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杰行》 第一章 秦并巴蜀 山雨欲来 巴山汉水之地,处于秦头楚尾,纵横一千余里,地连南北,势贯东西。 这里属于梁州,梁州为古九州之一,其地域除开巴蜀之外,还包括汉中地。 而这巴、蜀之北面南北数百里,东西一千余里地面,便是楚国的汉中郡所管辖。汉中郡东面,是荆州楚国腹地江汉地区,北面便是雍州秦国、关中八百里秦川。 山色空濛,春光四海,柳色如烟。 汉水之上,一叶舟船,正在群山之间穿梭而行,缓缓逆流而上。 舟上一人,约有二十七八岁年纪,身高七尺,中等个头,面貌灵秀,双目有神。身着布衣紧衫,足登麻鞋,腰间挂一口精致宝剑。 那人正凭船首按剑而立,一边观看沿江春色,一边凝神沉思。 这人打扮装束甚为普通寻常,但腰间悬挂宝剑却是非同寻常之物。 这艘舟船虽然不是大船,但是船舱中载满了货物,约有千斤。又因为逆水而上,所以行进并不是很快。 舟中除了船首按剑而立那人之外,还有船夫一人,帮忙划船的船工四人,一共是六人。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时候,汉江两岸,新芽吐翠,一派鲜嫩碧绿,那江边的对对白鹭,时而追逐翻飞、时而降落江边沙洲之上。 “客官请不要心急,此地已经是上庸之地,如再行一日半左右,在明日日落之前,便可到达汉中。” 船夫一边划船、一边对那船头所立之人说道。 “只要明天天黑之前能够到达,便不误事。你且不要歇息,连夜划船前进。我付双倍价钱给你。” 船头按剑那人并不回头,立在船头回答船夫道。 这按剑之人是谁? 他从何处来? 要前往汉中干什么? 船中所载货物又是什么呢? …… 八百年前,武王伐纣,牧野一战,纣兵倒戈,纣王登鹿台自焚而死。 于是周代殷商而有天下,周以镐京为首都,分封诸侯,拱卫周王室,统领四海。因为定都关中,所以称为西周。 至周幽王时候,犬戎杀周幽王,幽王之子姬宜舀东迁洛阳,为周平王,是东周之始。 东周一开始,周天子权势便逐渐衰微,不能控制约束天下诸侯。 于是诸侯各国互相攻伐、纷争不断,春秋无义战,烽烟卷长空,持续大约二百余年,又称为春秋时期。 自韩赵魏三家分晋、田氏代齐之后,天下共有七个大诸侯国,即秦韩齐楚赵魏燕七国。如此又持续二百余年,七国之间互相攻伐不断,战火连绵不绝,此段又称之为战国时期。 战国后期,周天子已经衰微得只剩下洛阳城巴掌大一块地方,实实在在是号令不出洛阳城。 因为周天子是天下共主,所以诸侯还仍将其保留在洛阳,名义上尊奉。不然,周王室早就覆灭多年了。 此时西方的秦国十分强大,对于东方六国来说,单个上综合国力已经占据有压倒性优势。 秦国的战争机器开动,能够有能力动员近百万虎狼之师,对东方六国将构成巨大的威胁。 这是六国君主贵族所深为担忧的…… …… 六国中的楚国,位处南方,地大物博,幅员辽阔,是战国时期一等一的大国, 楚国地方万里,疆域几乎占据天下之半,有与秦国有争衡的资本。 当时天下便有“横则秦帝、纵则楚王”之说。 公元前316年,南方巴、蜀二国互相攻打,都向秦国告急求助,秦国正准备发兵前往趁机收取二国。 楚国细作探知消息,飞速回报楚王。 当时楚王是楚怀王熊槐,闻知巴蜀二国相攻,秦国欲要发兵,便在国都郢都召集群臣商议。楚怀王问群臣道:“巴蜀二国相攻,正是收服之机,今二国求救于秦而不求救于我,是藐视楚国也。卿等以为如何?” 三闾大夫屈原进言道:“秦乃虎狼之国,狼子野心,贪得无厌。今必然趁此机会吞并巴蜀,秦若吞并巴蜀,之后必然将侵我楚国。臣以为不可养成其势,今大王宜派遣大军前往,先于秦国收取巴蜀!” 怀王闻屈原之言,沉吟未决,令尹子兰便进言道:“巴蜀二国求救于秦,而不求救与楚,是畏惧秦国甚于我也。大王若派军前往,恐二国不听,势必将出师无功。” 令尹是楚国官职名称,居群臣之首,地位相当于宰相。 子兰又对屈原道:“三闾大夫善于辞赋,文章华美,然用兵之事,岂是能等同于文章辞藻?大夫若劝大王出兵,与秦国争夺巴蜀,恐楚国将有折兵败绩之辱。” 屈原又道:“若不出兵相争,巴蜀必然为秦所吞并。秦国吞并巴蜀之后,势必再取我汉中地。大王若此时出兵相争,汉中将能保。也可警示秦国,使其不敢再有南下相侵之心。不然,是向其示弱,将助长秦国狼子野心。” 子兰闻言又厉声道:“巴蜀二国,便于秦国而不便与我。秦军天下无敌,大王若出兵,必不能相敌秦国明矣。与其如此,不如保留王师,紧守疆土为上。三闾大夫误国误君之言,望大王勿要听之!” 屈原在欲要相争进言,怀王便阻止道:“你二人休得争论,此事且容吾斟酌。” 于是退朝,群臣各自退下。 楚怀王欲要发兵前往,恐又难敌秦军,欲不发兵,又白白失掉巴蜀,势必将危及汉中地。心中盘算一夜,犹豫未决,心下郁闷而烦躁。 早晨之时,又得西边哨探来报,说秦王已经命将军司马错、客卿张仪、都尉墨等人率秦军十万,从关中咸阳出发,准备进入石牛道,不日将入剑阁。 怀王闻报不禁大惊,急忙又设朝,召集群臣商议,问道:“秦军已经进兵石牛道。寡人若不发兵,便助长秦军气焰,恐其吞并巴蜀之后,再犯我汉中。卿等以为如何?” 大夫昭睢道:“大王此时派军前往,已经不能阻止秦军。以臣之策,不如保有汉中为上,现且增兵汉中以为备。” 屈原又进言道:“秦军远来争夺巴蜀,必然疲惫,大王若遣军待于汉中,正可以逸待劳,必能败秦军。臣请大王立即发兵前往,犹能扭转局面。。” 子兰道:“秦军已经兵进石牛道,大王此时发兵已经来不及了。况且我军行至汉中,也是长途跋涉,军力疲惫,如何能截击秦军?大王不可发兵!” 上官大夫道:“臣也是此般认为。秦军无敌于天下,未可轻敌。如果贸然率师截击,胜负难料,恐又得罪秦国,秦国若怒而伐我,恐与大王不利。” 怀王也忧虑秦国兵强,未敢轻言进兵,群臣正在争论不休之下,忽然报陈轸从中原来,求见楚王,怀王大喜道:“陈子博学多闻,必定有所见识。且请入与寡人相见。” 原来陈轸是当世有名的纵横家,博闻强记,辩才通达,名闻天下。来往周旋于七国君主之间,游刃有余。今闻知巴蜀二国互相攻伐,秦军往救,陈轸料想楚王也必然不会坐视,于是星夜来到郢都,求见怀王。 怀王正在为此事为难,犹豫未决,忽闻陈轸来到,自然大喜过望。 陈轸入王宫,见楚王为贺,楚王回礼,令坐于首席,即便恭敬问道:“先生此番来到蔽国,有何指教?” 陈轸道:“闻知秦国将收取巴蜀,恐大王心下有所不安,所以前来有一言相告于大王。” 怀王道:“寡人正是要问先生此事,请先生为寡人一决!寡人必然听命于先生!” 陈轸道:“巴蜀二国,秦国窥伺早已久矣!今趁其内斗,秦国出师而救之,乃举手之劳也。秦军既然前往巴蜀,势必收取二国。大王如若发兵前往争之,势必出师无功,而且还结怨于秦国。所以臣劝大王,不出兵为上。” 怀王道:“先生明见!但寡人若不出兵,恐秦国以为寡人胆怯,助长秦军气焰,则将危及楚国汉中地。” 陈轸道:“大王且勿要忧虑。秦并巴蜀,是势在必得。大王若发兵相争,必然得罪秦国,如此秦楚将交恶,大王若不发兵,便不得罪秦国。臣为大王明断:秦国此番只取巴蜀,并不取汉中。” 怀王道:“先生如何断言?若果真如此,寡人便不发兵。” 陈轸道:“楚,天下大国也,地方万里,带甲百万。秦纵然强于天下,敢无端犯楚国汉中乎?臣有一策,必能为大王保有汉中。” 怀王大喜道:“先生且讲!” 陈轸道:“大王既然不愿与秦国为敌,便可结好秦国。今秦军收取巴蜀,大王可准备金帛若干,令人携带前往汉中待之,待秦军收取巴蜀返回之时,以此贿赂秦军,秦军收取了贿赂,便可再秦王之前为大王言汉中难以进攻。臣再在其中周旋,言秦国攻取汉中弊大于利。秦王必然听之,不会再攻汉中。如此汉中便有泰山之安。” 怀王问道:“甚善,不过秦王如何才能听先生之言呢?” 陈轸又道:“大王在汉中有兵十万,一时足可自保。秦王欲要攻陷汉中,非得二十万兵力不可。秦国若动用二十万兵力,则后方当吃紧,那时六国便可趁机合纵再攻秦。秦王非愚笨痴傻之人,不为为了一汉中而冒此大险。所以臣断定,秦王必能听臣之言。” 怀王闻言甚喜,道:“善哉陈子!秦王如能听先生之言,寡人便用先生之策。汉中有寡人大将昭鼠把守,今便可传命昭鼠按兵不动。但不知用谁人为使前去结交秦军呢?” 陈轸又道:“大王贤明!臣已经有一人,可为大王使者。” 怀王惊喜问道:“先生有何人?且为寡人道来。” 第二章 梁州豪杰 效命楚国 陈轸对楚王推荐道:“此番结交秦国,需得豪杰之士为使。若用大王左右亲近权贵,必然为秦军忌讳,事将不成,反倒不美。臣周游天下,数年前曾在秦国结交得一人,姓徐,名笑峰,其人时年二十余岁,梁州上庸人氏,自幼便行走江湖,学得一身好武艺。其人虽然生在上庸,为楚人,但常年活动在商於之地、关中咸阳等处,习秦风俗,几与秦人无二。大王若用使者,此人正适合也。” 怀王道:“先生所言这徐笑峰者,不过二十余岁,其人年幼,可用乎?” 陈轸道:“有志不在年高!臣观此人虽然年少,但处事果断,行事老练,有豪杰之风,必然不负使命。” 怀王甚喜,便问陈轸道:“先生所推荐之人,必然无虚。但不知他现在何处?” 陈轸道:“徐笑峰身在江湖,行踪不定。臣知其经常来往于巴山汉水之间,对汉中一代地形甚熟。其麾下亦有跟随者数百人分布秦头楚尾各地。汉水一带行走江湖者,皆知其名。大王如能听臣之言,便可一面准备金帛,一面遣人前往巴山汉水之间打探,数日之内,必能寻得其人。” 怀王大喜,便用陈轸之策。下令准备黄金二百斤,白壁十双,珠玉金帛若干,以为贿赂秦军礼物。又令人前往巴山汉水之间,打探寻找徐笑峰。 三日之间,怀王所派遣之人在郧地便打探得徐笑峰消息,徐笑峰此时正在郧地,闻知楚王使者有请,于是便前往见之。 楚王使者告知楚王相请其情,徐笑峰听后叹道:“此必然是陈子所推荐。我是江湖之人,并不参与庙堂之事,但楚国乃我父母之邦,有急用之时,我当义无反顾。” 于是对怀王使者道:“我本是楚人,今既然楚王有命,自当为国效命。”于是跟随使者,骑快马,从郧县前往郢都疾驰而来。 这徐笑峰,本名岳,字笑峰,是上庸人氏,为当世江湖豪杰。上庸当时属于楚国汉中郡所管辖,所以徐笑峰是楚人。 其人身高七尺余,内秀而性情深沉,为人精悍迅捷。父母从事商贾,自小便随父母行走巴山汉水之间,年十三,便能独自从商。年十五,又拜师学艺,习文练武,结交梁州豪杰,年十八,便已经蛮声巴山汉水一带,江湖中人无人不知其名。 笑峰又结交天下士人,常年活动在秦楚之间,行走江湖十年,追随者甚众,达三百余人,皆尊奉笑峰为首领。 笑峰时年二十七,已经成为梁州江湖豪杰领袖人物。当时天下纵横家张仪、苏秦等辈,亦曾与笑峰有所结交。 笑峰身在江湖,并不参与天下庙堂大事,纵横家陈轸遇见笑峰,惊叹其人,曾屡次劝笑峰投身诸侯,为诸侯效力以博取富贵,笑峰都婉言谢绝。 然而此番陈轸极力在楚王面前推荐笑峰,笑峰为何就应承了呢? 原来笑峰素怀忠孝大义,虽然身在江湖,但做的都是行侠仗义,惩恶扬善之事,颇得远近名望。但此番秦国收取巴蜀,将危及汉中,如果汉中被秦国攻取,自己的故乡桑梓上庸也将不免被秦国掠取了。 笑峰常年活动在秦国,深知秦国狼子野心,心中早有不忿。秦国四处侵凌诸侯,蚕食天下,笑峰愤怒已久,还曾密谋与梁州豪杰刺杀秦王,因不能行而作罢。 此番楚王相请,笑峰也是为了忠义为国,才答应效力的。 不过一日半,笑峰便跟随使者来到了楚国都城郢都,使者报告楚王,楚王大喜,随即宣梁州豪杰徐笑峰进殿相见。 笑峰昂让进殿,视两旁侍卫如无物,殿中楚国群臣,从未见此等江湖人士入得庙堂,都看那徐笑峰之时,只见其身高不过七尺余,布衣麻鞋,打扮装束甚是普通,但双眼目光如炬,不怒自威。 群臣看了心中暗暗惊怪。笑峰已经步行至殿中,对楚王躬身拱手行礼道:“大王治下一介布衣徐笑峰,参见大王!” 怀王看笑峰上殿,见人物外形并不出众,本有失望之色。但见笑峰沉稳静气,举止从容不迫,,果然有朝堂之外的豪杰之风,便又喜道:“陈子所推荐之人,果然与众不同。” 见笑峰参拜,于是便道:“卿且免礼,看座。” 子兰在旁见笑峰见楚王只是长揖不拜,心中愤怒,便喝道:“见我君为何不拜?” 笑峰神色不变,答道:“在下乃江湖中人,不识庙堂礼数!” 又拱手对怀王道:“大王是庙堂之主,在下是江湖草莽之士。大王虽然尊贵,然不可相难江湖之士。在下只是大王之民,尚不是大王庙堂之臣!故此不拜大王,还请见谅!” 怀王闻言,便道:“梁州豪杰乃江湖中人,今来见寡人,可不以庙堂之礼参拜。” 于是赐笑峰座。 笑峰谢过坐下,怀王便问道:“敢问徐豪杰今青春几何?” 笑峰答道:“时年三九,虚度春秋二十七载了。” 怀王赞道:“果然是英雄出自少年!今在座者衮衮诸公,无有比徐豪杰更年幼者!” 陈轸在座,闻此言便道:“岂只是无有比笑峰年幼者,在座诸公,年齿皆是笑峰叔父之辈。笑峰以三九之龄,便纵横巴山汉水之间,领袖梁州豪杰,此真是令吾等感到惭愧也!” 笑峰便谢过陈轸道:“陈子之言,孺子实在不敢当。孺子本行走江湖,保境安民,并无身居庙堂之意向。但今番大王相召,在下身为楚人,当饮水思源,尽忠为国,国家所需,正是在下效命之秋也。” 怀王便道:“徐豪杰之言甚善!此番秦取巴蜀已成定局,寡人恐其再犯我汉中,所以用陈子之言,遣使前往结交秦军将领,麻痹秦王,以保楚国汉中。陈子向寡人举荐徐豪杰可为使者,想必徐豪杰必然有所把握。” 笑峰便奏道:“巴、蜀二国,地处楚国之西、秦国之南,利于秦而不利于楚。大王不遣军前往与秦争利,是明智之举也。然秦国吞并巴蜀之后,势必威胁汉中。在下谙熟汉中地理,颇知汉中形势。汉中地势险绝,多有崇山峻岭,如上庸、西城等处,地广人稀,此对于秦国来说,汉中地势紧要,但如要夺取,又耗费军力甚大。今秦军收取巴蜀,远来疲困,巴蜀既然平定,秦军必欲思归,无所战心。大王遣使贿赂秦军将领,正是可行之计。秦军虽强,但秦王难以用其来取汉中。在下以为,大王此举必能成事。” 怀王闻言甚喜,又问笑峰道:“楚国群臣数以千数,寡人不用而用卿,卿可知其中缘由吗?” 笑峰答道:“再下闻知,秦国法度甚严,若大王遣国中使者前往,秦军将领必然不敢受。受之则有里通外国之罪名,当夷三族。所以大王不可用楚国使者。而在下乃江湖中人,江湖中人则无论秦楚国界之分,在下身为楚人,而又习秦风俗,以此身份托言为大王办事,秦军将领必然敢受之。” 怀王大喜,便欲要封笑峰官职,陈轸便进言道:“大王若奉笑峰官职,笑峰便是楚臣,秦人闻知,便又忌讳了。” 怀王道:“寡人也念及到此,但若不封一官一职给徐豪杰,徐豪杰此行如何能完成使命呢?” 笑峰便道:“在下为国尽忠效命而来,无意官爵。在下以为,大王非但不能给在下官职,在下此行还需私行。” 怀王不禁诧异道:“徐豪杰如何私行?” 笑峰道:“在下在秦国日久,多知秦人畏惧国法,不敢贸然收受他国贿赂。然对在下等江湖人士却不忌惮。大王只需准备贿赂金帛,交付于在下。在下雇用民船一艘,扮作商旅,将金帛载在船上,逆流而上汉中而待之。秦军班师必然从汉中借道,在下便有可乘之机,假借犒军之名,接近秦军将领,密将大王之言相告。如此消息便不走漏,秦军将领得大王贿赂,神不知鬼不觉也。” 怀王正准备命令按照笑峰所言施行,令尹子兰又进言道:“徐豪杰所言私行之法,然船只载有金帛财物,此去汉中,路途遥远,如无楚国军师护卫,若被那山中盗贼截取,若折却了金帛,岂不是坏了大王之事?” 笑峰便拱手道:“大王勿要忧虑。此去汉中道路虽然崎岖,巴山汉水之间亦有盗贼出没,然在下在汉水一带略有声名,梁州盗贼万不敢抢劫在下船只。那些盗贼不过乌合之众,平时隐藏山间,若遇到在下,往往闻风而走,岂敢抢劫?如用官军护送,树大招风,容易引起盗贼窥伺,走漏风声,反为不美。” 怀王闻言不禁大赞道:“徐豪杰果然名不虚传!且行事有方。既然如此,一切但凭徐豪杰安排施行。只要能够麻痹秦王、保得汉中无危,寡人何吝啬于区区金帛?只是寡人此时不便封给徐豪杰官职,就先赐金五十斤、银一百斤,以略表寡人心意。” 笑峰谢道:“多谢大王厚爱相赏。只是在下无功不受禄,且先将金银暂留大王府库,待在下事成归来禀报大王之后,再领用未迟。” 怀王听后不禁赞叹,对群臣道:“善哉徐豪杰!不贪恋权威富贵,虽处在江湖,却胜过你等庙堂之臣多矣!”群臣听罢都感到羞愧。 当下楚王便命人收拾金帛财物,一日之内齐备。 第三章 湛卢盘郢 楚王宝剑 楚王为感谢抚慰笑峰,便又在宫中摆酒大会群臣,设宴款待笑峰,席间亲自为笑峰举杯为贺,对笑峰道:“楚国有徐豪杰这样青年俊杰,寡人又何惧秦国呢?” 笑峰当日成为席上瞩目人物,楚国大臣令尹子兰、上官大夫、勒尚等一班佞臣,见楚王如此厚爱笑峰,心中都甚为嫉妒,然只空有不忿,此时也无可奈何。 席散后,笑峰便回奏楚王道:“秦军今已经进入石牛道,此去汉中,水路约要十余日路程,事不宜迟,在下明日便启程出发。” 怀王便慰劳笑峰,问其需要多少人马军士,笑峰道:“无需大张旗鼓,大王只需将金帛运至江边,派数人协助搬运,待行至郧县地界时,有在下麾下随从接应,便可雇佣民船前往汉中。并不需要大王派遣军士相护送。” 楚王便依照笑峰之言,并不派遣军士护送。只用四五人将金帛财货运送到江边,搬上船,运至郧县之时,所有楚国一概公务人等都撤回,便全部交给笑峰办理。 晚间,楚王命将笑峰送至城中上等馆驿安歇,并分派伺从人等,十分厚待。 时怀王宠臣上官大夫悄悄对怀王宠妃郑袖道:“大王用一山野江湖之人为使,护送金帛前往汉中贿赂秦军,又不派人跟随,此人行走江湖,专做奸盗之事。若见财起意,半路吞了金帛财宝,岂不是诓骗了大王?大王一时被其所惑,若一旦被其所骗,当有损大王英名。” 郑袖便在枕间对怀王道:“臣妾闻知贤主用人,必当是忠君信任之人。今闻知那江湖人士,见大王而不拜,为大王运送金帛又不让大王派人跟随,如此人诓骗大王,大王不是损失贤明之声吗?” 怀王虽然宠爱郑袖,平常多听其枕边风,然此番却倒是有明见。听见郑袖进谗,便叱道:“你女流之辈,安知用人之道?必然是别人教唆你来。陈子所举荐之人,必然无虚。寡人即便不信任徐笑峰,也不能不信任陈子。” 郑袖讨了一鼻子灰,便知趣不敢再言,但上官大夫等人闻知,心中却更加嫉恨笑峰。 次日晨,笑峰从馆驿中起来,洗漱完毕,伺从人等报告金帛财物已经准备停当,舟船也都收拾好了,军士正在江边等候徐豪杰。 笑峰便正欲出门前往江边码头,忽然楚王使者到,持楚王所佩宝剑交与笑峰,命徐豪杰全权处理此事,所经之处,可以号令地方官吏等,以楚王宝剑为印信。前往汉中,如有需要,亦可以用此剑节制汉中守将昭鼠。 笑峰接过楚王宝剑,拔剑出鞘,寒光凛凛,剑气如霜,看那宝剑剑身上时,刻有篆书为“湛卢”二字。 笑峰惊讶道:“吾素知湛卢宝剑为春秋名剑之一,与盘郢宝剑皆在楚国,湛卢者,楚王所佩宝剑,盘郢者,楚国镇国之宝也。今楚王以湛卢宝剑付我,实乃莫大信任。” 于是拜谢楚王之意,回禀使者道:“在下此刻便动身启程,如不能完成使命,在下当以此剑自裁!将再下之首与湛卢宝剑一并回报楚王。” 言罢,收剑入剑鞘,告别使者,翻身上马,望江边奔去。 原来这湛卢宝剑,为春秋时期吴国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铸,欧冶子一生铸剑无数,其中六口最为有名,春秋十大名剑,欧冶子所铸就占六口。 春秋哪十大名剑?依次为干将、莫邪、湛卢、鱼肠、盘郢,胜邪、纯均、巨阙、龙渊,工布。 其中鱼肠、湛卢、盘郢、巨阙、龙渊、胜邪皆出自欧冶子之手。 欧冶子所铸造六口绝顶名剑,到战国后期,大多已经无所踪迹。现在所存世的,便只有这湛卢和盘郢两口了,并且都在楚国。 湛卢、盘郢宝剑,所在之国,其国将兴旺昌盛。 当年吴国攻破楚国,楚昭王夜里忽然得湛卢宝剑,便又振兴楚国。 湛卢宝剑也与盘郢宝剑齐名,二剑都归于楚国,传于历代楚王,成为楚国镇国之宝。 楚怀王一见笑峰,心中甚喜,又见其为梁州豪杰,并不接受官职,赞叹其为国忠义之行,于是重加信任。 而湛卢、盘郢两柄宝剑,皆为楚国镇国宝物。楚王平时佩戴湛卢宝剑,而将盘郢供奉宗庙。以往,楚国大将每逢出征之时,楚王往往将湛卢宝剑相赐,一为假借给将领专断之权,二也以此剑庇护楚国王师。 而此次贿赂秦军将领以保汉中,楚王为此行顺利,便将自己所佩湛卢宝剑交付笑峰,一方面是护佑楚国之意,一方面也是以此厚相接纳,其用意是欲要笑峰率梁州豪杰归服自己,为楚国之用。 笑峰一路寻思,也猜想楚王此番用意,心中感慨。不一时,到了郢都江边码头,船只已经准备好,有都尉一人,领十余名军士在江边等候笑峰。 笑峰来到码头,众人见笑峰身佩楚王湛卢宝剑,皆大为惊奇,于是都前来参见笑峰,笑峰命不必多礼,对都尉道:“吾已经面告过楚王,你等只需帮忙将金帛运至郧县,剩下一切便由吾处置办理就是。” 都尉应声称是,笑峰便命上船,划船启程。都尉率军士十人为护卫。押送金帛,欲从长江至鄂州,再转入汉水,逆流而上,前往汉中。 原来这汉中在崇山峻岭之间,地处巴山汉水之间,山路崎岖,交通十分不便。从楚国入汉中,如走陆路,运送千余斤货物,将十分费力,且有被山中盗贼所抢劫之险。走水路便轻松多了,用时不过十余日,便可从郢都到达汉中。 就如平常不带货物,若走陆路,除开骑马,能够在十日内到达。否则至少也需要半月时间。 大禹定九州,楚国占有荆州,秦国占有雍州。 而梁州之地,为巴、蜀、庸,等国占据,后来楚国发兵吞并庸国,设置汉中郡,于是巴山汉水一带,归于楚国。 汉中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又有崇山峻岭,楚国得汉中地,在西边开拓一个重要据点。一方面楚国也是有收取巴蜀二国之心的,只是一时心有余而力不足,另一方面是为防秦国南侵,楚国派重兵驻扎汉中,今驻扎汉中楚将为大将昭鼠,共有十万兵卒。 三日之间,笑峰与楚国都尉一行十余人护送金帛船只便从郢都即将到达楚国北津戍渡口,北津戍便是后世的襄阳、樊城重镇。楚国在春秋时期吞并江汉小国,设置北津戍于此。 快到渡口之时,笑峰便对楚国都尉道:”北津戍渡口为东西南北交通之处,我听说此地多有秦人细作。今运送金帛,恐被秦人细作探知。都尉且令随行军士微服,减去护送军士人数,以免为秦人细作探知觉察。” 楚国都尉便命随行军士减半,都换下衣甲,撤去旗帜,扮作寻常商贾,又从北津戍渡口逆汉水再往西而来。 这北津戍渡口果然潜伏有秦军细作十余人,平日里都扮作船夫商贾,专在此探听楚国消息。而这些细作,多半也是江湖中人,或是一些地头蛇之类的无赖人等,为秦国官府卖命出力,刺探情报,以拿得赏钱。 笑峰深知江湖情形,于是事先预备,到了北津戍渡口,与寻常商贾船只无二。 过渡口时候,那些潜伏在此地的秦国细作,虽然觉得此船有些异样,但见船上之人都身着百姓服装,也并没有想到是楚王使者之船。 只是这些无赖泼皮与闲杂人等,盘踞渡口为营生,也经常勒索敲诈过往船只银两。今见笑峰船只通过,于是其中一头目便令一人登船查看,借此勒索钱财。 那人奉命便驾船靠近笑峰所乘之船,示意笑峰停船,在船上抱拳道:“客官是从东方来的吧!过此渡口,按照江湖惯例,需得缴纳孝敬钱五千文。不然你行不到十里,便要在江中翻船了。” 笑峰站在船头道:“无妨,须谢惯例银钱,交付便是。”于是令军士交孝敬钱,都尉心中不忿,笑峰制止。便令人将五千文钱装在一个布包里面,扔向那人船里。 那头目在岸上见笑峰如此爽快,心中愈加怀疑,看着船上所载货物都用布幔遮盖,不知是什么东西。心下欲要敲诈,便又指挥手下几人,驾驶一条快舟拦在江面,那头目对笑峰道:“客官走此水路,不知运送什么货物?此条水路,五千文只是买的寻常货物。如客官所运货物非同寻常,这五千文恐怕不够。且待看过之后,再放客官船只过去。” 笑峰心想这些人不过是借此敲诈罢了,但万不可让其检看货物,以免惊动秦国细作。便对那人道:“承蒙看得起。只不过我这运送货物已经密封包裹严实了,不可随意打开。你看再加五千文给你如何?彼此方便!” 那头目笑道:“你不让我查看,定然不是寻常货物!区区五千文,就能打发我吗?” 笑峰便道:“你且要多少?” 那头目狞笑道:“此时得十倍,五万文了。” 楚国都尉听得此话,不胜忿怒,站在船头指那头目骂道:“你等这些江中毛贼,岂敢如此大胆?” 那头目反而来了劲,便道:“如不大胆,做不了这活!你这客官,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将手对岸上一招,于是便有十余人驾船前来,将笑峰所乘之船团团围住。 都尉正欲要发作,笑峰急忙制止。笑峰本要息事宁人,但此时反而将事情闹大。这北津戍并不是笑峰的江湖势力范围,没有部属,所以行事还得忍让。 见十余人驾船前来围住自己,笑峰面不改色,站在船头,手中按剑道:“你等皆是吃江湖饭的,需得守江湖规矩。要价五万文,如此明火执仗,恐坏了规矩。今在给你等五千文,可行便行。如不行,恐你等后悔。” 那头目不知笑峰来路,倚仗人多势众,哈哈大笑道:“有何后悔!今有两条路,一是让我检查货物,二是给五万文!不然,你便原路返回,休要过此渡口!” 笑峰便对那头目招手道:“既然如此,你且前来,上船让你检查。” 那头目不知是计,根本不怕,便道:“那就得罪客官了!”于是驾驶一船,靠近笑峰船只,各挂刀剑,率三人登船来。 笑峰待那那头目与三人登船,立足未稳之际,忽然拔出腰间湛卢宝剑,只见寒光凛凛,头目与三人见之而惊,笑峰宝剑已经出手,一人慌忙用手中刀来迎,竟然被笑峰一剑斩断刀刃,另一人不及拔刀,即被笑峰一脚踢下船,摔落江中。 还有一人尚不及登船,见此急忙退回自己船上。那头目正要跳回自己船中,却已经被笑峰一把揪住,扯回船上,以剑柄击其首,那头目便头晕目眩,随即又被笑峰三拳两脚放倒,制服在船上。 笑峰以手执剑,横在那头目颈上,对众人道:“我今得一宝剑,还未曾一试霜刃。今日倒是天赐此机,可以一试之。” 众人见头目中计,大惊,于是便紧紧围住笑峰船只,欲要救出头目,闻知笑峰言语,皆各自惊讶震惧。那头目被执,心中惧怕,便对笑峰道:“敢问客官是哪路豪杰?今日不打不相识。愿与客官结交!” 笑峰呵呵笑道:“似你这无赖之流,也敢与吾言结交二字?” 便对众人道:“我若杀此人,如杀狗杀鸡一般,只是恐污了我这口宝剑!我不是别人,正是梁州徐笑峰也。今反倒被你等毛贼所勒索,真是天大的笑话。” 众贼都是江湖中人,当然知晓梁州豪杰徐笑峰了,只是未曾见得,所以不认得。 今日见识了笑峰行事手段,大为震惊,便都气势低了三分,那头目被剑刃加在颈上,也惊恐不已,连连赔罪求饶,口称有眼不识泰山,愿意赔礼谢罪。 笑峰先对众人道:“无需你等赔礼谢罪,只是不可刁难,且放开路,容我前行。” 又对那头目道:“你可知冒犯冲撞吾后果为何?今且饶你性命,本可取你首级,但吾轻易不杀人,今便割发代首,以示惩戒。” 于是揪住其发,手起一剑,将其发斩断,扔于江中,对众无赖道:“下次若再遇见,以此为例!”便喝令那头目下船。 那头目连连谢笑峰饶命之恩,屁滚尿流爬下船去,众人也连忙让路,并列船在江边以示敬畏之意。于是笑峰便令军士快快划船,顺利过了这北津戍江面。 第四章 扁舟船夫 藏龙卧虎 笑峰在北津戍渡口退了众无赖泼皮,又继续准备驾船起行西去。都尉对笑峰道:“众贼人既然畏惧徐豪杰,那被勒索的五千文钱可要回来。” 笑峰道:“既然已经给了,就不可再要回。”便令船只不紧不慢而行。 都尉不解道:“看江边两边有贼人船只陈列,恐贼人再聚众而来,我等应快速行船脱离此是非之地。徐豪杰为何不慌不急呢?” 笑峰道:“非也,他陈列船只于江边,是为我送行之意,非为聚众再来。” 都尉与随行军士等人都惊讶不已,问笑峰道:“众贼人一听见徐豪杰之名,便全部自动退去,列船以示敬意,这是为什么呢?” 笑峰笑道:“各位军爷有所不知,这些闲杂人等,都是吃江湖饭的,大多知晓规矩。虽然犯我,但其不知我为谁,所以我手下留情,饶过他等,他等自然不敢再阻拦生事了。列船相送以表敬意,也是为无端冒犯我而致歉。这是江湖规矩,各位军爷不曾见过,所以不知。” 众军士皆闻言甚为敬佩笑峰。于是又继续赶路,两日之间,便到了汉水边的郧县。此处便进入楚国汉中郡地界了。 郧地本是郧国封地,子爵,后为楚国所并,今设置郧县,也是汉水上的一个渡口。 进入郧县境内,便是笑峰的势力范围了,郧县以西汉水数百里地面,凡是江边码头、城镇集市等处,都有追随笑峰的梁州豪杰游侠儿郎等人,分散各处,都以真经贩卖行当为业。笑峰禁止部下敲诈勒索等强盗行径,所以梁州汉水一带豪杰,声名颇佳。 到达郧县,江边码头自有笑峰部下人来接船,笑峰便对楚国都尉道:“在下已经禀告过楚王,只要各位军爷将此船金帛护送到郧县,便可回去复命了。剩下的事,由在下办理,以免让秦军见疑。” 都尉见楚王将湛卢宝剑都交给了笑峰,自然当听令而行。于是将金帛卸载码头边上,以布幔遮盖,交付笑峰,自率五军士驾船回郢都复命。 笑峰便令部下一人看守货物。然后上岸,在江边一家酒店坐了,令部下另一人去召集在郧县的三位豪杰前来,这三位郧县豪杰,名字分别叫丁虎、秦英、墨飞,正当三十四壮年,年纪都年长于笑峰,各自都有一身武艺,见多识广。早年曾在汉水一带贩运,积累下家产,在郧县都是富户。三人钦佩仰慕笑峰为人,都推举笑峰为梁州豪杰领袖,如有事时候,愿意奉命驱驰。 晚间,郧县三位豪杰都聚齐,前来江边码头酒店,与笑峰相见,各自寒暄叙礼毕,笑峰便对三豪杰道:“在下此番为楚王运送金帛,前往汉中贿赂秦军。为掩人耳目,我已经请退楚王所差军士护卫,此行需得用上贤兄三人,方可保成事。还请三位贤兄相助,不劳辛苦,与弟前往汉中走一趟。以行保卫家邦之计。” 丁虎道:“笑峰所命,自然从之。只是笑峰向来不跟官府来往,今为何愿意为楚王做事呢?” 笑峰低声道:“秦军收取巴蜀,将垂涎汉中地。在下虽然身在江湖,但不忍坐视家园桑梓为秦国侵略。所以愿意从楚王之命,也是为护卫家邦而尽绵薄之力。楚王对为弟十分信任,并赐湛卢宝剑与为弟,此行必要成事。否则,为弟当以此剑自裁谢罪楚王。” 三人不禁大为惊奇,这湛卢宝剑,是楚国镇国宝物,寻常人等哪能得见,今听说楚王将湛卢宝剑假借笑峰,一时都还没信。 笑峰便解下腰间湛卢宝剑,放置桌上,让三人观之。 三豪杰见剑鞘外面倒还没有什么特别,于是丁虎便拿起宝剑,直觉剑匣沉甸,轻轻抽出,只见剑身寒光微露,犹如霜雪,剑身长二尺余,上有篆书“湛卢”二字,轻轻用手指弹之,便有龙吟虎啸之声,锋刃如新,吹毛即断,果然是一柄绝世宝剑。 三人观之良久,不胜赞叹,都言大开眼界。墨飞对笑峰道:“既然楚君如此看重笑峰,以湛卢宝剑相赐使用,此等面子,真是我梁州豪杰殊荣。我等本是楚人,也当为国效一份力。飞愿听差遣。” 笑峰闻言甚喜,须知这墨飞此人,是墨子后人为同族,也可以说是墨子后人。 墨子本名翟,创立墨家,是春秋战国时候的一大流派。墨家与儒家并为当世显学之一。墨飞自幼受教于家学,是正宗的墨家弟子,早年游学中原,与六国三教九流人物多有结交。其在汉中一代,多有弟子。 墨家提倡“兼爱,非攻”思想,其成员弟子组织严密,内部又十分团结。墨家弟子,多为贩夫走卒人物,少有富贵者,然各自都身怀不凡本领。笑峰心喜莫非如果相助,此行便能顺利得多。 秦英便也道:“我等既然尊奉笑峰为首领,即当听首领号令。别的事我帮不上忙,不过此番与秦军交通,到正是我所可以能办到的。” 秦英早年曾在秦国经商,供应秦军军械等,与秦军所打交道甚多,熟悉秦军情况。笑峰却不曾与秦军打过交道,所以需要一人为引见。 笑峰闻言大喜,对三人道:“如三位贤兄如此相帮,此事必然能成。”当下收了湛卢宝剑,约定明日清晨便出发,前往汉中。约定好了,各自回去。 笑峰便吃了几杯酒,用了点饭,回到江边码头,吩咐部下等人,去雇佣一条带帆的快船前来。 不一时,船便雇来了。笑峰一看,此船是一叶长两丈多的轻舟,设置有风帆,中间有船舱,可供歇息睡眠,还可载七八人,正适合运送金帛。 于是笑峰便付给那船夫比平常价格更高的船资,趁夜将金帛搬上这艘木船,用布幔盖好。嘱咐船夫,明日清晨等人聚齐,便可开船前行。 次日黎明时分,丁虎、秦英、墨飞三人便来到江边码头,笑峰已经从客舍中起来了,到江边等候三人。于是一齐上船,三人扮作船夫,帮那人划船。笑峰扮作货主,一行六人便逆流而上,望汉中而去。 楚国的汉中郡,是在吞并庸国之后,攻取了巴国的一些领土的基础上设置的,而真正的汉中南郑等地,却实际归于秦国,并不再楚国的控制之下。所以楚国的汉中,只指郧县以西上庸一带。 从郧县到上庸,约有五百里水路。又是逆流而上,如不带帆的船只,航速甚慢,每日只能走数十里。而带帆的快船轻舟,加上船夫划船,一日便可走一百里,四五日之间便能到达楚国汉中。 笑峰交代要日夜不停前行,所以那船夫又雇了一个帮工帮忙划船。从郧县一早启程,日夜不停,望上庸而来。 遇到水流缓慢处,船行甚快。但遇到水流比较急的地方,还需要雇佣岸上纤夫帮忙拖船,才能前进。幸好此时有东南风,船可借助风力行驶。一行人等只有遇到码头时候,才停船靠岸,用过饭食之后,又继续前进。如此行了三日,距离上庸城不到一百余里了。 笑峰沿途又得到部下哨探消息,言秦军已经开进南郑,进军剑阁。笑峰估摸秦军返回最快也得十日,而自己已经将要快到上庸,上庸至南郑,还有五百里水路,需得五六日时间,在秦军班师返回之前,应该可以到达南郑。 笑峰所忧虑的事,是进入上庸与南郑交界之处时候,如何避开秦国的官吏哨探耳目,如此事为秦国哨探发觉,便功败垂成了,寻思得需要万全之法才好。 所以笑峰不能用楚国军师护送,汉水一带,都是自己的势力范围,所行并没什么问题。但是到了南郑段,那里有秦国的汉中官员官署,秦国自商鞅变法之后,法度严峻。所有人等出行路途住宿等,需得官府文凭,外国之人前来,也要有秦国颁发的文书才行。 所运进货物,都需要检查看视。如果查出来路不明的金银,势必会引起秦国怀疑。而秦国官吏畏惧法度,所以都执法十分严格。 笑峰请郧县三位豪杰相助,首先这墨飞在汉中一代弟子甚多,路过南郑时候,可以暗中相助。而丁虎有勇力,危急时刻可用之。最后这秦英熟悉秦军,可让其扮作商贾与秦军买卖贩运为名,接近秦军将领。 又闻知秦军此番出征的领军将领是上将司马错、客卿张仪、都尉墨等人,这张仪是纵横家,前许年曾在秦都咸阳与笑峰有一面之缘。那时候张仪还未未被秦王见用,穷困落魄,欠人客舍资费,无以为食,笑峰便为其付了所欠资费,又馈赠其秦国环钱两千文,张仪十分感谢。誓言必当报答。今张仪既然得秦君见用,便可趁此之机缘,往说张仪,此事便能成。 笑峰想到此时,不禁担忧消失,心情惬意起来。 一日之后,到了上庸,笑峰一行在上庸城歇息一夜。次日一早,便又从上庸出发,一路望南郑而来。 第五章 恩威并施 收服山贼 从上庸城汉水逆流而上,到达南郑约有五百里水路,沿江的城邑越来越稀少,只有在稍微平地等处,才有一小小城邑。期间多崇山峻岭,汉水蜿蜒曲折,两岸山高林密,地势险要。 而这秦楚交界之处,崇山峻岭之中,确是有盗贼盘踞山寨,以打家劫舍剪径为业,或拦截江中过往船只,甚至杀人越货。 因为此处山势连绵,地形复杂,盗贼得地利,官军难以剿灭。 这些盗贼,多半也是本地贫苦山民,或因躲避官府捐税,或因被胁迫,无以过活而失身为盗。一般不抢本地人。 所以汉水上往来商旅,都是组队而行,人多势众,盗贼便难以下手。而至于官府往来船只,往往有军士护送,盗贼一般是不敢来抢劫的。 那船夫也知道此条水路难行,便对笑峰道:“从此处去南郑,需得聚集十余条船,才敢起行。若单只舟船走到半路,必然将遭强人剪径。客官还是在此稍待数日,待聚得船多了,再一起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笑峰道:“我这货物甚急,不容耽误。你且休得担心,只管前去便是,路上定然无事。” 那船夫终究担心,不敢独船启行,笑峰便笑道:“这条水路,我也往返走了十来遭了,并无强人敢拦截我。船家且安心,有我在,即便有强人,也不敢抢劫我的财货。” 那船夫见笑峰不似寻常之人,早见随船郧县三位豪杰,各自器宇轩昂,身挂刀剑。心中本有些疑惑,但不好问起。今见笑峰这样说话,便问道:“小人见客官一行异于常人,斗胆问一句,客官等可是行走汉水一带的豪杰之士?” 丁虎便跳出来对船夫道:“让你赶路就赶路,如何不敢走?些许几个毛贼,有何畏惧?你猜对了,我们正是梁州豪杰人物,有我们在,你还怕那山中毛贼不成?” 船夫闻言又惊又喜,便对笑峰等四人作揖道:“要是众位豪杰在船上,小人便丝毫不惧了。” 又道:“闻说梁州豪杰徐笑峰,武艺高强,为人狭义,这一带的强人,没有哪个敢去捋他虎须。徐豪杰又颇有保国护民之行,名声扬于汉水,如洪雷灌耳。恨小人不得一见!” 丁虎正要对船夫说你真是有眼不识不识泰山,笑峰便以眼色示意制止。丁虎于是便对船夫道:“既然知晓,就不必惧怕,且赶路罢。” 于是便起行,走了一天,渐渐进入深山之中,两岸人户渐渐稀少,笑峰让众人就在船上吃了干粮,稍作歇息,又轮换划船前进。 这一叶轻舟独自在汉水之上航行,已经为盗贼眼线所发现,于是那喽啰便飞奔山寨,报知盗贼首领,说有买卖来了。首领问道:“有何买卖?” 眼线道:“江中有一只独船,不知运送什么财货,用布幔遮盖,有五六人随船押送,看样子是值钱东西。” 盗贼首领大喜,对众贼道:“江中往来船只,向来都结队而行,我等不好下手。今既然有独船前来,那便不可放过。” 问了眼线实情消息,便指挥手下喽啰十余人,于明日早上下山,步行走捷径绕道汉水一处唤作蒿坪的地方埋伏,准备拦截船只抢劫。 笑峰一行趁夜风又行了一夜,约走了七八十里路程,前方便是蒿坪了。 清晨时分,船行到蒿坪江面,此处水道狭窄,又有一个险滩激流,此段十余里江面,都是激流险滩密布,船行甚慢,需得上岸以纤绳拉船,才能过此。 笑峰寻思得上岸雇乡民来拉船,但蒿坪此处还没有人烟,笑峰便让秦英与船夫在船上看守,自己与丁虎墨飞二人上岸,前去寻找乡民,前来帮忙拖船。 而这十余名山贼,已经埋伏在江边树丛之中,等候半个时辰了。 众山贼见船只已经在险滩之前靠岸停下,船上有三人下来,套上纤绳,将船停靠江边。便等笑峰等三人登岸时候,突然从树丛中跃出,各执刀枪棍棒,挡住去路,山贼首领对笑峰喝道:“船上运的是什么货物?” 笑峰等三人忽然见山贼十余人从树丛后跃出,微微惊讶,不想还真有强人剪径,但这回可真是遇见阎王了。 笑峰见此情形,心中不禁好气又好笑,便对丁虎、墨飞二人笑道:“我走这条水路已经十余遭了,今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事。像这般事情,丁兄与墨兄觉得如何处置呢?” 丁虎奋然道:“强人谋财害命,罪恶不能赦免,官府不能围剿,如撞见丁某,必当全斩之!” 墨飞道:“群盗无知,犯我梁州豪杰,可斩其首领,杀一儆百!” 群贼闻知笑峰三人此言,一时不知何意,那首领手执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恶狠狠地对笑峰喝道:“爷问你,船上装载的是什么货物?识相的就放下船只快快逃走,可饶你性命!” 笑峰便对那首领道:“我船上装载的是数百斤黄金金帛,但可知你有没有本事来取?” 众贼一听哗然,犹然不信,笑峰便命秦英从船舱中搬出一箱来,打开箱子让众贼观看,群贼远远看见那箱子中都是金光闪闪的金银和布帛等物,这才相信。各自心下大喜,十分垂涎,心想这是百年难遇的一桩大买卖了。干了这一票,便可金盆洗手了。 笑峰便对群贼道:“你要来取我这金银,倒也不难,只是看你本事如何?我今在此,与你等对敌。你等是一窝蜂上,还是车轮战?” 群贼闻笑峰之言,都十分惊讶诧异,那首领心中也暗暗疑惑,但见笑峰在岸上只有三人,而自己有十余人,难道还怕敌不过不成? 那首领见笑峰身材不过中等,也并不雄壮威猛,便呵呵大笑道:“我等兄弟如不干这营生,便衣食无着。既然你这般大言,那就不能怪我等了。爷就先来取你首级,你且先吃我一刀!” 于是命左右二人前来取笑峰首级,笑峰正欲拔剑出战,丁虎阻止道:“且慢!此二人留给丁某!”便抢在笑峰面前,拔刀来迎战二人,二贼各举砍刀,向丁虎劈头砍来,丁虎毫不畏惧,一边使刀格挡,一边侧身躲过,顺势一个扫堂腿,扫向二贼,一贼便站立不稳,往后便倒。另一贼尚在惊怔之间,丁虎复翻身跃起,一刀再砍来,这贼慌忙举刀相迎,却不敌丁虎,格挡不力,被砍中左肩,丁虎收回刀,那人肩部血流如注。 往后倒的那贼见之大惊,便不敢来迎战丁虎。 首领一见,吃了一惊,不禁勃然大怒,便将大砍刀一扬,喝令道:“一起上,将这三匹夫砍为肉泥!” 群贼便一哄而上,各执刀枪棍棒围住三人攻杀,三人毫无惧色,列成掎角之势,背靠背执兵迎敌。 这些山贼武艺都稀松平常,见笑峰三人阵势,一时倒也不敢上前。这首领见状大怒,便手执大砍刀,径直前来取笑峰之首。 笑峰凝神不动,见那首领离自己只有数步之远、大砍刀即将砍下之时,手中湛卢宝剑忽然挥出,只见光芒四射,众贼皆惊。湛卢宝剑削铁如泥,将那首领手中大砍刀一斩两半,金戈相击,龙吟虎啸之声,震荡山谷。湛卢宝剑锋芒所至,杀人不见血,笑峰又一剑,迅雷不及掩耳,正划过那首领颈项,那首领手中刀断成两截,正在惊怔之间,颈项之上又中了一剑,好似冰霜划过一般,用手摸时候,已经血流如注。 笑峰收剑,剑刃之上并无血迹,随即插入剑鞘,那首领才应声倒在地下。 众贼见首领在瞬间被斩杀,皆大惊慌乱,墨飞执剑大喝道:“还有敢上前者,以此人为例!” 群贼畏惧,便纷纷后退,丁虎奔出,手擒一人,对群贼道:“你等这些毛贼,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胆敢剪径抢劫梁州豪杰!” 群贼便都害怕道:“我等岂敢抢劫梁州豪杰!只是为大王之强命,不敢不从!” 丁虎便问道:“大王是谁?” 群贼道:“地上躺的便是了。” 笑峰见状,便道:“我就是梁州豪杰徐笑峰,今你等无礼冒犯,所以自取此祸。汉水一带,闻知我名,皆敬而礼之。你等要劫取财货,也不探听主人为谁?我过汉水十余遭,还没有谁敢如此。” 众贼听闻笑峰之名,无不惊骇,便都丢下兵器,纷纷跪地拜道:“不识得徐豪杰真身,以致如此。如知道是徐豪杰,就借小人等一万个胆,也不敢如此。” 笑峰便道:“我也素知你等多为贫苦山民,不得已被逼如此。今首恶既然诛杀,可饶过你等。但凡此后需得弃恶从善,如再啸聚山林,拦路抢劫,吾便令梁州豪杰诛灭你等!且将那首领尸首收拾了,各自散伙。” 众贼便都唯唯诺诺,谢不杀之恩,表示愿意听从。笑峰转念一想,这些山贼多是贫苦山民,为衣食而失身于盗,今一旦散去,又无银钱,如何生存?便对群盗说道:“你等且料理了大王尸首。帮我拖船,过了这十余激流江面,每人皆有两千文赏钱。” 众贼一听不甚欢喜,原来这一伙山贼,果然是穷困潦倒,平日在山间四方流窜,以山上破庙安身,捕猎狐兔山猪,但还是不能维持衣食,便剪径抢劫。运气好时,抢得财物,便可饱食一段时间,平日里都是食不果腹。今见笑峰以每人两千文钱相赏,自然是欢喜了。 这两千文钱,是楚国的蚁鼻钱,也够一人一月衣食费用了。笑峰此举,也是为了招抚众人,以后也有用的着的地方。 于是这十余人便将那首领尸首埋了,肩膀被丁虎砍伤的那人,用布包了伤口,笑峰多给此人一千文,令其中一人带其寻找郎中治伤。 剩下的十人,便帮笑峰拖船,于是笑峰等并不费力,两个时辰不到,便过了这这十余里激流险滩的江面。 第六章 咸阳朝堂 秣马厉兵 笑峰用这伙山贼拉船过了蒿坪江面,便从船舱中拿出银钱来,每人发两千文。众山贼得遇梁州豪杰,惭愧不已,便对笑峰发誓决不再做拦路剪径之事。 笑峰便道:“你等若不做此行当,便不能生活。我且指给你们一条生存之道:上庸城正在打造舟船,需得良好木材,你等且去山中伐木,可从汉水运至上庸城,到那里交付一个叫张广的人,此人是我部下,负责在上庸为官府收购木材。待我回来时候吩咐他,收取你等木材,你等便可以此为生了。” 众贼听罢,感恩不尽,一再拜地称谢,表示愿受驱驰。 笑峰恩威并用,震服了这伙山贼,使其从良,不要再作盗贼之事。笑峰便命众人散去,又驾船起行。 这舟中船夫,见笑峰等人诛杀山贼首领,使群贼震服,又得知这豪杰便是名扬汉水的徐笑峰,不禁惊呆半晌,对笑峰一再行礼,拜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想阁下真是梁州豪杰首领!今得一见,三生有幸!”执礼甚恭。 笑峰笑道:“不必多礼。你且开船,继续前进。此去南郑还有三百里路程,我后日便要到达。不可再耽误了。” 船夫道:“徐豪杰之事,小人怎敢不用心?徐豪杰且宽心,后天日落之前,必能到南郑。” 于是便架起风帆,用力划船前行。 且说巴蜀二国,春秋时期也为诸夏之一,巴、蜀、楚三国为世仇,彼此之间多有攻伐。上庸汉水一带,本是巴国、庸国领土,庸国被灭后,归于巴国,后来楚国坐大,夺取了巴国的汉水领土,在此设置汉中郡。巴国只好南迁长江,在江州立国。 蜀国则兴起于岷江一带,蚕丛最早称王。武王伐纣时候,蜀王杜宇曾出兵相助,后来杜宇称帝,号望帝,又禅位憋灵,蜀国地方甚广,实力较强,是南方大国之一。 战国时期,蜀国屡次与秦国争夺汉中南郑,最终蜀国打败秦军,占得汉中,便以成都为都城,设立宗庙,又称蜀王。 公元前316年,蜀王杜芦要进攻苴国,便令壮士开凿石牛道,以便行军。 苴国位于后世葭萌关一代,所以又称为葭萌国。苴国国君便求救于秦,而蜀王杜若也遣使者跟秦国交涉说希望不要干涉此事。 秦国国君当时是秦惠文王,得到二国的书信,便在咸阳宫召集群臣商议,秦王道:“巴蜀二国连年攻伐不休,今蜀国又欲要吞苴国,苴侯求救于寡人,而蜀国国君让寡人作壁上观。卿等有何见解?” 大夫司马错奏道:“巴蜀相攻,蜀又要吞并苴国,大王便可趁此时之机进军汉中,击败蜀国之师,便可拥有蜀地,苴国也自然归服。收取蜀、苴之后,顺带挥师东下,则巴国即便为大王所有。” 秦王倒是有早有收取巴蜀之心,但前番数次兵败汉中,南郑一度为蜀国所得,而剑阁一代地势险要,若用兵马过少,则难以攻取。用兵过多,又恐关中空虚,韩国等又将从东面攻击。今闻司马错之言,心中沉吟未决,见客卿张仪在座,便问张仪道:“先生可有高见?” 张仪本是魏国人氏,与苏秦齐名,并列为当世纵横家代表人物。 纵横家所言方略称为合纵连横,合纵连横是战国时期特有的政治军事局面而形成的战略思想。合纵者,是指东方六国联合起来来对付秦国,当然也不仅仅局限于此,合纵也并非只针对秦国,也可针对齐、楚等大国。 合纵战略思想主要由苏秦主导,合纵鼎盛时期,苏秦曾佩戴六国相印,执掌天下之牛耳。但事有反复,秦国见六国以合纵对付自己,便远交近攻,于是连横战略思想便应时而出。 连横者,指秦国联合东方一国以对抗诸国合纵,通俗上讲,也就是秦国反间收买合纵六国中的一国,使其联盟瓦解,进而让秦国得利。 自苏秦死后,合纵战略思想日益衰微,张仪得以相秦,施展连横战略思想。 张仪在魏,不得重用,西游秦国,初期也不得见用,拮据潦倒,困在馆舍,十二年前,笑峰当时才十五岁,率数名少年在咸阳贩运货物,笑峰少时与关中游侠儿多有交往。当日在咸阳西郊见张仪困在馆舍,便为其付下所欠资费,又馈赠其生活之资。 张仪西游秦国,虽然得苏秦暗中使人资助,但在秦国日久,盘缠花费殆尽,仍然不能见用,不由得心灰意冷,准备回魏,却又苦于没有盘缠,又欠店家旅费,店家不让其走。张仪正在困境之中,得笑峰相助,真是雪中送炭,感恩不尽,言富贵之后定当百倍相报。 张仪得笑峰资助,又不甘心此行无功,便再次面见秦王,秦王屡次闻见张仪求见,前几次因为一时不便,只见得一次,并没有详谈,并没有觉得张仪有奇异之才。现在又闻知张仪求见,正好秦王此时心中有许多疑惑,便召见张仪问之,张仪竟然句句回答道秦王心坎之上。秦王大悦,与张仪相言数日,觉得连横之策对秦国大为有利,大喜,便采纳张仪之言,重用张仪,授以客卿官职。 后来张仪因谋国有功,使魏国献城十五座,于是秦王拜张仪为相,几度辗转,为秦国计划,张仪又曾任魏相,复归秦国之时,再任客卿之职,在秦十二年,深得秦惠文王信赖。 张仪所着重考虑的方面,在于东方六国,并非巴蜀,所以张仪觉得当以函谷关以东为重,见秦王问,便回奏秦王道:“启奏大王,前年六国合纵攻秦,我虽然击退六国之师,但六国威胁仍在,去年大王又征伐韩国,恐今年韩国为报此仇而发兵攻我。臣知道韩将暴鸳,骁勇善战,韩国如用之,当为秦之患。臣以为大王当屯军函谷关,以图关东。蜀道险阻,南郑之地,皆栈道石窟,车马难以通过,军资难为继,实在难于用兵。关东六国乃大王心腹之患,而巴蜀则不过偏僻之邦,暂且容他酣睡大王卧榻之侧,待大王克定东方六国之后,巴蜀自然不战而得也。” 秦王素听张仪之言,听张仪这样说,心中有不发兵取蜀之意。 司马错见之,奋然出班立于殿前而奏道:“张客卿之言,虽然在理。然臣以为此时为收取巴蜀之良机,此机百年难遇。大王只需发兵十万,进入汉中,兵临剑阁,则巴蜀之地便可尽收囊中。且巴蜀地处长江上游,取得巴蜀,便可以压制荆楚。大王欲要图天下,楚国乃大王劲敌,今如果不趁此时机收取巴蜀,则恐将为楚国取之。楚国若占据巴蜀,势力大增,大王便难以再压制了。此为长远打算,大王必欲取下巴蜀!” 秦王闻言,也觉有理,便又问张仪道:“先生所言取巴蜀弊与利如何?” 张仪奏道:“取巴蜀,劳军费力,而所得利不大。巴蜀偏居西南一隅,虽然能够压制楚国,但相比中原,还尚为次。臣以为大王当伐韩国为上,取韩国,胜取巴蜀。” 秦王又问司马错道:“卿所言取蜀当为长远之计,但蜀道崎岖,用兵不易。如无必胜把握,寡人还是觉得当谨慎行之。卿可有取蜀之策吗?” 司马错又奏道:“臣既然敢言取蜀,必有策略。巴蜀时代为仇敌,且都发书求救于大王,大王军马开进汉中,出师有名,待观二国之变,大王便可一举突袭,反客为主,一战便可击败蜀军,擒下蜀君,则苴国、巴国都是顺带收取的事情。” 张仪又辩白道:“虽然如此,但万一中途受挫,一时难于退兵,而韩国只师又趁机攻我,东方诸国一齐发难,恐函谷关不能守。此虽然为上计,但也为险计。为万全着想,还是当暂缓取之为上。” 司马错又争辩道:“如此时不取,机会将白白错失了。东方六国,畏惧大王已久,韩国纵然发兵攻我,也暂时不足为惧。六国之师,虽然合纵,但往往兵合力不齐,难以成事,臣以为不足为大王之忧。” 司马错与张仪争论数番,都各自有道理。司马错便启奏秦王道:“臣请为大王提卒十万,以三月为期限,取下巴蜀而回。如到时不能取下,臣提头来见大王!” 秦王闻言大喜,便嘉奖道:“司马爱卿之策,正合寡人之意。寡人久有收取巴蜀之意,只是未逢时机,今良机已到,寡人岂能坐失呢?” 于是当下决策发兵收取巴蜀。便拜司马错为大将,又问司马错道:“卿此行,需提卒十万,但不知以何人为助呢?” 司马错奏道:“客卿张仪,深有韬略,可为臣出谋划策,相助此行。都尉墨善于领军征伐,可随臣一道出征。” 秦王便问张仪道:“先生肯相助司马大夫为寡人取蜀吗?” 张仪跪奏道:“臣与司马大夫虽然意见不同,但既然大王此番决议先取巴蜀,臣安敢不从大王之命?必当庶竭驽钝,相助司马大夫,以回报大王知遇之恩!” 于是秦王大喜,便授司马错上将军印,客卿张仪、都尉都尉墨等为副将,提卒十万,从石门道入汉中,名义上为调解巴蜀苴等国纷争,实则包藏祸心,欲要一举吞并三国。 第七章 巴蜀国灭 豪杰心惊 秦王既然决定出兵巴蜀,便先派人问函谷关消息,得回报说,韩国正在准备兵马,欲要攻取秦国。 秦王问张仪,张仪道:“韩国去岁被大王大败,斩首八万,士气末复,今虽然想要雪战败之耻,却力不能及,大王只需令一大将引军待之,便可败韩军。韩国不足为虑,只是六国合纵可忧,但诸侯集结军队需要时日,又有函谷关为险要,非数月不能攻取,只待三月之后,大王已经收取巴蜀,班师回朝,东方诸国必然退去。” 于是秦王便命大将樗里疾领军驻守函谷关,严阵以待,如韩军敢趁此机会攻秦,就出兵击之。 司马错统秦卒十万,与张仪、都尉墨一道入石牛道,出兵汉中南郑。 南郑此时已经是秦国之地,并与苴国相邻。 苴国与巴国联盟,共抗蜀、楚。今蜀王杜芦已发兵攻下了葭萌,苴侯逃往巴国,前番已经与巴国国君发书向秦求救。 秦军突然开进南郑,兵临剑阁,蜀王杜芦大怒,骂秦王道:“嬴驷安敢如此!欺人太甚!难道寡人不能与你相战吗?” 嬴驷即秦惠文王。蜀王不甚忿怒,于是征调集合成都兵马数万人,发往剑阁,欲与秦军决战。 秦军已经越过棋盘关,又拔下朝天驿,挥师剑门关,进入蜀国境内,发兵攻打。 蜀王率兵保守葭萌,在此相待秦军。 而秦军欲取下成都,得先取下葭萌。 司马错见蜀军数万军力屯于葭萌,便与张仪、都尉墨商议道:“我军远来,利在急战,今葭萌易守难攻,蜀军又有数万,以逸待劳,我军需得智取之。吾与张客卿率军正面攻打,都尉墨可率一支精兵绕道偷袭蜀军后方,蜀军必乱,吾再趁机击之,便能取胜。” 张仪道:“蜀主此时气势虚骄,意在与我军决战。将军之言是也,可率主力攻打葭萌,另遣精兵袭其后。我军兵力为蜀军两倍以上,都尉墨可率精兵万余绕道袭其后。趁此时我军兵锋正盛,将军率五万军猛攻葭萌,蜀军主力必将出战,吾再引三万军迅速出击,必能克敌。” 司马错道:“善!”与张仪不谋而合。便令都尉都尉墨领万余轻装精卒绕道翻山袭击蜀军后路,自领军五万为前部,开至葭萌关前,以五千人为一队,轮番猛烈攻打葭萌关口,张仪领军三万在后,以观战事情况再行进退。 蜀王杜芦见秦军五万兵马轮番发兵攻打甚急,大怒道:“秦军远道而来,安敢如此攻我!待我率军齐出,趁势歼灭贼军!” 蜀国太子与部将皆劝道:“秦军兵锋正盛,利在急战,大王若出,恐与我军不利。且待其气衰,攻势减弱,那时候再出击未迟。” 于是蜀王便暂时不出,紧守葭萌,然而司马错五千兵马为一队,十队轮流攻打,昼夜不停。如此攻打了一昼夜,仍然不减攻势。 又过了一日,司马错传令暂且歇军不攻,蜀军正在惊疑之间,忽然报秦军精兵万余人,已近从间道绕过葭萌,欲要突袭蜀军后方。 蜀王闻报大惊道:“若如此,吾不得不出战!”于是尽率葭萌蜀军主力数万人,出关攻击司马错。 司马错见蜀军倾巢而出,便传令后退,蜀王不胜忿怒,见秦军后退,于是率军追杀,数万蜀军排山倒海而来。 司马错见蜀军攻势甚猛,便引军后退数里,已经靠近张仪所领后军。 张仪已经得知战报,便麾军前来相助司马错,司马错便又指挥军马反杀过来,与蜀军交战。 两军数万人接住交战,十分激烈,正在难分难解之间,张仪率三万后军分两路从左右包抄侧击蜀军,蜀军顿时便不能支。司马错率军猛击,八万秦军,将数万蜀军围住厮杀,大战良久,蜀军大败,死伤万余,被俘万余,蜀王杜芦引万余残兵,败逃奔回葭萌。 司马错与张仪继续率军猛攻,而都尉墨万余精卒,已经到达葭萌后方,趁机阻断蜀军退路,据住险要而阻截,蜀军两边受敌,又大败,杜若只好带领太子与千余麾下,绕道剑阁望成都而逃。 司马错与张仪率军攻下了葭萌,收聚降卒。见蜀王逃走,张仪道:“蜀主大势已去,已经是强弩之末,将军可派遣一支精兵追击,必能擒获蜀主。” 于是司马错又命都尉墨引三千精卒,尾随追击蜀王,追至蜀地阳武追上,于是攻击,蜀王千余残众,不能相敌,死伤数百,四散奔逃。蜀王急忙让太子扮作军士逃走。 都尉墨传令蜀王投降,杜芦不愿投降,犹作困兽之斗,都尉墨便令弓箭手射之,于是蜀王左右残部百余人皆战死,蜀王杜芦竟然被射死在乱军之中。 蜀王杜芦已经被秦军所杀,司马错与张仪闻知,大喜,张仪便对司马错道:“蜀主战死,蜀人便心中震恐,将军可率军长驱直入蜀地,成都便能弹指而定。” 司马错道:“善!”一面发书将战况报告秦王,一面率军越过葭萌关,夺取葭萌,随即便挥师成都。 而都尉墨又率军追击蜀王残部,竟然将蜀太子在阳武附近生擒。 蜀王杜芦兵败葭萌,身死阳武,太子被擒,秦军兵临城下,成都一片惊慌,蜀国大臣、太傅等人都力劝成都留守杜芦之弟降秦,杜若之弟不得已,于是具表降书,率蜀国成都群臣开城门投降秦军。 司马错与张仪率军受降,引军入成都,安定秩序,又具表飞报咸阳。 秦王闻知司马错两月时间不到,便灭蜀国,大喜,随即加封司马错为左庶长,张仪、都尉墨等都有加爵赏赐。 秦王便与群臣商议,问如何处置蜀国降人? 大良造公孙衍奏道:“葭萌一战,蜀君授首。大王之师,兵不血刃弹定成都,蜀人既然归服大王,大王便可以安抚之,以使蜀人归心。蜀人自大,擅自称王,今便可降其爵号为侯,遣大臣前往为其相,一便辅佐,以使蜀人为大王之用。” 秦王便采纳公孙衍之言,释放蜀太子,封为蜀侯,遣秦国大臣陈庄为蜀侯相国。并收取蜀地为蜀郡,遣将军张若出任蜀郡太守。 秦王使者方出咸阳,司马错、张仪、都尉墨已经弹定蜀地,率军会师成都。司马错对张仪、都尉墨道:“今蜀国已定,我等便可趁胜之势,挥师一举下江州,并灭巴国!” 张仪道:“吾也是这样认为,但蜀国初定,恐有反复。还是待大王旨意下达,再行定夺。” 司马错笑道:“蜀王兵败身死,蜀人皆胆裂,有何反复?张客卿无需担心,吾料大王已经派遣大臣前来接管蜀国。此时趁胜之势,巴人无备,我一举东下而灭巴国,势如破竹也。” 于是便集合兵马,请张仪与都尉墨率数万军镇守成都,亲自统领五万秦卒,将军十员,水陆并进,七日之间,前锋便抵达巴国都城江州,巴人大为惊恐,慌忙组织军队抵抗,司马错已经率领主力杀到江州城下,水陆两路发起猛烈攻击。鏖战两日,巴国军队不能敌,被司马错攻破西城门,秦军杀入江州城内,巴国军队四散奔逃,巴王为秦军俘虏,司马错率兵占领江州,又指挥秦军攻克巴国全境。 苴国国君已经失国,逃亡江州,而秦军攻克江州,灭亡巴国,苴国国君随即也被秦军俘虏,便一齐随军押送咸阳,苴国也随之灭亡。 司马错灭了巴国、苴国,便留下军马镇守,自己率军回至成都,此时秦国所遣大臣陈庄、将军张若已经到达成都,于是交割了事项,秦军齐奏凯歌,从石牛道入汉中,班师回朝。 此时笑峰一行已经行至汉水上游,即将到达南郑。笑峰沿途都有报信,得知秦军灭蜀之后,又一举灭了巴国,笑峰不禁暗自惊讶道:“秦军用兵果然迅速!从秦军入石牛道算起,此不过月余时间。”心下忧虑,便与丁虎、墨飞、秦英商议。 笑峰道:“巴蜀二国,也不可谓不大,兵马也不可谓不弱,今为秦军一鼓作气而灭,前后不过月余时间,真是出人意料。我所担忧的,是秦军强盛,其灭了巴蜀,挟战胜之威,早晚将对楚国不轨,如秦侵犯楚国,汉中便首当其冲了。” 丁虎心中也愤恨秦国,见笑峰此言,便道:“秦军虽然厉害,然吾却不惧。如敢侵犯我父母桑梓之地,我必奋身而出,管教秦人十命换我一命!” 墨飞也心中惊讶秦军强盛,见丁虎此言,便道:“丁兄勇气固然可嘉,然不可取。以我观之,楚王用梁州豪杰贿赂秦军,暂可保汉中安然无恙,秦王一时还不会有夺我汉中之意。楚王也当有所对策应对。我等梁州豪杰可暗中联络准备,以备事急。” 笑峰点头道:“此言甚是。但一旦楚王失算,不能相顾汉中之时,那时护卫家乡桑梓,还得靠我们梁州豪杰了。愿与诸君共勉之!” 秦英道:“我年前在咸阳,闻知关东燕赵豪杰传言,说燕国国君将要让国于其相,恐燕国将有大变。笑峰既然为梁州豪杰首领,便也可联络中原、关东豪杰,共谋抗秦!” 笑峰道:“秦兄不提此事便罢,今提此事,触动我心中情怀。我有此心久矣,但一时未得其便,且待此番任务完毕,我便着手与关东中原豪杰联络结交之事。” 第八章 石牛道口 秦军营帐 笑峰一行在汉水上行了十日,即将抵达南郑。 南郑此时是秦国的领土,秦国在此设置的有地方官吏管理。南郑才是后世真正的汉中所在地,而楚国的汉中郡,却只是西城、上庸一带,并不包括南郑。 南郑汉水上,有汉水亭驿,亭长是秦国最小的官吏,南郑汉水段便由亭长吴张率数名驿卒扼守水道,盘查过往商旅。 笑峰行至离南郑城五十里处,停下与丁虎等人商议,笑峰道:“我等前往贿赂秦军,需得瞒过秦人把守,才可以行此事。今秦人必须要盘查货物,才可以过关。但我船中所运金帛,务必不能让秦人知晓。” 墨飞便道:“此事愚兄可以解决,保准让秦人不盘查。” 笑峰大喜道:“我就知墨兄必有办法,且说来,如何可以不让秦人盘查?” 墨飞道:“我本出身墨家,而在这南郑一带,也有墨家弟子。其中有吾相识一人,名唤吴张,在南郑为汉水亭长,与吾交厚。笑峰且先将船停泊于此,待愚兄上岸先见过吴张,告知所运之物为金银,为接通秦军所用,望他提供方便,不与盘查,其人必能听之。” 笑峰道:“这吴张也是梁州豪杰,吾曾有耳闻。但若直言相告,如其报告秦人,恐坏此事。” 墨飞笑道:“笑峰不必担心此,我墨家弟子,组织严密,必不会坏事。吴张虽然为秦吏,但若遇到此事,定当以墨家为先。不然,其将为墨家所不容。” 秦英道:“南郑一带,虽然为秦人管辖。但地处偏僻,官吏贪赃枉法之事也屡屡有之。愚兄以为,让吴张暗中相助,再以金银贿赂秦人把守,必能通融。” 笑峰甚喜,便依照墨飞之言,停船于岸,让墨飞前去汉水亭见吴张。 墨飞便携带金银各一斤上岸,步行数里,到达一处驿站,交了身份文书,要了一匹驿马,驰往南郑城外汉水亭,来见吴张。 吴张正在汉书亭忙于公务,忽然驿卒报知故人墨飞来访,吴张心中微微惊讶,忙出驿站迎之,见墨飞,二人施礼毕,吴张问道:“兄在楚国,久不来此,今到南郑,必有要事。且入驿站详谈。”于是便请墨飞入驿站内室。 墨飞进入驿站内室,吴张命驿卒上酒相待,屏去驿卒,问墨飞道:“秦已经收取巴蜀,墨兄今来此,是为探听此事乎?” 吴张告知道:“正是。有一要事,还请烦劳吾弟方便方便。” 吴张便道:“弟既然身为墨家弟子,兄之事便是弟之事。只要不是十分为难之事,绝无推辞之道理。兄且说来,是为何事?” 墨飞便道:“秦灭巴蜀,楚君恐秦国再图楚国汉中,所以用我等梁州豪杰运送金帛,前来贿赂秦军,以让秦军在秦王面前美言,勿要犯我汉中。”便细细将笑峰此行之事相告,望其通融,不要检查货物。 吴张听罢,便一口应承道:“此事倒不是什么难事。既然徐豪杰亲自押送,吾岂能不助之!兄且放心,此条水道,由愚弟负责。愚弟今便给墨兄一道文书,再吩咐手下人等,见此文书便不得阻拦盘查。兄拿此文书,明日过此就是。” 墨飞便拿出金银各一斤来,摆在桌上,对吴张道:“贤弟做事,为兄自然放心。但贤弟为秦国官吏,不可亲自露面,只是恐怕手下人等办不来事。此金银各一斤,是徐豪杰相谢贤弟。黄金贤弟可取之,白银赏给属下。” 吴张欲要推辞,墨飞道:“徐豪杰所送金银,贤弟如果不收,恐徐豪杰见怪。” 吴张甚喜,便收下金银,对墨飞道:“些许小事,何劳徐豪杰如此破费?兄可转告徐豪杰,明日放心过此。秦军已经收取巴蜀,恐不日就要班师路过汉中。徐豪杰便可在石牛道关口处相待之,必能碰上。” 墨飞大喜,便谢过吴张,拿了吴张所给的文书,告辞。又驰马回到笑峰停船处,将文书交给笑峰,细说前事,笑峰也大喜,便上得岸来,寻见一家人家,买了些酒饭给大家吃了。晚间就在船上歇宿一夜,明日早上再过南郑。 吴张已经吩咐过手下驿卒,遇到有文书的船只便不要盘查。又将一斤白银赏给众驿卒。秦朝设置的亭,除开亭长是正式官吏之外,其他驿卒杂役人员都是征用的,或者是临时招募来的。这些人等要么就是为了完成官府徭役,要么就是图两个衣食钱,只按照官吏吩咐做事,其他都不管。今既然分了银子,自然欢喜应从。 次日一早,笑峰便起行,下午时分便到了汉水亭关口处,有秦人把守关口,笑峰便拿出吴张所给的文书,以及每人的身份文牒等,秦人把守人员等一一查看,见有文书,于是便不检查货物,就放行船只,便可以直到南郑城去了。 笑峰便绕过了秦人盘查,开船又往上行驶,至南郑城,笑峰道:“秦军欲从石牛道班师,我等还需上行至石牛道。”于是又准备令船夫继续上行。但南郑以上江面,逐渐狭窄,此段时间江水又不满,难以行至石牛道关口处。 笑峰于是便令将船只停靠南郑,雇来车马,将船中一千余斤金帛从船上卸下,装载在马车上,给了那船夫双倍价钱,吩咐那船夫,可在此等待也行,可自行回去也行。 船夫感激不尽,又仰慕笑峰为人,不愿自行回去,于是就在南郑城江边等待,说要免费运送笑峰等回去。 笑峰与丁虎等一行四人押送马车,又走了一日,才行至石牛道口,这里附近有一个小城池,约有百十户人家,笑峰就寻了家房屋作客舍,四人住下,将金帛等物存放在客舍中。歇息一夜,丁虎便去探听秦军班师消息。 三日后,丁虎返回,对笑峰道:“我行至剑阁,闻知秦军已经从成都动身班师,已经在半路了,五六日之间,便就到此了。” 笑峰便在此等候,安排秦英准备联络秦军事项。墨飞道:“秦军班师出了石牛道,进入汉中,必定会扎营歇息。那时秦兄便可化妆成商贾,前往接近秦军。” 笑峰道:“如此甚好。”于是安排妥当,专等秦军班师经过此地。 秦军既然收取巴蜀而归,身负战功而回,个个都满怀欢喜。秦国奖励军功,士卒有功者都会重赏,所以秦人善战。此番灭了巴蜀,司马错功劳最大,但张仪、都尉墨等人也功不可没。但是司马错得到加官左庶长,都尉墨却只是赏赐,虽然官爵加了一级,但就跟没加一样。张仪是客卿,为秦王所信赖,倒无所谓,只是都尉墨心中倒是多少有些不平。 六日后,秦军班师至石牛道,进入汉中南郑地界,司马错便命令大军扎营安歇。夜间,忽然一人骑马来至秦军军营之前,对军士道:“我是商贾,多次跟贵军贩卖,今有事求见贵军张仪统帅。烦请通报。”便给了军士数两银子。 那军士得了银子,自然去通报,都尉墨得知,便出来见来人,来人正是秦英,都尉墨便问秦英何事,秦英甚知秦军规矩详细,猜知都尉墨便是秦军统军将领,便说有梁州豪杰来犒军。都尉墨便问梁州豪杰是谁,秦英道:“徐笑峰也,张仪统帅故人。” 都尉墨心中狐疑,便前来张仪营中,告知此事,张仪一拍大腿道:“哎呀!你不提还好,徐笑峰此人于吾曾有大恩,吾言富贵之后,必当百倍相报。今日他说前来犒军,必然是有求于我。正是我报答当年恩德之时,快请他进来罢。” 于是秦英领诺而出,骑马回至歇脚处,报知笑峰,笑峰便让墨飞看管金银,带着丁虎与秦英二人前来秦军营中。 张仪请进,笑峰与丁虎、秦英进入秦军军营,到张仪大帐之中,张仪端坐帐中相待,见笑峰等三人入,便起身站立相迎,对笑峰道:“来客莫非就是笑峰徐孺子乎?” 笑峰观看张仪,已经十二年不见,老了许多,鬓发斑白了,见张仪如今已经取得富贵,权倾天下,行事十分气派,心中甚为感慨,便对张仪行礼道:“先生如今已经扬名海内,还记得在下,真是令人感动!在下正是徐笑峰。” 张仪闻言,便作满心欢喜之状,对笑峰赞道:“真是有志不在年高!当年我穷困之时,笑峰不过是一少年孺子,今十二年过去,又得见故人之面。笑峰正当妙龄,张某已经老矣,老夫甚为羡慕笑峰青春正好啊!” 于是便令人端来坐具,上酒相待,请三人坐下说话。 笑峰谢过,便跟丁虎、秦英等坐下,笑峰道:“在下本是江湖中人,素不参与庙堂之事。但今日受楚君重托,有一事烦请先生。” 张仪道:“笑峰是少年豪杰!当初于吾有恩,张某为人,向来是知恩必报,既然当初言百倍报之,今日笑峰但有事,尽管说来。只要张某力所能及,绝无推辞之理!” 于是笑峰便将楚王之意传达,说用千金金帛秘密献给秦军将领,请秦军班师回朝之后在秦王面前为楚王言,只要楚国不出兵攻伐汉中,楚王便与秦国结为兄弟之欢。 张仪闻言笑道:“老夫以为是何难事呢?原来是此事。此事只要没有走漏消息,定然好办。但是若被军士得知,恐碍于秦国法度而不敢受。” 笑峰便道:“一路运送到此地,并无人知晓,因为怕军士得知,金帛都藏在村中馆舍。” 张仪道:“那如此,便好办了。待老夫先言过司马将军,只要司马将军没意见,此事便可成。”于是请笑峰先出军营,回去等候,明日便派人前来回复。 第九章 金帛赂秦 郢都复命 张仪见笑峰为楚王做事,寻思笑峰不过江湖中人,今番怎么也参与楚国之事,颇觉意外。但楚王派人来贿赂秦军,此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张仪便先去见都尉墨,密告此事,都尉墨因为没有升迁官爵,心中有所不平,闻知楚人送金银来,心下便欲要受之。 张仪见都尉墨愿意受楚王贿赂,对都尉墨说道:“楚人为保汉中,而先贿赂我等,这不过是我等在大王面前动动口之事。但此事当保密,不可让军士得知,否则,军士不平,大王知道也必将怪罪。” 都尉墨道:“若是楚王使者来贿赂,断不敢受。但梁州豪杰是江湖人物,他们来送贿赂,我等受之倒是无妨。即便大王知道,也不会有啥事。张客卿且放心,此事自然会保密。” 张仪便道:“既然如此,待我俩去见司马将军商议罢。” 于是二人托言有军务之事要与司马错商议,来到司马错大帐,屏去军士,张仪便将此事对司马错详细告知。 司马错听完,也没有反对之意,只是说:“如我等收了楚王贿赂,势必要在大王之前为楚王说话。此当有蒙蔽大王之嫌,恐大王日后察知,我等就有欺君之罪了。” 张仪笑道:“将军何其迂也!秦已经并巴蜀,楚国汉中之地,已经被秦三面包围,早晚都是秦国要吃的肉,今不过暂时放在那里。为楚君在大王面前说话,不过是顺水人情而已,此有何不可?且楚人送来贿赂,我等不受,楚人必然心有疑惑,反而不美。我等若受了,假意在大王面前为其美言,待数年后,时局有变,再图汉中,那时楚王又能怎样?此番白白得楚王金帛,不要白不要啊!” 司马错闻言甚喜,便道:“我等受了,恐军士不服,奈何?” 张仪悄声对司马错道:“楚王此番做事周密,用江湖人士前来运送,且军中除开吾三人之外,更无人知晓。将军只说是购买的军资器械,密封运在军中,只要吾三人不言,谁人能知晓?” 司马错闻言大喜,便道:“若如此,便可受之。吾知此番收取巴蜀,张客卿与都尉将军所受封赏远少于吾,吾也心中过意不去。此番楚王贿赂,就都给张客卿与都尉将军罢。” 张仪道:“这倒不合适,将军为三军主帅,如果不受,仪与都尉将军如何敢受?” 都尉墨也道:“司马大人既然知道此事,也理当受之。” 司马错也只好顺水推舟,便与二人商议,将楚王所赠贿赂分成三份,张仪、都尉墨各受十分之四,司马错受十分之二。 三人商议已定,次日张仪便差人前来告知笑峰,只吩咐说军中需要一批军资,可向昨日那楚国客商来买,且前去请他来军营商议。 笑峰与秦英等人昨日诈言客商,前往秦军大营见张仪,军士并没有怀疑。 张仪手下军士便来通知笑峰,笑峰得知,甚喜,于是便与秦英又前往秦军大营,见过张仪,张仪道:“二位客商的货物,正是我军所缺的,且笑峰少侠还是张某的恩人,今就买了。” 于是写下一副凭据,用锦囊包裹,交与笑峰,并密对笑峰道:“司马将军已经同意此事,此番回朝,我等三人必定会在秦王面前美言,以促成秦楚之欢。司马将军为避嫌,不宜见笑峰,此事就由吾办理即可。此凭据为吾亲手所书,并有致楚王书信。” 笑峰谢过,收了锦囊,便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可将货物送来。” 又附耳密对张仪道:“楚王所送金帛,为黄金二百斤,白银五百斤,锦缎三百余斤,全部密封,送与司马将军、先生与都尉将军,运至军中,妥善藏之即可。还多谢先生等在秦王之前美言。” 于是便告辞,回至住处,与丁虎、秦英、墨飞等三人便将货物装载在马车之上,运至秦军大营之前,张仪已经派人等待,便接收了这十余箱金帛贿赂,密封藏在军中,托言秘密军资,军中并没有人怀疑。 笑峰已经将贿赂交与了张仪,回至客舍,慨然对丁虎秦英墨飞三人叹道:“楚国虽大,却畏惧强秦。以至于送人贿赂,诚为楚人之耻!此番只能保得汉中一时,如秦人不守信义,楚国还是不免被其所侵犯。”嗟叹痛恨不已。 墨飞劝道:“笑峰不必如此愤恨,今完成使命,便是大功一件了。至于后事如何,且先不管他。” 秦英也道:“楚王尚畏惧强秦,我等又能如何呢?笑峰此番为楚王行委曲求全之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且不以为耻罢。” 唯有丁虎十分愤怒,恨恨道:“秦人受了楚国贿赂,如敢背信弃义,坑骗我等,我就是舍了这条性命,也要取张仪之头!” 笑峰道:“张仪之言,尚还可以信之。但是谋国大事,非我等所能力及。今既然完成使命,便可回报楚王。” 于是便与三人回到南郑,那船夫还在江边等候,笑峰一行便还是坐这船夫的帆船,从南郑望楚国而来。 回来时候是顺流而下,便就快得多了,真是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二日之间便到了上庸,笑峰登岸,寻见为楚国造船收购木料的张广,张广也是梁州豪杰,是笑峰的部下,笑峰嘱咐要收购那群山贼所伐的木材,张广领命。 又行至郧县,丁虎、秦英、墨飞三人与笑峰告别,笑峰感谢三人,以每人黄金十两为酬谢,三人皆不受。对笑峰道:“愚兄等人家产甚为殷实富足,此番为国办事,岂能贪图金银?” 笑峰便道:“愚弟必定在楚王面前言三位贤兄此番相助之力。”于是与三人告别,星夜望郢都而来。 笑峰自从郢都出发,十余日才到南郑,逗留十余日,再回至郢都复命之时,差不多用时一月。楚王闻知笑峰已经完成使命,大喜,便召笑峰入宫相见,笑峰将张仪所写凭据与楚王所赐湛卢宝剑双手封给楚王,奏道:“在下已经将金帛送达秦军将领,今完成大王之命,特来复命。” 楚王大喜,便令赐笑峰座,接过了张仪所给锦囊,拆开看之,里面有凭据与张仪致楚王书信,言此番必定在秦王面前为楚王美言,使秦王不要攻取汉中。楚王看罢大喜,便收了湛卢宝剑,宣命道:“徐豪杰此番交通秦军,保守汉中,有功于楚,寡人前番所赐金银,便可相赐。徐豪杰可愿为官否?今便可向寡人提之!” 笑峰便又起身行礼奏道:“回禀大王,在下久在江湖,不甚知庙堂之事。承蒙大王厚爱,但在下恐怕做不来官。还请大王让在下回归江湖,如有要用在下之时,一道号令,在下即不辞水火前来效命。” 时三闾大夫屈原在座,见笑峰婉言谢绝楚王,便对笑峰道:“大王欲要加官徐豪杰,徐豪杰为何不愿接受呢?若论忠心为国,在江湖怎堪比在庙堂?愿徐豪杰受之!勿要拂大王美意!” 笑峰见此,便奏楚王道:“在下行走江湖,难以受拘束,恐再朝堂,行事多有不妥之处,而使大王失望。” 屈原乃是聪明之人,见笑峰如此说话,心中便知道笑峰不愿为官是怕受到楚国佞臣所排挤缘故。因为上次楚王设宴款待笑峰之时,已经引起令尹子兰、上官大夫等人的不满和嫉恨,笑峰当然有所察觉,也是一方面原因。 楚王便问群臣,可否留笑峰为官?令尹子兰与上官大夫、勒尚等人都不说话,楚王便问屈原,屈原知道笑峰之意,便奏楚王道:“徐豪杰既然言惯在江湖,洒脱无羁,恐非庙堂之臣,愿大王从其意。” 于是楚王便道:“既然徐豪杰执意如此,寡人也不便勉强。不过此番大功,当还得行封赏之典。” 于是命将黄金十斤,白银一百斤赐给笑峰,并颁发一枚印信给笑峰,笑峰凭借此印信,在楚国之内,可自由专断行事,不受官员盘查。 笑峰只好受了楚王所赐金银和印信,再行礼谢恩。又对楚王言此番事成,多亏郧县三位豪杰相助。楚王便道:“寡人国中有此等侠义之士,诚为楚国之福。”于是也下令,遥赏丁虎、墨飞、秦英等三人。 楚王又设宴,款待笑峰。笑峰在郢都停留三日,与屈原多有谈论,二人便关系交厚。三日之后,笑峰辞谢楚王,带了金银与印信,便乘船返回上庸了。 笑峰返回上庸,便又召集部下,商议与关东豪杰游侠联络交往之事。 梁州豪杰有数百人,各行各业、三教九流中都有,其中也不乏行走中原、关东者。内中有十余人,皆经常行走往来中原,甚至幽燕等地,见笑峰有此意,便纷纷为笑峰出点子献计策,表示愿意奔走效劳,笑峰甚喜,便给了这些人金银盘缠路费,让其借贩卖之名,前去中原、关东、幽燕等地打探消息,结交豪杰,不提。 司马错与张仪、都尉墨等率秦军班师回朝,秦王大喜,亲自出咸阳宫迎接,厚加抚慰,又在咸阳宫为秦军置酒庆功。 酒酣,秦王问三人道:“巴蜀既然已经为寡人收取,楚可图乎?” 张仪道:“楚国地广,不可急图,需得徐徐图之。” 秦王不言,过了一阵,又问道:“楚虽然一时不能急图,然汉中可图乎?” 司马错便奏道:“大王刚刚收取巴蜀,立足尚未稳,汉中地险,又有十万楚军把守,此时图之,恐甚费力,得不偿失。” 张仪也道:“汉中早晚是大王囊中之物,何必急此一时?” 于是秦王大悦,便不提侵略夺取汉中之事。 那楚王所赠送的千余斤金帛,被张仪运到咸阳城,三人私下里秘密瓜分了。秦军并不知,秦王也不知晓。 第十章 燕国庶子 客居他邦 公元前316年,韩国。 都城新郑城中,燕国馆驿。 这里住着一位身份特殊的少年公子。 公子身高八尺,眉目英武,立发垂地,时年不过十九岁。 公子是当今燕国国君燕王哙的亲生儿子,姬姓,燕氏,名叫职。 燕国是周朝所封同姓国,燕国国君自然是姬姓,所以公子可称呼为姬职。 但也可以国为姓,姓名称为燕职也未尝不可。 公子职不是嫡子,是燕王哙庶出。被燕国派遣到韩国充当人质,已经有好些年了。 公子职来到韩国,通常时候都呆在馆舍,自己不能随便外出。因为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韩国有关人员或暗或明的监视之下。 在这韩国新郑,公子职虽然衣食无忧,住处都有从人伺候,出行也有车马随从,但是在他国为人质,形同软禁。 公子职不得自由,又思念故国父母,数年来,心中苦闷唯有自己知晓。 质子之事,是古来惯例。 两国之间为了达成某种联盟或某种意向,为表示诚意,国君派出自己的亲生儿子前往对方国家为质当,通俗地说,就是以亲儿子作抵押的意思。 这个职位和使命比较重大,但同是也是具有一定危险性的。 若一旦天下形势有所变化,导致两国关系交恶,人质便会被杀死。 古往今来,史上被杀的质子也并不鲜见。 所以质子一般通常不会用太子,因为太子是国家储君,除非为了显示特别的诚意才会用太子。一般多用嫡长子以外的嫡子、庶子等。 周朝时期,天下大大小小诸侯达八百余国。诸侯国之间互派质子之事,是很常见的现象。 但质子有一个好处便是可以锻炼资历,回国之后能提升地位。 也就是说,到别国当过人质的,有这段经历履历,再回国后便拥有了一个分量很足的资本。 而质子归国之后等当上国君的,也不再少数,如晋惠公父子,后世秦王嬴政等。 公子职的生母地位卑微,所以尽管他是燕王的亲生儿子,生在王室之家,但难得父王看重宠爱。命运也不能自己自主。 王子皇孙,生来也是为国家王室所利用的。 姬职的命运,也是同燕国的命运捆绑在一起的。 燕国地处偏远,位居北方,历来不能与中原大国相抗衡。到战国时期,虽然跻身七雄之一,但实力当排在最末。 燕国为自保,便寻求同盟。为避免被秦、齐等大国侵犯,便与韩国、赵国等结为联盟,抱团取暖。根据古例规定,都要互相派遣人质。 而燕国本身弱小,同是实力比较弱的韩国,也成了燕国讨好的对象。这不,燕王哙为结交韩国,显示诚意,便主动单方面派遣质子。 而派遣谁去呢?虽说儿子都是亲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但终究有嫡庶之分,太子平已经是储君,前往齐国为质了,这齐国是大国,燕王惹不起,为显示诚意,只好将太子派去了。 而韩国也需要派遣人质,人质地位太低不足轻重,太高又无人可派。于是这爹不爱兄不疼的公子职,便自然被当做最合适地人质送往韩国了。 公子职离开燕国之时,才十四五岁,还只是一少年。 公子职出发前往韩国那天,前往宫中拜谢父王、各位王兄。父兄态度也不冷不热,燕王哙只是挥挥手道:“去吧,路上好生小心。”便埋头看案上竹简了。 公子职又前往拜别母亲,其母哭泣不止,亲自出宫,送姬职于城外。寻思他这一去,前途未卜,不知何时能回。 不禁不忍母子分离,抱住姬职之首,伤心落泪不止。 前去韩国的车马已经停在路边,整装待发,使者已经在催促上路。 公子职虽然年少,但已经懂得事理,见母亲如此伤心,便安慰道:“母亲放心,孩儿到韩国为质,是为燕国与韩国结好。今燕国与韩国和好,更无他事,孩儿此去定然当无恙,只等数年后,孩儿便可以完成使命返回燕国,又能在母亲身边伺奉了。” 其母才收泪,又再三叮嘱道:”父母远在千里之外,难以再照料你。职儿前去韩国,一定得好生照顾自己。为母不求他望,只盼望你能平安归来,为母心便足矣。” 姬职领诺,再拜谢了母亲,便上车而去。 使者下令发车,车夫一声鞭响,车马上路前行了。 山回路转,车马已经远去,唯有大道之上,留下烟尘几许。 公子职坐在车上,看前方是莽莽山川,幽燕之地,气势雄辉。 又看见有百姓在路边田地里耕稼,道路之旁,栽种有甘棠树。 睹物思人,见此甘棠树,公子职不禁心里吟诵起那首国风《甘棠》来: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 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 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说。 而这首甘棠之诗,便是后人为纪念和追思燕国始祖召公的政绩和仁德所作的,后来收入诗经之中。 公子职既然是召公之后,那对燕国始祖召公的故事自然是熟悉的。 这首四言古诗什么意思呢?原来是召公在治西方的时候,治理得当,政绩显著,人民和睦,百姓安定。后来召公去世了,周朝百姓都怀念他,不忍砍伐召公种植的甘棠树。诗人感叹此事,便作了这首诗来纪念和缅怀召公,表达追思赞美之情。 召公是谁呢?他是文王的后辈、武王、周公的兄长,辅佐武王克灭殷商,而受封于燕,为燕国始祖,所以燕国为姬姓同姓国。 召公虽然受封于燕,但他同周公一样,都不就封,只是派自己的儿子前往,周公派遣自己的儿子伯禽前往鲁国,召公派遣自己的儿子姬克前往燕国。而自己留在西周镐京,辅佐武王。 自陕以东,周公主持治理,自陕以西,召公主持治理。 而燕国自立国之后,传至燕王哙,已经有三十多代了,也持续近八百年了,与周王朝几乎同始同终,休戚与共。 公子职是燕王哙的儿子,身上流淌着召公的血。召公虽然没有来过幽燕大地,但他把他的血脉留在这了。 作为召公之后,公子职感到骄傲。 但是自己在燕国虽然是宗室子弟,却只是庶出,备受父王冷落。按照宗法礼制,庶子地位远不及嫡子。不光继承王位没有份,而且若遇到棘手的事情,庶子也得服从王命,充当牺牲利用,没有丝毫的选择可言。 这个不尴不尬的庶子地位,也就跟公子职本人处境一样。在国内,除开母亲之外,自小没有人疼爱。父王冷落,兄弟排挤轻视,就连燕国群臣,也因为某些原因,多与公子职保持疏远。 这样的成长经历,造就了公子职的隐忍和坚韧品质并好强的精神。 第十一章 苏代游说 燕王受惑 “昔日尧禅位于瞬,天下称美,舜禅位于禹,四海敬服。燕国乃召公所封之国,《甘棠》之诗,传颂至今,仁德犹言在耳。大王即为召公之后,若能法尧禅舜,让国与相国子之,则海内贤名仁德尽收于大王,大王便是尧舜再生。大王此举退而能安享人主清福,进而可收取天下之美名。” 公元前316年,燕国蓟城燕王宫,纵横家苏代向燕王哙数次游说进言,劝燕王哙禅位传国给相国子之。 燕王哙继位以来,燕国相对安定,与赵、齐、中山等国相安。燕王哙便沉湎酒色,对政事渐渐感到厌倦。 燕王哙又素来推崇尧舜,崇尚儒家,如今倦怠政事,欲要放权之意。 纵横家苏代来到燕国,燕王待为上宾,苏代又结交燕国当权人物相国子之。 苏代在燕国数月,见如此情形局面,看出燕王心中之意,于是趁机进言,游说燕王可效仿尧舜之事,传位子之。 燕王虽有此意,但心中沉吟,传位之意还尚没决定。便问苏代道:“寡人听说齐国城池坚固,表里河山,又有长城要塞,是不是这样的呢?” 苏代答道:“齐国虽然有清济、长城等险要可以固守,但老天不给他机会,国内人民又疲惫,齐国国君能有何作为呢?如果大王不以质子为耻,用金珠宝玉贿赂齐国大臣将领,就可以灭掉他了。” 燕王哙不禁大喜,于是采纳了苏代的意见,以太子姬平为质,前往齐国,以表赤诚。 又贿赂齐国群臣,于是齐国群臣皆为太子平说好话,劝齐王结交燕国。 齐王甚喜,便同意燕王所请,与燕国结盟。 而燕国相国子之又与苏代结为姻亲,密谋夺取燕国最高权力。于是就指派苏代与太子平一道前往齐国,伺奉公子平。 苏代到齐国安排好之后,便启奏齐王道:“臣请为大王说燕王,为大王进献燕国美女,再送金帛粟米,以为盟好。” 齐王大喜,便派遣苏代回复燕国,燕王哙问苏代道:“齐国有孟尝君,贤名闻于诸侯,先生此去齐国,观齐王之意,齐王可能要称霸了吧?” 苏代回答说:“这是不可能的事。” 燕王说:“先生何以言之?这是为什么呢?” 苏代回答说:“因为齐王不信任他的臣下,虽有贤能却难以任用,所以难以称霸。孟尝君虽然贤能,但齐王并不会重用他执政。今相国子之,贤能不亚于孟尝君,大王若能任用臣下,必能称霸灭齐。” 燕王哙听罢大喜,对苏代道:“果如先生之言,寡人又有何不能重用相国呢?” 苏代又道:”大王圣明!若欲谋取齐国,还需使齐王放松懈怠。臣请大王遴选燕国美女十人以赠齐王,再赠送金帛粟米若干,必能使齐王安心。” 燕王道:“若能称霸灭齐,寡人何惜国中区区美女金帛粟米?尽凭先生之意。” 于是下令,选国中美女十人,黄金五百斤,粟米五万斛,以遗齐王。 过了不多久,燕王又对苏代道:“寡人本就有禅位相国之意,只是一时未得其便。今闻先生之言,寡人以为可也。但禅位之事,不知群臣意见如何?” 苏代便进言道:“大王可召集群臣一问便可。” 于是燕王设朝,问群臣道:“古往今来,君王多不胜数,而只称尧舜盛德巍巍,这是什么原因呢?” 大夫鹿毛寿便进言道:“禀告大王,尧舜所以称圣者,以尧能让天下下于舜,舜能让天于禹也。”燕王哙又问道:“然则禹又为何独传于子?开启家天下?” 鹿毛寿回答道:“大禹的本意并不是要传其子,本来是传伯益。但大禹使伯益代理政事,而又没有废太子。所以大禹驾崩之后,太子启便夺取天下。以至于后世论及此事,以为大禹之德不能相比尧舜了。” 燕王哙又问道:“寡人欲要禅位于相国,这件事当真可以施行吗?” 鹿毛寿跪伏于地下拜奏道:“大王圣明!大王若能行此事,便等同于尧舜!” 燕王哙闻言不禁大喜,便对群臣宣旨道:“寡人自领燕国王位以来,国家太平,人民安定。寡人欲要行仁德之政,造化燕国之民。今可仿照古制,禅位于相国!” 苏代、鹿毛寿等便跪请燕王道:“大王既然决定禅位,便可选定吉日,在易水筑受禅台,祭祀天地,举行禅位大典。” 燕王道:“寡人即听二卿之言,便必然遵之。今且便先去准备,十日后,寡人将禅位于相国!” 言罢退朝,起座望后殿而去。 “大王圣明!大王乃尧舜重生,燕国幸甚!天下幸甚!” 在苏代、鹿毛寿二人的跪拜回奏声中,燕王哙满意退朝,而殿下群臣,各自反应不一,有的随声附和、有的面面相觑…… 子之是燕国相国,身材魁伟,腰大十围,十分勇猛,平素为人也很强硬,燕国满朝自燕王之下都畏惧害怕他。 子之既然居相国高位,又结交豪强,拉拢朝野势力,在燕朝权势熏天。 纵横家苏代再次来到燕国,见此情形,以为其游说之辞可售。便先对子之游说,子之正需要苏代这套说辞,于是一拍即合。又跟苏代结为姻亲,苏代虽然是燕王座上宾,却已经被子之收买拉拢了。 大夫鹿毛寿等,也都转而依附子之,成为子之党羽。 苏代便是那大名鼎鼎的身配六国相印的纵横家苏秦的胞弟。 苏秦游说诸侯,得以见用,曾经一度身兼六国相位,名闻天下。 他的亲弟弟苏代、苏厉看见他以游说之能博取富贵,便也跟随兄长学习纵横之术,也各自小有成就。 虽然不能跟其兄苏秦、张仪等相比,但自苏秦、张仪死后,苏代、苏厉兄弟也是蛮声诸侯的人物。 苏秦后来在齐国事败身死。苏代便又来到燕国,准备寻隙游说燕王,获取富贵。果然能够结交子之,劝燕王禅位,说辞得售。 纵横家之宗旨,不过是以三寸之舌来博取富贵罢了。至于忠君护国爱民之事,倒是在其次了。 苏秦如此、张仪亦如此,而苏代也自当如此。 纵横家所做的事,如同商贾,商人逐利,纵横家也是追逐富贵,都是为自己谋利罢了。 第十二章 燕王禅国 君臣颠倒 这燕王哙好好的国君不当,为什么要心甘情愿禅让给相国子之呢? 一个原因是,燕王哙年老,上了年纪一般就难再跟年轻一样英明神武了,人老了也比较糊涂,燕王哙已经暮气沉重了,对国事倦怠,也无力再争霸诸侯,于是渐生退隐之心。而子之年富力强,又十分勇猛,在燕国是个强人。 二个便是燕王哙崇尚儒家学说,儒家学说又十分推崇尧舜禅让之事,燕王哙即便自身成不了尧舜,那仿效尧舜禅位,过一把瘾还是可以的。 三个便是子之在燕国势力很大,又拉拢鹿毛寿、苏代等能言善辩的大忽悠家相助,这二人给燕王哙一番洗脑,只把燕王哙说的心动,心甘情愿禅位子之。 自古以来,君王禅位给臣下的事,除开上古时期的尧舜禹为特例之外,历朝历代几乎鲜见。 燕王哙也不是没有雄心,他听信苏代之言,欲要称霸谋取齐国,只是齐国乃东方大国,实力强盛,恨燕国力不能及。 既然苏代说齐王不信任孟尝君,便难以称霸,那自己若不信任子之,便是跟齐王一样了。自己年老,难于与齐国争锋,传国与子之,或许能让燕国称霸。 而鹿毛寿对燕王哙怎么忽悠的呢? 燕王哙既然贪恋尧舜虚名,鹿毛寿就说:“既然是这样,那大王不如将王位禅位给子之。昔日尧欲要传位许由,许由不受,而尧便有了让国之美名。大王若传国与子之,子之必然不敢受。” 燕王哙大喜,便重用子之,于是子之在燕国忽然地位十分尊贵起来。 鹿毛寿又忽悠道:”大禹虽然传位给伯益,却而任用启的部属。大禹崩后,天下皆朝启而不朝伯益,于是启便有了天下之实。大王虽然传位子之,但国中官吏都是太子的部属,是名属子之而实太子用事也。” 意思就是,虽然子之受禅了,名义上是国君,但实际他就同伯益一样,燕国的实际掌握人还终归于太子。 燕王哙这一听,果然有理,又加上苏代的说辞,左思右想之下都觉得禅位子之,自己便可当尧舜,留下千秋美名。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也不管其他了,决议禅位。 燕王哙决定禅位之事,朝中大臣多是子之之党,都并无反对。要么就人微言轻,反对也无效。 然而老臣郭隗,任燕国太傅,却是贤能之人,也并不依附子之。见燕王行禅国之事,便劝燕王道:“臣以为此事,君臣倒置,违背历来礼制啊!大王万万不可行此事。” 燕王哙道:“寡人欲效仿尧舜,为燕国前程计画,才让位与子之,如何不可呢?” 郭隗道:“尧舜禅让,虽为佳话,但不可贸然仿效。大王即无尧舜之实,岂能贪恋尧舜之名呢?若一旦不尽人意,恐酿成国乱。如若诸侯趁我国乱之时侵犯,大王将有亡国身死之忧啊!” 燕王哙听后不太高兴,便对郭隗说:“寡人行尧舜之事,岂能有亡国身死之祸?爱卿忧虑过重了吧!爱卿所言甚无道理,可退下。” 郭隗只好无言而退,子之闻知此事,便寻得一些小事,借此弹劾诬告郭隗,对燕王奏道:“郭隗妄言国事,冒犯君上,无人臣之礼,可以法治罪之。” 燕王道:“郭隗虽然所言不合寡人之意,但出于忠心,是寡人多年旧臣,可赦之。” 鹿毛寿等素与郭隗不合,见此便奏道:“郭隗劝阻大王禅国大计,若再留在朝堂,无益也。大王既然不欲治罪,可免之。” 于是燕王便又罢黜了郭隗。郭隗失去了官职,贬为庶人,回归乡里。临走叹道:“大王如此行事,燕国必有亡国之祸!老夫年已六旬余,不忍余生看见此事。” 于是便离开蓟城而去,携带家中老小,到乡间隐居。 燕王哙既然决定将王位让于相国子之,便命令准备,在蓟城外修筑受禅台,十日后举办禅让典礼。 子之也是姬姓,为燕国宗室贵族,有勇武之材,能手格猛兽、走路跑步如能飞鸟一般,自得燕王重用之后,权势日胜,朝中群臣多有归附。 公元前316年秋,在蓟城南郊外,燕王哙举行禅让大典。 受禅台上,子之面南而坐,群臣拜伏台下。 司礼官在台上宣读禅位王书。燕王哙便手捧燕王玉玺印绶,上台请子之受之。 子之身着王服,带王者冕旒,在台上受燕王玉玺印绶。 子之受过燕王玉玺印绶之后,燕王哙在台上站立。子之便问群臣道:“寡人今日登国君之位,先君该如何安置呢?” 鹿毛寿便奏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燕王既然禅位,理当北面称臣以事大王!” 子之道:“寡人受禅为君,皆先君所赐,当优待先君,不可让先君称臣。” 鹿毛寿率领子之党羽齐奏道:“大王之言差矣!燕王既让愿意让国,便当为臣。今已经逊位,如不称臣行礼,则等同于国有二君。今如不行此制,恐乱宗法礼制。” 子之尚未答言,鹿毛寿又对燕王哙奏道:“大王今既然已经禅位于相国,便可居臣位。此番需得行人臣之礼,以示天下。不然,天下皆不信大王禅位果真是实否。” 燕王哙无奈,只得依照鹿毛寿所言,下台与群臣站在一起,北面称臣、 鼓乐齐奏,烟雾缭绕之中,群臣环绕而拜,对新立燕王子之行三跪久仰大礼。 而燕王哙,也在群臣前面,对自己的臣子舞蹈下拜。 禅位典礼已经举办,相国子之便成为燕国国君,而燕王哙反倒为臣,奏事等都要以臣下礼仪施行。 燕王哙又将国事全部委托给子之决断,收缴俸禄三百石以上的官吏的印信,都交给了子之。子之就面向南坐在君位上,行使国君的权力,一切政务都由子之裁决。 燕王哙年老便不再问政,当时并没有太上皇的前例。所以燕王哙反倒成了臣子。 此种君臣倒置情形,国人闻知哗然。 燕王禅位给相国,此事一传开,诸侯皆感到震惊,各自反应不一。 齐王笑道:“燕王是否老糊涂了呢?怎可作出此等之事!” 赵武灵王闻知,却叹道:“燕王能行尧舜禅让传国之事,诚可谓古往今来难得之君。”意甚敬佩。 第十三章 受人之禄 死人之事 燕国公子姬职在韩国为质,已近有两年了。 公子职在韩国形同软禁,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为质他国,处境尴尬,处处需得小心谨慎,以免引起误会。特别是结交豪杰这种事情,更是不能做的。 所以公子职除开定期去韩王宫中朝拜等额定的礼节之外,此外也就在客舍读书,或与从人外出郊游,如此度日而已。 公子职最盼望的便是早日脱离这樊笼,回到故国。 公元前316年,燕王让国与子之,消息传到韩国新郑,韩王笑道:“燕王老矣!糊涂至此。”于是请公子职前来赴宴,席间对公子职道:“你父禅位子之,退位为臣。子之既然掌国,恐难见容于公子。不知公子对此有何打算呢?” 公子职闻知燕王让国消息,心中也又是惊诧又是担心,但自己只是庶子,地位卑微,对此又有何能为呢? 公子职在韩国日久,以往父王在位时候,还往往差人前来捎话问候,如今子之即位,已经数月没有人来问候了。 公子职心下郁闷,韩王为其设宴置酒解闷,见韩王问,公子职便答道:“羁旅之人,位卑言轻,故国有变,令职闻之心乱如麻,不知所从。敢请大王指教。” 韩王见公子职人物英伟,虽然年轻,言谈却颇有深沉之范,心中感触。便对公子职道:“寡人有心相助公子,怎奈有心无力。公子且暂安心居于新郑,待时机到时,寡人一定相助公子归国。” 公子职心中忧闷,谢过韩王,退居馆驿,担忧着故国安危,总是夜不成眠。 不久,燕国蓟城来人,对公子职透露说子之已经尽掌国政,燕王居于别宫,毫无权力。子之又罢黜燕王亲信,严防诸位公子归国。所以半年以来,都不派人来问候在他国的诸位公子了。并叮嘱公子职还是暂时呆在韩国为上,以求明哲保身。 公子职不禁又更加忧闷,一日,便带了数位从人,来到韩国新郑城郊外,散心解闷。 行至郊外一偏僻处,荒草之中,见有一废弃小庙,甚为残破,内中供有一人像,模糊不能辨,也无刻字,不知是谁。 公子职心中怪之,便令人问附近田中耕作老父,老父答言:“此为聂政庙也。立了有一百多年了,早已经无人祭祀。你问老朽,老朽尚还能知,若一般寻常人者,他都不晓得呢。” 公子职闻言不禁慨然叹道:“如职能够有如此侠义之士相助,何愁心中志愿不能遂呢?”于是便在聂政庙前,鞠躬三番而敬之。 话说这聂政,为二百余年前的齐国侠客豪杰,胆勇盖世。因为杀了人,为避开仇家而与母亲姐姐一齐来到齐国,藏身与屠者之间。 时濮阳人严仲子与韩国人侠累为友,两人游学求宦,侠累贫困,生活无以为继,严仲子出身商贾,颇有资材,于是便出资相助侠累,侠累得严仲子资助,求宦得成,被韩哀侯用为相国。 侠累虽然才学能力出众,但品行恶劣,为人见利忘义。一旦身居高位,便将故旧之人统统忘记了。 严仲子也有求宦之心,闻知侠累已经位至韩相,于是便前往韩国,求见侠累帮忙通达韩王,侠累恐严仲子来韩国,如果办成,一旦也身居高位,势必将危及自己。竟然恩将仇报,不仅不见严仲子,还处处阻挠严仲子来韩为官,并还暗中派刺客暗杀严仲子。 严仲子求官不成,差点为刺客所杀,几乎送命。便不能在韩国立足,于是心中大恨侠累,离开韩国,来到齐国避祸。 严仲子来到齐国,暗中寻访勇士侠客,闻知聂政勇猛侠义,于是访问到聂政母亲与姐姐家的住所,厚相接纳,以自己母亲姐姐事之。此后每隔一段时间便亲自送来金银。聂政闻知此事,便寻见严仲子问道:“客有什么事情需要在下帮忙吗?” 严仲子却说没有,只是欣赏钦佩聂政为人,所以才如此相待。 而聂政心中知道严仲子必然有要事需要自己帮忙,聂政是侠客,侠客的处世标准是什么?——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这便是聂政的行事标准原则。 见严仲子相待母亲和姐姐如此之厚,聂政必须要报答,不然就有辱侠客之名。后来聂政又一次问起,严仲子才说明自己与侠累的恩怨,二人已经恩断义绝,不共戴天。 聂振听后,不禁目眦尽裂,气冲斗牛,怒道:“此种见利忘义之徒,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必然诛之!” 于是便对严仲子道:“老母尚在,不能行此事,待老母归天之后,聂谋必为仲子手刃此贼,以雪仲子之恨!” 严仲子亲自跪下为谢,当下馈赠聂政金银更加丰厚。一两年之后,聂政老母病逝西去,聂政办理好后事,道:“是可以为仲子行此事了。”便来到卫国濮阳,见严仲子。 严仲子道:“侠累身居韩相国高位,宗族势力甚众,义士此行,需要多少车马人等,我当尽量备齐。以此辅助义士成功。” 聂政笑道:“从卫国到韩国,并没有多少路程,且杀人国相,如果人多阵势大,反而不利于行事,我一人前往足矣。” 严仲子再拜感谢,长跪不起。聂政哈哈大笑,不顾而去。单刀入韩国,来到国都相府前,见韩相侠累正在府前高坐,周围有持戟卫士数十人,聂政打听得实在,府前坐上那人的确是侠累。于是便登上台阶,突入来到侠累面前,卫士尚不知聂政要行刺。侠累见有陌生人来到近前,正欲问时候,聂政已经从衣内掏出单刀,刺向侠累胸口,侠累中刀,尚欲要令甲士前来护卫,聂政抽出刀来,鲜血喷溅而出,侠累大叫一声倒下,随即一命呜呼。 聂政手刃侠累,为严仲子报了仇,卫士已经从四面赶来,聂政手提单刀,与众甲士格斗,一番混战,又杀甲士十余人,刀刃已卷,气力已竭,聂政自知不能免,于是横刀笑道:“吾此番不辱侠客之名也。” 于是用刀划破自己的面皮,以免使人认出自己,血流满面,然后再用刀剖腹自尽而亡。 韩相被刺,韩王便下令将聂政尸首曝于市上,三月不见人识得。韩国人终究不知刺客是谁,为谁人所指使。 后来聂政的姐姐得知韩国相国被刺杀,不知刺客为谁的事,便悲伤道:“这必定是我的弟弟做的。”于是前往韩国,见尸首,果然是,哀哭不已。韩人惊问,答言缘由,天下方得知其事。聂政的姐姐也因为悲伤过度而死在聂政身旁,韩人怜悯厚葬之,天下称其为烈。也都暂严仲子善能得士。 后来韩人为聂朕立庙以纪念,二百余年过去,此事久远,后人渐渐忘记,所以不曾来祭祀聂政庙,庙宇也逐渐荒废弃置了。 公子职当然知道聂政刺杀侠累的事,今见聂政庙,心中甚有所触,叹道:“当今之世,可还有似聂政这等侠义之士乎?如职能遇此等侠士,必以国士待之!” 第十四章 韩国东市 借酒相会 韩国赵厕、吴宫燕市——此八字出自于后世文学家江淹的《恨赋》,短短八个字,用典四处,包含括了春秋战国时期四名著名的刺客,分别是聂政、豫让、专诸、荆轲。 这四名刺客,行刺或成功或没有成功,在史书上都留下了重重一笔。太史公司马迁曾为这几人作传,即《刺客列传》,将刺客的故事写入史册。 虽然他们是刺客,但又一诺千金,不畏生死,体现了大无畏的献身精神士为知己者死的豪侠风范。 而春秋战国时期,豪侠又甚为流行。其中刺客、豪杰、侠客三者虽然分类不同,然又彼此相通。这三类人,又分别同各个国君贵族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共同构造成一个别样的江湖。 公子职年纪轻轻,便已经显露出人主之范,羁旅他国,心怀忧闷,郊外见聂政庙宇,不禁慨然叹道:“天下能得士者,当以严仲子为先也。惜哉!如此豪杰之士,何时能让职遇见呢?” 左右伺从百里丙闻言便对公子职道:“公子贵为燕国宗室,天下之士,早晚将为公子所遇见。” 公子职无奈笑道:“吾虽然为燕国宗室,却犹如货物牺牲,羁旅他国,难以展志。你等不知我心中苦闷。” 百里丙便道:“韩国地处中原,新郑四通八达之地,多有天下豪杰过往,公子何不悄悄寻访,引以为自助?” 公子职环视四周,急忙制止左右道:“且低声,吾在韩国为质,不可自取嫌疑。你等休要再提此事。”言罢,抬头仰望苍天,慨然长叹。 百里丙见此,皆知道公子职心中之意,于是上前悄声对公子职道:“公子不方便如此,可令仆等为公子代而寻之,如有时机,公子秘而见之,韩王等必不会见疑。” 公子职听罢,并不言语,只是凝视前方,百里丙会意,知道公子职是默许了。于是便请公子职回城。 回至客舍,公子职夜晚召百里丙前来,秘密商议此事,授权给百里丙,暗中为公子职联络侠客豪杰。 再说笑峰自为楚王运送金帛贿赂秦军返回之后,便又回到上庸,与梁州众豪杰商议准备联络关东豪杰之事。其中丁虎与张盛,曾经多次去韩国新郑贩卖商贾,颇知韩国风俗详细,见笑峰有此想法,二人便答应相助,于是准备了两车货物,运往韩国,以贩运为名,实则借此探察中原英雄,结交关东豪杰。 二人一路行了十数日,到了韩国新郑,便住在客舍,白天在那热闹集市之上贩卖货物,与四方人等结识,暗中观察有无豪杰人等。 丁虎与张盛行走江湖多年,颇知内在详细,是不是英雄豪杰,二人都能够大致上辨别出来。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一道的人,自然也走不到一堆去。 百里丙跟随公子职数年,是公子职的贴身心腹,甚得公子信任。自领公子职让其暗中寻访豪杰侠客的命令后,空闲时分装扮成贩夫走卒,在新郑城四处走访,暗中探察,一连数月,竟然认识的都只是贩夫走卒,寻常百姓等,或者又是一些夸夸其谈混吃混喝的无赖人等,并不见一真正的豪杰侠客。 百里丙不禁大为失望,感叹天下之大,人民之多,三教九流,却难寻得一士。 一日,来到新郑东市,见有外地商贾二人正在贩卖布匹药材。二人见那外地客商,一人体格威猛,颇有勇士之资,一人器宇不凡,不似寻常百姓商贾人等。百里丙惊异,于是上前来试探。 百里丙佯作来购货,便问丁虎与张盛道:“客商是哪里人?这布匹药材,产自何方?” 丁虎见来人虽然为百姓打扮,但细细看之,其言行举止又类似官府人等,张盛便答道:“我等是梁州人,这些货物特产,都产自梁州汉水,客官可需要否?” 百里丙便道:“我听说梁州多豪杰,常行走四方,以贩运货物,二位客商仪表非俗,当为梁州豪杰否?” 丁虎与张盛不禁暗暗惊异,张盛便问道:“客官为何如此之问?我等只是寻常客商,来此做买卖养家糊口罢了。” 百里丙听罢微微二笑,忽然拔出随身佩刀,向丁虎挥来,丁虎急忙一个闪身,侧身躲过,正欲要持兵还击之时,百里丙收刀入鞘,呵呵笑道:“二位客商分明便是梁州豪杰,却扮作商贾在此售货。此能瞒住世人,却难瞒住吾,且说,你二人来此,目的居心何在?” 丁虎见此,愕然无解,张盛便也呵呵笑道:“客官来买布匹药材,何须动刀呢?且问客官用意何在?” 百里丙道:“我正是为购豪杰而来,方才一刀,是试探二位尊客,观方才这为尊客身手,当为身怀武艺之人。话说商贾贩卖,何须精通武艺呢?所以在下以为二位当为豪杰之士。在下有一不情之请,可否借一步说话?隔壁有一酒楼,且去喝两杯如何?” 丁虎与张盛互相以目示意,表示同意。张盛便请道:“既然客官如此雅兴,我兄弟二人自当从命便是。” 百里丙道:“痛快!二位尊客请!” 丁虎与张盛便收了货摊,跟随百里丙来到酒楼之中。 三人上楼,百里丙拣楼上一靠窗包间坐了,吩咐上酒菜,不许闲杂人等进来。三人便凭窗而饮,百里丙道:“实不相瞒二位,在下乃燕国公子亲随,奉燕公子之命,特来结交江湖豪杰。观二位果真是梁州豪杰,所以才相邀一饮。如有唐突之处,还望海涵见谅!”说完抱拳行礼赔罪。 丁虎与张盛闻言不禁大觉惊讶,丁虎便对百里丙道:“难怪我看阁下行事不同寻常,原来是燕国公子随从。阁下服伺燕公子贵人,但不知燕公子为何在韩国新郑呢?” 百里丙便道:“此中原委,一言难尽。我家公子虽然年轻,却胸怀博大,有海纳百川之心。今为质韩国,时运他人宰,难以遂心中志向,所以欲要接纳天下豪杰,共相谋划一份大业。今见二位尊客,有豪杰之风,所以在下才坦承相告,今番借酒会客,以抒胸中之情。” 第十五章 公子盛情 涉足中原 燕公子姬职亲随百里丙在韩国新郑东市,得遇梁州豪杰丁虎与张盛,便在酒店相谈,彼此亮了身份,通报了姓名。一谈之下,竟然大合心意。 百里丙对二人道:“在下虽然不才,然出身武艺世家,也曾是豪杰侠客,跟随公子数年,深得公子信任。在下久闻梁州豪杰行走秦楚之间,多有侠义之举。望二位兄台且为在下讲述梁州豪杰故事一二。” 丁虎便问道:“敢问阁下,可曾听闻梁州徐岳徐笑峰否?” 百里丙道:“恕在下孤陋寡闻,未曾涉足梁州,实在不曾听说此人。敢问此人为谁?” 数杯之后,丁虎眼花耳热,意气焕发,见百里丙愿听梁州豪杰故事,便道:“徐笑峰者,为梁州豪杰首领,领袖我等纵横秦楚之间,颇有势力,即便楚王也还有时候请我们为他办事呢。” 百里丙不禁惊奇道:“果真如此!二位贤兄能够帮助楚王做事,想来一定是梁州豪杰中的翘楚了!不知那徐笑峰豪杰如何?还请二位详细说与在下!” 丁虎道:“我嘴笨,描述不来,且请张贤弟描叙罢。” 于是张盛笑道:“我等倒不算什么翘楚,梁州豪杰领袖者,才为当今豪杰翘楚。徐笑峰其人,年龄未及三十,年轻有为。游走秦楚之间,已经十余年,结交天下士人,与当世苏秦、张仪、陈轸等皆有交往。慷慨豪迈,急人所需,扶危助难,行侠仗义。声名闻于秦楚,所以我等将其奉为领袖,楚王待为宾客,请其帮忙办事之时,以自身所佩湛卢宝剑相赐。我等今番此来韩国,以贩运货物为名,实则是奉徐笑峰之命,前来结交君等人士。” 百里丙闻言赞叹,便又问道:“徐豪杰既然如此少年英雄,行走梁州,敢问其志向如何呢?” 张盛便道:“徐笑峰生自梁州上庸,虽为江湖人士,不在庙堂之列,但志在保国安民。今秦国倚仗强势,侵凌他国,并吞诸侯。笑峰意欲要与中原关东豪杰联络,共抗强秦,保家卫国,此便是笑峰志向。” 百里丙闻言叹道:“善哉徐豪杰!果真是当今奇人异士!” 便又问张盛笑峰详细,张盛一一告知。百里丙得知笑峰志向,心中暗想道:“若此人能为公子所用,必能相助公子大事。” 于是便试探性地问张盛、丁虎道:“敢问二位贤兄,不知徐豪杰可有心入宦吗?似徐豪杰这等人物,取富贵犹如探囊取物耳!” 张盛道:“笑峰身在江湖,并无入庙堂之打算。楚王曾欲封给笑峰大夫官职,笑峰婉言辞谢。但若行侠义之事,护国安民之举,笑峰却会慨然应承,水火不避也。” 百里丙闻言见有望说动二人,于是便道:“实不相瞒,我家公子与笑峰一样,有匡扶国家之雄心,安定天下之大志。今故国有变,公子在韩国为质,处处受到掣肘,一时间难以展翅。在下愿为公子分忧,所以秘密寻访豪杰。如二位能够通达,使笑峰闻知我家公子志向,能够前来新郑,与我家公子一谈,共襄大计,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呢?” 丁虎便奋然道:“笑峰令我等来此,便是为此事,阁下既然有此意,吾料笑峰一定会愿意前来见你家公子。” 张盛心中寻思,这百里丙虽然也出身豪杰,但却是燕国公子亲信心腹,此番之言,虽然诚挚,但其中是否暗藏城府,还一时不得知。 思索片刻,便对百里丙道:“承蒙阁下能高看我梁州豪杰,笑峰若闻知,一定倍觉荣幸。但笑峰是梁州人,阁下公子却是北燕人士,两地相隔万里,恐难以交集,如何共襄大业呢?” 百里丙便道:“大丈夫当四海为家,人生处处皆是青山。且天下九州,何分地域?燕国为姬姓之国,召公之后,楚国虽为芈姓,但也是周朝所封。五湖四海,同在诸夏之国,行侠仗义,又何分彼此呢?今闻知笑峰豪杰声名,在下以及在下公子都引颈向往,愿意一睹徐笑峰风采而已。至于共襄大业之事,且再做区处。能便能,不能就算结交一场,又有何不可呢?” 张盛见百里丙这样解释,心中寻思倒也无妨,于是便道:“承蒙阁下厚爱,我等一定转告笑峰,但笑峰远在楚地汉中,只是见你家公子,尚需时机。” 百里丙慨然道:“此倒无妨,只要笑峰愿意前来,我家公子必然厚礼相待。本是我家公子应当前去参拜才对,但因为公子为质韩国,不得擅离,望二位与笑峰海涵!” 当下商议定了,百里丙便对二人道:“容在下转告我家公子,请赐金帛为见面礼。只是此事需当秘密行之,如被他人发觉,恐有不便。二位暂且在此等候,待在下回禀公子后再来。” 于是连忙辞别二人,归馆舍告知公子职,公子职闻言甚喜,便让百里丙拿了金二十两、银十斤为见面礼,给丁虎与张盛转交笑峰。 百里丙携带金银,又来到东市上见丁虎与张盛,拿出金银,张盛推辞,百里丙道:“此是公子心意,望不要推却。” 丁虎见百里丙意甚诚挚,于是便劝张盛收下。张盛也只好收了,封存转交笑峰。百里丙便告诉二人,若笑峰来到韩国时候,可暂居新郑城中四海客栈,公子将微服前来拜见。 张盛便让丁虎携带金银,回上庸城告诉笑峰,自己仍在韩国售卖货物。 丁虎便骑上快马,日夜兼程赶回上庸,见笑峰,备说此事,笑峰略觉惊讶,又见赠有金银,便对丁虎道:“这燕国公子与我素未平生,还未见面,就以金银相赐,在下不过梁州江湖一布衣,何敢受燕国公子相赐呢?” 丁虎道:“其意甚为诚恳,求贤若渴,所以如此以金银相赠,愚兄以为,笑峰应当前去韩国一趟,一则一探虚实,二则也不拂了人家脸面。” 笑峰慨然道:“既然如此,我便前去一遭。我行走秦楚之地,中原尚未涉足。今也应该前往一遭,以观中原豪杰气象。” 于是受了公子职金银,便准备行程。将事物托付给属下办理。三日之后,自与丁虎二人,骑快马出汉中,走商於之道,望韩国新郑而来。 第十六章 王孙布衣 义结金兰 笑峰受公子职暗中邀请,便同丁虎一道,从上庸来到韩国新郑。 笑峰来到韩国,见新郑城中熙熙攘攘,过往皆是四方之客,新郑地处中原,果然是九州通衢之地。 笑峰不禁叹道:“韩国新郑气象,不亚于秦都咸阳!” 丁虎道:“韩国地处中原,自然人口众多,但地近秦国,多受秦人侵略。关东六国之中,韩国地方甚小,又不如齐楚等有险要可守,正是四面受敌之地。若不与他国合纵,定然难抗强秦也。” 笑峰闻言,不禁愤然道:“秦王饕餮天下之心,犹然如此乎?同是周朝封国藩属,奈何互相侵略攻伐,以至于苍生涂炭,百姓流离失所?” 丁虎道:“秦王有包举宇内,并吞天下之野心,根本不在乎百姓生灵性命。” 笑峰道:“吾所叹者,为天下百姓因此而流离失所也。若果能天下为一,百姓都能安乐,秦王吞并天下,又何尝不可?只可惜各国之间,尔虞我诈,争战不休,秦人专以兵马侵略为能,才使我等结成势力以自保。若不是如此,我等梁州豪杰,当也是安分良民。”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进入新郑东市来寻张盛,张盛还在售卖货物,见笑峰来到,便前来接入坐在摊前,对笑峰道:“燕国公子亲随百里丙,也出身豪杰,现为燕国公子亲信,曾对为兄言,若笑峰前来,请住新郑城中四海客栈,燕公子将微服前来拜见。那四海客栈就在前面拐弯处不远,丁兄可带笑峰前去,住下相待。” 笑峰道:“甚好,我且再四海客栈住下,烦劳贤兄便可转达燕公子亲随。”坐了片刻,便与丁虎到四海客栈来,要了房间,在楼下马厩中栓好了马,便上楼歇息。 百里丙每隔一两天便来东市一趟,来寻张盛,今日又来,张盛便密告道:“笑峰已经来到新郑,正在四海客栈住下相待,兄便可以转告你家公子,即可见到笑峰。” 百里丙大喜,于是回报公子职,公子职也喜道:“徐豪杰果然是信义之士!既然前来,吾便可以前去见之。”于是嘱咐百里丙,因为一时不便,约定明日晚间,公子职将微服前来。 笑峰得报,便在客栈中歇息一宿,次日,骑马逛了下新郑城,下午时分回到客栈,静候公子职到来。 晚间,公子职便换了寻常百姓衣服,避开韩国值班看守军士,从馆舍后门出,行至后街,又转向四海客栈来,百里丙在此迎候公子职,两人会合,便趁着夜色,来到四海客栈,百里丙也要了一间房间,于是主仆二人,便入客栈来寻笑峰。 笑峰与丁虎正在房间中闲谈,忽然闻得轻轻叩门之声,丁虎道:“必定是燕国公子到了。” 于是过来开了半边门,探身一看,见百里丙在前,后面跟着一年轻公子,约十七八岁年纪,寻常百姓穿着,面貌却甚为英伟,丁虎便猜知是燕国公子了,于是便开门请二人入,自己随后把门关上。 笑峰见两位来人,相貌与秦楚之地人物稍有差别,一人三十岁左右年纪,一人不到二十岁,不知道哪位是燕国公子,于是上前施礼道:“在下便是梁州徐岳,贱字笑峰,承蒙贵公子看重,特此前来一晤。” 二人回礼,百里丙便对笑峰介绍道:“这位便是我家公子了,久闻徐笑峰豪杰英名,今日一见,原来笑峰如此年轻!因为有诸多不便,还请笑峰与我家公子相谈,在下到隔壁房间相侯。” 于是便对笑峰抱拳一揖,退出房门,到隔壁房间望风。 公子职原本以为笑峰为一年长者,应该类似与燕赵慷慨悲歌之士,但今日一见,笑峰不过一三十岁不到青年,嘴上尚无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虽然身材不高,但精悍而灵敏,两道目光如电,公子职不禁心中暗暗称奇。 等百里丙退出房间,公子职便上前施礼道:“在下燕国羁旅之人,姬姓,燕氏,名职。今得以能见梁州豪杰领袖徐笑峰豪杰,实乃三生有幸。” 笑峰听闻公子是燕国姬姓燕氏,不由得心中震惊,回顾丁虎,丁虎也有惊讶之色。 笑峰便回礼道:“不敢当,公子言重了。”便请公子职坐,丁虎端来饮品,请二人饮。 二人坐下,丁虎伺立在侧,公子职便道:“在下为燕王庶子,为质韩国,已经三载。今故国有变,臣夺君位,恐国家有所祸患,在下又不得回国,日夜忧虑。又担心祸及己身,所以不得不相结交豪杰以自保。闻知笑峰豪杰英名,职今愿意结交之,不知笑峰意下如何呢?” 笑峰道:“公子虽然年幼,却有心忧天下之心,此殊为难得。岳身在草莽,能结交公子这等身份尊贵人物,实乃荣幸!还有何言推辞呢?” 公子职道:“在下一见笑峰,便有相见恨晚之意。本应该虚心求教,以隆重礼节相待,但因为身在他国,受人掣肘,不得自便,只有趁夜微服前来相见,不成礼数,还请笑峰见谅。” 言罢,施礼赔罪。 笑峰急忙回礼道:“公子何言如此?岳不过江湖一布衣,敢望公子如此?今日能见公子,也令岳不胜荣幸了。且休要多礼,太见外反倒显得生分。” 公子职便谢过笑峰,忽然问道:“敢问笑峰今年青春几何?” 笑峰道:“承蒙公子见闻,在下今年正三九之龄,二十七岁。” 公子职道:“在下今年二九,笑峰三九,笑峰年长在下九岁,不到一轮,若不嫌弃,今日就请认笑峰为长兄如何?” 笑峰道:“公子贵为燕国贵族宗室,岳不过是一江湖草莽布衣,如何敢与公子以兄弟相称呢?” 笑峰此话,也是试探公子职,不知公子职有何事,才如此屈尊前来与自己相见。 公子职却不以为然道:“笑峰所言差矣,人虽有高低尊卑之分,但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笑峰如此豪杰,听闻说楚王尚请笑峰办事,在下虽为燕国宗室子弟,但为质他国,身在羁旅当中,岂能以地位身份尊贵而自矜呢?笑峰若不愿与在下结交,便是看不起在下了。” 笑峰观公子职言行举止,容貌仪态,的确是有抱负有信义之人,见公子职这样说话,心中也打消了疑惑,便对公子职道:“公子快人快语,在下甚为赞赏。承蒙公子看得起,就依照公子之言,今日与公子结为兄弟。只是在下身为布衣,恐怕有损公子身份。” 公子职道:“兄长说的什么话!既然应允,便可结拜。” 于是拉过笑峰,两人一起跪下,就在客栈房间中拜天地,义结金兰,笑峰年长,为兄,公子职为弟。 公子职与笑峰在四海客栈中结为兄弟,便以兄相称笑峰,礼数甚为恭敬。 笑峰道:“今蒙有幸,得以公子高攀结拜,但不知公子有何难事,需要愚兄效劳呢?只要愚兄力所能及,便不会推辞。” 公子职道:“兄长且稍待之。”便起身轻叩墙壁,笑峰正惊疑间,忽然听得隔壁房中有人开门,又敲自己房门,笑峰便示意丁虎开门。丁虎开的门时,只见百里丙手提一袋沉甸甸的什么东西进来,交给公子职。 公子职便将这袋子打开,笑峰与丁虎看时,不禁惊怔,原来袋子里面全是黄金,约有百两左右。公子职便将这袋黄金呈递笑峰道:“初次见面,无以他礼相敬兄长,此是小弟区区心意,万望兄长笑纳。” 笑峰急忙推辞,对公子职道:“公子出身尊贵,愚兄不过草莽一介布衣,如此厚重礼数,愚兄万万不敢相受。” 公子职却道:“兄长勿要见外,此乃小弟尊贤之礼。齐国孟尝君田文,礼遇士人,以至于门下食客三千,贤名扬于四海。他国闻齐有孟尝君在,皆不敢侵犯。小弟不肖,难以相望孟尝君,但只愿能及其十分之一,以敬重四海之士也。” 笑峰道:“孟尝君为当世豪杰,天下皆知。然愚兄闻孟尝君待客,也分三等。愚兄不过梁州一鄙人,前番还没见公子时候已经赠送金银了。今初次见面,毫无寸功相助公子,便得公子屈尊结拜,今又如此重礼,令愚兄内心不安矣。” 原来这齐国孟尝君,姓田名文,也出身庶子,身材短小,然为人非常贤能,屈身下士,天下之士皆归之,有门客三千人,在齐国地位举足轻重。齐王用田文为相,于是秦、魏、楚等国都不敢侵犯齐国。 孟尝君门下门客众多,便派专人管理,为宾客建客舍,分为三等,上等住豪华大厦,出门有车,每顿饭有鱼肉荤腥,中等住次之一点的房子,只有车坐,没有鱼肉吃。下等出行没有车,吃的也没有荤腥,住的也最差。 孟尝君亦是当时名闻四海的贤能之臣,曾为秦王忌惮,骗入秦国,为秦王所软禁,后来孟尝君在一会狗盗的下等门客帮助下才得以逃出,过函谷关,正半夜,鸡鸣才能开关出客,孟尝君门客最下等者学鸡鸣,才得以开关逃出,摆脱秦军追击。 孟尝君得士如此,凡鸡鸣狗盗者皆能收纳,足见孟尝君招贤纳士之量。 公子职亦以孟尝君为楷模,欲要招纳贤士,但身在韩国,诸多不便,只好暗中行之。百里丙便是公子职在韩国时候招纳的门客,跟随数年,公子职相待甚厚,百里丙也表示誓死效忠追随。今为公子职联络得梁州豪杰,公子职甚喜,便厚出金帛相接纳。公子职在燕国有封地,每年赋税价值数千金,虽在韩国为质,所用倒是无缺。 公子职只是要笑峰接受所赠一百两黄金,笑峰思量无功难以受禄,只是一再推辞道:“公子前番已经赠有金银,非愚兄不受,今百两黄金,实在礼数过重了。” 百里丙在旁,便道:“徐豪杰还是受之为宜,此是公子仰慕豪杰心意。公子虽然旅居他国,但区区百两黄金还是拿得出的,望徐豪杰受之,不要拂了公子心意。” 笑峰只是言不敢再受,说自己尚未有寸功相报,便受公子如此重礼,恐天下知之讥笑议论自己贪财,公子职相劝数番,竟然流涕道:“兄长不受,莫非以为小弟金银不干净吗?小弟羁旅他国,受制于人,仰慕豪杰之心,犹如旱苗之望甘霖,今区区百两黄金,赠与兄长,以略表小弟仰慕之情,兄长却不肯受,令小弟心中实在不是滋味。兄长既然与小弟结交,难道只是表面称兄道弟,而内心却把小弟抛弃了吗?” 言罢,拂袖而擦拭眼泪。 笑峰见公子职如此,不禁深为感动,急忙起身相劝,便对公子职道:“贤弟且休要如此,为兄收下便是了。”于是收下这袋百两黄金,交给丁虎收管。二人又重新坐下,再度相谈。 公子职见笑峰受了黄金,才转悲为喜,眉开眼笑,笑峰便问道:“公子在韩国,可有何难处需要为兄效劳吗?” 公子职长叹一口气道:“小弟本为燕王庶子,不敢有望被立为太子,为质韩国,倒也罢了。但是今年数月之前,故国忽然有变。吾父燕王听信臣下鼓动,传位与相国子之。君臣之位颠倒,那相国子之,行事强横,今掌国政,必然视我等公子为眼中钉,恐其来害小弟。小弟思虑至此,心中大为担忧,只好寻思求得豪杰之士相助为自保。所以遣心腹百里丙暗中为小弟招纳,得以联络到兄长等两州豪杰。小弟一见兄长,便知兄长智勇足备,信义双全。在危难之时,必然可以相助小弟。区区百两金银,真不成敬意。” 笑峰闻言点头,又沉思片刻,问公子职道:“敢问贤弟心中有何志向呢?” 公子职道:“不敢相瞒兄长。小弟本意愿作燕国之孟尝君,然今番父王禅位,国家若乱,小弟不仅连燕国孟尝君做不成,还将难容于燕国。小弟今日所思谋,便是招收羽翼为自助,尚还不敢有其他志向。” 笑峰便劝慰公子职道:“贤弟故国虽有变动,但尚还没有动荡祸患。贤弟不必忧心过度,车到山前必有路,若果真是那样时,再做应对打算也不迟。以愚兄之见,贤弟且先在韩国观之而后动。贤弟在韩国,可以避祸。他国闻知贤弟境况,也必然将会伸手相助。” 公子职道:“兄长所言甚是,小弟也是此番主意。今恐一时回不得故国,又不知父母身体安危将如何?但愿祖宗之灵护佑,保护燕国安然无事,小弟便不再担忧了。” 两人在客栈中密谈了一个时辰,夜色渐深,百里丙便提醒公子职道:“将至亥时,公子需得回馆舍了,恐被人发觉,引起怀疑。” 公子职谈兴正浓,甚有依依不舍之感,但为了避嫌,只好对笑峰道:“小弟身在他国,身受监视,不能自主。此番与兄长相见,乃小弟平生大快人心之事。本应与兄长把酒长夜之谈,只恨身不由己!子时之前若不归馆舍,将为监视之人发觉,恐自取嫌疑。今不得不辞别兄长先回了。”言罢,竟然又洒泪,依依不舍之情流露于表。 第十七章 游历中原 大梁品羹 笑峰此次中原韩国新郑之行,得以结交燕国王孙姬职,而且受到燕国公子职隆礼相待。笑峰见公子职年纪虽少,却性情沉稳持重,待人接物有君王之度量,非同一般寻常王孙贵族纨绔子弟所能比也。 笑峰对丁虎、张盛等人感叹道:“吾观燕国王孙,虽然羁旅韩国,犹如龙困浅渊,然却是非常之人也。” 张盛道:“某在韩国时日已经不短了,闻知这公子职,乃是燕王庶子,不得宠爱,遭受兄弟排挤,而被质于韩国。如今燕王已经禅位于相国子之,燕国上下皆不安,其国旦夕将要变乱。公子职客居他国,今子之在位,将祸乱燕国,公子职恐怕迟早也不免祸患。今他屈尊下位接纳我等,想必是欲要借助我凉州豪杰之力以求自保。此中道理,愚兄想笑峰自然能够明白。” 言下之意,是提醒笑峰,勿要为公子职所利用。 笑峰闻言便道:“张兄所言,虽不无道理。然吾辈行走江湖,素以信义待人,今燕国王孙如此赤诚,厚待接纳我等,我等又怎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且当下燕国尚无祸乱,怎么就可以说他一定就会遭遇祸患呢?即便是如此,燕国王孙今日厚待之恩,吾也当量力而报之。” 张盛等才不再言。笑峰便又在新郑客馆中住了几日,一观中原气象。公子职又差百里丙领人前来问候,馈送金银礼物,礼数十分周到。 笑峰不安,便托言百里丙再谢过公子职,说公子恩礼已经隆厚,尚无寸功相报,不敢再受了。公子职又听说笑峰欲要游历中原北方等地,便又差百里丙为笑峰购置车马,馈赠旅费盘缠。笑峰一再推辞,百里丙道:“此是公子心意,公子欲要以国士相待徐豪杰,此些许心意不过万分之一也,愿徐豪杰勿要推辞,以免拂了公子心意。” 笑峰对百里丙道:“我等布衣,路途有马匹骑乘代为脚力就足够了,安敢乘坐公子相赠车架?此甚为不妥。” 于是将公子职所赠车马婉言退回,只受其旅费盘缠。百里丙回报公子职,公子职见笑峰如此,叹道:“吾兄非贪慕富贵之人也。” 笑峰在新郑停留了十余日,笑峰便又与丁虎乘马望魏国而来。 魏国是中原大国,魏源自于周文王之子毕公高,始祖为三晋之一的魏武子。魏武子即魏犨,是晋文公的重臣。 魏自与韩、赵三家分晋之后,立国已经二百余年,据河东、河南、河内、河北等地,即后世的山西南部、河南中北部、陕西东部、河北南部、江苏北部等广大区域,地方千余里,人口繁盛,土地丰腴。 魏国自李悝变法之后,逐渐富强,经济繁荣,兵马强盛。雄踞中原,为中原霸主。有常规兵力二十万以上,兵车近万乘,为万乘之国。 此时正是魏惠王在位之时,战国后期,秦国强大,独领风骚,逐渐有一骑绝尘之势。魏国虽然号称为中原大国,但其鼎盛时期已经过去,呈现衰颓局面。而面对强秦的屡屡进攻,魏国已经是难以抵御,只好联合东方六国以及其他小国,合纵抗秦。 此时,巴蜀已经被秦国攻灭吞并,张仪回到咸阳之后,便又建议秦王出兵伐韩魏。魏国亦知其谋,便倡议合纵之事。此时公孙衍为魏相,正在组织倡导东方诸国合纵之议,以抗强秦。 笑峰此次来到中原,魏国是必到之地。一方面也是看能否探听得诸侯合纵消息,结交中原豪杰侠士,以相助护卫楚国。 魏国都城在大梁城,大梁即后世的开封。从韩国新郑到魏都大梁,不过二百里,快马半日就到了。只是笑峰与丁虎骑马观看中原景致,所行不快,头天正午出发,次日晚间才道大梁城郊外,二百里走了一日半。 笑峰远远观看这大梁城池,甚为巍峨雄壮,城池坚固高大。笑峰对丁虎道:“中原城池气象,果然宏大!即便秦都咸阳,楚都郢城,皆不及大梁城宏伟也!” 丁虎道:“丁某素知,中原之地为一展平原,人口繁盛,地方开阔,其所建立城池,自然宏伟高大,非山川之国城池所能比也。” 笑峰赞叹了一回,见天色将暮,便对丁虎道:“且入城,寻找个客舍安歇。” 时魏国相国公孙衍正在倡议合纵之事,大梁城守卫甚严,凡是外来入城者,皆要验看随身文牒,以严防秦人细作。笑峰与丁虎已经事先将随身文牒准备好了,只说二人来自楚国,是楚人,来中原经商贩卖。 守门官吏见笑峰与丁虎皆有文牒,便盘查了随身行李,没有异常,就放其入城。二人进城,骑马在城内先转了一圈,从西门走至东门。约莫亥时时分,便寻了一家客舍,先让店家将马匹拴在后槽,饮水吃草。要了房间,然后安放了行李在房舍里面,让店家上了几个酒菜,两人靠窗而坐,先吃点茶水。 店家见笑峰与丁虎不像是本地人,便随口问道:“二位客官远来,想必不是魏国大梁人吧!不知二位客官饮食口味如何呢?” 笑峰用楚国官话答道:“我们是楚国汉中郡人氏,来此经商。口味并不挑拣,你且将你店里上好的菜上一盘来尝尝,酒也来一壶好的。” 店家倒也能大致听懂楚语,便用中原话道:“我这店里有一道菜是镇店之菜肴,让人吃了还想吃,多有回头客。不过今日就剩两份了,一份有客人已经预定了,只剩得一份,今且先给客官上一份吧。如果吃了不够,可只能等到明日才有了。” 笑峰道:“既然有一份,你且做好端上来下酒罢!” 店家就去准备酒菜去了,半个时辰后,端上来三盘菜一壶酒,笑峰看时,其中两盘为一般佐酒菜肴,一盘荤菜用荷叶盖着,盛在鼎中,香味浓郁。 那店家小心翼翼将鼎放在桌上,揭开荷叶,香味扑鼻而来,笑峰与丁虎不由得看那鼎中的菜是何菜肴。 原来是一只烹煮的豚肩,豚肩即猪脚,这个猪脚用特有佐料文火烹煮而成,口味十分鲜美,因为制作秘方不外传,大梁城有这道菜的酒店也就三五家而已,且都是同族本家人开的。其他酒店所做的猪脚,不得紧要秘方,味道便逊色多了。 那店家见笑峰二人被菜肴香味所吸引,便得意对笑峰与丁虎道:“这便是本店的镇店之菜品了,唤作当归彘肩羹,只有大梁城才得有。二位客官远来,想必还没有吃过呢。” 笑峰便谢过了店家,店家自去后厨忙了。笑峰便与丁虎拿起筷子品尝起那当归彘肩羹来,果然是味道鲜美,前所未尝。二人又赶了一日路,肚中早饥渴了,此时美味佳肴,珍馐佳酿,真是赛比龙肝凤髓了。 两人吃了半个时辰,有三分醉意了,十分惬意,笑峰见中原酒菜与楚国、秦国不同,尤其是那当归彘肩羹,令人陶醉。只是这一鼎羹只够一人之量,丁虎又是孔武有力腰大十围的勇猛之人,善酒饭,这一鼎羹汤吃完,尚远远不够,只觉口有余香,意犹未尽,腹中馋虫勾起,心痒难熬。丁虎便问笑峰:“贤弟可曾吃好了?” 笑峰笑道:“奔走一日,肚中饥渴,这羹汤又美味寻常,实不相瞒,我虽然吃好了,但这羹汤还没品尝够。” 丁虎道:“既然如此,且让店家再做一份来。” 笑峰道:“可是店家曾言,那一份已经有人预定了,要吃得明日了。今且尝个味,明日让店家多做一些,再尽兴吃罢。” 丁虎道:“我平生爱饮食,遇到这等可遇而不求之菜肴,若不能尽兴,却是最难熬了。贤弟且坐,容我去问店家,给他说情,把那一份也买下罢。” 笑峰也感觉不能尽兴甚为遗憾,于是也就没有阻止丁虎。 丁虎于是就去对店家说,把那一份也做了给端上来吃了。 店家摇头道:“这恐怕不太妥当,只是那客人每月都来小人店里买这羹汤,从不失信。今一旦预定了,就不能放空。若是小人做给客官吃了,他来了没有,让小人如何交代呢?客官如果没有吃够,小人可以再给做点别的酒菜。” 丁虎道:“别的酒菜,毫不稀奇!我今日就是要吃这羹。你如果为难,我给你多加些银钱便是。且现在天已经晚了,他还未必会来呢。” 店家道:“这人从来不失信,断无不来之理。客官虽然多加钱,但是小人做生意也不能失信别人啊!还望客官见谅!” 丁虎只是要吃那羹,且大梁城别的店里却没有这道菜,便又软磨硬泡,让店家给做。那店家起初只是不肯,后来拗不过,又见已经快子时了,心想往日这预定羹汤的人都是亥时之前就来取,今日恐怕是有啥意外耽误了不能来了。又见丁虎说多给钱,于是就把那客人预定的那份,拿出来给丁虎做了。 第十八章 豪侠邂逅 意气相合 店家再将那一份豚肩做好,端上桌,热腾腾香喷喷的让人馋涎预滴,丁虎大喜,便与笑峰又举酒动筷,大快朵颐。 二人这顿饭吃的酣畅淋漓,甚为尽兴,以为平生之难得口福了。 两人吃完正准备让店家收拾,尚未来撤席,忽然店门外来了一汉子,急匆匆地走近店里,对店家大声道:“店家,我预定的羹且给我做好,我带回家去给老母吃,银钱都在这里。” 笑峰微微一惊,便举目看那汉子,只见那大汉身高八尺,约有三十余岁年纪,器宇轩昂,有豪侠之资貌,只是穿着粗布褐衣,质朴简陋,几近寒酸。 店家见那人进来,只是心里叫苦不迭,又见那人前来讨要,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陪笑脸道:“客官实在不好意思,今日本给你准备了,但事有凑巧,不想晚上放在厨房里,被那馋嘴的猫吃了。小人正不知该如何向客官交代哩!” 那汉子闻言,脸上陡显失望之色,又瞧了一眼笑峰与丁虎桌上残剩的羹汤,心里便明白了。便对店家恨道:“你本说给我预留了,却又卖给别人,如今又搪塞是猫偷吃了,我向来在你店里买卖,可曾失信?你今日这般是何道理?” 店家见这大汉发火了,怒目睁眼,心中又理亏,情知不好对付,只好陪笑赔罪,请客官赎罪,说明日定当做好送来。 那大汉尚且怒火不熄,厉声道:“你须知我为了买你一鼎羹汤给老母吃,不知费了多少周折!而你如此行事,是看不起我家贫寒吗?我虽然贫穷,但何曾少你一分酒菜钱?你今日如此欺我,我且得给你一个记性!” 于是便抄起一只几案欲要砸店门,笑峰见之,连忙起身离席劝住道:“足下且慢动手,你要的羹汤是我等吃了,且不关店家事,我等不知,今特向足下赔罪!” 那大汉兀自尚不解气,扬起案桌道:“吾虽然贫寒,但以诚信待人,若人不诚信待吾,便是欺吾也。今他明明将这羹汤做给你等吃了,为何骗吾说让畜生偷吃了呢?” 笑峰急忙赔笑劝住道:“都是我等不好。店家本来是要给足下留的,但因为在下实在是贪吃解馋,所以就央求店家做了。望足下看在在下面上,不计较此事罢。来日在下一并请足下吃酒赔罪!” 这大汉定眼注视笑峰,略微诧异,丁虎也过来相劝,这大汉才放下桌案,脸色悲戚道:“这羹汤客官吃了倒不打紧,只是让吾为难。” 笑峰见之甚为怪异,便问大汉道:“足下用过晚膳否?” 大汉回答:“尚未。” 笑峰便对店家道:“且再为这位仁兄做两个酒菜来,饭钱且算在吾身上。”便请那大汉坐下道:“足下且慢慢讲来,有何为难之处?” 那大汉见笑峰如此盛情,并无一丝虚位客套,于是便也顺从坐下,先叹了一口气,才对笑峰说道:“某乃大梁人氏,姓侯名嬴,人称侯生,居住大梁城东郊,无有田产家业,家父便只好做大梁夷门阍者,以养家糊口。家父数年前已经病逝,吾便顶替了先父之业,为夷门令。现只有老母在堂,吾做夷门令赚得些许俸禄奉养老母,老母年高,快七十岁了,粗茶淡饭一生,曾偶然吃过一次这家的当归彘肩羹。便念念不忘,如今老母年高多病,吾唯恐一日西去,不能尽孝。所以便每月为老母在这店里卖两回当归彘肩羹给她吃。这羹汤甚为贵,吾每月俸禄微薄,只够能买两回的。今早老母就在念叨,说想吃这羹汤了,吾便早上来这里给店家打过招呼了。本来今日早点来取,可是逢城中盘查,耽误了时辰,所以现在才来,不想却没了。回家无以奉养老母,让老母舒心,以此才心酸也。” 笑峰听后不禁大为感动,便对大汉道:“足下是至孝之人,先且不要为此犯难,容吾询问店家,一定不负你孝顺之意。” 侯嬴尚愕然不解,笑峰便来到后厨,问那店家道:“此羹汤除开你一家之外,城中可还有别处能够买到?” 店家诧异道:“这羹汤是小人家族的独门菜,大梁城也就三五家,有恐怕是有,只是这都快夜半了,还要出去寻,只怕做好送回来都三更天了。客官还是等明日罢,明日早上便能有。” 笑峰道:“这位壮士是孝顺之人,不可让其心意受阻。我今为成全他的孝心,所以才如此。你且去为吾寻得这羹汤一份前来,我付双倍价钱于你。” 店家道:“这多有不妥,既然客官如此盛情,小人也就让人去寻,只是万一没有了,寻不到,客官也不要怪罪。双倍价钱就不必了,客官只是赏小厮一点跑路钱就可以了。” 笑峰道:“甚好,你且给寻来,银钱都不再话下。” 那店家便吩咐一个小厮,且去其他宗族店里拿一份当归彘肩羹来,小厮奉命前去,笑峰便拿出一百布币出来,赏给小厮,小厮大喜,兴冲冲地出门去了。 笑峰回到座上,对侯嬴道:“足下且稍待,吾已经吩咐店家了,去别处为足下寻这羹汤来。都是我等贪图口福之欲,以致让足下为难。今容补过谢罪!” 侯嬴见之,亦深受感动,起身拜谢笑峰,笑峰连忙请其入座。店家已经将酒菜做好端上来,笑峰便招呼侯嬴用饭。 侯嬴白日里忙活了一天,腹中正饥渴,酒菜上桌,侯嬴请笑峰丁虎二人先动筷,笑峰笑道:“我等已经酒足饭饱了,这是特为足下准备的。吾观足下有豪侠之资貌,且不必见外,尽管用饭即是。” 侯嬴在为礼谢过,然后就下筷饮食,果然是豪侠本色,割肉大块啖之,举酒豪饮,霎时间风卷残云,桌上酒菜,皆被侯嬴一卷而空。 笑峰赞道:“足下好豪气!又事母至孝,实在不瞒足下,在下本是梁州豪杰,今来中原游历经商,也是为结交中原豪杰。在下十分钦佩足下为人,愿与足下结交,不知足下不嫌弃否?” 侯嬴亦深为笑峰豪爽之情所感动,又闻知笑峰说自己是梁州豪杰。当下便慨然应允道:“我虽然未有到过梁州,不知梁州人物如何?但知人以信任待我,我必以信任待人。蒙足下青睐,我愿意与足下结交。” 于是笑峰便让店家拿些香来,二人就在酒店结交,焚香拜为兄弟。侯嬴年长,笑峰年幼七八岁,便以兄称呼。完毕,笑峰对侯嬴介绍丁虎道:“此位也是梁州豪杰,与愚弟为兄弟。年长笑峰十三岁,今兄与笑峰结拜,便也都是兄弟了。” 侯嬴便又见过丁虎,亦称丁虎为兄。三人一见如故,谈兴甚浓,不知不觉已经丑时,那去外面寻羹汤的小厮已经回来了,甚好,还寻得一鼎当归彘肩羹回来。笑峰便将羹汤给了侯嬴,对侯嬴道:“兄且回家,将此羹汤进奉高堂,尚能让愚弟意稍稍解也。” 侯嬴见笑峰果然寻得羹汤来,不禁热泪盈眶,拜谢道:“贤弟急人所急,豪气干云,又如此好客,愚兄以为当世孟尝君,也不过如此。” 笑峰笑道:“吾不过江湖一布衣,安敢比孟尝君呢?今日已经天晚,容愚弟明日再拜访贤兄,到时不醉不散。兄且速回,以免老母之盼。” 侯嬴便对笑峰深深一揖,对笑峰道:“丁兄与贤弟初来大梁,不甚熟悉,且就在客舍安歇,容我明日忙完事务,抽半日时间陪同尊兄与贤弟一观大梁城罢。”然后就小心地捧着那羹汤,出门急匆匆回家去了。 笑峰与丁虎送出殿外,见侯嬴远去,笑峰若有所思,对丁虎叹道:“吾曾闻知,中原大梁城乃是藏龙卧虎之地,多出豪侠。今观侯兄为人,虽然贫寒,却不堕青云之志!百闻不如一见,今果然无虚也。” 店家在旁听见,便对笑峰道:“客官所言正是啊!这大梁城,尤其崇尚豪侠之风。昔日豫让事迹,在魏国广为流传。上至王公将相,下至贩夫走卒,仰慕豪侠行事,皆成风气。” 豫让本是春秋时期晋国人,事晋国智伯,智伯待之甚厚。后来韩赵魏联合灭了智伯,赵襄子特别痛恨智伯,擒杀智伯后,以智伯头骨为酒器。豫让得知,便要为智伯报仇,刺杀赵襄子。 豫让躲在厕所中,待赵襄子入厕之时趁机刺杀,但赵襄子忽然察觉异样得免,卫士在厕中搜查出豫让,赵襄子问明缘由,对左右道:“此人是义士,可赦免之。”于是便放了豫让。 豫让又吞炭为哑巴,自毁形貌,以免让人认出,执剑埋伏在桥边,待赵襄子车马过桥时候行刺。赵襄子过桥,马惊不前,赵襄子喟然叹道:“此必然是豫让也。” 于是令人搜捕,果然在桥下搜出豫让,赵襄子问道:“你前番行刺我,我已经赦免了你,为何又如此呢?这次我可不能再赦免你了。” 豫让道:“彼以众人待我,我以众人报之,彼以国士待我,我将以国士报之!智伯以国士待我,我怎能不以国士相报呢?今虽然不能为故主报仇,豫让两次行刺襄子,今自知罪大不可恕。愿得襄子衣冠斩之,以稍了心愿!” 赵襄子称赞豫让大义,为成全其心愿,便脱下衣冠放置豫让前面,豫让便拔剑跳跃三次,斩赵襄子衣冠以代报仇,然后自刎而死。 赵襄子命厚葬豫让。自此,豫让为故主报仇故事便流传天下,其众人国士之论更是让天下心服。魏本三晋之一,推崇道义,大梁城豪侠之风盛行。 笑峰闻知店家讲述了豫让故事,喟然叹道:“中原之地,果然人杰地灵。”见夜色已深,便让店家帮忙给马匹添了草料饮水,自己与丁虎回楼上客舍安歇了。店家也就关门打烊了。 第十九章 鼓刀屠者 隐于市井 笑峰与丁虎在馆舍歇息,因为赶路疲劳,又睡得迟了,次日日上三杆时分才起,洗漱完毕,到楼下用早膳。 笑峰对丁虎道:“用完早膳,你我且在这大梁城骑马逛一圈,再去东门,可看望吾兄侯生。” 丁虎道:“他不是说要抽半日时间陪同我们吗?” 笑峰道:“吾观侯生为人,真实诚挚,一诺千金。此等豪侠之士,若稍微投机取巧,便可赚得富贵。然吾兄侯生乃品行高洁之人,其人为守信义,而甘愿固守清贫。他在官府做事,若耽误半日时间,就少半日俸禄,吾不忍侯兄为我等如此。” 于是笑峰与丁虎用完早膳,结算了住店费用。便与丁虎牵马望大梁夷门而来,夷门者,东门也。 时侯嬴尚在东门值守,此时进城入城人流甚多,如有车马载运货物进出,侯嬴需得检视查看,一时间正忙。 笑峰见之,便与丁虎二人在城墙下稍侯,约莫半个时辰,侯嬴忙活完毕了,此时又来了一位老汉,侯嬴便将夷门钥匙交付给老汉,托付老汉帮忙值守半日。这老汉也曾是门吏,有时候缺人手时候可以来帮忙顶替,只是也要收取钱资。 侯嬴交代完毕了,便准备来客店看望笑峰,笑峰与丁虎已经从城墙边过来,跟侯嬴打招呼。 侯嬴惊讶道:“贤弟为何自来?令愚兄内心过意不去。” 笑峰道:“无妨,我等现在无事,饭后正好散散心。兄公事繁忙,怎么忍心让兄花此功夫呢?” 侯嬴道:“愚兄既然允诺,必然兑现。须知一诺千金,若答应了不来,如何让愚兄心里安心呢?只是今日事较多,现在才完毕,愚兄正担忧时间晚了,贤弟就先过来了。” 笑峰笑道:“你我兄弟,何必如此见外?”便问侯嬴道:“时已正午,吾兄尚未用过酒饭吧!且先去用过饭罢!吾已经让店家准备好了。” 侯嬴正是尚未用过早膳,腹中正饥渴。见笑峰想的如此周到,不禁心下大为感动,一时不知如何说话了,笑峰大笑,便携侯嬴之手,走近街边一家酒店。 原来笑峰在城墙下歇息等候侯嬴时候,便猜知侯嬴尚未用过早膳,于是就在附近一家酒店里为侯嬴点了酒菜,等他忙活完毕之后来吃。 侯嬴只好进店,酒菜已经做好端来,笑峰道:“我等已经用过了,吾兄且自个受用。” 侯嬴便听从笑峰吩咐,用完了酒饭。笑峰又让丁虎拿出十两银子来,对侯嬴道:“如蒙吾兄不弃,此十两银子,为吾兄高堂添置点衣物膳食之类的用物,以略表愚弟之心。” 侯嬴连忙摆手,面有不悦之色,道:“此怎么行?让贤弟处处破费?难道贤弟是嫌弃我家贫吗?才以此银两施舍?” 笑峰道:“非也,此是给吾兄高堂,你我彼此既然为兄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尊兄高堂,便是愚弟之高堂也。特此略表孝敬之心也,并无他意。” 丁虎也道:“笑峰行事向来率性而为,非为矫情客套。吾弟就收下罢,笑峰正是赞叹钦佩吾弟品行高洁,所以才如此结交。然高堂衣食住用,总的花费,还请吾弟不要见外罢。” 侯嬴听了,这才心下高兴道:“既然如此,愚兄就不见外了。” 于是收下了十两银子,藏在袖子里。顿了顿才道:“我今日特地抽了点空,去借官府一匹马来,特来陪丁兄与徐贤弟观观大梁城,顺便有一事叙说。” 笑峰道:“怎敢耽误吾兄白日事物?” 侯嬴道:“无妨,愚兄已经交代好了,这半日无事。况贤弟乃梁州豪杰领袖,今来大梁城,必然不是单单为看景致而来。愚兄今日正是有要事与贤弟叙说呢。” 笑峰见此,便也乐得侯嬴为向导。心想不知侯嬴有什么事,但侯嬴不说,也不好问。三人便出店,侯嬴便去城中官府马厩处借了一匹马来。 三人牵马先在大梁城观赏,侯嬴先带笑峰等去了大梁城几个紧要观赏处,看了一番。约莫未时将毕,侯嬴对笑峰耳语道:“愚兄有一结交兄弟,也是愚兄的姐丈,名唤姜甲,现今四十余岁,本是齐国人氏。此人有勇力,行事快意恩仇,一诺千金,最爱结交豪侠,现住在大梁城北郊。愚兄闻知贤弟欲要结交中原豪侠,此人不可错过。” 笑峰不禁惊奇道:“吾兄所言,果真否?” 侯嬴道:“愚兄见贤弟来大梁城,非为商贾贩卖,而是有交接豪侠之意。愚兄岂能诓骗贤弟呢?只是姐丈早些年在齐国因为行侠仗义得罪了权贵,遭人追杀,为避仇家前来,特变姓名隐居在大梁城,以屠狗卖猪为生。愚兄见贤弟义薄云天,所以才引荐此人。” 言罢,又对笑峰耳语道:“姐丈本名朱申,来到大梁后,变姓名为姜甲,至今已经十数年了。” 笑峰闻言惊喜道:“果有这等豪杰人物,愚弟倒是有心结交。既然如此,兄且领我等前去拜访之。” 侯嬴大喜,对笑峰道:“姐丈平日里上午在大梁城集市上售卖猪狗之肉,正午回家歇息。待申时时分,又起来忙活。此时前去,正可逢见。”于是便带笑峰与丁虎前去大梁城北郊,来见朱申。于是三人翻身上马,出北门,望朱申家奔来。 当日朱申在大梁北郊家中,刚买了两头猪回来欲要宰杀,待明日早上运到大梁城集市上售卖。其妻正在纺织,孩儿朱亥八九岁样子,虎头虎脑,拿着其父为其制作的小铁锥玩耍。忽然见侯嬴领两个陌生人骑马而来,朱亥便丢了小铁锥,慌忙跑进院子,对正在汤锅前忙活的父亲道:“舅舅骑马来了!还带来两名客官!” 朱申微微惊讶,便回头来看,这时候三人已经快至院门,见侯嬴后面马上两人,一人内秀而精悍,一人雄壮而魁梧,朱申一看二人打扮装束和面貌神态,便知道是同道中人了。急忙丢了手上活计,起身出迎。 朱申抬眼望去,见侯嬴后面马上二客,年长者虎背熊腰,颇有勇力。年少者虽然中等身材,不为魁伟,然眉宇之间暗藏侠气,不怒自威,隐约有王者之象。朱申一见笑峰面貌,便心中诧异道:“此人非常人也!” 于是就在门首拱手为礼道:“今早有鹊在枝头鸣叫,果然有贵客来!” 侯嬴先翻身下马,走近对朱申低声道:“此二位是楚国梁州豪杰,游历中原。年少者乃梁州豪杰领袖徐笑峰,已经与弟结拜。弟今特来引荐于姐丈相识。” 于是便对笑峰与丁虎道:“此位便是姐丈姜甲。” 笑峰与丁虎下马,前来与朱申相见为礼,各自报了姓名。朱申便让侯嬴将马栓了,请三人进屋上座,吩咐妻子准备好茶待客,关上院门,才对笑峰为礼道:“在下本名为朱申,本为齐人,因为避祸至此,特变姓名为姜甲,至今已经十余年了。” 笑峰与丁虎连忙起身还礼,笑峰道:“在下初到中原,闻知足下乃当世豪侠,隐匿于市井之间,今一见面,果然英气逼人而来。令后辈不胜钦佩!” 朱申闻言,便爽朗大笑道:“俗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我虽然平生从未谋面,彼此年齿悬殊,然一见如故,盖因同道中人也。” 于是请笑峰丁虎入座,令妻子端来果品先待客,对笑峰与丁虎道:“今日梁州豪杰前来,无以相待。正好昨日下午购得生猪二头,犬一只,今准备宰杀。二位今日光临寒舍,令蓬荜生辉,且先坐,容在下将猪狗宰杀了,让贱内收拾下厨,以奉贵客。” 笑峰道:“在下冒昧来访,已经是无端打扰,其能如此叨扰足下呢?” 朱申道:“二位如果见外,便是不给朱某面子。吾弟侯嬴所引荐之人,必定是信义之士!”便对侯嬴道:“舅氏且先帮忙待客,容兄忙活。”不由分说,尽拿出家中珍奇果品来,好茶奉上,让笑峰与丁虎坐在堂中闲话,自个去宰杀诸犬了。 笑峰与丁虎只好客随主便,三人在朱申家中闲话,一个多时辰之后,朱申已经忙活完毕,又下厨帮助其子烹制菜品。约日色偏西时分,酒菜做好。满桌满晚,十来个菜,都是当日所宰杀的猪犬新鲜肉品。 朱申亲自去后院地窖中搬出一坛陈年好酒来,约有数十斤,请笑峰上座,侯嬴东向坐,自己在下席相陪,每人都用大碗,朱申道:“此酒乃在下珍藏,埋在地窖已经数年了,今遇到贵客前来,正是受用此酒之时。” 于是频频劝酒,四人开怀畅饮,那酒果然是上品好酒。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尽显豪侠气概。 四人酒过三巡,便闲话当今天下之事,笑峰道:“愿闻朱豪侠平生之故事!” 朱申也不推辞,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眼花耳热后,三杯弄宝刀,便滔滔不绝,对笑峰与丁虎讲述自己平生。 第二十章 昔日行侠 齐国义士 话说这朱申本是齐国临淄人氏,年轻时候为任侠,为齐国豪杰。 居于临淄为平民,为人仗义,好打抱不平,相助老弱。又极为孝顺,人多敬仰。在临淄一地小有名声,深知齐国达官贵族,都闻知朱申之名。 齐国大臣栾氏有一族人,仗势欺人,是临淄有名的泼皮无赖。怕硬欺软,专于侵凌平民百姓。朱申闻知这泼皮劣迹,欲要找到教训一番。朱申的邻居知道这泼皮来历,连忙劝朱申不要去惹他,说是齐国权贵栾氏族人,惹不得。 朱申便听邻居之劝,不去找那泼皮。谁知这泼皮得知朱申欲要教训自己,被邻居相劝住的事。大怒,于是趁朱申出外,带人前来,先夺朱申友人田产,又见朱申友人女儿貌美,又欲强纳其为妾。 朱申友人前去评理,反被那泼皮唆使党羽打伤,抢得其女儿去,欲要用强,其女儿逼不得已,便逃出坠桥自尽而亡。朱申友人告知官府,官府中却有栾氏大臣从中周旋包庇,那作恶之人不能定罪,只是将所侵夺田产还了。 栾氏那族人并未受到丝毫惩罚,反而变本加厉,又前来欺凌朱申邻居,将其打得鼻青脸肿。恨恨道:”让你知晓我的厉害!” 朱申回家闻知其事,怒发冲冠,目龇欲裂,便对邻居道:“吾必为你报仇!” 一日,在街上寻见那泼皮等一干人众,朱申上前呵斥道:“泼贼!知道吾是何人吗?吾乃朱申!你为何欺凌吾邻居,逼死其女儿?今日且让你做个了断!” 那泼皮闻言吃了一惊,但也不怯火,怒笑道:“吾正是要寻你,今番你反倒自来!”便喝令众党羽:“给我打断他的腿!” 三五党羽便各执棍棒一齐来打朱申,朱申勃然大怒,随即拔腰间佩刀,一刀挥过那泼皮颈项,那泼皮措手不及,随之中刀倒地,血溅三尺,众党羽见之大惊,慌忙丢了棍棒,皆鸟兽散。 朱申见杀了泼皮,于是匆匆回到家中,便对邻居道:“我今杀了那泼皮,齐国断然不能居住了。他亲戚是齐国栾氏大臣,若知道是我杀了他族人,势必不能容下我。且此事与你也有干系,你也不能再此住了,今你且携带妻子远遁他乡以避祸,我也将离开齐国了。” 邻居甚为感激,随即立即收拾了细软,弃了房产,携带妻子连夜逃出临淄。 朱申尚有老母,于是连夜将老母托付给城郊亲戚照料。安排妥当之后,便出城与邻居夫妇会合。邻居夫妇邀请朱申一道投济北城亲戚故人处,朱申说:“我等三人不可同行。尊兄夫妇且望济北城前去,不必担心吾,吾自有安排。” 邻居不得已,只好将盘缠赠送了朱申一半,朱申只受了其中十分之一,三人在临淄城外,十字路口道别。 朱申等待邻居夫妇去的远了,才起行,在城郊路边一颗大树上大书道:杀栾氏族人者,临淄朱申也! 然后又匆匆转道南下,投宋国而去。 齐国栾氏大臣闻知族人被杀,甚怒,便发私兵前往捕之,待兵士前去缉拿之时,朱申等已经逃走了,军士便出城追之,追之郊外,见道旁大树上题字,知道乃是齐国豪侠朱申所为,于是便分头追捕朱申,朱申藏匿在草泽之中,躲过了追捕。 栾氏大臣深恨朱申,然一时不能得缉拿。便前去朱申亲戚家威逼,欲要拿其老母,亲戚出面道:“杀人者朱申也,其杀了人,已经不再是老母之子了,与其老母何干?”齐国之法,子女因为自己杀人犯法,不罪父母。那栾氏大臣倒也没法,便悬赏一百金购买朱申之头。 朱申在宋国住了年余,其母病危,亲戚遣人前来报知。朱申大哭道:“不孝子愧对老母!”于是星夜潜行回到齐国临淄,见了老母最后一面,老母见了朱申,才咽气归天。 朱申痛哭不已,三日不食,为其母守孝。 而此时朱申回到齐国的消息已经为为齐国栾氏大臣鹰犬侦查得知,栾氏大臣便遣私兵十余人前擒拿朱申。 朱申闻知,便将所带身家细软都交付亲戚,托亲戚帮忙处理后事。自己便骑马从亲戚家后门逃跑,兵丁五六人骑马追来,将朱申截住在路途中。 朱申道:“挡我道者,吾将开杀戒!” 众兵丁不退,欲要生擒朱申,众兵丁手执兵器将朱申围住,准备以铁链缚拿,朱申大怒,便提铁锥与其博战。 朱申素来习武,又有勇力,善于使用铁锥,见铁链抛来之时,顺势一闪,躲过铁链,袖中二十余斤铁锤甩出,立即搏杀其中一人。余者皆惊骇后退。 朱申手执铁锥道:“如有再为难着,以此人为例!”众兵丁见大铁锥闪闪寒光,见之畏惧不敢向前。朱申便趁机骑马逃去,一路连夜不停,驰至宋国。 回到宋国住地,歇息一日,恐仇家追来,于是又连夜南奔楚国,一连数日,驰至长江边上,盘缠将尽,饥渴疲倦,在江边彷徨徘徊,不知所往。 江边旷野,四下无人,朱申疲困饥渴,便将马匹在江边吃草,自己躺在草丛中略微休憩。 少倾,一渔夫打鱼归来,在江边撑船上岸,见江边有马匹吃草,便过来查看,见草从之中有一人正在酣睡,那渔夫观看注视朱申许久,微微叹气,朱申蓦然惊醒,见一渔夫在前,吃了一惊,连忙拿袖中铁锥。那渔夫又叹了一口气,才对朱申道:“观客官面貌,好似亡命天涯之人。” 朱申道:“你是何人?休得胡言乱语!” 渔夫道:“老朽已近年过花甲,早年也曾在江湖中行走,意气豪侠。今观客官状貌,正是与老夫当年相似也。且客官乘马至江边,惊惶落魄,老朽便猜知客官多半是亡命江湖之人了。” 朱申见渔夫清奇古貌,所言尽一语中的,心中暗自吃惊。又环顾四周,无有异样。见渔夫所言诚恳,非奸诈之人,便连忙称谢,将前事相告,叩问老父指导迷津,渔夫得知事情原委,又见朱申是齐人,便对朱申道:“今齐楚二国正结交两国欢好,你若奔楚国,一旦为齐国所知,便必然将被楚人所擒送交齐国,由此不能免祸。而魏国正与齐国为敌,你可前往魏国,隐姓埋名,潜藏身形,便可避得此祸也。” 朱申谢过渔夫,渔夫见朱申面色羸弱,一问才知数天没有饮食了,渔夫便指着远处一座茅屋对朱申道:“且跟随老朽,回蔽处暂歇,用点饮食。”朱申正饥渴难耐,便跟随渔夫前去茅屋。渔夫将鱼篓中一尾鲤鱼杀洗干净为朱申烹煮了,又蒸了一钵盂稻米饭。朱申饱餐一顿,觉得鱼汤鲜美无比,生平所未有尝过也。渔夫又拿出些银钱盘缠,赠给朱申,用以为去魏国路资。 朱申大为感激,随即对渔夫下拜道:“老夫此恩不啻于救命,容改日重谢!” 渔夫呵呵笑道:“老夫观你容貌,便知你为行侠仗义正派之人,今落魄狼狈至此,若被官府缉拿,就伤了天下一位豪侠!老朽今不为别,只为豪侠之义也。所以才馈赠义士鱼羹一鼎,以助义士脱得此厄。”随即吩咐朱申早点上路,望魏国大梁而去。 朱申再拜称谢,便听从渔夫之言,骑马北上,辗转至前至魏都大梁,一路上果然无事。到大梁后,变姓名为姜甲,隐居于大梁城北郊,以屠狗杀猪为营生。 大梁城藏龙卧虎,豪侠之风盛行,朱申来此,果然是受到尊崇敬重。时侯嬴有一姊,其父病危,因侯嬴家贫,其姊欲要卖给官府作奴,来换钱救治其父。朱申闻知,便将历年屠狗卖猪所积累下钱财悉数交给侯嬴家,让救治其父,侯嬴一家大为感动,侯嬴便与朱申结为兄弟。 侯嬴其父得朱申相援助医治,得以续命,然终归病重,半年后逝世,朱申又出钱安葬,其姊为报朱申慷慨相助之恩,也是仰慕朱申豪侠气概,便委身嫁给朱申。于是朱申与侯嬴便又成为姻亲。 朱申见侯嬴虽然年轻,却也是十分看重义气之人,于是便将自己真实身份说与侯嬴,侯嬴闻知,更加钦佩朱申,朱申在大梁城已经有十来年了。 侯嬴其姊嫁给朱申,次年便为朱申生下一子,因为是在亥时出生,于是取名朱亥,此时方幼,不到十岁。 而朱申屠狗杀猪为营生,养家糊口,兼做平时仗义疏财,所以也只是平民,家境比侯嬴略微好一点,朱申欲要奉养岳母,侯嬴死活不让,对朱申道:“焉有子不奉养母亲之理?且姐姐与外甥一家人需得姐丈抚养。我虽然为门吏,俸禄不多,但还能奉养老母。”侯嬴每月的俸禄,一半拿来奉养老母,自己只留一半用。当归彘肩羹是很贵的菜,寻常平民百姓都吃不起,而侯嬴每月必为其母卖两鼎羹汤,时人见之,皆称赞侯嬴事母至孝。 第二十一章 风氏工布 天下名剑 笑峰听完朱申讲述自己经历,不禁心怀敬仰,起座离席而谢道:“不想朱兄有此等故事!我等梁州豪杰,虽然行侠仗义,然怎能比朱豪杰急人所急,为弘扬正义而甘愿犯法,以至于隐姓埋名,客居他乡。此为后辈所不能相及也,请受凉州豪杰一拜!” 丁虎见之,也离席前来参拜朱申,以示敬重之意。朱申连忙离席扶起,对笑峰道:“我等皆陌路英雄,彼此惺惺相惜,何必见外?吾弟笑峰虽然年幼,却是梁州豪杰领袖,此为朱某所不及也。”于是也向笑峰与丁虎二人还了一拜,以示敬重之意。 四人吃酒,相谈良久,朱申的孩儿朱亥年方八九岁,在门外窥看父亲与客人饮酒相谈,笑峰见朱亥生的虎头虎脑,甚为可爱,便招手唤过朱亥道:“且前来吃酒!” 朱亥终究有点怕生,不敢前来,其父便道:“既然贵客唤你,且前来罢,以免失礼。” 朱亥这才前来,笑峰便笑问道:“能吃酒乎?” 朱申笑答道:“犬子顽劣愚笨,但吃酒还是能吃一盏的。” 笑峰道:“既然能吃,且吃一盏罢。”于是为朱亥斟了一盏酒,递给他吃。朱亥接过酒,居然一饮而尽。 笑峰见朱亥生的与其父相似,憨厚可爱,不禁心中甚喜朱亥,于是便对朱申道:“愚弟虽然行走江湖已经十余年了,然因不为家室所累缘故,一直未能婚娶。故此现在尚无子嗣。今愚弟甚爱令郎,欲将令郎视为义子,不知朱豪侠与夫人意下如何呢?” 朱申闻言甚喜,便道:“犬子若能认贤弟这等豪杰为义父,此乃朱某一家之福。贱内自然无所意见。”于是便让朱亥前来认笑峰为义父。 笑峰先制止道:“且还是先问过嫂夫人,毕竟也是嫂夫人骨肉。” 侯嬴也道:“吾已经与笑峰结为兄弟,今吾弟笑峰又认外甥为义子,正是亲上加亲也。吾姊便是笑峰之姊,既然笑峰欲要问过吾姊,还是依照笑峰罢。” 朱申便不再坚持,遂入内叫了其妻出来,与笑峰等相见,笑峰前往施礼,尊称为姊,说愿意收朱亥为义子,不知姊意如何? 朱申妻子便道:“既然尊客如此厚爱,尊客又与吾弟结拜为兄弟,吾之子,便是尊客之外甥,妾身并无异议。” 笑峰大喜,于是受了朱亥为义子。别无他物相赠,便拿出黄金十两赠送,朱申却拒绝道:“孩儿尚幼,要金银无用。且愚兄虽然不是富贵人家,屠狗卖猪,生活却也能小康。” 丁虎道:“此是梁州豪杰一点心意,是给孩儿所用,朱豪侠还是不要推辞。” 侯嬴见此,便对朱申道:“笑峰美意,不可退却。今既然如此,姐丈且先收其中一些,以免拂了梁州豪杰之意。” 朱申这才只收了其中五两黄金,交给妻子,吩咐给朱亥日后入学习武所用。 然后四人又坐下饮酒畅谈,正是人逢知己千杯少,不知不觉从下午酉时喝至晚上亥时,一坛二十余斤的酒已经快喝完了,仍然兴致高涨,谈兴甚浓,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谈的入港,朱申突然对笑峰道:“今天下时局动荡,正是豪杰之士用武之时也。笑峰游历中原,为寻访豪杰,是为抗拒抵御秦国吗?” 笑峰道:“愚弟本楚人,为护卫桑梓,而结交豪杰。今秦人怀虎狼之心,已经吞并巴蜀,恐又欲要侵犯东方。愚弟素来痛恨秦人强横,此来中原,便是联络中原豪杰,若一朝秦人东侵南犯,我等江湖人士即可齐心协力,相助国家抵御秦寇,以护卫家国。” 朱申叹道:“吾弟果然心怀天下。然天下局势,皆在诸侯庙堂之臣所掌握,非我等江湖豪侠所能左右。不过能够尽一份力量,彰显豪侠风范,流传于后世,也是我等所盼望的了。” 四人慨叹了一番,众豪杰见天下局势纷乱,百姓受苦,而自身无能为力,甚为嗟叹。笑峰沉醉,以筷敲打酒碗道:“岳(笑峰名岳,一般自称称名。)虽然起身草莽,但有兼济天下之志。若能号令江湖之士,保境安民,护卫家邦,乃此生之愿也。” 笑峰虽然是醉话,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朱申闻言,沉吟片刻,便对又对笑峰道:“吾弟志向远大,又年少有为,非愚兄所能相比。愚兄以为,欲要联络中原豪杰,听从号令,需得一宝剑。” 笑峰愕然问道:“吾兄就在大梁,必然知晓中原江湖详细。且问何以如此?弟愿闻其详!” 朱申便娓娓道来:“二十年前,中原豪侠之风盛行,游侠之士,驰骋燕赵、横行齐魏,势力庞大。甚至能左右庙堂之事,后因诸多不法之事,为各国所禁止。自此之后豪侠便日渐衰微,但并未绝迹,大多隐匿江湖市井之中,仍然行以侠义,只是没有以前光明正大。愚兄十数年前在齐国之时,就听闻中原在没有禁绝游侠十年前时候,有一豪侠,执一柄宝剑,锋利无比,有王者风范。其剑术之精,中原不见敌手,不知其真实姓名,江湖上都称为风影子,相传祖上来自吴国,是风胡子后人或者徒子徒孙。所执家传宝剑命唤工布,是春秋十大名剑之一。盖此剑一出,中原豪侠皆引颈相从,于是尊奉风影子为首领。由此以后,豪侠皆多隐匿于民间。” 笑峰不禁惊奇道:“工布宝剑,愚弟曾有耳闻,此正是春秋时期吴国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铸造宝剑,数百年来已经不知下落,不想尽有踪迹!” 丁虎、侯嬴等不禁来了兴趣,于是都津津有味听朱申讲述风影子的故事。 朱申又干下一碗酒,然后又继续道:“自那以后,风影子也退隐江湖,工布宝剑封于匣中。此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愚兄也一直寻访那风影子,只是没有音讯消息。但就在上月时候,曾从宋国一行走江湖的贩卖商人处得知,说当年豪侠首领风影子已经年高,隐居在宋国芒砀山中。愚兄不知其言真假,一时也没空,所以未去宋国打探。今笑峰有此志向,便可前往宋国,若果能寻访得风影子,与贤弟事业必然相助甚大,一定受益匪浅。” 笑峰愕然道:“兄之美意,令愚弟感激不尽。然即便寻得风影子,得到工布宝剑,又如何能号令中原豪杰呢?岳不过一孺子,出了梁州巴山汉水地界,无人识得。且中原人物众多,藏龙卧虎,胜过愚弟者,不知有多少人呢!” 朱申微微一笑道:“贤弟此言差矣!当今天下局势不稳,东方诸侯皆畏惧强秦。而以愚兄料知,强秦发兵侵略攻伐东方诸侯是必定早晚之事。所以东方诸侯各自都在招收门客,以为自助,这必然将启用豪侠。中原豪杰之士又将有用武之地。然蛇无头则不能行,中原豪杰,现在大多藏匿民间,正一盘散沙,需得一人领头登高一呼,才可形成气候。以此相助诸侯,不是为豪侠提高身份了吗?而中原豪侠皆知风影子工布宝剑,若有此剑在手,便可顺理成章,成为领袖,即能号令群雄。愚兄观笑峰虽然年幼,然已经领袖梁州豪杰,足见笑峰年轻有为。若假以时日,得到工布宝剑,则领袖天下豪杰,不足为难也。” 笑峰闻言心中惊讶,连连摆手道:“愚弟岂敢有如此奢望?兄勿要笑话。愚弟不过趁兴感慨几句而已,自知才德高低,不敢有此领袖天下之奢望!” 朱申却笑道:“贤弟不必谦虚。吾甚能观人,见贤弟眉宇之间,有王者之气。贤弟以不到三十之龄,便能领袖梁州三百豪杰,如再假以时日,机缘凑集,则继风影子之后领袖九州江湖,又有何不可呢?” 笑峰称谢道:“吾兄才智过人,见识多广,弟远远不及,有吾兄在,愚弟何敢有如此僭越之心呢?” 朱申慨然笑道:“愚兄虽然年长,虚度人生四十六载,然愚兄虽然愚陋,却也知晓天命,二十年前,愚兄尚与笑峰年龄相仿,在齐国为任侠。欲要匡扶天下,领袖群雄,现在看来,此不过是血气方刚耳。且愚兄自齐国逃难避祸至此,隐姓埋名十余年,今又有家室,但愿得保全家室而已,岂能再有此念?而至于风影子,想必现在已经年过花甲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愚兄已经久不问中原江湖之事,但凡是遇见贤弟这类真豪杰,愚兄必当无所隐瞒,尽力相助,以成人之美。此才是愚兄所应该尽力的。” 侯嬴、丁虎二人见朱申如此相劝笑峰,便也对笑峰道:“既然有此消息,笑峰还是望宋国一游,若果真能寻芳得这风影子,倒也是与我有益。至于其他,且随缘罢。” 笑峰见此,只好同意,便离席再拜朱申,对朱申道:“君乃笑峰叔父之辈,笑峰本欲以父事之,怎奈君不从,今日且受小弟一拜,以谢兄长呵护相爱之意!”于是对着朱申行了大礼。 朱申受了笑峰一拜,呵呵而笑,上前扶起笑峰道:“自为兄当年入豪侠之道,终生便是豪侠!人生一世,岂能碌碌无为呢?贤弟且起,为兄有一言相告贤弟:为兄虽然久不问江湖中事了,但凡是贤弟日后遇到大事有急用之时,还请贤弟勿要忘了愚兄。愚兄不为其他,之为生为豪侠而已!” 笑峰知其意,再拜谢过。四人饮酒至夜深,尽兴,朱申已经令妻子打扫了两间客房,请笑峰丁虎侯嬴等安歇。 第二十二章 宋国睢阳 寻访前杰 当晚,笑峰虽然酒醉,然头脑清醒,闻知朱申白日席间之言,心中若有所动,心想这工布宝剑,果然是否在世?如果能一见这宝剑,也不枉此次中原之行了,心中兴奋,辗转反侧,至三更才睡着。 次日早上,侯嬴因为要去东门值守,于是早起便与朱申告别,骑马驰回大梁城去了。侯嬴见笑峰与丁虎正睡着,不忍打扰,于是拜托其姐夫朱申告知,言笑峰与丁虎离开大梁时候,自己当亲自为二位送行。 朱申又搁下当天活计,与妻子下厨准备酒馔作早膳。 天已经大亮,笑峰醒,遂唤起丁虎起床,却不见侯嬴,心中正诧异。朱申前来问候,笑峰听闻侯嬴托付之事,笑道:“吾兄虽然性情憨直,然却也是个细心懂礼之人。”于是对朱申言今日当告辞了。 朱申道:“贤弟初来中原,愚兄无以相待,且多住几日罢。” 笑峰见朱申热情招待,毫无虚位客套之色,一时间也不愿拂其诚意。推辞不过,于是答应吃了早膳再走。二人又在朱申家吃酒,朱申相陪,饮至正午,三人又尽醉方休。 席间,朱申对笑峰道:“愚兄昨日所说之事,不知贤弟心下如何呢?” 笑峰叹道:“愚弟自幼行走江湖,宝剑乃生平所爱者也。然宝剑者,可遇而不可求也。前些时候愚弟帮楚王做事,楚王曾以自身佩戴的湛卢宝剑相赐,愚弟得以有幸佩戴一月。然若不是为楚王做事,断无此等福分。愚弟以为那工布宝剑与湛卢宝剑为春秋时候所铸造,同为天下十大名剑,非同寻常,恐非愚弟所能求得也。” 朱申笑道:“贤弟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湛卢、工布皆为春秋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铸造,都为天下十大名剑之一。这湛卢宝剑,是君王之剑,适宜人主佩戴。工布宝剑,则是布衣之剑,适合庶民佩戴。吾弟笑峰年少豪杰,身无爵位,正是有缘能够得工布宝剑!天下不知多少人物欲得此物,但都没有缘分。今日既然知道此剑踪迹下落,且不管他真实与否,先前往一探。笑峰为何有谦让之意呢?” 丁虎也道:“今笑峰游历中原,寻访中原豪杰,有此等事情,为何不前去一探察呢?以丁某之意,即便前去寻访不到,见不到这宝剑,但也是应当要去一番的。” 笑峰道:“吾非不愿得此宝剑,只是此剑非同寻常,岳乃何人?敢生觊觎之心?” 朱申道:“宝剑之物,可遇而不可求。皆有上天垂定,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吾弟且先不要顾及这些,立即前往宋国,寻访此剑。若果有天意,此剑必然为吾弟所得。愚兄已经料知,工布宝剑踪迹在宋国睢阳,这消息一旦走漏散布,那么天下九州豪杰,必然趋之若鹜。愚兄今也不留贤弟,用完酒饭后,就请速行!” 笑峰见朱申如此,这才不再推辞,下了决心,要去宋国睢阳寻访工布宝剑。当下离席再拜谢朱申指点之恩,道:“笑峰今番际遇,皆吾兄所赐也。” 酒毕,歇息片刻,未时,二人告别朱申,跨马向宋国而去。 时值深秋,日光温暖,中原大地,一片苍茫。二人上马寻得大道,正欲纵马奔驰,忽然背后一骑飞至,马上一人大声呼喊道:“丁兄与吾弟笑峰且留步!” 二人转身,原来是侯嬴正骑马而来,满头大汗,疾驰上前,翻身下马对笑峰道:“今早不便告辞,愚兄猜知贤弟今日必定要走,所以中午时分前来送行,去了姐丈家闻知贤弟已经上路,才急匆匆追来。” 笑峰道:“贤弟有事要忙,何必如此费心呢?” 侯嬴道:“愚兄前来,不为别的,只为一句话,豪杰皆传言,那工布宝剑,乃王者之剑,得之即能号令天下豪杰。既然吾姐丈以此消息告知,愚兄愿贤弟立即前往,以免让他人占了先机。如能得此宝剑,便可领袖江湖,成就一番大业了。” 笑峰谢道:“愚弟正是遵照二兄之言,立即前往宋国一探究竟了。” 侯嬴道:“愿贤弟能成就此机缘,天色正好赶路,愚兄就送至贤弟至此了。”便从袖中掏出一副图来,交给笑峰道:“此时中原十余国地形之图,上面有道路城池,贤弟按此路径走,便不会绕路。” 笑峰接了地图,交与丁虎,谢过侯嬴,侯嬴告辞而去,笑峰与丁虎也跨马加鞭,往东疾驰而去。 且说这宋国,是殷商之后。周武王建立周朝,分封天下诸侯,封纣王之子武庚于殷商旧地,治理殷商遗民。后武庚作乱被周公诛杀,又以殷商宗室微子启继封,封国为宋,微子启是纣王之兄,素有德行,便是宋国始祖。传于今日,已近快八百年了。 周代殷商,分封天下诸侯,有五等爵位,从高到低分别是公、侯、伯、子、男。传言周朝有三千诸侯,当然这是夸大了,但是大大小小一千余国邦是有的,只是多数不见历史记载。 周朝所封重要诸侯国不过十余个,以晋、齐、鲁、送、郑、燕、卫、陈、蔡、秦、楚、吴等比较出名,其余皆是些小国。 而这些重要诸侯国中,其中又以宋国爵位为最尊,为公爵,周朝所封公爵诸侯国屈指可数。宋国因为是殷商之后,为收拢人心起见,周王特给宋国公爵。 晋、齐、鲁等重要封国才为侯爵。至于后来实力强大的秦、楚、吴、越等国,此时都被中原华夏视为蛮夷,秦国仅为伯爵,楚、吴、越皆为子爵。 宋国为房、心之分野之地,地处中原,国都睢阳。面积约有十万平方公里,皆膏腴之地。所以宋国在中原地区一直有国大爵尊之称号。 当年春秋五霸,宋襄公与其他四霸相比,德力俱无,但为何还能位列五霸之一呢? 其中宋国”国大爵尊”是一方面的原因,但更为重要的原因在于宋襄公维护周礼,推行仁义。 在春秋时期,周朝礼崩乐坏,但尚未完全崩溃。所以宋襄公这一仁义举动,是很难得的。后世虽然讥笑宋襄公迂腐,然怎么又能知道,宋襄公以此行事深层目的是为了维护周礼呢? 春秋五霸的故事,流传天下,笑峰自幼行走江湖经商,却也习得诗书,闲时也曾读过一些经史,对于春秋五霸的故事也耳熟能详。此番来到宋国,也不由得想起宋襄公这位名不副实的春秋霸主的故事了。 从魏都大梁至宋国都城睢阳城,约有三百余里,道路平坦,行得快的话一日就到了。笑峰与丁虎都是初次踏入宋国地界,颇觉新鲜。但因为有要事,所以也无心观看景致,按照侯嬴所赠地图上路径,疾驰半日,已近进入宋国地界了。找了个客舍歇息一夜,次日早赶路,中午时分,抵达宋都睢阳城。 笑峰与丁虎便入宋国国都睢阳城,睢阳即后世商丘。城门处有守门军士盘查,见笑峰与丁虎不是本国人,便盘查笑峰道:“来自何国何地?来此何干?” 笑峰便拿出随身文牒道:“我是楚国上庸人氏,此位也是楚国郧县人氏。来贵国之地经营贩卖生意。” 那守门官吏看了文牒,又细细打量了二人一番,才对守门军士道:“既然有文牒,是经商贾人,非秦国之人,便可放行。”又令一军士为笑峰等带路前去找馆驿安歇。 原来宋国在春秋时期虽然国大爵尊,但到了战国时期,七雄并立,宋国已经沦落成不入流的国家了。到战国后期时候,宋国更加势力弱小,不得不附庸结交大国,在夹缝中生存。 此时宋国与楚国交好,所以楚人来宋,皆好生接待。唯有秦国之人,细作颇多,来了此处,是必定要严加盘查拘押的。 笑峰婉拒军士帮忙寻找馆驿,言自便。于是与丁虎骑马入睢阳城,尚不知宋国睢阳地理,入了睢阳城,转了一圈,但见睢阳一展平原,一望无垠,更无山峦。心中寻思这芒砀山不知在何处?打开地图,地图上也没有芒砀山。便对丁虎道:“中原大地,皆是平川,更无山脉。这睢阳城何处来的山呢?” 丁虎道:“容我问一问城中人民。” 于是前去问询,有一店主用手遥指东方道:“此去东面二百里处,便是芒砀山了。这中原平川,要寻山可还是难事哩!” 笑峰得知惊讶道:“中原地理果然不比他处,似梁州等处,皆是山川连绵,平地甚少。今距离睢阳城最近的山,都有二百里了。” 于是二人又上马,出了睢阳城,望芒砀山而来。驰至天快黑时分,方见前面远远有一片山峦,甚低,笑峰问人,得知是芒砀山,笑对丁虎道:“我还以为芒砀山巍峨险峻,不想却只是一低矮山丘而已。” 丁虎道:“中原之地,难有高山,似这等山已经是名山了。” 于是二人寻找到一家茅店投宿,顺便打听风影子消息,准备次日前去拜访。 第二十三 章 风影剑术 天下独步 却说这风影子,是二十年前中原豪杰领袖人物,本是吴人,不知真实姓名为何,都称作风影子。风影子虽然非风胡子之后人,但却是风胡子的后代弟子。 风胡子是与欧冶子同时候的铸剑大师,两人皆春秋时人,而工布宝剑则是欧冶子与风胡子合力所铸而成。 工布宝剑是夺天地造化之无形之物,化而为紫气,聚而便成宝剑。 工布剑也是王者之剑,所不同的是,工布剑是庶民布衣所佩戴的,所以能有缘分得此宝剑的,皆是江湖在野豪杰。 工布剑自铸造出世,为越王所藏于宫廷,后来无故消失,不知所踪。自春秋战国数百年至现在,工布剑时而隐藏,时而出现,但凡是出现之时,为人所得,必定是江湖一时翘楚人物。 所以后世凡是能得到工布宝剑者,皆以风胡子弟子自称,以示敬畏。 这风影子是吴国人,早年为平民,以渔猎为生。有一日,在江中捕鱼,忽见江中紫气弥漫,有大鱼跃入网中,一网收上来时候,网中并没有鱼,竟然是一柄连匣宝剑,上有篆书工布二字。 风影子当时二十多岁,见之大惊,便将宝剑收起,归家途中却遇到一老者,对其道:“得此剑者,可成天下豪杰领袖!”说完飘然而去。 风影子大为惊奇,便记下此言,并不轻易将宝剑展示给人看。归家后不久,一月明之夜,风影子见月色如水,便携带宝剑信步山后,在旷野处准备练剑。宝剑出匣,金铁之音,犹如龙吟虎啸。风影子奇之,便挥剑在月下一击,只见霞光万道,冷气凛凛,禽兽皆伏,夜枭止鸣。 风影子正在惊骇之间,忽然山后走出一个人来,细眼看之,竟然是那日路上所遇老翁,老翁柱杖前来,对风影子道:“老朽精通剑术,今观你得此宝剑,却不知剑法,岂不是辜负了这把宝剑?待老朽传授你一套剑法罢。” 风影子见老者清奇古貌,有若神人,心中更加惊奇,见老者欲要传授自己剑法,于是虚心求拜,愿意拜老者为师。 老者令其起身,也不问姓名,就先拿剑使了一套路数示范,然后让风影子模仿。风影子模仿数番,老者略微点头道:“老朽观你步伐如风,月下剑影,有如大家。且就教你这套影剑法。” 于是悉心指导风影子,教导大半夜,待风影子已经记住了这套箭法路数,才飘然而去。风影子问其来历,老者竟然不顾而去,竟不知所踪。 风影子只好悉心练剑,就练习这一套路数。数年之后,风影子竟然技艺精湛,剑法超群。 时吴越之国,游侠之风甚为流行。风影子习得剑术,便为任侠,以风影子之名行走江湖。吴国游侠皆知道风影子得神人所赐宝剑兵书,于是奉其为领袖,在吴越之地颇有影响。 吴国国君闻知,欲要收此宝剑,风影子闻知,不愿与吴王交恶,于是携带工布剑离开吴国,来到中原,几经辗转,至宋国安居。 居数年,燕赵齐魏等中原豪侠皆前来参拜,并奉风影子为领袖,俨然中原盟主。 然二十年前,有一日那工布宝剑忽然化作一团紫气,回到匣中,风影子见之惊讶道:“此剑若化于无形,则吾当退隐江湖了。”于是便告知中原豪侠道:“吾将退隐。”便隐居芒砀山,将宝剑剑匣封于山中。 未几,中原各国见豪侠势力庞大,且多有不法之事,于是燕赵齐魏等国便下令禁止游侠,违令者即逮捕斩之。于是豪侠便转入地下,江湖中随即万马齐喑,再难见到跨马背剑的游侠了。这种局面至今已经二十年了。 风影子退出江湖,隐居宋国芒砀山,耕种自食,娶妻生子,不知不觉二十年过去了,风影子也年过花甲,进入迟暮之年。 自公布宝剑封于山中之后,风影子不再过问江湖中事。昔日豪杰,也都星落云散,兴衰聚散,世事无常,风影子心有感慨,已经看破世道,俨然世外高人了。 而公布宝剑下落,也只有风影子自己知晓。风影子告知工布宝剑已经化为无形,不知所踪。时天下豪杰闻知此言,将信将疑。二十年间,有知道风影子隐居之所者,前来寻访,探问工布宝剑下落者不在少数,但大多皆空手而回。 二十年之间,西方秦国日渐强大。秦军皆虎狼之师,蚕食魏韩、屡催中原大国之师。而东方六国为自保计,便行合纵之计。各宗室贵族便招罗门客,昔日中原豪杰,于是又纷纷出现,投归各诸侯公子,江湖上再现波澜。 而当下天下最有名望的,非齐国孟尝君莫属,孟尝君田文承袭其父封地爵位,有丰厚的俸禄资产,于是广招天下之士,鸡鸣狗盗者皆不拒之,竟然有食客三千人。 风影子在芒砀山,闻知齐国孟尝君广纳门客,叹道:“诸侯再用豪杰,世道将有大变!”于是信步在芒砀山之间观看,时有芒砀山边耕种之民,说夜里时常闻见山中有龙吟之声,又似虎啸,白日里去寻找,却毫无异常。 风影子知道其中原因,于是前往二十年前山中封剑之处,打开封印,看工布宝剑,但仍然只是空匣。 风影子再夜宿山边,果然夜半闻知有宝剑龙吟虎啸之声,传入耳鼓。 风影子叹道:“虽有剑鸣,然宝剑未有现行,江湖豪杰之士仍难有作为也。”嗟叹下山。 数月之后,有一中山国人前来寻访风影子,自称为乐羊之后,名乐丰,通兵家学说,亦是中山国豪杰,闻知二十年前豪杰领袖风影子在芒砀山,于是从中山国赶来,对风影子道:“齐国孟尝君正招收天下贤士,前辈乃昔日豪杰领袖,一时之杰,今为何不出呢?若前辈前往,孟尝君必然重礼厚待前辈!” 风影子婉拒道:“吾老矣,只愿得娱晚景,安享天年,不愿再问天下事。” 乐丰劝说不成,便对风影子道:“闻知前辈有工布宝剑,前辈既然不愿再问天下事,那就应该将工布宝剑传于后来者,以振兴江湖,光大豪杰!” 风影子道:“工布宝剑乃天地之物,已经化于无形,非老朽所能意愿。” 乐丰不信,一再请求,风影子无奈,只好告知实情,乐丰要前去观看,风影子力劝不可,乐丰仍要执意前去。风影子为打消乐丰心中念头,于是带其前去芒砀山中,到封剑之处去看那工布宝剑。 进得山洞,找到了那封剑之处,乐丰大喜,正欲上前去拿,忽然剑匣紫气弥漫,刹那间山洞里电闪雷鸣,龙吟虎啸之声,令人震怖。昏暗中似乎有巨龙猛虎扑来,乐丰惊惧而退,逃出山洞,山洞尽然自行封闭。 乐丰大惊,犹如失魂落魄,风影子道:“足下不听老朽之劝,强欲索取宝剑,致有此般惊扰。若不是足下有洪福护佑,此刻恐怕是命丧山洞了。此剑乃天地神物,足下没有此缘分,便就知难而退吧。” 乐丰大为惭愧,于是致歉风影子,告辞回到中山,寻思这工布宝剑之事,非无缘之人所能得也。心中放下此念,终于悟道。于是摒弃任侠,也不准备去齐国孟尝君处了,在家钻研家传兵学。 乐丰年已四旬,自到芒砀山取剑受惊之后,便失去了勇力,日渐体弱多病,乐丰甚为后悔,自知自己不敬畏宝剑而有此厄,寻思自己此生恐怕难有作为了,于是尽力在家教导其子,欲要将其子培养成材。 乐丰有一子十余岁,名唤乐毅,发育迟滞,人皆以为傻。乐丰却尽心教之,逐渐心智开窍。乐丰大喜,道:“吾儿非是愚笨,乃大智若愚也。”于是教授其子家传兵法,乐毅竟然一点就通,数年之后,尽都掌握家学,乐丰都不能相辩难。 后来乐丰死,乐毅便游学赵国,投奔燕昭王,为燕昭王复国雪恨,东下齐国城池七十二座,建立了不与世出之功,而成为千古名将,此是后话。 乐丰到风影子处寻工布宝剑之事,为赵国豪杰所知。赵国与中山国临近,时有赵国豪杰庞恢,爱好纵横家之学,喜好宝剑。另一位豪杰赵且,也是喜好剑术之人,闻知乐丰取剑之事,便前来乐丰处探问宝剑如何?乐丰告知工布宝剑非无缘之人所能见也,若冒犯之,恐有性命之虞。二人不信,道:“宝剑逢豪杰而鸣,我等既然为豪杰,岂能无缘见呢?何况区区一柄宝剑,岂有能害我等性命呢?天下有此等事吗?” 二人不听劝,遂前往宋国,至芒砀山,来见风影子,欲要观看宝剑。风影子劝止二人,二人不听,风影子又说:“藏剑之处山洞已经封住,无法进入。”二人道:“这有何难处?挖开便是了。”风影子又劝道:“此剑甚为凶险,暗藏杀机,若不是有洪福之人,恐被其伤,二位万一若有不测,让老朽情何以堪呢?” 二人大笑道:“我等豪杰行事,岂能因此而瞻前顾后?前辈勿要忧虑,果有凶险,也不干前辈关系。只是带我二人前去就是。” 风影子只是不愿,二人又软磨硬泡,风影子央不过,只好带领二人来到封剑处的山洞门前。 第二十四章 无缘乃祸 有缘为福 二人见洞口被封,于是出钱雇佣了十数个村民匠人,要去挖那山洞。 风影子再劝道:“二位如果挖山,恐怕得罪山神!带来祸殃。” 二人却道:“我等不远千里来此,岂能见了宝山空手而回呢?只愿一睹宝剑真容,便也值得了。”不听风影子一再劝告,让村民匠人挖山,一连挖了三日,方将洞口挖开。 二人大喜,于是结算了工钱,打发村民匠人等离去。剩余一点,二人自己动手挖了半日,就可以进入山洞了。 二人便打着火把,一起步入山洞,来寻看宝剑。 入得洞中数十步处,忽然见一处有些亮光,光中有紫雾弥漫,二人手举火把照看,正好见紫雾中一柄剑匣正斜靠在洞旁石壁之上。二人大喜,便准备上前去取那宝剑。 赵且在前,便上前取拿剑匣,手尚未碰触到,忽然一声响亮,紫气凝聚,形成一柄宝剑,通体凛然,有如霜雪,自动回到匣中。 二人惊讶,又忙用火把照看,见没有了紫气,只是赫然一柄宝剑插在匣中。 庞恢对赵且道:“素闻工布宝剑,乃有缘之人方能得之,今宝剑只有一柄,你我二人,不知谁有缘分。且如何办呢?” 赵且寻思风影子所言甚有道理,寻思这宝剑只能让一人所得,又为了避免二人争执,于是对庞恢道:“你我二人能见此宝剑,皆有缘之人,但不知谁能得取。听说有缘之人方能拿取,庞兄不妨先拿取罢,如若庞兄能拿取,在下甘愿遵凭天意。” 庞恢道:“如这般,对赵兄甚为不公,不如抓阄定先后。” 赵且同意,于是二人拿出龟壳,此龟壳是占卜之物,也能用来抓阄。江湖豪杰人物一般都随身携带,以待事情不能决之时,便用龟壳抓阄决定,听凭天意裁决。二人抓了,又是庞恢先抓到,便对赵且说:“蒙赵兄承让了。”于是便上前去拿取那宝剑。 庞恢手刚触碰到剑柄,忽然又是一一声响亮,那工布宝剑忽然自己从匣中跃出,寒光四射,冷气凛凛,顿时洞中金铁之声大作,正是龙吟虎啸之声。 庞恢大惊而退,看那剑在洞内穿梭飞跃,所到之处,土石皆纷纷落下,二人正惊讶间,忽然洞内狂风大作,吹灭火把,黑暗中犹如猛虎咆哮,烈龙怒吼,似乎正要向人袭来。 二人大惊,连忙望洞外而奔,洞内土石俱下。掉下一块大石,正砸中庞恢头部,庞恢应声而倒,赵且亦被落石砸中,连滚带爬奔出洞外,浑身被砸伤,血流满面。 风影子在洞外,远远看之,见此情形,摇头叹息道:“无缘之人,何苦不听劝告,贪慕宝剑,而遭此祸。”便对身边仆人道:“你回去时候,且去集市上买些纸钱,在洞门前烧了,为这位远来之客祭奠。那负伤之客,你可先帮他下山寻得郎中医治。”言罢自己下山归家而去。 赵且舍命奔出,再回头看那洞门时候,已经被落石堵塞,庞恢被落石砸成重伤,洞门封闭,自然是死于洞内了。 赵且心中惊惧,不敢再去洞旁,就自个下山,浑身被砸伤难以行走,正遇见风影子的仆人,仆人搀扶赵且下山,到村中一家郎中家歇息,请郎中给疗伤。 仆人便去集市买了纸钱,到山上给庞恢烧了。 风影子见庞恢为寻剑伤了性命,心中深为懊悔,感到过意不去,且去山上亲自祭奠了庞恢,又去郎中家看望赵且,赵且见风影子前来,流泪悔恨道:“不听前辈之言,果有此祸!” 风影子叹道:“老朽不能劝阻二位,令庞豪杰丧生山洞,实为老朽之罪也。今日之后,老朽便谢绝他人再前来寻剑,所有来客,一律拒绝。赵豪杰且安心养伤,痊愈之后,可代替老夫劝人勿要再寻工布剑了。” 赵且点头答应,在郎中家养了十余日伤,才大致痊愈。临走前且辞别风影子,说愿意以此为戒,劝阻其他人前来寻剑。 赵且回到赵国,说工布剑凶险,不可前去寻找,再说庞恢已经因为寻剑而丧失性命了,一时间赵国豪杰皆惊讶不已,欲要前往寻剑的,大多都不得不知难而退。 庞恢之子见其父寻剑而丧生,皆大为悲伤,长子前来宋国芒砀山,祭奠其父。幼子庞媛,时年方幼,见其父寻剑而亡,心中哀痛良久,对其兄道:“父亲醉心于剑道,因此而丧生,不值得仿效也,学剑只是一人之敌,当学万人敌之学。”其兄大为惊奇,于是聘请名师,教授庞媛百家之学。 赵且本姓剧,只是幼时过继给赵家,所以改姓赵。其同族兄弟有一子,年与庞媛相仿,唤作剧辛,当时不到十岁。 剧辛不同于寻常一般孩童,喜好法理法令,与村中群童游戏,发号施令,俨然像模像样。只是剧辛父母家人皆是平民,并不识得剧辛天赋。赵且前往兄弟家做客,见剧辛辞令法理有如县中老道刀笔吏,大为惊奇,便嘱咐其父母,说剧辛天资少见,可好生培养剧幸。 赵且寻剑回来之后,也明白这工布宝剑非一般人所能得,又见庞恢因此而死,心中触动,于是舍弃了剑道,而专于学问,见剧幸有天赋,喜好律法,于是便将剧辛接到自己身边,出资聘请精通法家学说的人教授剧辛,并自己也言传身教,教授剧幸其他学问。 剧辛深感赵且之恩,拜赵且为义父,刻苦努力学习。 风影子见庞恢因为寻工布宝剑而丧生,便谢绝四方登门豪杰,绝口不提工布剑之事。如此半年过去,来寻访的人也渐渐少了。 时有宋国药材客商,来芒砀山中寻一味草药,行至工布剑所封山洞之前,隐隐闻见剑啸之声,颇觉奇怪,便唤他人来听,他人并不曾听见。他人去后,那客商又听见剑啸之声,怪之,下山询问村民,村民告知是有隐士将宝剑封在山中,所以如此,客商才知道这事情详细,但也不放在心上。 那客商前去魏国大梁城中贩卖药材,偶然在集市上买狗肉吃,正逢屠者朱申。朱申见那客商远道而来,于是请其坐在摊位边桌上就着酒吃狗肉,一边闲话。二人闲话之间,那客商无意中讲起此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朱申便从这客商口中打听得此事详细了。 朱申得知风影子与工布剑消息,也本欲前往拜访风影子,一观工布宝剑,只是不知自己有无缘分,且自己年过四旬,已经不似当年意气纵横了,又有家室,一时未能成行。不久,得遇笑峰,朱申一见笑峰,便觉此人不凡,大有可为。于是便将此事告知笑峰,让笑峰前去一试,以成人之美。 笑峰应朱申之劝,便与丁虎前往宋国芒砀山寻访风影子。二人来到睢阳芒砀山,访得风影子住处,便前来拜访。驰马至风影子住所,叩门求见,有仆人出问,见是陌生之客,便道:“吾家主人喜好清闲,谢绝客人来访,恕不能接待。” 笑峰与丁虎惊愕相视,丁虎便道:“我等是楚国汉中人氏,久慕贵主人名望,不远千里来拜访,愿一睹真容!” 仆人道:“你二位是为寻剑而来吗?若如此,趁早回去。吾主人已经有言在先,若遇到寻剑者,一概不见!” 笑峰与丁虎不禁又愕然,丁虎还欲相问,笑峰制止道:“看来风影子前辈不欢迎我等,既然如此,不敢叨扰,且还是回去罢。”于是便对仆人赔罪叨扰,招呼丁虎返回。 丁虎还不愿空手而回,笑峰劝道:“不可强人所难,况风影子乃前辈领袖,我等岂能不尊之?若不遵其令,恐冒昧失礼。”于是便拔马返回。 风影子夜来梦见西方有一少侠与一壮士骑马而来,只是梦中那侠士好似自己年轻时候模样,醒来不禁心中奇怪。早起之时,又见一鹊飞来,落在窗前枝头上,鸣叫十余声,心下不禁诧异。午间,闻知有人来访,便问仆人是什么人物。 仆人答道:“有两人,年少者不到三十,年长者四十余,很是威猛。二人言是楚国汉中人氏,来寻访主人翁。仆遵照主人翁吩咐,已经让二人回去了。只是好生奇怪,这二人并无言语,闻知主人翁不接待陌生客人,便自个就回了。” 风影子闻言,心中更为奇怪,心想这二人明明是为寻剑而来,到了却因为自己不接待外客而返回,倒也是不同一般客人。又想起昨夜之梦,莫非真是有预兆在先?风影子急忙吩咐仆人,且骑马追这二位客人回来。 仆人觉得奇怪,但不敢多问,便骑马来追笑峰,追至十余里,见笑峰与丁虎在前缓缓行走,仆人高声喊道:“二位客官且回转马头,吾家主人翁有请!” 笑峰与丁虎返回,不免有些失望,丁虎一路埋怨咒骂风影子,笑峰劝道:“风影子是前辈高人,行事定然有所原因,不可怪罪。” 正走间,忽闻背后呼喊,回头见是仆人说风影子有请,笑峰大喜,对丁虎道:“我说是吧,风影子前辈,定然不会让我等失望。” 于是与仆人相见,三人拔转马头,又望风影子庄上驰去。 第二十五章 八荒名剑 龙吟虎啸 笑峰与丁虎返回风影子庄上,风影子先不出门相迎,却在楼上窥看来客。 不多时,见仆人带领笑峰二人骑马而来,将至庄门,风影子在楼上看之,见右边马上一人虎背熊腰,是颇有勇力的壮士,然除此之外,其他并不见奇特。 再看右边马上另一人,生的七尺身躯,端庄而内秀,虽然不显魁伟英武,然精悍利索,身形矫健,隐约有王者之气,不怒自威。 风影子见之心中暗自称奇,觉得此人与自己似曾相识,然而又说不出所以然。风影子心中奇异,见来客已经在庄前下马,于是下楼,开庄门迎接来客。 笑峰与丁虎至庄门,下马等候,少倾,庄门打开,见一名须发半白的老翁走出来,笑峰仔细看那老翁,年纪约摸在六十左右,身材高低亦与自己相当,虽然年老,然而步履轻健,两目有神,着隐士长袍素衣,风度不凡。 笑峰猜知这多半便是前辈领袖风影子了,于是上前行礼道:“前辈莫非就是当年豪杰领袖风隐子?梁州孺子徐岳,楚国汉中人氏,前来探望前辈!冒昧叨扰,万望恕罪!” 风隐子呵呵笑道:“不敢相问,老朽正是,承蒙当年中原豪杰相爱,故尊称老朽一声风隐子。不过老朽已近退隐江湖二十年了,不再是什么前辈领袖。” 笑峰行礼完毕,抬眼看风隐子,只见其精神矍铄,有仙风道骨之貌,心中慨然叹道:“风隐子果然是世外高人。” 遂又问候道:“前辈当年纵横中原,声名鼎盛,令晚辈无比钦羡。晚辈乃梁州山野边鄙化外之民,游历中原,以观华夏气象,得以大开眼界。今前来叨扰前辈,有要事讨教,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风影子呵呵笑道:“你二位来老朽处,可是来寻工布宝剑否?” 丁虎正欲要说不是寻剑,欲要遮掩来意,笑峰制止,对风隐子又拱手道:“实不相瞒,闻知前辈有工布宝剑,晚辈也早想一观之。孺子此行中原,为联络豪杰,抗击强秦,以护卫家邦。前几日从中原豪侠处得知前辈在芒砀山,所以特此前来。但又闻知前辈不愿见客,所以不敢不遵前辈戒谕。” 风影子呵呵大笑,良久,点头道:“孺子倒也是赤诚之人,如此,且请入庄一叙。”于是令仆人将马匹牵去后面栓了,请笑峰与丁虎入庄,至客舍入座,令人烹茶待客。 少许,茶上,风影子请笑峰与丁虎品饮。笑峰轻呷一口,芳香而清冽,果然是山野隐者之茶,笑峰再施礼谢过。 风影子笑道:“二位从楚国汉中而来,至此也有数千里路程,不可谓不远。那梁州之地,老朽虽然不曾去过,然老朽与二位,还能算得上同邦之人呢。” 笑峰惊讶,连忙问其缘由。风影子先不回答,却问道:“你等既然为寻剑而来,可知这工布宝剑为谁人所铸造?” 笑峰道:“岳曾闻知,工布宝剑乃春秋十大名剑之一,为欧冶子所铸造。” 风隐子又笑道:“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工布宝剑却是为欧冶子所铸造,但铸造此剑,并非欧冶子一人之力,还有相剑宗师风胡子。当年楚王命风胡子前去吴越请人铸造宝剑,这风胡子便是楚人,是一代相剑、铸剑宗师。风胡子来到吴越之地,跋山涉水,不辞辛劳,寻找到欧冶子,以及欧冶子之徒干将,商议铸剑之事。三人费时年余,走遍江南名山大川,寻找精铁之英,淬剑之泉,磨剑之石,历经艰辛,得天时地利人和,终于铸得宝剑三口:一为龙泉,二为太阿,三便是这工布宝剑了。龙泉、太阿宝剑皆镇国之名剑,社稷之重器,匹夫皆不能得。唯有工布宝剑,釽从文起,至脊而止,如珠不可衽,文若流水不绝,匹夫可佩带得之,乃布衣之剑。” 笑峰与丁虎闻言不禁惊奇,便又请教道:“久闻宝剑之名,却不知其详细来历,愿前辈一并赐教!” 风隐子喝下一口茶,又接着道:“这工布剑既然是布衣之剑,则多为江湖豪杰所得,数百年来时隐时现。你所听到的江湖上有关工布宝剑的传言,与此也出入不大。只是为何说老朽是楚人呢?因为这宝剑是欧冶子与风胡子及干将等合力所铸,而风胡子是相剑宗师,认定这是一柄布衣之剑,便携带工布宝剑回归了楚国,将宝剑献给楚王,说明其中缘故。楚王爱之,不愿将工布剑交于布衣,遂藏在宫中,后晋军前来,索取宝剑,楚王借助宝剑威力,击退了晋军,保得楚国无危。然自此后不久,工布剑却无故失踪了。楚王召风胡子问之,风胡子道:布衣之剑,江湖才是其归处,终究不会长留在庙堂。 楚王奇怪,于是令人搜寻工布剑下落,后来却发现在吴国游侠手中,时吴楚为敌,楚王不能再得此宝剑。 自此之后,工布宝剑时隐时现,但凡能得到工布宝剑者,都一律是布衣百姓,却都能成为一时之杰,创建一番事业。所以后世能得到工布宝剑者,为了缅怀风胡子,都自称是风胡子后人,皆以风某子为名号。老朽四十年前偶然得到工布宝剑,有缘能成就一番事业,也是拜风胡子所赐,遵照其例,所以自号为风隐子。这般说来老朽也算是楚人,与你等有同邦之谊。” 笑峰闻言称谢道:“原来如此!前辈一番言语,令晚辈犹如拔云见日。晚辈也甚爱剑,前辈或可还能赐教一二!” 风隐子并不推辞,又饮下一口茶,继续说道:“你等可曾闻知八荒名剑么?” 笑峰道:“虽然听闻,却不知详细,愿前辈不吝赐教!” 风隐子便娓娓道来: ”八荒名剑者,乃工布、承影、纯钧、鱼肠、泰阿、湛泸、龙渊、巨阙,八口名剑。 此八口名剑,除开承影之外,皆为欧冶子主持铸造。 承影者,为上古名剑,曾为商天子、春秋时卫人孔周所有,与含光、宵练齐名。并称为殷天子三剑。殷商亡国之后,含光、宵练不知踪迹,唯有承影为卫人孔周所得,珍藏终生。孔周死后,趁影也不知下落,估计多半藏匿民间。 纯均、湛卢、巨阙皆为欧冶子为越王所铸宝剑,为越王所收藏,为镇国之宝剑。越王得此三剑,得以强国,与中原华夏争霸,号称霸王。 后湛卢宝剑突然出现在楚国宫廷之中,楚王问风胡子此剑何名?风胡子答言乃湛卢宝剑也,此剑所在之国,其国必然昌兴。 楚昭王得湛卢宝剑,遂击退吴师,国运渐昌,楚昭王遂成为楚国中兴之主。现在湛卢宝剑仍在楚国。 鱼肠剑却是一柄与匕首相似的短剑,锋利异常,此剑为欧冶子所铸造,后为吴国公子光以重金购得,令勇士专诸将鱼肠剑藏于鱼腹之中,而借进献鱼炙于吴王僚之时拔剑刺杀吴王僚,见血封喉,吴王僚立死。从而公子光夺得吴王之位,即吴王阖闾。阖闾以为鱼肠剑不吉,其女死,遂将鱼肠剑函封与其女陪葬,后世亦不知其葬处,鱼肠剑也难以觅得。 而太阿、龙泉两剑,亦为江山社稷之剑,当为天子所有。自欧冶子铸造之后,为越王所得,后越国灭,二剑亦不知所踪。 此七剑与工布剑合成为八荒名剑,八剑皆名列春秋十大名剑之中。而今在世有所踪迹的,便只有湛卢与工布了。 工布为布衣之剑,素来为豪杰所佩戴。然此剑乃天地灵物,化而为紫气,聚而成形。老朽四十年前得工布宝剑,随身二十年。但二十年前,工布剑忽然化为紫气,老朽便知道天意不可违,遂封剑于芒砀山,退隐江湖。如今这工布剑就封在芒砀山中,此便是老朽所能告知二位的了。” 笑峰与丁虎闻言,皆觉惊奇,便又起身相谢风隐子。丁虎请道:“晚辈行走江湖,平生喜好宝剑,请问前辈,可得一观否?” 风隐子沉吟不语,良久才缓缓而道:“工布剑杀人无数,亦乃凶剑,非有缘之人,不能得见也。如若强行索见,必定遭到祸殃。不瞒二位,自老朽封剑以来,来此探寻欲要见剑者,四方豪杰不下百人,且已经有十余人因不听老朽相劝,强欲索看宝剑或伤或亡。数月之前,赵国一位庞姓豪杰,就因此葬身于山洞之中,现在洞口已经封闭了,人不能进。二位该如何去看剑呢?” 丁虎闻言愕然,笑峰便道:“既然如此,晚辈就应当遵前辈戒谕,不生贪念,以避免祸殃。前辈能将这许多掌故赐教,晚辈来此已经是不虚此行了。” 风隐子见笑峰之言,沉吟不语,良久,才又问笑峰道:“那工布剑虽然是布衣之剑,却也是王者之剑,天下布衣豪侠,无不垂涎。老朽观徐孺子年纪虽幼,却有大家之风。难道真是对此没有一点心动乎?” 笑峰谢道:“非晚辈对此不动心,而是前辈所言,此剑乃凶剑,无缘之人,不能强取。晚辈虽然爱此剑,但不敢生此贪念。” 风隐子称赞道:“善哉!徐孺子。然老朽也有一言,不知徐孺子能听否?” 笑峰道:“愿受教!” 风隐子道:“工布剑已经化于无形二十余年了,今天下局势变幻,布衣豪杰当出,老朽恐宝剑当要再聚集成形了。今年以来,芒砀山数次闻见龙吟虎啸之声,老朽料知,宝剑若如此,怕是要遇到真豪杰了。老朽观徐孺子年少有为,非同一般豪杰,今来此地,恐与工布宝剑有缘。依老朽之见,如真有缘,则宝剑唾手可得也。孺子且随老朽前去看果真有缘否?意下如何?” 第二十六章 老者无为 后生可畏 笑峰本听说工布宝剑可遇而不可求,凡是来寻剑者,风影子都一概拒绝,今见风影子突然邀请自己去看剑,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当下心中十分感激,对风隐子施礼道:“晚辈素闻前辈向来拒绝前来寻剑者,今孺子何德何能,能让前辈如此见爱呢?” 风影子道:“世上有许多事,在于缘分二字。譬如老朽当年,如未得此宝剑,现在恐怕也不过只是一凡夫俗子老年渔翁耳。得此宝剑,老朽能够纵横华夏江湖二十年,成为一代人杰。至今寻思,乃在于缘分。孺子且近前,听老朽讲述平生之事。” 风隐子此番态度,也着实出乎丁虎意料之外。丁虎是个粗人,但见此局面,也知道风隐子是有意要传剑于笑峰了,心中不由得欢喜。丁虎生来崇尚武勇,早年亦听闻风隐子之名,也心怀敬仰。只是风隐子已经退隐江湖二十年了,像笑峰这等后起之秀,多不闻知其名。丁虎今见到风隐子本人,也甚觉意外,跟心中的风隐子大侠判若两人,不过见风隐子果然有高士之风,丁虎还是很敬佩的,见风隐子如此,当下也离席施礼请求道:“笑峰乃当今江湖奇才,楚王闻笑峰之名曾请进宫中,以礼相待,托付笑峰帮忙办事,以湛卢宝剑亲自相赐借用。今前辈若能将工布宝剑传于笑峰,则豪杰再度兴盛,指日可待也。” 笑峰连忙道:“孺子无德无能,实在不敢当此言。此番前来探望前辈,一者为表晚辈相敬仰之意,二者也是为求教于前辈。岂能是觊觎宝剑呢?” 风影子呵呵笑道:“你二人来意,其时老朽心里已经明白。这位丁壮士,倒是直爽人,所言不错。老朽见徐孺子年轻有为,正与老朽当年相似,所以才有心让你二人返回一叙也。老朽观徐孺子,可当大事,将胜过老朽当年数倍不止。” 笑峰连忙又道:“前辈年高德昭,晚辈只是在梁州汉中一代略有声名,这中原大地,无人能识得晚辈,岂能与前辈相媲美呢?且前辈持有工布宝剑,当今天下,豪杰当兴,领袖也应是前辈当仁不让,孺子何敢不自量力!” 风影子道:“老朽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了,欲要再问江湖之事,恐心有余而力不足。且老朽已经隐居多年,淡迫名利,不愿再以老耄之年涉足江湖,今重整山河,正待后生。你等既然前来请教,为何就不能听老朽一言呢?” 笑峰谢过,风影子于是让二人坐下,讲述自己当年一些生平之事。 风隐子自在吴地得到工布宝剑之后,又为一神秘老者传授风影剑术,于是成为当时吴越剑术名家,无人能出其右,吴越游侠追随者甚众,以风影子为首领。风影子持工布宝剑,在吴越之地行走江湖,无人能胜。当时吴越之民皆彪悍好战,与风影子相邀决战者部下数十人,行走江湖数年,虽然成就吴越第一剑客之名,然死在工布剑之下的吴越游侠,也有十数人。 风影子见杀戮过多,心中不安,遂不再与人决战。而吴王闻知,欲要得到工布剑,便请风影子可交出宝剑,入吴王宫廷为官。风影子视宝剑为身家性命,自然不愿交出,也不愿为官。恐吴王怪罪,于是离开吴国,来至中原。 几经辗转,遂于宋国安居。后数年,风隐子成为中原豪侠领袖,叱咤风云,中原各国权贵亦知其名。 时宋国蒙邑人庄周,学识渊博,文采汪洋,名闻诸侯。庄周传承老子衣钵,是当今道家学派的第一人。 风隐子年长庄周数岁,二十余年前,庄周居于宋国,也曾数度游走于诸侯国君之间,亦有声名。风隐子则是蛮声江湖的风云人物。两人本不是一路人,但一日,风隐子仗剑出游,行至宋国蒙邑乡下,见庄周荷锄伫立在田间观看一蛇追食青蛙,青蛙即将被蛇吞下,惨叫声不绝于耳,而庄周却无动于衷。 风隐子见而惊奇,便上前问庄周道:“足下见天地间以强凌弱之行,为何不相助弱者一臂之力呢?犹自荷锄驻足而观?足下岂非仁人乎?” 庄周闻言,只是对风影子略微一作揖,并不回答。 风影子上前看之,见青蛙已经为蛇吞食,但方未吞下肚中,蛇一时不能行。风影子便对庄周道:“足下何不以锄杀蛇,以为青蛙报仇?” 庄周这才打量风影子,见其身挂宝剑,豪侠装束,气度不凡。便问风影子道:“君莫非当今豪侠风影子?此剑莫非工布剑乎?” 风影子略略一惊,问道:“吾与足下并不相识,足下何以知之?” 庄周笑道:“宋国地界,豪侠盛行,君身佩宝剑,气度不凡,眉宇之间有王者之气。虽与在下素不相识,然在下今日一见,已经八成猜知是了。” 风影子惊愕,便施礼,请问姓名,庄周道:“吾乃庄周,本地百姓也。” 见风影子对自己刚才举动不解,庄周便解释道:“天地万物,自有其法则,世间众生,皆要遵循其法则。蛇食青蛙,乃自然法则也。吾若杀蛇以救青蛙,虽为仁义之举,然却是违背自然,有违天道法则。即便吾虽然今日能救得一蛙,然能救得天下之蛙否?之所以见之而不救,乃为顺其自然,遵循天道而已。” 风影子见庄周所言甚为在理,其中道德高深,非一般百姓所能认知。不由得相结识庄周,于是与庄周坐在田间,两人高谈阔论,庄周学识渊博,口若悬河,学问高深,风影子甚为钦服,便问庄周道:“以足下如此之才,可出入宫廷为卿相,何不进取功名以取富贵呢?” 庄周笑道:“龟在泥水中爬行,虽苦却自由自在,而一旦进入宫廷,那就成了牺牲祭品了。吾还是宁愿在泥水中爬行甚为自在快活也。” 风影子大为触动,寻思自己二十年来,纵横中原江湖,虽然身居豪杰领袖之位,却也是身不由已,颇多烦恼。这江湖中多少豪侠为博取声名利禄而成为牺牲祭品的事,屡见不鲜。而当时豪侠势力甚大,多有不法之事,豪侠快意恩仇虽然痛快,却违法犯禁,引起中原各国猜忌,风隐子对此深为忧虑,但自己却无力扭转控制这种局势。而自己又是风口浪尖的人物,自己虽然身为豪杰领袖,却势成骑虎。 趁此风隐子便将心中忧虑以问庄周,庄周笑道:“天下兴亡盛衰,周而复始,日中则仄,月盈便亏。君若遵循天道,激烈勇退,追随赤松子游,则自当忧虑烦恼消除,身名可保也。” 风隐子谢过,自此便与庄周为友。回去之后,便寻思退隐之策。后来一日,工布剑化为紫气,风隐子便趁此宣告中原江湖,准备封剑退隐。 不多时,各国果然下令禁绝豪侠,有不法之行者,官府皆逮捕治罪。而风影子虽然是豪杰领袖,却已经在此前就封剑归隐。宋国国君与风影子甚有交情,各国欲要追究豪杰首领风隐子之罪,宋君对各国言:“风隐子乃当今高士,虽然一时为豪侠首领,然豪侠不法之事,非其所为也。况且已经退隐了,今若治罪,恐怕寒天下高士之心,不如尊之。”各国便听从了宋君之言,不再追究风隐子。宋君遂将芒砀山田地一百亩相赐风隐子,让其在此隐居。 风隐子隐居芒砀山二十年,受庄周影响,便也成为道家人物。而二十年后,庄周学问,扬于中原,成为一时大家,时人皆以为庄周为老子第二。而庄周虽然声名满于天下,闻达于诸侯,却不贪慕富贵,自愿为民耕种自食。楚王闻知庄周之贤,派遣二人前抬着千金礼物来聘请庄周道:“楚王愿以国事委托于先生。” 庄周正在溪边垂钓,并不回头,只是淡淡地说:“千金的确是厚礼,卿相也的确是尊贵的高位。但您难道没见过祭祀天地用的牛吗?喂养它好几年,给它披上带有花纹的绸缎,把它牵进太庙去当祭品,在这个时候,它即使想做一头孤独的小猪,难道能办得到吗?请您赶快离去,不要玷污了我。我宁愿在小水沟里身心愉快地游戏,也不愿被楚国国君所束缚。” 楚国使者只好抬着礼物返回。而庄周拒绝高官厚禄诱惑,自甘清贫,德行为后世所敬仰。庄周学问属于道家流派,与老子一脉相承。著有《南华经》,亦称《庄子》,其中《逍遥游》一篇,行文天马行空,文采恣意风流,思想博大精深,为后世深为倾倒。 风隐子受庄周影响,也潜心于道家学说,著有《风隐子》一书,以剑法阐述道家思想。不过此书已经失传。 风隐子年老之后,寻思工布宝剑终不会长久封于山中,若天道变化,豪杰再兴之时,工布剑还当再现江湖。而当今天下局势,中原各国势必将再启用豪侠。风隐子已经无意于江湖了,但也还有一心愿未了,那就是寻找继任者。只是这数年来,前来寻剑的人络绎不绝,却无一人符合风隐子心中要求。 今见到笑峰,年不过三十便是梁州三百豪杰领袖,行事沉稳,亦有少年老成之大家风范,且心中又无贪念,风影子几番试问观察之后,心中遂满意笑峰,便决定准备以工布剑相授了。 第二十七章 宝剑解封 风行上位 风影子讲述完毕,然后对笑峰道:“老朽愿在有生之年,了却心中夙愿,二十年前,工布宝剑虽然化为无形,老朽也封剑退隐。但凡事皆在缘分,盖良马逢伯乐而嘶,宝剑遇英雄而鸣。老朽昨夕夜梦豪侠前来,今日得见孺子,此非天意?老朽之愿望,非为利于孺子一人,而愿孺子得此宝剑,以传承风氏之薪火,以成未竟之业。” 晓峰闻言,便不再推辞,遂出座离席,伏地拜道:“恭敬不如从命!恕晚辈直言之罪,晚辈曾佩戴楚王湛卢宝剑一月,由衷嗜爱宝剑。今闻知前辈工布宝剑音讯,遂立即前来,虽不敢有奢望得此宝剑之贪念,然却也愿一观之。今既然前辈以此为教导,晚辈安敢不从命!” 风影子这才离席而起,扶起笑峰,呵呵笑道:“孺子如此才是明智果决之人。老朽虽不才,却看人一眼即中。今且在庄上歇息数日,容老朽祭奠宝剑,然后才可以观之。” 原来这工布宝剑乃天地神物,亦能通人性,虽然化为无形,风隐子却也有办法观之。只是前番来寻剑豪杰,皆无缘分,所以风隐子不敢贸然启封,让宝剑现行。今既然满意笑峰,风隐子便准备祭祀宝剑,让笑峰观之,若果然有缘,宝剑便可现形。 风隐子嘱咐笑峰丁虎二人,且在庄上斋戒沐浴三日,每日焚香祈祷,又以大公鸡三只为祭祀宝剑之物。每日杀一只,以鸡血在山洞之前祭祀。 三日完毕之后,风隐子便带笑峰与丁虎上山,至山洞门前,风隐子让丁虎且再远处盯梢,勿要让他人人靠近,秘谓笑峰道:“工布宝剑乃凶剑,其封在山中二十年,威力巨大,若一旦解除封印,其一时难以驯服,需得豪侠王者之气方能制之。你且在山洞之前待之,容老朽为宝剑解封。若宝剑飞出山洞,你便念动咒语收复,若其能回到你手,便是有缘了。如其不能,则是与你无缘也。那时你便可向山洞叩首谢罪,不管后面如何声响,你只要回头不顾,则可以脱身。切记切记。” 笑峰领诺,风隐子便将咒语传给了笑峰。风隐子于是登上山顶绝壁处,绝壁上有一柏树,这柏树便是当年封剑时候风隐子亲手所种植,埋下了符咒等物,如今只要将柏树砍伐,连根拔起,便就解封了。 笑峰遵守风隐子嘱咐,且再山洞前侯立之。 风隐子手执斧斤与?头,攀援道柏树处,便砍伐那柏树,这山顶绝壁上土地十分贫瘠,柏树虽然生长了二十年,却只有碗口粗细,两人之高,风影子数斧便将柏树砍到,然后崛其树根。 约莫一炷香功夫,风隐子将树根崛起,随即抛下山来,并将斧斤?头一并抛下,然后口中念动咒语,忽然睁目喝道:工布工布,时辰已至!此时不现,更待何时! 风隐子祝毕,便站在山顶石壁上观之。须臾,山中忽然有所声响,响声愈来愈大,震动山丘,泥土石块纷纷落下,风隐子全然不顾,再次念动咒语,只见金铁之音突然大作,龙吟虎啸之声传出,此便是剑鸣。 笑峰见此,心中大惊,然甚为兴奋,心中不敢有怠慢疏忽之意,于是聚精会神,听音辩物,以观宝剑从何而出。 丁虎在远处,也被这剑鸣之声惊呆了,不禁也频频回头观看。 这剑鸣之声,时而低沉婉转,时而高亢响亮,能传到很远的地方。飞禽走兽皆惊飞而走避之。 少倾,忽然一声响亮,山洞顶上忽然有一股紫气破土而出,直飞天际,鸣叫不止,风影子见之,遂大声对笑峰喊道:“快念动咒语,收取宝剑!” 笑峰见一团紫气冲上天际,正在惊愕之间,听见风影子大喊之声,于是连忙双手合十,念动刚才风影子传授的收取宝剑咒语,连念数十遍。 而这工布宝剑,被封山洞二十年,今得以解封重见天日,其性猛烈,威力巨大,一时尚难以制服。在半空又盘旋翻转,飞来复去,笑峰以咒语相制,虽然可不使宝剑远去,却是一时不能收取。 那宝剑化为紫气,在低空盘旋飞舞,上下翻飞,如遇土石树木等障碍,即无不摧之,令人震撼。 笑峰连念咒语三十余遍,终于召得那宝剑近前。风隐子也为笑峰捏了一把汗,心想宝剑桀骜难驯,笑峰到底有无德力将其驯服。但见最后紫气逐渐凝聚,环绕笑峰身边之时,风影子才放下心来,常舒一口气道:“今工布宝剑得新主了!老朽余生之夙愿,也可以了结了。”于是便下山来。 紫气环绕笑峰身边,逐渐凝聚,越来越浓密,笑峰再念动咒语十余遍,这团紫气终于凝聚成形,化为一柄宝剑横躺在笑峰面前。笑峰大喜,随即对着宝剑下拜,此时风影子已经走下上来,见宝剑已经现行,为笑峰所驯服,大喜,便对笑峰道:“今宝剑已经归于孺子,孺子何不取剑佩之!” 笑峰依照风影子之言,三拜宝剑之后,才恭敬起身,双手捧起这工布宝剑,细看时,剑匣并无特别之处,风影子见状,便对笑峰道:“孺子已经是工布宝剑主人,便可拔剑试看!” 笑峰遂依言拔出工布宝剑,剑身出匣,寒光闪现,微有龙吟之声,这工布宝剑,果然是釽从文起,至脊而止,如珠不可衽,文若流水不绝。长二尺余,轻便且柔软,折而可弯腰一圈,剑刃又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笑峰试过之后,慨叹道:“今日方信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之言。”于是随风使宝剑一击,即精光四射,剑气如霜,虎啸之声,随剑而起。 笑峰赞叹道:“果然为八荒名剑!非同寻常,欧冶子与风胡子技艺可谓是巧夺天工。今工布宝剑,老朽就传于孺子了,任重道远,君子不可以不弘毅啊!” 风隐子呵呵笑道:“不只是巧夺天工,乃夺天地之造化也。” 笑峰已经得到工布宝剑,遂再拜风隐子,认为师傅,愿以子事之,一再相谢。风隐子呵呵笑道:“良马逢伯乐而嘶,宝剑遇英雄而鸣。今孺子得此剑,乃自身洪福与天意也,不必谢老朽。今既然愿意拜老朽为师,老朽再将风影箭法传授于你。” 笑峰闻言大喜,当下即拜了风隐子为师,风影子先执其工布宝剑,在山前演示了一番风影箭法路数,对笑峰道:“当年老朽凭借这套剑术,独步于吴越,纵横领衔于中原。工布剑乃布衣王者之剑,你今得之,便有望领秀天下群雄。只是此任重大,自身还需砥砺。” 笑峰道:“徒弟虽然略通武艺,然尚称不上高强,今便谨记师尊教诲,朝夕练习。” 风隐子又让笑峰使一套剑法路数看看,笑峰遵命,便模仿刚才风隐子招法路数,使了一套风影剑法,风影子看毕,点头道:“你有剑术根基,此套风影剑法,与你来说不难掌握。且多加练习,为师望青出蓝而胜于蓝也。今观你使用箭法路数,颇有行者风范。依照工布剑传承惯例,今就为你取号风行子,如何?” 笑峰谢道:“师尊之言,敢不领命?”便受了风行子之号,自此笑峰在江湖上又名风行子。 风隐子见丁虎还在远处,于是招呼丁虎过来,对丁虎道:“老朽观丁壮士,也是一时勇士,今既然有缘,可也试用一番工布剑。” 丁虎已经为工布剑威力所折服,见如此天地神物,心中敬畏,只是不敢轻易使用。风影子道:“无妨,壮士心志明净淳朴,试用此剑一番,无碍也。” 丁虎这才接过宝剑使了一番,果然是天下名剑,世间利器。丁虎赞叹不绝,将宝剑还给笑峰道:“恨丁某无福,不敢再用此宝剑须臾,恐折损己身。此剑是布衣王者之剑,当由笑峰这等人物佩之才合适。” 风影子呵呵而笑,已经取了宝剑,便带两人下山。 回到庄上,风影子又留笑峰与丁虎住了数日,一边教授笑峰剑法,一边嘱咐江湖一些事项。完毕之后,便对笑峰道:“老朽虽然传了你这柄宝剑,教了你风影剑法,但为师已经入了道家,当今道家一流人物庄周,便是为师之友。庄周曾言:圣人无名,至人无己,神人无功。为师深为佩服,愿以此格言为修身准则。所以你再执工布宝剑出江湖时候,别人问起来历,不必言是师承风隐子。为师已经年老,素喜清静无为,不愿再卷入江湖。你可知晓为师之意吗?” 笑峰顿首道:“徒弟一切都听从师尊之意,必不会干扰师尊清静。若别人问起,徒弟之说偶然得之便是了。” 风影子点头道:“甚好,今天下局势不安,西边强秦有饕餮天下之心,六国王公贵族必然启用豪杰,你等正是可为天下用命之时。你既然取得宝剑,学得剑法,假以时日,号令天下群雄那是早晚之事,任重道远,且行珍重。如有难以解决之要事,可前来芒砀山询问师尊。今日天气正好,为师就不留你了,你且赶路罢。”言罢,便催促笑峰与丁虎上路。 第二十八章 子之乱国 匡章侵燕 风隐子已经传工布宝剑于笑峰,对笑峰寄以厚望,临别赠言道:“工布宝剑虽为利器,却也是凶险之剑,若滥用其锋芒,便为凶器,不仅无助于己,反而自损德行,欲要成就领袖天下豪杰之大业,有此宝剑还万万不够,需得自身砥砺。切记切记。” 笑峰顿首领诺,便与丁虎辞别了风影子。二人取道中原,回至魏国大梁,来见朱申与侯嬴,朱申与侯嬴闻知笑峰果然得工布宝剑,大喜,于是两人便归于笑峰麾下,为笑峰联络魏国豪侠。 笑峰与丁虎返回汉中,召集麾下豪杰,商议事项,梁州豪杰见笑峰得到工布剑,皆大为振奋。笑峰定下法则,约束麾下,令各安其职,听令而行。 笑峰居于汉中,一面遣人打探中原各国情况,一面使人联络汉中已外各地豪杰人众等。 再说燕王哙已经让国于子之,自己退居臣位,出居别宫,已经三年了。如此颠倒举动,举国哗然,诸侯闻之,也都暗中笑话燕王糊涂荒唐。 子之当上了燕国国君,虽然此位是燕王禅位而来,然子之又怎能相比尧舜,其恩威末立,德不配位,国人都不归服。 所以子之一登王位,除开自己党羽势力之外,就被燕国人民所孤立。 燕太子姬平被质于齐,听说燕王以及禅位相国子之,不禁又惊又怒,惊讶的是父王竟然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愤怒的是子之为君,则置自己太子位何在?然自己在齐为质,对此一时又无能为力。 姬平正在踌躇无计之间,齐王忽然派人来问候太子,并对姬平说道:“燕国君臣易位,恐怕变乱就要发生,太子您是燕国的继承人,怎么能坐视逆臣当国呢?如太子有所意愿,寡人一定举齐国之力相助太子!” 姬平流泪回答齐国使者道:“蔽国不幸,以致臣下乱国。羁人闻之,心如刀绞。欲要拔乱反正,只恨力不能及。为亡人谢过齐王,谨受遵命!” 其中羁人的意思是说自己在齐国为质做羁旅,用以自称。 齐王得到姬平回答,便问学者孟轲道:“燕人君臣倒置,这样会祸乱国家吗?” 孟轲即亚圣孟子,邹国人,是孔子衣钵的继承者,为当世大儒,名满天下。周游齐宋之间,虽然受到礼遇,却不能被见用。 齐宣王即位,欲要成就齐桓公霸业,孟子便又二度来到齐国,齐宣王礼遇之,尊为夫子,凡事都向孟轲请教。 今见齐王问起此事,孟轲答道:“必然会。” 齐王问道:“何也?夫子可为寡人解释之!” 孟轲道:“君为臣纲,本末不可倒置。今燕国子之以臣居君位,其本末倒置也。国人必然不服,由此可见,燕国必有祸患。” 齐王又问道:“如燕国出现祸乱,寡人可伐之乎?” 孟轲道:“如果征伐燕国而能让燕国人民感到高兴和快乐,大王为什么不去征伐他呢?” 齐王大喜道:“善哉!夫子之言,令寡人受教矣。”于是便作准备,一面相助燕太子姬平,护送其回国,一面以待燕国之乱,便令齐军征伐燕国。 齐宣王又对燕太子姬平道:“我听说太子有主持正义之心,将要以私废公,拔乱反正,整顿君臣的秩序,明确父子的地位。寡人的国家很小,不足相助太子成事,即便这样,寡人也愿意听从太子您的调遣。” 齐王言语虽然恭敬,然言外之意,就是准备出兵燕国,插手燕国之事。 而姬平此时客居齐国为质,自然希望得到齐国帮助,也不及考虑深远,便答应了齐王的要求。允许齐国出兵燕国。 于是齐王派兵马护送燕太子姬平回到燕国,以观时局情形,再做出兵打算。 再说子之成为燕王之后,国人多有不服。且子之行事专断豪横,重赏鹿毛寿、苏代兄弟等人,排挤打击异己。太子姬平与将军市被本来就与子之不合,子之即位之后,欲要夺市被兵权。又忧虑太子姬平是其威胁,于是与鹿毛寿、苏代等密谋如何去掉太子势力。 将军市被闻知子之谋划夺取自己兵权,大怒,道:“此等逆臣,窃取君位,人人都得诛之!今反倒还欲来图我,殊为可恨!不如我先举兵伐之!” 于是聚集部下之兵数千,登高一呼,国人竟然纷纷跟随,市被率军五千,燕国百姓数万人相随,攻击燕国王宫。 子之闻知市被举兵挟众来攻,便也发燕国蓟城之兵万余人,令大夫鹿毛寿、客卿苏代等率领相抗。 两军正在蓟城燕宫门外对抗相攻,正在难解难分之间,燕太子姬平已经率军从齐国赶至,于是一齐合兵攻子之。 又相持十余日,市被与姬平不能攻克宫门,而两相混战,竟然杀死军民百姓数万人,燕人大为惊骇震恐。 苏代见如此情形,便对子之说道:“市被不过是因为大王欲要夺其兵权而反,太子姬平,才是大王心腹之患,今从齐国归来,是要与大王争位。大王便可行反间之计,以高官厚禄为诱,策反市被,让其攻打太子,剿除太子之后,便可让市被领上卿之位,市被必然听从。” 子之便从之,发书信给市被,大量赠送金银财货,又言市被若能剿除太子姬平,便以市被为燕国上卿。 市被果然是见利忘义之徒,得子之高官金银为诱惑,便突然倒戈,转而攻打太子姬平,姬平不及迎战,便被击败,连夜率残部逃往燕国无终山。 子之便派兵追杀太子,姬平连忙抛下军马,扮作百姓,藏匿无终山中,得以避难。 子之见已经驱逐了太子姬平,便趁市被之军疲惫之际,忽然发动攻击。子之亲自率兵,骑马执长矛驰聘军中,市被大怒,亦披挂上马,手持长戟来迎战。 子之十分勇猛,武艺高强,气力非凡,动作迅捷,市被虽然也是勇士,但勇力尚逊色于子之。 两人在阵中大战二十余合,市被终究不敌,被子之一矛刺落马下,于是诛杀市被,其军无主,皆溃散。 子之得胜,便将市被曝尸示众,传令国中,搜捕市被与太子之党。诛杀异己,一时间燕国大乱,国人皆将子之恨之入骨。 齐宣王闻知,便又对孟轲叹道:“夫子所言无虚,今燕国果然发生了祸乱!” 孟轲便趁机劝谏齐王道:“燕君无道,大王便可趁此机会,出兵征讨燕国,一定有所收获,正是当年齐桓、晋文之事。” 齐王便又道:“前番寡人曾答应相助燕太子,而今燕太子却已经事败,此时燕国可真能伐否?” 孟轲道:“此犹如武王伐纣之时,机不可失。燕国人民,痛恨子之入骨,大王发兵征讨子之,燕国百姓必然夹道欢迎,能让其百姓欢迎而征伐其国,大王有什么不出兵的理由呢?” 齐王大喜,于是便命令大将匡章率齐军五万,连同齐国北方边境之兵,共有十万之众,从渤海进兵,征讨燕国。 齐将匡章,虽然骁勇善战,但素来残暴,率师长驱直入燕境,燕国百姓见之,果然不设抵抗,甚至夹道欢迎齐军入境,匡章大军不费什么力,行军五十日,便抵达燕都蓟城,遂兵临城下,围定蓟城。 子之闻齐军前来,便率军据住王宫,与其党羽商议御敌之策,鹿毛寿道:“齐国无理,发兵侵我。大王且休要焦虑,容吾率兵抵抗齐军,齐军兴无名之兵,必然败去。” 于是子之便令鹿毛寿率万余军来击齐军,匡章领两万军相迎,战于蓟城南门,燕军不能敌,鹿毛寿急忙率军退据王宫,据险为守,防御齐军,彼此相持。 苏代、苏厉见齐军一路并无阻挡,便深入燕境,兵临蓟城之下,料知子之已经大势已去,兄弟二人便为自己计划,对子之诈言称去魏国求魏王发兵来救燕国,危急之下,子之不得已,便遣苏代兄弟前往魏国。 苏代兄弟便逃出蓟城,却不去魏国,奔自己家乡东周而来。 相持数日,匡章又令齐军进攻蓟城,破其东南二门,入内城围定王宫。 子之在城内难以坚持,军士纷纷出逃。燕国蓟城人民,不助子之反而诸齐军,子之倚仗自身勇猛,便与鹿毛寿率军反攻,准备突围而走。 匡章见之,便指挥齐军将子之、鹿毛寿一万余人团团围住,子之大声道:“此用命之时也!”身先士卒,挥矛跃马,率军杀入齐军之中。 鹿毛寿也带军杀出,却被匡章引军拦住,一阵厮杀,燕军大败,鹿毛寿尽然死于乱军之中。 两军在蓟城混战半日,燕军大败。子之部下军士多半为齐军所俘虏。子之犹然死战,手提长矛,血染衣甲,座下马已经受伤倒地,子之便执矛步战,前后杀死齐军百余人,而自己也身被数十创,力竭不能战,遂被齐军所擒。 子之被擒,匡章便引军杀入蓟城王宫,将子之之党尽行诛杀,占据燕国王宫,收其宝货,焚灭燕宫,又将燕国宗庙社稷尽兴捣毁。纵兵劫掠,杀戮燕人,蓟城大乱。 燕王哙居于别宫,闻知齐军前来,擒获子之,齐军杀戮人民,毁坏宗庙,燕王哙痛哭流涕道:“苏代、鹿毛寿误我!今宗庙被毁,吾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于是便在别宫自刎而亡。 齐军出兵五十余日,深入燕境,匡章纵兵大掠,燕国几乎灭亡。 齐宣王趁此将燕国大半之地并入齐国,匡章洗劫完蓟城之后,便率军押解着燕国宝货财物并俘虏子之等班师。 匡章将子之押解齐国临淄,齐威王见而骂道:“匹夫安敢以臣为君,祸乱纲纪!”于是数子之大逆不道之罪,命令将子之剁为肉泥,称为醢刑,以警示天下。 燕人本恨子之,见齐军来,虽然剿灭了子之,但匡章纵兵洗劫,又侵略吞并燕国数十城池,都愤恨满腔,于是皆怨太子平不该召齐军入境。闻知太子平在无终,于是前往攻之,攻杀太子姬平于无终山。 第二十九章 王孙有危 豪侠来助 燕王哙传国于臣下,子之以臣代君,此颠倒礼制之行,终于酿成燕国内乱。燕王哙大权皆被子之夺取,形同傀儡。 时子之不为燕人所拥护,而齐王又大力扶助太子平,与子之更是势如水火。 子之手下鹿毛寿等都是一班佞臣,而纵横家苏代,也不过是为利所驱使,岂能真心为燕国大计着想?鹿毛寿等恐太子平与公子职不利于子之,便进言子之,且先除掉燕王诸位公子,才可保大位。 而赵、韩、齐等诸侯,都怒子之颠倒君臣之行,子之遣使前来结好,三国皆不许,亦不愿交出燕国质子。子之内不得国人拥护,外不得诸侯支持,只有以杀戮来弹压人民,越来越引起燕人不满与反抗。 时齐国强盛,齐王欲要称霸,便有心拉拢燕国为附庸,于是相助太子平率军入燕国夺位,并遣将军匡章率齐师于境上驻扎,以观成败。 而赵国、韩国与齐国为对立,西边又有强秦,所以也欲要结交盟友,拉拢燕国。赵国当时是赵武灵王在位,赵武灵王乃一时有为之主,年少即位为君,胡胡骑射,大力改革,遂使赵国国力增强,军旅振作,但与大国秦、齐相比,还尚不足相匹敌。 赵国虽然振兴,却也面临着内忧外患,其中赵国之中还有白狄所建立的中山国,横贯赵国之中,中山国兵力强盛,自立国时起,一直便是赵、魏等国的心腹大患。 中山国曾一度为魏国所灭,然后来又复国,军力强盛,号称有兵车九千乘。赵武灵王深为忧虑,心中早有攻灭吞并中山国之意,只是一时国力尚不足吃掉中山国。见此番燕国内乱,于是也有心扶植燕王在外公子,如能相助其夺得燕王之位,燕国必能感激自己,以便相助自己灭中山国。 赵武灵王闻知燕国太子平在齐,公子职在韩,而赵、韩皆与齐国为对立。今齐王相助太子平,那赵国自然不能与齐国相争了。赵武灵王寻思良久,便准备相助公子职,于是给韩王发书,说明此事,愿意两国结为盟友。 韩国地处中原,四面受敌之国,其虽然比宋国、卫国、中山国等实力要强,然在战国七雄当中,却是实力排名最末的国家,略强于燕国,欲要图存,自然也要引他国为援助,今赵国抛来橄榄枝,韩王当然同意了,二国遂结成攻守同盟,并一致准备拥立公子职为燕王。 齐宣王为拥立太子平,遂发书给韩王,令韩王杀公子职,以为太子平清除对手。韩王接到齐王书,不肯杀公子职,遂回书齐王道: 燕公子姬职在弊国,且无罪,寡人何以杀之?且其为庶子,安得能与太子争位乎?寡人不能从君命,万望君谅解。 齐王见韩王不肯杀公子职,甚怒,欲要发兵攻韩,孟轲却劝谏道:“欲要使人杀他国质子,人不从而伐之,师出无名也,恐不利。且韩与赵已经结盟,大王若伐韩,赵安得不救乎?”齐王闻言乃止。 齐王还是担忧公子职坏事,见韩王不从己命,又一时不能发兵讨伐,于是便令人密遣刺客,前去韩国刺杀公子职。 公子职在韩国,虽有随行护卫人员数人,但只有心腹百里丙可用。风闻齐王遣人游说韩王杀自己以交好齐国,韩王并不从,公子职心中不安,便前去致谢韩王,韩王道:“公子且放心,安居本国,寡人绝不听信他人挑唆之言。”为使公子职安心,便又加派宫中卫士四人为公子职护卫。 不多时,齐王派遣刺客来到韩国新郑,探知得公子职馆舍所在,遂潜入馆舍房梁上埋伏,准备夜里刺杀公子职。 时公子职去韩王宫廷朝会,晚上由卫士送回馆驿,公子职正入馆驿,卫士在官驿外面警戒值守。公子职推门进入房间,正欲寻找坐席坐下歇息,忽然房梁上掉下一物来,公子职便令从人查看,原来是一只老鼠,从人举起火把照看屋梁,见一黑影隐约盘伏在屋梁之上,惊之,公子职遂令卫士入,那刺客见踪迹败露,遂跃上屋顶,趁夜色遁去,仓促之间,掉下匕首一把。 公子职发现府中潜藏刺客,便与百里丙商议,百里丙看那匕首,道:“此匕首是齐国所产,刺客定然是齐人。” 公子职惊讶道:“似此如之奈何?” 百里丙便对公子职道:“齐人前来行刺,多半是齐王暗中所遣。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公子在此恐不得安宁了。” 公子职慨叹道:“吾有国不能回,今不在此,又能去何处呢?” 百里丙寻思良久,对公子职道:”臣以为,刺客之流,多半是江湖人士,这等人最难防备。公子乃千金之躯,若一旦为小人所害,将令人扼腕,今公子又不能离开此处,着实为难,不过臣有一建议,不知可否?” 公子职道:“吾居韩国数年,无一日能安心,今日又遭人计算,更是如坐针毡。你有何策,且快说来。” 百里丙道:“公子前番接纳梁州豪杰徐笑峰等人,正是赤胆侠义之人,今公子有危,其必然将伸以援手。” 公子职沉吟道:“吾兄徐豪杰在楚国汉中,又岂能劳烦他呢?” 百里丙道:“公子既然与徐豪杰义结金兰,今公子有危,他作为公子之兄,必然不会坐视之。且容臣打探消息,将此情传达于徐豪杰。公子义兄即然为当世豪杰,必然急人所急,扶危救困也。” 公子职还在犹豫,百里丙便跪下请公子职道:“公子乃燕国王孙,生死存亡关系燕国兴衰荣辱。今齐王既然暗使刺客,一次不成,必然还有再次。若公子一旦有所闪失,臣也将自刎追随公子。然燕国社稷宗庙,谁人能相安定呢?请公子明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能保得无危便是上计!” 公子职寻思良久,别无他策,只好听从百里丙,前去打探笑峰消息。百里丙通过在新郑梁州豪杰张盛等,得知笑峰已经在一年前得到工布宝剑,回到楚国汉中,正在养精蓄锐,联络四方豪杰,以待时变。 百里丙甚喜,便将此情转告公子职,公子职也感欣慰,遂遣人持黄金百两,书信一封,前往汉中上庸求见笑峰,告知此情。 笑峰闻知公子职使者来,急忙请入,屏人握住使者手问道:“燕国公子乃吾结义兄弟,今公子旅居韩国,差尊使前来,必定有要事。尊使且言,吾弟今有何急事?” 使者先奉上黄金,笑峰不顾,只要使者讲公子职发生了何事,使者道:“小人并不知何事,只是前来送信,公子有一书,带给徐豪杰,想必书中都言明了。” 笑峰催促道:“且快些拿书来看!” 使者拿出一个密封锦囊,交与笑峰,笑峰开启锦囊,里面有一卷帛书,笑峰急忙展开,看其帛书道: 尊兄在上,今愚弟家国遭变,齐王前番令韩王杀愚弟以清除异己,幸得韩王不从命,愚弟性命得以保全。然齐王遣刺客前来,欲要致愚弟于死地。愚弟身处危险之境地,又无可用之人以自卫。贤兄乃当世豪杰,愚弟愿闻贤兄自卫除危之策。愚弟姬职顿首以拜! 笑峰看完帛书,大惊道:“燕国公子素来不会轻易如此,今万不得已,不会发书求助。且吾与燕国公子义结金兰,今岂能见危不救呢?”于是便立即写下回书,函封,交付使者带回,言自己将立即前往韩国,设法相护卫公子职。 使者归报,公子职闻知心下才稍稍安定,便呆在馆舍,并不外出,令护卫军士加紧巡查,以防刺客再来。 笑峰得知公子职身处危险之境,心中焦急,当下便将梁州事物交付给墨飞等人,又带上丁虎,二人骑乘快马,从商於之道入韩国,先至新郑,见到张盛,让张盛传言,说自己已经到了新郑,住在客官之中。 公子职日夜盼望笑峰前来,三日后,得知笑峰已经来到新郑,大喜,于是便与百里丙微服,扮作客商,趁暮色出馆驿,来到客栈与笑峰等相见。 公子职一见笑峰,急忙上前握住笑峰手涕泣道:“贤兄此番情谊,令小弟终生没齿不能忘。小弟在韩国,处境危险,日夜忧心,今又遭到齐王暗遣刺客前来谋害,又无一计可以脱离险境,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于贤兄!不想贤兄来的如此迅速,小弟一见贤兄,内心便安稳许多了。” 笑峰劝慰道:“贤弟勿要忧虑,此等事,官府虽然难以防范,然正是愚兄所能防止的。愚兄此来,已经有所方略,必然将保得贤弟无危也。” 公子职闻言大喜,对笑峰道:“小弟就知道贤兄当世豪杰,必然值得信赖。有贤兄如此,小弟便可有倚仗也。”于是令百里丙,又拿出黄金一百两,相谢笑峰。 笑峰推辞道:“屡次收受公子财物,却无一功相报,令愚兄心下不安,今且不能再收受了。” 公子职道:“劳动贤兄长途跋涉,岂能无一点心意相谢呢?贤兄来到中原,结交豪杰,需得使钱,此些许金银,就当贤兄替小弟使用,如果不收,小弟心中才过意不去呢。” 笑峰还欲推辞,百里丙便道:“徐豪杰若不收下,则将视我家公子于外人了。如此怎么可以说是义结金兰情若兄弟呢?” 笑峰无奈,只好收下,于是便对公子职言防止刺客之策。公子职听完甚喜,心中甚安,于是便依照笑峰所言而行。又言笑峰所需费用,一切皆由公子职供给。不知是什么策略,下回分解便知。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三十章 急人所急 躬行侠义 笑峰闻知公子职被齐国刺客所威胁,处在危险之境,便立即前往韩国新郑,与公子职在新郑客店见面,笑峰道:“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刺客之流,多来自江湖中人,甚是防不胜防。今贤弟受此威胁,不可掉以轻心。愚兄自去岁游历中原,已经与中原豪侠有所联络,这江湖中之事,愚兄稍还能解决一二。” 于是对公子职出谋道:“公子且安居馆驿,愚兄去岁在魏国大梁结识得侠客朱申,曾与其结拜,认为兄长。朱兄长早年为齐国豪杰,颇有江湖经历,亦勇力不凡,又为信义贤能之士,若用朱侠客前来护卫公子,可保无虞。愚兄去岁又在宋国芒砀山得风影子工布宝剑,若以此剑为信物,传话于关东豪侠,言有工布剑护卫公子,则刺客便知难而退也。” 百里丙闻言道:“徐豪杰此计虽美,然刺客奉齐王之命,岂能为一工布剑就知难而退呢?” 笑峰笑道:“百里兄知其一,未知其二。这堂堂齐王,不能明里奈何公子,却暗中使用刺客,此等下三滥之事,将大大损坏齐王名声地位。所以此类事情,齐王巴不得与自己毫无关系,只是暗中授意心腹人去办理。这刺客也多半是江湖中见利忘义之无耻之辈,为金银而不择手段。然而却也是多是贪生怕死之辈,如今吾与山东豪杰也略有联络,只需一人持工布剑前往见山东豪杰,言公子已经得豪侠相保护,则刺客闻知必然丧胆,不敢再来行刺公子了。即便再有来行刺者,有朱侠客相护卫,定能保卫公子无恙,如能擒得刺客,便能追出谋主,那时公子再将此事告知韩王,让韩王从中周旋,则齐王此心便死矣。” 百里丙方将信将疑,公子职却道:“吾兄做事,小弟自然放心,就依照吾兄之策,所需金银费用,自当由小弟支付。”便示意百里丙不要再言,当下又离席谢过笑峰道:“吾兄今日相救护之大恩大德,令小弟感激涕零,若小弟有朝一日能够回国有所作为,必将与兄长同富贵!”言罢,潸然泪下。 笑峰心中也甚为感触,便还礼,对公子职道:“贤弟何必如此?这都是愚兄分内之事罢了。愚兄若不急人所急,安得可称为豪杰?” 便嘱咐公子职道:“且再馆驿安居,勿要外出。愚兄这就立即前往魏国请朱侠客前来,最多三日之内,朱侠客必到。” 公子职再拜感谢,又问笑峰需要多少金帛相聘朱豪侠,笑峰言一百斤足够。公子职又令百里丙再添五十金,让笑峰拿去结识魏国豪侠。笑峰为不拂公子之意,只好令丁虎收了。又吩咐张盛等人,可暗中在燕国馆驿之外相护公子职,留意有无刺客。自己立即与丁虎带了一百五十金,跨马望魏都大梁疾驰。 笑峰至大梁,先来东门见侯嬴,侯嬴见笑峰与丁虎前来,急忙推却公事,来到僻静处与笑峰叙话,笑峰道:“今有燕国王孙公子职,为质韩国,却为齐王所遣刺客所威胁,承蒙公子看重愚弟,愚弟无以相报公子恩德,今唯有孝犬马之劳,为公子解忧除患。所以今特来大梁,欲要相求姐丈前往相助。” 侯嬴闻言,情绪激昂道:“这燕国公子,素来甚有名声,我也曾听说,既然与贤弟是结义兄弟。便是我等兄弟。贤弟勿要多费周折,愚兄自入豪侠之门,尚未做得一件豪侠之事。今便是弃了公事,也愿意随贤弟走一遭,听凭驱驰。” 笑峰制止道:“此番相护卫公子,乃精细之事,而姐丈本是齐人,甚知齐国豪侠之事,小弟此番是来麻烦姐丈的。” 侯嬴闻此,也只好遵命,便对笑峰道:“贤弟行事,自然有道理。此事愚兄的确是不如姐丈。不过贤弟如果需要用愚兄处,只需言语一声就是。” 笑峰道:“你我同为豪杰,情同兄弟,自当有难同当,有福共享。今有公子所馈赠金帛,略表心意,望尊兄收下一些。”于是让丁虎拿出二十金,相赠侯嬴。 侯嬴愕然道:“愚兄虽然清贫,但也不能无端收人金帛财物,此使不得。” 笑峰道:“此是公子心意,如愚兄也敬仰同情公子,还当收下。” 侯嬴见此,也就不再勉强,但是只受了十金,对笑峰道:“请贤弟转告公子,若有用到嬴之时,只需一书传至大梁城夷门,侯嬴即立即前来也!” 笑峰道:“甚好。事情仓促,就此别过。”于是辞了侯嬴,与丁虎又来到朱申家。 朱申正在家中忙活宰猪屠狗,见笑峰与丁虎来,便立即丢下手中活计,迎入二人,吩咐妻子准备酒馔,以招待贵客。 笑峰入内坐定,密谓朱申道:“吾兄可知燕国公子职否?” 朱申道:“略闻其名,燕国子之以臣代君,其国祸乱已近铸成。闻知燕国两公子在外为质,难以回国,想必也难逃祸患。” 笑峰道:“兄长所言正是!这燕国公子职,如今在韩国为质,其人恭敬仁爱,胸怀广阔,有君王之器。舍尊贵之位,与小弟皆为金兰之交。小弟亦敬仰公子职为人,所以才愿意为其驱驰。” 朱申闻言,已经猜知大意了,对笑峰道:“贤弟既然如此讲话,多半是这燕国公子遇到危难,贤弟欲要出手相助了吧!” 笑峰道:“正是!公子职以王孙千乘之尊,而诚挚相待小弟等布衣百姓。小弟深感其相重,必然相报恩德。今公子羁旅韩国,为齐王所憎恨,暗遣刺客欲要除之而后快。小弟虽然不才,却愿意尽力护卫公子安全,以报其恩德于万一。” 朱申道:“贤弟所言,正是愚兄心中之言。吾等豪侠,如不能急人所急,扶危助困,有何面目立于世间?贤弟请讲,有何需要愚兄相助之处,尽管开言!” 笑峰道:“公子闻知兄长乃信义之士,又是昔日齐国侠客,行侠仗义,心甚敬重,特此先以一百金与兄长为见面礼。并言兄长如果收了,才敢开言相烦。” 朱申笑道:“贤弟是怕为兄欲要拒绝吧!何必如此呢?既然如此,为兄暂且收下,如未能与公子办成事,此金还得退还。”于是唤过其妻,让把一百金收了。 笑峰这才道:“刺客之流,甚是难防。小弟素知兄长本为齐人,定然知晓齐国刺客习性,兄长又心思慎密,所以小弟烦请兄长前往韩国走一番,相护卫公子。如有兄长在,小弟便不担忧公子人身安危了。小弟且再以工布剑为信物传话东方豪侠,言以此剑相护卫公子,则齐国刺客闻知,便会知难而退了,如此,祸患即得根除也。” 朱申赞道:“此正是好计!贤弟果然有领袖之资。如此甚好。”于是离席抱拳对笑峰道:“贤弟已经得到工布宝剑,即是中原豪杰之首领。今虽然天下豪杰气象尚未形成,但自为兄以下,皆愿遵持工布宝剑者之号令!”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三十一章 铁锥舞动 刺客惊惧 笑峰前来魏国大梁城,请得豪侠朱申来相护卫公子职,商议已定,朱申便准备当日出发。笑峰遂将工布剑交与丁虎,让丁虎前往山东,持工布剑传话关东豪杰。而自与朱申骑马返回韩国新郑。 朱申嘱咐妻子,且在家好生照看孩儿朱亥,自己事毕之后就会返回,妻子问需要多久事毕返回,朱申道:“这不太好说,恐怕得耽误一段时日。” 其妻心中担忧,朱申笑道:“你不必忧虑,好生照看我儿。为夫遇到此等之事,才是天职所在。你且安心罢,必能安全返回。”遂准备了昔日所用兵器,一柄单刀,一柄二十余斤重大铁锥,皆藏在袖中。 三人吃过早膳,笑峰与便朱申二人往西,丁虎持剑往东而去。 晚间,笑峰与朱申即至韩国新郑城,住进馆舍,笑峰即令张盛等人告诉百里丙,言朱申已经至新郑。 笑峰对朱申道:“燕国公子羁旅韩国,为避嫌起见,不敢公开来见江湖豪杰。兄长勿要怪罪。晚间公子必然微服前来。兄长且在馆舍安歇,容小弟买些酒来。” 朱申领会,遂在馆舍不出,笑峰买来酒肉,便与朱申在馆舍饮之,等待公子职消息。 饮酒之间,朱申突然笑峰道:“公子若出馆驿,微服前来此处,中途不得有危险乎?” 笑峰道:“公子前来见江湖人士,一般都如此,且有人暗中相护卫,多半不会有事。” 朱申停杯不饮,对笑峰道:“不然,今非常之时,既然刺客前番在馆驿未能得手,便可能在馆驿之外下手。吾素闻齐国江湖中刺客之流,有易容扮妆之术,往往假扮作寻常路人行刺,行刺之后,又改换装扮,扬长而去,人不能识,往往得手。且此等易容装扮,最难识别。若今万一公子今为了见我,而遭此不测,令愚兄何以谢罪呢?” 笑峰闻言,也不禁担心,为防万一,准备让人前去告诉公子职不要来客栈,且容想其他办法相见。 朱申道:“此时已经天黑,若再令人前往制止,恐怕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贤弟也不必再费周折,速领愚兄前往公子馆驿,以保公子万全。” 笑峰醒悟,遂立即与朱申下楼,二人上马,只奔韩国馆驿而来。 却说齐王为除掉公子职,见明的不成,便授意心腹人栾开遣刺客来刺杀公子职,这栾开正是当年齐国大臣栾氏之弟,朱申当年杀了栾氏族人,与栾氏结仇。栾开亦认识朱申,深恨之。栾开与江湖中人贪慕钱财富贵者之流结交,以金银买通亡命之人,为其驱驰卖命。曾也多方探听朱申,然朱申变姓名为姜甲,隐于市井,人不能知,故二十年中不曾得知朱申下落。 这番栾开领了齐王旨意,如除掉公子职,将有千金之赏。栾开无德无能,难以做得正事,却生性奸猾谗佞,性好狗马玩乐,多于九流人物相交,对此种事情倒是得心应手。 栾开先以五十金遣一刺客前来行刺,未能得逞。刺客回报,言公子职有所警觉。栾开道:“如其有所防备,寻常行刺便不能用了。今吾需亲自领善于易容扮妆者去韩国,指挥行事,以求事情必成。”于是选亡命之徒三人,有两人皆会易容换装之术。 栾开一行人潜行至韩国,居了数日,探知得情况,只是苦于公子职并不外出,一时无从下手。只好在新郑城中等待。若只要公子职一旦外出,那善于易容换装的刺客,便会假扮作寻常路人尾随等候,见机而下手。此等迷惑之术,若非有万分防备,多半都会遭其毒手。 栾开等了好几日,公子职并不外出,手下人无奈心焦,栾开道:“我不信他始终不出!且再等候。” 又过了两日,晚间,见燕国馆驿门前准备好了马车,有数名从人忙碌,似乎是公子职将要外出。刺客扮作路人,等候至酉时,灯光之中望见一年轻公子上了马车,随行四五人皆执兵器,护卫马车望城中而来。 盯梢之刺客立即报知栾开,栾开亲自前往观马车,道:“此必然是燕国公子本人!”见马车向城内驰去,栾开随即命手下两名易容刺客道:“你二人前去,互相为接应,见机行事,势必今晚成事!” 二刺客带了毒药匕首利刃,易容装扮成百姓,便飞奔前去跟随马车,这新郑城中,夜间往来人多,马车形势缓慢,人能追及。不多时,二人追上马车,互相使个眼色,一人保持距离跟随。一人且从他道抄在马车之前,截留马车。 而此时笑峰与朱申已经出殿,也骑马正望燕国馆驿方向而来。 那刺客抄小道抢在马车之前,又在街上顺手偷了一挑担子担在肩上,走到道路狭窄无人之处,眼见马车前来,自己便打个趔趄,假装摔倒在地,担子中货物散落,滚了一地,挡住马车行路。 公子职闻知朱申来到新郑,当即准备晚上去客栈见之,吩咐准备马车,百里丙亲自带领卫士数人护送。正行至途中,忽然见前有挑担百姓摔倒,货物散落,公子职便命停车,令随行军士前去帮那百姓收拾了,再行前进。 军士便前去帮忙收拾散落的货物,清除路障,而后面的那假扮作百姓的刺客已经接近马车,假装来看稀奇。 百里丙见有人接近马车,不禁警惕,欲要驱除,公子职在车中望之,见只是寻常百姓,便对百里丙道:“百姓好奇而已,无妨,且随他。” 百里丙终究不放心,便下马车,看这刺客装扮的百姓,也不见异常。于是便对刺客道:“且自去,勿要接近马车。” 那刺客便道:“小人见这车甚为华丽气派,心甚爱之,所以不觉跟着多看了几眼。”一边说话,一边望车里瞅望,准备寻机下手。 百里丙见这刺客虽然是百姓打扮,却眼神利落,又穿着紧衣窄袖,袖中似有兵器。又见其望车中瞅望,不禁心中猛醒道:“若是刺客假扮,则公子危矣!” 于是百里丙拔出腰间佩剑,大喝道:“且退后!”便命四名护卫,保护公子。 那刺客见被识破,遂也从袖中拔出暗藏利刃,欲要强行行刺,百里丙慌忙拔剑相战,敌住那刺客。而前面那装扮成挑夫的刺客,也拿了兵刃,逼近马车,准备行刺,四名卫士拔出刀剑,与其相战。 须臾,又一刺客前来,执兵刃相助,这三名刺客,皆有武艺,四名卫士不敌两刺客,只好闪避一旁,只有百里丙与一刺客战得难解难分。 二刺客战退了四名卫士,正欲要上车行刺,忽然对面路上,两骑骏马飞驰而来,驰至马车之前,马上一四十余岁壮士,袖中甩出一柄二十余斤大铁锥,击向刺客,二刺客大惊,只好身先躲避铁锥。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三十二章 壮士奋勇 公子得安 笑峰与朱申骑马前来韩国馆驿,途中正遇见三名刺客袭击公子职马车,四名卫士已经被刺客战败,笑峰见之大惊,对朱申道:“此正是公子车驾!” 朱申随即大喝一声,把马使劲一拍,瞬间冲至公子职马车之前,哗啦一声,袖中铁锥随铁链甩出,借助马力,来势迅猛,正向二名刺客击来。 两刺客闻知马匹疾驰之声,随即回头查看,正见马上一人纵马使铁锥击来,二刺客大惊,慌忙闪避,虽然躲过了铁锥,却也惊吓得不轻。 二刺客站稳再看时候,朱申已经跃马至马车之前,收了铁锥,拔出短刀挡在马车之前,后面一人也纵马赶到,正是笑峰,在马上手执长剑,见刺客惊退一旁,便纵马来击刺客,二刺客见之,互相使个眼色,其中一人,口中吹起一声口哨,便立即潜逃而去。 那与百里丙相战刺客,闻见同伴哨音,随即也使个破绽,跳出圈外,趁势也弃战而去。刺客行动十分迅捷,瞬间便无踪影。 三名刺客从开始袭击到撤离现场,不过须臾功夫而已。 三刺客已经潜逃,朱申道:“这是齐国刺客打扮,皆短衣麻鞋,且会易容装扮,行动十分迅捷,难以追及。” 笑峰道:“公子安危要紧!”便下马,来马车前叩问公子职。 百里丙本来见三名刺客行刺,自己双拳难敌四手,心中正焦急万分,却见笑峰与朱申前来,击退刺客,大喜。 公子职原本坐在车中,猛然间发现挑担百姓原来是刺客,心中亦大惊,公子职略有武艺,但一时尚不敢下车,便在车中手执佩剑,如有刺客近身,即以剑击之。 公子职在车中见四面护卫军士被二刺客三招两式击败,而百里丙正与一刺客相战,眼见二名刺客手执利刃逼近马车而来,心中叹道:“此番吾恐怕难逃厄运了!”手执佩剑,准备与刺客以命相搏。 正在此时,前面两骑风驰电掣般驰来,前面一骑马上一人,甚为威武雄壮,须臾冲到近前,袖中甩出二十余斤重铁锥来,击退刺客,在马车前面护卫,公子职随即转危为安。 刺客受挫,便立即逃去,此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公子职心神尚未定,笑峰已经在车前叩问了。 公子职掀开车帘问道:“是吾兄与朱豪侠么?” 笑峰道:“正是,此番让贤弟受惊了,实在是为兄的不是。” 公子职闻知朱申到了,正欲要下马相见,朱申目视笑峰道:“此非久留之地。”笑峰立即制止公子职道:“贤弟万不要下车,且先回馆驿,此处非说话之处。”百里丙已经与四名卫士侍立车前,见笑峰如此说话,便立即上车驾车前行绕道回馆驿。 四名卫士在后跟随,笑峰与朱申亦骑马在后护卫,不紧不慢而行。 此事已经惊动新郑城内官府人员,官差前来,正逢见公子职车驾,官差见是燕国公子的马车,便前来问候,百里丙道:“有人行刺公子,幸得公子朋友前来相救,你等且转告上司。”便驾车而去。 三名刺客行刺失败,回报栾开,栾开跺脚叹道:“如何功亏一篑!” 两刺客道:“某等正要得手了,忽然有二人骑马疾驰而来,马上一人十分威猛,会使用铁锥,某等若不是身法灵活躲避得快,早被铁锥击中了。这二人都不是寻常之辈,某等之长在于身法行走,武艺并不高强,不敢与其缠斗,便立即回来了。” 栾开问道:“那会使用铁锥之人,生的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刺客道:“仓促之间未能看清相貌,只是甚为威猛,虎面虬髯,听其呼喝之声,估摸年纪在四旬以上。” 栾开又问:“那人可曾说话?什么口音?” 刺客道:“不曾说话,只是大声呼喝了一声,小可觉得有点齐地口音。” 栾开点头恨恨道:“原来如此!多半是这人了,原来他在韩国!” 三刺客不解,问栾开是否认识那使用铁锥的汉子,栾开道:“你等暂且休问。此番既然失手了,此地便不能久留,恐引起动静,惊动韩国官府那时就不好办了。今且立即离开新郑。”于是带了三名刺客,分作两路,连夜潜出新郑城,驰马望东而去。 公子职路上遇刺,幸得笑峰与朱申及时赶到,匆匆回到馆驿。已经脱离危险之地了,公子职命驱车驰入馆驿,笑峰与朱申来到馆驿前,止马不前,公子职令百里丙带笑峰与朱申从后门暗道入韩国馆驿,以避韩人耳目。 公子职入内室待之,少时,百里丙带领笑峰与朱申进入,公子职忙起身迎入室内,命伺候之人退下,便上前对朱申下拜道:“燕国庶子,不才晚辈姬职拜见朱豪侠舍身相救之恩!” 朱申见状吃了一惊,连忙上前阻止,公子职已经拜下了,朱申慌忙也跪倒在地,还拜公子职,道:“何敢受公子如此大礼?真是折煞我朱申了!” 笑峰见之便道:“既然都施过礼了,都坐下说话罢。” 公子职请朱申先起,朱申没办法,只得先起身,公子职起身之后,又尊朱申上座,朱申力辞不敢,笑峰见状便道:“公子是吾弟,朱豪侠是吾兄,都是兄弟,何必如此见外呢?不过公子是主,还请坐在主位。” 公子职这才勉强坐了主坐,朱申坐在公子职右座,笑峰在左,百里丙在下座。笑峰先道:“公子在上,愚兄前去大梁,带吾兄朱豪侠前来,本约定在客栈相见,但朱豪侠心思慎密,有所警觉,恐公子前来途中有所闪失。便与愚兄立即从客栈驰马前来,不想果然有刺客。万幸公子能无恙而归。此番是为兄未能料到周全,还请公子恕罪!” 公子职正欲说话,朱申却离席向公子职谢罪道:“公子为见我这一武夫,差点遭刺客毒手,令朱某心下惭愧无地!今特向公子赔罪,望恕罪!” 公子职也急忙下座,请朱申回坐,劝慰道:“朱豪侠与吾兄前来相护,实在是小弟前世之德。小弟怎敢怪罪朱豪侠呢?朱豪侠与吾兄都是当世豪杰,急人所急,不顾个人安危前来相救护,此只有小弟内心感到惭愧,怎么能让朱豪侠赔罪呢?”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三十三章 名剑工布 再现江湖 齐国豪侠朱申应笑峰之请,前来新郑护卫公子职,一到新郑,便击退刺客,公子职亲眼目睹朱申之勇,大为钦佩,于是屈尊相结识,要认朱申为叔,朱申力辞不敢当,笑峰便建议以兄长相称。于是公子职便遵朱申为长兄。 诸人在燕国馆驿见面,为避免嫌疑,不可久留。笑峰与朱申告辞,公子职便令百里丙,再以黄金百两相赐朱申,以感激其相救之意。朱申力辞,道:“为兄已经收受了公子一百斤,今如何再敢收呢?如公子以为为兄为贪慕富贵之人,就请斥退。” 公子职为结交朱申,尚觉礼数不够,但朱申决不敢再收受金银了,笑峰见之便劝道:“也罢,兄长此番相互,退却刺客,就收受一部分罢,以免拂了公子心意。” 朱申不得已,只受了十分之一,临别之时,公子职亲自送至后门暗道,流着泪感谢朱申,不忍朱申离去,时值深秋,公子职见朱申衣裳在路途中被撕破了,且又是单衣,便又令百里丙为朱申拿来一件崭新锦袍赠给朱申以御寒,朱申心中大为感慨,便下拜公子职道:“朱某本一避祸远走他邦之人,隐居于市井为屠者,今幸得王孙如此相重,以兄长相待,朱某心中已经深受感动。闻知公子贤明,今又如此礼贤下士,诚挚待人,朱某自今日起,便誓死追随公子,只需公子一声令下,朱某当出生入死水火不避也。” 二人离去,公子职目送之,回到馆驿,对百里丙道:“吾观朱豪侠,乃上古之义士也!”赞叹不已。 新郑官府闻知有刺客行刺燕国公子,即上报韩国宫廷,韩王闻知此事,便遣人来馆驿问候探望公子职,又令新郑官员,封闭城门,差人缉拿追查刺客,然而栾开等见事败,早已经潜出新郑了,官府追拿搜查了一夜,也毫无所得。 韩王见之,次日又增派了军士护卫公子职,公子职趁机请韩王道:“昨夜前来相救护者,乃职之故国友人之兄也,今在韩,愿得此友人相护卫,特此知会大王。” 韩王也不怀疑朱申来历,只以为是真,便当即准允了。公子职大喜,随即便让朱申住进馆驿,以兄长称呼,朝夕相随身边。 笑峰见朱申在公子职身边,心下开始安定。然刺客虽然退去,尚未根绝,笑峰于是暂留韩国新郑,等候丁虎消息。 笑峰自与丁虎去岁游历中原,拜访风影子,得工布宝剑,此消息已经在中原、山东豪杰中流传,说工布剑为楚人梁州豪杰风行子所得。笑峰回到汉中之后,又差人联络四方豪杰,梁州豪杰于是渐为天下所知道,而其首领风行子之名,也开始流传开来。 时各国还没有解禁豪侠,但已经默许之。中原江湖,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既有朱申、侯嬴这类真侠客,也有诸如栾开手下一些不入流的下作之徒。群龙无首,各自为政,帮派林立,时常发生火并。 而稍有才能见识者,便投身于诸侯权贵门下,作门客以为晋身之计,这比行走闯荡江湖要好得多。 时有齐国孟尝君田文,封地于薛,人称薛公,广招天下之士,于是三教九流之人纷纷前往投之,孟尝君好客之名,天下皆知。 而山东豪杰也有相当部分人投在孟尝君门下,梁州豪杰尹人雄,去岁已经投归孟尝君门下,丁虎与尹人雄相善,持工布剑来到齐国,至薛地,寻见尹人雄,告知前事。请尹人雄在山东豪杰中传话,言风行子已经得到工布宝剑,将以此剑相护卫燕国公子姬职。 尹人雄便先将此消息在孟尝君门客中散布开来,一时间引起众门客关注,孟尝君门客皆议论纷纷,山东豪杰皆相互谈论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风行子是何人,吾等尚未知晓。我等只知道风影子是真,这风行子到底有没有工布宝剑,谁能知晓真假呢?” 尹人雄闻言,便与丁虎商议,可将工布宝剑传示山东豪杰。于是丁虎持工布宝剑,约定十数名山东豪杰相聚,便将工布宝剑传示众豪杰观看,并对众豪杰言道:“吾乃风行子之使者,风行子因有要事一时不能亲来,所以特令在下赍宝剑前来传话。” 山东豪杰观之,果然是工布宝剑,这才相信风行子是真,于是便问丁虎道:“风行子既然得工布宝剑,便可以以此传令天下豪杰。只不过这次来传话,是为了何事呢?” 丁虎道:“燕国公子姬职,在韩国为质,是风行子之义弟,今有齐国刺客,要谋害燕国公子,风行子为保护义弟,特命在下如此,以借诸君之口,以阻止刺客之行。” 众豪杰闻言,皆感到愤恨,斥责刺客之无行无品,乃江湖败类。于是便对丁虎道:“君且放心,天下豪侠,本是一家。我等既然为山东豪杰,义字当先,定然会相助风行子。” 于是众豪杰便将风行子以工布宝剑相护卫燕公子姬职的消息,四面传播开来,山东豪杰闻知工布剑再现江湖,皆大感震惊意外。江湖中都知晓工布剑厉害,听闻风影子持公布将再现江湖,便都怀有敬畏之心,至于这些刺客之流,听说这般,便也有贼心无贼胆了。 风行子持工布剑再现江湖消息,传至孟尝君耳中,孟尝君便召来尹人雄,问道:“闻知客与风行子是同邦之人,可否请风行子来齐国一游呢?吾将修筑代舍,为其居住。” 代舍者,意思是能够代替孟尝君行事的人的居所,十分豪华气派,是孟尝君门客中最上等的人才有资格居住的。 尹人雄回孟尝君道:“薛公不闻当今庄周乎?楚王以千金来相聘庄周任以为相国,庄周却宁愿在泥水中爬行打滚,而不愿受制于楚王。” 孟尝君道:“然也,吾曾闻之。然风行子若前来,吾必然不相制。” 尹人雄回道:“风行子起于江湖草莽,性洒脱无羁。以在下观之,其为人比庄周更甚,况且薛公乃庙堂王公,天下贵公子。而风影子乃江湖布衣,若其前来,薛公不相制,恐怕于理不通。而风行子行走江湖,周旋于诸侯之间,方显岂能。岂能关于金丝笼中呢?在下恐薛公以代舍居风行子,恐怕不能遂愿了。” 孟尝君闻言叹道:“嗟乎!风行子乃率性而为洒脱无羁之人,看来不可屈至。”于是打消了让笑峰投归自己门下的念头。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三十四章 赵武灵王 扶立燕职 丁虎持工布宝剑,代笑峰传话山东豪杰,于是风行子之名便闻于山东,齐国孟尝君亦有耳闻。 而齐国刺客行刺燕国公子之事,也为齐国人民知晓,此事背后谋主,也便都指向齐王了。 孟尝君恐损齐王声誉,便前来临淄都城,面见齐王奏道:“今有江湖豪侠风行子者,持工布宝剑护卫燕国公子姬职,民间传言,齐国欲要剪除燕国公子。此事若果是大王所使,臣以为大为不当,恐让天下耻笑齐国,有损大王威名。” 齐王闻孟尝君之言,佯作惊讶道:“寡人堂堂一国之王,岂能用此下三滥手段?卿误听人言了,断无此事。” 孟尝君又奏道:“大王若无此事,自然不畏惧国人议论。今且请大王下令,若国中有人还胆敢行刺燕国公子者,即严惩不贷。天下人闻知,便知此事非大王所指使。” 齐王寻思有理,只想与此事撇清关系,于是便答应孟尝君,颁布王令,若齐人以刺客身份行刺他国之人,将逮捕斩之,将此法令布告诸侯。 诸侯闻知,果然认为齐王与刺杀公子职的事并无关系,今又见齐王下令,禁绝刺客,都纷纷称赞,言齐王果然有大国之君风范。 齐王虽然未能剪除公子职,迫于形势而禁绝了刺客,但却博得了好名声,倒也不觉得吃亏。只是栾开回到齐国,再也不能不遵法度任性妄为了,齐王骂栾开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今致使寡人如此!”栾开不敢辩解,服罪而退。齐王为安抚栾开,还是赏赐了一些金银。 丁虎在齐地停留二十余日,见到齐王已经下达了禁绝刺客法令,于是告辞尹人雄并山东豪杰,持工布剑返回韩国新郑,来见笑峰,将宝剑奉还笑峰,备言前事。 笑峰闻知大喜,对丁虎道:“丁兄此行,作用甚大。今齐王下达禁令,公子便安全无危了。”于是便告知公子职,言刺客之事已经摆平。 公子职亦心中高兴,便馈赠笑峰金银百两以相谢,笑峰推辞,说自己并无功劳,都在丁虎身上,公子职遂赐丁虎金银,丁虎推辞不过,只受其一半。 笑峰见有朱申在公子职身边,心中便放心,于是告辞公子职,与丁虎自回汉中上庸而来。 而栾开在韩国新郑行刺过程中偶然得知朱申消息,只是不太确定,回到齐国之后,将此事告诉其兄齐国大臣栾氏,栾氏道:“此事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不想他却在韩国。朱申杀我族人倒无所谓,只是欺人太甚,此仇不可不报,今既然知道其下落消息,你且令人前去探察,若果然真实,容吾再想办法雪此恨。” 栾开道:“大王已经颁布了禁令,小弟不敢再有违背法度之举了。此去探察,得无有违背法度?” 栾氏道:“无妨,你只是去打探,又没有行刺,如何犯法?你打探真实了,其他的事,都包在为兄身上。” 栾开这才答应,退下便又召集了几名党羽,给了赏钱,让去韩国打探朱申消息。 而燕国子之乱国,国人不附,齐王相助燕太子姬平率军入燕,相争王位,太子平率军杀进蓟城,燕国宫廷大乱,将军市被也趁机率兵攻伐燕国王宫,百姓相助者甚众。子之不得国人百姓支持,难以支撑,只好以高官厚禄相诱市被,市被中计,而反戈击太子平,太子平不能敌,大败,率残众逃往无终山,后为当地人所杀。 子之又杀了将军市被,燕国宫廷祸乱才算结束,但此番大乱,杀死军民百姓数万人,燕人大为震恐,都怨恨子之。 而齐王闻知太子平事败,便又下令让齐将匡章率师进入燕国讨伐子之,匡章乃当世名将,善于领军,率齐国之师长驱大进,深入燕境,燕人不仅不阻拦,还为其引路。 匡章领军至燕都蓟城,围攻子之,子之虽然勇猛,却大势已去,为匡章所败,子之被齐军生擒,押赴齐国,被齐王下令处死,剁成肉酱,以警示天下不臣之人。 燕王哙闻知,也在别宫自缢身亡。 匡章虽然能征善战,为一时名将,却生性残暴不仁,率齐军深入燕境,纵兵大掠,杀戮百姓。燕人深受此祸,也将齐军恨入骨髓,更是痛恨太子平引狼入室,便攻杀太子平。 燕国国中大乱之后,无人主持局面,任人欺凌宰割,惨不忍睹。 时赵武灵王闻知燕国局势,欲要出师入燕相助,又恐自己军力不是齐军对手。盘算良久,便决定拥立公子职为燕国新主。于是致书韩王,说明此事,韩与赵是同盟之国,自然拥护赵武灵王主意。 却说这赵武灵王,姓赵名雍,二十余年前,年仅十五岁的赵雍继承其父赵肃侯之位,成为赵国新君。 赵国常年与魏、楚、秦、燕、齐等国交战,至赵肃侯去世,新君方幼,各国于是准备趁机来欺负赵国,为自己捞取好处。 赵雍虽然年幼,却以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勇气,与各国周旋应对,挫败了各国的叵测居心。在托孤大臣肥义的辅佐下,赵武灵王大力改革内政,励精图治,使久战疲弱之赵又恢复国力,兵马也很是强盛。 赵国北疆与北胡等地相接壤,胡人彪悍善战,而华夏衣冠皆宽袍大袖,不利于上马驰骋骑射,赵武灵王遂下令国中皆穿胡人窄袖紧衣,练习骑射,自己为做表率,常年皆着胡服,并每日骑射不辍,上行下效,赵国上下便纷纷跟随国君学习骑射,着胡人衣裳。此便是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治国方略。 数年,赵人果然也精通骑射,彪悍善战,赵军于是兵强将勇,胡人畏之,中原各国亦不敢再轻视赵军。 赵武灵王作为一时英明之君,在世时候便受到天下敬畏。后来死于沙丘之乱,后人多为感叹可惜。但其一时光辉业绩是受到后来历朝历代所推崇的。 后人有诗追思赵武灵王道: 骑射胡服捍北疆,英雄不愧武灵王。 邯郸歌舞终消歇,河曲风光旧莽苍。 望断云中无鹄起,飞来天外有鹰扬。 两千几百年前事,只剩蓬蒿伴土墙。 赵武灵王见燕王哙传国子之,本还赞赏其尧舜之行,但见子之不为国人拥戴,又道:“燕王昏聩至此!恐怕有灭国身死之祸。” 果然,子之执掌国政不数年,燕国即发生变乱,燕王哙、子之、太子平皆在祸乱中丧生,燕国一时无主,为齐国所侵略掠夺。 赵武灵王夫人,是韩国宗室之女,赵与韩联姻,二国并定立攻守同盟。而燕国太子平已经事败,大失人心,逃在无终山,唯还有公子职在韩国。赵武灵王便决心扶立公子职回到燕国任新君,以便拉拢燕国,为赵之助。 然而齐国强盛,国力远在赵国之上,齐王欲要称霸天下之心,昭然若揭,赵国与韩国欲要扶立公子职为燕王,势必触犯齐国利益,齐国岂能坐视之?这事谈何容易? 然而赵武灵王毕竟是一时英杰之君主,外能与诸侯抗衡,内能治理国政。面对此种难题,赵武灵王也能想出办法来。 当时天下七雄,以秦、齐、楚三国为最强,魏、赵次之,韩、燕最弱。秦国与齐国,一西一东,皆有称霸天下之野心。 时楚国国势不振,自顾不暇。赵武灵王寻思能够与齐国抗衡者,唯只有秦国了。便决定请秦王出兵,则一定能够让齐军退出燕国,驱除齐国势力,从而扶立公子职回国即位。 但这秦国也不是什么仁义之国,若要秦王出师,没有相利益好处是不可能的。 时秦国正在对义渠、韩国、齐国、楚国等用兵,赵武灵王苦思冥想三日三夜,终于想得一个万全之策,认定可以实现自己的此番意愿了。 赵武灵王先遣人至中山国见中山王,游说鼓动中山王趁燕国内乱,发兵攻打燕国,中山王见有利可图,于是听之,发兵攻占了燕国数百里土地,又攻下城池十余座。 燕人闻之更加惊恐,急切盼望能立下明主贤君,以便安定国家,抵御外侮。 赵武灵王再令人至燕国,称赵国愿意扶立公子职归国为燕王,燕人闻之,皆感谢赵武灵王。于是赵国整顿军马,赵武灵王亲自率领,列于燕国境上,遣使者至韩国,言自己已经出兵,扶立公子归国为燕王,请韩国放公子归国。 公子职在韩国为质,归国与否取决于韩王,当时韩国国君是韩宣惠王,亦即韩威侯。燕国质子于韩,二国也是同盟,此番送归公子职,也是韩王所愿意的。公子职在韩国为质,前番齐王曾令韩王杀之,而韩王可以杀却没有杀,那公子职归国为君之后,势必感激韩国恩德,会尽力报效自己。 韩王接到赵武灵王书信,心中虽有其他意见,但让公子职归国为君,也是韩国利益所在。于是便发兵车百乘,护送公子职归国。 赵武灵王寻思韩国定会从自己之意,同意让公子职归国。但要让秦国出兵,自己不便出面,还需得公子职本人相求助。秦国在东方最大的对手便是齐国,欲要与齐国争霸,势必也需要拉拢燕国相助。公子职以此相求助秦王,那秦王也就会发兵了。便等时机到时,便说齐军强盛,需得秦军相助方可胜之,借此让公子职求助于秦国。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三十五章 公子复国 诸侯相助 公元前314年,燕国内乱,齐军攻破燕国,天下震动。 时周朝已经衰弱不振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诸侯早已经称王,只是还表面上奉周天子是天下共主,保留其都城洛阳京畿百里之地。实际上周天子几乎已经成为摆设而已,已经毫无权力约束号令诸侯了。 当年,周慎靓王病逝,其子姬延即位,即周赧王。齐国犯燕,周王亦不能干涉。 而公子职在韩国为质已经多年了,从没有一天安心的日子,又遭遇故国祸乱,经历被齐国刺客数次前来刺杀的危险,有国不能回,心急如焚,在韩国度日如年。 又闻知其兄太子平引齐军入境,齐军毁坏燕国宗庙,劫掠杀戮燕国人民,公子职大为愤懑,只恨自己无力制止故国祸乱。 又闻知其父燕王哙自缢于别宫,公子职大哭不已,恨父王不该听信奸臣之言,传国禅让子之,以至于此等凄惨结局。 公子职欲要回国,便入宫请见韩王,请韩王发兵相助,韩王道:“敝国兵弱军少,难以抗衡齐师,若贸然护送公子回国,而又不能退齐军,岂不坑害了公子?公子且稍待,寡人料知诸侯必不会坐视之。” 公子职也见确是如此,只好遵令,返回馆驿。不多久,忽然韩王令人请公子职入宫相见,公子职正在忧伤愤恨之中,闻得此消息,大喜道:“此番韩王有请,吾回国有望了。” 于是入宫拜见韩王,韩王对公子道:“今有赵王遣乐池君前来,欲要发兵相助公子复国,公子可从之。”便将乐池引荐给公子职。 这乐池战国中山国人,曾为中山国国相、大将,曾在房子大败赵军,被中山桓公拜为相国。后来乐池来到秦国,被秦惠文王任命为秦国的相国。但不久罢相被张仪取代。乐池奔赵,赵武灵王用之,此番便遣乐池率数百骑兵,前来韩国护送公子职归国。 乐池与公子职相见礼毕,乐池道:“赵王欲要扶立公子归国为君,已经出兵在境上了。且有书信交付公子。”便拿出赵武灵王书信给公子职观看。 公子职谢过,便看赵武灵王书信,见其答应出兵帮助自己回国,不禁大喜,当即又遥谢过赵武灵王。便对乐池与韩王道:“蒙赵王看重,职安敢不从命?职淹留在此,已经七八年了,无一日不想回到故国,今得以还国,皆赖大王与赵国,此番相助之大恩大德,职没齿皆不敢忘!” 公子职知晓赵武灵王可是当世英明神武的雄略之军,若有他出面相助,必然可以倚仗。 韩王道:“公子言重了,敝国与贵国、赵国素来结好,公子故国内变,寡人亦深为扼腕,今相助公子回国,自然是理所应当之事了。” 又对公子职道:“赵王已经亲率大军,屯扎于燕国境上,以待公子至。寡人国小兵少,只好以兵车百乘护送公子归国。盼望公子归国登位,勘定祸乱,振兴燕国,则寡人便受惠于公子了。” 公子职大喜,离席而谢韩王,道:“职若能复国,必不忘大王今日之恩。” 韩王已经令人准备好兵车,乐池所领数百赵国骑兵,皆是精锐战骑,正在新郑城外驻扎待命。公子职于是命百里丙等收拾准备,明日便启程回燕国。 朱申自去岁深秋来到韩国新郑,便不离公子职左右,公子职今番欲要归国,亦将朱申带到身边为护卫,便对朱申道:“兄长家室在魏国大梁,不知可愿迁居至燕国蓟城乎?” 朱申深深敬畏公子职人品,且将自己以国士相待,心中也早决定誓死追随公子,见公子职如此相问,便答道:“臣已经誓死追随公子,今番公子归国,前途凶险尚未知,臣怎敢能念及自己家室呢?且随公子先入燕国,待公子大事定下之后,再议臣私事不迟。” 公子职大为赞叹朱申,便就不再勉强,又对百里丙与朱申道:“小弟今番归国,不可不告知吾兄笑峰。且令人前往汉中传达消息。” 百里丙道:“徐豪杰远在汉中,公子明日便起行,如何能及时告知呢?且徐豪杰为人仗义,公子若遣人告知,其必亲自前来为公子送行,这江湖中人与公子交情,若为诸侯闻知,臣觉得不太妥当,不如先不告知。” 朱申却道:“吾弟笑峰,乃天下信义之士,今又得工布宝剑,未来天下豪杰领袖,多半便是吾弟笑峰了。笑峰又与公子相善,公子回国定位,日后还需要天下豪侠相助,今虽然事情仓促,不及告知,但也要遣人前往送达消息,才不为失礼。公子若担忧与江湖豪侠结交之事恐诸侯闻知,便请笑峰此时先不要前来送行便是了。日后若有急,再请其前来,笑峰必定召之即来。” 公子职道:“小弟与笑峰交情,非诸侯王公所能知,小弟亦不惧其知晓。今小弟匆忙回国,不及当面辞别,已经是失礼了。怎么可能还因为如此而怠慢笑峰呢?今且遣人告知吾兄笑峰,小弟将归国,安定大事之后,便请笑峰带领梁州豪杰前来燕国蓟城做客,小弟将为梁州豪杰执壶斟酒。” 于是遣百里丙,前去告诉张盛,说公子职明日回国了。又写下书信一封,遣人送至汉中上庸,交付笑峰。 次日,韩王差将军鱼房率领韩国百乘兵车,护送公子职归国,乐池引赵军百骑在前。公子职坐在马车之中,百里丙与朱申二人不离左右。韩王亲自送出新城北门,与公子职话别,公子职登车而去,韩王目送之。 赵武灵王亲自统赵国骑兵两万,步卒三万屯扎燕境,等候公子职入燕。 公子职借道魏国,魏王闻知公子职归国,亦遣相国公孙衍前来问候。公子职请公孙衍代替自己谢过魏王。公孙衍正在组织合纵之谋抵御讨伐秦国,也欲要燕国相助,便趁机便对公子职道:“子之已经灭亡,太子姬平亦事败,燕国之君,非公子莫属了。在下当奏明魏王,相助公子复国为君!公子意下如何呢?” 公子职亦知道公孙衍此话含义,无非是要公子职复国之后,答应相助魏国。但当即不便作出承诺,便答道:“贵国相助之恩,令职感激不尽,但职今番归国,前途未卜。故国遭受大变,已经是伤痕累累。君之美意,职已经心领了。只是此时尚不敢答应君,以免相欺。” 公孙衍闻言叹道:“公子真乃诚挚之人!即便如此,在下也当奏命魏王,相助公子。”于是回奏魏王,魏王亦遣兵车百乘来相助燕国。 公子职又经魏国进入赵国地界,绕道中山国,从赵国东面地界进入燕国境内。派人告知赵武灵王,说已经入燕。 时齐军盘踞燕国,闻知赵武灵王屯军境上,便知道赵国来相救燕国之意,匡章报知齐王,齐王又问孟轲道:“诸侯前来救燕国,寡人该如何应付呢?” 孟轲回答道:““臣闻七十里为政于天下者,成汤是也。未闻以千里畏人者也。《尚书》曰:‘徯我后,后来其苏。今燕子之虐其民,大王挥师而征之,燕人以为将拯己于水火之中也,箪食壶浆以迎大王之师。但大王若杀其父兄,系累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这样恐怕就不对了!天下固畏齐之强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动天下之兵也。请大王速速下令,反其旄倪,止其重器,谋于燕众,安置扶立燕君而召回匡章,则犹能亡羊补牢,尚可以阻止祸害。” 齐王道:“前者寡人取燕,夫子亦赞成之。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五旬而举之,人力不至于此。不取,必有天殃。今寡人既已经取之,夫子为何又要劝寡人回师呢?不啻于劳而无功乎?” 孟轲答道:“前者劝大王取之,是取之而燕民悦由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周武王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悦则不要取,古之人有行之者,周文王是也。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亦运而已矣!而今若不回师,致歉燕国,则天下皆与齐为敌,齐国祸患已经埋下了啊!” 齐王终究不听孟轲之言,并不召匡章回师。齐王倚仗齐军强盛,欲要与赵军一较高低,若能在燕国击败赵武灵王,则齐国声威,又当上涨,称霸天下,指日可待也。所以齐王并不撤兵。 赵武灵王得知公子职已经进入燕境,于是便再遣赵将领步骑万余人来相助,并作书对公子职道:“齐军强盛,匡章乃当世名将,善能用兵。寡人国中之精兵良将皆在此,还尚未有把握战胜齐军。今能够胜过齐军者,乃秦师也,公子欲要驱除齐军,还需当向秦王求助。” 公子职接到赵武灵王书信,寻思其中不无道理。而赵武灵王明言让公子职自己求助于秦王,这也是赵武灵王自己不便之故。公子职立即修书,着使者赍礼物,速至秦国咸阳,请秦王发兵相助。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三十六章 昭王立燕 张仪谋楚 秦王得公子职书,对群臣道:“燕国内乱,齐军趁火打劫。前番赵王派人来请寡人发兵相助燕国,秦国与燕国相距万里,寡人发兵有何益处?故未有答应。但今燕国公子职请求相助,且燕国公子职乃寡人外甥,寡人岂能不相扶助呢?诸君以为如何?” 客卿张仪便道:“大王正与齐国争雄,今相助燕国,正是挫败齐国之阴谋。如果燕国亡于齐国,则大不利于秦。臣以为此时大王发兵救燕,正是时候。” 原来公子职生母燕易后,为秦惠文王之女,即孟嬴。秦与燕国联姻,亦是奉行远交近攻连横之策。而公子职作为秦王外甥,有这一层关系在,也是赵武灵王决心扶立公子职入燕为新君时候所考虑的。 上卿甘茂、大良造司马错等人都认为出兵帮助燕国,秦国可以得利,于是秦王意决,命令驻扎赵国边境军队数万人,分两路进兵燕国,相助燕国,驱除齐军。 时秦国已经攻占了赵国、魏国、韩国许多土地,驻兵于边境,此番接到秦王军令,秦军立刻向燕国开进。 齐王虽然倚仗齐军强盛,欲要在燕国境内与赵军一战,然而打错了算盘,未曾料想秦王出兵。因为秦、齐此前素来都是盟友,两国一东一西,互为二雄,利益大于冲突。只是在秦惠文王时期,齐国强盛,有争雄天下之心,与秦国盟友关系开始松散,但也不至于到发兵交战的地步。 而此番秦国却突然出兵,打乱了齐王的计划。秦军皆虎狼之师,齐将匡章虽然是一时名将,然纵兵在燕国劫掠,早已经失去民心,燕国百姓,见秦军前来,便纷纷帮助秦军,时赵武灵王又统强兵精卒驻扎燕境。齐军已经师老,锐气已衰,加上陷入孤立,遂不能相敌秦军,一触即溃,匡章立脚不住,只好率兵撤出燕境,回到齐国。 齐宣王见齐军果然失败而还,这才相信孟轲之言,懊悔道:“寡人于心有愧于孟子!” 孟子见齐宣王不过是把自己当做道德楷模树立典范而已,在齐国无法实现自己的仁政主张,此番齐国事败,孟子大为失望,于是离开齐国,前至宋国而去。 齐军为秦军所败,驱除出燕境。赵武灵王便派乐池护送公子职进入蓟城,燕人闻知公子职前来,皆欢欣鼓舞,踊跃欢迎。 公元前313年春,赵武灵王扶立公子职入燕国为君,行燕王事,重立宗庙社稷,布告诸侯,燕国复国,公子职即是后来的燕昭王。 公子职初就国,国家残破,满目疮痍,百废待兴。而燕国又位居北地边陲,土地不广,人口不丰,人才更是匾乏,本就是七雄中实力最为弱小的国家,此番祸乱之后,更是雪上加霜。 好在公子职素来名声甚佳,今番回国,颇得燕人拥护。今日公子职新立为燕君,燕国上下还是欢欣鼓舞,对国家新任领袖充满了期望。 公子职先令人具备厚礼,相谢赵武灵王扶立之恩,并谢秦军,又遣使入秦,具国书结两国甥舅之好。 赵武灵王见燕国残破,新君初立,恐被北边胡人所侵犯,且中山国兵马强健,已经攻占了燕国南部十余座城池,乃燕赵心腹大患,赵武灵王便在边境屯驻重兵,致书中山王,劝其收兵保境安民。 中山王为赵军军力所震慑,遂见好就收,收兵止戈,遣使者至燕国为贺燕王。 燕君初立国,实力微弱,中山国攻占燕国十余座城池,燕国一时不能奈何,今中山王前来祝贺,燕君便以礼待之,约定二国维持现状,勿要再生兵戈。 燕国内乱,国家人材皆流散,昔日燕王哙之旧臣,也多托病不出,今公子职复国为君,国人拥护,于是旧日大臣皆又复出,相助燕君收拾乱局,整治国政,燕国逐渐恢复生机。 两年之后,公元前311年,燕君已经安定内部,燕国得以从祸乱创伤中恢复,国内逐渐安定,在此形势下,燕君姬职接受臣下之劝,遂在蓟城郊外筑坛,祭告天地宗庙,宣布正式即位为燕王,布告诸侯,是为燕昭王。 燕昭王即位之后,招揽人才,励精图治,使七国中最为弱小的燕国一度强盛无比,二十八年之后,燕昭王下令发兵伐齐,几乎将齐国灭国,终于一报前番被齐国灭国之耻,此是后话。 再说公子职当初从韩国回国之时,不及与笑峰等梁州豪杰相辞别,特以书信一封遣人送往汉中告知笑峰,笑峰闻知公子职归国,心中亦十分高兴,便欲要率梁州豪杰前来为公子送行,使者又拿出一封书信,说公子职此番归国,乃借助赵王之力,前途尚未定,就请梁州豪杰暂时先不要前来送行,以免引起诸侯国君等疑惑。 笑峰看完书信,心中醒转,便对使者道:“吾弟乃燕国王孙,复国大事,赖诸侯相助,吾弟之处境,我等梁州豪杰亦都明白知晓。既然吾弟有此言相劝,我等遵之便是。烦请尊使告知吾弟,若有需要用命之时,只需一纸号令,传至汉中,梁州豪杰便立即前往。” 使者回韩国去了,笑峰便不前来送行公子,心中祝愿公子早日复国即位,光大燕国。笑峰仍在汉中上庸,一面遣人联络豪杰,一面打探各国消息。 时秦国已经出兵相助燕国复国,两国结为甥舅之好,秦国有燕国在东方牵制齐国,于是便专心用兵于南方,对付楚国。 秦国已经吞灭了巴蜀,随后又出兵讨伐西边的义渠,连战皆捷,秦军一年之中攻战义渠二十五城,义渠已经不能再有还手之力,秦国西边威胁解除,便腾出手来,回转军马谋伐楚国。 伐楚之谋,出于张仪。早在六年前,楚怀王任合纵长,率领韩赵魏燕四国之兵两路伐秦,虽然最终为秦国所败,但楚怀王由此扬名。 楚国趁秦齐联盟渐松,趁机又拉拢齐国,结成齐楚联盟对付秦国,齐、楚都是国力可以与秦国相匹敌的强国,今二强联盟对付秦国,秦王深为忧患。 张仪便对秦昭襄王进言道:“今天下七雄,分为三等,一等者,秦、齐、楚也,次等者,魏、赵也,三等者,韩与燕也。大王刚败韩魏、联赵助燕,赵与燕皆为秦盟,唯有齐楚为盟于秦国是大害。今大王不可不伐楚,以除此害。” 秦王问道:“寡人愿听先生之谋!” 张仪道:“前番大王取巴蜀,楚不敢动,反而遣人与我结好,由此可见,楚虽大,却畏惧大王!臣观楚国汉中地,大王是可以取了。” 秦王道:“寡人取巴蜀,楚虽然未敢干涉,然也未有曾与寡人结好,先生此言从何而来呢?” 张仪道:“请大王赦欺君之罪,臣才敢言。” 秦王道:“先生皆秦国智谋之臣,寡人怎么会治罪呢?但言无妨!” 张仪道:“实不瞒大王,前番臣随司马上将军、都尉墨等率军收取巴蜀,回师途中,楚王曾遣梁州江湖豪杰等人前来馈送贿赂臣等金帛,以求大王勿要取楚国汉中地,臣见那时候大王取汉中地尚不是时候,所以就接受了楚人贿赂。此事未有告知大王,万望大王恕臣等之罪!” 秦王道:“先生与司马上将军等为寡人收取巴蜀,功莫大焉,寡人自觉封赏先生等不够,收受点楚人贿赂,此何足介意呢!且让楚国破费,又无损于秦国,寡人又怎么会怪罪呢。先生且不要介意!” 张仪这才奏道:“谢大王赦罪。前番收取巴蜀之时,大王方用兵中原,且又有西边义渠之威胁,楚国汉中之地,尚还不能取,那时不过是顺便给楚人卖个顺水人情罢了。今番秦国东边、西边威胁解除,大王兵势正盛,便可以图谋汉中了。” 秦王道:“楚国地方万里,带甲百万,实力不逊色于寡人,楚国汉中有十万兵马驻守,寡人若出兵取汉中,恐怕得需二十万兵马。” 张仪道:“为取楚国一汉中,而起二十万兵马,这倒没有必要。楚虽大,却大而无用,楚王虽有名望,却不过是虚名而已。大王可先用谋略取之,如楚王中计,则大王不用费一兵一卒便可得汉中地,岂不更好?” 秦王道:“楚王亦是一时有名之君,岂能轻易中寡人之计呢?” 张仪道:“臣闻之,高飞九霄之鸟,死于美食,潜藏深渊之鱼,死于芳饵。楚王虽有虚名,却也不免之。今大王以美食芳饵诱之,楚王必然中计。” 秦王又问道:“楚王若中计,觉得上当受骗,以为寡人相欺,其必怒,则发兵来与寡人战,其将如何?” 张仪道:“此计正是令楚王如此。楚王若发兵来攻大王,大王国内三秦虎贲勇士数十万,正愁没有用武之地。以臣料知,楚军虽众,却非大王兵马敌手,楚王若胆敢与大王相战,其必败北。大王战胜楚军,一可扬威,二可顺势取楚国汉中等地易如反掌耳!” 秦王闻言不禁大喜道:“善!寡人愿听先生良策!” 张仪便为秦王设谋画策,不知是何阴谋,下回分解。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三十七章 楚王受惑 屈原遭贬 张仪对秦王设谋道:“楚国虽大而不足惧,楚王虽有虚名而无实干。今楚与齐虽然结盟,大王可却以从中取事。以臣之愚见,大王先诈许以商於六百里地许楚王,让其与齐国解盟,而与大王结好。楚王爱地而必然听从大王,待楚王与齐国决绝,大王又遣使通好齐国。彼时楚王虽怒,却亦无奈何,若敢举兵伐我,大王便可趁机发兵与楚交战,败楚必矣!” 秦王闻此谋,先赞道:“先生之谋,果然神奇!” 后问道:“若楚王果能听从,寡人便可行此计。但不知如何该让楚王听从呢?” 张仪道:“臣请为大王出使楚国,游说楚王,以促成大王霸业。” 秦王大喜道:“若先生出马,楚王将听先生之言。先生有何需求,秦国境内金帛子女礼物,皆由先生任挑选之。” 张仪道:“臣此行并不用其他一物,只需马车一乘便可。” 于是接了秦王命令,乘一车带一从人望楚国而来。 楚怀王听说纵横家张仪前来,甚喜,特空出国都中上等的馆驿以待张仪入住。张仪至楚国都城,怀王又率从人亲自到馆驿来探望张仪,安排张仪住宿。 次日,怀王又请张仪入楚国宫廷,以上宾之礼设宴款待,令尹子兰、上官大夫、三闫大夫屈平以及客卿陈轸等相陪。 席间宾主相谈甚欢,酒过三巡之后,怀王恭敬地对张仪说:“寡人之国是个偏僻鄙陋的国家,今先生远来,请问先生您用什么来指教寡人呢?” 张仪便游说楚怀王道:“今天下局势,横则秦帝,纵则楚王。大王之国地方万里,带甲百万,乃天下之强国,而与齐国结盟,此为大王之失计,齐国安比大王之国?结盟齐国,利于齐国而弊于楚国,窃以为大王不值也。大王如果真要听从在下的意见,就和齐国断绝往来,解除盟约,在下便请秦王献出商於一带六百里的土地给大王,再让秦国的女子作为服侍大王的侍妾,秦、楚之间娶妇嫁女,永远结为兄弟婚姻之国。如果这样,大王不仅向北可削弱齐国,而西方的秦国也都能得到好处。楚国与秦国结盟,才是两相得利,在下以为没有比这更好的策略了。” 怀王听后大喜,对张仪道:“先生不愧是当世纵横大家!今此言正合寡人之意。寡人欲与秦国结欢之心已经久矣。今便唯先生之言是听!” 张仪道:“大王愿意听在下之言,乃贤明远见之君也!秦王亦仰慕大王声名,早就愿意捐弃前嫌,与大王携手以兄弟相称了。” 楚怀王听完非常满意,便高兴地当即地应允了张仪。子兰与上官大夫等大臣们见之都来向楚怀王祝贺,唯独陈轸与屈平面色不悦。 等待席散,怀王送张仪出,陈轸终于按捺不住,便劝谏楚怀王道:“臣以为张仪之言不可轻信。张仪乃纵横家,专于心计,以诈力手段诓骗诸侯。今张仪在秦为上卿,其必为秦王所谋,如果张仪诓骗大王,绝齐国盟好而与秦国结交,秦,虎狼之国也,毫无仁义,不可信之。” 楚怀王怫然道:“陈子见识远大,今何故如此?陈子言张仪乃纵横家惯于诈力手段,陈子不也是纵横家吗?吾既然信任陈子,为何就不能信任张仪呢?” 陈轸道:“臣就因为是纵横家出身,才知晓其中诡谲手段。臣忠心于大王,才如此相劝谏。大王如果不听臣言,恐一旦受骗,后悔无地。” 怀王闻言不悦,对陈轸说:“希望陈子闭上嘴,不要再讲话了,等着寡人得到商於六百里的土地!” 陈轸默然而退。 楚国三闾大夫屈平,即屈原,善于辞令,极有才华,品德美好,提倡美政,深受怀王信任,先授以楚国左徒之职务,后又任三闫大夫,掌管楚国内政外交等事项。但却受到令尹子兰、上官大夫等一般佞臣嫉恨,上官大夫特别嫉妒屈原,处处排挤,但因楚王信任,一时并不能奈何屈原。 屈原提倡美政,美政即明君贤臣共兴楚国,君主臣下皆要具备美好优良的品德德行,国家才会治理好。此政治主张遭到令尹子兰、上官大夫一帮楚国旧贵族的嫉恨和不满。而屈原道德高洁,木秀于林,也特别痛恨张仪这样的纵横家的花言巧语,今见张仪蛊惑楚王,楚王居然听了张仪的话,屈原不禁大怒,便来劝谏楚王,请驱除张仪出境。 楚怀王不解道:“陈子只是劝寡人不要听从张仪,你为何要让寡人驱逐他呢?张仪先生乃天下高士,名闻诸侯,其言必定无虚,今至楚国相助寡人。且得商於六百里之地,不过是与齐国解散盟约而已,此等好事,寡人为何拒绝呢?大夫且退下,看寡人得地!” 屈原不能劝谏楚王,心中愤怒,于是当夜来到张仪所住馆驿之前,闯进张仪所住馆舍,手按佩剑而正色警告张仪道:“足下从秦国来楚国,游说吾王,然我觉得足下之言,恐怕是祸乱我国之妖言。今足下且立即归国,不然,屈平手中三尺利剑可以一试足下之首了!” 张仪惊讶,但并不慌张,沉思片刻,便对屈原说道:“大夫何故如此?在下前来楚国,正是为秦楚之欢而来,岂能诓骗贵国呢?若大夫不信,就请立斩在下之首,在下毫无怨言!” 屈原乃一介书生,书生意气,此番不过是吓唬吓唬张仪罢了,而张仪老谋深算,什么场合世面没有见过,屈原一时也没想到张仪并不畏惧,反而被张仪将了一军。要屈原斩杀张仪,自然是做不出来。 屈原只好按剑对张仪道:“既然先生言有信义,屈平将拭目以待!若言不符实,屈平就是一死,也要以剑相试足下!”言罢,转身出馆舍而去。 而上官大夫等皆阿依逢迎楚王之意,见楚王甚喜张仪,于是也奉承张仪,闻知屈原带剑夜闯张仪客官,并以言威胁之,上官大夫急忙来到馆驿看望张仪,并致以歉意,张仪却笑道:“楚国之君臣,有爱在下者,自然也有不爱在下者,此常事耳。屈大夫憎恨在下,在下倒是不记在心上。不必介怀。” 上官大夫道:“此人不单是不爱先生,如吾等同朝为臣,也视为仇讎,今惊扰先生了。请先生宽怀,某等明日必然奏明楚王,让楚王治罪。” 张仪道:“且不必了,若以此事治屈大夫罪,让在下如何能在楚国安心停留呢?” 上官大夫道:“先生且安歇,欲要使吾王与秦国结为兄弟婚姻之国,此人不可不除。”于是也告辞而去。 上官大夫又将此事告知令尹子兰,大夫勒尚等一般党众,言屈原夜提利剑闯秦国使者张仪馆舍,欲要刺杀秦使,坏楚王大事,以此罪名弹劾屈原,让楚王治其罪过。 次日楚王设朝,令尹子兰便出奏三闫大夫屈原欲要刺杀秦使张仪,请大王治罪。怀王便召屈原问之,屈原跪地奏道:“臣不忍大王受此人蛊惑之言!所以才以身试法,欲要为大王除去此贼!” 怀王不及说话,上官大夫即出班奏道:“三闫大夫身为国家重臣,却不顾君上,悖逆君王之意,欲要坏大王大事。此罪深重不可恕!臣以为,大王欲要与秦国结好,而屈平处处阻挠。兰花生于中门,不得不锄之。大王若不除掉屈原,则与秦国结欢之事,恐怕难以达成。” 屈原素来与上官大夫势如水火,闻知上官大夫谗言,不禁勃然大怒道:“你比张仪更为可恨!张仪若是外贼,你便是家贼!”又叩头泣奏楚王道:“臣如此行事,皆是忠心大王之缘故。臣不避斧钺之诛,也要匡扶楚国,尽忠于大王!” 怀王虽然不悦屈原威胁张仪之行,但还是相信屈原是忠心于自己的人,只是今日局面,若不罢黜屈原,恐怕与秦国结盟之事便受到阻碍。怀王沉吟不语,上官大夫、勒尚等便出班齐奏请诛杀屈原,以正视听。 怀王终究是要相信张仪之言而想得商於六百里土地,见众臣也意见一致,唯有陈轸与屈原意见相左,陈轸已近不再发言,而屈原居然夜闯张仪馆驿,威胁秦使,今若不示意惩罚,恐怕是会让众臣不服了,怀王沉思良久,才道:“三闫大夫虽然有此罪过,但其忠心美德,寡人却是心知肚明的。今且将屈原贬去官职,放逐汉水之北,以示惩戒。” 上官大夫还欲要求楚王杀屈平而正视听,怀王道:“难道寡人削去屈平官职,流放汉北,还不足以安抚你等之心吗?”上官大夫等才不敢再言。 怀王便听信了张仪之言,绝齐国之联盟,厚礼相待张仪,馈赠金银珠宝财物不可胜计,并将楚相相印交付张仪,张仪对怀王道:“请大王命人随臣望秦国受地!”怀王大喜,便令楚国一将军跟随张仪望秦国去受地了。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三十八章 汉北骚人 楚都义士 楚王即贬黜屈原,流放汉水之北,并派人监视,屈原悲愤而去。 楚王便亲自主持与秦国结盟之事,遣使与齐国解散盟约,并告知诸侯。又遣人随张仪望秦国受地。 楚国此番与齐国解盟转而与秦国相结交之事,早有在郢都的梁州豪杰得知,梁州豪杰于是急忙报告笑峰,笑峰闻知此事,心中大为狐疑,寻思秦国虎狼之国,恐不可轻信,但此时笑峰还相信张仪,以为张仪乃纵横大家,声名闻于天下,还不至于也不敢公然诓骗楚王。 笑峰便召集丁虎、,墨飞等豪杰商议道:“楚国绝齐向秦,此恐怕是秦国之谋,今秦国已经西定义渠,东挫魏韩,又扶燕联赵,此番恐怕是欲要谋取楚国,而楚国汉中之地,首当其冲。汉中乃你我梁州豪杰桑梓之地,岂能坐视让秦国吞灭呢?前番张仪等收了楚王贿赂,其答应我等请秦王不要攻取汉中。但今番情形有所不同,吾恐张仪也不能再信守承诺了。” 丁虎道:“张仪若敢诓骗楚国,出尔反尔,丁某舍命也一定得取其性命!” 墨飞道:“张仪来到楚国,到底是相助我还是诓骗我,此事尚还不知真实,且再待之。” 笑峰点头,便再令梁州豪杰密切关注此事动向。 笑峰闻知屈原被楚王罢黜,惊讶道:“屈子乃楚国德才兼备之臣,今为何被楚王罢黜?楚王亦是圣明之君,怎可作出罢黜忠贞之臣之行呢?” 墨飞对笑峰道:“吾曾闻知屈子虽然志向高洁,提倡美政,但却与楚国旧有贵族势如水火,今楚王罢黜屈子者,我以为这非楚王本意,多半是为屈子的政敌所谗害缘故。” 笑峰又点头,便对丁虎墨飞道:“前番至楚国,吾曾见屈子,相谈甚得。吾甚为敬仰屈子志向,如出淤泥而不染也,屈子亦赞赏吾侠义之行。吾与屈子有高山流水之情,今既然遭贬,吾欲前往汉北探望屈子。” 原来笑峰自上次到楚国宫廷,也曾见识楚国群臣,然自己江湖中人,身份有别,与庙堂之臣终究有所距离。而只有屈原十分行赏笑峰豪侠之气,又仰钦羡笑峰闲云野鹤,屈原本是个性情中人,率性而为,行事不会顾及世俗,便与笑峰结交相谈,笑峰亦赞赏屈原品行高洁,辞藻才华,二人相见恨晚。 笑峰两次到楚都,都曾与屈原长谈,二人年纪相仿,彼此性情相投,志向投合,交为知心。 今笑峰闻知挚友屈原被罢黜,甚为感到惋惜,于是便带了工布宝剑,乘舟沿着汉水东下,至汉北,打听屈原流放地。 时屈原被流放汉北西峡之地,有楚国官吏监视看守,笑峰前往寻访,自称是屈原故友,以金帛贿赂看守官吏,方能得以见到屈原。 屈原遭到流放罢黜,满怀愁思,神情忧郁,作诗歌以寄托情怀。见笑峰到来,屈原不禁高兴道:“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今果然也。” 笑峰停马驻足,邀请屈原坐于江边石上,从马背上拿出酒囊与果品等,同屈原共饮相谈。 笑峰感叹道:“惜哉!吾兄之盖世才华,词章如银汉般灿烂,今却难容于朝堂,令故人闻知,不胜扼腕叹息!” 屈原微微一笑道:“我所忧愁者,非在自己一身,乃在楚国。贤弟居于江湖,不曾知晓庙堂险恶,楚王是当世圣明之君,可惜为满朝谗佞之臣所惑。今乃听张仪之言,背弃齐国之盟而与秦国结交,吾恐楚王上当受骗,则楚国将受祸。奸佞之臣误国误民,吾不能阻止,是以忧愁。” 笑峰道:“兄且勿要忧愁,今楚王碍于形势,不得不一时罢黜兄。兄才华满腹,必有再用之时。只是楚王今番轻信张仪之言,贸然做出绝齐向秦之举,愚弟虽然是江湖中人,却也为此事深为担忧。” 屈原道:“我为楚臣,忧国忧民当为本分也。贤弟非朝堂之臣,在野之民,自在逍遥即可,又为何为君王大事所担忧呢?” 笑峰道:“屈子有所不知,今大王听张仪诈伪之言,恐被其欺骗,若大王一旦受骗,必然发怒,那时候秦楚交兵便不可避免了。而汉中地向来为秦国所觊觎,秦必然趁此机会攻略侵夺汉中地,汉中乃小弟故园桑梓之乡,若被虎狼之秦吞灭,家乡父老、桑梓田园皆要被秦掳去了。小弟怎么可能不为此担忧呢?” 屈原听罢,若有所思,久久不语,良久才长叹道:“楚之广大,居天下之半,以此万里疆域,甲兵百万,不能领袖天下反而受制于秦齐等国,诚为可叹可恨!奸臣误国,佞臣误君,才使得楚国国势不振,乃至于此!” 晓峰劝慰道:“屈子心忧天下,情系楚国,岂是那庙堂中衮衮诸公所能相比的?屈子请放宽心怀,楚王必将再有启用屈子之时!那时候奸臣去位,屈子便可以有所作为了。小弟也当率领梁州豪杰等,为父母家邦出力。” 两人饮酒相谈,不知不觉已经后晌时分了,斜阳偏西,照耀峡江江水,万道光华。 楚国监视屈原的官吏又前来查看,笑峰见之,便嘱咐屈原珍重,将马上的酒与果哺等拿下来都交给屈原了,又给屈原金银,屈原笑着道:“此地金银无用,只要酒与果子就行了。”笑峰便将金银拿了些给看守官吏,托请官吏好生照顾屈原一下。临别,笑峰告知屈原道:“愚弟将去楚国面见楚王,请楚王让屈子还都。” 屈原愕然,不及相问笑峰,笑峰已经抱拳辞别,跨马而去,斜阳之光映照山河,一片金黄。 笑峰已经骑马远去,渡过峡江之水,望汉南而走了,消失在斜阳的金光之中,屈原伫立江畔,见此情此景,如诗如画,又如梦如幻。屈原心中感到一股无限的悲凉忧愁之意,又担忧楚国,于是作《抽思》以抒发情怀。 辞曰: 心郁郁之忧思兮,独永叹乎增伤。 思蹇产之不释兮,曼遭夜之方长。 悲秋风之动容兮,何回极之浮浮! 数惟荪之多怒兮,伤余心之忧忧。 愿摇起而横奔兮,览民尤以自镇。 结微情以陈词兮,矫以遗夫美人。 昔君与我成言兮,曰黄昏以为期。 羌中道而回畔兮,反既有此他志。 憍吾以其美好兮,览余以其修姱。 与余言而不信兮,盖为余而造怒。 愿承间而自察兮,心震悼而不敢。 悲夷犹而冀进兮,心怛伤之憺憺。 兹历情以陈辞兮,荪详聋而不闻。 固切人之不媚兮,众果以我为患。 初吾所陈之耿著兮,岂至今其庸亡? 何毒药之謇謇兮?原荪美之可完。 望三五以为像兮,指彭咸以为仪。 夫何极而不至兮,故远闻而难亏。 善不由外来兮,名不可以虚作。 孰无施而有报兮,孰不实而有获? 笑峰辞别屈原,从汉北驰至楚国都城郢城,来至楚王宫廷前面,求见楚王。 笑峰因为前番有楚王颁发符节印信,在楚国境内,凭借此符节印信可以不受官吏盘查,亦能通达国君。 楚宫廷值守官吏见之,不敢怠慢,便奏知楚王,言梁州豪杰首领徐笑峰求见。 楚王闻知笑峰求见,甚感意外,对左右道:“徐豪杰此番前来,是否也是为阻止寡人通好于秦国呢?若如此,寡人不见。” 左右便出来传话,笑峰道:“在下乃江湖野人,不敢参言大王之政,不过今日来求见大王,是有一私事相请之,还盼望大王召见。” 楚王心下狐疑,于是便令人请笑峰入见,设座相迎,笑峰参见楚王行礼毕,楚王问道:“已经数年未曾见徐豪杰,寡人甚为想念。今日见徐豪杰,比往年风度更为沉稳了。” 笑峰谢过,便请楚王道:“在下有一请,愿大王垂听焉。” 楚王愕然问道:“徐豪杰有何事需要寡人裁决?不妨说来。” 笑峰奏道:“三闫大夫屈子,乃楚国忠贞之臣,不知何故为大王流放汉北,在下与屈子有知心交挈,今见大王罢黜屈子,犹如丢弃美玉于污泥之中,窃以为大王不取也。愿大王召回屈子,相助辅佐大王,以昌盛楚国。在下不敢妄议大王之政,但为屈子挚友之故,才敢冒昧前来请求大王。” 楚王闻言,才恍然大悟,便对笑峰道:“原来徐豪杰是为此事而来。寡人之所以贬黜屈子,是屈子有过错在先,不得不如此也。”言罢,以目视左右,左右服伺之人皆退去。 怀王便召笑峰上前,低声告道:“屈子乃寡人忠贞之臣,寡人岂能弃之?只是今番与秦国修好,屈子不从寡人之意,恐有碍于此事,故先贬黜。日后还将召回重用也。” 笑峰闻言,才对楚王谢道:“大王圣明!”便就向楚王告辞,欲回汉中。 楚王道:“徐豪杰可愿在朝为官?今就不要回去了,就住在郢都,相助寡人治国,寡人将重用梁州豪杰!” 笑峰谢绝道:“汉中乃在下桑梓故乡,在下不愿离开。在下虽然非大王之臣,却是大王之民,愿大王坐镇郢都,守卫楚国。在下率梁州豪杰,守卫故乡桑梓,此在下所愿也。” 楚王闻言叹道:“若楚国人人皆像徐豪杰这般,寡人就不必这么劳心费力了。”于是不再勉强笑峰,并赏赐笑峰,笑峰婉拒而辞,回上庸而去。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三十九章 丹阳惨败 《国殇》挽哀 楚王已经与齐国解散联盟,下令将派遣设置在齐国临淄的楚国官员皆尽行撤回。 齐王闻知楚国解散盟约,撤回使者,意甚怒,道:“寡人称霸天下,何须楚国相助!”于是也与楚断交,下令将设置在楚国郢都的齐国使节撤回。 诸侯皆闻知齐楚联盟解散,各自反应不一,只好先静观事态变化。楚王则以为已经彻底与齐国决绝,便在郢都静候秦国给自己商於六百里之地的消息。 而这张仪,老奸巨猾,此番已经吃定了要诓骗楚国,见楚王毫不防备就听信了自己虚假之言,心中甚喜。而楚王为表示信任,只委派一名将军跟随张仪前去秦国,这名将军是楚将景翠的族弟景章,在楚军中只是一般的将领,在楚国地位也不是很高。 张仪见此,更是正中下怀,带着景章乘坐马车回到秦国,一路上虽然与景章热情相谈,但心中却暗自盘算阴谋诡计。将至咸阳城门,张仪忽然心生一计,假装在车上没有站稳,而失足跌下马车来,时马车行驶缓慢,张仪跌下马车,并没有伤及性命,只是把脚扭折了。 景章见之大惊,急忙命驾驭马车的御者停车,下车扶起张仪,张仪脚被扭折,大呼痛疼,景章急道:“似此该如何是好呢?” 张仪忍着疼痛说道:“且请将军先到馆驿安歇,老夫脚跌折了,不能行走。需得养伤好后才能与将军商议受地之事。” 景章见此,也只有听从张仪,便问张仪脚伤如何,张仪道:“甚疼,恐折断了。”便令从人将此情况报告秦王,且好生款待楚国使者。 秦王得知张仪跌下马车受伤,便派人前来问候看视,张仪道:“无妨,此乃臣之计也。今楚虽然与齐解盟,但尚未交恶,且请大王待之,先款待楚国使者。待楚与齐交恶之后,再方便行事。” 秦王便依照张仪之计,热情款待景章,说且等待张仪脚伤好后才能上朝,商议受地之事。 景章没有办法,只好将此情况派人报告楚王。楚王等了月余,见景章说如此情况,心中狐疑,便召大臣商议,上官大夫道:“秦国迟迟不与大王地者,恐怕是因为大王与齐国绝交尚未彻底之故也。” 怀王听之有理,道:“秦王难道嫌弃寡人做的不够绝吗?今寡人便就将此事做绝!”于是遣楚国勇士数人,假道于宋,借宋国符节,来到宋齐边界境上,对着北方齐国的领土大骂齐王。 齐国边境守卫军士见楚人在宋国边境大骂齐王,直呼齐王名讳,三日三夜而不绝,不敢隐瞒,便告知齐王。 齐宣王名为田辟疆,倚仗齐国强盛,有称霸天下之雄心。爱好排场,喜欢听吹竽,而且是要一群人集体吹,时有南郭先生不会吹竽,而混在吹竽队伍里面,假装会吹,直到齐宣王去世,都没有露出马脚来,这便是滥竽充数的典故由来。 时齐宣王正在听吹竽,兴致正高,忽然闻报说楚人在边境直呼自己名讳大骂三日,齐王不禁大怒,拍案而起道:“楚君欺寡人太甚!今两国解盟,奈何做事如此之绝乎?” 齐国栾氏大臣便奏道:“楚君如此行事,乃是决心与大王互为仇敌也!今闻知楚与秦结盟,大王何不坏其事?则楚王将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齐宣王道:”如何可以坏其事呢?” 栾氏道:“楚贪秦商於之地,所以绝齐而向秦。今大王便可遣使与秦重修于好,秦若见大王与其结盟,便不会给楚王商於之地,楚君愿望便落空了。” 齐宣王道:“卿言甚好。楚君辱寡人太甚,今寡人就与秦结盟,以惩治楚国。”遂遣使者,赍国书望秦国咸阳,重修于好,又结为同盟之国。 秦王大喜,当即同意与齐结盟,也遣使节至齐国,设置馆驿,交换国书,布告诸侯。 此时已经过去了三月时间,张仪闻知齐国与秦国又结盟了,然后才说自己脚伤好了,从府中出来上朝。其时张仪脚伤是故意装出来的,并不严重,一月不到就可以下地行走了,之所以如此,正是为了戏耍楚王。 景章已经在秦国馆驿呆了三个月,屡次请求受地之事,秦王只是推拖需得张仪上朝才能决定此事。景章无奈,只好等待,三月后,张仪终于上朝,景章便急忙来找到张仪,问商於六百里之地的事,张仪却对景章道:“我有秦王封给我的商於之地六里,愿意献给楚王。” 景章闻言大惊道:“我奉楚王的命令,跟随先生来秦国接收商於之地六百里,不曾听说过只有六里。” 张仪笑道:“将军可能是听错了!我只答应过楚王,以商於六里地献给贵国,不是六百里。” 景章这才知道是上当受骗了,便对张仪道:“先生如此花言巧语,诈伪行事,让在下如何向楚王交代呢?先生就不惧楚王发怒,大兴兵戈,让秦国流血千里吗?” 张仪道:“将军自可以将实情回禀楚王,我却是只有六里封地可以奉献贵国。除此之外,非老夫所能决定了。” 景章无奈,只好愤恨离开秦国,回到郢都,将张仪欺骗楚国之事奏明楚怀王,怀王不听则已,听罢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拔出湛卢宝剑,斩断案桌一角,大怒道:“寡人必以此剑取张仪之头!” 怀王受了张仪欺骗,怒火满腔,随即召集群臣,商议决定伐秦之事,楚王盛怒之下,无人敢劝,且楚国群臣闻知张仪如此相欺,皆群情愤怒,恨不得将张仪生吞活剥,都一致同意发兵攻秦,以雪此恨。 于是楚王起大军三十万,名将百名,令大将景翠、屈丐统领,集结与楚国丹阳等地,分两路攻打秦国。 秦王已经做好了迎战准备,见楚王果然大举发兵前来,于是便令公子樗里疾与秦将魏章统帅二十万秦军迎战楚军。 此前,樗里疾率军击败魏、韩联军,迫使魏韩二国听命于秦,此番与楚军相战,楚军势大,秦王便命令魏、韩二国率军参战,魏韩亦各自遣将率军数万来助。 楚将景翠率军进至雍氏,遭遇秦军,樗里疾见楚军远来疲惫,趁其立足未稳之际,率秦军击之,楚军慌忙迎敌,两军正在交战,韩国援军数万人从侧面杀至,两相夹击,遂在雍氏大败楚军,景翠折兵万余,率败兵南走,驻扎汉水之北坚守不战。 樗里疾初战取胜,便挥师与秦将魏章所领之兵会合,尾追楚军而来,而齐王此时也遣军前来相助秦国。于是秦、齐、魏、韩四国之军近三十万,共击楚军,楚军虽有三十余万,但主力为秦军拖出,无力应付从侧面袭击的齐、魏、韩三国之军。 楚军共三十于万,日费粮食浩大,辎重补给难以相续。楚将屈丐所领十万楚军,驻扎丹阳。秦军遂先撇开景翠之军,击中优势兵力来攻打屈丐,屈丐率楚军迎战,两军正在交战之间,魏 韩两国之军又从后面杀到,楚军腹背受敌,支撑不住,遂被三国联军围而歼之。激战数日,楚军大败,士卒被斩首八万,七十余员将领被俘虏,几尽全军覆没,主帅屈丐见之,叹道:“吾有何面目再为将乎?”便在战场上也自刎而亡,以谢楚王。 丹阳一役,四国之军鏖战搏杀数日,伏尸十余万,血流成河。楚军折兵大半,残余仓皇而逃,而秦军此战也损失甚大,伤亡近十万。 景翠为秦军与韩军包围,势单力薄,不能相敌,为保留军力,遂撤出战场,退回楚国。 丹阳之战,楚军大败,怀王闻知,不胜愤怒,便召集群臣商议,要起倾国之兵与秦军决战。 屈原在汉北,闻知张仪果然诓骗楚王,楚王发兵与秦军相战于丹阳,秦军斩杀楚军八万首级,将军屈丐战死,七十楚国名将为秦所俘虏。屈丐与屈原皆楚国同族,今兵败自杀,屈原悲愤异常,又深为怜悯丹阳之战中死难的八万将士。然而自己已经被罢黜三闫大夫的官职,被流放汉北西峡,受到监押,对此又无能为力,心情简直悲伤哀痛到了极点。 屈原仰天长啸,天地皆不应,唯有江上疾风,卷地而来,吹起江边芦花,时值深秋,寒意阵阵,北雁早已经难归,汉水之北土地,皆笼罩在秋日的雾霭之中,一片苍茫。西边天空,阴云密布。屈原心中无限悲愤忧伤,遂作《国殇》以祭奠丹阳之战阵亡楚军将士。 《国殇》其辞曰: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四十章 秦并汉中 楚攻武关 秦国联合魏、韩以及齐国之师,与三十万楚军战于丹阳,斩首八万,俘虏楚将七十于员,楚国惨败。秦国虽然大获全胜,但自身却也损失惨重。 秦王见击败楚军,便又与张仪商议道:“寡人用先生之谋,果然挫楚军于丹阳,今寡人欲要借助胜利之余威,取下汉中地。先生以为如何?” 张仪道:“楚军虽然大败于丹阳,然其实力仍在。臣恐楚王再度兴兵袭击秦国,大王且欲要先做准备。至于汉中之地,取与不取,就凭大王心中意愿了。” 秦王道:“汉中地虽然险恶,然却是秦南面之要地,寡人欲要取楚汉中地之心已经久矣!怎么能说愿不愿意呢!” 张仪道:“汉中的确是兵家必争之地,如欲图谋荆楚,必先取汉中。今既然大王想要取了,便就可以取了。” 秦王道:”然而楚军十万驻扎汉中,不可轻视。寡人刚刚在丹阳用兵,此番又要防备楚军复来,怎么能抽出多余兵力去取汉中呢?所以寡人想要取,却有些力不从心啊。” 张仪道:“大王所言甚是。但臣以为大王欲要取楚国汉中,可先不用费一兵一卒,只需一道王令颁布即可。” 秦王闻言甚喜,连忙问张仪道:“先生有何良策?可以让朕不先费一兵一卒取得汉中?” 张仪便为秦王献谋道:“汉中有楚将昭鼠所领十万军马,且地势险恶,山势陡峭,道路艰难,取之甚难。兵法者,谋国为上,围城为下。大王今可将楚国汉中地并入秦国南郑,设立秦国汉中郡,而此只需颁发一道王令即可。楚闻知必然愤怒,将发兵伐我,大王再联合魏、韩、齐之师,再与楚军决战。只需击退楚军,则汉中地归于大王,易如反掌耳。” 秦王闻言甚喜,但又心中对此有所疑虑,便又问张仪道:“楚军虽然新败,但实力仍在,其军力与我不相上下。若楚举倾国之兵来,寡人与魏韩齐三国之师是否可以抵御楚军呢?” 张仪道:“大王且安心,臣料知楚国虽广大,兵马虽众多,然力不能齐,即便楚王愤怒,举倾国之兵伐我,大王国内兵马也可抵挡一时。而楚与齐已经交恶,东边越国也一直都有袭楚之意,楚国国中若空虚,齐、越,魏、韩等将会率军趁虚而入,那时楚便有亡国之险了。所以大王不必担忧,楚发倾国之兵也不能灭我,若再不回师退回国中,其将被天下诸侯所灭。” 秦王听罢,斟酌许久,寻思甚有道理,抵御楚国倾国之兵也还有所把握。最终秦王采纳张仪之谋,便颁布王令,宣布将楚国汉中地归秦国所有,加上秦国在汉水上游的南郑,一并设立为秦国的汉中郡。又命秦将术势,率十万秦军准备收取汉中地。 楚王兵败丹阳,正与大臣商议举倾国之兵伐秦,忽然又闻知秦国已经将楚国汉中地划归秦国所有,怀王不胜愤怒,拔出腰间湛卢宝剑,愤恨骂道:“嬴驷老匹夫安敢如此!张仪老贼欺寡人太甚,嬴驷也无视寡人。寡人誓言举国伐秦,攻占咸阳,先斩张仪,再灭嬴驷!” 秦惠文王名讳为嬴驷,在战国时代,君王名讳是不可以叫的,如果直呼君王其名,那就是有不共戴天势不两立的仇恨了。 楚国君臣闻知此情皆群情愤怒,一致同意举兵伐秦,以雪此番之耻。楚王于是命令汉中守将昭鼠,整顿兵马,听候待命,准备伐秦。 楚王便又举倾国之兵伐秦,亲自统帅楚国三军,以柱国景翠为先锋,令尹子兰留守国都,为大军供应粮草辎重。 陈轸闻知楚王又要发兵伐秦,便前来求见,楚王正在举行誓师大会,正欲出师,见陈轸来,便问道:“陈子莫非是劝谏寡人勿要伐秦乎?” 陈轸道:“臣此番前来,虽然知道大王不会听从臣之言,然臣心中之言,不吐不快。” 楚王神情黯然道:“善哉陈子!料事如神也。寡人不听从陈子之言,果被张仪所诓骗。令寡人追悔莫及!但今日之势,寡人若不斩张仪之头,难以平息心中愤怒。若不举兵伐秦,难以雪丹阳兵败之辱!今嬴驷又强行划归汉中地于秦,是可忍孰不可忍!寡人即便再是不肖,也当知晓耻辱。此番誓言伐秦,以雪此恨!” 陈轸道:“大王伐秦,臣知不可谏。然臣有一言,愿大王垂听焉。今大王已经绝齐欢好,与中原韩魏皆为敌,大王若空国而伐秦,齐、韩、魏等趁虚而来,楚国恐有覆灭之虞啊!此不得不相告大王!” 楚王谢陈轸道:“陈子所言甚是,齐魏等国之师,不得不防,今既然如此,且留下十万兵马护卫郢都,寡人亲率三十万兵马伐秦,陈子可为寡人辅助太子留守郢都。” 陈轸谢恩,楚王便出师,陈轸柱杖相送郊外,见楚王车驾远去,仍久久伫立无语。 秦王不等楚军前来,就已经做好迎战准备了,自将汉中地划归秦国之后,恐汉中人民不从,便令秦将术视率秦军十万来收取汉中。命公子樗里疾、将军魏章统帅秦军二十万在武关相待楚军。 楚汉中守将昭鼠闻知秦军有攻取汉中之行动,亦提十万楚军,迎战秦军于上庸之西西乡县。 秦楚大战即将爆发。而梁州豪杰,活动在巴山汉水一带,多是楚国汉中地人士,皆以楚人自居,心向楚国而排斥秦国。今闻知楚王被张仪所骗,楚军又在丹阳惨败,如今楚军又来攻占汉中地,皆群情激昂,自发前往上庸,请梁州豪杰首领风行子主持大事。 笑峰在上庸,前番闻知张仪此番果然欺骗戏耍楚王,惊讶道:“张仪为何行此诈伪之事?”便召集麾下丁虎、墨飞、秦英、王虎、马杰等豪杰商议,笑峰道:“张仪出尔反尔,公然欺瞒楚王,已经成为楚国之敌。楚既然被骗,恐有不利,诸君以为形势如何?” 丁虎闻知张仪如此,咬牙切齿道:“吾誓杀张仪老贼!方平心中愤怒。” 笑峰道:“杀一张仪,于事无补,今楚王既然上当,吾恐楚、秦之间将有兵戈之事。且汉中地首当其冲,秦欲要谋取侵夺汉中之心由来已久。若一旦交战,汉中将不免,诸君可有何见解呢?” 墨飞道:“此番形势不好说。秦虽然馋涎汉中地,但也畏惧楚国兵多将广,且汉中有十万楚军驻守,并不是那么轻易能取下的。以飞愚见,若两国果然交兵,楚胜,汉中则无危,秦胜,恐汉中不能保。” 笑峰便问墨飞道:“以墨兄高见,此番若两国交兵,谁胜谁负呢?” 墨飞道:“秦楚两国势力相当,军力相匹,只有战后才能知晓,恕墨飞不能预知。” 笑峰叹道:“楚王乃圣明之君,何其如此便上了张仪的当了呢?今番如果有交兵之事,又不知耗费多少钱粮,死伤多少儿郎,令多少苍生奔走路途,不堪徭役!” 丁虎却大叫道:“我梁州豪杰,以行侠仗义为立身之本,今张仪老贼,受了楚王金帛,答应秦王不来攻占我汉中,为何出尔反尔?此等无信无义之贼,留于世上祸害天下。请风行子给丁某下一道号令,丁某即提三尺剑,单身入咸阳,先为天下除此贼!张仪若死,秦国必然震惧,便不敢再轻视我楚国了。” 笑峰劝慰丁虎道:“你且不要意气用事,张仪乃秦王身边红人,岂能轻易刺杀得逞?且杀一张仪,无关紧要,于事又无补。今关键要害是秦国要侵占我汉中,汉中乃我等梁州豪杰故园桑梓,若为秦国占取,我等以何处容身立足呢?” 马杰亦是颇有智谋之人,一直听众人议论,今见无人有计,便出言对笑峰道:“吾料秦楚之刀兵之事,势不可免,然不知谁胜谁负。我等江湖豪杰,不能左右君王大事,但亦可从中周旋相助。笑峰前番受楚王信任见用,又有楚王所颁印信,今便可以号召梁州豪杰,刺探秦军情报,以相助楚师,其他事项,且待战后见分晓了再做安排罢。” 笑峰寻思,也只有如此了,于是便听从马杰之言,令人刺探秦军情报,又派人告知楚王,说梁州豪杰愿意为国效力,楚王甚喜,令人回言致笑峰道:“寡人身佩湛卢宝剑,为楚国庙堂之君,风行子徐豪杰腰挂工布宝剑,则是楚国江湖在野之领袖!愿风行子与寡人同仇敌忾,击败西秦,光大楚国!” 笑峰自得工布宝剑,以风行子名号行走江湖之后,名气也逐渐传播开来,甚至各国君王也有知晓风行子者。楚王前番就知晓笑峰了,一直也有人向楚王报告梁州豪杰的消息,所以笑峰得工布宝剑,上位为风行子的事情,楚王也是一清二楚了。 笑峰遂令墨飞等人率墨家弟子在楚国丹阳前线一带潜伏,后来两国交兵,楚师初战不利,梁州豪杰刺探得秦军用兵动向,便报知楚军统帅景翠,屈丐一军在丹阳几乎全军覆没,而景翠之军也陷于危险之境,幸得梁州豪杰传递情报,景翠得知秦军用兵动向,便提前及时撤出,避免了再被秦军击败的命运。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四十一章 蓝田败绩 汉中失守 怀王之所以听信张仪之言,也并非不无道理。商於之地,本来为楚国所有,后来因为楚国为感谢秦国出兵击退吴国侵略之军,相助楚国复国,楚昭王便把商於之地送给了秦国作为感谢。 然而随着秦国商鞅变法逐渐强大,羽翼渐丰,已经不再是当年春秋时期楚国的小弟了,可以与楚国平起平坐的实力了,楚国开始警惕起来,而这商於之地,对于楚国来说,是制衡秦国的战略要地,所以楚怀王不惜交恶齐国,也要得到商於这块土地。 但苏秦张仪这种纵横家,专门以忽悠各国君主而从中取事,其中多有诈伪之行,这便是纵横家之术,各国国君或因一时诱导,或因一时被迷惑,而纷纷上当。苏秦、张仪又长袖善舞,善于自保,大多都是诸侯受害,纵横家受益。 苏秦以合纵之策,佩六国相印,然以诈伪之术,挑动诸侯相战,最终,苏秦合纵之略为连横之策所破,苏秦得罪燕国,奔窜齐国自保,却为齐国大臣所恶,最终被齐人杀死。 张仪连横之策,与合纵为对立,却也是与苏秦一个道上行的。张仪在秦国甚为秦王倚重,六国皆畏惧秦国,自然也看重张仪了,但秦国群臣却多有憎恨张仪者,只是张仪被秦王罩着,皆不敢得罪他而已。 秦国太子嬴荡,即后来的秦武王,尤其厌恶张仪。 此番张仪欺骗楚王之事,虽然得逞,但秦太子等人认为张仪行诈伪之事,出卖了国家的利益。并不认为此番战胜楚军,开疆拓土是张仪的功劳。反而认为张仪挑起秦楚战端,让秦国受到了空前压力。 秦王也知晓,楚国不同于西方义渠、韩魏等国家,仅仅丹阳一战还不足以让楚国服输,如果楚王举倾国之兵来伐秦,也是够秦国喝一壶了。对于秦楚之间的较量,虽然张仪分析说秦能胜楚,秦王还是捏了一把汗。 公元前312年,秦楚展开丹阳之战,楚败。下半年,楚王又率军三十余万,北向伐秦,楚军士气高涨,一路势如破竹,遂收复被秦军所侵犯之地,兵至武关。秦军统帅公子樗里疾与将军魏章统军二十万迎战,魏章是魏国人,因为张仪得原因被用为秦将,官职爵位是大庶长,不过魏章也是一时军事之才,善能用兵,见楚军势大,且群情愤怒,便对樗里疾道:“哀兵必胜,今楚王为报前番败兵之耻辱,欲要与我军决战,楚军兵力多于我军,士气又旺,相战恐不利于我军。不如且退军至关中以待楚军深入,避虚就实,则可寻机而破楚师。” 樗里疾道:“善!将军之谋,与吾正相合也。今且撤军暂避楚师锐气。”于是便将二十万军马撤回关中,屯驻蓝田。 楚王见秦军回撤,以为秦军胆怯,便夺了武关,从商於之道入,兵锋推进至关中平原,至蓝田,扎下营垒,与秦军对峙。 楚军仍然强盛,秦王见楚军逼近国都,秦人皆感到畏惧,秦王亦心中不安,便召张仪问道:“今楚军逼近咸阳,先生有何策退之?” 张仪道:“楚军主力在外,国中必然空虚。大王可趁此时之机,命韩魏出军袭楚,便可解此局也。” 秦王便立即遣人至魏韩二国,剖析利害,陈说袭楚之利。魏、韩二国从秦之命,各遣数万军,南下袭击楚国郢都。 而齐国已经与楚国交恶,此番也不免要趁火打劫了。起初齐王还摇摆不定,也不愿看到秦国此番再座大,处于观望之中。但魏韩出兵袭楚,齐王见再不动手,恐怕分不到一杯羹了,于是便也令驻扎在边境军队数万,南下攻击楚国。 秦楚两军数十万在蓝田对峙,秦王为稳定人心,下令催促樗里疾尽快寻机与楚军交战。 魏章再献计道:“楚军远来,辎重粮草难以相继,而我军以逸待劳。且我军已经退至蓝田,后面便是国都咸阳了,退无再退。公子且先出奇兵袭扰楚军后续辎重,激励三军将士,十日之后,楚军锐气稍微懈怠之际,发兵急击之,则破楚必矣。” 樗里疾再采纳魏章之谋,遣游击部队突入楚军后方,埋伏于商於之道山中,袭扰阻断其粮道,楚军只好出动军队来防备秦军袭扰部队。十余日之后,楚军果然因为辎重不继,又疲于应付,果然气衰,樗里疾便下令秦军全军出击楚军。楚王率军迎战,两军战于蓝田,楚军为秦军所乘,战不利,又为秦军所大败。 蓝田之战,楚军遂败,然实力尚在,且秦军亦有相当损失,一时尚未有恢复,不能再此发动攻击。楚王见大军已经进入关中,咸阳近在咫尺,不想功败垂成,仍有不愿退兵之意。 于是两军陷入对峙局面,如此又十余日,秦国上下皆惊惶不安。正在对峙之间,忽然楚国令尹子兰送来急报,说魏国、韩国之师数万已经越过边境,进入楚国境内,兵锋推至汉水,齐国三千乘兵车假道于宋,已经推进至楚国境内,齐师正望郢都方向而进军,郢都已经受到威胁。 怀王见状,心中犹豫不决,便问上柱国景翠该不该撤兵救应郢都,景翠见楚军战败,恐一时不能胜秦军,若郢都不守,则楚军将陷于危险之境,遂奏明楚王,言当退兵保守郢都为上。 楚王斟酌良久,也认为还不足以一举攻灭秦国,但若郢都陷落,楚军陷入进退失据之局面,那就离亡国不愿了。楚王此番又功败垂成,只好叹息撤兵,率军从蓝田战场撤离,秦军趁势再追击之,又败楚军。 蓝田之战以楚军撤兵为结束,三国见楚军撤回,守卫郢都,于是也撤兵返回。 在遥远的以前,这块土地上生生不息的祖先,留下了神秘而又古老的传说,也不仅仅光是传说,还有真实的历史。大江两岸,气候温暖湿润,土地辽阔,草莽丛生,野兽出没。受封于荆山之地的熊氏部落筚路蓝缕,披荆斩棘,开拓了一片新土地,后人引以为荣的泱泱大国。曰“荆”,又叫“楚”。 历史进入春秋时代,圣文神武的帝王已作古;斗转星移,当年的天下秩序规范已经空谷绝响。在中原地区,列国数十,互相征伐。都欲称“伯”而领袖天下。充满血腥与杀戮。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幕幕悲喜剧在历史的舞台上陆续上演。我祖先之楚国被中国视为蛮夷,楚国地处南方,亦向中原诸侯发起挑战。数十年间,拓地千里,蔚为大国,分天下大半。我文王、成王之时,国力强盛,中国不能制我反被我制。 楚国南方有小国叫郧,楚国少年斗伯比随母亲住郧国君家,伯比为郧国君之外甥也。郧国君有女,与伯比自小玩耍,青梅竹马。两表兄妹日久生情,表妹未婚而有孕。郧国夫人得知为女儿遮丑断绝俩人往来。伯比表妹生下一子,郧夫人令人用布包裹,丢弃在野外沼泽之上。 婴儿被丢弃荒野,焉能活乎?然而此婴乃非常人,天所保护,非人所能绝之。沼泽之上无人烟,野兽出没其中。婴儿置于此地,天所见之。于是天派了一只斑斓猛虎,要让它去完成拯救婴儿的使命。 猛虎奔腾驰走,在原野沼泽冰上找到婴儿,为之哺育。并守侯周围。婴儿得食虎乳,存活不死。 原野上驰来车马,簇拥着携弓带箭的甲士。当先一乘车上,一人锦帽貂裘,受执雕弓羽箭,狐兔纷纷逃窜。正是郧国君出猎于原野。 猛虎见之而不惊,蹲踞于沼泽冰上。 甲士回报:沼泽上卧一猛虎而不走。郧国君命射之,甲士射之而不能伤虎,箭皆旁落。郧国君命察之,甲士近前方发现虎正抱一婴儿哺乳。众皆大惊,郧国君以为是神物不可侵犯,于是率甲士回。回家告诉了夫人,夫人大惊,告之以实情。郧君说:“有虎为之哺乳,必定非常之人”命抱回抚养。为此成全斗伯比表兄妹婚姻。 楚人为婴儿取名谷于兔。谷为哺乳之意,于兔是楚人对虎的称呼。斗谷于兔长成,表字子文。聪敏颖达,才智非凡。胸中经天纬地,成为楚国大器…… 我深羡慕斗谷于兔其人。我曾经想去寻找谷于兔。然而岁月湮灭,先贤何在?不见其面,不闻其声。只有在史册中找到极少的文字记录,深为遗憾。 黄昏时的山岗之上,我在此俯视故园山河,如此灵秀。我仿佛看到平静的河流上有一股水柱冲天而起,那是谷于兔吗? 信步于河流沿岸。思绪随水流动不停歇。我愿作冲天的水柱。虽然,岁月将我们的祖先湮灭,无处寻觅他们的影踪。但先贤的精神永在,犹如一道丰碑矗立在我的心中,风雨抹不灭。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四十二章 故国沦陷 笑峰远行 楚军蓝田败绩,撤兵还国,而汉中守将昭鼠因为举动失措,错失战机,反而为秦军所乘,局面于楚军不利,昭鼠只好率军弃上庸而走,逃至房陵。 秦将术视驱兵直入,水陆并进,追击楚军,顺利便占据了楚国汉中上庸等地,楚国汉中地大半皆归于秦国了。 楚令尹昭鱼见楚王兵败,昭鼠也不能抵御秦军,道:“大王失利与蓝田,秦军志在必得汉中。汉中不能再保,不如撤兵退守境上。”于是令昭鼠将兵马驻扎房陵等要隘之处,留下部分兵马屯守北津戍,自己率军还国。 怀王回到郢都,此番出师无功,反倒又败于秦国,损兵折将甚多,不甚懊悔,才想起陈轸与屈原之言。怀王内心感到愧疚,便请陈轸入朝赔罪,表示愿意听从陈轸之言。 陈轸便劝怀王道:“屈子乃楚之美玉,而被大王流放汉北,此乃弃美玉于污泥之中,愿大王召回屈子到楚国朝堂。” 怀王惭愧,对陈轸道:“寡人悔恨不听陈子与屈子逆耳忠言!”便令使者至汉北西峡,且召回屈原,官复原职。 而令尹昭鱼回到楚国,在楚王之前为昭鼠丢失汉中辩解包庇,楚王本来自己就兵败了,且昭氏宗族在楚国已经是一家独大局面,几可左右朝堂了,怀王不便追究昭鼠丢失汉中责任,也就不问此事。 汉中地大半已经被秦军占据,楚王新败之后,无可奈何,亦无力发兵再夺回。 术视占领了汉中地,遂将汉中之民皆编入秦国,奏明秦王,派秦人接替楚国官员,一切按照秦国之法来管辖汉中,强行驱遣汉中人民,运送军资徭役,如有不从者即斩之,且实行连坐之法,如一家不遵秦国法度,邻居数家皆要遭受惩处。 梁州豪杰素来在巴山汉水一代甚有名望,梁州人民见见昭鼠不战而退,白白丢失汉中地,皆大为失望,于是寄望于梁州豪杰。上庸等地百姓,皆自发拥护笑峰。 笑峰眼见楚军撤离上庸,秦军即将入寇,心中忧虑万分,一面安抚百姓,一面速召集梁州豪杰前来上庸商议道:“今秦军入汉中,楚军退走,汉中之地,将为秦所吞灭。楚军已经不可依赖,唯有我等梁州豪杰才能护卫桑梓。然而秦军势大,我等若与秦军对抗,无疑是以卵击石。现楚军弃下汉中人民东窜,秦军旦夕便至,百姓皆惊慌失措,今日之形势,诸君以为如何应对呢?” 丁虎乃郧地人,见昭鼠不禁弃守上庸,甚至连郧县也要弃守了,十分愤慨,大骂昭鼠无能之将,无用饭桶。骂毕,对笑峰道:“丁某愿意潜往秦军营中,寻机除其主帅,秦军若三军无主,必然乱,那时笑峰再请楚军返回,或可以还能保住汉中。” 笑峰摇头道:“丁兄此策不是解决办法。且莫说秦军大将难以刺杀,即便能够得手,死一主帅,也不能阻止秦军吞灭汉中之势。今日之危,恐怕难以解除。只是汉中人民何罪,将受此兵戈之祸,为秦所俘虏。” 秦英道:“秦某素知秦军法度,若攻陷一地,便会将其地百姓编为行伍,强行征调徭役。若有反抗逃亡者即族之。今秦军入汉中,恐汉中人民不免为秦所奴役了。” 众人闻知,皆大为愤慨,此时上庸城内百姓数千人聚集,皆愿意奉笑峰号令,誓死不愿为秦军所掳,皆愿决一死战。 笑峰见之,心中深为震动,然秦军十万虎狼之师,汉中上庸人民岂能是其对手呢?梁州三百豪杰,虽然大多身怀武艺,然与十万秦军对抗,恐怕也是杯水车薪。 百姓皆请笑峰主持大事,笑峰心中难以取舍,便先让百姓稍安勿躁,又再与众人商议,笑峰道:“秦军虎狼之师,汉中人民皆手无寸铁百姓,纵使有我梁州三百豪杰抵抗,恐也不能抵挡秦军片刻。岳不忍心汉中人民遭受秦军屠戮,准备开城以迎接秦军,降于秦国,以求保得性命图存。” 墨飞道:“笑峰之言,与吾相一致。今十万楚军都不能抵抗秦军,更何况百姓与我等呢?” 王虎道:“笑峰不忍心故国人民遭受秦军屠戮,难道又忍心看着汉中人民遭受秦军奴役吗?” 笑峰不禁泪下道:“岳何尝愿意看到如此?汉中人民,皆吾等父老乡亲。然为大局之计,暂且委曲求全,忍一时之辱,以待恢复。今实在不得已而行之也。” 此时秦军前锋已经在上庸城西边十余里处了,不断有人来报,说秦军片刻既至上庸城。城中百姓更加情绪激昂,笑峰不禁痛哭,众豪杰也扼腕而叹,马杰见之,便前来对笑峰道:“今事已至此,笑峰就不必犹豫了,请速下决定。” 又转身出来,对众百姓道:“各位父老乡亲,上庸即将为秦国所取,恨我梁州豪杰无能,不能相守此城。今秦军势大,不可与其争锋,故我等决定暂且委曲求全,献城于秦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百姓闻知,也知道当前严峻形势,见梁州豪杰都这样了,百姓又能如何呢?于是也没有再反对,只是各自垂泪,扼腕叹息而已。 城内官署中,众豪杰请笑峰下令,笑峰闭目默然。马杰入,请笑峰道:“献城降于秦军,不为可耻。能保全汉中百姓性命,亦为大义,笑峰就勿要自责内疚了。今请风行子下令,开城以迎降秦军!” 言罢,跪地而请笑峰。 众豪杰见之,皆挥泪跪地,请求笑峰下令。 笑峰心中是何其不愿献城降秦,但此刻别无选择了,见众豪杰都齐刷刷跪地相请,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笑峰长叹一声,睁开双目,拔剑徐徐而起,对众人道:“岳今番当为梁州豪杰罪人!愧对汉中十余万楚国人民!”便下令开城门,准备降秦事宜。 楚国上庸官吏,见昭鼠已经率军东撤,也早已经携带官印逃去。笑峰作为梁州豪杰领袖主持乱局,又有三老、豪杰等聚集人民,组织安定秩序,听笑峰号令。 秦军已经将至上庸城下,笑峰下令降秦,三老豪杰等便准备投降事宜,牵羊担酒排列城下,以迎侯秦军到来。 笑峰下令完毕,便委托墨飞、秦英、马杰等人安排上庸百姓等出城降秦事项。笑峰对众豪杰道:“吾愧对梁州豪杰称号,百姓可降秦军,吾不能。诸君可代我处理降秦事项,好生照看城中百姓人民,但须秦军入城,勿得伤害百姓。否则,吾将手刃秦将术视。” 众豪杰皆知笑峰欲要避秦军远去,心下不忍,墨飞便道:“笑峰若率梁州豪杰投降秦国,凭借风行子名声,当不失秦军看重。且楚国已经弃了汉中,我等百姓何能为力?只有降秦方能图存,此非罪也。且暂时委曲求全之计,有何不可乎?”力劝笑峰留下。 笑峰道:“吾本楚人,今桑梓故园沦于秦国,吾不能守卫桑梓家园,已经是有罪了。吾虽然知晓降秦之后可得看重,但吾若降秦,将寒天下豪杰之心,还有何面目立于天下豪杰之前呢?” 秦英便问道:“笑峰若不愿意入秦,且欲要望何处去呢?” 笑峰道:“此番秦楚交兵,汉中被秦人攻取,此祸源头在于张仪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张仪得罪楚国深矣,今番让我等丧失家邦,皆此人之罪。吾当提工布宝剑,前去咸阳,寻机为天下除此大害。自此之后,观世事变化而行,若家园能复,吾当归来,若不能,吾当仗剑天涯而行侠义。” 众豪杰皆嗟叹不已,马杰又担忧笑峰安危,便对笑峰道:“张仪既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必然有所倚仗。笑峰若单身入秦,凶险难测。今风行子之名已经广为传扬,笑峰若一旦有所闪失,岂不令天下江湖豪杰惋惜吗?愿笑峰勿要入咸阳,以免亲身赴险遭遇不测。张仪老贼,自有上天降罪惩罚之。” 笑峰道:“诸君勿要忧虑,秦虽然强,却不能奈何我一江湖布衣。且吾有工布宝剑随身,足可以自卫。岳一身轻松自在,了无牵挂,可以四海为家,诸位大多皆有家室,不可不降秦。今汉中桑梓父老人民就拜托诸君了,有朝一日,吾当返回,与诸君再聚于汉水。”言罢,对众豪杰抱拳相谢。 众豪杰见笑峰去意已决,遂不再劝。笑峰为礼毕,便召丁虎提剑下城而去,众豪杰皆目送之。 丁虎是郧县富户,生性仰慕豪侠,前番已经决定跟随笑峰左右,秦军入汉中,丁虎已经变卖了家产,将家室迁居到楚国去了,安置妥当之后,自己一身便跟随笑峰行走江湖了。 笑峰这番决定,其实众豪杰也早知道,只是都能盼望笑峰能够留下,汉中不管是秦国还是和楚国管辖,梁州豪杰仍能盘踞巴山汉水。但笑峰执意离开,众豪杰心中也都能理解,便也没有劝阻。 丁虎已经准备下一叶轻舟,停泊于上庸城下汉水之中,笑峰下城,径直到江边,便与丁虎登船,扬帆顺水往东而去,众豪杰以及上庸百姓皆目送之。 少倾,秦军前锋即兵临上庸城下,见上庸本地三老豪杰等率汉中百姓人民迎降城下,秦军告知主帅术视,术视命秦军受降,引军入上庸,遂将上庸并入秦地。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四十三章 张仪入楚 郑袖吹风 秦军又在蓝田大败楚军,遂收复武关,再夺取楚国丹阳之地,另一路秦军也攻取楚国汉中地,秦军深入楚国境内数百里之处,气势汹汹。 楚军两番大败,折损兵卒十万以上,已经有畏惧秦国之心,如今秦军压境,楚国上下皆感到惶恐不安。 楚王忙问陈轸计策,前番楚王欲要伐秦之时,陈轸曾建议楚王割两座城池贿赂秦国,与秦国联合共伐齐国,还可以将割给秦国的城池土地从齐国手里补偿回来,但楚王没有听从。此番折兵丧师,而又强敌压境,楚国处境极为不利。 陈轸便劝楚王道:“秦不过是为取丹阳与汉中地而已,一时还不足以吞灭楚国,大王尚可无忧。然为安抚秦国之心,大王且割两座城池以让秦国罢兵。再令人与齐国修好,恢复盟约,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楚王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按照陈轸所言去办,割汉水之北两座城池献给秦国,请求罢兵。秦王因为与楚国用兵,军力亦有折损消耗,而今汉中地已经到手,又取得丹阳许多土地,便见好就收,收下汉水之北两座城池,与楚罢兵言和。 楚王欲要与齐重修于好,时屈原已经从汉北召回楚都,官复原职,怀王以为屈原善于辞令,且前番就反对楚国与齐国绝交,便是出使齐国的最好人选,遂以三闫大夫屈原为楚王之使,赍国书礼物,前至齐国重修前好。 屈原来齐国,宣王问道:“楚君前番誓与寡人绝交,今为何又前来欲要与寡人和好呢?愿听子言,若言语合寡人之意,寡人即恢复盟好。” 屈原道:“敝君与大王绝交,非为本意也,乃受张仪诓骗之故。张仪诈伪之徒,行取巧之事,敝君一时不明,为其妖言所惑,故得罪于大王。今敝国虽然为秦所败,然尚有余力以制衡秦国。敝君为前番误听张仪虚言之故,特遣在下为使,前来向大王赔罪,愿摒弃前嫌,再修盟好。此不仅利于楚国,也利于齐国,唯独不利于秦国。若大王因为前故不同意齐楚结盟,则不利于楚、也不利于齐,而最终让秦国得利也。” 齐王闻言,甚喜,爽朗笑道:“屈子所言,正合寡人之意。寡人怎么可能眼见秦国受益而使齐国受损呢?愿听子言,重修盟好。” 于是齐国与楚国又订立盟约,再度和好,屈原使命完毕,奉命而归报楚王。 而秦国虽然得了楚国汉北两座城池为贿赂,暂且罢兵,但心尚不足,秦王对张仪道:“寡人欲得楚国黔中地,以武关以外的土地作为交换,先生以为如何?” 张仪道:“大王已经两番挫败楚王,楚王一定心里畏惧大王之强,大王欲要得黔中地交换武关以外的土地,即可差人告诉楚王便成,楚王不敢不从。” 于是秦王遣使至楚将此事请于楚怀王,怀王听罢,只对使者说:“寡人不愿得地,只愿得张仪!若秦国献出张仪给寡人,寡人即献出黔中地给秦国!” 使者还报秦王,秦王见楚王如此说话,心中也颇为踌躇。欲要遣张仪到楚国,又于心不忍,不遣又不能得黔中地,正在犹豫,张仪前来求见,秦王仍然不忍心说起此事。 张仪却请道:“此事臣已经知晓,愿大王遣臣前去楚国,一定不辱使命。” 秦王道:“先生乃楚王仇人,楚王恨先生入骨髓,今番若让先生到楚国,楚王必将杀了先生。寡人怎么可以忍心这样做呢?” 张仪却回答秦王说:“现在秦国是强大的国家,楚国战败之余,已经无力与大王再争雄抗衡了。臣前番至楚国,与楚国大夫靳尚结交,关系亲善。而靳尚又与楚王宠妃郑秀关系亲善,而郑袖的话,楚王向来都是全部听从的。况且臣是奉大王的命令出使楚国的,楚王怎么敢以私恨杀臣呢?楚王若敢杀臣,难道不惧大王发兵伐楚吗?退一万步说,即便楚王杀了臣,臣一死而替秦国取得黔中的土地,也不虚此行了,亦是臣心中之愿。” 于是秦王便遣张仪为使再次来到楚国,怀王闻知张仪果然来到,便命人立即将张仪逮捕囚在监中,准备要杀了张仪。 张仪被楚王拘押在监中,不日就要被杀掉。张仪便派随从拿着丰厚的贿赂去拜访楚国大夫勒尚,勒尚前番就与张仪交厚,今见楚王囚下了张仪准备杀掉,便决定出手相助,于是收下了张仪的贿赂,不敢贸然去劝谏楚王放了张仪,冥思苦想,生出一条计策来,便请见怀王的宠妃郑袖。 郑袖也素与勒尚向善,见勒尚求见,便请入见,勒尚便对郑袖道:“夫人可曾知晓自己就要失宠于大王了吗?” 郑袖愕然不解,惊问勒尚道:“大夫何出此言呢?” 勒尚道:“今有秦国大臣张仪前来楚国,被大王所囚禁,因前番之故,大王欲要杀张仪解恨。但张仪是秦国有功的重臣,秦王很赏识倚仗他,此番又是奉秦王之命出使楚国,现在楚国把他囚禁起来,秦王知道后肯定要楚国释放张仪。我听说秦王有一个公主,十分美丽,正当到了出嫁了的年龄,秦王选择美貌善玩且懂音乐的宫女作为公主陪嫁,为了使公主高兴,秦王还陪嫁各种金玉宝器给她作为嫁妆,并准备将上庸六县的土地送给楚国,作为公主的汤沐邑。秦王这次让张仪前来,就是正想对大王告诉此事,要将公主献给大王为妻,以结两国之婚姻。但大王看重上庸的土地,因此必定会答应秦国的要求,也会很宠爱秦国公主。秦国公主仰仗强秦来抬高自己身价,同时更以珠宝土地结交楚国权贵,得到支持后,她势必会立为大王的王后,到那时秦国公主就君临楚国了,而大王有了新人,便会疏远旧人,每天都沉迷于享乐,必然就渐渐忘记夫人了,夫人被忘记以后,那自然就失宠了。” 郑袖听勒尚这样说,心中果然有惊慌之意,担心秦国公主前来,自己会失去楚王宠爱,于是便急忙问勒尚道:“我却是担心会这样,但我只是一介女流,怎么能阻止秦国公主来到楚国呢?” 勒尚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如若夫人向大王劝说让大王释放了张仪,张仪便会对夫人感激不尽,为表示感激,便会劝止秦王不要让秦国公主嫁到楚国来,这样夫人的地位就可以保住了。到时候夫人立为王后,夫人的儿子便就是楚国的太子了,夫人也自然为太后了。” 郑袖听后十分感谢勒尚,于是便按照勒尚的主意,日夜在楚王耳边吹枕边风道:“作为臣子各为其主。张仪前番虽然欺骗了大王,是因为为秦国利益的缘故。且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如今大王还没有把黔中的土地交给秦国,而秦国就派遣张仪来了,这就是极看重尊重大王。大王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杀死张仪,秦王若知道了必定大怒发兵攻打楚国。妾请求大王让妾身母子一起迁移到江南去住,不要让我们成为任秦国宰割的鱼肉。” 怀王听郑袖这样说,如果杀了张仪,便真的要把黔中地给秦国了,不然就得罪秦国。心中感到十分后悔,于是便又将张仪释放了,厚礼相待。 张仪释放之后,楚王请张仪坐,请教国家大事,张仪趁机又游说楚王道:“鄙人多谢大王宽赦死罪。鄙人可以向秦王保奏,不需大王将黔中地交付秦国,还欲建议秦王与大王结两国之好,互遣质子,结为婚姻。两国永远成为兄弟之邦,共同对付齐国。” 楚王意下正不愿让出黔中地,听见张仪这样说,正好顺水推舟,便对张仪道:“先生所言甚善!寡人愿意听先生之言,结两国之好。” 于是厚待张仪,安排在最好的馆驿居住,又馈赠许多金银珍宝礼物。 屈原从齐国回来,闻知楚王又释放了张仪,大为不解,便对楚王道:“上次大王被张仪欺骗,乃是楚国上下不共戴天的仇人。这次张仪居然还敢来到楚国,臣以为大王会将张仪扔下鼎镬烹杀,没想到大王还是释放了他。大王不忍杀死张仪,为何又要听张仪得诈伪之言呢?” 怀王道:“释放张仪可以保住黔中土地,而让秦国欢心,两国罢战交好,这也是美事啊。如果寡人答应了秦国,今又自食其言,恐怕是让天下讥笑寡人没有信义了。”终究还是采纳了张仪之言,与秦国结交,而与齐国貌合神离。 楚王既然相信张仪,与秦国结交,而自然就要疏离齐国。屈原作为与齐国修好的使者功臣,此番在楚王眼里却觉得碍事了。怀王便有意开始疏远了屈原,屈原后几日上朝奏事,怀王都顾左右而言之,并不与屈原商议所奏之事,只是淡淡地说道:“寡人知晓了。”屈原还欲上奏,怀王便作困倦之状,屈原见楚王如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好长叹退出宫内。 张仪又趁机游说楚王说:“鄙人请游说中原诸侯,使其背齐向楚,与大王结盟。” 楚王甚喜,便厚币馈赠张仪,礼送张仪前去游说中原诸侯。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四十四章 宝剑断刃 力挫秦骑 秦军开进上庸,尽占楚国汉中地,梁州豪杰等率汉中人民投降秦军,得以保全百姓性命。秦国便在巴山汉水数百里一带设立秦汉中郡。 梁州豪杰首领风行子,见故国沦陷,桑梓田园被秦国所占,不愿入秦,遂避位而去,远遁江湖之中。 秦军接受梁州豪杰投降,秦将术视进入上庸城,闻知风行子刚刚离去,便派秦军前去召回,请其到秦国为官。 时笑峰与丁虎乘船东行,准备前往郧地去,正在江中行舟间,忽然岸边数骑铁骑追来,皆打黑色旗帜,笑峰在船头看之,对丁虎道:“此乃秦军铁骑也。” 丁虎道:“秦军骑兵来此,不知为何?” 笑峰道:“且无需理睬他。只管行船便是。” 但这数骑秦军铁骑有笑峰麾下豪杰前来引路,已近发现了江中的笑峰乘坐的轻舟,便从岸上超过,驰近江边,扬起旗帜对舟中大喊道:“舟中之人可是风行子?秦国上将军有请,请风行子回转船头,入秦为大夫!” 笑峰闻言,方知秦军来意,于是便令先将船停在江中,笑峰站立船首,抱拳对秦军来骑回答道:“吾正是风行子,此番家邦被你等侵占,无以为家,所以便远涉江湖,以四海为家。请回告你军主帅,吾平生闲云野鹤,不愿为官,更何况仇敌之国乎?” 言罢,便令开船前去。 秦军见之,只得奔回上庸,告知术视,术视道:“汉中地即入秦,则风行子等便是秦人,今若不归秦离去,便是叛秦,彼言我为其仇敌之国。恐为秦国之害。既然不能为我之用,便可除之。” 于是遣帐下亲兵秦军勇士十余人,骑快马,追上笑峰即斩之,取其首级回来领功。 秦军十余骑,风驰电掣,追至天黑,至郧县汉水之处,果然见笑峰所乘坐的舟船停泊在江边码头,只是舟中只有船夫在,秦军便下马,将那船只包围了,拿下了船夫。 原来笑峰行了大半日,到了郧县码头,便与丁虎上岸来酒店吃饭,二人正在码头酒店中对饮,忽闻喧哗之声,急忙看之,见秦军前来,各执兵刃,杀气腾腾。 笑峰暗自惊讶,对丁虎道:“秦军此番追来,恐来意不善。” 丁虎奋然道:“只要他敢来拿丁某,丁某手中这柄钢斧,来一个,削一个,管教削下秦军的脑袋来!” 笑峰道:“休得鲁莽,且先出问之。”于是与丁虎从酒店中出来,见秦军,抱拳对秦军道:“各位军爷到此何干?” 秦军中有向导,识得笑峰者,便告诉秦军这便是风行子本人。 那十余秦军中领头的便拔出佩刀来,令众秦军将笑峰与丁虎团团围住,对笑峰道:“本将奉术上将军命,特来擒拿风行子,以其首级复命!今你即便是风行子,便可素手就擒,省得多费事。” 丁虎闻言,勃然大怒,执钢斧大喝道:“你是什么鸟人!如此大口气,且前来,吃你丁大爷一斧再说!” 笑峰止住丁虎,手持工布宝剑,对秦军抱拳道:“将军奉命来取我首级,这倒无可厚非,但不知你可能取否?” 那秦军首领闻言仰头哈哈大笑,笑毕,才对笑峰道:“闻知你为梁州豪杰首领,善于剑术,然在吾秦军铁骑看来,此小儿科而已!”便示意手下秦军,堵住四面,防止笑峰与丁虎逃离。自己手持佩刀,准备与笑峰相战。 笑峰见此阵势,呵呵笑道:“你言视我等为小儿科,可知工布宝剑乎?” 秦将道:“你等草莽之人,素无法度,焉知王师铁骑厉害?工布之剑,再吾眼中,亦不过烧火棍而已,你等却视为宝物,岂不可笑!且前来,吾若三合之内不能拿你,便任你自去。” 那秦将是术士麾下的亲兵统领,武艺高强,精通骑射,是秦军中的翘楚精英,自视甚高,不把江湖豪杰放在眼里,认为擒拿笑峰乃轻而易举之事,虽听说过工布宝剑,但也不以为意,居然口出大言,欲要再三合之内擒拿笑峰。 笑峰见之,便道:“三合之中,你若不败,吾便跟你走。” 那秦将不胜愤怒,便举刀向前,来取笑峰。距离笑峰数步之远时候,手中佩刀猛然挥出,十分迅速凌厉。 笑峰见这秦将刀法身手果然不凡,心中暗自赞叹,眼见刀到,遂闪身一跃,躲过了那秦将挥来的一刀。 秦将见一刀挥空,也颇觉意外,便再收刀站定,凝气使力,在空中运刀数番,呼呼风响,又侧身一刀,以闪电般速度望笑峰击来。 笑峰见这招式叫鹞子翻身,刀法纯熟,且速度极快,稍不留神便会被击中,笑峰早已经有所准备,刀还没有近身,便又俯下身子,从旁边躲过了。 那秦将见再度没击中,不禁也大为意外,才知晓笑峰身手亦是不凡,只是欺笑峰不够魁伟,自己定能胜之,于是再度站定,凝气运刀,使出一路刀法来,攻势迅猛,密不透风,十分厉害。 笑峰见这秦将刀法迅猛,秦将威猛彪悍,若与其硬抗,恐怕自己还吃不住。便一边闪避,一边拔出工布宝剑来。 工布宝剑出鞘,只见寒光凛冽,在暮色中犹如霜雪,秦军见之皆微微惊讶,笑峰随即也运剑迎战,使出风行剑术,来对敌秦将刀法。 工布宝剑锋利异常,削铁如泥,舞动之时,剑身震颤,有龙吟虎啸之音,那秦将不由得吃了一惊,手中刀慢了一拍,随即为笑峰宝剑击中刀刃,竟然削去刀刃一段。 秦将惊,又连忙使刀挥劈,而笑峰以剑迎之,数次刀剑相交之后,那秦军手中的宝刀,尽然为工布剑尽皆削去刀刃。 秦将惊,手中宝刀已近失去威力,而笑峰趁机进攻,不数下,即将秦将击败,以剑刃加其项上,笑峰道:“此番是你取我首级呢?还是该我取你首级?” 秦将宝刀被工布剑所削断,才知晓工布宝剑厉害,今兵加颈上,秦军皆不敢动,丁虎亦手执钢斧怒目待之,秦将遂丢了断刀,闭目道:“本将技不如人,败于工布剑下,自当认输,但凭壮士处置!” 笑峰道:“吾现在取你首级,乃举手之劳耳!然吾以侠义行走江湖,轻易不杀人,你虽然欲要取我首级,但念在你是奉命前来,不便杀之。今且放你等回去,告诉秦将术视,善待汉中之民就如秦国之民一般,如有丝毫差池,风行子即以工布宝剑早晚取其首级!” 秦将道:“末将自当将壮士之言相告主帅。” 笑峰便从容收剑入鞘,对众秦军道:“辛苦各位了!不劳前来相送,如今就请且回罢。且放了那船夫。”言罢,与丁虎从容上船,秦军只得遵照命令,释放船夫,笑峰便令船夫开船前进。 船已经离岸,缓缓前去。秦军皆面面相觑,问秦将道:“可追否?” 秦将道:“此人武艺不凡,且有宝剑锋利,不可擒之,也不可追了。” 众秦军皆道:“那放掉了此人,将军如何向上将军复命呢?某等皆要受军法。” 秦将道:“方才其能杀我而不杀,若再追之,其必开杀戒,我等能战胜其宝剑乎?且回告上将军,此事吾自有区处,保你等无事。”于是拔马返回上庸,告知术视,道:“风行子武艺不凡,又有宝剑锋利,末将等不能擒拿,特来请罪。” 术视闻言大惊道:“此人武艺能胜过本帅帐下十余精锐,可谓当代勇者!既然不能擒拿,须得防备之。”秦将又将笑峰之言转告术视,术视闻知心中畏惧,便也不追查笑峰了,亦不治十余秦军失手之罪。 笑峰与丁虎便前行至郧县,停留片刻,见郧县等地豪杰,然后准备从北津戍入武关,再从商於之道入秦,寻机除掉张仪。 行至北津戍,却闻知秦王又遣张仪前来楚国,丁虎道:“张仪老贼可谓胆大包天,今还敢来到楚国!正是自送上门来了,且埋伏道路,不劳笑峰动手,就让丁某用钢斧削下他的脑袋!” 笑峰闻知张仪又来楚国,大感意外,不知其意,便对丁虎道:“张仪胆敢再来楚国,必然有所阴谋,埋伏于道路之中刺杀他,还真是便宜了。且待张仪再次入楚,看其有何阴谋。不劳我等动手,自有楚王以鼎镬相待他。”于是便打消了去秦国咸阳的念头,就驻在北津戍,等待张仪入楚看还有何事。 张仪再次来到楚国,立即被楚王囚禁,笑峰对丁虎道:“且坐看楚王杀张仪。”不多久,却闻楚王又释放了张仪,丁虎闻知大骂楚王昏庸,笑峰亦大感意外,不知楚王为何将国仇之人宽赦。又过了数日,才探知张仪通过勒尚郑袖等人劝阻楚王不要杀张仪,以结秦楚之欢好,楚王居然听从了。笑峰闻言叹道:“楚王今为张仪数番所欺,虽得到张仪却不杀,反而继续听其诈伪之言,甘愿受制于秦国,恐怕楚国的国势将要颓败了。” 丁虎道:“那且让我等先去刺杀了张仪,为天下除此大害。” 笑峰叹息道:“张仪虽然无信,然的确是天下贤能之士,其玩弄诸侯于鼓掌之间,游刃有余。其人智术超群,非我等可以相谋之。张仪明知虎穴也敢闯,可见其不仅有智术之外,更有胆略。其连楚王都不畏惧,又何能畏惧我等呢?恐怕行刺张仪,是没那么容易的事。” 丁虎奋然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就不相信张仪没有破绽,如再宫廷朝堂之上刺杀他不得,还不能在路途中刺杀他吗?如今张仪在楚国,早晚是要回秦国的,便可于途中除之。” 笑峰道:“休得鲁莽行事,张仪诡计多端,且需要等待时机行之,以免贸然行事不能成功,且再寻时机。”于是与丁虎潜藏楚地,暗中窥伺张仪动向。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四十五章 夜半问罪 驿站剑影 张仪又来到楚国,楚王爱惜黔中土地而不愿杀张仪,张仪又答应帮楚王游说中原诸侯与楚国通好定盟,趁机脱身,前往韩国而去。 笑峰与丁虎探知得张仪欲要前去韩国,便在楚国通往韩国的道路驿站上设伏等候张仪车驾前来。在汉北驿站,乃过往客商车马必定歇脚之所,笑峰出金帛买通亭长,让其提供方便,准备夜入驿站以刺杀之。 这亭长也特别痛恨张仪,便答应暗中相助笑峰行刺,笑峰道:‘’若刺杀了张仪,足下便也成为亡命之人了。”亭长道:“如蒙风行子不弃,刺杀张仪后,某愿跟随风行子,执鞭坠镫,效犬马之劳。”笑峰应允。前后准备,与丁虎花费了一月时间。 张仪出使楚国,游历诸侯时候都有兵车相护送,此番出使楚国,有兵车三十乘护送,若要行刺,寻常刺客还难以近身。 张仪也知晓自己得罪的天下人不少,仇人颇多,所以平时都是深居简出,出行之际,也格外小心在意,尽管也有不少诸侯之客要暗杀张仪,却始终未能得手。 此番张仪戏弄楚王,楚人恨之,其居然再次入楚全身而退,引起楚人愤恨。但楚王已经赦免了张仪,楚人亦无奈徒有叹息而已。 张仪前往韩国,途中果然夜宿于汉北驿站,笑峰与丁虎二人午后见张仪兵车前来,护卫皆随地露天扎营,张仪入驿站安歇。笑峰大喜道:“若如此,则就好动手了。” 于是趁夜半之际,军士皆进入梦乡,值守的护卫也昏昏欲睡,亭长已经吩咐驿卒下去休息,暗留入内之道。笑峰便手执工布宝剑,黑衣装束,让丁虎在驿站外放风,自己从驿站后面大树上跃入驿站墙内,护卫军士皆在驿站外面,院内没有军士,亦无驿卒。亭长已经将张仪入住的房舍做了记号,笑峰挨个查了一遍,见一间上房,门前有记号。正欲上前,突然灯光微明,笑峰微微惊讶,上前看之,见张仪居然醒着,坐在床头,挑亮灯光,似乎要看什么东西。 笑峰惊讶,再看时候,见张仪在案头捡起一册竹简来看。原来张仪夜半睡不着,醒来之后便想看看准备的国书需不需要修改,于是就自个点亮灯来看,不想笑峰已经在窗外。 旧日驿站门窗都是木梁,并不封闭,亭长事先暗中做了手脚,笑峰只需以剑将窗户栓子拨开,轻轻一推,窗户便开了,于是笑峰从窗中进入室内,并无多大声响。 张仪觉察有响动,连忙抬头看时,见窗户被挑开,一身着黑衣之人手提利刃进来,张仪吃了一惊,连忙举起灯火再看之,见来人似曾相识,张仪便问道:“客为何人?” 笑峰近前,对张仪低声道:“休要高声,吾乃先生故人,今来探望先生。”便将床头另一盏灯拉过来,点亮。 张仪再定眼看之,终于认得是笑峰,心中惊愕不已,便与笑峰为礼道:“原来是徐豪杰,数年不见,老夫都难以相认了。今日夜里前来探望老夫,有什么要事吗?” 张仪见笑峰夜里提剑而来,寻思自己欺骗楚王之事,前番受楚国贿赂而今又出尔反尔,让秦国攻取了汉中,必定惹怒了梁州豪杰,笑峰肯定是前来报仇的,但是自己护卫森严,笑峰是如何进入驿站房间的,颇觉意外。 笑峰便坐在床前,见张仪面有惊愕之色,便对张仪道:“再下已经跟随先生车驾多时了,今见先生入主此驿站,在下早有准备,白日里不便近先生之身,所以夜里来探望先生,还请先生勿要惊讶。” 张仪是何等之人,岂不知笑峰前来目的?心中略一盘算,便已经准备好了应付之略。见笑峰如此说话,张仪便微微一笑,道:“老夫就知道徐豪杰此番是要老夫这条老命了。但在徐豪杰取老夫性命之前,容老夫说几句话行吗?” 笑峰点头道:“先生既然知道在下是取你性命而来,那自然知道原因了。在下也正是有话要问先生!” 张仪道:“你且放心,老夫不会惊动护卫军士。你有何事相问老夫,尽管开言。” 笑峰便问道:“五年之前在南郑,先生率军为秦国收取巴蜀,在下奉楚王之命,以金帛馈赠先生,先生曾允诺为楚王保有汉中,然后来先生自坏约定,欺骗楚王,以致于秦楚交兵,血流成河。楚国受先生之害深重矣!今在下桑梓故国,也为秦国占取,让在下家园沦陷,飘蓬江湖,此皆为先生之故也,吾今特来问罪先生,欲要以先生性命,相谢楚国!” 张仪道:“虽然徐豪杰身在江湖,老夫身在庙堂,然却是殊途同归,异曲同工也。请徐豪杰听老夫一言,昔日老夫答应徐豪杰为楚国保留汉中,数年之中,秦本可攻取汉中,却没有攻取,此便是老夫信守承诺了。然数年之后,天下有变,楚国不能再守住汉中,此乃形势所致,老夫纵然再想相助楚国,又怎能以一人之力扭转天下局势呢?老夫自知此对不住徐豪杰,深感歉意,但老夫也并不是不讲信用之人啊。” 笑峰又再问道:“此且先不说,那先生为何公然欺骗戏弄楚王?引起两国刀兵,此何以解释?” 张仪微微笑道:“此就是徐豪杰有所不知了,今天下局势,七雄并立,攻占杀伐皆是常事,都为土地城池而相争。老夫身为秦臣,自然要忠心于秦王,为秦国而奔走卖命了。老夫并非要欺骗楚王,只是楚王一时举措不当,导致秦王十分震怒才发兵伐楚,这样的局面就非老夫所能左右了。此诸侯相争谋国天下之大事,岂能是老夫一人可以导致呢?老夫见事态发展到如此,也不知如何面对楚王,今才奏明秦王再次来到楚国,任凭楚王或杀或剐,幸得楚王乃仁义之君,知道其中利害,以及老夫的良苦用心,故而赦免了老夫。老夫无以相谢,才答应楚王此次前往韩国,来说动韩王归服楚国呢。” 笑峰闻言,心中不免犹豫,正在沉吟之间,张仪趁机又说道:“老夫本意是促成秦楚之欢,共同对付齐国。但事与愿违,造成今日之局面,老夫自知得罪于楚国,为楚人恨入骨髓。又被迫背上出尔反尔无信义之骂名,自知有愧于梁州豪杰。然天下人又何以知晓老夫内心呢?今日徐豪杰欲要取老夫性命,老夫毫无怨言。只是恨未能前往韩国说动韩王以效忠臣服于楚国,以稍得将功补过赎罪于楚人,此让老夫死不瞑目也。” 笑峰闻言,寻思张仪虽然行诈伪之事,但此番说辞,倒也是在理。如果此时将张仪杀了,对于楚国的确是损失,恐怕秦国也不会干休。 笑峰不禁犹豫,便问张仪道:“先生以纵横诈伪之术行事,此番前往韩国,先生是否又要施展阴谋再让楚国受害呢?此在下不能相信先生。” 张仪道:“徐豪杰你且听老夫言,老夫年过五旬,体弱多病,早死晚死都不打紧,只是此番为赎罪前去韩国游说,乃是奉楚王之命。徐豪杰欲要取老夫性命倒是不难,只是老夫现在死了,楚王闻知,必然怪罪于徐豪杰。而秦王素来甚为看重老夫,若知晓老夫被楚人所杀,必然发兵前来攻楚,以为老夫报仇。老夫不是爱惜自己,乃是为二国百姓人民着想啊。若秦楚再交兵,恐怕受到危害的还是楚国。徐豪杰就不能深思一下其中利害吗?” 笑峰闻言更加犹豫,张仪趁机又说道:“老夫自知罪大,一死不能相谢楚国。既然如此,且待老夫到了韩国,游说得韩王臣服楚国成功之后,徐豪杰再来取老夫性命,老夫绝不推辞,如何?老夫一死能止二国交兵,且能为谢楚人,那老夫在九泉之下,也略感欣慰了。” 笑峰见张仪所说并非全是推脱虚伪之词,此时杀张仪的确是害处大于利处。斟酌寻思良久,为避免秦楚再度交恶,两国百姓人民再受战争之苦,终究还是决定放弃了刺杀张仪的念头。 笑峰便起身,对张仪道:“先生既然真心为楚国着想,在下且拭目以待。如先生此番前去韩国,再有言不符实,出尔反尔之行,在下可就是舍却性命,也要以此剑手刃先生了。先生且珍重!后会有期。”言罢,便收剑抱拳,吹灭灯火,起身又从窗户离去。 张仪见笑峰抱拳,便道:“徐豪杰请放心,老夫这条命,迟早都是徐豪杰的。”见笑峰翻窗离去,才常舒一口气,倒在床上,许久才恢复。 张仪虽然见笑峰前来行刺,却也并没有惊动护卫。二人谈了一阵,笑峰放弃刺杀离去,张仪为防笑峰起疑心,仍然没有唤护卫前来,此事竟然无人知晓。张仪一直醒着直到天明,天一亮。便立即下令车驾赶紧上路起行。 笑峰攀上驿站围墙跳出,寻见丁虎,丁虎见笑峰空手,问道:“可曾除了张仪老贼?” 笑峰道:“不曾。” 丁虎大为不解道:“我等花费了月余精力,才得此良机,笑峰为何不杀?” 笑峰道:“今夜杀一张仪,易如反掌耳。但此时杀了张仪,必将危害楚国,吾为大局计,故此没杀。” 丁虎跺脚道:“似此等无信无义之人,留在天下便是祸患。今日不杀,其必又将危害天下。” 笑峰道:“此时还不是杀张仪得时候,且暂留其性命。如其再有诈伪之言相欺,为害楚国,吾即便拼死一搏,也要誓于天下除害!”二人便暂时放弃刺杀张仪的计划,前往楚国郢都而来。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四十六章 笑峰问计 张仪游说 笑峰与丁虎前往楚国郢都,先来见陈轸,对陈轸言刺杀张仪之事,陈轸闻言甚惊讶,对笑峰肃然起敬道:“老朽未曾料到,孺子有如此大义之举!笑峰为秦楚二国百姓计划,放过张仪而不杀,此乃天下大义也。依照老朽之见,张仪虽然万死不能谢楚国,然不再此时。孺子深明大义!” 笑峰谢过,便对陈轸言想要见楚王,陈轸问笑峰道:”孺子见楚王,欲要何说?” 笑峰道:“劝谏楚王,用正去邪,富国强兵,收复汉中。” 陈轸叹气道:“孺子不知庙堂之事。楚王本当为大有可为之君,然贪土地,而不顾礼法,招致诸侯共相抗楚,以致于被张仪所骗,兵败失地如此。如今楚国国势就要颓败下去了,楚王的志气也不复当初了。孺子若以此言相劝谏楚王,不啻于是对牛弹琴了。” 笑峰闻言,心情沉闷,良久,问陈轸道:“如陈子所言,楚国国势当真就不能强盛吗?汉中乃我等桑梓故乡,今被秦人占据,就永难再恢复了吗?” 陈轸再叹气,才对笑峰说道:“楚本可以合纵而并天下,然世事无常,昔日巴蜀内斗,楚王未曾收取巴蜀而让秦占了先机,此失计也。秦并巴蜀之后,汉中之地,已经为秦三面包围,迟早将为秦所得。楚弃汉中,也是无奈之举,失掉汉中之地,再难与秦相争抗衡了。天下大事,皆在于人为,皆也不再人为,至于未来之事,谁胜谁负,只有天知晓了。” 笑峰闻言,沉吟不语,心中便打消了求见楚王的念头,便请教陈轸道:“孺子今家园沦陷,桑梓被侵,孺子无以为家,遂决定仗剑天涯,远涉江湖,然心中茫然,却不知前途如何?敢烦请教陈子指点一二?” 陈轸寻思片刻,才对笑峰道:“孺子年正壮年,当今天下局势动荡不安,正是英雄豪杰有为之时。既然在楚国难有作为,可望他国而建立功业。老朽闻知燕王新立,亟需四方贤能,孺子何不望燕国一试乎?” 笑峰闻言,恍然大悟道:“若非陈子所言,孺子当还在梦中。且这燕王还曾与孺子有旧,燕王昔日在韩国为质时候,曾与孺子有过交情,义结金兰。数年前回国即位,嘱咐我不必前往相送。今数年过去了,一时尚没有消息传达。想必燕王新立,日理万机,与梁州相隔万里之遥,一时不曾顾及联络我了。” 陈轸道:“燕王昔日在韩国为质,处境危险,有求于你,所以才折节与你结交。今归国为君,便是一国之主一方诸侯了,纵使燕王心中仍记得金兰结义之情,然却为世俗所阻,所以不能像昔日那样了。君王始终有君王的样子,孺子且切忌,即便是再贤明的君王,以再隆重的礼节屈尊相待你,你也万万不可以此而自居。与君王相伴,忌过度亲密,处处皆要留心在意啊。” 笑峰领诺,便谢过了陈轸。便不再去见楚王,笑峰又托人打探燕国消息,自与丁虎在楚国郢都等候。 张仪自在往韩国途中驿站遇到笑峰行刺之后,心中一直有不祥之感,一路寻思笑峰是怎么夜里进入驿站的,想自己天下闻名纵横大家,却不能防江湖一侠客,大为失了面子。但此事不为人知,张仪也不对人说起,令车驾速行至韩国新郑才在馆驿歇下。 张仪入韩国,又背信弃义,大放厥词,游说韩王道:“大王之国地处四站之地,如果不早点归附秦国,就要被秦国所攻取丧失土地了。”分析利弊,劝韩宣惠王早些归附秦国,帮助秦国而削弱谋取楚国。 韩宣惠王听说后大喜,便采纳了张仪的说辞,遣使臣服于秦。张仪便回到秦国咸阳,将此事报告给秦王。秦王大喜,因为张仪此番之功,赐给张仪五座城邑为食邑,并封张仪为武信君。 张仪又对秦王说愿意去游说东方诸侯,秦王便赐给张仪符节,虎贲勇士二十人,兵车三十乘为护卫。前往游说东方诸侯。 张仪奉秦王之命,展开如簧巧舌,分别游说齐国、赵国、燕国等君主,劝齐与秦结盟,劝赵王与秦王在渑池相会定立盟约,又劝燕昭王疏远赵国而亲近秦国,并献出恒山之下五座城池给秦国为表心意。齐王、赵王、燕王都答应了张仪。 张仪至齐国临淄,说齐王道:“齐国,万乘之国也。天下彊国无过齐者,民丰物盛,臣民欢乐。然而为大王计者,此不过一时之欢乐也,而不是千秋万代之欢乐。大王的城下都奉承大王必然说:齐国负海之国,地广民众,兵强士勇,就是有一百个秦国,也不能奈何齐国。大王喜欢听这些虚言说词而不计其实。臣闻之,齐与鲁三战而鲁三胜,国以危亡随其后,虽有战胜之名,而有亡国之实。这是什么原因呢,齐大而鲁小也。今秦之与齐也,就好比是齐国之与鲁国也。秦赵相战于河漳之上,两战而赵两次胜秦,战于番吾之下,两战又两胜秦。四战之后,赵国伤亡士卒数十万,仅仅存下邯郸还是完整的,虽有战胜之名而其国已破矣。这是什么原因?秦强而赵弱也。” 齐王闻言,敛容而谢道:“先生之言,寡人受教多矣!愿闻先生指教寡人之策。” 张仪趁机又说道:”今秦楚已经嫁女娶妇,结交为昆兄弟婚姻之国。韩国已经献宜阳之地结交秦国,魏国效力于河外;赵国将入朝渑池与秦国定立盟约,割河间之地以事秦。大王若不事秦,秦让韩魏攻齐之南地,令赵兵渡清河,指博关,则临菑、即墨等地非大王之所有也。齐国只要一日被诸侯围攻,这时候再来想结交秦国,恐怕已经晚了。所以我认为大王现在跟秦国结交,才是上计啊。” 齐王谢道:“齐僻陋之国,隐居东海之上,还不知道社稷之长远利益。寡人就听先生之言。”便答应了张仪的建议。 张仪又从齐国来到赵国邯郸,游说赵武灵王道:“敝邑秦王使在下献愚计于大王,愿大王垂听焉。今秦王已经占有巴蜀,吞并汉中,包围两周,迁移九鼎,以兵扼守白马要津。秦虽偏居西方,离中原甚远,然而欲要做天下霸主之心久矣。今楚与秦结为兄弟之国,而韩魏向秦称为东籓之臣,齐国献给鱼盐之地,此便是断折赵国之右臂也。断右臂而与人斗,失掉党羽而被孤立,欲要求得安定无危,这是可以做到的吗?” 赵王惊讶,便请教张仪道:“寡人胆敢问于先生,秦欲要如何?” 张仪道:”今秦若发三将军领三路之兵:一路军塞午道,告齐使兴师渡清河,进军至邯郸东面;一军进驻成皋,令韩魏军屯驻河外;一军进驻於渑池。联合四国为一以攻赵,赵国能以一敌四吗?必将被四国瓜分。在下不敢隐瞒这样的情况,所以先告知大王。臣窃为大王计,不如与秦王相会渑池,亲自见面而订立盟约,请求秦王不要行此计,希望大王能够采纳。” 赵王曰:“先王之时,奉阳君专权擅势,蔽欺先王,独断大事。先王弃群臣,寡人年幼,还尚不知晓天下大势。今闻知先生之言,才知晓其中利害。寡人且不再疑虑,准备割地谢以前过错而事秦。这就准备车驾前去渑池与秦王相见。接受秦王的要求。”赵王允诺了张仪,张仪告辞而去。 张仪又北向燕国,说燕昭王道:“大王所亲近的国家非赵国莫属。昔日赵襄子曾以其姊为代王之妻,欲要吞并代国,便约代王相聚议事。乃令工人作为金斗作为盛热汤之器,增长其尾,令可以击杀人。赵襄子与代王饮酒,却密令告厨人在酒酣之际进热汤时候以金斗击杀代王,厨人进热汤时候便反过斗柄以击杀代王,代王脑浆涂地,赵襄子其姊闻之,便用摩笄自刺而亡,故至今有摩笄之山。代王被赵襄子杀死的事,天下没有谁不知道。” 燕王闻言,亦改变了神色,对张仪道:“先生之言,说中寡人内心。寡人每每想到此事,也是忧心而不能眠。” 张仪又道:”那赵王素来六亲不认,这是大王心里清楚的,难道以赵王为可亲近信任吗?赵兴兵攻燕,再围燕都蓟城而相逼大王,大王割了十座城以谢才罢。而今赵王已入朝渑池与秦国结交,奉上河间之地以事秦。今大王若不事秦,秦军便出云中、九原,使赵率军而攻燕,则易水、长城之地非大王之有也。” 燕王便谢张仪,请教张仪当前应对策略。 张仪道:“赵今日已经臣服秦国,相比秦国好比是秦国的郡县,所以没有秦王的命令,赵国是不敢妄举军马攻伐的。今大王若事秦,秦王必喜,赵不敢妄动。大王西有强秦之援,而南无齐赵之患,便可稳坐蓟城,拥有易水、长城之地而没有隐患了。” 燕王道:“寡人之国地处偏僻,与蛮夷接壤,即便是大丈夫成年人,同中原华夏相比也好比是因而了。今幸得先生指教,寡人请西面而事秦,愿意献恒山之尾五城以结秦欢。”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四十七章 风行侠客 密谋除贼 张仪游说完诸侯,便向西返回秦国,还在途中,秦昭襄王病重便死去了,太子嬴荡即位,即秦武王。 秦武王即位之时才二十岁,孔武有力,喜好勇士,即位之前就十分憎恶张仪,而且张仪也为秦国群臣所不喜,以前是秦惠文王罩着,都还不敢明着跟张仪过不去。今番太子即位,群臣一齐便在秦武王前抨击诽谤张仪,说张仪不讲信用,是反复无定的小人奸臣,出卖国家,以谋图国君的恩宠。秦国如果一定要再任用他,不禁会被天下人耻笑,恐怕还要祸国殃民。 秦武王本身就憎恶张仪,群臣这么一说,武王便有弃用驱逐张仪之意了。 张仪游说诸侯都已经得到东方诸侯的许可了,于是回到秦国报告。而诸侯知道了秦国新君初立,秦武王与张仪君臣不合的事情,于是纷纷立即又背弃了许可张仪得诺言,脱离了秦国的连横策略。 张仪回到秦国,秦国大臣日夜诋毁张仪,齐王因为张仪所说的都是诈伪之辞,言不符实,甚怒,遣使前来问责张仪。 张仪见到如此局面,非常担忧自己会被杀死,为避祸之计,设下一策,便对秦武王奏道:“臣为秦国国家着想,必须使东方各国发生大的变故,大王才能多割得土地。如今听说齐王特别憎恨臣,只要臣在哪个国家,齐王一定会出动军队讨伐。臣希望到魏国去,齐国必然要出动军队攻打魏国。当魏国和齐国的军队在城下混战而谁都没法回师离开的时候,大王利用这个间隙攻打韩国,打进三川,军队开出函谷关而不要攻打别的国家,直接挺进,兵临周都,周天子一定会献出祭器。大王就可以挟持天子,掌握天下的地图户籍,成就帝王的功业。” 秦武王虽然不喜张仪,但却认为张仪这番话说的有理,便同意了张仪的请求,以兵车三十乘送张仪到魏国。 张仪入魏国,被魏哀王任用为相国。齐王听说张仪又相魏,便发兵来攻打魏国。魏王惧,张仪对魏王道:“大王不必担忧,臣可以让齐国罢兵。” 于是张仪派遣门客冯喜到楚国,说服奏明楚王,请借用楚国使者到齐国一用,楚王皆应允。楚国的使臣到齐国,对齐王道:“大王特别憎恨张仪,虽然如此,可是大王此番出兵攻打魏国,正是堕其计中,反而让张仪在秦国有所依托了。” 齐王说:“寡人特别憎恨张仪,张仪在什么地方,寡人就一定出兵攻打什么地方。怎么说寡人可以让张仪有所依托呢?” 楚国使臣回答说:“在下曾闻张仪离开秦国时相魏,乃是一桩阴谋。张仪来与秦王约定要必须使东方各国发生大的变故,秦王才能多割得土地。齐王特别憎恨他,他要在在哪个国家,齐王一定会派出军队攻打哪个国家。所以张仪才来到魏国,目的就是让大王发兵攻打魏国,等待魏国和齐国的军队在城下混战难分难解的时候,就让秦王利用这个间隙出兵攻打韩国,打进三川,军队开出函谷关直接挺进,兵临周都洛阳,那么周天子一定会献出九鼎祭器。秦王就可以挟持天子,掌握天下的地图户籍,成就帝王的功业。秦王准许行使这个计策,便准备了兵车三十辆,送张仪去了魏国。如今张仪去了魏国,大王果然发兵攻魏,正是堕于张仪的计谋中了啊!大王发兵攻打与自己建立邦交的国家,广泛地树立敌人,祸患将殃及自身,却让张仪得计谋得逞,让他得到秦国的信任。这就是我所说的大王让张仪有所依托所在啊!” 齐王闻言醒悟道:“寡人又上张仪的当了!”就下令将攻打魏国的齐军撤回。张仪虽然平息了魏国与齐国的战争,却无法实现秦国出兵周朝的承诺,愈发为秦人憎恶痛恨。张仪在魏国亦担惊受怕,忧虑成病。 笑峰在楚都郢都,遣人打探燕国消息,还没有回报。屈原虽然再度受到启用,然已经被楚王所疏远,郁闷不得志,在府中借酒浇愁,以诗章抒发派遣愁绪。 屈原崇尚美政,作《湘君》以寄托情怀,其辞道: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薜荔柏兮蕙绸,荪桡兮兰旌。 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 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 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 桂櫂兮兰枻,斲冰兮积雪。 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 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 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 交不忠兮怨长,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 鼂骋骛兮江皋,夕弭节兮北渚。 鸟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 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醴浦。 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 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屈原将自己的政治理想寄托在诗歌之中,湘君为湘水之神,楚人流传为舜帝,屈原仰慕虞舜,盼望楚王能够像舜帝一样实行美政,然在现实中却终不可得。 笑峰闻屈原被疏远,便前往探望,屈原正愤懑忧愁,见笑峰来,惊讶道:“贤弟为何在此?” 笑峰告以前事,说自己暂居郢都,屈原甚喜,二人举酒共饮相谈。 笑峰心中也愁绪满怀,饮酒中长叹,屈原问道:“贤弟今番长叹,为故国之地沦陷与秦乎?” 笑峰道:“然也,秦人侵我故乡,使我浪迹四方,有家不能还。此恨此愁,不是局中人,又焉能知晓?” 屈原道:“贤弟为故园沦陷敌国而忧愁,为兄之忧愁,贤弟可知否?” 笑峰道:“愿闻之。” 屈原道:“楚国地处南方,疆域万里,天下无出其右。而丹阳、蓝田两败于秦之后,楚国便一蹶不振,国势颓弱。愚兄忧心秦国虎狼之心,欲壑难平,今番取汉中、丹阳,割武关之地,明日便又要取我黔中、汉水之地,楚国虽广,终有一日将割尽土地,楚国人民将无立锥之地。愚兄见楚王不能任用贤明,国势江河日下,恐将会被秦国吞灭,故以此为忧愁也。” 笑峰闻言慨叹数番,对屈原道:“兄之忧愁,才是真正忧国忧民也。兄在楚国朝堂,为大夫,对此都无能为力,又何况小弟一江湖布衣呢?” 屈原愤然说道:”楚国今日之局面,祸水都在张仪。张仪为媚取秦王宠爱,不惜为一己之利而祸害天下。今闻张仪不独为天下诸侯所憎恨,也为秦人所难容。其为避祸自保计,已经前去魏国为相了,不知其又要施展什么阴谋诡计,祸乱诸侯。” 笑峰闻言亦愤然道:“小弟现在才看清,张仪的确是祸乱天下之始作俑者。其人诈伪奸猾,虽然贤能之才却为天下所不齿。小弟前番在汉北驿站,本欲为天下除此害,但因念及其为使者,不想因此而导致秦楚交兵,使生灵涂炭,才留了张仪一命。但其前往中原游说诸侯,未能遵守信用,仍然以诈伪之辞挑动战争,制造祸乱。小弟已经忍无可忍了,今决定单身入魏国,以为天下除此贼!” 屈原闻言,握住笑峰手道:“贤弟江湖侠士,有此大义,堪称豪侠。为兄亦恨张仪入骨髓。但张仪今在魏国为相,戒备森严,贤弟单身前往,恐有疏失,累及自身,反倒不美啊。为兄宁愿天下存下张仪,也不愿贤弟为此而遭遇不测啊。” 笑峰道:“兄且放心,此事小弟自有安排打算。那张仪与小弟亦有数次交往,小弟甚知其为人。此番前去,即便不能为天下除害,小弟也可全身而退。” 屈原劝阻笑峰不成,只好作诗章已赠之,并告诉笑峰道:“贤弟且放心,此番不管成功不成功,此事为兄都当为贤弟保密,不会泄露于人。” 笑峰谢过,便辞别屈原,与丁虎再前往魏国大梁而来。 时朱申已经随燕昭王去了燕国,妻子尚在大梁,由侯嬴帮忙照看。笑峰来到大梁,先与侯嬴相见,又看望了朱申妻子,笑峰便与侯嬴商议计划要除掉张仪之事。 侯嬴道:“张仪入魏为相,才刚刚不久,防备甚为森严,笑峰若此时下手,恐非良机。不如且待之,再行行事。” 笑峰道:“此人多留在世上一天,便多祸害天下一分。为天下除贼,何分先后呢。” 侯嬴道:“刺人之相,势必惊动天下,为兄不担心其他,担心的是贤弟乃当世青年俊杰,若为此事而毁了自身,真是不值得。且为兄闻知张仪已经老朽无用,又体弱多病,恐怕也活不乐几年了。笑峰何必亲身冒险呢?” 笑峰道:“小弟家乡沦陷,皆此人缘故,仇恨不共戴天。今已经有所安排,即便不成,也可全身而退。”于是与丁虎前来相府打探数日,果然见防备森严,难以下手,笑峰遂再生出一条计策来,准备置张仪于死地。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四十八章 相府行刺 再度弃手 笑峰与丁虎打探得张仪本来是魏国安邑人,今又复归魏国为相,甚有权势。只是张仪纵横天下大半生,今已经年老归国,尤为惦记思念故乡。所以凡是故乡安邑来人,张仪都会令请入府中,撤去护卫,甚至亲自与其相谈,临别之际,还赠以资财。 安邑人闻之,便纷纷前来魏都大梁,来探望魏相,以求得到张仪赏赐,张仪命相府守卫,凡是安邑来人,都一概不拒请进府中相待,临别之际,赠以魏国钱三千。 笑峰便与丁虎商议,欲要扮作张仪家乡之人进入相府,但张仪是何等精明的人,如何甄别故乡之人,张仪还是有一套办法。首先便是要官府所颁发的身份文书证明,魏国仿效秦国之法,国内百姓人民出外住客舍馆驿,如果没有随身文书印信,便会被逮捕治罪。其次以口音辨别,如果不是安邑人,从口音上也可分辨。所以假冒者,还真进不了相府。 身份文书倒是好办,笑峰委托侯嬴,为自己与丁虎从他处买得真的魏国安邑人身份文书,只是口音难以改变,笑峰便与丁虎诈称是祖籍安邑而在外经商的相国远方亲戚,今闻知相国招待乡人,特此前来看望。 二人改换装束,将利刃贴身藏了,前来相府,拿出文书,说来看望相国,守卫验视了文书,并无差错,只是觉得二人口音不像,笑峰便道:“我等是相国远方亲戚,并不在安邑住,所以不曾会家乡口音。但是与相国甚为熟识。”护卫又问相国如何模样,有哪些形貌特征,笑峰一一回答,护卫见说的没有差错,便通告张仪,张仪也不甚怀疑,便让二人入内,令人招待。 张仪国事繁忙,不及接待二人,就让二人在府中坐,以酒果等物相待,等到日色偏西时分,管家便前来,拿出六千钱欲要赏赐笑峰与丁虎二人。笑峰便对管家道:“小可非为赏赐而来,是为天下事而来,今有一事,关系国家大事,欲要请见相国密言之,不能让他人知晓。” 管家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报告了张仪,张仪闻知也奇怪,便来见二人。 张仪在府内倒觉得没什么危险,听说有要事,便先让闲杂人退下,自个来到客房,见客房中坐有两人,甚觉面熟,但又一时想不出是何人。 笑峰见张仪一个人进来了,便与丁虎蹲下身假装施礼,等待张仪入内向前,丁虎忽然站起,将张仪执下,笑峰亦抬头目视张仪道:“先生别来无恙乎?” 张仪突然发觉是笑峰,大惊,正欲抽身退出,却被丁虎拽住,笑峰对张仪耳语道:“相国休要高声,不然,即血溅此地。请相国安坐,不要惊动护卫。” 张仪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见此局面,倒也是惊而不乱,见笑峰如此,便应承道:“徐豪杰请坐,有事且详谈,老夫都依从徐豪杰。” 这时候门外伺从等人觉得客房内有异,便纷纷前来查看,笑峰已经将张仪扶在太师椅上坐定,还不等笑峰发话,张仪便对门外喊道:“你等且退下,容本相有要事与二客相谈,没本相命令,一概不许惊扰。” 众伺从之人见之,便遵令退下。 张仪坐定,笑峰与丁虎也面对坐下,张仪拱手对笑峰道:“徐豪杰此番来到敝府,是要老夫性命呢?还是金银财帛?尽请开言!” 笑峰呵呵一笑,才对张仪道:“我今此来,只要先生性命,财宝金银分文不要。” 张仪闻言,叹气数番,面作颓唐之色,良久,才对笑峰道:“徐豪杰欲要取老夫性命倒是不难,但二位若杀了老夫,如何能走出这相府呢?老夫若被二位所杀,魏王必然封闭大梁四处城门,二位纵然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又怎能逃出这大梁城呢?老夫不是怕死,乃是为二位安全考虑啊!” 笑峰道:“此事就不劳先生操心了。我今只为取先生性命而来,断然不为因此而弃手。今番取先生性命,先生服气否?” 张仪又叹气数番,才道:“老夫自知愧对徐豪杰深矣,又有何不服气呢?老夫年过五旬,体弱多病,终日忙碌劳顿,人生甚苦。只欠一死而已,又何畏惧呢?只是有一言,不知徐豪杰愿意听否?” 丁虎便对笑峰道:“休得听他诈伪之言,且结果了他,待府中尚未察觉之时,我等便抽身,魏军得知之时,我等已经出城矣。” 笑峰见张仪神色甚为诚恳,并不畏惧,心中不禁也疑惑,便止住丁虎,对张仪道:“愿听先生高见!” 张仪道:“老夫在汉北驿站时候就曾说过,老夫这条命早晚都是徐豪杰的了。徐豪杰这等江湖能人异士,要杀张某却是不难,今相府防备森严,二位还不是进来了?不过二位的确是误会老夫了,老夫奔走游说诸侯,也是为天下大计,百姓苍生安定。若无老夫从中周旋,六国之君恐怕与秦国将战争兵戈不断,那时该死多少人。老夫让东方六国与秦结盟,化解兵戈,岂不是二位所希望的吗?至于不能兑现诺言,在二位看来,老夫是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但老夫也是身不由已啊,为了天下安定,老夫不得不背此言而无信罪名,以得罪徐豪杰!二位怎么就不能想到此呢?” 笑峰闻言,冷笑道:“先生此番言语,实在不愧为纵横大家。但让在下家园沦陷,无处安身,数十万楚国百姓遭受兵戈之祸,此便是先生为天下安定着想?在下乃江湖草莽,不比庙堂君王,只认简单道理,听不懂先生的这番高论!” 张仪有叹气跺脚一番,才对笑峰道:“老夫在七国君王之前,的确是有诡谲之辞,但在徐豪杰之前,却句句出自肺腑,没有一丝相欺。” 见笑峰沉吟,张仪便又道:“徐豪杰得工布宝剑,以风行子名号行走江湖,以老夫预断,前途将未可限量。而今为了刺杀老夫一将死之人,葬送前程,岂不可惜!老夫今日死与明日死都一般,只是坑害了徐豪杰与这位壮士啊。” 笑峰道:“此言如何解释?” 张仪道:“二位皆是江湖豪杰,与寻常人不同。若刺杀魏国之相,此事必然惊动天下,不仅仅是魏国要追究此事,天下皆要将此事寻个明白。那时候徐豪杰何以容身呢?以徐豪杰在江湖上的名声,而以刺客手段杀人之相,此虽然有专诸、要离之勇略,却非大丈夫光明正大之行,恐怕有损于风行子名声。徐豪杰若刺杀了老夫,又何以在天下豪杰之前立足呢?” 丁虎道:“我等不为其他,只要为天下除害而已。” 张仪闻言呵呵笑道:“为天下除害?二位是不知天下之事罢了。若刺杀了老夫,魏国得知原因,恐怕又要挑动魏楚之战了。且老夫已经是行将就木之人,还有何能力祸害天下?老夫有一言,二位请听,老夫今体弱多病,旦夕将死之人,只愿苟延残喘,已无心于天下利益纷争之事。若二位听老夫之言,此事老夫保证绝不声张追究,礼送二位出大梁城,二位身名都可保。也可避免因此挑起诸侯战事。如不能听老夫之言,即便可取老夫性命,绝无怨言。” 笑峰见此,不由得果然犹豫踌躇,寻思这张仪虽然反复诡谲,但对自己所言的的确真诚,今若要杀了张仪,恐怕真会引出一番祸乱来。 笑峰心中沉吟,张仪见之,呵呵笑道:“徐豪杰有何怀疑老夫诚意呢?已经有人给老夫相面,说老夫寿命不过六十,老夫已经五十九,今且看来,老夫顶多还能再活一年。今就与徐豪杰打个赌约,若一年后老夫不死,徐豪杰再前来取老夫性命如何?那时候老夫将一切事项都安排停当,定然不会因此拖累牵连而引起祸患。徐豪杰若还不能听从,老夫就爱莫能助了。” 张仪将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笑峰已经下不去手了,寻思半晌,决定放弃行刺。于是对张仪道:“在下静候先生之言可否符实。只有再一再二,却无再三了。望先生珍重!”便示意丁虎,放弃刺杀,且辞行。 张仪见之,便道:“二位且慢,既然听老夫之言,还当做做面子。”让二人且先不要出府,命管家前来,赏赐二人钱物,笑峰见之,便也配合收取了。 张仪对管家道:“此二位远客是老夫旧日亲戚,有要事通告老夫,今完毕了,他二位要回,你且准备一辆马车,送二位远客出城。” 管家领诺,便去准备马车了。 张仪目送笑峰与丁虎出府,果然不惊动护卫。见笑峰与丁虎出得府门了,张仪才叹了一口气,转身入内。 笑峰与丁虎出,丁虎道:“为何又放过此贼?” 笑峰道:“张仪所言,不无道理,此时不可杀也。” 丁虎道:“此人诡计多端,恐怕又是诈伪之言。” 笑峰道:“以吾之见,张仪所说非虚言也,且待一年之后,其话能否应验,若不应,倒时再做计较。”遂与丁虎乘车出大梁城,至东门,遇见侯嬴,侯嬴见之,便知道笑峰行刺不成功。笑峰出了大梁城,侯嬴前来,备言前事,侯嬴道:“贤弟举动甚是。”又劝笑峰道:“刺杀魏相,此事虽然未能惊扰众人,但张仪乃老谋深算之人,恐其使诈,大梁非久留之地,且宜速行他处。” 笑峰与丁虎辞别侯嬴,遂骑马往东到宋国而来,准备去芒砀山看完恩师风影子。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四十九章 江湖领袖 非君之臣 笑峰放弃刺杀张仪,遂与丁虎转道望宋国而去。 张仪见笑峰再次留情,放弃刺杀而去,叹道:“吾得罪于楚人太胜了,不可避祸。只怕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了。”这番却信守承诺,果然不告知他人,也不追究此事。 笑峰与丁虎便驰马入宋国,至睢阳城,此番是笑峰第二次来宋国睢阳了,上次是在三年之前。 时宋国国君是宋王偃,亦即宋康王。 宋康王生堂堂一表,凛凛一躯,目有神光。即位之后,见诸侯皆称王,道:“宋乃殷商之后,周朝所封公国,今反倒居于各侯国之下乎?”不顾当前国情,也毅然称王,要与七雄平起平坐,称为“宋康王”。 宋国立国之初,虽然爵位高于七雄任何一国,但在战国后期已经沦落为弱小三流国家,实力根本不足与七雄相并论了。 但宋康王踌躇满志,自以为其强,欲要光大宋国。称王之后,便派兵向东打败齐国,夺取齐国五座城池,又发兵向南打败楚国,夺楚地三百里,向西同魏国用兵,又败魏军,于是与齐国、楚国、魏国成为敌对国。 宋国如此举动,分明是作死行为,虽然三战三胜三大国,却已经惹怒齐、楚、魏等大国,亡国之日已经指日可待。 笑峰再次来到睢阳,时宋国已经与周边大国为敌,官军盘查甚紧,人民惊惶不安,国中凝聚紧张气氛。笑峰见之,慨叹数番,遂不入睢阳城,对丁虎道:“宋国这番气象,恐非不能长久。此地非停留之地。我等且见过风影子师尊之后,便就离开。” 于是与丁虎行至芒砀山,至风影子庄园,叩问尊师。风影子见笑峰前来,请入庄园,茶酒相待。笑峰先行过师礼,以二十金为风影子做寿礼,风影子收下,对笑峰道:“闻知秦国已经吞并了汉中,汉中乃是你的故乡。你既然为梁州豪杰领袖,今为何弃故乡父老于不顾,而舍弃故乡呢?” 笑峰请罪道:“徒儿不肖,不能护卫桑梓,故乡已经沦陷,徒儿若留在汉中,势必入秦,但徒儿乃楚人,誓死不为秦民,一时无计,所以才远走他乡。今至尊师处,特来请教尊师,望指点迷途。” 风影子道:“善哉!为师亦能知晓你的苦衷,故国沦陷,人生之大恨也。方才这样问你,是故意试探你的心意。大丈夫当四海为家,又何必定要埋骨于桑梓之地呢?为师本是吴越之地人氏,今来到中原,已近二十多年了。这天下许多事,虽在人为,亦不在人为,你可知晓其中道理吗?” 笑峰道:“徒儿现今飘蓬江湖,心智迷茫,欲要联结豪杰举事,光复故乡,却不知从何下手,心有余而力不能足。欲要游历四方,又漫无目的,正不知如何行之也。” 风影子道:“世事反复无常,这天下纷争,自有纷争的根源。你不过一江湖豪杰,平日里行侠仗义便是了,又如何考虑此等之事呢?” 笑峰道:“然这天下纷争,何日是个结束呢?假设天下再无纷争,百姓人民皆能安居乐业,华夏九州再无兵戈之祸,即便是故园沦陷于秦,徒儿不争也罢,只要天下苍生不再受苦,也算是心里欣慰了。” 风影子道:“你有这番觉悟,倒也是难得。老子道德经曾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万物皆有自然,即便是征战杀伐,百姓流离,苍生涂炭,也是上天垂定。没有天下纷争,哪有天下安定?为人无需刻意为之,何不顺应自然呢?” 笑峰不解,问道:“如恩师所言,徒儿当坐视天下纷争,无所作为呢?还是退隐江湖,只求保全个人之身?徒儿年尚三旬,尚还没有达到恩师的境界。” 风影子笑道:“这你就问对了。为师让你顺应自然,并非是退隐无为,而是以无为而有为,此道家之要义也。以无为而有为,就看你如何去行事了。今天下七雄,不乏有明君之国,正要招收忠义贤能,你为何不曾去试一下呢?” 笑峰闻言,似有所悟,便又请教风影子道:“徒儿自思远涉江湖,也终非长久之计。需得投身诸侯,以实现心中夙愿。今燕国君主曾与徒儿有旧,徒儿欲往燕国,不知尊师认为可否?” 风影子笑道:“燕君新立,国内百废待兴,正是四贤若渴之时。且燕君又与你有旧,此番前去,必当重用。然为师还以为你当前且不先望燕国,而是先去齐国,先在齐国见识一番,然后再去燕国为上。” 笑峰愕然问道:“不去燕国,而去齐国,恩师有何说乎?” 风影子道:“齐国乃东方大国,临淄有稷下学宫,百家人物皆聚集于此。你虽然久行走江湖,但对于诸侯宾客三教九流人物尚还欠缺,诸侯宾客皆不闻你名。你若先去燕国,不过是因为当年与燕君有旧之缘故也,即便燕君接纳你,燕国朝臣岂能看重你?所以先去齐国,观大国之风范,百家之学术,必定有所大收获,在齐国一年半载,待熟知这些之后,然后再去燕国,岂不是更好吗?” 笑峰闻言恍然大悟,拜谢过风影子,便与丁虎准备前往齐国。临行之际,风影子送笑峰于驰道驿站之上,叮嘱笑峰道:“不改初衷真豪杰。今番你虽然前去齐国见识诸侯宾客,但还是记得你是风行子,持工布宝剑,便是天下江湖豪杰的领袖,而非某一君王之臣也。”笑峰顿首以谢,将风隐子此言谨记在心,告辞而去。 且说齐国,齐宣王野心勃勃,欲要称霸天下,想要一番作为,但是齐宣王这个人算不上什么英明贤能之君,振兴齐国、称霸天下心有余而力不足。 稷下学宫是齐国官方所举办的一座高等学府,由齐威王所创建,威王死后,齐宣王扩大了齐国稷下学宫的规模,一时间名闻诸侯,各种有才学的人士纷纷来到齐国,宣讲学问,这其中就包括声名远播的当代大儒孟轲。 但齐宣王不免叶公好龙,仰慕虚名而不能重用学问之士,齐国本来在燕国内乱之际,可以有崛起壮大取代秦国的机会,但齐宣王不能善始善终听信孟轲之言,发兵攻入燕都却不树立恩德,军纪败坏涣散,由此导致燕人离心,最后为诸侯所败,出师无功,霸业受阻。 孟子见此,遂离开齐国。 齐宣王醉心于声色犬马,齐国有无盐邑女子钟离春者,乃齐国著名丑女,年过四十而未嫁。钟离春却誓言要嫁与王侯。见诸侯皆同谋伐齐,齐宣王却懈怠政事,好酒荒淫,便只身前来临淄,请见齐宣王。 钟离春见齐宣王,道:“民女乃齐国无盐人氏,因相貌丑陋,年过四十而未嫁。今番来见大王,是想入大王宫中,为大王手端簸箕扫帚!” 齐国群臣问言,皆大笑。 齐王也大为愕然,便对钟离春道:“你有何能呢?可以充当寡人后宫?” 钟离春便以次举目,张口,挥手,然后拍着膝盖高喊:“危哉!” 齐宣王大惑不解,对钟离春道:“且上前言之,如不在理,寡人将斩汝首!” 钟离春便上前先对齐王施礼,再对齐王解释道:“民女举目,是替大王观察诸侯风云的变化;张口,是为规劝大王不听劝谏的耳朵;挥手,是替大王赶走阿谀之徒;拍膝,是要摘除大王这专供游乐的宫苑。民女不才,但也听说‘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父有诤子,不亡其家的话。而今大王沉湎酒色,不纳诤言,这是我张口为大王接受规劝的意思;敌人就要大兵压境了,你还被一群吹牛拍马之徒包围着,因此我挥手将他们驱逐掉;大王耗费大量的物力,人力造成如此豪华的宫殿,弄得国库空虚,民不聊生,今后怎能迎战秦兵呢?” 齐宣王闻言,如梦初醒,心中震动,对钟离春谢道:“如果不是卿及时来这里提醒我,寡人哪会知道自己的过错啊!今寡人愿听卿之言,改过前非。” 齐宣王欲要钟离春立为王后,齐王原来的王后十分美丽,但毫无才德,对此心中大为不满,口出怨言,齐王为洗心革面,表示不再沉迷酒色,与过去决绝,便杀掉其王后,改立钟离春为新王后。 钟离春虽然丑陋,却颇有才德,不逊色与男子,为齐宣王王后之后,协助齐宣王治理国家,亦能带兵出征,齐国局势于是又渐渐好转起来,诸侯闻知,便撤销了共伐齐国的阴谋。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五十章 易水筑台 黄金聘士 秦惠文王卒,太子嬴荡立,是为秦武王。秦武王不喜张仪,便驱除张仪、魏章等人离开秦国。秦武王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爱好勇士。勇士孟贲、乌获、任鄙都得到重用,拜为大夫。 秦武王孔武有力,自己也是秦国一流力士,爱好与勇士角力,孟贲、乌获、任鄙因为他是秦王,所以在比试角力的时候都让秦武王一分,秦武王见没人能够胜过自己,十分高兴得意。道:“自古以来君王者,不如寡人有此神力也!” 秦武王雄心勃勃,有取代周王室而代之之心,于是加紧准备,整训兵马,欲要出兵先让韩魏臣服,然后吞灭周朝,让秦国号令天下。秦武王曾道:“寡人平生能够游览宛、洛,伊川,一窥周室,虽死无憾矣!”话中之意,就是要将洛阳之地并入秦国了。 秦王具雄心壮志,有吞并两周之心,诸侯闻知皆感到震恐,但都畏惧秦国,便纷纷割地贿赂以求一时之安。 再说燕昭王,自归国被立为国君,收拾乱局,整顿内政,安定人民,两年过去,燕国局势逐渐稳定下来,于是燕君正式称王。燕昭王力图振作,复兴燕国。又与秦国结为联盟,互遣质子。 燕昭王因为与秦惠文王有甥舅关系,得到秦国支持,齐、赵皆不再敢打燕国的主意了。 燕国本为西周初期召公所封之国,封地在蓟城,伯爵,因为地处北疆,所以算不上大国。但是到战国时期,燕国能跻身七雄之列,其国力比起宋、卫、中山这些国家还是要强上不少的。 七雄当中,韩、赵、魏皆是晋国分裂而来,齐国也由田氏取代姜氏,只有秦、楚、燕三国是一直沿袭的,所以燕国是周朝老牌的诸侯国,虽然实力比较弱,但资历悠久,在天下能占据一席之位,影响还是很大的。 燕昭王复国称王之后,力图振作兴旺,却苦于燕国狭小,人才不多,国中几乎无可用大材,燕昭王为此忧虑,听说先王时候大臣郭隗是贤能之人,因为子之之乱已经被归隐去位,现在隐居燕山山间。于是便具厚礼,排车驾,亲自前往燕山拜访郭隗。 郭隗已经年老,自去位归隐以来,便与家人在燕山之间耕种自食,不问世事,过着含饴弄孙的晚年生活。 子之当政,燕人不附,齐师来侵,燕人死难数万,郭隗闻知,流涕长叹道:“老朽本已经弃了官爵,只求安老余生。今国家祸乱如此,老朽安度余生亦不能得也!” 后昭王归国立为燕君,乡人多劝郭隗重出,辅佐新君,郭隗道:“老朽年将七旬,余日不多矣。新君初立,自有贤能辅佐,怎么能轮得上老朽呢?” 不多时,燕君果然差人来请,郭隗以年老衰朽为辞。后又有人劝郭隗道:“今燕国大乱之后,国中人材皆流失殆尽,新君初立,亟需得郭君相助,郭君难道就不想看到燕国复兴吗?” 郭隗并非没有复兴燕国之志愿,而是要观察燕昭王是否能有复国雪耻之雄心壮志,见燕昭王数年之间便收拾乱局,安定内外,颇有一番作为,才这相信燕昭王非燕王哙、子之等可相比,的确是欲有一番作为的。才叹道:“燕君年少可为,燕国强国雪耻有望了。”便有出山辅助燕昭王之意。 未几,燕昭王闻知郭隗贤能,便亲自前来燕山之间聘请,郭隗见燕昭王来,迎于车驾之前,昭王见之,急忙下车,以子侄礼尊之,又请郭隗上车,自己为郭隗执鞭驾车。 郭隗受此礼遇,心中大为感动,当即表示愿出山辅助燕昭王。 昭王以厚币相聘,请郭隗入蓟城,尊郭隗为师,礼待隆厚,请教郭隗道:“寡人新立,才德薄弱,今燕国人丁稀少,贤能尽去。朝堂之上,无有中流砥柱。寡人欲要振兴燕国,却苦无策略,特此请教于先生。” 郭隗道:“大王欲要强国雪前番之耻,贤能之才必定不可少。今大王需得网罗人才,君臣共济,才得以兴盛燕国。” 燕昭王道:“然也,寡人有此心久矣,闻知先生贤能,便欲拜先生为国师,将燕国之政,皆托付于先生治理。” 郭隗笑道:“老朽已经日落西山,岂能当大王如此之重托?且老朽只是略有虚名,并无贤能大才,大王若用老朽治国,恐怕是缘木求鱼也。” 昭王愕然道:“先生不必自谦,寡人知晓先生,今燕国如此微弱,先生怎么可以坐视不理呢?为燕国复兴计,还望先生不吝智慧,劳心费神治理燕国。” 郭隗道:“老朽之言,非自谦之词。且大王欲要复兴燕国,老朽一人安可行之?需得招纳四方英豪之士,共襄大业,方可以达成夙愿。” 昭王问道:“请先生指教,欲要招纳四方贤才,计将安出?” 郭隗道:“臣闻之,晋国曾经有一位国君,犹爱千里马,但却没有亲眼目睹过千里马。于是命令一臣下,给其千金,让其去购求一匹千里骏马回来。此人便访求国中所有养马的人寻访千里马,但始终不能得。有一日,见众人围在一起叹息议论,便过去询问究竟,原来恰好有一匹骏马不幸病死于此,众人可惜,都对着马的尸骨叹息。这人便用五百两黄金把这匹马的尸骨买了下来,众人怪之。 那臣下回国见到了国君,国君一看大怒,责其道:寡人令你购千里马,你今购得死马回来,花去寡人五百金,如此废物,还敢回来见寡人! 言罢,就要治罪臣下。 臣下却说:大王不要发怒,请让臣把话说完再处罚我。臣之所以买这匹死马,正是为了大王能得到更多活的千里马。臣今番千金买骨,人皆会感到奇怪诧异,一定会互相传说,天下闻知,大王既然连死了的好马都这么看重,更何况真正活着的宝马呢?所以大王不要着急,臣保证不久就会有人带着千里马送上门了。 果然,不到一年,国内是凡有好马的人都纷纷来参见国君,国君终于得千里马二匹。 大王欲要招纳贤才,便可效仿以千金买骨故事也。” 昭王听罢,甚有触动,便对郭隗道:“寡人当听先生之言,礼贤下士,准备在易水之旁修筑黄金台,以此礼聘天下贤士。” 郭隗道:“甚善,大王如果在易水旁修筑黄金台,以此礼聘招纳天下贤士,就请从老臣开始!老臣虽然不才,但大王尚如此礼待,天下贤士若闻知,便如水之从高处流下聚集,必然都归大王麾下矣!” 昭王闻言大喜道:“先生谋国之计,略无世出。就请先生第一个上黄金台!”遂拜郭隗为国师,下令在易水之旁修筑高台,台上设立豪华精美馆驿客舍,台中铺满黄金。先请郭隗第一个住进黄金台上最精致高档的馆舍,厚礼奉之。 燕昭王修筑黄金台礼尊郭隗的消息,燕人闻之,皆互相奔走相告,来易水黄金台前观看的人络绎不绝,皆赞叹黄金台之华丽精致,燕王待贤之礼隆厚。数月之后,流传于天下,从西边秦国、南边楚国、东边齐国皆闻知燕昭王礼尊贤士的消息。 果然,不数年,乐毅自魏往,邹衍自齐往,剧辛自赵往,天下之士皆争向来到燕昭王麾下,燕国于是出现了人才济济的盛况,一时间如风虎云龙之势,燕国很快就振兴富强起来,国家富饶,兵强将勇。 自燕昭王立黄金台,二十八之后,燕国以乐毅为上将军,联合赵魏楚韩诸侯,率兵伐齐,攻下齐国七十二城,几乎灭齐,终于一报前番灭国之耻。灭齐之后,燕国空前强大,燕昭王也成为天下一时英明神武之君,此时后话。 燕昭王初归国之时,忙于国家之事,一时间无暇与笑峰联络。昭王回国之初,国内局势还未稳定,尚有子之余党、太子平之客不甘心于失败,而准备密谋刺杀昭王。 朱申始终护卫昭王。昭王每外出,朱申即袖中藏大铁锥而不离左右,一日,昭王前往无终之地巡视百姓,遇到太子平之客数人,手执利刃,突出车前,一刺客扑向昭王车,朱申见之,遂以身护在昭王车前,袖中铁锥甩出,击中刺客,刺客立死。余者见之,皆大惊而逃遁。 昭王赞叹朱申勇猛忠诚,便引以为亲身心腹,宿卫宫中。一日,朝罢,昭王困倦,在殿中休息小憩,昔日子之一心腹党徒,已经诈归顺于赵王,托言奏秘事,前来昭王寝殿,正欲用殿上香炉来砸杀昭王,朱申忽然从殿中跃出,大喝一声,那人眼见朱申来,尚还有十余步距离,此时砸杀昭王尚还来得及,但那人竟为朱申威势所震慑,居然顾不得来刺杀昭王了,大惊,手中香炉掉落于地,昭王惊醒。朱申遂上前擒下此人,昭王问道:“为何行刺寡人?” 刺客道:“食人之禄,死人之事,你非我君也,吾行此事,乃为报答故主。若非朱申出现,吾已经得逞了。” 昭王询问完事情原委,又大赞朱申道:“若非朱侠客,寡人今已经命丧刺客之手了。”遂将那人流放无终山之北,永远不许回到蓟城,那刺客道:“行刺国君,罪不可赦,岂望活命?”便在监中绝食而死。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五十一章 壮士探亲 少年舞剑 燕昭王安定燕国之后,怀求贤若渴之心。一日,见朱申随伺左右,忽然想起义兄笑峰与梁州豪杰,潸然触动情怀,便对朱申说道:“寡人今番能够复国为王,虽是秦、赵诸侯相助之故,但若无朱豪侠,寡人恐怕几次三番都殒命刺客之手了。寡人能得朱豪侠,还当谢梁州豪杰相举荐之恩。义兄笑峰,急人所急,豪气干云,寡人归国,事物繁多,一时无暇顾联络义兄了。今燕国稍稍安定,寡人欲盼望与义兄一聚。” 朱申道:“大王若欲要见到笑峰,便可差人前去梁州汉中,请笑峰来燕国来。” 时秦吞并汉中,笑峰已经离开汉中上庸,正在楚国。昭王对朱申道:“义兄故乡,乃楚国上庸,今楚已经两败于秦,闻知秦已经并楚汉中地,义兄家乡已经为秦所占。不知义兄现在情形如何?寡人甚为担忧。” 朱申道:“笑峰素来行侠仗义,若见故土被秦所并,必然率梁州豪杰护卫故土,臣亦担忧笑峰情形。” 昭王道:“昔日寡人在韩国处于危难之间,笑峰义无反顾伸以援手,今义兄故国发生变故,笑峰不知音信。寡人即便为王,岂能忘了昔日新郑客舍与笑峰八拜之交?今且差人前往汉中,打探义兄消息。如有危难,寡人必当尽力相助。” 于是差人前至汉中,给笑峰书信一封,并言:笑峰若此时在梁州处境不利,可前来燕国,小弟当空出燕国蓟城最好的馆驿相等候。 使者前往汉中,询问梁州豪杰,才得知笑峰不愿入秦,已经与丁虎远涉江湖仗剑天涯了。梁州豪杰为保全汉中百姓,皆降秦国为秦民了,笑峰不知所往。 使者只好回报燕昭王,昭王闻知,心中担忧,便对朱申道:“笑峰家乡沦陷于秦,今又远涉江湖而去,依照朱侠客对笑峰的了解,义兄当会到何处去呢?” 朱申道:“臣曾闻笑峰曾与张仪相识,且还替楚王以金帛贿赂张仪,让张仪担保秦国不要攻取汉中。今张仪欺骗楚王,致使秦楚交兵,汉中被秦所并。笑峰必然愤怒张仪出尔反尔,多半会去找张仪寻仇了。” 昭王忧虑道:“张仪乃秦王倚重之人,笑峰如何能去寻仇呢?一旦有不测,寡人心中将难以释怀。义兄既然不愿入秦,为何不来寡人之国呢?难道是心中已经忘记了前番金兰之义?” 朱申道:“臣虽然无法知晓笑峰身在何处,但素知笑峰心怀天下,正气凛然,有怜悯天下苍生之情怀。大王且待之,笑峰若闻大王之贤,早晚会来燕国的。” 昭王道:“虽然如此,也要差人探知,若有义兄消息,便将寡人之意传达,请其到蓟城来。”便差人去各国探察笑峰消息。 昭王又对朱申道:“朱侠客跟随寡人身边已近数年了,未曾看过妻儿。今为寡人之故,不能让朱侠客与妻儿相聚,寡人内心不安。今国内安定,就请朱侠客将妻儿迁居燕国蓟城,以尽人伦。若再不从之,寡人便下令让朱侠客迁居。” 昭王已经数次让朱申把妻儿迁来燕国,朱申只是不肯,今番见昭王下令了,只好应从。昭王大喜,于是给朱申一月假期,让其返回魏国将妻子与其孩儿朱亥接到燕国来住,一家团圆。 朱申领命,遂装扮成客商,驰马从燕国南下,入中山国,行至灵寿之地,天已暮,便投客店安歇。 夜半子时,朱申一觉睡醒,出客店茅房小解,见月色之下,一少年正舞剑,朱申在后面观之,少年舞剑一番完毕,见后面有人,便回头观望。朱申便赞道:“公子剑术甚妙!敢问公子何方人氏?” 那少年收了剑,与朱申施礼,答道:“小生乃灵寿本地人氏,生来喜爱剑术兵法。客从何方来?” 朱申仰望了下半空中的明月,只见月色如水,心中舒畅,陡然来了兴致,便对那少年道:“某从燕国来,欲望魏国大梁去。今见公子月下舞剑,不禁也勾起兴致,某也使得一路刀法,今就与公子切磋一番,幸得一会。如何?” 那少年道:“小生剑术方不纯熟,恐让客见笑。” 朱申笑道:“人言后生可畏,某虽然年长公子一辈,但却常怀少年之心。今幸得与一会,请公子稍待,且容我取刀来。” 于是进入客舍取了佩刀,便出茅店,先与那少年施礼,然后两人就在月下拆招比试。 朱申力道雄浑,刀法纯熟,攻势凌厉,不足之处在于动作稍慢,灵活敏捷度稍差。 那少年虽然力道不如朱申,却闪跃腾那,身手灵活敏捷,手中长剑又轻盈迅速,虽然不能与朱申硬碰硬拆招,但却躲避朱申进攻,游刃有余。 两人在月下拆了二十余招,少年不能胜朱申,而朱申也不能败少年。总体来说,少年处于守势,应占下风。朱申见之,便收刀止战,对少年道:“公子好身手,某不能奈何公子,今日就算平手,如何?” 少年亦收剑相谢朱申,谦虚道:“前辈刀法纯熟,非晚生可以相比。晚生不过倚仗身法敏捷罢了,若真要与前辈交手,必败无疑。敢问前辈何方人氏?高姓大名?” 朱申微微一笑,才对少年道:“我观你人物英伟,今又剑术不凡,心中甚爱之,愿和你结交。实不相瞒,某本山东齐国临淄人氏,姓朱名申,早年为齐国豪侠,后隐居魏国,承蒙燕王垂爱,今效力燕王,任帐下护卫。今番是奉命前去魏国大梁搬取妻子家室到燕国的。不想夜见公子舞剑,特此一会。今燕王正在招贤纳士,公子如此英武人材,何不去燕国一试呢?” 少年闻言面有惊讶之色,便道:“原来是燕王麾下护卫,怪不得勇武不凡,刀法精悍。幸会前辈!小生亦中山国灵寿人,姓乐名毅,字永霸。先祖乐羊曾封于灵寿,宗族曾经鼎盛过一时,但至小生这几代时候,已经跟寻常百姓无二了。小生家中尚有父母在,父亲继承家学,也喜好剑术,数年前曾前往中原寻一柄叫做工布的江湖中的名剑,这剑是天地神物,家父无缘,寻剑不得,反为其伤。家父自寻剑归来,便失去了勇力,身体孱弱,又多病,不能劳顿,家中境况便日益窘迫。小生略略长大,便帮着家做点活计,补贴家用。今番夜里在这客店帮忙喂马,一时无事,见月色清澈,兴致陡生,即兴舞剑数番,不曾想惊动前辈。” 朱申闻言亦惊喜道:“原来是乐羊子后人!怪不得如此英伟。某曾闻乐羊子乃魏国先代名将,立下不朽战功,事迹流传今日。这样更好,公子是乐羊子后人,若前往燕国,燕王必定重用公子。” 乐毅谢道:“晚辈继承家学,虽有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之志向,但此时家父多病,不便远行。晚辈闻夫子曾言,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今父母在堂,日渐年老,为人子岂能不尽孝道呢?所以晚辈尚不能离开故乡。再者,晚辈学业未精,武艺未熟,岂能贸然前往投奔燕王呢?前辈虽然好意,但小生尚且有自知之明。” 朱申闻言不禁赞叹道:“孺子可教也!如果是这样,我就不难为勉强公子了,不过以后公子若要远游,以实现心中抱负,便可去燕国。只要寻见我,必定保证公子能受到燕王接见,以公子才学,燕王自然不会亏屈的。” 乐毅将朱申的话谨记在心,又谢过朱申,二人便就此结识了,朱申回到燕国之后,将乐毅介绍给燕昭王,昭王亦心盼乐毅来,后来几经辗转,乐毅终于来到了燕国,受到了昭王重用。 朱申到了魏国大梁,回到家中,妻儿数年未见朱申,皆喜极而泣,痛哭一场。朱申说自己已经在燕国做了官,受到燕王亲信看重,此番正是奉燕王之令接妻儿去燕国安享富贵。 朱申妻子闻言甚喜,但却对朱申道:“妾世代皆魏国大梁人,久居故土,先人坟墓,皆在故乡。今远走他乡,虽有荣华富贵,却也难比家乡故土之亲。” 朱申劝妻子道:“故土虽然难舍,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今至燕国,便是官宦,在魏国,却是平民。你既然嫁给了我,就应该跟随为夫,才是夫妻之义。” 朱申妻子道:“妾便答应夫君前去,但是妾若要思念故土想回来时,夫君还得答应。” 朱申道:“这个自然,你要回来时,便着人护送你回来就是。内弟亦是一时豪杰,且让内弟一道前去燕国罢。” 朱申妻子道:“我素知我兄弟性情志向,今母亲仍在,他恐怕不会为了富贵前去。” 朱申不觉在意,次日,来寻见侯嬴,侯嬴已经得知朱申做了燕昭王的亲身护卫,也甚高兴。此番朱申前来,说要将妻儿迁居燕国,且建议侯嬴也一道前往,共事燕昭王。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五十二章 富贵不淫 受教亚圣 朱申欲要邀请侯嬴一道前去燕国,共事燕昭王,侯嬴沉吟半晌,才对朱申道:“弟世代居于魏国大梁,先人坟墓皆在魏,且还有老母在堂,不能远行。魏国乃弟祖国,弟终生将服事魏国。今燕王虽然贤明,弟却不愿离开故国,远赴万里之外。姐丈并非魏国人,此去可以,而嬴却不行。” 原来侯嬴志向高洁,安贫乐道,自入了豪侠之门,便遵循古来豪侠行事准则,正所谓孟子所说: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之大丈夫也,非世俗之人所能比。 朱申见此,也只得作罢,敬佩侯嬴志向,便以金银赠侯嬴,请奉养老母,侯嬴只略微受了一点,临行前告诉朱申道:“姐姐就托付给姐丈照顾了!”又与外甥朱亥叮嘱道:“到了燕国,可不要顽皮,凡事皆要听从父母的指教,遵循燕国的法令。” 朱亥又长了几岁,已经是十余岁少年了,生得身体健壮,甚有气力,有乃父之风,犹喜欢其舅舅侯嬴,侯嬴亦爱之,常与其戏耍角力。 朱申又对侯嬴道:“为兄此番能得燕王看重,乃笑峰相举荐之力也。燕王与笑峰曾结为兄弟,今笑峰故国汉中为秦人所占,燕王曾派人来请笑峰,梁州豪杰说笑峰不愿入秦,已经远涉江湖而去。不知境况如何?燕王甚为挂念。我此番来搬取家小,也是顺便打探笑峰消息。” 笑峰前不久曾来过魏国,并看望过侯嬴与朱申妻子,只是朱申还未曾问起,其妻不及告知,今侯嬴见朱申问起笑峰,惊讶道:“燕王是否欲要招纳笑峰于麾下呢?” 朱申道:“然也,笑峰盖世豪杰,在江湖中已经初有名望,且与燕王又有金兰之义,此等人才。燕王怎么能错过呢?” 侯嬴微微叹气,才道:“以弟观之,笑峰虽然出身布衣,然其心怀天下,悲天悯人,是当世真豪杰。笑峰志向,乃在于天下,而非一国一邦,恐非只为博取富贵而能事燕君也。” 朱申道:“我亦知道笑峰如此。但汉中既然被秦国占取了,笑峰又不愿入秦,楚君又不能用,他将于何处托身呢?” 侯嬴道:“大丈夫当以四海为家,笑峰远涉江湖,江湖即是其栖身之所。” 便附耳告诉朱申道:“笑峰闻知张仪相魏,为故国沦陷之故,欲要刺杀张仪,为天下除害。前些时候曾来魏国大梁,寻见小弟,谈及此事。小弟曾相劝之,不过笑峰因天下安危之故,临机放弃了刺杀,现在已经前往东方而去了。此事人莫能知。” 朱申闻知惊讶道:“笑峰果然有惊世骇俗之举!辛亏此番没有刺杀,不然笑峰处境就危险了。贤弟可知笑峰欲要前往东方何处?只他独身一人乎?” 侯嬴道:“笑峰为人洒脱,此行不知具体何处。小弟也没详细问之,与丁虎一道。” 朱申惋惜道:“可惜为兄没能见到笑峰与丁虎!不然,一定结伴而去燕国,燕王定然大喜。今为兄欲要前去寻找,不知可否能得?” 侯嬴道:“笑峰与燕王甚有交情,若要去燕国,笑峰便自个早去了。今不去燕国,定然有他的道理。凡事皆要讲个机缘,姐丈又何必勉强呢?” 朱申闻知才放弃了前去追寻笑峰的念头,慨叹了一番,在大梁逗留了数日,收拾了行装,为妻儿雇佣了一辆马车乘坐,家资皆给了侯嬴,只带了细软之物,亲自为妻儿驾车,上路前去燕国了。 燕昭王前番差人至汉中,得知笑峰已经去国远游,便又几番差人在中原各国寻找,但此时笑峰与丁虎二人都潜身藏形,并不公开身份,往来中原各国之中,踪迹难觅,昭王派人打探数番,机缘也不凑巧,所以未能寻见。 笑峰受到其师风隐子指点,便此时不准备前往燕国,自与丁虎前往齐国而来,欲要一观齐国气象。 齐国乃太公所封之国,姜姓,侯爵。太公辅助文王、武王而成就天子之业,取代殷商而有天下,功为元勋,封地于齐,都营丘,地近东海。自太公以来,齐国在历代君主经营之下,发展成了东方大国,春秋时期,齐桓公任用管仲治理齐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受命方伯,成为首任春秋霸主。 后田氏势力庞大,战国初年,田氏迁齐康公于海上,取代姜氏而有齐国,周天子亦承认田氏代齐。战国以后的齐国,便是田姓了。 而周公、太公皆是西周的元勋功臣,武王又封周公于鲁,侯爵,都曲阜,封国亦在山东。于是齐、鲁皆为周朝重要封国,两国为邻。但鲁国一直为齐国压制,发展受限,虽然地位尊贵,与周朝关系亲密,在西周乃至春秋时期都是政治上的大国,受到诸侯尊崇。但国力却难与齐国相匹敌,到战国后期,鲁国已经是很弱小的小国了。 鲁国在春秋时期有孔子,孔子乃儒家集大成者一代宗师级人物,鲁国是文化礼仪之邦,保留了完整的周礼制度。当代大儒孟轲亦是邹国人,邹国与鲁国临近。而齐鲁都位居山东,文化尤其兴盛。 鲁国有周礼,齐国亦有稷下学宫。稷下学宫,为齐威王所创立,齐国身为华夏大国,十分推崇文化学术,而春秋战国之际,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学术发达。齐国的稷下学宫,就是为网罗天下四方学者所设。 稷下学宫闻名于诸侯,极一代学术之盛。 稷下学宫以黄老学说为主流,兼合三教九流,一时间百家学说如百花齐放,其中,当世著名学者儒家孟子,荀子,阴阳家邹衍,法家申不害,都曾先后在稷下学宫接受齐国所封官职,讲学传道。 笑峰生长在楚地汉中,巴山汉水皆崇山峻岭之地,文化学术远不及中原,笑峰虽然自少年时代便行走秦楚之间,见识颇多,但对于百家学术三教九流人物接触了解甚少。而华夏文化学术之盛,当推齐鲁,风影子看到笑峰身上欠缺,故才让笑峰前往齐国来。 笑峰与丁虎结伴而行,望临淄而来,途中遇见一行车驾,见车中一人,年高德昭,颇有学者风范,驾车者亦斯文儒雅,后面跟随数名挑担从者,笑峰见而惊奇赞叹,对丁虎道:“山东齐鲁文化兴盛,今见之才觉名不虚传。今道上之客,可谓斯文之士矣。我在秦楚之地,从未见过此等面貌儒雅之士。不可失礼。” 于是便停马道边,对驾车之人拱手为礼,叩问姓名。 那驾车之人约莫四十余岁,身体健壮,孔武有力,但举止极为斯文,见有人来问,便扬鞭止住车马,在车辕上拱手回礼道:“在下乃邹国人万章是也,今与老师前往宋国去。客为何方人氏?欲至何处?” 原来是孟子曾两度到过齐国,曾任职稷下学宫第一任上大夫,今是第二次了。孟子见齐宣王虽然礼敬自己,但只是把自己当做道德楷模招牌,如同宗庙祭祀的牺牲一般,并不用自己的政治主张,感到失望,便与弟子万章等人,准备前往宋国。 孟子车架在齐国边境停留三昼夜,目的是寄望于齐宣王能够醒悟,采用自己的仁政思想治理国家,但齐王闻知孟子离开齐国,只是叹道:“寡人甚有愧于孟子。”也没有其他的表示,孟子得知齐王如此,知道自己的愿望落空了,便往宋国而来。 途中正与笑峰巧遇,笑峰先与孟子高足弟子万章施礼相谈,孟子在车中,观笑峰相貌举止非同俗人,于是命停车道旁,下车与笑峰相谈,笑峰得以结识孟子。 笑峰闻知车中老者便是当今大儒孟子,十分惊讶,见孟子与弟子万章等人气质儒雅,学识渊博,笑峰心中肃然起敬,再拜施礼道:“西南鄙人,得以见识学问大家,令在下三生有幸。” 孟子见笑峰是楚地汉中人,乃江湖豪杰,虽然未曾闻知笑峰之名,但从言谈举止中发现笑峰非同常人,见笑峰甚有礼节,便称赞笑峰为人。战国时期,三教九流人物纷繁众多,并很难统一归类,相笑峰这类江湖豪杰,在当时社会上也可称为士,属于游侠一类了。 笑峰请教孟子道:“夫子学问渊博,见识高明。今天下纷争,人民不安,再下失却故乡,游历他方,而欲求大道,而心中茫然不知所措,敢请夫子指教一二。” 孟子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今徐孺子故国为秦人所侵,正是苦其心志。令徐孺子远走他乡,奔波于天下,风餐露宿,正是劳筋骨,饿体肤,空乏身也。而令徐孺子不知所措者,正是行拂乱其所为也。徐孺子若能领会见识到这点,才能说受命于天降大任。今天下纷争,君子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徐孺子既然心怀天下,何不修齐治平呢?” 笑峰问道:“何为修齐治平?” 孟子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此所谓也。” 笑峰恍然大悟,只觉孟子所言如醍醐灌顶,当下再拜孟子,十分钦佩相谢道:“夫子学问,高深莫测。今指教之言,犹如金石,令在下闻知如见明月当空。”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五十三章 圣人之乡 泰山之巅 笑峰受到当代大儒孟子的教诲,心中迷茫皆如烟云半散去,有扒开云雾见青天之感。当即由衷感谢孟子,十分敬重。 孟子又告诫笑峰道:“君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老夫观徐孺子,可为江湖君子之行。”笑峰感谢不尽,临别之际,孟子问笑峰道:“徐孺子今欲要去何处?” 笑峰道:“不瞒夫子,在下闻知齐国学问大盛,欲前往一观之。” 孟子道:“老夫刚从齐国来,齐国学术虽盛,然君王不能用,不过以此为标榜耳。老夫所以才离开。徐孺子是否欲要再齐国有所作为呢?” 笑峰道:“不敢当,在下不过是欲一观东方大国气象也。” 孟子道:“如此甚好,齐国虽大,非仁义之能行之国。徐孺子行侠仗义,乃江湖仁者,欲行仁道,齐国非适宜之国。今闻知燕王新立,思贤若渴,修筑黄金台以招聘天下之士。老夫老矣,不能前往。孺子和不前往燕国呢?” 笑峰谢道:“多谢夫子指点。在下草莽之人,化外之民,才疏学浅,前往燕国,恐贻笑大方。所以暂时不去。待学问稍有长进,再行商议。夫子欲要望何处去呢?” 孟子答道:“老夫年老衰朽,精力不济,难以再周游诸侯。今番欲要回故国安居,而宋国临近,且先至宋国一看,然后再回故国。” 笑峰道:“在下刚从宋国来,见宋国有覆灭败亡之兆,恐非夫子所宜去之国也,不如不去。” 孟子笑道:“老夫闻宋国国君欲有一番作为,然而离经叛道甚远,老夫前去宋国,正是为此。徐孺子且行珍重,就此告辞。” 孟子令车驾前行,笑峰与丁虎驻马目送之。孟子车驾远去,丁虎问笑峰道:“孟子乃学问大家,明知宋国有败亡之象,为何还要执意前去呢?” 笑峰道:“此仁者也,当身体力行,以兼济天下。明知不可为,而勉为其为之。” 孟子至宋国睢阳,遣弟子万章与公孙丑前来见宋王偃,宋王偃闻孟子来,甚喜,对万章与公孙丑道:“寡人欲复兴宋国,今以劲宋之名而行霸道,可乎?” 万章道:“大王以千乘之国,而欲行霸道,恐非明智之举。” 宋王偃道:“寡人东败齐,取五城,南催楚,拓地三百里,西又败魏军,号称劲宋,为何不可行霸道于天下乎?” 公孙丑道:“王者以仁道行天下,不闻以霸道行天下。今大王虽然以劲宋三败齐楚魏三国,然三国已经震怒,大王尚不知也。安可行霸道乎?” 宋王偃道:“寡人欲要问策于孟子,非其弟子。” 万章、公孙丑闻言,便退出宋王宫中,回来见孟子,讲述宋君之言,孟子道:“孔子言: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今宋国有桀宋之恶名,却不修仁德,反行霸道,妄图以小博大,败亡指日可待也。哀哉,此非吾欲要前去之所。” 遂令弟子等掉转车头,回邹国而去。孟子回到邹国,安居家乡,退而与弟子万章等著书立说,直到老死,再也没有离开过邹国。 笑峰闻孟子说齐鲁皆为周礼文化礼仪之邦,又见道路便捷,便与丁虎先前往鲁国曲阜而来。 鲁国是周公所封之国,都曲阜,侯爵。鲁国是姬姓封国中的“宗邦”,诸侯称之为“望国”,有“周之最亲莫如鲁,而鲁所宜翼戴者莫如周”。鲁国成为典型周礼的保存者和实施者,世人称“周礼尽在鲁矣”。 鲁国地位声望显赫,但北面有齐国压制,一直未能成为大国。至战国后期,已经非常弱小,此时国君是鲁平公,鲁平公无力于诸侯相争,只是保守曲阜国都宗庙,苟延残喘。 笑峰与丁虎至曲阜,观其国都宫殿建造设置,鲁人见楚人来游,以礼接待,官府还派遣随从向导,笑峰大感意外,以为此番情况在别国从来未有过。 鲁国曲阜宫殿建设设置,宗庙社稷等,皆如洛阳周天子宫殿一个样式,又有史官,记录国史,名为春秋。鲁人对笑峰介绍道:“观鲁国宫廷社稷,便是等于观周朝镐京、洛阳也。” 笑峰赞不绝口,观看了鲁国宫廷社稷,便又前来瞻仰孔子墓。孔子墓在曲阜,大一顷。旁植松柏,终年郁郁葱葱。后世称之为孔林。笑峰与丁虎前往孔子墓前瞻仰完毕了,鲁人并为笑峰与丁虎讲述孔子故事。 孔子名丘,字仲尼,鲁国昌平乡陬邑人,其人身高九尺余,人皆称为长人。生而好学,年轻时候便博学多闻,闻名鲁国。鲁人敬之, 孔子博学多闻,以仁义治国,鲁君用为大司寇,孔子任职大司寇,诛少正卯,以明正典刑,鲁国大治。齐国闻之惊恐,道:“孔子为政,鲁国必霸。”便设计遗鲁军女乐,鲁君沉迷女乐,志气消沉,政事遂懈怠,孔子之政亦不能行之。孔子遂去官周游列国、 孔子周游列国,弟子追随者甚众。孔子周游列国诸侯,皆不能见用,后返回鲁国,编著删减春秋。 孔子晚年返回鲁国,鲁国终究不能用,孔子亦不求仕,退而著书立说。鲁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叔孙氏车子锄获兽,不知何物,以为不祥。 便请教孔子是何物,孔子前往视之,说道:“麒麟也。”取之,麒麟口中吐有一尺书,孔子见之叹道:“吾道穷矣!” 喟然又叹曰:“莫知我夫!”弟子子贡问:“何为没有人知道老师呢??”孔子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弟子子路死于卫。孔子已经生病,闻知病情又加重了,弟子子贡请看望老师。 孔子柱着拐杖戴着头巾负杖逍遥于门,对子贡说:“赐,你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呢?” 孔子叹气,子贡见孔子如此,叹道:“太山坏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因以涕下。 孔子才对谓子贡道:“天下无道久矣,莫能宗予。夏人殡于东阶,周人于西阶,殷人于两柱间。昨暮我梦坐奠两柱之闲,我原来是殷人也。”七日之后,孔子病逝。 孔子病逝之后,鲁哀公为其悼念。葬孔子于鲁城北泗上,弟子皆为孔子服孝守墓三年。三年心丧毕,众弟子大哭而相诀别,都离去,有的又返回。唯有子贡一人在孔子墓边筑庐为孔子守墓又三年,一共六年才去。 孔子弟子及鲁人在孔子墓便修筑屋舍房间居住,竟然达到百余家,形成村落城邑,便将这里取名为孔里。鲁世世相传以岁时奉祠孔子墓。 从孔子逝世到今日,已经一百七十余年了。 笑峰与丁虎听完鲁人所讲述孔子平生故事,才知晓孔子的道德学问高深,其在世时候虽然不为诸侯所用,死后却成名千古,影响居大,乃一代伟人。 鲁国之所以成为礼仪文化之邦,亦因为孔子,而鲁国本来因为是礼仪文化之邦,也造就了孔子。 笑峰又回想起孟子对自己所言,愈加敬佩孔子,笑峰以前读百家之书,曾知道颜渊赞叹孔子之言,便对丁虎道:“仰之弥高,钻之弥深,此所谓也。”丁虎却一知半解,难以理解其意。 鲁国有泰山,泰山乃天下名山,三代帝王,皆于泰山封禅,封泰山,禅梁父。笑峰闻知,欲要登泰山一游,鲁人热情为向导,并提供饮食。笑峰谢过,于是与丁虎驰马泰安,徒步登上泰山,果然见山势巍峨,气势磅礴,笑峰站立泰山之巅,见足下云海翻滚,遥望东边,海天相接,时值清晨,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天地间一片鲜艳绯红,景象十分壮丽。 笑峰驻足观之,只觉心潮澎湃,胸中有一股浩然之气在激荡。就连丁虎,也为眼前壮丽河山而折服,对笑峰道:“人言泰山巍峨,气象壮观,丁某还不信之,今番此来,亲临其境,才觉巴山秦岭皆无此等气势也。” 泰山之宏伟壮观,为历代所惊叹折服,孔子曾有登泰山而小鲁的说法。后世唐代诗圣杜工部,曾登泰山,有一首五律咏泰山道: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笑峰观看良久,不胜赞叹,鲁人向导又对笑峰与丁虎介绍道:“自尧舜,下至三代帝王,皆多有封禅泰山者,泰山,五岳至尊,天子之山也。” 笑峰问道:“古代君王封禅泰山典礼,可级为隆重,君知其详乎?” 向导道:“只有受命于天之圣王天子者,方可封禅泰山。否则,就不能。” 笑峰道:“如此说来,这封禅泰山之事,并非历代君王想要封禅即可封禅乎?” 向导道:“然也,昔日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欲要封禅泰山,管仲却劝阻,言齐桓公还尚不能有此资格。齐桓公最终也未能封禅。” 笑峰闻言喟然叹道:“纵如齐桓公如此功业,都未能封禅泰山,可见受命于天之圣王,当百年难出也。”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五十三章 齐国稷下 结识邹衍 笑峰东游鲁国,登上泰山,观泰山日出,山海相连,朝霞万道,景象十分壮观, 华夏大好河山,历来令无数英雄豪杰为之折腰。 笑峰慨叹,胸中豪情激荡。举目北望,见北边山峦起伏,亦气势不凡,云海翻滚,与云天相接。 笑峰问向导道:“此山之北,是鲁还是齐?” 鲁人向导以手遥指北方对笑峰道:“此北面,便是齐国之境也。鲁与齐,自周公、太公开始,便世代为邻国,以泰山为界。泰山之北,为齐国,泰山之南,为鲁国。” 笑峰感叹一番,问向导道:“齐鲁为太公、周公所封之国,封国之初,二国地位爵位皆相当,然七百余年过去,齐国愈加强盛而鲁国愈加微弱,此为何也?” 鲁人向导道:“齐为周朝异姓大国,地位尊崇,然后世不遵周礼,志在方伯,吞并泗上诸侯,倚仗国事强盛南面而压制我,遂以强大。鲁,乃姬姓之宗邦,诸侯之望国,恪守周礼,尊奉周天子,不行王霸之志。自东周开始,王世衰微,礼崩乐坏,唯有鲁国仍旧保存遵循周朝礼制,与周天子共存亡。鲁国今日之弱小,正犹如周天子今日之微弱也。客要欲问此中缘由,周之微弱缘由便是鲁之微弱缘由。” 笑峰闻言不胜感慨,心中甚为敬重鲁人,见此人只是官府一向导,却有如此见识,可见鲁国文化礼仪之邦,斯文之国,名不虚传也。 笑峰下山,欲要从鲁国至齐国,鲁人闻知,又馈赠饮食干粮,对笑峰道:“鲁,乃礼仪之邦也,客乃楚国豪杰,远道而来,敝国贫弱微小,无以厚待。今客欲至齐国,见齐人,可告知其道:鲁虽微弱,却誓与周朝共存亡。” 笑峰应允,遂辞别鲁人,与丁虎上路前行,丁虎问笑峰道:“鲁人让笑峰告知齐人之言,此何意也?” 笑峰道:“齐强鲁弱,齐欲要并鲁,而鲁人言誓与周朝共存亡,则齐人并鲁便有所顾忌了。鲁人之心,乃欲要保存周礼,使其宗庙后祀得以延续。” 丁虎道:“丁某曾闻言:没有不死之人,没有不亡之国。鲁国自周朝封国开始计算,已经将近八百年了,今微弱至此,不过曲阜周边数座城池,早晚将要被大国所并。鲁人何必如此呢?若周朝不灭,鲁国就不能亡吗?” 笑峰叹道:“鲁人心系周室,且有周公,孔子,后人焉得不追思怀念?今虽然国小微弱,仅剩数座城池,礼仪尚在,并无惧于齐楚。此中原因,非你我所能知晓详细。” 二人离开鲁国,前至齐国临淄。 临淄为齐国都城,东方大邑。百工兴盛,商贸发达,人口十分繁盛,素有行人接踵摩肩,挥汗成雨、呵气成云之说。 笑峰进入临淄城,见百工兴盛,行人接踵摩肩,看其兴盛之状,叹道:“楚都郢,江南之城也,秀丽与雄浑并存。秦都咸阳,凝重而有霸王杀伐之气。魏都大梁,兴旺而有豪侠之气。韩都新郑,车马毕集,繁华而有喧嚣之气。宋都睢阳,如夕阳西下,虽一时繁华而有垂暮之气。鲁都曲阜,巍峨端庄而显斯文之气。今齐都临淄,车水马龙,气势如云,尽显学问荟萃之气。” 丁虎不禁笑道:“笑峰可谓是好学之人,今到了鲁国一番,说话都好似儒生一般了,丁某都听不懂了。” 笑峰道:“儒生曾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今我等江湖豪杰,出身草莽,欲要行走江湖,兼济天下,实现夙愿,怎么可以不学呢?我今番到了鲁国,才知礼仪文化!此前不过化外之民耳。” 二人一路说着,一路观看,齐国临淄是开放性城市,只要有身份文书,其他六国之人,都可进入临淄。所以临淄城内,三教九流,百家人士,六国外来之人甚多。 笑峰与丁虎便在临淄寻了一家客栈,二人进店住下,准备在齐国逗留一段时间。 临淄有稷下学宫,位于在稷门之旁。为齐国高等学府,汇集了当时天下的学问名流。齐王以隆重的礼节相待学问大家,授予高位官职,比如孟子,在稷下学宫时候,任以为上大夫,非常荣耀。 稷下学宫皆峨冠博带学识渊博学者,极一时人文学术之盛。齐人邹衍,时年方少,此时就就学于稷下学宫。后来成为一代阴阳大家、五行学说创始人。 笑峰先与丁虎在临淄骑马闲逛了一日,然后回到客店,沐浴焚香,整顿衣冠,打扮成士人模样,次日来到稷下学宫瞻仰之。 只见人人皆有礼仪,各自风度不凡,来往皆无白丁,笑峰与丁虎甚觉自行惭秽,便来到学宫门前,拴马于道旁树下,就在外站立观之。 稷下学宫为齐王宫廷所筹办,来往皆是读书士人,达官权贵,至于贩夫走卒等普通百姓,是不能来此的。笑峰以楚国游侠身份前来,可以在外参观瞻仰,还是不能入内的。 笑峰甚为仰慕学宫,有心欲要入内一观,但苦于自己只是游侠身份。正在观望之间,忽然有一少年近前而来,施礼询问笑峰何方人氏。 笑峰见这少年虽然年纪不高,举止言语却极为斯文儒雅,慌忙回礼道:“在下楚地汉中人氏,闻知齐国稷下学宫人文荟萃之地,今特此游历东方,前来瞻仰。但在下不过是西边鄙人,化外之民,不得进入这学宫盛殿,甚为遗憾。” 少年道:“在下见二位在此,有犹豫之状,心中怪之,原来是为了一观学宫详况。此倒是不难,请二位跟随在下来,通告门吏一声,进去观看一番,倒也无妨。” 笑峰大喜,便请教少年姓名,少年道:“小生姓邹名衍,齐国人,今正在学宫求学。” 笑峰便跟随邹衍前去,邹衍前往门吏为笑峰说了个情,说有楚国游侠仰慕学宫文化,欲要入内一观,这稷下学宫倒不是守卫森严之地,门吏见有人担保,便放行让笑峰与丁虎入内观看,笑峰又贿赂了门吏齐国的圜钱五百文,门吏亦大喜笑纳,领笑峰入内观看,只说什么时候看够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笑峰与丁虎进入学宫,邹衍为之向导,为其解说。 这稷下学宫仿照周天子的辟雍、泮宫等类似,中央是一高台建筑,三面环水,学宫皆设立在水池四面。内有藏书殿阁,讲学之所,以及供学者所住的客馆。 学宫内的学者,上至白发皓首饱学老者,下至弱冠年轻少年,不一而足。人人皆穿着整洁得体的衣服,举止言行亦斯文儒雅,笑峰观看良久,喟然叹道:“吾今日方知斯文为何物。至于边鄙之地,村夫鄙陋之人粗言劣语,与此想比,真乃是天上地下之别了。” 邹衍见笑峰虽非学问之士,却如此仰慕学问,心中奇怪,又见笑峰异于常人,眉宇间器宇轩昂,暗藏英雄豪杰之象,这倒是学宫中的士子学者所不具备的。邹衍亦好奇,便问笑峰道:“徐兄乃楚国豪杰,本应行走江湖,也心慕学问乎?” 笑峰道:“然也,在下自游历齐鲁,才知虚度春秋三十余年。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无学则无术,人又岂能无学呢?” 邹衍见笑峰言语真诚,心中便有结交之意。当日带领笑峰参观了稷下学宫,送笑峰与丁虎出,临别,邹衍道:“小生年幼,未曾远行。徐兄见多识广,又仰慕学问,令小生心怀钦佩。今日相遇,小生有心结识徐兄,不知何时有空,愿与徐兄一醉!” 笑峰道:“承蒙抬举,不敢当之。再下就住在临淄一客栈,还待逗留数日,足下欲要前来时,晚间便来就行了。” 邹衍大喜道:“甚好,小生也客居临淄,且待小生回住所准备,请徐兄先回客栈暂歇,小生晚间便前去拜访。” 约定好之后,笑峰与丁虎回客栈,歇息片刻,便在客栈中吩咐店家准备酒菜,相待邹衍前来。 天色渐黑时分,邹衍果然前来,笑峰与丁虎迎入店内,寒暄毕,让店家上酒菜,三人于是便饮酒边谈,笑峰欣赏邹衍学问,邹衍亦钦佩笑峰豪侠之气,互有惺惺相惜之感。 邹衍时年还不到二十岁,就学于稷下学宫,已经是甚有学问的年轻之士了。笑峰只是粗通学问,与邹衍相谈,往往一知半解。而丁虎则更听不懂邹衍说话的意思了,又插不上话,只好在一边瞪眼听二人讲话。 酒酣,二人谈的入港,邹衍忽然问笑峰:“兄行走江湖,周游列国,见多识广。似兄这等豪杰之士,何不去薛公门下呢?薛公正广招天下之士。兄如果前往,必将受薛公刮目相看。小生今学业尚未成,待学业完成之后,小生便前去薛公门下了。” 邹衍所说的薛公便是齐国的孟尝君,孟尝君此时袭其父靖郭君田婴的爵位和封地,称薛公,亦是齐国举足重轻的宗室。孟尝君名田文,以封地俸禄资产,广招天下之士,修筑客舍而赡养之,已经名闻天下,其门下食客达到三千人之数。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五十四章 孟尝纳士 薛公门客 这孟尝君薛公的大名,笑峰在数年之前便有所耳闻了,还曾遣梁州豪杰尹人雄等投往孟尝君门下为门客。 秦国攻战楚国汉中之后,梁州豪杰已经降秦,唯有笑峰与丁虎不愿入秦而离开汉中。尹人雄等虽然得知故国家乡之地已经易主,但大势如此,难以逆转。遂没有返回汉中,仍在孟尝君门下。 笑峰前番在宋国得工布宝剑、成为风影子传人的消息,早已经为天下江湖豪杰知晓,亦曾为孟尝君耳闻,孟尝君也曾问过尹人雄,欲要招纳笑峰,尹人雄说笑峰心怀天下大义,性情闲云野鹤,恐不能长久为孟尝君所用,孟尝君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笑峰对于孟尝君印象虽然是如雷贯耳,但孟尝君是齐国贵公子,自己不过在江湖中略有名气,当时江湖势微,豪杰不振,两者地位权势影响相差悬殊。对于笑峰来说,孟尝君高高在上,只可远望而不可近前。 此番邹衍提起孟尝君,笑峰又闻孟尝君善于得士之说,便问邹衍道:“世人皆言薛公孟尝君善于得士,为兄愿闻其详细。” 邹衍已经与笑峰以兄弟相称。见笑峰感兴趣,便为笑峰介绍孟尝君礼待贤士故事。 孟尝君在薛邑,招揽各各诸侯国的宾客以及犯罪逃亡的人,很多人归附了他。 孟尝君宁肯舍弃家业也给门客丰厚的待遇,因此使天下的贤士无不倾心向往。食客达到三千人。对门客待遇不分贵贱,一律与自己相同。 孟尝君每当接待宾客,与宾客谈话时,总是在屏风后安排侍史,然后问宾客的住址家庭状况,让伺从之人在屏风后让记录自己宾客的谈话内容,记载所问宾客亲戚的住处。宾客刚刚离开,孟尝君就已经派使者到宾客家里或者亲戚家里抚慰问候,献上礼物。 有一次,孟尝君招待宾客吃晚饭,有人遮住了灯火亮光,宾客以为孟尝君与自己的饭食的质量肯定不相等,心中大怒,放下碗筷就要辞别而去。孟尝君见了马上站起来,端着自己的饭食与宾客的相比,都是一样的饭食。 那来客十分惭愧,认为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时间无地自容,竟然刎颈自杀向孟尝君表示谢罪之意。孟尝君制止已近来不及,见宾客自杀,也感到十分悲痛,便厚葬了宾客,以丰厚的钱财抚恤他的家属。 四方的贤士们听说了这件事,便纷纷投归孟尝君。孟尝君对于来到门下的宾客都热情接纳,无论亲疏远近无亲疏,都一律给予优厚的待遇。所以宾客人人都认为孟尝君与自己亲近。 笑峰听完孟尝君招贤纳士的事迹,便对邹衍道:“贤弟所言,与为兄听到的不太一样。” 邹衍惊讶问道:“何以不一样?” 笑峰道:“实不相瞒贤弟,愚兄在汉中时候,也有友人前往薛公封地在薛公门下为客,说薛公礼代贤士倒是不假,但并非都是一样优厚的对待,而是分为三等。上等宾客住代舍,出入有车,食有鱼。中等宾客住幸舍,没有车乘坐但有鱼吃。下等客舍住传舍,传舍即没有车乘坐,也没有鱼吃,仅仅能维持温饱而已。” 邹衍也惊讶道:“薛公有此等事?若为真,恐怕是小弟读书不闻窗外事,两耳蔽塞,所以不知晓也。” 又对笑峰叹道:“若薛公如此,将失天下贤士之心也。” 笑峰笑道:“薛公行此事,是后来听人相劝才改变的。天下之士,各有才能高低大小。薛公门下三千食客岂能都全然才能等同?薛公分宾客三等,置代舍、幸舍、传舍,以便管理三千门客。为兄以为这才是明智实用之举,这三千人中,定有才能大者与才能小者。若薛公尽然一律等同相待,岂不是将黄金与镔铁一样等同了?薛公招贤纳士之初,可用此法,但现在已近门客云集,再用此法,便弊大于利了。” 邹衍闻言醒悟,谢笑峰道:“还是贤兄久经人事,见识高明,此倒是小弟所没有考虑到的。” 三人饮酒相谈,不觉夜深,皆醉,笑峰请邹衍歇宿于客栈,邹衍亦不推辞,晚间,同榻抵足而眠,再谈至三更方歇。 次日晨,三人起床,邹衍欲要去稷下学宫,临别之际,邹衍对笑峰道:“小弟欲将兄长之事,讲述与齐国学者得知,不知尊意可否?” 笑峰笑道:“愚兄不过一江湖草莽之人,何德何能可以让齐国学者得知呢?不过愚兄倒是有一事相托,不知贤弟可为代言相传否?” 邹衍道:“兄有何言?欲要让弟代传齐国学者?” 笑峰道:“为兄来齐国时候,曾到鲁国。鲁人相待甚有礼仪,曾对愚兄道:誓死与周王室共存亡。愚兄见鲁人有礼仪,知荣辱,所以将此言转告给齐国学者,齐国学者若能将此言上达于齐王之耳,则齐鲁两国皆幸甚!” 邹衍道:“此不是难事。小弟虽为齐人,然鲁国乃天下之望邦,今日颓弱至此,小弟也心中甚为怜悯。兄长放心,小弟一定当传达。” 笑峰便谢邹衍道:“若能传达,就先谢过贤弟了。容他日再与贤弟相会。” 邹衍又问道:“兄长到了齐国,当真不去薛公封地一游乎?纵然不愿为薛公门下之客,也可见识薛公为人。” 笑峰道:“愚兄有友人在薛公门下,今是要去看他一番。既然人皆言薛公大名,为兄这番不去瞻仰薛公一番风采,恐怕是白来一趟齐国了。”便与邹衍辞别。 邹衍回到学宫,便将笑峰为鲁人誓与周王室共存亡之言告知稷下学宫中学者,学者闻知此言传于楚国游侠口中,皆感到奇怪,纷纷议论道:“鲁乃周之最亲之国,今虽颓弱,齐国也当不应并鲁国。”此言流传于齐国学者,果有学者在觐见齐王时劝谏道:“鲁虽弱,却不应绝其国家香火祭祀。” 齐王不解问道:“鲁已经日薄西山,早该亡了。今寡人欲要并鲁,迁居鲁君与他处奉养,此有何不妥乎?” 学者道:“今有楚人游侠,游历鲁国,鲁人说:誓与周王室共存亡!鲁乃周王室姬姓之宗邦,今微弱之势犹如周也,周天子虽弱,却还是天下共主,秦、楚乃蛮夷之国也,也未有吞并周室。今鲁国在山东犹如周室也,大王之国,亦是礼仪之邦,若吞并鲁国,恐于大王不利啊。且今日鲁国,不过数城而已,受大王之保护,存其国祀,鲁人还当感激大王。” 齐王闻言道:“善!鲁乃齐之邻邦,寡人不当灭之,若灭之,则寡人将受后世唾骂矣!”遂罢灭鲁之意,还派出齐师在边境保护之。 原来齐鲁二国,自春秋时候,齐国便有兼并鲁国之心,彼时鲁国还可以同齐国周旋。到战国后期,鲁国已经十分弱小了,齐国灭鲁并不是什么难事。齐宣王欲要称霸天下,便有兼并鲁国之意,但碍于天下形势,齐国学者又这样一番劝说,齐王也觉得若灭了鲁国,反倒招致天下反对和不满之意,恐怕还遭到诸侯联合讨伐。所以也就放弃了吞并鲁国的意图,鲁国得以保留。 不过在数十年后,鲁国还是被楚国所吞并,国绝祭祀。 笑峰与丁虎又在临淄逗留了数日,结识了一些三教九流中的人士。便离开临淄,前往孟尝君封地薛地来。 薛地是孟尝君封地,孟尝君好客喜士,招八方任侠奸人,增筑薛城,以至于薛城人口繁多,户口数万户,成为仅次于齐都临淄的战国大城,乃至于“天下知有薛,不知有齐”,盛极一时。薛地俨然齐国的国中之国。 而薛公孟尝君自然是薛地的最高统治者了,薛地人民皆听孟尝君之令而不听齐王之令。 笑峰至薛城,通过门客询问尹人雄,适才逢尹人雄到薛地别处办事去了。孟尝君客馆馆长出迎笑峰与丁虎,问笑峰何方人氏,有何才能,好量才授职,分配住到哪种馆舍,提供哪种待遇。 笑峰便自报姓名,说自己是梁州豪杰风行子,今来薛地,欲要一观薛公风采。馆舍长闻言甚觉惊讶,便差人去通报孟尝君,时孟尝君也不在薛城,馆舍长便将笑峰与丁虎安置在待客厅相等候,且等孟尝君回来之后再行通报。 时孟尝君门客,多有作奸犯科之罪犯亡人,数名传舍门客今见笑峰与丁虎前来,被请进待客厅礼待,等候孟尝君回来,都各自心中不忿,道:“前来薛公门下者,多有为混吃混喝无赖之徒,今此二人,毫无长处,却以诈言骗的馆舍长请入待客厅相待!谁知晓他是不是风行子!” 于是齐来待客厅之前,一齐挑衅叫道:“闻知风行子有工布宝剑,会使风行剑术,你二人且出来,如果没有宝剑,不会使风行剑术,便是如假包换冒充的!” 笑峰不愿轻易与人发生冲突,便托词不出。这群门客更加得劲,只在待客厅外叫嚣,馆舍长也禁止不住,就请笑峰一展工布宝剑,以证明自己就是风行子,也好让众门客心服。预知后事如何,还听下章分解。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五十五章 门客挑衅 武夫拔剑 孟尝君门下门客,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甚至不少是在他国犯罪逃亡之人,逃到薛地,孟尝君也一并收留。这些人性情暴躁,彪悍好斗,为孟尝君所收留后,并在薛地安家住了下来,以至于影响改变了薛地的民风,乃至于数百年后西汉时候,薛地的民风还是如此凶暴狠虐。 这类性情凶暴的门客,一般本领才能不是很大,所以多住传舍。孟尝君的门客都是免费豢养的,除开孟尝君需要用他们时候之外,平日里都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今见笑峰与丁虎来此,仅凭借三言两语便被馆舍长请进待客厅,大为不平,便群起刁难笑峰。 笑峰见馆舍长亲自来请了,便对丁虎道:“你且取我工布剑与他们一观,且让他们散去罢。” 丁虎领命,便从包袱里拿了笑峰工布宝剑,走出待客厅以剑相示门客,对众门客道:“此即风行子工布剑也!诸位等既然看了,便可散去。我等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岂能冒名顶替风行子呢?” 言罢,拔出宝剑一半,露出剑身,上有篆书“工布”二字。 众门客看了丁虎手中的宝剑,各自反应不一,却只是都不肯散去,丁虎便道:“诸位即见了宝剑,如何不信?” 门客道:“谁知晓你这工布剑是真是假?就是你这等江湖骗子,随便弄把剑来,在上面刻工布两个字,就说是工布宝剑,这岂能让人相信呢?” 丁虎道:“工布剑乃前朝名剑,天地造化之物,岂能仿效?” 众门客道:“就单凭一柄剑,我等确实难以相信!闻说风行子会使风行剑术,且使一番来看!是不是真。” 这时候门客越来越多,尽然将待客厅前面都挤得水泄不通了。 丁虎见众门客不退反而越来越多,寻思这些人怕是来找茬,欲要与其比试,但恐造次。馆舍长见待客厅外人如潮涌,慌忙出来,让众门客散去。 这些门客平日里只听孟尝君的命令,其他人都是爱理不理,今日好不容易寻了个事有了个看头,怎么会轻易散去呢,馆舍长也没法驱散。 馆舍长遂入内对笑峰道:“众门客因为不相信阁下是不是风行子,所以才在门外聚集,今阁下的确是要露一手让他们瞧瞧了,不然,这连没法收场。” 笑峰见孟尝君门下门客如此强横,居然连馆舍长的话都不听了,心中就有些不快之意。见众门客在外齐声叫喊挑衅,说风行子是如假包换之类的话语,笑峰便问馆舍长道:“薛公门下门客,怎么如此不遵馆舍法度呢?” 馆舍长道:“实不相瞒,这些门客都只遵薛公之令,在下虽然为馆舍之长,却也是薛公的门客,他们岂能听从在下呢?” 笑峰见此恐怕是不得不出了,于是出待客厅外,众门客见笑峰出,身材虽不魁伟,却也短小精悍,不怒自威,便都停止了喧哗,笑峰接过丁虎手中工布宝剑,对众门客拱手为礼道:“在下梁州徐笑峰,便是风行子本人,诸位有何疑惑吗?” 众门客惊愕了片刻,便有一人大喝道:“你说你是风行子就是风行子了?有何证据?能让我等相信?” 话音刚落,众门客又跟着起哄。 笑峰示意众人安静,对众门客道:“在下有故人尹人雄者,便也是在薛公门下为客,想必诸君都识得尹人雄,他便可以证实在下是风行子。” 门客道:“尹人雄我等倒是认得,但他此时又不在此,如何能做人证呢?” 笑峰道:”在下不过前来薛地,欲一睹薛公风采,与诸君又无仇怨,为何如此刁难呢?” 众门客闻言都大笑道:“我等投奔薛公,皆有一技之长为薛公效劳。最烦那种行走江湖招摇撞骗之辈了,闻知薛公招纳贤士,便也扮作贤士来拜投薛公门下,无非为混吃混喝而已!薛公是地位尊贵大人物,碍于面子,不忍推却揭穿。我等是薛公门客,就不在意什么面子。今日你说你是风行子,需得拿出证据来,才可以让我等心服。” 笑峰寻思片刻,心想这些门客不过是借机挑事罢了,如果继续纠缠,若真的出手,即便证明得自己是风行子,恐怕于孟尝君面上不好看。当下便抱拳相谢道:“诸位皆薛公门客,当尊薛公号令。薛公今不在,就得服从馆舍长之号令,在下不敢公然与诸君相难,亦无与诸君争抢饭碗之意,今日就算在下唐突冒犯,给诸位陪个不是吧!” 言罢,又对众门客拱手抱拳为谢,并鞠躬赔罪。 但众门客并不买账,仍然将笑峰围住不退,定要让笑峰使出风行剑术来。 笑峰无奈,只好答应众人,演示剑术。众门客退后,围成一圈,笑峰遂在中央立定,拔剑出鞘,只见寒光闪耀,龙吟之声不绝,笑峰遂手执工布宝剑,使了一套风行剑术。果然是身形敏捷,步行带风,剑如游龙,气势如虹。 众门客见之,虽然嘴上还在喝倒彩,但见笑峰剑术精妙,非常人可比,却也多半心里服气了。这下门客多半都相信笑峰是风行子了。 笑峰演示一番风行剑术完毕,便收剑四面相谢,众门客见之,才逐渐散去,笑峰正欲与丁虎返回待客厅,忽然闻知一声断喝犹如惊雷,从远传至,道:“闻说风行子至此,敢与某比试一番剑术么?” 话音刚落,只见远处一骑快马奔至,如疾风闪电,转眼即到了眼前,笑峰举目望之,见那马上之人,约三四十岁年纪,身形矫健,豹头狼身,背上背一柄长剑。双目横视,桀骜不驯,颇有自得之意。 那人飞马至前,止住马匹,从马背上翻身一跃,即落在平地上,身形之矫健,犹如燕鹄,众门客见之,皆齐声喝彩。 笑峰正在诧异,那人略略抱拳,对笑峰道:“闻知足下便是风行子,有工布宝剑,今至薛公之地,不知可否赐教一番?” 众门客见之,皆又聚拢过来,瞧这热闹。 笑峰见来人桀骜不驯,有不善之意,心中正寻思如何对付,馆舍长便出来劝道:“风行子远道而来,拜访薛公,今田壮士且先作罢,容风行子见过薛公之后,再行切磋如何?” 原来这人便是孟尝君门客中的一等勇士,本是宋国人,与孟尝君同姓,名田或,精通剑术,其剑术在孟尝君门下无人能敌,自号田无敌。孟尝君因为田无敌其与自己同姓,又剑术高强,深加信任,常在孟尝君左右随驾。让其住代舍,是上等宾客的待遇。 田无敌今日正护卫孟尝君到薛地他处巡视,收缴赋税,刚刚护卫孟尝君回到薛城,就闻知风行子来了,便立即前来会客厅前,欲要见识一下风行子本事。 田无敌亦早知晓风行子得工布宝剑消息,仗着自己剑术超群,未逢敌手,心中不服,寻思风行子此番来到薛地,孟尝君必然重用,怕笑峰抢了自己位置,所以不等孟尝君发话,便私自前来,欲要先杀杀风行子的名声和威风。 田无敌闻知馆舍长之言,对其道:“吾乃代舍之客,薛公不在,吾便可以代薛公行事。”便不睬馆舍长,摆出一个请的姿势,逼迫笑峰出手。 笑峰不知此人详细,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方咄咄逼人,自己若临阵退缩,也是有损风行子名声。寻思片刻,当下便走上前来,抱拳对田无敌道:“再下梁州徐笑峰,江湖上人称风行子是也。今番来到贵地,不胜荣幸。敢问足下何方人氏?请赐名讳。” 田无敌呵呵大笑道:“某乃宋国人,与薛公同姓,名或,又称无敌。且不必多言,请足下出招。田某闻知工布宝剑非寻常兵刃,今愿一开眼界!” 笑峰道:“诚然,工布宝剑乃前朝名剑,削铁如泥,今如与壮士比试,恐有不公之处。不如就两相不比,再下与田壮士握手言和,就当平手,如何?” 田无敌听罢,不禁又怒又气,仰天大笑良久,才对笑峰道:“足下此言,辱吾太甚!足下既然敢出此大言,田某今日还不得不比了。” 笑峰道:“非是如此,在下向来行事都是以和为贵,意气相争,又有何益呢?习武之人,非在于争斗,而在于止戈为武也。” 田无敌又笑道:“足下莫非是浪得虚名,所以才托词拒绝与吾比试,都说风行子风行剑术精妙,足下莫非不会使吧!今才以此言搪塞。” 笑峰道:“非也,在下刚刚说过,若以工布宝剑与田壮士比试,恐与田壮士有不公之处,如果一定要比,再下以为应该换剑,才是公平。” 田无敌甚为忿怒,拔出背上长剑,摆开架势,对笑峰道:“且不必换剑!田某就是要与工布剑过招。足下有工布剑,田某手中之剑,亦是不凡兵器。今日就以十合为期限,若十合之内,田某不能赢足下,便甘拜下风,自动认输!” 言罢,不等笑峰回话,便一声断喝,挥动长剑出招了,只见见田无敌双手舞剑,呼呼风响,剑如白虹贯日,势又如猛虎下山,只取笑峰而来。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五十六章 技惊齐人 婉拒田文 田无敌手中长剑,虽然不如工布宝剑这么出名,但也是一柄千锤百炼之兵器,长四尺余,重达七斤,为韩国匠人打造。韩国盛产弓弩兵器,甲于天下。似田无敌这类精通剑术的猛士,孟尝君亲自花费重金为其购置兵器,制备衣甲战马,精利兵器皆由田无敌等武艺高强武士优先使用。田无敌还统领孟尝君麾下亲兵百余人,也绝非泛泛之辈。 田无敌身长力大,且又反应灵活,手中长剑又重,双手持剑,力道非常雄浑有力。倚仗其骁勇气势,欲要再十合之内完败笑峰,田无敌倒也是成竹在胸。 笑峰则胜在身法迅速快捷,手中工布宝剑锋利,风行箭法亦精湛,攻守严密。笑峰武艺,今已经趋于成熟,在江湖中也能属于一流了。此番与田无敌对敌,笑峰自信还是有把握的。 笑峰见田无敌勇猛有力,使用的又是重剑,攻势凌厉,便起初几合采取守势,运用风行剑术身法,躲避田无敌攻击。 田无敌连连运力挥剑,攻击五次,笑峰闪耀腾那一一躲过,以至于双方兵器还没有相交碰触。 田无敌连使五招之后,气力有所消耗,见笑峰只躲不接,心中暗想,这风行子身法倒是还可以,只不过手中这工布剑到底是厉害不厉害。欲要一试工布宝剑厉害,当下便站定,又双手使剑,欲要从正面攻击,却卖个破绽,猛然收剑从侧面挑之。 笑峰见田无敌又挥剑从正面刺杀,正欲要闪避,忽然见田无敌这只是一招虚招,待刺到中途时候,忽然又改变方向,剑刃又从侧面斜挑上来,笑峰躲避已经来不及,便只好以工布剑相格挡。 两剑终于交兵,火花四溅,金铁相撞,铮然有声。那田无敌使用的是镔铁剑,而工布剑乃百炼精铁所铸造而成,遇硬则硬,遇软则软,且又有柔韧特性,如跟兵器相交,便能削铁如泥,即便不能削断,也将将力道转化,不至于使使剑之人被震伤手腕。 但田无敌这把长剑属于重剑,出击有力,却不能转化力道,与敌人交兵之时,若力道过大,往往会伤及自己手腕。 两剑相击,田无敌力道甚大,笑峰也力道不弱,工布剑虽然未能削断田无敌长剑,但力道皆汇集剑身之上,而工布剑剑身柔韧,已经将力道所转化,笑峰手腕只是感到微微发麻,田无敌却被剑身之力震及手腕,左手虎口已经被震裂,鲜血流出。 众门客见两剑相击,甚是精彩,于是齐声喝彩。 田无敌见自己左手虎口被震裂,心中也是吃了一惊,但是却不愿就此服输。于是忍着伤痛,再双手执剑,大喝一声,使出自己的看见本领绝招来,连出三剑,从左中右三路攻击笑峰,攻势亦比前五合更为凌厉,力道亦更为大。 笑峰见之,遂再以风行身法躲避,依然躲过了田无敌三招凌厉攻势。待田无敌最后收剑之际,笑峰瞅见田无敌露出破绽,随即以闪电般速度转身,以剑挑田无敌手腕。 田无敌正欲收剑,却见笑峰剑法迅速,剑刃翻转已经攻击到自己手腕上方,躲避不及,只好又以长剑格挡,然而动作已经慢了一拍,笑峰手中利剑蜿蜒盘旋,剑身击中田无敌手腕,遂趁势一挑,田无敌手中长剑随即脱手,掉落地上。 田无敌被笑峰挑落手中兵器,才是第九合时候,十合尚还没到。 田无敌见此,垂头丧气,只好对笑峰认输。 笑峰上前,为其拾起长剑,双手奉送田无敌道:“田壮士力道雄浑,剑术超群。在下不过是倚仗工布宝剑之利,侥幸占据上风。若论真实本事,在下未免是田壮士敌手。今让田壮士手腕负伤,亦是在下之罪,还请承让了。” 田无敌只好起身,抱拳对笑峰道:“田某今日拜在风行子工布宝剑之下,亦没有不服之理。”笑峰又询问其伤势,田无敌只说不打紧,便要悻悻离去。 众门客见笑峰在十合之内击败了孟尝君门下剑术第一的田无敌,皆大为震惊,便对风行子刮目相看。 田无敌正欲离去,忽然待客厅旁边大道上,十余人簇拥一人快步走来,为首那人,锦袍玉带,器宇不凡,约三四十岁年纪,身高却只有六尺余样子,亦形貌瘦小精悍。 众门客见之,皆停止喧哗,田无敌亦不敢离去,待立原地,以迎候那人前来。 笑峰见此阵势,心中猜想这八成恐怕就是薛公孟尝君田文本人了,便目视丁虎,丁虎亦站立笑峰之旁,馆舍长过来对笑峰耳语道:“此乃薛公也。” 原来孟尝君今日在外巡视收缴租税而回,回到薛城宫中,歇息片刻,问左右:“今日无新来之客乎?” 左右回道:“有自称梁州豪杰二人,说是风行子。今众门客不信,正在待客厅前刁难。” 孟尝君闻说是风行子来到,非常惊讶,便立即起身,带领众人亲自前去待客厅前观看。 恰好笑峰刚刚将田无敌击败,孟尝君走到前面来,众门客皆施礼问候,孟尝君亦恭敬回礼。见田无敌背剑站立,左手流血,心中便知道一二了,对田无敌道:“你和风行子交手了?看这模样,是负于风行子了?” 田无敌道:“恕田某无能,失了薛公面子。” 孟尝君呵呵笑道:“知耻而后勇。看来吾门下之客,剑术皆不如风行子了。”便抚慰田无敌,让其退下。 又回头见场中还站立两人,不似齐鲁人氏,一人彪悍健壮,虎背熊腰。一人短小精悍,身材与自己类似,孟尝君见之甚喜,便上前施礼问候笑峰道:“来者莫非就是江湖上传言的风行子本人?在下乃齐国田文,人称薛公的便是。” 笑峰与丁虎见孟尝君果然有王宫贵族公子气度,身材虽不魁伟却有领袖之资,二人心中暗暗惊叹,笑峰正欲上前行礼,却先见孟尝君对自己行礼,竟然自称在下,实在出乎二人意料。 原来孟尝君虽然贵为齐国公子,又有封地,闻名天下,然而却并没有什么架子,相待门客与士人皆一律以同样的礼节,并不分尊卑贵贱。 笑峰与丁虎连忙回礼,笑峰道:“不劳薛公问候,在下正是风行子,在下乃楚地汉中人氏,姓徐名笑峰,这位是在下跟随,亦汉中人氏,姓丁命虎。” 孟尝君便赞道:“二位果然是楚国侠士,梁州豪杰。徐豪杰年轻有为,丁豪杰亦威猛之士。敝国乃东边偏僻之地,二位豪杰能够前来,令薛地增添光彩!今就先请二位豪杰入客馆相谈。” 于是亲自上前,为笑峰引路,笑峰谢过,孟尝君让笑峰走在前面,与自己并排而行,众人在后跟随。 进至客馆,孟尝君在主位坐下,请笑峰坐于客位首座,丁虎再次,让后令人上酒以及果品相待。孟尝君亲自为笑峰与丁虎斟酒,礼节十分隆重。 孟尝君举酒先敬笑峰,宾主皆一饮而尽,孟尝君才开言道:“徐豪杰今年青春几何?” 笑峰答道:“不劳薛公相问,在下虚度春秋三十三载了。” 孟尝君闻言甚喜,便对笑峰道:“吾今年三十六,长徐豪杰三岁。吾在齐国,虽为宗室,却多不在庙堂在封地。吾甚喜天下之士,所以修筑客舍,招纳贤士,在天下略有虚名。徐豪杰亦江湖有名人士,吾在数年前便听闻风行子之名。那时便有意招纳徐豪杰,因一时未得其便,故没有遣人前去相请。今徐豪杰亲自来到敝地,吾不胜万千之喜,将空出上等客舍,以待徐豪杰入住。” 笑峰敛容谢道:“薛公名满天下,又是齐国宗室,再下不过江湖草莽布衣而已,岂能与薛公相望背比肩呢?实不瞒薛公,再下闻知薛公招贤纳士之名,特来一观薛公风采。” 孟尝君呵呵笑道:“吾身形相貌不及中人,有何风采?要说吾风采,那便是爱好天下之士,喜欢招贤纳士罢了。” 笑峰道:“薛公海内有名,风度卓然,岂能以身材高低而论呢?今日在下来到齐国,得以瞻仰薛公真容,此行不虚也。” 二人相谈良久,述说天下之事。孟尝君闻知笑峰不愿入秦而远涉江湖,游历四方,便欲要将笑峰招收麾下,问笑峰之意如何。笑峰敛容谢道:“在下若用于薛公,恐让薛公失望。” 孟尝君闻言惊讶道:“徐豪杰难道不愿屈尊于吾之下吗?若徐豪杰愿意留下,吾将与徐豪杰以兄弟相称。” 笑峰道:“非也,在下何人,岂敢与薛公称兄道弟呢!在下有故人尹人雄者,便在薛公门下为客。亦曾告知在下薛公喜好贤士之心。但在下乃江湖散人,性情疏懒,又身无他能,不过就仗着工布宝剑与风行子虚名而已。虽蒙薛公垂爱,在下却身负国仇家恨,若长居薛公门下,一心不能二用,恐担心自己不能让薛公满意啊!”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五十七章 北入幽燕 野店盗贼 笑峰东游齐国,至薛地,拜访薛公孟尝君。 孟尝君在数年前曾闻知风行子之名,有心将笑峰招纳门下,今日见笑峰不请自到,十分高兴。厚加礼待,问笑峰道:“吾将与风行子称为兄弟,请风行子入住薛地代舍,敢问尊意如何?” 笑峰本只是来薛地一观孟尝君豪杰气象,并无投奔之意,见孟尝君虽然有礼,相待士人也十分厚重,但只是见其门下之客,不分良莠,泥沙俱下,且多有犯罪之人,性情粗暴凶悍,已经有所失望。自己远道而来,便无端为难,可见孟尝君门下之客,为真豪杰者,恐怕不多。 笑峰见孟尝君诚心相邀,自己又不好勉为其难,只好婉言相拒,说自己故国家园为秦人占取,有志于恢复故国,今若投奔薛公,一心不能二用,反而不美。 孟尝君闻言沉吟,又对笑峰道:“自吾袭先人爵位,以薛地俸禄,大力招收门客,天下之士,皆至吾封地而来。风行子既然是慕名而来,为何不愿留此呢?难道是吾待贤之礼不周乎?” 笑峰敛容谢道:“薛公好客之名,天下皆知,在下岂能以为薛公待客之礼不周呢?只因在下行走江湖,薛公身居诸侯,左右天下,此非同道者也。在下若事薛公,恐将让薛公失望啊。” 孟尝君闻言,便问笑峰道:“愿闻风行子之志向。” 笑峰道:“在下生于梁州,巴山汉水之地,不比中原华夏富饶,然汉中地民风淳朴,古道热肠,汉水之民,拥戴在下等梁州豪杰。薛公若问在下之志,泽及苍生恐非在下所能,但愿梁州汉水人民,皆能安居乐业,不受兵戈之祸,此乃在下志向也。” 孟尝君闻言喟然叹道:“风行子之志,乃仁人之志。吾今招贤纳士,欲要光大齐国,与诸侯争衡,称霸业于四海,行王霸之志。风行子之志与吾不殊同类也。” 笑峰道:“薛公有王霸之志,争衡诸侯,此大人之志也。徐岳不过梁州一布衣,只能扶弱救困,躬行侠义而已,此乃布衣之志,岂能与薛公相提并论呢?” 孟尝君见笑峰果然难为自己所用,当即也不再勉强,便对笑峰道:“风行子之志向,吾不能折也。”仍邀请笑峰在薛地参观停留。 笑峰谢过,孟尝君又设宴招待笑峰与丁虎,亲自斟酒相劝,以示尊贤敬士之礼。宴会完毕,又吩咐馆舍长,且将上好馆舍收拾一间为笑峰与丁虎居住,每日好酒好菜款待,让二人在薛地尽情参观游览。 馆舍长一一照办了,晚间,笑峰与丁虎夜宿客馆之中,见屋内装饰豪华,丁虎对笑峰道:“这孟尝君果然好客,明知道笑峰不愿留下,还如此盛情厚待,令人不解。” 笑峰道:“我虽然不曾留下,但薛公仍以厚礼相待,此为欲要让我传其好客之名声也。知道我乃江湖中风行子,借我之名,将其好客之意传达江湖,则前来归附之人又将更多了。” 丁虎不解道:“孟尝君若如此,天下衣食无着之人皆奔薛地,岂不是人满为患了吗?” 笑峰道:“非也,孟尝君纳士,并非衣食无着之人一概不拒。多少都得有点本事才行,你不见传舍之门客,虽无大才能,却也各自有一技之长。再次者,来到薛地,亦可在此为民,薛公封地户口便可增长了,民多则国强。” 丁虎才明白过来,又问笑峰道:“某闻之,受人之惠,当以报答。今受孟尝君如此厚待,笑峰欲要如何相报呢?” 笑峰笑道:“我将薛公厚待我之事,传言告知于江湖,便是报薛公今日相厚待之恩也。” 二人又在薛地游逛了两日,观看风土人情。原来这薛地本为薛国,后来为齐国所吞并,齐国封孟尝君之父田婴于薛地,称薛公,又号称靖郭君。靖郭君死,孟尝君袭位,得今日门客之盛。 笑峰对丁虎道:“薛公虽能得士,但人员混杂,良莠不济,不一而足,此恐非为善也。” 二人等尹人雄回来,又与尹人雄一聚,尹人雄现在住幸舍,出入没有车驾,但是饮食有大鱼大肉,也就是中等门客,尹人雄负责协助孟尝君巡视薛地,收取租税等一些事项。 尹人雄见笑峰来到薛地,又惊又喜,又是伤悲,不禁落泪。问笑峰道:“除开笑峰与丁兄之外,梁州豪杰皆降秦乎?且墨飞、马杰、秦英等人,素来皆不喜秦国,为何尽都降秦呢?” 笑峰安慰道:“秦军前来犯,楚王已经放弃汉中,十万楚军皆撤退,三百梁州豪杰又焉能抵抗秦军?为保护汉中人民之故,梁州豪杰才不得已不降秦人。此忍辱负重,韬光养晦,尹兄又何必苛责怪罪呢?” 尹人雄收泪道:“我在薛公门下,闻知汉中陷于秦人之手,也不知晓梁州豪杰消息,日夜悬心,后来闻知梁州豪杰皆降秦国,笑峰远走而去。我本为楚人,也誓言此生不入秦国,便没有返回,就是在暗自等待机会,有朝一日能驱除秦人,再复故乡。我今在此,无日不夜不思念汉中!” 笑峰道:“此事且从从长计议。汉中入秦,秦法甚严,不可轻易回乡,为秦人所发觉,恐有不利。尹兄还是就在薛公门下为便,且待时机到时,那时再图回乡光复家园。” 尹人雄又问笑峰道:“首领今周游天下,有何计策,可以光复汉中呢?” 笑峰长叹一口气道:“光复家园谈何容易!堂堂楚王,皆丢失汉中与不顾,更可况我等一布衣呢?今欲要恢复汉中,只可趁诸侯同谋伐秦、天下有变之际,才能趁隙而行之也。我今番来到齐国,拜见薛公,见薛公私养门客甚众,然非是为天下,而是为一己之身。窃以为薛公非能抗秦之人也。我与燕王曾有一拜之交,所以准备辞别齐国,北上燕国去了。” 尹人雄道:“笑峰既然有此安排,尹某也就不劝笑峰留下了。且闻知燕王甚贤明,思贤若渴,笑峰前往,必胜过在齐国也。” 笑峰嘱咐尹人雄,好生事薛公,在薛地逗留数日,便准备北上。孟尝君闻知笑峰欲要离去,便差人送来黄金二十镒,金帛绸缎若干赠为盘缠。笑峰婉拒,为不拂孟尝君之意,只受其绸缎,拜谢而去。 门客回报孟尝君,说笑峰谢绝黄金,只受取绸缎,孟尝君道:“风行子乃江湖侠客,此人并非贪恋金银财宝之物。不过这类人甚讲信义,他既然来了,不为我用,也当以礼送之。”众门客闻知,皆叹服孟尝君胸襟气量。 笑峰与丁虎便北上燕国,途中夜住晓行,路上所遇到江湖人士以及贩夫走卒,笑峰便将孟尝君好客之名宣传讲述给众人听之,一连十余日皆如此。 这些人当中,也有闻知孟尝君好客之名者,只是一时不知详细,不敢贸然前往,听了笑峰讲述之后,很多人便放心前去了。 一日,笑峰与丁虎行至齐国济北一处村庄,借宿于村中茅店之中。这村中有二人为游民,平日里也不务正业,专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弄点钱财度日。 这一日见笑峰与丁虎两人骑马前来住店,二人见笑峰马上包袱,便动了歪心思,准备夜来行窃。 入夜,笑峰与丁虎安歇,马就拴在殿外后院。丁虎将包袱拿进来放在店内,二人吃了酒饭,便倒头睡下。 至半夜,那两人估摸的店内人都熟睡了,于是偷偷潜入客店,客店有犬,而这其中一人善于狗盗之法,给客店的犬只抛来一物,那狗吃了就不叫了。那人过来便将狗抱开,另一人就入后院,见马上包袱已经取下,估摸应该放在店内了。于是翻身上梁,从房梁上窥看,夜色中只见一间客房里两人正在酣睡,屋内桌上放置一柄宝剑,旁边便是包袱。 那人窃喜,便从房梁上放下一根细软的绳索,绳索一头带着倒钩,垂到桌上,勾起那包袱便往上提。 那人小心翼翼,尽量不弄出声响来,已经将包袱勾了上去,正准备拿了包袱遁走,又见那柄宝剑非同寻常,便将包袱放在房梁上,来用绳索勾这柄宝剑。 哪知道绳索倒钩刚碰到剑柄上时候,忽然房间里一声龙吟虎啸之声,那人吃了一惊,再定眼看时候,只见那宝剑竟然自行跳出剑鞘,剑鸣之声不绝,那人大惊,随立即收了绳索,拿了包袱逃离。 夜半剑鸣之声已经惊醒笑峰与丁虎,二人翻身而起,见工布宝剑跳出匣外,笑峰正在惊奇,丁虎已经发现包袱被窃贼盗去了。便批衣起床拿了铁斧去捉贼,笑峰也起来,带了宝剑,二人追出店外。 那二贼也才刚跳出院外,正欲背上包袱逃走,笑峰与丁虎已经追出,月下看见二贼身影,丁虎道:“这等毛贼也忒大胆!”便执斧追去。 二贼见之,遂分头而逃,笑峰即执工布宝剑,快步追去,这二贼不过会些鸡鸣狗盗功夫,怎能是笑峰与丁虎这种身怀武艺的江湖豪杰敌手,不多时,皆力竭被追上,双双被擒获。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五十八章 鸡鸣狗盗 赵地三杰 笑峰与丁虎擒拿了二贼,便欲要将二贼拖回客店,交付村中里正三老等处置,二贼将包袱奉还,磕头求饶,请笑峰放其一马。 丁虎先将二贼揍了一顿,拿过包袱,检查包袱内东西,并无遗漏。见二贼求饶,丁虎对笑峰道:“这等偷盗之辈,行径不齿,不可轻饶。” 笑峰却沉吟,二贼见之便求告道:“我等也并非愿意做贼,只是平日里衣食无着,才盗窃点东西,以图果腹。若有正经事项能以温饱,又怎么愿意来做贼行窃呢?不想冒犯了二位好汉,今番只要我们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要告官,要是让村人知晓,恐怕我二人都不能再此地居住了。” 笑峰见二人虽然是窃贼,言语却并不令人讨厌,心中便有恻隐之意,便对丁虎道:“既然包袱已经追回,东西无缺,可饶人处便饶人吧。” 二贼闻言大喜,又连忙对笑峰磕头谢罪。丁虎便对二人道:“都是风行子侠义心肠,所以手下留情。今番且放你等去,下次如果再撞上,必不轻饶!” 二贼连连谢恩,正准备离去,忽然一人回头又问道:“这位真是江湖上人称风行子的豪杰?” 丁虎自觉失言,便对那人喝道:“让你走就赶紧走,如何这么多话?” 笑峰却止住丁虎,对二人道:“吾正是风行子,你二人有何疑虑吗?” 二人闻知又连忙过来磕头相谢,说今日冒犯了风行子,真是有眼无珠,但不打不相识,二人早闻风行子豪杰之名,今番愿意执鞭坠镫跟随风行子,混口饭吃。 丁虎喝道:“风行子乃江湖豪杰,要你二人跟着干甚?不怕辱没了我们名声。且速去!” 笑峰见二人如此,心中犹豫,见丁虎逐二人走,便止住丁虎,前来问二人道:“你二人可有何本事?” 其中一人道:“小人没有他的本事,但会狗盗之法。” 笑峰问道:“何为狗盗?” 那人道:“小人熟知犬狗性情,但凡要行窃时,若有犬只护守,小人便能设法让其不吠,便能不惊动他人,此无所不验也。” 笑峰闻言笑道:“这虽然不甚光彩,倒也算是一项本事。” 便又问另一人道:“他会狗盗之法,你会何等本事?” 另一人道:“小人善于模仿鸡鸣,作鸡鸣便能引起群鸡齐鸣,有时行窃,以此方便掩护。” 笑峰又笑道:“你二人可谓天生一对!既然如此,且演示之,看此时村中鸡能随你齐鸣否?” 那人领命,便作鸡鸣,果然是能以假乱真,数番鸡鸣之后,附近村中其他鸡竟然也跟着鸣叫起来。 笑峰与丁虎见之甚为惊奇,便让那人停止,那人停止鸡鸣,村中群鸡也随之不再鸣叫了。笑峰感到奇特,便对二人说道:“我今因为不便让你二人跟随。不过我为你二人指点一个去处,足可以衣食无忧,还能安身立命,但不知道你二人肯去否?” 二人皆道:“如有这等去处,小可当然愿去。” 笑峰道:“齐国薛公正在招收门客,只要是有一技之长者,薛公都来者不拒。今你二人,一人会狗盗之法,一人会鸡鸣之能,此等本事,或许薛公能用得上。” 二人闻言惊愕道:“薛公乃堂堂齐国公子,小人如此卑微身份之人,纵使会些鸡鸣狗盗之小术,薛公怎么可能收纳呢?” 笑峰道:“你听我的便无妨。薛公门下之客,多有与你二人类似者。在这村中为行窃为盗,终非是长远之计啊。你二人如果愿意前去,我便资助馈送前去盘缠。” 二人闻言,互相交换眼色,还将信将疑,笑峰便让丁虎从包袱中拿出一些银钱来,分给二人,丁虎拿了银钱,给二人道:“今风行子为你二人指点一条生路,又给你等盘缠,还尚不信乎?” 二人见状,便又唯唯诺诺磕头相谢,便收下了盘缠,表示愿意听从笑峰之言,前去投奔孟尝君。 笑峰道:“既然如此,你等可回家安歇,今晚之事我也不会追究,只是以后不可再行窃。” 二人拜谢,允诺而去。笑峰便招呼丁虎拿了包袱回到客店继续睡觉。客店主人已经惊醒,听闻有贼,便也拿着棍棒来捉贼,等候在店外,正遇到笑峰与丁虎回来,笑峰对客店主人道:“些许毛贼,盗窃了我的包袱,见我们追来,便丢下包袱,已经远遁而去了,不必惊怪。”主人听罢,只当是真,又困意来临,也就不愿多计较,关上店门又入睡了。 这二人便拿着笑峰所赠与的盘缠去投奔孟尝君,馆舍长与众门客闻知二人会鸡鸣狗盗之法,皆大笑。 馆舍长不欲接纳二人,孟尝君闻知,便道:“人远来投奔吾,即便只会鸡鸣狗盗之术,也当接纳之。”于是令馆舍长收录了二人,让二人住传舍,为最下等的门客。虽然没有锦衣玉食,车马乘坐,但衣食温饱是无忧了。 这二人在孟尝君门下多年都默默无闻,直到后来孟尝君西入秦国为相,二人作为伺从跟随孟尝君来到秦国,后来孟尝君为秦王所囚,那会狗盗者盗取了狐白裘献给秦王的爱姬,爱姬为孟尝君说情,秦王便释放了孟尝君。孟尝君连夜逃归至函谷关,夜半闭关,鸡鸣时才开关出客,于是这会鸡鸣者门客便作鸡鸣,引起关上群鸡共鸣,关吏便开关出客,孟尝君一行得以逃出。孟尝君刚出关不多久,秦王后悔,派来追兵追击孟尝君,而孟尝君得以提前出关,走了半日了,却已经追不上了。 孟尝君得脱,回到齐国,便论功行赏,将这鸡鸣狗盗二门客重赏之,并拔为上等门客,住代舍。二人竟然以鸡鸣狗盗之术成为孟尝君上宾。 笑峰结束游历齐国之行,遂从济北入中山国之境,准备从中山国入燕国。 中山国虽为姬姓王国,却并非周朝所册封的诸侯,是在春秋时候由白狄人建立的国家,历经戎狄、鲜虞、中山国等时期,地处赵国之中,与齐国燕国接壤。 中山国自中山武公姬窟建国以来,兵马强盛,最盛时候号称兵车九千乘,数度成为华夏中原各国的心腹大患。魏曾派遣乐羊为大将,发兵攻灭中山国。但后来中山恒公又复国,国势再度强盛。至战国后期,中山国仍然有相当的兵力,又攻占燕国十余座城池,拓地数百里。即便赵国军力强盛,也还不足以打败吞并中山国。 中山国国都为灵寿,其中乐羊封于灵寿,其后代乐毅等就是中山国人。 而中山国与赵国临近,其中赵国豪侠庞恢、赵且等人都曾居中山国,与灵寿人乐丰等皆有来往。庞恢与赵且前番到宋国取工布宝剑,庞恢不幸丧命,赵且回到赵国,便摒弃豪侠,潜心学问,教授其族侄剧辛。赵且本姓剧,曾过继给赵姓人家,所以其侄为剧姓。 赵且与庞恢相善,庞恢有子名庞媛,与赵且之侄剧辛年岁相仿,现二人已经长大成人,将至弱冠之龄,这二人皆有天赋,又经过赵且等人悉心教导培育,虽然年轻,却已经成才了。 赵且见庞恢寻剑而丧生,遗下幼子,心中怜悯,便时常去看庞媛,也顺便教导之,一来而去,庞媛与剧辛便互相熟识起来,二人皆怀才抱智,志趣相投,关系亲善。 赵且曾去中山国看望乐丰,见乐丰之子乐毅也是不凡少年,精通家学兵法,深深奇异。便对乐毅道:“我有二子侄,与你年纪皆相仿,也各自有所才学,你愿与二人相结交乎?” 乐毅道:“晚辈正愁没有朋友同道,愿结交之。” 赵且大喜,于是回到赵国,带剧辛去庞媛家,说明此事,剧辛、庞媛闻知赵且说乐毅乃盖世奇才,心中不服,欲要前去与其一见高低。 临走之际,赵且劝庞媛与剧辛道:“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二人虽然才学不凡,但乐毅也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以叔父观之,他当胜过你二人。此去切磋学问可以,但休得为此而心中不服,心怀嫉妒。须知嫉妒之心,人皆有之,欲要有一番作为,切忌勿要有嫉妒之心啊!” 二人便答应了赵且,于是赵且带二人来到中山灵寿乐丰家,与乐毅相见。 三人为礼毕,庞媛与剧幸见乐毅身材虽略高却显单瘦,并无兵家威武之气,而是书生儒雅之气占多,二人便心中有所不服。 剧辛便出言,问乐毅道:“听闻足下精通兵法剑术,愿闻知一二。” 乐毅道:“不敢当之,略通家学而已,至于剑术,只晓得皮毛而已。” 庞媛道:“既然吾叔父所言,必然无虚,足下不必谦虚,可展示一二。今且问足下,兵法要云为何?” 原来剧幸学的是纵横家之术,兼治理国家的学问,庞媛学的是兵家征战之学,庞媛自以为其已经精通兵法,不相信乐毅会超过自己。 乐毅见问,便只好道:“兵法要云,在于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二十四字也。此乃孙子兵法要领,在下以为领兵为将者,能做到这二十四字,便可百战百胜也。”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五十九章 三子辩论 乐羊故事 庞煖、剧辛二人不服乐毅才学,前来见乐毅问难。 庞煖先以兵法问之,见乐毅对答如流,孙子兵法要义皆信手拈来,见识深度远比自己高深。庞煖不禁面有愧色,自知兵法不如乐毅,于是又问乐毅纵横家和治国之学。 乐毅道:“连横合纵,纠合之术也。今天下七雄,唯秦一家独大,诸侯为谋抗秦,特采取合纵策略,以多敌一也。秦欲与六国相抗,使用反间,破其六国中的一国,与之联合,此谓连横。合纵连横之学为当前天下局势应运而生,多有诈伪反复,此乃欲使天下纷争祸乱之术也。如天下为一,纵横家之术即无用武之地。此为在下所不取也。” 庞煖闻乐毅之言,心中惊讶,不曾想乐毅竟然有如此见识,自己学习此术,尚未领悟到这一层。便不再问,又问乐毅治国之道,乐毅道:“治国在于安民,君主行仁政,于民修养生息,方可得赋税之丰,国家富强。” 庞煖暗自点头,剧幸闻言,便对乐毅道:“在下以为,治国之道在于法度。如秦用商君变法,国遂富强。商君之法,严厉苛责,民多畏之,所以不敢犯,才得以使人民守法,国家安定富强。在下以为欲要使国家富强,当用严刑峻法。” 乐毅问道:“愿闻其中之道。” 剧辛道:“譬如火者暴烈,人多畏之,故死于火者甚少。水者柔和,民多狎之,故死于水者甚多。法度严峻,民多畏之,便都守法。法度松弛,民多狎之,故不守法。国家若法令不行,又如何富强呢?” 乐意闻言,敛容谢剧幸道:“足下这番精辟之言,甚有深度!在下一直素以为以仁道治国,便可富国强兵,未曾见识到此,失敬失敬。” 三人谈论半日,各有见识,而乐毅之学问,胜过庞煖、剧辛二人,庞煖、剧辛方才服气。乐毅又从剧辛法家之学中得到警示提醒,自此之后,钻研于法家,后来亦成为一时法家人物。 三人此次相会谈论,各自敬佩,都有惺惺相惜之意。赵且见之,便对三人道:“你等三人,各怀才学,皆赵地少年英杰,俗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愿三子勉之,日后能效力诸侯,展示才学,以光耀门楣也。” 三人皆兴致高昂,庞煖便问乐毅道:“敢问足下,学成之后,欲要去何国效力呢?” 乐毅道:“在下本中山国人,自然当效力于祖国。只是此时学业尚未成,家中父母还需要照顾,还不及考虑至此。” 庞煖与剧辛皆道:“赵王英明神武,提倡胡胡骑射,我二人早已经约定,待学成成年之后,便效力于赵国。足下何不也前去赵国?不比在中山国更有前途乎?” 乐毅道:“多谢二位美意,此时提起效力诸侯之事,恐怕为时尚早。” 庞煖道:“我三人年纪皆相仿,又都志同道合,何不约定,待数年之后,一齐投身诸侯,看谁的学问用处最大。如何?” 剧幸道:“如此甚好。但不知乐兄可否愿意呢?” 乐毅道:“承蒙二位抬举,在下虽然有此志向,但闻先人教诲,为人处世当以谦让为上,如欲有所作为,还需时机缘分才可。今便与二位约定,待成年学成之后,共同投身诸侯,至于后来如何,便不是现在可以预知的了。” 三人谈至尽兴,都意觉痛快,不知不觉日将偏西,乐丰已经准备好酒菜,让三人用饭。自此之后,庞煖、剧辛与乐毅也时常来往,成为莫逆之交。 笑峰与丁虎已经从齐国取道中山国而来,沿途走走停停,观看人物风俗,所行甚慢,月余在到达中山国都灵寿。 笑峰对丁虎道:“我曾闻知吾师风影子所言,说中山国有一豪杰乐丰,数年前早于吾曾来芒砀山寻工布剑,因无缘而返,甚为遗憾。今至中山国,可拜访乐丰,以工布宝剑让其观之,以补其遗憾。” 丁虎道:“中山国如此之大,且又不知乐丰居于何处?我等在此处人生地不熟,如何等寻得呢?” 笑峰道:“听闻吾师曾言,乐丰乃乐羊之后,乐羊者,魏国名将也,曾受封于中山灵寿,如乐丰为其后,想必就在灵寿居住。且先入城打探,如能结识的中山国、赵国豪杰,也是好事。” 于是二人进入灵寿城,寻找客栈歇下,次日,便骑马在灵寿城内观看,顺便打探乐丰住处。 乐丰旧居在灵寿城内,乐丰习武为避免市井喧闹,便搬迁至城外一处幽静场所居住,城中旧宅已近租赁给了别人经营商贸。 笑峰与丁虎骑马至城内,见一商户门前,上有一牌匾,日久已经斑驳,但上面有一乐字尚能辨认,笑峰甚喜,便上前询问店家,可曾知晓乐丰此人。 这店家租赁的房屋正是乐丰旧宅,见笑峰问,便道:“客官是外来人吧!才不知道此处。这里本是灵寿君的府第。如今已经数百年了。中山国无人不知啊。” 笑峰再看时候,果然发现这里的街坊原来是一座府第改建而成,便忙问那店家:“这府第是谁人的呢?敢问贵地何名?” 店家道:“你却不知,这中山国灵寿县,曾经为魏国攻灭,攻灭中山的魏国大将军乐羊,便被魏王封于灵寿,此处一里之内,原本都是灵寿君的府第,后来因为家族失势中落,府第被拆散,就成了街坊了,此处唤作乐羊坊。” 笑峰闻言甚喜,对店家道:“乐羊前代名将,在下亦有耳闻。但不知他的后人是否还在此居住呢?” 店家道:“乐羊的后人,至今已经快五六代了,数十年前已近经失去王侯之位,等于平民。这乐羊府第,也只剩下数间房屋留给后人,我所租赁的房屋,便是乐羊玄孙乐丰的呢。” 笑峰喜道:“就是前来拜访乐丰而来,不想如此凑巧。敢问店家,乐丰何在?” 店家道:“乐丰喜好清净,不爱闹市,数年前已经搬迁到城外去了。你要寻他怎的?” 笑峰道:“乐丰是与再下有旧,多年不见,心甚思之,欲要一会。” 那店家道:“你且出城南门,望东南方向大路行五六里,便发现一条岔路,一条望南,一条望东,你且顺着往东方向那条路再走五六里,进入山间,便可寻访得乐丰了。他如今体弱多病,就常年安居在家中。每隔一两月,才来城中一次。” 笑峰探知乐丰所居之处,甚喜,时已经正午,便与丁虎在城中酒肆吃酒用饭,酒肆中有一盲眼老翁,拿着一柄胡琴,便弹便说边常,类似后世说书人,在酒肆中用饭之人,可一边听其说唱,一边饮酒。那盲眼老翁前面摆着一个木盘子,食客若听得高兴,便望那木盘中投掷钱币,以为酬劳。 笑峰见此,甚为奇特,便与丁虎拣靠窗之处坐了,点上酒菜,一边饮酒,一边听那老翁说唱。 只见那老翁说唱道: 魏国将军乐羊子 兵车三千伐中山 紧围灵寿不进兵 将军谤书直盈箧 …… 老翁说唱的是正是乐羊伐中山的故事。 乐羊本为魏人,魏文侯欲要伐中山,经魏国相国翟璜担保,便用乐羊为将,而乐羊之子乐舒却正好在中山国为将,乐舒曾经射杀翟璜之子。但翟璜相信乐羊的为人,所以不避这些嫌疑而保奏他。 乐羊率兵攻伐中山,兵围灵寿,因为中山国兵力尚强,一时不能进攻,便采取缓兵之计,欲要麻痹中山王然后再趁机用兵。而魏国朝廷闻知哗然,以为乐羊不进兵将会背叛魏国,纷纷上奏魏文侯说乐羊通敌,请求罢免乐羊。但魏文侯一直信任乐羊,将这些诽谤乐羊的文书都保存下来。不让乐羊知道,并仍大力支持乐羊。 而中山王见乐羊率兵攻伐,便将乐羊的儿子乐舒杀死,剁成肉酱做成肉饼,送给乐羊品尝,乐羊为了表示对魏国的忠心,居然当着中山国使者的面将自己儿子的肉吃了下去。 魏文侯听之此事,对大臣道说:“乐羊为了寡人的国家,竟然吃了自己亲生儿子的肉。这该是天下的贤能之人吧!” 大臣却说:“乐羊连儿子的肉都吃,天下还有谁的肉他不敢吃呢!”魏文侯听罢默然。 随后,乐羊领兵攻城,拔城灭中山国,为魏国建立了赫赫战功。 魏文侯虽然奖赏乐羊的战功,将其封在灵寿,但认为乐羊心地残忍,没有父子骨肉之情,始终猜忌防备乐羊。乐羊便没有再得到重用,死后,家族便慢慢失势没落了。 笑峰听那盲眼老翁说唱乐羊的故事,不禁深有感触,若有所思,丁虎见状问道:“此老者唱的乐羊子故事,乐羊子为何人也?” 笑峰道:“前朝名将也。然食用其子之肉,没有父子之情。人之残忍所此,即便取得功业,也当为天下所鄙夷。” 丁虎听完亦默然。 二人用完酒饭,笑峰让丁虎且给那盲眼老翁前面木盘里丢了数百钱,一般都只给数枚钱,多者数十,笑峰给了数百,那老翁闻知木盘中声音甚响,急忙起座拜谢。笑峰与丁虎已经走出店门,跨马出城,寻找乐丰而去。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六十章 中山豪杰 观剑遂愿 笑峰按照店家的指引,出灵寿城来寻找乐丰,行得十来里,果然见山中平地处有一处房屋,掩映在疏林之间。 笑峰对丁虎道:“此恐怕就是乐丰家了。”二人正看之见,见屋旁有一少年正拿着木桶在小溪中汲水,笑峰便上前,打招呼问道:“敢问小哥,此屋主人可否姓乐?” 那少年回头来看,见两陌生人骑马而来,都随身携带有兵器,又是江湖行者装束,心中微微惊讶,便回道:“二位客官从何而来?欲要寻谁人?” 这少年正是乐毅,笑峰见乐毅仪表亦不俗,心中亦称奇,便道:“我们是梁州豪杰,此番游历燕赵,途经此地。曾与中山国豪杰乐丰有旧,今闻知他在此居住,特来探望耳。” 那少年闻言便道:“不瞒二位,小生家父便是。请二位尊客稍待,容小生禀告父亲得知。” 笑峰甚喜,便与丁虎下马,将马拴在屋旁树下,站立等候乐丰。 时乐丰正在家中闲居,观看兵书,闻知有梁州豪杰前来拜访,心中大为疑惑,寻思自己早年虽为任侠,却并没有去过秦楚等地,梁州豪杰远在汉中,并无交集来往,怎么会认识自己呢。 乐丰自寻剑不成归来之后,便摒弃了任侠之行,与江湖中人交往渐少。不过乐丰也还是怀念早年为任侠时候的那些往事经历,每每听闻豪侠之事,还是颇为关心的。 前番不久,其子乐毅在灵寿客店中夜半遇见朱申的事,乐丰闻知后,大为感慨,本想去一见朱申,但朱申次日早上就出发南下了。乐丰责备其子乐毅为何不将此事早点告知,以至于未能见到朱申。 今番见梁州豪杰远道而来,乐丰唯恐失礼。当即整顿衣冠,出外相迎,见院中树下站立两人,一人年长,四十余岁年纪,体格魁梧,身形彪悍健壮,一人约三十岁年纪,身材中等,面貌儒雅而内秀,双目之中有侠者之气。 乐丰遂上前施礼道:“二位梁州豪杰不远前来敝处,令寒舍蓬荜生辉。在下便是乐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笑峰看乐丰,约四十余岁年纪,身材亦高大,只是面有病容,便拱手回礼答道:“在下乃西边鄙人,姓徐,名岳,此为是梁州豪杰丁虎。数年前曾闻知乐豪杰之名,今幸得路过宝地,登临贵庄,特来拜访。” 乐丰虽然不识得笑峰与丁虎,然而也不先问缘由,便热情将二人请入屋内堂中坐定,吩咐妻子等去准备酒馔待客。乐丰相陪与笑峰和丁虎说话。 笑峰见乐丰面有有犹豫之色,欲言又止,便开口问到:“乐豪杰对在下二人有何疑惑呢?” 乐丰便又拱手为礼问道:“恕在下愚陋,记性不佳,二位尊客言与在下有旧,但再下实不曾想起二位尊客何时何地见过。也望恕在下耳目闭塞之罪,未曾听知过二位贵客名讳。还望二位提醒,让在下回忆得知。”言罢,又连连赔罪。 笑峰闻乐丰之言,呵呵笑道:“乐豪杰不必赔罪,此番倒是我等冒昧了。实不相瞒,我等与乐豪杰都未曾谋面。今说有旧,不过是因为数年前一事而已。” 乐丰闻言更加惊讶,便问道:“何事?请徐豪杰赐教!” 笑峰道:“在下知晓乐豪杰喜好宝剑,曾南下中原宋国睢阳芒砀山寻访春秋时期名剑,可有此事乎?” 乐丰惊讶道:“正有此事,徐豪杰何以得知?” 笑峰又微微一笑,然后解下腰间佩剑,用衣裳前襟擦去剑鞘上灰尘,离座将此剑双手呈递给乐丰道:“乐豪杰欲要寻访的宝剑,便在此也。请乐豪杰试看之。” 乐丰见此愈发惊讶,又目视笑峰丁虎,观其神情,并无诓骗之意,但并不接剑,问笑峰道:“莫非这就是工布宝剑乎?” 笑峰道:“然也,正是工布宝剑。昔日乐豪杰诚心求剑,然无缘得见,以为憾事。在下闻知,便将此剑带来,让乐豪杰一观之,以去心中之憾。” 乐丰还是不接剑,盯眼问笑峰道:“客到底何人?” 这时候丁虎便对乐丰道:“此位便是江湖上的风行子,三年前在宋国睢阳芒砀上得工布宝剑,并受风影子所传剑术,已经继风影子衣钵矣。” 乐丰诧异,又观笑峰面色,笑峰微笑点头。乐丰大惊,这才出座,对笑峰再度施礼道:“原来阁下便是江湖上的风行子,今日光临舍下,有失逢迎,且受乐丰一拜。” 笑峰急忙扶住,对乐丰道:“乐豪杰乃前辈,徐岳不过后辈,后辈岂能受前辈之礼?如此便折煞徐岳了!” 乐丰听闻笑峰便是风行子,专于持工布宝剑来给给自己观看,心中大为震动,欲要参拜笑峰,笑峰又不许,乐丰只好依从笑峰,坐下,笑峰再递给乐丰工布宝剑观看,乐丰却摇手推辞道:“乐某无此福分,不敢亵渎宝剑。前番为寻宝剑,以至于勇力尽失,体弱多病,难在做豪侠了。今番若再观之,恐又将折损于己。” 笑峰道:“吾师风影子曾言,工布宝剑乃一柄凶剑也,封在芒砀山中二十年,剑上凶气不能散,故无缘之人,欲要强行观看索取,必遭祸殃。今宝剑已经解封,凶气已散,且已经驯熟,乐豪杰但一观之无妨也。” 乐丰听闻笑峰这番解释,才将信将疑,又问笑峰道:“此剑果然能观否?乐某自幼爱剑,然一生岁月过半,虽然观剑无数,却无一柄可称名剑。今有工布名剑在此,乐某还是恐怕自己无缘一观了。” 笑峰道:“吾师风影子曾对在下说过乐豪杰寻剑之事,所以在下得知乐豪杰。今既然宝剑已经在眼前,乐豪杰为何就不愿一观呢?” 丁虎也对乐丰道:“取这宝剑的时候,我也在现场,宝剑破印之时,着实厉害。但自风行子得了他,此剑就驯熟了许多。我多次拿过此剑,还曾使过,真不碍事。风行子此次前来,也是弥补乐豪杰心中一桩遗憾而已。就请乐豪杰观之!” 乐丰见此,便也就不推辞了,先谢过笑峰、丁虎,又谢过风影子,然后又请笑峰将宝剑放置在正堂之上,焚香祷告,对着天地宝剑三拜,三拜之后,才恭敬地双手拿起宝剑,细细观看。 笑峰见之,便道:“乐豪杰何不拔剑一试,以验此剑真伪。” 乐丰道:“我虽然未曾见过名剑,但也善于相剑,我观此剑,外形质朴,然大巧若拙,大音希声,此乃真宝剑也。” 随即在案前轻轻抽出宝剑,只见精光四射,寒意凛凛,微有龙吟之声。剑身上篆书工布二字,赫然在目。 乐丰将工布宝剑全部拔出,仔细观看,果然是剑气如霜,天下无双。此剑轻盈,连剑匣一起才不过三斤之重,携带使用非常轻便,然而剑刃却异常柔韧锋利,削铁如泥,亦能弯折围绕在腰间而不断。 乐丰全部看了一回,赞叹不已,道:“春秋名剑,名不虚传。乐某此生算是无憾了。”然后将宝剑合入剑鞘之内,双手奉还笑峰,笑峰笑道:”乐豪杰何不试剑一番?” 乐丰敛容谢道:“能一观这工布名剑,乐某此生已经无憾。且乐某自寻剑归来之后,深受触动,已近摒弃了任侠,专于学问,已经多年不曾碰过兵刃。乐某以为,剑道之境界,非在于剑术之中,而在于心内。今既然已经遂平生之愿,又何必再试呢?” 笑峰闻言叹道:“乐豪杰可谓领悟剑道之人矣。”便不再勉强,收了宝剑。准备与乐丰告辞,乐丰挽留二人,且小住几日再走不迟,笑峰为不拂主人热情之意,便与丁虎答应了。 乐丰问笑峰道:“风影子大师现在身体可康健否?自一别多年,山水相隔,不曾拜访,心中甚为思念。” 笑峰道:“吾师虽然年近古稀,却仍然精神矍铄,吾师与当代道家大师庄周为友,学其道家之法,导吐纳,无为而治,所以能放下凡俗,无所忧虑也。” 乐丰道:“风影子二十余年前乃江湖豪杰领袖,那时乐某尚年少,闻其名如洪雷灌耳。今退隐江湖二十余年,能修道养生,放下世俗,真可谓世外高人。” 又对笑峰道:“阁下既然得工布宝剑,继承风影子衣钵,如今这天下豪杰领袖,便必然是风行子了。乐某在中山国,数年前也曾闻知风行子持工布宝剑重现江湖。今有幸得一见风行子本人,三生有幸。” 笑峰道:“在下安比风影子?不过是上天眷顾,得以有此机缘耳。今日江湖,豪侠式微,在下不过是略有虚名,然天下豪杰领袖,实在不能当之。且在下桑梓家园为秦人所占,无以存身,只有远涉江湖。家乡故园不能恢复,又有何德何能敢以江湖豪杰领袖自居呢?” 乐丰闻言嗟叹,便又问笑峰道:“风行子如此豪杰,岂能无所出路呢?今各国诸侯公子,都在大力招贤纳士,以风行子名望以及本事,可投身诸侯,借诸侯之力以驱除秦人,恢复故园,又何尝不可呢?”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六十一章 指点乐毅 赠金暗助 笑峰来到乐丰家,与其相谈。乐丰闻知笑峰就是江湖上的风行子,今持工布宝剑为自己观看,大为感慨。本以为前番寻剑无缘,不曾想到还能亲眼一睹这工布宝剑。大为敬仰笑峰为人。 宾主相谈多时,酒馔已近备好,乐丰便请笑峰与丁虎入座,说中山国偏僻陋地,无以好物招待,还请笑峰勿要嫌弃酒饭简陋。 笑峰与丁虎入席,见刚才那汲水少年尚在屋内忙活,笑峰便问乐丰道:“此位少年是乐豪杰令郎否?” 乐丰道:“然也,正是犬子,名乐毅。在下有一女一子,女为长,女已经出嫁,唯有犬子尚在家中。在下自寻剑不成归来,勇力失却,体弱多病,家道中落,只有依靠城中房租收益维持生计。犬子已经年长,本该入学,但因经济窘迫,也没有聘请名师,都一直是在下自己教导。” 笑峰道:“吾观令郎,有非同常人之才,且唤来一同入席罢。” 乐丰谦让道:“犬子没有见过什么面,恐有失礼之处,见笑于人,还望恕罪。”便对乐毅道:“尊客让你入席,且听从尊客之令罢。” 乐毅于是前来,笑峰招呼其入座,乐毅便拉过一张小板凳在席末坐了。笑峰问道:“能饮酒乎?” 乐毅回答道:“能饮但是不多。” 笑峰笑道:“甚好,且饮一盅。”便执起酒壶,先为乐丰斟下一盅,再依次为乐毅、丁虎斟酒。 乐丰见笑峰斟酒,本欲谦让,但笑峰说为表后辈相敬之意,特此为乐丰斟酒,乐丰也只好依从。 席间,晓峰对乐丰道:“在下前来中山寻乐豪杰时候,正巧逢见城中客商店家,租赁乐豪杰房产做买卖,便问他,才知晓乐豪杰住处。听闻乐豪杰祖上乃名将乐羊,当年在中山国亦是煊赫一时的大人物啊。” 乐丰闻言喟叹道:“先祖乐氏,倒曾是一时名将,为魏国攻伐中山国立下赫赫战功。封于灵寿,后人便在此地繁衍生息。至于在下之辈,已经是乐氏五世孙了。先祖虽然煊赫一时,但因魏王猜忌之故,不得信任,先祖殁后,权势便失。后来中山国又复国,到在下高祖时候,都等同于平民了。先人遗留下的府第房产,都所剩无几了。只有家传兵法剑术还全,以此世代相传。再下祖父、父辈,尚曾仕宦于中山国当县吏。唯有再下不肖,一事无成,早年曾为任侠,后来为得宝剑而误入迷途,以至于此般窘境。” 笑峰道:“乐豪杰祖上有如此名将,又将家传兵法剑术世代想传,今虽然不复当年鼎盛,但未来宗族后代,说不定再出名将呢!人生之事不如意者十七八,乐豪杰又何必再意呢!” 乐丰闻言面有愧色道:“说来令人惭愧,在下早年亦有一腔热血,欲要建功立业,但蹉跎多年,一无所得,今又如此体弱多病,此生恐怕也难有什么作为了。所以就将全部期望寄托于犬子,以家学剑术相传。好在犬子虽然愚陋,但也还算听话,能够学得进。” 笑峰闻言,对乐丰道:“乐豪杰不必自谦,我观令郎,品行纯良,乃大智若愚之士。若能再假以时日,加以锤炼造就,当学业大成之时,效身诸侯,必当有所作为。那时候光耀门楣,恢复祖上荣耀,也不是不可能。” 乐丰道:“不敢奢望此般,在下就盼望他能够学有所成,就在中山国能谋个一官半职就欣慰了。” 饭毕,乐毅又去给笑峰等准备饮品,笑峰若有所思,便对乐丰道:“令郎年几何?” 乐丰道:“今年十七。” 笑峰道:“剑术可学成否?” 乐丰道:“在下只是口授剑术要诀,都是犬子自己习练的,也不知道他曾用心不用心。不过数月之前时候,有一豪杰从燕国南下,犬子在野店帮忙喂马,得以相遇,曾比试切磋武艺,犬子说尚还能与那燕国豪杰对付二十余合。” 笑峰便道:“若如此,在下想请教令郎剑术。” 乐丰听之,便知道风行子要为乐毅指点剑术了,当即拜谢,又说犬子怎敢与风行子交手?笑峰说不必在意,便让乐毅取出家中两柄剑来,自己与乐毅各用一剑,就在庭院之外,二人比剑。 乐毅剑术,依照家传剑术口诀,全凭自己习练而成,虽已经精熟,但少有与人交手,缺乏临阵经验。笑峰剑术已近日臻鼎盛,且又会使风行剑术,乐毅自然不是对手。两人交手十余合,乐毅即败。 笑峰见之,呵呵笑道:“你以少冲之龄,剑术得以如此,可称少见。若假以时日,剑术大成,吾当不是敌手。” 当下便又指点乐毅剑术纰漏,乐毅虚心学习,又练习了一番,笑峰问乐毅道:“你与那燕国豪杰交手,那燕国豪杰如何人物?” 乐丰这才对笑峰道:“听犬子说,那燕国来的豪杰,自称不是燕人,名叫朱申,今在燕王帐前作护卫。在下本欲一见,但闻知犬子之言时,那朱豪杰已经离去了。” 笑峰与丁虎闻言,不禁大惊,笑峰便问乐丰:“那人真叫朱申?什么模样?” 乐毅答道:“四十余岁年纪,身高八尺余,虬髯虎目,极为雄壮。” 笑峰闻言大为惊奇道:“这便是了,朱豪杰乃吾义兄,已经数年不见了。但不知他来此何干?” 乐毅道:“具体不知,好似听他说前往魏国探亲。” 乐丰见笑峰与丁虎奇怪,也不禁诧异,问笑峰道:“风行子与丁豪杰,与这朱豪杰有旧?” 笑峰道:“然也。朱豪杰乃齐国人,后来隐居魏国大梁,曾与在下有过结拜之义。当时燕王尚在韩国为质,与在下亦有结交之情,在下特推荐朱豪杰为燕王护卫,今便是他了。” 便又问乐毅道:“朱豪杰与你比剑之外,可曾还说了什么?” 乐毅道:“朱豪杰说,燕王英明神武,思贤若渴,劝我以后投奔效力燕王,必当重用。” 笑峰闻言笑道:“此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朱豪杰对你说的话,也是我要对你说的。即便是我与这位丁壮士,此番也是要前去燕国投奔燕王的。” 乐丰闻言,又惊又喜道:“原来风行子与当今燕王有旧,在下闻知燕王修筑黄金台,台上筑客舍,置黄金,以此礼聘四方贤士。似风行子这等人物,到了燕国,必然上黄金台。只是犬子年纪尚小,学业尚未成,一时去不了。今番就将犬子托付给风行子,以后全靠关照。”言罢,感谢不迭。 笑峰道:“当今燕王,礼贤下士,我亦素知燕王心胸广大,乃当世少有英明之君也。乐豪杰且放心,在下前往燕国,若能进用,当全力保奏令郎这等人才,给以施展才能之地,建功立业之机。” 又问乐丰道:“君在中山国,可还曾闻知其他文武之才乎?” 乐丰道:“赵国有两豪杰,曾与在下有旧,一唤作庞恢、一唤作赵且,此二人也曾王宋国寻工布宝剑,庞恢不幸因此丧生。赵且归国之后,便也跟在下一般,摒弃任侠,专心学问。赵且有一侄唤作剧辛,庞恢有一子唤作庞瑗,二人皆有才学,年纪也与犬子相当。赵且曾带二子前来敝处,与犬子辩论。以在下观之,二人亦是当世少年之杰。” 笑峰闻言惊讶,对乐丰道:“庞恢与赵且来宋国寻剑之事,吾师也曾告知过在下,不想其竟然有如此后辈。” 便对乐丰道:“我今不便再去赵国,如果以后逢见二子,就请带话于二子,若能前往燕国,辅佐效力燕王,风行子当以全力担保之。” 乐丰应允,笑峰见天色不早,遂辞别乐丰,准备与丁虎前往灵寿城去,乐丰款留,说天色已晚,何不歇宿一夜再走。笑峰说多有不便,二人还是住城中客栈。临行之际,对乐毅道:“好生学习练剑,以待成材大用。”并以黄金五两馈赠乐毅,让其作为交游四方之资,嘱咐此事勿要让其父乐丰知晓。 乐毅便遵从笑峰嘱咐,将五两黄金藏下,数年后,乐毅成人,欲要游历四方,结交士人,乐丰却拿不出盘缠来,正欲准备前去灵寿城问富人借贷,乐毅见之,便拿出这藏下的五两黄金道:“父亲勿要操心了,儿已经有盘缠了。” 乐丰见之惊问道:“此五两黄金,你从何而来?若来路不明,宁死也不能取。” 乐毅道:“此乃数年前风行子徐豪杰临行之时所赠,说留给孩儿日后游学之用。只是告诉儿不要告知父亲。今日孩儿欲要出外游学了,才告知父亲大人。” 乐丰闻言,心中更为敬仰笑峰,仰天叹道:“风行子果然上天垂定之人乎?知道吾必不会受其赠,才私自转赠吾儿乐毅。斯人可谓心思慎密之人!” 原来笑峰见乐丰家中窘迫,而乐丰又是领悟到剑道之人,修身志向高洁,其必然不会受其馈赠。但乐毅日后要游学,拜访诸侯,没有金银盘缠怎么行。便心生一计,将五两黄金私赠乐毅,让乐毅藏下不要告知乐丰,到时再取出来以备急用,今果然如此。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六十二章 豪杰入燕 君王感梦 笑峰与丁虎离了中山国,望北而来,时已经进入冬十一月,北方大地,天寒地冻,道路结冰难以行走,笑峰进入燕国之境,至易城,为大雪所阻,便在易城停留,以待雪化之时再前往蓟城。 再说燕昭王正式称王之后,诸侯来贺。昭王又用郭隗之谋,于易水筑黄金台,上设馆驿,以黄金礼聘天下贤士。 黄金台修筑成后,不多久便传遍天下。但天下之士,还尚在将信将疑观望之中。年余,多是一些并无真才实学的人前来,欲要得到燕王黄金台上赏赐,但却无真的本事。昭王摇头,只好命人谢退这些沽名钓誉之人,一年过去了,并未得一真正之士。 昭王便问郭隗道:“天下之士,不闻寡人思贤若渴乎?一年过去,来燕国之士,何其寥寥无几者乎?寡人闻知齐国孟尝君门下,士竟然达到三千之数。” 郭隗道:“大王且稍待之。天下真正之士者,可遇而不可求,只能待之。以老臣之见,孟尝君门下之士虽有三千之数,然真正之士,恐怕寥寥无几。大王所求,乃无双国士,非孟尝君门下食客也。” 昭王便等待之,月余,朱申携带家眷回到燕国,昭王令朱申带妻子入宫觐见。 朱申便带朱亥与妻子侯氏来见昭王,朱申领侯氏与朱亥跪伏殿前,侯氏与朱亥不敢仰视,昭王命免礼,赐座。 昭王见朱亥,虎头虎脑,憨态可掬,不觉大笑,对朱申道:“此所谓虎父无犬子也。”便问朱亥道:“卿如此雄壮,志向欲要做大将军乎?” 朱亥却学大人答昭王道:“臣有勇无谋,做不得大将军,愿作大王左右勇士!” 昭王大笑,众皆笑,朱亥却一点也不畏惧,昭王朱亥憨厚可爱,心中甚喜,便让朱亥在宫廷随公子等学习六艺并骑射之技。厚赐朱申,拔给蓟城中房舍一座,以供朱申妻子居住。 朱申感激昭王,服侍更加用心。昭王问朱申道:“朱豪杰此番南下,可曾探知得吾兄笑峰消息?” 朱申道:“笑峰自得工布宝剑之后,便在江湖上号风行子,今番臣南下魏国,闻知江湖上人言,风行子执工布宝剑重现江湖,行走中原列国,但具体不知在何处。” 昭王又问道:“以朱豪杰所见,笑峰既然周游中原列国,可否会来寡人之国呢?” 朱申道:“笑峰行事利索,行踪不定。大王数次相召,皆不能遇到。但以臣猜知,笑峰乃是信义之士,既然周游列国,必将也会来大王之国。” 昭王闻言喜道:“笑峰若来,寡人定当请他上黄金台。” 笑峰与丁虎在易城停留十余天,大雪化尽,天气晴朗,才跨马上路。 北方大地,隆冬时节,即便天晴,也是寒冷异常。笑峰与丁虎都是楚国汉中人,不曾来过北边,这种寒冷气候,二人起初还是不能适应,好在易城时候,二人便准备了后衣裘服,以抵御严寒。 一连行走数日,至易水之上,朔风凛冽,二人手皆被冻裂,脸上都蜕皮了。 笑峰询问当地百姓,得知这是易水,笑峰便对丁虎道:“吾曾闻燕国都城蓟城,就在易水之旁,今已经至易水,旦夕便可至燕都了。” 丁虎道:“燕国地处北边,一路风霜,就如丁某都有些吃不消了,这番见到燕王,必然让他好酒好肉上等客馆招待我等。” 笑峰道:“燕王一国之君,岂会吝啬酒肉客馆?只是此番与前番不同,前番燕王为质于韩国,寄人篱下,今番已经归国成为君王,虽然与我有金兰结义之情,但君臣之礼不可废也。我等前去拜见之时,务必注意。” 丁虎领诺,笑峰驻马于易水之旁,看雪后莽苍大地,如银蛇飞舞,不禁慨叹道:“燕王有此江山土地,比起中原诸侯,更加雄壮多矣。” 前380年秦、魏两国进攻韩国,韩国向齐国求救,齐国表面上答应救韩,实际上却秘密集结军队,向燕国发动突然袭击,一举攻占了桑丘(今徐水县东南)。 燕国向三晋求援,三国迅即出兵伐齐,兵至桑丘。 齐国攻打燕国,三晋为救燕,再度攻齐,直至占领灵丘。 燕、齐于林营(有的说是林孤)交战,燕胜齐败。 前355年齐国侵掠燕国易水之地,燕国反击,大败齐国。 次年燕后文公与赵国在阿地举行会盟。燕、赵、韩、魏、齐、楚六国合纵抗秦。苏秦担任纵约长,并佩带六国相印。 后燕文公死,太子继位,这就是燕易王。易王刚刚即位,齐宣王就趁着给文公办丧事的机会攻打燕国,夺取了十座城池;苏秦到齐国游说,说服齐王把十座城池又归还了燕国。 前323年燕国参加了公孙衍发起的韩、魏、赵、燕、中山“五国相王”活动,燕国在此年称王。此年苏秦和燕后文公的夫人通奸,害怕被杀掉,于是就游说易王派他出使齐国去搞反间计,借以扰乱齐国。 燕易王去世,子哙继位。齐国人暗杀苏秦,齐宣王又任用了苏秦的弟弟苏代。 ,燕王哙将燕王的君位“禅让”给相国子之,并把三百石以上高官的玺印全部收回,交由子之任命,燕国一切政务都由子之裁决。 太子平与将军市被起兵攻击子之并失败,市被死于乱军之中。齐宣王趁机伐燕,将军匡章率军在出兵50天内攻破燕国,燕王哙和子之被杀。同时中山国也趁机出兵攻占了燕国部分领土。在燕国军民的奋力抵抗和赵、韩、秦、楚等国的压力下,齐国不得不退兵,赵国拥立在韩为人质的公子职,并以兵护送至燕国,燕国相国子之死后两年,燕国人共同拥立公子职,是为燕昭王。 二人询问土人,问燕都方向,土人告知东北方向再走七八十里就能看到蓟城了。时已经午后,八十里路,恐怕得两三个时辰,至天黑许久了才能到。笑峰见蓟城已经即将到达,便不作歇宿,与丁虎驰马奔蓟城而来。 二人一路不停,连夜赶路,只到晚上戌时,天已经黑了一个多时辰了,才抵达蓟城郊外,远远望见城内灯火点点。 丁虎对笑峰道:“虽然已经到达蓟城,但恐此事城门已经关闭了,进不得城,奈何?” 笑峰道:“且先前去一看再说,果然不能入,再借住名宿一夜,明早再进城罢。” 二人便放慢步伐,乘马缓缓望蓟城而去。 且说昭王这几日感觉异样,前日早上,入后花园中散步之时,见两鸟飞来,围在昭王身旁鸣叫,伺从便上来驱赶,昭王笑道:“且任他自去,不必驱之。”这两鸟并不畏惧昭王,围着昭王飞了许久一阵,鸣叫十余声后才去。 昭王便将此事问郭隗道:“晨起有二鸟飞来,环绕寡人身边鸣叫,许久才去。此何征兆?” 郭隗对曰:“早上有鸟鸣叫,预兆远方有客至也。” 昭王喜道:“莫非是有贤士到来?” 郭隗道:“此说不准,但大王可以令人准备,若果然有贤士到来,方便迎候,以免失礼。” 昭王道:“善!”于是令人在蓟城四面城门,备以接待客人酒馔衣裳御寒之物相侯之。 这晚上昭王又坐了一梦,梦见自己正在黄金台上游览,忽然见二人骑马出现在易水之上,一人在马上向昭王招手示意。昭王惊讶,正欲起身向前迎候,却为高台所阻。正在无计之间,忽然台上出现三条龙来,停侯在昭王身旁,昭王大喜,随即跨上正中的一条龙背,龙即从高台上飞骑起,驮着昭王来到易水之上,二龙在左右护卫跟随。 昭王眼看快接近那马上之人了,但那马上之人,忽然又掉头离去。座下之龙一声长啸,随即驮着翻飞天际而去,昭王惊醒,原来是一梦,心中不解,便批衣起床,来到前殿,问宫中伺从此时时刻,伺从答道寅时三刻也。 昭王以此梦问郭隗,郭隗道:“容老臣寻善于解梦者前来。”不多时,寻访得蓟城中一善于解梦者,领入宫中,昭王将梦中所见告知,解梦者沉思良久,才对昭王道:“此梦兆乃大喜之召,预示大王必将得贤能之士辅佐。” 昭王甚喜,便问道:“寡人愿闻其详!” 解梦者道:“大王梦见骑马来者,预示乃大王故人,将有助于大王,大王欲要前往迎之,台上忽然出现三龙,预示此皆国士也,驮大王飞上天际,预示将辅助大王成就王业。只是骑马之人忽然掉头而去,此为预兆大王昔日之故人,在相助大王功成之时便隐身退去也。” 昭王闻言甚喜,便厚赏解梦者,又对郭隗道:“寡人乃一国之君,今又有何故人呢?”百思不解。 郭隗道:“大王虽此时想不起来,但解梦者言此,必当应验。大王可令人日夜在蓟城迎候之。” 昭王允诺,派人在城门四处迎候来者,一旦有人前来见燕王,便立即报知。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六十三章 乘车戴笠 今为君下 燕国蓟城王宫。 夜深,已经将近子时。 在这朔风凛冽的寒夜,蓟城中的人民,此时大多都已经酣睡进入梦乡了。而王宫中仍然灯火通明,殿内燃烧着火炭,还有伺从宫女等在殿中值守忙碌伺候。 燕昭王姬职又勤政忙碌了一天,刚刚处理完国事,回到内殿,伺从端上羹汤,请燕王受用。 燕昭王端起这碗羹汤,正要饮下,见汤中有当归,便转头对后面伺从之人道:“朱都尉可曾还在?” 朱申已经任燕昭王亲兵统领,官拜都尉,领昭王宫中亲兵护卫百余人。此时尚未下值,正在宫中检视,闻知昭王有唤,便一路小跑前来见之。 昭王见朱申来,问道:“今日曾有他国士人前来宫中否?” 朱申道:“不曾。此事由国师负责,国师并没有差人报知。” 昭王道:“寡人昨夜之梦,难道今日不能应验了?” 朱申道:“梦寐之事,由心所发,大王日夜思念贤士,故有此梦。夜已经深了,请大王饮了羹汤就入殿休息,以保千金之体。” 昭王道:“寡人今日预感有故人前来,此时精神尚好,今且再稍待之。朱都尉可前去城门处问询,可有他国之人来到。” 朱申领命而去,出宫跨上骏马,先走马西门,门吏道今日无人来,朱申便又拔马望南门去。 蓟城四面城门,日间皆开,日落之后,北门,东门关闭,唯有西门,南门在亥时之后关闭。 最近几晚因为昭王下令,怕怠慢了贤士进城,所以西门、南门开到子时才会关闭,尽管此时天气十分寒冷。 朱申骑马望南门来,道上都结冰,马蹄时时打滑。朱申直觉寒意袭人,不由得裹紧了衣帽,走在半路,正逢见宫中之人,急急而奔,朱申便叫住那人问:“可有贤士来否?” 那宫中之人对朱申道:“有两位豪杰贤士,来自梁州,说曾与大王有旧。小人闻知此言,不敢不素来报告大王。” 朱申道:“可曾知姓甚名谁?” 那人道:“那年轻者叫徐岳,挂一柄剑,说是江湖上的风行子,一位年长者名叫丁虎,背一柄铁斧。” 朱申闻言,大为诧异,不觉失惊,那人连忙问朱申为何诧异,朱申道:“大王尚未安寝,你且速去禀报大王。待我前去看视一下。”言罢,即驰马望南门奔来。 朱申闻知笑峰与丁虎今夜到了蓟城,大为出乎意料,心中又激动万分,还不曾相信这是真的。 朱申奔至南门,翻身下马,笑峰与丁虎正在南门下门房内烤火取暖,朱申走向前来,还没进门,便急切大声问道:“来人可是笑峰吾弟与丁壮士乎?” 笑峰与丁虎听见门外有人大声问话,笑峰心中道:“这人声音好熟,莫非就是朱豪侠?”便与丁虎起身,门吏开了门,见一雄壮之士,虎目虬髯,身披厚氅,站立门首。 笑峰一眼便认出这就是朱申,当即十分激动,走上前来,双手握住朱申之手,惊喜道:“原来真是朱兄!数年不见,朱兄愈发威武精神了!且受小弟一拜。” 说完便要下拜施礼,朱申连忙制止道:“笑峰吾弟,今远道而来,也不曾提前通知愚兄。有失远迎,应当让为兄赔罪才是。” 丁虎也过来,与朱申相见,二人握手叙话别情,朱申感慨道:“一别数载,不曾想在今夜相逢!” 寒暄毕,朱申便请笑峰道:“燕王尚未安歇,正在殿中等候贤弟前来!贤弟快随为兄进宫罢!” 笑峰惊呀道:“燕王安知愚弟前来呢?” 朱申笑道:“燕王自归国之后,一直记挂贤弟,闻知贤弟家乡故国为秦国所占取,不知贤弟消息如何,几次三番遣人望中原打探贤弟音讯,皆不知贤弟详实。为兄便禀告燕王,说贤弟既然周游列国,必将早晚到燕国来。燕王前日早晨,在苑中见两鸟报喜,昨夜又梦见有远方客人来到,使人占卜解梦,说当有故人前来。所以燕王才差人在城门处等候。这城门本该亥时就关闭了,这阵已经过了亥时了,还没关闭,就是在等候贤弟前来啊!” 笑峰闻言,心中甚为感动,对朱申道:“燕王已经是一国君王,还曾记得我这一江湖布衣,今又如此殷勤等候,怎令我心中不受感动呢?” 言罢,便与丁虎上马,跟随朱申一道,驰马望燕王宫中而来。 昭王在宫中,正在食用那碗羹汤,尚未用毕,忽然伺从急忙来报,说风行子到了蓟城南门。昭王起立问道:“风行子何等人物?” 伺从道:“楚国汉中人也,姓徐名岳,年三十余岁,游侠装扮,另一人姓丁名虎,言曾与大王有旧。小人不敢耽误,特此禀报。” 昭王闻言,猛然醒悟梦中之事,原来是义兄笑峰来到。心中十分激动,对左右道:“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寡人数次三番遣人探听义兄笑峰消息,数年来杳无音信,今笑峰自己前来寡人国中,寡人无限欢喜!”随即传王命,排銮驾,准备出宫迎接义兄笑峰。 伺从道:“朱都尉已经前去接应了,今晚天甚寒,大王不宜出宫,恐严寒有伤王体!大王就在殿中等侯他前来就是了。” 昭王道:“这是什么话!笑峰乃寡人义兄,非比他人,今日寡人虽然为君,也不能怠慢了昔日金兰之义。”此时宫中值守的人大半已近歇息了,銮驾人员不齐,昭王又寻思,自己今日已经为燕王,若排銮驾前往见笑峰,笑峰得无心中有芥蒂乎?想了一番,还是自己步行为好,便着便服,带了数名伺从,并不打伞盖仪仗,步行出宫,至宫殿门口迎立之。 寒风凛凛,红旗皆被冻裂,蓟城寒冬,果然是滴水成冰,侵人骨髓。 少倾,只见王宫前面大道之上,有灯火移动,马蹄声传来,伺从对昭王道:“应该是朱都尉领风影子来了。” 昭王心喜,便令举起庭燎火把,照的宫前通明,看三骑马驰至宫门,离昭王约五十余步之时,三人翻身下马,趋步向自己前来。 原来朱申带领笑峰与丁虎驰至燕王宫前,远远见宫门前灯火明亮,数人簇拥一人,朱申对笑峰道:“燕王已经亲自出宫迎接贤弟了。” 笑峰心中惊喜激动,见朱申止住马匹,遂与丁虎也止住,三人翻身下马,笑峰与丁虎跟随朱申之后,趋步来拜见昭王。 至近,笑峰见中央一人,年纪二十余岁,身着便服,头戴锦帽,虽然装扮不同,但笑峰一眼便认出就是当年在韩国的公子职了,大喜过望,便拉过丁虎,向前准备拜见燕王。 朱申至昭王前,禀报道:“臣已经领笑峰与丁虎前来拜见大王!” 昭王大喜,看笑峰与丁虎,与当年相貌并无差别,只是笑峰脸上多了一份风霜,丁虎两鬓也多了几缕白发,昭王不禁心中又有点酸楚,便上前,欲要携笑峰之手问候。 笑峰见昭王前来,欲要携手之状,连忙闪避,随之下拜,丁虎也跟着下拜,昭王一时阻拦不及,笑峰道:“汉中鄙人徐岳参见燕王。”丁虎亦和之。 昭王便拉起二人,佯作不悦道:“笑峰这是为何?不记得当年韩国新郑结义之情乎?你我为兄弟也,何必如此多礼呢?” 笑峰又施礼道:“在下岂敢忘记!只是大王今日已经是一国之君,在下乃江湖一介草莽,怎么还能与当年一样以兄弟相称呢?如此,将有碍于君臣之礼,君臣之礼不行,大王何以治理国家呢?” 昭王虽然口中责备,但心中还是挺高兴笑峰说这番话的。当下便拉起笑峰,紧握双手道:“小弟自归国以来,事物繁多,虽然思念兄长,但云山阻隔,书信又一时不能传达,难以与兄长相聚。小弟今虽然立国为君,但吾兄笑峰之豪侠意气,小弟仍然十分仰慕。今日远来,令小弟心中万千之喜。” 又对丁虎道:“丁壮士别来无恙?此番远道而来敝国,一路风霜,似这般寒冷天气,丁壮士乃南边人氏,恐怕是难对付吧!” 丁虎正是不耐此严寒,刚从南门门房中出来,手足又冻僵了,此时瑟瑟发抖。见昭王问,便答道:“不敢隐瞒燕王,在下乃南边楚人,不适北方严寒,今来到此,真个是顶风冒雪,有些吃不消。恐手足冻僵,见大王不能为礼呢!” 昭王闻言大笑,随即便传令,让人在宫中烧起炭火,温好美酒,以为丁壮士驱寒。 昭王便请笑峰入宫,于殿内叙话。 笑峰道:“承蒙大王美意,但今日天晚,大王宫廷,乃庙堂之所。愚兄不过江湖一布衣,岂能擅自入大王王宫呢?” 昭王道:“昔日在韩国之时,你我兄弟曾互相议论古人之义,说古人曾言: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此言笑峰不曾记得否?今日到了燕国,不进宫廷,不是陷小弟于不仁不义之境地吗?” 笑峰闻言,想起是有此事,又见昭王仪态诚恳,便也就遵昭王之令,与丁虎进入燕国宫廷来。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六十四章 金台拜贤 君王之意 昭王将笑峰与丁虎请入殿内,命人烧旺炭火,准备酒馔,要与笑峰畅饮一番。 时昭王夫人见昭王夜深尚不安歇,便差人前来请昭王安寝,伺婢前来禀告道:“夫人见大王为国事操劳,难得歇息,今天寒夜深,请大王回殿安寝,明日还要早朝。” 昭王道:“你且禀告夫人,言寡人今晚有要事,晚点再安歇。” 笑峰见此,便请昭王道:“夜已深了,大王且先安寝,如叙别情,明日有空未晚也。” 昭王道:“小弟不喜笑峰如此称呼!今日你我兄弟相见,大家且随意,就当私下之交。小弟今日愿与各位兄长一醉方休!” 夫人伺婢也只好去回禀夫人了。 昭王令朱申:且卸下衣甲,前来与笑峰丁虎等同坐,今日一醉方休。 朱申道:“臣乃大王护卫,随大王左右,岂能卸甲!臣不敢奉令,以免废君臣之义!” 昭王见此,便对笑峰道:“朱豪侠当初是笑峰所举荐,今番还得笑峰请让其卸甲。” 笑峰见此,也是两难,一时也不好让朱申卸甲,便对昭王道:“贤弟今日已经为君,岂能再与往日一样随便呢?若被国人所知,贤弟君王威严何在?” 昭王怫然叹道:“小弟自归国为君之后,一切都要遵照君臣礼法,实不相瞒各位兄长,此繁文缛节,令小弟烦不胜烦。小弟才知道君王之孤独,才知晓何以叫孤家寡人。今日故人前来,恐怕这样的机会也不多,今晚小弟愿意卸下君王之事,与故人举杯痛饮,各位仁兄为何就不能成全小弟一番心愿呢!” 笑峰见昭王说得诚恳真挚,寻思帝王也是不容易当,心中有恻隐之意,当下便目视朱申,对朱申道:“既然贤弟如此拳拳之心,那朱豪杰就遵照贤弟之令罢。” 朱申闻知昭王言语,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见笑峰相劝,便就不再坚持了,转身出殿,命卫士在外用心把守,卸去衣甲,放下兵器,入内坐于席侧。 少倾,庖人进献酒馔,昭王让摆好,设四席,分宾主坐定。昭王在主位,笑峰居客位上席,丁虎居客位下席,朱申在末席。 昭王起身,亲自为笑峰丁虎朱申斟酒,然后举酒道:“承蒙各位仁兄相爱,今相逢王宫之中,值此寒夜,喝杯热酒驱寒。小弟先敬各位仁兄一杯。”言罢,一饮而尽。 三人便皆举杯,一饮而尽。 昭王饮毕,在斟一杯酒,敬笑峰与丁虎道:“此一杯,是敬笑峰与丁壮士不远万里前来探望小弟之意,二位仁兄顶风冒雪前来,夜入蓟城,令小弟内心不胜感动。”言罢,举酒一饮而尽。 笑峰与丁虎亦感激昭王,饮完杯中酒。昭王又斟酒一杯,举杯相敬朱申,朱申慌忙站起,昭王对笑峰道:“若非朱豪侠护卫,小弟几番命就丧于刺客之手了。岂能归国为王?朱豪侠救命之恩,小弟难以相报。今特此此杯,敬朱豪侠!” 言罢一饮而尽,朱申亦感动,泣涕而下,哽咽不能语,唯有饮尽杯中酒,以表感激之意。 酒过三巡,庖人进热汤肉食,昭王便让三人受用,无需顾及君臣之礼,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尽显豪侠本色便是。 于是四人在殿内大吃大爵,十分惬意。久别重逢,都各自心中高兴,兴致盎然,又谈起昔日往事,都大笑不觉,君臣之礼全然不顾,昭王得此一醉,十分快活。 喝到快三更了,都有七八分醉意了,昭王夫人又请伺婢前来,昭王只是不理。笑峰便劝道:“夜已经三更了,今贤弟不比以前。且还是遵照夫人之命罢。” 又有宫内伺从之人,进来传太后之命道:“为人君者,岂能荒淫于酒色?深夜不眠,饮酒不节,不禁有失人君品德,也非待客之礼。” 昭王见太后传话,不敢不遵,当下才答应笑峰与朱申,准备撤席安寝。这才记起笑峰与丁虎刚远道而来,还没安排住宿。昭王本意请笑峰入黄金台客馆居住,但今日已经晚了。朱申知其意,便对昭王道:“笑峰与丁壮士远道而来,今又深夜,且先住进蓟城馆驿,其他事项,待明日再做安排罢。” 昭王已经有七八分醉意,头昏眼花,见朱申这样说,便也就从朱申之言,让朱申带领笑峰与丁虎住进蓟城中馆驿。自己亲自送出宫外。 朱申将笑峰与丁虎安排完毕,自己才归家,已经快四更了。其妻侯氏尚在等待朱申,见其这么晚才回,便问朱申有何事耽搁至此,朱申道:“笑峰与丁虎前来蓟城了,大王设宴款待,定要为夫卸甲相陪,共叙兄弟之情,所以至此。” 次日晨,昭王早朝之前,便令人前去馆驿,问候笑峰,且言让二人好生歇息,待晚间昭王请入宫相叙。 昭王早朝完毕,甚觉困倦,便入殿小睡。郭隗闻知风行子前来,昨夜与赵王饮酒至三更,在殿外等候昭王醒来。昭王醒来,闻知郭隗在殿外等候,便出来相见,郭隗道:“敢问大王昨夜所饮之客风行子,为何等人物?” 昭王道:“乃寡人在韩国新郑时候所结交义兄徐笑峰也,为楚地汉中人,梁州豪杰,江湖上又名风行子者。寡人在韩国时候,多蒙义兄相助。” 郭隗道:“甚善,大王且容老臣一见这风行子,如何?” 昭王道:“寡人义兄风行子者,是江湖中人,不可屈致,乃当世真豪杰也。国师欲要见之,不可以治国安邦之事相难。” 郭隗领诺,便请示昭王,欲要以朝堂之礼聚集群臣,与笑峰相见。昭王道:“寡人欲要尊风行子,欲要让义兄入住黄金台。可择日在黄金台上设仪式,让国师与笑峰相见。” 郭隗领诺而退。 雁门太守行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雁门太守行》是唐代诗人李贺运用乐府古题创作的一首描写战争场面的诗歌。此诗用浓艳斑驳的色彩描绘悲壮惨烈的战斗场面,奇异的画面准确地表现了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的边塞风光和瞬息万变的战争风云。首句写景又写事,渲染兵临城下的紧张气氛和危急形势,并借日光显示守军威武雄壮。 第二句从听觉和视觉两方面渲染战场的悲壮气氛和战斗的残酷;第三句写部队夜袭和浴血奋战的场面;最后一句引用典故写出将士誓死报效国家的决心。全诗意境苍凉,格调悲壮,具有强烈的震撼力和艺术魅力。 雁门太守行”系乐府旧题。此诗共八句,前四句写日落前的情景。首句既是写景,也是写事,成功地渲染了敌军兵临城下的紧张气氛和危急形势。“黑云压城城欲摧”,一个“压”字,把敌军人马众多,来势凶猛,以及交战双方力量悬殊、守军将士处境艰难等等,淋漓尽致地揭示出来。次句写城内的守军,以与城外的敌军相对比,忽然,风云变幻,一缕日光从云缝里透射下来,映照在守城将士的甲衣上,只见金光闪闪,耀人眼目。 此刻他们正披坚执锐,严阵以待。这里借日光来显示守军的阵营和士气,情景相生,奇妙无比。据说王安石曾批评这句说:“方黑云压城,岂有向日之甲光?”杨慎声称自己确乎见到此类景象,指责王安石说:“宋老头巾不知诗。 诗人没有直接描写车毂交错、短兵相接的激烈场面,只对双方收兵后战场上的景象作了粗略的然而极富表现力的点染:鏖战从白天进行到夜晚,晚霞映照着战场,那大块大块的胭脂般鲜红的血迹,透过夜雾凝结在大地上呈现出一片紫色。这种黯然凝重的氛围,衬托出战地的悲壮场面,暗示攻守双方都有大量伤亡,守城将士依然处于不利的地位,为下面写友军的援救作了必要的铺垫。后四句写驰援部队的活动。 “半卷红旗临易水”,“半卷”二字含义极为丰富。黑夜行军,偃旗息鼓,为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临易水”既表明交战的地点,又暗示将士们具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那样一种壮怀激烈的豪情。接着描写苦战的场面:驰援部队一迫近敌军的营垒,便击鼓助威,投入战斗。无奈夜寒霜重,连战鼓也擂不响。 面对重重困难,将士们毫不气馁。“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黄金台是战国时燕昭王在易水东南修筑的,传说他曾把大量黄金放在台上,表示不惜以重金招揽天下士。诗人引用这个故事,写出将士们报效朝廷的决心。 而这种色彩斑斓的奇异画面却准确地表现了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的边塞风光和瞬息变幻的战争风云,又显得很妥帖。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六十五章 豪杰来燕 庞剧去赵 笑峰来到燕国,昭王大喜,厚相接纳,拜为燕国行人之职,以示燕王不敢将笑峰视为臣,入住黄金台上客馆。 笑峰作为江湖豪杰,是继郭隗之后第二个上燕昭王黄金台的贤士。 燕王礼贤风行子上黄金台的消息,不久就传遍燕国,燕人闻之,皆为踊跃,于是笑峰在燕国一时间名声大噪,朝野皆知。以至于传播至赵、中山之国,不仅在豪杰当中引起震动,亦闻达于诸侯权贵。 笑峰被拜为燕国行人,位比上卿,心中感念昭王宠遇隆恩,遂上言昭王道:“蒙大王厚爱,笑峰无以相报。今大王有何差遣,笑峰当奔走效劳,水火不避也。” 昭王道:“贤兄初到燕国,且先安居。日后有所事项,再烦劳贤兄不迟。”也不让笑峰做何事,就高官厚禄养在黄金台上。 笑峰心中局促不安,遂前来拜访郭隗,礼毕,郭隗先为笑峰祝贺道:“风行子一到燕国,即受燕王恩宠,登台拜爵,位比上卿,此在燕国诚可谓前无古人之事。今番老朽特以相祝贺风行子!” 笑峰道:“不敢,岳不过江湖一草莽,未有寸功与燕国。今受燕王厚恩,战战兢兢,不能安眠。在下草莽之士,不懂治国安邦之大计,今特来问计国师,在下当如何效力报答燕王厚恩?” 郭隗略作沉吟,便问笑峰道:“风行子可知燕王心中之志乎?” 笑峰道:“知之,燕王欲要复兴燕国,洗雪前耻。” 郭隗道:“老朽素闻风行子此番远涉江湖游历天下之故,乃故国家园为秦人所侵占也。燕王今日欲要富国强兵,洗雪当年齐国灭国之辱,风行子也心怀驱除秦人,恢复故土的志向吧!燕王是一国之君,风行子乃江湖豪杰领袖,与燕王又有金兰结义之情,此所谓异曲同工、殊途同归也。风行子欲要恢复故国愿望,与燕王心中暗藏之志所相同也。燕王为此而修筑黄金台,礼聘贤能以富国强兵。风行子在天下江湖豪杰中甚有威望,今又周游列国,当知豪杰中藏龙卧虎。今黄金台已经设立年余,不见一真正国士前来。燕王礼遇风行子,非在乎风行子能否治国安邦,而是在乎风行子的威望名声,可为燕国召来国士人材啊!” 笑峰闻言醒悟,便对郭隗道:“若非国师指点,徐岳尚不能明白君王之意。在下从楚至燕,游历十国,也曾偶遇过数人,与之结交。以在下认为,当为国士之才也。只是此数人年纪尚幼,还在求学,故未有推荐给大王。” 郭隗闻言大笑道:“这正是风行子你该对老朽所说的,该为燕国所做的。且言之让老朽洗耳恭听,所遇何等人物?” 笑峰道:“在下在齐国时候,于稷下学宫前偶遇一年轻学士,名邹衍,其人才学不凡。至中山国灵寿时候,又逢见乐羊之后乐毅,此人精通家传兵法剑术,又性情恭敬纯良,以在下度之,此人若假以时日,当为护国安民之大材。又闻知乐毅之友,赵国人剧幸、庞媛二子者,皆有不凡才能。此四子者,年纪皆在二十左右,尚年少,不知可否向大王举荐呢?” 郭隗道:“有志不在年高。既然有这等人材,理当奏明大王,若事先投奔他国了,大王就与其失之交臂了。” 笑峰道:“然也,再下临别之际,也曾嘱咐他们前来燕国,为大王效力。除此之外,以在下预料,江湖中豪杰之士,若知晓在下已经在燕国受到重用礼遇,必然会趋之前来。那时大王便可择优留用之。” 郭隗道:“善。风行子之要务,便是安居这黄金台上,为天下江湖豪杰之士照路。待贤士皆前来燕国之时,风行子就可以以此相报大王厚遇之恩了。” 领英谢过郭隗,退而居于黄金台上。果然不久,天下豪杰闻知,皆纷纷来到燕国,以求留用,达到数百人。昭王大喜,便将这些豪杰之士组成豪侠营,令让笑峰统领之,供给钱粮军资器械,以军中训练之法训练之,又将燕国虎贲勇士、游侠之类的勇武之士纳入豪侠营,编练成一支精锐部队。为昭王心腹嫡系,豪侠营最盛时候达到千人规模,战斗力十分精悍,几乎无所不催、无所不克,犹如长矛之尖,匕首之刃。 赵武灵王闻之豪杰皆望燕国而来,便问相国肥义道:“燕王修筑黄金台,礼遇贤士,今番拜风行子统领豪侠营,风行子者,为何人?” 肥义道:“臣闻风行子乃江湖豪侠,此等人士,臣以为虽然不比治国安邦之大材,却也能够在江湖上呼风唤雨,臣闻知风行子持工布宝剑,为二十年前豪杰领袖风影子传人,今继承风影子衣钵,其在江湖若振臂一呼,则豪杰云集。不可小觑也。” 赵武灵王道:“寡人正欲推行胡胡骑射,似风行子这般人物,也正是寡人所需要的。可惜今番归于燕王了,相国有何计策,可以让风行子转投赵国呢?” 肥义道:“臣素知江湖豪侠以信义立身,今风行子已经效力于燕王,便不可能改投大王。臣以为若要风行子改换门庭,此恐怕不能。” 赵武灵王道:“若如此,天下豪侠皆归燕国了,燕王得贤士豪杰辅佐,国家必然富强,寡人岂能安眠呢?” 肥义道:“大王所虑甚是,今且也请大王颁布求贤令,以访求贤能,制衡燕国。” 赵武灵王道:“燕王已经捷足先登,寡人再效仿之,恐怕为东施效颦也。” 肥义道:“大王颁布求贤令,不敢奢求像燕王一般欲要求天下贤士,只为赵国国内贤士不流入燕国,便是上策了。” 赵武灵王道:“相国所言甚善。”于是也下令在国中求贤,凡十八岁以上有才学者,皆可来邯郸,接受官府考察试用,若能称职,便留用给与官职,凡来往路费盘缠,皆由官府供给。 时笑峰已经在燕国授职,数月之后,天下皆闻知。传至中山国乐丰耳中,乐丰便对其子乐毅道:“今风行子已经至燕国,受燕王重用。你且好生加紧学习,待一两年后学业大成时,便可前往燕国,有风行子这层关系在,想必燕王也将重用于你。” 乐毅便遵照父命,加紧学习,日夜不辍。 而赵且在赵国,提携培育剧幸与庞瑗二青年,闻知燕王拜风行子为行人,不禁叹道:“燕王修筑黄金台礼遇贤士之时,我起初还以为燕王求贤是叶公好龙,今番观之,其求贤之心乃为真实。风行子乃江湖中人,都被拜为上卿,更何况有经国安邦才学之人呢!” 又见剧幸、庞瑗二人已经成年,便有心让二人前去燕国。只是因为二人学业尚未完毕,所以还需等待一段时间。不多久,又见赵王颁布求贤令,欲要求得本国贤士,不论年龄大小,出身如何,只需满十八岁有才能者,便皆可前去邯郸。 赵且见之叹道:“赵王此举,为保国内贤士不至于流往燕国也。既然是赵人,还当欲为本国效力。”心中又改变主意,决定让剧幸与庞瑗前去邯郸,辅佐赵王。 赵王既然下求贤令,一时间国人群起响应,从各地前来邯郸者,不绝于路。 而剧幸与庞瑗见国中人士纷纷前往邯郸响应赵王求贤令,二人便相聚议论此事,剧幸对庞瑗道:“今你我日夕苦学不辍,已经十余载。国中之人,能与你我才能想比者,大概能有多少人?” 庞瑗道:“赵国境内,似你我一般年纪的人,还没有遇到才学能胜过你我二人者。” 剧幸道:“诚然,才学不及你我者皆成群结队前往邯郸,以求谋仕宦,你我二人,学业已成,难道还安坐不动吗?” 庞瑗道:“赵国境内虽然尚未遇到胜过你我二人者,但中山国有一人,其人之才当在你我之上。” 剧幸道:“你是说那乐毅么?” 庞瑗道:“然也,此人为名将之后,深得家学精髓,又刻苦上进,若遇机缘,前程不可限量。只是前番燕王已经以黄金聘请天下贤士,今番赵王又下达求贤令,他皆没有前去,不知何故?此人若不出,你我二人还是不要轻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载!与赵国平庸之士相争,虽胜之而不武也。” 剧幸道:“既然如此,你我且前去,看乐毅志向如何,欲要投奔效力何国。” 庞媛答应,于是二人再次来到中山国灵寿,寻见乐毅,备说此事,说燕王与赵王都在求贤,问乐毅欲要效力哪一国。 乐毅惊讶,对二人道:“我年纪尚不到十八,还未有考虑此事。二位学业已成,都可以前去大王宫廷效力了,令在下不胜钦羡。” 剧幸笑道:“别人不知乐毅,我二人却知道。今你虽然还没满十八岁,但也快了,又取字永霸,此何意也?” 原来乐毅之父乐丰对乐毅寄予厚望,已经为其取表字永霸了,这事为赵且所知,赵且又告诉了剧幸与庞瑗。 庞瑗又道:“乐永霸,字如其人,这口气甚大,今燕王修筑黄金台礼贤,永霸难道不心动乎?” 乐毅见二人追问,只好答道:“字为家父所取,乐毅自知自身才能如何,安敢以此夸耀于人呢?今的确还没有此番打算,家中父母多病,我一时还不能远游。” 剧幸又道:“既然这样,以我之见,永霸虽然为中山国人,但中山国与赵国为一体,亦赵人也。赵人就应当效力赵国,今虽然燕王以黄金求贤,我等还是不应为了高官厚禄而舍弃祖国。永霸以为如何?” 乐毅道:“二位志向远大,我不敢相媲美。燕王、赵王所求之贤士,我怎敢奢望?我只愿辅佐中山国,在灵寿能谋得一官半职,又能孝敬照应父母,便知足了。” 乐丰在旁听之良久,见乐毅这番说话,便前来道:“大丈夫才学,当遇明主为幸事。你虽然为中山国人,欲要效力祖国,此情可嘉。但如今中山国并不曾像燕国、赵国一般礼遇贤士,你在中山国又怎能展现才学呢?古人曾云:良鸟择木而息,良臣择主而事乎?欲要展现胸中才学,不负大丈夫之志,不在乎中山、赵国、燕国也。” 剧幸、庞媛闻乐丰之言,便不再问,告别之际,二人还是对乐毅道:“赵王英明神武,胡胡骑射,正是贤能展现才华之时。燕王虽然以黄金求贤,然其国偏僻,国力微弱,安比赵国?以我等之间,永霸如此才学,当在赵,才可以大用也。若去燕,恐将埋没永霸才学。” 乐毅道:“二位金玉良言,我当谨记在心,如能与二位共列庙堂,此乃此生之愿也。” 剧幸、庞媛便告辞而去,回到赵国,遂准备行装,二人结伴前往邯郸,以才学试之,二人之才,果然是鹤立鸡群,惊动相国肥义,肥义亲自来验视二人,见果然是当世青年英俊,大喜,便奏明赵王,录取收用二人,因二人尚年轻,还未有任何资历威望,便先给二人以低等官职,准备培养历练,待能够胜任大任之后,再授以重职。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六十六章 越女剑术 江南越国,姑苏城郊少卿山。 正值江南三月,草长莺飞时节,春雨蒙蒙,一派祥和的春光。 桃花也快开了,杨柳新芽吐翠,鲜嫩欲滴,南边的燕子也归来了。 少卿山上有一座庄园,庄园自建立开始,已经有两百年的历史了,现在这庄园的主人,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妇人。 老妇人徐姓,不知其真实姓名,都称为徐妪。 老妇人可不是一般的普通百姓,老妇人祖上来自徐国,东海边上人氏,徐国至此已经灭亡两百余年了。在两百年前,老妇人祖上为徐国宗族大姓,为徐子章羽的一位重臣。 吴灭徐,徐子章羽奔楚,徐国灭亡。徐子章羽的这位大臣,宗族也星落云散,昔日的繁华权势也随之落幕。徐国为吴国所并,大臣遂南下,迁居姑苏。 大臣为怀念故国,遂以国为姓,自号徐氏,居于少卿山,弃官宦,经营商业,耕种自食,后累计家产,素爱少卿山一处幽静之地,便花钱买下,在此修筑屋舍。半隐半商,兼做耕种,经营家业,家族人丁兴旺,为姑苏富户。 徐氏为后人立下规矩:后代以耕种为本,以经商为业,只是不可从仕。 因为吴国曾灭徐,徐氏大臣怀念故国,所以告诫子孙不可在吴国为官。不得已而做吴国之民,却不愿做吴国之臣。 徐氏大臣逝世后,将家业传于长子,后传至六代,所生女强男弱,人丁开始衰落,家产无男子继承,遂传长女,招赘夫婿。 这徐妪,便是这少卿山庄园的第八代传人,当初其父临终之时,其幼弟尚还是孩童,徐妪年才三十,正值壮龄,精明能干,其父遂将家业传于徐妪,今已经三十余年了。 徐妪接手家业,经营商贸,数年后其家产累及翻番,必其父时候强盛十倍。徐老妪遂名闻姑苏,广置产业,家中童仆百人,其有一支船队,有大小船只数十艘,所雇佣水手船工达百余人,纵横江淮等地,运输贩卖。 徐妪所招赘之夫,年不到四十便因为意外而亡,后又招赘一丧偶商贾,两人经营家业,富甲姑苏。便出资修葺少卿山庄园,整修得十分精致气派,庄园广三里,房屋亭台百余间。内有童仆近百人。徐妪与其丈夫便将此地作为养老之所。 徐妪有二子,皆忙于家族商业事项,不常在家。有一女,年方十六,虽然出身江南富贵之家,却有北国游侠之英姿飒爽。少小便喜爱刀剑武艺,徐老妪夫妇老来得女,十分宠爱。也不禁止,还为其聘请武师,教授其习武。 徐妪之幼女,出生之时,天边有云雾落下,便为其取名叫云落,云落年十吾,俏丽动人,淘气顽皮,不喜云落之名,便改为云舒。 云舒曾听越国有林南处女的故事,精于剑术,被越王请入宫廷,教授越宫武士剑术,教三千人,此三千人受林南处女剑术,无不以一当百,所以才能战败吴军,攻入姑苏。云舒十分仰慕越女为人,立志欲要效仿之。 姑苏本是吴国的都城,吴国曾一度强盛,吴王阖闾之时,以伍子胥、孙武等人为辅助,率兵攻破楚国,几乎灭楚。吴王夫差又败越国,一时间兵甲强盛,与春秋霸主晋国争霸于中原。 而吴越两国,世代为仇敌,吴、越都是周朝册封的子爵诸侯,吴国乃姬姓诸侯,始祖为周文王的伯父太伯,,存在于长江下游地区,也叫勾吴。越国乃大禹之后,始封为会稽之地。两国为邻,然互相攻伐不休。 吴王阖闾率军攻越,双方主力战于檇李。越以死罪刑徒阵前自刎,乘吴军注意力分散之机发动猛攻,大败吴军。阖闾负伤身死,夫差继位为王。 越以水军攻吴,战于夫椒越军战败,主力被歼。吴军乘胜追击,占领越都会稽越王勾践率余部五千人被围于会稽山上,勾践请降。 勾践夫妇为吴王“驾车养马”,执役三年,赢得夫差信任,获释回国。 勾践为兴越灭吴,“卧薪尝胆”,发愤图强。其在谋臣文种、范蠡辅佐下,制定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的长期战略,聘请善于“剑戟之术”的越女教授“手战”格斗技术,使军士“一人当百,百人当万”。越地民风是“悦兵敢死”,惯于各自为战。 勾践任用范蠡、文仲二人,卧薪尝胆,励精图治,国力恢复,时吴王引兵在外,勾践便发国中兵袭击吴国,吴王回援,不能胜,欲要与越国割地讲和,勾践不许,遂发兵决战,大破吴军,攻战吴国都城姑苏。吴王夫差自裁,遂灭吴国。 越国强盛一时,兵马纵横来往于江淮,莫敢阻挡者,中原各国诸侯皆来朝越王,周天子亦赐祭肉于越王,命越王勾践为方伯。越王勾践遂成为春秋最后一任霸主。 而三千越甲可吞吴的故事,得益于林南处女。 而林南处女的故事,曾有文献记载道: 越王又问相国范蠡曰:“孤有报复之谋,水战则乘舟,陆行则乘舆。舆舟之利,顿于兵弩。今子为寡人谋事,莫不谬者乎?” 范蠡对曰:“臣闻古之圣人,莫不习战用兵。然行阵、队伍、军鼓之事,吉凶决在其工。今闻越有处女,出于南林,国人称善。愿王请之,立可见。” 越王乃使使聘之,问以剑戟之术。处女将北见于王,道逢一翁,自称曰袁公,问于处女曰:“吾闻子善剑,愿一见之。” 女曰:“妾不敢多所隐,惟公试之。”于是袁公即杖箖箊竹,竹枝上颉桥未堕地女即捷末袁公则飞上树,变为白猿,遂别去。 越女见越王。越王问曰:“夫剑之道如之何?” 越女道:“妾生深林之中,长于无人之野,无道不习,不达诸侯,窃好击剑之道,诵之不休。妾非受于人也,而忽自有之。” 越王曰:“其道如何?” 女曰:“其道甚微而易,其意甚幽而深。道有门户,亦有阴阳。开门闭户,阴衰阳兴。凡手战之道,内实精神,外示安仪。见之似好妇,夺之似惧虎。布形候气,与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腾兔,追形逐影,光若仿佛,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直复不闻。斯道者,一人当百,百人当万。王欲试之,其验即见。”越王即加女号,号曰越女。让越女习之教军士,当世莫胜越女之剑。 越王勾践得越女剑术教授武士,遂兵强莫与争锋,败吴军,杀夫差,灭吴国,成就霸王之业。 越王大事即定之后,欲要赏赐越女,越女却隐身退去,不知所踪,唯留下平时教授武士所用的一柄剑,越王命人保存收藏宫中,号曰越女剑。 越女论剑术,她以《易》理、《老子》思想及《孙子兵法》之战理论剑,从理论到技术、战术及心理等到方面论述击剑要领,阐明了剑艺中动与静、快与慢。攻与防、虚与实、强与弱、先与后、内与外、逆与顺、呼与吸、形与神等说辩证关系,论述了内动外静、后发先至、全神贯注、迅速多变、出敌不意等搏击的根本原则。“剑伎之家,斗战必胜者曲城越女之学也,两敌相遭,一巧一拙,其必胜者有术之家也。”越女就是赵处女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六十七章 渔家少年 自春秋后期勾践灭吴之后,吴国旧有领土为越国占取。越国在勾践时候强盛一时,中原大国皆甘拜下风。自勾践死后,越国便盛极而衰,不复当年霸王气象,但仍然在相当长时间内是东南大国,与秦齐楚等并列为天下四强。 越过强盛之时,曾一度迁都于琅琊,势力范围扩大到淮泗之间,与齐鲁之地毗邻。 后国势渐衰,面临内忧外患,只好放弃琅琊,一度又曾迁都姑苏。 姑苏原本是吴国都城,越既然灭吴,以吴国都城作为自己的国都,在春秋战国时期也算是比较罕见的现象了。 至越王无疆即位,越国已经国势衰落不振。越王无疆欲要重振当年雄风,欲图北伐,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反为齐、楚等大国相逼,不得已再迁回故都会稽。 公元前316年的越国,便是这样一个辉煌已经落幕多时的老旧国家,昔日鼎盛时期的疆土已经大为缩小,差不多被打回原形了。已经再没有实力和资格与七雄相争衡了。 越国与楚国接壤,二国互相猜忌提防,越欲要伐楚,但缺乏实力。历代楚王都有吞越国之意,只是楚国与中原大国争衡,一时时机未到,也不曾对越国用兵。楚怀王用召滑为间谍,前往越国,刺探考察越国情况,以待时机成熟之时,让楚国攻取越国。 公元前316年,徐妪孙女流云,年纪才16岁,正是二八芳龄,含苞待放,又生的秀美多资,不失江南美女灵秀之气。流云虽然只是一少女,却是身怀武艺的奇女子,非同一般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可比。 流云生在姑苏,长在姑苏,还未曾去过他处。闻知越国故都会稽风景秀丽,便欲要前往一游,告知祖母,徐妪宠爱孙女,拗不过,便答应了流云的请求,令山庄四名庄客,都是自己的忠心心腹人,好生护送小姐去江南游览。 会稽作为越国的故都,历史悠久,会稽之北有浙江,即钱塘江,钱塘江岸边有余杭,余杭本是大禹南巡之时经过之地,初名禹航,后来口耳相传,讹作为余杭,余杭便是后世的杭州。余杭城内有武林水,武林水通金牛湖,金牛湖者,后世之西湖也。 会稽、余杭之地,为江南胜地,比起姑苏城风景来说,更为显得秀丽多姿。 时值金秋,流云在四名庄客的护送下,从姑苏望会稽而来。一行人过了长江,便舍舟就陆,流云喜好乘马,便令四名庄客乘马护送自己南行。 不多时,到了余杭,流云道:“听说余杭有金牛湖与浙江,风景绝佳,且先在余杭暂歇,游览两日。”便住进余杭内客栈,次日,流云欲要游览金牛湖,见四名庄客跟在身后,又对四名庄客道:“我一个女儿家,要你们四人跟着,实在不方便。你们且在这里安歇,容我一人去金牛湖游览。” 庄客道:“小姐是老夫人掌上明珠,今番来此游览,若有差池,让我等怎么向老夫人回复呢!我等奉命保护小姐,是万万不能离开小姐左右的。” 流云见四人不敢违抗老夫人之令,但又不想被看管得紧,便道:“这光天白日,繁华之地,有什么危险?你等要保护我,且再远处暗中看着便是了。我且准你们假,去城里游玩去,下午在此地会合便是了。” 四名庄客不敢,定要坚持跟随,流云不禁发怒道:“我的命令,你们也不听了?如果不听,我回去就告诉老夫人,让老夫人辞退了你们。” 庄客见小姐发怒,也不敢再冒犯,互相商量一下,便道:“小姐若万一定要独自游金牛湖,且就在白日里去,我等在湖边看着,待下午时分便回来在湖边会合,如何?” 流云见此,才勉强同意。于是一起来到湖边,让四名庄客在湖边呆着,流云便一个人去湖边游赏了。 时值金秋八月,金牛湖边桂树盛开,芳香十里,沁人心脾。余杭多桂树,湖边又多垂柳,正如江南淑女一般阿娜多姿,此时的北国,已经是进入深秋时节了,而余杭仍然花团锦簇,虽是秋天,却比于晚春时节。 流云摆脱了四名庄客,无拘无束,心下惬意,便束紧腰带,将那遮阳帽子摘了,挂在身上,腰间挂着一柄精致的佩剑,剑柄上的流苏,五彩斑斓,随着流云的一蹦一跳而起伏摆动,流云这身打扮,俨然一副越女模样。兴致高时,竟然在草地花丛中跑动起来,周身环佩叮当作响。 流云在湖畔看了一回,走走跑跑了两三里路,见湖边的游人三三两两,男女老少皆有,难得天气晴朗,正是踏秋的时光,所以余杭城内的百姓人民,趁着这金秋晴朗时节,都在金牛湖边游玩。 湖中有许多船只,大大小小,有渔船,更多的供游客游览的船只。这金牛湖风景绝佳,吸引余杭周边的人民前来游赏,便有人从事经营专门供游人乘坐的游船,交付银钱,便可到金牛湖上乘船一览风光。 流云见湖中景色秀丽可爱,便也就去雇佣了一条精致的小船,准备去湖中游赏,自己身上却又没带银钱,欲要问庄客拿时,又觉得麻烦,于是便解下身上的一枚玉佩,交付船家道:“我身上没有银钱,就以此为资费,可载我去湖中一游。” 船家看流云穿着打扮,知道是富贵人家得大家闺秀了,但人家有钱归有钱,在湖中坐下船,哪能用得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湖中划船,只要百十文钱就够了,这玉佩少说也价值一金吧。 那船家倒还不是贪心之人,见流云欲要以玉佩抵付船资,便对流云道:“小姐是大户人家出身,但小人在金牛湖中划船为营生,要讲究个实在,不敢收取小姐如此贵重物品,恐人家看见了还以为小人欺生呢!” 流云道:“我家富甲一方,家产万贯,这一枚玉佩算不了什么,我家中还多着呢。” 船家道:“只是坐船只需百十钱便够了,小姐这一枚玉佩,价值纵有数千上万钱了。小人虽然不富,但也不敢起贪念,实在不敢收。” 流云便道:“我且送你就行了。你只管载我去湖中游玩便是。” 那船家只是不敢收下,流云又执意要坐船,正在僵持之间,边上有一个打鱼的少年看见了,便将船划到岸边,纵身一跃上岸,身形十分矫健,前来到船家面前,对船家道:“人家姑娘送老叔你玉佩,又不是白送,让老叔载她到湖中游览,这等好事,老叔为何推却呢?只怕老叔划船十天半月,也挣不来这一枚玉佩呢!” 流云见这少年一跃上岸时候,便引起了注意,心中暗暗喝彩,见少年近前,为渔夫说话,流云观这少年,年纪约十八九岁,身高八尺,浓眉秀眼,健壮有力,虽然是平民渔夫打扮,却也不失少年英气勃发之资貌。 流云便对那少年道:“你是哪里人?” 少年见流云问话,遂转身对流云作了一揖,回答道:“小人余杭人氏,姓步名风,以渔猎为生,常在金牛湖与浙江中打鱼。今这位船家是小人乡里邻居老叔,今见与姑娘争论,所以上岸来劝。敢问姑娘哪里人氏?” 流云见这少年生的俊美,心中本有好感,又见其待人有礼,不觉心中愉悦,就对步风说道:“我是姑苏人氏,名叫流云,今番来江南游玩。见这金牛湖景色甚好,欲要乘船在湖中一游,却没有带银钱,所以才以玉佩相赠,以为船资。不想船家不收我这玉佩,我也坐不了船。” 船家为难道:“不是不载姑娘,而是小人不敢欺瞒姑娘啊!姑娘若拿百十银钱来坐船,小人岂有不载姑娘之理呢!” 步风听罢,对流云道:“姑娘虽是慷慨,但以这玉佩作为船资,的确是太贵了,我们都是实在经营,不敢相欺外客。” 略一思索,便对船家道:“既然这姑娘没有带银钱,老叔又不敢收玉佩。今且老叔就载流云姑娘去湖中游玩,我今日打了十余尾鲜鱼,正要上集市上去卖掉,就送两尾于老叔你,权当流云姑娘船资如何?” 那船家听了,这才道:“你这样决定,才是合理。” 便对流云道:“姑娘请收好玉佩,上船罢,小人载你去湖中游玩。” 流云见布风说要用两尾鲜鱼抵付船资,不禁大为感激步风,于是对步风道:“多谢渔哥。我不是没有钱,只是在随从身上带着。今要了你两尾鲜鱼,就当我买来罢。待我游玩回来,你去湖边有一排大柳树那里,有我的从人,领取银钱便是。” 步风道:“些许两尾鱼,要何银钱呢?流云姑娘从姑苏来余杭游玩,余杭人亦有好客之风,就当是小人尽了一番地主之谊罢了,不必在意。”说完,笑着请流云登船。 流云便轻移细布,舒展婀娜腰肢,跳上船来,船家便解开缆绳,撑船入水,流云在船上坐定,见步风还站在岸上目送,便对步风道:“渔哥休要客气见外,为感激你这番热情,流云待会做完船回去,请你去城中酒店吃酒。你记得在湖边那排柳树下等候便是。来不来,全凭你自己主意。” 步风在岸上笑道:“多谢流云姑娘心意,待我卖完鱼回来,从那排柳树边经过,如果姑娘还在,我就听从姑娘之请,如果没逢见,就自个去了。”言罢,呵呵大笑,系好船只,提着十余尾鲜鱼上岸进余杭城里去了。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六十八章 金牛湖边说书人 步风卖完鱼,遵照流云约定,来到湖边柳树之下,流云尚还没回来,果然见有两名外来之客在柳树下等待。 步风上前问之,果然是流云的随从,便告知前事,在此等候流云。 且说流云在乘船在湖中游赏,约莫划船了一个时辰,看尽金牛湖风光,便让船家靠岸,见天色尚早,便还准备再游赏一一阵回去。 于是信步来到湖边人群聚集处,见一个说书老先生,正在说书,周围一群人听得津津有味。说书先生身边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衣着简朴,手里拿着一柄旧琴,跟随着那说书老先生的节奏,弹奏拌和。倒也是有趣。 流云以前尚没见过这样的说书场景,大觉新鲜好奇,于是便上前来,也凑在那群人中听老者说书。 老者本是吴越之地人,说的自然是吴越之地的故事了。 钱塘江是吴越分野之地,其中杭州位于钱塘江南北两岸,可称“吴越并载之”。钱塘江流域名人荟萃,有着深厚的文化积淀。 那老者说的正是林南处女的故事。 南林处女,有些古书上也叫她南林处子,相传为春秋时女剑术家。越国人。这里的“处女”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处女。古代有德有才而又不愿出来做官的人常称“处士”,因其是女性,所以“处女”的用法应该和“处士”相同。 越有处女,出于南林,越王乃使使聘之,问以剑就之术。“但南林处女的真实姓名却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她生长在深山之中,住在一个叫南林的地方,所以人称南林处女。她的剑术据说是天生的,也没有经过任何人的传授,自然工于击剑之术。 勾践的使臣到了南林,宣读了越王的聘旨并送上重金,南林处女欣然受命,登车随使臣北上。途中遇到一位白发老翁,自称“袁公“,拦在处女的车前,问处女:“听说你擅长剑术,可不可以让我见识一下?“处女谦和地笑着说:“我不敢有所隐瞒,只希望和老翁一试。“ 袁公也不多说,随手拔下一棵箖箊竹,竹子的上枝已经枯槁,末梢折断堕落,处女在竹子没有落地之前便敏捷地接住了竹子的末梢。袁公握住竹子根部刺向处女,被处女轻轻避过,并持竹子的末梢回击袁公,这样击打了三个回合,袁公手中的竹子忽地被处女夺了过去,并顺势击向袁公,袁公猛然飞身上树,化为一只白猿,长啸一声,纵跳如飞,眨眼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坐在车上的使臣看到这种场景,惊得目瞪口呆,十分佩服南林处女精妙的剑法。 南林处女在使臣的陪同下见了越王,向越王介绍了剑道的精妙,越王很高兴,加封处女名号为“越女“。接下来“乃命五校之队长、高才习之,以教军士。“意思就是命令越军五校的队长们先来学习越女的剑术,学好以后再去传授给各队的兵士,没过多长时间,就训练出了一支善于击剑的精兵。 需要说明的是,“五校“是一种军队编制,是汉武帝时才开始设置的,指的是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射声五校尉,三国时魏国军队也设有五校、中垒、武卫三营。晋代、南朝及北朝魏、齐,也分别设有五校尉。 当时,人们便把越女所传授的剑术称为“越女剑法“,又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所以《吴越春秋》中说:“后世莫能胜越女之剑。“这种剑法在后来的许多武侠小说中多次出现过,越女的故事又被武侠小说大家金庸先生写成了一部武侠小说《越女剑》,而且还给她取了一个好听名字叫阿青。 陈音是楚国郢春秋末期楚国射道五世传人,是当时著名弓箭射击手。 句践采纳范蠡的建议,派使者前往楚国把陈音聘请而来。勾践向他请教射箭之道,并问起弓弩的起源。陈音回答说:“臣闻弩生于弓,弓生于弹,弹起古之孝子。“意思是说,弩是从弓发展来的,弓又是从弹发展来的,至于弹呢,则是起源于古时的一位孝子。 勾践当时也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于是问道:“孝子弹者奈何?“ 陈音说,古时候人民质朴,肚子饿了就猎取鸟兽充饥,渴了就喝雾水露水,死就用白茅草把尸体裹起来,放到荒郊野外。有一位孝子不忍心眼见着父母的的尸体被鸟兽吃掉,所以制作了弹弓,守在父母尸体旁边,用弹丸驱赶鸟兽,边射弹边唱着:“断竹,续竹,飞土,逐害“。 这首歌被后人称为《弹歌》,这不仅说明了中国弓矢的起源,而且成为中国古代最早的二言诗。由于弹弓是用竹子做成的,弹射时间长了就会断裂,断了之后再用竹子做一支新的,这就是“断竹,续竹“,而“飞土、逐害“则说的是用泥土做的弹丸,用来驱赶鸟兽之害。 按照陈音的讲述,后来神农氏制作了木质的弓箭,威震四方。黄帝之后,又有弧父。弧父生于后来的楚之荆山,生下来便没有父母,小的时候便擅长使用弓箭,他所射的鸟兽没有能逃脱掉的。 后来弧父把射技传给了羿,羿又传给逄蒙,逄蒙再传给楚琴氏。琴氏认为当时弓箭的威力已不足以威慑天下,于是在弓箭上设置了机关枢杻,便成了弩,威力更加强大。琴氏把弩技传给楚三侯,即麋侯、翼侯、魏侯,楚三侯又传给灵王,自灵王之后,射道便分出很多的流派,用的人多了,但没有人能真正理解射箭的真谛。陈音的先祖在楚地学到了射箭技术,到陈音已经过五世传承。 最后,陈音还向越王介绍了弩的结构原理及其作用,越王大加赞赏,让陈音“尽子之道,愿子悉以教吾国人“。 陈音非常痛快地答应了勾践,并保证说:“道出于天,事在于人,人之所习,无有不神。“意思是说,射箭之道虽然出自天然,事情却在人为。人只要肯努力学习,没有不精通入神的。 于是越王勾践命陈音在会稽北郊训练军士射箭。三个月以后,所有的军士都能掌握弓弩的技巧并熟练地运用,大提高了越国军士的战斗力,成为看来灭吴的重要军事手段。 而在后世有人创作的有关越女的形象中,便是越女阿青了。 越国一乡间女子,牧羊姑娘,大约十六七岁。一张瓜子脸,睫长眼大,皮肤白皙,身材苗条,容貌甚是秀丽。她身穿浅绿衫子,弱质纤纤,声音娇嫩清脆,性格天真烂漫,言语幼稚。 由于生于深林之中,长于无人之野,有一种不通人情世故却具有赤子热肠的率真,她对范蠡这样的大官不讲半点礼貌。然而她却身怀神奇剑法。在会稽城内大街上,八名吴国剑士将范蠡两名卫士的长剑打落在地,并毫无来由地将她的一头山羊以精湛的剑术一分为二时,阿青手持竹棒,以四招戳瞎两名吴国剑士的眼睛,又将六名剑士各刺瞎一目,后又挺棒戳中一名吴国剑士的手腕,且将另五人的长剑打落在地。八名吴国剑士为一个牧羊少女所败,又惊骇,又愤怒,有的咆哮,有的发抖。阿青让他们赔羊,否则便要戳瞎他们的另一只眼睛。范蠡答应赔羊后放行了吴国使臣。范蠡为破吴国欲请阿青姑娘的师父教练越士,而阿青的师父竟是她十三岁时天天与她在一块打玩的白公公——一头白猿。 白公公一连三次要刺死范蠡,都被已与范蠡生情的阿青所挡,且将白公公断了两条手臂。阿青被范蠡请去训练越国剑士,几天之后,阿青便没了踪影。 阿青的剑法浑然天成,神剑没有真名,有些事情随着历史慢慢的流逝也许不会被人们记住,但阿青的神话事迹却流传了下来,后人将流传下来的神剑的影子称为“越女剑法“。阿青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不懂得如何教人剑法,然而“八十名越国剑士没学到阿青的一招剑法,但他们已亲眼见到了神剑的影子。每个人都知道了,世间确有这样神奇的剑法。八十个人将一丝一忽勉强捉摸到的剑法影子传授给了旁人,单是这一丝一忽的神剑影子,越国武士的剑法便已无敌于天下。 此便是林南处女的故事。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六十九章钱塘江上弄潮儿 流云结识了娇女,得知娇女家中窘迫状况,便慷慨解囊相助,娇女的祖父,即那说书老人,感谢不尽,拜谢了流云,答应后日一起结伴去会稽。 娇女也答应明日跟流云去看浙江潮,约定就在涌金门旁边相会。 流云心下高兴,便与庄客回到湖边那柳树下来,柳树下拴住流云一行人的马匹。 这越国是南方之国,多河流湖泊,国人皆擅长驾舟乘舟,又不是产马之地,所以马甚不多见。而流云一行有五匹马,都拴在湖边柳树下,已经让行人侧目了。 流云与那名庄客回到柳树下,见三名庄客已经在这等候了,旁边在站着一名少年。 流云看那少年,正是步风,不禁惊喜道:“渔哥果然守信,既然如此,今日就请你去吃酒。” 步风道:“姑娘美意,小可不好拒绝。幸好小可今日生意好,刚刚卖完鱼,此处顺路,想着姑娘之言,若不前来,恐有失礼之处。所以顺道就来了。今日就让小可请姑娘吃酒罢,以尽地主之谊。” 流云道:“这怎么行?你每日打鱼,要补贴家用,想必也没多少钱,怎么能让你请我们呢?” 步风道:“今日打了十余尾鲜鱼,刚卖了几千个钱。小可虽然只是平民,但还可以请姑娘吃一次酒的。” 流云咯咯笑道:“我们可是一共有五个人,他们四人都是善饮之人,你今日打鱼卖的钱,恐怕只够买酒钱呢。” 布风闻言,也不禁觉得脸上微微发烫,果然是囊中羞涩,想要慷慨一番,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流云倒也是善解人意,见步风窘迫之态,便道:“结识渔哥,我心中很高兴。恐渔哥心中过意不去,就当我们互相请罢了,今我们出饭菜钱,渔哥出酒钱,如何?” 步风闻言甚喜,便应承道:“姑娘如此决定,小可就不觉得过意不去了。余杭城中的酒店,小可略知数处,不知姑娘与四位大哥想吃点什么?” 四名庄客道:“皆听小姐吩咐。” 流云便问步风道:“余杭城里有什么好吃的菜呢?” 步风道:“小可以为金牛湖鱼炙,十分鲜美。不知姑娘可爱吃鱼炙否?” 流云喜笑道:“鱼炙我是喜欢吃,在姑苏时候,就常吃鱼炙,那是太湖出产的。今天既然你说金牛湖鱼炙鲜美,我倒要尝一尝,看与太湖鱼炙谁优谁劣。” 步风便道:“既然姑娘喜欢吃鱼炙,那就去清波门旁一家酒店,那里的鱼炙都是当日金牛湖上的鲜鱼,厨人烹饪的也是没说的。” 流云便就赞成去清波门旁的那家酒店吃鱼炙,清波门离此也没多远,一行人就牵着马步行前去。 原来步风卖完鱼,见这里又顺路,遵照流云约定,来到湖边柳树之下,见流云尚还没回来,逢见几名庄客,步风便上前打探,果然是流云的从人。步风便在这里等候流云,不多久,流云与庄客回来,于是一行人前去清波门吃鱼炙。 鱼炙是吴越之地的名菜,即将整条鱼烤熟,佐以调味治疗,或做成羹汤菜品等,都是整鱼,统称为鱼炙。 昔日吴王僚曾爱好吃鱼炙,吴王阖闾为刺杀王僚,得了专诸这样的刺客。专诸为行刺,专门去太湖学做鱼炙,学了好几个月,做的鱼炙是算一流水平了。于是阖闾便请王僚赴宴,品尝鱼炙,暗中命专诸将鱼肠匕首藏在鱼肚之中,跪献吴王僚,当时吴王僚守卫严密,从宫廷至赴宴处,都陈设甲士。两边的甲士护卫着吴王,厨人献鱼皆跪着膝行前行,被卫士夹着,几乎都没有下手的机会。 然而专诸在献鱼炙的时候,跪行于吴王僚前,搬开鱼的肚子,拿出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杀王僚,等待卫士反应过来,王僚已经死了。随即专诸被王僚卫士砍为肉泥,而阖闾率兵从暗室中冲出,杀了吴王僚的卫士,便夺取了吴王之位。 吴王僚以爱好鱼炙而遭到刺杀,此事广为人知,但太湖鱼炙却反而因此闻名。 步风带着流云来到了清波门旁的那家酒店,果然是专门做鱼炙的酒店,殿外都放着酒缸和数个大木桶,木桶内,都是数斤至数十斤的活鱼。流云好奇,上前一一看了。店家在旁介绍道:“这数斤重小的鲤鱼,多半是金牛湖中的,十余斤以上的,多半是钱塘江中捕捞的。众客官欲要吃金牛湖中的还是钱塘江中呢?” 流云便问步风,哪种鱼好。步风道:“各有特色,湖鱼味道浓郁,只是稍微有些土腥味,江鱼味道虽然不及湖鱼浓郁,却更为鲜美一点。” 流云道:“我和你就吃这湖鱼,他们四人吃江鱼,如何?” 步风道:“但凭姑娘之意。” 于是流云便挑了一尾三四斤重的红尾鲤鱼,给四名庄客挑了一条十余斤的江中青鱼。 店家热情将六人请入殿内,设了两席,流云与步风坐一小席,四名庄客坐另外一中席。 少倾,鱼炙便烹饪好了,端上桌来,流云能饮酒,便要了一壶上好的酒,与步风对饮。四名庄客,也要了一坛十余斤的酒,今日难得小姐请客,四名庄客也是爱好饮食之辈,一见这十余斤的钱塘江鱼炙,早都馋涎欲滴了,只是不见流云发话,不敢动筷。 流云见之,便笑道:“你们且吃罢,只是不要醉了。”自己便与步风也吃起来,果然味道浓香,与姑苏的太湖鱼炙又有不同,流云品尝了一番,对步风道:“这金牛湖的鱼炙,也是特别好吃,比起姑苏的鱼炙,都各有特色,实在难分优劣。” 流云与步风边吃边谈,步风问道:“今游览了金牛湖,明天去不去浙江?现在正是中秋时节,钱塘江上涨起大潮,十分壮观。流云姑娘如果愿意前去,小可可当向导。” 流云道:“我正要明天要去钱塘江看潮,看了潮之后,后日便去会稽了。” 步风道:“那甚好,小可也常在钱塘江中捕鱼,略懂水性,明日看潮之时,会有弄潮儿,保准是你不曾见过的。” 流云道:“何为弄潮儿?” 步风道:“弄潮儿者,就是在潮水涌来之机,驾驶小舢板,手持红旗站立潮头,潮水涌来,弄潮儿能让手中红旗不湿,可谓惊险绝伦。” 流云不禁好奇道:“如此说来,我明天倒是定要去一看了。” 步风微微笑道:“甚好,姑娘明天只需去钱塘江东面江堤便就是了,据此有十数里路程。那里设有观潮台,人多在此聚集观看海水倒灌。你在那里,就可以看见弄潮儿显示技艺了。” 二人便约定了,明日去钱塘江边观潮台看潮。吃完了鱼炙,二人也遵照前面约定,流云让庄客付了鱼炙钱,步风付了酒钱。 这店家做的鱼炙甚为可口,可算余杭城的一道美味佳肴了。四名庄客吃的入味尽兴,连呼过瘾。流云也吃的很香,心满意足,逛了大半日,有些累了,此时酒醉饭饱,便骑马回客栈歇息,四名庄客在后护卫着。步风也收拾舟船,回去歇息了。 次日,流云起来梳洗完毕,去城中用了早膳,先来到涌金门旁,那娇女已经在此等候了,流云便让娇女与自己共乘一马,娇女不曾骑过马,流云便抱着娇女坐在马上,试着马鞭,缓缓而行。望钱塘江东边观潮台而去。四名庄客,早已经伺候好,过去的路也提前打探好了。一行人行了大半个时辰,便到了观潮台处。 钱塘江在余杭城边上数里之外,此处江面宽阔,约有数里之宽,再往下游百十里处,便是大海了。每年在八月中秋时节,海水便从海上涌来,倒灌入钱塘江百余里,乃至余杭城,形成壮丽的潮水景观。 这潮水也是有时刻的,每日什么时候来,精准不差,也是奇怪。钱塘江上的潮水,一年四季每日都有的,只不过在八月中秋时节是最大的,平日里甚小,有时人都觉察不到。 到了正午时分,观潮台前人都挤满了。流云来的早,便与娇女站在了最前面最佳位置,四名庄客,也守护在周围。正在观望之间,听见人群里有人说,潮水即将要来了。 流云便翘首东望,却见江面依然平静如常,只是江边已经有数名手持红旗,只穿着犊裤的少年,驾驶着舢板,等待那潮水到来。 这些少年便是弄潮儿。钱塘江上的潮水,铺天盖地,非同儿戏,纵使水性好者,被卷入潮水,也多半是有去无回,将性命交付钱塘江了。除非是特别熟悉这潮水脾性,又艺高人胆大者,才能驾驭小舟舢板,飞跃纵横于滚滚波涛之上,潮水退去后,又能全身而退者,便能赢得人们称赞,官府还会赐给奖励,将其选拔录用进水师部队,任命为军校职务。 弄潮儿都是年轻少年,艺高人胆大,往往更能博得这余杭女子的青睐钟爱。 所以余杭一代的少年,多有想成为弄潮儿者,但弄潮儿非一般人所能做的。所以每年往往都有少年葬身潮水,能够真正地站立浪尖,手持红旗旗不湿的弄潮儿,更是凤毛麟角了。 这就是钱塘江上的弄潮儿。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七十章 少女芳心萌动 公元316年,中秋之时,八月十八日,越国余杭钱塘江边。 观潮台上已近聚集了数百之人,沿江江堤之上,还有千余人,正在等待观看那一年一度的钱塘江大潮。 正午过后,少倾,人群中忽然出现骚动之声,众人翘首东望,只闻见一阵沉闷第咆哮声缓缓传来,再看时,下游数里处江面,隐隐出现了一条白线。 这条白线缓缓而来,由远及近,慢慢第速度变快,白线也变得更为明显。 那是钱塘江的大潮即将来了。 江边观潮的人们,都屏声静气,目光聚焦远处那道白线。而江堤下的数名弄潮儿,已经做好了冲击潮水的准备。 潮水越来越近,白线也越来越明显,渐渐地看清了潮头,越来越高,越来越快,而潮水的奔腾咆哮之声,也由小变大,又沉闷变得响亮。 人群开始发出欢呼。流云与娇女只觉得耳朵阵阵发麻,看那潮头逼近,不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潮水以雷霆万钧之势涌来,如万马奔腾,咆哮之声犹如雷吼,潮水冲击着江堤,激起巨浪。潮头为江堤所阻,又被拍打回去,浊浪翻滚,场景十分令人震撼。 流云看那数丈高的潮头从脚下涌过,声音震耳欲聋,脚下如同地动山摇一般,纵使流云大胆,毕竟也是女子,此时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而娇女生在水乡,曾多次见过潮水,倒是不惧。 人群中发出欢呼雀跃之声。惊叹着这天下奇观。 等待流云再睁开眼时候,潮头已经涌过去了,只见那在江堤之下等候的数名弄潮儿,都已经迎着潮头,驾驶着舢板,在潮水之上跳跃了。 那数名弄潮儿,果然是艺高人胆大,手持红旗,驾驶舢板站立潮头,周围浊浪滔天,波翻浪滚,而弄潮儿犹如身处平地之中,手把红旗,频频向岸上的观潮人群示意。 人群中发出了喝彩叫好声,都看着那数名弄潮儿惊险绝伦的表演。 这番场景,流云的确是不曾见过,看得心惊肉跳,为那数命弄潮儿担忧。 潮水的力量雷霆万钧,巨浪涌来之时,便将那几名弄潮儿都推在浪尖之上前进,潮水咆哮蜂拥而进,一下子就远去了,弄潮儿手中的红旗,也渐渐看不清了。 流云看那巨浪之上三名弄潮儿,有一人好似步风身影,这才忽然想起,步风不是约自己今日来看潮水吗,怎么今日不见他在观潮台上。莫非刚才江堤之下的弄潮儿就有步风?流云心中微微吃了一惊,因为江堤下面离得远,看不清弄潮儿是谁,流云也没有留意。 第一轮潮水远去了,不多久,第二轮潮水又来,只是没第一轮这么汹涌了,此后还有几次小潮,江面渐渐第平静了,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 潮水过去,观潮的人们也渐渐离开了。 流云还呆在观潮台上,娇女对流云道:“潮水完毕了,流云姐姐我们回去罢。” 流云却还以为潮水还会回来,对娇女道:“潮水还没有回来,我们怎么就走呢?” 娇女不禁笑道:“这潮水是从海上来的,过去了就不会回来了。” 流云大惑不解道:“潮水既然涌上去了,必然还会回来,为什么就说没有了呢?” 娇女道:“潮水望江上游而去,慢慢地就越来越小了,以至于到了余杭城那里,就没有了,潮水已经在往上游涌的时候慢慢消失了,所以不会回来的。” 流云再转念一想,也觉得是这番道理,不禁觉得若有所失,心中怅惘道:“刚才那几个弄潮儿,不知到何处去了。” 娇女笑道:“弄潮儿顺着潮水往上,直到潮水消失。他们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还是会划船再返回这里的。” 流云便道:“那且再等待一番,看那弄潮儿来了之后,我们再回去。” 娇女不知流云心思,流云是为了看那弄潮儿到底是不是步风,所以才不愿离去。 于是又在江边等了大半个时辰,江边观潮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数十人围着官府派来的人员,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多时,发现上游有三条小舢板顺流而下,舢板之上,正是那三名弄潮儿,都手持红旗。 流云见之,心中甚喜,见那三船行驶近前,三人将船靠岸,登上岸来,来观潮台边,流云睁大眼睛观看,见那当中一人,果然是步风。 流云不禁惊讶,心中钦佩步风,还有这等本领。便拉着娇女到那人群中来。 三名弄潮儿走近人群,众人散开,官府来的人接着,以次验视红旗,有一人红旗全湿,有一人半湿,只有一人,旗上还算干着。 官府以此评定优劣,旗帜全干者,评为官军,将录入水师中任用,授以水师校尉之类军职。如果没有全干者,冠军就虚位以待,但也会被录用,只是授以的军职比较小些而已。 今年只有三名弄潮儿参加此次评定,三人都能全身而回,便都录用,成为越国的水师军校了。 今年的冠军,正是步风。 原来步风生在余杭,长大在钱塘江边,自幼就在江上游泳戏水,十余年下来,深知水性,又开始学习弄潮儿,已经参加了数次了,只是前番几次,都把红旗打湿了,步风志在夺取冠军,才会罢休。所以前几次,尽管可以被招录军中,步风也放弃了。 今番这次,步风终于遂愿,红旗不湿,便可以授以水师校尉军职,领数百水师士兵了。步风就摇身一变成为越国余杭的水师军官了。从此告别了平民身份,不但能够每月领取到军饷,还可以光耀门楣。 步风出身平民之家,依靠渔猎维持生计,也只能管的一家温饱而已。此是正是越王无疆统治时期,越国国势已经衰落,越王无疆为振兴越国,便组训国中甲兵,而越国以舟师见长,水军犀利。而越军中水师精兵骨干者,便是步风这样一类的精通水性的年轻男子。 步风今年不过二十岁,越国之地,民风淳朴,亦也彪悍,步风既然有这样绝妙的水性,自然是有一番抱负。欲要实现抱负,捷径便是从军了。 步风自小就喜欢听越王勾践的故事,那时的越国,何等强盛,而今日的越国,已经沉沦如此,步风在少年时候,曾在余杭城听说书者说越王勾践灭吴的故事。 …… 越兵攻入吴都,吴国灭亡。越王勾践本想把吴王夫差流放甬东,给他百户人家,让他在那里终老。夫差说:“我老了,不能再侍奉越王。我后悔不听子胥之言,让自己陷到这个地步。”于是自杀而死。 越王灭掉吴国,杀死了太宰伯嚭,因为他不忠于主上,然后引兵归国。 越王勾践平吴,乃声威大震。 勾践灭吴之后,踌躇满志,仿效夫差,经过吴国开凿的邗沟,北渡淮水,与齐鲁诸侯会于徐州,并致贡于周。周元王使人赐勾践胙肉,承认越是华夏诸侯的“伯”。越这时的领土已过淮水以北,与鲁国接壤,东面由今宁波出海,南自今绍兴诸暨以至温州,西面则达今江西鄱阳湖。从太湖到宁绍平原,土地肥沃,农业发达。 楚越之地,地广人稀,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果隋蠃蛤,不待贾而足。地势饶食,无饥馑之患,以故呰窳偷生,无积聚而多贫。是故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这是说,江淮以南包括太湖宁绍一带,依靠自然地理特别优厚的条件,人民生活是比较容易的。但“火耕而水耨”,生产力还是低下的。 越灭吴后,因与鲁接壤,鲁国君很希望越的帮助,使他能够消灭三桓的势力。 鲁国的叔青出使越国。次年,越执邾子以归,鲁哀公要到越国去。季孙氏害怕哀公将对他不利,从中阻挠而止。宋、卫等国也把越作为霸主。越王勾践采用文种“七术“,即:一曰捐货币,以悦其君臣;二曰贵籴粟槁,以虚其积聚;三曰遗美女,以惑其心志;四曰遗之巧工良材,使作宫室,以罄其财;五曰遗之谀臣,以乱其谋;六曰缰其谏臣使自杀,以弱其辅;七曰积财练兵,以承其弊。勾践灭吴后一心想北上中原称霸而文种不予支持,称病不上朝,引起勾践的不满。在要偏安江南一隅还是要“北上中原,尊王攘夷”的战略方针上,主张偏安江南一隅的文种与勾践发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 在勾践眼里,此时的文种已经背叛了自己,正好文种此时抗旨不上朝,于是有人告诉勾践文种要谋反,这恐怕不是空穴来风。文种造反的蛛丝马迹已被越王勾践识破,抗旨不上朝就是一例,于是勾践赐剑给文种让其自杀了,也就没株连其他人。 步风虽然年少,但每次听到越王的故事时候,都不禁为之感叹。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七十一章 富贵千金贫家女 流云与步风辞别,步风自个回家收拾准备,欲要去军中赴任了。流云心中怅然若失,与娇女等回到余杭城客栈,一路都默默无言。娇女见流云好似心中不太高兴,但也不好问起。 次日晨,流云早起,用过早膳后,在四名庄客护送下,来城边涌金门处与娇女祖父等会齐,一行人望会稽而去。 娇女就跟流云共乘一马,娇女祖父年老,又不会骑马,从余杭至会稽,尚有百十里路程。 流云本欲要为娇女祖父雇用一辆车座,娇女祖父死活不肯,说不敢再麻烦姑娘,走两日路便到了。流云拗不过他,也只好让由他。 去会稽,需得渡过钱塘江,钱塘江江面数里之宽,且又有潮汐不定,过江之客,都得趁江上没有潮水的时候过去。 钱塘江上倒是有数个渡口,在这经营摆渡的船夫也有不少,因为大江之隔,江南与江北虽然近在迟尺,两相望见,却犹如两国,渡江一趟,就颇为不容易。江南江北的人文民风都大有差异。 那江南,便是后世的萧山,此时大多尚还是荒蛮之地,只有些许村落,人民也稀少,比起江北余杭城的繁华,可谓是两个天地。 因为钱塘江不易通过,渡一次江,船费颇贵,一人需得数百钱,在金牛湖乘坐游船环绕湖一圈也不过百十钱。所以两岸人民百姓,如果不是要事,一般都不会轻易过江的。 流云一行,共有七人,五匹马,需得一条大船才可以一齐渡过。流云便让庄客选了一条可载二十余人的大船,这船上有货仓,不仅渡人,还可以载货过江,光划船的船工就有四五人。 船家见来了一笔大生意,连忙帮着将行礼马匹先安置在船上货仓中,庄客问船家:“船费需要多少?” 船家略一算计,道:“需得三千枚钱。” 越国的钱币是戈币,一枚相当于秦国的方孔半两钱一枚,三千枚戈币,也就是三千枚半两钱,这差不多是半匹马的价钱。 庄客道:“这忒有些贵,一匹马也不过五六千钱,是否可以少点呢?” 船家道:“你这人不少,马还有五匹,载这么多过江,需得划船一顿饭功夫呢。我这些船工都是雇的,还得给他们支付工钱。收你三千钱,除去船工工钱之外,我也赚不了多少,且船只还有修补损坏。你如果用小船摆渡,不仅费时费力,只怕五千钱都不够。” 流云见之,便对庄客道:“人家也是不易,三千钱就三千钱吧。”见船工帮着拴马,便对船工道:“这些马都是好马,过江时候千万别惊着了。烦劳各位好生帮我看管照护一下。”便让庄客拿出银钱,赏给每个船工一百钱。 船工大喜,接了钱,便好生看着马匹,以免受惊跌入江中。船家见之赞道:“还是这位小姐慷慨,知道撑船人的不易!” 船开始渡江了。流云心中高兴,携着娇女的手站在船头,看这钱塘江的风光,船家叮嘱流云道:“姑娘可别站在船头,恐失足跌入江中,还是回到船舱中坐好罢。” 流云道:“我并不怕。”娇女也是水乡出身,并不畏惧。两人在船头嬉笑观看,四名庄客,不敢怠慢,在后面紧紧看着。 约莫一顿饭功夫,才渡过了这钱塘江,船家将船靠在岸边,流云等人先登岸,再把马匹牵上岸来,付了船钱。娇女祖父便指了道路,流云等上马南去,娇女祖父就在后步行。 流云问娇女:“你家还有多远?” 娇女道:“我家在会稽城北面三十里处,据此还有六七十里,乘马这样走得话,今日傍晚便能到了。” 流云又问:“你祖父步行,今日能不能到?” 娇女道:“上次从家到余杭时候,也是步行,从早上走到黄昏,才到钱塘江边,天晚又没有了渡船,就在江南歇息了一夜,次日早上才过的江。祖父现在已经过江了,六七十里路,约莫晚上他能够赶到。” 流云道:“如此甚好,我们且将行礼给你驮回家去,先送你回家,然后我们还得在今晚赶到会稽。” 娇女道:“姐姐不在我家歇宿吗?”转念一想,家中简陋,房屋又窄,流云姐姐是富贵人家,岂能在自己家里歇宿了,不禁感到难为情。流云却笑道:“我又不是一个人,一个人的话就去你家歇宿,与你同睡一床又未尝不可,可是还有四名庄客照看我呢,他们人多,不便在你家住。” 娇女心中感激流云,又羡慕流云家境,流云道:“你要不要跟我一道去会稽游玩?姐姐给你买些好衣裳。” 娇女闻言,心花怒放,喜不自胜,对流云道:“姐姐这番情谊,娇女不知如何报答,娇女要是能做姐姐的贴身丫鬟,也当睡着了会笑醒来。” 流云便道:“我正是还没有一个丫鬟,你要是愿意做我的丫鬟,只要你家里同意,就跟我去姑苏住。我不会把你当丫鬟看待,要将你当妹妹相待。” 娇女虽然心下愿意,但想到祖父祖母年老需要照看,去姑苏这恐怕是不可能的事。心中不由惆怅。流云便又逗娇女,说明天要给娇女卖新衣裳。娇女便盼着快点到家,好去会稽,明日就能穿上漂亮的衣裳了。 流云抱着娇女骑在马上,一路行一路说话,娇女也渐渐第学会了乘马,就自己拉着缰绳,两人走了半日,说了半日话,感情好的就跟亲姐妹一般了。 到傍晚时分,终于到了娇女的家乡,流云让三名庄客在大路上等候,自己与另一名庄客带了银两,到娇女家来。 娇女家果然贫寒,只有一间土房当卧室,剩下还有两间茅草屋,娇女父母早已经亡故,祖母六十多岁了,有哮喘之疾病,不能干活远行,在家中生活尚能自理。 流云见娇女家中情况如此,不禁心里有些难过,就让那庄客将所携带的好吃的干粮都赠给娇女祖母了,然后再让庄客拿出五两银子,交给娇女祖母,让娇女嘱咐祖母不要告诉祖父,娇女祖母感动得老泪纵横,几欲要跪下相谢流云。 安顿好后,流云对娇女道:“我们就要去会稽城了,你明天来罢。明天我让我的随从来接你。” 娇女说不必,二三十里路明天自个便走去了。等祖父回来了,家中事情安顿好了,就前来会稽。待明日上午巳时时分,会在会稽城北门处那里等候。 流云见天色将晚,就嘱咐娇女,好生在家伺候祖母,明天再相会。于是与庄客返回路上,快马加鞭,三十里路程,半个多时辰便至,到会稽城下时候,天色才尚没有黑定。 一行人进城来,找了客栈住下,又用过晚膳,流云在城里逛了下,赶了一日路,有些疲惫,便回客栈歇息。 娇女在家,洗衣做饭,伺奉祖母,待晚上天黑时分,娇女祖父才风尘仆仆赶到家中,娇女做好了饭,请祖父用。祖父问:“那流云姑娘呢?可曾来家?” 娇女道:“来看了一下,因为要赶路,就只呆了一下就走了。” 娇女祖父叹道:“不知是哪里来的造化,遇见这么好心肠的姑娘!”便对娇女道:“我看那流云姑娘,出身富贵人家,虽富贵却有仁义之心,不是一般的俗人。看她要不要丫鬟,你如果愿意,就跟她当丫鬟罢。你跟了她,比跟我们好。祖父无能,不能眼看着你年纪轻轻却受苦。” 娇女不禁垂泪道:“孙女如果走了,谁来照看祖父祖母呢?” 娇女祖父道:“我们虽然老了,但尚还能自己照顾自己个三年五载。今流云姑娘又馈赠了十两银子,可以给你祖母治病了,病好了,就能自己种点地生活下去。” 娇女哭道:“我不愿离开祖父祖母。” 祖父道:“我且问你,你愿你当流云姑娘的丫鬟吗?” 娇女啜泣点头,但又道:“流云姐姐虽然是富贵之家,但孙女不会贪慕富贵,也不忍扔下祖父祖母离去。” 祖父道:“既然你愿意,那你就要听祖父的话。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今日流云姑娘慷慨解囊,救助我家十两银子,祖父正愁无以报答。今你又跟她要好,又愿意当她的丫鬟,那就去服伺流云姑娘,也算是为祖父代替报答了。” 娇女只是不舍祖父祖母,祖父再三相劝,最后又道:“你跟着我们,吃糠咽菜,恐怕要误了你的终身。跟着流云小姐,起码比跟着我们好。再说流云姑娘这样的好人,天下哪里去找?你若想念家里时候,便告个假,回来一趟就是,那姑苏城离会稽也不是很远。” 娇女在祖父在再三相劝下,终于答应了。便准备次日到会稽城时候,跟流云说起。 次日一早,天刚刚亮,娇女就自个上路了,娇女去过会稽城多次,熟悉路径,三十里路,也就两个时辰不到的样子,就走到了。便在会稽城北门处等候。 流云先逛了会稽城,这是越国的故都。城池虽然狭小老旧,却人气非常,繁华异常。看着日上三竿,流云对庄客道:“娇女可能来了。且去北门看她。” 来到北城门,果见娇女在此等候,流云连忙上前,问娇女累不累,娇女摇头,流云便带着娇女去城中酒家吃饭,叫的都是些好菜,娇女平生都不曾吃过。 吃罢饭后,流云带娇女去逛东市,见娇女衣裳简朴破旧,看着这一个水灵灵的姑娘,没有好衣裳为之装饰,流云心中顿起恻隐怜悯之意,便拉着娇女,在会稽城东市卖绸缎衣服的商铺里,让娇女自己尽情挑选布匹绸缎,娇女虽然有所放不开,但十几岁的姑娘哪有不爱衣裳的道理,便拣喜欢的挑选了一身,流云让庄客付了钱,将娇女挑选的布匹绸缎送往裁缝商铺了,对比着娇女身段,让裁缝赶着做出来,明天来取。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七十二章 主仆金兰情谊 会稽因为会稽山而得名,大禹治水定九州,曾南巡至此,遂以此山为会稽山。 越人以会稽为都,文身断发。生活在此,自商州已降到战国晚期,已经两千余年,越人以大禹之后而自居。周武开国,寻访大禹之后,便封在越,子爵。 会稽一直作为越国的故都,历史久远。北与吴国又为世仇,互相攻伐,勾践时候,几乎被吴国所灭,后来勾践奋发图强,反而灭吾,越国遂拓展疆土,跻身强国之列。 越国曾一度迁都琅琊、姑苏,最后又迁回会稽。在国势江河日下的处境下,会稽城是越人的最后精神寄托何归宿,越国之兴衰,都凝聚在会稽城里。 流云祖上是徐国人,然而徐国已经灭亡多时了,后又为吴国人,吴国为越所灭之后,便又称为越国人,到流云这一辈,都是以越国人自居了。而越国的故都会稽,甚至比姑苏城还有魅力。 流云为娇女定做了新衣裳,又去逛西市,为娇女挑拣金银首饰等物件,这些东西自然是小姑娘所喜爱的,娇女生自贫寒之家,知道借鉴,也就随便要了几件不怎么贵重的饰物。流云见之,硬花了五两银子为娇女买了一件金钗,娇女推辞不过,只好被流云给戴在头上了。 逛了一日,又一齐去用晚膳,流云心痛娇女,所以都点的是山珍海味,娇女不曾吃过的好东西,娇女见都是满桌珍馐,心下不安,暗自问流云需要多少钱,流云笑道:“你只管吃就是,哪怕是你天天吃这样的,吃一年,我都付得起。” 那四名庄客,是流云祖母徐妪的心腹庄客,非常忠心,此行任务是护送流云,保护流云的人身安全,一切都听从流云的命令。今见这娇女小姑娘,不曾见过富贵人家饮食,局促不安状,也觉得娇女可爱,便对娇女道:“放心吃罢,我家小姐说的不是假话,就我家小姐的家产,恐怕能买下少半座会稽城呢!” 娇女听了更为惊奇,心想流云家可不是一般的富贵,都要富可敌国了。在众庄客的劝说下,娇女才动筷吃起这满桌珍馐来。 吃到中途,娇女忽然停下筷子,伤心落泪,流云连忙问娇女为何哭泣,娇女抽泣道:“我是在此享受山珍海味了,可是想起家里祖父祖母粗茶淡饭,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流云见娇女这样又孝心,很是喜欢,便对娇女道:“你不要担心祖父母,待我回去,将你家事情讲给我祖母听,我祖母乐善好施,一定会派人送来金银馈赠你家的。你祖父母不是就会生活好了么?” 娇女这才擦掉眼泪,又悠悠地叹气,对流云道:“承蒙姐姐这般见爱,周济我家,又给娇女卖衣裳首饰,又吃这么好的饭食。娇女不知道如何报答流云姐姐,心中很是不安。” 流云笑道:“我不要你报答,我只是喜欢你,把你当做我的妹妹看,所以才这样对你。” 娇女闻言,突然站起离席,对着流云跪下道:“娇女自知身份,怎敢与姐姐称为姐妹,如蒙流云姐姐不弃,娇女愿意做流云姐姐的贴身丫鬟,跟随左右,服伺姐姐,以保姐姐相爱之恩。” 流云与四名庄客都吃了一惊,流云便扶娇女起来,道:“何必这样认真呢!我是真心要把你当妹妹看待的。你我年纪都差不多大,不要这么多礼数,让别人看见了笑话。” 娇女却跪着不起来,道:“娇女只配当姐姐的奴婢,若跟姐姐以姐妹相称,恐乱了尊卑礼数,娇女万万不敢僭越。姐姐若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众庄客见之,也劝娇女道:“我家小姐是个好人,不计较这些尊卑贵贱,认你做妹妹,你就应了她罢。” 娇女道:“娇女能够当流云姐姐的丫鬟,已经是前身修来的福分了。再不敢有其他奢望。”仍然跪地不起。 流云拉娇女起身,娇女只是不动,问流云道:“姐姐不喜欢我吗?不愿意让我为姐姐当奴婢吗?如果愿意,娇女就起来,如果不喜欢娇女,娇女也就连当姐姐丫鬟的奢望都不敢有了。” 这时候已经惊动店内其他的人,流云正在为难,四名庄客见之,便对流云道:“既然娇女姑娘这样赤诚,小姐还是答应了她罢。” 流云没办法,只好答应娇女,愿意收娇女为自己的贴身丫鬟,娇女这才欢喜起来,谢过了流云与众庄客,吃了饭,回客栈歇息。 流云的父母也过世得早,又无兄弟姐妹,自小由祖母养大,虽然是富贵人家,锦衣玉食,从不愁吃穿用度,但缺少玩伴,还是有所遗憾的,今番结识了娇女,十分喜爱娇女的乖巧伶俐,又善解人意。本要认作妹妹,但娇女不从,也只好依了她,就守为贴身丫鬟。 两人当夜就同睡一床,虽然是丫鬟,但流云心里还是把娇女当做妹妹看待,二人又年纪相仿,天真末溟,睡在床上,不由得互相打闹嬉戏,直到夜深才安静下来。 次日上午,流云带娇女又去东市昨日裁缝处取做的衣裳,裁缝连夜赶工,已经做好。流云便让娇女换上,裁缝让娇女去里间换新衣裳去了,众人在外面等着。 娇女换了一身新衣,又将金钗戴在头上,对着铜镜看时,自己都惊呆了,镜子中的那个人是自己吗?娇女都不敢相信,原来自己是这么美丽。才明白人靠衣装的道理。 穿上新衣裳的娇女走出来,美丽动人,光彩照人,犹如天上的少女下凡,与之前进去的那个穿着寒酸的娇女相比,判若两人。不禁是裁缝惊呆了,庄客也惊呆了,就连流云自己也惊呆了。 娇女尚脸上带着羞涩,出来见众人都盯着自己,越发不好意思起来。流云过来,拉着娇女的手道:“不想妹妹换了新装,出落得这么美丽。连我都要心里不服气了!”说完,故作娇嗔之态。 娇女羞涩地道:“我怎敢跟姐姐想必,姐姐才是人间的仙女。我只是姐姐的丫鬟。” 众人闻知都笑了起来,那裁缝道:“依照小人来看,这两位姑娘都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各有千秋,平分秋色。” 流云便谢过那裁缝,感谢衣裳做的这么好看。付了银钱,便又带着娇女去会稽城游览,一路上行人侧目,许多儿郎都投来钦羡的目光。也有些市井泼皮好色之徒,见二人如此美丽,便不怀好意,欲要前来搭讪调戏,但见四名彪形大汉在后跟随,怒目而视,遂也不敢来冒犯亵渎了。 流云在会稽城游玩了两日,又登会稽山,将会稽都一一看遍了,终于遂了自己此番南游故都的心愿。便准备北归。 流云一行北归,先去了娇女家里,对娇女祖父母说已经收了娇女当丫鬟,请二老放心,一定将娇女当做亲生妹妹看待。娇女祖父母感谢不迭,流云又给了一些银两,补贴家用。 娇女祖母见娇女穿着这么美丽好看的衣裳回家,不禁喜笑颜开道:“我老婆子一生都没见过这样的衣裳,还是俺孙女有福气。”便又千恩万谢流云。娇女不舍离开祖父母,垂泪不已,祖父道:“你这前去是跟着流云姑娘享富贵,哭泣什么呢?且快跟随流云姑娘前去,莫要耽误了人家姑娘路程。” 娇女才收泪,对着祖父母连叩了三个头,才转身上马,祖父母在院子旁站着相送,娇女在马上还频频回头观看,心中又难过,流下泪来,流云便在马上安慰娇女,为娇女拭去泪水,走了几里地了,娇女情绪才恢复正常。 又一路渡过了钱塘江,流云本要去看望步风,但步风已经在水师军中赴任了,正在金牛湖水上练兵,一时不得空闲,流云心怀着一丝怅惘,只好继续北上,返回姑苏。 流云回到姑苏少卿山山庄,四名庄客前来徐妪处交令,叙说了此行的大致情况,闻知娇女中途在会稽收得一个叫娇女的贴身丫鬟,徐妪甚喜,便赏了四名庄客,便唤过流云,且把那娇女带来一看。 流云便把娇女带上堂来,老妪坐在太师椅上,看这孙女带回来的丫鬟,生得十分美丽,几乎与流云相当,心中也甚为高兴。便让娇女与流云并排站着,看看那个更美丽一点。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七十三章 云山阻隔 姑娘难抑相思意 娇女来到少卿山徐氏山庄,来见徐妪老夫人,老夫人见娇女生的水灵秀丽,几乎与自己的孙女流云可争芳斗艳了,一见甚为欢喜。便让两人站在堂前,命左右侍女丫鬟评判,看二人谁美丽一些。 娇女虽然年纪小,倒是明白事理的姑娘,入得如此富丽堂皇的徐氏厅堂,心中已经战战兢兢了,今又见老夫人欲要让自己与流云相比容貌,心下更是慌张,连忙跪地对老夫人道:“奴婢不过小姐的丫鬟而已,怎敢与小姐相比容貌呢?小姐身份高贵,容颜美丽,是万里挑一的女子。奴婢万万不能相比及的。” 老夫人闻言,倒是觉得娇女这小姑娘挺会说话,便道:“比比也无妨。我们徐家向来仁义,并不因为你出身卑微就瞧不起你。”于是命娇女起身,与流云并排站在堂前,对左右侍女道:“我看她们两人,都生的容貌俊俏秀丽,各有千秋,难分伯仲。你们觉得呢?可对我说实话。” 众侍女见娇女容貌的确可与流云一比,流云气质高贵,花容月貌,当得起大家闺秀之中的佼佼者。娇女虽然气质上输了点,但换上新衣裳,也是俊俏动人,水灵可爱,也能当得起江南小家碧玉中的翘楚了。 众侍女只好说:“小姐与这姑娘,的确都是很美丽的女子,不过奴婢们觉得小姐还是要更美丽一些。” 老夫人听罢,爽朗笑道:“果真如此?那就是我跟你们眼光不同罢了。”当即叫娇女近前,问了家庭详细,以及娇女与流云相识事项,娇女都一一告知,并无不得体。 老夫人大悦,便对娇女道:“你虽然是我孙女流云的丫鬟,但是我已经把你当孙女看待了。”又对流云道:“且好生相待你这个妹妹。” 流云心中高兴,便谢过了祖母,便拉娇女回自己房间玩耍。老夫人闻知娇女家中贫寒,心生恻隐之心,便嘱咐庄客,准备二十两白银封好,待下次去会稽经商的时候,顺路捎给娇女祖父母,以为二老的养老钱。 自此,娇女便在少卿山徐氏山庄生活,朝夕陪伴流云,服伺的十分周到。二人即是主仆,又有姐妹之情,徐妪见娇女聪明,便也让其陪着流云读书习字时候可以学习,娇女便也渐渐识得一些文字了。 流云会稽之行,偶遇余杭少年步风,不禁春心萌动,心底开始喜欢步风,又不敢对其他人说,只好对娇女言之,娇女得知流云喜欢步风,觉得很是惊讶,对娇女道:“步风大哥虽然一表人才,也是有志男儿,才貌都能配上小姐。可是他的出身比小姐相差甚大,老夫人怎么会能允许呢?” 流云道:“他虽然出身不好,但是年经有为,现在已经当上了余杭的水师校尉,怎么能配不上我呢?我家向来都是招赘丈夫,我祖父、父亲都是招赘上门的,如果他愿意入赘我家,这有什么难事?” 娇女道:“他又是余杭人,离姑苏这么远,只怕老夫人不会同意。” 流云道:“我且不管,我就是喜欢他,如果他也对我有意,我一定让祖母招他当我的丈夫。” 二人窃窃私语,互相说着心里话。流云每每对娇女说起步风时候,脸上都洋溢着甜蜜,娇女见流云果然真心喜欢步风,就决定一心相助主人遂愿。 再说步风,自钱塘弄潮之后,被官府录用,任命为余杭城水师营水师校尉,统领两百余水师军士。越国以水师见长,有舟师数万人,余杭有数千人,设一将军统领,将军之下,设都尉,一都尉统领千人,都尉之下,设校尉,校尉统领在百名至数百名不等。步风因为水性极好,善于驾驶舟船,得以任命为校尉,这在越国水师军中已经少见的现象。 余杭水师将军见步风技艺精湛,是可造之材,便甚为看重,悉心培养。先令步风熟悉军中法令,熟悉法令之后,让步风开始负责训练水师军士,教授这些水师军士的潜水泅渡以及驾驶舟船的本事。水师将军每隔数日,便去步风营中看视一番。 步风自入军中,每日不光自己要学习军中法令,还要教授水师军士等事项,十分繁忙,难得有空闲。练兵者不可一日废,越王无疆正欲与齐楚争衡,下令国中整训兵马,水师自然是越王的王牌了,所以十分看重,训练得也很严格。 步风勤奋苦练,每日不辍,三月后,便已经掌握熟悉水师军中法令纪律,以及整训军士要领。水师将军见之,便又令都尉教授步风用兵之法,又三月,步风便能熟练指挥麾下二百军士了。将军见之甚喜,遂拔步风为副都尉,协助都尉练兵。 如此一年,步风都在军中整训,自己家在余杭城外,一年之中也只是回去过两次而已。 步风自遇到流云,也惊叹流云这样的奇女子,内心有仰慕之意,但想到流云是富贵人家的千金闺秀,自己又怎么能奢望,只是感到遗憾笑笑罢了。入军中后,事务繁忙,精力都用在练兵上了,也无暇顾及儿女之事。只是偶尔会想起,心里感到遗憾而已。 步风只知道自己爱慕流云,却不知道流云已经将自己视为未来的如意郎君了。 而流云自回到山庄后,经常思念步风,但又不好对祖母说自己再去余杭游玩是为了看望步风,心中有些愁闷,娇女见之便劝道:“若是那步风大哥对小姐有意,他自然会来寻找小姐的。小姐只需等待便可以了,如果他不来寻,就说明他不过是轻薄儿郎而已,也不值得小姐这样去喜欢他。” 流云听罢,心中才稍微舒解愁绪,于是安心在少卿山山庄中读书习剑,有娇女陪伴左右,倒也不觉得因为相思而感到寂寞。 一年过去了,还是不曾见步风来姑苏寻找,流云不禁情绪低落,对娇女道:“一年过去了,步风还不来寻我,想必他都把我忘记了。” 娇女也在心里埋怨步风,既然当初已经相约留下双方住址了,这一年中,也不曾来看望小姐,心中亦不乐,但还是安慰劝流云道:“想必他在军中事物繁忙,不曾有时间。小姐且再等等,今年看他来不来。” 第二年也过去了,步风还是没来,流云又苦苦盼望了一年,愿望还是落空了,心中很是烦闷,以至于有些怨恨步风了。 娇女见此,也特别痛恨步风,为使流云高兴,娇女心生一计,对流云道:“容我告个假,回会稽家乡一趟看望祖父母,路过余杭时候,就暗中打探步风的消息,看他现在心里还有没有小姐。” 流云本自己要前去打探,怎奈自己是富贵千金身份,如果没有老夫人同意,怎可亲身前往呢?见娇女说以探亲回家为由,暗中替自己打探,不禁大喜,于是便与娇女商量好了,前来禀告老夫人,说娇女离家已经两年,想念家中亲人,今请祖母允许她回乡一趟。 老夫人道:“这倒是人之常情,不过她一个姑娘家,不便独自返乡。再隔一段时间,有去会稽的商队,让她随商队一起前往便是了。” 流云心想娇女如果随家中商队前往,恐怕不方便打探。欲要再请老夫人命一名庄客护送娇女返乡探亲,但娇女却说,到了会稽,自己便有主意了,流云便从娇女之意,也就没有再启奏老夫人。 娇女问流云,若寻到步风时候,有什么话要问的。流云想了许久,道:“我也不知道该问他些什么才好,真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娇女道:“既然如此,何不以物品相赠,便可转达意思了。” 流云道:“这个计策甚好!还是姐姐不如你聪明。” 于是便将自己随身戴了多年的一块玉佩,上面有鸳鸯戏水图案,拿出来交给娇女道:“你这番去寻他,若能见到他时候,就把这块玉佩交给他便是了,他自然懂我的意思。” 娇女允诺,带好了玉佩。隔了半月,老夫人命一队商队去会稽买卖,就让娇女随行,吩咐庄客说且好生保护小姐的丫鬟。 娇女便随商队来到会稽,到家中时候,对庄客道:“我先回家看望祖父母,小住几日,你们做完买卖再回来时候,路过这里顺便带上我就是了。” 庄客答应了娇女,说两三日后就返回,让娇女在家等候。娇女允诺,当即回家看望了祖父母,见祖父母又老了许多,抱头痛哭了一场。一家祖孙三人相聚,娇女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吃了一顿团圆饭。 好在娇女祖父母得到流云家周济,祖母病也好的七八分了,身体尚无恙,家中也比以前生活滋润了些。祖父母念叨着流云一家的好,嘱咐娇女好生服伺人家。娇女便道:“孙女这次回来,只有三五日假期,除开看望祖父母之外,还要为主人办一件事的。” 祖父母道:“我们身体都还能动,你既然已经看了就放心了。还是流云姑娘家里的事要紧,你既然服伺人家,就应该尽心为人家办事。” 娇女道:“孙女明日得去余杭一趟,只是时间紧,不能多陪祖父母了。” 祖父母道:“你且去就是,家里不用你担忧。只是你一个姑娘家前去,我们有些不放心。” 娇女道:“我去了流云小姐家里,这两年已经见了很多世面了,且我今日已经长大了,祖父母不必担心。”饭毕又叙说了一阵家常,然后安歇,一夜无话。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七十四章 玉佩传情 娇女替主来余杭 次日晨,娇女在家陪祖父母吃过早饭,问祖父哪里可有马匹雇用,祖父道:“这边马匹甚少,有倒是有,只是雇用银钱可贵哩!” 娇女道:“主人家急事,她给了我银钱的,且不论贵不贵,只要有马就行了。” 祖父听之,便放下饭碗,带娇女步行去了邑里,邑里有租赁马匹的地方,娇女选了一匹小点的青马,租用一日,费用是八百个钱,果然很贵。娇女一心要为流云办成事,已经顾不得讲价,就付了租赁马匹费用,与祖父告别,骑上马望余杭驰来。 娇女自跟随流云在少卿山山庄,也学习过骑乘剑术等技艺,流云每次去姑苏城中时候,都乘马不坐轿,娇女也骑马跟随流云一道。这骑马自然已经会了。 六七十里路程,娇女骑马一路疾驰,小半日功夫就到了,至钱塘江边,坐渡船又费了半个时辰,到达余杭城的时候,已经日色偏西了。 娇女光知晓步风在余杭水师军中,但不知怎么去寻。问了路人,知道了水师营在金牛湖、钱塘江边都有,但不知步风是在金牛湖还是在钱塘江,寻思还是先来金牛湖水师营看看,便又拔马转至水师营来,水师营在涌金门旁不远,娇女一路都不曾停歇,口中喘息微微,身上香汗涔涔。 来至涌金门处,见果然有舟师军营,只是不许百姓靠近。娇女心中焦急,便大着胆子向前,问那值守的军士,说可知晓水师军中有一人叫步风否? 守门军士盯着娇女问道:“你是何人?与要寻步都尉何事?” 娇女见那军士果然知道步风,大喜,便道:“我是他的亲属,烦请你通告一下,说我有急事相见他。” 军士道:“军中不可随便出入,即便是天大的事,也当以军中的事为先。你且去罢,待我见到步都尉时候告知他罢了。” 娇女不愿离去,便对军士说情道:“我有很重要的事,如果错了过了今日,恐怕就误事了。麻烦军爷,通通情。” 言罢,又从行囊里掏出数百钱,来贿赂那军士。 那两名军士见之,两眼放光,见四下无人,便互相目视会意,一人遂收下了钱,另一人道:“你且在此等候,我进去替你寻寻,如寻不着,可别怪罪。”言罢就进去了。 步风正在军中操演舟师,日落之前,今日操演便完毕了,步风见即将日落,正在加紧操演,忽然一军士来到舟师坐船前面,对军士说要找布都尉。 军士道:“你不见步都尉正在操演吗?如果被将军看到,可吃罪不起!” 两人在旁说话,步风已经有所察觉,便转身回头问二人为何聒噪,那守门军士趁机道:“军门前有一年方二八俏丽佳人,来寻步都尉,说是有天大的要事,小人不敢不来禀报。” 步风闻言,厉声呵斥道:“有何事能大过军中之事!再天大的事,也容本都尉操演完毕再说,且速退,不然将罚你军杖!” 那军士只好退下,来到军门之处,告诉娇女说道:“刚才为你这事,挨了步都尉一番训斥。你且在这等他罢,日落之时,操演完毕了,他才会出来见你。” 娇女便向那军士赔罪,见还有一个时辰便日落了,于是就歇马在涌金门之旁,等候步风出来。 日落之时,舟师操演完毕,军士皆登岸用饭。步风结束操演,才想起刚才守门军士所言,便前来军门前问之,守门军士以手指远处道:“就是那牵马的女子,尚在等候步都尉呢。” 步风抬头一看,果见涌金门旁树下栓着一匹马,树下坐着一位姑娘。步风心中暗自惊奇,心想这会是谁来寻自己呢?况且还是一名妙龄少女。 其实步风心中对流云是仰慕已久,虽然过去两年了,但流云的身影在步风心中却始终都抹不掉。只是步风因为军务繁忙,又自认为不能奢望得到流云垂青,也就没敢再往深处想。 但今日这妙龄少女,是不是流云呢?想到此,步风不禁暗笑自己痴傻,流云姑娘是何等尊贵的人,岂能千里迢迢来寻自己一个军汉?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的确是流云来寻步风,只不过不是流云本人而已。 步风走向前来,看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身段窈窕,容貌秀丽,似曾相识,但又觉得不像流云。 娇女与步风两年前曾在钱塘江上有过一面之缘,记得步风身材相貌,今见一带着头盔的军官向自己走来,并打量自己,娇女看这军官,身材与步风差不多,再细看时候,发现的确是步风,大喜,便上前施礼道:“步风大哥,还记得小妹吗?” 步风惊愕,一时想不起眼前这名少女是谁,看了片刻,确定并不是流云,步风心中突然感到了一丝怅惘。见娇女相问,便也施礼问道:“姑娘是谁?恕在下健忘,实在想不起姑娘是谁了?今有何要事呢?” 娇女不禁白了步风一眼道:“果然是贵人多忘事,瞧你这记性,我且问你,流云姑娘你可曾还记得否?” 步风闻言吃了一惊,心中窃喜,赶忙问道:“流云姑娘我怎么敢忘记!你且说,流云姑娘现状如何?” 娇女见步风有急切之色,才心中暗自道:“这人看来还有点良心。”便对步风道:“我就是流云姑娘的贴身丫鬟娇女,两年前在钱塘江观潮之时,曾与步风大哥见过一面,就不认得娇女了吗?” 步风闻言大为惊讶,才明白这就是娇女,只是当年娇女衣着寒酸,掩盖了美丽,哪有现在这番俏丽动人,步风便拍着自己头对娇女赔罪道:“我怎么能忘记娇女姑娘呢!只是你今番这番模样,跟两年前判若两人,所以不曾认出。” 娇女不禁笑道:“亏你还记得!我且问你,你这两年都在干什么呢?” 步风诧异,便答道:“娇女姑娘来寻我,也不曾提前得知,以至于让你久等了。军中事物繁忙,这两年都在整训练兵,不曾得闲。” 娇女便一面观步风神色,一面又问道:“我再问你,你心中还曾记得流云小姐否?” 步风听娇女这样问不禁脸红了,说话也开始有点结巴,自己又是个实在人,心里没什么城府,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流云小姐,好比那、那天上的仙女,我、我也只空有想念而已……” 而步风这细微的神色变化,已经被娇女看在眼里,娇女这才心中安定了,便对步风道:“当初流云小姐不惜屈尊与你交朋友,还给你留了她家的住址,希望你有空之时,前去看望她。这倒好,两年过去了,你尽然连一点音信也没有。我倒是为流云小姐感到不平了,怎么交了你这样没什么情义的朋友呢。” 步风闻言感到羞赧,只好赔罪道:“步风哪里敢有怠慢流云小姐,只是这两年来,日日都在军中,就连我自己家里,就在这余杭城郊,两年中也只回去过四五次,在家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五日。我本早都想去姑苏探望流云小姐,只是军务繁忙在身,一个也是云山阻隔,不能成行。” 娇女道:“那也不曾托人带一个口信给流云小姐么?” 步风又叹了一口气,才对娇女说道:“实不相瞒,我内心的确是仰慕流云小姐,但自知自己身份,好比天上地下,有一面之缘已经知足了,岂能再有非分之想!若贸然叨扰,显得轻薄,反倒不美。” 娇女见此,便咯咯笑道:“亏你还有这番良心!那便好。今流云小姐把你当真心朋友相待,你却如此怠慢。不过因为你的确是事情繁忙抽不开身,我也就替流云小姐原谅你了。” 步风又小心问道:“流云姑娘在家这两年可好呢?” 娇女又白了步风一言,道:“很好,唯一不好的是,就是交了你这不明事理的人当朋友。” 言罢,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对步风道:“这是流云小姐亲自戴的,让我转交给你。至于其他的事,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了,你就自己看着办吧。今日天色已经晚了,我还要赶回会稽家中呢。就此告辞!”言罢,将玉佩交给步风,便要牵马离去。 步风一时惊怔,看那玉佩之时,见上面有鸳鸯戏水图案,不由得心中大为震动,又见娇女要离开,急忙先劝娇女道:“此时天晚了,到会稽还有百余里路程,娇女姑娘单身一人,恐怕不便。今且就在余杭城住一宿,明日再回去罢,容步风向娇女与流云小姐赔罪。” 娇女已经跃上马背,转身对步风道:“且不必担心,我今日得回去,明后日便回姑苏了。现在尚且能赶上最后一次渡船。娇女今日的话,希望步风大哥能记在心上便好。” 言罢,即用马鞭轻轻一击马背,便望钱塘江而去了。 步风手持玉佩,呆立原地,怔怔看着娇女离去的背影,心中正是百感交集,竟然感动得热泪盈眶。俗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动情处。步风的男儿豪情这番被流云的真挚之心点燃了。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七十五章 郎有情 女有意 娇女将玉佩交给步风,便急匆匆乘马驰至钱塘江边,暮色已经降临,最后一班渡船,也即将就要过江了。 船家见一名姑娘骑着马赶来渡江,甚觉诧异,便问道:“这位姑娘可是有什么急事呢?赶路如此匆忙,我这船只能渡人,可不能载马过江啊!” 娇女看那船上尚还能空处,能载一马,便对船家道:“我的确有急事,还要赶往会稽城里去。麻烦船家载我过去,多付你些船钱都行。” 船家不过是要多收点船费而已,见娇女这样说,便说这马匹很重,一共得收五个人的钱,娇女为了今日赶回会稽,也就没有讲价,让船家帮忙把马牵上船来,过了江,付了五倍船钱。 过江之后,天已经黑了,娇女只好连夜赶路前进,幸好大路上马还可以能够瞧见,只是行走得慢了,后来半轮明月升起在天空,才得以快些赶路,到家之后,已经是快子时了。 祖父母还没睡,都在等待娇女回来。娇女风尘仆仆赶回家中,祖母为其准备好了饭菜,一边埋怨娇女说一个姑娘家,骑马大晚上赶路,成何体统呢?娇女却笑道:“为主人已经办完了事,我就是吃些苦,也是值得的。”一夜无话。 次日,早上去还了马。娇女又在家中住了一日,到第三日时候,商队返回,庄客来接娇女,娇女于是又再次含泪告别祖父母,跟随商队北返姑苏城了。 流云自娇女随商队南下后,每日里内心忐忑不安,盼着娇女回来报信,但是又感到有些害怕听到回信的消息了。这几日心里始终都七上八下的。 七八日后,商队返回,流云听说娇女在庄客的护送下已经返回山庄而来,心中大喜,便急切地跨上自己的爱驹,驰马前去迎之。出山庄六七里,果然遇见娇女,流云心中不禁咚咚乱跳起来,娇女见流云来迎,便上前先行了礼,然后两人并马按辔而行,流云让庄客且再后面跟着。 流云脸含红晕,低声问娇女道:“可寻见他了?” 娇女见流云这番情形,故意先不答,装作不乐道:“今日赶了一天的路,甚为劳累。小姐一见我先不问我累不累,就问那步风!” 流云便在马上揪了一下娇女,佯作发怒道:“你个死丫头,倒还敢在我面前放肆了!看我回去不好好整治你。” 娇女这才悄悄告诉流云道:“恭喜小姐,那步风我不仅见着了,小姐给的玉佩也交给他了。还为小姐探听得真实情况呢!” 流云闻言大喜,便道:“什么真实?”但转念一想,又止住娇女道:“你且先别说,待回去了细细告诉我。” 二人便快马加鞭,飞奔至山庄,流云先带娇女见过老夫人,禀报回家探亲事项。然后便将娇女拉近自己闺房里面,关上房门,迫不及待地问娇女:“你且说来,有什么真实情况?” 娇女不禁咯咯笑道:“我看小姐是爱上步风大哥,恐怕连自己魂都快掉了吧!姐姐羞不羞!” 流云满脸红晕,见娇女取笑自己,又不禁难为情,便一把将娇女拉过来按倒在床上,用手揪住娇女的辫子,另一只手伸进娇女的腋下挠痒痒,对娇女道:“我让你不好好说话!看本小姐如何惩治你!”言罢,用力挠其腋下。 流云会武艺,娇女尚不是流云对手,被流云制服,腋下被挠的实在很痒,娇女受不过,只好求饶,说好好对小姐说话,流云这才放了娇女,让其坐在床上,细细言之。 流云与娇女虽然是主仆,但二人情同姐妹,似这般厮打嬉闹,早已经是常事了,只是娇女每次都打不过流云。 娇女便将步风也喜欢流云的事一一详细告诉流云了,流云听罢,脸上红晕再度泛起,心花怒放,这份美妙的感觉简直是前所未有。 片刻,流云突然又问娇女道:“你怎么知道步风对我这样呢?不会是为了让我高兴而哄骗我的吧!” 娇女道:“我怎敢哄骗小姐,况且这是关心到小姐终生幸福的大事。娇女虽然没有什么其他的特长,但却能察言观色,我前去见步风时候,曾以言语试探他,一面观察他的神色。步风是个正直性情憨厚的人,没有什么心机。他听闻我这些话后,脸上的神色已经表明是非常爱慕喜欢小姐的。这个娇女保证绝对假不了。” 流云听罢,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甜,不觉害羞低下头来,片刻,又抬起头问道:“那他为何两年都不曾来姑苏呢?也无一点音信传来?我当初是告诉他了我家的住址的。” 娇女道:“步风大哥从军之后,日日练兵,难得有空闲,两年之间就连他自己的家都只回去过数次。我问他为何不给小姐捎个口信问候一下,他说小姐好比是九天上的仙子,他只是地下的凡夫,只能远远看着,而不敢奢望得到,所以才如此。” 流云听后,虽然又训斥娇女说瞎话,但自己心里还是很受用的。知道步风也一直爱慕喜欢着自己,流云觉得这两年中的相思之情也是值得了。 于是便与娇女两个商议,该如何能够与步风相见,以续二人之缘分。流云道:“步风既然从军,又有军职了,便不是布衣百姓身份了。我虽然是富商家的女儿,家中并没有人在国中做官。这样一来,便是门当户对了。如果告诉祖母,祖母也会同意。” 娇女道:“虽然如此,恐怕祖母也不会答应。” 流云惊愕问道:“为何不会答应?” 娇女道:“步风虽然从军,不是布衣百姓了,但他又没有建功立业,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军吏罢了,与小姐家的身份还是相差甚远。依照奴婢的看法,小姐家是姑苏巨富,小姐自当嫁给王公贵族公子才对。” 流云道:“他既然从军,便就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以后升了职务,不是一样吗?我不要什么王公贵族,就算步风是布衣百姓,我也愿意嫁他。” 娇女道:“世上难得有小姐这样的痴情女子!娇女一家受小姐厚恩,无以相报,但这件事情,娇女一定会全力帮助小姐玉成心愿的。” 流云道:“亏你还有点良心。那我问你,此时该怎么做,要不要告诉祖母?” 娇女道:“小姐与步风大哥自然是情投意合,但凡事都要讲个缘分,此时为时尚早,还不便告诉老夫人,且待时机到了再说给老夫人,以免事情过了头,反倒坏事了。” 流云道:“那步风已经知道了我的心意,他会怎么做呢?” 娇女道:“他既然知道小姐的心意,内心也爱慕小姐,这次小姐又给他玉佩为信物了。哪怕是个傻子,都会知道怎么做。小姐何必为此担忧呢?” 流云道:“我担忧的不是这,是害怕他知道我这番心意之后,又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而退缩了,到那时侯他可能就不会再理睬我了。” 娇女不禁不平道:“小姐是什么样的女子,若是步风是这般没什么出息的人,岂不是辜负了小姐高看的眼光!那也不值得小姐再喜欢此人了。若是换作娇女,遇到这样的男子,那就很是鄙夷他了。” 流云道:“我是害怕万一会这样,不然,我这两年的拳拳心意可就付之东流了。那时我该是多么伤心啊!” 娇女又扮作个鬼眼,悄声对流云道:“小姐尽管放心吧!步风这人,不是那畏首畏尾的男子,是有抱负有担当的大丈夫。他既然接受了小姐的玉佩,我想早晚回来寻小姐的。” 流云道:“他不是军中事物繁忙吗?如何来姑苏寻我呢?不如我们借机抽空再去余杭寻他吧!” 娇女道:“这样的事,还怎么能让小姐去寻他呢!他得了小姐这样天仙般的人的垂爱,难道自己不会想办法,抽时间来看望我们么?这也是小姐考验他的地方,如今我们就住在家中,看他有不有本事来。” 流云点头,不禁又揪了娇女一把道:“想不到你这死丫头鬼点子还多!” 娇女得意道:“那自然,小姐是君王,我就是小姐的军师。” …… 步风自从军之后,每日练兵,没得多少闲暇,虽然一直爱慕流云,但只能藏在心里。这时候又升了军职,练兵任务更紧要了,也无暇顾及儿女之事。但突然娇女的到来,传递了流云对自己的一番心意的消息。不禁内心大为震动,喜悦来的太突然,没想到这梦中之事,居然成真。 步风拿着流云赠给的玉佩,紧紧握在手中,贴在心口。伫立原地良久,见娇女已经远去了,水师营中军士嘈杂,自己便信步走到涌金门金牛湖边柳树下坐下,还沉浸在方才的喜悦中。 步风不禁回忆起两年之前,与流云初次相识的场景,那玲珑的少女,俏丽可爱,气质高贵,又有些古灵精怪…… 军士见步风坐在湖边,便过来叫步都尉用饭,步风这才从甜蜜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为避免被人察觉异常,便跟军士回营中用饭去了,但是心不在焉,脑海中一直是流云的身影。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七十六章 北上姑苏遇召滑 步风得知心中爱慕的女子居然也垂青于自己,十分感动,但是想到自己出身贫贱,虽然从军,却没有一点功勋,心下惭愧之余,便每日练兵更加勤奋,自己学习兵法也更为刻苦,以求能够升迁,待可以上战场时候统领舟师建立战功,以此相报流云垂青之意。 步风虽然精明能干,但在儿女之事上却甚为木讷,两年前与流云相识之时,流云已经芳心暗露,而步风毫无察觉。两年之中,也不曾去主动探望流云,以至于让流云空等。只到这次,流云用玉佩传情,心里才明白过来。 步风对此心中十分懊悔,这次是无论如何也要去探望流云一次了。 清明节过后,天气转暖,时军士操练已经大体上完毕了,军中事物稍微松懈。步风便前来余杭水师将军处,请告假五日,水师将军道:“步都尉自入军,两年以来,勤勉刻苦,忠于职守,无一日懈怠。今余杭城三千舟师,已经训练完毕。步都尉欲要告假,五日怎么够?本将军准许你十日。” 步风大喜,便谢将军道:“承蒙将军体恤,末将当竭力练兵相报之。” 余杭水师将军道:“今大王已经有令下,舟师练成,便可随时对外用兵。若一旦出兵征伐,本将军将要提拔步都尉为副将,率舟师出战。步都尉可要勉励啊!” 步风听罢,心中暗自惊讶,但又不好问详细,便点头允诺道:“如有战事,末将当舍身忘死,以报将军提携知遇之恩!” 将军道:“你且去罢,待十日假期之后,速归军中待命。趁此时尚无事,本将特多准你五日假期,若待一旦有了战事,再难有此等告假时机了。” 步风领诺再谢而退,回到家中,与父母团圆相聚。 父母见步风回来,喜出望外,自从步风从军之后,虽然家就近在迟尺,一年却难回来两次,回来了也多半只是吃顿饭又匆匆走了。这次步风归家,说军中准许了十日假期,父母内心欢喜,其母便对步风道:“你自从军后,不得在家。乡邻闻知你有了军职,都格外看重我家了。今难得有点假期,且好好吃顿饭,吃了为母跟你说件要事。” 其父便拿出酒来,要与步风喝点,乡邻数人闻知步风归家,也各自携带酒肉前来看视,步风一一谢过,便拼了两张桌子,将酒肉菜品等都摆放在桌上,招呼乡邻坐下吃酒。 步风家中热闹了起来,其母看在眼里,乐在心上。 乡邻都十分赞赏步风,频频向步风父亲敬酒,步风父亲心下欢喜,开怀大饮,乐得合不拢嘴,一顿饭过去,就大醉不醒了。 乡邻们都笑着散去,步风母亲一面埋怨乡邻不该让步风父亲饮酒,一面将步风父亲扶进卧房安歇,然后收拾桌椅碗筷,步风也过来帮忙拾掇。 其母对步风道:“今日来家的乡邻,都是本村人。你不过离家才两年时间,好生想一想,这几位乡邻家中,都可曾有一样的情况吗?” 步风仔细寻思,这几家乡邻都是熟人,也多是种田打鱼为生,家境也都差不多,便对母亲说家境都相似,其母摇头道:“你再想想他们家中的人有什么相同的情况,今日为何来我家吃酒?” 步风觉得惊异,仔细一想,除开家境类似之外,这几家乡邻家中,都有女儿,且与自己年龄相差不大,步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如此。才对母亲道:“儿知道了。” 其母问:“你知道什么?且说来!” 步风道:“他们欲要给孩儿说亲事。” 其母拍手呵呵笑道:“正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今年也二十二了,过了弱冠之龄了,应该说一门亲事。这几位乡邻,家中都有女儿,与你年纪也差不了几岁,如今知道你在军中当军官,都争着要嫁给你哩!都给你父说了好几次了,今日难得归家,你就先订下亲事,日后再娶了过门。这几家的女儿,你也曾自小认识,可是由着你来挑选呢!” 步风闻言,不知如何回答,良久,才对母亲道:“孩儿军务繁忙,恐今年就要率兵出征,哪有闲暇顾及婚姻之事呢,恐有不便。” 其母便不高兴道:“你出征是出征,婚嫁是婚嫁,今且先订下媒妁之言,待你出征回来,便可以成亲。此两不耽误,有何不便?” 步风因为流云之事,不欲应承乡邻之女定亲,便对母亲说:“孩儿一时尚没有准备,且容孩儿想想再做定夺。” 其母道:“此等好事,你还要等待干什么?这次有十天假期,便趁此定下了,也好完结了你父你母心头上的一件大事。”定要步风答应下来。 步风无奈,只好说出实情,说自己两年前曾在钱塘江遇见一个姑苏女子,已经与自己定了盟约相见,自己不能辜负了人家一番心意。 其母听罢,也颇觉诧异,便追问步风那女子身世情况。 步风无奈,只好将流云家世情况一一告知,又道:“孩儿这番请假回来,就是要去姑苏看望流云姑娘的。” 其母听说流云家是姑苏巨富,惊怔得半天都不言语。良久,还不曾全信,问步风道:“你说的这流云姑娘,可曾真实?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会降临在咱家身上?” 步风道:“孩儿虽然愚笨,但流云姑娘乃天下的奇女子,孩儿内心由衷仰慕,今她也中意孩儿,特此让自己的使女丫鬟送来了玉佩为信物。孩儿如果不去探望她,只怕是要被人骂做不识抬举了。” 其母便要索看那玉佩,步风解下交给母亲观看,其母双手摩挲着玉佩,看上面鸳鸯戏水图案,一边喃喃道:“为母平生还未见过这样贵重物品,恐怕必那金银首饰都值钱!还真是富贵人家。” 便又对步风道:“既然那姑娘如此对你,那为母也不劝你了。虽然她是富贵人家,可是你今日已经从军为官,日后建功立业,做了大将军,也自然配得上她了。待你父亲酒醒,我就将此告诉你父亲,让他先婉言辞谢了乡邻家的女儿。你再前去姑苏看望流云姑娘罢!” 步风闻知,心下大喜,便谢过母亲通情达理。步风母亲甚爱流云这块玉佩,便拿着看了一晚上,次日才还给步风。 步风父亲闻知有姑苏富商的女儿看中了步风,不禁也极为欢喜,对其母道:“我儿非同一般人,如今又是军官,自然要选富贵的女子为妻才般配。”便与其母商定,以步风军务繁忙为由,暂时推卸了乡邻家的定亲之事。 次日,吃了早饭,步风又告别父母,带了盘缠,去余杭水师营中,借了军马一匹来用,舟师以舟船为主,军马甚少,余杭城也就几十匹。只有将军、都尉才可以使用,今步风为私人之事,所以也不算借,每日还得付给租赁费用的。 步风便准备骑马望姑苏而去,以前不曾去过,还不知路径,只好沿途问人。姑苏到余杭也有三四百里路程,只是道路不比中原一展平原,所以奔跑得不快,得两日时间。 步风骑马走了一日,傍晚时分,天又下起雨来,只好歇宿在道旁野店之中,待雨停了再赶路。 次日天明,雨仍在下,道路泥泞,马不堪行,步风见此,心中烦闷,伫立在客店前,只盼雨停。 然而雨仍然不止,步风无奈,仰天长叹,忽然从客店中走出一人,约有四十岁年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足穿雨靴,但穿着打扮很是华贵,后面还跟着两从者,皆手持雨具行囊。 这人见步风在殿前望雨而叹,便走过来道:“孺子叹天雨难行,是怕误了要事吧!” 步风闻言微微惊讶,便转过头来看这人,见是一四十余岁长者,气度不凡,连忙施礼,问道:“多谢贵客相问,在下的确是有要事,却因为天雨一时难行,正在为难。” 那人打量了步风几眼,便笑道:“观孺子神色,充满期望,而又喜忧参半,有心神不宁之状,恐怕是心有所思,欲要去会心上人吧!” 步风不禁惊问道:“贵客怎么得知在下心事呢?” 那人笑道:“孺子脸上的神情,已经将心事显露再外了。男子汉大丈夫要喜忧不显于色,才能成大事。今我观你心事尽在脸上,所以才相问,果然如此。” 步风不禁肃然起敬,谢那人道:“多蒙指教。敢问贵客为何人?” 那人才道:“我姓召,名滑,乃楚国人氏,今来越国经商作贩卖,欲要去会稽。今路过于此,道逢天雨,但还得赶路。你既然要去相会意中人,今怎可因为天雨而止步不前呢?若你心上姑娘得知,便会在心底鄙夷你的。” 步风又拜谢道:“多谢召先生指教!我今便冒雨赶路罢。”言罢,也问店家借了雨具,以银钱为抵押,返回时候送还。便骑马冒雨赶路了。召滑见之,微微而笑,也带了二从者冒雨南下了。 召滑者,楚国人也,其人有方略智谋,楚怀王闻知其贤能,便请入宫中,授以官职,欲以重用。召滑便对楚怀王陈说攻伐越国之方略。怀王喜,便从召滑之谋,先遣召滑到越国考察,召滑这番便是奉了楚王之命,扮作商人前来越国会稽考察刺探情报的,步风得以偶然在路上相遇见。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七十七章 虎丘相会 步风冒雨北行,道路泥泞,马行甚慢,又走了一日,天黑时分,距离姑苏城尚有数十里。步风不得已,只好再找野店投宿。 再说流云在少卿山山庄,又过了一月,见草木发青,雀闹枝头,不禁春心泛滥,思念步风,见一月过去了,步风尚不来,流云悠悠对娇女道:“我今把玉佩已经给了他,他为什么还不来看望我呢?难道我在他心里,就不如他在我心里这么重要么?” 娇女劝流云道:“小姐不要这么心急,步风大哥平时就没有多少空闲,他肯定是要等事情安排好了,需要一段时间,但一定会尽快会前来姑苏看望小姐的。” 流云听罢心下稍解,转念一想,若是步风前来,该怎么与他相见呢,不禁心下有担忧起来,便问娇女道:“若是他来了,我该怎么见他才好?” 这个事,也颇让娇女犯难,步风虽然知道少卿山流云家住址,但是肯定也不好直接登门拜访,此事现在又瞒着老夫人,要见也只能偷偷地见。但是流云又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一举一动都会有庄客奴婢们知晓,若偷偷见了步风,此儿女私情之事要是被庄客奴婢发现传扬开去,对少卿山山庄声誉也不好。 流云道:“都是我让你去的时候,不曾约定在姑苏如何相见,以至于此般犯难。这下怎生是好?” 娇女道:“这样的事,也的确为难,不过步风既然有胆量前来,小姐为何就没胆量相见呢?” 流云闻言便坚定道:“他既然来了,我一定会见。就算被山庄知晓,我也不怕。我就禀告老夫人,要招他为我夫婿!” 娇女便又扮鬼脸嘲笑流云道:“瞧,人家门都还没上,小姐就把步风大哥当做夫婿了!羞不羞!” 流云不禁脸红,便又欲要整治娇女,娇女连忙告饶道:“小姐不要动手。我有办法,会让小姐与你的如意郎君相见的。” 流云道:“什么办法,且说,如果说的不中,还是绕不了你。” 娇女道:“步风大哥也不是傻瓜,哪里会明目张胆前来山庄呢?他要来时,恐怕会向人打听,来到山庄前,我就知道了,便借机出去偷偷示意他,且再姑苏城等待。那时小姐便说要去姑苏城看花,禀告祖母,祖母必然同意。娇女便陪伴小姐同去,不就是见着了吗?” 流云听罢,觉得有理,便道:“如果依照你的计策,这番能见着,我就饶了你。” 娇女便悄悄对流云道:“若能玉成小姐于步风大哥这番缘分,小姐不给娇女点奖赏吗?” 流云不禁又觉得害躁,便又揪了娇女两把,心中忽然有些感激娇女了,便道:“如果我和步风缘分成了,我必定亏待不了你,到时候为你也寻一个如意郎君。” 清明节过后,娇女便每日都要去山庄外探听一下情况,看有没有生人前来。这少卿山山庄,方圆三里之内,是徐氏的私人地盘,除开山庄中庄客与奴婢之外,前来的都是一些经营商贾之人,寻常百姓等人一般不会来。 步风已经来到姑苏,此时天已经晴了,再问少卿山方向,说在姑苏城东北五十里处,步风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流云了,不禁心猿意马起来,将心中的喜悦都表现在脸上。兴冲冲地便准备上路,见路上行人都瞧着自己,多露出诧异的表情,步风这才忽然记起召滑的嘱咐,大丈夫行事当喜怒不显于色,于是便收敛了兴奋的神色,只当平日里一般。走了一里,忽然又觉得流云以玉佩赠送自己,自己也当回赠一样东西,但是回赠什么好呢,此前也没准备,步风不仅犯难。寻思许久,想流云金银首饰什么的都是不稀罕,自己又该送什么才好,忽然见路边生长着红豆树,这红豆树产于南国,在民间寓意为相思之物。 步风心想送流云一株红豆树最能代表自己心意了。方才路过姑苏城时候,看见市上有卖苗圃的,于是拔马又转回来,来到姑苏城中,寻找到那卖苗木的地方,果然有红豆树苗卖,可当做盆景,也可栽种门前屋后。步风挑选了一株精致美丽的,用荷叶裹着泥土包好,放在新囊里,再打马望少卿山而来。 一路询问,行了一个多时辰,见前面出现一座低缓的山来,远远看见山中围着一片庄园,步风再问路人,路人遥指道:“这边是少卿山徐氏山庄了,徐氏是姑苏巨富,这方面三里的地,都是他家的。” 步风欣喜,便打马进至庄前,忽然想起该如何前去见流云小姐呢?自己若为见流云小姐前来,多半会被逐出。一时间不禁犯了难,便驻马在庄前徘徊,寻思办法。 步风在庄前徘徊良久,为庄客发现,便前来询问,步风只好支吾道:“我欲往此地一游。” 庄客道:“这是私人庄园,不接待外人游览。你若无事,便可回去。” 步风无奈,只好骑马再返回。心中又不甘,退回到一里之外,又停下脚步,驻足寻思办法。 庄客返回,正好碰见娇女出来,娇女便问庄客道:“今日有外客来否?” 庄客道:“方才见一年轻后生,骑一匹马,在庄前观望,恐怕不安好心,我已经将他斥退了。” 娇女又追问道:“那人什么相貌?什么口音?” 庄客道:“生的倒还是还浓眉秀眼,一表人才的。口音不似姑苏人,好似南边来的。你为何这样在意?” 娇女道:“我前番离家的时候,托隔壁乡邻大哥捎个东西,说近期会来姑苏,恐怕是我家乡那边的人,我且前去看是不是,你自个去忙罢。” 庄客也不怀疑,就自去了。娇女连忙回到山庄,牵了自己平日里骑的马,本来徐氏山庄里的丫鬟奴婢们是没有马骑的,娇女因为老夫人疼爱,流云便请老夫人给了娇女一匹马,用的时候可以骑乘。娇女跨上马,便出庄园来追步风。 刚奔了一里地,见前面路边上有一匹马站着,马旁有一人正在发呆,娇女一看,果然正是步风,大喜再望,即驰马前来,招呼步风道:“步风大哥,你可真来了啊!” 步风正在无计之间,忽然见娇女前来,心下大喜,便对娇女道:“前番蒙流云小姐赠了我玉佩,我怎敢不来探望?只是到了此处,实在不敢贸然擅闯贵庄!” 娇女下马,便过来轻声对步风道:“你且低声。你不贸然擅闯庄园是对的,如今小姐还没将此事告知老夫人。小姐早都想见步风大哥了,只是身不由已。今天步风大哥来了,小姐便就欣慰了。” 步风还怔在原地,不知所措,娇女便告诉步风道:“此处相见不便。你且先回姑苏城里侯着,我立马回去告诉小姐,明日便回来姑苏城与步风大哥相见。” 步风这才会意,便遵照娇女嘱咐,准备回姑苏城,娇女又道:“明日正午,你且在姑苏城虎丘山那里等候,我跟流云小姐必然来。”此时有路人经过,娇女便目视了步风一下,步风会意,便装作两人不相干,骑马望姑苏城而去。 流云拔马回到山庄,便将步风到来的消息告诉流云,流云喜出望外,恨不得立即就要见到步风,娇女道:“我且让他在姑苏虎丘山边等候,明日正午我陪小姐前去见他。” 于是与流云合计,启奏老夫人说好久不曾去姑苏城了,小姐要去姑苏城看花。祖母心下也不怀疑,便准许了,叮嘱二人,早去早回。 流云也大了,已经与娇女两人去过数次姑苏城了,也并无庄客相随。 次日,流云与娇女早早起来,流云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本来想换件新衣裳,娇女却说:“不如穿两年前到余杭去的那套衣裳,也好让步风睹物思人。”流云笑着答应,便换好了当年的那套衣裳准备去见步风。 在山庄里用过早膳,日上三竿时分,二人骑马上路,天气晴好,蓝天白云,一片桃红柳绿,莺歌燕舞,春意盎然,流云的心也就像这绚丽的春光一般灿烂。 不多时,二人到了姑苏城,便望虎丘山而来。 虎丘山是姑苏城的一个景点,为吴王阖闾时期所修筑,有头门山,剑池,孙武点将台等景观,越灭吴后,也加以保持修葺,成为姑苏城人民的踏青游览去处。 步风遵照娇女嘱咐,回到姑苏城,找了处客栈安歇,次日早,便一路游览,一路望虎丘山而来。 这吴国故都姑苏城,又曾做过越国的都城,果然是大邑气派,人烟繁华之地。 步风一边游览一边感叹,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虎丘山,看日头已经快上中天,便在那剑池之旁等候。 步风心中忐忑不安,充满激动,又隐隐有些惧怕。这还是步风第一次与年轻女子约会,男儿纵使在千军万马之中都能安然若定,却在这儿女之情上面,心中难以平静。 而流云也是一样的心情,流云是富贵人家的千金,见惯了大场面,即便在达官贵族面前,也不惊慌。却在即将见到中意的人面前心中如小鹿乱撞,难掩羞涩之情。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七十八章 红豆生南国 此物最相思 姑苏虎丘山,本是吴王阖闾陵墓,吴王阖闾葬于此,传说有虎蹲踞于上,故名虎丘。吴王好剑,后来在此修筑剑池,成为姑苏一处著名景观。包括吴王阖闾同时期的孙武、伍子胥等人,在虎丘山亦有古迹可寻。 步风也曾闻知吴越二国故事,今来虎丘,寻思吴王一番霸业,到今日也如东流之水,逝去不知多少时候了,不禁也心中感慨。 步风凭吊感慨了一回,然后就在剑池旁边站立,等候流云到来。 正午时分刚过,步风便远远望见两骑马前来,马上所乘坐之人,身形纤细,步风心中惊喜,便定眼观看,少倾,两骑马至近,步风已经看清,前面者正是娇女,后面的那女子,似曾眼生,但又眼熟,正是两年之前在余杭金牛湖边邂逅的流云。 步风不禁心中又紧张起来,既便训练千余舟师,泰山崩于前而从容自若,此刻却全乱了阵脚。只好强作镇定,硬着头皮前来迎接。 流云与娇女到了姑苏城,便向虎丘而来,流云想到即将见到步风了,心中也是不能平静,虽然自己并不是那种羞涩文静的女子,但此刻也难免害羞,快到虎丘剑池时候,以及远远看见步风站在那里了,流云心慌,脸上又出现两朵红云,便让娇女走在前面。 娇女心下窃笑,看步风时候,见步风正走过来准备迎接二人,便笑道:“步风大哥遵照约定,不耽误时刻,值得表扬。” 便翻身下马,牵着马对步风悄悄道:“流云小姐我已经给你带来了,步风大哥用什么感谢我呢?” 步风一时情急,不知如何回答,娇女见之掩口而笑道:“似你这般不解风情的男子,不知道我家小姐是看上了你哪一点?且罢,我也不要你感谢,得好好相待我家小姐便是。” 步风唯唯点头,娇女便道:“小姐已经到了,怎么还呆着呢?难道不会扶小姐下马吗?” 步风只好应从,便过来要扶流云下马,流云此时已经是双颊绯红,忍不住抬眼偷看了步风一眼,而此时步风正抬眼来看流云,两人目光相遇,各自心下一怔,随即又立即避开。但此时,二人心中,早已经翻江倒海,如遭电击一般,激起狂澜。 在流云眼中,今日的步风,还是两年前的那个步风,但又有所不同,今日的步风更加英俊健壮,练兵两年,军营生活,造就了步风的刚强与英武之气,今日的步风,已经是堂堂须眉了。 而步风眼中的流云,依然是两年前在金牛湖边遇到的那个少女,穿着装束打扮都一样,而又有些不同,今日的流云少了一些稚气,多了一分沉着之美,比起两年前,更显得妩媚动人,青春靓丽,其中又掩藏着一股侠者之气。今日的流云,已经是巾帼红妆了。 二人相见,不曾道一语,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都在不言中。 相怔片刻,步风便站在马身旁,以礼请流云道:“流云小姐小心,请下马。”便以身为遮挡倚靠,以免流云下马时候摔倒。 其实流云是身怀武艺的女子,下马这等事,何须人扶?只是娇女为了玉成二人,故此演了这么一出。流云见步风果然过来扶自己下马,心中顿时窘迫起来,毕竟步风还是个陌生男子,授受不亲。但心里又急切地盼望能够拉下心上人的手,就顺势从马上下来,一足方着地,假装没有站好,身子往后一倾,步风见状,以为流云要摔倒,便急忙去扶住,可是也不知扶哪儿好,情急之下,只好一手揽住流云的身子,一手将流云扶正站好。 就在二人身体接触地那一刻,步风心中不禁热血涌动,感觉血冲脑门上了,便赶紧闭目,强使自己镇定下来。而流云再与步风身躯相触碰的那一刻,心醉了,多想就这样躺倒在步风怀里,可是又不敢,只好借势站好,挣脱了步风的手,满脸红晕,才对步风谢道:“多谢步风大哥。”竟然不敢抬头看步风。 而这一切,都被娇女看在眼里,娇女不禁心中窃笑,流云看见娇女面有笑容,便过来又揪了娇女一把,佯作训斥道:“你笑什么?有不有礼数?本来是你扶我下马,却劳烦人家步风大哥!看我今日回去不惩治你才怪!” 娇女便道:“奴婢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对客人无礼了。”见步风尚代立一旁,便道:“步风大哥,且寻个地方,将我们的马匹拴住。” 步风便遵令去栓马匹了,娇女这才扮鬼脸对流云道:“你来见他,就应该让他来扶你下马。我知道小姐虽然骂我,但是心里很受用呢!是不是流云姐姐?” 流云不禁又觉得害躁,正欲要揪娇女,步风已经栓好了马,过来了。二人便收敛,流云敛容对步风施礼道:“今日又能见到步风大哥,流云心中不胜欣慰,还多劳烦步风大哥不远来此。” 步风也施礼道:“承蒙流云小姐厚爱,恨步风愚钝,不知小姐心意如此。今日前来,犹以为晚也,还望流云小姐恕罪。” 娇女在一旁,看二人说话,不禁又笑,流云便转头问娇女:“你笑什么?怎么这么没有礼数?” 步风见流云怪罪娇女,连忙对流云赔礼道:“小姐休要怪罪娇女姑娘,如要怪罪,怪罪我便可。” 娇女便道:“我笑小姐与步风大哥二人又不是生人,说话还这么客套。或许是我在这碍事,你们不好说话,也罢,我就走开,你们便可以卿卿我我了。”言罢,又对流云挤眉弄眼,便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二人见娇女跑开,气氛略有些尴尬,好在流云不是一般的女子,便大方走过来,对步风道:“这死丫头刁钻古怪,且由她去罢,过来我俩说说话。”便拉着步风,来到剑池旁边草地上,寻了一处干净地坐下,二人便说话。 娇女一走,流云突然觉得自然多了,剑池边虽然有些游人,却都不认识。而此时步风也渐渐平静下来,不再那么拘谨了。 流云便抬眼看步风,步风满脸通红,不敢看流云,流云见之,心中窃笑,便对步风道:“这姑苏城与余杭城想比,步风大哥是喜欢哪里呢?” 步风道:“我都喜欢。” 流云又笑道:“这回来姑苏定然是费了不少周折吧,我听说你在军中练兵,两年没有空闲。你生在余杭,还不曾出过远门吧。” 步风道:“姑苏城我还是头一次来。这回军中已经练完兵了,上官特许准了我十日假期。一路上就是天雨不便,其他倒也没啥难处的。” 流云见步风颈项上戴着自己的玉佩,不禁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又有些害羞,良久,才埋怨步风道:“你怎么跟个木头似的?我初次见你时候,看你还很精明利索,怎么现在成这般了呢?是不是练兵把你练傻了?”言罢,便咯咯笑起来。 步风闻言,亦觉得羞愧,但亦能体会流云娇嗔之意,心中甚觉甜蜜,又见流云笑如银铃,如花枝乱颤,十分动人,不禁心中怦然心动,这么好的事,怎么降临在我身上了,大有相谢苍天垂爱之意。 步风便对流云说:“我是个愚笨的人,希望小姐不要嫌弃我。”见流云盯着自己颈项上的玉佩看,步风不觉也脸红起来,这才想起自己为流云买来的一株红豆树,便对流云道:“小姐以贵重物品相赠,步风不知回赠小姐什么才合适,今特地为小姐买了一样东西,望小姐不要取笑。” 流云听说步风也为自己买了一样东西,不禁好奇道:“我就说你是个傻子,不曾想你也会为我买东西,快拿出来,是什么东西?” 步风道:“礼尚往来,才是人情。步风虽然愚笨,这个道理还是知道的。只是请小姐不要取笑我的礼物鄙陋。” 流云又娇嗔道:“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叫流云小姐,听着多生分,我都叫你傻子,你还真是个傻子!”说完,也像平时揪娇女一般揪了步风耳朵一把,顿时又觉得脸红起来。 步风被揪了一把耳朵,心里却很是受用,见流云低头嗔怪,便道:“那我且就叫你流云丫头好了。” 流云便又娇嗔道:“谁是你丫头,娇女才是丫头,我是千金大小姐,才不要当你的丫头。”不过又悄声对步风道:“你叫我什么我都喜欢,叫什么都可以。” 步风道:“那好,只要你不生气就行。我给流云大小姐买的东西呢,实在不是很值钱。就这草地上都有。” 流云不禁好奇道:“草地上都有,那是什么东西?” 步风笑道:“大小姐不妨猜猜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流云见步风不好好说话,便又揪了一把步风耳朵,说道:“原来你也这么不老实,看不出来。”见草地上有桃树盛开,便笑道:“我想你不会送我一支桃花吧!我才不喜欢桃花。” 步风笑道:“我取出来你就知道了。”便从怀里拿出那株用荷叶包裹的红豆树苗来,约有半尺高的样子,嫩绿可爱,步风一边拆,一边对流云道:“我寻思金银玉器之类的东西,小姐定然不稀罕。其他物件,我也想不出合适的来,就见这红豆树,十分让人觉得可爱。我就专门去买了一株,回赠给小姐,以表步风心中之意。” 流云见此,陡然怔住,要知道这红豆树,代表的是相思之意。流云不曾想到的是,步风看似木讷的背后,心思却是这么细密,不禁深受感动,收下了树苗,对步风道:“我一定将树苗带回山庄,亲自栽种,每日浇水,看着它长大。” 红豆树是相思之树,后代诗人王维曾有一首五绝诗咏红豆树道: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七十九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流云与步风在姑苏城虎丘约会,二人虽然只是两年前偶然一次邂逅,然自那以后,彼此都爱慕对方,两年相思之意,绵绵不绝。今日得以相会,大慰平生。 二人起处还显得拘谨,但很快就自然了,虽非熟人,却也是一见如故,因为彼此心意相通。 步风回赠流云了一株红豆树苗,流云视若珍宝,将树苗抱在怀中。两人在虎丘剑池旁草地上偎依,窃窃私语,不知不觉,日色已经偏西了。 却说娇女为让二人谈话,故意避开,到虎丘旁边去看花了,约莫一个时辰回来,远远望见二人正并排共坐,娇女心下暗笑,又隐隐有一丝羡慕之意。不忍打扰二人,便又走开去,半个时辰回来,二人更加亲密,见流云都偎依在步风肩上了,娇女不禁心中更为羡慕流云了,隐约还有一丝嫉妒了。但还是不好去打搅二人好事,便又等了半个时辰,日色偏西时分,再回来看时,两人还在那坐着说话。 娇女便先去牵马,故意从二人前方走过,步风见娇女过去牵马,一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便对流云道:“不想功夫过得这么快,太阳都偏西了,该吃午饭了,今我就请你吃一回酒罢。” 流云尚贪恋此番温柔,只恨美好的时光容易流逝,便道:“晚点再吃么?你且再陪我说一会话,好不容易才见一回面呢。” 步风只好陪流云说话,又说了一阵。娇女见二人仍旧不动,便径直走过来,对步风笑道:“娇女已经饿了,步风大哥不该请我与小姐吃顿酒吗?” 步风笑着站起来答应,流云也起来,三人便过去牵了马,娇女道:“我知道姑苏有家酒店酒菜做的好吃,你们就跟我去罢。”便先跃上马在前面走着,步风又扶流云上马,二人并排在后面走着,仍然一路按辔私语。 到了姑苏城那家酒店,娇女先进去拣了楼上清净靠窗的座位坐下了,便请小姐上楼。步风与流云入座,三人各自点了爱吃的酒菜。少倾,店家上菜,步风请流云与娇女先动筷,然后自己才吃。 三人边吃边谈,娇女问道:“步风大哥今后有何打算呢?” 步风尚不解娇女话中的意思,便回道:“我这次告假来了姑苏,看望流云小姐,回去以后,仍然要归于军中待命。恐今年大王将要用兵,我得率兵出征了。” 流云闻言,不禁心生担忧。娇女本是问步风对流云有什么打算,不想步风答非所问,娇女不禁又气又好笑,便再次问步风道:“我是问你,你一心想着为国出征,就不想想对小姐的这份情谊了吗?” 步风对此尚没有准备,见娇女这样问,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良久,才道:“我固然知道小姐乃姑苏富贵人家,我出身难以想比,今番蒙小姐垂青,我不知如何相报,唯有借出征之机,建立战功,以此才能报得流云小姐的这番情义。” 流云却道:“我不要你这样相报,我只愿你能了解我的一番情义就够了。” 步风道:“男子汉大丈夫当驰聘疆场,出生入死,建立功勋,方不负此生之抱负。我若没有功勋,虽然有军职,也不过是军汉一个,怎么能配的上流云小姐的这番垂爱呢?” 流云闻言,心中不乐,便对步风道:“干嘛说这样的话!我要你平平安安,才是对的起我这番情义。领军出征,那是儿戏吗?” 步风道:“身为男儿,为国为家,明知是刀山火海,也不能退避之。我当然会记得小姐的这番情义,小姐是何等人,怎么会看上一个懦夫呢?” 流云听了这番话,见步风懂得这种大义,心中还是赞赏的。便对步风道:“我知道了,但是你自个要爱惜自己,免得我为你担忧。”想着吃了这顿饭之后,就要告别,下次再见面,不知何时,不禁又心下忧伤起来。娇女见流云脸色变化,已经知其心意,便对步风道:“步风大哥,小姐对你的这番情义,你是瞧见的。但此事还没有告知老夫人,所以不便邀请你去山庄。你若不想辜负小姐这番情义,就应该像你说的那样,建立战功,取得荣耀。那时候你再来少卿山请求娶我家小姐,老夫人就没有多少会为难你了。” 步风只有唯唯点头道:“多谢娇女指教,我一定谨记在心,步风若敢辜负流云小姐情义,即立刻遭天谴而死!” 流云急忙喝止道:“以后不许说死字!”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舍,便又脸含依依不舍道:“你有空要经常来姑苏看我,我就在姑苏城等你。” 娇女又道:“小姐也已经长大了,到了出阁的年纪了。你若冷遇了小姐,只恐怕就没这福分了。你知道,有些事,不是小姐自己能做主的,你可自己要尽力。” 流云不禁又满脸红晕,呵斥娇女道:“谁让你一天瞎说!回去我就用针线把你嘴巴缝起来!” 娇女却道:“我说的是实话。小姐与步风大哥的这段情缘,连神仙也会羡慕。我曾听村中老人说,太过美好的情缘,老天都会嫉妒的。今娇女一心相玉成小姐与步风大哥这段美满姻缘,才处处力促。娇女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知道世事无常。那华开在枝头,不会长久,所以该折的时候就得折了,不要等到花开过了,只剩下空枝的时候,这时候就徒留遗憾了。” 流云与步风见娇女说的在理,二人不禁心下感触,良久不语。三人便默默地吃完了饭,步风便付了饭钱。走出店来,已经夕阳西下时刻。 步风道:“我就送你们一程罢。”于是请二人上马,三人缓缓出城而来,到城外十字路口处,流云驻马,看夕阳西下,晚霞当空,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见夕阳下的步风愈发英武挺拔,心中又涌起爱意,但此时已经到了分别的时候了,真是相见容易别亦难,流云有千言万语要说,却难以说出口。娇女见此,便道:“步风大哥就送到这儿罢。我们从这回去,天黑之前就赶山庄了。” 流云也只好含着眼泪叮嘱步风道:“你能来看我,我心里就知足了。你且回城去,在这住一宿,明日回余杭去。我就在这等着你的佳音。”言罢,不禁流下两行热泪。 正是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七十九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流云与步风在姑苏城虎丘约会,二人虽然只是两年前偶然一次邂逅,然自那以后,彼此都爱慕对方,两年相思之意,绵绵不绝。今日得以相会,大慰平生。 二人起处还显得拘谨,但很快就自然了,虽非熟人,却也是一见如故,因为彼此心意相通。 步风回赠流云了一株红豆树苗,流云视若珍宝,将树苗抱在怀中。两人在虎丘剑池旁草地上偎依,窃窃私语,不知不觉,日色已经偏西了。 却说娇女为让二人谈话,故意避开,到虎丘旁边去看花了,约莫一个时辰回来,远远望见二人正并排共坐,娇女心下暗笑,又隐隐有一丝羡慕之意。不忍打扰二人,便又走开去,半个时辰回来,二人更加亲密,见流云都偎依在步风肩上了,娇女不禁心中更为羡慕流云了,隐约还有一丝嫉妒了。但还是不好去打搅二人好事,便又等了半个时辰,日色偏西时分,再回来看时,两人还在那坐着说话。 娇女便先去牵马,故意从二人前方走过,步风见娇女过去牵马,一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便对流云道:“不想功夫过得这么快,太阳都偏西了,该吃午饭了,今我就请你吃一回酒罢。” 流云尚贪恋此番温柔,只恨美好的时光容易流逝,便道:“晚点再吃么?你且再陪我说一会话,好不容易才见一回面呢。” 步风只好陪流云说话,又说了一阵。娇女见二人仍旧不动,便径直走过来,对步风笑道:“娇女已经饿了,步风大哥不该请我与小姐吃顿酒吗?” 步风笑着站起来答应,流云也起来,三人便过去牵了马,娇女道:“我知道姑苏有家酒店酒菜做的好吃,你们就跟我去罢。”便先跃上马在前面走着,步风又扶流云上马,二人并排在后面走着,仍然一路按辔私语。 到了姑苏城那家酒店,娇女先进去拣了楼上清净靠窗的座位坐下了,便请小姐上楼。步风与流云入座,三人各自点了爱吃的酒菜。少倾,店家上菜,步风请流云与娇女先动筷,然后自己才吃。 三人边吃边谈,娇女问道:“步风大哥今后有何打算呢?” 步风尚不解娇女话中的意思,便回道:“我这次告假来了姑苏,看望流云小姐,回去以后,仍然要归于军中待命。恐今年大王将要用兵,我得率兵出征了。” 流云闻言,不禁心生担忧。娇女本是问步风对流云有什么打算,不想步风答非所问,娇女不禁又气又好笑,便再次问步风道:“我是问你,你一心想着为国出征,就不想想对小姐的这份情谊了吗?” 步风对此尚没有准备,见娇女这样问,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良久,才道:“我固然知道小姐乃姑苏富贵人家,我出身难以想比,今番蒙小姐垂青,我不知如何相报,唯有借出征之机,建立战功,以此才能报得流云小姐的这番情义。” 流云却道:“我不要你这样相报,我只愿你能了解我的一番情义就够了。” 步风道:“男子汉大丈夫当驰聘疆场,出生入死,建立功勋,方不负此生之抱负。我若没有功勋,虽然有军职,也不过是军汉一个,怎么能配的上流云小姐的这番垂爱呢?” 流云闻言,心中不乐,便对步风道:“干嘛说这样的话!我要你平平安安,才是对的起我这番情义。领军出征,那是儿戏吗?” 步风道:“身为男儿,为国为家,明知是刀山火海,也不能退避之。我当然会记得小姐的这番情义,小姐是何等人,怎么会看上一个懦夫呢?” 流云听了这番话,见步风懂得这种大义,心中还是赞赏的。便对步风道:“我知道了,但是你自个要爱惜自己,免得我为你担忧。”想着吃了这顿饭之后,就要告别,下次再见面,不知何时,不禁又心下忧伤起来。娇女见流云脸色变化,已经知其心意,便对步风道:“步风大哥,小姐对你的这番情义,你是瞧见的。但此事还没有告知老夫人,所以不便邀请你去山庄。你若不想辜负小姐这番情义,就应该像你说的那样,建立战功,取得荣耀。那时候你再来少卿山请求娶我家小姐,老夫人就没有多少会为难你了。” 步风只有唯唯点头道:“多谢娇女指教,我一定谨记在心,步风若敢辜负流云小姐情义,即立刻遭天谴而死!” 流云急忙喝止道:“以后不许说死字!”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舍,便又脸含依依不舍道:“你有空要经常来姑苏看我,我就在姑苏城等你。” 娇女又道:“小姐也已经长大了,到了出阁的年纪了。你若冷遇了小姐,只恐怕就没这福分了。你知道,有些事,不是小姐自己能做主的,你可自己要尽力。” 流云不禁又满脸红晕,呵斥娇女道:“谁让你一天瞎说!回去我就用针线把你嘴巴缝起来!” 娇女却道:“我说的是实话。小姐与步风大哥的这段情缘,连神仙也会羡慕。我曾听村中老人说,太过美好的情缘,老天都会嫉妒的。今娇女一心相玉成小姐与步风大哥这段美满姻缘,才处处力促。娇女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知道世事无常。那华开在枝头,不会长久,所以该折的时候就得折了,不要等到花开过了,只剩下空枝的时候,这时候就徒留遗憾了。” 流云与步风见娇女说的在理,二人不禁心下感触,良久不语。三人便默默地吃完了饭,步风便付了饭钱。走出店来,已经夕阳西下时刻。 步风道:“我就送你们一程罢。”于是请二人上马,三人缓缓出城而来,到城外十字路口处,流云驻马,看夕阳西下,晚霞当空,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见夕阳下的步风愈发英武挺拔,心中又涌起爱意,但此时已经到了分别的时候了,真是相见容易别亦难,流云有千言万语要说,却难以说出口。娇女见此,便道:“步风大哥就送到这儿罢。我们从这回去,天黑之前就赶山庄了。” 流云也只好含着眼泪叮嘱步风道:“你能来看我,我心里就知足了。你且回城去,在这住一宿,明日回余杭去。我就在这等着你的佳音。”言罢,不禁流下两行热泪。 正是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步风心中亦感慨万千,不忍相离,但男子汉大丈夫,该放下时候还得放下,该割舍的时候还得割舍。便点头道:“步风一定记得小姐的嘱咐,只要我出征建功回来,便立即来看望小姐。”言罢,请流云与娇女上路前行,自己就立马目送之。 流云与娇女远去了,步风这才回转马头,望城中而回。 步风在姑苏城歇息一夜,次日早上,便南下余杭,天气晴朗,路途畅通无阻,一日即到余杭。去军营中还了马,假期也还剩下两日了,于是就在家中呆着,陪伴父母。 流云与步风告别,心下忧伤,一路上都在抹泪,娇女便安慰流云道:“小姐应该欢喜才对,小姐喜欢步风,步风大哥也爱慕小姐,正是郎才女貌,天合之作。此等神仙眷侣之事,岂能是凡人都能奢望的呢?小姐为什么伤心?” 流云道:“我想起你刚才吃酒时候说的话,神仙眷侣,老天都会嫉妒。我就担心步风此去,战场杀伐,那是危险的事情,若万一有所闪失,可不就让我伤心欲绝了吗?” 娇女劝到:“也有俗话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吉人自有天相,步风大哥是热血好男儿,一定能建功而还,怎么会有闪失呢?小姐不要多想了。” 二人回到山庄,天还没黑,来见过老夫人,老夫人问:“看花看得如何?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娇女道:“我跟小姐在姑苏虎丘游玩,贪看风景,不知不觉天就晚了,又在城中吃了饭,这才回来。” 老夫人道:“女儿家出去,记得要早些回来,以免让人担忧你们。今日看花,有什么花呢?” 娇女便道:“许多,小姐还让奴婢在花市上为老夫人买了几株兰花,不知道老夫人可曾喜欢?” 老夫人笑道:“甚好,那且把他养起来,放在前面客厅里。”便让娇女服伺流云回房歇息。 流云当晚便把步风送的那株红豆树栽种在自己闺房下面的空地上,亲手培土浇水,次日,老夫人闻知,便叫来流云问道:“我的小祖宗,你为什么载这红豆树呢?” 流云脸红不好回答,娇女便替流云答道:“小姐大了,见红豆树可爱,便让奴婢买了一株回来栽着,以寄托心绪。” 老夫人呵呵笑道:“你当祖母不知道你的小心思?祖母不曾年轻过?”又悠悠叹口气道:“云儿如今是长大了,该得寻找夫婿了。你父母走得早,此事当由祖母为你替办。” 便问流云道:“你要什么样的夫婿呢?” 流云心中慌张,但又不敢说自己喜欢步风,涨红了脸,只好回答祖母道:“孙儿尚一时没有想清楚。” 老夫人见此,呵呵笑道:“那好,等云儿想清楚了,再来告诉祖父。这姑苏城中的达官贵族公子,尚未婚配的,就任云儿挑选。” 流云闻言害羞,与娇女回到房中,自此,流云便一心牵挂着步风,盼望再度相见。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八十章 初征战舒城 步风回到余杭,还剩两日假期,便在家中与父母相聚团圆。父母闻知步风去姑苏见过流云了,二人已经私订了终生,也都欢喜,便不再给步风张罗其他亲事了。 步风返回军中,余杭将军说越王将要在今年出兵征伐,命令步风等将校再操演舟师攻战之法,整军待命。 再说越王无疆,欲要重振越国当年霸业雄风,便召集群臣道:“寡人先王曾以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而一股灭吴,遂成霸业。今越国日渐衰微,为楚、齐等国相逼,疆土日蹙,寡人也欲要仿效先人故事,再现当年越国霸业。诸君以为如何?” 越国太宰道:“大王有此志向,乃越国之福也。以老臣之见,今越国男女人口甚众,只需收编为行伍,训练成兵,待齐、楚等国有变之时,发兵袭之,必能扩大疆土,再现霸业!” 越王闻言甚喜,便道:“依照太宰所言,寡人今只用十年教训即可!十年之后,越国兵甲练成,足以再同中原诸侯争衡。”于是传令国中各郡县,招募军士,训练舟师,以两年为期,两年舟师练成,便可先试锋芒。然后观天下变化,再伺机而动。 两年之后,越国兵甲初成,此番前后一共募兵近十万人,其中训练得舟师五万人,精锐两万人。而步风所在的余杭城水师营,便是越国的精锐舟师部队了。 此外越国还有步兵数万人,战车八百乘。加上原有军队部众,越国尚有十五万精兵,对外号称三十万,实力仍然不弱。 越国本无战车,但因为在春秋时期吴国当年受晋国扶持,晋国曾赠送给吴国兵车数十乘,并派人教会了吴国使用战车之法,吴国从此才有战车,得以北上中原争霸。越灭吴,亦收取其兵车,加以训练,组成车战部队,只是越国并非平原广泽之国,战车不多,总数不过千乘。 楚国闻知越国大举训练兵甲,怀王便问召滑道:“召子知晓越国,越国练兵,欲要谋伐楚国乎?” 大夫召滑便奏道:“臣甚知晓越王意图,今越国虽然不复鼎盛,但越王再图霸业之心却未灭。今无疆训练甲兵舟师,乃欲北上西进,与天下争衡也。” 怀王道:“若如此,寡人当何以应对之?” 召滑道:“无疆虽有此心,然君主无勾践之隐忍韬晦,臣下无范蠡、文仲之策略才干,无疆空有壮志而已!大王无需担忧,越国衰微没落已成定势,焉能再挥师伐我呢?” 怀王道:“越虽衰颓,但其国力仍在。寡人闻知越有甲兵三十万,不可小觑之。” 召滑道:“此无疆诈伪之辞耳!虽号称三十万,以臣猜度,不过十万能用之兵而已,其他都是弱旅。大王只需屯兵边境,若越兵敢犯境,即可联合齐国趁机歼之。若大王还不放心,可先遣一人前至越国刺探,待探知越国详实,再用兵不迟。那时知己知彼,大王便可百战不殆。” 怀王大喜道:“寡人正有此意,以卿之见,寡人遣谁前往刺探越国为宜呢?” 召滑道:“若大王以为臣可用,臣当为大王前往越国,刺探详实。” 怀王喜道:“善!召子此去,必有收获。”于是便令召滑到越国刺探。 召滑领了楚王之命,便先扮作商客,领了两名随从,前来越国哨探,收集情报。先入吴,从姑苏南下,南下途中,在道旁野店偶遇步风。 召滑又经余杭至会稽,沿途城池村落,人口兴旺,山川河流等,都一一记录,在帛上画作图本,令从人随身藏之。 如此行了一月,召滑才从楚国来到会稽,便在会稽城安定下来,先租赁了城中一处民居,住了进去。又拿出银钱,令二从者去集市上收购绸缎布匹等物品,以低价购进,屯集于房中,然后再高价卖出,以此为掩护,实际上三人都是在刺探越国情报。 召滑居会稽数月,又曾亲自去越国其他城池考察,奄、邗等地皆有涉及,探访越军布防,已经得知越国情况大概。居数月,忽然闻知越王下令,欲要秋后发兵袭击楚国舒城,召滑惊讶,便立即变卖了所屯集货物,连夜带领二从者回到楚国。报知无疆欲要发兵袭楚,并将此行来到越国所刺探到的情报与所绘制的地图都呈现汇报给楚王。 怀王闻报亦惊讶,道:“越王果真有袭楚之心!如今之计,欲将如何?” 召滑道:“臣此行匆忙,不及考察详尽。以臣所料,无疆欲要袭击我国,舒城当首当其冲。越若突然袭我舒城,恐舒城准备不齐,边界将生祸乱,大王亦遣兵增援舒城为宜。” 怀王道:“谅无疆那厮也没这么大的胃口,不过寡人若不教训无疆,将助长其骄气,恐其为患。”于是便采纳召滑之谋,遣大夫昭锥,率楚师二万,前来增援舒城。 越王无疆果然欲要袭击楚国舒城。原来舒城东边一带,本是越国疆土,后为楚国所侵占。无疆见越国舟师甲兵已经练成,又闻报说舒城楚军守卫薄弱,便有收复舒城之心。于是令越国姑苏将军、余杭将军统领舟师甲兵两万人,分两路去袭击舒城。 步风在余杭舟师军中,已经任都尉之职,统领千人,余杭将军得越王袭击楚国舒城之令,便率领余杭越甲五千余人从南边北上,其中舟师三千人,军马出发之际,又提拔步风为左副将,与右副将一起,协助自己统领舟师,征伐舒城。 此番出征,步风盼望已久,也是自己平生首次上战场,热血满怀,充满期待。余杭将军告诫步风道:“首次出征,步副将可得当心在意。勿要负我期盼之意!军中都尉六人,副将三员,就只有步都尉一人未曾上过战场。本将今破例启用步都尉,众将多有不服,所以步都尉初战必须告捷。如步都尉不敢当之,即可请辞,本将予以允准。” 步风道:“壮士临阵,岂有退缩之理?末将即便不为副将,也当勇往直前,杀敌建功!以报将军提拔栽培之恩!” 余杭将军大喜道:“善!步都尉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如三军皆同于步都尉,舒城岂能不收回?楚军岂有不败之理?尔等岂能不衣锦还乡?”借此激励三军士气,三军皆激昂欢呼,于是出师。 越军姑苏将军、余杭将军率两万军马,分水陆两路前来袭击舒城,越军行军迅速,七日之内,两路军马即在舒城下会齐,即刻发起袭击。 楚国舒城守军,只有数千人,皆是弱旅,数年不曾用兵上阵,疏于训练,虽然倚仗舒城守备坚固,但仍然难以抵挡越军攻势。 楚国舒城将军急奏楚王,说越军入寇,请速发兵相援,楚王已经命大夫昭锥统楚军二万前来援救舒城,大军已经出发,尚在途中。 越军攻打舒城两日,城将陷,但楚军水师据住水道,遏制越军舟师前进。越军数次攻击,皆被楚国水师击退。 又闻说楚军援军已经在半路,数日之内即将抵达书城,姑苏将军、余杭将军皆患之,姑苏将军便对余杭将军道:“若楚援军到来,此番将功败垂成。将军可有良策?” 余杭将军道:“我部下有精于水战者千人,训练两年,其锋尚未试。左副将步风,骁勇善战,此人有统领水师之才,可用此人率千人精锐攻之。” 姑苏将军道:“步风何人?越国军中未曾听说。” 余杭将军道:“实不相瞒,步风乃弄潮儿出身,入军方不到三年,还未经过战阵,但本将以为此人当胜过军中其他诸将。” 姑苏将军笑道:“用一没有经过战阵之人统兵,将军得无儿戏乎?” 余杭将军道:“用兵非儿戏,本将正是知步风之能,才敢以此举荐启用。今遍观军中,无有能胜任此任者。将军何不一试乎?” 姑苏将军道:“既然如此,且先用其一试。”于是让余杭将军召来步风,亲自试问,问其攻克楚国水师之策,步风皆回答得合乎兵法。 姑苏将军见之,便决定用步风率舟师进攻楚国水师,又拔给其辅助之军千人,以为后助。临战前,激励步风道:“此番攻战胜负,关系此役成败。步副将若能初战告捷,凯旋而归,本将在帅台设宴为步副将庆功。并上奏越王,提拔步副将为将军!” 步风领诺,便率千余舟师精兵,以及姑苏军千人,奉命攻打楚军水师。姑苏将军亲临前线督战,余杭将军亲自为其擂鼓助威。 楚军千余水师,占据舒河险要,筑寨为营,又在河道上设置障碍,兼有陆地上兵马为其掩护,着实难以攻克。 步风先观楚军水师布防,见楚军水师虽然防守严密,却也有破绽,楚水师依据上游据水扎营,将战船都用锁链排在河中,若以声东击西之法,先攻其岸上之军,趁其迎战之时,再用艨艟战舰迅速冲击楚军战船,其阵必乱,趁机再攻击,必败楚师,夺其船,便可以占据水道。 步风便先令一千余人,进攻舒河岸上楚军,又选出二十余条艨艟战舰,精锐甲士五百人,亲自率领,准备趁混战之际,来冲击楚军水师船只,进而夺取舒河水道。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八十一章 劳师无功空费绩 越军攻打舒城,激战正酣。 越军舟师副将步风,指挥千余越军袭击舒河上楚军,楚舒城守军见之,便聚众来迎,两军展开厮杀。 河边两军激战正酣之时,步风亲自率领精锐舟师五百人,乘坐艨艟战舰只冲楚军战船军阵而来。五百人一齐划桨摇橹,后面越军,则以弓弩箭阵为掩护。 步风身先士卒,身披战甲,左手执刀,右手持令旗,率二十条艨艟急速向前。 楚军见越军中艨艟战舰出,这才明白过来,越军是要冲散楚军船队阵形,夺取水道。楚舒城将军立即令楚军全力救援水师船队,又调数百弓弩手,在城上以箭射越军。 步风见之,命步卒皆以盾牌遮挡,急速划船前进,已经接近楚军战船,楚军慌忙跳上船来,欲要用刀枪阻击越军进攻。然而为时已晚,数条越军艨艟已经冲入楚军水师战船阵形之中,越军手执单刀,纷纷跳上楚军战船,奋力砍杀,船上楚军措手不及,皆被杀败,只好退避,或跳水逃生。 步风见艨艟已经攻入楚军战船之中,随即大喝一声,手执单刀奋勇直前,一跃上楚军战船,楚军水师一都尉使刀来砍步风,步风借力一跃,手中单刀已经落下,遂斩杀楚军一水师都尉,余众皆降。 鼓声响震,越军士气大振,纷纷夹击楚军水师,不到一炷香功夫,步风即率领越军舟师抢夺了楚军水师战船,进而占据舒河水道。楚军水道已经失去,水师被击败,便都退往城上。 越军姑苏将军、余杭将军见步风已经夺取了舒河水道,随即挥兵三面围之,猛攻舒城。 楚军不能敌,眼看城池将陷,而此时楚军援兵尚还没到,楚军舒城守将见寡不敌众,只好率众弃城而逃,越军于是占据了舒城,又发兵追击楚军五十余里。 此役中,楚军战死数百人,伤数百人,遗失辎重粮草甚多,越军仅有百人阵亡,百余人负伤。而突袭夺取舒城,得楚军粮草辎重,可谓是一次大胜利。 步风率舟师破楚军水师,才得以让越军攻取舒城,论战功在副将以下应列为首功,步风亲冒矢石,身中数箭,幸好穿着铠甲,只是皮肉之伤。 此役也是步风的首战,此前在余杭练兵,虽然也有操演,但与实战的确有所不同。真刀真枪对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好在步风临阵不乱,首战也不曾怯场,尽管身中三箭,仍然奋勇当先,为越军成功夺取舒河水道。 舒城已经攻取,舒城数百里之地,又为越国收复。姑苏将军与余杭将军便在舒城设宴,以为胜利庆功,姑苏将军亲自端酒,嘉赏步风道:“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步副将可谓是生而为战士也。”便依照前面承诺,录步风为头功,上报越王,请提拔步风为将军。 越军既然夺取舒城,收复数百里国土,报捷于越王无疆,无疆大喜,便有膨胀之心,又欲要用兵北方,收复齐国侵地,便又令姑苏将军抽调舒城人马,准备北上伐齐。 昭锥尚领军在半路,就接报舒城已经失守,闻知越军兵锋甚锐,心生胆怯,便停驻于寿春。楚王闻知舒城失守,昭锥畏惧不敢前往救援,大怒,即解下随身所佩湛卢宝剑,交付将军唐昧道:“即可前去寿春,宣寡人之令,如若十日内不夺回舒城,卿即以此剑取昭锥首级来见。” 唐昧领命,飞速驰往寿春,对昭锥宣楚王令,昭锥心中畏惧,不敢怠慢,随即会合寿春之军,与自己统帅的部队一共四万余人,前来复夺舒城。 三日之间,昭锥即率楚军兵临舒城之下,越军尚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掉以轻心,守备尚没有齐全,忽然见四万楚军围城而来,越军见之皆惊惧。 姑苏将军见数万楚军突至,大惊道:“楚师何其之众!”便请余杭将军商议,道:“舒城可守乎?” 余杭将军道:“我军虽然成功袭得舒城,但军心已经松弛,大王又欲要抽调人马北上,我军已成骄兵。今楚军大举前来,恐难以抵挡。不如弃城东走,尚可以全军。” 姑苏将军道:“舒城刚得手,如若撤军,前功尽弃。不如一战,乘胜之势,挫败楚军,则楚军再也不敢来犯舒城。” 余杭将军道:“我军虽然初战得胜,但实际上非楚军之敌。前者,舒城守军皆弱旅,故我军能克舒城。今者,楚军援军甚众,昭锥虽然不足惧,但楚将唐昧,能征善战,将军若要与楚军交战,恐不利于我军。” 姑苏将军亦在犹豫,忽然越王无疆派人传命,若楚军来夺舒城,要越军与楚军相战,再战而挫败楚师,便可挥师再取潜城、六城,进围寿春。 余杭将军闻知叹道:“大王此举,恐有失利,越人岂能不自量力?已经得舒城,还欲要潜城、六城乎?”便欲要再请之,姑苏将军尚倚仗有两万精兵,粮草足备,又欲要建功,便阻止余杭将军再请王命,随即奉越王之令,趁楚军尚立足未稳之际,出舒城一万余精锐,突袭楚军军营。 楚军措手不及,又被越军败了一阵,退后十里扎营列阵,昭锥有畏惧之心,唐昧便拿出湛卢宝剑道:“大夫若再败而退,吾必以此剑取大夫首级,不等到第十日了。” 昭锥大为惧怕,见已经是第六日了。所幸横下心来,舍命一博,是死是活,皆听天由命了。当下收拾败军,整顿人马,所幸没什么大的损失。昭锥便对诸将道:“越军今日得胜,必然骄傲,舒城防备又不齐全。我军有四万之众,如何不能收复舒城?今夜吾亲自率军前去劫之,必能成功。你等如果不用命,十日之后,舒城不能收复,吾首级将献给大王谢罪。若果如此,吾必先取尔等首级。” 众将皆唯唯领命,于是一鼓作气,誓死要夺回舒城,当夜,昭锥亲自领军,分两路来劫越军军营,待越军从舒城中出来救援之时,昭锥亲自率领主力攻城。计划已定,夜半子时,大军即进发。 越军百日里胜了一阵,果然更加骄傲,便轻视楚军,姑苏将军对余杭将军道:“楚军虽众,却不堪一击耳!将军且看本将三日内破楚军,建立此功。” 余杭将军道:“虽然我军得胜,但楚军却没有大损,若其连夜又前来,还请将军提防之。” 姑苏将军道:“楚军远来,又遭新败,即便敢来夜袭劫我军营,我军亦不惧。”只是传令,晚上提防楚军前来夜袭,因为防守战备费事,也只是草草准备。 余杭将军劝谏,姑苏将军只是不听。余杭将军见之心中忧虑,便安排步风道:“若楚军今夜来袭击我军,我军恐怕会败,到时且不可慌张,我军一败,便会东走,你可将舟师千人精锐,掩护我军撤退。” 步风闻知心中惊讶,但也不敢多问,便领命安排而去, 是夜子时,昭锥果然率楚军大举前来劫营,姑苏将军在睡梦中惊醒,闻报楚军夜袭,便立即披甲执兵前来御敌,见舒城旁两边军营,被两万楚军攻打甚急,便抽调城上的越军数千人分头去支援。 两军混战良久,从子时战至卯时,天色将明,昭锥已经发现城中空虚,即率万余楚军猛攻舒城,越军不能抵挡,大败,丢盔弃甲,被俘数千。姑苏将军慌忙率众弃城东走,余杭将军将其部众都守在舒河水道之上,尚还据水迎敌,天明之时,见越军大败,弃城东走,遂也撤离。步风领千余舟师在后护卫,楚军追来,步风挽弓射中楚军一将头盔,楚军又无舟船,遂只好止步。步风得以率众掩护主力撤退越国境内。 楚军又夺回了舒城,并击败越军,报知楚王,楚王闻知大喜,便欲要用兵越国,以报此番相侵之仇,召滑连忙劝谏道:“今大王方与中原列国对峙,西边秦国虎视眈眈。难以抽调兵力对付越国,今既然舒城已经夺回,便可见好就收。”怀王乃止,便采纳召滑之言,用五千精兵驻守舒城。并在潜城、六城等皆驻有数千军马,互相为呼应,严防越军再度入寇。 越军败回,姑苏将军收聚败兵,见自己麾下万余人马,已经折了数千人,而余杭将军麾下五千越军,尚还能全军而退。姑苏将军不禁惭愧,对余杭将军道:“不听将军之言,果有此败,今舒城得而复失,劳师无功,且又折损数千甲兵。如何面见大王?” 余杭将军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今将军虽然轻敌而导致兵败,然大王必然不会责罚,请将军宽心。” 二将驻扎兵马于境上,等候越王之命,越王闻知舒城兵败,才知晓越国准备不足,还不是楚军对手,不多时,又闻知楚军并无东犯之意,便下令让越军班师,各自回驻地。又撤回征伐齐国之师,越王因为以后还要用姑苏将军等将,此番虽然兵败,但不做责罚。只是攻下舒城之功,也并不赏赐,仍旧各安旧职。 舟师副将步风虽立有头功,但舒城一战,劳师无功,自将军以下皆不罚不赏,步风也就没有赏赐了。不过舒城一战,步风作战勇猛,攻下楚军水师拒守的舒河,名扬三军,越军众将也开始心服,步风之名为越王闻知,俨然成为越军中的一颗新星。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八十二章 余杭再度会情郎 越王无疆虽有振兴越国之心,然志大才疏,国中无贤良大臣辅佐,只凭借自己一番意气,虽然训得十余万精兵,耗费钱粮无数,但出师攻取舒城,即遭失败,而楚、齐等国兵马强盛,越王也不敢公然与二国为敌,遂不敢再向齐楚用兵。 步风参与舒城之战,此战虽然劳师无功,然步风一战扬名,成为越国军界新星。班师回余杭之后,步风仍在舟师营中任都尉,兼余杭将军左副将之职务。负责操演舟师,训练新兵等事项。 流云在姑苏少卿山,每日里想念步风,只好以庭院中红豆树为寄托,闻知越王出兵伐楚,步风也托人捎来书信,说将随军出征舒城,流云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期盼,担忧的是步风安危生死,期盼的是步风能够首战告捷,建立功勋。 流云便让庄客在姑苏探知战事消息,不多久,庄客回报,说姑苏将军已经班师,越军败绩,流云闻知心下甚忧虑。便寻人准备给步风带信问候,一时又没合适的人。又过了半月,从会稽的商队返回,回来的庄客说:“越王此番出兵伐楚,劳师无功。但起初还攻下了舒城,大败了楚国舒城守军。听说攻下舒城战胜楚军的,是余杭的一个叫步风的副将,还是平生第一次领兵上阵呢。” 流云听闻,喜出望外,便询问那庄客步风详细,庄客道:“我不曾见他。在会稽都有人说起他,今番他虽然建功,但舒城又被楚军夺回,所以功过两相抵,不赏也不罚。” 流云闻言,这才放心。对于流云来说,步风建不建立战功不重要,而是能全身返回,人若平安便是最好的了。 眼看将至中秋时节,流云思念步风,又有要去余杭之意,但不好言明老夫人,只好让娇女对老夫人请求,说小姐在山庄闷得慌,想要去余杭走走,看看秋日景致。老夫人道:“现在国家有战事,此时不宜外出。待明年开春再去罢。” 流云无奈,只好呆在山庄,每日里给那株红豆树浇水,以寄托对步风的思念。 好不容易熬过了冬天,次年春,又是一年一度草木翠绿之时,流云思念情郎之心,犹如上涨的春水,再也堵塞不住,便在清明节过后,奏明老夫人同意,随商队再度南下会稽,娇女也随行。 步风何尝不是也思念流云,但身为军人,需得服从军令,不可擅离。也一时未得其便,不能来姑苏见流云,真个是度日如年。 两人只好托人捎带书信,以传递相思之意。但就是这书信,也得等到有认识的人往来于两地之时,才能捎带。越国此时虽然有驿站邮亭,但都是传递官府文书,百姓等要传递书信,只有依靠商旅。 流云随商队至余杭,便借机要观看金牛湖风景,在此驻留,商队留下两名庄客服伺保护,流云与娇女在城中寻找到客栈住下了,便与娇女去游览金牛湖,来寻步风,命两名庄客不必跟随。 流云来到军营旁边,让娇女前去问询,步风正在军中,得知流云来到,大喜,便前往余杭将军处,告假一日,此时军中也没紧要事情,步风也不常告假,余杭将军特地准许三日。 步风便卸下了戎装,换上便服,出军营来,望见流云驻足在金牛湖畔,脉脉含笑,有若仙子,步风跑步向前来见流云,二人情自不禁轻轻相拥。 步风害怕被军士瞧见,便轻轻拥抱了流云一下就放开了,流云不禁满面红晕,二人阔别相见,有说不完的话语,就在金牛湖畔漫步,一边观看春日景致,一边叙说情话。二人不知疲劳,走走停停竟然说了一天的话,娇女起初在后跟随着,最后所幸就不管他们俩了,也自个在湖边坐着歇息。 晚间,三人又去吃了鱼炙,还是初次相见的那家酒店。流云觉得今日是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情义正浓,不愿与步风分别,又让步风陪着自己去逛夜市,直到满天星斗的时候,才回到客栈安歇,依依不舍与步风告别。 步风送二人来到客栈前,临别之际,流云对步风道:“我明日要去你家看看你父母。你可愿意?” 步风闻言,还没准备,一时不知所措,流云见之不禁笑道:“难道你害怕我去你家么?” 步风慌忙道:“你能来我家,真是蓬荜生辉。但我家只是平民,甚为简陋,恐怕礼数不周。” 流云便佯作不乐,娇嗔道:“还不许我去你家,是不是因为上次你来姑苏,我没让你去我家。好,这回你跟我回去,我就带你去我家见我祖母,不知道你敢不敢?” 步风慌忙赔礼道:“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富贵人家千金,如果来我家,我怕寒舍简陋,怠慢了你。” 流云道:“我不嫌弃。反正说好了,明日我就要去,你看着办。”便与娇女上客栈了。 步风发怔在原地,见二人进入客栈了,才离去,归自己家中而来,父母问道:“你今日怎么不在军中住?”步风便将流云来了要来家探望的事对父母说了,父母也是惊喜交加,当晚便先做好准备,以待明日流云前来。 而流云今日与步风相会之事,那两名庄客已经发觉,流云回到客栈,庄客前来叩问,问今日那儿郎是何人?流云道:“他就是余杭舟师副将步风。” 二名庄客大惊道:“不想此人就是步都尉,怪不得如此英武人材!但不知小姐为何认识他呢?” 流云道:“我与他三四年前就认识了,你们问这怎的?” 庄客道:“不瞒小姐说,老夫人曾有嘱咐,说如若有年轻男子叨扰小姐,便令我等护卫小姐安全。今日这事,我等是不敢不向老夫人禀报的,还望小姐赦罪。” 流云道:“他是我意中人,我与他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你们跟随探听我怎的?我明日便要去他家看望他父母,言明此事。待这回回到山庄,我就告知老夫人,招他为我夫婿了。” 二名庄客闻言面面相觑,良久,才对流云道:“小姐行事怎生这么鲁莽呢?须知人生大事,需得父母做主,小姐父母不在了,便由老夫人做主,今还没奏明老夫人,小姐便去他家,这恐怕不太合适。小姐是什么身份,怎么能随便去人家里看他人父母呢?” 流云道:“我这时不去看,那还得下回再来了。路途不便,我来一次余杭,十分不容易,就顾不得这许多了。” 二名庄客还欲要相劝,娇女便出来呵斥二人道:“小姐自己的事,要你们来拿主意吗?你们只管各安本职,保护好我们平安无事就行。况且小姐已经说明了,难得来一次余杭,你们就不要再劝了。” 二名庄客见流云仪态坚定,寻思这事小姐恐怕是铁了心了,再说这是小姐自己的家事,怎么好干涉么?于是二人便不再劝止流云,只是说要随行,流云道:“你们去了,恐怕会叨扰人家,还是呆在客栈等我们回来,我自有他保护,不必担忧。”二名庄客也不敢不遵。 次日,流云早起,梳妆打扮整齐,便唤娇女一道去集市上买些礼物给步风家,二人走出店门,却发现步风已经客栈前面等候。娇女对步风道:“不想你还这么殷勤,虽然呆傻,却也还是周到。” 流云也埋怨步风道:“你来这么早迎我们干嘛,晚点来也没关系。” 步风道:“步风怎敢有所怠慢呢?”便请二人上马,流云道说要去买礼物,步风说不必,流云一定要坚持,步风也没办法,只好依了流云,三人便前去余杭集市,买了许多吃的穿的用的东西,都驮在马上。日上三竿,才到步风家去。 步风父母闻知流云要来造访,前一晚上便做了准备,次日早起,扫洒庭院,整理屋舍,都收拾得干净整洁。步风母亲先让步风去城里接流云,又差步风父亲去买了上好的酒肉回来,步风母亲下厨精心烹饪,准备佳肴以待客。 酒菜已经准备差不多了,步风母亲出门看天色道:“想必快来了。”便将酒桌都摆好,自己与步风父亲执扫帚立于庭外等候之。 乡邻见步风家这阵势,不知要迎哪方贵客,都来看热闹,村旁道路上站了十余个人。 不多时,果然见三骑马前来,前面正是步风,后面两匹精致的小马上,坐着两名妙龄少女。中间那名少女,穿着华贵,锦衣绣袄,环佩叮当,好似天仙降临人间。村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富贵千金,不由得都瞪大了眼睛观看。 三人骑马走近,步风父母抬眼观看,果然见这流云姑娘是国色天香,高贵非常,后面跟着的贴身丫鬟娇女,穿着打扮虽然不如流云华贵,但也是亭亭玉立,容貌姣好。 村民见步风引着这两名花容月貌的少女进村,都心下十分羡慕,感叹步风这后生果然是少年英雄,才得以有如此天仙般的女子青睐。 而流云与娇女也察觉到了村民都在打量观看自己,不禁有些羞涩,这少女一羞涩起来,比平常更美。村民都看得呆了,娇女不禁难为情起来。好在流云是大户人家女儿,见惯了世面,见村民都打量观看自己,便对步风道:“前来迎候我们的都是你的父老乡亲,我们须得下马问候,以免失礼。” 于是便驻马道旁,三人下马牵马步行,流云款款向前,对路边村民施礼问候,道:“列位叔伯婶娘,小女子流云这厢有礼了。”众村民见流云不仅美丽异常,却也懂得礼数,都暗自叹道:“果然是富贵人家有教养。”其中一人便道:“我等且不要看了,以免亵渎了人家姑娘。”于是众村名都感到内心惭愧,就各自散去。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八十三章 奇女自订婚姻事 流云来到步风家探望,步风父母大喜,一见流云,比想象中还要美貌高贵数倍,二人都惊怔得半晌合不拢嘴。心中嘀咕,寻思祖上是不是积德了,能有这样仙女般的女子愿意当自家的儿媳妇。 流云见步风父母手执扫帚站立庭前迎候,便走上前,为步风父母取下扫帚,微微倾身,朱唇亲启,问候二老,道:“小女流云,徐姓,姑苏人,今见过叔父婶娘。小女不过晚辈,怎么当得起叔父婶娘这样的大礼呢?” 手执扫帚站立庭前迎客,是上古以来的大礼,表示已经将道路清扫过了,以显示对来客的极为尊重之意。前来的客人,都会亲自为主人取下扫帚的。 步风父母连忙笑道:“寒舍简陋,姑娘是富贵人家千金,能前来我们乡下人家,都是前世积德了,这样的礼数还唯恐不周。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流云笑道:“我怎么会嫌弃二老呢?”便拉过娇女,也介绍与步风父母认识。 寒暄礼毕,步风父亲道:“闻知姑娘要来,我们略备下水酒一杯,还望两位姑娘赏光。”流云与娇女答谢。便将礼物赠送步风家,步风父母见之惶恐道:“姑娘能来我家,已经让我们感到荣幸了,怎么还敢受姑娘如此重礼呢?”只是推辞不敢受。 流云笑道:“小女子来探望叔伯婶娘,怎么能空手呢?些许薄礼,略表心意,还望二老不要见外。” 步风父母只是不敢收,又责怪步风道:“你一堂堂男子,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姑娘破费买东西?” 步风也难以分辨,垂头不言。娇女见状,便劝二老道:“叔伯婶娘且千万不要见外,我家小姐初次来,如果空手,的确有失礼数。还望二老看在小姐面子上,收下礼物罢。” 步风父母这才将礼物收下。步风父亲又将马牵了拴在院子旁,抱些草料饮水喂马。 完毕,都进屋,步风母亲便请二人入座,步风与二老侍立桌旁,流云见之,请二老入座。步风父母道:“我等是乡下百姓,怎么敢与姑娘同坐呢?家中没有童仆,席间还需人伺候。” 流云便下座请道:“就我们几个人吃饭,何须童仆伺候呢?且我家虽然殷富,却又不是官宦人家,都是百姓,何须分这等礼数?请叔伯婶娘入席,不然,晚辈岂能安心动筷呢?” 娇女也来劝,步风父亲便入席坐了,母亲托言需要服伺不肯入席,流云道:“若是一定需要人服伺,就让步风服伺,婶娘且入席。” 步风也让母亲入席,说自己来斟酒上菜,步风母亲这才应了。于是开宴,满桌都是乡野菜蔬,兼鸡鸭鱼肉,精心烹制,虽然不比山珍海味,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流云倒是不曾吃过这样的菜,颇觉新鲜。二老又频频劝流云与娇女品尝乡野山肴,十分热情周到。步风则在旁斟酒,往来厨房厅堂之中,上菜端饭服伺。 饭毕,步风帮忙撤去酒桌,又端上饮品相待。流云便与步风父母说话,彼此问询了各自家世,流云虽然还是个姑娘,待人接物却是落落大方,言谈举止皆十分得体,二老心中暗自赞叹。 流云道:“小女子自与令郎步风相识,今年已经是第四年了。小女子心中爱慕令郎已久,愿意终生相许令郎。今日前来叔伯婶娘家,就是来言明此事的。望二老能够同意。” 步风父母彼此交换个眼神,心中会意,步风父亲便对流云道:“承蒙姑娘垂爱,犬子步风的确难以配得上姑娘。这等事何须我们同意呢?只要姑娘不嫌弃就行,我们都没有其他不同意见。” 流云又道:“步风已经从军为都尉,一战扬名,有何配不上我呢?但有一事,我不得不讲。”欲言又止。 步风父母道:“姑娘尽管开言,我们都无有不遵之。” 流云便道:“小女子亲身父母已经早亡,由祖母抚养长大。小女子家中事务,都由祖母做主。虽然是富贵之家,小女子却没有兄弟。祖母若要同意小女子与步风这桩婚事,将要让步风入赘我家。小女子也曾寻思这样恐怕不妥,但家中事务皆由祖母做主,此不得不告知二老。” 步风父母闻言,又互相交换个眼色,二人不禁沉吟不语。流云见之,又道:“我也知晓二老就步风一个儿子,若是入赘我家,二老肯定不会愿意。其实这都不打紧,二老如果不愿意,我也会嫁给步风的。到时我再同祖母说明,祖母甚为疼爱我,也会听从我的。” 父母二人闻言,皆不做声,步风父亲又看步风神色,见步风垂头默然,寻思步风已经恐怕是愿意入赘了。又望其妻,其妻亦抬眼来望自己,还得让自己拿主意。步风父亲无奈何,只好道:“儿孙之事,我们做父母的,管不了那么长远,且还是看他自己。” 便问步风道:“此事由你拿主意,皆听你。” 原来此事流云已经对步风事先说知,步风对入赘上门一事并无异见,只是担心父母恐怕会有意见。流云便让步风且先不要告诉父母这事,决定亲自前来步风家劝说解释, 这阵见父亲相问,步风只好又对父母道:“此事孩儿愿意,但还是听父母主意。” 双方又陷入沉默,气氛略觉僵硬。 娇女便出来说道:“容小女子说一句,这种事情,对于叔伯婶娘来说,却也是个难以应承的事。但我家小姐并不是那种倚富贵而势力的人。因为小姐家这一代就只有她一个女子,所以才不得不招赘夫婿上门。依照我来说,步风若跟小姐结下了这番良缘,老夫人必定不会亏待了二老,将请你们搬去姑苏住,同享荣华富贵,岂不是好?” 步风母亲闻言甚喜,当下便道:“这入赘不入赘倒没什么要紧,只是你俩喜欢就行了。” 步风父亲寻思良久,才对流云道:“我们这乡下之人,虽然说不贪图富贵荣华,但今日有这样富贵荣华的事,我们又岂能拒之呢?犬子入赘,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有一见事,说起来姑娘莫怪。” 流云急忙问道:“叔伯有什么事,尽管说来。” 步风父亲才道:“我家也就犬子一个独苗,若入赘当了别人家女婿,家中香火就断代了。依照我的意思,犬子若当了上门女婿,日后你俩有了孩子,可择一子跟随我家姓,以为传承我家香火。就此一件事,其他都无妨。” 流云听罢,不禁满脸含羞,但心下却是很欢喜,便对步风父母道:“这个事并不难。小女子即便可以答应叔伯婶娘。”于是商定了这事,步风父母已经允准步风上门入赘。流云又道:“我这番回去,便将此事启奏老夫人得知,征得老夫人同意,应该没多大问题。”叙话半日,步风母亲又准备午膳,招待流云等用了。日色偏西,流云见事情已经办理好了,便与步风父母告辞,准备回余杭城去。步风父母送出村外,令步风送二女到余杭城。 流云亲自来到男方家,商定婚娶之事,这种事甚为罕见,一时间村中人闻知,皆议论纷纷,有说流云这姑娘奇特的,也有说这种好事临于平民百姓之家,结果恐怕未必见得就好。步风父母也不管村人议论,只说儿女之事,就让儿女自己决定吧。村人又来劝说道:“今虽然是女方主动上门来聘,但你家作为男方,也应该请媒妁,到时候待女方那边信落实了,前去定下亲事。这样也不失礼仪。”步风父亲听了,便也同意,准备寻找一个人为媒人,到时候前去定亲。 流云回到余杭客栈里住下,步风告别,回军营而去。流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勇气,竟然亲自跑到男方家,商定婚姻之事。娇女笑着对流云道:“我今日都敬佩小姐勇气可嘉。自古都是男子去女方家里提亲,小姐今日是反其道而行乐。” 流云啐了娇女一口道:“你懂个什么?我要是寻常一般人家的女儿,才不会这样。我今日这样做,正是因为自身家世,若不自己去,恐怕会让人家知难而退,便失去这一段良缘了。” 娇女见流云如此喜欢步风,不禁叹道:“这步风大哥,也不知是哪来的福气!能让小姐如此。” 流云悠悠说道:“可能他前世就跟我有缘吧。我此生并不图荣华富贵,能有他相伴就知足了,愿得一人心,但愿人长久。” 娇女见之,便又道:“步风父母说要让你们以后生的孩子挑选一人跟随他们姓呢,但历来上门入赘,都要跟女方姓,这事老夫人能同意吗?” 流云道:“我的孩子,也是他家的孩子,有什么分别?” 娇女悄悄对流云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老夫人定能同意。” 流云道:“你且说来。” 娇女道:“小姐要是跟步风大哥成了婚,便要多生几个孩子出来,生得少了,便不能分一人跟步风姓。依照娇女看来,小姐跟步风大哥最少得生三个孩子才够。” 流云不禁娇羞满面,便又整治娇女道:“我让你一天瞎说胡闹,把你舌头割了,看你还敢这样说话不!” 娇女还偷偷取笑流云道:“小姐心里,何尝不愿意跟步风大哥生孩子呢?”流云更加害羞,便整治娇女,直到娇女告饶为止。两人二人又在床上打闹厮缠一番,累了,便安歇。流云准备明日回姑苏。 第八十四章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八十四章 两心相印 生无憾 死何恨 次日,流云不等商队回来,准备回姑苏。 步风前来送行,因为有两名庄客跟随,流云不好意思让步风相送很远。三人就在余杭城北面路口驻马道别。 但两名庄客,也对此事知晓大概了。 途中,流云又以银钱赏赐两名庄客,让二人回去在老夫人面前为自己说话。二名庄客得了赏赐,自然欢喜,都表示一直要促成流云这段姻缘。 流云回到少卿山山庄,来见老夫人,老夫人问道:“你们为何先商队回来了?” 流云道:“孙儿前去余杭,是为了办一件事情,今事情已经办理完毕,所以就回来了。” 老夫人诧异问道:“你去余杭办事?你有何事要办呢?” 流云跪下道:“这件事,孙儿本不该瞒着祖母,但是若不瞒着祖母,祖母一定不会让孙儿前去。今番孙儿自作主张,还请祖母原谅。” 老夫人不禁大为惊讶,起身问道:“你且说,你自作主张办了何事?” 流云道:“孙儿上次去余杭时候,得遇一少年,那时就已经有意于他。现在三四年过去了,孙儿已经长大,那少年也做了越国的舟师副将。孙儿这番前去,便是去他家看望他的父母,言明此事。幸得他父母通情达理,愿意将他们的儿子入赘我家。此事没有先禀报祖母,但孙儿今生已经认定此人了,因为诸多不便,不及禀报祖母得知,所以才私自行事。万望请祖母原谅。” 老夫人一听,顿时跳了起来,拿起桌上的鸡毛弹子,欲要抽打流云,旁边侍女赶紧拉住,老夫人甚为气恼,情绪激动对流云道:“怪不得你几次三番要去会稽,原来是为这等事!”气急之下,走路都打了一个趔趄。 侍女连忙扶老夫人在太师椅上坐好,老夫人喘息了一阵,众侍女又慌忙捶背揉胸,老夫人仍然怒气未消,对流云喝道:“这等大事,是由你自己做主的吗?你父母走得早,祖母将你养大,今你大了,眼里可还有祖母吗?” 流云跪地流泪叩头道:“孙儿哪里敢不尊重祖母!这世上唯有祖母在孙儿眼中是最重要的了。” 老夫人道:“既然如此,为何要私自与人订终生之事?我徐家是大户人家,此事若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吗?” 流云叩头道:“这其中的事情,孙儿一言难尽。若要是禀报祖母,此事必然难成。那孙儿心中就留下终生遗憾了。” 老夫人道:“祖母又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此事你不先禀报就私自决定,就是天大的不对。你且说,那人是如何人物,值得你这样为他?还留下终生遗憾了,真是千古奇谈!” 流云道:“孙儿大了,有心中中意的男子,便知道要勇敢地去争取。求祖母能够玉成孙儿心愿,祖母若答应,孙儿才说。” 老夫人问道:“你且说那人如何?若中我意,此事还有考虑。若不中我意,你就趁早死了这份心罢。” 娇女闻言,便启奏老夫人道:“禀报老夫人,此事奴婢一直跟随小姐左右,知道详实,小姐看上的那人,品行端正忠良,也是越国一流的好男子,只是出身不怎么样。但他现在已经从军为将了,还建立有战功。小姐看上的,不会有差。” 老夫人见娇女也跪在后面,此时帮腔说话,便呵斥娇女道:“都是你这野丫头,撺掇我孙女,一天不干好事。你且说,你是如何撺掇云儿去和那人来往的?” 流云不等娇女回话,便抢先答道:“此事不关娇女关系,都是我命她做的。” 老夫人呵呵冷笑道:“这还真是主仆一条心了。”但:此刻怒气已经消了大半,见流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默默垂泪,心中不禁又怜悯起来,便让流云起来,坐在自己身边,以手抚摸其头道:“你且说,祖母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祖母也年轻过,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曾跟你一样。只是我徐家家大业大,儿女婚姻之事,不可鲁莽草率行事。” 流云含泪道:“他是余杭的平民人家,四年前时候,我到会稽去,路经余杭,偶然与他相遇,又在钱塘江观潮,看见他弄潮的技艺,孙儿便由衷佩服,后来渐生情愫。上次娇女回家,就是孙儿让娇女去给他传信的。他也曾来过姑苏,与孙儿在虎丘相会。孙儿与他两情相悦,已经四年了,孙儿也不想瞒着祖母,这才回家就禀报此事。” 老夫人道:“姑苏达官贵族公子,有十余家已经向祖母提亲了。祖母因为事情繁多,一时不及与你提起。你为何要舍近求远,寻找一个余杭平民出身的男子呢?” 流云道:“他不是一般的男子,在孙儿眼中,他比姑苏城那些达官贵族的公子们好一百倍了。” 老夫人道:“你且说,他好在何处?” 流云道:“他叫步风,虽然出身平民之家,但却是有志有为之青年。四年前便从军,去年便带兵出征攻打楚国舒城,身先士卒,建立头功。现在被任命为余杭舟师副将,连会稽的越王都曾知道他的名字。且有情有义,四年来也一直在心里爱着孙儿。这等男儿,难道不比姑苏城里那些公子好吗?且云儿爹娘,早年为盗贼所害,祖母才让云儿习武,今云儿心上的人,也是军中勇士,若能召为夫婿,有他在,山庄的家产便不是多了一份倚靠了吗?孙儿能得此如意郎君,今生无憾!” 老夫人闻言,心中沉痛,不禁长叹了一口气,良久才缓缓道:“我家云儿是大了,有些事祖母不能左右你了。祖母只是怕你年轻不知世事,为情所迷。”便安慰了流云与娇女,让她们回房歇息。 流云与娇女走后,老夫人便叫来那两名庄客,问道:“小姐这件事情,你们不曾知道吗?为何不提前通告我呢?” 两名庄客道:“属下们奉命跟随小姐,的确发现这事。但小姐之令,属下们也不敢不从。再说属下们发现这事后,即便回来告知老夫人也来不及了。” 老夫人道:“也罢。只是你们可曾见过那叫步风的男子,人物如何?” 两名庄客便大为夸赞步风,说小姐眼力好,这等男子的确是千里挑一。老夫人闻言,不禁心中也有所疑惑,难道这步风果然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便对庄客道:“我知道了,你们且先下去罢。” 老夫人对此事心中疑惑,又寻思流云这几年常常托腮凝神,脸含笑容,若有所思,还种下红豆树,原来是心上早有了情郎。便又单独叫个娇女,将此事原委都问的清楚了,心中才有所转念,便欲要让人去请步风来山庄一趟,亲自见之。 老夫人又跟姑苏城里的达官贵族富商等问其步风,果然有一半的人都知道,说此人少年英雄,一战成名,将来必然成为越国的勇将。老夫人闻知,才意态舒解,便修书令庄客前去余杭,请步风前来姑苏少卿山一见。 庄客持书信来到余杭,寻见步风家,布封不在,父母出迎。庄客道:“鄙人乃姑苏少卿山徐氏之客,奉徐老夫人之命,特请令郎步风公子前往少卿山一行,老夫人要亲自看视。” 步风父母闻言惊讶,不想流云姑娘一回去就将此事禀报了。彼此嘀咕道:“老夫人若要看风儿,这是早晚必然的。但不知犬子能否让老夫人满意?要是不满意,岂不是拆散了流云姑娘与风儿的这一段良缘?” 二人心中七上八下,便试探问那庄客道:“烦劳贵客为犬子之事奔走。只是我夫妻二人,尚不知道老夫人看视犬子心意若何。贵客可知晓吗?” 庄客道:“此是老夫人家家事,鄙人不过奉命送信而已。二位要问老夫人意思如何,鄙人也不敢揣摩。但可以断定的是,老夫人既然请你家令郎公子前去相见,多半必然是满意的。不然,岂能让前来相见呢?” 步风父母闻言才稍微安心,便请庄客先歇着,好酒好饭款待。步风父亲去了城中军营,寻见步风,说明此事。 步风道:“这事早晚都要见过流云祖母,晚见不如早见。今趁此事军中无事,前去见了,也好定下此事。步风今生能得到流云姑娘这样的女子垂青,死亦何恨!”于是又去营中告假,将军道:“步副将平素不告假,现在怎么频繁告假呢?是不是有何要事不得不办?” 步风只好实情以告,余杭将军闻言不禁惊讶道:“原来是姻缘之事,这事倒是不能耽误。步副将有此佳缘,也算是上天厚爱了。到时候本将一定出席步副将的婚礼,奉上贺礼。” 又略略沉吟,对步风道:“你说的这姑苏少卿山徐氏富商,本将也曾认识得家。” 步风惊讶道:“将军何以识得?” 余杭将军便向步风讲述了徐氏的往事。 原来十余年前,余杭将军还是水师中一小校,那时有盗贼出没扬子江中,杀人越货,徐氏的女婿女儿随商队来江南,船行扬子江中,为盗贼所害。那时余杭将军曾跟随姑苏舟师都尉奉命去扬子江中剿贼,但遇到风浪,贼没有剿着,官军船只却翻沉江中,失利而还。后来还是徐氏自己出钱招募勇士,剿灭了江中贼盗,为女婿女儿报了仇。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八十五章 步风来姑苏 祖母试孙婿 原来当年徐氏夫妇,即流云亲生父母,两人结婚不到十年,正是夫妇感情甚好,琴瑟和鸣。 流云父亲是上门入赘夫婿,长年在外率领徐氏家族的商业船队在江淮乃至海上贸易。那时徐氏家族的生意正如火如荼。流云父亲一年难得有几天能在山庄居住。流云母亲因为不忍离别思念之苦,便启奏老夫人要随丈夫一道跟船,顺便监督商队贸易收入支出等事项,老夫人也同意了。 流云母亲就跟了几回船,都平安无事。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最后一次跟船时候,船队从长江而下姑苏,杨子江上风波恶,藏匿一些亡命盗贼,专于干些打劫过往商船、杀人越货的勾当。这回流云父母所率五六只货船,经过杨子江时候,为盗贼所盯上,盗贼在后跟随船队百余里,准备趁机劫船。 在此之前,徐氏商船船队还未有遇到过被盗贼所劫之事,船上大都是水手伙计,并无会武艺的庄客护卫。而这次扬子江中的群盗,对这数船货物眼红,于是数股盗贼联合来劫,前后围堵。半夜时候动手,乘坐小船逼近商船,十余水性极好的盗贼,手提利刃攀上两艘商船,喝令停船靠岸。 其实流云父亲早已经发现有盗贼跟随商船,于是想趁着江流迅速南下,航行一夜,天明之前便可到达姑苏,从而甩掉盗贼。 但不曾想盗贼是有准备预谋而来,船队才行到子时时分,距离姑苏尚有两百里水路,前方出现十余名盗贼驾驶小船拦截,登船上岸劫货。 流云父亲见事急,便将流云母亲藏在船舱中,今数名水手驾驶逃离。又令将五艘商船在江上分散,各自避开盗贼。 盗贼见不能一一堵截,便舍了三船,围定其中两艘船,靠得近时候,便甩上挠钩,众贼借助绳索登上船来。 盗贼所登上的两艘船上,就有流云父母所乘坐的坐船,流云父亲见盗贼上船,便提起一柄刀来击贼,时盗贼已经进入船舱,见流云父亲提刀出来,便各自手执利刃来砍,流云父亲寡不敌众,遂被盗贼所害。 船上水手伙计手见之,大惊,见盗贼甚多,便对盗贼央求道:“货物让各位好汉取走,只盼望留下我等性命。” 盗贼狞笑道:“识得事务者才是俊杰。”便允准众水手,喝令将船只靠岸,卸下货物,然后把空船开走。 流云母亲躲在船舱中,已经得知丈夫被盗贼所害,一时间如晴天霹雳,又是恐惧害怕,不禁昏晕了过去。船靠岸后,盗贼入船舱中看视货物,见一水手似乎有意在遮挡什么,过来一看,竟然是一美貌贵妇,昏晕在此。盗贼问水手:“此何人?” 水手不能隐瞒,便只好告知,是货主的夫人。 盗贼问:“货主何在?” 水手道:“不在此船,在他船上。” 盗贼又问:“船上杀死者为谁?得无货主?你等货主是何人?且如实道来,如有半句欺瞒,即刻送你们到扬子江中喂鱼!” 众水手无奈,直得实告。众贼闻知是姑苏徐氏的船队,甚惊,又见杀死了徐氏的女婿,不劫已经劫了,所幸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些船中人都杀了,以免认得盗贼面貌回去报信。于是决定杀人,数名水手见状冒死跳下船游到江边潜伏,方逃过一劫。 而流云母亲又醒转过来,奔出床舱,抱着丈夫的尸首痛哭,极为哀痛。众贼亦不忍卒闻,便商量道:“既杀其夫,留她必然问我等寻仇,不如都解决了。”便准备要杀流云母亲。 流云母亲见众贼围了上来,便收住悲声,从容不迫道:“无需你等动手,容我自己送丈夫一程!”众贼惊讶,流云母亲已经用力抱起流云父亲尸身,奋力纵身一跃,便跳入滚滚长江波涛之中,片刻,既无踪影。 众贼便也不管了,将劫得的两船财货搬上岸就地分了,各自散伙而去。 其中只有三船逃出,水手伙计等皆都逃得性命,唯独就流云父母二人遇害。 老夫人徐妪闻知女儿女婿双双遇害,悲愤不已,令人前去扬子江中,寻找打捞到女儿女婿尸首,运回少卿山安葬。流云当时才五六岁。 徐氏安葬了女儿女婿之后,便又启奏官府,请求捉贼。姑苏大夫便差水师都尉前去缉拿盗贼,时余杭将军当时还只是水师一小校,参与此次剿贼。官军出动数百人,舟船二十余艘,搜捕月余,只擒拿十余小贼,元凶皆逃亡江中芦苇中躲避,舟师前往剿之,在江中又遇到风浪倾覆数艘。损兵折将,只好撤回。 徐妪见官军剿贼出师无功而返,也不好再请求。便出千金之资,招募得身怀武艺之士十余人,庄客二十余人,联合官军,再度前往扬子江中剿贼,一战既捷,摧毁众贼江中巢穴,斩杀二十余贼,活捉十余贼,绑送官府,皆斩首。 徐氏山庄自这事以后,名声大震。为防止树大招风,便雇用庄客护卫山庄,每次船队出行,都有庄客跟随押船,此后便无人敢再抢劫徐氏的商船了。 余杭将军因为当年参与剿贼,所以甚知此事,十余年后,自己已经军职升为将军,统领余杭一地兵马近万人。而当年官军剿贼失利,反倒不如徐氏自己招募的兵丁,此事余杭将军心中一直感到惭愧。 今闻知麾下将领步风与少卿山徐氏孙女有此一段恋情姻缘,心下也觉得凑巧。与步风说起这段往事,二人也是感慨万千,彼此关系又深了一层。 当下便批给步风假期,让其办完此事再回军中不迟。 步风便回家做准备,先拿出自己的军饷俸银在城中裁缝出制作了一身新衣。买了些贺礼,雇佣了一匹马,准备齐当,跟随那庄客前来姑苏。 一日即到,至少卿山山庄,庄客对步风道:“公子且先暂侯,容我前去禀报老夫人。” 步风便驻马在山庄门前等候,看这山庄,竹林桃园,庭院楼阁,甚是气派堂皇,果然是巨商富贾之家。正看间,忽然山庄门前闪过一年轻秀丽女子,对自己脸含笑意,远远打了一个手势又跑开了。 步风看其身影轮廓,知道这是流云的贴身丫鬟娇女。原来步风来到少卿山庄的消息,已经为娇女所得知,娇女便前来看,果然见步风在庄门前等候。便对其嫣然一笑,急忙回去告诉流云了。 流云正在心神不安之间,忽然闻知此消息,一时间不禁惊怔,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担忧。欲要出迎步风,但刚走到门口,娇女道:“老夫人没有准许,小姐还是不要造次。” 流云听罢,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心中转念,娇女说的是,此刻自己要是出去,恐怕反而不美了。便自我解嘲道:“我每日都在盼他前来,他今日真的光明正大来了,我却还不敢出去了见他了。” 娇女挤眉弄眼道:“只待老夫人见过他准许了之后,他不就是小姐的人了吗?到时候小姐日日都能见他,只怕就是见得不会厌烦。” 流云又羞红了脸,呵斥娇女道:“死丫头!看来真得用针将你这张嘴给缝起来。”不过心里却是十分受用。 少卿山徐氏山庄庄主徐妪老夫人闻知步风到来,即命庄客请入客厅,置座上酒相待。 少倾,老夫人手柱金镶玉龙头拐杖,环佩叮当,带领数名使女丫鬟来到客厅来。 步风听见响动之声,便抬头来看,见一六七十年纪的贵妇打扮的老妇人带着一群丫鬟进来,气态雍容华贵,步风心中想这多半便是流云的祖母了,急忙起身,站立向前施礼问候道:“晚辈步风,余杭人氏。特奉命前来参见徐老夫人,问候老夫人身体安康!” 老夫人举目一看,见堂前立着一青年男子,人物英武挺拔,器宇轩昂,不禁心中喜欢了三分。又见步风知道礼数,不亢不卑,心中满意,便示意步风坐下,道:“老身听闻你年纪轻轻,便在余杭军中为舟师副将,曾率兵攻下舒城立有头功,很是让人惊讶,老身今一观孺子的风采,才果知英雄出少年。” 步风谦虚道:“舒城之战,此皆赖三军之力,非在下一人之功。况且舒城得而复失,劳师无功,又何能夸耀于人呢?” 老夫人道:“虽然如此,但孺子之勇,可见一般。”略略沉吟,又对步风道:“此番老身让你来少卿山相见,是因为我家孙女云儿中意于你。你既然也爱慕我家云儿,此两情相悦之事,为何四年之中不曾前来对老身提起呢?以至于瞒着老身,私自定下终生之事。你可知晓这是不应该的吗?” 步风闻言,惶恐不安,便离座起身,下拜谢道:“晚辈的确知道如此行事不妥,但也是畏惧老夫人之威,一时不敢前来。以至于让流云小姐蒙受委屈。此是晚辈的不对,今向老夫人谢罪。晚辈任由老夫人惩罚,但求万万不要怪罪流云小姐。” 老夫人见此,便叹了一口气道:“也罢,看来老身若要拆散你们二人,便成了罪人了。你且起来,把如何认识我家云儿的事前前后后都如实告诉我,且容我评判。” 步风领喏,便将与流云四年来相识来往之事都说给老夫人得知。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八十六章 徐氏山庄试赘婿 老夫人在少卿山见步风,初觉满意。又听步风讲述了与流云的相识过程,老夫人这才打消了心中的疑虑。但自己的孙女就这么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何等金贵,岂能轻易许人?老夫人心中思衬,还待要考一考步风才行。 老夫人思索一番,对步风道:“我徐氏山庄虽然兴旺,但这几代都是女强男弱,现在老身就这么一个孙女,还得让她继承山庄产业,所以你若真心要娶我家云儿,须得入赘,子女随我家徐姓,此有为难否?” 步风回答道:“此事已经告知过家父家母,他们都允准。因晚辈也是单传,家父的意思是,能挑一子随晚辈姓即可。其他都没有意见。” 老夫人闻言略作沉吟,点头道:“如果你们子嗣兴旺,挑一人随你姓也无妨,此倒是可以考虑。” 停顿片刻,又道:“我家云儿虽然不是什么王公贵族之千金闺秀,但出身也不算卑贱了。所以要想娶我家云儿,不单单人物出众,还需得真本事。今老身见你,人物皆能配上我家云儿。年纪轻轻,便身居副将之职,论本事也可配得上。但天下之人,有本事者亦不少,却少有有本事而心诚敦厚之人。老身见了你人物,听说了你的本事,还不曾见你品行如何。所以还不能此时就答应你。” 步风听罢,知道这是老夫人给自己出的难题,心中暗自寻思道:“这人的品德行为之事,还需有实际事项来证明,若自己嘴上来说,恐怕难以让老夫人相信。”便回答老夫人道:“晚辈出身平民,不曾学得高深学问,但知努力勤勉,方能出人头地。此为人品德之事,非晚辈所能言之。” 老夫人道:“你若要娶我家云儿,此三样皆得要具备齐全。而且这人品之事,最为要紧,我就这么一个云儿,将她终生托付给你,自然是要在意人品道德的。” 步风便向前躬身道:“请老夫人示下!晚辈为了流云小姐这番情缘,即便赴汤蹈火,也当在所不辞!宁肯牺牲自己,也要流云小姐开心如意。” 老夫人便问道:“果真?” 步风道:“此晚辈口说无凭,唯有事实来证明。” 老夫人又寻思一番,对步风道:“你愿意为了云儿,能放下牺牲多少事呢?” 步风道:“除开父母双亲之外,皆可牺牲放弃。” 老夫人闻言不禁点头,道:“爱父母者,方能爱他人,这倒是没什么不对。” 转念一想,便对步风道:“既然如此,你且先在我山庄历练一番,待我什么时候对你满意了,就什么时候允诺你和我家云儿的婚事。” 步风没有丝毫犹豫便一口应承下来,表示愿意遵从老夫人的安排。 老夫人见此,心中也觉惊讶,本只是以此试探步风而已,观其态度如何。没想到步风回答得这么坚决爽快。有些出老夫人心中之料,但话已出口,老夫人也想一试步风的诚意,便对步风说:“你且跟随庄客,先在山庄办些杂务罢。”于是叫来山庄的管家庄客吴大,对步风道:“这位是山庄的管家吴大,我先把你交给他,你在这皆听他安排。有什么事,也只管问吴管家。” 又对吴大道:“这是余杭的舟师副将,今来我山庄当庄客,我且把他先交给你,有什么事,不必奏闻我,都由你安排就行。” 便让吴大拿出山庄文簿来,将步风也登记造册了,吩咐完毕,便起身带着丫鬟回房去了。 吴大便安排了步风的住宿屋舍,带步风去屋舍歇息,对步风道:“明日山庄有地要锄,你今日新来,且先算半个工。你就明日一早跟我出去锄地。” 原来徐氏山庄的庄客,除开平常随商队出行护卫外,在山庄时候还兼打理忙活上庄杂务,喂养牲口,锄地种菜等。每月按照贡献大小都有一份俸钱。只有不到十名的武艺不凡的庄客,只管走镖护卫之事,俸钱甚厚,也不用打理山庄杂务。 老夫人的意思是先要让步风在山庄干些杂货,检验此人德行,看是不是真的勤勉之人。管家吴大自然也领会了老夫人的意思,虽知道这步风是徐氏家需要招赘的女婿,但也并不因此就给步风方便。 步风便先在山庄中住下,与众庄客住一起,数人一间卧室。次日,跟随吴大与众庄客一道,去山庄锄地,从早到晚,跟农夫干活一般。好在步风自由幼便干活吃苦,这锄地之事,虽说好些年没做了,但也不再话下,自己又年轻力壮,一日干的比其他庄客都多。 午后收工时候,吴大来到地头,只是淡淡地对步风说了句:“小伙子活干得还不错。”便去记录没人出工情况了。然后回山庄,用晚膳,又让步风去厨下烧水,好给众庄客烫脚。步风毫无怨言,忙活到酉时,天黑了好一阵子了,才伺候完众庄客,自己最后用热水烫了脚,躺下歇息。 此时步风跟山庄普通庄客一样身份,每日跟庄客一道出工,吴大尽安排一些粗活累活给步风干,但工钱只有一半。步风并无一点不悦之色。 一般庄客没有老夫人的命令,都不能在山庄之内擅自行走,步风天天干活,回到庄内也只能呆在庄客所住的屋舍,不能到正堂去,更别说要见到流云了。 而老夫人让步风去当庄客种地除草的事,当晚娇女就告诉流云了,流云心里不禁埋怨祖母,为何让步风干这些下人干的活,心疼步风,欲要前去对祖母请求,娇女却劝道:“此或许是老夫人要考验步风大哥呢!你去劝,反倒不美了。”流云心里一想也是,便就作罢,让娇女去打探步风消息。 步风一到山庄,老夫人便不许流云出门了,还让人看着流云,不能出山庄之外,更不能前去庄客屋舍看望步风。流云虽然心里想念步风,但不敢不尊祖母之令,呆在闺房,心上郎君近在咫尺,却难以相见,真个是一日三秋。 步风每日在山庄干活,回来后还要伺候众庄客烧水烫酒等杂事,从早忙到晚,倒下一觉睡到次日天亮,也倒是忙碌起来。便没有什么闲暇心思在儿女之情上了。如此干了五日,步风不仅毫无疲倦不满之意,反而更加精神。 老夫人悄悄问管家吴大道:“步风干活如何?” 吴大道:“非常勤勉,且毫无不悦之色,胜过所有庄上庄客。” 老夫人道:“得无是故意装作如此?” 吴大道:“依小人观之,这步风出身寒门,早吃苦,是本性如此,绝无做作之意。” 老夫人闻言,便吩咐吴大道:“从明日起,你可将每日工钱给他的跟众庄客一样。赏给他额外的酒肉,以示勉励。” 吴大依照老夫人吩咐而行,给步风加了工钱,步风也没有表示出喜悦之色,众庄客疑惑不解,问步风道:“前者给你一半工钱,每日里做的事最多,也不见你一丝抱怨不悦。今给你加了工钱,又有酒肉赏赐,你为何不喜悦呢?” 步风道:“前些时候,我初来乍到,主人不知我能否干活,能够开一半工钱我就知足了,多干事以弥补不足。还敢有什么抱怨不悦呢?今番主人家知道了我能干活,就开足工钱,还有酒肉赏赐,能够得到主人家对我的认同,内心已经战战兢兢了,我又岂能以此沾沾自喜呢?” 众庄客闻言皆敬佩步风为人,纷纷称赞道:“步郎可谓是年少懂事,我辈都不如步郎啊!” 吴大便将步风之言告诉老夫人,老夫人闻知,心中更加感到步风奇特了。为再试看步风诚意,便仍让吴大安排更多的活给步风干。 步风便夙兴夜寐,每日睡不到三个时辰,忙于山庄杂事,非常勤勉负责,大事小事皆一丝不苟。就跟对自己家干活做事一班。 如此半月,流云不能出来,步风也没工夫,两人同在一山庄,却犹如相隔银汉之遥。步风没得闲暇去想流云,可是煎熬了流云,每日在闺房中犹如一日三秋般难过。娇女也被老夫人戒令不能去替流云打探步风消息。 第十五日时候,流云实在煎熬不住,让娇女偷偷探听,娇女探听得步风如此没日没夜地干活,告诉流云,流云得知后心都要碎了,道:“祖母也特狠心,试试他三五日就好了,不想半月过去了,还把他当牲口一样用。”心下不忍,便令娇女去厨房拿来箪食壶浆,准备亲自去地头慰劳自己的心上郎君。 娇女还担心老夫人得知后会怪罪,流云道:“你只管去,我的郎君我自然知道他品行如何。祖母这样试看他,我心里实在不忍。”娇女见流云意态坚定,只好服从。 流云便拿了壶浆,趁看守的庄客入厕去了,便偷偷溜出闺房,一人跑出山庄,来到庄园里寻步风,见二十余庄客都在西畴锄地,流云便端着壶浆到山庄西畴前来。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八十七章 打动老夫人 许诺婚姻事 步风在山庄锄地,每日早起晚归,十分勤勉。流云虽然知道这是老夫人在考验步风,但想着平日里的庄客也没有像步风这样如此做事的,心中不忍情郎劳动辛苦,便前来慰劳。 步风正在与众庄客锄地,忽然见流云小姐提着壶浆前来,众庄客皆大为惊讶,须知这山庄流云大小姐,可是老夫人的掌上明珠,平日里都是高高在上,今居然前来犒劳庄客,可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众庄客惊讶之余,都知道步风是流云小姐所相中的夫婿,今流云亲自前来,多半是为了寻找步风。于是都对步风道:“小姐亲自来了,多半是为你,你还不上去迎接。” 步风见流云前来,心中也是惊喜也是感动,但并无老夫人允许,流云怎么会前来呢?多半是瞒着老夫人出来的,步风心想不好,若是违反了老夫人之意,流云恐怕又要受责罚了。但流云已经来了,自己也不能无动于衷。便携着锄头走出地头,迎候流云。众庄客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一齐看着二人。 流云走到地头,见步风荷锄而立,着短裳,手脚上皆沾满泥土,脸上映着几道汗水痕迹,面色也黝黑了些,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呢。流云见之,心中陡然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痴情望着步风,只是无语。 步风见状,便笑道:“你是山庄大小姐,怎么能亲自下地呢?我们男人干活锄地,没什么好看的,还是回去罢,若你祖母知道了,又要责罚你了。” 流云道:“我不怕,我就要来地头看你。”见众庄客都众目睽睽看着自己,流云不仅不感到难为情,反而大胆起来,掏出香帕,为步风擦去额头汗水,又亲手将壶浆取出,敬奉给步风。对众庄客道:“步风是我相中的女婿,今来庄上,早起晚归锄地干活,回去还要伺候你们。我不忍他辛苦受累,特来给他送壶浆慰劳他。你们有啥好奇怪的?” 众庄客闻言,便不再看了,各自又干起活来,只是仍然偷眼看二人举动。 流云对步风道:“且快吃了壶浆,歇息下。看把你都累成牲口了。身上这么多泥。”又用自己的手巾给步风擦脸。 步风见众庄客面前,不好意思跟流云这般亲热,便用手阻止流云道:“锄地就是这样,哪有身上不沾泥呢?”又以目示意流云,低声道:“大家都在锄地,我怎么能特殊呢?且不要这样。”便也不吃壶浆。 流云见之,不禁笑道:“不曾想你身为须眉,哎我一个女子还害羞。”便佯装生气噘嘴道:“我亲自给你送来,还不领情,你吃不吃?” 众庄客一边干活,一边偷看二人举动,见此场景,都羡慕死步风了,不知这小子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步风见流云生气,便又道:“我此时还不饥渴。我要是一个人吃了,众人见了会有不平呢。那样就要孤立我了。” 流云道:“你才不要管这些,待会晚间跟我一道回去见祖母,我就请祖母让你不要每天都锄地了。” 话音刚落,忽然一个老夫人的声音传来:“不用晚间了,就这阵跟我说。” 二人惊讶回头,见地头树丛后面大路上,老夫人柱着拐杖立在那里,后面有数名丫鬟使女和管家吴大,步风见了心下着慌,便要去地里锄地,老夫人道:“不必去了,且跟云儿前来。” 步风只好遵令,与流云从地头上来,众庄客见老夫人亲自前来地头,也更惊讶了。 老夫人见步风满身泥土,连续在山庄劳作了半月,不仅没有丝毫怨言,却愈发精神,心中甚为满意。却脸上很严肃,以命令的口吻对步风道:“且回庄内,换了衣服梳洗了前来我房内见我。”让吴大去管理庄客锄地,勿要惊怪此事。又将流云一把拉过来,耳朵上拧了一把,道:“我的小祖宗,以前都曾听我话,现在真是大了心野了,不听祖母的话了!”让众丫鬟将流云簇拥回去。 步风回到山庄,烧水梳洗了,换上自己来山庄的那套新衣,整个人便焕然一新,果然是堂堂须眉英武俊秀男儿,只是见老夫人说话时候面色严厉,不知老夫人何意,心中忐忑不安,前来老夫人内室来见老夫人。 老夫人已经坐在堂上,丫鬟在后伺立。见步风进来施礼下拜,便让丫鬟搬过一张坐具来,放在左边脚下,让步风起来,坐在自己左脚边上,对步风说到:“我家云儿宁愿违反我的命令,都要去地头看你,可见我家云儿的确是喜欢你了。”顿了顿,又让步风伸出手来,张开十指,上面都布满茧子,老夫人以手抚摸步风头顶,无不慈爱地说:“其实你刚来山庄时候,祖母一见你,就心中有一半满意了。非是祖母一定要考验你才让你如此锄地干活。而是为了观你做事的诚意和人品。今见你品行淳朴道厚,与人为善。是个难得的好男子,你与我家云儿的这段情缘,也属于可遇而不可求。如今我同意了,希望你能继续勉励之,不要辜负了我家云儿对你的一片真挚情义,更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步风闻言,大为感动,心中真个是惊喜万分,起初还以为老夫人又要为难自己呢,不想老夫人就这样同意了。当下便拜倒在老夫人前年,扣首道:“承蒙老夫人厚爱,通情达理,能允诺此事。步风感激无限,此后所有半点对不住流云小姐与老夫人,便不复为人!” 老夫人道:“且不要乱发誓言!如今你还不叫我祖母吗?” 步风便又叩首改称老夫人为祖母,老夫人听后,呵呵笑道:“从此我徐家多了半个孙儿了。”便让丫鬟将流云唤来,流云见步风跪在地上,心中不知何意,老夫人叫过流云,让其坐在自己左脚之旁,以手抚摸其发道:“放心罢,祖母已经同意你二人婚事了。风儿是个难得的好男子,你寻了他,也定会欢心。” 流云闻知,大喜过望,便连忙伏地叩首,频频对老夫人磕头,口里只感谢不迭道:“多谢祖母成全。” 老夫人便让二人起身坐好,道:“我徐家是大户人家,儿孙婚姻大事且不可草率,以免让人笑话。我今同意你二人婚事,但还须得遵循礼制而行。古来婚聘之期,天子一年,诸侯半年,大夫三月,庶民一月。我徐家不是诸侯世家,也非庶民,就按照大夫之例,以三月为期限。三月之后,给你二人定亲。”流云与步风听罢,都心中欢喜,不禁对视一笑。老夫人见之,便道:“你二人也切莫高兴得太早。这儿女之情,当克制时候还需得克制,不可泛滥。祖母也不是不曾年轻过。云儿今年刚满二十,虽说是过了出阁的年纪了,但订亲仪式过程还是要订的,三月之后,给你俩订下婚期,一二年之后,再择良辰吉日与你俩完婚。再完婚之前,且要遵守礼制,不可做过分之事。” 流云只要老夫人同意此事了,便就心下石头落地放心了,当下无不答应。又对祖母撒娇,楼着老夫人十分亲爱。 老夫人又对步风道:“祖母已经允诺你和云儿的婚事。你明日便可归家,告知你的父母。三月后可聘请媒人前来山庄提亲。也一道前来,互相见过亲家。你如今尚在军中为国家做事,此倒是大义,目前你且还是在军中罢。祖母是希望你和云儿完婚后,能够来山庄持家,若祖母一旦撒手而去,山庄也当后继有人。你懂祖母的意思么?” 步风点头道:“孙儿都记下了。” 老夫人便道:“且下去歇息罢,今日可让你俩在一起说说话,只是不要做过分的事。晚间一道过来吃饭。” 流云大喜,便谢过老夫人,拉步风出去,步风还不敢牵流云的手,流云道:“祖母都同意你我的婚事了,牵牵手又有怎的?”便强拉着步风到后面花园里,指着两年前步风赠送给自己的红豆树道:“你不认识它了吧!看它如今长得有多高了!” 步风看那红豆树,已经长得有一人高了,两年前还不过是株一尺高的小苗。步风目睹树苗长大,不禁感叹。流云高兴地说:“我经常给它浇水除草施肥,它才长这么好。只是还不曾结果子。估计再有两年就会结了。” 这时娇女也跟在二人后面,闻知流云这样说话,便也道:“小姐和步风大哥两年后,便也要像这棵红豆树一样开花结果了吗?” 又对流云挤眉弄眼道:“小姐和步风大哥可是要多结些果子啊!” 流云不禁又害羞,便和娇女打闹一番。步风想起娇女当年传信之事,寻思此事还得感谢娇女相助,于是对娇女施礼相谢,表示愿意认做娇女为亲妹妹。娇女也乐得有步风这样的大哥。当场二人也结拜了兄妹。流云也想起娇女平日的好,今番能与步风携手并肩共结百年之好,便也真心感谢娇女。让娇女对待步风就像对待自己一样。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八十八章 余杭将军来做媒 步风看到自己两年前买给流云的红豆树苗已经长得有一人高了,才发觉时光如流水,不知不觉间两年光阴过去了,人生年轻的时候,岁月总是那么匆忙。 现在的流云,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女了,四年过去了,昔日玲珑少女已经长成了国色天香的大姑娘,不敢说是倾国倾城,却也是具备沉鱼落雁之资、闭月羞花之貌,流云正逢双十青春妙龄,站在步风前面,宛如天仙一般。 步风心中感慨,不由得默默注视了流云片刻。而流云已经感觉到了步风注视自己的目光,连忙来看步风,正好与步风眼光相遇,步风见流云目光炽热,不禁心头一震,有些不敢面对,随即将目光避开。流云见此,不禁脸上又现出红晕,便问步风道:“你在寻思什么呢?” 步风抬头,微微叹道:“我见这红豆树苗,才两年时间就长这么高了,有所感触,时光易逝。” 流云笑道:“既然时光难长驻,人生不常在。我们就得好好珍惜么?” 步风点头,流云又邀请步风去自己的闺房玩耍,步风不禁难为情起来,不肯上去。流云便与娇女两人连拉带拽,将步风拉到楼上闺房来。 步风还是平生第一次来到女儿家的香闺之中,果然是软玉温香,精致玲珑,平生未见。步风长年住在军营中,都是大老爷们。哪曾见过如此精美秀丽的闺房呢?见屋中一尘不染,陈设雅致,生怕自己进去弄脏了,不敢动步。流云道:“你拘谨什么,我又不嫌弃你。”便让步风坐在自己床上,又去给步风拿果子吃。 娇女一边拿来擦鞋的布,让步风抬起脚,要帮步风擦鞋。步风不禁窘迫,道:“我自己来罢,不敢劳烦娇女姑娘。” 娇女道:“你们男儿家,做不来这些精细的事,我怕你自己擦不干净。”流云拿了果子过来放在床边柜子上,用水葱般的纤纤玉指,拈起一颗来,让步风张开嘴,要喂步风吃。 步风道:“这成何体统,还是放这里我自己拿好了。” 流云不许,道:“我就是要喂给你吃。你若是觉得难为情,把眼睛闭上就行了。” 步风没奈何,只好听由二女摆布,娇女给擦了鞋,流云给喂吃了几颗果子。步风涨红了脸,不知所措,主仆二女见之,皆不由得掩口而笑。 娇女不禁笑道:“步风大哥这么腼腆害羞,以后怎么跟小姐过日子啊?” 流云便拧了娇女一把,道:“不许瞎说!”便也坐在步风身边,一边吃着果子,一边跟步风说话。 步风这时候倒是自然了,两人便在闺房说话,娇女知趣,借故去提水便离开了。 流云此刻能与心上的郎君共处一室,还是在自己的闺房,窃窃私语,内心十分甜蜜,感觉到了人生是多么美好。这可是流云数年来盼望的时刻。而步风也沉浸在儿女之情的愉悦之中,心中所爱慕的神女就偎依在自己身旁,不由得内心涌起阵阵波澜。 二人私语多时,天色渐晚,老夫人已经差丫鬟前来叫流云与与步风一道用饭,二人才意犹未尽从楼上下来,前去里面客厅,陪同老夫人进晚膳。 晚膳毕,又陪老夫人玩了一阵博戏。老夫人对步风道:“你今晚歇息好,明早便赶路回去。这顿饭,就当是祖母为你践行。”又对管家吴大道:“去账房拿二十两银子来,赠与风儿。”步风连忙推辞,老夫人道:“这是我徐家的一点心意,拿去给你父母当日常零用。”又命使女拿出自己平日里服用的一种名贵养生药物,对步风道:“闻你说你母亲早晚有头晕之症,此为气血不足,所以如此,与我相同。服用此药半月,便可好转。”便让丫鬟将药物给步风。 步风不敢不受,便只好收下药物,吴大已经拿了银子来,步风推辞道:“多谢祖母周到,药物收下,银两实在不能收受。” 老夫人道:“我给你的,你有何不能受?还当祖母见外人吗?” 吴大也劝道:“今步公子已经是老夫人之孙,老夫人所赐,步公子还是收下,不要拂了老夫人心意。” 步风也只好领命收下。再次谢过老夫人,又与流云告别,说自己明日一早便回余杭,告知父母,到时候带人前来提亲,走得早,就不要来送自己了。 流云不舍,便又拉着布风在客厅说话,不知不觉已经子时,老夫人见流云还不回房,便前来责备道:“你这样让风儿休息不好,明日怎么赶路呢?且回房去。” 流云这才与步风告别,回房安歇。但辗转反复,总是难眠,心想步风一去,又得数月才能相见,真个是又要度日如年了。想要让步风多留几条,但又恐造次,只好作罢。 步风歇息一夜,次日晨,东方刚露鱼肚白,就扬鞭上马,从姑苏奔余杭而去。 步风回到家中,父母且惊且喜。问道:“流云姑娘祖母见你如何?” 步风便将前事禀报父母,父母听后大喜。见流云祖母又是赠送银两又是馈赠药物,十分感动,其母道:“流云姑娘的祖母,有此仁心,所以才当得起这富家大业。”感谢不止。又闻说要男方请媒人之事,便互相商议道:“流云姑娘家是大户人家,此次邀请我们前去,已经是给足了我们面子,这请媒人之事,倒是万万马虎不得。” 夫妻二人商量一夜,也未曾想好该请谁来当媒人。次日,便对步风道:“还有三月时间,此事不急。你且先去军中,等我们选好了媒人,再一起去姑苏为你订亲。” 步风便又回到舟师军中,来见余杭将军,余杭将军问:“此去若何?” 步风道:“甚好,还算一切如意。” 余杭将军道:“那恭喜步副将了,到时候办婚事大喜之日,可别忘记告知我。” 步风道:“三月之后订亲,大喜日子还早呢。” 余杭将军甚觉好奇,便详细询问此事,步风也是个诚实的人,就将老夫人说要请媒人的事也都告知,余杭将军忽然问道:“媒人可曾定了?” 步风道:“还不曾定下,父母说此事要紧,不得马虎,一时还请不到合适的人。” 余杭将军道:“若蒙不弃,就让本将来当你的媒人如何?” 步风惊讶道:“怎敢烦劳将军呢?” 余杭将军道:“本将在十余年前曾有愧于姑苏徐氏,今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当面谢罪。你且告诉你父母,不必再寻找他人。三月后本将请假与你一道前往姑苏一趟。也算是为你婚姻之事锦上添花。” 步风推辞不过,只好应承,寻思若余杭将军能当自己的媒人,那流云祖母一定满意,心中甚喜,数日后归家告知父母,父母皆大喜,对步风道:“这么多贵人想帮持你,你以后可别负了人家今日的恩义。” 于是约定,就请余杭将军当媒人。不知不觉三月过了,军中一时无事。余杭将军将军中事务托付给副将,告假三日,先让步风带父母先行北上姑苏,自己后来,双方在姑苏城会合,再一道去少卿山徐氏庄上。 步风父母不能骑马,只好乘船前往,水路行了三日才到。而余杭将军已经在姑苏城先到半日了。余杭将军与姑苏将军是同僚,彼此也有些交情,此去姑苏也顺便探望了姑苏将军,姑苏将军问余杭将军此来何事,余杭将军说为步风当媒人,姑苏将军笑道:“步副将所聘哪家闺秀?”余杭将军道:“少卿山徐氏之孙女。” 原来姑苏将军也知晓徐氏家族,闻言甚感惊奇,道:“能让余杭将军来当媒人者,此家定非平常人家。这徐氏在姑苏是巨富,前次出征舒城,徐氏老夫人还用自家船队帮忙运送辎重,并赠军粮三千斛呢。将军既然此番愿当证婚之人,我也要有点礼物奉上,苦于军中事务繁忙,不能亲至,就犯托将军代为敬上罢。” 余杭将军道:“此还是订婚,待结婚大喜之日,将军再来送礼不迟。”二人便商定,也要借此事与徐氏家族通好,结交个人情。 步风一家已经来到姑苏,便会和媒人余杭将军一道,前来少卿山。 少卿山徐氏老夫人闻知余杭将军亲自当媒人前来,不由得笑逐颜开,大悦道:“我徐家正要同官军打交道,不想我这步风孙儿还有这样的本事,居然请的余杭将军来了。”便亲自出山庄数里迎接,见步风跟余杭将军等乘马到,老夫人下轿,手驻拐杖迎于道路,施礼道:“山庄鄙陋,何须将军从余杭奔波至此呢?将军戎机繁忙,令老身心下不安矣。” 步风便对余杭将军道:“此位便是山庄徐老夫人。” 余杭将军见老夫人年纪已过花甲,然而却不失为一家之主的气度,见老夫人亲自来迎,自己虽然是越国将军,但在老夫人之前尚属晚辈。当下便也下马,与老夫人为礼道:“晚辈见过徐老夫人,老夫人身体可安康否?”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八十九章 八字六合卦象空 余杭将军来为步风做媒,亲自到姑苏少卿山上庄,路遇徐氏老夫人来迎,老夫人施礼道:“山庄小事,何劳将军莅临?” 余杭将军也下马还礼,稽手谢老夫人道:“我今此来,为老夫人令孙女女婿做媒,玉成二人美事,其一也,步风为我下属。其二是借此机会,登门拜访致歉谢罪之意。” 老夫人愕然道:“将军此话怎讲?将军为一方长官,于我山庄又有何罪过呢?” 余杭将军道:“此事不好提起,但不得不提。十余年前,贵庄商船在扬子江中被江中盗贼所劫之事,后官军舟师剿贼,那时我曾参与此事,然未能剿贼成功。此事在我心中积压多年,成为心结。后来我虽然做了余杭将军,然未尝忘记此事,所以今日才借此之机,前来谢罪。” 老夫人闻言,不禁想起往事,一时间心中有些哀伤。但还是劝慰余杭将军道:“此事已经过去十余年了,已经成为过去了。官军出师无功,并不干将军干系,将军何须自责呢?” 余杭将军道:“不然。当年长江中驻有舟师,但却巡防不力,以至于盗贼猖獗,致使贵庄人口蒙难。如若舟师巡防得力,盗贼岂能得手?此虽非我之罪,但身为行伍军人,保境安民,未能完成。是所以感到心中不安,愧对自身。”老夫人闻言喟然叹气,又对余杭将军道:“将军是国家良将,识大体,知大义。国家若有将军这等忠勇之人,则当国靖民安。将军品德,令老身敬佩无限,何须谢罪呢!既然莅临敝庄,便是贵客!将军且请,入庄一座。” 言罢,便让从人让开道路,请余杭将军先行。 余杭将军道:“今我不过是媒人,又特为谢罪而来,怎能先老夫人入庄呢?此有不妥。” 老夫人笑道:“老身是敬将军为人。请将军勿要嫌弃山庄偏僻。请将军先行,待老身见过亲家。随后即到。”便让管家吴大,为余杭将军带路。 余杭将军只好先行去了。老夫人这才来见步风父母,问候步风父母路途劳累,态度十分和蔼,步风父母是寻常乡下百姓,还不曾见过徐老夫人这样的贵妇,此番来见亲家,夫妻二人都被徐老夫人的气度折服了,心中都惊讶赞叹不已。只好又是施礼,又是诺诺连声应答。 寒暄完毕,老夫人道:“此非说话之处,容请至山庄一谈。”见步风父母皆步行,便对步风道:“你父母前来姑苏,怎么徒步前来呢?须知他们年岁大了,长途跋涉,如何受得了?” 步风只好告道:“父母不会骑马,只好如此。”步风父母连忙道:“我们乡下人,走路走惯了,不打紧。从余杭来姑苏,我们是坐船前来的。这几十里路程,又是空手,走走也不觉得累。” 老夫人道:“礼数还是要有的。”随即令步风:“你可骑马先行至山庄,告知管家吴大,让他安排车马来迎接亲家。” 步风父母还欲坚持步行到山庄,说不必如此烦劳。老夫人笑道:“亲家来我山庄,岂能步行呢?传扬出去,也好让人笑话我山庄吝啬。我们都在此等候罢。”于是让数名丫鬟先回,自己与轿夫等在此等候,一面陪步风父母说话。 吴大已经陪余杭将军来到庄上了,请余杭将军在客厅上座,酒馔果品待客。步风随后即到,传老夫人之令,吴大立即安排了一辆马车,步风驾着下山庄路上来。 见步风父母上了马车,老夫人才令起轿。一行人缓缓向山庄而来。 老夫人回到庄上,便先安排吴大与丫鬟们伺候步风父母,自己来客厅相配余杭将军说话。 流云在闺房中,听说步风已经带媒人来了。大喜,便下楼来看步风父母,相陪说话,十分融洽。 老夫人对余杭将军拱手谢到:“老身孙女婚事,得让将军上门做媒,实乃蓬荜生辉。老身在这先谢过了。” 余杭将军道:“老夫人客气了。我此来也是看了黄道吉日,就在今日订婚为宜。订完婚后,我还得赶回余杭。” 老夫人惊讶道:“将军果然想得周到,今日的确是吉日。但将军远来一趟,不歇宿一夜,明日早上再走的话。恐怕老身有所失礼了。” 余杭将军道:“何须如此客气。但求老夫人不再为当年之事而对我心存芥蒂就好。今日正好双方家长都齐了,决下婚事,大事就定了。非是我推辞不愿再贵庄住,只是投军从戎,身不由己。” 老夫人闻知如此,才道:“既然将军戎机繁忙,老身也不敢强留将军。请将军稍待,即刻便给他二人订了亲事,让将军见证。订完婚后,且吃一杯庄上水酒再走不迟。” 余杭将军应诺了。老夫人当即便安排,又让管家吴大,去账房取黄金一镒,到时临走前以馈赠余杭将军。 两家家长都聚齐了,流云父母都不在了,便认了管家吴大为义父,吴大之妻严氏为义母,严氏也在庄上负责管理炊饭浆洗之事。便请两人在客厅东厢坐了,步风父母在西厢坐。女方请姑苏城甚有名望的风水占卜巫师为媒人,坐于左首,余杭将军为男方媒人,坐于右首。老夫人当中而坐。步风与流云二人站立厅前。 巫师先焚香祈祷,一炷香之后,巫师道:“良辰吉日,正在此时,喜神当值,宜婚嫁。”便让男女双方家长报二人生辰八字。 双方报完,巫师用笔写在册上,演算比对数番,又以龟甲占卜之。占卜完毕,揭开龟甲看过,然后道:“男二十六,女二十。双方八字六合,年月日时皆为大运。有道是珠联璧合,天合之作。” 众人听之,皆大喜。步风与流云心中更是欢喜无限。然而巫师细细看过龟甲,又道:“此占卜之象,却是空象。” 众人闻知惊讶,老夫人不禁问道:“空象何以解释?” 巫师道:“空象者,不可预测也,难以知晓也。” 老夫人又问道:“二人八字既然相合,为何占卜为空象呢?”。 巫师道:”二人之八字,相合度无与伦比。此无需再占卜,所以得空象。” 余杭将军便道:“某不知预测占卜之术,但闻知八字相合,即可姻缘美满。今二人既然八字六合,还有什么疑惑呢?” 老夫人又问道:“请先生详细言之,此事到底如何?” 巫师道:“所谓日中则仄,月满则亏。阳极阴生,否极泰来。空象者,虽无疑惑,但结果难以知晓啊!” 众人闻知,也不解其中之意。老夫人道:“既然八字六合,便是美满姻缘。至于结果如何,就由上天决定吧。”便点头同意,二人八字也对过了。 然后让男女双方互献聘礼,步风虽然是入赘,但还是准备了金帛礼物。老夫人笑着让吴大收下。女方为答谢男方入赘,特地封给步风父母白银一百两。 男女双方又商定,以一年为期,到时就举办婚礼。若有变故,可延期半年,最多在不超过两年。双方都立下了契约,各自按了手印。 最后让男女二人都见过双方家长,跪拜磕头相谢养育之恩。订亲仪式就完毕了,双方就成为亲家了。 订亲完毕,老夫人令开宴款待客人。后厨已经将酒席准备好了,摆上桌,媒人亲家双方就在一起吃了顿酒,老夫人也相配,流云与步风则为长辈斟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余杭将军端起酒樽道:“今步风与贵庄大小姐婚事已经订下,某为见证媒人。酒席也吃了,某因为戎机在身,不及久留,敬上各位一樽后,某就先行告辞了,务必莫要见怪。”言罢,将樽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樽,立身欲要告辞。 众人都微微惊讶,老夫人对众人道:“将军有要务在身,不能久留,已经跟老身说过了,但你等都要尽兴。”对余杭将军道:“老身今日腿脚不便,就不送将军了,还请恕罪。”于是今吴大:“为将军送客!” 吴大会意,便起身去送余杭将军。步风见状,也对老夫人道:“容孙儿一送将军。”便也跟了出去。从后院去给余杭将军牵马,顺便将事先准备好的一镒黄金用锦囊装好拿出来,放在马背上。 步风跟随出来,在庄门前与余杭将军话别,余杭将军嘱咐步风道:“好生相待你未婚妻。事情定了就早日归军。”吴大已经牵马过来,请余杭将军上马,余杭将军见马背上一个锦囊,便问道:“此何物也?“ 吴大道:“承蒙将军赏光,老夫人特赠给将军一点车马费,万望将军笑纳。” 余杭将军道:“我来赔罪,怎么能要老夫人的馈赠呢?”便解开锦囊一看,见是一镒黄金,不禁愕然道:“某何德何能,敢收如此重馈?”欲要辞谢。 吴大对余杭将军耳语道:“老夫人家大业大,深慕将军人品人物,本要多馈赠将军,恐将军不收。就略表心意了。还望将军不要推辞。” 步风也劝道:“此是老夫人私下相馈赠,将军但收无妨。” 余杭将军这才收下了,又让吴大代为谢过老夫人,带了黄金,翻身上马,奔余杭而去了。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九十章 佳人香吻 激荡男儿万丈豪情 步风送过余杭将军,遂与吴大回到山庄,酒席尚还朕酣,老夫人难得今日高兴,都要大家开怀畅饮。 席上皆是美酒珍馐,名贵菜肴,这些东西,寻常百姓家也就是逢年过节能吃得上一点,步风父母是被满桌珍馐惊讶住了,心中暗暗赞叹,寻思这富贵人家,果然是非同一般,如果寻常百姓,就置办这一顿酒席,恐怕都要倾尽家财了。 老夫人笑呵呵招呼步风父母吃酒夹菜,对步风母亲道:“老身今年六十五,长你十来岁。按照辈分,虽然高了一辈,但不必在意这些。亲家好不容易来趟姑苏,可得好好住一段时间,也陪老身说说话。” 步风父母只好唯唯答应,老夫人大悦,开怀畅饮,一醉方休,年老不胜酒力,酒席未毕,便醉倒了斜倚在太师椅上,吴大见状,便让丫鬟使女将老夫人扶入后堂歇息。 流云也去安排照顾老夫人安寝,吴大就继续陪步风父母,步风父亲见后厨还在上菜,便对吴大道:“我们酒已经吃好了,不必再上菜了。” 吴大道:“老夫人吩咐过,要上二十道菜呢,以尽地主之谊,款待二位亲家,这才第十六道。” 步风父亲惶恐道:“的确已经是吃好了,请亲家不要再上了,再上我们也吃不动了。” 吴大笑道:“后厨已经按照吩咐做了,怎么能不上齐呢?二位亲家且勿要忧虑,哪怕每道菜尝一口呢,也算是吃圆满了。” 步风父母见此,心下更加不安,于是便对吴大道:“这桌就我们几个人,剩下这么多菜没吃完,还要继续上呢。亲家如果执意要上齐的话,我们见贵府中好些人都伺候我们吃饭,不曾用过,就让他们一道前来用罢。” 吴大笑道:“他们都是山庄的使女丫鬟呢,是不能跟主人上桌吃饭的。” 步风父母闻言犯难,这时流云出来了,步风母亲便对流云说菜太多了吃不完,请府中丫鬟使女们都来吃,流云莞尔一笑,对步风母亲道:“阿娘真是好心肠。”便对吴大道:“祖母已经醉了,既然如此,就让大家一起来吃罢。” 流云小姐发了话,吴大也不好再坚持家规了。于是便让众使女丫鬟小厮等都来,将做好的珍馐佳肴每人分着吃了。原来在春秋战国时期,社会阶级森严,尊卑有别,像丫鬟使女小厮等,都是主家花钱买来服伺人的,是属于奴婢,比起奴隶身份要强一点,是根本没有资格同主人一道吃饭的。好在徐氏家族一向仁义,善待下人。而流云更是有善良仁爱之心,经常都赐恩惠及伺从人等,并不因为奴婢身份而鄙视他们。山庄中奴婢们都喜欢流云,而敬畏老夫人。 老夫人醉了睡去了,流云让大家一起吃饭,自然都兴高采烈,感谢流云小姐。 饭毕,撤去酒席,步风与流云便陪步风父母在庄园内散步消食,一路说着话,在外转了一阵,流云见二老有困倦之意,便请二老入山庄客舍安歇。 老夫人已经吩咐吴大准备好了一间上房,收拾得干净整洁,专门给亲家居住的。 流云领步风父母来到客舍,笑着对二老道:“这是祖母吩咐为阿爹阿娘准备的,阿爹阿娘倦了,就请入内歇息罢。”又叫来两个丫鬟,吩咐道:“阿爹阿娘如有什么需要,你们要好心周到服伺。” 步风父母慌忙道:“我们就歇息一会,哪需要什么人伺候?流云闺女且不要这样烦劳人家。” 流云笑道:“阿爹阿娘不必多虑,且入内歇息。他们来服伺阿爹阿娘,都是应该的。”便将屋舍门打开,请步风父母入内。 步风父母只好进入房内,见室内陈设豪华,当中雕花大床,皆锦衣秀被,桌椅坐具等,都是红漆名贵木材制作的。灯盏之类的器物都是黄铜的,壁上还挂有字画,室内香炉里燃上名香,皆香雾缭绕,令人沉醉。 步风父母心中不安,有迟疑不前之意,流云见之,便笑道:“想必阿爹阿娘不曾见过这样的陈设。此在寻常人家是没有的,但是在我徐家山庄,这只能算一般呢。如果阿爹阿娘愿意在这长住,祖母定会收拾得更好的屋舍请阿爹阿娘居住呢。” 步风父母惶恐道:“我们是乡下平民,享受不了这等富贵,只怕折损了自己。” 流云笑道:“看阿爹阿娘说的,这有什么?山庄即便是养一百个阿爹阿娘也养得起的。这点又能算什么呢?请阿爹阿娘入内休息吧,女儿就跟步风去玩了。” 吩咐丫鬟好好伺候二老,便拉着步风的手,又去庄园内后花园中说话去了。 下午,老夫人醒来,问亲家在何处?丫鬟告知在房内歇息。老夫人便令人不要惊动。步风父母一路舟车劳顿,歇息到下午,二人起来,丫鬟便在外伺候,二人慌忙答谢,又来见老夫人说话。晚间,老夫人设宴又款待二人。 步风仍在庄客房舍里安歇,此次前来,与流云定下亲事,算是山庄半个人了。只是步风尚有军职在身,只能在山庄停留数日,便又要会余杭军中去。流云心里知道,总是恨聚少离多,两人正如胶似漆,情义渐浓,可是不久又得分别了,流云不禁内心又惆怅满怀。 步风父母在山庄住了三日,日日锦衣玉食,生活起居都有丫鬟下人伺候,心中愈发不安,便要告辞,不好当面对老夫人说,便让步风通过流云对老夫人说起,流云听闻道:“是山庄怠慢了阿爹阿娘吗?为何急着就回去呢?” 步风道:“万万不是,我父母是寻常百姓,平常人家生活过惯了,每日里过富贵人家生活,心中很是不安呢。既然他们要回去,就还是让他们回去罢。” 流云还不愿意,步风又道:“你若不说,我父母便会自己去说的。” 流云只好对老夫人提起,老夫人也惊愕道:“亲家才来主三天,为何要回去呢?是不是嫌弃我山庄怠慢了?” 流云便解释其中理由,老夫人听后,也不禁笑道:“亲家果然是生性简朴之人,享受不了富贵。”于是便令人请来二人,对其道:“亲家来山庄,按理说至少得住一月,今才不过三日,亲家为何就要急着回去呢?” 步风父亲道:“我们每日无所事事,却吃着山珍海味,住着豪华屋舍,还连累庄上数人伺候,实在是心里感到惶恐,不敢再住了。” 老夫人笑道:“原来如此,既然亲家不习惯这样。那从明日起,就不让下人服伺亲家了,亲家如果闲得慌,可以在山庄帮忙做点事,都随亲家之意。至于饭食,每日一宴改为三日一宴,亲家可多住些时日,如何?” 二人听罢,才表示这样能稍微住的安心一些。于是便答应再住几日,老夫人道:“我也不强留亲家,初来一次不易,就不说一月,就再住十日罢。十日之后,亲家如果要回去,我就不强留了,安排车马送亲家回去。” 步风父母见此,也只好答应了。又推辞车马护送,说自己回去便是了。老夫人笑道:“亲家又不会骑马,此去余杭,有数百里之遥,若是步行,定要走好几日呢。让亲家步行回去,岂不是令我徐家难堪吗?”不许二人不答应。 二人只好依从,在山庄住下。第三日,步风假期将至,要回余杭了,前来向老夫人辞行,老夫人令其前来,坐在身边,以手抚摸其头道:“你已经跟我家云儿订婚了,算是山庄半个人了。此去军中,务必要好生爱护自己,须知云儿还在山庄等你回来完婚。”言罢,又叹道:“男儿从军为国,是应该的。祖母虽然心下不忍,但也不能说不支持你。” 步风点头应诺,拜谢过老夫人,又与父母辞别,然后跨上自己的军马,准备启程。 流云十分不舍,便带着娇女一起骑马来送步风,二人并马缓缓而行,一直送到山庄外数里之处十字路口,步风道:“你且回罢,终有一别。” 流云满怀离别之情,不忍离去,含情脉脉,凝视着步风,步风见流云发愣,便轻声问道:“你是怎么了?” 流云此时伤心得快要留下眼泪来,步风却毫无察觉,流云是相让步风拥抱一下自己,可是步风是个老实木头,不敢有丝毫过分之举。流云心里又着急又生气,想着马上就要分别了,便也顾不得许多,在马上靠近步风,对其耳语道:“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你且来看。” 说完便假意要拿取礼物,趁步风把脸凑过来看的时候,便迎着步风的脸,亲了一口,还很用力,嘴唇上的胭脂,都留在步风脸上了。步风只觉头头脑轰地一声,血冲上脑门来,一时呆在马上。流云已经纵马跑开,便跑便回头喊道:“死鬼!一年之后若不回来,我就咒你不得好死!”便叫上娇女一道回山庄去了。 而步风驻马原地,心中激荡起来的波澜久久才平静下来。未婚妻的香吻,竟然令自己如此陶醉。步风不禁用手抚摸流云亲吻自己脸颊处,手指山沾下胭脂来,步风更觉脸上发烫,内心豪情又在熊熊燃烧了,遂大喝一声,用力一鞭,骏马便向前飞奔而去,留下一道烟尘滚滚……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九十一章 年关时 久别再重逢 流云已经与步风定下婚约,一年后便成婚。步风回余杭而去,流云送依依不舍送别,正是离别愁绪,萦绕心头,欲说还休。 流云驻马路旁,凝望步风远去的身影,心中不知是喜是悲,此一别,又是一年。不过想到一年之后,就可以和心上情郎携手并肩洞房花烛了,流云心中仍然是甜蜜和幸福的,美好的愿望有了期盼,生活便有了意义。这期盼,不过就是一年的时间,也不算多长。 娇女见流云驻马沉思,为二人的情义所感动,心里只祝愿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 然而世事无常,太过美好的事物,上苍见了也会嫉妒的。这天下之中,古往今来,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物,也没有一丝不让人遗憾的事情。 自步风走后,流云便与以往有所不同了,多了一份端庄沉稳,少了往日的一些活泼。都是为了思念步风,也开始将有些心事藏在心里,不愿与人分享。这细微的变化,也只有贴身丫鬟娇女能感知察觉得到。 而步风回到军中,除开日常军务之外,心中也多了一份牵挂,那就是少卿山山庄的未婚妻流云小姐。步风只想着明年的这个时候,就可以与流云步入洞房了,因此在军中做事十分上进,得到嘉赏,到时候也可以多有假期,再攒足一些饷银,为未婚妻置办一些礼物。 步风父母在山庄住了十三日,老夫人再度款留,结果又住了四五日,老夫人才肯放行,临走又馈赠白银一百两,为其准备舒适的车马,派遣庄客两人护送回到余杭家中。二老感谢不迭,回家之后,就供下陶朱公木像,晨昏三炷香,祈祷徐氏山庄家业兴旺,平安绵长。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春去秋来,不知不觉又到了年终,年关将尽,步风还是准备北上姑苏一趟,看望流云一番,然后商定成婚事宜。 收拾了行装,便上姑苏而去。今冬大寒,天降数场大雪,这吴越之地,虽属南方,但冬日也常降雪。大雪集于道路,数日不化,步风冒着冬日严寒,踏着残雪,骑马风尘仆仆赶到少卿山。 流云闻知,心花怒放,立即下楼,出山庄来迎,一见步风,顾不得许多,就扑在步风怀中,紧紧相拥。 山庄中人见了,虽觉惊讶,但都知道流云与步风是定下了亲事的,倒也知趣,就视而不见,各自避开。流云拥抱步风,紧紧抓住步风的手,感觉很冷,便心疼道:“这大冷天,赶路这么冷,为什么还骑马呢?快让我给你给你暖和暖和。” 步风被流云拥抱,心中也十分幸福与欢喜,只是觉得太难为情,能有佳人入怀,芳心相许,自己即便是刀山火海也敢下,更何况赶路受点风霜之苦呢?听着流云如莺歌燕语一般的话语,步风感觉自己都快要沉醉了。 二人久别重逢,十分激动欢喜,两人站立在庄前,彼此凝望许久。直到老夫人闻声出来后,步风才挣脱流云的柔软温暖的手,过来拜见老夫人。 老夫人甚喜,问询了步风家中状况,便让步风先去客厅歇息,喝杯热酒,烤火取暖以驱寒。流云便亲自去为步风煮酒,又为步风脱下外面的有些湿了的衣服,拿来一件大氅为步风披上,又把为步风换下的湿衣亲自拿下去浆洗,不要别人代劳。 这些老夫人都看在眼里,心想流云这丫头,的确是太喜欢步风了。晚间,老夫人设宴为孙女婿接风洗尘,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流云心情大好,频频为步风倒酒,自己也饮了不少,脸上泛起红晕。说话也不再那么顾忌了,席间与步风举动甚为亲昵,眼中看步风满是爱意。饭毕,老夫人让步风下去歇息。流云却还要与步风一起道后花园中看雪景。老夫人为不扫流云的兴致,便同意了。 晚间吃饭时候流云对步风的神态举止,老夫人都一一瞧见,如今二人又去花园玩耍了,老夫人不免心中有些担忧,趁步风入厕之时,便让娇女吩咐叫小姐过来,娇女叫来流云,流云心中喜悦,脸上尚红晕未散,老夫人见了不禁皱眉,流云道:“祖母唤我干什么?” 老夫人让丫鬟退下,拉过流云,在其耳朵上拧了一下,训斥道:“我的小祖宗,你看你今天是什么样子,可曾有一点名门闺秀的仪态?” 流云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惊讶对祖母道:“孙儿今日怎么了?让祖母不高兴呢?” 老夫人便道:“祖母也是年轻过来的,怎么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中意喜欢那步风,祖母也很欣慰,但你二人还没入洞房,就不能做不该做的事。我看你今日模样,真个好像已经跟风儿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了,全然不知顾忌!” 娇女闻言不禁害羞,但还是道:“他已经跟孙儿订了婚,孙儿才这样。祖母担心什么呢?反正孙儿迟早都是他的人。” 老夫人闻言更加皱眉,又拧了流云耳朵一下,道:“祖母不是担忧风儿,风儿是正人君子,诚实忠厚之人,断不会做逾礼之事。但你若去撩拨引诱他,这就难说了。祖母是担心你,须知祖母也年轻过,这些儿女之事都是经历过的,怎么不知道你们心思呢?今虽然你们已经订了婚约,但尚未成婚,此等事是需要忌讳的,我徐家是大户人家,你也要依礼而行。懂吗?” 流云见祖母这样说,也觉自己是有些失态了,便对老夫人道:“祖母放心好了。孙儿定当会听祖母的话,不会给山庄出丑。况且步风这么诚实,他也不会跟孙儿作逾礼之事的。” 老夫人道:“知道就好。看在你们也将近一年没见了的份上,就好好聚下说说话。只是不要太晚,说不完明日再说。” 流云应允,便出来去寻找步风,一道去山庄后花园中看雪。 步风披着大氅,流云穿着白裘,手中还提着暖壶,今冬这场雪甚大,数年未有,积雪尺余,数日尚未化掉,后花园中树木花丛之上皆有积雪,虽无月光,却也映照得光线很亮。以至于二人都能看清对方脸上的兴奋得红晕。 步风问流云道:“祖母刚才叫你怎的?” 流云道:“没怎的,是晚间天寒,让我们玩一阵就回去歇息。” 步风道:“今年这场雪也是难得。我们这南国,少有大雪,我今来见你时,不曾想还能在这后花园中赏雪。” 流云道:“那就是了,我手很暖和,看你手冷不冷?”说完,就去抓步风的手。 步风也只好握住流云的手,二人两手紧握,心更加贴近了,步风不禁热血涌动,而流云心中也是砰砰乱跳,便用力去掐步风的手,有挑逗之意。 步风在这雪夜后花园中,与未婚妻二人独处,虽然心猿意马,却也是坐怀不乱。步风自己也知道,流云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没有成婚之前,不可做逾礼之事,以免坏了山庄声誉,虽然知道流云的意思,却尽力克制,不为所动。 流云见步风诚实,自己数次用手故意掐步风,期待步风能跟自己有更亲昵的举动。但步风克制住了,并没有过分的举动。流云心中若有所动,便停下脚步,双目凝视着步风,道:“你知道刚才祖母唤我是为什么吗?” 步风道:“你不是说祖母让我们早些回去歇息么?” 流云认真道:“祖母是担心我们在一起,会做不该做的事。所以才告诫我,说不担心你,只担心我。” 步风闻言面露惊愕之色,见流云说的话自己听着也觉难为情,便道:“祖母吩咐是对的。” 流云却紧盯着步风道:“我早晚都是你的人,我且问你,你此刻心里想我吗?” 步风道:“你就在我跟前,何谓想不想呢?” 流云道:“我是问你想不想与我行周公之礼?” 步风见流云目光灼人,有些畏惧,见流云提出这样的问题,实在不好回答,只好支吾道:“你在我心里就跟我在你心里一样,有什么想不想呢?” 流云却追问道:“你且告诉我,你此刻想不想与我行周公之礼?” 步风被逼问无奈,情急之下,还不容易回答出一个想字,便觉满面如同火烤一般,不好意思低下头去。 流云见状,便又趁机在步风脸上亲了一口,悄悄对步风耳语道:“你现在想也是白搭,且再等一两个月,那时候你的梦想就可以成真了。”言罢,看步风满面羞愧尴尬之状,不禁咯咯笑起来。 二人又逛了一阵,说了些话,老夫人便让娇女前来看视,说夜深了,且回去歇息。二人才回房。 步风这次来少卿山,商定了婚事适宜,定于来年春三月初结婚。除夕前一日,便又返回余杭,陪伴父母过年。 来年春,万物又到了复苏的季节。此时是前311年。天下列国之间,各有变故。楚国两败于秦,失去汉中、丹阳等土地。难以再与秦国争衡,遂向东南扩张,而此时越国颓弱,前番虽然发兵袭击楚国舒城,但出师无功,反倒损兵折将。楚王对此耿耿于怀,便欲要发兵伐越。 大夫召滑劝谏楚王道:“越国虽然颓弱,但疆土尚广大,不可一举吞灭。容臣再往越国刺探,得其详实,待楚国准备齐当,大王再发兵伐之不迟。” 楚王便采纳召滑之言,又密遣其前往越国,考察情报,刺探虚实,以为灭越做准备。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九十二章 婚期近 忽然战事急 召滑又装扮成客商,前往越国潜伏,暗中刺探情报,越国还没有发觉。 而越国北面的齐国,也是跟楚国一样的万乘大国,国力强盛。越国本不与齐国接壤,但自灭吴之后,便与齐国为邻。 越国最强盛时候,疆土一度北达齐鲁之境。后来衰微,齐国、鲁国趁机收复故土。越国曾一度迁都山东琅琊之地,后又迁回姑苏,会稽。齐国遂收取琅琊之地,陈兵境上,还欲向南面拓地扩疆。 时齐宣王在位,立钟离春为王后,欲要有一番作为。钟离春有治国领军之能,辅佐齐宣王,齐国国政安定,便向外用兵。时鲁国已经还剩下曲阜周围百里之地,齐宣王本欲要吞并鲁国,统一齐地,但因为鲁国是周室望邦,所以尚保留鲁国宗庙社稷。欲要用兵伐宋,但宋国尚有一定实力,魏、楚未有联合,时机未到,只好暂且搁下。欲要北向征伐燕国,但此时燕国新君已立,又与秦、赵、韩皆结为外援,前有匡章败兵之鉴,伐燕也未可轻动。齐王寻思一番,觉得唯有南面越国可伐也。 齐王便召集群臣,商议伐越之事,道:“越国一度侵占齐国领土,占据我琅琊之地。此仇不可不报。今趁其衰微之际,寡人发兵攻之,夺其长江以北土地。否则,寡人若不取,将被楚国所取了。” 群臣皆附齐王之意,于是齐王命大将匡章,率齐师五万,兵车五百乘,发兵攻打越国北面郯地。 越国南迁,琅琊为齐国所有,但郯地还驻有重兵,郯地接近淮夷之地,民风彪悍,此时淮夷皆臣服越国。齐王之意,是取下郯地,迫使淮夷臣服齐国,然后再图长江以北土地。 春二月,匡章奉命率师南侵越国,越国郯地守军一面迎战,一面将军情飞报会稽。越王无疆闻知齐军入寇,大怒道:“田辟疆老贼,安敢如此小觑寡人!寡人正欲要伐你,夺回琅琊之地,你今日居然来伐我,殊为可恨!”即刻令淮夷等部兵马前往阻挡齐军,又征调姑苏、余杭、会稽等各地兵马,欲要亲征伐齐。 越国太宰劝谏道:“大王之宜坐镇会稽,不宜亲征。” 无疆道:“寡人若不亲征,恐将士不能用命,如此,伐齐则难以成功。寡人今已经训练舟师五万人,亦能出海,可从海陆两路进军。待收复琅琊之后,只取临淄,擒下田辟疆,寡人将亲自以鞭笞鞭之,方消此恨!”于是不听太宰之言,传令各处,准备兵马,令太宰守会稽,自己统领会稽兵马万人北上,会合余杭、姑苏等地人马共数万人,前往郯地来迎齐军。 因为余杭将军擅长水战,能统领舟师,遂用余杭将军统舟师精兵万人,从钱塘江中出海,沿海岸北上,欲要从海路袭击齐国。 越王军令传达余杭,已经是二月中旬时候了,余杭将军得令,便以王命集结舟师,召集诸将动员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建功立业,正在今日。今齐寇犯境,我等不可不迎之。奉大王之令,特率你等从海路北上,袭击齐国即墨!” 诸将练兵数年,少有上阵,见此皆群情激昂,个个争先恐后,欲要与齐军一战。 余杭将军见众将皆有愿战之心,于是令人抬来一筐金帛,分给诸将,以示激励。并说道:“若能袭得即墨,大王有令,即墨城中金帛子女,皆任由尔等所取也。” 诸将又得了赏赐,见又有这番好事,如何不愿意?个个皆踊跃争先,欲要做先锋大将。余杭将军遍观麾下将校,见只有步风一人并无激动之意,微微叹气摇头。 余杭将军本欲要用步风为先锋,今见步风如此,便问道:“步副将为何不乐而叹气呢?得无是婚期将近,而不愿出阵了呢?” 众将闻言皆大笑,都道:“我等都知道步副将即将要成婚入洞房了,不想却碰上这战事,自然是入不成洞房了,所以不乐。” 步风却道:“非也,为军者,当以服从军令为天职。步风既然从军为国,战事临头,何敢念及一己之私?” 余杭将军道:“那步副将缘何叹气摇头?” 步风道:“末将非是贪恋儿女婚姻之事,。而是觉得此番用兵,齐国虽然侵我郯地,但当集中兵力,在郯地抗击齐军。而从海上千里袭人,若一旦郯地战事不顺,即便袭得齐国即墨,也难以守住。恐非用兵之道也。” 余杭将军闻言,不禁闭目,心中慨叹良久,才睁目对步风道:“步副将这番见识,甚合兵法。但步副将与本将,皆为越国将领,为军者,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今大王既然已经下令,我等岂能违抗呢?” 步风闻言默然,余杭将军见此,又劝慰步风道:“大王之令,我等不敢不从,尽人事而已。至于成败,非我等所能决定也。今越国国势颓弱,大王却不恤国人,练兵数年,欲要与齐楚大国争衡。此中成败,非我等不知,但亦无奈。将军既然从军为国,食君之禄,就应当与君分忧。” 步风只好从命。余杭将军便下令,以步风为先锋大将,统精锐舟师三千人先行前进。自统后军七千人随后而行。三日内,便整顿舟船,从钱塘江出海,北上袭击即墨。 眼看步风与流云婚期将近,两家都在开始张罗准备了,忽然北边传来军情,齐军入寇,越王无疆震怒,发国中之兵,要与齐国一决雌雄。消息传到少卿山,老夫人闻知,叹气道:“列国交兵不休,人民流离道路。此才平静了不几年,大王又要发兵与齐国相战了。真不知成败如何。”心中担忧,便派庄客去打探消息,将在郯地、淮夷的商队撤离。 老夫人又叫来流云,道:“现在战事突发,你与步风的婚事,恐怕要推后了。” 流云闻知十分惊讶,极不愿意,心中感到很委屈,便对祖母道:“打仗与孙女有什么关系呢?他打他的仗,我还是要和步风完婚。” 老夫人道:“与你是没多大关系。可是步风他是余杭的舟师副将,此次大王下令,要起倾国之兵,与齐国决高低。步风既然为舟师副将,此时能够抗拒王命吗?” 流云听罢,这才感到担心,委屈的是自己的婚期要推迟,这倒没什么,推迟就推迟。但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担心的是未婚夫步风此番又要上战场,战场上的事,那可不是儿戏。 流云心中无计,只好眼巴巴望着祖母,问祖母道:“有什么办法不让他去吗?” 老夫人摇头道:“步风从军数年,国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时他不去,该谁去呢?除非他不是舟师副将。” 流云感到无助,又问道:“那该怎么办?孙儿好担心他。” 老夫人道:“你且先安心。风儿他心里有你,自然也会爱惜自身。待祖母为你供奉神主牌位,你每日去祭奠供奉,祈祷神主护佑他便是。” 流云也只好这样照办了,老夫人又写下书信一封,让人带到余杭,问询步风此番出征消息。并在心中嘱咐步风,待他出征归来,便即克与流云完婚。 步风也正期待着大喜之日,毕竟洞房花烛夜,人生大喜,谁能不向往呢?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正在期待的喜悦中,忽然边境传来急报,齐军入侵,作为越国的舟师副将,军中的翘楚,步风在此刻虽然感到战事来的不是时候,但身为军人,抗击敌寇,保家卫国,这是天职所在。即便是婚姻大事临近,也自然不用说要先搁下了。 步风于是告知父母,说军情紧急,婚姻大事暂且搁下,请父母带信给少卿山,解释原因。自己便又回到军中,一连数日,军务繁忙,没有丝毫闲暇。 越王无疆亲自统领大军,已经过了余杭境,前线军情紧急,余杭将军便令步风率先锋军出发,步风出发当日,在金牛湖水师营便集结舟师,正要向钱塘江航行,临发之际,忽然军中营门值守军士来报,说有一人来求见步副将。 步风呵斥道:“舟师既要出发,还有何闲暇见人!”欲要不见,那军士道:“那人说是姑苏少卿山来人。” 步风闻言,突然怔住,稍作沉吟,于是便许可破例让那人前来。 来人正是少卿山徐氏山庄庄客,得到允许,便进入军门,前来步风面前,交给步风一封信件。 步风眼见出师将至,为不扰乱军心,便没有拆开信件看视,只对庄客道:“齐国入侵,步风从军为将,食君之禄,当先国后家。为我转告祖母以及流云小姐,步风当杀敌建功,保家卫国。望他们勿要挂念,待战事完毕,归来之日,便立即前往少卿山,补上婚典。”言罢,即将信件揣在怀中,下令舟师望钱塘江进发。庄客还欲问出征情况,步风道:“此乃军中机密,恕不能奉告。”即令人送客,下令舟师起航。 庄客见之,只好回到少卿山,将步风言语回报老夫人,老夫人叹道:“先国后家,步风是好男儿,不负我家云儿的一片真情。只是此去,但愿他能凯旋平安归来。” 第一卷 国仇家恨 仗剑天涯行 第九十三章 越军舟师袭即墨 步风已经率舟师从海路进军,偷袭齐国即墨。庄客随即赶回姑苏少卿山,将步风言语告知徐老夫人,老夫人闻知,叹道:“战事突发,风儿既然为将,理当保家卫国。至于与云儿婚事,只好延期推迟了。” 正在商议间,忽然步风父母也差人前来少卿山,说步风出征,请求婚期推迟半年。老夫人道:“不知战事要持续多久,今也不好说推迟延期到何时候,且等待风儿出征归来,即刻完婚。”那人领了言语,山庄中住了一日,即回余杭,告知步风父母。 而流云此刻的心情,充满了无限惆怅与担忧。只恨苍天为何在自己婚期即将临近的时候,却出现这等变故。心中感到委屈,但是又想到步风这是为国征战,先国后家,能够建功归来,也是一种荣耀,心里才觉得有些释然。便每日早晚给供奉的神主上香,祈祷步风平安归来。 齐军已经攻占郯地大半。齐将匡章,亦是一时名将,越王无疆虽然率越军数万亲自来迎,并且越军多余齐军。但匡章用战车排成阵势来阻击越军。无疆亲自督战,指挥越军发动数次进攻,都不能克。越军长在舟师,而短于车战,尽管越军势大,却无法击退匡章。 于是两军相持在郯地前线,已经七八日,双方皆不进不退。越王无疆便令越军相持不战。越王是在等候越军舟师袭击齐国即墨消息,若一旦袭击得逞,齐军军心必然震动,那时趁机攻击,便可胜齐军。 匡章能征善战,善于用兵,见越王按兵不动,心中怀疑,于是派出哨骑打探,二日之后,哨探回报,得知越王用舟师从海路袭击即墨。匡章大惊,立即将此军情飞速传达齐王。齐王得知,亦大怒道:“无疆这厮,安敢背后袭寡人即墨!寡人令他有来无回!”立即下令即墨守军,严防海禁,若越军舟师到来,在其登岸之前,便将其歼灭于海中。 步风率领三千精锐舟师,为先锋,出钱塘江沿海北上,余杭将军率七千人随后而进。这舟师虽然能航海,但海上风浪无常,刚行了两日,便遇上大风来袭,浪高丈余,数艘小船,皆被风浪吞没。步风不得已,令舟师靠岸避风,待风浪平息之后,再行前进。 如此行了半月时间,步风所率三千舟师才到达齐国东面大海上。步风便命人前去岸上哨探,看有无齐军防守。哨探回报,说岸上已经有齐军驻守。步风惊讶道:“齐军何知我军前来?若彼有备,我军则难以得逞。” 又令人哨探,回报道:“岸边齐军,虽有驻守,却是不多。”步风寻思,舟师从海上长途奔袭,利在急战,今观齐军在海岸虽有驻守,却并没有发现越军舟师。如夜间登岸奇袭,必能成功,夺取岸上要塞码头,以此为据,便可以等待余杭将军主力前来。 步风便问:“余杭将军所率后军此时在何处?”哨探答道:“南面一百里海上,若无异常,明日便可至此处。” 于是步风意决,传令三千舟师军士,欲做准备,待晚间便登岸袭击齐军。 步风这是第二次用兵,步风虽然没有在海上领军,但所率三千精锐水师军士,皆大部都出过海,麾下将校,也曾在海上剿贼,不仅擅长水战,也熟悉海战。正是这一万越军水师精锐,海战皆也擅长,所以余杭将军敢领此命,并用步风为先锋。 余杭将军行至中途,度算时辰,以罗盘定方位,测算出步风船队已近抵达齐国海岸了,于是下令:此去齐国即墨海岸,只有一百里路程,全军皆要全速前进,要在明日正午之前,赶到即墨海岸,以接应步风。 于是余杭将军所率七千舟师,皆张挂风帆,军士一齐帮着摇橹划桨,飞速望北而来。 却说齐王已经得知越军从海上进军,偷袭即墨,便下令即墨之军严守城池,又遣军马前往海边严防。然而时间慢了半日,即墨军马尚未赶到海边之时,步风所率三千舟师已经准备突袭登岸了。 夜半子时,海上风平浪静,步风下令舟师发起登岸袭击,船队用不到一个时辰,即航行到岸边,夜色里看不太清,岸上齐军并没有发现。步风便身先士卒,率领数百人驾驶小船,冲上近海码头,齐军才从睡梦中醒来,见越军舟师已经从海上杀至,皆大惊道:“此兵从天而降乎?”又闻见越军一齐呐喊,海上火把无数,正不知有多少兵马前来,守将连忙组织军士前来迎战之时,步风已经杀至码头,带领数十水师勇士,从船上跳上码头,各自手举单刀,见人就杀,齐军惊慌无措,只好各自落荒而逃,慌不择路者,竟然掉入海中。 岸上码头驻守的齐军只有百余人,此为齐国寻常设置的海边驻守军马,还不知道越军从海上突袭,所以不曾准备,被越军一举突袭得逞,弃下码头以及岸上要塞逃走。步风便占据了岸边的码头和要塞,布置兵马,将三千舟师军士皆登陆上岸,据险而守,以待余杭将军主力前来。 齐军败回,即墨大夫闻知越军舟师已经到达即墨海岸,十分震恐,便立刻集结即墨各城池兵马两万余人,前往迎敌。 齐军集结完成,已经是第二日正午时分了。而此时余杭将军所率七千主力已经赶到,便与步风合兵,余杭将军令两千人驻扎船上,守住码头,集合八千人登岸,再用步风为先锋,领三千精锐战士,前去袭击即墨近海城池。 步风领命,率军前往,半日之间,便袭击即墨两座小城,领军占据。余杭将军提师随后而进,准备以两座小城为根据,再袭击即墨。 暮色时分,即墨齐军前锋已经前来,见海边两座小城已经为越军占据。便勒兵不进,以待后军前来,再与越军相战。 余杭将军见之,令诸将道:“我军千里袭人,利在速战。今齐人虽然已经发觉,但兵马不如我等之速。齐军见我不敢进,有畏我之意,可急击之。若一战而胜,挫其锐气,齐军胆寒,我则可以取得即墨矣。” 于是传令,令先锋步风率三千军击齐军,麾下诸将亦各率一千军为左右两翼助攻。 第二卷 风行云流 周旋列国间 第九十三章 越军舟师袭即墨 步风已经率舟师从海路进军,偷袭齐国即墨。庄客随即赶回姑苏少卿山,将步风言语告知徐老夫人,老夫人闻知,叹道:“战事突发,风儿既然为将,理当保家卫国。至于与云儿婚事,只好延期推迟了。” 正在商议间,忽然步风父母也差人前来少卿山,说步风出征,请求婚期推迟半年。老夫人道:“不知战事要持续多久,今也不好说推迟延期到何时候,且等待风儿出征归来,即刻完婚。”那人领了言语,山庄中住了一日,即回余杭,告知步风父母。 而流云此刻的心情,充满了无限惆怅与担忧。只恨苍天为何在自己婚期即将临近的时候,却出现这等变故。心中感到委屈,但是又想到步风这是为国征战,先国后家,能够建功归来,也是一种荣耀,心里才觉得有些释然。便每日早晚给供奉的神主上香,祈祷步风平安归来。 齐军已经攻占郯地大半。齐将匡章,亦是一时名将,越王无疆虽然率越军数万亲自来迎,并且越军多余齐军。但匡章用战车排成阵势来阻击越军。无疆亲自督战,指挥越军发动数次进攻,都不能克。越军长在舟师,而短于车战,尽管越军势大,却无法击退匡章。 于是两军相持在郯地前线,已经七八日,双方皆不进不退。越王无疆便令越军相持不战。越王是在等候越军舟师袭击齐国即墨消息,若一旦袭击得逞,齐军军心必然震动,那时趁机攻击,便可胜齐军。 匡章能征善战,善于用兵,见越王按兵不动,心中怀疑,于是派出哨骑打探,二日之后,哨探回报,得知越王用舟师从海路袭击即墨。匡章大惊,立即将此军情飞速传达齐王。齐王得知,亦大怒道:“无疆这厮,安敢背后袭寡人即墨!寡人令他有来无回!”立即下令即墨守军,严防海禁,若越军舟师到来,在其登岸之前,便将其歼灭于海中。 步风率领三千精锐舟师,为先锋,出钱塘江沿海北上,余杭将军率七千人随后而进。这舟师虽然能航海,但海上风浪无常,刚行了两日,便遇上大风来袭,浪高丈余,数艘小船,皆被风浪吞没。步风不得已,令舟师靠岸避风,待风浪平息之后,再行前进。 如此行了半月时间,步风所率三千舟师才到达齐国东面大海上。步风便命人前去岸上哨探,看有无齐军防守。哨探回报,说岸上已经有齐军驻守。步风惊讶道:“齐军何知我军前来?若彼有备,我军则难以得逞。” 又令人哨探,回报道:“岸边齐军,虽有驻守,却是不多。”步风寻思,舟师从海上长途奔袭,利在急战,今观齐军在海岸虽有驻守,却并没有发现越军舟师。如夜间登岸奇袭,必能成功,夺取岸上要塞码头,以此为据,便可以等待余杭将军主力前来。 步风便问:“余杭将军所率后军此时在何处?”哨探答道:“南面一百里海上,若无异常,明日便可至此处。” 于是步风意决,传令三千舟师军士,欲做准备,待晚间便登岸袭击齐军。 步风这是第二次用兵,步风虽然没有在海上领军,但所率三千精锐水师军士,皆大部都出过海,麾下将校,也曾在海上剿贼,不仅擅长水战,也熟悉海战。正是这一万越军水师精锐,海战皆也擅长,所以余杭将军敢领此命,并用步风为先锋。 余杭将军行至中途,度算时辰,以罗盘定方位,测算出步风船队已近抵达齐国海岸了,于是下令:此去齐国即墨海岸,只有一百里路程,全军皆要全速前进,要在明日正午之前,赶到即墨海岸,以接应步风。 于是余杭将军所率七千舟师,皆张挂风帆,军士一齐帮着摇橹划桨,飞速望北而来。 却说齐王已经得知越军从海上进军,偷袭即墨,便下令即墨之军严守城池,又遣军马前往海边严防。然而时间慢了半日,即墨军马尚未赶到海边之时,步风所率三千舟师已经准备突袭登岸了。 夜半子时,海上风平浪静,步风下令舟师发起登岸袭击,船队用不到一个时辰,即航行到岸边,夜色里看不太清,岸上齐军并没有发现。步风便身先士卒,率领数百人驾驶小船,冲上近海码头,齐军才从睡梦中醒来,见越军舟师已经从海上杀至,皆大惊道:“此兵从天而降乎?”又闻见越军一齐呐喊,海上火把无数,正不知有多少兵马前来,守将连忙组织军士前来迎战之时,步风已经杀至码头,带领数十水师勇士,从船上跳上码头,各自手举单刀,见人就杀,齐军惊慌无措,只好各自落荒而逃,慌不择路者,竟然掉入海中。 岸上码头驻守的齐军只有百余人,此为齐国寻常设置的海边驻守军马,还不知道越军从海上突袭,所以不曾准备,被越军一举突袭得逞,弃下码头以及岸上要塞逃走。步风便占据了岸边的码头和要塞,布置兵马,将三千舟师军士皆登陆上岸,据险而守,以待余杭将军主力前来。 齐军败回,即墨大夫闻知越军舟师已经到达即墨海岸,十分震恐,便立刻集结即墨各城池兵马两万余人,前往迎敌。 齐军集结完成,已经是第二日正午时分了。而此时余杭将军所率七千主力已经赶到,便与步风合兵,余杭将军令两千人驻扎船上,守住码头,集合八千人登岸,再用步风为先锋,领三千精锐战士,前去袭击即墨近海城池。 步风领命,率军前往,半日之间,便袭击即墨两座小城,领军占据。余杭将军提师随后而进,准备以两座小城为根据,再袭击即墨。 暮色时分,即墨齐军前锋已经前来,见海边两座小城已经为越军占据。便勒兵不进,以待后军前来,再与越军相战。 余杭将军见之,令诸将道:“我军千里袭人,利在速战。今齐人虽然已经发觉,但兵马不如我等之速。齐军见我不敢进,有畏我之意,可急击之。若一战而胜,挫其锐气,齐军胆寒,我则可以取得即墨矣。” 于是传令,令先锋步风率三千军击齐军,麾下诸将亦各率一千军为左右两翼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