秦疏根本听不懂秦漪和商礼在说些什么,她也不恼,虽然听不懂,但是她还是要听。 之后的交谈中,秦漪总是能察觉到商礼的心不在焉,这让秦漪有些疑惑。 可秦漪想,她问的话,商礼估计也不会说。她总要有些自己的事情,她也就不插手了。 秦疏和秦漪说着话,商礼就在一边安安静静的待着。 商礼也确实是在想,她向来不愿意错过自己一丝的异样。 她在思考,方才她出于什么样的感情,来面对秦漪。 这也是她现在必须要思考的一个问题,对当下,对将来,她得想出自己以什么样的身份来面对秦漪。 天空高远而明净,几朵悠闲的白云漫无目的地游荡,仿佛也在寻找着归宿。 商礼心中忽然五味杂陈,她闭上眼,任由微凉的风轻拂过脸颊。脑海中,她和秦漪相处的画面如同落叶般纷至沓来,又悄然落地。 商礼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秋日的深情与萧瑟并存。 眼中也有秦漪和秦疏。 【“殿下今日很开心?” “嗯,有你在身边,总归是安心许多。” “殿下会一直在吗?” “是我在你身边,还是你在我身边?” “不一样吗?” “不一样的,等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商礼眼眶中有些发红,目光穿透了眼前的虚空,仿佛能望见往昔清风榭中,月光如水,洒在秦漪温柔的轮廓上,那一刻的安宁与幸福。 泪珠在眼眶边缘缓缓凝聚,相处的一点一滴,沉重而缓慢地落在心田。 那些对话,如同风中细语,轻轻拂过耳畔,却在她心中掀起层层涟漪。 商礼眨了眨眼睛,将那份潮湿的温柔藏匿于眼底深处,就如同将秋夜的寒意藏进了月光。 感情,总是这样难以自制,秋日里不经意间飘落的枫叶,即便想要挽留,也终将在风中渐行渐远。 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哀愁,无数细腻而未言的情感,轻轻摇曳在心头。 因为,我发现,我再难见你一面。 殿下,能否原谅我迟来的回答。 能否原谅,我这份特殊的感情。 到头来,才发现,原来爱无处不在。我还不算太愚笨吧,你我相遇的意义,在我要抓不住你的时候,我才懂了。 第120章 思考思考 殿下,我现在给你我的答案。 我想说,我想留在你身边。 商礼低头苦笑,她真对自己这个破脑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呼———”商礼长舒一口气,她现在不怎么敢面对秦漪了。 好吧,请原谅她的嘴硬,她自以为的友情,不过是在掩饰心底里最隐秘的事情。 秋风不时的惊扰,带来些凉意。 轻轻掠过商礼的发梢,带起她一缕细碎的青丝,也似乎悄悄掀开了她心中那层薄薄的纱帘,让那些曾被深藏的情感得以窥见天日。 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没有声声的质问,就是在这样一个平静温馨的上午。 就这样,商礼明白了她的心意,她喜欢秦漪。 商礼垂着眸子,她不想再待下去了。 这般想着,商礼也就说了,“殿下,时辰不早了,微臣该退下了。” 反常,今日的商礼特别的反常。 秦漪不知,明明方才还好好的人儿,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了。 秦漪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衣角,眼底的关切让商礼看个彻底,直击商礼的内心。 “你既然说这话,我也就不留你了。”秦漪不紧不慢的说着。 商礼心中现在仍然是矛盾,匆匆应下。“是,微臣告退。” 秦漪看着商礼远走的背影,阳光洒在商礼的身上,明明是温暖。却让秦漪觉得商礼有些落寞孤寂。 商礼的脚步踏在青石板路上,渐行渐远。在光与影的交错中,渐渐模糊,秦漪收回目光。 见秦漪收回目光,秦疏才跟秦漪说着话,“阿姐,我觉得今天的晚舟哥有些不一样,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秦漪点头,“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你晚舟哥当然也不例外了。” “哦哦。”秦疏也点头,没再多问。 走在深宫的商礼任由自己的思绪乱飞,走在路上,整个人都感觉有些浑浑噩噩的。 “商郎中!商郎中!” 一声掐着的尖嗓子嗷两声让浑身一激灵,思绪别说乱飞了,人都要吓傻了。 商礼赶紧回头,一看,竟然是官家身边的人,王瑞生。 这,莫非是官家找自己有事??这盘踞在自己心里大大的疑惑。 “哦?原来是王内侍!”商礼做样子还要给王瑞生行礼。 这可把王瑞生吓个不轻,连连掐着嗓子喊道:“使不得使不得!” “那王内侍这是?”商礼疑惑的问道。 “哎呀,这是咱官家许久未见咱们商大官人的,想跟您叙叙旧的。” 王瑞生一脸谄媚,眉宇间堆积起层层叠叠的笑意,每一道皱纹都藏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与恭敬。 “您瞧瞧,这宫里新贡的龙井茶,我都替您备下了,就等着您一同品味这皇恩浩荡下的闲暇时光呢。” 商礼顿时惊讶,“王内侍何不早说,这恐怕是要耽误去见官家了!” 说着,商礼便转身就走,直接走上了去御书房的路。 嘴里头还念念有词,“这要是官家怪罪下来,王内侍你可得给我担责!” “哎呀哎呀,知晓了!大官人呦!”王瑞生赔笑说着,都知道商礼这是开玩笑呢。 “哈哈哈,这可是你说的!” 随着两人的说笑声走远,方才商礼所处的地方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御书房中,燃着安神香,鸿德帝半阖着眼睛,看起来已经等候商礼多时了。 “微臣商礼,参见圣上!”商礼的声音在御书房内回荡,掷地有声。 鸿德帝半阖的眼眸缓缓睁开,那双深邃的眸子掺杂着些猩红,看起来有些疲倦。 见着是商礼,眼眸中算是有着一点喜意。对于商礼这颗棋子,鸿德帝实在是满意。 他不仅是为了培养自己以后在朝中的实力,更为主要的,商礼是自己以后压制陆绣最为重要的筹码。 就算商礼是她的儿子又能如何?这天下还是他说的算,朝堂之上如何轮得到一个女子做主? 鸿德帝自视甚高,他十分坚定地认为,商礼终究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毕竟,商礼和他一样,是男人。 商礼:谢……您抬举,我是我娘这头的…… “你可算是来了,我寻你一趟,还得去东宫堵人。”鸿德帝闷笑一声,看上语气挺和善的。 鸿德帝一般只会在自己生气或者是重大场合的时候称呼为朕,一般情况下,他自称为我,只为了让他看起来平易近人些,就比如说是现在。 商礼顿时生出些紧张,这官家早就跟秦漪有不和的传闻,他不会知道自己在东宫遇见秦漪了吧? 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官家耳目灵通,应该早就知道了吧?至于这谈话内容,官家的人应当知道分寸,不敢擅自接近的。 “圣上折煞微臣了……”商礼谨慎的说道。 鸿德帝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道:“晚舟不必紧张,我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说我还是挺看重晚舟你的。” 商礼白净的脸上毫不掩饰惊讶,抬眼看着鸿德帝时,都有些失礼,手足无措道:“这,这,微臣惶恐!” 鸿德帝看商礼还不算太稳重的样子,也没有怪罪,反倒是比其他人更多了一份耐心。 “放松些,我听说,那天晚上,你分别去了明泽和阳学的府上?” 来了,商礼暗道一声,她就知道这件事情早晚有一天会被鸿德帝找上门来。 商礼微微行礼,声音沉着冷静,“是,先头办案之时,康王殿下曾派人想先要审问犯人,与之似乎有过节。微臣审问完犯人之后,便把康王殿下想要的给送了去。” “而晋王那边,则是与康王殿下同理。两位殿下虽然没在明面上参与冰井务一案,但在暗地里助微臣颇多,殿下们也在关心百姓。” 鸿德帝被商礼的这一番话逗笑了,他可不是来问罪的,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得了,我可不是来听你来夸他俩的。” 这番话让商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那圣上您……” 鸿德帝放下手中黑乎乎净是说些无关痛痒的折子,不经意间说道:“底下多嘴的人说的话听多了,便也相信了些。我怎的听说你和相意一直走得很近?放到现在,沉迷女儿乡可不是件好事。” “况且,你也得为相意的名声考虑不是?搁以前,你喜欢就喜欢了,现在可不成了。” 第121章 就此了断 “啊?” 商礼有一瞬间的汗颜,这话说的,但凡鸿德帝早一天问她,她都不能像现在这般…心虚。 “这,这,圣上…您,您……”商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想的是坚决的否认,可是开了口,却说不出个完整的话。 这倒像是欲说还休,直接印证了鸿德帝的话一般。 鸿德帝也不关心那些个情情爱爱,毕竟他认为,商礼怎么可能被情爱绊住脚步。 商礼:…您说的…对… “这倒也没什么,只是给你提个醒,你俩青梅竹马的,难免你生出了些情愫,这都无伤大雅。我可不管你以前怎么对相意好,但这往后,是得注意些的。” 鸿德帝像是个一心一意为自家女儿着想的爹一般,对着商礼谆谆教诲。 商礼不疑有他,只是点着头。只是在不经意间,情绪低落外泄,被鸿德帝察觉到。 鸿德帝觉得这些都是小事,商礼可不会犯糊涂。 毕竟商礼还年轻,难免看不开,为情所困也只是一时而已。 商礼的声音有些闷,回答道:“是,微臣都明白。” “只是,圣上,微臣还有一事不明,所以心中有些忐忑。”商礼觉得自己应该赌一把大的,她总得把这件事情搬到台面上,以防万一。 鸿德帝听商礼这么一说,心里也好奇起来,道:“你且说说。” “是,圣上。” “圣上,如今微臣身上已无婚约,微臣不知,接下来,您心中想为微臣指婚于哪家的小娘子?” 商礼这回是仗着胆子说的。 听商礼说完之后,鸿德帝嘴角一抽,这怎么没别的事情问他了?不问问为什么他会是礼部司郎中?问他自己的婚事?你就这么着急吗? 但是鸿德帝转念一想,商礼确实已经不小了,可把哪家的小娘子许配给商礼他都不放心啊。 地位低的陆绣那个女人肯定就会不高兴,到时候叭叭的跟程嘤狼狈为奸扯到朝堂上去,那他脑袋就大了。 要是地位高的,他还真就不放心陆绣,他再怎么喜欢商礼也得防一手。 先是防陆绣,其次才是商礼。虽然说现在的商礼他放心,但是以后,那可就说不准了。 “你既然这般问,莫不是有了人选?”鸿德帝反将一军,问道。 商礼半弯着身子,面上满是恭敬,道:“若是陌生人,想来我自己也是不愿意的。熟人之中,我认识的女娘甚少,蒋小娘子前些日子大婚,如今只剩下宋家的宋小娘子和静平郡主了。” “静平郡主虽然性子跳脱了些,但微臣以为,微臣……” 商礼话还未说完,就被鸿德帝匆匆打断。 鸿德帝脸上直接就是打趣,道:“静平早就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她至今还未出嫁,不就是她爹爱女心切吗?那税翻倍的交,他怎的舍得将女儿现在就嫁给你?” 商礼闻言面上也有些为难,犹豫再三说道:“微臣不是想现在就成亲……” “我知道你心中想法,可是现在你不应该再考虑这些的,你知道了吗?” 鸿德帝苦口婆心的对着商礼说着,“等我有了合适的人选,再为你指婚也不迟。” 鸿德帝赶紧找个借口来搪塞商礼,方才商礼说的那两个女娘想都不要想。 一个是郡主,身后是半个皇室。一个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宋家小娘子,宋明和宋翰彦皆在朝中当官,他怎的能不防一手。 这若是让陆绣那个女人抓住了机会,指不定掀起什么妖风呢。 商礼脸色算不上太好,整的鸿德帝心上也是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这成家也是顶顶重要的一件事。 但终究是他亏欠商礼的,商礼未来的妻子,必定要慎重。 “是,微臣都晓得了。微臣明白的。”商礼的声音算得上低沉,又道:“微臣心中大抵明白了些,所以,恳请圣上允许,若是将来,涉及微臣终身之事,若微臣没有向圣上请旨,圣上也没有到迫不得已的地步,请容许微臣最大限度的自由。” 商礼说完这一句,却是说到鸿德帝心坎里了,他最理想的期许就是商礼给他卖命到死,别娶妻了。 至于给商礼增势,或者卖他人好,远远用不着商礼的婚事这招棋。 这只是一个臣子对自己终身之事最后的坚持,加上先前的一点愧疚,鸿德帝爽快的应允了。“成,我答应你。” 至此,商礼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反正最近几年她也是轻松不少了,方才的一切不过是试探而已。 “谢圣上!” 说了半晌,鸿德帝都有些困意了,不过他可没忘记叫商礼来的最终目的。 假意的捏了捏眉心,眉宇间似乎真的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忧愁,那笑容里藏着几分深意,几分算计。 “哎,这朝事繁忙,我倒是忘了,今日召你前来,还有一件要事相商。”鸿德帝像极了一位忧国忧民的君主。 商礼闻言,心头微震,却面不改色,只是微微欠身,目光中闪过一丝疑虑。 心中腹诽道:找她干嘛?她什么东西?不找她娘,不找她老师,找一个六品的官儿? “微臣洗耳恭听。”商礼恭敬的说道。 鸿德帝轻轻放下手,目光穿过层叠的奏折,落在商礼那依旧挺拔的身影上。 “又要到一年冬了……昨个云清她娘来见我,说想云清了。方才,从我这走了三个人,云清的两个舅舅还夹带了一个周严。” “你可知我要说些什么?”鸿德帝三言两语说完之后,反问着商礼。 商礼的反应在鸿德帝的意料之内。 “啊?” 商礼恰到好处的不解和疑惑,向来聪明的人,竟也会这种神情,让鸿德帝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 反应过来的商礼赶紧拱手行礼,道:“微臣失态!圣上放心,微臣定会好好操办,定不会让您和云清公主失望!” 鸿德帝笑着点了点头,摸着还没蓄起来多少的胡须说道:“这也是需要你费心的,还有一件事,就是这次接云清回来的事儿你也跟着去。同时,你要把玄清观的闲云观主请过来,宣扬道法。” “啊?”又是一声。 商礼的双目满是惊讶,一个是她现在实在是不想面对秦漪,另一个就是闲云观主不是已经归隐十多年了吗? 商礼有些艰难的开口,“圣上,这,微臣……” “好啦,晚舟啊,这事儿相意也会去,你们就此做个了断吧。” “……微臣遵旨。” 第122章 哭到不能自已 从御书房出来以后,商礼的后背湿了一大片。尽管鸿德帝并没有为难她,但是伴君如伴虎,她真的是一阵子的后怕。 等到回去之后,商礼还不知道怎么梳理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感情,该怎么跟她娘说,该怎么面对以后的秦漪。 或许是存了回避的心思,商礼一个人在大街上晃荡了大半天,直至月亮高挂,她才想起要回家。 府里一到晚上就安静了许多,女使和厮儿都少了,只余下屋檐上悬挂的明灯,秋风吹过,吹得灯笼摇摇晃晃,明光恍恍惚惚。 月光洒在商礼有些单薄的背影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清冷与孤寂。 平日里莞尔抬眸的样子与之相差甚远,是心上有雾水。 “郎君?”一声低唤黄鹂般清脆的声音响起。 商礼抬眸,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疲倦感觉,“嗯?你怎的还没睡?” 小声音是以宁。 以宁一见是商礼,杏眼弯成了月牙儿,语气中带着兴奋,“郎君!郎君今儿怎的这般晚?郎君饿不饿?吃过饭了吗?我刚从赵内知那里回来。” 商礼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不必了。” 以宁走近了瞧,直观地察觉了商礼今天的不对劲儿,“郎君很累吗?我去给郎君准备洗澡水……”以宁的话小心翼翼的,却处处透露着关切。 商礼轻笑一声,抬手上前摸着以宁的头发,也拦住她。 打起了些精神,“罢了,今儿不用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喊上以安一声,今儿你们都不用守着,都回去歇着。” 以宁被商礼的动作整的一羞,红了脸庞,兔子似的跑掉了,嘴上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商礼走的慢吞吞的,偶尔几个女使遇见了,打了招呼,商礼也是敷衍过去。 拖着沉重的脚步,商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商礼就看到了案头的香炉,袅袅青烟升起,带着一丝安神的气息。真是个细心的。 商礼坐在铜镜前,双手取下官帽,随后三千青丝倾泻。 随手取下已经湿润好的手帕,从额头,眉毛,脸颊……一直擦,直至露出最真的面容。 再大气、粗犷的妆容也不妨这本就是一位女娇娘。 之前俊朗的容貌,此刻却是实实在在的秀气,少的凌厉,多的温顺。 商礼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宇间紧锁着淡淡的忧愁,那双平日里清澈如水的眼眸,藏了一层雾。 抬手,指尖滑过脸颊,扮男装久了,还真当自己是个男人? 笑话! “情愫发觉于乱堂,我该如何取舍?” 商礼低语,声音细若蚊蚋,秋风一吹,就散没了,就凑成了那万千的秋愁。 她从不因自己女子的身份而放弃喜欢秦漪,也从不觉得自己不配。只是,她的殿下,那般奇女子,她们该怎么走到一起? 她已经要嫁做人妇,她当然可以继续喜欢下去。倘若秦漪有心,那这份喜欢会不会也令秦漪烦恼? 她们的关系早在这些年就变得有些不纯粹了,眼下掺杂着利用、权宜之计,关乎利益。 所以,她们这些年的感情要放在哪里? 再者说了,秦漪会不会讨厌她?她们还会像以前一样吗? 利用的不纯粹,爱的也不能干净。 泪水,在不经意间滑落,滴落在衣襟上。 商礼的眼眸低垂,目光紧紧锁在桌面上泪水的痕迹,那几滴泪水,本是无声的倾诉,却在昏黄的灯火下显得刺眼。 商礼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那片湿润,指尖传来的凉意,直透骨髓。 商礼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那笑中混杂着苦涩,声音低沉呢喃,带着颤抖:“我还年轻,今年十六岁,会那么坚定……吗?” 最后一句,她不敢确定。 眼眸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水雾,现在想到那个人的名字就想哭,从心口钻上来的难受。 模糊了她看向未来的视线。商礼的眼眶再次泛红,泪水仿佛蓄积已久的洪水,终于找到了决堤的缺口,汹涌而出。 正如窗外,星月被乌云遮蔽,刮起秋风,呼呼作响。 第二天清早,以安一进门就被商礼吓了一跳。 商礼比往常要起的早些,衣服也都被自己穿好了,可是这脸色煞白,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 以安心里头着急的不行,商礼虽是个爱哭的主儿,可那也分什么事情的,往常一般事儿打个哈哈就过去了,哭了那就说明是真真儿往心里头去了。 以安拿着手帕,赶紧上前去,眼睛里满是担忧和心疼,拿着小手帕又不敢碰商礼的眼睛。 只能轻轻吹着商礼的眼睛,温声问道:“郎君这是怎的了?可是受了欺负?” 商礼仍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昨夜未尽的泪珠,摇着头。 “无,无事……”商礼一开口就是沙哑,让商礼忍不住咳了咳,一咳就睁开了充满血丝的眼睛。 以安何时见过商礼这般狼狈样子,连忙拍着商礼的后背,随后强势的端详着商礼的眼睛。 担忧的说道:“不成了,这般严重,得让府医过来看看。” 得亏今儿商礼休沐,不用上朝,若是上朝,那还得了! 商礼又低着头,眼底不知怎的又湿润了些,以安可不敢太怎么给商礼擦了。哭成这般,现在便是眼泪一流,流淌过得地方都得带着火烧般的疼。 “以饶!以饶!”以安连喊了两声以饶,一声比一声急切。 “哎!哎!在在!”以饶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传出来,越来越近。 “快请府医过来!快!” “府医?!好好!”以饶先是疑惑了一下,下一瞬便不敢耽搁,快着脚程请着府医。 商礼神色恹恹,眸光低垂,睫毛轻轻颤抖,脸颊上,两道泪痕犹自未干。 商礼靠在以安的怀里,手不自觉的抓紧了以安的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放任思绪的后果便是,商礼一会儿想到她和秦漪一起喝酒,一会儿又想到和秦漪一起逛街,在某一刻和秦漪相遇,相望无言,泪眼婆娑。 放任中她不会悲伤,唯独是某一瞬间的清醒,在幻想与现实的撕裂中,半是清醒半是糊涂,又哭又笑。 可是人终究要醒过来,想到你我难有结果,我怎能不哽咽? 商礼哭肿了眼睛的事儿无端的被传了出去,原因多种,有说是被朝堂的事儿烦心的,有说被太子气哭的,有说是被陆绣骂哭的,有说是被官家刁难的…… 程嘤毫无保留的相信第三个原因,连带着好几天没给陆绣好脸色,陆绣当然不在意,因为她压根儿就不想搭理程嘤。 而鸿德帝在听到消息后,呵呵一笑,对着王瑞生说道:“哈哈哈,你看这半大的小子,真是乐!” 第123章 就是喜欢秦漪 陆绣醒来的时候就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厮儿和女使嘁嘁喳喳的声音吵的她觉都睡不踏实。 半坐在床上的陆绣按着太阳穴,头还有点痛。 她问道:“发生何事了?” 琳琅早就在一旁侍候了,道:“听女使们三言两语,好似是郎君那处院子请了府医过去。” “府医?昨天还好好的人儿,怎得今儿请府医了?”陆绣先是不解,随后说道:“得了,给我更衣,去瞧瞧。” 等到了商礼的小院子里,陆绣皱着眉头,看着乌泱乌泱的围了一圈儿的下人,吩咐琳琅道:“围成这样像什么话!去,把人都散了。” 琳琅应了一声,走了过去。 都不用琳琅多说什么,自己个儿往那一站,眼睛尖的立马就看到她了,不用多说,连滚带爬的喊着人走了。 琳琅到了就说明府里的夫人就到场了,她们不走,等着上菜呢? 陆绣皱着眉头走进商礼的卧房里,正逢府医交代以安商礼需要照顾的事宜。 “小官人没大碍,只是悲伤过度,哭的时间太长了,这眼睛肿的严重了些。加上精神也不大好,多休息休息。我开几副安神的药,睡前喝下就好了。” 府医刚说完话,就看到进门的陆绣,连忙喊道:“见过丞相!” 以安也赶紧转身说道:“见过夫人。” 陆绣点了点头,让琳琅领着府医出去了。看着安安静静闭着眼睛的商礼,问着一旁的以安,“这是怎的了?” 陆绣看着商礼肿的老高的眼睛,语气有些不善,“昨个是进宫了吧。” 陆绣看似疑问的语气,却处处透着肯定,“以安你先下去,都守在门外,谁也不许进来。” 以安连忙应着,还担心的看了商礼一眼。 等到房门被关上,母女二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沉默一直在蔓延。 陆绣沉得住气,自顾自的坐下,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品着。 结果自己还没嘬几口,陆绣就听见一声极力忍耐的抽噎声。 抬眼一瞧,商礼又哭上了。 陆绣实在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让商礼哭的这么惨。 陆绣也没过去,只是说道:“官家那边为难你了?” “没……”商礼带着哭腔说道。 “那你这是怎的了?”陆绣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大事,要不然昨天晚上商礼就找她了。 “娘,我发现我喜欢一个人……”商礼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哽咽的说道。 陆绣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手上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茶,无所谓道:“你一个人就一个人呗,我又不会催你成婚。莫非是鸿德帝给你赐婚?他给你……” 商礼直接摇了摇头,睁开猩红的眼睛看着陆绣,强势打断陆绣的话,说道:“我喜欢女人,我喜欢上了秦漪!我喜欢秦漪!” “嘭!”茶壶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清脆的声音让门外的以安和琳琅她们面上一惊,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与忧虑,却也默契地保持着静默。 陆绣手上脱力,她正视商礼,面上有些不可置信,说话的时候竟然有些气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你,你过来,我给你一巴掌,你给我好好说清楚。” 商礼直接走到陆绣跟前,裙摆一掀,双膝跪地。 手指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唯有这份疼痛才能让她保持清醒。 商礼的声音带着沙哑和疲倦,道:“女儿,喜欢秦漪。” 陆绣单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喘着粗气,她怎么有点上不来气? 莫不是商礼在茶水中下毒了?她要是不同意,商礼就要毒死她? 陆绣的目光缓缓下移,再次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商礼,憔悴的容貌,唇上毫无血色,双眸也失了色彩。 商礼何时这样狼狈过…… 陆绣抬起手来,商礼也闭上了眼睛,她早就想好了,这件事终归是要让陆绣知道的。 纵使想说万言,陆绣也都咽了回去,只能化作无声的叹息。 沉默良久,陆绣的手才摸上商礼的发端。 还想再劝解些道:“你喜欢谁都好,那是你的事情,我无权干涉。只是晚舟,你想好了,喜欢谁都好,喜欢上女人也好,可非要喜欢秦漪,可比单纯的喜欢女人难得多。” “你们,难有将来。”说到最后一句,陆绣也是真的为商礼好。 秦漪是站在权力上面的女人,她能舍弃太多的东西,有些东西,她也不得不舍。 “你会逐渐了解她,我不阻碍你去喜欢她,去爱她。但是商礼,为娘想告诉你,你不要用这份喜欢去裹挟她,她不喜欢你,你也不要怨恨她。” “她很难的,如今你刚进官场,她的辛苦你可能还不知道,现在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等到日后,你和她拥有了同样至高的权力,你方能体会她的不易。” “她身处高位,要舍弃的东西太多了,必要的时候,你也会在她舍弃的行列。请不要因此对她心生憎恨,因为从现在开始,你就知道,喜欢秦漪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那么从现在再次选择,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苦与乐都是你自己的因果,明白了吗?” 商礼早就趴在陆绣的怀里泣不成声,她明白的,她都能明白的。 “嗯,孩儿知道。”商礼颤抖的回答。 陆绣紧紧地抱着商礼,摸着她的头一遍又一遍。她知道秦漪是个有理想抱负的女子,天下是占据她生命中大部分的存在。 情爱或许也有,但她终究不是秦漪,也不知她如何想,只道是坎坷罢了。 陆绣的怀抱很温暖,仿佛为商礼隔绝了所有的风霜和苦涩。 那是一个关于爱情的小事,她的女儿情窦初开了。 陆绣很庆幸,得亏商礼喜欢的是秦漪,毕竟秦漪甩出东京众多才子贵女好几条街。 陆绣陪了商礼好久,母女俩说着好多悄悄话。 商礼一边抽噎一边问陆绣,还时不时擦着肿眼睛的泪水,“娘,为什么你听见我喜欢秦漪的时候,只是惊讶了一瞬间就坦然接受了?” 陆绣骄傲的仰起头来,喝着茶杯里所剩无几的茶水说道:“首先,那是你的事儿,我不该多管。其次,你娘我走过南闯过北,什么事情没见到过?” “再说了,你以为以后秦漪会不知道吗?她心思多敏锐的一个女人。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女子相爱这件事儿,恐怕秦漪在宫里头也见过不少。顶多就是惊讶,到最后,她该利用利用,你别多想。” 陆续平静的说着,却像在商礼心口上插刀子。 第124章 喜欢就喜欢呗 “娘,您大可不必说的这样明白,你应该顾一顾我的死活的。”商礼委屈巴巴的说道,配上肿着的眼睛,看起来既令人可怜又可笑。 陆绣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放下茶杯,哄着商礼说道:“是啊是啊,她可喜欢你了,喜欢的不行了,你赶快去见她吧,就这样去。” 商礼:…… 她要换娘,她不要跟她娘说话了! 陆绣玩笑过后,站起了身,说道:“看你好的差不多了,这几天注意点,别哭了,你不要你眼睛我还要呢。” “秦漪的事情你也别多心伤,怎么看都是一种缘,你们并肩的日子还很长,很长很长。” 陆绣又摸了摸商礼的头发,“你呀,乖乖的,别这样吓你老娘。你切记,对于娘来说,只有两件可以称得上大事的。一件是你要死了,一件是你爹要死了。” “当然,我承认,后者我都要开心死了。” 商礼自己明明想不回答陆绣,可是一抬眼,就见陆绣对她笑着说这说那的,她什么气都没有了,就想待在她娘身边。 摸着商礼头发的感觉还不错,陆绣又大胆的动着双手去捏商礼的脸颊,心里想着这手感真实不错。 “休息这两天之后,你该是忙起来……”陆绣一边捏着商礼的脸蛋一边说道。 “你得去玄清观一趟,回来又要忙着祭祀,转过头就是年关。明年你一走就是大半年……” 陆绣自己个说着商礼接下来的安排,说着说着,还把自己个要说的哭了。 商礼看着陆绣微红的眼眶,顿时有些无措起来,嗡里嗡气的喊了陆绣一声,“娘?” 陆绣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只是舐犊情深罢了,你千万不要太感动,不要太感动,知道为娘对你的爱就好。” 商礼刚有点的感动被陆绣一句话怼了回去。 “这是你自己的事儿,你心里有数就好,但是你切记,你不可以以公谋私。” 陆绣下一秒就变得很正经,让商礼有些难以转变。 “什、什么以公谋私?娘你在说什么?”商礼装着糊涂说道。 陆绣看着跟她玩心眼子的商礼,抬手给了商礼一个脑瓜崩,道:“你娘我玩三十六计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装,你再装一个试试!” “娘知道你心里怎的想的,可是这皇位之争,你可得小心点,尤其是你昨天见的秦正河,对两位王爷的态度我是不清楚。可我告诉你,他对待秦漪姐弟二人的态度很是微妙,简直就是在提防着秦漪。” “现在要是有风传出去,说什么你对秦漪忠心耿耿,你信不信,明天你这官儿就得罢了。” 商礼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是,是吗?” 陆绣一脸嫌弃的看着商礼,“别跟我说你不知道,现在还跟我演。你心里明镜儿,这几年,你就熬吧。游走在几位皇子之间,等他驾崩吧。” 不知想起了什么,商礼忽然间笑的灿烂,嘴角上扬,白净的脸上的小得意都藏不住了。 “但是,是您知道,晚舟不知道的。况且,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我现在对秦漪她们好,官家就算是有苦也难言吧?” 商礼脸上有期待,笑容阳光明媚,像是驱散了昨夜带来的阴霾。 陆绣低笑,“好好,你这可算是坑了秦正河一把了。” “那是自然!” 商礼说的这番话配上她此刻的神情,莫名的有些滑稽。 “好了,为娘走了,一大早晨的,净折腾了。” 陆绣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脸上带着满足的神情。 “哦,对了,娘,你们是如何知道云清公主要回来的?朝堂上可都没说过啊。”商礼记得清楚呢。 “嗯?这事儿啊?”陆绣接着扭了扭脖子,说道:“朝堂上的关系有些复杂,过几天你让程嘤给你讲讲,这事儿他爱掺和。” “应该是,三天前的早朝,周严,你们礼部尚书。在朝堂上说些陈俗旧礼,说是冬至祭祀。” 商礼跟着附和,这事她有印象。 陆绣在一边看着商礼点头后,接着道:“可是那周严说了冬至祭祀之后,又说了沈辽在外地的女儿,女婿是个地方官,周严说下旨准许入京。 看似是应了沈辽的情,可朝堂上的人都知道,周严和云清公主的舅舅们是同窗好友,关系非同一般。” “加上后宫,贤妃最近多有走动,不过是些铺垫罢了。” 商礼此刻才恍然大悟,她说呢,怎的一个个都知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看来她还得再多学习呢。 这件事后,原本商礼是休沐两天,第二天的时候,商礼发现有关她的谣言传了出去。 一个比一个离谱,但她也不想澄清,反倒是又请了一天的假。 这样做法的后果就是,陆绣成了所有人的焦点,各方也都在猜测商礼这是怎么了。 歪打正着的鸿德帝大度的表示他体谅,其中还夹杂着一点点的小骄傲。 这天下朝后,陆绣拉拉着脸就被程嘤拦下了,本来早起就烦。 程嘤一看陆绣这样,就知道传言不假,摸着胡子就开始说教道:“我说,晚舟他娘啊,你能不能对晚舟好点,我怎么听说你都把孩子打哭了,都请府医过去了。” 陆绣皮笑肉不笑,就在程嘤以为她要解释的时候,陆绣一句话直接把程嘤惹恼了。 “程嘤,你别逼我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你。” 本来上朝的时候,秦正河有事没事都问她一嘴,自己跟得了不治之症似的,她没工夫睡觉就烦。 现在又被这老东西拦住了,就更烦了。 程嘤当即就皱了眉头,道:“嘿,我说,前几个月你拿我出头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老东西,你再敢多嘴我就一把火烧了你家。有本事,你就报官来抓我。”陆绣淡淡的看了一眼,随后进了自家的马车。 程嘤就这么看着陆绣远走,心里一阵郁闷,这不是他心里预想的啊。 他想的是,陆绣被自己训斥的不像个样子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回府后,陆绣正巧碰见以宁,就让以宁捎句话。 “回去跟商礼说,让她收拾收拾,三天后去玄清观。” 以宁乖巧的应着,刚准备跑,就见陆绣一拍脑袋,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对着以宁又说道:“对了,告诉你家小官人一声,许瑜华也会去哦。” 说完,陆绣还对着以宁眨了眨眼睛,自己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 第125章 不搭理我? “郎君!郎君!” 以宁冒冒失失的闯进商礼房间,商礼正悠哉悠哉的品茶看书呢。 见以宁这样莽撞,商礼还不忘打趣。“怎的了?我可没走呢。” 以宁笑嘻嘻的,说道:“方才夫人跟我说,让我捎话给您,让您准备准备,三天后去玄清观。” “哦,对了,夫人还说了,说那个叫什么许瑜华的也去。” “郎君,你是不是跟那许瑜华关系很好啊?要不然夫人怎的会特意提他啊?”以宁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把商礼砸的晕头转向。 但好歹是听明白了,可是以宁无心的样子,让商礼心里憋了一口气。 嘴角勉强笑起来,解释的说道:“一般一般,点头之交罢了。” 以宁:“哦哦,好吧。” 随后以宁又冲商礼笑着,以宁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旁有着若隐若现的小酒窝,看起来讨喜极了。 以宁甜甜的说道:“郎君,这次玄清观可不可以带我去呀?我还没去过呢!”以宁说的时候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就跟夜空频繁闪烁的星辰似的。 商礼忽略以宁期待的目光,抬起拿书的手,点了点以宁的额头,“想些什么呢,那玄清观远在东京之外,马车行之,少则半月余。现在已经晚秋,半途之中铁定会赶上一场大雪,你去是受罪的!” 以宁心中的期待顿时落了空,不高兴都写在了脸上。情绪低落的说,“哦,好吧。” 商礼无奈一笑,“你乖乖的,这次我也不带以安,你俩在家,你也不会觉得无聊。我也断然没有不带你带以安的道理。” 一听说商礼不带以安,以宁方才低落的样子不复存在,转眼又开心起来。 商礼看着以宁开心,自己也跟着笑,道:“一会把你以安姐叫进来,我吩咐点事儿。” 以宁这次答应的痛快,蹦蹦跳跳的来,又蹦蹦跳跳的离开。商礼看着以宁兔子似的动作,笑出了声。 不过在下一瞬间又想到陆绣跟她说的话,许瑜华也会去,笑容又收了回去。 整个人又正经的不像个样子,可惜没装多久,自己个就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起来。 以安正恰好走了过来,连问道:“郎君这是又怎的了?” 商礼晃了晃脑袋,回答着:“无事,你帮我收拾下三天后的行囊,那些个物件隐秘些。” 以安连连点头,“郎君放心,奴晓得了。” 三天时间,如同指尖轻沙,悄然滑落,不留痕迹。一缕晨曦温柔地穿透薄雾,轻拂过青砖黛瓦的古巷,叫卖声早就响起了。 商礼骑于清风之上,身着一袭淡雅的青衫,带着以饶去了公主府。 远远地,商礼便瞧见公主府围了一大群人。 “晚舟哥!”鹿闻人高马大的,嗷一嗓子,将周围人都吓了一跳,偏偏罪魁祸首还浑然不觉。 商礼对此颇有些无奈。 到了公主府前,商礼下马,仔细一瞧,却是有几张熟面孔。 商礼先是对鹿闻点了点头,再看向台阶上站着的火红色身影,温和又熟稔道:“见过静平郡主,未曾想,郡主也会一同前去这玄清观。” 唐婧珂爽快的笑了笑,“得啦,你快起来,净整这些虚的。我跟让书也好几年没见了,也想去接她的。” 商礼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原来如此,想来,我也多年没见云清公主了。” 商礼说完之后,又看着旁边的人,一一打着招呼。 这不,还有熟人。 商礼看着来人,着实有些惊讶,“这是,晋中?你竟然来了?” 商礼面前的是秦漪的舅舅宋道更家的二儿子宋知明,从六品上昭武副尉。 宋知明也冲商礼笑着,“怎的你来,我就不能来了?” “再者说了,这可是我表姐,当然得有我护着了。” 商礼被宋知明说的话一逗,笑容更是扩大了些,调侃的说道:“你堂堂昭武副尉,护一个也是护,就把我也护了吧。” 宋知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脸上带着不可置信,拉过一旁的鹿闻,说:“你可是听清楚了,晚舟他能把咱俩打趴下的人,说什的要我护他。做梦吧你!” 宋知明没想到鹿闻也跟着打趣他,“哎呀,谁能有你厉害,要不你也把我保护起来吧?” 宋知明看这比他高了半个头的鹿闻说这话,一阵恶寒,“咦,你可别恶心我。” 这番话,惹的众人哄堂大笑。 公主出行,鸿德帝也是重视的。除去秦漪公主府自带的护卫外,鸿德帝还吩咐由宋知明带队,分了些御林军和鹿闻所在的陷阵营官兵进去。 几人说说笑笑一阵子,不多时,就听见公主府内一阵喧哗,应当是秦漪要出来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秦漪就出来了。 众人一起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秦漪今日妆容一如往常,清冷素雅,晨曦中一抹淡雅的云雾。 眉眼细长,如同远山含黛,独是额间海棠花钿,花瓣层次分明,鲜艳欲滴。 出奇的巧合,今儿秦漪也是着一身青色长裙,月白兰花抹胸,外搭的也是一件青色的褙子。 秦漪弯眸而笑,道:“快起身吧,出来的迟了些,诸位勿怪。” 宋知明先说了话头,“表姐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们也才来不一会儿。” 唐婧珂也说着,过去亲昵的挽着秦漪的胳膊,“确实是刚来不久的。” “这一来,我倒是能松了一口气。”秦漪轻启朱唇,语含笑意,半开玩笑的说道。 言语间,秦漪的眼神掠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唯独看向商礼时,商礼刻意回避秦漪的视线。 秦漪发觉了,其他人也发觉了,商礼回避的太过明显了。 商礼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僵。 秦漪轻轻蹙起了眉头,仿佛不在意一般说道:“既然已经准备好了,便出发吧,莫要再耽误日程。” 商礼自从偏过头之后便不敢再往秦漪那边多看一眼,听到秦漪说完话后,主动给秦漪让了路。 秦漪经过身边的时候,商礼一眼也不敢看,也不敢抬头,自然就不知道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秦漪一直在低头看着自己。 商礼眼眸低垂,睫毛轻颤,秦漪都看的一清二楚。 纵是心中万般疑惑,秦漪也得等到个合适的时机去问商礼。 第126章 主动找我 随行的的队伍浩浩荡荡,让东京百姓攒够了谈资。 所幸这天儿还不算太凉,商礼她们起码也没遭多少罪。 出了东京,并排走在前头的“四个”男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气氛还算缓和。 分别是宋知明、许瑜华、鹿闻、商礼。 鹿闻将马儿往商礼身边凑了凑,商礼没多想,鹿闻过来,她就退让些,俩人的距离就没变。 这可让鹿闻心生不满起来,来来复复好几回,鹿闻都要把商礼挤的没边了。 “啧!晚舟哥你再挪,都要到树丛里去了。”鹿闻不满的说道,他就想跟商礼说点悄悄话,怎么就这么难呢。 商礼慢悠悠的说道:“还不是你总是过来,你总过来作甚?” 听到商礼问这话,鹿闻变得有些笑嘻嘻的,说道:“这不是好长时间没见了吗?我问晚舟哥点事情。” 商礼眼神不着痕迹的瞥了瞥鹿闻旁边的两个人,道:“呵呵,成,咱俩先往前头走一走。” 鹿闻听了立马答应下来,“好好好。” 商礼扬了扬手里的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子,身姿潇洒,清风长啸一声,四蹄飞扬,溅起一地细碎的阳光。 宋知明见状调笑的与许瑜华说道:“瞧瞧,他们二人又背着咱俩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了。” 对着自己这位准表姐夫,宋知明虽然不熟,但也不能忽略了他,起码还有秦漪这根线在。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许瑜华也没有道理跟宋知明过不去,带着笑意回着他的话,“不知,想来是些私事。” 宋知明抖了抖肩膀,嘴上说道:“谁知道呢。” 说到要去玄清观,许瑜华也只是听说过,许多的事情她都还不了解。 正好宋知明在这儿了,她也就问着宋知明了。 开口道:“先头我只知道玄清观这地方,还未曾了解过,宋副尉可否告知一二?” 宋知明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这倒是简单,不过叫我晋中就好了,以后也是一家人。” “这玄清观,隐匿于东京城隅之外七百里之遥,矗立于巍峨群山之巅,闲云缥缈,路势险峻。” “其观主名叫闲云,世人传言这闲云已经活了近百年,所讲授的道法也颇受人推崇。不过这闲云道长,已经有十多年未下过玄清观了,有人说羽化登仙了,有人说外出云游去了,众说纷纭。” “咱们这次去主要目的就是接云清公主归京,其次就是如果有机会的话,让闲云道长回京讲道法。” 许瑜华颇为意外的说,“闲云道长这么大年纪,还让跟着去东京?” 宋知明双手一摊,无奈道:“谁知道上面怎的想的。” “咱们现今去,几时能到?” 宋知明估算着时间,说道:“至少半个月,若是遇上雪天,大抵二十天。” 如今十月初七,十月末就到了,左右都能赶的回来。 许瑜华点了点头后便不再多言,宋知明也识趣,也没故意找话题。 另一头,先策马的商礼来到一片竹林里头等着鹿闻,鹿闻来的也快。 商礼先说了话,道:“说说吧,你怎的事儿?” 鹿闻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的道:“我爹……他让我多跟着你学一学,我不想的,我就想好好的待在陷阵营里,累是累了点,但我觉得畅心。可我爹最近总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我有点烦的。” 商礼还以为是什么事儿,不过是想交好罢了。商礼宽慰着鹿闻道:“这是人之常情,萧陵若是不想,当成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我怎么不想……”鹿闻忽然间变了声,声音低沉,有一股子悲伤劲儿。 商礼抬头看着鹿闻,疑惑道:“你这是怎的了?” 商礼亲眼看着鹿闻抬手擦着眼角,那是夺眶而出的泪。没等她再多说,鹿闻就主动开口了。 “我这人,文学不成,就会些腿脚。但我知道,我若不是承蒙家里,靠我自己恐怕还达不到现在的身份,也就幸在运气好,交了一群好朋友。” “我实在是不想因为我爹那些话去刻意接近晚舟哥你,那样我良心也过不去。可我心里也知道,我如果没出息,家里的妹妹和娘大抵也是难熬。” 鹿闻有些哽咽的说着,“我这辈子,能依仗的,能放心的,也只有晚舟哥你了。我要求不多,只求晚舟哥在以后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帮一把家里的妹妹和娘。” “我知世事易变,也庆幸我还有这条命,你若应下,我日后便给你卖命,哪怕,与日后的父亲为敌。” 鹿闻眼尾带着泪,眉宇间刚毅又带着半分柔情,带着视死如归一般。 商礼的笑容忽然收敛了许多,温暖的弧度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冷静沉着。 商礼平视着鹿闻,目光与鹿闻含泪的眼眸交汇。 “背着鹿国公决定的?”商礼语气平缓道。 鹿闻嘴角泛起苦笑,“嗯。” 商礼听后便默了下来,指腹摩挲着缰绳,粗劣的感觉让她陷入了思考。 鹿闻也不催,就等着商礼的回答。 商礼也没让鹿闻多等,干脆的回答道:“我知你重诺,你今日之事我应下了。” 鹿闻泛红的眼睛看着商礼,藏着商礼看不懂的深意,道:“日后难事,我先挡在你身前!” 商礼垂下眼眸,点了头。道:“往回走走吧,别离队伍太远。” “晚舟哥能否再答应我一件事?” “得寸进尺?” “算不上,护两个都能护,再帮我照顾点钰瑶。” “你喜欢她?” “无男女之情,生命中知音也。” “轮不到我,秦漪在的。” 竹林中又响起了马蹄声,马蹄踏着落叶与细碎的石子,飞扬的尘土与秋风纠缠。 阳光透过密集的竹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竹林深处,绿意盎然。 商礼和鹿闻刚回到随行的队伍里,宋知明就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对着商礼说道:“诶,晚舟你怎的才回来?” 商礼笑了笑,道:“方才和萧陵商量点事情去了。” 宋知明也没有多问,只是回答道:“方才表姐还派人来寻你,应当是有什么事,你现今回来了,还是去瞧瞧吧。” 商礼下一瞬间的蹙起了眉头,秦漪找她?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秦漪啊! 第127章 暗戳戳的关心 “寻我?”商礼又问了一遍,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 “嗯,对,就是寻你。”宋知明再次肯定。 商礼紧抿着双唇,眨眼的次数频繁了些,若是仔细看去,应当是还偷看了宋知明身边的许瑜华几眼。 商礼自己还是有些心虚的。 宋知明偏偏察觉不出来商礼的异样,催促道:“你可赶快去吧,我表姐可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你。” 商礼尴尬的笑着,偏生的,许瑜华也望着商礼。 商礼心底生出些愧疚出来,只得赶忙点头,接着调转马头,往队伍中间的马车处走去。 等商礼去了秦漪的马车旁,又开始犹豫了,一直不敢开口。 就一直低着头,骑着清风摇摇晃晃。 自己如今这般算得上什么呢?商礼想着,明明心里想见秦漪,可真到了眼前,自己又害怕。她不敢面对秦漪,就怕秦漪看出来。 真是个矛盾,商礼暗骂自己一句。 “你既然来了,为何不见我?”直至商礼察觉到马车有掀帘子的动作,没等她反应,就听见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慌乱,是商礼最真实的反应。 商礼低着头,强装镇定道:“方才微臣在想事情,走了神儿。微臣不知,殿下召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就是想问问,几时能休息?”秦漪的声音舒缓中带着丝丝笑意。 商礼抬头,看着队伍最前方和太阳时辰,道:“天黑之前,按照行队速度,应当有一家官家驿站,方可歇息。” “殿下可还有事?无事的话,微臣先行告退。”商礼回答完秦漪的问题之后又说着自己逃离的话。 秦漪何等敏锐,自然听得出商礼话中的礼貌和疏离,心中更是不解,但还是放了商礼离去,话中多些温柔。 “嗯,你先回去吧,自己也要注意点。” 商礼拱手,“是,微臣告退。”低着头说的商礼撇撇嘴,听着秦漪关切的话,方才鼻尖上又涌上些酸,险些又要哭。 她图什么,自己要喜欢秦漪,那自己图什么。人她都要得不到了,她图什么…… 和秦漪之间,商礼自己就能一眼望得到头的。 商礼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图个什么劲儿啊?呵,她不就图个长久吗?图个纵使心里没她,眼里也要有她。 商礼抬头望着艳阳天,阳光真的暖,若是可以,要陪在秦漪身边长长久久。若是秦漪不嫌弃,她要给秦漪好长时间的爱。 但眼下,请原谅她的别扭。 去往玄清观的路上虽然脚程慢了些,但胜在平安,一连行了十多天,再过个三五日就能到玄清观了。 自从那日商礼跟秦漪说完话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说过话,一般都是商礼躲着秦漪。 这般明显的态度,就连大大咧咧的鹿闻都发现了,这般大的事情,当然是要跟唐婧珂一起蛐蛐了,但是俩人蛐蛐半天也没蛐蛐个原因出来,俩人自己还起了口角,和秦漪商礼一般生起了闷气。 是日正午,队伍休整,歇息片刻。 趁着宋知明也休息的功夫,商礼走了过去。 “晚舟来了?快坐快坐。”宋知明见到商礼还是很热情的。 商礼点了点头,坐在离宋知明不远处,问道:“如今再有三五日就见到玄清观了吧。” 宋知明拿起水袋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随后递给商礼,商礼摆手拒绝。 宋知明收回水袋,不在意地用衣袖掠过嘴角的水渍,说道:“嗯,对。咱们这挺好的,虽然慢了些,却也算顺遂,路上没出什么意外,实属难得。” 但凡这路上出现一丁点意外,他娘回去就得撕了他。 商礼打了个哈欠,对着宋知明打着商量说道:“如今也快到了,便也就不在意这半天的功夫了。实不相瞒,最近这几天,未能找到客栈馆驿,骑着马,可把我这身子折腾坏了。” “不若这样,今日便调整休息了,也让这随军的都休息休息。再者说了,莫非你骑马就容易?” 宋知明本身就是个好说话的,加上商礼说的也确实言之有理,他也能同意。 不过他还是要打趣一下商礼,“行的行的,让兄弟们都休息休息。但是,啧啧啧,不是晚舟你前几天说的赶紧赶路,省的大雪封路呢。” 商礼摇头笑着,“此一时彼一时。” “我去告诉一声,你好生歇着吧。” 商礼来得快去得也快,商礼前脚刚走后脚鹿闻就到了。 鹿闻一上来就问着宋知明,“晚舟哥都说什么了?” 宋知明伸了伸懒腰,道:“他让给兄弟们歇息一天,我和他都觉得累,决定明个再赶路。” “啧啧啧。”鹿闻摇着头,凑近了宋知明,跟他嘀咕道:“我昨晚就看见晚舟哥说今儿要继续赶路的,说早点到省的大雪哪天就来了。紧接着今天早晨,吃饭的时候,听见青安身边的女使跟钰瑶的女使说着悄悄话。” “这悄悄话的被我和晚舟哥听到了,说是青安最近都没吃饭,觉也睡不踏实,舟车劳顿。因着也不想耽误着日程,就忍着没说。” “当时我就看晚舟哥的脸色不对,这不,他刚才就来找你了。” 宋知明瞪大了眼睛,嘴巴都成了一个圈,“你的意思是,晚舟他,他!” 鹿闻赶紧竖起食指比量个嘘,“小声点,都是我的猜测,我先去找个人了啊,你别跟别人说!” “那我也没你能说。”宋知明回嘴道。 鹿闻不管那个,离开宋知明之后就赶紧找着唐婧珂,这等惊天的秘密,他可得找唐婧珂说上一说。 另一边的商礼,让以饶把消息散出去后,耽误了点时间,随后稍微避着点人群视线,去了秦漪的马车前,装作是来通知消息。 隔着车帘,商礼温声说道:“微臣商礼,见过殿下。” 言罢,一阵微风拂过,似乎连风也携带着她话语中的温度,轻轻摇曳着车帘,隐约间,商礼的轮廓在光与影的交错中更显温润如玉。 良久,商礼才等到马车中迟来的声音。 “你来何事?”话中像是带了刺,可藏不住的是倦意。 商礼轻叹一声,心中五味杂陈,道:“宋副尉说今日休息,微臣特来告知殿下。” “是他说休息,是你说累,还是你担心我?” 第128章 中了谁的埋伏 商礼低着头,眸中透着惊讶,细究之下,还带着些羞涩。 商礼虽然不知道秦漪是怎么知晓的,但她怎么可能承认?她跟宋知明说的可是体恤下属,外加上自己的一点借口的。 “殿下说笑了,微臣断然不可能做这等以公谋私的事情出来。”商礼浑身上下就是这张嘴最硬。 马车里的人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但还是带着些虚弱的感觉,说道:“以公谋私?我是你的私?” 轻飘飘的一问,就让商礼登时慌了神色,随后而来的便是羞耻感,让商礼的脸颊渐渐晕染上了绯红,最终蔓延至颈项,如同晚霞洒满天际。 但可惜,这等颜色秦漪没能瞧见。 商礼缓过神来之后便赶忙解释道:“殿下又在打趣微臣了,微臣可不敢这么想。” 秦漪半躺在马车里,神色恹恹,但还是张口继续回答着商礼的话,道:“你不这么想,可有人会这么说的呀。”最后一个字,既是轻飘飘,尾音上扬,竟然有些调侃的意味。 但无奈,主人的声音太过疲倦,勉强打起精神反倒是更加令人心疼。 商礼情不自禁的关心起秦漪来,说道:“微臣知晓了,今日休整,殿下可以好好歇息一番,明早我们再出发。” “嗯,好。”秦漪应着。 商礼也识趣的准备离开,弯腰道:“殿下歇息,微臣告退。” 商礼刚准备抬脚走,就发现秦漪马车另一边怎的有男子的靴子,而且,还在动。 莫非是许瑜华?商礼心中腹诽,这般便越想就越发猜忌起来。 商礼装作离开的样子,实则从侧面包抄过去。 等到商礼走过去一看,背影和衣服都让商礼觉得熟悉,这不是早晨还跟她见过面的鹿闻吗!此刻的鹿闻背过身,正撅个屁股,偷摸瞧着她要离开的方向。 结合方才秦漪跟她说的话,商礼顿时觉得鹿闻就是那个告密的! 没有犹豫,商礼上去直接就是一脚,直接把鹿闻踹了个大跟头。 鹿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喊道:“谁!谁敢踹小爷我!” 鹿闻大喊一声后,发现踢自己的人正是刚才自己看着没见到影儿,心里正纳闷的人,商礼。 “晚,晚舟哥……你怎么在这儿啊?”鹿闻麻溜的起身,跟商礼打着招呼。 商礼单挑着眉头,嗤笑一声,道:“应当是我问你吧?你为何在这里,殿下和静平郡主的马车处?” “我?我就是找静平说话的,她,她不在,我正要走呢,哈哈。” 人在心慌的时候,会表现的格外繁忙,就比如此刻的鹿闻,明明都已经起身了,双手还在打理着衣衫。 商礼双眸微眯,仿佛看透了鹿闻一般,直接说道,“方才的事情,是你跟殿下说的?” 鹿闻睁大了眼睛,嚷嚷道:“污蔑!污蔑!我可没告诉她!” “是我来找静平的时候,忘记静平在青安的马车前了,说些悄悄话的时候被青安听到了而已。” “而已?”商礼实在是被鹿闻的而已气笑了,他怎的能知道,就因为他这一句而已,让秦漪占了先机,她方才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走,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做而已!”商礼作势抬脚去踹鹿闻。 鹿闻这回可是学精了,没等商礼碰到他,自己个溜溜的跑了。 商礼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到马车帘子边,温声说道:“惊扰了殿下,殿下安心歇息吧。” 商礼声音极轻,也不知她是想让秦漪知道还是秦漪不知道。 马车里已经闭眼的秦漪听到了商礼说的话,眉头微皱,让自己从深邃的梦境边缘缓缓拉回现实,变得半梦半醒。 夜晚,万籁俱寂,星辰似乎也藏匿于厚重的夜幕之后。 营帐内外,一片沉睡的安宁,唯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狼嚎或是夜鸟的凄鸣,划破了这无边的寂静。 有人都因为疲倦入了梦乡,唯独商礼听着帐篷外呼啸的冷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索性便想出了帐篷,商礼披了一件厚氅,等到出了帐篷,扑面而来的便是冷冽的风。 这让商礼不得不裹紧了身上的大氅。 闲来无事,商礼就去了自己拴马的地方,想去看看清风。清风今儿也不知道怎的了,商礼来时清风还未睡。 应该是嗅到了商礼身上的气味,清风调转了马头,向商礼走了几步。 商礼抚上清风背后的鬃毛,这半个多月的奔波,清风的鬃毛都粗糙了许多。 “唉……”商礼轻叹了一口气。 “你说,如果我直接跟她说我喜欢她吧,这会不会吓到她啊……”商礼正想向清风一匹马说说话的时候,耳朵里突然听到些声音。虽然不时有风吹着,但商礼机敏,在这荒郊野外的,她不免有些多疑。 似乎是树丛那边? 商礼解开清风的缰绳,翻身上马,小声驾着清风寻着声源。 不过多时,商礼亲眼看见一小群人就冲秦漪的马车方向奔去,黑压压的四周,她分辨不清楚,只能尽力听着脚步声判断着。 商礼一看这奔着秦漪去了,当即就慌了神,赶忙驾着清风跑去。 驾马的声音虽然被风带走了些许,但在寂静的夜里属实是天响,惊到了那伙人。 “驾!” “头!来人了!” “叫什么!来人就上啊!先杀马车里那个!” 清风载着商礼四蹄生风,白色光影犹如满弓之箭,冲入了人群。 商礼翻身下马,她想着尽快去马车里找秦漪。 清风是个暴脾气,扬起前蹄踏在来人身上,那人便是应声倒地,口吐鲜血,见此清风还长鸣一声,与此同时,周围的马都被清风的声音惊扰,纷纷嘶鸣起来。 商礼的身形在黑衣人中灵活穿梭,游龙戏水,避开了迎面而来的利刃与拳风。 再次躲开身侧的长剑,左手则顺势一探,抽出马鞍旁的佩剑。 剑身寒光凛冽,出鞘刹那间似有铮铮声,映照商礼泛有杀气的双眼。 随着一声大喝,商礼偏头望去,竟是马车被劈开。 这一幕,让商礼不自觉收紧了呼吸。 “头!空的!中计了!” 商礼一听这话,心头顿时放松下来,右手发力,弓步撩剑,直取他人性命。 随着那人的一声喊,商礼立刻感觉到一阵危机。 亡命之徒,已无退路! 第129章 险些哭了 “晚舟!我来助你!”宋知明不知从何处赶来,身上竟是带着伤痕。 商礼闹出的动静不算小,随行的都是些正规官兵,早在听到马叫的时候就察觉出不对了。 宋知明带着十多个人赶来,手中一杆长枪,神挡杀神。 明明不过二十人,可打起来确实十分的吃力,难就难在这二十几人配合得当,不亚于训练有素的军队。 “晚舟!当心身后!” 宋知明长枪穿破一人喉咙后,无意间瞥到商礼身后还有一人! 商礼眉宇间杀意毕现,内腕旋转,转身间摘星换斗,随后直身,手臂下拉提膝两手交错,手臂旋转时弓步刺剑。 顿取二人性命。 宋知明目睹后不由得赞叹一声,“这退步穿剑晚舟使得畅快!” 商礼无暇顾及其他,道一声:“留些活口!” “晓得!” 月色沉沉,凛冽的风不知何时起竟夹带着雪花,融在脸上,融在血水里。 风,依旧在呜咽,再停时,仗已经打完了。 宋知明指挥着官兵搬运尸体,商礼吸了吸被冻得通红的鼻子,方才她解下大氅,此刻因着活动,还感觉到热。 宋知明轻声一叹,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下雪了啊……” 空中飘着小雪花,商礼问道:“这事儿你们提前知道了?” 宋知明摇着头,“若是知道,便不会死兄弟了。应当是两刻前,我收到表姐的消息,说是有一队贼人自东南方向而来,要我派人去抵抗。” “回来时,便发觉这里竟然还藏了人。” 商礼动手搓了搓自己微凉的脸颊,点了点头,说道:“这里你先盯着,我出去走走。” 宋知明也没问商礼要去哪,只是说了一声好。 商礼牵着清风刚走出不几步,就看见自己面前迎过来的三个人。应当是说着话,见到自己时话便停了。 鹿闻身上也是狼狈不堪,灰头土脸的跟在唐婧珂身后。 商礼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如深邃的夜空,面容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清寂。 商礼走了过去,来到秦漪面前。 秦漪应当也是突然决定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单薄,发丝未经梳理,几缕碎发随风轻舞,缠绕在她的面颊旁。 加上本身秦漪脸色很苍白,此刻更是为她平添了几分不经意的柔弱与凌乱之美。 商礼取下大氅,动作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将大氅披在了秦漪身上。 夜风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柔和起来,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添了几分莫名的诗意。 商礼是昏了头,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样出格的事情。 两人的距离近得足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交织。 秦漪愣住了,她没料到商礼会有如此举动,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诧,但旋即,身体被一股暖流轻轻包围,瞬间驱散了周遭的寒意。 她抬头望向商礼,商礼垂眸只系着带子。 秦漪抬手,手掌轻轻贴上了商礼的脸庞,让商礼抬起了头,那里带着几分凉意。 商礼的脸庞上,几道细微的污血似冬日里不慎沾染的雪中污泥,显得格外刺眼,秦漪不喜,便替她拭去。 眼眸交汇间,商礼没躲,可那颤动的鸦羽,暴露了她的不安。 两个人对望着,好像没有话说了,其实心里正有着千言万语。 “晚舟今晚辛苦了。”是秦漪先开的口,嘴角弯起弧度,带着些笑意,能刚好慰藉商礼。 商礼保持着姿势不变,就连现在秦漪在她脸上的手她也没有甩开。 “殿下不愿意告诉我?告诉宋知明,告诉鹿闻,唯独不告诉我?”商礼的语气中竟然带上了些委屈,比质问更多。 商礼说着,眼角却被冷风吹得通红,稍有不慎,就能落下的泪来。 秦漪摇了摇头,嘴上的笑也有些勉强了,能看得出来,秦漪已经很累了。 商礼突然不想听秦漪解释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便说道:“一会儿他们也能告诉我,殿下先回去歇着吧。” 秦漪固执的摇着头,“我亲口说,远比他们说来的更让你舒心。” “原先,我只告诉了宋知明一人,想让他处理那一群人。至于鹿闻,我便不知。而我之所以没在马车里,是九随来说又有一群人来此,她担心护不住我,便想着让我先离开马车。” 随着秦漪一句句话说着,商礼脸上不自觉的带上了笑,直至秦漪说完,商礼说不清是怎样的眼神看着秦漪。 她就知道,方才那么多人,她再怎样厉害也不能游刃有余的对付。她都感觉到了有人在帮她。 在秦漪眼中,商礼的眼色算得上晦涩不明,让她有些不明白。 只见商礼眸中似有月色沉静后星辰的闪烁,温柔似水的眼神中有着她的身影,又变的清澈,这回切切实实的眼中只有她一个人。 “嗯,晓得了。”商礼笑着说完后,便后退一步,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秦漪的手也自然而然的下垂。 可刚后退一步,商礼就有些后悔了,凛冽的风更让她贪恋秦漪手掌中的温度。 “殿下,您该歇息了。”商礼担心秦漪的身子,开口关切着她说道。 秦漪配合着颔首,眼中也带着些暖色,“你也是。” 随后秦漪便没有在拖延,略过商礼身边走了。 商礼看着剩下的两个人,鹿闻和唐婧珂见商礼望了过来,心底一阵嘀咕。 商礼他不能对他俩痛下杀手吧? 唐婧珂怼了怼鹿闻,鹿闻只好顶着压力上前说道:“那,那什么,晚舟哥,今天天儿挺好的哈……” “嗯?”商礼有些不解其意,但还是抬头看着天,这晚上又刮风又下雪的,挺好? 鹿闻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连忙又说,“那什么,这好天,我和静平我俩先去喂马去了,那什么,回见回见!” 鹿闻扔下一句话后,带着唐婧珂,两人直接小跑着走了。 身后的商礼将二人的话听个真切。 “刚才商礼是要哭了吧?” “你别胡说!我晚舟哥男儿有泪不轻弹!” “我看见他眼尾都红了!” “胡扯!那是被风刮得!” “你小点声,别让商礼听见了,把你揍一顿就老实了。话说我还没看见商礼哭的样子……” “我也没见过……” 第130章 你们还没成亲呐? 商礼苦笑着,这不怪秦漪听见了,这么大动静,都不背人了,可谁管呢,她累了,她得回去休息了。 身上倒也没有鹿闻那样狼狈,但衣服怎么着也是脏了,这晚上让她又惊又怕,纵使她再怎么睡不着这回也该睡了。 至于说那群贼人的事儿,不是她该管的了。 短暂的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又准备赶路,这回宋知明也变得小心了些,商礼想着应当是长了个教训了。 行了三五日,也到了十月末,这天上又下起了雪,比往日的雪花要大得多,看起来像是有着不死不休的架势。 “晚舟,咱们这是直接上玄清观还是先去镇子上歇歇脚?”宋知明眼看着这都要进了镇子,心里头拿不准主意。 商礼抬头看着这满天的雪花,她也不知这雪何时才能停,语气中也不确定道:“若是片刻停了那还好,若是一直下,下至脚踝或小腿处,这上观的日子恐怕就得一拖再拖了。依我看,不如直接上观吧。” 就在宋知明和商礼纠结的时候,九随驾着马至二人身前,“参见宋副尉、商郎中。” 宋知明这回不用纠结了,说道:“正巧你来了,可是我表姐说了什么?” 九随颔首,道:“殿下担心大雪封路,想直接去观上。” 宋知明点了点头后挥手让九随下去,转头打趣着商礼,“嘿,你别说,你俩不愧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真真的是想到一块去了。” 商礼闻言便露出了礼貌性的微笑,顾及这许瑜华还在,只道:“往事不提也罢了。” 宋知明也注意到商礼隐晦的眼神,尴尬的笑了笑,随后便赶起路来。 越是到玄清观脚下,这风雪是越大,银装素裹的景致虽美,却也增添了几分苍茫与遥远。 商礼紧了紧衣襟,望向前方朦胧的观宇轮廓,说道:“快到了,再有两个时辰就到了。” 北风作响,似有呜咽声,将商礼的话吹乱了些。 “啥!两个时辰!这不要命了吗!”一边的鹿闻听着商礼的话,忍不住哀嚎起来。 商礼抿了抿有些冰凉的嘴唇,“告诉大家伙一声,再坚持坚持,到观上就好了。” 鹿闻认命般的点头,“成,我去通知一声。” 从玄清观望下去,秦茗已经能看到密密麻麻队伍了,在天地一抹白色中,黑点点就显得格外的突出。 “哎——”秦茗又叹了一口气。 舒珺在一边看着秦茗,说道:“这已经是你第八回叹气了,是不想回东京吗?” 秦茗点了点头,牵起舒珺微凉的手进了屋子里,“算是有吧,毕竟谁不想过清闲日子。还有这要接咱们回去的人,这可是个坏女人,可坏可坏的坏女人。” 舒珺听着秦茗的话,听着出秦茗有些愤然,但更多的,竟有些敬佩和喜欢?舒珺不确定。 她问道:“你很讨厌她吗?” 秦茗歪头想了一想,她讨厌秦漪吗?没有的。“谈不上,早些年,我可是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阿姐叫的亲热。我本以为她善良端庄,实际上她工于心计,手段狠辣。我只是不能接受这样真实面目的她,后来我也明白,她若不这样,她的下场比我更惨。” “这次回去,想必又会是一场经年的生死战。” 听着秦茗最后一句话,舒珺忽然皱起了眉头,担忧道:“那可以不回去吗?” 秦茗摇了摇头,她的身份,背后的母族就注定她躲不开皇室纷争。 “我保证,咱俩都会平安的。”秦茗歪头对舒珺笑着,“东京有很多好吃食,咱俩一起吃遍东京!” 舒珺只是对秦茗宠溺的笑着,把秦茗的碎发别到耳后,说道:“你先睡一会吧,她们来还得一段时间。” 秦茗欣然同意,“好。” 这天的大雪真真是不死不休,到了玄清观门口,大雪已经打湿了几人的厚氅。 鹿闻如牛似的喘着气,温暖的气与空中的冷夹杂在一起,成了白雾。 玄清观自然也是知道商礼等人的到来,早就恭候多时了。 迎接的是个白胡子老头带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 商礼几人下马,先跟白胡子老头进行交谈。 “贫道道号游闲,见过各位小官人,贫道在此有礼了。”白胡子老头率先开口说话。 商礼上前一步弯腰行礼,恭敬道:“晚辈商礼,左边依次是宋知明,许瑜华,右边是鹿闻,见过游闲道长。” 说完三人的名字后,几人行礼。 游闲摸着长胡子,道:“已经恭候诸位多时了,诸位一路赶来,舟车劳顿,不若先去客房休息,明早再说正事儿?” 商礼笑着,“道长所言极是,我等听从道长安排。” 游闲脸上也带着和煦的微笑,对商礼这副谦恭的样子极为满意,道:“接下来由我的小徒弟带诸位去客房,贫道还需去会客,失礼了。” 商礼连连摆手,说道:“不敢,道长尽管去忙,莫要耽误道长的时间。” 游闲说完之后便离开了,背影非常的潇洒。只留下一个小道士。 小道士神色可正经了,能看得出来小道士很紧张。 小道士上前说话时都带着些结巴,“官人们,好,我叫空,空明,诸位的房间在秦师姐山峰旁,我带各位过去。” 宋知明笑出了声,缓和着气氛道:“小道士,你不必紧张,咱们先等一等,还有几人没跟过来。” “谁,谁啊?”空明挠着头问着,样子有些可爱。 商礼嘴角上带着笑,看着姗姗来迟的两个人,说道:“你瞧,来了。” 空明顺着商礼的话望过去,顿时就呆住了,这是她入观以来,见到的第三个和第四个好看的女子! “嘿!你这小道士,眼睛还想不想要了!”鹿闻见空明双眼一直盯着唐婧珂和秦漪,不由得道一声轻浮。 空明被鹿闻的声音吓了一跳,瑟缩了下脖颈,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没等到商礼阻止,唐婧珂就走过来开口怼鹿闻,“那说话哪有你,人家只是个孩子,你吓唬她做什么?再说了,那是个女孩你没看出来吗!眼瞎的东西!” 鹿闻:“啊?女子?” 鹿闻上下看着空明,左右问着宋知明和商礼,道:“你俩能看出来?” 见宋知明和商礼都点头后,鹿闻觉得自己眼睛真是有毛病了。 “哎呦,不怪人家静平说你,你眼睛白长的?”不同于以往的话,这声音鹿闻听着甚是陌生,抬眼一瞧,呦!是秦茗。 秦茗带着舒珺到空明面前,眼前有些她熟悉的,有些她不熟的。 秦茗看着一起来的秦漪不意外,没想到这商礼还来了。开口打趣着秦漪道:“呦呵,我家阿姐怎的出个门还带着你家商驸马?” 语不惊人死不休。 商礼听秦茗说完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真的好令人羞愧啊,偏偏她还得解释道:“公主误会了,晚舟现在已经不是驸马了。” 秦茗只是皱了皱眉,说道:“不是驸马?你们还没成亲啊?” 第131章 我心悦之人 商礼整个人都顿在原地,她现在真的好想要逃,偏偏那两个人都不说话,商礼只好自己再解释一遍。 “公主说笑了,我已不是驸马,殿下的驸马是我旁的许瑜华,右文殿修撰。”商礼稍微弯腰拱手,正主就在自己眼前,她真的好羞愧啊。 秦茗微微张大了嘴巴,这属实是震惊了她。她本来想着和和气气的,不想搞得那样正经,谁承想她上来就把气氛搞得这样僵硬,还透着些尴尬。 她都替商礼臊得慌! 但偏偏造成这样的是她自己,商礼,我对不起你啦!秦茗在心里默默说道。 “哦,哦,是,是这样啊,那什么,你们一路过来也辛苦了,这样吧,我先带你们到住处休息休息。空明,快带着人。你带着商礼他们,我带着她们,规矩你都知道。” 秦茗说完,空明连连点头,“师姐放心好了。” 随后空明对着商礼几人说道:“官人们跟我来。” 商礼恨不得现在就赶紧走,连忙应着空明,自己先跟着空明走了,宋知明和鹿闻见状赶紧跟上,剩下个许瑜华跟在身后不紧不慢。 等到空明领着商礼几人走远后,秦茗才抬手拍拍胸脯,一阵心虚的模样,对着唐婧珂秦漪说道:“钰瑶!好久不见啦!还有你!瞧你个黑心的,怎的你们之间的事情不告诉我一声,竟整出方才的笑话来。” 唐婧珂脸上带着笑跟秦茗挥了挥手。“别来无恙!” 而秦漪单是瞥了一眼秦茗,秦茗瞬间在气势上就弱上三分。声音因着主人的疲惫,小上许多,音色也变得有些冷。 她穿着大氅,雪花落在肩头,也曾借风拂过她的面颊,几缕青丝中夹杂着风雪。 瑞凤眼中带着些凉意,光芒内敛。面容也难掩疲倦,尽管如此,她额间仍是有一朵海棠花钿。 这也是舒珺一下子就注意到秦漪的原因之一。 “你确定要在这大雪天被冻着说话吗?”秦漪轻笑出声,佳人展笑颜间,天地失色。 秦茗也看出了秦漪的疲惫,她也不愿意跟秦漪一般见识,就宽宏大量些,道:“哼,走吧。” 秦茗哼了一声后,顺其自然的牵起舒珺的手,温暖的触感让秦茗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话没说完。 便转身对着跟上来的秦漪和唐婧珂说道:“我方才忘记介绍了,我身边这个女人,是我心悦之人,名叫舒珺。” 随后秦茗扬起和舒珺交握的双手,展示给秦漪二人看。 唐婧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听到了什么话,简直让她瞠目结舌,不是说都是假的吗?怎么来真的啊?! 而秦茗身边的舒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在这之前秦茗根本没有对她商量过!可随后而来的,舒珺从心底里泛起丝丝甜意。 秦漪眼眸未抬半分,语气甚是平静道:“嗯,接着走吧。” 秦茗看着秦漪的反应,嘴角扯出无奈的笑,“成,走!” 自己方才的事秦茗也不指望秦漪有多大的反应,毕竟自己一举一动秦漪也不可能一丁点都不知道,她此番举动,不过是给爱人些安心罢了。 唐婧珂见秦漪这反应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不过在路上一直想着秦茗方才说的话,差点让她这脑袋不够用了,路上还差点摔倒好几回。 秦漪等人的住处就在秦茗隔壁,而商礼她们则是被安排到要通过一片竹林的小院子里。 到了屋子里,几人这才暖和了许多。 唐婧珂双手烤着火炉,嘴上止不住的说着,“太冷了太冷了,你这观上跟山脚下怎的两种气候?山脚下只是下着大雪,还不算冷。到了你这观上,简直要冻死个人了。” “高山之上嘛,山顶和山脚自然是两种温度了。”秦茗笑了笑说道。 不一会儿,等人都暖和的差不多了,秦茗这才壮着胆子问道:“你跟商礼是怎么一回事儿?不是说要成亲嘛?怎的到现在还没成亲,还换了个人!” 秦茗越说越激动,“而且!他们还能相处的面和,你是怎么做到的?”秦茗眼中闪烁着探知欲。 秦漪偏过头去看着秦茗,嘴上勾起了笑容,道:“怎的连阿姐都不愿意叫了?没的规矩?” 秦茗想说些什么也被秦漪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她才不要呢! 秦茗转头就问唐婧珂去,唐婧珂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听唐婧珂说完之后,秦茗忽然就怀疑起来了,“不应该啊,商礼不是个有能耐的人吗?被那个许瑜华压过去了?” 秦茗还想跟低着头的唐婧珂再说上一说,但就感觉到身边的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袖,顺着舒珺的目光看过去,秦茗直接对上秦漪半眯着的瑞凤眼。 得了,这下不用再问了,她知道了。 但是,她还是要恶心一下秦漪,假装唉声叹气的说道:“唉,就是可怜了那商礼,一片痴心错付啊。” 秦茗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个来,唐婧珂比秦漪的反应都大,她好悲伤啊,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她们都亲眼看着的。 这件事儿她和鹿闻都观察一路了,鹿闻那边肯定的说商礼喜欢秦漪,秦漪又只对商礼这一个男子特殊,她真的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分开。 可她也只能和鹿闻凑在一起长吁短叹,感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她们也不能多管。 “诶?你这怎的了?”秦茗不知所措的看着好友忽然低落的情绪,是她那句话说错了吗? 唐婧珂摇了摇头,余光又瞥到秦茗和舒珺相握的双手,思绪又乱了起来。 秦茗好像知道了商礼不能谈,转着话题,再多聊了一段时间,秦茗她们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吩咐道:“晚些时候吃食都会送上来不必担心。” 在秦茗二人走不远后,唐婧珂也回了自己的房间,秦漪也嫌弃这屋子里太闷,带着九儒出了门。 顺着周围一路逛,不多时,秦漪便拐到了一处梅园,秦漪不免惊讶,这竟有了梅花? 莫非是这玄清观严寒,竟让这梅花误以为是十二月份? 但终归是有了,秦漪不再纠结,抬脚想向梅园处走去时,忽然在梅园里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还未打伞,雪花落在那人肩头,那人似乎白了发。 秦漪拿过九儒撑给自己的伞,道:“你现在这处等着。” 随后自己便撑伞走向了商礼。 第132章 碎玉声声 情意浓浓 商礼也是误打误撞的来到这处梅园,她也是惊讶,这个季节竟然有梅花。 心中生出点好奇,脚下便来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冷香,那是梅花独有的气息,四周只能听见风与枝头花瓣的低语,雪落下的声音不嘈杂,反而显得更加幽深静谧。 商礼难得的在这里放松了一会儿,直到她再未感觉到头上雪的痕迹。 她还未回头便感知到了秦漪的存在,秦漪也出了声,“怎的出门不打伞?”似轻声呢喃。 而后商礼便感觉肩膀上一轻,是秦漪为她拂去肩上积雪。 商礼说不清楚现在自己是什么样的感受,只是稍微收敛了气息,想着幸好是大雪,观上严寒,她以假乱真,让秦漪看不出来她红了脸。 “算得上一种雅致吧。”商礼眸中带笑回答秦漪。 “你喜欢便好。”秦漪走了几步和商礼并肩。 两人驻足观赏了一会儿梅园的景色,商礼觉得,若是这样,再多些时间也好的。 “你这几日是有什么烦心事吗?还是他跟你说了什么?我总觉得从出发那天开始,你总在避着我?”秦漪突然开口说话,打破了伪装的和谐,声音中带着不解。 商礼不敢看秦漪的眼睛,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嗯,你我之间已经不适合再见面了。” “他会起疑心的。” 或许是觉得第一句话太伤人,商礼后面又补充了一句。 可秦漪总觉得有些不对,看着商礼闪躲的眼睛,又推翻自己方才的话,说道:“你这不是避着我,是疏远我,从心里疏远我。” “没有人会愿意承受无缘无故的疏远,何况是你我,这种滋味很难受。”秦漪有些失落的,她这几天心里也难受的紧。 凛冽的风吹来一阵,让商礼忽然红了眼眶,她想解释,可她该怎么说? 秦漪瞥见商礼微红的眼角,道:“所以,给我个理由,随便敷衍我的借口都可以,只要你说,我便信。”话音轻柔,像是羽毛拂过心海,荡漾涟漪。 话音刚落,商礼便落下一滴泪来。 苦楚尽是风雪,寒风瑟瑟钻心又刺骨。秦漪不知何谓情,情怎生,缘怎生,只道商礼说,她便信。 “是晚舟个人原因,竟让殿下这般难过,是晚舟之过。”商礼低着头,语气充满愧疚。 秦漪看着商礼良久,风雪打湿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脸颊上,增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哀愁。 泪痕在一张白净的脸十分的突兀。秦漪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触商礼低垂的眼帘,替她拭去一滴热泪。 一瞬间,秦漪的眼中闪过诸多情绪——不解、动容、心疼。 相顾无言,周身只有雪花落下的声音。 沉默许久后,秦漪才道:“若是觉得艰难,你便舍了我吧。”秦漪的话语带着几分颤音,却似冬风中的一抹利刃,不经意间割裂了周遭的寂静。 话说出口后,秦漪都觉得自己都有些病了,她是怎么的昏了头,竟然要放商礼走。 可心中一闪而过的理由竟然统统推翻了自己多年的心血,再多的借口也显得微不足道,起码在这个时候,那个理由足以媲美她心中至高的理想。 她继续说道:“你我年少相识,相识之日你便坦诚对我,我既然对你不真,也断然没有再让你两难的道理了。” “让你夹在我和他们之间,让你做一个选择,我算是利用了这往日的情分。我要做的事情很多,让声离上位只是其中一件事,前路漫漫,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做对不对,该不该这么做,该怎么做。” “前路我都生死未卜,我知道你一心为民,想当个好官。虽然已经卷入了这斗争里,可若是明哲保身,对你来说也不算难事。” 秦漪断断续续说了很多,本就没有好好休息的她脸上忽然白了几分,“起码他一日不死,你便可安稳一日。或许见你方才愁容,那热泪竟像是滴在了心里,烧的五脏六腑都疼。也唤起我仅剩的良知,对你好些吧。” 商礼已然泣不成声,她现在也很乱,从秦漪说完让自己舍弃她之后,她便再也忍不住,双眼流出了泪,面上带着悲戚。 秦漪看着商礼,眼中也泛起了泪光,终究还是多年的感情占了上风,压住片刻的理智。 “我不留你了,这也不是什么以退为进,就当做是给你我多年的感情一个交代,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是的,这让一个掌权者放弃一个潜在的、无比诱人的权力果实。 秦漪有些哽咽的说着,随后拉起商礼的手,指尖轻触碰商礼的手背,双方的手都有些微凉。 在商礼的泪光中,秦漪想让她握住了油纸伞的伞柄。 “你要记得撑伞,添着衣,莫要染风雪。”秦漪泛着泪光的眼睛瞧着商礼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又流下清泪两行。 倏地,秦漪被带着凉意的身体包裹住,凉意过后,是迟来的温暖。 商礼紧紧抱着秦漪,这是她们相识九年第一次这般亲密接触,商礼哽咽不止,却仍然断断续续道:“殿下,如果、如果……”我说喜欢你,你会接受吗? 秦漪静静的听着,回抱商礼的手收紧了些。 “我在听,你慢慢说,我们的时间很长。” 商礼不知自己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大概很丑。 直到商礼感觉到双眼灼热,才再次开口,“如果当时,不顾及其他,我与你成婚,你会开心吗?” 秦漪,只要你说一句话,说一句会,就像你说的,只要你说,我便信,我就让你欺负我一辈子。 利用我也心甘情愿。 秦漪虽不解商礼这话是何用意,却仍是坦然回答道:“若是抛去其他,假若你处在许瑜华这样的作用上,我想,我远比现在更开心。” 商礼抱着秦漪又笑出些泪,隐隐有决堤的架势。 她又问道:“成亲的日子定了吗?”其实她知道,偏偏要明知故问。 “定了,六月二十一。”秦漪以为商礼是担心她们之间的情分,安慰着她道:“会有见面的一天的。” 对,就是这样,商礼听着秦漪亲口说的话,感受那锥心的疼。 “好。”商礼吐出这句话时,漫天的风雪,都没有她的心乱。 商礼松了手,放了秦漪,她看着秦漪的背影,眼中竟然是不再掩饰的爱意。 秦漪踏在雪上,碎玉声声,如身后之人,情意浓浓。 第133章 先将你嫁出去 商礼撑着秦漪送过来的油纸伞,又是独自站在风雪里好长时间。 今日之事让商礼太过深刻,秦漪在她的心里又留下独属于她的痕迹。 雪下的大了些,幸好她有伞。 在往后岁月中,会有人给她撑伞吗? 秦漪,我应你所求,也如我所愿。待到山花烂漫时,春风送信,信中便是你我。 我不愿再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我只知道,我的心告诉我,我得在你身边。 梅园里梅花开的正盛,商礼弯唇笑道:“商礼今年我十六岁,识得本心,在此立誓,此生誓死追随秦漪。若违此誓……” 商礼歪头细想,接着道:“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声音很轻,冷风一下子就卷走了。可卷不走的,是一颗心。 商礼沿着秦漪走过的脚印再次印了上去,原先的脚印被大雪盖上了些,险些让商礼没看出来。 我过你走过的路,此后,我也有了些你的影子。 商礼不知道秦漪说的其他事是什么,秦漪不说她也就不问。目前,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扶秦疏上位。 时间很长,一年两年…… 刮起的风雪越过油纸伞,几点砸在商礼脸上,冰冰凉凉的。 满天的雪,何时才能停啊。 商礼充满血丝的眼睛看见白茫茫一片,她没能在这个冬天将爱意诉诸,一场掺杂血泪的谎言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她越发觉得秦漪是一个极好的人了,她的聪明、气魄,她的神秘,都太完美了,也都太吸引她了。 商礼的双眸似深夜中未曾合眼的星辰,却被哭尽后的疲惫与未了的情感交错,充满了纵横交错的血丝,映照着周遭白茫茫的一片。 那是冬日里独有的寂静与苍凉,雪花无声地飘落,每一片都像是洒落细碎的叹息,将她的心事一同掩埋在这片纯白之下。 商礼渴望将心中那份温热而复杂的爱意,如同冬日炉火般传递给秦漪,却终究只能任由它在胸中翻腾、冷却,最终化作一声轻叹,消散在凛冽的寒风中。 商礼低头痴痴的笑着,想着慢一点,再慢一点,慢慢来,别让这份感情惊扰到她爱的人。 慢慢陪着她,和她一起,打理好这锦绣江山。 听着好轻狂的话啊,轻狂吗? 轻狂。 那又如何?我年方十六,敢陪秦漪赌上余生光景。 商礼撑伞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就见以饶在等着自己。 以饶见商礼回来了,刚想叫商礼,却见商礼红着的眼睛,吓得他嘴都打转,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郎、郎、郎君,我还、还、找您呢……” 商礼将要收伞,睨了一眼以饶,说道:“找我做什么?” 以饶低下头,说道:“方才宋副尉派人过来说,咱们后个儿走,明个儿歇一天。” 商礼点了点头,“成,我知道了。” 商礼收完伞,见以饶还不走,便问道:“还有何事?” 以饶:“明个儿,云清公主想找您吃个便饭,鹿官人和宋副尉都去的。” 商礼挥了挥手,道:“我晓得了,晚上不用给我送饭了,你自己个吃过就行了。” 以饶愣愣的应着,见商礼进屋以后,自己也摸着脑袋回了自己的住处。 刚才他们郎君的态度好冷啊,他真的想哭了,他真的好想哭。 但是郎君最后关心他了,他又感受到了一点点的温暖。 他想回家了,家里有以安姐她们,呜呜……… 风雪侵山道,银装覆满阶。 孤灯映窗影,仅此一夜间。 大早晨的,九儒推了两下门都没把门推开,一猜就是大雪封门了。 九儒担心自己再使劲就把这门推坏了,迫不得已只能喊来九随。 喊了两声,九随的声音才从门外传来,“怎么啦大姐!” “门怎么推不开了?” “哦,我拿木板给挡上的。” 九雅从九儒身后出来,嘴角开始嘲讽,“你挡上干什么?!你闲得慌?还不赶紧拿走!” 九随赶紧应着,只听吱嘎一声,门从外面打开了。 九随一打开,九雅上去就揪着九随的耳朵,“你怎么想的,嗯?” “诶!二姐!”九随一时不备,被九雅逮个正着。 九随这赶紧解释着,“夜里下了大雪,我今早推门也推不开,跳窗户出来的。雪下的那老大!可深可深了!” “那你怎么把门给堵上了呢?”九儒问着。 九随连忙握着九雅的手,让自己的耳朵好受些,说道:“这外面刮大风的,小破门吱嘎吱嘎响,我怕打扰咱主子休息,就给挡上了。” 这个看起来不是理由的理由,在九随的口中说出,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过,九雅抱着双臂,问道:“雪下多深?” 一说到这个,九随立马比量起来,“这么深!”九随双臂纵向张开,都快有她身量高了。 九雅满脸不信的拍了她一下,“满口没个实话的。” 九随顿时无奈,拉过九雅的手往门外走,“走,咱去看看!方才我还扫雪呢!幸好商官人她们来了,要不然得累死我。” 九雅半信半疑,等出去一看,果不其然,这大雪还真有九随比量的那么深,只不过是堆起来的。 实际上,只是到达膝盖处而已,但即使是这样,也够深的了。 这观上,还真就和平时不一样呢。 等九雅再仔细一看,这不对啊,这怎么的,好多人啊! “这,这怎的这么多人?”九雅偷偷问着九随。 九随也小声回着,“原先只是商礼她们,后来郡主也来了,便差人把鹿小侯爷喊来了。” “对了,主子醒了吗?”九随问道。 九雅摇头,眼睛里有些心疼,“没,昨个睡特别晚,一直也睡不踏实。” 九随点点头,“用不用我去取些治疗风寒的药?” “暂时先别,看看殿下一会儿醒来怎么回事儿。” 九随和九雅俩人小声嘀咕着,没注意迎面走过来的秦茗和舒珺二人。 到了两人跟前,秦茗故意特别大声的对着屋子里喊着,“呦,你好大的牌面,这么多人来你青安公主门前扫雪呢。” “啧,商礼你也是,这么快就献殷勤呐,你是不是有把柄在秦漪手里啊?”秦茗看着缓缓走过来的商礼说道。 商礼可是知道秦茗这张嘴的厉害,面上无奈的笑了笑,道:“三殿下可莫要说些胡话。” 秦茗一脸的不赞同,说道:“要我说,你别喜欢秦漪了呗,她可是个坏女人。” 商礼轻咳几声,摆手道:“三殿下慎言,慎言。” 秦茗显然是极为热情的,说道:“我虽然多年未回京,但是东京之中的贵女我还是相熟的,回去我介绍几个给你?” 商礼脸上带着笑拒绝了,“三殿下说笑了。” “你若是这般喜欢做媒,不若归京之后,我先将你嫁出去如何?”一道似清如泉的声音从屋子里响起。 第134章 这么聪明? 秦漪的声儿一出来,秦茗就闭了嘴,她绝对不会承认她是纸老虎的。 舒珺在一边看着秦茗露出心虚的时候特有的动作,假装摸鼻梁时唇角悄悄地弯起。 秦茗显然注意到了舒珺的眼神,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生生的咳了几声,说道:“让着她些,再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姐姐。” 舒珺不拆穿秦茗,假装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两人说话的时候,秦漪已经从屋子里走出来了。第一眼看的就是秦茗,道:“我竟不知,寒舍竟有如此大驾。” 秦茗叉着腰,脸上硬装,“什么叫寒舍,你住的这地方也是我的!” “那我走?”秦漪似笑非笑的盯着秦茗,随后目光再次转移,瞥到秦茗身后的商礼身上。 嘴上不由得关切道:“晚上睡得可好?” 商礼拱手道:“劳烦殿下关心,微臣昨夜睡得极好。” “瞧着殿下的脸色,殿下昨夜未歇息好吗?”商礼抬手时候注意到秦漪有些苍白的脸色,皱眉道。 秦漪轻笑摇头,“不过是未上妆的缘故罢了,昨夜……” 看着商礼和秦漪若无旁人的交谈,秦茗顿生起气儿来,大声喊道:“喂喂!这还有人在呢!不要这么打情骂俏好不好啊!” 听闻此言,商礼瞳孔一缩,当即呵止道:“三殿下慎言!”这句话商礼不自觉的带上了点怒气。 反应过来的秦茗也是拍着自己的脑门,确实是有些失策了。这都是要成婚的人了,她怎么还口无遮拦起来了。 虽然说,她处处嘴上捉弄秦漪,可她倒也做不出伤秦漪的事情出来。这般打趣放到现在称得上“诋毁”了。 自知理亏的秦茗噤了声,这可让一边的唐婧珂看够了笑话,“啊哈哈,让书你也有今天啊。” 秦茗白了唐婧珂一眼,道:“要你多嘴!扫你的雪去吧!”随后牵着舒珺的手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了。 一听秦茗这话,唐婧珂顿时不满意起来,“你这话说的,在这儿扫雪的哪个不是身份尊贵的?你凭什么不扫雪?” 秦茗早就盯着唐婧珂的手,看着她双手拢起一大片雪,团成一个团子,防备着她道:“你怎么着?我告诉你,这可是我的地盘……” 秦茗话还没说完,眼中就是唐婧珂砸向她一个雪球,来不及多思考,秦茗马上下蹲躲过去一下。 秦茗蹲下的时候立马就想着拉帮结派,没起身就对着商礼说道:“商礼!你快帮我!帮我打她俩!” 商礼还搞不清楚状况,疑惑的嗯了一声,两个?“哪两个?” 秦漪看的是一清二楚,好心的提醒着商礼道:“还有鹿闻一个。” “鹿闻?”商礼一转头就看鹿闻也向自己扔出个雪球,侧身就想躲开,可是商礼高估了鹿闻,这雪球商礼都得低头看着它越过自己,直愣愣的朝自己身后砸过去。 恍惚之中,商礼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嘭!”一声,雪球砸在了秦漪的腰上。 商礼看着雪球的位置,秦漪腰肢处极为明显的碎雪……秦漪的腰肢纤细却不失力量感,因着衣衫,竟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商礼下一瞬间的回神,而后怒目转头对上鹿闻心虚的眼神,“我看你是真热了!” 鹿闻心里叫苦不迭,暗骂自己这手!“晚舟哥,你听我解释!” 商礼铁了心要整鹿闻,大喊着,“九随!一起上,打中一下,一两银子!” 九随一听眼睛都亮了,用实际行动证明她是真的缺钱了。 单方面的屠杀开始了,唐婧珂她们也参与其中,不图个钱就图个乐呵。 鹿闻是上蹿下跳的,这么多雪球都朝他扔过来,他是真的扛不住啊! 或许是觉得只打鹿闻一个人太没意思,秦茗率先反了水,连朝唐婧珂身上扔过去好几个。 “秦让书!”唐婧珂大叫好几声,以彰显她的愤怒。 后来,场面就一度很混乱,秦漪就在门边静静地看着,眼底浮现出些笑意。 不过,秦漪可是注意到了一直在慢慢靠近,并且远离的商礼跟唐婧珂两个人,秦漪最终还是轻叹了口气,都随她去吧。 出了院子的两个人默契的没再多说话,打雪仗的时候,商礼就注意到了唐婧珂频繁投过来的视线,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了有一会儿,确定四周没人的情况,两人才停下脚步。 “郡主这是有事?”商礼看着自己身前的女子,一身红衣似火,在这冬日,只有她,敢肆无忌惮的散发出生机。 唐婧珂先是一声嗤笑,“不然呢?”随后转身,双眼盯着商礼,眼底隐隐有些危险,似夜中潜藏的暗流。 这与平时热情似火大大咧咧的形象可是大相径庭。 商礼的眼眸微微一沉,脸上带着假笑,道:“郡主这是不装了?” 名门望族里出来的人,怎的可能都是个傻的? 唐婧珂摇摇头,道:“这有什么好装的?” 商礼打着圈子,“那我又不是郡主,我怎的知道?” 唐婧珂叹了叹气,道:“我看的出来,你们是有些别扭的。咱们也不是什么的小孩子了,该做什么现在心里都清楚。” “昨夜,我和相意聊了一聊。” 闻言,商礼心上一紧,可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哦?谈到我了?” 唐婧珂显然对商礼这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不在意,继续道:“我很好奇,你究竟说了些什么,竟然让相意说出了那番话,她竟然要放弃你。” “当然,若是放在今天之前,我绝对不会多问。可我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今天,我真切的看到了你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爱意。” “隐忍着的、怕被发现的的滋味不好受吧?”唐婧珂嘴角忽然绽放出一抹笑,向商礼靠近了些许说道。 这个距离太危险了。 商礼皱着眉头退后一步,脸上的笑也没有了,双眯起来的眼睛里带着探究,冷声道:“郡主想说什么?” 唐婧珂也不自讨没趣,正儿八经的说道:“我不知你用什么手段哄骗了相意,但是现在的你,绝对怕相意知道你喜欢她。我想你的手段也是挺高明的,这么多年愣是让相意觉得你们之间并无男女之情。” “我想说的是,相意对你心软,我等可不会。下次若是对立面,我等定不会像相意那般助你。” “郡主这是敲打?” “你要这么说,我现在就去告诉相意你喜欢她。” 商礼突然间笑了,道:“郡主现在去告诉,她会信吗?” 唐婧珂也不让,盯着商礼的眼睛,“你觉得玩笑话和正经话相意分不出来吗?我现在要说,相意观察几日便能得出结论。” “届时,你猜是突如其来的外力打破好,还是自己顺其自然的发现好?” 商礼险些都要把自己的舌头咬到了,这郡主,关键时候怎么这么聪明! 第135章 别惊扰到她 “唉……” “郡主你这是何苦呢?”商礼自退一步,她是真的担心唐婧珂一张嘴就秃噜出去了啊。 商礼呼了口气,“如今才什么时候,郡主你未免太过急躁了些。时势不稳,我怎的能轻易就站队呢?” 唐婧珂:“我可没让你站队,只不过是提醒你,顺便关心一下相意的情感、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你是怎么的让相意萌生出这种想法的?” 商礼干笑几声,试探性的说道:“会不会是因为……” 唐婧珂最讨厌话说一半的人,催促说道:“要说赶紧说,因为什么!” 商礼重新扬起笑脸,“会不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无奈……都不足以形容唐婧珂现在的心情,她突然有一种冲动,想把商礼摁进雪窝里。 “你这张嘴啊……”唐婧珂摇头,只好说道:“你不说实话也行,谁能逼你似的。” 商礼松了口气,给唐婧珂透了个底儿,道:“殿下,她也会冲动的。我知道是一时的情感占了上风,不过郡主不必担心,殿下做什么,我会在她身边的。” 唐婧珂闻言有些诧异,这是在…… “这回不是唬我?不开玩笑了?”唐婧珂十分怀疑的说道。 商礼搓了搓被冻红的鼻子,“这等事儿开什么玩笑?” “不过在此之前,还请郡主对方才之事守口如瓶,切莫告知殿下。” “你准备瞒多久?”对于商礼喜欢秦漪这件事儿并且秦漪还不知道,唐婧珂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商礼低着头,看着地上的脚印,声音有些闷,道:“不清楚,只是想着,能瞒多久就多久,别惊扰到她了。” “这怎的会是惊扰?”唐婧珂反问着商礼说道。 商礼只是看了一眼唐婧珂,眼神里满是深意,“你不懂。” 唐婧珂当即皱眉,回嘴道:“我不懂你懂?” 商礼自知自己斗不过唐婧珂,退了一步说道:“好了,这次说的时间够长了,郡主,咱们回吧。” 唐婧珂欣然同意。 等商礼和唐婧珂回来的时候,秦漪他们已经在饭桌上等着她们二人了。 秦茗单手撑着下巴,调侃着商礼和唐婧珂两人,“呦,你俩这是偷偷打雪仗去了?” 唐婧珂笑嘻嘻的在秦茗面前坐下,竟然动手捏着秦茗的脸,“你再说胡话一个呢?” 秦茗拍着唐婧珂的手,“放手!注意点我的身份,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果不其然,唐婧珂听到这话,赶紧松开手眼神瞥着秦茗身边的舒珺,舒珺自然是注意到了唐婧珂的眼神,冲她笑着。 唐婧珂赶紧低下头,桌子下打着自己欠骂的手。 “家室?什么家室?”桌子上的鹿闻不明所以的问道,“让书姐你不是还未成婚吗?” 宋知明倒是不在乎,拍着鹿闻的肩膀说,“得了,小娘子们的玩笑话你也当真?” 鹿闻耸着肩,“好吧。” 宋知明和鹿闻的不在乎并没有打消商礼心中的疑惑。 她听闻,当初秦茗被赶出东京,前往这玄清观就是因为向官家表明自己喜欢女子,不同意联姻。可是,不都说这是借口吗?毕竟官家也没有多生气。 莫非这秦茗是真戏作假? 这么一想,商礼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舒珺身上。 舒珺显然也是极为敏锐的,当商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之时,她便早就绽开笑容,和煦的笑着,毕竟这些都是秦茗的好朋友。 两种视线相对,商礼也回以舒珺一个温柔的笑,眼中带着揉碎细雪的春风细腻。 舒珺显然是被这位小官人的眼睛惊讶到了,眼中毫无杂念澄澈温柔,只有对自己的善意和一丝探究。 与那温柔相比,探究少得可怜。 两人或许觉得这对视不过一刹那,但实际上却是长得很。就连鹿闻这个大大咧咧都发现了。 秦茗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捏了捏舒珺的手,面上带着委屈控诉,“阿珺,阿珺!” 听到秦茗的喊声,舒珺才垂下眼眸,缓过神来,低眸看着秦茗。 秦茗显然是极为不满的,但是她不能对舒珺发火,所以她将目光移到了秦漪身上。 喊道:“你在看什么热闹!商礼勾三搭四的你看不着?这什么人都能看的吗?” 秦漪正喝茶的手蓦然一顿,细腻瓷杯边缘轻触她柔嫩的唇畔。 茶香袅袅升起,如烟似雾,氤氲之气模糊了她的双眼。 秦漪浅抿了一口清茶,话中却带着凉意。 “秦茗,我是不是给你好脸色给多了?”秦漪缓缓抬起双眸,瑞凤眼中虽然带着些笑,但很凉薄。 “观上待得这几年,你难道没有丝毫长进吗?连基本的规矩也不知道?”秦漪的话不偏不倚刺中了秦茗的心。 秦茗就在一瞬之间红了眼眶,豁然起身,“我没有长进难道你有吗?!” “就事论事,方才之事,你还是冲动,甚至用诋毁的言辞欺辱她。”秦漪淡淡的说道。 秦茗被气笑了,莽撞道:“我说是什么,原来是帮着他商礼啊?啊哈哈!还说什么没规矩!就是帮他的借口罢了!” “啧啧啧,你真是有本事,竟然能让这么多男人围着你转,现在桌上就有两个啊!”秦茗脸上全是虚伪的笑容,看起来就让人心生厌恶。 “你说我没长进,你凭什么说我没长进!哦,对,有一点你比我强,比我会杀人对吧?” 秦茗显然一副癫狂的模样。 商礼见状赶紧让宋知明带着鹿闻和许瑜华赶紧走,宋知明自然知晓商礼的用意,这要是再听下去,必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连拽带跑的,宋知明三人出了屋子,屋外九随和以饶守着。 秦茗还在继续道:“你前驸马世人称赞的温润啊,那他知道你的蛇蝎心肠吗?知道你是杀了秦照生母的凶手吗!知道你在宫里杀了许许多多的人吗!” “心肠歹毒的毒妇!以色侍人,勾引两个男人,人尽可夫的……”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商礼挡在秦漪面前,方才扇秦茗的手竟有些颤抖。 第136章 活该没人爱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秦茗和舒珺几人愣了神。 商礼紧抿着嘴唇,胸口的起伏显示出她极为不平静的情绪。 “三殿下,慎言!”商礼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她纵使不知秦漪和秦茗之间发生了何事,导致秦茗情绪这般激动,竟然说出这样的惊天秘密。 她顾及不了这么多了,商礼下意识的担心秦漪,言语是伤人的,更别提是她们亲近之人。 秦茗摸着被打过的脸颊,是火辣辣的疼,这也让她气血翻涌,狂怒几乎是占据了秦茗的整个大脑。 “慎言?我何曾说过一句假话!不信你自己问问她,秦照的生母是不是秦漪杀的!若非如此,秦照怎的能如此记恨她!”秦茗指着商礼也骂道。 “还有你!当真是秦漪养了多年的好狗!方才你的眼珠子是不想要了吗!” 舒珺也听到了秦茗的话,她从未见过如此盛怒的秦茗。但是方才之事,她得解释的,开口道:“让书,方才之事……” “你不用多说,这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主人训得再好,也挡不住这个狗是条恶犬!” “啪!”一杯温茶泼到了秦茗的脸上。 “你闹够了没有!”秦漪这回是带了些怒气,径直将手上的茶泼了出去。 秦茗粗鲁的在自己细腻的脸上抹了一把,怒不可遏道:“我闹?好!我就闹给你看!” 秦茗说着就要去推翻桌子,结果就在手触碰到桌子的时候,秦漪的话硬生生的将秦茗定在原地。 “你若是敢掀桌,我就敢让玄清观染上鲜血!” 秦茗笑极,瞪着秦漪,大笑道:“有本事你就来啊!” 秦漪站起身,平静的眼神盯着秦茗,眼中竟有杀意,“你是我皇家的人,我能奈你何?” 秦漪言下之意就是,你秦茗我当然可以放过,可是你身边的人,我不会放过。 秦茗下意识的后退,牵起舒珺的手让舒珺退至自己身后。“方才骂你不冤,你就是个心肠歹毒的人!” 秦漪轻笑,红唇吐出最凉薄的话,“对你身边之人下手,这不正如你说的一般吗?你还有何不满意?” 秦茗被泼了一杯茶,情绪算是冷静了一些,可嘴里还是扔刀子。 “也对,像你这般人,就活该秦正河厌恶你提防你,宋慧菀就该病死,早死早解脱。像你这样的人,就不该得到一点爱!” 秦茗看着秦漪眼神霎那间的怔然,不由得大笑,“你瞧,你这副样子,简直是太狼狈了。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啧啧啧。” 秦漪只是眉头微皱,语气已经平静,平静的像是一面湖水,结了冰的湖水。 “秦茗,从入观到现在,她们都以为你是口不择言,实际上都是你自己精心设计的,为的不就是试探我的底线吗?” “至于原因吗?我想大概是因为现在的我跟你印象中的人相距甚远,你曾以我为榜样,当你发现你不再了解我,我变得陌生时,你歇斯底里,信任与事实的交织后,你逃了。” 秦漪在秦茗面前忽然绽现了笑容,舒珺都有些失神。面前的这个女人猜的一点不错,并且此刻的女人太过强大,眼中睥睨的自信让周遭都失了色彩,容貌昳丽让女人变得有些锋利。 “这次,你想要激怒我。我要祝贺你,你成功了。”秦漪弯起了嘴角,声音竟然带着蛊惑,“观上这几年,你的反骨倒是越来越重了。可惜了,我不喜欢反骨太重的人……” 秦漪的眼神轻飘飘的在舒珺身上停留几秒,接着说道:“这是你的爱人呐……” 秦茗咽了一口唾沫,又把舒珺拉的后退了些,“你想做什么?” 秦漪轻笑,却是那样危险,“明天,我要这玄清观染上鲜血,是你,还是你身后之人?我可不确定,或许还有可能是那个孩子?” 秦漪说完之后没再管秦茗瞬间苍白的脸色,带着商礼就走了出去。 唐婧珂几次看着秦茗欲言又止,最后不得不长叹一声,道:“你说你惹她做什么,从上观就没一句好话。咱们和商礼也算是年少相识至今数年,你把他骂了,秦漪骂了,这都不算大事。你就算骂你爹了,秦漪也不会多嘴。” “可是你偏偏,偏偏说她娘,那是秦漪和秦疏的逆鳞啊。她娘对你也不差的,你当真昏了头。” 唐婧珂真想把秦茗骂个狗血淋头,“谁上观不想和和气气的,你纵使心里有气也不该这么说。你要是真不想酿成大错,赶紧去认错。” “凭什么我要去认错?我说错了什么?”秦茗固执又倔强的说着。 唐婧珂气性也大,秦茗一说就燃起来了,指着秦茗说道:“你错就错在你的莽撞,用计用到咱们姐妹儿几个身上!张口闭口就是秦漪蛇蝎心肠毒妇,她要是不杀人,当初宋圣人死的时候秦漪和秦疏就该跟她一起下葬!” “她要是不杀人,死的就是她和秦疏!说商礼是狗,可你见心爱之人被诋毁如何能坐得住!今夜你若是不认错,明天的玄清观就能变成灵堂!” 说完,唐婧珂也拂袖离去。 秦茗神情有些木楞的坐在椅子上,舒珺细致的给秦茗擦着茶渍。 秦茗喘着气,有些悠长的问道:“我错了吗?”她不过是生气,生气秦漪这几年没给她一封信,直到最近才联系她。 生气秦漪上观之后不分给她一丝眼神,不给她一点解释。她以为她们姐妹情深,可事实证明是她自己的误以为。 今日的大闹也不过是意料之中,她就想知道她值不值得再回东京。 可到现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清楚的知道唐婧珂说的那番话不是虚言,秦漪也一定会让玄清观染血。 至于是舒珺、还是空明,秦茗心里都没底儿,她知道,秦漪会一视同仁。 舒珺没回答,只是静静地抱着秦茗。 出了屋子之后,秦漪和商礼两个人走了好远,是不约而同、心照不宣的。 直到停下,秦漪才牵起商礼的右手,这让商礼猝不及防,心跳霎那间猛烈地跳动着。 第137章 痛吗 秦漪摊开商礼方才因为激动而紧握的手,指甲摁着掌心,掌心中已然泛起血色,指甲的月牙形状连成排。 秦漪不禁想到,这人,到底是有多用力。 秦漪的目光掠过商礼略显慌乱的神色,轻叹一声,“疼吗?” “应该是会疼的。”秦漪自问自答着,兀自用手中的帕子擦着商礼的手掌。 白皙细腻的手掌被突兀的血痕浸染,秦漪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不等商礼说些什么,秦漪便用自己的帕子先将商礼手掌的伤口包扎上。 商礼先是怔然,后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有这伤竟有些庆幸。 秦漪低眉神色紧张中,商礼率先失了神。是最先喜欢的人最遭罪吗?在你平常的行为举止里,我便能失了心魄。 “你何必如此激动?这件事你不该掺和进来,平白无故反倒遭了一通骂。”秦漪包扎完商礼的手后看着商礼说道。 里面没有指责,只有些愧疚之意。 商礼收回被秦漪包扎过的手,实际上就是用手帕围上了一圈,打了个结而已。 商礼轻垂眼睑,那双眸子被夜色温柔地覆盖,不愿让秦漪窥见其中翻涌的情绪波澜。 “殿下说不该,可我怎能让三殿下言出诋毁?”我在你身边,就做不到的。 秦漪扬起嘴角,生出些逗弄商礼的心思来,反问道:“你怎知那是诋毁?若我说她所言非虚呢?” “你不会!” 商礼几乎是瞬间回答,让秦漪神情有些微怔。她看见商礼眼睛里的坚定执着,偏生的,又红了眼眶。 “我相信我青梅多年的人,我相信我的……直觉!”商礼话在嘴边又绕了个弯儿,险些脱口而出“是相信我爱的人。” “可我若告诉你,秦照的生母是我杀的,你该如何?”秦漪静默了几息,开口道。 “那是殿下之事,与我何干!”商礼话中竟有一丝委屈之意。 秦漪收敛眼眸,鸦羽般的睫毛轻颤,道:“秦茗说的没错,我的确游走在你和许瑜华……” “够了!殿下还想再说些什么!”商礼猛然打断秦漪的话。 刹那间眼泪夺眶而出,如同断了线的纸鸢,商礼哽咽着道:“殿下不就是想要试探我吗,说这说那有什么用?还诋毁自己个儿!” 商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她就是嫉妒,现在的她开始嫉妒起许瑜华来,她讨厌在秦漪口中说出许瑜华的名字出来。 方才她心上瞬间被酸涩填满,惹的她鼻尖泛酸。 “你别试探我了,我跟你说实话,好吗?”商礼双眼含泪的看着秦漪,满是委屈又心疼的眼神看着自己,秦漪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她不过是想逗弄商礼一番,未曾想却是把人惹哭了。 不过秦漪还想听听商礼要说些什么,便点了点头。 商礼见秦漪这副神情,心底竟有些悲凉。话也变得恭敬起来,“殿下不就是想扶太子上位吗?微臣帮你。” 似乎她们之间只能谈利益纠葛。 闻言,秦漪的眼神很是惊诧,这到底是出乎她的意料了。毕竟,商礼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为何?昨日我已经不再逼你了,你如今又是为的哪般?”秦漪眼神复杂的看着商礼。 “如果我说,是因为情,你会相信吗?”商礼泪眼朦胧的看着秦漪。 情…… 秦漪不知怎得开口,只能道:“你我青梅之情……”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情!” 商礼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左手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随后一撩下摆,“咚!”一声,跪在秦漪面前。 秦漪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苍天厚土为证!我商礼此生忠心秦漪一人,入刀山下火海,只做秦漪不二臣!”商礼一弯腰,径直给秦漪磕了个头。 秦漪忽然回过神来,声音高了几分,“商礼!你不要命了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商礼抬起头,倔强的说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秦漪足够优秀!殿下你聪慧智谋,所以我才会下决心来做这件事。” 商礼眼中满是仰慕欣赏,秦漪对上商礼的眼睛时,忍不住沉溺其中。 商礼红着眼眶,肆无忌惮的盯着秦漪看。秦漪,请原谅我说了一个谎,事到如今,我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我喜欢你。 突然觉得,我喜欢你这几个字看起来不重要,可说出来很难。难到我即使再激动也不敢妄言喜欢你。 我知世事不如意,更怕你知道实情后的各种反应,是无动于衷是厌恶这都不是我想看到的。 每一种可能,都像是一场未曾编排的悲凉,在我心中悄然上演。 于是,我选择了隐藏,将这份深埋心底的情感,化作无数个夜晚星辰下的独自守望。 也许每一次的心跳,都是我对你无声的告白,每一缕思绪,都缠绕着对你无尽的想象。 或许有一天,当春风再次拂过这片土地,当星辰与晨曦交相辉映之时,我会鼓起勇气,让那句“我喜欢你”轻轻落在你的耳畔。 “此后,殿下为君我为臣,漪言礼随,永远存在。” 秦漪双眸紧紧盯着商礼,试图分辨商礼话中的真假,可最后,在商礼清澈坚定的双眸里,秦漪败下阵来。道:“你先起来吧,雪天很凉,别把膝盖冻坏了。” “谢殿下!” 秦漪闭着眼睛,眉间微蹙,面上有愁容,道:“你当真决定了?” “自然!” 秦漪抿了抿嘴唇说道:“我不是你的君,你也不是我的臣,你知道了吗?对你我仍然有私心,我不想你我变成这样的关系。” 商礼起身拱手,反问道:“殿下说的是。” 秦漪望着商礼叹气,动手摸上商礼的脸颊,为她擦着眼泪。“不要哭了,会伤眼睛的。” “今日之事,我只当你商礼是与我合作,至于君臣,你我并非君臣。” “可我立下誓言,这辈子只忠心你秦漪一人!”商礼声音颤抖而坚定,眼泪又落下来几滴,像是晨曦后的雨露。 落在秦漪的手背上,秦漪凝视着那几滴眼泪,心中忽然有些酸楚。 第138章 她说喜欢我 “是什么让你一瞬间做出这样的决定?”秦漪轻声问道。 商礼吸了吸鼻子,说道:“这不是一瞬间的事情,是日日夜夜的事。” “这么一说,是要怪我了?”秦漪心中竟有些苦涩,事实终于要血淋淋的摊开在眼前时,她竟不忍心。 “我忠于您,您不觉得开心吗?”商礼反问道,她不肯错过秦漪脸上一丝神情。 开心……应当是有吧,有了商礼她省去许多的麻烦。 可她觉得不应该像是现在这样,商礼红着的眼睛,落在她手背上的泪,字字忠心的话,都像是在讽刺她,也让她有些迷茫。 可随后秦漪便释然了,脸上的神情也放松了些,眼中倒映着商礼的身影时,总归是带上了些柔情。 “开心,怎么会不开心?商礼,这回可是你说的,从此以后,上了我的船,可就是我的人了。”秦漪眼含笑意的对上商礼通红的眼眶。 商礼重重的嗯了一声,“对,是我说的。” “这样吧,我数十个数,十个数之内,你还有反悔的机会。”秦漪说道。 “一、十!好了……” “我从不反悔!”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商礼回过神来之后看着故意捉弄她的秦漪,秦漪笑语盈盈的看着她。 那笑同初绽的桃花,明媚而不妖娆,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显得有些可爱。 倘若爱意可以收敛的完完全全,不泄露丝毫,又怎会有凄美的爱情 话本道尽离殇。 商礼微红的眼眸里仿佛藏着整个春天的故事,似微风吹皱的湖水,波光粼粼。 她的眼睛里映照着秦漪略显错愕却又渐渐柔和的脸庞。 一滴滴一点点…… 她们终究会明白,无论在大事上如何取舍,在理想的洪流下,总有一条私心小溪,涓涓细流,流尽了所有,灌溉一片荒野心田。 此后春风轻抚,便是芳草萋萋。 最先移开目光的还是商礼,无她。在明知自己心动的情况下,还和喜欢的人对视,这样的她即使不说不做,商礼便慌了心神。 眼前的秦漪眉目如画,眼中笑意仿佛隔绝了商礼耳中的一切,四周不再嘈杂,她只有眼前这个人。 最后反倒是秦漪率先笑出了声儿,道:“真是个傻的。”声音柔和许多,有些嗔怪之意。 商礼轻咳几声,偏过头去,却让秦漪瞥见她鲜红欲滴的耳朵。商礼还解释着,“这并不是傻。” “就是个傻的。”秦漪对着商礼笑了笑,叮嘱她说道:“以饶在你身边不方便,自己记着点多添衣,别着凉了。瞧瞧,出来这么一会儿,脸颊和耳朵都冻得有些红了。” 秦漪说着的时候,天上又应景,飘飘洒洒落下些雪花。 商礼听着秦漪说前半段还好,后半段心中是又好气又好笑。还说自己傻,她看着秦漪也聪明不到哪里去了。 总归是心上人对自己的关心,商礼从心底里冒出些欢愉,面上不显,回应着秦漪的话,“是,多谢殿下关心。” 商礼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又想起这事的源头,开口向秦漪解释道:“我不是朝三暮四的人,我看那舒珺娘子并没有恶意,舒珺娘子也并非是那种人。” 秦漪有些好笑的看着商礼道:“我自然是知晓你的为人,一猜便知你是在猜测秦茗跟舒珺的关系,你不必跟我解释。” “她们之间,自是恩爱良人的关系。” 商礼面露惊讶的同时也打量着秦漪的神色,不着痕迹的问道:“殿下早就知道此事儿?为何不惊讶?” 秦漪自然是察觉出了商礼的紧张,狐疑的看了商礼一眼,换来的便是商礼疑惑的眼神。只好再次解释道:“男子龙阳、女子磨镜之事自古有之,何况秦茗喜欢什么人跟我有什么关系?若是我不同意,秦茗还能不喜欢吗?” 商礼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后又装作感兴趣的样子问道:“那殿下喜欢什么样的人?” 秦漪看着商礼眉头微挑,这人终究是不学好,还问起她的事情来了。 她笑了几声,“我若是喜欢一个人,又岂是随意能道与她人听的?” 商礼胆子大了些,眼睛又变得水润了些,委屈巴巴的看着秦漪。 轻声细语,道:“殿下,晚舟怎的可能是她人呢,分明是自己人啊。” 秦漪可是亲眼看着商礼又要流泪出来的,细长的柳叶眉微微上挑,瑞凤眼中忽然多了几分揶揄。 “我喜欢的人,那分明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某人。”秦漪笑着说出这话,随后不管商礼做何举动秦漪转身边走。 转身时瞧见雪花越来越大,秦漪便对商礼说着:“我先走了,你若是想赏雪,记得添衣撑伞,莫要染上风寒。” 秦漪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笑意,她大概可以想象到商礼说不过她无奈摇头的样子了。 商礼站在原地,看着秦漪的背影良久都未能回神。 “咚咚…” “咚……” 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好似有无尽的生机与希望。 商礼知道这是秦漪随意敷衍之话,但她还是在秦漪说出口的一瞬间心里充满了欢喜。 商礼垂头轻笑,嘴角笑起时的温柔足够让人沉沦。 眼中也带上了一点嗔怪,这人,当真不懂得何为分寸,偏要在她已沉沦的陷阱里,再添上一抹不经意的纠葛。 不过也是,喜欢一个人,怎么可以轻易道给她人听呢。 “郎君!” “郎君!” 没一会儿的功夫,商礼就听见以饶着急忙慌的声音。 “我在这呢,发生何事?”商礼看着以饶手上拿着大氅和雨伞,心中已然有了猜测,但她还得听到以饶亲口说。 以饶喘着粗气说道:“青安公主让我带把伞和大氅过来寻郎君的。” “也难为殿下费心来关心我了。”商礼虽然嘴上说着,可实际上,以饶看着商礼又要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心中一阵子古怪。 不过以饶还是就事论事的说道:“虽然方才偶遇了青安公主,那许瑜华也没有伞,青安公主先吩咐了我。可是她让许瑜华进屋了啊,果然,还得是驸马。” 第139章 老底儿都没了 “以饶,你过来些。”商礼对着以饶笑的有些怪,以饶感觉出来了,但是他又不敢违抗商礼的话,只能乖乖的走过去,顺便把大氅和伞递给商礼。 “郎君,你要说何事?”以饶微微低着头有些警惕的问道。 商礼的笑容忽然变得阴森森的,“何事?你说何事!”随后商礼上手摁着以饶的脖子,直接把人扔了出去。 以饶下盘不稳,脚下踉跄,又加上这雪天路滑的,商礼使的劲又大了些,以饶直愣愣的冲进了先头上商礼她们扫雪堆得尽两米高的雪堆里头。 雪的尽头是无比的凉。 “坏我好心情!哼!”商礼冷哼一声便转身走了,独留下一身子雪的以饶。 以饶狼狈的从雪堆里爬起来,边打理边委屈,他真的想回家,但是他听着郎君最后一句哼好像也带着玩笑,他又没这么气了。 真是好烦啊!! 商礼不想回屋子里,索性又去了先头去过的梅园里,不过这回,商礼想独赏美景的想法落空了。 她看到梅园之中有熟人的影子,也对,她们在这观上生活这么久,怎的能不知道这地方。 商礼想走时,偏偏那人回头,商礼被捉了个现行。秦茗的突然回头是商礼没有料到的,原本想着点头示意一下便走,可秦茗显然并不这么想。 秦茗向商礼招了招手,让她过去,同时让身边的舒珺先回去。 商礼紧绷着神色走了过去,在舒珺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商礼忽然开口叫住舒珺。 “舒小娘子!” 舒珺停住脚步,偏头望着自己身边这个东京的贵公子,除却眼睛有些红之外,与之前一般无二。她本以为商礼会迁怒,毕竟清晨之事也是由她引起的。 “官人何事?” 商礼稍垂下眸,眸中带着关切,“雪大,撑着伞走。”说着,商礼就要把手中的伞递给舒珺。 女人帮助女人,天生应该的。 舒珺的眸子中带上了受宠若惊,她不妨多猜忌一点,假设这是商礼的小心机,装作“无心”的样子,只为了给秦茗添堵呢? 一瞬之间,舒珺有些举棋不定。 商礼看出了舒珺的犹豫,笑道:“放心些,我们之间还是有些交情在的,不会因为这个再次,嗯……骂起来?你回去的路还很远,她也不希望你淋着风雪回去的。” 商礼还往秦茗那边看了看,舒珺顺着商礼的视线望过去,见秦茗点头后,舒珺才接过商礼手中的伞。 “多谢官人。” 商礼眼含笑意的点头,“娘子客气了。” 随后商礼便不再过多停留,径直去了秦茗那里。舒珺也回了自己的屋子。 商礼走到秦茗身边,想行礼却被秦茗拦住了。“得了吧,你跟我还客气上了。” 商礼无奈一笑,“三殿下说的是。” “怎的,你也发现了我这处好地方?”秦茗跟商礼闲聊着,仿佛之前的事情根本没发生一样。 商礼鼻尖一直萦绕着梅花的冷香,“嗯,好地方又不背人,昨夜就发现了。” “你说,秦漪今晚会杀人吗?”秦茗话转的生硬又突兀,莫名其妙的感觉,商礼却敏锐的感觉到了秦茗压抑着的恐慌。 商礼收敛眼眸,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沉默片刻,道:“我非殿下,不知。” 秦茗笑的有些勉强,“你在怪我?” 出乎秦茗意料的,商礼回答的直接而干脆,“对,我就是在怪你。我现在仍在气愤你清晨辱骂秦漪的话,我不敢想,若是你真道了个完完全全出来,亦或是秦漪继续沉默,我会不会将你打个半死。” 这番类似于威胁的话让秦茗眼眸微眯,透着些危险。 “对她这么维护?”秦茗哑声问道,寒意森然。 商礼脸上一直带着和煦的笑容,道:“不行吗?秦茗,你曾言我是殿下的一条狗,狗最是忠诚。那么,忠诚于我而言,便是不可违背的信条。主人若被风雨侵袭,我这犬儿自当挺身而出,为她挡风避雨。即便是被误解,被视作凶猛,只要能够护她周全,即便是背负骂名,亦在所不惜。” 秦茗抬头看着商礼,对上商礼深邃的眸子,最终还是道歉道:“抱歉,清晨之事是我一时冲动,在此向你道一声对不住了。” 商礼抿了抿嘴唇,“道理你都明白,郡主也跟你说了很多,我不想多费口舌。” “倘若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也不希望我们最后是这样恶语相向,东京儿时故事里,少了谁我都觉得遗憾。” 商礼说完之后便移开了目光,望向梅园众多傲然绽放的梅树,银白月光下,花瓣上覆盖着淡淡的霜华,更添几分清绝孤傲。 商礼的话让秦茗身躯微震,“我……也不想的……”秦茗的声音越来越小。 商礼再三斟酌,才道:“我不想去指责你,今晚你去殿下那里一趟,不然,你知道的,清晨你说的话太重了。” 秦茗自知理亏,她内心深处最渴望的还是跟秦漪好好相处。“我晓得了。” 越过这个沉重的话题,秦茗又恢复了往日里不羁的模样。可商礼心里清楚,回东京之后,定然会不太平,毕竟这位,看着身材瘦弱的女子,身上的反骨可不轻。 “对了,方才我身边的那个女子,你不该想的别想。”秦茗适时的提醒一下商礼。 商礼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恰巧这副没说话的样子,让秦茗不由得担心起来,舒珺她放心,就是担心死缠烂打败坏舒珺名声。 “你要是心生歹念,我就去告诉秦漪!”秦茗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商礼只是平静的看了秦茗一眼,道:“殿下知道我的为人。” 秦茗微微睁大了眼睛,合着说她是小人之心? 商礼估摸着时辰,想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说道:“这次回京,恐怕逃不掉一场生死阴谋算计,多保重。” 商礼话说的有些沉重,让秦茗也正经了起来,“嗯,我知道。” “三殿下不准备走吗?”商礼问道,她瞧着雪花越来越大了。 秦茗摇着头,“恐怕是要待上好一会儿,我脑子有些乱。” 商礼自然知道秦茗在乱什么,轻叹一口气,把身上的大氅解下来递给秦茗,“大氅你拿着,观上不是东京,没人在意,别把身子冻坏了。” 秦茗接过大氅,没拒绝商礼的好意,她和舒珺原本是想回自己的屋子,不一会儿就能到,可半路上又想来这里,衣衫不免单薄了些。 “你对谁都这么好,秦漪不在意吗?”秦茗调侃一句商礼。 商礼转身便道:“不劳三殿下费心,晚舟在此祝三殿下与舒珺小娘子百年好合余生平安!” 秦茗一惊,当即转身,看到的却是漫天风雪中商礼孤傲的背影。 第140章 我说的,但那咋了? 在商礼说完之后,秦茗一瞬间都想弄死商礼。他、他怎的能知道! 她只跟秦漪和唐婧珂说过,唐婧珂虽然大嘴巴,但是她肯定不会跟商礼说这些啊! 那就只剩下!秦漪! 秦茗任由冰冷的风雪在脸上胡乱的拍,她一会儿去道歉的时候,还得问问这事儿。 一个大男人,这道两个女子之间的事情,为何会这么淡定,莫不是他想要以舒珺作为筹码? 秦茗觉得自己不得不防,可眼下她该跟秦漪怎么说呢……她得好好想想。 商礼走出梅园后,想着秦茗问的那个问题,秦漪会在意吗?商礼不禁笑了笑,她家殿下一向是个聪慧的女子,定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想不开。 哦,对了,商礼又想到,她家殿下估计不会生气,而且还会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她,毕竟现在的殿下,是个大木头! 商礼心里头是又气又爱的,莫名其妙的笑了几声后,商礼回了自己的屋子。 另一边,秦漪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许瑜华,问道:“你来我这有何事?” 许瑜华也是想趁着这次上观跟秦漪说点事情的,事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毕竟是出京之前的事情了。 她原本想着在中途就告诉秦漪事情,怎奈何途中人多眼杂,她也不好太过张扬。 “有,在出京之前,在右文殿办公之时,我偶然间得到一本封皮是地方建筑,其内容是上回的冰井务案抄家实录。” 但就这短短的几句话,秦漪就生出诸多疑问。 “你得到?”秦漪眼眸微眯,气势凌人,像是要把许瑜华看出个窟窿出来。 许瑜华不自在的咳了几声,她怕秦漪去查,只好实话实说的解释道:“平日里若是我得了功夫,回去库房整理些旧籍,这是右文殿心照不宣的秘密。” “我没敢直接去拿,而是每天都去抄下来,现在那本我誊写的就在我房间里。” “好,九随,你跟她去一趟,把东西拿过来。”秦漪出声后,许瑜华松了一口气,这事儿算是交到秦漪了。 “微臣告退!”许瑜华起身向秦漪行礼后,就带着九随出门了。 二人走后,秦漪又吩咐九雅道,“去查查她说的去库房怎么回事,先露出些风声,确定之后再给她出头。怎么着也是有个驸马和右文殿修撰的名头在的。” 九雅应了一声。 不多时候,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九儒打开门,她以为是九随回来了,未曾想是秦茗。 九儒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后反应过来后,连忙说道:“三殿下里面请!” 秦茗稍稍点头,进屋后径直奔着秦漪而去,手上动作也不闲着,解下大氅后递给九儒。 秦漪从秦茗进门后,只看了秦茗一眼,甚至那件大氅秦漪都看了两眼多,她记着,商礼似乎有一件一样的。 秦茗主动开口说了秦漪眼中略微闪过的疑惑,说道:“你没看错,那是商礼的,方才我和他在梅园偶遇了。” 秦茗说到商礼时候,笑了一下,“他把伞给了舒珺,把大氅留给了我。我都想不明白,他这个看似聪明温润体贴的好郎君,怎的就喜欢上了你。” 似是在感慨,又似是在自嘲。“好了,不提这些了,免得他哪天真的听到了风声,又跑来找我算账,非说是我这张嘴坏了他的好事。” 秦漪这回倒是好心情的回了秦茗一句,“你也是知道。” 秦茗笑了笑,“我今天来,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对吗?” “我知道和你怎么做是两码事。”秦漪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 “好吧,我承认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说那样重的话以及骂了商礼。”秦茗站起身,向秦漪弯腰行礼,语句透着诚恳。 “我想,我们和好吧。”秦茗终于说出潜藏在自己心里很久的话。 “我承认是我以前的固执,以及对你产生的偏见让你经常在我这里挨骂,我知道你忍让着我,可是你的不解释显然让我更加气愤。” 秦漪看着因为别扭而脸红的秦茗,可言语之间却充满着尖刺。 “我记得我说过,你身上的反骨太重,生在皇家的你骨子里带着的反抗就注定不会平凡一生。你都明白,一方面你想脱离皇家,一方面又想带着舒珺过上好的生活,你想保持现状。” “你身上反骨太重,生出的野心却很小,所以你做了一个局。当朝青安公主在玄清观草菅人命,而云清公主为了大义,与皇室断绝关系,留在玄清观赎罪。这个故事内容精彩吗?” 秦茗看着秦漪,终于败下阵来,她得承认,她最原本的计划就是这样想的。 “你所言不假,可我今晚可是来了。”秦茗无奈道:“或许是这玄清观待久了,我这般薄凉的人竟也有了些眷恋,也有些害怕你的手段了。” “大抵是,你现在是真的不容易了,真的到了争夺皇位的时候了,我动容了。” “至于对你的恨,算是都提不上,不过是那时候脑袋一根筋罢了。” 秦漪终于笑了,有些真情实意在里头。秦茗见秦漪笑了,自己也跟着笑,说道:“你应该多笑笑的,舒珺说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秦漪弯起嘴角,“那我应该感到荣幸,毕竟在你说了那么多次恶毒的前提下,她还能这般夸赞我。” 秦茗心虚的摸了摸鼻梁,“还好吧,我没有说很多。” “这次回东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你保护着舒珺点。”秦漪跟商礼说了类似的话,这让秦茗忽然想起商礼。 随后秦茗站起身大声质问着秦漪,“你说,商礼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知道我和舒珺的事儿,还祝我俩百年好合!” 秦漪先是端起了茶杯,指尖轻轻摩挲过温润的瓷面,轻烟袅袅上升,浅尝一口淡定道:“无妨。” “无妨?怎么能无妨啊!再说了这件事是不是你告诉的!”秦茗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秦漪依旧是淡定的回答:“是她自己猜到的,不过是在我口中得到了证实,仅此而已。” 第141章 期待见你 秦茗被秦漪的话气的脸不是脸的,可是她偏偏又不能再说些什么,她怕自己再顶撞秦漪下去,秦漪真的会生气。 “你确定他不会乱说什么?”秦茗担心的问道。 “她能说些什么?她又不是多嘴的人。”秦漪睨了秦茗一眼,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不知道是对谁。 秦茗也是自讨没趣,“得了,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 反正小心思都被识破了,她也道歉了。不然的话,她还能干什么,在这里听秦漪维护商礼还是她继续怼着秦漪。 秦漪难得的又叮嘱了秦茗一番,“回京之后,注意你们的关系。” 提起这事儿秦茗就一阵子心烦,转过身后连连敷衍着,“得了得了,我知道的。” 秦茗前脚刚走,后脚九随就进来了,掏出从许瑜华那里得来的抄家实录,递给秦漪。 秦漪粗略的翻了一翻,即使是粗略,便也能发现这账本的不对劲。 张家被抄家,家中一切上缴国库,实录中所记钱财数量二十万贯钱,珠宝首饰田间商铺暂且忽略不计。 只道这张家做的是这贩冰生意,所得利润自然可观,那这二十万贯钱,实在是小数目。 要么是张家冰少,盈利不多。要么是上交给某个人,要么就是被抄家的人贪污了。 秦漪将账本扔给九随,吩咐道:“去查查是谁负责抄家的,顺便看看皇甫家囤冰多少,与张家相比如何。” “是!”九随立马领命。 夜里,又是下起了雪。 风拂枝头落玉屑,鸟鸣林际绕清泉。玉树琼枝相映衬,红梅傲雪共婵娟。 回东京的路上,宋知明则是比来的时候更加谨慎,这回是两位公主回京,万一半路上再出现差池,他真得提着脑袋回去见他爹了。 而商礼在路上时还在想着,这次官家交代给她的事情她没有完成,官家会怎么惩罚她呢? 万幸中的万幸,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平安回到了东京。 商礼不敢停留,将秦漪送回了公主府之后便立即马不停蹄的前往皇宫的御书房中。 碰巧的是,陆绣也在。 甫一进门,商礼便着急的开口道:“微臣商礼,参见圣上……” 低头行礼的商礼没看到御书房中的陆绣,她只是感觉自从自己说完之后,有股非常强烈的视线在她身上。 鸿德帝眼看着陆绣都要把商礼盯出个花儿来,赶紧说道:“是商礼啊,快起身吧,顺便来看看你娘。” 商礼惊讶的抬头,果不其然,商礼一下子就见到了陆绣担忧的神色。 商礼心里忽然生出些委屈出来,她这么大,还没在冬天出过远门,凛冽的风差点让她从马上摔下来。 就是这么温情的时刻,陆绣一句话毁了商礼心中涌出的温情。 “儿啊!让你受委屈了!”陆绣径直朝商礼扑了过去,眼含关切,颤抖的手抚摸商礼的脸颊。 同时陆绣还抬头瞪了鸿德帝一眼,整的鸿德帝也挺心虚的。 商礼也从未见过这么做作的陆绣,但是还是配合着陆绣,脸颊上带着笑容,“还成,不怎得累。” 商礼说完之后,离开陆绣身边,弯腰朝鸿德帝行礼道:“微臣辜负圣上重托,未能将闲云观主带回,请圣上降罪!” 商礼说着,便“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只当闲云是个幌子的鸿德帝对上商礼背后陆绣赤裸裸不善的眼神,突然就有些小小的不自在了呢。 鸿德帝轻咳几声,说道:“这事儿啊,玄清观也传消息过来解释了,既然是闲云闭关,这也是你无能为力的事情,怪不得你,你先起来吧。” 鸿德帝先让商礼起来了,要不然,陆绣就该盯死他了。 “谢圣上!”商礼起身时陆绣上前搀着她起身的,这可把陆绣心疼坏了,就连王瑞生都能感觉到陆绣对于商礼的心疼。 商礼安慰的拍了拍陆绣的手,小声说道:“娘,我没事的。” 这副母慈子孝的场面鸿德帝看在眼里,大方的表示道:“这里也没你们什么事儿了,商礼你才回来,可是快点随你娘回去歇着吧。” 陆绣和商礼互相对视一眼后,商礼说道:“谢圣上,微臣告退!” “臣告退。”陆绣也行礼,跟着商礼一块走了。 看着陆绣和商礼离开的背影,鸿德帝心情大好。既然陆绣对这个儿子这么关心,自然会不遗余力的帮助商礼。 权力自然就不在陆绣手里了,届时,他还怕什么? 这边鸿德帝开心,另一边的陆绣母女俩也开心,出了御书房后,陆绣才仔细端详着商礼,“嗯……人是瘦了点,但是精气神却是比刚走那阵子好多了。” 商礼腼腆的笑了笑,她娘观察的还真是仔细。 不过陆绣也没多问,道:“回来就好,走,咱俩回家去,回去给你好好补一补。” 商礼望着陆绣眼中的笑意,自己也跟着笑,“嗯嗯,好,回家去。” 回到东京的几人也都开始忙碌起来,商礼作为礼部司郎中,自然得操办着秦茗回来的祝礼和后来的祭祀。 那阵子简直是最不想经历的事情之一,每天一睁眼就是各种公务,手下人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她脑仁都要炸了。 万幸,这两次事宜官家都比较满意,等商礼真正要闲下来的时候,礼部侍郎姜宁又给她一击。 转过头来,就是除夕,礼部人手不够,她还要忙! 又是一晚,商礼整理好除夕宴请的大臣名单后才回了家。 松柏枝头凝素色,溪流岸畔结冰缘。遥望天边云似锦,近观脚下路如绸。 商礼望着又下起的雪,幽幽的叹了口气,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中下旬。 再过两三天就是除夕。 这般大的雪,她好似在玄清观见过。 商礼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大氅,她感觉已经好长时间没见到秦漪了。 她原本想着在秦茗的祝会上,亦或是祭祀的时候能见到秦漪一面,可惜,秦漪都没到场。 后来她才知道,秦漪得了风寒,她也只能差人送去些礼品,她想亲自去看她,可是东京人多眼杂,她不能再去了。 商礼只希望这次除夕,可以见到秦漪。 第142章 要抱抱! 雪覆千门静,风传万户香。梅枝除夕绽,瑞景满庭芳。 在商礼日益期待憧憬的日子里,除夕终于来了。官家在白日里宴请大臣,晚上大臣们才会回到自己家里。 可惜,商礼的愿望又落空了,她在宴会中并没有找到秦漪的身影,直到宴会开始,秦漪也没来。 商礼见状,按捺不住不住自己的心,走到秦疏身边假装与秦疏交谈。 还没等商礼说些什么呢,秦疏自己见到商礼过来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 “晚舟哥!” 商礼见秦疏这副着急的样子,连自己想要做什么也都忘记了,只顾着关心着秦疏,问道:“太子殿下这是怎的了?” 秦疏咳嗽几声,白净的小脸已经变得通红,面上已经带着难耐。 秦疏身边的女使萍仙见状在一旁跟商礼解释道:“我家殿下从未喝过这么多的酒,公主也不允许殿下多喝酒,那方才那几人,分明就是存心灌酒喝,殿下推拒不过,便喝了。” 商礼皱了眉头,年纪这般小,怎可喝这么多的酒。 商礼往一旁一瞥,她说呢,不过就是秦照和秦向的人。 应当是以为秦漪不在这,就敢对秦疏放肆了。 商礼面上不显,心中冷哼,对着秦疏温声道:“难受的话,就去坐着缓一缓。” 秦疏乖巧的点了点头,还听见商礼吩咐萍仙的话,“你去把那几个人叫过来,说太子殿下请他们一叙。” 秦疏这才明白,商礼这是要给自己出气。 可是秦疏有些害怕的看了坐在高台上的鸿德帝一眼,悄悄地拉了拉商礼的衣袖,小声说道:“晚舟哥,要不还是算了吧,今儿是除夕,别把事情整大了,要不然我爹会不高兴的。” 秦疏提了一嘴商礼,想让商礼顾忌着点鸿德帝。 可商礼现在可是理直气壮,她这是在维护正统!秦疏是太子,太子那就是未来储君!她这是忠君! 有本事鸿德帝现在就告诉她,要她拥护其他人。要不然,免谈! 商礼不忍对秦疏说太重的话,声音都放缓了许多,道:“他们来找你喝酒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如果有一天,青安殿下不在,我不在,太子你要忍下去吗?” “有一句话,我始终认为青安殿下是对的。脾气好和挨欺负向来是两码事。” 商礼和秦疏说话的功夫,萍仙就带着那几人走了过来。 商礼递了个眼神给秦疏,秦疏自觉地退下,回到座位上坐着了。 那几人一见是商礼,心里就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这怎的商礼还过来了。 商礼带着假笑,和和气气的与几人交谈着,可是越到最后,那几人心中越是叫苦不迭。 喝到最后,几人晕乎乎的脑子里就盘旋着商礼说的那几句话。 “来,我敬诸位一杯!” “为何不喝?是看不起晚舟吗?” “晚舟一片好心,诸位莫要辜负!” 就这几句话,就把几人喝了个半死。他们也猜到了,这是给秦疏出气呢。 坐在高台上的鸿德帝自然是看到了这一幕,同时,王瑞生还在鸿德帝身边耳语几句。 方才刚才是的时候,程嘤就知道鸿德帝那小心眼在想些什么,索性就让王瑞生给他传话过去。 “右丞相说了,商郎中为人正直温和,又是太子侍读,即使是自己人商郎中也是要替着出一口气的。更何况,秦疏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于情于理商郎中都应该这么做。”王瑞生话说的圆滑,可是他知道,这不是程嘤原话,都是他改了一些些的。 程嘤的原话是:“你告诉官家一声,别这么小心眼,你又没告诉商礼你对秦漪和秦疏有偏见,就别赖人家。要不然你就直接告诉他别跟你的大女儿和小儿子玩儿。” 鬼知道王瑞生走这几步路都把脑子里的好词儿想了一遍又一遍的。 听到王瑞生传过来的话,鸿德帝也知道怨不得商礼,只得叹了口气。不过瞧着程嘤倒是顺眼了许多。 程嘤被鸿德帝的眼神整的心里疑神疑鬼的,这官家,不会笑里藏刀吧? 王瑞生:你得感谢我! 有了那几人的前车之鉴,这回倒是没人敢来故意灌秦疏酒了。可商礼这里,却是门庭若市。 基本上相识的人都来她这里喝了一圈,还带着不认识的人介绍喝酒,这可把商礼累坏了。 商礼一待就是两三个时辰,一晃时间,竟到了傍晚。冬日里时间短,想必这时候已经黑天了。 也幸好,宴会到这个时候也都差不多要结束了,毕竟晚上和家人一起的,才是顶顶重要的。 看着宴会上少了许多的人,就连陆绣走的时候,商礼都不知道。 “这也真是的,都不知道叫我一声……”商礼小声嘟囔着,自己个儿也往外走。 大抵是今天真的喝了许多的酒,商礼下盘都是不稳的,眼睛昏花,见到个门口就走。 宴会上的人大多也是醉的,有的甚至直接睡在了桌子上,没人在意商礼了。 集英殿中商礼并不熟悉,七拐八拐的,直到身子撞在了柱子上,商礼脑子才清醒了片刻,四处一看,竟是在一处偏殿。 “糊涂了……”商礼呢喃着,随后打开门便直接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商礼还以为是柱子,嘴上又说道:“这回柱子怎么这么软啊……” 商礼眼睛已经有要眯上的架势,手摸了摸自己的胸上,像是检查自己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这动作,迷迷糊糊的,在秦漪眼中还有些可爱。 可还不等秦漪说什么,商礼又一次撞了上来,这回秦漪可是有准备。 秦漪似笑非笑的伸出手指,点在商礼的额头上,不让商礼过来。方才撞的那一下让她胸口都有些疼。 商礼感受到了阻力,嘴角溢出些哼唧声,“嗯?……” 或许是门口的冷风让商礼浑浊的脑子清醒了些,睁开似是充满水雾的双眼。 眼中那人的轮廓似是有些模糊,可身上熟悉的兰花香味让商礼脑子里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是,是殿下……嘛……”含糊呢喃的声音像极了撒娇。 第143章 她知道我喜欢她了 秦漪见商礼还知道是她,忍不住轻笑。可曾想,这人是喝了多少的酒,才醉到如此田地。 “你既然知道……” “唔……”商礼哼唧的往秦漪面前走。 没等秦漪说完,商礼就趁秦漪不注意,扑到秦漪怀里。秦漪被抱了个满怀,但还是接住了商礼。 商礼将下巴放在秦漪的肩上,垂头的时候鼻尖贪恋着秦漪脖颈间的味道,呢喃的热气喷洒在秦漪颈间,让她忍不住瑟缩。 身后跟着的九儒和九雅还有九随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又移开了视线,她们怎么觉得这有点不对劲啊…… “殿下……”商礼满身酒气,身上也热得不像话,秦漪自己也感觉到了热,催促着商礼放开她。 “晚舟!你先放开我!”秦漪的话让商礼有些回神,慢吞吞的放开了秦漪。 秦漪见状摇摇头,牵着商礼的手去了偏殿外一处偏僻的地方。 秦漪让商礼缓了许久,冷风中商礼的思绪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瞧见商礼眼中神色不那么浑浊,秦漪才放心道:“这回醒酒了?” 商礼迟钝的点了点头,“嗯。” 秦漪听商礼还能说话,便放心下来,道:“你来宴会怎的不带以安来?若非方才是我,极有可能给你带来危险的。” 大概是红灯白雪太晃眼,是身边之人她太想念,又或是在现实与睡梦中恍惚。 商礼就歪头看着秦漪,眼睛里带上了些委屈,道:“我想你了。” 就这一句,让秦漪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偏偏商礼这时候胆子出奇的大,断断续续说了许多,像是在责怪又像是心酸。 “你为什么没来啊,就上次、秦茗的,祭祀的你也没来。咳咳……”商礼还时不时咳嗽几声。 “就这回,我想你,我想见你,你,你还是不来。” 商礼的语气中带着失落,像是这般,连星辰都黯淡下来。 秦漪站在原地,眼眸紧盯着商礼,连身后的九随她们都察觉出了秦漪的不对劲。 秦漪眼眸中带着凌厉,直觉告诉她,有些事情她要控制不住了。 随着她的一问,心中的结豁然解开,“为什么想见我?”声音中带着颤抖。 可秦漪又怕听到答案,偏过头去。 “咳,为什么?咳咳……”商礼因为醉酒而咳嗽,偏偏又红了眼眶。 “大概是,喜欢你。”一瞬间,商礼吐字清晰,若不是没有冲天的酒气,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个正常人。 商礼的喉咙微微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收回,却留有私心,想要赌一把。 自商礼说完之后,沉默,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带着几分苦涩。 也许是过了很久又或者是度日如年带来的错觉。 “殿下,微臣该走了。”商礼的声音,在这静谧中显得格外低沉。 喝醉酒的人,尚算清醒,不过就是行动笨重了些。 商礼缓步经过秦漪身边,秦漪余光中瞥见商礼眼角处留下的泪。 请原谅我未能直视你的眼睛,你的眼睛被赋予生命,我承认我竟然有一丝胆怯,我害怕在你眼中看到令我沉溺更深的温柔。 秦漪迟来伸出的左手不知道是在挽留谁,心中的挣扎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最终,她缓缓低下头,任由夜色将她的身影吞噬。哑声道:“去,把声离接回来。” 夜色更浓,星光渐隐,两人的身影在寂静中渐渐拉长,各自向着不同的方向延伸,留下的是一段未了的情缘?亦或是无尽的相思。 很显然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会有悲伤的人。 商礼坐着马车回去的,躺在马车里的商礼忍不住痛哭起来,她坏事了,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明明不想让秦漪知道的,可是见到秦漪的时候,又忍不住倾诉委屈,她知道秦漪很聪明,在她说出想见她之后,秦漪应该就能猜到的。 明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只要她不说,她们还能像以前一样的…… 明明,明明…… 商礼哭着,泪水布满了全脸,碎发被泪水浸湿,紧紧贴在她细腻的脸庞上,犹如被风雨摧残的柳丝,无力地垂落,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方寸之间,内心的苦涩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商礼淹没。 “为何会这样……”她喃喃自语,声音细若蚊蚋,却字字沉重,如同烙印在心头,难以抹去。 “为……咳咳……”胸口中传来翻涌的感觉,商礼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想出马车。 未成想,这笨重的身子让她失了重,让商礼直接跌了出去。 以饶都蒙了,赶紧拉停马车,不是,刚,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是,是他家郎君,吗?? 以饶赶紧掀开马车,里面空空如也,刚才那就是他家郎君! 郎君啊!!! 以饶连滚带爬的回头找着商礼,在路边找到了晕倒的商礼。 看着商礼一动不动的样子,以饶心都要死了,把商礼抱在怀里,以饶伸手去叹着鼻息。 以饶大喘一口气,还有气儿还有气儿! 以饶不敢再耽搁,抱起商礼放进马车里,赶紧驾马车回府。 马车都被以饶驾出残影来了,快到了陆府门口时,以饶转头去马车里把商礼抱出来,踏车而起,脱离了马车。 马儿跑得快了些,脚下一滑,带着马车摔了个底朝天。 以饶抱着商礼就大喊着,“府医!府医!快请府医!!” 府中厮儿女使一听,连忙赶着脚程去请府医。 陆绣自然是听到了,出门一见就是商礼昏迷不醒的样子,定然不是喝醉酒这么简单! 陆绣带着琳琅径直去了商礼的房间。 以饶把商礼放到床上时,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加上紧张的,这昏迷的人也太不好抱了。 以饶见陆绣进来,赶紧安慰着陆绣,“夫人,还,还行,郎君还有气儿。” 后进门的以宁当即拍着以饶的脑袋,气呼呼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以饶来不及说以宁,只是粗略的说了几句事情经过。 陆绣听完之后,走到商礼面前,仔细端详着商礼的面容。 越看商礼越觉得不对劲,“这是,被人拒绝了?” 第144章 她不容易的 府医大过年的被人喊过来也没有什么不满,毕竟救人一命,自己也好过。 府医先是给商礼诊脉,接着又上手扒拉着商礼的眼皮,所有地方都被观察了一阵子后,府医才敢对坐着的陆绣说话。 “回丞相,小郎君只是饮多了酒,加上伤心过度,本就神志不清,又意外跌落马车,这才晕了过去。让小郎君睡一觉醒醒酒就好了。” 陆绣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挥手让府医下去。 府医临走的时候还叮嘱着说这话,“哎呀,这阵子就别让小郎君喝酒了,这身子铁打的也吃不消。我写个方子,给小郎君抓药去了。” 陆绣轻轻点了点头,让以安她们都下去了。身边只留了个琳琅。 琳琅拿了凳子让陆绣在商礼床边坐下,琳琅还递给陆绣一张湿帕子。 陆绣接过,给商礼擦了擦脸。难得的温情,陆绣十分安静。 但是陆绣正经没一会儿,琳琅就亲眼看着陆绣扔下帕子,上手扒开商礼的眼睛。 “夫人!”琳琅惊呼一声,夫人这时候怎的还不正经! 陆绣皱了皱眉,“喊什么,我只不过是看看这孩子怎么的了。” 琳琅相信就能见鬼了。 “您难道还能看病不成?”琳琅跟在陆绣身边也是二十多年了呢。 一说到这个,陆绣自然是神采飞扬起来,那副自信的模样琳琅最是喜欢。 “那是自然,想当初我给秦正河治病那会儿,他都称呼我为神医的。”陆绣脸上带着浅笑。 琳琅不用想就知道是陆绣刚下山那阵子忽悠官家的。 陆绣刚说个话头,还没等她继续讲下去,就听到床上的人一阵咳嗽,已经有要醒的征兆了。 琳琅赶紧上前看着,见商礼睁了眼睛,连忙去把商礼扶起来。 反倒是陆绣,在一边不紧不慢的说,“你怎的现在就醒了?”听这语气,陆绣还挺遗憾的。 琳琅没来的及关陆绣,焦急的问着商礼,“郎君,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商礼迟钝的点了点头,磕磕绊绊道:“水……” 这回陆绣听清楚了,转身倒了杯茶水给商礼,见商礼手也抬不起来,只好坐到商礼的床边,一点点喂着她。 商礼一口就将茶水喝的所剩无几,陆绣不由得小声嘀咕道:“刚才把茶壶拿过来就好了。” 商礼喝了茶水,便红着眼睛看着陆绣。 陆绣也等商礼说话呢,便一眨不眨的和商礼大眼瞪小眼。商礼见陆绣不懂,心里更是委屈,便也就哭了出来,挣扎着起身往陆绣怀里钻。 陆绣也没躲着,就是有点惊讶,把商礼抱在怀里安慰着。 商礼不说,陆绣就自己说着。 “你说你今天哭的这么狠,又摔了一跤,是不是因为秦漪知道你喜欢她啊?” “你不说我也知道,平常事你哪里这么放在心上过?” 商礼一听陆绣这么一说,心里更是不得劲,哭的越来越狠。“我,我酒后,失言了……” “可是她还是知道了呀。”陆绣陈述着事实。 “怎么办……以后,她,她肯定是不愿意见我的,我们,会不会再也不相见了……”商礼越想越伤心。 陆绣拍着商礼的后背,越想压下去的嘴角翘得是越厉害,琳琅都在身边瞪了好几回陆绣。 郎君分明是这么伤心的时候,夫人还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怎么会呢,她怎么会舍得不来见你呢。”陆绣好声好气的安慰着商礼。 商礼这辈子就很听两个女人的话,一个是陆绣,一个就是秦漪。 一听陆绣说这话,商礼止住了哭泣,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陆绣,“真的吗!可是这次她就好长时间没见过我了……” 陆绣揉了揉商礼的脑袋,道:“当然了,她怎么着也得利用你啊,不会不见你的!” 琳琅在一旁见识了她们家的真小娘子是怎么被弄得比之前哭的更大声的全过程的。 夫人也真是的!琳琅心疼商礼眼泪都要哭出来了。 商礼听到陆绣这句话,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一点渣渣都不剩下。 商礼躲在陆绣怀里哭的昏天黑地,终于是哭累了,在陆绣怀里老实了一阵子。 陆绣抱着商礼哄了她一会儿,直到听见怀里的人均匀的呼吸声响起,陆绣才叫琳琅把商礼放下,让她躺着睡一觉。 商礼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但此刻的沉睡,却如同卸下了所有防备与重负,找到了久违的港湾。 这时的陆绣或许才有些身为一个娘的样子。 眼中的怜爱和温柔永远像天上不灭的星辰。 她得把话得跟商礼说清楚了,今晚说完,明天还得说。 都说了暗自喜欢一个人是痛并快乐着的,当你心里期待与她每一次相见时,那种欢愉是无可比拟的。至于痛,陆绣瞥了一眼哭的累睡过去的自家女儿,这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早就说了,秦漪与其他人不一样。 陆绣嘶了一声,想起些往事来。便问着身边的琳琅,道:“那个谁,那女人死了…不对,秦漪今年多大了?” 琳琅不假思索的答道:“比郎君大了一岁,今天过了,就十八了。” “哦,对。”陆绣拍了拍脑门,真的是,自己越来越健忘了。 “诶,不对,我问的是秦疏,这脑子呦。”陆绣摇了摇头道。 琳琅稍微想了一下,“太子过了今天便是八岁了。” 陆绣又叹了一声,忍不住怪起秦正河来,“这死秦正河,当初要是装的好点,至于现在这样吗?!” 琳琅噤了声,她知道陆绣说的是什么。原本,那本该是帝后一番佳话,可现在……哦对,现在也是,那史官记得清清楚楚的。 可真的谁知道呢。 说是帝后恩爱,自从大皇子夭折之后,宋圣人格外宠秦漪这个胞妹,官家也不例外。 儿时的秦漪一时间受尽了宠爱,就连这字取的也是极有含义。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相意二字便是这处。 可渐渐地,随着几位皇子的出世,宋圣人病弱,却仍然是不愿意交出那绣衣,官家一夕之间态度骤变,宋圣人变得又病又疯,兄弟姐妹的冷眼嘲讽。 仿佛一切的父爱母爱都是假的。 倘若秦漪一开始就没体会过官家亲昵的把她放在自己的肩上,宋圣人给予的母爱不到最后变得疯魔,以及所谓的亲情不落井下石,琳琅想着,大抵秦漪也会变得跟商礼一样的人。 后来,琳琅记着,是秦漪自己争气,把绣衣握在了自己手里。牵着四岁的秦疏在宋圣人薨的那一天,扬言秦疏就是她的命。 她记得,那位太子殿下的字……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 相意,声离。 第145章 乱成一锅粥 这边商礼看不到奔头,秦漪这边又陷入了感情的漩涡。 “声离睡下了?”秦漪自己坐在秦疏的书房里,神色恹恹。若是更仔细些,便能看见秦漪眼中的疲倦。 九儒点了点头,轻声说道:“睡下了。” 之后良久,秦漪便没在说话。 除夕夜是很热闹的,宫中的人儿叽叽喳喳,做些出格的事情来都无伤大雅。 刮着的冬风好似也没那么惹人厌烦,穿梭于宫墙之间,带着几分凉意,却也夹杂着远处烟花绽放后残留的暖意。 书房里的三人大气都不敢喘,她们当然是知道商礼是女子身份。所以当东京的百姓,又或者是郡主一干人说的商礼喜欢秦漪,她们也都当做是商礼和秦漪营造出来的假象。 可是,今晚,她们都知道了。 阴差阳错的,成真了。 三人偷偷抬眼,观察着秦漪的神色,只可惜,秦漪是闭着眼睛的,唯有紧蹙的秀眉让人心生怜爱。 这下真的是……三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她们不是秦漪。 秦漪现在脑子里也很乱,都乱成了一锅粥,她早该想到的……可她早该想到什么? 这么多年的相处,她都没发觉有什么问题啊…… 秦漪在自己脑子里慢慢想着,怎么想也想不到商礼是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那索性就不想了。 不想之后,接下来面对的问题就是,自己该怎么办。 秦漪长叹一口气,这真是个难题,十多年里,这都不在自己考虑的范畴之内的。 自己怎么想的……不重要。 如今商礼表明心意,结果只有是与否。 答应她,那这驸马的幌子如何安放?她们的举动若是亲密些,定会让人心生怀疑,届时商礼真实身份暴露的风险岂不是更大?将来的商礼会不会因为这个被置于险境? 若是拒绝,那商礼会不会因爱生恨,到头来,她又失去了商礼这份重要的筹码? 秦漪思虑良久,左右权衡,就是忘记了思考她喜不喜欢商礼,忘记思考商礼对于她的喜欢又能有多少。 与其说是秦漪忘记思考,倒不如说是秦漪潜意识里告诉她不需要思考,她不需要。 秦漪缺爱,心底里也渴望爱,却从不吝啬自己的爱,因为她知道,爱是时间最好的东西。 或许可以慢慢来,在心里种下一颗名叫爱的种子,在春天来临之际,它会自己破土而出的。 长时间的思考,秦漪得出一个结论,一加一要大于二。她们分开,总比在一起时得到的利益更多。 至于这个结论是对是错,留给后人论功过吧。 也正是秦漪这一结论,让两个人分开许多年。时间十分慷慨,在漫长的岁月里,教会她们相望相爱。 敬余生岁月漫长,敬你我相爱勿忘。 天空中忽然绽放烟花的声音,如同星辰落入凡尘,划破了夜的寂静,让秦漪收回思绪。 秦漪缓步起身至窗边,眼看着整个天空都亮了起来,照亮她的脸颊,眸中倒映的好似整片星河。 同一时间,商礼也在望着烟花,或许,她们望过同一场烟花。 商礼抬头,眼中闪烁着与烟花相呼应的光芒,是喜悦还是痴妄。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商礼笑着打了个哈欠,酒不醉人人自醉,她心中有事,怎的能睡得安稳。自烟花的一声响,她也便醒了。 她可没忘记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商礼掀开被子下床后,正巧以宁推门而进,见商礼醒过来,不由得惊喜道:“呀!郎君你醒了!” 商礼笑着点了点头,问道:“娘她们都在大堂里?” 以宁嗯嗯的点头,“对呀,夫人让我看您醒了没有,没醒就让您继续睡着。” 商礼大概可以想象到陆绣那种幸灾乐祸的样子了,毕竟她爹每年除夕都会派人来送贺礼。 她听府里头的赵蓉说,先头几年,商锦会挑选些稀世珍宝给送来,陆绣还不怎么高兴,后来商锦把这些东西又换成了黄金白银,陆绣就乐开了花。 她这要是不去,那商锦送来的东西他能捞到多少? 商礼赶忙穿上鞋子带着以宁去了大堂里。 大堂里摆了好几张桌子,都是府里头的女使厮儿们在这里过年的,大多都是一张嘴。 陆绣见商礼过来,正巧府里还有最后一箱烟花没点,便让商礼去了。 “正巧你来了,去把烟花点了吧。”陆绣说道。 商礼好像的接过女使递过来的火折子认命般的走向院中,边走边问道:“娘,我爹那头的福伯来没啊?” “没来,没见到他的影子。”陆绣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其实福伯来过了,给商礼的东西都让陆绣藏下了。 她的,她的,都是她的!这府里是姓陆,不姓商! 商礼想着可能是拖延了些,不一会儿就能到,便不再去想,道院子里点了那最后一箱烟花。 商礼回来后,陆绣就说道:“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后,让你们郎君给你们压岁钱,这几天你们也都休息,出去玩玩儿。” 商礼咬着牙应下,她哪里有钱!哪里有钱!六品官员一个月俸禄才多少银子! 以安见商礼一副想反驳又不敢,私底下碎碎念的样子一阵子好笑,不由得安慰商礼道:“郎君放心,夫人都准备好了,逗您玩儿呢。” 谁叫今天的郎君着实可怜了些呢。 商礼对陆绣重新扬起一个笑脸,她就知道的,她已经猜到了! 陆绣白了商礼一眼,道:“赶紧吃吧,被拒绝的小可怜。” 商礼嘴角微微抽搐,她娘真是好样的,她刚压下去的难受又涌了上来,但是商礼还是顾忌着的,她可不敢再这么多人面前哭。 只得偏过头去,冷哼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可耳中尽是些欢声笑语,商礼也笑了出来。 “哇!这个菜好吃!咋做的!” “这个这个,这个好吃!” “谁吃到钱了?” “我!我!我吃到一个!” “好吃吧,今儿这火可是我生的,全靠我火候好!” “别听他自夸,吃这个,这是我偷学咱们隔壁那条街胡大娘的拿手菜的!” 这边陆府其乐融融,反观秦漪这边,倒显得冷清束缚些。 第146章 你爹个腿的! 本应是一堂欢声笑语的除夕之夜,可秦疏觉得还不如白日的宴会来的让人舒服。 规矩太多,还要听着主位之人虚情假意的问候,她听得实在是厌烦。 本来就烦除夕的秦漪,又因为傍晚商礼这么一遭,更是没得好心情和脸色了。 “呦,这大好的日子,皇姐和七弟怎的脸色有些不好啊?”秦向在一边大声的问道。 正所谓笨鸟先飞和枪打出头鸟先收拾哪个,秦漪给出的答案是她一视同仁,把潜在的都给埋汰了个遍。 “是比不得你康王,瞧瞧这红润的面庞,也不知前些日子的事让你们瘦没瘦下去。” 秦向被噎了一下,同时也看了一眼秦照,仿佛在说,“先不管咱俩之间,咱们先一致对外。” 秦照自然是受到了秦向的眼神,暗骂一声蠢货。随后开口道:“皇姐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四哥只不过关心皇姐和七弟罢了。” “那我关心一下晋王吧,前些日子,听说你足不出户钻研经书,你钻研出什么来了?”秦漪瞥了一眼说道。 秦漪对他们两个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秦向那个,则是之前玄清观遇刺之事,就是他整出来的。秦向当然知道秦漪不会这么轻易死,不过就是添堵而已。 秦漪对秦向的报复就是放一群蛇进了秦向的房间,仅此而已。 至于秦照,说的就是半年前的冰井务案,明面上这件事没波及到秦照,私底下她名义上的爹给秦照下了禁闭一月的圣旨。 秦照也被怼了回来,也休了嘴。反倒是梁王秦量,在一旁饮酒时瞧见这一幕,毫不留情的笑出了声。 除夕夜鸿德帝也懒得管这些事,到底是宽容了几分。 鸿德帝不想管,可有人就是看不得这和气的场面,话题一挑再挑,一直往秦疏身上去,这让秦茗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说,张婕妤啊,你嘴上三句话不离太子的,怎么着,你是看不上我爹,看上太子了?”秦茗手中把玩着茶杯,像是童言无忌般口出狂言。 “咳咳咳!”秦疏被吓得,一口茶吐了出来。一旁的秦漪赶紧拍着秦疏的后背,同时用手帕擦着秦疏嘴角的茶渍。 主位上的鸿德帝嘴角一抽抽,自己这三女儿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张婕妤则是吓得连连矢口否认,瞧见张婕妤瞬间苍白的脸色,鸿德帝也不想多管,挥挥手让张婕妤下去了。 秦茗的生母贤妃则是眼含嗔怪,秦茗冲贤妃一笑,贤妃顿时也不生气了。 秦量突兀的拍手鼓掌,清亮的声音道:“三皇姐多年未见,这性子还是一如往常。” 秦茗就当是秦量在夸她,摆了摆手,“我还行,倒是你,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得到封地?你娘还真是努力哦。” 秦量笑着摇头,“三皇姐慎言。” 一听到慎言,秦茗的脸色忽然变了变,秦量还以为是秦茗听进去她的话了。只有秦漪清楚,秦茗这是想起来当时在玄清观上,商礼扇秦茗一巴掌时,说的慎言。 玄清观? 玄清观! 一瞬间,秦漪似乎发现点什么苗头,当时玄清观商礼为什么会态度那么坚决,在往前点,在遇刺的时候……或许,可以再往前! 秦漪压下心中突然的冲动,眼下不宜思索,等晚上回去的。 秦茗觉得现在自己真的是对慎言这两个字有阴影了,一听慎言秦茗就觉得自己的右脸火辣辣的疼。 当初商礼可是在冲动之下,巴掌可能都下了死手,他还是习武的! 当时秦茗差点都找不到北了。 秦茗摇了摇头,忽然对上鸿德帝突然发黑的脸,就睁大眼睛,讪讪的笑着。 就在鸿德帝脸色突然好转的时候,秦茗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没关系的爹,您永远老当益壮。当然,我这绝对不是说你老。你才多大的岁数,虽然说有人到您这岁数已经死了,但是,咱爹可是真龙天子!” 鸿德帝头疼的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这女儿啊! “你要是不会说就别说了,省的惹我生气!”鸿德帝板了脸说道。 秦茗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好吧。” 太后在一旁倒是没说什么,毕竟前些天宫里又添了一位新皇子,让太后高兴坏了。 之后几人又说了些俏皮的话,鸿德帝虽然板着脸,却也能看出是开心的高兴地。 不过,就连侍候的女使都发现了,官家对其他人都很好,但是到了青安公主和太子这里,态度明显冷了些。 连问候都是一两句,哪里像其他人一问一大堆。 瞧着,太子殿下不过是对晋王开了玩笑,官家就冷了脸,斥了几句太子不兄友弟恭。 女使们一阵唏嘘。 或许,在其他人眼里,真正开心的不是除夕。是在除夕里,看到秦漪和秦疏被鸿德帝冷落,这种建立在秦漪和秦疏二人之上的快乐。 这种无能为力,全盘接受的憋屈。 不过,其他人倒是疑惑,今日的太后是因为新皇子消停了,怎么官家没责罚她们俩,只是训斥。 毕竟,鸿德帝给出的理由是,一位是长姐如母,自当稳重博爱。一位是未来储君,自当做到谦恭博学。 除夕夜应当还叫做,这姐妹两人的受难日。 其实并不是准确的,但就是旁人的冷嘲热讽,着实让人心生厌烦。 待到吃过饭后,秦茗跟着秦漪姊妹两个一同出来,路上秦茗一直冷着个脸,秦疏也不敢讲话,她怕秦茗这张嘴捎上她来。 不多时,秦茗就忍不住的问道:“以前的日子就是这么过的?”其中带着咬牙切齿。 秦漪不语,秦茗便看向秦漪牵着的秦疏。 秦疏只好老实的回答道:“啊……是啊,这次还好了不少的,以前还有那个老妇人的……” 秦疏的声音越说越小,但并不妨碍秦茗听了个完全。 “这气儿就受着?你不挺厉害的吗!”秦茗突然恨秦漪的不争气起来。 秦疏当然得为秦漪打抱不平,拽了拽秦茗的衣袖,她知道谁对她好。秦茗对她阿姐不坏的。 “三皇姐,别说阿姐了。以前他斥责我的时候,阿姐替我说话,那老妇人就横插一脚,揪着我阿姐不放。说我阿姐不孝顺,接着让我阿姐日日去请安抄佛经,这时候请安,阿姐早晨去,她就在门外晾着阿姐。” “阿姐身子调养了好长时间才好的。年年都刁难,阿姐年年都受罚,不是让去祈福就是下跪,各种理由都有。” “舅舅曾发怒要见他,阿姐都拦下来了。阿姐说,这名正言顺,他存了心,怎么做都能受罚,一个是爹,一个是祖母,没得办法。况且,只要是家宴,都会有这种情况。” “今年还好三皇姐来了,要不然阿姐就和去年一样跟我跪着去了。” 秦茗这一听,气的眼眶发红,“你爹个腿的,怎么跪着!” 秦疏说到这个,自己把头埋得低低的,“他们总说我是储君,就要考我,我不会他们就生气,一生气就罚我跪在外头。” “以前阿姐说除夕夜不应该这样,他们就说就是因为我这样,除夕夜才过不好。那时候,娘已经两三年不来参加除夕夜了,阿姐心疼我,就说长姐如母,代我受过。” “后来我大了些,可以给阿姐分担些的,我们俩一起跪三个时辰就好了!虽说,害阿姐受跪罪魁祸首还是我。”说到可以给秦漪分担些的时候,秦疏的眼睛都亮了。 这番话,差点让秦茗气死。她看着今年才八岁的秦疏,心里头忍不住骂爹,这能记住什么就考? “不是你,是咱俩,无论你做的再好,他们还是会挑出毛病的。”秦漪强行扳回秦疏错误的认知。 “你阿姐自己跪多少个时辰?”秦茗看着秦疏说道。 她说今天那张婕妤怎么一个劲儿的让秦疏表现呢! 秦疏弱弱的说道:“六个……” 第147章 迎面就撞上了 “多少?!”秦茗尖叫一声,这算是让秦漪彻底回了神。 只见秦漪轻蹙眉头,眼含嗔怪道:“你这般大声做何?省的吓到了声离。” “这不过是些琐事,你又何必在乎。”秦漪不轻不重的话让秦茗大为恼火。 秦茗直言道:“什么叫琐事?你就这么被他们欺负?”方才家宴之上,她可是都把那群人幸灾乐祸的样子看在眼里。 秦漪牵着秦疏的手,语气无波澜道:“总归是些小把戏,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何苦纠结这点小事。” 秦茗大为不解,怒声道:“这是小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窝囊!” 秦漪睨了一眼秦茗,索性也不想再过多解释。她能如何,当爹的处处提防她,当祖母的处处挑她刺,左右不过是百善孝为先压着她。 等他们要死了,等权力再大些,再处理这群惹人心烦的东西。 “我带着声离先走了,她年纪小,身子遭不住。”秦漪道。 秦茗抱着双臂,“嘿!我的天,这要是商礼在你身边,让他瞧见了,不得给他们一人一个嘴巴子啊。” 秦茗这句话本就是调侃,她也没指望秦漪回答她。可秦漪偏偏就是已经转身离开的人了,再听到秦茗这句话的时候,停下脚步,冷声警告秦茗,“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秦茗算是服了秦漪这人了,连连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秦漪走后,秦茗也得走了,她还得出宫陪舒珺呢。 秦漪先是将秦疏送回了东宫,而后自己才回了公主府,回到书房的秦漪想起方才家宴上一闪而过的关于商礼的事情。 秦漪想着……她想到,商礼的异常似乎是从一次进宫开始,见过那人之后才反常的,可是这跟那人又有什么关系? 好像越想越乱了…… 秦漪颇为头疼的按着太阳穴,想这些做什么,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秦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随后问道九随,“先前的账本查的怎么样了?” “回殿下,账本无误,张家确实是那么点家底。不仅如此,皇甫家也是。” 秦漪的嘴角上忽然带上了些深意,“哦?真是有意思。这是送人了?还是本来就是这么点家底?” “让九和再去查,去年不成,那就盯着今年卖冰的。” 九随点头,“是,殿下。” 九儒在一边适时的劝说道:“殿下,夜深了,您该休息了。” 秦漪经过九儒这么一说,困意就突然涌了上来,蔓延至四肢百骸。 秦漪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中带着疲惫,“好。” 大晟朝放假的节日颇多,除夕这天一直到初七,都是不用上朝的。 一天,这赤阳高悬,虽没多少暖意,却是照的这日子亮亮堂堂的,让人心里头就舒坦。 “以安姐姐!以安姐姐!”冬乌和申夏在街上恰巧碰了头,一问才知道,原来都是去请商礼的,就并路一同来了。 刚离陆府近了些,就见以安从外面回来,冬乌见状便赶紧叫着以安。 以安一回头,发现是方宇卿和宋翰彦家的厮儿,便迎了过去。脸上带着笑道:“你二人来,是来找郎君的吧?可是两位官人有什么事儿?” 以安本就生的好看,这般一笑,便叫冬乌和申夏羞红了脸庞,申夏支支吾吾道:“是有的,我,我家郎君邀商官人到丰乐楼吃饭。” 以安应下,“好,我待会儿便告知郎君一声,顺道说一声过年好!” 以安说完后,还让身后的以饶给俩人些方才买的小点心。吩咐完这些,以安便走了。 紧接着两人面对的就是以饶假笑的脸,还等俩人说话,以饶便开了口:“首先说一声过年好,其次,你俩再敢多看我姐一眼,把你俩眼珠子抠出来当蹴鞠踢。” 他就落后他以安姐两三步,这俩人就跟没看到他似的。 “拿去!”以饶拿出一包点心,上面写着的曹家从食店的字号,俩人赶紧接过。 冬乌和申夏大喜,这可是家百年的店铺了,这里头的东西,那是真好的啊。 “走了。”以饶给完东西后就走了。 冬乌和申夏也得回去复命去了。 这几天不上朝,可把商礼开心坏了,在家里睡上好几天。好似要把忙的那段时间都给补回来。 “郎君,冬乌和申夏说,他们家官人在丰乐楼等您吃饭呢。”以安敲了敲书房的门,对着商礼说道。 商礼单手支撑着下巴,看着桌子上迟来的信。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商礼半张脸上,眼神温柔而深邃。 指尖轻轻摩挲过每一个字句,竟露出些笑容。 “他们啊……”商礼轻声呢喃着,“去一趟也是好的,恐怕得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了。” 信中正是商礼的爹,传来的家信,不过就是有点褶皱。 这信,是陆绣看过了才到商礼手中的。要不然,信直接到商礼手里,商礼都不确定,陆绣是先揍她还是揍她爹。 自己已经好些年没去那里过年了,听陆绣说,她一岁的时候从江陵城中离开至东京。 后来,只有七岁和十岁的时候去过,十岁那年,因为陆绣又跟那群人骂起来,至此,她再也没去过。 看着信中商锦句句肺腑之言,说想她想的食不下咽。商礼都能想象,她娘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能笑成什么样子了。 商礼把信折了又折,压在《诗经》下面。 随后起身,对着以安说道:“让以饶备马,你就不用去了,也吃不到什么,让以饶去,给你们带点吃食回来。” 以安眼睛笑的都要眯成一条缝了,而以宁在书房门后面偷笑着,她面前就是以饶。 以饶耸了耸肩,倔强道:“你们懂什么,郎君这是器重我!” 商礼也听见了,什么不说,就是笑着。 约莫两炷香的时辰,商礼才姗姗来迟,按照丰乐楼掌柜的话寻着小格子。 可是商礼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他们才几个人?那掌柜的怎的要她去三楼最里间。 那地方最是昂贵,地儿也最大,他们有那么多人? 等商礼终于找到的时候,刚想推门而入,就见门已经开了,迎面撞见的就是鹿闻。 只见鹿闻先是惊喜,后是用揶揄的语气说着:“呀,晚舟哥你可终于来了,青安公主都等好长时间了!” 第148章 偏问相思 商礼本来还好的心情一下子就跌落谷底,差点连脸上的假笑都要维持不住了。 她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她们现在或许真的不适合见面。 商礼这般想着,嘴上就想拒绝,“我本急忙而来,忽然想到……” “诶,快走快走!别让大家都等久了!”鹿闻不由分说的拉着商礼的手进了小格子。 “可……”商礼还说拒绝的话,却已经来不及了。 或许是心之所向,又或者是人群中的秦漪太过耀眼,商礼一进小格子里面,第一眼就看见了秦漪。 即便周遭人声鼎沸,她依旧光华内敛,自成一派宁静与深邃。 她的眼眸,宛如秋水共长天一色,既清澈又含着千山万水的温柔,不经意间与商礼的目光交汇,仿佛是前世今生的约定在这一刻轻轻唤醒。 商礼的心,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所有的拒绝与逃避,都在这份不期而遇的光芒下,悄然瓦解。 她们对视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在这方寸之间,是灵魂开始烙下烙印,还是早在相遇的开始,命运早就注定了的。 “微臣商礼,参、参见青安殿下,三殿下,静平郡主,见过诸兄、嫂嫂。” 商礼移开秦漪的目光,弯腰行礼道。 秦茗摆了摆手,调侃着商礼道:“你可是来晚了,要不自罚三杯?” 商礼眼中带笑,说道:“晚舟在这里先祝诸位过年好,喝酒的话,就免了吧。不若这般,今日这费用,晚舟请了,如何?” 秦茗一听,来了精神,道:“不愧是江陵城首屈一指的富商,你爹还真是不差钱。” 商礼笑着应下,“既然如此,三殿下可否给微臣一次表现的机会?” 秦茗眼含深意,话里有话道:“我同意不行,万一某人不愿意怎么办?” 秦漪知道秦茗这是在说她,但是她并不打算接茬。商礼也是岔开,道:“这怎么会呢,我想诸兄应该会同意的吧?” 商礼看着宋翰彦一群人说道,沈复瞧着这局势有些不对,便主动应下道:“晚舟既然这般慷慨,我等又怎可辜负晚舟的一片心意,自然是同意的!” “晚舟哥,快来!来这里坐着!”鹿闻招呼着商礼就座。 这桌上之人尽是些熟面孔,商礼不免放松了些。 大家伙其乐融融的聚在一起,蒋舒顷和宋芷青都好几年未见秦茗,自然是有好多话想说。 “记着上一次见让书,是在一次诗会上,相意带着你来的。”蒋舒顷回忆地说道,不自觉的,眼里又带上些泪。 秦茗收敛了许多,不似玄清观那般咄咄逼人,柔声道:“是我回来的晚了些,竟未能看到你出嫁的模样。” 蒋舒顷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你回来就好。” 秦茗说着,又注意到唐婧珂身边的宋芷青,打趣道:“当初一心想学的小娘子,终归是圆满了自己的心愿呢。” 宋芷青突然红了脸庞,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她还有些不习惯。“多亏了老师和殿下的帮衬,还有陆丞相。若不然,我也不知我会如何。” “沈老先生确实是,当初他还说我以后必定是个才华横溢呢。”秦茗大言不惭的说着。 唐婧珂摇头,直接戳破秦茗,道:“可别污了沈老先生的名声,要这么说,他还说我是个出口成章的女娘呢。” “噗!哈哈哈!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沈老先生还夸过我是个文武全才呢!”鹿闻大声的说着。 唐婧珂眼睛一抬,“嘶,哪说话哪有你!就你长嘴了是不?” 鹿闻脑袋摇摇晃晃,一副犯贱的模样,偏偏还问着宋芷青,道:“宋小娘子呀,你说说我们谁说的是真的呀?” 宋芷青可不接这话,踢了回去,“这何须问我,在场的,不是有一个跟沈老先生关系密切的人吗?” 此话一出,沈复当即就坐不住了。三个人的目光啊! 秦茗认可宋芷青的话,点了点头,对着沈复说道:“你说呢,咱们的沈大官人?” 汗颜,是沈复现在心里唯一的想法。 “啊,这,这……”沈复知道这是玩笑,但是玩笑他也得做出决定来。 忽然间,沈复瞥见商礼喝茶,急中生智道:“我爹说了!他最得意晚舟和青安公主!她俩就是最般配的!” “噗!”商礼刚进口的茶,没等尝出什么味道,就被沈复的话吓的全吐了出来。 其他人:!! 沈复也猛地反应过来这话说的不对,连忙改口道:“错了错了,她俩是不般配的,呸!她俩我爹说是天造地设的、呸,说她俩是最上等的!” 沈复的话好像是烫嘴,咕噜咕噜的,最后才贴切了些。 商礼擦了擦嘴角的茶渍,带着假笑道:“这大过年的,竹明他脑子不好,殿下莫怪。” 秦漪也放下手中细瓷绘兰的茶杯,眉若远山含烟,眼似秋水凝波,流转间顾盼生辉。脸颊上淡妆,不变的却是额间的海棠花。 盛开的又恰到好处,不妖不艳,恰如她浅笑之下摄人心魄的魅力,靡艳又危险。 瑞凤眼看着商礼,眸中晦涩的深意却让商礼回避。 偏头躲过的时候,秦漪瞧见商礼鲜红欲滴的耳垂,眸中神色更是不明。 轻启朱唇,声如山泉便道:“大抵是喝酒多了,醉酒之言,不信也罢。” 商礼嘴角挂着一抹淡然的笑,却是有些勉强,这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莫不如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不得而知了。 所幸,今日这顿饭吃的也算是开心。 至最后,众人皆要散场之时,沈复却是问了一句商礼未曾说过的话。 “我记着,六月份时候,晚舟要去江陵城?” 商礼,我助你一回。 商礼有些意外,这是她的家事,她谁都没告诉啊? 眼下,商礼只好回答着,“嗯,左右不过离京一年罢了。” 沈复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成,这小半年咱们多聚聚。” 商礼不明所以的点头,而沈复只是拍了拍商礼的肩膀,颇有些语重心长。 人陆陆续续的都走了,破天荒的,小格子里只剩下秦漪。 待到九儒和九随出了小格子后,只剩下真正意义上的两个人。 商礼低着头,垂下的几缕的发丝想替她遮掩些,睫毛微微颤抖,似初春里轻颤的叶尖。 眉宇间藏着温润与淡淡的忧愁,唇线紧抿,眼底深邃。 她听见,那人道:“你说你喜欢我。” 商礼忽的又红了眼眶,眼中泪,万行难尽。 应恨眼前人,眉上棠花,偏问相思。 她泣道:“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第149章 改明恋了 秦漪一时间望着商礼的泪眼,竟有些无言。她还未说何种重的话,眼前人便已然泣不成声。 秦漪只是垂下眼眸,眼前便浮现商礼哭泣的眼。 她轻叹一声,不知是叹商礼还是自己。 不过这件事终有一个结局罢了。 秦漪走到商礼身边,她脑海中竟觉得这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似曾相识。 “商礼……”秦漪轻声唤着,声音里满是不忍与温柔,她缓缓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庞,却又在半空中犹豫。 “这并非我本意……”秦漪话中带着些自责,或许是她某一瞬间让商礼觉得她们之间有过爱情。 可是她并不能给予商礼的…… 商礼抬头,泪光中映出秦漪关切的脸庞,她急迫的想要抓住秦漪,抓住自己人生中最想要的东西。 她从未有如此强烈的欲望去争取什么,现在自己唯一想要的,是秦漪。 商礼急切的握住秦漪悬在半空的手,是双手紧握。 这种抓住,紧握在手中的感觉让商礼瞬间泪崩,像是长久压抑的委屈与深情在这一刻找到了释放的缺口。 “殿下!是不相信我喜欢你?还是这情脏了你的眼?”商礼声音颤抖的说道,泪眼朦胧的注视着秦漪。 是害怕,也是执着。 秦漪低头对上商礼泪光闪烁的眼眸,眼中划过一丝不忍,却还是轻声道:“如今谈爱尚早,我也无心此事。我希望你我如当时那般,除友情之外,再无其他。” 秦漪说着,眼眶却红了,她永远相信爱,但是现在的她,无法拥有长久的爱。 秦漪没告诉商礼,若是能等到所有的事情都有个结果,她们还有命在,商礼还喜欢她,她会选择跟商礼在一起。 所以秦漪拒绝了这时的商礼,因为在往后的诸多事情里,她会利用商礼,若是商礼因此弃她而去,这也是她的因果。 商礼眼中又涌出些泪来,手上用力,直接环上秦漪的腰身,秦漪身子轻颤,听商礼哭道:“你当真是好算计!这般话说的,拒绝了我,又放不下我。你真是会利用我的!” 商礼能怎么办,她现在算是被秦漪迷惑住了,说什么她都相信,说什么都想在她身边。 秦漪不可否认,商礼说的是对的。或许是此时的商礼太可怜,秦漪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双手回抱着商礼,她已经感觉到腹中一热,是商礼的泪。 “嗯,你可以这样想,日后,声离登基,你便是这大晟的丞相。”秦漪淡淡的说道。 商礼感受到秦漪的回应,又听到她说的话,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这人,惯会哄骗我,想我为你俩卖命!” 秦漪终究是眯了眼眸,话重了一分,道:“商礼,别喜欢我,我不会给你任何情爱的回应,我对你只有友情。” “知道了。”商礼的声音闷闷的。随话而出的热气让秦漪一阵不适,当即便挣脱了商礼的双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番动作,让商礼有些猝不及防,险些倒在地上。有些后怕的商礼旋即看着秦漪,眼里有些委屈。 秦漪偏过头去,道:“如今你是礼部司郎中,而我是即将嫁人的公主,若非必要,此番亲密举动不必再做。” “必要!现在就是必要的!”商礼现在心里稍微有点生气,怎么就不告诉她一声! 秦漪盯着有些反常的商礼,皱了皱眉,道:“此地我不宜久留,先走了。”说完,秦漪便拂袖而去。 门外,九儒和九随看着推门而出,衣服稍稍有些凌乱的秦漪,面上突然就带上了些红热,这是发生了什么吗?她们不知道呀。 秦漪看着还在迟钝的两个人,问道:“还不走吗?” “走!走!咱这就走!”九儒和九随立马回应道,其中九随立马摆出迎的手势,嘴上说道:“殿下,咱们这边走。” 秦漪颔首,并且叮嘱着九儒道:“去把账结了。” 九儒立马应着,也没多问为什么是她们来结账,反正秦漪怎么说她怎么做。 自秦漪走后,商礼又是独自在小格子里缓了一缓,这顿饭吃的真是闹心。 商礼闭着眼睛动手给自己揉了揉,脑袋疼眼睛也疼。这可真是要了命了,按照秦漪这么说,自己什么时候是个头? 秦漪把自己当朋友,她可不这么想。现在也确实不稳定,那等以后,是不是就可以重提这件事情了? 可难不成自己真要等五年、十年? 她今年都十七了,十年后她都二十七了……宋翰彦家孩子都要定亲了,她自己一个呢。 等那孩子问她,你怎么一个人呀,她怎么回答。她指秦漪,说我等她和离呢。 光是这般想着,商礼就觉得好笑。 “呼。”商礼呼出一口气,安慰自己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她也没这个心思。” 商礼起身,她过几天上朝的时候,还得问问姜宁,她刚才才想起来,年前她曾写过一本告假的折子,便是今年回江陵城的事情。 姜宁那时候来找她,倒是被他看见了。 说不上冤枉,就是有些怀疑这个大嘴巴。 商礼下楼的时候,正巧碰上来寻着她的以饶,问道:“都买完了?” 以饶点头,“都买完了。” 商礼打了个哈欠,“成,那走吧,回家歇着去。”路上又被以饶告诉账已经被秦漪结过了,商礼一听,便哼一声,背着手走着,大有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的架势。 以饶是不懂,但他也没问。 商礼回家的时候,正巧赶上自家晚饭,又是在陆绣的唠叨声中又开始吃了。 “你不是在外头吃过饭了吗?”陆绣看着回来又要吃饭的商礼,好笑的问道。 商礼是不管,说道:“饿了就吃呗。” 陆绣吃着菜,说道:“你爹让我问你,你什么时候走?”这菜怎么有点味同嚼蜡。 “六月二十一。”商礼边吃边说道。 陆绣一听,嘴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吃着菜,“这怎么这么准?嗯?” 陆绣一副我已经看透的眼神看着商礼,那不正是秦漪成亲的日子吗? 第150章 大婚之日 “啊?准什么?”商礼装傻充愣道。 陆绣那可是商礼肚子里的蛔虫,拿起筷子另一头就要打商礼的额头,“跟谁俩呢,你难道会不知道秦漪在六月二十一日那天成亲?” 商礼瞪大了双眼,摇摇头道:“不知啊,我不知道的。” 陆绣白了一眼商礼,也不再问,只是又接着这个话题,问道:“那是白天走,还是晚上走?” 商礼摇摇头,声音有些低沉,“不知。” “不提这事也罢,届时你自己定夺。现在,正好衬你心情不好,我顺便把我的事情和你一起说了吧。”陆绣显然十分开心的说道。 商礼嘴角抽搐,她娘还真是……幽默风趣…… “娘的事情是指?”商礼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 陆绣忽然间眉上带着自信的色彩,望着商礼时候满是期望,道一声,“偷了商家!” “咳咳咳!”商礼怀疑,这个家不是她爹死就是她疯。 陆绣拍了拍商礼的肩膀,安慰她说道,“娘知道你心里头高兴着急,但不至于这样。” “娘,娘,您可消停点吧。”商礼连忙劝阻着陆绣,再过几年,商礼都怕陆绣让她带头把商家都给抄了。 陆绣摇着头,嘴上说商礼不懂,“你不懂,你不懂。” “晚舟啊,你知道吗?其实你不姓商的。”陆绣的眼睛里有着遗憾。 这可把商礼吓了一跳,难不成她爹另有其人?所以陆绣才这么急切的要商家? “那,那,那我爹是谁啊?”商礼试探性地说道。 陆绣的脸色忽然难看起来,直接一巴掌拍在商礼的脑袋上,“你爹还能有谁!不就是商锦这个死人吗!” 商礼捂着头,有些疼呀! “你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你当初应该姓陆!跟你娘我姓!”陆绣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 “要不是你爹说跟我姓你爹族里头给咱娘俩断钱,要不然你娘能靠丞相的俸禄活的这么潇洒吗?!” 商礼嗯嗯的点头这回她听话了。 陆绣呼了一口气,让自己别跟商礼一般见识。“对了,这回你回去,路上就叫陆礼知道了吗?” 商礼不懂,随口而出的问道:“为什么呀?” 陆绣朝商礼微笑道:“因为我说的就是对的,你还要再问吗?” 察觉到陆绣很危险的微笑,商礼讨好的向陆绣笑着,“不问了不问了。” “不问了就赶紧吃饭,一会儿饭都凉了。”陆绣睨了一眼,随后自己开始吃饭。 商礼笑了笑,也开始吃饭。 在陆绣身边,商礼总觉得明天又是很好的一天,好到都可以想象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觉。 暖洋洋,暖洋洋的。 从闭上眼睛开始感受,当冬日的阳光逐渐有了暖意,不再是吝啬的施舍,而是慷慨地穿透薄雾,洒下回响。 积雪在暖阳的拥抱下,羞涩地褪去雪白的衣裳,化作点点晶莹,悄然渗入沉睡的土壤,滋养着即将觉醒的生机。 春使送信,不再是凛冽刺骨,绿意盎然间,恍然若梦般惊醒,淋湿身后青衫。 “咚!” “咚!” “咚!” 敲锣打鼓的声音震天响,欢欢喜喜的日子东京百姓津津乐道,今儿是六月二十一,她们大晟朝青安公主结婚的日子。 青石板路上,行人络绎不绝,无不议论纷纷,津津乐道于大晟朝青安公主的婚事。 那公主府的女使都沿街送了三圈的铜钱,那一贯贯的铜钱真真儿是让人眼馋。 沿街的茶楼酒肆,更是人声鼎沸,宾客满座。这酒楼也是公主的手笔,今儿啊,全不要钱! “吉时已到!新人入堂!” 随着司仪的一声喊,众人眼看着两位新人入了堂。 许瑜华经过好久的训练,已然脱胎换骨,身姿修长,样貌尚佳,举止儒雅。任谁看了也绝不会将她和当初那个进公主府都抖得不行的人联想在一起。 身旁的秦漪由红盖头披着,虽瞧不出甚的容貌,但是那腰身不堪盈盈一握,青丝如瀑泻肩头,轻移莲步生风韵,伊人倩影醉心丛。 众人不得感叹一声,这驸马好艳福。 但那佳人移步时却一顿,秦漪似有所感的隔着盖头,她隐约望见驸马府角落处的那个人熟悉的身影,那道目光落在身上让她心底发慌。 许瑜华在一旁轻声问道,“怎的了?” 秦漪微微摇头,未语,只得继续走。 停顿的步子,是不是代表你已经心动了。 心动一分,因果便多一寸。一分一寸,便是生生世世为爱所困。 沈复和鹿闻并肩,鹿闻看着这热闹劲头,问道:“来了吗?” 鹿闻像是缺心眼般问了一句,可是沈复知道鹿闻说的是谁,靠近了鹿闻说道:“他怎的能不来!” “你瞧着,那角落里的,是何许人!” 鹿闻顺着沈复的手指一看,在驸马府中的一块小地方,正是瞥见了商礼。不由分说的,鹿闻便拉着沈复过去。 拉着沈复过去的时候,鹿闻才发觉商礼是何等的失落,周身的悲伤都要溢了出来,鹿闻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商礼只是眼眶微红,大庭广众之下,她不可再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了。 沈复闻到,商礼身上有些酒气,余光下便瞥到了商礼右手上提溜着的一坛酒,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喜字,也不知商礼拿在手上,烫不烫手。 “你喝了多少酒?”沈复问道。 商礼吐出些浊气,语气有些埋怨道:“就拿了她一坛子酒,偏生的这般难喝,现在就喝了半坛子。” 商礼发红的眼眶看着沈复,说道:“那十坛子第一江山我差人送你府上了,我可没忘。” 沈复也忽然难受起来,见友人这般,心中也忽然有些懊悔,还不如他输了呢。 “一拜天地!” 高喊的一声,让商礼的心瞬间空了一块,难受得紧。 “晚舟哥,咱们先回去吧!”鹿闻关切的看着商礼,说道。 商礼摇了摇头,对着他二人说道:“来这儿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你们好生处着,我先走了。” 鹿闻想到这里还有唐婧珂也是摇了摇头,只好遗憾的说道:“那明天咱们再出来喝酒吧。” 沈复也在一旁附和,“就是,明儿咱们再出来玩。” 商礼准备今天走的消息谁也没有告诉。 商礼笑道:“嗯,再会。” 就是这一声再会,隔了不知多少春秋。 商礼转身便走,身后又传来那一声,“夫妻对拜——礼成!” 商礼忽然猛喘几口粗气,眼前竟有些模糊,随后单手撑在一棵树上,半坛子喜酒洒了一地,商礼喉咙里忽然翻江倒海,遂将肚子里的喜酒吐了个干净。 自此,东京出了个不擅饮酒的官人。 第151章 城外风光依旧 “晚舟哥!” 鹿闻惊了一声,商礼最是擅长喝酒,怎的区区半坛子酒人就吐了? 沈复拦下鹿闻,鹿闻不解,只见沈复摇了摇头,眼神神色竟然也有些不忍,但却无可奈何道:“他心中有事,你我帮不了的。” 随着沈复的话一说,鹿闻又看见商礼擦了擦嘴角之后,躲着人,走出了驸马府。 鹿闻连连叹气,这破事真够闹心的。只听耳边喧闹,又是阵阵遗憾。 走出驸马府的商礼又是一阵子难受,明明只喝了半坛子酒,到胃里竟然泛起了恶心。庆贺的话传进耳中,她真是厌烦。 街上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辆马车静静的等着。 以安见商礼脸色难看的出来,赶忙迎了上去,关心着道:“郎君这是怎的了?”说罢,还用手帕擦着商礼额头上的薄汗。 商礼摇了摇头,嘴角泛着苦涩,她们自从年后的一次相见,直到现在,她再未见过秦漪。 压下心中的滔滔情绪,商礼说道:“无事,都收拾妥当了吧?” 以安点头称是,“都妥当了。” 商礼闭着眼睛像是下了狠劲,道:“好,走,这就出发。” “嗯。” 这次商礼听陆绣的话,把以安和以宁都带着了,陆绣像是预知了将来,平日里调侃商礼的调调都收了起来。 事事叮嘱着,大到去了江陵城该怎么做,小到路上遇见的各种突发情况。 商礼笑着说陆绣这样子她还有些不习惯,恰恰就是这一句话,忽然让陆绣眼眶含泪,随后商礼便得到陆绣给她亲手做的一件新衣。 针脚细密,商礼笑着,她还不知陆绣有这手艺。 后来,商礼在陆绣的注视下离开了陆府,离开了家。 商礼吐了吐气,到了清风面前,摸着清风的鬃毛,商礼上马,喝道:“走!驾!” 在东京百姓皆是喜庆的时候,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出了京城。 少年英姿策马前,挥鞭直指天涯间。山水迢迢路未通,但愿前程多坦荡,功成名就再还家。 驸马府中,婚房里。 轻轻推门的声音响起,可并未回话。九儒把秦漪的盖头揭下,露出一张似玉倾城的脸来。 肌肤白皙细腻,宛如初雪般纯净无瑕,透着淡淡的粉晕,眉如远山含烟,轻轻蹙起时更添了几分婉约与柔情,眼若秋水盈盈,流转间似有千言万语,欲语还休,引人无限遐想。 唇色淡雅,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总含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秦漪抬眼看着欲言又止的九随,声音有些低沉,道:“她走了?” 九随迟钝的点了点头,“嗯,眼下已经出了城门。” 秦漪眉间闪过一丝烦闷,脸色似乎冷了几分。 不自觉的,秦漪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与商礼相处的点滴起来,真是过往如刀,割裂现实假象。 秦漪垂头,泄了口气,道:“把这头饰拆了,床上的东西也都拿走。” 九儒和九雅应着,这偌大的屋子里,三人都变得有些小心翼翼的,她们也不想的,但是这明显就看出来秦漪的心情不好。她们可不敢触秦漪的霉头。 “殿下,你可要歇着?”九儒瞧着秦漪的脸色有些疲惫。 秦漪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便躺在了床上,熟睡之中,不知是噩梦,还是留不住的人,让这佳人眉头紧蹙,心神不宁。 门外是声声道喜,屋内是阵阵冷清。岁月还长,她们还会再见面的,不过是,道声波折。 出了东京,商礼不再伤春悲秋,眼下是新的开始!山青水绿,商礼想着,给她们彼此思考的时间。两根紧紧挨着的柱子,是撑不起来一个家的。 “郎君,前方有一条小溪,不若咱们先歇歇脚?”以饶眼神好使的朝商礼说道。 眼下,她们已经行了半日有余。 商礼答应了一声,“也好,时间尚早,不急。” 随后以饶便叫以安和以宁二人下了马车,稍微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刚出东京的以宁可是开心快乐,一路上的风景都数不胜数,看的她眼花缭乱的。 以宁蹦蹦跳跳的来到商礼身边,问道:“郎君!咱们还要走多少天呀!” 以宁的话里全是开心,商礼不禁好笑道:“你呀,就开心这么几天,往后,可有你哭的时候。”这赶路的辛苦,以宁怎么能懂。 商礼笑过之后又为以宁解释道,“江陵城所在的府州乃是建州,离这儿近千里路,比玄清观还要远上许多。二十天是最快的天数,这可是按照咱们马车一天五十里算的,路上还有许许多多的意外都没算在里面。” “要是都算在里面,一月能到也算好的了。” 以宁噘着嘴问道:“郎君说的意外是什么呀?” 商礼揉了揉以宁的小脑袋说道:“就是,大晚上的,咱们都没地方住!” 以宁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没,地方住!那咱们住在哪里?” “住马车里呗,还要提防被狼吃了呢!”商礼故意吓着以宁,脸上都正经严肃起来。 以宁这小丫头可不惊吓,被商礼这么一说,吓得直接去找了以安,抱着以安的胳膊都不撒手。 以安颇有些无奈的看着商礼,手上拍着以宁,嘴上对着商礼说道:“郎君你这是干嘛,以宁她本来就怕郎君,郎君还这样说。” 商礼笑了笑,“我可没说错。” 以宁有了以安就好像有了撑腰的一般,说话也有了底气,“哼!郎君就是个黑心的!” 眼看着商礼被以安和以宁欺负,以饶赶紧帮商礼说着话,“其实郎君说的不错,这沿路的客栈和驿站不少,但大多都在前面的路。” “到了最后三百多里,都没有可歇脚的地方。” 以宁还有些不满,回头就瞪着以饶,“让你说话了没有!” 以饶转头便冲以宁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你!”以宁跺了跺脚,心下一急,便朝着以饶追了过去。 以饶当然不可能让以宁追上,还逗了逗以宁,故意放慢速度,等以宁要追上来的时候,又拉开了身位。 这就更把以宁气的不轻。 商礼和以安对他们二人都有些无奈了。 以安见以宁她俩玩的正开心,斟酌了措辞,对着唇角含笑的商礼说道:“郎君就当这次来是散心的,难过的事儿咱们就先不管了。” 商礼唇角的笑一僵,稍微低头看着以安的眼睛时,脸上的笑容旋即又扩大了些,上手摸着以安的头发,跟以宁的感觉不一样诶! “不愧是我们的以安姐姐~真贴心!” 第152章 意外之人 约莫行了二十多天,商礼她们在一座城中比较热闹的客栈落了脚。 店家厮儿见商礼一行人到来,连忙迎了出去满脸堆笑道:“几位大官人,咱们是打尖还是住店呐?” 以饶先跳下马车,对着那厮儿说道:“住店,四人,三间上房。” 商礼紧随其后,商礼一下马,那店厮儿眼神就亮了一分,先头以为以饶是个主事的,可商礼出现之后,这谁是主子立马就分辨了出来。 “四儿!来牵马!”张三冲着客栈里头喊了一声,转头对着商礼说道:“大官人,咱们这边请!” “唉!”张四回了一声,马上跑出来接过商礼手中的缰绳。 商礼先是隐晦的看了他二人一眼,见人虽是机灵,但心肠不坏,便说道:“把这两匹马好生喂着,晚些时候来讨赏。” 张三一听,更是殷勤,狗腿般迎着,商礼抬手制止了张三,道:“不急,等些人。” 张三余光瞥着马车,心下猜想,这马车中莫不是装着美娇娘?这般想着,张三又偷摸瞧着商礼,这小官人生的俊秀,柳叶眼温情样,举止文雅唇上带笑,便让人亲近三分,顿生好感。 以宁搭着以饶的手蹦下马车,吓得以饶赶紧说慢点,以宁笑嘻嘻的不当回事儿,转头对着以安说道:“姐姐,下车了。” 等以安下了车,三人拿着行李一同来到商礼身后。 这倒是让张三摸不到头脑,他还没见过这主人骑马,让女使坐马车里头的,真稀罕。 “没落下什么东西吗?”商礼问道。 以安摇了摇头,“郎君放心,不落什么了。” 商礼轻点头后看着张三,说道:“可以走了。” “哎!哎!大官人,咱这边请!”张三赶紧上前带路,“我叫张三,平时就在这客栈大堂中,您要是有事,喊一声我就能听见。” “现在您先跟我到我们掌柜的那里,咱们先登记去。” 商礼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跟着张三。商礼时刻记着陆绣跟她说过的话,出门在外,遇到的都是大坏蛋。 虽然这是玩笑话,但商礼还是记在了心里。 如今已经是正午,客栈里吵吵闹闹,各种声音都有,鱼龙混杂之地。 “掌柜的!这大官人来住店的!三间天字号!”张三大喊一声。 掌柜的刘钱抬头打量商礼一番,非富即贵之人。刘钱是个识货的,商礼身上穿的衣服,丝绸质地和那绣工都是少有的。 说句不好听的,这身衣服现在拿出去卖,也大把有人买。 “成,姓名,年方几何,从何地来,去往何地。” 商礼未答,以饶便上前一步答道:“我家官人姓陆,年十六,从松云县来,去往江陵探亲。我三人皆是家中女使厮儿。”随后递给掌柜的一两银子。 掌柜的低头写着,收了钱,随后对着张三说道:“三楼最左那三间房,大官人请!” 商礼颔首,随后便带着三人跟着张三上了楼。 张四安顿好马儿回来,在刘钱耳边低语,“掌柜的,这几人,真不是个平常人家。那马是照夜玉狮子,竟能被那官人降服。”那马,他当初只在车马行里见过一眼,卖出天价。 刘钱照着张四的脑袋来一下,“知道还不给我好生伺候着,谁知道这个有钱的主儿背后站着江陵城里的谁!” “啊?江陵城里的?”张四有些惊讶,这江陵城里拎出来个小老百姓都能在他们这里当个小东家的。 “问那么多做什么!去,伺候大堂里的客人去!”刘钱呦呵一声。 张四连忙躲着刘钱,伺候其他人去了。 楼上,张三领着商礼她们进了房间,张三满脸的笑容,“官人现在要用饭不?我给您端上来?” 商礼摆了摆手,拒绝了张三,说道:“大堂若是还有位子,我们便去那处吃。” “哎,好好,我这就去给您留位子去!”张三立马回说道。 商礼得给以饶一个眼神,并说道:“嗯,麻烦了。” 以饶上前给张三五个铜板,张三顺手接过,声音更高昂了些,“我这就去!” 张三走后,以饶给关上了门。 商礼让以安她们把东西都放下来,“把东西放一放,收拾收拾咱们就下楼吃饭。” “郎君,咱们为什么要下楼吃饭呐?”以宁问道,方才那人说他可以端上来的。 商礼笑了笑,道:“我娘说了,客栈里,人越多,那就代表你知道的消息也就越多。咱们听听消息去。” 以宁一听是陆绣的话,忙不迭的应着。“哦哦,那咱们走吧。” 以安和以饶把东西放下后,也等着商礼。 商礼拂了拂衣袖,说道:“走吧。” 四人下了楼,楼下的张三正等着商礼她们呢。见商礼她们下楼后,赶紧凑上前去,说道:“咱桌子都备好了,咱们过去?” 商礼点头,温声说道:“劳烦。” 张三脸上笑容满满,“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这边请!这边请!” 待商礼落了座,张三才问道:“官人有什么想吃的吗?” 商礼微微摇头,只道:“上你们这拿手的菜,四五个就够,再上一壶龙井。” 张三赶紧点头应下,嘴上说道:“包您满意的,您就瞧好吧。” 商礼笑着应下,随后对着以安她们说道:“坐下一同吃吧。” 先前她们已经同桌过多次,这次,也不会拒绝。 “今日咱们先歇息上……” 商礼话还没说完,一股强烈的危险让她心中发慌,略微偏头,一根筷子便擦着眼睛而过,带着一股凌厉的风声,让人心惊胆颤。 随即,商礼眼眸微微一凛,便伸手握住了那根筷子。 那筷子夹带的余劲吹起商礼的额前碎发,商礼没回头,直接将筷子原路返回。 力道之大,张三亲眼看着,那筷子像是被钉在柱子上,入木三分。 可还是没有结束,商礼刚想回头见是谁,却不想,那人直接冲她而来。 商礼脸上神色忽然正经了些,这次不是筷子了,而是那人的手。 化掌成拳,直击她的右耳,商礼伸手一挡,心中有些捉摸不定这人的实力。 她娘说过,若是有人看她不顺眼,杀她也是一念之间的事情,那她要做的就是反杀…… 就在商礼思考要怎么做的时候,忽然之间,她直接被强迫的,陷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瞬间,商礼的直觉就是,这人出手鬼神不觉,她们要完! 第153章 各色人物登场 “何方宵小……”商礼闷声说道。 通过触感,商礼断定这来人定是一位女子,说话间,声音便轻了许多。 商礼只觉得自己头上有一股子热气,听那女子颇为熟稔道:“哎呀呀,这就是咱们家晚舟呀,又见面了呀!” 商礼听着这声音便觉得有些耳熟,试探性的问道:“是……芳姨吗?” 白留芳松开商礼,看着商礼时便是一张笑脸,“好些年不见,你竟然还能够认出我,比你娘好多了!” “你娘还活着吗?还没死吗?” 商礼向来温和的脸上有一丝丝的不可置信,她是听到了什么话……三句话就问候她的亲娘。 商礼有些尴尬的挠挠头,“承蒙芳姨关切,我娘她还健在。” 商礼看着白留芳一身江湖打扮,一袭绣着繁复云水纹的墨色劲装,肆意而洒脱。 发丝被高高束起,以一支古朴的玉簪固定,几缕碎发随风轻舞。 商礼看着白留芳有些风尘仆仆,便问道:“芳姨这是去哪里?” 白留芳转身坐在商礼身边,自己个儿倒了茶,对着商礼说道:“我一个月前去收徒,碰见一好苗子,但人家不同意。我就去追,追丢了。” 商礼突然笑出声来,“还有芳姨你追不上的人?” 商礼可是知道白留芳的身手。 白留芳,和她娘是同一个门派里面出来的,师门之事,她娘也只是隐晦的跟商礼说了说。 俩人同门不同路,一个专修武学,一个专修治国之策。商礼记着,陆绣曾跟她说,当年官家夺位之路上,白留芳还出了一臂之力。 听说,还跟她师父简屏打的不相上下。 白留芳耸了耸肩,说道:“不过是有些波折,倒是说你,你不在东京待着,怎的跑这建州的地界?” 商礼又给白留芳倒了一杯茶,温声说道:“我已多年没回江陵城,我爹说让我今年过去一趟,这才离了东京。” 白留芳点了点头,随后上手捏着商礼白嫩的脸蛋,“你还真别说,多年未见,你倒是长得越发水灵了。” 白留芳眼中带着对商礼的慈爱,那目光温柔得仿佛能抚平世间所有的伤痕。 眼底闪烁着只有历经沧桑后才能领悟的豁达与宽容。 商礼想着,如果陆绣现在这般见她,恐怕也会和眼前的白留芳一样。 “芳姨,咱少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商礼任由白留芳捏着自己的脸,同时提醒白留芳注意她自己的话。 “你管我怎的说。”白留芳哼出一声,随后放下手。 “你就带这么几个人?”白留芳掩着眼前熟悉的几个孩子,语气颇为不善的说道,“你娘还真放心你?” 商礼连忙解释道:“这出门在外的,人还是别带这么多比较好。” 白留芳一想,也是这么一回事儿。 商礼又问道:“芳姨能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 白留芳摆了摆手,“那哪能够,今儿个歇脚,明个就走。” “大官人!菜好了!”张三一口气端上来四个菜,东坡肉、三丝鳝丝、龙井虾仁、醉鸡。 商礼点了点头,挥手让张三下去,把这几个菜都往白留芳面前摆了摆。 继续问道:“可否同路?若是同路,不若芳姨跟我们一起走?”商礼眼睛里忽然有些闪烁,有些期待。 白留芳点头,说道:“同路,但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我还有事,不过届时我会在江陵城落脚,到时候再去看你。” 闻言,商礼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嘴上说道:“那样也好。” “菜上齐了,芳姨你快些吃。”商礼对着白留芳说道。 白留芳忽然有些欣慰,原先她还牵着手的小孩,现在一眨眼便长大了,变得和她一般高,懂得照顾人了。 “好了好了,别光顾着我,你们也吃吧。”白留芳也说着。 饭桌上商礼四人一边乖乖的听着白留芳讲着的奇闻轶事,眼中有些好奇和惊羡,一边吃着饭,好不快活。 刘钱那处,张四又是拽了拽刘钱,道:“掌柜的,您听到了没有,他们是从东京来的!” 刘钱瞪了张四一眼,“少见多怪!我什么风浪没见过,知道了还不好生伺候着!” 张四这回不敢再猜测了,立马观察着商礼他们,只要有需要,他立马就过去。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张四看着商礼他们有要吃完的架势,连忙抬脚过去。 可还没等张四反应,突然之间,他就被什么东西撞倒在地,张四哎呦一声,一看,竟然是个人! 从客栈门外打进来的!张四捂着胸口,大喊一声,“掌柜的啊!有人闹事儿!” 刘钱定睛一瞧,有男有女!身上打扮的看,像是个走江湖的。 刘钱拍了拍手,客栈里迅速出现七八个拿刀的护卫,个个凶神恶煞。 商礼等人的桌子靠近里侧,虽吃完了饭,但是也想看看,这究竟发生何事。 反观白留芳,看见来人后,神色有些不自然,“晚舟啊,我得走了,咱们江陵城见。” 商礼刚想问为何,却见白留芳只是摸了摸商礼的脑袋,“乖乖的,有事你就到你爹的铺子里,你不好报身份就拿我的,他们都认得这个。” 白留芳给商礼留下写个“白”字的玉佩后,破窗而逃。 “你这贼人!休走!” 回头时,商礼就见那群人中一与白留芳年纪相仿的女子,朝白留芳破窗的方向追了过去。 “来人,把这店都给我砸了,掘地三尺都要把那贼人给我挖出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随后这两伙人便打了起来。 张四在里头可遭了殃,刚爬起来就被人撞倒了,想起身的时候,又被人踹一脚,又趴在地上。 张四动不动还吃了一嘴灰,瞧准时机,张四继续爬起来。 或许是被当做打手了,其中一女子见张四要爬起来,上去一脚把张四踹倒。 “我就不信了,我起不来!”张四脸色通红,挣扎着起身。 可之后循环往复,张四一刚有起来的苗头,屁股上又被来了一脚,次次脑袋着地。 “娘,嘞,搞我……”张四心里叫苦不迭。 商礼四人显然是看到这一幕了,几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这般应是好笑,那女子使得可是混战中最强的一招,我给它起名为践踏。” 商礼眼看着,那人说完之后便坐到她的身边。这人虽是男装,但并未遮掩,若是稍微仔细些,定会瞧出来,这是位女子。 第154章 一人一个嘴巴 “这位……”商礼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位女子,口中有些摸不清楚她是让人知道还是不知道她是女子。 孟幼真朝商礼笑了笑,“我姓孟,名叫幼真。你呢?” 出于礼貌,商礼回说道:“在下姓陆,单名一个礼字。” 孟幼真只是点了点头后,看着客栈中打的不亦乐乎,转头问着商礼道:“你可知他们是因为什么打起来?” 商礼摇头,“孟兄可知?”商礼想着孟幼真不会平白无故问她这话。 孟幼真见商礼上套后,眸中的笑意更加明显,自然是应下,“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嘛,我这消息也不是让你白听的。”孟幼真“啪”一声,打开手中折扇,模样自是神秘。 以宁皱了皱眉头,心直口快道:“郎君别听她的,他就是一骗子,兴许是专门忽悠咱们的。” 孟幼真摇了摇头,并未搭理以宁,反倒是看着商礼,她知道,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呵。”商礼盯着孟幼真轻笑一声,道:“以饶,添些东西。” 以饶不情愿的递给孟幼真十文钱。 孟幼真接过钱后,神色那是更好了些。她已经观察商礼他们这桌子人好久了,知道他们刚出东京,自然是对这江湖中事感兴趣,也断然不是个差钱的主子。 “孟兄请说。”商礼道一声,手上拿着茶杯,她倒是要看看这孟幼真嘴上能说出什么话出来。 “咳咳。”孟幼真清了清嗓子,说道:“咱们来数一数,这一、俩、五个人是吧。” “对。” “这五个人,你们仔细看他们这男男女女的共同点是什么?”孟幼真就是不说,反倒是让商礼她们猜。 商礼眼睛尖,瞥到几人腰间上挂着的令牌,“威远镖局。” 孟幼真点头,“对,就是威远镖局。先头听闻威远镖局接了个重活,光是定金便够威远镖局半年的收入……” 商礼还想往下听,却见孟幼真突然停了话,见此,商礼又让以饶给孟幼真十文钱。 以饶心里骂骂咧咧,不情不愿的,孟幼真直接上手拽走以饶手里的钱。 随后接着道:“不知你可听过江陵城的商氏一族?听说你也是去江陵城的。” 商礼眉头微挑,暗自打量着孟幼真,点头称是,“我自然是知道的,况且,我这次去江陵城去探亲。父辈中人在那商家当职。” 商礼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她爹虽是族长,但那不也是当职吗,一点问题没有。 以宁看以安一眼,见以安私底下拍了拍她的手,便忍下她未出口的话。 孟幼真一听,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她果然没看错,这真就是个有钱的主儿。 如此一来,孟幼真便更有了兴致,道:“但你可能还不知,再过十多天,便是那商家的老族长商达的六十大寿。这建州的知州为了聊表心意,亲自委任这威远镖局押送他准备的生辰纲。” “眼下,这生辰纲被他们整丢了。这东西的贵重,十个威远镖局都不够赔的。” 商礼面露惊讶,道:“竟是这等事儿?”这事儿还真就发生到自己身上了。 虽说这关系双方都不愿意认,但好歹那商达是她亲祖父,她怎么着也得给准备点寿礼啊。 孟幼真把玩着手上得来的铜板,说道:“这是自然。” 知道事情的始末之后,商礼又将目光放到孟幼真身上,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孟幼真,说道:“眼下,我竟不知该如何称呼你,是叫做孟兄,还是孟小娘子?” 被人看出来孟幼真都不意外,毕竟自己也没真想打扮。摇头晃脑道:“叫什么无所谓,主要是被官人你俊秀无比的样貌所吸引。” 商礼顿时有些无奈,道:“你身为女娘,说的话怎可这般混不吝。” 孟幼真反问道:“瞧你年岁也不大,说话为何这般古板?” “我……” 商礼话还未说完,只见一人瞬间倒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盘子和里面的菜都掉了一地。 那打手反应倒是快,撞到桌子后立马起身,眨眼间,那桌子上便迎来一剑招,桌子当即四分五裂。 孟幼真脚底抹油,立马开走,道:“陆兄再会,家中房子着火了,我去吃口饭去。” 商礼只当是萍水相逢,并不在意。索幸这场打斗也没波及她们,客栈中人都走了个精光,商礼也觉得无趣,便想带着以安她们回房休息。 “走吧,热闹也看完了,回房歇着去。”商礼起身说道。 以安她们应着,跟着商礼起身。 但这四人何其显眼,面对这阵仗竟从容不迫,便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 “且慢!” 商礼上楼的脚步一顿,客栈之中的打手均被打趴下,掌柜的刘钱吓得连忙让张三去报了官。 商礼微微侧头,冷声道:“何事?” 商礼又想起陆绣跟她说的话,出门在外,遇到难缠的人,不要给好脸色。 这般想着,商礼脸上神色更是冷了三分,侧脸看人,露出些漫不经心,这贵家气势便唬住了人。 出声那人也有些犹豫,看着这人也不像盗取生辰纲的人,但话已经出口,这可如何收回? 但还没等那人说话,客栈门外又是一阵吵嚷,随后便涌进来数十名官兵,是张三报的官兵来了。 “司法参军冯广,特来抓人,寻衅滋事者,抓!”一身着官服,手中提着刀的周正男子,朗声说道。 商礼眉头皱了皱,这一天事儿怎么这么多?瞧见这架势,商礼知道,她们定是要去一趟衙门的。 “冯兄!” “赵德?” 冯广见到熟人,有些惊讶地问道:“你不去押镖,来这客栈闹什么事儿?”冯广见赵德手里头提着剑和一地的伤人,纳闷道。 赵德咬了咬牙,脸上带着愤然,“知州大人让护送的生辰纲被人盗走了,眼下正追查呢!” 冯广一惊,“生辰纲被盗走了!”冯广心中有些不平,扫视客栈一圈,目光在商礼他们身上停顿了下。 赵德身边的贺聪瞧见,眼睛滴溜溜的转,而后贴在赵德身边耳语几句。 冯广倒是没注意,反倒是一声令下,“客栈之人,全给我带回县廨!待知县亲自审理!” 这事儿兹事体大,冯广怕县尉也管不了,当即让一小捕快去请知县去。 商礼倒是安静的跟着走,不过她可没错过那些人的小动作。把白留芳留给她的玉佩交到张三手里,吩咐道:“去城中寻商氏店铺掌柜的,把玉佩交给他,说来县廨寻我。” 若是栽赃……商礼眼眸中带着冷意,她就一人一个嘴巴子。 第155章 给钱就干 “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商礼特意说了这句话。 张三哪里敢怠慢商礼,这有钱的就是他爹,这是亲爹,亲爹的事儿,他死也得给办好了。 “大官人放心,我肯定给你办好了。”张三拍着胸口保证道。 商礼点过头后,便跟着那一群人走了。 一路上,商礼端详着那几人,三男两女,年长者名叫孙猛,而后便是与那司法参军冯广相识的赵德。 这二人话语权极重。 一路上,以宁都有些害怕,挽着以安的胳膊都不撒手,以安只好柔声安慰着道:“没事的,有郎君和以饶在,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以宁对以安的话想来信服,闻言,心中的恐惧也能少了一点。 贺聪时不时的往身后打量些,毫不掩饰的目光让以安有些恶寒,以饶一直警惕着,见状便一步上前,挡在两个小女娘的身前,语气不善道:“喂!看什么!眼睛不想要了!” 贺聪在威远镖局也是个要脸的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下人呵斥,面上自然是过去不去,嘴上毫不留情道:“看个人还不让看了?那还是别出来的好,还省的像疯狗一般乱咬人。” 以饶也是讽刺着贺聪,“还是比不上你,武功招式都是花架子,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还得两位女侠出手相救,真不怕自己是累赘,给人家添麻烦。” 刚才以饶看的可是一清二楚,那贺聪没那个实力,要一个打两个,打不过还得身边那两位女侠来相助,真是丢脸。 “你!”贺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也没想到那打手竟有些武功在身上的。 “真是一条疯狗!”贺聪辱骂着以饶道。 商礼适时发出一声轻笑,眼神极具讽刺,笑道:“正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我家厮儿不过是童言无忌,偏偏你这般言辞犀利。你这位……无主之狗,可识字?可知礼貌怎写?” “先头便多看我家中女使,是未曾见过女娘,还是心上肮脏?若是真要动起手来,我只管让我家厮儿动手,刀剑无眼,你若是没了命……” 商礼顿了顿,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几人,眼底皆是冷意,似冬日里凝结的寒冰,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鄙人不才,颇有家资,买你命,足矣。” 话了,商礼把头抬的高高的,加上她样貌极好,方才那一番话不似那般嚣张跋扈惹人厌烦,倒像是哪家被宠的小官人给自己人出气骄傲得很。 商礼把双手背在身后,不再施舍一分眼神给贺聪他们,对着以安她们说道:“咱们走。” “你!站……”贺聪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德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只好住了嘴,用阴狠的眼神看着商礼一行人。 不多时,几人便到了衙门,事情闹得挺大,现在的县衙就被这县里的百姓围成了个圈。 展阳县知县徐松高坐在主位之上,一脸的凝重,这事儿可真大。知州送给江陵城的生辰纲在他管辖的地方被劫走了,这要是找不出来,他这官儿那就别当了。 “草民参见徐知县!” “草民参见徐知县!” 随着几声行礼,两伙人就来到了公堂之上,徐松惊堂木一拍,吓得以宁先是一激灵。 徐松眉目周正,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冯广大致介绍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话音刚落,就见贺聪直接下跪嚷道:“还请知县大人给我等做主!眼下我们已找到这贼人,可这生辰纲的下落却不明了。” 徐松看向贺聪,问道:“贼人抓住了?在哪?” 贺聪立马指着商礼,道:“便是此人!” 闻言,公堂之上的人皆是一惊,就连商礼也忍不住皱了眉头。暗自思忖着,这人莫不是真是个脑子不好的? 徐松看着商礼,问道:“堂下何人?” 商礼上前一步道:“草民姓陆礼,见过知县大人。” 贺聪没等徐松再问话,便急急忙忙道:“大人,大人,快为我等做主啊!” 徐松本就心烦,听贺聪这样一叫唤,面上神色更是不耐,惊堂木一拍,道:“住嘴!公堂之上,成何体统!” 随后徐松看着商礼,瞧见眼前这人面若冠玉,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温润如水的气质,身姿如松。 身上衣服做工细致,便是哪家的小官人…… 徐松的目光在商礼身上停留了片刻道:“你不是我展阳县人士,你从何而来?” 商礼脸上带着笑,对徐松示好,“我乃松云县人士,此番前往江陵城探亲。未曾想,今儿刚一到客栈落脚,便发生了这等荒唐事。 知县大人可问客栈掌柜的,我等主仆四人皆是晌午十分入住客栈,共两匹马。所谓生辰纲之事,我等实属不知。” 商礼语气中带着诚恳,本就有些怀疑贺聪的徐松这下便有些肯定商礼是无辜的。 徐松对着冯广说道:“传那客栈掌柜的。” 不多时,刘钱便被带来了,徐松便问道:“这几人是何时入住你客栈的?” 刘钱哆哆嗦嗦的,但还是答道:“是……今儿午时三刻。” 贺聪瞧着情况有些不对,赶紧使了个眼色给赵德,并抢先说道:“知县大人!这生辰纲丢的时候正是午时一刻,定是这贼人给藏了去!” 赵德也接着贺聪的话,说道:“我等进入客栈之时,发现他正与一女子相谈甚欢,这女子当初与我威远镖局有过节,客栈当时多有双眼瞧见我等来时那女子跳窗而逃!” 徐松瞧着刘钱,见刘钱点头后,徐松又对商礼有些疑惑。 商礼也是不知,她家这芳姨还有这往事呢。 就在商礼想该怎么解释的时候,霎那间的一抬头,便看见了衙门口张望的孟幼真,商礼就是觉得这孟幼真有的是办法。 当两人对上视线的时候,商礼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商礼眼中带笑,对着孟幼真,张嘴却无声,她相信孟幼真能看出来。 而孟幼真也确实看出来了,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动手搓了搓眼睛,又看着商礼。 商礼又说了一遍,“十两。” 商礼瞧着,自己说完之后,孟幼真的眼神都亮了起来。孟幼真也回着商礼,“当真?” 商礼笑着点头。 孟幼真当即不再犹豫,高喊了一声,“草民有要事禀报!” 不可否认的是,有些人,就注定了要纠缠在一起的,这是缘分使然。 第156章 让小官人受惊了 徐松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但问道:“何许人,入公堂上来!” 自从孟幼真喊了一嗓子之后,展阳县的百姓就给孟幼真让开了路。 待到孟幼真来到公堂之上,展阳县县尉李虎不由得叫出声,“孟幼真!” 徐松看着李虎,问道:“你识得?” 李虎行礼道:“识得,她本是水天街头招摇撞……一女娘。”李虎话说到一半,硬生生拐了个弯,说的话不痛不痒。 孟幼真倒是哼了一声李虎,这县尉总是砸她生意。 徐松现在也不想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直接问着孟幼真,说道:“你有何事?” 孟幼真行着礼,说道:“民女只是对这事儿颇有些疑惑,这事儿有挺多疑点的。” 徐松问道:“有何疑点?” 孟幼真看了商礼一眼,给了商礼一个放心的眼神,道:“这位陆小官人是午时三刻到的客栈,她们本是外地人,自然是从城门直接入住客栈。如此推算,最晚最晚,也得午时二刻到城门口。” “你们是说,你们在展阳县午时一刻留了生辰纲,可这小官人午时一刻恐怕还没进展阳县。” 孟幼真看着赵德和贺聪,心里啧啧称奇,这威远镖局的镖师怎么回事儿,这么笨。 “再说你说的女子,只是与这小官人一同吃饭便是同伙,那方才打斗之时,我还跟小官人坐一起了呢,难不成你要诬赖我一个小女子是同伙,偷了你们的生辰纲?” 从孟幼真说时间不对开始,徐松的眉头就没松开过,见孟幼真说完之后,那两男子哑口无言后,徐松便更加肯定了事情的经过。 刚要拍惊堂木定下结论之时,只见那威远镖局中另一名许久未说话的男子,张了嘴。 “大人,您也知道的,我威远镖局名声在外,这次得知州大人信任,护送生辰纲。”孙猛沉稳的声音在公堂之上响起。 徐松又将惊堂木放下,见自家主簿也是脸色凝重的看着自己,徐松心底里隐隐有些猜测。 “你接着说。” 孙猛只是瞥了一眼商礼后便移开了视线,说道:“如今生辰纲在知县大人您管辖的地界出了意外,我威远镖局逃不了干系,知州大人怪罪,我等也毫无怨言。” “只是不知,知县大人您准备几天捉拿凶手?给我威远镖局和知州大人一个交代?这可是知州大人精心给江陵的商老族长的生辰纲,如今这寿辰可是近在咫尺。” 孙猛的话中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彼时,这县衙的主簿摸着自己的小胡须,上前在徐松身边耳语几句,一时间徐松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看向商礼的眼神也变得晦涩不明。 孟幼真大概也是察觉到了这时时局的不对劲,偷摸靠着商礼,到她身边问道:“喂,你有实力没,这明显是要拿你当垫背的了。” 孟幼真都担心她拿不回商礼承诺的十两银子,那可是十两!都够她生活几个月的了。 商礼显然是不慌,面上的神色依旧是稳得,还有闲心打趣着孟幼真,“放心,你的东西我不会少你的。” 听到商礼说这话,孟幼真的心算是安定了一会儿,只要钱到位,她管商礼怎么样呢。 “那就好那就好。”孟幼真点了点头。 商礼轻笑,眉眼间都带着些柔和,嗔骂道:“你这小娘子,当真是掉进钱眼里出不来了,满心满眼都是那白花花的银两,也不怕自己被那银光闪闪的梦给困住了。” 孟幼真闻言,脸颊不自觉地染上了两朵红云,这人真是的,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说,她也是要脸的! 商礼手掌握成拳头抵在唇边,真的很有趣啊。 “你不会说就别说了!”孟幼真哼了一声,回说一句商礼,她知道,这人肯定会没事儿,要不然哪里还有闲心来打趣她。 “啪!” 惊堂木的声音响起,只听那徐松道一声:“肃静!” 商礼不过片刻的功夫没看徐松,却见这徐松的额头上竟有些汗珠子,连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闪躲。 孟幼真也是个细心的,自然能看得出来这知县应当是抵不住压力,要定商礼莫须有的罪了。 孟幼真自然得帮衬着商礼,不能让自己这十两银子打水漂了。 “知县大人,现如今案件已经明了了,这展阳县的百姓都听的一清二楚,是否应该放我等离去?”孟幼真对徐松说着话。 徐松隐晦的看了一眼自家的主簿,见主簿对他点头后,脸上的神色黑的跟锅底一个色。 孟幼真细细打量着,往商礼身边靠近了点,悄默声的说道:“你会武功不?” 商礼点头称是,“都会些,不多。” 孟幼真直接忽略商礼后一句,默认商礼会武功。还想嘱咐商礼一两句,就被徐松突然打断。 “来人!将这盗取生辰纲的两个贼人拿下!”这件事必然得有个替罪羊,徐松只道商礼是倒了霉。 孟幼真当即反应过来,拽着商礼的手就往外跑,“就现在,快走!那些个捕手都是些酒囊饭袋,你一脚一个,咱们赶紧跑!” 商礼被孟幼真拽着,眨眼间,商礼就被孟幼真拽出去好远。眼见的一个捕快要凑到孟幼真身前。 商礼抬起一脚,踹在那人心窝上,那捕快立即倒出去几米,这下商礼是信了孟幼真说得酒囊饭袋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抓捕那贼人!”冯广一声呵斥,公堂之上的捕手立即反应过来,一起围着商礼她们。 贺聪眼睛里露出垂涎的神色,直奔这以宁她们而去,还说道:“我助知县大人一臂之力!” 身边的以饶自然是看得出来,这展阳县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这贺聪,那猥琐贪婪的模样,还敢肖想他姐和妹妹,狗爹养的。 以饶本来心里就有气,这下直接拔出自己的佩剑,朝着贺聪打了过去。 “狗东西,看剑!”以饶怒喝一声,那剑光如电,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接刺进贺聪的右臂。 这还没完,以饶一直用力,直至让贺聪身体砸在了公堂柱子上才罢休。 随后便回到以安她们身边,带着她们一起跟着商礼走。 “住手!!”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徐松瞧着来人,心上更是一惊。忙不迭的走下去,迎着那中年男子。 这男子是江陵城在展阳县分店的掌柜的,他们展阳县绝大部分的商业经济都由这人控制。 “这是……周兄!何事大驾光临啊?”徐松面上礼让三分,跟这人比官,是他大,可是这也得看是谁。 这建州地界,谁人不给商家三分薄面。 周恒眼神扫过徐松一干官员,腰板挺的笔直,气势凛凛,却直接忽略他们。 扫视一番,看见商礼后,便径直走向商礼。 面对商礼时,周恒弯了腰,行礼道:“让小官人受惊了,是我等的不是。” 第157章 我跟你走 “这……” 孟幼真的眼神在周恒和商礼之间来回转换,随后用质问的眼神看着商礼,似乎在说,你有这关系你不说?害得她还跑这么一段路。 不光是孟幼真震惊,徐松和一干人等也是震惊,他,他们这是干了什么事儿!撞马蹄子上了! 商礼点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说道:“您是折煞我了,索幸您来得及时,若不然……” 商礼话留一半,任由周恒去想。 周恒也是人精,虽不知这发生何事,但帮衬着商礼不会出错,毕竟商礼派人送来的,可是块重要的物件。 那块玉佩,可是早些年族长亲自下的命令,凡是商家名下的产业,但凡见到了这块玉佩的持有者,等同族长一般重要。 商锦:她当初是拿着剑放在我脖颈上的。 白留芳:我说不用,他非得给。 周恒安慰了商礼一番,随后看着徐松,问道:“不知我家这小官人犯了何事,竟惹得知县大人亲自审问?” 徐松立马上前解释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现在案件已经查明,咱们陆小官人可以走了!” 孟幼真最好干让恶人自食恶果的事,话当即就说出来,说道:“哪里是误会,这是他们合伙来诬赖这陆小官人盗窃知州给你们老族长准备的生辰纲,当替罪羊呢。” 生辰纲被偷那是别人的事儿,周恒管不着,可要是说,诬陷他们的贵客,传到族长的耳朵里,那他这展阳县的掌柜的也不用干了。 “我想知县大人定然是误会了,这陆小官人乃是我商氏的贵客,哪里能做得出那鸡鸣狗盗之事。”周恒对徐松说着,语气中丝毫不见奉承,反倒是自傲居多。 徐松赶紧应着,道:“嗯,这事儿我也知道,这陆小官人不过是不小心被波及到了,我给陆小官人赔个不是。周兄可以带着小官人离开了。” 周恒漫不经心的拍着自己的衣袖,慢吞吞的说道:“如此便好。” 说完之后,转头周恒对着商礼又换了一副面孔,和蔼的笑着,说道:“小官人,咱们出去再说?” 商礼点头,刚准备走,余光中却瞥到用阴狠眼光瞪着她们的贺聪,商礼停下脚步。 周恒:“怎的了,小官人?” 商礼面如寒霜,说道:“记着给那位贺镖师些钱财,省的在外说我等无辜伤人,别沾染了这晦气。” 周恒明白,一挥手,一厮儿就上了前去。不再理会这县衙官员如何议论,商礼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写封信,赞扬赞扬这展阳县的人杰地灵。 这次外出,官家还让她看看这地下百姓的生活,毕竟这身处高位,看不见的东西也挺多的。 再往后说,这展阳县平白无故大换血,从最底下的捕快,到知县都换了个遍。只有徐松他们多方打听,才知道自己当初惹的是什么人。 出了衙门,周恒将张三送来的玉佩还给商礼,友好的说道:“这东西,物归原主。” 商礼伸手接过,朝着周恒笑道:“今日之事,还多亏了周掌柜的及时到来,若不然,晚辈定会有一场牢狱之灾。” 周贺摸着胡须摆了摆手,客气道:“小官人言重了,我不过也是看物件办事。” “小官人要去往何处?我这有些人手,识得些官员,好办事些。”周恒想得周到,见商礼几人身上有风尘这定然是要赶路的。 商礼微微行礼,谢绝了周恒的好意,“掌柜的心意晚辈心领了,不过三五日,我便会到地方。不劳掌柜的费心了。” “三五日?小官人莫不是要到江陵城?”周恒想着离这里最近的地方就是江陵城了。 商礼点头称是,“我是去探亲的。” 探亲?周恒心里隐隐有个猜测,见商礼锦衣玉袍,模样气质不凡,便斗胆问道:“敢问官人姓名?” 商礼笑着说道:“晚辈姓陆,单名礼字,自东京而来。” 闻言,周恒心中一惊,他记着他们族长的长子便是单字礼,东京而来,那位左相他没记错的话,理应是陆姓! 周恒这般一想,眼中皆是震惊。 商礼自然瞧见了,但并未说什么,继续道:“如今不过路过展阳县,明日便启程,掌柜的不必多礼,但还请为晚辈保密。” 周恒行为越发恭敬,商礼也越客气,直到商礼她们的身影消失,周恒还没缓过劲儿来。 他们族长的大儿子让他遇见啦,还称呼自己为晚辈! 他这要是说出去,不得让其他人羡慕死! 兴奋过后的周恒回味着商礼的举动,少东家不会轻易透露出来他的身份,如今透露出来,便是要做些什么。 少东家不便动作,那自然是要他们上了! 如今,便只有县衙这一件事儿了。 周恒唤来厮儿,要他商礼这件事情的所有经过,随后,便是他表现得机会了! 周恒所想跟商礼不差分毫,她确实是想让周恒报复一下那帮人的。周恒要是懂得了,那事成之后,她在他爹面前美言几句还是可以的。 商礼几人走在大街上,正走着呢,商礼就见孟幼真朝自己伸出手掌,明晃晃的意图。 商礼闷笑,随后让以饶给孟幼真十两银子。 见孟幼真得到银子那副眉开眼笑的样子,商礼还是忍不住乐,但随即想到孟幼真在县衙说的那番话…… 商礼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说道:“你今日说的那番话,实属不该。你在这儿得一直生活,而我明日就走,届时你该如何?” 孟幼真倒是不担心,无所谓道:“我该如何就如何,该吃吃该喝喝,你给的这十两银子,够我潇洒一阵子了。” 商礼只觉得孟幼真在逞强,无缘无故道:“你家中可有什么人?” 孟幼真手上拿着商礼给的钱袋子,抛上天去又接住,“没人啊,就我一个。” 商礼一听,随口而出道:“那正好。” “嗯?你说的是人话吗?”孟幼真一脸怀疑的看着商礼。 商礼没管这些,接着道:“你可愿跟着我?” “跟你?”孟幼真觉得商礼有些好笑,旋即摆了摆手,把商礼给的十两银子揣进怀里,随后扬长而去。 商礼望着孟幼真的身影,耳边还夹杂着一句她的话,“下次吧,要是你我还能再遇见,我跟你走。” 第158章 我等他死的 “诶!”商礼伸出手还没收回,眼前却已经不见了孟幼真的身影。 商礼的手空空地悬在那里,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 周围的人群来来往往,方才那道瘦弱的身影便挤入人群,没了影儿。 “郎君,咱们该走了吧?”以饶在身边出声问道。 以饶的出声让商礼回神,商礼点了点头,“嗯,都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明儿个一早咱们就走。” “是。” 商礼身后的三人齐声答道。 月朗星稀之时,千里之外的东京还是像往常一般,灯火通明。 公主府中亮着灯,秦茗坐在窗边,一身素雅的衣裳,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着安安静静喝茶的秦漪。 秦漪手中捧着一杯热茶,轻轻啜饮,茶香袅袅升起,眼神也深邃。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庭院中,偶尔,一两声夜鸟的啼鸣划破夜空,更显出这府里冷清。 秦茗暗自撇撇嘴,她刚才不过是问了一句话,秦漪就不回答了,整的现在这般冷漠。 嗯……她不过是问秦漪这次出东京,是不是跟商礼有关,秦漪就不回答了。 切,小气鬼。 秦茗见秦漪的眼神又望过来的时候,又对秦漪翻了个白眼。借此来希望秦漪主动开口说话,结果秦漪确实是望过来了,但也确实是忽略她。 这能忍吗?秦茗忍不了! “啧,你不跟我说话,那我在这儿还干嘛?”秦茗满脸的不高兴问道。 秦漪单纯的瞥了一眼秦茗说道:“你净是说些不着四六的浑话,那我还搭理你作何?” 秦茗颇有些无辜的问道:“我哪里说些浑话了?” 秦漪随即嘴角勾起笑意,放下茶杯,总算是回答了秦茗上面的话。“她是去建州的江陵,你可知我是去哪?” “知道,你不说你去邺州……吗……”秦茗对上秦漪似笑非笑的双眸,突然哑了言。 秦茗突然反应过来了,秦漪她看个劳什子商礼! 商礼是南下!建州在大晟的南方,秦漪去的邺州,是西行,这要是去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累死秦漪吗。 去趟玄清观都要死不活的秦漪要去看商礼,是她疯了还是秦漪疯了。 彼时,秦茗就有些小尴尬,脸颊上突然染上了些红,说道:“这,这谁也不能立马想到不是?”秦茗还想挽回自己的脸面,又问道:“你好不容易离开一趟东京,竟去邺州?那地方有什的好?” “就一山头的风景儿,你还巴巴的去?” 秦茗终于问到正地方了,秦漪对九随使了个眼色,九随心领神会,身形轻盈一转,悄无声息地出门守着去了。 秦茗见九随离去,亦不由自主地收敛起了玩笑之态,面上的红晕似乎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正经而淡了几分,转而是更为深沉的思索之色。 她缓缓抬眸,对上秦漪那双凤眸,那眼中似乎藏着千山万水,又似有着说不尽的风雨飘摇。 “你这一去,究竟所为何事?”秦茗正经的问道。 秦漪仍是笑着,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耶律筝说要见我。” “耶律筝?!大凉的三皇女?”秦茗震惊道。 秦漪眼中也有一丝惊讶,“你还知道?不错。” 秦茗顿时无语,“这女子谁不知道,今年二月份轰轰烈烈的夺权。那几个兄弟姐妹没一个能打的,眼见的要称王,谁知那大凉的老皇帝留了后手,早就借了秦正河一万精锐,两方打的两败俱伤。” “后来,老皇帝临死前传位于第五子,五子以表仁德,表面上说让耶律筝留有一命,其实也是无奈。而后耶律筝退至大凉荒地,遂无声。” 秦茗即使是没见过那耶律筝,也能从蛛丝马迹里了解到,这女人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她怎的勾搭上你的?”秦茗担忧的看着秦漪。 秦漪轻摇头,“说来话长了,只道是这次,是要东山再起的。” “东山再起?别说笑了。如今她得一隅也是万幸,如何以一己之力抗衡一国?”秦茗话中是讽刺,可面上更是担忧,秦漪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 “你别告诉我你要去帮她!”秦茗大喊一声,可随后秦茗便见到秦漪肯定的点头。 秦茗猛地拍脑门,想今天一定是吃秦漪府中的糕点太多中了毒,否则她怎的能出现幻觉。 “秦漪!你是真的疯了不成?东京之事你已是自顾不暇,你怎的还想着帮一条丧家之犬?”秦茗大声问着秦漪。 秦漪垂下双眸,眼中神色晦涩不明,说道:“此事,非朝夕之间,我仍有余力。” 秦茗被秦漪的话气笑了,“你也知道非朝夕之间,你有个劳什子余力!从我回来到现在,你这一派的官员被那两个犊子整下去多少,纵使你有计谋去挽回,可是在朝堂上,秦正河他心是偏着的,你明着还是失势。” “那等他死了不就好了吗?”秦漪淡淡的说出这句话,让秦茗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他是有死的一天,可他现在也不能暴毙啊。”秦茗干巴巴的说着。 秦漪抿了抿嘴唇,又道:“再等几年,等商礼成长些的。” 秦茗急忙又道:“你就这么信他?纵使他现在喜欢你,可谁知道这一路上他会不会遇见各种各样的女娘?他会不会移情别恋?届时,秦照和秦向他们一拉拢,你该如何?” “而且明明他身边都有陆绣和程嘤她们帮衬,这几月你还暗中帮他挡下些乱遭事,你怎的这般?” “既然如此,便是我错付于她。另策,便是书院。”秦漪决绝的语气像是丝毫未有情义在。 秦茗叹了口气,她说一句,秦漪后头总有办法等着她。说不过她,秦茗只好语气颇为幽怨的说一句,“你这么能虑,当心早逝。” 秦漪云淡风轻道:“不劳你费心。” “哼哼,你就把事儿都往死局里整吧。我看东京这俩要命的皇弟你怎么掩他们的耳目去帮耶律筝。” 秦漪抬眼看着秦茗,眼中有些危险的笑意,额间海棠似是霎那间绽放,一举一动间摄人魂魄,极致的吸引力。 “谁跟你说只有两个皇弟要命的?” 第159章 可愿跟我走? “你说……什、么……”越到后面,秦茗的声音越小,脑子里突然有一根线好像断了…… “你是说,秦量!!”秦茗的声音陡然大了一倍。 秦漪的眼神在秦茗提到秦量的时候,变得更加锐利了些,答道:“嗯,是他,会咬人的狗不叫。” “呵呵!”秦茗这次是真被气到了,“这倒霉催的,藏得挺深啊。” 她就说这几个月谁会平白无故针对商礼,虽然商礼本人自己都不知道。那是因为不只是陆绣她们,还有秦漪,都替商礼挡下来了。 “他倒是多疑,不似那两个二傻子,定是暗中知道了什么消息,就想毁掉商礼,但也不过是试探。”秦漪说道。 试探她在不在乎商礼。 秦茗摆了摆手,她可不想听了。这秦漪,一有事儿就找她,这回要离京了,为什么跟她说这些,不就是想让她帮她吗!平日里秦漪才懒得跟自己说这些话! 啊!这个女人拿捏自己的一生!她知道自己不会放任这些事情不管的! 她把方才吃的糕点抠出来不行吗! 秦茗缓了好久,才问道:“你打算怎么帮耶律筝?你为什么要帮她?她是你老相好?她手里有你的把柄?” 秦茗连珠似炮的问了四句话,结果秦漪就回答了一句。 “帮她也是帮我自己。” “你又将赌注押在这人身上?你赌坊出来的?”秦茗对秦漪都有些恨铁不成钢。 秦漪的目光穿过窗棂,投向夜深深邃似是那天际,道:“自己赌的,自己信。若是将来耶律筝胜,以后的路就多一分胜算。” “你怎么知道,耶律筝这人可靠?”秦茗担心道,若是将来这女人翻脸不认人,这可就糟了。 秦漪倒是不担心,说道:“为君者,失信于人,国不能长久,君亦如是。” 秦茗点头,也对,耶律筝既然能活到现在,大抵也是个聪明的。 “今日,我话就这么多,希望你妥善处理京中各种事宜,明日我便走。” 秦漪忽然转头望着秦茗说道:“钰瑶随我一同,有事你找云婉可以倾诉,九雅我也会留在公主府,遇事不决,她会与我传信。” “但切记,勿让浊醒参与诸事。” “为何?” “不为何。”只道少一事便少一分烦忧。 最后,秦茗是骂骂咧咧出了公主府,她从来不知道秦漪这张嘴能说出这么多话来,真当她是个奶妈了? 哼! 清早,展阳县又是一处好景象,炊烟化山云,云起半明晦。 “郎君!咱们该走了。”以饶大声喊着。 以宁哎呀呀一声,说道:“你喊什么吗!郎君收拾完了不就出来了吗!” 以饶挠挠头,嘴上也有些磕巴,“这,这不是告诉郎君一声吗?” 以宁到以饶面前哼了他一声,随后扔给了以饶一件衣服,“穿着吧,昨个看你衣服都被划破了,穿件破衣服出去丢咱家郎君的脸面。” 以饶脸上立马换上了笑意,收下衣服,“好,不愧是我妹妹!” 以宁瞬间鼓起了脸颊,“我没你这么傻的哥哥!” “呵呵,你们俩再说下去,都够我看一出戏了。”商礼自三楼而下,调笑的看着以宁他们二人。 “郎君!” 以宁喊了一声,随后就奔着商礼身后的以安去了。商礼也喜闻乐见,对着以饶说道:“去牵马吧。” 以饶:“哎,好!” 张三见商礼她们要走,立马上前迎着。商礼从袖子里拿出一两银子递给张三,说道:“本应该昨个就给你的,但事儿太多,便忘记了,这你收着。” 张三见状连忙推拒,昨个都传开了,这小官人是商氏的贵客,他哪敢要这钱呢。 商礼脸颊带笑说道:“你替我办事,我也应我承诺,这是你应得的。” 迫于无奈,张三收下了,面上更是对着商礼感激,这一两银子,几个月的生活都不愁了。 待到商礼她们走后,也不会想到,当年店里的小伙计也会变成有名的掌柜的。 “郎君,咱们还有多久到啊?”以宁问着骑马的商礼。 商礼:“三五天,不长的。不过这几日得荒野露宿了。” 以宁嗯嗯的应着,看样子乖巧得很,商礼当即冲那卖糖葫芦的买了两根糖葫芦,随后递给以宁她俩。 以宁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旁会浮现出两个浅浅的小梨窝,看起来当真是可爱极了。 以宁甜甜的说道:“多谢郎君!” 商礼心里也高兴,但还是叮嘱她们俩说道:“小心点吃。” 以饶在马车前头眼神里也透着点期待,好像在说,“郎君,我的呢?” 商礼是注意到以饶了,只不过是对他说一句,“好生驾你的车。” 以饶:…… 几人正要驶出城外,商礼心中却还是念着孟幼真,她不知道孟幼真会不会被这县衙的人报复,若是实在不可,她便托那周恒照看一二。 “在哪呢!” “那女子在这儿!” “快!抓住她!知县说了要活口!” “抓!堵着她!” 五七个捕快当街追着一个女子,这番盛况惹人注目。孟幼真游走在人群之中,暗道一声这知县小肚鸡肠。 昨晚就派人来抓她,被她躲了过去。没想到,今天还敢堂而皇之的让捕快抓她,他怎么的,让人报复了? 孟幼真一边跑一边喊,“知县强抢民女啦!” “她说啥?” “说知县喜欢女的?” “说知县要纳她为妾?” 孟幼真自然是将这话都听了过去,暗骂一声,这群人耳朵也不好使的。 一路上孟幼真打翻的瓜果蔬菜,零零散散扬了满街,让街上变得混乱不堪。 商礼抿了抿嘴唇,对着以饶她们说道:“你们先出城,我随后就到!驾!” 商礼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 以饶应着,驾车出了城。 孟幼真仗着自己身体灵活,跟那些捕快拉开了些身距,可她到底是不常锻炼,她们之间的差距是越来越小。 孟幼真跑着,直至,街头上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身骑白马,白马威风凛凛,马背上的那人面上端着笑,眼中闪烁着温柔笑意。 孟幼真忍不住出口骂了一声,“孽缘!” 商礼看着孟幼真有些狼狈的模样,不禁发笑,喊声,“这次遇见了,你可愿跟我走?” 孟幼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捕快们,赶紧说道:“愿愿愿!!” 旋即,商礼便向下伸出手,正恰微风轻拂,吹乱两人衣衫。 两手交握的一刹那,彼此的命运就已经发生改变。 展阳县一招摇撞骗的小女娘也会指点起了江山,敢将布服换了金缕衣。 第160章 当我门客 “喂!你快点跑啊,要追上来了!”孟幼真坐在商礼身后大喊道。 商礼笑着回答:“怕什么,我还能把你抓回衙门不成?” 孟幼真这辈子没骑过马,现在她正颠的难受,只好死死抱着商礼的腰,喊道:“行行行!你个阴魂不散的家伙!遇上你我就没好过!” “哈哈哈!”商礼大笑着,带着孟幼真出了城。 “话不能这么说,你毕竟还得了我十两二十文钱。”商礼一边骑马一边说道。 “这都是我应得的!” “驾驾驾!” “你慢点!” “先快一点,得找到以安她们,别出了什么事儿。”商礼自从出了城之后就骑的快了些。 孟幼真心里哀怨,这都算是什么事儿?她最近怎么有点倒霉呢。 没得办法,孟幼真只好再次抱着商礼的腰身,该说不说,这小官人的腰身还真是纤细,堪比一女娘了。 骑马的商礼身体一僵,喝道:“规矩些!”这女娘也忒没规矩了些,怎么这般无礼。 孟幼真也是有苦难言,“你不会,骑慢一点……吗!”她头一回啊! 颠簸之中,孟幼真的手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你,你,你……”孟幼真惊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她方才的触感告诉她,眼前人分明是个女子! 毕竟她有时候也扮男装的! “吁!!” 商礼急忙勒住缰绳,清风嘶鸣一声,才停下脚步。那叫声好似在说,你干嘛,跑的正欢实呢。 商礼停下马之后,孟幼真猛的撒开手,着急解释道,“呐,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诶,你,你怎么还不走了?咱们赶紧走啊。” 孟幼真现在真是害怕,商礼既然能认识商氏的人,就代表她家世非凡,瞧见商礼这打扮,要是不摸商礼,她还真就以为商礼是个模样清秀的小官人。 商礼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份就这么被人发现了。心中又是郁闷又是生气的。 要么把孟幼真变成自己人,要么直接灭口。 可若是对孟幼真选择后者,商礼扪心自问,自己下不去手,也做不到问心无愧。 “唉……”商礼幽幽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神色有些冷凝。往日里稍显温润的眉眼也有些肃然,冷声道:“给你两条路,一条,我现在就手刃了你。第二条……” “第二条第二条!!”孟幼真听完第一条后果断选择了第二条。 “好。”商礼应了一声。 脸上带着决绝,声音坚定的说道:“从今往后,你做我陆府门客,我供你衣食住行,你奉我为主,自此,你我同生同死。” 商礼并不单纯只是冲动,而是遵循着自己的本心。 从见到孟幼真的第一面开始,商礼心中便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人定然与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人第一面给她的印象便是招摇撞骗,爱财又惜命,但偏偏又胆大心细,京中之人她信任的人太少,如今是她亲自挑选,她信! 孟幼真自然也不傻,商礼说的这一番话,就意味着商礼真的大有来头。 “问问问,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跟你一起,总得知道你的底细。” 知道孟幼真潜回答是同意的,商礼便继续骑着马,孟幼真因为惯性身体往后仰了一下,随后连忙重新抱着商礼的腰。 只听她说道:“我乃大晟正六品礼部司郎中!” 孟幼真有一瞬间耳朵轰鸣,气短般的将头靠在商礼的背上,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礼部司……京官儿……” 如果可以,孟幼真真的想回到没搭商礼手的前一刻,还不如在展阳县过一辈子了…… “驾!” 马蹄声远去,尘土飞扬间,又过了几个春秋? 不多时,商礼追上了以饶她们。 以饶停了马车。 以宁纳闷道:“郎君,你怎得将这女娘带回来了?” “吁!” “下马!” 商礼先停下马,对着身后脸色有些苍白的孟幼真说道,紧接着又看着以宁,说道:“从今以后,她便是陆府的人,跟着咱们。” “啊?”以饶不由得惊奇,道:“郎君,你怎得这般就纳妾了呀?” “呸,你闭上嘴!”商礼狠狠地啐了一口以饶,这个混球,净说些胡话。 孟幼真颤颤巍巍的下了马,以饶见状噔的一声蹦下马车,伸出自己的手臂,让孟幼真把着自己的手臂上马车。 马车上的以安和以宁接着孟幼真,孟幼真直接扑到她俩的怀里,这俩女使身上穿的也比她这衣服好上了不知多少倍,他这是上了贼船了吗? 孟幼真欲哭无泪,但旋即想到商礼跟她说的,她不愁吃穿……“喂,姓陆的,你说话可算话啊。” “算什么?自然是我吃什么你吃什么,难不成你还想着吃些山珍海味?”商礼逗弄着孟幼真。 孟幼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顿时有些哑言。她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孟幼真哼哼唧唧的,不想搭理商礼了。 不过,孟幼真秉承着即使是卖她,也得让她知道要去哪里吧。“喂,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留给孟幼真的只有商礼的一个背影,只见马背上的身影一晃一晃的,她道:“我爹娘和离多年,此番,我爹居住江陵,前去探亲。” “哦,好,我知道了。”孟幼真点头知道过后,转头便跟以安和以宁说话去了。 商礼也乐的清闲。 骑着马,商礼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嘴里轻轻地哼着悠扬的曲调。 东京虽是繁华,却也隐藏着太多人心中的算计与倾轧,在这座权力的旋涡中,她身不由己,秦漪更是。 但即使是这样,商礼仍然愿意以一颗赤子之心,去看待世间的每一份美好,就像是轻易去相信孟幼真,这个来自市井的女人。 回时晚风急,青袍被吹起。马蹄踏湍流,耕烟见眼前。 “爹,咱都等了一个时辰了,再等下去天儿都黑了,那商礼不会来了吧。”一男声轻佻的声音响起。 “你再敢多说一句,我大嘴巴子抽死你。”回应那少年的只有这句威胁满满的话。 第161章 打脸倒计时 商信峰登时闭了嘴,但看那样子仍是不服气。 这都酉时已尽了,还不见影儿,那得等到什么时候,谁有心情等这么一个人。 相较于商信峰的不耐烦,商锦显得有耐心得多,不过面上还是带上了些担心,他那么大的一个女儿,别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官人,眼下天色已晚,不若您先回府,让信峰等着?”商锦娶的二房李氏说道。 “我的天老爷呀,让信峰等着,那还不如让我家这婉婉等着了。”开口说话带刺儿的是三房张氏,手边牵着六岁大的小女娘。 李氏睨了张氏一眼,并未多言,有的只是淡然和沉稳。 “张娘子你这话就言重了,信峰毕竟是家中的儿子,理应由他接着。”三房姚氏在一旁帮腔,只是手下也牵着五岁大的女童。 商锦皱了皱眉,心中涌起一丝无奈,三房之间的纷争让他感到疲惫。 商锦沉声道:“都给我闭上嘴,晚舟回来这些日子都给我消停点。要是敢找她麻烦,都给我滚出去。” “尤其是你,商信峰,你要是敢给我添乱子,我打你个皮开肉绽,抹了你的商姓!” 商锦警告着商信峰说道。 这回商信峰可是老实了,虽然有时候商锦也说重话,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这么重,这么正经的。 不光是商信峰,商锦其他几房娘子也都心里发紧,她们进门的时候也都听闻了商锦偏爱正妻与其子,可能是这几年商礼都未能来这江陵,商锦只是给送钱,她们也都没有实感。 如今,商礼真的来到江陵城了,这下得爱护可不是一星半点。 商信峰那是李氏的大儿子,平日里就宠的紧,商锦虽不爱管,但是还是护着的。 这下竟要扬言对他动手,最重的还要抹了他的商姓,这怎的能不宠啊。 再说了,商锦和离这么多年,正室的位子一直空着…… 张氏眼睛滴溜溜的转,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一阵马蹄声,有些杂。 张氏听见了,商锦自然也听见了,抬头便四处张望着。 “驾!”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商锦下意识的便认为是商礼。 直到拐角处出现了那道身影,微弱的月光洒在商礼身上,身骑白马的小官人终于来到商锦面前。 商锦不知何时,早就离开了府前,独自一人迎着商礼。 终于见到多年未见的女儿,商锦终究是红了眼眶,张口便是哽咽,“是晚舟吗?” 商礼下马,好生生的站在商锦面前,见到商锦时,看着记忆中那慈父形象尚显年轻如今却苍老许多的人儿,商礼也红了眼眶。 商锦轻轻地伸出双手,想要拉近与商礼之间的距离,却又停在半空中,不知该如何表达这一刻内心的激动和感慨。 商礼看着商锦略显颤抖的双手,伸出自己的手掌,温暖地握住商锦的手。 颇为幽默的说道:“爹,手别抖,晚舟在这儿。” 可商礼自以为是的幽默,却是让商锦落了泪,商锦突然抱住商礼。 当初一抱他便能举过头顶放在肩上的女儿如今也达到他的眉眼了。 商锦紧紧地抱着商礼,问道:“一路上难不难?” 商礼被抱着,宽慰着商锦说道:“不难。都很顺利。” 商锦抽噎几下,又问道,“你娘身体还好不好?” 商礼拍着商锦的后背说道,“我娘身体很好,来之前还让我抢走爹你的家产呢。” 商锦松开商礼,不争气的擦着自己眼角的泪,带着商礼一边走一边说:“什么叫抢,你要多少爹给你多少,爹的东西都是你的。你不够告诉爹,爹去抢。” 商礼破涕为笑,笑道:“真是难为商大族长了。” 殊不知,两人这番对话,吓得商府门口一干人等直接愣在原地。 就这么水灵灵的,要把商家家产都给出去了? 商礼还想起来身后的以饶她们,对着商锦说道:“爹,这些是我从家里带来的。” 商锦回头看着以饶她们,见她们的时候,她们还都是小孩呢。 商锦挥挥手,商府的内知刘伯立马上前,“去,好生安排着。” 商锦也对着以饶她们说道:“你们先去歇着,这里暂时不用你们,晚些时候再来寻我。” 以安应下,和以宁一起搀扶着腿软的孟幼真跟着刘伯从侧门进了商府。 至于为什么是搀着孟幼真,因为孟幼真刚才才看清楚面前是商府,江陵有几个商府? 等晚上的,她好好给商礼算算账!但现在,孟幼真实在是腿软,只能被搀着走。 商锦看着商礼,满眼都是喜欢,说话的声音都比往常柔了不少,说道:“这么晚了,是不是还没吃饭?咱们吃饭去。” 商礼都点头,等到二人到了李氏她们面前,商礼率先问道:“这几位是?”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疑惑,商礼确实是一个都不认识。 商锦急忙咳嗽了几声,怎么突然有点尴尬。 “呐,这都是……”商锦突然后悔,怎么让她们出来了呢! 张氏向来是个心直口快的,直言道:“我们都是你爹纳的小妾,她是第一个进门的,我第二,她老三。” 商礼颇有些意外的看着张氏,这,好直率的性子啊。 人家既然说了,商礼也得礼貌些,双手一并,弯腰行礼道:“晚辈商礼,见过二娘子、三娘子、四娘子。” 商礼为什么不叫大娘子呢,因为那是陆绣的称谓,何况现在她们都是妾。 见商礼如此有礼貌,三人也都回了礼。 因这小官人一身青袍,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清俊,修长的眉目间透着一丝清冷,却又不失温和,目光似水温柔,让人生不出厌烦。 “见过大哥哥!”两个小娘子也都脆生生的喊着。 商礼见状便整理衣摆,蹲了下去,看着两个女娃娃,心生欢喜道:“好生可爱的小娘子呀,我这里有两颗糖,你俩分食可好?”说着,便从袖子里拿出两颗糖来。 两个小娘子对视一眼之后便一起拿着商礼手中的糖,冲商礼谢过之后便捏着商礼的衣袍,模样甚是不舍与亲近。 商信峰见此不由得心中吃味,那两个妹妹还没对他如此亲近。平日里的商信峰口快惯了,这般便直说了,“切,都不要的孩子还姓商,还这般会笼络人心。” 第162章 老东西,去死吧 商礼仍是笑着摸了摸两个小女娘的头,说道:“明日,明日你们要是还想吃的话,就去找大哥,我在的。” 就是商礼这般模样,李氏心中更是忐忑,见商锦已经发黑的脸,李氏赶紧呵斥着商信峰,“信峰!刚才说什么来着!” 商信峰也是后知后觉,想道歉时又想到会丢了脸面,索性就住了嘴。 商礼终于起身,看着商信峰,神色平静。连一向爱插嘴的张氏都知道现在这情况严峻,剑拔弩张的。 只听商礼问道:“你是?”平静的神色似是不屑一顾,商信峰顿时来了火气,见状李氏赶紧上前按住商信峰的胳膊,抢先说道:“这是你弟弟,官人的第二子,名叫信峰。信峰,来,叫大哥。” 商信峰触及到李氏暗带威胁的眼神,开口不情不愿的道了声:“大哥好。” 商礼低头轻笑,脸上带着和气,连忙摆手道:“别叫我大哥,我娘可只是生了我一个,你姓商,我可是姓陆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冒了一身的冷汗,李氏尤甚。她可不想第一天就碰商锦的霉头的。 李氏赶忙解释道:“信峰他说浑话的,郎君别当真,弟弟还是要当的。” “别别,当不得。”商礼脸上还是带着笑,说道:“我娘是大晟丞相,居左,无愧为首,统领百官,他什么货色当我娘的孩子?” “我去年科举,二试皆为首,殿试中探花,赐进士出身,现任礼部司郎中,他什么货色当我弟弟?” 李氏看着商锦眼中已经带上了些愤怒,心道这次她儿子可是因为这嘴遭了罪。 李氏想着这次商礼应该能消停些,但是没想到商礼这次是要杀鸡儆猴,立威呢。 见商礼泰然自若的拍了拍衣衫,道:“你说得对,不要的孩子怎么可能还姓商,我应该改姓的,改姓陆,毕竟是你们高攀不起的陆。” 这怎么……商信峰张了张嘴,他不过一句话,怎么商礼说出这么多话来…… “晚舟晚舟,先进去吃饭吧,爹一会儿收拾他,别让他坏了你的心情。”商锦不好对商信峰处罚,毕竟现在是要哄着商礼。 商礼摇了摇头,冷着脸说道:“不必,我还有事,先去歇着了。” 说吧,商礼便抬脚进了商府,商锦记得连忙跟了上去说道:“晚舟,他说的都是混账话,你不是不要的孩子,是爹,是你俩扔的爹!” 商锦知道他家这女儿最是能体谅人,若非那犊子说的混账话,他家这个怎的能这般生气。 商礼忽然停住身子,看着商锦,“您不用跟我说这些,我不关心。”随后,商礼头也不回的走了。 商锦站在原地,手掐着太阳穴,他好不容易把商礼盼来了,结果却是这般,他怎能不气! “商信峰!你给我滚过来!”商锦大喝一声,吓得商信峰缩了缩脖子。 “家法伺候!刘伯!”商锦又喊了几声,吓得院子里的人都抖了抖。 两个厮儿把商信峰摁趴在长椅之上,大喊大叫着,“爹,爹!我错了!我不知道他,他这么小肚鸡肠啊!爹!” 商锦手上接过刘伯递过来的鞭子,伸手拽了拽,说道:“换一根粗的,这么细打狗吗?” 刘伯好久没见商锦这么生气了,麻溜的换了一根半个小臂粗的鞭子。 几位娘子看到商锦手里的鞭子的时候是身子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商锦环视一周,眼尾处带上狠厉,“都不许走,没规矩惯了,真当我说话放屁呢。” “爹!娘!救我!救我!”商信峰苦苦哀求着,李氏自知这次阻止不了商锦,只得让人去请商达和顾老太太。 “救?我让你救!”商锦说着,瞬间一鞭子下去,商信峰的背后便出现一道血痕,商锦话说的不假,这一鞭子下去,商信峰后背立马皮开肉绽。 自从商锦一鞭子下去,商信峰就说不出来话了,额头上冒着虚汗,张氏和姚氏纷纷捂着自家女儿的眼睛。 八九鞭子下去,商信峰的后背已经变得皮肉模糊,李氏在一边苦苦哀求,哭成泪人,“官人,信峰知错了,放过他吧!” 商锦挽了挽袖子,冲着刘伯说道:“上盐水,泼他身上。” 刘伯一听,自己个的后背也跟着疼,但也不敢不听商锦的话,取来盐水,一盆泼到商信峰的后背上。 “啊啊啊!!” “啊啊啊!!” 商信峰疼的瞪大了双目,眼睛变得通红,目眦欲裂,看起来骇人极了。 双手扣着长椅,指尖已经有了血迹。 “呵,你这是,做给我看的吗?”商礼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一切。 商锦回头,见是商礼,脸上的神情便柔和了下来,把鞭子递给刘伯后,连忙去到商礼面前。 “晚舟……” “我问你,你是做给我看的吗?”商礼眼睛看着商锦,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清晰明了的划过失望。 商锦大为慌张,道:“晚舟,这不是做戏,爹是真的对你好……” “这是怎的一回事儿!”忽然一道苍老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商锦父女二人抬头望去,便是商老爷子和顾老太太。 商老爷子杵着拐棍砰砰作响,看着血肉模糊不省人事的商信峰,对着商锦喝道:“你这是做何?为了一个他,要杀了你儿子?” “还有你,刚到商府就这么不消停吗?竟如此不孝,眼看着亲兄弟因你受伤?” 商礼先是一愣,这老爷子连珠似炮般说了这么多啊……商礼偏头看着商锦,眼中忽然有些悲凉,说道:“当年我娘便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吗?” “你当初也会做戏吗?现在呢?你要怎么做?”商礼忽然对商锦有些失望,她亲爹竟然跟她演戏起来。 商锦:我是真的啊! 商锦对上商礼失望的眼神,忽然悲从心中来,上前劝着他们老两口,“爹,娘,你们先回去吧。我会处理好的。” 商达睨了商锦一眼,说道:“你会处理个什么?要为了那个死贱女人的儿子杀了你另一个儿子?” “啪!” 清脆的声音,吓得张氏都以为自己眼花了,不是,一个巴、巴掌打在了商达的脸上…… 打商达的人是,是商礼! 商锦也懵了,这他女儿怎么这般生猛了…… “老东西,不会说话就去死啊,过什么大寿,过你的忌日去!” 第163章 人善被人欺 商锦赶紧把商礼拉到自己身后,隔开她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明显看是护着商礼的。 商达显然是气急,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突然上了些暗红,怒声道:“商锦!这就是你喜欢的儿子?!” 商锦夹在中间也是两头为难,说着商礼好话,“爹!晚舟好不容易来这一趟,你何必如此咄咄相逼!”商锦长叹着气,十分为难的说道。 商达哼出一声,浑浊的双眼中潜藏阴毒,“如此不孝之子留着如何?现如今竟然敢欺压长辈,将那个贱女人的花架子学了个十成十!!” 商达越说越生气,竟然要对商礼使家法,“来人!把这不孝子按住!家法伺候!” 商礼眼睛紧盯着商达,看出他眼中的恶意,双拳攥紧,直到指尖泛白。 “噔!” 商礼直接越过商锦,一脚把商达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踹倒,“都说了,不会说话就去死啊!” 商锦回头,有些生气的看着商礼,但却在清晰看见商礼眼尾殷红时,收了话,像是个没事人一般。 像是在纵容。 商礼踹的这一脚,直接轰动了整个商府,这个大宅院。看着涌出越来越多的人,商礼心中冷笑。 老族长被少东家踹倒的消息不胫而走,商府立马热闹起来。 可怜商达一把老骨头,被商礼这一脚踹的不轻,在厮儿们的搀扶下才起身。 商礼应当是被气的,胸中一团郁气,她今天非要把这商家搅得个天翻地覆! “老东西,我问你,你是什么东西?”商礼还笑的出来,问着脸色苍白的商达。 “这是你祖父!商家的老族长!”商信峰的堂弟,商锦兄弟家的儿子商浒突然出声道。 商礼先忽略前一句,又问道:“商家又算什么东西?” 商浒:“我商家世代经商,江陵城首屈一指的大族,商氏子弟天下皆有。”商浒自豪的说着。 “呵,士、农、工、商,你们占第几?纵使有入仕者,寥寥几人?”商礼肆无忌惮的调笑着,不仅是商浒,商家众人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 商礼又看着商达,这个面目可憎的老人,走近了去。商达冷着脸让厮儿拦着他。 商锦就站在商礼身后,冷声道:“我看谁敢动她!” 厮儿们一时间原地手足无措,他们该听谁的?谁来救救他们? 商礼眼睛里毫无笑意,说道:“老东西,侮辱朝廷命官,我把你踹死都不为过。你再敢多说一句我娘,我就让你的六十大寿变成你的忌日。” “不孝儿孙!”商达铁青着脸,大喊道:“把他给我按住!我说的话都不听了吗!”商达指着商礼说道。 “我说了,谁都不许动她!”商锦也是冷着脸,父子俩之间也似有硝烟在蔓延。 商达也瞪着商锦,望着向来孝顺的儿子如今竟是冥顽不灵,怒声道:“商锦!你是铁了心要护住这个不孝子?商浒你们给我按住他!” 厮儿不行,商家的孩子是要上的。 一向顺从家里长辈的商锦迟来的逆反,道:“她是家中长子!嫡长子!正妻之子,我不护着她谁护着她!” 商礼偏头看着蠢蠢欲动的商浒几人,嘴上嗤笑。刚要说话,另一道有力的男声突然响起,伴随着拔剑的铮鸣声。 “我看谁敢动我家郎君一分!”突然出现的以饶持剑立在商礼身侧。 眼睁如牛,凶狠的眼神像是老虎吃人。以安和以宁也都来到商礼身边,眼色不善的看着每一个人。 商礼脸上泰然自若,高声说道:“都看到了吧,我就带了这三个随从,看着是有点势单力薄,可若是我说,我四人把你们商府的人能全杀光了并且全身而退呢?你们信不信?” “我身边这名护卫,曾与东京金吾卫中郎将打的难舍难分,近至展阳县,杀了一名威远镖局的镖师。我身边这两个女使,宫中太医署出身,学的一身用毒的好本领,你说我们几个杀你们容不容易?” 商礼笑着,眼眸里的笑意溢了出来,让人有一种错觉,仿佛她是在讲什么趣事。 “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我有我娘啊。我文从先身翰林大学士沈辽,武从官家亲身护卫殿前司指挥使简屏,试问你们当中谁能做到给我这条件?” 商家众人被商礼说的,不由得羞愤起来,同时也是嫉妒。 他们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商礼的话淹没了他们的自尊和自信,让他们陷入一种沉默和自我怀疑之中。 他们引以为傲的商家,竟在商礼面前什么也不是。 商礼拿过以饶手中的剑,慢慢一点一点逼近商达,缓声一字一句道:“老东西,你左一句贱,右一句贱,现在剑在你眼前了,你还敢不敢说贱了?” “我说的全身而退不是虚言,就算我今日把你杀了,我娘有的是法子保我。你们瞧不起我娘,却都用着她的身份得来的好处。” “若非我娘,商则如何高中?他爹又怎么能任从五品提举市舶司?” “我今日把你杀了,他日官家问起我,也只会问我一声,我受惊了没有。” 商礼眼中满是肃然,月光下的剑身泛着寒意,“我身后是权,你们身后是什么?” “既然这么看不起我娘和我,那从今日起,我便不是你商家人!这个商姓我愿意用就用,不愿意我就姓陆!” 自商礼说完这句话后,院中的人忽然松了口气,他既然都不是商家人,那这商家的家产他就得不到了。 可商礼下一句话,又让他们的心都提了起来。 “此后,你商家子弟再难入仕!我娘事情没做绝是念及跟我爹的旧情,你们以为是什么?是我娘怕你们吗?” “凡是我手能伸得到的地方,见一个商家人便蹬他下水,我让你商家这辈子都从商,休得入我朝堂!” 商礼收了剑,随后便要大摇大摆的离开。 商锦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看着商达,也说了震惊商家的话,“我只要活一日,商家所有的钱都是她商礼的,即使我死,我所有的东西都是她的。” 第164章 千里迢迢 “晚舟!晚舟!”商锦急忙追着商礼出来,气有些微喘,说道:“晚舟,你等等!” 商锦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 商礼回头看着商锦,问道:“你来做何?” 商锦看着商礼说道,“晚舟,不论他们如何,爹永远是爹,爹永远支持你。眼下跟爹回家好不好,那房子是爹自己给你准备的,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你好不容易来这一趟,往后也不知何时再见,爹不想你就这么走了。” 商锦刚才对峙都没红眼,就单独对着商礼说这么几句就红了眼睛,挺老大个人了,今天哭了两回了。 商礼的哭可能是遗传…… 商礼可以对商家其他人无情,却唯独对商锦,商礼没有任何理由去责怪商锦。 “晚舟,跟爹回去,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商锦给商礼递着台阶。 商礼心里也是难受,她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好陪商锦过完这个年,未曾想,竟是突发这么多事情。 日后,她怎的能像现在这般再回江陵城…… 偏生的商礼这人对亲近之人心软,点了点头,应道:“好。” “这就对了!”商锦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带着商礼说些有的没得。 商礼忽然问道:“爹这次怎的站在我这边了?以前娘跟我说的时候你可是说两句就算了的。” 商锦脸上笑着,道:“你可是我发妻所生,我发妻最爱之人,发妻三令五申要护着你,你也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商礼听着,眸光有些低垂,三句发妻,其实想说的是我心爱之人吧。 “当初两头都想要,丢了发妻,有些后悔。” 商礼看着走在前头的商锦,背影偏是那般孤单。 商礼没来由的问道:“现在呢?” 商锦把手背在身后,语气有些玩笑,“哎呀呀!更后悔了。” “走吧,你的房子在前头,咱再走走就到了~” “嗯,知道了。” 也许商礼今晚的行事作风不算太坏,毕竟算是震慑住了商府一些不老实的人。 商礼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就算他们再怎么自视甚高,商礼背后是权,他们背后,只是钱。 在江陵城里,忽然就出现了这样一位小官人,作风行事低调,待人温和模样清俊,经常出现在繁华闹市上。 小官人这般风采,惹得城中未出阁的小娘子们争相倾心,多方打听才知,哦~原应道这小官人竟是商锦长子,东京那位小郎君。 这般一来,更是喜欢了呢。 时间过得倒也快,一眨眼,一月的时间便过去了,另一边的秦漪也早已经到了邺州。 是日,茶楼里热闹翻天,商礼一边品茶一边看戏。 孟幼真这一个月可是过上了滋润的生活,锦衣玉食的。此刻正喝着茶百无聊赖的看着商礼说道,“你这在江陵城玩儿一个月了,怎么还没腻啊?” 商礼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手中轻握着一只青花瓷杯,茶香袅袅升起,她的目光穿过缭绕的雾气,落在了台上的戏班子上。 “这江陵,是建州最繁华的城池,每一砖每一瓦,每一缕风每一片云,都藏着故事,等着有心人来倾听。” 商礼话说的文绉绉的,孟幼真倒是不怎么爱听,直言道:“你能不能说点人话?” 商礼笑了笑,笑容很暖,眼里却有些算计,“江陵城里,总计店铺数百家,可交上来的税却少得可怜,这个少,指的是与江陵城自身相比。” “江陵城因为富饶,商业发达,所以税收比其他城池要上交得多,可如今这么一看,税还是少交了。” 孟幼真看着商礼认真的神色,嘴上说道:“你这是要放下饭碗骂娘了?” 商礼皱眉,“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指的是江陵城的父母官,恐怕是要贪得多的多。” “那怎么,你还要清一清?可你不是礼部司的吗?现在你有权力吗?”孟幼真疑惑道。 “我不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官家特许的圣旨还在我手里呢。” 孟幼真微微震惊,“咳咳,那什么,你什么时候能拿给我看看,我还没见过圣旨长什么样子呢。” 商礼漫不经心的拿起茶杯,“再说吧,那圣旨就是纸上写字用黄布包着的。” 被商礼这么一说完,孟幼真瞬间丧失了兴趣,转过话题说道:“你不嫌烦我都腻了,这样吧过些日子,咱们去趟平运城和灵下城如何?” 这两座城和江陵城构成了一整个建州。 商礼犹豫着,“再说吧。” 又是再说,孟幼真翻了个白眼给商礼,随后问道:“那之前的事儿,生辰纲你被冤枉的事儿就这么完了?” “这事儿我不想管,由那边的掌柜的出面,我爹也早就知道,他会处理的。而且丢东西是他们的事儿,又不是我弄丢的。再说了,这都过了一个多月你才想起来?” “切!”孟幼真哼了一声,随后便不搭理她,兀自出了茶楼,潇洒去了。 商礼只是瞥了孟幼真一眼后,摇了头,继续喝着自己的茶。 另一边的秦漪,数日舟车劳顿后,也正式到邺州。 秦漪辗转,未做片刻停留,到了邺州之后直接去见了耶律筝。 掩人耳目般进了一家茶楼,秦漪伸手推开一扇雕花木门,门轴转动间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声响。 秦漪踏过门槛,脚步不自觉地放轻,目光穿越了朦胧的烛光,最终定格在眼前的这个女人身上。 长发被利落地束起,有些风尘,似奔腾的黑马被驯服于缰绳之下,却仍不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狂野与不羁。 眉宇间,英气勃勃,眼睛里带着赤裸裸的野心。 “大晟的二公主?”耶律筝的声音中带着沙哑,带着岁月的沧桑。 秦漪双眸深邃如潭,姿态从容自在的坐下,缓缓道:“不然呢?” 耶律筝伸出手,道了一声:“请。” 秦漪也不拖沓,开门见山的便说了,“既然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便是一心,你的事情从长计议。” “好,如今我缺粮缺钱,你给我。”耶律筝也是爽快人,上来张口就要。 “你想得挺美,写字据,签字画押,你得借。”秦漪端起茶杯,浅嘬了一口,嗯……不好喝。 第165章 去见她 耶律筝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问道:“我看着就是你们大晟所说的……道貌岸然之人吗?” 秦漪虽然没应着耶律筝的话,但是那眼神明显就是在说,难道不是吗? 赤裸,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污蔑! 耶律筝勉强嘴角带着笑,郑重的说道:“这一段时间,就拜托你了。” 如今自己偏得一隅,元气大伤,若是没得秦漪相助,她必定马革裹尸。 秦漪垂下双眸,“我这人,向来谨慎得很,如今压在你身上的算是大半家底,你可别让我失望。”秦漪知道,这番答应下来,就代表往后自己供给耶律筝钱,供给她粮。 养的是一个军队……这笔开支,不是一次性的,是以后长长久久的…… 耶律筝仍是意气风发,像是野火永远都烧不尽的野草,眼中尽是对将来的坚定,道:“你既信我,予我新生,我定不负你。” 秦漪眼中忽然带着笑,看着耶律筝,透过她在看着自己,另一个自己。不必藏匿自己的野心,赤裸的,大胆的,与自己大相径庭的。 “从今日起,每隔半年,我会给你从一批钱财粮草,狼州为一点,依次轮递。”秦漪初步给耶律筝一个时间点,让耶律筝也安下心来。 耶律筝也确实放下心来,多嘴的提醒了一句秦漪,说道:“你可知你这一应,得多少春秋?” 秦漪睨了耶律筝一眼,漫不经心道:“我是什么傻子吗?”这一应,单是以年计算,少则四五年,多则…… 耶律筝突然佩服起秦漪来,若她是秦漪,定然不会相信现在的自己。“你不怕半生都搭在我身上打水漂了?” 秦漪笑容有些凉,舟车劳顿让她面上带着些疲倦,“我总得为以后考虑,你要夺权,我也要。给自己树敌还是结盟一个强劲的盟友,我也要考虑清楚。”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成功?”耶律筝问道。 秦漪抬眸,眼睛望着耶律筝,问道:“二月份的你,不也确定自己会成功吗?” 秦漪眼中染上坚定,道:“我始终坚信,我一定会成功。无论过程多么艰难,路上有多少血,死了多少人,我一定要一个好结果。” “无论死了谁?死了自己至亲之人?死了自己心爱之人?”耶律筝看见,秦漪捏着茶杯的指尖泛了白。 或许是长久压抑自己的感情,耶律筝说道:“今年二月打仗时候,我身边死了一个人。”她的声音哽咽起来,道:“我俩自幼相识,我曾承诺,我称王之时,便是娶她之日。” “后来,她替我挡了十六支箭羽,身边亲卫替我杀出一条退路。直到我窝在一个村里,我还不敢相信,我竟然是输了,败如死狗。” “我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纠结会不会不打仗,她们就不会死。” 耶律筝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声音颤抖道:“现在的我就想一定一定要成功,这样才不辜负她们的死。” “我庆幸在我颓势之时,能够遇见你。并且拥有能够和我一样的志向,让这天下的女子都能入朝堂,也可手握权势。” 秦漪一时间有些失言,眉毛下垂,沉静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你可以做到,一直都可以。我于东京一日,便助你一日,我们都会成功。” 鱼死网破的胜利她也要,她要让大晟女子都活的鲜亮。 耶律筝长舒一口气,站起身对着秦漪单膝下跪,右手成拳,郑重道:“你我结下半世缘分,他日,我若登得高台,便助你夺得天下。立誓在此,若违此誓,让我大凉永世不得安宁。” 她知道秦漪比她难,在大凉,胜者为王。可大晟,这个男尊女卑的国家,秦漪太难。 秦漪也起身,向耶律筝行礼,双手交叠,弯腰。“同誓。” 两种截然不同的礼仪,在一间普通的茶馆里,她们碰撞又扶持。 秦漪在茶馆里并没有耽搁多久,两人商讨完最后的事宜后便分道扬镳,她们都有各自的事业。 此时夜色渐浓,秦漪问道:“如今几月?” 九随回道:“殿下,如今八月初二。” 秦漪闭着眼睛,面上带着倦色,睫毛轻轻颤动着,秀眉间紧锁的愁绪,愁绪如同秋日里的薄雾,缠绵悱恻,挥之不去。 月光透过茶馆的窗棂,洒在她的身上,她的呼吸变得轻浅而悠长。 九随默默地站在一旁,目光中带着几分心疼与担忧。 不知过了多久,秦漪忽然问道:“九雅她们现在在哪?” 秦漪自然不可能这般光明正大的出现邺州,明面上,九雅已经换上了她的样貌,装作她是“秦漪”和许瑜华四处云游。 这般易容之术,也是门绝学。 “前几日九雅传信,如今正在平州。” “通知她们,去建州。” 九随一时间脑子没反应过来,呆愣的道了一声,“啊?” 一直没露面的九和心思可比九随灵活多了,毕竟九雅跟她说了不少的话…… 为了掩人耳目,九儒和九雅都在平州了。 九和暗暗瞧着秦漪的脸色,装作惊讶地说道:“主子,建州可比回东京远……” 秦漪眉头轻皱,未睁开的眼睛让九和什么也看不出来,她轻声道:“嗯,我知道。” “咱们……也去吗?”九随弱弱的问道。 九随问这不是没有缘由,纵使秦漪她们出京的理由,许瑜华当了驸马官职也变成虚位,但是最多她们出京不过两月半。这已经是顶顶好的了。 她们从东京到邺州,用了二十多天的时间。眼下,从邺州这偏远的地方要到南方富饶之地,走官道也得将近四十天啊。 “嗯,紧着时间,日夜兼程。”秦漪轻声说着,面容的倦意让九随心疼。 “是。” 秦漪心中暗自思量,这番决定无疑是她人生中颇为大胆的一次。她素来行事谨慎,每一步都要有坚实的理由作为支撑。 可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建州,这份冲动仿佛是从心底最深处突然涌起的潮水,将她理智的堤坝冲得摇摇欲坠。 或许是因为耶律筝方才的一番话,或许是昨日望着那满天的云霞,她便做出了去建州这个决定,踏上了去见一面她的路。 秦漪觉得,见一面,总归是好的。 桌上清茶向上升起氤氲的雾气,她能否用这一杯清茶的茶香去拉住向往夕阳晚霞的烈马。 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照的额间海棠红,缱绻笑意相思浓。 第166章 我想念你 “喂!你是要折磨死我吗?!”孟幼真忿忿不平的说道。 商礼眼都没抬,看着新传来的信件,眉头愈加紧锁,道:“什么叫折磨?食君之禄,为君效劳,不应该的吗?” 孟幼真望着一摞摞的账本,欲哭无泪道:“我已经打了好几天的算盘了,这几天做梦都能梦见算盘索我的命了。” “歇息是不可能的,你老老实实的闭上嘴,多干点活,或许我还会给你一份报酬。”商礼知道孟幼真这人爱财,所以用钱财吊着孟幼真。 孟幼真把算盘一扔,气呼呼道:“你这都在查什么?他们得来的消息都保准吗?!” 以安在一旁研墨,商礼拿起笔来低头写着,还一边回答孟幼真的话,说道:“消息是不保真,但是繁杂的信息里有诸多重合,那必然是有蹊跷。” “上月,你跟我走遍江陵城,想必也有些疑问。”商礼突然抬头,问了孟幼真一句。 “嗯,是。虽说这江陵商业为主,可务农者也忒少了。”孟幼真回说道。 商礼应下,“对,我大晟较前朝虽对抑商政策有所放松,但是重农这件事,从未放松过。” “大晟人口众多,若非有足够粮食作为依托,百姓恐难温饱。” 商礼在信件上写完最后一个字后,再对着孟幼真说道:“即使是城外,农田也比平均数上少许多。人这么多,田地那么少,这说明什么?” 孟幼真突然震惊道:“莫非是私占田地!划为商业?!” 这,这要是确定了,得牵扯多少人! 商礼笑着看了孟幼真一眼,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孟幼真顿时无奈,“是是是,我说的。不过,你现在怎么做?不会要揭穿吧?你真的要放下饭碗骂娘?” “你家肯定会牵扯进来吧……”孟幼真不确定的说道。 商礼看傻子一样看孟幼真,说道:“调查已实属不易,况且还是在暗中。我们只要收集证据,待到回京之时,呈交官家,至于定罪,有刑部在。 而且,你不惜命,我还惜命呢。” 孟幼真忽然大叫道:“什么叫我不惜命!” 商礼对着孟幼真摆了摆手,道:“冷静点,你这般有失礼节。” “如今我手中已有江陵城店铺和民田具体数目,至于说是官占私田还是民占私田,原先的农田数量有多少还需要进一步确定。但眼下得松着,不好逼的太紧。” “你不说待的烦闷了吗,听闻灵下城设有南方最大的粮仓,你我明日启程,前去瞧瞧。” 商礼每说一句,孟幼真脸色就难看一分,说道:“这…我又不想去了,要不你自己去得了。” “收拾好东西,明日走。”商礼恍若未闻道。 孟幼真低着头,又悄悄的瞥了商礼一眼,见商礼压根没看自己后,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声音弱弱的说道:“哦,知道了。” “嗯,知道了你再接着算,今晚就要算出来。”商礼又似怨鬼索命的声音响起。 孟幼真顿时僵硬在原地,那些个账本,是商礼主动找商锦说要分担他的重担,这可把商锦感动坏了,又给了商礼好多好多小钱钱,孟幼真都数不过来。 结果,商礼应下之后转头就给了自己!那钱呢! 孟幼真语气幽怨道:“那钱呢,你爹给你的钱呢?你是不是应该分我一点?” “钱?我早就派人运回东京了。东京家中贫寒,需得扶持。” “扶持你小妾啊……”孟幼真很是无语的说道,“你家那么大!还缺钱?!” 商礼闻言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算你的账去,今晚算不完,这个月月钱你别想得到一文。” 孟幼真:……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抠门鬼。” 隔天一早,孟幼真在睡梦中就被以宁和以安架着上了马车,这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昨个晚上打算盘打到昏天黑地。 因为有目标,商礼不敢停留,只得快马加鞭的去了灵下城。 一连行了几日,灵下城便近在眼前。 可惜好景不长,行至途中,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雨。 那雨,不似春雨般催生万物,倒像是秋日里带着几分萧瑟与寂寥的寒雨,细细密密地织成一张灰色的网,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笼罩其中。 雨滴落在泥石路上水坑处,发出清脆却略带哀愁的声响,散落一地,再也无法找回最初的完整与欢愉。 雨丝轻抚过树叶,带走了它们最后的绿意与生机,留下的是一片片湿漉漉、沉甸甸的哀愁。 风,也似乎被这雨染上了几分凉意,轻轻吹过,不仅带走了身上的温度,更似乎要将心底那份残存的温暖也一并带走。只能任由这雨,一点一滴,侵蚀着心中的每一寸角落。 “殿下,往前走便是建州的地界,其中一城灵下城了。”九随在外骑着马轻声道。 她们日夜兼程,原本四十多天的路程,硬是压到了二十七八天。 可别小看这十多天,这十多天可是每天压出来的。就连武功傍身的九随和九和也身心俱疲。 一个是公主近侍,一个是多年暗卫,二人武功可想而知,那这艰辛更甚。 那秦漪呢,这般尊贵的人,又应当如何? 她们已经汇合,九儒和九雅守在秦漪身边,寸步不离。 “嗯。”虚弱的声音从马车中悠悠传出。 许瑜华在外骑着马,空中突然下起的雨让她们不得不加快进城的脚步。 两条岔路合并一条通城官道。 “商礼!没伞怎么走!我都要湿透了!”愤怒中带着幽怨的女声让本是阖眼的秦漪忽然睁开。 疲倦的面容之上,秀眉若远山含烟,紧锁不展,那双秋水似静的眸子中,染上了一抹探寻的幽光。 随心海波澜,轻轻摇曳,秦漪缓缓伸出那纤纤如玉、白皙胜雪的手指,轻轻掀起马车的帘幕,只露一角。 她的半边脸颊若隐若现,恰似朦胧月下的静谧睡莲,向外探望去,那目光穿越了纷扰细雨雾霭,终是觅得了令她踏上建州这片土地的唯一理由。 那人……似乎很开心? 商礼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对着身边的孟幼真说道:“我又不是神仙,怎得知晓今儿突然下起了雨。” 孟幼真伸出自己的左手捶了一下身旁商礼的肩膀,说道:“你为什么不是神仙?为什么?还笑!咱们都要成了落汤鸡了!” 商礼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只是些细雨,哪里算得上落汤……许瑜华?!” 商礼刚说着话,余光中就瞥到另一行人,她本无意,但未曾想,竟是熟人。 许瑜华也是意外,能在这里遇上商礼。 商礼主动打了招呼,眼睛里透着光亮“见过许兄!” 那一瞬间,商礼是惊喜万分的,许瑜华在这儿,那,那!秦漪是不是也在此! 许瑜华点了点头,“我和我家娘子外出游玩,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商兄。” 商礼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许瑜华身上,许瑜华看得见商礼失神,面上有些冷凝。 许瑜华又道:“我夫妻二人着急赶路,恕不奉陪,告辞。” 商礼只是敷衍着点头,随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眼中带着能溢出来的温柔,直奔着秦漪的马车而去。 白马上的商礼眉清目朗,在秦漪的马车帘旁停下,微微弯下腰,语气温柔道:“殿下,不见我一面吗?我们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了。” 第167章 我爱慕你 是她不守规矩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秦漪驸马的面,隐晦的说了一句,我想你了。 商礼想着,她们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无事可做的夜晚商礼总会辗转难眠,除却成婚那一天,她们再也没有见过。 孟幼真则是看的瞠目结舌,猛一回头看着马车里的以安,小声的说道:“不是,你也没告诉我,商礼的胆子这么大啊?” “而且,她就这么过去了?她家官人还在一边看着,她,她怎么喜欢成亲的啊?还那么春心萌动。” 孟幼真都搓了搓自己对自己说这不是假的,初见商礼的时候,商礼面上看着待人和气,可现在这个都温柔成一软水的商礼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啊。 以宁在一旁嘴快的说道:“你不懂,我家郎君跟那位可是旧相识,儿时一起长大的。” 孟幼真看着脸黑的煤块似的许瑜华,浑身一个激灵,对着以宁和以安说道:“她商礼以前真不是混黑道上的?” 以宁气呼呼的说道:“干嘛这么说我家郎君!” 孟幼真摩挲着下巴,十分郑重的说道,“毕竟道上混,就两条规矩。” “什么规矩?”以宁问道。 孟幼真看着远处的商礼,意味不明的说道:“欺软怕硬、忘恩负义、欺负嫂嫂。” 以宁还真数了,疑惑道:“这不是三个吗?” “笨!前两个加在一起才跟最后一个并重。”孟幼真拍了拍以宁的脑袋。 以宁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找以安求助,“姐姐,你看她!净说些胡话!郎君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什么欺负嫂嫂,净是些歪理! 孟幼真无奈的耸耸肩,“不信?那瞧,你们家郎君这不正在调戏嫂嫂吗?” 以宁和以安顺着孟幼真的视线一看……真不怪孟幼真这么说,乍一看吧有点像,仔细一看吧,那还真就不能看。 自从商礼说完之后,马车里还是没有动静。商礼自然不会认为马车里没人,她感觉得到。 “怎的,如今连见我一面都不肯施舍了?”商礼轻笑说出口,可唯有自己方知自己喉中哽咽。 良久,商礼才听见马车里那人疲惫的话,带着沙哑,“我已经,见过你了。” 我方才见过你了,比以前好像有些瘦了……秦漪微微低着头,既然商礼这般说,那她不如掀开车帘,再见她一面。 商礼又靠近了些,说道:“你见过我了,可我还未见过你,怎的这般无情?” 商礼的话有些令人动容,秦漪便伸手去掀车帘。 或许是相思太恼人,商礼也直接伸手去够车帘。两手相触的一刹那,两人都有些惊讶。 商礼基本是下意识的,在秦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隔着车帘,握住了秦漪的手。 两人的手皆是纤细白皙,车帘布料也越来越少,双手交握,似有说不出口的痴缠。 秦漪反应过来后挣扎了几下,商礼也没多用力,轻易放了秦漪离去,不过那之间残留的温度让商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摩挲着属于秦漪的温度。 九雅眼睛里满是惊讶和暗喜,自己连忙掀起车帘,和一边的九儒打着暗号。 见车帘被掀开,商礼弯腰去见秦漪,一见面,商礼便愣住了。 此刻的秦漪哪里还有半点东京金枝玉叶的样子,苍白的脸色上没有一丝生机,似额间的海棠与细雨纠缠后残留的疲惫与无奈。 瑞凤眼中失去了往昔的光泽,是那深邃夜空中最黯淡的星辰,努力闪烁却仍旧掩盖不住那几分落寞与无奈。 昔日矜持高雅的气质,却已难以掩饰风雨侵袭后的憔悴。 商礼紧抿着嘴唇,秦漪这番样子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疼惜之情油然而生。 商礼紧皱着眉头,还未等她说话,秦漪便先说了。 秦漪递给商礼一张手帕,唇角勾起的笑容有些勉强,她越是这般,商礼眉头皱的越深。 细雨让商礼的头发有些湿,皱着眉头的样子让秦漪不喜。开口笑道:“怎的,如今见了,咳咳,不满意了?” 商礼满眼心疼的看着秦漪,细雨从眼角划过,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泪。 秦漪受不了商礼这般的眼神,这样的眼神会让她心软的一塌糊涂。便偏过头,不去看商礼的眼睛。 商礼咬着下唇,后道:“前面便是城门,进了城,去医治。” 秦漪不语,商礼也不恼,只是对着秦漪说道:“殿下,你过来些。” 秦漪抬头去看商礼,触及到商礼的眼神又迅速瞥向别处,“何事?” 商礼驾着清风更近了些,伸手去取自己脖子上的物件,取下来后,直接通过车窗小半个身子探进马车,系在秦漪白皙的脖颈上。 那是枚玉环,暖玉,养人身体。 “暖玉养人,殿下留着。”商礼的声音温柔中带着心疼,呼吸的热气喷洒在秦漪脖颈,让秦漪肩颈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 就像是初绽的花瓣遇到了清晨的露珠,带着一丝羞赧与悸动。 谁的心飘落,谁的心蹉跎。 商礼也嗅得到秦漪脖颈间细腻的香味,淡淡的兰花香,清新雅致,不染尘埃,如秦漪一般,清贵而不失温婉。 那味道萦绕在商礼的鼻尖,久久不散。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玉不能随便送人?”秦漪和商礼对视着,说道。 商礼答道:“招来厄运吗?殿下这天家人,何须惧得这些?”商礼说完后便想撤身退出马车里。 秦漪却不肯让商礼这般轻易逃走,右手忽然拉住商礼脖颈间的领口,让商礼的动作停了下来。 商礼还不解其中意,眨着眼睛无辜的问道:“殿下?” 秦漪猛地用力,让商礼近了几分。秦漪瑞凤眼中带上些凌厉,问道:“你当真不知你送我玉环是何意?” 一个东京长大能高中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送玉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挨的很近,不过一寸的距离,商礼看着秦漪的眼眸,她并不惧怕,只是她不知该怎么说,商礼只答,“不知。” 秦漪轻笑,“你若答不知,我便不收。” “我知。” “答。” “你我之间,是为定情之物。”商礼狠了心道。 秦漪话中似是带着无情,说道:“我不想谈及儿女情长,你应该是知晓的。”秦漪说这话的时候,攥着商礼衣服的手都捏到发白,可惜,商礼并不知道。 “我知晓,此刻定情,不代表此刻就要在一起。” “商礼,我已成亲了。” “我爱慕你。” 第168章 偷亲一口 秦漪有一瞬间的怔愣,她没想到商礼竟然如此大胆。 秦漪冷着脸道一声:“冥顽不灵。” “是痴心绝对。” “我知道,现在确实是不适合再谈儿女情长。那等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能有个让殿下满意的结果,届时我还在殿下身边,殿下可否应下今日玉环之约?”商礼眼睛湿润了些。 她又说道:“殿下要答应我,不要避着我了。殿下和我相见本来就很难,我能在合宫饮宴里见殿下一面吗?殿下大抵也不会出现。” 商礼哽咽的说道:“我不再逼殿下,以臣子身份伴在殿下身侧。大业终成时,再来相爱,好吗?” “成婚也没关系,殿下还可以弃了驸马,殿下不愿意,那我将来也可以当你妾室。” 就那一刹那间,秦漪忽然觉得,就现在,就现在来抓住商礼,让她成为自己的,永远待在自己身边才好。 只可惜,残留的理智让秦漪还是压制住了情感。 秦漪松开商礼,说道:“好,玉环,我收下了。” 商礼笑了,一种理应如此的感觉。她不会错,秦漪定然也是有些喜欢她的。 “殿下,微臣,失礼了。”商礼罕见的,称了自己为臣。 秦漪正疑惑之时,忽然脸颊上传来一股温热的,轻柔地,像是羽毛拂过脸庞般,惹得她心尖微颤。 秦漪惊愕地抬眸,眼底闪烁着不解与惊讶交织的光芒,那抹温热已悄然逝去,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却难以磨灭的余温。 罪魁祸首早已经退出了马车里,听得到那一声少年意气风发夹杂着喜意的,“驾!” 商礼方才亲了她。 秦漪脸上带着无奈的笑,不可否认,她内心深处,是欢愉的。 随后秦漪便合上双眼,沉沉的睡了过去。独留下九儒和九雅疯狂的暗示对方,眼睛都要翻出花来了。 秦漪也不在意,因为她知道,这就当做是她们之间,给予商礼的慰藉。 从现在开始,她们之间的感情会被搁置一段时间,或许,也会悄悄的滋生。 秦漪自知亏欠商礼许多,毕竟最先喜欢的人掉了最多的眼泪,苦苦等来的一段情,结果却未知。 再等等吧,秦漪这样对自己说道。等什么呢,是等自己心底的怯懦彻底消失吗?她不知。 “驾!” 孟幼真看着从马车里出来后的商礼满脸的春风对着以宁和以安说道,“你看看,这不是得到嫂嫂什么好处了吗?要不然她能这样?” 以宁气呼呼的,但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商礼驾马至许瑜华身边的时候,恢复了以往的神情,但话中却带着严肃,对着许瑜华说道:“许兄便是这般对待我家殿下的?” 被问责的许瑜华一头雾水,本就因孟幼真的指点有些生气,这下更是被点了火,回说道:“我怎地?况且出门在外,还请商兄注意自己的言行,切莫给我家娘子添麻烦。” 商礼也不在意,说道:“眼下去灵下城吧?正巧我也去,顺路一起走,顺便照顾你家娘子。”商礼一想到方才秦漪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心里头就是一顿心疼。 许瑜华有些气结,说道:“那是我娘子,怎的轮得到你照顾!” 商礼哼了一声许瑜华,责怪道:“你照顾不好,那自然是我来照顾!” 随后商礼便不再与许瑜华过多纠缠,驾马去了以安她们那边,对着以饶说道:“跟她们一起走。” 以饶应着,跟在许瑜华她们马车的身后。 孟幼真啧啧几声,跟商礼一同并排骑马,欠欠的说道:“哎呦呦,我真想不到,平日里的你真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啊。” “此话怎讲。” “你都把觊觎人家写在脸上了,还问此话怎讲?”孟幼真摇头,这时候的商礼脸皮真的好厚啊。 商礼面露惊讶,“你怎知我对她是那般心思?你不惊讶?” 孟幼真手抵着下巴,装作思考的样子说道:“是挺惊讶的。我没想到你竟然对成亲的娘子感兴趣,难怪在江陵拒绝了那么多家的小娘子。” 见孟幼真揭过这个话题,商礼也没多问。大大方方的承认道:“嗯,我是喜欢她。” “啪啪!”孟幼真鼓掌的声音响起,惹得商礼疑惑,“怎的?” “就喜欢你这直率的性子,怪不得书上都说关山难越谁悲失足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人之妻。”孟幼真故作高深的说道。 “你!你少看点不正经的东西!”商礼忽而怒声道,驾着清风又离孟幼真远了些。 孟幼真笑了笑并不在意,紧接着又对商礼说道:“那你想不想知道,怎么才能让你们接触的更多?就算是大庭广众之下欺负你家嫂嫂也没关系?” 商礼听后,默不作声的又让清风归回原位。 孟幼真心中暗喜,说道:“我给你出主意,你给我这个?”孟幼真对着商礼做出要钱的手势来。 商礼面上无奈,承诺道:“好,进城之后我给你钱。” 孟幼真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看着商礼,给她出主意道:“反正咱们来这灵下城也是要调查农田一事,出门在外身份不可少。刚才你嫂嫂她们……” 商礼忽然插嘴,皱眉道:“她不是我嫂嫂。”秦漪有名字,哪里是劳什子嫂嫂。 孟幼真敷衍的应道:“好好好,你娘子行了吧,真是的。” “你听我给你说,一会儿进城之后,咱们就说是一起的,反正听以宁说你跟她是青梅,怎么着也不会拆穿你。 现在像你这种性格,温润有礼的,断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接近她,你也会为她考虑。” 商礼点头,面上也是苦恼,她想和秦漪有更多的接触的。就在这时,孟幼真却是拍了拍商礼的肩膀。 她语重心长的商礼说道:“温润有礼的郎君不会这么做,但是嚣张跋扈的小官人可就不一定了。” “一会儿进城,你就要演好一个嚣张跋扈又痴情的小官人。欺男霸女的事儿就不违和了,你只要痴情,嚣张跋扈你也不怎么会演,届时我就做你家厮儿,小人得志这我炉火纯青。” “到时候~唉,这她你不就能时时见到了?” 商礼听孟幼真这么一想倒也是,虽然不怎么成熟,但好在能接触秦漪。只要不演得过火,那秦漪她不就能想见就见? 而且,她家殿下真的好好亲,淡淡兰花香味,她真的好迷恋。 “成,事成之后,我给你一片金叶子。” 第169章 最为重要 “?!成!”孟幼真赶紧应下来,生怕商礼反了悔,这赚傻子钱,不对,那个她商礼的钱真是容易。 商礼当然看得出来孟幼真心里的小九九,但好歹给她出了主意,她也就任由她去了。 “驾!” “驾!” 马蹄踏轻尘,细雨润青林。远望山水色,清风载人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入住了一家客栈。 秦漪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面上还是憔悴,透着几分凄楚与柔弱。头上挽着妇人簪。 身着一袭淡雅的青白襦裙,腰间系着一条同样颜色的丝带,衬得她腰肢窈窕。 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白玉手镯,轻轻的搭在九儒的手上,让她有些温婉与恬静。 甫一下马车,便吸引了一小部分人的注意。 孟幼真见状不自禁怼了怼商礼,说道:“你真的是,眼光真高,这般好看的女娘,就连我也有些看呆了。” 商礼哼一声,有些骄傲,“她的颜色,自当我心中首者,你不许多看。” 孟幼真撇撇嘴,小声说道:“哎呦呦,不许多看~我就看!”孟幼真自然是赌气,主打一个逆反。 因为多端详了秦漪几眼,孟幼真也没怎么太避讳,毕竟她只是以为秦漪是一位富贵人家娇养的娘子,不过就是这位娘子看上去身子有些差。 秦漪自然感觉到了孟幼真探寻过来的视线,她不在意,但九随可在意,一个眼刀过去,吓得孟幼真连忙往商礼身后躲。 有些后怕的说道:“诶!这怎么还不让看!”刚才那女使的眼神都要杀了她呀! 商礼轻笑,就当做是给孟幼真一个小小的教训,说道:“什么人该看什么人不该看,你知道吗!” “她只有我能看,你不许看!以饶,去请个医术高明点的大夫过来。”商礼说完之后便跟上许瑜华她们的步伐了。 以饶不明所以,但是他还是去做了。 孟幼真见状也连忙跟上去,不敢大声的说道:“喂!你等等我!” 商礼哪管得孟幼真,现在净是一颗心扑到秦漪身上去了。 许瑜华走在前头,跟客栈的掌柜的说道:“五个人,三间房。”随后递给掌柜的些银子。 掌柜的不多问,差来跑腿的带着秦漪她们上楼。商礼也径直跟了上去,让身后的以安跟掌柜的说话。 许瑜华落在身后,瞥到商礼跟过来的身影,皱着眉道:“你这厮,好生无礼。”许瑜华心情应当是差到了极点,这男子怎的这般厚脸皮,东京之时的好印象竟全被此刻毁的一干二净。 “我怎的?这家客栈莫非是许兄开的?”商礼双眉微紧,煞有介事般说道。 孟幼真在身后一听,商礼这也忒讲理了,还是差一点。装大尾巴狼狗仗人势这事儿她信手拈来。 “咳咳。”孟幼真清了清嗓子,声音变得有些蛮横尖锐,说道:“嘿,你怎的说话呢,我家官人到这客栈好端端的上楼,你就无端的骂她无礼,你什么意思这是?!” “我看该是无礼的人应是你吧!” 许瑜华皱眉看着孟幼真,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娘,也是个牙尖嘴利的,“你不妨问问你们家……” “罢了,既然是她家官人,你何须多言,莫拦她人。”这声音不大,却带着漫不经心和威严。 秦漪转身回眸之时,正巧与孟幼真对上视线。孟幼真也是奇怪,她与这娘子对上视线的时候后背竟然惊起一身冷汗。 秦漪出言后,许瑜华也不好再说什么。孟幼真也赶紧移开自己的视线,目光对着许瑜华,随后就开始演起来,越过商礼,上前一伸手,一下子把许瑜华扒拉到一边。 她身上还带着嚣张的气焰,说道:“起开,挡着我家郎君的路了!”最后对着商礼摆出个请的手势。 商礼眼睛里不由得对孟幼真的演技有了深刻的认识,当真是惟妙惟肖。 商礼没有犹豫的踏上楼梯,期间并没有看许瑜华一眼,反而是加快脚步追上了秦漪。 “秦小……秦娘子……”商礼方才还想添个小字,却在触及到秦漪头上的妇人簪时收了嘴,干巴巴的说着,那真是碍眼。 也不知是那发型恼人或是因为那不是因为自己而变的恼人。 “方才让以饶去请了大夫,想必一会儿就能过来,眼下可以去歇着,脸色这般差,日后可要注意,切不可舟车劳顿。”商礼走了过去,对着秦漪说道。 秦漪不说话,只是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商礼,似是在说,你关心我? 商礼面上也能挺得住,但是那耳垂却是红了个彻彻底底,轻咳一声,先给秦漪开了门,说道:“殿……秦娘子先进屋子。” 秦漪嘴角勾起笑容,从商礼身旁路过之时,商礼又闻到了方才让她迷恋的兰花香。 紧随其后的许瑜华也想进门,却被商礼拦在了门外。 许瑜华面上不虞,冷声说道:“你这又是何意!” 商礼眼眸微眯,透着压迫,靠近许瑜华,小声说道:“许兄也曾读过圣贤书,怎得不晓得,驸马为公主之臣,驸马未得召见,不得随意见公主!” “你!我见不得,你见得?!她是我娘子!”许瑜华咬牙切齿道。 “你放肆!她首先是我大晟最尊贵的青安公主!”商礼浑身的气势竟把许瑜华逼退一步。 “规矩就是规矩,你就算要逾矩,也要看殿下追不追究。” 说罢,商礼便要进秦漪的房间。见状,许瑜华也学着商礼,把商礼拦住,说道:“你一个外男,如何入殿下闺房!” 商礼眼眸里带着不达眼底的笑,出言让孟幼真再次扒拉开许瑜华,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我与殿下之关系自然是比你亲密,况且,我方才得殿下召见,共商国是,你可不能误了国家大事。” “你!” 许瑜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门那头的商礼脸上带着假笑般关上了门。 商礼说的没错,她确实是有大事儿跟秦漪商量,但得搁置几日,毕竟,这时候秦漪已经生病了。 商礼进屋之后表现的倒是没方才那般口齿伶俐,坐在凳子上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随后便走到秦漪床前,弯腰递给了秦漪。 九儒和九雅见状便想起,进屋后她们家殿下让她俩什么也不干的话……原来是有人做啊…… 秦漪接过茶,先是吹了吹,后问道:“怎得跟她作对起来了?” 商礼有些心虚,温润的眼神左右游走,许瑜华毕竟是秦漪驸马,她这一番,确实是有些无礼。 只得弱声道:“那,方才之事,殿下向着谁?”说罢,商礼眼睛里竟然有些期待。 嘴唇触碰到茶杯边缘的秦漪忽一顿,嘴角微微上扬,低头之时,商礼并没有看到秦漪这般神色。 秦漪声音还带着虚弱,道:“你和她都是我身边之人,但是你,最为重要。” 第170章 我怕你不喜欢我 “殿下这话,是只对我说过吗?还是别人也有的?”商礼不争气的红了脸,将头扭到一边,语气有些酸溜溜的说道。 秦漪喝下一口茶后才回答商礼的话,道:“别人也有。” 嗯?别人也有!谁!商礼脸色如翻书,立马转头盯着秦漪,问道:“是谁啊?” 秦漪润了润嗓子,眼眸中带着揶揄,说道:“声离。” “声……哦,我知道了。”商礼刚想发作,又突然意识到声离不就是太子殿下吗,秦漪在逗她玩儿呢? “殿下你……”商礼触碰到秦漪含笑的双眸时,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商礼趁热打铁,这回是带着紧张,手指捏着衣角,指尖都泛了白,忐忑的问道:“那,那殿下召见过几次驸马?” 商礼想着只要次数不是太多,她都能接受。女子相恋一事本就惊世骇俗,她也没有太多的资格去管秦漪…… 秦漪听到商礼问这话,眉头忽然紧皱,问道:“你这是何意?” 瞧见秦漪似是生气了,商礼顿时不敢多言,连忙摆手解释道:“我,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商礼说话的过程中,秦漪已经把茶杯递给九儒,并让她们俩出去,此刻房间里只剩下商礼和秦漪两人。 秦漪眉间总是未舒展,加之千里路途的劳顿,她已经很疲倦了,商礼见状更是恨自己方才的多嘴。 “如果说我这一路上一直都召见驸马,你会作何感想?商礼,把你心里的话通通都告诉我。”秦漪声音冷了些,但这更让商礼心里难受。 “我能做何……不过是心里头难受得紧,女子相恋并非易事,何况是你这般尊贵的人。你是公主,以后定会有很多面首……不过是希望你能再多喜欢我一点……”商礼越说心里越难受,声音小眼泪却多了起来。 秦漪双手撑着床,让自己的身子坐起来些,道:“商礼,你认为你我在爱情中的地位是平等的吗?” “嗯?”商礼不解秦漪的话是什么意思,微红的眼眶看着秦漪,有些楚楚可怜。 “殿下是殿下,不会变的啊……”商礼嗫嚅的说道。 秦漪拍了拍手,让商礼坐在她的床边,随后商礼就听见秦漪有些沙哑的声音道:“错了,殿下会变。” “朝堂之上,你我为君臣。爱情里,当为再普通不过的女人,两个普通女人相恋,地位是平等的。” “理应为,我喜欢你,是要靠近你,所以才会为你做一切。你不要因为我的身份而对我有更多的包容,爱情里我只有一个身份,是你心爱之人这一个身份,一切都是以爱为源开始,其他皆是云烟。” 秦漪话说的多了,又咳嗽了几声,可随后又道:“依你方才所言,女子相恋不易又因为我的身份,你觉得亏欠我,可你也是女子,身份自是高贵,你知相恋不易,可你为何不想着你自己?” “想着你自己坚持这份感情也不容易?” 商礼低着头,不敢见秦漪,哽咽的说道:“自从坦白那天开始,我娘就很明确的告诉过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儿,你怎么做怎么对我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我心里也是知晓的,可眼下我的喜欢得到了一丝回应,我欣喜若狂,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这段情。” “所以你始终将自己放在下位,让我居高临下的看着你满腔的爱意吗?”秦漪冷静地说道,可这般理智的人竟也是红了眼眶。 她一字一句道:“你我,剥去外壳,真的就只是两个普通女人一点一滴的相恋。我不要你下位,我要你和我平等。不满你就对我说出来,你不需要再忍让我任何情感上的错误。就像现在,我刚才说的日日召见驸马之时,你就该大声的质问我。” 商礼艰难苦涩道:“我不想对你这样,你是我爱的人,我也没有资格。” “这怪我,是我错了。”秦漪紧接着商礼的话说道。 这吓得商礼连忙抬头看着秦漪,不,不是的,她的殿下怎么会错! 商礼默默地摇着头,似乎在否认秦漪的话。 秦漪双眼看着商礼,商礼看见她眼中有泪光闪烁,只听她道:“应该在接下你的玉环之时就对你言明,我与许瑜华只是逢场作戏,她是女子。而我此生仅接一人玉,唯你而已。” 商礼终于听见她一生都想听到的话,眼中也有震惊。 “我一生遇你一人,便敢用情你一人。家国纷扰不止,你我前路不明,眼下你有你的事情,我也有我的事情。朝堂人多眼杂,豺狼虎豹窥伺,儿女情长恐如昙花一现。诸此缘由,三番五次拒你千里。” 秦漪话中带着些对商礼的愧疚,她不能让商礼在这段感情里有错误的观点。 她身边女子的出现只是一个提示,她心底里最怕的是商礼不喜欢她,如果商礼真的不喜欢她了,秦漪也毫无办法。 谁看似高高在上,实则无计可施呢。 “日后,纵使浮云万千,我心亦守明月,一生一人入一坟。”秦漪说完之后,那眼泪承载了的满腔情愫,悄然掉落,。 商礼忽然笑着,笑着笑着眼泪就那么流了满脸,随后扑到秦漪怀里,痛哭起来。 这才是她爱的人,理智却又深情,更会步步引导她,会对她说她们是平等的,会告诉她要考虑自己,会坚定的告诉她,她心里有她。 她们之间,是君臣,是半生挚友,更是后生爱人。 即使现在不相守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家国之大,永远胜于儿女情长。更幸运的是,她们有共同的理想,一起并肩而行。 商礼想着,秦漪不会表达爱,没关系,她知道就好。 商礼趴在秦漪怀里哭到不能自已,半是感动半是欣喜。同时商礼还是问道:“回了东京之后,是不是不能像现在这般见你了?” 秦漪的双手紧紧环抱着商礼,眼帘轻轻阖上,泪水无声地滑落,她哽咽着,声音细若游丝,却字字清晰:“嗯……不能了。” “殿下会在东京等着我吗?” “会。” 心性最坚韧的人总会等到最煎熬的惩罚,秦漪最习惯的,是等待。她一辈子都留在了东京,守着那一座城,春夏秋冬四景看遍。 走不出东京故事的人,是她。 第171章 你是她官人呐? 等到两人哭够了,以饶请的郎中也到了。 “郎君!最有名的郎中来了!”以饶上楼喘着粗气,大声喊道。 九雅就守在门口,不满意的啧了一声,她家殿下正在屋子里干正事儿呢,这二驸马家的厮儿也忒不懂事儿了。 商礼:叫谁二驸马呢! 商礼耳朵好使,噌的一下从秦漪怀里退出来,这突然地一退让商礼的额头不小心撞在了秦漪的下巴上,让秦漪闷哼一声。 “嗯——” 起身后的商礼又急又忙,伸出手掌,托着秦漪的脸庞,微红的眼眸里满是心疼和着急,“殿下!伤到没有?张开嘴我看看!” 秦漪一只手抚上商礼的手,摇了摇头,看着商礼的眼睛说道:“无事。” 顺带用另一只手的指腹擦去商礼眼角的泪。 商礼忽然面颊上染上些红,伸手整理了下秦漪胸前的衣裳,方才被她哭过,有些凌乱。 做完这些,商礼还给秦漪拉了拉被子,温声说道:“先让那郎中给殿下看看。” 秦漪自然是应下。 商礼退后几步,对着门外喊道:“带他进来。” “噔。”一声,房门被打开,一时间房子里涌进不少人。 老郎中动作也是老练,望闻问切外加把脉,不一会儿就得出结论了。 老郎中回头看着商礼说道:“你是她官人呐?”老郎中看商礼在他诊脉的时候就着急的不行,所以才问道。 “啊?”老郎中这话差不点把商礼砸懵了,怔怔的说道。 她刚想过来问问秦漪身体怎么样,怎么就问这话啦。 “啊什么啊?你不是啊?”老郎中斜眼看了商礼一眼,带着些怒气。 他瞅着这两人也挺登对的,这小官人模样也挺俊俏的,怎么还是个登徒子。 “是是是,我当然是了!”商礼赶紧说着,眼睛都不敢看秦漪,一个劲儿的问老郎中。 “那,那那我娘子她现在怎么样了?”商礼眼里带着着急问道。 老郎中老脸一皱皱,说道:“你娘子怎么样你不知道吗!平时不关心,现在生了病知道问医了!” 老郎中看着秦漪这般貌美的女娘,竟被如此对待,气更是不打一处来,说道:“这眼看着便是体虚之症!外地来的能不能照顾点你娘子的身体,瞧这样子,气虚血虚阳虚症状皆有之,数日奔波,忧思过重,方才还情绪激动。” 商礼站在一边,乖乖的听训着,等老郎中说完了,商礼才开口道:“是,晚辈记着了。劳烦您给我家娘子……开、开几副药,我日后,定定会注意的!” 商礼本应该是顺畅的说着的,奈何她就这么一抬头,就对上秦漪眼中揶揄的神色,脸色忽然一下变得通红,连带着话也结巴。 老郎中心肠还是软的,老声老气的说道:“以后也注意着点,这病一看就挺长时间了,怎么当官人的……” “我写个方子,一日两副,先吃半个月调理看看。” 商礼皱着眉头,问道:“半个月?这么长时间?那药苦吗?” 她在东京之时,府医医治也不过三两天。 老郎中脸色有些难看,看傻子似的看着商礼,说道:“你是郎中我是郎中?她是体虚之症,得长时间调理!再说了,药能不苦吗!心疼她就别让她遭罪啊。” 商礼心虚的应下,眼眸余光瞥见秦漪还在偷笑,那笑在苍白的脸上,商礼也生不起来气。 “九儒,以饶,去送一下郎中,顺带抓药回来。” 商礼十分顺手的使唤起了九儒,九儒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几人闹哄哄的进来,又闹哄哄的走。 商礼坐在秦漪的床边,不情愿的开口道:“那老郎中说的殿下可都听见了?那药得喝半个月,殿下得安心静养下来,省得身子不好。” 商礼絮絮叨叨说了大半的话,却见秦漪根本没有听进去多少,那副神情,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商礼万千的话都堵在心头,没处可说。顺其自然的牵起秦漪微凉的手,果真是体虚,都是冰凉的。 商礼摇了摇头,把秦漪的手放回被子里,让秦漪安心躺下,再次说道:“这几天将养着,殿下先睡一会儿,晚些时候我让九儒她们给殿下送些流食。” 说到此处,商礼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双眼充满温情,滚烫的爱意像是满天的星斗。 秦漪听着商礼的话,眼波轻轻流转,低声呢喃,声音细若游丝,却清晰地传入商礼的耳畔:“晚舟这般细心,让我如何舍得你……” 商礼眼里带着笑意,单手抚上秦漪的脸颊,蒙住她的双眼。 俯身在秦漪的耳畔说道:“无论舍与不舍,我都在这里,死生不弃。” “殿下,睡吧。”商礼知道,秦漪真的已经很累了。 商礼的声音在秦漪听来竟有些蛊惑,但一直以来的是心安,许许多多的日子里,不安的秦漪终于眠了一场好觉。 秦漪闭上了眼睛,慢慢陷入了梦乡。 商礼收回手,她覆上秦漪的双眼只是,她的掌心清晰的感受到秦漪睫毛轻颤,划过她的心房。 商礼站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她,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安静的房间里,听得见的,是秦漪细微起伏的呼吸声。 商礼回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清茶,茶气氤氲上升,却清晰了她心中的那份情愫。 捏着茶杯的手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温度,既不过分灼热,也不失温暖之意。 望着那杯中之茶,商礼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茶正好,人她也喜欢。 不知过了多时,外头竟然黑了天,月亮冒出了尖。 商礼走到窗边,双手抵在窗棂上,明月皎皎,她爱的人也是。 她的思绪随着月光飘远,似是能够穿越千山万水,回到她的故园东京。 她仿佛能看见,东京里,有她想见的人。那风华绝代的女子在东京等她,四季更迭,那女子仍在等候。 她的背影仍孤傲、倔强,狂风乍起,她…… 商礼忽然偏头,看着床上的秦漪,嘴角绽出笑容,她啊,她正在她身边呐。 商礼关上窗户,眼里是揉碎的星光,她把明月藏在了心尖上,明月真是姣姣。 第172章 她撤回一句话 “咚咚!” 细小的敲门声想响起,很轻很轻,似是怕打扰到屋子里的人儿。 商礼起身去开门,门外是九儒她们,见到商礼,连忙行了礼,说道:“官人,晚饭都已经准备好了,您先去吃。我们去守着殿下。” 商礼点了点头,侧身给让了地方,随后自己就出了屋子。 孟幼真眼巴巴的跟上来,凑到商礼身边啧啧个不停。 商礼好心情,没跟孟幼真计较。 径直走向了以安她们,坐在客栈里头。孟幼真见状也要坐在商礼身边,却被商礼出声拦着道:“诶,你什么身份跟我坐在一起?” “我!”孟幼真还想回嘴,却恍然间记起,她要给商礼当那个刻薄又狗腿的女使! 哎呀呀!孟幼真恨得牙根痒痒的。 “哼!站着就站着。” 孟幼真一脸郁气的站在商礼身边,看着商礼吃饭的时候眼睛里都要冒出火花了。 偏偏吃饭的商礼还不觉得有什么,这就让孟幼真就更加生气了。 “呦,你家这女使脾气挺大啊。”许瑜华刚下楼就见孟幼真阴沉的脸,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 自从知道许瑜华也是个女子之后,商礼对她的敌意少了些,此刻也能礼貌地问候一声。 “许兄说笑了,我家这女使就这脾气,是个直爽的性子。”商礼温和的说道。 许瑜华惊讶商礼态度的转变,不过她也没放心上,只道:“如此,商兄还是管管的好。” “这是自然。”商礼顺口答道。 之后的两人似乎也就没了话题,许瑜华也不是不识相,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驸马,还是假货。能有现在的日子已经算是她走了大运了,现在她只要好好待在秦漪身边,听她的话就是了。 两人分座而食,谁也没打扰谁。 孟幼真就在一旁守着商礼,等了一会她就忍不住了,站没站相,半只胳膊倚在商礼的肩膀上,威胁道:“不是,你真不让我吃饭啊?” “你都是我家女使了,怎的能和我一同吃饭?”商礼也很是无奈的说道。 孟幼真觉得自己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为了金叶子,她饿一顿能怎么了?饿这一顿,换的半生富贵,值!太值了! 孟幼真哄了自己大半天,才让自己不跟商礼计较,万一商礼不给自己金叶子怎么办? 孟幼真小声嘀咕道:“你让我打听的事儿我都打听完了,一会儿回房你就把金叶子给我昂。” 商礼眉头一挑,有些怀疑的眼光看着孟幼真,“当真都打听完了?” 孟幼真用搭在商礼肩膀上的手拍了拍商礼肩膀,说道:“放心,给钱就是我祖宗,祖宗的事儿怎么着也不敢怠慢,回去跟你细说。” “咳咳!咳咳!” 这边孟幼真正跟商礼说这话呢,也不知道谁咳嗽一声,咳咳的,像是意有所指,孟幼真一转头,见是商礼她嫂嫂……也不对,额,就说是那娘子吧,她竟然下楼了。 孟幼真又将头转过来,对着商礼说道:“我钱袋子下来了,你瞧瞧去?”“还有她身边女使怎的那样瞅我呢……” 孟幼真皱着眉边说边走到以安身边,她得向以安打听打听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嗯?”商礼听孟幼真的话,疑惑的转头,“你哪来的什么钱袋子?”商礼知道,孟幼真的钱袋子不就是她吗? “你哪里来的……殿!咳,秦娘子醒了?”商礼忽然起身,脸上带着笑,语气有些惊喜的说道。 秦漪笑着对商礼点头,“嗯,醒了。”秦漪说完,就要往许瑜华那桌子走。 商礼一见这情况,立马想到孟幼真。她背对着孟幼真,给孟幼真摆手势,最后还是以安看见商礼的手势拽着孟幼真,让孟幼真回神的。 孟幼真心里哼哼,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 “咳咳。”孟幼真清了清嗓子,随后掐着嗓子喊了商礼一声,“郎君~” 商礼一回头,就见孟幼真扭着腰向她走过来,身姿也算那么回事儿,结果不知道是不会走路还是怎么着,商礼看着孟幼真左脚绊右脚,就是一摔倒的趋势。 商礼不疑有他,立马上前要接住孟幼真,结果人也算是接到了,但商礼觉得孟幼真也生气了。 孟幼真半只手撑在桌子上,先是咬牙切齿的对商礼笑了笑,随后装模作样的娇呼一声,让商礼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哎呀~”孟幼真说完之后,只见桌子上摆的几盘菜都“掉”了一地。 商礼这才明白,原来孟幼真这是要演戏,但是吧,有些假假的。 商礼扶着孟幼真起来,小声说道:“你这不觉得很假吗?” 孟幼真脸上带着歉意,像是随时要哭出来,嘴上却说着截然相反的话,咬着牙道:“要不是你,我至于这么让人笑话吗!” “我又不是科班出身,挑三拣四的,能坐一起得了呗,脸面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你扔一会儿怎么的。” 以安站在一边,适时的开口道:“郎君,我让那后厨再给上些菜吧。” “郎君~我不是故意的~”孟幼真掐着嗓子娇滴滴的说道。 商礼藏在宽大衣袍下的拳头忽然捏紧了些,她真的有些忍不住了,商礼都感觉她的太阳穴一突突的跳。 商礼别过头去,不再去看孟幼真做作的神色,吩咐着以安,“罢了……” “不若晚舟过来一同用饭吧,出门在外,你与我等既然是旧相识,同吃无碍。”秦漪单手撑在桌之上,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 秦漪目光温柔地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最终在商礼身上停留了片刻。 还有那女娘,那人也当真是有意思。 虽然手段拙劣了些,但能达到目的,管他是什么。 “好啊。”商礼爽快的开口,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就在秦漪对面落座。 许瑜华终于察觉出些不对劲出来,这两人,当真是有情了。毕竟,以往秦漪和商礼相见的时间都很少吧,自成亲以后,这是两人第一次相遇。 想明白的许瑜华心里莫名的叹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大抵也不重要。 商礼此前已经吃过饭,现在也吃了不几口,主要她就是想见见秦漪。 可惜好景不长,明明在一起同吃还没多长时间,孟幼真就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急急忙忙的在商礼耳边低语几句,期间还拽了拽商礼的衣领。 孟幼真拽商礼衣领主要是她一靠近,商礼就往后缩了些,那这大庭广众的,她说什么悄悄话! 只见孟幼真低语几句后,商礼就变了脸色,匆匆告别秦漪和许瑜华之后就随孟幼真走了。 秦漪眼眸波澜不惊,不过是轻笑一声,她收回方才的话,那女娘,当真无趣。 秦漪唤来九随,对着她说道:“去查查那女娘是何人,她二人因何相识。” 九随都被秦漪的话吓得一哆嗦,明明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话,但九随就是有点怕怕的。 第173章 她去问问 急匆匆跟着孟幼真出来的商礼出了客栈,和孟幼真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说着话。 “你方才说什么?”商礼都怀疑自己听错了话,她听见孟幼真说,灵下城的粮仓是个半空的壳子。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止建州,邻近的几州但凡出了点天灾,就是个完! 孟幼真将事情娓娓道来,“没进城之前你就让我去查查灵下城的农田多少,商铺多少。我正准备晚上告诉你呢,我还顺便让人查了查这灵下粮仓有多少粮,一查就出事儿了。” “来人告诉我说,这灵下粮仓压根没有一般粮仓的那么多粮,是个半空的。” 商礼心里不由得大惊,问道:“你这是让谁查的?还能查到粮仓的头上?” “乞丐呀,我到客栈后直接找了一群乞丐帮我打听啊。至于说粮仓,我让人假扮的,伪装成富商到米肆里买粮,说是故乡闹饥荒,听闻灵下城有这几州最大的粮仓,想买粮。” “那都忽悠了好长时间,我钱都赔出去了,才换来这掌柜的一句悄悄话。” 天知道,她把这几个月捞商礼的钱都买米儿去了,搞得她现在不靠着商礼,她都吃不上米儿了。 哦,不对,她现在有一堆米儿。 商礼顿时觉得这些事儿有点棘手了,她告诉孟幼真说道:“这样吧,你让人先别查了,明儿咱俩亲自走一趟。我明天早晨问问殿下。” “殿下?啥殿下?你认识啥大官儿啊?哪个皇子啊?” 孟幼真转都不带转的问道。 商礼:“你看看咱们遇见了什么人?” 孟幼真一瞬间就想到了秦漪一行人,惊讶的拍了拍商礼的肩膀,赞扬道:“真不愧是你啊,连皇妃都敢肖想嗷。” 商礼抬手拍掉孟幼真的手,忍不住笑道,“你但凡多想想,都不至于让我这般笑你。如今哪位皇子能出得了东京?” “啊?那这是……” “那是青安公主和她的驸马。”商礼张口解释道。 “诶!”孟幼真惊讶地眼睛差点掉在了地上,“就,就是她?”怪不得孟幼真一打眼就觉得那娘子不好惹,果真嗷。 “哎呀,不管了不管了,你明儿记得就行。省的夜长梦多。”孟幼真惊讶过后也就不在乎了,随后扯着商礼的袖子,打着商量说道:“喂喂,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说的给我的金叶子呢?” 商礼哑然失笑,她这是真收了个财迷。笑道:“成吧,你跟我走,进我房间,我给你拿金叶子去。” 孟幼真一听,便喜上眉梢,催促着商礼道:“那还等什么,快走啊!” 商礼摇了摇头,跟上孟幼真有些兴奋地身影。 走过客栈大堂之时,商礼未能看见秦漪的身影,想来应当是吃过饭后歇息了,商礼也不想再打搅秦漪。 到了商礼的房间,孟幼真那满眼都是期待,商礼扔给孟幼真一个钱袋子,孟幼真忙不迭的打开一看! 金闪闪的,差点晃瞎她的双眼。 娘啊!她真的有钱了!不用再挨饿了! 得了便宜的孟幼真连忙表着决心道:“你放心,我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商礼脸上带笑把孟幼真推出了自己的房间,笑骂道:“得了,赶紧做你的梦去吧。” “吱呀——”一声,是商礼关上了门。 孟幼真笑着转身,但是转身就看到了那青安公主家的女使。九雅看着孟幼真从商礼房间里出来,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她得回屋告诉她们家殿下,二驸马她不老实! 孟幼真则是一脸狐疑的看着九雅,皱着眉头走了,还想到,这家女使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房间里的商礼倒是好心情的躺在床上,这一天实在是太像做梦了。 她喜欢秦漪时,秦漪也喜欢她,秦漪说只喜欢她,商礼脸颊上突然染上酡红,把自己卷在被子里,闷闷的笑出声。 不用去想将来,至少眼下,她们都是欢乐的。 很快,商礼就进入了梦乡。 晨曦初照映山川,风拂枝头鸟语喧。鸟鸣声声传幽谷,云卷缕缕绕峰巅。 隔天一早,商礼吃过早饭,又等了些时辰,才让九雅给秦漪通报一声,她要进去。 等到秦漪允许之后,商礼才进了秦漪的房间。 秦漪坐在桌前,脸上未施粉黛,气若幽兰,肩背挺直,白皙如玉的颈脖让人垂涎,身影在晨光中更显温婉而绰约。 房间里晨光透进来大半,秦漪手里捧着一本书,桌上是散落的信件。 见她来时,便放下手里的书,眼眸弯了起来,放柔了些,问道:“你怎的来了?” “晚舟见过殿下。” 秦漪看着商礼,说道:“你我之间何须这般。” 商礼闻言起身,拉过一旁的凳子,坐在秦漪身边,问道:“殿下在做什么?” “不过是读些书罢了,你来找我所为何事?”秦漪随意地说道。 “殿下怎的知道晚舟过来时找殿下有事呢?”商礼歪头看着秦漪说道,她家殿下真的好聪明啊。 “若不是有事,你定然不会这么快来找我的。” 商礼弯唇笑了笑,毫不吝啬的夸赞秦漪道:“殿下好生聪明。” “晚舟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想同殿下说,是关于……” “嘘——” 秦漪伸出食指抵在唇边,止住了商礼的话。 商礼不解其意,问道:“殿下?”眼眸里带着些懵懂,但却是盛满爱意。 秦漪凤眸顿时眯了眯,商礼本能的感觉到有一点危险,身子微微向后仰了些。 秦漪的声音响起,带着漫不经心,说道:“在此之前,我想先问晚舟些话。” “什么话?” 商礼的声音有些颤抖。 秦漪伸出手,指尖微凉,从商礼的眉心开始触碰,划过她的鼻梁,绕过她的唇边。 指尖仿佛带上了几分诱惑,戴上了几分挑逗。 商礼对上秦漪似笑非笑的眼眸时,心跳加速,胸膛起伏间带着几分慌乱与不解。 秦漪最终只是轻抬起了商礼的下巴,在商礼陡然睁大的眼眸里,秦漪突然靠近。 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渐渐放大。 第174章 没亲上 明明,明明! 明明就要亲上了! 商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心里仿佛在打鼓。 偏生的那股子兰花香缠绕在鼻间,让商礼的心慌了又慌。两人的唇靠的极近,商礼屏息之时,脸颊一红再红。 商礼望着秦漪的眼眸,两人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像是两根纠缠不清的丝线,难舍难分,轻轻缠绕,若即若离。 单是这眼神,便生出诸多情。 秦漪的脸庞上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那红晕从脸颊缓缓蔓延,直至耳根,为她平添了几分羞涩与动人。 商礼吐出些气,想要再进一步,便微微靠近了秦漪了些。 可哪曾想,方才主动大胆的人,却突然抽身,同时也止住了她的动作。 商礼的眼眸里闪烁着点点委屈的星光,仿佛被骤雨打湿的夜空,深邃而又带着无尽的渴求。 她凝视着秦漪。 秦漪眼中神色一变再变,随后浅吸一口气,将那翻涌的欲望压入心底的深渊,不让它浮出水面。 秦漪用指腹抵在商礼的唇上,唇上的温度让她指尖发烫。 指腹在商礼的唇瓣上轻轻勾勒,每一寸都充满了试探与留恋。 随着秦漪眸色幽深,指腹却又带着一丝狠劲儿,蹂躏着商礼的唇。 商礼的唇在这番蹂躏下渐渐变得殷红,她眼中神色柔的如月光。 秦漪低头轻笑了笑,问道:“昨晚,那女子曾进了你的房间?她说是你的人?” 秦漪知道这大抵是假的,但偶尔捉弄一下商礼,心中也是愉悦的很。 商礼缓了缓气,眼里的欲望也退去些。 见秦漪并没有生气,商礼也就知道了秦漪不过是向她询问而非质问。 商礼拉下秦漪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说道:“我与她之间不过友人,她知晓我女子身份,相处起来难免亲近了些。” “她知晓你身份?”秦漪皱眉说道。 商礼有些不好意思道:“嗯,一次意外,被她知晓了去。” 秦漪挑了挑眉,并没有说话。 商礼也很快解释道:“我们现在是相处的很好,她人也很好的,人品过得去。” 秦漪只是笑着点头,说道:“既然是你友人,我自然不多过问,你心中有数便好。那你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儿?” 一听秦漪说到正事儿,商礼脸上的表情也正经起来,简明扼要的跟秦漪说了一番。 秦漪听后也大为震惊,但很快就冷静下来。 秦漪看着商礼,问道:“晚舟有何想法?” 商礼十分诚恳地摇头,说道:“难有思路,特来问殿下。” 秦漪微微摇头,道:“晚舟要当做我没来过,而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只有你们二人。” 商礼有些愣住了,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殿下这是……让我自……” 秦漪点头称是,放缓了声音道:“我们总有不在晚舟身边的时候,晚舟不能时时来问我们寻求答案。一个人,真正成熟的标志是独立,我和陆相,包括老师他们,都希望晚舟可以成为一位稳重、成熟的人。” “但是,重中之重,是晚舟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们的想法晚舟都可以不听,但是,独立,是晚舟一定要成为的。” 商礼低着头,握着秦漪的手,手指摩挲着秦漪手背,她把秦漪的话听到了心里。 在东京之时,她喝酒过后,总会去找她娘,问她怎么办。商礼也只是听陆绣说完之后,按照一个明确的方向去做…… 到了灵下城,昨晚出了事,她还是不担心,她想着有秦漪在,她就不需要担心…… 商礼眼中满是懊恼还有些自责,秦漪自然是没错过商礼这低落的情绪。 秦漪缓缓靠近商礼,她的眼眸里藏着无尽的温柔。 秦漪抽出手,随后用双手捧起商礼的脸颊,在商礼无措的眼眸里,一个带有安慰意味的吻,落在商礼的额间。 这个吻,是毫无情欲的,却又轻柔而坚定。 她的唇瓣在商礼的额间轻轻辗转,同一缕清风,吹散了商礼心头的阴霾。 商礼的眼眸渐渐恢复了光彩,秦漪也缓缓松开商礼的脸颊。 她轻声道:“谁不是从头开始的呢?晚舟何须自责?” “我在这里,晚舟可以说给我听。” 商礼所有负面的情绪都被一扫而空,面对秦漪笑了起来。 她好像,比昨天的自己更爱秦漪一些了,那明天,明天也要比今天更爱。 秦漪给商礼留足了时间,慢慢等着商礼思考。 “当务之急,应该是再去确认一下那人所说是否属实。”商礼整理了思绪,秦漪就在一边陪着商礼。 “若是确凿,定是一件大事,不可张扬。再究其缘由,早些时候,我便发现江陵城的农田甚少,若是灵下城也是如此,恐怕这建州应当是官员贪污腐败。” 秦漪在一边点头,“那晚舟打算如何做呢?”秦漪眼中含笑的望着商礼。 商礼思索了下,眉头紧锁的样子让秦漪眼中笑意更甚。 官员腐败……商礼有些犹豫的说道:“暗中调查灵下农田数量,但我从城外入城,发现这灵下城的农田数量很多。其中原因还要进一步仔细探查。 我势单力薄,并不能如何,只可能收集证据,然后待次年回京之时,交于官家。” 秦漪眼中带着赞赏,“晚舟很聪明,不过晚舟要知道,所谓的暗中调查,并不可能做到风声不露。” 那一群当官的,有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的。 商礼的眼睛亮了些,“殿下的意思是……多找些人?” 秦漪颔首,说道:“若是暗中调查,人多人少,都是有利有害。可你是重要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要以性命为基础。经一人手不够,那就十人,百人,千人!查不到你头上才最好。” “就算是要顺藤摸瓜,也要累他们半死。毕竟你只要一根藤,告到东京,自然就能连根拔起。” 商礼高兴极了,眼中尽是对秦漪的爱慕和迷恋。却无意往桌子上一瞥,瞥到信上的内容之时,商礼眼中情愫退去,转头看着秦漪…… 第175章 遇友 “明日归京……”商礼不自觉的从口中念出来,原来欣喜的神色也冷却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失落。 商礼认得出来,这是秦漪的亲笔。 “殿下何故这般早就回京?明明身子也差的不行,还在调理的。”商礼眉梢染上心疼,昨日才让郎中看过的,不可再舟车劳顿。 秦漪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出京已经多日,东京之中,小人作祟,让书有些忙不过来了。” 商礼只得叹了叹气,说道:“此地距离东京甚远,殿下计划几日抵达?” 商礼眼睛盯着秦漪,不在意的一问,让秦漪眉梢挑了挑。 秦漪揉着商礼的脸庞,哑言失笑道:“一个半月,如何?” 商礼哼了哼,撇嘴道:“不如何,我到这江陵都一个月多,殿下多出这半个月能歇息多少时辰?” 秦漪还是用双手揉着商礼的脸,把商礼白皙的脸庞揉的有些淡红,“我会慢些走的,不会让你担心的。” 商礼眉眼都耷拉下来,任秦漪对她肆意妄为,不情不愿的开口道:“明儿就走,还慢呢。” “晚舟呐……” 秦漪轻笑,声音似是呢喃,黏糊的话从唇齿间溢出,是她直白的爱意。 商礼不争气的原谅了秦漪,“记得回信,我会给殿下写信的。” “可以有,不要多。”秦漪显然没有胡乱答应下来,眼见着商礼的情绪又要低落下来,秦漪连忙补充道:“我一定会回信的。” 商礼脸上神色又变,咧开嘴笑着,她都知道的。 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她们都没有办法避免,但是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彼此更幸福些。 “好。” 商礼抿唇对秦漪笑着,而秦漪眼神都柔了下来。 随后商礼又陪了秦漪一些时辰,陪着秦漪看书,还有秦茗寄过来大大小小的事情。 商礼随手拿起一封信,秦漪也没避讳商礼,商礼轻念出声,“大理寺少卿苏呈被问责……翰林学士李生三人停职……户部侍郎姚志国渎职……” “这是殿下的人?” 商礼问道,其中,她只熟悉苏呈一人,其他人她倒是不熟。 只见秦漪而那睫毛扑闪,眼眸半阖,瞥见商礼手中的信件后,声调平稳道:“嗯,他们添的乱子罢了。” 商礼拧着眉头,不悦道:“非君子行径。” “这不是君子问题,所谓落井下石,有空就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秦漪道。 商礼趴在桌子上,偏头看着秦漪,弱声道:“殿下打算如何做?” 秦漪一挑眉头,拿着手上的书在商礼额头上拍了拍,笑道:“净关心我了,眼下你的事情更急迫些,这些事情待我回京方能做。” 商礼用手捂着脑袋,委屈的说道:“殿下,好痛的。” “惯会胡说。”秦漪兀自摇了摇头,眼中笑意更甚。 “殿下……”商礼故意低沉些语气,透着一股子可怜意味,似是天际最后一抹余晖渐渐消散,失了生机。 秦漪倒没理会商礼,任由商礼在她耳边说着这些软语。 半个多时辰过去,商礼自知自己不能在秦漪房内多待着,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秦漪的房间。 可怜的商礼没有看见秦漪眼中一丝留恋,但商礼并不气馁,因为她的殿下临走之时还捏了捏她的脸庞。 商礼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带着带孟幼真走的时候浑身都充满干劲。 可自商礼走后,秦漪的脸色却不大好,她唤来九随,面若寒霜。 “让九和挑几个人,盯着孟幼真,她跟晚舟在一起时候就不用,省得她发现。” “一旦有异动,立马控制住报给我。” 秦漪眼眸变得锐利,商礼愿意相信别人她不会管,究其原因,也是因为商礼内心纯良,东京之人给了商礼太多信任…… 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一旦孟幼真出问题,秦漪不介意自己先动手。 “是!”九随立马应下,赶紧退了出去。 九儒和九雅随后进来,秦漪让九儒把桌上的信件都收起来烧掉。 秦漪浑身都放松下来,闭着眼睛,九雅绕到秦漪身后,给她揉着太阳穴。 东京之事…太乱了… “喂!喂!你要带我去哪里!” 楼下忽然传来孟幼真大呼小叫的声音,有些模糊的传进秦漪的耳朵里,秦漪嘴角泛起一抹笑,是幸福的。 商礼着急的带着孟幼真,说道:“自然是去再探探口风。” “再探?还怎么探?” 商礼照搬着秦漪的话,说道:“狡兔三窟呢,咱们不去,总得看着点真人儿。” “你再去找那个假扮的富商,这回你给他一片金叶子,说不信,真要粮食。一是买他店里的粮,二是给他翻倍钱财收购粮食。” “虽说要的粮食过多,但是对于真正的粮仓来说,九牛一毛而已。” 孟幼真一听,立马急得跳脚,怒道商礼没良心,“我就知道你惦记我那金叶子!你不安好心!” “放心,事成之后,我给你双倍。”商礼淡淡的一句话,让孟幼真顿时哑了火。 “就,也不是不行,倒也不是为了什么金叶子,毕竟我也有,主要就是想让你安心点。”孟幼真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大有英勇就义的架势。 “呵呵,德行。”商礼也不想拆穿她,和孟幼真一同出门去了。 到一家茶楼里,商礼和孟幼真坐在高位靠窗户边,正好能看见那老字号招牌米肆,一览无余。 “你说的那富商……” 商礼手上刚拿起茶杯,想要饮一口,可余光中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商礼立马站起身,道了一声:“芳姨!” 白留芳一回头,见正是她商礼,顿时喜笑颜开起来,朝着商礼就走了过去。 商礼也是这时候看见了白留芳身边还带着一个女子,一身江湖打扮。 袖口紧扎,黑红劲装,身姿高挑,怀中抱剑。样貌自是上乘,周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场,长发如墨,碎发让她看着有着柔和。 但此刻却唇色紧抿,眉头微皱,更是不悦。 缘来不问前程路,临别当知有宿缘。 第176章 这是你师姐 虞淡月本来就被白留芳烦得不行,眼下又被商礼喊了住,更是有些烦躁之意。 白留芳见到商礼自是欢喜,刚往商礼那处走了几步,可随后,虞淡月就见白留芳拉过自己的手臂,带着她一同向商礼那边走去了。 虞淡月嘴角抽搐,她倒是想反抗,可她被白留芳的手压制的死死的,要不是打不过这个女人,她才不会跟在白留芳身边! 商礼赶紧示意孟幼真也站起来,孟幼真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慌张的站了起来。 商礼行礼道:“见过芳姨,芳姨这是?”商礼脸上的笑容晃得白留芳一阵欣喜。 “哎呀呀,还是你嘴甜。”白留芳一上去就是捏了捏商礼的脸庞,真好捏。 “喏,我旁边这个,是跟你说过的,现在是我弟子……” “我不是。”虞淡月打断白留芳的话,淡淡的说道。 白留芳不在意,反而是对着商礼说道:“没事儿,咱们各论各的,你叫她……额,师姐就行,她叫虞淡月,吴虞的虞,淡淡的月光。” 商礼脸上恍然大悟,对着虞淡月和气的说道:“原来是明月当虞,师姐好!” 虞淡月别过脸,拒绝商礼的示好,道:“我不是你师姐。” 商礼顿时为难的看着白留芳,白留芳先是啧了一声,道:“跟你娘学的文绉绉的,你放心叫,没得事。” 有了白留芳这一番话,商礼心里也有些底儿,毕竟,这位虞师姐,看着不是个好相处的。 白留芳也看着商礼身旁的孟幼真问道:“这是……” “这是我友人,唤她孟幼真。” 孟幼真这时候也有点机灵,笑着说道:“见过二位女侠。” 白留芳点了点头,拉着虞淡月坐下,问道:“你不在江陵待着,来这儿干嘛?” 商礼下巴指了指窗外,说道:“办点事情。”随后捏着自己还没来得及喝的茶,吹了吹,小嘬一口。 窗外此刻正是孟幼真安排的富商和米肆老板再一次的交谈。 虞淡月眸色变得更冷了些,“吴仁!” 虞淡月瞬间站起身,直接道:“我去杀了他!” “噗!”商礼把刚喝的茶喷了出来,随后急忙用衣袖擦着嘴角。 孟幼真也是汗颜,这女侠,好生勇猛。 趁这功夫,虞淡月已经拿起桌子上的剑起身要走了,见状商礼连忙拉着虞淡月的手,连连说道:“师姐这是做何?” 虞淡月低头看着商礼攥着自己的手腕,周身的气压低了些,冷声道:“放手!” 商礼一惊,生怕惹毛了这位新师姐。 白留芳在一旁不慌不忙道:“你改改你那性格,也就是我家晚舟脾气好,要不然迟早跟你骂起来,再说了她跟你一样的,你怕什么。” 虞淡月皱眉看着商礼,又瞧瞧一旁淡定喝茶的白留芳,忽的眉头舒展开。 商礼咳了咳,问道:“师姐何事这般激动?” 虞淡月缓了语气道:“那米肆掌柜的欺男霸女,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大米涨价,城外百姓吃不饱。” “我进城来,就是要杀他!” 虞淡月淡淡的语气,让孟幼真缩了缩脖子,这女侠,真女侠。 商礼抓住虞淡月话中的重要,又问道:“见不得人的勾当是指?” “官民勾结,官匪勾结,私偷民粮。” 商礼和孟幼真两人对视一眼,官匪勾结?偷盗? “匪?晚舟还未听闻这灵下城附近有什么匪徒呀,还望师姐解答一二。” 虞淡月不耐烦地说道:“那是你知道的少了,在灵下城城外一百多里的小村子里,表面上的村民,实际上的匪徒。” “这吴仁每月都会给这土匪送粮。” 就在几人谈话的功夫,孟幼真让假扮的富商匆匆上楼,见到孟幼真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之后便走了。 孟幼真也直接说了,“吴仁说还可以给三百担粮食,明天取,而且说从城外昌南村可走近路。” 商礼心大惊,道:“一般粮仓存储至少一千担粮食,他却还能再次拿出来三百担,这官民勾结?!” 虞淡月手里握着剑冷笑道:“昌南村就是那匪徒窝点。” 白留芳啧啧称奇,“这就是缘分呐,这事情都撞在一起了,你们正好一起帮衬帮衬。” “我才不要跟你们一起!”虞淡月又是拒绝道。 白留芳当做耳旁风,对着商礼说道:“本来就是要带着她回一趟江陵的,如此一来,你们先办着你们的事儿,我回江陵找你爹一趟。” 白留芳撂下这句话就走了,临走之时还顺带摸了商礼的脸庞和虞淡月的头发。 把虞淡月惹又是一身冻死人的气势。 商礼看着剩下的半杯茶,茶叶漂浮,商礼眼中忽然带上些笑意,大胆了些问道:“师姐随我等去趟昌南村如何?” 虞淡月余光扫着商礼的表情,随后正视商礼,眼里也有些星光,似是期待,痛快的应下,“好,正有此意!” “咳咳!” 孟幼真喝茶的时候也差点呛到了,没顾上那么多,大叫道:“喂喂,你们不想清楚吗!” “那吴仁既然那么说,说明他们是经常做这种勾当的,那是一村子穷凶极恶的匪徒,不是村民!” “你俩这一去,去送命吗?!难道仅仅只是刺探情况?有道是此招虽险,可胜算也不大啊。” 商礼笑着说道:“此去,我二人定能全身而退!十成,九成胜,一成是你。” “岂有此理!十成里一成败,那就是失败!天大的危险!”孟幼真愤愤不平道。 商礼没再管孟幼真,对着虞淡月说道:“师姐有马?可识路?” 虞淡月点头,“稳妥。” 孟幼真气的瞪大了眼睛,道:“要去你们去,我可不去,我可惜命……啊喂!放开我!” 孟幼真话还没说完,就被商礼和虞淡月两人对视一眼,架着就走了。 在马背上的孟幼真还在恍惚,她怎么就出来了……可是她不想去啊! 商礼欠她的金叶子还没给她哇! “驾!” “驾!” “驾……!” 岁月悠悠举鞭扬,人间何处不风光。 第177章 又有新欢啦? “喂,这是干嘛啊?”孟幼真喘着粗气问着商礼和虞淡月。 此刻,她们早就到了城外一百里外的昌南村。躲在一小山坡上,看着昌南村底下茅草屋炊烟袅袅升起。 孟幼真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无力感,她们三人该说不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商礼自然就不用多说了,而那旁边的女侠,一身正气,现在怎么就有一种鬼鬼祟祟的感觉呢。 “唉……”孟幼真手里拿着从树上刚撅下来的两个树枝儿,举在自己脸庞边。 “咱们在这儿干嘛?”孟幼真无奈的问道,心里又打起了退堂鼓。 “天色都晚了,咱们看一会儿就回去吧?” 商礼抬手止住了孟幼真的话,小声说道:“咱们此番的目的是来探查这昌南村的底细。” 商礼说完这句话,又将头转到虞淡月那边,说道:“师姐,你方才查到多少人?” 虞淡月心思微动,略一思索,道:“二十四人,女娘甚少,只余二三。” 商礼又道:“如今已见炊烟,恐怕这村里还有更多的人。” “此村农田有之,但马匹竟也有之,耕牛不见,马匹甚壮。” 虞淡月捏紧了手中的剑,冷声道:“我这就去杀了他们!此乃吾辈之责!” “?!”孟幼真待在虞淡月旁边又一次被她吓到了,这女侠,真的是太女侠了。 商礼也是佩服虞淡月这般勇气,心里不由得对虞淡月的武功多了一份了解。 二十多个匪徒,虞淡月说要杀就杀……她芳姨还真是不收闲人……此般嫉恶如仇,属实英豪。 商礼又是按着虞淡月的手,制止住了这位性格比较直爽的师姐,道:“师姐,他们人多势众,咱们还是从长……” “就这几个人?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虞淡月丝毫不掩饰她的嘲讽。 “师姐师姐,咱们冷静点。咱们今儿来是来探探口风的。”商礼悄悄地对虞淡月说着。 虞淡月:“探探口风?那是探不了了。” 孟幼真手里还举着两个树枝当掩饰,问道:“为什么啊?” 商礼立马反应过来,转身看着自己背后,对着孟幼真说道:“那是因为,来人了。” 商礼看着突然出现的几个彪形大汉,暗道自己的警惕心怎么就弱了呢。 “大哥,这几个人是不是咱们前段时间的结下的梁子,来报复了。” “不对,我看不像。峰哥前几天都说了,那百十来号人都送进射虎山里了。” “抓起来,动手!” 商礼见状赶紧拉起来孟幼真,带着孟幼真就要跑,对着虞淡月说道:“师姐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 商礼怕把那村子里的匪徒都引来了,届时她们就不好脱身了。 虞淡月冷笑一声,让商礼她们先走,她来垫后。 商礼也知道虞淡月是怎么想的,但当务之急,是把孟幼真送走。 “孟幼真你……”商礼先是点头,随后就要带着孟幼真走,可没成想,一伸手扑了个空。商礼一抬头,这人儿已经跑出去好几步了,还边说道:“商礼嗷,你别担心我,我先回去让你心上人知道哈。” 商礼还没来得及回话,身旁一大汉就向她倒去,原来是被虞淡月一剑刺中肩膀,踹到她这边来的。 商礼灵活的闪躲过去,却见虞淡月步步杀招,专往那几个匪徒的脖颈处手筋脚筋的地方攻去。 商礼观察之中,虞淡月已经解决完两人,商礼一瞧去,咽了气,都是划破喉咙,一招毙命。 死状惨烈,眼中留有惊恐,手捂着脖颈,血如泉涌。 商礼不由得生出几分敬畏,同时也佩服虞淡月这剑法,每一招都直取要害,绝不拖泥带水。 不多时,虞淡月收剑入鞘,动作潇洒而利落,稍显凌乱的发丝愈加显得虞淡月的轻描淡写。 “就在这里!快走!四儿说来人了!” “走!” 商礼耳朵微动,听到细微的声音后立马将耳朵贴在地上。听着脚步声,又是十多个人。 商礼不敢再迟疑,对着虞淡月说道,“师姐,该走了!” 虞淡月抱着剑道:“走什么?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在此地等着他们,来一个我杀一双!” 商礼暂行先不管虞淡月,径直走到那名被称作大哥的尸体旁,伸手就摸了上去。 几息之间便摸到了一个小物件,商礼只得匆匆瞥了一眼便揣进怀里,似乎是野兽的尾巴? 随后商礼便上手拽着站的一动不动的虞淡月,虞淡月被商礼拽的一个趔趄,不悦道:“你做何!” “师姐!赶紧走吧!咱们明天再来,明天一定来!”商礼赶紧拽着虞淡月上了马,话语间让虞淡月放心,不必着急于一时。 虞淡月被商礼拽着时候,就知道商礼会武功,若是与她争执起来,倒是折了她便宜师父的面子。 虞淡月冷着脸上马,同商礼一道追了先头的孟幼真去。 而后到的匪徒见到的则是兄弟几人的尸身,勃然大怒。 “峰哥,小五身上的小尾巴不见了!” 齐峰一听这话,顿时从脊背生出些冷汗,道:“这几天召集人手,有大事儿了。” “是!” 齐峰匆匆瞥了一眼那尸身,只道是招招要害,似乎是江湖中人? 如果是江湖中人,齐峰的脑子还算是冷静下来些,思索着对策。 “驾!” “驾!” 孟幼真正赶忙骑马,生怕有人追了上来,却不想又听见了马蹄声。 这把孟幼真吓得,拼了命的让马儿快点跑。 “驾!” “驾!” 孟幼真不敢回头,因为她已经感觉到了那马蹄声已经慢慢接近她了。 死马!你快跑啊!孟幼真心里叫苦不迭。 “你这般着急作甚?”商礼终于追上孟幼真,开口调笑的说道。 孟幼真一听是商礼的声音,连忙回头,怒声道:“知道我胆小你还吓我!” 鬼知道她有多害怕! 商礼脸上带着歉意,笑笑道:“这不是怕你听不见吗?” “走,咱们先回客栈详说。” 孟幼真抿着嘴唇,心里憋着一口气,这个心肠也是黑的。 但是,“你俩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商礼哈哈大笑道:“差在这马匹上了!” 孟幼真一看,还真是,商礼骑的是白马,那虞淡月是黑马,这俩一看就不是凡品。 孟幼真哼了一声,随后便向城中策马而去,商礼二人紧随其后。 到了商礼住处,商礼好说歹说让虞淡月住进客栈,要不然商礼真是怕这位新师姐一会儿再回去,把他们都杀了。 “不去!”虞淡月冷声拒绝商礼。 孟幼真也在一旁劝道:“她让你去你就去呗,你还能住上房,她芳姨还说让你俩在一起呢。” 商礼点头称是,和孟幼真对视一眼之后,俩人一人一边,架着虞淡月的胳膊就往客栈里走。 但孟幼真被虞淡月扫一眼之后就不敢了,毕竟此刻虞淡月身上带着血,血腥味无时无刻不刺激着孟幼真,这可是个杀伐的主儿。 商礼攥着虞淡月的手腕往客栈里走,直至大堂之时,商礼顿感一道目光盯着自己。 目光不复杂,只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但始终是温和的…… 第178章 你还能一穷二白? 商礼甫一抬头,便对上秦漪揶揄的双眸,似乎在说,呐,你怎么给我带个女人回来呀。 商礼顿时松开了虞淡月的手,这倒是让虞淡月惊讶,这位……应当是师妹,这回没让自己说,是有别人让她这般,还是未出声的情况下。 虞淡月顺着商礼的目光看过去,应当是一个女人,容貌姣好,但虞淡月本能的感觉,这女人很危险。 商礼脸上不自在的咳嗽几声,让以安带虞淡月去住的地方。 孟幼真见状直接在大堂里坐下,幸灾乐祸的看着商礼,哈哈,没想到她商礼也有这一天啊。 商礼瞪了孟幼真一眼,随后坐去秦漪那一桌上,直接就是解释道:“那是我芳姨的弟子,我叫她师姐,今儿在茶楼遇到了,去一同办了些事情,此时才回来,秦,娘子不要误会。” 秦漪拿起手边的手帕,递给商礼,说道:“我会误会什么?还是你的心里有鬼?擦擦脸庞。” 商礼接过手帕,小声嘀咕道:“我心里哪有鬼……”商礼一擦脸庞,竟擦出血来,商礼微微瞪大了眼睛,连忙解释道:“我我这是……” 秦漪笑着摇头,道:“晚舟去哪里不必告知我,但是要注意身子。” 商礼愣了下,随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又说了些话,秦漪先回房,而后商礼也回了房,但是房间里已经有了孟幼真和虞淡月两人。 虞淡月抱着剑倚在窗边,孟幼真则是坐在桌子边喝茶。 商礼不废话,直接从怀里拿出之前搜罗的一小节子物件,孟幼真在手里左看右看片刻,看不出个所以然,接着便扔给了窗边的虞淡月。 商礼问道:“你说这像个什么?” 孟幼真喝着茶,用下巴点了点虞淡月,“你问她知不知道。” 虞淡月也是皱着眉头,道:“不知。”随后便把那骨节长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孟幼真歪头看着,道:“这倒是像野兽的尾巴,细看的话,一小节上两条杠,像是老虎。” 此前商礼只是觉得像什么尾巴,经过孟幼真这么一说,倒还真是。 “如此,应当是匪徒的某种信物,明天咱们一试便知!”商礼也坐下说道。 “你怎的试?”孟幼真问道。 “明日咱们装作被掳走,实际上就是到他们村里,擒贼擒王,捉住头目,问他一问。” 虞淡月在一旁附和商礼,道:“言之有理。” 孟幼真也只是点头,但是难得的,商礼在孟幼真身上见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凝重感。 孟幼真看着商礼说道:“商礼,别忘了咱们来是做什么的,你身上有任务,我是个怕死的人,除了帮你调查这粮食一事,你我做不了什么事儿。” “尤其是逞英雄,搅个天翻地覆的事情,你我只需要知道一点的事情始末就好,深处去,恐真丧命。” 商礼脸上也是凝重,道:“我晓得,昌南村一事结束后,不管后续关联多少,你我皆不能再插手。” 人在他乡,她们势单力薄。她们纵有万千热血,也需知晓其中利害。 太高雅的事情,她们做不来。 听到商礼说完,孟幼真又开始笑着,对着商礼伸出手道:“加上之前的,一共两片金叶子,你快拿来。” 商礼连连摇头,问道:“你净是惦记我这里的三瓜俩枣了,什么时候我一穷二白了,你恐怕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的。”商礼说着,便从钱袋子里拿出两片金叶子给孟幼真。 “拿来吧你!净说这有的没的,你要是能穷了,这天底下就国库有钱了。你放心,你要是没钱了,我自己就跑,指定不带看你一眼的。”孟幼真说着,便把商礼手里的金叶子夺下揣进自己怀里。 “正所谓,干一件事儿拿一件的钱。这样,我给你出主意,咱们这样安排。” 孟幼真大大方方的让商礼和虞淡月俩人过来,三个脑袋凑在一块,叽叽喳喳一个多时辰才算完事儿。 隔天一早,商礼三人起的都算早。但商礼可没忘记今天的大事儿。 商礼下楼的时候,客栈门口的许瑜华已经在马车身边等候了。 商礼捏了捏自己的脸,想到许瑜华女子的身份,商礼觉得有些愧疚,她毕竟不知道自己身份,那般做也无可厚非。况且,这几天她做的事情也出格了。 商礼先是友好的朝许瑜华笑了笑,这倒是让许瑜华心里发毛,直言问道:“商兄这是怎的了?” 商礼微微摇头,说道:“此前对许兄多有无礼之处,还望许兄海涵。” 商礼态度转变的突然,许瑜华不由得猜忌一番,试探性的问道:“公主跟商兄说了多少?”许瑜华心里断定,秦漪肯定跟商礼说了些什么,并且秦漪是信任商礼的。 至于说她们之间是假的还是她的身份,她得试探试探。 商礼当然知道许瑜华顾忌着什么,装作大方的样子,拍了拍许瑜华的肩膀说道:“殿下已经言明,皆是做戏。” 原来是这儿,许瑜华心底顿时松了一口气。问道:“那,商兄跟公主之间的关系……” 商礼笑了笑,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幸得明月应如是。” 竟是如此……是她僭越了。许瑜华几不可闻的叹了叹气,万幸万幸,她还没有到让彼此都难堪的地步。 “晴筠谨记。”许瑜华后退一步,朝商礼行了礼道。 商礼扶起许瑜华,道:“你我好歹共事过,归京路途多遥远,还望许兄照顾些公主且照顾好自己。” 商礼也知道许瑜华家中境地,加之女子身份,眼下便有些心软。 许瑜华点头,“商兄大可放心。”遭人如此信任,对方也不是个挑刺的,许瑜华没道理跟商礼过不去。 两人说话的功夫,秦漪已经下了楼,瞥见这两人站在一起,面上便带着笑了。 “微臣参见公主。”许瑜华连退两步,小声说道。此番态度也彻底划清了界限。 秦漪眼眸中有些意外,看向商礼。 商礼脸上端着人畜无害的笑,眼眸里满满都是对秦漪的爱意,似是打翻满船星斗漾进洒满月光的湖泊。 第179章 摔杯为号? 秦漪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便要进了马车。 商礼伸出手先拦住秦漪,往秦漪身边走了几步,问道:“殿下…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秦漪身子一顿,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压下眼中神色,只得勉强的说句,“我会写信的。” 商礼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回说道:“我也会给殿下写信的,殿下一定要回信。” 秦漪眼波流转过,似是羞怯,声音细若蚊蚋,轻轻一声,“嗯。” 两个人并没有任何的亲密动作,只是说了这三两句话,随后便分离了。 商礼看着秦漪的马车远走,人群之中,商礼瞧见从马车里伸出来一只手。 手腕纤细白皙,轻搭在窗棂上,左右挥了挥。 商礼低下头轻笑,嘴角的弧度无限放大,她从心底里泛起一丝甜蜜。 孟幼真啧啧称奇,说道:“真不是我说,你俩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商礼抬起头又恢复正经模样,“你别管,现在干正事儿去。” “哼哼!”孟幼真不在意的切了一声,“你还真有两副面孔啊?” 商礼摇头道:“何止啊,我千人千面!” 商礼偏头看着姿势从没有变过的虞淡月说道,“师姐,不走吗?” 虞淡月点头,惜字如金道:“走。” 三人动作也利落,昨晚商定的计策今儿就开始实施。 “人都安置妥当了吗?”商礼骑着马问道。 孟幼真点头,“放心,凭那帮土匪的脑子还看不穿。” “十五人装作富商家仆,三十人从灵下城雇佣的打手,运输三百担大米。另外我又雇佣了六十名江湖打手潜伏在暗处。事成之后,你记得把钱都给我,金叶子又没了。” 孟幼真她发现那金叶子到自己手里还没等捂热乎,就花出去了,她有十足的理由怀疑是商礼就没想给她钱! “晓得了晓得了。”商礼敷衍着孟幼真,不在意的语气让孟幼真觉得她这是在对牛弹琴。 该死的有钱人! 商礼看着孟幼真咬牙切齿的表情心里倒是愉快,说道:“想不到,你竟然雇了这么多人,我心里可没打算给你这么多钱。” “你!我怕死!我怕死行了吧!”孟幼真气呼呼的说道,她说的也是实话,她要是还有钱,肯定再雇佣多点人。 别管武功怎么样,起码是个彪形大汉。 商礼哈哈大笑着,一路上虞淡月算是没花钱就看了一场戏。 三人故地重走,还是在昨天的地方,尸身已经被处理掉,只留下血腥味。 孟幼真几番踱步,也止不住自己胸膛里翻涌的呕吐感。 商礼从怀里拿出帕子,让孟幼真捂住口鼻,说道:“拿这个捂着点,一会儿小声点,别让人发现了。” 昨天商礼也是奇怪,她们在的地方也算是山坡上比较隐秘的地方了,可不知怎的,竟被那匪徒发现了去。 孟幼真紧着点头接着商礼的手帕,得亏手帕上的栀子花香让孟幼真缓了缓神。 “来了。”虞淡月突然出声,让商礼和孟幼真赶紧看着。 两人一起望去,果真像孟幼真所说的,那富商带着四十多个人浩浩荡荡的从昌南村走过。 那实际上的匪徒恐怕早有预料,装作热情的样子,让富商一群人进了村子。 好一个民风淳朴。 商礼拍了拍孟幼真的肩膀说道:“你去让暗地里的人慢慢的潜伏到里头,我和师姐先进去。” “可以,咱们摔杯为号?”孟幼真严肃的问道。 虞淡月已经站起身子,一脸冷漠的说道:“摔什么杯,村子里那么吵鸡犬声鸣,人分的又杂,摔个杯子能听见吗?” “那你说怎么办?” “我把他们都杀了,就不用摔杯了。” 孟幼真看着虞淡月一本正经的说道,差点以为她是在说笑话…… 商礼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对着孟幼真说道:“看我家清风,我把清风留在村外,见它跑进村子,你们便可以进来。” 孟幼真认为商礼说的有道理。 “成,我记住了。” “商礼,走了!” 待商礼再转头的时候,虞淡月已经骑上她的黑马等着商礼。 商礼拍了拍孟幼真的肩膀,随后上马,与虞淡月共乘一匹。 半路上,商礼不得不紧紧搂着虞淡月的腰,商礼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师姐!你为什么骑得这么快!可不可以顾及点我!” 虞淡月骑马的速度未减分毫,竖起的长发吹扬在商礼的脸上,声音平静道:“马背上的人,自是要肆意潇洒,我的马可从来不慢。” 一句话过后,商礼也不敢再说什么。 也仗着虞淡月骑得快,和那富商竟然是前后脚的事儿。 昌南村的匪徒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儿,也是热情的让商礼和富商他们在一起用饭。 商礼自觉地也是有蹊跷,那饭菜竟然是早就备好的,那富商也是疑惑地问道,却被那匪徒说是米肆老板告知的,他们与那老板颇有交情,特来招待一二。 齐峰招手唤来人儿给商礼等人上菜,商礼越有深意的朝齐峰笑了笑,问道:“来此良久,不知大哥姓甚名谁?” 齐峰摆了摆手,道:“我爹是前任村长,父老乡亲都信任我,这村长我也就代着了。我姓齐,叫齐峰。不知小官人你叫什么名字?” 商礼脸上带着笑,说道:“我姓虞,叫虞幼真,身边这位是远方的阿姐,名叫孟淡月,江湖人士,性子有些冷,齐大哥莫怪!” 齐峰摆了摆手,道:“用剑之人多是高傲,无可厚非。” 此话一出,虞淡月立马用眼神紧盯着齐峰,像是要把她盯出个血窟窿来。 商礼在一旁立马慌乱,脸上的表情是又怕又懦弱,对着虞淡月说道:“阿姐,别生气别生气,齐大哥都是玩笑话的。” 商礼还频频冲齐峰使眼色,齐峰心底里暗讽,挺大个男人,竟然怕个女娘,真是懦弱。 齐峰不去看商礼的眼色,反倒是招呼着富商他们用饭。 用饭期间,齐峰还时不时的瞥见商礼点头哈腰的模样,面上更是不屑。 待到酒过三巡,齐峰看着都倒下的四十多人,面上终于是露出大笑。 身边一小弟凑到齐峰身边说道:“大哥,还是像以前一样,都送出去?” “都给我扣上锁链,你们亲自把人送去。” 听到这话,倒在桌上的虞淡月刚要动手,却被陡然睁开眼睛的商礼按住,商礼眼神示意虞淡月要忍住。 虞淡月不解,都要扣上锁链了,为什么还要忍? 第180章 回江陵 商礼又是警告了虞淡月一眼,这下虞淡月才收敛了,闭上眼睛装作被迷晕过去了。 商礼见状也赶紧闭上了眼睛。 她们来之前都吃了点药,这也多亏了孟幼真那个人,想的事情还挺周到的。 昌南村人挺多的,商礼听着拖着她们这些人身体的时候,脚步声凌乱密集,都是彪形大汉,有些难缠。 “我的娘嘞,二狗啊,这几个人咋的都那沉,饭桶吗?” “不知道啊,刚才背那个,差点把我腰撅折了。” “快点扛,一会都给拴上,趁着天黑能走多远就多远。” “晓得喽,你又不扛人。” 商礼在被人扛起来又扔下后睁开眼睛,环视四周,这是把她们扔在了一间大院子里。 商礼睁开眼睛不多时,被扛过来的十几名大汉也都睁开了眼睛。 大汉们并不认识商礼,但他们知道雇佣他们的人也姓孟。 商礼直接挑明了她的身份,说她正是他们的雇主,并且吩咐道:“先晕一会儿,等人都齐了再控制住。” 商礼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商礼连忙比量个嘘声的动作,随后就装晕了过去。 见雇主都这么样,其他人也都纷纷晕了过去。 “咦?二狗啊,你什么时候摆的这么整齐了,都聚一堆儿了。” “我?我没啊,可能是刚才老李整的吧。” “也行,不管了,峰哥着急了,赶紧让兄弟们搬过来,抓紧时间。锁链呢?” “刚才遇见老李,说是他那里锁链不够,回去取了。” “行行,走!” 商礼几人又多装晕了一会儿,终于,商礼听到齐峰的声音紧了些,就知道马上要开始打仗了。 “峰哥,人儿都在这儿了,一共四十七个男子,加上一个女娘。” 齐峰顺便踢了踢脚边一个大汉的胳膊,惹得大汉心里骂他爹。 齐峰冷声道:“把那个江湖女子留下,剩下的都扣上锁链,直接送去蛇山那边。” “哗啦哗啦”沉重的锁链划过地面,发出摩擦的声音。 名叫二狗的大汉拿过锁链,刚哈腰就被突然睁眼的大汉吓了一跳,“诶!” 四十多名大汉一起睁眼,每个人身上都配了一把短剑,气势骇人得很。 商礼连忙起身抓着虞淡月的胳膊,躲在她身后,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 虞淡月皱眉,拔出剑以保护她的姿势挡在商礼身前。 她虽然不知道商礼为什么会这样,但护着她也准没错。 齐峰显然不在意,但却是注意到了商礼的动作,嗤笑道:“没想到,你们还真是有点刷子,吃了我的蒙汗药还能这么快醒。” “就凭你们这四十几个人,就想平安出去?想我昌南村是什么地方?” “二狗!喊人来!” 齐峰一声令下,整个村子的人都被二狗喊来了。 商礼拽着虞淡月的袖子,小声说道:“阿姐阿姐,咱们快走吧!” 虞淡月点头,和商礼一点一点往门边挪,齐峰瞧见了,先让手下去抓住商礼她们。 商礼一惊,说道:“阿姐先坚持一会儿!我喊马儿来。” 随后商礼吹了个指啸,啸声通透清亮。 齐峰也没往别处想,净想着是商礼惜命要跑。 随二狗而来的是一群手持刀剑的悍匪,虞淡月眼神一凛,穿过人群,直接跟齐峰对打上。 这样便混战在一起。 毕竟一寸长一寸强,商礼这边拿着短剑,终究是落了下风。 而看似手无付缚鸡之力的商礼动作东倒西歪,偏偏每次大刀砍来的时候都能阴差阳错的躲了过去。 虞淡月跟齐峰对打的时候还顺手杀了两个匪徒,手段果敢。商礼却跟虞淡月相反,能砸就砸,砸不了的再踹,伤人性命这种事儿,商礼还是有点顾忌的。 “就在这儿!上!” 打到一半的时候,孟幼真带的人终于到了,齐峰这才知晓自己这是被人下套了。 齐峰眼眸中带着阴狠,知道自己这一遭恐怕是逃不过去,在其他人没看到的视线里,齐峰从怀里拿出一小节物件,跟商礼他们的得到的东西有些类似。 齐峰把这东西扔在脚底下,用脚踩住,随后一蹬,人还装模作样的向着虞淡月打去。 那东西,被一人揣在怀里,趁其不备,从后门溜走了。 虞淡月说是杀人不是玩笑,这回孟幼真在场,可是见识了那虞淡月的手段,十步杀了好几个人,丝毫不见手软。 “你师姐,真是勇猛啊。”孟幼真声音颤抖的说道,这,这真是见血啊。 商礼看了孟幼真一眼,关心道:“你没事儿吧?” 孟幼真摇头,不过话有点说不利索,道:“刚才我看见一个老头从后门跑了,你打算怎么办?” 商礼摇头,“不能在查下去了,再查下去,你我恐有性命之忧。大抵是清楚了些,昌南村已经抓了不少人去往他们口中的蛇山。买卖人口,大批用粮,条条皆是重罪。” “我并无此责,也缺少官兵调动权。只得上奏,地方失职,官匪勾结,由官家下旨,调遣刺史亦或是巡抚使彻查此事。” 孟幼真也有些猜测,听商礼这么说,也能明白。 “师姐!要活的!”商礼对着虞淡月说道,她怕她再不说出口,虞淡月真就把人杀的一干二净。 虞淡月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商礼,随后便一剑挑断了齐峰的手筋。 齐峰也是个狠人,见大势已去,直接咬舌自尽了。 他手底下也是培养出一批狠角色,见齐峰这般,其他人皆是自行了断。 有几个怕死的倒是活了下来。 没等商礼问,他们便像倒豆子似的全吐了个干净,说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平时就是负责绑人。 至于说送人,送到哪里,他们都不知道,知道的人刚才都死了个干净。 商礼摇了摇头,让他们把这些人都送到官府,顺便让百姓都知道,即使官府有人想护着他们也无用。 “师姐,擦擦剑。”商礼又从怀里拿出一张手帕递给虞淡月,虞淡月狐疑的接过,似是在说,你怎么还有帕子。 虞淡月接过,滴血的剑身沾上绣花的洁白手帕,那血就染红了整张帕子,从剑柄到剑尖,帕子所过,剑身锃亮。 虞淡月眼眸一定,似乎有什么超出自己的意料之外。 “师姐,我们一起回江陵吧。” “好。” 第181章 刚定情 回京途中,秦漪接到过商礼的几封来信,信中简明扼要的说了一番她调查之事,顺便提了提几天不见就很想她的话。 秦漪见信之时,心中略有些欣喜,随后便给商礼回了信。 信的内容很少,大抵便是这一段路上发生的一些琐事,一纸半的内容。 随后秦漪让九儒把这信收起来,或许以后当做回忆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秦漪不知道她们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多久,但胜在她和商礼都会坚持下去,她们一定可以等到那番盛况的,一定可以。 马车的车轮滚滚向前,日子、历史,都会改变。 秦茗早就在秦漪的公主府前等着秦漪了,一旁的唐婧珂实在看不下去秦茗来回踱步的模样,绕的她脑袋疼。 “我说,这都说了今天回来,你这般着急做什么?前些天也不见你着急啊。”唐婧珂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与调侃,手里轻轻摇晃着一把精致的团扇,那扇面上绘着娇艳的花朵,与唐婧珂本人极为不符。 秦茗极为讽刺的哼了一声,“她倒是没让你打理那些烂事儿,要不然,你比我还着急。” “话说,你在哪里淘来的这团扇?你不应该配一把铁扇子吗?”秦茗注意到唐婧珂手上的团扇说道。 唐婧珂也拿在手里瞧了瞧,平淡的说道:“这就刚才一女娘给我的,方才她差点被马车撞了,我拉了她一下,当做谢礼。” 秦茗恍然大悟,道:“我说呢,要不然你品味也不能这般高雅。” 唐婧珂嗤笑一声,眼睛上下打量秦茗说道:“我品味不好,但也不妨碍大晟的三公主是个胆小鬼强点。也不知是谁,见到几条蛇吓的魂儿都没了。” 一个月前,唐婧珂到秦茗府里吃饭,正巧碰上那几个倒霉的放蛇进来,唐婧珂没怎么的,秦茗吓得脸色苍白,直往舒珺怀里躲。 听唐婧珂提起来这个事儿,秦茗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她本以为就是朝堂上那点事儿,你来我往勾心斗角。 但是她没想到,秦漪她们玩儿的这么脏! 这万一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舒珺没抱到,抱个蛇出来,她还活不活了。 “那是他们心脏!无比肮脏!”秦茗义愤填膺地说道。 “就这点伎俩你都对付不了?”一声温和又似乎是清冷的话响起。 秦茗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秦漪,想都没想,直接跟秦漪装可怜。 脸上瞬间换上了可怜兮兮的表情,冲秦漪小跑着,说道:“阿姐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人家就要被他们吓死了~” 秦茗矫揉造作的样子让唐婧珂一阵恶寒,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了这么样的小声调? 秦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说道:“连他们几个人你都对付不过来吗?” 秦茗大大的委屈,说道:“我没有想到他们玩儿的这么脏啊!” 秦漪嘴角勾起弧度,说道:“这回可是知道了吗?” 秦茗耸耸肩膀,还是有点不在意道:“知道了知道了。走吧,进你府里再说。” 等几人进到府里,九随又来说宋芷青和蒋舒顷也到了,唐婧珂倒是很开心,让人把她们俩请进来,这回可是热闹了。 唐婧珂一见到蒋舒顷就开心得不得了,说道:“这见浊醒一面还真是难如登天呐。” 蒋舒顷嗔了唐婧珂一眼,说道:“净说些胡话,我都在家的,也不见你去寻我。” 唐婧珂讨好的冲蒋舒顷笑了笑,“下次一定,最近帮让书了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事儿太多。” 秦茗倒是没说什么话,只是加重语气的哼了哼。 几人坐在一起聊了许久未聊的话题,畅怀舒心,说闹之时个个脸颊带红,眸子里泛出的光亮胜过世间诸多颜色。 唐婧珂将手搭在秦茗肩膀上,喝了一口茶,语气还带些嘲弄,说道:“你们都不知道,相意大婚之后,鹿闻他们本来是要找商礼喝酒的,结果一去陆府,被告知商礼昨个就去江陵了。” “这可把鹿闻伤心坏了,半夜不知道跟谁喝酒嚎上大半天,说商礼诓他,我在院子里听的一清二楚。” 蒋舒顷见此接过话,说道:“是景深,那天他也是夜深时回的家,还跟我说过几句。” “哈哈哈。” 秦茗也插进话来,语气幽怨的说道:“说的也是,也不知道当初谁跟我说去西行的邺州,不长时间便能回来,结果谁知道,耽误了两个半月多,从南下的建州回来了。” “你们可能不知道,商礼回的江陵正是建州的地界。” 秦茗说完之后就等着看秦漪的好戏。 蒋舒顷的眼睛亮了些,试探性的问道:“你去见了他?” 秦漪似笑非笑的睨了秦茗一眼,随后看着蒋舒顷说道:“恰巧路过。” 秦茗才不信,忽悠傻子呢。 “罢了,等商礼回来的吧,我记着他年岁也该到了,前几天那翰林大学士刘辉的明珠还跟我吃过饭,想让我给她牵线搭桥。” “我觉得她人也不错,商礼也应当会喜欢的。” 秦茗意有所指的说着,差点就告诉在场的人她这话是说给秦漪听得了。 秦漪伸手去拿茶杯,在几人的注视下淡定的喝茶,在唐婧珂几人要沉不住气的时候对着秦茗说道:“我觉得舒珺人也不错,她年岁也到了,性子稳妥,况且她知道你私自见了别的女娘了吗?” 秦茗脸色顿时就变了,跟秦漪示弱道:“别这样小气嘛,我不过是一说,你别让舒珺知道……再说了,我说的也是事实,商礼回来肯定是要婚配的,东京女娘这么多,你怎么就知道商礼不能喜欢其他人了。” “届时,他身上的权力又复杂些,便更难掌控了。” “无妨,她除了我不会喜欢上别人。”秦漪再次端起茶杯,不过这回眼睛里却带着笑意,温柔似水,是想到了心里的那个人。 唐婧珂笑的有些狡黠,她就知道秦漪会知道商礼喜欢她的。 秦茗:“你怎么就这么确定?” “我二人刚定情,怎的就不确定?”秦漪的话带着自信和甜蜜。 第182章 情怎生 “你不是在说笑吧?”秦茗喉咙一哽,说话都不顺畅。 “你怎么会这么想?” “毕竟,你还有你家驸马……” “驸马是假的,很难猜吗?” 几人听秦漪这么一说想想倒也对呀,不去选择一个自己知根知底儿的,偏偏选择一个陌生人,这难免有些不习惯。 虽然说大多数的婚姻都是这样的。 蒋舒顷知道这件事情自然是高兴,顺便提了一嘴,“相意之前不是总说你们是朋友吗?” “诶,对啊,上次我和鹿闻都那么观察都没观察出来呢。”唐婧珂在一旁补充道。 秦漪难得的开了个玩笑,说道:“大概是她哭了好几次,有点不忍心了,勉为其难的答应她了。” 秦茗更加不信,隐晦的问了一句,“秦漪,你别告诉我是因为那老东西的事儿。” 秦漪忽然皱眉,回答道:“你怎的会这么想?” “我喜欢一个人,完全是出自于我本心。” 秦茗盯着秦漪的眼睛道:“你就不怕是镜中月水中花?如当年一般昙花一现?” “商礼从来不是秦正河,也不会是秦正河。商礼就是商礼,我身边的人。”秦漪冷着眼色,唯独提到商礼的时候眸子里才有些温度。 “第一次见商礼的时候就是她落水,我救了她,此后我们便相伴身旁。” “我们的关系很是亲密,我见她时,她总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喜欢喝点酒。我喜欢见她笑,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就会有点点碎碎的星光,有时候又会满是清澈,倒映我的面庞。” “我们相处的很愉快很愉快,我们知道彼此的想法,这种灵魂的共鸣让我无法割舍商礼。也更加坚定让商礼在我身边,帮助声离的想法。” 秦漪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盛满了笑意。早些时候就说过,秦漪的眼睛很美,内敛凌厉。此刻全然是那副爱情憧憬的模样,倒是令人动容。 “直到,年前她说喜欢我。不可否认,十年的相处,她在我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因为她喜欢我,我要思量这段感情,因为她喜欢我,我害怕这段感情。” “所以,我连着拒绝她两次。我实际上心里期待的,是她要在我拒绝后,仍然可以坚定的爱我,不要放弃我,一种令我熟悉又失而复得的珍视感。” “你现在是把自己压在了商礼的身上!”秦茗并不阻止秦漪和商礼相爱,但是秦茗听着秦漪这话说辞,她隐约觉得秦漪是要完全的信任商礼。 秦茗知道,爱是最不确定的东西,依照秦漪的性子,这一生大抵会动心一次,一次就是一辈子。 “不可以吗?”秦漪十分坚定地说着。 “我知道商礼是重要的,在东京的时候,她可以影响我的心情。那天她和我一同去玄清观,她避着我,一连避了好几日,我从心底里难受。 除夕宴之时,她说喜欢我,我想斥责她,可又没什么道理。隔几天的宴会,我说我不喜欢她,不能给她任何回应,看她红了眼眶掉起眼泪的时候,我也想哭。” 蒋舒顷是个感性的人,听到秦漪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眼中有些许泪光闪烁。 秦漪垂下头,继续说道:“是在去邺州的路上,路途遥远,思绪就乱飞起来,我时常想到商礼。她对我说了很多句喜欢我。” “邺州路上,我很累,身体的疲倦让我想起她。一天傍晚,行至途中,我看见满天霞光,想着,她要是在我身边就好了,她会喜欢看这美景的。” “恰恰在这时,我终于意识到,我爱上她了。一种比喜欢更深层次,更无法掌控的情感。” 蒋舒顷靠在宋芷青的身上,捏着手帕小声啜泣着。 秦漪也极为明显的声音中带上了哽咽,似是一种倔强,即使再难,我也要把爱说出口。 “在我明确的告诉自己不能再去想她的时候,心思还是乱飞,我从来没有那样失控过,我的所有冷静自持被我抛诸脑后,不安的情绪下我做了一个决定,去见她。去见商礼,立马就要见到她,建州不远,快马加鞭,不久我就可以见到她。” “在爱与不爱之间,我犹豫了好久。直到重逢那一刻,从心底里生出的想念让我更早看到她。那一刻我觉得反反复复爱上她是我的宿命,这是我别无选择的。毕竟我已经失控了。” “她说,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隐晦的意思是,她想我了。我欣喜万分,她会坚定地选择我,赤诚坚定的爱意让我轻易知道我在她心里的位置,这种明显的偏爱,每个人都会想要,于我更甚。” “她赠我玉环,我收下了。” 秦茗终于是沉默了,她知道秦漪是个足够冷静的人,如今这般,能让她亲口承认她失控了,大抵也是真的入了心。 秦茗知道秦漪算不上会表达,什么事儿都藏着掖着,就连关心人也是。 她便问道:“商礼知道你这般喜欢他吗?” “她当然知道我喜欢她。” 秦茗摇了摇头,她说的不是这个,是喜欢的程度,秦茗知道秦漪肯定也没告诉商礼。 就像是…… 她的心事被月光浸透,醒目含蓄,可睡着的人并不知道,也错过爱意的始陈。 “商礼知道你要做什么?”秦茗多问了一句。 秦漪半阖着眼眸,说道:“一半。” “日后,你当真要十足的信任商礼?” “嗯,我若不行,她便会打理好一切。” 秦茗生着闷气,冷着脸起身,想要拂袖而去。 刚走几步,秦茗忽然听身后的秦漪说道,“我信任商礼与舒珺跟你来到这东京的原因本质上是一样的,所有皆是相同。” 秦茗身形一顿,而后便走了。 秦漪大抵也是不指望秦茗能想通些什么,但是她回头看着哭成泪人的宋芷青和蒋舒顷二人,也发自心底的笑出了声。 同时,听到秦漪回到东京的秦照和秦向,不约而同的又吩咐下去新的命令。 秦照:“再给我扔两条蛇进去。” 秦向:“给我扔蜜蜂进去!” 第183章 谁先喜欢谁? 秦茗走后,留下的几人秦漪还在哄着。 “太难了,你们二人还是太难了,为什么相爱的人总会吃尽苦头。”蒋舒顷微微靠在宋芷青的怀里,拿着手帕拭泪,哽咽的说道。 宋芷青也是为秦漪和商礼之间的感情感到悲伤,神情也有些黯淡。 秦漪对这两位好友比较感性的性格颇有些无奈,出言安慰道:“我们并没有吃很多苦的,只不过在相爱这里,商礼要比我更难些。” 蒋舒顷听到秦漪这话更是哭泣的更汹涌了些,说道:“相爱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啊,他难,你不也难吗?” “持爱者向来无所畏惧,源自于身后不竭所爱,犹如彼岸灯火,不灭不息。可是我的相意呢?” “听让书说的,你日后是要将全部身家都交于他,你是下的多大的决心,去信赖去爱着商礼?” 秦漪看着蒋舒顷,好看的眉眼被泪水覆盖,秦漪拿出自己手中的帕子,去握着蒋舒顷的手,并给她擦着眼泪。 蒋舒顷自从嫁人后都好长时间没见到秦漪,这下见秦漪,瞧见又瘦了一圈的人,蒋舒顷心里还是心疼。 如此也表现在了脸上,双眼里的关切也毫不掩饰。 秦漪微凉的手碰上蒋舒顷的脸颊,秦漪轻声说道:“浊醒要看开些,世事如棋,局局新。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无论商礼最后有没有辜负我,这都是一种结果。而且,不管现在还是将来,我都很信任商礼。” “我遇见她,似古木逢春,枝头绽新绿。” 言罢,秦漪眸光流转,似有星河闪烁,嘴角不自觉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温婉之态,犹如初晨之花,含露而绽,艳而不腻,媚而不俗。 蒋舒顷伸手抓住秦漪的手,随后双手握住,眼神里还是担忧,叮嘱道:“日后受了委屈定要与我们说,我定会上门寻他给你个交代。” 一旁的唐婧珂笑出了声,说道:“商礼能让相意受委屈吗?他年前为了相意,直接一个嘴巴子抽在了让书脸上,当时所有人都懵了。得亏现在让书走了,要不然她在这儿我还不敢说呢。” “你说什么!他竟然敢打让书?那日后呢?他是不是也敢打相意!”蒋舒顷瞬间就不哭了,眉眼间带上怒色,但瞧着这架势,也说不出什么胡话,也别提动手了。 蒋舒顷能做的就是骂商礼枉为君子了。 秦漪捏了捏蒋舒顷的手,让蒋舒顷稳定下来些,随后还瞪了一眼唐婧珂,暗含嗔怪。 “浊醒,晚舟不会这么做的。” 蒋舒顷听秦漪这般说着不禁为秦漪日后担心,话中哽咽,还是之前的话,说道:“我还是担心你们,这般相爱,何时是个头?如今你婚事是假的,可到底有个名头在,东京贵女多有倾慕他者,相意该如何?日后他若变心,你的努力岂不是付之一炬?” 秦漪抱了抱好友,以一种豁达的心境说道:“我们怎么可以让将来难以预测的事情来让现在伤春悲秋呢?我们要允许苦难的发生,但现在,是抓住眼下的幸福。” “苦难是无法避免的,但抓住幸福,我们是可以做到的。” “就像是现在,即使我知道会有很多的难处,但是我仍然会选择跟她相爱。因为,跟她在一起的这种感觉,会让我觉得幸福,她笑起来眉眼弯弯时,我更会觉得幸福,双倍的幸福我才不要放手。”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起码,在跟她相爱的这件事情上我想自私一点。” 蒋舒顷笑着,努力的抱了抱秦漪,她这位好友总是压抑着自己,如今她能得到真正的开心,她也由衷的高兴。 “我知道你有分寸,别让自己受伤就好。”蒋舒顷的话还有点哭腔,但已经好了很多。 秦漪轻拍蒋舒顷的后背,给予她安抚,在她耳边说道:“同理,你也是。” 一旁的唐婧珂静看着这哭哭啼啼的场面,一时间也略有些感慨,她瞧着秦漪在垂眸时闪过的坚定,微红的眼眶,心想着,爱情大抵也不过如此。 她们都不是商礼和秦漪,也根本无法切身体会她们之间这种复杂又真诚的感情。 或许是在某一天的突然醒悟,或许是次次见面时候暗含的窃喜,与对待旁人不同的态度。 秦漪最需要的,不是有多爱她不是有多为她付出,而是想要被人坚定地选择。 唐婧珂想着,这是以前秦漪最为想要的,但或许,此刻也已经变了。 当秦漪反复纠结是否要爱上商礼的时候,她已经爱上了。假设商礼被秦漪拒绝后划清界限,秦漪还是会爱上商礼,不过就是痛苦些。 因为在不知名的岁月里,商礼已经能成功牵动秦漪的思绪。 但这也可能是秦漪默许的结果,毕竟是谁先默许了谁的存在,是谁默许了谁进了她的心,只有秦漪自己知道。 最先动情惹尘埃,长亭相思独徘徊。 “好啦,别哭啦。”唐婧珂出声,她趴在桌子上,看着三人,说道:“你们姐妹情深哦,搞得我像个异类。” 蒋舒顷拿起桌上的团扇就要往唐婧珂头上拍去,唐婧珂连忙起身,道:“注意你的举止!你这是谋杀亲姐妹!” 宋芷青掩唇轻笑,说道:“钰瑶是猜到了商礼喜欢相意吗?不然为什么这么淡定?” 唐婧珂拿起之前女娘送的团扇,摇了摇,衬得眉眼潇洒,老神在在的说道:“我可没猜,当初玄清观我一诈,商礼就亲口对我说了。” “暂且不提这个了,云婉在书院如何?”秦漪眼睛看着宋芷青,流露出几分关切,余光里瞥见唐婧珂愣神又忿懑的神情时,眉梢眼角又带着几分狡黠。 听闻秦漪说道正事儿,宋芷青也略微收了收嬉笑的表情,正襟危坐道:“尚可,只不过在初任之时略有艰难,胜在老师帮助,如今已经能够在诸多学子之间建立威信。” 秦漪不由得对宋芷青多一分欣赏,言语之间满是赞扬和肯定,“云婉能做到这份上,想必下了不少的功夫,果真厉害。” 第184章 我怀孕了 宋芷青一听秦漪的夸赞后立马红了脸庞,扭捏道:“殿下过誉了。” 秦漪脸上是盈盈笑意,道:“这本来就值得的。” 唐婧珂在一旁哼哼两声,是对秦漪带偏话题的不满,但又无可奈何。因为下一句,秦漪就问候她了。 “你呢?最近怎么样?”秦漪好整以暇的问道,眼眸里似有一点威胁。 唐婧珂偏过头去,又哼一声道:“鹿闻你还不知道吗,傻大个,一问什么都说了。那几个营的人都打听清楚了,再说了,你这般着急?” 秦漪:“我如何不急?陷阵营指挥使梁源与刑部尚书贺衡交好,贺衡是秦照的舅舅,掌握的是步兵,外加上皇城司的刘克源。这可是让他逍遥死了。” 唐婧珂想了想,说道:“那又如何,让书的二舅舅刘智不是在选锋营吗?再说了,你这还不是有姜协吗?商礼不是跟他交好?” 秦漪微微摇头,“还是有些不确定,再说吧,我怕事情有变,这般做还是保守点。” “成,我让人都动作小一点,省的让暗地里的蛇给咬一口。”唐婧珂说道,她们是要在三大营里培养出自己的势力,这可得小心点,万一走漏了风声,可就难受了。 提到这条黑蛇,秦漪笑了笑,“若不是那件事儿,还真就以为他人畜无害呢。” “嗐,谁说不是。没想到,他算计的倒是好,让秦照和秦向成了出头鸟。” 说的就是那件冰井务案。 谁能想到,表面上是搜刮民脂民膏的皇室纷争,暗地里是制作火药的幌子。 利用硝石和冰之间的关系,从而达到存储火药的目的。 还不都是那位看似与世无争的皇子秦量的所作所为,难怪叫忍诀,果真隐忍。 要不是那账本让秦漪多了一份心思,还真就不知道他呢。 “对了,接下来,我要让你做一件事儿。”秦漪对着唐婧珂态度模糊的说道。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唐婧珂摆了摆手,“有什么事儿你就直接说。” 秦漪垂下眼眸,似是安心,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许多。” 唐婧珂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味,有些怪怪的,心底也吃不准了,问道:“什么啊?” 秦漪压下去的嘴角又忽然有些上扬道:“给我钱,你知道的,以我一人之力,难以招架耶律筝那边。” “行,你要多少?”唐婧珂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事儿。 秦漪却又是摇了摇头,勉为其难的说道:“不够,都不够,你还得出去借钱。” “?” 唐婧珂大为震惊,有些语无伦次道:“这,这么多,你怎么不找商礼?他家不是标榜富可敌国吗?” 秦漪脸上的神情有些期期艾艾,似乎是一瞬光突然地黯淡,道:“时候未到,并且我二人刚定情,我不希望让她以为我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 蒋舒顷听秦漪这么一说,顿时心疼起来秦漪,拉过秦漪的手,瞧着自家好友这番模样,蒋舒顷连忙说:“我家还有些,都给你。” “家母和嫂嫂也是宠爱我的,也都给殿下。”宋芷青也插话道。 唐婧珂简直叹为观止秦漪这副做作的模样,直接投降道:“成,祖宗,我借钱给你成吧!” 秦漪装作勉强的样子点头,并说道:“多谢浊醒和云婉了,但浊醒你已然成家,家中一切皆需要打理。云婉一人也需要快活些,你们二人都不必了。” “所以,是逮着我一个人薅?”唐婧珂平静的说出口,是已经不抱希望的那种,她已经把秦漪这个女人看透了。 秦漪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样子,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你堂堂郡主掏出来的钱应当比她们二人都多,并且,你忍心吗?” 秦漪这一句话直接把唐婧珂的后路堵死,唐婧珂咬牙切齿道:“不忍心!但!秦漪!你给我等着!” 秦漪心满意足的眯着眼睛,像极了一只偷到腥味儿的猫儿,语调也轻快不少,说道:“嗯哼,我当然等着。” 唐婧珂心里郁气,随后就报复在了鹿闻身上,找他借钱! “阿嚏!” 远在千里之外江陵的商礼打了个喷嚏,商礼搓了搓鼻子,嘴里嘟囔着,难道是她家殿下又想她了? 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 孟幼真在一边看着商礼甜死人的表情身上起了一阵子的鸡皮疙瘩,连忙往虞淡月身边凑了凑,说道:“你说她现在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用不用请一个郎中给她看看啊?” 虞淡月正擦着她手里头的长剑,随后抬手举起长剑,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剑身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亮,差点把孟幼真眼睛晃瞎了。 虞淡月语气平静的说道:“你给钱请郎中?” 孟幼真这下又想起商礼答应她的金叶子还没给她,心里头一阵郁闷,“那还是算了吧,我觉得她这样也挺好的。” 她们回来江陵十多天了,吃喝都由商府管着,出去买个什么东西直接报商家的名声,到时候上门要钱就好了。 老实说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饶是让孟幼真这般厚脸皮的人也有些过意不去,但是商礼的一句话又让孟幼真理直气壮起来。 商礼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现在这样潇洒,等回了东京,吃顿好的都难。” 这样一来,孟幼真瞬间就不愧疚了。 又是一连几十天过了这样醉生梦死的日子,东京的一点风雨终于是吹到了江陵。 这天,商礼终于接到了秦漪主动的来信,商礼很是兴奋。 正巧孟幼真和虞淡月都在。 以安来送信的时候,孟幼真正问着商礼她们什么时候回京,此时已经十二月中旬。 江陵虽然四季如春,但是孟幼真却没见过雪,对于东京也不禁生出些期待之感。 “初二,初二咱们就走。待我陪我爹过完初一的,就算我尽孝了,往后,真是不知何时相见了。”商礼话说完之后却觉得心上又重了一分。 “郎君!” 以安凑到商礼耳边,嘀咕几句,随后孟幼真和虞淡月就见商礼眼睛亮了几分。 商礼打开信,一边喝茶,一边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读着秦漪的来信。 可是,读着读着,商礼口中突然一呛,一口茶都吐了出来,脸色一变再变。 孟幼真连忙把那信纸夺过来抖了抖,说道:“人家好端端的写信,你别让茶水浸透了,到时候你怎么看。” 商礼脸色涨红,摆手道:“你看便知。” “这有什么的,再说了,你平时也不让我看啊,这回怎么这么大方……” “我已有孕将三月……” 第185章 怀的是商礼的孩子 “咳咳!” 孟幼真脑子瞬间就转不过来了,甚至还有点卡壳了。 虞淡月直勾勾的盯着商礼,眼睛里隐约有些亮光道:“你是不是修炼什么秘法了?” 商礼仍然是红着脸,摆手道:“师姐就别打趣我了,我哪里会什么邪门歪道。” “哦。”虞淡月神色又变得淡淡的,听着语气又有点遗憾。 “那,那这是,你家公主真的喜欢上别人了?”孟幼真放下信,小心揣摩道。 “啪!”商礼拿起信封就往孟幼真头上拍了一下,郑重道:“胡说,殿下向来洁身自好,她只会喜欢我!” “此事,大有蹊跷。” 商礼才不会允许任何人污蔑秦漪,要是说的严重了,商礼一个巴掌就上去了。 商礼又重新拿起那封信,仔细观察着,不多时,商礼便查出些端倪来。 信中秦漪言明她已经有身孕,并且说出是三月,三月之时,秦漪正在建州。 所以,这是让人以为这是秦漪跟她自己的孩子吗? 商礼并不知晓秦漪的用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秦漪想让人以为这是她的孩子。 也正是有了这一份保障,她的身份也暂时安全些。 她们二人既然已经心意相通,商礼不介意与秦漪共用她的人脉。即使没有这些,为臣者,商礼也必须这么做。 “研墨,拿笔来。”商礼坐在凳子上,就要给他人写信。 以安听了之后,连忙去给商礼拿笔墨纸砚。 孟幼真问道:“你这是要给谁写信?” “当然是东京故人。” 商礼接过以安递过来的笔蘸上墨,一心二用道:“东京之人,我只要稍加问候,细柳营殿前都副都指挥使姜协,礼部侍郎姜宁,算得上官位较大之人。我多年苦心经营这所谓的“兄弟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我用兵一时。” “在外人看来,我此番让他们去照看秦漪,大抵是因为孩子。秦漪用孩子拴住我,营造一种我受制于她的假象,毕竟官家不会让我随意成亲,自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自当会重视。” 商礼脑子转的很快,“此番做法,就是苦了今后的孩子,恐怕这孩子能不能“出世”还是另一番说法。” “所以我捎去几封信,以表示我的重视。也是给其他几位皇子留有余地,大概意思就是,只要孩子不在秦漪手里,我自然就不会帮助秦漪,他们定会蠢蠢欲动,不会丧失对我的拉拢。” “我现今只是一礼部司郎中,亲友也尚未高官,未得官家信任,娘亲受制,合殿下之力,输赢未定。此刻对立,实属下策。” “现在,站在我的角度,我想要我家有个“后”,所以我势必会让殿下平安“生”下这个孩子。他们不想让我站在殿下一边,又不能直接对孩子下手,毕竟我要是知道了我的孩子胎死腹中,那他大概是我的死敌,谁也不想染上这破事儿。在不断的矛盾中,他们只有一个结果。” “那就是让殿下平安生下这个孩子,或许他们还要极力撇清与这个孩子之间的联系,孩子到底是在殿下肚子里,若是出了意外,殿下说是谁,那沉浸在丧子之痛的我定会像个疯狗一般乱咬人。” “至于殿下想怎么做,完全看她。眼下只需要尽我一切,让她利用我和娘在东京的人脉,快速积累实力。” 孟幼真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好歹是跟上了商礼的想法。孟幼真在一看虞淡月一副似懂非懂的眼神,一猜这女人就是没转过来。 虞淡月也确实听商礼秃噜秃噜一大堆,听又听不懂,学又学不会,索性就继续拔出剑擦剑去了。 她昨天晚上接了个活,今晚儿活动活动筋骨去。 “哦,对。”商礼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还得让我娘给些钱财,殿下一个人也不容易。” 商礼说着,手上又写下一封信。 不多时,商礼已经写下五封信,分别是宋翰彦鹿闻方宇卿沈复这四人一封信,姜宁和姜协两封信,她娘陆绣一封信,最重要的,是给她家殿下的回信呐。 商礼把信都规整好,交给以安,叮嘱道:“走加急,最快速度抵达东京。” 以安拿了信小跑着走。 不同于江陵的四季如春,东京早就下起了大雪,鹅毛大雪纷飞,陆绣的心情也是淡淡的,冷冷的。 这是对她昨天给秦正河好脸色的惩罚吗? 怪不得那秦正河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一种十分复杂的,五分的忌惮,三分的骄傲,两分的揶揄。 等晚上回到家里,陆绣接到程嘤那个老东西派人传过来的话,她当时就想死了,她早知道就该在当值的时候嘴秦正河几句。 秦漪怀孕了关她什么事儿?找她驸马去啊,怀孕三个月那就三个月呗,结果告诉她,三个月前秦漪在建州,她家倒霉孩子也在,还跟秦漪同住一家客栈。 不知道什么风就传出来秦漪怀的是商礼的孩子,当然这种事情只有官阶足够大的人才知道,要不然这属于皇室秘辛,传出去了,直接族灭了。 听说姜宁旁敲侧击过许瑜华,结果那许瑜华脸色愤然否认却心虚,这便更加证实了这流言。 陆绣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淡然喝茶的秦漪,她的心情就好像压了千斤重的石头。 别人不知道她家孩子什么身份,秦漪能不知道吗? 陆绣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对着秦漪说道:“公主殿下这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什么风把公主吹来了。” 秦漪对着陆绣人畜无害的笑了笑,陆绣顿感不妙,紧接着就听秦漪道:“运风,走运之风。” 陆绣闻言,脸色微变,秦漪的话语,虽未直言,却句句暗指,陆绣继续说道:“嗯。公主走运,挺好的挺好的。” “我已有身孕三月余,我想陆相应当是高兴。”秦漪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容,看着陆绣渐渐凝固的神色,秦漪不由得夸赞道:“陆相这茶真是不错。” 陆绣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问道:“公主这是何意?” 陆绣心里祈祷,秦漪别再作妖了,她扛不住啊,今天秦漪走这一遭,肯定会被传出去的。 商礼这个倒霉孩子,她怎么可以捅这么大的篓子,招惹上秦漪。 “陆相当真不知道?”秦漪在陆绣眼神的注视下,将手缓缓移动到她的小腹之上,眼睛看向陆绣,有些委屈,道:“当真要我言明吗?” 陆绣脸色一言难尽,眼神中带着难以置信,大抵意思便是你怎么能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 “公主说笑了,晚舟她克己守礼,公主已然成家,她断然不会做出这种越界的事情。”陆绣咬着牙说道,不行,她不能承认,她这要是承认了,秦漪这个女人不得有什么损招! 秦漪低着头,周身的仿佛染上悲伤,陆绣紧紧提防着。 秦漪缓慢的抬起头,眼眶中似乎蓄上了些泪水,秦漪从洁白的脖颈处慢慢拽出商礼送给她的玉环,似是而非又带着委屈的说道:“这是那晚,动情之时,她送给我的。陆相不会不识得吧?” 陆绣看着秦漪脖颈上她当年亲自求得玉环,终于是闭上了眼睛,憋了一口气道:“公主想要什么?” 秦漪重新把玉环掖进衣领里,眉眼低垂的说道:“陆府半个家底,陆相应当舍得的吧?” 第186章 你生一个? 陆绣才明白,原来一个人在最无语的时候是会笑出来的。就像此刻,她在听到秦漪类似于打劫之类的话,竟然会笑出来。 “公主在说笑?”陆绣脸色铁青的说道。 秦漪看着陆绣,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算计,似乎在说,被看破了又能怎么样~ 陆绣:就很生气! 陆绣嘴角抽搐,退了一步说道:“钱可以给,多少我定。”要不然,秦漪张嘴就要她一半家底,她家是什么钱庄吗? 秦漪的语气略有些遗憾的说道:“看来陆相还是不肯让步,也罢,今儿就算相意白白走了这一遭。” 陆绣皮笑肉不笑,直接送客道:“公主慢走,不送。” 秦漪起身,倒是朝陆绣行了个礼,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柔弱的说道:“相意告退,来日再见。” 随后秦漪便走出了陆府,可留在原位的陆绣倒是吓个不轻。心里头百般揣测着秦漪的最后一句话,来日再见?再见什么!她再也不要见到秦漪! 谁知道这个女人玩儿什么花招,还给她整个孩子出来,在外人眼里,她都喜当祖母了。 好样的,不只是她,还有商礼!她家这个倒霉孩子,去了趟江陵,给她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连个信儿也没有,她的心是铁做的吗! 琳琅端详着陆绣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心里唏嘘,这颜色变得呦,真是好看。 陆绣这边唉声叹气,一场大雪把陆绣的心情凉了个完完全全。而秦照这边更是热闹。 “嘭嘭!” “嘭嘭!” 晋王府不知道打碎了多少的物件儿,反正晋王府的厮儿女使们一个个的脸上没个笑样。 “她怀了商礼的孩子!她还去了陆府!”秦照气红了脸庞,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要把秦漪撕碎了。 “她可真是能耐,没白去一趟建州。吾说她好好的平州不待着,非得千里迢迢跑去建州,原来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指望着用这个来翻身,哼,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秦照眼神阴鸷,如同深渊中翻腾的暗流,寒光四射。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却不含丝毫温情,只有满满的嘲讽与愤怒,就像严冬中的寒风,刺骨而冷冽。 “还敢去陆府,这下好了,谁不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商礼的孩子!” 秦照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与不甘。他的手指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阳土在一旁出主意道:“殿下,要不然我去把那孩子做掉?”说完,阳土还比量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秦照简直都要气疯了,抄起手里的茶杯就往阳土脚边砸去,口中嘲笑道:“你怎么不给吾去死!” “孩子没了,吾找谁给商礼生一个!找水柔吗!”秦照疾言厉色道。 水柔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有些呆呆的问道:“我吗?我给他商礼生孩子?” 眼见水柔还要当真的架势,秦照不自觉的脑袋疼,这两个没脑子的。秦照只得吩咐道:“去,把汤泉给吾叫过来。” “是,殿下。”水柔也不纠结,当即去喊了人。 结果水柔还没等跨出门槛,门外就径直走过来一个人,正是秦照让水柔去喊的汤泉。 “冥冥之中,微臣听到殿下的呼唤,特地来此,为殿下分忧!”汤泉不着调的说道。 秦照拧了拧眉头,直言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汤泉对此也是微微叹气,说道:“青安公主此计甚妙,动不得惹不得。眼下咱们也只能观望。” 秦照轻捶着额头,说道:“观望个屁,再过几天,这传到江陵去了,商礼不得乐开了花。心爱之人怀有身孕,他不得表示表示,届时秦漪她定会占得上风。” 汤泉摇头道:“没办法,要不然殿下您也怀一个?” 秦照脸色顿时阴沉,冷冷道:“吾门客不差你这一个。” 汤泉哂笑,连连摆手道:“殿下莫气,眼下只有两条齐头并进的路子。一个是青安公主怀孕的这一段时间里,只能防守,并且祈祷她生下一个女婴,对商礼的羁绊没有那么大。另一个是,咱们不能下手,可是康王他咱们还是可以撺掇撺掇的。” 秦照也是想到秦向的傻大个,觉得也可以,便让阳土派人在秦向耳边吹吹风。让秦向当这个出头鸟。 秦照知晓其中利害,暗地里那条蛇也当然知晓。 秦量老老实实的躺在榻上,颇有一副闲来无事冬日赏雪的悠闲模样,听着手底下人的汇报,秦量啧啧一声,真不愧是秦漪,这等歪法子都能想的出来。 “殿下,要不要咱们去消了那个孩子?这孩子留着是个祸害。” 秦量闭着眼睛,手上盘着手串,不屑的说道:“这孩子留着是个祸害,不留着更是个祸害。这孩子对陆家重要,对我爹不也重要?” “有了这个孩子,他能做的还真不少。毕竟,商礼还未成婚,成亲的人选屈指可数,他可不想为陆家造势。” “去撺掇我那性子急的四哥吧,让他试试水。”秦量打了个哈欠说道,抬眼时,瞥见外头的鹅毛大雪。 这雪……真大。 东京又下了一场大雪,一场接一场…… 在秦漪走后四五天的时间里,陆绣心里的忐忑终于达到了最高峰,商礼给她写了信。 这信,商礼敢写,陆绣都不敢看。 但是她还是要面对事实的,陆绣颤抖的双手打开信,眼睛一目十行,几息之间,陆绣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身子差点站不稳。 她家这个倒霉孩子先是问候了她,这一点,陆绣觉得很好。 其次是,阐述了她和秦漪已经定情的事儿,这也无可厚非。可是洋洋洒洒三大篇,商礼除了在开篇关心了她几句,后面竟然全是关于秦漪的! 最后的最后,商礼还要让陆绣给秦漪钱。 陆绣说呢前几天秦漪怎么说来日再见,原来她早就算计好了! 陆绣心里在滴血,吩咐琳琅道:“按照秦漪说的,给她要的钱。并把我这么做是因为接到了商礼的回信的事儿放出去。” 琳琅痛快的应着,陆绣看着琳琅远去的身影,心里缺了一大块。 第187章 你会回来吗? 时间过得很快,商礼在江陵生活的顺风顺水,可到了东京这边,却是波涛暗涌。 除夕夜东京下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雪,随后的好些天雪花都纷纷扬扬,无休无止。 云遮日色无天光,寒冽彻骨卷草折。 秦漪独自坐在窗前,雪又是下个不停,她的目光穿过这层朦胧的雪幕,望着远方模糊的天际。 寒风吹过,带去秦漪一抹离愁。 云低天暗,日色无光。 秦漪探出手去,纤细白皙的指尖瞬间变得通红,恍若初绽的桃花染上了冬日霜雪,透着凄凄切切的哀艳。 雪花落在秦漪的指尖,瞬间消失,似是一滴泪,滑落。 寒气顺着秦漪的手指侵入她的四肢百骸,秦漪眸中微动,指尖颤抖。 “她会回来吗?” 秦漪轻声呢喃着,带着期盼和哀伤。离愁缠绕在秦漪指尖,结成寒霜。 九儒感受到寒风,连忙去关上窗户,唠唠叨叨的说道:“殿下怎得又开窗户了,这几日的雪下个不停,天儿也冷了些。” “殿下要小心着身子。” 秦漪没说话,手中的凉觉提醒着她,除夕已经过了,新的一年开始了。 去年,商礼说她们明年就可以相见了。 现在,她桌子上还躺着商礼在十二月中旬给她的回信。 先是关心了她一番,又隐晦的提了提孩子的事儿,最后说她年后便走,不过月余便可抵达东京。 秦漪可以透过平常的文字体会到商礼激动的心情。 她可以想到,商礼温柔的双眸里满满都是对她的情意,然后郑重对她说,她想她了。 可是,东京变化太快了。 前几日,姜协姜宁鹿闻一行人突然到访,打着跟许瑜华同僚的旗号在她府中稍坐片刻。 秦漪知道商礼应该是明白了自己的用意,同时对于商礼这番做法,秦漪从心底里感到愉悦。 这是一种无可替代的。 她信中只是提到了她怀有身孕以及近况,她便能明白。 这一种不明说她便能懂的感觉,秦漪仿佛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被商礼填满了。 让她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商礼。 她会失神,恍若置身于薄雾缭绕的幽梦之中,会听见商礼的脚步在耳边缓缓响起,她误以为她回来了。 她闭上眼,仿佛能看见商礼金质玉相,眼含笑意正一步步向她走来,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弦之上。 然而,当她猛然睁开眼,眼前的顿时就化成了虚无。 同时耳边又会恍惚听见商礼唤她一声,“殿下。”温柔又缱绻。 她的眼眶渐渐湿润,那份抑郁的情绪如同被细雨滋润过的土壤,悄然生根发芽,蔓延至她的全身。 她明明该期待商礼回来的,可她的心总是不宁,是这段时间太过顺风顺水了吗? 商礼的来信很大程度上解决了她目前的困难,加上陆绣送给她银钱一事没加以隐藏。 朝堂上的事情便倾向她一点。 先前她去邺州之时,秦茗在东京多有难处,她身边官员多被针对揣测,导致她有些势微。 但她现在心底有些惶恐,大抵是那两个皇弟有些安分了,她竟觉得背后有更大的阴谋等着她。 商礼回京,就剩这一件事对所有人来说是重要的了。 至于孩子,秦漪并不担心。 毕竟,这个孩子,表面上对所有人来说都是重要的。 “孩子的事儿准备稳妥了?”秦漪回神,不再去想商礼那些事儿,转过头去,眼眸眨了下,问道九儒。 九儒点头,说道:“殿下放心,九和那边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两位妇人皆是三月份大的身孕。” “如此便好,让她好生照看着,这可是重中之重啊。”秦漪轻叹一声,又问道:“钱粮都送过去了?” “九随暗地里跟着,出了东京,无人发现。大抵一个月,跟着咱们的暗线,就能送到狼州。” “若是粮食还差着,让九和从附近建州的粮仓调粮,建州的仓司她应当识得。”秦漪想到耶律筝那边,心里也不得不有些忧心。 以她公主府之力,怎可供养一支庞大的军队。 但胜在,耶律筝也能体谅她,毕竟若是因此让人发觉公主府虚空,反倒是惹了麻烦。 万事开头难,这第一次,她总得要保证耶律筝暂时无忧。万幸,陆绣送过来的钱财可是让她开了眼界,纵使秦漪心里早有预料,也着实是惊讶了一番。 而这,还是陆府的一半。 “殿下,夜深了,您该休息了。”九儒轻声提醒道。 秦漪现在要装作怀有身孕的样子,嗜睡、多餐多食,都是要装出来的。 秦漪点了点头,随后梳洗一番,上床入梦。 心里想的人,也如往常一般入梦而来。 四季如春的江陵,除夕带来的年味还未散去,商锦又感觉到了悲伤。 他看着已经穿戴整齐,以前记忆里的孩童忽然长大了,变成儒雅的郎君,商锦喘着粗气,不自觉的红了眼睛。 他亏欠商礼太多,他两面都想讨好,却都讨不得好,是他活该。 “晚舟……”商锦喊着商礼的名字,却吐不出什么话来。 商礼朝着商锦笑笑,回京之喜在触及到商锦红着的眼睛时,这般喜意淡了许多。 “爹,这个家,我只认你。”商礼呼出一口气,对着商锦说道。 “我说的话,从来都是真的,所有都是。” 商礼想起刚到商家时候发生一幕幕的事儿,记在了心里。 商锦一愣,神情就僵在了脸上,好一会儿,商锦才说:“嗯,晚舟做的都对。” “那爹不会做那种事儿吧?”商礼跟商锦说过,江陵田地的事儿。 只要商锦不沾上,商礼管他剩下的碰上谁。 商锦摇头,“爹不会。” 商礼笑了笑,说道:“那就好。” “那芳姨跟我回东京吗?”商礼又回看着手里握着剑的白留芳说道。 白留芳摇了摇头,话里不留情的说道:“算了,你娘死的时候我再去东京看你嗷。” 商礼尴尬的笑了笑。 大约是心里有预感,商锦又一次叫了商礼的名字,“晚舟啊……” 商礼原本笑意的双眸,终于是下垂,有些哀伤,缓缓地叫了一声:“爹……” “爹……想跟娘说些什么吗?”商礼低着头,问道。 商礼觉得她爹和娘都是很好的人,她们之间也还会存在爱吧…… 商锦抱了抱商礼,给商礼一种无比沉重又厚爱的感觉,商锦说道:“和你娘在一起过已经很幸运了,但是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了。晚舟不要把爹和你娘绑在一起,自从和离的那天起,你娘想做什么都是你娘的自由,任何人都管不了。” “你娘想喜欢谁都是你娘的自由,爹管不着。爹和你娘唯一的联系只剩下你和这里面联系的亲情。爹和你娘已经算得上是亲人了,但不是一个家的关系。” “晚舟啊,你娘永远是爹仰望的存在。所以,爹也希望你能像你娘一样,强大又无拘无束,活的潇洒。” 商礼和商锦都流了泪,或许双方都知道了,若无生死大事儿,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 商礼后退一步,悲伤蔓延了她全身,商礼下跪,给商锦磕了三个头。 “孩儿多谢爹养育之恩,爹爹教诲孩儿谨记于心,虽死不忘!望爹爹一生顺遂平安,无病无灾!商礼 敬上。” 第188章 回不去了 商礼回京了,在满怀期待中,她终于回京了。 一路上,她认识了两个人,一个孟幼真,一个虞淡月。商礼笑着,意气风发。 意气风发少年时,挥毫泼墨醉逍遥。 半路上,商礼总是时不时地让孟幼真花钱,孟幼真才不吃这套,说什么也不拿钱。 孟幼真可算是知道从商礼手里拿钱多不容易了,以前的大方都是骗她的!现在她怀里这三片金叶子还是她好不容易威胁商礼得来的。 当时她们得了大米,只得用店铺二次售卖,还不能多了。 她就威胁商礼,再不给她钱,她就宣扬出去!商礼没得办法,拿了三片金叶子给她。 “前面就是新阳城,去落个脚吧。故地重游,不知孟小娘子感觉如何?”商礼看着前方熟悉的几个大字,打趣着孟幼真道。 孟幼真也抬头,看着熟悉的场景,心里也顿时有些感慨。毫不避讳的说道:“有些怅然吧,若当初你没拉我一把,我可能就因为这知县的报复,死在新阳了。” “应当感谢咱们二人的缘分。”商礼笑道。 孟幼真挑眉看了商礼一眼,颇有些惊讶,随后如平常嬉笑一般,说道:“是,你说得对,是有些缘分的。” “那还等什么,走吧!驾!”商礼率先策马,其余人紧随其后。 回到那个缘分最开始的地方,商礼还是进了新阳城展阳县的那一家客栈。 “诸位客官里面请!咱们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呐?”商礼刚下马,就有人来迎接,是个生面孔。 以饶下了马车,先说道:“住店,五间房。把马儿好生喂着!” “唉,好嘞!四哥!接客!”那小伙计冲大堂里喊了一声,立马有人应着。 张四儿出来一看,竟然是熟悉的人。 张四儿对商礼一行人可是记忆犹新,连忙喊道:“原来是陆大官人来了!” 商礼笑着点点头,顺便问候一句:“你们可还好?” 张四立马激动,赶紧说道:“承蒙大官人关心,小的一切都好,大官人和小娘子们快快请进!” 商礼点了点头,随后跟张四进去。 张四大喊了一声,“三哥!你看谁来了!” 正在记账的张三抬起头来,便看到了张四身后的商礼,不由得惊奇道:“陆大官人!” 商礼打眼一瞧,当初的小厮儿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客栈的掌柜的! 商礼脸上带着笑。说道:“如今可是要叫一声,张大掌柜的了。” 张三连连摆手,否认道:“这如何使得!您该是我兄弟二人的贵人!” 原道是当时商礼走后,那商氏店铺的掌柜的就找到张三等人,他们也不敢隐瞒,老实的说了。 后来那掌柜的就看重张三为人机灵,就帮了张三一把,张三背靠商家,知道的消息不少。 也知道了陆礼就是商礼,商礼走后。一个月的时间,忽然传出来知县赌博受贿的事儿,官府一行人被罢了官职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听说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知州怪罪威远镖局,威远镖局在商家老族长大寿的时候受尽了商家在任族长的刁难,此后,那威远镖局也不知怎的了,入不敷出亏空了…… 张三亲自到商礼身边,迎着商礼说道:“我的陆大贵人,您这边请,跟我来!” 商礼摆了摆手,善解人意的说道:“不必,你且去忙,我等需求不多。” 商礼虽然这么说,但是张三也不能这么应着。张三连连说要的要的,把商礼几人安顿好之后,张三才下了楼。 “嚯,我说三哥,这谁啊,你怎的对他这般客气?” “咱们大掌柜的还有这么做小的时候?哈哈。” “怎么没有,前几个月,咱们掌柜的还给我上菜呢,现在可是高攀不起了,哈哈哈!” 张三笑骂了一声,对着这帮食客们说道:“我呸!咱从厮儿当上这掌柜的,靠的就是这贵人!眼睛都给我擦亮点,惹了这贵人,别怪兄弟不仗义没提醒你们!” “晓得晓得,知道了。” “行喽,再给我上两坛子酒!” 进了房间的商礼,先是把自己身上的包袱放下,里面全是些杀头的证据,重要的很。 孟幼真赶紧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赶紧喝一口给自己缓缓神。 “身后有尾巴。” 虞淡月是最后进门的,一进门开口就是这话。 “噗!”孟幼真一口茶吐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慌,说道:“你说什么!被人跟踪了?” “你知道?”孟幼真看着同样和她坐下喝茶但神色淡然的商礼问道。 “不然呢?”商礼嘴角泛着笑说道。 孟幼真顿时收了笑容,问着以安和以宁,“你俩也知道?” “知道呀。”以宁甜甜的回答,“以饶早就跟我俩说了。” 孟幼真脸拉的老长,已经做不了任何表情了,“哼。”合着就她不知道! “今晚就麻烦师姐了。”商礼对着虞淡月说道。 虞淡月抱着剑,眼睛里有着兴奋,语气还是有点平静,道:“放心,有来无回。” 商礼被虞淡月的话抖了个激灵,说道:“师姐,你,你手下留情,给一口气就好。” “好吧。”虞淡月应道,语气里有点失望。 “我!我今晚跟你一起睡!”孟幼真对着商礼说道,今晚有事儿,她肯定不能自己睡! 诶!不对! 孟幼真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不对!这明显是奔着商礼来的,她跟她睡,那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送! 孟幼真脑子转的飞快,正想着用什么借口来拒绝呢,商礼就给了她台阶,说是台阶,实际上是打脸。 商礼摇头,道:“我的床,外人谁也不能睡。” 孟幼真一眼就知道商礼在想什么,毫不客气的切了一声,起身就走,“谁稀罕,你们晚上小点声,别打扰我睡觉。” 见孟幼真起身走,剩下的人儿也都走了,给商礼休息的时间。 听商礼的吩咐,以饶去保护孟幼真,以安会些武功,和以宁待在一起。 睡至夜半,楼下忽然传来一句走水了,商礼瞬间惊坐起身。 “噔!” 房门被踹开,商礼抬眼一看,是冷着脸眼里又兴奋的虞淡月。 第189章 这都小伤,包治的 “师姐?”商礼有些惊讶地看着虞淡月,这怎么来踹她的门了? 虞淡月废话不多说,道:“你这楼着火了。” 商礼眉头一皱,拿起床上的包袱,跟着虞淡月一同出客栈,说道:“先出了客栈,他们估计是奔这信物来的。” “走漏风声了?”虞淡月有些怒气道,脸色就更加冷了。 商礼还有闲心笑着,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再隐秘,也会被人知晓。” “嗯……小心!” 虞淡月忽然眼眸一凛,搭在商礼肩膀上的手让商礼后退几步,随后看着来人,面色不善。 她眼眸又扫过楼下一群人,眼露讥讽。 那些人影,身形矫健,步伐沉稳,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组织。 “小心着点,这是刀尖上舔血的货色。”虞淡月嘱咐商礼一句说道,眼神里竟是狠厉与兴奋。 同行是冤家,她算是半个同行,自然对他们的气息不算陌生。 商礼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看来师姐这会是要过过瘾了。”随后商礼从腰间解下一对短刃,寒光闪烁,犹如双生月华。 烈火的波浪开始炙热,虞淡月直接抽出长剑,剑势凌厉,周身泛起涟漪。 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更显得她面容冷峻,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烈火如蛇剑如歌,气势恢宏。虞淡月这边打的不亦乐乎,商礼这边便更是了。 一寸长一寸强,世人皆道长剑凌厉难当,却不知短刃亦可舞出风云变幻。 商礼虽然手持短刃,但那寒芒闪烁间,虽小却亮,锐利无比。 商礼的身法如行云流水,宛如踏波而行,每一次踏步都似有千钧之力,却又悄无声息。 客栈里剑刃与短刃相击之声清脆悦耳。 虞淡月长剑所过之人,皆是封喉钻心,无生机半分可能。 不知道是不是商礼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客栈里多了些什么,让她有些气虚。 身前两人攻来,商礼慌乱之中错了身位,却未料身后之人冲她而来,躲闪不及,背后便被人划了一刀。 包袱也被那一刀划断,信件大大小小的散落一地,杀手见状,人也不打了,反倒是奔着那信件而去,让大火焚烧。 虞淡月不知何时来到商礼身边,拉着商礼一只手臂往外走,道:“不能久留,这里头被下了药。信件已毁,多做无益。” 商礼强忍着疼跟着虞淡月走。 火海里走出两个人,以安见商礼是被虞淡月扶出来的,连忙上去,到商礼跟前,以安才闻到两个人身上的血腥味。 眼睛再往商礼后背一看,以安当即脸色就变得惨白,扶着商礼,让以饶去请着郎中。 虞淡月在一边出声,说道:“不用,我给她上药,这都小伤。用不着郎中。” 孟幼真也跟着过来,皱眉道:“来这儿的人这么厉害?那此地不能久留了。” 商礼面色变得灰白,唇上更是无血色,道:“若不是中计,还挨不上这一刀。” “去你商家的店铺,把你这伤处理一下。”虞淡月把手里的剑扔给孟幼真,剑身和剑鞘都沾满了鲜血,血腥味让孟幼真一度泛呕。 “咦!” 孟幼真慌乱的叫了一声,怀里的剑像烫手似得在孟幼真怀里转了个圈儿,孟幼真直接又将它扔给了以宁。 “师姐……你的剑……”商礼喉咙发干,每说出一句话都觉得难熬。 她师傅说过,剑客不能离开她的剑…… 虞淡月什么话也没说,移步到商礼身前,把商礼的双臂放在自己脖颈前,身子下蹲了些。 淡淡的声音道:“上来,我背你走。” 商礼想要拒绝,虚弱的声音道:“你们可以扶着我走的。” “上来得了,废话那么多,过一会儿你死这了。”孟幼真把背上的包袱拎下来抱在怀里,毫不客气的说道。 “磨磨唧唧的,有这功夫,她早给你上完药了。” 商礼顿时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小声的对着虞淡月说了一句,“麻烦师姐了。” 虞淡月什么话也没说,背着商礼就去了商家名下的客栈。 商礼圈着虞淡月的脖颈,一种很安心的感觉,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的意识又昏昏沉沉,下巴垫在虞淡月的肩膀上。 头一偏,便晕了过去。 虞淡月稍微偏头,便感觉到脸上一阵毛茸茸,应道是商礼的头发。 脸上有些痒,虞淡月轻叹了口气,无妄之灾。 展阳县发生命案惊动了当地的新任知县,但商礼几人早已经在商家的客栈入住了。 虞淡月将人放到床上,房间里除了以饶,其余人都在。 这可让以饶伤透了脑筋,他在这儿不是更方便吗?怎么还让他出来照看着马儿和那掌柜的?他俩是同一样的吗?以饶不懂,但是他听话。 屋内。 “以宁,你去帮虞女侠把剑清洗一番。”以安看着抱着剑的以宁说道。 以宁也和以饶一样,乖乖的听话,出了门。 虞淡月打开自己的包袱,对着孟幼真说道:“去打盆水来。” 孟幼真也分得清轻重缓急,立马出去打了水。 虞淡月拿出些瓶瓶罐罐,对以安说道,“把她衣服扒开,翻过去。” 以安脸色闪过一丝犹豫,她家郎君这身份…… 虞淡月看出以安的迟疑,说道:“她的身份我二人都知晓,你照做便是。” 以安瞬间惊讶地张大嘴巴,但以安知道此时绝不是该震惊的时候,照着虞淡月的话做。 等以安做完,只留给了商礼一件里衣。 因那里衣已经和带伤的皮肉粘连,以安只能拿剪刀一点一点去剪去多余的布料。 以安望着那斑驳的伤口与被鲜血浸染的布料,神色中流露出一抹心疼,就连拿剪刀的手也微微颤抖。 “嘶——” 一声细小的痛呼声,在偌大的房间里确是那般刺耳。 以安连忙蹲在床头,说道:“郎君醒了?” 商礼点头。 额头上布满汗水,粘在细密的眉毛上,商礼迫使自己睁开眼睛,眼前却是有些朦胧。 虞淡月手里拿着瓶瓶罐罐,不管是什么都往纸上倒一点,看起来不靠谱极了。 商礼罕见的在虞淡月那张经常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些犹豫和赌一把的神情,还有点心虚…… “水来了,水来了。”孟幼真用脚踢开门后又勾上,打了一盆水放在凳子上。 “咳咳……” 商礼面上有些憔悴,试探性的说道:“你们就不能为我请个郎中吗……” “咳咳……” 商礼说话的功夫,又见虞淡月往那成堆儿的粉末上倒上去些红的黑的粉末…… 商礼趁着自己还能说话,赶紧交代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商礼对着以安说道:“现在立即传信东京,明说我遇难,生死不明,疑似死在大火中。” “再者,给官家捎去暗信,带去三四封我手书的信件,注意一定要是火烧的,并且说是我因为这丢了性命,他定会有所动作。” “还有,我……不想上那个药……”商礼声音越说越小,在瞳孔涣散的时候,看见虞淡月起身向她而来…… 第190章 一觉醒来,又升官了 虞淡月专注自己手中的药,捏着两边,抖个不停,似乎是想把那些稀奇古怪的粉末晃匀。 孟幼真看着虞淡月的动作,神色有些古怪的问道:“这,你真是给人上的?” 孟幼真真怕虞淡月给商礼上完药后人没了。 虞淡月睨了孟幼真一眼,说道:“我走江湖这么多年,区区刀伤,莫说这,即便是肉白骨,又有何难处?” 孟幼真尴尬的笑笑,老话说的真没错,十个剑客九个装,还有一个贼能装。 别以为她没看到她刚端起那粉末的时候,那一闪而过的心虚。 以安已经给商礼擦拭干净好了伤口,就等着虞淡月来上药了。 “你俩过来,摁着她的双腿双手,这药劲儿有些大,她能疼的受不了。” 虞淡月就差临门一脚,忽然想起来这档子事儿,连忙说道。 孟幼真和以安对视一眼,默契的上前,摁住商礼的双手双脚。 虞淡月鞋子也没脱,直接蹬上床,跨坐在商礼身上,细致的将纸上的药粉撒在商礼伤口上。 果真如虞淡月所说的一般,虞淡月撒到一半,商礼忽然有了反应,挣扎着要起身。 以安控制的双手还好些,但是孟幼真可就有点遭罪了,她得使出比以安大好几倍的力气,要不然商礼能踢死她。 痛苦的呻吟声从商礼嘴里溢出,像是要上不来气一般,脸色涨红。 一种竭力忍受却又无法遏制的痛楚,汗水沿着她额角的弧度滑落,打湿她的头发。 商礼挣扎着,可最后又突然安静下来…… 直到最后一点药粉上完,虞淡月还弹了弹药纸,让粘在纸上的药粉落得一干二净。 虞淡月大跨步不下床,说道:“一会儿给她包扎上,这几天她会发高烧,守在她身边。熬过去就好了。” 孟幼真拿起沾水的毛巾,给商礼擦遮脸,对着以安说道:“以安你先去写信,今儿晚就得送出去。” “那谁,姐妹儿你过来,咱俩给商礼包扎一下,我一个人抬不动。” 这还是孟幼真第一次叫虞淡月,虽然称呼难听了点,但知道是叫她就好。 虞淡月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是手里多了纱布。 客栈烛火摇曳,映照倦人面。 一夜荒唐事,连雨又不停。东京雪已深,难消旧时恨。 东京疑云风波不停,朝堂祸乱不止。 这一日的朝上,个个官员皆是心惊胆战的。 无他,只因为这故人不幸消息传来。官儿大些的六部尚书及以上等人,皆收到了消息。 帝夜半得信,掌灯而视,烛光如豆,摇曳生寒。 信笺轻展,墨香犹存,皆是故人噩耗,字字如刀,剜心刻骨。 帝盛怒,连发圣旨三道,捉拿京中贿官。 今日清晨,他们便知道了消息,礼部司郎中商礼探亲中途遇刺,生死不明。 只道去年旧时,官家委以重任,体察民情,礼因此遇难,殊死呈以密信三封。 朝堂之上,向来牙尖嘴利的官员个个敛声屏气,生怕触犯龙颜。 陆绣的脸色比秦正河还差,毕竟任谁听说自家孩子死半道上了还能笑出来,还是因为头上这个死男人! 朝堂上,陆绣没给任何一个人好脸色。 秦正河脸色也是不善,阴沉沉的声音,说道:“监察御史何在!” 被点到名儿的柳泉脸色一颤,随后站出列,声音有些颤抖道:“微臣在!” 秦正河瞥了柳泉一眼,又道:“户部侍郎何在!” 户部侍郎孙文阳也是浑身一个激灵,道,“微臣在!” “令你二人立即前往建州,调查建州农田官员受贿一事。” “当任知州一干人等,罢黜官职,即刻押送至京。孙文阳暂代知州一职,赋税之责,待你回来再议,准你戴罪之身!” “做不到政治清明,你就给朕死在建州!朕诛你九族!” 孙文阳从官二十余年,此刻也不禁有些手抖,眼下只得大跪在地,应下这鬼差。 秦正河已然带上了怒气,他最寄予厚望的臣子,此刻竟然因为他的旨意,他手下官员的政治疏漏,竟生死不明! 看着密信上火烧的痕迹,熟悉的笔迹,秦正河怎的能不心痛! 他的臣子,他最为忠心又正直的臣子! “监察御史一并调查江陵商业繁荣至何境地!实际商税又是多少!” “户部尚书罚俸半年,停职一月。吏部尚书着手安排建州官员任免一事。” 秦正河看着底下黑压压的脑袋,心里头的厌烦更甚,“朕再说一件事儿,因调查一事,礼部司郎中商礼冒死呈来密信,下落不明。 命建州各地搜寻此子,念其功勋,升……” 或许是对商礼的愧疚和怜惜,秦正河犹豫了一瞬,说道:“升从四品右谏议大夫,归京受封。” 从正六品到从四品,跨度之大,着实震惊。但在此情况下竟也有人站出来反对。 吏部侍郎当即站了出来,劝谏道:“圣上,这于理不合!当初商礼从太子侍读到礼部司郎中已经是越级,这回又怎可!” 秦正河本来就气不顺,这回周身更是低气压,眼神微眯,盯着吏部侍郎道:“这是你一人之言,还是众卿之言!” 吏部侍郎:“这自然是……” 吏部侍郎想偏头看着宋道更,这位御史中丞,平日里不是弹劾的最欢吗?为何现在却是老神在在的模样? 还有那礼部侍郎赵文,兵部侍郎胡方明,这俩不是最喜欢跟陆绣一行人作对吗?怎么现在不发一声? 胡方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是秦正河还是顺着吏部侍郎的目光找到了赵文和胡方明二人。 秦正河轻笑一声,颇有些笑里藏刀的意味,道:“你二人有意见?” 胡方明和赵文连连摆手,惶恐道:“微臣不敢。” 御史中丞宋道更目睹这场景笑了笑,他身为秦漪的亲舅舅,未出世孩子的舅公,怎么可能拦着孩子她爹的官运。 别看他嗷,他今儿要是拦着了,明个他怎么跟他大外甥女和大外甥交代? 哦,还有陆绣那个女人,若是他做了,下朝陆绣就能指着他的鼻子骂。 不值当。 秦正河扫过一干人等,赫然起身,眸光如刃,寒芒毕露,狠厉交织,犹若怒涛狂澜。 怒声道:“朕是不是给你们好脸色了?在其位不谋其政,反倒是斤斤计较!” “朕近年不主杀伐,还真以为朕是个窝囊废?” “劝谏尽是些废话,不同意?不同意就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之上,正瞧着殿外白茫茫的,去给上点血色啊!” “退朝!陆绣留下!” 陆绣嗤笑出声,呵,孩子死了来奶了。 第191章 她心里藏着谁 御书房里。 秦正河和陆绣大眼瞪小眼。 最终还是秦正河出于愧疚,先退了一步,对陆绣说道:“陆卿先不要惊慌,商礼这孩子打小就聪明,肯定会没事儿的。” “哦。” 回复秦正河的只有冷漠的一声哦。 陆绣当然知道她的孩子没那么容易死,只不过她现在很担心。 秦正河这次召陆绣过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情。 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情,秦正河不自在的捏了捏眉心,哑声说道:“陆卿,你要知道,即使商礼还活着,他也不能现在就回京。” “圣上什么意思?”陆绣拧眉看着秦正河,心里想着秦正河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秦正河呼出些气,说道:“今日陆卿也看到了,商礼今日之官职已经有很多人不满了,我压得了一时,但长此以往,也难堵悠悠众口。” 陆绣丝毫不留情面,面无表情的看着秦正河,冷言道:“我求着圣上升官的?” 谁家升官跟骑了马似的,不到两年,连升好几级。 她身为商礼的亲娘都没敢给商礼这么铺路,秦正河倒是好,一下子升从四品谏议大夫! 不知道的,还以为商礼是流落在外的皇嗣! 现在跟她说,商礼回不来了! 陆绣阴恻恻的问道:“圣上知道我有多长时间没见到晚舟了吗!她从未离开过我这么长时间!” 秦正河面上有些过意不去,但是他还是得这么做,他劝说道:“陆卿,你要体谅我。我也是很不容易的。” “那我容易呗,你女儿坑了我多少钱你知道吗!”陆绣脸上忽然也激动起来,并且补充道:“你打算让商礼待多长时间!” “不多,五年。”秦正河伸出手掌,比量个五。 “五年!” 陆绣惊叫一声,“五年孩子都生了,都认爹了!”陆绣像是没思考,就脱口而出未明说的事实。 陆绣后知后觉,脸色也有些尴尬,拒绝秦正河道:“不行,圣上是在做梦?五年时间能发生多少的事儿!” 秦正河连忙安抚陆绣,说道:“我肯定是不会让商礼这么长时间都不回京的,我先这么跟他说,届时某一天我突然让他回京,算是给他一个惊喜怎么样?” “?”这秦正河有病? 陆绣脸上的神情一言难尽,纵使陆绣没说一句话,秦正河也能感觉得到陆绣对他的无语。 陆绣被气笑了,说道:“圣上决定就好。”毕竟秦正河说的在理,商礼官儿升的这么快,定是不服众的。 她也知道,秦正河只是念在面子上告诉她一声,实际上她的想法也不重要了。 “圣上,何美人来送食了……”王瑞生在秦正河身边小声说道。 闻言,陆绣皱了皱眉头,眼神略带嫌弃的瞥了秦正河一眼,随后说道:“臣先退了。” 秦正河话也说完了,便挥手让陆绣退下了。 经过御书房门口之时,陆绣步履从容,正欲离去,忽有香风扑面,佳人疾至,竟被撞个满怀。 陆绣身形微踉,脸色本就不好,此刻便更加不虞。 陆绣张口欲斥,但见那佳人,云鬓微乱,珠翠轻摇,呼出之气如兰似麝,一时之间,陆绣竟有些恍惚。 佳人急收脚步,神色略显慌张,欠身行礼道:“妾身有罪,冲撞了陆相。” 随后佳人轻抬蛾眉,露出一抹浅笑。 陆绣皱眉,移开目光,摆了摆手,什么话也没说,径直离开了。 身后之人还行礼,道一声:“陆相慢走。” 谁应了谁的劫,谁又成了谁的执念。 公主府里,难得的这天有了日头,虽不暖,胜在有了一丝光亮。 秦漪独坐窗前,又一次望着这景,窗外疏影横斜,日光斑驳。 秦漪凤眼深邃而幽远,映着窗外淡薄之景,复又沉入无尽之思绪。 传来商礼的消息,加上今日朝堂之事,她就知道,商礼大概真的回不来了。 若是知道建州是近几年最后一次相见,她该好好的,仔细的看着商礼的。 要不然也不能像此刻般心底里有些遗憾,千里之距,她也不能去见商礼。 那这份缱绻深情,又得辗转几度春秋,方能稍慰相思之苦? 山之遥遥,水之迢迢,唯恐岁月无情,空留遗恨。 她害怕。 “殿下,九随说,晋王那边也已经把注意力放在军营那边了,着手联合皇城司那边,问该如何?”九儒出声打断秦漪的思绪。 秦漪回神,道:“暂且停下军营之事,按兵不动。让绣衣那边再谨慎些,再去召集训练江湖好手,贵精不贵多。” “殿下,绣衣已经三千人,是否过多了?”九儒担心的问道。 “绣衣三千精锐,能抵多少人?” 九儒思量着,“绣衣之人,军事化训练,比京中军营训练加倍,最次之人,也能以一敌十。” “可你要知道,战场上不是可以等量换算的,不是说我三千精锐就能打三万人。若是对方实力悬殊,三千精锐,打下一半都能算是厉害。” 秦漪知道,到了最后,拼的就是兵力了。 “下去做事吧。” 九儒点头,又想到商礼的事情,九儒欲言又止,可还是担心秦漪占了上风,安慰秦漪说道:“殿下,商官人定会平安无事的。” 秦漪轻笑,道:“我当然知道,她怎么会那么轻易就生死不明了呢?大概是在演戏罢了。” “安心做你们的事情吧。”秦漪总会让九儒她们安心。 “是。” 秦漪复顾窗外,碎玉之音铮然入耳,似唤醒了往昔之忆,恍若隔世。 秦漪记得,去年冬时,她和商礼一同在玄清观赏梅。 彼时,梅影婆娑,暗香浮动,二人笑语盈盈,情深意长。 秦漪恍惚,原道是不知情所起,皆因处处情动。 秦漪就这般,望向窗外,她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晚来风急,吹皱芳华。 四时合序,谁藏在她的心里。 第192章 种地去吧 等商礼醒过来,时间已经过了七八日。 商礼感觉时间迷迷糊糊的,她梦到了许多人她娘,她的殿下…… “咳咳……”一声轻咳,把守在商礼身边的以安惊醒! 以安终于笑了,一连多少天,以安悬着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以安还没等商礼说话,忽然猛的起身,给商礼倒了茶水。 “郎君感觉可还好?身子可难受?”以安刚说完两句话,便不自觉的带上了哽咽声,让人心生怜爱。 商礼喘了几口气,感觉身子有些僵硬,其他都还好。她觉得背后痒痒的,她不自觉的想去挠一挠。 “无事了……我吩咐下去的事都办好了吗?过去几日了?”商礼脸上还有些虚弱,声音艰涩。 以安扶起商礼,让她坐起来,喂商礼喝了一口茶,说道:“过去七日了,都说好了,但……” 以安面上忽然有些忧心,商礼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道:“直言便是。” “第五日时,整个建州都在找着咱们的影儿,也传来消息,官家升郎君为从四品御史大夫。孟小娘子当晚决定现身,生还消息传回东京。” “从四品御史大夫!”商礼重咳,她何时能坐上御史大夫,恐难以服众! 以安点了点头,说道:“今儿白日里,接到官家圣旨,让您在新阳城辅助各知县,治理新阳,使得百姓温饱,粮食丰收,算作官绩。” 商礼猛喘一口气,眼露震惊,有些不可置信,这是让她留在新阳城? 她想回东京啊! 商礼沉默了好长时间,最终,商礼又开口问道:“官家可能言明多长时间?” 以安也有些不忍心说出口,但在商礼固执的眼神下,以安低着头道:“五年。” 不知道是身伤还是心伤,以安好似看见商礼眼中隐约中有泪光闪烁…… “五年……当真狠心。”商礼良久才道出这么一句话。 有时候明白跟切身感受是不一样的。 “建州之事,官家可曾安排?”商礼事无巨细的问道。 以安点头,说道:“建州官员一律罢免,绝大部分官员押往东京。户部侍郎暂代知州一职,其余官员由吏部尚书合众任免考核,监察御史一并前往建州调查此案,江陵也在其中。” 商礼点了点头,说道:“大抵也如此了。”出乎商礼意料的是这回秦正河竟然给她升官了,连跳三级,她当真盛宠。 “呵呵……”商礼嗤笑一声,也正是因为这连跳三级,她得在新阳城五年。 五年……她只盼着能回去见秦漪一面,这竟也成了奢望…… “嘭嘭!!”邦邦的敲门声让商礼一阵耳鸣,商礼皱着眉头,让以安去开了门。 来人果然没让商礼失望,商礼眼色不善的看着孟幼真,道:“我要是还没醒,你是要把我震死吗?” 孟幼真一惊,今天这商礼怎得火药味这么冲?哦!以安应该都跟她说了吧。 孟幼真不在意的在一旁说道:“刚才正好和虞淡月碰见了,她说你今天应该醒了,我到门口的时候听见屋子里以安说话的声音,就知道你醒了。” 商礼后觉自己说话有些夹枪带棒,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只得偏过头去,问道:“你来何事?” “我?我来关心关心你呗。”孟幼真嬉皮笑脸的说道。 “关心我?你想知道什么?”商礼眉头一皱,总觉得孟幼真有点不怀好意。 孟幼真笑的贱兮兮的,从怀里拿出五六封信来。 “喏,这是昨天一起到的信件,我没看,知道你刚醒,你应该是着急的。” 商礼一听,心里顿生欣喜,连忙伸手,道:“拿来。” 孟幼真这时候也不敢捉弄商礼,全都递给了她。 商礼从信里挑出陆绣和秦漪的,因为她刚才扫过一眼,其他的都是鹿闻他们的,不用想也知道是想念的话。 商礼先是打开了陆绣的信,字迹熟的不得了,龙飞凤舞,很符合她娘不羁的性格…… 商礼大概可以想到她娘是怎样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面露关切的了。 信中先是抱怨了一遍秦漪是怎么跟她要钱,又加上她助攻的信的。随后大致说了一下她这官位是如何,身为她的亲娘,陆绣很懂得商礼是怎么想的。 信中安抚她,告知她在新阳城待上一段时日便好,她会尽快让商礼回京。并且,陆绣还跟商礼卖了惨,说她在东京也不好过,希望商礼给她打钱过去。 说来源不限,商礼一人,养活东京一家老小。 商礼看完来信之后,首先感觉到的便是阵阵暖意,知女莫若母。 至于陆绣说的调笑话,商礼也记在了心上,准备过几天就给商锦修书一封去。 接下来便是秦漪这封信,信封上写着“晚舟亲启”四个大字,笔迹工整,内秀其中。 商礼单是看着这信,心里头便是欣喜。 孟幼真见状拉着以安出去,小声说道:“得了,让她一个人看一会儿信,出不了事儿了。” 以安一想也是,便就跟着孟幼真出了门,顺带把门关上。 孟幼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说道:“商礼嗷,别忘了咱们四月份开始种地嗷。” 商礼:…… 商礼没管孟幼真,专注着自己眼前,忙不迭的打开信,信纸一张,梅花小楷映入眼帘,言极简。 【晚舟: 见字如晤,展信佳颜。 京中闻噩耗,心恐至极,然想晚舟之慧,定能相安无事。 又闻生还,心中激动万分。 提笔而起,既表相思,又书闲言。 新阳居停,新旧更替,或好或坏,此乃晚舟之机也。 勿惧艰难,艰难亦非颂扬之资,然于艰难之中,以御艰难,破困厄,晚舟所得者颇丰,他日之晚舟,定当愈发卓绝。 不可否认,我常倾慕于卿也。 每思及卿,辗转难眠,提笔书此。 愿卿岁岁无疾,年年无忧。 芳信远临,与卿面叙。】 商礼一字一句的读着,上翘的嘴角就没有下去过,随后更是发出一声傻笑,将信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上,心里是极大地满足感愉悦感。 她在信中说想她了…… 商礼忽然觉得在新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多几年光景,她要用来成长些,定不会让娘和殿下失望! “每思及卿,辗转难眠……”商礼小声嘟囔着,话在嘴里绕了好几个圈,眼眸繁星点点,容下一整个星河。 “殿下,我们会再见面的……很快,很快。” 只道,故人零落泪涟涟。 第193章 故人执念 “呦!你这丫头,又要跟我干嘛去呀?” “哎呀爹!您,您明知故问!”小女娘一跺脚,顿时羞红了脸庞,嗔怪道。 “咋,又去见那商小郎君?你去见他也没见着你跟他搭过话呀!”一汉子颇有些醋意的说道,像是自家这颗小白菜要飞走了。 “您不懂就是了!”小女娘撑着红脸说道。 “咦咦,我还不懂了?” “哎呀爹你别问了,咱们快走,去晚了总归是不好的。”小女娘催促着汉子道。 “成,成,走!” 四月中旬,阳光正好,稻田里,一片片嫩绿的秧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翠浪起伏,生机勃勃。 远观青山,其色如黛,层层叠叠,绵延不绝,恰似墨色画卷铺展于天际。 稻田之中,有一郎君挽袖弓腰,动作麻利,秧苗欣欣向荣。 稻田四周,虫鸣鸟叫,与彼之劳作之声相和。 孟幼真又来给商礼送饭,她打着哈欠,直叫商礼名讳,丝毫没有淑女的姿态可言,但周围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反倒是冲她乐呵呵的打着招呼。 “孟小娘子又来了?” “这看又给晚舟送饭来了吧?” 商礼听见有人叫自己,抬起头来,见是孟幼真,便抬手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水。 问道:“你怎的来了?” 往日都是以安给商礼送吃食的。 孟幼真抬了抬手里的食盒,示意商礼说道:“就当做是我大发善心好了,再跟你说点事儿。” 闻言,商礼从稻田里走出来,让大家伙都休息休息,临近正午,太阳就有些毒的厉害了。 “何事?” 孟幼真嫌弃的递给商礼一张干净的手帕,说道:“东京传信了,说是你的故人已经来了,这几天就会到新阳。” 商礼擦脸的动作一顿,首先想到的便是秦漪,后一想,这断然不可能。 垂下眸子,问道:“可知是谁?” “你的故人你问我?估计是想让你开心,故意迟了好些天才说的。”孟幼真十分无语的看了商礼一眼。 时间好像真的不经熬,眨眼间,商礼她们已经在新阳待上了三年的光景。 孟幼真看着眼前的商礼,人终究是变了不少。从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此刻束起发,亲身去插秧,和百姓们打成一片。 从前清澈的眉眼染上几分世俗,懂得百姓疾苦,多了一分忧思。从少年盛气到现在的更加谦恭。 从前的商礼虽然说是温润如玉,可到底,出身环境给了她底气,人终究是有些肆无忌惮和高傲的。 如今,好似收敛了锋芒,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郎君,不,是女娘。 “现在细细想来,应当是快了吧?”孟幼真最近心里总是有些不得劲,说不上来的烦躁。 商礼也得承认,她和孟幼真一样,她最近也是思绪乱飞,道:“我心里有预感,应当是快了。”她们快要回京了。 “话说,你女儿都三岁了吧?”孟幼真忽然打趣着商礼说道,还冲她眨眨眼睛,颇有些顽皮。 商礼笑了笑,道:“知道还问!” “如今开明三十九年,我已二十有一,孩子三岁,不很正常吗?”商礼说道,三年前,秦漪从东京传信来,说“诞”下一女,心中有愧。 这当然是做给别人看的。 但是秦漪传过来的书信,还是让她有些难过,她不在秦漪身边,壮志未酬。在新阳城一年里,她诸多不顺,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暴躁,以宁便更加害怕她,周围人都不敢触怒她的眉头,顺着她的意思。 也正是这个时候,鲜少来信的秦漪,一年之内给她书了无数封信,信中没有一丝忠告慰藉,全是东京大大小小的琐事。 秦漪知道她的心在东京,也知道她内心的想法,所以她写了那么多的信。 她没有理由不爱她。 “咦~不正常吗~”孟幼真对着商礼翻了个白眼,“那你孩子现在已经管别人叫爹了~”孟幼真戳着商礼的伤疤道。 可今时的商礼哪里还是以前那个喜怒哀乐都会表现在脸上的人,商礼只不过是一声轻笑,道:“不过是一时,他日,她娘我都要名正言顺的带回家。” 孟幼真努努嘴,道:“成,你有这份毅力,你干什么都会成功。现在,插你的秧去吧。” 商礼把手帕扔给孟幼真,说道:“饭还未吃,怎得就要继续劳作?” “晚舟哥!” “晚舟哥!!” “晚舟哥!!!” 一道带着欣喜的声音,由远及近,由小入大,传入商礼和孟幼真的耳朵里。 俩人同时回头,入目便是马背上桀骜不羁的少年郎君。郎君眉目间意气风发,身姿矫健,添一分贵子气度,让人眼前一亮。 商礼也颇有些惊讶,看着来人,唇角也绽开些弧度,眼眸里也染上了笑意,说道:“你怎的来了?” 马背上的鹿闻难掩心中欣喜,驾马停至商礼跟前,无与伦比的开口道:“我!我的,就,来看你!” 鹿闻咧开嘴笑着,贵气荡然无存,添了一丝憨傻之感。 “我升官啦!在京中表现的不错,官家升我为正七品致果校尉,我向官家求旨,让我来看你!” 鹿闻大大咧咧的说道,眼里全是对商礼的想念。 商礼欣慰的点头,表扬道:“萧陵也会有大出息的!” 鹿闻嗯嗯的点头,但不禁又想起当初商礼的不告而别,现在秋后算账来了,带着有些幽怨的语气问道:“晚舟哥当初不是说好了隔天一起喝酒吗?怎么去时候,人都跑建州来了?让我和宋大哥竹明他们一阵难受。” 商礼说着她的借口:“事出有因,不过今儿你来了,我请你吃顿饭,当做赔罪了!” 鹿闻眼前一亮,连忙应道:“好啊好啊!咱俩一起喝酒!” 商礼反倒是摇摇头,说道:“我已经三年多没喝酒了,喝酒误事。” 这可把鹿闻吓了一跳,东京里最能喝酒的小官人不沾酒了?真是个稀奇事儿! 鹿闻暂时也没想那么多,又说一件让商礼开心的事儿。 “对了,晚舟哥,我知道你多年未回东京,东京之人你也惦念。这不,我给你带来你妻女……” “我呸!咱友人的画像。” 鹿闻刚要秃噜出去,却见商礼身边竟然还有一位女娘,刚才就看他二人挨在一块,现在又浑然不觉的看着他俩说话,那关系定是匪浅! 商礼伸手朝鹿闻要着,“先拿来吧。” 鹿闻拿出两张画像,一张秦漪,一张她女儿的。 第194章 商礼不能活 商礼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感激。 商礼接过画像,没立马打开,倒是直接揣进了怀里,对着鹿闻说道:“成,我记下了。走,带你吃饭去。” “诶,诶,晚舟哥,这还没介绍,你身边这位是……”鹿闻有些疑惑的看着孟幼真。 商礼大大方方的介绍了孟幼真,“好友,孟幼真。” 随后商礼又对着孟幼真说道:“这是我在东京的故人,他名唤鹿闻,跟你提过一嘴的。” 孟幼真对于鹿闻的名字有些熟悉,对着商礼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的。孟幼真这回守着礼,朝鹿闻老老实实的行了一礼。答道:“鹿小官人安。” 鹿闻愣愣的点头,连忙拱手答道:“孟小娘子安好!”鹿闻傻呵呵的笑着。 “那就走吧,吃饭去。”商礼在一边说道。 商礼要带着鹿闻吃饭,孟幼真当然不可能跟着去。提着食盒来又提着食盒走。 “那我先回家了啊。”孟幼真对商礼说道,随后又冲鹿闻点点头,提着食盒走了。 一家酒楼里,商礼请鹿闻大吃了一顿。 鹿闻喝多了酒,话也就变得密集了些,喋喋不休。 “晚舟哥这几年过的可还好?你不知道,京中里发生了好多事儿!”鹿闻喝的涨红了脸,对着商礼说道。 商礼抿茶的动作一顿,挑眉看着鹿闻,道:“怎么个说法?” “嗐,净是些乱遭事儿!”鹿闻端起一碗酒闷下一口,后吐出浊气,幽幽道:“青安诞下女婴,这就不多说了。景深家蒋娘子也诞下一女,但到底是伤了身子,今后生育再难。景深的爹娘晚舟哥你也知道,他娘本就不待见蒋娘子,去年逼着景深纳妾。” “可是蒋娘子出事儿了?”商礼往不好的地方猜测着。 鹿闻迷迷糊糊的摆摆手,“那哪能够,咱们一同长大的,那蒋娘子是个外柔内刚的性格……但也自知有愧,便随他们去了。后,景深家添一子,方家大摆筵席,比那长女更甚。” “蒋娘子见此大闹了一场方家,眼下,感情势同水火。” “还有宋小娘子……三年教书育人,不求郎君,但求桃李满天下,宋家面子上过意不去,欲要断绝关系,青安横插一手,给她挡了……” 鹿闻打了个酒嗝,心里也越发苦闷,跟商礼倒苦水,继续道:“我跟钰瑶……志在从军,各自努力,可钰瑶越发跟我疏远了……” “哥几个也都远了,喝酒也不来,见面就阴阳怪气,这个上晋王那,那个应了康王的约……” “晚舟哥,你说就没过几年,怎么的都变了?”鹿闻苦大仇深的样子让商礼重视了些。 可事与愿违,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很通俗易懂的道理,萧陵也应该明白。”商礼开口,话中不自觉的带上些伤感。 鹿闻拧着眉头,动手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叹了口气,说道:“再说吧,兴许等晚舟哥你回去就好了。” 商礼笑了笑,“但愿吧,你少喝点。”鹿闻已经喝了好几坛子酒了。 三年未见,这货的酒量也见长了。 “你能在这新阳多住些日子?”商礼问道。 鹿闻趴在桌子上,人已经隐约有睡着的架势,闷声答道:“嗯……半月吧……”到最后竟然没了声。 商礼摇了摇头,笑着拿起茶杯到窗边抿了一口,眼中神色不明,是变了,故人也都变了。 她不在东京,无法体会鹿闻那种切身的滋味,眼看着和好友愈来愈远,自己有心想挽留却无可奈何,总不能让自己成了好友官途路上的绊脚石。 她和秦漪也变了些吧……新阳第一年她们来信很频繁,第二年两月一封,如今,除去除夕,到现在,没有任何一封秦漪的来信。 商礼不想去深究原因,尤其是胡乱猜测自己未知的事情。 她们应该很快会再见面的,这一次,绝不食言。 商礼望向窗外,那是东京的方向。 东京四月,繁盛之都。 梁王府中,秦量心情还是比较好,坐在太师椅上,摇摇晃晃晒着太阳,眯着眼睛哼着歌,活脱脱一闲散王爷。 天星看着自家王爷这样,就知道他现在潇洒坏了。那位病重就那么开心吗? 年后组织的一场冬猎,让晋王占尽了风头,康王性子暴躁,他家王爷略施小计,便让康王将主意打到了青安公主的身上。 一场冬猎的“意外”,让青安公主受了伤。他家王爷看准机会,动用了在公主府多年的暗线,本想着这回要了青安公主的性命,未曾想这位当真是命大,硬生生的活了下来。 那是他们家王爷特地从吴虞换过来的秘药,虽然没达到预期,但好歹那位消停了一阵子。 让她从年后安静到了现在。 秦量哼着歌,忽然就想到了鹿闻去了建州……哼着的歌突然停下,随后紧抿着双唇,眉头忽然紧皱。 最近一直忙着对付秦漪,削弱秦漪的实力,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要不是鹿闻的提醒,他还真忘了还有商礼这么个东西。 “鹿闻走了多长时间了?”秦量问道。 天星恭敬地回答道:“回殿下,一个半月了。” “一个半月了……”秦量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扶手,规律的节奏莫名让人心生寒意。 熟悉秦量的天星知道,他们家王爷又要冒坏水了。 “不能让他们活着回来啊……”秦量低声呢喃,话轻,可是里面的东西却是恶寒。 天星也浑身打了个激灵,心里一沉,这一个是丞相之子,御史大夫。一个是皇亲国戚…… “殿下,您……” 秦量抬手制止住天星的话,他知道天星想说什么。 秦量缓缓说道:“吾用了三年时间来试探商礼,但大多数都被秦漪和陆绣挡了回去。陆绣如此相护吾能理解,但是秦漪,她一个利己的人,竟然对商礼相护至极,恐怕不止是相互利用那么简单。” “三年前,吾也曾以为秦漪是利用孩子来拴住商礼,当知道秦漪诞下的是女婴之时,吾想包括吾在内的秦正河、秦照、秦向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兄弟俩都想等商礼回来之后来拉拢他,可两年里,商礼对秦漪的态度没有丝毫变化,一心一意帮着秦漪。” “那就证明,孩子从来不是他们之间最重要的。有没有这个孩子,商礼都会帮助秦漪。吾才不会像那群自视甚高的痴儿,以为自己世间第一人,商礼会跟随他们。” 秦量的语气淡淡的,却透着狠厉,他比任何人都狠,道:“既然无妄的东西,吾得不到,那别人也别想得到。商礼不能为吾所用,吾自然不可能放任他回京,让他帮着秦漪。” “这一阵,吾要东京乱,吾要看秦漪究竟是选择商礼还是东京权势。吾要商礼死在建州,不惜任何代价。” “回京,必是大患!” “修书吴虞,吾与三皇子商量借兵一事。同时传信建州蛇山,让建州私兵随时待命,吾以十倍兵力,取商礼性命!” 第195章 山雨欲来 “咳咳……” “咳咳……” 阵阵的咳嗽声从一屋子里传来…… 床上的秦漪苍白着脸色,似是冬日里融化的最后一瓣雪花。 眼眸半开半合,烛火摇曳,挣扎着不愿熄灭。 汗水细密地布满了她的额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秦漪的手指无力地搭在被褥上。 九雅哭肿了眼睛,颤抖的手为秦漪擦去额头上的薄汗。 九儒开门而入,甫一进屋,房间里瞬间充满了苦涩的药香。 秦漪病了,病的时间很长很长,三个月不见好转。 九儒把药呈到秦漪面前,苦涩难闻的药香钻进秦漪的鼻息之中,秦漪下意识的皱了皱柳叶眉。 秦漪迟钝的偏过头去,微弱的听觉中,她好像听见了下雨声,在寂静的夜里,滴答作响,浇灭她炽热的魂魄。 “是……下雨了吗?”秦漪阖着眼眸,嘴唇嗫嚅,气息微弱。 “是,奴这就关上!” 九雅连忙起身,小跑去关上窗户。在九雅起身之时,九儒好似瞥见秦漪嘴角一抹微乎其微的笑。 那笑容太浅,转瞬即逝。 “浊醒、云婉她们二人最近都还好……?”秦漪像是无意识的问着。 “一切都好,三殿下都安排妥当了,殿下放心!”九雅又小跑过来,带着哭腔说着。 三月来,秦漪病的越来越重,她们也都知道了,这是毒。 她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现在连手也抬不起来了。 人直接瘦了大半,灰白的脸色昭示着她时日无多。 幸好,大凉耶律筝那边已经找到解药,九随已经去接着了。 但眼下,九儒她们也不能知道,九随究竟能不能赶回来。 她们只能用名药吊着。 “嗯……她可曾来信?”秦漪似乎是强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声音极其微弱。 九雅哽咽的说道:“未,未曾……” 床上的秦漪,三千青丝如瀑,就这样静静地半躺着,病态而脆弱,这是她第一次这般病恹恹的。 不知道是秦漪的一声嗯还是她的叹气,声音清浅到九儒她们都听不清。 秦漪终究是安心的合上了眼眸,她的神情很安静,像是在酣睡。 窗外的雨似是下的大了些,如同窃窃私语,敲打着窗户。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血滴如雨,滴答滴答,从秦漪嘴角溢出,落在被褥上,极其醒目。 她似含着笑意。 最后听见的,是关于你的消息,或好或坏,也许我都应该庆幸,我还能,听见你的消息。 梁王府。 秦量皱着眉头,看着来信,建州约五千七百兵力,三个城分布,江陵城最盛,三千兵力,其余两城各一千三百多。 商礼所在的展阳县分布四百,算得上多的兵力。 可他要的是一击毙命,他想要商礼直接就死在展阳县,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在灵下城蛇山养兵两千,都赔进去也难保商礼必死。何况整个建州存兵近六千。 秦量越发觉得事情不好办了,同时心里也加重了一分对商礼的杀心,此人留着,必定后患无穷。 蛇山养的两千兵,耗尽了他多年的心血,他比任何地方都重视蛇山这两千人。 一个是蛇山靠近灵下城,他粮草无忧,只得专心训兵。这两千兵,勇猛无比,双倍兵力剿杀,他仍然可以喘口气。 只道这江陵,属实难捱。 若是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商礼未死,他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得借兵,同时让江陵自顾不暇,让东京乱成一锅粥。他得赌一把,他赌商礼必死,若非如此,他就得再韬光养晦数十年。 秦量修书两封,分别向吴虞的三皇子和七皇子借兵。原本他本意属三皇子,想促进他和三皇子的关系,毕竟这是吴虞最有希望夺得皇位的人选。 可如今,狡兔三窟,他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去年,他又有意与七皇子交好,给他送去马匹,这般人情该还了。 “各借一千五,伪装成大凉士兵,断灵下粮仓,孤立无援,夷平展阳。”秦量喃喃自语,攻下建州他知道是不可能的,他只要新阳破,只要商礼亡。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秦量心里清楚,这次密谋的动乱会被镇压,他只要一个结果。 吴虞那边,他这几年还得补偿。 但还不急,大晟比吴虞要先换代,他的爹啊,活不长了。 秦量一想到最近几年越发苍老的秦正河,心里头一阵好笑。他恐怕不知道吧,给他下毒的,是他娘。 他娘可谓是给他铺足了前路,他娘什么事儿都表现在脸上,秦正河当然不会怀疑她,真不愧是他娘。 正是因为身子一天天不好,秦正河现在才会迷恋长生之术,炼丹的术师是他的人啊!他娘在秦正河面前表现关心他,劝阻他,秦正河固然会恼怒,但他心底却还是会在意他娘,在所有人奉承里,只有他娘这般独特。 届时,等到商礼死了,等到他坐上了皇位,他娘便是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天星,把信传出去。”秦量写完信,递给天星。 天星接过,看着自家王爷时而沉稳时而霸气的样子,总觉得他脑子可能是坏了。他就说再韬光养晦也不能待在府里头床也不下,这跟瘫了有什么两样? 现在好了,身子不硬朗,脑袋也不灵光了。 “是,殿下。” 天星答应着,手脚麻利的拿着信出了门。 秦量伸了伸懒腰,环顾四周,见没什么事情了。秦量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也没在意是哪一本,随后转身去了榻上。 秦量把书压在枕头下面,天是有点热,秦量捏着薄被一角,盖在自己东西上,睡了过去。 儿时他娘告诉过他,有时候书不用看,压在枕头下,睡觉时候,那些文字就会进脑子里了。 这是秦量为数不多信以为真的道理之一。 展阳县中,农事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鹿闻每天也跟着商礼做些,顺带随处逛逛。 鹿闻每天都很开心,但商礼却是忧心忡忡。 四月末,她给秦漪写了一封信,来信却不是秦漪,是身边九儒的话。 信中说,秦漪在四月初旧疾复发,耽搁数日未能写信,还望勿怪。 商礼在秦漪身边多年,她怎能不知秦漪有无旧疾,若是有,大抵是这三年之间发生的。 她心中更是煎熬,她觉得,真正的风雨要来了。 风雨欲来暗潮生,机关算尽卧龙庭。谁言天意难揣测,且待云开见月明。 第196章 东京事变 六月初,东京饮宴。 秦茗看着姗姗来迟的秦漪,眉间闪过一丝惊讶,说道:“你还真来了?” 来迟的秦漪朝着秦茗一笑,道:“我不来那谁来呀?” “总觉得你不该来,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秦茗瞧见秦漪脸上还是没有肉,不禁微微蹙起了眉,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心疼与忧虑,轻声道:“瞧你这副模样,倒像是要病死了。” “想来你也不是个会说话的,应当算我是死里逃生。”秦漪坐在秦明身边,甫一坐下,秦茗便闻到秦漪身边阵阵药香。 苦涩又带着点点清冽的味道。 “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服着药吗?”秦茗有些担忧的问道。 秦漪还算有精气神,狭长的凤眸里闪过点点笑意,嘴角勾起,嗓音轻柔道:“大抵是真的病了,差点就去死了。” “你要是死了,那也算是一种解脱吧,可以让你好过些,不会像现在这么难熬。”秦茗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不着调的说道。 秦漪垂头,鼻息间萦绕一股清冽的茶香,声音沉了几分,不复方才那般轻松惬意。 犹如冬日大雪纷至,压松于身,掩其翠绿,添几分沉稳与凝重。 声音低回,如寒风掠过林间,虽轻却带着萧瑟之感。 简短的道一句:“不敢死。” 纵使她身似病柳,经年累月药石无灵,也许死可以为她带来解脱,一朝化成黄土,免于煎熬,不似今朝,日夜难安。 可是,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扔下这一堆堆的人?扔下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扔下这一群跟她志同道合的人。 留给她们这一堆烂摊子,她们怎么能活? 大抵的皇室纷争都应如此,犹如烈火烹油,终将演绎玉石俱焚。 所以她怎么敢现在就去死,让她们独自去面对前路的未知,那残局谁来收拾。 秦茗拿起身边的茶杯,递给秦漪。秦茗这次不知怎的,没说浑话,只是安静的陪着秦漪小坐了一会儿。 过了很久,饮宴才开始,乌七八糟的,秦茗不知道摆这饮宴的目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秦正河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小心着点儿啊,从秦向坐下来到现在往咱们这瞅了不下十次了。”秦茗靠近秦漪,伸出手掌挡住自己的嘴唇,对着秦漪说道。 秦漪神色未变,容颜静谧,低垂下的睫毛,宛如蝶翼轻颤,掩映着眸中幽深莫测的情绪。 “嗯,知道,静观其变吧。”秦漪答道。 但秦茗瞧着秦漪道神色不大好,说道:“我怎么感觉你脸色变差了,你要不要先回去?” 秦漪摇头,“无妨,静观其变吧,恐怕要有新的事情了。” 秦漪看见饮宴上,偏中下的秦量眼神中带着莫名的笑意。 她知道秦量又要耍什么阴谋诡计了。 “报——” 一声高亢浑厚的男声,惊扰了饮宴上的众人。 陆绣也在其中,她心里隐约有莫名的担心。 秦正河放下酒杯,使了个眼色给王瑞生。 王瑞生立马会意,掐着嗓子道:“何人在此喧哗!” “报——宫内忽然来了刺客逆贼,正奔着大殿而来!” 一官兵的话脱口而出,让饮宴上的众人人心惶惶。 秦茗皱眉,心中暗自思忖道,这难道就是那秦向显而易见的阴谋?儿童的把戏? 利用这栽赃嫁祸的手段来嫁祸给秦漪? 秦正河眉间一紧,将众人的眼神尽收眼底。 眼神略过三个儿子的时候,秦正河有些迷蒙的眼神里夹带着试探。 秦正河看着姜协,吩咐道:“姜协,你去处理此事,将刺客立即捉拿。” 姜协当即领命,莫敢不从。 秦漪犹自端然,唯有在举杯品茗之际,眸光轻扫周遭众人。 当和秦量目光相接,恍若两束幽光与暗夜中猝然相遇,彼此试探。 秦漪之眸若深谷幽兰,静待风来而不惊,又似古潭之水。 秦量心中好笑,他倒是要看看秦漪能这番镇定到几时。 眼下这不是他真正的目的,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商礼死。 秦正河似乎喝多了酒有些上脸,从前锐利的双眸近几年也变得浑浊了些,皱纹变多了头发也有些白了。 变得更加苍老了,比程嘤更甚。 秦正河手肘撑着桌子,闭上眼睛似乎有些酣睡之态。 众人见状自然不敢多说闲话,就连窃窃私语也不敢,只盼着那姜协能够尽早回来。 索性姜协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不多时,姜协便回来了,只不过脸色有些难看。 面色凝重,难掩忧郁之色,步履沉重,似千钧之重。 王瑞生上前小声叫着秦正河几遍,秦正河才悠悠转醒。 秦正河睁开迷蒙的双眼,略微有些戾气,哑声问道:“是何人?” 姜协见状,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物件,道:“前朝余孽。” 那物件是一把匕首,其样式材质以及匕首处刻着的字皆属于是前朝字样。 姜协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位官员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场面瞬间变得凝重。 秦正河双目如鹰隼,冷声道:“多少人?怎么进来的?” “不足百人,出处未知。一官员……名李业,为翊麾校尉……” 直到姜协说出李业的名字,秦漪才知道,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李业,那是她的人。 “李业?”秦正河不熟此人,正疑惑之时,秦向出了声。 秦向装作无意的样子说道:“儿臣好像记着,这李业可是跟七弟相熟。” 哪里是与什么秦疏,在场的人谁不知道,那太子的势力全是靠秦漪一手造出来的。 说秦疏就相当于说秦漪。 秦正河一阵子心烦意乱,本就不快的他心中更是烦躁。 “刘克源!给朕调查此事,三天之内朕要个结果!” 刘克源瞬间起身,恭敬的答道:“是!” 说罢,秦正河立即起身,起身之时,还多看了一眼他两位好女儿,遂拂袖离去。 秦量也像众人印象中一样,轻飘飘来轻飘飘的走,只不过那明晃晃的笑意还是碍了秦茗的眼。 秦茗心里暗骂,这个狗东西好一招借刀杀人。 第197章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秦茗都不用猜,一打眼就知道肯定是秦量这条死狗的烂招数,真是恶心人不长命,偏偏这回动作这般大。 秦照向来不愿意用这种栽赃的招数,秦向就更不用说了,他没有那个脑子。 就他一个秦量,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净在背后整这些烂东西! 秦正河让刘克源去调查,前几年商礼一事就已经结了恩怨,秦照也不是个傻子,现在秦正河都把刀递到秦照手上了,秦照怎么可能不能用! 秦茗颇为烦躁的捶了捶额头,真是让人恼火。 秦正河说完之后便走了,剩下的人也都散了…… 秦漪由九儒扶着起身,秦茗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秦漪,就不一会儿没看秦漪,怎的脸色就白了? 容颜带愁,眉间轻蹙,憔悴中更添几分凄美。 秦茗啧了一声,上前让秦漪打着她的手,俩人并排走着。 “你跟我说实话,你这病何时能好?别想诓骗我,我知道,你这断断续续,小半年了。”秦茗眉间的担忧不似作假。 秦漪的声音无甚波澜道:“先养着吧,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算,一日比一日强了。” “那眼下这事儿呢?刘克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届时他胡乱捉人这可如何是好?” 秦漪慢下脚步,秦茗顺着秦漪的步子,也慢了下来。 她听秦漪说道:“先能保住一个是一个,大官他不会动,但难保秦照他们野心勃勃,去通知我舅舅,他应当会知道怎的做。” 听秦漪提到宋道更,秦茗认可的点头,“行,有你在,我还是安心许多的。” 或许是秦茗眼花了,她看见秦漪的嘴角泛起一抹弧度,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嗯。”秦漪的声音很轻,很轻。 她的声音中带着淡淡忧愁,若孤雁独立于苍茫天际,无人问津。 梁王府,秦量看着来信,心里竟然隐约有些激动。 终于,终于要开始了! 这场仗终于要打起来了! 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秦量分别将借来的人两千人安排在江陵和灵下城,余下吴虞的一千人加上他的两千,攻新阳。 他要求快!狠!出其不意! 七月,正是南方早稻丰收的时候,他得断粮。 秦量思忖着,他心底闪过一丝不忍,毕竟是众城的百姓,他虽然对别人狠了些,但是…… 可秦量知道,商礼必须死,他真的不能让商礼活着回东京,如今的商礼站得越高,他们就多一分的危险。 偏偏他爹跟宠亲太子似的那么宠商礼,整的商礼是太子似的,商礼回来之后,按照秦正河的性子,五年之内,必定坐上丞相的位子。 要不是现在商礼太过年轻,堵不住悠悠众口,秦正河可能早就让陆绣把位子倒给商礼了。 “告诉他们,七月动手。顺带,将灵下城的粮给断了。” 天星在一旁听得五迷三道的,“断粮?咋断?殿下,咱们人本来就有点不够用啊。” 秦量恨铁不成钢的从书架上拿下几本书扔给天星,带着点厉色道:“滚回去读书,张嘴就知道问问问,你就不会造假吗!” “去建州将灵下城的粮食往别处调,司仓不行就杀了,开始打仗之后给吾截断运往新阳的粮!” 天星拿着几本书,连忙应着:“哦哦,属下知道了。” 秦量赶紧挥手让这么个闹心的玩意儿滚出去,省的碍他的眼,接下来,他就静候佳音了。 七月时节,展阳县。 “哈哈!哈哈!来信了来信了!”鹿闻大笑着,从街外跑到商礼的家中。 商礼正准备在院子里栽些树,添点绿意,跟孟幼真商量呢。 商礼对鹿闻这般,有些无奈,当时明明说好不过半月光景,谁承想到了日子,这人竟然赖着不走,转头不知道跟官家说了些什么,官家竟然也允许鹿闻在这里久住了。 商礼看着从门外跑进来的鹿闻,笑着说道:“何事竟惹得你如此快活?” 孟幼真也有点好奇,这傻大个整天念叨有的没的,什么事儿能让她这般开心。 不过这傻大个人挺好,经常给她讲东京的趣事儿。 鹿闻洋洋得意,拿着已经打开的信,在商礼眼前炫耀,道:“你看到了吗!这可是钰瑶给我写的信!她跟我道歉啦!” 商礼眼瞳微微睁大,有些惊讶,她也听鹿闻这些天说到过他和唐婧珂的事情,闹了些别扭。 “是静平郡主啊?你也应当回信的。” 鹿闻梗着脖子,有些小得意,道:“我就知道钰瑶不会无缘无故疏远我的!她才不会像那几个一样呢!”最后一句,鹿闻说的极其小声。 商礼来了兴趣,道:“她是怎的跟你道歉的?” 鹿闻:“钰瑶跟我说,三月那一阵子,她的事情很多,加上青安公主大病一场,她焦头烂额的,所以才会迁怒我。我当然大人有大量,原谅她了!” 商礼忽然心悸,随口而说道:“三月就病了?”明明之前传信是说四月的…… 鹿闻耸了耸肩膀,道:“听说是得了一场大风寒,差点就没挺过去,但是晚舟哥你放心,钰瑶说青安早就好了,不用担心。” 鹿闻说着,便把散落的信纸揣进自己怀里,看样子甚是珍惜,他打算过几天就给唐婧珂回信,他得寻些好东西给唐婧珂。 “大官人!大官人!不好啦!” “大官人!” 三人正说着话,忽然一官衙至,神情慌乱,喊着商礼。 商礼看着气喘吁吁的小官兵,道:“发生何事?” “县令,他,他找您去城楼上一见,要求迅速!” “城楼上?” 商礼和孟幼真对视一眼,遂不再多问,连忙快步去了新阳城楼。 鹿闻紧忙喊道:“诶!等等我!我也去!” 等鹿闻跟上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城楼上站了好多的人,展阳县大大小小的官员,神情都凝重。 待到鹿闻站在孟幼真身边一望,便瞧见了两处狼烟。 “那两座城,分别是灵下和江陵。”孟幼真在一旁见鹿闻有心发问,便说道。 鹿闻不可置信道:“这是,有人侵犯?是大凉?还是吴虞?” 孟幼真摇头,道:“不知。” 孟幼真和鹿闻说话的功夫,那边商礼和展阳县县令县尉司马参军等人商量了一番。 “展阳县是新阳重要的一道关卡,不能破。想必不多时,就会打到新阳,极有可能是分头行动的。”县令说道。 商礼心里忽然有些难受,道:“展阳县有多少人马?新阳能来多少人马?” “展阳县四百官兵,其余之人,四日之内。” “今晚着手准备吧,县令,时不我待了。” 这天天儿正好,本该再过七八日就是一场丰收了…… 县令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再抬眼之时,城墙上只余下三人。 商礼的手掌里早就浸满了汗水,“孟幼真。” 商礼的声音里有一丝的颤抖,孟幼真察觉到了,说:“何事。” “立马走,回东京去,萧陵你也走,你俩一起走。” 孟幼真被气笑了,语气不着调说道:“你在说什么?这可是青史留名的机会,怎么着,让你一个人留名?” “这不是该说笑……”商礼的语气忽然急迫起来,神情着急,可话还没说完,就被鹿闻一阵怪力拽着走。 商礼被鹿闻拽着手臂,直到鹿闻将她拽下了城楼。 商礼和鹿闻走后,孟幼真忽然松了一口气。 孟幼真从怀里拿出一片金叶子,她现在已经有七片了,全是商礼陆陆续续给她的。 金叶子……这是她在四年前万万不敢想的东西,还是七个,她做梦都要笑醒了,她还想凑个十全十美呢。 孟幼真将金叶子放在眼睛上,阳光有些晃眼,彼时,她想到一个词儿,叫一叶障目。 她又想到商礼以前常说的一句话,叫做…… 孟幼真笑了笑,笑容有些腼腆,她收起金叶子握在手里,独自走下城楼去,背影单薄却坚韧, 暖风吹过稻田,卷走她的呢喃……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第198章 捐躯赴国难 建州事变的事情传进了东京,帝大怒,派京师前去镇压动乱,听闻是大凉之人,帝更加防备。 此时的秦漪才知道,秦量要做的究竟是什么。 公主府中,明明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却陷入了一片死寂。 秦漪的书房乱的不像个样子,这与她平时干净整洁的样子大相径庭。 地上是花瓶碎片。 在唐婧珂的印象里,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摔东西。 书桌上,是两封信。 一封是建州来信,一封是“前朝”余孽的名单。 那名单上面大大小小的人名,三分之二都是她的人,都是她潜在培养的官员。 秦漪的身子比之前好了很多,但此刻的秦漪,苍白着脸色,犹冬日残阳,无光无温。 眉眼之间,星河黯淡。 她该怎么办……官员、商礼……都是迫在眉睫。 秦茗也是愁苦着一张脸,说道:“这些官员,御史中丞和咱们得人只能救下来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要舍弃吗?” 唐婧珂:“若是此时舍弃,日后恐难笼人心。” “那你说怎么办?”秦茗问道。 唐婧珂也无言,只得望着秦漪,她们虽然有很多想法,但根本不切实际。 秦茗手指拨弄着茶杯说道:“不如嫁祸吧,反正他们都能伪造出证据,咱们也能。那皇城司刘克源行事虽然缜密,但也不是连一点尾巴都抓不到。” “届时,让御史中丞这么一弹劾,顺带编一些广结党羽的事儿,应该能让秦照收手,不至于太过分。” 唐婧珂和秦茗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你一言我一嘴,什么想法都有。 往日里会无奈的秦漪,此刻却是静悄悄的。 唐婧珂眼神示意秦茗,秦茗转头看着秦漪,见她盯着的是建州的那封信。 干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什么话。 “相意,建州之事,你如何看?”唐静和不顾一旁秦茗拼命地眨着的眼睛问道。 秦漪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像是下一刻便将委顿于书案之上,其声细若蚊蚋,道:“我,我得去建州一趟……” 秦漪轻声说着话,言罢,带着决绝。 其神黯淡,眸光凝于那封信笺,他想要商礼死的。 一想到商礼有可能要死在建州,秦漪向来理智的弦忽然崩断,她再也无法思考,全身的血液也好似凝固。 秦茗和唐婧珂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错愕。 秦茗喃喃道:“秦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我得去。东京之中,他算无遗策,唯独算漏了秦正河对于“前朝余孽”和建州失守的重视程度。” “方才你们说的方法皆可,因为秦正河不会太过在意这次的借刀杀人,他在意的是建州。” 秦漪头头是道的分析着,只是每说到建州之时,她的心都要颤抖一下。 “那你去做什么!你是能打仗还是怎么样!”秦茗咬牙切齿道,言辞间尽显焦虑,“你这身子你什么样还不知道吗!你过去都能几时了!是他商礼先死还是你先死!” 秦茗双眼含着愤怒不解,似乎还有一抹哀愁浮于她的眉宇之间。 “等等!相意的意思是,建州之事是他秦量一手策划的?”唐婧珂忽然回过味来,急切的问道。 秦漪颔首以应,其容凄清。 秦茗知道秦量的狠毒,心中骇然,若真是他之手,那商礼真的恐怕凶多吉少。 秦茗瘫坐在椅子上,满心凄惶,对着秦漪说道:“你当真决定要去?” “建州三城同时遭到攻击,商礼在新阳能坚持到几时?新阳兵力甚微啊!” “一会儿就走,让九雅假扮,你们常来便是。”秦漪眸中竟然有些哀伤。 秦茗猛然站起身,手指着秦漪,愤怒道:“你,你,你!我当真不知道那男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给他生了孩子,还能让你以半死之躯赴必死路!” 秦茗胸中郁气,眼中已然泛起了泪光,拂袖离去。 唐婧珂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秦漪安心,东京之事有她们秦漪可以大胆的做她想做的事儿。 在二人走后,秦漪趴在桌子上,小声对着九儒说道:“绣衣拨两千人,混在新阳百姓中,有个名头,别那么明显,但大抵是无用的。” 九儒轻叹,“殿下,绣衣两千……是多年心血……” “咳咳……” 秦漪趴在桌子上,忽然咳出声来,面含悲戚,苍白憔悴。 “绣衣是心血,她也是。”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生死已逾。 秦漪伏案低吟,言辞间满是哀愁,“我得见她一面。” 千里之外,烽火不休,负隅反抗寸土不让,战鼓震天,铁马金戈。 战事来得急,来的凶,也幸得新阳城易守难攻,商礼她们才得以喘息。 可事态紧接着就急转直下,十五天之前,新阳尚有余力。可如今是第二十一天,敌兵从原来的三千人增加到了近五千人,新阳粮草已尽。 “晚舟哥!” 鹿闻奔跑着,他身上沾满了血污,朝着商礼奔来。 商礼赶紧迎了上去,急切的问道:“可有消息?” 鹿闻点头,可面上却是悲哀,话中带着哭腔,说道:“有,可,可灵下粮仓已空……朝廷拨下来的粮草不知期限。” 商礼身形一晃,勉强稳住心神,“那是建州最大的粮仓!怎么会没有粮!” “说紧着江陵用……并且,开仓之时,粮食已经大空,被人调走……” “有传言说,是京中之人利用司仓调走的,暗指青安……” 商礼一惊,呼吸声重了几分,心中沉闷而痛楚。 “相意?”商礼低语呢喃,心乱如麻,思绪纷飞。 商礼忽然浮现出秦漪如玉的身影,心中断然是不相信的。 “此事定有蹊跷,先召集百姓,把他们送走,新阳不能多待了。” “鳏寡孤独者,一同送往他城,男丁妇孺,皆需留下,共守此城。血性之躯,有守土之责,共赴国难。” 商礼目光如炬,脸色凝重,心中有理想,支撑她一往无前。 鹿闻在商礼身边,看着商礼这副样子,忽然鼻尖一酸,眼神中也是骄傲,这就是他从小敬佩的人啊!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第199章 君子诺,千金重 新阳城中,满是破败的景象,商礼和鹿闻走在城中,一时间两人谁也没说话。 即使是鹿闻,刚来新阳不长时间,也觉得心里发酸,他来的时候还跟商礼一起插秧,如今却是萧条破败。 也更别提在这里住了三年的商礼了。 “晚舟哥。” 鹿闻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商礼,张口叫住他,声音有些哑。 商礼的步伐一顿,脑袋稍微偏了一点,平日温和的双眸有些倦怠,说道:“怎的了?” 鹿闻听到商礼的答话,心里不知道怎么的一紧,下意识的摇头,强颜欢笑道:“无事,就是想叫叫你。” “走吧,那孟小娘子还在等着咱们过去呢。”鹿闻阔步走上前去,和商礼并肩。 夕阳余晖洒在二人的身上,可城是破败的,余晖照的是沾满血污的铠甲,她们已经很疲倦了。 两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交叠在一起。有一年东京里,有一道影子极为相似。 东京冬储湖之时,鹿闻曾揽着商礼的肩膀嬉笑玩闹。 城墙之上,从最初的众人,如今已经寥寥。 “来了啊?”孟幼真见到商礼时候才露出些笑容。 商礼点头,问道孟幼真和其他军事官员,“可商量出些对策了?” 她虽习得百家兵法,但她本质上是个实打实的文人,她远不如这群接触过战争军事的官员。 至于孟幼真,这几年习得的兵法也远远超越她了。 听到商礼的问话,孟幼真连脸上最基本的表情都维持不住,低着头,她也不想再见到商礼眼中的失望和无奈。 缓缓说道:“明日……或许是更早,在今晚?不确定……他们下了必定攻城的决心,这次守不住,就……” 孟幼真不敢往下说,但也都心知肚明了。 或许是觉得气氛太压抑了,孟幼真吐了一口气,现在她心里害怕的厉害,声音颤抖说道:“方才商讨,若真就是今晚,敌军孤注一掷的话,便用斜线阵殊死一搏了。” “不知何时,他们竟增加到四千人……”孟幼真回想前两天看到的大凉兵,心底顿生悲凉。 “四千……何德何能啊?”商礼笑的有些凉。 “可清楚前几天突然涌出来的近千人从何而来?”商礼又问道。 “不知,但有看得出来的,有些江湖人士。” 便是这千人,让她们苟活了这一阵子。 整个新阳才驻兵一千三,展阳县就四百人啊,她们坚持了二十多天,早就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如今,只剩下……七百人了吧?” “嗯。” 孟幼真哽咽的答了一声,极快的用手擦了下眼角,她怎么就什么也做不了了呢。 “诸位先回去歇着吧,今晚就看诸位的了。”商礼对着几位官员说道。 官员们自然明白,其中不乏老官员,那些人对视一眼,品阶高的老官员笑道:“成,这些天也辛苦两位小官人及这位小娘子了,无论新阳最后守没守住,都要多谢你们了。” 商礼想笑,却没他们那么豁达,只得说道:“您客气了。” 官员们笑笑,下了城楼。 商礼偏过头,望着眼眶红红的孟幼真,从怀里拿出准备好长时间的东西递给孟幼真。 孟幼真看着自己面前突然出现的手,又抬头看向商礼,眼中露出疑惑,道:“你这是做什么?” 商礼张开手掌,手掌里安安静静的躺着两片金叶子。 孟幼真瞬间笑出声,道:“你这是做什么?给我这几日的俸禄?” 商礼扬起了笑容,但是眼睛里却是没有半点喜意,张口道:“嗯,我没带那么多了,这两个给你,你拿着。晚上的时候,你和以安她们俩睡在一起,打起来了,你们三个一起跑。” 本来还倔强的孟幼真听到商礼这话,眼泪瞬间落了下来,质问她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真就是那怕死的人?” 商礼摇头,脸上表情苦涩,她竟感到一丝难堪,道:“你若是怕死,就不会留在新阳出谋划策到现在。” “可是你得活着,我当年带你走的时候答应过你了。”商礼说完这句话之后,手掌向上抬了抬,示意孟幼真拿着。 孟幼真泪眼朦胧,她忽然失神,看着商礼的面庞,她想起四年之前,她们彻底相遇的场面来。 这人身骑白马,长发随风摇,眉眼皆是肆意和志在必得,她向她伸出手,问她愿不愿意跟她走。 孟幼真一时间心里满是酸涩,大哭起来,蹲在地上声声呜咽。 商礼看着孟幼真颤抖的肩膀,喘了口气,随后也蹲在孟幼真身边。 说道:“当做是我对你的一个请求,帮我把以安她俩平安送回到东京,陆府将会是你一生的依靠。” 商礼知道,她身边这人前半生漂泊,后半生,她得让她安定下来。 孟幼真只是不停地哭着,她现在很烦这个人。 商礼见孟幼真不搭理自己也没说什么话,她想拍拍孟幼真的肩膀,可手停在半空。 商礼眼神几经变换,最终变了方向,摸了摸孟幼真的头发。 “答应我吧。”商礼近乎恳求的声音,让孟幼真泣不成声。 商礼并没有多停留,而是说完这句话后,将两片金叶子放在地上,孟幼真一起身就能看见。 和鹿闻走了。 真如预料的一般,新阳今晚的夜真就不太平。 一声惨叫加上阵阵短兵相接的声音,惊扰了这座破败的城。 因为傍晚的事先准备,商礼等人直接在城里不远处的客栈歇息的。 商礼和鹿闻刚上楼,就见以安陪着孟幼真过来了。 商礼下意识的不去看孟幼真哭肿的眼睛。 孟幼真的嗓音有些沙哑道:“以少敌多,只得用梯形阵了。” “集中兵力于一翼,正面对打,随后侧门借着天黑,突袭敌军后翼。他们一心要拿下新阳,不会考虑那么多的。” 商礼借着微弱的灯火,看向城下黑压压的军队,竟然从心底生出一种无力感。 “他们让你带兵一百,做后翼突袭。” 商礼点了点头,说道:“不得援军,断绝粮草,若是后期之势不可挽回,尽快走。” 商礼说罢,和众人一同下了城楼。 下台阶的时候,商礼在鹿闻身边说道:“一会儿,你去带那一百人,知道了吗?” 鹿闻心里满是不乐意问道:“为何?”同时,鹿闻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侧翼包抄,前提是正前方足够能打,足够吸引敌军全部的注意力。 他们只有七百人。 六百正面打四千,有何余地? “照做便是,无缘由。” 第200章 提携玉龙为君死 马蹄声碎,如碎玉落盘,清脆而急促,每一声都敲击在人心之上,让人心生寒意。 “咚咚!” “咚咚!” 战鼓声声,恍若春雷初醒,又慷慨激越。 “杀!” “杀!” 耳畔的厮杀声,混着血泪,叫这座城悲鸣不绝。 六百人正面进攻四千人,多么讽刺的数字。 自古兵器一寸长一寸强,商礼也将长剑挂于腰间,换成了长枪。 三刻,她只要坚持三刻,三刻之后,成败在此一举。 若是鹿闻大溃敌军,敌军若是顾及战损便不会进攻,她们得一息尚存。 总而言之,新阳危矣。 商礼身边是扛纛(dǎo)手,帅旗扛在肩上呼呼作响。 多日过去,护纛营的人已经要死光了,这回是她和一个小队伍加上剩下的四五名护纛手保护着他。 商礼长枪迅疾,如蛟龙出海,势不可挡。 枪尖划破空气,带起一阵阵尖锐的啸声。 枪尖的血顺着枪身而流,染透了红缨。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倒下,商礼心里越发紧张,扛纛手在的位置是中军,如今竟然打到中军来了吗? “噔!” 商礼挑下敌兵一人长枪之后,一时不察,竟被另一人划伤了腹部。 就是因为这次的失察,让商礼在后来越发的被动。 商礼身形一顿,腹部传来的剧痛让她眉头紧锁,但手中的长枪却未有丝毫迟缓,依然带着凌厉的杀意,划破战场上的死寂。 长枪横在身侧,商礼怒目而视,随后深吸一口气,继续打着。 身后一名敌兵趁机挥刀猛劈,寒光一闪,直取商礼要害。 商礼身形一侧,以毫厘之差躲过这一致命一击,同时长枪横扫,枪影如织,枪尖所过之处,必有血花飞溅,好似秋风扫落枯叶,无一幸免。 时至今日,商礼才知道,为什么将军是最令人忌惮和敬佩的。 这血流成河的尸首,满场的杀意血腥,都令她胆颤。 商礼心中默数着,伤痛与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侵蚀着她的体力,身上的伤也逐渐多了起来。 十人要她的命,难如登天。可百人呢,千人呢? 她终究还是要死的。 敌人的刀锋再次袭来,带着呼啸的狠劲儿,这回不是冲着她来的,是冲着那扛纛手。 商礼眼眸忽然瞪大,长枪一扫,接着扔出长枪,长枪如雷,穿胸而过。 商礼后便闪身至扛纛手背后,拔出腰间长剑,保护着扛纛手。 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了,只是商礼觉得天儿已经较之前亮堂了许多。 正面的敌军已经少了许多,大概是鹿闻那处见了成效。 商礼正恰好想到鹿闻,眼前就突然闪现出一人的身影来,商礼莫名的觉得那就是鹿闻。 没等商礼叫出鹿闻的名字,那人就转过头来,商礼就看了个真切,那就是鹿闻! “鹿闻!”商礼压抑着怒声喊道。 鹿闻也正跑到商礼身边,讨好般的喊了声,“我在呢!” “咳咳…”商礼猛的咳嗽一声,竟咳出血来,她哑声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找你啊!” 鹿闻回答了一声之后,长枪划过商礼身后敌兵的喉咙,和商礼背靠着背。 鹿闻偏头问道:“你还好吗?”鹿闻刚才就瞧着商礼不对劲。 “那边有老兵去带着,我来帮你!” 商礼尚有余力的说道:“尚可。” “若是他们不退,只得背水一战了。” 商礼每说一句话,脸色就白上一分,腹部和背上的伤都在提醒她,她恐怕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 鹿闻点头,少年人脸上满是坚毅,坚定的说道:“明白!” 烽火连天映残晖,血染黄沙战骨堆。号角声声催人急,马革裹尸誓不归。生死较量本无常,唯留英名万古垂。 世间战役以少胜多者,寥寥而已,她们,又哪里是什么例外。 当商礼替那位已经断了一臂的扛纛手挡下一剑后,商礼忽然意识到,她好像真的活不了了。 那剑穿过她的胸膛,让她有一瞬间的错愕,脸上的表情是痛楚,是麻木。 鹿闻见状大喊了一声,随后将那敌兵一脚踹倒。 “晚舟哥!”鹿闻想要扶起商礼,商礼却对他大喊着,“小心身后!先不用管我!” 鹿闻咬咬牙,没管商礼,却在她身边,一直照看着她。 商礼头脑发昏的把着剑起身,余光中瞥见那扛纛手已经强弩之末。 自家官兵撕下布条将那扛纛手与帅旗绑在了一起,扛纛手半跪在地上,独臂握着旗杆,低着头,像是蓄势待发的老虎。 帅旗在风中呼呼作响,像是希望无穷滋生。 商礼看着鹿闻拿枪的手已经抖动的厉害,又回望着城墙之上,那四道身影还在看着她。 商礼无奈的笑笑。 当她用布条绑住自己的手时,她发现,她的手也在颤抖,握都要握不住了。 “大旗要倒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这让商礼心中一凉的话,大旗倒了,新阳真就完了。 可商礼眼前忽然出现壮烈的一幕——无数官兵,以血肉之躯,垒砌起尸墙。 他们和已经死去的扛纛手一同支撑着这面旗子。 “我来!” “我来!” “我来!” “我来!” “我来!” “我来!” 商礼嘴角带着笑,英魂护国门,她实在庆幸,自己在死之前,能看到这样一幕。 商礼和鹿闻一起,再次打了上去,身后是血肉的旗子。 当胸膛再一次被长剑贯穿,商礼失了所有的力气,半跪在地上,嘴里吐出大口的鲜血,模样惨烈。 商礼看着和她差不多的鹿闻,身形摇晃,道:“小心!” 鹿闻比商礼更惨些,可在商礼说完之后,鹿闻也没有余力再去管。 商礼睁大了眼眸,看着鹿闻,他胸前的长枪六七个,一齐插进鹿闻的胸膛,鹿闻倒退四五步,在商礼身前不远,堪堪停止。 鹿闻左臂揽上去,用剑砍断长枪,拔掉枪头,划破他们的喉咙。 鹿闻脱力的半跪在地上,吐出大口的鲜血,刚喘了几口气,就感觉扑面而来的杀意,鹿闻想躲,身子稍微偏了点却又硬生生的顿住。 “咳咳……躲啊!鹿闻!”商礼在鹿闻身后大喊着。 商礼眼睁睁的看着,长枪贯穿鹿闻整个胸膛,枪头上的鲜血在她面前近了一分。 慢慢滴落。 鹿闻置若罔闻,随后扔出手里头的长枪,跟鹿闻一样,长枪穿身。 鹿闻缓缓地拔出长枪,随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转身扑倒商礼。 商礼震惊,因为鹿闻把她压了个完圈。 鹿闻从怀里掏出一颗看不出颜色的丹药喂给商礼,自己却吐了一口又一口的血。 温热的血就落在商礼耳畔。 “再坚持坚持,会来人的…快到了…”鹿闻断断续续说着话。 “萧陵……”商礼喃喃着,嘴角也溢出鲜血。 商礼浑身失力,只能抱着鹿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因为,鹿闻要死了,她东京故友…… 他在说遗言吗? 商礼微弱的声说道:“我们会活着的。萧陵,我们会活着的。” 鹿闻双眼含泪,缓缓道:“来不及了,我…鹿闻,上过战场,杀过敌,怎么着也给我家争气了……”血沫从鹿闻嘴里溢出,商礼捧着鹿闻的脸,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我这辈子短的很了,但是我喝过晚舟哥给的美酒,骑过宋哥给的骏马,还有方宇卿那个家伙送的宝剑,穿过娘做的裘衣,戴着阿妹的香囊…还有认识钰瑶,她是我最最好的朋友了,都、值了……” 鹿闻忽的猛喘气,像是要说最后的话了。 “哥,你,你附耳过来…” 商礼贴近鹿闻的嘴边,“姐,可以这样叫你吗…” 鹿闻说完之后就看着商礼,他在想,商礼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是狠决吗?还是那种庆幸,他要死了。 可鹿闻都猜错了,商礼的泪犹如断线纸鸢,流了满面,透过饱含泪水的双眼,鹿闻看不到什么。 只看见商礼的泪滴好大,这时候女子的柔美便显露出来了,真是个小娘子了。 是他胡乱猜忌姐了,无论是哥还是姐,都是他从小仰慕的人。 “可以,可以,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嘿…嘿…” 鹿闻突然紧握着商礼的手,眼睛变的猩红,“姐…放心,这事儿,萧陵烂在肚子里了,萧陵很坏,只能以死要晚舟姐应当年的承诺…” 【日后有难,我先挡在你身前。】 “姐,娘、阿妹、钰瑶……就拜托你了。” 商礼从心中迸发出强烈的预感,忍着疼说道:“会的会的,我会的,我答应你!” 鹿闻咧着嘴笑着,可笑上沾满了鲜血,“往下躲些……”他方才看见箭矢了。 鹿闻张开了身子,双臂支撑,不压到商礼,痴痴的笑着,方才身后是他的晚舟姐…他不能躲。 那是他这辈子最佩服的人……他真不能躲… 鹿闻喘息声加重了几分,在商礼耳边说完一句话后,便头一垂,断了气儿。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此生君恩还不尽,来世再续前身缘。” 第201章 忠臣 “萧陵……”商礼尚算清明的双眼涣散了,脑子里的弦也终于崩断了。 大大小小的事情压得她到泥里。 耳边的声音也渐渐模糊,闭眼之前,她好像看见了漫天星点,箭如雨落。 迟钝的脑子里,什么也想不到了,东京故人……她不敢去想,那样会更难受的。 不若,就葬身在这座城里吧…… “商礼!” “郎君!” 城门上的孟幼真红了眼睛,她亲眼看着商礼死在她面前……她看着商礼是一步步怎么死的。 情绪失控,以安和以饶拉住孟幼真和以宁,按照商礼遗愿,她们得回东京去了。 新阳失守…… 孟幼真强迫自己安定下来,再等等,再等等,万一商礼就爬起来了呢! 孟幼真的手指抓着城墙,磨破了指尖,渗出了鲜血。 孟幼真倔强的眉眼一眨不眨盯着城门下那处被压着的身影。 以饶看见漫天的箭羽,自是不敢大意。大喊一声,“快走!”之后,以饶和以安强拉着孟幼真和以宁下了城楼。 以饶使了大劲儿,才把孟幼真拉走。 孟幼真还想再多等等,万一商礼就站起来了呢…… 可是她再也看不到了。 新阳城破,全城捐躯的消息传回东京,轰动朝野上下。 陆相称病,鹿国公当即进宫,却被人抬着出来。 御书房内,烛火摇晃,秦正河书桌上呈一密信,殿内,秦量已经跪了两个时辰。 秦正河没批奏折,只是在纸上反反复复的写着静这一个字。 御书房安静的可怕,只能听见秦正河提笔时墨水在纸上的摩擦声,待到静字最后一笔完成,竖钩一抖,毁了整个字儿。 “啪!” 秦正河撂下笔,抄起手边的砚台朝秦量砸了过去,秦量身子瑟缩一下,没敢躲。 砚台倒是没砸秦量额头上,砸上他的胸膛,墨水湿了他一身,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秦正河厉色说道:“手段不错,前让青安身陷囹圄,借着阳学的手,让她无暇分身。后又派兵去攻打新阳,私兵甚多。” “秦量,想法不错。” 听到秦正河的问话,秦量忽然一惊,勉强稳住心神道:“爹爹再说何事?您知道的,忍诀向来不愿意参与这种事情的。” “住口!你再编!” 秦正河忽然站起身,直接冲到秦量面前,抬起脚就往秦量心窝踹去。 一脚让秦量直接倒在地上,跪都跪不起来。 “朕给你好脸色给多了?还是以为朕就是个傻子,任由你糊弄!” 秦正河蹲在秦量面前,目光沉凝,一伸手,身边的简屏便递上一把短匕首。 简屏的脸色比秦正河更加难看,周身的阴沉更是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秦正河拔出匕首,直接贴到秦量的脸上,眼里没有丝毫温情,真就是一个帝王。 秦量因为心窝的疼,蜷缩成一团,这一动,那削铁如泥的匕首便在他苍白的脸上留下一道血迹,鲜血涔涔,流了他半张脸。 秦量顿时一动不敢动,冷汗顿时从额头冒出,眼中是实实在在的惊恐。 “谁给你的胆子,敢来插手朕的事儿?嗯?”秦正河眼中戏谑,面容冷峻,浑身的气势直接将秦量压得死死的。 秦正河把玩着匕首,往秦量脸上拍了拍,就拍着的这几下,让秦量脸上又多了几道口子。 “平日里打打闹闹就罢了,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却是敢插手朕的事情了。” 秦正河闷声笑了笑,让秦量心悸。他不知道秦正河知道多少…… 言多必失,秦量只得一个劲儿的颤抖着,不发一言。 秦正河饶有趣味的打量着秦量,说道:“阳学都没有你这般想法,你怎的敢让建州百姓流离失所,民生哀叹,还敢杀了商礼和鹿闻。” 秦正河忽然眼神一变,直接掐着秦量的脖子,恶狠狠道:“你坏了朕多少事知道吗!!混账东西!” 商礼死了,陆绣能直接跟他对着干。鹿闻死了,皇室宗亲他怎么安抚! 秦正河单手掐着秦量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眼看着秦量的脸色由红到紫,逐渐的上不来气儿。 秦量眼中溢出些泪,颤抖的手握住秦正河的手腕,嘴里呢喃道:“爹……” “爹个屁!” “狗东西!” 秦正河撂下秦量,得以喘息的秦量像条疯狗似的大口呼吸,在秦正河看不到的视线里,眼中尽是满足和兴奋,死了好,死了好! “噔!” 秦量忽然觉得自己腹部受力,后一瞬间直接被秦正河踹到墙上,墙上一震,秦量回过神来之后,口中立马吐出鲜血。 秦正河心中怒气,咬着牙对着简屏说道:“给你两个时辰!把他给我收拾了,留口气儿,不得残疾!” 简屏点头。 上前拎着秦量的脖颈,由一群御龙卫簇拥着,不知带向了何处。 秦正河喘了口气,他要是不这么做,难保简屏对他心生怨怼。 当初给商礼的资源太好,让简屏成了他武学的师傅。如今,害自己徒弟的祸首就在自己眼前,简屏没一剑捅死他就算是看在他这个活爹面子上了。 秦正河不顾礼节的坐在地上,心里也顿时空落落的,胳膊搭在膝盖上,神色萎靡。 商礼是他从一开始就注入心血要培养的人,是他最期待的棋子。 商礼知礼仁厚,为人谦恭,文可冠名,武能锄奸。东京皆知,此人是未来的丞相,他花了那么多功夫,给商礼升官,却一朝尽毁。 秦正河爱商礼的忠,此刻却也恨商礼的忠。 但凡商礼能弃守新阳……可他看中的,也是商礼这品质。 一瞬间,秦正河仿佛苍老了十多岁,他如何能再花数十年光景培养一个如商礼一般的臣子? “轰隆隆——” “轰隆隆——” 夜晚东京突然打起了雷,雷声不绝于耳,像是在哀悼。 秦正河被吓了一跳,看向窗外,不多时,小雨声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天色本就晚,在灯火的照耀下,秦正河看不清窗外的景色,雾蒙蒙的。 远在东京之外,一处小房子里。 “咳咳……” 这声儿一听就有点半死不活的意味。 第202章 我只爱你 “咳咳咳……” 突兀的咳嗽声,让虞淡月从睡梦中惊醒。 虞淡月倒了杯茶,到商礼面前,端详着她。 睡梦中的商礼,额头上满是冷汗,睡不安稳。眉头紧锁,偶尔,她的眼帘会轻轻颤动,就像是夜色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又似乎在努力挣扎。 突然,商礼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眸子里充满了令人心悸的血丝。 她的眼神中既有着死里逃生的迷茫,又夹杂着难以名状的痛苦与恐惧。 虞淡月眉毛一挑,道:“醒了?那就喝杯茶。” “师姐……”商礼干涩的喉咙艰难的发出声音,话中带着迷茫。 虞淡月坐在商礼床边,小心的扶起商礼,声音柔和了些,说道:“是我,我将你从那处带了出来。” “师姐……师姐……你有没有看到……”商礼想说鹿闻的名字,却力不从心,倒在虞淡月的怀里,脸色煞白。 “他已经死了,满身箭羽,是护着你的,我无法将他带出。” “我路过罗州之时,听闻噩耗,又得故友在此,也想来见你。未曾想,天不遂人愿。” 虞淡月简单的话将事情交代了个大概,可商礼已然心如死灰。 她没死,有人替她死了。 商礼双目落泪,毫无血色的嘴唇颤抖,险些要上不来气儿。 无奈、愧疚、自责席卷了她满身。 商礼靠在虞淡月脖颈处,默默地流着泪。虞淡月非常直白的问了一嘴,“你喝点茶水不?不喝吱一声,我端着有点累。” 她一手抱着商礼,一手端着茶,有些不得劲。 商礼突然笑出声,却牵扯到浑身的伤口,顿时又收敛了,虚弱道:“喝……” 虞淡月抬手给商礼喂了点茶水,商礼的嗓子也不算那么干涩。 “师姐,你可知道,那人的尸身在何处?”商礼心里升起期盼,眼中的隐隐希望让虞淡月不适的偏头。 虞淡月稍显的冷静地开口,安慰着商礼道:“商礼,你要知道,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这是战争,千人之中,他尸身谈何保全?” 就连她去找商礼的“尸身”时,她都费了一番功夫,那时候她已经不乞求商礼能活着,只是希望找到她,让她入土为安。 “他不是别人,他是我东京故友……我与他年少相识,他常跟在我身后,明明身量比我高,却像个甩不掉的尾巴……” 商礼说着又红了眼眶,一字一句道:“他识破我身份却没拆穿我,他是鹿国公府的小侯爷,年纪轻轻的致果校尉,他,他是……万箭穿身,护的是我啊。” 商礼因为这女子身份,始终顾忌着与鹿闻他们的相处,可她是个人,七情六欲,是实打实的度过了一些年华,她怎能不心痛。 “他既然护你,就代表你很重要,他也甘愿为你死不是吗?” “是……” “谁!” 虞淡月忽然耳朵微动,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其中一人,步伐稳健,武功不俗! 是谁! 虞淡月忽然把商礼推倒在床上,阔步迈向桌子,拿起长剑,以防御的姿态对着房门。 床上的商礼被推倒在床上,结果碰到伤口,灼热的疼痛感让她又清醒了一阵子,缓慢的从床上坐起来,不过是很慢。 “噔!” 房门忽然被踹开,商礼还没等瞧见什么,就见一道黑影冲虞淡月过去。 虞淡月抽剑至一半时,兵刃已然相接。 “晚舟。” 一声呢喃,带着奔波的疲倦,四年未见的相思疾苦,让商礼表情立马怔住。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秦漪! “殿下!” 商礼当即望向门口,可门口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那人已经来到商礼的床边。 熟悉的眉眼,再次见到秦漪,商礼面上当即带上了委屈,心里的酸涩终于有了发泄口。 她太彷徨了,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新阳城破,鹿闻已死,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来时的秦漪一身黑色夜行衣,直到商礼跟前,秦漪才把夜行衣的斗篷摘下。 其容颜显露,略显疲倦,有些许风尘仆仆之迹。 黛眉轻蹙,似含有千般愁绪,万般忧虑。发髻微散,几缕青丝悄然垂落肩头,更添几分柔情与凄楚。 此刻,秦漪立于商礼床前,二人目光相接,似有无尽言语。 “殿下……” 商礼含着泪叫了一声,秦漪眸光微抖,随后摸上商礼的脸颊。 秦漪的手掌有些凉,可商礼却觉得无比的暖。 “咳咳……”商礼轻咳几声。 秦漪垂下双眸,坐在商礼床边,秦漪改为双手捧着商礼的脸颊,与她额头贴着额头。 秦漪有些沙哑的声音道:“辛苦晚舟了,我来迟了。” 商礼在秦漪面前哭诉,她真的好难受,此刻的秦漪是她所有的希望和慰藉,她总能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出现。 “殿下,萧陵死了……新阳的人也都死了……可我还活着,我怎么可以活着……”商礼在不断地自责和后悔。 秦漪揉了揉商礼的脸,即使她也如同商礼一般,身体已经到达了她的极限,病痛缠身,路途颠簸,可秦漪还是在安慰商礼。 秦漪放慢语调,温声说道:“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如果是这般,那晚舟存在的意义就会更大。” “晚舟是鹿闻的希望,是新阳的希望。新阳的每个人都很勇敢,晚舟最为勇敢。虽然事与愿违,但是晚舟,你已经做到最好了。” 商礼哭哭笑笑,又问道:“殿下知不知道,新阳粮草一事,鹿闻他说,有人去灵下城调了粮,导致灵下城粮仓亏空。” “听说,是暗指殿下您,我怎么会相信……”商礼痴痴的笑着,眼里还带着泪,是信任十足的话。 可秦漪平静的双眸顿时紧缩,秦漪缓缓抬头,望向方才的身影——九和。 在寂静的房间里,九和神情紧绷,似乎是有一点疑惑,但是在秦漪探究的视线下,九和缓慢而沉重点了头。 她们确实调过粮给大凉的耶律筝。 商礼有些迟钝的看着秦漪和九和,无意识的呢喃了一句,“殿下……” 秦漪也一瞬间有些心沉,心口上团了一口气,让她难受的紧。 秦漪低头去握商礼的手,低声道:“晚舟,我……确实调过粮…”她知道,当时的结就要当时解,拖的越迟,伤害越大。 秦漪的这番话对于商礼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商礼脸上的表情瞬间崩裂,眼中蓄满了泪水,摇着头,是否定自己,也是否定秦漪。 商礼满脸的不可置信,豆大的泪水扑簌簌的往下流,委屈、心痛、惶恐…都在商礼脸上表现出来。 商礼回握着秦漪的手,一直摇头,哽咽的说道:“殿下,告诉我,这,这不是真的,骗我,你骗骗我好不好!这不能是真的,这不可以是真的!” “告诉我调粮的人不是你,好不好?” 商礼哭到不能自已,她恳求着秦漪,她不愿意将新阳的人命跟秦漪挂上钩。 秦漪来之时并未想那么多,可眼下,又是另一种结局了。 秦漪的默不回答,让商礼更加崩溃,她脑子里浮现出的,是临死前的尸山…是鹿闻在她面前惨死,是鹿闻字字遗言。 是她生活三年的城一朝变故,荒凉、萧条、破败。 是孤军无援,是弹尽粮绝! “你是说…这确实是你的手笔?”商礼胸膛上下起伏,身上的伤口崩裂,胸膛上的中衣被鲜血染红。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整个屋子。 商礼眼尾挂着泪,猩红着眼眶,她的情绪极其不稳定,以至于浑身颤抖。 秦漪脸色发白,却也得承认,声音弱了几分,“是…” “秦漪!” 商礼忽然大叫,在极致崩溃之下,竟拔下头上的玉簪,力贯腕臂,向秦漪胸口刺入。 带起一缕冷风,似有悲鸣之声。 旋即,秦漪一声闷哼,眉头轻蹙,没有怨言,只是双眼温情如旧。 是心疼商礼。 秦漪眼眸中有包容,温和,还有无尽的相思。 秦漪轻喘几口气,伸手去握住商礼的手,拔出带血的玉簪。 秦漪无奈的笑着,在商礼突然惊恐的双眼中,秦漪上前抱住商礼。 温暖又心安的柔软让商礼愕然,她究竟在做什么啊…… 秦漪眼眸充满坚定,喉咙里突然涌上来的鲜血都被她尽数咽下。 明知相思苦,偏要苦相思。 秦漪嗓音温柔而缓慢的说道:“我知道晚舟很辛苦,很累。他人称赞依靠晚舟,但是,厚雪几载,寒风刮脸,晚舟难免红眼。” “现在我在这里,晚舟可以先依靠我,明日再说,好吗?” 商礼听后又是大哭,她很爱秦漪,她没理由不爱秦漪,可这次是谁犯了错? 商礼的哭又带着血,吐出鲜血几口,最终晕了过去。 秦漪感觉到商礼安静平稳的呼吸声之后,再将商礼放平。 秦漪低头,用手将商礼的玉簪擦干净,随后重新替商礼簪上。 鲜少流泪的秦漪此刻双眼含泪,皓月当空,她的泪滴好像泛着月色。 她的眼泪滴在商礼脸上。 商礼,我会把我所拥有的爱,都给你。我会把我所知道的爱,也都给你。 我知道,我们仍然是相爱的。 真心相爱胜过世间许多。 秦漪俯身,吻过商礼的眉目。 纵使水深不渡,高山难攀,你仍是我人生中最特别的存在。 毕竟,我只爱你。 第203章 我永远爱你 当看到秦漪亲吻商礼额头的时候,虞淡月当即就懵了。 脑子一下子宕在原地,瞬间就空白了。 早在秦漪和商礼说话的时候,虞淡月和九和就已经收了手。 收手的同时虞淡月不禁感到一阵压力,她能感觉的到,身前的九和武功跟她不相上下。 她儿时便行走江湖,识人当然有一定的眼力。 原本她还重视九和,如临大敌,结果那人冲上来拦住她之后便没再动作。 紧接着,她就看商礼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样子,就担心她心理状态。 未曾想,竟然是这般…… 她以前听孟幼真说过,说商礼在东京有“妻女”… 她也不怎么了解,但是瞧着商礼与那人不同寻常的亲昵,虞淡月隐隐有一阵猜测。 但是猜测跟眼前看到的,还是有些震撼。 九和移步走到秦漪面前,紧绷的脸色上露出担心,道:“殿下……” 秦漪拖着病弱之身,快马奔波二十余日,这一路上都靠着丹药吊着…… 九和到了秦漪面前,才发现秦漪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毫无血色的双唇间溢出点点嫣红。 “殿下!” 九和闷喝一声,连忙从怀里拿出三殿下秦茗给的丹药。从蓝白相间的小瓷瓶里倒出一颗药丸,喂进秦漪口中。 秦漪张口吃了药,那药丸入口即化,不过是多苦涩,她一路上已经吃过很多了。 入口之时,秦漪蹙眉,苍白的脸颊上浮上红晕。 九和扶起秦漪,而秦漪则是直接将身子半大的重量压在了九和身上。 秦漪走到虞淡月面前,倦怠的眉眼打起精神,眼中的感激让虞淡月摸不到头脑。 她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秦漪,此时的秦漪虽然给人病弱之感,可眉眼不经意流露出的凌厉,又让人不寒而栗。 虞淡月望着秦漪,她看秦漪要跟她说什么话。 秦漪抬起眼眸,看了板着脸抱着剑的虞淡月一眼,长发束起,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冷意,还有些豪气和潇洒。 秦漪朝着虞淡月一笑,柔和的嗓音说道:“多谢淡月救我家晚舟一命,辛苦了。” 虞淡月强绷着的脸色瞬间皲裂,她没见过这么没…眼色的人。 虞淡月冷酷的点点头,“不必,应该的。” 秦漪一笑,随后便和九和出了房门。 出了房门的秦漪再也忍不住,推开九和,转头便吐出一大口鲜血,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只能无力地倚靠在门框上。 鲜血沿着她的嘴角缓缓滑落,如同摇曳的烛火在无声地消逝。 秦漪嘴角挂着一丝残破的笑,那笑中太悲凉,多无奈又讽刺。 思卿千夜终成空,泪流两行玉簪血。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秦漪双手捂着脸颊忍不住痛哭,眼泪顺着眼角而流,手中的血腥味让她恍惚。 她怨恨自己自诩算无遗策,到头来却葬送了千万人性命。 怨恨自己,若是早一点来,是不是可以陪商礼一起面对这些。 秦漪压抑的哭声让人心疼。 若事已成真,她二人便再无相爱可能。 “咳……” 秦漪硬生生的咳出鲜血,泪眼朦胧,是对她二人将来的无措… 商礼可以依靠她,可现在,她能依靠的…谁也不能。 “殿下。”九和心疼的叫了一声秦漪,让秦漪稍微回神。 秦漪吸了吸鼻子,泛红的鼻尖,通红的眼眶,都让九和心疼。 “立马传信陆府,让她安心。”秦漪拉回理智,吩咐九和道。 “同时,寅时末,叫醒我……”她要问清楚……她不愿就这般错过。 “殿下!” 九和接住晕倒过去的秦漪,眼中惊恐,扶着秦漪时,九和摸到秦漪胸前一片湿热。 九和抬手一看,颤抖的手上尽是血。 九和连忙抱着秦漪去了客栈的另一间房,九和抱着秦漪的时候腿肚子都发软,她的殿下,怎么就这般模样了… 那个向来高贵、宠辱不惊运筹帷幄的女子,怎的就变成了这般模样,秦漪方才倒下痛哭无助的模样,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是日清晨,商礼再一次醒来。 不过,这回不是虞淡月守在身边,而是秦漪。 原来,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商礼偏头看着秦漪的容颜,这时,她才能仔细的看着她,她分别四年的心上人。 几缕碎发垂在她的脸庞,眼底有青黑,安静的睡颜苍白如雪。 她昨晚伤了她。 一想到这件事,商礼便觉得心底发闷,转过头,望着床顶,两行眼泪顺着眼角划过,经过耳畔,带起来痒意。 “怎得又哭了呢?”轻缓又心疼的声音。 没等商礼偏头,便在耳畔眼尾处感到一阵柔软,轻轻的拭去她的泪。 商礼忍住哽咽,不想再去看她,便把头转向另一侧。 秦漪给商礼擦眼泪的手一顿,紧接着又继续。 秦漪轻轻地,仿佛怕惊扰了梦中人一般,缓缓伸手,那指尖颤抖着,带着无尽的温柔与不舍,抚上了商礼另一侧脸颊。 秦漪的目光中满溢着爱意,声音里带着乞怜:“晚舟,你看看我好不好?” 就像从前那样,用你的目光将我紧紧包裹,我想看到那双眼,提醒我你的存在,提醒我有人爱我。 商礼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仍然是倔强,不愿意看秦漪一眼。 秦漪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 就这简单的动作,却让商礼觉得秦漪不耐烦了,那她会怎么做?夺门而出吗? 商礼胡思乱想的下一秒,额头一侧上便是一阵温热。 秦漪贴着商礼,在她耳畔说话。 “晚舟,调粮一事我确实有过,但今年我却没有,此事确有蹊跷,你可信我?” 闻言,商礼忽然转头,紧接着便与秦漪额头贴着额头,激动的说道:“你当真没有骗我?!” “嗯,不敢。” 自从相爱伊始,我便立誓,待你一生真情,愿如长河,流淌千万年。 我说过,我此生只接一人玉。 “晚舟要好好的,回东京之后,再去调查好吗?” 商礼带着愧疚,哽咽道:“殿下,我,我伤了你…” 秦漪又一次擦去商礼眼角的泪,嘴角带着笑意,说道:“没关系的,我都理解晚舟的,我们只是很久没见了,日后,晚舟身边都有我。” 第204章 暧昧 “晚舟听话,回东京之后,才是真正的考验。”秦漪揉着商礼的脸,轻声说道。 “回东京…可,新阳…怎么办?”商礼根本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长的时间,也不知道新阳如何了。 虞淡月在一边看了一眼商礼,又转过头去,说道:“你醒来之时,已经过了五六日,现在你不在新阳,这里是别的地方。” “新阳已经平叛成功了,你不用再回去了。” 商礼挣扎着起身,不可置信道:“平叛成功…?那之前呢?之前算什么?二十几天无援军!” 秦漪拍着商礼的肩膀,安抚着商礼的情绪,说道:“晚舟现在还在认为,这只是一场战争吗?当战争不计后果,死伤无数的时候,那些就不是战争,是杀戮。” “他们是有目的而来的。” 秦漪没有把话明说,可商礼却直觉是冲着她而来的。 商礼指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抓着被子,垂下眼眸睫毛轻颤,心悸的问道:“是…为我而来的?” “是。” 商礼忽然抬头看着秦漪,眼眸中是震惊,嘴唇颤抖,脆弱不堪。 “殿下可知道是谁?”商礼抬起的眼眸中带着血丝,显得楚楚可怜。 秦漪抬手摸了摸商礼的脑袋,语气颇有些不忍,说道:“是秦量。” “秦量?”商礼忽的皱起眉头,在她印象里,秦量的角色向来是那种闲云野鹤,一心想要平安顺遂的王爷。 未曾想,竟是这般人。 “更多的谜团,还需要晚舟和我一起解开,不知晚舟可否愿意?”秦漪眉眼弯弯,犹如新月挂于夜空,月光温柔洒满湖面。 月光下商礼的心如湖面被风吹拂,泛起涟漪。 秦漪伸手牵起商礼握到发白的手,柔软的触感让商礼脸色发怔。 商礼失神的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她知道,她这一辈子都逃不掉了。 她会爱慕秦漪一生一世,眼前这个女人,她强大、果敢智谋,深情坚定,为理想奋斗时的模样,运筹帷幄的模样……都令她着迷。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秦漪喜欢,但是她很喜欢秦漪,她不想放手。 倘若秦漪知道彼时商礼的想法,那么秦漪会笑着看着商礼,同时告诉她,商礼在她眼中也如此。 因为爱的本身就是看见,看见对方各种美好的品质。 “好,等我回东京,我们一起。”商礼看着秦漪,眼眸里露出些真心实意的笑, “殿下,我们一起回东京吗?”商礼觉得自己的话中有漏洞,补充说道。 秦漪忽略商礼眼眸里的殷殷期盼,在商礼逐渐失落的双眸中,秦漪摇了摇头。 她缓缓地说道:“我本是私自出京,东京之事多繁杂,你既无事,我便要走了。” “有事的,有事的。”商礼急切的说道,动作大了些,牵扯到伤口,让商礼动作一顿,脸上瞬间换上了难耐痛苦的神色。 秦漪当即上前,想扶着商礼躺下,关心的说道:“既然有事,就该好好躺下,不要动了。” 商礼顿时不再闹了,反而是看着秦漪,说道:“殿下的伤口处理了吗?昨晚我失心疯,伤了殿下,罪该万死……” “嘘!” 秦漪伸出食指抵在商礼唇边,开口说道:“玉簪之事晚舟不必挂怀,皆是小伤,不深。昨晚已经上过药。我们都不要再提这件事,都应该在昨晚一并忘却。” 若非今早知晓粮仓之事颇有疑点,她真的会以为她们陌路了。 若真是那般,她也真的无能为力了。 “我们都应该忘掉不愉快的,现在你好好的,我就很庆幸。” 秦漪在商礼耳边说着。 商礼瞥着秦漪的神色,恍惚之中,她觉得秦漪与一样东西重合。 是鹿闻给她带来的画像。 鹿闻啊……死了。 鹿闻给她带来她妻女的画像,她却连鹿闻的尸骨带不回。 商礼一瞬间情绪低落的明显,那样沉闷悲伤,秦漪轻而易举猜到商礼在想什么。 忽然,商礼感觉到额头上一凉,随后眼前便一黑。 是秦漪遮住她的眼睛。 “鹿闻的尸首我已经找到,已经让人运回东京,我知道他对你的重要。” 同时,鹿闻也是她的友人,虽然她们之间的交集并不多,但是并不妨碍这是一份难得的友情。 况且,还有钰瑶那边,她于情于理都应该的。 “他那般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他生前若是要你做他事,你便尽人事,他也不会怪罪于你。” 商礼张了张嘴,喘了几口粗气,良久才道:“谢…殿下…” “待你伤好之后,便可回东京,届时的东京,风谲云诡,晚舟要小……” 秦漪正说着话,却感觉到掌心略微的痒意,商礼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划过她的掌心,让她忽然停住喋喋不休的话。 秦漪只是停顿了一下,随后接着说完,道:“要小心。” “让淡月先喂你吃着东西,我去处理点事情好吗?” 秦漪的呼吸声重了些,话中带着商量说道。 商礼当然不可能拒绝秦漪的话,说道:“殿下尽管去,这里有师姐便好。” “嗯,我午时再来看你。”秦漪对商礼笑笑,之后便对虞淡月点了点头,脚步有些急促的出了门。 门外,是九和在等着秦漪。 九和一见到秦漪,便迎了上去,扶着秦漪,而秦漪便靠着九和。 九和担忧道:“殿下可要再服药?” 秦漪神色忽然有些疲倦,道:“嗯…先扶我回去,午时叫我。” “是!” 屋子里,虞淡月拿着粥,看着商礼,和商礼大眼瞪小眼。 “师,师姐…那个,你要不要先扶我起来,再喂我吃点东西?”商礼看着虞淡月冷着脸,试探性的说道。 “你躺着不能吃吗?”虞淡月来到商礼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商礼。 淡淡的压迫感让商礼有些不适,道:“可能吃起来有点费劲。” “费劲那就是还能吃,你张口就好,我不嫌弃你碍事。” 虞淡月吹着手中碗里的粥,说道:“如果我扶你起来,你坐着,我喂你,那样太暧昧了。” “你已有良人,不合时宜。” 第205章 回东京见 “师姐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商礼脸上哭笑不得。 虞淡月眼里透着疑惑,看着商礼说道:“我说的不对吗?” “说书先生就是这般讲的。” 商礼笑笑,“嗯……师姐说的都对。” 虞淡月垂下眼眸,喂给商礼一口粥,抿着唇说道:“她受伤了,你知道吗?” 虞淡月提醒着商礼,昨晚她就瞧得出来,秦漪脚步虚浮,她观其脸色,望闻问切她略通一些,大概是病的很严重。 她也不是个聋子,昨晚出门之后的吐血声以及那侍从的惊呼,她都听见了。 方才,秦漪脸色突然有些难看,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受伤……嗯,我知道,昨晚我伤了她……”听到虞淡月的话,商礼有些黯然神伤。 虞淡月喂商礼吃饭的手微微一顿,不管了,她也不是爱管闲事的样子。 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她也不便多说。 “嗯,你的伤很重,再养一个月,你方能回京。”虞淡月对着商礼说道。 商礼拧着眉头,眼中露出惊讶,“一个月?!” 虞淡月冷着脸,语气也冷,道:“不然呢?当你是什么小伤吗?你都是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一个月我都少说了。” “你要是真不想以后不能动武,三个月你都得养伤。” 商礼沉了沉气,闷声道:“师姐救命之恩,晚舟没齿难忘。” “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姐,我就得管你。”虞淡月说话时候面无表情,但商礼却觉得心里一阵暖洋洋的。 “快吃吧,吃完睡一觉你就能见到她了。”虞淡月开口哄着商礼,其实她是喂的有的烦了。 她在想,为什么商礼不可以一口喝下去一碗呢… 商礼点了点头后就抓紧时间喝粥,再次醒来,就会见到她了。 虞淡月终于喂商礼喝完了粥,随后转身便离开,一刻也不多待。 见虞淡月这副火急火燎的模样,商礼还真以为虞淡月是有事儿,压根想不到是虞淡月不想麻烦。 喝完了粥,商礼又感到一阵困意,又是睡了过去。 等商礼再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天已经黑了,屋子里只有秦漪守在自己身边。 见商礼醒了过来,秦漪冲她眨眨眼睛,说道:“好些了吗?” 商礼点点头,含糊不清道:“嗯…身上有些疼…” 秦漪嘴角上翘,有些无奈,用手上的帕子给商礼擦去额间的薄汗。 “饿了吗?吃点东西吗?”秦漪轻声问道。 商礼摇了摇头,伸出手去,想要握住秦漪。 秦漪见状,便也去握住商礼的手,两只手紧握,就好像这辈子都不会分开。 商礼见到秦漪时才心安,问道:“还未问殿下何时走…我总觉得心慌慌的,唯有殿下在时,才好些…” 秦漪改为双手握住商礼的手,给予她温暖,轻声道:“看来晚舟与我真的心意相通,知道我要走了,所以来挽留了。” 商礼微微睁大了双眸,眼里的失落根本掩藏不住,“这意思,殿下是要立马走了?” “嗯,跟你吃完饭就走。”秦漪移开目光,吻了吻商礼的手。 “我不可能总不露面,我来建州,仅仅只为了见你一面,不敢奢求别的。” 商礼,请原谅。 在感情里我总让你失望,我也想陪在你身边,可终究是身不由己。日后你若心生怨怼,我也甘之如饴。 我甘愿放弃片刻欢愉,只为日后你我长久安宁。 商礼想说出口许多话,她想让秦漪别走,想让秦漪陪在她自己身边。 可商礼也是理智的,她知道秦漪说的都是对的。 “嗯,都明白的。殿下,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商礼给自己鼓气,让自己开心起来,这一次,她真的要回东京了。 秦漪弯眸,和商礼对视,什么话都不说,就十分美好。 倘若能有一人坦然接受我的灵魂,我说,除了你,我再也想不到任何人。 和爱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沉醉。 当马蹄声响起,商礼半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弯月,清辉洒进屋内,透着清冷的意味。 “噔噔噔……” “噔噔噔……” 虞淡月倚在门边,手上提溜着两大手药包,看起来违和极了。 商礼正伤春悲秋的时候,突然瞥到虞淡月的到来,惊讶道:“师姐?你这是?” 虞淡月提了提手上的药,说道:“托你自己的福,她给你拿了药,说是这几个月她都会送药。我看过了,都是好药,这些天,你瘫床上就好了。” “她也给过我钱了。”虞淡月又补充道。 商礼不解,道:“给钱?” 虞淡月走进屋子里,把药放下,说道:“不然呢,我是走江湖的,不是抢江湖的。她不给我钱,咱俩吃什么?” 商礼再一次被秦漪的细心感动到了,神情也有些骄傲。 虞淡月瞥了一眼商礼,死德性。 开口道:“她说了,让你三个月后再走,她会估算着时间。你若是早走了,她会找我算账,她说以你的性子,下了床之后就想着要回京了,要我看着你。” “我虽身处江湖,但江湖上有她的人,你不能早走。” 商礼欲哭无泪,她家殿下还真是了解她,她是想过等伤养一养,就去找秦漪回东京的。 “好吧,都听殿下的。” 虞淡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商礼说道:“对了,你的马没有走,还在这儿。” “我救过你后,在新阳城边,它像抽了疯似的乱窜。可能是我身上有你的味道,我一牵它,它就跟我走了。” 商礼眼前一亮,是清风! 虞淡月嘴角突然翘起,但很快又恢复平常。道:“一会儿吃药吧,再等等你就可以回去了。” 商礼也没错过虞淡月的一笑,她想,也许这一切都应该是最好的安排了。 商礼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一个多月,她刚能下床走动,东京那边,秦漪倒下了。 秦茗冷着一张脸,看着躺在床上病恹恹的秦漪,她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 这跟四月末的秦漪有什么区别! 她心软的给了她一瓶药,那是在玄清观上带下来的,千年灵芝做成的一小瓶药丸,竟然都让她吃了! 她都能知道,一路上秦漪一定是忍着的,见商礼时候才吃的药! 秦茗又气又哭,红了眼眶,伸出手想给秦漪几巴掌,却被唐婧珂拦下。 舒珺也在一边拉着秦茗,劝着她。 秦茗气的放下了手,直接坐在地上,靠在秦漪床边。 唐婧珂再一瞧,秦茗粗暴的擦去眼角的泪,喋喋不休的说道:“烦死了,她一天都烦死了!” “半死不活给谁看,千里之外的那人都不知道,败坏了自己的身子,我看谁管她!” 秦茗说着,还哽咽几下。 唐婧珂蹲下拍了拍秦茗,说道:“你仗着没打上去,这要是打上去了,商礼知道了,不得加倍抽你脸蛋子上?” 第206章 商山海棠 秦茗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愕然,随后怒道:“让他来啊!” 唐婧珂拉秦茗起来,说道:“得了,你可别说了,净会嘴皮子。” “她们两人,都不容易的,谁又能说谁轻松呢。” 唐婧珂坐在秦漪床边,伸手摸了摸秦漪的额头,忧心说道:“还是有些烫,但比之前已经好了不少了。” “估计今晚就能不烧了,我出去冷静冷静,顺便想想接下来的事儿。”秦茗直起身子,活动活动筋骨。 “你也放松着,现在都能安分一阵子,毕竟,这回,谁人都知道了商礼的重要。”唐婧珂说到商礼的名字时,忽然想起鹿闻,从鼻子里涌出来的酸意,让她吸了吸鼻子,眼底刹那间染上泪花。 秦茗还未注意到唐婧珂的神色,自顾自道:“那倒也是,秦正河发了怒,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建州荡了个干净。 那秦量被简屏打的就剩下一口气儿,被誉为杏林圣手的周老救了一个月。 沈辽和程嘤直接对以往针对商礼的大臣开骂,陆绣却是称病,但估计也是最为危险的。” 舒珺心思细腻,瞥见唐婧珂跟以往不同的神态,连忙碰了碰秦茗的胳膊,示意她看着唐婧珂。 经过舒珺这么一提醒,秦茗这才注意到唐婧珂沉闷的表情。 秦茗知道,她这是又在想鹿闻了。 对啊……她今年还在一次宴会上还看见那般开朗的人,跟唐婧珂拌嘴。 如今却是……尸身运回来之时,满身箭矢,何等惨烈,也无愧家门。 被秦正河追封上了两品,可是又有什么用,人都没了。 秦茗走到唐婧珂面前,伸手将唐婧珂搂到自己怀里,让她贴着自己的小腹,拍着她的后背。 秦茗放缓了声音安慰着唐婧珂,说道:“勉强让你依靠依靠,我们会一直在的。萧陵他最在乎的三个人里,有你一个。我想,他也希望你好好的,不是嘛?” 唐婧珂无声的哭着,道理她都懂,但不过几个月,那人就没了,再没有以后了,她在院子里再也没有喊一声就答她话的人了。 长街上,再也没有跟她玩闹的人了,再也没有了。 她们曾在月下饮酒,曾相互较量,却匆匆断了,多年陪伴,她们早已经成了亲人,可如今在这世上却再也见不到了。 “钰瑶…暂且放过自己吧,鹿闻他最喜你笑的样子了。”一道没从头顶发出的声音让唐婧珂更加泪涌。 唐婧珂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看着秦漪,带着哭腔道:“你什么时候醒的?可还好?” “咳咳咳…” 秦漪轻咳几下,朦胧又失神的双眼眨了眨,声音断断续续道:“好,多了,辛苦你们了。” 一听秦漪这客气的话,秦茗又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好多个屁!本来就半死的命又跑去新阳,见了人家一面还被扎了一下,仗着商礼刚醒扎的不深,再深一点,往心脏里去了!” “现在好了,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还辛苦?我命都比黄连苦!” 秦茗说着怒气的话,可话中更多的也是心疼。 唐婧珂噗呲一声笑出来,“都别说了,让相意好好养伤。” 随后,唐婧珂俯身下去,给秦漪掖了掖被角。 低头之时,唐婧珂和秦漪对视,秦漪眼中的愧疚让唐婧珂心里闷闷的,像是个钝刀子,一点点进了她的心。 谁看似无情实则深情不倦呢。 唐婧珂在秦漪耳边呢喃几句,“我们都不要有太多负担,尤其是相意,相逢就是缘分,今生不在,来生再续。” 唐婧珂知道秦漪也在自责,她知道秦漪将绣衣都派出去了,她再自责若是自己派多一点人,或许结果就会不一样。 可是唐婧珂知道,秦漪已经做到足够好了。她不可能一点底牌不留,否则她们会陷入十足的被动。 唐婧珂摸了摸秦漪的脑袋,“你已经很累了,先休息休息,养养身子。” 唐婧珂的话似乎有某种迷药的性质,让秦漪来不及应答就合上了眼眸,沉沉睡去。 唐婧珂起身,看着舒珺哄着还在生闷气的秦茗,笑了笑,道:“该走了,往后的日子还得过。” 唐婧珂明明眼角还挂着泪,说出的话却是那般潇洒。 秦茗哼了一声,瞥了一眼睡过去的秦漪,牵着舒珺的手,径直走出门去,道:“还用得着你说!” 十月中旬,东京转凉。可这条街还是那般热闹,人声鼎沸。 不过,这天却是出了一件罕见事儿,长街上满是呼喊声。 “小殿下!” “小殿下!” “小殿下您在哪!!” “我的殿下啊!!” 说是那公主府的小女娘在大街上走丢了,好家伙,这可还得了! “方才让你牵着!你净看笑话去了!”平日里还算温柔的舒珺难得的对秦茗发了火气。 “若是辞月寻不见了,我跟你没完!”舒珺说着就要哭。 秦茗脸色通红,连忙哄着舒珺。 秦漪虽然知道自家这孩子应当不会出什么事,但就怕有不长眼睛的,动了她去。 “走,先顺着这条街寻着。”秦漪发话,其他人当然应着。 秦疏也是苦哈哈的找着自己那讨人喜爱的小外甥女,她好不容易出宫一回,小外甥女还丢了,真是恼人。 “小殿下!你回来啊!” “我那可爱的小殿下呢?!” “小殿下!小殿下!” “驾驾驾!!!” “驾驾驾!!!” 长街另一侧,一少年官人当街策马,刚入城,眼中满是喜悦。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 商礼时隔多年,终于重新回到东京,回到这片熟悉的土地上。 “吁!!!” 商礼本是好生骑着清风的,不曾想,从一犄角旮旯处钻出来个小娃娃,差点让清风踩了上去。 商礼勒着缰绳,清风一时受阻,顿时嘶鸣一声,震天响,好似在说你在干嘛呀! 商礼也是心惊,她都怕清风把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吓到。 当商礼低下头,刚说道:“小娃娃你家……” 在那小娃娃抬眸的一瞬间,商礼突然间顿住,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眼里,发不出声音。 商礼移开目光,脸色有些愕然。 抬眸犹似故人归,低眉思索旧时岁。 她长得不像她的殿下,不像许瑜华,可是她为什么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秦漪的女儿。 那小娃娃的气质太像她的殿下了,她的殿下永远风华正茂,总是端着不达眼底的笑意,说是锋芒毕露却还带着内敛。 小娃娃眨着眼睛,不惊,对她好奇,那气质便更像她的殿下装温和的样子。 太像了,让商礼一眼就想起秦漪来了。 商礼弯下腰,笑着,放柔语气问道:“吓没吓到?” 秦辞月摇摇头,眼中满是对商礼和她骑着的清风好奇,眼睛眨呀眨,听商礼问话,又脆生生的喊道:“没有!” 商礼一笑,便问道:“你想骑马吗?” 秦辞月圆溜溜的眼睛亮亮的,“可以吗!” 可还没等商礼说话,秦辞月就自我否定,皱着白白嫩嫩的脸蛋说道:“不行,阿娘知道了会生气的,不能让阿娘担心。” 商礼下马,直接把秦辞月抱在怀里,秦辞月也没抗拒。 商礼失笑道:“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秦辞月的小手拽着商礼的衣领,软声软语道:“二姨娘说了,如果穿漂亮衣服的人要对我不好,二姨娘帮我出气。” 商礼不用想就知道这肯定是秦茗说的话。 商礼抱着秦辞月上马,说道:“确实是这般,东京里谁人还不认识她秦让书了。” “你认识二姨娘?”秦辞月惊喜的说道。 商礼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护着秦辞月,说道:“我与你娘还是旧相识,你是偷跑出来的?你娘她们肯定着急坏了吧?我送你回去。” 秦辞月乐呵呵的笑着,声音甜腻,道:“没有,是刚才在街上和二姨娘走散了的。” “那我们去找你娘,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秦辞月:“我叫秦辞月。” 商礼瞬间就想到了那一首…… 问道:“是出自桂须辞月窟,桃合避仙源这句?” 秦辞月眼中对商礼的好奇更甚,心中好感也噌噌往上,道:“对呀,我娘也是这么说的!” 商礼笑了,笑中带着一种耐人寻味的深意,她怎么更喜欢她的殿下了呢。 “那好,咱们去找你娘。”我也要见她。 她的殿下最喜海棠花,而桂须辞月窟,桃合避仙源出自一首诗,诗名叫做商山海棠。 第207章 东京旧颜色 “小殿下哎呦喂!” “小殿下!” “你那边怎么样了?看见小殿下了没有?!” “没有!快找!” 舒珺急的都快哭了出来,就是没找见秦辞月的人影儿。 “怎么办,怎么办,东京这般大,这般乱,小月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舒珺红着眼眶,在街边搜寻着秦辞月的身影。 秦茗连忙安慰道:“好了好了,小月儿身上随时带着的是秦漪公主府的小令牌,东京里没有那个不长眼力见的去动她。” “再说了,秦漪这当娘的还不着急,你急什么?” “你!”舒珺被秦茗的话一气,顿时不想理她,说道:“你快走!别在我面前碍眼!” 秦茗还想再劝,却被唐婧珂拍了拍肩膀,她示意秦茗看看秦漪。 看看秦漪那已经阴沉的可以滴出水的脸庞,她怎么敢说出那话的。 “呃……”秦茗瞥了秦漪一眼,顿时说不出来话。 好吧,好汉不吃眼前亏。 “你们在这找着,我上别处去。”秦茗心虚的摸了摸鼻梁,借口就要离开。 刚踏出没几步,就感觉身边人的气氛有些微妙。 与此同时,秦茗耳朵微动,细微的马蹄声渐行渐近。 秦茗抬头看去,竟是故人之姿。 那人仍是冠玉无瑕,模样未变,只是成熟了些,淡去往日几分青涩与稚气。 锦云纹的长袍,身骑白马,浅笑盈盈。怀中抱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眉眼之间皆是温润和宠爱。 那般模样仿佛东京长街都失了颜色,只有商礼是自带风采。 秦茗恍然转头,看着秦漪几人。 此刻的秦漪眼中还有些错愕,但很快就被掩饰下去,换上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可秦茗却没错过秦漪眼中一闪而过的喜意。 时间仿佛静止,她们噤了声,一个上不得台面却又心知肚明的事情——秦漪和商礼。 商礼驾着清风来到众人面前,舒珺是激动的,连忙迎了上去。 秦辞月一见舒珺过来,立马甜甜的喊了一声,“姨娘~” 舒珺喜不自胜,连忙说道:“小月儿去哪里了?受没受伤?来,让姨娘看看!” 商礼笑着,看着辞月道:“下回,我再带你骑马,好不好呀?”对待小孩子说话,商礼的声音也变得软软的。 秦辞月连忙应着,“好呀好呀!” 商礼眼中笑意更甚,紧接着抱起秦辞月递给舒珺,对着她说道:“一别经年,舒小娘子可还记得我?” 舒珺连忙接过秦辞月,同时也回着商礼的话,“官人客气了,总归是识得的。” 商礼弯起嘴角,笑了笑。 舒珺刚抱上秦辞月,秦辞月就注意到秦漪,两只小手顿时不老实起来,嘴里喊着:“阿娘,阿娘,阿娘抱…” 舒珺摇了摇头,自己还真不如亲娘,把挣扎着的秦辞月抱到秦漪面前。 秦漪百般无奈的摇头,轻声说道:“日后不要乱跑了,省得你这些姨娘们担心。” 秦漪亲昵的刮了刮秦辞月的小鼻子,张开双手,把秦辞月抱在怀里。 秦辞月就乖乖的两只小手勾住秦漪雪白的脖颈,乖乖认错道:“我知道错啦!阿娘不要生气。” “哦对了,阿娘,刚才就是这个大哥哥送我回来的。” 秦辞月指着商礼说道,“而且,他还知道辞月名字的出处呢,跟娘说的一字不差!” 商礼适时的走到秦漪面前,声音温和道:“微臣商礼,参见青安殿下!” 秦漪看得清楚商礼眸子里的打趣,甚至还带了些侵略的意味,秦漪只得躲闪开商礼直白的目光。 说道:“竟是晚舟,多年未见,晚舟辛苦了。” 商礼轻笑,说道:“确实,殿下,我这一路上见到过许多人,天上浮云也千万朵,但却都不是东京旧颜色。” “我见过江陵奢靡,灵下风光,新阳淳朴,可我想,我还是走不出这繁华胜都。” 秦漪险些要接不住商礼这番话,只得回避道:“晚舟可先回府见过陆相了?” 商礼微微摇头,说道:“半路上遇见个小家伙,我一猜便知这是你的小孩,便想着送她回来。” 商礼说完还朝秦辞月笑笑,还摸了摸秦辞月滑嫩嫩肉嘟嘟的脸颊。 这番景象,若是不知道实情的人还真就以为这是一对恩爱夫妻。 “咳咳咳!!” 秦茗实在看不过去眼,猛咳了几声。 商礼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秦茗,笑道:“参见云清殿下,云清殿下近来可好?” 秦茗最看不得商礼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摆了摆手,“你可算了,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你还整这些虚礼。” “一下马就跟她秦漪说话了?不顾及她身边这群人了?” 秦茗撇撇嘴说道,一方面秦茗对商礼有气,大半是秦漪的情感之事,另一方面,秦茗也觉得商礼的不容易,心里又多了些怜悯。 商礼好脾气的道歉,“是,是晚舟之过了…” 商礼重新行礼,先对着秦疏说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秦疏见商礼活着回来,心中自然是开心,笑道:“晚舟哥快起来!” 商礼也不拖沓,只不过目光在触及唐婧珂的时候,商礼瞳孔还是忍不住一缩,连带着心尖都仿佛被人攥紧。 “郡主…安康。” 唐婧珂笑的爽朗,但奈何还是勉强,道:“哈哈,晚舟回来就好!” 商礼脸上神色一怔,随后点了点头。说道:“如今,我得先回家门一趟,暂且告退,来日再续!” 众人都表示体谅,商礼话不多说,又直接上了马。 秦辞月对商礼骑着的马还是有些好奇,透亮的眼睛里藏不住期待。 商礼自然没错过,对着秦辞月说道:“明日我就带你骑马好不好啊?” 秦辞月脸上有些纠结,皱成一团,这番神态,也是极为可爱的。 “嗯……阿娘让吗?”秦辞月眨眨着水灵灵的眼睛,希冀的望着秦漪,小声问道。 见状,商礼便笑的更大声了,道:“这番小事儿何须问你娘,我便做主,让你骑马,你娘还能不让不成?” 第208章 跟我在一起 “噗呲!” 最先忍不住的是秦疏,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商礼在秦漪面前的样子吗? 当初学业不合格,商礼帮她说一句话,她阿姐一个眼神过去,商礼就不敢为她说话了。 百依百顺的样子现在竟然倒反天罡了? 哈哈哈。 不仅是秦疏,就连舒珺都笑出了声。 可坐在马背上的商礼却一头雾水,她不明白自己说着的这话有什么问题。 疑惑的商礼望着秦漪,可秦漪只是笑着对秦辞月点了点头,答应了她。 待秦漪抬头看向她时,眼里除了爱意还是爱意,虽然不是那么明显。 原来,是因为……平等。 是因为秦漪教商礼,在她们相爱的关系中,两个人始终是平等的,她们不必因为外在的身份而顾忌。 不必因为秦漪公主的身份而迁就她,商礼也可以做她想做的事情。 想不通的商礼也不再理会,向秦漪点了点头之后,便驾马走了。 她真的该回家看看了。 商礼走后,秦漪一行人也回了府。 陆府中。 “夫人!!!” “夫人!!!!” “夫人!!!” “郎君回来了!郎君回来了!” “郎君回来了!” 一时间,陆府瞬间变得热闹起来。她们家的郎君终于要回家了。 庭院中,陆绣倒茶的手一抖,茶水便洒了出来,陆绣噌的一下起身,看向陆府门口。 不多时,一只脚便踏了进来,随后便是一整个人。 商礼未到陆绣跟前,却早早的叫了一声,“娘……” 这一声娘,喊到陆绣心尖上了,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听到这声音了。 待到商礼来到陆绣面前,只听啪的一声,陆绣一巴掌甩在了商礼脸上。 商礼白净的脸蛋上瞬间有了几道指印。 商礼只是愕然一瞬后,便痛快的跪在了陆绣面前。 而陆绣,也不知道自己是激动还是悲愤。 三个月前的那道消息,让她心悸。那次她不会直接安慰自己,说商礼聪明,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可那次呢,她知道商礼的品行,她的女儿永远不会退缩,就算是必死之局,她也得死在沙场上。 那一刻,她突然心累,她世间牵挂的东西不多,商礼是其中一个。 “你还知道回来!”陆绣强忍了忍眼泪,没让它流下来,才在商礼面前不算失态。 “是…孩儿归来晚了。”相比于陆绣的忍耐,商礼直接哭了出来,她好想她娘。 “娘……晚舟想您了…” 商礼抬起泪眼看着陆绣,楚楚可怜又委屈,陆绣哪里还承受的住,直接抱着商礼。 闻到陆绣身上熟悉的花香,商礼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在陆绣身边。商礼紧紧抱着陆绣,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有太多的苦楚想说,她怕她身边的人她都抓不住了。 陆绣抱着商礼,说道:“不走了,以后都不走了。”她怕,她怕支撑她活下去的希望消失了,要死也是她先死,毕竟,这是定数。 “嗯…不走了。” 商礼在陆绣怀里哭哭闹闹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 陆绣摸着商礼的头发,像是儿时那般哄着商礼。 哄了一会,陆绣飞快的擦去自己的眼泪,只要她擦的够快,她还是一个坚强的女人。 陆绣重新坐回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而商礼想要起身,却被琳琅拦下。 商礼红着眼看着琳琅,还带着哽咽,问道:“琳琅…你干嘛呀?” 琳琅也是不忍心,但还是提醒着商礼,用口型对商礼说:“钱…” 商礼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突然间就开始心虚,她似乎在三年前给陆绣一封信来帮助她家殿下的。 陆绣喝了一口茶,神情淡淡的。 问道:“商礼,你知不知道当初秦漪从陆府拿走多少钱?” 商礼当然没有那个胆子老实的去问拿走多少钱,只是说道:“那,我爹当时不也给了吗?” 陆绣不在意的轻笑一声,“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知不知道,这三年里,她每年都来陆府拿钱?” “抱着个孩子就往我屋子里一放,不给钱不走。”陆绣说这话的时候都咬牙切齿的,气极了还去揪商礼的耳朵。 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要不是知道你身份,我还真就上了她的当!” “可我还是吃了哑巴亏,现在东京高官谁不知道那小娃娃是你的孩子!” 陆绣哼了一声,又把商礼的耳朵一甩,商礼也不敢揉,就见那通红的耳垂被拧的稍微肿了些。 “说是你的,可我不认不就完了吗?可谁知道,秦漪她脖颈上挂着的,是你那玉环!!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陆绣怒声道,胸口上下起伏,谁知道她这三年赔了多少钱进去! 商礼眼睛亮亮的,说道:“殿下真的挂脖颈上啦??” 陆绣一拍桌子,气急败坏道:“我说的是玉环这个事儿吗?” “那……” 商礼刚想说些别的,突然就感觉到身上一阵不舒坦…想来是…被盯上了。 商礼跪着往陆绣面前走了几步,朝陆绣眨了两下眼睛,随后夸口朗声说道:“娘这是何意?不过是些钱财,秦漪要,咱们便给。” “再说了,娘你也知道,官家迟迟不为我指婚,而秦漪却给我生下一个女儿。” “虽然没能是个儿子,但好歹也是个血脉,是咱们陆家的血脉!若不是晚舟有先见之明,恐怕到现在您还没有个孙女呢!” “况且,若是她秦漪能给我生下一个儿子,让我后继有人,莫说是钱财这些身外之物,就算是她要我入赘,我也心甘情愿!” 陆绣嘴角抽搐,她从来没见过这么连吃带拿的人。 而且,陆绣看商礼那真心实意的表情,她看商礼这是借着有人监视她们,她把真心话给说了出来了吧! 这个倒霉孩子!她要被气死啦! “你愿意?你没问我你就愿意?!现在连装都不装了?秦漪那可是有驸马的人!”陆绣冷着脸说道。 商礼梗着脖子,脸上傲气,“那又如何?秦漪若是喜欢我,我也不会介意。届时,她肯定会休了那驸马,跟我在一起!” 第209章 主要是看上她娘了 一时间,陆绣竟然哑口无言,她不知道商礼这是说的真话假话。 陆绣简直被气笑了,说道:“你倒是好,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 商礼满是自信的说道:“怎的能不愿意,您要是让,我现在就去公主府!别看孩儿现在才御史大夫,届时,肯定会配得上秦漪的。” 陆绣睨了商礼一眼,没好气儿的说道:“你还知道你现在是谏议大夫了?要不是他秦正河平白无故给你升官,你用得着在新阳待上三年多?” 商礼看似在维护秦正河,实际上,却是在加重陆绣对秦正河的怨怼。 商礼大义凛然的说道:“娘切不了胡言乱语,官家也是为了孩儿好,否则孩儿现在还坐不上这御史大夫的位子!” 她眉宇间浩然正气,像极了秦正河心目中的良臣。 “啪啪!” 陆绣不由得给商礼鼓了鼓掌,笑道:“真不愧是他秦正河一手提拔上来的!”今天这一出,可是让她商礼当了个好人。 可她呢!棒打鸳鸯还大逆不道蛐蛐儿秦正河! 妙!太妙了! 这倒霉孩子太会算了,既表达了对秦漪的痴情,又是他秦正河的忠臣! 陆绣典型的皮笑肉不笑说道:“为娘但愿你能一直这么坚持下去。” 商礼突然觉得自己后脊梁窜上一阵寒气,有些欲哭无泪,娘呀,这都是演戏,装给她们看的呀!你可不要当真呀! 商礼心虚的咽了一口唾沫,眼睛只敢匆匆一瞥,笑容有点牵强,说道:“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孩儿会一直坚持下去的。” 陆绣毫不客气的给商礼一个大白眼,直接起身,拂袖离去,同时还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你既然回来了,你就管管你府中带回来的妾室,省得别人说闲话。” “嗯??” 商礼摸不到头脑,刚抬起来一条腿,就听见一女声中带着惊喜,像是要吼破了喉咙。 “商礼!!” 有些似曾相识…… 再更加撕心裂肺些,再更加充满希望些,是新阳一战,孟幼真在城墙之上喊她的声音。 商礼起身的动作一顿,再不等她动作,孟幼真便来到她面前。 “诶?你怎得跪在地上?跪我呢?” 原本商礼还有些悲情,却被孟幼真这话逗乐了。 商礼起身,拍了拍膝盖,挺直了脊背,看着孟幼真道:“你住的可还习惯?我娘方才说的妾室是怎么回事?” 见到商礼活着回来,孟幼真当然开心了,直接将胳膊搭在商礼肩膀上,却被商礼躲开了。 孟幼真还纳闷了一瞬,但下一瞬间就看见商礼暗含警告的眼神,悻悻的收回手,摸了摸鼻梁。 “那个就是我回来的时候,是以安她们一起的,她们待我好,谣言就说我是你在新阳的妾室。” 商礼顿时皱眉,冷声道:“这简直是胡闹!届时我会解释,还你一个清白。” “还有,你整日嘻嘻笑笑,没有个正形,你的礼仪都学哪里去了!” “啊?” 孟幼真差点没接住商礼的话,小声说道:“我也没怎么学过啊……” “那就去学!省得出去丢人!”商礼使了个眼色给以安,说道:“明个就安排礼仪的管事儿,让她好生学着。” 商礼说完,匆匆瞥了孟幼真一眼后,撂下一句话,“我还有事儿,晚上回来说。”随后便走了。 商礼走后,孟幼真顿时感觉天塌了,怎么这人一回来,她的好日子就结束了? 孟幼真生无可恋的看着以安,问道:“她…在东京就这么装的?” 以安摇摇头,也是纳闷,道:“不是啊,郎君平日里也不是这般呀?待到晚上,郎君可能给孟小娘子缘由。” 孟幼真生着闷气,眼睛满含怒气的瞪了商礼的背影一眼,“哼!!” 说是有事儿的商礼也没闲着,直接出了府,奔着皇宫就去了。 她知道,刚才肯定是有人偷听她和她娘的说话了。 其中人杂,几方的都有。 但是可以肯定,有一方肯定是来自于皇家,也就是秦正河。 那她现在去皇宫,她就是要看看她和那个偷听的究竟是谁快。 但商礼也知道,肯定是那偷听的暗卫快,但并不妨碍商礼生出这般心思来逗弄他。 索性商礼就快马加鞭,去了秦正河的御书房。 一路上畅通无阻,应该是秦正河吩咐过了。 临近御书房,商礼由王瑞生引着。 一路上,王瑞生对商礼那是一顿夸赞,外加阿谀奉承。 商礼自然也是跟王瑞生打的有来有回。脸上端着笑意,说道:“王内侍真是太客气了,晚舟还是要跟您多学习学习的。” 王瑞生一张老脸都笑开了花,连忙哄着商礼道:“哎呦喂,我的小祖宗诶!您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呢。” “哪里,日后若是内侍有需要,晚舟能帮的上的,内侍一定要不吝开口。”商礼卖了个人情。 她又道:“方才进来的时候,瞧见了张贵儿,人是个机灵的,还是内侍教导的好。” 王瑞生也是人精,当即就明白了商礼话中的含义,忙不迭道:“小祖宗喂,以后有事儿,吱一声就好啦。” 他这辈子别无所求,就养了那么一个干儿子……商礼若是有心,他也不用过多担心了。 “来,这边请!”王瑞生给商礼带路,到了御书房跟前,王瑞生转身对商礼好声儿说道:“还请官人稍等。” 商礼点头,当然表示应允。 王瑞生不敢耽搁,一路小跑,直接进了御书房,在秦正河耳边说商礼来了。 秦正河挥了挥手,让方才归来的暗卫下去,别让商礼看见。 “让他进来吧。”秦正河还正了正衣服,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些。 “哎!”王瑞生应了一声,随后又小跑着出去,迎着商礼说道:“大官人快请!” 商礼点点头,从衣袖里拿出一片金叶子递给王瑞生,笑着说道:“本应该给内侍带着新阳的特产的,未曾想出了意外。家父给晚舟带了点盘缠,晚舟一路上也用不了这么多。” “正好内侍在这里,想来宫中花销甚多,内侍也不容易,便赠与内侍,当做是新阳特产,如何?” 商礼话说的漂亮,尤其是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让人不忍心拒绝。 王瑞生虽然接过的礼不在少数,可像商礼这般带着些关切的,还真没几个。 一时间王瑞生竟然有些老泪纵横,他想着,他眼前这位少年郎君,也诸多不易啊。 见王瑞生迟疑,商礼便不由分说的将金叶子塞给王瑞生,随后自己先进了御书房。 清润的声音在王瑞生身后说道:“既然内侍不答,晚舟便当做内侍应下了。” 王瑞生看着自己手掌心里的金叶子,摇了摇头,而后收了起来,他算是上了贼船了。 御书房中,屋内萦绕着淡淡的安神香,一进屋商礼便闻到了。 商礼不敢抬头,直接进屋行礼道:“微臣商礼,参见圣上!” 秦正河看着老老实实行礼的商礼,沉了一口气,道:“起来吧。” “谢圣上!” “抬起头来。”秦正河不怒自威的声音中夹着淡淡的欣喜。 商礼听话的抬起头,眼眸与当年一般无二,清澈、果敢而坚定。 秦正河流露出对商礼的欣赏,笑道:“可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 商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承蒙圣上厚爱,晚舟受宠若惊!” “嗐,你还是跟当年一般与我客套。这一点,你真应该学学你娘,没事儿就顶嘴,虽说无礼,但她是我尽臣,我也喜闻乐见。”秦正河睁着眼睛说着瞎话。 又道:“我知道你所经历颇多,但不知,你经过这番,可有所成长?” 秦正河目光灼灼的看着商礼,眼中有希冀。 商礼当即正经神色,撩下裙摆,双膝跪地,郑重道:“承蒙厚爱,晚舟愧对圣上信赖!” “早些年,晚舟因圣上旨意微服私访,查大案,却身负重伤。后得一命,圣上升我官位,却让晚舟五年不得回京。晚舟也曾因此心生怨怼。” “如今经历生死,晚舟才明白圣上对晚舟的用心!晚舟愧疚难堪,不知如何面对圣上,望圣上饶恕晚舟之过!” 商礼说话之时,声音难免哽咽,情至深时,竟浑身颤抖,磕下头去。 秦正河双眼竟然也有些湿润,他也有些愧对商礼,愧对这一颗赤诚之心。 明明是他的错,是他让商礼陷入危险境地,是他让商礼待在新阳三年,是他让商礼见不到女儿出世,若是他没让商礼待在新阳,他回来之日,正是他那外孙女儿降生之时。 是他下了命令守城,是他派兵晚了………… 让他九死一生,鬼门关走了一遭,失了兄弟。 如今到头来,还得让他承认错误。 秦正河良心不多,但大多数良心也都给了商礼。 而商礼也值得。 秦正河就是见不得商礼这般,商礼一这般乖巧起来,他就觉得愧对商礼。 商礼还不如像他娘一般,没事儿跟他对着干,想要什么就说,也好过这般。 秦正河叹了叹气,似乎想让心上的压力都随着气吐出去。 秦正河捏了捏眉心,说道:“晚舟觉得自己的历练可还够?” 商礼将身子趴的更低了些,说道:“微臣听候圣上发落!” 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 秦正河轻笑,心里下了决心,道:“你既然觉得你还少些历练,那便跟在我身边,我亲自教你。” “微,微臣惶恐!”商礼不敢抬头,只敢说这话。 秦正河不在意,看着王瑞生说道:“一会儿拟旨,从四品谏议大夫商礼擢升为正三品翰林大学士!” 此话一出,商礼瞬间抬头,连忙劝阻道:“圣上!不可!” 大晟分为翰林院和学士院,翰林院是专门供奉皇帝内庭服务,为书画、琴棋、医术、天文等。 而学士院中的翰林学士故有“天子私人”的称呼,被视为清贵显宦之职。 “宁登瀛,不为卿。”乃当世时谚。 学士院掌管皇帝拟旨,官员制度,为皇帝亲近之人,一步登天,丞相预备人选。 人选难、后任重、位亦崇。 秦正河没错过商礼微红的眼眶,似是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和突如其来冲动,秦正河不顾商礼的劝阻,一意孤行。 “王瑞生!拟旨,朕升商礼为翰林大学士!” 秦正河动了怒气,却意外的咳嗽了几声。 商礼一惊,想要起身上前,却意识到不妥,只能硬生生的停下。 王瑞生拍着秦正河的后背,给秦正河顺气儿。 秦正河一边咳嗽一边注意到了商礼的动作,心中一暖。 带着咳嗽说道:“你也别跪着了,起身来,坐下。” 商礼点点头,恭敬地起身,这下好了,她这做做戏,又升官了,回去之后,商礼都能想着她娘是怎么埋汰她的了。 “你这次回来,可都见了什么人?”秦正河缓和了脸色,问道。 商礼当然如实回答,道:“自然,微臣回京之时,骑马碰见一小女娃!”商礼说话时,毫不掩饰她的激动。 “小女娃长得可爱,眼睛忽大忽闪,清澈透亮。问她什么,她都乖乖的回答。” “微臣问她,她想骑马吗?小女娃一点都不怕我,说想。我便抱着她骑马,而后才得知那竟然是青安殿下的女儿。” 商礼眼睛里惊喜有之,得意亦有之。 秦正河多是个人精,当然能看透商礼在想什么。 心爱之人给自己生的孩子,自己虽然不是她名义上的爹,可她不怕自己,还亲近自己,足以令人骄傲。 况且,秦正河也见过那小女娃,该说不说,着实讨人欢心。 “我也见过,是个讨喜的孩子。”秦正河附和着商礼的话。 商礼连连点头,说道:“既然圣上觉得讨喜,是不是该给那孩子点好东西?” 闻言,秦正河忽然睁大了眼眸,看着有些扭捏的商礼,方才跪地下说惶恐不敢的人,此刻却是壮起胆子来了。 秦正河瞧着商礼,眼睛里全是喜爱,摇了摇脑袋,这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那孩子是你商礼的。 但秦正河也能理解,缺失的父爱,总想着……弥补吧。 他忽然心上一紧,似是想到了什么事,可随后,又恢复平日里帝王的模样。 “成,我准了。平州康宁地势平坦,民生富足,民风淳朴,那地方就给她了。”若是能安抚到他这位臣子,秦正河也不介意多用点东西。 商礼自然也听说过那地方,实打实的富庶,只比江陵差上一点。 商礼喜形于色,口不择言道:“微臣替臣女……小殿下谢过圣上!” 秦正河自然听出了商礼的言外之意,笑骂道:“你啊!” 之后御书房的事情传了出去,高官们都知道那青安公主年仅三岁的女儿,有了一块惹人眼红的封地。 一打听,才知道,哦~原来是青安公主的青梅竹马求的。 第210章 一拖三 “那应该是见过青安了吧?”秦正河明知故问的说道。 商礼痛痛快快的承认道:“是,见过青安殿下了。” 这时候,秦正河还是得敲打敲打他这个好臣子,可不能让一个女人牵了鼻子去。 秦正河略微警告的眼神看了商礼一眼,道:“商礼啊,我记得,你还未婚配。其中诸多缘由你也清楚,可是万不可太过沉迷啊。” 商礼拱手行礼,说道:“是,微臣清楚。不过到底是离京几年,难免有些意气用事。” “圣上所说,微臣心中都有数。” “你心中有数便好。”秦正河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疲惫之感顿时显现出来。 那安神香的味道好似又浓了一些。 商礼也略有不适的皱着眉,感觉鼻子里痒痒的,擤出几口气。 这怎么换香了? 商礼忍着不适又和秦正河说着话。 “离京挺长时间,微臣今儿还见到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长高了些,样貌出落的和青安公主一般,金质玉相。”商礼主动挑起这个话题。 秦正河面上不作什么特别的反应,说道:“见到声离了?想来应当是出宫去了。没有了你的督促,他的学业可是差强人意,远不如以前那般优秀。” 秦正河嘴上虽然数落着秦疏,可眼睛里还是有些欣赏的。 这一点商礼看得出来。 “也是许久未见太子殿下了,但微臣知道,太子殿下虽然不是那般万里挑一的人才,但胜在勤勉。” “想来,圣上应当是满意的吧?”商礼抬头,看着秦正河,眼里笑意满满。 秦正河也真是喜欢商礼,眼角的细纹的笑了出来,说道:“就你会说了,还袒护他。有空之时,去看看他,你出事儿那时候,他可哭的不像个样子。” 秦正河这句话可出乎了商礼的意料,按道理来说秦正河不应该是防着秦疏的吗?为何还会让他亲近秦疏? 但是还没等商礼疑惑,秦正河就立马说了下一句话,让商礼茅塞顿开。 “不过也别总是往东宫跑,其他几位还都等着你呢。你也应当去走动走动了,省的别人还以为你偏向他们姐弟俩。” 秦正河慢慢吞吞的说着话,却不怒自威。 商礼直接摆在明面上了,说道:“不用别人以为吧?这可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不是吗?” “但微臣知道,微臣心中有数,知道该怎么做。” 商礼行了一个大礼,郑重说道:“微臣始终不敢忘本,从不敢忘记身上所拥有的权力是谁给的。微臣所忠之君,只有圣上,其他不过只是虚与委蛇罢了。” 秦正河还是笑了,可那心情可是又好了一层楼。 好话经常说,不信也信了。 “得了得了,净会说些花架子。你跟你娘还真是大相径庭,她哪会在我面前说这些个话,她不跟我斗几句嘴,都算他改了姓。”秦正河脸上端着笑意,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位慈祥的父亲。 商礼含蓄的一笑,脸上满是真诚,问道:“那圣上是更喜欢谁呢?” 商礼眼睛亮晶晶的,隐隐含着期待。 “现在你在我面前,我还能说你娘不成?”秦正河顺嘴回了一句,手上拿起了奏折。 “那,是不是该给微臣些好处?”商礼壮着胆子问道,下垂的眼眸藏不住她的颤抖惶恐。 秦正河瞥了一眼,他可还算是了解商礼的。 商礼从来不是为了自己。 那……只剩下最近的那一件事了。 秦正河放下手中的奏折,看着商礼,问道:“关于鹿家,你想做什么?” 商礼又跪下,这回说话的声音颤抖,道:“只求护得鹿闻娘亲与阿姊一生顺遂。” “这你自己就能做到,何须问我?”秦正河反问道。 商礼却摇头,诚实的说道:“我之上还有他人,可圣上没有。微臣恳请圣上,他日若她母女二人不测,微臣无能为力之时,圣上出面!” “这有何难?不过是两个女娘。我便应允你。”秦正河心里叹了口气,那是幼时便认识的朋友。 他有吗?他也有过吧,当年遇见陆绣的时候,他们也曾是很好的朋友。 也曾……有点可笑。 “谢圣上!” “起来吧,你看你,又跪下了。” 商礼刚一起身,就听御书房门外有些吵闹的声音,是悦耳的女声,还有些呜咽。 “圣上呢?我要见圣上!!” “哎呦!美人您真的不能见圣上,圣上御书房里正有大官人呢!”张贵儿看着何美人不让她进去。 奈何这何美人哭的那是梨花带雨,真真儿让人心疼,可里头那个真是大官人,他这要是不拦着,真就掉脑袋了。 何美人哭哭啼啼的,说道:“哪次来大官人我不都进去了?张贵儿你快起开!我要见圣上!” 张贵儿心里也着急,紧着拦着,好言相劝。 御书房内,商礼将话听了个真切,眉毛忽然一皱,自以为小声的说道:“美人……梁王的生母应当是何美人……梁王突然被罚?” 秦正河听商礼的自言自语右眼皮一个劲儿的突突直跳,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可别让他娘说着胡话,让商礼猜了去。 “王瑞生,你去,让她回去!”秦正河突然开口道,显得有些慌乱。 商礼见状连忙拦着王瑞生道:“内侍让何美人进来罢了。时辰不早了,微臣也该告退了。” 最后一句话,商礼是对着秦正河说的。 “想必那何美人定是有要事来找圣上,微臣的事情已经解决完,微臣就先告退了。”商礼显得十分大度的说道。 “哎,也好,你先出去吧。”秦正河挥了挥手让商礼下去。 商礼也就和王瑞生一同出了门。 幸好两人出来的快,要不然,那何美人在挤挤都能进御书房里头去了。 看着张贵儿被何美人刁难,王瑞生匆匆赶过去,好声好气儿的跟何美人说话,瞪了张贵儿一眼,让他赶紧下去。 商礼看热闹的功夫顺带看了一眼那何美人,眉目如画,气若幽兰,泪眼朦胧之态,堪比花娇。 但,商礼十分敏感,她感受到那何美人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候的打量。 商礼下意识的觉得她眼前这个何美人她不简单。 商礼不再去细究,直接转身就走了。 却没注意到身后那个何美人在与王瑞生咄咄逼人时对她的背影流露出的一丝探究。 出了皇宫之后,天儿已经暗下来了。 繁华的街道之上,变得更加繁华了些,人潮熙攘,商礼才有了真实的感受,她真的回京了。 “晚舟!” 商礼独自走在大街上,却听见有人在喊他。 不是声音多么相似,而是此情此景有一人经常这么做。 经常在大街上便能偶遇见他的身影,随后就一口一口叫着晚舟哥。 商礼猛喘了口粗气,回头看着来人,说道:“许久不见了,竹明。” 来人是沈复。 故人相见,沈复难免红眼。 只不过是,商礼看着沈复怀里抱着的小娃娃,神情一顿,有些狐疑,道:“这是你女儿?” 沈复喘了几口气,但仍然是红着眼眶。哽咽道:“嗯,我女儿。欢迎回来,晚舟。” 当初鹿闻走的时候,是他亲自送他的。 那时候的鹿闻说他这次去肯定能带商礼回来,没成想啊一个人去,回来的时候还是一个人。 商礼勉强笑着,伸手去碰那小女娃的脸蛋儿,道:“只不过是离京三年,未曾想你都成婚生孩子了。怪我,竟未给你准备些什么东西。” 沈复摇头:“给我准备什么?我什么都不缺,你活着回来就好了。” 说到最后一句,沈复刹那间眼泪夺出眼眶。 文人嘛,总是有些多愁善感在身上的。何况是这种生死大事。 他差点就以为他死了两个好友,幸好有一个他回来了。 小女娃不知道她爹爹为什么流眼泪?只是用那胖乎乎的小手擦去爹爹的眼泪。 软乎乎的声音说道:“爹爹不哭,爹爹不哭,是抱星儿累了嘛?” 沈复突然哭笑不得道:“怎么会呢?星儿乖,爹爹不累。” 商礼眼神黯淡了一瞬间,另说道:“星儿?你叫星儿吗?那你认不认识小月儿?” 沈星然立马笑道:“认识,认识呀。大哥哥,你也认识月儿吗?” “星儿乖,别叫他大哥哥,叫他一声叔叔。”沈复纠正沈星然道,叫商礼大哥哥,那不差辈了? 沈星然嗷了一声,显得可乖了。 沈复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一时间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坏事情,对着沈星然说道:“这个叔叔姓商,他可认识小月儿了呢。而且这个叔叔他手眼通天呢,有什么事儿直接找他就好了。” 商礼暗笑一声,说道:“说这些个暗语做什么?你还到我跟前儿来说了。” “那我不在你跟前说,在谁跟前说?难不成在青安公主面前说?我可不敢。”沈复哈哈大笑道。 怀中的沈星然也跟着沈复笑,即使她不懂。 商礼笑着摇头,道:“你可别在她面前说啊,要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沈复脸上的神情顿时苦哈哈的,一脸的惆怅说道:“我当然知道了,你可知我发妻是谁?是那刘睿的二女儿。从成了婚以后就是往那公主府跑。” “刘睿?可是那云清公主的大舅舅,观文殿大学士?”商礼眼露惊讶的问道。 沈复点了点头,“你也知道我向来是怕她们那一群人的。” 商礼脸上带着幸灾乐祸说道:“今日回来时我还见过她们。” “哼,谁知道你端的是什么心思?我心思向来正得很。”沈复没好气说道。 商礼脸上带着浅笑,又伸手摸了摸沈星然的小脸蛋儿,对着沈复说道:“现在天色渐晚,你带着小娃娃赶紧回家去,明儿陪我出来一趟吧。” “去鹿国公府?”沈复心思通透一下子就猜出来了商礼的言外之意。 商礼未答,只是点了点头,气氛忽然有些沉重。 “爹!爹!鹿叔叔什么时候回来?星儿好想他啊!” “他每回来的时候都会给星儿带糖葫芦。” 小娃娃说着,眼睛有些想念和期盼。 饶是平日里巧舌如簧的沈复,此时也有些拙舌。 商礼瞥见沈复身后不远处有一处卖糖葫芦的没说什么,直接就走了过去。 沈复哄着沈星然,“星儿乖,商叔叔给咱们买糖葫芦去了。” 不多时,商礼便买回来一串糖葫芦,递给沈复,对着沈星然说道:“你鹿叔叔现在生活在离东京很远的地方,他现在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回来。他拜托我,要我见了你一定要给你带一串糖葫芦。” “鹿叔叔不在的日子里我就代替他,每次见你,我都给你带一串糖葫芦,等到他回来了他亲自给你赔罪,好不好呀?” 商礼脸上带着牵强的笑,眼底温柔的说道。 小娃娃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眼前人很好看,对她也很好,她就点点头应下。 “好哦!” 商礼伸手去摸摸沈星然的小头,说道:“乖乖,我们下次再见。” “走了。” 商礼又对着沈复说道。 沈复看着商礼一人的背影融入繁华闹市中,终究是叹了叹气。 晋王府里,秦照的消息来的很快,现在,他就知道了商礼在御书房里的大概。 “啪!” 是茶杯摔在地上的声音,秦照表情狰狞,叉着腰就猛喘气,气个不轻。 “平州康宁?!就那么给出去了??”秦照百思不得其解,就那么富饶的地方,就给出去了?? “汤泉!你别喝了!再喝给吾滚出去!”秦照一偏头,看着正喝的尽兴的汤泉气就更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看在这人还有点儿用,将前段时间军营里的人都收拢了一些,他早就把这半吊子人扔出去了。 汤泉摇了摇头,说道:“殿下,这咱们阻挡不了的。当初就说的这孩子吧,以后是个大患,当初要是除了,那更是个大患。” “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说人家这计策实在是太高明了。” “或许,咱们也有孩子,这问题兴许就迎刃而解了。” 秦照将眉头拧成个川字,道:“你当真以为是孩子重要?那是孩子是谁的才是重要的。” 汤泉努努嘴,指了指水柔说道:“那咋办?现在让水柔去生一个商礼的?这商礼还在东京了。” 秦照直接一个巴掌拍在汤泉脑袋上,还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把汤泉踹在地上。 凭什么他站着,这货坐着? 秦照被气笑了说道:“你当真以为什么人都能入得了商礼的眼睛?就算是只在东京贵女中扒拉扒拉,任商礼挑选,商礼能看得见的只有那一个人!” “就算吾再怎么跟她秦漪对立,那也是吾的皇姐,样貌品行当属贵女第一人!” 汤泉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叹了一口气,这谋生也不容易。 “这日子不好过了啊。”汤泉说道。 “那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春风拂槛露华浓。”汤泉适时感慨道。 秦照听后,当即忍无可忍,直接再一脚把汤泉踹一个趔趄,怒道:“你的书都吃狗肚子里去了!滚!” 阳土在一边附和,道:“就是就是,那分明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寻香又误觅亭侯。” 秦照转头对着阳土说道:“你也滚!” 随后秦照又看着水柔,水柔吓得赶紧说道:“殿下您知道的,奴打小就善武不善文……” “都给吾抄一百遍去!”秦照感觉自己没累死就被气死了。 “那,殿下,正确的是什么啊?”阳土脸上尴尬又讨好的笑着。 “滚出去!” 第211章 实在庆幸 隔天,还没等商礼出门那沈复就主动找上门来。 商礼瞧着沈复眉宇间愁云不散,就知道他把事情看大了。 也正巧是昨晚遇见了,商礼才顺嘴说了一句,她该是要上门走那一遭的。 商礼看着沈复,笑道:“放松些,不过是去看望那母女二人罢了。” 沈复拧着眉头道:“我担心的是鹿闻他亲人吗?我担心的是你!” “你一向是个重情义的,我怕你心里过不去。”沈复话中的担忧不似作假。 商礼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指尖泛白。脸上却是云淡风轻般说道:“竹明多虑了,人总归是要向前看的。但,这鹿国公府,于情于理,我都要去一趟。” 沈复略有深意的看了商礼一眼,随后岔开话题,说道:“你当初也真是的,给我送完酒人就跑江陵去了。这下,不走了吧?商学士?” 沈复等人的消息慢了点,他代表着大多数人,在今早也都知道了商礼升官的消息。 商礼无奈一笑,道:“你既然称呼我为大学士了,我还如何能走?能走到哪里去?” “自然是……鹿国公府。得了,走吧。”沈复说道。 商礼点了点头,称了声好,骑着马,带着以饶,以饶驾着马车跟去了。 路上,街道上人声鼎沸,嘈杂的人声钻入人耳。 沈复不得不提高了音量,对着商礼说道:“你这马车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商礼:“不过是给那鹿国公府的补偿,鹿闻生前要我照顾她们母女二人,我虽有心,但也不能事事想着她们。” “我家也没有什么,除了有点钱财。这鹿国公是个偏心眼的,偏爱妾室所生的,我也只是尽我所能罢了。” 沈复叹了口气,“若非那于娘子家族没落了,她母女二人又何至于此?等闲却道故人心易变。” 商礼多看了沈复一眼说道:“你也会说上了?你已经成婚,也警醒着点自己吧。” 沈复一脸菜色,说道:“诶!诶!你这话说的,你不知道我为人,还不知道我爹吗?还有我那岳父,我要敢那般做,他们俩能一起骂死我。” 商礼皮笑肉不笑道:“你还知道。不是我不信任你,只道故人心易变。” 商礼又重复了一遍沈复说的话,沈复心头一惊,眉毛一颤。 不着痕迹的瞥了商礼一眼,商礼面色如常,沈复不知道他知道几分。 沈复扯着话题道:“嗐,说着这些个作甚。莫说我了,你不也一样?” “我?我如何?”商礼反问了一句,但是没过多纠缠,直接说道:“昨晚,他可是来找我了。” “而我,只道故人心易变。” 商礼眼中散漫,可沈复看得清楚商礼含在眼中的愤懑和鄙夷。 这样的表情,商礼鲜少为之。 沈复耸了耸肩膀,说道:“这事儿吧……说来也话长。” “你想为他方宇卿解释?”商礼嗤笑,目光灼灼的看着沈复。 沈复张了张口,却又在商礼的眼神下又闭了下去。 最后沈复忍不住破罐子破摔道:“解释个什么你也不信,我何苦多费口舌。” 商礼纠正沈复的话道:“不清楚的事情才叫解释,他既然做了那不耻的事儿,就该叫狡辩。” 沈复心虚的摸着鼻梁,躲开商礼的目光,小声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吁……”商礼听完沈复的话后,当即停下马。 商礼脸上罕见的有些冰冷,沈复也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板。 商礼瞥了一眼,随后看着沈复说道:“你是说他方宇卿婚姻儿戏,纵母欺媳,重庶子轻嫡女,让蒋舒顷的陪嫁都填补了他方家,是没办法的事情?” 商礼语气淡淡的,却让沈复羞愧不堪,咬牙道了一声:“唉!” “如今,蒋舒顷带着女儿回了蒋家,他方宇卿问我,要我说说好话。他怎的那张脸那样厚?” 商礼重新驾着马,对方宇卿心生怨怼,道:“若是早知他是这般人,我断不会与他往来,甚至还给他相看!反倒是让蒋舒顷为难。” “当初是他上门求着我让我给他相看,给他迎亲,如今这般,让我有什么脸面去见蒋舒顷?”商礼心里怀着气儿说道。 “自己的事儿,拉不下脸,今后的为人也是难看,他如今这般,乱了蒋舒顷的正缘。” 沈复哪里能不认同商礼的话,只是他还没像商礼那般气盛,没跟方宇卿撕破脸。 商礼看着前面就是鹿国公府,又说道:“哪里是什么天赐良缘,分明就是兰因絮果!他若是还不懂,就烂到泥里去,别想踏进我陆府一寸。” “婚前大哥也百般叮嘱,也当耳旁风,既然不信,那就和离,又拖着这母女俩,不安好心。” 沈复在一旁说道,“哪能没有,那蒋娘子五月份就提出和离,可能是被双方父母压下了,又没动静了。听我娘子说,当时蒋娘子考虑的是为了小女儿,给了景深一次机会。” 听到这话,商礼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道:“她一直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人,像她的作风。可为母则刚,孩子能威胁她,也能成为她的盔甲,你就等着吧,她必定再次和离,为了孩子。” 沈复感叹道:“是,也不远了。她们这些人,自然是不会软弱妥协一辈子的,有爱她们会妥协,但不会一辈子,她们有自我。” “你还会这般想?”商礼有些诧异的看着沈复。 沈复脸上端着笑,道:“你不也如此?” “况且,莫说是蒋娘子,就算是我娘子,宋小娘子,若是受这般委屈,也定会如此做。” 商礼听沈复说着,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几人的身影,贤良淑德有之,大胆果敢亦有之。 商礼道:“她们身上,与生俱来有一种勇气,一种魄力,不被束缚。” 沈复笑着,眼里有些崇拜和欢喜,道:“是,我娘子就是这般人。若是我也如同方宇卿一般,她就算跟我斗个两败俱伤,名誉扫地,也会带着星儿逃离我。” “她跟青安公主她们一样,果敢自立,跟她相爱,能成为她的夫君,我实在有幸,三生有幸。”沈复突然对商礼提到他的爱人,实在甜蜜。 见此,商礼也颇有些无奈。 沈复呵呵一笑,眼眸亮了几分,对商礼说道:“其实,你也是幸运的对吧?能跟她相爱?” “我看得出来,她们所有人都在受她的影响,她这般女子,世间少有。清醒而独立,果敢而智谋,真诚而柔情,身上的无限魅力,抵过世间所有人。” 商礼一愣,随后开怀笑道:“我也时常为我自己能跟她相爱而感到庆幸。” “那正好,从鹿国公府出来后,我们去公主府吧,正巧我娘子和星儿她们也在。”沈复给商礼送机会说道。 “那是自然。”商礼笑道。 第212章 循循善诱 鹿国公府里,商礼多有紧张愧疚,幸得沈复在她身边,商礼还不至于失礼。 出乎商礼意料的,鹿闻的娘亲和妹妹都没有对她有任何的怨恨,只是关心她,说她回来就好。 可这更让商礼羞愧和崩溃。 她们没有苛责,只是问商礼,鹿闻在战场上勇不勇敢,有没有什么遗言,而她们一直为鹿闻感到骄傲。 看着近乎泪洒的商礼,沈复眼睛也微微泛红。 鹿闻的娘亲亲昵的摸着商礼的脑袋,商礼微微弯下腰,让那位失去孩子的娘亲摸着。 她是在摸她孩子在战场上死命护着的人…… 慈爱的眼神让商礼彻底哭了出来,那于娘子却是笑了笑,用手帕擦着商礼眼角的泪水。 商礼觉得这一刻分外熟悉,是爱,是母爱。陆绣在昨天她回来,抱着她时,她也是这般的感受。 “好好的孩子呦,莫哭了,哭了可就不俊俏了……”于娘子轻声说着话。 她摸着商礼的脸颊,好似在抚摸她的孩子,她苦笑道:“那孩子整日里舞枪弄棒的,但总能和静平玩的到一块去。平日里,他总是嫌我唠叨,想给他擦擦汗时他那般高,也不愿低下头来。” 商礼闭眼,泪又流了下来,一闭上眼,她好像也看到了那个五尺七的大高个,站在阳光下朝她笑着。 可又忽然间,是鹿闻临死前,她怎么也擦不干净的血,和他那声姐。 商礼道:“他虽然是那般,但最后,他还是记挂着你们。” “都晓得的,你们能来看我们母女,说明他朋友都是些真朋友,那孩子会开心高兴的。”于娘子细致的给商礼擦完眼泪说道。 “她们?是静平郡主她吗?”商礼睁开眼睛,问道。 于娘子点头,道:“那天还来了青安,跟他爹在书房聊了一下午。” 闻言,商礼眼眸微微睁大,有些不可置信,可心里突然就充满了酸涩,堵在心口,却又有些泛着甜。 “竟……是这般……”商礼口中呢喃着,她就说,按照那鹿国公的性子,怎么能安分守己。 她问过娘,娘说她确实也找过鹿国公,但那鹿国公的态度也确实耐人寻味。 于娘子摸了摸商礼的头发,有些不舍的说道:“你们能来看我们,我们很高兴,我也知道,你身居高位定会有很多要事,先不打扰了,你先回去忙吧。” “您客气了,晚舟先告辞了,有事尽管告诉晚舟,今后,晚舟就是您第三个孩子。”商礼略微有些哽咽说道,并给于娘子磕了三个头,就算是认下她了。 于娘子看着商礼远走的身影,默默的又流下了眼泪。 出了鹿国公府,商礼的心情才好转了一些。 可商礼回头一看,看着已经用袖子掩面遮泪的沈复,略微有些疑惑,问道:“你方才还是好好的,怎的哭的比我还厉害?” 沈复话都说不利索,哽咽说道:“你不懂,这种感觉。” 商礼好笑道:“你都是当爹的人了,咱们一会儿还去公主府,这让你妻女看见了,可如何是好?” 沈复擦去自己眼角的泪,没好气儿道:“我还能一直哭不成?哭一道去?” 商礼知道沈复是怕自己郁闷,而自身也是有点感性在的,才会这般。 商礼话不多说,直接上马,说道:“那走吧,去公主府。”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接你自己妻女呢。”沈复就顺嘴怼了一句商礼,结果说完,沈复就意识到,商礼妻女好像也确实是在公主府…… 沈复悄悄地想去看商礼的脸色,未曾想,这一打眼,就跟商礼对上了眼儿。 看着商礼眼中似笑非笑的眼神,沈复也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说道:“得了得了,赶紧走吧,省的着急。” “成,走。” 走到街边的时候,商礼忽然想起来,“对了,我还没给你女儿买糖葫芦呢?” “哟,这还记着呢?”沈复打趣道,但心里还是忍不住一暖,毕竟有人真正将他女儿记挂在了心上。 商礼嘴角扯出一抹笑,回嘴道:“那还能忘记了?就是不知道那公主府里有几个孩子。” 沈复想着自家娘子在早晨临走之前说的话,道:“应当是有三个吧?刚才说到的蒋娘子家的孩子也在,要不然她们娘俩不可能过去。” 商礼认可般的点点头,说道:“那行,先往前走走。” “成。” 等商礼和沈复忙了一会儿,才出现在公主府前。 来看看妻女……嗯……商礼能不拎着点东西吗? 沈复看着自己手上拎着的好多点心小吃,一阵无语。 怎么他手里就拎着这么多的东西,商礼手里就拿着几串糖葫芦? 沈复百思不得其解。 甫一进公主府,眼前人可真让商礼大开眼界。 沈复可见怪不怪了。 沈复自来熟的将东西递给九儒,随后便挨个行礼,该有的礼数可不能丢。 商礼瞧着,这大半的女娘……可都在公主府了。 唐婧珂、蒋舒顷,秦茗、舒珺,宋芷青,还有沈复的娘子,刘瑜。 商礼也同沈复一般,挨个行礼。 秦辞月本来是在舒珺怀里,一见商礼过来,更是欢喜的不得了,跳下舒珺的怀抱,朝商礼小跑了过去。 小姑娘边跑边喊道:“大哥哥!” 商礼笑着,腾出一只手,蹲下身子,将小跑过来的秦辞月抱在怀里。 商礼又一次纠正道:“莫要叫那出,我与你娘平辈的,先叫着叔叔吧。” 商礼在秦辞月眼前晃了晃她刚买的糖葫芦,道:“喏,刚买的糖葫芦,和你的小朋友们都分了去。” 秦辞月顿时笑开了花,声音甜甜的说道:“谢谢叔叔!” 当秦辞月把糖葫芦拿在手里的时候,她才发现,她手里拿了四个。 秦辞月小脸皱成了包子,显得十分苦恼的说道:“这怎么有四个?还剩下一个……” 商礼循循善诱道:“那剩下一个,小月儿得给自己最喜欢的人呀。” “最喜欢的……那小月儿要给阿娘!”秦辞月顿时不苦恼了,笑脸洋洋的。 商礼嘴角勾起笑容,站起身子摸了摸秦辞月的小脑袋瓜,真是聪明呢。 商礼温和的语气说道:“那小月儿就快去送给你娘吧。” 第213章 私人空间 在场的谁不是个人精啊,就商礼这跟明摆着说的话,谁听不明白? 沈复就说呢,仨孩子,为什么商礼平白无故买了四串糖葫芦。 不是,你挺大个人儿了,耍这小心思? 几双眼睛盯着秦辞月,可秦辞月毕竟是小孩子,也感觉不出来什么。 颠颠儿的把糖葫芦分配两个好朋友之后,秦辞月又把万众瞩目的糖葫芦递给秦漪。 小孩子软声软气说道:“阿娘…给。” 秦漪原本在跟宋芷青下棋,自从这商礼来了之后,棋局也不得继续了。 秦辞月的个头将将达到秦漪的膝盖,眼里欢喜的模样让人发笑。 秦漪先是摸了摸秦辞月的小脑袋,随后两手托起秦辞月,将她抱到自己腿上,低声温柔的说话。 “小月儿乖……”秦漪笑着对秦辞月说道,以秦辞月的视角,只能看见她那样貌出众的娘亲对她怜爱的样子。 殊不知,那抬起头的秦漪,凤眸只是简单的扫视一眼看戏的众人,便似冰山寒莲,淡漠的眉眼透着点点威压。 “咳咳……” 宋芷青微红着脸庞,素手从棋筒里拿出一白子,匆匆落下,而后便说道:“殿下,该您的了。” 秦漪狭长的眉眼中突然露出些笑意,仿佛是霞光穿透了薄雾,迎来温暖,她暖声道:“云婉可是想好了?现在你可有反悔的机会。” 宋芷青本来就是出于缓解气氛,才这般解围,听完秦漪的提醒,宋芷青的俏脸变得更加红润,她匆忙落下一子,这一子,便是将死之局。 “嗯……落子不悔,殿下您来。”宋芷青温声拒绝道,显得有些局促。 “她抱着小月儿,我来替她下。”秦茗主动坐到秦漪身边,说道。 “来来,你腾个地方,抱着小月儿上那边去,我替你下,下输了你就认赌服输嗷。”秦茗催促道。 秦漪未语,只是给她腾了地方抱着小月儿上刘瑾身边去了。 刘瑾身边是刚到的沈复,秦漪另一边是蒋舒顷。 三人一人抱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当真养眼。 当秦漪坐在刘瑾身边后,沈复便挪开了自己,和商礼坐一起,在她们对面。 “阿娘!你吃…”秦辞月拿着糖葫芦对着秦漪说道。 秦漪低头温柔笑着,道:“小月儿乖,你先吃,阿娘一会吃。” 沈复不知何时手上有了两杯茶,沈复递给商礼一杯,道:“喏,给你,润润嗓子。” 商礼顺手接过,“嗯。” 商礼手上那些茶,趁着微风,细呷一口,清香中泛着甜涩。 商礼眼眸中带着笑意,看着对面三人中间的那位,那一刻,仿佛她在秦漪身上看见了母性的光辉。 为人母的秦漪褪去了一系列的威严、计谋,她变得温柔体贴软声细语。 秦漪母子在商礼眼中是风景,而商礼在别人眼中也是一道风景。 沈复将一切都尽收眼底,轻笑出声,却遭到了对面刘瑾的一道白眼。 沈复只得假装喝茶来掩饰自己。 不多时,沈复便往商礼身边靠了些,声音有些小声的说道:“你瞧,这好似是少了一个人。” 商礼眸光不变,眼中仍然是看着跟秦辞月互动的秦漪,爱意闪现。 对着沈复的声音却是冷了几分,道:“你别在这大好的日子败坏心情,他爱死不死,你再算计一个试试?” “这这这!你说这话就太严重了。”沈复讷讷道,“我还没怎么说呢。” 商礼不屑的笑一声,偏头看着沈复,道:“你再这般,我就登门拜访我的老师,正巧我也许久未见老师和你的哥哥姐姐们。” “你你!我,不不,这,没到这个份上。”沈复突然气短,嘴上也磕巴的说道。 连他都知道他爹极其宠爱的两个学生就是他身边这俩人,更何况,同在官场,他的几位哥哥也颇为喜爱商礼。 而他的姐姐们,秦漪也可都认识…… “诶,你这人,好好的说这话,你怎么还结巴上了?”沈复最后一句没控制住音量,让对面三人听了个真切,刘瑾抱着小孩问道,她怎么感觉有点丢人呢? “咳咳,没什么,说到别的事儿了。”沈复脸颊有些薄红,清了清嗓子说道。 “方才说到,他想给小月儿送个物件儿,我说单单送她自己也不是那么个道理,这仨小孩怎么着不得做三个,我一说到这儿,他便结巴上了。”商礼在一边使坏说道。 蒋舒顷笑了一声,似春风拂面,道:“原来你沈竹明竟然是这般细心的人儿?” 沈复一对儿眉毛直跳,将屁股挪远了一些,可别离商礼那般近了,强撑着说道:“这是自然,这几日我寻个物件儿,便一同送给她们三个。”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秦漪眼眸似笑非笑的看了商礼一眼,随后也笑着说道。 沈复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笑他笑的有多勉强。 “这是自然。” 刘瑾抱着星儿,站起身,对着蒋舒顷说道:“浊醒,走吧,咱们出去里逛一逛。” 蒋舒顷脸上带着温柔笑意说道:“这最好不过了。” 舒珺在一边也说道:“小月儿,姨娘也抱你出去好不好?让阿娘歇息一会儿?” 秦辞月嗯嗯的点头,见秦辞月点头,秦漪也歇了抱秦辞月的心思,但还是叮嘱道:“跟姨娘出去的时候要小心点,别摔倒自己,切莫再走丢了。想要什么就跟姨娘说,姨娘们都会给你买的。” 秦辞月点头,乖巧的应下来。 舒珺见状便上前抱起来秦辞月,和蒋舒顷她们一同出去了。 刘瑾见沈复还傻呵呵的呲溜着茶,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没眼力见的,平时心眼那么多的人,有时候怎么那么钝呢。 “沈竹明!出来,拎着点东西!”刘瑾怒气冲冲的喊着沈复说道。 沈复刚想喝茶呢,结果差点一口喷出来,沈复连忙擦着嘴角的茶渍,应道:“哎哎!来了来了!我这就去!” 等沈复一走,商礼这时候才发现,偌大个清风榭,就余下她和秦漪两个人…… 第214章 轻吻月色 “看来,她们都知道了?”商礼带着打趣的开口道。 秦漪自然也是笑着,道:“如何能不知道呢?当初“生”下小月儿的时候,可是都隐秘的传开了。” “隐秘的传开?”商礼觉得这话有些含笑,但是并不妨碍她进一步的试探。 “那,殿下准备何时……和离?”商礼转头看向别处,清风榭三面环水,她的目光自然就落到了那平静的湖面上。 秦漪闻言,双眉间忽然一皱可随后便舒展开,道:“晚舟可是着急了?” 侧头的商礼拧着眉毛,显然,她现在的心情不算好,秦漪又把问题抛给她了。 恰好微风经过,吹皱湖面,一如商礼的心情一般。 商礼抿着嘴唇,口不对心的说道:“并无。” 她话中的不愿意秦漪都不用分辨便知道她是生了点气。 “你可是生气了?”秦漪的声音轻柔,带着点明知故问。 幽幽传进商礼的耳朵里,商礼的耳朵动了动,不知怎的有些泛红,带起些痒意。 商礼咬了咬下唇,道:“没有。”随后便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秦漪眼眸里的笑意一直都没有下去过,她又故意说道:“既然没有,正好我府里还有一把琴,我记得,晚舟琴艺不错,可否弹给我听?” 她眼眸中也流淌着爱意,望着眼前那人,尽管,她并没有看向她。 商礼心上又闷了一口气,哪里还有这般道理?没个理由就算了,还让她弹琴? 岂有此理! 商礼带着气儿转头,这一转头,就望进秦漪秋水盈波的眸子,这般,气儿好似一下子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商礼鬼使神差的温声道:“好。” 秦漪笑了,那一瞬间,商礼觉得这又是值得的,理由也变得不重要了。 等伸手弹上琴之后,商礼才意识到,自己这次又误入了秦漪的圈套了? 管她呢,她喜欢就好。 天际一抹斜阳遁入尘烟,余晖洒落,落在秦漪身上。 秦漪半撑着头,眼含柔情的望着商礼。 一把长琴,似丹青妙手挥毫泼墨,与斜阳缠绵悱恻,一曲凤囚凰,将情愫倾诉的淋漓尽致。 等商礼一曲完毕,再抬头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月华似练,商礼抬头看着秦漪,她已经合上了双眸,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 商礼抿了抿唇,动作小心的起身,移步到秦漪面前。 商礼在秦漪面前蹲下身子,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庞。 她从来不否认,秦漪是美的,面若桃花,美的不可方物,美的惊心动魄,摄她心魂。 殿下…我的殿下…我是因为外貌而爱您吗… 是因为相伴多年,我在你身边吗… 该怎么形容呢?我的殿下,我困在了你的过去吗? 十六岁时,你单凭几句话就能敲开我的心门,我也很期待,期待我们下一次再见。 可如今,却已非旧时。 那时的过去,不甘,无可奈何,茫然,痛楚… 偏生的,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皆是同一人促成的遗憾。 “殿下…我想爱你,可内心深处,好像又在怨你…” 商礼轻声说出口,却未曾想,眼前这人,竟然是睁开了眼睛。 秦漪眼中倒映着商礼微微惊诧的神情,秦漪出乎意料的平静,双手抚摸着脸颊,道:“现在,晚舟被困在了过去吗?” 内心深处的,商礼不知道。 商礼摇头,“不知,可我不想,我想爱殿下。” 秦漪拉着商礼起来,让她躺在自己腿上,道:“晚舟,心上惹了是非,那就是悲。无论怎样,我们都应该致敬这场阔别已久的爱恨。” 商礼眼中紧紧盯着秦漪,心上“怦”“怦”“怦”直跳,她瞧着秦漪,秦漪低眉又抬眼,眼中悄悄流出一抹情,借风绕指柔。 两人之间的氛围逐渐变得微妙起来,良久,秦漪低头看着商礼的眼睛,流露出爱意,道:“爱意是逐渐加深的,如果说你发现我的爱已在某一刻停止了,那是我的问题。关于更深远的爱,我还没有思绪,但我想,它永远不会消亡,我会为之努力。”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商礼忽然觉得鼻尖泛酸,“我可以当做,是相意在哄我吗?” 这是她第一次这般喊她的名字吧… “不,这从不是哄骗的话术,是摊开事实,是对你的承诺。只要你我相爱,或者说,只要你还愿意爱我,我定不负你相思意。”秦漪声音平静的说道。 “短时间里,我不会和离。无论是时局还是为了小月儿,她毕竟还小,如果能给她最好的,尽管是假的,我也想给她。”秦漪解释道,“如果晚舟觉得委屈,可以对我生气。” 她眉眼如画,又温柔似水,又像是静谧的湖泊,容纳她的一切。 但是这般的秦漪,就让商礼着迷。 她当然可以理解秦漪,只不过她理解和秦漪亲口对她坦白原因,是两码事。 她明白,秦漪也明白,要不然她不会对她说。 毕竟像现在这般,她可以不再提起的。 商礼顿时觉得,她的殿下当真迷人,她想,如果让你我晚一点相守的代价是蹉跎半生,辗转难眠或者是无名无份,我都想我会欣然接受。 “殿下,你是我平生最珍贵的酒,胜过蓝桥风月,我的殿下,光风霁月,我心之向往。”商礼满目柔情,她的眼里只能容下秦漪她一个人了。 商礼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很好,唯独一件事,在喜欢秦漪这件事情上,她永远学不会隐藏,细究之下,爱意分明。 秦漪伸出一只手,和商礼十指相扣,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细长白皙。 秦漪低头,柔声道:“商礼,你从来不是残章,你是我可遇不可求之人,是我终其一生都在恋慕之人,从始至终。” “殿下…”商礼呢喃,她清晰的看见秦漪眼中的欲望… 忽然,商礼眼前一黑,随后耳朵的敏感扩大了数倍,窸窸窣窣的动作…… 脖颈之间,滑入秀发,让商礼忍不住瑟缩一下,直到,湿热的触感从喉咙上传来,商礼又迎合着秦漪的动作,微微仰着头。 秦漪吻上了商礼的喉咙,像是清风榭外的月光吻着湖泊。 方才商礼因为感动而含在眼眶里的泪此刻也夺眶而出,十指相扣的双手也开始纠缠不清。 “殿下……”商礼的呢喃轻溢出口,像是求饶,又像是欲求不满。 可是那喉咙一动,那湿热中带着麻酥的疼痛,又让她甘之如饴。 第215章 理想同在 商礼另一只手意外的抓到了秦漪的衣襟,指尖用力而泛白,似是欲拒还迎的姿态。 秦漪的唇瓣在商礼的喉咙处辗转良久,张开口,曾齿间轻摩挲她颈间软肉。 秦漪像是懂得了商礼的弦外音,手放了下来,抬起头,目光落到商礼的脸上,手指的指腹轻柔的擦去商礼眼角的泪。 随后,唇瓣贴了上去,吻着她发烫的眼角,说道:“为何哭泣?” “无,无碍…”商礼呼出的气息落在秦漪的耳畔,栀子花和兰花香,两种花香交叠在一起,纠缠不休。 商礼原先攥着秦漪衣领的手松了下来,改为摸着秦漪的脸颊。 随后,她的吻又落在商礼紧锁的眉心,游走在商礼的鼻梁之上,每一寸肌肤都似乎被这深情的吻赋予了新的生命。 最终,秦漪的吻如同归巢的倦鸟,终于找到了归宿,落在了商礼那双唇之上。 那是一个充满深情与渴望的吻,温情又缠绵。 两人的唇瓣紧紧相依,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相思。 它们轻柔地摩擦、交织,温情在两人之间悄然流淌,缠绵得如同春日里细雨绵绵的午后,在湿润的大地上,每一寸都被染上了旖旎。 缠绵过后,秦漪和商礼唇间相距不过毫厘。 秦漪下垂的长睫毛颤抖时,掠起商礼脸颊的痒意,秦漪说道:“晚舟会记住今天吗?” “记得?应当会的吧。”商礼微微喘着气,说道。 “鹿国公府那边,是不是殿下做的?”商礼虽然是问话,可言语之间满是肯定。 秦漪抬起头时,商礼也跟着起身,商礼紧盯着秦漪,不敢错过她脸上半分表情。 秦漪眼眸中还带着未褪去的情愫,看着商礼的眼睛,平静说道:“不只是我,陆相也曾去过。” “可,是殿下先去的不是吗?”商礼说道,她声音颤抖,心中满是悸动。 “结果都一样,晚舟何必在乎?”秦漪低头牵着商礼的手,万千青丝如瀑布般垂落,遮住她半张脸颊,轻声说道。 商礼也低眸,看着两个人十指相扣的双手,仿佛被红线缠绕,一辈子都不分离。 “这对我而言,很重要。”商礼歪头看着秦漪,又道:“殿下不这样认为吗?” “晚舟认为,爱很重要吗?”秦漪垂眸,眼中晦涩不明,低声说道。 商礼不明白秦漪为什么这样说,她只道:“爱不重要吗?爱是很伟大的吧?对我而言,爱很重要,殿下同理。” “晚舟……你是这般,可我不能。”秦漪艰涩的开口道。 商礼不解,道:“为何不能,是我有做的什么让殿下失望的事情吗?” “晚舟,你是相信爱的吧,是相信爱胜过世间一切。而关于你我,你是否相信,相爱可以抵万难?”秦漪没回答商礼的话,转而又问道。 商礼皱眉道:“我为何不相信爱,爱很好不是吗?你我相爱,自然胜过世间万难。”商礼口中疑惑有之,她不懂秦漪为什么这般说。 秦漪看着商礼的眼睛,道:“可若我说,在你真正存在我心里之前,爱中的爱情于我而言并不重要呢?” 商礼没有着急的问为什么,沉着道:“那我之后呢?” “爱情占了一部分,但太少。”秦漪实话对商礼说着,罕见的,秦漪的目光有些躲闪。 商礼原本雀跃的心瞬间沉了下来,她想在秦漪占据更多的位置,但好像,事与愿违了。 “我们不是要一直在一起吗?方才才说过的……”商礼眼眸中忽然失落,情绪也有些低落。 “我心中有你的位置,不会变。但是,我此生中,爱情不会占据主导,必要之时,我宁愿……” “不,别说,殿下,别说。”商礼忽然上手,捂住秦漪的嘴,近乎恳求的说道。 商礼眉间染上急切,道:“我们永远不会到那一步的对吧?”她想证明的。 秦漪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未来之事不可预测,我只希望,届时,你我虽然不相爱,但都好好活着。” “若你我再无爱,我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儿?”商礼顿时觉得很疲倦,单单是想到她和秦漪分开,她就喘不上来气儿。 “殿下,别缺席,别在我的人生缺席。我的人生中,殿下已经贯穿十余年,晚舟想,想着以后残生还能像前半生般有幸,有殿下的存在。” “殿下,我不是身边是谁就会爱谁。有一个人,纵使生生世世没了相见的可能,我仍然会爱她。” 商礼借着月光,弹了一曲凤求凰,诉了一段情殇。 “可是晚舟,我会。将来我若是面临抉择,你必定在我舍弃之列。”秦漪闭着眼睛,她不愿再看到商礼眼中的哀求,她会心软。 “我知道,爱一个人,是要倾尽所有的,像是你,你一直在为我付出。可我呢,我连最起码的和离都做不到,不是吗?” “我所拥有的,钱财和权势,我都舍弃不了。” “今晚这般,袒露心扉,也是因为不想让晚舟多猜忌,坦言我爱你不过星点。” 秦漪知道,真正相爱的人,爱和痛苦都是并存的,哪怕明知道不可能,可藏在内心深处的一定也是渴望得到回应,得到一点就想要更多,越是想要,越是痛苦。 她偏偏最不可能给予商礼更多,便越发愧疚。 商礼闻言后沉默良久,她低眉,凉风中她感受着秦漪的手掌的温度。 商礼和秦漪十指相扣,像是真正的十指连心。 可要是分开呢? 商礼又慢慢松开秦漪的手,那一刻,她才分清楚,痛是在心里。 她该用什么换取这一份情,是你对,我错了,还是时候未到。 可爱情不需要分的那么清楚的吧… 商礼紧紧握着秦漪的手,将她揽在怀里,下巴垫在秦漪的肩头,闻着她身上传来的兰花香。 商礼略微有些哽咽的开口道:“殿下,爱情里没必要你付出一下,我也还回去,互相攀比谁付出的多,谁爱的多。 那这就不是爱情了,那是交易。” “爱情嘛,本身的存在就是突破常理,也不讲个道理。” “我知道殿下要做的事情是大业,是天下女子的归宿。殿下,你说过的,我不可能女扮男装一辈子,我也想穿女子衣服,与殿下堂堂正正的相爱一场。正巧,这也是,晚舟的归宿。” 秦漪忽然在商礼怀里落泪,她竟不知道商礼何时知道她的意图的。 “我的殿下,向来明媚动人,心怀天下。从前,我只想着一心为官,造福百姓,却没看到女子的艰苦。” “后来,宋芷青当上老师,我与阿娘交谈后,才发现,是晚舟浅显了。” “殿下,你总在我无措时出现,是你让晚舟明确了此生志向,你当然可以舍弃我,我与殿下同在,与殿下理想同在。” 秦漪笑着哭出来,带着哭腔道:“与你相爱,三生有幸。” “晚舟,我与你情感共鸣,灵魂同频,理想同在,我无法说服自己不爱你了。” 商礼脸颊带泪,道:“殿下于我而言,亦是如此。” 生生世世,与卿白首同心。 第216章 宴会风波1 “咦?阿娘这是和商……”秦辞月还没说完话,眼前就突然黑乎乎一片,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秦茗紧忙捂着秦辞月的眼睛,催促着舒珺说道:“走走走,咱们回家去。” 舒珺怀中的秦辞月动个不停,道:“姨娘~你别捂着我的眼睛呀,我看不见了。” “咳咳…” 秦茗咳嗽着,“你娘今晚有事儿,明个姨娘送你回来,今儿晚你跟你舒姨娘一块睡,上姨娘家去。” 这也真是的,秦茗和舒珺两个人瞧着天色渐晚,就想着把秦辞月送回府。 结果,一进公主府里,将清风榭里头的风景瞧个一清二楚。 秦漪和商礼俩人竟然抱在了一起…… 这、这成何体统! 虽然说是天黑,但是也得避着点人呀…这倒是好,让小孩子瞧见了,也幸亏小孩子她也记不清什么之后就会忘了。 一个有夫之妇与他人苟合,说出去,定会被人不耻。但是谁叫这俩人都是她们认识的呢? 原本最期待的一对儿,却被迫分离,如今这名不正言不顺,她们也不便多说,顶多就是有些不耻。 再说了,这驸马是傀儡,谁不知道似的。 感情的事儿,都说不清楚的。 自秦茗三人走后,商礼也没有在清风榭多停留,在自家门禁前赶了回去。 商礼刚进府,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哟,这是从哪里偷香窃玉去了,美滋滋儿的?”孟幼真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商礼打眼一看,好家伙,她这身上的怨气比谁都重。 商礼看向以安,以安笑着说道:“今儿个孟小娘子被教礼仪的姑姑骂惨了。” 以安说着,孟幼真还在一边配合着,道:“哼,哼,哼!” “哟呵。”商礼感叹了一句,说道:“是该好好学学了,省得你以后跟我出去都丢人。” 孟幼真瞪大了眼睛,惊讶道:“我跟你出去,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咱俩出去,我还有没有活路了?” 商礼脸上端着笑意说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挡箭牌了,你要是不守点规矩,到时候你还怎么给我当挡箭牌?”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孟幼真气呼呼的说道,脸颊上泛起了红。 当她是傻子呢?她又不是没了解过商礼在东京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十六岁之前,商礼跟那个青安公主就有婚约,人家还两情相悦。 现在,青安公主成婚了,东京那么多贵女,都等着商礼这块肥肉,她从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让她去面对? “商礼,你有没有心?你是想让我死??”孟幼真气鼓了脸颊说道。 商礼笑了笑,耸耸肩膀,略有些玩笑的说道:“从明天开始,你就去书院读书去。” “我才不读……等等,你是说书院?你让我去书院读书?啊?是我理解错了吗?书院是正经书院吗?” 孟幼真话说一半突然顿住,转而问道,“书院不是不让女子读书吗?” 商礼都想动手敲一敲孟幼真的脑袋瓜,道:“你来东京都多少天了,还打听不清楚些明白事儿吗?” “小御街那地方有一处书院,云上书院,女子可读书。那儿的老师我正巧有熟人,你便去她身边当助教,让她教你学点东西。”商礼把孟幼真的事情安排的妥妥贴贴。 孟幼真疑惑道:“书院你还有熟人啊?我还以为你只在官场上。” “你真应该出去听听见闻,东京之中,还能有我不认识的人?但是你得找官儿大的,官儿小的,我可不认识。”商礼难得的开玩笑说道。 孟幼真嫌弃的瞥了商礼一眼,道:“是谁啊?” “想来你也没见过,她名宋芷青,字云婉,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她哥哥在国子监任职。” “女子还能当老师?”孟幼真这下真真儿是疑惑了。 商礼略有深意的看了孟幼真一眼,道:“你不知道事情还多着呢。” “明天记得去,我今早已经写过信给她了。” 商礼叮嘱道。 “我不去又能怎样?”孟幼真多嘴说了一句。 “你不去?那就证明你当我门客确实不够资格,还不如去找个男人嫁了。”商礼威胁孟幼真说道。 孟幼真听后当即被吓了一跳,连忙说道:“那可别可别,我明天马上去。” 商礼把手背在身后,老神在在的说道:“那还差不多,走了。大概小半个月之后有场宴会你随我一同来吧,带你认识些人。” “啥宴会?” “不知道,来哪个算哪个。” “……” 孟幼真看着去商礼远走的背影,问道:“她一直都这么样吗?” “孟小娘子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不是也一起生活过三年吗?”以安偷笑说道。 孟幼真暴躁的抓了抓头发,她迟来的学业,终于压在身上了。 自从那天商礼说完之后,孟幼真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充实。上午学礼仪,下午去书院读书。 商礼也是忙的飞起,她现在是翰林大学士,特地被秦正河调到他自己的身边着手政事。 随着秦正河的重用,陆绣越发的懒散起来,连带着程嘤也是。 朝堂上一时间竟然意外的和谐,看似风平浪静下其实暗藏汹涌也犹未可知。 “商礼!!你能不能快点!!”日上三竿的时候,孟幼真来找商礼,拍着她的房门。 商礼的声音从屋子里幽幽传出来,“时间还早,你着急什么?” “我着急?不是,这都什么时辰了?这都日上三竿了,你还不准备走?这宴会你还去不去了?”孟幼真颇为有些无语的说道。 “当然去,但去的这般早也做不了什么事情。”商礼打开房门,温润风雅的贵郎君就这般出现在眼前。 孟幼真却早已经对商礼的模样不感兴趣,甚至还翻了个白眼说道:“这又不是你昨天着急的时候了,你那妻儿不都去参加宴会吗。” “那是当然啦,但是她们也不会去那么早的。” 商礼慢吞吞的向前走着,十分笃定的说道:“我们一定会偶遇的。” 第217章 宴会风波2 “你哪里来的脸?”孟幼真问道。 走在前头的商礼没回答,只是叮嘱孟幼真道:“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贵女,也是众多事情来源之一,跟她们打好关系。” “呵呵,我跟你一同出现,不被她们围殴死就算好的了。”孟幼真阴阳怪气的说道。 商礼的语气淡淡的,却透着一种肯定与自豪,她说道:“别把话本里的女性想的那般糟糕,凡是我东京贵女,家世品行样貌皆是拿得出手,世人称赞的。” “她们识得四书五经,知书达理,我于她们而言,不过是众多“夫婿”中稍为相配者,除去这般,她们跟我毫不相干。” “她们就算是找,也是找我,而不是对你这个名义上的我亲近之人。” 孟幼真被商礼的话一噎,涨红了脸,嗫嚅道:“好…我知道了…” “那走吧,快来不及了。”商礼催促的声音响起。 “你方才不还是不着急的吗?怎的这般又着急起来了?” “自然是有想见的人啊。” 十月中旬,以沈复等人为首,举办了一场娱乐性的宴会。 听雨、拾花、探幽、对弈、抚琴、赏画、品茗、候月、酌酒、焚香,这些个文人喜好的东西皆可实现。 小娘子们也可庭院赏花、池亭观鱼、斗茶品茶亦或者是投壶、射礼,一一皆可为之。 商礼去时已经晚了,沈府早就热热闹闹的打成一片。 文人和小娘子们或三五成群地谈笑风生,或两两相依低语私语,好不快活。 宴会厅内,长桌铺陈,珍馐美味琳琅满目,香气四溢。 商礼甫一进府就感觉到院中众多目光瞧着自己,商礼虽然有些不适,但却能忍了下来。 商礼偏头对身后的孟幼真说道:“你先去找云婉,出了事儿知会我一声。” 孟幼真着实被这一群人的目光盯得发毛,勉强镇定道:“成,我知道了。”她这回可是真见识到了商礼那可真是个香饽饽。 她们俩刚进来,真就是那目光齐刷刷的看着她俩,各种目光,有疑惑,有火热,有若有若无恶意的,各式各样的都有。 孟幼真麻溜的离开了那庭院,就剩下商礼和她带来的以饶。 身为东道主的沈复出来迎着,眸中带着打趣,笑道:“晚舟这回怎的来的这般早?” 商礼面上泰然自若,只不过眉间带上些疲倦,略有愁容的说道:“不过是些许公务缠身罢了,故来晚了些。” 沈复一听就知道商礼在编瞎话,他这人最是准时,向来宴会不迟到,这回来的这般晚,恐怕是不想虚度时光,想和心上人来一场偶遇,毕竟心上人她总是来的晚些。 沈复摇头无奈,靠近商礼耳边小声说道:“青安还没来,想必也是快了。” 商礼眉毛一挑,随后唇角压不住的上扬,眼中带上了点笑意,稍微退了点步子,道:“我这真是公务繁忙……”商礼似是苦恼的说道。 沈复面上哼哼几声,他不在意,可是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 庭院中的人撕私下对视一眼,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是啊,人家年纪轻轻就是翰林大学士,官家亲自带在身边,可不是公务繁忙吗…… “青安公主、静平郡主到——”厮儿的一声通报,又一度让场面热闹起来。 他们事前可没听说过鲜少出门的青安公主要来这宴会啊?要知道,这青安公主自从成亲之后,便极少出门。 近几年唯一的一场风波就是她那女儿……他爹是谁的问题,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众人向门口看去,便瞧见那曾经被誉为东京第一佳人的青安公主,风采更甚当年。 上身是一件精致的抹胸褙子,以淡雅的天青色为主,边缘镶嵌着细腻的银线,宛如晨曦中的一抹清辉。 外搭一件敞开的月色大袖衫,衣袂飘飘,双肩肌肤隐约中透着粉白。 下身是小荷色的百褶裙,腰间一块润玉,轻轻摇曳间尽显女性的柔美与温婉。 样貌未变,蛾眉皓齿,眼波流转间竟是清微淡远,含着淡然,仿佛一切都是那般渺小。 一双瑞凤眼既是无情又似多情,敛眸时安静温顺,凝眸时寒光乍现。 青安公主最喜海棠花,花开娇艳,落在她额间,明艳过世间一切。 “微臣参见青安殿下,静平郡主。”商礼脸上端着笑,眸子里柔成一滩水,望着眼前人,轻声开口道。 有了商礼的开口,众人也纷纷行礼,说道:“参见青安公主,静平郡主。” 秦漪嘴角盛着一抹笑,张口道了一声,“都起来吧。” 声音似清泉流淌,动人心弦,拂去燥意。 秦漪还牵着秦辞月来的,小月儿一见商礼就想笑,手上稍稍用力,让秦漪注意到她。 秦漪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压力,低头看着秦辞月,声音又跟方才不同,比方才更柔,“小月儿怎么了?” 小月儿伸手指了指商礼,对着秦漪道:“阿娘,是商……” 小月儿话说了半句,秦漪就懂了,主动去松开小月儿的手,轻声道:“那小月儿去跟她打个招呼吧。” 小月了见秦漪松了手,连忙奔着商礼过去,那边的商礼也蹲下身子,双手插到小月儿的腋下,将她抱了起来。 商礼逗着小月儿,孩子口气开口道:“呀,是小月儿呀,好久不见了,有没有想我呀?” 小月儿一手搂着商礼的脖颈,一手揉着商礼的脸,甜甜的说道:“有呀!” “那是有多想呀?”商礼又故意问道。 这下子可把三岁大的小孩难住了,小月儿一张小脸都皱成了包子,怎么想也没想出来,急的小月儿渐渐地脸上来了情绪,回头就看着秦漪,委屈的不行,道:“阿娘,阿娘……” 秦漪走到商礼对面,抬手揉了揉小月儿的脸颊,柔声安抚着她,道:“小月儿乖,她呀,知道小月儿想她,故意逗你呢。” 这边对小月儿说完之后,秦漪头抬头看着始作俑者,睨了商礼一眼,暗含嗔怪道:“你这般逗弄她作甚?” 商礼只是朝秦漪笑着,回头又对小月儿说些好话。 庭院中的众人看着,一个仙姿玉貌,惯会拏云握雾,一个金相玉质,正是腰金拖紫,怎的能不般配? 第218章 和离 “咳咳!” 沈复冷不丁咳嗽一声,他厚着脸皮打破这温馨的场面,沈复神色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殿下,郡主,我家娘子已经期待两位多时了,不若您……” 唐婧珂在一边点头,应道,“我知道了,走吧。”唐婧珂对着秦漪说道。 秦漪微不可察的点头,商礼见状便把小月儿放下来,顺便从以饶手中接过糖葫芦,递给小月儿,道:“喏,拿去给星儿她们分了去。” “嗯嗯,谢谢叔叔!”小月儿甜甜的说道,这般说的结果就是得来商礼又一阵的抚摸。 眼见的头发要被揉乱了些,商礼才停下手,让秦漪几人离去。 沈复碰了碰商礼的胳膊道:“里头,两位皇子也来了。”沈复对着商礼说道。 商礼忽然间皱眉,问道:“是晋王和康王?” 沈复重重的点了点头,脸色又忽然一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说道:“那个,景深也来了。” 商礼一听,紧皱的眉头就没下去过,语气有些严肃道:“他来就来关我什么事儿?我能奈他如何?” 商礼说完话之后,突然觉得不对劲起来,紧忙问了一句,“你别跟我说,蒋舒顷也在这宴会上。” 沈复脸上的笑都要维持不住了,他尴尬的笑着,动手挠了挠头说道:“呐……是的啊。” 商礼顿时觉得头都大了,但她现在又没有立场去管,毕竟他们是夫妻,她只能祈求方宇卿识趣点,别把事情闹大,这里这么多人。 商礼可是知道,方宇卿要面子……若是蒋舒顷执意那般,恐怕方宇卿脸上要挂不住。 但眼下,商礼还是得紧着秦照和秦向来,这俩人,她怎么说也得走动走动的,毕竟这纸包不住火,再过个几年,等到这俩刚愎自用的人反应过来,届时就是真正的对立了。 “走,先去见两位王爷。” “成,走。” 沈复领着商礼,众人见状,赶紧让出一条路出来。就单是这俩人,气势便压倒了一片人。 垂柳池边,蒋舒顷冷着脸看着方宇卿,冷声道:“你还来干什么?” 方宇卿放下身段哄着蒋舒顷,道:“浊醒,跟我回家吧,你已经许久未回家了……”方宇卿弱了语气说道。 “我知道,这段时间里,我们之间或许有误会,有争执,但那些都不足以成为我们隔绝彼此的理由。对吗?”方宇卿的目光温柔地落在蒋舒顷身上,每一个字都饱含深情。 蒋舒顷低头笑着,是那种无奈又心酸,是那种看破方宇卿的自嘲。 今日的蒋舒顷打扮的格外好看,螓首蛾眉,眉间的端庄婉约让方宇卿挪不开眼睛。 “方宇卿,你有没有心?你脸皮怎的这般厚?”蒋舒顷毫不留情的说道。 方宇卿脸上的笑容难以维持,他十分受伤道:“浊醒,你何苦挖苦讽刺我,我已知错了,你……” “够了,方宇卿,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离开你?”一向端庄婉约的蒋舒顷突然红了眼眶,叫人心生不忍。 方宇卿心虚的低下头,答:“知道,我任由阿娘刁难你,让你受了委屈,许苑也欺负到你的头上……”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来纠缠于我?”蒋舒顷浑身颤抖的说道。 方宇卿也红了眼睛,道:“可我也是真的不想你离开我。” “你若是真不想你我闹得人尽皆知,就应该从我眼前消失!”蒋舒顷字字逼人道。 “浊醒!你当真要跟我分开吗?难道语儿你也不要吗?” “是谁不要的!”蒋舒顷见方宇卿提到她的孩子,声音也尖锐起来,怒声道。 “我贤良恭顺,为你侍候公婆,打理府中一切。日子过得鸡飞狗跳,你娘的鸡蛋里挑骨头,你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还要不管不顾到何时?我是贤良恭顺,那是我本身的性格,我家风如此。” “世间夫妻者,多是互相扶持,互相体贴。” “而你我二人相知相爱,成婚不足几年,偏生的厌烦,你的回报只是施舍连你自己都觉得微不足道的爱?你凭什么会觉得到这时候我还贪恋你那不值一提的爱!” “我蒋家家风严谨,教女有方,你方家当真令人胆寒。”蒋舒顷字字珠玑的说道,似是要把这些年积攒的怨气都发泄殆尽。 被蒋舒顷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指责,方宇卿顿时觉得面上过不去,涨红了脸也动了气道:“蒋舒顷!你说够了没有!我整日里忙着朝中之事,已然是焦头烂额。家中琐事你还让我操心,你为何就不能多忍让着娘,好好把日子过好。” “我已经低三下四的求你,你还想要我怎样?” 蒋舒顷又是笑又是泪,一阵心痛,道:“方宇卿!该是你没有良心!为何是我一直忍让,她若是不同意,你就不该娶我过门。我是因为你才忍让些时日,不是应该的,也不欠你的!” “若是你也觉得厌烦,不如就和离。” 方宇卿睁大了眼睛,摇着头,泪也落下,不可置信道:“你要与我和离?” 蒋舒顷抹了一把眼泪,眼眶通红的说道:“对,我就是要与你和离。从前你我相见都会红脸,如今呢?你是不是也对我厌烦?” 方宇卿摇着头道:“不,不,我从未对你厌烦,我……” “可你逃避,你总是在我和你娘之间逃避,你不想当恶人,就让我来当吗?” “我为你诞下一女,可你宠妾灭妻,重庶轻嫡,你若是就此一世同仁,我便不说什么,但你方家为你庶子风光大办生辰宴,让我女有何颜面?” “方宇卿,你越发懦弱了,十六岁的你敢当着你娘的面说要娶我,即便是掌掴你,你肿了脸,也要娶我。那时候的你意气风发,深情许我余生,如今兰因絮果,我认了。” “但是我告诉你,我蒋家世代风骨,你方家可配?” “我与十六岁的方宇卿相爱一场,如今夫妻缘尽,不复相见!”蒋舒顷满目坚决地说出这番锥心刺骨的话。 她知道,若是一个人没有了脊梁,万人皆可唾骂。 第219章 旧事重提 方宇卿激动的拉住蒋舒顷的胳膊,人儿彻底颓废下来,仿佛失了浑身的气力,道:“浊醒,我,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咱们,咱们好好的,不和离好不好?” 方宇卿硕大的泪滴就那般流了下来,平日里分外要脸面的人,这下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蒋舒顷垂眸,落在方宇卿攥着自己小臂的手上,心灰意冷道:“你从来做不到离舍,我回去之后也不过是片刻的安宁,日后还会这般。我不愿再过多纠缠,不去就放手,让你我也好过些。” “浊醒,你我相爱多年……这情就这般断了,我如何舍得……”方宇卿低头,声音哽咽道。 站在蒋舒顷身后的宋芷青再也忍不住自己心底的火气,不顾宋翰彦的阻拦,上去便是推搡着方宇卿。 见是宋芷青,方宇卿也不好意思还手,便让着点她,这一让自己便松开了手。 “你放开浊醒!”一向文静内敛的宋芷青也罕见的动了气,喋喋不休的说道:“你说你如何舍得这感情,怎得,意思是说浊醒心狠?这一切难道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吗?出了事情,又把自己当成受害的一方,可你何时体谅过浊醒?” “你方家店铺亏空,用的是浊醒的嫁妆,用她的还刁难她,你是真的爱她吗!” “你若是现在对她还有爱,就就该让她逃出你的家,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倘若浊醒此番回去,若是你娘再刁难,你除了和稀泥还会干什么!” 宋芷青气的涨红了脸,也不愧是教书的,甩出的字句就是多。 方宇卿急忙辩解不出来,只好道:“那,那大哥不也是和稀泥吗?” 被波及到的宋翰彦显得极其无辜,宋芷青瞪了一眼宋翰彦道;“起码在我嫂子受到刁难的时候,他会护着我嫂子,过问家中事宜!” 宋芷青直摇头,带着蒋舒顷就要走,“浊醒,咱们走。” 方宇卿着急,想拦着蒋舒顷,宋翰彦就站在一旁,见状去拦着方宇卿。 方宇卿气急,看着两个女娘远走的身影,将气撒在了宋翰彦的身上。 “大哥!你看着我作甚!”方宇卿话中充满怨怼。 宋翰彦沉了脸色,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方宇卿被宋翰彦的问话问的一愣,“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他回来多少天了,可曾找过你?” 宋翰彦莫名其妙的话把方宇卿砸的晕头转向的,方宇卿讷讷道:“是晚舟吗……” “说他做什么,他向来不愿参与到这里头的……”方宇卿皱着眉头道。 “你以为我说什么,你们夫妻之间的事,谁都不好插手。但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前些时候,兄弟几个也都愿意帮你。” “唯独晚舟没帮你说过一次好话,连跟你往来都不愿意,你还没学会反省吗?” 宋翰彦苦口婆心的引导,他也难以想象,好好的郎君,怎得就变成这般了。 “大哥,你这般数落我作甚,当务之急,是把浊醒带回家来啊。她都要与我和离了……”方宇卿低沉着语气,说不出来的沮丧。 宋翰彦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就该!你现在还不知道是自己错了吗!晚舟为何不愿与你来往,他回来多少时日,可曾找过你?” “你做出这般宠妾灭妻,轻嫡女的事儿,就该是你作风问题。我和竹明帮你说话,就是昧着良心,后宅之事,难得安宁,你以为她蒋舒顷是谁?” “是随意一个逆来顺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人?我告诉你,东京郎君何其多,她蒋舒顷就算和离,上门提亲的郎君也数不胜数,更不差你这一个!” 宋翰彦最是看不惯那负心的读书人,冷声道:“方才蒋舒顷说的就不错,蒋家世代清风,而她温良贤淑,饱读诗书,该是你家高攀。” “我在成亲之时,早就提醒过你婆媳关系,可你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如今这般,还不如放她离去,别进你方家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你知晚舟为何不愿见你一面?就是因为羞愧!他良心受不住,我等好歹也是从小玩到大的,你却让蒋舒顷如此蒙羞,我和竹明已经是厚着脸皮了!” 宋翰彦喘了口气,看着低头的方宇卿,没心软,继续道:“你倘若执意让她回你方家,我不再说什么,只是你我到底是该划清界限了。” “你做出这般事儿,你若放她离去,我才敬你是个人,如今,畜生不如。东京贵子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宋翰彦拍拍自己的脸,拍出了声响,道:“我也没这个破脸再去见蒋舒顷,同为好友,当真不耻!” 宋翰彦说罢,便拂袖离去。独留下方宇卿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道是失魂落魄。 后庭院的风波暂时还没波及到前庭,商礼以茶代酒,与诸多官员熟络着。 商礼贵为翰林大学士,自然是抢手的存在。 “商学士怎得不喝酒了?” “最近公务繁忙,怕喝酒误事。” “商大学士,咱跟您打听个事儿……” “嗯,晚舟知道……” “多年未见,商学士风采不减当年呀。” “您过誉了,以前还得承蒙您关照……” 各种场面话寒暄着,商礼一边喝茶,一边余光瞥着自己要见的人。 忽然,商礼抬眸喝茶时,终于看见了自己想见的人。 商礼打了个呵呵,道:“诸位先慢着点喝,晚舟还有点事儿,暂时先行离开一小会儿。” “那商学士快快去。” “莫要耽误商学士的要事才是。” 商礼笑着离开,随后步伐急切了些,声音不大,喊道:“宫文!” “宫文!” 正喝着酒的陆逸云忽然听见有人在喊自己,这一回头,便看到了这宴会上的红人儿。 陆逸云也顿时觉得自己身上的目光多了些。 陆逸云挑着双眉,眼睛明亮了几分,声音里也带着惊喜,道:“晚舟?!” 商礼笑着来到陆逸云跟前,道:“怎得见我也不来打声招呼?” 陆逸云尴尬的挠挠头,嘴上别扭的说道:“嗐,你身边那么多人,我就不上去凑热闹了,反正他们也都挺烦我的。” 皇城司这地方,位卑权重,也是走狗,谁愿意待见。 “他们不待见你,可我待见你啊。”商礼笑眯眯的说道,话中未见生疏。 陆逸云咧开嘴笑着,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很,道:“晚舟还是晚舟啊,跟以前一样。” 商礼点了点头,寒暄道:“最近可还忙?” 陆逸云摇头,“不忙,闲下来一阵子了,倒是晚舟,可是忙坏了吧?”陆逸云说到最后一句时还带着揶揄。 商礼毫不避讳的点头,“还算可以,不过我有些私事想麻烦宫文。” 陆逸云哈哈一笑,直言道:“晚舟直说便是,你我之间何须客气?” 商礼指了指一处犄角旮旯的地方,说道:“你我到那处,我再与你详说。” 陆逸云听后,没有犹豫,直接朝商礼手指的方向迈了过去。 商礼紧随其后。 到地方时,陆逸云说道:“晚舟可以细说了。” “我想麻烦一下宫文,帮我调查一下今年建州粮仓之事。”商礼颇为郑重的说道,回京这段日子她实在抽不开身,只得托人调查。 皇城司的陆逸云,再适合不过了。 东京之事,他的渠道可不少。 第220章 让谁落水了? “建州粮仓?”陆逸云原本的浅笑顿时收敛住了,他可是听说了,当时建州的粮仓可是出了问题的。 那也就间接导致了新阳彻底失守,鹿闻丧命。 “晚舟可真是会给我找难题,这问题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大。”陆逸云露出苦笑,方才他还信誓旦旦的,没成想下一秒,商礼就给他扔个烫手山芋过来。 商礼也知道这事儿的重要性,脸上叹了口气,旋即又坚强道:“宫文也知道,鹿闻与我的关系,更何况还有我生活三年的新阳城,我不得不调查个清楚。” “此事若成,商礼必定铭记在心。”商礼略带悲痛的说道,还朝陆逸云行了个大礼。 陆逸云吓得连忙扶起商礼,道:“别,晚舟,你这可就瞧不起我了,我帮你便是。” “不过此事略有难度,我想即使调查起来,也颇有些费力。” 陆逸云不敢托大,只好委婉的说道。 “我也知道,此事暗中进行,切莫惊动不该惊动的人。这件事对晚舟意义重大,时间不是问题,只要能有个结果,晚舟就拜托宫文了。”商礼诚恳的说道。 陆逸云摆了摆手,道:“晚舟放心,我定然全力以赴。” 商礼笑着,随后俩人又客套寒暄了一阵子。 申夏在前厅寻着商礼的影子,终于在犄角旮旯里寻到了商礼。 申夏走到商礼面前,行了个礼,说道:“见过大官人。” 商礼正和陆逸云说着话呢,就见申夏到自己身边了,宋翰彦的厮儿,她也好久没见到了。 商礼的声音中带上了些怀念,道:“原来是申夏啊,怎得,你家郎君有何事儿?” 申夏隐晦的看了一眼陆逸云,陆逸云和商礼也剩下什么重要的事儿,便对商礼说道:“晚舟先忙,我先去找人喝酒去了。” 商礼颔首应下,随后便看着申夏。 申夏连忙让商礼跟自己走,边走边说方才宋翰彦和方宇卿一事,宋翰彦自从跟方宇卿谈话之后,便一直喝着闷酒。 他家小娘子又去了蒋娘子处,申夏怎么劝也不好使,只好来找商礼了。 商礼一路上听申夏说了个七七八八,也明白些了。 话不多说,便去了后庭院。 商礼刚踏入后庭院,便听到一阵喧闹,说是有人落水了。 商礼皱着眉头,她还听到些小殿下的字样,不由得心神一紧,阔步过去。 湖边一群人围着,商礼大喝了一声,众人才给商礼让了一条路出来。 只见那众人让开之时,便是那青色衣角隐约映入眼底。 商礼顿时呼吸一滞,连忙上前去,那秦漪怀中抱着小人儿,小人儿浑身湿透了,窝在秦漪怀里瑟瑟发抖。 秦漪脸色难看,整个人都散发着寒气,眼眸中的寒意都要凝结成冰。 秦漪把小月儿的碎发别到耳后,轻轻拍着小月儿的后背,一声声轻哄着,“小月儿乖,小月儿乖……没事的……” 商礼眼色不善,但还是上前查看,放缓了语气道:“可派人去寻郎中了?” 秦漪应道:“让九儒去了。” “那便好……”商礼微微松了口气,随后又看着现场,看到孟幼真落水,商礼也是顿生惊讶。 幸好她上来的时候被人披了一件袍子。 商礼蹙眉,问着孟幼真道:“你怎的也落水了?” 孟幼真打了个寒噤,额头上冒着冷汗,宋芷青在一旁递给她一手帕。 孟幼真颇为艰难的开口道:“我正和一小娘子说着话呢,突然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这一看,是小殿下,就赶紧下去救她了。” 商礼又问道,“方才是谁看着小殿下的?” “是我。”舒珺站了出来,缓缓解释道:“方才我正牵着小月儿,突然有人来说让书找我,那人来的急,但说话又长篇大论。” “小月儿等的着急了,正巧瞥见云婉在那一边,便想着去找她,我想着距离也不远,就放手让她去。结果,再抬眼的功夫,小月儿就落水了。”话说完毕,舒珺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自责。 秦茗在旁边拍了拍舒珺的肩膀,对商礼说道:“我并没有派人去找舒珺。” “我方才瞧见了,一厮儿引着小月儿去的湖边。”突然一道清朗的声,让众人侧目。 商礼转眸,瞧着眼前人,面色有些不虞,没答他的话,但也点了点头。 旋即,商礼回头和哄着小月儿的秦漪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真相是什么也已经不重要了,这无疑是一个糟糕的消息,有人要对小月儿下手了。 商礼幽幽的叹了口气,脸上颇为无奈,嘴角的笑也是冷笑,“哎,真是荒唐,如今小殿下被人谋杀未遂,我等做臣子的,也是心如火煎。” “凶手既然还未捉到,那在场的诸位都有嫌疑,待我明个儿,便上奏一番,恳请官家做主了。” 商礼摇着头,看着小月儿的眼神里尽是怜惜。 这么多人能没看清楚是谁?商礼不信。 在场的个个都是人精,一想到官家信任这商礼,届时商礼再吹吹耳边风,他们没事儿也得出事儿。 不多时,较为寂静的场面里突然钻出一道声音,“我瞧着,倒像是殿中侍御史何权家的厮儿。” 话音刚落,那何权就像兔子红了眼,急忙跳出来,“休得胡言!我家厮儿一直在我身边,从未离开!” “我方才瞧着也像啊……” “你还真别说,我确实看见了……” “刚才见何权的时候,他家厮儿可没在他身边,他说假话呢!” 话被人开了个口子,剩下就七嘴八舌的落井下石,管他真话假话,别让商礼波及到他们才好。 天塌下来高官顶着,可别嚯嚯他们这群小虾米。 何权气的脸红脖子粗,他不过是叫厮儿给他拿点东西,怎的就成了谋害皇室? 无稽之谈! “秘阁修撰柳城,你方才说过你嫉妒小殿下有个好爹娘的!”何权气急了,开始狗咬狗说道。 商礼嗤笑一声,带着些狠劲儿说道:“秘阁修撰柳城、殿中侍御史何权,待我明个儿启奏官家,让官家亲自定夺!” “呦呵,何事惹得晚舟如此大动肝火,可有让吾等相助的地方?” “嚯,皇姐竟也在此?” 第221章 认错 秦照和秦向结伴来到后庭,瞧这一堆堆的人,颇有些看戏的架势。 秦漪忙着哄着小月儿,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商礼神色未变,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商礼的脸色不好。 商礼和众人先是给两位皇子行了礼,随后商礼非常诚恳道:“今日偶遇小殿下遇害一事,我等身为臣子定是要彻查到底的。” 此番话说的,好似真就是那良臣。 众人&秦照秦向:不是,你说的挺冠冕堂皇啊,她难道不是你亲女儿吗…… 秦向身量高挑,听商礼说完话后眉头忽然一皱,虽然他跟秦漪对立,但再怎么说,那小东西也叫了他一声舅舅,他还真就得管上一管。 秦向是个暴脾气的,他和秦照来的时候,就听个七七八八的。 这下可是有了口子,秦向看着众人,眼神不善道:“吾还真就不知了,在吾等的眼皮子底下,还敢对我小外甥女动手。” “方才那两人,吾记下了。”秦向也适时的应和着商礼方才的话。 柳城暗自咬了牙,看见秦照给自己使眼色,硬是忍了下去。 秦照叹了口气,颇有些后悔道:“若是吾早些来此,定不会让小月儿如此受罪。” 秦漪轻拍小月儿的后背,小月儿便整个人都蜷缩在秦漪怀里,时不时传来几声细小的咳嗽声。 秦漪的眼神也越来越冷,但还是客气的对着秦照道:“你倒是有心了。” 秦照应下,“皇姐客气了。” “只是,方才吾记得是何权先说的那柳城,吾以为,应当让柳城也说可还有别人啊?” 秦照明晃晃的意思,大抵就是这事儿疑点颇多,人赖人的情况可不少有。 “啧,五弟的意思是,此事就不了了之了?”秦向呛呛着秦照说道,反正那俩人又不是他的。 “四哥说笑了,吾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秦照缓缓开口道。 秦向才不信呢,但秦向也怕秦照拉他下水。 “那必定是要调查个清楚……”秦向顺着秦照的话说道,眉间紧张不作假,“小外甥女的事儿可不能就此作罢。” 这俩人一唱一和,好似就要把这事儿往小了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秦漪面无表情的抱着小月儿从秦照和秦向面前走过,睨了两人一眼,犹如寒风掠过湖面,让秦照与秦向心头不禁一凛。 是洞悉,像是在看跳梁小丑的表演,他们的惺惺作态。 她的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哀伤,只有一片深邃的平静,却比任何情绪都更让人难以捉摸。 秦向颇为心虚的摸着鼻梁,他侧目秦照,却见秦照脸上一阵云淡风轻,神色如常。 他当真厚脸皮,秦向如是想到。 “明日,我自行解决,就不麻烦二位皇弟了。”秦漪平静的开口,说下这句话后,秦漪便抱着小月儿离开,由刘瑾领着,去了客房。 沈复就站在商礼身边,吓得够呛,在他家出了事,他今晚定是免不了一顿打骂的。 夭寿啦! 商礼没跟着秦漪一同去,毕竟她们也不可能明目张胆成这个样子。 商礼便留在原地解决秦照这两个闹心的东西。 商礼走到秦向和秦照面前,又行了一礼,道:“那两位殿下认为此时应当如何是好?”她把问题抛给秦照他们两个人。 秦向闷声不说话,反正又不是他的官员,他着急个什么劲儿。 秦照瞥了秦向一眼,道:“现在众说纷纭,一人说一嘴,难免有不轨之人趁机捣乱。吾知皇姐护女心切,但难免会错怪了良臣,还望晚舟能劝解一二。” 商礼摇着头道:“晋王殿下说笑了,青安殿下给她女儿做主,微臣定然是没有立场来劝解青安殿下的。更何况,微臣今日是第二次见青安殿下,友情早已淡薄。” 商礼一本正经的说着瞎话,不知道内情的人恐怕还会信以为真。 秦照心里暗骂,表面上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秦照懊悔的拍了拍脑门,道:“怪吾,怪吾,吾说错了话,晚舟可莫要见怪。” 商礼行礼,道:“微臣惶恐。” 秦照面上担忧,似乎是真的在为小月儿的事情担忧,道:“这也不是个法子,这般,不若宴会结束之后,晚舟到吾府上一叙,吾与晚舟细细商量些对策,可好?” 商礼心思千回百转,眼见的秦向已经变了脸色,商礼才有些不情愿,实则顺水推舟道:“微臣全听晋王殿下的。” 商礼说完,秦照脸色好转些,可秦向一张脸就垮了下来,不是,跟他玩儿上心眼子了? 秦向顿时有些后悔,要是他方才这么开口就好了。 “竹明,让宴会继续吧。”商礼向秦照点了点头之后,便看着额头上冒虚汗的沈复说道。 瞧着沈复那般模样,商礼忍不住好笑道:“怎的这般模样?” 沈复向商礼尴尬的笑笑,一方面是心虚,一方面是尴尬。他拿着帕子擦着额头上的汗,手都在不自觉的抖。 秦照和秦向俩人说了几句话之后便离开了,宴会也渐渐恢复到热闹的样子。 而沈复之所以心虚,是因为他瞧见方宇卿朝这边走来了。 商礼正纳闷之时,便听到身后传来清朗的男声。 “二哥。” 很久了,商礼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前段时间她听到过一次,是她把方宇卿赶出她家。 今儿是第二次。 人儿既然已经走到跟前了,商礼本着最基本礼仪,回头看着方宇卿,只得点了头,算是回应了。 方宇卿干张着嘴,前几声都没叫出声,欲言又止。 后眼见的商礼要带着沈复走,方宇卿连忙跟了上去,又在商礼身后喊了一声,“二哥。” 似乎觉得这大庭广众之下挺影响的,商礼便直接转身,问道:“何事?” 看着商礼冷淡的态度,方宇卿的心顿时又被浇了个透心凉,失落道:“二哥,我错了。” 商礼皱眉,道:“你为何要向我认错?我是你何人?我既没有为你伺候你爹娘,打理家中琐事,又没有为你用嫁妆填补商铺,更没有为你生儿育女。” “你为何要向我认错?” 第222章 顺手的事儿 方宇卿呼吸一滞,难得的胸口喘不上来气儿。 他许久都没能言语,像是孩童挨了训斥,只是羞愧的低下头,像是不知道反省一般。 商礼瞧着方宇卿这样子,叹了叹气,对着一旁的沈复说道:“走吧,听说大哥喝醉了。” 就在商礼和沈复正要转身走的时候,方宇卿突然发问道:“二哥,我们之间一定要搞得这么僵吗?我们不可以缓一缓吗?” 商礼:“我一向讨厌什么人,你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她最是厌恶品行不端之人。 方宇卿走到商礼面前,苦涩的开口道:“可你我是多年的兄弟不是吗?我和浊醒是我的家事,我们只是出了一点小矛盾,我们都可以好好的。” 商礼看着方宇卿泛红的眼圈,冷静地说道:“你是在作贱谁?蒋舒顷吗?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在你出了这一系列事情之后,会帮你?” “你我可是东京里一起长大的……你是我兄弟啊,不应该帮我吗?”方宇卿不懂,他现在这个人也都是蒙的。 他的兄弟,不帮他,还要与他绝交…… “我倘若帮你,我便是在为虎作伥,把她蒋舒顷送入虎口。怎的,我和她蒋舒顷难道就不是旧相识了? 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是怎的想的,敢做出宠妾灭妻、重庶子的事情来。” 商礼眼中疑惑更甚,道:“就算你方家不待见蒋舒顷母女,可你呢,方宇卿,你是要跟我说,就连你,你当初昭告东京都要娶的女人你不爱她了?” 方宇卿被说的眼泪流了出来,似乎是一切的压力都被释放出来,哭诉道:“那我能如何,家中阿娘逼得紧,爹又施压,我只得照做。” “你既已成家,为何还不承担起一个家的责任?你既然敢娶她,为什么就不能护住她?” 商礼突然觉得有些心累,可她紧接着就听方宇卿问道:“若是二哥面临我这般处境,会如何做?” 商礼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说道:“我先对景深说声抱歉,我失礼。” 商礼行了一礼,倒是让沈复和方宇卿吓了一跳,这般突然是为何? 商礼平静道:“这毕竟是你的家事,你我所处的环境不一样,我无法做到对你感同身受,却处处对你指责,是我之错。” “但我想,我是否决定与你继续交这个朋友,决定权在我。” 方宇卿瞪大了眼睛,着急道:“二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商礼继续摇头,“但你所做之事,已经犯了我的底线,我只愿你我还能做到点头之交,往后,就别来往了。” “竹明,该走了。” 商礼率先离开,喊着沈复道。 沈复左右看着,随后大叹了一声,跟着商礼走了,就留下方宇卿不知所措。 紧跟着商礼的沈复在商礼身后说道:“晚舟,是不是做的太过了?”这么多年的情分就说断就断了? 商礼头也没回道:“人总要坚持住自己的底线不是吗?我的底线没有多高,我只要人品,难吗?” 沈复闭了嘴,好吧,他不说什么了。 商礼和沈复一同去了宋翰彦喝酒的地方,三人也唠了些话,直到宴会结束,商礼才去了晋王府。 商礼进晋王府时,秦照亲自来接的。 “微臣商礼,参见晋王殿下。”商礼行礼道。 商礼的声音低沉而恭敬,缓缓地弯下腰去,直起来时候又似青松。 秦照的目光落在商礼身上,声音和煦道:“晚舟何须客气,快起身来。”秦照抬手,让商礼起身。 “谢殿下。” 商礼起身,秦照便赐座,让商礼跟自己坐在凉亭处。 水柔给两个人上了茶,秦照抬手让商礼尝尝,道:“这茶可是我从东吴采购的,晚舟尝尝看?” “东吴?晋王殿下这地方可真是偏远。”商礼接茬道,随后便拾起茶杯,仔细端详着。 商礼轻抿一口,茶香瞬间溢满唇齿,那滋味,既苦涩又甘甜。 可回甘后竟是涩然,商礼有些不适,两道眉毛微皱,旋即便舒展开。 秦照自然是将商礼的表情一览无余,心底纳闷道:不应该吧,他这茶,可是好茶的啊。 看商礼那样子,不像是喜欢的啊。 秦照皱着眉头,疑神疑鬼的也抬起茶杯浅尝了一口。 先是点苦涩,后是甘甜清香……没问……“咳咳!” 秦照脸上的表情微皱,但比起商礼起来,可以算得上痛苦了。 “晋王殿下!”商礼要上前扶着秦照,秦照连忙抬手制止了商礼,手掌握成拳头,抵在唇边,咳得涨红了脸。 “咳咳……水柔!这怎么回事儿!”秦照一边咳嗽一边喊着水柔。 水柔闻着茶香,就知道自己泡错了,不好意思的小声道:“殿下,我把泡给汤泉的茶拿出来泡了,顺手习惯了。” 商礼听着水柔的话,忍不住笑道:“殿下家这女使还真是喜人啊。” 秦照已经不咳嗽了,挥手让水柔下去,小失误倒是让氛围变得活跃了些。 “晚舟,你我都是聪明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何?” 商礼修长的手指转弄着茶杯,看着茶杯中的茶水,商礼眼神晦涩不明,声音幽幽道:“晋王殿下想说何事?” 秦照闻言,目光微微一闪,道:“自然是吾那小外甥女落水一事。” 商礼轻笑,抬起眼眸,与秦照对视,道:“晋王殿下可是说笑了,那是青安殿下的事儿,微臣如何插手?” 秦照自然是知道商礼在跟自己打太极,但那柳城的舅舅可是正奉大夫,他定然是要保住柳城的。 秦照咬牙,妥协道:“晚舟想要什么,直言便是,吾尽力帮晚舟。” 商礼垂下眸子,思绪万千流转,这不仅仅是一个外小月儿落水的小事,更是朝堂之上,各方势力暗中较劲的冰山一角。 秦照此言,看似诚恳,实则暗藏锋芒,想要以此为饵,试探她的立场与底线。 商礼脸上带着笑,眼神清明,看着秦照,说道:“我有一故友,名陆逸云,在皇城司任职,万望晋王殿下提点一二。” 毕竟,她刚拜托了人家点事儿,不给点好处,光靠着这情分,也不像是那么回事儿啊。 第223章 做贼心虚 秦照多看了商礼一眼,问道:“就这一件事儿?” 商礼眼眸坦荡,道:“如若不然呢?难道微臣在晋王殿下眼中会做出趁人之危之事的人?” 秦照轻咳一声,是他把商礼想的太糟糕了,秦照轻笑摇头,笑道:“既然是这般,那吾定然是要应下这诺了。” 商礼话中带着感谢,道:“微臣就先谢过晋王殿下了。” 秦照摆手道:“晚舟这可就是在跟吾见外了,吾那小外甥女落水之时,吾也是心疼万分。” 商礼脸上带着浅笑,没接秦照的话。 后来俩人又唠了两刻时,天黑之时,商礼才向秦照告辞。商礼一走,汤泉就从院中角落里走出来,看样子已经是等候多时了。 “殿下怎的看待今天这件事儿?”汤泉来到秦照身边问道。 “你是吾的门客,你来问吾?那吾养你做什么?”秦照习惯性的睨了汤泉一眼,顺手抬起手边的茶杯,送到嘴边嘬了一口。 刚入口秦照就有些后悔,这茶真差。 但秦照为了脸面,强忍了下来。身边的汤泉只觉得秦照的脸色差了一些,他还以为秦照是在为这件事儿忧心。 “殿下,今日这事儿,可跟那位逃不了干系。”汤泉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秦照自然是皱眉,哼哼两句,“也就是他,惯会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汤泉脸色有点凝重,道:“有消息了,昨个儿宫里的眼线查出来了,新阳失守那时,梁王是在夜半被人抬出宫的,是被那简屏打的。那简屏下手极狠,把梁王四肢都打折了。” 秦照一惊,连茶杯都拿不住,砰的一声掉在桌子上,声音里掩饰不住的震惊和胆寒,道:“你说什么?四肢都打折了?” “嗯,还不止,听说伤的时候全身都让简屏打坏了,但偏偏都能医好。翰林良医一直在治疗,眼下仍在继续。” 秦照心底大为震撼,同时脑子一闪而过的想法,喃喃道:“新阳失守,商礼失踪,鹿闻战死……这东西要死不活……” 忽然想通的秦照从心底里涌上愉悦,哈哈大笑道:“这东西,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吗?” “新阳之事,定然与他脱不了干系。而今天这件事,他还不老实,又出来作幺蛾子。”秦照眸子里带着笑意,让人不寒而栗,“他让我出了血……看来这翰林良医医术还是不行,给他伤口撒点盐才是啊。” 秦照喟叹一声,与汤泉又合计了几番,确定了明日的安排。 清晨下了一场大雪,街巷间,积雪已没过脚踝,每一步都踏出了深深的印记,发出“吱吱”的声响。 树枝上也挂满了雪花,宛如开了满树的梨花。 早朝上争执不休,便是昨天青安公主之女落水一事。 商礼原本不打算插手的,毕竟昨天和秦照打过照面之后,他该赖给谁就赖给谁,她可管不着。 但是,商礼落了一个不确定的因素,那就是她的老师——程嘤。 程嘤喜爱秦漪跟商礼这两个学生,那她们的孩子,程嘤就更为喜爱了,更别提那小月儿本身就讨人欢喜。 于是乎,商礼便瞧见,她那一把年纪,自诩身子越来越差的老师,当今的右丞相,唾沫星子满天飞,一挑一群大臣,跟当年她升官之时一模一样。 那嘴皮子利索的,就差到面前指着骂了。 高位之上的秦正河神色疲倦的捏着眉心,无奈道:“程卿呐,你安静些,都多大岁数了,怎的还是这般冲动。” 说的脸红脖子粗的程嘤轻轻咳了咳,似乎方才那般的人不是他一般,又恢复到那副儒雅之态。 秦正河轻叹一声,望着底下不发一言的商礼,沉了沉气,他今天上朝之时可是有人跟他说了,昨晚商礼差人给公主府送去不少好东西,美其名曰探望他那小外孙女,可那好东西里,净是些女娘的首饰珍宝。 这是给小孩子的?? 秦正河也知道,今天这事儿也不能让商礼失望,商礼也在观察他的态度。 “既然这样,方才所言之人,押去大理寺调查,苏呈三日内给朕答复。” 秦照心里发笑,还不算亏,一圈人尽是秦向和秦量的人,他的人寥寥无几。 苏呈站了出来,道:“是,微臣遵旨。” 秦正河精气神有些差,见没事之后便挥手退朝了去。 待到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眯着眼打瞌睡的陆绣也醒了过来,陆绣微微伸了伸懒腰,这天终于结束了。 商礼原本打算跟陆绣一起走的,却在半路上被程嘤拽了过去。 程嘤睨着陆绣一眼,陆绣看见了没当回事,向商礼点了点头之后自己便走了。 程嘤见身边人都走的七七八八后,才语重心长的对商礼说道:“晚舟啊,你没事多看着点你娘,不能整天上朝就插科打诨的睡觉。” 商礼点头应下。 见状,程嘤又说道:“还有,今天这事儿,你怎的这般不上心呐。” 商礼闻言笑了笑,反问道:“老师怎知晚舟不上心?” 程嘤切了一声,摸着已经半白的胡子说道:“我还看不出来了?你今儿上朝的时候都没吱声。” 商礼眼中带着深意道: “老师认为晚舟为何不吱声?” 程嘤被商礼的话问的一蒙,捋胡子的动作都慢了下来,揣测道:“难不成是有人……” 程嘤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商礼眼中的笑意,不由得叹了口气,道:“相意让你这般的?” 商礼自然是点头,她又不能说她和秦照商量好了的,要不然程嘤得追着她骂。 “我竟是不知,我是何时让你那般做的。” 就在商礼刚点完头的时候,一道清婉的声音从商礼身后传来,商礼一听就知道是秦漪的声音。 而且,商礼感觉的到,秦漪身边还牵着小月儿…… 商礼身体有些僵硬的回头,望进秦漪略带笑意的眸子,竟是有点心虚。 “殿下……是何时来的……” 第224章 你要信 秦漪想了一想,说道:“应当是,老师念我名字的时候。”她脸上带着浅笑,可眼神分明是在说,我看你怎么编。 商礼自然而然的略了过去,转头就对程嘤大声说道:“老师!!” 程嘤笑的有些小得意,摸着胡子,略过商礼,对秦漪身边的小月儿说道:“好久不见了,小月儿还记不记得我是谁呀?” 小月儿的脸颊有些红扑扑的,甜甜的说道:“记得,是程爷爷!” 程嘤慈爱的摸着小月儿的脑袋,“呀,小月儿真是聪明,可比你商叔叔聪明多了。” 程嘤不忘记在小月儿面前损一损商礼, 商礼也走到程嘤身边,直接蹲下身子,摸了摸小月儿的笑脸,温柔道:“小月儿昨天有没有事儿?还难不难受?” 小月儿乖巧的摇头,道:“没事儿了。” “那就好。”商礼也上手摸了摸小月儿的小脑袋瓜。 商礼站起身,看着秦漪说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秦漪低头看着跟小月儿玩的愉快的程嘤,唇角翘了起来,勾勒出一抹柔和而明媚的笑意,看着商礼时候眼神更是温柔了许多,说道:“要去见声离的。” 商礼闻言,轻轻颔首,又问了一嘴,道:“下个月的冬猎,殿下可有意参加?” 秦漪看得清楚商礼眼中的期待,心上也有些不忍,她微微侧首,一缕青丝顺着脸颊滑落。 商礼顿时明白了秦漪的意思,有些失落,但又给心里鼓气,还有机会再见的。 “我便不去了,晚舟要去之时,千万要当心。” 秦漪虽然不去冬猎,但还是叮嘱商礼说道。 她去时,定会有人做手脚,再者,她已经多年不参加了。 商礼脸上重新扬起笑脸,眸子里含了星辰,竟也有些乖巧的说道:“殿下放心,晚舟记下了。” 多聊了几句之后,商礼便借口告退,毕竟还是要顾及礼仪的。 程嘤便和秦漪并排,一同看着商礼远走。 程嘤收敛双眸,他也不知商礼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雪又下大了些,宛如千朵万朵的梨花纷纷扬扬地洒落。 漫天风雪里,那条路上只有商礼一人的背影,风呼啸而过,卷起片片雪花,紫色官袍,和着风雪,在路上留下一排脚印,背影依旧如松。 程嘤开口道:“他可曾跟你说过这件事儿?”程嘤指的是刚才那件事儿。 “未曾,她何须事事跟我说,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秦漪一直注视着商礼的背影,眼中是眷恋。 程嘤看着秦漪,忽然笑道:“你们呐,这等爱恋当真是惹人羡煞。” 程嘤转过头去,没看见商礼的背影,人已经消失了,可秦漪还在看着。 “有这么好看吗?人早就走喽。”程嘤打了个哈哈道。 怎么能不好看呢。 秦漪收回眷恋的目光,垂下眼眸,倘若她们之间的见面早就有了定数,一生能见的面早就开始倒数了。 人活的越来越短,见的面也是。 倘若我未能瞧见你眼中的深情,怪我。 那请让我记住你的背影,那将是我一生的眷恋。 秦漪岔开话道:“老师可要去御书房?” 程嘤点了点头,瞧见风雪未歇,便说道:“他这身子骨越来越不好了,你做好准备。雪要下大了,你要去太子那赶紧去,别冻着你俩。” 秦漪颔首,对着小月儿说道:“咱们要走了,该怎么说呀?” 小月儿扬起笑脸,对着程嘤摆手,说道:“程爷爷再见!” 可爱的模样让程嘤又摸了摸小月儿的额头,“乖乖,下次来爷爷家,爷爷给你好吃的。” 秦漪笑着,向程嘤行了礼便带着小月儿去了东宫。 程嘤不知怎的,心里没来由的沉了沉,秦正河迷恋丹药的症状越来越重,他心里没发觉吗? 他发觉了,可是程嘤见到过秦正河吃完丹药的症状,生龙活虎,他太想继续掌权了。 倘若秦正河病重,只要一次,就不太平了。 好日子还有几年啊? 程嘤感慨着,随即沿着宫路,去了御书房。 东宫之内,秦疏先是关心了一番小月儿,随后便让萍仙和九儒去照看着小月儿,她和秦漪说点话。 三四年的时间,秦疏已经成熟了不少,做事不骄不躁,谈吐非凡,怎奈何长姐如母,秦疏打小就怕秦漪。 姐妹俩一边下棋一边说着话。 “下月的冬猎,你要小心些,别伤到自己,不急于那头名之事。”秦漪手执白子,落在棋盘之上,发出碎玉声,与踏雪相似。 秦疏长眉轻皱,为难道:“若是不得个名次,可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她是太子,怎的能不做好。 “就算你得了名次,又能如何。还是要顾着你自己,名次不是目的,目的是交友。”秦漪教导着秦疏说道:“你既然是太子,那广结人脉是你必须要做的,而且要一直做。” “总有一天,我会不在你身边。”秦漪不得不说出以后最坏的未知事。 一听秦漪说她会不在,秦疏就从心里觉得烦闷,是恐惧也是心痛。 她们是相依为命的亲人,秦疏只有秦漪。 “阿姐,别这样说,我不想听……”秦疏低着头,语气不情愿道。 秦漪抬眼看着秦疏,从棋筒里拿出一子,随后扔向秦疏,道:“净想些有的没的,不该想别想。” 秦疏被秦漪扔过来的棋子一惊,捡起秦漪扔过来的白子,随后用委屈的的双眼看着秦漪,叫了声,“阿姐……” 秦疏还把秦漪的白子放回她的棋筒里。 秦漪右手撑着脸看着秦疏这般模样,眼神变得温柔,轻声说道:“我若是出了什么事儿,那群向我的大臣可不靠谱。” 秦疏称是。 秦漪又道,“冬猎那天我不去,你若是遇见任何事,拿不准主意的,就去找晚舟,她会帮衬着你的。” “阿姐跟晚舟哥这是……”秦疏小声的说道,还没等说完,秦疏就瞧见她阿姐带笑的双眼,好吧,她不问了。 秦漪看秦疏吃瘪的模样,顿时觉得好笑,轻声道:“现在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但是以后,我亲自告诉你的,你要信。” 第225章 怀疑的种子 “嗯?这是为何?”秦疏用疑惑的眉眼看着秦漪。这是在说什么话? 秦漪挑着细眉,显得有些活泼,说道:“以后再跟你说。” “哦,好吧。”秦疏点头,既然秦漪不说,那她也就不刨根问底,时候到了,秦漪自然就会跟她说了。 “对了,阿姐,蒋姐姐的事情怎么样了?”秦疏双眼担忧,问道,她可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秦漪瞧着秦疏一张净白的脸上含了急切,声音温柔,安慰她道:“放心好了,你蒋姐姐自然会有她的打算。不必担心,再怎的,也不会重蹈覆辙。” 毕竟,她是那般坚毅的女娘。 “那宋姐姐的书院还好吗?我怎么还听说,那……晚舟哥的妾室去了书院,她不会为难宋姐姐吧?”秦疏语气顿了一下,偷瞥这秦漪的脸色,嗡里嗡气的说道。 秦漪眼神落在棋盘上,纤手执白子,眼波静谧,缓缓落下一子,道:“她不是谁的妾室,她名唤孟幼真,灵下城与我见过,为人机敏又世故,来那书院学习。” 秦疏也从棋筒里拿出黑子,想也没想的落在棋盘上,少年眉间疑惑更甚,道:“世故?阿姐这是在夸她还是在贬低她?” 秦漪瞥了一眼棋局,随后拿起茶杯,端到嘴边浅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说道:“你晚舟哥有时候太过良善,有她在身边,总会让你晚舟哥省去许多麻烦。” 秦疏手上把玩着黑子,啧啧称奇道:“这般女子,我还真想见见。不过,阿姐就不怕晚舟哥喜欢上那女子?” “她有许多个选择,选择谁,或许都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秦疏把玩着黑子的手一顿,头稍微低了些,眸子忽然染上伤悲,苦涩道:“这样做真的好吗?阿姐总是信任晚舟哥,可万一他是第二个秦正河呢?” “声离要知道,有些人,一辈子都在寻找爱人的路上。而我已经遇见,这已经是万幸。” “愿这世间千万人,愿声离,皆觅得良人,无谓男女,惟愿不做另选,不吝其爱,相守白头。” 秦漪笑着说出这段话,凤眸似柔,额间娇艳的海棠更添了几分明媚。满天的雪花都沦为她的陪衬,在秦疏眼中,她的阿姐就应该这般,这般明媚鲜活的过完这一生。 秦漪重新执白子,落下,道:“我放在首位的只能是我视为毕生追求的理想,其次才是你们,在我理想之下,我愿意倾尽所有去爱你们。” 秦疏抬起头,眼神落在秦漪冬雪化春风的眸子里,声音轻颤说道:“好。” 酸涩,感动,一时间都涌进秦疏的心里,把她的心挤得满满登登,还带着自责,自己成长的太慢了,还需要秦漪这般费心,她实在羞愧。 “呐,是声离输了呢。”秦漪的一声轻笑让秦疏回神,看着棋盘上的死局,秦疏又很委屈,她怎么还是下不过! 秦疏垂丧着头,说道:“阿姐最近要做什么吗?有什么需要声离帮忙的吗?” 秦漪颇有些欣慰的点头,“你专心自己便好,顺便与那些大臣交好些。” “我再与你说些,过段时间,书院会大换人,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秦漪叮嘱秦疏说道。 秦疏有些惊讶道:“书院这般已然是大好了,阿姐何必再进一步?” 秦疏知道,当时宋芷青所在的山岳书院,能让宋芷青担任老师已经是不易。 前两年,秦漪又和陆绣联合,上奏女子让进书院读书。但是这一想法,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争执不休半年之久,那段时间秦漪和陆绣的脊梁骨都要被戳碎了,称得上万人唾骂,很难很难。 最终,有宋芷青和陆绣的先例在,加上她们二人的势力在,对比之下,既然已有女子读书的习俗在,只不过是提供一个集体的地方,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可秦疏知道,秦漪曾遇到过暗杀,身边的许多人也是,宋芷青也在其中。 “把握机会,才能更进一步。”秦漪双眼中的算计倾泻而出,如果程嘤对她说的话不假,秦正河这几年便会病危。 倘若她还没有扩大自己的势力,那夺位之争,必定是两败俱伤。 无论是他们谁登上皇位,必定会对她们斩草除根。她不能不进步。 秦疏也知道秦漪不会做冒险的事儿,她自己本身也知道事情利害,道:“阿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不管如何,她仍然是太子,只要有这层身份在,她结交大臣来,定然会轻松很多。 毕竟还有很多老迂腐在呢。 东京的雪隐隐约约有要停的架势,天边的云层渐渐散去,却有些阴霾霾的,始终亮不起来。 阴霾铺陈在天幕之上,阳光似乎想要穿透这层阴霾,却始终力不从心,只能勉强漏下几缕微弱的光线,让这东京的冬日,显得更加沉闷而压抑。 丰乐楼,一间小格子里。 商礼端正的坐好,眉眼间有些倦怠,连日来的繁忙与筹谋已在她的眼角眉梢刻下了淡淡的痕迹。 身姿依旧挺拔,如同青松般屹立不倒,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泄露了商礼内心的忧虑与思索。 右手搭在桌子上,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转过头来,今儿已经是十二月末尾,即将要过除夕了。 “吱呀——” 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刺耳,却能瞧得出小心翼翼来。 陆逸云顶着肆虐的风雪而来,肩上积雪几重,面颊被凛冽的寒风雕琢得泛红。 脚下沾染的雪花入屋即化,在地上留下水印。 冷冽的眼神在屋子里扫视,随后落在商礼身上,眼神才变得柔和。 陆逸云卸下厚氅,落座在商礼面前,带着歉意说道:“倒是让晚舟久等了。” 商礼把已经泡好的茶推到陆逸云面前道:“宫文客气了,我也才到不多时。” 陆逸云也没客气,拿过商礼推过来的温茶一口喝了下去,暖暖身子,热流划过喉咙,暖到胃里。 缓了一会儿,陆逸云又踌躇起来,欲言又止。 商礼顿感不妙,直言道:“宫文直说便是,我受得住。” 陆逸云瞥了商礼一眼,从怀中拿出几封信出来,说道:“这是建州调粮的记录,最近几年,调动粮食最多的只有后面那几次。” 商礼接过信,便拆开来看,陆逸云就一边说道。 “皆出自一人之手,是一汉子。我便托人再查下去,又变成一女娘,其中一环扣一环。后线索,指的是……青安公主。” 商礼看信的眼睛忽然停住,视线从信纸上移,看着陆逸云,冷声道:“你再说一遍,何许人?” 陆逸云别过头去,不去看商礼的脸色,道:“青安公主,秦漪。” 第226章 断了情 商礼深吸一口气,执意将陆逸云带来的信件看完。 她记得,秦漪跟她说过,她确实是这般做过……那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商礼摇了摇头,把坏想法都甩出脑海,对着陆逸云说道:“你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灵下城的新任司仓,与旧司仓子女处得来。” 这下,商礼听后,心上便信了三分。 商礼把信重新装好,揣在了自己的怀里,对陆逸云由衷的道谢,“此番,多谢宫文帮忙了。” 说罢,商礼还起身行了个礼给陆逸云。 陆逸云忙不迭的起身道:“晚舟!你这可就折煞我了,一码归一码,我这在皇城司过得顺风顺水的,还是靠的晚舟。” “不不,宫文帮我大忙,此番该是宫文应得的。”商礼固执的说道。 陆逸云拗不过商礼,只好受下,随即便扶着商礼起身。 待两人重新回到座位上,陆逸云便不安的拿起茶杯,忐忑的问道:“此后,晚舟该如何?” 商礼嘴角扯出一抹笑,相劝道:“宫文可莫要再问了,一会儿出了这门,宫文可要记住,你谁也没见过,也不清楚建州之事。” 陆逸云顿时默了,瞥见商礼还是平常温和的神情,心下一惊,这时候的陆逸云才恍然意识到,他面前的这位,还有一个身份,当朝的翰林大学士。 真正的高官之人,喜怒不形于色。 陆逸云轻咳了一声,应道:“多谢晚舟,我知道了。” 商礼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浅笑,但偏偏就是这般的商礼让陆逸云不寒而栗,匆匆和商礼说了几句话之后,陆逸云便借口走了。 门外的以饶见陆逸云匆匆离去,心中虽疑惑却也未多问,随即轻轻推开门扉,缓步进屋。 一进屋,以饶就觉得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沉重而压抑。商礼脸上带着那抹浅笑,但那笑却未达眼底,反而带着几分让人难以捉摸的深意。 以饶心中一凛,暗自揣测,轻手轻脚地走到商礼身旁。 商礼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以饶身上,道:“一会儿递个名帖给户部侍郎于正泽,说我明日特地拜访。” 以饶低眉顺眼,答道:“是。” “走吧。”商礼起身,披上大氅,便带着以饶下楼去了。 丰乐楼外,大雪纷扬,商礼便带着以饶冲进雪中,雪花落在她们的肩头、发梢,渐渐堆积成一层薄薄的霜白。 雪地上,留下一排排脚印。 行至中途,商礼忽然停住脚步,一种熟悉感觉涌上心头,商礼的鼻尖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酸,眼中闪过一抹恍惚之色。 这似曾相识…… 那年,她殿试落榜,名为探花,让出驸马之位。 那天,是端午,她们忽然走散,又因为下起了大雨,她着急的找秦漪。 她闭上眼睛,任由那纷飞的雪花轻轻拍打在脸庞上,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辨。 那感情,似乎也是。 商礼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这份突如其来的情感压抑下去,但心中那股酸涩却愈发浓烈,仿佛一根无形的弦,紧紧缠绕着她的心房,让她难以解脱。 “把伞给我。”商礼轻声说道。 以饶见状,心中虽有疑问,但还是照做,将伞递给了商礼。 商礼接过伞,便转头看着那景。 走上那座桥,她会看见秦漪吗? 商礼一步一步踏上石板桥,直至最高处,商礼温和的双眸扫过另一处房檐下。 她想起那年骤雨伞下撞进的那双眸子,惊艳过她的时光,她至今犹记。 商礼低下头,水面被破了冰,碎冰浮在上面,也许会跟着河水一同生死。 她仍是念着这桥下春波,怎奈何,离愁载不去,又添万重忧。 商礼轻叹一声,面上忽然有凄清之色,“春波载不了离愁,你我谈何相守?” “难以相守。”她断言道。 商礼伸出胳膊,忽的一松手,那伞像是不会飞的蝴蝶,便歪歪扭扭,跌进水面,变得残败。 商礼眼睛一直盯着那伞,直到它随着流水而去。 商礼眼底有些红,一瞬脆弱之后便是坚毅,待到她再调查一番,若还是同样的结果…… 秦漪,你我便断了这情。 商礼翻手掌,落在掌心的雪花顷刻间便融化,可惜,没能透骨钻心。 商礼收回手掌,垂在身侧,走了下去。 她当然没注意到,今时旧景故人,自然也是应验。 一句晚舟,夹着风雪,未能送到那人的耳畔。 秦漪收回担忧的目光,手下的小月儿摇了摇她的手,小声道:“阿娘阿娘,爹在那里!” 小月儿指着下游的许瑜华说道。 秦漪回神,弯下腰,将小月儿抱在怀里,柔声道:“嗯,她在那里,我们过去找她。” 今日的秦漪原本在书房,想着近几天的事儿,忽然小月儿就说要找许瑜华。 兴许实在是府里待得烦闷了,秦漪便带着小月儿出来。 刚到一屋檐下,秦漪就看见了石板桥上站着的商礼,福灵心至一般,她竟想起那年端午。 她于万千人群中,独看见商礼浅笑,明眸善睐,挥手唤她殿下。 又似瓢泼大雨之中,与她对视情长。 秦漪看着商礼将伞扔到水中,面上悲戚。那一瞬间,她顿生心疼,她不知何事能让商礼这般,若是有时间,她想和她一同分担。 她又一次看着她的背影远走。 秦漪敛着双眸,抱着小月儿去找了许瑜华。 正在岸边垂钓的许瑜华被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吓了一跳,她近几年越发的清闲了,也开始修身养性。 她在两年前,迷恋上了垂钓,早晨拿鱼竿,晚上拿空桶。 秦漪又把小月儿放下,小月儿迈着小短腿“噔噔噔”的扑到许瑜华怀里,娇声道:“爹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 许瑜华把小月儿放在自己腿上,好声的说道:“我当然是钓鱼啦。” “可是你又钓不到。” 被小月儿这般说,许瑜华面上忽然一红,逞强说道:“冬天鱼儿们都怕冷,不愿意出来的。” “来,咱俩一起钓鱼。” 许瑜华又怕小月儿童言无忌,说出伤她心的话,连忙转移着话题。 另一边的秦漪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眸光忽然瞥到河边被碎冰拦住去路的油纸伞。 清冽的声儿道:“把那伞捡回来。” 第227章 璞玉 秦漪身后的九随一愣,但很快就走到河边,身子一跃,便似蜻蜓点水一般,将那伞给捡了回来。 伞的半边被河水打湿,秦漪让她们一会儿带回去。 陪着小月儿待了两刻时,秦漪怕小孩子身体差,容易着凉了,便带着小月儿回府去了。 至于说许瑜华,还在钓鱼呢。 回了府,再待些时候,便等着除夕,又是新的一年了。 当东京大街小巷都放起了烟花,那一刻,万千星辰都沦为衬托。 商礼站在庭院中,不必点灯,也能瞧得见,透亮得很。 耳边一声一声的“嘭嘭”,倒是添了些热闹。 “怎的,刚才放的烟花还没看够?”孟幼真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说道。 商礼抬头看天,新一轮的烟花又放了起来,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她的眼眸中倒映着星点,却有些寂寥,说道:“你今儿怎的回来了?不去那柳小娘子家里?还有那贺小娘子她们。” 自从商礼让孟幼真多接触那些东京贵女之后,这人便似乎猫儿见耗子一般,与贵女们的感情与日俱增。 今儿上这家,明个儿去那家的。 孟幼真摆了摆手,无所谓道:“嗐,经说这话,今儿是除夕,平日里就罢了,今儿不还得陪你吗?” “她们都是过客,你这里才是家。” 孟幼真忽然俏皮的说道,脸颊上带了笑。 商礼回头看着孟幼真,这好日子伺候着,书读着,人也是模样大变,阳光明媚,就是话还有些不着调。 “呵,那不如改明儿,你就真入了我家?”商礼嘴角噙着一抹笑说道。 孟幼真一下子就收回笑嘻嘻的脸颊,跟翻书似的,“可别,你自己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孟幼真撇撇嘴,往商礼身边凑了些,说道:“讲真的,最近你怎么了,总觉得你有点多愁善感的。怎么,是累着了?” 商礼脱开孟幼真探寻的目光,避重就轻道:“前几日,我去见了一户部侍郎,托他帮我点忙。碍于事情重大,一时半会儿得不到答案。” “所以,你着急了?”孟幼真疑惑的问道:“你看着也不像是被这事儿烦心的人啊,你要是跟我说不明白,找你家公主去啊。” 孟幼真睁着眼睛,真心地说道。 商礼听见秦漪的名字,心顿时沉了下去,脸色也冷了点,可眼中尽是迷茫和挣扎。 孟幼真就在商礼对面,丝毫没有错过商礼的情绪。 孟幼真拧着眉头,问道:“和公主有关。” “嗯。” 商礼蓦地垂下头去,惆怅弥漫在全身,缓缓开口道:“如果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我便与她断了这情。” 说罢,商礼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任谁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爱的人会做出那种事儿。可又怕那兰因絮果,早已经败絮其内,一腔真心错付。 孟幼真震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究竟是什么事儿能让商礼这般绝情?光她知道的,她们就已经相爱五年了。 “都五年了,你真能舍?”孟幼真没问什么事儿,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商礼忽然心生感慨,眼眶微红,对着孟幼真说道:“还真是,五年了。” “怦怦!”烟花的声音又重新响起,孟幼真也抬头看着整片被渲染的天空,叹道:“是,五年了。我于开明三十五年遇见的你,被你拉上马后,便开始了我新的人生。” “新的一年了,如今是开明四十年。我遇见秦漪之时,也是你们相爱伊始。” “当初你那般喜爱的人,怎的现在狠下心要分了?” 作为旁观者,孟幼真也目睹秦漪跟商礼只书信联系的三年,谁都是付出真心的。 “心里有道坎,过不去。”商礼即使现在说这,也觉得心口发堵,喘不上来气儿。 “多长时间出结果?” “我求稳妥,派了以饶三天后亲自去建州,户部侍郎给了方便,一年,最保守,最稳妥。” 商礼舒了口气,似是无奈的说道:“我不怕她利用我,就怕那件事是她欺骗我后再利用我。” “你们不是相爱的吗,怎的还会利用?”孟幼真不解道。 商礼呵呵一笑,“是相爱,可是这爱得分在哪。” “你当我和秦漪是什么人,是以爱为首吗?真正尝过权力和金钱的人,是得有多愚蠢才会把爱凌驾于这些之上。 秦漪自己的理想,我也有自己毕生的志向,相爱固然重要,可也得先顾着自己啊。” 孟幼真挑眉,有些意外,嘲弄道:“呦呵,还说上大道理了,以前的你可是恨不得掏心掏肺的,有爱都想给出去。” 商礼眸中忽然有些异彩,似星辰般闪耀,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颇有些骄傲,道:“这可是,要谢我的殿下,她教会的。” “可她为了她的理想,做出什么事儿都不奇怪。倘若真的欺骗我,也不意外。毕竟她已经提醒过我了。”商礼情绪又陡然一变,还是失落和猜疑。 她应该感到庆幸的吧,毕竟她们理想同在。 想到这儿,商礼又忽然有了无限的勇气,足以让她面对各种各样的风雨。 看着眼前坚韧的商礼,孟幼真摇摇头,商礼还真是有了几分秦漪的样子。 思及至此,孟幼真脑海里也浮现出教她读书的宋芷青和蒋舒顷来。 她刚见宋芷青的时候,只觉得那是一个极其内敛的女娘,安静娴雅,直到在课上,宋芷青博古通今,整个人既鲜活又明亮,面对学生的刁难,她总能轻易就化解,她由衷的佩服。 至于说,蒋舒顷,孟幼真见她时,她深陷和离风波,那个温雅端庄的女娘面不改色在书院中帮着宋芷青。 十二月份,她终于和离。 孟幼真想着,她们身上都用共同的特点,都将坚韧这个词,展示的淋漓尽致。 秦漪这般的女娘,世间少有。她们承得她的风采,光彩照人。 若是秦漪知道了孟幼真所想,定会说,哪里是承得,分明本质就是璞玉。 第228章 自视甚高 “行吧,你心里有数就好,走吧,该过去吃饭了。” “嗯。” 孟幼真和商礼并肩走着,突然间,孟幼真问道:“对了,那个谁,朝奉大夫张凛,你打算怎么办?” 这张凛可是三番五次的给秦漪她们使绊子,还埋汰商礼。 “让人上奏弹劾罢了,还能如何?”商礼对此有些无奈,都是些小打小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他这么做本心就是针对你俩,公主那边现在只是不想搭理他,忙着书院换血,你呢?” 商礼抬起诧异的眼眸,道:“你怎的知道书院的事儿?” “嘶,你当我白跟贵女们交好的啊,那消息,聚一堆儿,宫里头的事儿我都能给你整的七七八八的。” “是,是,你能耐。”商礼敷衍着孟幼真说道。 孟幼真撇撇嘴,道:“找个机会,把他除了,省的坏了大事。”孟幼真郑重道。 商礼把孟幼真的话听了进去,应道:“成,我知道了。” “话说,过几日的宴会,你去吗?” “我当然去,殿下也在那里。” “……刚才不是还准备不过了吗?” “事情没有个结果,她仍是我爱的人。” “那走吧,吃饭吃饭。” 大年初四,梁王府中,秦量的消息晚了一些。 此刻的秦量还是趴在床上,倒是能下地走了,但是他懒,加上有伤,就不愿下地去。 “殿下,有人来说,陆府的以饶昨日出了城。”天星在秦量床边说道。 秦量睁眼,眼神深邃如墨,他就说呢,商礼回来能这么老实吗? 依他所见,商礼在这跟他玩掉以轻心呢。故意晚了这么多天才来调查建州之事,但是秦量猜商礼绝对不会想到,他现在还盯着他呢。 秦量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不由得喟叹,他简直是太会预判了,他娘怎的生出这么像他这么聪明的孩子出来呢? 秦量把枕头往自己身下垫了垫,吃力的对天星说道:“去,往让建州的人拦着那以饶,不让他查的太轻易,但记住,结果是要让他查到的,给我往秦漪身上赖。” “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秦漪在捣鬼。” “吾就不信了,商礼能在知道了这件事儿后还喜欢她秦漪,脑袋被驴踢了那是。” 天星抱拳道了一声:“是。”紧接着,天星就要退出去的时候,秦量叫住天星,“等下。” “殿下?”天星回身,看着秦量,疑惑道。 秦量咳了咳嗓子,说道:“阿娘给我写信没有?” 天星猛地一拍脑袋,惊讶一声,“哎呦,我给忘了。夫人今早给您写的信,我忘给您了。” 说着,天星便从怀里拿出何美人给秦量写的信,递给秦量。 秦量啧了一声,扯过信就骂着天星,“真不知道你长个脑袋是干什么用的。” 天星嘿嘿的赔笑着,随后就退了出去。 秦量拆开信,一目十行的扫完信,目光在何美人关心他的字句上停留了一会儿,露出些真心的笑容。 连秦正河身体越来越差的消息也只是一眼扫过。 看完信的秦量又重新把信装回信封里,像是对待什么严肃的事儿一般。 他娘当然重要了,他可是有娘疼的孩子,他娘还念着他向着他哩。 不像他们,娘该死的死,剩下的还不顶用。 切,他娘才不一样呢! 将来,他当上了皇帝,他娘就是这世间,最最尊贵的女人。 秦量带着笑,进入了梦乡。 隔天,雪后初晴,东京顿时亮堂堂一片,宫闱宴上,也是一片欢声笑语。 宫闱宴从正午时分,一直开到了傍晚,冬日的日头短,傍晚时分便已然黑了天,华灯初上。 商礼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秦正河的身体是真的不好了,她亲眼看着秦正河的精神是如何渐渐萎靡的。 商礼当下心便沉了几分,照这么看,恐怕夺位之争要早上好几年。 一阵烦心,商礼便不耐烦的抬头,这一抬头不要紧,她习惯性的往秦漪身边看去,这一看,俩人便对视上了。 商礼也不知道秦漪看了她多久,她竟然没发觉。 秦漪的容貌一如往常般惊艳,和她对视时,嘴角便翘了起来。 那双眼眸中似有流转的波光,温柔地拂过商礼的心湖,既含蓄又带着不言而喻的暖意,恰到好处地驱散了商礼心头那抹因秦正河病体而生的烦躁。 商礼眼睛迅速的眨了几下,长睫毛下垂,掩饰住眼中的的那一抹惊愕与惶恐。 她眼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秦漪。 商礼低头逃避的模样令秦漪秀眉轻蹙,有些疑惑。 商礼可从来没有躲着她的时候,唯一的一次还是那年知道她喜欢上自己的时候。 那是谁跟商礼说了些什么? 万一让商礼误会那可就不好了。 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没让宴会上的臣子们瞧得见,但是,秦漪不惹事,有人就要搞事情。 “圣上,微臣久闻青安公主芳名,传闻中公主殿下不仅贤良淑德,品貌端庄,更兼才艺双全。” “微臣才疏学浅,平日里虽也附庸风雅,对音律略知一二,却从未有幸聆听过长公主殿下亲自弹奏的天籁之音。 今日恰逢圣上设宴,群臣欢聚,微臣斗胆,不知能否恳请公主殿下赐福,让我等凡夫俗子也有机会一饱耳福,感受一下那传说中的‘人间乐’?” 一臣子冒了头,出来说道。 他似乎酒意上头,又或是心怀叵测,挺身而出,言辞间既表达了敬意,又巧妙地煽动了气氛, 秦茗当即就笑出了声,捏着酒杯,眼眸微醉,嗤笑道:“李侍郎真是说笑了,你既然自知才疏学浅,那还能指望你能品出什么?让我皇姐给你弹古筝,你耳朵是什么金贵的东西?” “你说是吧,商大学士?”最后,秦茗怼那李博的时候还带了一嘴商礼。 商礼正襟危坐,面上一脸严肃,倒是让人捏了把冷汗。 不少知道内情的官员也偷偷的捏了把汗,这让青安公主奏曲就罢了,还扯上商礼了,云清公主也生气了,这怎么搞?跑路回家吧。 “云清殿下所言极是,古来自视甚高者也未有这般,有损我皇家颜面。”商礼极为隐晦的瞥了一眼神色平静的秦漪,只不过,又被人了,商礼只得赶紧说着那话。 第229章 我不信你 这话简单来说就是,你的脸皮也忒厚了。 商礼低头轻笑,没人瞧见她眼中的神色,甜蜜中带着回忆,缓缓道:“去年,我曾给殿下抚过琴,但还没听过殿下的古筝,今日,难不成是要托你的福?” 商礼话中带刺儿,意思便是,我都还没听过秦漪的古筝,你还要求听上了? 但是,有心之人,可是算了时间,商礼也是去年下半年回来的,就这小半年,还弹过琴呢。 主位上的秦正河精神有些萎靡,神色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他觉得自己的眼皮子也沉的厉害。 秦正河的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显得无力而憔悴。 有些无奈的开口道:“不过是些小事儿,何必这般大费周章,弄得乌烟瘴气的。 既然尔等未闻,青安,你便弹奏一曲。 朕便不闻了。” 说吧,秦正河被王瑞生扶着,醉酒之态让他步伐有些踉跄。 商礼和秦茗对视一眼,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秦正河已经起身,一副不想再听的样子。 秦漪神色未变,好似早已经料到了会是这般的结果,起身应下,“是,妾遵旨。”随着秦正河走出殿外,殿内忽然响起了古筝声,曲子清脆悦耳,仿若高山流水,瀑布湍急。 秦正河双手背在身后,头稍微偏了一点,眉毛下压,想起故人来。 他的发妻,也弹得一手好古筝。 那如今,是何年岁了…… 秦正河再抬头之时,好似苍老了十几岁,眉眼深刻着皱纹,苍老之态愈显。 殿内,一片静穆,都在听着青安公主弹那筝。 如痴如醉,恍若天上仙乐。 秦漪低眉,指尖轻柔地拨弄着琴弦,脸上的神情温和而又冷静。 琴音清悠悠地飘荡在空气中,忽然间,古筝声中,带来箫声的凄怨。 箫声起伏悠扬,如泣如诉。 秦漪下垂的睫毛轻颤,掩饰住眼中的诧异,随后和着箫声,拨弄这琴弦。 原本是深夜,华灯初上之时,随着箫声的凄楚,天边新月便追了出来,拨开云雾,映照一身的皎洁。 月光洒进大半个集英殿,商礼紫金官袍玉立,竖箫声动,眉眼间竟流露出一丝哀伤。 箫声与筝音交织在一起,一个不明所以,一个凄清难捱。 新月透亮,商礼便面月而奏,闭目凝神,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孤独而矜贵。 清贵的人儿让秦漪也移不开眼睛,低头抚琴的时候又忍不住抬眸去瞧瞧商礼,像是要把这人印在自己的心里。 商礼此刻,正像是追风引月的人,无意中惊扰了月下独奏的美人,至此,她引月,月盈光,美人心弦系她。 待到一曲终了,秦漪双手抚上琴弦,眼睛定定地看着商礼。 从箫声中,秦漪能轻而易举的觉察到商礼周身的情绪,苦楚和压抑。 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秦漪心头,挥之不去。 随之,秦漪便瞧着商礼睁开了眼睛,可却避开她的目光,转头看着那李博。 商礼收了玉箫,背在手边,对着李博冷声说道:“不知李侍郎这下可满意否?” 李博被商礼的话冷的一个激灵,眼神向下一瞥,随后又抬眼看着商礼说道:“商学士箫声似泣,自是高超。与青安殿下琴声相配,恍如天籁之声,我等羡煞钦佩不已。” 商礼歪着头,轻笑道:“是吗?那最好不过了。”她的语气淡淡的,听起来还有些暖意。 李博连连应道:“是,是,是。” 商礼不明所以的轻笑一声,和另一边的秦茗对视一眼,秦茗眼中带着戏谑,带头拍了拍手,说道:“今儿还真是多亏了李侍郎,如若不然,我等还真不能听到皇姐和商大学士的合奏呢。” 李博嘴边挂着勉强的笑容,道:“云清殿下说笑了。” 秦茗挑着眉毛,笑道:“但愿如此,祝李侍郎好运。” 此话一出,李博面上就直接笑不出来了,期期艾艾的。 秦茗也没管,倒是看着从奏完曲子就一直看着商礼的秦漪,秦茗有些疑惑。 但秦漪也没长时间盯着商礼,瞧着一直避着她的商礼,秦漪抿着嘴唇,让身边的九儒去了商礼身边,让她宴会散去的时候留下,别走。 商礼听到九儒的传话后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敢瞧秦漪,只得一味的转移着目光。 大半的注意力都在商礼身上的秦照和秦向会心一笑,这是闹了别扭。 既然有别扭,那他们可得把握住机会,最好让这两个人成了生死仇人。 秦照眸中狡黠,心里暗想道,决定接下来的这大半年,是该跟商礼好好沟通沟通感情了,尽早让商礼归顺他。 眼下,他再等一等。 杯觥交错间,琼浆玉液流光溢彩,月色如练,倾洒于宴。 夜半,曲终人散,秦漪已经在偏殿外等候商礼多时了。 秦漪眉如远山含烟,眼下却透着焦急,夜色深沉,带来阵阵凉意。 “殿下。” 商礼站在秦漪不远处,没靠近秦漪,隔远喊了她一声。 秦漪望着不肯在往前一步的商礼,眼睛快速的眨了几下,轻微的叹气,主动向她走了几步,直到隔着三尺的距离。 秦漪越走越近,商礼的态度也越发恭敬。 秦漪不喜商礼这般,从心里升上一股子烦闷,索性便问道:“怎的,近几日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秦漪的语速很慢,耐心的询问让商礼有些动容。 商礼抬头看着秦漪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殿下回京之后,可曾调查过建州调粮一事儿?”商礼的声音里难免带上了些质问。 秦漪眼眸里闪过错愕,怔住的神情僵在脸上,是她忘记了。 看秦漪这般,商礼哪里还能不懂,继续追问道:“是殿下忘记了,还是想隐瞒下去?” 秦漪蹙起眉头,应当是建州出了问题,是她疏忽了。 秦漪知道建州对商礼的重要,没在意商礼的质问,认真的盯着她的双眼,回答道:“东京之事众多,是我疏忽了,但并非有意隐瞒。” “殿下,当初你一言说建州之事疑点颇多,那为什么,我查到的,还是跟你秦漪有关?” 商礼脸上的表情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冷峻,她直呼秦漪的名讳,好似几个月前口口声声说相爱的人不是她一样。 而秦漪也变得疑惑,眼中透着询问,说道:“这些日子,你便是为这事儿烦忧?” “建州之事待我调查一番,再与你细说,可好?”秦漪用商量的语气对商礼说着话,她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建州粮草与她们无关。 具体的证据,一点的蛛丝马迹她还得去查。 商礼听完秦漪的说辞,沉默了片刻,垂下眼帘,“不必,我已经让以饶去建州,待他回来,结果便知晓了。” “你是,不愿意信我?”秦漪轻声的问道,盯着商礼的脸,不肯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嗯。”商礼低声答道。 她知道,如果是秦漪为了大业,她利用自己,隐瞒下去,她一定会的。 第230章 等待死局 秦漪眼睛眨了两下,看着垂头的商礼,秦漪觉得心里有些疼,像是一把刀,刀尖慢慢的扎进心里,只进去分毫,可是那疼,却蔓延了整个心脏。 秦漪调整呼吸,轻喘了口气。没有苛责暴怒,只是平静的问道:“晚舟为何不信我?” 商礼不敢抬头看着秦漪,只是说道:“倘若真是殿下做的,我敢让殿下去调查吗?倘若你到头来还是欺骗我呢?” “我从不骗你。” 秦漪这般说道,像是丝毫不在意商礼说了什么,她只知道,她爱的人在不信任她,急切的肯定中带着真心。 “晚舟说的假如都不会是真的,倘若你我都被利用了呢?这算不算是另一种结果的走向,你我的必死之局?”秦漪大胆的设想,无非就是有人做局,离间她们。 “那你说,我该信谁!”商礼忽然抬起头,寒风凛冽,吹红了她的眼眶,她该是彷徨的。 她想啊,鹿闻是死在她身上的啊,他脸上的血都擦不干净。 说好了过段时间一起回东京,结果是她把人留在了战场上,万箭齐发,是鹿闻把她压在身下,以身为盾,换的她如今万人瞩目。 他最后叫她一声阿姐啊! 和最后,城没守住,城破了…… 望着商礼激动的模样,秦漪很想说一句,信她。可终究是不忍,张口无言。 秦漪走了几步,伸手想去抚上商礼的脸颊,给她擦着眼泪。 可她刚一伸手,商礼便偏头,脑袋往后仰,不让秦漪碰她。 寒风如约而至,吹落商礼一滴泪,偏生的砸在秦漪手掌虎口之上,冰凉刺骨。 指尖被寒风吹得发红,纤细白皙的手停留在寒风中,颤抖着又收了回去。 “晚舟啊。”她轻唤她的名字,呢喃中带着丝丝的情意,却被这寒风硬生生的吹散了几分。 秦漪笑着看商礼,眼眸中似是平静的湖面,说道:“当晚舟不知道该信谁的时候,信自己最好,跟着自己的心走。” 商礼主动抬手,抹去自己眼角的泪水,退后一步,说道:“是,微臣知晓,微臣告退。” 商礼疏离之态显而易见,可秦漪又偏偏唤住商礼,商礼定在原地,脚步未动。 秦漪偏头接过九雅小跑过来带来的黑狐大氅,抖落开,再次面对商礼,给她披上。 商礼看着给她系带子的秦漪,温婉的模样她百看不厌,毕竟这是她一人的专属。 “方才瞧见你衣衫有些单薄,夜深寒气重,回去要当心。” “吹得箫声很好听,但悲怨太重,不能放在心里,知道了吗?” 虽然你我之间出了问题,但是我没有不爱你。 商礼听着秦漪说完这两句话,鼻尖又觉得有些酸涩,鼻息很重的道了一声,“嗯。” 随后商礼便转身,披着的大氅好似带风,带着她逃之夭夭。 秦漪看着商礼的身影消失不见处,她抬头仰望着月亮,月色洒满大地,都是透亮的。 月光毫不吝啬的洒在秦漪的脸上,周身是孤寂。 她该怎么办呢,商礼温润的眉目还眷在她的眼瞳,这般明亮的月光啊,可是听见了她的哀乐啊。 文曲引月商晚舟,她的眷恋一生的人儿呐…… 若是后来此情无计,能否强说欢期? 至若春和景明,柳上烟归,池南雪尽,又怎能满怀萧瑟? 这天夜里,秦漪站在寒冬里不知多少个时辰,有些事儿,她就慢慢想,慢慢接受。 她自己看的清楚,有人做局,想必也就是那个瘫在床上,至今还没下地的秦量。 秦漪心里清楚秦量向来做事周密,更何况这次的天时地利人他都占尽了,纵使她有再多的话,也不抵那证据有用。 她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找他的破绽,或者将耶律筝的事情告诉商礼。 商礼终究会信她几分,可却有了隔阂啊,真相又会有到来的那一天吗。 这一刻的分离好似刻在了秦漪的心里,让她开始惶恐,惶恐今后的每一天,她不知道哪一天,她和商礼就会因为这件事儿而分离。 从后,便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 这一天,如秦漪预料一般,不会太晚。 直到秦漪四肢变得僵硬,秦漪才让九儒她们带着她回去,这局,不好破…… 转过头来,时光荏苒,春去春又来。 春三月,草长莺飞的时节,碧波荡漾,大地发新芽。 “这边,这边。” “那边,还有那边,都种上,种满了。” 商礼带着以安以宁她们说道,三月份了,正好她从沈辽那里要来好多好多种子,她要在院子里种满海棠花。 喜欢秦漪,无疑是给自己埋下一颗种子,待到院中海棠盛放,聊表爱意,仅此而已。 而且,商礼想到,她自己也很喜欢海棠呢。 以宁噘着嘴说道:“郎君你也不知道把以饶派哪里去了,这都三个多月了,他连个信儿都没有,都要把我气死了。” 商礼撒种子的动作未停,张口说道:“以饶那是干大事儿去了,他给我写信了,信上也问了你们的,等一会回屋,我给你们拿信。” 以宁惊讶地说道:“真的吗?那他那还得什么时候回来啊?” 商礼眼睛转了转,想了一下说道:“大抵还有三四个月吧。” 信中说他遇到点困难。 以宁又闷闷不乐道:“哦。” “商礼商礼!!” 三人正忙活的热火朝天呢,就听院子外有人喊商礼的名字,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孟幼真。 毕竟谁敢直呼商礼的名讳,也忒不尊重了。 商礼抬头一瞧,还真是孟幼真,便打趣道:“呦呵,失踪的人儿回来了?” 孟幼真连忙摆手,可不提这个了,拉着商礼就往书房里走,火急火燎的说道:“出事儿了出事儿了!” 商礼一副淡定的模样,拽下孟幼真的手,道:“出何事儿了?” “我听柳小娘子说,官家前天吐血了。柳小娘子是听她表姑家的二爷的四儿子妻子的二妹妹给她说的,那二爷是翰林有名的良医。”孟幼真着急忙慌的说道。 孟幼真还说道:“我就说你家殿下怎的给书院大换血,合着是着急培养自己的势力呢!” 商礼转着眼睛,胡乱的点头应着,顿时计上心来,道:“干的不错,去账房上支一金叶子去。我先走了。” “嘿,你上哪去!” “晋王府卖人情去。” 第231章 事件频发 “什么?晋王府?”孟幼真看着商礼远走的背影,顺便叨咕了一句,“自己事儿都没整明白呢,还上晋王府去了。” 见商礼走了,孟幼真无奈的摇摇头,上陆府的账房那儿去支金叶子去了。 而商礼则是驾着清风风风火火的去了长街,像风似的到了晋王府。 府中的秦照和他那不争气的几个下属正忙的热火朝天,突然听到商礼已经到府中的消息,秦照不由得一阵猜忌。 这商礼可是不大愿意走动的,他这晋王府还是商礼愿意来的,秦向和秦量的府邸商礼去的都算是少的了。 “商礼来了?” 秦照有些纳闷,平日里的商礼可是得递帖子遵礼数的,这回怎的这般突然? 秦照看了汤泉一眼,汤泉懂事儿的退下。 随后,秦照又让阳土亲自去接商礼过来。 商礼一边跟着阳土,一边抬手用衣袖擦着额头上因着一路焦急出来的薄汗,看上去还真是为秦照着想的那回事儿。 到了秦照跟前,商礼换了口气,恭敬的行礼道:“微臣参见晋王殿下。” 秦照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说道:“晚舟客气了,吾倒是不知,今儿是发生了何事,竟让晚舟这般着急?” 商礼匆匆的又给秦照行了一礼,面上带着抱歉,道:“请恕微臣失礼。” 秦照呵呵一笑,大度道:“难道在晚舟心中吾就是这般小气的人?哈哈哈,晚舟有事直说便是,来,坐下慢慢说。” 秦照给商礼赐座,水柔又一次给商礼上茶,不过这回商礼可是在表面上就表现出了担忧,对着这茶踌躇,是上次遗留下的阴影。 秦照瞪了水柔一眼,水柔只得心虚的赔笑。 秦照清了清嗓子,劝说道:“晚舟放心,这回这茶,断然不会错了。” 商礼讪讪的笑着。 闲聊了一会儿,二人才正式切入话题。 “晚舟还未说,晚舟来此是为了何事?”秦照看着商礼说道。 商礼先是低头轻笑,随后抬起头,眼中带着试探问道:“晋王殿下以为是何事儿?” “吾不知,晚舟不如坦白说?”秦照根本不接商礼的话,直接问道。 商礼笑着拿起茶杯,嘴上带着一抹笑,说道:“我听闻,前天,官家突然病了一场,晋王殿下可知道?” “病了?”秦照有些诧异的问道,若是秦正河生病了,那他怎么会不知道? 商礼点头,肯定道,“是。” “吾都还不知道的事情,晚舟为何知道?”秦照笑着问道,可是眼中却带着猜忌。 商礼双眼澄澈,毫不畏惧秦照的目光,说道:“微臣自然是有微臣的人脉,并且,微臣来此,只告诉了晋王殿下一人。” 闻言,秦照心中忽然升起些愉悦,面上不显,嘴硬道:“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 秦照再次听到商礼的话,险些要笑出声来,但还要维持着自己的形象,假模假样的问道:“嘶,对了,吾怎的听闻,晚舟与吾皇姐发生了些口角?” 口角当然是假的,不过任何关注秦漪和商礼的几人都会知道,这三个多月,两人的联系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甚至商礼见秦照他们的次数都比秦漪多,这可不符合商礼的形象。 商礼听了秦照的话,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和纠结,似是碍于秦照的面子,不好发作,只得假装和气。 商礼笑道:“晋王殿下说笑了,微臣与青安公主见面次数不过寥寥,又怎得可能发生口角之事,是乃无稽之谈。” “毕竟你与皇姐青梅竹马,以前的情谊毕竟在,皇姐有不周之处,我这当弟弟的,代皇姐向晚舟道歉。”秦照装模作样的说道,那副诚恳的模样秦疏见了都要说声自愧不如了。 商礼摇着头,话中多为坚决果断,说道:“青安公主已然成亲,此后,微臣与青安公主不过点头之交,再无瓜葛。” 商礼这话说的有些无情,秦照却能品出一点真实的味道出来,这可不是像往常一般出于对秦漪的维护撇清关系,而是真切的。 看来,她们两个人之间是出了问题,那她是不是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秦照叹息的摇头,无可奈何道:“终归是你们自己的事,吾也不好掺和进去。不过,晚舟日后有需要,尽管来找吾。” 商礼一听秦照这话,当即就坐不住了,站起身子对着秦照行礼道,“微臣多谢晋王殿下。” “今日之事,微臣不想有太多人知晓,还望晋王殿下见谅。微臣担心官家有事唤微臣,微臣先行告退。” 事情已经说完,商礼就不想待在晋王府里。 秦照大度的表示谅解,放商礼离去。只不过在商礼离去之后,汤泉从侧门出来了。 秦照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你怎得看待今日商礼这事儿?” 汤泉看着晋王府门口商礼渐渐远去的背影,皱着眉头,说道:“第一,官家是病了。第二,商礼这次真的有意跟咱们交好,并且,与青安公主出了问题。” “净说些废话。”他能不知道吗? “殿下,属下认为,应当离间商礼跟青安公主了,并且要抓紧机会。如今朝堂上,商礼已经开始收势了,官家放权给商礼,碍于隐秘的关系,给青安公主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上次书院换血一事就足以证明商礼的重要。” 秦照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汤泉的说辞,同时说道:“让我那个皇兄去试试水,阳土,去把消息传给秦向,再去查查,商礼和秦漪之前出了什么事儿。” 阳土:“是!” 视线一转,出了晋王府,转而上街的商礼骑马回家的时候,突然就撞见了要去自己家的熟人。 张贵儿。 王瑞生的干儿子。 “张贵儿!” 商礼骑着清风,高喊了一声张贵儿。 张贵儿立马就瞧见了白马上清贵的郎君,眼睛亮了几分,连忙小跑过去行礼说道:“见过商大学士,奴奉官家旨意,让您现在进宫一趟!” 第232章 她是权臣 “现在?”商礼忽然间紧了眉头,她不过是随口一说,这下还成真了? 张贵儿擦着额头上的汗,说道:“是,官家要您现在过去。” 商礼点了头,手握了握缰绳,说道:“成,我现在就去。” 御书房内,淡淡的龙涎香味道萦绕整个屋子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庄严和肃穆。 秦正河坐在龙椅上,脸色有些苍白,他的手指紧紧握住龙椅扶手,指甲微微泛白,暴露了内心的不安。他沉默着,仿佛世间周遭都在此刻都静止了,只有心脏急促的跳动声在耳边回响。 商礼走进御书房,看到秦正河苍白的面色,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商礼轻声说道:“微臣商礼,见过圣上!” 秦正河抬起头,目光落在商礼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疲惫。 他缓缓开口道:“商礼啊,呵,如今你跟我大半年的光景了,可学到了什么?” 商礼低头说着场面话,道:“圣上的不易,官场的风谲云诡。” “我要听实话。”秦正河瞥了站着的商礼一眼,从鼻腔里的叹息,这还跟他玩上心眼了。 商礼沉默良久,久到秦正河以为商礼会插科打诨的混过去。可出乎秦正河意料的,商礼并没有逃避。 商礼仍然是低着头,没敢抬头,像是对秦正河的恭敬,说道:“微臣明白一件事,手握权力之人,所说的所做的,才是正确的。” 永远不会,永远不会有人反对。 “呵呵呵……” 秦正河看见弯腰低头的商礼说出显而易见的事实,发出闷笑,不知道是在笑谁。 “商礼啊,你跟我的时间不短了。你可猜得到,我今日叫你来所为何事?”秦正河声音中透着苍老,沉重和无奈,以及,请君入瓮。 商礼根本没有任何犹豫,撩起裙摆,“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双手伏在地上,额头碰着御书房冰冷的地板。 商礼的声音透着镇静,说道:“还望圣上指点迷津。” “自从你回来之后,你娘已经不大管理朝政,而我也对你处处用心。前几天,我忽然晕倒,翰林良医说我需要静养,商礼认为呢?”秦正河看着跪地的商礼,眼中却没有多少的笑意。 商礼闻言,惊讶的抬头,看着神色倦怠的秦正河,又匆匆低下头去。 这一切,都没能逃过秦正河的双眼,原本疑虑的双眸也变得清亮。 商礼的喘息声重了几分,在安静的御书房中尤为明显。她她只得缓缓道:“微臣知晓,若无圣上信任,微臣做不到这个份上。微臣从始至终,忠君之人,只有圣上一人。愿意圣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罢,商礼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连磕三个,声音清脆。 “不计任何代价?” “万死不辞!” 秦正河摸着蓄起来的胡子,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 “你可知,如今朝堂局势如何?”秦正河紧接着反问商礼说道。 商礼:“各势力林立,关系错综复杂,清官廉政者有之,中饱私囊者,亦有之。” “那不知,你可愿解决这事儿?”秦正河说道,语气中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吩咐更为妥当。 商礼惊讶的抬起双眸,说道:“圣上莫不是高看微臣了?此事怎得能是微臣一人之力可以办得到的?” “现在的你办不到,可当你权力足够大的时候呢?”秦正河略有深意的看了商礼一眼。 商礼顿时愣住,说道:“圣上您得意思是?” 秦正河笑了笑,说到:“如今我处理政务繁忙,身体抱恙,问政之事,多由你处理,而我向来也愿意听你的建议。如此,商礼你可懂?” 商礼心底的惊骇远远大于面上表现出来的,她的身子有些颤抖,声线也发颤,说道:“这,这跟……把弄是非的权臣……有何两样?” 况且,她才排到哪里,在她之上的,有的是人啊。 这是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吗?商礼忍不住腹诽道,这要真这么做了,她的脊梁骨得先被人戳上一戳。 “圣上这是何意?微臣不解。”商礼斗胆问道。 “哎……” 秦正河长叹一口气,脸上的愁云不散,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和愧疚。 “商礼啊,朕也是无奈之举你可明白?如今朝堂上贪官众多,官官相护。朕虽忧心,怎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秦正河的声音中带着诸多的苦恼,“如今这般,有心之人定会拉拢你的。朕希望,你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对吗?” 秦正河并没有点明,而是委婉的说道。 可商礼一点就透,当即就明白了秦正河的意思。 无非是让她当个权臣,自己退居幕后。该清廉的人清廉,该歪心思的就会投奔她这边。 待时机成熟,秦正河再一网打尽。 只是苦了她,在这段谋局里,背负骂名,要万分小心,就怕有赤胆忠心的人要她的命。 可商礼却不这样认为秦正河只是简单的策划这样一场以自己为诱饵的谋局。 他一定有更深层的意义,最起码是可以一举两得的事情! 商礼猜的没错,秦正河不止是一箭双雕,是狡兔三窟。 一是让商礼以身入局,二是秦正河要看看商礼在他众多子女中的立场以及能力。 如果商礼还是选择秦漪,那么他就得重新审视一下这两个人。 毕竟,现在的秦正河认为,商礼只是念及跟秦漪的旧情和子嗣。 若是在权力的衡量中和连他的心思都猜不透的话,商礼也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三便是,他这生病的消息肯定会传出去,只是时间问题。 他先暂退一时,放点权力,坐山观虎斗,无论何种结果,权力还是在他的手上,商礼也还是忠于他。 陆绣不在乎那权臣的名声,可商礼也终究是不愿意让他家背负那恶名。 毕竟,给商礼正名的,只有他一人。 不出秦正河所想,商礼定定地半晌没动静,却是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磕头道:“微臣甘愿为圣上肝脑涂地!微臣别无他愿,只求风浪过后,圣上为我陆家正名!” 第233章 诀别信 “这是自然。” 秦正河呵呵一笑说道。 王瑞正在一边长眼力见的给秦正河奉了茶,眼神不着痕迹的瞥了地下跪着的商礼一眼。 一屋子四个人,凑不出一条心出来。 秦正河接了王瑞生递过来的茶,浅尝了一口,茶香瞬间蔓延至满口。 秦正河这时候才放下茶杯,对着底下的商礼说道:“起来吧,长时间跪着也不好。” 商礼听话的起身,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秦正河见状笑了笑,这倒是跟陆绣一个性子,该起来就起来,省的累着自己。 “谢圣上!” 商礼起身后,就安安静静的待在一边,平静的脸庞看不出她在一场谋局中担任着举足轻重的角色。 风浪从来没有平息,她只能卷入一场又一场更深的阴谋中。 对于自身的无可奈何,商礼温润的双眼中终于是带上了疲倦。 一场跨越爱恨的谋局,终于在这一刻,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鲜血,亲情,爱情,君臣,复杂的,肮脏的,明媚的,都将一一上演。 如此,又是平安度过两个月。 莺飞草长的时节里,公主府一片祥和,小月儿和蒋舒顷的女儿灵儿在一边追着蝴蝶,玩的欢快。 一边的舒珺带着笑看着这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从心底里生出喜爱来。 宋芷青和蒋舒顷俩人站在一起说着悄悄话,还时不时得看看两个小孩。 从清风榭中,可以将两个孩童的天真动作尽收眼底。 秦漪从心底里生出愉悦,连带着眼眸深处又泛着爱意,像是人若求海深,却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秦茗瞧得清楚,感叹即使是秦漪这人,也会生出感情来。笑道:“依我看,这天底下,没有比小月儿更为尊贵的人儿了。” 秦照和秦向他们虽都生了孩子,可那孩子怎么能跟她的小月儿比? 她那亲爹可是现在在朝堂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秦漪眼眸中划过一丝悲伤,掩饰的过去,轻笑说道:“以后的事情还犹未可知。” 秦茗不在意的耸耸肩,玩世不恭的说道:“这还不知?现在朝堂上谁人不知,秦正河极其宠爱那商礼,商礼说什么是什么,黑白都不分。” 唐婧珂眼中疑虑更甚,对着秦漪说道:“商礼这段可曾联系过相意?” 如今这局势,越发的复杂了。 秦漪闻言,实诚的摇头,眼里带着一闪而过的无奈,道:“未曾。” “这倒是件稀罕事儿,商礼就没跟你说过这是怎么一回事?” 秦茗有些疑惑的问道。 秦漪低头看着茶杯,纠结良久,声音平淡的说道:“我和她之间出了些矛盾,已经有小半年没联系了。” “小半年?”唐婧珂忍不住惊呼道,“这么长时间,你怎的不说?” “莫不是,商礼准备倒戈?”秦茗沉了气,说道。 秦漪缓慢地摇头,她不确定。手也不自禁的捏紧了茶杯,暴露她内心深处的不安。 坦言道:“年初之时,我们有过一次谈话,不欢而散。这阵子,秦正河放权,她应当是太过繁忙。若是时间不差,我们终将会迎来一次争吵。” 秦茗深吸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秦漪。秦漪和商礼之间的感情,她们向来看不透。 唐婧珂显得有些担忧,双眉紧蹙的问道:“应当没出什么大问题吧?” 秦漪低垂着双眉,两弯新月挂在了她那紧锁的额前,眼神中的光芒黯淡而深远,似隐匿在厚重的云层之后的星点。 她的嘴角紧抿,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悄悄爬上唇边,双手交叠在一起,指间微微用力,却将头看向远处嬉戏的两个小孩。 眉头舒展开,像是一汪被风拂过的湖面,泛起层层细腻的涟漪,却又迅速归于平静。 “大抵是逃不过去了,各奔东西。”秦漪说到各奔东西之时,竟然还能弯起嘴角,不知她是苦涩还是无奈。 秦茗和唐婧珂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秦茗忍不住了,说道:“你俩临了临了可别整出分离的戏码来。” “你们俩认识多少年了?你跟她八岁就认识,到现在,你今年二十三岁了,小月儿都四岁了。你告诉我你们俩要断了这情?”秦茗不解的说道,难免带上了怒气。 “再说了,如今他商礼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秦正河信他跟信他爹似的,他爹都没这么信任!” “你俩要分开,难保商礼不会对咱们动手。” 秦茗气过之后又难免忧心起来,她就怕商礼跟其他人联手,联合起来,届时,那可就糟了。 秦漪随手拿起茶杯,说道:“她暂时不会针对你我的。” “都到这时候,你还替她说话?”秦茗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怒气冲冲的说道:“我就不明白了,商礼给你下了什么药?你到现在还这么维护他?” 唐婧珂眼下也是着急,但是唐婧珂还是按住秦茗的肩膀,说道:“先别着急,听相意怎么说。” 随后唐婧珂又问道,“他当真要舍了你和小月儿?” 秦漪想到建州的事儿就觉得心堵,她是派人去查了,可是她也没有那么多的心力,只好说道:“顺其自然吧。” “她现在既然深处漩涡,秦照他们也会蠢蠢欲动。先巩固自己的事儿吧。” 秦漪深吸了一口气道:“耶律筝说她们会在今年开始打仗,粮草得给她供应些。” 唐婧珂点头,道:“我晓得的,过个三四天,我亲自去狼州那边,你也好安心。” 秦漪诧异的眼眸看着唐婧珂,道:“你要去?”她本来打算让九随去的。 “我去,你也放心点。”唐婧珂眼眸露出些笑意,笑的爽朗了些。 秦茗虽然是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拦着,并说道:“行,你也小心点。那我就去看着点军营那边,秦照他们又不老实了。” 秦漪心底的悲伤散去些,可到底加重了在心底的分量,道:“书院那边还好,等今年的秋闱,看成果罢了。” “成,先这么做。商礼那边,你……” 秦茗抬眼看着表面平静的秦漪,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心中有数便好,若是受了委屈,唤我们几个一声,我们便去陆府,给你讨一个公道来。” 唐婧珂这回倒是认可秦茗的话,认可的点头。 而结伴进来的蒋舒顷和宋芷青听得个末尾,就听秦茗说的话。但也是想也没想,跟着唐婧珂一同点头。 秦漪眼眸上染上了笑意,心底的某一处悄然松动了些,似是嗔怪道:“你们呐,真是的。” 何其有幸,相识众卿。 “哼!” 秦茗冷哼一声,惹得几女发笑。 可欢笑过后,秦漪的心底的还是有了预感,她和商礼啊。 那日散去之后,未出三日,唐婧珂便去了狼州,名号游历山水。 秦茗便通过她的舅舅选锋营的刘智,盯着军营的动向,顺便培养自己的势力。 逐渐明显的是朝堂上的抗争越发激烈,渐渐地,商礼越发成为朝堂上争议的人物。 便是商礼越发得势,秦正河多次将大权交给商礼,就连秦照等人的话也是充耳不闻,大小事情便是由商礼决定。 除非重大的事情,商礼才会交给秦正河过目。 程嘤和宋道更等一众老臣多次劝谏未果,这便更加助长了商礼的气焰。 一时间,商礼在朝堂上风头无两,手握滔天权势。就连秦照他们也都避其锋芒。 因此,商礼也被冠上了权臣的的名头,红极一时,陆家成了东京首屈一指的贵家。 十月末,青鸟送来一封诀别信,秦漪接到信时,历经将近一年的担惊受怕终于结束了,竟有些心安。 是她送来的信,今年第一封信,竟是在年尾。 “丰乐楼,三楼,叙旧。” 第234章 第一次争吵 丰乐楼,三楼。 秦漪和商礼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似是一场较量,她们要争出个胜负出来。 可她们之间,怎么会有较量呢? 屋内升起了檀香,袅青烟在空中盘旋缭绕,如同缠绵的思绪,无声地诉说着过往。 秦漪端详着商礼的面容,将近十一个月没见了吗? 不,商礼可能不知道,在她去见声离的时候,她看见过退朝时,商礼明媚的模样。 商礼模样未变,下垂的睫毛藏住眼中的风波,淡然的抬起一杯茶,细呷一口,带些涩甜。 两人久久未语,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好似要把这几个月未见的思念就这般无声的诉说个干净。 商礼给秦漪重新沏了杯新茶,说道:“殿下尝尝看,新茶不错。” 秦漪看着商礼给自己倒完新茶后,再无新的动作。 秦漪低头,看着新茶,又忽然抬起头,看着自己对面正云淡风轻喝茶的商礼, 眼神下移,嘴角勾起笑意。 她的晚舟,又似乎稳重了不少。 商礼也歪着头笑道:“殿下不喝吗?”似乎是像往常一般的问候。 秦漪轻而缓慢的摇头,不过是看向商礼的眼神中夹带上了伤悲,气氛好似也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殿下何苦这般瞧着我?”商礼眼中带着笑问道,可是眼中的笑意根本不达眼底。 秦漪顿时心里生出些悲凉来,望着商礼的眼睛,现在的商礼竟然也在试探她了。 秦漪泄了口气,说道:“晚舟稳重了不少。” 她的语气缓而清,但是从心底里的沉重。 商礼忍不住,忽的一下笑出声来,“这是当然了,人自然不可能停留在原地不是吗?” “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秦漪移开自己的目光,压下迟来的心痛,问道:“晚舟想要说什么,直说便是。” 商礼挑眉,而后便一笑,说道:“殿下可是会错意了?微臣可是直言了,来此就只是叙旧。” “若是普通的叙旧,我便不会来了,你可知晓?” 秦漪反问道。 商礼收敛了笑容,低头拿起一杯茶,似饮酒般一饮而尽,随之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道:“微臣记得,年初之时,微臣跟殿下说过一件事情,对吧?如今结果出来了,殿下可想知道?” 秦漪的表情黯淡了些,是建州粮仓事情,还是让秦量那人得逞了。 思及至此,秦漪忽然有些心累。 说道:“都猜到了,晚舟相信吗?” 秦漪抬头看着商礼的眼睛,却发现这人不知何时,向来温柔的双眼染上一抹赤红。 “信,我为什么不信,我让人查了两回,都是殿下。这回,殿下该怎么跟我解释?”商礼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秦漪,秦漪回望着商礼。 她看着那要决堤的洪流,她深陷其中,从中听到海浪拍打礁石般的轰鸣,深沉而压抑的苦楚。 “晚舟……我说,你便能信吗?你真的能信吗?”秦漪牙齿紧咬着下唇,带着哭腔说道。 商礼低声笑着,笑声中带着苦涩,“不信。”她清浅的说出口,似凌迟的刀,锋利绝情。 秦漪安静的看着商礼,问道:“那晚舟是要……” “绝情。” 一个人的话打断另一个人的话,让另一个人怔愣叙旧。 那两个字让秦漪的脸上浮现出错愕和余后茫然,像是准备良久…… 秦漪深吸了一口气,却只敢慢慢的吐出去,眼眸频繁的眨着,她的内心是慌乱的,话中维持着冷静说道:“晚舟,我们有误会可以解开不是吗?这只是他人做的局,不是吗?” “可是,我查了两遍!”商礼忽然提高了声量说道,“两遍都是你秦漪!不是他别人!” “晚舟,你我年少相识,是年少相识啊!你当真不信我了吗?你我相识……十五载啊……”秦漪嘴角带着苦涩的笑,望着商礼的眼睛带着祈求,轻声的呢喃带着伤悲。 商礼听了秦漪的话,眼泪瞬间落了下来,豆大的眼泪成颗,砸在桌子上,留下水印,哽咽的说道:“就因为我知道你性格,所以我才相信!你为了拴住我,说一两句谎话,有什么难处吗?” “大业向来在我之上,不是吗?” 秦漪的眼眶里早已经蓄满了眼泪,却迟迟不肯落下,倔强的跟她的主人一般。 “所以,你还是不信我……”秦漪带着哭腔,心里瞬间被酸涩填满,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商礼看着秦漪的面庞,哭道:“你这般一哭,倒是像我做错了。可秦漪,你惯会是个演戏的不是吗?” “我演戏?” “对啊,若是我不查,你还会把我蒙在鼓里几时!” 商礼忽然情绪激动起来,她最近总是做梦,梦见在新阳她更重的那几年,又梦见百姓流离失所,战场上尸身成山,吓得她惶惶不可终日。 “他人识你真面目,唯我信你。秦漪,你就是个利欲熏心,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的毒妇!” “当初若是没有虞淡月,你是不是连我的死活也不顾了?” 商礼口不择言的说道,字字泣血,言语间皆是怨恨。 听到最后一句话,秦漪也忍不住,眼泪成串的落下,双眼含着哀伤,说道:“纵使你我要断了这情,又何须出言讽刺?” 刺在她的身上,疼痛蔓延全身,让她浑身忍不住颤抖。 “是又如何!”商礼坦白的承认。 “我,我去建州见你,你也认为是我要你死吗?也认为是我不顾你的死活吗?”声音中带着天大的委屈,和明显的爱意流淌。 秦漪红着眼眶看着商礼,她可以接受商礼的误会,可以接受商礼的恶语相向,可商礼,我是有野心,但你为什么不能想,我最清浅的愿望是你活着…… “可你未曾怜悯过我半分!你又为何对我说谎!” 商礼气急,失手打翻桌子最边上的茶壶,“砰”的一声,茶壶碎在地上,而滚烫的茶水烫了商礼整个左手。 白皙的手背瞬间被烫的通红,秦漪顾不得其他,只得拉过商礼的手腕,仔细探查。 声音中带着着急和心疼,“伤到没有?疼不疼?” 可秦漪刚把手拉到自己眼前,没等瞧个仔细,却又被商礼自己抽了回去。 秦漪的一滴泪,落在商礼的手背上,混着茶水。 是谁滚烫炽热? 秦漪失神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空荡荡,耳边还有商礼一句绝情的话,“别碰我。” 还不等秦漪作思考,商礼又把手递到秦漪眼前,秦漪不明所以的看着商礼。 商礼瞧见秦漪的泪眼,心里便越发苦涩,鼻尖发酸,眼眶处又一阵模糊,眼泪一直往下掉,话也险些说不利索。 “玉,你把玉还给我。” 第235章 最后一次争吵 “玉?你要要回那玉?”秦漪不可置信的问道。 “你我既然要绝情,我自然是要拿回我的东西的。”商礼用手背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说道。 秦漪哽咽的说道:“当时是你在建州给我的……我以为你我不过是有些矛盾,哪里轮得到绝情的地步。” “时至今日,秦漪你还不明白吗?以前的误会都不重要了,只要你把玉还给我,既往不咎。” 商礼一直保持着伸手的动作,执意要秦漪的玉。 “你还是要玉,那你可曾是后悔了?”秦漪歪头看着商礼,眼泪划过鼻梁落下,眼底带着失望。 商礼说秦漪未曾怜悯她,可她又何曾怜悯过秦漪。 就像现在这般,说收回就收回,收回秦漪坚持多年的爱。 商礼倔强的点头,道:“是,我后悔了,我当初就不该跟你袒露心意,省的现在这般,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终究是相逢错了。” 秦漪低着头,眼泪又落下一滴,垂空而落,砸在交叠的手上,双手交握的指尖发白,声音颤抖。缓缓地确定一件事情,“你是在说,后悔相遇,还是后悔相爱?” “无初遇,自然是无爱。” 秦漪闭上了双眼,发出一声笑,不知是笑这情,还是自己。她不甘心的又问道,“是少年人的誓言都不作数的吗?你说我是你心之向往也是假的,都不作数对吗?” “我们不要再谈及过去了,无心之过罢了。如今,你可明白,我对过去都不在乎了,我只希望我的身边不再是你了。” 商礼爱哭,在秦漪面前更是如此,明明说伤人的话是她自己,可说出口的人却是泪如泉涌,泣涕涟涟。 秦漪支着头,半看商礼半看是模糊,笑道:“哈哈哈,你倒是绝情,一句无心之过,将你我这几年的纠缠囊括,我能到何处说理去?” “你现在又要收回那玉,要回你我之间所有一切的可能,可晚舟啊,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绝情啊?”秦漪难得的这般低三下四的求着谁,声音中带着怅然和恳求,只因为,这爱太重,只因为那一句,珍惜眼前人。 她便一分一毫也不敢错过商礼,她想给商礼最好的,可事与愿违。 她对商礼始终有着亏欠,她也不敢多挽留,只这一次。 秦漪总让商礼落泪,委屈的,不甘的……如果你当真不喜欢我了,我能为自己争取的,能鼓起勇气争取的只有这一次。 如果能够不喜欢我让你轻松些,我也自然不会在乎其她。 不会在乎藏在心底里最隐秘的角落里的事,是永远爱你。 “秦漪,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最爱你吗?”商礼突然转移话题说道。 秦漪安静了,没回答。商礼便继续说道:“不是确定心意,不是城破相遇,更不是如今的东京誓言!是十六岁,是十六岁的商礼!” “十六岁那年,你要我的命,要我的全部,我都可以给你双手奉上!” 可如今,我是一权臣…… 商礼吸了吸鼻子,冷静的说道:“可今时不同往日,算是互不相欠了吧,秦漪,你把玉给我,以后就不再有瓜葛了,我受不起了。” “你坐高台,尘埃不染。我做鸿雁,奔赴青天。君是君臣是臣,切莫纠缠!” 说罢,商礼竟然站起身来,恭敬地跪在地上,给秦漪磕了头,声音之大,竟让桌子跟着颤抖。 秦漪转头闭眼,留下清泪两行,整颗心被酸涩填满,心痛又心疼商礼。 “晚舟,你我算是热烈的爱过吗?”她如此问道。 商礼跪在地上沉默了,良久才道:“才不是。”她张口否认了这情。 “为什么呀。” “就不是,从来见不得人,不是吗?从来没有,真正的见得人过。” “可这一路上,你我都坦诚相待不是吗?最起码,都是相爱的不是吗?” 商礼失语,两人又陷入了另一种僵局,最后还是秦漪打破这僵局。 “若是你我兵戎相见,你当如何?”秦漪轻声问道。 跪在地上的商礼把额头磕的破了,缓缓流出血来。闷声道:“你死我活。” 秦漪紧抿着唇,转过头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商礼,悲凉有之,缓缓道:“你抬起头来。” 商礼听话的抬起头,血迹顺着眉心往下流,面上却毫无表情。 秦漪咬着下唇,俯下身去,左手捏着商礼的下巴,右手拿着手帕,想去给商礼擦去流淌的鲜血。 可商礼又一次扭头,躲开了秦漪的手。 秦漪低了语气道:“你现在当真厌恶我至此吗?也罢也罢,顺着你来便好。” “你那玉,我没戴在身上,在府里头,明日便会送到你府上。” 商礼任由鲜血直流,双眸里还是带了泪,泛着星光,拧眉急切的问道:“你没戴着?” 她给她的玉,她没戴在脖子上。 秦漪躲开商礼的目光,说道:“嗯,我放在书房的桌子上了。” 商礼深吸一口气,行礼道:“谢青安公主!微臣告辞!” 商礼转身的背影决绝,秦漪在商礼身后轻道一声:“商学士慢走。” 这一句商学士,竟让商礼硬生生的顿住脚步,她们之间,从此界限分明。 她再也不会唤她一声殿下,她再也不会亲昵的叫她一声晚舟。 停留过之后,商礼再次迈着脚步走出门去。 直到商礼走后,秦漪才心累的伏在桌子上,微微喘着粗气。她怎么能不伤心呢,被所爱之人误解又恶语相向,再加上又断了这情,她好累啊。 眼泪顺着秦漪的眼角缓慢的流淌,没有波澜壮阔,只是平静的,坦然的接受,一个人离开了自己。 秦漪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坐起身,从脖子上取下一物件,赫然就是商礼要了许多次的玉。 她给她的玉她怎么可能不戴在身上?她说了,她一生只接一人玉。 秦漪重新伏在桌子上,她有些难受。 她想啊,世间千万人,或喜或悲,她能对她爱人贡献的爱,恐怕也只是,一条路走到黑,认准她一个人一辈子了。 她想她会一直爱商礼。 毕竟,你我相爱,不是吗? 她们在泥潭中摸爬滚打,都是边拥有边失去边醒悟。 秦漪把商礼的玉握在手里,仔细的瞧着那玉,她们怎么会不相爱呢,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亦是如此。 你嘴上说着绝情的话,可是我透过你的双眼,望见你的难过,串串相思的眼泪告诉我你有多不舍。 秦漪亲吻着玉环,轻声呢喃道:“晚舟啊……要记住,是我死你活……” 倏然,玉环上被染上鲜血,带着鲜血的玉环更添了一分无瑕。 第236章 死期 她有病,她的病一直没好。秦量的黑手,让她躺在床上半年之久,差点让她一命归西了。 她又趁着病没好全,快马加鞭的去了一趟建州,又受了伤,回来又半死不活。 看似久,实际上就是去年。 自此,她的身子便一直不好了起来,或许以后可以调理好。 但现在又因为强烈的情绪,让她提前犯了病。 “来生的话,生于山水寻常人家,是不是就能少些波折,多些相守年岁了。” 秦漪说完这声类似于喟叹的话,便安安静静的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晕了过去。眼角的泪珠缓慢地滑落,商礼酸了她的眼眶…… 这次跟着出来的是九随,九随见商礼出来后,便要去见秦漪。 刚一进屋,九随就见秦漪趴在桌子上。 方才的争吵她都听了个遍,九随便以为秦漪是累了,趴在桌上小憩一会儿。 就自以为贴心的没进去,守在门外,殊不知,秦漪是晕了过去的。 等到九随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她闯进屋子,秦漪嘴角的血迹把九随吓得肝儿颤,赶紧带着秦漪回府去了。 后来知道此事的九儒和九雅,俩人一起把九随暴揍了一顿,以后说什么都不让九随跟着出去了。 而出屋的商礼,额头上的鲜血把以安吓了一跳,以安身边的阳土也是一惊。 但随后便低下头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以安担忧的上前,用帕子擦着商礼额头上的鲜血,说道:“郎君可还疼?应当回去抹点药的。” 待以安擦完鲜血之后,商礼才摇了摇头,抬眉看着一边的阳土,说道:“罢了,还是别让咱们的晋王等的着急了。” 阳土在一边听到商礼对他们家殿下的称呼时候,也装作听不见,只得赔笑。 前几个月带着敬称喊着晋王殿下,如今却是直接叫晋王。 但是他也不敢吱声,毕竟,这位的身份那是水涨船高,现在谁见了,不得喊一声商君。 以安闻言瞪了一眼阳土,她们本来好好的,结果半路来的时候遇到个这么个东西! 待商礼出了丰乐楼,忽然一阵风至,她才觉得有些冷了。 商礼恍然抬头,有东西落在脸颊上有些凉,一瞧,竟然是风中夹着细雪,飘飘洒洒。 怎的……又是一年冬了啊? 小雪花落在商礼额头上,混着磕着的伤口,竟觉得有些冰凉的疼。 商礼垂下眸子,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可随后,她却又听到一阵碎玉声。 天际变得灰蒙蒙的,商礼仰头,细密的小雨点混着雪花就落在商礼脸上。 那雨冷的刺骨,雪也渗入她的骨血。 正如她对她的殿下说的重话一般,她口不择言,对她的殿下恶语相加。 她的殿下却从始至终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那一滴滴忍让的泪水,都砸在了她的心里啊。 殿下啊,我爱你啊。 我曾问你,清风三里路,何处是归途。 你说,清风徐来之时,我已在归途。 可是殿下,清风未来,归途无望。 你又说,虽与清风共明月,可见青山如见君。 殿下,您始终在我心上,我从未后悔与您相遇,相知相爱。包括现在,将来。我希望我的身边一直是您。 天赐一壶酒,浇断离人肠。 商礼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却被以安瞧见商礼被烫伤的左手,惊呼一声,“郎君!” 以安托着商礼的左手,眼中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郎君,得回家的!” 商礼嗯了两声,对着阳土说道:“本官今日便不去了,你且先回去罢,改日,本官再上门。” 阳土立马应着,小跑着走了,生怕商礼叫住自己。 商礼也没那个心思,拖着疲惫的身子便回家去了。 丰乐楼发生的事儿没能瞒过有心之人,商礼跟秦漪决裂的消息传的很快,不一会儿秦照秦量他们就知道了。 梁王府中,秦量坐在太师椅上笑了不停,天星都怕秦量抽过去。 “哈哈哈,秦漪她也有这么一天呐!”秦量哈哈大笑道。 天星也是嘴角略微抽搐,心想,这不是你一手策划的吗? 前几个月你让人在建州好一顿忙活,她俩要是不好,你还不得气的晕过去。 他刚才还趴在人屋顶上偷听呢,这可给他吓得心一突突的。 这要是让商礼发现了,他吃不了兜着走。 当初那简屏把他家殿下打的就剩下一口气儿了,他可是见识过简屏的功夫,虽然没使的杀人的招式,可是玩他跟玩狗似的。 那身为他的亲传弟子商礼的身手能差了吗?更何况,商礼上过战场,浑身的杀气都练出来了。 他真和商礼碰上了,得丢条胳膊丢条腿的,搞不好小命就没了。 “那,殿下,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天星又问道。 “怎么办,当然是对付秦漪了。这还用吾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六手,吾就不信了,三个人对付不了她秦漪一人!” 秦量眼神发了狠说道。 “那万一,商礼还帮青安公主怎么办?”天星问道。 秦量上手就朝天星的脑袋上一拍,说道:“还帮?!还帮?!!你狗脑子怎么回事儿!” “你亲眼看见的,她俩决裂了。你一字一句复述给我听的,单听这话,还怎么帮!商礼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秦量被自家属下气的不轻,“现在谁首要目的不是对付秦漪?先是秦漪,后才是自己个。 把秦漪赶下台,那才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谁叫那秦疏是太子,生母是敬贤皇后。名正言顺,母族强大,还有个绣衣。” 秦量一想到绣衣就更来气,这组织都经过历任皇帝了,虽说是人少,可是贵在人精。 建州之事,别以为他不知道,他都知道,绣衣两千人,差点把他的人都整死了。 要不是秦漪还顾及着点别城的百姓,把两千绣衣分散了,要不然,新阳根本不可能坚持那么多时日,他就破不了。 “传信,吾要和吾的两位哥哥一叙。” “还有,先行筹备人手,这次的冬猎,就是秦漪的死期!” 第237章 谁会不相爱 公主府。 “秦漪她人呢?”秦茗站在九雅面前问道,表情冷峻,还带着嗤笑。 秦茗身边站着的竟然是九随,虽然九随右眼上带着青黑,但是并不妨碍九随随时要哭出来。 九雅面上带着歉意,说道:“三殿下,我家殿下近日来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秦茗抱着双臂,姿态甚是狂傲,张口说道:“我既然敢来此,就说明我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你说是吧,九随!” 秦茗还瞥了一眼九随说道。 九雅嘴角抽搐,这孩子还是欠调教了。九雅瞪着九随,九随顿时要哭出来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秦茗一进府就薅着她,她被拽的东倒西歪的。这是三殿下,她什么也不敢做啊。 就一问一答,后来九随干脆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话都说了个干净。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九儒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朝秦茗行了个礼,道:“三殿下安,我家殿下邀您进去。” 秦茗抿了抿嘴唇,面上不虞,踏步进了屋子。 一进屋,秦茗就看见秦漪已经坐着等着她了。瞧着,还给她温了茶。 秦茗直接坐在秦漪对面,忽然凑上前去,顿时,秦漪一张脸就在秦茗眼前放大。 秦漪眼眸平波,喝茶的手未停,任由秦茗端详着。 “你可瞧出什么来了?”秦漪问道。 秦茗低头轻笑,随后坦白的开口,“我说,秦漪,跟我你还装什么?你脸上的妆容再完美,我能分辨不出来一个人的精气神如何?” “还是你认为我能只听风言风语就到你这公主府一趟?要不是小月儿说你不见她,找舒珺去了。我还真就不来了,而现在呢,你身上的药香当我鼻子是个不灵通的?” 秦茗越说越收敛笑容,到最后竟然隐隐有动怒的迹象,“我就知道你非得给自己惹出点祸事出来!” 秦茗看着妆容都掩饰不住秦漪红肿的双眼,整个人气色也不好,忍了忍气,喊道:“把手伸过来!” 秦漪放下茶杯,什么话也没说,听话的把手腕递了过去。 秦茗嘁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倒是缓和了些,这时候倒是乖巧上了。 可当秦茗诊上秦漪的脉时后,秦茗又忍不住大骂,“当初就说了,别去建州别去建州,非得去。半死不活的去,剩一口气儿回来,得,调理吧。” “这下好了,才调理了一年半,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又一棒子打回原点了。” 秦茗烦躁的收回手,秦漪浅笑着把秦茗的茶往前推了推,说道:“喝点茶吧,我瞧着你火气挺大的,清火的。” “你!”秦茗又被秦漪的话气的胸口上下起伏,一把拿过茶,一口饮了下去。 秦漪:“暴殄天物。” 秦茗觉得,她来这一趟算是来错了,秦漪哪里病弱,这嘴利索的,一会儿能把她气死了。 “我给你一句忠告,你身体底子本来就差,狗东西耍点阴招,让你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你还不珍惜。现在只能调理,别动怒,别再受伤,若是以后再受伤,能救。余生换今时。” 秦茗正经了神情,给秦漪一句劝告。 秦漪压下眼底的片刻湿润,从容道:“我知晓了。” “那商礼呢?”秦茗又问道,“商礼你打算怎么办?” 秦漪转过头去,似乎是不想再面对这个人,只是说道:“断了。” 秦茗眼里震惊,这么多年的情分就这么断了……她已经听九随把二人之间的对话道了个明白。 秦漪一直是坚强的,秦茗清楚。她强大,在她心里一直强大,从小她便仰望着秦漪。 她看着秦漪这人享受家庭美满,又亲眼看着破碎中的秦漪拉扯秦疏一路成长。 秦漪玩得了宫中肮脏手段,搅弄朝堂风谲云诡,可她记着,以前的秦漪不是这般的。 秦漪在她们心里一直是运筹帷幄的,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能想出破解的办法,有她在,她们总觉得任何事都不是事。 纵使是中毒发病,这人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留下三言两语,让她们心安。 秦茗重新给自己倒了茶,断了……也好,也好。可故人再见,怎可已对立啊…… “日后相见,点头之交,再无旧情了。你可得记住。”秦漪叮嘱着秦茗说道。 “你这话说的,怎的你要不在了似的,再说了,你在这儿,哪里轮得到我?”秦茗随口说了一句。 秦漪略微一想,便笑着说道:“这般倒也是,可我也不舍得对商礼下手。” 秦茗顿时一脸菜色,怒道:“秦漪!你说的是人话吗?你是怎么的,就那么喜欢商礼??给你下蛊了?” 前一秒告诉她别念及旧情,后一秒说她自己舍不得?? 秦漪缓慢地摇头,透着神伤,道:“我时常念旧,念着旧情,对她我自然是喜爱的。” 秦漪忽然低头,眼眸里汇聚点点相思。 她想,晚舟啊,这一场盛大的谋局,终于是要开始了。 你我之间未曾言明的,我都懂得的。 你言我是毒妇之时,我确实心伤,可是你眼泪成串,眼中皆是不舍和心痛,我想,当是我错了。 你后来又要玉,你我定情信物你都要收回,我自是悲伤,因为你要断了过往的一切。 可你又说今时不同往日,莫要纠缠,磕的头又震天响,像是在赔罪,让我饶恕你的伤人语。 每磕一次头,都是在说,殿下,原谅我,原谅我。 鲜血印在你的额头上,我不忍接受别离,又不得不接受。 我才终于明白,这才是逢场作戏。 你我心有灵犀,你我,天赐良缘,最天生一对。 我的晚舟,那般良善又温柔之人,怎会对我恶语相向,怎会说后悔与我相遇,后悔相爱。 她们一直在相爱,只是像她的晚舟说的那般,见不得光。 秦漪眼角忽然落下一滴晶莹的泪,她恨她们两个人心底的在意,她们也终于分离。 晚舟啊,一场只有你我经历的谋局,你能否扛得住,你能不能接受真正的分离啊。 向来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晚舟啊,我只能顺水推“舟”,只能是我死你活。 第238章 瞒瞒瞒 所以,这场戏,除了你我,谁都不要知道。 秦茗也泄了气,只是叮嘱秦漪说道:“得了,我知道了。你俩的事儿你心里有数你就好。” “但我可告诉你,下回,商礼要再欺负你,我可就上他家给他个嘴巴。”秦茗抱着双臂,如此神气的说道,与生俱来的傲气。 秦漪气定神闲的抹去眼角的泪水,笑道:“怎的还记恨玄清观的那一巴掌?” “哼哼,怎么不记得?我曾几何时被人这般打过?秦正河都没有。” 秦茗不屑一顾的说道,“你别看商礼现在权极一时,我想打他,也照打不误。” 秦茗毫不避讳的说道。 秦漪看着秦茗轻笑道:“那届时,还得请你手下留情了。万一真有那么一天,打她一下就好了,她呀,怕疼得很。” 她眼底忽然浮现出笑意,像是揉碎了的星光,又像是星光一生都在追逐的月亮,星星碎碎,嵌入温柔。 “你,还真是的。”秦茗对秦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也清楚,秦漪也不是个什么都分不清楚的。 要换做秦漪不知深浅,商礼都绝情了,秦漪还要将势力给商礼,还这么维护他,她肯定是要第一个掐死商礼,紧接着是秦漪。 秦茗只得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压压心里的火,说道:“我一会儿回去让舒珺给你写个方子,你照她的的方子吃,能好的快点。” 她在玄清观学艺不精,学的医术都是皮毛。但是她家珺珺不一样呐!那可是精通医术呀!呀呀呀! “多谢了。” “哼哼,你待自己好比什么都强,这几个月,那哥几个都可能连着对付咱们了,尤其是你,可得小心点。” “今年的冬猎你也别去了,他们肯定会在冬猎上动手,你在家好好待着。” 秦漪一一应下,说道:“最近安静老实些吧,她会有所动作的。” “谁?商礼?” “嗯。”秦漪轻声应下,抬头看向窗外,窗外细雪零落,夹着瑟瑟风声,显得有些寂寥。 秦茗从心底生出一股怅然,但瞥见秦漪出神的眼,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稍坐一会儿后,便离开了。 秦漪看着秦茗急匆匆的背影,眼中泛着笑意,嘴角弯起来,倒真是像风一般,来去匆匆。 寒风吹进屋子,倒是有些冷了。 九儒走过去将窗户轻轻关上,直到九儒回到身边的时候,秦漪还停留在她关窗户的动作上。 方才的飞雪带着飞蛾扑火的无惧,乘风进了屋子,可下一秒,就不见了踪影。 是感叹吧? 秦漪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去年今时,她们好像还互诉情意来着,现在竟像是仇人一般了。 匆匆一年,好似什么也没能留下。 她好似一棵枯树,念及年年冬,可冬末未见春来。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方法,她时常惶恐,梦见她失败了,身边一人没一个好下场。 她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她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从商礼回来后的几个月,她的势力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可是她和商礼都知道,这已经到了最高点了。 接下来,该是“破冰”了。 这一年局势变化明显,这次的争吵便是破冰。 她们之间的关系得断了,商礼一定要跟她断了关系,游走在秦照他们之间,因为,秦正河还活着。 这次的争吵是无预兆的,她们演了一场戏,可这场戏,得演得绝情。 她们心有灵犀。 但是秦漪知道,还不够的。无论在怎么绝情,舍得干净,秦照他们还是不会完全的信任商礼。 他们一定会合起来,率先对付她。 她在心里给自己策划了一个局,只是,她会让商礼背负起更多…… 晚舟啊,晚舟…… 秦漪在心里叫着商礼的名字,激起层层涟漪。 此刻,一种强烈的遗憾充斥在秦漪心口,她变得失魂落魄起来。 她的呼吸都变得凝滞而沉重,忍别离,不忍却又别离。 原来是这样吗?她们之间,见一面少一面对吗?她还想多看看她的眼,她还想抱抱商礼,告诉她,她会一直在…… 脑海里的身影越来越熟悉,秦漪的呼吸声也越发沉重,梦里,她和商礼再一次相见,笑语盈盈,故人依旧。 夜晚,陆府。 以安垂头给商礼包扎她被烫伤的左手,已经抹了药,还好那茶水不是太烫。 可商礼就如提线木偶一般坐着,双眼空洞无神,嘴唇张着,仿佛就是为了喘气用的。 脸色也是惨白,眼眶也是红肿了。 脑袋上缠了一圈纱布,看起来,倒是她伤的颇为重了一些。 孟幼真顶着风雪过来,一进商礼的屋子,还来不及解下大氅,就被商礼这副死样子吓了一跳。 孟幼真赶紧凑上前去,端详着商礼,看着一边的以安,问道:“这人还好?” 以安无措的摇头,眼含担忧道:“不知,郎君回来之后就是这副样子了。” “呼——” 孟幼真喘了口气后,把大氅解下,扔到一边的椅子上。 接过以安手里的纱布,道:“给我吧,你们去外边就行了。” 以宁慌慌张张的去柳府找她,她着急忙慌的就回来了。 “辛苦小娘子了。”以安把纱布递给孟幼真后带着以宁和以饶出去,守在门口。 孟幼真低头,说实话,她没怎么学过,只是按照以安的样子,给商礼的手缠了一圈又一圈,倒像个粽子。 “你从第一圈的时候,就缠错了。” 商礼突然沙哑的开口,倒是把孟幼真吓一跳,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你会说话啊!那你怎么不说呢!” 害得她包扎的这么丑陋。 “懒得说。”商礼从嗓子里挤出这三个字来。 孟幼真没理商礼,反而是坐到一边去,问道:“你这怎么了?” “和她,断了。”商礼说出口的话像是刀子一样,从嗓子里划过,是血腥味带着苦楚。 听到商礼说出口之后,孟幼真并没有太多惊讶,一进门她就怀疑了,现在不过就是确定了。 “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我可提醒你,现在的你,可得小心点嗷,商大学士。” 孟幼真不过是想委婉的提醒商礼,结果下一秒,孟幼真就像五雷轰顶一般,愣在原地。 “都断了,另寻明君。” 商礼闭着眼睛,长吐一口气,她谁也不能告诉,戏要做真……要真…… 第239章 投奔 孟幼真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说道,“不是,商礼,你当是在说笑呢?” 商礼抬起红肿的眼眸,看着孟幼真说道:“我为什么要说笑?” 孟幼真站起身子,长舒一口气,可还是感觉胸口一阵郁闷,索性就在房间里踱步。 她想不通,她真的想不通。 她认识商礼的年头不算短了,四年了,临了马上要五年了,她自认为十分清楚商礼的为人。 可是,最近这一年,她越发看不懂商礼了。 拢人心,当权臣,甚至隐约有助纣为虐的迹象。说商礼原本就是这般人,孟幼真是死活不认的,但是事实摆在眼前。 她便认为商礼是有苦衷的。 可眼下这般,是为了什么? 孟幼真双手背在身后,想不通的她问道:“就因为建州那事儿?” 商礼闭上了眼睛,拧着眉头,不愿再瞧她,道:“嗯。” 孟幼真长叹一口气,脸上神情似是不解:“你俩认识多少年了?你不了解她吗?就那么相信,建州是她做的事儿?” “不然呢,我该信谁?一味的相信她,到最后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她把我当什么人?”商礼话说的十分绝情又激动,看起来像是被谎言揭穿后的歇斯底里。 只不过,她是揭谎的人。 孟幼真不敢相信,一向理智又深情的商礼,竟能说出这番话来。 一时之间,孟幼真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她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朋友的话,言尽于此了。 身为她的门客,也只是忠君而已。 孟幼真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那以后呢,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商礼只是用带着哽咽的声音说道:“走一步算一步。” “你!”你怎么可以走一步算一步… 孟幼真刚想指着商礼的鼻子说教,可瞧见眼前的商礼,头也伤了,眼睛也哭肿了,手上的纱布还是她给缠的。 孟幼真还是把话给憋了回去,只得安慰道:“你…你别后悔就好,省得余生遭罪。” “不会。” 她斩钉截铁的说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不去挽回,带着一别就是永远的勇气。 “得了,你好生歇着,最近两天少忙一点,省得把身体熬伤了。 过几天,你总得见秦照不是?” 孟幼真叹了口气,这日子越过越糟心了。还不抵在新阳的潇洒日子。 隔三差五商礼给点钱,她便和以安几人逛逛街,听听曲儿,再看看新阳的风光。 哪里像现在,在这东京里,连一向活泼的以宁都循规蹈矩起来。 商礼点头,她自是晓得的。 忽然间,孟幼真脑袋里灵光一闪,她还想起一件事情来。 颇有些喜意的开口,说道:“对了,那装货来信了。” 商礼初听还不知道孟幼真说的是谁,眼睛里有些诧异,但又瞥见她笑意的模样,又福灵心至般想到了一个人,她师姐,虞淡月。 商礼扯着嘴角笑了笑说道:“若是她在这里,你还敢这般称呼她吗?” 孟幼真闻言有些心虚,动手摸了摸鼻梁,说道:“呐,谁叫她上次跟我说话就三言两语的,哼!” “师姐都说了什么?”商礼不再细究,转而问道。 孟幼真摆了摆手,“嗐,也没说什么,就说她远游江湖的事儿,说她现在人在大漠,再有一年,就能回到中州。” “她还说,她那便宜的师尊,也就是你芳姨,让她从中州回来之后,一起来东京。” 商礼的眼眸睁大了些,露出点笑意,说道:“早些时候就想让师姐来东京了,这一拖,还真是挺长时间了。” “如果阿娘知道了,定然会高兴的。” 商礼如是想到。 孟幼真点点头,也是认可。 等到烛火过了半截,孟幼真才从商礼房中出来。 这事儿就是不经叨咕,一叨咕,商礼又拉着她吩咐大大小小的情况,她真的好累。 所以,她决定,她这几天都不回陆府了! 如此这般安静的过了几日,东京也渐渐的开始下起了雪。 商礼趁着午时天儿尚且晴朗,还未下雪,朝径直去了晋王府。 秦照脸上带着和煦的笑,见商礼来时,他身边的汤泉还没下去。 秦照也不避着商礼,直接让汤泉面见了商礼,做人嘛,总得坦诚不是。 “微臣见过晋王殿下。”商礼虽然说在阳土面前倨傲了些,但是真正在秦照面前,商礼还是得保持着谦恭。 毕竟,君是君,臣是臣。 你如果僭越了,终成大患。 秦照自然是对商礼这副模样很是脑子,这段时间,秦正河面见的人少了,除了程嘤和几个大臣,就当属商礼了。 并且,商礼是次数最多的。 朝堂上下无一不怀疑,商礼开始接过陆绣的位子。 即使商礼年轻,即使商礼名声在外,可朝野谁认? 上半年,商礼刚崭露头角,就开始被朝臣弹劾。他本以为秦正河会再缓一缓,安抚大臣情绪,再让商礼掌权。 可是出乎秦照的意料,秦正河直接放任不管,一味的任用商礼。 久而久之,到了现在,十一月份了,朝堂上反对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少了。 并且,投奔商礼的人也越来越多。 恰恰就是这个时候,商礼和他的好皇姐,彻底反目成仇了。 单单从这几日,商礼在朝堂上针对秦漪的人,他已经看出来了。 而商礼现在更倾向于自己,这又何尝不是他秦正河的另一种态度呢? 秦照上前扶起商礼,笑呵呵道:“晚舟这可就见外了,咱们哪里用得着这般呢。” 商礼还是固执的行了礼,笑着说道:“殿下客气了,日后的晚舟,还是要仰仗殿下的。” 这话可哄的秦照喜笑颜开,连连道:“来来来,这天寒地冻的,快进屋去!” 商礼含笑点头,跟着秦照身后走着。 汤泉跟在商礼后面,商礼含笑之时,还特地瞥了汤泉一眼。 眼中虽然带着笑意,但汤泉却感觉到商礼眼中的笑意似掠过的光影中闪烁着一丝狡猾。 汤泉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从后脊梁里窜出一股子凉气儿。 汤泉猛眨了几下眼睛,拍拍自己的脸蛋,让自己冷静点。 眼前这位,步步高升,现当权臣……他怎么就有点不安呢…… 第240章 冬去春来 “晚舟进来可好?” 秦照满脸真切的看着商礼,好似是真的在为她担心。 商礼脸颊带笑,双眉略弯,眼角处带着喜人的笑意,任谁看了不说一句温润的郎君。 但就是这般人,如今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掌握着权势。 商礼点头,含笑道:“有劳殿下关心,晚舟一切尚好。” 秦照挑了挑他浓密的眉毛,眼中藏着揶揄,却在深处潜着幸灾乐祸的恶意。 “嘶,那吾怎的听闻,晚舟与我那皇姐可是闹了不愉快?”秦照明知故问道。 商礼呵呵一笑,面上不显,像是山雨欲来前,我自岿然不动。嘴角扬起笑意,眼睛望着秦照说道:“不过些许琐事罢了,殿下观察的倒是仔细。” 秦照用茶杯挡住嘴角的笑意,眼眸下垂,道:“好歹是吾的皇姐,吾怎的能不关心呢?” 商礼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一旁存在感极低的汤泉,娓娓说道:“呵,终究是物是人非,何况她早已成家了。” 商礼将成家这两个字咬的极重,带着狠劲儿。 秦照和汤泉隐晦的对视一眼,随后秦照爽快的放下茶杯,以过来人的身份劝着商礼说道:“晚舟啊,既来之则安之。” “皇姐也该过她自己的生活,你说是吧?” 秦照故意反问商礼说道。 商礼听罢,反常的沉默了一阵,垂头时候,嘴角的苦涩并没有逃过秦照的眼睛。 秦照嗤笑一声,指尖轻点着桌面,发出的声音很小,可眼中的算计却深。 商礼还是将感情看的太重了些,秦照如是想到。 秦照看着商礼逐渐紧握的双手,眼中闪过一抹窥探,等商礼再抬头的时候,秦照清楚的感受到,商礼浑身的情绪不一样了。 眼前的商礼虽然还是那副嘴角带笑温润的模样,可眼中却透着一种怨恨,像是潜伏在丛林中的野兽,那种安静又充满血腥的。 恍惚之间,秦照又推翻了方才自己心中所想。 商礼这一定是想要报复回去。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就在秦照脑海中挥之不去,他越见商礼掩饰就越发觉得商礼一定是在怨恨秦漪。 他倒是不知,秦漪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能让商礼如此怨恨她。 还未等秦照回神,就听商礼的声音恍若惊雷一般在他耳边炸起,分明是温柔的嗓音,他听得却有些渗人。 “殿下说的是,是该过自己的生活。” 秦照抬头一看,商礼正皮笑肉不笑的盯着自己,嗯……有点胆寒的。 秦照脸上带着笑,心里不知道骂了商礼多少回了,你跟秦漪有仇就有仇,你找秦漪去啊,阴恻恻的看我干什么! 这回他有十足的把握确定了,商礼跟秦漪确实是成了仇人。 但是好歹也有秦辞月这个血缘在,秦照总归是担心的。 但眼下,还不能不出手,他再等等,看看商礼对那孩子的重视程度。若是商礼当真重视那孩子,用不着他,有人就等不及了。 眼下,接着跟商礼打好关系才是重要的。 “如此,晚舟你能看开些便好。”秦照安慰性的说了一句,但是紧接着,他就瞧见,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商礼清澈的眼眸里好似有化不开的浓墨。 秦照心里顿时一突突,他这张嘴啊,说什么不好说这,这眼瞅着商礼就看不开。 商礼脸上带着牵强的笑,垂下的睫毛如同疲惫的蝶翼,顿时让人心生怜悯。 但秦照可是知道,商礼这人,虽说是宽厚有礼,但是那兔子急了还知道咬人呢。 “是,殿下说的是。”商礼回应着秦照的话,让秦照还不算太尴尬。 汤泉就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时不时喝点茶,再揣摩一下这两位权贵的心中所想,滋润,太滋润。 汤泉抬手,端起茶,轻抿了一口,当视线落在商礼身上的时候,汤泉不自觉的想起方才进门时候商礼看待自己的眼神。 汤泉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后脊梁冒着寒气,分明就是单纯的瞥一眼,可若真的是单纯的瞥一眼,他就不能担惊受怕成这个样子。 那是一种,绝对的杀意! 汤泉就纳闷了,商礼根本就没见到过自己,今儿是秦照带自己第一次见商礼,商礼怎么着就对自己的敌意这么大呢? 汤泉又听着秦照和商礼闲聊了几句,他听得出神,到最后连商礼何时走的都不知道,还是秦照提醒他的。 汤泉叹了叹气,向秦照告退后,自己便走出了晋王府。 而自从商礼从晋王府走了一遭后,朝堂上局势瞬息万变。 就连一向迟钝的大臣们都感受到了,商礼和晋王秦照走的近,并且还针对青安公主,那岂不是就成了针对太子。 商礼既然敢这么做,那是不是就可以认为这也是官家的想法? 若是要光明正大的废黜太子,那就更不可能了。单就说这太子的舅舅宋道更乃是御史中丞,往上数三代皆是军户。 别看这现在军营里没了宋家的人,可真要是打起来,忠宋家的的人还是多数。 一道文,一道武,便让他秦疏稳坐太子之位。 除非官家昏了头,要不然秦疏的位子就动不了。 可商礼这么一出…… 近几个月,朝堂上下竟然出奇的一致,没出什么大风波。 毕竟,什么事情都顺着商礼的意思去做,谁会不同意? 官家不同意?他那么信任商礼。 秦照不同意?他和商礼狼狈为奸,他会不同意? 其他人不同意?那也不好使,毕竟这天下还是他秦正河说了算。 整个冬天,所有人都过得安稳,是一叶障目还是掩耳盗铃,谁心里都清楚。 唯一不开心的人,只有秦量。 秦量特地冬猎上做了局,就专门等着秦漪。可谁承想,秦漪她还不来了,那她要去的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这给秦量气的,三天没吃下去饭。 接下来的日子,秦量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对秦漪动手。 秦漪这边不顺利,秦量就将矛头对准了秦正河,给他这个爹继续下药加快了秦正河的发病速度。 毕竟,转眼过来,已经开明四十一年了。 第241章 命数已尽 初春时节,又更迭了一季,如同史书中轻轻翻过的一页篇章,满载着岁月的深邃,却翻不起什么风浪。 福宁殿中,冉冉檀香,静谧又森然。 檀香的气息愈发浓郁,缠绕着每一寸空气,也缠绕着人心。 商礼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擎着一份名单。 “圣上,这是近一年来,与微臣有来往的奸佞名单。”商礼的声音带着沉稳,褪去年少的清澈温润,开口竟有些天潢贵胄的味道。 终究是权势养人。 龙床上的秦正河阖着眼眸,自从商礼进来之后,他才让王瑞生扶着他起身,倚在靠枕上。 他轻轻抬手,示意王瑞生退下,一年来,他大大小小的病不断,无尽的汤药一边救着他,一边伤着他。 秦正河吃力的掀起眼皮,直视着跪在下方的商礼。 檀香的气息愈发浓郁,秦正河抬手捏了捏眉心,他额头上也已经有了皱纹,可商礼仍然是端正的跪着,不敢有一点的懈怠。 秦正河抬手用食指点了两下,后苍老疲倦的声音说道:“起来吧。” “是。”商礼应着,随后又将名单递给向她走过来的王瑞生。 王瑞生含笑的走过去,商礼也微笑示意,俩人的关系看起来很是亲密。 “这段时间,倒是辛苦你了。”秦正河浑浊的双眼看着商礼说道。 商礼行礼,说道:“未曾,有圣上在,他们也不敢对微臣如何。” 商礼的声音是带着笑意的,甚至还给秦正河一种,我还在依靠你的想法。 这不由得让秦正河心情大好。 “呵呵,你倒是个会说好话的。”秦正河难免的乐了几声。 王瑞生也把信呈交给秦正河,秦正河叹了口气,来,让他看看,这朝堂上还有多少奸佞! 随着秦正河一目十行的扫过,他的目光越来越阴沉,周身的气势也冷了下来。 随着最后一个人名扫过,秦正河倏然将那几张纸扔向空中,力道之大,竟然掀起一道风劲儿。 纸张划破空气,迅猛过后又缓缓地落在地上。 各种各样的人,秦照的、秦向的、秦量的、还有太子的! 这些个人当真会见风使舵的。 秦正河猛喘了几口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胸膛内有怒涛汹涌,欲破体而出。 而后竟然手也抑制不住的发抖起来,颤颤巍巍的捂着胸口。 商礼也听见了异响,心中蓦地一紧,脸上瞬间变得担忧,眼神中透着惊讶,和王瑞生一同前去。 见状,商礼则是直接跪到秦正河的龙床前。 那膝盖触地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清脆而坚决。 商礼抬头望向秦正河,目光中满是关切与坚决,道:“微臣,愿为圣上分忧解难!” “噗——” 商礼话音刚落,就见秦正河身体前倾,转头便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 必不可免得,几滴血沫子沾到了商礼白净的脸上,显得突兀又生怜。 “快!快!宣翰林良医!!”商礼只瞥了地上的鲜血一眼后,便回过神来,焦急地冲王瑞生喊道。 可罕见的王瑞生微动,他脸上虽然是同样的担忧,但还是得听着秦正河的话。 “王瑞生!我让你去宣翰林良医!” 见王瑞生一直不懂,商礼必不可免的生气起来,又喊了一声道。 声音中带着愤慨。 秦正河耷拉着眼皮,无所谓的擦了擦嘴角,抬眸看着商礼说道:“商礼,小声些。” 商礼当即脸上就带着错愕,看着秦正河的脸喃喃道:“是,是…” 另一边,王瑞生给秦正河递过来一颗药,秦正河拿过来直接咽了。 秦正河缓了口气,瞥见商礼左脸上的血沫,他心底忽然生出些舐犊之情来,当真可笑。 真正的子女个个心怀鬼胎,尔虞我诈,巴不得他早点死。可意外的,就是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臣子,却心怀着这样赤诚的感情。 秦正河从心底里生出疲倦,抬起宽大的手掌,落在商礼的头上。 落下去的一瞬间,秦正河看得清楚那小臣子眼瞳里的一点惊讶,夹杂着懵懂,可又在之后变得顺从。 秦正河眼角晕开些笑意,又不重不轻的拍了拍商礼的脑袋。他道:“跟青安闹别扭了?那名单上多数是青安的人。” 商礼的头微微低了些,像是在认错,可语气却不情不愿,道:“微臣知错。”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让你想清楚些。”秦正河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说道:“我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也不知是哪个小犊子下的药,如今为时已晚。” “这场真正的夺嫡,你可想清楚了?要让她秦漪率先出局?” 秦正河说出前一句的时候,商礼瞬间抬头,满目震惊。可又看着秦正河甚是淡然的双眼,商礼意外的平静下来。 她只低声问道:“圣上向来明察,为何又中了计?” 秦正河看向商礼时,眼里总带着怀念,说道:“商礼啊,你得明白,有时候人的贪欲是会无限放大的。”当他回过头来,为时已晚。 商礼停止住了话头,和秦正河静静的待上了一刻钟。 自觉时间差不多后,商礼才叩头,道:“微臣告退。” “若是想好了,寒食宴,便动手吧。”秦正河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硬生生让商礼止住了脚步。 商礼眼神内敛下移,嘴唇紧抿,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她的心跳如鼓声,又要跳出胸膛。 垂下的手突然收紧了,颤声道:“秦辞月……微臣要秦辞月归我陆府,她得姓陆。” “朕允你,这段时间,好好做个分别,好歹你们二人也算是缘分一场。”秦正河看着身影还是如翠竹一般挺直的商礼,脑海中又想到秦漪,终究还是心软了一分。 商礼快速的收敛了情绪,道:“谢主隆恩!微臣告退!” 自商礼走后,秦正河也像松了一口气一般,躺在龙床上。他说道:“你说,思儿还在的话,用得着这些麻烦事儿吗?” 他口中说的,是秦漪一母同胞的哥哥,那个早年夭折的秦思。 王瑞生守在身边,安慰道:“过去都过去了。” “怎么能过去,商礼他像极了小时候的秦思,那是我的嫡长子,聪慧宽厚,待人温和。” “他知道我要杀了秦漪吗?而她也早就巴不得我死了吧?”秦正河闭着眼睛,想死故人来。 王瑞生知道,从始至终,秦正河满意的只有秦思。 “圣上……” “疏儿也会怨恨吧?”秦正河如是想到,在不断的猜疑中,他睡了过去。 第242章 生辰宴 三月二十一,青安公主秦漪女儿的生辰,道喜声不绝。 公主府广撒钱粮,祝愿这位小殿下的平安喜乐。 对此,其他几位皇室纷纷效仿,这风景可谓独树一帜。最让人惊羡的,当属当今权臣商礼,特将其商氏在东京的产业全部赠予小殿下,美其名曰:聊表心意。 “哈哈哈哈!晚舟出手当真大方!”秦照坐在这生辰宴上,为来迟的商礼鼓掌,笑道:“过几日,也是小儿的生辰,不知晚舟可备好了礼品?”秦照故意说道。 秦茗就在秦照对面,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道:“你可收收你的厚脸皮吧,你家那儿子怎么跟我小月儿比?她俩什么关系你不知道?” 秦照被秦茗的话一噎,也不好说什么,只道:“啊对,三皇姐说的对,是阳学越界了。” “晋王殿下说笑了,晚舟理应为小殿下准备生辰礼物的。”商礼笑着对秦照说道,只是这话里存了几分真谁也不知道。 “客气客气。”秦照回说道。 “诶!来了来了!” “小殿下出来了!出来了!” “小殿下出来了!” 几人说话的功夫,这宴会的主人公就登场了。 一左一右,许瑜华和秦漪在秦辞月身边牵着她,缓缓地出现在众宾客的视野里。 这么多人看着,秦辞月不免有些紧张。但她小手也感觉到了湿润,是她的左手边——她的爹爹。 她看着许瑜华比自己还紧张。 也确实是如此,许瑜华嘴角抽搐,她何德何能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啊!小月儿你快看你亲爹,我出来的时候你那当权臣的爹都要把我撕了! 她不过是个挂名的呀…… 秦辞月小手拉了拉许瑜华,小声道:“爹爹没事儿,小月儿在这儿的。” 秦漪侧头,双眼露出疑惑,这人又出什么幺蛾子? 许瑜华只得尴尬的笑一笑,松了秦辞月的手,对着秦漪说道:“公主殿下先让小月儿给云清公主她们问好吧,我去外头招呼其他客人。” 让她在这里头,还不如出去多费点口舌。 秦漪不言语其他,点了点头,“有劳驸马了。”随后便牵着秦辞月的手走向秦茗。 见秦漪母女俩远走,许瑜华也立马抬脚向府门走去,她恨呐,这双腿怎么就走的这么慢呢! 秦辞月松开秦漪的手,小短腿噔噔的跑向秦茗,扑到秦茗怀里,喊道:“姨姨!” 秦茗含笑的看着秦辞月,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放柔了语气,说道:“呀,小月儿真乖!” 今儿的秦辞月一身粉白的衣裳,打眼一瞧,便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惹人喜爱的紧。 “小月儿今天乖乖的,去给其他人问个好,好不好?”秦茗哄着秦辞月说道。 秦辞月点了点头,说道:“好。” 秦向、秦照、商礼,三人依次坐着,秦辞月就乖乖的一个个问好。 秦向和秦照虽说跟秦漪过不去,但还是没有小气成那个样子,跟一个稚子作对。 而且,她唤他们一声舅舅,便是他皇家的人。 秦向和秦照出手也阔绰,问好的功夫,又送去不少的物件儿。 转过头来,秦辞月又到了商礼身前。一见商礼,秦辞月就笑的更加开心了,问完好后,也跟像秦茗一般,扑倒在商礼怀里,甜甜的说道:“商叔叔!月儿都好久没看见你了!都好想你!” 商礼眼底含着笑意,碰了碰秦辞月的小鼻梁,温柔的笑道:“你呀,惯会说些哄我开心的话。现在,商叔叔高兴了,小月儿想要什么?叔叔都给你。” 商礼此话一出,秦照和秦向心里便一颤,就怕这外甥女儿说出些大话来。 秦辞月摇了摇头,十分苦恼的说道:“没有,月儿要的阿娘都给月儿了。” “哦~”商礼难得的抬眼看了秦漪一下,不过尾音上扬,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秦漪也自然是关注着这俩人,商礼望过来时的眼睛,秦漪瞧着一清二楚。 那是一种不在意却又不得不在意,接触到她时,似曾经爱过如今却怨恨的复杂感情。 秦漪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她的晚舟掩饰的很好。 秦辞月还在苦恼,道:“姨姨曾说,可以过段时间去游山玩水!但是一直也没去。”提到这个,秦辞月不免难过。 商礼摸了摸秦辞月的头发,说道:“那怎么可以让今天的寿星不开心呢?这样吧,商叔叔家底还算丰厚,在东京外面,叔叔有一山庄,避暑胜地。赠予你,小月儿就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商礼哄着秦辞月,可是这话,却让秦照和秦向偷摸的捶胸顿足。商礼说的山庄,那能只是一个山庄吗!那得是一片地儿!那店铺都有可能是他商家的! 一年的收益,也是可观的啊!! 秦辞月摇了摇头,道:“不好,阿娘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听到这话,秦照和秦向眼睛瞬间亮了,他皇姐真是教女有方! 商礼余光瞥到两位王爷的动作,心底冷笑,嘴角噙着一抹笑,道:“没关系,商叔叔可不是外人,你长大就知道了。” 商礼说话的重点就在最后一句话上,表明她要的是和秦辞月这层关系而不是秦漪这层关系。 秦辞月偷偷看着秦漪的脸色,见秦漪点头后,秦辞月才应下。 “好!谢谢商叔叔!”秦辞月趴在商礼怀里,开心的笑着,一副童真的模样。 今天这宴会,谁也不敢在这上面捣乱。秦向和秦照也因为这秦辞月爹娘的关系才来这一趟,要不然,谁能请的动他们。 这也只是为一个孩童举办的生辰宴,仅此而已。 待到宴会散去,独商礼还坐在座位上,再加一个整个宴会上都对商礼翻白眼的秦茗。 秦辞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到商礼身边去,还拽着秦漪,问道:“商叔叔不走,是要留下陪小月儿吗?”一旦有这个想法在脑海里,秦辞月脸上便带着笑意。 商礼先是亲昵的摸了摸秦辞月的头,随后温柔道:“一会儿再陪小月儿玩,现在我找你阿娘有点事情的。” 商礼话音刚落,秦茗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秦辞月从秦漪身边抱走。 秦辞月还疑惑的问道:“姨姨你干嘛呀……” 秦茗紧着抱秦辞月走,说道:“大人的事,小月儿别听。”秦茗都担心商礼一时气急了,把小月儿带陆府去。 谁叫他商礼现在如日中天的。 秦辞月走后,秦漪看着商礼,她弯着双眸,眼睛里溢出情意。 商礼一直都知道,秦漪的眼睛也极为好看,瑞凤眼中虽时常带着威压,看着便让人心生敬畏。 但若松些眼眸,垂眸将目光都停留在你身上,眼中欢喜的情意便如山间清泉,倾洒而下却又潺潺流淌。 就这样,慢慢的,占据商礼整个心脏。 第242章 断簪 她眼中还是带着令商礼痴迷的爱意,但她却不能再回应她半分。 今日秦辞月的生辰宴,秦漪也装扮了一番。 她身体修长,比商礼还高上一点点。是东京贵女中,身量最高的女娘。 秦漪最喜青白蓝红四色,如今这衣裳,便是青红的色儿,交织得温婉又隐约的鲜亮。 三月份多,春信已至,她便褪下大氅,换上一身轻装。 抹胸是翠青色的,宛如初春嫩叶般清新,外搭一件轻红的直袖衫。 下身齐腰的百褶裙,腰间一装饰禁步。 难得的这样大红的配色,在秦漪身上也不显得突兀。 她额间永远是她喜爱的海棠花,也是商礼去年种下的那一种花。 瞧见秦漪的妆容,商礼恍惚一阵,她想到,她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 秦漪,花开了。 秦漪姣好的容貌,九儒又为秦漪画上了慵懒妆,更添风韵。 轻施朱粉,浅画双眉,双眼间又似带着恼人情意,脸上出现矛盾的慵懒之态。 秦漪静静地站在原地,定定的端详着商礼的容貌,她们又一次,很久没见了。 商礼也没说话,她也想好好的看看秦漪,她留恋着秦漪每一寸,她的双眉,她的双眼。 她们之间什么也没说。 可就是这般,商礼便蓦然间红了眼眶,眼底慢慢浮现泪光。她好想,好想抱抱她的殿下。 “晚舟是在等我先说话吗?” 一声清浅的声音,让商礼脸上浮现出难忍的神色,只因为她的一句晚舟,让商礼忽然想起去年今时,明明她们那个时候还有可以拥抱的理由。 可如今,相见如仇人。 商礼颤抖着手,握成了拳头,当即闭上了眼睛,拧着双眉,将所有的情绪,彷徨的,无措的,痛苦的,爱意的,统统都压了下去。 商礼心底满是凄凉,她该怎么说,怎么说? 殿下,真的要做到那一步吗…… 一个只有秦漪和商礼知晓的结局,商礼眼前一阵黑暗,她想逃避的。 “晚舟随我到那处走走吧。”秦漪语气还是像往常一般,可商礼却听出来她话中的不自然。 商礼猛吸了一口气,睁开眼再去瞧,可秦漪已经转过身去,手指着清风榭的方向。 商礼也看着公主府里的那清风榭,道一声,“好。” 秦漪走在前头,商礼就跟在身后。 商礼看着,十几年如一日的公主府,如今却变了样子,添了些生气。望着前头身影有些单薄的秦漪,商礼能说什么呢。 旧景生变,故人愈看愈无情? 应是梦不得厮守,只得潦草一场。 等到了那清风榭里,商礼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子怅然,压在心头,愁云不散,她难以释怀。 清风榭中,一石桌上摆着一小盒子,光是看着,那小盒子就精致的很,商礼一下子便猜出来是什么东西了。 秦漪转身,回头看着商礼,见商礼的目光落在小盒子上,说道:“这是给你的。” 商礼将目光从小盒子上收回,躲开秦漪的目光,眼睛盯着地面,又觉得姿态太过谦卑,转头,落在清风榭的湖面上。 话中反问道:“我为何要收?” 秦漪也不再看商礼,和她一同望着湖面,说道:“就算做是给你的生辰礼物。” 商礼感觉得到秦漪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消失了,心底里最后的一点欢喜也消失殆尽了,语气生硬道:“我会看得起这破玩意儿?” “可它随后便会送到你府上。”秦漪垂下眼眸,似是委屈的说道。 商礼瞥了秦漪一眼,可眷恋的目光只有一寸,随后商礼便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说道:“与其这般,还不如待到我生辰之时,你亲自送点好东西。” 秦漪仍是站着,听不出她的喜怒,“你希望我去?” 商礼看着湖水被微风吹起皱纹,一圈一圈泛起。无情道:“我巴不得你死,若非顾及着秦辞月,你当我愿意来这里?” “那是我的女儿,何曾是你的?”秦漪稍微偏头,看着商礼说道。 “那必然是我陆家的孩子!我只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来见你!如若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见你一面!”商礼刚坐下又站起身,情绪忽然激动的对着秦漪说道。 “你当真不愿意见我?可你终究得见我,还得见到我这张脸。”秦漪慢吞吞的说道,“瞧,你今日见了我,过几日的寒食宴上,你还得见着我。” 不知道是哪几个字触碰到了商礼,商礼的情绪便更加激动,眼睛早已经变得通红,她愤然道:“那你不会不去寒食宴吗!省得我见了心烦!” 所以,殿下,别去,别去,别去寒食宴好不好…… 我求求您,您别去,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不能!我偏要去!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最好别让秦辞月知道,是你杀了我!” 秦漪提高了声量,只是胸口起伏的厉害,情绪没像商礼那般激动。 “那就去啊!” 商礼失手又打翻了石桌上的小盒子,顺其自然的,倒了的小盒子里的东西也掉了出来,掉在石桌上。 是一根白玉兰簪。 似乎觉得打翻还不够,商礼便伸手将玉簪捏在手里,眨眼间,便果断的将玉簪摔在了地上。 碎成三段。 秦漪静静地看着商礼,微微摇头,眼底透着悲凉,道:“你真是疯了,跟着秦照,心也变得狠起来了。” “既然你我已对立,我也不念及旧情。” “是你疯了才对!” 秦漪不再与商礼争辩,只说一句,“你好自为之。”之后,便一眼也没瞧商礼,拂袖离去。 直到秦漪离去,脚步声渐行渐远,商礼也没能抬头看秦漪一眼,她不能,也是不敢。 商礼不守礼仪的在公主府待上了大半天,她想起过许多旧事。 她曾和秦漪在这清风榭饮酒品茶,她曾给秦漪舞剑,秦漪也曾为她抚琴。 她给了清风榭这个名字,秦漪也给她的马起了名字。 待到夜色渐浓,商礼才离开了那清风榭,带走的,还有地上的三截断簪。 第243章 她要杀了她 商礼紧绷着脑海里的那根线,到了陆府,自己家里,商礼才敢松下些。 她久违的,想要见陆绣。 于是,商礼便去了陆绣的院子,正好遇见出门的琳琅。商礼便问道:“阿娘睡了吗?” 琳琅出门时见到商礼心里还有些惊讶,老实说道:“是,郎君,夫人方才已经睡下了。” “阿娘的风寒好些了吗?”商礼想起前几日她不见陆绣的影子,才知道陆绣偶感了风寒。 琳琅点了点头,“劳郎君费心,夫人的风寒已经好些了,只是最近还带着风寒的影儿,总是有点嗜睡的。” “郎君是有要事吗?奴去唤夫人一声?”琳琅试探性的问道。 商礼在心里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压下眼中的失落,道:“无碍,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让阿娘好生休息着吧。” 没见到陆绣,商礼也没有待下去的理由,转身便走了。 琳琅在身后紧接着道一声:“郎君慢走。” 听到声儿的商礼也只是伸出手,摆了两下。 回到自己房间的商礼褪去一身疲倦,潦草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至鸡鸣时分,商礼一夜未睡。 她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未想出破解之法。 她只得一天一天的面对着现实,寒食宴上,谁会动手? 都得动手,所有人。 临近寒食节,晋王府书房里。 秦照面前站着两个人,一个皇城司的提点皇城司刘克源,还有他那不着调的门客汤泉,一脸嬉笑。 秦照坐在案几后方,手中把玩着一只新得的八哥,那八哥羽毛鲜亮,黑得发亮,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 “人手都安排妥当了?”秦照的声音轻松而随意。 刘克源点头,“嗯,都分布了一些。在城外的云林中。” “不错。”秦照好心情的夸赞了一句,说道:“这次任凭她秦漪有个分身也逃不过这劫难,吾的好皇姐呦,你树敌颇多呢。” 其实哪有多,只不过这次他们联合起来,要灭了秦漪而已。 汤泉听着手下人的信儿,对着秦照说道:“殿下,若不然,这次把商礼带着?” “哦?何出此言?”秦照放下手里的小笼子,新奇的对汤泉说道。 汤泉也给出了他的解释,语气中带着几分深思熟虑后的笃定道:“殿下,听闻小殿下生日之时,商礼又在公主府待上了点时辰。尽管是闹掰了,但商礼毕竟顾忌着小殿下,始终对青安公主多一分容忍。” “索性她们之间已经成了仇人,甚至可以说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替自家兄弟和新阳的百姓报仇,亲自动手杀了秦漪,顺便证明自己的忠心。 这定是要商礼入局,否则,矛头的大部分则会转移到咱们身上。 殿下,此计可行否?” 汤泉一番话,字字珠玑,句句切中要害。 也说到了秦照的心坎上,他事到如今还在担心商礼念及子嗣而背叛他,毕竟这是商礼现在唯一的孩子。 倘若商礼杀了秦漪……亲爹杀了亲娘…… 届时秦茗等人的矛头定会对准商礼,他再帮助商礼,雪中送炭。 妙妙妙!妙妙妙! 尽管是他让商礼杀的秦漪,可商礼还是会记得他的好。 “都说无毒不丈夫,可你这连商礼也不放过,哈哈,听你的吧。”秦照心里较量一番过后,还是听从了汤泉的话。 汤泉笑着应下这算是像夸奖的话,轻轻抚了抚衣袖,那动作中带着几分洒脱。 也不知,就是今日这事,让此后的商礼恨这两人入骨。 “吾那皇兄也定会出手,还有那条见不得光的老鼠,都会抓住这次机会的吧。毕竟上次他俩嘚瑟的欢快,计划这冬猎,结果呢,人家压根就没去。”秦照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都眉飞色舞起来。 看的出来,秦照这回确实很高兴。 汤泉就嗯嗯的点头,说道:“确实确实,您厉害您厉害。” 这敷衍的语气,秦照瞬间就换上另一副表情,说道:“你这死样子,我真想打死你。” 汤泉有点抑郁道:“殿下,我总觉得商礼有点针对我。” 秦照只当是汤泉的疑心病有点过重了,而这时刘克源还在一旁接话道:“我比你官儿都大,也见过商礼不少面,他怎么就针对你不针对我?你比我强?” 秦照也觉得是汤泉小题大做了,道:“你太过猜忌商礼了,我认识他的时间比你们俩时间都长,他不是这般人。” 汤泉一脸的无语,他们怎么就不信呢!商礼真的对他有敌意啊! 唉……汤泉总觉得,这件事儿会成为自己的心头大患。 匆忙的过了几日,秦茗和舒珺又在秦漪的公主府里出现。 就像是天生的直觉一般,秦茗最近几日心里一直都是慌慌的,就是属于对将来的迷茫。 她又得知秦漪要去寒食宴,她便想过来阻止一番,尽管这寒食节很是重要。 清风榭中,秦茗坐立不安,一嘴的话都问不出口。秦漪就在一边静静地喝茶,手上还拿着书,手不释卷起来。 “得了得了,你别看了,来,来,你现在看看我。”秦茗被这样的秦漪整的有些心烦,连忙开口说道。 秦漪闻言,便把手上的书合上,放在石桌上。 见状,秦茗刚想开口,却又见秦漪缓缓地端起了茶,她轻轻吹散热气,那薄雾袅袅上升,与清风榭外的春色相映成趣。 秦漪轻轻啜饮一口,闭目品味。秦茗的话语就这样被生生地堵在了嗓子眼,不多时,秦漪便睁开眼睛,目光穿过茶雾,望向远方,似乎在思考。 “要我看你做何?你缺爱了?要不要让舒珺过来?”秦漪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没瞧着秦茗,揶揄她道。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会笑出来的,秦茗被气笑了,肆意道:“秦漪,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老实说,你真的要去寒食宴?你知道的……” 秦茗的语气越来越弱,只因秦漪的一个眼神,便足以让她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秦漪终于舍得看着秦茗一眼,道:“放心,我已经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不必担忧。” 第244章 寒食宴 “果真?你真的没有欺骗我?”秦茗半信半疑道。 秦漪适时的弯起双眸,似是带笑,说道:“当真,我为何要欺骗于你?” 秦茗多疑的看了秦漪一眼,总觉得这人说话不着调了,像是在骗她。 “那行吧,寒食宴你打算怎么办?”秦茗瞧见秦漪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有点不放心的问道。 “什么怎么办?” “你要去,当然是得注意自己啊。”秦茗白了秦漪一眼说道,“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心里头都没有一丁点儿的打算。” 秦漪嘴角噙着一抹笑,眼中带着笑意,说道:“这我自是知道的。不过你得早些回府。” 秦茗听着便皱起了眉头,眼底疑惑更深,“为何?秦漪,你到底要在寒食宴上做什么?告诉我,我心里总是不安。” 当秦茗说完这句话后,秦漪并没有立即回话,而是转头看着掠过天空的飞鸟,她的目光追随着飞鸟的轨迹。 她们从得势再到失势,不过三百日,再纠缠下去,她们必死无疑。 她怎么可以失败呢,她不能失败的。她身后站满了充满希望的人,她们将全部身家都压在自己身上,怎么可以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眼下已经穷途末路,只有置之死地,方能寻得一线生机。 现实将她的理想束缚在地上,她只等下一个春天,春风吹拂,让她的理想长出新的嫩芽。 秦漪眼中划过眷恋,眷恋公主府中的一切,所有人她都曾放在心里。 可秦漪知道,最残酷的,最难忍的,是商礼。 当去年丰乐楼绝情,她便知道,她没有心,她竟然舍得让商礼独自一人面对所有的一切。 可是晚舟啊,真的没有办法了。 转过头的秦漪眼中满是哀伤,却又在看向秦茗的时候又掩饰下去。 声音低沉了一点,说道:“免不了一场有预谋的斗争,我是不能走的,小月儿还在府里,身边少不了人。” 秦茗不知道秦漪为什么提到了秦辞月,便问道:“许瑜华不是在府里吗?难不成他商礼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抢小月儿?” 秦茗哼了一声说道,她怎么就不信呢。结果,下一句,秦漪就肯定了她刚才的话。 “未尝不可。”秦漪嘴角上扬一下,笑容像是初春的暖风,过境之时,唤醒万物。 秦茗立马就恼了,一拍桌子,道:“他敢!” 秦漪睨了一眼秦茗拍桌子的手,后者强撑着不动声色的收回。 秦漪闷笑,端起茶杯,说道:“我觉得你应该喝点茶,这茶还算不错,清清你的火气。” 她细呷春茶,缓缓地问道:“钰瑶快回来了吧?” 秦茗看着秦漪姣好的容貌,心里算计着日子,合计一番说道:“嗯,一个月左右。” “大凉边界她都安排妥当了,顺便招了些人。假设五月份,耶律筝起义,可保证她后备粮草稳固。” 秦漪右手放下茶杯,用手帕擦了擦嘴角,低垂着眼眸,像是在思考。 秦茗见状也没打扰。 她不知道的是,秦漪假寐之时,动人的凤眸里少去凌厉,多些怀念。 秦漪想,她怕是,再无缘见那直爽的友人一面了。 良久,秦茗才听到秦漪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她只当是秦漪生出点感慨而已。 “浊醒和云婉那边你再多费点心。”秦漪轻声说道,将隐隐约约的哽咽声往回咽下去许多。 秦茗下意识的皱眉,想反驳秦漪的话,什么叫她多费点心,难不成你是个摆设? 但秦茗想到秦漪这几日的烦心,最近秦照又开始作妖,整出的不少事情又带着她们的人,秦漪捞捞这个捞捞那个,整个人都消瘦不少。 高台上坐着的事儿不管,身边的又助纣为虐。 死商礼,秦茗又在心里骂了一句商礼,这个倒霉的。 秦茗动了动嘴,不耐烦道:“好啦好啦,你太啰嗦了,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书院那边还挺好的,你就别担心有的没的。” 秦漪只是笑笑,但沉静时的眉眼,好似带着若隐若现的凄然。 她在等待,等待,是贯穿她一生的词语。 燕过堂,公主府中又响起了一阵欢声笑语,孩童的纯真被春风偷窥,它便自作主张,降了一场雨,斜雨成丝,湖中清涟。 一场寒食宴,几滴离人泪。 寒食宴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映照着一张张或喜或悲的脸庞。 “晚舟!” 宋翰彦朗声叫着商礼的名字,见商礼抬头见他时,宋翰彦才对商礼招了招手。 这一声,让宴会的许多目光都盯着宋翰彦,这倒是让宋翰彦有些无措,是他疏忽了,竟然这般冒失,在大庭广众之下喊着商礼的名字。 商礼没立马应声,反倒是眼神往一侧偏移了些,深沉的眼神让那群人缩了缩脖子,不再看他们。 与此同时商礼还发出一声清浅的笑声,便瞧着宋翰彦高声道:“是,大哥,晚舟这就来。” 是在安抚宋翰彦,也是在震慑那群人。 待到商礼走到宋翰彦身边,宋翰彦才略显焦急的说道:“待会儿宴会上,你小心着点!” “大哥这话是何意?”商礼故作不解的问道。 宋翰彦咬着牙叹了口气,道:“方才碰见景深了,他说康王在城外安排了些人,对付谁还不知道,让你小心着点!” 商礼神色未变,只是眼里带着点惊讶,随后平复了眼神,冷静道:“无事,待到宴会结束,大哥立即回府即可。” “那你呢!”宋翰彦立马着急的问道。 商礼没忍住笑出声,道:“谁能奈我何?更何况今儿寒食宴官家也不来。” 宋翰彦眼里全是震惊,声音大了一些道:“不来?” 似乎是声音真的大了,惹得周围人频频侧目,只见商礼轻咳一声,那群人又将头给扭了回去,生怕跟商礼的目光对视上。 商礼看着宋翰彦说道:“嗯,不来了。” 商礼话音刚落,就听厮儿一声报,全场寂静。 “青安公主、云清公主、晋王、康王、太子殿下到——” 第245章 陪你走过的路 新奇的是,这皇室之人,向来不对付的很,竟然在这寒食宴上一同出现。 几人进来之时,根本没把几个人放在眼里,秦照还在对秦漪说道:“听闻云林里出现了一种新奇的狐狸,皇姐可有兴趣待宴会结束之后,随五弟去瞧瞧?” 秦茗冷哼一声,她看着莫不是狐狸是假,让秦漪去才是真。 “看狐狸何须亲自去?有什么狐狸是她能得不到的?声离,你说是不是!”秦茗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一旁的秦疏,秦疏忽然被提到自己名字,立马表忠心,拍着胸口说道。 “三姐说的是,阿姐想要什么,声离立马去给阿姐取来!”秦疏笑着说道。 秦照自动忽略她们两个人的话,只是含笑的嗯了一声,敷衍寄了。随后又将目光放在秦漪身上,继续道:“听说是那大理石狐,漂亮极了,皇姐可有兴趣?” 秦漪抬眼,看着脸上带着假笑邀约的秦照,轻笑一声,眼眸稍微眯了些,让秦照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秦漪话中尽是客气,道:“五弟盛情难却,我又怎可拒绝?便是应下这邀请了。” 秦照笑了一声,眼睛目视着前方,正巧是商礼和宋翰彦,便张口说道:“既然如此,晚舟一同前去如何?” 商礼闻言,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看着一旁矜贵的秦漪,玩味的说道:“既然……” 商礼刚说出口,宋翰彦便忍不住上手攥着商礼的手腕,意思让他再斟酌一下。 而商礼眉间微皱,小幅度的摇头,让宋翰彦别再拦着她。 她固执道:“殿下如此盛情,那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照见商礼都答应了,心情不由得大好。 见此情况,秦茗却品出一点不对劲来,纵使心里有小九九,此刻也由不得她多想。她只愿,商礼能护着点秦漪。 秦照好心情的伸出手道:“二位皇姐先请。” 秦漪轻点了头,先走在了前头,秦茗紧随其后,只不过没正眼瞧秦照,而秦照也没在意。 由于秦正河没来,场面一度热闹。 秦漪虽然不太饿,但好歹是节日,将就着喝了点寒食粥,算是过了这节日,之后,她便将目光落在一人上。 寒食宴上,商礼确实见到了不少人,都是些熟练孔,可眼下的商礼却是想歇一会儿。 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只想静静地待一会儿,她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无力感和惶恐。她身上一直有一道视线,但她不敢去瞧。 她的殿下会死吗? 商礼坐在座位上,低着头,在心里反复的问自己。今天的寒食宴,散宴时要去的云林,会是秦漪的将死之地吗? 她要怎么做,才会避免这一桩祸事的发生…… “嘿,晚舟啊,在想什么呢!”忽的浑厚声音而至,商礼抬头望着来人,是姜协。 商礼见到姜协的时候,脸上的笑意稍微真切了些,说道:“是姜大哥啊。” 姜协手里拿着酒杯,杯中佳酿轻摇,浑身带着酒气,说道:“不然还能有谁,你怎的一人在这儿?前面儿云风他们正凑在一处,准备蹴鞠,挺闹挺的,你竟不去凑个趣儿?” 姜协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几分关切。 商礼笑了笑,不打算凑那热闹,便说道:“姜大哥还是喝点好酒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你瞧,你这几年,越发的沉闷了。酒也忌了,也忙起来了,总觉得你不如以前活泼了。” 姜协叹了口气,以前的商礼还算是健谈,脾气好,也互相能打趣儿。 现在,这人身边虎狼环伺的,唉…… 姜协又闷下一口酒,宽大的手拍了拍商礼的肩膀,落掌时候,姜协只觉得这人瘦弱的可以。 肩膀上都没多少肉,不好好吃饭吗? 要是让他老师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心疼这小徒弟呢。 姜协打了个酒嗝,说道:“你啊,好生吃饭,瘦的跟猴子似的。有事儿吱一声,大哥和咱老师都在的。” “断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大哥打不过的,让老师上。” 商礼忽的便想哭,心里又有些发酸,吸了吸鼻子道:“嗯……谢姜大哥。” “哈哈哈!” 姜协爽朗的笑着,可瞧着商礼这样子,心境也换了一番,平日里没轻没重的手这下倒是轻柔的拍了拍商礼脑袋。 这皇家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 他分明还是个孩子,连他一半的体格都没有,却要将整个朝堂的风雨压在他瘦弱的肩膀上。 在姜协眼里,哪里有什么权臣,什么大学士。 不过就是个他喝醉酒,送他回家的好孩子罢了。 姜协用浑厚的声音说道:“瞧你这样子,真招乐。” “走了。” 说完,大手离开商礼的头顶,商礼也只是看到姜协醉醺醺的身影。她便唤来一女使,又给姜协送去一坛子蓝桥风月。 这是她曾经最喜欢喝的酒。 得了酒的姜协还没回头呢,他知道是谁送的,将酒坛子高高举起,上下抬了两下,动作潇洒又不羁,情谊尽在这酒中了。 宴会临近尾声之时,秦茗越发觉得秦漪有事情瞒着她,但是按照原定的事她得回府,她真怕公主府出了什么事情。 秦茗看着身边的秦漪茶杯空了,却只顾着盯着对面的商礼,牙根痒痒的,你是能盯出花来是怎的。 气的秦茗从自己茶壶里倒出一杯茶,低头寻思良久后才唤九儒过来,将茶送给了秦漪。 得到茶后的秦漪转头看秦茗时候,秦茗当即就转过头去,抱着双臂冷哼一声,有些傲娇。 秦漪只得一笑,饮下那茶。 她笑的时候,眼眸里都盛满了柔情,其实人生有很多东西,除去爱情,此刻的亲情友情,都让秦漪眷恋。 待到宾客散尽,秦漪应邀赴约。 临走之前,秦茗不放心的叮嘱秦漪说道,“要是出了什么事儿,立马让九随回来,我去接你。” 秦漪摇了摇头,宽慰秦茗笑道:“净说些傻话,我还能失了分寸?” 秦漪虽是这般说着,可她正在给秦疏正衣冠。 她伸手去,纤细的手指三两下就把秦疏歪斜的衣襟理平整,她还让秦疏低头,温柔的话语似是最后的叮嘱,道:“怎的又不注意?以后要记得理平整些,瞧着,发冠都有些歪了。以后可不兴这样了。” “一会儿回之后,洗个澡,今晚睡个好觉,今天都累了一天了。” 秦漪把秦疏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看着秦疏一杯又一杯的饮酒,一句又一句的说着官场话,她的妹妹,她的声离,一直都是最好的声离。 她永远都为之骄傲。 秦疏在秦漪面前也永远像个孩子,即使是喝多了酒,脸颊红扑扑的也要乖乖的点头,秦疏永远都要听秦漪的话。 “嗯嗯,好,声离知道了,声离都听阿姐的……” 瞧着秦疏这般醉酒的模样,秦漪难得的还能笑出声,亲昵的摸了摸她的头,道:“好……” 随之,秦漪便让萍仙将秦疏带走。 秦茗也送着秦漪上了马车。 当浮华散去,留下的只有鲜血和淋漓的爱恨。 云林里,不见大理石狐,只见鲜血尸骨。 秦漪只带了二十多个人,因为多了,也无用。 三伙人,都认准了她,当又一波人倒下,九儒和九随收剑,退到秦漪身侧。 此刻的秦漪算不上华贵,能说的,便是狼狈。 一身华裳被鲜血染透,绽放出凄美,头发散下几缕,额头上的薄汗同血珠交织在一起。 双眸里染上几分血色,更多的,还是不舍。 “殿下,走吧,我们走好不好……”九随求着秦漪,现在走还来得及,真的来得及,她的殿下,不会折在这里的,对吧。 秦漪缓缓摇头,道:“你们,得活着回公主府,知道了吗。” 九随的头摇成拨浪鼓,道:“不知道不知道!殿下,我求求您,走吧,走吧!” 就在九随说话的时候,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声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牵动所有人的神经,个个都如临大敌。 九随止住了话头,马蹄声好似踏在了她的心上,一下一下,皆是不安。 九儒挡在秦漪身前,目光如炬,盯着远方深处。 马蹄声近了,她们也终于看见来人,一人一马,商礼。 驾马而来的商礼衣角未有鲜血,衣裳干净整洁,脊背挺直,唯独那双眼睛,竟流露出悲凄,若是再仔细些,会发现,商礼攥着缰绳的手在抖。 “晚舟。”秦漪开口之时,九儒便退至一旁,让商礼居高临下般,将秦漪瞧了个仔细。 看着身上被鲜血染透的秦漪,商礼顿时觉得双目一阵刺痛,她险些要喘不上来气儿,又听到熟悉的名字,商礼当即哽咽。 “我,我来,提醒你,你此时不走,恐……” 商礼话还没说完,秦漪便打断她,“我知道,晚舟也知道不是吗?” “晚舟可还记得,当年应我的两重诺,若是晚舟还守信,便应我,不负理想,照顾自己。” 忽而风起,吹动秦漪三千青丝,她双眸坚定,仿佛世间一切艰难险阻她都不怕。 风起之时,商礼闻见浓烈的血腥味。 她面前的秦漪,风华绝代,秦漪眼中的风景足矣让商礼动情一生。 这时的风好大,让商礼瞧见秦漪身形的轮廓单薄。 清风有些不安的打着响鼻。 殿下,殿下,走吧…… 商礼不明白,为什么秦漪要接下这必死之局,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商礼慢慢吐出一口气,说道:“好,我应得。” 她马上要哭出来了…… 她要看着秦漪赴死吗…… 商礼抽出挂在马鞍上的剑,剑身冒着寒气,商礼手腕用力,长剑便如暗器一般迅速,灌入树丛一边。 继而便听到树丛里一声闷哼,倒地的声音。 “晚舟,你该走了。”从商礼出现到现在,秦漪一直盯着商礼,眼下她却催促她道。 商礼终究是哽咽了,红着眼眶,盯着秦漪,声音颤抖的喊了一声,“殿下……” 秦漪看着商礼湿润的眼眸,她多想,多想商礼不再哭泣,她舍不得她掉眼泪,却处处让她掉眼泪。 她是不是个很坏的人啊,她是不是不值得商礼爱她啊…… 当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商礼残存的理智,让她调转了马头。 商礼在秦漪眼中是如此的美好,她身骑白马,月光如水洒下,她便爱了这人一生。 晚风没能捎去秦漪的呢喃,“晚舟,我陪你走过这段路,也终要成为你脚下的路了。” 第246章 以身入局 商礼去见了秦照,秦照对于晚来的商礼没有任何怀疑,他的最低标准是,商礼能来。 反倒是秦照身后坐在马背上的汤泉多看了一眼商礼,他察觉出点商礼的情绪不对劲。 商礼平静的目光扫过秦照一行人,人不多,二十多个,出动的是身边的暗卫。 她若是打,能打得过,所以,她……要这么做吗? “晚舟啊,在想些什么呢?”秦照打了个哈欠,身上传来点酒气,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商礼微微摇头,袒露自己的心意,道:“总觉得,今晚不太安宁。” 秦照盯着商礼的眼眸,默了一瞬,说道:“你应当是知晓的,秦漪今晚,难逃一死。” 商礼终于听到秦照的亲口承认,心口倏然一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捏着她的心脏,她感觉到,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住。 商礼难掩怅然,眉眼耷拉下来,月色下,她的神情悲悯。直言道:“微臣知晓,可她总归是我孩子的阿娘,我也和她有过一段情。” 秦照大度的表示理解,宽慰的语气说出残忍的事实,“这吾定然知晓,可吾听闻当年建州之事,是秦漪她插手,才导致新阳失守,鹿闻之死。” 商礼不愿意面对这话题,将头扭到别处,语气冷漠的说道:“是,是她秦漪动的手!” “呵呵呵……” 秦照转过头去,和身后的汤泉对视一眼,秦照便眯起了双眸,声音轻巧道:“既然如此,那今日便给晚舟这个机会。” “吾知道反目成仇的滋味不好受,可机会就在眼前,就看晚舟能否把握的住了。”秦照似笑非笑的看着商礼,不肯错过商礼脸上一分的表情。 也正如他所料,商礼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紧随其后的便是滔天的恨意。这让秦照心里颇为满意,想着汤泉净说瞎话。 可秦照不知道,商礼掩饰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指甲都已经嵌进了掌心,她本以为是见证秦漪的死亡,可秦照却要让她杀了秦漪…… 疯了疯了!都疯了! 商礼心底叫嚣着,面上又得装作怨恨的样子,商礼都觉得自己有了病。 与此同时,商礼耳朵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下意识的便判断出来,不出五六个人。 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旷野回荡,沉着中带着肃杀,“为了杀我,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秦漪带着九儒几人一步一步的走到秦照面前,如此偏僻的地方,她们为何会找的过来? 当然是是秦照带人引的,因为再往前几十步路,就是万丈高空的悬崖。 秦照脸上带着浅笑,说道:“皇姐何出此言呐?” “引我到此处,是想让我失足坠崖?”秦漪瞥了一眼身后几十步远的悬崖。 秦照含笑摇头,道:“非也,那样对皇姐太过轻巧了,尽管吾本意如此。” 一路而来的秦漪算得上狼狈,衣衫褴褛,发丝凌乱,伤痕累累,唇角边挂着一抹鲜血,削瘦的身体上一道道血痕若隐若现。 比方才商礼见到的秦漪更差。 秦照笑着抬手,像是某种指令,他一抬手,身后的二十余人便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秦漪。 他声音肆意道:“皇姐临终前可有什么想说的?” 秦漪只是睨了秦照一眼,而后将目光锁定在商礼身上,这在外人看来,却像是在求救,求着这旧日故人能救自己一命。 秦照忽然冷笑,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那笑声中带着几分狰狞,他的手猛然一落,带起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 万箭临面的秦漪不改其色,反倒是秦照身后的汤泉注意到商礼的身躯微微颤抖,这让汤泉眼中怀疑神色更甚。 不过几息之间,箭矢落地,也刺进秦漪的胸膛。 高位者终是倒地,鲜血如花绽放,靡艳妖冶。 可她的目光依旧坚韧,灼灼的凝视着商礼,在秦照等人看来痴心妄想的事,却是秦漪最后的奢想——将商礼的模样镌刻在心间。 高头大马上的秦照像是一位胜利者,高高在上问道:“吾到今时仍是不解,皇姐自诩算无遗策,怎的今日敢带这么点人,应下吾的邀约?” 胸口的两支箭矢秦漪未拔出来,但是她也站不起来,左腿也中了箭。 秦漪眼中没有愤怒,平静的像是静谧的湖水,笑道:“若真是你们要杀我,我便不放在眼里。可今日也是他秦正河要杀我,我如何能逃?” 她坦然的接受,没有失败者的歇斯底里,只有愿赌服输的心甘情愿,心甘情愿成为商礼脚下的路。 秦照低头轻笑,他这爹啊,也真是个会算计的,秦漪不死,太子一族势必强大啊。 “晚舟,你去吧。”秦照轻松的说出这番话,而商礼就像秦照的一把刀,能砍掉秦漪头颅的刀。 而后,秦照又道:“皇姐,你便自己站出来吧,你这两名女使,吾便不动。” 也不是他秦照好心,而是得有人要把商礼杀了秦漪的事情传回公主府啊,哈哈哈哈! 九儒和九随应了秦漪的点头,不甘的放下手中的剑,任由一行人将她们压制的死死的,动弹不得一分。 秦漪抬起头,看着向她缓步走来的商礼,眼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对着斜一点的秦照说道:“你这是要让她杀了我?” “皇姐,别怪五弟,吾这也是在帮晚舟,让他旧恨也一同报了吧。” 秦照笑意的声音刺激着商礼的耳朵,背对秦照的商礼眼神复杂难辨,从下马到秦漪跟前,她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秦漪把视线重新聚集到商礼身上,她又瞧见,商礼脸上的悲伤。 商礼居高临下的看着秦漪,看着身上全是黏稠鲜血的秦漪,如同绽放至极点的彼岸花,绚烂而绝望,将华丽的衣裳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 血液缓缓流淌,汇聚成一滩触目惊心的殷红。 秦漪无力地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却诡异地带着一丝殷红,双眼半睁半闭。 商礼的目光在秦漪身下的那摊鲜血上停留了许久,眼底浮现的是哀伤和苍凉。 商礼刚喘了一口气,鼻息之间满是血腥味,再一口气,她没喘上来,便脱力的跪倒在秦漪面前,双膝的衣料被秦漪的鲜血染透。 她们面对面跪坐着,这是近一年来,她们最亲密的距离。 她们只凭借着偷看对方的几面,坚持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时月。 “你要杀我吗?”秦漪掀开眼帘,眼中倒映着商礼含泪的双眼,似是呢喃的说道。 商礼颤抖着嘴唇,她好似没了心脏,提线木偶一般,道一声:“嗯。” 第247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当晚的月色很美,清冽而温柔倾洒全部,透亮的云林瞧得见一切。 远处的山峦在月光下显得更加雄伟,近处的溪流在月光下潺潺流淌,仿佛在低语,让人们得以窥见那不为人知的…… “你当真要杀我?”秦漪似是不甘心的又问了一遍,声音细若游丝,她双眼含泪,泪珠在月光下晶莹剔透。 可两句反问无一不是在告诉商礼,晚舟,杀了我。 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死在商礼的手上。 从丰乐楼一别,她就知道了,时局时时变,她只有保全商礼,才不会让理想破灭。 商礼伸出颤抖的手,去握住秦漪胸膛上的箭矢,声音决绝,道:“是你杀了鹿闻,是你调走存粮,是你句句骗我,不是吗!” 秦漪淡然的笑着,那般随意的姿态,让秦照都有些恼火。 “是又如何?”淡淡的语气像是在对过往的不屑。 背对秦照的商礼双眼含泪,她仍在恳求秦漪,殿下,还有破解的方法吗…… 我不要,我不要您死…… 月光下,秦漪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仿佛是商礼一触即碎的梦。 透过双眼,秦漪明确的告诉商礼,晚舟,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噗呲”一声,尖锐而决绝,一支深深嵌入血肉之中的箭矢被商礼猛然拔出,伴随着这一动作,她的手臂如同秋风中摇曳的枯叶,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秦漪可能对痛觉早已经麻木,唯有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如同残阳下最后一抹余晖,凄美而又绝望地宣告着她已至生命的末路。 “噔。” 一柄匕首落在二人的身侧,汤泉将匕首扔了过去,神色不明。 秦漪余光瞥到了匕首,还能勉强笑出声,有气无力的说道:“瞧,给你机会了。” 商礼似乎是气急了,一把抓过匕首,“铮”一声清啸,匕首骤然出鞘,寒光一闪,月光倾洒而下,将这把锋利的匕首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却也难掩其上流转的森然寒意。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商礼吼出声,可却流下眼泪,划过她的脸庞。 “信,怎么不信。” 匕首的刃尖轻轻划过空气,商礼的手紧握匕首,指节因过于用力而泛起阵阵青白。 刀尖距离秦漪的心口不过毫厘。 锋锐的寒意仿佛已经穿透了衣襟,直抵心房。 月光如练,轻轻洒在秦漪的脸上,她的笑容温婉如同她额间染血的海棠花一般,不带半点畏惧与惊慌。 秦漪缓缓的伸出手,抚上商礼那因愤怒而颤抖的手,握紧了那把裹挟着森然寒意的匕首。 慢慢的,插入她的心口。 商礼眼中满是祈求,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怎么会变成这样…… 殿下,你不要死。 相意,相意…… 商礼紧握着匕首不肯再近一分,小幅度的摇头,可目光触及到秦漪含情的双眸之时,商礼眼泪决堤。 商礼才终于明白,她都知道,她的殿下都知道,寒食宴的所有危险秦漪都知道。 可秦漪为了她,以死做局,要她处处坦途。 商礼仰头,吸了一口气,眼泪顺着眼角而流,她竟无知至此,要断送了卿卿性命! 绝望和痛楚折断了商礼挺直的脊梁。 “商礼……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一件事。” 秦漪最后叫着商礼的名字,那两个字在嘴边打转,她叫的温柔又缱绻。 商礼恍惚神魂,低头将耳朵贴在秦漪耳边。 只听,清浅一声,“声离是女娘……” 很轻很轻,就像秦漪微弱的性命。 商礼霎那间睁大了双眸,脸上愕然的表情也让秦照等人尽收眼底。 商礼的瞳孔中倒映着秦漪苍白却坚决的面容,“你,你再说一遍……” 商礼不可置信道。 秦漪的声音大了些,让秦照他们也能听清,“我说,秦辞月不是你的孩子。” 商礼猛地摇头,泪水也甩了出来,痛哭出声,像是隐忍的感情终于有了发泄口。 “骗,你骗我!你骗我!” 商礼痛哭的呼吸困难,眼泪流了满脸,殿下你骗我的对不对,你不会死……别死…… 秦照听得清楚,心里更是错愕,他皇姐这真是把商礼当成狗了啊,商礼不得恨死她。 不自觉的,秦照同情起商礼来,爱人是假的,连孩子也是假的。 啧啧啧…… 秦漪只是笑着,明明是最真的笑容,也会让秦照他们误解成嘲笑,秦漪在嘲笑商礼。 只有商礼能看的清楚,那是她最爱看的一双眼睛,当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黯淡,那么冰冷,唯有秦漪那温柔而缱绻的双眼,是她唯一的救赎。 当商礼连匕首都不想握住的时候,秦漪双手攥着商礼的手,让匕首半身没入心口。 也当属庆幸,商礼让匕首偏了一点,没到心口。 可即使这般,秦漪能活吗? 秦漪微微仰着头,看着商礼,眼中难舍。她自以为她可以从容的面对生死,却在见到商礼之时,退却半分。 嘴角溢出鲜血,让她的话听起来有些模糊,“她不是你的孩子,你大可以去滴血认亲!” 商礼面上悲戚,嘴上说道:“你在骗我对不对……她一定是我的孩子……” 随后商礼又低下头,她还想再听秦漪的声音,秦漪也说了最后一句话。 “晚舟……珍重……” 从心口处传来的窒息感觉,遍布商礼的全身,那不舍又无奈的声音在她耳畔回响。 “啊啊啊啊啊啊……” 商礼低吼着,而后秦漪想将匕首没入胸膛。 可商礼纵使是情急,也不愿秦漪就此消亡,两双手对峙着。 当秦漪手中用力,坚定地双眼看着商礼时候,商礼便似冬日里突遭冰封的湖面,静止而震颤。 在互相的目光中,她们找到依靠的力量。 匕首全部没入秦漪的胸膛。 秦漪口中的鲜血吐了商礼一脸。 商礼脸上的神情是麻木的,嘴角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被喉咙里哽咽的酸楚紧紧扼住。 她舍下一滴泪,落在秦漪脸上,那颗血泪,用着秦漪的血商礼的泪。 我曾经幻想一种可能。 假如你老去我能陪…… 月光下,她杀了她的爱人,从这一刻起,她便坠入了深渊。 秦漪歪头时,脖颈间的玉环便露了出来,商礼的呼吸凝滞了一刻。 她一直都是戴着她送的玉环,系在脖颈上的。 商礼心如枯木,行尸走肉般的起身,耳边是九随和九儒的哭喊声。 “殿下!!” “殿下!!” 九儒她们亲眼看着,相伴的殿下在她们眼前静静地等待死亡。 悔恨在夜色中肆意流淌。 商礼一脸木然的看着秦漪,她已经闭上了眼睛,胸前插着一支箭羽和她的匕首。 她静静地躺在地上,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在喘气。 商礼的目光仿佛被定格在了那一刻,她双眼空洞的看着秦漪。 看着她身体的挣扎,看着她渐渐归于平静。 秦漪的脸庞依旧美丽,安静的躺在血泊之中,却又是那么地凄凉与绝望。 只有九随和九儒的哭喊声在夜空中回荡,如同凄厉的悲歌。 冷风中吹来血腥味,先前得意的秦照也收敛了笑容,他下意识的不再去看秦漪的尸体,只吩咐了人把秦漪的尸体扔下悬崖。 商礼迟钝的眼睛转了转,却只见秦漪的衣角,又僵硬的看向原先那处血泊,除了血还是血。 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 还能有什么能够支撑她走下去…… 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还是自古人生长恨水长东。 第248章 众叛亲离才好 秦照看着怔愣的商礼,喊了声,“晚舟!该走了。” 商礼听见声音后迟疑了几息之后才转头看着秦照,双眼却是空洞,口中呢喃着一个人的名字。 重复了好几遍,秦照才听清楚商礼念叨的是什么。 “秦,秦辞月,秦辞月……找秦辞月……”商礼脚步虚浮,踉跄的走到清风身边,吃力的上了马。 商礼脸上的神情良久不变,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不在乎了。 口中呢喃着秦辞月的名字。 汤泉刚想上前询问,却被秦照的眼神震慑住。 秦照示意汤泉不要多管闲事,亲手葬送旧爱,尽管这人曾经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儿,可多年的感情在这里摆着,谁的心也不是石头,怎的能不恍惚。 就连他,看着苟延残喘的秦漪逐渐停止挣扎,归于平静之后,他心中也生出一种怅然来。 可商礼又听到和秦漪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他怎么能甘心,他付出的一切,都付诸东流。 在秦照看来,商礼这副模样,他可以表示理解。 无人阻拦商礼,商礼便是那般魔怔的样子,驾着清风不知去往何处。 可秦照知道,商礼一定,一定会去公主府。 秦照瞥了一眼趴在悬崖处的九儒二人,道:“看着她们,一会儿给送回公主府。” 得传个信儿不是。 “是!” 这晚,秦茗在公主府里来回踱步,她心里越发的惶恐不安起来,早知道,她就死活拦着秦漪,多坚持自己,别让她去云林就好了! 省的像现在这样,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真是的! 秦茗发誓,如果这次秦漪伤痕累累的回来,她一定要骂她个狗血淋头!! 舒珺牵着秦辞月到院子里,平日里乖巧的秦辞月这次一反常态,没见到秦漪便一直不睡觉。 秦茗瞧着时辰真就挺晚的了,开口道:“小月儿呀,咱困了就回去睡觉好不好呀?等你阿娘回来了,让你阿娘回去看你好不好呀?” 秦辞月的小脑袋都摇成拨浪鼓了,道:“不好,小月儿要等阿娘的!” 见小孩子如此坚持,秦茗叹了口气,摸了摸秦辞月的小脑袋,说道:“那好,咱们一起等你娘回来。” 可想见的人没见到,却把意料之外的人等到了。 商礼骑着马带着以饶就闯进了公主府,院子里见到商礼的秦茗眼皮子一跳,心里瞬间惶恐起来。 毕竟,面前的商礼过分血腥。 一张白净的脸上全是鲜血,衣袖和下摆更是被鲜血浸染,她明显的闻到血腥味。 “商礼?你怎的这般?秦漪呢?”秦茗率先开口问道。 可商礼像是听不见秦茗的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舒珺身边的秦辞月。 翻身下马,商礼一步步走向秦辞月。 舒珺见状连忙把秦辞月抱起来,搂在怀里,秦茗也挡在她俩的身前。 “商礼!你想做什么?带走她?”秦茗厉声问道,眉宇间有些凌厉。 商礼空洞的双眼终究是缓过些神来,喊道:“以饶!上东西!” 也幸亏是以饶方才在场,要不然,他还不知道商礼要什么呢! 以饶应了一声,倒腾些脚步,去了公主府的厨房…… 公主府里的动静很大,许瑜华也被惊醒了,匆忙的穿了件衣服就出来,来不及多思考,许瑜华就站在了秦茗一边。 许瑜华心里头合计着,这是趁秦漪不在,抢孩子来了? 因为这一圈人里,她都没瞧见秦漪。 此时,公主府的护卫也将商礼围成一圈,长枪指着商礼,发出一声喝。 秦茗身边的女使递过来一柄长剑,秦茗对商礼可是不客气,直接拔出剑,剑指着商礼,冷声道:“我问你!秦漪去哪里了!” 商礼将目光汇聚到秦茗身上,道:“今晚,我只要秦辞月一滴血。” 商礼还是没告诉秦茗一个残忍的事实… “郎君,来了!” 自然来的也快,隔着护卫喊道,这时秦茗才注意到以饶手上拿着一碗水。 一滴血,一碗水… 秦茗脑海中的弦陡然缩紧,不可置信道:“你要滴血认亲?你怀疑她?!” 商礼眼角湿润,带着泪,语气极致的冷漠,道:“这是她亲口说的!” “她亲口……那秦漪呢?她人呢?!”秦茗又问了一遍,声音中带着她不知道的惶恐。 商礼双眼中透着冷漠,说道:“滴血认亲后,我便告诉你她在哪里。” 秦茗将信将疑,瞧见商礼这副嗜血的样子,秦茗知道,不流血,商礼不会善罢甘休。 秦茗只得让舒珺抱着秦辞月过来,到她身边去。 秦辞月怯生生的叫了商礼一声,“商,商叔叔。” 商礼却不看她,眼睛盯着秦茗,让她动作。 以饶来到商礼跟前,紧接着到舒珺面前,由秦茗动手,长针刺破秦辞月的小手,滴了一滴进碗里。 自从说完话之后,商礼便沉默了下去,似乎什么都吸引不到她的注意。 她从心底里生出空虚,现在支撑她做到这步的,不过是时局,再多一点的,多一点点的,她都不敢想。 她只知道,自己得来公主府滴血认亲,然后发现秦辞月不是自己的孩子,跟公主府所有人都决裂。 要众叛亲离才好…… 把秦茗她们都摘出去,让自己跟她们断个干净。公主府渐渐势微,渐渐退出皇位争夺。 只有这样,秦茗她们就不用死,她们都可以活下来。 那时候的公主府对谁都没有威胁,秦照他们才会将矛头对着他们几个。 待到以饶把碗递到商礼面前,商礼才如傀儡般动作,滴了一滴血进去。 商礼接过碗,两滴血如料想的一般,没有融合。 商礼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要苦到心里了,不为别的,只因为她又想起秦漪了… 秦茗上前瞧去,没融合…… 商礼把手一翻,碗带着水一同摔碎,商礼忽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她藏得够深的,把我耍的团团转!团团转!” 商礼大笑过后又收敛了笑容,眼中的恨意要凝化成实质。作势伸手便要去掐秦辞月的脖颈。 秦茗立马抬手,把剑架到商礼的脖子上。舒珺抱着秦辞月退后一步,许瑜华也护着秦辞月,挡在舒珺两人身前。 “商礼!你疯了吗!她还是个孩子!”秦茗气急败坏的说道。 “是我疯了还是你们疯了?”商礼淡淡的语气,丝毫不在意秦茗搭在自己脖颈间的长剑。 同时,九儒扶着九随一同倒在公主府的院子里,秦茗见状,心更是砰砰直跳,为什么,为什么不见秦漪? 九儒哭哑了嗓子,手指着商礼,一句又一句说道:“她杀了殿下,她杀了殿下……殿下死了…死了……” “轰”的一声,秦茗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什么叫杀了殿下,什么叫死了…… 秦茗颤抖的手握着剑,看着商礼,忽然弱势道:“她们说的,你…你…” 商礼像是个疯子,平静中带着疯狂,道:“我杀的!我杀了秦漪!” “你!商礼!” 秦茗瞬间红了眼眶,手中长剑就要往商礼脖颈刺去,却没意外的被商礼左手接下握住。 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流淌,月光下显得妖冶。 “铮”一声,商礼硬生生的将长剑掰断,将剑刃握在手里,握到指尖发白,鲜血涔涔。 嘀嗒嘀嗒的滴在石板上。 尽管手已经颤抖,可商礼还是不愿意放手,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少些心里上的痛苦。 商礼眨着双眼,豆大的眼泪便落下,眼中是秦茗惊愕的表情。 商礼右手指着自己的脸,哽咽又无情的说道:“我亲手杀的秦漪,亲手把匕首插进她的胸口,亲眼看着秦漪死亡。” “脸上这血,是秦漪的血!我衣衫上的血迹,都是秦漪的血染的!” 是她亲手,断送了爱人性命。 第249章 她的全部 “噔楞”一声,秦茗手中的长剑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即使这般,也没能唤回秦茗已经断弦的大脑。 秦茗的大脑瞬间空白,什么动作也没有,只有逐渐加粗的喘息声在证明她正逐渐的捋好思绪。 “你,你说什么……”秦茗脸色瞬间苍白,颤抖着声音问出这话来。 商礼双眼充血,神情不见半分悲悯,高声道:“我说秦漪死了!她死了!” 秦茗忽然激动,直接上前揪着商礼的衣领,声泪俱下,“为什么,为什么!她为什么会死!她不过是跟你们去了趟云林,她说过她会无事……” 秦茗哽咽的话瞬间被堵在嗓子眼里,难言半分。她脑海里忽然想起秦漪这几日异常的种种…… 为什么秦漪会问唐婧珂的事,为什么秦漪要拜托她照顾好宋芷青和蒋舒顷,为什么她的眼中总带着留恋,为什么临走前那般叮嘱秦疏…… 原来,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商礼左手扔下已经被她硬生生折断的剑,手掌中的伤痕之深,让她的鲜血直流。 商礼上手,握住秦茗的手腕,其中左手在触碰秦茗手腕之时,粘稠的血液让秦茗眼泪更甚,秦茗甚至都可以感受到商礼伤口处脉搏剧烈的跳动。 为什么……她们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鹿闻死了,唐婧珂远去平州,方宇卿和蒋舒顷和离,商礼和秦漪两情相悦最终却形同陌路,商礼还杀了秦漪…… 她们做错了什么,她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了,弄得个遍体鳞伤的下场。 秦茗被商礼推倒在地,此后,秦茗便无力再起身,她心里的空虚放大到极致,悲伤也难以掩饰。 商礼至今还能笑出来,她把舌尖咬出血,口腔里布满了血腥味,来让她清醒,让她清楚,她必须要做这场戏。 “是她秦漪杀我在先,骗我在先,她命也该绝,我也是成全了她!”商礼咬着牙说出这番话来。 她的殿下怎么可以命绝呢,明明,她还想看她白发的模样。 “商礼,你有没有心……她那么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秦茗几番想要起身,可腿使不上力气,她边哭边质问道。 抱着秦辞月的舒珺见状想过去但又怕商礼伤害秦辞月,便只得担忧的看着秦茗。 “我看到的都能是假的,还有什么能是真的?!” 商礼不欲与秦茗争辩,不耐烦道:“从今往后,你我便是仇人。再次相见,我绝不手下留情!” “今日我没能杀了这孽种,算是顾及这往日情分。”商礼说到孽种之时,还特地瞧了瞧一直挡在秦辞月和舒珺身前的许瑜华一眼。 还算是个能担事儿的。 “以饶!走!” 商礼转身,公主府的侍卫也不敢拦着,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只道是这商礼浑身嗜血,双眸里的狠劲儿让人双腿打颤,更何况方才只徒手折断了长剑。 这人,已然疯魔。 “你……商礼!她尸首呢!她尸首哪里去了!”秦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能站的起身,恍惚的问道。 商礼听到秦茗的问话,脚步一顿,偏头。 月光下,沾了血的那张脸像极了红透了的海棠,似梦妖冶。 冰冷的话像是冬日里凛冽的风,化成刀,刀刀扎进心房。商礼的语气平静又冷血,“方才在云林,而后,便扔下云林那处云崖,粉身碎骨未尝不可。” 这一幕,也是她亲眼瞧见的。 商礼不知为何,笑出了声,这一笑,便更让人觉得她疯魔了。 月光照的公主府的人心慌,商礼的背影还是像以往那般挺直,这般看着,便是十成十的权臣,矜贵又霸气。 可只有商礼知道,她的腰,早就折了。 那把匕首插进秦漪胸口的时候,一同折了。 还没等商礼迈出公主府的门槛,就听见她身后一阵喧闹。商礼偏过头,半张脸转了过去,余光中瞥见的是秦茗被侍卫抬着进了屋子,她晕倒了。 秦茗听着口中商礼的话,不禁悲从心中来,秦漪怎么会死,她那么聪慧,会算计的一个女人,怎么会死! 明明,唐婧珂快回来了,她马上就可以看到她了,她们做错了什么…… 是让女子进书院读书错了吗?是她们为之努力的目标,让天下女子皆可入朝堂,皆可像陆绣那般意气风发错了吗? 还是说,从头到尾,她们都是错的。 可秦漪说过,谁都没有错,能做到什么地步就做到什么地步。她说,总有旧人去,也总有后人来。 可秦茗却不曾想,是秦漪离去……如此,她便晕了过去。 给她一点缓和的时间,让她来消磨这苦到咸的事实。 而在公主府门口的商礼只是淡漠的瞥了一眼,而后便骑着清风回了陆府。 可这一晚,注定不太平。 陆府的人见到一身鲜血的商礼又惊又恐,以安吓得赶紧让以饶去请府医,可商礼却坚决又麻木道:“不必,今晚,谁都不许进我的房。任何人,包括孟幼真和阿娘。” “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进来。” 商礼一步一步,像是行尸走肉,垂下的左手流了一路的鲜血,让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也更加衬托秦漪鲜血的嫣红。 甫一进自己的屋子,商礼原本空洞的双眼瞬间聚焦,冷声道:“是谁!出来!” 白碎从一黑暗角落中出现,只不过上半身藏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绣衣,白碎。奉我主之命,送来绝笔笺。” 白碎语气毫无波澜,她已经等候多时了。说完这番话,便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与此同时,还带着一小玉笛和一血狼牙。 “玉笛一响,千鸟振翅,万里传书。” “绣衣狼牙,风云听令,四海无哗。” 一玉一骨,是她秦漪的全部。 白碎只是奉命行事,将三个物件放在桌子上后,便从后窗户走了。脚步声近乎无,可见轻功了得。 而在白碎走后,商礼便再也支撑不住,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眼里流出泪,每一滴泪流过眼角,都带起锥心的疼。 第250章 投名状 夜色缓缓流淌,照的人心凉凉。 商礼趴在地上,神志也不清楚了,苍白的脸把地都捂热乎了,混沌之间,商礼半梦半醒,泣数行下。 她一会儿想到新阳的鹿闻,一会儿想到清风榭的秦漪,都是一闪而过的画面,她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她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所有的一切,生不出半分情绪。 是生不出,还是眼泪要流干了…… 不知道趴在地上多长时间,商礼终于动了动她的左手,还好,她应该庆幸,她还可以感知到痛,这种从手缓慢移动到心脏的痛。 最后一面,刻在商礼脑子里的,是秦漪安静的躺在血泊里,她不能挥去。她一遍又一遍的强迫自己想着,她不可以忘掉的。 那是她见秦漪的最后一眼。 双眼已经红肿,商礼使劲睁开眼,也只是勉强将眼皮子往上抬了一些,鸦羽般的睫毛早就被眼泪浸染,三两根睫毛粘连在一起。 商礼手脚并用的爬到凳子旁边,颤颤巍巍的将手搭了上去,撑着力,将桌子上的信纸拿了下来。 匍匐过得地上又添了新血。 商礼拿着信札的手都在颤抖,几个拇指的指纹印在上面,瞧着便是渗人,只因这是血印。 商礼手里拿着信札后,如同握住了救命稻草般,大喘着粗气,趴在凳子上。 她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似乎在耗尽她全身的力气。 而信札因为商礼颤抖的手,不经意间掉在了地上。 商礼脸上没什么表情,麻木的去够那信纸,推倒了凳子,凳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也激不起半点风浪。 颤抖的手总是脱力,一次,两次……她总是捡不起来那信。 一封,绝笔信。 等终于捡起来那信札,商礼涣散的眼瞳终于聚焦,从心底里缓慢地升起一点细小的希望。 万一,秦漪是假死呢?万一这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呢? 商礼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她知道这是渺茫的,毕竟,秦漪临死前告诉她秦疏是女子,瞧,如今都把自己的底牌送了过来。 商礼僵硬着动作打开绝笔信,信封表面被她手中的鲜血弄脏,更添了几分凄凉。 里面装了两页纸,商礼打眼一瞧便确定,这是秦漪的笔迹。 可当目光触及到第一行首的时候,商礼便忍不住泪流。 【晚舟卿卿如晤。】 那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不断地从她的眼角滑落,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绝笔信……绝笔信…… 她又怎能见字如面! 殿下……殿下…… 商礼接着往下读。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而今与卿相熟一十六载,可谓命幸。】 商礼的眼泪滴到信纸上,点滴眼泪晕染笔墨。窗间过马,她竟然和秦漪相识十六年,她今年才不过二十三岁,秦漪二十四岁。 【侥幸得卿偏爱,敞开心怀,予吾生生诺,相恋六载,相思不倦,未曾稍减,何其有幸。】 商礼下垂着眉眼,好似真的看见她的殿下,一盏烛火,照亮她的脸庞,一笔一划的写下无尽相思。 【然时局动荡,吾已颓势尽显,四方联合绞杀之意明显,为图虚名,他方定不会对吾等绞杀殆尽。吾常思世间他法,却只能出此下策,经卿手,舍吾命。】 在读完这一段之后,商礼明显的感觉到这张纸上的不对劲,胡乱的在脸上抹一把泪,仔细瞧去。 有两滴泪是她刚才滴上去的,新痕明显,笔墨都晕染开。 可往下几行字,纸张明显是湿透又干的,字写在上面都是皱皱巴巴的,她数着一滴,两滴…… 商礼眼神往后扫去,隔几句话便出现这般情况。 商礼着急的翻下一页,亦如方才。 商礼又哭又笑,她在笑什么,笑这情太悲凉! 她不敢想,她眼中强大独立的殿下,是怎样流着泪写出绝笔信,慷慨从容的赴死。 她的殿下几乎是写一段话便搁置下,待到止住了情绪才重新提笔,如此循环往复。 商礼两行清泪流下,她仿佛看到了比方才之景更悲戚的景象。 那女子伏案,掩面而泣,不得不扔笔的模样。 就连这内容,都衔接不上……先头的正经模样荡然无存,有的只剩下书信人的无奈和脆弱。 【晚舟,我们好像真的没有办法了,公主府已经成为众矢之的。】 话中透着秦漪的万般无奈。 【从去年争吵过后,我便知道了你的心思,想你我断裂,让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你的身上,可晚舟,这不可以的。只要我不死,公主府还存在一天,他们首先对付的人一定是我,并且,一定是你杀死我。只有这样,你才会有绝对的理由在他们身边。】 【年前冬猎,我惜命,没去。这次,虽有些匆忙,但已然做好了准备。我得去死了,晚舟,我得去死了。因为,我最后的底牌不是绣衣了,是你。】 我得去死了……这句话秦漪重复了两遍,商礼的心也跟着痛了两回,她那向来心怀壮志的殿下,不舍却又决绝的道出她要死了。 第一次是不舍,第二次便是决绝。 【我知道,晚舟定然与我存了一样的理想,所以晚舟不会辜负我们共同的理想。世俗对女子的偏见太多了,陆绣是例外,可晚舟不想把例外变成常态吗?】 【我们一直在为之努力不是吗?当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白碎已经连将玉笛和血狼牙都交与你了,她会告知你一切。】 商礼回想着,是,秦漪说的没错,自从商礼回来之后,她娘也跟她说过这个问题。 所以,秦漪,你怎么敢去死的!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 商礼忍着泪继续读下去。 【晚舟,你说你最爱我是在十六岁,可我却不知道我最爱你是在哪一刻。也许是眼下提笔至此时,也许是我接下玉环时。】 【晚舟,我从不怨恨你半分,恶语相向也好,葬我性命也罢,我不怨你。因为我知道,是我先抛弃的你,是我对不起你,让你站在了秦茗她们的对立面。】 殿下,别这么说,不要这么说…… 【商礼,吾妻名讳。灼灼年华,当施鸿鹄之志。吾爱吾妻,愿吾妻此生顺遂无虞。】 【晚舟,我这命,就当做是你的投名状。】 【晚舟,请原谅我的自私,急景凋年,能否记我星点……】 在商礼读完最后一句话,情绪破碎了一地,再难复原。 向来清澈的眼眸,黯淡无光,身体也往后倒去,“嘭”一声倒在地上。 声音已经哭到嘶哑,张口喃喃几句,失去了毕生所有的希望。 她以妻之名,唤她温吞。声声晚舟,声声不舍。 商礼丢了魂魄,身体在颤抖,声音微弱又哀伤。 “殿下……我的殿下,不是说要舍弃我吗,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是你……” 第251章 释怀 信纸被商礼散落在地上,清晰而夺目的血迹就印在上面。 忽然之间,商礼好似想到了什么,也有了力气,从地上爬起来,还带着信纸。 跌跌撞撞的靠近了床边,她在枕头下放了一样东西,是前几日秦漪送给的生辰礼物。 当时为了掩人耳目,她将玉簪摔在地上。 这时的商礼才恍然意识到,这玉簪极有可能是秦漪亲手做的…… 商礼还没等走到床头,便双腿失力,倒在了床沿边。 右手吃力的伸到枕头下,将那三截断簪握在手里。 等到把掌心的三截断簪摊开,商礼苦笑着,和左手一同。因着左手没包扎,流淌的鲜血顺着手指染透了信纸的一角。 商礼把信和断簪一同捧到脸上,随后额头又贴着这两个信物,哭到不能自已。 右手指缝里残存的血,刻在指纹上的血,是秦漪的血,是她爱人的血。 秦漪死在她面前,是她亲手杀了秦漪…… 她杀了秦漪,她杀了她的爱人…… 几句话翻来覆去的在商礼脑海里不断轮转,她这辈子都释怀不了。 她又有什么资格释怀。 方法多的是,就像现在,她摊牌光明正大的帮助秦漪,大不了就是她被压制,再难一点,就当做是她身份暴露,有她娘护着,她总归是死不掉。 可秦漪不愿意这样。 那个当初处处警告她,她不是第一位的人,会无比坚决舍弃她的人,为什么言而无信了,先舍弃的竟然是自己。 用血淋淋的尸体,为她铺了一条无忧的路,是谓投名状。 商礼又想到秦漪临死前的模样,在外人面前,秦漪表现得无畏又果敢,可商礼知道,秦漪一定是很疼,怎么会不疼。 她的血……她身上全是秦漪的血,挣扎的身体缓缓归于平静,安静的容颜永远令她心动。 可她是倒在血泊里的。 这场突如其来的,令她措手不及的谋杀,却是她们最后一次相见。 她们仍在外人面前演戏,真心的话秦漪只对她说了两句,可她什么都没说啊,都没来得及,只能眼看着秦漪含泪的双眼。 回望这些时日,一年多的时间,她们都在剑拔弩张,她一直在口出恶语……到最后,秦漪连她一句真心话都没听到。 后悔、自责,蔓延了商礼全部身心。 商礼苦笑,歪着头,此刻像是个提线木偶,良久不动。 她什么也没想,也想不了,脑袋空空的。 当支离破碎的情绪尽数退却,商礼也变得安静,像个瓷娃娃一般,阖着双眸。 她像是睡着了,可眼角总是源源不断的流着泪,她该怎么释怀呢,话说了很多遍了,是她亲手送了爱人下黄泉。 当时间一分一秒的消逝,“吱嘎”一声,商礼的房门被推开了。 来人脚步很轻,怕惊扰了商礼一般,商礼即使是听见了声音,也不在意。 “晚舟啊……”来人轻唤商礼的姓名,嗓音放缓,声音里带着关切。 商礼听见了,可没回应。 陆绣也不恼,用着手中素白的手帕,一点点擦着商礼脸上的鲜血。 鼻腔里本是灌满了血腥味,可当忽然一阵花香袭来,散去了些哀伤。商礼抬了点头,眼睛睁不开,径直的往陆绣身边倒入。 张口之时,喉咙里好似火烧,“……娘……” 陆绣结结实实的抱住了商礼,不在乎商礼身上是什么样,双手用力,似乎只有用力,才能让商礼感受到她还在这个世上。 陆绣的下颌贴着商礼的额头,她清楚的听见商礼的呢喃。 拍着商礼的后背,节奏很好,安抚住了商礼的情绪。在她怀中,商礼仍然像是一个孩子。 陆绣眼里溢出心疼,她心疼商礼,更心疼秦漪。 东京这几年,她清楚的知道秦漪的所作所为,也早就把秦漪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这样心性坚韧,果敢强大的女子,终究是舍弃了自己的生命,来保全商礼。 许多事情她不知道,可她了解,了解身边这两个孩子。 她渐渐退出朝堂,一是因为自身,二是因为局势。这天下会是商礼她们的天下,她和程嘤已经慢慢淡出群臣视野。 即使这般,不代表她不关心家国。 “月儿弯弯挂天庭——风儿轻轻摇不停——” 陆绣重新哼着商礼耳熟能详的歌谣,淡淡的曲调竟让商礼的心脏砰砰的跳,而后便是从头到尾的疲倦与安心。 “为什……么,会变成这般……”商礼仍在问,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她在不甘,更多的是自责,和最后的心死。 陆绣不答,只是一味的哼着歌,不断的拍着商礼的背。 商礼张着嘴,喘着气儿,倏然间喉咙里涌上鲜血,从嘴角慢慢流出来,熟悉的血腥味让商礼从心底泛出恶心来。 腹部里的痉挛让商礼不断干呕,还咳出血来,都咳在陆绣身上。 陆绣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没有嫌弃,只是用手不断擦着商礼嘴角的血。 商礼一直到现在都没睁开眼睛,她只知道是陆绣来了,她娘来了。 商礼似乎是真的累了,沉沉的睡在陆绣怀里,只不过身体还有些抽搐的反应。 陆绣抱着商礼许久,直到感觉商礼身子平稳下来了,才让琳琅和以安她们进来。 琳琅和以安抱着商礼上床的时候,商礼手中还拿着三截断簪和信纸,被她捏的死死的。 也幸好是她的右手,以安她们才好处理商礼受伤的左手。 陆绣看着商礼被包扎好,琳琅刚擦了一头的汗,却见陆绣神志有些恍惚。 琳琅吓得,立马上前扶着陆绣,低声关切道:“夫人,先行回去罢。” 陆绣眨了眨通红的眼眶,迟缓的点了头。 琳琅紧忙扶着陆绣出门,叮嘱以安道:“以安,先照顾好郎君,我先扶夫人回房休息。” 以安连忙应着。 同时,东京这夜的公主府,支离破碎。 唐婧珂骑着马,直奔着公主府就去了,她比信上早几日回来,本想着一年多没回来,给秦漪她们一个惊喜。 可她没想到,她离家之后回来的一场大礼,竟然是秦漪的丧礼! 唐婧珂骑着马,泪流满面,凛冽的风掠走她的泪。 鹿闻死了。 秦漪,你也是吗…… 唐婧珂抹着眼泪,暗自思忖着。 秦漪!倘若你敢开这样的玩笑,我定不轻饶你! 第252章 丧礼 唐婧珂一路狂奔到了公主府,却不曾想,这晚的公主府这般热闹。 明明公主府中的景象与她记忆中一般无二,可她怎么就感觉那么凉呢。 秦漪,我回来了……我从平州回来了,我回来了…… 路过院子的时候,下人们还未清理,院中的鲜血和断剑让唐婧珂心头一震。忙不迭的往一处吵闹的房间里走去。 一进门,唐婧珂就看到倒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秦茗。 宋芷青和蒋舒顷也都到场了,她回来的时候也是三更了,她们还在。 唐婧珂当下心便凉了半分,走近了去,自以为冷静,可声音却颤抖得不像话,“相,意,相意呢……她人哪里去了……” 刚走了几步,唐婧珂还没等听见宋芷青她们回话,便双膝发软,站不稳当,隐隐要有倒下的架势。 一旁的蒋舒顷见状,眼疾手快的扶住唐婧珂,唐婧珂鼻尖泛酸,握着蒋舒顷的小臂,哽咽又带着期盼的问道:“浊醒……浊醒……相意,相意哪里去了?” “我来见她了,她哪里去了……” 蒋舒顷紧咬着下唇,直到嘴里有了血腥味,张口竟也是哽咽,道:“九儒她们亲眼看着……相意,死了……” 蒋舒顷随之便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顺流而下。 “不可能!不可能!她才几岁她就死了?她今年不过二十三!”唐婧珂簌簌泪下,不愿意相信。 她们最后一面,竟然是去年此时…… “尸首呢!她尸首呢……”唐婧珂失控的问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唐婧珂双手握着蒋舒顷的双臂,猩红着眼眸问道。 “是被杀死后,扔,扔下云崖,粉身碎骨……”蒋舒顷每说一句,心里就像针扎一般。 她的至交好友,尸骨无存。 恰时,九雅跌跌撞撞的跑进屋子,魂不守舍的道一声:“天降大雨……似是大洪,崖下已然是千丈深水,草木摧折……不见殿下尸身……” “不见殿下尸身……” 九雅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起来,清明前后,分明该是细雨,为何是这大水,浇灭最后一重希望! “结束了……”床上的秦茗忽然喃喃自语着,眼底不复清明,随后便掀开被褥,没等舒珺上前,秦茗脚刚一沾地,身体便发软,倒了下去。 宋芷青更是瘫坐在椅子上,浑身都没有了力气。 唐婧珂更是无法想象,她们竟然连秦漪的尸身都找不见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唐婧珂在蒋舒顷怀里大哭,当死亡又一次到来,她怎么能受的住。 蒋舒顷咬着舌头,疼痛让她勉强回神,声音断断续续,“找,找不到……找不到最好,就当做,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 蒋舒顷给她们所有人织了一个大网,当秦漪还活着! 就当做是望梅止渴。 她们知道,秦漪根本不可能活着。原本秦茗还怀揣着最后一点希望,只要能找到了秦漪的尸首,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她就能活。 她在寒食宴给了秦漪一杯茶,茶里她下了药,能护住她心脉…… 可,可她们连尸体都找不回来了,天降大雨,天要亡了她们吗? 蒋舒顷抱着唐婧珂,自己还流着泪,哽咽的吩咐道:“现在,现在去找一具女尸,跟相意身形差不多的,一样的伤口……让九儒给她化上易容妆……身上的细节也不要错过。 天亮时分,便称找到了相意的尸身,给她办……丧礼!” 蒋舒顷之前都是强忍着情绪,可说到丧礼两个字的时候,蒋舒顷也忍不住,崩溃的大哭起来。 而蒋舒顷话音刚落,宋芷青猛搓了搓自己的眼睛,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刚站起身子又瘫倒在地上,道:“我去,我去帮衬点……” 随后,宋芷青又强撑着身子,跟九雅出了屋子。 唐婧珂拉了拉蒋舒顷的手,虚弱的声音问道,“可知是谁……杀了相意?” 蒋舒顷摇着头,不愿多说,她也不想说……她该怎么说,是友人杀了友人…… 秦茗抱着舒珺的手臂,面无表情,说话之时,又落下来一滴泪,道:“四方联合,秦照为首,商礼……商礼之最。” “商礼……”唐婧珂疑惑的问了一句,其实是不敢相信这里头有商礼的事儿。 秦茗点头,“上半夜商礼来过,亲口承认是他动手杀了秦漪。来公主府滴血认亲,小月儿不是他的孩子……” 一时间,唐婧珂脑袋里接受不了这么多的消息,当即便怔在了原地。 “商礼杀了秦漪……”唐婧珂重复着这句话,脑子更加混沌了,秦漪多喜欢商礼,商礼也是真心对秦漪。 怎么会,怎么会是商礼杀了秦漪? 蒋舒顷拍着唐婧珂的后背,安慰她道:“钰瑶你现在太累了,休息一会儿,睡一会儿,先别逼自己了。” 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比唐婧珂更震惊。 可九儒她们都亲眼看见了,那秦漪得有多疼? 唐婧珂摇着头,“不,不,我不要,我要等天明。我要一个说法,商礼一定会来,我,我要亲自问他!” 蒋舒顷不再勉强,应道:“好。” 大晟的青安公主殁了,听闻是被歹人所伤,又失足跌落山崖。偏偏天降大雨,公主府动用一切,将公主的尸身带了回来。 公主葬礼,东京商铺暂闭,上天又降细雨,滴滴刺骨锥心。 东京长街白绫高挂,随风摇曳。唢呐喇叭震天响,无尽的凄凉与哀怨,世间所有的遗憾都消逝了。 纸钱随风扬,扬到了东京的各个角落里。 商礼撑着伞,一步一步的走进公主府。 她睡不安稳,早早的醒了,一醒来就听见找到秦漪的尸首了。 她今日便是一身白,从公主府门口便看见秦茗一行人跪在一棺材前,火盆里烧着火。 她走近时,吞着纸钱的火盆里的火蹿出来,火舌蹿的一丈高,秦茗似是被吓到了,但并未躲,只是呆呆看着火苗重新归于正常的范畴。 商礼来的算是早了,秦照等人还没到,估计是做贼心虚,秦正河也没到。 倒是她进来的时候看见了宋家,秦漪舅舅一家的马车,还有……秦疏的。 秦漪还没盖棺。 商礼便静静看着躺在棺材中的秦漪,她的殿下。 往日一般的妆容,海棠花仍然是印在她的额头上,商礼忽然想到,她院中去年种的海棠花,今时也已经开了。 秦漪的脸色已经是惨白,脖颈处有一条细线,红色的细线。 商礼熟悉,她曾在秦漪临死之时瞧见过,是她给的玉环。秦漪一直系在脖子上,不曾离开。 当初丰乐楼吵架之时,她曾管秦漪要回这玉环,秦漪说,她没带在身边。 她那时候也分辨不出来真话假话,只是有点伤心。 那对她说了那么多重话的自己,秦漪,你凭什么不怨恨,为什么不怨恨我? 商礼掀起眼皮,双眸里已经泯灭了星光。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些煞气在的,她娘说是,人无礼不立,礼取自其中。 秦漪也曾说,衣食以厚民生,礼义以养其心。 可殿下,是商礼,还是丧礼。 人生不见,动如参商,以我之名,举故人之事,丧礼哀乐。 第253章 生不逢时 秦茗哭的双眼红肿,重复着动作,往火盆里扔纸钱。 尽管,棺材里面躺着的不是秦漪。 可真的不是秦漪吗? 她们连秦漪的尸骨都没能带回来……只得立个衣冠冢。 她是秦漪啊,她不是别人,她是东京鼎鼎有名的人物。 得让人嫉妒成什么样,要四方联合绞杀……最后,死在一直信任的,一直爱着的人手里。 火焰慢慢吞噬着纸钱…… 嘀嗒嘀嗒的雨声落在油纸伞上,规律的声音让人心烦。 “商礼,你怎么还敢有脸来的。”秦茗又扔进去一把纸钱,火苗顿时蹿的老高,模糊着秦茗晦涩不明的眼神,声音淡淡的质问。 商礼瞥了一眼躺在棺木里的秦漪,随后敛了视线,收了伞。 细密的雨滴顿时打湿了商礼的肩膀。 “送故人最后一程。”商礼沙哑着声音说道,可谁又知她心里的苦涩。 秦茗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但是她这回只是嘴角冷笑着,道:“送她?你不是已经把她送走了吗?现在来假惺惺的做什么?” 商礼靠近了秦茗一点,蹲下身去,拿过一旁的纸钱。 伸出的手有些颤抖,可还没等商礼手中的纸钱碰到火苗,她的手腕便被人扼住,难近半分。 “给她烧钱,你配吗?” 商礼偏头,对上秦茗满是恨意的双眸,俩人对视着,之间暗流涌动。 僵持了一会儿,商礼率先移开目光,轻声道:“好歹也算旧情一场,相识……十六载……理应送她一程。” 说到相识十六载的时候,商礼难免有些哽咽,她的殿下说相识有幸,相爱有幸,现在说这话的人安静的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的。 秦茗思考了很久,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松了手。 任由商礼给秦漪烧去纸钱。 “今日她葬礼,我不愿与你多做纠缠。省得她见到了也跟我生气。” 秦茗慢慢的说着话,手上动作不停,一张一张给秦漪烧去纸钱。 “她这一生喜欢的人不多,就身边这几个。平日里不让旁人说你半句不好,维护你维护的紧。” “如今她殁了,是你亲手做的事情,无人再敢维护你半分。” 商礼直起身子,瞥了一眼正向这边走过来的宋家人和秦疏,面上神情不变。 “想要替她报仇?”商礼轻巧的说道,语气中似乎带着不屑。 可无人知道,商礼垂在身侧,捏着油纸伞的手已经用力到发抖。 秦茗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这与平时的她大相径庭。平日里的秦茗肆意妄为,一身散漫的性子。 可如今却是都收敛了起来。 温顺,这样的词用在她身上竟也不违和。 “我说了,今日她葬礼,我不愿她今日不安生。等她入了土,商礼,只要我还喘着一口气,杀你,将你挫骨扬灰,便是我今生一大愿景。” 秦茗眼中倒映着跳动的火焰,说出的这番话也象征着商礼从此以后便跟秦茗她们是仇人。 商礼一副好笑的模样,道:“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秦茗喘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勉强平静道:“讲真的,我曾不止一次提醒过秦漪,不要那般信任你。她偏不信,她说你不是秦正河,说你们之间永远不会走到那一步。” “可你还是成了秦正河,你给了她爱,却又像风一样收回。说给就给,说要回就要回。你太恶劣了。” 商礼挑了挑眉毛,见秦疏等人已经走了过来,她什么也没说,便想着转身离去。 结果一转身,遇见了唐婧珂,同理,还有她身边的宋芷青和蒋舒顷。 一个个的,身上都披麻戴孝。 唐婧珂拦住商礼,双眼充满仇恨的看着商礼,道:“谈一谈?” “没什么好说的。”商礼拒绝道。 “对于相意,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唐婧珂忽然间红了眼眶,为什么眼前的商礼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商礼抬起眼睛,细密的雨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她良久才道一声:“好。” 随后,四人便去了一房间里,身后的秦茗见状便放下手里的纸钱,向着唐婧珂她们而去。 进了屋子,唐婧珂立马问道:“商礼,秦漪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商礼的眼睛看了唐婧珂一瞬,随后反问道:“九儒她们没告诉你?” “可我总得亲口听你说。”她们和商礼也算是相交一场。 商礼垂下眼眸,看似心虚,没看着唐婧珂她们的眼神,心里几番纠缠,才道:“嗯,我杀的。” 终于等到商礼亲口承认,唐婧珂深吸了一口气,见状一旁的蒋舒顷赶紧扶住唐婧珂,担忧的喊了一声,“钰瑶!” 唐婧珂推开蒋舒顷的手,双眼顿时闪出泪花,字字泣血道:“商礼!你有没有心!” “你明知道她喜欢你,你为何要动这手?!” 商礼负手而立,今早包扎过的左手又被她捏到指尖发白。 伤口崩裂来,鲜血肆无忌惮的浸染着纱布。 她感觉不到疼一般。 商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激昂的,悲哀的,都没有。 她只是低着头,话酝酿了很久,道:“她一定要死,至于谁杀的,不重要。更何况,她未必喜欢我,就连那孽种也不是我的。” “你混账!” 唐婧珂被商礼的话冲昏了头,一个健步冲上去,双手揪着商礼的衣领,怒喝道:“你怎得说出这般丧尽天良的话来!” 商礼单挑着眉头,没躲过去,任由唐婧珂抓着她,眼中带着点怜悯。 嘴角恰好上扬时,也正好激怒了唐婧珂。 唐婧珂仰头望着商礼这变得可憎的面孔,眼底一片猩红的问道:“你在笑什么!” 商礼眼神瞥了一眼刚到门口的秦茗,又看着狼狈的唐婧珂,嘲讽道:“自然是笑你们的无知。” “郡主,时局变了,当是以前呢?如今,你我之间的身份差距,你若是想杀我,不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身后的人?” 商礼慢条斯理的说着,话中尽是底气。 她又继续道:“如今朝堂上,谁人不让我三分薄面?郡主,识时务者为俊杰。” 唐婧珂瞧着面前换了副模样的商礼,心里满是凄苦,秦漪竟然爱上这样一个狼子野心的人! 唐婧珂失魂落魄的松了手,脚下踉跄,还是身后的蒋舒顷扶住了唐婧珂。 唐婧珂似是呢喃的哀叹,“商礼……你狼心狗肺……” 商礼应下这句,点点头,颇为得意道:“多谢夸奖。” 唐婧珂再也生不起气来,眼下心里都被心酸凄苦填满了,道:“秦漪做错了什么……要你这么对她?” “鹿闻又做错了什么,他为你而死,到头来,你非要整的众叛亲离是吗?如今的你,跟从前那个东京世人称赞温润知礼的郎君,有何干系?” 唐婧珂没像方才那般怒火中烧,她只剩下心酸,替她们不值。 商礼咬破了口中的软肉,血腥味充斥在嘴巴里,商礼将其尽数吞咽下。 勉强说道:“命中注定……生不逢时。” 第254章 她做错了什么 “生不逢时……哈哈!好一个生不逢时!”唐婧珂实在难以想象,这番话竟然是出自商礼之口! “两条人命,因你而死!商礼,你凭什么还活着,活的这样潇洒?” 时局变了,商礼摇身一变成了官家眼前的红人,权势滔天。 商礼淡漠疏离的眉眼看着唐婧珂,扔下一句劝告:“郡主,身为友人,多劝你们一句。秦漪已死,收势要紧,省得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 “家破人亡又有何惧!就算我拼尽全身的气力,也要把你这狼心狗肺的人挫骨扬灰!”唐婧珂声泪俱下的说道。 话中决绝,唐婧珂眉目间皆是戾气,仿佛要把面前的商礼拆个稀巴烂。 商礼仍是笑着,笑意不达眼底,偏生的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笑道:“郡主,这番话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今日之后,总有人想将我挫骨扬灰,我又有何惧?” “兵败如山倒,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还能活跃到几时。若我是你们,定是要夹着尾巴,乖乖做人,省得触了霉头。” 商礼看似轻蔑的话,实则夹着劝告,就看她们之中有没有人能听懂。 商礼相信,唐婧珂她们总会反应过来,只不过被眼下的绝境冲昏了头脑。 唐婧珂一颗心都被伤透了,指着商礼,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委屈的问道:“商礼……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喜欢你,你当真不后悔吗?” 商礼眼眶微红,压着情绪,轻巧道:“故人已逝,纠结无用。” “无用?怎得能无用!” 唐婧珂被商礼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打击道,彻底崩溃,大喊道:“你当真没有心吗!” “当初你下江陵探亲,是她当初绕路,宁愿日夜兼程,也要去看你一眼!你可知道,她当初去的是西行的邺州!不是建州!” 唐婧珂的话当即让商礼愣在原地,脸上愕然的神情,脱口而出一句不确定,“邺,邺州……” 她知道,邺州是西行的路子,江陵是要南下,两地相隔十万八千里。 商礼心里恍然大悟,难怪她当时见秦漪的时候她病恹恹的。她以为是许瑜华没照顾好秦漪,原来,祸首竟然是她自己! 唐婧珂看到商礼这副神情顿时觉得他好笑,在猫哭耗子假慈悲。 索性一股脑的,把所有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不吐不快。 唐婧珂脸上带着嘲讽,道:“你知道多远对吧,也知道路途艰难,她可曾跟你说过?你不知道吧,她从建州回来就病倒了,调理了两个多月才好。” 商礼下垂眼眸,细密的睫毛轻颤,她不知道…… 唐婧珂呵呵的笑着,可那笑容太苦了,显得她面容有些狰狞。 声音沙哑,缓缓道出来的,却是风霜。 “她从三十九年年初就被下了毒,第一个月,整日里吐血,浑浑噩噩,人差点就没了。” “四个月,整整四个月,她躺在病床上,靠着从大凉的救命药她才活了下来。你怪她调粮草济大凉,可没大凉她就得死。” 唐婧珂看着商礼,眼神越发憎恨,“你说你委屈,一腔深情,殿试落榜,驸马移位。可秦漪呢,她从中得到了什么?她拿婚姻做赌注,还要受着你倾诉委屈。” 商礼刹那间抬起头,双眼里慢慢蓄满了眼泪,不可置信道:“三十九年……下毒?” 唐婧珂忽然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商礼这副痛不欲生的样子,道:“对,就是你回来的上半年!她被秦量下了毒,可是她都没有说,她没有怪你远在千里之外,没有让你回来见她,还给你写信。” “她在最难最累的时候,都没舍得放弃你,我不明白,反过来,你为什么要现在抛弃她?她吐血的时候是不是也在想,你在身边就好了?” 商礼听着唐婧珂的话,心里蒙了一层雾,原来那几个月不是感情出了问题,是她危在旦夕。 “还,还有什么……你通通告诉我。”商礼哑着嗓子问道,她的脸色很白,白里又透着红,是种病态。 商礼在极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情绪,手指连握拳就颤抖。 唐婧珂喜闻乐见,道:“好,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 “那年,七月之时,秦量作乱,她的人被扣上了谋反的帽子,另一边,你又出了事儿。” “秦漪能怎么做?一边连夜处理这事,一边着手去了建州。她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啊,她不敢停,骑着马就去找你!她就怕见不到你。你又怎知,秦漪折了大半的绣衣去支援建州,反过来,你却因为这事,折了她的命!” “世人都说你苦,怎得,她的心不是肉做的?她宁愿不要这命也要见你,可你呢,疯魔了,往她心口上扎簪子,她可曾怨恨过你?” 商礼闭着眼睛,像是在逃避,她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像是个疯子。 忽然福灵心至般,商礼想起她师姐那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来,她说,她受伤了,她知道吗? 原来……连她师姐都看出来了吗? 唐婧珂仍在讲述着,为逝去的好友忿忿不平,道:“她得忍着病痛,安慰着爱人,那她的委屈呢?谁能听她诉苦。 临走之时,我给她一瓶药,那是救命药,回来的时候剩下个空瓶子,心口上也永远有道疤。” “鹿闻战死,独你活了下来,谁不难过?我怨不怨你,为什么就你活了下来?鹿国公府的人怪不怪你,活生生的人没了,留下个虚名有什么用。” “所以,为什么你一回来,没受到刁难,你当是谁给你摆平的?陆相出了一份力,秦漪她就闲着了吗?三番五次去鹿国公府,把鹿闻的娘照顾的好好的。” “你曾说她不怜悯你,可她总愿意信你,一次又一次。” 当初风月楼的事儿,传的沸沸扬扬,她从九随的话中听了个明明白白。 “说你难,可建州三年你吃过什么苦?她还得写信开导你,你又怎知这三年东京风雨。”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只当秦漪是普通的病了,却可曾知道,她醒不过来的那几天,我们都要给她办丧了。那也是命若昙花的人,用一刻换你一面。” “这下好了,人真没了,你可太厉害了。商礼,她秦漪做梦都不能想到,是她的爱人,亲手捅死她的吧。” 唐婧珂披麻戴孝,泪流满面,她身后几人也都不禁掩面而泣。 “她做错了什么?短促的一生不得善果,少许的幸福也沦为最伤人的刃,结束她的一生!” “你告诉我,她做错了什么,要这么对她!”唐婧珂的质问让商礼心里喘不过气儿。 商礼眨眼间落下一滴泪,眼泪所过之处,血染寸寸,灼烧着心口。 这些,她的殿下都未曾明言。 秦漪喜欢她,但并不是要用这些事来要挟她,是最纯粹的喜欢,她大抵可以猜到秦漪的想法。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更好的见面。如果最后,我见到了你,那什么都不重要了。 路上的风霜也不显得那么薄情,它曾是你我白首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