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逆之途》 第一章 异界 大曦十六年,自二帅之一的飞将军李广为首,率领五万锦袍将士过了无定河,如狼入羊群,直逼楚国王都,势不可挡。 子春,秋风刺骨,水寒如刀。 白十三眯了眯眼睛,茫然的四下看了看。 破洞漏风的尖顶营帐,四周半死不活,穿着红色皮革的异装癖人群,还有自己身下的松散草席。 “呃……请问这是……嘶……” 因为此处天寒地冻,白十三身下的稀松茅草便垫的高厚了些,他欲起身,却不料被身上的剧痛弄得倒吸凉气。 料峭的寒风,像是一柄柄锋利的小刀,顺着咽喉划入他的肺中。 “9527,你伤势严重还是不要动了。” 说话的正是一位莫约四十几许的中年男子,他坐在帐篷口双臂环膝,略显浑浊的眼眸直愣愣的望着帐外的飞雪。 直到白十三醒过来,他才微微偏头。 “9……9527?”白十三愣了愣,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这群人是怎么回事?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吗? “对啊,我们这些老弱病残,撑过了无定河也算是上天给的福眷了。” “少年郎,你且多歇息,明天就又要行军了。” 白十三没去管他们的胡言乱语,只是低头自顾自的扒开了自己胸前的护甲皮革,紧紧咬着牙关。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肩膀处那里来的一道锥形伤口,但就凭他医学院的那张文凭,他也应该很清楚自己已经伤到了骨头,并且伤口有了感染迹象。 “有碘酒纱布吗?” “?” “别装傻,拍戏也得有个限度。虽然昨晚我喝醉了,答应过来客串个角色,但就算是跑龙套你们也得保证我的人身安全吧?” 白十三指了指自己胸前的伤口,起身撩起厚重的棉帐,接着又被一道风雪打了回来。 原本就身体虚弱的他,又被吹了一脸雪,情况好不了哪里去。 “你……唉……”那个中年男人想要拉住白十三,却被旁边的人拉住,互相使了个眼色后,也就没在管白十三的去留了。 隆冬天色沉的早,因为没有任何电子设备,白十三没有办法辨别现在到底是何时了。 早知道如此,他当初就不应该答应那个什么星探。 他发现这个剧组除了有些无良外,其他的设备和群演都还是极其专业的。 天空中北斗显现,姑获鸟怨长的声音,在这荒郊野外显得格外诡异。 火把不是每个帐篷前都有的,有些事物就得依照星子的亮光才能看清。 一批批身穿红色棉铠的士兵在黑夜中若隐若现的走过。 这种铠甲也叫布面甲,重量比铁甲轻,造价也便宜。 “这剧组倒是有些水平。” 不知道是不是白十三的错觉,自从他离开帐篷以后,明明也走了些时间了,但仍感觉是在原地打转。 眼看着眼前的视线越来越黑,白十三心中不禁打起了鼓。反正在这深山老林,他也没打算在傍晚就出走,他只是想找那个无良导演理论。 可等他欲转身折返的时候,异变突起,原本身后的几点火光全部熄灭,世界一下子陷入极度的黑暗之中,甚至连星光也不见了。 静……静到听不见一丝风雪声…… 等他在次把头转过来的时候,一张惨白人脸早已悄然的悬浮在他的面前。 这张人脸只与白十三的面部相隔不过二指,正在直勾勾的盯着他。 白十三的大脑当即死机,怪叫的一声,便晕厥了过去。 等到他在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边围满了人,是那些巡逻兵。 火把的聚集让白十三暖和了些,随着意识的慢慢恢复,他也回想起刚才那可怖的场景。 “你醒了。” 白十三点点头,这时他才发现人群中为首的那个少年。 少年模样坚毅,天庭饱满,鼻梁高耸,眼神锐利有光。 一身银色锁子甲在火把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刚……刚才!你们快跑!”白十三咽了咽口水,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措辞内容来叙述自己遇到的怪异事情。 “鬼遮眼,又称鬼打墙。严格来说这并不能算是鬼怪,而是一种执念或者很多种执念。” 少年并没有理会白十三,自顾自说着。 “无定河边不知埋了多少忠骨,傲骨,怨骨。当这些执念聚集到一起的时候,就会产生鬼蜮,” 少年欲言又止,走到白十三的身边,伸手重重的拍在他的肩膀上,冷冷道:“它们专门挑阳气弱的人,以及……逃兵下手!” “你很幸运,遇到的是只能乱人精神的执念,不过你遇到我却不是很幸运。军队铁律,未得到指令不能擅自走动,而你却半只脚踏入了军营外。” “来人!把他给我扣起来!明日斩首,以儆效尤!” “你说,你是阳气弱,还是逃兵啊?” 白十三这个现代大学生居然会被这个看似十六七岁的少年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比刚才的人脸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喂喂喂,你这真的假的?这……这不是在拍戏吗?你玩真的啊?!”白十三在一群槽汉子手里挣扎着,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押下去!”少年的话毋庸置疑,有些心思灵巧的,还知道自家少将军不喜欢吵闹,便反手用布团儿塞住了白十三的嘴巴。 “进去吧你!” 白十三被狠狠地推搡进了笼子。笼子所在竟然是整个军营的中心处,每队巡逻兵都会经过此处。 月华把本就是白雪覆盖的群山照耀的惨白,鹅毛大的雪花顺着笼子的缝隙落下,染白了他那一头披肩的长发。 “长头发……”白十三擤了擤鼻子,拽的头皮生疼。 他在一番懊恼下,认命了。先不说这用成人手臂粗木条做成的笼子能不能被破坏掉,就算他侥幸逃出去了,他能敌的过那一队队的士兵吗? 更何况,军营外边还有什么所谓的鬼蜮。白十三光是凝视外边的深渊,都觉得脊背发凉。 “如果穿越者是主角的话,那我为什么会是这屌样儿?” …… 这夜出奇的漫长,至少是对于白十三这个等死的人来说,简直是度秒如年。 等他冷静下来,一些记忆碎片也随之涌入的他的脑海里。 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对于他父亲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从小便和母亲游离在各个街道,讨上一口饭。 如果那个城池赶上打仗,他们还要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哪怕侥幸躲过了敌人的刀刃,也难以躲过那些乱世匪徒的劫掠。 少年所经历的一切就像放电影一般在白十三的脑海里闪烁。 或许少年不懂她母亲一个妇道人家是怎么在这样的乱世中养活他的,但白十三懂。 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可怜妇人最后衣冠不整曝尸荒野。 少年背着母亲入了城池,心思细腻的大人早就看出他母亲是因何而死,有的甚至是老主顾。 残碎的记忆碎片完全涌入白十三的脑海,在某一刻,他好像对明天的生死看的不是那么重了。 白十三摸了摸腰间,寻出了一块祖母绿玉佩,上面篆刻着公孙二字。 古代斩首犯人一般是午时三刻,阳气正旺时,但如果是夜里判决,或者像军队这样不讲究的地方,就是天亮执行。 寅时,也叫五更天,就是现代的三点至五点左右。 这时天还没亮,是犯人吃行刑饭的时候。 给白十三送行刑饭的是帐篷里的那个中年男子,见到是他来,白十三还友好的挥了挥手。 “少年郎,你还真笑的出来。” 那个中年男人把放饭菜的篮子轻轻放下,后边随着的士兵也是把木笼的门打开了。 “吃吧。” 白十三也没有多言,他从闻到饭菜香味的那一刻起,肚子就开始抽抽。 他们平时是没有机会是这么好的饭菜的,有时连饱饭都吃不上。 “牛大哥,你也来点?”融合了记忆的白十三,也知晓了这个憨厚的中年男人的名字。 “算了算了,这饭我怎么吃得?不了,不了。” “哦,我知道,不吉利嘛,懂得。” 白十三胡吃海塞,洒脱的朝着牛姓男子笑笑。 “哪里是不吉利,只是这一顿临行饱饭,我在和你分食,那我老牛成什么人嘞。” “况且……哈哈,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些人,没准到死都吃不上一口饱饭呢,唉,是羡慕你啊。”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白十三沉默了半晌。确实,你以为在战场上伤兵或者老弱会得到特殊照顾吗? 受到照顾的永远都是那些有生的强劲力量。而剩下的,不是在行军的路上累死,就是被当战场上挡箭的炮灰。 而且在白十三以前的记忆里,他们还是自愿当炮灰的。 他们也希冀着,自己多挡一刀,多挡一根箭矢,那些健康的士兵就会多杀一个敌人。 敌人少一分,他们身后的家人就多安全一分。 这也难怪那个少年将领会把白十三当做逃兵,毕竟炮灰营全都是老弱,像他这样的孩子,很是少有。 少年心,很难认命的。 这一夜,白十三与牛姓男子聊了很久。至于为什么打仗和谁打仗,白十三吸收的记忆碎片里很明白。 唯一云里雾的就是,那所谓的鬼怪又是什么? 原本白十三也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古代,但从与牛姓男子的交谈中,他越发的觉得这个世界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黑暗中,有些东西是人类世界以外的。 第二章 夜袭 无定河以内不到五十里,为楚国王都。可以说这条河,就是王都的护城河。 展眼望去,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仍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 如今,王城内景物虽未变,但却充斥着说不出来的肃穆。 大殿之中,已无文武百官,穿着白色棉袍的皇帝就榻在龙椅之上。 黑红色的龙袍及那座紫金冠就静静地放在一旁。他那冷冽的眸子中透着疲态,但仍如深夜的大海。 只是已经分不清是深邃还是无神了。 “陛下,老夫已经尽力了。” 出声的是位乞丐穿着的老者,腰间还悬挂着一葫芦酒壶,外皮满是污垢。 “咳咳……大势已去,朕只是想不通为什么陈国那样的衰弱小国会在短短的十几年间变得如此。” “朕恨呐!” 一切的愤怒和不甘积聚在胸口,皇帝的怒音在大殿内回荡,传到外面有几分像是龙啸。 要知道他也是位止境的人王,可如今还未手刃外敌,却要先死在病床上。 “窃国运,改国号,非人力所能及。那位天策上将,当真是修的逆天之力。” 老乞丐叹了一声,浑浊的眼眸难掩怒火。这冲天的杀气,很难想象是一位似年过半百的老人所发出的。 “老夫不会放过他的,当初那把刀被祁先生封在了王都龙脉之下,这次李广突然领兵攻打,怕也是目的在此。” 说完,那老乞丐偷偷偏头,见楚王没什么反应,便暗自松了口气。 “我已经用奇门之术把刀转移,阵眼也用了那女子代替。” “那便好,那便好……对了,阿辛呢?”皇帝唐武道。 老乞丐闻言一顿,继而道:“妣辛将军还有别的事要做……” *** 凄冷的月下,听不见一丝风声,只有河岸旁的火堆在噼里啪啦的发着声响。 总是有人要去营寨外围巡逻的,不然等楚军偷袭,到家门口了才被发现。要真有那个将领这么不灵光,诛九族都算轻的。 “喂,你听听,咱旁边的树林是不是有什么动静啊?” 一个伍长心里有些发寒,颤声道。 “你别疑神疑鬼的,咱不知道被多少大曦英魂护佑着,什么邪祟能敌的过那些阴兵烈魂?” 出声的是位黑胡子大汉,火红色的棉甲难掩他一身精壮的肌肉。 武学也分多种,那位黑胡子大汉修习的就是横练一派,气血如虹,神鬼莫近。 他们二人虽然都是二流水平,但要真打起来,黑胡子大汉足以碾压另一人。 横练练到极处,除了能壮大自身气血以外,还能骨若精钢,皮若甲胄,抵挡一些钝器甚至锐器伤害。 “许是我精神太紧张了。” 那人闻言松了口气,现在虽然神神鬼鬼的传言不少,但还是很难遇到的。 也就是他们身处战场,自己难免犯嘀咕。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起,二者旁边的树林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有什么东西…… 不,应该是一群东西在快速接近。 就在这时那黑胡子大汉眉头一挑,一个圆形物体被抛了出来,朝着二人这边滚动。 等走进了一看,赫然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不好,快走!” 这时树林里蹿出数十道阴影,二人才发觉事情的不对头,下意识的要逃跑。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那群眼睛冒着红光,发出野兽般低吼的怪物,伸出利爪朝着二人的后心挠去。 事已至此,黑胡子大汉只好挥拳应战。 源源不断的气力从丹田处涌向全身,顿时大汉的棉甲被极速鼓胀的肌肉撑破。 大量的气血凝聚在皮肤表面,烫红如烙铁一般。 “撼山拳!”大汉咆哮一声,一下打出十成力的数拳。 黑胡子大汉知道避其锋芒,所以见那怪物招式没有套路,便锤向它们的手腕处。 拳拳到肉的对轰过后,黑胡子大汉发现那完全是钢筋铁骨,比他这个二流横练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招下来,黑胡子大汉便被抓的血肉模糊,胸骨塌陷。 他喷了一口鲜血,没想到那群怪物变得更加亢奋,攻势更加凌厉。 “啊!” 一声惨叫传来,随行的另一人已经被打掉了半边儿头颅,红的白的撒了一地。 怪物们疯狂啃食,他剩下半边脸上的眼球瞪得很大,死不瞑目。 黑胡子还来不及伤感,胸口便一凉,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生前的最后一眼,就是那扑杀来的狰狞怪物。 *** 大营内留着昏黄的灯光,此起彼伏的阵阵马蹄声从不远处的林子里响起。 “少将军,袁指挥使来了。”来一人进帐,禀报道。 “知道了。” 王为安作为十二岁从军,第三年就开始行军杀敌。 不仅自身有着超强的武学天赋,还有个被封为镇北王的老爹手握重兵,少将军的头衔他可真当之无愧。 吁—— 袁恭翻身下马,两队的飞鱼服锦衣卫待命在旁。 王为安纵使在年少气盛,也不敢在自己老师面前有失礼数,接到情报便立刻到外面迎接。 “老师。”王为安瞥了一眼袁恭,心有些虚。 “不是说了,这次不需要你来。你倒好,学会违背军令了,陛下那边还得我给你擦屁股。” 袁恭国字脸,眉宇间透露着正气,说话也不像是个武夫,倒像个儒生。 “啊……这……” “我这不是关心李将军嘛,再说了,大丈夫从军杀敌,我觉得……没错……” 王为安今刚满十五,因为习武的缘故看上去可能要偏大一些。 不过在怎么说,也是个少年心性。 “行了,等回朝的时候你自己解释吧。今日我也不是来寻你的。” “那是?可是在楚国的探子又传出什么新情报了?” 二人回了营帐,袁恭看向挂在墙上的战局图有些愁眉不展。 “战局已定,只是楚王那边好像有风家的影子,我怕李将军吃亏啊。” “风家?那个奇门世家?” “对的,风后虽死,但余党犹存。” 王为安作为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代表,自然不是先遣部队。 按照现在的行军速度,少说还有半天才能到达楚国王都与飞将军李广汇合。 “来时我见营外一木笼,那里面的是?”袁恭把地图卷了起来,背负着手走到帐外,眺望着天边的明月。 “我在追赶李将军的路上遇见了不少与大部队失散或者丧失行动能力的伤员。”王为安道。 “那他是?” “逃兵。” 袁恭扭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得意弟子,叹了口气道:“为安,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和正与邪。” “我知道,可他在年轻又如何?在不认命又如何?他就算不参战,不去当炮灰,他也会死。我也很年轻,但我是军中的少将军,有些事我必须做。” “他未得军令,意欲出逃就是错。” 袁恭张了张口也不能反驳什么,留下一句话后,摇头离去。 “妖魔最忠实的将士会烧毁一切罪恶,但仁慈的智者会给他们改正错误的机会。” “战士的归宿是战场,而不是同伴的鬼头刀。” 王为安怔了怔,折身去了一处不起眼的小营帐。 等待交接的外围巡逻兵在林子里小解,天边的蓝月也被乌云遮掩住,不透一丝光亮。 在这乌漆嘛黑的野外,本身就存在着许多的未知。 “今晚的月亮是蓝色的,诶对了,东子他们怎么还没过来交班?” 一阵凉风吹过,冻得那人抖了抖身子。 “喂,你怎么不说话?” 那人见自己的同伴瞪大了眼睛望着身后,他也不由得回头。 只见自己身后在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十双冒着血光的眼睛。 几声惨叫响彻夜空,那两人几乎在一瞬间被灭,那群刀枪不入的怪物蜂拥般进入军队内部。 一时间到处都是残肢断臂的尸体。 王为安的部队本就是不如李广的先遣部队。 他们大多都是安全后方的城墙护卫队,和那群整天刀口舔血的悍卒不同。 除了少数几队的巡逻兵,其他的还都在睡梦中,转眼就成了那群嗜血怪物的盘中餐。 王为安从炮灰营走出,随手丢了一串钥匙给了那位牛姓男子。继而凝出一身的气血,冲杀向混乱的最深处。 可就算王为安武学天赋在高,也无非才有十年的功力,堪堪达到了二流。 与那个横练大汉还差的很远。 王为安从未见过这等怪物,双臂前伸不会弯曲,腿脚绷直只会起跳。 明明空门大开,破绽百出,但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且这些怪物的弹跳速度,不比一些怀有轻功法门的武者差。 “妖魔撒野都撒到军营里了,找死!”王为安蕴了一口气,他曾在一寺庙修禅,得到一炼体法门,名为罗汉劲。 此功法虽然算不得高明,但练至大成也可钝器难伤,对一切锐器也有抵挡作用。 王为安的杀意到了顶点,携着发出音爆的刚猛拳劲与那怪物对轰了一下,硬功瞬间破除,右拳鲜血淋漓。 袁恭连毙了五六头妖魔后,便急忙越到了王为安身边,一拳便把王为安面前的妖魔轰的四分五裂。 “这怪物杀不死,想要绝了后患只能如此。” 袁恭说话间眼眸瞥见了王为安的伤口,大股大股的黑血涌出。 “有毒。”说罢,袁恭便快速的在王为安身上点了几下,血是止住了。 “老师,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王为安察觉到自己的内力被袁恭封住了,只能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部下被屠戮。 这些士兵普遍达不到三流,那里敌的过这些能吊锤二流武者的怪物。 “奇门异术,练尸。” 袁恭在战场里穿梭,叫了几名锦衣卫护着受伤的王为安。 如果不是他们提前收到情报,光是这一波,就能让王为安及其部下将无一生还。 第三章 异能 炮灰营的牛姓男子蛰伏在一军帐后,摇曳的火光映着他那略显凝重的瘦削脸颊。 不远处的帐篷上因为光亮,所以能看到人头躜动。可没过多久那一颗颗攒动的人头就被连根拔起,炙热的血液如喷泉一般从断口处喷出,把牛姓男子吓得捂嘴失声。 虽然古话有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但这硬生生的把头薅下来,着实把他吓得不轻。 人对未知事物充满了本性的恐惧,战场上也不过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里有这般生猛。 “小兄弟,你可别怪牛大哥不救你啊……”牛姓男子握了握手心里的钥匙,又往白十三所在的木笼那边看了看。 心一横,躲了个空子便用足了力气把钥匙朝着白十三扔了过去,自己转身就跌跌撞撞的进了丛林。 白十三整个人死命的往笼子里缩,丝毫没有留意到落在自己笼子旁的钥匙。 他原本都认命了,天知道从哪里蹦出来这么多嗜血的怪物。 那怪物用獠牙和利爪攻击了几次木笼,但这木笼好像也不一般,竟然扛住了。 紧接着就有一队士兵过来围剿那两只徘徊在笼子外的怪物。 就在白十三以为自己快要得救的时候,才发现人海战术根本就没用。 那群怪物好像完全不知疼痛和疲倦,从一开始的弱势慢慢的转变为势均力敌,现在眼看着那群士兵就要一个个的被撕碎了。 那么下一个……就是他白十三! “等等,这怪物我怎么感觉像是英叔电影里的僵尸?” 白十三身为医学院的高材生,一般大体实验他都是被老师叫做助手或者自己动手解剖的。 心理素质要比一般人好上许多,特别是越紧张的时候白十三的头脑运转的越快,他很容易让自己保持镇定。 “镇定,镇定……” 白十三一遍又一遍的给自己强加着心里暗示,直到最后一名士兵的眼球经络甩在了白十三的脸上,他才发现在真正的生死存亡面前,什么心理素质都不好使。 该怕还是得怕,最主要的是,如果可以选择他真的不想被这群怪物分尸而死。 “好在那群士兵也不是一无是处,倒是替我消灭了一个怪物。以往的僵尸电影里,好像只要你憋气僵尸就不会攻击你了。” 白十三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好深深的憋了口气,眼睛随着那怪物的移动而转动。 “很好,那怪物愣在原地不动了,他应该不会……” “吼!” 就在白十三以为自己骗过那群僵尸的时候,那背对着他的僵尸突然把头扭转了一百八十度,猩红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 继而双腿猛的跳跃到高空,面部朝下会炮弹似的朝着白十三袭来。 “轰!” 僵尸铁青的死人脸镶在了木笼的栅栏缝间,它与白十三的距离不过半臂距离。 白十三在这一刻才发现,自己那越紧张越镇定的天赋没有了。 僵尸足足两寸半长的獠牙对着白十三一张一合,一股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特别是它的牙龈上还挂着一根根肉丝和筋膜,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白十三,这玩意吃人。 “果然电影里的东西不能信……”白十三张了张口,身子抖得如筛糠。 木笼的裂缝越来越大,当木笼被那僵尸怪物摧毁的一刹那,白十三一直紧绷的神经线好像也断了。 伴随的震耳欲聋的嘶吼,白十三只觉得腹部一凉,便失去了意识。 *** 远处的火光冲天而起,两道震耳欲聋的爆裂嘶吼震慑着众人的心神。 袁恭依旧是那一席儒士白衣,几十个妖魔尽毙他手,身上却还是一尘不染。 他慢慢的停下脚步,见一比寻常妖魔高大许多的青面紫皮怪物被大力轰飞。 那怪物露出人性化的疑惑和少许的迟疑,呲着獠牙大声的朝着对面嘶吼着,像是在试探。 “这妖孽差一步就要晋级紫僵了,已经产生了微弱的神智。” 袁恭看了看被众人搀扶而来的王为安,解释道。 巨大的冲击弄得烟尘四起,一阵刺骨的妖风挂过,露出了白十三的身型。 那取自大漠深处,堪比精铁的金沙木笼子只剩下残垣。 那金沙木在大漠的高温下生长,寻常的火焰已经不能够让它燃烧起来。 可现在那一根根的金沙木却无火自燃起来。慢慢的,一点点的就化为飞灰,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有火焰在灼烧它。 “老师,怎么会是他?” “嘘,那少年周围的杀气已经化为实质,暂且看看。” 王为安眉头紧锁,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能把带头的领尸一拳轰飞,少说也得有四品的实力了吧?他怎么甘心窝在炮灰营?” “比我强吗?” 王为安陷入沉思,他以为自己已经算天之骄子了,却不曾想人外有人来的这么快。 此时的白十三衣衫褴褛,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股凌厉的杀气。 “杀……杀……杀!” 白十三眼眸墨黑,最后一声“杀”直接把头顶的云雾冲散,露出一轮血色的圆月。 “轰!” 白十三不等那怪物反应,强健的肌腱直接踏裂大地,这个人会炮弹似的冲杀过去。 一拳便把那怪物的两颗獠牙打掉,墨绿的血液顺着牙缝流到地上,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王为安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心中一阵后怕。 “死!” 不等那怪物反应,白十三有一脚凌空,对着那怪物的天灵盖就是一阵肘击。 怪物的四肢僵直,不能弯曲。白十三的强烈攻势从上袭来,由于承受不了这样的巨力,那怪物的腿从双膝处折断,重重的跪在了地上,留下两个浅坑。 “嘶——” 周围的士兵虽然不如前线那些悍卒经历的多,但也都是从过军杀过敌的,被一个少年郎震撼成这样那还是在多年前。 南疆第一国可汗的大儿子宇文拓十岁提刀杀人,一人灭一户。 据说那还是队百户军队。 眼看着刚刚还屠戮自己战友的凶物被一位少年按在地上爆锤,这反差之大,足以让凉气吸到饱。 最主要的是,白十三还嘴上不闲着,在捶杀那怪物的同时还发出一阵阵的低吼。 那怪物也被白十三硬生生的锤成了肉泥,死的不能再死。 “指挥使,这个怎么处理?”四下的人都咽了咽口水,这也太生猛了,简直比怪物还像怪物。 袁恭没说话,他朝着愣在原地的白十三走去。 白十三腰间的祖母绿玉佩冒着微弱的红光,闪烁几下后便黯淡下去,整块玉佩徒然炸裂,成了碎片。 袁恭看着一地的绿色磨粉瞳孔缩了缩,一掌拍昏还在愣神中的白十三,若有所思。 “为安,这下他能戴罪立功免除死罪了吧?”袁恭朝着王为安儒雅的笑笑,挥手让随行的锦衣卫把白十三带去了医帐。 好在那老军医人老精明,早在祸乱开始,自己就扎进了稻草堆,大气都不敢出才躲过一劫。 在对白十三进行必要的包扎治疗后,众人便出去,留下白十三一人静养。 在昏迷中的白十三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无根浮萍,被似水流的东西肆意拉扯,无问西东。 在某一时刻,他的耳边突然多了些嘈杂的声音,似小孩的嬉闹声,私塾的朗读声,战马的嘶鸣声…… 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白十三的耳边,慢慢的把他带进一个漩涡。 那里有晦涩的经文,拗口的梵音,和带着杀意和怒气的大道之音。 好似白十三此时就是为天地不容的恶人,身边充斥着古朴玄奥的咒文锁链。 …… 凌晨的山林像是睡在云里,等到金阳初升,那氤氲的雾气才被化开。 白十三头痛欲裂,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但一睁眼就能见到太阳的感觉是真好。 他轻咳几声,惊动了在外面的守卫。 “夫长醒了,快去禀报指挥使和少将军!”一个守卫手按着腰间的佩剑,扶正了头顶的战盔急忙跑向远处。 “夫长?你们是在叫我吗?”白十三狐疑的看了看满脸正能量的守卫。 “没错夫长,就是在叫你。” 白十三摆摆手,示意让他离自己远点。这守卫嗓门也太大了,况且那一脸真诚的样子实在是让白十三下不去口让他滚蛋。 看到这名侍卫,白十三也想起了自己以前。 平时功课之余,他会偶尔拍点正能量视频,口里的口头禅好像叫“奥利给”。 正是因为如此,在网上才会有像他一样正能量的铁子支持,使得自己收获了一大批粉丝。 那个无良导演也是看中了白十三的粉丝量,想邀请他客串的。 “你等等,我怎么就成夫长了?”白十三还是很疑惑,凡事还得弄明白点好。 在这个抽刀断头比抽刀断水还随便的世界,他可不想有云里雾里的感觉。 “下去吧。”王为安肩上批着一件银色的披风,走起路来也是更显得虎虎生风。 “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昨夜我与老师商量,便把你提携为百夫长,许你带领一百将士去开拓疆土建功立业。” “?” “百……百夫长?”白十三惊疑。 “怎么?”王为安随意的坐在案前,拿起白玉的茶壶沏了一杯茶水,拿到白十三面前。 “你功力不错,大曦铁军很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我很钦佩比我强的人,若不嫌弃我们以茶代酒泯消之前的误会,做个兄弟如何?” 白十三目光闪动,很快他就认清了形式。他是回不去了,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在这刀尖舔血的世界活下去。 当炮灰的永远都是大头兵,百夫长好歹有点权利。一百个人护佑自己总比没有好,外加这个被人称作少将军的大人物愿意与自己做兄弟,那何乐而不为。 “少将军真是性情中人,只不过……您说我比你强,这……” “你看你还装,真不知道你有那么好的本领还窝在炮灰营干嘛。你是昏过去了,现在可能一时半会想不起昨晚的事。” “等会儿你去问问别人,此下我主要是给你送一件东西。” 说罢,王为安就从腰间掏出一个锦缎包。 “这个应该是你的物件,只可惜当晚战斗太激烈,玉质东西又脆……算了,你自己看吧。” 白十三似懂非懂,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大概猜到这里面包的什么东西了。 一摊绿油油的玉粉静静地躺在白十三的掌间,晶莹的颗粒在阳光下被照耀的熠熠生辉。 当白十三的手指接触到那摊玉粉时,突然一股凉意从他的指尖传递到他的大脑。 “历练:两百点” 第四章 鹦鹉 送走了王为安后,白十三望着摆在桌上的大还丹陷入沉思。 大还丹自然不用说那是给白十三疗伤用的。现在最主要的是,他要搞清楚自己脑海里的那一串数字。 什么叫历练值二百? 研究了好半天,他也没弄出个名堂,好像那一串数字就是他脑海里的一个念头。 随时随地能调出来的念头。 “得了,一觉醒来还患了精神疾病。估计这大还丹就算被强化成仙丹,也救不了我了。”白十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低头看了看缠在自己腹部的那一圈绷带,掩盖着碗大的疤。 话音刚落,桌子上放着的大还丹就绽放出强烈的白光。 一股清而不散的药香绕梁许久,白十三鼻尖一动便觉得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腹部的伤口竟然隐隐的发热发痒。 “夫长,你在屋子里熬什么东西呢?这么香?” 哪怕在这腊月,军帐捂得厚重严实,但那股清久不散的淡淡药香却是如同不受阻隔般飘进了侍卫鼻子里。 白十三打了个哈哈,说是王为安给他的疗伤药。 这也说的过去,平常的士兵接触不到这些高级货,而王为安也确实来过这里,很好搪塞。 见白十三这么说,那个侍卫也不好再问,专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等到白十三再次调出那神秘面板时,上面被划去了一百点。 “原来强化东西是要消耗历练点数的。” 白十三看了看手中用檀木盒精巧包装的丹药,迟迟不肯下口。 万一强化出啥副作用就不好了。 于是这位新晋的百夫长当即就一个人偷偷摸摸的溜进了山林。 “奇怪,这一带的小动物都那里去了?”白十三手里拿捏着一根落在雪地上的枯树枝时不时的挥舞着,把空气抽出爆响。 “好痛啊,救命……”几声似人非人的怪叫声传入白十三的耳朵。 白十三绷紧全身肌肉,警惕的朝着四周望去。 原来是站在树杈上的一只鹦鹉。 白十三倒是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也会有这么爱嚼舌根子的聒噪动物。 那只鹦鹉还在大声的怪叫着,白十三留意到在树干的另一头携着衣角。 出于人类的本质,他还是决定摸过去看看。等到绕过了那粗大的树干,便看到一截两段尸横在一边。 尸体的上半身是斜靠着树干的,所以白十三才能看见他露出来的衣角。 而这尸体的下半身则在旁边五步远的地方,被枯败的灌木掩盖着。 两段尸中间的连接,是唯一一段凝血的肠结。 “呕——” 白十三解剖过众多大体老师,但大多都是被放完血的,哪有直接把活人拦腰截断的。 缓了一会后,白十三便看到那个讨人厌的鹦鹉在枝头发出咯咯咯的诡异笑声。 他暗暗压制住心中馋红烧鹦鹉的念头,开始硬着头皮打量着这具死的诡异的尸体。 就凭尸体上着装的火棉甲来看,不难辨认这是大曦的士兵。 尸体的面部好像遭到什么野兽啃食一般,接近毁容。 人死后的四至六小时,尸僵开始扩散,凝结的血液会使皮肤变黑。 死后八小时左右,男人会实现一生中最后一次,也是最恐怖的一次的坚挺。 出于职业病,在确定自己安全的情况下,白十三对待尸体便会依照学术做出判断。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那尸体的胯部像是盘着一条巨龙。 继而,白十三又看了看自己,陷入沉思。 胜在尸体死亡时间不长,面部虽有损伤但仔细看的话依旧能辨别出死者生前的样貌。 白十三就在原地给尸体挖了个简易的坟坑,忍着恶臭把两段尸拼凑在了一起,放入了坟墓内。 在这一刻,那尸体快要瞪出来的青白眼珠也终于缓缓闭上。 杵在坟墓前的青石板上面刻着一行字。 “牛午之墓” *** 鹦鹉学舌,树下便是牛午的两段尸。 腰斩原本就是酷刑,被斩的人会在一段时间内保留甚至,甚至支撑着自己的上半身爬行小段距离。 鹦鹉口中的那诡异的咯咯笑声,以及学舌牛午死前痛苦的呻吟声。 整个人齐腰断裂,在弥留之际却还遭受恐怖怪异。 这些光是让白十三想想就觉得脊背发凉。他也在王为安那里得知了牛午的事,老实说他也怪牛午不救自己。 可在这一刻,白十三才明白那就是人之常情。 面对力量悬殊,狰狞恐怖的怪异妖魔,普通人根本无法反抗。 “我必须要变强!如果王为安说的是真的,那我为何不能再斩一次这些怪异,妖魔。能杀那紫僵,就能斩其他妖魔!” 眼下对于白十三而言,最主要的就是恢复伤势。 虽然有老医师的救治和袁恭的渡法,但这也只是让白十三能自己活动脱离生命危险而已。 白十三折了一根树枝,又扯下了自己身上的牛皮甲带,制成了一个简易的弹弓。 他眼神四处张望,总算发现了那个死鹦鹉的踪迹。 它正在“鸠占鹊巢”,抢了松鼠过冬的坚果和小窝。 白十三捡起一个石子,把弹弓拉满了劲,对着那肥鹦鹉的尾羽处就是一弹。 “啊嘎啊啊——” 具白十三的了解鹦鹉平时的叫声大多像人生了肺炎,一呼一吸带有的那种老痰呼噜声。 另一种就是像这样受到极大刺激,发出的吼声。 那鹦鹉感觉自己的尾羽好像被打秃了,石子差点镶嵌在排泄之圆孔处。 它摇摇晃晃的就直挺挺的从松树树枝上,摔进了树下的积雪里。 白十三见状连忙丢掉手里的弹弓,朝着那堆雪快步走去。 “小家伙儿你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 等最近了一看,鹦鹉背翅生蓝羽,腹部则是黄色的羽毛,喙弯而尖利。 鹦鹉察觉到白十三的到来,努力的蒲扇翅膀,掀起几堆雪想要逃跑。 可它不仅尾羽受伤,在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还被树枝划伤了翅膀,扑腾几下都没飞起来。 “别害怕,我是好人,来救你的。” 白十三露出人畜无害的表情,都说医者仁心,他感觉自己伟大极了。 那鹦鹉好像是听懂了,如黑宝石般的眼睛透露着疑惑和不屑。 “你……”白十三被噎着了,自己居然被一只鹦鹉鄙视了。 “也罢,生死有命。”说着白十三便从口袋里逃出那盒被强化过的大还丹。 顿时药香四起,那鹦鹉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对白十三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鹦鹉蹒跚的爬到白十三的裤腿旁,伸出脖子在白十三的腿上蹭了蹭,满脸讨好。 “原来不光是人,动物也这么现实,这前后态度变化的也太大了。” 白十三感叹,用指甲扣下小小的一块大还丹给了鹦鹉。 几乎在一瞬间那鹦鹉便把大还丹吞咽了下去,顿时露出一副舒爽的表情,眼睛都舒服的眯了起来。 “这鹦鹉鬼精鬼精的,知道是好货第一时间吞下肚了。” 可没过一会儿,那鹦鹉的身体就越来越胀,全身的羽毛也耸立起来,竟然围着树干跑起了圈。 那小短腿迈几步就扑腾几下翅膀,颇为滑稽。 “雾草,药效这么猛吗?” 这原本是白十三有感而发的优美语句,却被那狂奔中的鹦鹉学了去。 它怪叫着:“雾草,雾草……” 一边跑,一边叫…… 白十三在没有看到这鹦鹉的最后结果前,还是没有咽下药丸。 万一药效过了,来个大出血就不好了,毕竟自己肚子上还有个碗大的缝线口呢。 见那鹦鹉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白十三便找了一处歇脚的地方坐了下来。 “我这历练点的掉落应该与我所斩杀的那只紫僵有关。所以说,我以后要想在获得这些东西,就不得不与那些怪异战斗。” 一想到这里,白十三就觉得头疼。 具他得到的情报,普通人要想在这乱世活下去就必须习武。 而且民间普通的武夫面对怪异妖魔,要远远比不上同阶的道士和佛修。 他们两者修习的法诀对鬼怪之类的有特殊的克制作用。 话虽如此,但一些道教子弟和寺庙和尚他们的身体素质却没有民间武夫强健。 道教讲究无为于自然,就是顺应自然变化,他们参悟万物之理证道。 佛修则是悟禅。 当然,也不能说他们不去注重体术,只是对于参悟而言,比较次要而已。 凡间的武夫则是全身心的去打熬身体,使得自己气血旺盛,神鬼莫近。 无论是道教还是佛修或者是民间的武者,他们在打破桎梏之前都要经历三流九品。 一为最,三最次。 一流对应一二三品,佛家破一品为金刚,道家破一品为纯阳,武道破一品封人王。 品级一品为极,九品最次。 之所以把破一品称作桎梏,是因为这就是一般人的极限了,能真正破一品的人寥寥无几。 现在对于白十三来说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先别说更高的境界,就单单一本三流的武学都被各个门派当宝贝藏着。 在军队,兑换武学需要大量的军功。一般的士兵就算获得了三流武学,那也没有相应的药石辅助,到最后炼了个气血两亏。 练习硬功的,没有药石保养,过三十开始走下坡路。 说到底就是穷,寒门再难出贵子。 那些大家族的少爷,大宗派的少主,那个出生不是最好的药石温着,最好的武学习着。 这是个强者越强,弱者越弱的世界。 第五章 血炼 白十三看了看天色,已经日渐西沉,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出来一下午了。 为了避免在夜晚再次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白十三立刻就往回赶。 那个鹦鹉咋咋呼呼一阵后就倒在白十三身旁睡着了,呼吸绵长而均匀,这可不像是濒死时的大喘气。 这都让白十三觉着,这个不太正常的鹦鹉是不是会吐纳。究竟是因为吃了被强化过的药丸,还是原本它就是得天独厚的山间有灵之物。 据说先天的精怪,以后化人开六窍,可以去征得那一仙道。 白十三看鹦鹉身上的伤似乎痊愈了,便也把它带去了军营。 那鹦鹉也是静静地被白十三揣着,细密的羽毛和肉感弄得白十三痒痒的。 因为王为安的擅自行动,所以他的部队被原地待命了。最主要的是因为昨晚遭遇怪物突袭,死伤惨重,包括王为安自己都在放毒养伤呢。 不易行军。 袁恭留下了自己的两个副手,自己带着一队锦衣卫去了楚国王都与李广汇合。 等回了军营,白十三就入账开始吞服那个大还丹,因为不确定药量所以他只咽了一半。 至于那个鹦鹉,白十三习惯叫它雾草鹦鹉。并没有醒,依旧肚皮朝上酣睡,像个醉汉。 药一入腹,便如一团火焰般在胃里炸开,强劲的药力顿时涌向四肢百骸。 白十三感觉自己的经脉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的通开,拓宽了不少。 药力去势不减,那股如火焰灼烧的感觉慢慢的变为了一小股一小股的暖流,环绕一个周天全部涌入了白十三的伤口处。 他咬紧牙关,额头的青筋大股大股的冒出,在药力残暴的通开他经脉时,他便已经被汗水打湿了衣衫。 这大还丹一点也不会照顾人,白十三也痛的发出呻吟。 但是他不敢叫出声,因为怕咬掉自己的舌头,只能用手死死的捂住嘴巴。 伴随着腹部的奇痒无比和炙热的灼烧感,白十三陷入了昏睡。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那紧缩的眉头也慢慢舒开,呼吸变的平稳绵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十三感觉一阵阵的白光在眼前晃。等到睁眼一看,才发现是那讨人厌的鹦鹉在用嘴挑他的眼皮。 白十三不能忍,当即用手臂一个横扫就把鹦鹉给打了下去,羽毛横飞。 “雾草!雾草!”那雾草鹦鹉像是被打蒙了,一个劲的怪叫,顺势就要对着白十三来几下连环啄。 最后还是被白十三种族压制,找人把它关进了笼子里。 虽然白十三只是服下了半颗强化后的大还丹,但伤口已然结痂,用力一撮血痂便如絮般脱落。 新长出来的皮肤比原来更加白嫩。 王为安来到白十三的帐篷前,正好看到白十三伤口痊愈,便不由得啧啧称奇。 “真不知道是外邦进贡的大还丹神效,还是十三你体质惊人,才短短一天就恢复好了。” 白十三挠了挠头,心道:“原来这丹药是进贡的,肯定不是俗货,被强化后能有这般效果也不奇怪。” “这么贵重的丹药,袁指挥使居然愿意让给我,此番恩情白十三我永记于心。” 袁恭去了前线,白十三只能对着王为安恭了恭。 “哈哈,老师他已经打破桎梏,凡间的药在珍贵对他来说也是无用了。不过能有你这句话,老师他知道了一定高兴。” 白十三沉默,王为安也是闷葫芦,二人间的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王为安以挑选武学燃起了白十三的兴趣。 新晋的百夫长都会有修习军中武学的机会。 此时摆在白十三面前的是三本蓝皮线装册,封皮像是某种动物的皮,韧而耐久。 “这便是你现在能挑选的武学,往后则需要对应军功和军衔晋升了。” 白十三闻言点头,把目光落在了那三本武学秘籍上边。 这三本分别是《迷影步》《蛮熊劲》和《血炼刀》。 这三本分别对应的是轻功,硬功还有技法。 白十三不禁感叹,军队就是军队,隶属于朝廷,任何好东西他们都能先一手得到。 在外界被小帮派大宗门疯抢的武学,居然这么轻易地就从王为安的手里拿了出来。 听他的语气,这还不止,只是因为白十三的军衔只够从这三本里挑的。 很多宗派,都是靠着一本武学起家的。比如一些掌法门派,会以武学命名。 抢到另一本武学,那么这个门派将会壮大一倍。 《迷影步》这本轻功白十三暂且不考虑,虽然轻功可以保命,但是就凭这三流的功法,绝对跑不过鬼怪。 况且这是地处战场,你在战场能跑到哪里去?没准还被当逃兵给斩了。 至于那本硬功,白十三是很心动的,这才是保命之根本,横练自己的身体,到达抵挡刀枪的地步。 可那只是单纯的增长力气,白十三那晚的雄风说白了就是磕了药的,现在那玉佩碎了,白十三没得玩了。 一点武技不会,白十三总不可能在万军中和人家摔跤。 况且那些终年战场饮血的悍卒,哪个气力会比刚练硬功的白十三差? “轻功就算了,硬功我虽然心动但是想要练成耗费的时间和资源都太大了,我便挑选这本刀法吧。” 王为安听后点头道:“确实是个好选择。” 《血炼刀》秘籍拿在手里的时候,白十三激动的心情无以复加。 男生普遍都有个武侠梦,梦想着飞檐走壁,一人抵万军。 那些只能出现在梦里的武学秘籍,现在就在白十三的手里静静躺着。 王为安看出白十三的激动,便不再打扰他研习武学,先一步离开了。 习武之人会呼吸吐纳,并不是只有练习了相应的内功才会有内力。 呼吸吐纳存储的气会自丹田出发,游走于全身各处经脉。 这些气被称为后天之气,修习相应内功便会把这后天之气与内功属性同化。 比如在白十三前世,那本在武侠迷里脍炙人口的《九阳神功》,便是把后天之气转化为九阳真气。 所以在人打破桎梏之前,都被称为后天生灵。而打破自身桎梏,破入极境的人,被称作先天生灵。 无一不是封侯拜相,大国宗主之流。 这刀法分三式,一式快过一式,一刀快过一刀,力道不减。 刀法并没有特定的招式,除了附带的心法以外,还有些发力要点。 刀招无非就那几种,缠头,裹脑,砍刀,撩刀,挂刀等。 每个刀法动作的发力方式都不同,但无一例外的是,都只能在同一时间斩出一刀,对应的刀锋也只是一道。 但血炼刀法不同,练成第一式便会同时连续劈出三道力大势沉的刀锋。 等练到第三式,刀法也臻至大成,九九归一。锋利的刀光分出九道,使用者在无空门,敌方无论在那个方向都会被砍中。 刀招沉猛,与剑相比,刀法大开大阖,变化较少而威力不减,是专门为战场而生的。 “上面说使用者气血越足,刀法的威力越大。修习此刀法者在体内会凝练出赤练内劲,将此附在刀身斩入敌人体内,灼热的赤练火毒会破坏其经脉……” “并且极阳的真气对鬼怪妖邪伤害极大。” 白十三把书一合,这本书无疑是当下最适合他的了。 眼看着天色渐晚,白十三只好按耐住自己发痒的心,没有立刻出去实践,而是在临时开辟出的校场练些基本的东西。 “单刀看手,双刀看走”,在刀法中持刀的手法及步法极为重要。 按理说白十三已经错过了最佳的练武时期,而他又是第一次接触武学,理应有些吃力才对。 可事实不如他所料,一切的动作都是一气呵成的。 不知不觉间,刀法的内气便在白十三的体内流转起来,暖烘烘的。 一套招式下来,白十三浑身便会炒豆子般爆响起来。 《血炼刀》在军营并不少见,因为每一百个士兵都会有一个百夫长带领,而大多数人也都和白十三的选择一样。 一些早进入军队的百夫长,见白十三在校场上练习血炼刀法便忍不住好奇来看。 越看越惊奇,具他们所知今天白十三才去领的新武学,这才入手多久啊,就练的有模有样了。 白十三之所以想要自己单独出去练,就是因为他不喜欢在自己练功的时候身边围这么多人。 不过也没办法,都是同僚他们又是前辈,白十三太特立独行不好。 “呼”白十三吐出一口似箭白气,延伸老远。 “不知各位前辈有何指教?” 那群人中有人走上来和白十三攀谈,满脸的艳羡。 “十三呐,你知道我们这里最快入门血炼刀法的用的多长时间吗?” 白十三看了看那人,试探性的问道:“多久?” 只见那人郁闷一拍大腿,咂嘴道:“足足半个月啊!” “嘶——”白十三抽了抽嘴,怪不得自己会被围观。自己展现出来的武学天赋也未免太强,把所有人的自尊心都屠了一遍。 “哈?有吗?我就是瞎练练。” 白十三赶紧退走,隐约的听到后边哀怨。 “没天理,有的人天生武道运昌,天赋极强……瞎练练扎心了老铁……” 天妒英才,至刚易折,白十三觉得自己以后练功一定要去没人的地方,不然早晚出问题。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大还丹拓宽我经脉的原因,气感畅通无阻,自然而然的就运行起来了。” 想着想着,白十三就一阵头晕目眩,胸口刺痛,像是一口老血积在胸腔。 他赶忙回帐,这是典型的气血亏空。获得武学的喜悦已经让白十三忘了,这是本极其耗费气血的武学。 “大还丹……”白十三无力的摊坐在榻,翻找出那半颗大还丹服了下去,等到强烈的药效爆发,他才好受些。 那个雾草鹦鹉见白十三这幅惨样,心中被关一天的苦闷一扫而空,对着白十三无情的咯咯咯嘲笑起来。 白十三满脸黑线,一军靴就朝着那雾草鹦鹉扔过去,吓得鹦鹉一阵雾草。 白十三不管鹦鹉笼里的鸡飞狗跳,专心的打坐转化药力。 第六章 勇武 星斗移动了几轮。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白十三便独自一人去了不远处的一座石崖。 石崖高耸入云,如云海仙境。一阵狂风起,涌动的云海像是一头蜿蜒向上的苍龙,盘在一座座的山峰之上。 无数晨间藏在林里的露,被打散,大片大片的渗透到白十三每个细小的毛孔里,不甚清凉。 山崖深不见底,携一石子投下,做不到掷地有声。风口的咆哮从下面传来,夹杂着不知多少积雪。 袁恭临走前,随便上山走了走,便在没有那哀怨的姑获鸟鸣叫和所谓的无定河“鬼蜮”了。 至少白十三这几日上山,从未遇到过鬼遮眼一类。 有时候他会想,袁指挥使到底强到了何种地步。但他猜不出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不是那位袁指挥使突发“闲情雅致”,去踏雪寻梅。 那么当日的白十三,一定会落得如牛午一样的下场。 这几天里,白十三从未停止练刀,从第一天起他的身体就慢慢恢复,同时手臂,双腿以及前胸后背都长出了结实的肌肉。 之前的白十三还是个瘦弱的少年,转眼几天便强壮了一圈。 浑身充满了爆炸的力量感。 三道音爆声从石崖上响起,白十三挥刀间,带着风雪舞动。 整个人的身边都萦绕着灼热的赤练内劲,无论是山间的雾气还是呼啸的风雪,还未近白十三身前二指,便被蒸发掉。 “想必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内气外放。”白十三喃喃道,今日的表现让他不大满意。 那些三流武者能把内气外放到周身四指处,这一简单的例子,就让白十三意识到自己与那些三流武者的差距。 三流武者最低的是九品,而白十三现在连品阶都不算。 如果在遇到当日那些僵尸,白十三自知撑不过两个回合。 “还是,远远不够啊。”白十三捏了捏拳头,心中想要变强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结束了自己必修的早课之后,白十三神清气爽的回到了军营。 虽然作为百夫长不好好领兵训练,会遭到同僚不满,但白十三也毫不在意。 他自己都自顾不暇呢,那里管的上那些人。 纵使白十三老是不负责任的翘班,也没人敢和王为安说,谁让这位是少将军的兄弟呢。 正午的时候,王为安把白十三叫入帐中,一碟碟的佳肴看的白十三食指大动。 自从练习那血炼刀后,白十三的胃口是越来越大。正好练完功,肚子打鼓,他也索性坐了下来开吃。 王为安拿起一盘晶莹剔透的小虾介绍道:“这叫冰虾,是北地独有的虾种。这种虾活在零下三十度的寒潭里,渔民在冰上凿一小洞便能捕获。” 白十三夹起一块放入嘴中,冰凉清爽,入口即化,鲜味无穷。 “少将军为何不去北地看看?” 楚国与大曦的北莽接壤,王为安又是镇北王的小儿子。 王为安平时人在中原,距离北莽遥遥万里,如今行军到此,说不想家是不可能的。 自小便吹着异乡的风,白十三第一次同情起了这个出生就在顶点的少将军。 “去哪里作甚?我可不想与南疆的蛮族拼刀。”王为安闷闷的夹了一口虾,干脆道。 “我哪里再说南疆的事,我是……算了。” 白十三昨天还见王为安因为得知南疆十六国的宇文拓退兵而为镇北王高兴来着。 他啧啧的叹了口气,王为安和他老子的关系就让他俩慢慢磨合去吧。白十三这个外人,就不触这个霉头了,只得专心吃菜。 “老皇帝不会同意的。”王为安突然道。 白十三装作没听见,继而问道:“你说普通人到二流便是佼佼者,可为何当日那些僵尸可以徒手打压二流武者?” 这是他困惑已久的问题,照王为安那么说,普通人十年遇不到一个二流武者,那么二流武者应该很强才对,可面对那些僵尸为何会如此不堪。 王为安想了想,道:“不是僵尸厉害,是炼尸者厉害。这些歪门邪道虽然上不得台面,但也诡秘莫测,不可小觑。” “通常炼尸者能炼出三流尸就已经难得,更别说二流了。很大的关系是与炼尸者的实力挂钩,我说的实力不是境界,而是奇门相术的理解深浅。” “而奇门之术又分为咒法,符箓,奇门和遁甲等。炼尸就是咒法,镇尸就是符箓,如果施法者实力不到家,炼出的邪尸就会噬主,从而变成无魂无魄的无主僵尸。” “这类僵尸一旦成长起来,后患无穷。所以一些炼尸者避免自己练出来的邪尸噬主,便会在尸体脱离自己掌控之前销毁。” “而能炼出当晚那种僵尸的,多半是奇门一届的强者。” 白十三听后点了点头,等到吃完饭,他破天荒的要求与王为安切磋一下技艺。 二人来到演武场,暮色四合间,双方的身影飘忽。 原本王为安还想拒绝,说自己不是白十三的对手。白十三吓得连忙摆手,自己是啥水平,他还有点逼数。 二人约定自己不用内力,只论血炼刀法第一式的理解。 主要是白十三想要看看自己如今是什么水平了,老是自己在山崖上闭门造车,也不是个办法。 而且,白十三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自己遇到了瓶颈,总觉得这刀法里面隐隐藏着一种势,掌握了这种势刀法才能臻至大成。 虽然白十三现在仍可以靠着脑海里的异能,以及大补药把武学境界提上去,但终归不圆满。 白十三要求的是精益求精,任何一点瑕疵在他眼里都是不允许的。 这可能也是他之前在医学院培养出来的习惯,如果你在诊疗病人的过程中出现瑕疵,那将会给病人带来一生的影响。 二人面对着对方站定,互相恭了一手拳后,各自展开攻势。 白十三携着三道力大势沉的刀锋朝着王为安砍去,刀锋发出音爆,空气把刀身磨的发红发热,霸道的赤练真气隐藏其中。 谁知那柄赤练刀只是穿过王为安的虚影,一记携着罡风的鞭腿从白十三的侧面袭来。 “不好!” 白十三大吼一声,提着朴刀转身就是一记横斩,硬生生的逼退了王为安的偷袭。 周围的士兵也都停下手中的训练,纷纷望向白十三这边。 “少将军在和白夫长切磋呢。” 众人跑过来围观,一些组织纪律的人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也想看看这两位少年天才之间的争斗,以便查缺补漏,巩固自身境界。 袁恭留下来的两位金银镇抚使站在不远处的古树上,看到这幅情景相视一笑,随后便专心视察周围。 “我压少将军赢。” “那我压白夫长赢,那一夜的风流,可是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了。” 这名士兵话音刚落,有人便怼了怼他,提醒道:“喂,别压了,你的白夫长已经被少将军压制住了,小心输得底.裤都不剩。” 那人一看,也赶紧闭嘴。 有时候,胜负之间无非就是一瞬的事,上一秒还势均力敌,下一秒就可能被敌人找出破绽而败北。 白十三的刀又快又狠,但却始终斩不到王为安。 这时他才突然意识到,纵使王为安不用内力,那二流武者的体质也不是自己这个不入品阶的能比拟的。 白十三快,但王为安比他更快。 王为安见白十三的体力被消耗的差不多了,便开始不在闪避,挥刀开始硬碰硬。 俩人都在周身舞出了刀花,凌厉的刀光像是一道白色屏障,护在自己四周。 刀光相触间,火花迸溅,反弹过来的大力差点让白十三的刀脱手而出。 白十三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一系列的动作让他脸上渗透出细密的汗珠。 锋利的刀刃划过双眼和喉咙的窒息紧张感,更让白十三心跳如鼓。 这种生死之间的感觉是他之前从未感受到的。 或许白十三自己应该庆幸这只是切磋,要是在战场上王为安的刀一定会划破他的喉咙,就不会点到为止了。 “十三兄弟,停手吧,再打下去没意义了。”王为安向后跃出老远,正好躲过白十三由上至下的一记劈砍。 白十三收不住力,顿时烟尘四起。 王为安走到白十三的身前,突然发现他一动不动。 习武多年的王为安自然是意识到白十三进入了武者梦寐以求的顿悟状态。 顿悟也分为大悟和小悟,就是不知道白十三属于那种。 “吩咐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白十三。” *** 此时的白十三好像自主的封闭了五感,自身出于一种很玄妙的状态,一些他从未了解过的武学经验大股的涌入脑海里。 心生明悟。 突然一声枷锁碎裂的声音在白十三的脑海里传来,血炼刀的第二式已然在白十三的脑海里了。 他一睁眼便觉得一道白芒从目冲出,闪烁着炯炯之光。 看了看天色,已然进入了后半夜,这一悟,悟了近两个时辰。 白十三好像掌握住了藏在赤练刀法第一式中的东西。 “狭路相逢勇者胜,勇武之势” 第七章 奇门 落英峡位于楚王都十里外,地处天险。 安图止于携五万刀兵扎营于深谷之上,投以火焰,落石,阻挡了大曦铁骑三波进攻。 大曦的虎狼在谷外虎视眈眈,前两次的进攻已经让他们损失惨重。 “安图止于,你身为南疆十六国的人,至于要为楚国拼命吗?” 炸雷般的声音从大曦的军队里传来,遥遥在十里外的老乞丐担忧的看着还在沉睡中的妣辛。 他双目一眨,便看到一个如小山一般的武将,缓缓的从大曦铁军中走出。 老乞丐瞳孔一缩,喃了一声:“李广”。 李广当初带出来的五万锦袍将士,现在只剩下三万。原本楚军就已经节节败退,精锐部队全部覆灭。 大曦的所有人都认为派出五万锦袍,足以攻破已经孤立无援的楚国王都。没有想到,在这落英峡居然还藏有这么一个大阵。 落英峡是楚国最险的一关,这几乎是把整个楚王都给围了起来,形成一道纯天然的屏障。 东南西北间,形成了一座小天下,内有大阵。 分别设有落石阵,火焰阵,狂风阵,惊雷阵。 这四象阵法被大曦铁军硬生生的破去了两处阵眼,但也损失巨大。 大曦的将士纷纷让道,李广身高十尺,虎目烁金,英武不凡,身披琉璃金甲,有万夫莫敌之勇。 他所过之处,空间都稍微凝滞,不自觉间发散着逼人的势。 即便是五花马上的将士,也要矮上李广不少。 “休要逞口舌之快,你李广敢来,我就敢杀!”安图止于同李广一样,都是无极境的人王,两者一来二去的叫阵,就震的两军将士七荤八素。 两军交战,先天境主将不得干涉,不然李广非得一掌把那个小世界拍碎不可。 可如若李广动手,那么安图止于的刀光一定会在同一时间斩向大曦军中,试问有那个士卒能挡住先天人王一击? 几招下来,就得全灭。 就在两军僵持不下时,楚国王都那边的邪云越来越多了。 李广甚至能隐约的感觉到妣辛的势隐隐的压过了自己,到处都透露着阴邪的气息。 两军交战最忌讳的就是拖延时间和贻误战机,这期间不知道要横生多少变故。 就在他愁眉不展时,后边突然祥云四起,李广眼神一亮正看见袁恭披着紫云麒麟纹袍缓缓走来。 上古诸多大圣横空出世,斩断了人界与仙界,妖界和鬼界的因果关系,创立人间道。 避免了其他三界夺取人间气运,但此后人族圣人也身死道消。 但他们却留下了一本本圣贤之书,天下最为玄奥的望气术就是从《易经》中得来。 人们明圣贤之理,晓读圣贤之书,继往开来,开创的武学廖若繁星。 袁恭的紫胤望气术便是其中之一。 “前些天我独坐帝都的摘星阁,见西方星辰奎宿虽然黯淡,但却闪烁着不详的赤色之光。恐有变故,特请谕旨一张,来此援助元帅伐楚。” 袁恭缩地成寸,闲庭信步间便到了李广身前。 “哈哈哈,有袁指挥使协助,本帅何愁破不了那狗屁阵法。袁指挥使你快用望气术给俺看看,那个阵法到底什么名堂。” 安图止于见袁恭也来了,心中一沉。但他也只能坐以待毙,出去的话,他手下的士兵根本撑不了两个时辰。 现在只能期盼着妣辛快点前来。 说罢,袁恭拂了拂宽大的道袍,双眸蕴有紫气,似有一条紫金神龙盘踞在此。 “那奇门阵中化罗万千,内蕴一小世界,可以说是把一个小天下都融进了阵法里。要在一座天下里找生门,难于上青天。” 袁恭眉头紧锁,他自认阵法相术不弱于人,但这落英峡的大手笔,他不服也不行了。 风家的奇门之术,当真是天下第一吗? 袁恭在阵前一坐便坐到了日渐西斜。 生门属土,居东北方艮宫,正当立春之后,万物复苏,阳气回转,土生万物,所以命名为生门。 生门旺于四季月,特别是丑、寅之月,相于夏,休于秋,囚于冬,死于春。 物极必反。 若是春天袁恭尚可搏一搏,虽然春天生门死门相交,但气运难说,也未必不可破。 然而现在是冬天,生门被囚,万物凋零,那里去找所谓的生门。 可以说这是一个必死的局。 要真有办法,那也是如同李广那样,拿人命去探。 数以千计的热血横撒,硬生生的堆出一道生门。 *** 是夜。 白十三独立在石崖之上,望着天边那一抹绯红,心里莫名有些压抑。 战疆的信使快马到此,向着王为安递出了一封信。 “战事受阻,借为安兵符一用,以此补漏。” 落款,袁恭。 王为安当时看完信便要整顿军队,准备策马赶赴战场。但袁恭却又暗自给那俩位金银镇抚使下了命令,保护少将军平安回京。 所以,王为安才刚跨上马鞍,就被打晕带走了。 白十三身为百夫长,职务虽然不大,但也难逃赶赴战场的命运。 自从那日他悟出了血炼刀第一式圆满后,便又耗费一百历练点强化了一碗大补药,把血炼刀的第二式习得。 进步神速,让人叹为观止。但是在白十三眼里,单单凭借着那极快的六道刀芒,是不够再战场上护自己周全的。 “夫长,领兵整顿军备了。”一人小跑上山,恭敬的说道。 白十三微微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 “走吧。” 那一夜浩浩荡荡的军队出了山莽,渡过了水寒如刀的无定河。 鹅毛大的雪瓢泼而下,急而密,掩盖了少年的踪迹。 白十三回头望了望,黑漆漆的荒山野岭像是沉睡的巨兽,安静的潜伏在月光下。 若隐若现间,人首蜘蛛,飞舞的惨白脸皮,匍匐在树上的裂口猫妖,身高三丈舌头点底的青面恶鬼全部映入白十三的眼帘。 “袁指挥使不是……” 刚才那一幕百鬼夜行的场景,白十三不愿回想第二遍了。 他的手始终握在刀鞘上,紧绷的肌肉就没松懈过。 火把的灯光把队伍照耀成一条火焰游龙,任何一点的风吹草动都能使人们的神经紧绷。 事实上,刚才不止白十三一人看到了那可怖的场景。 而领头的将领也是为了稳固军心,手中的长鞭一刻不停的挥舞着,把空气抽的咔咔作响。 “谁再敢懈怠,鞭子抽的可就不是空气了!” 果然此话一出,队伍里的躁动安稳了许多。 前边的草丛微微耸动,起初白十三还以为是风吹的。 可越看越不像,他爆呵一声,抽刀便向着耸动的草丛斩去。 刀刃与草丛里的东西相触的声音,令人牙酸。 “死!”白十三再次提力,勇武之势爆发,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着草丛斩出。 “哎呦哎呦,要死要死,痛死俺老汉嘞。”一个穿着黑色兽皮的老者怪叫着从草丛里窜出来,手舞足蹈的抓闹着后背。 后边跟着的还是位莫约十四五岁的少女,皮肤黝黑,胆怯怕生一直躲在兽皮老汉身后。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领军骑着紫鬓的烈马来到二人面前,战马的声嘶吓得老汉和那女孩一个激灵。 “长……长官,我们是附近的猎户,上山打猎的。” “打猎的?晚上打猎?” “不……不是的,我与孙女二人正要返回住所,没想到遇到了各位官爷。官爷们气势凌人,我们只好躲起来。” 那兽皮老汉伸出老人斑遍布的手掌,对着领军拜了拜,声音颤抖。 前去前方打探的士兵也回来了,确认没有楚军埋伏,也证实了老汉说的话,前方不远处确实有个小屋。 “山里不安全。”白十三淡淡道,眼中的杀意凛然。 如果他们是普通人,那么是怎么在鬼怪遍布的山林里活下来的? “哥哥,爷爷说外面更不安全。”那黝黑小女孩脆生生道,一双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眸望着白十三。 那老汉见状,就要伸手打那女孩,口里骂骂咧咧道:“这死丫头,你胡说什么?外边有这些官兵大老爷在,怎么可能不安全?” 听到这里,军队里的人才听明白了。 战争要比鬼怪可怕的多。 撕拉—— 一个检察兵顺着白十三砍的刀口把老人身上的兽皮外套撕扯了下来。 “大人,这是黑角莽蜕的皮,其性坚韧,常用于皮甲制作,一般的三流武者都难以破甲。” 紧接着那检察兵又补充道:“这虽比不上那些专业制造的黑角莽皮甲,但也够坚韧。” “你下边那鼓鼓囊囊的是什么东西?” 为了防止杀手冒充平民,队伍里的士兵都要给他俩详细搜身。 那老汉顺着士兵的目光下看,老脸一红道:“讨厌了官爷,你说那是啥?” 那官兵看着老猎户如雏菊一般含羞,强忍住给他一刀的心情,把头转向那个女孩。 他视线朝着女孩扫了扫,没有任何暗袋,唯一可能藏凶器的沟壑处也是一马平川。 那领军沉着脸,冷漠的看向老汉道:“你是楚国人吧?” “是……啊。”老汉一个哆嗦。 “那当斩!”那领军一声冷喝,顺势就要抽刀斩向那老猎户。 老猎户干脆闭上了眼,手不老实的插进裤裆,不知道在干嘛。 一阵刀光相接,白十三横刀在老人面前。 “军队铁律,不斩平民俘虏。” “你是?”那领军玩味的看着白十三,眼中的阴冷之色不加掩饰。 “大人,他是少将军的兄弟。”有人小声提醒道。 “我们郑厉大人从未明令不能斩杀平民,反而是对待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那领军从前线来,面对白十三这样的愣头青他不愿低头。 “可这是少将军的队伍,你带着他的兵去打仗,现在连少将军立下的规矩都要破吗?”白十三目光坚定。 躲在老猎户身后的少女怯怯的探头,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可他俩终究不是国人。” “我收他俩做奴隶,那他俩就是我的人了。我是大曦人,他俩就是大曦的奴隶。我缺个仆人,和……” 白十三瞟了瞟那女孩的胸脯,硬着头皮道:“还有一个暖床的侍女。” 少女见白十三不老实的目光往自己身上撇,顿时羞愤异常。 “那是什么表情,我哪里差劲了吗?”少女银牙暗咬,看向白十三的目光满是鄙夷和不忿。 第八章 行军 边桀冷冷的笑笑,提了提缰绳,调转马头去了队伍前面。 白十三看了看那感恩戴德的老猎户道:“我不收你们,等战争结束后你俩便自谋生路去吧。” “大人肯出手相救,老朽愿追随大人。” 那老猎户拉了拉自家孙女,硬是扣着她的头,给白十三隔空点了三下。 那小女孩如同炸毛的野猫,一脸抗拒,趁白十三不注意的时候,她还给了那老猎户一脚。 “随你吧,等下打起来,我也护不了你们。”说完,白十三便不在多言,越是临近战场,他手心沁出的汗水就越多。 这还是他修习血炼刀后,第一次这样紧张。 相比于沉默寡言的白十三和少女,那个老猎户却是个喋喋不休的话痨。 一直在和白十三聊些有的没的,特别是白十三的家庭状况,他格外关注。 白十三起疑时,老猎户也是指了指终日垮着脸的外孙女,说别看他孙女长得黑,其实脸皮可薄了。 白十三听出话中内涵,满脸黑线。没想到他穿越了,也避免不了媒婆和热心长辈的问候。 落英峡 楚军和大曦的锦袍战士仍是处于对峙状态,袁恭身批紫金八卦袍压在阵前,眼中满是疲惫。 他已经用望气术整整勘察了一天,想要找到阵中破绽,但次次都是无功而返。 一路上老猎户对着白十三喋喋不休,等看到了锦袍将士们的阵尾,老猎户更加兴奋,对着白十三说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白十三真的觉得这个老猎户不太正常,哪有一老头上战场跟逛大街似的。 与老猎户神经质不同的是,那个本该畏惧战场的小女孩,却是从刚才沉默到现在。 那种眼神并不是惧怕,反而带有一些隐隐的杀气。 白十三注意到她的眼神不善,但却很快被老猎户打断视线,满眼都是他那如老菊绽放的笑颜。 “滚。”白十三强忍着暴打他一顿的冲动,开始眼不见心为静的闭目养神。 边桀去见了那个叫郑厉的校尉,二者不知道在交谈着什么,目光时不时的向白十三这边瞟来。 白十三在闭目养神,但这一切都被老猎户看在了眼里。 他砸了砸嘴,把那黝黑女孩叫到了一边,隐秘道:“好了,就拿出来一张好不好?” “什么?”黝黑女孩看了看老猎户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一脸不善。 老猎户悻悻的笑了笑,讨好道:“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白小兄弟对咱还有恩,嘿嘿。” 黝黑女孩撇了撇嘴,不情愿的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黄纸,上边朱红的画符龙飞凤舞。 “我才三张,便宜他了。” 等黝黑女孩掏出那三张黄纸后,更显得“前胸贴后背”。 老猎户笑呵呵的接过符箓,一脸谄媚的朝着白十三走去,引得女孩一脸不屑。 许是怕不够用,又自己伸出手不老实的往自己裤裆里掏了掏,再掏出一张符箓后,颠颠的递给了白十三。 “给你的。” 白十三闻言睁眼,疑惑的看了看老猎户道:“符箓?” 老猎户点了点头。 “很珍贵的那种?” 老猎户又狠狠地点了点头。 “给我的?” 老猎户用力且害羞的点了点头。 “嘶——” 老猎户那娇羞的表情惊的白十三一身鸡皮疙瘩。他接过那两张符箓,上面的符文晦涩难懂,唯一能辨认出来的就是其中一张上边的朱红繁体字。 一个大写的敕。 看又看不懂,但白十三感觉这两张破破烂烂的纸还挺有逼格的,便欣然收下了。 “大人,可以在危难之际随便抛出一张。”老猎户嘿嘿的笑道。 紧接着他有往白十三身边凑了凑,贱笑道:“嘿嘿,大人您家里几口人啊?看您年纪轻轻就认了军队里的少将军做兄弟还当上了百夫长,出身应该很不错吧?” 白十三瞥了他一眼,有道是拿人手短,也没就直接把他打发走,囫囵道:“忘了,不过之前我身上一直挂着一块玉佩,出身应该不错。” “真可怜,诶。对了,大人,你那块玉佩是什么样子哒?我听说那些大户人家都在玉佩上刻字的。” “你的话有些多了,我能救你就能斩你,你最好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见白十三都这么说了,老猎户很识趣的把嘴捂上了,一脸无辜。 新加入队伍的士兵都要先确认身份,看看是不是中间混进了间谍。 白十三被叫去,郑厉披着甲胄,高高在上的俯视着白十三。 “你就是白十三?”郑厉问道。 “见过郑校尉。”白十三心一沉,来的路上早就听王为安麾下的老兵说过,这邓厉,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能在自己的队伍里下屠杀俘虏老弱命令的人,心能善到哪里去。 但白十三不知道的是,这边桀和郑厉是异性兄弟,俩人在之前就一起拜了把子。 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边桀和郑厉告状了。 一个将领在军中的威严是首要的,王为安与郑厉都下了怎么对待敌国老弱妇孺的命令,但命令只能听一个人的,白十三的举动无疑打了郑厉的脸。 况且郑厉本来心思就阴暗,听不得别人跟自己唱反调。 更接受不了和自己叫板的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 “嗯,不错,的确是个少年英杰。我看你身上流动的气已经隐隐达到了三流门槛,在你这个年纪能达到三流的,确实不多。” 郑厉越是客气,白十三心中就越是凝重,像这种笑面虎才是最可怕的。 “喂,那少年该不会就是你要找的人吧?”黝黑少女走到老猎户身前,望着白十三说道。 老猎户叹了口气,喃喃道:“我到是希望不是。” “也对,到时候你也下不去手。按理说我也应该讨厌他,等你下不去手的时候,就让我来。”少女语气平淡,像是说出了一件大不了的事情。 “你敢!他的后人只能我来,否则别怪我不遵守约定了。”老猎户面色不善的看向少女。 少女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白十三心事重重的返回,那个郑厉居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修为。 军队里的争权夺势甚至要比朝堂上还严重。说到底天子一怒能血流百里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手中握有实权。 而实权往往简单粗暴的特指兵权。 盛世看文官,乱世靠武将。 剩下的锦袍将士加上王为安的部队,又补回了之前的兵数。 整个军队除李广以外加起来总共有两名怀化将军,十六名校尉,已经麾下千夫长百夫长若干。 夫长之间争校尉,校尉之间争将军,将军之间争品级,元帅之间争安稳。 渐渐入幕,白十三他们被安排在了一个偏僻的小营。 军队之间一级扣一级,像他们这种人很难被上面的将军发现,也很难接近将军。 所以你想要接触到这些人,你只能一点点争军功,升军衔。 这里的人醉心于这些除了为了飞黄腾达以外,更重要的是他们想在战争中活下来。 面对几万人乃至几十万人的厮杀,死的永远都是大头兵。 古来征战几人回? 想要提高生存率,只能去做那个指挥战斗的元帅,做不了元帅就做将军校尉。 白十三,老猎户以及那个少女围坐在河岸边,夜里静的只能听见篝火里树枝的断裂燃烧声。 老猎户拿下架在火上的烤鱼,烫的直呼手。用嘴撕下一块有些焦的鱼肉后,他吧唧道:“你说为啥李广元帅还不下令进攻啊,难不成在搞对面心态?” 听了老猎户的言论,白十三和少女还是第一次站在同一战线,纷纷对他投出鄙视的目光。 “袁指挥使在军前勘察了一天落英峡里的阵法,要有办法早就攻进去了,神特么搞对面心态。” 白十三鄙夷道。 “诶诶诶,小兄弟别搞人身攻击啊。那这么说的话,这阵根本不用破啊。听说过运粮草,但我还从未听说过运水源。那里没有水源,即便有粮草那也撑不了几天。” 老猎户囫囵吃下自己的两条烤鱼,又伸手理所当然的拿起那黝黑少女的烤鱼。 少女挥拳就要打,老猎户险而又险的躲过,比划着已经咬了一口的烤鱼道:“还要不要?” “滚蛋!”少女没好气的说道。 “土鳖就是土鳖,都像你这么头脑简单的话,那我们也打不了胜仗了。” 老猎户嘴角抽了抽,起身想要看看谁在背后放冷箭。如果自己今天不治治那些舌根子烂的人,那么自己就白打了这么多年猎。 “谁特么在背后说……说这些大才之词。” 边桀站在老猎户的面前,他那副阴冷的表情一下子就让老猎户哑火了。 “怎么?猎户先生有什么指教吗?” 老猎户脸色跟吃了大便一样,难看的要死,摆手道:“哪里敢。” 边桀冷哼一声:“楚军早就在峡谷内引进一处清泉。” “我此次前来不是给你们科普知识的,白十三领命!” “军期不能延误,特派白十三为先遣一队首领,明日随其他先遣部队一起,进入落英峡斩除敌寇,为我大曦开疆扩土。” 边桀念完,把白十三从半跪状态托起,把军令塞到了他手中。那予以厚望的眼神在白十三看来简直就是一副讨打的贱样。 等到边桀走后,白十三依旧沉默不语。 老猎户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试探的问道:“小兄弟你是不是被那狗-娘养的算计了?” 少女怼了怼老猎户,让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张了张口:“换我我也接受不了的,你想哭就哭吧。” 白十三:“?” “你们两个再说什么?我只是在想那清泉到底是活水还是死水。” “……”老猎户。 “……”黝黑少女。 “我记得之前在坊间听到一个笑话,说是一个傻子手里拿着冻梨,到处去问人家这冻梨是不是冻梨。”老道摸了摸下巴,正经道。 “???”白十三。 第九章 破阵 一 白十三现在终于明白了当初王为安为什么要斩了自己。 连袁恭都破不了的阵,需要他们这些炮灰营的去探。白十三现在的这具身体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并且炮灰营里边还有很多如他一般年纪的孩子。 现在一有战争朝廷都会挨家挨户的找壮丁充军。 说是找壮丁,但其实你只要能拿起兵器,你就要去战场。 一些人家为了自己不被抓,为了自己的孩子不被抓,他们就去偷别人的孩子或者用钱买下。 没战争时把这些拐卖来的孩子用作奴隶打骂,战乱时便让这些孩子替自己从军。 可以说炮灰营里边的很多人都是被买家打晕,莫名奇妙来到战场送死当炮灰的。 大多数人心存不甘,逃跑的人也不在少数。当时的白十三,满足了一个逃兵所有的特质,王为安不斩他斩谁?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有人来给白十三发军服,是一套十分厚重的藤甲。 “这帮人连一点好的装备都不给你们,亏得你们还替他们去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 黝黑少女气的跺脚,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虽然她恨不得大曦的士兵全部死在里面,但她面对白十三遭遇的事情还是气不过。 白十三把赤色的头盔戴上,外面的人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只是听到他轻轻的嗤笑了一声。 少女银牙暗咬,气急败坏道:“你笑什么?我就不该多嘴。” “他们本就是让我们去送死的,妄图着哪个士兵能在逃窜的时候能误打误撞找到阵眼。谁会把好装备配置给将死之人。” 白十三声音淡漠,手掌始终死死的握住刀柄,骨节发白。 “呜呜呜,小兄弟没想到我们刚见面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呜呜呜……” 老猎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肉麻的话,白十三脸黑,顿时觉得去当炮灰也没那么糟糕。 此次前去探阵的人莫约二千的样子。 萧瑟的北风刮起战旗飞扬,战火所过处的灰烬拂过每个战士的眼前。 李广单手握起约十五寸的酒缸,扯掉上边的红布塞子,先敬大地。后双手抱起酒缸对着眼前的红藤甲将士一拱,豪饮而尽。 “今日的大曦已经不复昨日贫弱,为臣为将,自当保家卫国,横撒热血!大曦,风起!” 列阵在前的红藤甲士卒,把酒碗横列在胸前,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皆呼:“风起!” 战鼓肆意敲打着,沉闷且肃穆,震耳发聩。 上了战场,便没有人想到抱怨什么了。他们的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如果每个人都想着站在后方,那么这支军队还未遇敌,便先从内部溃散了。 己身虽死,家眷犹存。 白十三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周围的士卒,不论老弱,皆发出冲天的杀气。 这浓郁的杀气几乎要成为实质,普通人光是看到这支军队便会吓得失神。 上至精英悍卒,下至老弱杂兵在入伍的那一刻便会被传授一道虎牢阵。 白十三因为临时加入,所以只是在临行前粗浅的听人讲解过。 这套军阵是大曦独有,据说是那个与国同寿的天策上将早年从军时发明的。 配合相应的心法,会引起人们心中滔天的杀意。 杀意如白虎,白虎主杀伐。 杀意萦绕周身,士卒便不再觉得害怕,一心只是想摧毁面前的一切敌人。 大军行进,犹如黑云压城。 落英峡的楚国将士都不自觉的鼓了鼓喉咙,这气势真的是那些老弱残兵发出来的? 他们从军多年,能十分容易的分辨出这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有确切的实力。 他们似乎真的看到黑云之下有一头发狂的白虎巨兽在对他们虎视眈眈。 “起绳!” 只见红藤甲军里,每个士卒的腰上都缠着一捆粗大的麻绳。 一节系着一节,一人连着一人。 为了对抗落英峡剩下两阵之一的狂风阵,特用此法,聊胜于无。 “这天策上将究竟是什么人?”白十三强忍住想要抽刀砍人的冲动,扭头看向四周。 他发现四周的士卒都出奇的安静,个个发出低沉的嘶吼,透过盔甲的缝隙白十三看到一人眼睛竟然发出淡淡的猩红之光。 军队一进入落英峡,白十三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五感尽失。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看清楚自己的处境。 两千多人的队伍被围困在了一处深山巨谷之中,不过这里并不是落英峡。 四周荒芜一片,炙热的高温足以点燃枯草。 白十三蹲下来看了看,手掌戳进脚底的沙粒里,翻出了几片枯草烧剩下的灰烬。 这还是深埋在地底的草根,上面的叶子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连灰烬都留不下。 烈火阵,落石阵已经被破去,所以他们只是感受到炙热的高温,并没有一进来就被烈火喷烧。 白十三抬头,居然看到一头背生双翼的巨龙睡在山谷上。 嘴巴滴出来的龙涎,足足有人的头大,滴落在沙砾上,发出滋滋滋的腐蚀声。 巨龙呼吸间,一形成一道道的暴虐的沙尘,向着众人袭来。 白十三望着那足以把人卷上百米高空的沙尘暴,畏惧的鼓了鼓喉咙。 “快找山洞隐蔽!沙尘暴来了!” 白十三喉咙都快喊哑了,但是周围的人仍傻愣愣的盯着山谷之上的巨龙看。 “艹!这帮人被那个什么劳什子口诀给蛊惑了。你说你被蛊惑就蛊惑,干嘛要在我身上栓绳子啊!老子是清醒的,才不会跟你们做傻事。” 沙尘暴的风速极快,到达白十三这里只需要短短的几秒钟。 看着越来越近的沙尘暴,白十三当即便抽刀砍断了与其他人连在一起的绳索。 一个闪身便越进了旁边的山洞。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狂风呼啸,如魔鬼的呻吟。 大量的沙砾涌的山洞,差点把白十三活埋了。 等到风暴过去,他才灰头土脸的从沙石里出来。 “开玩笑,以为绑个绳子就能抵抗沙尘暴了。这古人不是自己骗自己吗?” 白十三拍了拍身上的土,从山洞里探出头来,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群人随着沙尘暴一起吹远了。 有了堪比三流武者的实力,白十三的目力也是大有提升。 沙尘暴里的众人做着圆周运动,他们会蚂蚁过火坑一般死死的抱成一团。 外围的人不是被飓风强大力量撕碎,就是被高速运动的沙石击爆脊椎和头颅。 但好在这沙尘暴来的快去的也快,被卷上天的众人从高空坠下,外围的人无一幸免的被摔成了肉酱。 人与人之间链接的绳子很短,不过半臂距离。即便不是互相抱着,两千人的团队也能很轻松的形成一个“人球”。 绳子采用特殊材质,还被浸了油,当初白十三用刀砍它的时候,用了十成力气才勉强砍断。 里面的人破开外围已经化为肉酱的战友,继续摆阵,向着山谷之上的巨龙走去。 他们有的人身上还挂着战友的肠子,但却熟视无睹。 所谓生门是这个落英峡的阵眼,而那头巨龙只是单单一个飓风阵的阵眼。 这些如同机器人般的士卒,让白十三感到一身恶寒。 “他们该不会是要去斩了那条龙吧?” 白十三不敢想象,如果他们正好走到巨龙的正下方,然后一道道狂风袭来。他们没有任何缓冲的正面刚沙尘暴,会不会有生还的机会。 外界的袁恭一直在用望气术观察着阵里的情况。 虽然他未能破阵,但勘察阵内还是绰绰有余。 在看到白十三缩在后方,探头探脑的时候,袁恭突然大笑起来。 一旁的李广突然见平时不苟言笑的袁恭这样,便忍不住问道:“袁先生,你这是?”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孩子。诶,等等……居然是他?” 袁恭狐疑起来,他之所以没有让白十三跟着王为安一起回长安,目的就是想要白十三见识一下战场。 这几日他把精力都放在勘破落英峡大阵上面,所以并没有特意去和白十三交谈。 他本以为,就算没有他,白十三也能在如今的军队不受算计和排挤。 虽然老兵欺负新兵常有的事,但白十三对外好歹宣称是少将军王为安的兄弟,谁敢没事触霉头? 结果,就他这么一疏忽的功夫,白十三就进了大阵。 老兵有关系,去送死的一般都是新人。 在怎么样,白十三都不可能是去探雷的那波人。 “李广将军,我们的藤甲兵是不是都是提前选好的?” 袁恭眸中紫电闪动,整个人比平时还要沉稳。 “自然是的,他们都是自愿的,以此来换取重酬。”李广叹了口气,这绝对是他打过的最窝囊的一场仗。 作为一个将军,他却只能看着自己的部下送死。 “那个带为安军队过来的领军是不是叫边桀?” “边桀?有点印象,他好像是校尉郑厉手下的。” 李广想了想答道。 “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他。”袁恭道。 李广看了看平静的袁恭,无奈的叹了口气。很快边桀就被带到,随行的还有郑厉。 边桀一见到袁恭,就被他隐隐散发出来的威压压的匍匐在地。 “我问你,那个叫白十三的少年你认识吗?” 袁恭的可怕之处就在于,谈笑和杀人都是一个语气。 “认……认识……”边桀摇摇头,又点点头。 边桀平时的做派李广看了也不喜欢,但毕竟是他手底下的兵。 袁恭最擅长的就是无形中对敌人造成精神攻击,现在的边桀已经汗如雨下,脸色泛白。 郑厉求袁恭网开一面,但袁恭根本不理睬。他只得一声又一声的叫着李广将军,希望李广能出手相助。 事实是李广确实挡在了边桀面前,劝道:“袁先生,现在正在打仗,你在阵前教训我方将领未免会大损士气啊。” 袁恭沉默半晌,拂袖收了对边桀的威压。 第十章 破阵 二 “谢谢大人不杀之恩,谢谢大人不杀之恩。”边桀身体颤抖如筛糠般,一个二流四品的武将连滚带爬的逃远了。 郑厉为难的看了看李广,结果李广不愿理他,不耐烦的把他打发走了。 “袁先生,您这是?” “没什么。” 袁恭负手而立,一身紫金道袍随风而起,望着落英峡边,满是担忧。 *** 不到半刻的时间,又有两道飓风从山谷之上的巨龙口中喷出。 这一套下来,两千人的军队转眼缩水了一半。 像他们这种莽夫行径,在白十三看来无疑就是去送死的。 先不说深谷深百丈许,就算他们能从谷底爬上去,还未移动多少,就又被巨龙呼出的飓风不知刮到哪里去了。 现在白十三只想找到那汪清泉。 这里看似广袤无边,但其实还在落英峡内,所以那汪泉水也一定藏在某处。 白十三想,这落英峡内看似生机断绝,皆是死门。 但楚军的饮用水不可能是死水吧?况且边桀还曾说,这是楚军特意引流出来的。 若是没有用,他们怎么可能大费周章做这些事。 现在白十三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不然就只能等死了。 不过他虽然能想到破阵法门,但却苦于找不到阵眼。 都说天下之大,不过东南西北。 可是如今白十三的东西被一眼望不到边的岩壁遮挡住了,只剩下北往南通的一路。 就像有人常问的一个问题,为什么古人打仗不去绕城池。 现在白十三可是深有体会,尽头的白光在他的眼中早就变为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白点。 南北虽然没有阻隔,但路途太远。白十三担心自己还没有走出去,就先精疲力竭了。 而且走到一半的时候,还会被新产生的飓风阻击。 就在白十三左右为难的时候,在峡谷的南边突然传来一道震天的怒吼。 一个龙首龟身的庞然大物突然拔地而起,千百里的土地开裂,露出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龙龟仰天怒吼,巨大的声浪把云层震碎,看似行动缓慢,但因体型巨大一步便是几十里,转眼间就来到了峡谷边。 而那头一直沉睡的巨龙也是睁开它那硕大的猩红之眼,眼皮左右开合,墨黑的竖瞳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龙龟用力撞着峡谷,顿时嶙峋巨石滚落,身在峡谷的白十三把刀插进土壤里,才堪堪稳住身形。 那头巨龙也是展开自己遮天避日的褐色骨翼,发出阵阵似鹿似鹰啼的嘶吼声。 这两头灭世巨兽在互相展示着自己的权威。 现在白十三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条峡谷是南宽北窄了,合着南边是被那头龙龟硬生生的用身体撞出来的。 阵外,落英峡 安图止于死死的盯着眼前如水幕般的画面,而他所在的位置正式骨翼巨龙的休息处。 这里被阵法扭曲出了一个折叠空间,也可以说是平行世界。 阵内的东西全部是基于峡谷内现有的建筑,然后再加上一些现实乌有,却能在阵内造成伤害的东西。 比如现实中落英峡并没有掉落碎石,但阵内的碎石却能给白十三以及其他人造成伤害。 “祁先生留下的王座大妖元神,竟然又复苏了。”安图止于眉头紧锁。 正如袁恭所说,这看似是绝阵但确有生门。破了生门便破阵,也能回到现实世界。 那里囚禁的两个大妖,也始终在找着那道生门。 虽然他们已经被破去肉身,灵魂也终日被阵法里的禁咒消磨,但以前终究是能与始境武神相匹敌的存在。 若是让它们出来,人间将会在现妖魔祸乱。 “如果不是曦军,我又何故要冒险当这千古罪人。” *** 龙龟与巨龙狂暴且肆无忌惮,利爪撕裂空气,刺穿了对方的肌肉,龙血横撒天空。 巨龙朝着龙龟喷射了一道火焰,剧烈的高温把龙龟的血液化作血红色的蒸汽。 龙龟不甘示弱,整个天地间红蓝相交,到处充斥着火焰和冰霜。 白十三望着那两头擎天巨兽,一时间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他拼命的往北边跑,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些还傻站在原地的可怜人了。 滚落的巨石越来越多,大的小的密集如雨。 “血炼二式!”白十三抽刀挥砍,六道极快的刀芒护在他的周身。 那道能激发人心中滔天杀意的口诀对其他人来说就跟嗑药一般,有诸多副作用。 可是当白十三在心中默念那无名口诀时,却没有如那些士卒一样迷失心智,反而跟获得增益一样。 这几日他一直苦闷悟不到突破血炼刀第三式的势,但就在他一边默念口诀一边配合血炼刀击碎巨石的时候,他心中确有明悟。 很久没有松动的枷锁,又开始颤栗起来。 这种枷锁不是身体上的,你打破什么什么枷锁,你就能突破境界。 他这种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具象表现,古有仙人盘坐,忽觉身边有流水声,但醒来一看确还在原地。 那个仙人突破武道感悟是闻到流水声,而白十三则是有种挣脱枷锁的感觉。 刀刀砍在极速下落的巨石上,白十三的手臂早就被反震的失去了知觉。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手中的刀会何时脱落。 虎口撕裂,白十三的刀被拦腰崩断。 成百上千的落石,如陨石雨一般,朝着白十三砸来。 白十三心神具颤,慌乱之中掏出老猎户给的符箓就抛了出去。 远在另一个空间的老猎户正在和少女烤红薯,到嘴边的香甜软糯还未咽下,他周身便萦绕起一圈圈的空间波纹。 老猎户在被空间裂缝吞噬前,眼睛瞪得都快爆裂了。 这是那个小王八犊子召唤你道爷呢! 少女面无表情的拿起老猎户遗落的红薯,自己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淡淡道:“真好。” 几乎是在瞬间,老猎户就被传送到白十三的面前和他大眼瞪小眼了。 “轰!” 不计其数的落石砸下,激起一圈圈的尘土涟漪,一圈圈的向外扩散。 老猎户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开始缓缓遍布裂纹。一道空气屏障,把二人完美的护在里面。 “小兄弟,你看看这是什么?沙包一样大的拳头见过没?” 老猎户愣住了,若不是自己喜欢在身上藏些保命的东西,那他今天就完了。 谁特么能在不到一秒内画个保命符咒,老师也没教啊! “……” “我可以解释,但要在以后。我早就知道老猎户你不是一般人,你神兵天降的样子真的感动到我。” 白十三惊魂未定,喘着大气道。 老猎户撇撇嘴,嘟囔道:“那我宁愿没给你那个符箓。” “那现在怎么办?我感觉你这小玉佩快要爆了。”白十三看着老猎户胸前的玉佩,感觉要随时碎掉的亚子。 老猎户把白十三的脸扭到一边,小心翼翼的把玉佩藏到了怀里。 然后又掏出了另一件模样类似,但却要比刚才那个大上几圈的玉佩。 “老猎户,你老实说,你是不是高手?”白十三问道。 谁知老猎户无奈的摇了摇头,骄傲道:“我这人没什么大本事,就是祖上三代比较努力。” “那方便留下令尊的联系方式吗?” “?” 白十三摇摇头:“开玩笑的,拼爹也是实力的一种嘛。” “拼不拼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这么下去咱肯定都得下去陪我爹。” 于是二人陷入一筹莫展的沉思。 那两头洪荒巨兽之间的战斗也缓缓落下帷幕。 终究是那头骨翼巨龙更胜一筹,龙龟被打的远遁而逃。 巨龙扇着骨翼从白十三和老猎户头上掠过,它的筋膜肌腱被撕碎,龙龟-头上的尖角刺破了巨龙的心脏。 妖族强大的生命力不允许它就这么死去,但是龙龟留在巨龙身上的冰霜,始终破坏着它的五脏六腑。 死亡与自身的生命力展开了拉锯战。 “啧啧啧,这两头大妖的神魂竟然坚韧到可以开山裂石,要知道灵魂可是虚无缥缈的,寻常人的灵魂连刮起一阵邪风都难。” 老猎户打量着落在山谷上疗伤的巨龙,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 “喂,我怎么感觉你的眼神都快被那头龙勾走了。”白十三道。 “诶,猎户我口味还没这么重。只是单纯的觉得,现在在人间看到王座大妖的机会不多了。” 在二人交谈间,落在山谷上疗伤休息的巨龙,突然睁开眼睛,把目光放在了谷底那些死尸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在白十三心头,他被那头巨龙给盯上了。 “不好,那头巨龙想要吸收谷底死尸的灵魂,来帮助自己疗伤。”老猎户突然凝重。 他从裤裆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纸,行云流水的就贴到了白十三的额头上。 白十三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老猎户。他可算知道当初的那些符箓是怎么来的了,合着把传家宝当命-根子藏着呢。 “小兄弟你别说话,现在我已经用符箓隔绝了我们的生气和精神波动,你只要不出声,它就发现不了我们。” 白十三点点头,与老猎户直视着巨龙俯冲而下。 只见巨龙大嘴一张,一股强大的吸力直袭人的灵魂。 纵使是巨龙并未针对白十三施法,但他的灵魂恶寒未止,如寒冰蔓延,隐隐有离体的迹象。 好在巨龙吸收一些凡人灵魂根本就不费劲,不然要白十三挺个半柱香的,他也完犊子了。 巨龙吸收完两千人的灵魂后,鼓动双翼不知道飞往何处去了。 白十三与老猎户松了一口气。 “小兄弟可吓死我了,下次再也不给你符箓了。” 白十三捡起自己的断刀,背在身后,聊胜于无。 “我现在要去找阵眼了。” 老猎户站在原地想了想,追喊道:“真就好心没好报,你倒是等等我啊。” 在路上,老猎户阴阳怪气道:“小兄弟,话说你知不知道阵眼在那里啊?要不要我帮忙找一下?” 白十三看了他一眼:“那你说在哪里?” “嘿呀,就等你这句话了。”老猎户一拍手,习惯性掏裆。 白十三嘴角抽了抽,静静的看他表演。 “找到了,这张叫引水符,咱跟着它走就行了。” “淫……引水符?”白十三干咳一声。 “奇奇怪怪。”老猎户嘟囔一句,心中默念法咒,引水符箓很快就被催动。 指引二人前去水源处。 在落英峡外的袁恭收回目光,欣慰的捋了捋胡须,转身对李广说道:“将军,现在即可起兵。” 李广大喜。 “看来等战争结束后,我也得去认识认识那个少年了。” 李广大手一扬,一个暗金的方天画戟悄然出现。 他抡了个圆,戟头直指落英峡。 “进攻!” 五万锦袍将士听命,如同苏醒的巨兽,冲杀至落英峡。 在同一时间,生门被白十三和老猎户找到,四象阵被破。 最后一道惊雷阵劈的不是闯阵者,而是劈向阵内的那两头大妖神魂。 天罚之雷滚滚而下,犹如一条条怒龙。 强大的雷电之力,如跗骨之蛆,顺着龙龟和巨龙的伤口涌入体内。 它们发出阵阵痛苦的咆哮,可惜难以回天。几个呼吸后,曾经君临天下万妖俯首妖族至尊,彻底消散人间。 安图止于大怒,他从未想过会被一个毛头小鬼破坏计划。 于是安图止于的气机锁定在白十三身上,无极境的全力一击朝着白十三斩去。 第十一章 事后 “尔敢!” 袁恭和李广同时出手,一把暗金色的大戟跨越时间空间,与安图止于的刀锋碰撞在一起。 而袁恭则是瞬间闪身到白十三和老猎户身前,大袖一挥便化解了两位人王的对拼余波。 “这里不安全,我带你们回后方。” 说罢,袁恭便把双手往二人肩膀上一搭,白十三与老猎户便转眼之间回到了黝黑女孩的身边。 回到后方的白十三望着落英峡里的冲天火光,沉默不语。 他问道:“老头,你说如果我要到达他们这个境界能不能踏破空间,遨游星空啊?” 老猎户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如果你要到达他们这个境界,踏破这座天下的空间倒是容易。但要说遨游星空,还差的太远。” “没准你连天上的那道门都打不破。” 白十三沉默了,他脑海里的异能就是他比别人多的底牌。 可就算有这异能,他自问要到达李广和袁恭的这种境界,时间也短不了。 况且,就算是李广以及袁恭都没有办法做到真正的遨游太空。 那么白十三想要回家的愿望,就如梦中泡影。 就算有一天他到达了那个境界,没准遥遥在外域星河的家人们也都化为了一捧黄土。 以前白十三看过很多穿越小说,他甚至也曾想过自己要是能穿越就好了。 但如今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却有种天地苍茫,皆是他乡的悲凉。 落英峡内的冲杀声不绝,大曦铁军如虎,楚军的五万刀兵在这些虎狼之师面前,如同待宰的羔羊。 大曦的每个士兵都在争抢人头,杀得人头数越多军功就越多,军功越多就能兑换良田,军衔,功法和修炼丹药。 而楚军那边,自知自己是临死反扑,就算打赢了,就现在的楚国也不能给他们什么东西。 或许是这样的心理落差感,才让两军的差距大的这么明显。 安图止于力战李广和袁恭二人,已经是摇摇欲坠。 他大吼一声,风云色变,凌厉的刀光凝成一头刀锋巨龙,向着李广和袁恭打去。 “袁先生你先退下,让我会一会他!”李广原本一丈高的身体又膨胀了一圈,浑身萦绕着雄浑的气血。 气血化为红色雾气,凝聚成一头发狂的九头狮子,对着从天而降的刀锋怒龙暴虐的吼叫。 李广肉身成王,一身气血不亚于那些大妖,拳芒所过之处空间如破碎的镜子寸寸龟裂。 他身后的那头九首血狮,也是张合着獠牙,挥舞着利爪朝着安图止于凝聚出来的刀锋巨龙冲杀过去。 两头巨兽互相撕咬,但其实是安图止于和李广在天空中斗杀着。 “安图止于,你这小儿的刀法与我叔父差远了!安心去吧!”李广大笑着,头上的紫金冠张扬的舞动,一戟便把安图止于打出了北域。 安图止于倒吐一口血箭,李广的站在原地一掷,掌中飞戟去势不减,朝着安图止于飞去。 南疆,第一国,宇文部。 一道剑光从部中冲至万里高空,打落李广的飞戟,剑光去势不减,直到触碰到某一屏障后,剑气才慢慢消散。 “天丛云剑!宇文拓,你给我等着,我李广迟早要去南疆斩下你的狗头!” *** 随着安图止于的败北,剩下的楚国士兵也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被灭的被灭,被俘虏的被俘虏。 “安图止于到底还是他们南疆的人,宇文拓自然不会放任我们在他的地盘上杀人。” 袁恭在落英峡里找到了那两个王座大妖的内丹。现在大妖神魂被灭,这内丹就成了无主之物。 要知道王座大妖可是不输于始境武者的存在,要获得他们的内丹,可以说是妄想。 因为同阶的武者,根本不是肉身强大的妖族对手。 “我也不是耿耿于怀输了宇文拓一手,只是他这几年精进的太快了,不出十年他怕就是要进入始境了。” “宇文拓狼子野心。到时候,终究是大曦的一个隐患。”李广道。 “无极复无极,想要打破哪里有这么容易。”袁恭摆了摆手,呵呵一笑。 袁恭手一反转,两颗泛着红蓝两色光的内丹赫然出现。 李广眼巴巴的看着袁恭收下那两个王座大妖内丹,张了张口,一脸肉疼。 袁恭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刻意提醒道:“要交国库的”。 “唉,你别老这么死板行不行啊。得得得,听你的,交国库。”李广闷闷的走开,指挥士兵打扫战场。 其中有不少装死的楚军,意图躲过一劫,但都被曦军补刀而死。 袁恭找到白十三,探查他的情况,偶然瞥到在一旁鬼鬼祟祟的老猎户。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到老猎户的身边拍了拍,吓得后者一个激灵。 “我看老先生有些面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袁恭笑道。 老猎户僵硬的转过身体,嘴有些打瓢道:“有……有吗?” 看到老猎户略显褶皱的尬笑,袁恭直接无视,转而把目光投向那个黝黑女孩。 眼中紫光一闪,没有说话。 白十三问着了袁恭,这些战俘之后会怎么样。 袁恭说这些战俘会被发配到边疆修筑长城,而楚国王城内的侍女家眷,则会被收为奴隶。 楚国境内的百姓,将会被劫掠三天,之后便成为大曦的子民。 “这是李将军定的吗?”白十三问道。 袁恭摇摇头,一般大曦的士卒在干这种事的时候,他都是开辟空间,自闭五感的。 “这不是谁定的,而是战争就是如此,袁先生也没办法。”李广缓步走来,犹如一座小山。 白十三就这么远远的望着他,都觉得压迫感十足。 “国力贫弱,君主再贤明也会被强国铁军踏平。世界上所有的慈悲都是未涉及到自己的利益,若是掠夺能让自己的国家强盛,自己的妻儿老小过上好日子,其他人的感受就没那么重要了。” 白十三能理解,却不想这样。他承认自己是从太平盛世过来的,体会不到在这里活着都是奢望的感觉。 老猎户和黝黑女孩站在楚王都外,女孩泪眼婆娑,浑身颤栗着,硬挺着没让自己哭出来。 “你还要进去看看吗?”老猎户神情复杂,女孩的感受他也曾体会过。 他原本以为女儿家的优柔寡断会给自己留下念想,但黝黑女孩却出奇的坚强,她吸了吸鼻子,平静道:“不必了,终有一天我会光明正大的回来!” 李广望向楚王都这边,看了看袁恭道:“就这么放他走了?陛下那边怎么说?” “他炼的那些尸体也是给楚王做做样子,风家的人都是聪明人,不该沾的因果他们会躲得远远的。” “四象阵原本就是祁先生所创,风家一脉独得先生真传。他要是想帮楚国,我们没这么轻易破阵。” “大哥嘱托的,就给风家留一脉吧。” 袁恭淡淡道,目光始终望着天边。当初那个只身进入天门的男人,至今未回。 “可那个小女孩呢?纵使身上种满了咒毒,但也难以掩盖那冲天的龙气啊。” 李广举棋不定。 就在这时,士兵来报。楚国王室除了妣辛不知所踪外,均已伏诛。 李广已经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 “罢了罢了,迟早都要交兵符的,就不多管闲事了。” *** 大曦的的军旗插在了楚王都,开始班师回朝。 路经各个城池,各地百姓怨毒的眼神刺着白十三。 平时楚军民众爱戴的将领们,都在大曦的马匹后拿粗麻绳拴着,要徒步游行到大曦的国都。 夜晚部队在荒郊野外扎营,白十三因为破阵有功特遭赏赐。 最后白十三选择了那本《蛮熊劲》,原本袁恭和李广是要给他提军衔的。 毕竟奖励只能获得一次,但你军衔提升上去,你就可以阅读更高级的武学已经获得每日的药材补给。 所有人都以为白十三会选择第二种,哪知他就挑了一本普普通通的三流武学。 明月高悬 白十三随手扯下一根枯枝叼在嘴中,依靠在树枝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你这么做傻不傻?”黝黑少女不知何时来到了树下,望着树上的白十三道。 白十三偏了偏头,把口里的枯枝随口一吐,谁知落到了黝黑少女的头上。 少女气急败坏,就要上树给白十三一拳。 “当然傻,但我不喜欢军队,也不喜欢战争。” 白十三在战场上砍杀了三人,历练点收入三十点。一条人命值十点历练,其中风险要比去斩杀鬼怪要低的多。 白十三很清楚,按照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很快他就不会如现在一般想法了。 但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 听到白十三这么说,少女的眼眸闪了闪。 她朝着树上丢了一块石子,砸的白十三痛呼。 “我觉得你这人也没那么讨厌了,等到了下一个城池,我就要走了。”少女把手放在嘴边,不自觉的咬了咬食指。 “哦。”白十三脑海里回顾着血炼刀的第三式,感觉自己又要突破了。 少女突然愣住,她显然很不满意白十三的态度,又连着朝树上丢了一把石子后,气呼呼的走了。 “你以后要能找到媳妇,那也准是个缺心眼的!” 第十二章 川平 北莽最北是南疆,南疆最南是北莽。 二者视同水火,但文化也彼此交融。白十三一路上看到不少商队通过官道入了城,商队的托运居然不是马匹,而是骆驼。 那些商人们,也是一身白袍,头上还裹着一圈白纱。 这些从南疆来的商贩并不得到城卫的限制,相对的是北莽的商队进入南疆也是如此。 朝廷里有不少人诛心的给镇北王丢了顶二皇帝的帽子,如今看来倒也难怪。 北莽隶属于大曦,但却是镇北王自治,只需要每年向朝廷上贡。 中域与南疆积怨已久,北莽就是隔断二者战火的屏障,它正好横列在了两国中间。 众所周知,大曦的国姓是陈。陈国尚可敌,但是在那个男人出现后,陈国就不是陈国了,而是大曦中央帝国。 短短十六年间,大曦南征北伐,服从的不服从的全部归了大曦旗下。 中域各国,这是漂亮话。说不好听的,那就是大曦与南疆的恩怨。 中域代表的就是大曦。 老猎户和黝黑少女急匆匆的走了,未能陪着白十三进入下一个城池。 楚国战败的事,成了大街小巷说书人的首要话题。特别是在谈到楚王唐武头颅高悬祖宗宗祠的时候,老猎户情绪极为激动。 一个手刀打晕了愣在原地的黝黑少女,连夜扛着她跑了。 白十三原本想和他俩道别,可是这次大曦做的确实过分。把人家楚王的头颅砍下,不挂在别处,就单单挂在了人家的祖宗祠堂的钟楼上,成了风干腊肉。 老猎户和少女终究是楚国人,白十三还是没有勇气面对他俩。 楚国王氏被囚禁在军营的奴隶营,不少将领借着探查奴隶为名,然后发泄自己的欲.火。 楚国王室最后的子嗣川平公主就在其中。 楚国民风彪悍,特别是那著名的妣辛将军,就是女儿身。让一个女生当了统领三军的将军,足以说明哪里的女生地位。 有人说楚王太过聪明,娶了大将军做自己王后,兵符握在自家人手中终归是踏实些。 但也有人为楚王叹息,偏偏摊上了这么个彪悍的主儿,实力不知道比自己强出多少。 也难怪最后身体垮掉,曦军入城是还病在大殿龙椅上。 起初人们还不信,等见到了那位所谓的川平公主后,不禁同情起楚王来。 “世人都说楚王后妣辛除了武艺高强外,还美若天仙。如今一看果然是假的,若真是美若天仙,怎么会生了个泰坦?” 军中有关系的都早早的进入部队了,打仗时他们在后方,分得军功一样不少。 一个披着狐裘,腰间悬挂羊脂玉环配的桀骜少年,正在无所不用其极的展示着自己的市井词汇量。 身边跟着几个如他一般的人在拍手叫好。 而泰坦是一种人型妖兽,体型壮硕,极其彪悍。 “正好我家下人就喜欢你这种体态过分丰腴的,要不我先给你验验身?”说完几个少年互相使了个眼色,开始手脚不老实。 那位川平公主,穿着一件墨绿色衣裙,面对他们的骚扰不停的理着自己的头发,把胳膊挡在胸前。像是在身上不知所措抓挠的熊猫。 “差不多行了。”白十三不知何时出现,斜靠在支撑营帐的木柱子上,平静的看着对面那些军二代。 川平公主眨了眨自己失去高光的眼睛,抬头望向白十三的目光里有感激和清明。 “你在教我做事?”原本他们只想羞辱一下一国公主,以此来获得心理上的满足。 结果白十三一来,他们更加笃定要在白十三面前把这个楚国公主给办了。 为首的桀骜男子名叫边长天,仗着自己表叔是军里的将领,不胜神气。 白十三把口中的枯草吐掉,不屑道:“当爹的教育儿子做事,不是天经地义吗?” “你!你可知道我是谁?”边长天愣了愣,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白十三无奈的摇摇头,真是到哪里都有中二少年。 “汝父张二河?” “?” “你竟然擅自嘲弄我的姓氏,我边长天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哪里有个姓张的父亲!” 说罢边长天便气的把腰间的玉佩拔下,朝着白十三扔去。 玉佩在半空中突然爆炸,散发出一堆白-粉,扰乱了白十三的视线。 而边长天也是抽出长剑,对着白十三刺去。 看白十三衣着穷酸,就算打个半死,也没什么的吧? 边长天这样想着,嘴角病态的笑容更甚。 谁知白-粉中闪出一道赤色刀芒,刀芒一道接着一道,足足连绵了九刀。 原本边长天刚刚步入三流,哪怕是药物堆积,也终究是三流,足以在平辈中无敌。 结果他引以为傲的青锋剑只是堪堪破除了白十三的六道刀芒。 剩下的三道刀芒,一刀致使边长天青锋剑脱手,剩下两刀结结实实的轰在了他的胸脯上。 连着破了一件特质狐裘和一件锁子甲后,余劲才消失。 边长天被劈出老远,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了几口血,最后被白十三活活的气晕过去。 “还不赶快把你们家老大抬走。”白十三拍了拍手中新换的精钢环刀,威胁道。 那几个军二代这才慌乱的把自家老大抬走。 等到他们走后,白十三随手捡了一块石头,放在身下坐到了那个川平公主面前。 “他……他们会不会找你麻烦?”川平公主双手环膝,把头埋的老深,怯声道。 “真正的军武世家,出不了这类东西。一些大族少爷,也不会跑到奴隶营来作威作福。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傻儿子跑出来了,光天化日的,真嫌自己老爹头上的乌纱帽戴的稳当。” 川平公主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她看了看白十三道:“我听说过你,是你破了四象阵。我原本以为你是个不食烟火的冷面天骄呢,结果不是。” “面对战争,除了冷面直视就是怯弱而逃了。你恨我吗?恨我破了四象阵,让你没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沦为阶下囚。” 白十三问道。 川平公主迟疑了一下,缓缓摇头。 白十三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川平公主。 “王为安被带回去之前塞给我的。” 川平公主接下信,望着信封上的文字愣愣出神。 “休……休书吗?” 川平公主眼里瞬间起雾,想要撕毁这封信,最后却又牢牢的护在怀里。 “是大曦先不遵守联姻的,为安自知对你有愧,便想让我带你走。等你出了军营,便没有了当初那一纸约束,找个人家好好生活。” 川平公主没有说话,只是轻声呜咽着。 见她这样,白十三也不好在待在这里。 *** 自从亲身经历了战场厮杀和血流成河后,白十三事后便悟出了藏在血炼刀第三式中的势。 杀伐。 配合那个能调动人滔天杀意的古怪口诀,效果更加显著。 这不禁让白十三怀疑,那个口诀就是血炼刀的心法,而他当初所看的,只不过是简化版。 只是因为口诀太过邪性,一般人驾驭不了,所以才从刀法里剔除了一部分。 掌握了那个口诀后,白十三的刀法衔接更加流畅,没有丝毫的桎阻。 “看来是时候练习蛮熊劲了。” 白十三坐在自己的营帐里,细细翻读着。 这是本专门打熬身体的武学,也就是人们口中的硬功。 其实不论是练习刀法,内功又或者是硬功,都是练气。 刀气,内气,硬气功。 刀气是通过特殊的运行法门以兵器为媒介斩出,内气一般储存在丹田,硬气功则是依附于血肉。 练习蛮熊劲的第一步就是站桩,又称“熊桩”。 之后便是依照气血运行的口诀开始打熬身体。 硬功没什么路子,尤其是这些粗浅的三流武学。一般人就是靠着一年又一年的苦练,修习数十载方可大成。 然后风光没几年,三十就走下坡路,晚年遭受练习硬功留下的顽疾之苦。 古人有说熊瞎子撞山,撞树。也不知道是谁从中悟出这部《蛮熊劲》来。 竟然是靠着肉体不断与坚实物体相撞,然后配合心法打熬练习。 一套功法练完,就开始泡药浴。 之后吸收完药力的皮肤会变得更加坚韧,以此往复,直至大成。 如果你不及时泡药浴修补暗伤,除了修行缓慢以外,晚年也会骨髓日夜如蛆爬,钻心蚀骨。 “也就是说,我想练习这本蛮熊劲首要的就是配合药浴。” 然而白十三现在没有军功也没有军饷,药浴什么的伤不起。 “上面说是普通人修习,那我有着血炼刀作为基础,应该没多大问题吧?先练一次看看效果。” 想到这里,白十三就出了营帐,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开始站桩。 站桩有观想图,一头高约三米的棕熊独立于荒野之上。 白十三心思内敛,开始在脑海里全神贯注的观想。观想的时间越久,他就感觉那头熊越来越栩栩如生。 之后又感觉自己像是那头独立于荒野之上的熊族王者。 慢慢的,白十三气血涌动,身体开始变得暖洋洋。 就这么一会,白十三就在主观上感觉自己的气力好像有所提升。 站了足足一个小时的桩,白十三浑身的毛孔打开,一缕缕白色的蒸汽透过衣服,从他身体上慢慢升起。 整个人酣畅淋漓。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十三身上的那种暖洋洋感,逐渐变为燥热。 察觉到这一点的他,立刻就断绝了冥想站桩。 “没想到有武学基础的我,才练了这么一会儿身体就受不住了,隐隐有气血亏空的迹象。” 白十三长舒一口气,鼓了鼓自己身上的肌肉,充实的力量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 第十三章 药坊 一 翌日 白十三结束每日的晨练,硬着头皮去找了袁恭。谁知袁恭早就先行一步报捷,早早的就离开了军队。 李广坐在校场上喝酒,正好被返回取东西的白十三撞见。 “李将军。”白十三恭敬的朝着他行了行礼。 李广大口撕咬羊腿,吃的满嘴油光,见到白十三来也是心不在焉的随口应了一声。 白十三顿时把想说的话积在喉咙,不知道这么跟这个没有将军样的人说。 “将军,我想问你要个奴隶。”白十三硬着头皮道。 李广嘴上不停,囫囵不清道:“随便,要哪个?” 白十三一喜,继而说道:“楚国公主,川平。” “咳咳咳……”李广被白十三呛了一口,大声道:“什么?” “要川平公主做奴隶啊……不……行吗?” 李广放下羊腿,语重心长的对白十三说:“十三呐,身处军营一年到头见不到荤腥很正常。你就先忍一忍嘛,这已经到中原边缘了,等到地方保证你涝死。” “???” “就是说,楚国公主是唯一被活禽的王室,你说要就要,陛下也不会同意的。” 白十三点点头,他这个想法确实太理想主义了。 为了不触怒皇帝,白十三只好违背与王为安的承诺了。 白十三回了营帐,找出自己的包裹就进了城。 蛮熊劲上的药方都是诸如地黄,赤芍之类的补血化瘀药物。如果这个世界的草药与现实没出入的话,那么白十三这个外科医生还是多多少少认识一些的。 这座城虽然是在北地,但是却有着浓重的南疆风格。 城门多,城墙看似厚重但其实到处漏风。南疆这么设计是因为气候炎热,石城本就容易储存热量,所以这设计是专门散热的。 至于冬天要比任何一个季节都长的北地,为什么要这样设计,白十三就不得而知了。 这里的女眷不似古代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反而和男人一样出行逛街,开设门店。 几经打听,白十三才找到了城里口碑极好的一个药材铺。 药材铺采用黄木建筑,挂着的牌匾是一个粗陋的葫芦雕刻,上边标着济世二字。 店的窗户纸破旧,屋内更是灰尘堆积,杂乱不堪。 屋里阴潮味儿十足,只有一个穿着蓝破麻布衣的少年,杵着腮帮子在破旧柜台前打盹。 “极好?”白十三踏进门店,脚底的木板嘎嘎作响。 那店员小厮在白十三走到跟前时,也没有醒的迹象,吧唧着嘴做着什么好梦。 白十三撇撇嘴,开始在后面的药柜里翻找自己所需的草药。 翻找到之后,他仔细辨认后,又放回了原处。 “没想到这店铺品相不怎么好,但所储存的草药却都是上佳的。” 要知道即便是同一株草药,出于年份,生长地的不同,药效也是有所差别的。 药柜,地板嘎吱嘎吱的作响,催促着那小厮快些醒来。 小厮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正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翻箱倒柜。 “喂,你?”小厮一下子就清醒了,随手抄起放在自己身边的秤砣,就朝着白十三的屁股打去。 白十三不为所动,腰杆一转,那小厮的秤砣就砸在了他身后背负着的钢刀上。 铁器交击的声音令人牙酸,那小厮也是一屁股从座位上跌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鬼鬼祟祟进店不说,还打人!”那小厮抖了抖身上的土,揉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来,怒气冲冲的说道。 “想来买药,见你睡得香就没叫你。”白十三从药柜前走出,绕到了柜台前与那小厮直视。 “桂枝,升麻,柴胡,何首乌,当归……”白十三林林总总的说了十几味补血化瘀,强身健骨的草药。 那小厮见白十三能说出这么多的药名,也觉得他不像是故意来找茬的,便随口问道:“家里有临盆的妇女?” “不,是我自己用。”白十三老实的答道。 “???” “你要临盆?!”那小厮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白十三听后满脸黑线,不耐的解释道:“练武,药浴。” 那小厮抹了抹汗,松了口气道:“吓死我,还以为我又见鬼了呢。” “见鬼?”白十三顿时来了兴趣。 那小厮一边从旁边的药柜拿出一样样的药材,一边诉苦道:“可别提了,自从我师傅云游去了之后,怪事就出现了。” “每天晚上这药铺……算了算了,也没什么。估计就是一些老鼠什么的,兄弟你先把药方拿给我看一下吧。” 那小厮看了看白十三,发现对方并不是与自己相熟的人。可遇到一个外乡人了,他可不想把这半个月以来的唯一客人给吓跑。 “我没钱。”白十三大大方方的说,他原本就是想过来白嫖药材长相,如果和他前世的一样,那他便自己上山去采。 一听这话,那小厮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凝固了。 “你没钱来抓药干嘛?我是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没钱就滚蛋!”那小厮动手赶人,但白十三就像是一堵厚墙一般,仍那小厮怎么用力,他都是纹丝不动。 “你刚才欲言又止不就是怕鬼怪把我吓跑吗?可我走了,如果那鬼怪再来,你还能这么幸运的躲过去吗?还是说,你可以放弃你师父留下的药铺,自己逃走。” 白十三的一番话让那小厮沉默,他之所以不走,无非就是因为放不下他师傅半辈子的产业,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药铺。 “我无父无母,师恩如山,我自然不会走。”那小厮笃定的答道,迟疑了一下问道:“你真的有办法可以对付那鬼怪?” 白十三抖了抖背上背着的精钢铁刃,淡淡道:“试试呗。” 说完,那小厮又仔细的打量了白十三几眼。 “虽然眼前之人穿着粗陋,但看着确有两把刷子。况且我也没有余钱去请那些高价的法师做法……” 那小厮哂然一笑:“行吧,你若真的能除掉那个鬼怪我就请你一副药钱。” 白十三摇了摇头,伸出两根手指道:“如果我能斩杀那头鬼怪,我要两副药。” 那小厮故作心理挣扎,最后一脸肉疼的点了点头。 “那你就先说说这里的情况吧。”白十三也不客气,卸下背上的重刀,寻了一处地方坐下。 那小厮回想着,连着打了几个寒颤,眼神四下瞟了瞟后,确定没有那鬼影后便哭丧着脸叙述起来。 “老实说,我们这里有个冬日祭,祭天祭地祭祖宗,当然还要祭拜那些神神鬼鬼别来找麻烦。” “冬日祭那天我喝了酒,老实说我根本不想去祭祖,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与我有血亲的人。但是我还是去了,对着一处空坟喊爹喊娘,也算是一种自我矛盾的慰藉吧。” “等我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老一辈人有传话。说是这天阴气重,大家伙都是正午时分祭拜,不然的话容易遇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可我整个人醉醺醺的,根本没理会。哭诉完我就开始对着坟骂娘。等过一会儿原本在冬夜呼啸的北风停了,周围安静的可怕,等到这时候我才被恐惧搞清醒,朝着医馆拔腿就跑。” 白十三眉头紧锁,打断道:“我虽然很同情你的遭遇,但能具体说下鬼怪特征吗?” 那小厮摸了摸下巴,随后道。 “这个我忘了。” “???” “告辞。”白十三话不多说,直接提刀走人。 “诶诶诶,别啊!那个鬼怪就是一团白影,你要我说特征我连她脸都看不清。”那小厮在背后叫道。 白十三停下脚步,折步返回道:“鬼怪能力特征不清楚,我要再加一副药。” 那小厮一愣,感觉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行,只要你能帮我铲除那个鬼怪。” 白十三点了点头,随后道:“我先去准备准备,等快要入暮的时候我在来找你。” 说罢,那小厮便依依不舍的目送白十三离开,越是临近晚上他店里边就越阴冷。 白十三出了城,一路上心情忐忑,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清楚意识的时候面对那些神神鬼鬼。 等到回了军营后,白十三发现自己帐前围了不少人。他把背后的刀取下,卡在腰间,手腕轻靠在刀柄上,以便及时拔刀。 “你们是什么人?”白十三冷冷的问道。 边长天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眼神怨毒的回头。他胸口留着五寸长的刀口,最主要的是,那赤练火毒侵蚀了他大部分经脉导致修为大跌,连三流都不是了。 “白十三!我要你偿命!”见到白十三后,边长天情绪失控,握着颤抖不停的长剑毫无章法的对着白十三挥砍。 白十三眼神冷漠,在躲第三剑后,他也不在由着边长天。抬起一脚就踹在了边长天的胸脯上,边长天倒飞出去。 这一脚牵动边长天的伤口,使得边长天摔倒在地半天没有缓过来。 “白十三,之前确实是我不对,但你为何要对我家小辈下手?他又何曾招惹你!” 边桀从堆积的人群后方出现,看向白十三的面色阴冷,像是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白十三看了看边桀,没忍住笑出了声:“我之前就说嘛,是谁家的傻儿子没看住,原来是你边家的。”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边桀掌中暗劲鼓动,按耐住心中对白十三的杀气,冷声道:“只会逞口舌之利,你敢与我到将军那里评理吗?” 第十四章 药坊 二 “唉,边统领你这又是做什么。”白十三故作慌张道。 边桀显然很吃这一套,阴翳的笑道:“呵呵,后悔晚了。” 说完,边桀便朝着他带来的亲信兵使了个眼色,一群人乌泱泱的把白十三围起来,压着他往李广军帐那边走。 等到了地方,白十三发现李广这座小山旁边又堆了一座骨山。 这个家伙好像是一直从早上吃到了晚上。 “将军,我有事禀报。”边桀快步走到李广身边,把灰色的披风往后一撇,双手恭拳半跪道。 李广打了个饱嗝,看了看被压着的白十三,又看了看半跪在自己身前的边桀,瓦声道:“怎么了?” 边桀身高少说也得有八尺有余,不过就是颧骨突出,缺少武将那种坦荡正气。 但此时的他在李广面前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将军,你可得为属下做主啊。他白十三仗着和少将军交好,竟然为了一个奴隶把我家弟打成这样。” 边桀说的铿锵有力,把被白十三打的不省人事的边长天带到李广面前,怨毒的指着白十三说道。 李广瞥了瞥胸口塌陷,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的边长天,面色平静。 “白十三,边统领说的可都是真的?” 白十三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说罢他又转头玩味的看向边桀,接着道:“奴隶确实是奴隶,但是边长天怕是没有对边统领说实话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边桀后背一凉,边长天只是说他欺负一个女奴然后被白十三大打出手。 难不成这女奴还有什么大来头? “什么意思?我倒是还想问问你这傻弟弟什么意思呢。意欲对楚国王室公主图谋不轨,最重要的是他还是少将军的联姻妻子。” “嗨呀,我都怕少将军知道了提着刀过来砍他啊。”白十三道。 边桀听后怒瞪了自家的傻弟弟一眼,吓得刚苏醒过来的边长天又昏死过去。 纵使如此,边桀还是硬着头皮道:“不过是一个亡国公主罢了,落地的凤凰不如鸡,难不成我们还得供着她?” 这时一直沉默的李广出声了,他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边桀沉声道:“妣辛至今下落不明,或许我们能从她女身上获得一些情报。边桀,你征战沙场这么多年,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边桀脸色铁青不甘的点了点头,也不管边长天,自己负气走人了。 白十三揉了揉手腕,对着李广哈腰笑了笑。 李广额头青筋鼓了鼓,一脚踹在了白十三的屁股上,他把踹出去老远,脸着地直至烟尘四起。 白十三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了。 “嘶,一脚换一刀值了。”白十三喃喃道,怎么说他做的都有些过分,李广身为一军的将领只得如此。 在白十三营帐前,青衣川平已经等候多时了。她见到白十三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便赶忙上前扶住,关切的问道:“白公子,你没事吧?我听说边长天又找你麻烦了。” 白十三摆摆手,弯着腰进了帐篷,随手抓了一把谷子扔给了笼子里的雾草鹦鹉。 “怎么又白公子了,在我这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的称谓,叫我十三就行了。说起来,我可能帮不了你了,皇帝那边咬的太死,李广将军也无能为力。” 面对白十三的这番话,川平似乎没有失望,反而有一丝丝的窃喜。 “那……那我是不是可以去长安见到为安了?” 白十三点点头,据他所知王为安根本就没见过这个所谓的川平公主。就是王为安有一年去代表大曦和楚国谈判,川平公主和她的侍女远远的瞥见了王为安而已。 这一眼的爱,能大过亡国之仇,能大过自己的性命之危吗? “你此去长安,凶多吉少。”白十三再次提醒。 “要去的,就想当面见见他。” 白十三见川平公主目光笃定,也不在劝阻。 “那我今晚就要走了,来日方长,各自保重。” 天上的月华倾泻到人间,白十三站在帐前,抬手打开了笼子放任鹦鹉飞翔。 白十三自己带着长刀,包裹。翻身上了一匹长鬓黑马,在川平公主的目送下,他的身形逐渐隐没在了山林中。 一座青山顶上,李广背负着双手,抬头望着天边赤色流星划过。 白十三骑着快马在林中飞驰,那只原本被他放生的鹦鹉在天空盘旋一圈后,竟然又飞回了他身边。 鹦鹉落在白十三颠簸的肩头上,用尖利的喙为自己梳理着毛发。 白十三嘴角微微上扬,装作没看见。 夜晚并不闭城,也不会宵禁。城门口掌着的火把只能照亮周围三四米的距离,白十三从林中冲出来的时候,守城的侍卫着实被吓了一跳。 他们对着白十三仔细盘查一番后,仍是不肯放他入城。白十三只好掏出刚刚才去军务处领的一两碎银,肉疼的扔给了这些士兵,这才肯放他进去。 等进了城后,白十三不好当街纵马,只能把马匹寄存在城门口的马厩。 那个鹦鹉不知道又飞到那里去了,白十三也不管它。它愿意跟着自己就跟着,不愿意就自己飞走。 虽然城内不设宵禁,但街上也没有人来走动。普通人家掌盏油灯都是奢侈,所以一般都是入暮而息。 只有一些烟柳之地隐隐的从窗户处透出光亮和人影攒动。 并且还时不时的发出一阵阵有律动的纯人声音节。 白十三轻车熟路的进了小巷,才发现那个小厮已经在店铺门口等他了。 “喂,这边。”那小厮看到白十三如约而至,心中不甚大喜。 白十三点点头,快步向他走来。 “那鬼怪呢?”白十三一早就把泛着寒光的长刀稳稳的捏在了手里。 “那鬼怪还没出现。”那小厮轻声道。 随后白十三便把刀尖顶在药铺的木门上,用力一推门便嘎吱嘎吱的露出缝隙,直至足够一人通过。 那小厮听着揪心,不禁怀疑这个莽夫是不是专业的,你整那么大响动是不是怕鬼怪听不见啊。 “跟上。”白十三弯腰进了店铺,里边的霉潮味儿更浓了。 门没关,清冷的月光照进屋内,氛围显得更加诡异。 二人缩在前台柜子下,静静地等待着那个白衣鬼怪出现。 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入了后半夜,外边的常青被风刮的沙沙作响。 “不行了,白大哥我先睡了。”那小厮眼皮打架,与白十三说话的时候眼仁已然翻白,靠在药柜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白十三没去管他,古人作息比较规律,熬夜顶不住正常。 白十三已经入了三流,就算一晚上不睡觉第二天稍作调整也会神采奕奕。 练武气血如虹,可现在的白十三不仅有些打盹而且鸡皮疙瘩四起。 照理说人在极度寒冷的时候应该是睡不着的,除非你冻的神志不清。 这里的寒冷已经不是冬天的严寒了,是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恶寒。 白十三缩了缩脖子,他以为是那小厮往他脖子里吹气,便想要回头呵斥。 谁知这一回头,白十三便被吓得不轻。 一张惨白的死人脸正在直挺挺的往白十三这边靠,皮笑肉不笑的脸上点着血色的腮红。 眼睛虽然空洞,但在白十三看来里边有什么东西在一直盯着他。 “给我死!”除去恐惧外,白十三更多的是愤怒,他居然被一个本就不应该存在世间的东西耍的团团转。 心中的无名口诀念起,白十三顿时杀意冲天。鬼怪到底怕不怕恶人白十三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把眼前的鬼怪砍爆。 白十三浑身肌肉隆起,看着要比平时强壮一圈。源源不断的赤练内气涌入长刀,他大吼一声便朝着那白衣鬼怪砍去。 那鬼怪桀叫一声,像是猫爪抓黑板,尖厉且诡异。一个闪身便躲过了白十三的含怒一击,并迅速的伸出利爪朝着白十三的心口袭来。 白十三怒目圆睁,把宽大的刀身一横,利爪与钢铁的交锋在黑夜中闪出一阵阵的火花。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白十三迅速做出调整,三道气势逼人的赤色刀锋连斩到那白衣鬼怪身上。 赤练内气一接触到那白衣鬼怪的身体,就如火焰遇到寒冰一样,冒出阵阵白气。 不是寒冰熄灭烈火,就是烈火融化寒冰。 这可以说是一场内气的较量,白十三手上的力度又加大几分,炙热的赤练火毒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刀身。 “杀!”白十三大吼,那鬼怪还在用利爪钳制着白十三的刀刃,而它那猩红的长舌却已然顺着刀身朝着白十三的脖子游去。 人与鬼怪战斗,哪怕是同一等级,人类也终将输鬼怪一筹。 因为鬼怪可以用全身作为武器,诡秘到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面对此刻绝境,白十三突然冥想到那头站在荒野的巨熊,在冥冥中己身似乎又与那硬功相契合了几分。 白十三索性不在顾刀,伸出自己比原来硕大几分的手掌,牢牢的抓住了那鬼怪伸出来的长舌。 猩红的长舌入手如万年不化的寒冰,白十三怒喝一声,直接抻着长舌给那鬼怪来了个过肩摔。 鬼怪如炮弹一般飞出,力道之大,直接轰塌了一堵墙壁。 这还不算完,白十三顺势拿起掉落在地的长刀,赤色的刀气像是抡了个赤色圆月。 白十三猛的跳起,像是一头发狂的黑熊,在高空携着九道势大力沉的刀锋,连绵着向那鬼怪斩去。 如同九道坠落的赤色流星。 鬼怪速度极快,但是已经大成的血炼刀,斩出的刀气犹如一张赤色刀网。 它能躲过第一道绝对躲不过剩下的八道。 白衣鬼怪凄厉的叫声响彻夜空,这边巨大的响动已经惊动了守卫,周围的民众也是大被蒙过头,被那一声声的惨叫吓得颤栗。 烟尘散去,扛着赤色长刀的白十三,缓缓的走到那白衣鬼怪面前。 一步落下,他身上的杀气就更甚一分。 “原本我以为你和我一样,都是不知亲人所踪,孑然于这片天地的人。” “没想到,你一直在骗我!!!” 刀锋呼啸,白十三的背后隐隐显现出一头发狂的魔猿,欲要破体而出。 血炼刀第三式,九刃归一! 一道比以往更加凌厉的硕大刀锋倾泻而下,划破了夜空。 刀锋所落之地,发生巨大的爆炸,极烈的刀气点燃了那所药铺。 火光冲天,遮耀了半座城池。 等到士兵从城门口赶到时,现场只留下了一摊纸片灰烬。 第十五章 离开 城里的酒馆沸沸扬扬,到处都在讨论前几天“济世”药坊失火爆炸的事。 几位里面穿着黑色短打劲装,外面围着黄皮半甲胄的汉子风风火火的进了酒馆。 随手把手里的长刀铁刃往一处空桌一扔,豪放的有些土匪。 “小二,要五斤酱牛肉,三张大饼外加一壶烧酒。” 三个大汉满脸横肉,气势汹汹的坐在一边。 “唉,自从城外驻扎的军队走后,周围又出现了几个限制级的鬼蜮,走个镖的功夫又死伤了三个兄弟。” 为首的大汉脸上刺着诡异符文刺青。 小二也不敢怠慢这三位,他们点的东西一并都给上齐了。 那脸上有刺青的汉子,露出一口黄牙,撕咬牛肉间摇头晃脑,耳垂上的两个金色项圈也是叮叮作响。 “小二,为什么我点的菜还没上齐?” 邻桌的白十三戴了个斗笠,青灰色的麻布衫遮掩住他那身精壮的肌肉。 小二忙的满头大汗,稚嫩的脸通红,大冬天的这样跟喝了几壶老酒没区别。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近几年不知怎么了,战乱虽停歇不少,但周围的一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却多了起来。 一些城池之间出了不少那所谓的鬼蜮,截断了商队运输。 现在纵使有些商队进城,但所交换的物资也大不如前。 生意难做,借着前几天白十三“暴力拆迁”的事情,才让这酒馆人气旺了些。 店小二就一个人,忙的不可开交。 “这就来,这就来。”店小二擦擦汗,急急忙忙的又进了后厨。 后厨厨师锅铲子都快磨冒烟了,白十三要的一碟莴笋肉片和半盆白米饭才终于上来。 那店小二把菜摆在白十三面前,脸上满是为难和歉意。 白十三瞥了瞥邻座的三人,心中明白个大概,也不在为难店小二挥手放他离去了。 经过这短暂的小插曲后,酒馆里又开始沸沸扬扬起来,到处都是嘈杂的讨论声。 “诶,你们听说没?据说我们城里来了个高手,凭借着一己之力铲除了那济世药坊的邪祟。” 一个头戴蓝色破布头巾,左撇子的中年男人神神秘秘的说道。 “知府大人不是说那东西是被大火烧死的吗?据说是一个小蟊贼在装神弄鬼,结果灯烛倒了,起了大火。” 那男人听后一拍大腿,愤懑的往嘴里抛了一颗花生,咀嚼道:“官方回答,稳定民心懂不懂?要不是我一个堂哥在衙门当差,我都不知道呢。” 那男人的话吸引了在座的不少人,包括白十三。 那正在把酱牛肉裹在大饼里的刺青男子,看了看那蓝头巾男子,不咸不淡道:“他说的确实没错。” 紧接着那刺青男子眼中露出悲痛之色,顿了顿道:“我们兄弟一行五人,去给别人押镖,途中进了一处庄子歇息,便……唉。” 那刺青大汉摇摇头,不愿在提起当日的惨烈。 要不是那鬼怪杀人存在某种特定的规则,他们三人也难逃出生天。 白十三沉思,看来这些诡秘的事情也是最近才出现的,以前并没有发生过。上边的人在故意遮掩,避免民众的恐慌暴动。 “最近有不少小孩半夜失踪的案件,多半也是那药坊的邪祟所为。我说这半年未开张的小店前几天怎么会有人前去,怕不是拐老六故意为之。” “想要引人喂饱邪祟,这样他们这些街坊就能安全一阵。” 啪—— 白十三撂下碗筷,提着刀走出了酒馆。 这里地处大曦与楚国的边界,城里有能力的该跑的跑,该充军的充军。 从那天后,白十三就洗劫了济世药坊的少数完好药材,足足十多副。 击杀那个类似纸扎人的白衣鬼怪也使得白十三获得了一百点历练。 现在总共的历练点数是一百三,包括白十三在战场上斩杀三人获得的历练。 早在前世的时候,白十三就看过类似小说。他很不理解为什么要一副一副的强化,直接把相同的药材混合在一起,一同强化不就好了嘛。 可就当他这么实践的时候,脑海里的面板闪了又闪,最终强化失败。 于是白十三把混合的药量减了又减,最终留下三份强化好的药剂。 白十三经过大街,继而转入了一处不起眼的破败小巷,门前种着两个古槐的人家,就是他临时找的住所。 城里的武馆很多,三流之辈不在少数,但大多都因为战乱早早的逃离了这里。 剩下的无非就是些上了年纪的老江湖,城里出了邪祟,他们心有余力不足。 现在坊间到处都在流传着白十三的事迹,几乎被吹成神话。更有不少豆蔻年华的少女,心思系在这位神秘的侠客身上。 古代女子出嫁早,十八岁生子的不在少数,她们的青春期要比现代人早很多。 “三流终究是一个统称,以我现在的实力应该是最末的九品。” 白十三推门而入,缠绕在腐败木门上的爬山虎枯茎又被扯断一些。 “呜呜呜……” 砸着脏辫,满口黄牙,穿着破布杂缝衣衫的拐老六被白十三绑在一石墩上,封住了口。 他一见白十三回来,是又惊又喜,生怕白十三就这么走了,或者直接把他砍了。 “怎么说我这圣贤书也读了二十多年,我很讲道理的。只是你这老玻璃的所作所为,让我很难办啊。” 白十三抽出长刀,把刀刃对准拐老六的脖颈,搁着衣领抹了抹。 吓得拐老六下身一软,热流涌动间,化了地上的雪。 白十三难掩嫌弃,随脚踢了堆落雪,掩盖住了那滩腌臜。 “我已经把蛮熊劲练到了小成,但是缺仍觉与八品相差甚远。” 白十三的力气成长了许多,并且皮肤的表面也隐隐的形成了一层角质层,也要比以往紧致。 据他这几日在酒馆茶楼内所听得的消息,大致搜集到了两种鬼怪信息。 一种是限制级,只有你进入鬼蜮,才会被鬼怪按“流程”杀害。 并且流程不会改变。 正如刚才那些走镖的镖师一般,看到前两个同伴的相同死法,等轮到他们的时候,自然能提前预知危险。 还有一种就是白十三在地方县志上看到的鬼物,比如当日的纸扎人。 这称谓也是他看了类似文献才知道的,得亏这拐老六是开书馆的,平时自己也爱藏些上边禁止阅读的书。 上边说无论是纸扎人,稻草人,亦或者是山间的精怪。 年份旧了,或者受得香火多了,都会成灵。 比如那药坊的纸扎人,据说是一位神医早年间制造的。神医空有医术但却潦倒孑然,寂寞的久了便制了个纸人。 纸人跟随神医云游四方,救治的人数不胜数,一晃三十多年过去,神医从青年到迟暮。 纸人不仅没有破旧,反而更加逼真。 俗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便是那纸人的福报,神医云游到此,开了间在当地极负盛名的济世医馆。 纸人随行,恍若真人。 可最后神医不知去向,纸人也成了那所谓的恶灵。 调整了几天,白十三也不准备继续在这里逗留了。 来到异世这么多天,白十三仍没有弄清楚自己这具身体的身世。 如若只是平民,那为何身怀那么名贵的玉佩。如若是大家子弟,又为何沦落到那般田地。 困扰白十三的谜团太多了,他搞不清楚迷雾中的东西对他是好是坏。 白十三是中原人,那么在没有搞清楚一些东西之前,他就不能回中原。 又或者,在自己没有足够粉碎一切阴谋的力量前,还不能把自己暴露在空气中。 *** 北方的小城里又飘起了雪,小贩卖力的吆喝着,街角的梅花开了,小孩子追逐打闹。 跑着跑着,小孩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没看两眼小孩就吓得哭着跑回了家。 大人们闻讯赶来,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拐老六。 拐老六在冒绿的葭草旁被人割去了舌头,鲜血撒了一地。 围观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依旧人来人往像从前一样。 拐老六被送去了衙门,在知县大老爷的逼问下,咽了气。 白十三在城门口的马厩旁为自己那匹长鬓黑马梳理毛发。 忽然间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向了那处小巷,目光呆滞。 “公子,依旧粗饲料吗?”马厩的小厮问道。似乎他也知道白十三要走了,想要争取卖出些精饲料。 白十三看了看他。 “不,这次要精饲料。” 那小厮马上喜笑颜开,对待白十三的马匹也小心翼翼许多。 对于拐老六的事情,白十三说遗憾也不遗憾,说矛盾也矛盾。 而让他矛盾的无非就是那颗来自文明社会的心。 在这个霜杀百草的年代,人命如草芥。 如果白十三不会武学,那么他将在无尽的恐惧与痛苦中死去。 算计他的人,居然是一位素不相识的路人。 白十三突然想起以前流传的一句话,但在这里他要改一改。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之间,不过是你看我草芥,我也看你草芥。既然大家都明白,那么你杀我,我就杀你。 第十六章 古寺 一 阴暗的房间里反着霉潮味儿,那扇破旧的木窗啪啪的作响,林间的风声像是鬼魅的低语。 李修缘推开房间的木门,屋里昏黄的灯光让他暖和了些。 他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纸张,趴在落满尘土的桌子上低声抽泣着。 “谁啊?”李修缘猛的从桌上抬起头,窗户上不知在什么时候多了个掌印。 他唇齿微张,转头间窗户不知被谁打开了。夜间阴冷的风能刮进人的骨子里。 李修缘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走到了窗子前。月华似练,院子里的青石板黑压压的,等李修缘眨眼的功夫,便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在井边打水。 “你……你还好吗?” 李修缘鼓了鼓嗓子,声音并不大,但却一直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井边的人影愣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修缘遍体生寒,他能感觉得到,那个人影在注视着他。 啪 窗户被李修缘关上,整个人缩到床角。身边的油灯把房间照的昏暗,白石墙上的裂缝交织起来透露着说不出的感觉。 他已经不想在忍受这种煎熬了,明天他就要远离这个鬼地方。 李修缘咬了咬盖在身上的单薄被单,大被蒙过头。 就在这时,他惊骇的睁开眼睛。 他房间的窗户又被人敲响了。 *** 白十三骑着快马一路向北,至今已然有半月有余。 北莽与中原之间隔着山川,北莽的风里都带着杀伐之意,凌冽如刀的寒风一般人吃不消。 山色凝霜,大雪纷飞。 白十三牵着马匹,独自行走在深山之中。 河流湍急,白十三蹲下掬了一捧水,连着水中的冰碴子都沁在了脸上。 这刺激,差点让他一口气没上来。 白十三体内的赤练内气生生不息的运转着,能为他驱散一些寒冷。 但他那匹黑马就没这么好运了,黑马的肺已经入寒,别说承载着白十三,就连它自己走两步都喘。 “据这林子里的老猎手说,前边不远处有座古寺,里面的主持是享誉盛名的高僧。” 白十三找了几块石头扔进了水里,牵马踩石过了河。 等入了林子,白十三就找到了那处鹅卵石小道。 小道蜿蜒入羊肠,一直通往林子的深处。 道两旁的树像是白桦,枝条上都挂着晶莹的落英。那只鹦鹉落在白桦的细枝儿上,抖落了不少。 雪渐渐大了起来,林间的古寺墙漆的鲜红,瓦砾上积满了雪。 白十三来到寺门口一手牵着马绳,一手轻轻的叩了叩门,朗声道:“在下途径宝地,本不想叨扰,但这风雪实在是紧了些,还望寺内主持行个方便。” 嘎吱 寺院的红漆大门打开了道缝隙,从里面探出来一个青色的脑袋。 是一位小沙弥。 “施主请进。”小沙弥穿着浅蓝色的僧衣,脖子前挂的佛珠到了胯间,颇有喜感。 白十三把头顶的斗笠摘下放到身后,半掩住了背后的长刀。 这寺门看起来挺新的,但关上时却咔咔作响。 “有劳了。”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白十三便对着那小沙弥露出了个和善的微笑。 小沙弥不知怎么的突然感觉背后一凉,先一步牵着马匹进了后院,找了一处桃枝,便把缰绳栓在了上边。 鹦鹉随着黑马,扑扇着翅膀站到了桃树上。 那黑马看了看梳理羽毛的鹦鹉,鼻孔里呼着大气。 鹦鹉怪叫一声,竟在桃树枝上跳起了“探戈”,从树枝上抖落的雪劈头盖脸的砸了黑马一脸。 寺院不大,里面的围墙是黄灰色。 寺院的正中间是大殿,左右的偏殿厢房旁,还有两三个僧人在扫着地。 一声马嘶从后院传出,鹦鹉飞过圆拱门,咯咯的笑着。 那匹黑马红着眼睛,缰绳还未解下,后边拖着被连根拔起的桃树在寺庙里横冲直撞。 鹦鹉落在大雄殿的金纹匾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气急败坏的黑马,撅起了屁股。 羽毛耸立间,一团白色的排泄物从屋檐上落下。 黑马再次嘶鸣,跑出去老远。 穿着大红袈裟的老主持佛光满面的出来迎接白十三,刚走到正殿门口,便看到那头发狂的黑马拖着自己种下的千年木在院子里疯跑。 头顶一点清凉,老主持笑容凝固,伸出手来颤颤巍巍的摸向头顶,一阵黏糊。 “主持!” 周围的小僧们忽间自家主持双眼翻白,径直的向后仰去,便赶忙上前拉住。 “我没事,没事。”那主持体态富余,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白十三看着满地的狼藉,心里已经做好了露宿山林的准备。 “不好意思,我这就去抓那两个畜生,留给主持发落。”白十三提了提刀,转身要走。 后边的方丈赶忙叫住他,道:“不用,出家人慈悲为怀,这也是我那桃树的命数啊。” “像主持这样的明事理的人不多了”白十三长刀收鞘,须弥间闪烁的刀光比满天的风雪还要寒。 老主持白须一抖,摆手道:“哪里哪里。” 寺里的僧人很热情,听了白十三的难处马上给他备了厢房。 吃过晚饭后,白十三独自一人来到正殿,想要拜拜佛烧烧香。 大殿没有盏灯,雷声轰隆,闪电撕裂长空把大殿染的惨白。 佛祖金身与屋顶齐高,眼帘半阖。 在佛祖脚下参拜的白十三背后发毛,觉得气氛不太对。 白十三抬头看向佛祖,总觉得这尊佛半垂着眼帘像是在看他。 从大门进来的人以为佛祖眼帘低垂,其实他真正看的似乎是座下向他参拜的人。 换句话说这尊佛似乎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看什么,所以才垂眸掩饰。 白十三抬头与佛祖对视,心中的寒意突起。现在他没有长刀在手,心中没底,便退走了。 轻手轻脚的带上殿门后,白十三长呼了一口气。 夜晚静谧,他甚至能听到后院那匹黑马的咕噜声。 像是人类打喷嚏。 按照白十三的习惯,入睡前都是要走一边血炼刀,站一个时辰的熊桩的。 血炼刀大开大合,白十三现在不好在一个陌生环境把自己的刀招暴露出来。 所以他只是在房前的走廊里,站起了熊桩。 他跋涉的这段时间里,因为都是在野外,没有设备让他去泡药浴,所以实力增长并不明显。 随着蛮熊劲的小成,白十三也渐渐明白光凭他站桩修炼效果已经不是很显著了。 极需要药浴刺激。 他凭着记忆来到梳洗房,随手顺了一个木桶,便回去了。 木桶看样子很久没人用了,上面积满了尘土。 这不禁让白十三怀疑,这寺里的僧人难道都不洗澡的吗? 白十三没有洁癖,但就让他这么洗也是太为难他了。 “我记得寺里好像有个水井来的。” 白十三提着齐胸高的木桶,来到了水井边。 水井的周边都是用上好防滑的青石板铺成,打水溅出来的水渍落到石板上,像是泼了墨。 白十三把水桶放在一边,转动辘轳,一小桶小桶的打着。 本来他还奇怪,夜色并不深沉,顶多闪了几下闷雷为何寺庙里的僧人都不出户了。 想到这里,白十三便觉得有光亮从远处传来,正照在他身上。 因为光线的原因,白十三只能看见那人的身形轮廓。 那人有一头披肩长发,但似乎个头较矮小,白十三只看见那人的头搭在窗沿上。 “和我一样的借宿人吗?” 白十三好奇,便忍不住驻足多看了几眼。没想到竟惹到那人的反感,啪的一下就关上了窗户。 那人的反应不由得让白十三有些尴尬,几桶水下来,白十三带来的浴桶就满了。 他抱着浴桶进了厨房,药浴需要热水才能泡开,对于能简单就简单的白十三来说,比较麻烦。 等到白十三走后,又一道人影摇摇晃晃的来到井边,他看了看井边撒出来的水渍,愣了愣。 他转身看了看那扇始终未打开的窗子,又愣了愣。 然后那到人影摇摇晃晃的抬了抬脚,像是蹒跚学步的婴儿般来到那扇窗户前,伸出手臂敲了敲。 屋子里的人大被蒙过头,吓得浑身颤栗。 见屋内没有人回应,那人影又哆哆嗦嗦的走了。 此时白十三也烧开了热水,自己从腰间掏出一包被强化好的草药撒入滚烫的热水里。 顿时一股药香扑面而来,和当初白十三强化出大还丹一样,光是吸上一口便觉得血液沸腾。 练功要趁热,白十三抱着盛放滚烫药浴的木桶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等回到了自己房间,他便立刻麻利的脱光衣物,光溜溜的泡了进去。 起初白十三是觉得舒爽,但似乎效果没有那么显著。他在思考是不是那个步骤出错了,直到他起身在药桶里站起了熊桩。 此时的熊桩涌出一股强大的吸力,一股股强大的药力顺着白十三打开的毛孔进入皮肤。 原本温顺的药力却在此时变得狂暴起来,像是一根根细密的小针在扎着白十三的肌肤以及内腑。 白十三咬紧牙关,黑色的血水从他的毛孔里流出,染红了整桶水。 在经历洗经伐髓的巨大痛苦时,白十三也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的发生蜕变。 原本一直卡在小成的蛮熊劲也在此刻也隐隐有精进的趋势。 硬功修炼本就急不得,一般民间的武夫修炼硬功没个几年,连小成都到不了。也就是白十三脑海里有这异能,强化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药,每次服下修炼进度都会飞快的增长。 第十七章 古寺 二 白十三缓缓的睁开眼睛,抬腿跨出了已经满是血污的药桶。 他静静的感受着修习蛮熊劲带来的变化,气力和皮肤的坚韧程度都有着极大的提升。 就在这时,突兀的敲窗声响起。 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诡异。白十三擦了擦身子,把衣物随便往身上一裹,便要提刀去看。 刀尖已经临近窗户,诡异的声响还未停止。就在白十三准备对着窗户看下去的时候,窗外响起了那雾草鹦鹉的叫声。 白十三松了口气,用刀背推开窗户让那只鹦鹉进了屋内。 才刚刚摸索到白十三窗外的黑色人影,看见先它一步进入屋内的雾草鹦鹉,再次愣了愣。 随后身形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随后白十三又去清洗了一下身子,一折腾的就到了凌晨。 这里的天亮的比较早,金阳初升驱散了晨间的雾气。 枝影摇曳,细密的树枝一层又一层,厢房路旁的小树一棵接着一棵。 晨光穿过,像是被剪碎的光影,点点落进屋内。 白十三拿着扫帚扫着门前的雪,一直扫到路的尽头。 本来也是借宿,白十三在走前才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主持牵着已经痊愈的黑马走过来,雪白的眉须垂到唇角,阳光一照,似有金光。 “白施主,你的马匹。” 白十三也是偶然听得寺庙主持有偏方,没想到才短短一晚的时间,就把黑马身体里的隐患去除了。 “谢谢主持了,来日定会登门道谢。”白十三双手合十对着主持鞠了一躬。 主持单手回礼,白十三瞟向主持的左手,竟然是缺了个小指。 花白胡须的富态主持抬头间,无意瞥见了在众厢房中间的水井,吓得一哆嗦。 白十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昨晚他打水溅出的水渍还有存留。 “怎么了?” 白十三问道。 那主持颤颤巍巍,指着那口井说道:“枯井,怎么会……它又来了!” 老主持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转手抓着白十三的衣角就把他往寺外推。 白十三不明所以,一使力身形便稳住了。他把老主持稳住,沉声道:“到底怎么了。” 那主持看了看白十三,摇了摇头。 叫了几个僧人把井口用石头封住了,白十三跟着前去,发现那口井确实是枯井。 既然是枯井,那么他昨晚打上来的水是怎么回事呢? “白施主你可能不知道,这天下的庙宇一般都是建在乱坟岗前的。” 寺庙的主持与白十三边走边聊,寻了一处四角的朱红顶凉亭,坐在石墩上,面面相觑。 “别讶异,佛修一般都是如此。坟前建庙挡煞,寺庙后便是一处福地。己身受难,为后人造福,最后功德圆满立地飞升。” 白十三仔细听老主持的话,时不时的问一句。 “昨天我在井边打水,看见正对着那口井的厢房屋里有光,还有人家推窗与我对视。” 白十三说完,寺庙的主持奇怪的看着白十三,低喃道:“小施主你别胡说啊,那屋子哪里有人?” “哦,那许是我看错了。” 等到白十三说完,那主持顿了顿又开口道:“其实寺庙也被称为六道轮回之地,特别是最近,横死枉死的人太多,短短一个月间我们寺庙超度了不知道多少亡灵。” “但我们这是小庙,实在是法力低微,一些亡灵超度不走,它便与我们一同在庙里修行。” “所以我们晚上才紧闭门户,为的就是避免碰上一些东西。” 主持看了看白十三,便主动挥手赶人。 白十三想了想,连这些僧人都超度不了的亡灵,他又何德何能。 通过上次纸扎人世间后,白十三彻底明白了“鬼话连篇”的真正含义。 能避免就避免,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刚入三流的末端武者而已。 “十三无能,不能为寺里除去这些诡秘,只能做到不给高僧们添麻烦了。” 说完,鹦鹉飞落到白十三的肩头,他牵着马匹在寺院众僧的目送下出了寺门。 据主持说,寺庙的后身十里处就是一座小镇,也是那所谓的福地。 白十三牵着缰绳,一跃到马背上。 须臾间他才忽然意识到,如果按那个老主持所说,寺庙前身挡煞的话。 合着自己是一路从乱坟岗走过来的。 天知道那处羊肠小道底下埋了多少死尸。 随着白十三越走越远,那林子深处的寺庙也变得不太真切,慢慢的消失在了白十三的视野里。 白十三回过头来,才发现原本刚刚开阔的道路又被灌木覆盖,仅留出一个小路。 小路蜿蜿蜒蜒,路旁的树木扭曲且丑陋,树根破土而出与荆棘缠绕。 一时间天色昏暗,隆隆的雷声四起,天空黑压压的使人压抑。 雷声越来越大,一道闪电落下把周围的古树照的惨白,那些树皮纹路像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马匹受惊,在已经黑的看不见来路的山林里撒野狂奔,白十三的小腿穿过荆棘,灌木结果只是在皮肤上划了几道白印。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远处突然亮起三寸之光。随着白十三的临近,那光亮也越来越大,等白十三走进了一看,赫然是一座寺庙。 寺庙漆着朱红,庙前的火把在风雨里飘摇,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朱红色的庙宇对于此时的白十三来说,简直不能在熟悉了。 但此时却显得诡异和渗人。 那朱红色的大门显得妖冶,已经不像是颜料了,而像是已经凝固的血液。 白十三愣在庙前,周围黑的像是有撕裂感的黑洞,吞噬了一切风声,静谧的有些诡异。 他真的不确定,在面对两处危险时,自己应该倾向那边。 是策马奔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还是面对这已知的限制级诡异。 最终白十三还是拿了庙前的火把,牵着缰绳想要绕过寺庙。 可就当他欲要转身时,突然狂风大作,吹灭了寺庙前连同他手里的火把。 世界一下子进入了绝对的漆黑。 旁边的灌木耸动,白十三转头看向那两颗悬空向着自己靠近的红宝石,精神紧绷。 一只与人齐腰高的黄皮子从草丛里窜出来,它高高的扬起脖子,对着白十三诡异一笑。 声音如同发条般,学着人言。 “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白十三看着那只浑身冒着黑气的黄皮子,额头间青筋暴起,他反手提刀怒喝一句:“你像尼玛臭嗨!” “血炼!”九道如赤色匹练的血炼刀气向着那黄皮子斩去。刀身与空气摩擦出火花,黑夜像是棉絮般被点燃。 风声四起,天上的星斗也随之显现。 “桀!”那黄皮子吃痛,临走前狠狠地瞪了白十三一眼,怪叫着进了灌木远遁。 “我开始烦了!”白十三粗暴的敲着门,给他开门的仍是那个小沙弥。 小沙弥嘴里的欢迎词还没有说完,就被白十三一刀砍飞了头颅。 小沙弥的断颈处血箭喷涌,如一股小型喷泉。 “小师傅真可爱,哥哥请你去死好不好啊?” 白十三浑身染血,扭头看向小沙弥滚落的头颅,上边定格的表情不是被突然杀死的惊愕,反而嘴角上扬,像是在笑。 寺庙里的众人听到响动赶来,不过不是向白十三兴师问罪的,反而都是一脸和善。 至于白十三浑身的鲜血和那小沙弥的身死,他们跟没有看到一般。 “贫僧法号修缘,不知施主所为何事?” 白十三咧嘴一笑,森然道:“在下途径此地,不知能否借宿一晚?” 为首的主持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为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 “施主请便,贫僧这就为施主准备厢房。” 白十三又被带到了偏殿旁的厢房处,不过这次给他安排的则是正对着枯井的那间。 “我能换一间吗?”白十三问道,表情真挚。 李修缘表情僵硬,指了指正对着枯井的那间房自顾自道:“这就是了。” 白十三冷冷一笑,转身径直的走向他以前住的那间屋子。 李修缘皮笑肉不笑,翻白的眼睛骤然缩紧,像是死鱼的眼睛。 白十三打开房门,自己不过才离开半天,这里就变了个样子。 到处尘土堆积,屋内五个无头枯骨围绕而坐,中间围着的竟然是一张羊皮纸。 白十三捂住口鼻,用刀尖把那羊皮纸给挑了起来,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那歪歪扭扭的字体不像是手写,更像是人用嘴咬着笔杆所写。 字迹虽然潦草,但白十三却能大致的看懂。 “我明天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父亲疯了母亲也疯了,你们所有人都疯了!我没病!我没病!” “那几个秃驴老是半夜守在我窗前,房间的大门他们也要把守,还要抽干井水把我放入不见天日的井底。如果我要是疯了,那也是你们逼疯的!” “我也要让你们尝尝也不能寐,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 …… 白十三简单的翻阅,初步断定这是位正处在青春期的中二少年所写。 “看尸体的腐烂情况,这五个无头僧人应该死了数月有余。” 白十三意图在这五具无头尸体上搜寻答案,吹开五人身边落下的尘土后,地上隐隐刻着一个小型法阵。 五人各自坐在法阵的一角,每个阵角都标有一个篆体字。 白十三接收了这具身体的记忆,读起来不是很费力。 “大……大被蒙过头?” 第十八章 古寺 三 “这是什么意思?”白十三手掌不自觉的抚摸的刀背上的金环,发出铃铛般的轻响。 秉承着任何线索都有用的原理,白十三认为这五个僧人在死前还要在各自的阵角刻上字,绝对不是因为好玩。 “大被蒙过头。” 白十三环视四周,黄白的墙壁结着蛛网。靠窗的墙边上有个单人木板床,床紧贴着墙壁。 床上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张类似手绢似的灰白布片。 白十三走上前去,从床头找到了一把还能使用的火折子,点燃了靠窗木柜子上的半截蜡烛。 蜡烛在门窗禁闭的屋内摇曳,微弱的灯光把房间照的昏黄。 这时候白十三才发现,木床所靠的那堵墙居然有一个淡淡的人型印子。 就好像一个人常年不下床,在各种因素下,把自己平躺着的身影通过极漫长的时间印在了墙上。 而那个墙上那个人型印子在白十三的眼里处处透露着怪异。 如果那个印子是对应某个曾经躺在床上的人,那么他的脖子居然长达近三十厘米。 而且墙上人印的脖颈处明显与其他身体部位的颜色不同。 其他的都是黄白色,而脖颈处却是灰白色。 就当白十三愁眉不展,想要伸手去拿单人木板床上的灰白布片时,异变突起。 房间里的蜡烛瞬间熄灭,突然降临的黑暗像是怪物般把白十三吞噬。 等白十三再次睁眼的时候,发觉外边的天已经亮了。 窗外的阳光顺着缝隙挤进屋子里,暖洋洋的,一直令人作呕的尸体腐烂味儿也没有了。 白十三头痛,听得外边有人声,他便想张口询问。 谁知才刚刚恢复意识的他,就发觉自己的嘴让人用破布塞上了。 自己也被粗麻绳结结实实的绑在了靠墙的木板床上。 “大师,我儿的怪病越来越严重了,周围的明医也都让我拜访了个遍,实在是没法子了。” 白十三侧耳倾听,窗外的说话之人应该是位中年男子。说话间还夹杂着妇人的低声抽泣,以及僧人的诵经声。 “李施主莫要担忧,待老衲进屋查看一下令公子的情况。” 屋里的白十三瞳孔一缩,他大概明白了自己此时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了。 门栓撬动,大片大片的金阳投进屋内,白十三可以清楚的看到在金柱似的阳光里剧烈翻滚的尘土。 披着红色袈裟的老僧进入屋里,后边跟着的是几位小僧还有那两位强行给白十三安置的npc父母。 小僧缩在后边,那个姓李的男子单手抚慰着哭红眼睛的妇人,神色复杂的看向白十三。 白十三也不知怎的,看到这些鲜活会动的人,心里就不自觉的涌出一股莫名的躁动。 抑制不住的想要捕杀他们。 “修缘……我的儿……”那妇人见白十三突然躁动起来,眼睛又是一酸,想要上前去抱住自己的儿子却被那老僧拉住。 白十三此时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寄居在他人身体里的旁观者。 看来是自己的意识进入了这个名叫李修缘的年轻人身体里,自己能如同他本人一样察觉外在环境,也能清楚的感受他的情绪和心理活动。 但就是不能做出任何干涉。 这像是一个剧本,而白十三就是坐在台上看演员表演的人。 “施主,我们又见面了。”那老僧白须垂面,声音朗朗。 白十三心神一颤,这个老僧不就是当日那个主持吗? “以前历经李家村,得李员外款待,应员外要求,特为公子问佛求字,得此修缘。如今看来,真是修缘,小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那老僧目间精光闪过,居然也是个武学好手。况且眼中精气神十足,竟是比白十三多修了一门内功。 僧人的手掌虽然因为年岁原因导致皮肤褶皱,但却没有老人斑。 他拔掉了白十三(李修缘)口中的破布,白十三也是凶性大发,一口咬在了老僧的小指上。 老僧眼帘低垂,任由手中鲜血横流。 李家夫妇皱着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刚想要把老主持拉开,就被老主持挥手挡住。 看向白十三的目光也始终充满慈爱。 终于,嘎吱一声老主持的小指被咬断。与李修缘共通意识的白十三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老主持的手指通过自己的咽喉,落入肚中。 白十三强忍恶心,看着事态发展。但意外的是,刚才从心底涌出的燥热感消失了,那种浓浓的嗜血饥饿感也消失了。 此时的李修缘眼神也恢复清明,茫然的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众人。 李家夫妇如同看在世佛陀般的眼神,崇敬的看着老主持。 那妇人泣不成声,连着给老主持鞠了好几个躬,随后匍匐在李修缘的窗前,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如释重负。 “小儿的暴食症一旦发作,便会失去理智,疯狂的捕食眼前出现的活物,怎么吃也吃不饱。” 李员外看了看老主持的断指,心里满是羞愧和自责。 “李施主不必介怀,这便是我的修行。此外据我观察令公子体质从小便异于常人,否则我也不会为他取修缘二字。 可如今看来,这已经不是单单的体质异于常人那么简单了。” 那李员外听后顿了顿,沉声道:“主持劳请借一步说话。” 老主持点点头,与李员外一起去了屋外。 到了外面,李员外深深的叹了口气,似是回忆起什么惊骇的事情,再三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所说的话可能不符合常理,主持你也一定会觉得我在胡言乱语,可!可事实就是这么荒诞啊!” 李员外抬起头,陷入了回忆。 “原本我以为修缘的暴食症只要给他克制就好了,所以我便命人把他手脚绑起来,安置在床上一夜。他卧房门前始终有人把守,可等到第二天一看我儿居然又是嘴角染血,头大了一圈。 我心中生疑,在夜晚时分我就与家丁埋伏在一处,结果看到了让我此生都难忘的骇人场景。我儿的头突然破窗而出,不知所踪,而他的身子还留在屋内!” 李员外越说越激动,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老主持轻轻皱了皱眉,沉思半晌,询问道:“夫人身孕期间可有去过什么地方?” 话题一转,李员外也恢复些心神,仔细回忆着。 “并没有去过什么地方,一般都是在家里安胎。等等……唯一一次出去是在珊儿刚刚有喜,与我坐马车去探望远在另一城的岳父岳母时。 因为怀孕体大,珊儿加上怀胎临盆修养,要许久不能出远门,所以我们便提前去看望了两位老人。” 老主持点点头,继而又问道:“那在这途中可遇到什么怪异的事情?” 李员外恍然道:“好像是有,修缘都这么大了,年代实在太远,细节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在赶路时遇见一座破败古刹,里边好像有供桌,供着一座无头雕像。” 老主持叹了口气,神色复杂,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李施主据贫僧的猜测,你们可能是遇到落头灵了。” “落头灵?”李员外疑惑。 老主持点点头,叫来一个小僧让他去取藏经阁丁区六排三号所放置的经文,到手一看居然是被朝廷所禁止阅读的县间异志。 “古时候有妖,被人称作落头民或者飞头蛮,故被人间异士诛杀。谁知肉身虽毁,但他们的魂魄还在,就被人们称为落头灵。 这些落头灵会举行一种叫虫落的祭司活动,会寄生在孕妇体内,吞噬腹中孩子的魂魄,然后融入自身之灵,鸠占鹊巢。” 李员外听后眉目一横,显然很不喜欢老主持的说辞,天底下又有那个父母愿意听别人说自己孩子是妖孽呢? 可男人在有些时候,总是要与女人不同,理性要大于感性。 李修缘的情况在这里摆着,他也不想自欺欺人。 “唉,主持你可有什么好方法没有?”李员外满脸焦急,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十岁。 老主持看着像个孩子一样苦苦抓着自己袖子的李员外,叹息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妖有好坏,人有善恶。若是没有那些成见,这些落头民就是靠着吞噬天地灵气,吸收月华修炼的好妖怪,可偏偏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如今他们成为灵体害人,全是因果报应。天地间不知从那里冒出来那么多邪气,有些有灵之物不知不觉间就被污染蛊惑。甚至连它们都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老主持叹了口气继续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刚才我把佛法凝聚在小指处,以血肉做媒介镇压住了令公子体内的邪气,但这只是一时间的办法,并不能根除。 邪气只有经过长时间的净化才能根除,我建议员外还是把公子留在小庙一段时间,邪气知道我的心思,他一定会比以前更加狂暴,公子留在员外身边对员外不利。” 李员外听后点点头,他叫来那妇人与她说明,妇人纵使是在舍不得,也只能如此了。 晚间的山林不安全,所以老主持一早就让李家夫妇离开了。 白十三身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但是房门被锁,他此时的身体又是李修缘的,没有武学,硬闯的话打不过那群秃驴。 现在的李修缘在没有犯病的时候,就是个普通人。 况且他也没有李修缘的身体控制权。 暮色四合,天边的红妆渐渐黯淡。 白十三打开窗子,在窗前把守的两位小僧对他友好的笑笑。 白十三不予理会,看着在夜幕里东奔西跑的人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十九章 古寺 四 白十三在李修缘的意识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这时的李修缘也发觉了寺庙僧人的不对劲,个个虽然对自己礼貌有加,但总觉得他们的眼神里还隐藏着一丝丝的忌惮。 就好像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我爹呢?”李修缘推开窗子,语气焦急中带有一丝丝的不善。 守卫在窗前的那两位小僧往旁边移了移,又离窗口远了几分。 “阿弥陀佛。” 红袈裟主持低垂着眼帘缓缓的从暗处走来,寺里灯火暗,李修缘警惕的望着这个老和尚。 “主持。”那两个小僧见到自家主持前来也松了口气,心里的负担也小了很多,有了主心骨。 “我爹娘呢?放我走。”李修缘再次沉声道,他被妇人安抚睡着后,醒来便成了这样。 父母不知所踪,自己貌似还被这群不明来历的和尚们给囚禁了。 “李员外与夫人已经回去了,临行之前把公子交由老僧好生照料。” 老主持佝偻着年近半百的身子,右手盘着佛珠,左手摆在面前给李修缘行了个礼。 “你放屁!好生照料就是你这样的照料?门被封死,窗户还有会武学的僧人把守,你这叫囚禁!” 窗外的僧人站成一排,每隔两个僧人手中都盏着火把,莫约十来个小僧。 火把照耀在李修缘所在的小木屋上,隐隐发着暗红色。不明不暗的光亮映在李修缘铁青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 天上倒挂着弦月,寺庙里的井水清清澄澄,没有丝毫点缀。 “后退!” 主持慈眉一挑,凝重的看向李修缘。 邪气本就跟一切负面情绪有关,李修缘越暴躁它苏醒的越快。 现在的老主持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李修缘体内的邪气已经暴动了,他那点微末的佛法根本难以压制这“天灾”。 “结阵!” 老主持大喝一声,四周早就排列好的僧人围绕着小木屋按照特定的方位站好,隐隐形成了一个佛门诛邪阵法。 周围的僧人们都双眸轻阖,口里或快或慢的颂着晦涩的经文,经文律动间已然激怒了隐藏在李修缘体内的邪气。 邪气暴动,整间屋子都在颤栗的抖动。 就在这时,屋子里的一座微型的五芒星阵突然亮起了微芒。 老主持猛然睁眼,眸中闪出道道金光,宽大的袈裟随风鼓动。原本年过半百的佝偻老人居然拔高了几分。 “金刚镇魔!”老主持轻声低呵,气血鼓动间竟然全身都染上了一层金釉似的佛光。 老主持从窗户窜进屋内,一记金刚罗汉拳就朝着暴走的李修缘轰去。 李修缘彻底魔化,浑身上下都萦绕着浓重的死气。 死气凝结像是一条条的深渊锁链朝着老主持锁去。 “你这妖孽到底害了多少人!”老主持被锁链锁住的时候,至少见到了近百道怨魂朝着自己冲杀过来。 这些魂魄全部被李修缘锁在体内,永世不得超生! “你们这些人类修士又杀了多少我无辜的族人!立场不同的正义,还谈什么!给我死!” 李修缘嘴角诡笑,把口张的大到骇人,竟然是想要一口吞下老主持的头颅。 老主持静默的看着朝自己伸过来的血盆大口,眸中隐隐有青莲闪过。 “金刚怒目!”老主持一生问心无愧,直面怨魂的蛊惑,竟然找不到丝毫的心魔。 这一吼,老主持的身形又膨胀了几分,直接震碎了缠在自己身上的怨魂锁链。 这一切都在白十三的眼里闪动着,在他的眼中无论是老主持还是李修缘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这简直是两头人型暴龙之间的争斗。 李修缘悍不畏死,老主持更是肆无忌惮。 两者的力量波动肆虐,但就是摧毁不了这一座小小的木屋。 外边诵经的僧人个个面如白纸,一位年长的老僧出口喊道:“师兄好了没!” 老主持身上的佛光被李修缘打的黯淡,中途还耗费了不少精血来压制李修缘那源源不断的邪气。 “天罗经!”老主持咬了咬牙,一拳轰在了自己心口处,口中吐出的心头血成雾。 老主持也一下子苍老许多,之间他双手结印,快速的在血雾上划了几道经文。 顿时屋内佛光大盛,李修缘如遭雷击整个人会炮弹般倒飞出去,撞在了木屋的墙壁上。 外边的众僧人也都口吐鲜血,堪堪的稳住了木屋不倒。 就在这时屋内那处闪着微芒的五芒星法阵也顿时大发光彩,飞起时分打入了李修缘体内,成功压制住了李修缘。 被囚困在法阵内的李修缘怨毒的看向周围的众僧。 “师兄你没事吧!” 镇魔结束,老主持瘫坐在地,皮肤粗糙的如树皮一般,那里还有之前的光泽。 “咳咳……可惜我资质平庸,一生苦修不过二流之数。此妖害人过百,已经是我等难以降服的了。 若他身死,魂魄不灭此处必成禁地。可若他不死,又是为祸一方的妖邪。” 众人沉默,老主持死拽着自己师弟的袖口,嘴里留着大量的鲜血,还有内脏碎片咳出。 他一生都未露出过这么戾气的眼神,不甘道:“妖魔乱世,凡人苦难,佛祖,何故啊!” 老主持到死都没有闭眼,死前对他修习了一生的佛法产生了怀疑。 若苍天有眼,若佛祖有眼,为何要遗弃他的信徒。 若佛祖肯借法,他又何须要用心血为引。 老主持死后,寺里的僧人没有弃庙而去,反倒是依旧与妖魔为伍。 每日都会有五个佛法高深的僧人坐在五芒星的阵角诵经。 李修缘体内的邪气也因此慢慢被净化,最终消失不见。 可李修缘身为落头民的事实依旧改不了,他吃血食的习惯也一直存留。 依照文献,只要在落头民夜晚头颅与身体分离时,用被子蒙住他的身体就能杀死了。 或者直接把李修缘放入一个绝对密闭的环境里,让他的头颅飞不出去。 可这些终究是这些僧人难以做主的,毕竟还有李员外。 李员外如约来到寺中,率先得到的却是老主持身死的消息。 并且方圆十里的城池人口失踪案,都与李修缘有关。已经有不少人看到夜晚李修缘头颅飞起,到处捕杀平民。 起初他还收敛知道去远处,可近日连李家庄都有人失踪了。 在李家庄里,有谁不认识他李家大公子?天还没亮时,李员外家的门槛都让人踏破了。 李员外早年间也习过武,气的不知道怕碎了多少张桌子。 “孽障!”李员外看着被锁在屋子内的李修缘,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一巴掌就朝着李修缘的脸上打了过去。 几颗门牙掉落,李修缘怨毒的大吼:“我写信是让你接我回家的!不是让你和这群疯子一起虐待我的!都说我疯了,我没疯!是你们的错!” 李员外换换摇头,走到老主持的灵位前一跪就是一下午。 他擦了擦眼泪,对着大殿上的每一位僧人都行了礼。 “是我福薄,这妖孽最终也逃不过知府的审判。我想给我李家留下最后一份体面,能不能请诸位师傅超度了他!” 剩下的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颂起了经文。 一天夜晚,僧人发现这李修缘和别的落头民不一样,他在吃人的时候是有意识的。 古籍记载,一位将军的侍女就是落头民,一天晚上头颅飞起,四处无意识的游荡,第二天醒来她自己并不知情。 但李修缘是有意识的,可以说这些日子他都是装的!利用不知者无罪,自己也是被下了落头灵的受害者,来牵引着众僧人的慈悲心不对自己下死手。 知道真相的寺院众僧终于忍无可忍,一下子竟然忘了老主持临终前的嘱托。 没有邪气加身的李修缘根本不是寺院众僧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擒住了。 寺庙里的僧人都不愿意自己下杀手,就把李修缘投入了井中,封上了井盖。 有着李修缘意识的白十三也能感受到四周冰凉的井水慢慢泡发自己身体的疼痛感。 可以说这种死法是极其漫长且痛苦的。 李修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体被泡发,流脓流血。 强烈的饥饿感席卷着李修缘,他竟然不顾一切的喝起井水来。 此时的井水已经沾染了他的脓血,但他还是拼命的喝。 喝到肚子鼓胀如球,依旧不停下。 井水已经把李修缘的皮肤泡的溃烂了,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内腑。 如果非要比喻一下李修缘此时的状态的话,那就是被泡发的饼干。 他的皮肤,他的胃早已经不如之前那样坚韧。随着大量的井水进入肚中,他的身体也终于达到极限。 嘭! 李修缘的身体炸开了花,红的白的混合在一起,井里发出阵阵的恶臭。 这冲天的恶臭,让寺庙内的僧人难以忍受。 一天正午众人把压在井口的青石板拿开,阴冷的气息冲天而起。 极强的怨气化作一股股不散的阴风终日在寺庙里挂着。 李修缘吞噬的怨魂也没有管束,终日夜晚游荡在寺庙各处。 这也是寺庙一到晚上就各自紧闭门户的原因。 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敲门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李修缘的头颅在暗红的井水里打着旋,就是不腐烂,嘴角那抹诡异的弧度,乍一眼一看真像是一个大活人在冲着你笑。 寺庙里的僧人吓坏了,去附近的镇上买了好几坛酒,撒进了井水里。 冲天大火烧了灭,灭了烧,以此往复耗费了足足三天时间日夜不停。终于把井水连同李修缘的尸体一并都烧没了。 最后井口又用厚重的青石板封上。 白十三眼神一晃,又回到了原本尸腐味儿的破旧木房里。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整个人体验了李修缘那种等死的绝望。 一般人落入这地方,估计没有遇到鬼,就先被折磨疯了。 寺庙里的僧人最后的命运白十三没有看到,正当他如那群僧人一样,认为事情已经结束的时候,敲门声响起了。 第二十章 古寺 五 “白施主?”门外传来了一个苍老但却温和的声音。 白十三把刀横在胸前,警惕的盯着门那边,没有出声。 他隐隐的觉得门外的声音有些耳熟,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过。 “我知道你能听见,我存留在此的时间也不多了。在消散之前只想提醒白施主一句,紧锁门窗,大被蒙过头……” 那苍老的声音话音还没有落下,外边就刮起了一阵狂风。 风声中好像有筋膜撕裂声,以及咀嚼声,还传有越来越微弱的诵经声。 白十三真的不清楚他这几日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是人?是鬼?或者人鬼参半? 那些话听得听不得,该信或者不该信,说实话,白十三判断不出来。 他无非就是一个三流武夫,而且还是三流中那最末尾的一小撮。 夜越来越深,眼看着桌上的灯烛就要燃烧殆尽。当灯烛熄灭的时候,黑暗充斥着整个世界,巨大的心理压力很容易让人失去理智。 白十三不管了,反正他也没有头绪。直接翻身上床,可笑的是床上哪里有什么被褥?无非就是静静地躺着一个薄薄的布片而已。 借助着跳动中的烛火,白十三清楚的看到这布片上有血迹和牙印。 就好像是有人死死的用嘴咬住这个布片,用力到牙龈出血。 外边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来了,出声就会被发现。 “只可惜这床是实木的,不然我就能钻到床底了,怎么说这都比脸上蒙块布要安全啊。” 白十三无奈,他之所以照做是能感受到门外出声的那人没有杀气。 这可能就是白十三与别人的不同之处,当初大曦的藤甲军都被杀意蛊惑,就白十三一个人不仅没被蛊惑,然而还掌握了那个口诀,利用杀意提升自己的实力和胆气。 自此之后,白十三面对每个人或者什么事物的时候,都能感觉的到。 况且,白十三曾在幻境里听到那老主持说,只要在飞头蛮头颅离体前或者头颅离体后用被子蒙住他的头,就能避免一些东西。 前者是束缚住飞头蛮,后者是能直接杀死飞头蛮的。 在天亮之前,飞头蛮找不到自己的身体就会死。找到了自己的身体,头颅因为被子或者其他遮挡物的原因无法回到原位也会死亡。 “嘎吱~” 白十三的房门耸动,门栓明明是关着的,但却不知怎么的打开了。 走廊上的风卷进屋内,给人的凉意直达神经末梢。 白十三面色阴沉,他一跃下床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硬着头皮往外边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东西。 但就算如此他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这次带上们后,他反复确认过门栓已经扣好。 白十三没有用那块破布,光是把它扣在脸上都是一种修行。 所以白十三自知自己无法无视外物,便把自己的外衫脱下,蒙在了自己的脸上。 说是如此,但他仍在衣衫上开了个洞,方便观察四周。 一些视野盲区,凭借他九品的实力,也能大致感受到。 “你躲好了吗?我要来找了哦~” 白十三眼眸一缩。 这声音像是发条,但却没有发条金属音那么单板,相对的又多了一丝柔性。 灯烛骤然熄灭,小屋外好像多了一些人,顿时斑驳杂乱的脚步声四起。 一群人在围着这屋子转! “你在哪里呢?” 咚咚……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敲门声愈演愈烈,隔着门白十三都能感觉到门外那东西的嗜血和疯狂。 “不能出声,不能出声……”白十三身体紧绷,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自己。 剧烈的敲门声想了一阵后,那东西也没在坚持,顿时没了声音。 一息,两息,三息…… “窸窸窣窣” 那群紊乱的脚步声居然在屋内响起了,可是门并没有打开! 白十三之前泡药浴用的木桶被踢翻了。 那诡异的声音停住了,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但白十三就是能感受到那个东西在看自己。 木桶里没有,那一定在床上! “找到了你啦~~” 那诡异的声音这次就在白十三的耳边响起,白十三汗毛林立。 身体里的赤练内气运转到极致,可还是抵挡不了四周的恶寒。 屋里的脚步声都停下了,一个个的都在死死的盯着白十三。 “你在找我嘛?” 白十三盖在身上的衣衫突然隆起,他转眼一看,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竟然就这么安放在自己的小腹。 人头被泡发,胀的会鱼眼似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白十三,脸颊的浮囊皮肤处还可以隐隐的见到一些密密麻麻的虫眼。 “滚!!!”白十三大吼,赤练刀气在屋里疯狂的肆虐,就连那小成的蛮熊劲也被他运转到了极致。 无差别的攻击划的墙上满是刀痕,在白十三眼神恢复清明后,他在转眼一看。 自己身上哪里有什么人头,屋里哪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看他。 “你不听话,这下被我发现了吧!” 白十三猛的跳离,那扇木窗被什么东西轰成木屑,一只巨大的青色巨眼,从外边望向屋里的白十三。 光是与他对视一眼,白十三的精神就有些恍惚,那双眼里像是囚禁了百千个恶魂,争着要撕裂白十三的魂魄。 这时候,房屋的屋顶轰动,受不住那怪物的一击就被掀翻。 没有了屋顶,白十三这才清楚的看见这鬼物的全貌。 那是一颗巨大的头颅,面色铁青,一双眼睛就要比窗户大一圈。 怪物额头生独角,一双大嘴笑起来,黑紫的嘴角能裂到耳根。 房屋轰塌,白十三一个翻身跃入了院落。 院落中,在幻境里出现的僧人皆在此。 他们头颅飞旋,围成一个圈,后一个嗜咬着前一个的头颅,啃的血肉模糊。 而他们僵硬的脸上却显露出一丝的瘾意。 “那个老秃驴坏了我两次好事,最后还想给你通风报信。可还是被我发现了,于是我便让他的师兄弟们一口一口撕咬他的灵魂血肉,往生之地他都去不得了。” 犹如恶鬼般的低吟化作一阵阵的黑风,肆虐的刮着。 限制级的鬼物有属于自己的鬼蜮,如果你的实力大过它,鬼蜮的作用还没什么。 但如果你没有这头鬼物强悍,哪怕它只是一个限制级,在鬼蜮里它也如天上的神明一般。 因为他能肆意调动鬼蜮里的任何东西。 “看来限制级之间也有强弱,如果说限制级的鬼物杀人需要规则的话。那么当下直面它,也是规则的一种。” “到不如说在这个鬼蜮里,最后的规则就是和它硬碰硬。” 白十三冷汗直冒,默念的无名口诀在此刻也没什么用。它虽然能调动杀意壮胆,但不代表能影响智商。 一个普通人,就算再给你壮胆,让你面对一只斑斓大虎。你的理智也应该告诉你,这玩意你刚不动。 所以在面对这等庞然大物的时候,白十三的下意识就是逃跑,跑的越远越好。 “撕碎他!”那只巨大的飞头蛮吼叫着,数十道灰色的阴魂从它口中喷出。 半空中盘旋着的寺院众僧们也是挨个朝着白十三冲杀过去。 “血炼三式!” 白十三扭过身子,九道赤色刀锋带着极强的阳属性朝着后边的阴魂砍去。 但无奈阴魂数量太多,白十三对抗着十分乏力,特别是那几个长老头颅。 “这样下去不行,光是一些杂兵都能把我碾压,更别说那正主了。” 白十三挥刀间的空档,接连被几个飞舞的僧人头颅咬下血肉。 鲜血迸溅,白十三咬紧牙关,又连续劈出三道九刃合一的血炼刀气。 这是他目前最有杀伐手段的攻击了。 但是这些根本就没有用,他的合一一最多能斩杀三个阴魂,而后续还有数十道阴魂朝着他杀来。 阴魂抵消伤害,那些飞舞的“后天”飞头蛮没有受到多少伤害。 他们铁青的面色与寺庙上空的巨大怪物如出一辙,有着极强的防御力。 若不是白十三的蛮熊劲小成,力气,体力和防御力都有所提升,那么他绝对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 蛮熊劲虽然使他的皮肤得到韧性强化,但这种强化对于那些张合着利齿的飞头蛮来说,还是作用不大。 蛮熊劲对于钝器防御效果显著,但利器的话就大大折扣了。 白十三的大脑飞速运转,这个绝对不是单纯的限制级鬼物。它能人言,会思考,还懂得放小兵消磨自己。 最可悲的是,白十三连小兵都打不过。 “落头民,飞头蛮,别称……有了!古代的那个大将,是用被子蒙住飞头蛮的身体才杀死的它。 那么我找到他的身体,直接破坏斩杀也是可以的吧?那么,他的身体藏在那里……” 白十三鲜血横撒了一地,大腿小臂都被撕咬下血肉,碗大的疤看的骇人。 “有了!那口井!” 如果那个环境是真的的话,那么那口井就是李修缘身死的地方。 可!可那不是被一把火烧了吗? 白十三的思绪左右撕扯着,他一咬牙折身返回,又落入了偏殿的厢房院落里。 待在那里的巨大飞头蛮,瞪着红灯笼似的鬼眼,看着白十三极速向自己这边冲来。 他怪笑着,像是婴儿的啼哭,响彻整片山林。 他认为白十三做了个最愚蠢的决定,就是擒贼先擒王。 如果白十三敢对自己出手,那么它将会在第一时间咬断白十三的脊椎。 谁知,白十三直接无视它,一个滑铲跳入了井中。 噗通—— 井里重新注满了水。 第二十一章 古寺 六 跃入井中的白十三,顿时感觉刺骨的凉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这不像是水,更像是一种透明的黏稠液体。 它紧紧的贴着白十三,挤压着他的皮肤和骨骼。 有那么一瞬间,白十三甚至感觉自己是跳入了泥沼里。 “看来赌对了。” 白十三缓缓下沉,透过井口只能看见夜空中的明月。 这里的水非常的重,白十三甚至都不敢完全睁开眼睛。哪怕只是露出一条小小的眼缝,他都感觉自己的眼球快要被挤爆了。 这里唯一的好处就是,黏稠的重压堵住了白十三出血口,就像一圈圈的棉布一样。 “死!白十三!” 一道阴影略过,房屋似的飞头蛮,瞪着血色的眼睛望着身在井水中的白十三。 它到现在怎么可能猜不出白十三想要干什么。它就是要镇守在井边所以才一直在后院待着,只是放出杂兵去追白十三。 见那怪物气急败坏的样子,白十三心中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用力的拨开四周的重水,身上的伤口又崩裂开来。但没过一会儿,血又被压力止住。 井底黑压压的,仿佛没有底一般。 白十三费力的转过身体,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移动多少。 井边的怪物残虐的吼着,竟然是一口咬在了井口。 一张深渊巨口出现在白十三的视野里,里边传出巨大的吸力。 白十三身边的重水被剥离,连带着他本人不可抑止的朝着那怪物的大口涌去。 “糟了!” 咕咚…… 半口井水包裹着白十三进了那怪物的口腔。 怪物的口腔里恶臭至极,一排排泛着寒光的利齿足以把白十三嚼成肉泥。 白十三想跑,但是又有数十道肉色的长触手从怪物的嗓子里飞出。 白十三手中的长刀未落,几刀下去根本斩不断那坚韧的触手。 况且这个怪物的口腔里似乎是另一个空间,白十三在缠斗的过程中被逼近了怪物的咽喉。 顺着咽喉掉落下去,白十三进入了一个逼仄的狭小空间。 空间里有高强度的酸性物质,白十三隔着衣服不小心擦到一下,皮肤都被腐蚀的生疼。 这里的内壁滑溜,而且空间在越变越小。 等到这个空间内壁完全包裹白十三时,那么也正是他化为枯骨的时候。 转眼间白十三身上的衣物都被腐蚀殆尽。当初老猎户塞给他的那张褶皱的符箓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反而在发出淡淡的微光。 白十三一喜,这半月来遇到的事情太多,他居然忘记了还有这么一茬。 符箓熠熠生辉,白十三决定这次如果能活着出去,一定要找到老猎户好好报答他一下。 白十三咬破手指,把鲜血滴在了符箓上,符箓顿时金光大盛。 冥冥之中,白十三的精神印记好像与符箓链接上了。 只要他念头一动,这符箓便能立刻发挥作用。 “敕!” 白十三低喝,符箓渐渐的泛起红光。 在外的人头怪物们都停下,惊骇的望着自己的主体那边。 只见那座与房屋齐平的怪物,痛苦的扭曲着面容。 它长着大嘴,从口里冒出红光。 轰! 一到绯红的光柱直接从它的天灵破出,直冲云霄。 白十三的赤裸身影从里边跃出。 巨大的飞头蛮从高空坠下,庭院的石砖寸寸龟裂,烟尘四起。 一阵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在夜空中显得极其刺耳。 一匹健硕的黑马嘶鸣着从远处跑来,白十三不理那些朝着自己冲过来的僧人头颅,骑着快马奔向寺门。 那只鹦鹉在天空中盘旋,为黑马和白十三观察地形和警戒。 此时的白十三已经头脑昏沉,成了血人。 一直没有被找到的僧人尸体,此时全部罗列在庙门前,意欲阻止白十三逃走。 白十三拼尽全力将手中的长刀掷出,刀身覆盖着大量的赤练刀气。 长刀极速飞向守门的尸体,在二者触碰到的时候,长刀轰然炸开,分成几十道细小的刀片。 在一群无头尸体中,炸出了一个缺口。 黑马也是趁着这个缺口,一下子撞碎寺庙的木门,带着白十三扬长而去。 白十三低声笑着,他从未有过这么不由自主的狂笑。 这种死里逃生的感觉,真的是难以言表。 等回首再去看那山间的小庙,已经被破去所有的障眼法。 变得破破烂烂的,蛛网横结。院墙也是因为年代久远而露出里边的灰白墙壁,红漆掉个干净。 在白十三沉睡前的恍惚间,他好像望见了庙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体态老垂,细白的眉毛垂到嘴角,口里念着佛号。 在给白十三鞠躬送行。 白十三爬在马背上,有高智商的雾草鹦鹉前边带路,越过山脊,直奔山脚下的小镇。 *** 冷风如刀。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十三才慢慢的恢复意识。 他睁眼四下看了看,自己裸着身子斜靠在一堵灰白的石墙上。 目光往上望去,是一座高耸的城墙。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城门口有兵卒检察出入成的民众。 那匹黑马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鹦鹉落在马鞍上一直等着白十三苏醒。 白十三费力的站起身子,清楚的看到黑马的臀部有道血色的鞭子印。 不用想也知道,黑马想要托着白十三进城,结果被守城的士卒拦下,加以鞭打赶走了黑马。 “听说军马只要不死在战场上,回乡了就能受到精心的照顾,过上好日子。” “你跟着我受苦了。” 白十三抚摸着黑马的毛皮,身上的伤口又绽开了。 他受的伤可以用骇人来形容了。 白十三吃力的摘下马鞍,把它遮挡在前身,后边用马鞍自带的皮革系紧,保证不会掉落。 尽管是这样,从后边仍是能清楚的看到白十两股之间的沟壑。 他牵着马绳来到城门口,目光透过密集的风雪,望见了城门匾上的沿山二字。 沿山城,名字倒也贴切。 那守城的士卒是北莽落岩部的岩军,战力和军队素质在北莽八部中排行末尾。 “诶诶诶!怎么又是你?” 昨晚守城的士卒在晨间交班,须臾间又看见昨晚那个可疑人士在城门口前晃悠。 明明昨晚眼看着把那匹马赶走了。 “咳咳……军爷,我真不是什么可疑人士。我是从稻城那边来的,不信您可以去查的。” 白十三一身的伤,换了别人早就撑不住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用了极大的力气,身子摇摇欲坠。 为首的士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耐烦道:“我说你们这些从边境城池跑过来的难民,到底来几个算多啊?这些日子没干别的,光赶你们这些无赖走就累死军爷了。 去去去,爱莫能助。再放你们入城,我们这些原住民都没粮吃了。看你着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要死死远点。” 白十三眼神一冷,那几个恶语相加的士卒顿了一下。 又重新审视了一下白十三,看到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不由得头皮发麻。 能独自横跨三座大山来到此的人,又怎么可能没点实力。 但这一念头只是在他们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现在白十三的情况根本对他们造不成威胁。 况且沿山城里还有数家武馆,以及几月前仅凭一己之力就击退那嗜血怪物的知府大人。 “看什么看!赶紧滚蛋,别逼军爷一刀砍了你!” 那人说着就把腰间的长刀抽出来,威胁着白十三。 来来往往进城出城的人止住脚步,都朝着白十三这边围了过来。 有的妇人抱着菜篮,见到白十三不成体统的样子,一阵没眼看。 这个世界不同于古代,民风彪悍,特别是在这北地。 妇人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束缚在她们身上的规矩要少很多。 她们见过光着上身在初春草地上摔跤的汉子,就是没见过在光天化日下几乎裸奔的白十三。 “哎呦,这成何体统啊。” “是啊,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你看看身上的伤。” “谁就一定说这是我们沿山城的人?没准又是逃难过来的呢!” 大多嚼舌根子的都是中年妇人居多,她们一边说着没眼看,一边指指点点。 一些人家的小姑娘,小媳妇,看一眼就羞涩的远走了。 “驾——驾——” 远处传来鞭子破空的声音,一个马夫正在专心致志的驾着车。 缓缓驶过来的马车,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所有。 黑红色的车身,一些边角还漆着金纹。马车的帘帐绣着一种不知名的鸟,样子轻舞好看。 马车厢顶的沿儿上吊着一个白玉风铃,风一吹叮铃铃的,十分悦耳。 华盈盈掀开车帘,看到城门口人群熙攘吵闹,便催了催一旁小憩的侍女莲儿,让她去看一看。 马车停下,莲儿轻轻的打了个哈欠。 她知道自家小姐又要管闲事了,这些日子华盈盈都不知道救助了多少人回了华府。 莲儿从小与华盈盈长大,人前是主仆,二人在私底下的时候,华盈盈其实是要求莲儿与她姐妹相称的。 莲儿自知华盈盈对自己极好,有些时候就劝阻华盈盈不要老带陌生男女回府。 谁知道这些人有没有别有用心的。 但似乎华盈盈从未听进去莲儿的话。 “啊,流氓!” 莲儿扎着两个牛角辫,模样俏皮可爱。一走进了,看到白十三这幅暴露的样子,她的脸唰一下子就红了。 不小心的喊出了声。 周围的人有的认出了这个华府小姐的贴身丫鬟,目光也转到华盈盈那里。 落在白十三身上的目光顿时少了一半。 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莲儿,红着脸气鼓鼓的小跑到车厢前。 “小姐,你别管了,那就是个变态!居然!居然,光着身子供众人围观!” 小丫头捂着眼睛,脸色红的发烫。 华盈盈白了莲儿一眼,自己和车夫打过招呼,朝着白十三走去。 她远远的就望见白十三身上的血迹,哪有人先把自己弄得满身是血,在供人围观的。 华盈盈挤过人群,来到白十三面前,见他这幅样子确实太过轻浮。 不过她还是红着耳根,故作大方道:“你……你好,我叫华盈盈,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第二十二章 疗伤 一 白十三看向华盈盈,衣着谈吐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姑娘明理,在下白十三。说来惭愧,路上遭了山贼就成了这幅样子。”白十三虚弱道,身子也是摇摇晃晃。 说完他便在没有一丝力气,直直的朝着华盈盈倒去。 身子壮硕的白十三死沉,一下子就把华盈盈压在了身下。 华盈盈瞪大了眼睛,感受着来自白十三的体温,脸色如烧开的茶壶。 “莲儿!啊啊啊啊啊!” 华盈盈面色赤红,连同侍女莲儿一起把白十三推到一边,嗔怒的看着白十三。 “小姐别生气,我这就叫华大哥过来把给个登徒浪子给砍了!” 莲儿咬牙切齿,看着全身被染上血污的华盈盈就气不打一处来。 “算了莲儿,他也是伤重,我们把他拉回华府吧。”华盈盈叹了口气,理了理自己微乱的秀发,神色复杂的看着白十三。 白十三衣着暴露,满脸血污叫人看不清楚容貌。不过听声音应该是个儒雅的公子哥,华盈盈刚才与他交谈一句,也能感觉白十三修养很好。 “可……可是小姐,您从小到大都没让男人这样……哎呀!就算他是无心,让老爷知道了也会生气的。” 莲儿自小就被父母卖进了华府当奴隶,从小就知道春冰薄人心更薄,要不是遇到华盈盈她或许撑不到现在。 所以只要有人对华盈盈做出不好的事情,哪怕是无心的,她都异常抵触。 知府大人把华盈盈看的极严,平民百姓家都不这般束缚妇女,但华盈盈却被教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就连去城外不远处赏个景,还要让府内高手协同,寸步不离的保护她。 知道自家老爷对待小姐严苛,要是被老爷知道小姐今日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赤裸男子压在身下。 那么华盈盈绝对会受到责骂甚至惩罚的。 民风彪悍,但这只能概括的认为是北莽平民的民风要比中原彪悍。并不是说,北莽的大户人家活的也糙。 无论到那里,女孩子家的名节和名声都是最重要的。 华府占地极大,当然这也跟华府老爷是沿山城的知府大人有关。 华府本就占据了城池的中心地段,一些府中偏院甚至延伸到城门这边。 华盈盈从偏门出发,乔装打扮,出了城门步行不到一里就能到达平丘,去看山间盛开的梅花。 就这不到一里的距离还要雇个马车,马夫也是府内高手,看似散漫实则注意力就没从华盈盈身上转移过。 “别说了,救人要紧!杨伯伯……”华盈盈挥了挥手,打断了莲儿的话。嘴里轻声一念,那个被唤作杨伯的马夫就来到了华盈盈面前。 要知道,刚才他还在十几步远的马车上。现在却能悄无声息的来到华盈盈身边,显然是修了不俗的身法。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一队城卫,守卫驱赶散了围观的民众,把华府等人以及昏迷不醒的白十三包围了。 “华小姐,好久不见了。宁少可是一直念叨着您呢。” 话音刚落,在城卫中便让开了一个空隙。 一个身材矮小,面容阴翳的干瘦青年从后面缓缓站到了队伍前,一脸奸笑。 “候博天你这是什么意思?”杨伯上前一步,恰好把华盈盈护在了身前。 那个干瘦身材的侯博天轻笑几声,对着身边的部下摆了摆手,便收了这包围之势。 从中让出一条路给华盈盈。 “杨伯您还是这么严肃,我的部下也是想要尽职捉拿这个可疑人士罢了,并没有针对二位的意思。” 说着,侯博天还象征性的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白十三。 杨伯看了看华盈盈,在等着自家小姐定夺。 华盈盈看向侯博天,黛眉紧皱,不满道:“哪里可疑了?” 侯博天愣了愣,继而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的华小姐啊,您还真是有趣。他这幅样子,凭空出现在城门口,哪里不可疑?您该不会真以为这山间的林子里光有毒蛇猛兽这么简单吧? 况且,刚才我在城墙上可是清楚的看到他对华小姐你做了不雅之事。” 华盈盈听到这话,猛的抬头看向城头,正好见到侯博天口中说的那个宁少。 “你去告诉宁客,让我看到了我就不能见死不救。若是因为我才让他敌对这位公子的,那大可不必。” 侯博天脸色阴沉,抬头与城头上的宁客互换了一下眼神,讪笑道:“华小姐力保此人,我们岩军当然得卖您这个面子。” 杨伯肌肉紧绷,早已入了七品差一线就能破入二流层次的他在面对岩部的这些人时,也不敢放松警惕。 莲儿眉头皱了皱,总觉得这个侯博天看向自家小姐的眼神不正。 她有时候也经常提醒自己仅仅是个丫鬟,不要多说任何一句话,老实本分的就行了。 但是在面对华盈盈的时候,她就忍不住的维护。 从小缺失亲情的莲儿,真正把华盈盈当成了自己的姐姐。 她甚至都不敢想象,如她这种有着悲惨童年的人,如果在世界上没有情感寄托,没有爱的人,那该有多麻木。 整个人跟提线木偶一样。 “人情我会还的。” 华盈盈看了看侯博天轻声道。随后求着轻功了得的杨伯先行一步,把白十三送入府中医治。 杨伯百般无奈,只好背着白十三先行一步。 从未牵过马匹的莲儿被异常殷勤的黑马弄得哭笑不得。 小镇铺的灰白色石板每块有脸盆那么大,一直延伸到街道的尽头。 街边的小贩卖力的吆喝着,背靠着江南风格的建筑。 黑色的屋瓦,白漆的墙面,从人家院子里垂出来的枯败树枝,夹杂着积雪。 “那位公子养的小动物都好有趣。” 黑马人性化的咧嘴笑着,不断的用头剐蹭莲儿的衣衫,引得莲儿一脸嫌弃。 那只鹦鹉也是落在华盈盈的肩头,细心的用自己的喙为她梳理因为白十三而杂乱的秀发。 华盈盈试探性的摸了摸那鹦鹉的腹部,它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莲儿瞥了瞥头,看见自家小姐掩袖轻笑。 “好久没见小姐这么开心了呢。”莲儿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 此时的白十三躺在最角落厢房里,显然很久没人住了,到处都是尘土。 阵阵的剧痛拉扯着白十三的神经,慢慢的恢复了些意识。 他茫然的看了看四周,杨伯那双亮的惊人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 “谢谢……”白十三唇舌泛白,身子还是很虚弱。 杨伯象征性的点了点头,似乎没有要与白十三多交谈的意思,自己转身就关上房门去外面等了。 华府的医师是位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若不是他这身行头,白十三倒真的以为自己遇上街头行骗的蒙古大夫了。 “小兄弟别在意,杨伯他就是不善言辞,没恶意的。”那医师在这寒冬腊月中冒着满头大汗,紧锁的眉头一刻都未松懈过。 “大夫,我的伤势如何。” 白十三声音低沉沙哑,面色惨白,这是典型的失血过多。 中年医师从药箱里拿出剩下的纱布,手颤的擦了擦汗。 “小兄弟,我这话可能不太中听,但你这身伤确实是致命伤。但……但……” 中年医师欲言又止。 白十三明白了,他苦笑道:“但是我却没有死,对吧?” 那医师点点头。 白十三的大腿肉几乎被全部剜掉,腹部和胳膊都是深可见骨的重伤。 杨伯在把白十三送来的时候,在白十三的小腹间甚至还吊着一小截肠子。 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一些武者受到这样的伤哪里还能活命啊。 “我趁小兄弟你昏睡时,为你查看包扎了伤口。你的几处动脉曾有大出血的迹象,但你的动脉血管口好像被一些黏性极强透明胶状物给堵住了。 另外你的一截小肠里堆满了血污,这些都是在下无能为力的。” 白十三听后愣了愣,原来自己的伤势这么重。换做是在前世的话,白十三自认也很难活命。 “能不能把那截小肠切除?”白十三问道。 这一问可把那医师吓了一跳,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如实道:“小兄弟可不要病急乱投医,切除一截小肠,人还怎么活得了?” “切除坏死器官组织,再用针线缝补上不就好了。小肠很长,切掉一截不碍事。” 白十三淡淡道。 语不惊人死不休,这番言论可把那医师吓得不轻。 医师抖了抖胡子,惊骇的望向白十三道:“器官?还组织?那是什么?实不相瞒就连我师傅一生都没那么做过,都是给病人服用药石调养。 小兄弟的理论可以考究,但这事关人命,没有前人之鉴,我是不敢尝试的。” 看着医师的表情,白十三就一阵心塞。 怪不得人家常说古人寿命短,一般感染个风寒就是等死的绝症。 这思想也太禁锢了。 别说是这医师,就连那些大家族的人估计也都没这么干过。 鬼怪修仙的世界,就算有人如白十三这般伤势,那也都是到处求能活死人医白骨的灵药。 没听过动这么大手术的。 那些大族之后,受伤了吃灵药,手断了吃灵药,中毒了吃灵药。 虽然白十三是这样认为的,但不得不承认如果能有灵药救命的话,他那截小肠或许不用切除,一颗灵药下肚什么都好了。 第二十三章 疗伤 二 “你按我说的去准备,这样我不就是前车之鉴了。”白十三被气的不行,在磨磨蹭蹭的他或许真的要嗝屁了。 “不行不行……小兄弟随便你怎么说我,但我真的不能拿你的性命当前车之鉴。我以前从未有过治疗这种伤的经验,万一失败一条人命压在我身上实在是太重了。 沿山城的医馆不少,您就别为难我了。我就是个给人把把脉,开开药的小医师。外伤我真的涉猎不深,不是小兄弟你教我,我就能会的。 我要有那么大的悟性,我早就进京当御医了。” 那中年医师把头摇的会拨浪鼓似的,自己给白十三做好最完善的包扎后,急忙的就回了医馆,辞去了在华府挂名医师的职务。 临走前他承诺白十三,一定去尽可能的打听沿山城或者附近的其他小城有没有能治疗此伤的医师。 白十三望着罗列在自己身边的药材,哭笑不得。 “给我开这副药,最多能吊我几天的寿命,哪里来得及去别的城找医师……” 莲儿牵着马匹进门就看到自家府里的医师撂挑子不干了,帽子都没戴正,顶着风雪就慌忙的走了。 “小姐,那不是咱府上的王医师吗?” 莲儿还一脸疑惑,华盈盈不知怎的心里咯噔一下。 她几经打听才得知杨伯带着白十三入了偏院。果不其然,华盈盈刚来到院子里就看到杨伯靠在屋子的黑漆柱子上,一言不发。 “杨伯,那位公子怎么样了?”华盈盈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焦急道。 “情况不容乐观。”杨伯沉声道。 “我去看看。” 华盈盈刚想推门而入,就被杨伯展臂拦下。 他脸色沉闷,像是终年不化的冰山,一年到头都是一个表情。 “里边杂乱,医师收拾的血污还没来得及叫下人打扫。” “让开!” 华盈盈怒道,与杨伯瞪眼半晌,最终杨伯妥协。 一推门陈年堆积的尘土迎着风呛了华盈盈一脸。 莲儿和杨伯跟在华盈盈身后,皆是无语的叹了口气。 还未到内室,华盈盈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血腥味甚至掩盖过了屋子里的终年霉潮味。 莲儿替华盈盈掀开门帘,白十三在床榻上咳嗽,奄奄一息。 华盈盈看着满地带血的绷带,还有旁边木凳上的一些坏死的肉糜抑制不住的恶心感涌上来,但又被自己深深的压下。 白十三浑身被缠了个结结实实,但仔细看的话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用,仍是有血迹从绷带渗出。 “是你,谢谢。” 白十三见到华盈盈,眼前一亮,说不定她能为自己招揽妙手回春的医师。 一看华盈盈的出身和家族势力就不凡。 “不用谢,无论是谁我都会救的。” 华盈盈对白十三淡淡的笑了笑,美目一转望向在白十三床前放着的那几包药材询问道:“这是府里的王医师开的药吧?” 白十三点点头。 “莲儿,去把这药煎煮了,在叫来几个侍女为公子简单的梳理一下。” 华盈盈吩咐着,看着白十三脸上的泥土血污,她是又心疼又好笑。 莲儿点点头,推开屋子里的那扇腐朽的木门,径直的朝着别院外走去。 别院外聚集了不少捧着衣盆的浣洗坊侍女。 人群里窸窸窣窣着,有人窃窃私语。 “诶,你看小姐又带男人回来了,看身形还挺苗条。” “话不能乱说,逃难过来的难民大多是男人,女人一般都撑不到这里。” “你就帮着小姐说话吧,你在帮着她说话她也只会偏袒莲儿那个狐媚子。” “诶,你们说小姐长这么大都没对那家男人动过心,宁少爷风流倜傥又是总兵之子,在咱们沿山城没人能比得上他了,可小姐就是看不上。” “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我曾不止一次看见莲儿在锦缎上绣着小姐的名字,小姐也总是留莲儿在身边守夜,你们说该不会是……” 哐当—— 莲儿一脚踢翻靠墙角的铁盆,里边洗好的衣服翻了一地。 “你!”人群中的一位高大侍女看见自己刚刚洗好的衣服被莲儿踢翻,火气蹭蹭往上冒。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那个高大侍女的脸上。 莲儿跳起,扇巴掌,落地一气呵成。 “在府里这么久,你还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侮辱我可以,我也懒得管你们。但是你嚼小姐的舌根子,就是自作孽了!” 莲儿甩了甩手腕,把腰间专属于小姐贴身丫鬟的令牌给她们闪了闪。 众人不满的情绪一下子就被压了下去,那个高大侍女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原本华府没有什么贴身丫鬟令牌一说,这是华盈盈特意给莲儿加的权限。 见令牌如见小姐。 “小姐仁慈,所以我会直接和华大哥说。这次的惩罚你们逃不过,下次记得把嘴巴管严。” 莲儿顿了顿,继而又道:“你们两个去打盆热水,在柴院侯着。” 没错,白十三所在的院子是柴院,就是放柴火和其它杂物的地方,常年无人,下人都不住。 这是华盈盈的意思,那两个侍女也不敢违背,打好热水就站到柴院里侯着。 杨伯推开门,冲着她俩招了招手,没有多说一句话。 “是。”那两个侍女始终低着头,但却得在低头的时候顾全前面的路,有一点差错就要受罚。 府里边除了有华盈盈这个千金小姐外,还有两个不学无术脾气暴躁的公子。 华府里的规矩一环扣一环,所有人都期盼着能做华盈盈的侍女。 那样的话就没那么多规矩了。 “莲儿呢?” 那两位侍女在华盈盈的吩咐下小心的为白十三擦拭着面部。 至于其他地方都被缠满了绷带,老医师已经为白十三清洗消毒过了。 “听莲儿姐姐说,她肚子不舒服……” 那两个侍女自然不能说莲儿是去找华胜控诉她们去了,只好先圆个慌子。 因为她们知道自家小姐是个儒雅之人,绝对不会再次询问莲儿这种私事。 她们要在华盈盈面前博好感,府里惩罚侍女也是私密进行,没人会叫自家小姐来围观。 不用担心露馅。 两个侍女端了两盆水,在第二盆水充斥满污渍的时候,白十三的面容也暴露在空气中。 军营里都是男人,天天要面临着生死之战,没人有闲工夫观察白十三的相貌如何。 这具身体的原身,在加上白十三穿越过来的时长,少说也得在军营待了半年有余了。 但是白十三的皮肤依旧白皙细腻,因为多苦难厮杀,他的眉目间没有那些养尊处优公子哥的柔气,反而英气逼人。 看似是大家公子,却有着不一样的坚毅杀伐之气。 这种矛盾的感觉,为白十三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气场。 “姑娘,看够了吗?”白十三紧紧盯着那两个为自己梳洗的侍女,淡漠道。 那侍女一下子如梦方醒,红着脸一直对白十三抱歉,无意间打翻了在地的水盆,被杨伯赶了出去。 那两位侍女都不过十六七岁,苦于自己是下人,没人给她们说媒,府里也明令禁止下人之间男女交好私通。 出于女人的天性,她们在见到自己的好姐妹们时,还是忍不住话痨八卦。 “公子还真是仪表堂堂,就是不知道为何沦落至此。” 华盈盈的好奇的目光在白十三的身上流转,询问着。 白十三也是早就想好了说辞,说自己是稻城的一户小富人家的公子,与家人逃避战乱时走散了。 途中长途跋涉,又遭遇林间野兽,才成了这幅样子。 杨伯在一旁出声:“他的伤势确实像野兽所为,但那咬痕却很奇怪。” 华盈盈为难的看了看白十三,继而转头白了杨伯一眼,嘟囔道:“杨伯人家白公子都这样了,你就别说些有的没的了。” 等过了一会儿,莲儿端着熬住好的药汤来到了柴院。她想要去给那些嚼舌根子的侍女惩罚的,可后来又折返去了药坊,于心不忍。 “那我就不打扰白公子休息了,等一会儿我会叫侍女服侍你喝药。” 华盈盈对着白十三微微屈身,行了个大户小姐直接必学的告别礼仪。 “等一下,华小姐。我可能不太好……”白十三连忙叫住华盈盈,目光看了看仍在往外边渗血的伤口。 华盈盈不明所以,转头看向杨伯。 杨伯开口道:“医师只能为他简单的包扎伤口。” “所以白公子的伤并没有得到解决,仍有生命危险是吗?”华盈盈急道。 杨伯也没有避讳白十三,直接依照经验给白十三下了通牒。 “照这形式发展下去,他挺不过三日。” 华盈盈愣了愣,继而就吩咐莲儿去城内到处张贴告示。 说是华府重金求一位神医救命。 白十三松了口气,要是这个华府小姐在迟钝些,他就要直接求人家贴榜救命了。 兜转间,已经到了正午,华盈盈辞别。 此时的柴房里只剩下白十三和被吩咐照看他的侍女。 “击杀了那个巨型飞头蛮给了我三百点历练,爆的点数超过了那日的紫僵。” 白十三打发侍女去厨房给他温粥,自己花了一百点强化了放在自己身边腾腾冒着热气的汤药。 这是那医师给白十三疗伤药,特别是止血有奇效。 但就算再有奇效,也不过是凡间的药品,回天乏术。 所以白十三便试着强化一下,说不定能把自己的命吊久一点。 第二十四章 安稳 一 随着白十三的意念闪动,杉木碗里的药汤也变得熠熠生辉。 古铜色的汤水,被那股奇异的光芒染成焦黑色,粘稠度像是阿胶。 一股股的药香味儿传来,弥散到院子里。 在另一处房顶上,有个身材健硕的蓝短劲装男子,正躺在瓦片上睡着。 在他的旁边还摆放着早已经吃干抹净的碗碟。 从白十三屋里弥漫出来的药香,滑进了那人的鼻尖。 “吸——” 那个男子伸了个长达几分钟的懒腰,长吸气也是始终没停歇,可见肺腑之能的强大。 男子醒了几分,鼻尖微动把目光投向了白十三所在的屋子。 此时的白十三已经把整整一碗的强化汤药喝下了肚。 那种极致的粘稠感差点被把他噎死。 但这种强化后类似阿胶的东西,一到胃里就化为了一小股一小股的暖流。 白十三顿时感觉自身的情况有些好转,药力流转一个周天。所过之处,伤口皆是隐隐的发热,那种剧烈的疼痛感也减轻了些。 药力经过外肤伤口,继而剩余的药力又转到了白十三的内腑。 那截已经充满瘀血,接近坏死的小肠,被药力疏通着。 这种突如其来的巨大疼痛让白十三精神一阵恍惚,这个人几乎痛到失去意识。 出的大汗打湿了他身上的绷带,咸湿的汗水浸到伤口处,伤口似是被撒了把盐。 刚刚好转的情况,又要恶化。 药力未尽,彼此消长,白十三面对的是无尽的煎熬。 那个壮硕的劲装男子跃到白十三的院子里,猛的推开房门,吓了屋子里的白十三一跳。 男子练的硬功,所以在寒冬腊月不穿厚重衣物,就想着借此寒冷来打熬自己的身体。 一天气血运转不停抵抗寒冷,他练功事半功倍。 “什么人!”白十三强忍住伤痛,整个人缩到窗户边,硬提了一口气做好战斗的架势。 华胜走过过道,站在内屋的炕沿前,有些憨傻的挠了挠头。 “我不是什么人,我是华胜。”说完华胜还嘿嘿的憨笑两声,一双黑到发亮的眼睛盯着白十三,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东西。 “噗——” 白十三强行运功吐出了一口逆血,但主要还是被华胜气的。 “你来就来,你搞那么大动静干嘛?!说你是来砍我的,我都信。” 早知道来的是个憨货,白十三何故要这样,伤势比以前还重了。 华胜挠了挠头,干笑道:“抱歉抱歉,谁知道那门这么脆,我就轻轻推了一下而已。” 说着,华胜的眼睛仍是在白十三身上滴溜溜的转。 白十三被看的不耐烦了,捂着胸口道:“看什么!” “你藏着好东西呢,我都闻见了。” 白十三一愣,他原本以为外边没人了,却没想到还是被人察觉。 “你闻错了。”白十三撇了撇嘴,自个挪动着身体,换了炕的另一头躺下。 华胜一脸不信,鼻尖嗅嗅,把目光锁定在了那个杉木碗上。 因为强化药物黏稠,所以还留有一些残留。 华胜用手在碗里沾了沾,把手指头上的药物嗦了个干净。 一口药下肚,华胜的眼睛都直了,没啥效果,也不如刚才闻到的味道香。 就是一碗普普通通的药汤而已。 见此一幕,白十三不由得心中思索:“难道强化药物只对我自身有用?” 这个想法和见证的事实无疑让白十三减免了很多麻烦,自己也不担心强化药物被人发现。 “说了没有,你还不信。”白十三就坡下驴。 华胜无趣的吧唧吧唧嘴,把目光转向白十三一身的惨烈。 “你上的太重了,身上的绷带也脏了……你等等,我去那些新的绷带,不然你的伤口又得恶化。” 还没等白十三回答,华胜又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或许他也看出,白十三的伤势不能等。 “这人倒是热心肠。”看惯了战场杀戮,妖魔乱舞白十三第一次感受到人心的温热。 世界上的人不都是如拐老六那般,还有很多散发着光辉的好人。 或许是因为华胜的住所与白十三临近的缘故,没过一会华胜就带着一大卷绷带来了。 “你行吗?” 白十三略有怀疑的眼光让华胜很是不满,他拍拍自己结实的胸大肌认真道:“自小我便修习常人难以忍受的硬功,每日以藤条大锤抡打身体五百下,受过的伤不计其数,包扎技术怎么可能比那些羊胡子老头差!” “行吧行吧,你记得轻……啊——” 华胜一拉一扯宛若惯犯,动作行云流水,看着昏厥过去的白十三,华胜捏了捏手掌。 “不好意思,手劲大了。” *** 等到白十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朗星稀。 半开的窗户有晚风徐来,因床头有安置好的火炉,所以不觉寒冷。 院子里种了些文竹,竹影摇曳。 “公子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侍女小慧安安静静的候在一边,轻声问道。 “哦,有劳了。”白十三温和道。 磁性的嗓音使得侍女小慧暗自心悦,从白十三昏迷的这段时间,她就时不时的瞧着。 那有棱有角的精致面容,很容易让人沉迷。 “没事的公子,不必跟小慧客气。”小慧见白十三不仅容貌俊逸,谈吐还彬彬有礼,顿时觉得被派遣来伺候伤员的差事还不错。 小慧不确定白十三何时醒来,放在篮子里的药粥凉了温,温了凉。 索性直接去膳房给白十三端。 在小慧出去的这段时间里,白十三细致的感受着自己身上的伤势。 药效依旧存在,因为换上了新的纱布,伤口没有感染,反而在药力的推动下慢慢好转。 小慧端来的是皮蛋瘦肉粥,旁边还盏着一杯褐色的汁液。 小慧说这是华盈盈特地去华府的药坊领的补药,花了不少例钱呢。 一下就是一个月的量。 “公子行动不便,让小慧来喂你吧。” 侍女小慧穿着浅绿色长袍,头发后梳,扎了两个牛角辫,模样说不上艳丽但也属于那种小家碧玉。 但是就白十三现代的审美来说,这比那些网络女神好看多了。 因为这里化妆技术单一,即便是大家小姐化妆之后和没化妆也没多大区别。 更何况是这些整日素面朝天的侍女。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屋内的灯光并不明亮,只有一盏。灯火摇曳间,白十三也能清楚的看到小慧羞赧半低着头的样子。 为了避免什么不必要的误会,白十三还是谢绝了。 小慧低落的应了一声,把碗递给了白十三。 但是白十三此时的双手都被紧紧缠住,不能弯曲,更扯的是华胜居然还给他的胳膊安了固定木板。 “噗嗤哈哈哈……” 看到白十三怎么也拿不起汤勺的样子,小慧一个忍俊不禁笑出了声音。 “还是小慧来吧。” 白十三正色,小慧瞬间止住笑意,但面颊出还有着憋笑出来的梨涡。 几勺热粥下肚,白十三又喝光了那杯药汁,感觉身子暖了许多,恢复了些力气。 那杯药汁不知道是什么药物成分,喝下去肺腑清清凉凉,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呼吸通畅许多。 原本白十三的内伤很重,呼吸都是很吃力的。 在睡前的这段时间里,白十三向小慧问了许多关于沿山城的事。 大致的了解了一下沿山城的形式。 还有就是,外面的人习惯叫这里北莽,但其实这里真正的称呼是北凉。 自从北凉王,王禄山领命驻扎这里后,这里就改名北凉了。 叫北凉为北莽的人大多是中原人,北方人粗鲁不堪的形象已经深深的烙印在那些坐镇中央的民众心里了。 小慧虽然是一个婢女,但她却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 这里的每个公民都知道的事情,那就是北凉把大曦和南疆分隔开来。 是北凉人民的存在才能保证后方的大曦不受到南疆十六国的直接侵袭。 白十三可以感受的到,当小慧得知中原人是这么称呼他们的之后,心里浓浓的不满。 确实,就这么来看的话,那些人确实是忘恩负义了些。 北凉王当初协助大曦占领北莽有大功,就被老皇帝封了异姓王。 也正是北凉王的存在,才让北莽其他七部放弃老北莽王,弃守投降。 换来的条件是,王禄山要应允他们原有土地的完整性,在保证自治的同时,听从与王禄山的决策和命令。 说白了就是王禄山顶替了当初北莽王的位置。 作为其他七部自治的条件,在北凉像每个城池的城主职位,都要由王禄山的人担任。 由此约束其他各部,不要起什么心思。 沿山城主,也就是华盈盈的父亲,华我行。 而沿山城归属于七部之一的岩部。 白十三大致的分析了一下,怪不得杨伯把华盈盈看的那么紧,感情这城里暗潮涌动。 恐怕那些驻扎在城里的岩部子弟们,没少对华府不满。 虽然不能明面针对,暗地里下绊子的事情也估计没少干。 “小慧,我有些乏了,你就先回去吧。” 白十三躺在炕上分析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晕,还是损耗太大,休息不足。 “小慧是小姐安排在公子身边看护的,我怎么能走。公子要睡的话,奴婢在门口守着,如果有什么事情就叫我。” 小慧吹灭了案上的油灯,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夜里寂静无声,屋子里的火炉依旧旺盛的烧着,柴火发出轻微的断裂声。 雪虽然停了,但风声依然很紧。 “小慧你进来吧。” 白十三微微偏头,看向木门处。 过了一会儿黑夜里才响起小慧有些拘束紧张的声音,乞求般怯生道:“没……没事的公子,我不冷。” 屋内的白十三听后无语,他无奈道:“这是命令。再说了你看我这样……别瞎想了,外边冷会冻坏的。” 门外缩紧身子,搓手取暖的小慧犹豫了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要不是华胜毛手毛脚把厅外掩风的门拍坏了,小慧怎么说也不能被冻成这样。 内屋暖和了许多,白十三闭着眼睛休息,小慧在火炉旁打了个地铺。 双手环膝,靠在墙壁上,把头埋的老深。 “公子你人真好。” 小慧突然道。 沉默一阵,回答她的是白十三轻微的鼾声。 第二十五章 安稳 二 华府很大,各个样式和用途的别院都有十几个。 小慧是在华盈盈身边的,所以活动的范围也只是与华盈盈有关的几个别院。 府里的传言四起,已经有五六个侍女被那两位少爷吃干抹净后被赶出华府。 丫鬟的母凭子贵就是痴心妄想,更何况她们的少爷还是个无良无德的主。 你一查出有身孕,那你就要被赶出府。 以前这两位少爷还有所收敛,但自从老知县宣布闭关养伤后,他们便没有了拘束。 华盈盈不能每个人都管的过来,而且做这种事都是秘密进行。华府丫鬟那么多,每天又有新人进府,少一两个真不容易察觉,也没人愿意察觉。 你就算察觉了,你还有胆子谴责人家少爷? 小慧很庆幸,自己跟了个这么个正直的公子。 又过了几天,白十三强化出了第二份伤药服下,身体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 但他小肠里存有的血污,却怎么都清除不掉。每天晚上都会疼的特别厉害,虽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白十三也在持续的日渐消瘦中。 华盈盈托木匠给白十三做了个轮椅,这样子白十三自己也能到处走走看看。 白十三换了个院子,小慧侍候一旁。 院里的雪铺了厚厚一层,暮了,屋子里的淡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映出,衬托着墙边的红梅,染了些许暖意。 “白公子又在赏梅了。” 华盈盈转过别院,从那堵圆形拱门走到院子里,步伐款款。 “是华小姐啊。”白十三把轮椅转过,在屋檐下让出一块地方。 小慧也是从屋子里拿出一张桌案和一把椅子。 华盈盈轻笑,朝着莲儿招招手,把新进的酒水摆放到案前,自顾自的温了起来。 “外边有些乱,从中原来的商队被耽搁不少,半年前托人带的,现在才到。”华盈盈说着有些不好意思。 白十三微微一笑,坦然道:“伐楚之战已经落幕,总会好起来的。近日我让小慧推着我到府外走了走,一睹了沿山城的繁荣安定。 在这样的动荡时期,沿山城还能有如此景象,足以说明华大人的治理能力。” 华盈盈听后一喜,继而又把头低下,脸颊有些酡红。 “我爹他没这么好,等他出关了我带你见见他,不过你可能会失望。因为他就是个武痴,还是个老不羞。” 白十三跟着笑了起来,他总觉得有种不真切的感觉,明明前几日还跟鬼物厮杀,现在就享受上了太平安稳的日子。 战争平定,朝廷为了各个城池间的经济发展和货物流通,一定会派遣能人除妖。 到时候,那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说不定就此,白十三就能一直安定了。 说实话,如果可以选择,白十三不愿做那嗜杀之人。 他无论是以前还是穿越后的现在,都想自己安安静静的窝在一个小城过着平淡且充实的日子。 “这是绿蚁酒,从中原来的。说起来以前我们北凉并没有这类酒水,还是跟随那位中原来的大人所赶的潮流呢。” 华盈盈给白十三介绍着,她口里的那位大人,大概就是王为安的那个凉王父亲了。 “华小姐喜欢喝酒吗?”白十三随便问了句。 北凉民风比较豪放,华盈盈即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在没人的时候也会卸下架子。 不过女生好像都喜欢遮掩一下,她小心的瞥了眼白十三,轻声道:“也不算喜欢,只是喝绿蚁酒是我们这些大户冬天的传统,到底我们也是凉王的人,凉王的习俗就是我们的。” 白十三倒是对女孩子喝酒没什么异样感觉,他只是随便问问。但如果这绿蚁酒真的运输不易,又是北凉王传下来的习俗。 那么此时此刻,华盈盈不去陪她的娘亲以及她那两个哥哥喝酒,找他来干吗? “哦原来是这样。”白十三望着白瓷具里浅绿的酒水有些出神,这倒像是前世的绿茶,只不过上面飘着一些酒糟。 他端起来饮了一口,入口的滋味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反而有些酸涩。 看来这真是名人效应。 这北凉王出身贫苦,但又喜欢喝酒,只好每日买这最便宜的酒水。 在中原如此,但这绿蚁酒到了北地,就被推崇成了只有大户人家才有能力品鉴的上流之物。 “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 白十三咂咂嘴,装作品懂的样子,随口甩了句诗词。 这句诗词一出,顿时让旁边的华盈盈眼前一亮,连道:“白公子好厉害,只品了一口,就能成诗了。” 说完华盈盈又仔细品读了一下,发觉这首诗契合在场的所有景物事物。 被华盈盈这样的美女夸赞,白十三很不虚心的说了没什么。 莲儿不屑的撇撇嘴,自家小姐来竹匚别院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每次都是来见白十三这个登徒浪子。 冬天入暮的早,华盈盈来时只不过初入酉时,也就是现代的下午五点左右。 距离晚膳时间还有一段时间。 她与白十三越是交谈的久,就越觉得白十三见识广,说的东西都是她未曾听闻的,而且有趣的事情不重样。 每天华盈盈都会来找白十三,听白十三讲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当做睡前故事。 “小姐,家宴开始了,夫人找你呢。” 两名侍女提着灯盏进入了别院,这时候华盈盈才发现她听白十三的故事太入迷了,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对了,我都差点忘了!白公子,今晚我们华府开了宴席,我的叔叔伯伯们都会来。白公子你也一起吧。” 华府一共有三位夫人,大夫人就是华盈盈的母亲孙玉。 至于二夫人胡明艳,以及三夫人岩池语则是华府那两位公子的生母。 “啊?你们华府家宴我这个外人去不太好吧?”白十三看着华盈盈那充满别样情绪的眼神,以及莲儿对他咬牙切齿的样子,顿时觉得事情不太妙。 这妮子该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 华盈盈看出白十三脸上的推辞之色,顿时明白自己表现的确实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但事实就是,她就是想让白十三误会,她就是喜欢上了白十三。 白十三见识远,腹中有经纶,说话又有趣,能够在与家人走散时独自翻越大山来到沿山城,武艺高强。 又是稻城名门之后,也算是门当户对。 华盈盈怎能不倾心于他。 “我与母亲谈过你,她很想见你一面。”华盈盈坚持道。 莲儿不解的看着华盈盈,她作为华盈盈的贴身丫鬟,哪里听过老夫人要见白十三。 见莲儿要说话,华盈盈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白十三。 “那好吧,我在府上叨扰了这么多日,不去见见她老人家确实说不过去。” 白十三见华盈盈一直坚持,他也不好推脱。华府的家宴,她的那些叔叔伯伯估计也是上流之辈,多听听他们说话,总归有点好处。 “那说好喽,你一定要来。我去接待客人,白公子你也抓紧换身衣服,那些老头可势利了。” “去哪里换?”白十三叫住华盈盈。 “让小慧带你去我房间里拿,给你屯了好多。” 等到华盈盈走后,小慧也推着白十三前往华盈盈的闺房。 “看的出来小姐很喜欢你呢,她的房间就连那两位少爷都不准进。” 小慧神色落寞,把白十三推进了华盈盈的金荷院。 院子比其他的都要大上许多,里边弯弯绕绕。 假山,流水,文竹之类一应俱全。 院落的中间还横着一块石屏,上面雕刻着烟波春水图,还有那落款处颇有大家风范的题词,侧面说明了华盈盈对文墨极有兴趣。 门前有灰白石阶,白十三就没推着轮椅进去。 在门外的白十三开始打量起,华盈盈房间的窗木。 这些木头发淡紫色,还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木材特殊,就白十三来看光是这块门板,就价值不菲。 都是女儿家,华盈盈的屋子里总是有小慧感兴趣的东西。 衣橱里的好看衣服和梳妆台上的新款粉底。 但纵使小慧移不开眼睛,她也不敢逗留,免得受人诟病。 所以她在三号衣橱里找到华盈盈为白十三准备的衣服后,立刻就出来了,一眼都没多瞧。 在推白十三回院子的时候,小慧自顾自的说着:“小姐很早就为公子准备了,街上的店铺老板都会做生意,所以小姐一下子买了十多匹好料子。” 在听小慧说这些话的时候,白十三隐约的感觉她有些别样的情绪。 可能在感叹吧,自己也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买一件衣服却要筹划好久。 买来了也舍不得穿,怕干活弄脏,怕别的丫鬟嫉妒使坏。 “哦,是吗?”白十三随意的应和一句,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小慧的帮助下,白十三很快就穿好了衣服。 一身纹着银线的白玉袍,腰间还配了一块祖母绿的玉佩,黄石玉的束冠把白十三散着的头发扎起,整个人精气神十足。 “公子真好看。”小慧与白十三相处久了,自然也知道白十三与那些富家公子哥不同。 他更像是把自己当做朋友,并没有那种贵贱之别,身上也没有趾高气昂的劲。 所以她才时不时地说出一些话。 “好看就多看,不要钱。”白十三有心思打趣这个小丫头,摇头笑道。 小慧面色一红,嘟囔道:“谁要看了……” 华府的正厅是平时这些直系们吃饭的地方。因为旁边就是议事厅,所以不喜欢麻烦的华我行,干脆就一边吃饭一边聊,也懒得移步。 正对着门口的那张椅子就是主坐,也是华府家主坐的位置。 华府的这些直系的亲戚们都来了,但就是不见华我行的影子。 主坐就一直空着,其他人也不敢开席。 这时杨伯站到门口,没有跨进去,简单传述道:“老爷还在闭关。” 全场不满声四起,尤其是华盈盈的大舅,恨不得直跳脚。 当初孙玉要嫁给华我行这个不懂礼数的武夫时,他就一直不同意。 好歹他们孙家也是沿山城的大户,不能因为华我行是上边派来的就妥协啊。 事实上根本不是妥协,是人家孙玉自己被华我行那股不羁的性格给迷住了。 孙安这个当弟弟的怎么劝都不好使。 当时都年少,孙安没少因为这事和华我行干架,但每次都被打趴下。 梁子早就结下了,即使是最后成为亲戚,俩人平时也没少拌嘴。 第二十六章 府宴 一 大厅上孙安唾沫横飞,在这里除了华我行,就数他地位最高了。 孙安早年间就和父亲学了经商手段,被称为孙家最有经济头脑的公子。而且他又是在孙家二位直系公子中排行老大,理应继承父辈商路。孙玉是女流之辈,自行越过。 至于那些小妾生的旁系,除非直系公子太过不成器,否则是不会考虑他们的。 血缘上孙玉和孙安是同一个娘亲,所以在孙安成功靠经商在沿山城站住脚跟后,他最想要的就是给自己这个大姐找一份好亲事。 谁知华我行半路截胡,孙安虽然嘴上不满,但爱屋及乌也让他暗中帮衬了华府不少。 华府虽然理论上是北凉王那边派下来的,但天高皇帝远,若没有像孙府这样的本地盟友,也很难吃的消。 况且就这几年岩部的小动作,明眼人都看在眼里,北凉王在他们心中的分量正在渐渐变轻。 “小安,你就少说两句。”孙玉拉了拉旁边仍有一堆长篇大论没有说出口的孙安。 孙安看了看周围眼观鼻,鼻观心的众人,心中了然,收敛了些。 这毕竟是华府。 他低声埋怨道:“我的好大姐,我和你说了多少年了,不要老叫我小安。你说你以前叫就算了,我这都四十多了,你怎么叫的出口。” “我不让你脸上臊得慌,你还不住嘴呢。”孙玉白了他一眼。 在场的人都是孙府和华府的人,只有岩池语算是岩部的支系。家族底蕴不深,又是女流之辈,在家族里也不受到重视。 年少时见到意气风发,刚刚上任沿山城主的华我行,岩池语就起了做城主夫人的心思。 事实上她也成功了。 “大哥你也少说两句,姐夫他卡在三流多少年了。这次机会若不把握住,下次得等到什么时候?” 说话的正是孙玉和孙安得亲弟弟,孙武。 孙武就是孙府直系公子的小公子,不过他不爱从商,和华我行一样酷爱习武。 现在是沿山城卫军的一个小统领。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孙玉等人的父亲去世后,孙安才能这么快崛起。 军商一家,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 “得得得,我说不过你们。大姐你是华府大夫人,主持开席吧。” 孙安砸了砸嘴,仿佛刚才舌战群儒的人不是他。 华盈盈虽然是华府的大小姐,但她坐的位置却不是靠前的。 主座空着,在主座旁边的是孙玉和其他两位夫人。孙家的人就坐剩下的位置,由前到后。 在华盈盈前边的两个位置,是府里的二位公子的。但是此时他们却仍没有入席。 二夫人胡明艳和三夫人岩池语的面色不是太好看,府里上下都找遍了,谁知道那两个混账儿子又上哪里花天酒地去了。 华府和孙府都是大户,没有华我行在,饭桌上虽然人多但也不嘈杂。 孙安话多是职业病,商人都是能说会道,但在饭桌上他的礼仪还是很足的。 华盈盈给诸位长辈敬了杯开场酒。 这本是应该她那两个草包哥哥做的,但他们实在靠不住,所以每次都是她来。 一杯绿蚁酒下肚,华盈盈脸色已经微醺。 她其实并不擅长喝酒,但却在白十三哪里足足喝了半个玉盏的量。 绿蚁酒后劲很大,到这时候华盈盈脑袋才觉得昏沉。 她拖着香腮,眼神直直的望向门口。 “白公子怎么还不来呀......” 孙玉知道自家女儿不胜酒力,便没好气的瞥了一眼胡明艳和岩池语。 这个世道虽然不过分约束女性,但说到底还是不看好的。 战争多发的年代,多是男丁抵御外敌,死的死伤的伤。在这里男丁是要比女生少的。 华府虽然开明一些,但这终归不是华我行一个人的华府。这么一大家子人,岩池语虽然在岩部没什么地位,但终归有这么层身份在。 多种因素牵扯,华我行有时不得不让华盈盈受些委屈。 按照传统,华府只有这么两个男丁,就算在不成器也不能说什么。 毕竟未来的家主,是从这两个人之间诞生的,没人愿意得罪。 孙玉心里憋着气,她女儿到底比哪两个草包差哪里了?不就是女儿身吗? 察觉到孙玉不善的目光,胡明艳和岩池语相视一笑,神色得意。 正厅的院子很宽阔,大门不远处的道旁种着两棵垂柳。虽然正值冬季,但这里树木却是不太一样,生机要远远比白十三前世的大得多。 以至于即便树叶枯落,枝条也能随风飘舞,不易断落。 白十三被小慧在后面推着,目光四处游荡。这华府也就是前世蓝星上的那些富翁之家吧,年收入至少亿以上。 “没有想到,我会以这种方式接触富人的世界。”白十三不由得感叹。 小慧歪了歪头,不解道:“公子再说什么?” “没什么......这就到了吧?”白十三望见前边的屋邸灯火辉煌,外边还有不少家丁把守。 大门紧闭着,白十三被家丁拦了下来。 “我是受大夫人邀约,前来赴宴的。”白十三看了看周围拿着棍棒,身材壮硕的华府家丁不禁暗自感叹华府的底蕴,连家丁都是如此这般的。 这些家丁有的认识小慧,也见白十三衣着不俗,便只是围住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比如恶奴赶人之类的...... “受到夫人之邀?不知公子是何许人也?”这些家丁看来都受过专业训练,寻常的人一听是孙玉邀请,又是这么一脸大家公子相的人,他们不会强加阻拦。 而这些家丁其实都是城防军退役或者受到华府雇佣的人,有着超高的素质。 北凉发展这么多年,城防兵自然不是都姓岩。 “稻城人士。”白十三如实回答。 “稻城?”一听到这个称呼,众人都闻之色变。他们这些受到雇佣的人,在沿山城的军队里还是有一些兄弟的。 这些兄弟虽然都是小兵小卒,但也能听得一些风声。 就在三天前,稻城没了。 传来的消息是起于妖魔祸乱。 “怎么?”白十三见周围这些家丁的面色不善,他也暗自的提起几分气势。 白十三想要进去,如果是华盈盈骗他的,他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自己的这条命都是人家救的。 但如果自己确实受到邀请,如今却被一群家丁晾在门外。无论是这些家丁不长眼,还是华府夫人故意刁难,对于此时的白十三来说还是有些不爽的。 白十三虽然年岁不大,但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在吃饭的点钟,被人这么拒之门外,实在是有损自尊。 “回去吧,小姐的性子我知道,这次是她胡闹了。”杨伯从暗处走来,挥了挥手,让聚集的家丁都散去了。 杨伯身为华府的老人,也是孙玉和华我行的心腹,他自然知道这次聚会的目的。所谈论的事情不是白十三这个外人能听的,所以孙玉怎么可能会找白十三来。 白十三点点头,到此怎么会不明白这就是华盈盈为了让他能够赴宴的说辞。 “叨扰了。”白十三在轮椅上给众人歉意的拱了拱拳头,让一旁面色不好看的小慧推自己回去。 在屋内一直留意门外动静的华盈盈,也是听到一些嘈杂声,算了算时间白十三也应该来了。 她怕白十三被拦下,所以自己就找个借口离桌,到门外接应白十三。 “白公子,这里。”华盈盈看着白十三转过去的身影,心中有些难受。 她瞪了周围的家丁一眼,小跑着追上了白十三。 小慧听见华盈盈的声音,下意识的停下。 白十三坐在轮椅上,仰望着华盈盈,脸上没什么表情。 如同平时一样,和她打了声招呼。 “是华小姐啊。” 华盈盈一脸歉意,替了小慧推着白十三,朝着大厅走去。 杨伯试图阻拦,但都无济于事。这下就连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门外的动静,不由得把目光转向门口处。 “他们太过分了,白公子我带你进去。”华盈盈倔着脾气,因为身上没有力气,所以推着白十三很是费劲。 白十三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有生你的气,我也知道你是好心。” “白大哥没生气,但我生气。”华盈盈估计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白十三的称谓变了。 这也是她一直想叫的称谓,叫公子太疏远了。 华盈盈让家丁找了块木板搭在门口的灰白石阶上,硬生生的把白十三推了上去,微喘着气。 屋子里的众人见到华盈盈推着一个坐轮椅的男子进来,顿时脸都绿了。 胡明艳和岩池语看着面色阴沉的孙玉,差点笑出了声。 “这孙玉平时没少对麟儿和天儿冷眼,百般瞧不上,真就不是自己亲生的呗。这下她那宝贝女儿做的事,也不见得多好,哈哈哈......” 二夫人胡明艳和三夫人岩池语在底下幸灾乐祸。 众宾客的目光都聚集在白十三的脸上,他也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第二把交椅上的孙玉。 只不过此时的孙玉面色不怎么好看而已。 面对这些让皮肤发麻的目光,白十三却很自然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们好啊,我叫白十三。” 第二十七章 府宴 二 “盈儿,他是谁?”孙安看了看连话都不想说的孙玉,自然心中明白这件事孙玉是不知情的。 “舅舅,白大哥他是从稻城来的,途中与家人走散。”华盈盈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平时就算这些叔叔伯伯不看好某人,也不会在饭桌上发脾气,免得失了大族的体面。 可现在看来,他们眼中的不满都是从眼睛里不加遮掩的流露出来的。 华盈盈求助般的看向孙武,她知道这个二舅平时对她最好了。 “咳咳,白兄弟是吧?先别在门口待着了,正好空余三个位置,你就坐盈盈旁边吧。”孙武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低声又对孙玉说道:“大姐有话私下说,看这个白十三穿着得体,估计也是个大家少爷,别让人家太没面子了。” 孙玉冷哼一声,他们这些男人商量什么事情她们妇人家的也不掺和。让她生气的是,华盈盈居然不提前和她打声招呼,就把人带到堂前来了。 这么多亲戚看着,像什么样子! 知女莫若母,若华盈盈只是单纯救治落难的白十三,她又怎么会把他带到这里。 胡闹也就算了,若是白十三腿脚利索孙玉还能接受。可这个叫白十三的,不仅坐着轮椅,还让她的宝贝女儿推着进来,叫孙玉看的一阵不是滋味。 “这位是孙统领吧,我前几日听华小姐说起过您。” 白十三硬是撑起一口气,从轮椅上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白大哥......”华盈盈黛眉紧皱,想要上前去扶,但被白十三挥手打断了。 华盈盈给白十三做的这身衣服并不厚重,甚至是修身轻薄。 因为她知道白十三的一天,不是在院子里赏雪就是在屋子里休息,平时养伤不会出去。今日为了让自己娘亲和众位叔叔伯伯眼前一亮,所以华盈盈就给白十三做了这一套。 白十三区区几步的距离走的艰难,步伐虽然缓慢,但却四平八稳。 这时候在场的众人才看到,白十三的大腿细的如麻杆,棱棱角角的不平滑。 孙武看着白十三,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骇然道:“白兄弟,你...你的大腿?” 白十三闻言苦笑:“遇上豺狼了。” 桌前的众人撼了撼,这哪里是先天残疾?这分明就是被豺狼活生生的撕咬,导致大腿部分血肉缺失,剩了骨架而已。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白十三终于稳稳当当的坐在了座位上。 就这几步的距离,就耗费光了他近几日存的内气。 随着白十三的到来,餐桌上的气氛又沉闷了些,倒是华盈盈不明所以,一直给白十三加菜。 “盈盈,你坐过来,娘有话和你说。”孙玉终于坐不住了,自家女儿简直就是鬼迷心窍,哪些从小教给她的礼仪全部忘的一干二净。 “娘亲有事等会再说吧。”华盈盈说话间又给白十三装盘了一大碗菜肴。 白十三才不过入座短短五分钟的时间,他吃饭吃的都快溢出来了,但也不好拒绝华盈盈的好意,只好硬着头皮吃。 自从白十三习武之后,胃口大的惊人,从来都是吃不饱。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如今面对吃饭竟有些苦大仇深。 “盈盈,你坐过去吧,正好我也有事和白兄弟聊聊。”孙武看不下去了,他瞟了瞟周围的人,让华盈盈会意。 受到孙武的提醒,华盈盈才如梦方醒,看着周围人意味深长的眼光,她才羞赧的低头。 “鬼精的小丫头,你长本事了啊?他是谁?”孙玉嗔怒的用眼神刮了一下华盈盈,在等着她的解释。 华盈盈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想要伸手环住孙玉的臂膀。谁知被孙玉无情推开,面对这种事情,她不吃撒娇这一套。 见自家娘亲真的动怒了,华盈盈只好如实交代。 “所以你是真的对他有好感?你懂什么叫好感吗?我看你就是见人家是外城人,又会讲些故事,你是新鲜感上来了。 你才多大啊?你了解人家吗?女孩子家家的这么容易就沦陷,迟早被人骗。” 孙玉情绪激动,就算压制了些音量,但在这不是很空旷的屋子,也能清楚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华盈盈看了看不为所动的白十三,心中莫名失落,嘟着嘴不满的看着嗓门大的孙玉。 “那个大姐啊,你这话说的我都想反驳了。”孙安笑了笑,他突然想到年少时孙玉见到华我行的样子,简直和华盈盈此时一模一样。 自己苦口婆心的劝阻半天,结果孙玉就甩给他一句,我喜欢他就行了。 把孙安噎的够呛。 孙玉甚是了解自己这个嘴碎的弟弟,一般孙安一开口孙玉就知道他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于是甩给他一个满是威胁的眼神,把孙安要说的话打断了。 与华盈盈那边的母女大战不同,白十三和孙武这边就显得平和许多。 出于做二舅的职责,孙武旁敲侧击,发现白十三根本就没有喜欢华盈盈的意思,对她全是感激之情。 明白了白十三的真实想法之后,孙武便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白兄弟你是稻城来的吧?近日我听到一些关于稻城的传言,我觉得你还是听一听比较好。”孙武斟酌的看向白十三。 白十三点点头,道:“孙叔您说。” 孙武听到白十三对自己的称谓后,干咳几声。他摸了摸自己拉茶的胡子,突觉自己确实不再年轻。 “唉,前些日子在靠近沿山城的林子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些嗜血的怪物。这些怪物也曾袭击过沿山城,但都被击退了。 我曾想,稻城靠近前线,战火纷天导致哪里没有什么居民,比我们沿山城还要荒芜许多。 那里四面都是大山,怕不是也遭受到了这些嗜血怪物的袭击,才导致全城沦陷成了死城。”孙武道。 这些话不禁让白十三一颤,算下时间,稻城沦陷就是他走后的十天左右。 稻城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抵挡不住怪物袭击很正常。但就算如此,白十三心中还是有些异样。 自己曾经待过的城池,转眼间就化为死地,全城百姓数千全部消亡。 沿山城与稻城隔着三座大山,白十三选择了直线距离横跨,还用了半月时间才到达这里。 这半月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沿山城看似安宁的背景下,实则暗潮涌动。白十三所期盼的太平日子,不知道余生能否过上。 “谢谢孙叔告知。”白十三沉声道。 孙武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 与屋子里的沉闷不同,外边不知在什么时候,想起了嘈杂声。 “宁大人,请容许小人先通报一声......诶诶,大人家主和夫人正在里边用膳,您别......”门外传来家丁们真真为难的声音。 禁闭的大门被一下子推开,那个宁客跟在一个中年人的身后,一进来目光就四处搜寻华盈盈的身影。 等他的目光扫到闷头吃饭的白十三身上时,宁客的目光阴沉了下来。 “宁大人,您怎么来了?”孙武一见到那个中年人立刻就起身,站到他身边恭敬的讨好着。 白十三倒也没有想到,性子洒脱不愿居于人下的孙武,居然还有这一面。 那个大刀阔斧的进来,丝毫没有一点规矩的中年人名叫宁裂云,是宁客的叔叔。 同时也是沿山城的督军,正好是孙武这个沿山小统领的顶头上司。 “我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许久没有见到华大人了,过来拜访而已。”宁裂云自顾自的坐到正对门的太师椅上,见到身旁的黑木茶几上有些茶水,还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太师椅正好位于用餐众人的前方,地上铺着暗红绣花的地毯,因为地势关系太师椅所在的位置正好高众人一头。 原本就是华我行才能坐的“老爷”位。 “宁大人,您这风风火火的哪里像是拜访?” 宁裂云明显就是带着人来找茬的,孙玉身为华府的大夫人,有责任在华我行不在的时候,维护华府威严。 宁裂云笑了笑,还未等他说话,宁客就抬着另一张椅子放到了一边。 “叔叔,您还是下来吧。您这架势都把盈盈吓到了。”宁客说话间,一直看着华盈盈,眼中的炙热丝毫不加以掩饰。 “哈哈哈哈!好小子,为了媳妇敢顶撞叔叔了。”宁裂云放声大笑,也很听话的挪了挪身子,把那太师椅腾了出来。 其中暗喻,他也承认宁客所说的话了。 “宁大人,话可不能乱讲!小女不过十六,什么时候成你宁家的媳妇了?!”孙玉有了当初孙家大姐大的架势,情绪激动间早就把大族礼仪忘的一干二净。 一双纤细的手指用力的在桌子上磕了磕,不满的看向宁裂云。 “诶,华夫人何必动怒。沿山城新上任的知县,都会与我岩部联姻,以此交好。包括华大人的姨娘,都嫁给了我的父亲。 虽然家父仙去多年,但亲情还在。如今到了我侄儿这辈,何不亲上加亲?”宁裂云笑道。 “你!”孙玉怒了。 孙玉还不知道,历来嫁入他们宁家的女人,没有落的一个好下场的。 华我行的姨娘当年被迫嫁入宁家,没有名分不说,还经常受到打骂,地位甚至都不如一个下人! 要让华盈盈嫁入宁家受苦,孙玉就算死也不会同意的。 第二十八章 府宴 三 “嫁与不嫁是孩子们的事情,没必要动这么大火气。也对,孙夫人今非昔比成了华府的掌权夫人,瞧不起我们这些看大门的也正常。” 宁裂云笑的有些阴冷,话中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孙安在一旁拉了拉孙玉,沉声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若没有总部的意思,就凭着沿山城的这些支系岩部成员,哪里敢弄这么一出。” 这点华府的人早就预料到了,否则在今日也不会突然召集这么多人在华府开宴。其中的目的就是针对这几年沿山岩部对华府的打压。 想也不奇怪,沿山城明明是岩部的麾下城池,却要听从一个外人的命令,换谁心里都有怨气。 “可是宁裂云是怎么知道今日之事的?”孙玉不解。 孙安叹了口气道:“华府如今大有成为空中楼阁的趋势,我行也迟迟不肯露面。以宁裂云的手段,想要知道这些事情那可太简单了。” 此时的孙安根本没有了之前的气势,他在宁家面前甚至都不敢大声说话。 商人无论把生意做的再大,遇到军界的人都要低一头。不然他们随便找个理由克扣你的货物,查封你的店铺就算是财大气粗的孙家也是吃不消的。 好在城卫府的开销一大半都是孙安资助,又有孙武在城卫府说话,宁家这才愿意卖孙安一个面子。 不然的话,就冲着孙家与华府结亲的关系,宁家也不可能让孙安出头。 “怎么我来这么久也不见华知县的影子?难道前几日受的伤还没有好吗?”宁裂云眼帘低垂,手里把玩着华我行养了五年的茶宠,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就在这时,外边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声音不算大,步调单一。 华我行冷着面容踏入屋内,看到宁裂云的作派怒从心头起。 “不劳宁督军挂念了,我还想再活几年。” 宁裂云看到龙行虎步的华我行站到他面前,他的笑容也渐渐凝固了。 这种压迫感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宁裂云望着年过四十的华我行惊骇的说不出来话。 要知道若是没有天赋,普通武者四十就走下坡路,横练武者甚至要更早一些。 但此刻的华我行,不仅没有半点退步的意思,气氛反而越来越凌厉了。 “华知县您这是哪里的话,我是真心的挂念您呢。”华裂云的面色不好看,他此次前来就是探查一下华我行的情况,如今看来,他们还要在隐忍一段时间,不易撕破脸皮。 华我行冷哼一声:“挂念我,想我伤重是真的吧。” 白十三是这群人中唯一的局外人,他的心思不是放在如今沿山城的局势上,反而被刚进来的华我行吸引住了。 华我行虽然身材高大,但身材却是有些瘦削。刚才从华我行踏进屋内的那一刻,白十三明显感觉到地板震动了一下。 华我行的体重,真有这么大吗?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白十三掌握的无名口诀在与鬼物的厮杀中,已经悄然蜕变。 他能感觉到鬼物身上散发的腐烂味儿,和阴冷气息。 也可以把它称作邪祟的自身磁场,如果那个地方有邪祟待过,白十三一般都能察觉出来。 他试着感知华我行,结果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 “或许是我多虑了。”白十三收回目光,静静的在角落观察形势。 宁裂云面色不是太好看,整个沿山城也就总军到了六品。现在反观华我行的气场,比那沿山总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两边人气氛紧张的时候,宁客挡在了众人之间,赔笑道:“今日是龙潜节,葭草冒绿理应饮酒作诗,谈风谈月才对。正好我从父亲那里多拿了几坛绿蚁酒给各位奉上,以作赔罪。” “对对对,今日是咱北凉的大节日,来者是客。”孙安笑道。 “有这样的客人?”孙玉看着孙安一脸谄媚的样子气都不打一处来。 孙安扶了扶额头,低声道:“我的好姐姐啊,互相给个台阶下就得了,真闹起来我们讨不到什么便宜。” 在座的也都是人老成精,一人一句话就把刚才的不愉快给遮掩过去。 华府中有一处人为开凿的湖泊,是留着暑期给夫人小姐游船玩水避暑用的。 湖泊名为净,以水清得名。 自岸边有一座水桥,直通湖中心的八角凉亭,那里是寻欢作乐的好去处。 湖风凉爽,亭内宽阔。 这一带的院子自带避暑功能,所以便被那两个不学无术的恶霸公子霸占了。 因为净湖离着那华府二位公子的府邸不远,众人路过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免得惹得麻烦。 “白大哥也跟着一起去吧,净湖亭分三层,我们就去第三层看烟花。”华盈盈来到白十三面前,亲昵的摇了摇白十三的胳膊,二人腻腻歪歪。 跟在身后的华我行眼神一缩,不明所以的看向孙玉。 “咱家闺女这是?” 孙玉无奈的叹了口气。 “鬼迷心窍了呗。” 华我行与孙玉站在大厅门前,望着朝着净湖走去的一行人,面面相觑。 “玉儿觉得那小子怎么样?”华我行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僵硬。 孙玉望了望,对华我行的态度很不满意,嗔怪道:“我管他怎么样?和我抢宝贝女儿的都不怎么样。倒是你,女儿都被人家拐走了,你也不给个反应,天天的摆着一张死人脸。” 华我行沉默,从嘴角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声音有些嘶哑。 “女儿的事情就让她自己斟酌,我去闭关了。” “又闭关?你不是才出关吗?”孙玉真的急了,这半月以来她就没见过华我行几面。如今与他交谈,态度也是爱搭不理。 华我行扭了扭脖子,孙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晋级二流在即,若不是杨伯告诉我宁裂云来了,我都不一定出关。”华我行道。 孙玉越来越不懂这个昔日与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了,明明以前不是这样冷漠的。 “练武吃力的话就不要练了。我就是一个妇道人家,你若是练出毛病,这个家就垮了。” 说话间孙玉踮脚为华我行整理了一下衣领,或许是刚才的话对他有所触动,他那略显空洞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迟疑。 孙玉站在庭院中,直到看不见华我行的身影她才回过神来。看着满手的粉底面,她愣了愣神。 *** 净湖八角亭里,包括华盈盈,宁客,白十三在内的年轻一辈玩起了投壶。 宁客身为沿山城纨绔子弟的一把手,这些娱乐他是样样拿手。 每当他投中的时候,华府和孙家的老人都高声称赞,马屁拍的响亮。 “白兄弟为什么不来一支呢?”宁客玩的再厉害,华盈盈都不会看他一眼,反而和角落里一言不发的白十三赏烟花。 想到这里宁客心中就对白十三强烈不满,他见白十三身体不便就想出这么一个办法看他出丑。 白十三见宁客笑脸过来,心中暗自骂了一声伪君子后,也是回以笑脸。 “我不会。”白十三淡淡道。 华盈盈仍是一脸崇拜的看着白十三,那眼神好像是在说,不会都不会的这么潇洒,真是爱了。 宁客干笑几声,他也是看错白十三了。一般男生要是得到佳人青睐,怎么可能忍的住不表现。 有好面子的,即便是受着伤也会硬着头皮上,到时候宁客就可以看白十三出丑了。 谁知白十三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 又过了一会,众人登上了净湖亭三层,这也是烟花放的正盛大的时候,天空中好似真的长出一棵棵的“火树银花”。 三楼的中间摆着一张巨案,上面放着已经温好的绿蚁酒。正值冬天,白玉的酒案被热水浇盖,瞬间腾起薄雾般的水汽,养眼的很。 以前的白十三都不知道,在富家子弟中,喝壶酒都这么讲究。 宁客背负着双手,在楼阁旁的黑木书架上,拿起一卷白纸口里振振有词的向着华盈盈走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宁客轻笑着,把长卷的白纸铺平,一笔一划的提上了这首诗,送到了华盈盈的手里。 华盈盈本就对诗词情有独钟,这次宁客所做的诗词确实悦耳,她也就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收下后,华盈盈就后悔了。因为宁客又借此挑衅白十三,华盈盈像是做错事情的小孩,待在一旁也不说话。 “我见白兄谈吐不凡,何不借此献上两句诗词为大家助助兴?” 白十三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认真道:“宁兄为什么老喜欢拉上我?” “诶,白兄这是哪里的话?我是见白兄沉闷,不想冷落了你。但如果白兄这真的作不出来,我等也不会取笑你的。”宁客笑道。 白十三对于宁客的嘲讽没有做出回应,只是让小慧推着自己到了围栏处,抬手指了指下方葱郁的松树道:“宁兄我观那在冬季仍苍翠欲滴的松树有感,临时作了一首不太工整的诗还望品鉴。” 宁客脸上笑意不减,拱手道:“白兄大可施为。” 白十三顿了顿,继而朗声道:“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宁客的笑容渐渐凝固,脸色阴沉的出水来。与之相反的是,旁边的人却是异彩连连。 “好诗啊!”孙家和华府的人尽数到场,就连孙玉也是虽迟但到。 孙武是个粗人听不懂,但是孙安和孙玉不是,这下他们在看向白十三的眼神就与之前不同了。 有些才气的人都能做出一两首不工整的诗句,但都需要斟酌半天。 可白十三不仅是出口成章,而且还能顺应时事来回怼宁客的看不起。 这不是一般的文学功底能够做到的,至少也是那些真心想考取功名的书生才能做到。 是宁客这样空有读书人皮囊,骨子里却只知道玩乐的伪书生比不了的。 第二十九章 暗流 夜空的绽放的烟花聚了又散,净湖亭中的宁客脸色被映的阴晴不定。 他的面容扭曲着,极力压制心中的怒火来维护他在人们心中营造的谦谦君子模样。 但他本性睚眦必报,根本容不得别人戳脊梁骨,更何况还是白十三这种寄人篱下的杂种。 “白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宁客阴沉道。 “没什么意思,只是在点醒一类人。诶?宁兄为何这么激动?”白十三面朝着宁客,二人不过三步距离,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的感受到了来自宁客的杀意。 但是白十三还不以为然,神色淡然。 宁客怒火被硬生生平息一些,如果此时他表现的太过明显,那不就是承认了他是白十三口中说的那类人。 “哦,没什么。白兄弟的学识让人叹服,只是不知这琴棋书画兄弟你能精通几何。我府中近日正好招揽到一位乐师,不如就让他演奏一曲助助兴可好?” 说罢,宁客便朝着自己属下挥了挥手,两人抬着一张竖放齐人高的古筝,放到了两个高凳上。 一位穿着淡绿色长袍的俏丽男子款款走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比较骚包的银边绣金荷摇扇。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可悲,可叹!” 绿袍男子声音幽怨婉转,一双比寻常女子还要白皙修长的玉指轻轻拨弦,此起彼伏的音调连绵成一幅山水,虚拟在听者的脑海里。 白十三以前就懂些乐理,还曾是校歌唱队的,只不过他打的是架子鼓。 这绿袍男子除去有些阴柔外,这手上的功夫可是实打实的,弹奏出来的乐曲也是颇为不俗,极为悦耳。 一曲奏完,那绿袍男子挥袖起身,给在场的人行了个礼,就下去了。 “你说宁少是从哪里找来的乐师?我看着怎么像花鱼楼里的男倌?” 龙潜节上下同庆,华府孙府以及宁客带出来的不少人,都在围观着一场面。 有人私底下窃窃私语,主要是看这绿袍男子举手投足之间太像青楼里的清倌了。 清倌分男女,总得迎合一些人的奇特口味,所以男清倌就出现了。 宁客回头瞪了一眼那嘴碎的人,场面顿时清冷了不少。节日的喜庆不在占据人们的大脑,取而代之的是以往的三缄其口。 “怎么样,白兄弟?我这客卿弹的还不错吧?”宁客坐到案前,提起那白玉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 淡绿色的酒水,上边飘着细如蚁的酒渣。 在角落的宁裂云早就离开了华府,宁客瞥了瞥在场的人,反观他们的神色轻松不少。 宁客轻蔑的笑了笑,敢情是不拿他当回事儿啊,好歹自己是沿山总军宁纵云的儿子。 “确实不错,闭眼倾听的话仿佛真的身临山水之间。”白十三如实道。 “既然如此,白兄弟何不赏脸演奏一曲?”宁客看了看白十三,仰头抿尽了酒水,酒杯啪的落下,在场的人愣了愣。 华盈盈从孙玉的身边离开,站到宁客的面前,二人中间不过隔着一个黑木桌案。 “宁客你到底想干什么?白大哥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你又是让他作诗就是弹琴的。” 宁客撇了撇嘴,心中一口闷气挥散不去,沉声道:“他又不是娇滴滴的女子。” 白十三一挑眉:“宁兄愿意听,那我就奏。不过都弹长琴实在是没新意,不知道各位能否给我提供两面皮鼓和若干碗盆。” 周围的人奇怪的看了白十三一眼,他们从未听过这些东西能和乐律有关,就连华盈盈都是一脸担忧的看着白十三。 “既然他要,你们就去取。”宁客笑道。 不一会儿,华府的下人们都把东西找齐了。 红漆的皮鼓原本是衙门供人击鼓明冤的,一切陶瓷的碗和铁质的盆子都按顺序摆放在了白十三身前。 “白兄可不要蒙我们,我宁客还是见过些世面的,从未听过这些东西能奏乐。” 白十三闻言摇头,在小慧的推扶下来到了红漆皮鼓前,随便抄起两根粗大结实的红烛,开始咚咚的敲了起来。 架子鼓一般都是用在比较有激情的乐谱上边,白十三索性不再管什么文雅,直接来了一首炸裂的《金蛇狂舞》。 白十三咬牙发泄般的捶落红烛,一副极其带感有律动的音调从中传出。好在华府家大业大,用的蜡烛都是上好的,一根能烧好几天。 再加上是冬天,蜡烛凝结硬的跟铁棍似的,才能任由白十三肆无忌惮的敲打。 孙武刚才那首高山流水没有听进去,这首架子鼓摇滚他倒是听的身体不自觉的摇动,心中有着想打两拳发泄的感觉。 宁客的表情渐渐不自然,白十三看似胡乱敲打不文雅,但不能否认的是确实好听。 一曲下来,之前那个绿袍男子异彩连连。 宁客铁青着脸问道:“这是从哪里来的不入流小乐种?” “十三不才,刚刚自创的。至于入不入流,是交由众人评判的,就不劳宁公子操心。” 宁客冷哼一声,几次想让白十三出丑,但最后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已经没有心情在这里耗下去了,反正沿山城迟早是自己的,华府也是。 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弄死白十三,一了百了。 龙潜节的收尾很草率,主要是来了宁家的不速之客。 等到宁客走好,孙玉也是单独叫白十三留下,和他仔细谈论了一番也包括华盈盈的事情。 交谈下来,孙玉发现白十三确实心思澄明,是个君子。但却明确表示对华盈盈只是感激之情,并会在几天后离开华府。 孙玉心中没有什么波动,本身她就不太看好白十三,如今虽然对白十三有些改观但她的择婿目标依旧很高。 白十三空有才华,却是没有根基的孤家寡人。华盈盈身为女儿身不会从华我行手里接管华府,等到那两个无德无能的草包公子其中一人接手,孙玉和华盈盈肯定会被胡明艳和岩池语挑拨打压。 到时候如果没有一个男子有权有势,那么她们娘俩生活会很难。孙玉一个妇人还好说,等到华我行让位,她也已经年过五十又能在世上活多久? 但华盈盈还年轻,她想为自己女儿以后着想。 岩池语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虽然她的诸多作风让府中的一些老人看不惯,但都碍于她姓岩。 沿山这座小城在北地太不起眼了,以至于总兵都是依附于岩部的外姓人,可见岩部对沿山这座边陲小城的重视程度。 岩池语当年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情,被下令放逐到沿山,遇到了华我行。 众人作鸟兽散,华盈盈也被孙玉拉走教训。 小慧一个人推着白十三在湖边走了很久,湖水连绵甚至能远眺到那远处的城墙。 幽蓝的月亮倒映在湖泊上,白十三望着幽深的湖面,心中莫名打鼓。 “小慧我们走吧。”白十三急道,他望着静谧的湖面有些不舒服,心口郁闷有些想吐。 看着莫名烦闷的白十三,小慧也不敢多言,便推着他回竹匚别院了。 在路上,白十三感觉风有些大,不自觉的想起那一点波澜都没有的湖面,心中生疑。 他开口问道:“小慧,华小姐是不是经常救人回府啊?” 小慧和莲儿关系较好,被引荐到华盈盈的身边伺候,她确实看到自家小姐救了很多人回来。 于是答道:“是呢,小姐人可好了,救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 “那救的人都到那里去了?”白十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 不知怎的,周围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天空中闷雷滚滚。 竟然是一道炸雷不偏不倚的劈到了净湖上,顿时湖水滚沸,激荡起不止几丈许的水花。 远处的白十三和小慧都吓了一跳,不一会儿华府便屋屋点灯。华盛首当其冲的提着灯笼冲到湖边,紧接着就是一阵紊乱的脚步声。 一些家丁裤子都没穿好呢就被华府的管事赶着往净湖那边探查情况。 “啊!”小慧娇嗔一声,双手捂住眼睛,绯红攀到耳垂。 白十三瞪了一眼那个穿着红内裤,前边“巨象”颠簸的家丁一眼,那人顿时抽好裤子。 “行了,人都走光了。”白十三回头无奈的看了看仍在捂眼的小慧,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不由得让他联想,男人和女人果真不一样,如果迎面而来的是一群女人,白十三自认他不仅不会捂眼,而且还会目不转睛。 小慧陶瓷般的脸颊红的发烫,小声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方言,推着白十三的一路上都是气鼓鼓的。 见到小慧这副模样,白十三也不好在问些问题,只能明早自己亲自去湖边看看。 要真是有些什么邪祟盘踞府中,按白十三现在的样子也是去送人头,到不如先看看明天华盛的反馈。 说道华盛的大成硬功,连全盛时期的白十三都要退避。 如果说白十三是最弱的九品,那么华盛最少是步入八品的人。 华府外,在一出不起眼的小巷,宁裂云正在恭恭敬敬的和一位黑衣人谈话。 “回去告诉和通大人,已经可以确认有冥器会在沿山城显世,要早做准备。”说话的黑衣人是位女性,但身材却说不上很好,体态有些丰腴老垂,但身姿却很挺拔。 整个人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让人不得不重视她。 宁裂云点点头,等到那黑衣女子走后,他才直起身子深深地往夜幕中望了一眼。 第三十章 客卿 北风萧萧,身披白色狐裘的白十三倚靠在净湖亭三楼的红木栏杆上,随手在抄了把鱼饵撒进了下面的净湖里。 滚雷破冰,满是雪霜的湖面被破开,竟然是变成了温热的活水,严寒不侵。 距离当时的雷击已经过去了三日,华盛带人乘着木船去湖中心探查情况,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倒是净湖的水不再纯净,变得玄重,如墨一般漆黑。 杨伯的水性和轻功在沿山城足以排上首位,但下了一次水后便再也不肯再次探查了。 湖里还存有丝丝的雷电之力,湖水也便的玄重了许多。 杨伯不过才下潜了几米,就被迫上来了,据他说水下不可视物,阴冷无比。 自此华府的各个高层就商议,等到华我行出关再做讨论。为了避免府里下人恐慌和城卫府的窥探,他们便把此事压了下来。 不然白十三也不可能像往日一样,上这里来看风景。 一把鱼饵撒下,湖里顿时涌现出万鲤朝天的景象,极为壮观。 这不知是从那里引进的鱼种,不惧怕湖里的雷电之力,模样像是鲤鱼,但却通体幽蓝。 “今日便是给二位公子上课的日子吧?”白十三心情不错,脸上一直带着笑意,看了看日头,便朝着侍候在一边的小慧问道。 小慧也是与白十三越来越相熟,灿然道:“是啊,公子真厉害,才短短几日就被夫人奉为座上宾,还聘请您给二位公子讲学问。” 白十三笑了笑,双手插进袖口间,说道:“走吧。” 华府那两位纨绔公子的府邸离着净湖亭很近,现在的时间正是刚刚用过早膳,白十三此时去正合适。 一路上不少侍女小厮都侯着半天了,他们也想看看这个书本,音律皆通的白公子。 “公子,她们都在看你呢?”小慧连带着被注视,有些不自在,轻声念了一句。 白十三点点头,笑着打趣道:“等有谁看上小慧了,找我说亲就好,孙夫人正好预付了我些月银。” 小慧气鼓鼓的看着白十三,纤细的眉毛如被雪压弯的桃枝。 “要你的月银干嘛?我也没想成亲。” 这下白十三可不乐意了,坦然道:“我迟早要离开华府,不给你赎身的话,你愿意一辈子当侍女啊?你还年轻,一辈子总要为自己而活,何苦居于人下。” 小慧沉默了,等到了华府那二位公子的别院,白十三便由大公子的下人推轮椅照顾了。 她站在门口,目送着白十三进屋,媚眼如丝。 口里念叨着:“白公子你没风度,哪有为我赎身却把我往外推的道理。” *** 大公子华龙,二公子华虎是当街出了名的纨绔,风头甚至要盖过宁客一众。 并不是因为他们两个手段有多厉害,而是思维问题。 “你就是新来的先生?坐着轮椅怎么教书啊,我们玩一天你都得废。” 华龙华虎一个前仰一个后合,进屋后的白十三察觉身后的门窗都被紧锁,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想必二位就是华府赫赫有名的龙虎公子吧?久仰久仰,果然闻名不如见面。”白十三看着有些奇形怪状的二人,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继而他又试探性的问了问:“二位一人撅着屁股,一人挺着胸脯,是在练什么功夫吗?” 白十三这一问,龙虎公子猥琐的笑了笑,转脸迅速贴近:“既然你这么问了,那我们就好好跟你谈谈。 前几天那个在净湖亭上敲桌子打椅子,还得我们整宿失眠的王八蛋是不是你啊?害的我俩落枕,弄成这副怪样子。” 白十三强忍住心中揍人的冲动,用手把他俩的脸颊推开,正色道:“我看二位如此应该是天赋使然,与在下没有半文钱关系的。” “哈?你说我们就信啊?真当我俩是低能儿了?!你今天不让我俩好好爽一爽,你就别想走了。” 看着步步紧逼,满脸痴汉相的龙虎兄弟,白十三额头青筋暴起。 一阵批评教育后,龙虎二人顶着俩紫黑的眼圈出了学堂,口里还念着:“白曰,学而时习之,我很快乐。” 一堂课下来,龙虎别院的下人们都看怪物般的看着白十三,这是第一个敢对二位公子使用物理教育的人。 到了正午,上午半天的课也算是结束了,小慧也一直在门口等待白十三。 白十三抬头看了看天上白花花的太阳,心里有种莫名的滋味。 灼人的始终不是冬日的太阳,而是屋檐下等雪停也等你来的姑娘,她就站在那里,便能发出万丈光芒。 “我去找城里的木匠改了改,自己手摇的话,也能走。”白十三无奈的看了看小慧,拿出龙虎公子那里顺的上好花雕,随手抛给了小慧。 “喝两杯?”白十三问道。 小慧摇摇头说:“我不会,公子还是去找小姐吧,免得糟蹋了这壶好酒。” 白十三嘴角微微翘起,凑近了正好瞧见小慧那低头谦卑的样子,不由得皱眉。 “嫌辣就兑水,酒酿的不就是给人喝的?还管人会不会喝,配不配喝?去他娘的吧,在我这里每个人都一样!” 小慧猛地抬起头,眼睛水汪汪的,似是想到了一些委屈的事情,带着哭腔道:“公子真这么觉得?” 但很快她眸子里的异彩又黯淡下去,神情落寞,如雪打得寒梅。 白十三叹了口气,世道如此,卑从心头起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竹匚别院内 华盈盈正在指挥着下人给白十三添置些家具,一块如金荷别院的石屏横列在院子中间。 上边提着大家手笔,白十三上前看了看,画中山水连绵。 梅花盛开的季节,一对璧人相依偎在山脚下的小亭子里,旁边的空白处留着落款。 “我心思慕你,如鹿思慕溪” 华盈盈回头过来才发现白十三已经到了这里,正在聚精会神的打量着她送的石屏。 想起石屏上的那两句,华盈盈顿时脸红,小跑着挡在了白十三的面前。 “白...白大哥。”华盈盈穿着一身橘红色纱质长袍,轻轻落落。 “干嘛挡着,我觉得这句诗词不错,谁写的?”白十三假装不明白其中深意,自顾自的问着。 华盈盈虽然松了口气,但心里却是不怎么开心。 “是龙门酒肆的一位少年写的,他在那里说书。”华盈盈回答道,从屋里拿了个毯子,围在了白十三腿上。 小慧站在墙边,愣愣的看着小时候与华盈盈种下的桃树,时光荏苒间,它已经高出院墙不少了。 桃树很美,但是树下的那二人似乎更美。 “真好。”小慧轻声呢喃了一句,旁边的莲儿微微偏头,叹了口气。 “那倒是有些意外了,有机会真想见见他。”白十三又仔细的看了看那句诗,恐怕上面的铁画银钩,也是少年的手笔。 谁知华盈盈听候摇摇头,劝阻道:“他虽有些才气,但脾气太怪了,性子甚至比一些马匪还要狠。” 白十三讶异:“那倒真是奇怪。” *** 午膳的时候华盈盈留在了竹匚别院,气的孙玉差点没找上门来,取了白十三的小命。 这几日,白十三总是与华盛交流武学经验,特别是关于硬功的知识。 只可惜,学识到家了,身体却仍是没有好利索。白十三当日利用老猎户给的符箓逃过一劫,还击杀了有着二流实力的限制级鬼物,获得三百点历练。 但是这些点数全部都花在了疗伤上边,华府重金求医的榜倒是被人揭了几次,但都是一些没有实力或者实力不足的江湖骗子。 这些人无一例外的被华盛连踢带打的赶出了华府。 华盛是华府的养子,也就跟着姓华了,但是因为他本人头脑不是很灵光,府里没几个人愿意把他当公子。 按照华盛的话说,白十三是第二个与他喝酒的人,所以他愿意把白十三当兄弟。 杨伯看白十三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了,他可不相信光凭着那个老医师开的什么药方,就能把白十三从鬼门关里拉出来。 对于此,白十三也总是装傻充愣,搪塞过去。 一张圆桌摆在院子里,正好满满当当的坐满人。 除了华盈盈和华盛以外,莲儿和小慧也被留下与白十三一同喝酒吃肉。 众人聊的欢快,小慧和莲儿虽然总是跟着附和,但白十三却感觉她俩仍是没有放开。 心态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白十三索性也不在留意。 华盛一手端碗,一手摩挲着自己刚从铁匠铺打造的铁锤,爱不释手。 “华大哥,华小姐,我敬你们。”白十三举杯道。 华盛把铁锤放下,同华盈盈一起回敬,两个男人一口闷,女孩子家家呛的脸红。 酒足饭饱之后,白十三看了看华盛道:“华大哥,不知道沿山城里可有什么有名的武馆?” 华盛低头喝了一口酒,大笑道:“哈哈哈,我就知道白兄弟你练过武。 要我说沿山城里的武馆不少,但让我华盛瞧得上的,也就三家。第一家是十二路谭腿,第二家教的是门硬功叫三十六路开碑手,第三家嘛......” 华盛猛地灌了一口酒,不快道:“第三个是唐家的霸王枪,我当年就是输给那个嘴不离鸡翅膀的唐门少爷了。” 白十三点点头,追问道:“那其他的武馆呢?都上不得台面?” 华盛砸了砸嘴,没有否认。 “其他的武馆不如这三家实在,都不教真东西,留着那点老底传给自己儿子。至于其他的徒弟,就是韭菜而已。” 白十三恍然,一本三流武学足以振兴一个门派,也难怪如此。 第三十一章 恨水 一 黄灰色的马车颠簸,心中略有睡意的白十三很难安眠。 昨晚上华府的二夫人和三夫人打上门来,带着一群恶奴把白十三的竹匚别院给围了。 半夜三更的白十三只好摸索着穿好衣物,让小慧推着自己出门迎接,不然的话这些人把房子给点了都是有可能的。 原本白十三还不明所以,直到看见躲在人群后面的龙虎少爷,这才心中了然。 双方争论不休,二位夫人一直想要白十三给一个道理。 白十三却说:“学生不尊师长,先生教训学生就是道理。” 就是因为这句话把华府的二位夫人气的够呛,说了一些诸如“你身为先生没本事让学生尊敬,还谈什么”的歪理。 一直闹到凌晨,孙玉出面才算把事情平息下去。 换来的代价就是先让白十三出府待上两天,等风头过了在回府。 “糯糍坊的糕点越来越香了,当街都能闻到。” 车厢里的小慧撩开小窗的黄色帘帐,鼻尖动了动,眯着眼睛满脸陶醉。 白十三笑了笑,没有说话,空气里确实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奶香。 马车很快就停了。 车夫帮着把轮椅放好,白十三在小慧的搀扶下掀开帘子走下车。脚下铺着一块块脸盆大小的青石砖,延伸到灰白色街道的尽头。 龙潜节的第二天街上依旧很热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甚至还有一些牵着马穿着劲装的江湖人士。 北凉的的龙潜节像是中原的元辰,街上的门市张灯结彩,挂着的大红灯笼昼夜不灭。 小贩和出来闲逛的女眷们毫不避讳,姐们一行抛头露面娇笑连连。 白十三在一家酒肆面前停下,红木的房梁有些腐旧,往里边望去人声一片嘈杂。 说书的先生,带刀的侠客,儒雅的书生,砍柴的樵夫以及在那二楼高台上脆生生弹着琵琶,唱着小曲儿的清倌。 酒馆如酒,酒馆里的人就是酒里的百般滋味儿,越老越纯粹。 就在白十三望着梁上那白色牌匾愣愣出神儿时,一道瘦削的身影从酒馆里飞了出来。 仔细一看是两个练家子的小厮,一左一右的架着一位少年,硬生生的给他从里边抛了出来。 白十三侧过身子,静静的在一边看着。 “莫念!又是你这个臭小子,喝酒不给钱就算了,还一直缠着张先生给你编故事说书。怎么?现实中当不了大侠,开始编故事自己骗自己了?” 那两位强壮到离谱的小厮站在酒肆的灰白石阶上,叉着腰板,嘲弄的看着趴在地上的破麻布少年。 莫念气急败坏,锤了锤地上厚重的青石板,不忿的起了身子。 “谁自己骗自己了!我父亲认识大侠,大侠说我天赋异禀,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少年言之凿凿,高高扬起的头颅上没有几根毛发,脸上也是烂疮满布,如今一摔更是破了不少,黄色的脓水顺着他的脸颊滴到地上。 登门的酒客,无一不嫌弃,捂着口鼻从莫念身边匆匆走过。甚至有一些人,就因为莫念站在龙门酒肆门前,就不愿进去喝酒了。 周围同他一般大小的孩子,把刚买的糖人砸到莫念身上,啐道:“出人头地?莫衰仔你老实说,刚才那番话确有其事吗?” 此话一出,莫念涨红了脸,嘟囔道:“算命先生说的也一样。” 众人哄然大笑,更有甚者随手抄起一根棍子拍了拍莫念那张流脓的脸,讥讽道:“莫念我就问问你,以你的身子骨从东街跑到西街做的到吗?” 白十三皱了皱眉,刚想出手教训这个拿棍子的男子,就忽觉一道倩影从自己眼前飘过护在了莫念的身前。 那是一位莫约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模样俏丽。即便是衣着粗陋,也难以掩盖她那种出尘的气质。 有人看一眼,心中便起了邪念。 “玲儿你怎么来了?”莫念看着眼眸呆滞,像是蒙了一层灰色薄膜的孙玲儿。 孙玲儿天生不可视物,她摸索到莫念身上,甜甜的笑了笑:“没少东西。” 莫念看着她手中那根不知为何折断的盲棍,又好气又心疼,敲了敲孙玲儿的脑门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放心吧,你莫哥我是谁?沿山城的大侠,谁能伤到我?” 说完,众人一阵不屑的讽刺,但玲儿似乎没听到,一直夸着莫念厉害。 被称为衰仔的少年,此时也不再与众人吹胡子瞪眼的辩解,小心的从怀里拿出一只被荷叶包裹完好的烧鸡,递到少女面前。 “给你的,本大侠说到做到。你呢就乖乖给我当小弟,日后大鱼大肉少不了你的。”莫念拍了拍胸脯,不胜神气。 少女咽了咽口水,二人互相搀扶着向着城里最不起眼的角落走去。 “诶!你别跟着莫念了!他就是个......” 有人高声呼喊,觉得孙玲儿这么漂亮跟着莫念可惜了。但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从酒肆里出来的一位桀骜少年一脚踹在了后脑勺,当即倒地不起。 “今天小爷我懒得说哪些达官显贵,绿林好汉,想说说小人物的故事了。” 桀骜少年在当街踹倒的那人不知是生是死,半天没动静了。 白十三花了些钱,坐在了靠前的位置,凝重的望着眼前的说书少年。 扶尺一摆,说书开始。 在角落的少年似乎没有意识到今日的听客少了大半,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说是一衙役夫人怀胎十三月,落子那天天降祥瑞,麒麟送子。可天不遂人愿,衙役不知为何重病垂死,夫人弃子而逃......” 半晌过去,白十三听的入迷。 少年自顾自的言语,最后落下一句:“从此少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啪! 响木一拍,白十三如梦方醒,台上的少年规矩十足,临了起身鞠躬道了一句:“谢谢了您内。” 白十三望着双手摊平的少年,笑着把赏钱递了过去,刚要开口便被少年讥讽:“总有地主家的傻儿子,喜欢挥霍双份钱。” “你讲的很好,不过却很少有人愿意听小人物的故事,他们只会把这当作心里平衡的笑料。 你和酒肆五五分,一天到手的钱没多少,怕你吃不饱而已。”白十三不明白少年为何对自己敌意这么大,但还是如实道。 这下轮到台上的少年愣了愣,他偏头望向白十三身后的一大队人,又坐在了案前。 白十三察觉到不对,回头一望酒肆里的人都被赶了出去,城卫府的来拿人了。 “你杀人了,刚才为什么不走?”白十三愕然的看向台上的说书少年。 少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杀人为什么要走?他该死,脏了我的眼睛就该死。” 小慧被少年的杀意吓得缩到一边,白十三皱了皱眉头道:“早就听闻龙门酒肆的张恨水,所以想来见见,如今一见到不如不见。” 张恨水眼神危险,啐了一句:“爷用你想见不想见吗?” 接着张恨水便径直的走向酒肆外,那里的士卒没敢轻举妄动,但架势也不可能放任他离开。 白十三的笑容凝固,与张恨水擦肩的时候,二者的气势都攀到高峰。 心中无名口诀念起,白十三的杀气冲天,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心中生不起战意。 张恨水瞳孔一缩,极速的扭转身体把臂展横档在身前,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白十三九刃合一的血炼手刀。 蛮熊劲带来的巨大力道直接把张恨水砸飞出去,倒地的张恨水已经被士卒包围,他咳了咳血,森然的看着白十三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明明是九品的实力但却发挥出直逼八品的力道。” “你出言挑衅就是为了试探我?真是个疯子。”白十三道。 “咳咳...手劲怪大的,一会儿说。”张恨水目光环视着周围的士兵,从怀里掏出了一管烟火。 烟火被拉响,绯红色的信号弹冲破房梁,在半空中炸开了花。烟火排列成字,隐约的标着“离魂”二字。 “别费劲了,当街打杀我岩部百姓,离魂帮也保不了你。”侯博天身着甲胄,挡在了门口。 张恨水没正眼瞧他,不一会儿街上人流躁动,好几十匹快马当街纵横。 末尾的人手里还扬着两面大旗,黑色做底,血红的大字龙飞凤舞,写着离魂。 瞎了一只眼的邓天韵叼着烟枪下马,肩上扛着的大刀足足有门板那么大,一身的横肉。 “我隔着三条街就听到狗叫的厉害,下马一看,原来是侯少爷。”郑天韵咧嘴一笑,上边的一溜全是金子镶嵌的牙齿。 侯博天面色凝固,沉声道:“郑瞎子,你别跟我在这里阴阳怪气!张恨水杀人是铁打得事实,你保不了他!” 郑天韵扭头与周围的弟兄相视一眼,坦然道:“我们离魂帮自从归顺了北凉王之后,已经改邪归正,就算是我的兄弟杀了人我也不会偏袒! 俺老郑很讲道理,所以......我就杀了在场的各位,事后与我那兄弟一同伏诛!给我打!” 郑天韵裂开大嘴,危险的看了看侯博天,后者暗叫一声不好想要逃离。谁知郑天韵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上来就是拽着侯博天的脖领子来个过肩摔,把他摔到了离魂帮的队伍里。 然后一群肌肉扎结的大汉开始对着侯博天圈踢。 郑天韵在一旁大喊着:“我们有罪,我要伏法!别辜负了候公子的心意,给我狠狠地打!” 看着侯博天那不足六尺的瘦小身躯被一群大汉反复摧残,白十三突然原谅了他当日把自己拦在城外的事情。 乱斗的场面接近一柱香,血肉横飞,拳拳到肉。 第三十二章 恨水 二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最后还是宁裂云带着一队人过来拉架,才把这群生猛的汉子拉住,保了侯博天的一条小命。 事后侯博天已经被揍的面目全非,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之后宁裂云派人洗地,只是阴冷的看了这些离魂帮众一眼,先是赔了个不是,但依旧没有放人的意思。 “郑堂主,我大哥与贵帮帮主交好多年,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这事,你如果不给我一个说法是逃不过去的。如若不然等我报告给总军,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凉王大人,也保不了你们!” 宁裂云极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愤怒,自从他们宁家归顺岩部之后,得到了不少好处,自诩半个岩家人,是无上的荣耀。 他们也把岩部的领地当作自己的家园,先是一个华府不说,又来了个嚣张到不行的离魂帮。 自己的民众,自己的手下在自己家门口被打的打,杀的杀,他宁裂云只敢要个说法。 这口气,谁人能咽的下去! “俺老郑没话可说,确实是我们理亏,但是我兄弟我罩着!他管我叫一声大哥,他这条命我护一辈子!人命等会你找我郑天韵要。 但是就宁督军刚才的话,我会叫人如实报告给帮主,让他传送给统领八十万北凉铁骑的玉将军。这诺大的北地姓王,你一个小小的边陲七品督军胆敢口出狂言说凉王不是,我看你是想造反!” 宁裂云吓得一个哆嗦,凉王麾下的将领不少,偏偏级别最高的将领是位女将军。 出了名的野,嫁不成北凉王就做了同他出生入死,南征北战的将军。 要是让她知道了自己说北凉王的不是,保准第二天八十万铁骑南下,把他碾的连渣都不剩。 “郑兄弟说的哪里的话,我们在凉王大人的领导下一直很安分。他奶奶的,去把那个侯博天泼醒!为了区区一个贱民就叨扰几位大人,眼睛让狗吃了?平时没见他这么有正义感!” 宁裂云肚子既有怒火,又有憋屈,只好撒在侯博天的身上。 张恨水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到宁裂云面前说道:“这就让宁大人空手回去多不好意思,要说法是吧?借把刀!” 话落,还没等郑天韵拦下,张恨水就从一个士卒手里夺过一把刀,朝着自己左手小指头砍去,眼都没眨。 鲜血横流间,张恨水把自己的指头抛给宁裂云。看着后者退半步的样子,他不由得讥笑道:“说法给你了,你也接不稳啊。” 郑天韵随手拿了酒肆柜台上的一壶老酒,浇灌在了张恨水的断指处,一阵叹气。 “事情不是平了嘛,你非得整这一出儿。” 十指连心,酒水浇灌在伤口处,张恨水痛的冷汗直冒,但就是憋着一口气不出声。 这下宁裂云不好在说什么,带兵走了。 *** 龙门酒肆的老板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他开了这么多年酒肆,接待过杀人不眨眼的马匪,一言不合便下生死状的江湖人士,还有一些背负血债的杀人犯。 小酒馆的二十年里,打打杀杀不在少数。 所以在这一段插曲过后,他又招呼几个小厮收拾好残局,继续营业。 龙门酒肆店家不大,却很有规矩,二楼一般人花多少钱也不能上,除非你的达官显贵。 说白了这二楼就是专门给大人物开辟的地方,对于这个规矩没人敢反对。因为大人物听了舒心,你小人物上去就是臊着那些人去了,当晚沉尸湖底的不在少数。 自此之后,没人敢触霉头。 “那人死有余辜,仗着家里有点权势就欺男霸女。莫念虽然讨人厌,但他身边的小瞎子招人喜欢。我看那男的眼神不正,量莫念也保护不了那小瞎子。那我就没办法了,只好送他归西,一了百了。” 张恨水怀里抱着一坛酒,把脚搭在桌子上,自己往后依靠着椅子背,一晃一晃的。 白十三受邀参加这个酒会,自己在这些大帮派面前就跟小蚂蚁一样,万幸的是人家张恨水不计较自己给他一手刀的事。 人家大度,自己便不能不识抬举,所以便来了。 “管他娘的善不善,恶不恶!恨水你记住了,有大哥在,你就算无故砍了谁,也特么没人敢找你麻烦!”郑天韵喝的快要不省人事,光是他一人扫光的酒水,就足足十大坛。 白十三缩了缩脖子,如今总算见到了前世说的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匪。 张恨水把脚放下,踢了踢一边半睡半醒的郑天韵,一拍大腿道:“好!这是你说的!一声兄弟,一辈子兄弟!要是那天有难了,你敢跑我前边,我特么一刀捅了你!” 郑天韵红着眼睛,惺忪着起身,手里抱着酒坛不肯撒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脯说:“朝这里捅!” “哈哈哈哈哈哈!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喝酒!”张恨水仰头闷了一口,火辣的酒水入喉,如同刀子划入。 郑天韵喝的不行,直接应声倒地,呼呼大睡。 接下来的几更天都是白十三与张恨水喝酒,同时白十三也套出来了一些沿山城的势力。 原来除了城卫府和知县府也就是华府以外,还有个离魂帮。这个离魂帮遍布整个北地,张恨水所在的沿山城不过是一个分帮而已。 而这个帮派存在的目的就是监视和协同地方上任的县令约束其它七部的人,不然就华府一个势力,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沿山城,抵挡不了当地的土势力的。 用不了多久都会被胁迫或者收买,北凉王就是怕这一点,所以才极力策反天下帮派,用作自己的眼线。 收录的帮派形形色色,但只要一归属凉王旗下,都只会有一个代号“离魂”。 “白兄弟,你相信酒后吐真言吗?”张恨水醉醺醺的看着白十三,没头脑的问了一句。 白十三点点头。 谁知张恨水大笑起来,了当道:“白兄弟你的江湖经验还是太浅了,现在我相信你不是中原派过来的探子了。那些说是醉的不省人事,就在心仪女子身上不老实的男人,那里是真醉?真醉就应该如我大哥这般。 酒后吐真言我不知道,但酒壮怂人胆是真的,不然怎么促成那些有色心没色胆的人?白十三你是不是以为我喝醉了你就能套话了?不要太天真,与那个故作酒后吐真言是一般的,我说的话都是想让你听的。” 白十三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年,心中莫名震撼。 “你说这些干什么?” 张恨水起身,站到酒肆二楼的回廊前,把手搭在掉漆的木栏杆上,俯视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对着白十三招了招手,指点道:“沿山城太小了,但却能映照出很多事情。在这诺大的王朝里,有庙堂的明争暗斗,也有江湖的人情世故。史书上记载的是那些王侯将相,茶馆里说书,说的是江湖里来无影去无踪的侠客。 你瞧瞧街上的这些乞丐,你在瞧瞧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衰小孩莫念。这些人就像是一个时代的过客,我是从狼群里来的小人物,至于白十三你是不是大人物,我就不清楚了。 只是因为今天早上你想过为莫念出头,看到莫念的满脸脓包你没如其他人一样走开,我就想交你这个朋友了。我虽然不知道你之前经历了什么沦落至此,但你眉宇间的贵气却是难以掩盖。 你让我觉得,还是有大人物愿意看看我们这些人的。” 躺在地上的郑天韵眯了眯眼睛,心中更加笃定自己为什么要力保张恨水了。 他们即便是归顺了北凉王,也难改土匪的俗气和嗜杀,一天是土匪一辈子就是土匪。 别说想改变了,在这个人心隔肚皮的世道,他们连如同张恨水一样说出这些话,都觉得是可笑的,但却不知怎的他心里明白张恨水才是对的。 张恨水是他们这些人的希望。 “可我不是大人物,以你的身份和人脉完全可以在沿山城去做你心中想做的事情。你也可以把当街打杀人的真实原因告诉民众,很快他们就会信服你的。” 白十三道。 张恨水笑了笑,他抬头望了望远处如巨兽匍匐的远山道:“我也只是意难平而已,这些刁民总是觉得好人应该帮他们,如果不帮他们便会戳你脊梁骨。毕竟这个世界上没几个如莫念一般的傻子,吊着个孱弱的身子却整天喊着做大侠。”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还得是英俊的大侠,不然的话,就如莫念一般喽。” 白十三沉默,事实上他这一晚上一直在沉默,有太多的话语冲刷着他的内心了。 张恨水的眼神始终眺望着远方,总有一些如大山一般的势力和人挡在自己面前,让人看不清楚山后的景物。 所以便有了那些傻子去登山,这些是大人物,而张恨水自认为自己是自作聪明,只能意难平的小人物。 等到白十三下楼的时候,小慧已经在楼下的酒桌上等到睡着了。 “一点心思都没有,女孩子家家的也不怕被歹人捡尸。”白十三拍了拍小慧的肩膀,总算把小慧摇醒。 小慧醒后看见白十三正在打量着自己,赶忙擦干口水,嘤咛了一声。 “公子。” 白十三弹了弹还在迷糊中的小慧,用劲大了,导致小慧满脑门的包。 “公什么子?驾车回府啊。” 小慧委屈的嗯了一声,扶着白十三上了马车。他们的新住处是华府名下的一处产业,名字叫做金玉花坊。 这是专门为华府输送新鲜花草的地方,里面的老板人很好,白十三与小慧就在这边先住下了。 第三十三章 出事 一 街上空空荡荡,烟柳巷子里的花雨楼彻夜灯火通明,不少文人从中把酒言欢。 月色朦胧,天际像是被银白的匹练所笼罩,天上的风雪更像是月华的碎片,飘舞轻落到人间。 北地的冬天一直下着细碎的小雪,街道的中间车马印繁多,堆积在地上的雪成了焦黄色。 飞舞的雪花与家家门户上挂着的大红灯笼形成视觉的差异,鲜红的灯光夹杂着风雪撩进车厢里。 驾车的小慧冻的小脸通红,她不知道自家公子为何强迫自己学驾车,学骑马。 白十三撩开帘子看向清冷的街,两旁张牙舞爪的枯藤老树显得有些瘆人。 长街的尽头充斥着薄雾,被月光一照显得有些幽蓝。 两位穿着儒士长袍的读书人勾肩搭背的从街尾嬉笑过来,手里还提着半瓶子晃荡的酒壶。 “那花雨楼的姑娘真是不错,舞姿曼妙,勾人心火啊。” “兄......兄台所言极是,只不过白面馒头我吃腻了,真想尝尝青涩的枣子啥味儿。” “兄台可是在说那才刚刚年芳十二的蕙兰姑娘?口味独特,在下佩服!” “哪里哪里,你的眼睛不也是老是往那陈鱼氏的身上瞟吗?明天咱们正好把这母女俩都拿下......” 二人相视一笑,道了一声英雄所见略同。 白十三的马车从那两个书生前经过,小慧听的这些下流的言论,心中恼火便降下速度欲与二人理论。 但是等到马车快要撞到二人时,小慧又急忙调转马头,躲过了那两个书生。 “妈的,驾车不长眼啊?要是让小爷逮到非得把你办了不可!” 后边的两个书生骂骂咧咧,小慧心中哑着火,觉得憋屈。 “赶快一点。”白十三探出头望了望那被遥遥甩在自己马车后边的书生,表情古怪。 “对不起公子,刚才我意气用事了。”小慧把马车赶到金玉花坊的院子里,认了错。 “你不是最后调转马头了吗?”白十三笑道。 谁知小慧俏脸一红,支支吾吾道:“刚才没想到会给公子惹麻烦,我就是怂了......” 白十三听到此话心中如同憋了一口浊气,突然语塞。他把双手插进狐裘的宽大衣袖里,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眼观鼻鼻观心道:“笙歌一次,被小慧撞了也不亏。” 小慧气的浑身颤抖,香腮气鼓鼓的,憋的小脸通红。 “男人果然都一个样儿!” 白十三咂了咂嘴,嘟囔道:“说实话还被骂。” *** 第二天大早,白十三在金玉花坊的庭院里打坐,经过这段日子的修养他基本能自我活动了。 虽然一直没能找到新的武学,但白十三也不能说一点精进没有。前几日他只能在轮椅上度过,时间就空余下来了,血炼刀的招式一遍又一遍的在他的脑海里演练,最终自己悟出了血炼掌。 像血炼刀这种三流武学,只能按照单一的经脉劲气的流转,以刀身做媒介才能发挥最大的伤害。 而白十三在这几日里,则是掌握了把赤练内气流转到掌间的方法,极大的完善了没有长刀的弊端。 至于蛮熊劲白十三只好在往后推迟一番了,因为修习硬功必须要捶打自身,白十三自认为现在的自己还练不了。 “现在没有历练点,身体又没有完全恢复,这次的伤真的是太重了。”白十三闭合的双眼,面前簇拥的是一堆盆栽。 阵阵的花香飘入白十三的鼻腔,有利于他入定。 入定说着简单,实则对人的心境和修为极其严苛,所以一般武者顶多算打坐,入定说的是那些有着几十年修为的老僧。 在反观白十三,不仅入定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还时不时的顿悟一下。 要知道顿悟时,自身便会处于一种非常玄之又玄的境界,对武道的增益大有帮助。 资质普通的武者,五年都不准来一回顿悟。 武者吐纳,吞吐的时朝阳初升时的紫气东来,过了这个时间段吸入肺腑的就是太阳真精了,经脉被烫熟都是轻的。 白十三缓缓睁眼,早就听见大门外的嘈杂声了,只不过碍于不想浪费朝阳初升所以才没有理会。 “小慧外边怎么这么乱?”白十三站起身来,撩开挡在身边的透明帘帐,走出了培育花草的“大棚”。 “不知道,我怕有事就一直守在公子身边,没敢出去。”小慧如实道。 白十三点点头,四下瞄了一眼也没看到老坊主,估计又是天没亮就去给华府送花草了。 嘎吱—— 白十三推开金玉花坊的楠木重门,顿时感觉一道金光刺在眼睛上,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看到的街上乱成一团的人群。 “老伯怎么了?”白十三走向临街买汤圆的小贩询问道。 那个老伯看起来莫约六十多岁了,皮肤干褶的如坏死的树皮。 他见到白十三前来,声音颤抖道:“死...死人了!死人了!!今早一开锅发现一颗被拍烂的头颅在锅里煮着......妖魔!一定是妖魔!” 看到快要精神失常的老汉,白十三心中郁闷异常。金玉花坊虽然是大户,但不代表周围就没有邻居,这老汉就是相邻的街坊。 昨天白十三还吃过他家煮的汤圆...... 不管是什么东西作祟,抛尸的地点居然就在自己邻家,白十三面色阴沉。 天知道下次会不会就直接抛尸到他家,或者直接到家里作祟。 “小慧,我们去衙门!”白十三面色不善,这些个见不得光的东西真是到哪里都有。 他本来都想过太平日子了,自己伤还没好,鬼物妖魔在自己身边出现无疑给白十三造成了极大的心里压力。 衙门位于沿山城的福禄街,是这里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沿山城虽然不大,但也容纳了近八万的人口。不少人家遭受到抛尸,有的人家甚至一大早起来就看见自家晾衣架上挂着一堆肠子,在随风飘荡。 一些不明真相的民众,就是认为自己家被鬼物盯上了,同时也闹的周围邻居人心惶惶。 一传十,十传百。 恐惧如辐射般蔓延到整座沿山城,衙门的大门挡不住群众的脚步,不过半盏茶就被惊吓到失去理智的人们劈成了破烂木板。 同时城卫府那边也是人满为患,好在有守城的士卒镇压,比只有寥寥十几个捕快的衙门好多了。 在去往衙门的路上,白十三途径华府门前,发现华府也被围的水泄不通。 “坏了,我怎么忘了当今的沿山知县就是华府老爷华我行呢?” 白十三赶紧叫马车停下,拉着小慧奔向华府。 此时华府的家丁倾巢而出,华盛穿着黄灰色的官服,胸前还绣了个巨大的“捕”字。 白十三倒是真没有想到,这个华盛还有着这么一层身份。 “大家肃静!大家肃静!报官去衙门,这里是知县府!”华盛声音本就粗犷,但此时也很难压制住人们的不满声。 “去个狗屁的衙门!我们到现在还没见到知县大人主持公道,我们不来华府,我们去哪里?!” 说这话的是一个中年汉子,模样凶恶,有他先点炮剩下的人群更躁动了。 华盛从早上被骂到中午,头都快大了。别说这些民众不知道华我行去哪里了,就连他们华府的人都不知道自家老爷去了何处。 说是要闭关,结果华盛和杨伯去找,密室里边空无一人。 华盛靠着自身的硬功,加上十几个家丁的努力,才堪堪稳住华府的大门不被踏破。 孙玉,华盈盈以及其他华府家眷在门缝里偷偷看着外边的情况,不知如何是好。 “还没有找到老爷吗?”孙玉黛眉紧皱,头发和面上的妆容都不成样子,脸上写满了焦急。 华盈盈搓捻着衣角,央求般的望着岩池语道:“三娘,您就去城卫府搬搬救兵吧,不然华府真的顶不住了。” 谁知岩池语丝毫不为所动,冷漠道:“我就是个被贬到沿山的罪人,早就和总家没联系了,城卫府这些看人行事的狗,能给我几分面子?” 华盈盈语塞,不再开口。 “你们的行为已经造成了恶劣暴动,如今还想私闯民宅?!我数三声如果你们再不停下,我就要采取武力镇压了!”华盛怒喝道,单手扔飞了一个相对于瘦弱的男子,短暂的震住了众人。 华盛此话一出,惹怒了不少练过武的。 “华盛你别仗着自己会点硬功就口出狂言!若你们真的能解决,我们何至于如此?我们年年交上税务,结果换来的是知县府的不作为?!”十二路谭腿的掌门人跃到华府门前的石狮子上,怒视着华盛。 “就是!真当我们这些掌门人是吃素的?!你要是想硬碰硬,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奉陪到底!”三十六路开碑手的掌门人,方寸山也跟着发声。 “闹够了没有!”华府大门打开,孙玉协同着府里的夫人小姐,出来组织局面。 华我行不在,她们这些女眷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方寸山眼中冒出精光,大笑一声朝着华盈盈抓去,面露淫_色。 “早就察觉到了门内有人,原来是华夫人!既然出来了,不给我们一个说法的话,就别想走!” 华盛见此,怒急攻心,挥起气锤般的拳头就朝着方寸山砸去。 轰! 十二路谭腿掌门人田震一腿踹出,阻拦了华盛,来了个硬碰硬。 华盛是硬功,十二路谭腿是技法,肉身对拼终归输了华盛一筹。 但也起到了阻拦的作用,眼看着方寸山临近华盈盈,华盛的心沉到了谷底。 “血炼!”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白十三随手夺过一柄长刀,朝着方寸山猛攻过去。 “给我死!!”白十三把血炼刀和蛮熊劲小成的功力运转到极致,与方寸山这位硬功大成的老七品对拼了一招。 三十六路开碑手主要练的是人体的骨骼,方寸山那双青黑色的大手与精钢铁刃相交时,居然发出了金属撞击声。 田震凝重的望着台上的白十三,要知道方寸山是他们这些武馆中最厉害的老师傅。 已经步入了三流之极,如果能得到内气功法,步入二流指日可待。 虽然方寸山是因为想要生擒华盈盈,并没有用全力,但也不是寻常武者能接下的。 方寸山被半路杀出来的白十三逼退,面色阴沉。他也看出白十三劲气运转不畅,身上肯定有暗伤,硬接了自己一掌,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小杂种坏我好事,今日我不把你毙于掌下,我就不姓方!” 说着方寸山便再次提劲朝着白十三冲杀过去。 第三十四章 出事 二 “方寸山!若不想你这些徒弟命丧黄泉,就给我住手!”孙武身披铠甲,右手死死的握着腰间悬挂的配剑。 出声时,他已经率领自己手下的精兵把方寸山带出来的徒弟们制服,柄柄闪烁着寒光的长剑,落在这些人的脖子上。 刀刃锋利,不少人的脖子上都渗出细密的血线,顿时求饶声满天。 方寸山猛然稳住身形,回头间被潜藏在暗处的杨伯近身,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击,倒飞出去。 噗—— 方寸山一时疏忽让身法诡秘的杨伯偷袭成功,杨伯腿上功夫甚至要比田震还要厉害。 他本来修习的就是杀伤力巨大的《八极步》,修炼至大成的人,一腿踢出便会携带着由弱到强的八道劲力。 因为这部武学爆发力太强,轻轻一跃便能跳出丈许高,飞檐走壁更是不在话下,也被人常常误认为这是一部轻功。 这一脚杨伯没有留手,在华府内除了华我行,就是他战力第一了。 杨伯受到孙玉委托去城卫府求救孙武,回来就看到这些沿山武夫不知所谓,把心思都打在华府小姐身上了,叫他怎么能忍。 “杨姓老儿!你怎么敢的!”方寸山衰落到人群中,内腑里有四道劲力乱窜,他面色殷红,情绪激动间又吐出一口鲜血。 “你意图对我家小姐出手,我不要了你这条老命,就算给你面子了!”杨伯穿着一身破败的灰色衣衫,谈吐间带着隐隐的压迫感。 方寸山还想说些什么,但无奈内伤太重,若在提气内脏便会负荷不了,爆裂开来。 他顺了顺气,硬生生的把火压了下去,冷哼一声道:“若不是你偷袭,凭你的功力又能胜我几分?!我们走!” 方寸山被自家武馆的一个徒弟扶着,他一生无儿无女,也就收的这个大徒弟深入他心。 如今他吃瘪受难,又是在城卫府的包围下,自己收的这个徒弟居然能不受形势压迫上前来搀扶他,更加笃定了方寸山想要传功于他的心思。 孙武没有让道的意思,他的大姐被方寸山在门前欺辱,自己的侄女又差点惨遭毒手,他没打算就这么放过方寸山。 “孙统领这是什么意思?老朽出手实属因为华府的不作为,况且最后您的家人并没有受伤,而我却成了这个样子。 这就是华府的威风吗?这就是你孙统领的威风吗?” 方寸山不愧是老江湖,趁着华府主力不在他就想一锅端,如今孙武和杨伯来了,他就开始煽动民众的情绪。 孙武脸上阴晴不定,抛尸案子现在还没有名堂,华我行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城卫府那边也是等着看华府的笑话,先是以抵抗乱民为由,表明暂时无法探查凶手。 民心惶惶是真的,孙武也算是爱民如子的好将领,他看着周围满脸失望和恐惧的人群,心软了。 “滚!”孙武低喝一声,撤了对方寸山的包围。 就在方寸山以为没事了的时候,突然一个嚣张到没边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你们这些刁民,脑子是喂狗了吗?隔着几条街都听见你们在这里嗷嗷乱叫!”张恨水协同郑天韵带着一群离魂帮的人,像是黑道炸街一般,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着人群走来。 在后边受到华盈盈照顾的白十三也是缓缓的站起身子,眺望着朝他们这边走来的张恨水。 左手绑着绷带的张恨水也是瞧到了站在华府门前高台阶上的白十三,笑着点了点头。 “有他在,我们或许能省不少心。”白十三把胳膊从华盈盈的怀里抽出,华盈盈神色没落。 “他那一副黑道大少的样子,不给添乱就不错了。”华盈盈嗔了一句,望着站的笔直白十三,明白了他其实没什么大碍。 既然如此,那么自己便再不能以搀扶为由,与白十三亲近了。 白十三没有回答,只是兀自的笑了笑。 张恨水很有目的性,当离魂帮众人像团黑云一般挡在方寸山一众的面前时,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找茬”二字。 “不知各位老大有什么指教?如果小老儿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各位,在这里我就先赔个不是。”方寸山僵着脸,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张恨水侧过身子与郑天韵相视一眼,朗声道:“方师傅,您说的哪里的话。我不是针对你啊,我只是针对在场的所有人而已。” 张恨水语不惊人死不休,环视一圈,全是一些敢怒不敢言的人。 他继续道:“瞧瞧你们这副不成器的样子,刚才对华府的人不是振振有词吗?不是要说法吗?小爷我来了,怎么没人敢跟我要说法?!欺软怕硬的杂碎!” “你说什么!别以为你有离魂帮做后台我们就怕了你,我们想要活命有错吗?谁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不是自己?!” 人群中有胆子大的人忍不住出声,紧接着刚被镇压住的暴动人群,又开始骚乱起来。 有的甚至都在和士卒挥拳头,场面有些混乱。 锵! 张恨水抽刀,杀意腾腾的走到那个率先闹事的男子面前,一刀削下了那个男子小腿的一块肉。 男子顿时瘫倒在地,捂着自己鲜血横流的小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撕心裂肺。 “掉价不?一个大男人?”张恨水面无表情的把长刀收回刀鞘,所过之处人群无不退避。 他步伐稳健的走上华府高台,飞身一跃稳稳的站到了华府门前的一座高大石狮子头上,俯瞰着众人。 厉声道:“我不管你们怎么诟病我,这些不是我该想的,我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等下我该怎么折磨那些嘴巴不老实的人!我让你们诟病我,就看你们禁不禁砍了!”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底下的孙武和杨伯微微皱眉,华盈盈以及不了解张恨水的其他女眷也是躲的远远的。 没办法,张恨水的气场太强了。 “现在已经过了正午,距离天黑不到半天,若是那个鬼物再来呢?你们把这些沿山城的大机构全部围堵的水泄不通,砸东西的砸东西,讨说法的讨说法,说到底只是迁怒于他人罢了。 罪魁祸首是鬼怪,怎么不见你们去找它们啊!华府被你们搞的自身都难保,谁特么还有余力去查案?!我数三声,该回家吃饭的吃饭,该玩乐的玩乐,若是不走的!我让他永远留下!” 迫于张恨水的淫威,和那群对着人们虎视眈眈的离魂帮大汉,总算有人肯静下心来听张恨水分析。 明白的和不明白的夹杂在一起,全部四散而逃,张恨水甚至都还没有数数。 等到人都走了以后,张恨水跳了下来走到孙武和华府的人面前道:“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决发起问题的本身,百试百灵。” “我们又不是土匪......”华盈盈嘟囔一句,被孙玉狠狠的打了一巴掌,豆大的眼泪会断线的珠子一般,不可抑制。 张恨水眉毛挑了挑,无奈道:“逢场作戏而已,孙夫人何必认真。” “是小女不知好歹,不教训永远没个样子!”孙玉对着离魂帮的众人鞠了鞠躬,辞别后就带着家丁收拾残局去了。 张恨水望着华盈盈远去的背影,对着白十三打趣道:“你媳妇委屈成那样,我这个路人心都酸了,你也不去哄哄?” “别胡说,我哪里有媳妇?倒是你,下次别这么做了。人们愿意听那些虚假的奉承,也不愿意受到棍棒下的忠言逆耳。到时候你把城里鬼怪的事情解决了,他们也不会念你的好的。” 白十三想了想,劝阻道。 谁知张恨水大笑一声,自嘲道:“我们以前本就是沿山周围的马匪,就算归顺了北凉王,这些民众的成见也不会改变。 山贼的善良本身就是最大的讽刺,维护秩序,保卫沿山安危,是我们的工作,仅此而已。至于他们怎么想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是在高效的完成工作,拿了钱买酒喝而已。” 张恨水与白十三待了一会就走了,临走前给白十三抛了一块铜制的令牌,上边刻着离魂二字,说要是有事的话,就去城外的十里坡找他。 他以后不会再沿山城说书了,今天过后估计也没有人捧他的场了。 至于那个十里坡,张恨水以前的山寨就在那里。就算是现在离魂帮的人也不愿意住城里划分给他们的房屋,觉得那些人敬而远之的眼神不自在。 白十三也不去衙门了,直接去踏进华府的大门了解情况。 杨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现在白十三的身边,见他有心事,便说道:“若真是纯良之辈,也不会去当打家劫舍的马匪。别说世道艰难,这世上艰难的人多了去了,走点心吧小子,别让人骗了。” 白十三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或许这就是张恨水口中说的成见,但也不能否认杨伯是好心提醒。 白十三不禁想,如果张恨水真是那种道貌岸然之辈,他便不会有今日这一出。 可当日他与张恨水喝酒,听得张恨水说,每个人说的话除了无心之举,就是想让你听的了。 人心的两面性太过复杂,白十三索性不再去想。 第三十五章 头绪 陪了华盈盈一会儿后,白十三便跟着华盛一起去调查分尸案了。 衙门的捕快和一部分离魂帮众极尽全力搜查,才不过把沿山城的东城区给探查完了。 北地的白昼很短,白十三与张恨水在一处灰白墙的破败小巷,盯着面前被撕烂的碎尸,愁眉不展。 当血红的余辉攀上屋檐时,白十三就派人护送小慧回了华府,毕竟晚上他们还要巡夜。 鬼怪,妖魔的技俩神秘莫测,他们无法保证小慧的安全。 “这妮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说了有危险还不愿意走。”白十三挥手叫人把那坨血肉模糊的碎尸盖上白布,准备打包带回衙门验尸寻找线索。 张恨水拿着打湿的布片捂住嘴巴,用作抵挡这死尸的恶臭,口齿不清道:“假正经什么?我还是没有白十三你这女人缘,我要是有,孩子都成群了。” 面对张恨水的愤愤不平,白十三也只能装作没有看见。 天色昏暗起来,衙门的大堂上挂着明镜高悬,对准门口说是辟邪的。 周围的捕快手拿着火把,天上的黑云遮掩住月华,呼啸的北风略过参差不齐的房檐,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鬼魂的低语。 白十三看着对自己怒目圆睁的王超马汉,心里有些不自在。 “回大人,这段尸体是死者的胸腔部分,至于腹部和其他部位仍不可知。死者身上的伤口像是被某种凶猛的野兽用爪子硬生生开膛破肚,而后的二次伤害不少,似乎是有目的性的想要毁尸。” 说话的正是华盛手下的验尸追踪好手,李二。 这李二以前是沿山一脉除了名的飞天大盗,多年行窃经验使得他掌握多种反侦察手段。 他的飞天燕子步,来无影去无踪。谁知被技高一筹的杨伯逮到,送到了衙门发落。 最后还是华盛求情,让李二留在这里为衙门效力。 “这尸体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但事发应该是昨日凌晨,实在是奇怪。” 白十三与张恨水相视一眼,心中多半了然,这绝对和鬼物有关。 但是仔细一想又有些不对,按照沿山城对鬼怪等级的划分,应该是地缚灵,限制级,而后是更高一层的祸乱级。 地缚灵也被称为灵级,就如当日的药铺纸扎人一般,它的最大活动范围不过是药铺周围的一些街道。 而限制级的,虽然要比灵级强大太多,也能随意操控自己所在场景的事物,但也终归不能无差别杀人,和随机降临。 能做到无差别杀人和随机降临的只有那人力所不能抵挡的祸乱级。 这个分尸,抛尸的鬼物能够随便在城内移动,没有地域的限制,很大的表明这是个祸乱级别的鬼物。 但如果是这等的大妖鬼,它若想杀人根本不会留下任何尸体,全城也会在它的力量下一夜全灭,沦为死城。 “二位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人为的?”白十三眉头紧锁,突然道。 华盛和张恨水也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其中的多种可能。 但华盛还是迟疑的回道:“这种情况不符合我们熟知的任何一种鬼物,但能让尸体短短一天就腐烂成这个样子的,怎么也不像人为啊。” 白十三点点头,回复道:“若是用药呢?加速尸体腐烂的药。” 张恨水摇头道:“若是人为,那这伤口作何解释?行凶者随手牵着一头熊瞎子作案?” 验尸,分析到二更,众人也没有什么头绪。 *** 白天有人到官府报案,说是自己的儿子彻夜未归,又出了这档子的事情,老妇人着急了。 据老妇人的描述,他儿子是个书生,每天早出晚归说是去读书,要考举人的。 华盛听后叫骂一声这还得了,老妇人家境贫寒,就等着儿子考出功名呢。若是真的是她家儿子出事,这鬼怪也忒不是人了。 了解失踪书生的个人信息后,华盛立马带着人全城的搜寻,结果在花雨楼找到了线索。 得知真相的华盛脸都绿了,这书生每天早出晚归闹半天是去寻欢作乐了,读个屁的书。 前天晚上与一个外城的书生在花雨楼玩到很晚,街尾的更夫还瞧见他俩着,结果转眼就不见了。 白十三听后眼眸一缩,心道:“莫不是当晚的那两个醉酒书生?” 有了这个想法,在对上华盛查到的结果,受害者的身份已经可以确认。 当晚白十三之所以古怪的看了一眼那两个书生,是因为在他们身上感觉到了一丝的阴冷气息。 这俩人不是鬼怪,就是和鬼怪接触过,所以白十三才让小慧快些走。 “花雨楼。”白十三喃喃道,知道了这个线索,案子就有眉目了。 忙了一天一夜的白十三也是回家休息,半月后正是各大勾栏举行的花灯会。 跳舞唱曲,寻诗作乐的清倌才子不在少数,一些普通民众也会去凑凑热闹。这种民间举行的活动甚至人气要高过龙潜节。 因为龙潜节是与饮绿蚁酒有关,一般人家也就当普通节日过。而这花灯会则不尽然,主要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作乐,游玩赏景。 在不确定凶手是否藏在花雨楼的情况下,白十三等人商议先不要打草惊蛇,就先把事情放一放。 先去寻找剩下的尸块。 等半月后赶上花灯会,他们这些年轻人挂着游玩的幌子,去查案才不会显得突兀。 休息了半天的白十三从金玉花坊出来,带着小慧去街上闲逛。 昨晚并没有出现鬼物杀人,据白十三猜测那起案子应该是蓄谋已久的仇杀。 了解到这点,他便轻松些,好在不是无脑杀人,不然他的精神每天都得紧绷着。 “小慧要不要吃糕点?我前几日听你念叨着糯糍坊,只是忙着查案就耽搁了。”白十三带着小慧在糯糍坊门前站定,轻轻的吸一口气就能感受到逸散在空气中的淡淡奶香。 小慧闻言一怔,糯糯道:“算了吧公子,我不想吃。” 白十三回头看了看猛咽口水,却还死命摇头的小慧,颇为无奈道:“哪有女孩子不喜欢吃糕点的?这样,先买一包尝尝。” 说完,不等小慧拒绝,白十三便先一步冲进了糯糍坊。 店家老板对来势汹汹的白十三满是畏惧,前几日他去龙门酒肆看热闹,可是认得白十三的。 与那些离魂帮的马匪走的亲密,估计也是个不好惹的主。 “请...请问您要点什么?”店家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本就满是褶皱的老脸,如今为难一笑,显得非常刻意。 白十三也懒得管他的心理活动,直接了当道:“有什么好的推荐没有?” 店家哆哆嗦嗦的拿出一卷竹简,出声道:“请您过目。” 白十三结果竹简,看着不下十余种的糕点顿时头大,把竹简丢给店家后,朗声道:“来一套吧。” 站在门口的小慧瞪大了眼睛,抓了抓白十三的衣角道:“好贵的。” 白十三弹了弹她的脑门道:“没事的。” 店家老板敢怒不敢言,自己的糕点做工用料也不便宜,否则也不会被城里的大家小姐所推崇了。 “算了,破财免灾吧。”店家老板叹息一声,转过身去,隐没进了一间隔房。 出来的时候他佝偻的身子,手里还提着一个并不轻巧的檀木笼屉,里边装着各式各样的糕点。 “多少钱?”白十三接过笼屉,在手上掂了掂询问道。 老店家闻之一愣,差点老泪纵横,敢情这位公子这么通情达理。要是那个叫张恨水的来了,自己不倒找给他钱就不错了。 白十三的这番举动,让老者明白,牛粪里也还是有金子的。 “五十文。”店家道。 白十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觉得老头很会做人。听说这糯糍坊两块糕点的价格就到了八十文。 “老先生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去金玉花坊找我。” 白十三撂下这句话,老店主猛地点头,目送着两人离开。 小慧提着糯糍坊的笼屉在后边小步的跟着,她鼓了鼓勇气,从笼屉里拿出两块糕点,拉了拉白十三的衣角道:“公子给。” 白十三点点头,接过糕点咬了一口,入口软糯,中间还有夹层爆出阵阵奶香。 “小慧饿了吗?”白十三扭头问道,因为平时的小慧不会当街吃东西。 小慧不再总是跟在白十三后面,而是走到白十三身边道:“我有一个好公子,想让他们瞧瞧。” 说完小慧便俏脸一红,羞怯的低下了头。 白十三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小慧的头,没有说话。 这一幕正好被赶到金玉花坊的华盈盈看到,原本准备叩门的她,却硬生生的止住了动作。 看着越来越近的白十三二人,华盈盈神色落寞的躲到了一边。 等到白十三与小慧进了金玉花坊,她才从旁边的巷子走出来。 “小姐......”莲儿看到华盈盈这副样子,心中有些难受。 “我原本以为他是没有成家的心思,却没想到只是因为他心里的人不是我。”华盈盈叹了口气,望着手里的绸缎愣愣出神。 她原本是想过来看看白十三,顺便给小慧添一件新衣服的,毕竟小慧费心费力的照顾白十三这么久。 谁知道...... “小姐别伤心了,那个白十三就是个登徒浪子,昨天我还听得他与华大哥说要去花雨楼那种烟柳之地。”莲儿愤愤不平道。 光天化日想着怎么去剽女子,真是有够嚣张的! “算了,等过几天我就把小慧叫回府,她若愿意,我就给她赎身。”华盈盈坐在一辆马车上,手掌撩开帘子,眼眸就没离开过后方的金玉花坊。 “小姐你干嘛这么委屈自己?等下我就去找小慧说清楚,她不敢和小姐争的!” 华盈盈神色复杂,没有说话。 第三十六章 刘家坟 一 葭月二十三,北地的湖泊解禁,来来往往的渔船不再少数。 沿山城外的抹月湖四周树木枝叶扶疏,导致湖内的水温比周围的地表要高上一些。 不少人戴上蓑笠,在湖面凿个窟窿,准备停船捕鱼捉虾。 没办法自打入冬以来,冰面厚的离谱,寻常的器物根本凿不穿。一些靠着打鱼讨生计的人,日子实在是难过。 抹月湖离着沿山主城有些远,但恰好在城卫府巡逻的范围之内。虽说遇不上什么妖魔鬼怪,但一些山林猛兽倒是常有。 北地人好吃海货,如此销路就来了,所以才有那么些人冒着风险,也要在城外待上几天几夜。 若是春天还好,在湖面上撒上一些鱼饵,把渔网挂在船底,这么划着船在湖面上游一圈,便能来个丰收。 可惜此处天寒地冻,只能一个鱼竿一个鱼竿的钓,钓上他个三天三夜。 沿山城内 龙门酒肆已然成为各路人马的聚集地,白十三近日也在学着那些城内有名的大纨绔,没事听听曲儿唱唱戏,在风月场所吟个诗,作个对。 特别是身边还有个极其惹眼的霸道主儿,张恨水。俩人一来二去,就这么在街上一走动,一些大姑娘小媳妇就认出二人来了。 白十三像往常一样,穿着一身白衣,手里拿着略显骚包的金色荷叶边折扇,没事摇两下。 “白公子来了啊!里面请!今天我们酒馆又新招了一位能歌善舞的清倌,您赏个脸瞧瞧?” 白十三在龙门酒肆面前站定,出来迎接的依旧是当日那个身材壮硕的小厮,这副恭维的样子,简直与他那副凶神恶煞的面相违和。 “嗯。”白十三心情不错,把手背负过去,一副大家公子的作派。手里的骚包荷扇,轻轻这么一抖,扇面上的内容却是不俗。 乃是张恨水亲手所画的一副水波潋滟图,湖泊连绵山川,明暗交迭,周围的草木霏微。 赫然是城外的抹月湖。 身边的小慧跟着白十三轻车熟路的随着小厮进了酒肆,一看就是没少来。 酒肆分两层,白十三手里捏着离魂帮的令牌,上个二楼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二楼人流稀少,他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抛头露面,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个倚靠华府吃软饭的草包。 一楼的大厅,说书的接着说书,只是张恨水原来的位置被改造了。 一个蓝衣少女怯生生的站在那边,一双修长的玉指拨弄着琴弦,阵阵婉转。 在她的旁边还有个年纪稍大的女子,穿着戏服,抖着水袖,堂口一句《梅花三弄》。 白十三寻了一处相对于空落的地方,与小慧对坐,二人中间隔着一个暗红色的木桌。 小厮知道白十三的口味,没过一会儿就端着一众酒菜上桌。白十三夹了一口竹笋炒肉丝,放进嘴里,接着倒了一杯上好的花雕痛饮。 “公子,我们天天这样真的好吗?”小慧手里捏着红木的筷子,骨节搓捻的有些发白。 她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一直憋在心里。 “吃喝玩乐,大多数人的梦想。”白十三笑了笑,开始全神贯注的听曲。 小慧口里嘟囔一句:“上午来酒肆喝酒听曲,下午就去花雨楼寻欢作乐,公子真差劲......” 白十三端起一口和饮料差不多的梅花酿,差点一口呛到。 “我怎么就差劲了?”白十三翻了一个白眼,他这么做纯属是掩人耳目。如果他行为不放浪一点,他突然去花雨楼就显得突兀。 搞不好会打草惊蛇,所以他才要在这几天把自己的人设给抛出去。 小慧把手肘戳在桌子上,扭过脸去,闷不做声。 白十三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邻桌的粗人直接把北地特有的冰虾放进嘴里,他不由得啐一声暴殄天物。 这个季节冰虾正是打捞的好时候,晶莹剔透的虾身,小巧光滑。放入嘴中滑而不腻,鲜味十足。 冰虾繁殖能力极强,所以没有供不应求一说。因为卖相好看,味道鲜美,也是寻常人家的必备菜肴之一。 真正的吃法是要把虾身里边那道白色的虾线剔除,然后沾着米醋一起放入口中。 就当白十三吃饭整理最近的线索时,酒肆的大门又一次被人打开了。 张恨水和郑天韵穿着一身短打劲装,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外边还有十几号人等着。 白十三摇了摇头,暗道这些人真会找事,就不能行事低调点吗? 离魂帮的人一到场,酒肆里的声音顿时小了一般,众人齐刷刷的眼睛都盯着站在门口挡风的郑天韵。 郑天韵背负的门板大的长刀,眼神四下瞟了瞟,瞧见了白十三。 “呦,白兄弟喝着呢?我和恨水在城......” 郑天韵话刚说一半就被张恨水一把挤过去,他接着道:“去城外赏梅饮酒啊?” 白十三摇摇晃晃的起身,跟着他们一齐出去。小慧刚刚走到门外,就被匆匆赶来的莲儿拉住。 莲儿不知道和小慧说了什么,小慧便对白十三辞行,跟着莲儿一起去了华府。 白十三望着俩人的背景,心中有些古怪,华府周围也有离魂帮的眼线,如果出事的话,张恨水不可能不管。 几个人倒还有些规矩,没有在城内当街纵马。 “找到另一个书生的尸体了,就沉在城外的抹月湖底。一个渔夫半夜打鱼,渔网感觉沉重,还以为是条大鱼,结果是条大腿,给老人家吓得不轻。” 张恨水牵着缰绳,和白十三分享着近日的情报。 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白十三脸都绿了,他迟疑道:“抹月湖?盛产冰虾的那个?!”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张恨水见白十三面色不是太好看,正色道。 郑天韵在一边努力憋笑,他那一副粗犷的样子,实在是违和感太重。 “阿水,白兄弟刚才吃了不少冰虾。” 被郑天韵这么一说,张恨水很快就明白过来,仔细想想确实恶心。 众人上了马,白十三抬眼望了望灰白色的城头,正好瞧见宁客在瞭望台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白十三顺着他的目光往远处瞧去,心底暗暗记下。 驾——驾—— 白十三一行人披着黑红色的斗篷,在雪地里骑马奔驰着。眼看着天色就要昏沉起来,抹月湖离着沿山城又有些距离,所以得快些赶路。 “白兄弟,要不然你干脆就加入我们离魂帮吧,等我带你去十里坡见见分帮主,以兄弟你的实力最少给你安排个三纹。”郑天韵拉拢道。 他口中说的三纹,也就是离魂帮内的成员等级。一般新入帮的,大多都是一纹,离魂帮内很公平,你想要提升地位,就需要大量帮贡。 白十三拥有直逼八品的实力,又有郑天韵和张恨水的引荐,所以才保准给他三纹。 “郑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容我在考虑考虑吧。”白十三没有急着回答,先行搪塞一番。 郑天韵是个直肠子,白十三的心思他没有考量,就是一直在一边说着帮里的好处。 经过一片梅花林,大致就该到达抹月湖了。 在这路上白十三看到不少东倒西歪的树木,心中生疑,开口问道:“为什么这一路上这么多烧毁倒塌的朽木啊?” 提到这里,郑天韵和张恨水面色一下子就不是很好看了。 “几月前外出巡逻的士兵,和城外的猎户全部一些嗜血的怪物吸干全身血液而死,野外被封禁了很长时间。最后讨伐结束,城卫府和衙门都死伤不少人,但好在把那些怪物全部诛杀。” 白十三深吸一口气,光是看着四周惨烈的场景,就知道当日郑天韵和张恨水经历了怎样的战斗。 等到了抹月湖,离魂帮和衙门的人已经把湖面上的渔民打发走。华盛带着李二开始以湖面为中心,向着四周探查。 白十三匆匆下马,看着停靠在湖边枯树上的几辆黑色马车,还有一些灰白色的帐篷,他就知道今晚是回不去了。 “华大哥有什么线索吗?”白十三凑了过来,华盛打了个嘘的手势,全神贯注的看着李二手里的血色蜈蚣。 这蜈蚣出奇的大,整个身子展开比李二的小臂还要长一些。 李二把这血色蜈蚣放到雪地上,蜈蚣没头没脑的在原地转了一圈,开始沙沙的朝着湖泊的下游爬去,在雪地上留下百足印记。 “这蜈蚣我调养了十年,喂了不知道多少上好的药材,才培养出它寻尸找墓的能力。”李二在后边紧跟着蜈蚣,一边走,一边自夸。 白十三讶异道:“李哥你以前还干盗墓的活计?” 李二扭头笑了笑:“盗活人的钱财和盗取死人的钱财,那不都一样嘛。” 说着后边的华盛就给了李二一记不轻不重的拳头,警告道:“你小子是不是还想着以前的快活呢?你得对的起你胸前的捕字。” 李二愣了愣,赔笑道:“华大哥您说哪里的话,我也是没有想到能在这里用上我的老本行。” 众人不再说话,直直的盯着那蜈蚣的走向,天色渐渐昏暗,众人一路竟然是来到了一处乱坟岗。 墓园破败,周围的老树根破土而出,荆棘满布。 墓园的外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歪歪斜斜的刻着字。白十三把油灯提近了些,读取道:“刘家坟。” 第三十七章 刘家坟 二 石碑的后面是两处断裂的灰白色石柱,上面的裂纹满布,一根根枯黄扭曲的荆棘在上面攀着。 墓园里边像是一处丘陵,黄黑色土路上有很多像是被炮弹炸过的坑洞。 这里没有存雪块,白十三等人脚踩上去粘糊糊的,像是应该全化了。 李二眯眼看着周围的坑洞,面色有些低沉。 “这怕不是普通的坑洞,应该是棺材下葬的冥穴。” 白十三心一沉,他朝四周看了看,果然这些坑洞都是在墓碑周围。 “我以前虽是盗墓,但入门首要学的就是风水。这里地处丘陵,四周又是灌木丛生,丘陵边上的树木皆是不正常的朝这里弯曲生长遮蔽了阳光。实在是想不通葬墓的人家是怎么想的,选了这么一处聚阴散阳的地界。” 李二蹲下捏了一把墓穴旁边的泥土,眉头微微皱起。 “周围的土壤虽然算不得温软,但好在有雪水在,能变得泥泞些。但此处的泥土却是寒冷如冰。一般葬墓有个说法那就是坟后不能站人,那是因为亡人的头朝后。但此处的墓碑就有意思了,它居然是立在坟墓后边的,墓碑的存在挡住了亡魂的去路。” 李二解释道,看着那血红蜈蚣拼命往刚才李二捏土的地方钻,众人也都清楚这底下有块墓。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张恨水抽了抽鼻端,风中隐隐有一丝腐臭的气息,像是什么肉类腐烂飘出来的味道。 郑天韵闻言点头,他和华盛相视一眼,各自都握紧了手中的长刀。这里就数他们两个强一些,一些必要的警戒是必不可少的。 李二看着周围这些莫名的坑洞,他是知道的,这些都是原本的冥穴。 而这些冥穴为什么会被炸开?他硬着头皮爬在一处坑洞上边往里边探查。 里面黑压压的,给人莫名的心烦意乱感。 啊—— “谁!” 白十三等人迅速警戒,刚才忽然就听到李二的惨叫,还以为他遭遇了不测。 “救救我,我上不去了。”李二也不知道怎的,一时间意识恍惚,脚下一滑就坠入了那道冥穴-里。 洞穴不深,但四周的墙壁却是滑溜的异常,纵使李二有轻功在身,无处借力也是无计可施。 好在洞穴-里的尸骨已经风化腐朽,不然就冲李二掉下来的冲击力,他的身体都会被尸骨贯穿。 众人颇为无语的看了看李二,华盛找了一根浸了雪水相对于有些韧性的枯藤延伸到了冥穴下。 李二借此才被拉了上来。 仅仅是这么一会儿,李二的头发就结上了白霜,足以说明底下的寒冷。 “现在天色已晚,我们是原路返回还是就此在这里歇息一夜?”张恨水说着,眼眸无意间瞥到了李二腰间卡着的一块铜钱,没有在意。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雷声滚滚,惨白的闪电撕裂了厚重的云层。 华盛看了看天色,正好他去找藤蔓时,无意间发现了一个义庄。 “这雨越下越大,今晚怕是回不去了。我刚才看见墓园里有个义庄,不如我们就先在那里过一夜吧。”华盛提议道。 他转头看了看白十三等人还有跟着过来的一些衙役,见他们都没什么异议,就这么定下了。 说起来这不远处还有个小村子,而村子的旁边就是离魂帮旗下的一处矿洞。这些年里,郑天韵作为本地的地头蛇之一,他不可能手下没有些产业,不然怎么养活手底下的那帮兄弟。 这义庄也是那个村子修建的,用来停放没有及时下葬的尸体。 白十三一行人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庄子的灰白围墙斑斑驳驳有些破旧,拐道的时候能看到围墙缺了一角,庄子里一片安静死寂。 按理说这里应该有个守庄人才对,高大的灰白围墙也是为了防御林间走兽,但不乏一些豺狼溜进来,叼走尸体,所以才有了守庄人一说。 但看义庄里昏昏暗暗,也没有点明亮,还没来得及腐化的落叶堆满了院子,没有人打扫。 “这里边很久没住人了,我记得几月前我还曾路过,瞧见那老刘头在院子里摇着椅子,抽着大烟来着。”郑天韵感到奇怪,因为墓园处于丘陵盆地,所以他在土坡上骑马路过,很容易看到庄子里的场景。 郑天韵说着,还指了指放在院落中央的枯藤老椅,以前这姓刘的守庄人就是坐在这里。 椅子的旁边有座水缸,老刘头坐在椅子上正对着义庄的黄木大门,渴了就在缸里舀上一瓢水来喝。 不得不说,就白十三刚刚推门进入义庄的时候,真被那正对着自己的枯藤老椅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是不是风雨太大的缘故,白十三竟有种错觉,那椅子之前好像在慢慢摇晃。 可等他们一进来,椅子却是纹丝不动。 仔细看的话,椅子脚还被一些红砖压着,起了固定作用。 破败的庭院,干枯的花草,到处铺满落叶的地面,光秃秃的树枝。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后背发寒,尤其是这个停尸体的屋子,居然是类似哥特式的建筑。 “我们进去吧。”郑天韵心里有些打鼓,院子里的建筑破败到一起,就慢慢的成了让人脊背发凉的诡异。 众人进了停放尸体的屋子,黑岩堽垒砌成的屋子没有窗户,站在屋里朝上面望去可以发现屋顶高的离谱。 下宽上窄,不知道是不是白十三的错觉,这义庄好像是一口倒扣着的棺材。 看着屋里一口口横列着的棺材,纵使郑天韵张恨水这些整日刀口舔血的凶徒面色也开始有些不自然起来,都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房屋破败,但时间还不算晚,几人找了一处房顶相对于完整,能挡雨的地方坐了下来。 众人围坐在一起,想起从下午到现在还没有吃一点东西,便拿出提前在身上备好的水囊和干粮吃了起来。 因为下雨,周围的柴火潮湿,根本生不了火,众人只能靠自身的气血抵抗夜里的寒冷。 屋顶破败也不算坏处,最起码能有月光透下来,使得周围的环境不是太黑暗。 总共十来人,各自分成一堆在屋子的四个角落挤了挤,谈笑间那种恐怖的气氛没有了。 白十三没有心思和他们交谈,他走近屋子里停放的棺材,发觉这里的棺材都是悬空挂着。 有些棺材因为支撑着的柱子腐朽,或者绳子断裂,就砸在了地上。 虽然如此,但这棺木好像是很结实,黑色的漆木,也不曾如那柱子一样腐朽,焕然如新。 天色渐晚,这里的人没有熬夜的习惯,大多都是日落而息。 这些人倒也心大,年旧的房子有些房门关不严实,一些木门就随着风声摇晃,发出吱嘎的声响。 月光如灰白的薄纱洒下来,白十三透过没有关严的门缝看向院里的清清冷冷,隐约间看到一道灰影闪过。 若不是白十三睡不着睁眼,自然发现不了那团灰影。白十三提起长刀,步伐沉重的走向木门那边,结果在木门的沿儿上看到了一个黑色的手掌印。 就好像是一个人扒着门口,偷偷的往屋里望一般。 白十三打了个冷战,紧了紧衣袍后,朝着院子的四周望去。 “怎么了?”张恨水带着一丝睡意走来,眼神惺忪。 白十三松了口气,他指了指印在木门上的黑色手印道:“这庄子里恐怕不止我们。” 看到黑色手印的张恨水立刻就没了睡意,开玩笑,自己昏睡一旁,居然还有人直愣愣的趴在门口偷窥。 汗毛林立间,张恨水便叫醒了众人。 睡得死沉的郑天韵被白十三拍醒,无意识的怒喝了一句:“找死啊!” 等他睁眼一看,发现所有人都在无语的盯着他,郑天韵也被看的头皮发麻,起床气消了一些。 “在这种地方你也能睡这么踏实?”华盛啐了一句。 郑天韵没好气道:“俺就最烦别人吵醒我。” “行了,在睡梦中被人杀死就冤了。”张恨水说道,领着郑天韵看了那处黑掌印,二人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艹!给你郑爷弄烦了!妖魔也好,鬼物也好!有本事出来跟你郑爷爷比划两下子,看你弄死我,还是我砍死你!!!” 郑天韵修习的是一门名叫狂狮劲的硬功,练功时需要服用猛兽的血液辅助。 他人也如野兽一样,平时的话虽然狂浪不羁但为人还算直爽,但一旦发起火来,就如一头发狂的雄狮。 锵! 郑天韵一脚踏碎木门,整个人会炮弹般跃入院子里,身躯好像也膨胀的了一圈。 “老郑!你发的什么疯!”张恨水呵斥道。 “我没发疯,鬼物不就想要人的血肉吗?我给它,就看它能不能啃得动!”郑天韵的功法运转,血液也沸腾起来,整个人呼哧呼哧的喘着白气。 “别冲动,这个庄子就这么大,我们若搜寻的话,他也藏不了多久。”白十三沉声道。 华盛也是认可白十三的这个说法,他们十来个人分成两组,各自所寻庄子的前院和后院,很快就能找到是谁在装神弄鬼。 队伍很快分好,白十三和华盛一组,带着一群人朝着后院走去。 因为前半夜雨下的太大了,所以后院他们压根就没探查,还是充满了许多未知。 义庄的后院中有一口青色的石井,左侧应该是所谓的马厩。 呼—— 一阵狂风刮起,此起彼伏的关窗声突兀的响起,白十三猛地一瞥,突然抽出背后的长刀,携着一道巨大的赤色匹练朝着一处暴起而去。 “装神弄鬼!给我死!!!” 赤色的血炼刀气在夜空中像是炸开的烟火,随着刀锋落下,一声惨叫响彻夜空。 第三十八章 义庄 一 赤练刀气产生的阳属性高温,点燃了朽木。在一处房子的废墟里,白十三长刀指向一位蓬头垢面,灰白发须的老人。 华盛紧随其后,发现在很多人眼不容易看到的盲区里,有诸多如头发丝但却很坚韧的银白色丝线,线的末端连着后院各个木房的门窗。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装神弄鬼!”白十三鼻尖微动,他能闻到老人身上的腐臭味儿,就跟当时在刘家坟墓园一般,如同死尸。 “啊啊啊......” 老头疯癫的抱着头,一个劲的往角落里钻,声音嘶哑无声。 华盛见此一挥手叫让几个衙役上前制服老人,并且发现这老人的舌头被割了,所以说不出话。 “去叫离魂帮的人,另外李二你看看这老头是怎么回事。”华盛虽然不是如同李二一般常年与死尸打交道,但好歹也当了十几年的捕快,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 可是现在,他是真的忍受不了老人身上的味道。这种味道就跟完全腐烂生蛆的尸体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个老者还活着。 李二点点头,走上前去望着老人恐惧的眼神,道了一句得罪,然后就一记手刀把他打昏了。 “呕——”李二看着他满手的脓水顿时一阵反胃,老人不仅是味道像是死尸,他脖子后边都已经开始腐烂生疮。 好在李二的专业素养还在,不然就如同白十三和华盛一样,只敢在门口时不时的观望。 他把手上的脓水擦到一块破布上,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李二的手掌就开始起了密密麻麻疹子。 “华大哥,这老头的攻击性尚不明确,但我有一个意外的发现,这个老头居然是活死人。” 李二强忍着恶心简单的探查了老人的情况,随后从怀里掏出他们这种盗墓贼专门的去毒药膏,均匀的抹在了自己起疹子的地方,总算是把那股侵蚀性给抑制住了。 “活死人?”白十三讶异。 李二点点头,指了指那个昏迷在地上的老头,沉声道:“没错的,就是活死人。一般活死人的形成有两种条件,一种是已经死了但却以为自己还活着的人。另一种就是原本是活人,但却硬生生的把自己变成了活死人。” “活人怎么可能把自己变为死人,却还能活着?”白十三一愣,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这个我也不是太清楚,我也是以前跟随父辈下墓的时候,在一处石壁上偶然看到的秘辛。据说在上古时期,有一个种族叫做不死族,他们通体漆黑,死后便和常人一般埋葬在土里。 身体腐烂但心不死,如同种子一般再次生长出经络,从而完成新生。” 李二在解释的同时,脸上也露出悲痛之色,继而又道:“缺德的事情干多了,果然会遭报应,要不是我父亲为我挡灾,我怕是就死在了墓里。” 说着李二的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这个身高八尺的男子居然哭了。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这种事情也只能自己惆怅。你发死人财,掘了人家的墓,遭报应也是应该的,旁人不幸灾乐祸就算够意思了,哪里能同情你。 “不好意思,我又说多了。”李二很快就调整好心态,擦干眼里继续道:“后来的人也想追逐不死族的永生秘法,但却始终不明白种族的差异性,被长生冲昏了头,一个个的成了有着活人思维,死人身体的活死人。” 白十三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疯老头,止不住的叹了口气。这个世界是以武为主,就算是平民也都会些拳脚,但只有这种程度来面对那些鬼物的话,是远远不够的。 绝大部分人终其一生连二流都入不了,尤其是一些资源贫瘠的小城。 至于永生,更是妄想。正是因为武道难,所以才有了那些醉心于秘法长生的人,在白十三的眼里这个老者恐怕就是如此。 “谁!谁装神弄鬼来着?!”一身气血还未消散的郑天韵扛着他那门板大的砍刀就踏了进来,一双虎目瞟到了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疯癫老者。 等郑天韵一走进,差点没有把他熏吐了。 “你们确定这不是从哪个坟头挖出来的死尸?!”张恨水紧跟其后,一进屋就被熏了出去。 老人的面容可怖,浮囊的脸颊上还有大大小小的虫眼,可以清楚的看到蛆虫在他的皮下蠕动。 “别废话了,来个人给他清洗清洗,辨认一下面部。另外,比对一下在门口的黑掌印是不是他留下的。”华盛打断众人的谈话,正好后院有口井,可以用作梳洗。 安顿好这一切后,华盛等人就回了前院。 已经步入凌晨,阴阳交汇间,空荡破败的院子里死寂,只能听见一阵阵的打水声。 两个衙役被留下给疯癫老头清洗面部的污垢,背后的枯木影子在青石板上摇晃,斑驳的树影交织,像是一头头狰狞的怪物。 诡异的气氛开始慢慢攀延,二人不由得脊背发凉。 老人静静的躺在石板上,面部像是一张腐尸的脸,二人硬着头皮给老人清洗干净,合力把老者抬进了义庄的前院。 等到了存放棺材的义庄黑岩屋内,二人才觉得暖和些。 郑天韵走到老者的面前,面色越发的古怪和凝重,突然他颤声道:“这...这不就是看棺材的老刘头吗?!!” 什么! 华盛快步走上前来,城外的小山村是不归他们衙门管,但在郑天韵他们没有归顺北凉王之前,他还是经常经过义庄的。 因为义庄是前往十里坡的必经之路,沿山城和城外足足几百位的恶匪经常交涉。 至于离魂帮所在的十里坡,并不是说他距离沿山城十里,而是他们寨子的方圆十里,被人称作十里坡。 虽然华盛没有与老刘头有着过多交涉,但也知道他是不远处刘家村的人。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村民,怎么可能会活死人的邪术。 如此一想,恐生变故啊。 “是看守义庄的老刘头没错了,这老头活得久,祖上三辈都是干冥事的,懂些东西。所以我曾不止一次邀请他加入我们寨子,可惜都被他拒绝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却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他成了这副模样。” 郑天韵叹了口气,要不是前几月在这山林间出现了那么多怪物,恐怕自己是不会向沿山求和的。 如此一想,这义庄看守人遭到如此变化,恐怕是与此有关。 “老华,你说老头这样,会不会和那次的嗜血怪物有关?”郑天韵再三思索,在那次的浪潮下,虽然说不至于覆灭沿山城,但最起码周围的小村落是难以幸免的。 “有关的话,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那群怪物的手底下存活的。”华盛摇摇头。 白十三从见到这个老刘头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他身上充斥着大量的阴气和死气。 足以说明这个老头经常和沾染阴气的东西打交道,即便是他是义庄的看守人,常年和死尸打交道,身上也不可能有这么浓重的死气。 相对于李二的不死族猜想,白十三可以借鉴,但是他还是更偏向于自己的感觉。这个老刘头,绝对和鬼物打过交道。 而他的这副可怖的样子,在白十三看来就是阴气入体严重,导致气血衰败无法保持血肉活性。 看他的精神状态,阴气已经入脑,过不了多久阴气消耗完他的血气后,就开始消磨阳气了。 阳气又是人之根本,人没有了阳气,那还是人吗? “等他醒了仔仔细细的把事情给我盘查清楚,”华盛吩咐着,自己走到义庄罗列的棺材前站定,眉头紧锁,沉声道:“棺内真有妖邪的话,那咱们只好焚之,至于刘家村那边再去赔罪。” “开棺!” 周围聚集十多个人,有华盛白十三等人打头,众人的心安定。 罗列的棺材很新,应该是刘家村民新停放的,只是不知道怎的,没来得及下葬。 判断棺内是否成尸,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看下棺材底部,如果阴气凝结成霜,那么便不用开棺,直接焚烧就好。 可华盛检查后,发现并没有凝霜的现象。 众人原本以为棺材有阴气吸附,很难打开,结果事实却大大相反。 这个棺材好像已经被人打开过了,而且不止一次。或许开棺的人没把子力气,所以没有把棺材盖严,方便下次开棺。 砰—— 黑木的厚重棺材盖被众人推开,一股恶臭顿时从棺材内部涌出来。众人被熏的连连后退,等到缓过劲来时,往前这么定睛一看。 棺材里停放的尸体少说也得有几个月了,但却没有点腐化的迹象,黑气萦绕。 好在成尸不久,不然长此以往必成祸害。 这些先不提,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这尸体的腹部被人开了一个洞,周边的皮肉和少许的内脏不翼而飞。 腹部的切口平滑,像是人用小刀子一下下的切片。 “呕——” “真恶心,难不成这老头还有食尸癖?!”郑天韵在清楚不过那是什么划口了,分明就是有人拿刀把尸体上的肉一片片切下来,当作供人食用的牛羊。 “他不是有食尸癖,而是必须吃尸体住阴宅,常年与尸体做伴。”白十三开口道。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他想要保持自己这副活死人的样子,要让自己身上充满死气阴气。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一切还要等到他醒了之后才知道。如果不是为了长生,那么他是为了什么才把自己弄的像个死人?” 第三十九章 义庄 二 白十三的这个问题让在场的人陷入沉思。 “啊......”李二下的手不是太重,所以老刘头很快就恢复了意识。 他觉得后脑刺痛,无意识的呻吟了一下,但很快便处于本能止住声响,紧闭着眼睛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华盛与白十三相视一眼,看着地上胸脯没有丝毫起伏,如同死尸一般的老刘头,心思沉闷。 众人也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地上的老刘头,莫约过了半盏茶他似乎有些憋不住气了,见到四周没有动静,便颤颤巍巍的掀开眼帘,结果看到了满场的人。 老刘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或许是他也认出了在人群中的郑天韵,所以他只是稍稍的往后退,迟疑的看着白十三他们。 “如果我们是鬼怪的话,你根本活不到现在。你是这个义庄的看守人吧?我们是从沿山城来的,说说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华盛声音低沉,带着若有若无的气势。 不知道怎么的,躲避了半生马匪的老刘头,此时看着面前这帮凶神恶煞,竟然有一丝丝的安心感。 张恨水给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个穿着红黑劲装的男子把老刘头架了起来,移到了那个带有黑手印的门板前。 老刘头身体本就腐化严重,知道这些人没什么恶意就没有反抗,可越靠近木门,老刘头的情绪就越来越不稳定。 当他看到门板上的黑手印时,老刘头的情绪彻底崩溃,屎尿撒了一地,叫那两个离魂帮众心里苦。 白十三见此一幕,赶忙上前来,拉着老刘头的手在门板上这么一比对,结果发现这个黑掌印要比老刘头的手掌大上一圈。 要知道老刘头的身体已经浮囊腐烂,他的手掌可是要比常人大一圈的,可这个黑手印居然比老刘头的掌印还要大。 众人脊背发凉,如果这个掌印不是老刘头的,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门外望着他们? 再去探查倒地的老刘头,他居然活生生的被吓死了。 “此地不宜久留,天色差不多该明了,咱现在就走吧。” 郑天韵这个高大的汉子,看着死状凄惨,如果满满腐朽的枯尸一般的老刘头,心中直打鼓。 华盛看了看天色,外面的大雨也已经停歇,一众人盏着火把,排着队出了义庄。 回头望去,坐落在山野里的义庄像是凭空长出来的,灰白色的墙壁和那隐隐高出院墙的黑色石堡,散发着压抑的气息。永远关不严的大门显示出里面枯败的景象,白十三回头望去,那院落里的椅子,竟然轻轻的摇了起来。 嘎吱——嘎吱—— 椅子摇动的幅度不大,但那嘎吱声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清楚的传递到每个人的耳边。 众人遍体生寒,华盛咬牙道:“快些走,别回头!” *** 一路跑回了抹月湖,众人的心才安定了些,那个庄子里绝对有什么东西!白十三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就单单的往那里看了一眼,他的心就如同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 驻扎在湖边的离魂帮众见到自家老大逃难似的回来,也问不出个名堂,只是心中担忧。 而且郑天韵和张恨水有意要瞒着众人义庄里的事情,避免恐慌。城里刚刚出了一个碎尸案,如今城外又多了一个义庄,而且这个义庄还和离魂寨相隔不远。 “这个案子结了,老子不查了,随便从死牢里捞出个囚犯定罪。”郑天韵上了一辆黑色的马车,马车里面宽大,足以容下四个人。 郑天韵口干舌燥,拿起放在车厢角落的一壶酒就开始往肚子里灌。大手一抹嘴,心中又惊又怒。 “这些神神鬼鬼的就不是我们这种小人物可以查的,沿山城没人,那咱就去寨子求外务使出面。”张恨水掀起马车的帘子,看了看在抹月湖巡逻的人,突然道。 郑天韵瞪了张恨水一眼,随即撇头冲着坐在对面的白十三和华盛笑了笑,沉声道:“什么外务使?你搞清楚这是岩部的领地,若是真出事是他城卫府火烧屁股,关我们什么事?” 张恨水张了张嘴,算是认同了郑天韵的话。 “老爷和离魂帮都是北凉王的人,但我是沿山城的捕快,你们不管民众死活,我得管。”华盛冷哼一声,觉得与郑天韵道不同不相为谋,转身下了马车。 白十三沉默不语,这件事情他之所以参与,主要原因是华府被围,如果拿不出说法,这些暴动的民众是不会轻易放过华府的。 按郑天韵的方法,随便从大牢里找出几个死囚定罪,这是眼下最稳妥的方法了。 碎尸案也好,那个义庄也好,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 “老华!你我争斗了不下五年,如今我归顺凉王,咱们化干戈为玉帛。所以不我不得不提醒你,北地也好,岩部也好,我们不过是最最普通的小人物罢了。 谁来做这个领主,谁来做北地的凉王,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都一样!目标实力不明,你别拿命去查!” 郑天韵从马车上跳下来,朝着在结冰的湖面上越走越远的华盛喊道。 华盛原本挺拔的脊梁突然一弯,随后背对着郑天韵挥了挥手,步伐比以前更加坚定了。 “诸位别在意,华老大就是这个脾气。”李二手上还缠着那条蜈蚣,看着怒气冲冲下马车的华盛,就已经留意到这边了。 有些话他也只能等华盛走了再说,不然华盛又得说他和郑天韵是一丘之貉。 反正一个以前是穷凶极恶的匪徒,一个是盗墓贼兼飞天大盗。 “没事,这样的人才叫人心安。”张恨水冲着李二笑了笑。 几个人之后又交涉了一下后续的工作,查是要查的,花雨楼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他们也一定要去。 至于死囚犯还是要找的,这个案子短时间完不了,为了稳定民心,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不仅要找死囚,还要找很多死囚,这样才足以平民愤。 至于这些,白十三也只是听听,他能做的没有多少。 从抹月湖坐马车前往沿山城的白十三心思繁多,原本他以为有军队驻扎的地方就绝对安全,但事实并不如他所料。 他现在首要的目标就是寻找武学提升自己的战力,以作自保。 因为当日在那处破败古庙和青面飞头蛮斗杀的太过惨烈,白十三强化的硬功辅药全部丢失。 利用老猎户给的符箓虽然杀死了飞头蛮获得了三百历练点,但也都被白十三拿来救命了。 足足三幅强化药,每幅药的药效能在体能流转三天,算起来一共九天时间。在这九天里,白十三成功从鬼门关出来,那截瘀血的小肠也被疏通开来,只是坏死终究是坏死了。 每当半夜,白十三的腹部还是会隐隐作痛,这下事情平息,他准备给自己动个外科手术,把那截坏死的小肠取出来。 眼看着身体情况日见好转,白十三也得为以后的训练做准备。 沿山城这一带若是有鬼物的话,最有可能的就是城内碎尸案的罪魁祸首,和那个义庄里的诡秘。 义庄的主意白十三暂时还打不了,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城内的诡异上面。 “想要修炼进度快,还真避免不了和这些个东西打交道。人家都是对妖魔鬼怪避之不及,哪有像我似的主动去找麻烦的。”白十三看着颠簸的茶盏,端起来喝了一口,无奈的笑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十三总算被拉倒了城门口,望着巨兽般匍匐在北地一角的沿山石城,心中感慨。 守城的士兵还是当日拦截白十三的那个,不过白十三如今的身份今非昔比,那个士卒看了多少有些不自在。 “走走走。” “谢军爷。” 赶马车的小厮恭敬着,架着马车进城了。 “还是公子厉害,以前我每次过城关,这里的守卫不敲诈一笔,是怎么也不肯放我进去。”那小厮说道。 白十三闻言一笑,没有说话。 郑天韵想要拉拢他加入离魂帮,白十三已经考虑好了。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找一个势力安顿自己,同时自己也需要离魂帮的资源和大量武学。 并且离魂帮也会时不时的派出帮众绞杀出现在周围的鬼物,跟随大部队走,总要比白十三自己单干要好。 碰上棘手的鬼物也能互相照应,反正最后只要是白十三补刀击杀,历练点还是有的。 “拉我去华府吧。”白十三吩咐着,华府的人这几天估计等急了。 拉车的马夫应和一声,舞起鞭子抽的空气啪啪作响。 白十三前去也是和华盈盈以及小慧道别,自己没有对华府做什么事情,反倒是耗费了人家不少钱财。 饶是白十三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在住下去了。 况且他已经决定要加入离魂帮,离魂帮又有在沿山城划分的住所,已经不需要住在金玉花坊了。 天边渐渐灰暗,又有一场倾盆大雨即将来临,街上原本拥挤的人群一下子散开。卖糖人的小贩卖力的吆喝着,食品与其他物件不同,今天卖不出去,明天就没人要了。 而且糖人在北地这种气候干燥,严寒交加的地界,到了晚上存不住,直接冻裂。 “停一下,我买些东西。” 在路过一家布匹店的时候,白十三叫停。此番自己离开华府,对于小慧的照顾也没什么可报答的,以前见小慧看着华盈盈房间里花花绿绿的衣服出神,白十三眼下就想给小慧添置一件新衣服。 第四十章 伶仃 一 福禄街是一条富人街,华府也在这里,是其中之一。 与华府相隔不远的是宁家的城卫府,坐镇沿山中央。一些城池的领主不单姓岩,就像皇帝手下的大臣不跟皇姓一样。 马车一路驶进福禄街,进了一片堡垒似的建筑。 灰白色的石墙把华府环绕而围,所以华府这中军民一体的建筑方式,又被人们称作华家堡。 马车停在华府门口,白十三借着天色微末的亮光,下了马车。 黑门高耸,两边挂着大红灯笼,白雪覆盖在华府门前的两个石狮子上,府邸显得越发安静静谧。 原本华府无论多晚,门前都会有值夜的,但现在却不见一个人影。 福禄街虽然是富人区,但不代表其他民众不可以在街外走动,白十三望着空荡荡的街角,心中隐隐不安。 咚咚 “有人吗?华小姐?小慧?”白十三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拉着漆着金丝的门扣,敲击着华府的大门。 大门沉重,发出的声音在深夜尤为起眼,每一下敲击都能震动人的心脏。 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恐怖大手,在自己体内按耐着各个器官。 吱呀~~~ 当白十三见始终没人开门,想要改日拜访的时候,华府的大门打开了。 开门的人白十三认识,是厨师老钱的二儿子,是华府的扫地小厮。 “二宝,你这是怎么了?” 此时的二宝神情恍惚,身上穿着一套破抹布的丧服,见着白十三后忍不住大哭道:“白公子你可来了,就一天啊,就一天华府就垮了......” 白十三眼神一凝,越过二宝直接把华府的大门全部推开,映入他眼帘的是满府的白绫,华府的正堂偏房都挂着一盏盏的白色灯笼。 但看的出事发突然,白绫只是首要挂在了一推门就能看到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白十三努力的克制情绪,当初没有华盈盈他白十三也活不了。 若是下人去世,怎么会摆这么大的阵仗,他慌了。 “老...老爷他今早在东郊被人发现...咽...咽气了......”二宝浑身颤抖,白十三再三逼问,他是怎么也不肯说了。 见他这样白十三也不愿意在为难他,便直接跃过庭院,前往大堂。 大堂的最里面摆着一张供桌,上面是华府老爷华我行的画像,两盏白色的烛火就是堂前唯一的光亮。 黑色的棺材摆在大堂中央,周围跪伏的是华府的几位夫人,一些丫鬟下人则是跪在大堂的庭院前。 白十三从下人里看到了莲儿,华盈盈在里边哭的泣不成声。 “莲儿?”白十三走到莲儿身前,小声的询问一声。 莲儿回头一看是白十三,瞪了他一眼,没有出声。白十三很快会意,在这种场合自己确实应该保持沉默。 就这样莫约过了半个时辰,丫鬟下人们跪的已经是体力不支,有些人都已经倒在了地上。 华盈盈哭到沙哑,出不了一丝声音,跪伏在地上干咳着,伤心欲绝间吐出了不少血。 杨伯披着一件白色马甲,头上围了一条细长的素色布带,在暗处朝着白十三招了招手。 “杨伯,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白十三步履匆匆,明明前些天府宴时华我行还好好的,如今不过才几天,怎么会突然身亡。 杨伯面色阴沉,整个人气势萎靡,短短一天头发就花白许多。 “自从老爷突然要宣布闭关,我就觉得事情不对。前几日老爷失踪,我便带领着人一直搜寻,却不曾想...... 等找到老爷时,他浑身长满了黑毛,衣服都盖不住,仵作验尸时发现身上没有刀口,胃部银针没有发黑。” 白十三听后心一沉,城内暗流涌动,不能排除华我行是被杀害。可是这浑身长满黑毛还没有刀口,就值得人深思了。 “华小姐和孙夫人怎么样?”白十三问道,他只看到了华盈盈在大堂前哭的梨花带雨,至始至终都没见到孙玉的人影。 杨伯张了张口,叹息道:“夫人倒下了,至今未醒。我们已经尽力封锁消息,但还是让城位府知道了,今早来人给华府施压。孙府的资产也随着老爷的去世,被城卫府吞了一半。 怕是过不了几天,这福禄街都得归了宁家的那些狼崽子们。” 白十三看着杨伯,迟疑道:“杨伯和我说这么多,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十三自当尽力。” “我知道让你和城卫府为敌实在是太为难你了,本来你就是个外人,不应该掺和进来。但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知县没了上边可以在派遣,反正沿山城不可能全部受到宁家掌控。 但是我们华府的这些人呢?新上任的知县不会管,离魂帮也不会管,因为这是属于华府和城卫府的私人恩怨。只要没证据证明老爷是宁家人杀害的,那么上边就没有理由对城卫府出手,离魂帮也是。 白公子你与离魂帮小头目张恨水和堂主郑天韵有交情,我就求着你能看在小姐在沿山城外救你一命的份上,替我们和离魂帮求求情,只需派遣一些人保护华府妇孺安全就好。” 杨伯头发散乱,作势就给白十三行了大礼,任凭白十三怎么拉扯他都不起来。 “杨伯您真的不必这样,华府的恩情我白十三记着,这些事情我都会去做。” “那你是答应了?” 杨伯猛地抬头,眼中的的阴霾一扫而光。 白十三点点头,把杨伯从地上拉起来,手掌在腰间摸索了一下,抛给了杨伯一块铜制的令牌,上面刻着火红的大字,离魂帮。 “这块令牌是张恨水给我的,华府要是有难可以拿着它去城内的赌场寻求帮助,这都是离魂帮手下的产业。” 白十三如实奉告,华府在沿山城经营这么多年,离魂帮手下在搞什么,都一清二楚。 杨伯拿了金牌,快步间步入大堂,给华盈盈送了去。 白十三站在过道的走廊上,依靠着身旁的栏杆看着华府如今的萧条场景,心中不由得一叹。 这或许就是远赴他乡当光杆司令的下场,华我行在的时候,若是没有离魂帮和孙府帮衬,也很难跟城卫府掰手腕。 华府的人很清楚,离魂帮不是帮他们,而是在维护北凉王定下的规矩。 知县任命二十年,从少年到中年,虽然不是什么大职位,但也是可以世袭的。 当然此世袭非彼世袭,只不过是因为华家一脉在沿山城待着久,挑选新的知县也未必比他们这些半个原住民干的好。 若是华我行任期结束,自己的子嗣又有心思继承父辈的职位,那么就可以修书一封送往王都,作为第一手的任职名单,准许的话就可以任职。 可惜华府的两位公子,在得知自己老爹去世后,首要想的是自己的零花钱有没有影响,就连哭丧都是光打雷不下雨。 华龙哭到一半哭饿了,居然在自己亲爹的灵位前,拿起供果偷吃。最后二夫人胡明艳也是被自己的傻儿子气的半死,有这一出,那么华府新一任的老爷,就不会是自己儿子了。 杨伯把白十三给的令牌交到华盈盈手上,华盈盈捏着带有白十三余温的令牌,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转身一望正好看见白十三缓步走来。 此刻她终于撑不住了,所有的坚强在见到白十三的那一刻全都土崩瓦解,委屈的洪流席卷着她的内心。 “好了好了,别哭了。”白十三安抚着扑在自己怀里的华盈盈。 等过了一会儿,华盈盈实在哭不动了,被白十三分离开来。白十三双手搭在华盈盈的双肩上,她的眼睛像是一汪清泉,眸子里映着两道月光,极为动人。 华盈盈想要开口,但是止不住的抽泣,一张口便有抑制不住的恶心,跑去墙角呕吐。 二娘胡明艳见到华盈盈和白十三搂搂抱抱,可算找到了宣泄口,她穿着一身素衣,快步走上前来在灵堂前破口大骂。 “好你个小浪提子,我行他才刚走,你就和这个小白脸在这里卿卿我我!你怎么对得起你父亲?你怎么配当这个府主?!我行就是瞎了眼才会被你蒙骗,自古以来长子未死,哪有女子当立的?!” 三娘岩池语看了看自家的儿子,华龙偷吃贡品已经犯了众怒,胡明艳此举不过是临死挣扎。 正真渔翁得利的应该是她岩池语和自己的儿子华虎! “就是,谁知道你那所谓的遗书是不是捏造的?刚才呕吐是怎么回事?别说你还未出嫁就跟别人有染!你这样不知检点,怎么配留在华府?!”岩池语言辞激烈,丝毫不避讳,直击华盈盈的心脏。 华盈盈气的浑身颤抖,可就是说不出来一句话,她扭过头来看向白十三,眼里像是埋藏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多少的情绪藏在里面等待着爆发。 她情泪两行,口齿轻起,缓缓的吐出两个字。 白十三点头道:“我信你。”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岩池语的脸上,或许连她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被一个贱婢掌嘴。 莲儿怒视着胡明艳和岩池语,情绪失控间嘴唇被咬破,望着岩池语脸上的红印,她怒啐道:“活该!你嘴巴要是还不干净,我就再打你一巴掌!” “很好!很好!!!来人!把这个贱婢拉去净湖,给我溺死!”岩池语头发紊乱,已经状如疯魔。 第四十一章 伶仃 二 被命令的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始终都望着莲儿腰间悬挂的牌子,那是华盈盈给莲儿的,见牌子如见小姐。 “怎么?我说的话你们没有听见吗?!”岩池语走到那两个低着头默不作声的下人面前,怒视着他们。 在这短短的几秒内,下人天生骨子里的卑怯抗不住岩池语身为华府三夫人的气势,直接跪地求饶。 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夫人您就别为难小的了,莲儿有小姐赐予的玉佩,我们也不敢动啊......” “废物!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岩池语提了提垂裙,露出穿着花面高跟的鞋子,一脚踹在了那两个下人的胸口上。 这一脚的力度不小,那两个下人瘫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像是弯曲的虾,连疼痛的呻吟声都不敢太大,怕在惹的岩池语不高兴。 岩池语冷哼一声,在场的还有不少华府的老人,也就是华盈盈的叔叔伯伯那辈,皆是混的不如意,才到沿山城来投靠华我行的。 纵使他们在华府的资历要比岩池语这几个夫人还要老,此刻面对岩池语的所作所为也是一点办法没有。 这几年他们为华府兢兢业业,而这二夫人和三夫人却精于算计,华我行才刚刚去世,这两个夫人就控制了华府,大有分庭抗礼之势。 特别是孙玉病倒之后,她们更加肆无忌惮。 “我说小妖精哪里来的底气,原来是有张漂亮脸蛋。”岩池语冷声走到莲儿面前。 那些效忠于岩池语的恶奴,让他们去溺死身怀玉佩的莲儿确实不敢,但是控制住莲儿的行动还是可以的。 莲儿的左右胳膊被两个高大的恶奴控制住,假公济私间,莲儿身上该摸的不该摸的都被摸了个遍。 “放开我。”莲儿面色潮红,未经人事的她哪里经得起恶奴的这般挑逗,又羞又愤。 华盈盈头晕目眩,孙玉在得知华我行身死的那一刻就已经昏迷了,而华府的其他人还在忙着内斗。 丧事和孙家都是华盈盈忙上忙下通知的,原本她就是个大家小姐,这些东西她从未接触过,一天一夜拖着疲惫的身体,才堪堪把样子活弄好了。 至于风水先生,和一些事后的安排她还没来得及安排。 “你把莲儿放开,你要什么我们可以谈。”华盈盈声音沙哑,眼里全是哭红的血丝。 白十三扶着华盈盈免得他跌倒,与杨伯使了个眼色伺机而动。 “小孩子永远都是小孩子,华府根本没人信服你,你就算有那一纸遗书又如何?没有你的许诺,难道我岩池语就不能成事了吗?” 岩池语笑了笑,从头发拔出一根银灿灿的发簪,在莲儿的脸上伺机比划着。 “这么漂亮的脸蛋如果毁了,她的主人得多伤心?” 莲儿察觉脸上传来的刺痛,她那原本吹弹可破的肌肤,正在一点点的被划开。 “不...不要!”莲儿年纪尚小,对于自己的脸更是呵护有加,平时拿的月供都舍不得花,攒下来要买一些胭脂水粉。 眼看着自己的脸要被划破,莲儿终于忍不住了,腿脚发软,向着岩池语投出哀求的目光。 岩池语没有理会莲儿,眼眉一挑,高高的扬起手臂,手里攥着银色发簪朝着莲儿的面部刺去。 “动手!”白十三大喝一声,原本淡出众人视野的杨伯不知道在什么角落突然极致的运转起八极步,几乎是在瞬间便把钳制住莲儿的恶奴左右踢翻,一把拉住莲儿的后颈领子,躲到了远处。 白十三紧跟其后,血炼刀法本就有持刀的步法练习,虽然远远不如杨伯的轻功,但也能提升几分速度。 他手中的长刀拖地,摩擦出一阵阵的火花,等临近了岩池语白十三突然腾空而起,在半空中腰身扭转的劲力牵引着在月下泛着寒芒的长刀,丝毫不脱泥带水的斩向岩池语。 “白公子别!!!”杨伯看呆了,原本他以为白十三只是想救下莲儿,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拿着刀砍向了岩池语。 虽然杨伯也对岩池语有诸多不满,但还不至于要杀死她。她一死白十三难逃城卫府的追捕,如今摇摇欲坠的华府也会被宁家那到话柄,百害而无一利。 “管你是谁,不现身就给我死!!!”白十三没有一点收力的意思,翻到是身体里汹涌的赤练刀气越来越罡烈,远在一处的杨伯都能感受到灼人的赤练刀气。 这一刀下去,岩池语绝对会被劈成两半。 当! 不知从哪里激射出来的一柄修眉刀朝着白十三打去,逼迫白十三不得不调转刀身来抵挡。 不然的话他还未斩杀岩池语自己就先横死在了半空中。 那一柄小巧的修眉刀高速移动,常人难以捕捉它的影子,尤其是在这黑夜中。也就是白十三能察觉任何携带杀意的东西,所以说白十三并不是看见了那柄朝着自己飞来的小刀,而是看见了别人对自己的杀意。 小刀携带巨力,不仅化解掉了白十三余下的劲力,而且去势不减,直接穿透一指宽的刀身,直直的打在了白十三的肩膀上。 而白十三也被击飞出去,把一面墙壁砸的网纹密布。 要不是因为有长刀阻隔,偏离了小刀的位置,不然被击穿的就是白十三的心脏了。 “咳咳......” 烟尘四起,白十三费力整个人靠在摇摇欲坠的墙壁上,苦笑着。特别是当他把那个所谓的凶器从自己肩胛骨上拔下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不过是一柄女人家随身携带的修眉刀而已。 此时的岩池语冷笑着,她身上的气质节节攀升,哪里还是个养尊处优的妇人。 杨伯早就察觉到那柄小刀是岩池语掷出的,所以在白十三被轰飞的那一刻,就带着华盈盈和莲儿疯狂逃窜。 八极步一步快过一步,当年杨伯为何流落到沿山城,又为何在华府当了客卿,无非就是被人追杀。 此时此刻,他的功力虽然远不如以前,但还算有点眼力。 岩池语绝对比当初那些追杀他的人强,而且不知要强出多少倍。 “在不明敌人实力时,最好别拿命去试探。”岩池语遥遥望着后背被镶嵌在墙壁里的白十三。 “郑天韵说的,你连我们的对话都一清二楚吗?”白十三鼓了鼓喉咙,当初面对那个巨型飞头蛮的时候,他还能做出判断,更够有绝处逢生的信念。 但是在面对岩池语的时候,白十三心中便知道,所做一切都是徒劳的。 “死人是不需要过问的。”岩池语杀意凛然,原本她想接手华府之后在展开行动的,结果今日居然被白十三试探出来。 她在华府潜伏十几年,看中沿山城这块福地的人不止她一家,如今她率先暴露,必会被那些如她一样目的的人所暗杀。 少一个竞争对手,就能多分一杯羹。 “哆侄他,唵。阿那隶,毗舍提,鞞啰跋阇啰陀唎,槃陀槃陀你。跋阇啰·谤尼泮,虎信·都嚧瓮泮,莎婆诃。” 就在岩池语准备动手的时候,街上突然传来的一阵低沉的诵经声,经文晦涩难懂。 原本华府的大堂与街外相隔甚远,可街上的诵经声却依然能传入华府里每个人的耳朵,就像是在耳边呢喃一般。 普通人听到经文声顿感耳聪目明,原本那些跟着岩池语的恶奴也被经文化解了戾气。 这种对普通人有益的经纬在岩池语耳朵里,无疑是下水道里的污水,林间的沼泽,作呕且压抑。 岩池语捂着耳朵,面色狰狞痛苦。在白十三的视野里,岩池语的面容百般变换,最终变成了一个鹿首人身的妖魔。 她朝天嘶鸣着,也顾不得白十三。 双腿一弯曲整个人便如炮弹般跃出华府,朝着夜色深处逃窜,华府庭院脸盆大的青石板也被踏碎,成辐射状蔓延。 *** 岩池语疯狂逃窜着,不知道是那座大庙的高僧现身,给她念了一段降魔咒,震的她差点连人身也不能保持。 轰——轰—— 她在房屋,墙壁上跳跃着,经过的地方都被她踏碎。 在一处小巷子口,月光把夜间的雾气照的幽蓝,一道如青松般的身影在前边若隐若现。 “道长,何必咄咄逼人!”岩池语的眼白被猩红吞噬,冲天的妖气打散了迷雾,道士的身影也随之显现出来。 道士没有说话,二者之间的气势在互相缠斗,周围的空间像是进入的水下世界,粘稠且冰冷。 “你可知道我是谁!”岩池语的气势节节败退,她周身的空间也如镜子一般龟裂,妄图用她身后的势力来压道人。 轰!!! 道人一脚踏出,在云层之间竟然凝聚出一道完全由经文组成的巨大脚掌,朝着已经完全显露真身的岩池语踏出。 “那就是没得谈了!!自以为是的牛鼻子道士,在百年间我吞的不下千数,你凭什么降我!!!” 吼!!! 岩池语化作的巨大鹿影浑身漆黑,周身萦绕着浓重的死气,侧身长出的触手化作一只通天独眼激射出一道道的锁链。 锁链缠绕道士降下的神威,但不过片刻那一道道由怨气妖气组成的粗大锁链就被震碎。 轰!! 大地颤动,岩池语被活生生的压成了肉糜,深入地下数米。 道士打了个响指,空间像是被点燃的棉絮,瞬间萎缩燃烧。 原本被岩池语毁坏的房屋,还有那印在街道上的巨大脚印,都消失不见。 不远处的大街上依旧灯火通明,也能听见更夫打更的声音。 “唉,居然被吓死了。”道士走到岩池语的身前,她像雕塑一般伫立。 道人轻轻的吹了一口气,她便化作飞灰消散在了原地。 “阁下是何人?” 一直躲在暗处的众人终于忍不住了,阴测测的开口,像是近在眼前有好像是远在天边。 道人四下看了看,连他也没能察觉说话的人到底在何处。 “看不出来吗?我是读书人。”道士始终半阖着眼帘,淡笑着,说话让人如沐春风。 第四十二章 伶仃 三 “莫念,我们华府平时对你不薄,你敢对小姐起什么歪心思的话,我一定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杨伯带着莲儿和昏迷的华盈盈四处逃窜,突然发现这偌大的沿山城竟然没有他们可去的地方。 孙府的情况比他们还惨,宁客就直接进驻孙府,意欲掌握沿山的半个经济链。 华府虽然情况也不容乐观,但最起码那两个争权夺势的夫人,不会容许外人进来分一杯羹。 去孙府只是自投罗网,如果岩池语追杀过来,还可能连累孙府的人。 杨伯想来想去,终于还是找到了一直心仪华盈盈的衰小孩莫念。 原本莫念的父亲是沿山衙门的一名捕快,说起来还算是华盛的领头人。但是他中年体弱多灾,最终还是咽了气。 莫念的父亲咽气后,因为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他那个美娇娘母亲就改嫁到了外城,没有在回来看过莫念一次。 华我行身为沿山城的知县,自知莫念的父亲劳苦功高,便在他死后经常托人照顾帮衬莫念这个遗孤。 “杨伯伯你也算看着我莫念长大的,我虽然心仪小姐,但在我还没有成为天下闻名的大侠之前,我是不会动小姐一根汗毛的,我也知道现在的我配不上她。” 莫念杵着一根通体漆黑的铁棍,身上又多了些伤口,杨伯不用想就知道这个莫念肯定又是打肿脸充胖子了。 “你知道就好,莲儿照顾好小姐。”杨伯瞥了莫念一眼,虽然打心底瞧不上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但他也算心思实诚,值得信任。 交待好莲儿后,他才能安心的去华府寻孙玉和白十三。 出了莫念所在的破败小巷,杨伯的身影隐没在了黑夜中。一路上他都是贴着墙,避免有人从后背偷袭,步伐虽然缓慢但胜在安全。 岩池语的实力太过恐怖,杨伯此次前去也只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思。原本心弦就紧绷,结果半路上还碰见个醉酒的道士吐了杨伯一身,要不是赶着救人,他非得让华盛把这个道士丢进大牢关上几月不可。 一路摸索的进了福禄街,一些视野死角和华府偷偷设置的暗门杨伯都了然于心,算是轻车熟路了。 夜晚的华府还是和平常一样静谧,岔过正门,杨伯拐角进了巷子里的偏门,临了还无意瞥见一些被岩池语轰塌的外墙。 原本这个偏门是华府的下人出入的,其中大大小小的别院曲折,距离正堂那边很远。 孙玉就是躺在这众多别院中的一间,杨伯想顺路先去寻找孙玉,如果孙玉没事自然是万幸。 至于白十三杨伯心中也有心思救助,毕竟这是华盈盈在昏迷前唯一嘱托他的事情。 但杨伯也只是口头上答应,毕竟岩池语可是铁了心要杀白十三的,他很难相信白十三还活着。 原本穿插在别院间的假山流水,此时蒙着一股灰蒙蒙的雾气,没有半点生机。 华府之内静谧的有些可怕,杨伯步伐轻盈,已经尽力的收敛气息,却还能听见自己跳动如鼓的心跳声。 等到了孙玉所在的别院,杨伯在正对着内室的窗户上捅了一个小窟窿,屋内没有盏灯,一片漆黑。 在杨伯即将收回眼光的时,一道充满血丝的眼睛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隔着一层窗户纸与他对视着。 杨伯与她的距离近到可以看清楚对方瞳孔里自己惊恐的神态,以及身后密密麻麻站立的黑影。 “谁!?”杨伯也是多年的老江湖,他尽力的保持自己精神不崩溃,但也难掩自己被吓到有些溃散的眼神。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在月光找不到的墙角里,站着一个个通体漆黑的孩童。 它们像是永久的被束缚在那里,只能瞪着怨毒的眼光,看着不远处的杨伯。 “夫...夫人......你若是在里面就出个声。”杨伯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栗,他哆哆嗦嗦的抬头看向在窗户纸上捅出的孔洞,原本的充满血丝的眼睛没有了。 就在杨伯松了口气时,木窗突然被破开,孙玉的脑袋直直的垂向瘫坐在窗户底下的杨伯,半边身子还在屋内。 孙玉的面色铁青,充血的眼睛已经膨胀出眼眶,从里面流出的血水低落在杨伯的脸上,异常冰冷。 孙玉死了,在窗前站着死的。 “啊啊啊啊啊!”杨伯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恐怖,昏死在了墙边。 而孙玉的脑袋也是因为重量的关系慢慢下垂,直到把脑袋滑落到与杨伯面部相持平的地方时,她的身子才被窗户死死的卡住。 时间推移,几乎是倒挂着的孙玉眼睛充血越来越严重,眼球从一开始的猩红转变为了污黑。 近乎怨毒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已经昏迷的杨伯。 杨伯身上被道士呕吐的酒水始终不干,空气中逸散着浓重的酒气。 *** 自从岩池语莫名其妙的遁逃后,华府余下的人也不敢在这里待了。好在白十三以前在华府的时候没少对一些下人施恩,他们也很庆幸自己跟过这么一个不搞尊卑,真正愿意把他们当作朋友的主子。 几个下人见白十三还有气息,便顺手也把他带走了。 华府在今夜几乎是全部聚集在了灵堂前,为华我行悼念,唯一没有到场的就是孙玉。 在生死面前,他们能想起救一个白十三已经是难得,至于去有一段路程的别院,来把孙玉带出来,没人有这觉悟。 华府的一众人带着火把,浩浩荡荡的三两成群开始逃命,在颠簸中白十三也是恢复了意识。 准确的说他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昏迷过去,潜意识还在保持着对周围事物的一定感知。 白十三被一个健壮的家丁背着,他转过头去望向被灰色气息萦绕的华府,心中有些恶心。 那些灰色的雾气让白十三极其不舒服。 “去金玉花坊。”白十三在那壮丁背后小声道,那壮丁点点头,反正他也没有地方去,白十三肯给他找去路,自然是愿意的。 通过与那壮丁的三两交谈,白十三发现这个人不是很善于言辞,正好白十三也是不喜欢费口舌的人,二者第一次接触倒也算相投。 这个壮丁名叫田庆,年龄不过二十多,原本是在孙武手下的。因为得罪了城卫军中的一个长官要被处死,最后还是孙武看不过去保了他,此后他便在华府当了一个看家护院的小厮。 “哎呦,白公子您这是怎么弄的?快进来。”金玉花坊的金老头衣服还没穿利索就跑来给白十三他们开门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宁家的人来要债,不敢怠慢,结果推门一看是又被打成重伤的白十三。 “别提了,好在骨头没事,就是内腑稍稍受创。”白十三被放在原本他之前的床上,是在二楼。 有原本的学医经验,而且还是外科,白十三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他被岩池语击飞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为什么世人知道硬功难练,还那么热衷了。 就是因为硬功能在关键时刻保你一命。 白十三身上虽然只是有着蛮熊劲小成的功力,但这也是别人得苦修五年以上才能换来的成果。 至于大成更是要十年以上,当然如果你是天纵奇才,又是不缺灵丹妙药的大族之子,或许用不了十年。 白十三全力防御间,原本就厚实的背肌肉隆起,又有长刀卸力,虽然被轰飞的声势浩大,其实他受到的伤远不如在古寺那天。 在晚上,沿山城的医馆都已经关门,没有办法白十三只好让有从军经历的田庆为自己简单包扎。 因为有经验,所以田庆在白十三的指示下,很快就完成了。 “有劳了,你叫田庆是吧?”白十三靠在木床床头,摆弄着放在旁边红木案前的鸟笼。 田庆应了一声,拿过被白十三摆弄半天都不曾打开的鸟笼,几下便把已经饿晕过去的雾草鹦鹉给拿了出来。 白十三苦笑,自己这是一朝回到解放前,胳膊因为承受的力量太多,从而导致没有一丝力气。 “公子以后这种事情就我来吧。”田庆恭敬的把雾草鹦鹉放到白十三的床上,紧接着又去找金老头要了一把花生,给雾草鹦鹉喂了下去。 “你都叫我公子了,那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对了,你应该习过武吧,现在是什么水准了?”白十三接过被田庆拍成粉末的花生,掰开鹦鹉的嘴巴,给它喂了下去。 说实话白十三还是觉得这个小家伙挺可怜的,最近一直忙着查案,华府又生了变故,竟然一时间忘了还有这么个小东西在家里等着他投食。 田庆拱了拱手,惭愧道:“属下二十有五了,才堪堪九品。” 白十三点点头,若是习武,自是从小练起。怎么说田庆练武也得有二十年了,二十年的光景居然才堪堪入了九品,这资质确实不敢恭维。 “你在华府待的时间比我久,一些内情你知道吗?”白十三突然问道。 田庆摇摇头,说道:“太深的属下不知,但之前夫人曾让我给城内的一家店铺送信,掌柜的拆开包裹的时候,我瞥到那好像是一本账簿。” “哦,这样啊。”白十三一下子就明白了,华府虽然对外清廉,若是有些开销也可以说是孙府帮衬。 但孙府身为沿山城第一大商,怎么可能在暗中没分给华府产业。 “华府如今飘摇欲坠,若是从商路突破,或许还能挽救一二。恢复不了巅峰,哪怕敛点小财呢?到时候华小姐和小慧拮据些,足够送她们去往别城。那时候我也已经加入离魂帮,或许可以托张恨水联系其它城池的离魂帮众对华府的人帮衬一些。” 白十三小声呢喃,但旁边的田庆却听的清晰,这一番话更让他笃定要追随白十三。 同时白十三也在考量,这样的话也算是还了华府的恩情。 第四十三章 少女 一 翌日 白十三在田庆那里了解一些情况后,便睡下了。这一夜他休息的还可以,除了鹦鹉半夜醒来,哀怨的在白十三身上扑腾。 这些日子里,白十三除了养伤外,就是开始接手华府旗下的产业。这些都是暗地里的,并不被宁家所知道,所以也就没有被霸占或者收购。 孙府那边还是老样子,在和宁家据理力争。华我行的身死,沿山城的知县仍在空缺,原本有贼心没贼胆的势力,都开始隐隐的露出爪牙。 沿山城的大商不止孙府一家,宁家放出话来,想要孙安手下的一半产业,可保商路无忧。 不然的话他们就要扶持其他的商会,从此以后孙府的商路运输,将再不能得到保证。 孙安很清楚他们的野心,如果不从,那么孙家将会受到强制的打压,并且商品还会被劫。 至于到底是土匪劫的,还是宁家派人乔装成土匪劫的,有心者自然清楚,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华盛和李二匆匆归来,这几日他们跟着那条蜈蚣前往了刘家村,具体遇到了什么他们也不说,看他们破烂的衣服就知道没遇到什么好事。 最能感觉恍若隔世的人应该就是华盛了,自己外出回来,华府便落幕了。曾经收留自己,不嫌弃自己是外人,把自己当作亲儿子养的父亲,也去世了。 *** “杨伯的情况怎么样?”白十三看着在榻前,捏着花白发须,穿着破烂道袍的伯虔,眉头紧皱。 这人怎么看都是江湖骗子,莫念还说他很灵,当祖宗似的拱了起来。 周围潮湿逼仄,是一处荒废许久的破庙,莫念和孙玲儿就住在这里。 杨伯身下躺着的破木板床,还是现搭的。 “贫道这些年来走南闯北,见过的邪门事儿不少,但就这桩实在是没有见过。此人器官内腑完好,但却面色如灰。” “活死人?” 刚抿了一口酒水的伯虔差点被呛死,他急道:“你见过?” 白十三面色平静的盯了伯虔足足半盏茶时间,最后伯虔顶不住了,凑到白十三面前赔笑道:“不是故意骗你,也不是不想救他,是我无能为力。” 伯虔背负着双手站在漏风的门前,宽大的道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叹息一声突然有了那么一丝仙风道骨。 “小兄弟你知道灾厄吗?”道士伯虔突然道。 一听到又有人要讲故事,莫念干脆也不守着那根本点不着火的风箱了,拉杆都快磨断了,黑烟冒出不少就是着不了火。 “不知道不知道,大师快讲。”莫念拉着不明所以的孙玲儿,摆好了小板凳,坐在一边,满眼的兴奋。 白十三刚要回答,就硬生生的被莫念憋哑火了。 伯虔抽了口凉气,他自认为自己够不正经了,没想到莫念比自己还草率。我在很认真的讲话,麻烦你认真一点行不行啊? “去去去,小孩子听故事去茶楼,我跟你说的着吗?”伯虔难得气急败坏,若真是和故事一般无足轻重,他还能瞒着白十三不成? 也就是白十三见过活死人,免得被一些麻烦东西找上门,伯虔这才愿意讲讲。 “别啊大师,我虽然资质不行,但我有一颗当大侠的心,你就让我了解了解呗?等中午的时候,我给你做半斤的地瓜烧,我不白听的。”莫念挠了挠比鸡窝还乱的头,一把抓下不少死皮。 伯虔丝毫没有被影响食欲,反而搓搓手正色道:“一斤地瓜烧。” 莫念咬咬牙。 “把玲儿的那份也给你!” 玲儿一愣,瞬间泪眼婆娑。 “玲儿别哭,别听莫念的,等下我给你买烧鸡。”白十三无语的看着莫念,还以为他能做出什么名堂,敢情是拿玲儿买单。 “灾厄这种东西,可以是妖魔也可以是鬼怪,也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它遍布在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但却又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它是多变的,但有一点却是亘古不变的。有它出现的地方一定会死人,而那些死里逃生的人,就被称为活死人。 但终有一天灾厄会识破欺瞒,还是会找上门来。所以呢,十三小兄弟如果你真的接触过活死人,那我建议你去庙里躲一躲,让佛祖和它刚。”伯虔道士认真道。 莫念砸了砸嘴,想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那个...我打断一下。如果灾厄要找白十三,那么和白十三接触的我们会怎么样?” 伯虔愣住了,白十三也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莫念。 “好问题,所以我即刻决定回山去请教道祖,然后在闭关个十来年。”伯虔道士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风似的带着自己的行李,朝着城外跑去。 留下莫念和白十三大眼瞪小眼,莫念稍稍往后退了退,神色复杂的看着白十三。 白十三也是心一沉,伯虔来这一套,是让人始料未及。 “十三兄,你说我是去道观还是去寺庙?”莫念突然道。 “我管你呢,爱去哪去哪。”白十三没好气的啐了一句,老道虽然看着没什么大本事,但胜在老奸巨猾。 动物预知危险还知道搬家呢,伯虔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火急火燎的就去抱道祖的大腿。 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 “唉,你别生气啊,我莫念没别的,就是讲义气。我爹以前和我说的,做大侠做男人就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敢情泰山崩的不是你,我还年轻。” 好在当初去义庄的不止白十三一个,说到底他们就是被殃及的池鱼。义庄的老刘头身为灾厄要杀死的第一手对象,都能在义庄当死尸欺瞒它那么久,白十三认为自己还有机会。 最恐怖的永远都是未知,伯虔光显示自己的见识和逼格了,就是没说怎么避免。 不过看他那逃命的样子,想来也是避无可避。 要想弄清楚事情真相,白十三还得去找华盛喝酒,找他聊聊刘家村的事情。 “我走了,要是华盈盈醒了,你记得去找我,华府名下的产业还得她过目。”白十三吩咐道。 莫念点点头,在白十三走后,便去破庙的另一处厢房给莲儿和华盈盈送去了午饭。 “午饭好了,莲儿你拿一下。”莫念停在门口,出声道。 但是过了得有一会儿,还是没人应答,房屋的木门就是一块腐朽的烂木板。能听见屋内的窸窸窣窣,莫念心一慌,转手就推门而入。 莲儿手一顿,雪白的后背上系着一根红色的绳子,她羞愤的扭头看着莫念,怒道:“看够了没有?还不赶紧滚蛋!!” 莫念闹了个红脸,逃似的离开了,口里嚷嚷着:“换衣服就换衣服,你说一声不就好了——” 莲儿听后追赶到门口,望着莫念气急败坏的叫道:“死莫念,你还敢声张!” 孙玲儿在缺了头颅的佛像前杵着棍子望向门外,神色焦急。莲儿见追赶不上莫念,便心思着晚上再找他算账。 扭头看了看孙玲儿,莲儿叹了口气。 “莲儿姐姐你别气,莫大哥是乖张了些,但人是极好的。”孙玲儿虽然看不见,但五感灵敏,灰蒙蒙的眼睛真挚的望着莲儿。 “我就是因为玲儿你的态度才叹气的,他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不委屈吗?”莲儿小跑到孙玲儿面前,拉住她的手苦口婆心的劝着。 孙玲儿淡淡的笑了笑,脸上露出一抹红晕,像是火烧云下的白莲。 “只要是他,就好。” 莲儿不死心,指了指华盈盈所在的禅房,还未开口,手臂就被孙玲儿轻轻放下。 她柔声道:“玲儿眼睛是看不见,但又不傻,莫念哥哥的心思我一直都知道。能让他挺过这么多年的信念,也只有华小姐一个。但我的信念,也只有莫念哥哥一个。” “他不会成功的,小姐不喜欢他。”莲儿道。 孙玲儿也愣了愣,沉声道:“可莫念哥哥真的很喜欢她。” 莲儿愠怒,她特别烦那种你喜欢我,我就该嫁给你的言论。 “行,那之后你就做小妾。” 孙玲儿摇了摇头,说道:“你不了解莫念哥哥,除非他真的对我有男女之情,不然就算小妾他也不会给我的。他和我说,如果一个男人不喜欢一个女人,那就别耽误她,也别脏了她的身子。” *** 白十三先去了华府,至于孙玉离奇的死亡,华盛和孙府也一直在查。特别是孙安和孙武,祸不单行间,自己最敬重的大姐也离他们而去。 “华大哥,查的怎么样了?”白十三走进华府,给周围的衙役噤声,就不用那些客套的行礼了。 原来当日没走离开华府的不止孙玉和杨伯二人,还有一些抱有侥幸心理折返回来想捞些好处的下人。 华府院子里的落雪还没来的及扫干净,整整齐齐的躺着五六具尸体,从男到女,孙玉也在其中。 孙府的人正在和华盛打着嘴仗,他们认为应该先把孙玉入土为安,可华盛悲痛归悲痛,还保有理智。 没有查出线索之前,谁都不准下葬。 见到白十三前来,华盛也只是微微的点点头,孙安则是直接无视。 华府的门前围了不少人,怎么说华我行以前对沿山城百姓的贡献都有所共睹。之前出了那档子分尸案,众人还因为见不到华我行出来主持公道而不满,如今一看,哪里是不愿出来,而是已经过世了。 第四十四章 少女 二 死的人都是如杨伯一般,面色发黑,浑身僵硬,双眼瞪大或者紧闭,表情带着无比的恐怖,仿佛见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 白十三看着官府的捕快在维持现场状况,暂时不需要自己, 华府内的孙武和孙安站在一众尸体前一言不发,拳头紧握,一些心理素质不好的随从脸色和雪一样白。 白十三深吸一口气,不管孙府的人待见不待见自己,有些事情都是要问清楚的。 “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孙安一听这个“死”字立刻瞪大了眼睛,他匆匆走到白十三身边,抓着白十三的衣领怒道:“你说谁死了?我大姐她没死!她...她只是睡着了......” “二哥你这是干什么!白兄弟询问案情怎么了?”孙武对着没有反抗,任由孙安捶打的白十三面露歉意,把哭的像个泪人的孙安拖走了。 二人在不远处的墙根下说着什么,言辞看上去很激烈。 “夫人是站在窗前自然死亡,但李二验尸后却说她已经死了半月有余了,尸体死而不腐。至于其他人,有的是被吓破胆或者是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水草,在房梁上吊死的。 更离谱的是,有一个婢女在城西发现,尸体腐烂的不成样子,一些部位还被野兽啃食了。” 华盛这些天一直在查这件事,越查越荒诞。 白十三面色不是很好看,或许这就是伯虔口中说的灾厄。 站在窗前死了半月有余,半月之前孙玉明明好好的。还有什么水草,什么被野兽啃食。 沿山城鬼怪防不了,难道野兽还防不了吗? “确实奇怪。”白十三遍体生寒,当初在那义庄被人窥视的感觉最近越来越明显了,尤其是今日来到华府之后。 自己好像是被什么洪水猛兽盯上了,那种感觉是打心底里的发颤。 “二哥!二哥!!”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惊呼声,白十三扭头一看,孙安居然昏死了过去。 “孙统领,没事吧?”华盛和白十三赶忙跑到孙家兄弟谈话的墙角,看着被孙武背在背上的孙安,面色复杂。 “二哥这几日都没好好吃过东西,大姐的身死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孙武瞥头看了看背上的孙武,叹了口气。 白十三点点头,抓住孙安垂下来的胳膊,把了把,说道:“身子太弱了,扶他回府好好休息吧。” 孙武停在原地,为难的看了看白十三。 “白兄弟,能不能让我大哥去你的金玉花坊调养几天,宁裂云已经住在我们孙府了,我怕大哥回去又是气急攻心。” “这有什么的,你们尽管去,到时候和金伯说一声就行。”白十三回道。 “谢谢。”孙武点点头,在街上拦了一辆马车,赶去金玉花坊了。 白十三送他们出了华府,眺望着远去的马车,心思沉重。 金玉花坊说到底也是华府的产业,宁家再不是人一点,估计也会找上门来。 这些捕快不是没有见过死人,而是没有见过这么多,死状这么凄惨的死人。 相对于刚从战场逃命出来,见过真正的尸山血海的白十三,他们的心境还是稚嫩了些。 “华大哥,我们还要自己抗吗?这已经不是可以用几个死囚就可以蒙混过去的单个凶杀案了,这是一个足以威胁到在场所有人的大案子,向府城那边求助吧。” 白十三眯了眯眼睛,用竹竿挑起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几具尸体的脖子上有着勒痕把脑袋勒成了青灰色。 华盛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至于求不求助,那是我们城卫府说了算。还有,知县身死那么沿山城的事务就理应归我们管了。”宁裂云带着宁客踏进了华府大门,隔着很远都能听见他那肆无忌惮的狂笑声。 而在宁客的旁边还有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中年人,看宁裂云对那人的态度,竟然带有一丝丝的恭敬。 “没想到是总军亲临。”华盛沉声道,看着对面三人面色有些不善。 沿山城总军,宁纵云,也是宁客的父亲,实力早在两年前就是七品巅峰了。是和那个三十六路开碑手,方寸山一个级别。 但宁纵云无疑要比方寸山年轻一轮还要多,潜力还未耗尽。 “叨扰华捕头办案了,不知可否查出什么?”宁纵云脸上挂着普通人那种人畜无害的淡笑,穿着衣服也只是普通的麻布衫。 白十三站在这里有一会儿了,到现在他还难以相信,这么一个丢在人海里绝对没有任何特色的中年人,会是号令整个沿山城卫军的大人物。 华盛摇摇头。 “华捕头辛苦了,不过既然没有查到什么就不要在查了,就交给我们吧。”宁纵云淡笑道,他能云淡风轻说出的事情,在华盛这里却是分量极重。 “不知总军大人的意思是,这个案子结了?”华盛死死的咬着牙齿,声音冰冷。 “不不不,华捕头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你们不用查了,交给我们城卫府就行。” 白十三听后恍然大悟,挡在了华盛的面前,用上了前世一直推崇的厚黑。 “无意冒犯总军大人,但我还是想说,守卫沿山城是城卫府的责任,而处理沿山城大大小小的案子,不是衙门的责任吗?不是一直泾渭分明,各司其职的吗?” 宁纵云听后与他身后的宁家众人相视一笑,像看傻子一般望着白十三。 “你叫白十三是吧?我听客儿说起过你,你诗写的不错。不过道理是书本上的,做人是读书外的,希望你不要学那些到处抨击的文人,做好读书人的事情就好,其他的不要过问。 另外,告诉你也无妨。城卫府的职位我要,衙门的各项事务我也要接管,整个沿山城我也都要庇护。” “沿山城有您这么一位鞠躬尽瘁的总军,何愁不兴?那这个案子就交给总军了,华大哥,我们走。”白十三朝着宁纵云拱了拱手,拉着像是定在原地的华盛。 “凭什么?”华盛低沉道,额头青筋暴起,倔脾气又上来了。 白十三死死的按住华盛,硬生生的把他拉走了,出了华府,察觉到街上那一道道亮而刺眼的目光,华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多少年没有受到过这种屈辱了。 “白十三,你知不知道!他宁纵云是想独自掌控沿山城,原本华府的鼎盛没了,但好在有小姐,衙门里还有我。只要挺过这段时间,华府就还会存在。 可是呢,今天他们宁家的人要接手我们华府的衙门了,他们想要我的家,要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没有了衙门做后盾,我们连一些沿山城的富商都不如,没了....全都没了......” 华盛这么一个八尺横练男儿,此刻像是一条丧家之犬,瘫坐在充满恶臭的泔水捅旁,哭的像个孩子。 “我知道,华大哥,我一直都知道。但也请你不要做傻事,华府是你的华府但衙门是北凉王的。我知道你不甘心,埋怨自己没有守住华老爷的基业,但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白十三蹲在华盛身边,接着道:“喝酒吧,管够。” 华盛沉着头颅,没有应答,自顾自的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朝着龙门酒肆的方向去了。 白十三无语的摇了摇头,紧跟在华盛后边小跑道:“等等我啊!” 龙门酒肆二层 华府的事情早就在沿山城传的沸沸扬扬,龙门酒肆又是被称为民间情报站。酒肆的老板见到白十三和一脸衰相的华盛,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引荐他们去了二楼。 “上边清净些,酒钱照旧。”老板低头拨弄着算盘,带着深褐色的员外帽,声音醇厚。 “谢谢老板。”白十三正色,龙门酒肆的二楼不是谁都能上的。等到了这里,老板没嫌弃二人是丧家之犬,还主动提出请上二楼,可以说是十分仁义了。 这样也免得白十三和华盛在一楼听别人指指点点的嚼舌根子。 白十三坐在华盛对面,又与张恨水在此偶遇了,此时的他正喝着闷酒,最后喝着喝着眼睛就开始往邻桌的女子身上瞟。 “白兄弟?你看什么呢?”华盛隐隐有些不满。 因为在他这个角度是看不到正对着自己后背的张恨水的,他只能微微偏头看见坐在自己侧面的俏丽女子。 华盛见白十三的眼睛一直往后瞟,还以为是色胆包天,淫虫上脑。见着美女就忘了刚才的屈辱,简直不长心。 “看张恨水啊,他不说去府城青都了吗?”白十三奇怪的看了华盛一眼。 华盛哽住,转过身来正好看到张恨水亲启了一坛花雕,酒香瞬间弥漫,向着邻桌女子端了一碗过了,结果被无视。 一边的白十三哑然笑道:“何必呢?” 张恨水也瞧到了白十三,觉得失了面子。没劲的吹了吹满口的酒气,一拍大腿道:“小妞,赏爷个脸儿?” 那比男生还飒,却不失女性柔美的青衣女侠抖了抖剑鞘,对着张恨水不善的笑笑。 光是这一笑就足以让花雨楼的自视甚高的清倌儿们自渐形秽,而张恨水作为在现场的代表人物,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柄大锤抡中,无药可医。 “喂,你见过哪家良家女子单独出门带这么老长的剑锋来着?”白十三在一边小声的提醒道。 张恨水不屑的摇了摇头,自己身为沿山城有一号的恶少,常年剽窃得出来一个真理。 娇艳的花朵,哪里有带刺的玫瑰刺激,想想就让人兴奋。 “就这?”张恨水指了指那气场十足的青衣女侠客。 轰! 在众人目瞪口呆下,青衣少女反手抓住张恨水指向她的那根手指,一个侧身就抓着这位自诩为沿山恶少的人来了个过肩摔。 张恨水飞身出去足足撞碎了三张酒桌,一个屁股蹲儿坐在的酒瓶的碎瓷片上,漏了后门。 嘶—— “你们和他一起的?”青衣少女微微偏头。 白十三和华盛瞬间醒酒,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大义凛然道:“女侠别误会,其实我俩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轻浮之徒。” 青衣少女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嘴角不经意露出的弧度,像是三月的被风吹弯的杨柳。 “那就好,这个人我带走了。” 第四十五章 少女 三 这几天,沿山城发生了两件值得轰动的事情。 一是城卫府无视北凉王定下的规矩,直取知县府,二是这青衣蓑笠少女提剑进城,成了仅次于华府衰败的重大消息。 前去猎奇的人是把城门口围的水泄不通,自诩能拿下所有美人的大纨绔们都被少女一剑逼退,差点就出人命。 这些个登徒浪子,是伤的伤残废的残废,宁家的人屁都没敢放一个,直接装作没看见。 人们倒是想尾随,但又碍于少女的三尺青锋,只好托沿街的小贩打听,要不是龙门酒肆二楼普通人不让进,那非得人满为患,踏破门槛不可。 好事者都说这女子比花雨楼的头号花魁岳轻罗还要动人几分,要说胜在哪里,那估计就是少女男女通吃的长相了。 以前评定美人都是男人参加,现在一些个女子也被勾去了魂魄。 而张恨水就比那些空有家室钱财的纨绔草包高明多了,自己在少女的必经之路上支了个酒案,当街的热血青年没少对他白眼,就知道这小子又要整花活儿了。 “十八年间不知倾城与倾国,今见姑娘冶容,情如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在收。”张恨水抿了一口酒,怀着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念头,开始给青衣少女抛媚眼,手指灵动在案上的宣纸上临摹作画。 这位细皮嫩肉,一看就是从外地来的美人不动声色,将自以为表现很好的张恨水略过,自己登上了龙门酒肆的二楼。 老板想要拦截,结果被十叠一千两的银票给砸蒙了,躲在柜台后边激动的颤抖。这位老江湖差点就跪下朝这位青衣少女叫奶奶了。 天上的仙子还有食人间烟火的时候,这位青衣少女虽然清冷,但终归在走前瞥了一眼张恨水的画。 “画的不错,就是话说的酸里酸气。” 张恨水一喜,周围的人虽然眼热但也不服不行,这小子确实是天纵的奇才。三岁读诗,五岁便已经饱经风霜明了事理,十五岁的时候书法画功已经有所模样,今年十八岁,张恨水的琴棋书画更是比一些大家不逞多让。 最主要的,这些全部都是他从离魂帮内自学成才,如果不是自学,你还指望着那群粗鲁不堪的马匪教他读书写字不成?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导致张恨水资历浅,年岁小,却能在离魂帮受到重视的原因。 外人见此更多的是叹息,如果不是少年丧父丧母,走上了歧途,日后凭着这般脑力,拿个状元走上仕途也不是难事。 “姑娘,这地方我熟,跟着我走不吃亏。” 青衣少女没有用剑逼退张恨水,可能也是被刚才那一幅画博得了一丝好感。不赶人是不赶人,但少女也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少女此番出来游历已经三年有余,前往中原沿山城是必经的地方。想来自己是出身名门,家族以书生文气闻名,从小便知五经六艺。 她的那些叔叔伯伯时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有才气的人虽然不一定是君子,但也差不了哪里去,最起码不应该是无赖。 在此熏陶之下,少女也是十分欣赏有才华的人,直到见到了张恨水她才明白,原来有才气的人真的可能是无赖。 少女用上了家族秘术给远在几条街外,往脸上涂抹锅灰的不着调师叔传音,直接破口大骂:“你要我找的宝贝徒弟,我忍不了了,你在不过来解决,我就一剑劈死他!” “你能别跟着我吗?”少女终于无视不了一直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张恨水,转过身来手掌轻轻的按在剑柄上,黛眉一挑,面色不善。 张恨水见此被吓了一跳,看玩笑城门口那长达十丈的剑气沟壑,十个宁纵云来了也不够她劈的,更和况是自己。 “呔,你不要太过分!”张恨水愤慨道,岂能让一个女人高自己一头,就算是在床上他也要做上边的那个。 “什么?!叫我不要太过分,你怎么好意思?”少女瞪大了眼睛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自己被尾随一路,最后还要被倒打一耙,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青衣少女把剑鞘抵在张恨水的脖子上,步步紧逼。到了墙根张恨水缩了缩脖子,眼神朝着巷口瞟了瞟,求绕道:“女侠饶命,给个面子啦。” 少女看了看周围的水泄不通,大概明白了,这个自诩沿山恶少的面子是什么。 “那我要是不给呢?”少女玩味的看着张恨水,几招剑花下来把张恨水的衣衫划的破损,大片大片的肌肤暴露在外。 周围天寒地冻,张恨水护着自己身上露点的地方,看着女孩满脸绝望,自己撩了一个女魔头。 最后女孩大笑而去,留下张恨水一个人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就是这样脸皮如城墙拐角的张恨水丢给白十三一句搪塞,说自己去府城了,其实是躲在家里没脸见人。 今天外边的风头小了不少,白十三和华盛又在忙着调查案子,郑天韵也是在十里坡闭关修炼,整个沿山没有熟人。 张恨水这才肯露头上龙门酒肆二层喝喝闷酒,赏赏风景。 但这酒越喝越闷,看着外面像柳絮般纷纷扬扬的驳杂大雪,越看越烦闷,惹上了密集恐惧症。最主要的是张恨水就是在如这样一般的雪天,被那个青衣少女逼在墙角制裁的。 心结,这是心结!张恨水越想越气,发誓再见到那个无耻婆娘一定要让她好好尝尝自己的威风。 这样愤慨着,无意一瞟,张恨水越看邻座的女孩,就越觉得眼熟,在得知这就是那个青衣少女后,他突然心一沉。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先吃几年饭,回来就把你这小娘皮给打出翔。 就在张恨水准备逃走的时候,白十三和华盛突然登上了二楼,当时张恨水死的心都有了。 这件事情闹的这么大,那些个刁民巴不得自己的丑事世人皆知呢。 为了不在自己兄弟面前失了威风,张恨水硬着头皮拿命去撩,结果被少女单手制裁,还被拉出去游街。 “白兄弟,我们确定不去救他吗?”华盛望着被拖行下楼的张恨水,打心底里佩服少女的雷霆手段,太飒了。 “可我打不过啊。再说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相信水桑会理解我们的。” “嗯?水桑?是张恨水的别名吗?” “是的,华酱。” 龙门客栈一下子空荡荡,外头门可罗雀,掌柜的还是堆着谄媚的笑脸,丝毫不在意客人一下子都走光,少女给的银票不知道能抵他多久的业绩。 张恨水在街上被少女拖行,整个人柔弱的不得了,面子也不要了,求着少女放过。 “女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个小瘪三还值得你亲自动手,让岁月磨死我才是最好的惩罚,免得脏了您的手。” 青衣少女扭过头来微微一笑,仅仅是几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都让周围的人看晃了眼。 张恨水抿了抿嘴。 谁都不要管我,我生是青衣美人的人,死是青衣美人的鬼。 少女皱了皱眉头,觉得张恨水的目光淫邪了几分,心态转变的太快,刚才还宁死不从呢。 “看什么看?没见过家暴啊?” 一条街排成两道人流长龙,目光皆是聚集在青衣少女和张恨水的身上。这从外乡来的少女,此番到达沿山城,惊世的容颜已经是让人移不开眼睛,如今却与自身气质相悖,蛮横的拖着张恨水走了几条街,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张恨水开始自暴自弃,临死之前倒不如占些便宜,毁了女儿家的名声,看她以后还嫁不嫁的出去。 “家暴?难道他俩之前认识??” “肯定认识啊,不然这样的一个仙子,能来咱这穷乡僻壤吗?” “呜呜呜,仙子竟然是来寻夫的。我举报,张恨水经常拈花惹草,我极力阻止,他死活不听。” “好玩吗?”少女冷声道。 张恨水开口道:“以你的实力,在这小小的沿山可以横着走,想杀我早杀了。姑娘咱认识吗?如果没有深仇大怨,就放了我呗,这样我就不胡说了。” 少女深吸了一口,在与张恨水掌间相触的地方渡了一口文气。 张恨水顿时感觉好像有几千只蚂蚁在顺着自己手腕的经脉下移动,到了胸膛,小腹,然后在往下移。 “诶!诶!诶!你别太过分!”张恨水那股蛋蛋的忧伤始终挥散不去,像是被几千只蚂蚁撕咬,疼的面色泛白,抽搐不止。 “现在你也可以不胡说了。”少女满意的点点头,拖着已经口吐白沫的张恨水进了小巷。 他被拖行的痕迹蜿蜒,像是在地上大写了一个“惨”字。 宁客站在城楼上看着底下的闹剧,在看着平时气场十足的叔叔宁裂云,有话要说。 谁知宁裂云腿脚一软,伸出一根手指来抵住右眼眼帘,留给宁客自己参悟。 突然城楼顶轰动,震下几堆落雪,一道青影从上掠出,朝着少女的方向奔袭过去,穿越半个城池不过是转瞬之间。 宁客看了看自家叔叔,喉咙不自觉的鼓动,也是伸出一根手指抵住眼帘,相视苦笑。 “要报官吗?”白十三偏偏头,看着张恨水留下的惨字。 华盛摩挲着下巴,为难道:“咱俩就是。” “要不交给老郑?”白十三闷了一口花雕。 “好主意。”华盛选择了英雄所见略同。 第四十六章 开张 一 南北相通的笔直大街上,家家户户挂在门口的大红灯笼随风摇曳。 一户人家的泥土墙围缺了一角,地势很低,土墙形同虚设。但终归有些高度,若不是诚心翻越,个头一般的人是看不到里边的场景的。 住惯了福禄街的张恨水很久没来这偏僻的小城角落了,这里是外城,连守卫都要薄弱些,因为这里住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穷苦人。 脚踩在不同于青石板街的泥土道路上,少女在后边催促的张恨水快些走,十分不耐烦。 伯虔蹲在土墙的墙头,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薅过来的杂草,据说厕所那边的长的还算旺盛。 “嘿呦,李小主你可回来了。”伯虔理了理自己杂草般的灰白头发,从墙头跃下,双手插进袖口颠颠的朝着青衣少女跑去,露出满口的黄牙。 青衣少女点点头,把张恨水往前推了推,把藏在袖口里捂着的小手探出来道:“货到付款。” 伯虔嘿嘿一笑:“好说好说。” 说完就从怀里摸索出一本破破烂烂的羊皮书,一脸肉疼的递给少女。 谁知少女怒骂一声:“滚蛋,谁要你的诗集,我要去见他。” 伯虔低声骂了句不识货,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他似乎是有些不爽,便摩挲着下巴,像是在看一件艺术品一样围着张恨水上下打量,啧道:“真惨。” 张恨水夹着微微弯曲的腿,疼得冷汗直冒,怒道:“士可杀不可辱,姑娘家用这么阴的手段,还叫来一个老乞丐恶心我,有本事单挑啊!” 青衣少女和伯虔无奈一笑。 “你来还是我来?” “一起吧,像这种要求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张恨水眼眉一挑,像是个鹌鹑被逼到墙角,惨叫声连连。 *** 送信一封去了十里坡。 今天的事情太多了,人也累的快,所以白十三很早就睡下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白十三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直起身,看向门外。 “谁!” “是我,莫念。你快去看看吧,孙府暗中留给小姐的产业被发现了。” 白十三赶紧下床过去开了门,一开门便看到莫念的脸急的通红。 “行,我这就去!”他伸手拍了拍莫念的后背,给他顺了顺气。 华府暗中有一家药铺还有一个专门给大户人家做的绸缎铺,前者倒是能日赚几两银钱,后者则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因为沿山城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五指之数都没有,像以前华盈盈经常光顾的那家铺子,便足以垄断整个沿山城的上流衣品链。 余下的生意就分给其他的铺子,华府的那个绸缎铺就是如此。 但好在那个绸缎铺是孙府的,不然的话,哪怕孙府有一点私心,剩下的同行也别想分到一点生意。 这两处产业距离金玉花坊并不是很远,但莫念跑过来还是气喘吁吁,有些顺不上气。 白十三有时候是真的担心,自己这个苦命的小兄弟,有一天就如他那个捕头父亲一样,不声不响的离开。 两人匆匆的往府外赶,路过一处小花园时,看见孙安背负着双手望着金玉花坊的一处结冰寒潭愁眉不展,飘落的大雪像是又把他的头发染白了几分。 “走吧。”白十三驻足了一会,轻轻的叹了口气。 莫念紧随其后,在街上拦了一辆马车,二人坐了上去。 马车加急,匆匆的拐进一条繁华程度仅次于福禄街的街口,远远望去,白十三就看到华府的药店门口围满了人,看架势是要砸店。 “怎么回事?”白十三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着店里的小厮问了一句。 小厮不停的拿着手上的白棉巾擦着头上的汗,一个劲的给闹事的人赔罪。 那人身材高大,肉身精悍,一脸的凶相。 他瓦声瓦气道:“你就是这家药铺的主人?” 人群把白十三围住,中间留出一个空位,精悍男子腰间悬挂着两柄兽皮鞘双刀,末出来的刀尖泛着寒光。 白十三面不改色,点点头道:“是,不知兄台何故动怒?” “还问我何故动怒?你看看你们店里的庸医给我爹看的病,几副药下去我爹是上吐下泻,腹痛不止!”大汉推开众人,指了指在店里歇息呻吟的花胡子老汉,怒气难掩。 白十三急忙赶进店里去探查老汉的情况,按理说看着药铺的都是些老师傅,不会出差错的才对。 “你确定看到了宁家的人?”白十三把莫念拉到一边,小声的询问着。 莫念用力的点点头,他原本就不是店里的员工,只是碰巧路过,便看到宁客的那群狗腿子在鬼鬼祟祟的和大汉说着什么,像是挑拨。 白十三深吸了一口气。 “又是宁家,知道霸占不了,就想着接别人的手把药铺的名声搞臭。” “能让我看看老爷子的情况吗?”白十三目光诚恳。 大汉怒眉一挑,刚想说什么,就被老汉拦住,训斥道:“走了这么多年江湖,别听风就是雨。” 大汉看了看自己的老爹,无奈的叹了口气,朝着白十三恶狠狠道:“我的刀很快,你最好别耍花样,不然我让你既跑不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放心吧,店里的药品不止你一家买,若真是药品问题不会只有老伯一人受到苦楚。若是人为,我看老伯坦坦荡荡,我家店铺也没人与你们有过交集,更别说梁子,何故要害你父亲?” 大汉沉默了,他这一半生在江湖里飘荡,最后也没混出个样子,灰头土脸的赶回老家。 回到家以后,看见自己老爹守着一间不避风寒的草屋,过食不饱穿不暖的生活。 叛逆了半辈子的大汉终于悔悟,跪在瞎眼老爹身前哭的像个孩子。 拿出自己身上的不多积蓄,想要给自家老爹开幅药调养身体,却不曾想一吃下去老爹便腹痛难忍,苦不堪言。 心里怀着对老爹半辈子的亏欠,大汉自己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悍客,冲冠一怒便打杀到了药铺。 如今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老爹和白十三所言确实有理。 白十三给老汉把着脉,一边的莫念和老药师怎么也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 其中熟练程度,像是已经在医道浸淫了许多年。 “老伯脉搏倒是正常。” “那我爹为何会腹痛难忍?难不成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鬼,诬陷我是栽赃你的?你这年纪又能懂得几分医术?再胡说八道,休怪我以大欺小。” 白十三没有接话,看着捂着腹部,已经快要疼到昏迷的老汉,心思沉闷。 “吴师傅,您给这位老伯抓的那些草药?”白十三扭头问道。 “都是些性子温和的,计量和药属我都小心再小心,挑拣在挑拣,不可能出问题的。” 吴师傅急道,赶忙转身从身后的红木药柜里分别抓出几味药材,递到白十三身前。自己在沿山城干了行医一生,临老失了名声,他是极不愿意的。 “确实没问题,敢问这几天老伯可曾见过什么人或者吃过什么东西没有?”白十三把几片药材放到嘴里咀嚼了一下,吐出口,没什么问题,不是药材的事情。 他前世身为医学院的高材生,可以说是全能,被誉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他选择外科并不是只会外科,而是只能选择一门。 大汉想了想,如实道:“我爹倒是没有见过什么人,但前几日我上街买吃食,囊中羞涩。遇上了一个买鱼的好心人,便半价卖给了我。” 白十三皱了皱眉头,接着道:“那家小贩?什么样的鱼?” 大汉与白十三对视,心叫不好,迟疑道:“你是说那个小贩有问题?可我爹一生忠良,从未得罪过人。就算我之前行走江湖惹到过几个蟊贼,但也不可能先一步到沿山。他们要杀我,直接半路拦截就是,下毒的话,我为什么没事?” “有蹊跷的事情,哪怕在小,也值得调查。” 白十三让药铺里的小厮去大汉买鱼的地方询问,一盏茶过去后,小厮匆匆的返回。 “公子查到了,那个买鱼的小贩今天没有出摊。而且周围的小贩也是看他面生,以前在那个摊位的是一个看着敦厚的中年人。” 紧接着小贩又拿出当天剩下的鱼头鱼尾,一些买家都会让摊主切下这些没有用的部分,只留下身子带走。 大汉当日就是嫌弃着鱼头窄小,煮了也是坏了味道,与自家爹爹哪里能小家子气,所以便让买鱼小贩剪去了头尾。 老医师看见小厮手里,活了一甲子还多的他,见多识广,直道:“我认得这种鱼,他们生活在活火山地带,耐热极高,寻常的烹煮虽能杀死它们,但肉质生冷。不是不能食用,只是多半用来烤制。” 大汉拍了拍桌子,凛然道:“老头我也算见过些市面,怎么就没有听到过你这种说辞?” 吴医师有些吹胡子瞪眼,也不管大汉的淫威,直接道:“这是北地独有,寻常人捕鱼谁会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喷发的活火山地带!外边的人都在看,老朽一生清明,你别血口喷人!” 大汉看着外边的熙攘人群,并没有听到对老医师不满的话,也觉得自己错了,只好不忿的嘟囔几句。 第四十七章 开张 二 “服了中药后本就不能吃生冷食物,那小贩有那么多的鲜美鱼种不卖,偏偏大老远的去极其危险的活火山地带捕捉卖相好看但口感极差的鱼种,兄弟你也是老江湖,就怕反咬一口和借刀杀人。” 啪 兽皮大汉后知后觉,愤懑的捶了一下供客喝茶的红木案,直接起身想要去找那卖鱼的小贩算账。 白十三在后边叫住他,提醒道:“那人已经跑了,当务之急是先救老爷子。” 大汉猛地止住身子,转过身来恭恭敬敬的给白十三鞠了一躬。 “俺叫钟烈,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小兄弟救救我爹。” “人之常情,不必如此。” 白十三把大汉托了起来,其中用的力道让大汉心惊,这个白衣胜雪公子哥样貌的少年,居然有着不输自己的气力。 经过白十三对老汉的诊断,这确实有中药忌冷的缘故所在,导致肠胃受创,有了上吐下泻的症状。 但真正让老汉痛到昏迷的却另有病因,白十三撩开老汉的麻布衣,露出里边如枯树皮一样的肚皮,顾自的按着。 终于肚脐偏下方的一处,老汉的疼痛最为明显,应该是前世所说的急性阑尾炎。 “据我的推断,老爷子是腹部有恙,可能需要切除里面发炎的东西。”白十三坦然道。 应该没错了,大汉钟烈说自己老爹过了十几年朝不保夕的生活,这种生活和饮食以及足以诱发阑尾,更何况没有煮熟的火山鱼种,身上不知道带了多少炎症。 异界的人身体素质很高,大汉钟烈更是常年习武,闯荡江湖多年,这些鱼种身上带的细菌对他可能没有大碍。 但年老体弱的老汉就抵挡不住了,这些鱼种成了诱发急性阑尾炎的导火索。 “切除?我不是不信任小兄弟,可我爹身上并没有伤口,怎么会引得发炎?而且还是体内。” 白十三不知道如何应答,二人就不是一个世界来的,文化差异这么大,怎么解释。 “这其中涉及多种医理,我也解释不清楚。但做切除的刀口很小,况且门外这么多人,我没理由在光天化日之下害人。” 钟烈看了看自己老爹扭曲的表情,叹了口气。 “劳请小兄弟施为。” 白十三点点头,这还是他穿越过来的第一次手术。 “吴医师咱药铺以前接过外伤的活儿吗?” “药铺没有,不过我以前是医师,这些个东西我都有,公子别急我这就去拿。” 白十三点点头,吴医师也是专业的,知道病情刻不容缓,所以总是把药箱放到柜台的格子里。 虽然吴医师也不知道白十三说的什么阑尾,但他知道公子不会做什么没把握的事情。 外边的人也屏息凝神,白十三也是敞开大门故意让他们观看,这次若是成功,那么华府的药铺将在沿山扬名一段时间,正好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小巧的手术刀在红烛上烧着,冒出缕缕的白烟,之后白十三在刀子上撒了些白酒,进行了二次消毒。 万幸的是自己开刀的时候比前世还稳,见到人体被剖开的血流也没有丝毫慌张,这是他前世做不到的。 这样的心理转变也是和白十三异界经历有关,经历的战场的尸山血海,又经历的山林里的限制诡异,心境早已不同。 凭借着自己的经验,白十三很快就找到了病灶,并成功切除。虽然阑尾切除会导致人体免疫力下降,但总归没有了生命危险。 中原他是不清楚,但北凉的人外伤治疗或者人体开刀,都是靠着自己意志力硬生生的挺,大有关老爷刮骨疗毒的架势。 用了最好的线,白十三穿针细致的给老汉缝上了还没有一指长的伤口。 大汉钟烈看到自己老爹表情舒缓,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下了。 “白公子妙手回春,我钟烈在此谢过了!这是我们家的房契,虽是简陋,但还值些银钱,希望公子不要嫌弃。” 白十三没有接,缓缓的走到药铺的大门前,把手放进盆中洗了洗血污,朗声道:“此后这间药铺兼职与人治病疗伤,我白十三今日也正式入驻医馆,成为医师。今天是医馆开张的第一天,在场的如果有身体不舒服的,我可以免费为大家探查。” 人群中沉默一会儿,继而熙攘起来。 医馆小厮笑着跑到门前,组织道:“大家排好顺序!” “白公子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家公子心善,医术高超还能唬你?” 小厮啐了一句。 想这里的边陲小城,在不知病因的情况下,阑尾已经是绝症了。你腹痛医师只能给你开些医治腹痛的药,谁能想到会是一个器官组织除了问题,药不对症只能慢慢的疼死。 刚才白十三的那一手,无疑是冲击了人们的观念。以前如钟老汉一般症状的人也有不少,其中还有这些民众的家人,他们在熟悉不过。 这种被所有医师称为不治之症的东西,被白十三三两下治好,他们已经把白十三当作医圣下凡。 这一上午白十三没干别的,这一套营销方式结了善缘,完完全全的把医馆的名头给打了出去。 下午的时候钟老汉也醒了,白十三又在他的伤口上敷了些药。 老汉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够痊愈,就要下来给白十三道谢,并把自己的茅屋房契塞到了白十三的手里。 “老爷子真不用,今天是我医馆开张的第一天,所有人看病是免费的。”白十三无奈道。 “那怎么能行,老头子我这条命就是你救的,白公子一定要收下。” “是啊,白公子起初我还误会了你,说了诸多不好的言辞,你大人大量救了我爹,这是应该的。” 钟烈也是跟着附言,白十三无奈假意收下,虽然已经步入一月,但这里是北地,不到三月份风雪是不会停的。 这些日子里,这一老一少去哪里住都是问题。 白十三跟着钟家父子去了外城,说是去看看他们所属的房屋。 夕阳的余辉拉长的前边父子俩的身影,绯红色的晚霞点缀着云来云去,天边像是盛开了一朵妖冶的莲花。 沿山长街的青石板到此为止,出了东城门,便进了一处泥土道,这里就是紧挨着沿山城的外城居民所住。 这些个外城居民虽然相对于沿山内城居民潦倒但也终归比那些山林野村要好,至少就在城卫军的眼下。 这些年沿山城外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战争,经历了不少起诡秘案件,最先受创的就是这些外城人。 虽然每年死去的人不在少数,但外城人数依旧在稳步增长。 因为在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穷苦人,每天都有人付不起内城的租地钱给城卫府,继而拖家带口的出了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沿山城的地势低,若是雨水多的季节,引发山洪的几率不可谓不大。内城人有高耸的城池保护,还有专门设立的引水闸门。 外城人没有这样的待遇,连绵延方圆十里的仿城墙,都是泥土和废弃石料做的。 土道泥泞,蜿蜒向上,可以避免一些房屋被淹。 “阶级制度到哪里都不曾改变,即便是这些穷苦人,也是蛮横或者相对于其他人富裕的,有资格住在最上面。至于下面的人,避免不了山洪侵袭。” 这一刻白十三忽然停住脚步,站在半山腰上,目光顺着蜿蜒的阶梯下去,映入眼帘的是不少人家的袅袅炊烟,心思难言。 屋舍俨然,黄发垂髫,良田桑竹,就真的如表面一样怡然自乐吗? “公子这里的美景是在内城欣赏不到的。”钟烈笑道。 “你倒是很会给自己解心宽。” 钟烈沉默,良久之后,呢喃一句:“这里的人都很会给自己解心宽。” 白十三没有说话,跟着钟烈去了他家的茅屋。听钟烈自豪的说,当年他还未曾出去闯荡的时候,就靠着自己的一身横肉在这里抢夺了一处地势较高的房屋了。 “怎么样白公子?你别看这屋子只是在半山腰,但得来极其不易,当年我可是硬生生打杀三人才获得此处的。在这外城俺老钟家,也算是中上游的。”钟烈拍了拍胸脯说着自以为的豪言。 白十三扭头看向钟老汉,他那混浊无神的眼睛正在欣慰的看向自己的儿子,特别是在钟烈说为了抢夺房屋硬生生杀了三个人的时候,钟老头那本就失明的眼睛似乎冒着神采。 这时白十三的大脑好像被一柄大锤抡中,那对钟家父子互相依偎的站在破茅屋的门口,煌煌泱泱间,让少年的心沉入谷底。 茅屋被土墙围着,院落不大不小,牲畜圈里不见牲畜,菜园里的沃土几年未曾翻过。 晚饭的时候白十三被盛情留下,他端着一木碗,跃上了墙头朝远处看去。 夜色墨蓝,月亮自城外不知几里处的远山升起,在一处狭长的峡谷里,静静的坐落着一座孤坟,十几年间风雨不侵。 穿着青衣的少女脱下蓑笠,细密的雨珠断线,打湿了三千发丝。 少女跪伏下来,抱着孤坟吼道:“你写的诗狗屁不通,我都读不懂!你倒是教教我啊......” 第四十八章 花灯 一 半月时间匆匆而过,明天就是花灯节了。 沿山城下了一场大雨,青石板上映着照进山城的月光,白十三打着一把纸伞在悠长寂寥的小巷里走着。 靠近外城的破庙屋顶总是补不齐全,下雨的时候莫念总是忙的不可开交。莲儿和孙玲儿被淋成了落汤鸡,那个扬言要让莫念好看的女生,正在陪着华盈盈。 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之后,华盈盈的神经变得异常敏感和脆弱,轰隆的雷声把古寺映的惨白。 莲儿缩在一处能避雨的墙角,华盈盈缩在莲儿的怀里。 嘎吱—— 外面的门被打开了,寺庙里的人齐齐停下,驻足望向院外。 “我回来了。”白十三的云纹长靴被浸湿,在门槛外的石阶上抖落着泥土雨水,身上的长衫还溅了一些泥点。 原本他想收伞,可一看大殿内的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是决定打着伞进去。 “十三哥,你这是进山来着?”莫念正了正自己的破麻布头巾,手上的泥土随意往身上一抹,啧啧的打量着白十三的狼狈。 心中不由得叹息,这有钱人就是不懂爱护衣物,这能在酒楼换十来只烤鸡的衣服,居然被白十三弄成这个样子。 “去了趟外城,白捡了一套茅屋。”白十三淡淡道,把肩上的包袱甩给莫念,眼眸一直在屋内瞟着,无意间与孙玲儿对视,失明的她居然朝着自己点了点头。 “这是给你们带的衣服,还有莫念你真不考虑给玲儿拜一个师傅吗?她这感知力比一些入流的武者都要敏感。” 话才说出口,孙玲儿就急忙摇头:“不,我不要师傅。” 莫念在白十三扔过来的包袱里找着自己的衣服,口里还叼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冷包子,半天没有咬动。 他口齿不清道:“对的对的,玲儿不需要师傅,等我成为大侠,她坐着不动就是天下第三。” 白十三苦闷,本想嘲弄一句凭什么。结果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为什么?” 莫念一听,拍了拍胸脯,似是确有其事。 “我是天下第二,老婆是天下第一,至于玲儿嘛。等我一剑可挡百万师的时候,我说她是天下第三,谁敢不认?” 莫念朝着白十三挑了挑眉,还比划了一个蹩手的剑指。 “唉......”白十三叹了口气,问了孙玲儿华盈盈在那个房间,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莫念一愣,他望着白十三的背影把口中比石头都不逞多让的包子砸了出去,不忿道:“白十三你什么意思!” *** 关上了房门,白十三面对华盈盈如暗夜明灯的炙热眼眸,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得了,就知道小姐等的是你。” 华盈盈把头从莲儿的肩膀上拿开,似乎是枕靠的太久了,莲儿束缚头发的浅色丝带粘在了她的脸上。 “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华盈盈身子俞发羸弱,看着莲儿散乱的头发,自己无辜的把丝带从脸上摘下,颊上还有一道清晰的印子。 原本心思低沉的华盈盈硬生生的被自己这一幕给蠢笑了,像是病态的落花。 白十三笑不出来,因为莲儿在出去的时候偷偷的挥拳警告过了。 门外的莫念手里惦着伯虔留下来的八边木框铜镜,口里哼着小调,自己还是第一次穿上这么气派的衣服,心情不错。 “呦,被赶出来了?” 莲儿脸上一僵,孙玲儿拉了拉莫念的衣角,让他给自己留条活路。 莫念迷惑的后知后觉,从包袱里挑出一件色彩艳丽的衣服,迟疑的扔给了莲儿,脱口道:“这个显嫩,还不容易透底,你里边的绒衣色调太重了。” 莲儿呵呵一笑:“你蛮懂的?”随后就抄起自己那块贴身丫鬟令牌朝着莫念的脸扔去,莫念中招。 “你扔我干嘛?!”莫念捂着眼角,疼得呲牙咧嘴。 莲儿耸了耸肩膀,如野猫般冲出。 “给爷死!” 里边的白十三听到莫念的惨叫,率先打破与华盈盈直接的沉闷气氛。 “要不我出去看看?”白十三歪了歪头,欲要转身逃跑,至于医馆的事他打算让莲儿代为转告。 见华盈盈没有说话,白十三松了口气,结果才走出几步就被一席香风缠绕住,经受大起大落的女孩哭的梨花带雨,求他留下。 “白大哥,今晚,陪陪我好吗?”华盈盈在背后揽住白十三的腰,身子扭动像是要把白十三揉进自己的身体。 “什...什么?”白十三感受到身后那人的炙热,有些口干舌燥,但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趁人之危,更别在这个节骨眼让华盈盈做些冲动的事情。 面对白十三的装傻,华盈盈羞愤,自己何曾对一个连名分都没给过自己的男人,露出这般神态? “我说让你陪陪我!求你了......”华盈盈声音拔高了几分,继而又萎靡下去,像是个受伤的小动物,在央求。 形同虚设的木门被过堂风吹的嘎嘎作响,莫念和莲儿都停住脚步,愣愣的看着那边。 被莲儿砸中眼睛的莫念没哭,受尽欺辱和人间苦楚的莫念没哭,听到自己喜欢十七年的女孩说要让另一个男人陪她,莫念哭了。 蹲在门口哭的不加掩饰。 “莫念哥哥......”孙玲儿心一紧,比起自己受委屈,她更怕华盈盈不喜欢自己放在心尖上的莫念。 莲儿拉住孙玲儿的手,摇头道:“让他哭一会吧,憋太久不好。” 后半夜的雨停了,乌云半掩着出奇亮圆的清月,洒下来的光辉被洗涤的干净。 华盈盈靠在白十三的肩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某一刻她开口道:“十三,你说二人之间最舒服的关系是什么?” “应该是,两人之间可以一直不说话,也可以随时说话。”白十三想了想开口道。 华盈盈听后抬头,望着白十三的面无表情,失落道:“你说的是互相喜欢,单相思呢?” “我不知道,你认为呢?” “我认为,不论我喜欢的人喜不喜欢我,能陪在他身边就是最舒服的。” 白十三缩了缩肩膀,打了个哈哈才把着暧昧的气氛打散,正色道:“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宁家的人都在找你,还有华府旗下的产业业绩都在稳步增长,我也自作主张的入驻的华府的医馆。这样下去,不出几月就可以凑出能送你去别城安置的银钱。” 华盈盈把头抬起,眸中异彩连连,询问道:“舅舅他们呢?” “孙府那边尘埃落定,好在孙家主乐善好施,有民众基础。只是让出了三成生意,便让宁家收敛了。虽然如此,但孙家失去的可不仅仅是这三成生意,还有宁家对商路的保护。我是这样想的,劝他们去府城发展,最好你也去,这样互相有个照应。 我曾和孙武统领提过,但好像孙安家主不同意,没道理祖祖辈辈的基业到自己手里保不住,还得如丧家之犬一般逃走。不过你一定是要走的,宁客对你的心思不正,留下的话即便是孙府也保不了你。” 华盈盈心不在焉的应和一声,看着白十三说道:“你走吗?” 白十三笑了笑,伸出手顺了顺华盈盈的长发,如实说。 “迟早都要走的,不过我还得为你筹够能在别城衣食无忧的盘缠,或者是重新开个店面的钱。” “舅舅会给我这些的,白大哥其实你不用这样,我真的不需要你这么做。你多留在沿山城一天,就让宁客多了机会对你动手,和我一起走吧。” 白十三推开华盈盈摇晃自己手臂的青葱,面色认真。 “这是我给你的,与孙府无关。若不是当日你救了我,我恐怕就死在了雪地里。如今华府没落,我总得为你做些什么。” “咱俩之间一定要分的这么清楚吗?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心中的过意不去。你要真是过意不去,你娶了我啊。” 白十三沉默了,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小慧呢?” 这句话让华盈盈心死了一般,自己纵使在不如前,身为一个女子也不该这般卑微。 她擦了擦眼泪,苦笑道:“白十三你可真是没风度,能别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让女生蒙羞的话吗?” “她走了,我给足了她盘缠。” “你!” 白十三叹了口气,不用想也知道华盈盈为什么这么做。他怕就怕连福禄街都没出过的小慧,能在诺大的北地找到什么去处。空有金钱却是孤身一人,在这个盗匪横行,诡秘遍地的世界,无异于待宰的肥羊。 “伤心了?” “算不上。” “真差劲。” 很晚了,白十三从华盈盈的房间里退出来,出门就装上了哭红眼的莫念,后边的莲儿手里拿着一根浸了雨水的木棍,在手掌上敲打着。 “干什么?黑恶势力?” “白十三你混蛋!”莫念大吼一声,揪着白十三的脖领怒道:“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啊?!你知不知道墙壁不隔音,你知道我在外边守着我喜欢的女孩和你在屋里暧昧,有多难受吗?我做梦都不敢接近的白天鹅,你白十三居然不要!你怎么敢的!?” “玲儿跟着你受了这么多年苦,你给她的恩情她早就还完了!她对你的感情你为什么不接?你这副样子,她看了好受吗?!”白十三甩开莫念的手,把他推了个趔趄。 莫念失了魂似的看着孙玲儿,想要解释着什么,最后只是小声的吐出一句:“我无感的迎合配不上她炙热的情感。” “所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要说清楚。莫念,你是这么做的,我也是。” 第四十九章 花灯 二 “住在这里终究不是办法,金玉花坊建议你们不要去。正好我在外城得了一处茅屋,两间内室,明天我让华大哥接你们。” 白十三沉默良久,打着伞回了金玉花坊,搬离沿山的事情必须要劝动孙安。 华盈盈还是忍不住走了出来,望着在暮色中撑伞的一席白衣,怔怔出神。 “谁稀罕。”莲儿啐了一句,扶着华盈盈的手臂,面露担忧。 一直蹲在地上不说话的莫念,觉察到华盈盈走来,控制了下面部表情,猛地站起身来,扭头微笑道:“对的对的,他白十三傍上了离魂帮,有权有势的就给咱住茅屋。华小姐,你信我莫念的,我给你找的住所绝对比白十三要好。” 莲儿看着一脸谄媚的莫念,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她推搡后对着躲在小角落里观望的孙玲儿颔了颔首,沉声道:“莫念,你比白十三那个混蛋好不了哪里去。” 黄白色的石墙纹路斑驳,青衣少女在前边走着,眼睛有些红肿。张恨水手里撑着一把枫叶案油纸伞,在后边静静的为少女撑着。 老道伯虔双手插进宽大的袖口,嘴角嚼着一根破茅草,眼睛眯着含笑。 “张恨水你老跟着我干嘛?你师傅在那边,尊师重道尊到我头上来了?”青衣少女终于忍不住,停下身子回头瞪了一眼缩脖子护下三路的张恨水。 张恨水默不作声,一向把词海装入心中的他,有些搞不定了。 要如何安慰一个刚刚哭过的女孩。 他只好什么都不说,只是安安静静的陪着她。 缀着细雨的昏暗小巷,青衣少女披着狐裘,抬头望向天边的大月,少年亦是如此。 晚回家的更夫肩上挑着两旦井水,携着少年少女眼中的清光,散进家家户户。 “月亮仁慈,亦进贫寒之家。先生仁慈,欲为天下人点灯。” 喜欢趴人墙头的老道,双手枕靠在后颈,看向星野千里。 远处的群山瞬间依次亮起笼火千万盏,提着花灯的人群像是一条条的火光游龙,盘踞向最高处,为家人挂上一盏油灯。 花灯节,开始。 遮耀半边天的火光,把巷子里的三人映的闪耀,少年望向少女,扭捏道:“师姐,心上有你,认真且怂,双目非林,田下有心。” 青衣少女灰蒙蒙的眼睛散了氤氲,清澈的像是三月的湖泊,那微颤的睫毛则是湖边的垂柳。 一个女子的面色酡红,称得上是世间最美好,三月阳春亦不能及。 “为什么?”少女压下心中的海啸山崩,平静道。 张恨水直直的看着青衣少女的那双眸子,如实道:“你不该眼红。” 青衣少女鼓了鼓腮,气的差点跺脚,娇嗔道:“你也不该脸红!” 巷子太短,步子在慢也很快走完,张恨水凑到自己这个便宜师傅身前,望着少女小跑的身影,别提多委屈。 “我其实想说像师姐这样的女孩子,眼睛应该始终都是晴朗的,我的喜欢可以让她每天都笑。” 伯虔指了指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徒弟,百般摇头。 “你直说不就完了?弄的酸不拉几的。那座孤坟是小主的父亲,你说她该不该眼红?” 嘶—— 张恨水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草率了。” *** 花雨楼有名气,甚至在青都这一片都极有名气。 原来的花雨楼名不经传,可就单单在十年前出了个有名的花魁。正在例行游历的青都府城城主,年少时途径沿山,便在花雨楼歇脚。 城主风流成性,沿途大大小小的数十城,要说谁在某天某日一掷千金,榜上前三位的准是他。 每个地方都待不久,偏偏不能将就,普通的清倌儿看不上,就非得让当地最有名且卖艺不卖身的花魁来陪着。 那些个秉承着出淤泥而不染的主儿,全部被现任青都府城城主抹了守宫砂。 说是游历,但其实就是来了个环州旅行。 原本这位要什么有什么的府城大少爷,以为沿山这位也不过如此,没想到却碰上了硬茬。这位名气极大的花魁不仅没有买账,反而一脚把青都少爷踹下了床。 不仅守宫砂没抹除,反倒被花魁摆了一道。 那日天才刚刚亮,附近几城就沸沸扬扬的谣传起青都大少身子羸弱不堪的消息,把人气的够呛。 于是这位府主少爷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偷了自个老爹的兵符,率领两千精兵南下,把花雨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口里扬言着要娶这位花魁,若是不从绑也要绑去,让世人看看自己的身子是不是真的羸弱不堪。 这种大阵势把老鸨吓了一跳,而那个花魁早就不知所踪,成了这位当今府主至今的遗憾。 照理说白十三和华盛的捕快职务被罢免了,那个分尸案也轮不到他们查。但无奈白十三急需历练点,若是真能斩杀花雨楼里的鬼物,他是极乐意的。 天一大早,白十三就随着华盛一起,把华盈盈一众送去了外城的茅屋。 守城的士兵看到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小跑着去了城主府,应该是给宁客报信去了。 进了外城的村子,正好碰见被青衣少女拖走数日没有音信的张恨水,这位桀骜的恶少见到白十三的时候手里还拿着赶羊鞭。 如今看到自己的兄弟,那叫一个热泪盈眶。 白十三环视了四周对着自己咩咩叫的羊群,又看看瘦削不少的张恨水,心中愧疚难当。 “苦了你了。”白十三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恨水抹了抹眼泪道:“不苦不苦,没有天下人苦。” 华盛看着笑比哭还难看的张恨水,心中一阵抽抽,怎么几天不见三观都变了。 他之前有这么正义吗? 青衣少女立在泥土房的院子里,老道蹲在缺了口的墙角上磕着瓜子。 她从簸箕里抓出一把玉米粒仍在了鸡圈里,美眸望向张恨水那边。 “还苦了他了,不喜欢可以走啊,切。” “啧啧啧。”老道伯虔摇头晃脑,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女娃娃,大有被人拐走的趋势。好在始作俑者是自己的徒弟,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白十三点点头,没有想到这几日张恨水居然过上了田园生活。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按理说在这贫瘠的外城,张恨水这种食不精不肯下咽的主,不可能在这里有房产。 瞧他这改邪归正的态度,也不像那种强取豪夺的人。 “你哪里来的羊群?”白十三指了指这群朝他吐口水的贼山羊。 张恨水叹息道:“认了个师傅,教了我圣贤之理,让我学规矩。” 白十三讶异:“所以你就悟了?”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原本与白十三闹别扭的莫念也是忍不住搭话,道了句悟了才怪。 “原本没悟,后来我师傅给了我一套六合拳,我就悟了。” 众人一愣,纷纷对张恨水那个师傅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诶!伯虔老道!” 白十三顺着张恨水的目光看去,想必坐在墙头悠闲嗑瓜子的伯虔就是那个所谓的圣贤之师了。 伯虔原本还在想是谁在催命似的瞎叫唤,抬眼一看原来是当日的白十三。 想起了那码关于灾厄的事情,伯虔一阵心虚,只好灰溜溜的滚下墙头,缩在了青衣少女身后。 少女满脸黑线,这群老不死的虽然对自己百般疼爱,但却是无事安好。要是有事,他们绝逼缩在自己身后,让自己去替他们擦屁股。 “你有事吗?”少女拔剑,白十三止身。 “你让这老头出来,伯虔你把话说清楚,自己不是上山抱吕祖大腿去了吗?” 伯虔尴尬的咳嗽几声,从少女身后出来,赔笑道:“小兄弟你别这么激动嘛,我上山求得了破除灾厄的法子,立刻就下山找你来了。” 白十三的气稍微消了些,他最烦那些告诉你有血光之灾,却半路溜之大吉的人。没被灾厄弄死,先被吓死了。 “什么法子?” “法子简单,小兄弟有所不知,这灾厄也分大小。如果一个灾厄的能力只能覆灭一城,而你的能力却能轻而易举的覆灭三城,那它自然是拿你没办法。”老道伯虔搓了搓手,凌乱的灰白头发飘舞在额前,嘴角一咧就露出满嘴黄牙。 “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我要是有覆灭三城的能力,我第一个斩了你。”白十三揪住老道的脖领,怒骂道。 “诶诶诶,小兄弟别激动。我看你有一道灵光从天灵盖里喷出来,必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灾厄往往是覆盖面极广的。如果它针对你,只能说你是它要覆灭万人中的一个而已。还有机会,我这有本如来神掌你要不要先练着?” 老道伯虔从怀里掏出三文钱一本的如来神掌递到了白十三的面前,结果被白十三无情推开,还被骂了句滚蛋。 “你要觉得我这个快要英年早逝的人凄惨,就帮我个忙。”白十三理了理衣衫,扭头指向身后的华盈盈等人。 “帮你养老婆?”伯虔搓了搓手。 华盈盈和莲儿一愣,饶是有过大家修养的华盈盈也忍不住把这个老家伙的嘴封上。 “帮我看护她们数月,别让城卫府的人接近她们。”白十三青筋鼓起,强装出有事求人的和善。 青衣少女不乐意,踏出一步,沉声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们是那种不受恩情就为你们料理麻烦事的老好人?” 白十三一笑:“姑娘是不是好人我不清楚,但一定是量力而行的善人。” 伯虔偷偷的鼓了鼓掌,少女也被噎住,算是默认。 第五十章 花灯 三 张恨水自己操持做了几样菜,留下白十三等人吃了个午饭,谈笑间他拿着一根生苞米啃得香甜。 “你不是食不精不肯下咽吗?”白十三看着满脸苦大仇深的张恨水,打趣道。 张恨水听后没好气的把苞米扔到石桌上,伯虔老道和青衣少女把端着的碗筷轻轻的放下,齐齐平静的看着他。 “你懂什么?这叫忆苦思甜!”张恨水冲着庙里的大佬谄媚的笑笑,灰溜溜的又拿起桌上啃到一半的苞米咀嚼着。 华盈盈沉默,莲儿和孙玲儿倒是捂着嘴偷笑。 莫念看着张恨水的样子,肆无忌惮的嘲笑道:“世上没有遮天树,只有一物降一物。” 青衣少女始终都是夹自己身前的菜,放进口里细细的嚼着,端着碗筷坐姿端正。 这不由得让白十三高看一眼,这少女虽然行事有些嚣张跋扈,但骨子里的规矩教养却是由内而外的,不是大户人家教不出来。 青衣少女把口里的饭菜咽下,偏头看了看张恨水,平静道:“他出身凄苦,什么食不精不肯下咽。人都是自己没什么,越说自己有什么。” 张恨水一愣,不由得砸了砸嘴,也没有否认。跟这个女人在一起,真是一点心思都藏不住。 “吃饭吧唧嘴,饭后练字加一个时辰。”少女淡淡道。 “什!没什么......”张恨水惊呼,要知道少女所说的练字是在精钢铁板上,拿着齐人腰高铁毫制成的毛笔抄道德经。 他刚想抗议,就被少女的一个眼神给杀了回去,在多说恐怕又得加时间。 华盛吃光了三碗米饭,或许觉得心中过意不去,便暗自的用胳膊肘怼了怼张恨水,小声道:“恨水,如果你被绑架了就别眨眼。” 张恨水一喜,瞪着俩眼珠子瞅了华盛足足半盏茶的时候,最终忍不住眨眼了。 “哦,既然恨水兄愿意留在这里,那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吃饭吃饭。”华盛朝着众人呵呵一笑,又跑去恬不知耻的添了如小盆一般满满当当的白米饭。 张恨水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咬牙切齿的盯着华盛,总觉得他在和自己玩文字游戏。 “莫小子,我给你的八卦镜带着呢吗?”老道伯虔酒足饭饱,后颈枕靠在双手上,身子歪斜的瘫在石椅上。 莫念擦擦嘴,拿下身上的破布缝制的挎包,从里边掏出了一面八棱檀木框的镜子,普普通通,就是嵌在檀木中心的圆镜周围画着晦涩的朱红符文。 “每日正午我都会听伯先生的话,把镜子挂在脖子上晒一会太阳。”莫念如实道,那镜子递给伯虔。 青衣少女看了一眼那八卦镜,面色有些不自然,扭头看向伯虔老道露出疑惑的目光。 老道摇了摇头,说道:“这个给你了,不过你也得履行约定,让我看看你那个烧火棍。” 莫念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怕伯虔要取走,毕竟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说是烧火棍,但其实是一个莫约四尺,周身扁平的黑色铁旮瘩。 “只给你看一下。”莫念有些不情愿的从腰间解下束带,把与周身紧贴的铁旮瘩给抽了出来,递给了伯虔。 伯虔喜笑颜开,接过的烧火棍通体冰凉,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的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 华盛喝了点酒,看着那烧火棍模样新奇,便一把从老道手里夺过,光是在手里捧着便冰凉刺体,打了个冷颤之后,便觉得没新意还给了莫念。 说来也是巧了,白十三所收纳的茅屋就在伯虔和青衣少女的隔壁,中间横列这一堵缺了角的矮墙,这个不着调的老道还时常干那些趴人墙头的混账事儿。 让白十三把华盈盈三女安排这这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至于这家茅屋的原主人钟家父子,白十三也不能真正的要他们的屋子,让二人流落街头,所以当天晚上就把他俩吸纳进了金玉花坊。 华府手下的两处店铺需要人看管,练过武的钟烈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华小姐,令尊的遗体还是趁早入土为安的好。”午饭后,白十三带着莫念等人去了那所茅屋,收拾好后,便约了华盈盈出来详谈。 不仅是华我行的尸体,还有孙玉的尸体都在城卫府停留着呢,距今差不多得半月了。 “在城卫府?不是在华府吗?宁家又想干什么!?”华盈盈自从苏醒后,一直心中铭记着白十三的叮嘱,就是不要出破庙。 她心里也清楚,华府一脉就剩她一个人了,若是她出什么意外,就真的绝后了。 纵使心中在怎么牵挂父母遗体,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白十三摇了摇头,眼神突然一缩,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宁客那么沉得住气,为什么他们出城的时候城卫不加以阻拦。 原来是打的这个算盘,领取遗体要直系亲属,华龙华虎早就在杨伯潜进华府的那晚,被灾厄杀死了。 宁客根本就不需要大肆的搜捕,免得闹出太大动静,让民众诟病。 他只需要等华盈盈自己送上门就行了。 “等花灯节结束,我会叫上张恨水和郑天韵亲自去一趟城卫府,把令尊的遗体拿回来。”白十三安抚道。 华盈盈泪眼婆娑的望着白十三,没有说话。 眼看着快要到下午了,晚上正是花灯节热闹,各大青楼勾栏大开玩乐的时候。 白十三翻越围墙,华盛喝了些酒,昏睡到现在。 一进院子,就看到张恨水在少女后边讨好的为她捶着肩膀。 少女冷笑着,做着宫廷里的娘娘腔说道:“无事献殷勤,说吧,什么事儿?” 张恨水嘿嘿笑着,手上的力道不减,柔声道:“想随兄弟一起参加个灯会。” “哦?什么灯会?”少女抬眼,来了兴趣。 张恨水吸了吸凉气,斟酌道:“下至浮萍游子,上至文人骚客,才子佳人的文化交流会。” 少女一把拉过张恨水,柳眉一挑,怒道:“张恨水你把你的聪明劲都用来骗我了是吧?还文化交流会,把嫖-娼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真有你的哈?” 张恨水一听这话可就急了,往后一稍,挺起腰板中气十足。 “什么叫嫖....咳咳,虽然你是我师姐,但你要这么误会我的话,我依旧可以告你诽谤。” 啪嗒。 白十三翻墙落地,掀起小阵的尘土,仰起头尴尬的看着面前唇枪舌剑的二人,选择了直接无视。 进了内屋,伯虔老道正在炉子旁给华盛熬着姜汤,从过堂里都能听见华盛的喷嚏声。 白十三给老道打过招呼,掀起门帘正好看到华盛裹着两床棉被,在炕头瑟瑟发抖。 “真他娘的起了怪了,老子一身横练,自大成以后就没感过冒。”华盛冻的打颤,说话已经有些不利索了。 白十三看着他这副样子,估计也是没有办法和自己去花雨楼查分尸案了。 坐下与华盛聊了几句,接着这位气血如虹的横练大家就昏睡过去,脸烫的跟火炉似的。 老道端着姜汤进屋,口里念叨着什么,在白十三看来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花雨楼的妖孽实力不明确,若只是白十三一个人贸然前去,他心里没底。原本还被他无视的张恨水,成了他的救星。 匆匆赶到庭院,发现青衣少女一剑封在了张恨水的喉咙上,面色愠怒。 “所以说,今天你是非去那等烟柳之地不可了?” 张恨水双手举过头顶,朝着门口的白十三眼神求救,口里大喊着冤枉。 “我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去查案的。你就行行好,那两个书生不能白死啊,家中的老母还等着我们的消息呢。” 白十三轻咳几声,附和道:“对啊,城卫府是什么德行,人尽皆知。以为找几个死囚砍了脑袋就稳了民心,但妖孽始终存在城里,治标不治本。我们这些知情者再不去查,恐怕又得徒增伤亡。” 少女目光闪躲,最终还是收了青锋。 她站在门口,望着顺着山道石阶蜿蜒而下的张恨水二人,有些烦闷。 “文庙一脉向来一言九鼎,张恨水你敢食言!” 伯虔缓缓的走到少女跟前,憨笑道:“有危机感了?” 少女偏头不屑道:“区区风尘女子,等会...老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老道伯虔拿着一面铜镜,伸手摸了摸脸上的胡渣,假装没有看到少女脸上的红晕,自顾自道:“真丑。” “以前也不好看。”少女很是记仇,成功反将一军。 这日沿山城的守卫增加的不少,由于那位花魁打下的名头,导致十年后的今天,周围城的才子佳人们也会前来沿山一睹花灯风光。 几辆极尽奢华的马车在二人面前经过,马匹雄健,车厢足足能容下四人。 白十三和张恨水顺着马车的车辙而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辆银白色马车,拉车的居然是一匹精怪的亚种,像是一头独角兽。 张恨水遥遥的指了指从那辆马车下来的正主,解释道:“看吧,青都来的大人物。” “府城青都?不过是一个民间举办的花灯会而已,居然吸引来了府城的公子小姐。”白十三讶异。 “这不是得归功于那个痴情的老城主嘛,每年都会有闲着没事的前来猎奇。”张恨水咂咂嘴,眼神往街上的那些千娇百媚上瞟,狠狠地咽了一把口水。 第五十一章 江边柳 一 自从十年前的那一袭红衣销声匿迹后,整个清河郡便没有再出过毫无争议的花魁了。有争议就有压力,像是沿山城这样的穷山僻壤,能受到各方瞩目已经是不易,更别说是因为一个花魁。 像前任花魁岳轻罗原本是老鸨几月前放出的消息,露面一瞧在沿山城也很难找出几位能与她媲美的。或许是遭了嫉妒,在花灯节的前几天岳轻罗就被毁了容貌,连夜回了乡下。 新继任的似乎是位小花魁,不过在外人眼里则是把她当了老鸨死要面子的场面货。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呢。 青衣少女不知道的是,花雨楼最大的东家其实是离魂帮,而最大的恩客当属白十三身边的张恨水。 有了他的身先士卒,才能为自己这一帮好兄弟推荐,花雨楼的老鸨也能赚到更多的银钱。 不过这些都是比较忌讳的问题,你离魂帮在城外挖矿,你把地表挖穿了城卫府管不着。但你要是敢把手伸到沿山城内的产业上,那宁家是怎么也要登门拜访的。 所以老鸨纵使是心里百般想念这位张大少的九浅.一深,也只能耐着性子客套一句里边请。 进了花雨楼张恨水比自己家还熟悉,并且拍着胸脯对白十三信誓旦旦,只要不是府城来的公子,其他县的土包子们,别想和咱争小娘子。 白十三笑而不语,事实上这也没有让他失望。各处青楼,勾栏瓦舍联合举办的花灯节肯定次不了。当初还是花雨楼一家独大,并且自持府主赐下牌匾,不屑与其他的土鸡瓦狗为伍。 但穷乡僻壤终究是穷乡僻壤,没有什么好山好水养美人儿,老鸨费劲心思也只是挑出几个不及当初红衣花魁十分之一的场面货。 才情样貌,更是远远的比不上,所以为了不让来往的大人物失望,花雨楼这才召集各大勾栏合作。 有道是得不到的白月光,拿到手的地上霜。 当年那位的名头在外,慕名而来的文人雅士们,美其名曰是爱其才,但骨子里其实只是贪恋她的美色而已。说的是要以文会友的冠冕堂皇,而最终的目的也只不过是盼望能一亲芳泽。 那位的桀骜,连老鸨都管不了,就得当姑奶奶供起来,求着这棵摇钱树。 来往慕名的很少能入了她的眼,不少都是碰了一鼻子灰。当初的府城大少,城主的独生子,未来府城青都的主人,还不是被她一脚踹下了床。 她越是难得到,就越被神话,最后的突然销声匿迹,更是把她的传奇神秘色彩烘上了顶点。 “恨水兄,好久不见。” 远处来了三人当街纵马,扯着缰绳座下的宝马在白十三和张恨水面前声嘶,掀起了一阵不小的劲风。 那三人齐齐下马,将缰绳交给早就在门口等候的一排娇艳手里。她们精心打扮,不就是希望能得到大人们垂怜,如今却被不解风情的打发放马入厩。 心中是极其不愿意的,但也不敢表露,这三位皆是府城来的公子,性子不善,癖好奇怪。去年就有一位恰好经过这三位公子的房门,知道他们喜欢以多欺少,最后可怜那位惨叫一晚的姐妹,死在的鹅毛大雪中。 “诶,谢兄,花兄,党兄,别来无恙啊。”张恨水的气场一转眉毛上扬,嘴角挂上了一抹邪笑,摸了摸腰间的羊脂玉佩散漫的把玩着。 旁边的白十三撇撇嘴,张恨水年纪轻轻就能在离魂帮混的如鱼得水,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说老鸨娘,每年柳树翻新芽的时候,我们三个都会来。你店里的姑娘我们都尝了个遍,惟独没有享受过你这徐娘半老的滋味。今日刚入城的时候,有人说你年轻时只与那袭红衣差了一筹,要不今天破个例?你这主人家也出来好好享受享受。” 老鸨心神一颤,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在那位谢姓少爷的胸膛上揉着,越过平地按上了土丘,让后者一阵酥麻。 “呦,三位公子这回倒是好有雅致,只是我还要主持花灯会,就不老牛吃嫩草了。正好我们店里新晋了一位小花魁,倒是可以给三位引荐一下。” 老鸨虽然放肆的与那三位公子调笑,但眼神始终是盯着张恨水,时不时的露出求救的目光。 一听见有小花魁三人立刻来了兴趣,要知道自从当初那位走了之后,花雨楼也曾出过几个饱受争议的,结果都迫于舆论下了台。 已经足足五年没有立过花魁这个名头了,最近的岳轻罗也是很快造人暗算,灰溜溜的跑路。出了这档子事儿人尽皆知,但如今老鸨却仍敢信誓旦旦的保证,可见是真藏着神仙。 “花魁?怕不是又是无可奈何的将就,老鸨你这噱头快和你的蝴蝶一样烂了。若是不好,别怪我们三人叫人砸店啊!”花姓公子穿着一身轻薄的修身长袍,与别人不同的是他腰间挂着的是一个绣着凤凰的香囊,手里还摇着一把极其骚包的荷叶扇,脸上的红妆一些妓-女都自叹不如。 见人这样说自己,老鸨也是娇嗔的剜了一眼。 “诶,老鸨别理他,他就这性子,你给他预备两个能说心事的小相公就万事大吉了。” “说的就是,小花魁到底有多小?”其余两人咽了咽口水。 老鸨扭了扭柳腰,妩媚道:“花少若是喜欢,我可以把勾栏的龟公引荐一下,他那里的小相公可都是刚出道的可人儿。至于这小花魁嘛,那可是刚刚及笄的娇蕊呢。” 谢姓男子嘿嘿一笑:“温室里的花朵怎么能成事儿?还得经历暴风雨的摧残。” 随后大家都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是啊老鸨,既然有好货就别藏着掖着了,叫出来给我们大家看看。”张恨水冲着那三位府城的少爷笑笑,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老鸨对此见怪不怪,男人不猴急那还叫男人吗?只见她轻柔一笑,伸出保养极好的玉手轻轻的推开花雨楼的大门,道了句:“诸位里边请。” 沉重的大门轰然关闭,花雨楼内的漆黑一片突然被烛火点亮,数十条红绫从三楼垂落。一位身披红纱,身材婀娜的女子顺着红绫飘然而下。 紫金色的面具遮掩住她那稚嫩却略有妩媚的面容,少女从腰身抽出一柄软剑,剑柄末端设有铜环,一丝红绫穿过,舞起了不失美观的剑锋。 一些有资历的嫖客与那些全场哗然不同,他们的表情是痴愣的,这个女孩的风华像极了当年的那位。 花雨楼内灯火通明,能进入这里一睹芳泽的都是各城的大户。 与那些平民可谓是泾渭分明,平民赏的是花灯,他们过的才是节。 那三人都看呆了,就连不喜女子颇有龙阳之好的花晨,心也被牵动了。 “老鸨,这就是你说的花魁?我滴个乖乖,只恨我生不逢时,当年那位一展风华的时候我还在私塾读着无用功,这次我决不能在错过了。快,多少钱,我包她一晚,不三晚!不,是我们三个一人三晚!” 谢公子瞪大了眼睛,把兜里的银票一个劲的往老鸨胸前的沟壑里塞。 老鸨娇笑着,被大把大把的银票磨的上了感觉,面色酡红,吐气如兰的吹拂在众人的脸上。 “亏的几位公子怜惜,但我那丫头也是忒不守规矩了。别的不学,就是学了当年那位的以文会友,入了眼的才能进入红帐,彻夜言欢。 千金难买春宵一刻,抱着想法的不止三位……” 老鸨的眼神转了转,也没打算把银票还回去,只是打断道:“我这就给公子去说,等会诗会时,各位公子是第一手名单。” 白十三望着那倾在台上,伸出玉足裹上红绫的小花魁,心中竟然有些不自然。 若真是如老鸨所说,这姑娘才及笄,实在是人作孽。 张恨水怼了怼那三位,分析道:“等会作诗咱先上,若有人得了那位花魁的青睐,也算是不亏。要是我们没有这趟关系,抓阄排在了末位,有人提前得了她的赏识,那岂不是冤死。” “恨水兄所言极是,等下还得仰仗兄弟。你的书法和文采人尽皆知,到时可要分我们一杯羹。” “好说好说。” 张恨水笑了笑,指着白十三道:“这位才是大家,我的那些墨水就不为足道了。” 从进来就一直沉默的白十三,并未受到多少关注。来场的都是些眼高于顶的人,白十三的不善言辞就成了别人眼中的自视甚高。 所以在三人心中对于白十三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喂,拉上我干嘛?咱是来干什么的你不清楚吗?”白十三见张恨水拿自己当挡箭牌,沉声道。 张恨水把耳朵凑过去,循循善诱:“你光是干瞪眼你能查出什么来?你得打入敌人内部啊。再说了,来都来了,你就不想亲手摘下她的面纱?” 白十三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看着台上对花雨楼百般吹捧的老鸨,众人一阵无聊,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宣布诗会开始。 “花雨楼诗会正式开始,先请这边的五位公子来到案前。” 老鸨笑着下了台,那位新晋的花魁坐在一处红色的纱帐里,与白十三等人对坐。中间隔着一张红黑檀木案,上面载着文房四宝和一座升起袅袅清香的瑞金兽炉。 不管底下叫嚷着有黑幕的狂热嫖客,等待周围稍微安静,少女吴侬软语。 “小女幼微,见过各位公子。” 第五十二章 江边柳 二 鱼幼薇轻笑,声音不失慵懒魅惑,勾人心魂的同时又夹杂着不染纤尘的高洁。让人难以拿捏,却有着欲拒还迎的意思,让人心里痒痒欲罢不能。 那三位府城来的公子,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但就是没见过鱼幼薇这样的。 “青楼女子而已,有我五人还怕拿不下她?”谢公子舔了舔嘴唇,眼中的光芒火热,透过红纱仿佛已经有了心中无衣的自得境界。 众人齐齐望向张恨水,在场品行下流且会舞文弄墨的也只有这一位。每次出去逍遥快活,张恨水总是第一个被推出来撑场面。 虽然他有时很想和这帮狐朋狗友算算清楚,但无奈面前的小娘子实在是勾人心火,他秉承着先到先得的理念,算是半推半就,实则早已喜上眉梢。 张恨水从蒲团上站起,从花晨的腰间抽出一把折扇,单手负与身后,右手拇指搓捻着扇钉,踱步七次眉头舒展。 只见他嘴角含笑,扇面一张,还未题字。原本这扇子是花晨留着与那些小相公共度良宵后,在扇子上记录他们名字用的,如今被张恨水拿来题诗。 案上的墨宝有来头,其中硬性紫毫的铁画银钩是与那遥在中原皇家御用的神游天地相媲美。据说这是一位知道投其所好的大主顾,拖了关系耗费巨资拿来的。 要知道天下书法风格迥异不同,但若真按大数据算,北凉的大家书法多以铿锵有力的铁画银钩为主,而中原则是喜欢用软毫,笔法多变,神游天地。 在北地用上铁画银钩没中原那么严重,那坐镇中央的才是人间囚牢,光是与皇家用同样的笔墨都要被处罚。那位大主顾于鱼幼薇奉上,诚意不可谓不大。 这位不看外物,只看才情的的主倒是收下了,但依旧免不了题诗过关才能与自己共效鸳鸯。 恰好那位就是前几天刚刚途径沿山城,前往中原求取功名的李亿。这李亿才情不浅,弄的美人心思萌动,成为了这第一手的开拓者。 张恨水下笔如神,曲折百转间,一首是诗似画的连绵呈现。 白十三看后眼眸一缩,知道他是真下功夫了,觉得作诗不够还用上了书法画功。 写诗间笔锋连绵不绝,乍一看是幅山水,实则是用诗句加以书法修饰,成了画。 鱼幼薇眉目异彩连连如同春水潋滟,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睛了。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张恨水给予诵读,主观而论扇面上墨色青山连绵,细一品却又有不同,乃是一句句极其工整的诗。 宏观微观相互照应,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就在鱼幼薇和张恨水的这些狐朋狗友以为他真的变成了一位翩翩公子时,张恨水眉毛一挑,在吹箫二字上加重了口音,表情极尽下流。 “美人,你会吹箫吗?”张恨水坏笑道。 这位身处红帐的美人露出在人前罕见的不端,撩开红帐喘着粗气魅语道:“试试看呢。” 张恨水大喜,对着周围的众人拱手道:“小弟不才,先行一步。” 说完便忽觉下身一阵气血翻涌,张恨水还以为自己雄风又甚,却没想到是越来越涨,最后竟然直愣愣的捂着下面跪伏在地。 鱼幼薇被吓了一跳,白十三眼神一缩,便觉得一阵直击灵魂的剑气在周身萦绕,他很识趣的对着周围的空荡拱了拱手,后背冷汗直冒。 “师...师姐......”张恨水欲哭无泪,怎么自己做个诗还惹了那位青衣姐姐不高兴了,动不动就把文气往身下引,那个男人顶得住啊。 在这么下去,他张恨水干脆出家算了。 砰! 花雨楼紧闭的大门被轰开,前来的一袭青衣还是留有余地,并没有把门炸碎伤及众人,她此次前来只是为了给庙里清理门户。 “师姐,您...您怎么来了?”张恨水把头埋在地上,伸手轻轻的抓了抓前方的衣角,直接求饶。 青衣少女未带蓑笠,其容颜连帐里的鱼幼薇都要叹一声美人儿。 在场的人有曾见过城门口那道长达十丈的剑气沟壑,如今再次见到,却还是只能有贼心没贼胆。 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只是摒住呼吸的观察着台上的事件发展。 少女居高临下,看着爬在地上仰头冲着自己贼笑的张恨水,心中不悲不喜。 至于少女裙下的风光,张恨水纵使是见到了也不敢有任何表露,自己不嫌命长。 青衣少女目光朝着鱼幼薇那边瞥了瞥,拿起张恨水所做诗的扇子,腾身而起顺着垂下的红绫攀上了三楼。 张恨水下身没那么疼痛了,自己灰头土脸的起身,望着三楼顶处暗叫不好,立刻腿着上去寻找。 等到这两位都走光了,周围的众人才肯松了口气,无不指责张恨水不知好歹。 “我怎么感觉有些捉奸的意味?恨水兄这次别怪兄弟我不挺你,家中有此美妻居然还不知足,最可恨的是连鱼魁首他都要占上。” 府城来的三位除了吃喝玩乐意见统一外,就当属这次是一个阵营。这也忒不是人了,娇妻美妓他都抢,简直不能忍。 “各位刚才是一点小插曲,不碍事,不碍事,我们继续。”老鸨有些慌不择路,花雨楼这些年来捉奸的妇人不在少数,大多都是又砸又闹。 光看面向刚才那位确实不能和那些人比,虽面色如水,但那气场却是真的。 当时老鸨想要过来拦着,结果还未近身就被少女周身萦绕的剑气给挡了回来。 她随手抻下自己身上被搅碎的布条,手臂哆哆嗦嗦的擦着脸上如同断线珠子一般的汗滴。 “在场的官人们,幼微感谢抬爱,若真是家中已有婚配,还请回去。”鱼幼薇身披一身拖地红纱,玉足撩开帐幕,点在了花雨楼专门搭建的高台上。 身段纤细娇小,仍感青涩,或许这就是她为何要一直在红帐中的缘故。 “鱼花魁这是什么意思?这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不知进行了多少年,今夜花魁必须要挑一位男子共赴巫山。区区风尘女子而已,装清高我可以认为是情调,但你也别不知好歹!” “就是,明明是下三流的人物,非得弄什么以文会友。你若真是出淤泥而不染,那你何故站上高台?” 鱼幼薇默不作声,台下的眸光像是针刺一般扎在她身上生疼。 突然她笑了,望向搁置在几角的几株牡丹神色稍微落寞。 “四位公子,请。”鱼幼薇很快回过神来,也没理会台下的言语,只是把文房四宝递给了白十三四人。 那三位府城来的公子,吃喝玩乐,遛鸟逗鹰是样样拿手,可这舞文弄墨实在是不擅长。 一人对着鱼幼薇小声道:“美人儿,三千两银票买你一晚,走个后门呗?” 谁知鱼幼薇婉拒道:“幼微不想被拍卖。” 三人闻言撇嘴,看着出帐的鱼幼薇身材青涩,听得出嗓音也是故意练的魅惑,妥妥的一位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能吃上自然是不亏,但若真是让他们三个陪着一个故作清高的小丫头耗着,实在是没精力。 反观一旁的白十三却是默不作声,因为他是穿越过来的,原身的主人也没读过几年私塾,所以写下的诗句歪歪扭扭没有丝毫美感。 相对于那三位的空白,鱼幼薇还是拿起白十三的纸张看了看。 上面只有寥寥两句:“红英只称生宫里,翠叶那堪染路尘。” 鱼幼薇美艳如牡丹,高贵如牡丹,却不幸生来就没有那份高贵。 “你认为我是这样的吗?”鱼幼薇把白十三叫住。 已经打算离去的白十三叹了口气,回道:“是姑娘这样认为的。” 阁楼顶上的风很大,登高望远是沿山城离着月亮最近的地方。青衣少女背负的长剑,心思牵引。那个男人在自己刚刚懂事的时候就提着剑走了,从此便在没有回来。 走的时候她拉住那个笑起来温润而雅的男人,咿呀道:“我娘呢?” 男人终于还是耽搁回头,蹲在少女面前温柔的指了指天上的月亮说:“很漂亮对不对?你娘和它一样漂亮。” 少女懵懂点头,又问:“你去哪里?” 男人望着天上的月亮,沉默不语。 街上灯火通明,小孩子提着花灯,火树银花震天响,河里的花灯随着人们的思念飘向远方。 张恨水手臂环在尖顶的楼阁上,腿脚发软踹下了几片瓦砾。 他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被护的完好无损的花灯,递给了坐在屋檐上,双腿垂落摇摆的少女。 少女托着香腮回头,哼唧一声,没有理他。 张恨水笑了笑,凑到少女跟前声音糯糯道:“师姐,一起去放花灯啊。” “不和你那小花魁玩了?张恨水你文采很好嘛,是不是见着一个好看的小姑娘你都要说上几句情话?”少女看向张恨水,神色微妙,一副看透了他的模样。 听到此话张恨水立刻朝天竖起三根指头,发誓道:“那都是逢场作戏,绝对没有歪心思。” 或许是被风迷了眼睛,张恨水站起低头间,意识到自家师姐正处在长身体的年纪,胸前的圆润竟然有些隐隐束缚不住。 少女察觉到张恨水下流的眼光,顿时心头大怒,一拳便把张恨水捶下了顶楼。 张恨水整个人瘫在三楼的红毯走廊上,下面依旧是人声鼎沸。他望着楼顶的人形空洞,依稀能看到少女得意的目光。 他摸了摸下身不解道:“师姐你给我下的清心咒不是只要我对女生起歹念就会发作吗?为什么我对你没事。” 少女蹭下就涨红了脸,丢下一块瓦砾砸到了张恨水脸上,嗔怒道:“你管我!” 第五十三章 江边柳 三 花雨楼筑有三座楼台,其中一座最著名的在东面,又称东魁。 这原本是花雨楼的老鸨给每一任的花魁建造的,楼阁三层房间不计。白十三随着鱼幼薇来到别院,除灯火通明,假山流水,摇曳秋千外当属那挂在堂前的一副对联惹人瞩目。 不说那一看就是大家风范的笔走龙蛇,就单论上边的言语就颇为雅意衬景,来往有些粗人看不懂什么意思,也忽觉逼格满满。 “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风佳月,更兼有佳人佳事,添千秋佳话。” “世间多痴男痴女,痴心痴梦,况复多痴情痴意,是几辈痴人。” 见到白十三呆住,鱼幼薇托起红袖掩嘴笑了笑,说这本就是当年那位痴情的青都少爷,如今的青都城主所写的上联。 在他的眼里那位女子从来都不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风尘女子,盼望着能与她共度良宵,添上天地承认世俗不管的千秋佳话。 可惜郎有情妾无意,那袭红衣添上这后半句,就离开了沿山从此在无音信。 白十三点点头,随着鱼幼薇登上了三楼最顶层。几乎每任的花魁都是选择最高层,哪怕有些屋子是别人住过的,叫人收拾一下,便觉得没什么。 鱼幼薇随意的把鞋子脱下,甩到了一边,自己赤着脚跑到了木窗前,这么一推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铺路。 她托着香腮,痴痴的望着远处的城墙连绵。悠扬的凤箫声四处回荡,玉壶般的明月渐渐转向西边。 这位才刚刚及笄就被鸨母催促安排下初帜艳名,正式入名为妓的红衣少女被风吹落面纱,扭头间云鬓微乱,朝着愣在门口的白十三慵懒的笑笑,仿佛风也静止。 “要几次?”鱼幼薇踮着玉足款款的向着白十三走来,匍匐在少年胸膛上时身上的衣衫已经褪去大半。 缠着绷带的右臂在白十三的背上抚摸,一时间气氛旖旎。 “不...姑娘我想你是误会了,在下实在没有这个意思。”白十三被逼到墙角,望着自己身前面色绯红眼神迷离的幼气少女,实在是提不起心思。 鱼幼薇散了气势,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面前的少年,心中烦闷。她盘腿坐到了已经焚好香的鸳鸯褥上,微笑道:“橱子里有药。” 原本还想给鱼幼薇讲讲道理的白十三闻言一滞,顿时满脸黑线,神特么橱子里有药。 羞辱人的方法有很多,她偏偏用这个。 鱼幼薇叹息一声,折身捧起一盆放在墙角的残败牡丹,坐在白十三对面自顾自道:“可怜你花容月貌,才情不浅。本应如其它牡丹一般,开的富贵华丽受到世人独爱,可惜生不逢时。看这外面的大雪飘摇,你在我手里竟是还未绽放就枯萎了。” “你为什么非得做这个?”白十三没和这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不然非得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比磕了药还猛。 “那当做什么可以让我这个弱女子能养活我那重病的母亲,脱离那一处阴暗的小院子,再也不用在寒冬腊月还为人家洗衣糊口?”鱼幼薇反问道。 白十三沉默。 “或许是被人压在身下久了,成了花魁便想住在高处。那位确实是风华绝代,但我却不想成为她。那位的规矩也是我的规矩,除非来客的才学让我满意,不然我是怎么也不肯允他成为入幕之宾的。” 鱼幼薇说这话的时候给白十三的感觉是无奈心酸还夹杂着一丝像是尊严傲气的东西。人的底线随着富贵或贫贱提高或降低,就算是一些无才无德靠着肉体讨生活的,她们在云雨之时也会在腰间系上一条红绳,不算完全的赤-裸相对。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十三的错觉,在鱼幼薇情绪略微激动的时候,她那缠着绷带的右臂竟然胀大了一些。 鱼幼薇似乎也是察觉到白十三的目光,收敛心神后,不懂声色的拂过衣袖把右臂遮掩住了。 “既然公子不愿与幼微同榻而眠,那幼微也不强求。只是希望公子天亮在回去,花雨楼的规矩我还是要守的。” “那是自然。”白十三笑道。 估计鱼幼薇也没有想过在这天底下竟然有白十三这样的男人,先是花费巨额进了花雨楼的大门,又作下两句让自己颇为心动的诗才换来了沿山城乃至周围各城男人都想要的良宵。 他居然只是要求自己这一夜与他坐下手谈博弈,敞开窗户谈论诗词歌赋,没事还放声高歌几句。 不光鱼幼薇迷惑,连底下的老鸨龟公还有一众嫖客都很迷惑。 那三位府城来的公子停下大幅度的动作,推开门窗倾耳听着,要不是知道这是白十三的声音,他们就要叫嚷着:“好活儿,当赏。”了。 坐在四角阁楼顶上的张恨水陪着青衣少女一起赏月,二人已经沉默了足足一个时辰了。 听着不远处白十三那有些刺耳的歌声,张恨水大笑着:“师姐你听见没?人与群分,能和我张恨水玩到一起的,就是如我十三兄这般的高风亮节。所以师姐我对你说的话没有半点扯谎,你得信我啊。” 青衣少女黛眉微皱,低声一句滚蛋,把张恨水怼的哑火。 白十三没有临幸鱼幼薇的凝脂美玉,反倒是相敬如宾的刻意生疏。鱼幼薇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暗暗不爽的。 她的容貌足以自傲,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经颇具规模,等到以后未必不能与那青衣少女一较高下。 但面对白十三的冷淡,她总算明白了男人挂在嘴边的,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心境。 白十三是平淡如水,望着鱼幼薇那缠着绷带的右臂暗中提防,哪里敢起什么歪心思。 “白十三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鱼幼薇把文房四宝搁下,手里拿着刚刚用作拜山的新作,江边柳。 她眉远如山,透过料峭的寒风,望见了那江边冒芽的柳树。白十三的腹中诗词颇多,但也都是得益于前世的白嫖,可惜鱼幼薇不知把他敬畏成高风亮节的文人。 还记得张恨水曾问过青衣少女,为什么以伯虔老道的学识,以她的学识不去考取个功名呢。 青衣少女是这么回答张恨水的。 “为自己点灯的是读书人,为天下人点灯的是文人。功成名就之后叫着以尔青楼素女身,怎配红袍状元郎的大有人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在王朝史上也多如牛毛。各有信仰,不论对错。前者未必都是坏人,但能身负八斗之才,却淡薄利禄一心为天下人的,一定是好人。” 青衣少女说自己修行不够,做事要想不负来时春风只能求稳,所以便是如此了。 白十三撇撇嘴,没有理会这个牙尖嘴利的鱼幼薇,起身告别就想去别屋小憩一下。结果前脚刚踏出门口,后脚就被鱼幼薇赶上,拖上了床。 第二天一大早白十三逃似的离开,始终却不曾想过,那才刚刚及笄的小丫头竟然堪比虎狼。 张恨水在一家街口的摊位要了婉云吞面,自己边吃边等。面吃到一半他就想骂娘了,凭什么他白十三就能在里边快活,自己苦哈哈的在这里如傻婆娘等汉子一般凄凉。 等到张恨水怕徒生变故想要起身去寻白十三时,白十三便已经如软脚虾一般扶着腰在人群里摇摇晃晃。 鱼幼薇披着一条纱毯,面色酡红像是被雨水滋润过的花朵。望着白十三跌跌撞撞的背影,她轻蔑的笑笑,继而身子隐没进屋子消失在窗前。 “呦呵,这不是我们十三哥吗?怎么还扶着墙出来了?美人恩难以消受吧?”张恨水抽出碗里的竹筷,沾着汤水朝着白十三扔过去,眼中的艳羡不加掩饰。 嫉妒到快要爆炸,你说那鱼花魁比那些身经百战的嫩不说,还颇有姿色,怎么就让假正经的白十三遇上了。 抱怨也只能心里抱怨,张恨水一想到青衣少女那张阴沉的脸,心底就泛起一阵恶寒,再也不敢有别的花花心思。 “扯什么蛋?这鱼花魁得好好查查,多少有点离谱。”白十三扶着腰杆瘫坐在长凳上,朝着店家要了三碗云吞面加了白水煮蛋一碗,大有消耗过度补充弹药之嫌。 张恨水笑了笑,他把脸凑到白十三身前取笑道:“你自己不行,别说人家离谱啊。” 白十三看着张恨水的这一脸贱样,他就明白为什么青衣少女要处处针对他,简直不是个人。 “我兼修横练,寻常女子怎能让我如此?昨晚我本想离开,却被鱼幼微拉回,手上的力道根本不像寻常女子。”白十三沉声道。 看着白十三面露正色,张恨水也不再打趣,试探道:“你怀疑是她?” 白十三点点头:“不得不查。” 二人聊天间,店家也把白十三要的东西上齐了。白十三眼睛放光,那三碗刚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云吞面被他喝水一般下肚,满满一大碗的鸡蛋连壳也不剥,直接随意嚼烂。 这等骇人的吃法足以让周围生活没有调剂的民众啧啧称奇半天。 才堪堪半饱的白十三起身,他是调动不了那些个衙役,只好去找华盛卖人情,至于能叫多少那全看华盛的面子了。而张恨水也是快马加鞭出了城,前往十里坡的离魂帮总部找外务使请一道手谕。 宁家想要独占沿山,是不可能的。离魂帮也在等着一个契机正式与城卫府开战,等到查出鱼幼薇的底细,坐实了城卫府拿死囚糊弄百姓的事实。 他们在百姓心中的信誉肯定大为下降,到时候在请华府余下的嫡系趁着空子暂时坐阵知县之位,等到离魂外务使的手谕传到上边,重新派下新一任的知县那么宁家的算盘可就要落空了。 第五十四章 离魂 一 白十三在城门口与张恨水分道扬镳,一是路线不同,二是如果能给宁家的人演一场戏何乐而不为。 至于宁裂云和宁纵云上不上当那就听天由命了。 一路拐进外城土路,周边挨着的湖泊初化,沉寂在湖底的蒹葭冒绿飘荡。 白十三无意瞥了一眼,知晓现在临近一月,但气候却不如前世一般。 明明外边大雪纷飞,湖水却已经解冻或继续凝霜。 白十三起初以为是地理位置原因,但实际上就是没有道理的怪异。 就跟他前世一直不相信神鬼志异,武夫摧城一样,等身临其境后才发现有些事情真的没有合理可言。 气血如虹的横炼武者华盛在伯虔的秘制姜汤的调养下用了一天便把那严重到史无前例的类似风寒的渐冻症治好了。 起初华盛也认为这就是普通的小风寒,调养几日便会好,结果在余下的小半天内像是在身体里放了一块万年寒冰,寒气从骨子里散出,连经脉都有渐渐冻结的迹象。 最后还是伯虔不厌其烦的为他煮着一锅锅的姜汤喂他喝下,这才抑制住了华盛那不知怎的就冒出来的奇异症状。 莫念脖子上挂着一面八卦镜,在这人人披着狐裘大氅节气,他却只是身着一件薄衫,正在学着那些武者在院子里打熬身体。 从他体内蒸腾的热气与周边人家冒出来的白色炊烟如出一辙。 华盛在白十三的搀扶下出了屋子,华盛品性虽然憨厚但却不是什么沉稳性子。 让他老老实实的在屋子里待上一天,实在是让他如坐针毡,浑身都不爽利。 刚好一点便让匆匆赶来的白十三扶着出了门。 盘坐在稻谷堆的青衣少女抬眼望了望,似乎在找什么人,扫视一圈后很快便失去了兴趣。 “华大哥我说的你考虑一下,虽然咱现在被城位府强制罢免,但他们这么做完全是滥用私法不合规矩。 民众尚且不知,倒不如说他们根本不在意谁来领导他们,除非触及到了他们的利益。 我们若是找出那桩碎尸案的真凶,便能告破宁家敷衍民众的事实,民心所向在加上离魂帮的里应外合……” 华盛点点头与白十三边走边聊。 白十三是真的惭愧,他能感觉华盛是那种即便不是沿山城的捕快也会去做这些事情的人。 而白十三打心底不在乎沿山城怎么样,最后落入谁手,他只是想要借用华盛的人脉来更有把握找出鱼幼薇的底细。 从而获得历练点,壮大自身。 包括他说的只要找出鱼幼薇是分尸案凶手的事实就能扳倒宁家,也只是利用华盛对宁家的怨恨,让他更容易帮助自己。 世界上哪有那么一定的事情,无非就是一些痴人的自我安慰。 “说的不错,我也是没有想到幕后凶手居然还跟鱼花魁有关系。如果我接到的消息没错的话,她也是花灯节的前几天才杀出重围,坐实了花魁的地位。 起初她不过是随着母亲在花雨楼为那些妓-女浣洗衣服做营生的穷苦人而已。 与现在的风华极其不搭。” 白十三暗暗记下,抬眼正好瞧见练功颇有声势的莫念。 华盛走到练功蹩脚,手里石锁握姿都不对的莫念身前,眼睛望他胸前的八卦镜瞟了瞟。 “莫兄弟你这八卦镜真的有聚阳散阴的功效?” 华盛不止一次听到莫念吹嘘自己这个小八卦镜,原本他还不信可如今看到实物,也不得不信。 硬功者引天地之气入血肉,和内功下丹田有着极大的区别。 在修习硬功炼体的时候,初学者能引动一窍便已经不易,周身升腾的阳雾有燃香那么粗细便是不缺天资。 可谁初学能如莫念一般,周身一百零八处大窍全开,阳雾升腾如炊烟。 莫念停下自己摸索的不规拳架子,周身升腾的阳雾一下子收回心口。 他面色红润淡笑道:“这下信了?” 华盛不情愿的点点头,了当道:“信了信了。”说罢就要伸手去拿那古朴的八卦镜。 莫念心领神会,华盛主修硬功,这面镜子应该对他有大用。 “先说好,不能长借。” “懂得懂得,毕竟你也要练功。” 华盛嘴角一咧,欣然接下了莫念递过来的古朴八卦镜。 刚想往脖子上挂,就忽得听见伯虔老道火急火燎的从那座矮墙上翻下,其中还摔了一跤。 “不可不可,会死人滴。”伯虔脚下生风,先一步夺了下来,穿着粗气一阵脸红脖子粗。 华盛不满的扁扁嘴,看伯虔的那副哀怨的样子,像是自家媳妇让人瞧光了似的。 “老道士你能给莫念为啥俺就碰不得?不要太过抠搜嘛” “什么叫抠搜,不能碰就是不能碰,只能莫念一个人碰。”伯虔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呲着满嘴的黄牙。 华盛滞住,嘟囔一句不碰就不碰,碍于老道的照顾他心里也没什么不自在。 等过了一会儿,老道伯虔的目光渐渐的转到白十三身上,他噗呲一声围着转了转道:“童子身没了?” 白十三心一紧,奇怪的看向伯虔,这特么也能看出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白十三的异样,伯虔捋了捋胡须也学着那些说话大喘气能吓死人的江湖术士,阴恻恻道:“年轻人火力旺不丢人,但你也别什么东西都上啊。” “什么?!东西?!老道你把用词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东西?” 昨晚他可是和鱼花魁共赴云雨,还能换人? “不可说,不可说。”伯虔摇头晃脑,双手插进袖口颠颠的跑远,步伐飘忽看似轻松却是白十三怎么也追不上的。 自从衙门被宁家霸占之后,倒是少了些鸡鸣狗盗的事情,但地主恶霸却比以前更加肆无忌惮。 鸡鸣狗盗大多都是走投无路的穷苦人,宁家的沿山治理方案专门针对普通的平民,力度之严令人发指。 反而是那些平时欺男霸女的土财主,没有得到应有的制裁,宁家对这类人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估计没少收好处。 那些被遣散的衙役捕快们,大多都是待业在家,或者去外城的田地务农。 务农也是外城唯一的大经济来源,他们把收获的粮食运输入内城,从而获取银钱。 华盛在这一众兄弟中人缘很好,但却没有找来几个人。 没有来的大多都有了家室,世道不公,人家没理由还免费的发光发热,去做那些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冒着生命危险去调查分尸案,还没有酬劳,就为了心中的正义。 没人愿意来,万一出事,家中的妻儿老小谁来养活? 所以来的大多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孩子,以前就认做华盛为老大,今日华盛有求于他们,二话没说便来了。 身为二把手的李二已经有半月没有消息了,他那次跟着大部队从义庄里逃出来的当天晚上似乎就没有回到衙门。 因为华府倒下不久,衙门也被宁家侵占了,所以都没有留意到李二没有出现。 还以为他是回老家或者碍于歇业的愤懑,重操旧业了。 *** 南口巷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人们视作了不祥之地。 据巷子里的居民说这怪事是在几天前开始的,并且只局限于一户人家,结果却让他们一条巷子的人背了无妄之锅。 周围的人一看到有人从南口巷出来,就是刻意疏远,避之不及。 甚至连一些摊贩都不愿卖给他们东西,免得晦气。 这条巷子有些年头了,虽说不是很贫穷但也绝对不是富裕之流。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合院”,几户人家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各选一屋。 是中等家庭普遍的选择,不至于去外城,在内城又能与人分摊地租,比个人单住便宜很多。 一天晚上,在南口巷丁字叁佰伍拾号居住的更夫在凌晨回家,推开大门只身进入了院子。 那晚刚刚下过雨,庭院内积水空明,光秃的树影摇曳。 周围却没有风声,安静的像是一汪死水。 突然,一阵繁乱的脚步声打乱了寂静,在本就宁静的空间里显得尤为诡异突兀。 更夫的脊背顿时发凉,大股大股的冷汗把后背打湿。 要知道在这节气他穿的可是破败大衣,但汗水却完完全全的渗透出来,整个人像是在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直愣愣的转头,发现那突兀的脚步声就是从自己对屋里传出来的。 那脚步似乎是一个人,又像是两个人。 可更夫明明记得那间屋子里住的是个独户啊,性子孤僻,喜欢养些怪异的虫子。 别说女人了,男人都看的头皮发麻,谁愿意和他连上关系。 更夫定了定心神,侧耳听到隔壁屠户赵大虎的鼾声,才稍稍放松了些。 回到家里叫起了自己的婆娘,这才知道那孤僻之人从未带过女人回来。 更夫点点头,感受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内心中的恐惧被幸福感代替。 或许是那人梦游呢?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更夫开始脱衣洗漱,因为总是回家很晚,他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 夫妻两个亲热也是等到家中独子去私塾读书时。他那独子一般都是在先生那里住五天,到了休息日才回家。 明天更夫还要起早去送独子上学,没心思想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困意袭来挡都挡不住,不一会他就打起了鼾。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更夫猛的从睡梦中惊醒,脚步声从他妻儿那屋响起了。 第五十五章 离魂 二 靠近城门口的小茶摊上,又来了几位歇脚的蓑衣刀客。 黑色劲装上溅了几点黄泥,其中有梳高挑马尾的,清秀深邃的眼眸里满是疲惫。 脸上的胭脂被雨水融化,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白十三端起一碗腾腾冒着热气的酥油茶抿了一大口。这种茶是北地独有,用的茶水也是鲜奶,熬制的时候配上茶叶,便成了这算不上高雅但却浓香四溢的酥油茶。 “最近咱沿山城来了不少外地人,老师傅你的生意可是好了很多啊。” 白十三把茶碗放下,接过张恨水递过来的纸张抹了抹嘴角的奶渍,对着忙里偷闲的老摊主说道。 这老摊主住在外城,平时也就是在城门口卖卖那些假讲究人看不上眼的酥油茶。 一个人一顶不掩风的灰白破布帐篷就是这一开不知多少年的小茶摊。 “劳白公子挂念,生意确实是好了很多,但我总感觉来的人凶凶的。”老摊主常年袭着冷风,脸颊有些泛紫,笑的憨厚。 白十三笑笑没有说话,现在的沿山城越来越不太平,能让人一眼看出来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沿山城这穷乡僻壤倒是成了香饽饽,是人是鬼都想来咬一口。” 张恨水望着那老摊主一身不能避寒的破抹布衣服,心里有点不舒服。 当初华我行在任的时候虽然也难以改变沿山城的贫富差距,但最起码不收取任何摊费,每年以华府或者孙府的名义为人们捐赠保暖衣物。 “南口巷的那案子你打算什么时候解决?”张恨水回过神来,与白十三同起身,顺手抖开一把油纸伞与人对望。 白十三咂咂嘴,前些日子杨伯醒了过来,但似乎身体完全失去的活性,整个人一愣神就是半天,就靠着胸口的一口气吊着。 这种灾祸杨伯难以承受,所以经常表现的生人勿近。 一个轻功修士你告诉他余生只能在床榻上度过了,还不如在当初化作华府里的亡魂之一。 白十三看过他几次,杨伯把他叫住,塞给了他一本八极步,做了白十三的半个师傅,也传承了香火。 避免了这本不靠内气都能跻身二流的功法在他手里没落。 半月来城里风平浪静,华盛派去监视鱼幼薇的捕快们也是没有查到半点马脚。 没有历练点强化加持的白十三,修习起八极步来虽然不如之前,但修行速度也远超常人。 按照老道伯虔的话就是,有点资质。 白十三也不知道这有点资质是多少,反正伯虔嘴巴毒,口里边很少说好话。 “先入了离魂帮再说。” “先说好没功绩的话你也只能是最低的一纹,没多少好处还得轮作帮中杂役。” 离魂帮帮规森严,即便是如张恨水这般,如堂主郑天韵这般,顶多是能以个人能力获得帮中尊重,但要获得资源也是需要帮贡的。 一纹最次,九纹最高,之后便是总帮主的风林火山图案。 像驻扎在沿山城这种小地方的外务使,实力要比其他大城的使者要弱一些。 听张恨水说他们的外务使才五纹,实力入了二流,但具体是几品就不清楚了。 离魂帮没有外编人员,杂役都是最底层的帮众包揽,即便是白十三有张恨水的人情,也不能例外。 所以张恨水才说让白十三尽快解决南口巷的案子,获得帮贡晋升,不然就得去做杂役了。 自己兄弟跟着自己到帮里发展,结果是扫大街,张恨水心中过意不去。 “昨天我的八极步刚刚入了门,虽然踢不出暗劲,但无论是按轻功还是腿法,都使得我的战力大大提升。 去南口巷解决是必然的,但总得先入帮才能解决案子拿帮贡,不然现在我算什么,等着你们离魂帮给我颁发热心民众徽章吗?” 八极步分为入门,小成和大成,入了小成后便能在对敌时踢出四道暗劲。 大成和小成是道分水岭,大成的八极步才是能和二流武学比肩的存在。 但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是止步小成,比如杨伯。 暗劲虽然强,对敌出其不意,但对自身素质也是有着极高的要求。 八道劲力大成,不用对敌,就使用者而言都会先被强大的力量崩断腿。 简而言之就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而寻常武者的身体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反震力。 张恨水不在说话,带着白十三出了城门与一众离魂帮众汇合,各自上了一匹快马,一骑绝尘。 离魂帮的总部设立在城外,其中山间的野兽到了冬季大多蛰伏,即便是到了迁徙期,对于他们也没什么威胁。 至于那些时不时蹦跶出来的鬼物,其实并不多,即便那是在野外。 近几年在沿山周边的诡秘案子全部被离魂帮众横扫。 至于沿山城的那些城卫,说白了就是为了防止人类士卒进犯的。 毕竟沿山城与当初的楚国接壤,如果不是大曦以绝强之姿横扫,这座城池就是战争要塞。 重要是重要,但却不繁荣,北凉不会把重要的经济放在这里。 他们之中形成了一个平衡的默契,别国进犯沿山城可以大开城门作为离魂帮撤退的后盾,而离魂帮则是术业有专攻,专门肃清鬼物。 沿山城的衙门则是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民生问题。 在黑山之中的离魂帮总部像是凭空长出来的,如同俯卧在地的荒野巨兽。 高耸的黑岩围墙,围绕着里面足足十几米高的哥特风高塔,直插云霄。 像是个巨大的船锚。 张恨水下了马,与白十三走在旷野之上,光是望着这座建筑都是望而生畏,切身的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十里坡,就白十三来看光是这座建筑就得占了三百多户的面积,这还是因为它建筑高耸的缘故。 要是把那黑岩高塔上面的房屋分摊到地上,估计占地还要在大几倍。 “张队长回来啦。”站在瞭望塔上的双纹帮众面露一喜,显然在帮中与张恨水关系不错。 只不过碍于他要站岗放哨,所以不能擅离职守,只好告诉守门的士兵,前去迎接。 机械的齿轮声响起,那扇高耸厚重的石门缓缓向两面移动,从门缝透出的光柱刺眼,等到门完全被打开,白十三短暂失真,被光笼罩。 “进去吧。”张恨水对着他笑了笑,这等大场面连府城都未必能见到,这可是北凉王的大手笔。 同时也是以前北凉铁骑的主要驻扎点之一,不然的话光靠沿山城那薄弱不堪的城池,怎么能抵挡住敌军的“火流星”。 白十三被完全震撼,这是他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有了清楚的认识。 为什么鬼物那么神秘莫测,人类还能占据主导位置,眼前的建筑就是最好的解释。 踏入这堵围墙,他或许能脱离凡俗武夫的认知层面,真正的接触山顶的世界。 “这就是离魂帮的总部,那座高塔是帮里的几位大人的住所,还有……还有一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 离魂帮众不知多少,沿山一处便有八百之数。那些围绕着黑岩塔的房屋便是一些普通帮众的生活住所和训练场地。 塔里的房间几百,能住进里面的全是帮里双纹三纹之类的小队长,小头目。我现在的阶层是三纹,住在第三层。 郑天韵厉害些,他身为堂主已经升入了第四层。至于第五层便是离魂帮的议事大厅,六层是宣武阁,帮里的人可以消耗帮贡兑换你想要的武学。 至于七层便是当今的沿山外务使的住宿,在往上的那些就是一些陈旧房间了,有没有人不知道,反正是不让进。” 张恨水为白十三介绍着,时不时的和碰到的离魂帮众应和几句。 等到了黑岩塔下,出关的郑天韵早就已经在此等候。 时隔一月白十三在与郑天韵接触,发现他已经没有当初的那种霸道气场,周身逼人的气势内敛。 武道应该是又有精进,要知道郑天韵学的那门硬功百兽决,可是要用兽血辅助练功的,那种野性不是说收敛就能收敛的。 看起来有种猛兽发难前的蛰伏。 “这次果真没有来错地方。”白十三心中震撼,虽然有些约束但获得的资源远不是自己一个人能比的。 况且帮中还有那么多高手,他也不可能没有历练点就不练功了,比起自己闭门造车要好很多。 “哈哈,十三兄弟你来了最好,俺早就想把你拉进帮里了。”郑天韵还是以前的性子,一开口便能知道他是什么性格,没了那种收敛的淡漠感。 “以后还请郑大哥多多关照。”白十三笑着拱了拱手。 郑天韵一咧嘴,拍拍胸脯道:“你以后就跟着我,怕你不习惯就给你加到恨水的小队里,等过了这几天,就给你提成小队长。” 白十三心中一暖,但看了看周围表情有些不自然的帮众,还是回绝道:“郑大哥的心意我领了,但我还是凭本事吧,这样也能让兄弟们信服。” 张恨水给郑天韵使了个眼色,郑天韵苦恼的挠挠头。 “这样啊,那行吧。我先带你去见外务使,之后就给你安排个任务,你办好了凭兄弟你直逼八品的实力,一准给你升个双纹,以后就不用干些粗活了。” 白十三点点头,在这里普通帮众占了近七成,剩下的都是双纹,至于张恨水和郑天韵这样的很少。 外务使不过五纹,还指望这里的帮众质量多高。 黄泉妖幡篇 第五十六章 离魂 三 白十三跟着郑天韵进了那座高耸入云的黑岩塔,一进去便察觉到数十道三流武夫的目光。 要分辨这很简单,练武到了三流人的精气神会有很大的改变。 三流武者的眼神如果不刻意收敛的话,会不自然的露出凌厉的凶光,这也是一般人不敢与练武之人对视的原因。 光是眼神就足以让人心里生畏,更别说与他争斗。 而二流武者则是在凌厉的基础上把精气神最大化,如果说三流武者的眼神是凶恶的死鱼眼的话,那么二流者就是炯炯有神的精光。 那种目光犹如暗夜里的灯火,即便是闭上眼睛也能或多或少的感受到二流武者投向你的锐利目光。 等到了一流,则会收敛所有,返璞归真让人看不出虚实,眼神淡漠如秋水。 白十三在沿山行医,又经常阅读些关于这个世界的历史典籍,周身的气质要比离魂帮这些马匪出身或者绿林镖师出身的汉子要平和的多。 但一动起手来,无名口诀念起,连张恨水都说从未遇到过有如此杀气的人。 塔里的场景多疑压抑的暗红色调,角落处的红烛融化低落到旁边的精钢铁叉上,铁叉上满是蜡油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红色锈迹。 走廊蜿蜒悠长,镶着金纹厚重大门被身批黑红色劲装的大汉费力推开,殷红的地毯缀着点点的火焰图腾一直延伸到尽头。 “我虽然是堂主,但小队长的任命乃至更高一级的全部都是由外务使直接任命,考察的条件就是个人的实际能力。” 郑天韵带着白十三一路经过了五重大门,来到了驻扎在沿山城的外务使经常在的议事厅。 “可以直接申请吗?”白十三问道,一般的帮众找小队长审查在由所属堂主编入就好了,不需要面见外务使。 “你才入帮就升纹免不了受到其他劳什子堂主的不满,毕竟他们的亲信也不少。我这是先带你混个熟脸。” 郑天韵笑了笑,和守门的帮众聊了几句。 “外务使在里面,不过到时候你可别叫他分帮主。宁家的人扣帽子我们管不了,到了帮里就要束口了。” 白十三点点头,调整好状态随着郑天韵一齐进了议事厅。 议事厅正堂颇高,侧面设有两趟阶梯,阶梯壁里嵌入了整整两面墙的书籍。 在正对着门口的高墙上挂着一张黑红色大旗标着离魂二字,款款垂落到正堂独椅的后面。 弧形的桌案成暗红色,一位身着灰色便装的儒士相中年男子合上书本,吹灭了案上的红烛,欲要起身离开。 刚走到台下成排木椅留出的过道,议事厅的大门就被大开了。 这位中年人抬头看了看来到的两人,一位是他的堂主郑天韵,另一位是位年轻的生面孔。 “外务使大人。”郑天韵人还未走到中年人面前,便先隔空恭敬的鞠了鞠躬,没有半点以往的豪放。 白十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在后面效仿郑天韵。 “是天韵啊,这位是?”这位不像从土匪窝里出来的外务使程笃对着白十三微微偏头,询问道。 郑天韵咧嘴笑了笑,他相信程笃也看出白十三眼中的无形锋芒了,这是三流武者独有的标志。 三流武者在离魂帮这里并不稀奇,这里三流武者的数量至少是沿山城的几倍。 话虽如此,但沿山城卫东南西北防加起来少说也得一万之数。 离魂帮全部加起来才不到一千,用兵力就足以碾压离魂帮。 但在离魂帮里如白十三这般年纪就入了三流的实在是少有,可以说很有培养价值。 “这位是我在沿山城认识的小兄弟,年纪十七便有了三流武者的实力。正好他有加入离魂帮的心思,我就带他过来见见世面。” 程笃闻言点头,伸出手掌轻飘飘的向着白十三打过去,口里道:“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白十三心领神会,望着缓慢却从容不迫的手掌心中没理由的烦闷,居然生不起躲避的念头。 避无可避。 “得罪了。”白十三低喝一声,正好前些日子他把血炼刀决融汇到了掌法上,此下正好用。 随着血炼刀的功法运转,白十三的眉心隐隐露出一个血色的川字,携着炽热的掌风一个手刀朝着程笃的手掌劈过去。 刀掌相触间激荡起一圈圈的热浪,白十三眉头紧锁,这一掌像是劈在了一处棉花上,继而又有大力传递回来。 他后退几步,面色潮红,居然是被自己的劲力伤了。 一旁的郑天韵眉头挑挑,这些日子的闭关成功让他步入了七品,实力大有长进。 但就刚才白十三的一手刀连他也不能忽视,程笃却这么轻松的接了下来,可见能当外务使的都不是善茬。 很多年前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外务使入了二流,但具体到了那个层次他却不知。 现在看来,程笃在二流里境界和实力也是属于上等的。 接下来郑天韵就不敢想了,如果程笃真的能步入一流,今生可是有望脱离后天,成为先天人王的。 “年轻人实力不错,你就先跟着郑堂主,日后若是有修行上的问题你可以来找我。” 程笃的态度不软不硬,可以看得出他对于能够吸纳新鲜血液加入离魂帮还是很希望的,也很照顾有资质的年轻人。 但离魂帮的规矩不能破,任何人都不能跳过一纹,你想升纹就得需要帮贡。 白十三与郑天韵相视一眼,退了出去。 经过走廊的时候,迎面走来二人,一老一少。 “呦,是郑堂主啊。”为首的阴翳男子披着一袭灰袍,气息说不出的阴冷。 郑天韵止住脚步,扭头僵硬道:“是陈堂主啊,又带着自己侄女过来骚扰外务使他老人家?” 阴翳的陈堂主一愣,对着郑天韵冷笑两声,眼神有意无意的在白十三身上瞟了瞟,有些冷冽。 等到走远了白十三才问道:“刚才那两人是?” “一个颇有实力的堂主,还有一个狐假虎威的黄毛丫头。你不问我都忘了说了,陈念生可是极力向外务使推荐自己的侄女呢。今天他看见我带你从议事厅里出来,估计会给你小鞋穿,你留心点。” 白十三点点头,想来也是合乎情理。 离魂帮虽然有着北地第一帮的称号,但碍于这是处于沿山城,能够匀出来的资源极其有限。 小队长的职务不仅是仅次于堂主,还能独立带领五十人的队伍,整个沿山分帮才不过十六位小队长。 这些日子沿山城的周围不太平,已经折进去三位小队长了,还有数十位普通帮众。 小队长的职务除了必须要到达三流以外,还得有活跃的思维,不能拿手下兄弟的命硬莽。 这就需要小队长有着出色的个人能力。 陈念生的孙女虽然入了三流,但思维却是不太灵光,经常仗着自己的叔叔是堂主就开口得罪不少人。 有些时候惹到的人与陈念生平起平坐,也能让自家叔叔无辜的碰一鼻子灰。 “他陈念生想要在离魂帮里发展自己家族的势力本就触了外务使的霉头。况且,他那个侄女真的是一言难尽,想要小队长的好处却不想接上任队长殉职的案子,这等好事亏他俩敢想。” *** 白十三领了离魂帮的帮服,随后便辞别快马加鞭趁着亮光回了沿山城。 沿山城里也有专门给离魂帮帮众划分出来的区域,白十三也是在当晚就从金玉花坊搬了出去。 有了离魂帮这层身份,又在城里住进了离魂帮的地盘,宁客在想针对他,也得掂量掂量了。 至于华盈盈等人依旧在外城的小茅屋里住着,这几天白十三也曾去看过华盈盈几次,见她时一次比一次沉闷。 二人之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然有了隔阂。 华府一众的尸体已经被华盈盈领了回来,是那位青衣少女陪着她去的。 华盛跟在这位神仙姐姐的身后,可是好好的扬眉吐气了一把。 华府一众从身份高低从左到右排列,华我行和孙玉的尸体最是惹眼。 一个尸身半月不腐,一个身亡当日尸体便腐烂的不成样子。 打南门口来了个拿着破布旗子,穿着黄色道袍的得道高人说是闻着尸味儿来的。 并说自己愿做一场法事超度了华府的一众枉死之灵。 对于老道士的言论,白十三是一个字都不愿意信,什么叫闻着尸味儿,在沿山城里还有谁不知道这档子事。 但是华盈盈好像就认准了这个半吊子道长,当天就敲定了下葬的吉日。 人吃土一辈,土吃人一回。 孙府给华府一众建了座冥宅,华我行和孙玉就葬在这里。 不愿意让他们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等到了地下也是小鬼难侵。 七天后便是下葬尸体的日子,白十三是要跟着去的,对于华府的落幕他的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平定了心思过后,白十三在车夫的再三招呼下回过了神。 离魂帮的住所在西城,其中设有哨卡,马车进不去。 白十三付了车钱,给等候在一旁的离魂帮众扔了块牌子,表明了他的身份。 原本新人入帮是得不到老人照顾的,反而有老人昧下新人获得的资源。 毕竟这里大多都是绿林出身,这些都是改不了的。 但白十三不同,他这几月经常出入离魂帮,与张恨水和郑天韵混在一起,沿山城里的离魂帮众很少有不认识他的。 既然知道了白十三的关系人脉,他们自然要先行讨好。 黄泉妖幡篇 第五十七章 重刀拂血 一 面对这些帮众的奉承白十三也是笑着回应,但从未给出明确的态度。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与张恨水和郑天韵相交也是性情向投。 这些个帮众各怀心思,惹出事端来求着白十三帮忙,白十三最后还得麻烦自己的两位兄弟解决。为了自己所谓的面子干这种事情,白十三还没无聊到那个份上。 所以在面对一些人说“年少有为”“这么早就步入三流,将来必成大事”“以后这帮兄弟还得仰仗白公子”之类的话语,白十三也只是从不当真。 他不是怕事,如果自己真的能混出颜色来,他一定不会忘了那些对自己真心的兄弟。 但怕就怕在,这些人尊重的不是白十三,而是白十三身后的人脉。 要知道郑天韵是仅次于外务使的堂主,如今身为堂主兄弟的白十三到来,谁不想别有用心的恭维几句? 在沿山城里,除了华府是军民一体化的住宅外,就只有离魂帮的分地了. 事实上每天都会有新的人加入离魂帮,而这些人的主要来源就是沿山城的居民,更多的是外城的人。这些人在沿山城混不下去就去了离魂帮,有的人甚至如鱼得水。 离魂帮常年与那些怪异对抗,死伤在所难免,可始终是八百一千之数,有的时候帮众人数甚至能直逼两千人。 其中除了上面派遣人支援,更多的就是因为在本地有很多人加入,依次填补空缺。 这种现象宁家早已经察觉,但一直不肯给外城的人让出利益,所以难以避免。可最近沿山城新发布了一条命令,那就是扩建。 他们派遣军队和工匠去加固外城的泥土城墙,换成仅次于沿山主城的石料。这充分说明,外城的人终于受到了重视。 外城人多以农业和畜牧业为主,以前的时候都是城卫府派人收购,其中能给外城人的利润少的可怜。现在宁家允许外城人自主贩卖,不收取任何场地费,外城人的收入大大增加。 能安居乐业,自然没人愿意去离魂帮和那些神神鬼鬼打生打死了。所以离魂帮的人数才锐减到八百,而且还在持续减少。 宁家的动作可谓是一石二鸟,没人愿意去离魂帮,那么以离魂帮现在的情况估计用不了几年就会从沿山城周围消失。同时他也收获了民心,让白十三和华盛扳倒他的计划停滞。 *** 离魂帮在沿山城划分的土地至少占了东城的五分之一,其中设立哨点,还有一些比民间墙围高出不少的堡垒式建筑。 相对于这两家城卫府就显得稍微逊色,但沿山城的人都知道,宁家不是不想,而是不用。 因为整座沿山城都是岩部的领地之一,周围的城墙都是他们宁家的堡垒,没必要把自己的府邸还弄的不像样子。 宁纵云的审美和他的外貌一般,都是极其普通,所以宁家的府邸就跟平常人家没两样。如果里面的九曲十三折,也像寻常人家一般就更好了。 白十三在一位帮众的带领下到了自己的住所,丙间十六号,是一座靠墙的小院子,院子是一座小型的练功场。 “白公子,这是您的屋子。” 白十三往四周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随手从腰间掏出一枚标着火焰印记的硬币抛给了那个长相有些冻龄的中年男子。 “不用,不用。”那男子赶忙摆手。 白十三无语,在离魂帮里处处都要钱,刚才那枚硬币就是在离魂帮里通用的货币。用它可以兑换功法,药材,以及一些世俗之物。 正是因为如此,帮里才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身为兄弟自当为你两肋插刀,绝无二话,但你要是受过帮助却不给钱,那么抱歉,今天我就没有你这个兄弟。 当然这是被外人夸大的玩笑话。 真正的情况是,帮内资源紧张,即便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为白十三带路,替他领资源不是规定是人情,白十三自然不能让他白跑路,所以便自觉支付了薪酬。 “要得,要得。”白十三面色一板,那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收下自己应得的离魂币。 事实上他想用自己的人情换白十三一个好感,因为按照郑天韵和张恨水的尿性,绝逼能给白十三安排到一个好职位。 白十三刚来,他就卖了个人情,要是抓住这个开端,以后没准自己也能接触到高层。 谁知白十三一点机会都不给,他被迫收下了白十三的离魂币,就代表两不相欠,还承个屁的人情。 一路上白十三经过不少间院子,出去晚上轮班当值的,其余人竟然不是在自己的屋子里休息,而是更加拼命的练武。 几乎每间院子都有低喝声传来。 反倒是那些当值的闷闷不乐,因为他们又错过一天的训练时间。 白十三看后暗自佩服,离魂帮在北凉王的带领下成为北地第一帮,但在外人的眼里免不了说一句拉关系的水货。 北凉王是北地之主,他手下的帮派不成龙头都难。 但就如今看来,离魂帮能走到今天的位置,绝不是靠外人所说的拉关系。 包括白十三在内,他前世实习的时候,也最讨厌夜班。谁不想回家安安稳稳的睡个觉,休息一下。而这里的人,讨厌当值居然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这一天都没机会练功。 推开房屋的厚重木门,白十三提着行李便进了去。屋子不大不小,过道墙上挂着的也都是些刀枪棍棒,反倒是生活用品被堆到不起眼的墙角。 白十三把衣服放到炕沿上,鼻尖微动间能闻到四周逸散出来的木香。屋子里很暖和,即便是没有烧炉火。 估计这也是和周围厚重的墙壁有关,隔壁院子练武声音很大,有些武疯子甚至不分昼夜,闻鸡起舞。 为了避免打扰到其他帮众休息,每个人的墙壁都是特地加固加厚的,能做到良效的隔音。 分地里有类似大锅饭的食堂,所以白十三屋里的炊具才被堆进了墙角。在场的大多数是得过且过的粗人,谁没事天天围着灶台转,所以配置的炊具形同虚设。 安置好一切后,白十三在自家的院子里也被带动着舞了几套血炼刀,站了半个时辰的熊桩。 这些都是温习,白十三最主要的是在修习杨伯给的那套八极步。 这套步伐的小成是能够踢出四道暗劲,而且攻势连绵不绝。除了攻伐以外,还带有轻功的效果。 白十三还记得帮内有位资历很高的老师傅,他便是修习轻功《九九追风燕子步》,模仿燕子的姿态,靠着风势和按照秘籍修习的劲力用法,达到轻功的效果。 其他的三流轻功大多也是需要如此,八极步没有到大成前也属于三流范畴。 但它轻功的效果却不是如其它的一般,是用纯粹的蛮力。 轻功轻功,说的就是来去无痕。而白十三的八极步则是声势浩大,四道劲力汇聚到脚掌,在打入大地。 靠着巨大的作用力直接把自己推向高空,低头一看,脚下的石砖碎了不少。 所以杨伯很少飞檐走壁,不然以八极步的姿态不知道要踏碎多少楼顶。 穷文富武,说的是一点没错。无论是技法还是硬功,都需要大量的药物滋养。练功耗费气血,光是食物提供的那些根本难以支撑,所以才需要购买大量的气血药材。 不这样做的话,迟早练的气血两亏。而且气血太盛也不好,除了阳性药物以外,武者还得定期服用一些滋阴的药材,调理身体平衡。 所以白十三只是着重于午间练功,一是借助太阳的阳气,事半功倍。二是因为,他没有钱也没有历练点,只能中午练功,因为早晚得出问题。 八极步的训练让白十三的腿法_功力大增,以前他是主用刀,没刀武功自废一半。现在他的脑海里,多了很多关于怎么用腿对敌的方法,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不再是以前的无脑踹。 但八极步的真正强大之处不是关于腿法,而是暗劲。到现在为止白十三一道暗劲也踢不出来。 白十三的小院子要比其他人的大一些,这可能是碍于关系,给他的特别照顾。紧靠着围墙,可以说是外围。 但在白十三看来应该是比较安全,他能隔着墙壁依稀的听到外面站岗人员的抱怨声。可以推断,这堵围墙的外面就是哨点。 白十三在墙内出现什么突发情况,纵身一跃便能立刻逃出去,外面还有帮众接应。 至于从外面来敌,白十三会不会首要受到威胁,这个在他的眼里可以不计。 因为外面的哨点帮众可以拖延时间,这段时间白十三完全可以从自己的院子撤离。如果来的人,外面的帮众一刻都抵挡不了,那么白十三也不用担心。 因为来的一定是大佬,他跑也跑不了,不如洗干净脖子等死。 练完功后白十三头脑稍微眩晕,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些气血亏空了,要不是有小成的蛮熊劲在身,气血比寻常人盛很多,他气血亏空的日子还得提前。 每位新入帮的帮众都有权利去兵器库领一件精铁打造的兵器。白十三得知后,看了看自己那把刀刃缺口,已经钝的不行的金环刀,陷入沉思。 说是领,其实就是分批发放,然后你自己交钱。你想要长刀你就去甲区,想要剑就去丙区,想要铁锤和长戟就去丁区。 按照先来后到排队,先到者或许能领到精铁打造的兵器,后面的因为资金有限,拿到的只是滥竽充数的普通刀刃。 “你好,请问这里是丙区吗?”白十三望了望身前杵着的破木牌匾写着扭曲的丙字,上面长满了青苔,潮湿且腐朽发着阵阵怪味。 一位头发花白的健硕老头倚靠在石亭的长椅上,仰头大睡。 白十三是识字的,但看到这副场景,他心里免不了犯嘀咕,便问了一句,免得走错地方。 健硕老者依旧没有醒来,像是睡死过去,白十三面色一沉,转身退走。 他都走到老者跟前了,死猪也得被喊起来,但老者就是不醒,显然是不愿意理他。 健硕老者心里得意,想要抬眼看看白十三窘迫的样子,谁知白十三二话不说的就折身去了隔壁甲区。 要知道能够分发多少兵器,是可以算提成的。健硕老者是帮里的铸剑师,但是因为他铸的剑没人愿意用,生意一直不好,所以已经快被帮里执事遣送走了。 如今可算来一位,他也意识到自己玩笑开过头了,所以赶忙起身跑向前去拉住白十三。 “诶诶诶,小兄弟别走嘛,过来挑几件兵器?”健硕老者谄媚的笑着,白十三看了心里很难受。 按照老者的身材和样貌,完全是一头发狂的雄狮,雄狮冲你谄媚的笑,白十三怎么看都别扭。 原本白十三是不想理他的,没道理自己花钱还被耍。但是放眼整个离魂帮,估计也只有健硕老者这里能买到自己想要的武器了。 “我想要一把重刀。”白十三不废话,直接说道。 健硕老者点点头,他四下打量了一下白十三。十几岁的年纪,身材确实壮硕,但都是匀称的流线型。 连帮里的那群肌肉大汉都懒得用重武器,这个少年又能有多大力气。 对敌的时候还是武器轻便的好,不然重武器你拿着都费劲,舞起来更是吃力,电光火石间就会被取了性命。 武道技法多变,在健硕老者的认知里,很少有人能把重武器用的和别的轻武器一样细致灵巧。 黄泉妖幡篇 第五十八章 重刀拂血 二 健硕老者除了平时的作风问题,其实还是很受帮里的上层重视。 他本不是古板的人,但对于铸造兵器这一块,他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铸造的武器大多是重剑,重刀。刀暂且不说,剑要的就是灵巧,但是他非得反其道而行之,口里喊着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那些走蛮路子的小队长和帮众,要选重武器也只是选择丁区的铁锤之类。 重剑重刀并不锋利,纯属靠力量砸死人。但如果你要力量的话,双锤的效果要远远大于重剑重刀,对比这下显得中庸,说不好听点就是无用。 纵使快要饿死,他也不听取别人的意见,把铸造重剑重刀的路子走到底。 正是因为他这种“愚昧”,才会令那些时不时喜欢感慨一下的帮中执事高看。铸剑师这种行业,做好了是真好,但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只能做些简单的凡物。 铸剑师也被人们戏称为捞钱师,大多都是些没有本事沽名钓誉之辈。万物有灵,像离魂帮这种层面,即便是身处沿山的犄角旮旯的分帮,也有人听说过那些高阶的铸剑师,能造出有灵气的兵器。 他们不知道有灵气的兵器是怎么铸造出来的,反正不可能是那些没本事还装大师,什么兵器热门就铸造什么的捞钱者。 这些行为虽然健硕老人看不过眼,但也不能说他们是错的。既然入了这一行,谁不想成为大师,但无奈命运和资质冲刷了少年热血。 你连饭都吃不起,你还追逐什么? 对此健硕老人只能说他与那些人理念不同,他纵使被师门赶出来这么多年,但依旧怀着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铸剑师的梦想。 “小兄弟身子确实比一般人健硕,但寻常武者身材如你这般的也不少。我这武器除了横练武者,很少有人愿意用,拿着也吃力。” 健硕老者看着白十三,说话像是在劝退。 白十三也是一愣,他看着老者的处境并不是很好,却还在考虑自己能不能拿起重型武器。若是换了寻常的铸剑师,他们巴不得你来买东西,然后在狠狠地宰你一笔。 至于你适不适合,会不会因为不适合武器而在对敌中去世,完全不是他们考虑的,他们只能看到钱。 而这个健硕老者,很显然是在担心白十三用着费劲,从而耽误对敌。进入离魂帮的人,就意味着厮杀,而且还是和最诡异的鬼物厮杀,武器不顺手,完全就是找死。 “试试看也不妨事。”白十三咧嘴一笑。 健硕老者没有说话,想他们这种铸剑师首要的就是元目发达。 元目代表着武者所说的精神,也是铸剑师口中说的灵魂力。灵魂力发达的人,更容易造出有灵的武器。 健硕老者的灵魂力就比寻常二流武者的还要高,他看着白十三,隐约的觉得或许这个年轻人,真的可以驾驭重刀。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便随我来吧。”健硕老者心情不错,这是半月以来的第一个客户。上一个客户貌似是个小队长,去一个荒村解决案子前从他这里买了把重剑,然后就死了。 此后不少恶意的流言传到健硕老者耳中,他虽是不动声色,但心中也是愧疚。 “鬼物速度极快,单对单的话还是选择轻灵些的武器比较好。重刀太笨拙了,空挡太多。”老者领着白十三来到了一处小仓库,里面全都是一水的重量级武器。 一路上老者絮絮叨叨,白十三还是第一次看到怕别人买自己武器的铸剑师。 仓库里有些返潮,光线很是晦暗,老者也是盏了好几次,才把灯烛点亮。 “没有人来买武器,老头子我搬着这些大家伙也是费力,所以干脆不摆凉亭里,要买的话直接来仓库。” “嗯。” 白十三不善言辞,老者的话唠属性在这里吃瘪。 他转动着身体,视线环视在四周兵器架上,目光闪烁。 一把把的重刀重剑映入白十三的眼帘,大多都是以宽厚为主,像是个长方形铁板,然后在开刃。 因为用材的关系,老者开刃很是麻烦,没办法太厚重所以难磨。 而且重刀也不易把刃开的太死,不然容易崩断,所以只是半开的状态。 “这些武器全部都是用精铁打造,使用期极长,一般买下三年内都不用更换。”老者也是实话实说。 白十三点点头,用手拿起分类标查看起来。 这分为四个兵器架,每个兵器的重量各有不同,避免混淆老者才做了个分类标。 把重量分为四档,买主可以通过分类标查看兵器信息和重量,以供选择。 在前世的时候白十三虽然没有玩过刀,但在乡下爷爷那里却是舞过一把重四斤多点的铁剑,单手挥动很是吃力,一圈下来手臂直接痉挛。 而这里最轻的剑就达到了八十斤,常年战乱间,这里居民大多瘦弱,尤其是女性。所以说,这把剑的重量以及达到了这里普通女性的重量。 而其他三档则是在八十斤的基础上稳步增加,到了第四档已经达到了骇人的三百二十斤。 那把最重的刀也完全像个宽大的门板,活脱脱的是把放大的杀猪刀,没有半点美观可言,就是够重量。 握刀不等于举重,你能举起一百多斤的东西,你还能舞动一百多斤的重刀不成? 白十三从轻试起,发现自己提起八十斤的重刀就已经有些吃力了。 八十斤,也就相当于前世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的重量了。 当然古代自然是没有异界种种玄之又玄的东西,现在白十三的气力有着小成蛮熊劲还有大成血炼刀的加持,舞起来并不是很费力。 下盘还有八极步作为根基,白十三不用担心下盘不稳。 对于他现在来说,八十斤已经是极限,更何况第二档的武器直接飙到了一百六十斤,他是想也不要想。 “就这把了,多少银钱?”白十三双手握刀,颇有样子的舞动了几下。 目光被跳动的烛火映的闪烁,这把刀样子虽然说不上好看,但最起码比那些大门板美观多了。 如果非要说这把刀的形状如何,倒是颇像白十三前世的大鹅,鹅的颈部是刀把,流线型的鹅身则是刀身。 模样怪异,重量不轻,还有一道贯穿刀身的筷子粗的血线。 “这把刀名叫拂血,是我改造,却不是我所铸造的。”健硕老人眼神缩了缩,最末的一档可是足足有十几把重八十斤的武器,拂血卖相怪异,而且来历不详。他都准备下架的,只不过一直苦于没人来买兵器,仓库很长时间没开了,老人就给忘了。 没想到白十三看都不看其他的武器,直接就拿了拂血。 “什么意思?”白十三一愣,这拂血入手冰凉,而且是神经上传来的凉意。 健硕老人叹了口气,有些踌躇,但看白十三的架势如果今日他不说出实情,是怎么也不肯撒手的。 “这把刀的前身原本是衙门在午时三刻斩首犯人的吊刀,历时三任知县,每任十五年,斩首犯人无数。”健硕老人尴尬一笑,不敢看白十三。 他一直致力铸造出有灵的武器,而衙门里专门斩首犯人的刀,他看了便起了心思。多少鲜血沾染在刀身,又滋养了多少不甘的怨魂,这样的刀很容易出灵。 士兵和将领的佩剑也很容易成灵器,因为戎马杀敌,经手鲜血无数。 但差就差在,士兵命短,主人死亡佩剑也难有打造成灵器的可能。将领的佩剑倒是最容易出灵,但是武器成灵,除了需要其他条件外,最主要的就是要存世够久。 将领厮杀,他的佩剑又能保存几年?用不了多久剑身就会损坏或者钝掉,惨被舍弃。 衙门的斩首刀本是无主之物,存在了四十五年,所以健硕老人就起了心思。 四十五年光景,仅仅代表着它有成灵的可能,并不是已经成灵。 武器要想自主成灵没有千八百年根本不可能,所以一般都是拿着自己满足条件可能成灵的武器去寻找德高望重的高阶铸剑师,用铸剑师不外传的秘法,给武器注灵。 注灵也称点灵,点凡成灵。 很显然健硕老人失败了,拂血也成了仅仅是有些内涵的武器。 听到健硕老者这么说,白十三很快了然。一般衙门的斩首刀是不会给外人的,普通人觊觎就是犯罪。只不过之前大曦和楚国打仗,沿山城地处北凉边塞,最容易受到波及。 所以上一任的刘姓知县马上书信一封给自己有些权势的亲族,申请回调,华我行就成了擦屁股补位的那个,拖家带口在沿山城一住就是二十年。 原本他的任期只有十五年,但是因为刘姓知县只干了十年,所以华我行被迫多任职了五年。 趁着这个空挡,健硕老人就偷走了拆卸下来还未被销毁的斩首刀。而华我行刚接手也是不熟悉,没有考虑到斩首刀的事情。只知道他的亲族有和宁家联姻的,受到不公待遇。 所以他才没有争辩,甘愿过来沿山城,最主要的目的也是和宁家掰手腕,不能让自己华家亲族白白受了委屈。 “所以,多少钱?”白十三置若未闻。 健硕老者差点被呛死,合着他说了这么多白说了,这是把不详的刀,白十三拿了没好处。原本老人以为能吓唬住白十三这种才到舞象之年的毛孩子,没想到人家压根没听。 这把刀卖给白十三老人还是舍不得的,虽然是失败品,但他也是在阴气极重的墓地蕴养了十年之久。虽然没有成灵,但也比一般的精铁兵刃要好,最主要的是这把刀承载了老人十年的期盼和希望,太有纪念意义了。 “五十两一口价。”老者眼睛转了转,仿佛刚才的心理活动是在水字数。 黄泉妖幡篇 第五十九章 他的侠 一 白十三听后皱眉,要不然都说铸剑师是捞钱师,一般的兵刃也就是三千文左右,也就是三两银子。 刚才老者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又是拂血的来历,又是什么劳什子注灵,又是不详什么的,这些个故事居然值四十七两银子??? 白十三特么就以为自己听了个故事啊。 “你倒不如去抢。”白十三一脸肉疼,虽然自己手底下有着华府的两处产业,但五十两银子拿出来也是很肉疼。 如果从店里支出的话,自然是毛毛雨。但是那是华盈盈的,白十三本就是被人诟病说暗中趁着华府落幕,自己欺负华盈盈一个弱女子,抢占了原本属于她的产业。 别人怎么说白十三不管,他就怕华盈盈也是这么认为的。 五十两银子对于医馆和绸缎铺子虽然不多,但白十三随意支出也不合适。 必要的话可以和华盈盈说,但既然都求助了,为什么要去找华盈盈一个女流要钱? 直接找张恨水要钱岂不是美哉?而且还不用还。 这么想来倒也不算贵了,反正不是花白十三自己的钱,他也感觉不出来肉疼。 “什么叫抢?我老黄做生意可是最公道的,你去懂行的地方问问,哪怕是注灵失败的兵刃也要比寻常的精铁兵刃好上很多。其中的跨度就是凡俗与灵物的区别,拂血虽然不是灵物,但最起码是走在的半山腰的凡俗兵器,差一步就能入灵。 我要五十两已经是便宜你小子了,正好我也需要给帮里证明,这才大出血卖给你。” 老黄一阵吹胡子瞪眼,与白十三争辩的脸红脖子粗。他这辈子最受不得的就是好心当驴肝肺。 “猝死在半山腰的兵器。”白十三小声的嘟囔一句,看着健硕老黄常年抡铁的身子,估计也是个横练大成者,他情绪一激动白十三都以为是一头狮子朝着自己扑过来。 老黄精神力极好,所以才耳聪目明,白十三说的话他自然是听到了。 强忍住替白十三他爹教育儿子的冲动,再次说道:“五十两爱买不买。” “买,当然买。”白十三急道,然后他掏了掏自己空荡的口袋,继而尴尬的笑道:“明天中午一准把银子备齐。” 老黄不屑的撇撇嘴,拉着白十三除了仓库,来到了亭子里。 他依旧是散漫的靠在亭子的石柱上小憩,在白十三走的时候嚷嚷一句:“过期不候。” *** 宅院里落叶被一阵阵的山风席卷,小路旁的柳树如同一个个向下弯曲的手掌,乌鸦的眼睛血红,叫声沙哑像是年代久远的发条。 咚咚咚。 忽然房门被敲响了,盘着白色头巾的女孩浑身一抖,睡意瞬间跑掉大半,没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自从住到这里之后,女孩的幻听幻视越来越严重了,这些东西致使她心力交瘁,无力应付。 她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希望睡醒之后她所遭遇的一切都只是个噩梦。 女孩不理会敲门声,她把头蒙进被子,整个人缩成一团。她不敢靠近墙壁,因为墙壁靠窗,更不敢把脚伸出被子外,因为她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从暗中突然伸出来。 咚咚咚。 房门再度响起敲门声。声音很急,很响,像是有人暴力的摧残着那扇腐朽的房门。 女孩闭上眼睛,浑身发颤,试图假装屋外没人。 但敲门声不断重复,似乎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或许是白大哥他们来找我了。”一个莫名的想法从华盈盈的脑海里冒出来,这个女孩真的需要帮助。 华我行和孙玉的下葬时间已经过了,头七灵魂会回到故居,吃完家人给准备的最后一碗阴饭后,无牵无挂的上路。 那个江湖术士说两人的魂魄回来过了,走后因为没有下葬,所以无法找到地府的道路。等到时间在长一点,阴间就会派出鬼差打散这些留在人间的鬼物。 这句话也就是神神叨叨的和华盈盈单独说的,要是让白十三听到可要当场揭穿道士的谎言。他白十三常年和鬼物打交道,鬼差有没有不一定,但死者的生魂一定会变成怪异,为祸一方。 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鬼差的,不然世界上怎么可能还会有那么多神神鬼鬼的事件,早就应该被鬼差抓到地下去了。 而华盈盈则是带着一些雇佣的家丁和江湖人士陪着自己来到了孙府给华我行和孙玉建造的冥宅,有华盛陪同,孙府的人也是放心。 只不过招魂的必须是直系亲属,人太多的话阴宅会被阳气填满,华我行和孙玉的鬼魂就不会来了。 道士在庭院里画了一个歪七扭八的阵法,并说让华盈盈在这里住上四日,每日睡前都要在院落的阵法里念叨华我行和孙玉的名字。 要华盈盈自己单独的在这荒山野岭的阴宅住上四日,实在是为难她了,但没有办法老道士言之凿凿的,又是事关自己爹娘的灵魂,华盈盈也就咬牙答应了。 莲儿和华盛以及其他人,并不是直接走掉,而是留下几人在阴宅外驻扎。即便是在阴宅外面,留的人也不易过多,所以只有华盛和莲儿这两个人,还有华盈盈的二伯孙武。 至于其他人都是在较远的地方扎营。 孙安也想跟着一起,但无奈孙府还等着他主持大局,所以当天便让人护送他回去了。 终于,华盈盈稍微胆子大了点,缓缓的掀开被子。 她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走到房门后边,偷偷的从锁眼往外看。 米粒大小的锁眼,正好留有一个专门用来窥视外面的暗孔。只是华盈盈不会那么无聊透过锁眼往外看,那个暗孔像是留给外面的人窥视屋内的。 门外有人,而且不止一个,华盈盈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她大脑空白,说来好笑,巨大的恐惧日益削弱着她的记忆力,现在数些东西居然都有些费劲。 就像刚出生的孩子,刚接触数字一般。 一,二,三...... 华盈盈鬼使神差的数着,在四的数字上停下了。门外看起来像是四个孩童,都穿着不同色泽的衣服,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衣服有些破旧,上面染满了污渍。 华盈盈总算松了口气,这次的遭遇总算正常起来,之前她几次遇到敲门,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咚咚咚。 门又被敲响了。 华盈盈抬头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询问外面人的身份。虽然深夜被吵醒她有些脾气,但在这阴宅里,能有人陪她做伴还是很好的,免得只是她一个人。 想到这里,华盈盈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这特么整个阴宅就应该只有她自己啊!!!门外的这些孩子是那里来的? 最可怕的是,华盈盈意识到自己的健忘症越来越严重了,刚才的某一刻她居然忘了自己来到这里是干什么的。 潜意识里自主的接受了,这座阴宅还有其它东西的事实。 但其实就应该是她一个人,在面对这些孩子的时候华盈盈有种熟悉的错觉,好像这些孩子已经跟着自己生活了很多年。 她低头又偷偷的从暗孔里往外看了眼。 唰!! 暗孔外,四个人都弯下身来,眼睛从暗孔往里看,紧紧的盯着华盈盈的双眼看。 啊!!! 她被吓得猛然后退,跌坐在地,浑身冷汗淋漓。 房间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声响传出,安静的像是被置身于另一个空间。 华盈盈缓了足足半晌,才又支撑器身子,小心翼翼的凑过去,从暗孔里往外看。 和以前一样,外面看不到任何人影了。 华盈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要再撑一天,后天就能离开这里了。 她心中涌出弄弄的罪恶感,她是来给爹娘守灵的啊,爹娘死的那么惨,她却只想离开这里,为了自己。 咚咚咚!!! 忽然嵌在墙壁上的窗户传来剧烈的敲击声。 华盈盈浑身寒毛直竖,整个人差点又叫出声,抬眼一看。 窗户外爬满了整整齐齐的四双小手,他们的影子被月光投影下来,落在窗户纸上清晰可及见。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敲击声越来越密集,像是雨打窗台。 那群孩子的小脑袋一上一下,想要从外面蹦到窗台上。 原本他们的脑袋只能露出头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蹦跳的幅度越来越大,从半个头颅到整个头颅。 “他们要干什么?!他们要干什么啊!!!!”华盈盈指甲刺入肉里,流出小股的血流。 她浑身颤抖着,口里一直念叨着为什么,突然在一个临界点的时候,她的面色露出茫然。 “对啊,干什么?”华盈盈又忘了,她忘了刚才经历的一切,只是听到了自己的尾音,所以才问自己为什么要说干什么。 她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她感觉最近自己是越来越累了,肩膀不自觉的发沉,脑袋也不灵光。 “看来真的需要休息了。”华盈盈自顾自的说了一句。 她上床睡觉,上半身没有躺下,只是把被子盖在腿上。她扭头看了看旁边的窗户,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清冷的月光透过柳树的枝桠打在华盈盈的身上。 她的影子被投影拉长,映在墙壁上。 华盈盈的脖子骑着一个小孩子,小孩子的手指正在搅动的她的太阳穴,其余四个小小的身影压在了她的腿上。 这一切像是古老的皮影戏,安安静静的在墙壁上投放着,华盈盈本人丝毫没有察觉。 她只是望着在院落阵法里的两口棺材,愣愣出神。 “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黄泉妖幡篇 第六十章 他的侠 二 花灯节早已结束,一些个府城来的大族公子便忽觉沿山城的无趣,便早早的离开了这里。 虽然如此,但依旧避免不了沿山城比以往鱼龙混杂,一些个扒手栖身于拥挤的人潮中。 白十三和张恨水刚刚从花雨楼里出来,那个鱼花魁自从花灯节结束以后,便从未出来接过客。两人在里面转了一圈,虽然有小娘子做陪,但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也难免失落。 听老鸨说,鱼幼薇今日也就是在屋子里作作诗,唱唱曲。或许是因为闲来无事久了,才能让她有更多的时间打理花草,那盆枯萎的牡丹居然渐渐吐蕊。 在花雨楼里白十三被一口一个白公子叫着,心里不大舒服。他要真的是白公子,也不至于五十两都拿不出来。 没有办法,药铺和绸缎坊才刚刚步入正轨不到一月的时间,要想给他发例钱,也得等到月末。 他本就不是沿山城的人,没有身家给他,兜兜转转也就是口袋比脸干净。也就是身边跟着个张恨水,还有他这副皮囊的卖相好了。 俩人寻了一处卖胭脂水粉的摊子,也不买东西,倒是从身边经过了不少香风。 要不是摊主认识张恨水这位沿山恶少,他就要赶人了。他做生意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他卖胭脂水粉,来往的姑娘家不少,这俩人就杵在一边,来一个姑娘,俩人搭讪一次。 合着把他的水粉摊子当作找妹妹的专用场所了。 张恨水见到老板的面色不是很好看,给他扔下两个大钱,精挑细选了一个钗子放入了怀里。 “老板不要这副表情嘛,正所谓近水楼台,谁让你的场子这么符合条件呢?” 听到这话,老板差点一口逆血喷在张恨水的脸上。 神特么近水楼台,老子开水粉摊是供你俩近水楼台,祸害我家顾客的吗?! 白十三和张恨水待的时间长了,脸皮厚度何止是有所增长。他也比较同情张恨水,每天要被那么一位强势到离谱的师姐压制着,前几天他看过张恨水一次,那气质简直跟道士没两样了。 今天青衣少女和伯虔老道终于肯放张恨水出来一次,张恨水可是要撒欢了。 不然张恨水能荤素不忌的来一个调戏一个吗? “你准备什么时候解决南口巷的事情,我可是特意求外务使把我从十里坡调来沿山城的,就是为了助你一臂之力。”张恨水随意道。 “看中了一件兵器。” 白十三与张恨水的目光触碰到一起,后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多少钱?”张恨水无语,白十三这明显就是跟他说,没有趁手兵器对抗不了鬼物。 “五十两。” “!” 张恨水自然是知道离魂帮,没钱寸步难行。虽然黑了点,但一般普通兵器也就三两银子左右,精铁兵器要贵一倍,但这五十两的兵器是特么镶钻了吗? “别跑!” 一声大喝从人群中传来,不知道是不是白十三的幻觉,他居然看到莫念在追着一个肌肉壮汉跑。 这等视觉冲击不亚于一头猛虎被一只绵羊追着撵。 因为前几天宁家颁布的法令,外城的人可以到主城贩卖作物,所以莫念便来了。 他这几日一直住在白十三的小茅屋里,实在是心里愧疚,玲儿是女孩子被白十三养就算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心安理得的接受白十三的施舍。 其实白十三囊中羞涩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要养着外城的莫念一众人,华盛一直大手大脚,以前发了饷银就去买酒吃肉,根本没有存下钱。 如今他被宁家赶出衙门,失了活计,免不了求白十三照顾。 至于孙府那边,华盛始终都是养子,他自然不会接受救济。华盈盈倒是和莫念以及玲儿提过,若是混不下去,她可以引荐一二,但都被婉拒了。 孙府那边情况也不乐观,但胜在底蕴深厚,莫念体弱多病,孙玲儿是个瞎子。去了孙府两个人也只是白吃饭的闲人,即便别人不说什么,但他们心中自然是不愿意的。 于是莫念只好求邻家的村民,分给他一些粮食作物,替他们到主城来卖,卖到的钱莫念一分不拿,相对于的给他点工资就成。 正好那户人家是对老夫妇,腿脚不好,便欣然同意了莫念的请求。 今天是莫念出摊的第一天,他在摊位上屁股还没坐热呢,就看到人群中一个光头大汉顺了一家小姐挂在腰间的荷包。 一向自诩为沿山大侠的莫念哪里能忍受光头大汉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案,所以这才冲冠一怒的追了上去。 有了伯虔给的小八卦镜,莫念每日坚持打熬身体,现在他的情况以及要好很多了。 至少耐力大大提升,居然能追着大汉不被甩掉。 白十三和张恨水也跟了上去,以他们的眼力怎么可能看不出那光头大汉是个练家子,莫念才好转几日怎么可能追的上人家。 这明显是光头大汉故意为之,就是想要莫念追上来。 就在白十三和张恨水起步的时候,一道白虹先一步追了上去,其中的身法速度居然比他俩快了不止一筹。 “你这贼人,偷什么不好偷人家小姐的荷包,真就色胆包天!有本事你别跑,让你莫小爷好好教教你做人。” 那大汉也是恼怒,照理说追上来的应该是唐家那小子,现在居然换成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 本来这个小崽子追就追了,有小姐的命令大汉也就不节外生枝,安安静静的跑跑步等着唐家的少爷来制裁他就好了。 可莫念偏偏嘴巴不老实,被一个渣渣追的满街跑大汉已经够丢人的了,结果这个渣渣还大言不惭的要教他做人。 大汉停下脚步,这特么能忍? 见到前面的大汉停下脚步,后边的莫念神色一喜,还以为是被自己的威严给吓呆了。 随着莫念越来越接近大汉,他心里就越来越虚。 莫念停下脚步,望着比自己高一头,浑身肌肉扎结,满脸横肉的光头大汉,咽了咽口水。 “怎么不嚣张了?继续说啊。”大汉铁塔一般的身躯,居高临下的看着莫念,像是在审视小鸡子。 莫念咽了咽口水,身子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嘴角抽抽。 “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莫念对着大汉眨了眨眼,看对方的表情没变,显然是不太满意这个说辞。 莫念眼神闪躲,不敢看大汉那要吃人的目光。 在大汉的身后,莫念居然看到了一个拿着糖人吃的私塾小学僧,突然计上心头。 他绕过大汉,伸出手指对着那个吃糖人的小孩子极尽嚣张道:“你看什么看?在看我打扁你。小小年纪,吃糖人不给钱,害得我追了这么远。” “这位老大,你可能是误会了,其实我不是针对你啊。”莫念谄媚的搓了搓手,在他目瞪口呆下那个小孩子跑到大汉面前,委屈的叫了一声爹,然后指着莫念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恶心我不算,还欺负我儿子,孙贼你挺会玩啊?!” 大汉话音刚落,莫念就觉得一阵劲风袭来,下一秒就觉得小腹像是被一辆马车撞上了,整个人结结实实的挨了大汉的一击顶膝。 轰! “咳咳,要死要死要死......”莫念直接被轰飞到了墙角,砸碎了好几处摊子,最后落到一堆簸箕里,无声的呻吟着。 这一下少说也重伤了内腑,莫念嘴角不停的咳血。 “还好,拿到了......”莫念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在他被轰飞的那一刻,他伸手扯下了大汉腰间抢来的荷包,被死死的攥在手里。 “真是找死,这下又得去城外避避风头了。”大汉骂了一句晦气,因为一个半死不活的莫念坏了小姐的好事,还连累了自己。 大汉看了莫念一眼,觉得他是活不成了,便拖人先把自己的孩子带到安全的地方,自己也是稍稍的筹划了一下路线,在城卫府没来人之前逃走。 “伤了人还想走!给我留下!!” 一点寒芒从大汉身后传来,大汉怒吼一声转身拔刀,硬生生的击偏了来者的攻击。 “唐家霸王枪。” 大汉喘着大气,虎口隐隐作痛,在沿山城能使出这种枪法的人,也只有唐府当代小家主,唐白虎了。 唐白虎早年丧父,母亲又是女流之辈,所以他便早早的接任了唐家家主之位。 他初次被人们熟知并不是他这一身高强的武艺,而是他的才华。 被人称作渝州四大才子之一。 光头大汉以蛮力成名,他这一刀唐白虎挨下也不好受,直接被逼退。 “算你有眼力,等下可以少捅你几枪。”唐白虎带着黄白的员外帽,表情轻佻,单拎出一只手摩挲着下巴,冲着大汉阴险的笑着。 “呸,好大的口气!枪头都被我的鬼头刀折断了,看你怎么捅死我!” 唐白虎把插在墙围上的霸王枪拔了下来,果然只剩下一根棍子了,枪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哇,好过分啊你。你知不知道这枪头是我烤鸡翅膀用的最顺的一个,看我等下打爆你的眼睛。” 在唐白虎与光头大汉缠斗的时候,白十三和张恨水也来到了现场,看到莫念被轰的半死不活,当时二人就起了真火。 有了白十三和张恨水的加入,光头大汉更是被压制的节节败退,左右手各自抵挡了白十三和张恨水的攻势,中间空门打开。 唐白虎眼睛一亮,抄起那杆没有枪头的霸王枪捅在了大汉的心口,一下子来了个透心凉。 大汉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的倒在了地上。 “谁说没枪头就捅不死人。林红水,在逃杀人犯。易容可以,但武功可做不了假,安心的去吧。” 唐白虎拍了拍手掌,人群中跑出来一位相貌不俗的女子,赫然是被大汉林红水抢夺荷包的女子。 “唐郎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这林红水可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没有想到唐郎你居然为了一个荷包就为我以身犯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那女子说着说着就要往唐白虎身上靠,结果被唐白虎一把推开,冷声道:“他易了容你还知道他是林红水?汕小姐,我念你府帮衬我唐家不少,这次我就不把话说明白,但没有下次了。” 女子一愣,转头看向莫念那边,发现自己的荷包居然在他手里。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她身为汕府小姐只能硬着头皮去道谢,尽管这次事件是她一手策划的。 “小姐,你的荷包。”莫念有气无力道。 汕小姐眼神淡漠,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应和道:“多谢公子,小女子在此谢过了。” 说完汕小姐荷包也不要了,直接扭头上了马车。 荷包本就是女子送给男子的倾慕之物,原本她收纳林红水进府就是为了这天唐白虎能够见义勇为,然后她再把被抢的荷包送给唐白虎,促成英雄救美的佳话。 谁知被莫念搅局,她那荷包可是足足绣了一个月,结果被莫念的血污染了。 汕小姐心头恶气难出,但看在莫念一副快死的样子,她心中也稍稍好受些。 “怎么到我这里就变成了在此谢过???”莫念拿出裹在小腹上的八卦镜,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口吐出来对身体有益的瘀血,百思不得其解。 白十三和张恨水大手拍着懵逼的莫念,笑的肆无忌惮。 这种事情也只有莫念能做的出来,见义勇为也得有一幅好皮囊。纵使人心在冷漠,莫念也会为了一个荷包就豁出性命,仅仅是因为他心中的正义。 莫念的行为看似蠢的不行,但这就是他心中的侠。 黄泉妖幡篇 第六十一章 口钱 一 “接到南口巷居民的报案,一李姓居民家里经常在深夜传出脚步声,起初周围的居民以为只是梦游,结果脚步声蔓延到了邻家的柳姓更夫屋内,故此丁字叁佰伍拾号院内所有居民被迫撤离,暂被定为灵级案件。” 白十三一路来到离魂帮内的案件档案室,说白了这就是张恨水的书房。 书房里静悄悄的,白十三推门而入,里面有个小厮服饰的少年在擦拭书架,看着十三四岁的样子。 朱红色的家具风格,还有窗外暗沉的光线,把这里映衬的有些阴沉。 他的视线绕过挡在门口的圆形山水屏风,瞧见了坐在案前眉头紧锁的张恨水。 见到是白十三来了,张恨水才展露出一丝轻松,最近的案子是越来越多了,有的甚至超越了灵级,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过安稳觉了。 “自己看看吧,关于南口巷的案子。”张恨水让那个打扫的少年出去,从身后的书架里扯出一卷竹简,丢给了白十三。 白十三简单翻阅,案子的概括倒是只有寥寥几句,看不出什么线索。 只是这个李姓男子让白十三看后心里一颤,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初的衙门二把手李二,便是住在南口巷丁字叁佰伍拾号。 当初调查分尸案的时候,还曾在他家歇过脚。 “这个李姓男子是?” “李二。” 白十三倒吸一口凉气,即便是从张恨水口中说出,他也不愿意相信李二会出事。 李二在不济好歹是个无限接近于八品的武者,一身轻功对敌起来当初的白十三估计也不是对手,放风筝都能被放死。 得到拂血的白十三又有精进,总算破开九品步入八品之列。但轻功方面仍是不如李二,对敌起来如果李二不采用放风筝打法的话,白十三还能对敌。 如果李二一旦动用轻功,白十三也留不下他。 “沿山城那边已经收拾好了,等下我会和你一起去沿山分部,正式成立沿山特别调查组,肃清沿山城内大大小小的灵异案件。” “宁家那边松口了?” 张恨水顶着两个黑眼圈,笑起来有些病态。 “不然呢?等外务使修书一封送到青都总帮去,他们都得玩完。这些年里外务使闭关无数,确实疏于管理了。才造成了宁家误以为外务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假象,他们占领衙门也只是想试探一下外务使。 谁知外务使根本不给机会,直接一条最后通牒,宁家这才退步。咱俩就等着新一任的知县下来,到时候就轻松了。” 白十三点点头,起初见到外务使程笃时,他便觉得程笃内气浩瀚如海。 而且不是劲力而是内气,说明程笃身怀连一些大族都宝贝的不行的内气功法。 *** 马车匆匆的赶往沿山城,张恨水在颠簸的马车中睡得跟死猪一般。 白十三在一边打坐,想来张恨水的生活环境就颇为压抑。把自己的住所弄成书房,又把书房弄成灵异档案室,每天进进出出的人颇多,而且屋内气氛压抑,他不失眠才怪。 城卫府对于离魂帮在衙门新成立的特别部门假情假意的表示欢迎了一下,白十三和张恨水也只是在衙门门外为来往围观的百姓介绍自己部门的职责和一些稳定民心的漂亮话。 神神鬼鬼的案子是瞒不了了,还不如索性让民众注意,发现自己身边不寻常的事情主动报案。 民众心里慌慌,鸡毛蒜皮的事都要报告一下,张恨水虽然烦的不行,但不得不说民众这种数以万计的情报网,要比他们几十人效率高的多。 很多未成型的灵级案子,都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同时白十三也了解到,鬼物杀人前和杀人后的实力是天差地别的。 鬼物刚刚成型只能透露出一下诡异的现象,然后利用这种气氛更容易吹灭人的三把火,取人性命就容易多了。 白十三还记得一位男子报案,说他家的茅坑里总是传出诡异的怪响,晚上如厕时能感觉到一双滑溜的手呵护他的菊花,往下一看,啥也没有。 张恨水听后立马带着一群人前去现场,拉了一车的火药对着茅坑扔了进去,据在现场的人说方圆三百米都被染成了黄绿色。 未来的灵级鬼物直接被炸懵逼了。 早春的天黑色很快,如同洪水蔓延。 月色凄冷,从烟囱里冒出的炊烟胧着枝头的寒霜。 屋子里亮腾腾的,张恨水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蹲在门槛上。白十三笑了笑,想要扯下挂在门侧的辣椒,没有想到劲使大了,连人家的门框也给直接拽了下来。 守在大院门外的居民们有离魂帮众的保护,起初他们还不相信这么两个半大小子能解决这桩灵异案件,但看到白十三的怪力后,他们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 咚咚咚! 咚咚咚! “李二大哥开门啊,我送面条的。” 李二屋子里一片死寂,连灯都没盏,隔着一道门白十三都能闻到里面传来的阵阵恶臭。 他和张恨水也想采用蛮力破门,但这道门就和被尸气吸附的棺材板一样,除非是里面的正主愿意出来,不然你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也曾想过用火烧,但碍于灵级鬼物不拘泥于建筑,只受区域限制,就算烧毁房屋它也能在灰烬处的一亩三分地待着,想想还是算了。 咚咚咚!!! 白十三不死心,连环大力下,张恨水都能感受到那堵墙都快被敲塌了,真亏的鬼物这么能忍。 要是白十三敢这么对自己,张恨水绝逼和他拼命,太他么非人类了。 对于自己的怪力,白十三很清楚这是蛮熊劲还有八极步相同加成的缘故。 蛮熊劲练皮肤,八极步修行更加苛刻,为了避免暗劲先把修炼者的骨骼崩碎,所以它的法门里有一项是专门加强筋骨强度的,也算是一门硬功。 但练习一门硬功可能不明显,但皮肤和骨骼一起练,这种加成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 现在白十三的身材日益高大,已经完全看不出他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一米八多的个头,虎背熊腰,说他是恶贯满盈的杀人犯都没人会怀疑。 吱呀~~~ 门开了一条小缝儿,浓烈的尸体腐烂味儿化作阴风朝着白十三袭来,白十三手里的阳春面瞬间冻成冰渣。 “要吃吗?”白十三抽了抽鼻子,望着从门内探出头来的死人脸友好的笑笑。 李二确实是死了,而且死亡时间超过了十天,已经形成了巨人观。身材臃肿肥胖,身上的虫眼密密麻麻,费力的弯着腰,这栋木屋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般。 白十三没有理会李二铁青的面容,他把插着门框还有一串辣椒的阳春面仰头抬给李二,面容真挚。 李二往外突出的眼球,一个看着斜上方一个瞧着斜下方滴溜溜的转,口里发出发条般的嘶哑声音。 他显然很不明白眼前的小虫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啪! 门被关上了。 白十三一愣。 轰! 几乎是在门关上的下一秒白十三突然抽出重刀拂血,暴起杀向巨人观李二。 “老子辛苦做的,管你是人是鬼,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居民被离魂帮众疏散,远远的只听见白十三的怒吼,在院子外接应的帮众一愣,总觉得事情发展的有些不对头。 鬼物能特么吃下去阳春面吗?你别为难人家啊!! 砰! 李二栖身的小木屋完全崩塌,浓烟如水纹般一圈圈的向着四周扩散,白十三的身影从浓烟之中被轰出,被大力砸的拖行五六米,飞身进了一家屋子。 白十三把拂血横档在胸前,刀身宽大的拂血能完全遮挡住白十三上半身的三分之二,刀尖和刀柄之间一条嵌的很深的血线在月色下似乎正在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刚才那一招试探,白十三用了六成力气,李二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这是个能和他对拼气力,以气力著称的鬼物,防御力和身体素质高的吓人,但是比当初的纸扎人笨拙,也缺少诡秘的手段。 白十三笑了,比起面对诡计和多变的敌人,他更喜欢无脑对砍啊!!! “抱歉,打扰到三位了,想必你们应该是不介意的吧?” 白十三冲着端坐在床上的三具皮肤幽蓝,眼神空洞的一家三口咧嘴笑笑,面色可怖。 没有想到他一下子被轰进了柳姓男子的家里,这下这座大院里的鬼物们,可都聚齐了。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那三个鬼物似乎有着限制,听街坊说只有到午夜才会出现脚步声,所以现在他们是被限制在床上的。 “所以...来咬我啊!!你看什么?有种出来单挑啊!!”白十三对着三个鬼物竖起了中指,表情极尽嘲讽。 三鬼物:...... 死! 划拉—— 一声像是纱布被划破的声音从鬼物的床上传来,这三个身材小了一圈,身上的蓝色也淡了不少。 居然不惜牺牲自身的根基,也要暂时打破限制,把眼前这个嚣张到没边的人类小子给撕碎。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雾草,他们三个为啥在围着我转圈圈???”白十三大惊,这拖沓的脚步声有点像当初街坊报案时的梦游脚步声了。 难不成这鬼物在蓄力,要大自己? “神他妈转圈圈,它们是在磨你的阳气,在里面站着等死啊!”张恨水一把跃起,躲过了巨人观李二的一拳。 回头望去,脸盆大的青石板被轰碎了十来块。 “这个大家伙我搞不定,你先从那三个逼的包围中出来。” 白十三面露正色,按理说这灵级鬼物才刚刚成型几天,应该只有初入九品的实力啊。 他和张恨水都破入八品,理应游刃有余。看那巨人观的威势,这他么是九品的实力??? 桀桀桀! 趁着白十三一瞬间的分神,那三个鬼物一跃而起,从白十三的头顶压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白十三的错觉,他感觉刚才那三个鬼物围着自己转圈是在筑基,现在互相环抱着一跃而起,颇像是一顶旋转的塔盖。 它们想镇压白十三! “去他娘的转圈圈,小孩子不学好,大人不会教,学尼玛的转圈圈!” 三个鬼物在空中抱在一起,俯冲着朝白十三压下来,突然被三块高速旋转的砖头大力砸中。 鬼身如同破损的布偶一般被余威不减的砖头嵌进了墙里。 白十三愣了愣,对着张恨水竖起大拇指,看着三块冒着金光的砖头,似乎隐隐逸散出点点的透明繁体诗文。 张恨水跃进屋内,提起那头小鬼,拽着人家的脖领,负手而立作出贤者之姿。 “看到了吗?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黄泉妖幡篇 第六十二章 口钱 二 看着把道德经印在砖头上的张恨水,白十三突然明白了他们文庙一脉向来以德服人的真正含义。 房屋里的三个鬼物竟然会结阵,白十三平时阅读大量文献,除了背景渊源极深的血脉型鬼物,其他天生地长的有明显灵智就算难得了,实在是奇怪。 好在脚步声的蔓延只到了李二还有柳姓更夫的家里,对应的鬼物活动范围也仅仅是这两家,变相的受到了禁锢。 不然张恨水难以想象,一成型就会结鬼阵的灵异没有区域限制后,该有多可怕。 绝对不能让它们成长起来! 砰砰砰! 白十三扭过头,在房间里的张恨水已经和那三个鬼物打了起来,一时间火光四起。 张恨水现在算是挂名弟子,没有接触到青衣少女门内的核心,但一身的武道内劲也都转化成为了一种不同于其他能量物质的文气。 这种能给书中道理经文赋予力量的特殊气,对于鬼物的杀伤甚至要大过于阳属性武学。 “白十三!给我喜!” 巨人观李二身材臃肿,站直了身体后突破了三米高,白十三一米八的个头在他面前与孩童无异。 轰! 一阵烟尘四起,巨人观李二如同一辆小卡车,直接撞塌了一间房屋。 白十三也是险之又险的避开。 “看来鬼物初生并不是只有最初始的杀人修炼本能,它们还保留着生前的一些记忆。”白十三这样想着,双手握紧重刀拂血,与李二不过几米的距离,眼中战意沸腾。 “李哥,你已经死了。你看,你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什么喜啊?应该是死吧!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啊!!!” 血炼刀!给我燃!! 白十三周身劲力疯狂的鼓动,硕大的肌肉块像是铠甲一般泛着光泽,他整个人如同吹气球般大了一圈,竟然又拔高了十公分。 肌肉!力量!爆炸般的力量! 蛮熊劲和八极步带来的强大力量在白十三的身体里疯狂流窜,原本还挥舞着有些困难的拂血刀,此刻竟然隐隐与自身达到了一种契合的平衡。 嘎吱—— 白十三微微弓步,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他整个人如同一颗炮弹般冲了出去。 “血炼第三式,九刃合一!” 吼!!! 巨人观李二低头看着快速接近的白十三,怒吼一声,挥动起堪比沙包的铁拳朝着那道赤色的刀芒击去。 锵!! 根本不是肉身相触的感觉,巨人观李二的拳头看似臃肿实则堪比精铁。 一大一小的人形暴龙散发出令人压抑心悸的气场,逸散出来的庞大劲力把白十三身上破损的衣衫吹的猎猎作响。 “所以说,这才是我想要的战斗啊!!!二重血炼!!” 砰! 咔咔咔—— 巨人观居高临下,平常人挥动艰难的拂血,在它庞大的身躯下跟一根木棍差不多。 白十三被压制,抬头不甘的望向如同地狱恶鬼一般的李二。他脚下的青石板再也支撑不了巨人观李二的力量,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如同蛛网一般层层龟裂。 二重血炼是白十三根据八极步连绵不绝的暗劲修炼悟出来的,原本他就把血炼刀臻至化境,练到进无可进的地步。 境界上不去,他只好从别的方面入手。二重血炼是根据九刃合一的基础上,在附加一层威力减半的暗劲。 “怎么可能会输给你!给我死!!!” 白十三反手提着刀,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喝,从下至上劈出的赤芒再次大盛,撩刀一次把巨人观活活的劈飞了出去。 巨人观此下不知道压倒了多少间房屋,在它腹部到胸口出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从伤口处滴下腥臭的绿色粘液。 巨人观周身肌肤耸动,伤口竟然在短暂愈合,其他的肉都在堆向刀口处。 “愈合吗?没关系,等我把你身上的肉一片片的切割下来,看你拿什么愈合!” “血炼刀网!” 白十三的骨骼咔咔作响,他与巨人观硬碰硬的一下导致骨裂。虽然巨人观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它是鬼物,它很少能与人一般感受到疼痛,也能利用自己的天赋恢复伤势。 但白十三通通不能,他只能速战速决。要是再拖下去,死的一定是他。 血炼刀网是血炼刀第三式的运用方法,白十三可以劈出九道血炼刀气,组成一道让敌人避无可避的巨大刀网。威力虽然不如九刃合一,但胜在密集。 哧哧哧! 九道不同声响的爆炸在巨人观的身上响起,它的身上又多了九道比较浅的伤口。 现在这九道伤口分摊了它的愈合力,至此那道劈开脂肪深可见骨的刀口愈合缓慢不少。 白十三冷笑着,张恨水那边的青光大盛,原本损耗根基的三只小鬼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张恨水就能腾出手来支援。 “田庆人呢!带着人过来给我挡一下!”白十三朝着候在门口,已经呆掉的几位离魂帮众吼道。 当初在华府收的九品手下田庆这才从自家大人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原本趴在他身上奄奄一息的少年公子哥,短短一月间竟然成长为了比自己还要高半头的肌肉壮汉。 “来了老大!剩下的人去叫一队二队进巷,准备放火箭!”田庆一身黑衣,提着刀冲杀上去,替白十三挡了巨人观的一拳。 白十三剧烈的咳嗽着,刚才又动全力使出了血炼刀网,让他的骨骼隐隐的承受不住,在打下去又得重伤不起。 骨骼就是武者的根基,他不敢冒险。 “早就想试试鬼物何等能耐了,记住这一刀是你田庆爷爷赏你的!” “看刀...等等...雾草!这尼玛好大的力气......”田庆腾空跃起,想要给巨人观李二枭首,结果刀刃才刚刚触碰到那硕大的拳头,田庆就变了脸。 一股他从未见识过的大力顺着刀刃传导到自身骨骼,一拳都没接下,便被砸飞了出去。 白十三满脸黑线,田庆是他手下唯一的九品武者,剩下的普通帮众甚至连九品实力也没有。 这也是他没有选择围殴的原因之一,如果这些普通帮众上去,那不等于送经验吗?等巨人观杀了更多的人,力量也会增强。 “来个人把田庆从废墟里捞出来,剩下的给我把酒水全部砸向巨人观,准备放火箭!” 离魂帮沿山分部的一队和二队全员到齐,总共三十人准备就绪。 “张恨水还不赶紧死出来!”白十三杀红了眼,等张恨水出来立马放箭。 什么狗屁约定,那些个民众站着说话不腰疼,大不了之后在赔他们一套房屋! “来了来了,真是无趣,小朋友在再见喽!”张恨水大笑着,整个人化作一道青虹跃到白十三身前。 仅存的蓝皮小鬼冲杀过来,张恨水杀了它爹娘,它要报仇! “无用功。”蓝皮小鬼再次献祭,它打破了房屋限制,直接朝着院门高速杀来,身子渐渐透明。 白十三低声骂了一句,夺过一把弓箭,捏着箭头在靴子上一划,便燃起了火苗。 嗖—— 白十三大力拉弓,弓上的箭头冒着熊熊火焰,对着蓝皮小鬼就是当头一箭。 那似乎不是箭头,而是一块被高速掷出的铁块,直接把蓝皮小鬼从院门砸回了它原本的房屋。 满天的火箭落到院落,不可抑制的大火顺着院落里的酒水疯狂燃烧,巨人观全身发出滋滋的爆响。 杀!喜! 院落里发出两道冲天的怒吼,紧接着墙壁传出巨大的轰鸣声,巨人观想要突破限制冲出院落。但它似乎没有蓝皮鬼物的天赋血脉,没有到达限制级别,它就永远打不破禁锢在自身上的桎梏。 哪怕到了限制级,也只是把自己的桎梏缩小,使得现实中的活动范围扩大。 没有打破灵级和限制级之间的隔膜,就算那堵院墙只是普通的沙石所筑,巨人观也无法突破。 蓝皮小鬼凄惨的叫声已经渐渐听不见了,巨人观依靠着自己强大的身体素质,和那非人的愈合速度还在不停的捶打地面,发出阵阵痛苦的嚎叫。 白十三一众远远观望,脚下的石子时不时的被震起。 最后巨人观身上的血肉越来越小,所能愈合的地方也越来越少,庞大的身躯像是被耗干的肥油,渐渐缩小,最后化为一摊脓水。 啪嗒啪嗒啪嗒。 一阵有规律的跑步声朝着白十三众人前来,白十三挣脱搀扶,渐渐的直起身子,把拂血杵在地上,目光阴冷的看向来者的队伍。 “宁少爷,你来这里干什么?” 或许张恨水怕白十三出声暴露受伤的事实,所以他便抢先出声了。 宁客身披铠甲,在距离众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摆手让身后的队伍停下。 “我原本接到民众报案,说南口巷这边燃起冲天大火,所以便来看看。怎么?打扰到离魂帮的各位大人办公了吗?”宁客冲着张恨水笑笑,继而目光转到肌肉扎结的白十三身上,瞳孔缩了缩,多日不见白十三居然又有所精进。 这一身精悍的肌肉,连他城卫府的一些硬功大成者也不过如此了。 “关于沿山城内大大小小的灵异案件归我们离魂帮管,这是条约上写好的。或许宁城主来了,我张恨水才会停留一二,但如果是宁公子的话......” “我还是劝你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插手。” 宁客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起来,离魂帮在沿山分部的最高指挥人是张恨水,而这新成立的特别行动部也是他父亲签字认可的。 他与张恨水是同龄人,没想到张恨水已经成长到能和他父亲签条约的高度了。 这一句,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插手,真的扭动了宁客心里那根脆弱的心弦。 他是沿山城主的儿子,怎么可以不如别人!怎么可以被与他同龄的张恨水羞辱成小孩子! 黄泉妖幡篇 第六十三章 口钱 三 “哈哈哈哈!张恨水你的嘴还是和以前一样贱呐!把他们给我围住,放跑一个唯你们是问!” 锵! 宁客面色阴沉,银色的锁子甲在众人手持的火把下熠熠生辉。双方抽出敌对的刀剑,泛着比风雪还要冷的寒芒。 “宁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代表宁城主与我们离魂帮开战吗?”白十三向前一步,无名口诀的加持下,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为人能所感知。 宁客光是盯着白十三的眼眸就觉得遍体生寒。 开玩笑,据探子来报,白十三与巨人观李二对砍的威势和那些山林中的熊瞎子没两样。 “白十三你是不是真的认为我宁客怕了你?当日在华府净湖亭,你坐着轮椅跟丧家之犬没两样。如今是谁给你的勇气敢在我宁客面前放肆?!你不过就是离魂帮养的一条狗而已,还不够资格代表离魂帮跟我说这话! 而我是沿山城主的儿子,离魂帮不会为了你而向我们开战,但我父亲会为了我而杀了你!你就继续在我面前跳,等我打断你双腿让你变成真残废的时候,你就跳不起来了!” 啪嗒—— “聒噪!” 张恨水脚上少了一只靴子,白色的绒袜踩在青石板上。然后一阵咽口水的声音响起,在场的众人好像看到一只黑色的靴子在少城主宁客的脸上慢慢滑落,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宁客的脸上印着一道清晰可见的靴子印儿。 “真有你的喔!”白十三对着张恨水竖起大拇指,现在他俩和宁客之间的仇算是化解不开了。 如果以前他们只是私下暗斗,明面上还护着面子的话,那么此刻便是真正的撕破脸,不死不休。 “老大,我们现在怎么办?”周围的离魂帮众察觉到来自城卫府士兵的不善目光,打他们主子的脸,就是打他们的脸。 此时宁客还没有缓过神来,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这个张恨水怎么敢呢?他怎么敢的呢? 眼下在场的离魂帮只有三十人,田庆和白十三还受了伤。对面起码得有五十人,还有两个保护宁客的三流好手,真打起来讨不了便宜。 张恨水沉吟了一下,扭头就跑。 “杀人啦!夭寿啦!!师姐救我!!!”张恨水撒丫子狂奔,跑的靴子全丢了,喊的是撕心裂肺。 剩下的众人几乎是在同时反应过来,这耍完贱就跑路的作风,是他们张队长没错了。 “队长等等我们啊!你别跑那么快,那么用力嘛!!” “放你娘的屁,我看谁敢挡我跑路!哈哈哈哈!宁客小儿过来砍你张爷爷来啊!追不上我吧!”张恨水一下跃上房檐,蹭蹭蹭的登上了一处高大的石门,门梁上雕刻着东城字样。 居高临下间,张恨水伸出友好的国际手势。 在愤怒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宁客突然笑了,在空荡的长街上显得有些阴森。 “都给我听好了,抓到白十三和张恨水的,赏银百两,连升一级!” 沉默三秒。 “杀!!啊!!” “别让姓张的小崽子跑了,赏银百两官升一级,谁都别拦我!” “张恨水站在楼牌上,拿弓箭给他射下来!” 张恨水瞳孔一缩,忽觉黑夜中几点寒芒亮起,朝着他飞速的射过来。 真他娘的放箭了,早知道不装逼了。 “喂喂喂,你们来真的!杀了我,你看我师姐砍不砍你们!太上三清,师姐招来!”张恨水一边逃命,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堆破破烂烂的符箓,最后抽出一张口里念念有词。 符箓飞到半空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就在张恨水得意的时候,符箓突然在半空中炸裂开来。 “您所召唤的对象拒绝降临,解决办法一,给师姐认错,解决办法二,给师姐写十首赞美诗,第三......” “停止装逼。” 天边的大月倒悬在荡漾的湖水中,张恨水的所作所为尽入青衣少女的眼帘。少女素手一拂,张恨水狼狈的画面便消失不见,静静的把青丝垂入湖水中,细细的梳洗着。 少女双手在湖水中滑动,写下停止装逼四个字后,便在没有理会张恨水。 “啊这......”张恨水愣住了,他感觉到身后传来两道不弱于他的气息正在极速接近。 自家师姐不理人了,怎么破!在线等,非常急! “跑啊,怎么不跑了?”被称作沿山二老的宁府护卫占了张恨水的左右各一边,笑吟吟的望着他,眼神像是在看一头大肥羊。 赏银百两倒是还好,官升一级可就是可遇不可求了。 那些小兵就算升一级也只是二等兵,远远比不上他俩这种八阶护卫,他们在升一级可就是仅次于督军的人物了,能坐的上城卫府的第三把交椅。 这一级,他们势在必得。 “跑不动了。”张恨水尴尬一笑。 “既然如此,倒不如去老夫的刑拘房歇歇脚?”左面的老人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吟吟的望着张恨水。 嘎吱—— 枯叶被踩碎的声音传入张恨水的耳朵,他不动声色的瞟了瞟眼睛,刚好看见白十三蹑手蹑脚的隐没进小巷子。 “二位大佬,白十三刚才进入小巷子了,你们不过去看看吗?”张恨水指了指白十三所在的方向,脸不红心不跳。 刚刚进入小巷子的白十三身形一滞,顿时察觉到一位气息比自己高出不少的武者极速奔来。 “雾草!张恨水你个王八蛋,关键时候卖队友,你别让我逮到你!!!”白十三强忍住把靴子塞进张恨水嘴巴里的冲动开始玩命狂奔。 “右护法先生,您确定不去追白十三吗?”张恨水已经束手就擒,睁着眼睛对着眼前的老头眨了眨。 右护法面色成猪肝色,刚才张恨水的一波操作,连身为反派的他都想海扁张恨水一顿。 太特么不是人了。 一柱香之后,离魂帮在逃人员被抓到近八成。 “啧啧啧,这不是咱们张大队长吗?别坐在地上啊,地上多凉啊。” 在城卫府专门为审讯犯人设立的底下刑拘室内,宁客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笑的这么猖狂过。张恨水和白十三被一网打尽,被五花大绑的丢在自己面前,这口恶气总算是出了。 “你这算非法拘禁。”张恨水坐在地上,遥遥望着宁客。 宁客从垫着虎皮的椅子上站起来,环视一周,随便指了一个人问道:“你看到我非法拘禁了吗?” 那人身为城卫府,宁客身边的狗腿子之一自然是猛地摇头。 “你看,没人看到算什么非法拘禁?张恨水你没有人证物证,就像空口白牙的诬陷我,还是省省吧。” 张恨水瞪大了眼睛,疑惑的望向宁客,他倒要看看什么人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不要脸,真想痛扁他一顿。” “你也好不了哪里去。”白十三出声白了他一眼,居然还好意思说别人不要脸,卖队友的时候我看你挺痛快。 天色越来越沉,本就设立在地下的刑拘室显得越发静谧。幽蓝的月光透过窗口的栏杆透进屋内,刑拘室居然微微的泛起了雾气。 “本少今天累了,明天就请二人好好的享受一下本部的一十八具刑具。对了,记得交使用费。” “?” 嘎吱,刑拘室的厚重的房门被带上,留下张恨水和白十三原地凌乱。 “他刚刚说什么?”张恨水被气笑了。 白十三的面色不是很好看,低沉道:“用刑拘鞭打咱俩,还特么让咱俩交使用费。” 哗啦—— 联通着地上的铁门被拉开一个探视窗,竟然是宁客去而复返。他在探视窗对着里面的二人说道:“不光是使用费,还有人工费。刚才你们离魂帮办事损坏了南口巷的一间大院,连带着邻家大院也受到火烧,具体的损失还在计算中,不会少就是了。这可不是针对你们,条例上清楚的写着,你们要赔偿。” 夜静悄悄的,只能盼望剩下的兄弟能顺利去十里坡找到郑天韵来捞他俩。 白十三和张恨水的精神一向很好,尤其是张恨水,文气这种东西更多的是依靠精神,所以两天不睡觉都不会觉得困。 当然再次之前他已经因为交接事宜几天没合眼了,所以有些顶不住。 在张恨水昏睡过去之后,白十三也有些打盹。这种困意如同潮水蔓延,好像不是生理上的困倦,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 刑拘室一般都会有值夜的,为了避免自己当值睡着,所以值班中吹牛打屁消磨时间的人不在少数。 可今天却静的有些反常,好像所有的人都人间蒸发了一样,整个刑拘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嗒嗒嗒嗒嗒嗒......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十三恢复了些意识,朦朦胧胧间他似乎听到了队列整顿和跑操的声音。 他慢慢的睁开眼睛,周围的景物没变,张恨水依旧靠在墙上呼呼大睡。 刑拘室内的幽蓝色雾气更加浓烈了,浓烈的有些诡异。 阿苏拉...阿苏拉...... 寂静的空间被打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音节从白十三头顶的探视窗外传来。 这种音节像是一个女人和幼-童同时说话,让人听了很难受。一会儿像是在耳边呢喃,又像是在远处传唤。 白十三惊醒了,他顿时如坠冰窟。 之前他们靠着的这面墙,好像是没有探视窗的,唯一的探视窗是在大门那边。 然后现在大门不见了,迎面对着他俩的是光秃秃的一堵墙。 黄泉妖幡篇 第六十四章 口钱 四 外面的天好像是变了,白十三安定心神,缓缓的站起身来扒着探视窗往外面望去,本该是地下的世界现在却变成了一片荒原。 窗外的世界如同黑白的渐变色,慢慢的从地平线上拉长,灰蒙蒙的没有一丝生机。 在距离白十三这里有一处简陋的校场,只是矮矮的木栏环绕而围,能轻易的看到里面的场景。 莫约二三百人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这方世界的影响,他们的身子成不自然的扭曲状,全身如同褪色般。 杀!杀!杀! 浓重的血气夹杂着腥臭腐烂的气味传到刑拘室内,这种味道白十三难以忍受,比死尸的味道难闻百倍,是从灵魂上的厌恶。 “恨...恨水,你醒醒啊......”白十三的声音有些发颤,那种令人心悸的感觉他好久没有过了。 张恨水不断的被晃动着,终于了却睡意,眼色惺忪的望着白十三。 “你干什——呜呜呜——” 张恨水的起床气是天生的,刚要发作就被白十三死死地捂住嘴巴。 白十三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墙上的探视窗,张恨水有些懵,但周围的刺鼻气味和如冰窟般的低温,让他清醒了一些。 他疑惑的站起身,白十三紧跟着。 外面校场里的人似乎少了一点,剩下的人在用长刀或者大戟刺着什么东西。 周围的一切都是晦暗的,但是被绑在木制十字架上的东西,隐隐露着肉色,像是人的皮肤。 刺!刺!刺! 长刀直接把十字架贯穿,从上面好像流下来了什么液体。 啪嗒—— 被肢解的大腿从十字架上掉落,白十三瞬间睁大眼睛。 “它...它们在干什么?”张恨水咽了咽口水,扭头望向同样惊恐的白十三。 这种血腥的场面他俩不是没有见过,真正让他们心悸的是那一双无形的大手,好似在反复揉捏他们的心脏。 “肉桩...拿活人当靶子。”白十三小声道,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每次往窗外看他都觉得离那个校场更近了。 “那些消失的人去哪儿了?”白十三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把张恨水吓得不轻。 嗒嗒嗒嗒...... 一阵阵整齐划一的踏步声渐渐的由远而近,几乎没一下都能牵动白十三的心。 那些消失的人,来找白十三了! 墙外传来声声奇怪的音节,白十三正对着的墙面渐渐溶解,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次白十三终于看明白了,这座监狱就是用尸体砌成的,那些窒息而死的人们手臂高高扬起对准白十三二人,怨气冲天。 化为血水的墙壁朝着他们二人流过来。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外面的队伍动了,它们在围着监狱转圈圈,白十三被包围了! 如果当时的大门还在的话,白十三绝对会毫不犹豫的相信,这些怪物会在第一时间冲杀进来,把他撕成碎片。 白十三和张恨水只能眼神交流,他们绝对不能被发现,否则被挂在十字架上的风干腊肠就是他俩了。 能感觉的到这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怪物们就在墙外,它们在交流,似乎也在疑惑为什么没有门。 哗啦—— 二人头上的探视窗动了,他们死命的贴着墙,如果那群怪物透过探视窗往屋内看的话,嵌着探视窗的这堵墙便是唯一的视觉死角。 哐当哐当—— 这群怪物已经开始摇晃着探视窗的铁栏杆了,要是探视窗被它们损坏,白十三和张恨水将再无生路。 它们在试探,在验证这里面是否真的有人,就算是在无聊,也没人会对着一个栏杆叫板。 窗外攒动的人头被黑色月亮的光芒映在那堵被溶解的墙上。 透过影子能看到它们大致的面容轮廓,如果直面它们,白十三一定会明白前世为什么会有抽象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群怪物似乎散开了,静寂了一会儿后取而代之的是更强大的心跳。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心脏每跳动一下,白十三和张恨水受到的内伤就更重一点,如果时间在长一点,怕是内脏都要被震碎。 “这...这他妈是共振!!!”白十三死死的捂住嘴巴,心中已经有一万个草泥马在狂奔。 每个人,每个物体,无时无刻的都在散发着独属于自己的频率,一旦有东西的频率与自己的相称,哪怕是一座大楼都会顷刻间崩塌。 共振虽然处处存在,但白十三从未听过有人能掌握共振!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哗啦哗啦哗啦—— 一阵阵锁链拖行的声音从墙外传来,一双青黑色的大手一下子握住栏杆,栏杆顷刻间被扯断。 无数鬼魅般的低语疯狂的涌入监牢里,刮起一阵阵的诡异旋风,一条成人手臂粗的铁链从窗外甩到屋内,朝着白十三激射而去。 白十三和张恨水暴退,瞧见了他们一生都难以忘却的场景。 两只身高三丈却舌头点地的青面恶鬼,用长长的锁链拖着如小山一般的密集人头。数百道面色僵硬,赤裸着上身,拿着兵器的小鬼直直的盯着白十三的眼睛看。 铅色的云层里,翻涌着什么东西,一只巨大的鲶鱼在里面穿越。 “觊觎宝物者,死!!!”两只高大的青面恶鬼发出低沉的声音,白十三和张恨水居然能听得懂。 锁链拴着小山包一般的人头被它们当作大锤抡打,见着越来越近的人头小山,白十三甚至能看到个别人头上的惊恐神色。 咯咯咯咯! 金鸡鸣晨,恶鬼不见,被轰塌的墙壁不见,白十三和张恨水如同卷进深海漩涡。 在经历一阵如落入水中般的窒息感后,睁开眼又回到了刑拘室里。 斜斜的一缕阳光照进屋内,暖暖的,让人心安。 白十三和张恨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全身被汗水打湿,二人真的如同落水上岸的人,待过的地方都会留有水渍。 “宁客!我劝你赶紧把我放进去,不然我掀了你们城卫府!”郑天韵的声音从厚重的大门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刀刃出鞘声传到白十三的耳朵里。 白十三与张恨水相视一眼,明白了对方眼中的苦涩。 这根本不是梦,而是二人确确实实的经历。 “诶,郑堂主何必为难一个小辈,若真是误抓了,让客儿在还回去就好了,何必大动干戈呢?”宁裂云笑呵呵的声音传来。 “宁督军说的好轻松啊!那不如让俺老郑把令公子抓去离魂帮的大牢待上一晚,之后在给你还回来,你看行不行?” “你!这里是城卫府,我劝郑堂主说话还是客气些。” “去你娘的!让不让开!不让开老子连你一起砸!” 咚咚咚! 刑拘室厚重的铁门被大力砸着,震下层层的尘土。昨天晚上灯光太暗了,白十三竟然没有发现这里的老旧,似乎很多年没有用过了。 “恨水,十三,你们两个躲开些!” 砰—— 那扇厚重的大门终于抵挡不住郑天韵的摧残,直接被砸到凹陷,被硬生生的破开。 “郑大哥!” “老郑你怎么才来,你绝逼想不到昨天我和十三遇到什么东西了。” 张恨水心有余悸,这个阴暗逼仄的小地下他是一刻也不想呆了,冲出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才觉得活了过来。 原本张恨水想要马上打道回府,在折身去花雨楼找一些小娘子狠狠地睡一觉,这才算对自己的补偿。 直到他看到在人群中的宁客,气不打一处来。 “说吧,你想怎么死?!”张恨水心中的横劲上来了,直接趁着宁裂云和郑天韵理论,照着宁客的脸就是一拳。 挥出的一拳被宁客挡下后,张恨水更是怒从心头起,直接画了几道符咒震的宁客吐出几口血。 原本宁客已经做好防御的架势,却没有想到张恨水根本没有选择与他近身搏斗,那种凭空出现的诗篇或者经文,又或者几个硕大的文字,处处透露着诡秘,让人防不胜防。 一个失神,让张恨水讨了便宜。 “竖子你敢!!!”看到被打到吐血的宁客,宁裂云如同发狂的雄狮。 “怎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小辈们的恩怨你宁裂云好意思插手吗?!”郑天韵周身萦绕着丝丝危险的气息,抓住宁裂云手腕的那双手如同一把大钳,力道之大让宁裂云微微皱眉。 “你步入七品了?”宁裂云心中有些骇然。 离魂帮堂主至少有四位,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外务使。而城卫府只有他和宁纵云拿的出手,尽管宁纵云已经步入二流之列,但在提起离魂帮的那位外务使的时候,他总是摇摇头,提不起战意。 剩下的八阶左右护法,是宁客的老师。他们的实力也达到了七品,但无奈二者都过了一甲子的年纪,虽然靠着药物把境界稳固在七品,但实力也只有八品巅峰,也就是多年的武道经验能够拿出来显摆了。 有时候宁裂云都害怕,怕突然来一个有品阶的愣头青,硬生生的乱拳打死老师傅。 “郑天韵我至少比你先入七品十年,就凭你刚入七品的造诣,我还不放在眼里。”宁裂云震开郑天韵的手,冷冷的看着张恨水,像是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宁裂云你至少要痴长我一轮,卡在七品十年之久都没能破入二流,你有什么可嚣张的?”郑天韵笑了。 气氛瞬间尴尬。 宁裂云气的面色涨红,手指指着郑天韵半天说不出话来。 黄泉妖幡篇 第六十五章 口钱 五 “郑天韵你特么能不能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怎么?你这老脸也有挂不住的时候?那正好咱俩打一架,我到要看看你在七品浸淫十年出了什么名堂!” 郑天韵跃跃欲试,整个人穿着一身短打劲装,精悍的肌肉暴露无疑。 宁裂云有种吃鱼被噎住的感觉,看了看比牛犊子还壮的郑天韵,他有点心虚。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郑堂主,我是想说......” “来吧,打一场,我被打死了活该!” 宁裂云哽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神经上长肌肉的郑天韵,只是飘飘然道:“大家都在沿山城做事,打打杀杀的这要传出去......” “这叫内部交流,来吧别客气,我受的住。”郑天韵情绪一激动他内体的兽血就会沸腾。 你特么皮糙肉厚的,我受不住啊! 宁裂云心中一万个雾草,面容微微的扭曲了一下。 “郑兄弟你可能有点误会,我不是针对你,实在是家中小辈被人打,怒从心头起而已。” “没事,来嘛,来一场。” 周围的人开始面色古怪起来,郑天韵好像是就盯上宁裂云了,眼睛有些发亮。 “郑堂主我觉得你真的是吃饱了......” “来吧来吧,就一场。” 宁裂云感觉额头血管有点紧,他清了清嗓子,心头鬼火直冒,多少年没人敢这么欺压自己了。 要是再不同意,那岂不是告诉在场的众人她宁裂云怕了?他身为沿山城卫的督军,与宁纵云共同掌握一万岩军,威严必须树立起来。 “既然郑堂主这么好雅兴,那我岂有不从之理?” 两人之间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都如即将离弦的利箭般。 “行了,小辈之间闹矛盾就算了,当长辈的怎么也跟着胡闹。现在沿山城周围灵异案件频发,正是用人之际,二位作为中坚力量谁伤了都是沿山城的损失,何必呢?” 宁纵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来到了这处别院,眉目微微顰起,有些指责的望向宁裂云。 郑天韵没劲的呼了口气,宁纵云的城府不知道是宁裂云的多少倍,他来了这场架是打不成了。 “兄长教训的对,是我冲动了。”宁裂云微微躬身,散了凝聚在周围的劲力。 “昨晚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确实是犬子做的不对,今日犬子又被打出内伤也算是咎由自取,郑堂主大人大量,就算了吧。”宁纵云面色平和,说到底昨晚是张恨水先动的手,看着自己儿子被打到吐血,宁纵云还能说出咎由自取这四个字,可见城府之深。 “既然总军发话,那俺老郑自然是要听的。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带人走了。” “请便。” 宁纵云微微侧身,让出一条道路来。 等到郑天韵等人走光了,宁客也始终没有抬起头来,自己没声响的走掉了。 “客儿,你去哪!”宁裂云喊道。 “别管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宁纵云面色阴沉,缓步走到关押白十三的牢房,看到墙壁上的裂纹,顿时一口逆血上来。 宁裂云眼神一缩,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牢房五年没用过了,那位大人已经献祭够多的血食,临走前留下这道门。明令禁止不要关押活物,不要关押活物!你们到底还要让我说几遍!” 轰!! 宁纵云对着几步远的石桌含怒一击,整座石桌直接被刚猛的劲力隔空炸的四分五裂。 “客儿或许不知道,大哥消消气。” “滚开!你以为郑天韵为什么一直咄咄逼人?离魂帮的小队长在执行公务的时候被抓,第二天城卫府的高层又对离魂帮的堂主大打出手。怎么?你想对北凉王宣战吗?” “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在这个节骨眼做这种事情,没有这个意思也给人这个意思!去,去把死牢里的人给我拉过来一批!宁客惹得祸就得用人命来填!” *** 被大火烧过的废墟还冒着袅袅的硝烟,一阵风吹过飘舞的灰烬落到白十三的肩头。 南口巷的鬼物已经被烧的连渣都不剩,而且这里没有被清扫过的痕迹,很显然宁纵云想让离魂帮来收尾。 历史上杀死鬼物爆出一些器物的事情不在少数,但是灵级的就有些费劲了,级别太低。 不过即便如此,也充分表明了宁纵云的态度,离魂帮的好处,他不想分一杯羹。 如此的懂事献殷勤,白十三估计和昨晚的事情有关,那个牢房太诡异的,而且就在城卫府内。 他不相信宁家的人不知道自己府邸里有这种东西,不声张就是不想让人知道。 张恨水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了郑天韵,这种事情他也拿不准,得进一步秉明外务使。 “我说宁纵云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自己儿子被打成那狗样也放不出一个屁,敢情是想讨好我们。” “告诉你们吧,他越是这样我越是要查,等真相大白的时候,第一个制裁他的就是我张恨水。” 白十三笑笑没有说话,那种层面的东西就交给专业人士。 他这个人很踏实,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明知道那种层面的力量自己难以抵抗,那干脆就不凑热闹。 老老实实的提升自己才是最关键的。 又搬开一块木头,白十三直起腰板擦了擦汗,目光突然转向巷子口。 一个人佝偻着腰,双手插进袖口,贼兮兮的小跑了过来。 “伯虔老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者居然是远在外城的伯虔,平时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没事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伯虔老道眼神一亮,直接越过率先看到的白十三,把关切的目光落到了张恨水的身上。 艹! 白十三低声骂了一句。 “昨晚你给你师姐传讯了?诶呦,也就是你那师姐不称职,现在才告诉我。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张恨水放下手中收尾的工作,伸出沾满黑木碳的手掌摸了摸伯虔的脑门,狐疑道:“您是我师傅吗?” 伯虔愣了愣,把自己口中的破茅草吐向张恨水,骂道:“小兔崽子,不是你师傅能这么关心你吗?” “就是因为你是我师傅我才怀疑的啊,您平时对我什么吊样,你自己没数吗?”张恨水缩了缩脖子,小声的嘟囔着。 嗅嗅嗅 伯虔突然皱眉,对着张恨水身上闻了闻,吐了吐舌头差点没吐出来。 “你小子昨晚上是在死鱼堆睡了一觉?怎么浑身一股腥了吧唧的味道。”这种味道伯虔很敏感,让人问了反胃。 郑天韵看了看张恨水,走过去闻了闻,就正常的味道,没什么特别的。 看老道疯疯癫癫的,估计是胡言乱语,要不是张恨水管他叫师傅,郑天韵早就叫人把他轰走了。 “差不多了,不过是死人堆,师傅你绝对想不到昨天我经历的凶险。”说着,张恨水便把昨晚上的经历再次复述一遍,使得伯虔老道沉吟半晌。 就在所有人都等着老道科普的时候,他开口了。 “恨水你以后得多注点意,这种事情别在发生第二次了。家里有个师姐等你伺候,还有一群绵羊等着你放呢。” “?” “!” “#@%%¥&” “师傅虽然我很清楚你的为人,但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出心里话。”张恨水捂着心脏,觉得好痛。 “唉,现在的年轻人总是听不得忠言逆耳。”伯虔站在废墟上,背负着双手,不知道在感叹些什么。 张恨水眼角抽抽,神他么忠言逆耳,忠耳逆耳是这个意思吗? 白十三翻开一根被烧焦的房梁,按照记忆里的构造,这应该是李二的床榻位置,被烧端的房梁砸坏了。 在木头层层的积压下,白十三从里面搜刮出一枚小小的铜钱。 要知道现在是大曦历,铜钱上刻的是开元通宝,而铜钱上面刻的却不是如此。 因为年代久远不能完全看清铜钱上面的字,但能清楚的知道,这枚铜钱的后缀是元宝,与大曦的通宝相差太远。 “咦,十三小兄弟给我看看你这枚铜钱行吗?”已经愣神有一会儿的伯虔看到白十三手上的铜钱,眼中立刻亮起了光芒。 白十三点点头,看着铜钱在伯虔老道的手中反复摆弄。 “小兄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人死后的压口钱。”伯虔正色道。 张恨水和郑天韵听到伯虔的声音也都停下手中的工作,过来倾听。 “压口钱?” “没错,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其实不尽然。这压口钱就是人死后唯一能带走的东西,就是不知道怎么被带到这里来了。”伯虔老道解释道,把铜钱还给了白十三。 “李二突然身死,已经这座院子的诡异,和这枚铜钱有关吗?”白十三捏着铜钱的骨节微微发白。 伯虔点点头。 “当然有关系,你把人家死后唯一能带走的东西拿走了,不找上门来才怪。所以才劝人不要发死人财,这种损阴德的事情迟早有一天遭报应。” “啧啧啧后缀是元宝的最起码在前朝几代,百年的老尸,唉。” 白十三眼神眯了眯,如果真像伯虔说的那样,那么刚刚成型的巨人观李二有此威能便不足为奇了。 光是一个沾染怨气的铜钱,都能滋养出这种程度的鬼物,难以想象正主得多强。 “白十三你想什么呢?这玩意你也敢捡?还不赶紧丢了。”张恨水也是佩服白十三,听了缘由还能把铜钱拿的这么稳,怕不是不知道李二是怎么死的喔。 “诶,不用丢不用丢。这铜钱的正主要么成了精怪被天地或者鬼差灭杀,要不然就是修成鬼仙下去任职了。如果不是这样,你以为仅仅是四条人命就能填上的吗?” 伯虔老道把白十三的手稳住,接着道:“正主被编入体制内,结果留在阳间的东西惹了人命,损的是它的阴德。它估计还得谢谢白十三把这麻烦给解决了呢。 况且这百年鬼物留下的口钱可是好处多多,含上它出去溜达或许能撞到鬼市也说不定呢。” ...... 黄泉妖幡篇 第六十六章 猿手 一 “等等,含...含在嘴里?这铜钱让死尸含了几百年,会死人的吧?”张恨水看着布满铜锈的古铜钱有些下不去口。 “那你也可以不含,我又没逼你。”伯虔白了自家徒弟一眼,什么时候才能多学学人家白十三,少说话多做事。 “老道,你说的鬼市是什么?”白十三一直在想这件事情,伯虔老道能一下子闻出张恨水身上的血腥味儿,绝逼是高人无疑了,但多高白十三不清楚。 但是能被他单拎出来说明的事情,一定有说头。 “这个鬼市啊,诶,等等出去说。” 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这个院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搜刮了,唯一有点用的也就是这个铜钱,还没人敢含。 所以郑天韵就叫来一下离魂帮众清扫战场,说实话他们这些高层平时还真没这么勤快,也就是抱着扫扫鬼物留下的好处,才过来收尾。 现在好处捞完了,也没必要干这脏活累活。剩下的帮众巴不得他们走呢,好给他们留口汤喝。 门外的马车已经在等候着了,众人直接去了沿山分部,郑天韵从十里坡风风火火的赶来,怎么也得喝一顿再走。 黑红色的马车驾驶的很平稳,马车车厢内老道伯虔接着刚才的话说。 “这个鬼市就是怪异里的牛鬼蛇神,人族里的淘金者都想去的地方。在那里只要你能付出足够多的条件,无论是天材地宝还是功法秘籍都能买的到。” 伯虔露出回忆的神色,在他年轻的时候好像进入过鬼市一次,得了不少好处。 *** 应了张恨水的要求,众人一起去了花雨楼快活。老道伯虔身为出家人,一开始是拒绝的,但看大家都这么坚持他也就跟着乐呵乐呵。 反正出了事,就说张恨水带头的,绝逼稳妥了。 青衣少女坐在谷堆上,裙摆轻轻垂下,无心在看手中捧着的书本,望着已经发冷的饭菜出神。 拂袖而过,空气便微微荡漾出了波纹。在花雨楼喝的酩酊大醉的伯虔似乎是心有感应,轻咳一声切断了青衣少女的入微。 嘎吱—— 空间发出翁鸣,青衣少女阴沉着脸,身形隐没进了墨色中。 咚咚咚—— “鱼姑娘,不知你找在下何事?”白十三被老鸨叫走,一个人去了东魁,叫他来的正是闭门拒客多日的鱼幼薇。 自从上次之后,白十三算是怕了她了。 话音刚落,鱼幼薇的房门内便传来鞋子拖沓的声音,几息后门便看了。 鱼幼薇此时单单穿了一件绒衣,肩上披着的轻纱换成了透明的。 这妮子到底想干嘛啊...... “白公子,你来啦,这几日可让幼微苦想,进来说。”鱼幼微声音轻柔,门刚打开的时候白十三便觉得一阵淡淡的熏香扑面,闻了血液流动加快了几分。 可惜现在白十三有两大硬功加身,在与巨人观李二对敌的时候,悟出了二次血炼。 这种运用的方法就是暗劲的衍生,所以他的八极步已经能踢出一道暗劲了,算是小有所成,比竟这本秘籍他才到手不到半个月。 现在的白十三肉身力量强横,一般的民间药物,对他的影响不大。 “不了不了,鱼花魁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就在门外说吧。”白十三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谁知道这个不知底细的鱼幼薇又在算计什么。 尤其是想到当日伯虔老道对自己说的话,白十三更是一阵后怕,到现在看着人模人样的鱼幼薇,也没悟明白那句“别什么东西都上”的含义。 正是因为不明白,所以白十三才害怕,这种未知才最磨人。 “白...白公子的气质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呢。”再次见到白十三的鱼幼薇也是没有想到,不过半月白十三居然强壮了一圈。 高大的个头,扎结的肌肉,眉目间也隐隐透露出莫名的杀气。 好在脸上不轻易长肌肉,仔细看的话还是有些当初白面小生的样子,如果忽略那大块的肱二头肌。 “怎么?”白十三有点不明白鱼幼薇的意思,他感觉自己的气质没变啊,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 鱼幼薇看着白十三健壮的身体,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轻笑道:“没什么。” “公子可要看看我近些日子写的诗作?”鱼幼微小跑进屋子,在房屋侧面的书架上,拿出了几幅卷起的纸张。 白十三知道鱼幼薇喜爱诗篇,恰好当日花灯节的时候自己又展示出强大的文学素养,这妮子求着白十三收她为徒不是一天两天了。 想到这里白十三便鬼使神差的进了屋内,鱼幼薇借着牡丹案的屏风悄悄绕后,待上了门闩。 白十三苦笑,看着展开在自己面前的卷轴,渐渐认真起来。 他自己虽然不会作诗,但好在没有辱没了前世大学的文凭,押韵,工整,大致意思,内涵,可以说都是不错的。 想鱼幼薇这种年纪能写出这种诗,已经称的上是神童了。 “怎么样,不错吧?白公子要不要考虑收我为徒?”鱼幼薇充分把花雨楼所学都用在的白十三身上,自己身为花魁又是温柔乡的高材生,白十三被磨的实在受不了了,便答应收她为徒。 只是希望肚子里的唐诗三百首别让他露怯。 通过与鱼幼薇的相处,白十三突然觉得不错,前世的时候他也会经常辅导自己妹妹学习。有时候腥风血雨经历的多了,倒是会贪恋这种安逸的东西。 原本还是一个认真教,一个认真听,随着夜色的渐渐深沉,白十三便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旖旎起来,况且鱼幼薇的小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搭在了白十三的大腿上。 “告辞!”白十三当机立断,推门就走。 然后刚走下楼梯没多远,就从上望到一楼的凄惨场景。 青衣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杀了过来,包括张恨水在内的所有人均以伏诛,切断青衣少女入微的伯虔更是凄惨。 唯一一个漏网之鱼就是他白十三。 啪! 白十三背靠着门板,心跳的有点快。 “老师怎么又回来了?”鱼幼薇神色微妙的看着他。 白十三指了指门外,没有说话。 鱼幼薇眸光闪了闪,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自己沏了一杯茶水,小口的抿了一口托着腮哀怨道:“敢情老师是吧我这里当作避难所了,真亏幼微自作多情。” 白十三:“......” 一阵桌椅挪动的声音响起,白十三为自己拼凑了一个简易的木床,与鱼幼薇之间隔了一个屏风。 “老师你还真的是......”鱼幼薇银牙暗咬,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行为迷惑不已。 鱼幼薇叹了口气,准备和之前一样霸王硬上弓。 于是她起身来到白十三面前,随意的拉了拉白十三,白十三纹丝不动。 用上十成力气拉白十三,还是纹丝不动。 “你在干嘛?” “锻炼身体。” “......” 鱼幼薇负气的躺到床上,把自己的脸埋到被子里,声音沉沉的。 “白十三你就不能从了我吗?” “我是你师傅。” “师傅怎么了?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就行了呗,我都不怕别人诟病,你个大男人怕什么。” “可我也不喜欢你啊......” 一个带着香风的枕头跃过屏风砸到了白十三的头上,带着少女的愤怒。 “去死吧,白十三!” 鱼幼薇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灯烛已经被白十三吹灭,她知道那个男人在打坐,从不敢真正入睡。 “他就真的这么怕我吗?想来...也应该如此吧。”鱼幼薇自嘲的看向自己的右手,绷带解开展露在空气中的是一双粗糙恶心硕大的猿手。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忍受了多少个日夜的痛苦和煎熬,起初她只是想让自己和母亲过上好的生活啊。 可是这个猿手无时无刻不在发掘着她内心的欲望,对命运的不公化作现实中的愤怒,自己心中的空虚,对爱的缺失化作无穷无尽的欲望。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那天那一刻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被各种欲望支配的人偶。 这半月鱼幼薇没有接客,猿手又在隐隐作痛了,这种疼痛连着内心,化作强大的执行力迫使着鱼幼薇做事。 这个污秽的手掌需要养分,鱼幼薇一个弱女子根本提供不了它所需要的养分!它需要阳气,大量的阳气。 这些男子便是最好的补品。 这个手掌欺骗鱼幼薇,取那些男人的一点精元没事的,谁知道它夺取的是阳气是不可恢复的。 已经有好几位与鱼幼薇雨露恩泽过的男人回家一病不起,甚至不在人世的。 猿手撒下的种子死了不少,只有白十三一个人还活蹦乱跳,一些日子不见还特么强壮了不少。 “你不是喜欢他吗?他就在你身边,只要你轻轻的环抱住他,没有那个男人会拒绝的,就像当初一样。” “不,我不喜欢他,一直都是你在蛊惑我。是因为白公子的气血,他是不同的,是你想要他,不是我!你别想在利用我害人了!”鱼幼薇在心底咆哮。 猿手沉默了一会儿,鱼幼薇知道它又在探索自己的内心了,它总是能掌握人心中最深处的情感和渴望。 “你把白十三当做李子安的影子吗?是空窗期,还是真的喜欢白十三?若你喜欢李子安,那么在他衣锦还乡找你之前,你不是应该为他保管好身子吗?” 猿手低声的呢喃在鱼幼薇耳边响起。 “不,你别说了,都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吗?我不过是发掘了你心中最深处的渴望。你若真喜欢李子安,为何会有之后的那些人?为何会有白十三?你要记住,那些人是死在你的肚皮上的,你解释不清。 与你同-床过的人已经死了两个了,时间在长点呢?死的人再多点呢?他们的家眷会发现一个致命的共同点,就是你!鱼幼薇!你逃不掉的!!!” 黄泉妖幡篇 第六十七章 猿手 二 “够了!从此以后你别再想控制我!” 砰! 鱼幼薇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汗水再一次打湿了她的衣襟。 “出什么事了吗?”白十三缓缓睁眼,眼中冒出的精芒在黑夜中一闪而过。 鱼幼薇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总是能莫名的感到心安。 “没什么,喝茶不小心磕到桌子了。” “嗯,如果有需要可以盏灯。” 紧接着又是长达一个时辰的沉默,鱼幼薇死死的咬紧牙关,骨节都被攥的发白。 那只猿手像是附骨之蛆一般,膨胀着,吸收着,鱼幼薇的灵魂已经千疮百孔。如果不吸收阳气,猿手就会侵蚀鱼幼薇自己。 它硬生生的吃掉了鱼幼薇的一条右臂,而鱼幼薇就在无数个极其漫长的夜里,承受着巨大的恐惧和痛楚。 “白...白大哥,幼微好辛苦啊......” 暗室被点亮,白十三整理好衣物,走到鱼幼薇的床前,把蜷缩在被子里的她拉了出来。 白十三神色淡漠,甚至隐隐的有一些怒气,鱼幼薇眼中的两团火焰经久不息,意识已经开始迷离,情不自禁的褪去衣衫朝着白十三这边靠。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动我身边的人,总有一天我会毁了你。”白十三点了鱼幼薇的几处大穴,让她动弹不得,目光缓缓的移动到那只猿手上面。 猿手模样和普通猴类的手掌类似,但唯一不同的是,它只有三根手指。 两根手指弯曲,一根手指竖立。 “白公子......给幼微好不好?”鱼幼薇微醺着脸,声音颤抖着。 白十三没有回话,抽出一把刀子对着自己的手臂狠狠地划了下去,顿时鲜血喷涌。 “你所谓的吸取阳元无非就是用了一个最不会被发现的方法,遇到我这么个甘愿放血给你直接吸收的人,想必你以后也不用在为难幼微一个孩子。” 白十三也不知道这个猿手能不能听懂,他便把鱼幼薇的右手和自己的手腕搭在了一起,顿时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猿手中传来,白十三竟然有点吃不消。 以他现在的肉身强度,造血功能大大增加,受伤大出血的时候脑袋都没这么晕过。 猿手贪婪的吸收着白十三的血液,嫁接在鱼幼薇手臂上的猿手好像又强壮了一些,毛发黑的更加纯粹。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被猿手贪婪的吸收了一段时间后,白十三立马收手。在白十三主观的精神意识上,好像隐隐听到有怒吼从鱼幼薇的右臂里传来。 这种东西你就算把血放干了也不会满足它,白十三要的只是压制住鱼幼薇的痛苦。 看着鱼幼薇渐渐平和的呼吸,白十三长舒了一口气。怕鱼幼薇再次惊醒,白十三没有走,扯过被子盖上鱼幼薇的玉体,任由她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渐渐的,渐渐的,白十三也有了睡意,斜靠着床头睡着了。 *** 阳光透过梧桐树的树梢化作细碎的光影落入屋内,鱼幼薇眼帘微微颤动,星星点点落在她的被子上,精灵般的女孩。 鱼幼薇拥抱着白十三醒来,茫然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想到昨夜的失态,僵硬的抬起被子看了看自己干的好事。 “你醒了。”白十三扭了扭脖子,把鱼幼薇挪移到别处,自己走到窗前伸了伸懒腰。 鱼幼薇没有说话,裹着被子走到白十三身前,从背后抱住他,自己小小的一只。 “那点血不够吗?”白十三察觉到背后的耸动,以为是鱼幼薇又被控制了。 鱼幼薇闻言面色一红。 “老师已经知道猿手的秘密了吧?” 白十三点点头道:“昨晚它太心急了,正好你的情绪波动又很大,让我不得不注意你这边的情况。” “还想要吗?我可以在放点血,之后带你去见一个人,他懂得很多或许能帮到你。” 看着眼前的男人,鱼幼薇没理由的鼻子一酸,刚才她没有受到控制,是真的想抱抱他。 “老师,您长白头发了......”鱼幼薇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转变为低声的抽泣。 白十三略微混浊的眼里,映着初生的金阳,泱泱煌煌间几根白发正在随风飘舞。 “别叫老师啊,本来就显老,你在一哭搞的我快要死了一样。我不过比你大两岁,叫白大哥就行。”白十三拔掉头上的几根白发,对着鱼幼薇的脑门敲了敲,立马就不哭了。 白十三出了东魁,正好遇到晨练的老鸨,然后在老鸨难以置信的眼中看见鱼幼薇老老实实的在后面跟着白十三,眼角带着泪花。 从来只有鱼幼薇挑男人,连她这个鸨娘都要供着的小祖宗居然跑去当了别人的跟屁虫。 这才第二次见面啊,就被降伏了? “白大哥我们去哪里啊?”鱼幼薇也不在乎抛头露面了,她巴不得和白十三一起上街,然后模样亲昵些,让别人心中种下深深的误会。 先坏了这个男人的名节,再让群众的心中种下他白十三和自己有故事的因,然后等开花结果就好了。 鱼幼薇这样想着,面色愈发的得意起来。 “去外城,见一个疯疯癫癫的老道。”白十三回道。 “我饿了。” “......” “老板来两碗阳春面!”白十三拉着鱼幼薇进了一处小摊子,这摊子白十三常来,地理位置很好。 不远处正好会有卖艺的表演,吃着东西还有戏看,何乐而不为。 “白大哥你身材这么壮,就吃一碗阳春面啊?” “不是,这两碗是给你的,我的在那边。” 白十三指了指邻家的小酒楼,那个小厮一看到是白十三,赶忙对着里边招了招手。 然后在小酒楼里走出大汉若干,抬着一人多高的重叠笼屉,以及一大木桶的小米粥,还有一叠咸菜放到了白十三的面前。 不光是鱼幼薇愣住了,连周围的人也没有心思看卖艺杂耍,目光齐齐的投向白十三。 白十三进食很快,一共二十五笼屉包子,一个笼屉三个巴掌大小的,白十三也不嫌烫,一口一个。 吃完之后抱着木桶就开始喝小米粥,很快就见底,之后的一叠咸菜解腻用。 时间虽然短暂,但只要是白十三在光天化日下吃饭,那么主角一定是他。 甚至连那个卖艺的也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同行了,估计坐在对面抢生意。 不然的话,生产队的驴也不敢这么吃啊。 白十三虽然带给人很深的震撼,但架不住天天这么刷新人们的认知,所以周围的民众很快就回过神来。 邻桌上,三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书生,正在目光炙热的往鱼幼薇身上看。 其实白十三早就注意到了,以鱼幼薇在沿山城的影响力,想必没人不会认不出。 只不过大都碍于白十三的威名,不敢上前来搭讪而已。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鱼花魁钟情于白十三,那种含情脉脉的眼神不知道间接的伤害了多少男人的心。 其中一位书生喝的醉熏熏的,端起酒杯摇摇晃晃的朝着鱼幼薇走去,邻桌的都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当今沿山城还有人敢没事触碰白十三的眉头,前几日连总军的公子宁客都公开给白十三和张恨水赔礼道歉来着。 一个穷酸书生而已,在场的众人已经想象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场景。 “可是鱼姑娘?在下周通,久闻姑娘芳名,但可惜门票太贵,颇为苦闷。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遇到姑娘你,谁能说不是缘分呢?要不要与我......” 那书生话还没说完就被白十三一脚给窝飞了。 “所以说,我最讨厌这类自诩读书人的杂种了。文不成,武不就,娘里娘气的看着都让人厌烦。” 白十三拍了拍自己的靴子,表情像是踩了一坨狗屎。 那书生痴傻的望着白十三,等到酒醒了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勇。 太久没来,伯虔的小院子里又多了三口大水缸。 张恨水拿着足足三斤重的铁毛笔沾着水缸里的水,一只手撑地,一手拿笔外带沾水。 白十三眼神缩了缩,这一定是报复,一定是。 伯虔老道的功力自然不用这些,但他也得侯着,从犯一样难逃罪责。 身为老一辈的人,带着头的去青楼快活。他们这一脉虽然从上任庙主那里就从龙虎山分离出来了,但好歹挂着半个道士的头衔。 “找一下伯虔。”白十三走到篱笆墙旁,试探性的问了问,少女有意无意的看了一下白十三的身后的鱼幼薇,轻哼了一下。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连刚刚长成的孩子都不放过。 青衣少女看向白十三的眼神更加鄙夷了。 白十三:“......” “我去一下,说不定人家真有事呢。”伯虔靠墙移动着,见到青衣少女没有阻拦,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伯虔老道和白十三站在墙根下,两两相望。 白十三:“盈盈和莲儿还没回来吗?” 鱼幼薇:“?” 伯虔老道摇摇头:“明天就该回来了吧。” 白十三点点头,平时他来了都会看到莫念出来咋呼的,结果连带着玲儿都不见了。 白十三:“诶,玲儿呢?” 鱼幼薇:“??” “玲儿那丫头跟着莫小子去卖菜了。”伯虔砸了砸嘴,孙玲儿和莫念是真的人穷志不穷,有骨气的很呐。 白十三与伯虔老道进了屋子,冷冷清清的,确实没有意思。 伯虔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壶烧酒给白十三温上,鱼幼薇哀怨的看着白十三一言不发。 白十三:“对了,有小慧的消息了没?” 鱼幼薇:“???” “哈?你说因为和你走的太近而被华小姐送走的女娃啊,华盛在找呢,还没消息,再等等吧。”伯虔眼神往鱼幼薇身上瞟了瞟。 “这位是?” “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鱼幼薇,鱼姑娘。正好我们两个有事问你,就是关于......” 唔唔唔—— 白十三话还没说完,就被鱼幼薇捂住嘴巴,强行拖走。 “抱歉啊老先生,我们两个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鱼幼微对伯虔笑了笑,怎么看怎么冷。 扭头看向白十三的时候眼神出奇的危险。 “白十三你给我死出来,我有话问你。” 白十三一脸蒙逼的被拖行。 “我问问你,盈盈,莲儿,玲儿,还有那个出走的小慧到底和你什么关系?我说白十三你够可以的啊,跟我就坐怀不乱,和别的女孩整小暧昧,你还特么还和四个女孩!” ??? 白十三感觉自己头上冒着三个问号,花了好半天才和鱼幼薇解释清楚,他们之间的人物关系和故事。 “你敢骗我。”鱼幼薇抽了抽小鼻子,面色不善。 “我靠,天地良心,我莫名其妙被骂。”白十三感觉自己有些冤屈需要伸张。 鱼幼薇突然栖身,垫着脚尖才不过到白十三的下巴处,狐疑的看着他,最后兀自的点点头。 “姑且信了你。” 鱼幼薇坐回伯虔老道的对面,有种见家长的感觉。 老道伯虔看了看白十三突然竖起大拇指,另一只手指着鱼幼薇,唇语道:“真有你的喔。” 黄泉妖幡篇 第六十八章 猿手 三 鱼幼薇剜了一眼白十三,忽然觉得面前的老道士也有些不正经,贼兮兮的。 “咳咳,幼微你别看这老道士不正经,其实他肚子里还是有些见识的。” 气氛有些沉默,白十三无语的望了一眼伯虔,跟几百年没见过女人一样,一个劲的往人家身上瞄。 “那个...对,是姑娘有难言之隐,还是白十三有男言之隐?”伯虔附和道。 白十三:“???” 他总觉得伯虔绝对不会改的,骨子的老色批人设是甩不干净,难言之隐一词听着怪怪的。 伯虔察觉到白十三不善的目光,心里哼哧,一男一女神神秘秘的找自己来,不是难言之隐是什么。 鱼幼薇清了清嗓子,望了白十三一眼,缓缓的把自己右手的绷带松开,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展现在了伯虔面前。 黄色的泥土培墙,窗户纸因为年代久远染上了暗色的污垢,阳光很难照射进来,所以显得屋子很暗。 当鱼幼薇那只猴子手展露出来的时候,桌案上的油灯很明显的闪了一下。 白十三或许察觉不到,但伯虔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出来了,在这所房间内一直跟着他们。 “猿手?这可能有点麻烦了。”伯虔一眼就认出了这只和普通猴子手掌没有多少差异的东西,在无时无刻散发着浓重的死气。 “你知道!?不,我是说,道长您有什么办法拿走它吗?”鱼幼薇情绪有些激动,白十三果然没有骗她,这个看起来不正经的老道确实有两把刷子。 消除了之前对伯虔的误会,鱼幼薇隐隐有些不好意思,转眼对伯虔恭敬有加。 “你朝它许愿了?”伯虔凝重的看着猴子手降下的两根手指。 鱼幼薇沉默了,良久之后,豆大的眼泪从她眼中滴落,竟然是哭了。 “第一次朝它许愿,是有两个书生对我和我娘起了歹心,那时候我娘就已经生病了。” “所以你就向它许愿杀了那两个书生?!” “没有!我只是许愿让他俩伤害不了我和我娘亲,谁知道,谁知道...他们死了。”鱼幼薇疯狂的摇头,她扭头看向白十三,想要和他解释。 “猿手不能判定他俩以后会不会伤害你,如果伤害了你,那么这个愿望就不能成立。所以它选择了最简单也是最极端的方法。” “他俩死了,不就能永远伤害不了你了吗?”白十三眯了眯眼睛,望着猿手声音低沉。 他依稀记得前段时间小慧驾车回金玉花坊,路上碰见两个喝醉酒的书生,口里边还嚷嚷着什么鱼姓女子。 原本小慧还想和他俩理论,结果被白十三拦下,他万万没有想到当初书生口中的鱼姓女子就是如今风光无限的沿山花魁,鱼幼薇。 估计那两个书生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个而导致身死。 “这么说来,当初的分尸案是你做的?” 鱼幼薇不情愿的点点头,她很想在后面加上一句是猿手在支配的,但却没有说出口。 猿手发掘人心中最深处的欲望和情绪,让它们失控,在现实无限放大。 在怎么添油加醋,也改变不了有种子才能生根发芽的道理。 鱼幼薇是恨那两个书生的,所以杀人的时候,究竟是猿手的意思,还是鱼幼薇自己? 想到这里,鱼幼薇拍了拍脸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个念头。 “白十三,你要抓我吗?”鱼幼薇呆呆的问了一句,没有喊白大哥是希望白十三不要徇私。 “我又不是捕快,懒得多管闲事。”白十三微微偏头,把目光投向别处,小声的嘟囔一句。 伯虔微微皱眉,估计前些日子岳轻罗突然辞去花魁的头衔,也应该和鱼幼薇有关。 她母亲生病,光凭在浣洗房那点银钱怎么够用。想要在短时间内获得大量银钱,鱼幼薇只能向猿手许愿成为花魁,借助花灯节不少大人物的一掷千金来给母亲看病。 “这已经不是单单的人命问题了,知道猿手的另一个别称吗?”伯虔突然说道。 “什么?” “猿手又被称作冥器,乃是不详的大凶之物,能告诉我你是在那里捡到它的吗?” 鱼幼薇想了想,开口道:“是在城外的河岸边,它就静静的在河中央。起初我还以为是那只小猴子落水,便想要去救谁知一碰到它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白十三眉头一挑,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河是活水,怎么可能有东西静静的飘在河中央? 邪门,很是邪门。 伯虔面露沉吟之色,他扭头看向白十三开口道:“离魂帮不是专门管这些事情吗?我还是劝你带人到河岸那边查查,一般冥器出现都没什么好事情。” 白十三点点头:“我会的,只是你所说的大凶之物在幼微的手臂上,有办法把它摘除吗?” 其实白十三想说很久了,貌似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切除鱼幼薇的右臂,但她一个女孩子又年纪尚小,成独臂大侠什么的有点不妥。 但既然伯虔说的这么严重,不切除怕是不行了。 “这女娃已经向猿手许了两个愿望了,已经把灵魂献祭了大半,她和猿手已经成为一体,切除猿手她也会死。” 伯虔摇摇头。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它又在吮吸我的血液了,头有点晕。” “或许你可以试着跟它谈谈,猿手的执行力在于宿主的灵魂,你以后绝对不能再朝它许愿了。只要没实现够三个愿望,它就不能完全吞噬你的灵魂。你死它也会死,你俩被牢牢地栓在了一起。” 鱼幼薇点点头,她内心深处的声音一直在蛊惑她献祭,只不过鱼幼薇没有在意。按照伯虔说的,冥器的使用和存在除了和宿主密不可分外,最主要的就是献祭。 按照猿手简单粗暴的方法,岳轻罗不可能不付出血的代价就乖乖让位,但既然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嗜血成瘾的猿手为什么会放任岳轻罗回乡下呢? 白十三猜测很有可能是没有献祭的缘故,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冥器力量的来源很大一部分来自献祭的血食,或者是人命。 因为鱼幼薇一直没有理会,导致猿手的力量下降,在袭杀岳轻罗的时候出了问题。 怪不得昨晚白十三感觉到猿手异常愤怒,鱼幼薇光让它实现愿望并没有满足它对血食的需求,不愤怒才怪。 一般冥器不会对自己的宿主产生敌意,除非这个宿主很不上道。 “离魂帮和城卫府的死囚很多,关于献祭的问题或许我们可以谈谈。”白十三觉得自己和空气说话有点傻,但那种被人窥视和跟随的感觉确实没有了。 鱼幼薇脸色变了变,颤声道:“它联系我了,在脑海里。” “它的条件是什么?”白十三一喜,有此一幕说明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鱼幼薇大脑翁鸣,突然多了很多秘辛和关于献祭法阵的记忆。 “每月它要十个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知道十个人意味着什么。这不单单是窃取阳气了,而是人身体里的全部血液和生机,这就是吃人。 “十个人太多了。”白十三不满意这个条件,沿山城才多大,哪里有那么多死囚。 每月十个人,这么下去过不了多少时间鱼幼薇又得饱受煎熬。 “五个,只有五个。” 呼——呼—— 房间的灯烛被吹倒,灯油流了一地,窗子被刮的猎猎作响。 鱼幼薇痛呼一声,捂着脑袋蹲在地上。猿手又在肆意拉扯着她的神经,浓烈到无法抑制的欲望充斥着鱼幼薇的内心。 一种念头悄然在她心头划过。 “许下第三个愿望,然后去死。” 鱼幼薇知道她和猿手的思想已经联通了,猿手想要换一个宿主,它在蛊惑自己去死。 “幼微!”白十三心头燃起丝丝怒气,突然被暴起的鱼幼薇缠住。 鱼幼薇深情的拥吻着白十三,然后错过头颅在他的脖颈上狠狠地咬下一口,贪婪的吮吸着白十三流出的鲜血。 “不,不可以!不能伤害白大哥!”鱼幼薇才刚刚下口,自己就疯狂弹开。 白十三还想上前,结果被伯虔拉到身后。 “她现在是干柴,你在上去就是烈火。这是她的欲望是她的心魔,想要不被魔鬼蛊惑,只有靠克制。” 伯虔老道走到发狂的鱼幼薇面前,低声呵斥道:“情爱有别,你对白十三究竟是肉体上的情,还是真的爱他?现在你的爱对他对你都没有好处,你难道还想白十三用鲜血和寿命喂养你吗? 冥器是关重大,在离魂帮的地盘上就由张恨水解决。猿手,每月五人的献祭已经是极限。你若不肯接受,那我只好把鱼幼薇囚禁起来,到时候你俩五人都得不到。” 听了伯虔的威胁,猿手渐渐的识趣,但它仍在无时无刻的蛊惑着鱼幼薇许下第三个愿望。 获取鱼幼薇的全部灵魂,它就可以不用玉石俱焚。 它是高高在上的冥器,世人畏惧它的力量,从来没有人能够和它讲条件。它不需要这样的宿主,它要寻找一个强大且识趣的宿主。 鱼幼薇昏迷过去,张恨水被伯虔叫来。 “白十三你要知道,献祭冥器者古往今来皆是邪魔歪道。你要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白十三抱着鱼幼薇,伯虔站在门口叫住他。 “那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它若是把鱼幼薇折磨疯,不伤及性命也是可以的吧?她才十五岁,伯虔你真的忍心?” “十三,冥器我也曾听外务使说过,一旦出现必须要受到组织内的看管。不管它是单独的个体,还是如鱼花魁这般。”张恨水上前一步,面色复杂,轻轻的拍了拍手夜色中就多了一众人把白十三包围起来。 “你要带走她?是吗?”白十三单手抽出拂血,重重的砸在地上,眼色冷冽。 “带走她不是杀死她,这样对你对她都好。”张恨水劝道。 白十三望着在自己怀里睡的踏实,粉红的脸颊处还留有淡淡泪痕的鱼幼薇,神色复杂。 “她...她说她喜欢我,把她擅自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张恨水我信你,但我不信离魂帮的其他人。”白十三不肯放下拂血。 “那你喜欢她吗?” 白十三沉默。 “白十三你闹够了没有?!你不喜欢她,你还这么做?就因为她喜欢你,你就觉得你有责任保护她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责任,会害死你和她的。冥器折磨她,你就要耗费寿命任由她吸收,这样下去,你俩谁能善终?” 黄泉妖幡篇 第六十九章 猿手 四 轰!!! 不远处的一座小谷堆被轰散,嘴角溢血的白十三失去浑身机能,强行吊着意识死死的盯着衣衫拂动的青衣少女。 只是一招,白十三便败北。 什么横练,什么杀气察觉,在面对青衣少女的时候统统不管用。 “师姐你干什么!”张恨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抬手就让人把青衣少女给围了起来。 白十三躺在谷堆上,意识渐渐的不清晰,只是看到张恨水焦急的蹲在自己身前说着什么。 “张恨水你在对我拔刀吗?”少女黛眉微皱,一向如清水般的眼眸不自主的颤动起来。 张恨水叫人把白十三送去内城的医馆,冷声道:“你完全可以打昏他。” “这难道不是打昏吗?”青衣少女指了指白十三。 张恨水:“......” “那是我错怪你了?好特么的有道理喔!” “如果说我以前对师姐说过什么令人误会的话,也请师姐不要放在心上。”张恨水不再停留,连带着鱼幼薇一起匆匆的赶下了山。 “嗯,没什么。当初在巷子里我就当被狗恶心了一下。”青衣少女语气淡漠,转身回了屋子。 伯虔老道张了张嘴,挽留谁都不合适,留下他一个人原地抓耳挠腮。 张恨水切了一声,起初遇到青衣少女的时候就觉得她很神秘,好像有很多事情压在身上。直到张恨水看到青衣少女抱着一座孤坟哭的梨花带雨,他看了心里难受。 一个身上压了很多责任的女孩,终于软弱了一回。 可接下来的相处中,张恨水觉得少女好像缺失了人性,对谁都漠不关心。 这些日子他除了练功就是伺候少女和老道,连他早死的父母,张恨水都没这么孝顺过。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做仆人也该做出名堂了,如今当着我的面打我兄弟,狗屁的文庙老子不去了!” *** 古朴的书房内,熏着淡淡的木香。 这种香是犀角木,放在瑞金兽炉里燃着能安神。 白十三突然睁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昨晚他好像有点断片。胸口的疼痛感就像是被一头牛全力冲刺给撞了,大脑直接死机。 “这里是?”白十三缓缓起身,掀开略微骚包的被子,整个人穿着白色的内衫坐在床头。 感觉这衣衫有些小,不像是他自己的,结实的肌肉快要把衣服撑破。 环视一周后,白十三越发的觉得这里很眼熟,他穿上鞋越过屏风,站到了打开的窗子前望着底下的校场出神。 房屋的设计很民生,窗子和床铺之间隔着一个屏风,即便是晚上开窗屋内的人也不会受凉,还能保证屋内空气流通。 看过离魂帮例行的晨训后,白十三捏着眉头坐到了屋子主人的书案椅子上,静静的翻阅着。 除了桌子上的几本,还有后面整整占据了一面墙的书架,里面的存书起码几百本。 书本被细致的分化好几个区域,占主流的是一些诗集还有县间志异。 “十三哥你醒了啊,正好刚熬好恨水大人嘱托的药粥,您趁热喝了吧。”一个小厮蹑手蹑脚的推开门,看到正对着他的白十三,被吓了一跳。 这个小厮就是当日白十三看到的小孩,那时候他正在为张恨水擦拭书架。 “行,我等会喝。对了,张恨水他人呢?”白十三看似随意的问道。 小厮缓步走到白十三身前,小心翼翼的把药粥放到桌案上,有心的看了白十三一眼。 现在的白十三坐着都跟小厮站着一般高,一脸的凶相,很难不惹人注意。 “不太清楚,只知道大人他一早就走了。” 白十三微微凝神,看着小厮有些慌张的样子,便不再为难他。 “议事厅,还得在去一趟。”白十三有些头疼,这里的四位堂主单个拎出一个来,白十三都不是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外务使。 即便他们想要对鱼幼薇做什么,白十三也拦不住。 什么狗屁的看管,白十三从来都不信这个。 冥器可没有寿命流失可言,几乎被发现一个就要销毁一个,无法销毁的就要被封印。 这么危险的东西,离魂帮真的会放任它存在吗?白十三心中不是很清楚。 但看管是一定的,可这一看管就没有日子可言了,很可能就是一辈子。 鱼幼薇大好年华,就这么被囚禁一辈子,她自己能接受吗?白十三都看不下去。 而且囚禁是最好的办法,如果人家就想没有隐患,就想直接销毁猿手呢?鱼幼薇也会死。 到时候就会有人拿“死她一个,总比死上一群人要好”的歪理来压白十三。 同样是人命,鱼幼薇凭什么去死? “谢谢你的药粥,我要出去一下,这袍子我就拿走了。”白十三站起身来,摸了摸少年小厮的头。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换洗了,只好暂时披着张恨水的袍子出去。 在五楼的议事厅内,外务使程笃坐在高台正中间的首位,剩下的次位左右各占两位堂主,在靠后的就是小队长的位置了。 议事厅内气氛有些压抑,程笃率先打破沉寂,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厅。 “对于冥器猿手的事情各位怎么看?” “我建议立即销毁。”之前白十三遇到的阴翳堂主陈念生开口。 “没错,我赞同陈堂主的建议,冥器事关重大,若不尽早处理恐怕横生变故。”出声的是一位文质彬彬留着山羊须的清秀男子,他是离魂帮的第二位堂主,左宗玄。 程笃只是像读书人,而左宗玄在没有加入离魂帮之前就确确实实的是一位秀才,可惜世事难料,不得以才落了寇。 “二位堂主说的销毁可是连同那鱼姓女子一同销毁?那可是一条人命啊。”张恨水身为小队长也有一席之地,但要排在末位,平时没事的话根本没有话语权,只是旁听然后更好做事。 免得堂主在和他们复述一遍。 “哦?在这议事厅里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队长指点了?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张大才子。听说张才子认了个师傅?怪不得眼里淡漠了规矩。”陈念生嗤笑一声,一番话语把张恨水气的够呛。 “陈堂主议事厅可不是用来吵架的,况且恨水说的也没错。为了一众人命,而杀死另一条鲜活的生命,与那邪魔何异?美其名曰为天下苍生,可人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陈堂主和左堂主擅自做主取人性命,换得自己的好名声,多少有点令人作呕。” “甄堂主我看你是修道修傻了吧?要是因为那个女子而牵连到自己的性命,你愿意?你不想把这隐患除掉?她无辜,那日后受到冥器无辜牵连的民众就不无辜了?总要有所取舍的。” 左宗玄不屑的冷哼一声。 “放你娘的屁,怪不得你中不了举,老婆和人跑了。”郑天韵直接破口大骂,使得左宗玄瞳孔缩成针眼大小。 “真不知道凭你这憨货是怎么坐上堂主位置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能有点素质吗?”左宗玄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提及他的过去,寒窗苦读二十年,落了两次榜。 走在街上被人戳脊梁骨,回来还看到老婆和别的男人在家里偷.情。 若不是无意之间寻到了一本取人处子血的速成魔功,他还真手刃不了那对奸夫淫妇,坐上堂主之位。 “老子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老婆和别人跑了!” “你找死!” 叮! 郑天韵把大刀横在身前,刚好拦住了左宗玄激射过来的绣花针。 “够了!如果你俩真的有劲没处用,那就去多接几个案子,把周围的脏东西扫干净了,别整天窝里斗。”程笃不耐烦的打断。 砰砰砰! “外面出什么事情了?” 咚—— 门外传来撞击声,好像有人被掀翻然后砸到了议事厅的大门上。 “你不能进去!” “滚开!” 砰—— 议事厅的大门被一脚踹开,披着黑袍的白十三等待烟尘散去,高大健壮的身影才得以显现。 “我刚才在门外好像听到有人要杀鱼幼薇,是你吗?还是你!”白十三声音压制着无尽的愤怒,体内的血液如同奔流的长河。 他缓缓的摘下帽子,眼色阴冷的看向陈念生和左宗玄。 “是你?呵呵,你以为能打过连三流都不到的门卫,就能够放肆了吗?你看看周围,十几位三流之列的小队长包围着你,不自量力。”陈念生根本不为所动,在他眼里白十三不过是大只的蚂蚁。而且从当日见到白十三的第一眼起,他就很不喜欢。 左宗玄看都没看白十三,他早已经步入七品,如今才三十多岁潜力未尽,步入二流指日可待。 白十三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一个小丑,连宁纵云都不敢独身在离魂帮这么放肆。 “你们错了,都错了。凭什么认为我会和你们比呢?如果幼微真的要死,那么我来此,不过是多拉几个点背的而已啊!” 轰! 白十三几乎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时候动用了八极步,直接扑向一众把他包围的小队长,眉心浮现出一个血色的川字。 “血炼三式·合一!” 一位九品的小队长瞪大了眼睛好像看到了一只黑熊朝着自己扑杀过来,慌忙之下还未抽出刀,就被白十三一掌轰飞。 “试着阻止我啊!就算是外务使大人,从那个位置过来也需要时间的吧?在这期间,我杀三人绰绰有余。”白十三双手提着两个九品武夫,脚下还踩着一个。 “小子!你敢!”陈念生周身的气场渐渐阴冷起来,包括左宗玄面色也不是很好看。 这里的座位已经是心照不宣,陈念生和左宗玄的后边自然是他们的亲信或者是拥护者。现在白十三专门挑着他俩手底下的人打,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黄泉妖幡篇 第七十章 冲突 一 “二位堂主可以试试。”白十三气血渐渐沸腾起来,周身肌肉渐渐膨胀,双手用力间发出咯吱咯吱的骨头扭动声。 被白十三抓着的一个小队长,脖子慢慢的被大力弯曲,这声响就是他的脖骨发出的。 “白十三!!”陈念生目光阴冷丝毫不加掩饰,他眼中的杀意直接锁定白十三,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毒蛇。 白十三不过八品的修为,竟然在一瞬间三位小队长。 被他擒住的小队长虽然实力都在九品,偏弱一些。 但这偏弱也只是从陈念生那个角度说的。 纵然白十三高了他们一个境界,但三流的境界分水岭不大。 一些好手顶多对敌三位比自己弱阶的武夫不被围殴击杀。 周旋一会若不尽早脱身便会渐渐被磨死。 但谁如白十三这般?不紧没有落下风,反而以碾压的姿态擒下三人。 “好了好了,都是一个帮的兄弟,不要伤了和气。” 果然外务使程笃开口出声,对着白十三微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小兄弟我们之前见过一面。” 白十三稍稍松了口气,血炼刀法是专门为战场而生的。 退而可利用连绵的刀势与敌人缠斗,进而可以根据使用者的身体素质爆出几次大极限的全力一击。 对于三流武夫这种没有内气功法,只能靠着自己接连几日的呼吸吐纳,才能在经脉中储存微薄的内气。 这种内气还是不经过丹田的,顶多算是劲力,或者是劲气。 全力一击后,经脉内的劲气全部被抽走,要想恢复就只能老老实实打坐几天。 不像开辟丹田的二流武者,不仅可以储存大量内气,恢复起来也要快上许多。 对于三流武者来说,全力一击就真的只能出一击。 因为之后就没有力气了。 而白十三的血炼刀不同,它说是技法,但偏偏与武者的气血强弱挂钩。 使用者的气血越强它的威力就越大,而且在秘籍里似乎没有提到过有上限。 白十三当日在南口巷对敌巨人观的时候,曾用过两次九刃合一的全力一击,甚至有一次还用上了二重血炼。 结果导致周身大骨骼微微开裂,所以他才退走,让田庆帮自己挡。 虽然狼狈,但这已经充分说明,白十三可以使出三流武者两倍的全力一击。 而且如果白十三当日的肉身在强一点,就不会骨裂,或许就能用出第三次甚至第四次的全力一击。 刚才对敌一众小队长也是如此,白十三直接火力全开。 第一次凝聚在掌心的血炼第三式被三位小队长破解,但他又用出了第二次的全力一击,这次才能成功擒到人。 现在白十三的身体状况不是很乐观,虽然骨头受伤后愈合会更加坚韧,但此时的白十三也是强弩之末。 估计再来一个三流九品的小队长都能和他打平,而且还打不了持久战,不然死的就会是他。 “前些日子得郑堂主引荐,确实见过外务使大人一面。”白十三恭敬道。 程笃点了点头,从主位上站了起来,走到陈念生的身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念生不甘的看了看白十三,冷哼一声坐了下去。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白小兄弟你的功法特殊,如今在看越发觉得熟悉。这可是军中武学,血炼刀?” 白十三依旧低着头,但心中的震撼却是无以复加。 这个程笃竟然识破了他的武学路数。 他现在还不确定,自己以前在军中待过的身份,在这里会受到什么影响。 按理说他是逃出来的,但也不能算是逃,以李广的实力不可能发觉不了。 到现在还没派人来捉拿他,很显然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压根懒得理白十三。 以前听小慧说,中原的人叫他们北凉人为北莽,有轻视之意。 而北凉的人也看不惯中原的作风,暗讽太平日子过够了,骨头都被风吹软了。 北地倒是时常和南疆起冲突,中原已经很多年没有染过战火了。 一群娘娘腔还看不惯他们北凉的作风。 总之一句话,北凉王和老皇帝关系不好,两地民众也是互相看不上眼。 白十三这具身体是李广军中一员,在北地人眼中,他就是中原来的。 搞不好会被针对。 “可能是我问的太唐突了,小兄弟不愿意说也没事。” 程笃看出白十三心中的窘迫,出声说了声。 “哦没事,外务使大人好眼力。” 白十三尴尬的笑笑,在场的谁都是人老成精,任凭他怎么说也掩盖不了了。 “距离沿山最近的一只队伍,是李广将军的五万锦袍军。怪不得,小兄弟年纪轻轻都有次修为。 正好我有一位故人也在军中,这血炼刀非夫长之流不可修习。 诶,等等,我看白小兄弟似乎还兼修了一门硬功,可是那门蛮熊劲?” 程笃上下打量着白十三,眼中流露出越来越盛的异彩。 一旁的小队长大多成懵逼之色,看外务使的态度,这白十三还特么有大来头? 陈念生和左宗玄在一旁听着,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看来都瞒不过外务使大人啊。” “年纪轻轻的夫长,只能获得一门三流武学,想要获得第二门就得消耗军功,而且得至少是三等功。” 程笃的话在场的有心人哪里还听不出来。 他们自然不知道白十三有外挂般的异能。 他们只知道白十三展露出来的刀法臻至大成,而血炼刀的修炼速度会以修习者斩杀敌人产生的死气挂钩。 你杀的人越多,刀身沾染的死气就越多,修炼速度就越快。 现在白十三不过十几岁,他就修成了别人八九年才能炼至大成的刀法。 这么说来白十三特么不到十岁就开始练了??? 血炼刀又是夫长级别才能修习的,白十三不到十岁就尼玛成夫长带头杀敌了? 而且还在十几岁的时候获得三等功拿下蛮熊劲的修习资格? 这尼玛天赋得多逆天,还是说白十三背景深不可测,有人给他走后门。 “看来瞒不住了,没错我就是李广将军座下的锦袍之一。从小在军营长大,伐楚结束后,我便厌倦了战火,所得到将军同意后我便游历到了沿山城。” 白十三干脆将错就错,装出一副回忆军旅生活的怀恋之情,能忽悠一个是一个。 嘶—— 周围纷纷响起吸凉气的声音。 他们或许不知道血炼刀法,但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锦袍军他们可是认识。 李广座下的最强战力,每个人最低都有九品的实力,而且还都是年龄不超过二十八岁的青年。 潜力无限。 试问一下,五万位九品武夫碾压过去是什么概念,而且还是一群五万位潜力无限的武夫。 个个都是杀伐出来的,身批战与火。 悍卒里的悍卒,精兵里的精兵。 而且九品还是里面的最弱,锦袍里如同陈念生一般的七品占据至少三成。 白十三的身份转眼不一样,刚才被暴打的小队长们如同吃了死苍蝇一般。 有这身份,他们还怎么寻仇? 万一战友来找白十三,人家一告状,嘶——想想就可怕。 “白小兄弟实力过人,说到底也是因为冥器的事情。大家可以谈,离魂帮虽然没有办法,但我大兄或许可以。” 之前那位甄堂主慈眉善目,须眉垂髫,活脱脱的像个道士。 “您是?”白十三来了兴趣,他也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看着甄堂主慈眉善目他也就乐意交谈。 “老道甄远山,小兄弟有所不知。冥器分为很多种类,如猿手这般便是消耗型。它利用献祭和宿主的灵魂力,产生巨大能量。 如果献祭的生灵够多,你向它许愿灭杀一国,甚至是先天人王都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冥器天生对人性的控制都是独到的,现在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么重视冥器了吧?” “所以你们是不打算放过鱼幼薇了?” 白十三也听懂了甄远山的话,把鱼幼薇归还到白十三身边是不可能的。 至少在不确定她的危险性,是否被冥器控制蛊惑之前,是不会还给鱼幼薇自由身的。 “恰恰是想要为她好,所以才出此决策。第三方无法剥离宿主与冥器之间的联系,能战胜冥器的只有宿主自己。 那些个魔道巨擘,野心昭然若揭。冥器出世他们必会组织大规模献祭。鱼姑娘到时候遇到这些人,白小兄弟你能护她周全吗?” 大厅内没有人说话,甄远山的意思其实与他们差不了太多。 只不过换了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方式。 他们也看出来白十三在权衡,知道这位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出了杀死宿主,还有第二种方法吗?你最好说清楚,我不要胡诌的。” 白十三思索道,抬头扫视一眼所有人都在看他。 他相信如果不是程笃莫名其妙的说那些话,给自己助攻,要不然真的唬不住他们。 “有的,说到底冥器不会真的杀死宿主,他们只会控制宿主为自己杀人献祭。冥器也有自己的需求,它们自身单独发挥出的实力是一,那么控制宿主发挥的实力就是十,宿主类似于一个引子或者导体。 只要宿主意识够强就能和冥器抗衡甚至压制。我大兄在照阳山当道士,那里有很多清心诛魔口诀和法咒。” 甄远山面色诚恳,或许是他大兄的缘故,他本身也和个道士差不多。 白十三点点头,眼下也只能如此。 猿手是消耗型的冥器,使用完就会破碎,然后一段时间后再随机降临。 说它厉害,只要献祭足够,人王都能杀。说它鸡肋,也是不假。 只能使用三次,达成大规模愿望,消耗太大。 最主要的是,它吞噬宿主灵魂和吞噬别人阳气一般,都是无法恢复的。 一但有人完成三次许愿,那么他的灵魂将在不入轮回,彻彻底底的从世上消失。 黄泉妖幡篇 第七十一章 冲突 二 甄远山说的那些宗门势力和一些冥器的基本认知,几乎只要是混这碗饭的人,都或多或少的知道。 白十三对于这些还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北地他都没摸清楚,更别说远在万里之外的中原。 对于照日山他好像听伯虔骂骂咧咧的说过,似乎他与照日山的关系不太好。但似乎不是那种针对于顽劣之徒的厌恶,感觉只是如大曦与北凉民众之间的互相看不惯。 “等下我要见幼微一面。” 白十三的语气平和很多,他虽然生气,但自知自己的实力。 离魂帮能给他面子到这个份上已经是难得了。 他也不好装模作样。 还没等陈念生开口,程笃便笑着同意了。 “诸位也见到人了,还请说说意见吧?”等到所有人都回归原位,程笃欣慰道。 白十三直愣愣的站在中央,感觉大厅内有不少人在看他。 其中精气最锐利的当属四位,也就是郑天韵在内的四位堂主,程笃的目光白十三看不出虚实。 白十三同样回以目光,一一环视过去。 现在不少人明白了,如果白十三刚才的无礼是因为暴怒,那么他现在的所作所为,便应征了他平时也是个张扬之人。 “我离魂帮能在短短十年内一跃成为北地第一大帮,正是因为如白小兄弟这般的英才加入。” 大殿内一片安静,此时一群人眼神交换,都没有说话。 陈念生和左宗玄的面色隐隐泛青,似乎已经猜到了程笃接下来要说什么。 “之前讨论的第十六队小队长的空位……既然各位都没有异议,那我便指定白小兄弟任职,接手刘家庄的案子,大家没意见吧?” 程笃笑道,之前他们已经商讨过了,看看这些后起之秀里有谁能够胜任。 各个堂主都有举荐的人,郑天韵自然是举荐白十三,更何况还有张恨水跟着附和。 最后确定了两人,一个是白十三,另一位则是陈念生的侄女,陈岚静。 毕竟要接班上任的位置就得接手上任小队长的案子。 不然光拿小队长的好处却不肯冒风险,怎么都说不过去。 上任小队长怎么死的都心知肚明,找个半吊子的接任,也只是送人头。 白十三的实力和陈岚静的实力都属于佼佼者。 程笃也是在二者之间犹豫徘徊。 如今白十三展露的实力和他靠忽悠得来的背后势力,都让程笃倾向于他。 “这恐怕有些不妥吧?”堂主陈念生低眉淡淡道。 “有何不妥?十三兄弟的实力怕是仅次于我们这些堂主了吧?”郑天韵看向陈念生,他是知道对方打算让自己的侄女接管上任小队长的地人手。 他看了看郑天韵,皮笑肉不笑道:“白十三确实实力过人,但他目无规矩,做事张扬,把人手交给他怕是祸害。 况且那地方不是块好啃的骨头,难不成让他带兄弟们去送死?轮到管理能力可不是个人勇武能做到的。” 郑天韵被噎住,刚想说话又被左宗玄打断。 “吴队长虽死,但他手下掌管的区域有一处铁矿,就这么交给一个刚入帮就打上议事厅的无礼新人? 这让帮里其余的老人怎么想?他寸功未立,就得此位置不合规矩。” 两人一唱一和,把郑天韵怼的说不出话。 “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有本事让你侄女和白兄弟打一架,谁赢归谁!” “凭什么?本就不是他白十三应得的,何须要我侄女赢了他才能证明?郑天韵你别没事找事。” “吴队长怎么死的大家都清楚,现在他手下的人手和产业都有人想接。而最风险的那事却没人愿意接,光想要好处,不想冒风险。 那些不争的人不就是对自己有清楚认知,知道争到了小队长,也没有命去花那些好处。白十三不应得,那么陈堂主的侄女就够格了吗?不如现在就和那鬼物对砍?” 甄远山出声冷笑道。 “我可没有提小静的事情,我只是站出来为帮中老人说一句公道话。凭什么为帮里打生打死这么多年,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刚入帮的新人?” 郑天韵见着缝子,立马道:“现在争位置的就两个人,你说白兄弟不配,那不就是变相说明你侄女能胜任吗?” “会不会给人造成误会这我管不着,我身为帮中堂主对于任何不合规矩的事情都有权过问。”陈念生瞥了郑天韵一眼如同看傻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在什么张恨水在角落里小声道:“沿山分部前几日解决了南口巷一案,主力是白十三。” 声音不大,但却能清楚的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尤其是陈念生犹觉刺耳。 “张队长再说清楚点。”甄远山道。 这下是堂主让他说话,张恨水也就没有顾忌起来。 “有案宗还有当日在场的帮中兄弟,南口巷的压口钱一案确实是白十三解决的。至于……” 张恨水扭头看了看面色不是很好看的陈念生,轻笑道:“至于陈堂主说的要看经验和管理能力,白十三在南口巷是主力。还有寸功未立,白十三在沿山城一战打出了我离魂帮的威名,这几天又为帮中吸纳了十几名帮众。 他虽然入帮时间尚短,但为帮中做的贡献不比陈堂主的侄女少吧?据我所知,陈岚静还没有解决过一桩案子。” “张恨水我是不是给你面子太多了?”陈念生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被气的不轻。 “以我看不如让陈丫头和白兄弟一同带人前去,谁完成任务最后这小队长的位置就归谁。而且两路人马,安全系数要大大增加。” 甄远山出声道,场内传来小阵的讨论声。程笃也是朝着甄远山微微颔首,嘴角带笑。 “确实是个不错的建议?陈堂主你觉得呢?”程笃看向陈念生。 的确够公平,既然堂主都这么说了,那我自然没有异议。” 陈念生点点头,整场会议都没有在说过话。 简单的收尾后,众人也都散了。 白十三找到之前被自己打伤的三位小队长,略表歉意。 按照白十三的原话就是,原本不想伤人,谁让你们三个冲的最快。 这句话一脱口,三人顿时感觉内伤又加重不少。 他们觉得这个白十三似乎一点都不知道收敛一下,肆意妄为。 居然敢一个人打上议事厅,要不是最后外务使出声,他们围都能把他围死。 出了大厅,白十三找到郑天韵和张恨水向他们了解了一下关于刘家庄的始末。 “那个刘家庄到底有什么?我看大家似乎都很忌惮的样子。” “说起来巧了,这刘家庄就是当初义庄看守人的所在的庄子。吴队长手下有一处铁矿紧挨着那庄子,现在那庄子出了问题,连带着铁矿开采效率也大大减少。 之前几乎每晚都有工人听到矿洞外有异响,风呼呼的刮,肉质腐烂的味道顺着风口从刘家庄那边飘过来。 吴队长带人去看,一晚上没有回来,第二天被发现时他已经死在了不远处的树林里。”郑天韵回忆起来,想起吴队的死状,他到现在还不寒而栗。 白十三点点头,接着问道:“那个吴队长是什么实力?” “入了八品,一手柳叶折花刀神出鬼没,不比那些快剑差。” “这样啊。”白十三眯了眯眼睛,能到八品的起码也是资历较老的小队长了,在帮中也能排的上号,居然就这么折了进去。 他也并非见到鬼物就直接无脑上,当初的巨人观情报有误,谁能想到刚成型不久的灵级鬼物就能到八品实力。 如果刘家庄的案子真的棘手,白十三没有必要拿命去拼。 “怎么样,有信心接吗?”陈念生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现在白十三的背后,还带着他那个所谓的侄女。 “我有没有信心关你什么事?陈堂主还是好生看着你这宝贝侄女吧,免得步了吴队长的后尘。”既然对方故意找茬,白十三也是丝毫不客气,直接回怼过去。 陈念生被堵话,面色顿时有些不好,但看了看旁边的郑天韵也不好说什么,很快就冷静下来。 倒是他那个侄女面色不善,但被陈念生拉住,转身退走了。 听完郑天韵讲解的过程,白十三越皱越紧。 他自身没有和吴队长打过,孰强孰弱不得而知。 纵使是白十三比去世的吴队长强,但也强不了太多。 “这事我接了,但我不能保证解决。郑大哥你也无需介怀,倘若我真技不如人,让贤也是应该的。” 郑天韵眼里泛起一丝无奈,他很快开口道:“那地方确实邪门,若真发觉不对,你一刻都不要停留。要真走不了,你就朝着陈岚静跑,按照陈念生的尿性肯定会给她做足准备。” 程笃背负的双手走出来,也是看着白十三出声道:“白小兄弟你虽然接下,但发觉不对就立马放手,我们可不想失去第二个队长。” 白十三点点头,一番讨论过后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接下来他找到了甄远山,想要去看看鱼幼薇的情况。 程笃是默许的,正好甄远山是管理帮内刑压堂的。 黄泉妖幡篇 第七十二章 了事 一 刑压堂是离魂帮羁押要犯和惩戒犯了帮规的帮众,所专门设立的。 里面的大堂和衙门的差不多,只不过要大一些,设立在靠近荒山的地方,里面的空间似乎是开凿山的内部,用来审讯和定罪。 白十三跟着甄远山一路走来,面色有些阴沉。 越是接近刑压堂,周围的建筑阴影就越大,而且山体倾斜,阳光照射山体影子遮掩了近一半的离魂堡垒。 潮湿的风渐渐刮起,甄远山扭开了一件类似按钮的装置,暗红色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大堂两侧设有一排灯盏,主位两边立着两座狰狞的铜像,威慑力十足。 白十三在暗自心惊,仅仅是一个离魂分帮就有如此底蕴,那么总帮呢? “救我……大人……” “放了我……放过……” “杀了你!杀了你!!” 越过大堂,又经过了两道铁门,白十三知道他是彻底进入山体内部了。 这也是离魂帮处理沿山周围罪大恶极的重犯之地。 事实上,沿山靠近边塞,在最深处的地牢内还关押着别国战犯或者是俘虏。 看得出甄远山已经尽力把人工放在通风上了,但这里还是飘着一股说不出的混合味道。 令人作呕,像是泔水淋浇过的下水道。 从青铜大门打开的那一刻,牢房内几乎是同时响起大片大片的铁链拖地声。 哗啦……哗啦…… 白十三不理会那些抓着牢房铁栏杆状如疯魔的犯人,而是快步跟上甄远山。 鱼幼薇要是被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白十三绝逼要在和他拼一次命。 虽然他与鱼幼薇认识时间不长,但终究与鱼幼薇有过夫妻之实。 白十三有时会考虑鱼幼薇的过去,也在考虑自己是接纳这段感情,还是就此打住。 他曾听鱼幼薇提过一个名叫李子安的读书人,原是北凉人,但老爹在中原陵州做了刺史,便接引他去中原考去功名。 路过沿山城与鱼幼薇发生了关系。 或许是有猿手的关系,就算没有白十三也无感。 白十三一直在考虑如果接受了鱼幼薇的感情,以鱼幼薇的年纪不可能跟自己打打杀杀,白十三也不可能把她带在身边去解决那些神神鬼鬼。 最好的办法就是与鱼幼薇找个地方隐居,过一世平凡日子。 可白十三本就对鱼幼薇没什么感情,自己穿越过来,玉佩的秘密以及自己的身世都没弄明白。 他不想这么平淡的过一生。 即便如此,白十三也是承了一个女孩的喜欢,要鱼幼薇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环境下生活不知道多少年,他绝对不同意。 “幼微是被关在这里?” 甄远山一滞,他能感觉白十三有些动怒,虽然语气平淡。 “路口的尽头有两个通道,一个通往山体下面,关押战犯的地方。另一处,在上面,跟我来吧。” 甄远山解释道,示意白十三先跟着自己。 老实说甄远山已经答应他大兄去往中原,厌倦了离魂帮的打打杀杀,所以程笃便丢给了他一个清闲职务。 刑压堂有专门的行刑人员,每月犯错的帮众越来越少,很少有人能让甄远山亲自出面审讯。 甄远山虽然很排斥这里,但碍于职务又不得不这样。 但他心善,觉得把犯人关押在这里太过惨无人道,所以便在山顶修建了几座房屋。 还设有院落,只不过院落墙体是铁笼代替,屋子倒是普通的木头房子。 这里关门关押行径不是很恶劣的帮中犯人,和平时生活没有太大区别。 只不过活动区域被限制。 同时甄远山本人的住所也在这里,登高望远,四季都能赏到美景,人迹罕至适合修道。 “鱼姑娘就在那里,白小兄弟自行前去便可。”甄远山微微侧身,让出一条道路。 白十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情舒缓不少。 “真的谢谢你了。” “没关系,鱼姑娘也是受害者。” 不远处的小木屋升起袅袅炊烟,一旁的杨柳不知不觉间已经冒绿了。 白十三站在一处,不由得感叹,他来这个世界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 时间不短不长,但却发生了很多事情。 在围栏的鱼幼薇寻了一处种了些花草,忙碌中细密的汗珠在她额前渗出。 在某一时刻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蓦然抬头间,正看到白十三在围栏外静静的观望着自己。 “白……白大哥?”鱼幼薇的心止不住的跳,在这里虽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总觉得被放置在围栏里怪怪的。 虽然她知道自己很危险。 “我过阵子会去中原,幼微你要和我一起吗?”白十三面露宠溺,让鱼幼薇看了安心。 他本想问问鱼幼薇怎么样,但仔细想来还是这么说比较好。 “离开这个地方,重新开始。” 鱼幼薇怔了怔,望着白十三喃喃道:“重新开始么……白大哥,你…你不怕我吗?真的愿意和我一起吗?” 白十三靠近栏杆,自从斩杀巨人观和小孩怨灵后,他获得了三百点历练,喝下两碗大补药全部堆在了蛮熊劲上。 原本卡在小成的蛮熊劲,又增幅不少,力气至少增加了五成左右。 六十斤的重剑拂血他挥舞的越发的流畅,重剑的力量加以轻剑的连绵,发挥出来的威力简直非人。 别说是这栏杆,就是一堵墙白十三都能自信轰烂。 但事实上白十三尝试用力掰弯栏杆,但都无济于事,这貌似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很坚固。 “伯虔你知道吧?就是我带你见的那个老道士。他出身照阳山,引荐我去哪里,并且道家的清心咒对你很有帮助。” 白十三为了不显得突兀,便编造了一个理由。 不然他留在北地,鱼幼薇自己千里迢迢被人当做怪物一般押送回中原,再在全是牛鼻子道士的山上修道,想想就崩溃。 鱼幼薇眼前一亮,有法门能压制自己的猿手,还能和白十三在一起重新开始,她已经心动了。 “可……我娘她……”鱼幼薇心情一滞,娘亲身体病弱根本没办法受得住这万里奔波。 白十三微微皱眉,这个确实是个难题,鱼幼薇是一定要走的,他白十三做不了主。 可鱼幼薇一定会为了她娘留在北地。 “我会留在北地一段时间,你先去中原。”白十三看着鱼幼薇的眼睛,编不下去了。 鱼幼薇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甄远山,兀自笑了笑:“白大哥,其实,我是必须要走的对吗?” 白十三点点头,没有说话。 “哈,没事的,我相信白大哥能照顾好我娘。之后,我们一起在中原好好生活,带着我娘重新开始。” 和鱼幼薇隔着铁栏吃了顿午饭,白十三便辞别了。 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太多,华府的事情没有收尾,又加了一个刘家庄的诡异案子,还有鱼幼薇的事情。 他感觉自己的实力还是不够,太弱了,真的太弱了。 每次面对这些东西的时候,他都感觉自己心有余力不足。 如果自己再强一点,那么谁都不能带走鱼幼薇,什么冥器怪异通通砍爆。 “还有几天时间,趁着药效还未用尽,要抓紧突破了。” 白十三伸手拦了一辆马车,匆匆的赶往离魂帮的沿山分部,准备闭关。 车夫的驾车技术很好,是个中年汉子,白十三不知在城门口看见他多少回了。 或许这就是最早的长途车吧,他会接一些城与城之间的活。 进入分部,不少帮众和白十三打招呼,白十三也是一一回应。 他现在可是在离魂帮里火了起来,一脚踏碎议事厅大门,手拿三位小队长,直面威胁两大堂主的事迹如同辐射一般蔓延。 不过半天就传遍了整个帮派。 是夜。 白十三赤-裸着上身盘坐在院内,体肤之上涂满了药油,在月光映照下显得莹莹发亮。 练武烧钱,修习硬功更是烧钱,各种补品少不了。 也就是强化后的大补药能抵消很多药材,才能省下一部分钱。 白十三整理了他如今的武道,首先主要的杀伐核心就是血炼刀法。 防御和强大的核心力量就是来自蛮熊劲,还有八极步的一部分加成。 现在白十三的八极步已经能崩出两道暗劲,已经算是一门不错的杀伐手段。 不仅仅是单纯的步法了。 在这不到半年的时间,白十三武道境界就追上了别人苦修近三十年的功力。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修炼速度会这么快,喝下强化后的药物,修炼速度跟坐火箭一样。 “那么开始吧!” 白十三几乎耗费了他这个月在华府两处产业结下的月银,以及帮中一些人孝敬白十三的银钱,又和张恨水借了点。 才终于调制好了这满满一盆的药浴。 他事先让人烧好水,自己又把调制好的药膏全部放入盆中,让它慢慢化成了淡绿色的药液。 哗啦 白十三很熟练的扯开衣物,露出精壮的肌肉跃进了浴桶中。 “强化药浴。” 白十三心中默念,脑海里的历练点少了一百点,同时盆中淡绿色的药浴也变成墨绿色。 如同粘人的水藻一般,在白十三身上蔓延,似乎要把他吞噬。 白十三默默运转起蛮熊劲,一股庞大的吸力从他体内传来。 皮肤被腐蚀,筋膜在撕裂,又在药浴的作用下血肉生长。 白十三整个人如同被烫熟的大虾。 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的夜里似乎传来一阵嘎吱生。 白十三身下的木桶布满几道裂纹,乌黑的水流从里面流出。 “这,就是力量吗?” 白十三睁开眼睛,眼神犹如黑夜里的闪烁的刀光,锋利,气势逼人。 黄泉妖幡篇 第七十三章 了事 二 碰! 原本盛满药浴的齐胸高的木桶此时也只是到达白十三的腹部。 庞大的气血在他周身游走,因为实力的突破他短暂的溢散出血炼刀的劲气直接把木桶轰成木片。 犹如铁筑的肌肉在月光下显出古铜色,强健的筋膜还在不自主的跳动。 蛮熊劲在耗费三百点历练后成功到达大成境界,白十三也是顺势突破七品。 距离他突破八品才过去半个多月。 坐火箭般的修炼速度,以及无时无刻不在增长的强大力量,都在洗涤着白十三的内心。 他越来越喜欢这种感觉了,每时每刻都能感觉自己在变强。 同时他的身材又隐隐拔高,几乎将近一米九,又拔高了七八公分左右。 不光是蛮熊劲,余下的药力还在冲刷着白十三的筋骨,那是八极步的核心。 提升虽然缓慢,但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按照白十三的计算,估计等药效消失后,八极步的提升才会消失。 他感觉自己脑海里的异能更像是一种程序,肉身是零件,异能是一台超级计算机,历练点是运转的燃料。 白十三修炼速度的飞快,不如说是异能在燃烧历练点的前提下慢慢的改造他本身。 改造需要时间也需要足够的燃料,白十三自信如果他获得的历练点足够,他将无限次提升。 随着白十三本身的能力越来越强,获得历练点也越来越容易,他不得不把历练点简化成强化点。 一百历练点等于一强化点。 那些不足一百点的零头还是标有历练点的字样。 如果到了一百历练,则会转化为一强化点。 看着脑海里的异能缓缓闪动,白十三越发的相信他修炼速度这么快是因为异能直接改造他身体的缘故。 恐怕不是与他自身天赋有关,不然什么样的妖孽能有此修炼速度。 “唔,又爆坏了一件。”白十三耸了耸肩膀,骨骼如同炒豆子一般爆响。 他发现身体太强壮也是一种坏事,比如他够不到自己的后背了,很费劲。 别说外衣,就连刚刚的贴身短裤都被直接撑爆,来了个蛟龙出水。 硬功的提升和修炼很容易把控不好气血,所以白十三一个激动,便让龙头高高扬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白十三除了稳固境界以外,就是时不时的去陪着鱼幼薇聊天。 最主要的还是解决鱼幼薇娘亲的问题。 鱼幼薇虽然是花鱼楼的花魁,但也难以避免沿山城里一些大家公子的强迫。 但她受到老鸨和一众倾慕者的保护,也算减少了很多麻烦。 所以一些人就把目光放在了鱼幼薇身边的人,借此来了解鱼幼薇或者直接拿人要挟她。 当初与鱼幼薇交好的浣衣房小翠,便是受到牵连,到现在都下落不明。 有人说她死了,有人说她失了身子没脸见人,回了乡下。 看的出来鱼幼薇把她母亲保护的很好,即便是她在花鱼楼的地位几乎仅次于老鸨,但也不敢把她娘亲放到明面上来。 换了个更隐蔽的地方,就连找医师看病都是雇人去找,免得让人知道妇人是她鱼幼薇的娘亲,从而带来麻烦。 白十三也是在鱼幼薇把她母亲的藏身之所说出来后,才带人去找的。 位于外城和内城的边缘处,有一条破败小巷,与当初的南口巷挨着不远。 只不过这里房屋老旧,住的大多都是些迟暮老人。再加上出了巨人观的那档子事情,所有挨着南口巷的房屋租金都少了很多。 但依旧没人愿意住。 所以能在这里的,全是些卖下房产的,丢下可惜,同时自身也没有较好的经济能力再去外面租房。 这里生产力比较低,沿山城的男人门几乎得工作到五十岁才能买到属于自己的房产,还时不时的受剥削。 所以这里普遍都是租房付给城卫府租金。 而那些辛苦半生买到房产的人,也大多掏空了积蓄,只为留给后代。 没有积蓄,便没钱看病。 所以很多人才六十多甚至不到六十就去世了。 白十三推开院门,微风还席卷着上个季节遗留下来的枯叶。 院墙里靠着门口的地方种着一棵柿子树,树枝延伸到墙外。 根须的周围积着一小堆雪块,处于半结冰状态。 院内很干净,没什么设施,简单的有些单调。 有一种错觉,白十三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前世的老院。 老旧,静谧,充满了岁月的味道。 “谁啊?”正对着院门的里屋传来略微嘶哑的声音,透过被树枝支撑着的半开木窗,白十三看到一位穿着麻布衣的妇人从炕上起身,隔着窗口与白十三相望。 “我是鱼姑娘的朋友。”白十三把衣服穿的很厚,能遮掩住他那身精悍的肌肉。 光看面部的话,鱼氏只觉得他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小生。 虽然有鱼氏上了年纪眼花的缘故。 等过了一会,鱼氏蹒跚着推开门,白十三见状直接先一步把她扶进了屋内。 事实上,若不是擅自闯入别人屋内不礼貌,白十三就直接进去了。 免得腿脚不好的鱼氏再来接白十三。 “是蕙兰的朋友啊,快进来做。”鱼氏面容很和善,几次想要咳嗽都被自己强制压了下去。 她不想让自己女儿的朋友认为她这个母亲生病,不健康什么的。 在人前咳嗽也不礼貌,免不了惹人反感。 白十三根本没有往这方面考虑,以他现在的体魄,想要生病才是难题。 “鱼伯母您很喜欢诗集啊?”白十三规规矩矩的坐在一边,色调暗沉的小桌案看起来年代已久,桌案上放着一杯腾着热气的茶水。 “是啊,这是以前蕙兰父亲的,他是个秀才很有才华……哦,我一个妇人也不懂,就是喜欢没事看看,蕙兰是真的喜欢,从小就……” 鱼氏给白十三的感觉是很温和,温和之下藏着一股隐忍和傲气。 虽然脸上岁月的痕迹难以掩盖,但也不难看出她年轻时是个美人。 也难怪鱼幼薇出落的那么漂亮。 在提到鱼幼薇的父亲时,鱼氏眼中很显然露出不动声色的异彩,但很快就黯淡下去。 说了些絮絮叨叨的话,把话题转移到了别处。 鱼氏没有说谎,她识不得几个字,但因为这些书本是他留下的,这么多年还是忍不住拿出来看看。 尽管那个男人抛弃了她和鱼幼薇。 “伯母您别忙了,身体才好一点。”白十三颇为头疼,他拦不住鱼氏的热情。 “蕙兰把我生病的事情都和你说了啊,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鱼氏看向白十三的目光渐渐变了,目光一样柔和,但不再是那种对客人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跟前世时,白十三的老娘审视他现任姐夫一样。 “额,是不错。”白十三汗了汗,心里想到之前鱼幼薇的意乱情迷,把自己拉到床上……这何止是关系有点好。 “既然这样,你能和我说说蕙兰最近怎么样了吗?她似乎很忙,也不肯和我说她在干嘛。那么一大笔医药费……” 白十三愣了愣,看起来鱼幼薇并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妇人。 连鱼幼薇这个名字都是化名。 “实不相瞒,我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蕙兰的师兄。”白十三认真道,把妇人唬的一愣。 “啊?师兄?蕙兰她认了个师傅啊,是戏班还是……” “不不不,伯母我们不是什么戏班,是一个名叫照阳山的门派。” “练武吗?我听说练武很苦,又要打打杀杀的。”鱼氏不由得担心鱼幼薇。 “严格来说是修道,品读各类道经,修身养性的。当然也会学一些防身之术,女孩子学点防身术总没有坏处。” 白十三解释道。 “也对,蕙兰很喜欢看书。我能去那个什么照阳山看看蕙兰吗?” 白十三摇了摇头,不过他很快安抚道:“照阳山在中原,与北地还要有不少距离。蕙兰师妹天资聪颖,被师尊大人看上,先一步带去中原了。” “蕙兰她……她是和我说过,她遇到点事可能要离开很久。” 白十三点点头,之前鱼幼微就针对猿手安排好了。 每天都会有人给鱼氏送饭,也会有医师来为她检查身体。 看来鱼幼微为了避免猿手让自己失控而伤害到鱼氏,很早就减少了与她的接触,编好了理由。 之后鱼氏又询问了一些关于照阳山的事情,白十三已经承诺鱼氏会带她去见鱼幼薇,她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 “那么鱼伯母我就告辞了,等过段时间,我就带您去中原。” 白十三看了看天色,拜别了鱼氏,同时又在沿山分部调了四位离魂帮内的武道好手,日夜看护着鱼氏。 等确保万无一失后,白十三才敢放手去做自己的事情。 在帮内的器阁买了一套防御力相对于客观的锁子甲,白十三的小金库宣布破产。 事实上,白十三的小金库就是张恨水。 “明天就要出发了,还真是期待啊。” 白十三一拳轰碎了面前的木桩,表情隐隐的露出狂热之色。 他感觉自己体内的野性完全被发掘出来,越来越迷恋血与火的战斗。 黄泉妖幡篇 第七十四章 刘家庄 一 天才蒙蒙亮,街道上胧着一层幽蓝色的薄雾,显得幽深,凉意刺骨。 街头渐渐的响起马蹄声,一盏忽明忽暗的橘黄色灯光在雾里隐着。 显得不真切。 “前边就是华府了,公子要去看看吗?”驾车的马夫也是离魂帮内的人,因为没有武道天赋就被安排来做些杂活。 白十三睁开半眯着的眼睛,随口的应和一声,抬手掀开红黑车厢窗帘,不远处的府邸显得愈发静谧。 “等解决刘家庄的案子再来吧,说来惭愧明明答应华小姐一起去安葬知县和孙夫人的。” 白十三现在怎么说也是个挂名小队长,虽然享受不了前任手下的资源,但一些人手还是能调动的。 见着马夫老实却不木讷,白十三就收他做自己的专用马夫,算是着手帮内亲信的意思。 “公子一直挂念华府一众,华小姐是知道的。前些日子公子闭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白十三没有说话,华府确实有人来过,但他因为突破在即,便没有一同前去。 当时的华盛和白十三的实力相差无几,有他在白十三也放心。 马车一路不停,一直行驶到城外,一队的帮众已经在等候了。 相对的,陈岚静那队也在不远处,她来的比白十三还要早,可见对争夺小队长的重视。 “对不住了各位,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会。”白十三下了马车走到队伍前面,赔礼道。 “这还没当上小队长呢,就开始端架子了,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你一个,你还真是威风。”陈岚静相貌算是中上,但颧骨突出和陈念生一样露着一股阴冷味。 “你!”田庆站在白十三后侧,见陈岚静这么说,情绪波动。 白十三身形不动把田庆拦住,目光有意无意的往不远处的大树后瞟了瞟。 “陈小姐说的是,下次白某不会再犯了。” “恐怕没有下次了,我们走。” 陈岚静冷哼一声,意味深长的看着白十三。 白十三身体半躬着,加上天色昏暗让人看不出他的面部表情。 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田庆却是知道自家老大生气了。 “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跟上去,如果可以就在刘家庄内杀了她。” 白十三直起腰板扭了扭脖子,因为蛮熊劲的大成对他身体细微的改造还没结束。 今早他一看发现脸上也多了些肌肉,一笑起来嘴巴咧的要比常人大不少,显得森然。 田庆缩了缩脖子,才短短不过个把月自家公子就从当初的白面小生变成了这幅样子。 白十三的队伍跟在陈岚静的后面,在他的感知里,那种属于陈念生的气息就没从他后方消失过。 这也是他阻止田庆和陈岚静起冲突的缘故,如果田庆拔刀,那么陈念生一定会出手镇压。 白十三现在还不易暴露实力,等在庄子里杀了陈岚静,就去阴死陈念生送他们一老一少团聚。 陈念生绝对想不到,白十三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有所突破。 浴着月光,两队人在山野里奔袭。 莫约半个时辰后,众人又经过了当初的义庄。 一路上了黄黑色的土路,周围坑坑洼洼的土坑越来越密集,人走上去也要小心小心在小心。 “到了这里已经不能骑马了。”田庆先一步下马来到白十三身边,把自己和白十三的马匹牵到一棵树上。 陈岚静停了停,展眼望去离着刘家庄还很远。 白十三没有理会陈岚静,像她这种养尊处优的小姐,估计是在不爽要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土路过去。 “奇怪这里的坑洞怎么又多了这么多?” “老……老大,不知道你觉没觉得这些坑洞像是墓穴啊?” 周围若有若无的挂着阴风,空气中还夹杂着肉质腐烂的刺鼻气味。 田庆缩了缩脖子,声音有些低沉。 “确实,带几个人去看看。”白十三眯了眯眼睛,无名口诀带给他的强大第六感始终觉得这里散发着让他感到威胁的气息。 田庆拿上火把,蹲在一处长方形坑洞上面把火把朝里面扬了扬,火把瞬间熄灭。 一瞬间的亮光倒是让他看清了底下的大约光景,坑洞不深。 一番探查下来,有的坑洞里面有放置无盖棺材的,还有直接扔草席的。 被草席卷着的大约是尸体,但更像是某种猴类。 “老大,下面埋葬的确实是尸体,只不过不像是人类的。露出的一截手臂,上面长满了黑毛。” 田庆恭敬道。 “黑毛?”白十三不由得心一沉,“哪里来的这么多尸体?帮内的情报没有提及吗?” “没有明确提及,但沿山城周围的村落间似乎近日死了不少人。” “那探查的人呢?” “这事似乎是陈堂主管理,属下不是太清楚。” “去吧娄小义给我叫过来。”白十三吩咐道。 田庆心领神会,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个身材矮小,但眼神滴溜溜冒着精光的青年来到白十三面前。 “你以前是情报部的?”白十三看着要比自己矮上一头的娄小义问道。 娄小义仰头看了看这位极负凶名的主,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不敢有所隐瞒。 “没错,属下以前是跟着陈堂主的。只可惜得罪了人,便被迫离开了。” 白十三点点头,又问道:“你知道近日周围村落频繁死人的事情吗?” 娄小义想了想,认真道:“知道,本来我是要去探查情况的,但可惜还没来得及跟着去,就被人算计被迫离开了。” “那些去查案的人呢?” 娄小义被这么一问,心里不由得一紧。 “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 白十三挥了挥手,让他回到了队伍里。一般帮众去现场或者别的地方弄情报都是一天一回复的。 “把马匹拴在周围的树干上,留下三人原地等候,其余人跟我来!” 白十三在两排大汉的护卫下,竖起离魂帮的大旗,浩浩荡荡的朝着刘家庄走去。 临了的时候他还特意避开那个义庄。虽然绕远,但终归能直接避免与它接触。 白十三至今忘不了当初在义庄那把摇椅,好像有人坐在上面轻轻的倚靠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按照他们如今的速度,赶在天黑前应该能到达刘家庄后山的铁矿。 “小姐我们要跟上吗?” 陈岚静看了来者一眼,这个是陈念生特意从外城给她找来的帮手,一身武学境界已经到了七品。 虽然年纪略大,但无伤大雅。 “嗯,灰伯伯之后还得麻烦您了。”陈岚静翻身下马,对着老者笑了笑。 一身橘黄色束身衣背后负着一把铁剑显得英气十足。 “陈堂主与我是旧识,帮个小忙是应该的。”灰伯笑了笑,藏在宽大斗篷下的脑袋往上抬了抬。 脸皮犹如枯败的树皮,显得可怖。 众人莫约走了一半的路,很快就进入了一片开满白色小花的丘陵。 丘陵与丘陵之间,流淌着一条小溪。 白十三一行人先到达这里,在正午的时候稍作休息。 相对于石坑,这里要富有生机太多。 “植被并不茂盛,但我怎么感觉阳光却透不进来的感觉?”白十三没心情在草地上坐着,自己独自在四周转了转。 树与树之前起了一层薄薄的雾霭,光秃秃的枝丫显得有些萧条。 与周围的草地白花有些不符。 “小兄弟,小兄弟。” 白十三疑惑的扭头,在雾气里似乎有道人影在朝自己招手。 “老伯你有什么事情吗?”白十三走上前去。 等走进了才发现一是个缠着头巾的小老头躲在树后,神色慌张。 “小兄弟你是要去刘家庄吗?”老者问道。 白十三不可置否的点点头。 “我劝你不要去,那……那里很邪门。”说这话的时候老者的眼睛还四下瞟了瞟。 “怎么个邪门法?”白十三皱眉道。 老者欲言又止,看向白十三的眼神越来越直。 “老先生你在看什么?” “我在躲那些东西,它们无处不在,很邪门。” 白十三耸了耸肩膀,与老者的呆滞眼神对上,都心照不宣的笑笑。 “老先生总是趴在树干上不凉吗?正好我这个人比较正能量,可以带你去驻地喝完热汤。” 老者一愣,随机舔了舔嘴唇,把如枯树皮般的手掌伸到白十三的面前。 “那就有劳了。对了,小兄弟其实我有事瞒着你。” “正好,我也有事瞒着您。” “?” 老者皮笑肉不笑,自顾自的说道:“你知道在起雾的山林里遇到趴在树上的人,应该做什么吗?” “应该扭头就跑啊!!小兄弟!小兄弟!!老头子我好饿啊……让我尝尝你的小心肝吧!!!” “别怪我!别怪我啊!!与其便宜别人,你还不如当老头子我的替死鬼啊!!” 那老者的面容骤然融化,口鼻眼睛耳朵里全部冒出大量的黑色树根,他整个人原本就是长在树上的。 一根根成人手臂粗的树根破土而出,漫天飞舞。 老者已经完全化成一棵被钉在原地的树妖。 “与我融为一体吧!!!” “与我融为……” 嘎吱,嘎吱—— 把白十三缠的死死的树枝不堪重负的发出呻吟,从内而外的层层断裂。 树妖能清楚的感觉到,被它缠住的这个男人在迅速的膨胀。 “你特么倒是动一动啊!”树妖骂娘的心都有了,数十跟枝条甩出去,想要把白十三拉进树干内做它的替死鬼。 结果白十三愣是一动不动。 “其实……其实老伯我也有事情瞒着你啊!”白十三挣脱出一条和成人大腿一般粗的手臂,死死的抓着树妖的枝条,裂开大嘴森然一笑。 “老伯,你干嘛要往后缩?连你也怕我吗?!我不过是饭量大了一点,模样凶了一点,身材强壮了一点…… 你们一个个的为什么要用这种眼光看我啊!!!” 黄泉妖幡篇 第七十五章 刘家庄 二 白十三一头齐腰黑发随风狂舞,整个人已经突破两米,浑身的肌肉如同岩石。 他咧着大嘴,如同拔河一般一条条的扯断藤条。 “雾草!你别过来啊!”老树妖慌了,它只不过是才死了二十年的鬼物,哪里经得起白十三这般暴力的折腾。 …… “嗝~” 白十三的身型渐渐变了回去,抖了抖粘在拂血刀上的黑色汁液,收刀入鞘。 以他现在的气力,重达六十斤的拂血刀已经如臂使指。 就连那些常年征战沙场的悍卒也不过是五六斤的佩刀。 “就是不知道乱吃东西会不会坏肚子。” 白十三吧唧吧唧嘴,牙缝里的褐色树根被他剔出,刚才情急之下一口咬断了树妖的根须。 叮—— “又入账一点强化,以后看来还得多溜达。”白十三满意的点点头。 刚才那鬼物白十三在县间异志上见过,在大雾天气迷失在森林的人,终会化成树木的养分。 灵魂不知归处,一直在森林打转,除非找到替死鬼。 “刚才那树妖的实力估计到了灵级,而且还是上一重的实力。” 白十三看着满地渐渐透明的残骸,眉头紧锁。 随着他对鬼物的认知,鬼物级别之间的界限越来越不绝对明朗。 就跟那些资质好,底蕴好的武者往往能越级杀人。 鬼物似乎也将就血脉渊源,越是在异志里出名的鬼物,实力就越强。 如果划分没错,那么灵级鬼物对应的应该是人类武夫的三流水准。 “得赶紧走了。”白十三停止思索,望着周围越来越浓重的雾气,心中觉得很不舒服。 远处的浓雾中,白十三甚至看到了一些若隐若现的人影,在诱惑着他过去。 “怎么来这么多?这地方还是个阴地?” 白十三运转八极步,飞快在林中飞掠。 鬼物的滋阴地不亚于人类的洞天福地,常年盘踞在此的鬼物能大大提升修炼速度。 “老大,您回来了。” 白十三一道驻地,便看到田庆整理好了两排队伍,对着自己鞠躬喊老大。 他扭头看了看,与鬼物战斗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传出来的巨大声响,估计被田庆等人听到了。 “别叫我老大。”白十三满脸黑线,他又不是什么道上大哥,他就一练武的。 “好的,老大。” “……” “叫我公子!”白十三面露愠怒,一掌拍在田庆的头上,弄得这个精壮汉子脑瓜子一阵懵。 周围的人很识趣的闭嘴,白十三愣愣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刚才自己明明没用多大力气…… 歉意的看了看一脸委屈的田庆,白十三迅速转移话题,带着人继续行进。 跟在后面的离魂帮众大多是当初吴队长的手下,离魂帮本来就是半黑半白的组织。 面前这一位,比他们当初的老大还要凶狠,居然要他们叫公子。 遥看白十三一身的肌肉块,哪点跟公子俩字沾边啊。 “今天赶在日暮前必须到达铁矿,不然都别给我吃饭了!”白十三见后边人磨磨蹭蹭,回头吼道。 “好的老大……公子!” 白十三看着后面慌乱如鸡仔的众人,纳闷的摸了摸已经冒出胡渣下巴。 “我有这么凶吗?” *** “公子前面就是我们的矿场了。” 白十三顺着娄小义的手指方向看去,不远处果然有一座小山。 一队人马缓缓的林子里穿行,右侧面有一面黄土高墙。 “公子小心,这里便是刘家庄。”娄小义在一旁小心提醒道,他甚至都不愿意往那里多看一眼。 “哦?” 白十三来了兴趣,他倒要看看能让一个八品武夫无声无息消失的地方到底是怎样。 庄子的黑黄色土墙和坟地的泥土如出一辙,年代久了墙体有些龟裂,斑斑驳驳显得有些破旧。 周围安安静静的,仿佛也没有什么人。 这里是白十三和陈岚静决出队长之位的地方,但现在天色已晚,众人又赶了一天的路,白十三不准备大晚上的去里面找死。 便想要绕过庄子,在铁矿场那边休息一晚,听听一些在场帮众对刘家庄的了解,在做打算不迟。 拐道的过程中,白十三仔细打量着边上的庄子,高墙内一片安静死寂,似乎根本不住人。 但就在前不久帮内刷新的消息里,这刘家庄是活村,应该有人烟才对。 “这就是吴队长出事的庄子吧?”白十三随手叫来一个以前跟着吴队长的帮众。 “是的公子,吴老大就是进去调查,结果才……” 吴队长本来就是黑道出身,他手下的兄弟都是一身横肉,面色凶狠的黑衣大汉。 但此时他说起这个刘家庄的时候,脸上的横肉不自觉的抖了一下,眼睛里透露着忌惮和恐惧。 很快队伍走到了正对村口的地方,白十三眯着眼睛朝里面望了望。 村口的高墙间是留有一道红漆的大门的,旁边还有一些瞭望台,估计也是用来抵御野兽,或者没有归顺北凉王之前的离魂帮。 黄黑的的高墙很高,大概在村中央的位置种着一棵巨大的槐树,高处院墙不少。 透过破败红漆大门流出的小缝,白十三能大致看到庄子内的一角场景。 破败的庭院,干枯的花草,到处铺满落叶的地面,光秃的树桠。 一阵风过,卷起庄子内的落叶,露出一几个长方形的坑洞。 白十三的瞳孔一缩,这不是义庄坟地上用来做墓穴的坑洞吗? 这庄子里的坑洞有一些,但很少,没有坟地的密集。 随着白十三的走动,视野也在变换,在一座小木屋门楣上,随风飘舞着一件白色长布条。 不知道是不是白十三的错觉,这布条看起来怎么这么像民间挂丧的白绫。 难不成这庄子里的人自己在家门口挖墓穴,再在自家门楣上挂白绫,是丧葬的自己? “这刘家庄没人住了吧?”白十三轻声问道。 “没出事以前应该是满户,现在还剩几家,具体的我们也没敢深查。”娄小义低声答道。 白十三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连自家老大都死在里面了,剩下的帮众谁敢去查,能得出还有几户人家已经算是不错了。 “看起来不像有人啊。”白十三在此朝着庄子内望去,随着视野位置的转换,又能看到庄子内其他地方的一角场景。 枯败的古槐,落满白灰黄土的窗户。 除了飘舞白绫外,家家户户还挂着随风摇摆的白灯笼。 唰! 白十三眨了眨眼睛,感觉刚才在庄子口的门缝里好像闪过一道影子在与他对视。 期间没出什么变故,众人慢慢离开,直到刘家庄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很快,一众就到了铁矿场。 一座荒山坐落在平原之上,从周围的轮廓和一些废弃的石料来看,白十三等人站的地方以前是一座小山。 这些年来,离魂帮搬运石料加固高墙,采取铁矿,已经挖空了好几座小山包。 矿洞里面黑压压的,可以望到几点亮光,应该是油灯。 在这周围有帮众临时搭建的木房,都是汉子,搭建的不是很美观。 白十三等人走在房屋之间,顿时感觉有不少目光朝这边望过来。 一个个原本精壮的汉子,面色顿时不自然起来。 他们为了不留守矿场,纷纷申请调回总部,跟了现在的白十三。 而留下的全部都是以前吴队的老部下,对于这些叛徒,他们不善。 跟在白十三后面的也都脸颊发烫,一个个低下了头。 白十三察觉到了这一点,这是属于他们私人的恩怨,自己也不好干涉。 出于往日兄弟情义,矿场的不少人都很默契的把怒气转移到了白十三的身上。 田庆眼看着一个帮众把蘑菇汤故意撒到了白十三脚边,吓得他是心惊肉跳。 看来这里的人消息不灵通,还不知道自家老大硬生生打出来的凶名。 那可是敢在议事厅和外务使以及堂主对着干的主儿,无法无天。 白十三不动声色,刚才若不是他躲开,那汤就要撒在自己身上。 天色渐晚,白十三和田庆找了一座相对于完整的木屋住下。 因为矿场的人数缩水,很多房屋都有空置,漏风漏雨的不在少数。 一群汉子各自找个能挡风的地方坐下,拿出备好的干粮和水馕草草的吃一点。 白十三的住所比较大,因为是步行,都没有背负行李,所以便在屋中升起火堆取暖。 娄小义在与那些矿工说着什么,似乎是在争辩。 之后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蘑菇汤来到了白十三面前,递了过去。 白十三也是没有想到娄小义是因为要给自己盛一碗浓汤才和他们争辩这么久的。 “谢谢了,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白十三对着娄小义笑了笑,让田庆在屋子里腾出了一个位置。 “定然不负公子期望。” 娄小义面露喜色,不知道为什么一靠近白十三他就有莫名的安全感。 吃过晚饭,两波人泾渭分明。 白十三没心思去和这些人玩小孩子的别扭,找到那群矿工的领头人问起了关于刘家庄的情况。 “能和我说说那庄子的事情吗?” 围坐在一起的矿工挑了挑眉毛,虽然惊叹白十三的一身横炼,但也碍于他面露稚气,没有受到正眼。 “你是谁?”良久之后,矿工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开口问道。 “你们的新队长。”白十三友好的笑笑,配上那身腱子肉,显得颇为违和。 黄泉妖幡篇 第七十六章 刘家庄 三 “我数到十哦~~~”娟娟站在夜晚的稻草堆边叫。 “娟娟不许偷看。” “手必须一直捂着脸的,不许耍赖!” “快跑快跑,让她来抓我们。” 一个个小孩子四处跑开,在满是稻草堆的田地里躲了起来。 娟娟不知道的是,这些小孩子是之前商量好了要捉弄她,谁会和一个天生眼睛不好的人玩啊。 “一” “二” “三” “四” 在静寂的稻草田里,女孩清脆的声音不断回响。 之前躲起来的孩子们,早就不知道从什么角落里跑掉了,偌大的稻田里只剩下娟娟一个人蒙着脸,趴在稻草堆上数数。 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腊月的霜气浓重,打湿了她的衣襟。冷风吹得她打颤,但她心里很火热,因为终于有人肯陪她玩了。 别人不会因为老是有叔叔在母亲屋内过夜而骂她是小贱-种,自己也终于不用在孤零零的一个人对着满是裂纹的墙壁发呆。 虽然要让她当鬼去抓别人,但只要能有人一起玩,她做鬼也没事。 天色越来越沉,厚重的云层遮掩住月光。娟娟的眼睛开始变得模糊一片,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满是秸秆的田野里走着。 “五” “六” “七” “八” “九” “十!鬼要抓人了,你们藏好了吗?” 娟娟双手捂着脸,眼睛透过手指缝往外看,高高兴兴的转身,四处张望。 “嘿,东东是你吗?”她一下跳过去,朝草堆后面看。 稻草堆后空无一人。 “让我看看你们都在哪里呢?”娟娟在田野里游荡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刘大牛是你吗?!”她又一次跳到另一处大一些的稻草后面。 还是没人。 她一个个找着,很是耐心。 以前从没人和她玩,没办法自己家境不好,出身不好,在村子里并不吃香。受人诟病也是应该的,她多么希望爹爹不再去喝酒,娘亲不再赶她出家门。 好在终于有人愿意陪她玩了,她好开心啊,真的真的非常开心。 娟娟找啊找,不知道找了多久,她还是一个人都没有找到。 *** “崔先生回来啦。”一个妇人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招呼道。 崔文子手拿着红色小棋,系着黄精散药,有些颠颠的从林子里走来。 他来到这村子有一阵子了,因为自身高超的医术治好了村里的好多人,纵使他行事怪异但也被村民奉为仙人。 “回来了,回来了,今天运气好又采了好几珠药材。”崔文子解下腰间的葫芦,照口闷了一口黄酒,声音敞亮。 “先生先生,我们要听你讲故事。” “对对对,昨天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一群孩童跑上前来围着崔文子。 崔文子捋了捋胡子,笑道:“等爷爷忙完,在再给你们讲。” 孩童们失落的离开,只留下一个小女孩直直的盯着崔文子的身后,甜甜的笑着。 “小朋友你在看什么呢?”崔文子狐疑的往身后看了看,村口处什么也没有。 “老爷爷把姐姐带回来了,老爷爷把姐姐带回来了......”小女孩挣脱开崔文子的双手,在村落里到处乱窜着,口里大声叫喊。 村民们厌恶的看了一眼小女孩,没有理会她。 “崔先生别理那个孩子,是个小疯子。”几位村民声音低沉,显然很忌讳。 崔文子心口不一的应和一声,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的跟上了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梳着高高的马尾辫,在街道里穿梭着,崔文子每次跟上去都只能捕捉到她在拐弯处的身影。 崔文子跟丢了。 他也不确定自己到了哪里,这个村子很大,坐落在山里面。虽然来到这里有段时日,但他几乎就是采药炼药治病,没有功夫和时间去到处逛逛。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自己还在村子里面。 这里很偏僻,不远处有一个篱笆院安置在巨大的树影之下,加上时处黄昏所以显得院子黑压压的。 有棵树很大,饶是见多识广的崔文子也辨认不出那是什么品种。 滴滴哒...... 滴滴哒...... 雨越下越大,崔文子脚下踩的黑土被雨水浇灌变得十分泥泞,他抖了抖袖子,一咬牙朝着那篱笆院跑去。 “请问有人吗?” 咚咚咚!!! 崔文子浑身湿透,若不是他平时用药打理身体,恐怕就得落下病根高烧一场。 吱呀~~~ 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一张清秀的面容,崔文子只是看了一眼就被吸引住。 “进来吧。”女子面容憔悴,刚才天色昏暗,崔文子还以为女子眼底是画的胭脂,结果进屋借助昏黄的灯光一看,那完全是黑肿的眼圈。 女子脸色极其苍白,但眼袋却黑的诡异,强烈的对比让崔文子不敢直视。 “你先去洗洗身子吧。”女人病态的对崔文子笑笑,眼眸麻木,但却能让崔文子看出浓重的鄙夷和恨意。 崔文子呆呆的站在原地,他站过的地方积满了水渍。 女子已经开始收拾床铺了,身上也仅仅披着一件灰色的薄纱,里面似乎没有穿任何东西。 “老夫年岁有一甲子了。”崔文子认真道。 女子一愣,她没有想到崔文子居然能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种话。 “你若坚持,我也不在意。” “老夫在意!” 崔文子扯过一床被子,扭头给女子披上。 “你嫌我脏?” “爷就来避个雨,小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女子愣了愣,良久才开口道:“不是王婆介绍的,你就走吧。” 外面下着大雨,崔文子被女子推到门外,紧紧的锁上了大门。 崔文子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自认倒霉后便在篱笆院里找了个秸秆堆扒了开来。 秸秆堆里,崔文子看到一个脸色很白的小女孩正蹲在里面,似乎在朝他笑。 这天过后崔文子迷迷糊糊的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里,生了一场大病。在他生病的期间村子外的水岸线猛涨,或许就是那场大雨的缘故,引发了山洪。 村子很多间房屋都被大水冲垮,他这间是为数不多幸免的。 村子里动员灾后重建,干脆就在多建筑一堵围墙,把村子围住,能抵御一些野兽。 “你见到我的女儿了吗?” 崔文子面色一僵,缓缓的扭头朝身后看去,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 “你见到我的女儿了吗?”女儿面色更加惨白,衣服被肆意扯烂,大腿-缝下还有干涸的血迹。 崔文子努力的回忆着,这个女人正是当日自己在篱笆院见到过的。 短短半月未见,她竟然瘦成这个样子,面容憔悴到认不出。 “你女儿长什么样子,或许我见到过。”崔文子头很痛,他也有六十多岁的年纪了,身子骨很不好。 “你见到我的女儿了吗?!”女儿死死地盯着崔文子,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某种野兽的嘶吼。 这时崔文子终于明白,女儿不像是在问他,而是言之凿凿的质问。 是见到,不是见过。 女人的指甲很长,死死地抓住崔文子的手臂,也不知道她这瘦弱的身躯里哪来的大力,崔文子竟然挣脱不了。 “来人把这个疯子带走!该死!她又跑出来了!”村长的儿子带着一群人骂骂咧咧的走过来,几个大汉合力才把女人从崔文子身边扯开。 崔文子碰了碰自己的手臂,上面全是血印。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崔文子脾气很好,他率先想到的不是女人抓伤了自己,反倒是担心女子的精神状况。 “先生不用理会那个疯婆娘,说多了就是晦气!”村长的儿子嫌弃的用井水洗了洗手,一副不愿意多聊的样子。 “说起来那女子也是个可怜人,本来家境贫寒,丈夫又是村里有名的酒鬼。没钱买酒,便打起了自己娘子的主意。从第一个顾客上门的时候,那女子就瞒着自己两个女儿和丈夫,受下莫大屈辱换些银钱给大女儿治眼睛,给丈夫买酒喝。可她又怎么知道,把她介绍给那群禽兽的就是自己的酒鬼丈夫啊!可怜那女子还傻傻的自己承受。 每晚她都会把自己两个女儿赶出家门,为得就是不让自己的女儿看到自己干这样的勾当。” “在某晚把大女儿赶出去后,第二天便在没有回来,之后女子的二女儿也失踪了。女人就疯疯癫癫,但晚上却异常清醒,因为她要接客,要给女儿攒钱治疗眼睛......” 崔文子闻声看去,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一个黑袍男子站在了自己身后。 他想叫住黑袍男子,但却怎么也追不上他。 *** 大泽处。 女子一席红衣,轻轻的落在湖边。 湖水水平如镜,像是镶嵌在雪地里的镜子。 湖边周围是大片大片的白色树林,枝杈上挂满了落霜,银装素裹。 “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圣女殿下也来了,那东西的吸引力还真是不小呢。” 湖面上倒影出一道黑影,红衣女子伸出手来轻轻的拨动着水面,水波扩散到黑袍男子的倒影上,如同骄阳化雪,水纹转眼消失不见。 水波连男子的倒影都没能撼动分毫。 “这里的守门人弱的可怜,你们居然就这么拱手相让了?”红衣女子戴着紫金面罩,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气场,如同天底下最强的媚药。 声音撩动直达心尖。 黑袍男子往后退了退,面色凝重。 “圣女可别和我来着一套,老夫还想多活几年。”黑袍男子干笑一声。 “岩座也不想,但总要处理一下外界的声音,免得说我们打压这些小门小派的力度太大。况且大冥器的威能,岂是这些蝼蚁能沾染的?多些人送死,血祭就更完善。” 黑袍男子背负着双手,目光穿过群山,映在他眼眸中的是那个眼睛不好的娟娟,是用身体换钱的女子,是在山洪里丧生的村民,是人目所能及的所有惨剧。 “门的建立需要更多的不幸,若是没有,那便去制造。” “真是可怜呢,众生真是可怜呢。” 黄泉妖幡篇 第七十七章 刘家庄 四 “姐姐你会杀了我吗?”雯雯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耷拉着双腿轻轻摇晃。 天边的月亮幽幽的,把雯雯和谷堆的影子拉的很长。 在阴影里,一个衣着单薄的女孩趴在田野上,留下的血渍把泥土都染成鲜红色,如同一小股水流。 悉悉索索。 悉悉索索。 雯雯扭头看向女孩,沉默了半晌,然后道:“母亲一直在找你,她很想治好你的眼睛。她答应我不再做那些勾当了,明天我们就走,找个没人的地方继续生活。” “就我们三个。” 稻田里不知在什么时候长满了纯白的花朵,风一吹便轻轻摇曳,女孩被调转了身体,像是睡着的洋娃娃。 “那,我走啦,明天我来找你。”雯雯跃下谷堆,俯身吻了一下少女的额头,蹦蹦跳跳的消失在了地平线尽头。 穿过幽深的小路,枯败的古树的根须盘根错节,扭曲的纹路像是一张张被囚禁的人脸。 天上劈着炸雷,把周围的一切都映的惨白。 少女走在庄子里,完全无视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人总是要在黑暗中独自前行,雯雯觉得没什么,她要回家,要推开那扇门。 门内有她的娘亲,空气里弥漫着浓汤的香气。 吱呀—— 一扇沉重的大门被推开,熊熊的大火燃烧着,女人被高高的挂在木杆上,木杆的顶端从她口腔里贯穿,身子在慢慢顺着杆子滑落。 祠堂里的灯光忽明忽暗,门窗被狂风吹的猎猎作响,老村长双目紧闭,渐渐的流出血泪。 “菩萨相轰然倒塌,那个邪魔要来了。” 一月后。 “崔先生,我走啦!” 下午时分,铁矿旁边的刘家庄,一个绑着双马尾女孩背着布挎包和私塾里的崔先生友好的挥挥手。 “快回去吧,晚了你爹又该骂你了。” “知道了!” 女孩迈着轻快的步伐,在夕阳下小跑着离开,渐渐跑远,直到崔先生再也看不见。 崔先生是很早就来到了刘家庄,原本是要暂住,可中途又改变心意,留在了庄子里教书。 等到彻底看不见女孩了,崔先生才缓缓的收回视线,看了看空荡的学堂,大家都走了,就剩下他一个人。 他就住在私塾。 女孩走着走着,在私塾门口看见了一座菩萨相,只有头颅被栽种在巨大的花盆里,身子不翼而飞。 她没敢多停留,每次见到这个菩萨相她就很不舒服,崔先生真是恶趣味。 夕阳下的刘家庄,显得格外昏黄沉寂。 女孩知道自己在庄子里不讨人喜欢,所有人都当她是灾星,是空气。 路过几个原本站在墙根下聊天的妇女,人家对女孩熟视无睹,但口中的恶毒语言却是丝毫没有遮掩。 女孩站在一边静静的听着,以前她路过人堆,人家还都看她一眼。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们连看她都不愿意看了。 其实几年前她家里还是好好的,可自从两年前开始父亲开始酗酒,母亲也变得越来越奇怪,姐姐也不知所踪。 从那以后,生活便开始不顺了。 后来庄子里死了不少人,女孩母亲被栽赃,说是她传染疾病给自家男人的。 大火冲天而起,女孩的母亲被高高的挂在杆子上,火光映照着村民麻木冰冷的嘴脸。 她想到这里低头轻轻擦了擦湿润的眼眶,加快脚步朝家里走去。 一切的不幸都发生在她的身上,好在私塾的崔先生可怜她家境变故,愿意和她玩教她知识。 一路深一脚浅一脚,女孩将齐肩的头发用草绳系起来,一路快步,终于在刚刚天黑时,到了家门口。 大门留着一条缝,没上锁。被火烧过的房屋黑漆漆的,没有半点人气。 女孩早就习惯了,使劲推开大门,走进去反手将门闩扣上。 砰。 大门锁好,她拍拍手上的灰,转身看着家里的庭院。 地上满是枯叶,房间里黑漆漆的,连灯也没点。 她借着月光,朝着厢房的方向走去。 这是大火后重建的房屋,被火烧过的已经很难在住人了。 空挡寂静的四方院子里,原本的篱笆院也被垒筑的高墙代替,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在不断回荡。 破旧的鹿皮靴踩在石板上,不断发出嗒嗒嗒的声响。 “爹爹?爹爹?我回来了。”女孩朝着他父亲的房间走去。 吱嘎。 刺耳的木头摩擦声,在整个庄子里醒目至极。 她的父亲并不在屋子里。 女孩知道父亲又拿着铁锹去后山了,她有天悄悄的摸索过去,看到男人在土地上挖着什么。 眼睛里满是血丝,口中的涎水流淌,精神处于极其不正常。 等在过几天,女孩才发现,父亲挖的是一口棺材。 “唉......” 女孩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索性不再管男人,回到自己的小屋子开始做起了作业。 嘭嘭嘭! 忽然宅院的大门被剧烈敲响,女孩一下子站起来。 “谁啊?”她迅速跑出房间,来到大门口。 “有人在吗?” “我们是过路的,想去沿山城探亲。但无奈夜路难走,想在这里借宿一晚。”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传进来,带着一丝温和。 女孩犹豫了一下,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在,要是那群村民再来...... “小姑娘,我们真是过路的。你家大人在吗?我们可以先付银钱,只要借住一宿就好。” 那人隔着高墙朝里面扔出一吊大钱,掉在地上发出哗啦的声响。 女孩跑过去,捡了起来。 老实说,她们家的情况不是一般的缺钱。 女孩把吊钱紧紧的攥在手里,一串比一般铜钱大一圈的大钱,在月光下隐隐泛着铜黑色。 女孩犹豫了一下,想到村里的那些人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便将门闩抬了起来。 吱呀。 大门敞开,门口正站着三个男子。 其中两人一高一矮,高的身材壮实,矮的在男人里面也算是有些肌肉,只是和其他二人比起来,显得瘦小而已。 最强壮的人当属中间那位穿着儒生服的,宽敞的书生袍也遮掩不住这人的强壮身材和硕大的肌肉。 最猛的人,穿着最儒雅随和的衣服,女孩愣住了。 “小生白十三,想要前往沿山城探亲,路过此地,实在是叨扰了。”白十三努力想要做出温和和蔼之意,但他身上一股凶悍的气质,以及强壮的肌肉轮廓,还有后腰上挂着的重刀拂血,都清楚的表明自己不是善类。 女孩咽了咽口水,见到这三人后悔也来不及了。 自己这小胳膊小腿,难不成还能把这三位爷爷请出去? “没...没事。等下我爹爹要回来了,你们尽量不要发出声音,也不要出来走动。”少女迟疑了一会儿,接着轻声道:“我爹他脾气很不好的。” “那我们不出来,在房屋里点灯可以吗?你这里不是一般的黑。”田庆伸手摸了摸房柱,从中扯下一片焦黑的木片。 “最好不要点灯,我爹爹会发现你们的。”女孩咬了咬嘴唇,她面对这三人有些害怕。 白十三眯了眯眼睛,这里也如他们来之前看到的光景一样,也挂着白绫和白色灯笼。 他略微的扫视一眼,便看到三盏白色灯笼在随风飘舞。灯笼里明明盏着亮光,但周围还是感觉漆黑,就是没有一点光亮。 白十三看着眼前怯生生的女孩,没有看出什么端倪,要想查出些什么,还得从女孩口中的爹爹身上找线索。 “好的,我们在屋子里只点一盏灯,不拿出来,你爹爹不会发现的。”白十三笑道。 女孩点点头:“好吧。” 她让开身子,让白十三三人进门。 砰。 大门关闭,重新上了门闩。 女孩领着白十三三人,朝客房走去。 现在的客房就是以前的正房,也就是被大火侵袭的房屋。卖相不好,但也没有办法,新建的屋子是她和自己爹爹要住的。 这里的环境让女孩很不好意思,明明来人给了这么多钱,她却只给白十三等人住间小破房。 安置好白十三三人后,小女孩就跑了出去,显然不愿意和他们多待。 望着女孩的背影,白十三看了看破败的庭院,阴森到不像是阳间的环境。 “真难为这小家伙了。” “没想道这里真有人住啊。”娄小义缩了缩脖子,看着挂在外面门楣上的白灯笼,心里打鼓。 田庆觉得娄小义这个“还有人住”用的很灵性,正常人谁会住在这里啊。 白十三一路走过来,之所以挑选这里过夜,完全是因为就小女孩一个人愿意理他们。 “都把心神给我稳住了,我们是来调查失踪案的。之前大多数人都是晚上消失,我到要看看谁什么东西能让吴队这样的高手莫名其妙的丧生。” 白十三手握刀柄,静静的坐下来,三位围着一盏烛火。 田庆和娄小义见到自家老大这么稳,心头原本还打鼓,此时也安定不少。 “有公子在,肯定没问题。”田庆和娄小义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眼,双方都知道这话是在给自己解心宽。 黄泉妖幡篇 第七十八章 隐藏 一 哗啦哗啦—— 原本寂静的空间里响起了一阵阵的锁链拖地声,外面的厚重大门像是被什么巨-物轰中,骤然打开。 白十三猛地睁开眼睛,捂住娄小义的嘴巴,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拂血刀,警惕的望向窗外。 进来的人影高大,通过映在窗子上的影子可以猜测出。 就在墙角处,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铁具的触碰声。 “爹爹你回来了。”小女孩雯雯探出头来,她有些怕她这个喜怒无常的爹爹。 “该死,该死!!明明都把她埋上了!该死!”高大男子并没有理会雯雯,声音瓦声瓦气,双拳捶动白十三那屋的墙壁,发出闷响。 望着门外的高大声音,田庆和娄小义大气都不敢出,房梁上又被震下一些灰尘,他们都害怕屋子被男子捶塌。 男子暴怒了一阵后,就转身离开了。 不一会在庭院里就响起一阵撕咬声,像是什么野兽在进食,骨骼和筋膜的撕裂声如同水波一般扩散,让人不寒而栗。 白十三轻声向前,用手指在窗户纸上捅了一个洞,便看到一个身材如小山一般的男子坐在地上背对着他撕咬着什么东西。 黑夜里很难视物,就算是目力极好的白十三也看不清楚这个男子吃的什么东西。 只是隐约的看到一股股黑色的水流,从男子哪里流淌过来,带着血腥味。 而少女雯雯则是见怪不怪,身形又隐没进屋子里。 看到现在,白十三越发觉得这个男人有问题,这周围的高墙更像是屏蔽外界视线的东西。 不想被别人看到院子内部的情况,或者是不想让人看到某个人。 比如,眼前如怪物一般的男子。 夜出奇的漫长,田庆和娄小义发誓天一亮就走,这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 咚咚咚! 门又被敲响了,雯雯那屋依旧是漆黑一片,她穿好衣服,能看的出来神情很急。 大门轰然被打开,点点的亮光照进院子里。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微微有些喧哗的声音。 门外似乎来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女子的声音。 “小妹妹你家大人呢?”领头的女生清脆道。 “我爹爹出去了,你们要小声些,不然让我爹爹看见你们,他会很生气的。”雯雯小声叮嘱,似乎见外面的人没怎么动容,又加了一句:“爹爹生气了会很恐怖的。” “放心吧,我们只是借住一宿,明早就会走。”另一女子柔声道。 “你们也是来探亲的?”雯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来此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笑道:“确实如此。” “那你们就跟我来吧,记住不要点灯,半夜也不要出来走动。”雯雯在前面引路,把众人带到了院子的另一处。 白十三眯了眯眼睛,来者虽然都是女子,但个个身材挺拔,目光如剑。袖子里面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估计是兵器之类。 “这小小的刘家庄怎么会来这么多人?不是离魂帮内部的案子吗?”白十三眯了眯眼睛,扭头问道。 娄小义入帮的时间最早,也是情报门出身,但他此时也露出茫然之色。 “公子太深的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您说错了。刘家庄曾遭遇山洪,被滚落的山石分割成好几个部分,其实这庄子很大的。” 娄小义说道。 白十三点点头,静静的坐下来,双目闭合。 大约快要凌晨的时候,来到此处的五位女子有两位摸索上了白十三的房顶。 尽管她们的轻功很好,但也被白十三捕捉到了一丝气息。 “既然来了,就不要藏头露尾!”白十三睁开双眼,随手抓起一颗石子就朝着屋顶掷去。 石子高速旋转,接触到房顶时,顿时炸开一个打洞。 其中一个女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顺着屋顶掉了下来。 在还没落地的时候,就被白十三用拂血刀的刀面重重的拍在腹部,震落到了地板上,女子仰头就喷出一口鲜血。 “你!”女子清秀的面容上满是血污,内脏被震得七荤八素。 “刀下留人!”另一位女子运转身法,用一柄软剑挑开了白十三的重刀。 锵! 白十三意外的看了女子一眼,刚才握刀的时候他只用了三分力,怕把地上的女子压死。但就是这三分力,寻常的男子也很难抬开,更和况还是用软剑。 “师姐让开,让我杀了这个小杂种!”被白十三一刀捶在地上的女子,挣脱开朝着白十三就是含怒一击。 还没等那个被叫师姐的女子阻拦,就又被白十三轰飞。 “所以说,你们在搞什么飞机啊?”白十三无奈的抖了抖刀。 “这位前辈手下留情,我们两个无意冒犯。”女子赶忙道。 “无意冒犯半夜上人房顶?”田庆嘟囔一句。 “这件事情是我们花碟观做的不妥当了,但我们是真心想和师兄你结盟的。” 听着女子的话语,白十三是一百个不信。若不是自己实力高于她们,怕是躺在地上的就是白十三自己了。 不过白十三现在也很清楚,自己就是无头苍蝇。原本他的目的很清晰,那就是调查吴队长的死因,并且解决刘家庄的案子。结果又多了这么些人,还是怀着目的,这就让白十三一头雾水了。 为了避免露怯,白十三还是选择了一种模棱两可的话语,免得让人察觉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 白十三目光闪了闪,开口道:“为什么要和我结盟?” 女子一顿,无语的看了一眼白十三,能把自己师妹一招打趴,你说为什么要和你结盟? “师兄可是嫌我们姐妹弱?但其实来到这里的小门小派实力都差不多,能在这妖魔祸乱的地界保全性命,更多依靠的是准确的情报。” 女子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十三,话中显然暗喻自己掌握了很多情报。 白十三沉吟半晌,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答复,尤其是那两位女子神色更是紧张。 但其实白十三是在发呆,开玩笑,他怎么可能知道这女人再说什么鬼东西。 自己就是来单纯的杀杀鬼,争夺一下小队长捞好处的啊。 “说的有理,就是不知道我们怎么合作?事成之后的好处怎么分?”白十三学着前世电影里的话语道。 两女子心神一震,来到这里的牛鬼蛇神众多,连她们师傅来了都保不准能拿到好处。她们拉帮结派纯属为了保命,而现在她们前面的这个男子居然信誓旦旦的聊起了分赃。 “师兄。不!前辈!要是真能成,进门的名额我们花碟观只要两个,剩下的三个名额都归您。” 白十三选择同意,反正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在之后与二人的聊天中,得知了二人的名字。 被白十三打趴的女子叫苏欣,那个小师姐名字叫苏怡。 从一些只言片语中,白十三大概摸清了她们来此的目的。 据说有重宝出世,刘家庄就是进入秘境的一处门。众多势力来到此处,目的就是争夺门内的名额,好进去分得一杯羹。 “公子我们现在这么办?”田庆倒是没什么,纵使心里害怕,但决定还是得白十三定夺。 究竟是留下来,还是先去离魂帮从长计议。 “等明天先出庄子吧,这里的事情已经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了。”白十三轻声道,弄出这么大动静也不见雯雯出来。 一个不像人类的父亲,一个见怪不怪的女儿,白十三觉得自己像是进了精神病院。 娄小义清扫着地上的血迹,依稀能问道从血迹里散发出来的清香,让人陶醉。 “这两姐妹出身外城花碟观,也算是在周围的小城里有些名气。这门派专收女弟子,而且个个生的是花容月貌,修习的花碟引更是双-修佳法。 能这么对她们的也只有公子你了。” 娄小义低头啧啧道。 “你想说我不怜香惜玉就直说。”白十三看了娄小义一眼,后者缩了缩脖颈,没有在说话。 “双-修?”田庆眉毛一挑,与娄小义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自然是如此,花碟引修习到高层便能让自己通体成香,若想破入二流之列,寻找道侣是必不可少的。男子的阳元对她们有帮助,同时她们修习的功法也能反哺。” 娄小义舔舔嘴,若是能找到如此道侣他这辈子也就值了。 “不愧是情报门出身的,不过为什么你了解的情报都是这一类?”田庆看着娄小义打趣道。 娄小义涨红了脸,反驳道:“你懂什么,这才显得我知识面广。” 白十三摆摆手,让俩人别斗嘴。 “这么说花碟观的女弟子们在各大派中很抢手了?”白十三随意问道。 “当然抢手,又有美娇娘做道侣又能加快修炼速度,谁不眼红?这才是导致不擅长战斗的花碟观依旧能在各大势力中屹立不倒的缘故,甚至有些派主都是花碟观的女婿,可谓是团宠。敢动她们的人很少,老大我敬你是条汉子。”娄小义对着白十三比划了一下大拇指,眼神像是看勇者。 “那你说我把她们全部打昏绑起来,勒索花碟观和各大势力,你们觉得可行吗?”白十三眼神火热,仿佛找到了发家致富的捷径。 嘶—— 田庆和娄小义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以为白十三想要讨好苏家姐妹,也当个花碟观女婿加速修炼速度,结果他是想把苏家姐妹当人肉饭票。 “不愧是老大,思想境界居然高了我们这么多,真乃我辈楷模。” “是啊是啊,不过还请公子三思啊。成功是白总,失败是白某啊。我和小义还没活够呢。” “本来还想带你们一起发家致富,既然你们这么说,那就算了。” 黄泉妖幡篇 第七十九章 隐藏 二 这个地方似乎能隔绝光亮,按照白十三的计算黑夜本该早就过去了,可这里似乎还是灰蒙蒙的。 仿佛在院墙之间罩上了一层铅灰色的薄纱。 “和昨天晚上的烛火灯笼一样,光亮照射的距离很近。”白十三心中回想昨晚点了三盏灯笼还不亮的院子。 “公子你听,外面是什么声音?”田庆原本就是沿山城卫军出身,目力和听力都很好。 白十三推开屋门,站在檐下自习听着。 院外响起声若蚊蝇的嘈杂声,显然又是来了不少人。 “白师兄,这里。”苏怡带着花碟观的五名女弟子从院子另一处角落走来,见到白十三挥手招呼。 白十三转身微微颔首,算是示意。 苏欣站在队伍末尾,眼神与白十三触碰了一下,便带有丝丝怨气的瞥走。 昨晚上因为白十三,她的小腹现在还隐隐作疼。 “你们觉得这里怎么样?”白十三盯着雯雯和她父亲的小屋,问道。 苏怡讶异。 “一晚上我们这里倒是没出什么变故,那个叫雯雯的小女孩早晨来过,但一直没见过她的父亲。” 白十三点点头,不知道等这些人见到雯雯那高三米多的父亲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白师兄你觉得怎么样?”苏怡见到白十三面露沉吟,便赶忙问道。 “我还是觉得,我们要早些离开的好。” “白师兄,你难道不知道进来的人,除了找到门后,不然是不能出去的吗?” 田庆和娄小义心沉到了谷底。 “也就是说,我们和这里的鬼物只能活一个对吗?”白十三认真道。 苏怡苦笑的点点头,她们此次前来也是报着赌一赌的心态。 就算抢不到大冥器,能进秘境捞些小好处也是可以的。 成则生,败则死。 “那这和被卖了有什么区别!”娄小义大呼。 “那倒也不是,据我们得到的消息这里的守门人实力不是很强。不然即便是那些大势力大发慈悲分给我们这些小门小派一个门,我们也不敢进去。” 苏怡解释道。 “现在还不清楚庄子内的鬼物有多少,要不要出去探查一下庄子内的情况?” “正有此意。” 推开院子的沉重大门,感觉阳光像是海绵里的水,一下子被挤出来。 白十三大步向前,其余的人也是在后方留意周围的情况。 刘家庄的地势很明显,一条山路蜿蜒向上,雯雯家的高墙院子便处在较高的位置上。 站在土坡之上朝下望去,庄子的大致建筑错落一览无余。 “公子……”娄小义在白十三身后轻轻的唤了一声。 “怎么了?” “公子你说这庄子里的人体力是不是有点太好了?昨天咱们来时遇见几个在墙头下叫骂的妇人,您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了?” 娄小义咽了咽口水,伸出手来颤颤巍巍的指向一处。 白十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群妇人居然还在叫骂,而且还是那一堆人,仿佛骂了一晚上。 而且……位置好像离着他们更近了些。 “前边在干什么?” 白十三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过去,刘家庄又来了一波人,而且就入宿在离他们不远的人家里。 这还是白十三第一次见到除了少女雯雯,愿意和外人交流的村民。 “昨晚我们失踪了两个兄弟!老头我劝你没搞什么猫腻,快说!你把人藏在哪里了!” 白十三带人缓缓走进,叫嚷的一群人是清一色的健硕大汉。 穿着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皮鞣制的甲胄,手腕上穿着一串银白色的铜环。 “是铁拳宗的人,公子小心。”娄小义在一旁提醒道。 面对一群大汉的质问,老头似乎也是轴了起来,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你这老东西!”铁拳宗的一人怒视着老人,抬手就要抡起拳头朝着老者的脸打去。 千锤百炼的铁拳,几乎要和老者的头颅一样大小。 一拳下去,老人的头颅很有可能被轰爆。 咚! 一阵令人牙酸的铁器交接声响起,白十三的拂血刀稳稳的抵在了大汉的银白铁环上。 大汉瞪了一眼白十三,再次发力狠狠地压下拂血,白十三手中的刀也只是微微下沉。 “在下铁拳宗王勇,不知阁下是?” 铁拳宗以脾气火爆闻名,有谁不服,直接一队肌肉壮汉过去,拳拳到肉教做人。 白十三也是挑了挑从人群中出来的一人,虽然身材比其他铁拳宗弟子健硕,但面容却要柔和很多。 “离魂帮,白十三。” 和白十三交手的大汉被王勇拉走,白十三也是把刀垂在身前。 “沿山城的分部么?我们铜川城也有设立,说起来家师还和铜川分部的外务使大人相交不错。”王勇笑道。 “这么说来,那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娄小义凑出来圆场,气氛一下子缓和不少。 事情稍稍缓和,那老者被晾在一边,其实众人的感知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大哥那小子是离魂帮的人,那咱还和他客气什么?”余下的两人对着王勇说道。 “离魂帮在冥器这件事上,确实令人讨厌。但他能稳稳的接下你一拳,还云淡风轻,应该也和我一般入了七品。 如今刘家庄内危机重重,昨晚才是第一天便无声无息损失两个兄弟。如今我们在和他起冲突,拼个两败俱伤便宜的只是他人。” 王勇面色阴沉,一改之前的和善。 另一边的娄小义也是和白十三解释道:“冥器虽然为正道不容,但还是引得一些势力疯抢。 专门修合_欢功法的花碟观和动不动就要打杀老人的铁拳宗,光是这两点就已经说明他们绝对不善。 我们离魂帮隶属北凉王殿下,见冥器便镇压收录,已经惹得各大势力不满。” “但为什么程外务使没有提前告知我们?”白十三皱眉道。 “这个我就不知了,或许是府城那边没有通知或者消息慢了一步。反正大冥器不是我们一个小小沿山城分部能参与的。 况且门又不止这一处,说到底这里就是小打小闹。估计其他大势力的主力都在别处厮杀,府城那边顾不得我们。” 白十三大致明白了,对于这些高阶战力,都是府城直接行动。 人家也不可能专门通知你一个小小的分部,就算通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而如花碟观和铁拳宗这些,他们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抢夺冥器。 沿山城太偏远了,花碟观之流好歹是中级城池出身,但也只是被当做小门小派。 光是这几日白十三见到的苏怡和王勇也都到了七品。 而在沿山城这里,能到达七品的都是些堂主城主之流。 而在这些宗门里,七品不过是一个带头大师兄或者大师姐的境界。 其中相差太大了。 在老者的庭院里,王勇和白十三等人围坐在一圈,中间放着的是一块石板。 石板上刻着如今刘家庄的地形图。 “山洪暴发把刘家庄分割成了四个区域,我们所在的地方应该是西面,也就是这块区域。” 王勇伸出骨节粗大的手指,在石板上点着这一位置。 “目前来到西面的势力也就我们三拨,其他三面的势力估计也是各自结盟,不知道各位的意向如何?” 王勇环视一周,苏怡和苏欣是很乐意的,因为她们本就不擅长战斗。 现在就剩下一个默不作声的白十三。 王勇的意思很明显,其他三个区域的会结成三个阵营,互相蚕食攻伐,最后留下一个阵营分得入门的五个名额。 “如果我不结盟,怕是要先被蚕食了吧?”白十三出声道。 王勇和苏家姐妹没有说话,但周围微妙的气氛已经不言而喻。 或许白十三离开后,等到下一次见面时,就要打个不死不休了。 “算我一个。”白十三看向王勇。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有白师兄加入,我们的胜算又大了些。”苏怡也是对着白十三友好的笑笑。 三人吃光了身上带的干粮,虽然刘家庄遍地都是野菜,他们也是不敢轻易下口。 午后各自分别,白十三带着田庆和娄小义往他们来时的路走了走,结果以前的庄子口变成了一座连着一座的荒山。 “艹,还真的是这样!”田庆把口中的杂草吐出,差点破口大骂。 “在铁矿时,陈岚静就没有和我们一起,怕是先我们一步进入了刘家庄。” “她不是公子对手的。”娄小义凑道。 “我是在想,如果她死在鬼物手里,那我倒是轻松不少。”白十三淡淡道。 其余二人相视一眼,自家公子又平淡的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了。 庄子里的白昼似乎很短,出来才没一会儿便已是黄昏。 三人走在土路上,左右两边都是种植的水稻。 水稻长势不错,看起来时常被人打理,这庄子倒不像是没人的样子。 一条小河蜿蜒而过,河岸边垂着一棵枯树,树枝上一只黑猫慵懒的睡着。 等到白十三等人临近时,它才睁开纯白的眼眸,把田庆看的一阵恶寒。 喵呜~ 黑猫的叫声像是娃娃哭泣,在这半昏半明的入暮时分,让人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黑猫一跃而下,踏着不深的小溪,拦在了白十三等人的面前。 “东南西北黑暗无限制的延伸是最好的隐藏。” 正中间的血红大字,带着扑面的怨气。 “被藏起来的女孩” 白十三捡起脚下的纸张,抬头在看黑猫早已不见踪影。 “这……这个恶作剧可不好笑,到底是什么意思?”田庆缩了缩脖子,眼神晃上晃下,顿时觉得树林中有好几双眼睛盯着自己。 白十三表情凝重。 “我们身边混进了鬼。” 他的话仿佛一柄大锤,狠狠地抡在了人心上。 黄泉妖幡篇 第八十章 隐藏 三 夜半时分。 坐在床榻上的白十三缓缓睁眼,看着走到门口却又折返的娄小义。 “你在干什么?” 白十三微微皱眉,因为地板被大火烧过,踩在上面嘎吱声不断。 尤其是在静谧如水的晚上,白十三可是时刻记着雯雯说过的话。 别让她那高三米喜欢吃生肉的爹爹发现。 “公子……我…我想去个茅房。”娄小义步调扭捏,表情纠结。 他一直想着那只黑猫和落在的地上的纸张,上面的文字仿佛用人血书写。 “我们之间混进了鬼。” 这句话一直深深刺激着娄小义,让他不能久久不能入睡。 静置的久了,便觉得夜无限漫长,渐渐有了尿意。 可外面几乎是另一个世界,他去厕所一步,甚至都感觉会有一双大手把自己狠狠捏爆。 万一碰上那个三米高的巨人呢?会被一拳打爆吧。 “叫田庆和你一起去,不要落单。”白十三淡淡道,也看出了娄小义心中的惧意。 田庆倒是个大神经,虽然说不上多大胆,但好歹参过军。 娄小义看着靠在墙角,睡到口水下流的田庆,走过去推了推他。 “干啥!找死呢?!”田庆靠着自己在部队被灌输的思想素养也才刚刚睡着不久,结果转眼就被大力推醒。 原本就有些起床气的他,此时在精神紧绷中显得更加暴躁。 他睁着一双朦胧睡眼,四处扫视,结果撞上白十三精光似的眼睛,忽觉针刺一般,很快就蔫了下去。 “你去陪他一起去上茅房,别让他落单。”白十三盯着田庆吩咐道。 “哦……”田庆不情愿的起身,擦了擦口水走到门前。 “麻烦你了……”娄小义无奈,被田庆瞪了一眼。 嘎吱一声,房门被合上。 白十三也再度闭眼,思考着昨天纸条上的内容。 在院墙的拐角处,兜了半天圈子的二人总算找到厕所。 娄小义先抽刀往茅房里舞了几下,没有触碰到东西后,才放心进去。 “你搞快点啊,这天越来越凉了。”田庆裹了裹身上的衣衫,原本的困意全无,情绪也稳定了些。 过了一段时间,田庆有些不耐烦了 “怎么还没好?”田庆捂着鼻子,看着周围越来越浓重的雾气,心中有些犯怵。 “庆哥……我想上大号……”娄小义弱弱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田庆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特么上大号。 大约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里面的田庆没有再出声。 田庆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静寂的可怕,看着周围浓到不可视物的雾气,觉得自己像是被隔绝了。 “娄小义?”田庆轻轻的呼唤了一声,声音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一点回应。 “艹!” 田庆暗骂一句,直接进了茅厕去找田庆。 茅厕里乌漆嘛黑,头顶的瓦砾把唯一的月光遮掩,只能渗透出一丝光亮。 主要的光源,还是挂在茅厕顶梁大白灯笼。 散发着幽幽的微光。 “这家伙不会是掉里边了吧?”田庆此时几乎半盲,他觉得在这里面上厕所简直是一种挑战。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随着瞳孔的调节,他逐渐能看清一些轮廓。 在最里面紧靠着墙壁的一处,似乎蹲着一道黑影。 “娄小义,你个混蛋!叫你怎么不应声?” 田庆心头一怒,他觉得娄小义的玩笑开大了。 “喂,干嘛背着身?”田庆突然发现,面前的娄小义居然是背对着他上厕所的。 难道面对着墙壁上大号,会拉的很有感觉吗? “你这家伙……”田庆伸手拍了拍黑影的肩膀,像是拍在了一块万年玄冰上。 “喂,小义你身上怎么这么凉?你……你别吓我啊……”田庆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刚才的触感根本不像是血肉。 咯咯咯咯—— 田庆猛的退后,面前的黑影慢慢转身,一举一动都在牵动着田庆的心脏跳动。 那种笑声像是男生和女生同时开腔,声音时而尖利时而低沉。 田庆终于看清黑影的面容了,根本不是什么娄小义。 而是他这辈子从未见过的可怖面容。 惨蓝色的大头娃娃,眼睛完全是两个黑色血洞,脖子扭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直勾勾的看着田庆,明明眼睛就是两个乒乓球大的黑洞,但田庆就是能感觉到它在看自己。 “我数到十哦~~” *** 一盏茶后,房门再度打开。 吱…… “回来了?”白十三淡淡道。 没人回答。 白十三睁开眼睛,房门半开着,冷风一阵阵灌进来。 清冷的月光从缝隙里打进来,外面没有一个人。 门似乎是被风吹开了。 他皱了皱眉,按理说这个点钟就算上大号也该回来了。 再说了厕所离这里也并不远。 “这俩人干什么去了?” 白十三走到门前,想要再次把门合拢。 手刚按在门上白十三就觉得一股阻力,房门似乎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这股力量并不弱,至少有两个成年人的力气。 白十三面色一沉,把拂血抽出来,大力猛的一推,整个人一下子窜了出去。 哧。 他长刀出鞘,才看到外面并没有人。 “这庄子看来不是一般的邪门啊。”白十三有些想不通,雯雯一个人是怎么在这庄子里生活的。 不光是白十三被提醒不要晚上多外出,连雯雯也是如此。 她似乎是被囚禁在了这里,囚禁她的人,是她那个怪物爹爹吗? “装神弄鬼!”白十三左右看了看,空空荡荡,幽蓝色的雾气在他上方飘散。 “还是去找找看吧。”白十三想到刚才那一幕,折返回房间拿起一盏烛火,用来照亮。 即便雯雯再三提醒不要在外面点灯,但白十三也顾不得了。 周围乌漆嘛黑,不点灯怎么找人,甚至连路都看不清。 外面的风出奇的大,几乎是在他出房门的一瞬间,烛火便熄灭掉。 无奈之下,他只好取下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吹了几次才燃起亮光。 黑漆漆的庭院里,没有一丝亮光,甚至连那些飘舞的白色灯笼都看不见了。 也不知道其他人是睡着了,还是怎么着,一个人声都没有。 白十三顺着走廊,此时显得更加静谧悠长。 这个院子给白十三一种错觉,它好像在慢慢扩大。 原本处在房屋后面的茅房,本应该走一会儿就到,但此时白十三依然没有看到走廊的边际。 “谁?!” 白十三猛的抽刀向背后斩去,苏怡娇呼一声,仓促抵挡,被劈飞了几步远。 “嘘!是我。”苏怡一屁股坐在庭院的青石板上,幽怨的看着白十三。 白十三眼神缩了缩,把火折子拿近,确认是苏怡无疑。 “夜晚风很大,吹的落叶哗哗作响。只是察觉有东西接近,很难判断。” 白十三淡淡的解释道。 苏怡不可思议的看着白十三,她刚才反应在慢一步,会被劈死的诶! 不过白十三看起来似乎根本不在乎站在他身后的是人是鬼,先劈了再说。 “拉我。”苏怡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臂,像个坐在地上耍赖的小女孩。 白十三无奈的叹了口气,都说不要突然出现在别人背后啊,特别还是在人家特别紧张的时候。 “白师兄你也是来找失踪之人的吧?”苏怡很快便恢复正色,对着白十三沉声道。 “失踪之人?”白十三眯了眯眼睛,心中泛起一阵不妙。 “我们这里已经失踪两人了。”苏怡面露苦色。 现在她们花碟观只剩下她和妹妹苏欣,以及另一位女弟子了。 “我那两个手下也是出去后,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不放心,便出来找找。”白十三解释道。 接着又沉吟的问了一句:“你确定是失踪?我那两个兄弟可都是八品,按理说不可能一点反抗都没有的。” “没用的,师兄你看这里的蓝雾,连光线都难以穿透,更别说声音。” 白十三的面色微变,现在已经来到后院,索性拉起苏怡就朝着茅厕一阵狂奔。 苏怡也是没有想到,她平生第一次被男人拉着在鬼物威胁下逃跑,居然是冲向茅厕的。 “师兄这样很怪啦!”苏怡在后面拉着白十三,但就是拦不住他一头扎进茅房。 “搞什么东西?” 白十三紧紧拉着苏怡,他可不想再有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失踪。 他上前几步,冲天的恶臭把身后的苏怡熏得睁不开眼睛。 是真的很辣眼睛诶! 厕所内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房梁上挂着的两盏白色灯笼飘舞着。 “白色灯笼……”白十三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里的味道我觉得更像腐尸和粪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甲烷爆表。” 白十三面对着苏怡,一本正经的和一位美女姐姐讨论粪便。 “好吧确实很怪,也很辣眼睛。”白十三比苏怡高出一个头,身材几乎能套下两个苏怡。 违和的画风,奇怪的话题,都让苏怡眼神懵懵的。 “甲烷?”苏怡歪了歪头,这个名词她还是第一次听。 “好了,赶紧忘掉它。”白十三僵硬的转身。 苏怡捂了捂鼻子,抗拒的瞥了眼茅厕,跟上了白十三。 “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黄泉妖幡篇 第八十一章 隐藏 四 “你胆子也是够大的,自己一个人行动不怕遇到突发事故吗?” 白十三拨开拦在面前的木栅栏,随意道。 “没有办法,剩下的人里就我入了七品,分开行动要找的快些。”苏怡回道,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总觉得遇上白十三才是最大的事故。 此后两人一直没有说话,在庭院里开始地毯式搜索。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很快又发现一个房间。 看里面的摆设应该是厨房。 白十三站在前面用刀尖推门进去。 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声,像是小孩子的笑声。 厨房里满是灰尘,白十三一进门就感觉到了。 翻到在地的大锅,残破的风箱,灶口处还结了大大小小的蜘蛛网。 角落处落着几块黑硬的东西,散发着难闻的怪味,像是发黑的饭菜。 “这厨房多久没开过火了?”苏怡轻轻的把门带上,颦蹙着眉。 她突然想到这庄子里还有一个名叫雯雯的小女孩,以及她那位神秘的父亲。 “这里的主人家不吃东西的吗?”苏怡声音有些颤。 “或许它们是不吃这类东西呢?”白十三面色很正,因为他想起了那晚雯雯父亲,生吃血食的场面。 苏怡面色不是很自然,老实说她不是第一次遇到鬼物了,但这里的压迫感对她来说是前所未有的。 “你还会追踪?”白十三讶异的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探查痕迹和脚印的苏怡。 “我们花碟观的弟子不擅长战斗,但追踪倒是可以。”很快苏怡便直起身子,手心处的紫色蝴蝶印记散发着微光。 “这是我们花碟观的秘印,催动它可以探查同门与自己的范围距离。刚才它就一直闪,说明失踪的人离我们并不远,还在院子里。” 苏怡解释道。 这个院子虽然诡秘异常,但终究范围有限。 白十三和苏怡一间间的找,一处处的搜,终于还是把目光放到了厨房深处的地窖。 “蝴蝶印记的光芒更亮了,白师兄就是这里。”苏怡催促道。 白十三会意,一把抓住地窖的石板拉环,狠狠往上一提。 呼。 一股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二人等臭气散了一些,便开始拿出火折子准备下窖。 “这下面可真够大的。”苏怡不由得惊叹。 这里哪里是农家放菜的地窖,分明是一处底下洞穴。 白十三点点头,刚才他拉的地窖石板可谓不轻,几乎占了一半的厨房空间。 他相当于把厨房一半的青石板给拉了起来。 “声音悠远,我们得往前走走了。”白十三扫了扫周围的石壁,是常年受到侵染的黑色。 这种石头一些地方还露着原本的淡黄色或者白色。 这些如墨汁的东西像是人为涂上去的。 石道内比外面还要寒冷上几分,漆黑的走廊式石壁,像是通往亡灵世界的大门。 “跟紧些。”白十三揽了揽身后的苏怡。 苏怡被冻得有些呆,愣愣的点点头。 几乎走了近半盏茶的功夫,才出了这地下石穴。 白十三实在难以想象,这是人为开凿出来的。 如果是鬼物,它为什么要挖这么一个洞穴。 难道他要玩黄金矿工吗? 哗啦啦—— 阵阵的水流声从四周响起,一条奔腾不息的地下河流在围绕着白十三二人。 如果没有这些石壁阻挡,他们怕是要被转眼淹没。 前面渐渐撒下幽蓝的月光,灰尘和雾气交杂在一起,像是翻滚的气柱。 “他们在那里!” 苏怡跃上地面,看着前面不远处横七竖八,朝着下面的白十三喊道。 “知道了。”白十三守着入口,然后让苏怡把人都扔到地穴-里,由白十三接住。 一众人被白十三稳稳接住,田庆和娄小义正在其中,似乎是昏迷过去了。 “都有呼吸。”白十三挨个的探着鼻息,但就是任由他啪打,却还是不醒。 “白师兄你这样是不行的。”苏怡阻拦道,她快要看自己妹妹被白十三扇成猪头了,才不忍出声。 “你有办法?”白十三问道。 苏怡点点头,从袖口里掏出几张符纸按在了众人的头上。 “他们的魂魄迷失了,我们要为他们点上一盏回来的灯。”苏怡伸出两指,对着符纸微微一转,众人头上的符纸就缓缓燃烧起来。 很慢,但从容不迫。 “只能靠他们自己了。”苏怡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汗珠,声音有些虚脱。 “好好休息吧,我来守夜。” 苏怡点点头,把身子靠在石壁上,闭合了双目。 白十三的目光在人堆中游离,看到躺着的人堆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雯雯。 “难怪一天都没看到这小家伙。”白十三目光闪烁。 *** “外务使大人。”穿着黑色劲装的信使步履匆匆,仔细看的话他身上还有几处明显的泥点,赶路很急。 程笃,以及离魂帮在场的所有小队长和堂主都在议事厅,愁眉苦脸。 “信上的内容大概是有大冥器要在沿山城周围现世了。总部让我们自己小心,然后徐脉一支可能会来。” 程笃坐在主位上,望着静谧如水的大厅。 “刘家庄便是门之一。”程笃沉声,显然他很不愿意说出这个消息。 啪! 三道拍桌声依次响起,郑天韵和张恨水自然是心系白十三。 而剩下的陈念生则是把自己侄女亲手送了进刘家庄。 “静儿还在里面。”陈念生声音有些颤抖。 “外务使大人,我们带人过去吧!”张恨水说着,手掌里紧紧捏着自己的令牌,他能调动五十人去救白十三。 “门内情况不知,而且只能进不能出,等等情报吧。”程笃叹息道。 “大人!” “够了!你以为我不急吗?!十三和岚静都是新一辈的佼佼者,我也不愿意失去他们。但你以为大冥器的门内世界是过家家吗?!别盲目拿你手下的兄弟送死!” “那就去求救总部啊!” 程笃一愣,缓缓的坐到椅子上,闭眼喃喃道:“总部自顾不暇,他们还有其他战场。不光要对抗邪异,还要阻止其他人抢夺大冥器。” “我去吧,你不让我拿兄弟们的命冒险,那我就自己去。纯属个人原因,我要去救我兄弟!与离魂帮无关。”张恨水看着程笃。 “散了散了,一群白眼狼,都急着送死是不是?!”程笃很少骂人,他知道自己不能拦住张恨水,也没有理由。 等人都走了,程笃找到甄远山。 “冥器之间有感应,别让鱼幼薇被大冥器吃了。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里,你们该去中原。” “可,在这种时候叫我怎么丢下离魂帮,自己逃走?”甄远山不同意。 “让你提刀杀人,你个老牛鼻子说修道,不能杀生。让你杀鬼,你说万物都有存在的道理。现在老子让你送猿手去照阳山,你又叽叽歪歪。赶紧给我滚!滚去中原!” 程笃对着甄远山连踹带骂,让人提溜着他,踢出了离魂帮。 和鱼幼薇乔装之后,各自上了一匹快马,飞奔去了中原。 “去求宿老出山,那些狗鼻子不可能没有察觉到猿手出世。” 程笃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回荡,身后的影子似乎淡了些。 黑岩塔的最顶层,闪烁着红光。 作为上任外务使,宿老在职期间,正处于战乱之中。 他与程笃这种在总部资质不好,只能担任文职的凑数外务使不同。 他是货真价实的一流,在战与火中成就的一人镇一城的先天之下,后天之上的雷将。 程宿! “甄爷爷我们还会回来吗?” 天上的小雨断线,落在蓑衣上噼里啪啦的作响。 鱼幼薇清秀的面容被宽大的斗笠遮掩住,长长的发丝被雨水打湿。 “一定会的!”甄远山在快马奔驰中扭头回望,离魂帮那边的绯红之光闪烁。 全员警戒! 大冥器出世,几乎已经注定了这里要鬼物祸乱,血祭横生。 夹在鬼物和世家中的平民,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 天哭血雨时,或许人间惨剧才刚刚开始。 而离魂帮就像是风雨飘摇中的扁舟,渺小且倔强。 沿山公民还在,离魂帮便在。 或许在程笃读信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做好了与鬼物决一死战的决心。 “白大哥,不要死啊!白大哥!”鱼幼薇在心底大声呐喊。 如果思念有声,怕是早已震耳欲聋。 雨还在下着,把山河都染成的墨色。 天空中不停闪着霹雳,在那不为人知的角落,躺着几道焦糊的尸体。 在尸体的不远处,坐着一个黑袍老者。 老者背靠着树,浑身血迹斑驳,染红了他脚下的土地。 “连斩三位一流,不愧是雷将程宿。” 老者缓缓抬头,浑浊的眼眸终于露出神采。 一条堪比山脉的人面巨蛇,早已蜷缩身体,把程宿围在中间。 只要它微微一紧身子,这位曾经的人王之下,便会连同他身后的大树一起化为齑粉。 “狂暴的雷霆会把你撕成碎片。” 人面蛇面容扭曲,像是被揉皱的纸张,连接蛇身的黑发狂舞。 五亿福特的电流疯狂破坏着人面蛇体内的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组织。 “程宿!程宿!!程宿!!!若不是你当年斩下我的头颅,我又怎会与这山妖为伍,变成着副样子! 雷霆终会消散,诸逆臣皆当死!!!” 黄泉妖幡篇 第八十二章 祸乱 一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片秸秆遍地的荒原,连接着荒原的大山,如同一座墨色王座。 玉盘似的大月在王座后面隐没了一半,散发着幽芒。 “我数到十哦~~” 白十三猛的惊醒,警惕的看着面前趴在稻谷堆上的蓝衣小女孩。 他明明还在守夜。 “一” “二” “三” “……” 小女孩数的很缓慢,数的数字越大她的声音就越重一分。 白十三往后爆退,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限制级。”白十三心口发沉,上一次他遇到这样压迫感的还是在古寺对战那只飞头蛮。 “唔唔唔” 在荒原上其他的稻草堆后,躲着一个个面色惨白到不正常的人。 这些全然是之前失踪的人。 苏怡说他们的灵魂迷失了,原来是都到了这里,和这个劳什子鬼物玩捉迷藏。 在这场游戏里,被找到的人要当鬼抓人。 可鬼物的游戏里,能让人变成鬼,那只有杀死对方。 这是场押注性命的游戏。 刚才发出声音提醒他的就是失踪的田庆,他死死的捂住嘴巴,朝着白十三示意。 “九” “十!” “鬼要来抓人喽……” 白十三后背一凉,下意识的抽刀一挡,顿时火星四溅。 蓝衣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像某种野兽的嘶吼,空洞的眼睛几乎占据了上半边脸。 “听我解释,要不然我在藏一次?” 白十三友好的笑笑,却是暗自握紧了拂血刀。 唰! 小女孩暴动,化成一道深蓝色的影子飞快的朝着白十三移动。 镪—— 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足足有人半边身子宽大的拂血刀能抵挡绝大部分的伤害。 但是小女孩的速度已经快到白十三跟不上,只能被动着挨打。 余下的攻击避无可避,都被白十三强大的肉身硬抗。 在蓝衣小女孩的攻击中,白十三也总结出它虽然速度快,但攻击的力度弱的不像限制级。 “想玩捉迷藏的话,哥哥来陪你啊。”白十三开始专门护住眼鼻口这三处最薄弱,时不时的还要照顾下身。 攻势虽然弱,但胜在连绵,白十三的硬功渐渐被破除。 从一开始的红色印子到密密麻麻的小伤口,再到现在的全身爆血。 这个怪物是要一点点的活剐了白十三。 “你知道吗?我刚进这个庄子的时候听见墙根下的妇人说,有个女人被人杀死高高的挂在木杆之上,被穿成了人串。 起因是她要卖-身赚钱给自己眼睛不好的女儿治病。可惜啊,那晚冲天的大火烧死了她!你知道她死的有多惨吗?就像一头被烤的母猪啊!!!” “哈哈哈哈!!” “杀了你!!”小女孩发出的锐声大到足以刺破人的耳膜,她怒了,发疯般的朝着白十三的心口抓去。 噗呲—— 比刀锋还锋利的冰冷手掌没入了白十三的胸膛,白十三垂着的头轰然抬起。 眼球几乎就要爆出来,森然的大嘴止不住的留着血迹。 “这下被我抓到了吧。”白十三的双手死死的按住蓝衣小女孩的肩头,它的手臂被白十三的胸骨狠狠地夹住。 几乎自杀式的挑衅,让白十三获得了这次机会。 砰砰砰! 白十三发了疯般用手肘砸向小女孩的脑袋,一记记的顶膝把小女孩打成弯虾米。 腐臭的鲜血,烂掉的脑浆从小女孩的体内喷出,她的脑袋已经被白十三打软,打爆。 更甚者,白十三直接薅出小女孩连带着脊骨和经络的脑袋高高的抛飞出去。 双手中涌动的血炼刀气如同开闸的水坝全部拥入小女孩的体内,阳属性火毒破坏着小女孩的再生能力。 啪嗒,啪嗒…… 白十三一脚把小女孩踹飞老远,自己瘫倒在地上,差点被开膛。 这是赌命,若不是白十三能察觉到杀意,就凭着小女孩最后爆到极限的速度,他怎么也不可能把心脏的位置侧过去。 小女孩燃烧了她的速度极限,白十三也突破了自己的感知极限。 “不要死……不要死啊……” 白十三整个人如同被搁置在水里,冰冷的海水涌进他的肺腔,浓重的窒息感降临在他身上。 有人在水面上喊着他的名字,念力仿佛穿越数个冰洋。 “咳咳……” “白大哥你醒了?!” 白十三睁开眼睛,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 “回来了?”白十三看着面前的田庆,苏欣。 “多亏了老大你!那鬼物的狗头简直被你锤烂了!”娄小义搓搓手,眼神中还带着一丝丝的狂热。 他们被拉入稻田幻境的时候也碰见那个鬼物了,一群人被打的体无完肤。 还有一个人直接当场被开膛破肚。 “姐姐呢?”苏欣一直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中,那种怪物来找你,你只能等在死亡的死寂。 白十三神兵天降,救了所有人,苏欣对白十三的怨念彻底消除,不然也不会赶上前来叫他白大哥。 众人劫后余生后,才发现苏怡不见了。 刚才在幻境里并没有看到苏怡的影子,说明她没有被拉入幻境。 现在的花碟观只剩下苏欣和另外一名女弟子了。 *** “师姐~” “好师姐~~” “你看看我呗,吃橘子嘛?” 张恨水坐在青衣少女对面,把手里的果盘推给少女,语气酸到倒牙。 “我记得你走的时候很有骨气。”青衣少女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害呀,骨气几文钱一斤?还是师姐重要些。”张恨水嘿嘿笑道,结果被少女掷出去老远。 “呸,张恨水你看我信不信你!”少女站在不远处气急败坏,这些日子她恨不得找上离魂帮的门,把张恨水拖出来打成狗。 现在他还敢没皮没脸的求着自己去救白十三。 怕不是不知道,他俩闹别扭就是因为白十三袒护与冥器合体的鱼幼薇。 “斯哈——斯哈,师姐你别走啊!”张恨水瘫在地上,拨开自己的灰头土脸,看着倒悬远去的师姐,欲哭无泪。 让他自己去救白十三,那不是送人头吗。 “所以你到底要把我徒弟打成几段啊。”老道伯虔依旧是那身破破烂烂的道袍,把枯木似的手掌插进宽大的袖口。 青衣少女良久未开口。 “我觉得我做的没错,冥器要是那么好搞定,天底下也不会掀起那么多腥风血雨。” “你就是太认真了,冥器多数要被囚禁镇压,你要带走鱼幼薇白十三怎么肯?法理不外乎人情啦。 张恨水气的是你没有人情味喽,你还打伤了人家兄弟。” 伯虔露出回忆的神色,还没等少女说话,他便又指着少女笑道:“还是你小时候有趣,现在都不跟我一起掏鸟窝了。” “滚蛋,谁跟你干哪蠢事!”少女抓下一把谷子朝着伯虔扔去。 伯虔笑着掩袖挡下,但还是难掩狼狈。 “这次是真的要滚蛋喽。”伯虔轻描淡写,但却让青衣少女愣了神。 “你看你,我家李小主面色一板我就舍不得走了。” “他连你都不肯留给我?!”青衣少女跃下谷堆,双手按在伯虔的肩头,目光闪动似有泪花。 “时间始终向前,我这个活在过去的人,没办法的啦。小主我还想看你笑,天塌了有我们这帮老不死的替你顶着。” 伯虔不敢看少女的眼睛,自觉的撇头。 “你留下我就会笑。” “留不下了,孟先生的身外镜还未回归,我必须要去。” “你们这些牛鼻子道士,老搞这些东西。早知道最后都要走,当初还不如不认识你。” 少女蹲在地上,每次她这样伯虔都会顶着鸟窝拍拍她的肩头,把里面那些毛茸茸的小东西送给自己开心。 然后那个孟老头就会板着脸从少女手上拿过雏鸟,训她一顿,把鸟窝放回原处。 这次她再也没有等来伯虔,回头时伯虔已经不见踪影。 伯虔一直想给少女的诗集,其实都是他想说的话。 翻开第一页,上边的大字苍劲有力。 “愿你我归来时,仍是少年。” 好吧少女明白了,她明白为什么文庙的那帮人要叫她游历三年了。 比起让少女事事第一,那帮情商低到离谱的老道士们,最希望的还是少女远离事务游山玩水。 只可惜少女自认要挑起父辈大梁,把游山玩水当成了历练,三年一板一眼。 看到有趣的东西也会克制自己。 “那好办了,就是玩嘛。张恨水!给我死过来!”青衣少女散开头发,对着土地跺了跺脚。 “诶诶诶!我又不是土行孙。”张恨水小跑着过来,心中无奈。 刚才他在暗处又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然后就看到自家师傅从青衣少女身体里扯出一道人影原地飞升,下蛋似的扔下一本诗集。 “那个老家伙把我扔给你了,你说怎么办?” 张恨水闻言冷汗直流,下意识的抹了抹额头。 “喳!” “诶,真乖。师姐带你去开开眼。”青衣少女拍了拍张恨水的脸蛋,拉着他对着刘家庄就是一个冲刺。 风猎猎的往张恨水嘴里灌。 “师姐刚才我好像看见师傅把你扯出去了。”张恨水现在有点慌,因为飞驰中的少女完全变了一个人,满脸写着肆无忌惮和嚣张。 “说什么怪话啦!” “可那个和师傅一起飞走的女孩真的很像你嘞!” 黄泉妖幡篇 第八十三章 祸乱 二 白色的银莲风絮般的在田野里飘舞,染白了女孩的头发。 女孩坐在花丛里,像是自然的精灵。 牛角辫一晃一晃的,手里扎着稻草人。 “姐姐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女孩对着空无一人的荒野喃喃自语。 嘎吱——嘎吱—— 在地心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碎裂了,满山遍野的白色银莲不可遏制的渐渐转变为妖冶的血红。 “好险啊,差点就死了。” 女孩的瞳孔渐渐涣散,里面倒映着如山脉一般庞大的血色王座。 她手腕一扭,稻草人便爆成一团血浆。 “谁也不能阻止母亲大人朝圣!” 女孩眼球完全炸裂,黑色的眼眶里长出密密麻麻的幼-齿。 对着天空的青色剑影咆哮。 稻田里的稻草人全部都变了模样,那分明是一个个被囚禁在此的怨灵。 冲天的怨气把月亮染红,巨大的心跳声从山脉王座中传来。 稻草人们不在守护女孩,化作只知道杀戮的魔鬼,对着天空中的剑影冲杀过去。 砰砰砰! 青色剑影化为少女,长达十丈长的剑气纵横,把邪魔们切割成无数片。 “你杀了自己的妹妹?”少女把剑尖指在红衣女孩的眉心。 锋利的剑气摧毁着她的鬼体。 “我们只是融为一体了,母亲大人的鬼域能陪你玩一会儿,妹妹不会让我失望的。” 女孩爆成一团血雾,消散前癫狂的叫喊,像是最狂热的信徒。 “自以为是的人类修士,我们的奴仆会把你们撕成碎片!” 青衣少女咂咂嘴:“早知道就不把张恨水丢下去了。” 少女独自站在荒野上,好像是迷路了。 *** 张恨水一个人在空荡幽深的地穴-里跑着,后面闷雷般的呼吸声还在慢慢临近。 所有人都醒过来了,白十三正在看孩子。 “老天,为什么我要当诱饵。”张恨水几次力竭,但无奈背后那三米高的怪物实在太猛,稍微停下就会被砸成肉酱。 “去找苏怡。”白十三等人已经回到了刘家庄,对着张恨水留下的通讯符箓用意念传音。 “找个屁啊,她又不是我媳妇。赶紧撤退,爷顶不住了。” 张恨水在心里对着白十三狂骂,都被符箓一字不落的传导过去。 “朝我们这边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男人就是刘家庄内的鬼物!”白十三大声提醒道。 “雾草!白十三你刚才骗我当诱饵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他只是吃的壮些的和蔼中年大叔!” “三米多高的中年大叔,还抡着铁锤,张恨水是我骗技太高,还是你根本没脑子啊!” 白十三在幻境里伤的是灵魂,头痛欲裂但身体机能没受损。 在这种紧要关头,他强撑着不昏倒,拖着有些迟钝的身体在地窖的入口接应着张恨水。 咚!咚!咚! 地窖底下传来轻微的地颤,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从下走过。 张恨水人未到,声先临。 “赶紧走啊!” 白十三在第一时间跃出厨房,张恨水吐着舌头,汗水打湿了衣衫。 碰! 一个巨大的飞锤直接轰碎厨房地板,地窖巨大的青石地板形同虚设。 张恨水紧接着跃出地窖,几乎是在下一刻身后就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他好像又长大了。”张恨水站在白十三身边,面色凝重的望着厨房废墟里在尘土中隐现的巨大影子。 “苏欣带着雯雯去开门了,我们得拖住它!”田庆和娄小义在不远处大吼。 “艹!打群架小爷怎么可能怂,白十三你先点炮。”张恨水说完极其嚣张的话后,往后缩了缩。 “你这家伙……”白十三无语。 无名口诀随着他修为的提升,和心态的转变效果越来越强。 渐渐的白十三的气场变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恨水觉得自己这个兄弟就是个杀胚。 “真希望杀意别把你脑子搞坏掉。” 白十三的眼睛渐渐变红,血丝从眼仁深处慢慢朝着眼白扩散。 白十三的神经渐渐麻木,意识深处的咆哮声在催动着他点燃这个世界。 这个状态白十三很不愿意使用,他也察觉到最近做事越来越很辣,越来越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 但这个无名口诀真的能麻痹神经,不然他灵魂受创,剧痛难忍是再难继续战斗的。 “田庆,娄小义!这个状态我支持不了多久,再长就变成无差别杀人了!” 田庆和娄小义心领神会,各自站在怪物的左右一边。 他俩曾不止一次见过白十三突然爆出这么强大的杀意。 如果白十三精神和灵魂都在全盛状态,那么自然能在无名口诀下保持清醒很久。 “血炼!” 拂血刀身的血线散发出的红光大盛,远远看去白十三像是被红芒遮耀的炮弹。 巨大的赤色刀芒在黑夜中一闪而过,烟雾中的黑影伸出一张比熊掌还要大一圈的青色大手硬接了白十三一刀。 吼!! 怪物的咆哮冲散了烟雾,露出的是一个浑身泛着鳞甲的白发人型妖魔。 灰白的长发狂舞,面部的各个器官都要向外突出,比常人大上两倍。 狰狞的巨齿裂到耳根,呼吸间发着白色的蒸汽。 “二重血炼!”白十三察觉自己的攻击受到阻碍,再次爆发。 这次原本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拂血仿佛在没有阻碍,破除怪物手心的鳞片,直接没入手掌,一斩而下。 “其他人跟上,都别有所保留!”张恨水从怀里掏出一根铁毫,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脸盆大,散发着淡青色的悬浮篆书对着人型妖魔狂轰乱炸。 “正法明王!” “你们这些该死的虫子!” 一道道法咒符箓不计消耗的朝着怪物丢过去,炸的它皮开肉绽。 身上的青黑色鳞甲大片大片的掉落。 “死了吗?” “不知道。” 众人气喘吁吁的站在后院的走廊旁,如果张恨水能够回到过去,他一定不会再院子里大声喊叫白十三的名字,更不会用燃烧符箓用作照明。 被光亮和声音引出来的怪物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白大哥,门不见了。”苏欣的声音从众人背后响起,她背上还背着一直昏迷不醒的雯雯。 白十三的眼神恢复清明,被田庆背在背上,强撑着从心底里涌出的睡意。 “什么意思?”娄小义心中暗叫不好,因为出路,消失的问题,他和白十三不止一次遇到过了。 比如凭空被群山取代的刘家庄大门。 “院子的大门变成了黑钢岩。”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的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小心!门还没出现说明院子里的鬼物还没有死!”娄小义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着众人大喊道。 “啊?”苏欣疑惑的看了娄小义,丝毫没有留意到自己在背后逐渐拉长的影子。 “找到你了,我亲爱的女儿!!!” 原本躺在地上无声息的怪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跃到了苏欣的背后。 噗呲—— 热血喷撒到众人的脸上,苏欣映在墙上的影子上半身已然不在。 断裂到参差不齐的胸骨和半条脊椎裸露在外。 她被怪物的巨力硬生生的打掉了半边身子,肠子飞挂到花碟观唯一剩余的女弟子脖子上,如花似玉当场被吓瘫。 一股刺鼻的气味从她下身传来。 “苏……苏欣!”等到众人反映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断裂的上半身被甩到墙根,脖子被扭了几圈。 “终于……终于杀死她了!”那怪物充其量就是七品修为。 白十三因为受伤只斩了它几刀,剩下的张恨水是八品巅峰。 余下的二人也都是九品修为。 在众人不惜代价的围攻下,那本就受伤的怪物也被杀死。 众人杀红了眼,其实苏欣与众人的关系不是很深,但他们也难以忍受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被打成这幅样子。 而且苏怡到现在还下落不明,苏家姐妹到现在似乎已经全灭。 “还是差一步啊……愚蠢的虫子,即便是王座的子体,也都是双生啊……” 怪物巨大的身影轰然倒地,临死时它还在奋力的爬向门那边。 回应给它的依旧是冰冷的石墙,它整个脑袋都慢慢腐化化为飞灰,但白十三等人依旧能听到它胸腔里传来的不甘怒吼。 他至死都没杀死她。 现在在场的只剩下白十三三人和那个已经被吓到精神不正常的花蝶观女弟子。 咕嘟……咕嘟…… 众人还来不及悲痛,便看到之前代替大门的院墙并没有消失。 刺骨的寒意爬上众人的脊背。 院内还藏着一个鬼! 咕嘟……咕嘟…… 原本被怪物男人撕成两半的苏欣尸骨,突然蠕动起来,发出怪异的声响。 像是煮沸的浓汤,更像是尸体里两股力量在互相蚕食发出的吞咽声。 “或许我们一开始就杀错了,它也许和我们一样都想逃离这里。” 白十三趴在田庆背上,发出虚弱但严肃的声音。 “那条提示是什么?”田庆声音渐渐发颤,因为他竟然看到苏欣的胸腔内部鼓了起来,就像是孕育了一个孩子。 两段尸在相互吸引。 “东南西北黑暗无限制的延伸是最好的隐藏。” “或许我们都弄错了,因为那个怪物在第一天的时候就叫嚷着明明把她埋藏起来了。所以我们就先一步认为他就是提示中所说的鬼物。” “重点不是埋藏东西的人,而是被埋藏的东西!” “你们有没有想过能让男子恐惧,并且不惜一切要埋藏的人,到底是何种存在。” 咯咯咯~咯咯咯~~ 苏欣的两段尸完全融合,无数的血线包裹着她,形成了一颗血蛹。 里面的轮廓是一个小女孩。 “雯雯!那个被藏起来的女孩是雯雯!所以庄子里的人和那个怪物时常无视她,因为她本就是鬼,是死人啊!” “你们想想,东南西北黑暗的无限延伸不就是死亡吗?!那个喝醉酒的男人杀死了雯雯,又把她埋进了土里!因为只有死亡才是最好的隐藏!但雯雯身死魂不散,又回来找他了!” 娄小义大吼,此时的血蛹渐渐的出现裂纹。 她要出来了! 黄泉妖幡篇 第八十四章 祸乱 三 众人屏住呼气,刚才的战斗已经让他们力竭,大量消耗的内气和体力都已经见底。 “老实说我多么希望她能和我们玩捉迷藏,这样我还能活的久一些。” 白十三显然把自己之前在幻境的遭遇告诉了张恨水。 “你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说烂话。”白十三瞪了张恨水一眼。 “我越紧张就越想说话,搞不好以后都没机会了。”张恨水腿肚子有些哆嗦。 嘎吱——嘎吱—— 血蛹上的裂纹慢慢扩大,龟裂的碎片从上面掉落。 白十三等人很清楚,如陶瓷般碎掉的是苏欣的皮肤。 一个红衣小女孩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如黑洞般的眼睛与白十三隔着几块石板对视。 “是你?”白十三提起一口气,把拂血挡在身前。 “是我们,姐姐在我体内沉睡,她把力量借给我。”小女孩声音明明不大,却在周围回荡不绝。 这种威势居然又是一个限制级。 限制级最弱的都有七品修为,看红衣小女孩的架势,白十三自认自己巅峰时也不是她的对手。 “雯雯你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我们,就说明你还是善良的对吗?”白十三说,“或许我们可以谈谈。” 雯雯沉默,布满黑色筋线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们要杀死母亲,从她手里把门抢过来。”雯雯声音骤然变冷。 “不不不,你看我们弱的可怜,怎么从你母亲哪里抢夺门。我们压根就是误入进来的旅人,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们要去沿山探亲的啊!” 白十三再次大声辩解。 雯雯停下攻势。 “你骗我!!” 满天飞舞的血色肉触手朝着白十三等人缠来,夹杂着腥臭腐烂的气息。 和当初在坟地闻到的气味如出一辙。 “雾草!这他妈怎么玩!”娄小义叫骂一声,以为躲开其中一根血触手,后来发现这玩意还特么会导航,死追着他不放。 眼看着自己脑袋就要被贯穿,娄小义下意识的瘫坐在地,双手护住头部。 预料之中的剧痛并没有袭来,在指缝中娄小义睁开眼睛,是白十三健硕挺拔的身躯挡在身前。 “公……公子……” 白十三没有说话,在娄小义的视野里,他的后背慢慢突出,然后一根带着呼啸声的触手从白十三的肩胛骨下洞穿出来,轰塌了一堵墙。 “狗日的邪祟,为什么你们不去死!!”白十三大吼一声,掉转刀身斩断了缠在上面的触手。 折断触手的前端则被留在他的身体里。 “公子!!”娄小义慌乱的起身,看着白十三被贯穿的身体,半跪杵着刀锋,有些失声。 身为下属居然让对自己有恩的公子挡了致命一击。 “哭什么哭,扎歪了。”白十三咳了几口鲜血,从自己的肩头把还在蠕动的血色触手拔下,痛的他闷哼一声。 “别傻站着,想办法出去!”白十三眼神一凌,扫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娄小义,再次单手提刀与那些杀之不尽的触手战在一起。 娄小义不敢在做耽搁,这样下去他们都会被磨死。 “限制级鬼物有自己的鬼蜮,能随意改变鬼蜮场景和利用场景内的东西对敌。” 田庆与娄小义背对背,出声提醒道。 “所以才棘手啊!这个家伙把院墙加厚拔高了不知道多少米,根本跃不出去!”娄小义眼神四下扫描,终于明白所谓的瓮中捉鳖了。 “你们不明白!根本不明白!姐姐该死吗?!母亲她该死吗?!为什么一有问题,你们就要杀死毫不相关的人来泄愤,总要找一个替死鬼! 说是神谕!那么如今我到要看看,你们的神到底能做什么!!” 少女雯雯空洞的眼睛蔓延出黑红色的血丝,攀上眼眶,交织出两朵妖冶的彼岸之花。 “正法明王◎菩提莲!” “把白十三拉入幻境的东西就是这个吗?能进攻精神的鬼物,不愧是限制级!”张恨水口里念念有词,眼中的青光越来越盛。 光芒深处渐渐绽放出一朵朵莲花。 一尊巨大的明王虚影在他身后显现,手握刀剑,斩向世间妖邪。 “杀!!!” 红衣雯雯的彼岸花挡不住明王的菩提莲,在黑暗里生活久了的蛾子,点燃一丝光亮,就能把它们烧成灰烬。 从没有亮过的小院子在此刻如同白昼。 众人都被照的睁不开眼睛,只能听到明王虚影的嗡鸣,和红衣雯雯响天彻地的怒吼。 比起被打成灰的红衣雯雯,张恨水的震惊程度也很难被忽略。 他的嘴巴张成鸡蛋大小。 “我当时吓傻了,就做做样子啊!我个八品渣渣哪里能召唤出明王啊!” “那种级别的鬼蜮迷宫,差点迷路。” 张恨水缓缓扭头,青衣少女的声音幽幽的传来。 “师姐!?”张恨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敢情刚才那狂拽吊炸天的大招是自家师姐放的。 “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赶紧走,这里的水要远比你想象的深。”少女说,声音透露着疲惫。 张恨水想了一下,凑到青衣少女跟前挽住她的手臂,想要借力给她。 谁知道少女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后,就运力震开张恨水自己快步向前了。 “师姐……我……”张恨水语塞。 “快别献殷勤了,你要那么好心不如来扶扶我。”白十三满脸血污,肩头还爆着血。 “你放心,好人才不长命呢。”张恨水说了句烂话,和田庆一人一边架起了白十三。 藏在院子里的鬼物果然是雯雯,她消失后,原本的院门就出现了。 “白……白大哥……” 走出小院子的众人回头顺着声音望过去,苏怡正双手扒在门口的墙沿上,小脸惨白。 “苏怡?你去哪里了?”白十三扭过头,看着颤颤巍巍朝着自己走来的苏怡疑惑着。 “你们昏迷的时候有个人型怪物朝这里来了,我只好把他引开,但还是受了些伤,昏了过去。” 苏怡解释道,垂在额前的秀发打结黏在一起,眼圈的周围都是污渍,看起来刚刚哭过。 “你们怎么不说话,我妹妹呢?”苏怡再次问道,声音很急。 田庆和娄小义拉着白十三,想要把他往后拖,但无济于事。 “白大哥我好冷,为什么我怎么也出不去?”苏怡开始慌了,想要从院内走出来,但院门处像是有一层只针对她的透明隔膜。 可大门明明是敞开的。 “苏怡你累了。”白十三神色复杂的望着苏怡。 苏怡一愣,低头一看,碗口大的伤口把自己的腹部轰穿,露出来的内脏撒了一地。 从苏怡身后是无尽的黑暗,从黑暗之中伸出一双满是血污的手臂,穿过她腹部的伤口,猛然攥紧裸-露在外的大肠。 一点点的把苏怡拖进黑暗之中,苏怡张了张口,面色惊恐到扭曲,但就是喊不出一丝声音。 双眼哭出了血泪,但眼仁出奇的明亮。 那直直望着白十三呼救的眼神,像针一般把白十三扎的刺痛。 “如果当时她丢下我们直接跑,而不是去当诱饵引开鬼物,或许她还能站在这里笑的像个小狐狸。” 白十三忽然觉得心有些疼,随着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变得越来越麻木。 没有悸动过的心再次跳动,这让他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个人。 而不是个杀胚。 “她救了我们一命。” “公子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你如果在这里倒下,那岂不是枉费了苏怡姑娘的心意。”田庆低声说。 “她最后的心意是让我们救她,就像她冒着生命危险为我们引开鬼物一样。 可,我怕了,你们也怕了。” 白十三声音低沉,所说的话触及了在场所有人的内心。 人总是这样,喜欢为自己的怯弱自私找借口。 “我们走吧。”白十三一个人拖着重创的身体在前面摇摇晃晃的与青衣少女并肩而行。 田庆和娄小义叹了口气,在后面看护着花碟观一行唯一的幸存者。 被青衣少女点亮的院子如同黑夜里的火炬,不知道什么时候庄子里的其他建筑也都变了模样。 似远实近的建筑被迷雾笼罩。 他们神经紧绷,亲眼看到铁拳帮的那群人被一个找孩子的女人撕成碎片。 也有其他区域的人马跌进门口突然出现的井口,把头摔了出来。 坐在井边的长发男子用死者的头颅当做水瓢,舀起井中血水梳洗头发,时不时的对着白十三等人回眸一笑。 更有被家里异响逼疯的屠夫,操起长刀杀向墙根下嚼舌根的妇人们。 “刘家庄被山洪分开的四块区域合并了。”青衣少女露出少有的凝重之色。 “刚……刚才那些是?”张恨水咽了咽口水,心中默念太上老君救我。 “限制级鬼物和它们的鬼蜮。” “含冤而死的女人,在头七的时候在家里弄出异响,逼疯身为屠夫的丈夫杀了全家。” “被村民淹死在井里的男-妓会在深夜出现在仇人的家门口,把起夜的村民拉入井中。” “找孩子的女人会敲响你的房门,你若回答没见过,她会把你撕成碎片。” 黑暗里一阵车轮声响起,伴随着土坡颠簸,车上的铃铛也会发出声响。 “什么人!” 一个醉酒的老头倒骑着毛驴,毛驴拉着拖着菩萨像的车板。 声音幽幽传来。 “在下崔文子,是个药师。”崔文子从毛驴上下来,本就矮小的毛驴拉着巨大的菩萨头像累的呼哧乱喘。 “这断头菩萨很灵。”青衣少女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在她的眼里正是菩萨相散发出来的微光保佑着崔文子不受鬼物侵害。 但这灵气有限,散发的光芒正在渐渐黯淡。 显然崔文子是冒着自己保命之物被消耗殆尽的风险,在大晚上出来找白十三等人的。 “老先生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白十三微微皱眉,显然这其貌不扬的老头懂很多。 保不齐黑猫送信那一次就是面前这老头操作的。 “四大限制级鬼物齐聚刘家庄却又各自镇守本身区域,互不干扰,是有人在制衡着它们?”青衣少女问。 崔文子多看了几眼少女,沉声道:“对的,它们臣服了一位‘王’。” “那座荒山上的血色王座?!” “准确的说,那是‘王’的寝宫。那座山,那片荒野,那片空间都是它的鬼蜮。” 崔文子说,渐渐的压低声音。 “限制级齐聚,必然会引起祸乱!” “祸乱?祸乱级!?那位沉睡在宫殿里的王是祸乱级别的鬼物!” 娄小义差点咬到舌头,灭城级别的鬼物非一流不可挡,居然出现在了这穷乡僻壤。 黄泉妖幡篇 第八十五章 不同 一 “所以我们现在必须马上离开。”崔文子面色有些憔悴,眼仁浑浊像是蒙了一层尘土。 “你觉得我们凭什么信你?鬼物的伎俩我已经见识过了。”白十三眯了眯眼睛,反手横刀抵在崔文子的脖颈。 崔文子胡子一颤,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别啊小兄弟,我就是个普通人,快把刀放下。” “普通人?普通人能在这鬼物遍地的刘家庄生存?还知道这么多秘辛。” 张恨水坏笑着,一把揪住崔文子的山羊胡,把他提溜的老高。 “是断头菩萨,是它救了我!那次的山洪冲垮了庄子里祭祀了百年有余的菩萨相。我见了可惜,便救回了它的头颅放在私塾里,用来驱赶邪祟和隐藏自己。” 崔文子赶忙道,看着众人闪烁的目光又想到什么,叹了口气和盘托出。 “至于那些鬼物其实就是刘家庄死去的人,他们死后怨气不散,成了鬼怪。小兄弟若不信可把年份久的铜钱放入舌底,自己一看便知。” 张恨水看了白十三一眼,见他居然真的拿出了当日在南口巷获得的压口钱。 还没来得及阻止,白十三就把它放入了舌底。 “放心,我没事。”白十三顿时感觉一股邪气涌向全身,那不是普通的寒冷,仿佛来自最深的寒冰地狱。 张恨水挑了挑眉。 “你这头发茬都结霜了,确定没事?!” 白十三没有回答,在他的视野里世界都变了。 张恨水一众人变成了黑白的虚影,每个人身上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小红点散发着浓重的血气和腐臭味。 崔文子身上却涌出浓浓的药香,身影洁白的如同纸张。 白十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小红点足足有十指之数。 他一愣,突然明白了这些红点代表着什么。 白十三间接或直接杀死的人数,他们会化成猩红的小点,烙印在灵魂深处。 因果报应不是没有,白十三现在相信了。 这冒着淡淡红光的小点,就是他的罪孽。 “那些原本鲜活的村民在我眼里变成了一具具面色铁青的尸体,浑身散发着黑气。” 白十三把目光转向别处,此时的刘家庄又变了一个样子。 他们像是身处一个悬浮的空岛,天空中飞舞着被囚禁的村民怨灵。 缓缓的朝着那座在荒野上的血色大山移动。 咚!咚!!咚!!! “噗——” 白十三仰头喷出一口逆血。 “快把铜钱吐出来!它要封碑了!”崔文子喊道。 白十三把铜钱吐出,面色如纸。 “什么意思?” 轰—— 大山炸开,从中飞出一座冒着黑光巨大的石碑。 “圆环形状的玫瑰,装满口袋的花束。” “灰烬。” “灰烬。” “你们全都要死去!” 天空传来炸雷般的声音,巨大的魔神在歌颂,身在炼狱的罪民们狂热而怨毒的歌颂着新王的优雅。 世人将顺从‘王’的意志,优雅的死去。 声音不知是哪里的古怪音节,但却诡异般的让人听懂。 ‘王’将以这种方式,宣告世界它的愤怒。 “小兄弟你含了压口钱就说明离那个祸乱大妖的鬼蜮更近一步。我们与它隔着一个空间都被巨大的心跳声吓得说不出话,你还敢直视‘王’的愤怒。” 崔文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白十三你知道后天与先天之间的不同之处吗?”青衣少女侧身挡在白十三的身前,他的压力顿时小了很多。 “什么意思?” “先天与后天已经不是境界上的差距了而是生命层次上的。就跟人会跪拜神明,惧怕鬼物一般,这是本能上的压制,也是生命层次上的压制。那些人光是站在那里都是一座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而让人感到不可逾越的东西,就是他们所掌握了凡人触之必死的力量。”青衣少女说。 “这种力量在鬼物里名叫灾厄,在先天人王那里便是神谕!” “灾厄是一切灾难,一切疾病,一切不幸,一切负面情绪。是剧毒,凡人触之必死的剧毒。” “神谕是王权,是言出法随的力量。” 周围寂静的可怕,青衣少女说出了他们所未了解过的东西。 “所以,它掌握了什么?”张恨水小声的问。 “是接触不是掌握。”青衣少女纠正。 “玫瑰做的花环,满满都是花束。人们迫不得已运用芳香的鲜花来掩盖那些腐烂肉体的气味。” “灰烬,灰烬。人们在焚烧尸体。” “是一种瘟疫,我早年间曾随师傅见过这种让人皮肤上长满环型疱疹的疾病。它拥有的是瘟疫的力量。” 崔文子露出回忆之色,身子忍不住的颤栗。 “所以我们闻到的腐烂味儿,其实是那个祸乱级别引出来的?” 崔文子点点头:“她被人诬陷染病给村民,死在了冲天大火中。所以它选择了瘟疫的力量,让村民的诬陷成了现实。 村民染病的身体被焚烧,就像它当初死于大火。” “完全是报复。” 此地不易久留,青衣少女带着白十三等人出了刘家庄。 “打破鬼蜮便能回到现实。” “师姐你现在是什么境界?”张恨水忍不住问道。 “二流巅峰。”青衣少女看到张恨水如同吃了死苍蝇一般的面色,忍不住得意。 “师姐你该不会是什么驻颜有术的童姥吧?和你一比我这个只有八品修为的师弟简直是个渣渣。”张恨水唏嘘。 “滚蛋!你咋不夸我天资聪颖嘞?!干你娘的童姥!”青衣少女怒骂一句,一脚踹在张恨水的屁股上。 他坠落老远,溅起大股烟尘。 田庆见识了少女的凶悍,突然觉得自家公子还算和蔼。 “老头你看什么呢?” 白十三见崔文子站在土坡上远远的眺望着刘家庄问道。 “你们见过雯雯了吧?她其实是个好……” “见过了,被那位青衣姐姐给砍爆了。” 崔文子一滞,神特么被砍爆了。 “她……她其实是个好孩子,我所知道的东西其实都是她有意无意提醒我的。” 虽然崔文子很不喜欢白十三突然打断人家讲话的毛病,但看到他那身精悍的肌肉后,还是决定原谅他。 “这样啊,那可惜了。”白十三露出悲痛的神色。 崔文子嘴角抽了抽,怎么看都像是白十三装出来的。 “恨水!十三!”郑天韵带着离魂帮的人浩浩荡荡的前来,他是怎么也不能放任张恨水一个人进去救白十三的。 灌醉了程笃后,他便带着手底下的人前往刘家庄。 刚走到这里,便开始已经出来的张恨水和白十三。 “郑大哥?”白十三应和一句。 “哎呀,十三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诶?怎么感觉你不像是进入了鬼怪作乱的地方,还壮了不少。瞧瞧这隆起的肱二头肌!这才是男人的浪漫啊!” 郑天韵眼里露出神采,打量着白十三。 “郑大哥你也这么认为吗?我还以为没人能懂我对美的追求。”白十三与郑天韵抱在一起,差点热泪盈眶。 田庆和娄小义在一旁尬笑,心里被两个大汉反复蹂躏。 强壮到怪异的美学,那还是我们不懂欣赏喽! “好说好说,十三你若是有意,咱可以深入探讨一下。”郑天韵与白十三勾肩搭背,让几个人拖起被少女打到昏厥的张恨水,上了马车。 娄小义和田庆各自找来一匹马,托人给崔文子和昏迷的花碟观女弟子找了个车厢,也跟着大部队走了。 “我师姐呢?”张恨水迷迷瞪瞪的醒来,身下硌得慌,摸索一看是坠落的酒杯。 队伍仍在行进,马车颠簸的厉害。 喝的烂醉的郑天韵被摇醒,迷迷糊糊道:“师姐?不清楚啊,那个青衣妹子转眼就不见了。” “得得得,你喝你的酒吧,我要下车了。”张恨水瞥了一眼熟睡的白十三,不顾郑天韵的阻拦跳下了马车。 “喂!这里离刘家庄可不远,恨水你干嘛去!”郑天韵喊道。 “就是离刘家庄不远我才要去找师姐啊!我那便宜师傅我可能见不到了,就剩一个师姐了!”张恨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郑天韵的视线里。 “来个人,去看看张恨水这小子,别让他出事!”郑天韵吩咐道,四匹快马奔向张恨水那边。 “师姐!” “师姐!” 张恨水把手掌阔成喇叭,在黑色的枯木林子叫喊,惊起一排排的乌鸦。 “师……” 啪嗒。 一颗小石子砸到了张恨水的后脑。 “那个小王八蛋砸我?”张恨水没好气的扭头,结果看到少女垂着双腿坐在树枝上摇晃。 “小王八蛋骂谁?”少女的笑容骤然凝固。 张恨水蔫了,指着鼻子道:“小王八蛋骂你,我是小王八蛋行了吧。” “那算了,我可不想当小王八蛋的师姐。说真的,你来干嘛?”青衣少女托着腮,明月似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张恨水。 “来找你呗,多大个人了还玩失踪。”张恨水背靠着树干,仰头望了望。 “怎么?你有意见嘞?”青衣少女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你是不是心虚了?觉得我不会来找你?哈哈哈,师姐你这么不自信啊。”张恨水站在树下大笑。 少女被噎住,自己被伯虔擅自托付给张恨水,一个花心大萝卜。 她心里的天平已经倾向于张恨水不会冒险在找自己,之后自己也估计不会在理张恨水,独自前往文庙。 但他就偏偏来了。 黄泉妖幡篇 第八十六章 不同 二 沿山城外。 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种着小片的竹林,竹叶苍翠欲滴。 这里出城便是山林佳水,多数人都会选择在这里隐居。 一些文人雅士还会建造小竹楼,和友人赏竹温酒,偷的浮生半日闲。 前提是没有鬼物。 程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这座小竹楼了。 楼外的竹子长势又盛了不少,青翠碧绿的竹叶簇拥着竹楼,随风不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不知外务使大人叫我来此所谓何事?” 竹楼二层的一间静室内,白十三和程笃对坐在一起,中间的竹桌上摆着小酒和菜肴。 “最近事情太多,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么惬意的喝酒聊天了。”程笃笑了笑。 白十三抬头环视四周,入目之处,皆是翠绿,让人心旷神怡。 “外务使真是好雅致。” 白十三给程笃斟了杯酒,开始闷头吃菜,然后拿出了浴桶大小的饭桶,盛满了米饭。 程笃抽了抽眼角,顿时觉得胃有些难受。 二人旁边的窗户被支开,竹林深处有人影往他们这边眺望。 “小鱼儿你觉得白十三怎么样?”开口的是一位身材仍没走样的中年妇人。 “你是说那个饭桶?”与丰腴妇人气质极其相悖的花鱼儿无聊的扯了扯自己从那些小乞丐身上扒下来的衣服。 “咳咳……白公子好歹也算是一表人才,气质温润……温润……算是温润尔雅吧。”妇人擦了擦汗,她一辈子说了无数谎话眼都不眨。 可想要违心赞美正在抱着洗澡桶胡吃海塞的白十三,她有些心痛。 在她们观察白十三时,白十三也察觉到了她俩的存在,只不过没有声张。 比起心里思量那两个雌性生物的目的,白十三还是觉得专心吃饭更重要。 况且看程笃一脸焦急便秘的表情,白十三就知道他在等人。 等的估计就是竹楼外的那两位女子。 哒哒哒…… 静室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程笃眼神一亮,正了正衣襟。 “禀告外务使大人,门外有人求见,说是您的故人。”很快小厮的声音传了进来。 “让她们进来。” 静室的门被推开,白十三手上的筷子顿了一下,随后挥动的速度比以前更快了。 “喂喂喂!怕我们抢食啊,给我留只鸡翅!”小鱼儿抄起把竹椅一溜烟儿的坐到白十三身前开始夺食。 最终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白十三手下抢过一只鸡翅。 小鱼儿十分做作的看着白十三,然后在他杀人的目光中,把鸡翅放入嘴中。 “靠!为什么要放乞丐进来!你是没吃过饭吗?”白十三心态炸了。 “你是饭堵到脑子嘞?我小鱼儿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乞丐。还有啦,人家都叫你饭桶,没资格说我。” 小鱼儿拿起鸡骨头敲了敲白十三的头,笑容在脸上的泥渍和油污里绽放,得意且狡黠。 “这憨批是谁?”白十三额头的青筋暴起,扭头看向如同吃了死苍蝇一般的程笃。 程笃估计也听出了白十三的弦外之音。 好像再说,小鱼儿对你重不重要,不重要的话我就原地刀了她。 “好啦好啦,小鱼儿你别闹了。十三你也是,克制一点别动不动就砍人。” 程笃轻咳两声,微妙的看了看坐在一边的丰腴妇人。 “这位是花蝶观的蝶青丹长老,至于这位姓花,你们两个已经不打不相识了。”程笃介绍道。 白十三点点头,疑惑的看了满身乞丐服的小鱼儿。 “花鱼?” “要加儿化音啦。” 白十三没理她,加不加这名字都很怪,名如其人。 “那个……这两位此次前来主要是想见见十三你。毕竟你在刘家庄内帮衬了花蝶观不少。”程笃指了指那个蝶青丹。 “没错,若不是白少侠,这次我们花蝶观可能要全灭,刘家庄里面的情况也都不得而知了。”蝶青丹朝着白十三举了举杯,白十三站起身来回礼。 白十三心里明白,自己在刘家庄展露的实力已经暴露了。 毕竟进庄子前他才八品修为,短短几天直接跃到七品。 而且花蝶观很有可能道谢是假,想要接触白十三是真。 人家要当面谢谢白十三的恩情,于情于理,程笃就算猜到也难以回绝。 “嘁,白十三你很有礼貌嘛。来,赏个脸碰一杯?”花鱼儿给白十三倒了满满一大碗的花雕,然后给自己斟了小杯。 “你……”白十三望着眼前玩阳谋的花鱼儿,语塞。 “喝嘛喝嘛。”花鱼儿朝他眨眨眼。 “小鱼儿别闹。”蝶青丹暗自呵斥。 咕咚咕咚。 白十三擦了擦嘴,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然后朝着花鱼儿颔首。 “好哇好哇,就知道白十三你够爽快。”花鱼儿跟着白十三连喝五杯,程笃看着自己存货慢慢见底,心情开始不爽起来。 等到第五坛花雕见底,白十三面色只是微微酡红。 花鱼儿已经肚皮高耸,脸色如烧红的烙铁,瘫在地上抱着酒坛子打嗝。 “忘了说了,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就是胃大,能吃能喝。”白十三嘲弄的看了看花鱼儿。 “你……可恶哇,白十三,我tui!”花鱼儿随意把头巾扯下,披肩的青丝散落。 不知是酒还是汗,把她脸上的污渍冲淡很多,竟然也是个难得的美人。 白十三不禁暗自感叹,果然有颜就能任性。 也难怪花碟观肯收这么个不着调的主儿。 反正花蝶观始终秉承修炼为辅的原则,招收美貌弟子,去傍一些权贵和大族公子。 短短时间就能获得财富与权利,这不比几十年苦修来的轻巧。 “这丫头睡着了也好,不然怕是别想消停。”蝶青丹和程笃推开门。 事实上刚才在白十三拼酒的时候,程笃就带着蝶青丹很识趣的出去了。 竹林小筑,美酒迟暮。 这等此情此景,二人都希望白十三与花鱼儿能擦出些爱情的火花。 谁知道这两个二百五眼睛就没离开过桌子上的切片牛肉和上好花雕。 枉费了他们的一片苦心。 “蝶长老,你若是有事情就直说吧。”白十三见天色已晚,直接了当道。 蝶青丹笑了笑,指了指酩酊大醉的花鱼儿道:“白公子我这侄女喜欢玩闹,让你见笑了。” “没事,感觉她挺有趣的。” 蝶青丹眼神亮了亮,追问道:“你真这么觉得?那倒不如……” “诶!蝶长老打住!”白十三吓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原本想问蝶长老你这么直接真的好吗?结果仔细想了想,以花蝶观的做派,矜持才不正常。 “好吧好吧,白公子年轻有为,想必家里已经为你备好婚事。”蝶青丹不由得有些失望。 白十三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打了个哈哈过去。 这已经开始旁敲侧击了,要真是让别人知道自己是野路子,那他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面对这些势力,白十三感觉自己像是混进狼群里的哈士奇。 蝶青丹见白十三不肯松口,便先行告辞。 看着程笃与蝶青丹含情脉脉的样子,白十三突然觉得自己被卖了。 没准人家只是问了一句那个幸存的女弟子,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然后女弟子如实回答,是个姓白的壮汉见义勇为。 然后程笃欠欠的补上一句,这是我们帮内的人才。 而且还是大曦铁军中的锦袍将士呢! 好嘛,一来二去,白十三被卖的彻底。 于是人家就马不停蹄的过来拉关系,白十三只能抱着自己的谎言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外务使大人,藏的挺深呀。没想到你也是花蝶观的好女婿啊。”白十三摸了摸下巴,绕着老脸挂不住的程笃转圈圈。 “诶,小兄弟你听我解释。你也知道我和青丹都半只脚踏入甲子,担心后辈的人生大事,也情有可原嘛。” 白十三白了程笃一眼:“你讨老婆欢心,别那我当挡箭牌啊。要真娶了那么个活宝,我后半辈子还不如出家。” “话别说的那么死啊,小鱼儿虽然看着不着调,修为和样貌可都是一等一的。还不知道吧,花脉一支的首席大师姐,就是她。” 程笃笑道。 “她还是大师姐?我还以为她逃难过来的呢!”白十三显然不信。 “你说逃难也算是正确,小鱼儿确实随着丐帮走南闯北,最近才来到沿山城,顺便混了个九代长老过来。” “???” “所以呢?她这个女长老要带领丐帮反清复明,和韦小宝一起和康熙摔跤?”白十三不由得打趣。 “你这说的都什么跟什么,她只是途经沿山城,只后就要去府城青都了。” 程笃指了指窗外,竹林中时不时有魅影闪过。 是啊,沿山城并不安全。 能走的都走了。 “所以说十三你也别怪人家,花脉一支和蝶脉一支共同组成花蝶观。但是因为花脉一支人口凋零,花鱼儿这个大师姐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白十三明白了。 蝶青丹虽然是蝶脉一支,但无奈摊上个倒霉侄女。 白十三修为进步神速,又有军中关系,必然是中原大族。 花鱼儿要是能和白十三交好,那么花鱼儿在观内的压力肯定要小很多。 虽然这都是她们臆想。 “十三啊,或许你可以和小鱼儿一起去青都。帮内每年都会有名额举荐,以你的资质去府城总帮进修,这是肯定的。 况且,你想要在进一步,就得去府城拿内功功法。”程笃意味深长。 “看来外务使大人都知道了。”白十三挠了挠头,突然发觉以自己的壮硕程度,挠头都费劲了。 就跟肌肉壮汉够不到后背一样。 程笃给了白十三一个小样儿还想瞒我的表情。 “外务使大人,十三还有一事请教。修习内功者和不修内功者,究竟有何区别?” 程笃想了想,拿起桌上的酒坛道:“修习内功者就像是注满酒水的酒坛,实心的铁块。而不修内功者,则是空酒杯。二者相比较,差距一目了然。” 说着便把手按在白十三的肩头,看似轻飘飘,白十三竟然被钉在原地,动都动不了。 “看吧,这就是差距。”程笃身上怀有内家功法已经不是秘密。 白十三索性放弃挣扎,感受着从肩头传来的一丝丝冰凉之意,像是潮水般连绵不绝。 程笃的内气进入白十三的肩头,再到手臂,然后在下丹田。 最后溢散。 “雾草!白十三你怎么搞得?”程笃是觉得白十三在刘家庄肯定留下暗疾,想要用内气为他肃清。 结果白十三像是个沙漏,有多少内气到他体内,他就漏出多少。 黄泉妖幡篇 第八十七章 方向 一 咚! 咚咚!! “公子他还在练功啊?” “昨晚回来就这样了,等下程外务使要召开会议,公子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离魂帮内的临时住所很多,之前因为重伤昏迷白十三就一直住在这里,方便帮内医师调养。 人腰粗的铁柱,被白十三撞的凹陷。 悬挂着的狼牙棒林,白十三赤裸着身子在里面穿越,把自己的皮肤刺破,十分骇人。 田庆和娄小义是白十三手下的亲信,除了张恨水和郑天韵外,白十三能相信的只有他们两个。 “丹田不能存气吗?” 白十三汗如雨下,和流出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强大的气血涌动使得他周身升腾起淡红色的气。 按照程笃所说,人体无限,经脉无数错综复杂。 人一生用到的只是极少数的那些经脉,而在多的就没有了。 白十三知道程笃所说的经脉无数,其实是毛细血管,作为医学生的他是在清楚不过了。 在惊叹于没有发达科学,仅仅依靠对武学的研究就能达到如此认知的前提下,白十三的心也是沉重异常。 他仍记得程笃看到自己不能存气时的眼神。 这也是白十三武道入品后第一次觉得前途灰蒙蒙,心里止不住的慌乱。 外功与内外兼修的差距如同钢铁与棉花也不为过,白十三孑然一身,让他怎么去追赶? 又有怎样的资源去追赶? “准备药浴。”白十三看了看身后燃烧到末尾的大香,忽然的止住身形对着一旁的田庆吩咐道。 “是,公子。”田庆拱手退下,隐秘的给娄小义使了个眼神。 娄小义心领神会,给白十三备好新的衣衫,把崭新的毛巾递给了白十三。 “距离会议召开还有多长时间?”白十三接过毛巾,擦着身上的血汗。 娄小义看了看旁边的日晷,回道:“正午,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白十三呼了口气,气息刚出口,便变成白色缓缓散开。 “公子可是有什么心事?”娄小义忍不住开口,他从未见过自家公子露出这般姿态。 “小义如果说我可能要离开离魂帮,你还会跟着我吗?” 田庆拐过拱门,听到没有散的音尾,面色一正。 “我来离魂帮就是因为公子要来,若是公子要走我田庆一定跟随!”田庆把浴桶放下,淡绿色的药水泛出波浪。 娄小义目光闪闪,最后一叹。 “若不是公子肯收留,我怕是早就被人算计出了离魂帮。” 白十三原本只是随意一问,也预料到了二人的答案。 因为谁都会说些漂亮话,没有谁会蠢到当面暴露墙头草的本性。 他白十三很清楚,在这个霜杀百草,鬼物遍地的世界,谁不想置身一个势力抱团取暖。 谁会愿意跟着他白十三一个孤家寡人,脱离离魂帮。 无论是真心话还是漂亮话,白十三都不是很在乎。 他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感受着天地苍茫皆是他乡的无限悲凉。唯一能照亮他未来道路的光就是武学一路,结果还被蒙上了阴霾。 “嗯。”白十三对他们二人笑了笑,这也是田庆和娄小义第一次觉得自家公子的笑容不是那么瘆人,反倒露出一丝丝的柔和。 要知道以前白十三发笑,就是要抽刀砍人的前奏。 所以笑的无限冷冽。 升腾着热气的药浴把白十三身上的血污全部清洗干净,露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按照白十三自己的计算,蛮熊劲带给他的横练只能支撑他在狼牙棒林里面横冲直撞两次。 第一次是皮肤被划出红印,第二次则是直接穿透皮肤。 也就是说,现在的白十三能够承受齐人高,腰身粗的狼牙棒两次的重击。 再多的话,他身上的血肉就要被层层的刮蹭下来。 “还是不够啊。”白十三摇摇头,虽然通过强化药把自己的蛮熊劲稳固到了进无可进的境界,但效果仍达不到预期。 八极步依旧停留在二层暗劲上面,这东西损耗的资源和对修炼者的身体素质要求都是苛刻的。 而且它主要练得是内在的骨骼,专注提升白十三的爆发,并不能提供有效的防御。 除非有人刺破白十三的身体,然后刀尖正好抵在他那坚固到离谱的骨骼上面。 可这需要运气,没道理刀刀都捅在骨骼上。 最主要的还是外面这层皮,皮厚抗揍才是王道。 白十三突然想到前世的小游戏,此时的他正站在转职的路口。 究竟是选择剑士还是坦克。 剑士无疑有强大的攻击力,相当于这里的内外兼修。 可是剑士这条路白十三走不通了,于是他决定给自己堆肉。 没有强大的攻击力,老老实实的当个龟壳猥琐发育也是极好的。 *** 黑岩塔第五层,议事厅内。 程笃面色有些不好看,余下的三位堂主分坐在两边,小队长们则坐在靠后的位置。 “这么说来,刘家庄内藏有四处限制级地域,还诞生了一个祸乱级别的大妖鬼?”程笃面色发白,留在帮内的宿老至今未归,光靠他自己是顶不住这风雨欲来的。 他咳嗽两声,看着下面的白十三。 白十三站的笔直,微微躬身。 “确实如此。”白十三如实道,“我在前往探查时,还以为仅仅是邪物作祟,却没有想到牵扯出这么深的事情。现在刘家庄里面已经成为鬼域,我曾组织属下朝里面放火箭,如同石沉大海。” 程笃气色又萎靡一些,当晚他与白十三分别,自己在路上便遇到了一只裂口猫妖。 实力虽然仅仅是七品,但无奈猫天生就是走路无声息,偷袭的好手,况且还已经成妖。 大意之下,程笃的后背便被击中,留下三道血印。 虽然他把猫妖击毙,但也被阴出了伤。 见程笃闭眼沉默,郑天韵刚要清清嗓子开口。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你并没有解决是吧?”一旁的陈念生忽然开口道。 郑天韵的面色铁青,这不是杠精是什么? “陈堂主要是有信心,可以自己去试试,成功了小队长的位置我自当让给陈小姐。”白十三面不改色,转眼看向陈念生。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陈岚静到现在还困在刘家庄内没有出来,生死未卜。 陈念生急得火烧眉毛,白十三还特意拿出来说事。 “噗呲,十三你也真是的。陈堂主的侄女到现在还没出来,怎么继承队长的位置啊?”郑天韵刚才还气不打一处来,转眼就被逗笑了,和白十三一唱一和。 “我只问你一句,这事解决没?”陈念生徒然变脸,沉声道。 白十三微微皱眉,这件事情连二流的外务使都难以解决,他又怎么能了解? 就好比当初是让白十三去擒拿一只哈士奇,结果到地方了说情报有误,那其实是头白狼。 白十三铩羽而归,这特么还是他错了? “确实如陈堂主所言,没成。不过......” “没有什么不过,解决就是解决,没解决就是没解决。”陈念生冷笑道,“既然没解决,那么吴队长手下的势力产业,也自然不由得你继承。但是我刚才听你说,你让属下朝刘家庄放箭,那么我问问你白十三,你哪里来的属下?这还没当上小队长呢,就开始肆意调动人手,我看你想吃帮规了!” 白十三被噎住,无话可说。 难道他要说一句这是自己的人格魅力吗? 程笃沉吟一阵,始终没有开口,看着事态发展。 倒是郑天韵性子火爆,直接跳脚骂道:“去你个直娘贼,陈念生你还要不要脸了?刘家庄出现祸乱级别的鬼物,可当初给的情报只是普通限制级。白十三解决不了不是很正常吗?要照你说的解决了祸乱大妖才能当上小队长,那么白兄弟要有这实力,还用的着留恋这个位置吗?” “郑堂主你不用和我急,当初的约定就是解决刘家庄的案子,可没有提及后来这些。我只是按规矩行事。”陈念生讥笑的瞥了一眼郑天韵。 “你这是在玩文字游戏!” “此事打住,那庄子的凶险程度不用多说,白兄弟能够全身而退足以说明他的实力。而且还给我们带出了重要情报,队长之位,当之无愧。 就这么定下了,陈堂主若是想说什么,可以来找我。另外,那刘家庄极其凶险,今日开始便列为禁地,贴上告示所有帮众禁止靠近。”程笃沉声道。 “岚静还在里面,外务使大人真要如此绝情?!”陈念生双拳紧握,骨骼咔咔作响。 “小静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但在这种时候,我得为大家着想。”程笃说完便扭过头去,不再理会陈念生。 对于白十三坐上小队长的位置,其他人并没有反驳。 因为白十三的实力确实毋庸置疑。有的帮众跟随白十三前往刘家庄,可是有偷看到白十三在路上暴力打杀老树妖的。 而且在被列为禁地的刘家庄,白十三能安然无恙的出来,还把自己的两位手下带出。 足以说明他的实力,以及人品。 这样的老大,谁不想跟。 这也是当初白十三提议放火烧庄时,帮众们一呼百应的原因。 短短时间,他彻底在离魂帮内扬名。 黄泉妖幡篇 第八十八章 方向 二 会议结束,白十三被程笃留下。 二人吃过午饭过后,他带着白十三去了甄远山的住所。 这座荒凉的山上起了不少的绿茵,纵然是寒冷的北地,此时也有了些春意。 人缓缓的在林中散步,正午的阳光被树荫切割成细碎的光点,散落在地。 地面潮湿,全是柔软的黄土草坪。 进入凉亭后,白十三望着鱼幼薇以前的住所暗自叹气。 果然笼子就是笼子,站在高处看,更像了,怎么装饰都没有用。 “十三你可知为什么陈堂主老是针对你?”程笃背着手站在亭子的围栏边,也不回头,看着山下的离魂帮。 白十三走在后面一点,闻言淡淡道:“自然知道,若不是我突然出现,那么这个小队长的位置就是他侄女的了。” “你倒是实诚,有什么说什么。”程笃回头笑了笑。 “原因太明显了,我不说大家都知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为什么如陈堂主和左堂主那样的人,能在离魂帮?”白十三问道。 程笃叹了口气。 “十三,你知道帮派和宗门的区别吗?” “十三不知。” “如果说一个宗门的成立是因为一位宗师想要把自己的武学开枝散叶的话,那么帮派最初成立的目的就是活着。宗门是不招收普通人的,但帮派却不是如此,门槛很低,能让普通人也受到庇护,吃饱。 能够开宗立派的大能是不会为了活着而发愁的,帮派更像是一群弱者的集合体,至少大部分是。帮派的成立,最初都是要带着污点的。就像当初的离魂帮,其实就是一些草寇。 草寇们聚集在一起,烧杀抢掠中获得了资源,渐渐壮大,归顺北凉王后才获得正名。至于十三你的疑问,我只能说,离魂帮和其他帮派是一些名门大宗和魔教的中间势力。” 白十三点点头,离魂帮就是浮世里那道精致的灰。 “所以啊,你遇到陈堂主尽量躲避就躲避。”程笃劝道,能混到堂主的那个是善辈,而且当初的陈念生可是出了名的狠辣。 一人灭了一个山寨。 也就是现在年纪大了,才消停了一些。 但即便如此,在帮内也没人敢直面陈念生,除了和白十三一样莽夫的郑天韵。 有时候程笃就纳闷,这些玩横练的是把肌肉都练到脑子里去了吗?直来直去,一点都不懂得柔软。 “想躲也躲不了啊......”白十三苦笑,接着又兴奋道:“若陈念生真的敢来,那就跟他打便是!把他弄死,以后我耳根子还清净。” “白十三你...果真和别人不一样啊......”程笃捂着心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都是一个帮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弄的这么僵。况且这又是非常时期,你俩起了冲突,就等于帮内的高阶战力损失了两个。” 白十三点点头,看样子也没听进去。 现在的他还真不怕陈念生,除了已经迈入七品以外,还有一个重要情报。那就是陈念生没有练过硬功,至少没有过硬功大成过。 这是白十三的优势所在,简而言之就是他血比陈念生厚。 白十三自从修炼以来便是拿鬼物做磨刀石,虽然它们的攻击诡秘,但无奈没有变化。 不像修士能够修习一些武技。 如今他和陈念生都是七品,到底孰强孰弱白十三一直想探究。 按理说陈念生算是在七品浸淫多年,武道经验要比白十三这个新晋强太多。 而且同级别,也有强弱之分。 因为自己是空降,修炼一途就是摸着石头过河。陈念生能让白十三知道自己距离七品巅峰多远,好利用此计算自己与二流的距离。 “昨日与外务使分别匆匆,没来的急问清楚。晋入二流真的非修习内功不可吗?”白十三认真道。 程笃转过身来,与白十三对坐石凳上,和守在一旁的帮众说了些什么,那个帮众便匆匆跑开了。 “若说实话,还真不是。知道十三你丹田不能存气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我知道,您这么看重我,结果我却是块朽木。” 程笃看了看白十三,摆手道:“别说这种话,我也没有看轻你的意思,不然也不会把小队长的职位给你。二流的成就,其实就是七品的厚积薄发。三流与二流的最大不同就是没有开辟丹田,靠着经脉存气。之后慢慢积累,等到量变起到质变,存的气把堵塞的经脉全部疏通,那么内气自然能流入丹田里,同时丹田里的气也能通过疏通的经脉传导全身。” “但是也有一些大族后裔,或者是资质上佳者,其实大族后裔就代表着资质啦。老爹老娘是人中龙凤,生的孩子自然也能继承爹娘的资质,他们即便不依靠内气功法也能达到二流。这种天赋我们称为内视,也是武学的一种境界,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完全是靠自己的天赋和资质硬生生的悟出来的。十三,你现在运用血炼刀,给我看一下。” 白十三听了进去,起手就是一击血炼刀法,带着肃杀之气。 眉心之中隐隐浮现出一个血色的川字,如果白十三撸开袖子还能见到自己挥刀的手臂有两条鼓起的大筋。 “人的身体是一个周天,其中经脉无数,但大多数是处于闭塞状态。刚才的血炼刀只不过用到了你周身两处的经脉运转,也就是说,你只打通了两处经脉。而丹田内气的运转就是一个周天,你不把所有闭塞的经脉打通怎么成就二流?”程笃指点道。 白十三茅塞顿开,终于明白了二流与三流的不同。 你只用两个经脉,人家用全身经脉和你打,这怎么有可比性。 “那内视又是什么?”白十三再次问道。 “内视啊。”程笃沉吟了一会,接着道:“打通全身经脉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内气流入丹田,但一些人能够内视,也就是说他们能够看到自己的经脉。经脉最大的有十二条,其中分出无数分支,你怎么知道那条是通往丹田的,所以要全部打通。 但内视者不同,他们在三流的时候就对自己的身体有着超乎寻常的把控。他们在寻找到通往丹田的那条经脉后,便能控制内气专门往那条经脉输送,事半功倍。等到内气成功入了丹田,吸收天地灵气的速度将成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增长,内气量也是如此,这样一来打通全身经脉就容易多了。” 刚才离开的帮众匆匆回归,手里还拿着两根漆黑的铁棍。 程笃接过来,对着白十三指道:“这两根棍子是黑银打造的,坚硬无比。但一根是空心,一根是实心。你觉得哪根打人更疼?中空的就代表你现在的硬功,虽然和实心的同样坚硬,但无奈中空,虚有其表罢了。” “多些大人讲解!”白十三真心敬重程笃,自己无门无派,是程笃为他指明了不少道路,但也几乎封死了白十三武道日后有所成就。 送走的白十三后,程笃才折身回到自己房间,刚进去就被浑身染血的程宿吓了一跳。 此时的程宿黑袍破破烂烂,浑身还残留着一股刺鼻的酸味。 “宿老您这是?”程笃虽然也姓程,但和程宿却没有半点关系。只是因为程笃上任沿山城外务使,正好程宿在此隐居,二人又都是出身离魂帮,关系不错而已。 “路上出了点变故,好在都解决了。刚才我看你和一个年轻人聊了很久,你很看好他?”程宿摘下宽大的斗篷帽子,露出年老的面容和花白的头发。 “不错,这孩子实力和心性都意味着他绝对不是庸者,但可惜的是他的丹田不能存气,日后的武道之路怕是艰辛啊。”程笃不由得惋惜道。 “那确实可惜。” *** 一路上白十三心里发狠,即使是注定的事情,也不能让他后退。 既然不能让自己这个“铁块”变成实心的,那么他就在表面加固。一门硬功不行,那么就两门,两门不行,那就三门! 等到他把自己的“表面”加厚到一定程度,倒是要看看比那些内外兼修的“实心铁块”脆弱到哪里去! “刘家庄带来的情报使得我被记了一件乙等功,可以去宣武阁挑选一门武学,正好还有一些强化点。” 从山上离开,白十三直奔宣武阁。 这里的人很少,纵使是普通的三流武学也都是被当作至宝保存。白十三打生打死才获得一件乙等功,兑换成了大量帮贡。要是换做别人,还不知道要攒多少时日,才能进入这里挑选武学。 看守柜台的老者昏昏欲睡,阁门敞开,里面灯光亮堂。 白十三缓步走了进去。 那老者似乎有所感应,没精打采的瞥了一眼白十三,徒然笑道:“看来程笃又吸纳进了不少人才。” 白十三拱了拱手。 “我来挑选一门合适的武学,请您行个方便。” “叫什么名字?”老者显然也不是很喜欢聊天的人,拿出一本类似账簿的本子,打开查看。 “白十三。” 那老者又看了白十三一眼,随意道:“原来这几日在帮里闹腾的正欢的就是你啊。行,白十三划去乙等功一次,兑换武学。” 老者沾了沾墨,在本子上勾勾画画。 “我可提醒你,这里分两层,你的帮贡只能让你挑选第一层的武学。”老者在后面叫住白十三。 白十三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静止走到一层的书架前,木头做的书架成黄绿色,飘过来的已经不能算是木香了,而是潮湿和腐朽的味道。 放在书架上的蓝皮书,也就是帮中的三流武学。 仔细看过去,无一例外的全是抄录本。 这些抄录本被分为几个区域,技法,硬功,步法。 按照白十三的帮贡只能在这三类里挑选一本,他在犹豫,因为自己的技法只有血炼刀,太过单一。 但是自从遇到刘家庄里的鬼物后,白十三又深深的明白硬功的重要性。 步法他暂时不缺,八极步还没练明白呢,不考虑其他。 “还是保命重要些。”白十三一番斟酌,径直走向硬功区域。 他也明白,技法只是让自己多一种攻击手段,对自己本质的提升其实没多少。 如果把自身比作一个盘子,那么技法只是让盘里菜品多了一种样式,但盘子始终没变。 而硬功才是扩大盘子的重要途径。 只有盘子扩大了,才能盛下更多的东西。 黄泉妖幡篇 第八十九章 变化 一 在沿山城分部,即便是三流武学,那也都是凤毛麟角。 至于二流,更是只有两本,占据了宣武阁第二层的位置。 硬功因为难练,耗费的心血和资源都太大,所以也不在首选之列。 导致能提供白十三选择的很少。 在硬功那列,只摆着寥寥几本。 白十三吹落封面上的灰尘,依次看去。 分别是《铜柱功》《金纱功》《吊江铁索功》。 在这里仅仅只存了三本硬功功法。 “这非主流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谁想的。”白十三无语的扶了扶额头,光听名字就知道有够野鸡的。 虽然被雷的不轻,但本着蚊子腿也是肉的原则都值得白十三细细挑选。 《铜柱功》是类似于蛮熊劲的一类功法,但是它更注重下肢的力量。练成之后,人如铜柱,屹立不倒。 《金纱功》则是利用铁毡不停在身上擦碾,分为小成和大成,大成可使得武者皮肤表面形成多达十六层类似死皮的皮层。 《吊江铁索功》据介绍是一位在江上搭建木桥的匠人所创。 因为河水湍急,加上吊在高处搭桥狂风不止,所以匠人们都是用铁索拴在身上,用作固定身体。 但长此以往,皮肉便会被铁索磨烂,迫于无奈才创出了这么个硬功。 “铜柱功和吊江铁索功都是针对于钝器,这点蛮熊劲已经涉及到。金纱功的死皮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大概等于在身上穿了一件贴身的皮革吧。” 白十三斟酌利弊,他只能选择一本,肯定是要挑选最适合当下的。 最后他还是拿了那本《金纱功》,不是因为别的,就单单上面说这本硬功对锐器伤害有良好的抵挡效果。 迄今为止,肯和白十三对刚的鬼物只有南口巷的巨人观和刘家庄的人型妖魔。 其他的无一例外是速度极快,用尖锐利爪来对敌。 白十三和鬼物的对抗不会停止,自然要选择能够克制它们的硬功。 拿了《金纱功》后,白十三便离开了宣武阁。临走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那个老者,昏暗的灯光,很难照亮正座宣武阁。 一半阴影,一半昏黄。 老者把胳膊戳在泛绿的木桌上,又是睡着了。 穿过回廊,石桥下是做枯湖,但仍有地方积水空明。 白十三成为小队长后,便有资格住在黑岩塔里。 说是塔,其实这里就是一座空中花园。 黑岩上移植了不少花草,估计吴队的位置空太久了,他原来的屋子没人打理。 导致湖水成了死水,时间仓促之下先把湖水抽干,还没来得及注入新的湖水。 白十三不在乎这些,穿过石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明天估计就会有人把湖水重新注满,再把院子打理一下。 好在屋子被整理的干干净净,不然白十三又得去找张恨水挤上一晚。 “田庆,传令下去我要闭关,一切的准备东西我列了个清单。” 白十三坐在书案前,极其蹩脚的写下几行文字,交给了田庆准备。 而他会利用这段时间沐浴更衣,在焚香静心半个时辰。 到不是他白十三讲究,而是武学一类并不是你看了就能领会。 所以必须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好。 田庆领命,带上黑木漆的房门,快步的离开。 虽然对于自家老大的文字不敢恭维,但他们是混帮派的,能有几个念过书的。 自家老大写的书法,龙飞凤舞,字如疯魔,说是字如其人都不为过啊。 “不愧是老大,写个字都这么霸气。” 清单上面写着要五十人份的食物,以及药浴药膏都能理解。 但田庆不明白的是白十三要铁毡干嘛,找遍了离魂帮上下都没有这种玩意。 于是他折身去了厨房,拿了个名字差不多的东西。 按照白十三要求打造的练功房能够隔绝一切声音,一面石壁被人开凿,可以储存白十三需要的一切东西。 看着练功房的石门缓缓关闭,白十三拿着田庆递过来的铁擦子陷入沉思。 “这特么是留给我擦萝卜丝的吗?!爷的铁毡呢?” 白十三盘坐在地,按理说金纱功的修习方法本就非人。 相信除了白十三没人敢拿。 因为它的修炼方法就是拿铁毡在身上反复摩擦,它的一面如同砂纸一般。 只不过是铁砂。 初学者修习,哪怕只是拿铁毡摩擦皮肤,也会血肉模糊。 现在田庆居然直接扔给自己一把铁擦子。 二者的区别相当于砂纸和刀刃的区别。 “虽然二者异曲同工,但这么刮一下得把皮肤血肉擦成丝吧?” 白十三试探性的在皮肤上刮了一下,然后…… 觉得痒痒的。 “我的皮已经厚到这种地步了吗?”白十三无语,蛮熊劲虽然是主提升力量的功法,但对人的皮肤还是有所提升的,只是没有想到在他这里提升的效果会这么大。 知道自己的体质后,他突然觉得田庆丢给自己这个铁擦没什么问题。 要不然光是一面铁砂的铁毡,根本不足以刺激他的身体。 随着力度的加大,白十三的皮肤渐渐出现了白印,然后转到红印,再到后面的一条条的血道。 在对皮肤的摩擦中,白十三觉得开发这门硬功的简直是个疯子。 现在他的皮肤已经完全不能抵抗了,血流如水,但是还不能停下。 还要在伤口处继续摩擦,说是硬生生把自己的血肉刮下来也不为过。 “上面说感受到纱质感就算入门了,便可以尽行下一步的修炼。”白十三把自己磨得血肉模糊。 若不是他本就有一门硬功在身,还真不敢这么玩。 觉得差不多后白十三一把跃入准备好的药浴,开始努力寻找那一丝的纱质感。 在他冥想的时候,按照金纱功调配的药浴也在慢慢变淡。 庞大的药力被白十三吸收进体内。 嘎吱——嘎吱—— 不知道在哪里传来了一阵碎裂声,起初白十三还以为是自己又把浴桶干炸了。 结果睁眼一看,自己面前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淡灰色的框框。 “我去,这不是我脑海里的异能吗?”白十三被吓了一跳,原本这东西只能闭眼在脑海里回想。 现在居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刚才的碎裂声就是它传出来的。 “系统……系统升级?!”白十三看傻了,面前灰色屏幕中间标着四个大字。 还特么是中文。 升级后的界面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唯一多的东西就是白十三自身的武学。 看着面板,白十三直直出神。 宿主:白十三 武学:血炼刀——大成(赤练火毒加持) 蛮熊劲——大成(力量加成,皮肤韧性提升) 八极步——入门(三道暗劲,敏捷提升,轻功效果,地裂一级) 强化点:五点 白十三看着八极步的面板陷入沉思。 强化点的获得,应该是只要白十三参与围剿鬼物,并对其造成一定伤害,便会分得历练点。 无论是雯雯还是那个娟娟,又或者是那个人型妖魔。 至少都能爆两点历练。 雯雯她们两个甚至能爆三点,合体后的她们估计能飚到四点。 但是白十三获得的仅仅有五点强化。 “看来必须得是我给予鬼物最后一击或者单独击杀才能获得全部历练,不然只能混个助攻,助攻相应获得的强化点数也是要少的。” 他开始渐渐明白了这个异能的套路。 随着异能神秘的一角渐渐揭开,白十三也突然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能修炼的这么快。 因为八极步面板后面还写着一行小字。 四点强化,提升一层。 也就是四点强化才能让八极步提升到小成境界。 “我不仅吃大补药能加速修炼,前几次受伤强化出来的疗伤药也对我的修炼大有裨益。” 白十三突然冒出一个猜测,自己该不会是用鬼物体内的能量修炼的吧? 只不过那种能量被异能转化为能够数字化的点数。 这种数据不能直接融入自身,所以需要媒介。 而那些被自己强化过的药物,其实都携带一点强化。 吃下一点强化后,效力不减,所以自己才能持续几天的修炼神速。 “我血炼刀大成大概吃了四次强化,蛮熊劲大概用了六次甚至还要更多。但蛮熊劲的大成我足足用了两个多月,虽然有强化点供不应求的情况。” 现在白十三强化点充足,如果按照以前计算的话,一碗强化药力能让他用三天。 四点强化下去,白十三的八极步才能到小成。 也就是说,十二天之后,便是他八极步小成的时候。 “这挂开的……” 杨伯练了二十年才不过四道暗劲,白十三十二天就能追赶上。 说出去不得把人气到当场去世才怪。 白十三忽然觉得自己该改个名字,姓牛,叫牛十三。 因为太牛b了。 激动之间,白十三又拿起铁擦子在皮肤上刮了刮,在某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像是直接刮到了皮肤上。 感觉是隔着一层薄纱。 “打开面板。”白十三心里默念,果然那个灰色框框跳了出来。 为了方便,白十三索性给这个异能取了个名字,就叫牛十三。 此时在面板武学的最下方,又多了一行文字。 金纱功——入门,提升所需强化点数,一点。 因为只是刚刚入门,也就是那些大师所说的顿悟。 所以才没有加持。 而这种顿悟保不齐那天就没了,所以得尽快提升一层。 白十三凝了凝神,默念道:“强化金纱功一层。” 黄泉妖幡篇 第九十章 变化 二 灰色方框渐渐变得模糊,等到再次清晰的时候,金纱功已经成功提升到了第一层。 金纱功:小成(共十六层,硬皮一级) “确实有所改变。”白十三感受着金纱功一层带来的增益,觉得还不算太鸡肋。 他全身上下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质,而且眼帘,口鼻,喉咙这些薄弱部位的皮肤也稍微坚韧了一些。 虽然是微乎其微的坚韧。 但这部功法一共十六层,他现在不过处于小成金纱一层的状态。 等到大成之后,十六层薄膜金纱叠加,相信白十三的皮肤得坚韧到一个境界。 至少皮肤表面的死皮厚度是普通人的十六倍。 “总算是把境界稳固住了。”白十三长舒一口气,即便是这单单一层金纱,别人修炼起来也得个把月。 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养伤,普通人谁能扛得住那种硬生生活剐皮肤,以此练功的训练方法啊。 也就是白十三先有一门蛮熊劲傍身,在利用异能的逆天,硬生生把境界提了上去。 转眼在看金纱功后面的提升按钮,耗费仍需要一点强化。 “看来日后每层都要耗费一点强化了。”白十三无语,这异能还真是黑,这十六点强化他不知道得和鬼物打生打死多久,才能攒出来。 现在他不准备用剩下的点数加在八极步上面,因为那种步伐属于大开大合,而且纵使是提到小成,也快不过当时的鬼物娟娟。 “提升金纱功一层” “再次提升金纱功。” 灰色框框连续闪动了两次,开始回归清晰。 此时的金纱功已经到了第三层,也就是拥有了三层金纱硬皮效果。 “还不够,继续提升!” 瞬间又有两点强化进去,金纱功一下子被提升到了五层。 白十三感觉全身像是被包裹在一件轻薄皮甲里,一举一动都有阻塞感,适应了好一段时间才恢复了身体的灵活。 “现在我若爆发,估计能在体表形成五层的护体金纱,只是后续的提升竟然涨到了两点强化……” 话音还没落下,白十三便如如鲠在喉,一口血箭喷了出来。 脑袋如同被一柄大锤抡中,眼仁里渗入了血色。 “不好,提升太快,导致根基不稳气血两亏了。”白十三捂着胸口,转眼看向周身的药液,已经完全被染黑。 这是白十三提升肉体,自然排除的血污。 排出之后,他的肉体将会更加纯净。 就跟把身体改造成更高一级的存在一般。 金纱功的修炼需要大量的滋阴补阳的药材滋补,在保持往内体摄入大量气血中,还要提防气血太盛。 好在浴桶放置在里壁橱不远的地方,不然白十三真不知道怎么爬过去。 他只是微微转身,便在石壁内拿出里一个檀木盒子装的药膏。 这药膏的名字叫做十全补膏,是十余种药性相合的阳性药材制成。 一份便是足够十来个人使用半个月。 因为药性极强,所以一般都是用水稀释后服用。 随手刮下一点,便是庞大的药量。 这也是吴队遗留下来小金库里最值钱的东西。 融合这么多名贵药材,耗费的银钱不可谓不大。 吴队任职这么多年,才不过堪堪攒了一瓶十全补膏。 庞大的药量在白十三体内炸开化为一股股暖流流向四肢百骸。 抑制住气血亏空后,庞大到难以形容的饥饿感在白十三胃里涌出。 他整个人迅速缩水,整个人如同干枯的树枝。 “饿……饿……”白十三失去意识,扒开提前准备好的五十人份食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轰—— 已经到了正午,守在练功房前的田庆打盹。 突然感到身后的石门被轰烂,然后恍惚间好像看到一个大黑耗子窜了过去。 离魂帮食堂。 帮里的负责人皱眉不展,前面的这位来了二话不说直接坐下开吃。 因为帮内是自主打饭,所以根本没人管白十三。 就这么一松懈,摆在明面上的饭菜转眼少了一半。 刚才有个帮众看白十三饿的不行,还把自己的位置让给白十三,让他先打饭。 白十三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所以他只拿走了三桶饭菜。 还剩下两桶留给剩下的一百多位帮众。 “我特么……” “谁来管管他!他又吃光一桶饭了!后厨在干嘛?!赶紧上菜,把这位爷伺候走啊!” “是啊!不然谁特么能抢到饭!” 人脸大的牛排,白十三两口一个。 带着骨头的肘子,他连骨头都不带吐的。 还有前些日子刚从府城进过来的帝王蟹,白十三连壳都嚼烂下肚。 帮内会点厨艺的全部上阵,甚至连负责人都忙的大汗淋漓。 从正午一直吃到太阳下山,白十三才意犹未尽的起身。 众人看着吃完还优雅的擦嘴的白十三,世界观崩塌。 你什么吃相自己不知道吗?最后那优雅装给谁看呢?! 勉强吃饱,白十三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以后不能这么草率了,差点把自己榨干。”白十三回去当即就让人准备了一些压缩食丸。 原本这是行军用的,离魂帮也有这项技术。 主要是好携带。 等一切安排的差不多了,白十三又去拜访了崔文子。 这是唯一能在鬼物遍地的刘家庄活下来的普通人。 离魂帮也查过他的底细,知道他曾是巴蜀人士,只在家乡待到十岁,之后的五十多年便开始居无定所。 开始了他行医救人的生涯。 因为途径沿山城,听得刘家庄那边闹瘟疫,他正好有师承,本着医者仁心便进了庄子。 结果却亲眼目睹了,一位位限制级鬼物诞生的全过程。 村民全部被屠杀,只剩下他一人抱着断头菩萨幸存下来。 最主要的还是善良的雯雯帮衬,不然即便是断头菩萨也抵挡不了四大限制级鬼物的围攻。 二人进了沿山城,先去了一趟金玉花坊,看了看那个鹦鹉怎么样。 结果看到那鹦鹉扭着肥大的蓝羽屁股对着自己。 一段时日不见,这鹦鹉居然长成了母鸡大小。 而且还是一只肥鸡。 “金伯,您这是给它吃什么了?”白十三戳了戳雾草鹦鹉的肥肉,引得它斜眼鄙夷。 这家伙越来越像人了…… 金伯看了看身材如门板宽大,满脸煞气的白十三,实在难以相信这货与自己分别时白面小生的公子模样。 “比起这只肥鸡,我更想知道白公子您吃了些什么……”金伯微退了半步,下意识的擦了擦汗。 原本还准备与金伯拥抱的白十三一愣,叹气道:“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小小的动作伤害还那么大。” 金伯不想与白十三扯淡,他需要大量的时间消化意识里的冲击。 于是早早的闭门睡觉,实则是在屋内对着菩萨上香。 “走了肥鸡,这次就把你带在身边。”白十三一把扯过想要逃走的鹦鹉,提溜着它那两对翅膀,温柔的摸了摸它的脑袋。 雾草鹦鹉显然对白十三的称呼不满意,谁特么肥鸡。 “雾草!雾草!”鹦鹉声音时长时短,远远听着像是家暴现场。 “小孩子说脏话是不对的!”白十三面色一板,对着雾草鹦鹉就来了个小嘴巴。 把它扇出去老远,一直滚到墙根才停下。 可怜的鹦鹉,连句雾草都没说出口,就被打的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白公子别闹了,我们先说正事。”崔文子看不下去,那蓝羽鹦鹉定是有灵之物。 结果被白十三当土狗养,没事还给人家个小嘴巴。 “嗯,那我们就商量一下医馆的事情,正好我手下有一间,可以让先生的医术有用武之地。” “啥?我说的正事是吃火锅!小兄弟我这半天都没吃饭了。”崔文子幽怨的看了一眼白十三。 “哈?你中午没吃饭吗?” “小兄弟要不是俺老汉打不过你,非得从你口下夺食不可,你说我正午为啥没吃饭,那不整座食堂的饭都让你干完了吗?” 白十三有些不好意思,大手一挥道:“我知道城内有个特别好的馆子。” 崔文子搓了搓手,咂嘴道:“就等你这句话了。” 沿山城是有宵禁的,而且最近要严了不少。 明明才刚入夜,街上的人便少了很多。 “前些日子刚刚颁布的条令,宵禁时间提前半个时辰,小兄弟我们要不然打包吧。”崔文子在后面幽幽的提议道。 因为这街道寂寥到只能听见风声。 “看看再说吧,条令对我无效,打不了就说在查案。”白十三随意道。 “小兄弟真有你的,那老汉我也不管了。” 寒风紧了些,催动着二人的步伐加快。 就在这条老街的巷尾,便开着一家有年份的火锅馆。 涮肉不仅仅是现代人的专利,异界人架口锅便能煮些吃食,慢慢摸索便衍生出类似现代火锅的东西。 只是这里的火锅很糙,不管什么东西煮煮都能吃。 也没有专门的底料,说白了就是盐巴白水,汤汁还是肉质里面熬出来的。 “王二,架口锅,食材各来三份。”白十三也在这里吃过几次,所以和这里的老板很熟络。 这王二说起来是接替他老爹的摊位,手艺也是家传的。 他老爹卧病,他就接手,也干了些日子了。 “抱歉啊白……你是白公子吗?”王二觉得自己面前像是站了一堵墙。 “当然了,王老的病情好些没?”白十三坐在一张长凳上,倒了杯茶水。 王二露出无奈的神色,看起来他老爹的病情不是很乐观。 “别寒暄了,俺老汉快饿死嘞!”崔文子揉了揉肚子,眼睛盯着腾着热气的铁锅发直。 “不好意思,今天只剩下一份的量了。”王二挠挠头,让开身体正好能让人看到剩余的食材。 “娶了媳妇,生意也变好了。”白十三打趣着。 王二闻言,这个糙汉子罕见的脸红,嘟囔道:“哪里哪里,是我少带了些食材,早些收摊。” 白十三与崔文子轻咳一声,只能说懂的都懂。 黄泉妖幡篇 第九十一章 监牢 “王兄弟即便是新婚也要注意节制啊。”崔文子吃的满嘴流油,一大盘的切片羊肉瞬间被他一扫而光。 崔文子虽然嘟囔的不清楚,但白十三还是听清了。 在王二为他们准备吃食的时候,白十三就发现王二的动作十分不连贯。 就好像被人抽干了力气,刚刚睡醒一般。 刚才上一盘羊肉时,王二这个壮汉的胳膊居然抖的厉害。 就像是抬了很重的东西。 但一盘羊肉能有多重? “崔先生说的哪里的话,根本不是那回事。”王二苦笑,无语的摇摇头。 感情这两位是把自己这个模样,当做夜夜笙歌的后果了。 “那可是有什么事情?”白十三借着微微的灯火,发觉王二双眼无神,眼袋沉重。 旁边的崔文子暗中推了推白十三,小声道:“老夫行医多年,王二这幅模样就是纵欲过度导致。只是这欲纵的也太离谱了,感觉他都快成人干了。这小子还不承认,害臊个什么劲啊。” 崔文子哼哧几句,不乏心中有些哀怨。 自己单身六十年,女人滋味还没尝过呢。 “你别扯犊子,王二新婚不过四五天,还不至于这样。你不是习武之人可能看不出来,他眉宇间留着一股邪气。就是那些神棍口中说的印堂发黑。” “万一他是打桩机呢?” “……” 白十三奇怪的看了一眼这人模人样的老头,不愧是人老成精,神特么打桩机。 “老头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这六十年里没少鼓捣自己。” 崔文子老脸一红,羞涩的点点头。 白十三望着那犹如老菊绽放的笑颜,裂开了。 王二觉得自己有必要申诉,不然这俩人脑补出什么都有可能。 “不瞒两位说,其实我怀疑娘子有问题。”王二扭捏再三,曾几次欲言又止。 “什么意思?”白十三收了玩笑。 王二舔舔干裂的嘴唇,有些音颤道:“前些日子在我们那片出现了不少牲畜死亡的事件,一开始大家都没当回事,可架不住天天晚上都有牲畜死亡。 而且有的是被吸干了全身血液,更有甚者连全尸都留不下,望着被撕碎的牲畜一时间人心惶惶。” “那这跟你妻子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晚上她抱着猪啃?”崔文子秃噜一口粗面,说话没头没脑。 白十三一时间觉得,崔文子要是穿越回现代,绝对是一名出色的段子手。 “我也认为和我妻子没什么关系,因为牲畜死亡案从来没有在我家附近发生过。可是那晚,我收摊回家便看到牲畜圈子里发出哼唧声。 因为天黑,我还以为是家猪发出的声音,也没多注意。结果第二天我就被一股刺鼻的气味弄醒,血腥和腐臭的味道隔着窗户透进屋内。 等我和衣去看,便看到我家猪圈里的猪全部横死,喉咙无一例外的全部破裂。这下我才突然意识到,当晚的哼唧声何尝不是家猪被咬破喉咙的呼救声。” “等等,你是说咬破?”白十三打住。 “没错,确实是咬破,起初我还以为是山间野兽所为。但仔细一想,虽然我家地处外城,但好歹也有城墙防护,哪里来的野兽?” 王二解释,然后接着道:“直到我在猪圈旁发现我妻子带血的衣衫碎布,而且等我回去询问,她却说这件衣服丢了。 我刚想与她争辩,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转眼就瞥见她指甲里没有清洗干净的血污,有的还连着肉丝。 我当即就被巨大的恐惧笼罩,没有在与她争辩。每晚窗外都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也是故作充耳不闻,其实我并没有睡着。 每次后半夜睁眼看向身边,我妻子也都不在。” 王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出来的感觉好多了。 “所以你这幅模样其实是因为连续几天没合眼导致的?”崔文子问。 王二点点头,眼神之中透露着疲倦。 “那你为何不报案?明知道离魂帮在城里设立了诡秘调查组。”白十三微微皱眉。 只见那王二为难道:“她毕竟是我妻子,而且她并没有伤害过我,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所以你这是私人请求?”白十三想了想。 王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算是吧,要是报案我娘子不管是不是凶手都得蹲悍牢。” “没事,等明天我去看看你娘子,或许能查出点什么。另外这位还算有些医术,可以给你爹开个方子。”白十三指了指刨着锅底的崔文子道。 崔文子把头埋在锅里,乌拉发声道:“什么叫有点医术?!” “妙手神医,无病不医,如若不医,自切jj!” 听着崔文子的豪言壮语,白十三对他的认知又提升了一个高度。 “白公子……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王二的,尽管提。别的我拿不准,起码以后涮肉管够。” 王二拍了拍胸脯,心一横。 旁人听了或许觉得他小气,但崔文子作为内情人,可是知道白十三的饭量。 王二下定决心,不亚于倾家荡产。 白十三没有回话,这些都是他坦然应得的。 虽然他越来越不爱管闲事,但没事做些善事,白十三也很乐意。 谁让他这么心善,这么和蔼可亲呢。 虽然作为黑帮的领头,但白十三自认为一直是和平主义者。 得到了白十三的准话,王二的腰板也挺起来些。 被白十三打昏的雾草鹦鹉,也是醒了过来,扭动着肥大的屁股,趁着崔文子不注意先一步钻进了铁锅了里。 只听得噗通一声。 “雾草雾草雾草!!” “白公子你们还自带食材了?” 白十三扶了扶额头,看见在开水里飞出的雾草鹦鹉,觉得真该把这个蠢鸟炖了。 为了吃,连烧开的铁锅都敢钻。 之后的时间里,雾草鹦鹉躲在角落看着自己烫熟的屁股暗自神伤。 崔文子看它可怜,咬了咬牙,抄起筷子便朝着尾羽夹了过去, 口里喊着别浪费。 “我去,你还真不当人啊。”白十三惊呼。 雾草鹦鹉警惕的转身,看到一个老菊花对着自己绽放,明显图谋不轨。 扬起尖利的喙就朝着崔文子戳了过去。 然后一个肉蛋冲击,正中靶心。 崔文子捂着下身,疼的冷汗直冒。 “听着傻鸟,给你块涮肉,咱俩停战如何?” 雾草鹦鹉眼睛转了转,决定先吃肉,再反悔。 最后鹦鹉叼着涮肉狼吞虎咽,白十三不确定鹦鹉吃熟食到底有没有事。 随便问了一句:“你给它吃的什么肉?” 崔文子夹了口花生米,不咸不淡道:“鸟肉啊,胸脯上的,可肥美了。” 雾草鹦鹉:“?” 崔文子汗毛立起,总觉得背后有杀气。 “老夫掐指一算,今天忌晚归,先走一步。” 崔文子一溜烟跑了,后面还跟着一只发狂的肥鸡。 *** “铛——” “铛——” “戌时以至,关门闭户,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铛——” 宵禁时间。 两名更夫,一人手持灯笼,拿着梆。一人拿着铜锣,头顶朦胧半月。 打更人的声音在深夜里,渐渐悠远。 白十三从巷尾离开,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 以前偶遇更夫大多是独身,现在打更却是两两结伴。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笼罩在白十三心头。 像是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刘家庄里的大冥器,还有游荡在沿山城外的诡异。 本着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的原则,白十三还不算太有紧迫感。 “还是想太多,境界不是那么容易提升的,放宽心就好。”白十三自我安慰着。 他一直认为,自己如今的境界全是靠自己苦修来的,异能不过是辅助作用。 一路上白十三碰到了不少巡逻的士兵,这些人除了保卫沿山城的夜间安全外,还兼顾抓那些不遵守宵禁规矩的人。 估计那些巡逻的也没有想到会在深夜的大街上,遇见一个压马路的肌肉大汉。 “您好,请配合我们工作。” 白十三挑了挑眉,手铐送一双。 衙门,监牢。 空气里混杂着一股恶臭气味,像是所有恶心的东西堆积在一起发出的。 污水,粪便,呕吐物,排风极差…… 老实说这还是白十三第一次来到衙门的监牢,自从新知县上任后,犯罪率是少了。 不过可不是这位新知县嫉恶如仇,反倒是因为有些暴力倾向。 所以时常接替狱卒审讯拷打犯人,监牢是犯人的住所,新知县自然不会让人给他们打扫。 在众多恶心的气味中,甚至还有腐臭味。 白十三也不知道是死老鼠,还是犯人的尸体发出来的。 呼啦啦。 一排排的犯人拷着铁链返回牢房,今晚的非人虐打结束。 文官袍上绣有飞禽的杨县令脸上的暴虐之色还没有完全褪去,肥头大耳上满是汗珠。 白十三作为新犯事的,必须经过的流程就是受到县令的教育。 也就是下马威。 看着手握皮鞭的杨县令,白十三眼角跳了跳,他可没有这癖好。 而且还是被一个猪皮恶霸拿着小皮鞭拷打。 如果可以选择,白十三宁愿被一群妹子榨干。 “喂,能不能不要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的?我就违个宵禁而已,何必大动干戈呢?” “离魂帮的?” 杨县令在白十三腰间摸索出一块铜牌,上面雕刻着风林火山的图案。 辨识度很高。 “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就算你是离魂帮的人,也不能无视条令。 嘿嘿,该罚还是要罚的。” 张县令摇头晃脑,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大人,他叫白十三,在离魂帮有点地位。”一旁的狱卒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道。 不然等白十三不耐烦了,抽刀把张县令砍了都是有可能的。 “闭嘴,老子才刚上任就有人不守规矩,我……” “该死?那群人又怎么了?” 张县令刚想发难,监牢的深处就传来一阵阵的嘶吼求救声。 事情的严重程度,光听声势就能知道。 这不得不让张县令暂时放过白十三,带着人满脸震怒的朝着监牢深处走去。 黄泉妖幡篇 第九十二章 诡事 “大人,求求你救救我们,牢房里闹邪了!” “牢里有脏东西!救救我啊!” “杨县令求求你给我换个牢房!我招我什么都招!我三岁偷看村头寡妇洗澡,还顺走了她们家两个馒头!” “大人您是地方父母官,求求您救救我们啊!不然我们都会被邪祟杀死的!” 燃着火把的长廊两头,从木栅栏后伸出一双双的手臂。 蓬头垢面的犯人们,朝着杨县令哭嚎。 仿佛这监牢里面真的有什么东西,把他们吓破了胆。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回大人……自从牛大山死得邪门后,监牢里关押的犯人就哭着喊着要换牢房。” 牢头脸色有些煞白,慌张的解释,一边还不停的用袖子擦着冷汗。 杨县令没空计较牢头的失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着脸继续朝着监牢深处走去。 “牢房里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十三把拷着手铐的双手自然垂落在身前,目光朝着犯人哭喊的方向看去。 黑压压的长廊盏着昏暗的光,一眼看不到边。 狱卒里有听说过白十三凶名的,老老实实回答道:“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但那群人硬说牢里有邪祟,可我们也没瞧见过。” “夜里有人看守吗?” “没……没有,但会有值班的人。” “值班的人会下来巡视吗?” 白十三接着问,很快那狱卒便露出为难之色。 “所以你们从没有在深夜来过监牢,只是关上牢门,自己在外喝酒打屁?” “也……也不是的,我们一向恪尽职守。” 白十三不耐烦的摆摆手,这些狱卒什么德行他一清二楚。 喝酒打屁的都算负责的,再散漫一点的直接原地就寝甚至翘班。 谁半夜有闲心到臭味熏天的监牢里溜达。 大门一锁,里外便是两个世界。 里面的犯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在牢头的带领下,杨县令带着一行狱卒到了牛大山的牢门前。 此时的狱卒已经把牢门打开。 白十三跟在队伍后面,好在他个子高,能看到牢里的一些情况。 原来他刚才闻到的腐烂味儿真的是尸体的味道,而这尸体的正主就是牛大山。 牛大山的死状很怪异,人才刚死没多久身上就长出了尸斑,而且臃肿的皮肤上还冒出点点细密的白毛。 身下留有大片的水渍,可偏偏衣服上干燥。 他高高的扬起脑袋,脖子伸的老长,像是在河探出头的老鳖。 脖子上青筋根根暴起,眼球凸出,手臂向上扬,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 这死相如同溺水的人,在河里拼命挣扎。 张着的大嘴说明他在死前大声呼救过,可无论是牢头还是犯人们都没有听到。 只是在第二天看到了牛大山的尸体。 杨县令,几位捕头还有随行的狱卒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奇怪的死法。 白十三心中稍有触动,自从华府落幕,沿山城便让这种人接管。 像沿山城这种诡秘遍地的犄角旮旯,估计这新来的杨县令有些吃不消。 “你们往尸体上泼水了?”杨县令挽起袖口,神色厌恶的捂住了口鼻。 这里的牢头猛的摇头:“怎么可能,这尸体因为死相怪异,我动都没动过,就等仵作验尸。” “那就奇怪了,这明明是悍牢,可这死相明明是淹死的。”有位姓孙名福的捕头道。 “我不需要你这种模棱两可的猜测,我需要仵作的验尸权威。”杨县令不耐烦的打断孙福,这里他是一刻都懒得待。 在场的狱卒被换了一批,比以前华府任用的都要滑头,几乎就差把杨县令供起来当祖宗了。 虽然杨县令对他们态度从未好过,但杨县令一直秉承着听话就有好处拿的原则,所以众人也都默默忍受。 沿山城的仵作才刚刚探亲结束,前脚刚到家,后脚就被衙门的人请了过来。 仵作是一个背着药箱的佝偻老人,经过白十三身前时,他便觉得这老人身上的气场有些不同。 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是邪气,更不是死气阴气。 更像是一种霉运,反正是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恶心晦气的一种人。 这种人看起来就觉得经常倒霉。 古代没有手套的概念。 或许是因为常年接触尸体的缘故,感染上了尸体中的细菌,仵作的双手留下了不少伤疤,大概是脓疮好了留下的。 监牢里面空气不流通,污浊恶臭,人多了连呼气都苦难。 这里的犯人光是住在这里都是一种刑罚。 但此时无人敢抱怨一句,一是因为牛大山的死相太过诡异骇人,二是杨县令的淫威。 这种难熬的等待终于迎来仵作的验尸结果。 仵作从药箱里拿出两根银针,一根刺向牛大山的喉咙,另一根扎进了他的胃部。 但无一例外的是,都没有变黑。 仵作微微闭眼,搓捻着银针的另一端,声音低沉:“牛大山不是中毒而死。” 他验尸这么多年,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离奇的死法。 有时候人的作案手段,不比一些神神鬼鬼诡秘。 不然哪里来的那种惊天悬案。 仵作下意识的还是把这当做人为的。 只见他抽出牛大山喉咙里的银针,又刺向他的耳膜,结果流出来小股腐黄腥臭的水流。 “嘶……这……”老仵作也有点拿不准了,接着手有些颤抖的取出药箱里的小刀。 对着牛大山的腹部划去。 顿时红的白的喷涌出来,胃部被塞的鼓鼓的,切开一看居然全是水草。 对面牢房里的犯人见此一幕,又开始疯狂的叫嚷。 “禀……禀大人,牛大山……牛大山确实死于溺水无误,但这是悍牢!而且就算溺水,怎么可能在胃部塞满水草。” 老仵作颤颤巍巍的离开牢房,像是失了魂一般。 在场的狱卒纷纷后退,杨县令也是腿肚子有些打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终有一天它们会找上门来。” 老仵作疯似的逃窜出人群,白十三跟了上去。 “老先生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老仵作一抖,抬眼看了看白十三,嘟囔不清道:“仵作是阴职,常年和尸体打交道的谁能落的好下场。 这已经不是人力能左右的了,这是黑祸。” “什么意思,老先生你把话说清楚。”白十三摇了摇神智衰弱的老仵作,本着尊老爱幼的原则,赏了他两个小嘴巴。 白十三蒲扇似的巴掌把老仵作的脑袋干的嗡嗡的。 不过好在让他回过神来。 不然吓破胆都是有可能的,那可是要人命的东西。 白十三又干了件好事。 “停停停……小兄弟我特么谢谢你,我已经好了,别扇了。” 白十三停下动作,望着脸肿的跟猪头一样的仵作,准备听些有用的东西。 “仵作其实都是吃祖上手艺,我的本事是我父亲传给我的。我们有行话,人力所谓就是阳祸,也叫人祸。 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我们称作黑祸。这种东西最好见到就躲开,不然祸患无穷。” “具体呢?”白十三感觉这像是灾厄诅咒。 “具体就是我父亲遇到一次黑祸,然后不久便离开了人世。死之前明明是三伏天,他却发结冰霜,活活的被冻成了冰雕,碎裂后连全尸都没留下。” 老仵作语气有些生硬,显然他至今无法释怀。 年过六旬的老人,居然哭的稀里哗啦。 同时白十三也看到,老仵作居然是瞎子。 “白十三!白十三呢!”杨县令不知道又抽了哪门子风,硬是和白十三过不去,才消停一会便又带人围了上来。 “有事吗?杨大县令。” “当然有事,你无视宵禁自然要受到惩罚。不过念在知县府和离魂帮同属一脉,我便只关你一晚,你就当换个地方睡觉。 明天一早就放你离开。” 白十三面色一黑,刚出了这档子事,就让他蹲大牢。 这已经是明着针对了。 他现在严重怀疑现在的衙门和城卫府是穿一条裤子的,而白十三则是他们的重点关照对象。 “怎么?知法犯法,白十三你要违抗?你知道我是怎么对待其他无视宵禁命令的人的吗?轻则杖责几十,重则原地处死!” 白十三闻言眼神渐渐冰冷,但却无法反驳。 因为他们离魂帮也有巡逻队,上头下了死命令,非在职人员不得违背宵禁。 沿山城不太平,所有听得风声的人都知道刘家庄内有什么。 夜晚的沿山城外有什么。 避免鬼物杀人,所以才把宵禁提前。 并且杨县令说的全是实话,巡逻队有权利原地打杀违规者。 因为鬼物多变,你并不清楚遇到的是人还是怪物。 “那就依了杨县令的话。”白十三低声笑了笑,眸子有些冷。 “不知道杨县令准备把我安排在那间牢房?” 杨县令呵呵一笑。 “最近沿山城治安不好,监牢爆满,没有空余。正好牛大山那间空了出来,就委屈白兄弟你了。” 白十三身形一滞,朝着监牢的深处走去。 哗啦——哗啦—— 长长的铁链在白十三身后拖行,火把映着长廊两侧囚犯麻木的脸。 牛大山的尸体被拖了出去,监牢的大门也轰然关闭。 白十三隔着木栏杆与杨县令对视,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比划了一下抹脖子的动作。 这突如其来的威胁,二人都默契的大笑起来。 “我会砍了你的。” “那你得先在牢里活过一晚,不是吗?况且,威胁和击杀当地父母官,当斩。” 黄泉妖幡篇 第九十三章 头下脚上 监牢的大门轰然关闭,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其他旱牢里的犯人全部如同恶鬼一般扒着栏杆盯着新来的白十三。 白十三没有理会,这是监狱里的常态,新来的都要被“教育”。 也就是他身强体壮,所以才让这些老犯人暂且观察。 不然换在瘦小一些的,怕是光被骂就能被骂的晕头转向。 人家隔空对你吐的口水都能形成一条小河。 要是在赶上放风,新来的如果不识相,被群起而攻都是有可能的。 牛大山所在的牢房充斥着一股怪味,很潮湿。 正对着牢门的墙壁顶,是两个人头大小的窗子,阴冷的月光从中透到监牢里。 三面都是墙壁,头顶是典型的瓦片顶。 墙壁上长满了绿苔,瓦顶全是蛛网,足足有人大拇指那么大的花纹蜘蛛,拉着丝缓缓下降。 落到白十三脖颈上时,它那无往不利的剧毒口器,连皮都没刺破。 “喂!新来的!看你的穿着颇为秀气,是谁家的公子来着吧?” 白十三微微偏头,平时他要求田庆等人叫他公子,就是说明他很讨厌肌肉男的形象。 可惜力量和形象不能兼得,白十三只好强行扭曲自己的审美。 但在孤独的深夜,他还是会想起自己以前的模样。 所以平时不干架的时候,白十三一直是素衣白裳,腰间环着银纹带,缀着羊脂玉佩。 “你很有眼光,出去了就跟我混吧。” 白十三心情愉悦,大汉的话无异于走在街上,突然有人拍拍你的肩头说:“靓仔,我很中意你嘞。” “……” 场面再次陷入谜一样的沉寂,这开口的大汉乃是铜川城外的马匪。 跑来沿山城想要在花灯节强行掳走初织艳名的鱼幼薇,所以被宁客扣押,天天遭受鞭打。 虽然大汉模样狼狈,但这都不能掩盖他手上沾着数条人命的事实。 同时这大汉也是个练家子,很快便在监牢里打出一片天,稳坐囚徒首位。 连杨县令带来的亲信,身为沿山城二大捕头的蒋大虎都要避其锋芒。 实力至少是八品。 在铜川城外的那一众马匪中也算个小头目。 “和你混?好啊,如果你能撑过明天。”大汉声音阴冷,如果不是牢门阻拦,他早就冲上去打杀与白十三。 不过大汉又转念一想,比起自己打死白十三徒增罪名,还到不如让牛大山牢里的鬼怪把他撕碎。 咚—— 咚—— 长廊的外面传来三长两短的钟声,大汉意味深长的看了白十三一眼。 其他看热闹的囚犯也都把身形隐没进了黑暗。 白十三心里暗中警惕,如今双手双脚被铁链锁住,倒是不妨事,这种脆了吧唧的东西,白十三一用力就能扯开。 最主要的是如今没有拂血在手,有些不适应。 “正好急缺强化点,那便留在这里看看所谓的邪祟,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十三随便扒拉些茅草垫在身下,背靠着墙壁开始打坐调息。 实则是在查看自己的异能面板,思量着以后的加点方向。 是夜。 透进牢里的月光幽蓝幽蓝的,白十三猛的睁开眼睛,抬头看向头顶。 头上有人! 哐当,房顶的瓦片开了一角,顿时一道亮光打在了白十三的脸上。 一根婴儿手臂粗的麻绳顺着房梁扔了下来。 白十三疑惑的看着那缓缓下降的身影。 看的出来,来的人绝对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劣质黑衣黑裤,最主要的是在下降的时候,裤裆还开线了。 露出里面泛黄的白色底-裤。 “哎呦,磨到裆嘞!”崔文子怪叫一声,下意识的往下掏,结果整个人从半空摔下,摔个瓷实。 “痛死俺老汉嘞!小兄弟你都不知道接我一下吗?” 崔文子一手掏裆,一手护住撅着的屁股,哀怨的看着白十三。 “你来干什么?”白十三把崔文子拉起来,光速把手收回。 “还不是见你没回来,想想就知道你绝逼被逮到了。这不是担心你,便过来看看。” 白十三终于正色的审视了一下摔的狼狈的崔文子。 原本他还以为,像崔文子这种人不会如此讲义气的。 没想到居然真的敢夜闯衙门,过来劫牢。 “你是怎么过来的,我记得衙门内外都有巡逻的捕快吧。” 白十三清楚,监牢杨县令可能不会过多理会。但是衙门内外的事宜,可都关系着他的人身安全。 所以防守是极强的。 “嘿嘿,小兄弟你还不知道吧。虽然我行了大半辈子的医,但依旧吃不饱穿不暖。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当好医难,想要济世救人更难! 所以我大部分都是医治穷苦人,自然收不得他们的钱财。如此情况,没点偷鸡摸狗,上房揭瓦的本事,怎么活的下来。” 崔文子站起身来,捋了捋胡须,有些仙风道骨那味儿了。 “所以那些穷苦人当面给你谢礼你不要,结果半夜偷偷摸摸的去跃人房梁?” “呸呸呸,我这叫取之有道,再说了我这是劫富济贫。” “滚,我看你是个死要面子的老混蛋。” 崔文子涨红了脸,结果并不能反驳。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洒脱的不要穷人家的报酬,结果刚走一半就被饥饿打回。 上人瓜田里偷西瓜,结果还被一个带着银项圈的少年当猹给刺了。 至今屁股上还有个锥型的伤疤。 “话说小兄弟,这也太安静了吧?连个屁声都没有。难道那些囚犯都是讲文明树新风的好好少年?” 崔文子嘀咕一句。 白十三满脸黑线,人家放不放屁你都能哔哔两句? 不过崔文子说的也不无道理,关押的都是粗人,磨牙呼噜梦话,应该都有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白十三觉得这窄小的牢房空旷了起来,因为周围太清冷,太寂寥了。 让他感觉整座监牢只有他和崔文子两个人了。 “噗~” “噗噗~~” “噗噗噗~~~” “不好意思小兄弟,这次是我,俺好像有些坏肚子。” 白十三额头青筋凸起,突然发现四周的屁声还在响。 他瞪着崔文子,吓得崔文子赶紧摆手:“小兄弟天地良心,这次真不是我。” 崔文子确实没说谎,因为这声音完全就是回声。 可在监牢里,怎么可能有回声。 就在白十三准备应答的时候,忽然响起一阵滴水声。 在蓝雾弥漫的牢房里,月亮也渐渐被云层隐没,整个世界被黑暗笼罩。 在黑暗中,还有一团更为漆黑的东西。 像是一个人,紧紧的贴在墙角。 仿佛在人耳边的滴水声,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窸窸窣窣—— 黑暗中穿出什么东西摩挲的声音。 “老头儿你干啥呢?” “在黑暗里摸来摸去,摸啥呢?” 原本精神紧绷,把手刀横在胸前准备蓄势待发的白十三,狠狠地瞪了一眼手脚不老实的崔文子。 黑暗中崔文子悻悻道:“小兄弟俺老汉总觉得这种大场面不适合我这种小渣渣存在,便想顺着绳子爬上去。” “可俺老汉发现,爷的绳子不见了。也不知道是那个小王八犊子手这么欠。” 白十三看着手里用来试探墙角黑影的长麻绳,陷入沉思。 随后,牢内再次回归安静。 可崔文子没安静多久,黑暗里又穿出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 白十三忍无可忍,沉声道:“你他娘的又干啥呢?” 哪知崔文子满脸委屈的压低声音道:“这次真不是我,好像是那位仁兄发出来的。” 崔文子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脚下一湿,吓得叫嚷道:“我的老天鹅啊,发大水了!” 敢情刚才那咔嚓声,是墙壁开裂的声音,里面涌出来冰冷的河水。 “我去这是啥东西。”崔文子在庆幸自己颇有划水天赋,不至于被淹死的时候,忽然觉得水下有东西在摸自己的屁股。 顿时吓得菊花一紧。 “崔老头儿你让开!”白十三显然也察觉到了在水下作祟的东西。 便携着劲风朝着崔文字游过去。 随着白十三的爆速接近,崔文子便觉热浪扑面,上身和浸泡在水里的下半身完全是冰与火的两个极端。 “它在挠我的屁股!小兄弟俺老汉见不得人嘞!” “没人会对你的屁股感兴趣!小心别被它扯下去当替死鬼了!” 白十三眼中精芒大盛,随着对杀意的感知锁定了水里的东西。 快要蔓延到房顶的河水根本没有阻挡白十三丝毫,他猛的踢出一腿,似乎踢中了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 那东西吃痛,发出尖利的叫声。 “我去!小兄弟你不是说对我的屁股不敢兴趣吗?”崔文子被余威踹飞老远,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感觉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 “现在还不打算现身吗?”白十三没空担心崔文子的屁股是否安然无恙,他的注意力始终放在水里的邪祟上。 咕噜~咕噜~ 河水在快要漫上房顶的时候,水位突然下降。 一具只露出鞋子和脚脖的浮尸从水里腾出。 周围的水流就是被它牵引。 “头下脚上,这是大凶之兆啊!” 崔文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当过医师,做过神棍,一些个见识还是有的。 “什么玩意?”白十三看着面前的大凶。 等到河水都被浮尸吸走,它的全貌在展露出来。 尸体的面色铁青,舌头伸的老长。 脖子快要被水草缠断,水草的一端还系着一块秤砣! 怪不得是头朝下死的,这是得有多大仇啊! 黄泉妖幡篇 第九十四章 特殊景物 “牛大山?” 在河水消散的时候,白十三与崔文子便像是从水里挣扎过来一般,醒来的时候监牢里的景物都没有变过。 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除了被水草吊起来的牛大山。 “小兄弟你俩认识???”崔文子扯了扯身上缠绕的水草,这能扭曲现实的梦境简直不要太可怕。 崔文子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在梦中被淹死,那么现实中的死相会不会和牛大山一样恐怖。 “刚才那些狱卒才把牛大山的尸体拖出去,我自然认的。” “不过我感觉他有些虚幻的样子。”白十三有些奇怪,这似乎是牛大山的灵体。 他的尸身应该早被拉出去焚烧了。 “是……是回魂儿了?”崔文子意识到面前的是个阿飘后,腿肚子又开始不听使唤的打起摆子。 “应该不是,我和鬼物打交道这么长时间,这不是魂魄成鬼的感觉。” 白十三觉得,这更像是一种投影。 “小兄弟我知道了!你有没有听说过蜃?” “什么?” “就是一种特殊景物啊,这还是我穿越戈壁时,一位当地原住民告诉我的。 它无法被消灭,是一种特殊的存在。” 崔文子吐沫星子横飞。 “你是说海市蜃楼?” “诶!?小兄弟你怎么知道这个的?但我不是和你说海市蜃楼。而是我在戈壁的部落里遇到的诡事,当地人用海市蜃楼的原理,做了类似解释。 记得当时有位刚刚死亡不久的人,人们给他举行完葬礼过后,结果第二天又在部落里见到他。 这似乎是他的意识和执念,请了很多位法师都没有用,因为那根本就不是鬼物,无法被消灭。 所以才被称为蜃。” 白十三点点头,接着问道:“那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最后是一位居民领着亡者的女儿经过,这时它才消散。 后来得知,原来死去的男人经常会在那里等着女儿回家。那位居民代入了死者的角色,让他的执念消散了。” 说着,崔文子不禁唏嘘起来。 即便身死魂散,还是会无意识的挥洒着已成执念的爱。 “那你认为牛大山的执念是什么?” 白十三指了指面如恶鬼的牛大山,刚才的河流幻觉应该就是牛大山的死因。 被淹死在河里,扯崔文子衣服的水鬼就代表着拴在牛大山脖子上的秤砣。 “也让我们给他点父爱?”崔文子试探道。 “我觉得他更像是让我们为他报仇。” 把白十三拉入幻觉却不伤人,死相凄惨降临的却不是魂魄,而是执念。 让白十三难以理解的是,执念不过是人死前产生的念头。 不过是一个念想,居然能强大到扭曲现实,甚至精神。 白十三现在严重怀疑,即便是执念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也有意识。 牛大山想要告诉他们什么。 “你想我们找出凶手,为你报仇对吗?” 白十三看向在墙角静止不动的牛大山。 话音刚落,监牢内便刮起一阵妖风。 妖风吹拂间,牛大山的执念居然浅淡了一些。 “看来我们猜对了。” “小兄弟先甭管对不对,现在天快亮了,咱还是赶紧走吧。”崔文子提议道。 白十三朝牢房外面扫了扫,一些个磨牙打屁的声音渐渐响起。 “你先走吧,不然那杨县令又该借题发挥。况且我在此认识了个眼光不错的人,想要带他一起走。” “那好吧,需要我通知一下张队长吗?” 白十三点点头:“行,等下我那兄弟可能会受些轻伤,沿山城的医师估计很难治好。” 崔文子胡子一抖。 “小兄弟你这话说的,怎么听都不像是轻伤啊……” 咣当—— 监牢的大门被打开,回荡的声响在长廊里回荡,惊醒了牢房里的不少人。 “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白十三提醒道。 哪知崔文子缠着绳子,老脸一红。 颇为羞涩的看着白十三道:“俺腿脚有些软,小兄弟能不能用你那圣洁的小手托举一下我。” “……” 白十三满脸黑线,沉声道:“你这老玻璃。” “好不好嘛~” “停停停,怕了你了。”白十三的胳膊甚至要比崔文子的大腿还要粗。 这当然也有崔文子年老体衰,气血干枯的缘故。 崔文子撅着屁股,被白十三的大手托举,缓缓的顺着绳子爬上屋顶。 “小兄弟你好强壮喔。”崔文子低头羞怯。 “给我死!”白十三终于被恶心得不行,大力之下把崔文子扔上的房顶,一声声瓦片碎裂的声音和崔文子的惨叫此起彼伏。 “看起来昨晚休息的很好啊,还这么有精神。”杨县令穿着一身胤紫长袍,官帽戴不到他那肥头大耳上,只能让人在后面拿着。 光是他一个人便挡住了牢门。 “不劳杨县挂心,只是有些不长眼的阿猫阿狗让我教训了而已。” 杨县令闻言面色不是很好看,可当他看清楚牛大山牢内的狼藉后,不得不相信白十三的话。 “你把牢内的鬼物解决了?”蒋大虎疑惑道。 “牢内有鬼物吗?”白十三反问。 “没空和你废口舌,一夜已过,就赶紧滚蛋。至于被你弄坏的房顶,是要赔付的。” “那是自然。” 狱卒给白十三解开镣铐,杨县令目送着白十三消失在长廊里。 “谢槐,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杨县令走到一间单独牢房前,里面所关押的人正是昨晚对白十三出言不逊的马匪。 谢槐身材强壮,赤裸的上身布满了如同槐树皮一样扭曲的伤疤,十分骇人。 在道上,因为他这幅样子,许多人都愿意把他的名字拆开来称呼他。 木鬼,谢槐。 “昨晚一切正常,倒是有个小老鼠见了白十三。” “你是说昨晚有人来救白十三?那他为什么不走呢?”孙福道。 “如果他走了事情会更麻烦,现在没有充足的证据,不能有效的指控白十三托人劫狱。” “行了,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谢槐,在我们的帮助下你终日有人血可饮,你的叱咤血省拳可曾圆满?” 杨县令目光闪烁。 “日后,九省寨任凭县令调遣。”谢槐接过杨县令手里的药,仰头咽下。 “不错,现在我要让你去杀一个人,完成后我就放你离开。”杨县令掂了掂手里的木瓶儿,隔着栏杆抛给了谢槐。 “半个月的量,够你在铜川城往返了。” “县令让我杀谁?”谢槐眼里闪过狠厉之色。 杨县令一直用毒药控制着他,如果不按时服用解药,内脏便会化为脓血。 “白十三,刚刚接到他的情报,半个月前他在离魂帮内为了一个女子大闹,展露的实力是八品。 你现在也有八品了吧?” 谢槐点点头。 “差一步便能迈入八品巅峰。” 谢槐清楚的知道,只有杀了白十三他才能有命离开沿山城。 不然还没等毒发,就先被白十三打死了。 “外面怎么这么吵?” 在几人说话的时候,监牢外面传来一阵阵的嘈杂声,像是追赶和叫骂。 崔文子滚葫芦一般的从房顶摔下,揉着屁股正要破口大骂。 结果转眼就看到一群穿着皮革甲胄,制服上写着捕字的大汉围着自己。 “各……各位吃了没?”崔文子讪讪的笑了笑。 …… “诶!诶!!哥!别打!别打!!有话好好说。”崔文子抱头鼠窜。 刚从牢里出来的白十三,转角就看到被一群大汉圈踢的崔文子。 场面那叫一个惨烈。 “崔文子,朝我这边跑!”白十三在远处大喊道,崔文子一喜,卯足了劲儿朝着白十三跑去。 “小兄弟快救我,俺老汉快要交代这儿了!” “好勒!” 崔文子得到白十三的肯定答案,心中不由得一暖,也不枉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去牢里救他。 谁知,白十三揽住冲过来的崔文子,对着墙外就是一个高抛。 崔文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雾草!狗日的你就是这么救我的吗?!” 崔文子啪嗒一声坠落在墙外,白十三紧接着从他身后墙内跃出,落到崔文子身前。 “小兄弟下次你能不能和我说一声?”崔文子趴在地上,捂着自己快要碎掉的鼻梁骨。 “看不出来,你这老头儿身子骨还挺硬朗的。” “不硬朗早就死嘞!” 崔文子气急败坏。 “以那些捕快的身手还跃不上这么高的墙,你现在跑的话还来的及。衙门大门的锁可是有好几道,他们光开锁就得用些时间。” “那小兄弟你呢?准备回手掏?” 崔文子拍拍身上的土,脚下已经忍不住开跑了。 “你不用管我,你留在这里才是对我最大的妨碍。”白十三无语。 “那好吧,俺老汉虽然很想和你并肩作战,但既然你这么坚持,那也就算了。” “赶紧滚。”白十三骂了一声,然后便看到崔文子头也不回的撒丫子狂奔。 果然什么并肩作战都是场面话。 白十三选择了与崔文子不同的道路,折身朝着一处僻静的小巷跑去,察觉到身后越来越接近的气息,他忽然停住了。 黄泉妖幡篇 第九十五章 谢槐 “娘亲那两个怪蜀黍在干嘛呀?” “芝儿快走,那两个人脑子有问题。” 断线的雨打着树叶,把沿山城染成墨青色。 青石板的积水中,倒映着城内的街与街,楼与楼。 在两座高耸的灰白高墙上,立着两道人影。 风猎猎的吹,在二人中间飘扯着一张卷帘。 卷帘系在高杆之上,作有“茶楼”二字。 茶楼的走廊上人满为患,似乎都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里面的说书人,戴着圆片墨镜,挺直了脊梁,开始为明天的故事奋笔疾书。 “你不觉得很有逼格吗?” “有你娘的逼格,将死之人还敢让我丢丑,给我死!” 谢槐赤裸着上身,身上如老树枯皮的伤疤变得更为扭曲。 妖艳的如同鲜血,一根根的血色大筋蠕动,把力量灌注于双拳之中,朝着白十三打杀过去。 白十三微微眯眼,只听得砰的一声,对面高墙龟裂,谢槐的拳几乎是在瞬间到达他的面前。 二人打的有来有回。 底下的人只是没有想到,这二人费力攀上高墙,作得大侠风范。 开打前居然说出这种煞风景的话。 难道不应该说一些: “独孤兄弟自从上次老君山论剑后,便在没能遇见比你更快的剑了。” “小凤兄弟的中指也是威力十足。” 之类的高手风范吗? 白十三察觉到有人带着杀气跟来,便支开了崔文子,自己把人引入了僻静处。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来杀他的人居然是谢槐。 那个一眼就叫自己公子的品味人。 “狗县令派你来的?”白十三与谢槐对轰了一拳,感受到他源源不断的拳力,渐渐的兴奋起来。 他越来越喜欢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谢槐了。 真男人就是毫不废话,直接拳拳到肉的对轰,这才是最浪漫的啊! “死人是不需要知道这么多的!” 叱咤血省拳!千钧! “来的好,这样才够资格做我的手下啊!”白十三直接一击血炼手刀轰过去,掌拳相接,溢散出来的劲力犹如一柄柄小刀,切割着二人的衣衫,皮肤。 “你居然还兼修横炼?”白十三倒是意外,看谢槐的年纪不过才三十出头,除了那诡秘的拳法大成以外,居然还修炼了一门硬功。 先不说他那里来的资源,就说他的天赋也要比一般人高上不少。 因为一心不可二用,一些资质差悟性差的,光是一门武学穷极一生都难以大成,更别说兼修两门。 不是所有人都像白十三这样有异能在身的。 “可恶!可恶!白十三你在戏耍我吗?!” 谢槐每次都能全力击中白十三,从白十三脚下碎裂的青石板就可以看出,他的拳力有多大。 可偏偏白十三始终风轻云淡,那诡异的步法使得谢槐根本难以靠近。 也就是说,只要白十三愿意,谢槐不可能摸到他。 现在完全就是白十三站在那里,故意接下谢槐的攻势,而且风轻云淡。 “你的废话太多了,虽然我很欣赏你但不代表我会一直陪你胡闹下去。最主要的是,在打下去,整条街都快被拆完了,我赔不起!” “而这些!全部都是因为不懂事的你啊!谢槐!!” 白十三声音如同洪钟,暴怒间身子被赤红色的劲气包裹,五层的金纱功化为黑色的纹路紧紧的贴在皮肤上面。 整个人如同发狂的棕熊。 “关我什么事啊!!”谢槐瞪大了眼睛,察觉到如同炮弹般高高跃起的白十三,心里不由得一慌。 随着白十三的下落,笼罩谢槐的阴影越来越大,再被碾压之前,他只来得及说了句雾草。 “忘了告诉你,我总共兼修了三门有横炼属性的武学,你的那些功力在我面前还远远不够看啊!” 白十三扛着不省人事的谢槐走在街上,雨点还未落到他们身上就被蒸发成为水汽。 光轮力气的话,白十三至少是谢槐的三倍,而且还不算战斗的爆发力。 有了专门训练筋骨的八极步,谢槐的骨密度是远远不如白十三的。 如果白十三愿意,在第一次与谢槐交手的时候就可以把他的手轰断。 只可惜他没有用全力,而是把修为压在了八品和谢槐对打,但可惜谢槐也不是等闲之辈,为了不拖时间,白十三才无奈暴力碾压。 老实说他真的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希望没给这位新来的小兄弟造成什么心理阴影。 两个大汉在街头的互殴到此结束,城内的执法队站在原地踌躇不定。 这特么谁敢拘捕他俩啊! 灰白的城楼上,宁客面色阴沉的看着底下的烟尘。 那全是白十三和谢槐战斗弄出来的。 “谢槐这个蠢货,被白十三的几句话就绕了进去。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即便是杀了白十三,他也会暴露。” “宁公子何必介怀,谢槐的资质虽然不错,但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叱咤血省拳练到大成。 处子血虽然充足,但他就是认不清自己,忽略了自身的瓶颈。要不是有宁公子的药,他也不会突破的这么快。 只可惜,解药只剩那半瓶了,他活不了多久的。” 如果白十三在此,那他一定会认出这个藏在宁客身后的胖子是谁。 他就是新任的沿山城知县,杨隆昌。 “我奇怪的是,以白十三的狠厉居然不当场杀了谢槐。让他活着,万一把我们的秘密说与白十三呢?”宁客面色有些阴沉。 杨县令笑容一滞,坚持道:“为了解药谢槐也会守口如瓶的。” “杨县不用如此,您所做的事情我和父亲都看在眼里,定然不会怪罪于你草率的把谢槐放出。 剩下的事情您就不用管了,谢槐的这条命我宁客要了。” “那便让公子费心了。” 杨县令身披黑衣,在人护送下上了马车,一路驶进了知县府的侧门。 一路上,杨县令阴沉的脸藏在宽大的斗篷里。 双拳紧握,背后都沁满了冷汗。 “我也想做个好官!我也想为一方百姓做些事情!可是啊!可是啊!! 你们所有人都拿我当傻子!要献祭沿山城,却让我过来任职。想让我做领头的亡魂,岂能遂了你们的愿!” “老……老爷,到知县府了。” 黑红的马车车厢外,响起车夫发颤的声音。 这时候杨县令才意识到自己情绪波动太大,散出的气场杀意太重,吓坏了这老实敦厚的汉子。 “这么快啊?” “嗯……我见这雨下的越来越紧了,想起老爷有风寒,便想快些带老爷回府。 没颠簸到老爷您吧?” 杨县令的心像是被扎了一下,平淡道:“阿冬你跟着我得有三年了吧?” “还差半月。”车厢外的男人扶着身材肥大的杨隆昌下了马车,脚下早已被好了垫子。 这个老实本分的男人总是能考虑的这么周到。 “这么久了呢?”杨县令站在知县府的灰白台阶上,眺望着高大的门楣。 他记得当初也有座这么气派的府邸,可惜没落了。 即便是在小小的沿山城,这样的府邸也是要多少有多少。 起起伏伏,淹没的总是辉煌。 杨隆昌自问,若有一天自己步了华府的后尘,又有谁会哭,会笑。 会记得有他这么个人呢? “不过是大世之争的棋子罢了,为什么是我来?就因为那个杂种姓王吗?” 杨隆昌的面色越来越冷,身后的死士早已经准备待命。 “去吧,手脚麻利些。” 杨隆昌跟着马车走了很久,直到再也追不到。 “别怪我啊,别怪我啊。” 小巷空荡寂寥,雨水打在侧翻的马车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黑衣人收刀入鞘,血迹被自然而然的洗涤干净。 挂在车厢门楣上的风铃发出铃铃的脆响,只可惜倒下的男子从耳朵处被捅了个对穿,再也听不到了。 尸体在药物的作用下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被放在煎锅上的黄油。 *** 白十三把药铺彻底更名为济世医馆,这也是崔文子要求的。 因为只有济世二字才能配上他的医术。 面对崔文子不要脸的自封,白十三始终保持着怀疑态度。 看着他在为谢槐的伤势忙中有稳,便突然觉得这货或许真的有两把刷子。 “盈盈情况好些了没?” 白十三与华盛在庭院里支了个黄布帐篷,帐篷中间横着一座枣红桌案,上面温好的酒在白玉盏里升腾着雾气。 “你若是肯多看看她,或许小姐也不用整天郁郁寡欢。”华盛闷了杯酒,看着摔碎的雨滴,心中有些烦闷。 “你倒是混的风生水起,想我们以前都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如今你弄这空有卖相的白玉盏,实在是喝着没劲。” “华大哥你说这话做什么?你要大碗我给你换就是。这些个小巧的瓶瓶罐罐我平时不用,但却不否认它名贵。 若是我有这名贵酒具却不拿出来,不是显得我太有心思。” 白十三从酒案的夹层里拿出粗制的酒碗递给华盛,后者不情不愿的接了过去。 “终究还是没敌的过这酒香啊。”白十三打趣道。 “去去去,老子愿意理你这负心汉才不是因为酒水。”华盛大声辩解着,说到一半哄然大笑。 白十三无奈的笑笑,自己怎么就成负心汉了。 “盈盈要是让我砍谁,我立马照做。但这感情的事情也勉强不来,我这天天和鬼物打生打死,给不了她安稳。” “随你吧,小姐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有时候我都怀疑她得了癔症,叫了医师也看不出什么,整天郁郁寡欢,没个生气儿。” “那等个时候,我带着崔文子去德福楼看望一下华小姐。” 华盛点点头,开口道:“别去那里了,我拗不过小姐,又搬去华府空宅了,莲儿陪着她。” “去华府?华大哥你忘了夫人是怎么死的了吗?”白十三皱了皱眉。 “宁家的人都打理过了,说是没有邪祟。这也是小姐找到了宁客,不然城卫府怎么可能扯下封条。” 嘎吱—— 正堂的大门被推开,崔文子杵着老腰走了出来。 “累死你崔爷了,小兄弟你可真是下死手啊,谢槐的小臂骨像是被粘好的碎花瓶。” “原本他最后束手就擒就好,非要抬手抵抗,我也很无奈。” 崔文子撇撇嘴,懒得和白十三争辩。 让出位置道:“不光是你造成的伤,致命的是他身体里的剧毒。托你的福,他身子更虚了,不过半个月的活路。” 黄泉妖幡篇 第九十六章 聊斋 一 “!” 白十三惊了。 “那真是可惜了,能不能在他临死前逼供一些情报?如果不能就找块地埋了吧。” “!” “?” 这下轮到华盛和崔文子惊了。 “喂喂喂!你能不能不要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刚才你不是还说谢槐是新来的小兄弟吗?” “所以作为兄弟的他,应该不会怪罪我这么做的。” 白十三不咸不淡道。 听得二人眼皮直接反复横跳,华盛感觉白十三不仅长了一身腱子肉,还心灵扭曲了。 你把我之前温润尔雅的白公子还回来啊! “所以你倒是问问我,有没有办法医治嘛。” “那好,我问你有没有办法医治好他?” 白十三就知道这老东西在这里等着他呢,如果一开始就问,崔文子绝对拍着他的肩膀大吹特吹一番,来宣扬自己医术有多么高超。 “谢槐的伤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他身上怀揣的两种剧毒。” 正堂里铺着条黄红条纹的旧毯子,一直从门口向里延伸到紧靠墙壁的黑木案茶桌。 左右是两间卧房,一间被受伤的谢槐占上,里面被崔文子摆满了瓶瓶罐罐,一股草药味儿扑鼻。 身上缠满绷带的谢槐被搁置在炕头。 “一种是味名叫碧蚕毒蛊的蛊毒,现在谢槐的内腹全都被种满了这种蛊虫。 我在他身上找到了一种抑制这种蛊毒的药物,实则是对蛊毒的大补之物,它的抑制也只不过是加长了蛊虫的休眠期。 因为这些蛊虫需要时间吸收大补的营养,可一旦补物中断,这些附骨之疽一定会苏醒,并且更加恐怖,一瞬间就会吞噬谢槐的内脏,到时候他的身体就会变成虫巢。” 崔文子指着腹腔一处微微发黑的谢槐说,脸上露出微微凝重之色。 “那有没有办法继续搞到这种大补药?” “小兄弟这又不是大白菜,等我搞清楚大补药的成分,谢槐坟头草都三丈高了。再说了,这又不是长久之计。” 崔文子白眼道。 “我去外面。”华盛靠在门沿上,似有所感。 白十三抬头往院里厢房的屋顶看了看,沉声道:“小心点,盯住他就行。” 华盛点点头,若无其事的搬了条长凳坐在屋檐下,抱着坦酒水往肚子里猛灌。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卧在屋顶上的黑衣人看到这一幕差点吐血。 自己被淋成狗,对面的龟孙儿居然舒舒服服的喝起小酒来。 等到完成任务回去,他一定会把情报部的杂碎全部挨个屠一遍。 不说只有白十三一个人吗?那这个喝酒大汉是谁? “不管了,反正只要完成我的工作就好。” 黑衣人的身影缓缓退去。 “小兄弟是蛊就有解药,我倒是可以剖开谢槐的身体,取出一只蛊虫思索针对之法。但是耗时太久了,所以我建议先用那补药抑制蛊虫半月,用此时间我研磨解药,你去找那用蛊之人。 蛊虫用使用者的精血饲养,这样蛊虫才会听命。只要杀了始作俑者,或者逼他交出解药,一切都迎刃而解。” 崔文子解释道。 “这恐怕很难,万一那下蛊的人藏在城卫府或者知县府,很难对他发难。万一他下完蛊就离开沿山城,天大地大去哪里找他?” “那只能尽力而为了,小兄弟我说实话,你真的要救这个恶贯满盈的马匪?他早该下地狱的。” 崔文子看着白十三,手上下意识的研磨草药。 “我需要一个死士,也需要一个强大的手下。更何况他跟着杨隆昌做事,能为我提供一些消息。” 白十三知道谢槐是铜川城一片有名的马匪,只可惜落到了衙门手里。 他的那群兄弟为了救他也死伤不少,最后谢槐被蛊毒控制,才让那群马匪消停了些。 没有办法,自家老大都认了官面上的人做主人,他们这些当小弟的还能说什么。 他掌握了谢槐,就等于掌握了整座九省寨。 “小兄弟我真是越来越想不透你要做什么了,但是你要小心,谢槐可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没关系。” 白十三从桌上抄起一把小刀,划开谢槐的腹腔,从里面挑出一小块发黑血肉,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芝麻粒的点子。 “这些蛊虫先用我的血养着,别让它们断绝营养饿死了。谢槐敢反抗,我会让他知道什么才是地狱。” 崔文子手抖了一下,把布满蛊虫的碎肉放置到瓷盘上,又颤颤巍巍的拿起针线为谢槐缝制伤口。 “我来吧,你手抖成这样。”白十三略带笑意的看了崔文子一眼。 “没……没事,我觉得我还能顶得住。” “我怕谢槐顶不住。” 白十三看向用衣袖不停擦汗的崔文子,倒是意外他居然会外科手术。 就凭这点,就要比那些只会开汤药的三流医师强。 “你还知道谢槐顶不住啊!”崔文子心里一万个mmp飘过。 “我来吧,我会一点医术。”白十三坚持。 “不不不,你刚才切的是他的脏器,不是简单的缝合伤口。该死,你们这些糙武夫的缝伤技术在这里可行不通。” 崔文子想要去抢夺白十三手里的刀,但还是慢了一步。 因为白十三已经把刀放进了谢槐的腹腔,崔文子碰一下,白十三的刀可能就会偏移。 到时候死的是谢槐。 “那好,你听我指挥。”崔文子汗流浃背,不知道这位爷爷哪来的雅兴,非得干这种技术活。 你那比熊掌差不了多少的大手,确定不是在拿牙签做手术? 这么小的手术刀,您能使得明白吗? 难道你要在人家肚子里舞上一套血炼刀? “嗯,你说我照做。” 白十三聚精会神,这还是他穿越过来做的第一场大手术。 “说实话,这我也不是太在行,因为没人会让我这么做。你现在慢慢缝合……雾草!你拿刀干什么?” “说好的照做呢?!” *** “爹的身体好些没有?”黄嫣围着一条蓝布围裙,坐在土垒的灶台旁,停下拉扯着风箱的素手。 “哦,是有些好转,多亏了娘子日夜照顾。”王二有些倦意的笑笑,自家娘子似乎保养有术。 家里的活计干了不少,可皮肤依旧细嫩的出水。 比一些大家小姐都不逞多让。 黄嫣听到羊圈内的声响微微一笑,没有多过问。 “我做了些吃食,夫君你外出劳累一天,就先歇息吧。” 说着黄嫣栖身王二,替他脱下滴着雨水的蓑衣,作势还要替他脱下不知是什么动物皮制成的皮靴。 “诶,娘子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王二身躯一颤,感受着压在自己后身的柔软,身子一下子就酥麻起来。 黄嫣生的漂亮,标准的鹅蛋脸,眉毛如同被雪压弯的桃枝儿。 秋水似的眼睛潋滟,让人一看便移不开眼睛了。 街坊邻居都眼馋王二这狗小子的桃花运,这是踩了多少狗屎才换来的运气? 黄嫣被娶过来,要是会个刁蛮小姐一般,他们还不至于这么不平衡。 偏偏黄嫣出落的水灵,人还勤快,据说王二老爹的顽疾还被她治疗的有所好转。 怎么就偏偏看上了王二这个和英俊丝毫不沾边的糙汉子。 “那怎么能行?还是要好好犒劳一下夫君才是。” 黄嫣从背后环住王二,在他耳边气吐如兰,贝齿轻轻厮磨着王二的耳垂。 “娘子……”王二的眼神渐渐迷离,被黄嫣牵着入了纱帐。 入夜,雨停。 崔文子贴着墙根走,裤腿挽的老高,在雨后的泥泞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白十三静静的在他后面跟着,一言不发。 谢槐的手术可以说是十分成功,在崔文子几次不理解白十三的操作,以为他要草芥人命的时候,偏偏白十三总能带给他惊喜。 崔文子佩服白十三的怪异医术,问他是怎么那么清楚人体构造的。 白十三无法应答,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医学生吧。 于是给他列举了庖丁解牛的故事,把崔文子吓得差点当场报官。 这特么是得杀了多少人,才这么清楚人体构造的哇! 崔文子想要偷偷溜走,但一想放着这么个杀胚不管,总觉得是个祸害。 所以便试探性的问白十三有没有兴趣学医,或许学医救人能磨平白十三的杀性。 正好白十三也想深入的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草药,然后看看哪几种是最毒的,制成毒药用来杀人。 二者各怀心思,却奇怪的似是一路。 “喂,小兄弟你不觉得这里有点冷吗?”崔文子缩了缩脖子。 “刚下过雨当然冷。”白十三背着拂血,拨开一处枯丛。 “不是那种冷,是……是凄冷。你不觉得这村子狗都不带叫的吗?” “或许狗也觉得冷呢?” 崔文子语塞,看着周围黑压压的树林,紧紧的跟着白十三。 “小兄弟我觉得你太草率了,为什么我们非得要大晚上的来?” 白十三停下脚步,看着黄土墙内散发出的黯淡灯光道:“这些牲畜大多是晚上死亡,下午我特意让华大哥联系王二,让他牵走了三只绵羊。 这村子里的牲畜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如果那个怪物真喜欢吃,那么那些绵羊无异于暗夜里的火炬,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 “那我们直接去王二家借宿不就行了?这大冷天的何故守在人墙根下。”崔文子嘟囔着嘴,牙齿冻到打颤。 “那你最好祈祷王二媳妇指甲里的肉丝清洗干净了。”白十三诡异的看了崔文子一眼,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崔文子一个激灵,要不是白十三提醒他都忘了这堵墙里面还藏着一位有撕人喜好的主儿。 夜渐渐深了,周围起了些薄雾。 周围越来越静,除了一些窸窸窣窣的风声,在没别的声响。 啊~啊~~ 阵阵曲折婉转,抑扬顿挫的魅惑音节从墙内传来。 让蹲在墙根下的一老一少顿时来了精神。 “咳咳……那个小兄弟,你确定我们守在这里管用?不如让我们翻上墙头,进入院中,岂不是更好作案……不是,是破案。” “你不怕那个吸血的怪物了?” “我觉得为了大义,我的个人安危算不得什么。” 崔文子拍拍胸脯,假模假式的打了一套拳架子,一副为了人民安危,他无所畏惧的风发模样。 白十三认识他这么长时间,就没见过崔文子这么积极过。 黄泉妖幡篇 第九十七章 聊斋 二 “小兄弟我听这叫声,可苦了王二兄弟了,看不出来他娘子还是个性情中人。” 崔文子翻到院内,一个骨碌便栖身到人家窗户旁,听的如痴如醉。 最后就差在窗户纸上点个眼,现场观摩了。 “我说王二身子怎么那么虚,我点破他,他还不承认。这下可让我抓到现行了,小兄弟你说他能吃的消吗?” “小兄弟你干嘛呢?也不吱个声。” 崔文子听的口干舌燥,依依不舍的扭头朝后看了看,发现白十三叉着胳膊,直直的盯着自己。 习武之人眼中的精气神,跟夜里眼睛反光的熊瞎子没区别,都散发着利光。 “小兄弟你这么看我作甚?该不会是听的上了感觉,要拿俺老汉开刀吧!?我虽是老汉,但不愿意推车,更不愿意被别人推!” “你这老东西,忘了正事了。” 白十三沉声道,二人声音虽然都刻意的压低,但在静谧如水的夜里还是显得突兀。 也就是从屋子里传来的一阵阵的嗯哼声,硬生生的掩盖住了他们的声音。 显然王二太投入,根本没发现隔墙有耳。 而且墙外边的两只耳朵还差点打起来。 白十三语气决绝,崔文子才哭丧着脸离开窗台。 王二家是典型的农家大院,大门离着正屋要隔着一个长院。 院子的一边是厢房,要比正屋矮上一些。 另一侧是开垦的土地,方便种一些蔬菜。 黄木的院门泛着藓绿,被长条门闩从里面抵死。 圈养牲畜的院子和家中的老黄狗在大门外的侧面,紧靠着院墙,三面用篱笆环着。 老黄狗则被简易的拴在篱笆旁,只有头上延伸出来的屋檐能挡雨。 “小兄弟要我说你就是太敏感,院子就这么大,即便是在听一会也不会误事的。” 崔文子在前面走着,一直小声的絮叨。 回头一看,发现白十三没有跟上来。 等到视野在一延伸,好家伙。 崔文子正看到白十三扭着大屁股,把身子俯在人家窗户旁,看的津津有味。 “雾草!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小兄弟,太坏了,义正言辞的把我支开就为了自己看的仔细!” 崔文子低声怒骂一句,口里含着六十年份的老痰就要给白十三尝尝鲜。 自己也就是听个声儿,白十三倒好,直接捅破了人家夫妻俩的窗户纸。 “嘘!别吵吵!”白十三头也不回,单手生擒崔文子。 刚才在墙外面白十三感觉还不是太明显,毕竟直觉这东西又不是预知未来的能力。 就像燃烧的火堆,你离它很远,自然感受不到灼热。 稍微靠近一点,便觉得热浪扑面。 对于邪祟和危险的直觉也是一样,等到翻进了院子,白十三才渐渐明白让自己莫名烦闷的东西是什么。 透过窗户眼往里屋子里望,白十三看到一个人的漆黑影子在屋子里坐着一动不动,一股尿骚_味儿扑面而来。 崔文子渐渐明白,白十三不是如自己一般节操成路人的废柴。 因为他也闻到了那股冲劲儿,就知道屋内可能有变故。 原本还让人浮想联翩的呻吟声,此刻却显得如此诡异生硬。 砰—— 白十三一刀劈开木窗,一个虎扑跃到屋内。 清冷的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户照进屋内,那坐着一动不动的人影赫然是一个点着腮红的纸扎人。 纸扎人梳着类似清代的长辫子,封釉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白十三。 像是在笑。 噗哧—— 白十三一刀捅进纸扎人的身子,爆烈的血炼刀气点燃,熊熊火焰燃烧。 “王二你个蠢货给我醒醒!好好看看你那贤良淑德的娘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白十三拍打着面色蜡黄,眼窝凹陷发黑的王二。 刚才那云雨之声完全就是王二自己发出来的,一个汉子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人点上了和纸扎人一样的腮红。 躺着不动像个死人。 白十三实在想象不出,一个汉子和纸扎人夜夜笙歌。 学着戏子压着嗓子,发出生硬的娇嗔声。 到底是何等诡异荒诞的场景。 “艹!晦气死你崔爷爷了!”崔文子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要是他一早看到屋内是这种光景,他怎么可能想入非非。 现在纸扎人被烧毁,但王二怎么看都像是另一个纸扎人。 有生命的纸扎人。 “还是让正主跑了,或者说正主根本没在这里。” 白十三环视四周,屋内的温馨都是假的。 只有一张破破烂烂的桌子,以及几条破长条凳子。 桌子和凳子都落了一层灰,显然很久没人打扫过了。 没有一点人气儿。 “到底是什么时候中招的呢?”白十三疑惑。 王二的模拟很好,但还是能听出端倪。 但为何崔文子听的如痴如醉,连自己都被勾起了心火。 从靠近王家的时候就已经中了对方的幻术。 而且还是一种强大的精神幻术。 让所有人都以为王二确实有个娘子,但其实王二终日都是与纸扎人为伴。 “小兄弟你这样是叫不醒他的,这幅死人相怕是三魂丢了一魂,七魄散了四魄。简而言之就是,魂都被人家勾走了。” “走吧,王二家里应该还有个老爹。” 白十三雷厉风行,已经踏出了门槛。 崔文子缩了缩脖子,总觉得有人站在背后朝自己吹凉风。 沉腰扎了个马步,胳膊架在王二的腋下,倒拖着下了炕沿,一路拖行。 “小兄弟你倒是等等我啊。”崔文子在后面无力的哭天喊地,明明怕的要死,还不肯把王二丢下。 只好求助白十三。 白十三无语,把王二扛在肩头,朝着崔文子招了招手。 感受着肩上的分量,白十三可算知道死沉死沉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普通人别说扛,就算拖着王二这半个死人都会感觉异常吃力。 “小兄弟你说王二老爹还有生还的可能吗?这次你可别暴力拆迁了,免得又中招,天知道那座厢房藏着什么。” “不管怎么样都得去看看。” “我觉得你还是小心为妙,王二叫的这么浪,他爹怎么也该有点反应啊。这静到放个屁都能震天响的环境,那老头多半是凉了。” 崔文子递给白十三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黄符。 “拿上或许有用。” 白十三接过黄符愣了愣,被雷到了。 “你还真是神棍啊?” “唉,小兄弟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早就和你说过了,老夫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靠的就是技多不压身。 还有神棍是什么东东?老子是正儿八经的道士。” 看着崔文子信誓旦旦的样子,白十三狐疑道:“这符有多猛?” 崔文子一蔫,声若蚊蝇道:“祈福送子。” “这他娘的不还是神棍吗?” 白十三被气的血气翻涌,本着老弱病残势不打杀的原则,崔文子又逃过一劫。 嘎吱~ 白十三用刀尖抵住门板,才发现门并没有锁,稍微一用力就推开了。 木质呻吟的声音在夜里像是咯咯的笑声。 王老汉的屋子倒是没有王二那里一般,地上散落着一些碗筷,还有在灶台烧的只剩下半根的柴火。 至少说明在不久之前还有人在这里开火。 “盏灯吧,小兄弟。”崔文子递过火折子和一根半截白烛。 “谁啊?”一道沙哑声从里屋传来,让白十三和崔文子神经一紧。 是活人! 透过门帘,可以看到里屋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白十三猛的冲进去,把只穿了一件贴身绒衣的老汉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你们是什么人?到……到底想干嘛?” “我说我们两个是好人,你信吗?” 白十三试探一句,看着老汉如同受惊的鹌鹑一样所在墙角,就觉得有些异样。 你又不是妙龄少女,羞愤个屁。 我对老汉没兴趣! “这位大爷……您看我能信吗?”王老汉扫了扫被白十三扛在肩上的人,又瞟了瞟白十三手里握着的,堪比门板的大刀。 这身行头,这所作所为,说他俩是在逃的悍匪都是轻的。 “你怎么不能相信!我们这么善良!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我靠!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俩是好人?!你身后的猥琐老头已经开始往头上套黑色布袜了!” “诶诶!别误会!我只是在做些称景的事,情不自禁。” 崔文子大声辩解。 白十三不在废话,直接连人带被一起抗走打包。 王家的一老一少,白十三一肩挑之。 “老哥哥你可能不知道,刚才有多凶险。我和这位小兄弟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儿媳妇打爆,然后再把你半死不活的儿子给救了出来。 我们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还不相信我们是好人吗?” “好个屁,你把我儿媳妇打爆,我还得谢谢你们喽?诶,等等,俺老汉单身一辈子哪里来的儿媳妇?” “???” “你没儿媳妇!?还特么单身一辈子!?那这俩是……” 崔文子和白十三很默契的愣住了。 三人已经出了院子,门外的三只绵羊全部惨死,像是被什么野兽给啃食了。 那条老黄狗大张着嘴,脖子被什么东西扭断,狗头无力的倒垂着。 鲜血横流一地。 “你们连狗都不放过!?我要报官!”王老汉见到自家大黄死的如此凄惨,开始在白十三肩上挣扎起来。 但任凭他怎么捶打,白十三和崔文子都不吭声。 王老汉顺着两人的目光扭头看去,发现一张黄皮子脸正盯着自己。 眼睛血红如翡翠。 “我滴个乖乖,你们是得多想我死才说这货是我大儿子啊。” 黄泉妖幡篇 第九十八章 守灵 一 “夭寿啦!” 王老汉惊叫,竟然从白十三的肩头上挣脱下来,结结实实的摔了一个屁墩儿。 整个人瘫在地上,双腿拼命的蹬着地上的尘土,带着满身黄土踉踉跄跄的朝着村头跑去。 他要去内城,他要报官!他要举报有两个可疑男子,在培养杂交品种。 “小兄弟,你先挺住,我这就去把那个忘恩负义的老逼登抓回来!”崔文子拔起腿就做起跑之势,无奈被白十三揪住后脖领,只能原地把腿倒腾的飞快。 “来人了,先藏起来。”白十三沉声道,一抡胳膊就把崔文子丢进了院墙的角落处,那里正好有一堆秸秆。 只不过返潮,已经搁置很久了。 白十三的五感越来越敏锐,硬功的修炼让他的身体似乎处于慢慢进化的状态。 因为人寿命和硬功修炼的难度,几乎没人能兼修很多门。 但白十三不同,他有异能。 他一直在想,把肉身修炼到极致会是什么程度。 会不会也能破开桎梏,踏入传说中的先天境界。 “小兄弟你在高抛我,我可真急了!”崔文子揉了揉屁股,对着旁边蹲着的白十三呲牙裂嘴。 但是看到一旁的黄皮王二,崔文子又很快因为恐惧哑火。 血红的眼睛快要凸出来,面色可怖,贝齿呲出。 崔文子不用感觉,它就是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眼角残留着惧意和怨气。 但就是一动不动。 白十三没有搭话,而是把拂血的刀锋压在王二脖子上,它敢妄动就会人首分离。 果然和白十三所说的一样,真的有一群人气势汹汹的赶过来。 来人都盏着火把,原本万籁俱寂的村子像是又活了过来。 三两声狗吠,鸡鸣,还有姑获鸟的叫声。 队伍莫约十余人的样子,其中一半穿着粗布麻衣,头上腰上系着白布。 剩下的则是带刀的捕快,领头的就是当日在牢狱里见过的蒋大虎。 走在最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逃走的王老汉。 事实上他不是在走,而是被一个号丧的妇人推搡。 “你还我丈夫命来!可怜我那丈夫死的那般凄惨,竟是遭了你这老头的毒手哇!” 那个号丧的妇人捶打着面色阴沉的王老汉,本就上了年纪身子骨不硬朗的他,还真拦不住比自己小上近二十岁的妇人。 “牛家媳妇你别血口喷人!我有什么理由杀死牛大山!?” 王老汉被妇人的一众亲戚赶到自家院门前,衙门的人已经准备进去搜查。 当初牛大山死在牢狱里,本就蹊跷。在场有见过那副可以说近乎荒诞死相的捕快,更觉得事情不简单。 通知了牛大山的家属来领尸体,家属还难以置信。 牛大山因为伤人罪入了狱,本该服刑两月就释放的。 可如今等待家属的则是牛大山冷冰冰的尸体。 而在最近一次和牛大山起冲突的人,就是面前的王老汉,王林兴。 而牛大山入狱的原因,就是因为和王林兴当街起了冲突,正好被巡捕看到。 作为已经年过六甲的王林兴自然打不过正直壮年的牛大山。 所以牛大山才被关押了起来,起因也是因为牛大山挑衅。 此后经查证,更为离谱的是,牛大山和王林兴竟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当初王林兴出生小富之家,在他及冠时父亲又老来得子,这个孩子就是牛大山。 因为王林兴的生母死的早,新进门的后母年轻漂亮,王林兴的老爹被她迷的不行。 就算这母子二人有意针对王林兴,王林兴也是少有理睬。 因为他老了,被新娶的貌美太太一娇嗔,心都软了。 年幼的牛大山含着金汤勺出身,自小什么都要和王林兴争,兄弟俩一向不对付。 只不过等牛大山成年,王林兴已经四十多岁了,索性便自己离开府城,到了沿山经营起了小生意。 至于家产,就算他留在那里估计也是牛大山的。 王老家主死后不久,只会荒淫无度,不会经营的母子俩很快就败光了家产。 官府查封王府的时候,从里面赶出不少年轻俊秀的小郎君和美貌的可人儿。 母女俩在府城债主成群,已经待不下去了,这才戏剧性的辗转到沿山城。 牛大山的母亲无奈改嫁,嫁给了当地的牛姓屠户。 此去经年,这兄弟俩隔着一条街又到了一起。 都以贩卖吃食,早点为生。 二人矛盾的晋升除了旧恨,还有互抢生意的新仇。 虽然牛大山早已死去的爹娘为他留下家产,娶了媳妇,但他依旧本性难移。 本该拿得一手好剧本的牛大山,到最后还是没能比勤勤恳恳的王林兴过得好。 有了对比,王林兴的店铺生意越来越好,还靠着才智加了涮锅,在冬天更是门庭若市。 反观街对面的牛大山,则是清冷异常。 到最后还得求着他这个老大哥救济,说了一堆感情话。 早已经步入老年的王林兴开始念旧了,自知自己寿命无多,自己的弟弟在怎么混蛋,他这个当大哥的也不能放任不管。 况且牛大山还有了儿子,王林兴是续不了王家的香火了。 牛大山的儿子是唯一流着王家血液的人。 同时也是王林兴的侄儿,于心不忍间,便拿出钱财救济。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活了这么多年的王林兴,也明白救急不救穷的道理。 若在借下去,怕是等到自己西去,连个棺材本都没有。 可这却惹恼了牛大山,被他欺负一辈子的怂哥哥居然敢忤逆他了。 便几次对王林兴动手,而王林兴也终于心灰意冷,彻底和牛大山断绝了兄弟关系。 真可谓是,升米恩斗米仇。 白十三冷冷的看着前面的一切,王林兴被死咬着不放。 “我家大山就和你起过冲突,除了你还有谁?!你不就是想要你那些钱吗?不就是想着我们家不在烦你吗? 你好狠的心啊!就为了这个竟然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我要你偿命!” 李牛氏朝着王林兴抓去,但被蒋大虎挡下。 李牛氏刚想发作,抬眼便见到如堵墙一般的蒋大虎,眉宇间透露着凌厉之气,不怒自威。 “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你若在闹事我就把此事呈上知县大人,判你个妨碍公务,出手伤人之罪。” 蒋大虎握了握腰间的刀柄,手指骨节宽大成淡青色,居然也是位武道好手。 “你!”李牛氏见蒋大虎凶神恶煞的样子,只能挤进人群,对着本家的亲戚嚎啕大哭。 隐隐约约的传来官民勾结,草芥人命的言语。 “来几个人去院子里搜,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的地方。” 蒋大虎吩咐下去,一行五名捕快留下一人守着院门。 剩下的两两结队,分别去了前院和后院。 原本他们也只是走个过场,王林兴一个小老头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悄无声息进入监牢,并且杀死牛大山的人。 但是此刻能让蒋大虎如此安排,纯粹是因为王林兴圈养家畜死亡的骇人场景。 周围乌漆嘛黑,火把只能照亮周围几步远的距离。 更有李牛氏大闹,分散了注意力。 所以这些捕快并没有发现,堆在院门口的家畜死尸。 等到众人拿着火把临近,都被吓得脊背生寒。 这完全就是活脱脱的肢解现场,绵羊染血的毛发,还有内脏散落一地。 鲜血染红院墙。 一个正常人家门口,会有这幅骇人场景吗? 王林兴慌了,这下他没嫌疑也得有嫌疑了。 “蒋捕头,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头儿,我们发现院内正屋的木窗被暴力拆毁,并且屋内还有灰烬。落满灰的长凳有个清晰可见的印子,说明不久前还有人坐过。” 另一队捕快小跑赶来,带来的消息让蒋大虎眼前一亮。 所有人都把头扭向王林兴,在等着他做解释。 “如果我说,刚才我家进了两个可疑男子,不光给我送了个黄皮子面相的儿子,还要绑走我,你们相信吗?” 所有人更为沉默,刚才那一套言辞王林兴自己听着都有够扯淡的。 但问题是真的有那么两个扯淡的人来过啊! “那你口中所说的可疑男子在哪?你这门口的牲畜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 “可能……也许……大概……” “应该跑了。” 镪! 蒋大虎长刀出鞘,赫然是一把虎头厚背刀,直直的落在王林兴的脖颈处,泛着寒光。 “你觉得你说的话可信吗?如果找不到人,那么在场做这一切的最大嫌疑人就是你。” 蒋大虎面露历色,架着王林兴进了院子。 那扇窗像是被铁锤砸开的,并且屋内火炕上还有崭新的被褥。 落满灰尘的家具,被褥却是崭新的。 而且褥子上还有一个清楚的人型印子,像是有人躺上去过。 这案发现场是蒋大虎当差这么多年见过最怪异的。 完全揣摩不到始作俑者的用意。 “听别人说,你无妻儿老小?” “确……确实。” “那为何会有两间屋子?我不是说普通独居户院内有两间屋子不正常,而是说你为什么不住正房,反而去住厢房?” 王林兴面对蒋大虎的质问不敢有所隐瞒,便如实道:“想必大人已经查过我的卷宗,我其实是净身出户。这房子不是我的,而是初来沿山城,救济我的老大哥的。 他无儿无女,死后便把这间院子留给了我。正房一直是我那老大哥住的,即便他死后我也一直住厢房。 我总打扫,但因为前几日被牛大山所伤,身子骨实在收拾不动了,所以才落有灰尘。” 蒋大虎点点头,这套说辞还算过得去,但也不能完全洗去王林兴的嫌疑。 他正想继续问,院外却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嚷。 蒋大虎带人匆匆赶去,还没出院门就隐约听到什么闹邪,尸体有古怪的兢惧人声。 黄泉妖幡篇 第九十九章 守灵 二 “出什么事了?!”蒋大虎一脚踹开被风吹的半掩的院门,睁着虎目一下子就镇住了场。 “蒋……捕头,我们是死者的家人。” “我见过你,到底什么事慌慌张张的?你不是应该在为牛大山守灵吗?” 蒋大虎扫了一眼面前的驼背男子,看的出来他已经很努力保持镇静了,但身子还止不住的发颤。 “是在守灵,可……可我们准备把大山的尸体放入棺材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变得特别滑,我们根本抓不住!” 说话的人是牛大山的表兄弟,牛岚山。 是大伯家的儿子,可惜父辈人都去世了,只剩下他们这些小辈。 说是小辈,但其实他们都有三四十岁了。 “变的很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牛大山已经穿好寿衣了吧?隔着衣服还滑?你带我去看看。” 蒋大虎拧紧了眉头,他跟随杨隆昌来到沿山城,遇到的怪事越来越多。 他原本是府城的一个捕快,已经步入八品多年,也有资历。 可惜晋升时没有门路,被一个远不如自己的给顶替了。 一气之下便随着杨隆昌来到了沿山城,因为杨隆昌承诺会给他好处。 在小县城当土地主,逍遥程度也不输大城。 杨隆昌在上任知县后也没有食言,果真给蒋大虎提了捕头之位。 甚至待遇月银,比府城还要多。 蒋大虎不会去在乎自己多出来的月银是不是杨隆昌搜刮民脂民膏余下的。 他只要拿钱,做好自己的本职就好。 所以即便这案子离奇,他也没有推脱给下面的副手,而是自己亲自上阵。 虽然他的能力要比当地的捕快好上很多,但无奈府城这些年出的灵异案子屈指可数,他从未遇上过。 这次可以说是蒋大虎捕头生涯,第一次遇到的神鬼事件。 他心里也没有底。 看着浩浩荡荡远去的人群,崔文子才敢出声。 “小兄弟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先回去,那个王林兴肯定会指控我们,没准那些人已经在找画师了。” “可我们回去也没用,他们会根据王林兴的描述做出画像。而且小兄弟你辨识度又这么高,万一又落到那个和你有仇的县令手里,安在你身上的可是杀人罪啊!要掉脑袋的。” “没事,你也跑不了。” 白十三拍了拍崔文子的肩膀,这小老头一下子就萎了,抖着胡子磕磕巴巴道:“关俺啥事啊?我顶多算个从犯。” “从犯是会从轻发落,但谁让你是我白十三的挚爱亲朋,人家肯定会重点关照你的啦。” “我特么……认识你算我倒八辈子血霉了。”崔文子唉声叹气,幽怨的瞥着白十三。 “开玩笑的,我去找张恨水要一道除妖令,再把这黄皮子带回去,自然都解释的通。” 白十三看了看身后大喘气的王二,总得把这货解决。 “哎呦小兄弟,你这玩笑可要把我吓死,我还以为我就要英年早逝了。” “你这要算英年早逝,那我岂不是打娘胎就夭折了?”白十三无语的看了崔文子一眼,二人抬着王二小跑,大晚上的有人看到,还以为是见鬼了。 *** “快点跟上,公子要杀的人,任他插上翅膀也难以逃脱!” “跟上!跟上!” 一队黑衣人在雨夜里奔袭,脚尖踩在青石板上,把积水踩成向内凹陷的水涡。 瓢泼的大雨把红墙染成血液的暗红,几队影子攒动,向上跃去。 摔碎的瓦片声被淹没。 华盛与张恨水对坐,身旁的窗户被支开,外面雨打着树叶。 院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 一队的黑衣人在房顶上潜伏,随着他们的视角看去,屋内的景物转换。 真实的场景是,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男子在炕头躺着。 脸上长满烂疮的少年没心没肺的笑着,手里提着一壶老酒,喝的醉醺醺。 绷带男子被烂疮少年拉起来,满脸生无可恋。 “谢槐大哥别拘谨嘛,打过一圈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众人把暗青色的四方桌放在炕上,四人各占一边,每人面前都排着一溜四四方方的木块。 “可我真不会打麻将,我连麻将是什么都没听过。还有,谁跟你们是一家人,我是来杀你们的诶!” 谢槐醒后就看到一群二百五拉着自己打什么麻将。 麻将是谁?为什么要打他? “诶,是白十三发明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啦。其实一开始我是拒绝的,可打起来是真的爽。” 莫念自动屏蔽谢槐的后半句,摸到一张牌后神神秘秘,估计要胡牌。 “唉,我说老谢啊,你还是不了解十三。他能把你带到这里,又让你见到了我们,那就说明你就是他砧板上的小鲜肉了,跑不了啦。” 张恨水拍了拍懵逼的谢槐,起身间还瞥了一眼他的牌,无声笑笑,贱模贱样。 谢槐咕咚一声,闷了一口桌案上的花雕,想起了被白十三一招制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也不怕这群神经病往酒里下药,因为想要弄死他没有这么麻烦。 而且自己还是他们救下的,伤也是他们打的。 像极了挨打之后又给个甜枣。 “该谁出牌了,快快快,等我把你们的底-裤都赢过来。可惜师姐不在,我这把手气贼好!” 张恨水摩拳擦掌和莫念的气势旗鼓相当。 “好啦好啦,所有人都知道你对神仙姐姐的底-裤有兴趣了。”莫念不耐烦的打断。 张恨水有青衣少女,华盛有莲儿,白十三一堆女人缘! “果然如白十三所说,青春就像打麻将,要么点炮,要么自摸。” 谢槐心想,这说的都特么什么跟什么?青春是什么?自摸点炮又是什么? 你们怕不是穿越了吧! “别说那么多啦,该打完了吧,让我打两圈吧,来嘛来嘛。” 青衣少女不知道从哪里探出头来,推搡着张恨水,她手痒痒好久了。 刚才不在就是特意去别屋多套了几件衣服,她今天要好好教育一下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 把他们的底-裤都赢过来,然后让他们游街! “诶诶,等下等下这局结束先!”张恨水被莫念疯狂针对,面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轮到状况外的谢槐出牌,张恨水嘴巴哆嗦,就差求着他放张九筒了。 “我随手丢嘞。”谢槐随机抽选一张。 张恨水直接把牌推开,口里嚷嚷着:“九筒九条连九万,见着哪个也和牌。” “雾草!你丫的又胡了,是不是出老千了!”莫念把牌一摔,飞过身去揪着张恨水的脖领翻滚到了墙角。 华盛看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为了自己尊严,也选择加入战场。 青衣少女笑成神经病,在一旁又蹦又跳,喊着好耶,加油。 众人在张恨水怀里摸出第一张牌的时候,张恨水就已经没有活路了。 纵使被揍成猪头,张恨水还是对着谢槐竖起大拇指。 这时候谢槐突然明白,原来赢得神经病们的友谊这么简单。 谢槐相信如果自己有一天在和他们拔刀相向,他的手一定会顿一下。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而是这群神经病落到你手里,既不会求着放过他,也不会像大英雄那样英勇就义。 而是会舔着脸说:“有个牌等我胡一下,你抹脖子的时候能在给我扔张九筒吗?” “该死的,屋内的那帮人在干什么?内斗吗?被他们压在下面的是离魂帮的张恨水吧?他快被打死嘞!” 与神经病们的热火朝天不同,这群职业杀手可是在大雨中看着他们耍猴。 或许只有他们最能体会谢槐的心情,让他们去杀这群二百五,简直是职业生涯里的耻辱和污点。 “老大你就别说了,我盯梢盯的最久,那群神经病在玩脱-衣舞。而且还是一群肌肉大汉互相玩,我感觉像是有人把青椒捅在了我的眼睛上。” “闲话少说,反正我们的目标是谢槐,别管这群二百五了!” 为首的黑衣人从怀里拿出一根空心木管,放在嘴里一吹,便有一根头发丝粗细的金针高速飞出。 这根金针上沾满了剧毒,甚至能毒死一头成年棕熊。 人眼绝对察觉不到,没有痛感,触之必死。 “任务完……” “诶!?雾草!” 黑衣人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场景,他们的秘密武器,居然被一块麻将挡住了。 可以看的出来那个麻将是青衣少女砸向张恨水的,只不过刚好飞过谢槐头侧而已。 金针虽然剧毒,但无奈太过纤细,刺破人的皮肤是没问题的,麻将就不可能了。 于是谢槐被高速运动的麻将爆头,下意识的往窗外看去,瞥到了转瞬即逝的一袭黑衣。 “原来,我是真的走不了了。” 谢槐自嘲的笑笑,想不到自己作为杀手,有一天竟然会被别人暗杀。 救了自己,愿意收留自己的,是这群自己要杀的人。 “喂,发什么呆?打圈麻将?” 那群神经病不在吵闹,直直的站到一排,中间鼻青脸肿的张恨水贱笑道:“还得靠你胡牌呢。” 谢槐望着这群人愣了愣,笑道:“这就来,这就来。”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章 守灵 三 “你们之中有谁是属虎的,往前走出一步。” 祥林村的神婆手中提着一只鸡冠血红,养的羽毛鲜亮的活禽雄鸡。 雄鸡被神婆抓着翅膀,锋利的爪子拼命倒腾,但惟独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脖颈耷拉着,没精打采。 “我。”其中一人站出身来,赫然是刚刚才赶到的蒋大虎。 他本人也如属相一般,不怒自威,凶神恶煞。 “我...我也来。”说话的是牛大山的一位族亲,应该是牛屠户他们那边的亲戚。 至于李牛氏那边,则是迟迟没人说话。让她们去找王林兴这样一个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老汉,她们在行。 但一见到这等诡秘场景,她们甚至想抛下牛大山的葬礼,躲在家里之后老死不相往来。 反正嫁出去的姑娘,如同泼出去的水。 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牛大山是姑爷。现在老一辈的人都死光了,剩下他们,谁愿意管牛大山。 也就是李牛氏答应他们栽赃王林兴,得到好处后,让他们分一杯羹。 这下他们才愿意来。 其实李牛氏虽然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但绝对不是王林兴就对了。她这个怂哥哥能有那么大本事杀人,何必受他们家欺负这么多年呢? 年少血气方刚时都没有报复,现在王林兴老了,就更不可能了。 有了蒋大虎带头,剩下的族亲里又陆陆续续站出三四人。 神婆手里抓着那只活禽雄鸡,干皱的脸上神情严肃道:“牛大山的死状凄惨,口里压着怨气,不愿意下葬。所以就需要血气方刚,属相刚猛的汉子来镇压。白虎主杀伐,能驱邪镇煞,再配上我这从苗疆带来的怒晴神兽,定能成功搬尸盖棺。” 蒋大虎朝着神婆微微点头,这些民间的神婆,神棍之类的他其实是不怎么相信的。 习武之人都有自己的骄傲,他们只相信手中的刀。 不过眼下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看看这神婆有什么手段。 “蒋捕头气血旺盛,又是捕快这种正职,可谓是这等妖邪的克星,所以我请求大人您代为镇棺材。” “不知道是怎么个镇法?” 神婆手提着活禽雄鸡,走到开着棺盖的棺材前,把雄鸡仍到了里面。 雄鸡在里面胡乱的扑腾,发出咯咯咯的叫声。 神婆手里牢牢攥紧系在雄鸡爪腕上的绳子,说道:“把正主抬入棺材内盖棺后,需要一个人坐在棺材板上镇压,等到明日午时三刻在下葬。” “你确定管用?”蒋大虎问了一句,这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虑。 他们看向神婆所说的怒晴鸡,它一连串的咯咯叫声没有丝毫威风,反倒是急促。 刚才神婆手提着公鸡站在尸体旁时,这个所谓的神兽更是耷拉着脑袋,缩着脖子,连鸡冠都垂下了。 神婆刚带着雄鸡到村口的时候,这些族亲们可是亲眼见到这位鸡爷的桀骜,可到了这里就蔫了。 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捕头这是什么意思?你若不愿意叫他人来就是了,何故内涵我?” 神婆的眼睛被下垂的眼帘堆成一条缝,看着有些奇怪,阴冷。 蒋大虎的副手凑过来小声道:“头儿,实在不行我们去禀报知县大人,让离魂帮的人来吧,毕竟他们是专业的。” “我倒不是怕,而是担心这个神婆误事。至于你的提议,我想杨大人不会同意的。再说了,沿山城如果事事都找外人,那要我们衙门做什么?要你我做什么?真当自己是酒囊饭袋了?” 蒋大虎伸出骨节宽大的手掌在他后脑上拍了拍,用了些力气。 那人知道自家头儿生气了,便很识趣的缩缩脖子,退走了。 是啊,蒋大虎好歹是府城来的,以他的骄傲怎么可能让穷乡僻壤出身的人走在自己前面,那岂不是承认自己不如乡村野夫了? “付神婆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蒋大虎淡淡道,目光转向别方,躲开了神婆的目光。 神婆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憋着气开始继续组织抬尸。 牛大山的尸体盖着白布,露出的脚掌已经肿大了好几圈,成紫青色。 人死后的血液会堆积到脚掌,更何况牛大山本就是溺死,身体本就浮囊。 待人拿走雄鸡,四名青壮大汉,手里拿着足有二指粗的麻绳和竹棒,分别站到尸体两侧。 “连带着停放尸体的木板一起捆上,直接放入棺材。” 四名大汉得令,互相递过绳子在木板下面穿过,然后捆绕到尸体上,连带着白布一起牢牢锁死,系了好几个死结。 确保万无一失后,蒋大户站到尸体头部的方向,这就是所谓的镇尸。 所有人都就位,神婆提着雄鸡站在另一端,与蒋大虎相望,喊了声抬尸。 人死后尸体虽然沉重,但绝没有牛大山这么沉。 四名大汉使出了晚上卖力吃奶的劲头,脸都憋红了,才把尸体摇摇晃晃的抬起来。 “奇怪了,这好像比刚才更沉了。” “是啊,感觉不是在抬尸体,而是抬了一堆人形石块。” “胡说,刚才哪里抬起尸体了?刚离地不久,尸体就滑到了地上。” 抬尸的大汉里,有人憋红脸,吃力的说道。 神婆面色一沉,口里念念有词。 “都把心神稳住了,这次尸体被捆个结实,他还能在滑走不成?”蒋大户沉声道,让所有人都安心不少。 这种浸水的二指粗麻绳,连寻常的九品武夫都挣脱不了,更何况是一具尸体。 话音刚落,怪事就发生了。 四人居然在原地跳起了探戈,前后左右的摇晃。 “我去你丫的,牛大宝你特么干啥呢?” “是啊,你摇晃啥呢?想死是不?” “我特么干啥了?!我还没说你们三个呢!” 蒋大虎面色终于变了,他猛地跳开,抽出腰间的虎头厚背刀警戒。 这根本不是四名抬尸的壮汉在摇晃身体,而是被抬的牛大山在疯狂摇晃! 只不过牛大宝吃的膘肥,身上的肉一颤一颤的,所以其他人才会下意识的认为是他在搞事情。 咔擦! 二指粗的浸水麻绳断裂,咚! 尸体摔到了地上,原本盖在尸体上的白布也是飘落。 蒋大虎定睛一看,牛大山的身体已经缩水不少,头异常的大,脖子被勒的纤细,像是所有的血液都涌进了头颅里。 凸出的混白眼仁上翻,像是正在死死的盯着谁看。 牛大山盯着的方向,正是蒋大虎所在。 “咯咯咯——咯咯咯——” 众人还没来的急恐慌,便被一串急促的呻吟声吸引过去,竟然是那只所谓的苗疆神鸡。 它的鸡冠不知道被谁硬生生的薅了下来,黑红的鲜血撒了一地。 雄鸡在地上痛苦的挣扎,脖子伸的老长,最后在人们惊恐的目光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折断,垂死的鸡头死死的盯着在场的所有人。 “不能在强行抬尸下去了!赶快给尸体放回原位,不能沾地太久!会死抬尸人的!” 神婆大吼,在场拔腿逃跑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一半,甚至还有两个抬尸人。 “狗日的神婆,妖言惑众!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刚才抬尸的一位青年壮汉猛的扑向神婆,他已经被吓疯了。 砰砰砰! 蒋大虎调转刀身,用柄端结结实实的在壮汉后背轰了几下,强大的巨力根本不是这种普通人受得了的,直接晕了过去。 “到底有没有办法?!”蒋大虎有些发狂了,他修习的本就是名为黑虎拳法武学,所以发起怒来真的想一只狩猎的黑虎。 “现在把尸体抬到木架上去还来得及,记得要重新为他盖上白布!他的眼睛凸出已经合不上了,在不用白布遮挡他的目光,那就真的是死不瞑目!” 蒋大虎眼里透着火气,自己习武三十余载,遇到的对手不论强弱,他都未曾退缩。 今天居然被一个尸体耍的团团转,给他一柄刀都不知道该劈谁。 “不想死的都他妈给我站住!”蒋大虎怒吼一声,内脏共鸣,音浪像是虎啸。 牛大山的那一干宗亲,全部止住身形,剩下的捕快抽刀开始威慑,以最快最高效的方法稳住了局面。 “付神婆,接下来应当如何?”蒋大虎面色殷红,刚才大吼何尝不是在为自己壮胆。 毕竟刚才他可是单独用白布裹起尸体,把它放到了离地半尺有余的竹板上。 在那短短的几秒,蒋大虎的脑袋是放空的,即便他看不到白布内的尸体,但是他就感觉尸体仍在盯着他看。 给他的触感也不是其他人所说的滑溜,而是异常的紧缚。 就像是尸体牢牢抱住你一样。 “看来只能背尸了。”神婆拧眉,最终想起了一个办法。 “背尸?”周围人一愣,一时间没从这个惊悚词语里回过神来。 “您指的背尸……可是指的是找人背尸体?”蒋大虎表情错愕,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情,谁还愿意背尸? “正是!现在只能在周围找到一个八字过硬的人背尸,或者你们等我些时间,我去找我师兄,他是吃这门手艺的背尸匠。”神婆耐心讲解。 “还等?!这东西一天不下葬我们一天都不得安生!赶紧去找那个什么八字硬的人来,如果那个人是我,那就当我没说,等等就等等。” “背什么尸?!谁东西你们谁敢背?没必要为了一个死人再往里搭人了!我建议就地焚烧,一了百了!” 周围的宗亲们已经开始怒骂李牛氏,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来躺浑水。 一直沉默的李牛氏急了,发狂道:“你们这些人不愿意继续插手就滚!我算是看清所谓的亲情血缘了!你们怎么想我不管,我儿子还没见到他老爹一面呢!明天我就去他师傅哪里把他接过来,要烧也得等着我儿子见过他爹最后一面。” “你纯粹是找死,念在你是我们李家的人,我就在劝你一句!牛大山是什么货色?死就死了!” “你闭嘴!我相公是什么人不用你说,至少他没混蛋到我头上!他所耍的一切无赖都是为了我们娘俩,至少他到死都没欠过我!那我也不能欠他的!已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了,全尸必须留! 要你们这些神婆神棍有什么用?老娘付钱给你们,就是让你们纵火烧尸的?!” “不必再说了,拿了这份钱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等下我去写下我师兄的地址,你们带人去找,我留下来镇尸。” ……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零一章 真相 “废物!让你们去杀个人,不仅没成功反倒是折了两个兄弟进去!我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昏暗的地下,一排的黑衣人浑身染血,听着面前的年轻人怒骂。 “情报......情报有误,白十三他的实力根本不是八品武夫能有的!而且还有那个古怪的青衣少女,仅仅是用一块木头就把我的金针挡住了。” 为首的黑衣人全身颤栗,渴求般的辩解。 身为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能在失手后第一时间逃跑,可惜在半路上遇见了返回的白十三。 也正是因为那场雨夜,黑衣人们才彻底明白什么叫人形推土机。 不光暴力,皮厚,还特么走哪拆到哪。 他们本想用错综复杂的巷子甩开白十三,结果白十三直接无视迷宫般的巷子,选择直线开荒。 拦路的不论是人,还是墙壁统统被暴力拆除。 “诶,说到底你们也跟了我这么久,还是有点用的。” 宁客拍了拍为首黑衣人的肩膀,凑到他的耳畔低吟,像是含着一块冰,森冷至极。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至少你们还供出了情报部门的过失,让我又能多处理一些饭桶。有他们给你陪葬,你也不算寂寞。” “快逃!” 为首的黑衣人当机立断,伸手抓向宁客,只有挟持城卫府的大公子,他才能有一线生机。 至于那些慌忙逃窜的人,不过是替自己吸引注意力的棋子而已。 “只有手里握紧了足够分量的筹码,才有资格说安全啊!这是大哥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课!” 为首的黑衣人狂笑着,听着背后传来的声声惨叫,他甚至有些兴奋。 “愚蠢。” 黑衣人还未到宁客身边,便短暂的停滞在半空,他的口鼻全部冒出密密麻麻的小虫子。 眼窝处还有明显的蠕动。 “啊!!求公子放过我,属下知错了!” 黑衣人在地上发出惨叫,藏在他内腑里的虫卵在一瞬间孵化,数以千计芝麻点大的蛊虫疯狂的嗜咬着黑衣人的内脏。 他不会马上死去,因为蛊虫身材的原因,想要吃光他的内脏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黑衣人会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与恐惧,眼睁睁的看着蛊虫在自己眼窝里蠕动,一步步的把自己变成蛊虫的温床。 地窖的大门轰然关闭,堪比断龙石的石门能隔绝一切声响。 在石门渐渐关闭的同时,幽深的地道里还回荡着黑衣人的惨叫。 宁客顺了黑衣人的心意,给了他痛快。 但此刻黑衣人叫的却更加惨烈,石门在关上的前一刻,外面的人只听得一句。 “石壁......石壁里的东西在吃我!” 咀嚼声消失,一切有归于寂静。 寂静到只有长廊上的火把烧的噼啪作响,火光一闪一灭间,映照着墙壁上恶魔。 这是一幅画,画上的六位魔神围着一口大锅,绿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烹煮着锅里漂浮的人头。 人头脸上带着疑惑,惊愕,更多的是被分食的恐惧。 在白骨皑皑的平原上,坐落着山脉一般的巨大王座。 王座上的魔神,不知所踪。 *** “所以说,王二却有其人,只不过他并不是王林兴的儿子,而是你蛊惑了周围的村民让他们以为王二是王林兴的独子。” 白十三对着被关在笼子里的黄皮子说道。 这小黄皮子,刚才就是附身在王二身上,所以白十三才没有察觉出来,以为屋子里的正主走了。 其实是王二身上的人气,掩盖住了它的妖气。 等到最后,它法力用尽才现出了原型。 “是又怎么样?”这黄皮子毛色淡黄,看样子得到才不久,说话声音像个十三四岁的女娃娃。 白十三被怼,面色不由得一沉,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让这个小东西认清形势,顺便在教教它怎么跟哥哥说话。 “小心把你的毛拔下来做狼毫!”张恨水依靠在走廊的柱子上面,一只腿弯曲着,账本似的东西垫在大腿根,手里的毛笔又不好用了。 “哎呀,到底画好了没。” 顺着张恨水的目光看去,青衣少女撑伞立在湖边,扭头看向柳树枝荡漾着湖水,神情落寞。 “师姐你这眼神太假了,一看就是演的。只有真情实感,我才能临摹出来。” 张恨水扶了扶额头,一脸难搞。 “算了,就知道你靠不住。话说白十三你问出来什么没有?” 白十三摇摇头,他进度以及很快了,要不是把王二绑在烈日下,足足拷打了一柱香的时间,这个黄皮子还不会出来呢。 “等我找找皮鞭。”白十三一本正经道,居然真的去拿了。 这举动把小黄皮子吓得不轻,这个叫白十三的简直恶毒。他似乎不在乎拷打是不是也会使得王二本体受伤。 “喂喂喂!在打就死人啦!话说你们不觉得自己比我这个妖怪还像反派吗?” “觉得啊,我们又没否认。” 白十三奇怪的看了它一眼,事到如今居然还有人认为他是正派人物。 “......” 小黄皮子沉默,蜷缩着身体不愿意在说话。但最后还是在白十三的淫威下屈服,只不过它不愿意和白十三对话,换了个青衣少女做倾听者。 这个小黄皮子就叫黄嫣,莫名的讨厌白十三也不是偶然,而是二人早就结仇了。 据黄嫣所说,它本在城外的一座山头上修炼,最后就要化成人型时,向着刚刚从飞头蛮古寺出来的白十三讨封。 结果白十三二话没说就给了黄嫣一刀,致使它修为大退,到现在还没有化形。 不然它也不用制造纸扎人,也不用附身王二。 自己去化形蛊惑王林兴就行了,根本不需要这些障眼法。 至于为什么要找王林兴,其实也不是要害他,而是因为王林兴上山砍柴的时候,救了黄嫣一命,它来报恩的。 看着王林兴独身一人,别家却享天伦之乐。所以黄嫣才会给王林兴制造了个便宜儿子,还有所谓的纸扎人儿媳妇。 就是为得不让他留遗憾,但是自从白十三砍杀纸扎人后,黄嫣的障眼法就被破除了。 一切的蛊惑也都不存在,所以王林兴最后才说自己没有儿子和儿媳妇。 “《太上天坛玉格》云,一切上真天仙神将,不附生人之体。悖者,决是邪魔外道,不正之鬼。” 张恨水合上手里的账簿,上面写着《太上三五都功经箓》,笑吟吟的望着黄嫣。 黄嫣裂开了。 不怕流氓会武术,就怕流氓讲文化。 “你们都说自己是反派了,还在乎这个?更重要的是,如果我当时不附体,会被白十三这个混蛋劈死的嘞!” 黄嫣从笼子里高高的扬起脖子,红翡翠般的眼睛瞪的很大。 “诶,白十三立志当一个春风荡漾的反派,但我是个读书人呐。” “好吧好吧,我说实话,其实王二不算是活人。” 黄嫣急忙开口,不然张恨水真的要画符箓降妖了。 “什么意思?”白十三来了兴趣。 黄嫣想了想,开口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外城的村落间经常在晚上会有牲畜死亡。” “继续说,说的情报让我们满意就不杀你。” 白十三淡淡道,给小黄嫣倒了一茶壶盖的水,放到了笼子前面。 黄嫣感叹白十三终于当了一回人,润了嗓子后继续说。 “那个东西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只是它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广,已经离着王林兴家里不远了,这我才出手镇压。 起初那个东西只是吸收一些动物的血液,渐渐的它的食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狂暴。最后撕碎猎物已经不能让它满足了,王二就成了第一个受害者。” 黄嫣停顿,指了指旁边的王二。 白十三看过去,在大太阳底下暴晒这么久,王二脸上的妆容仍没有褪色,甚至汗都没有出。 “王二已经死了,不过不是被那个怪物杀死的,而是自己被吓得跌落山坡,摔死的。我因为实力低微,所以不敢上前,只好操纵着纸扎人和那个怪物搏斗,但并不敌它。幸好它对纸没有兴趣,与我缠斗了一会后,它便叼着猎物逃走了。” “或许你们不知道,当晚你们想要救出王林兴时,那个怪物已经找上门来了。门口的羊和黄狗都是它杀的。” 张恨水走到王二身前,掏出一块手帕细致的擦去他面上的腮红和脂粉,露出王二死人相,已经高度腐烂的面部。 王二确实死了。 “你附身王二,向我们接近并且索要了三只绵羊,就是要当诱饵引诱那个怪物,而我们则是你设计找来的帮手?” “绵羊不是诱饵,而是抵挡那个怪物的,至少可以给我提前警戒。从王二身死的那一天,我陆陆续续和那个嗜血怪物斗了几场,它已经记住我的气味,迟早会来找我的。 我虽然可以逃走,但是王林兴家里会有我残留的气味,他会被杀死。可我一个人也不是那个怪物的对手,就只好以王二的身份侧面向你们诉说家中诡事,你们也在预料之中赶到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那群过来闹事的人,或许当晚我们就要面对那个嗜血怪物了。” 白十三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小黄皮子算计了,差点充当免费打手。 虽然降妖除魔是离魂帮的事务,早晚都得去找那个嗜血怪物,但是想想还是很不爽。 瞥眼看着黄嫣还没有核桃大的脑袋,白十三感觉二次暴击。 难道自己真的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吗?难道自己真的只会靠肌肉莽过去吗? 白十三不相信,自己明明一直是睿智的代表。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白十三知道,自己一旦对上精神类的影响,就一定会中招。 连小小的黄嫣都能迷惑自己,那么比黄嫣更强的鬼物呢? 白十三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们黄皮子是不是主修精神一类的妖术?” “嗯,怎么?你也想学?” 黄嫣眼睛转了转,人性化的露出笑容。 白十三看着对自己笑的黄皮子,想想都觉得诡异。但是想到黄嫣满身肌肉和那些大型妖怪对轰的样子,便觉得更怪异了。 确实,小黄鼠狼只能玩些精神攻击。 “你有方法?”白十三来了兴趣。 “当然有!只不过是我们血脉里自带的,血脉记忆懂不懂?你想学我可以教你,但是你得先变成黄鼠狼。” 黄嫣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站起身来在自己的眼眶上揉了揉,想到白十三这么大个的黄鼠狼,便觉得没眼看。 太特么违和了。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零二章 故人问心 最后白十三还是讨要到了修炼精神的方法。 按照黄嫣的说法就是自己被威逼利诱了。 出于无奈之下,小黄嫣在石板上为白十三作画一幅,让白十三每天盯着它冥想。 虽然白十三不知道黄嫣一个黄皮子,为什么刻出来的是一只野猴。 身为东北仙家的一脉,修炼精神力居然是盯着一直猴子看。 难道不是应该看自家的老祖宗吗? 黄皮子干嘛要拜一只野猴子啊! 白十三去问,黄嫣也不说,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 白十三把那副石刻搬到自己的屋子,开始仔细打量。 不得不说,黄嫣的画工还是可以,或许是因为住在山里,经常和野猴子打交道的缘故。 石刻上的猴子此刻正在撅着屁股,对着白十三的脸。 猴头扭到后面,贱兮兮的望着白十三。 一副野猴回头,必有缘由的样子。 “怎么感觉这猴子在嘲笑我?” 白十三盯了一会石刻,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可以想象一只猴子高高扬起尾巴,把屁股递到你面前,回头贱兮兮的望着你的样子。 最扯淡的是,白十三还得盯着这只傻猴的屁股看。 “精神武功哪里有那么好练,现在不习惯是正常的啦!等以后唯熟练尔喽。” 黄嫣从窗口跃进来,站到桌案上,直起上半身对着白十三开口道。 白十三半信半疑的又盯了一会,在一旁的黄嫣心里快要笑死了。 居然真的有莽夫会盯着猴子屁股看,怕是没练出精神力,先把自己看傻了。 那只猴子哪里是好像在嘲笑白十三,那纯粹已经赤_裸裸的表现出来了。 黄嫣就算要靠冥想来提升自己的精神,那也是冥想自己的老祖宗,没事想一只野猴子干嘛。 “雾草,哪来的肥鸡?” 黄嫣刚才心里狂笑的太投入,竟然没有留意到自己旁边还窝着一只蓝色羽毛的肥鸡。 只不过现在这只肥鸡正在笼子里睡午觉。 雾草鹦鹉闻声苏醒,第一眼就看到个傻黄鼠狼对着自己流口水,心中不由得大怒。 还真把你鸟爷当肥鸡了,爷是鹦鹉! 想到这里雾草鹦鹉便想张开翅膀,朝着黄嫣啄过去。 结果自己的肥肉被笼子卡住,别说动下翅膀,连移动都成问题。 可以想象,白十三是直接简单粗暴的把发福的鹦鹉塞进笼子的,这个心大的家伙气着气着,就睡着了。 “哈哈哈哈,死肥鸡笑死我了。”黄嫣把雪白的腹部朝上,自己躺在桌案上打滚。 “雾草雾草雾草!” 肥鸡宣泄着自己的怒火,但是笼子不买账。 “你们两个家伙……” 白十三丝丝愠怒,一手抓起一个,朝着窗外丢去。 笼子在落地的时候摔碎,鹦鹉雄赳赳,气昂昂的向世人展示他的羽翅。 然后如同小炮弹般朝着黄嫣撞去。 它要改写世人对肥鸡的偏见,谁说肥鸡就该被黄鼠狼吃。 虽然自己是鹦鹉。 ***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华盈盈自顾自的说着,白十三静静聆听。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净湖上的荷花开了,垂在水中的柳条荡漾着明月。 “我还记得这里,那时候我们站在阁楼上看烟花,小慧和莲儿守在我们身边。” 白十三笑道。 “白公子总是喜欢说一些让女性蒙羞的话,今天我们别谈别人好吗?还是说你还没能忘了她?”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过上十年我也仍会记得你,因为我们确实有过交集。” “可你和她的交集可以短到忽略不计,不是吗?是我救了你,到头来还不如一个侍女让你心心念念。 我不好吗?鱼幼薇不好吗?可你仍在装傻。” 华盈盈干脆下楼,从阁楼底层的长廊上抓起一把鱼饵,朝着净湖撒去。 顿时万尾朝天。 这些鱼种的个头又大了些,华府封府的这些时日,这些鱼种居然活的滋润。 它们依旧优美,斑斓的花纹,流线的鱼身。 可仔细看,它们又有不同了。 优美中带着嗜血,流线型身躯带着狂暴。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净湖还净吗?” 白十三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华盈盈身后,手里已经握紧了拂血。 “我确实还念着她,那个被你无辜支走的女孩,就像这湖里众多尸体一般。我的朋友被另一个朋友杀死,你说我为何心心念念?” “难道非得让我告诉世人,他们平时敬爱的知县大人,背地里是吃人的恶魔?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华府小姐,是恶魔的帮凶?” 白十三的一句句质问让华盈盈抬不起头。 从当时小慧推着白十三在净湖边走,他就意识到不对了。 为什么怒雷会劈向净湖。 为什么华盈盈救的人总是莫名其妙的消失? 为什么只有白十三活到了最后。 或许正是因为最后一个问题,才没有让白十三出手,因为华盈盈喜欢他。 “看来你都知道了,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父亲也是人,他中尸毒的那一刻起,他也会怕死。 他怕他倒下了,我和母亲会过得很难。他怕他倒下了,城卫府和其他势力会疯狂扑上来撕咬华府的血肉。 而我作为一个女儿,怎么眼睁睁看着父亲去死?” 华盈盈的声音开始渐渐变得冷冽。 继续背对着白十三说话,或许是她最后得理智,事已至此她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人看到自己疯狂可怖的样子。 这样等白十三用长刀贯穿她身体的时,自己留在他心中的样子,依旧是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华府小姐。 “所以你就用别人的生命,来给你那个吃人的老爹续命?可最后他还是死了,死在了城外的树林里,浑身长满了蛆虫。” “你以为他为什么要死在城外,因为城内有他最爱的家人和爱戴他的民众啊! 人就是这么矛盾的,自己爱所有人,但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还是选择用别人的生命续命。可一旦真的知道自己要死了,又会像个受伤的小兽,躲在山里安安静静的迎接死亡,就是怕自己发狂伤害别人。 你说我老爹,究竟是怕死还是不怕死?” 白十三沉默,落在华盈盈头上的拂血最终还是没有砍下去。 “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你,你可以滚下地狱去找华我行问清楚。” 华盈盈缓缓睁开眼睛,沉默良久。 “你为什么不杀我?你今天来此的目的不就是为民除害的吗?” “为民除害?抱歉,我没那么无聊,只是想单纯和你叙叙旧罢了。 当正义的朋友是要付出代价的。 所以我的第一个兄弟是沿山城的恶少,第二个兄弟是市侩的衰仔,第三个兄弟是杀人如麻的马匪。” 白十三平静的可怕,华盈盈这时才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当初的白十三了。 他现在是离魂帮的人,是沿山城有名的恶霸。 “看来我一直不太了解你,你才是最大的混蛋。” “不不不,”白十三摇头否认道:“如果有一天有人要毁灭世界,那我一定会冲在第一位斩下他的狗头。 那时候的我,你能说我不是正义的吗? 不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也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他要杀我,就得做好觉悟。 或许后世的人会把我描述成什么大英雄,但其实我和其他的救世主们目标都一致,那就是不想死。 所以才手握刀剑。 为了大义去死,为了天下人去死什么的,简直太幼稚。 那些王侯将相,那些修仙有术的大能。经历无数岁月和尸山血海,你告诉我他们会心甘情愿的为天下人死,你以为人人都是莫念这样的中二少年啊!” 白十三转身离去,华盈盈掬起一捧湖水,里面的月影,零零碎碎。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白十三应该会说一句大哥你很牛逼,然后继续当自己的反派角色。 “所以说,我才喜欢白大哥你啊。所有人的想法大抵如此,可他们喜欢伪善。你连句漂亮话都不会说,以后会吃亏的啦。 等你手握刀剑冲在最前面的时候,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你在人们的心中都不应该是一个坏人。 可惜……羽翼下没有我的位置了。” 湖水霎时翻滚,一道巨大的阴影从水里游过,岸边的华盈盈不知所踪。 白十三身形一闪,愣愣的看着岸上存留的水渍。 *** 这里像是被大火焚烧了一半,黑岩似的树木林立,盘踞的树根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如同山脉一般的人面巨蛇全身焦黑,卷缩在巨大的地穴-里。 那根本不是什么大火,而是狂暴的雷霆。 地穴-里奔腾不息的黑色巨大河流冲刷着蛇身,还存留的电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河流不知从哪里来,每次涨潮的时候一些浮尸都会顺着水流来到这里,巨蛇一张嘴便能吞噬。 但这次不一样,河流冲刷来了一具鲜活的生命。 是个发颤的女人,像是个惊慌失措的麋鹿。 巨蛇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新鲜的血肉了,它张起大嘴,腥臭腐蚀的狂风把女孩吸向嘴边。 它只需轻轻一咬,女人便会从腰身断裂成两半。 血液和内脏像是爆汁的葡萄。 这时女人还有意识,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嚼碎。 “敦题大人,请放过这个可怜的孩子。” 人面蛇停下,蠕动着庞大的身躯看向来者,那是个瞎眼的老头。 穿的破破烂烂,腰间挂着个葫芦,像是个药师。 可人面蛇清楚,这位老者的葫芦里全是剧毒的蛊虫。 并非济世的良药。 “苗疆人,你来做什么?” “我为主上找到了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孩子,主上复苏后会很饿的。” 瞎眼的老者恭敬道,丝毫没有理会人面大蛇的吐信声。 一个红衣小男孩被吊着出来,裸露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画满了诡异的符咒,像是长在身上的藓子。 双腿被绑到一起,蓝青色的脚腕上坠着一块秤砣。 “让你与我们共同迎接主上的降临果然没错!这只惊慌失措的麋鹿是你什么人?” 大蛇问道。 “她和属下还有一笔交易没有完成,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人面大蛇盯着老者,眼神中泛有被抢走猎物的阴冷。 老者不由自主的颤栗着,不敢抬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消失不见。 老者望着被蛇身碾压过的道路,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零三章 老王,你要老伴不要? 老者抬头望着这天然的地穴,如同被开辟出来的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埋葬着一位神明! 那是高贵,嗜血的君王。 地穴的顶端吊着九副棺材围着悬空的石室,像是臣子在朝拜。 巨大的地下河流不光流淌着剧毒和冲刷着浮尸,还会带来一座座的棺材。 这是苗疆所没有的天工,老者一路从苗疆逃到这里,看到这些上帝的宠儿就移不开眼睛了。 他们有魄无魂,力大无穷,坚不可摧! 老者在这里看到了永生,那位狂暴却仁慈的君王赐予了他炼尸的方法。 “果然……果然是这样!那位将军领兵出征不是偶然,而是要找回曾经陨落的天骄! 可是谁曾想到,那个后辈已经站在了世界的终极!” 老者狂热的在墓地里呐喊着,他将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和滔天的愤怒杀回去! 跟在他后面的女人始终低着头。 她知道自己接触了什么东西,便是再也回不了头了。 只能在狂逆的途中,被嶙峋的巨石撞的粉身碎骨。 *** “你是说有一条人眼看不到的大鱼吞下了小姐?” 华盛紧皱着眉头,因为华盈盈失踪了,她最后见的人就是白十三。 “没错。”白十三点点头,纵使是他也被那一幕震惊到了。 “你为什么不救她?你为什么不救小姐?!”莲儿推搡开莫念,揪着白十三的衣衫情绪失控。 “我原本打算走了,但感觉不对便又返回,来不及了。”白十三声音低沉,任由莲儿的捶打。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告诉华盛和莲儿,华盈盈的真实面目。 在他们的心里,华盈盈依旧是当初的模样。 “那你为什么不带她一起走?她不是你的妞儿吗?”青衣少女走过来,有些愠怒。 她承认自己带着情绪,也很清楚白十三确实无能为力。 但是她就是想骂白十三。 让一个女生等了那么久,最后华盈盈到死都没有等到白十三拉着她的手,带她逃离深渊。 “华府没了,那个女孩的家人都没了。你是她黑暗世界里的一束光,你却把她留在了深渊里。” 青衣少女继续不依不饶,她知道白十三在深夜偷偷溜走。 以她的境界修为很容易知道这些。 但是她没有跟上去,虽然清楚白十三是面色阴沉,带着拂血刀走的。 不是除妖就是砍人。 白十三是个狡猾且惜命的人,出了事情一定会叫他们的。 但是白十三没有,所以青衣少女没有跟上去。 看此情景,青衣少女就隐隐猜出,当晚白十三要杀的人,其实就是华盈盈。 不过他在最后心软了,而华盈盈虽然没有死在白十三的刀下,但也以另一种方式偿还了罪孽。 “你若肯把她从深渊里拉出来,哪怕只是多对她笑笑,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白十三猛的一震,就像少女说的那样,自己如果真的肯拉华盈盈一把,她或许就会早点收手。 “现在指责白十三没有任何用处,我们得想办法救出华小姐。”莫念大声道。 “没用的,如果文献记载没错,吞噬华小姐的大鱼,应该是海坊主。 那是种游离于阴阳两界之间的妖怪,身体由无数的怨尸组成,口器堆满了挣扎的人手,这些东西会把华小姐拉进诡地。 那里存在着可怕的东西,又像是死人,又像是活人。” 张恨水合上《天坛玉格》里的志怪篇,表情沉重。 “那就去找那个劳什子海坊主啊!让它把小姐交出来!” “你去找吗?” 一直默不作声的谢槐开口了,冷冷的看着莲儿。 “我……”莲儿顿住了。 “所以说你们这些人真的让我作呕,既然你这么看重你家小姐,那你为何不去找那个妖怪拼命?那个妖怪就在华府净湖啊!” “够了谢槐。” 白十三打断,看着面色窘迫的莲儿道:“我会去的。” 莲儿眼角带着泪花,抽泣道:“对……对不起,我实力低微……” “没关系的,我们都很伤心。但是这里没人想盈盈死不是吗?下次遇到事情要保持冷静,而不是大吼大叫掩盖自己的无能。 我希望别让谢槐第二次这样质问你了。” 这场讨论不欢而散,华盛追上莲儿安慰着什么。 白十三罕见的叹气,望着从屋檐落下的水滴一言不发。 “你这样是当不了春风荡漾的反派的。” 谢槐站在白十三身后开口劝道。 “反派也有自己身边的人啊,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做了也没有用啊,你以为她还能活命吗?白十三你的确很强,但是面对那些东西,你其实和莲儿没有区别,都是一样的无能为力。” 咚咚咚! 院子的门被大力敲响,白十三迅速转移注意力,让谢槐有种孺子不可教也的感觉。 崔文子为了研制出解药,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才刚刚睡下便被敲门声惊醒。 不由得裤子都没提,便抄起板凳朝着院门杀去。 他倒要看看是那个小王八蛋弄出的响动。 “这个老头。” 谢槐下意识的抚了抚额头,便立刻拖着伤重的身体先一步到达院门前,把崔文子拉到一边。 “这么急,赶着送死啊?”谢槐骂了一句。 白十三被肌肉堵到脑子就算了,好歹自身实力过硬,可以没头没脑的冲锋。 但崔文子一个小老头火气这么大干嘛。 敲门声来势汹汹,冲上去不是找死是什么。 万一来者不善呢? 白十三看着谢槐,不由得摇头喃道:“好意思说我。” “受知县大人之命,前来捉拿要犯白十三,崔文子!把人给我围起来来!” 孙福身后冲出不下十位捕快,把他们团团围住。 后院站满了人。 剑拔弩张,刀剑相向。 “孙捕头,你说捉拿就捉拿,总得有个理由吧?”白十三眯了眯眼睛。 “要理由是吧?把人带上来!”孙福大手一挥,王林兴探头探脑的从人堆里走出,见到白十三和崔文子吃人的表情,下意识的一抖。 果然是这两人,煞气不减呐! “就……就是这两人半夜潜入我家,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残忍屠杀了我家大黄。” 王林兴指着白十三,一副苦大仇深。 白十三被气的差点暴血,可算知道什么叫狗咬吕洞宾了。 他难得做一次好事,结果反手被诬陷。 果然当正义的朋友,是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你们为什么要半夜潜入王林兴的家?” “接到命令,去除妖的。”白十三抖了抖刚从张恨水那里要来的除妖令。 孙福认得,离魂帮除妖做事确实不用跟他们禀报。 “胡……胡说!我家里怎么可能会有妖怪?你肩上背着的黄鼠狼面相的人,还说是我儿子呢,现在又说他是妖怪。”王林兴反驳道。 崔文子:“我特么……” 白十三:“……” 两人杀了王林兴的心都有了。 “黄鼠狼面相的儿子,那不可能啊,我记得王林兴的儿子是叫王二,长相虽然中下但也不至于像黄鼠狼。” 孙福脑袋突然空白,迷迷糊糊道。 王林兴:“!!!” “不是啊捕头爷爷,你可别吓我,王二是谁我不知道哇!” “胡说,我下夜值的时候天刚好蒙蒙亮,你儿子就在街尾摆摊了,我经常光顾。王林兴你最好把思绪捋一捋,故意栽赃是要负责的。 你该不是因为自己想要逃避责任,就把诬陷别人吧?” 孙福在王林兴的肩膀上拍了拍,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王林兴哪里还不清楚,自己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连正义的捕头先生,都被这群妖人蛊惑了。 接下来得对话就清楚了,白十三确实去过那堆满灰尘的屋子,崔文子确实坐在板凳上留下自己的臀印。 但一切都是为了除妖,至于妖怪,黄嫣制作了一个纸扎人。 在与孙福交接的时候,突然一阵邪风吹过,致使孙福手一滑,居然让纸扎人跑了。 于是孙福难辞其咎,带着一群人慌忙的追去。 把弱小且无助的王林兴留在了院内。 “说啊,继续说,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我不说了,我累了。” 王林兴看着把自己团团围住的大汉们,心哇凉哇凉的。 “诶!别打了,别打了!别揪我那里!!” 王林兴被堵在墙角,被崔文子疯狂的圈踢。 黄嫣趴在白十三的肩头,看的于心不忍。 但是刚才王林兴简直贱的要命,要不是黄嫣救场,事情就说不清楚了。 “嘿,还记得我吗?” 王林兴的脸肿成茄子,迷迷瞪瞪间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结果愣是没看到是谁。 “你看哪里呢!我在这儿!” 黄嫣在地上直起身子,蹦蹦跳跳的朝着王林兴招手。 “雾草……儿子是纸人,黄鼠狼会说话,真的见鬼了……” 王林兴低头一看,直接原地吓昏过去。 “喂喂喂,老头儿你别睡啊。”黄嫣窜上王林兴的身体,用尾巴扫着他的鼻子,给他挠痒痒。 不一会儿王林兴就笑醒,然后在晕过去。 如此往复几次,他才麻木的认命。 之前昏的太快,王林兴没太看清黄嫣。 只听到这个家伙说认得自己。 现在一看,他没准真的认识这个小黄皮子。 “你你你!你不是我在山上救下的吗?你怎么会说话?哦,我知道了你们仙家是来报恩的,那我要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王林兴瞪大了眼睛,开始手舞足蹈。 “喂喂,神经病是会传染的吗?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啦!” 黄嫣赶紧制止。 “那你能给我什么?你别告诉我白十三是真的去除妖的,而你就是我家里的小妖精。” “我确实是你的小妖精啦,不过话只说对一半,等下再慢慢跟你解释。另外,我能给你的只有当当当当。” “当当当当?” “对啊,就是当当当当。” 黄嫣扭动着尾巴,自己转了一圈,很显然这个礼物就是自己。 白十三眼疾手快,赶忙顺水推舟,把黄嫣拿到王林兴面前道:“老王你要老伴儿不要,你要你开金口……”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零四章 窗外的脸 是夜。 夜里子时,牛家村万籁俱静,只有偶尔几声由远及近的狗吠。 像是在黑夜里看到了什么,犬吠声一声急过一声,越来越急迫。 但是这种急迫,很快就变成呜咽,沉寂下去。 牛大宝很累了,不光是忙碌着自己堂哥的丧事,而是还生病了,一趟下来感觉疲惫异常。 都说胖子心宽,出了那档子事情他心里虽然惊恐,但依旧抵挡不了如潮水般的困意。 咯咯咯...... 咯咯咯咯咯咯...... 吱嘎—— 牛大宝睡得昏昏沉沉间,好像听到了一些什么动静。 一开始他还没在意,可那个咯咯咯的声音,依旧还在响着,像是指甲抓木板的声音。 但是眼皮沉重的牛大宝,实在是睡得太死了。 迷迷糊糊间好像看到屋顶上吊着个黑影,低着脑袋,垂下的长发能到牛大宝的鼻尖。 牛大宝动不了了。 阿啾—— 不知道过了多久,牛大宝后背全是冷汗,把被褥全部浸湿。 周围越来越冷,但是牛大宝还在不停的出汗,冷的他手脚发寒,眉须间结了一层冰霜。 是个红衣小男孩,他被高高的吊死,脚下还拴着个秤砣! “他来找我了!他来找我了!” 牛大宝神经质的大喊,但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或许是周围太过寒冷,致使牛大宝下意识的打了个喷嚏,一下子如同人被捞出水面,一切都清晰起来。 红衣男孩不见了。 “原来是个梦。” 牛大宝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醒来时屋子里的油灯还在昏黄不明的燃烧着。 只能勉强照亮。 亥时过了,他便回屋歇息,轮到牛大山的另一位宗亲守夜。 古人睡得都很早,熬过亥时没睡已经是眼皮打架了。这几天牛大宝睡得都很晚,所以才会累。 “记得是交班时分盏的油灯,现在的时辰还在子时吗?” 牛大宝下意识的抬头看一眼窗外,纸糊的窗户外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夜下显得格外安静,静谧。 “怎么连狗叫声都没了?”牛大宝疑惑,他记得那条黑狗贱的很,几乎就是彻夜彻夜的叫唤。 牛大山生前不止一次和他埋怨那条老狗了,好几次想要宰了吃狗肉。 但是牛大山的儿子,牛齐林不让,因为那条老狗是他的朋友。 说起来牛大宝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自己这个侄子了,听名字齐林就取自麒麟之意。 牛大山没有文化,却给儿子取了个好名字。 但是李牛氏嫌麒麟这个名字太大了,他们小家小户压不起,所以才折中个谐音。 “梦里的咯咯声也没有了,难不成我真的睡糊涂了?把梦当真。” 牛大宝看着被映的漆黑漆黑的窗户纸,有些犹豫。 最终他还是下了床,举起桌上的那盏油灯,随手披了件袍子,推开房门准备出去看看。 他想问问外面守夜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抓木板的声音这么大连里屋的他都听见了,外面的人居然一点反应没有。 呼! 屋子外面寒冷异常,不由得让他想起梦中的场景,似乎也是这么冰冷的环境。 一阵邪风吹来,把牛大宝手里本就灯火昏暗的油灯吹灭。 霎时,伸手不见五指。 牛大宝吓得身体一抖,手里的油灯直接脱手而出,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黑暗中,一阵悉悉索索。 油灯不知道滚到什么地方,突然被抵住了。 牛大山顺着声响看过去,在不远处的黑夜里似乎存在着一团更为漆黑的东西。 他顿时寒毛林立,因为那团黑影在缓缓的向他靠近! 牛大山怪叫一声,心惊肉跳的玩命狂奔,顺着记忆回到了房间。 啪! 一下关上了房门,还用桌子死死的抵住。 做完这些他又在抵住门的桌子抽屉里摸索到了火折子,火折子点燃备用的蜡烛,温暖的灯光再次照亮他睡觉的屋子。 看着重复光明的屋子,牛大宝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刚才差点没把他吓死,等到天亮了,他绝对不会放过那群守夜的饭桶。 此时已是深夜,外面一片黑暗。 理论来说这种静的放屁都是震天响的环境,怎么会一点人声都透不进来? 外面可是三四个大汉守着,为了不无聊和壮胆,都是喝酒划拳到天明的。 牛大宝拿着蜡烛继续走动,为了防止被吹灭,他右手护着灯芯。 唯一的光源照耀着这间屋子,牛大宝的影子被无限放大在墙上,可当他扭头看向墙上的影子时,突然僵住了。 有......有人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好冷啊,我好冷啊!!我好冷啊!!!不要淹我!不要淹死我!!!” “啊!!!啊!!!” 牛大山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自己身后什么都没有,可是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却被长条状的东西牢牢的捆死了。 那个鬼影就站在他身后。 像是...... 像是浑身被捆满水草的溺死鬼! 砰砰砰! 牛大山再次惊醒,直直的起身,放在桌案上的油灯还在燃烧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屋子的木窗就被猛烈的敲击。 咯咯咯...... 咯咯咯咯咯咯...... 那种奇怪的声音再次在平静的夜色下响起了,牛大宝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不是所谓的梦中梦!更不是错觉! 他梦里的东西,来到现实了! 那个东西想要进来,想要进到屋子里来! 牛大宝面色苍白如纸,裹着被子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祈求着快点来人救自己。 短暂的大脑空白后,牛大山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会不会那个挠木板的声音就是外面尸体发出来的?因为只有它被放置在木板上。 可是他们已经按照神婆的意思给尸体盖上白布,并且搭了棚子,不让月光照到尸体。 为什么还会这样? 牛大宝心里开始发毛,即便是在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不对了。 哪里是那些守夜的人不愿意发出声音,而是不能发出声音了。 真当院里停尸的主儿是个善茬? 那些人怕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现在摆在牛大宝的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时看着即将被损毁的窗户被破开,外面的东西进来撕碎他。 二是直接不顾一切的破门逃脱! 只要逃出了这间院子,那就还有生机。 牛大宝尽量放轻手轻脚,下地走到低着大门的桌案前,他悬着颗心,小心翼翼的把蜡烛放到地上,不发出一点声响。 他动作轻缓,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他要挪开桌子,小心在小心。 屋子的门和窗户在一面墙上,牛大宝越靠近门,就离着窗户越近一步。 他甚至几次都看见窗户被撞开一个缝隙,漏出外面乌漆麻黑的环境。 牛大宝已经开始怀疑,外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撞击窗户的频率虽然高,但是力气却不大。 即便是一个小孩,都会很容易的把这个木头已经腐朽的窗户敲烂。 但是这种压抑的恐惧,已经让牛大宝丧失了反抗的心里,心头只剩下惶恐和紧张。 终于桌子被搬走,牛大山疯了似的朝外面逃去。 砰! 随着牛大宝推开木门,嘎吱的声响以及他慌不择路撞倒的东西,在黑夜里如同针尖般刺破耳膜。 像是蹑手蹑脚逃跑得小偷,不小心发出声响一般。 牛大宝脸上一下没有了血色,心脏仿佛瞬间停止跳动。 他不敢回头看,也没有留意院子里的其他守夜人和尸体,只是一股脑的往前跑。 离着院门越来越近了,牛大宝的心脏跳动也越来越剧烈。 就在这时! 一张人脸挂在院门的框上,牛大宝已经来不及刹车了! 二者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牛大宝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张人脸在冲着自己诡异的笑! “会死抬尸人的!我被发现了!它来找我了!” *** 有间茶楼。 啪! 随着说书先生手中的响尺落下定音,茶楼内响起一片喝彩。 这里的说书先生曾不止一次大肆宣扬白十三的威名,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和谢槐在茶楼旁的高墙上互殴,给了这群思绪枯竭,闲的淡出鸟来的说书先生素材,让他们添油加醋的捞了不少钱。 如果说那时的当街互殴是令人唏嘘的反面教材,那么白十三力战黄皮子,救出八旬老汉的美德可是人人皆知。 “神特么力战黄皮子,救出八旬老汉。”白十三满脸黑线,自家黄嫣明明很可爱的好吧,为什么被这些说书先生塑造成了,拿着狼牙棒的肌肉壮汉。 黄嫣是黄鼠狼诶!她的小爪子能抓牢狼牙棒吗?! 再来看看王林兴这个八旬老汉,有实例可以查证的好吧,八十岁的是他死去的老爹。 白十三独自躲在靠着栏杆的一桌,与周围吵闹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茶楼小厮提着一壶茶走到白十三面前,羡慕道:“白公子,今天说书的角儿可是您呢。” “连着七天都在说我好吧?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考虑收钱了!” 茶楼小厮挠了挠头,识趣的退走了。 “说完白公子的故事,我们再来讲讲最近发生的一件诡秘的事情。” 说书先生故意拉长声音,吊了一次胃口。 “话说就在昨天,在城外的牛家村发生了一件怪事。说是一户人家办丧事,一众宗亲在为死者守夜,结果怪事就发生了!” “隔壁人家在大晚上听到类似指甲抓木板的声响,传的刺耳,站在墙根一听,便是隔壁办丧事那户人家传来的。” “可这事情就怪了,等到第二天早上,从隔壁院子发出阵阵嚎叫。他们看守的尸体居然不翼而飞了!几名守夜的大汉就倚靠在棺材旁。在等到往棺材里一看,里面躺着的不是死者,赫然是死者的一位堂弟!”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零五章 那个姓崔的神棍 “我们发现牛大宝的时候他就已经躺在棺材里了,白公子你说是不是大山他在怨我们?” “你这妇人还说嘞!大山堂哥本就是死的凄惨,结果你们还在他灵前闹事,要一把火烧了人家!不来找你们才怪嘞!” “那......那怎么办?大山兄弟不要怪我,大不了多给你烧些纸钱......” 白十三没有理会这些宗亲的絮絮叨叨,反倒是跟着蒋大虎在周围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按照现场的勘察,其余的守夜人都没有动过,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趴在棺材周围睡了一晚。 所以说,这满院子的狼藉都是牛大宝一人弄的。 “周围的邻居说,他们当晚听见了很大声的指甲抓木板的声音?” “没错,但是这些守夜的宗亲却没有听到。” 蒋大虎回复了白十三,二人也正式从敌对到了现在微妙的合作关系。 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还得让离魂帮的这些专业人士来。 白十三点点头,本来张恨水是要一起来的,但他去忙王林兴的事情了。白十三能洗脱栽赃,就说明王林兴仍逃脱不了牢狱之灾,或许等到白十三找到真正的凶手,这个老头才会被释放。 啪嗒。 白十三推开沉重的棺材盖,里面牛大宝的尸体已经高度腐烂,脸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虫眼,有肉眼可见的蛆虫在他眼眶和面皮下蠕动。 恶臭冲天。 这尸体至少得死了半月有余,但昨天牛大宝还好好的。 周围的人被恶臭熏退几步远,蒋大虎皱了皱眉头从身上扯下一块布头,捂住口鼻站到了白十三身侧。 哐当! 白十三一把掀飞黑漆的棺材板,牛大宝的尸体彻底暴露在阳光下。 周围的宗亲刚想发怒,牛大宝的死因就是因为抬了尸体,而且还有些出言不逊,所以才成了这副模样。 乡里人更是最重迷信,他们管牛大宝的这种情况叫做替死。 而现在白十三直接把牛大宝的棺材盖掀飞了,只不是赤裸裸的挑衅是什么?到时候尸体发怒,还得连累他们。 “都别说话!”蒋大虎看透了这群人的心思,他顺着白十三的目光也发现了一些端倪。 棺材盖的内面,有着好几条长长的划痕,甚至还带着血迹。 在看棺材里面的内壁大抵和棺材盖的情况一样。 “你也发现了吗?” 白十三扭头看向蒋大虎,发觉他神色有些恍惚的看着牛大宝的指甲。 十根手指皆有损毁程度,尸体上甚至还有几根指甲盖脱落,像是拼命抓什么东西导致的。 “我想过你的猜测,先不说逻辑上面的问题。单就拿牛大宝被人发现躺在棺材里的这件事情看,就很难解释。因为牛大宝被发现躺在棺材里时,棺材盖是半开的状态!” 蒋大虎的意思很明显了,如果牛大宝是因为被拉进棺材里,四周封闭恐慌才拼命抓划棺材呼救,还可以理解。 但是这棺材盖明明没有盖死,牛大宝做这些干嘛? “头儿!有发现了!”一个捕快匆匆从牛大山住过的屋子跑来,呼哧喘着大气。 白十三与蒋大虎相视一眼,疾步朝着屋内走去。 现场保留了原样,旁边有捕快记录。 白十三环视着四周,大门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撞开,但是门旁边的桌子却没有受到一丝损坏。 说明大门是被从内部破坏的。 既然现场有所谓的拆迁小能手待过,那为什么周围的设施被放置的井井有条? 所有轻巧,和容易发出声音的物品全部被拿开,根据白十三的猜测这个桌子应该是倚门的。 或者说,这里的主人在惧怕着什么,怕门外的东西进来,所以才移动了桌子。 此时的桌子仅仅只离开门框一人的距离,但是大门却被粗暴的撞开。 白十三已经能想象得到这种矛盾的场景,拼命的躲避着什么东西,不发出一丝声响。 屋子里的人选择破门而出,就说明发生了他不得不这样做的事情。 然而他要破门而逃,就必须把倚门的桌子拿开。 可是桌子却被小心翼翼的移开,等到离门一人距离时,移动桌子的人就等不及要逃跑了。 或许在此刻已经横生变故,又或者说外面的东西已经进入到了屋内。 “找到了燃烧半截的蜡烛,并且炕上的被褥冰冷,就好像是往上面泼了水然后又把棉被送到冰天雪地里一样。” 蒋大虎用刀鞘敲了敲冻的硬邦邦的被褥,能粗陋的看出有人睡过的轮廓。 “头儿,我们在被褥里发现了这个。”一位捕快从怀里掏出一块黑布,把它打开来看,里面包裹的赫然是一片指甲。 蒋大虎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了,试探的问道:“牛大宝的?” “我们与从棺材里发现的指甲盖做了对比,基本吻合。” “!” 蒋大虎惊了,这件事情开始朝着他的知识盲区发展。 “蒋捕头放心,白某定当尽力。只不过,你想要凶手恐怕是不行了,还原牛大宝死因的真相,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这些都离不开一个‘鬼’字。” 白十三沉声道,原本他在茶楼听到这些事情是不打算马上过来的。 甚至牛大山的执念他也不想完成,因为牛大山本就是个人渣,他白十三凭什么费心费力的替他寻找凶手和真相? 可就在牛大宝死的当天晚上,也就是白十三刚刚在茶楼听完故事回家的时候,那个执念又来了。 并且不顾白十三的呵斥,高速向着他冲过来。 执念与白十三短暂接触的时候,他的脑袋里闪过了一些画面。 白十三之所以和蒋大虎说,不可能找到凶手了,就是因为杀死牛大宝的正是他自己。 在执念带过来的那段记忆里,牛大宝瘫在炕上睡着没多久,就开始疯狂的冒冷汗。 之后白十三就看到一团黑影悬浮在牛大宝的头上。 牛大宝就是从这里开始,就变得不对劲了。 他梦游似的做了很多事情,比如自己推开棺材盖躺进去,然后疯狂的抓挠。 只后又晃晃悠悠的从站起身来,回到房间盏蜡烛,然后开始移动桌椅。 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鬼怪,是他自己杀死了他自己。 执念似乎想要把牛大宝从梦中梦里叫醒,所以现身吓了他一下。 但无奈执念斗不过造成牛大宝这样的始作俑者,还是没能把他叫醒。 最后硬生生的撞死在了墙上。 白十三靠着执念带来的记忆,开始一步步的还原现场,步骤出奇的顺利。 最后给蒋大虎的也只能是虚假的情报,白十三把牛大宝自杀变为了鬼物作案。 不然你还能告诉人家家属,牛大宝是自己杀自己? “不管怎么说,先安排死者下葬吧。”白十三提议。 蒋大虎派人吩咐下去,经历了牛大山怎么也不肯入土为安的事情,他已经深知问题的严重性。 趁着牛大宝怨气没那么大,赶紧下葬先! *** 沿山城西坡,距离城池得有三里。 这块是牛姓人家的坟岗,牛大宝的下葬地点就定在这里。 这里地处西面,有人暗示着早登极乐的意思。 坟岗这种地方不可能会有人烟,可今天却格外的热闹,因为茶楼的那些老酸秀才们又没有素材了。 此时正是晌午,顶着烈日围观的人数都得过百。 白十三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得多闲。 “这些人也太过分了!下葬还能被指指点点的围观?!” 有位牛家的宗亲忍不住了。 “白队长,要不要把这些人都赶走?”蒋大虎问道。 “不用不用,人多了,阳气就重些,总归没些坏处。”白十三盯着刚刚挖好的坟坑说道,其实他就是懒得动手赶人。 神婆说是留下来镇尸但第二天就急匆匆的跑了。剩下的人握着神婆留下的地址,不知是真是假,也没人去追问只当她是骗子。 沿山城内倒是有些半吊子,但一听说牛家的邪事,他们也不敢过来坑钱。 免得钱没拿到,自己先被玩死了。 现在众人面临着一个很尴尬的问题,就是没人懂得下葬的规矩。 白十三的下葬认知还处在小小的一把火上。 所以他们现在急需一位神神叨叨的人,最起码先把围观的人骗过去再说。 白十三抬起眼帘,目光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扫视,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磕着瓜子漫不经心,实则眼仁偷偷瞟着旁边小媳妇的崔文子。 万万没有想到,崔文子也是众多没心没肺的大闲人之一,平时叫他做事他百般推脱,以研制解药为由。 可如今在看,崔文子的时间可是一抓一大把。 “那位姓崔的道长请留步!” “啊嘞?” 崔文子面色一僵,用宽大的袖袍掩着面,就怕被白十三这个小王八犊子拉下水。 “哎呀,崔道长你怎么才来啊?我们大家都等你了。耽误了下葬的时辰,你就等着切j谢罪吧!” 白十三大力拍了拍崔文子的肩膀,这个小老头像个小鸡仔一般被提到了前面。 “小兄弟,我觉得你对我和我的二弟有误解。” “别说那么多啦?早点做完,早点收工。你不是和我说过你走江湖的时候当过道士吗?你不是说你技多不压身吗?现在到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可我当时就想装个逼啊。” 崔文子哭丧着个脸,没入人群。 等到再次出来的时候白十三被吓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个得到高人过来下乡体验生活来了。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零六章 下葬 崔文子不知从哪里顺过来一件土黄色的道袍,后背标着布片拼成的阴阳图。 头戴道冠,手里持着一块罗盘定位天干地支,最扯的是罗盘上还放着一根汤勺。 如果白十三没有猜错的话,这玩意叫司南。 “雾草,崔文子你从哪里搞到这些东西的?” “唉,其实一开始我是想要猥琐发育的,毕竟天妒英才,只可惜为了百姓黎民,我不装了,我摊牌了。” 崔文子感叹,掀了掀了自己道袍,反面破破烂烂的麻布衣。 原来是袍子反穿。 敢情崔文子是一直披着这件道袍的。 “你别跟我扯,你手中那玩意骗骗别人还行。你老实告诉我,那罗盘能寻找福地墓穴吗?” “雾草,还是什么都瞒不过小兄弟你,这是我早年间途径外域武安城,那里的居民送我的,说是能辨别方向。 确实不能看风水。” 白十三看着崔文子确实像模像样些,如果不是他太过了解崔文子,一定会被骗过的。 要不然那些真正的高人怎么会没有饭吃,因为这些神棍的逼格太高了,足以迷惑雇主。 高人苦修游历像乞丐,哪里有神棍会打扮成仙人风范。 “小兄弟不用太惊讶,老道我的身份切换自如,反正就是反穿一件袍子的事情。 只是我这半吊子会不会误事啊?万一别人发现,怕是会被打死的吧?我能答应你全是因为义气,到时候你可得保我。” 崔文子絮絮叨叨,白十三让他放一百个心。 牛家的人几次踱步,但是看白十三和崔文子聊的窃窃私语,便一直插不上话。 “道长,道长?不知我们该如何下葬?想必你也听过我们这边的事情,所以关于墓葬的事情,必须小心谨慎。” 一位莫约五十多岁,身姿却不像小老头一般佝偻的男子说道。 这位算是牛大山的叔叔,牛赜。 他的目光恭敬的看向崔文子,话里话外都带着尊敬的意思。 “牛家宗亲先别急,容老夫看看。” 崔文子似有所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恭敬的看自己。 这让他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是个有本事的道士,而不是骗吃骗喝的神棍。 “要想起棺下葬,必须得挑选阴阳交汇,阳气最重的时间。” 崔文子在坟坑旁边来回走着,眉头时而皱紧,时而舒缓。 暗地里不停的朝白十三瞥眼色。 “小兄弟救命啦!我就一大夫,神棍什么的要露馅了!” 崔文子很清楚,他说的都是些忽悠人的前奏,之后比较专业的术语和下葬方法他就不清楚了。 当然也不是不清楚,可是志怪小说上看来的东西,用在这里这不是造孽吗? “露馅慌什么?我就不信你这神棍当的没点词汇量,放手施展,扯淡你是无师自通的。” “可牛家的事情这么邪乎,我要在扯淡,不是茅坑里点灯,找屎吗?” 白十三与崔文子互换眼神,是你来我往,把周围的人都看傻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行为艺术吗? 崔文子心哇凉哇凉的,果然白十三赶鸭子上架后,便对他不管不顾了。 做为熟悉到可以用屁声互相对话的关系,崔文子应该早就知道白十三绝逼会卖人的,还是自己太年轻了。 其实白十三的思路很清晰,有鬼物作祟是肯定的,而且可能还不止一方鬼物。 他从没有想过靠着区区的风水墓葬能让那么多鬼怪消停。 牛大宝死的蹊跷,保不齐会起尸。 要不是牛家宗亲在这里,他早就一把火把尸体烧了。 这些个过场其实就是给沿山城的居民看,稳住牛家人心神的,鬼物该来还是会来。 所以不管崔文子是否有真材实料,那都对事情的改变不大。 因为正主从来都不是牛大宝,甚至尸体凶煞异常,却又诡异失踪的牛大山都不是始作俑者。 白十三需要把事情一件件的捋清楚,牛家其他人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牛大山估计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结果自己凭空淹死了旱牢里。 但是他心有不甘,所以才化作执念来找白十三,尸体也不愿意就此下葬。 但事情就奇怪在这里了,既然牛大山的怨恨那么大,都能生出介于阴阳之间的执念来,那么为什么不是他的冤魂来找白十三? 或者直接给亲人托梦,告诉他自己惨死的真相也行。 “难道那个人不仅杀死了牛大山,还囚禁了他的灵魂,让他连鬼都做不成?” 一个大胆的念头从白十三脑子里冒出来,以至于都没有留意时间的流逝,等到他回过神来,崔文子那边已经忙的热火朝天了。 “午时三刻已到!现在正是阳气最重,阴气最弱的时候,听我命令,起棺下葬!” 崔文子突然面色一肃,找回了当初当神棍的感觉。 “这算是死人活人的钱都能赚吗?” 白十三突然有点佩服崔文子,似乎没有他不懂的,走过的地方比他吃的盐都咸。 虽然不排除崔文子是汗脚的缘故。 学医救活人,道袍反穿死人钱就到手,简直牛大发了。 四名大汉两两站在棺材一边,用婴儿手臂大小的绳子拴系好棺材,开始抬棺。 崔文子手里拿着三根燃好的香插进了坟边上,这香一直燃烧到了五分之一,都没有异常。 这时候崔文子才松了口气,看着棺材顺利下葬,也算是了解了牛家人的一处心结。 “如此便在没有什么意外了,等我回去再为牛施主超度超度,先行告退了。” 崔文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顺势就要走人。 “道长请留步!” “你……你看这香!” 墓穴是埋上了,崔文子插在坟头上的香却是还燃烧着。 牛赜上前一探,被吓的魂儿都差点飞了。 原本还正常的香,此时却烧出了不正常的两根短,一根长。 人最怕三长两短! 香最忌两短一长! “我我我……”崔文子胡子一抖,吓的有些手足无措。 这三根香是买发财树赠的啊!店主让崔文子没事拜拜,劣质的不能再劣质。 “不是吧香兄,你这么准的吗?” 崔文子在心里喊了一万遍要死要死,杀了白十三的心都有了。 “这大白天的也镇不住棺材里的凶主儿啊!” “这还不算什么,我听别人说牛大山的才邪门,连棺材都不愿意进,相比较下,这位算是脾气好的了!” “是啊,好凶好凶。” “这位兄弟,我怀疑你在驾马车,但是我没有证据。” “让开让开!砸死人不负责啊!” 白十三不知道从哪里搬过来三块叠在一起的磨盘,粗暴的赶走众人。 “小秃驴赶紧走!” 白十三手臂肌肉隆起,黑色的大筋如同一条条的孽龙盘踞他的皮下。 斜眼瞥着比自己矮半头的小和尚,声音如雷。 在白十三的第一印象里便觉得这小和尚是如崔文子那般的装模作样。 崔文子是神棍,而这位小和尚也差不多。 他的头上没有受戒,看着只是单纯的剃了个光头。 但是却披着件月白色的袈裟,上面用枣红的针线绣了几朵莲花。 双手合十,舍利串在胳膊上。 白十三打量小和尚只有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不知怎么的,他也感觉小和尚在看他。 但是这个古怪的和尚却是半合着眼帘的。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邪祟这么能闹腾,本来不想这样的!但是真就给脸不要脸啊!” 随着白十三朝着坟头的移动,插在地上的三根香突然齐根断裂。 阴风阵阵。 这一幕把周围人吓得够呛,崔文子的道袍已经被汗水浸湿,大晴天的惊出冷汗。 “小兄弟别冲动啊!放下磨盘咱俩还是好朋友!” “快他娘的拦住他!墓穴-里的主发怒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是白十三的不敬,才导致香断裂了。 “给我镇!!” 轰—— 白十三把每块足有二百斤的石磨砸到了坟堆上,直接碾平。 随着烟尘的消散,世界安静了。 什么邪风,什么惊慌失措都没了。 都被白十三的暴力震撼。 “物理……物理驱鬼???” 崔文子看傻眼。 “其实不瞒各位所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把棺材埋的够深,上面压的石头够多,任它随便尸变,还能把地皮掀了不成?” “?” “!” “!?” “好想法,施主好想法啊!” 人群中的那位小和尚由衷的鼓掌,缓缓的走上前来。 “你是那个阴阳怪气喊好胸的小和尚?” 白十三这时才仔细的打量起这个小和尚,与其说他面容端正,稚气,不如说他长得颇为秀气。 这种不像是男子之美,更像是女儿家的柔气。 如果在看小和尚额头点缀的樱红朱砂,那么这种秀气就变成透露着邪气的魅惑了。 “?” 小和尚也没搞懂白十三的脑回路,如果他只是单纯握下方向盘,那么白十三就是直接开车了。 “我是在说施主你好凶。” “我的胸!?” 白十三低头看了看自己裸露在外的胸大肌,像是扇面,泛着古铜色的光泽。 硬功正在潜移默化的改造着他的身体。 小和尚:“……” “诶诶,大师别管他!你想说什么?” 崔文子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就差喊着小和尚叫师兄了。 他也看出这不是正经和尚来了,所以拼命的奉承,把小和尚渲染的吊炸天,然后自己就可以溜号了。 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到了小和尚身上。 “我说这位施主很凶,能镇的住尸。尸变十年甚至是五十年的,虽然不能破土而出,但年份再长的就不见得了。 而且先人含怨,后人遭殃。亲人含怨,宗亲遭殃。 你虽然能困住它,但却改变不了怨尸带给后人的霉运。”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零七章 风雨欲来 一 “到时候在场的宗亲喝凉水塞牙,可别喊冤嗷。” 小和尚阴恻恻的说道,说话的语气风格不输给任何神棍,把诡秘的气氛一下子烘托上去,成功让众人的心悬了起来。 “这还得了!喝凉水都塞牙简直不能忍!” “谁说不是呢,简直不要太恶毒。” “代入感很强,我已经准备气一天了。都别拦我,我要下墓和它单挑!” “那……那如果喝热水呢?”崔文子颤巍巍的举手。 小和尚:“?” 白十三:“!” 周围群众“!?” 小和尚摇摇头,指着周围残缺的山脉道:“我很佩服各位施主的勇气,但是就贫僧来看,这里的事情不是靠单挑就能解决的。 另外,说话乖张是早夭之相。” 崔文子一愣,勃然大怒,撸了撸袖子就要和小和尚单挑。 “小秃驴你骂谁呢?你崔爷爷活了这么多年叫早夭!?” “不不不,从星术命学面相人事,这四个方面来说都有祸从口出一词。而在佛学角度,你品行不正,频出妄言便会积累业障。 我只是友情提示,希望施主好自为之,请问施主出身何门何派?” 小和尚双手合十,对着坟墓颂了一段经文。 周围的民众都在指着崔文子小声嘀咕,白十三凑到吃瘪的崔文子身前道:“咱怕是遇到高人了,一眼就看出你是半吊子。” “废话,刚下葬香就烧成那样,是个人都看出我是神棍了。” “那秃驴已经很委婉了,不都说了先人含怨,后人遭殃。你还草率下葬,坏了牛家后人的气运,干的事情确实缺德。” 白十三自觉与崔文子划清界限,满脸的痛心疾首,一副没想到老崔你竟然是这样子的人。 “我特么……小兄弟你别刺激我,不是你叫我瞎扯淡就行的吗?” 崔文子抖了抖袖子,他已经察觉到牛家宗亲的面色不善了。 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穿道袍,又把平常破破烂烂的药师服换到了外面。 “你以为换身衣服我们就认不出你了?正面是药师,衣服反面是道袍,这绝逼不是第一次当神棍,看着好熟练的样子!” “崔道长留步,我觉得你有必要解释一下。” 牛赜一双大手按在崔文子的肩头,身后跟着的是满脸阴沉的牛家众人。 “就是你这半吊子害得我们喝凉水都塞牙的?” “各位爷爷,拜托你们不要执念于喝凉水好不好,我也不想这样的。正午下葬阳气最重,这都压不住尸,老道我也无能为力啊。” 崔文子眼看走不掉,便苦口婆心的劝道。 言外之意就是自己绝不是神棍,但是墓穴-里的主太凶,自己道行不够,败阵了而已。 “先不必理这个无赖,且去问问那位小师傅如何善后。” 牛赜隐隐成为主事者,话语权在手,其他人也都安静下来。 但看向崔文子的眼神还是不善。 白十三作为一唱一和的帮凶,却没人埋怨,因为打不过这个一身腱子肉的莽夫。 “阴宅风水七不葬,一不葬断山,山脉不续。二不葬童山,草木不生。三不葬流山,山势不住。四不葬破山,后龙崩陷。五不葬孤山,瑰然无从。六不葬侧山,左右斜歆。七不葬老山,嵯峨无气。” 小和尚指着连绵却有缺口的山脉说道,这就是所谓的山脉不续。 之后的破山,孤山这里各占两处。 可以说这块地便是一处风水不佳的凶地,但世上哪里有完美的墓穴,就算有也不可能是牛家这些人能找到的。 这片坟地基本就是牛家村的祖地,虽有不佳,但还到算是说得过去。 “这七不葬,这里就占了三处。但据我观察,这里的地势像是后天形成的。人为的开山裂石,这里的官府不制止吗?” 小和尚按了按微微疼痛的太阳穴,似乎在寻找解决办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道:“因为是离魂帮要开山修筑高墙,所以官府便应允了。” 白十三:“???” 所有人齐刷刷的扭头,雪亮的眼神盯着白十三看。 这位不仅是离魂帮的,还是离魂帮的小队长。 “等等等等,你是说造成这片地方是凶地的罪魁祸首是离魂帮?” 白十三刚想辩解,自己是新来的,这种烂事也不归他管,他也不知道啊。 “那要不然呢?修筑黑岩高墙的石料,全部都是从山里开采的。说起来,那片矿山是白队长手下的产业吧?” 人群中有人低声质问,生怕白十三恼羞成怒。 经过人这么一提醒,白十三确实想起来了。 离魂帮确实有很多矿场,而且已经挖空了很多座大山。 记得当初白十三前往离刘家庄不远的矿场时,看到的残缺大山居然就是这几座。 而且山的后面就是牛家坟。 “说起来确实是离魂帮的过失,若是要什么补偿尽管吩咐。” 白十三略表歉意。 “补偿也没用了,你能让我们喝凉水不塞吗?” 白十三:“……” 这特么是跟凉水过不去了是吧? “这位小师傅,如果有什么解决的办法,还请指教,十三刚才多有得罪,在这里抱歉了。” “白施主不必如此,出家人慈悲为怀,既然让我看到自然不能放置不管。 我们只需要替亡者寻找一处佳水宝地,自然能阻止尸变,消除怨气。” 穿着月白袈裟的小和尚双手合十,半眯着眼帘道。 或许是他的长相太过于寻常僧人不同,所以才让白十三觉得他走的不是正路子。 毕竟偌大北地,邪僧绝不在少数。 “我手下有些人马,可以跟随小师傅去寻风水。” “如此最好,这片山头的风水被贵帮毁了个干净,想要在找另一处能消怨的福地确实不容易。” 崔文子暗地里咂咂嘴,要不然佛道两家一直不太和睦,现在的和尚连风水都会看,把道士的饭碗都抢了。 “那不知小师傅想找怎样的福地,我好让属下留意。” 白十三口哨一响,便有一只背部染有白色条纹的乌鸦飞过。 这是离魂帮专门用的信使。 刚才把这里的信息写在纸条上,让乌鸦送了过去。 曾经几次白十三都想把雾草鹦鹉培养成出色的信使,可惜它甘愿当只肥鸡。 “看阴宅风水好不好,关键要看前后有无靠山,当坟地周围多山环抱时,就是藏风聚气,大吉大利的地方。 此外,阴宅风水,也千万不能直冲。气直冲,会因为煞气而有损风水,来往坟地的道路曲折蜿蜒,才更加能聚气有福,不仅让先人安度,更能让后人享福。” 小和尚耐心解释。 *** 龙门酒馆,二楼,靠轩栏处。 “不知小师傅师出何门?”白十三以茶代酒。 “师门就不提了,倒是近几日才来的沿山城,看这城池上空灰蒙一片,便想为这方百姓做些事情。” 窗柩全被打开,拂的风铃叮当响。 和尚轻笑,和风铃一样好听。 明明态度很是端正,但他那双眼睛就是给人没有正眼瞧人的不恭感。 和尚很邪,但笑起来很好看。 “我说小兄弟你也忒不懂行了,那里有一上来就问人家师门底细的。小师傅年纪与你相仿,但却有如此学识修为,他的势力肯定是秘密啦。” 崔文子胡吃海塞,全然忘了刚才被牛家众人围堵教做人的事儿。 “那倒也不是,只是我是弃徒,没脸报师门而已。” 小和尚尴尬的笑笑。 “诶,那是他们不识货。” “师门待我很好,但佛祖却不肯收我,头上的戒疤点一次灭一次。” “那这确实奇怪……小师傅你的法号是?” 白十三觉得一口一个小师傅叫的太别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刚才好像看见这位小师傅不动声色的夹了块牛肉塞进嘴里了。 “还没来得及起法号就被赶出来了,叫我江流儿就行,俗名师傅给起的。” 崔文子停下筷子,朝着白十三眨眨眼,想必他已经知道江流儿为什么会被逐出师门了。 只是让他俩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说出姓名后,这位小师傅更加肆无忌惮了。 桌子上的肉类全部被一扫而光。 难道是因为互相知道名字后就算熟人了,所以才不用拘束了? 那白十三宁愿不知道。 这是第一个吃饭速度不输给他的人。 而这个人居然是个和尚。 “咳咳……那个江小师傅其实你也不用太介怀,没准你师傅赶走你也很痛心呢?他要不在乎你,也不会为你起名字。” 崔文子规劝道,他把江流儿的暴饮暴食全部当做逐出佛门的自暴自弃。 江流儿顿了顿,记得当初自己被捡到时,是顺着江流而下的。 所以才被草率的叫做江流儿。 “哈?我当然不会痛心,因为我师傅那老逼也被赶出来了。要不是他偷吃佛祖供果,屡教不改,我也不会受到牵连。 虽然我点不了戒疤,但师叔怎么也得在忍我一段时间。 我纯粹是被那个不着调的酒肉和尚殃及池鱼了!” 白十三:“?” 崔文子:“!!”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真特么遇到妖僧了?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零八章 风雨欲来 二 “大凶之地就是砂是大凶,不配合,山反背,水奔走,水不归堂。大吉之地是山朝拜,水环聚,万水归堂。” 江流儿在大山里走走停停,时不时的给跟在后面的白十三指点。 大山苍莽,行走在山与山,水与水之间的人群肩扛手挑着各样式开山倔石铁器。 要在群山中寻找福地不带这些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几处被江流儿标记的地方,都有薄厚不一的岩层。 “江小师傅停一下,我们也在山林里走了半日,不知风水可有你满意的?不太急的话,就原地休息一下,我那群弟兄体力有些跟不上了。” 白十三在后面叫道,队尾的离魂帮人员得有二三十,一下子被调走大半。 白十三手下的人,都出奇的和白十三风格一致,全是肌肉大汉。 但是单论武道境界却远不如白十三和江流儿。 而且他们一路背着铁器到此,在山里挖下大大小小的坑百余个体力已经告竭。 “那可以,正好前面有一处水源。” 这些人被丢在山里不算起眼。 很早白十三就已经发现,这个世界的大山根本不是现代能比的。 站在山林中,仿佛回到了荒古时代,他们就是山中不起眼的蚂蚁。 北地到了春天树木也不是繁盛,所以显得荒凉无比。 周围都是黑黄的岩石,小的都有一人多高,大的甚至像座小山。 古树参天,红眼睛的秃鹫像是树枝上的一片黄色枯叶。 在众人头顶盘旋,发出带有危险的急促鸣声。 “所有人在此休息整顿。” 白十三吩咐下去,而他则是和江流儿继续勘察地势。 “小师傅你说牛大山的尸体去哪了?会是尸变吗?” “若是尸变那些守夜的人可能都难以幸免,我怀疑是有人偷尸。” 江流儿沉声道。 “偷尸?谁会要那个定时炸弹?” “炸弹?是火药吧?可那也是尸体,不是……” “停停停,不要计较这些细节,我的意思是说牛大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尸变,和火药一样危险。” 白十三赶忙打住,看着江流儿疑惑的眼神,就知道这里的人思维直的很。 解释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如果是杀死牛大山的人呢?我怀疑这城里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一切。 牛大山的怨气大到,连抬他入棺材都做不到,可想而知他死后诈尸的实力。 这等的怨尸如果不是有谁别有用心的创造,一般是不会形成的。 牛大山和牛大宝很明显是个可怜的实验品。” 白十三越听越觉得苗头不对,先是所谓的大冥器出世,刘家庄是门之一。 现在再有城内神秘的造尸者。 一切的一切都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不瞒小师傅,城内我们离魂帮安插了几处暗哨,发现最近沿山城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波不明身份的人。 如果他们是想在沿山城捞些好处,那么这些存在的神神鬼鬼也会对他们造成影响,应该也会出手诛杀的吧?” 白十三问。 谁知江流儿摇头道:“白施主你想错了,他们来此的目的是为了重宝,至于沿山城怎么样,沿山城的民众怎么样其实他们根本不会在乎。 就跟神明不会在意蝼蚁的生命一样。 鬼怪就像是发狂的野兽,除了没有多少灵智的游魂以外,大多还是有避害本能的。它们只会屠杀比自己弱的平民。” “那这些人和鬼怪有什么区别?” 白十三暗暗有些不爽,自己虽然也算不得有多正派,但最起码会尽心照顾自己身边的人。 即便那些民众只是平时叫自己一声白队长,他们若是有事,白十三自认也会插手。 去为大义而死白十三很是不屑,他能所做的就是守护好自己心里的小小世界。 “肉弱强食而已,没想到像白施主这样的人也会问这样的问题。” 白十三一愣,随即道:“我倒是没有想到和尚里也有如小师傅你这般的。” “哈哈,修行不等于自欺欺人,知世故而不世故才是最难的。知晓了世人的弊缺,才能更好的加以引导。 不过有一点白施主是说对了,那群秃驴确实迂腐且没劲。” 白十三诧异的看了江流儿一眼,这个小和尚是越来越有趣了。 不过有趣的人往往在一本正经的佛门待不下去。 就像这个世界不喜欢爱说大实话的人。 “唉,这也不算正义者的愤怒,只是就跟两军交战一般,身为同族他们不应该如鬼物一般漠视生命。 不然在这场人与鬼的较量中,人族迟早成为被圈养的食粮。” 江流儿叹了口气:“比起鬼物吃人,人吃人才是最可怕的。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冥器,每件都有狂暴的力量,而这种力量的来源就是血肉献祭。 血肉,指的就是人命。 白施主能走的话,就尽早走吧。” 卡嚓—— 天空中响起一声炸雷,落雷滚滚劈向不远处的瀑布,顿时河水沸腾,山石蹦溅。 石子如同炮弹般向着众人砸来,带着呼啸的风声。 “栓子!” 白十三提刀奋力抵抗,顿时感觉脸颊溅上点点温润,猛的回头间正好瞧见半边头颅都没了的离魂帮众整个人直直的倒下。 被砸爆的头骨,横撒的脑浆成辐射般溅了余下人一脸。 砰砰砰! “白施主不要分神。”江流儿挡在白十三身前,月白袈裟被他脱下,上面纹着的血色莲花像是活了过来,在他周身的三步距离都被妖冶的绯红光芒笼罩。 石子砸到红芒上顿时被炸成粉末。 看的出来那个被砸死的人就叫栓子,而那个喊他名字的,是个中年人。 栓子白十三也有印象,因为他和自己的年岁差不多,都是队伍里为数不多的少年人。 因为离魂帮多少沾点黑色,即便是这个世道,普通民众一般也没有人愿意自己孩子才十几岁就去混帮派。 而那个中年人,似乎是栓子的父亲。 白十三没有功夫去问人家的家常,只是在平时有意无意的看到,中年人对死去的栓子很好。 “艹!” 白十三来不及道谢,便又提刀冲了上去。 九道血炼刀气编制成一张张血色的大网,碰在刀气上的石子被通通斩碎,但事无巨细,还是有个别的石子在收割着周围帮众的生命。 瀑布山崖被怒雷炸碎,飞溅的石子岂止千数?携带的力量又怎能是血肉之躯可挡。 “血炼!血炼!血炼!!!” 白十三不计内气消耗的挥洒,没有丹田的弊端连异能都改变不了。 白十三只能救自己,他所谓的羽翼也只有长刀下的方寸之地。 “如果连石子都能剥夺我手下的命,那要我这个老大做什么!” “给我死开!” 白十三不在刻意压制体魄,如同岩石般的肌肉显示出他爆炸的力量。 一双大手扯向帮众的后脖领,那人顿时不可抑制的向背后退去。 等到他再次睁眼时,便看到如山岳般屹立在自己前面的白十三。 蛮熊劲破防。 金纱功第一层破裂,第二层破裂,第三层…… 八极步强化骨骼断裂,骨质被消磨,拳头大小的石头镶嵌在他肩胛骨处…… …… “暂时昏迷,受伤处已都做处理。” 白十三像是被遗弃在荒原的孩子,周围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突然黑暗中有人低语,远处的海天相接处亮起一道白线。 刺眼的阳光照射的眼球暂时失明,白十三呻吟一声,双目直直的看着木屋顶。 那里还存有水晕,豆大的水滴砸碎到地上。 “刚刚下过一夜雨,好在现在天晴了,我这就去收拾。” 脆脆的女孩声从门口传进白十三的耳朵里。 “小翠姑娘不必这样,他只是刚刚苏醒,并不是嫌弃这里的环境。” 江流儿洗去手上的血污,用力扯下缠在白十三肩头的纱布末端,并且顺带着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白十三:“……” “我怎么了?”白十三挣扎着起身,感觉左肩像是碎了。 “你说怎么了?谁让你用身体挡石头的?你知道雷霆携带的力量有多大吗?你知道有多少先天生灵是死在雷霆之下的吗? 你那点硬功还不够看啊。不过你确实走运了,嵌在你肩膀上的石子只有拳头大小。如果在大一些,你半边身子都没了。” 江流儿已经和这里的主人小翠混的很熟,反正白十三一直都知道,这个山里来的小和尚比自己还会交际。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邪异的小和尚居然会这么担心自己。 “如果我没看到还好,但如果我看到那颗石头会轰穿我手下的身体还没有作为,那我岂不是枉费了他们叫我这么多声老大?” 白十三沉声道,之后询问着伤亡情况。 江流儿报告给他们的结果是,最起码得有超过一半的伤亡。 也就是说,至少有十几个人死在了白十三面前。 “唉,所以说当人老大是件头疼的事情,人家把命交给你,陪你在风雨里厮杀你却没能保护好他们。” 白十三不由得想起张恨水和郑天韵,当老大的要是敢跑在前面,后面的人一定会朝着他的后心来一箭。 因为小弟不是奴仆,老大即是大哥。 背信弃义者,通常没有好下场。 拜了把子,你当大哥,他当小弟。平时兄弟把你护在身后,替你冲杀。 仅仅是这两点,就足够了。 “小师傅,你说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其实我是个普通人。天下那么大,我走不完。众生那么多,我也救不完。 所以我很佩服你们这些肩挑凡事的佛陀。 但我所能选择的,就是守护好自己心里的小小世界。”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零九章 祥林村 一 “沿山城外的小村子还是很多的,这里便是一处,名字叫做祥林村。” “祥林村?” 白十三讶异,真不会这么巧吧,那个卷钱跑路的神婆似乎就是祥林村的人。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嚣张的骗子,居然敢堂而皇之的自报家门。 “怎么?”江流儿问。 “倒是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个人。” 白十三摆摆手,他手下的人被安排在这一处祠堂,那里空荡,但就是伤者要席地而坐。 说来也是。 白十三虽然昏迷,但也能想象到一群浑身染血的大汉在雨夜踉踉跄跄的闯入村子。 朴实无华的老村长掌灯一看,好家伙,一个小臂断裂的黑衣大汉在朝自己笑。 …… “请老村长救命。” “我把我的命给你,求你不要在笑了。” …… “老村长?”白十三站在祠堂大门前在村长付林富眼前晃了晃,才让他回过神来。 老村长抖了抖身子,那段阴影实在是不想再次回顾。 不光是老村长付林富,其他村民也被吓得不轻。 便没人敢留这些人在自家院里居住。 但也不敢把白十三一众赶出去,万一惹怒了这群爷爷,轮着给自己一套军体拳呢? 折中之下,才让余下的人先进祠堂避雨。 也就是江流儿生了个好皮囊,几番言语下就让小翠乖乖打开房门,让受伤昏迷的白十三住了进去。 “没什么没什么,这位老大里面请。” “别别别,其实我才十八岁,还是个孩子。” 白十三赶忙摆手,被一个黄土都没到脖子的老头谄媚的叫老大,他是浑身不自在。 自己是有原则的,不是拳打南山敬老院的人。 “还……还是个孩子?!”老村长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如同牛犊子一般的白十三。 这特么还是个孩子?! “对啊!我只是个无助的孩子啊!所以还请村长帮帮我们。” “够了够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老村长一下子像是又老了几岁,一辈子都没这么刺激过。 白十三一笑,拱手道:“那些谢谢老村长了。” 老村长:“……” 都说了,你们这群人别特么对我笑了,我把头给你好不好? 只要你满意。 村里宗祠的大门前立着两根掉漆的朱红柱子,飞檐式的瓦砾屋顶正好能供人站在门前避雨。 檐下的大门涂着绿漆,上面挂着的黄木牌匾写着付祠二字。 嘎吱—— 村长推开宗祠的大门,阳光透过缓缓打开的门缝,映照着腾起的灰尘。 里面的墙壁成黄灰色,偶有勾勾画画的红色字符像是小孩子的涂鸦。 院内有一座小桥,桥两边的池塘里种满了荷花。 上了白色石阶,才是存放祥林村祖宗牌位的大殿。 不过此时的朱红殿大门紧锁,想来也是为了不让不相干的人进去。 这些离魂帮的伤员都在延伸出来的屋檐,或者在一进门的大厅内休息。 血腥味和刺鼻的药味充斥。 “公子。”有人察觉到动静,一见是白十三便轻声唤了一句。 周围大多都是伤员,又经历雨水冲刷,伤口发炎都处于高烧状态。 日上三竿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别动,先躺着吧,你们需要休息。” 白十三阻拦道,看着自己手下这幅惨像,实在是心里烦乱。 “付村长,村里还有别的医师吗?” “没有了,昨晚村里唯一的医师已经忙碌一晚,现在已经回家睡下了。 实在是那位上了年纪,受不了这么大的工作量。” 老村长小心试探道。 “那就让老人家先休息吧,不要累着了身体。我替我手下的兄弟们在此谢过了。” 白十三淡淡道,他也看出老村长的担忧,以为自己要强迫老医师治疗伤员。 “唉,真把我们当土匪了。”白十三暗自叹气。 “感谢老大……白公子体谅。” …… “江小师傅也会些医术的吧?”白十三突然问道,低头看向左肩处的蝴蝶结。 顿时感觉到小和尚满满的少女心。 “以前跟着方丈师叔上山采过药,等下可以去山上转转,村子里的存货供不起这么多人。” “我跟小师傅一起去。” 白十三刚才就想请求江流儿医治剩下的伤员,但无奈二人关系还没那么熟。 有些难以开口。 没有想到江流儿率先开口。 “这样也好,不知道白施主你发现没有,这村子里的人仿佛都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江流儿在一处角落,指着来来往往的村民阴恻恻道。 “不会走到哪,哪都有邪祟吧?”白十三皱了皱眉。 “这倒不是,村民没有问题。但就是觉得他们整日没精打采,哈气连天的样子。” “我去传书一封给田庆,让他带人好生安葬那些兄弟,顺便拉些马车把伤员运走。” “如此最好。” *** “风水学上,把山脉或者河流叫作龙脉,在龙脉上有许多的吉利穴位,也有很多的凶险穴位,还有更多的平常的无大吉、也无大凶的穴位。 这些吉凶对应着天干地支,要想找到这些很难。但是毁灭一处龙脉,把与龙脉相关的地方化为凶地却是很简单。” 江流儿和白十三谢绝了老村长的好意,没参加为他们准备的午宴。 田庆接到消息后,直接率领一队人马向此处赶来。 他十分清楚,害得这么多兄弟枉死的白十三回帮后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山路崎岖,马车赶路很慢,所以田庆便自己带了三名帮众骑着快马赶路。 先一步与白十三汇合。 汇合的地点就是埋葬十几位离魂帮帮众的石崖下。 原本的瀑布断流,河水泛黄滚烫,现在仍可以看出被雷霆波及的大坑。 “白施主,你快过来看!” 江流儿跳跃纵横间跃上了石崖顶,周围的嶙峋怪石被劈的四分五裂。 在黑漆的大坑中,停着一座大红棺椁,但已经被狂暴的雷霆劈的不成样子。 从坑里溢散出来的味道除了焦糊味儿外,还有淡淡的腐臭味。 若不是两种气味互相充斥,那么尸臭会蔓延到十步之内都不能站人。 即便是江流儿在闻到这种奇怪的尸腐味道时,胸口也是微微一闷。 空气里有毒! 在不休息的情况下,剩下前来拉尸运人的马车至少得一天一夜。 因为马车走不了山路,只能停在山下。 众人还得分成两波人,一波去祥林村接应伤者,一部分在石崖底下运输尸体。 “田庆你先在这里看一下,我去去就来。” 白十三心情有些沉重,因为大雨和余下人都伤重的缘故,所以他们当时并没有较好的掩埋尸体。 甚至有的曝尸荒野,被大雨淋了一天一夜。 尸体速度腐烂加剧,怕是等不到人来运输尸体都得烂个不能直视。 可唯一与白十三心想不同的是,这么多尸体堆在一起,横死荒野却没有一丝怨气聚集。 也正是因为这样,白十三心里才会堵得慌。 这是白十三带出来的手下,到死都没有怨恨他把自己带上了一条不归路。 或许有怨气,但也在白十三拿血肉之躯替余下帮众挡山石的时候,消失不见。 “公子……” 田庆何尝看不出白十三的心事,在他心中白十三一直都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现在却像是丢了魂一般。 “放心吧,我没事。”白十三拍了拍田庆的肩膀,走向山崖的身影落寞。 田庆是城卫军出身,也曾参加过战争。 将领带兵出征,就意味着伤亡。 这些都是常事,没有人可以让谁一直陪着自己,即便是手下的兄弟也会不声不响的离去。 夺取他们生命的有可能就是天灾的余波。 田庆也看惯了生离死别,所以他也希望白十三能懂。 但是田庆突然意识到,他们的老大也才是位少年啊。 有些事情只能他自己慢慢走出来。 “你来看看这棺椁。”江流儿表情凝重,递给白十三一块黑布捂住口鼻。 白十三顺着江流儿的手指方向看去,在深足有两米的大坑底部放置着一口被劈的四分五裂的棺材。 “雷劈的是棺材?” “确切的说应该是棺材里面的东西。” 白十三与江流儿相视一眼,因为棺材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有什么为天地所不容的东西出世了,所以才降下罚罪之雷。但是却被那东西躲了过去,不然的话它的尸体应该在此。 我怀疑有人借着龙脉养尸!而且还成功了。” “龙脉?你是说这处石崖是座龙脉?” 白十三讶异道。 江流儿点点头,登高望远间伸手指向山崖下面。 “白施主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山朝拜,水环聚,万水归堂吗?” “自然记得。” 江流儿继续道:“那么你在看看这地势,群山连绵,山崖在东,群山在西,山的阳面全部朝拜着这一方土地。 而且我们脚下的这座石崖,可是瀑布流域来着,只不过因为雷霆劈卷起的巨石土堆当住了上游的水流,所以瀑布才会干涸。 你觉得这像是什么?” 白十三暗自心惊,低沉道:“水奔走?” “对,那个养尸的人把棺材深埋在瀑布下面两米处,水属阴,棺材里的东西能源源不断的吸收大阴之气。 而且尸体埋在这处龙脉,便抢夺了这一方生灵的气运。大衍之术五十,天衍四十九,留一线与人争。 那一线是天机,是福地(龙脉)更是气运。 夺得的气运虽少,但终究带有了一丝神性。” 江流儿顿了顿,目光眺望远处,微微凝紧。 “这条水域两旁的村庄,有一处便是祥林村。” 白十三顺着江流儿的目光看过去,果不其然,目光尽头的不起眼建筑群就是来时的祥林村。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一十章 祥林村 二 “怪不得那里的人都没精打采的,原来是这个原因。”白十三暗自心惊。 “白施主这里的风水坏了,所以福地一事还得另说。还有,贵帮的这些尸体你打算怎么处理?” 白十三闻言想到已经开始腐烂的尸堆,开口道:“只好让田庆在此等候前来拉尸的人了,至于草药之事我陪小师傅一起。” 江流儿点点头。 之后田庆领命,与他带来的三人在尸堆旁边支了个简易的帐篷。 帐篷四角支撑用作粗竹竿,上面兜着灰白色的布匹。 “公子帮里面已经知道这次的事情了,形式还是老样子。郑堂主和张队长极力维护你,但是另外两名堂主则是要帮规处置你。” “早就料到了,现在主要看外务使他怎么说。不过……看你的样子,这次外务使应该是站陈念生那边吧?” 田庆不忿的点点头,愤懑道:“那帮孙子平时就多有针对公子,现在更是恨不得直接把你拉下队长之位。” “帮规就帮规吧,三刀六洞也是我该受的。现在沿山局势动荡,正是用人之际。而我却一路折损十几名手下,余下的也重伤的重伤,昏迷的昏迷。 如果是因为和鬼物厮杀那还说的过去,可现实是被巨石打杀。怕是说出去让别家势力笑话,传到帮里也让人难以接受。 这些死去的兄弟大多都有亲属,外务使大人总得给他们个说法。” 白十三走到尸堆旁边,重重鞠了三躬。 从怀里抽出一把香燃上,插在地面上。 “田庆看好他们,这片地区不太平,发觉不对就赶紧走。” 白十三拍了拍田庆的肩膀,觉得这个中年汉子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虽然没有娄小义那样灵活的头脑,但做事却稳中带勇,也难怪是军中出身。 现在他跟着白十三这么久,也终于从九品巅峰破入了八品。 “放心吧公子,我的金拓刀法已经大成,寻常的灵级鬼物我都无惧,更何况还有帮内的三名兄弟陪我。”田庆每次提到这里,眼神就止不住的喜悦。 “已经大成了?踏入通力的门槛了吗?”白十三倒是有些意外。 武道晋升除了白十三这种多门武学加身,量变引起质变以外,还有一种是专门利用武学感悟晋升的。 一般寻常三流武学大成也就是八品的境界,如果是二流甚至一流的武学,大成后的境界自然会高。 但是这种武学如同凤毛麟角。 所以寻常人家既没有内功功法,也没有高阶武学,也没有白十三这种可以量变起质变的异能。 他们就另辟蹊径。 这种武学感悟的方式有种像白十三前世那种力量集中一点的模子。 武学感悟分为,通力,会意,宗师。 通力是对武学感悟的第一层次,即便是八品武者也没办法调动全身每一寸的力量。 武学感悟入了通力的门槛,对身体力量的控制会上升一个台阶。 而且如果你的武学境界比同阶武者高,那么你就会很轻易的看出对方招式里的漏洞。 从而一击必胜,无往不利。 “还得多谢公子照顾有加,才能让我一举突破。不过我这不是通力而是伪通力。我这门金拓刀练了近三十年,每一个招式每一层刀意我都铭记于心。 所以本着对刀招的越来越熟悉,我有时能发挥出远远超过金拓刀原本的力量,但是除了金拓刀以外的武学就不行了。” 田庆挠挠头,以前他在城卫府领到的月银少的可怜,根本没有足够的资源。 虽然到了华府有所改善,但也是杯水车薪。 也就是跟了白十三之后,他的修为才猛涨。 白十三也是利用小队长的权限,给了田庆不少有助于修行的药材。 “原来如此,难怪很早就觉得你比一般的八品武者要强,不像是初入八品的样子。”白十三点点头,真正的通力是无论使用那种武学都能发挥出超出普通武者三成的力量。 *** 暗红色的血液撒在雨后的水坑里,水波荡漾,如白栀般的月亮飘摇,渐渐妖冶如血。 远处的山林穿出阵阵兽吼,刚刚耳边传来的筋肉撕裂声仍在脑海里回荡不绝。 踉踉跄跄跑过来的人浑身染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她跌倒在泥坑旁,水里映着的是一副莫约五十多岁的女人面孔。 紫色的衣襟绣着花纹,散落的头发上溅满了泥点。 她看到了自己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容,也看到了那从林子里高高跃起的黑色身影。 黑影腿上还挂着什么,似乎是人的半截身子。 只有上半身的两段尸,死后仍牢牢的抓住黑影的脚腕,徒劳的阻拦着。 吼!! 黑影猛的睁开眼睛,猩红的光芒迸射,在地上与空中化为一道道红色的残影。 “道友救我!” 年迈的妇人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顿时数十道灵符破空。 “付老快走,我们顶不了多久的!” “狗日的邪祟,杀我师兄,今天我们这帮老不死的和你拼了!想要纯阳血先看看自己配不配!” “杀!!” 妇人逃命似的离开,来不及悲伤,她必须要赶快了,因为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少。 其他师兄弟用命争取来的机会,她必须珍惜。 怪物扯下最后一人的头颅,贪婪的吮吸着脑髓。 一阵梆子声响起,黑影瞬间屹立不动。 来者是一位其貌不扬的驼背老人。 “灵血稀薄的可怜,还妄图阻挡神尸。” 窸窸窣窣。 “下次再这样突然出现,我就杀了你。” 老者冷冷出声,吓得背后的女子一颤。 “我……我只是想看看我父亲,你答应过我要复活他的。” 梆子声再次响起,远处的黑影睁开猩红的眸子猛的跳向女孩,落地时的声势像是一座移动的小山。 “啊——” 女子失声瘫坐在地,黑影如同君王一般俯视着她,长而尖利的獠牙散发出腥臭腐烂的气息。 “怎么?他可是你心心念念要复活的父亲啊!你怕了?”老者讥讽道。 “我要的是我的父亲,不是吃人的怪物!” 女子大吼大叫。 “这等高高在上的生物,你竟然说它是怪物?那你呢?我亲爱的怪物伺养者?” 老者猛的近身,伸出骨节粗大的手掌,死死的钳住女子的下颚骨,眼神冰冷。 “神尸仍不完善,海坊主那边送过来的尸体还是你接手,不要给我出岔子。千万别让我觉得,你已经没有用了,知道吗?” 女子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微弱的抽泣声,她顺从的点头,任由老者的舌头在自己嘴里粗暴的索取。 她已经回不了头了,如果再次见到自己喜欢的少年。 异日重逢,两人该以什么态度见面? 是以沉默,以泪水,还是以刀锋? “龙脉聚阴以养尸,以灵之血蕴尸,以纯阴之人的心头血炼尸! 它将是我最杰出的作品,也是我好的容器。我的好孩子已经出发了,纯阳之血势在必得,这样一来你将永远臣服于我。” 老者和女人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黑影闭合的眼帘似乎睁开一条小缝,里面透露出嗜血的红芒。 *** 田庆百无聊赖的四下打量,带出来的三人各司其职,他这个老大则是清闲。 除了和以故的兄弟们自言自语,就是望着不远处的木桥发呆。 瀑布被巨石堵塞,以至于只有小股的水流从山崖下留下。 相信用不了多久这条河就会干涸。 以前河水湍急的时候,两岸的互通就是靠着那架年久失修的老木桥。 现在一看,河道也不是太深,一座桥孤零零的坐落着,看着有些突兀。 大雾四起。 田庆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睡着了,迷迷瞪瞪间一阵凉风吹过冻得他回神。 惺忪一看,自己带出来的那三名帮众竟然脚步轻浮的朝着木桥的方向走去。 脚尖微踮,就像是有人在后面架着他们走动一般。 “喂!你们!” 田庆暗骂了一声,果然和死人打交道的事情只能中午来,因为早晚要出事。 面对田庆的呼喊,他们充耳不闻。 无奈之下田庆只好提着刀跟了上去。 “喂!醒醒!”田庆一把拍在一人的肩头,那人瞬间止住脚步,继而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传来。 “你……难道是骨质疏松?”田庆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果然和白十三待久了,词库一天一个样。 “你没事扭什么脖子嘛?桥上也没有寡妇洗澡,赶紧回来守夜。” 田庆劝道。 “老……老大!你回来啊!” “哈?” 田庆闻声扭头,正好看见原本应该走在自己前面的三人,在背后朝着自己急切的招手。 “尼玛,果然早晚都得出事儿!” 田庆再次看向自己手上搭着的人,一个死人头直直的瞪着他。 原来中邪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我淦恁娘嘞!” 田庆拔腿狂奔,原本只差一步就登上桥的是三道人影已经在雾气里模糊不清。 只能远远的看到他们在朝自己招手。 空荡的桥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满了人,他们表情木然,蜂拥般的冲出桥头,田庆只觉得一股虚幻的灵风朝着自己冲过来。 “我吊你娘的,百鬼夜行啊!”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一十一章 祥林村 三 付神婆死了,一时间人心惶惶。 原本她的小木屋便在村里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整天神神叨叨,很孤僻,别人也很难和她做邻居。 但却很敬重她,因为她是为村民调查人口失踪案才落的此下场的。 祥林村一直瞒着白十三的秘密就是,每隔几天村里便会有人失踪。 “房屋旁边的苗圃全部枯死,土地鲜红如血。木屋的木板高度腐烂,像是一座危房。” 白十三凝重的审视着现场,偶尔听得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的民众窃窃私语。 “又是一起鬼物作案,可它们为什么要找上这神婆?似乎是有目的得。” 江流儿眉头紧锁,神婆虽然修为不强但和周围的村民比简直是羊群里的牧羊犬。 鬼物若想杀人,没道理先和牧羊犬正面刚。 就算盘算着杀完神婆后,村民便在没有庇护,可是它们只杀了神婆,村民并没有事。 难道这平时规规矩矩的神婆,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 “她曾参与过牛大山的案子,据田庆带过来的消息,当初的四名抬棺人已经死了三个,就剩下一个疯疯癫癫的牛岚山。” 白十三解释道,当初的那些人几乎全部死于诡异,作为主持者的神婆怎么会被幸免。 最终还是被找上了门。 “牛大山究竟是什么东西?他是怎么死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怨气!?” 江流儿并不了解牛大山具体的死因,白十三也从未和他细致提及。 他现在严重怀疑被埋在龙脉下,遭受雷霆之劫的尸妖就是失踪的牛大山! 而盗走牛大山尸体的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牛大山是在旱牢内溺水而死的,仵作验尸发现他的胃部被塞满了水草。” 白十三复述了一遍当时在牢里看到牛大山死相的场景。 “身在旱牢却死于溺水,倒是有些像替死。” “替死?” 白十三讶异,对于替死他一直有个模糊的定义。 比如淹死的人魂魄走不出湖泊,迷失在树林里的老汉走不出树林,被虎吃了的人会化作伥鬼。 这些鬼物都是找到替死的人,他们的魂魄才能入轮回。 “牛大山的替死可能与白施主认知的有所不同,”江流儿似乎看出白十三的疑惑接着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降头术的一种。” “降头术?”白十三隐隐觉得这词有点熟悉。 “没错,会降头术的一般也是蛊师,而且中原北地会这种邪术的人很少,因为正统的传承在一处叫做苗疆的地方。 我曾见过施主的一位兄弟,他的情况倒像是中了蛊,若是白施主想要追查凶手找到解药,可以往这方面一探。” 白十三越听越心惊,这个和尚简直非人类,不去和金陵那个姓狄的争一争名头实在是可惜了。 “多谢小师傅提醒,追查一事好歹有了方向。” “白施主客气了,我们再说说牛大山的事情。实不相瞒,我曾见过这种巫术,当时的死者腹部被塞满了碎瓷器,以至于被活活疼死。 也是因为这件事,被当地重视。地方官府也是第一次明白中原被外来者渗入,而且还在肆意杀人,修炼降头术。 因为事情经典,所以这案例又被唤作‘陶瓷降’。” “小师傅这么一说,倒是和牛大山胃部被塞满水草很像。”白十三点点头,突然想到小黄嫣和王林兴的事情。 当时她假扮王二在巷子里开铺子,替的就是王林兴的工。 而王林兴收摊不干的原因就是因为卧病在床。 这件事情是在黄嫣来之前就人尽皆知的,王林兴身子骨并不好,每天病殃殃的,日愈严重。 所以王林兴有病一事,是事实,并不是黄嫣幻术所带给人们的暗示。 但是之后再次见到王林兴时,他的身子是好的,而且要比一般老人要硬朗。 在反观黄嫣修行已经足够化人,虽然因为大意被当初的白十三所伤。 但也不至于弱到只能用些幻术的地步,肉搏还打不过那只肥鸡。 所以白十三猜测,黄嫣很有可能是为了给王林兴治病耗费太多法力,才落此地步的。 “看来之后还得去牢里一趟。”白十三心中暗自记下,王林兴这是个谜团。 “我怀疑是有人知晓了牛大山的生辰八字,并把它附于替身之上,并且投入湖中,这才间接杀死了牛大山。 替身受的伤害,全部嫁接到牛大山身上,所以他才在旱牢死于溺水,也难怪他的怨气会这么大。” “小师傅,白……白公子。不知二位可是看出什么来了?”人群让开一条路,老村长杵着拐棍颤颤巍巍的走来。 白十三闻言眉头一拧,沉声道:“村里有人失踪不是一天两天了吧?老村长似乎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忘记和我们说了。” “对……对不起!白老大,我我我!我是有苦衷的啊。想要去沿山城报案就得经过那座桥!可那座桥上有鬼!我们只能停滞村里,盼望着付婆婆能回来,可是如今就连付婆婆也死了! 我们实在是不敢和您说实话啊,万一您也弃之我们不顾,那我们就真没救了!” 老村长话落,村民们把白十三和江流儿围起来,对着他们鞠躬道歉,哭丧声一阵接过一阵。 江流儿失望的摇头,一一把他们拉起身来。 白十三满眼怒气道:“你这老头到现在还把我们当做土匪!我告诉你,你就算去沿山城报案,过来解决事务的也是我白十三! 离魂帮灵异调查队的白十三!妈的,为什么不早说?你是不是盘算着先瞒着我们,然后等鬼物找上我们,我们在迫不得已为了自保出手。以免知道有鬼物,我们会逃跑。 打赢了你们的危险肃清,打不赢你们也不亏?反正给你们拖时间了,只需要等着我叫的外援过来拉伤员的时候,你在和他们说我死于鬼物爪下,让我的兄弟们在给你当一次免费打手?!” “你这老不死的!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白十三如同发狂的雄狮,他生气不是因为老者骗他,如果只是对他说谎话,他还不至于这样。 毕竟老村长也算给了他们落脚的地方,还让村里的医师帮忙救治他手下受伤的兄弟。 功过早就相抵了。 “你刚刚说什么?桥上有鬼?是哪座桥,是什么鬼?说出来,不杀你。 快他妈的说!” 白十三单手把老村长提起来,一个硬功全开后,身高近两米的大汉和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形成鲜明得对比。 “是……是村外的那条河!这片只有那条河上有桥!桥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堆鬼,已经有三位村民死在上面了!” “白天它们也会出来吗?!” “不……不不知道,知道会死人后,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没人敢去触霉头啊!” 白十三口鼻吐出大量白气,身型渐渐变小,血管里流淌的狂暴血液也趋于冷却。 他们来的时候是白天,桥上没有问题。 那晚雷霆劈棺,或许是吓到了桥上的东西,也没出变故。 “小师傅麻烦你在这儿看一下,我去去就回。” “白施主别逞强!” 江流儿确实走不开,因为这里还有付神婆留下的烂摊子,以及一堆伤员等着他去救,他所能做的就只有提醒白十三别冲动。 “死!通通给我死!!动人动到我头上了,我管你是什么东西!!通通砍爆!” 白十三把八极步毫无保留的运转出来,告诉奔跑像是一颗人型炮弹。 因为巨大的动能,白十三的皮肤渐渐变红发热,周身萦绕着挥之不散的水汽。 多门硬功加身,让他的愈合力越来越强,肩膀处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小师傅……我们,我们怎么办?” 周围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才咆哮中的白十三,嘴巴大到可以吞下老村长整个头颅。 似乎下颚可以如蟒蛇一般。 “放心,小僧定然不会让邪祟伤到各位施主。” “不……我们不是说这个……” 村民看了看背过气的老村长,真正的意思是,他们有必要考虑一下到底是鬼物更致命,还是白十三更吓人一点。 他们怕白十三回来再次发狂。 “唉,有因必有果。你们怕是不知道白施主为什么会暴怒,那是因为你们的隐瞒,间接让他的兄弟留在了那座桥边。 若田施主真有不测,我也劝不住白施主了。” 在场所有人大骇,随着白十三的离开,语气渐渐不耐起来。 “凭什么?他白十三凭什么对我们喊打喊杀?!” “就是,难不成他还能回来都把我们屠了?他既然是离魂帮的,就更应该遵循北凉王制定的法律!” “亏得小翠还救了他,狼心狗肺!和我们平民百姓耍起威风来了!谁有义务提醒他。” “都给我住嘴!你们这群人是要气死我不成?在小师傅面前耍什么混?” 老村长怒骂道,原本吵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不少。 “江师傅。” “村长先生没事,你们退开些我去看看付婆婆家门内的情况。” “不不不,我是说,烦请小师傅请回吧。白施主实在是……实在是可怖,我们村留不下你们了。” 江流儿一顿,转过身低着眼帘静止几分,坦然道:“除魔卫道乃是出家人的本分。” “不不不,我是说我们不需要你们帮助了。”老村长再次道。 “二者并不冲突,其实我也不是来帮助你们的,我是来除魔卫道的。 所以,烦请你们不要妨碍我。” 江流儿再次认真道。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女鬼抬轿,亡人入葬 一 “田庆!给我滚出来!!” 闷雷般的声音响起,地平线上,一道赤色的炮弹席卷草石。 轰!! “人呢!?人呢!!给我出来!!” 白十三如同魔猿坠地,庞大的气血浮动在表皮,根根拧起的大筋如同黑色的锁链。 他整个人像是被枷锁束缚住的赤练金刚。 尸堆被人动过,越靠近这里天色就越阴沉,那座危桥上更是笼罩着一层层的雾气。 白十三怒目圆睁,绝对不允许在有人从自己手下夺走任何人了。 他是横炼武者,掌握神鬼都惧怕三分的杀意口诀。 他是恶人,更是狠人。 “呜呜呜……” “嘻嘻嘻……” 周围的雾气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把白十三笼罩。 白十三的耳边突然传来隐约的男女娇笑声,和阵阵的哭丧低泣。 在原本的田庆随意搭建的棚子前停住脚步。 白十三没有动作,直直的立在原地,眼睛微眯,浑身肌肉紧绷,右手不动声色的握住拂血,整个人如同一张绷紧弦的大弓。 呼呼呼…… “明月吐光,阴风吹柳巷……” “娣见娣见娣见娣见心慌慌……” 不知何处挂来一阵妖风。 以白十三现在的体魄,本就体如红炉,现在硬功全开更是周身气血盈盛,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惊人的热量。 但此刻他突然感觉透人的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不知何时白十三神情一恍惚的就置身到了桥上。 一群披麻戴孝的男人出现在桥头,都用宽大的蓑笠遮掩住身影面部,头颅低垂,发出阵阵得低泣。 为首的男人坐在黑色的玄棺上,漆黑而空洞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桥中间的白十三,足有婴儿手臂长的黑色指甲,蠢蠢欲动。 与此同时,在白十三的身后出现了一帮抬轿送喜的女人。 她们脸上的笑容僵硬,嘴角的腮红鲜红,脸上涂满了惨白的胭脂。 红色的轿子里面传来阵阵的调子,时高时低。 “找死!!” 轰隆隆—— 体内的烘炉运转,白十三体表溢散出来的气血像是喷发的火山。 身高再次拔高,已经突破了两米。 “红白冲煞,真没想到这种东西会被我遇到啊。不过……”白十三森然扭头,面部的大筋和肌肉如同小老鼠一般窜动,扭曲如恶鬼。 “不过你为什么要唱鬼新娘啊!!怎么?杀了我已经不能满足你了吗?还要我死后的灵魂被你囚禁,当什么鬼新郎!? 我他妈打死你!!!” 轰—— 白十三如同炮弹般跃出,八极步的地裂属性充分体现,整座桥都在摇摇欲坠。 体内旺盛到骇人的气血如同奔腾的大江大河,似一头苏醒的洪荒猛兽,愤怒狰狞。 拂血刀两刀划出,庞大的杀意从天而降。 连绵不绝的赤色刀芒如匹练。 白十三如今的体魄和气血,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仅仅能劈出二重血炼的人了。 全力一击的赤色刀芒,足足有九道,交织成一张血色的大网。 哧哧哧—— 刀芒没入抬轿的女人身体,顿时发出腐蚀的声音。 “呃——啊——” 一声声的惨叫响起,这些不是纸扎人,而是确确实实的怨鬼。 这可以说是白十三最强的杀招了,但只能重伤这些抬轿的仆人,连斩杀都做不到。 如果是轿子里的正主出手,白十三自认顶不住。 “贱人,你们的惨叫声快把我的耳朵震聋了!” 白十三肩膀的伤口裂开,口鼻中喷射出白色的热气,双目泛红,死死的盯着被血炼刀气入体的抬轿女鬼们。 她们原本诡异但却还算端庄安静的妆容和衣衫全部破碎,一切的伪装消失,朝着白十三冲杀过来的不过是本该永眠于地下的腐尸。 满口的黄色烂牙还在朝着白十三笑。 “真不知道你们哪里来的自信,这样只会让你们死的更惨!” 经过短暂的调整,白十三体内的气血又燃烧起来,皮肤也从古铜迅速转变成赤红,体温迅速飙升。 抬轿的四名鬼物虽然受伤但仍在原地,举婚牌和余下四名跟在队尾的女鬼和白十三厮杀在一起。 留给白十三的时间是按息计算的,在突破不了,后面的白煞便会到达。 他不太清楚为什么红白二煞会联合起来对付自己,明明自己就是个小渣渣。 或许是白十三猜错了,但事实却出奇的一致。 无论是被红轿女鬼杀死还是被红白二煞围攻,结果都是一样的。 拂血重刀一入鬼群,便率先砸飞了三个鬼物,狂暴的血炼内气破坏着它们的鬼体。 腾出的一只大手如同烧红的烙铁,猛的朝着另一鬼物的天灵盖拍去。 “啊!!” 又一声凄厉的惨叫从白十三面前响起,原来是自己力气太大,直接把它的头颅拍到了胸腔里。 “为什么不带小姐一起走,是不是我们多爱你一点,你就会……你就会乖乖去死了!!桀桀桀!” 白十三身形僵住,晃神间竟忘了还有一个鬼物。 金纱功五层瞬间被破除,蛮熊劲主要修力量,带来的防御效果很小,如同窗户纸一般也被打破。 他忽觉后背发凉,三道深可见骨的血道儿火辣辣的疼。 “贪心不足蛇吞象,让我抓到你了吧!”白十三的骨头死死的卡住鬼爪。 庞大的气血打进它的体内。 “不!要烧死……要烧死我了!!!” “都说了,不要在我身边大吼大叫,老子的耳朵要聋了!” 白十三猛的转身,抓起还没被燃烧殆尽的抬轿鬼狠狠地往后一砸。 坐在黑棺上的死人长爪一闪,抬轿鬼便被撕成两半。 “玄鬼,为何要杀我的婢女?” 红轿里的女鬼突然出声。 “蝼蚁误事,先完成大人给的任务。” “原来你们会说话,如你们这般的鬼物应该不是普通的孤魂野鬼。我只是来找人的,何必要这样呢?” 白十三双目泛红,肌肉肿瘤密密麻麻,像是个健壮的牛蛙。 “很巧,我们也是来找人的,所以请让我用染满剧毒的长矛,把你这卑贱的蝼蚁钉在地狱的最深处!” 玄鬼突然出手,等到白十三缓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黑棺上面。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至少是二流级别的鬼物!还不是一般的二流。 最底层的限制级鬼物也有七品巅峰的实力,如白十三这种七品里的佼佼者才能抵挡。 而玄鬼这类的大水鬼,虽然没有达到青衣少女的层次,但最起码到了五品。 根本不是现在的白十三能抵挡的。 “卑贱?!已经死去的腌臜之物,有什么资格谈别人卑贱!!” 白十三把气血燃到极点,身躯充斥着巨大的气力,硬功流窜的力量甚至隐隐要破体而出。 “不好。”白十三暗骂一声,力量如同脱缰的野马,隐隐的控制不住。 再这样下去,他没被杀死,就得被爆体而亡。 “阿弥陀佛!没想到是大名鼎鼎的红白二位祭祀,就是不知恶廉府怎么会派出你们来诛杀一个二流都不到的人。” 一双素白纤细的手掌按在白十三的肩头,致使他原本紊乱的力量渐渐变得平稳。 白十三抬头一看,瞳孔不由得一缩,因为和他对上的眼珠漆黑如墨,嘴唇胤紫,眉心有一朵黑色的莲花。 “小师傅,怎么是你?” “这位施主看来已经见过我那孱弱的哥哥了。” “哥哥?你是江师傅的弟弟?” 眼前人的种种行为表现,都很难让他相信这是才刚刚与他分别的江流儿,但二者相貌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阁下既然知道我们还敢趟这趟浑水?他是我们主祭要杀的人,你拦不住,也不敢拦!” 瞬间,黑红影子冲出,鬼蜮展现。 白十三和江流儿瞬间被各自吸入红轿子和黑棺之中。 “可惜了,鬼物本就是一切恶念怨念的集合体,既然十二心魔引对你们没用,那就只好暴力毁之了!” 黑冢◎吾妻镜! 江流儿脚下泛滥着黑血,血色如潮水蔓延很快便把周围染成一片漆黑的空间。 一座座的坟冢破土而出。 通体漆黑,穿着日式和服的女人从坟冢里爬出。 瞬间化作一条巨大的黑色角蟒,朝着玄鬼厮杀过去。 趁着这个空档,江流儿炸碎黑棺。 “倭国大和寺!连你们平成主持遇到我们恶廉府都得退避三舍,你个小小的和尚怎么敢的!” “红轿里面有正主,玄水黑棺空荡荡,北地皆知你和红煞齐名,却不知你弱的根本不像五品!区区一个守棺人,简直大言不惭!” 江流儿与玄鬼厮杀。 角蟒助阵之下,玄鬼很快就渐渐力不从心,鬼体被打的忽明忽淡。 “这位姐姐,我是秋生啊……” 白十三脑袋枕在红煞腿上,脖子被猩红的指甲渐渐刺入血肉。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红盖头下红煞的面容。 血红的嘴唇,白漆似的脸庞,眼神一上一下的滴溜溜转动,无论从那个角度都能察觉,她就是在看白十三。 “秋生?不,你是阿起,你是来娶我的吗?”红煞声音嘶哑,猩红的指甲慢慢抚摸上白十三的脸庞,留下一道道的血印。 这指甲的锋利程度,不亚于一柄柄钢刀,也就是白十三皮厚,才能经得起她爱的抚摸。 “是啊,我来娶你了,咱能不能换个姿势说话,我这人比较害羞。” 白十三大气都不敢出,什么玄鬼黑棺,自己好歹能有再战的勇气。 对上这位红衣姐姐,立刻就变成了砧板上的小鲜肉。 没准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不……”红煞的语气突然阴冷起来。 “你不是他,他是去当将军的,如今战乱平定,怕是早已妻妾成群。 而我却死在了和他成婚的路上,即便我早已知道他失约了……”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女鬼抬轿,亡人入葬 二 红轿里的气息越来越冷,白十三好像枕在一块万年寒冰上。 “别别别……要不要你在看看我……看我怎么杀了你!!” 白十三一直在积蓄力量,当即一记重拳朝着红煞面部轰去。 劲风所致,红煞的盖头被掀开,鬼面完全展露在白十三的面前。 她像是香烛店里的雕像,皮肤精致如釉,但却处处透露着诡异。 如果把这层釉质打破,很难想象里面将是怎么的可怖。 或许和那群腐尸一般。 “阿起!阿起!!为什么你要抛弃我!让我……让我好好的爱你吧!!” 白十三一拳像是打在了一座大山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次第响起。 还来不及惨叫,白十三便被倒着钉在了红轿里。 手脚全被红钉打穿,灵魂像是被一头猛犸象反复碾压。 “痛!啊!贱人!!我杀了你!!”白十三大口大口的吐着黑血。 “别抗拒,阿起,让红灵好好疼爱你吧!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红轿里的阴影变得庞大无比,红煞的嘴巴渐渐撕裂,裂口一直到耳根。 裂缝分叉,之后她的整个头颅全部裂成血肉_瓣,像个狰狞的食人花。 在嗓子眼里,冒出一个女人头颅,伸着猩红的长舌如同炮弹般弹射进白十三的嘴巴,强大的力量打碎牙齿,直穿后颈。 “我特么……”白十三的意识渐渐模糊,徒劳的看着面前越长越大的嘴巴,感受着如钢筋般的长舌,在自己内腹里搅动。 整个人像是一摊肉泥,最后被女鬼一口_爆头。 *** “付神婆家的墙壁上,全部染上黑色的涂鸦。” “等等,你不觉得墙壁上的涂鸦像是小孩子的手掌印吗?” 江流儿按住田庆的肩头,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听到江流儿这么说,田庆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涂鸦,完全就是小孩子的手掌印! “田施主你终究欠些修为,不如就让我来。” 田庆没有反驳,让开一条路让江流儿去推门。 嘎吱—— 大门并没有人想象的沉重,轻轻一推便开了。 可就是不知道付神婆为什么怎么也逃不出来。 “咦,好大的味儿。” 周围的村民不由得捂嘴,原本门不开还没事,一开里面的恶臭就扑面而来,是那种神经上的恶心。 原本他们也不想来,可就是摊上了一个过分热情的和尚,嘴里嚷嚷着斩妖除魔。 拦都拦不住。 屋子里被泼满了黑狗血,窗户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 狗血和尸腐味儿混合,已经不亚于毒气。 “怎么不见付神婆……诶?什么东西?” 田庆感觉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从房顶上滴了下来。 他下意识的后退。 后脑撞到了什么布质的东西。 “小……小师傅?你在吗?” 田庆轻轻唤道,刚才在外面还能大致看到屋内的置备。 包括墙上的黑狗血和对门窗户上的符纸。 而一进屋内,环境便迅速变暗,即便是开着门,光线也透不进来。 刺啦—— “在的。”江流儿划着一根火柴,点亮了手中的油灯。 微弱的光亮抵抗着黑暗,田庆看清自己撞到的东西后,瞬间僵在原地。 “死人……死人,唔唔!” 田庆刚想下意识的惊惧,便被江流儿捂住嘴巴。 “嘘,别吓到他们。” 江流儿看了看门外往屋内眺望的村民,田庆会意,顺从的点点头。 “这……这也太吓人了,谁会想到她吊在房顶上?周围还这么黑。” 田庆没管住自己,又心有余悸的往上瞟了一眼。 正好和付神婆凸出眼眶的黑红眼球对上,刚才他后脑撞到的也根本不是什么布质的东西,而是一条乌青的长舌头! “她……她又低了些。” 田庆声音有些颤抖,这些日子和白十三到处与鬼物厮杀,原本他的心理素质算是强悍的,但也被吓了一跳。 原本下垂到他后脑的长舌,现在能到他肩膀处了。 垂坠的胳膊无风摇摆,死尸的表情也越来越急迫,似是迫不及待的把下面的人吊上去。 “唉,付前辈你生前也是善人,否则也不会因为给祥林村民调查失踪案而死。可临了临了,还是要做这恶事? 你且安心的去吧。” 说罢江流儿双眼微阖,开始低声颂起经文。 随着念诵经文的时间越来越长,周围也刮起了一阵阴风。 “小师傅你这念的啥啊?好像周围比刚才还冷了。”田庆打了个哆嗦。 “我佛的《地藏菩萨本愿经》,可以引渡迷失的亡灵去往西方极乐世界。可是空有地狱风,却不见付前辈的灵魂。” 江流儿有些疑惑。 “嘻嘻嘻~~” “贼和尚你当然找不到她的灵魂,因为早就被我们分食了啊!她死前可是一点点看着我们蚕食她的,就像被挂起来的猪肉。” 从屋顶传来阵阵的小孩子嬉闹声,仿佛刚才对它们来说不过是玩乐的谈资。 “半大小鬼,最是极恶。没想到居然来了这么多,那就让贫僧好好超度超度你们!” 江流儿眼里闪过绯红之芒,躬身,曲腿,地裂。 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砸碎了屋顶,那群黑色小鬼来不及反应,瞬间毙命的不下五指之数。 “贼和尚杀心这么重,怎么求佛!” “连方丈都不敢妄言哪条路一定能求佛,我寻我道,我破我相。自欺欺人的事情我不干,现在我就想把你们打回地狱,我看谁敢拦我!” 剩下的半大小鬼化作一阵黑风没入山林,传来的声音有愤怒,更多的是惊恐。 田庆看了看被掀飞的屋顶,以及在江流儿掌力下化为灰烬的付神婆,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他已经想象到了付神婆死前经历了怎样的恐怖。 在雷声滚滚的雨夜,独自一人守在房间里的明灯旁,周围的墙壁被剧烈敲打,是那群极恶的小鬼。 最后黑狗血和符咒失效,群鬼冲进屋内,硬生生的把付神婆吊死。 “这位老大……刚才是?” 周围的村民窸窸窣窣,最终还是有人忍不住上前问。 “目前杀了付婆婆的鬼物已经现身,相信村里的失踪案也将告破,大家不用担心。现在将近日暮,切记关好门窗,村里守夜的任务就交给我们离魂帮。” 田庆带的人马已经赶到离魂帮,分别把守这村里的各个出口要地。 即便田庆坐着不动,也会及时掌握村里的任何风吹草动。 “田哥,公子醒了。” 一个穿着黑红劲装的精壮汉子从泥泞的乡间小道上急匆匆的赶来。 田庆眼中精光一闪,抓着那个汉子便离开。 “诶,田哥田哥!咱走错方向了!” “……” 田庆自从知道白十三是为了去救自己才着道的,心里就一直悬着一块大石头,压的他喘不过来气。 二人脚踏在萋草上,一路拐进了一户坐落村子边缘,不起眼的小土房里。 小翠站在门口,朝着他们二人挥手。 “我家公子呢?”田庆穿着粗气,面色涨红。 “田大哥别着急,白公子没事,只是看起来呆呆的。” “什么?” 小翠被田庆摇晃的有些晕。 “呆呆的?公子被打傻了!?” “不……不清楚,白公子蹲在墙角看蚂蚁搬家有一会儿了。” 砰! “公子!” 后院传来一声轰隆声,田庆寻声赶过去的时候,只见白十三站在塌陷的墙堆面前面色扭曲。 “该死!该死!你这贱人从我身体里滚出去!!” 白十三低声怒骂,原本他也以为自己死了。 毕竟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撕碎,吞食。 可是等到再次苏醒的时候,他却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于是白十三懵逼的站起身来,头痛欲裂。 本想出来透透风,结果走到墙根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影子有些不对劲。 “这尼玛是我的影子!?” 白十三到现在还难以置信,自己那孔武有力,神勇无比,只与原身差一筹的影子居然变成了一个女人影子! “你这该死的杂种,你把我的影子还回来!!” 白十三一拳轰烂了土墙还不够,因为那个红煞的影子还倒映在地上。 轰!轰!轰! 院子里的土地被白十三锤出大小不一的坑洞,小翠看的大脑充血,直接晕了过去。 在没人过来阻止白十三,怕是连家都被他薅没了。 “公子!别啊!就算你被打坏了脑子,我们也不会放弃对你的治疗的!你不要放弃希望啊!” 田庆从后面死死的抱住白十三的腰杆。 “我去你娘的,胡言乱语!” 白十三如同孽龙盘踞的手臂霎时涨大,拎起背后的田庆就是对着远处一砸。 田庆从空中完美的过了一道抛物线,最后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还没来得及呻吟,白十三便又来到身前。 “雾草,田庆!?你他娘的没死啊!” 白十三把他从地上揪起来,狠狠地扇了田庆两巴掌,看到他那么痛苦,便确定应该不是做梦。 “不是公子,我知道你看到我还活着很激动,但是也请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我激动你娘!我差点死在那座桥上,你别跟我在这里洋蹦,说不出让我信服的理由,我就把你在丢回去。” 白十三有些绝望,他是以为田庆死了才身置险地,还差点死掉。 结果田庆就这么活蹦乱跳的在自己面前站着,白十三有种被演的感觉。 “是死去的兄弟们救了我,在桥上亡灵朝我们冲过来的时候,尸堆突然动了,把我们压在地上用死气掩盖。 这才骗过了那些鬼魂。” 田庆有些感叹,原来真的有人死后还会护佑着自己。 “明日启程回沿山城,好生安葬兄弟们。” 白十三松开田庆,微微的叹了口气。 “雾草!公子你的影子呢?”田庆指着地上惊恐道,自己的影子孤零零的站着,属于白十三的那份影子不翼而飞。 白十三突然后颈一凉,好像有人爬在自己耳边吹气一般。 他僵硬的扭头,余光瞥到了一块大红盖头。 “我叼,你丫的还真会玩啊……”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一十四章 被替代的影子 “公子你别吓我啊,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 “没……没事,你先召集兄弟们,我想静静。” 白十三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后背,发觉又是一空,刚才背上的东西不见了。 连带着自己的影子一起消失。 那个鬼新娘吃掉了白十三的影子,鸠占鹊巢。 “静静是谁?” “……” 嘎吱,树枝被人踩碎,来的人正是在篱笆院外朝着院内探头探脑的付村长。 “老村长?你有什么事情吗?” 田庆朗声道,村长吓得一哆嗦。 “公子你对这里的村民干什么了?怎么感觉都很怕你。” “我也没干什么啊。” 白十三也是纳闷。 “我……我就在墙外说吧,在昨晚村里又有人失踪了,只……只不过失踪的是离魂帮的伤员。” 砰! 院里的石桌被白十三掀飞,劲风在付村长耳边一寸处的方向不偏不倚的刮过。 在偏一点,付村长便会横尸当场。 “村长先生,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白十三大步踱到付村长面前,如同一只蛮熊,周身气场给人以压迫和狂野。 “我……我是说……” “够了!想多活几年就赶紧带路,公子冷静,凡事都是有迹可循,一定不要被愤怒冲昏头啊。” 田庆把付村长护在身后。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只是在想,天地间为什么会冒出这么多杂种!明明大曦才是最富饶安定的国家,不是吗? 可为什么鬼物在这里遍地横行,导致民不聊生。” “属下不知……” 田庆摇摇头,他早年间曾随叔父一起前往被灭之前的楚国。 那里虽然没有大曦强盛富饶,边关战乱不断,但却没有大曦这诡异之事。 “没事的,田庆你先去祠堂。我去房间内拿拂血,今晚,村内一切妖邪,失踪案的始作俑者,皆杀无赦!!!” 白十三体内发出轰隆声,像是虎啸。 阵阵的音浪如水波般朝着四周扩散。 田庆捂住耳朵,两手抓着昏迷的小翠和以及差点瘫倒的付村长,飞快的朝祠堂奔袭。 “妈的,福地没找到,倒是兄弟损失不少,迟早活撕了你们这些狗杂碎!” 白十三龙行虎步,推开大门,窜入屋内,本欲抽刀走人。 可经过屋内铜镜前时,却愣住了。 镜子里,是两个人…… 自己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背了一个穿着凤冠霞帔,盖着大红盖头的新娘子。 他甚至能感受到背上若有若无的硌感,像是被两个冷馒头顶着。 鬼新娘的双手环着白十三的脖颈,自然垂落在他胸前。 若是乍眼一看,或许人家还得啐一句白菜被猛犸象拱了。 可白十三却真真切切的看到自家娘子胳膊上的黑色大筋,和鲜红如血的利爪。 原本女子的纤纤玉手,被外骨骼覆盖。 光是这一双手就可称为大杀器。 “妈的,你到底想怎样!你若是真的饥渴难耐,你给我用个幻术,自身变个美人我也不是不可以将就一下。” 白十三自言自语,周围冷寂异常。 “那我给你找个新鲜的死尸?让你来个冥婚。或者给你烧点精壮汉子模样的纸扎人,保准你吃个饱。” “……” 背上的鬼新娘搂的更紧了,阴风翻动桌案上的纸张,卷入蜡烛上燃烧。 留下几处纸张残骸,白十三冷眼一瞥。 这原本是江流儿给小翠写下的字帖,留给她识字用的。 “下来陪我……” 白十三按着被烧成几块的纸张读,最终连成这四个字。 “你他么就非我不可了?!行!有种你就一直爬在我背上,当我一辈子的影子! 但是你记住了,现在我拿你没办法,但不代表以后。要不然你就现在现身和我打一架,不是我弄死你就是你弄死我! 把我的影子在红轿里生吞活剥,有朝一日你落到我手里,我定让你生不如死一辈子!” *** 乡道几里外,路旁古木幽深,可见一处青石阶蜿蜒曲折。 树枝上挂着的红布随风飘荡,仔细一看红布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祈愿。 黑云满天,阴雨绵绵撒撒。 落在林间起的薄雾上,像是雨水落在棉花上。 青石阶尽头的山顶上,有一座古刹,这里的佛很灵。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佛不灵了,周围也越来越阴森。 村里年长的人说,佛走了。 自那天以后,祥林村开始陆续有人失踪。 “哥哥你还是不肯见我吗?可你无论怎么装,都是那个懦弱的小孩。十一岁那年,死在船坞里的孩子,其实是我啊,而你摇身一变,就成了褪去三千烦恼丝的僧人。 你可真是潇洒。” 身着月白袈裟,上绣有血色莲花的妖冶僧人,坐在一群无头罗刹雕像的中间。 头顶的破砖烂瓦透出月光,正好照在僧人阴晴不定的脸上。 腐朽的房梁吊着一口大钟,上面纹着诡异的图腾,一个人身蛇尾的女子,长着狰狞的大嘴,盘踞在青铜钟面上。 “够了!邪魔外道,我不是你哥哥!” “我是邪魔外道?哈哈哈哈!哥哥如果可以,我也很想杀了你啊! 你骗了他们对吗?你的那群神经病朋友。其实你被逐出寺庙的真正原因,是杀人!你杀了当初的船夫一家。 十一岁死的是那个叫陈祎的少年,活下来的杀胚,是魔鬼啊!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佛祖承认,所以才一直点不上戒疤!” “够了,杀人的是你!不是我江流儿!这些年也一直是你蛊惑我,坏我修行!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被赶下山! 你怎么不去死!!” 江流儿面容扭曲,狂暴的劲气肆虐,一举轰爆了三具罗刹。 里面露出了竟是人的衣物和枯骨。 石像会吃人! “哥哥……你真的想我死吗?这样的话,你在犯错可就没有心安理得的理由了,你想过没有,你刚才说的话与我何异? 你可曾意识到,与你周旋久的人,是你自己啊,我们是一体的,你越来越像我了。即便你曾逃到海域也无用,还记得那个被你炼进黑冢的女子吗? 你杀了自己的妻子,而后又抛弃情妇,她们化作的黑蛇就是魔鬼撒旦,你逃不了的! 这才是真正的吾妻镜真意!” “你瞧,你头顶的大钟离你越来越近了。最后你会被你犯下的业火活活烧死在钟内!” “闭嘴!闭嘴!!倭国船夫觊觎我娘,把我爹狠心推下湖淹死!他死有余辜!有本事你出来,我杀了你!” “别急啊哥哥,我是来和你道别的。你的世界里不光有我了,所以我要走了。 或许你有一天会找到道成寺,我在大钟下等你。不过你要赶快了,趁那女妖没有寻来前。 你在以为躲在刻满经文的佛钟里就能避开俗世,实际不过是你的故步自封,就像你把罪过都甩在我身上一样。 你若走不出十一岁的风雨夜,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哥哥,别死,纵使你的路是错的,也会有我陪着你。 来找我吧,或许你要做个了断,我也叫江流儿。” 周围归于寂寥,黑暗中传来僧人的低声抽泣。 一眼清泪,一眼血泪。 *** “打开面板。” 白十三对坐铜镜,看着背后的鬼新娘杀意冲天。 宿主:白十三 武学:血炼刀——大成(赤练火毒加持,九重血炼) 蛮熊劲——大成(力量加成,皮肤韧性提升) 八极步——入门(三道暗劲,敏捷提升,轻功效果,地裂一级) 金纱功——小成(五层金纱,硬皮防护) 强化:十点 “斩杀五个八品抬轿鬼,获得十点强化,这波也不算太亏。” 白十三心里暗自计量,程笃所说的丹田不能存气,其实不是白十三丹田有问题。 随着硬功的提升,他对自身血肉掌控越来越熟练。 很早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压根就没有丹田! “修外不修内,外坚内空。” 白十三现在还没有摸到那层壁障,靠着肉身突破二流不知是不是痴心妄想。 五万锦袍首将李广,白十三还记得他那一身恐怖气血幻化而成的法天相地,九头血狮不亚于王座大妖。 很难想象一个人类能把气血练到那种程度。 白十三知道,李广便是靠肉身扛的天劫,肉身步入先天人王。 可众所周知,李广的不动明王是一门内功。 他能把内气转化为钢铁般的凝固状,从而内外兼修。 可白十三连丹田都没有,古往今来没有丹田成圣者,可以说是根本没有。 “算了,先提升!” 白十三心中发狠,现在金纱功已经到了小成,若是把历练点全部堆上去,应该能到达十层金纱叠加防护。 防御力和力量的提升将会是巨大的。 可是当白十三看到血炼刀后面的推演按钮后,立刻便愣住了。 “这玩意还可以推演!?那我岂不是跟那些牛-逼哄哄,自创武学的武道宗师处于一个层面了?!” 可短暂的兴奋过后,白十三立刻就冷静下来。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白十三就彻底消除了没有高阶武学的弊端。 高阶武学难寻,他只能频繁堆积三流野鸡武学。 按照系统的尿性,推演后的武学不可能会比原来弱,那么白十三就可以一直靠着推演,把一众三流武学堆到高阶。 但是十点强化是白十三以前从未有过的,推演按钮也没有出现过。 “耗费十点强化推演新武学纵然让人心动,但是真的耗钱啊!平民玩家你伤不起!” 白十三想到了当日在桥上硬功被破开的场景,心中一冷。 鬼物利爪属于锐器,而专门防护锐器的金纱功才只有堪堪小成。 “还是小命重要。” 白十三长舒一口气,用意念狠狠地在金纱功后面的提升按钮上点了一下。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守夜 一 夜色降临,浓雾笼罩大地,家狗呜咽几声后,便在没有了声息。 听老人说,人死后若有心结,含在喉咙里有一口气咽不下去,后人便会大凶。 气是怨气,尸是僵尸。 院内挂满了大白灯笼,李牛氏带有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屋子里传来。 咕咕~ 咕咕~ 布谷鸟的声音时不时的传入屋内。 李牛氏跪在石灰地上,只有红木桌案上的不知名雕像旁,盏着两根香烛。 灯光昏暗,把李牛氏的身影拉长到内室的木床上。 那影子像是弯腰俯瞰地上人儿的恶鬼。 “大山啊,大山……你怎么狠得下心啊,抛弃我们孤儿寡母,你就这么去了……” “娘亲……” “娘亲……” 李牛氏用破麻布衣角擦了擦眼泪,眼睛红肿且凹陷。 在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小孩,扒着门帘,直直的往屋里看。 “齐林?齐林你回来啦?!我去先生家找你,结果你和先生都不在,你这死孩子知不知道娘亲多着急!” 李牛氏站起身来,似乎是跪的太久了,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 原本准备扇下去的巴掌,也重重的拍在了门板上。 门外的小男孩脸上没有表情。 “娘亲不要伤心,父亲走了,还有我啊,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男孩仍带有稚气的声音响起,李牛氏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双手搭在男孩的肩膀上大哭。 “齐林……齐林,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啊?你是不是生病了?没有睡好觉是不是?” 妇人仰头,发现小男孩也在低着头看自己。 眼眶周围像是上了一层乌青的眼影,李牛氏第一次有些认不清自己的孩子。 …… “小林,你睡着了没?离娘亲近一点。” 沉重的被褥中,李牛氏侧过身子,对着背对着自己的牛齐林轻声的唤了唤。 “没……娘亲早点睡,齐林好累……” 李牛氏短暂的沉默,双手放在胸前,今晚她一直心绪不宁。 “小林你有事就和娘亲说,千万别藏在心里。你怪怪的,要不然私塾就别去了,那先生我看着不像好人,就是你爹非得……” 李牛氏不管什么事情都会习惯性的埋怨牛大山一句,如今已经成了习惯,可是话刚到嘴边,就发现和自己吵吵闹闹大半辈子的人,已经不在了。 “娘,我好冷。” 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李牛氏心一疼,在黑暗中腾出手来,摸索到了牛齐林的后背。 体温如冰,她慌了。 顺势想要往上摸摸牛齐林的头,结果摸到的却是他的脖子。 “小林?小林你的脖子怎么这么长啊……” 李牛氏心跳如鼓,因为今夜心绪不宁,所以家里供着的那座雕像旁的香烛一直没有灭掉。 她在炕上仰头看着雕像,寒芒刺背。 这座不知名的雕像还是从那位私塾先生哪里拿过来的,说是外域小神,很灵。 起初李牛氏因为它四不像,所以一直想要扔掉。 但牛大山坚持不肯,供在家里几天后,果然事情顺了起来。 李牛氏也不在排斥。 可在黑暗中,仰头倒着看雕像的李牛氏表情越来越惊恐。 她知道为什么雕像四不像了。 因为只有倒着看才是它的正脸! 那根本不是什么神像,是一尊笑的狰狞的小鬼! “娘亲……父亲他,回来了……” 牛齐林愣愣的指向门外。 李牛氏喊不出声音了,扭头看向门帘外,昏黄烛光映照着一具高大的身影。 “大山……你这是何苦啊,你舍不得……我也想你…… 你们爷俩当真好狠的心……” *** 祥林村,唯有祠堂灯火通明,像是黑暗里唯一的篝火,孤独而显眼。 陈国一百零六年,第一代村长携族亲来此躲避战乱,建立祥林村。 大曦历三年,老村长去世,诡异降临。 大曦历五年,新任村长意外去世,付林富当选。 …… 去年六月,光棍宋铁失踪,未见其尸首,第一发现者付林富。 去年八月,有人在下游发现顺流的衣物,往上寻找,在河岸处发现带血的毛发。 血迹凝固,猜测遇害时间,日暮或夜晚。 “之后不光是祥林村,临近的几个小村子也有时会有人失踪。” 这些都是田庆从村里询问出来的消息。 白十三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为的就是不让别人看到他影子的异常。 这个鬼新娘还算给点面子,在人前便会乖乖的去当影子。 也只有和白十三独处或者人不多的时候,才会环上他的肩头,让影子处于消失状态。 “昨晚守夜的人呢?不是让他们睡前点名查人吗?怎么还会有人失踪?” 白十三沉声说道。 “是查人了,包括周围的人也都没有发觉异常。公子你特意交代了,大家也都是互相熟悉的兄弟,有人不见肯定会有人察觉的。 公子,我怀疑是所有人都睡着后,才会有人失踪的。” “去把守夜的人叫来。” 白十三隐隐有些不快。 很快两名黑衣大汉就被带了过来,原本满脸煞气的他们,在见到白十三后顺从的像只耷拉耳朵的黄狗。 没了威风。 “祠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人在你们守夜的区域失踪了,你们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公子……公子你听我说,我们确实一直在守夜,不敢有所懈怠啊。” “不敢懈怠从眼底丢了个大活人?我问你们两个,昨夜真的确确实实一直盯着守夜呢吗?!” 白十三眼神一凌,吓得两人赶忙和盘托出。 “公子别发火,昨夜也不知怎的,就突然困得不行!但请公子一定要相信我们,有记时间的香,用作换班。 我们醒来的时候香根本没燃多少,就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丢人啊!” 砰砰! 白十三飞起两脚,直接把二人踹入院落,跌在封闭的祠堂正厅门前。 “两个时辰一轮班,成人手臂粗的香,没燃多少?就算只燃烧寸许,时间也特么过的老长了! 你俩当我是傻子吗?还是你俩把它当上供的细香了?!” 啪嗒—— 一片砖瓦落到地上砸碎。 “谁?!”白十三扭头看向院落里的黑影。 “白施主,是我。” 一个麻袋被扔到白十三脚下,两旁拿着火把戒备的帮众稍稍松了口气。 “小师傅?你去哪里了?” 白十三看着满脸疲惫的江流儿,快步上前去搀扶。 “没事,追赶邪祟的时候遇到了些变故。” 江流儿摇摇头,眼神聚焦到白十三的影子上,微微缩了缩。 “施主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江流儿定了定心神,压低了声音,像是怕什么东西听到一样。 “最恶莫过半大小鬼,最凶莫过红衣厉鬼?” “我之前追的就是半大小鬼,它们死前善恶为分,喜好玩乐,喜怒无常,死后很轻易便会变成怨灵。” “至于红衣厉鬼,便是鬼中凶中之凶。红色本就属煞,鬼物更是阴煞之物。所以民间有披着红衣服死的,总是闹得最凶的。 顺便提一句,弟妹真好看,施主好福气。” 江流儿阴恻恻的说道。 白十三:“我特么……” “小师傅你能看到啊?” 白十三把江流儿拉到一边,有很多疑问。 “佛说要用心去看,我不能直接看到,但却能感受到。就比如我闭眼,我会隐隐约约知道白施主就站在我面前。 武道修炼到一定境界,甚至能闭眼感受到面前来者的心跳和呼吸,而男人和女人的气不同,鬼物和人的气又有所不同。 我曾修炼一门名叫十二菩提心的佛门法诀,能看到施主影子里的那位,因为施主的影子在我眼里其实是红色,且窈窕的。” 江流儿耐心解释。 “没错,我的影子被一个红衣女鬼吃了。话说这个女鬼小师傅应该比我熟悉。你昨天去过村外那座桥吗?” “没有,自从白施主暴怒离开后,我就追着那群鬼物去往了一座山顶古刹,从里面发现了很多断头石像,刚才抛给你的麻袋,就是藏匿在石像里的尸体。 时间久的已经化作枯骨,最新的一具尸体被人嚼掉了半边身子,看服饰应该是贵帮的……” 江流儿看了面色不好看的白十三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言外之意很明显了。 “多谢小师傅提供的线索,但我还是想问一句题外话,你知道恶廉府吗?还有小师傅,我在桥上曾被一个自称为你弟弟的人救过。” 江流儿瞳孔缩了缩,白十三敏锐的察觉,他在听到弟弟二字时,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这个世界的武林也好,庙堂也好,其实他们的对错都是站在自身的角度。关于冥器这个问题一直争论不休。 正派担心魔教大肆献祭,朝廷担心扰乱秩序。但如果正派受到危机,他们丝毫不介意动用自己镇压的冥器,来击退敌人。 其中献祭的血食可能是敌人,也可能是不知道在那出角落不起眼的平民。庙堂更是如此,他们明令禁止歪门邪道抢夺冥器,自己却热衷于收集冥器。 因为手握冥器就等于稳固朝纲。 所以禁止抢夺冥器一条令,不如说是禁止朝廷以外的人和势力抢夺。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可那些大势力大宗门也不是吃素的,如果真被他们抢到,朝廷一般也不会索要。 恶廉府的府主是一位亲王,同时恶廉府也是北地有名的人鬼势力的集合体,他们操控鬼物为自己献祭做事。 若真犯下大错,需要给世人交代。那也只需要拿着自己亲王这块免死令牌,然后再舍弃鬼物棋子,便能全身而退。” 江流儿闪了闪目光,显然对于他弟弟的事情,比这些平民难以知道的隐秘还难以启齿。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弟弟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去救你。” “或许是因为我和江小师傅你认识呢?” 白十三试探道,感觉这俩兄弟关系简直势如水火。 “他……”江流儿突然想到那个恶鬼说的话。 他的世界不光有自己的弟弟了,渗透进来的人就是白十三。 所以那个恶鬼江流儿才会走,或许也是因为现在的江流儿看重白十三。 那个恶鬼江流儿才会出手相救,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白十三死了,自己哥哥应该会不高兴。 身为弟弟的他,大概不希望自己哥哥不高兴。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守夜 二 江流儿不愿意多说,那么白十三也不好再问。 好人可以犯错,坏人也可以回头。 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 这些个弯弯绕太过费心神,白十三不愿意多想,反正只要对他有帮助的就是好人。 那个暗黑江流儿救了自己,无论是因为什么,白十三都要在心中存一份感激。 “总之你要小心恶廉府的人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罪了他们。” “恶廉府在北地的势力很大吗?” 江流儿想了想,说道:“那要看怎么才算势力大了,恶廉府和北地第一大帮离魂帮比较,从人数上就好比萤火和皓月。 但是他的来头大,除幕后府主是一位亲王以外,更重要的是他的总部在中原。也就是说北地的恶廉府不过是一个分府。” 白十三点点头,他自认为恶廉分府能在北地混的名声赫赫,绝对不是因为它背后的亲王。 北地大多都是刀口舔血的主,而且一些大势力,甚至直属于北凉王旗下的那一撮,就没必要怕那个所谓的亲王。 把上面的关系剔除,那么就剩下一个原因了。 就是实力。 光是一个恶廉分府就有在北地占有一席之地的实力。 “你说我和他们道歉的话,还来得及吗?不对,我特么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得罪他们了,让他们不惜派出两名祭祀过来诛杀我。” “估计是没什么用了,不过至少你在逃命的时候还有个伴儿。” 江流儿指了指自己接着道:“我弟弟和我一模一样,现在我被你俩害惨了。” 江流儿无不感叹,本来他解决这件事就要走的,现在却没想到和白十三成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同为恶廉府通缉犯。 “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你去青都寻求离魂总帮的庇护,我去中原找师门救命。” “走一步看一步吧。” 白十三总得把鱼幼薇的母亲送去中原,自己安顿好在这里的一切。 自己不是孤家寡人了,那些恶鬼总会找到和白十三有过牵连的人。 “先不提这些,小师傅你这尸体是从哪里找到的?” 白十三叫人把装尸体的袋子打开,瞬间一股尸腐味儿涌出来。 “村外不远处的一座古刹,白施主要想寻找出蛛丝马迹,恐怕还得去哪里一趟。” 白十三点点头,当即召集部分人马,浩浩荡荡的集结到了村口。 夜里的祥林村很静,除了祠堂闪耀的灯火外,其他地方皆是一片黑暗。 古代人没有熬夜的习惯,所以都睡得很早。 “白公子,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了,那个地方很邪。” 两排的精壮黑衣汉子列在两边,中间留出的过道,付林富叫住白十三。 “邪?那地方不是一处祈愿的寺院吗?” “施主这话确实没错,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里就变了。去过那里的人死了好几个,就算侥幸逃脱的,也难逃一死,没准还要连累妻小。” 白十三眯了眯眼睛,气势徒然高涨。 “那正是说明没有找错地方。那里可曾有过什么比较特别的诡异?” 村长还想说什么,但碍着白十三的性子,还是如实回答道:“据活着回来的猎户说,他途径那里时曾听到山顶有小孩子的笑声。 你说那猎户是站在石阶下面,距离山顶的古刹还有不短的距离,可他就是听的真真的,像是在耳边一样。 你说邪不邪?最后那猎户一回家就大病一场,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还惹了不小规模的瘟疫。” “小师傅你去过那里,可曾遇到情况?”白十三摸了摸下巴,鬼物什么的倒是好说,就是一听到瘟疫二字,他不由得得细想一番。 在旁人看来有诡异的地方,都是避之不及的。而白十三则是哪里有怪异就往哪里扎堆。 在别人眼里可能会觉得白十三太过敬业,没有愧对离魂帮的身份。 但是在与他相熟的人眼里,便知道白十三绝对不是什么见恶必杀的正义之子。 因为很有可能他自己就是一个恶人。 对于白十三的种种怪异举动,江流儿也只能不去想,毕竟人都有秘密。 可在付林富的眼里可就不是这样了,白十三绝对是个不知好歹,严重自负的人。 自己明明都提醒他了,结果还是改变不了什么。 对于外人看来无脑送死的行为,白十三也很不想这么做,但谁让他必须去杀鬼获得历练点呢。 以前是他一个人,还有可能猥琐发育一下。现在有江流儿这么个二流打手,不去搞事情简直浪费资源。 “老村长口中的小孩子笑声,可能就是我去追赶的那些半大小鬼。那些鬼物虽然实力不错,但毕竟死前是孩子。 思维简单,在我手里讨不到便宜便想赶着逃命,结果被我找到了它们的藏身地。 我怀疑幕后有人故意养鬼,而且这种养小鬼的邪术无论是北地和中原都鲜有人知。” 江流儿回忆,他追到那座古刹里小鬼就全都不见了,估计是有人接应。 那人没有出来留下江流儿,估计实力高不了哪里去,最起码比江流儿高不到哪里去。 “养鬼杀人,和村民失踪的案子估计是一人所为,难道和冥器出世有关?这是一种献祭?!” 白十三心神一颤,杨伯前不久把八极步交给他的时候,曾说过那日他在华府见到的场景。 在月亮照不到的墙根处,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一群小鬼。 也是因为这群小鬼带给杨伯的惊吓,他才被吓昏了过去。 问及了杨伯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只跟白十三说遇到了一个往他身上泼酒的道人。 昏迷前闻到了浓烈的酒香,所以才没被那群小鬼撕碎。 “如果不是那个道人,或许杨伯也会死。不对不对,如果华府被献祭了的话,理应全府上下都会死,也包括我。 当日要不是墙根外传来的诵经声,岩池语一定会杀了在场的所有人。 就算不杀被标上献祭名单的人,也会被其他诡秘杀死。 岩池语应该是另有任务,只不过因为我抽刀斩向她,她才迫不得已暴露。 道人干预了献祭,救下了一部分人。” 白十三忽然想起他前世看过的一部电影,被献祭的人如同上了死神名单。 如果正主发现自己绑上的猪羊跑了,怎么可能不发怒。 所以红白冲煞才来找自己了! 只不过享受贡品的不是死神,是冥器,执行者不是死神制造的意外,而是恶廉府的祭祀。 献祭华府的难道是恶廉府?! 一条条的线索在白十三脑海里铺展开,越想他的心神就越颤动不已。 “白施主?”江流儿见白十三愣神,出声打断。 “不好意思,小师傅你说我在听。” 江流儿点点头,开口道:“这倒也有可能,一般来说献祭的血食够了就行,但是保不齐一些冥器会有特殊要求。 比如只吃童男或者童女之类的。或许失踪的人满足了冥器某些条件,才被诛杀的。” 付林富看着专业词语满天飙的二人,有些踌躇不定。 他们去找死没事,主要是怕鬼物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祥林村。 “老村长你说的那个活下来的猎户不是祥林村的吧?” “当然不是,那场瘟疫可是灭村的。虽然猎户的村子距离这里很远,但是一个村子转眼变成死村,消息怎么可能包的住。 不光是我们,这件事连沿山城的城卫府和知县府都知道,白公子和江小师傅不知道吗?” 白十三暗自撇嘴,自己一个穿越莽逼怎么可能知道。 “小僧近日才到沿山,确实不知。”江流儿解释道。 “那后来有人查过具体的原因吗?真的是因为那个猎户遇到古刹的诡异而且活着回来了,然后才成了瘟疫的源头?” 白十三有些不信,种种情报表明,那个村子是被间接灭掉的。 而那把“杀人的刀”就是猎户。 可问题来了,一个鬼物间接就能灭杀一个规模不小的村子,绝对不是限制级能做到的。 至少不是低阶限制级。 那么问题来了,府城那边以及离魂帮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 “除了这个还能有别的原因吗?白公子靠近点,这话当初的知县大人可是明令禁止传播的。但是如果我不告诉你其中的厉害,怕是拦不住你了。 那群在瘟疫中本该死掉的村民,又活了过来!那群怪物见人就咬,犹如蝗虫过境!当初沿山城的战斗力全部都用来对抗这怪物了。” 付林富压低声音道,身子止不住颤栗,光听描述就够吓人的。 好在他们距离那里得有几个山头,这才幸免于难。 白十三越听越不对,从他刚来沿山城,刚接触华府和离魂帮这些上层势力,主要话题的其中一个,就是这群差点让沿山城陷落的怪物。 如今在听付林富这么一说,造成当初惨烈的竟然是一个小小的猎户。 “小师傅你怎么看?” 白十三有些拿捏不准。 “我大概听明白了。但是白施主,瘟疫作为鬼物掌握的特有力量之一,这是普通武者触之必死的力量。 而掌握这种力量的最低条件最起码也得是祸乱级别的鬼物,这种鬼物现世声势是止不住的,所以多方势力肯定会前来诛杀。 那猎户是因为经过古刹才染病的,按照这个说法顺下去,就说明这个虚构的祸乱鬼物的老巢在那里。 可当初的沿山尸潮被平复,那座古刹虽然破败但却还存在。 如果真的是鬼物所为,不光是鬼物本身就连那座山头恐怕也得被北地的人族势力铲平。 可施主别忘了,猎户的故事是后来传出来的,尸潮也是猎户死后,瘟疫蔓延一段时间才出现的。 在这段时间里,猎户总不会派人前往各个山脉的犄角旮旯里大喊,那座祈愿古刹有鬼吧? 这就说明猎户出事的时候,其他村落还有人前往那座古刹祈愿,因为消息并不灵通。他们也是在后来的后来才知道这些事情。 于是就自顾自的串联了这一切。如果是鬼物所为,那么为什么瘟疫只有一处?如果真要较真,祥林村从位置上看,与那古刹的距离甚至要比那猎户所在的村子近的不要太多。 那为什么祥林村没事?”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死人上梁 好像…… 大概…… 这类的词语在村长口里说出来。 白十三无语,也就是尸潮的原委被爆出来后,这些村民才意识到,那个祈愿的古刹邪门了。 然后越传越离谱,还听到孩子的嬉笑声。 难不成那个猎户拖着病重的身子过来和他们说的? 而且全村被灭,猎户死前说的话不可能传出来。 具体是怎么样的,估计没人知道。 村里人人云亦云罢了。 “白施主,参考牛大山的案子,你在细想一下。那个幕后的人能造出牛大山以及遭遇雷劫除妖的僵尸,那么其他的自然也能造出来。 我怀疑那个猎户只不过是单纯的想去古刹祈愿,因为附近几个山头都在传这庙很灵。所以他才不惜翻越几座大山过来祈愿。 之后祈愿完毕,因为路程原因他不得不在古刹里留宿一晚,所以才被盯上了。” 白十三对于这个解释还算认同,叫来田庆询问情况,毕竟他之前就是城卫,自然也参加过那场尸潮战役。 “公子你要问这个我确实知道一些,但毕竟我是个小卒,知晓的也不是很多。 但我确实隐约听到领队和人谈过,什么纸张消息,什么猎户留下线索之类的。” 田庆能提供的消息只有这些,但白十三却抓住了要点。 “纸张消息?难不成猎户死前把自己遭遇的记录了下来,最后纸张被扫荡的离魂帮和城卫府的人发现。 这才知道猎户最后一次去过的地方是那座祈愿古刹。” 江流儿闻言点头:“不过看离魂帮和城卫府的态度,应该没在古刹里找到什么。因为猎户的死因,古刹也没人去了,所以不需要封锁什么的。” “看来回去得问问恨水了。” 白十三心中暗自下决定,尸潮的具体情况,以及猎户留下来的消息。 *** 晚风呼啸,寒冷刺骨。 群山之间,一条由亮光火把组成的长线,在山间快速移动。 当头的自然是披着宽大斗篷的白十三。 细雨绵绵。 白十三体如烘炉,肌体泛红,雨滴还未落到他身上,便在半空蒸发殆尽。 他的身后是骑着高头大马的田庆,后面则是江流儿以及十几位离魂帮众。 在他们的视野里,白十三周围像是笼罩着一层白色的雾气。 雾气被白十三散发的气场肆意扭曲,隐隐化为一猿首。 祈愿古刹说是离着祥林村很近,但其实这是和其他村子的距离相比较的结果。 实际上是,白十三等人骑着快马还要行进不少时间。 很难想象江流儿光靠个人脚力,便在个把时辰内往返。 越到山下,道路越是崎岖。 已经不能骑马,下雨路滑,天黑难以视物。 众人索性下马步行在黑夜里像是一条火光游龙蜿蜒上山顶。 一群人手持火把,手下牵着的悍马声嘶。 手持刀剑,身披甲胄,竟是个个面容坚毅的汉子。 离魂帮不光是一些散兵游勇,是一群没规矩的绿林出身。 实际上越是纹数级别高的帮众,就越像是训练出来的精兵。 毕竟北凉王以杀立威,靠着手下训练有素的悍卒硬生生打出了一个异姓王的头衔。 他怎么也不会允许自己手下,全部都是一些流氓性质的人。 众人在寒风中复行几百步,终于在山顶的林间看到了显露在外的破败古刹。 白十三让众人止步,饶有意味的看了一眼身后缩头缩脑的付林富。 真没想到这个胆小怕死的小老头会跟着他们一起来。 古刹的前身是铺着灰白石板的院子,院内攀满了干枯的藤条,落满了泛黄的树叶。 院子的正中间有一座无头雕像,火把微微照耀,供的是一位女神仙。 雕像通体漆黑,像是批了一件黑色的霓裳。 “风玄女?”江流儿突然出声。 白十三闻言扭头,指着那座无头雕像道:“小师傅没头你都能认出来?” “咳咳,无论是道教还是佛教,在修行中阅读文献经文,或多或少都会了解到这些传说中的神明。 刚好这位掌管鬼道的玄女主神我曾略有了解,雕刻的黑色霓裳与文献上说的一般无二。” “村长先生,古刹前的雕像是一直如此的吗?” “这……这倒不是,这位娘娘好歹听从祈愿,庇护了这一方水土多年,如今却被人斩去了头颅。” 付林富露出惋惜的神色。 白十三和江流儿相视一眼,玄女娘娘代表耻辱与荣耀,其夫君更是真武天尊。 世人尊称她为黑衣娘娘,代表鬼道。 如今却被弄成了无头尸,邪祟猖獗,像是立威。 “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做?” 田庆声音低沉,手掌从未离开过腰间的刀柄。 破败古刹,无头神像,月黑风高。 “先带一队兄弟把古刹围住,招子都放亮点。” 白十三紧了紧身上的黑袍,寒风吹拂卷起千层叶。 付林富眼神缩了缩,风吹衣衫贴身,白十三的影子远不如他的身形看起来那么强壮。 倒像是一个女人在透过白十三的影子,死死的盯着他。 “唔……”付林富死死的捂住嘴巴,尽量让自己不发出惊叫。 拼命的给江流儿使眼色,面前的这位白公子似乎鬼上身了! “唉,付村长你还真是热心肠。” 白十三突然转身,栖身到付林富面前,一记掌刀便把他打晕在地,随手丢给了一名帮众。 “物理失忆法,还不错吧?” “……你开心就好。” 白十三在外面等了一会,等到田庆安置好各个方位的哨点,他才示意一个帮众递给自己一盏火把。 “田庆你把守好外面,里面交由我和小师傅就行了。” 白十三亲自握着火把,缓缓的朝着古刹接近。 “公子!”田庆咬了咬牙坚持。 “别急,要时刻留意周边的环境,心一急就容易出疏忽。” 白十三沉声道。 “是!所有人跟我来!” 田庆自然清楚,白十三不让他跟着就是怕他出意外。 毕竟那个猎户身上带的瘟疫种子,就是从这座古刹里来的。 若真出意外,率先进去的白十三一定会先中招。 同时白十三也知道其中存在隐患,所以叫上了江流儿。 江流儿的强横实力,就是白十三给自己的后路。 白十三在古刹门前十步左右的距离站定,透过垮掉的大门往里望。 吱吱吱—— 突然一群足足有人两个巴掌大小的蝙蝠从古寺里冲了出来。 白十三顺势就要掩着宽大的袖袍抵挡,谁知那群蝙蝠一个俯冲便又飞速朝着不远处的林子飞走。 “光是这些吸血蝙蝠就足够对周围的人家造成致命的威胁了。” 白十三微微皱眉,刚才蝙蝠接触到他的衣袖时,他敏锐的感觉到像是被一块块的冰块砸中。 而且还夹杂着血腥气。 “这些应该是阴蝠,大多生活在墓穴,以阴气和血气为食的怪异种类。” 江流儿道。 “墓穴?可这不是古刹吗?” “没说必须是墓穴,古刹也可以是阴地,玄女娘娘本就是和真武大帝一般,用作驱邪镇魔。 能建造古刹的人一定懂行,不会平白无故的立玄女娘娘为供奉。” 白十三体表泛起升腾的热气,双目一睁,长刀轰然朝着古刹掷出,令人牙酸的金属相击声还未响完,便又连绵一阵阵钟声。 “找死!”白十三捏紧拳印,弓腰,曲腿,脊椎大龙绷起,整个人炮弹般的朝着古刹内部撞去。 体表泛起的气血红芒,直接点亮黑暗。 他自然不可能把拂血刀投掷出去,刚才扔的不过是随手夺过来的钢刀。 此时钢刀弯曲在地,还在轻颤,可见大力。 等到了古刹内部,白十三才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 自己正站在一个暗红蒲团上,四周的栏轩都搁置着狰狞的魔神雕像。 白十三被团团围住。 而他头上便是与钢刀相接触的青铜大钟。 “白施主?” 江流儿匆匆赶到,田庆也是听到这边得动静,慌忙赶来。 白十三没有回答,而是目光顺着红木漆柱缓缓上移。 猛然间一张人脸朝下直直的盯着他,四目对上。 “头上有人。” 白十三面色有些阴沉,刚才突然之间他也被吓得不轻。 江流儿闻言后退半步,房梁上的那人半截身子耷拉下来,像是要从上面坠下来一般。 因为倒挂,所以血液全部堆积在朝下的头部,显得充血。 与白十三相对的眼睛,像是要瞪出来。 “公子……这人已经死了吗?” 田庆有些头皮发麻。 “死了,不过死者却是熟人。” 白十三面色如水,接着道:“田庆你还记得那四个抬尸人吗?自从牛大宝死后,没有确定是否死亡的抬尸人只剩下一个了。” “牛岚山?”田庆想起来了。 “没错,死在房梁上的人正是牛岚山。起初牛大山尸体被盗,牛大宝惨死。衙门的人就往牛岚山家里去过,可他失踪了。 之后所有人都认为他也遭了邪异,可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他的尸体。” 江流儿面色凝重:“死人上梁,大凶。” “他生前死于非命,白施主你有没有想过偷尸的人或许就不是活人呢?死人用脚尖走路,是很难留下脚印的,所以你们追查丢尸案才会线索中断。” 江流儿猜测道。 白十三听后点头,丢尸是在晚上,乌漆嘛黑。 如果是人为,怎么可能不留下线索。 更重要的是,牛大山尸体失踪的那天晚上,院子里可不止有活人。 毕竟牛大宝可是死因蹊跷,又有执念展现案发场景,可以说是坐实了鬼物作案。 如果是活人在院子里偷尸,那么当晚杀死牛大宝的鬼物会放任这么个清醒中的人在院子里晃荡吗? 最次也得把这个偷尸体的贼弄晕,和那群守夜人一样吧? 可是并没有。 那就说明,偷尸的人和杀死牛大宝的鬼物是一伙的。 而能和鬼物为伍作案,可能是活人吗?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变故 “偷尸人其实是牛岚山?” “有人想要制造怨尸,如今的牛大山已经成了气候,趁还未尸变的时候幕后的主使自然要拿走成品。 况且活人最忌死人,偷尸者如果是一个大活人,那么运尸途中必会起尸。 这叫借活人一口阳气。” 白十三不可置否,叫人拿来长杆,几下便把已经僵死在梁上的牛岚山捅了下来。 尸体坠地,犹如巨石般势大力沉,灰白地板发出闷响。 “一把火烧了吧,省的在为祸人间。” 白十三吩咐下去,几个帮众都用布棉卷上手掌,避免与尸体直接接触。 几人合力还颇为吃力,带头的精壮汉子闷哼一声,摇摇晃晃的带头朝着外面的院子走去。 不一会儿冲天火光燃起,在黑夜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滚滚黑烟肆意飘散,声势浩大的火焰居然隐隐有熄灭的势头。 “这才过了多少天尸体便聚集了这么多阴气,要是我们在发现晚一些,这世上便又多了一个妖邪。” 白十三手里提着驱寒的酒水,猛的朝着火堆一砸,顿时快要熄灭的火焰又燃烧起来。 盏茶时间,尸体便在无头雕像面前烧的只剩下一堆骸骨。 “难怪这里会有这么多阴蝠。”江流儿走到牛岚山骸骨面前微微合眼,声若蚊蝇的诵经。 白十三也没阻止,很早他就怀疑江流儿这个不怎么规矩的和尚,诵经佛祖会听吗? 给亡者引路,非高僧不可。 而江流儿连戒疤都点不上。 等到这一切做完,江流儿又看到白十三摸进了那座古刹,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白施主?” “嘘,小师傅你听,心跳声停止了。” 白十三闭着眼睛,刚才他掷刀想杀的人根本就不是已经死去的牛岚山。 虽然牛岚山尸体含阴,有起尸之相。 但是还未起尸之前就跟普通死人一般无二,虽然阴气含量要比普通亡人高的多。 但距离那么远,白十三是根本察觉不到的。 几门硬功趋于大成,尤其是金纱功又提升五层后,白十三耳朵处也隐隐长出了一层粗糙的纱质层。 说明硬功的效果已经到眼鼻喉耳这些不易练到的薄弱之处了。 相对的这几处的功能也大大提升。 就比如白十三听到古刹内有紊乱的心跳声,而且还有丝丝哮喘般的呼吸声。 他就判断有人在古刹里。 若真是乞丐之流,为什么会心虚,从而让白十三捕捉到了他的心跳声。 所以白十三便掷刀试探一番,也没指望能砍中。 现在古刹里的心跳声消失了,白十三才隐隐松口气。 至少那人知难而退了。 “什么东西?” 白十三依旧站在那口大钟下,突然一滴粘稠的异物落到了他的头上。 他不由得仰头去看,结果正好看到悬挂的大钟内部,钉死个人! 滴落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已经半凝固的血液。 白十三满脸黑线,脚底被染成暗红色。 他还奇怪这古刹里的蒲团颜色怎么这么别致,敢情是让鲜血给染了。 “古刹里果然藏着人,不过现在来看,他已经死了。” 白十三运转八极步轻轻一纵,便跃到了钟顶上,抽出拂血刀光一闪,青铜大钟轰然落地。 江流儿没有说话,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异样。 自己那个弟弟走后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什么道成寺,什么大钟之类的,让他心有芥蒂。 所以下意识的远离青铜大钟。 而原本钟鼎上雕刻的女妖图刻,也消失不见,整个好像就是自己的幻觉一般。 “那晚我似乎被倭国船夫扔到了水下,一醒来就来到了中原。方丈说我昏迷数年,那我就一直在灵隐寺内才对。 可为什么那邪魔说的故事,我却有亲身经历的感觉。到底谁说了谎?” 在江流儿心中思索时,白十三就已经把人从钟鼎里扣了出来。 死者貌似是名道士,黄袍破烂,腹部被人开了个洞,断裂的肠子流了出来。 大腿只和身子连着一小点,似乎被什么东西暴力扯断。 道士双手在胸前结印,把一块小型的八卦镜抵在身前。 双目微合,但眼珠凸出的轮廓还是很明显。 似乎在死前遭遇了不敢直视的大恐怖,但因为修为上佳,五感敏锐还是能感受到那怪物的威势。 所以眼球在眼帘里被吓得凸出。 “这位道长修为颇深,能够封闭痛感,或许白施主你刚刚察觉到的就是他。 只不过他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内息用尽快要死了,所以才拼命吸着周围空气,但因为肺脏破裂,无济于事。” 白十三很懂江流儿这类喜欢客套的和尚,起初他也说白十三硬功恐怖,结果在切磋的时候他被江流儿一只手吊打。 道士有修为不假,但估计不深。 “估计也是和付神婆一样,管了自己能力范围外的邪事,被找上门了。” 白十三隐隐猜测道士来此的目的,估计就是寻求玄女娘娘的庇护,结果那邪魔六亲不认,不卖面子。 不仅残忍至极的把道士撕的差不多后,还把他钉在了大钟里。 说起来白十三心里多少有些愧疚,要不是自己刚才长刀掷出,攻击力太大,这位道长怎么也得在撑一会。 不至于被洪钟大音震死。 “田庆,把这位道长好生安葬了吧,看来今夜我们是……” 白十三拿着火把的身形突然滞住,又在道士面前闪了闪火光。 面色突然奇怪起来。 “小师傅,这道士我好像认识……” “谁?” “田庆你过来,还记不记得当初说华老爷子尸体有煞,带着盈盈去立阴宅的那个半吊子道士?” 田庆强忍着恶心,往尸体那里瞥了几眼,确实有些印象。 “又是华老爷子,又是牛家诡事,这地方难不成真是养尸地?” 白十三肩上扛着大钟,回头望着那座幽深静谧的古刹,心里发寒。 假如古刹下面是墓地…… 那岂不是一整座山都是墓穴? “公子你扛钟干嘛?” “我也不想的啊……”白十三有些头疼,实在是这个道士的部分身体都粘到了钟的内壁上,否则他也不会把道士“扣”出来。 既然可以帮忙,那最起码得把人家的全尸拿着。 等下再一股脑的烧了。 众人离开古刹,顺着石阶下走。 可等众人来到山下时,这才发现他们的马匹全部被吸干了血液。 有的瘫在地上马_眼翻白,严重的直接当场暴毙。 余下来看守的四位帮众,也都是衣衫破烂染血,杵着刀身意识不清。 “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十三看到当即大怒,气血如喷发的火山,在周身营造出被红芒包裹的阳气域。 炽烈异常。 一双虎目扫视着周围墨黑的山林。 “公子……快去救阿鹏,他追过去了。” 轰—— 大地龟裂,白十三脚下三道暗劲连绵,配上一身怪力,声势甚至比杨伯的小成巅峰更为浩大。 空气剧烈的摩擦着他的皮肤,身上披着的黑色衣袍卷曲泛黄,竟然缓缓的燃烧起来。 白十三犹如一尊暴君,在林中肆意穿行破坏。 所过之处皆闪起一瞬红光。 “不管你是谁,接二连三的把主意打到我属下身上,我一定会用最炽热的刀把你钉在十字架上赎罪!” 血炼刀芒频繁闪现,拦路的古藤古树,全部被暴力摧毁。 “白施主这性子还真是改不了啊。” 江流儿望着林子里传来的阵阵微震,手中的降魔杖差点丢向白十三。 这尼玛太像反派作风了,我佛慈悲忍不住啊! “离魂帮有位姓郑的堂主,与我家公子称作兄弟。原本我与公子初识,他可真当的上温润如玉四字。 可自从练了什么硬功,认识了一些脑子里全是肌肉的人……” 田庆没有往后说下去,在身后嚼自家主子舌根子,本就不妥。 “算了。”江流儿长叹一声,只希望白十三不要出什么意外。 以防敌人调虎离山,江流儿还是选择看护伤员。 “被咬了?” 饶是江流儿也有些眼晕,无论是马匹还是余下的三位伤员,身上全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窟窿。 淌着脓血。 “那群蝙蝠到尚可抵挡,最主要的是那个刀枪不入的怪物,实在是打不过啊。” 那人苦笑着,无神的看向蹦刃的钢刀。 “先别说话了。” 江流儿衣衫鼓动,升起浩大光明之气。 十二菩提心其一。 愿为众生祛烦恼浊故毒邪,无染心。 不用江流儿多说,周围的人也能想象到被百只千只蝙蝠围攻吸食的人间惨镜。 幸好有反抗力弱的马匹做饵,不然被吸食成干尸的就是这些帮众了。 尸毒和阴毒已经入体,现在江流儿严重怀疑当初造成尸潮入侵的那个猎户。 是不是就是被阴蝠咬伤,最后携带病毒回村,他的家人无意接触到他身上的唾液或者其他分泌物。 以至于也染上了尸毒,最后尸毒攻心,猎户一家趁着夜晚化身吃人的怪物。 一夜之间尸毒成辐射般扩散,最后沦为死村。 这些僵尸村民又开始袭击其他村子,慢慢演变,成了小股尸潮。 现在江流儿只能先用无染心的净化稳住尸毒扩散,具体的伤势太重,也只能听天由命。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一十九章 眉目 随着江流儿下山的帮众十几人,雷厉风行的打扫好了现场。 几人就地取材,用衣衫和落地树枝制成三具简易担架。 白十三遗留下来的铜钟被搁置在一旁,带着这么大个物件和道士不成模样的死尸,显得碍事。 索性便找了一块景色不错的地方,准备把道士就地掩埋。 粘在钟里的血肉组织十分难搞,田庆提议直接把道士的尸体重新放回钟内,把火把朝里一扔。 但因江流儿曾与那自称为他弟弟的邪僧对话,被诅咒会被活活的烧死在钟内。 所以他很抵触田庆的提议。 只好自己动手,把道士的全尸从钟里刮出。 随着离钟内壁越近,时间越久,他就越觉得异常。 这里面似乎有字。 …… 夜半三更。 白十三不知在林中奔袭多久,却仍未见到祥林村的轮廓。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白十三忽然停住身形,在路的中间蹲着一个小女孩。 穿着大花棉袄,高挑的马尾辫对着身后的白十三。 雾气四溢,迷迷蒙蒙的白色世界仿佛只剩下二人。 如果不是那个小女孩脚尖正对白十三,他或许会当一位知心大哥哥送迷路的小女孩回家。 顺着来时的记忆,白十三拔足狂奔。 哒哒…… 前方似乎没有路了,白十三皱了皱眉头,决定徒手攀崖。 “你为什么不换条路走呢?” 刷啦—— 荒草萋萋的土路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声音像是老旧的发条,出现在白十三身后。 “为什么要调换方向呢?好让我在遇到你吗?鬼物杀人的把戏无非如此,所以我选择打破规矩,让你来找我。 怎么?限制级鬼物那套按规矩杀人的方法不管用了,本尊还不打算出来直面我吗?” 白十三扭动脖子咔咔作响,眼眶周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大筋,不似人类的利齿滴着涎液。 “山魈?”小女孩冰冷的声音响起。 “什么山魈!?你到底再说什么!你看不出来吗?!我是人!我是人啊!!” 白十三不在辛苦的压制体魄,肌肉如同岩石堆砌,移动间像是一座被大力抛出的小山! 庞大的阴影携带的狂暴纯阳之气,化为刀锋给了小女孩一记泰山压顶之势。 “小朋友……哥哥请你去死好不好!!” 砰砰砰! 小女孩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刀砸进了地里。 余威仍不减,以白十三攻势落点为中心的土地层层龟裂,土石飞溅,如同被小炮弹轰炸过一般。 烟尘散尽,坑洞的中央空无一物。 “什么啊?就派来个炮灰。” 白十三无趣甩了甩手,身形隐没进了白雾深处。 几分钟后。 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充斥着白十三的内心世界,眼前视线豁然开朗。 头顶不再是翻滚的白雾,而是铅灰色的天空。 一条荒草萋萋的土路…… “草!我开始烦了!” 白十三噔噔噔的后退几步,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路的中间蹲着一个扎马尾的小女孩,藏在头发后面的死人脸,极尽嘲弄。 几次,不管白十三怎么转换方位都离不开这片林子,哪怕爬上山崖,山的另一头也是林子。 过程中没有任何人阻拦,因为白十三斩杀了一个鬼物。 可如今它又复活了。 他就像是被扔进迷宫的野兽,焦躁狂怒,却只能焦躁狂怒。 白十三本能的感受到,黑暗中有一双高高在上的眸子狠狠地盯着他。 就像看马戏团里的狮子,只不过没有火圈可以让白十三跳跃。 “咯咯咯——” 一声声时远时近的尖笑声传来,到了白十三的耳朵里就像是一个男人在捏着嗓子作女儿姿态一般。 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噗呲—— 白十三眸子渐渐变得黯淡,躬身抽刀斩杀一气呵成。 他开始不考虑幕后之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他所能做的只有杀戮。 来多少鬼物就杀多少,直至那幕后黑手坐不住。 *** “现在可以说了吧?” 莫念把笼屉打开,德福楼的烧鸡,龙门酒肆的花雕,外加城内有名酒楼的菜肴,罗列在前。 王林兴嘿嘿一笑,闻着飘散的香味差点把舌头咬到。 隔着大牢的木栏,王林兴开始大快朵颐。 张恨水等了一会,走上前去用脚踢了踢摆在地上的碗筷,沉声道:“该说了吧?” 王林兴坐在地上,往身上抹了抹手掌沾染的油水,差点噎死。 猛灌了一口花雕酒,才算缓过劲儿来。 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 “咳咳……张…张队长,也别怪俺老汉卖关子。俺也不爽嘞,莫名其妙坐牢,几天没有饱饭吃了。” 张恨水懒得听他卖惨,打断道:“别废话。” “诶诶,好嘞,容俺想想。” 王林兴讪笑一声,开始回忆。 “其实我也不是太清楚,或许正如你们说的那样,黄嫣治好了我的怪病,但染病原因我是真的不清楚。” 张恨水皱了皱眉头,若不是下定决心改邪归正,他早翻脸了。 虽然是自己手下跑腿,但这么一顿饭就换了这么个没有营养的消息。 “呜呜……”黄嫣奋力从口袋里钻出来,脑袋上的绒毛被压的趴趴的。 “把人闷在口袋里可不是很礼貌!”黄嫣扭头看了看眼观鼻鼻观心的莫念,恶狠狠的呲了呲牙。 一溜烟窜过牢栏缝隙,跑到了王林兴的身边。 “放心吧,我们也没把你的救命恩人怎么样。” “你们有事就来问我,找一个凡人欺负算什么本事。” 黄嫣叼着一块鸡肉,小爪子揉了揉肚子。 “崔老头说附近有蛊师活动。” 张恨水平静的看着它。 “好吧好吧,起初没说是因为太恶心了。难不成我要告诉他自己体内有一群虫子蠕动啊?” 黄嫣缩了缩脖子,目光避开了张恨水。 王林兴拿饭的手一抖,汤水撒出不少。 “现……现在就有够恶心了。” “看吧,普通人知道会被吓惨的。” 张恨水没有管王林兴的心里活动,接着问道:“是你用修为把王林兴体内的蛊虫清除了吧?那可曾知道是什么人下得蛊? 还有,一个蛊师为什么要针对王林兴一个脖子没了黄土的老汉?” “诶诶,虽然你们在讨论正事,但张队长我有必要说明一下,老头子我身子骨硬朗的很。” 王林兴出声反驳道,一阵吹胡子瞪眼,结果看到张恨水的眼神,一下子又蔫了。 “是有人买蛊,只不过买家已经死了,不然我非得狠狠地教训一下他不可。” 黄嫣撕扯着鸡肉,小脑袋一晃一晃的。 张恨水沉吟,不是蛊师直接下蛊,是有人找到了蛊师买蛊,然后去害王林兴。 “和王林兴有仇?又已经死去的人……”张恨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买蛊的人是牛大山?!” “没错,”黄嫣没有否认,本来这件事她没打算说,自己把王林兴治好,牛大山已经死了,事情就没必要死咬着不放了。 况且黄嫣也知道,王林兴和牛大山其实是兄弟。 虽然王林兴嘴上痛骂着牛大山,但如果真的知道自己弟弟要真的杀了自己,他也是会伤心的。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这个所谓的蛊师还牵扯了其他大案,黄嫣也不好隐瞒了。 “降头也分很多种,给王林兴用的则是年降中的药降。生效缓慢,不易让人察觉,也能很好隐藏背后下蛊之人。” “所以说,牛大山其实很早就和那个蛊师认识了。不然他也不会源源不断的从蛊师那里拿药。” 黄嫣点点头,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那你知道这幕后的蛊师是谁吗?我怀疑杨县令也和这个蛊师有交集,毕竟谢槐身上的蛊……” 张恨水面色不是很好看,眼看着半月已过。 崔文子虽然找到了抑制蛊虫的药物,但那药物也是不输于蛊毒的烈性毒药。 对人体有极大的损伤,但却对沉睡的虫卵是大补之物。 可惜没有炼制手法,直接服用的话,谢槐用不了多久就会剧毒攻心,成为毒人,难以活命。 “恐怕是一个人,毕竟蛊虫和降头术都是苗疆_独有,没道理一个小小的沿山城会聚集这么多苗疆蛊师。 况且这种巫蛊之术本来就是阴邪之术,所以每代的传承者都很少。” 黄嫣解释道。 “对了对了!因为牛大山和我恩人的冲突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我曾偷偷跑去他家里过…… 本想大闹一场,可惜正好赶上他儿子的生辰宴,看在孩子的份上我就放弃了。 但在场的可不止他们一家,还有另外一个男人。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古怪香味和牛大山身上发出的一模一样,只不过牛大山的要淡一些。 那些个舞文弄墨的娘娘腔喜欢戴香包也不稀奇。但是牛大山身上还染上若有若无的香味就很奇怪,什么香包味道可以串的这么大? 为什么李牛氏身上没有那股味道?就像是……就像是……” 黄嫣语塞。 “就像是故意撒上去的一样?掩盖自己的气息?因为牛大山和他接触过?” 张恨水接茬。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或许你们可以去找李牛氏,那个娘娘腔是她儿子的教书先生。” “嘶——” “小黄嫣多谢了,德福楼的烧鸡管够!” 张恨水心中有了眉目,心情大好,揽过黄嫣就想亲昵一番。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毛茸茸的小东西这么招人喜欢呢。 “烧鸡我就收下了,但拥抱就免了。我是黄鼠狼,你是人,没结果的啦。” “等你化成人喽。” 张恨水下意识的脱口。 “呐呐呐,张恨水你这话一茬一茬的,看来青衣姐姐的教育还不是很彻底嘛。” 黄嫣咯咯的笑着,黑宝石般的眼睛弯成月牙。 “我……”张恨水带人离开,匆匆的朝着牛家村的方向赶去。 “哇哇哇,张恨水你就这么怕你师姐啊?” 黄嫣在后面蹦蹦跳跳,像是抓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小辫子。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二十章 魑魅 “魑魅已经快被那个怪物打散了。” “嘿嘿,魑魅就是个废物,居然会被一个人族耗死。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让我吞了她。毕竟怨念可是大补之物。” “小小人族阻碍了那位大人踏入禁忌,下场不会比那个背尸匠好多少的。” 黑暗中有人窃窃私语,亮起了数十道闪着幽芒的血色眸子。 白骨堆砌的祭坛上,妇人挣扎哀嚎。 整个人瞬间腾空,全身的关节成反方向扭曲,骨茬刺破皮肤。 成麻花状堕落在地,血肉和衣衫已经难以分清。 人类触之必死的力量,众神的天敌,恶灵之力。 “恭喜主祭大人。” 百鬼欢呼,蜂拥般冲向被打开的铁笼,里面有最鲜美的血食。 瞬间鲜血喷涌,断肢横飞,哀嚎声撕心裂肺。 天上宫阙,人间阿鼻。 “跃过十八层地狱,便是这人世间!所谓弃族,终会穿过火红色的荒原,踏过沉尸死寂的流域,竖起战旗,返回故乡! 多少岁月之后,我族会再次让那些人族想起被当做口粮的颤栗!!” “玛门!玛门!!” 小鬼拿着什么血肉模糊的东西放肆挥舞,像是人类的大腿。 “没想到被我亲自造出来的鬼物,竟会比我先接近禁忌。可惜可惜……她是有望成为府主手下新一任主祭的,但从她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注定的她是用命背门的人。 可那个文庙的丫头竟然敢阻挠府主大业!” 那个被唤作主祭的黑袍男子声音阴冷,暴怒间面目狰狞,竟然是一个缺了半边头颅的白猿。 “半山主祭,就算你想杀她,也得在等等。毕竟这是在岩座的领地。文庙那帮老不死,就算是岩座也不想招惹。 他们发起怒来,可是会殃及池鱼的。 我们的领土,不希望成为恶廉府和文庙之间的战争地。” 白猿隐匿原型,化成一个健硕的中年男人,面色阴冷。 “你手下的那头黑鹿被文庙的人杀了,你就不想报仇?本来你们不必暴露的那么快,全都是那个小子坏了好事!” 黑暗中的人轻声笑了笑。 “我来不是吵架的,只是提醒主祭大人不要忘了府主和岩座的合作。 毕竟北地是主祭你主事,但似乎你的心已经被贪婪占据,太急了会坏事。那个苗疆人你查了吗? 以及突然冒出来的那些嗜血怪物,还有那个所谓的尸王。 两边谋划了这么多年,不声不响被外人分杯羹……” …… “我明白了,玄鬼和红灵已经回来了,没有得手。为什么连佛门的人都要庇护那个人族?” “不要管那个人族了,你擅自派出祭祀去杀人,所有势力都在盯着你恶廉府!难不成你要让人知道,恶廉府在制造人类禁区? 三教九流再怎么说也是人族,你想再次被打入玛门鬼祠?” 半山白猿沉默,心中喷发的火山被强行压制下去。 黑影早就消失不见。 “杀了王座子体,害得她不能踏入禁忌,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惹不起文庙,现在杀一个所谓的人族小子也要畏首畏尾!” *** 白十三如同被逼入悬崖边的恶狼,眼睛已经化为诡异的竖瞳。 暗红色的脉络交织在眼眶周围,肌体如同破碎陶瓷。 濒临崩溃间却又被强大的气血死死的束缚住。 森林里的雾气只剩下面前的一团,里面传来的气势隐隐上升。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片森林的雾气都是鬼物。 雾气不散,鬼物不死。 每斩杀五头鬼,新出生的鬼物力量又会上一个阶层。 但是雾气也会消散大片。 迄今为止白十三已经斩杀了不下二十头鬼物,经历了四次鬼物强化,以及车轮战。 寻常武者都会被慢慢磨死。 但白十三不同,他有异能,只要有强化点在手,他就能无限变强。 修习纯阳硬功,气血旺盛,所以白十三经常随身携带压缩大剂量的滋阴药物,不然他会克制不住修习硬功带来的莫名暴怒。 压缩食丸,滋阴药物全部被白十三一股脑的吞下肚子。 就是为了防止功力提升太快,带来的气血失控和极速消耗。 “我曾在志异里看过你的文献。 魑魅生活在起雾的山林,专门以落单的旅人为食。 那么你现在好好看看我!我像落入你领地的麋鹿吗?! 给我强化!” 白十三趁着白雾形成鬼物的空子,调开面板。 金纱功——大成(十层金纱,硬皮十级) 强化点数:二十一 白十三面露疯狂之色,再次提升三层金纱。 消耗九点强化。 大成后的金纱功提升所需的点数也跃到了三点一层。 每提升一层这门功法就越趋于完善。 十三层的护体金纱笼罩周身皮肤,白十三原本开裂的皮肤又被新生成的硬皮紧紧束缚住。 它不修气血,专修皮肤韧性和锐器防护。 三层硬皮膨胀,足以代替一层皮肤。 同时白十三的身体也越来越膨胀,青黑色的皮甲护体,肩头处似乎长出了两个肌肉瘤子。 白十三的拳和刀都太重,带给他的反震力也是巨大的。 所以像这种主要的用力关节,肌肉都异常发达,用作减震。 膨胀并不是本体的膨胀,不然他早就爆体而亡。 这是金纱功的武道效果,一动用气血,便会源源不断的涌向护体硬皮。 而这些硬皮则会如同海绵吸水般膨胀,外人看来白十三活脱脱的像一只穿着青黑重甲的巨兽。 “来吧!我们打一场!不是我打死你,就是你打死我!! 无须诡计和闪躲,在真正的力量面前,阴谋不过是小丑的把戏!” 双手变为利爪,头部却没有随之膨胀。 庞大的身躯和小巧的头颅,无时无刻都在透露着白十三的怪异。 相比于那团未成形的白雾,此时的白十三才更像是怪物。 “如你所愿!” 白雾一滞,从中传出阵阵怒吼。 它的组成肌体已经发生变化,月下的山林出现一个更为庞大的影子。 赫然是一头人面吊睛大虫。 “血炼◎九极!” 白十三面露狂色,森白的大嘴裂开,吐出滚滚白气。 大片大片的树林倒塌,火焰与巨石相互碰撞。 他们咆哮,他们厮杀。 怪物与怪物之间的战斗唯有死亡可以终止! 巨大的爆炸湮灭了一切声响。 短暂的寂静后,沉重的呼吸声再次响起。 白十三被魑魅重击到心口,十三层金纱防御瞬间破除十一层,卡在第十二层时,它的利爪已经完全没入进去。 但所传来的触感却不是刺破白十三心脏,哪怕是皮肤的感觉。 魑魅愣住了,它没有想到一个人类居然能叠这么厚的甲。 自己的利爪无非穿透了一层死皮。 穿透的劲力把白十三不知比常人强大几倍的心脏震的暂停,随后心火重燃。 “一整片林子都是你的鬼蜮,不对……” “你不过是怨念的集合体,连真正的鬼都算不上!鬼物三魂七魄,而你只有挥之不去的怨念。 你这样的四不像,即便到了限制级也在难进步了!所以还不如让我斩杀!” 闷雷般的心跳声响起,青色甲胄上燃起至刚至阳的火焰。 白十三手臂舒展间像是扭曲的树皮,一双被比熊掌还要悍猛的大手猛的攥住魑魅卡在硬皮里的利爪。 顺势扭身,把魑魅重重的摔在一棵古槐上。 砰砰砰! “早就告诉过你了,不要在我面前挥动你这丑陋畸形的尾巴!我活撕了你!” 魑魅奋力挣扎,尾巴末端的铁锤被白十三一口咬断,墨绿色的血液横流。 牙齿是人身体中最坚硬的部分,尤其是白十三硬功大成后,硬度又上升几个阶位。 丝毫不逊色那些民间的精兵铁器。 “你……你不是人!” “?” 白十三愣了愣,随即暴怒。 “你他娘的还敢骂我!?我怎么就不是人了!怎么就不是人了!!” 极烈的拳劲一下下的轰在魑魅的人面上,如同破碎的镜面。 骨骼碎裂,牙齿蹦裂,整个头颅被一拳拳的嵌入地底。 碎葫芦一般的炸裂开来。 魑魅徒劳的挣扎,随着头颅的爆裂,集结的怨气也都从身体里散出。 怨气在白十三身边围绕。 有在大雪冻死在林子里的老人。 有被丢弃的孩子,让群狼分食。 更有遭遇匪徒,沾满鲜血死在荒野上的妇人。 …… “所以,你们缠着我干什么!?去杀了害你们的人啊!” 所有的遗留怨气似乎没有多少灵智,只是机械的重演自己遭遇的悲剧。 在白十三的眼中,至少有百十道怨气冲进了自己的影子里。 霎时间他的脑海里多出了百道记忆碎片和狂虐的情绪。 以至于白十三的精神差点当场崩溃。 它们在耳边咆哮,在耳边呢喃。 无时无刻不在蛊惑着白十三去杀戮,去点燃这个世界。 “都怪你!都怪你!!从我的影子里滚出去!” 白十三恢复成原本的体型,抱着脑袋跪在地上嘶吼。 “十二菩提心◎光明心。” 阵阵低沉诵经声传来,但在白十三耳边却还有另外一种声音。 空气炸裂。 一座巨大的青铜钟高速朝着白十三砸来。 因为速度极快,力量极大,所以产生了音爆。 “雾草!江流儿我和你没完!” 白十三流着清泪,和面上的污渍混合成泥。 轰! 青铜大钟不偏不倚的从白十三头上瞬过,刮落几根毛发。 陨落掀起的黄土沙石把白十三埋了个瓷实。 余下的怨灵,被封禁到了钟内。 青铜钟的表面泛着点点金光,里面的怨灵很快便没了动静。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人作孽 一 “咕咕~” “咕咕~” 夜静如水,只能听到两三声布谷鸟鸣和蟋蟀震翅声。 喜财烦躁的扒拉了一下被褥。 月光把窗户纸照成幽蓝,渗透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冰凉冰凉的。 “到底是那个?”喜财睁眼,心里窝着一股火气。 窗户被风吹的嘎吱嘎吱作响,大的时候甚至能把抵窗的草席从窗沿上打掉。 直接砸到喜财的身上。 起初他被本以为是夜晚风大,惺忪着眼睛把实木的枕头压了上去。 可没过一会儿,窗户又打开了一条小缝。 这下喜财彻底怒了,许是寒气刺骨,让他很快冷静下来。 能把草席和实木吹开的风,怎么可能一点声响没有。 周围反倒是越来越静了,静到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开始想,或许这不是夜风使然,而是外面有人在推窗。 果不其然,忽略那些树影,还真有一道人型轮廓映在窗纸上。 就好像…… 有人站在窗外盯了他一整晚。 喜财大气都不敢出,可没过一会儿他家里又产生了响动。 他鼓足勇气下炕,抄起一根杀威棒蹑手蹑脚的朝着门帘外走去。 凭着习武的感知猛的向后一劈,打死的竟是只蝙蝠。 等他回到炕上再次躺下,忽然发现窗外的人影不见了。 同时间屋内又起了声响,窗外的东西进来了。 …… 火把点亮黑夜,影子此起彼伏。 “白公子的伤不要紧吧?” 付林富随着离魂帮众回村,火光把村口映的亮堂,暖意融融。 白十三身上的衣衫早就破裂的不成样子,田庆把外衫借给他,才避免了赤_裸相对。 刚才的那一场战斗,力量与力量的碰撞,白十三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战斗。 有一个实力与自己相当的力量型鬼物,供自己磨炼。 成则生,败则死。 因为异能的原因,白十三赢了。 若还是以十层金纱对敌,魑魅的那一招就足以把他穿心。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也有大机缘。 白十三一头黑发张扬,肌肉如同碎裂的战甲。 在赶路的途中竟然片片的碎裂,露出里面稍显白嫩的肌肤。 他整个人缩水了一圈,虽然不像当初那样翩翩公子,但好歹像个人了。 白十三知道这应该是金纱功的原因,它就像是一身小一号的铠甲硬生生的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些肌肉被压迫收缩,变得密度更大。 也能更好的隐藏自己的硬功外相。 但如果在遇到战斗,全力爆发的情况下,白十三还是会变回去。 而新生的白嫩皮肤,似乎蕴藏着比以往更强的力量。 那些碎裂的肌肤壳,像是被弃掉的糟粕。 “人的细胞分裂是有限的,蛇类的细胞分裂次数要远远比人的多,所以它们才需要蜕皮。 如果它们的寿命足够长,身躯该如何庞大?” 白十三心想,自己刚才像是蜕皮了。 “不要紧,主要是得赶快给这三位治疗。” “尸毒被暂时压制,但是被百只蝙蝠撕咬所带来的创伤是巨大的。 小僧会尽力而为,但三位施主能不能醒,就得看他们的求生欲望了。” 江流儿低垂的眼帘,细声道。 “村长还望行个方便。” “自然自然,贵帮三位伤的这么重,怎么可能再让他们去祠堂。 若是不嫌弃就请随我来,我那小屋还算宽敞。” “那就有劳了。” 白十三微微低头,让付林富在前面引路。 “啊!” 惨叫划破夜幕的寂静,离魂帮的人几乎是在瞬间拔刀。 在土路上把白十三和伤员护了个严实。 “谁!?” “好像是从付喜财家传来的。” 一阵脚步声响起,村里的男丁迅速穿衣。 妇人和孩子从门后探头,不明所以。 锄头,铁叉等一系列随手可见的铁器被瞬间抢光。 村民的战斗力虽然不强,但这集结力可是一等一的。 显然不止一次遭遇过这种情况。 “死……死人了!” 不知是谁大叫一声。 江流儿拉住白十三道:“白施主你就不要去了,这三位施主的伤不可再受风吹颠簸,总得有个人照看。” “那好,就拜托小师傅了。” 白十三滞住身形,就此与江流儿分别。 他带人去了付林富的家,而江流儿则是和田庆留下极速朝着出事的现场奔袭。 刚刚接近付喜财家,江流儿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腥臭。 靠的越近,味道就越浓烈。 “小师傅,我劝你还是不要进去看的好……” 旁人有人劝道,江流儿抬起的脚没有收回。 稳稳的踏在了前方。 “怎么?” 面对江流儿的疑问,那人强忍住呕吐,回答道:“死的太惨了,小师傅修佛,那等可怖的场景怕是会坏了心境。” “今日我若是不进去,才算坏了心境。” 江流儿淡笑,婉拒了村民的好意,盏着火把走了进去。 火把照着屋内的场景,过道和内室隔着的墙壁被轰的凹陷。 上面沾满了人类的毛发和鲜血。 地上躺着的无头男尸应该就是付喜财了。 看他脖子和肩膀处的不规则断裂,不难想象他的头是被人暴力扯断的。 尸体被吃掉了大半,内腹的脏器是首选。 说是尸体,不如说是一张骨头松散的人皮。 “咳咳。”江流儿确实没有忍住,虽然当初没少跟着师兄弟们下山捉妖驱鬼,但见到这幅屠宰场般的场景,他也泛出恶心。 “血肉泛黑,尸毒?僵尸作祟。” 江流儿皱了皱眉,强忍着恶心蹲下身来,用随手折下的木棍拨弄着余下的碎肉。 紧接着,他又在不远处看到了蝙蝠死尸,其大小与那古刹中冲出来的没有多少差距。 “僵尸是大阴之物,难不成那些蝙蝠突然飞出是追逐跑掉的尸体?该死,蝙蝠的方向是祥林村,我早该想到的。” 江流儿颇为懊恼,一切的一切都有些分身乏术的感觉。 暗处的凶手似乎总能先一步做出反应。 “这应该才死亡不久,有没有人看到那怪物往哪跑了?” “我家的园圃被什么东西糟蹋了,看痕迹应该是……是村长家。” 独居的妇人从人群中挤出来,怯生生的说道。 “村长?”江流儿眉头一挑,匆忙带人赶去。 付林富家的院子很大,一间正房,两间客房。 白十三让跟来的帮众在外面警戒,自己安顿好了屋内昏迷不醒的伤员。 “还是没能找到那个阿鹏。” 想到这里白十三不禁惋惜,自己都差点栽在那片诡异的树林。 更别说其他人了。 在那种地方死亡,怕是连尸骨都难以存留。 “白公子你也累了一天了,外边风大,进屋喝口姜汤暖一下吧。” 付林富从正房里走出,手里端着的青花瓷碗腾腾的冒着热气。 白十三在屋檐下愣神,听到呼唤,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没想到村长还有这手艺啊。” 白十三被邀请了进去,房内没什么配置,单单有两个屋子。 其中一个屋子房门紧锁,白十三稍稍诧异。 付林富不知在什么时候弄了几盘菜,像是在白十三安顿伤员时现炒的。 “哈哈,都是些家常便饭,公子别嫌弃就成。” 付林富看了看坐在桌子对面的白十三,又从身后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小坛酒水。 量并不大,但是以付林富的年岁和酒力,也得喝上一段时间。 “村长这厨艺没个时间可练不出来,真是过谦了。不过村长要主持村内大小事务,回家还得亲自动手做饭,可真够宠娘子的。” 白十三桌上的东西零星的夹了几口,索性也不在克制自己的食欲。 付林富看着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白十三,眼角不自觉的抽动。 “有个婆娘,但几年前就扔下我个寡老汉自己走了。”说着付林富语气便有些发颤。 在白十三看来,付林富在克制。 但他眼里的悲伤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了的。 “节哀。” 白十三话音刚落,院门外便响起了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大付……” “大付……” 院里的离魂帮众个个如临大敌,纷纷拔刀指向院门。 “别出声。”白十三看了满脸难以置信的付林富一眼。 “大付!” “你在里面吗?大付?”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不耐,从老妇敲门,变为似野兽的低吼。 啪嗒。 有什么东西被抛进了院内,在石板上滚动着。 白十三眯了眯眼睛,面色阴沉。 “喜……喜财的头……” 付林富吓的瘫坐在地,下身似乎有什么刺鼻的气味传来。 “来个人把他架走。” 白十三口里的饭菜不知该咽下还是吐出,虽然里面放的麻沸散有些坏口味。 “看来这人口失踪案里,也不光有鬼物的影子啊。” 白十三一拳轰碎封锁的房门,里面没有想象的有霉潮味儿,不像是没人住的样子。 不然的话,即便在认真打扫屋子,里面也会显得阴冷潮湿。 简而言之就是没有人气儿。 踏过碎成木块的房门,白十三瞪着虎目扫视一圈。 这间屋子说是道士住过也不为过,几双十方鞋以及一套备用的道袍。 简洁平整。 怎么看都像是里面的住户没走多久的样子。 除了一些叠在一起的黄符以外,便只有放在床上的包裹贵重些。 大门外的呼喊声因为迟迟没有得到回应,所以沉寂了下去。 对于白十三来说,不想贸然冲出去。 免得在像林中一幕,中了诡计。 他开始翻找道士的包裹,至于付林富的家里为什么会有道士住过,完全不在白十三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只想捞些道门的油水。 找到功法秘籍自然是赚大发了。 “信纸?” 白十三手一顿,拿起包裹压下的泛黄纸张查看。 “原来是这样……” 他的面色开始阴晴不定,心中火气蹭蹭的上涨。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人作孽 二 “本不想瞒着乡亲,但无奈与我斗法之邪魔太过厉害。 道法告竭时感念村长搭救,记我修道本分实在不敢多待,以免为诸君招之祸事。 感念村长与夫人感情,于心不忍,犯下大戒,每日念经数遍,求道祖责罚。但法理不外乎人情,桌上的镇尸符只够一月。 希望在这一月间村长先生能看透逝者已逝,了断与夫人之牵挂,加以焚之。 切记切记。” 白十三合上信件,微微的叹了口气。 道人已经死了,但看时间怕是已经寻觅悍尸多日,也自然知道自己此去便是求死。 或许他把行李留在这里就没想过在拿回去。 “可惜这些镇尸符他是用不到了。” 白十三面色阴冷,手里拿着一张黄符反复搓捻。 但上面的朱红符咒就是不掉,可见用料之精。 “付林富啊付林富,你还真是模范丈夫。为了你那死去成尸的老伴,竟然杀了这么多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白十三光靠那份有麻沸散的饭菜就可以断定付林富绝对有鬼。 白十三暗自庆幸,得亏自己硬功强的离谱。 无论是身体抗性和消化能力都是一等一的,不然还真着了道儿了。 暂时压下心中的愤怒,白十三又把包裹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除了一些衣物,便只有一些个道家经文。 一本《静心决》和一本《定心心经》。 “看起来是清心净神的。” 白十三感觉还是不错的,自己修习的硬功太多,导致气血太过强盛,脾气也越来越爆烈。 很多次都有种气血失控的感觉。 简而言之就是杀上头了,敌我不分。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白十三打开那本《静心决》翻看两眼,毫无疑问的是真迹。 品读几句,在细细琢磨确实有种脑海一点清凉的感觉。 但白十三浑身的气血如同喷发的火山,这点清凉微乎其微。 前面他觉得还不错,但就是后面这几句。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那干脆出家算了。”白十三扫了几眼决定合上,这本经纯属难为人。 紧接着他又打开另外一本《定心心经》,倒是频频点头,觉得不错。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忘我守一,六根大定; 戒点养气,无私无为; 上下相顾,神色相依; 蓄意玄关,降伏思虑; 内外无物,心神净明。” 对于白十三来说,定心远比静心来的适合。 定心不等于束心。 “打开面板。” 白十三心中默念。 宿主:白十三 武学:血炼刀——大成(赤练火毒加持,破极九层) 蛮熊劲——大成(力量加成,皮肤韧性提升) 八极步——入门(三道暗劲,敏捷提升,轻功效果,地裂一级) 金纱功——大成(十三层金纱,硬皮十三级,外甲) 定心心经——浅尝辄止(可提升) 强化点:十六点。 白十三斩杀魑魅获得了四点强化,用意念在定心心经后面的提升按钮上狠狠地点了下去。 灰框稍稍闪烁。 定心心经——浅尝辄止(清心一级) 白十三细细的感知,一级的提升如同杯水倒进干涸的土地,一点湿润清凉。 “提升定心心经三层。” 定心心经——浅尝辄止(清心四级) 杯水汇成小股清凉的水流,流淌在白十三的脑海里。 原本暴戾的心境似乎被制衡了一些。 “感觉精神也有所提升,倒是意外收获。” 白十三微微诧异,精神类的武学可以说是难得的存在。 而这本定心心经居然有轻微的灵魂增幅效果,可见一斑。 所谓的心猿意马和走火入魔,皆因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精神力越强,自然能更好的束缚住紊乱的气血。 而气血又不比那些狂暴的内劲。 吸收天地之气化为内力存为丹田,依白十三来看还是借助外物。 所以才会有那些爆体而亡的例子。 因为灵气本就不是自己的东西,只不过通是过功法这门“工具”化为攻伐手段而已。 但气血不同,它是真真正正不依附外物,只锤炼自身。 不求天地鬼神,直觉一拳递出顿感苍天在上。 但气血唯一的缺点就是还与生理挂钩,肾上腺素飙升,精神力和意志力不足,还真容易成为杀戮机器。 “大付……” “大付……” 门外的声音又响起了。 “屋子里?”白十三一顿,这次的呼喊声像是就在屋内一般。 院子里的守卫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道士屋的房门紧闭,白十三能随着声源清楚的感知到那东西就在门外。 而对面的屋子就是看押付林富的。 捏了捏拂血刀,白十三心中有了些底气。 本来与那魑魅激斗受的伤还没好,此时出去遇到硬茬估计讨不到便宜。 “听付林富说他老伴是几年前死的,成尸几年的邪物,应该能对抗。” 白十三审视了一下自身的情况,又大概猜测了一下那个所谓僵尸的实力。 嘎吱—— 白十三的五感充斥着整间过道厅,门被打开,但是却没有那头僵尸的影子。 咚咚。 “里面有人吗?” 白十三蹑脚凑近房门,轻轻的扣响。 “白……白公子?” “闭嘴。” 付林富一听是白十三的声音立刻回应,但很快被粗暴打断。 听声音熟悉,应该是派遣看护的离魂帮众。 “是我……” 白十三话没有说出口,便听到一阵巨大的跳跃落地声,从墙外传来。 油然的危机感涌上白十三的心,随即他看向院子里的四名护卫,只觉得他们面色铁青,背靠着墙。 面色抽搐像是在疯狂的给白十三使眼色,但就是说不出一句话,做不出任何动作。 轰—— 墙壁被大力砸开,屋内传出付林富的惊叫。 “大付……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白十三下意识的撞门,飞泄的碎木板砸在了一具干瘦的人影上。 付林富和那个护卫的情况和院内的那些人一般无二。 “你就是他那短命的老伴?” 白十三一把跃上炕,挡在二人面前,与那僵尸对峙。 这下他看清楚了怪物的长相。 干尸一样的身体,但脸却是张耗子脸。 绿油油的死鱼眼狠狠地盯着白十三。 但似乎没有神采,如盲人一般。 “原来是尸妖,怪不得得别人应答你才能进屋。” 白十三轻蔑一笑,耗子脸尖叫一声,作势朝着白十三打来。 “血炼◎五极!” 因为肌体受伤的缘故,支撑不了白十三发挥血炼刀的九次破极刀法。 五道连绵已经是极限。 拂血刀随着白十三征战这么多次,不仅没有丝毫损坏,刀身的那条血线仿佛更加妖媚鲜艳。 红芒大盛间,白十三感觉自己像是劈在了一块铁秤砣上。 本着力量就是最锋利的刀刃,在白十三恐怖的巨力下,不是利刃的拂血刀反而变成了吹毛断发的神器。 即便是顽石也能在巨大的作用力下,被平整的切开。 力量即速度。 很多时候敌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砍成两半。 除外也会被砸成粉碎。 刀锋没有起到预期的作用,但那耗子二姑却被庞大的力道砸进了墙里。 “死……死!” 镶嵌在墙上的耗子二姑,脖颈低垂,仿佛有幽芒闪过。 几乎在瞬间再次暴起,瞬移到白十三身后,朝着付林富抓去。 干枯的耗子脸上写满了贪婪,尖利的贝齿垂着涎液。 “尔敢!”白十三大吼一声,气血火焰烧到房顶。 反手抓住耗子二姑的后腿,狠狠地朝着身后一砸。 砰砰砰! 巨力之下,任凭它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区区灵级巅峰。” 白十三冷哼一声,看着面着地,一动不动的耗子二姑准备抽刀给他最后一击。 却没曾想异变突起,被突然发难的耗子二姑打了个措手不及。 它狰狞的大嘴里喷射出一股黄色的烟儿。 白十三大意之下着了道,原本充沛的气力如同决堤的水坝,流失殆尽。 和其他人一样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白十三瘫在一边,冷冷的看着挣扎而起的耗子二姑。 刚才的巨力打砸轰碎了耗子二姑不少关节,此时它想要站起身来有些吃力。 就在利爪快要划破白十三的胸膛时,一点凉意自他身后的影子而发,阴影处像是一汪寒潭。 致使白十三手臂一轻,顺势拽住朝他攻过来的利爪,狠狠地对轰过去。 血炼刀的劲力传到手掌,五层破极的力度直接把耗子二姑逼退几米远。 炙热的劲风呼啸。 凉意过后,白十三的身体虽然能活动,但也如刚刚麻药劲力失效的病人一般,迟钝虚弱了何止几倍。 来不及疑问那个吃掉自己影子的红衣女鬼为什么要帮自己。 白十三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重击。 整个人被砸进了道士小屋,躺在地上大口咯血。 耗子二姑是死物自然不知道疼痛,甚至还会利用阴气供自己快速恢复伤势。 但白十三不同,刚才那几下让他本就重伤的身体更加情况糟糕。 “镇尸符!” 江流儿匆匆赶到,刚踏入门槛,耗子二姑已经不足白十三三步远了。 不用江流儿说,白十三也在第一时间抓到了那叠镇尸符。 以迅雷不知掩耳盗铃之势,猛的朝着耗子二姑脑门拍去。 然后符纸迅速燃烧,只阻挡了不到一秒。 “它不是正统的僵尸,在贴一张!” 江流儿再次大喊,身影已经极速接近。 “!” 白十三慌了,余下的时间根本没机会让他在此抓起一张符咒。 噗哧—— 利爪穿透包裹在周身的十三层金纱。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二十三章 牛家村 一 等到张恨水带人赶到时,牛大山的家里已经围了不少人。 个个面露颓色,一些个半大小子被骇的不敢抬头,眼神若有若无的转向别处,正好与来时的张恨水对上眼。 几人刚想说什么,就被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昨晚李牛氏又在闹了,不如我们直接一把火烧了这儿。” “可别,这些个神神鬼鬼要是能一把火烧个干净那才奇了怪了。 要是失败了惹恼了她,咱牛家村还得遭殃。” “你这话说的,敢情不是轮到你们家娃子了是吧?俺可就这么一根独苗,全村遭不遭殃和我有什么关系! 让开!” 闹事的老汉穿着一件破棉衣,里面塞的东西像是春天飘的柳絮。 或许是爱子心切,一群人竟然还隐隐有拦不住他的架势。 “怎么回事儿?” 一旁的张恨水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牛大山家里闹鬼了。 而这个鬼就是前几天尚存活的李牛氏。 在不清楚牛齐林是不是还活着的情况下,牛家似乎只剩她一个人了。 连帮忙抬棺的直系宗亲都没落的好下场。 照着架势,是要牛家绝户。 什么仇什么怨? “张队长?”在场的乡亲大多没有见过张恨水,但也不乏有几个爱往内城跑的皮小子。 有一阵他们可是把张恨水当做自己效仿的反派大哥。 不过最近张恨水似乎老实了很多,最近一次见他们的时候,不是带着这群混小子去勾栏听曲,而是联系先生给他们报了个私塾。 他们有种自家老大从良,自己被卖了的感觉。 尤其是在私塾知晓张恨水就是他们的教书先生后,更觉杀人诛心。 “您……您是内城的大人物吧?能不能和县令大人说说,看在我们也是沿山城子民的份上,就把查案钱放的宽些吧,我们这些庄稼汉实在是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啊。” 那个闹事老者有些眼力,颤颤巍巍的竟然还是跛脚,跪到张恨水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老先生你先起来,不妨先和我说说这个查案费是什么?” 那老者看了看慈眉善目…… 算是慈眉善目的张恨水顿了顿,试探道:“张队长?” “嗯,”张恨水点点头,很快便觉得不妥,便在补充一句:“我是离魂帮的,和衙门以及城卫府没有关系。” “哦哦晓得的,听我家那混小子说过……” 说着便低声抽泣起来,指着自己家的方向哭喊道:“我家那混小子就要给这个妖孽当儿子去了,十死无生啊!” “我会去看的,老人家你先起来。” 张恨水几次劝说无果,烦闷的挠挠头,好在人群里有曾和他相熟的同岁少年们。 一个剃着光头,眼角带疤的少年出声道:“恨水哥,我们村里已经死了两个人了,就是被那女鬼抓去当什么儿子。 去找衙门报案,他们说鬼物事件重大危险,去了死伤在所难免。问我们要一条人命的抵押钱,若没有死伤在还给我们。 可我们这些人哪里拿的出来……” “为何不去找我?”张恨水问道。 只见那疤脸少年愤懑的握拳:“还没来得及,就被那些大兵撵了出去,一直撵到城门口!” 啪! 张恨水手里的折扇猛的收缩,轻轻的打了一下那少年的额头。 “先去金印赌场找我,或者直接去沿山城的分部。出了事情不找我这个大哥,反而先去找那些混蛋,不吃瘪才怪。 笨啊你,下次记住了。” “我爹说你品行恶劣,离魂帮又是匪徒出身,要我走官方渠道……” 那少年越说越小声,低着头偷瞟了一眼面色成猪肝色的张恨水,忍俊不禁。 “没良心的。”张恨水暗骂一声。 “先说说村里的情况吧,此番我们也是为了牛大山一家来的。” 张恨水正了正脸色,随手招来一个专门录案的手下。 “还是让我来吧。” “村长您慢点。” 一个杵着拐杖的小老头从人群中走了走来,疤脸少年上去搀扶。 “小老儿牛奇。” 张恨水也对着村长拱了拱手,做出聆听之势。 “已经确定死亡的孩子叫牛朗逸,前几天受父母之托,给李牛氏送了些吃食,这本是乡亲间最正常不过的交互,但却成了那娃儿死亡的原因。” 老村长长叹一声,原本牛朗逸的家离着牛大山那边并不近,出于对他们家遭此不幸,才好意的去送些东西看望。 却没曾想这份好意,成了死亡的敲门砖。 “她怎么狠得下心啊!” “那孩子呢?后来你们再次进过牛大山的家吗?听你们说李牛氏的鬼魂到处找男孩做儿子,然后在杀掉。 那么她是从家里出来了?” 张恨水锁紧了眉头,按照限制级的鬼物,应该不可能大范围的活动。 “我们发觉牛朗逸失踪时,是曾到访过李牛氏这里。 不推门还好,一推门那积攒的腐臭气息全部涌出,夹杂着蚊蝇。 李牛氏就侧着身子死在了床上,被子掩盖的地方已经长满了白毛,脖子伸的老长,周身的血液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 干干巴巴的手臂就搂着牛朗逸那孩子。 一些个神神鬼鬼的事情村里人都是知晓的,所以当即就去报案可惜被那黑心知县驱逐。 当日回村天色已晚,既然看到牛朗逸这孩子,就不能放任他的尸首留在那里。 我们便给翘了过来,李牛氏的尸体也没敢妄动,寻思着明天正午一把火给烧了,可当晚怪事就发生了。” 牛奇村长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道:“几乎每个人都受到了托梦,李牛氏背对着人,让我们把他的孩子还回去,不然就要降灾。 起初我梦到的时候还不以为意,结果大早一看全村人都在说这件事。这已经不是巧合能说明的了,是真的鬼物托梦。 眼下也没有好的办法,牛家村又是在外城的外围,要去内城得跋涉好长一段时间,往返就是一天。 只好联名求着牛朗逸的父母把孩子在送回去……” 说到这里在场的村民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看样子不像是求着,不然为人父母怎么可能把自己孩子的尸首在送回去。 但事实上真的把牛朗逸的尸体又送回了李牛氏的身边。 “第二天村西头又有一户人家的孩子失踪,跑到牛大山家里一看,牛朗逸的尸体不知怎的变成了另一个孩子。 那孩子煞白煞白的,到死都闭不上眼睛,活脱脱的像个纸扎人。 当晚她又来托梦,说我们拿死人骗她,她的孩子是大活人,所以便来自己找了。 张队长你说说这有多荒诞!它自己把人弄死,说我们给它的是死孩子,第二天又去找活人,在弄死……” “等我去看看。”张恨水步伐稳健,缓缓的朝着牛大山家门前走着。 身边跟着一票离魂帮的人,堆积在院门口的村民紧张眺望。 “刚死的人一般都是灵级,让厉害的鬼杀死,或者死前受到非人折磨,爆发出强大怨气的可能会飚到限制级下品。 牛家村这么大,挨个托梦,又能隔那么远杀人…… 邪门的妖孽是越来越多了。” 张恨水的《太上三五都功经录》已经修到圆满,破入七品授《太上盟威秘录》。 青衣少女代替伯虔授他印、剑、令、旗等各种修习法门。 因为青衣少女选择了剑和令两门,张恨水自然也是。 若如不然,眼下根本没有可以教会张恨水这几门东西的人。 就算是青衣少女也只涉猎这两门,其他一概不知。 令是符令,以黄符纸张或其他东西作为媒介发挥威力。 至于剑法,青衣少女没教,反倒是让张恨水终日背着一把剑。 他也曾问青衣少女为何不教,得到的也只是模棱两可的答案。 简而言之就是没有剑法,需要张恨水自己去悟。 不然也不会叫他读那么多圣贤之理。 我心通达,剑意自来。 来到门前,张恨水给周围人使了个颜色,各自贴上张恨水给的护身符,冲了进去。 大门被暴力踹开,跃过余烬成灰的灶台,一道灵符率先进屋。 砰的炸开,烟花四溅。 屋内灰蒙蒙的阴气散开。 张恨水兼修的功法有望气术的一种,能看到屋内聚集的阴气。 而如寻常武夫,则是靠强大的五感感知。 总之要与望气术差一筹。 “稻草人?”望着点着腮红面涂白漆的稻草人,张恨水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觉得它那空洞的眼睛像是在盯着自己,怨毒且玩味。 而躺在稻草人身边的则是一个死尸,脖子被拽的老长,但却诡异的没断。 “不是正主,是障眼法。” 张恨水第一眼见到这个稻草人就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要不是他身怀望气术,怕是也要被骗,以为这就是李牛氏。 远处的山巅盖住落日,家家户户散出来的炊烟熏红了云朵。 老狗呜咽,乌鸦嘶鸣。 整座山村,突然变得死气沉沉。 “不是鬼物……”张恨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能不到祸乱级还能满村子乱串的,只有一种东西。 那便是妖。 “尸体成妖,不好!牛村长下一个孩子是谁!?” 张恨水噔噔后退。 牛奇的面色不是很好看,指了指那个跛脚老者道:“他家的娃儿,等等,张队长你的意思是?” 张恨水点了点头,拉着那个跛脚老者急迫道:“快带我去你们家,我怀疑……” 张恨水的声音突然止住,原本快临近四月中旬,根本无须身着棉服。 “老先生?你怎么了?很热吗?” 正午太阳猛烈,不光是跛脚老者,连带着村子里的其他人都裹着厚厚的衣服。 起初他还以为是阴气作怪,靠近这些的普通人多少会引得生病体弱,便没有在意。 可现在到了夜晚,这些人居然又把棉衣脱了下来。 一个个不自觉的抓耳挠腮,出着薄汗。 月亮清冷。 看起来不像是热的,而是因为兴奋?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二十四章 牛家村 二 跛脚老人还在不停的抓挠着皮肤,毛发连同头皮角质似的东西下雪般掉落。 连带着黄色的脓水,透过稀疏的头发可以看到猩红猩红的皮质。 “老先生你这是……” 张恨水鼓了鼓喉咙,目光稍稍偏移,看的有些发麻。 “别管这些了,太阳下山了必须去找我儿。” 跛脚老汉一瘸一拐的在前面赶路,依旧疯狂的抓挠着皮肤,张恨水索性直接要了地址,先行一步。 脚下的缩地符熠熠生辉,不过腾转挪移间便落入了跛脚男人家的院子。 灰顶土房被篱笆环绕而围,屋子里没有光亮,应该没有盏灯。 院外的不远处有一口深井,挨着几处人家合种的稻田。 月夜下的稻草人被萤火虫闪的半昏半明。 “有人吗?”张恨水想了想,试探的问道。 没人应答。 “我是依牛大哥的意思来的,嫂子你在吗?” 回答张恨水的依旧只有寂寥的蛙鸣。 啪嗒啪嗒—— 屋内亮起了灯光,一道人影映在了窗户纸上。 一动不动。 “我……” 张恨水张了张口,把刚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凭借着望气术的第六感,虽然看不清这间屋子的虚实,但也本能的排斥。 仿佛屋子里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院墙外人头攒动,火把照亮了稻田上插着的稻草人。 不知是什么动物皮制的脸皮,嘴巴由黑线缝制,余下的线头向上弯曲,风吹的时候,弧度若隐若现。 好像在对着土路上的行人笑。 “张队长,你怎么不进去?是出什么事了吗?” 跛脚男人突然出声。 问声转身,张恨水目光闪了闪。 “我自己怎能贸然行动,多来些人手,令公子也就能多安全一分。” 说着张恨水便把离魂帮的人手全部召集到院子两侧,抽刀待命。 “应儿爹爹回来了,让你娘收拾一下,今晚有重要的客人。” 跛脚男子突然出声,被烛火映着的窗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道人影。 缓缓移动,消失不见,听脚步声像是到了门前。 但人预料的开门声并没有出现,传入张恨水耳朵的是一阵阵脚步的拖沓声。 有人在屋内踱步打转,但似乎就是找不到门口。 张恨水面色一凌,轻声笑了笑。 “之前听牛大哥说令公子的情况,自然是体弱。门就不用他开了,以免受到风。要是不嫌失礼,我就自行去开。” 跛脚男子一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茬。 哐当—— “牛大哥锁门还用这么粗的铁锁,安全意识够高的。” 张恨水把外面门闩上的铁链扯了下来,随手丢在一旁。 “张……张队长手劲够大的……” 跛脚男子嘴角抽动,声音低沉。 张恨水一步跨进门内,其余两位帮众紧随其后。屋内陈设十分简陋,只有一张破破烂烂的桌子,和落满灰尘的长凳子。 一盏油灯遗落在墙角。 “油灯这种东西还是不要随便丢的好,万一灯油撒出……” 张恨水捏了捏被烧干的油灯,不知作何表情。 “喂,不是让你俩别动这里的东西吗?” 张恨水踱步到墙角,自己手下带的兄弟哆哆嗦嗦的也不知道在干嘛。 “大哥……我俩在这儿……” 两道声音颤颤巍巍的传来。 大门轰的关闭,似乎有落锁的声音。 张恨水叹气一声,脚尖一点便落到另一处墙角,而刚才站在墙角说话的人也在同一时间挪移。 三人竟然在屋内转起了圈圈。 “这是什么游戏,真有趣。” 不知不觉间,他们三个之中仿佛又加入了一个人。 “哦,原来之前在屋内转圈圈的是你。话说你是人是鬼?还是说这里的人全都是鬼?” 张恨水突然停住脚步,眼中雷芒闪烁。 “不说话?” …… 轰隆—— 炸雷声从屋内响起。 雷法◎都天大雷火令! 狂暴的雷霆肆虐,源源不断的电流流向地下,让院内站脚的人顿感酥麻。 两道焦黑的人影从里面飞出,脸上全是被烫出的大片水泡。 “连我手下的身都敢上,真给你们脸了!” 跛脚男人的家里寄宿着两个小鬼,但却不是跛脚男人的儿子和娘子。 无论是突然古怪的村民,还是坐在炕前一动不动,在屋子里转圈圈的牛家少年。 他们的状态都可被大致的概括一句,被鬼迷了。 “操控那母子俩,进去想上我的身,可惜你们修为不够,只好附身我的两个手下。 不过能蛊惑一村人的鬼物,应该不是你们这两个小东西能做到的吧?” 滋滋的电流在黑夜里时不时的闪现。 在场的村民全部青着脸,眼眶周围蒙上了一层黑霜。 “尸毒?”张恨水倒也不奇怪,毕竟这里出了两具悍尸。 一具被压在地底,一具不肯下葬不知所踪。 但是能让全村人不声不响的染上尸毒,可不是一般的手笔。 紧接着张恨水目光无意扫到了那口水井,心中了然。 “原来藏在井底。” 那两只小鬼隐隐猜测到了张恨水的目的,砰的一声原地暴起。 直接把两个处于迷惑状态的村民抓过来,鬼物的脚尖没入了前者的脚跟。 三盏阳火瞬间熄灭,原本垂着的头颅也高高扬起。 狰狞着面孔朝着张恨水打过去。 “附身后我就不敢用雷霆劈你了!?” “一切上真天仙神将,不附生人之体,若辄附人语者,决是邪魔外道! 给我死!” 太上天坛玉格◎道法会元◎诛邪! 张恨水的眼眸变得煞白,洁净无暇的电弧自他元目处汇聚。 细如发丝的纯白电弧噼里啪啦的跳跃作响,交汇成一道晦涩难懂的咒文。 浮空,炸裂。 一道闪光自炸裂中而出,直击两只鬼物眉心。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狂暴的怒雷把那两个被附身者劈的虚幻。 身体里隐隐藏着两个灵魂。 附身的鬼物如同扒皮一般,从两个村民后背被扯下。 炸飞老远,最后身体濒临崩溃。 “奉太上敕,万鬼潜消!” 张恨水的眉心处白光大盛,似有天堂之门打开。 诸行法官,立坛处,宜用净土安三层,五层,至九层,皆同守坛符,坛下四灵符,方成坛界,千兵拱卫,万鬼潜消。 张恨水现在不过勉强立了三层,封印吸收的鬼物大大有限。 等到一品大成,九层坛界圆满,才算真的是千兵拱卫,万鬼潜消。 只见那两只鬼体破碎的灵级鬼物被吸收到张恨水的眉心坛界,化作一点灵光。 原本在坛界中间矗立着的虚幻雷神雕像似乎凝实一分。 “敕!” 张恨水低呵一声,原本处于半梦半醒的离魂帮众全部清醒过来。 “老大,刚才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身体突然就不听使唤了。” 原本在屋子里被附身的二人满脸羞愧,之后虽然没有意识,但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们是清楚的看到自己是杀向张恨水的。 “我都懂,你们没事就好,这个村子有些邪门,接下来要小心了。” 张恨水面色微微凝重,看向稻田旁的那口深井。 深井后面的稻草人只能看到些轮廓。 微微晃动,万分静谧,静谧到只有心跳声在耳膜里慢慢放大。 夜半,三更。 嘎吱,跛脚男人的儿子晃晃悠悠的起身。 整个人身体严重前倾,似乎是被人拖行,但在地上却没有看到任何拖痕。 “大……大哥……” “这里的村民白天看着还好好的,怎么一到晚上脸干皱的和黑树皮一样?好……好像死人似的。” “你们只需要控制住这些村民就行了,他们确实是活人,只不过到了晚上没有太阳压制他们体内的尸毒,所以才成了这种无意识的半人半尸。” 张恨水发给十多位离魂帮众一叠符纸,用作镇压村民体内毒性,不被井内的母体操控。 随后他整个人连点几步,猛的抓起牛家少年往后一丢,顿时趴地不同。 背后粘着的符咒散发着微弱的光。 这下他也弄清楚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失踪的,而是中了尸毒,自己被蛊惑投井的。 若真是尸体自己动手,怕不是单单只杀一名少年了。 乌云散开,幽蓝的月光投进井内。 张恨水来到井边,脚下的泥土成不正常的粘,白底黑靴沾染了不知名的粘液。 垒井的石砖一般成黑色,似乎有重物落入井内,水被溅上来打湿石砖。 接着微弱的光亮,水里似乎真的飘着一具尸体。 “背部向天魂魄不变迁,肚皮向天力大无边。” “幸好幸好。” 张恨水大概能看到附在水面上的是后背。 咕嘟—— 井水不知何时波动了起来,开始冒起了小水泡。 像是有人在水里吐气。 雾霭沉沉。 一具长着血盆大口,眼睛放着精光的女尸全部浮出水面。 “我……我去,一马平川害我性命!我叼!” 刚才尸体的脑袋沉在水里,张恨水只看到表面平平无奇,以为是后背。 砰! 仿佛鱼-雷爆炸,井内的水花炸的老高,张恨水死鱼一般的被轰飞,衣衫破烂,全身染血。 “咳咳……” “披着红衣服的僵尸……” 张恨水意识开始渐渐不清晰,在虚空之中,仿佛看见一个小男孩凭空出现,把一件红衣批在了李牛氏的身上。 “太上借法◎破妄。” 张恨水身体重伤,但道法和文气没有告竭,趁着还有意识便耗尽道法,短暂镇压了村民体内的尸毒。 让余下的帮众带着恢复神智的村民逃跑。 自己则挣扎着起身,直面那只红衣僵尸。 “奇林?是……是你?原来都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怎么狠得下心?!” 老村长才恢复神智,便见到此刻一幕。 而在对面的也只有成尸的李牛氏一人,和那狼狈且瘦弱的少年,组成的人肉屏障。 单薄却又好像坚不可摧。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恨意随风散,我心善如水 “怪不得你怨气会这么大。” 张恨水仰望着天空之上的红衣女僵,尸气映衬,似乎连大月都被染红几分。 如果给李牛氏披上红衣的是牛奇林的话,那么他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至于杀死李牛氏的凶手自然毋庸置疑。 被自己的亲儿子杀死,最后又成红衣。 两种极恶极怨的成尸成鬼因素撞到了一起,又有童男孩童做饵食。 “飞僵么,还真看得起我啊。” 张恨水目光闪了闪,飞僵的成型至少还得需要更多的血食。 只是因为之前它要在井底利用汇阴场所,供自己完善体魄,不能随意离开。 正好井水被它的尸毒污染,也就能借此控制蛊惑童男投井自杀。 等待它吸食完孩童的一身血气精气,再让那两个小鬼附身村民打捞尸体。 放到那个稻草人身边,略施障眼法,让人们把注意点全部放到牛大山的家里。 而不是水井。 这样它的藏身之处会更安全,同时水里扩散的尸毒也会与日俱增,村民不停饮水,直到完全尸毒攻心,完全成为它的奴仆。 “未成气候的飞僵需要吸食十四人的鲜血,之后便会开眼视物,成为大尸妖!你们快走,这里有我顶着!” “老大!” “没听见我说的话是吧?!你们留下除了成为它的养分,还能有什么作用!去找救兵,赶紧都给我滚!” 张恨水身上的青芒燃烧近半丈高,周围符箓大印盘旋。 “带人离开!”余下的帮众咬咬牙,在张恨水的护佑下渐渐隐没山林。 “生而无用为何生,无用而生为何用,此用为天下苍生! 我辈修士,焉能退也!!!” 红衣飞僵似乎察觉到了张恨水的意图,它虽然不能视物,但却能感受到周围的阳气团正在减少,向远方飘去。 “想走,做梦!!” 张恨水道法告竭,双手握拳猛的轰响心脏,带着全身血气精华的液滴被逼出。 心头血闪着熠熠光泽。 强大的阳气吸引到了红衣飞僵,狰狞呼啸着朝着张恨水杀来。 张恨水打散心血,气势骤然一颓,却又似回光返照一般气血大盛。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只见张恨水周身书生文气涌动,刮起他的衣袍。 话音落下,文气离身如墨,交织成一篇诗词。 文气和诗词产生奇异共鸣,天地周围的天地元气被瞬间抽空。 已经成型的诗词被狂风吹散,黑雾渐渐凝实,形成一道人型轮廓。 人型黑雾面容不轻,手持一把匕首,散发着森森的寒意。 隐隐与那红衣飞僵成分庭抗礼之势。 “杀!!” “吼!!” 骨翼掀起阴风,足足有两寸长獠牙死死的咬住黑衣刺客的小臂。 在地上的张恨水心有所感,闷哼一声,吐出大口鲜血。 他强撑着一口气,致使黑雾里的刺客一刀顺势捅在了红衣僵尸的心口。 捣碎的不过是它那已成枯石的心脏。 若是与人对敌,即便是和那红衣飞僵同阶,张恨水也是必赢无疑。 以损失小臂为代价,一刀捅入对方心口。 可惜与他对敌的是僵尸,心脏,手脚哪怕是脑袋被打断,也能不死。 外骨骼包裹的利爪狠狠地插入黑雾刺客的心脏,沛然巨力一撑,竟然直接将黑雾撕碎。 在树干上猛然跳跃,眼睛闪烁着猩红贪婪的目光。 张恨水整个人如遭雷击,不可抑制的朝着一座小山包飞去。 轰的一声,身上带的护身符全部碎裂,免了张恨水被砸成肉糜的下场。 意识越来越模糊,到最后张恨水只能看到朝着自己跳跃而来的飞僵。 “我自幼时便独自一人,独赏人间风霜。而今入帮已有八年。期间多有人讥我,讽我,笑我,辱我。 谈笑杀人间不忘苦读圣贤之书,我之所愿,不过善者有善报,恶者有恶果。 若上天怜悯,我何不想白衣胜雪,温润如玉。 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也会为了正义去死,果然应了白十三那句话,当正义的朋友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虽死无悔……” 桔梗漫山遍野,擎天的榕树下,少年用书本遮住眼睛。 蝴蝶在他身边飞舞。 面容清秀的妇人温婉贤淑,俯下身子轻声唤着熟睡的少年。 书本滑落,茫然睁眼。 少年与那妇人一同望去,有个高大的男子撑着胳膊,对他们二人笑的灿烂。 恨意随风散,我心善如水。 *** 山下的人朝山上望,雨滴摔在地上,零零碎碎。 木香涌出,干裂的树木沙沙作响。 “吕先生请跟我来。” 引路的仆人恭恭敬敬,手里的纸伞微微倾斜。 年过五旬的吕俊儒背着架子,上面是清一色的线装蓝皮书。 架杆延伸,正好能在他头上撑一封釉黄布,可做挡雨。 “咳咳……” 道路崎岖,每走几阶,吕俊儒这个老秀才便顿几步,稍作歇息。 山间灵气充沛,如此负荷可让身体无忧,但徒增的劳累难以减免。 “您老这是何苦,来之前让我通报一下就好了,何至于如此。” 那中年仆人谈吐有佳,才情在民间至少得是管家级别。 在这里却只能当一个小小的仆人。 “庆之毕竟身份不同了,是我贸然前来拜访,哪里能让他这脉主亲自迎接。” 吕俊儒苦笑,本是同辈人,地位却已经天差地别。 仆人不在说话,领着他一路向前。 石阶蜿蜒曲折,云里雾里似有仙禽,林间珍兽阵阵低哞,惊起阵阵飞雁。 通到山上,岩石长满绿苔。 顶部设施颇为简单,没有奢华的楼阁琼玉,只有一座五角凉亭坐落在中央。 周围种满了桃树,如今也正是桃花烂漫的时节。 桃瓣缤纷如雨,落在演武场的兵器架上。 纯银的枪尖穿透落花,齐人腰高的女童穿着素衣,一蹦一跳的始终够不到卡枪的榫卯。 “千唯别玩了。” 侧塌在木席上的白衫男子似有所感,把一头散乱的长发束缚,正襟起身。 山下的人与山顶的人相望,眸里似有星辰。 “庆之,你又年轻了。” 吕俊儒佝偻着腰板,浑浊的眼睛望向不远处的陈庆之,一刹那的风华。 如山如岳。 “吕哥儿,想我了?” 陈庆之不着调的笑笑,领着快年过花甲的吕俊儒进了凉亭。 老规矩从地窖里捞上几坛美酒,从落满灰尘的书架,拿下几本崭新如初的典籍放到了桌案上。 “唉,使不得使不得,我坐次位就好。” 吕俊儒找个蒲团坐在桌案末端,气喘吁吁。 无意间看到角落里站着个小女娃,莫约八九岁的样子。 模样生的俏丽好看,眨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朝这边打量。 陈庆之神色一滞,顺势对着陈千唯招招手喊道:“千唯过来认人。” 小千唯颠颠的跑了过来,聪颖的她听到了二人的谈话,晓得了吕俊儒的姓氏。 奶声奶气道:“吕爷爷好。” “什么吕爷爷?叫叔叔。”陈庆之狠狠地瞥了小千唯一眼,后者缩了缩脖子,一溜烟绕到吕俊儒身后喏喏道:“吕爷爷救命。” 陈庆之:“……” 吕俊儒呵呵一笑,突然感慨道:“你女儿可够机灵的。不过你这成家也太过晚了些。” “晚吗?我记得前不久我还去湘江赏灯划船,回来就带了这么个小东西。” “小千唯怎么也得八九岁了,你却说前不久,时间在你这里就这么不值钱啊。快五十岁的人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朝气。” “是十一岁。”陈千唯挺了挺身子,也没高出多少。 “十一岁这么矮?”陈庆之不由得笑道。 “谁让我是你女儿。”陈千唯不甘示弱。 吕俊儒面色变换,这父女俩说话怎么都这么咬牙切齿,句句刺进对方心窝。 “囤这么多书啊。”吕俊儒指了指地窖旁的书架。 “我自然是懒得翻看,还不是你和大哥喜欢看些酸绉绉的东西,比我给千唯酿的梅子酒都酸。 可这有什么办法,每次找你俩出来喝酒,你俩都没空。只好约约诗词歌赋,我在一旁喝酒看着你俩就好。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不来,书架上就落满了灰,我也不在,又不想让下人过来打扫,没轻没重的怕毁了你和大哥的爱书。 没办法,你们不看,我回来了就没事翻翻。如今便成了这幅书架堆灰,书本崭新的样子。” 吕俊儒脊梁又弯了些,曾经多少个春秋他都想追上那个男人的步伐。 男人登临顶点时,吕俊儒仍是个落第的落魄书生。 一晃多年过去,男人给读书人开辟的道路辉煌。自己仍碌碌无为,成了黄土没脖子的老人。 时间在修行者的眼里不过是弹指一瞬,在普通人眼里却不知过了几个春秋。 “我最后在考一次,失败了的话,就不读书了。太老了,没精力,读不动喽。” 吕俊儒长叹一声,吐出了他半辈子的傲气。 “吕哥儿,我送你样东西。”陈庆之突然开口。 暗聚天地灵气的手掌缓缓的打在了吕俊儒胸膛,沛然的生命力乍现。 华发渐退,青丝隐现。 吕俊儒干枯的身体如同吸水的海绵,逐渐饱满有了血色。 而陈庆之精亮的眸子,似乎多了些阴霾,多年未曾长过的胡茬,又冒了出来。 “庆之!你快停下,何必为我损耗修为寿命!” 陈庆之没有避讳陈千唯,对此一幕她怎么理解陈庆之不会去指正。 光华散尽,陈庆之额头冒出薄汗。 “不过几年寿命而已,无大碍。至于修为,打打坐就回来了。” 吕俊儒捏了捏拳头,终于还是放下。 “千唯现在正是读书的时候,我和大哥年轻时留的笔记也许能用的到,”吕俊儒想了想,怕陈庆之不放在心上,又补充道:“以大哥的境界,年少时留下的东西总归要宝贝些。”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家事旧事 “晓得了,看这月份吕哥儿你春闱应该已经过了,只需等到明年殿试,便能中举。” “中举不敢说,但求尽力。若不是湘君恐怕我连大考的资格都没有。明天我便要启程去中原,此去山高路远,再见不知是何时了。” “去中原时带走一队白袍,一能护你周全,二能缩短些时间。多到中原一日,便多一日适应复习时间,争取中榜。” 正是阳春时节,桃花开的繁盛,隐没在其中的小亭里,二人推杯换盏。 小千唯坐在青石阶上,身子倚靠着凉亭的红漆柱子。 怀里抱着一坛泛着梅子香的瓷坛子,脸颊熏红,醉成痴呆。 “哪里有你这么教孩子的,我去看看千唯。” “诶,不用。她顶多三杯倒,果酒又没事。” 陈庆之摆摆手,他不止一次这么干了。 省时省力省心,不然让那个小祖宗缠一天,陈庆之还不如去龙虎山找那群牛鼻子老道。 把三千清规挨个犯一遍,那些个辈分极高的祖宗们绝对出山镇压。 一追一逃,个把月就过去了。 刺激,新鲜。 “你这当爹的不着调,我这个当爷爷的可心疼。” “……” “吕俊儒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是不是占我便宜了?!” “千唯自己管我叫的。” 吕俊儒起身离开蒲团,朝着睡在石台上的陈千唯走去。 在陈庆之周围散落着不下十坛烈酒,没有修为解醉,迷糊酩酊。 想要一把扯过吕俊儒,结果扑了个空,捡起地上的酒杯狠狠一砸,怒骂着模糊不清的词句。 有了陈庆之渡的修为和生气,吕俊儒此刻至少年轻了十多岁。 抱起年岁不大的陈千唯一点不费力。 他不是没有习过武,而是没资质。 三流武者到他这年岁和普通人没区别,甚至没有保养好身体,还会提早被病根暗伤找上。 甚至要比普通人晚年还要虚弱几分。 年少时三人出身微寒,所以吕俊儒才会想要读书入仕。 但在大曦,乃至整个世界,全部都是盛武衰文。 一直走在吕俊儒前面的男人,一朝成龙,脱离微末,为天下寒士开辟了另一条修行道路。 让文人能在世人面前抬起头。 时至今日,即便那人已经不在了,但他的声望依旧压的半座江湖抬不起头。 当年天生反骨的少年,也成了一脉之主。 在北地第一大帮,后来居上,硬生生的打出了徐脉一支。 成就副帮之位。 “千唯,好名字,你爹其实很疼你的。” 吕俊儒把陈千唯轻轻放在书架旁的木塌处,细致的为她盖上被子。 自己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典籍,借着米酒滋味,细细品读。 翻阅间,一张宣纸从书页里掉落。 吕俊儒捡起一看,顿时忍俊不禁。 “今见良犬一只,忽觉与那醉鬼颇像,遂担忧人嫌它可怖,便带回居所。 醉鬼与那良犬一见如故,故替犬默哀盏茶时间。” 字迹十分稚嫩,还有些错别字,但不难看出内容。 吕俊儒低眉看了看这个长相乖巧的小女孩,百般无奈。 敢情把对亲爹的怨气都记在小本本上了。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少女千唯睡了一天一夜,第二日大早也没能起来送别吕俊儒。 “送人千里终有一别,回去吧。” 吕俊儒掀开车厢帘帐,对着不远处的两道身影喊道。 陈庆之被一位仪态端庄,眉宇间却不缺灵动俏皮之气的美妇挽着手臂。 二人缓步行走,一路回到凉亭。 “脉里的会议开了一天一夜,你这当脉主的也不露个面。” “有什么任务直接让那群族老安排就行了,反正我这个脉主天天被当作打手。” 妇人幽怨的剜了一眼陈庆之,合起指甲在他腰间狠狠地拧了一把。 “收敛收敛你这德行,我替你去挨骂了。” “什么!?在这儿还有人敢骂我的娘子?!爷扒了他的皮。” “去吧,我给你引路。” 妇人眼角带笑,瞥了他一眼。 “……” “雪儿娘子,最好了。” “滚蛋!” 陈庆之气势一蔫,歪头靠在汤雪肩头,开始原地转圈。 被他磨的不行了,汤雪才把他推开,瞪眼道:“你知道你女儿管她捡来的那条黄狗叫啥不?” “?” “陈大庆。” “???” 陈庆之开始寻找教条,今天不是那一女一犬受到制裁,就是他离家出走。 窝在被窝里舒服的陈千唯被拎了出来,和她一起面壁的还有那条乱入的黄狗。 看着坐在桌案前恩恩爱爱的男女,少女气不打一出来。 都说世上只有娘亲好,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 现在陈千唯才真正意识到,一切都是浮云。 自己不过是这两人情意的附带品。 “千唯你过来。”汤雪突然出声道。 “不想理告密者。”陈千唯撇嘴,但腿上很老实。 “陈大庆你也是!” “汪汪汪汪?(关我吊事)” 陈庆之手里的教条一下下的拍在桌子上,吓得对面狗躯一震。 “陈千唯你最近有些目无尊长。” “是我爹老不正经,他眼睛老往霞姐身上瞟!” 霞姐是陈庆之给陈千唯派做照顾起居的下人。 温婉贤淑,模样漂亮…… 陈庆之猛的扭头,看向汤雪的眼神里满是解释之意。 …… 面壁的变成了三位。 “你把我拉下水,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你娘亲惩罚你是肯定的,现在的问题是我打不打你。如果不想被混合双打,你最好替我说点好话。” 陈庆之窃窃私语,满脸核善。 少女打了个寒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想了想开口道:“娘亲你不用担心,霞姐姐虽然生的好看,但我爹长得丑哇。 没准人家看不上他呢?” “……”陈庆之。 “我能一枪挑死她吗?” “虎毒不食子哇!爹爹疯了!” 陈千唯躲到汤雪身后,朝着气急败坏的陈庆之吐了吐舌头。 不知所畏的再次开口道:“娘亲你为什么会嫁给我爹啊,天底下可没有这么做慈善哒。” 噗呲—— 汤雪终于绷不住,乐的前仰后合。 “看你这小鬼就知道了。” “什么啊?” “你和你爹一样能说会道呗,把我这个湘妹子拐这么远。” 汤雪刮了一下陈千唯的鼻尖,后者显然还不买账。 “小鬼,差不多得了。”陈庆之后槽牙都快咬崩了,早知道当初就该把这个小鬼射_墙上。 “我爹这人没优点。” 汤雪摇摇头:“确实没有什么优点,但他枪好哇。” 陈千唯:“?” 陈庆之:“!” “咋啥事都往外说啊。” 陈庆之老脸一红,不光是北地乃至整个大曦有不少含春的少女都是冲着他这白马银枪来的。 …… 少女乖乖伏在案上抄写书文,小鼻子一抽一抽的,显然不怎么服气。 汤雪拿给陈庆之一封帖子,枣红大字占满了封面。 “请战?”陈庆之狐疑的打开了帖子,上面的大概意思就是沿山城将有大冥器现世,争夺战事吃紧,多方势力涌动。 要他这个副帮亲自出面镇压。 “我当时就想回绝,冥器又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一有危险的事情就找你。” 汤雪慵懒的靠在狐裘椅上,朝着陈庆之招招手,起身坐到木塌,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 “沿山在青都境内,刚好又是徐脉势力所在的府城之一,从这里去青都的脚程不算太远。况且总帮在那里,徐大风要能脱开身,也用不上我。” “陈庆之你还能好好过日子不?” 感受到揉捏太阳穴的柔夷停顿,陈庆之睁眼便看到眼里泛着委屈的汤雪,在低头直愣愣的看着他。 “别啊娘子,草原狼在最北面制衡那群蛮子,其他二位脉主实力差我一筹,又山高路远。我不去谁去,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陈庆之一撑身子,仰头吻了吻汤雪的嘴角,一阵沉默。 小千唯在一旁不停咂嘴,没心思在抄了。 “娘亲,我爹他给我喝酒!” “……” 汤雪的面容越来越冷,陈庆之嘬了嘬后槽牙,扭头恶狠狠道:“等我锤你呢?” “娘子别生气,是果酒,青梅酿的。” “你定的家规,自己看着办吧。” 汤雪把头扭过去,默不作声,骨节捏的发白。 “对对对,为老不尊,禁闭半月!” 陈千唯跳起来,不盛得意。 “等我回来再收拾你!”陈庆之面色一沉,随手披了件衣服,便往山下赶。 “你不守规矩!你不能走!不能走!” 陈千唯直接跳脚,快步跑上去缠上陈庆之的大腿,成了人肉秤砣。 “小祖宗你要闹哪样啊?”陈庆之提着的怒气还是散开,对这个磨人的小东西是在没辙。 “反正你就是不能走,要关禁闭。”陈千唯把头靠在他的大腿上,面色得意。 僵持良久。 汤雪捏到发白发红的骨节被松开,指甲嵌进肉里,扭过头来泄气道:“小唯,你别打扰你爹去做大事,放手。” 陈千唯一股子犟劲上来,也不应声,死死的抱住陈庆之的大腿,越抱越紧。 “我说放手!”汤雪声音提高了几分,走过来硬生生的把陈千唯带走。 “等我回家。”陈庆之看了这娘俩一眼,身形渐行渐远。 看到这一幕陈千唯心里的委屈终于克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到地上。 “陈庆之你说话不算话,犯错了永远只有小孩受罚!你不爱我了,以前我一哭你就过来给我买糖葫芦,哄我的!” 陈庆之的身影一顿,步伐向前,坚定且缓慢。 陈千唯慌了,以前自己一吵闹,那个男人一定会留下哄自己的。 如果靠着刁蛮吸引不了自己爹爹的注意,如果连哭喊和家规也留不住要走的人。 那么她该怎么办? 陈千唯抹抹眼泪,脚步不自觉的迈出几步,大喊道:“爹爹带上我吧!如果你遇到危险,我也会把生命分给你的!”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山火 嘎吱—— 虚掩着的门被推开,发出的声响稍稍吸引了屋内人的注意,人与人之间围绕的沉重感,似乎略微减轻。 “扶秋回来了?”华盛抬头问道,头发繁乱,声音嘶哑。 莫念端着盆进来,轻轻的把门掩上,摇头道:“还没,我去给十三打了盆热水,他额头很烫。” 二人都没说话,屋子压抑的气息让人呼吸都隐约觉得困难。 华盛把头扭在一边,一口一口的闷着黄酒。 似乎觉得酒气会影响到白十三的伤势,他便开门出去,独自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愣愣的望着从屋檐上滴下的雨珠。 天空阴沉的像是灌了铅,小雨过后有大雨。 “多事之秋啊,你如今伤重,老崔说你伤了肺。恨水他……扶秋姐去找那头飞僵报仇了,还没消息。 你快醒来吧,我莫念活了这么长时间就交了你们两个知心的兄弟,你可别在走了。” 说罢,他便起身把热毛巾敷在了白十三的额头。 手下才刚刚停下一会功夫,白十三面色就憋的枣红。 “你不是硬功大成吗?你不是内息深似海吗?”莫念长叹,心里又多了许多愁。 肺损伤就意味着呼吸困难,甚至不能自主呼吸。 崔文子绞尽脑汁给白十三用牦牛肚缝制了一个气囊。 气囊连接一根中空瓷管顺进了白十三的鼻腔。 莫念对着气囊一压一松间,便能为白十三送气。 若是一刻停下,白十三便有窒息而亡的危险。 …… 在沿山城内多了许多中了尸毒的民众,大多是外来户,被尸毒侵蚀严重的甚至会如牛家村那群人一般,到了晚上便成半人半尸。 崔文子和江流儿忙上忙下,始终难以控制这莫名流入的尸毒。 城卫府和衙门也罕见的操心起民生,派出人手镇压乱民安置难民。 在多方控制消息流出的情况下,沿山城的民众暂时不知道这些尸毒感染者的具体情况。 尸化的场景更是严防死守。 特地在城外圈了一块地,随着建筑越来越趋于完善,城内的染毒民众都被一批批的接引到了那里。 城内的医师几乎全员出动,为的就是找出抑制尸毒的解药。 因为染毒的人还在不停的增加,一时间人心惶惶。 知晓内幕的人怕再来一次尸潮攻城,不知情的人也以为是起了什么瘟疫。 “感染的人数还在大大增加,离魂帮的三位堂主全部出动,但还是难以控制,抑制不住的尸毒,如同瘟疫。” 崔文子神色憔悴,作为医术不知比沿山城那些半吊子医师高明多少倍的他,每一个入手的病人都要过目。 “小僧半日前曾去勘察,感染点大小不一,严重程度不一。这种大规模的传染,除开有大妖鬼作祟外,便只有衣食住行。 传播的媒介,空气,水源,土壤结出食物。或者如同牛家坟那般,风水遭到严重破坏成了凶地,阴气入体严重。 以上种种都可以造成半人半尸的这种状态,但媒介和风水还是有本质出入。比如媒介那类是因为摄入尸毒,而风水则是因为聚阴。 二者虽都能造成半人半尸,但原因和结果却是本质不同。尸毒的最终结果会把半人半尸彻底转化为僵尸,而阴气入体严重的结果一定是死亡。” 堆积的感染人员里已经开始有死亡的人了,但却死后没有成僵尸。 足以说明造成如今这种惨烈情况的因素,绝对不止一种。 来往的担架抬走抬来,哭泣哀嚎声一片,冲天的火光染红白云,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味儿。 是城卫在扎堆的焚烧尸体。 江流儿一遍遍的低头诵经,为亡者超度。 崔文子听了江流儿的话顿感时间紧迫,便又埋头进入解药的研制。 解尸毒,化解阴气入体,是两种概念,也是两份不同的解药。 城外的校场上堆满了难民,也是发病最严重的。 这里说是新建的避难所,但实则是处决营。 一旦发生不可控制的因素,这些重感染者全部都会被当场处死。 一共四个区域,这几天陆陆续续的发生了不少尸毒控制不住,难民发狂互相残杀的血腥场景。 当晚的箭矢满天,一波又一波。密集箭头闪烁的寒光丝毫不输给天上的玉壶。 每杀死一堆尸毒攻心的民众,便会从死尸里挑出幸存,或者还没有发病的人,在聚集一堆。 关押,起尸,暴乱,屠杀。 往复几次,如今这营内的人已经不足三百,全部被控制在南区的校场。 如果这群人也撑不过今晚,那么明早的墙壁将会又刷上一层“红漆”。 感染者永远不缺,这波人死完,不出几天这里又会被填满。 但这些都是可控的,可怕的是那些不在县衙统计名单里的野村。 这些隐居在荒山老林里的村落,县衙和城卫府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因为发现不及时,野村里的民众全部尸化,蜂拥而出。 关押所和沿山城外的荒山战场才是真正的修罗炼狱。 离魂帮和城卫军死伤一片。 “叔叔……” 盘坐在校场高台上的谢槐缓缓睁眼,底下来了个不知所畏的小女孩,正在怯生生的喊着他。 并且越过了铁荆棘网。 那是用来隔绝看守者和他们这些染病人的。 因为小巧的身躯,外加铁荆棘网范围太大,竟然没人发现有处被破了个小洞,让小女孩钻了出来。 今夜轮到谢槐当值。 “小东西,你知道之前如你一般偷溜出来,想要逃跑的人都怎么了吗?” 刺眼的光亮聚集到小女孩的身上,刺的她眼睛濒临失明,大兵把她团团围起来,只等谢槐一声令下。 小女孩便会被数杆长枪捅个对穿,砸进熔炼炉焚烧成灰。 她也不用手臂遮挡,小小的身躯挺直,也不在意眼睛被火熏得血红。 “我知道,他们都死了。” “那你还犯戒!” 谢槐语气拔高几分,他不是什么和善大哥哥,而是已经被宣判死亡,被丢过来看押如他一般上了死亡通知单的可怜虫而已。 距离蛊毒发作已经没有几天了,沿山城来了这么多等着崔文子救治的可怜人。 谁会在管他一个杀手的死活。 研制出尸毒解药可以救成百上千人,研制出蛊毒解药只能救他一人。 他自问,如果自己是崔文子,一定会把精力全部放在怎么救活更多人上。 也正是因为这样,谢槐才会申请过来看守这些下一刻就可能尸化的危险分子。 白十三生死不知,依旧重度昏迷。 谢槐等不到他苏醒的那一天,便只能余下不多的时间,做些事情报答他。 毕竟如果看守所被突破,让这些携带尸毒的病民出去,沿山城也会遭殃,而白十三正在城里。 “在里面也是死,我也没想逃。我只是听说高台能眺望的很远,能看见连绵的墨色山林,那是我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我想死前,在看一眼。” 小女孩的声音很脆,如同晚风吹动的风铃。 谢槐没有出声,静默的盯了她一会儿后,开口道:“小东西你上来。” “押军?!你要干什么?!不能让铁荆棘里面的毒人出来!” 周围的大兵已经安耐不住,长枪的锐端越来越靠近小女孩。 她是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去见被烧死的父母。 “我说让她上来,崔先生说与毒人接触不会受到传染,这不是瘟疫。” 谢槐的眼睛微眯,一双血红的铁拳已经攀上劲气,如枯树皮般的面容狰狞可怖。 “谢……谢槐!你要违抗宁城主的命令吗?!” 为首的城卫有些拿不准了,谢槐本就是八品高手,杀他们如同打杀土鸡瓦狗。 以前更是凶名赫赫的九省寨的当家,更是沿山城在榜的杀手。 如今他垂死,蛊毒深种。 他们才短暂的忘却了面前这位的凶悍,而在被杀意锁定时,他们才回想起被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男人支配的恐惧。 谢槐是垂死不假,但也会更加疯狂,万一惹怒了他,被他临死反扑呢? 一个将死之人又会惧怕什么?拿城主压他,真的有用吗? “所有人往后退!铁荆棘笼罩范围扩大到高台处!自此把谢槐列为与那些毒人同等的看押目标!” 一队人不想和谢槐起正面冲突,他要跟那毒人相处,他们也管不着。 现在退走观察目标,只要起了变故,以弓箭的射程谢槐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到之后,谢槐和毒人全都被弓箭扎成马蜂窝。 “谢谢,大哥哥你是个好人。” 小女孩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是她没有想到会有人为了她去死。 谢槐看着一步步迈上台阶,走上高台的小女孩,兀自冷笑。 “我来这里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我不想说。而这第二个,就是想要看看这些身中尸毒百般痛苦的人。 因为看着他们痛苦的样子,我身上的万蛊噬心之痛就会少一些!尸毒,蛊毒,谁都逃不掉,不是很公平吗? 如此,你还认为我是好人吗?” 谢槐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小女孩,笑意越发深重。 “你……”小女孩的眼光似乎明亮了些,从迷惘,到有了焦点。 谢槐没有理她,群山在高台后面,被挡风雨的厚重帘帐挡着。 “想看看吗?” 小女孩的头被谢槐粗暴的扭了过来,大手一拽,厚重帘帐被完全扯下。 远处的群山燃烧着熊熊大火,染红了半边天。 “那地方是你们的故乡,但对沿山城的民众来说,是毒人的发源地之一!方圆十里,必须!寸草不生!” 小女孩呆掉了,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心中暴虐的怒火终于爆发。 “你们活生生的把我爹娘烧死,我也没想过要走,我只是想最后替他们,替自己看一眼那片山水。 你们当真要做的如此绝!?” 藏在袖口里的寒芒终于暴露,准确无误的穿透了谢槐的小臂骨。 如果谢槐没有提前格挡,那么刺穿的就是他的心脏。 “贱人!” 啪—— 谢槐一巴掌抽碎了小女孩不知多少牙齿,巨大的力道使得她倒飞出去,身子狠狠地撞在了栏杆上。 “淡漠生死的眼里有了焦点,人便突然有了目标或希望。不过你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认为自己能有希望逃出去。 所以能让你无神的眼睛重新散发光彩的是目标。你的目标是我吗?你要杀死这些高高在上的军官,因为他们如同捏死蚂蚁一般杀死你你爹娘?” 谢槐捡起被磨得尖利的铁杆,笑道:“还真是卖力气。” “不过这么短短几天,这东西可不是你这个小女孩能磨出来的。谁让你来杀我的?他许诺了什么东西给你? 自由?可惜你的自由早就被那场山火烧没了,我的也是。” 满天的锋芒落下,周身插满箭矢的男人,死死的护住了身下的小女孩。 小女孩一口咬在男人喉咙,愤怒狰狞的脸上,流淌着泪水。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深意总迟解 一 大雨如瀑。 无数条淡灰色的斜线,打在行人的身上。 小贩急着收摊,妇人身形不稳跌在坚硬的石板地上,雨水夹杂着血迹,阁楼上的人支开窗子兴奋的吹着哨子,欣赏半露春光。 男人去追被风刮跑的帽子…… 一场罕见的暴风雨,席卷整座清河郡。 寂寥的雨巷,独立静谧的府邸。 门前的两尊石麒麟栩栩如生,高大的门楣上挂着的一排大红灯笼。 猩红耀眼的光打在了少女肃穆冰冷的面上。 门前跪着一头红衣怪异,脖子被什么利器斩的只剩下一点皮肉粘连。 油绿的眼睛似乎有神,满是惊骇。 “不管逃到哪里,都是没用的,从你出世的时候,头上的伐罪之剑已经出鞘。” “不!这不公平!有谁规定谁一出世就该死!这就是你们修道人士的观念吗?!” 青衣少女把头上的斗笠摘下,露出的面容与她那冰冷刺骨的言语并不符合。 那是一张模样憔悴,双目布满血丝,眼角含泪的女孩模样。 “你既然知道谁都不是一出世就该死的,那你为什么还要杀了他!为什么还要从我身边把他夺走! 为什么还要连杀十四人去开眼,彻底稳固飞僵之境! 不是有些东西生来就该死!而是它们根本就不该降世!!” 青色剑气临满整座城池,红衣飞僵怒吼一声从体内逼出一滴胤紫的血滴,没入眉心。 周身的皮肤血肉短暂的缩进血肉,一条条如同孽龙的大筋给予它沛然的巨力。 “不化骨?哈哈有意思,这手笔不像是那个苗疆人能做的,这等纯正的炼尸方法,应该早就绝迹了。” 暗黑静谧的府邸里,亮起数道精光望向天空中的大战。 “主祭大人心疼了吗?那飞僵跪在府门前苦苦哀求一夜,却还是被拒之门外。” “各路妖邪惹了麻烦都想往我府暂避,若真是接纳进来,在世人眼里该如何看待? 况且,那个小家伙惹得麻烦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似孩童似野兽的吼声渐渐平息,青衣少女抖落剑身上的污渍。 被刚猛无比的剑气切割成无数片的红衣飞僵,只剩下头颅完好。 “离魂帮裘无戒见过李贤士。” 小巷的尽头的男子身着一灰色麻布衣,脸上带着的白色面罩没点孔洞,视物听声丝毫不差。 “徐大风手下的外务使怎么会来这里?”李扶秋面无表情。 裘无戒走到府邸前抬头,兀自一笑道:“受颜哲师之托,而又刚好顺路。” “又是那群老教条,来的正好,正愁找不到帮手呢。” 门内与门外的人,心都是一颤。 “李小主,亲王手下的势力,说卷就卷?” 裘无戒差点咬掉舌头。 “卷了!” 少女铿锵有力。 “放肆!在我恶廉府门前大打出手已是无礼,如今又出此狂言真当我府没人了!” 炸雷般的声音从院内响起,门楣连带着走廊上挂着的大红灯笼突然光芒大盛,疯狂摆动。 灯笼里面装的竟然是一颗颗的人头,天灵盖被人凿开,用脑髓作为灯油。 个个目光投视,惨白的脸朝着李扶秋和裘无戒露出病态的笑容。 二人同时向后倒退,原本的位置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猛犸巨兽踩踏过,青砖凹陷崩裂。 “第五祭祀玄鬼,第四祭祀红灵,第二祭祀奎尸。 最强不过初入一流,三位的气势凝在一起也就看堪堪能碾压石板这类的死物了。” 裘无戒跃上巷墙,与立在恶廉府楼阁上的三位祭祀遥遥相望,不由得出声嘲笑。 “裘无面!”玄鬼如同水藻般的黑发垂在额前,声音冷冽。 “说了多少次,老子叫裘无戒!看不见我的脸,就说我无面,论不要脸的程度,你们恶廉府才真叫无面呢!无脸啊,不要脸皮。” “你!” 玄鬼气到鬼体发抖,若不是被江流儿打伤还没康复,他必须活撕了眼前这个面具男。 “第五祭祀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的。不过是给奎尸抬棺材的狗而已。” 李扶秋意外的看了这位离魂帮外务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被培养出来的。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被他硬生生改成了隔街对骂。 “我杀了你!!!” 玄鬼利叫一声,作势便要朝着裘无戒打过去。 “玄鬼,退下!” 闭目养神的奎尸终于开口,声如闷雷,身躯之庞大足以让红灵和玄鬼立上他的肩头。 “是。” 玄鬼不甘的看了一眼朝他比中指的裘无戒,愤懑的跃下墙头,眼不见心不烦。 “我说沿山城周围红白二煞闹腾的厉害,怎么不见你奎尸,原来是闭关突破。 步入一流接触的是力,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僵尸的选择,我还以为你会选择精神类补补缺失的魂魄,毕竟脑子比较重要。” “……” “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来此只是想对文庙的这位说,令师弟的遭遇我府也深感遗憾。 所以才没让那飞僵入府。 恶廉府无意与文庙敌对,北地出的鬼物也不尽是我府,还请明查。” 李扶秋皱了皱眉,府里有道令人心悸的目光已经锁定了她和裘无戒。 从裘无戒微微发颤的双腿就已经说明了。 “我师弟也是文庙之人,是七十二贤伯虔之徒!他死了,文庙一定会彻查到底,希望最后真正的始作俑者浮出水面时,没有恶廉府的影子。 无面我们走!” “……” 李扶秋果断化作一道青虹,朝着远处跃进。 “李小主等等我啊!”裘无戒朝着某处哈哈腰,转眼便追上了李扶秋。 城内不少居民都听得见如同炸雷般的闷响,有一瞬间狂风如刀般锋利。 不过恶廉府坐镇的城池,终归有阵法保护。 尤其是府邸所在的那条不起眼小巷。 红衣飞僵和李扶秋皆有大修为,所以才能看得见。 去往大街上一问,城内是否有这么座府邸,皆是摇头,连称不存在。 “贤士?” “……” “小主?” “……” 裘无戒抿了抿嘴,被剑柄抵住了喉咙。 “当时这把剑离我喉咙只有……” “滚蛋!” 李扶秋无心修边幅,几日的奔波让她滴水未进,又经大战,身体虚脱。 “无面,我才不信你是偶然经过。” “小祖宗,怎么你也叫我无面,都说了我叫无戒!还有不是偶然,不信你回文庙问颜渊!” “自从你们帮的那个什么白马银枪在龙虎山大闹一场后,颜渊山头下那块离魂帮与狗不得入内的石碑还没撤呢。 他能拜托你做事?裘外务使,你搞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裘无戒咬牙切齿,暗道大意了。 “早想到颜渊出身龙虎山,之后才入的文庙,我就说别人了!” 看着少女不善的眼光,他赶忙摆手道:“沿山城告急,小主你也是知道的,上边派我来擦屁股。 恶廉府什么德行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便过来查看端倪,结果望见天地灵气紊乱,入阵一看原来是小主你生气了。” 茶馆的二楼与一楼相比虽然清净不少,但平时也是人满为患。 虽说店家逢风雨也不歇业,但终归是人气冷清些。 青衣少女与戴着纯白面具的男子对坐,二人面前的茶水腾腾冒着热气,一口没动。 最后裘无戒僵持不住,试探道:“听恶廉府的人说,你连跨两座城池斩杀开眼飞僵,是为了给你师弟报仇啊?” 啪—— 李扶秋拿剑走人。 “诶!外面这么大雨!” “你这人真够令人讨厌,我淋不淋雨关你什么事?” 李扶秋回头骂道。 “不……不是,我是说你走光了,先把衣服烘干再走……” 裘无戒指了指头发都在滴水的李扶秋,白色绒衣似乎透出两点殷红。 “???” 李扶秋被弄得惊慌失措,双臂交叉护住心口,上去对着裘无戒就是一脚,瓷瓷实实的踹在他脸上。 纯白面具沾满泥浆。 “……” 这位离魂帮大名鼎鼎的外务使在地板上翻了个身,开始躺尸。 趁着内气烘干衣衫的过程,裘无戒爬到少女跟前道:“这一脚你可真下得去,寻常人怕是就要人首分离了。” 李扶秋默不作声,从怀里丢给他一个小瓷瓶道:“你现在涂抹还不至于毁容。” “算了,我裘无戒是不会摘下我的面具的。” 裘无戒挣扎着起身,拍了拍尘土。 “问你个问题,他当真是你师弟?我看你的神态怎么跟死了丈夫似的?” 李扶秋作势又要抬脚,结果被裘无戒一把接住,一时间竟让她挣脱不开。 这时候李扶秋才意识到,能成为离魂帮外务使的,都不是善茬。 如今的她是怎么也不是裘无戒的对手的。 “道门缔结良缘最是麻烦,上奏九霄,祖师爷见证。念在你爹曾与我有恩的份上我提醒你这小女娃一句,别陷得太深。 他曾明确的说要娶你吗?你也曾给予过他热烈的回应吗?被埋在土壤里的爱意,耽误的是你自己。 天下将秋,而你扶秋,莫要辜负了你父亲对你的厚望。” 裘无戒放开李扶秋,语气突然肃穆。 良久。 “我爱的少年天生反骨,骄纵又贪婪,赤诚而勇敢。 现在他死了,我心里难受,不可以吗?” “你背负重任,我也有我的道,确实没有必要互相说服,只求你能早日看破。” 李扶秋抬眼看向裘无戒,豆大的泪滴滑落,哭的无声。 裘无戒看的胸膛剧烈起伏,悬浮在半空的手始终没有落下。 僵硬的转身道:“随……随便你,哭吧哭吧,他知道了应该也会伤心……的吧。”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深意总迟解 二 半月后。 小木屋的门被推开,孙玲儿缩着脖子抬眼看了看正在研磨草药的莫念,急匆匆的低头离开。 其中无意间被什么东西绊倒,连说对不起的时候,莫念才回头发现玲儿的窘迫。 而绊倒她的那人,依旧沉默的坐在石灰地上,白色内衬满是尘土。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一个好不容易醒了过来,整天装死人。另一个又是故意躲着不见我,到底要闹哪样?” 莫念把手里的研磨石杵放到一块磨盘上,手掌被草药的汁液染的翠绿,仍不自知的抹了抹脸上的汗珠。 “……” “城内的情况怎么样了?”默不作声的白十三突然开口。 “怎么样也和你没关系吧?您老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吧,我真怕哪天你也撑不住了。” 莫念愣了愣,随即扇了自己一巴掌,低骂道:“我嘴贱。” 白十三苏醒过来也有三天了,昏迷的时间里细胞的活性不死,硬功带来的强大愈合力成功使他破损的肺叶痊愈如初。 最严重的伤势痊愈,其他筋骨上的自然也都是时间问题。 能让白十三如此沉默的从来不是因为伤病,而是一醒来便得知张恨水和谢槐的相继离去。 一切都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到现在他仍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白十三无心为天下苍生,你不能说他有这样的想法,就是下流货色。 不可能每个人的志向都是当大侠,受万人敬仰。 张恨水为了那群惧他,甚至恨他的人死了。 之后呢?他的那群狗腿子小弟可能会伤心。 但白十三可是清楚听到有人说,这个沿山恶少可算得到报应了。 这是何道理?! 谢槐当了一辈子的恶人,最后在漫天箭雨来临的时候,选择硬功大开,用自己的命护住了那个要杀她的小女孩。 结果反被诬陷是要放毒人出看守所,所以被箭射死。 现在沿山城的居民仍在唾骂他的所作所为,而那个平安活下来的小女孩,未曾替他辩解一句。 这又是何道理? 哪怕那个小女孩说一句替谢槐辩解的话,白十三就有理由去找那些杀人凶手拼命。 他们明明是为了正义而死的!你以为是谁救了你们!? 张恨水明明是为了那些村民才留下独自对抗红衣飞僵的。 若不是耗尽道法为他们解开飞僵蛊惑,张恨水也许就不会死。 可为什么,这群人还是怨他? 而那个小女孩,谢槐明明看出她的端倪的,可是还是选择让她上了高台,去看一场被烧毁的风景。 而让毒人离开铁荆棘走上高台的代价就是谢槐的生命。 或许他是想告诉小女孩,你们的家园被那个许诺给你自由的县令烧毁了,他是骗你的! 可谢槐一心求死,不善言辞,小女孩也没能悟懂。 最终还是选择了用锋利的铁刺扎入了谢槐的血肉。 “太乱了,太乱了!”白十三的偏头痛又犯了。 莫念在一旁担忧的看着,孙玲儿抱着一盆衣物,不知是走是留。 白十三疯狂抓挠着头皮,神色近乎癫狂。 心上有个人,才能活下去。 白十三的心可能晦暗,但最干净的心尖上可是站着为数不多的人。 那群人才是他要守护的小小世界。 可谢槐走了,张恨水也走了。 “不好了!不好了!” 崔文子近几日在城外看守所研制尸毒解药,长发散乱,胡子拉碴,衣衫不整。 活脱脱像个逃难而来的乞丐。 解药研制的有些眉目,他才能有时间回城看看白十三的情况。 跨进了院子,正和白十三对上眼。 “雾草,小兄弟你醒了啊!?害得俺老汉白担心这么久。” 崔文子拿起水瓢舀水喝了个酣畅淋漓,嘴里嘎吱嘎吱的出响。 吐出一看,是几片细小菜叶。 “崔爷爷,这……这是我准备喂猪的……” 孙玲儿天生眼盲,对着窝在墙角打盹的雾草鹦鹉火急火燎的阻拦道。 在她身后的崔文子已然傻掉。 “玲儿,我在这……” “……” “崔老头你别理她,最近做事迷迷糊糊的,平时可不见你这样。” 莫念自然是知道孙玲儿的,虽然眼睛有缺陷,可其他感知可是一等一的。 不会搞错崔文子所在的方向。 孙玲儿捏着裙角,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莫念你怎么和玲儿说话呢?没事的玲儿,崔爷爷乐意喝点菜汤补补身子。” “……” 孙玲儿听后忍不住偷笑。 “先说说你在急什么,又出什么事儿了?” 白十三说话有些有气无力。 “出事了!是大事儿!那帮小王八羔子把谢兄弟的遗体挂在城楼上示众了!” 呼—— 白十三长舒一口气,缓缓起身。 八极◎三重。 “杀无赦!!!!” *** 城门下聚集了不少人,抬头向上望去,白炽的太阳晃眼。 在灼灼烈日下,城墙上垂挂着一具尸体。 尸体全身插满了箭矢,喉咙处缺了很大一块血肉,似乎被什么野兽撕咬过,一口断了气管。 身体被箭头插的空洞密密麻麻,从这些伤口里还在不停的流出黑血。 顺着箭杆滴到墙沿儿上,一滩又一滩,一直顺流到城墙之下。 黑血所过之处,皆腐朽。 “上面所挂之人,正是混迹在铜川城与沿山城之间的九省寨寨主,谢槐! 这个谢槐平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最后竟然胆大包天的接触看守所里的毒人,最后被咬破喉咙而死。 各方权衡利弊之下,避免他也化身毒人,出来为祸沿山城百姓,故赐他万箭穿心,特此示众。” 杨隆昌站在高大的城楼上,旁边矗立的还有宁客以及宁裂云。 “不错!据我们所知,这个谢槐还是城内多名少女失踪案的罪魁祸首!因为他曾修炼一门邪功,名为叱咤血省拳。 这本拳法所需的便是处子之血做引!” 宁裂云说话加了劲力,声音洪亮,余音经久不息。 “宁督军说的可是真的?!” 城墙下有人大喊。 没有丢过女儿的人家,也过来围绕凑热闹,回复道:“谢槐此人大家应该都有耳闻,本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有何作假?” 果不其然,丢过女儿的人家全部被点燃了怒火。 怒骂声此起彼伏,谢槐死不足惜,悬尸示众更解不了他们的心头之恨。 临近城楼的茶摊生意火爆,来者无一不是来看热闹的。 “把谢槐这个杂种的尸体剁碎了喂狗!” “宁督军求求你把谢槐这歹人的尸体给我,我要把他千刀万剐,为我女儿报仇雪恨!” “大人我不贪心,求求你,我只要他的头颅,你把谢槐的头砍下来给我好不好……” 俯视着城楼下的嘈杂,宁裂云鄙夷道:“客儿,你见到这些贱民的嘴脸了没有? 谢槐的叱咤血省拳是他的成名绝技,城内一丢少女,毫无疑问就应该把疑点放到他身上。 在谢槐活着的时候,这些人没一个敢嚷嚷着报仇。 懦弱,卑贱的虫子罢了,若有一日你继承大哥的城主之位,定然不必体恤他们。” 话音刚落,宁裂云便凝重的望向长街的尽头。 烟尘翻滚,大地龟裂,一头青黑色的狂暴巨兽在肆无忌惮的破坏着城内的一切。 血红的眼睛里似乎开着妖冶的彼岸之花。 “杨隆昌!!给我滚出来!!!” 闷雷般的声音在民众耳边响起,成一圈圈的音浪扩散。 庞大的影子从天而降,白十三拖着近三米的肉身,仰头看向城头。 杀意凛凛。 “大……大妖魔!?” 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在白十三面前如孩童般的人流开始惊叫紊乱。 “都给我站住!!谁在敢动一下,我便杀谁!!” 白十三举起气锤般的拳头,把茶摊插在土地里的长杆拔出,猛的朝前一掷,旗杆顿时插在了逃亡民众的最前方。 “越杆者死!” 磅礴的白色大汽从白十三口鼻涌出,周身血液炙热,体如烘炉。 杨隆昌直接吓瘫在地,恐慌的向着城楼最里面爬去,整个人缩在桌底,颤栗如筛糠。 “白……白十三?!是你,你要造反不成?!” 宁裂云好歹是一城督军,上过战场,武入七品。虽然被白十三来时的威势吓到,但很快便恢复理智。 “不不不,草民白十三是要向督军大人,向沿山城百姓,申冤!” 白十三小巧的头颅镶嵌在巨大的肉身上,努力做出受害者的悲戚。 “……” “申冤?!你有何冤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做这沿山城督军呢!你赶紧把这身硬功收了,放大家伙儿离开。 我可以替你向杨县令求情,对你今日所作所为从轻发落。” 宁裂云不知道现在白十三究竟到了几品,但从他周身劲气鼓动程度来看,甚至还远不如自己。 种种迹象都表明,白十三绝对没有步入二流。 但这一身臃肿却不失-精悍的肌肉,怕是二流都不够他拆的吧! “我白十三足够胆量敢在沿山子民面前扪心自问,加入离魂帮以来,终日与鬼物殊死搏斗,但求护佑一方水土周全! 可有时候我会想,我拿命去保护的人,真的够资格让我这样做吗?!” 话音一落,满场哗然。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三十章 所谓公道 “一冤,替我兄弟恨水问问沿山城的百姓!他死了,你们心里究竟是松了口气,顿感大快人心,还是确有悲痛!?” “二冤,替我兄弟谢槐,问问被他护佑的毒人女孩,心中可有愧疚!?” 白十三看向站在城头的瘦弱麻衣装扮女孩,神情难以克制其中暴虐。 若是把她杀了,谢槐最后拿命做的善举,可能就会白费。 想到这里,白十三才终于按捺下心中杀意,只是冷声道:“把那身衣服脱了吧,披麻戴孝,你还不配。” “白十三你到底要干什么?!张队长死了,大家心里都不好受。至于谢槐,他作恶多端,死不足惜! 你把沿山民众拦下,就是为了发表你这可笑的言论吗?!” 足足两队重甲军把白十三团团围住,民众被护佑在身后。 作为城主的宁纵云也终于赶到,在城里闹出这么大动静的,竟然是白十三。 “宁城主,你也是来为十三主持公道的吗?” 白十三看向宁纵云的眼神愈发危险。 “我是来捉拿你归案的!就算你是离魂帮的人,在城内做出此等事情,也难逃律法制裁!” “我犯了什么罪?宁城主要来抓我?若是要损坏公物的赔偿款,来找我拿便是。” “你住口,你在城内肆意破坏,扰乱治安,威胁民众,就只单单是交些赔偿款就能过去的?” 重甲军是专门为城卫府做事的特训军队,每个人都是军中悍卒,横炼好手。 一身重甲更是精良不菲。 单个作战个个能以一当五,但培养和选人十分苛刻。 两队人也不过堪堪三十人,这已经是宁纵云培养十年之久的军队了。 耗资巨大,在沿山这种小城,能找到些有资质的人,实在是难上加难。 “没想到我白十三也能值这么大的排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其他城卫军也在调遣中吧。” “毕竟白队长比较难搞。” “那你觉得在我倒下前,你手下的人能活几个?十年心血,要在我手下毁于一旦。” 宁纵云与白十三皆是笑笑,各自意味不言而喻。 “那你便试试,为了沿山城的百姓,我这把老骨头也算是用到了点上。” “为了百姓,宁城主还真是会把控人心。那么我白十三多问一句,周围这些仁兄的战甲,并不便宜吧? 宁城主可是把搜刮的民脂民膏都用在了培养自己的私人军队上?” 白十三笑笑。 谁知宁纵云一口否定,愤怒道:“我只不过是受岩座赏识的外姓人,他能把沿山城放心交给我,我又怎敢染指他的军队? 我宁纵云可以问心无愧的说,城卫军只是岩座分配给我保卫沿山城的,而非我的个人军队。 培养重甲军也只是为了能让百姓得到更有力的保护,白队长可别血口喷人。” “对……对啊!宁城主这些年为我们尽心尽力,你怎么敢污蔑他?” 一名在重甲军身后的居民不敢直视白十三如火山喷发的眼眸,颤巍巍的说道。 “就是啊,白十三你别以为你有些蛮力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刚才那番野蛮举动和威胁,我们这些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我们真该好好谢谢宁城主,要不是他及时赶到,我们怕是已经被那厮打死了!” 白十三的心境从来都没有如今日这般濒临崩溃,他纵有万夫力,却打不碎腐臭的人心。 或许那两个人是宁纵云早就安插好带动民众情绪的。 但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剩下的百姓居然真的被带动了。 纷纷谴责白十三的恶劣行径。 “你们离魂帮的人都是一群匪徒,以前你在茶馆旁的楼阁上与那恶贯满盈的谢槐殊死搏斗,我们还以为你是好人。 说书的先生也在各大茶馆酒楼诉说你的英雄事迹。 却没有想到你最后竟然与那谢槐称兄道弟,更是和沿山恶少张恨水早早相识,你和他们无非是一丘之貉!” “给我闭嘴!!我打死你!!!” 白十三彻底暴走,守护这群愚昧的贱民有什么用! 他们说到底还是庆幸张恨水死了的。 但是他们却忘了,张恨水是因为什么死的。 他们只会觉得,你不是离魂帮的人吗?你的职责就是灭鬼杀妖,为我们搭上性命,就是你们应该做的啊! “对于你们这些欺软怕硬,趋炎附势,从来不记得别人是如何为你们拼命,只记得他们曾经不好之处的人,我白十三今日算是记住了!” 猛烈无比的罡风如小刀般划着周围人的脸,白十三化作一头蛮荒巨兽冲向人群。 人头大的拳头轰在了重甲军所持的盾牌上,发出精铁碰撞的声响。 沛然巨力下,一连砸飞了三名横炼重甲军。 “快拦住他!白十三已经疯了!” 人群兢惧,在一瞬间他们甚至觉得自己站错队了,这个男人或许真的可以和城主府掰手腕。 “封穴皇拳!” 宁纵云气势徒然一凌,提起一道劲力便和白十三对了上去。 二者根本不成比例的身材形成难得的平衡僵持。 几乎和宁纵云拳头相触的那一刻,白十三周身的经脉大穴至少被封了一半。 冰冷刺骨的内劲在他体内肆虐,内腹脏器难以幸免。 “这就是三流与二流武者的差距吗?”白十三倒退数步,面色凝重。 无论是二流普遍的内气还是三流的劲气,说到底都是利用自身大穴和经脉调转动用,以此来对敌的。 现在白十三的经脉近乎冰冻,穴脉被封数道,血炼刀的劲力已然运转不畅。 若真是寻常三流武者,可能会在一瞬间被制服,甚至根基都会被打坏。 但很可惜,白十三压根就不是靠劲力,而是自身的横炼。 盛如炉火的气血再一次燃烧起来,体内存留的寒气瞬间如同骄阳化雪。 “好好好,白十三我真是低估你了。原本我以为你那一身炽烈的古怪气场,是因为修习了什么阳属性武学。 结果却是我猜错了。有谁能想到,一个人能把虚无缥缈的阳气炼到如同实质的地步! 你不是靠内力,而是靠着气血堆积的庞大阳气对敌!” 宁纵云眼里有惊骇更有嫉妒,凭什么他白十三能有如此旷世之姿。 日后若是让他成长起来,岂不是会成为如李广一般的新一代阳君? 没有内功武学,三流和二流始终是一道天堑。 白十三现在靠着硬功越来越接近于打破这条修炼铁则。 而他那一身硬功,常人若是修炼,不近百年,别想达到此高度。 这也是修炼铁则出现的原因,因为寻常人根本做不到活这么久啊! 硬功修炼者寿命短暂,晚年恶疾暗伤缠身。 可是这难以实现的可能,却在白十三身上上演。 “废话那么多,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拦我!” 血炼◎九重! 经脉和穴位里的寒气被清除后,白十三立刻运转如今的最强杀招。 原本靠着赤练火毒对敌的血炼刀,在硬功大成的白十三面前显得逐渐鸡肋。 尤其是在面对如宁纵云这般内外兼修的高手时,他的那点劲力显得颇为不够看。 所以这门血炼刀,硬生生的被白十三连续破极,打造成了一门专门用力的武学,火毒则是成了附带品。 破极九层,可以连续斩出九次阳气包裹的全力一击。 “封穴皇拳◎断岳!” 宁纵云大吼一声,华发飞舞,身子近乎拔高三成,肌肉扎结,如同一头不怒自威的白发狮子。 砰砰砰! 拳拳到肉,没有丝毫的特殊技巧,只有武学和肉体的较量。 不是你打死我,就是我打死你! 在真正的力量面前,技巧和计谋将是徒劳。 轰—— 白十三的金纱功被轰碎,高达三米的身躯上全是凹陷的拳印。 整个人如同被一头犀牛撞到,身子止不住的倒飞,直至被砸进了城墙里。 “你确实是天纵之才,但可惜,你太感情用事了,不该过早与我起冲突的。” 宁纵云从烟雾中现身,眼角乌青,衣衫破碎,有一条腿甚至成不正常的弯曲。 那是被白十三的八极步所伤,三道暗劲一道连绵一道,直接把他的骨骼震裂。 论肉身强度,宁纵云是不如白十三的。 “白十三!你别打了!” 崔文子带着华盛莫念等人后一步到,结果便看到白十三和宁纵云互殴。 战况惨烈,他们根本插不上手。 眼看着白十三落败,他们便赶着上前救人。 但看着墙壁内的白十三,似乎又燃烧起了战意。 “我只不过是想要跟这个病态的世道讲讲理罢了!为什么有的人会因为要讨好权贵,而去冤枉一个救过她的人!” 金纱功,强化到最顶层! “对……对不起……”把头埋藏在宽大的斗篷里的毒人小女孩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她原本是被杨隆昌带来指控谢槐罪行的,结果还没轮到她发言,就被白十三出来搅局。 金纱功——大成(圆满,十六层金纱,硬皮十六级,外甲,压缩。) 强化点数:二点。 “活了这么多年,我白十三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公道自在人心的意思。人心在哪边,公道就在哪边,哪怕人心有愧。” 白十三双手扒着两边,把身体从城墙里薅了出来。 最后一层的提升,足足耗费了他五点强化,就多了个压缩功能。 仔细一感知下,却有不同。 金纱功作为外皮肤,强大的束缚压缩能力已经能让白十三恢复成正常人的身材。 并且也弥补了不往金纱里灌注气血,它便不会膨胀防御的弊端。 十六层的金纱压缩在体表,能自主防御,而且防御力丝毫不比那怪兽般体型差。 遇到耗子二姑那类,也不会完全失去自保能力,从而眼睁睁的看着硬功被破。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救场 双方都打出了真火,站在城头上的宁裂云只要一下令,白十三的硬功再强也挡不住数以千计的箭矢。 但此时一向谨慎的宁纵云舍弃了最稳妥的方法,习武之人若是没有斗志血性,境界也难进步。 他习武多年,又是一方城主,在大人物面前当乌龟,在人民面前表露和善。 已经忍耐的太久了。 他有独属于自己的傲气,如果白十三是大人物也就罢了,可他明明是一个野小子! 凭什么敢与自己对敌!? “白十三,今天我就要让你看看,你那引以为傲的硬功横炼,在我面前是多么的脆弱不堪!” 又一记断岳式狠狠地砸在了白十三的肩头,压的他肩膀一沉,单膝直接怼在了地上,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饿……饿……” 白十三强行提功,以至于耗费了大量的气血。 食物和药膏没有补给,消耗的便是他自身的气血。 眼看着他那庞大的身躯渐渐干瘦,战局也落了下风。 土石飞溅,劲力肆虐。 两人方圆十几米内的建筑物被毁成残垣断壁,焚烧一半的木板,滋滋的冒着黑烟。 “玲儿姑娘,此地太过危险,还请与在下前往安全之所。” 孙玲儿茫然的看了看四周,手掌不自觉握拳,她识得这个声音。 “莫念哥哥……” 孙玲儿旁边没人回应,天生眼盲的她没办法在这等嘈杂的环境里充分发挥强大的听力。 爆炸声,房屋塌陷声,人们的喊叫声,都让她辨别不了莫念到底在何处。 不过想来也知道,白十三身处险境,莫念肯定是去想办法帮忙了。 孙玲儿虽然知道莫念已经一连失去两个好兄弟,只剩下白十三一人了,所以很是看重。 但一声不响的就把她丢在了这里,孙玲儿心里还是有些酸楚的。 “好。”孙玲儿赌气般的回应。 在他身旁说话的男子似乎有些意外,试探性的拉住了孙玲儿的手细语道:“地面被乱砸的巨石轰出了不少坑洞,玲儿姑娘你眼睛不好,若是不嫌弃就让在下拉你一段路。” 男子声音温柔,孙玲儿自知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确实逞不了强,也没有回绝。 噗哧—— 白十三黑发狂舞,所有的气血似乎都涌进了头颅,竟然膨胀到足足有成人上半身的大小。 狰狞的血盆大口,如同蛇芯般的猩红长舌吐息。 脸皮被撕裂,裸-露出的面部筋肉像是一条条血色肉-虫。 “饿……” 一股腥风袭来,宁纵云顿感自己像是被什么洪水猛兽盯上了。 干瘦的身子,硕大的头颅,血盆大口,这跟饿死鬼再世并无区别。 “白十三已然成了邪魔,所有城卫军听我号令,准备……” 卡嚓—— 白十三一口咬下了宁纵云的大腿肉,若不是他提前做出反应,整条大腿都有可能进了白十三的肚子。 “二流武者的肉,好吃……饿……” 白十三双目荔枝白,爆浆的血肉还残留在他嘴角。 宁纵云惨叫一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做出反应。 一记左勾拳轰在了白十三的下巴。 白十三的牙齿顿时碎了一排,碎成骨渣的下巴被筋膜连着。 金纱功大成的自主防护效果在此充分体现,若不是这样白十三的下颚很可能会被宁纵云含怒的一拳轰成血雾。 “呕——” 白十三倒仰在地上,鲜血大口大口的从嘴里往外冒。 “白十三!” “莫念你站住!现在的白十三已经敌我不分了!” 崔文子一把拉住莫念。 “崔老头你什么意思?现在我们不去救白十三,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他要吃,我便割肉,反正不可能让他一个人身处险境! 等十三恢复实力,在替我报仇!” 莫念抽出一把小刀,对着手指划了下去,顿时鲜血横流。 “斯哈斯哈——不行我怕疼,崔老头咱还是撤吧。” “你说你整这不值钱的一出儿干什么?” 崔文子白了莫念一眼,他本想用尸毒解药的药方威胁众人放过白十三。 因为没有药方,毒人事态控制不住,到时候会死更多人。 “小兄弟为了你,俺老崔可是舍弃了大半辈子的医者仁心,你若是日后不争气,被人当邪魔杀了,丢的可是我老崔的脸! 毁灭药方,致使那么多人丧生,就为了要挟众人,救你这么个不人不鬼。 你断不可毁我清白!让我失望啊!” 崔文子对着地上的白十三大喊。 实际上在被轰碎下巴的剧痛中,白十三已经被刺激的恢复了神智。 那种疼痛感大过了饥饿感。 只不过因为舌头被巨大的拳力毁的只剩下半截了,所以难以开口。 用强大的肌肉控制力,和恢复力止住舌头断裂处流的血液已经是不易。 莫念和崔文子说的话,也是一字不拉的落入了他的耳朵。 白十三知道自己走的这步棋会让自己满盘皆输。 如果成功杀了杨隆昌和宁纵云,偌大的北地将无他的容身之地。 以上这两位就算在怎么不堪,也是知县和城主。 不光是岩军追杀他,离魂帮也难以放他活命。 如今失败,不仅没有报仇,自己还搭上了性命。 其实白十三知道那个毒人小女孩是杨隆昌的人。 因为谢槐本就是杨隆昌手底下的杀手,如今归顺白十三,杨隆昌不可能会放任谢槐活着。 只不过碍于张恨水以及郑天韵会帮衬白十三,而白十三又跻身小队长之位。 地位大大高出以往。 他若真杀了谢槐,怕是也难以承受白十三一众人的怒火。 而如今郑天韵与一群荒村野尸战斗自顾不暇,张恨水身死,他白十三已是孤家寡人。 索性让毒人小女孩去接近谢槐,为他按上意欲放跑毒人,祸乱沿山城的罪名,乱箭射死。 赢得了民心。 毕竟杨隆昌可是为了沿山居民的安全,才痛下杀手的。 就算白十三大闹,他也会有群众保护。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白十三,自己兄弟被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死后都没有全尸,身子都被箭矢插烂了。 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来报仇而是在隐忍。 没有办法,为了引诱白十三出手,他只好和城卫府再次为白十三的恨意添火加柴。 把谢槐的尸体悬城示众,百般诋毁张恨水。 最后白十三也如他们所愿,暴怒出手。 白十三只要出手,他们也就有理由镇杀。 张恨水,谢槐,白十三这三个眼中钉,肉中刺,便可一一拔除。 “诸位可都看清楚了!刚才白十三所露出的凶相,分明就是妖魔!他混迹在人群里,今日终于暴露! 我便以沿山城主的身份,请令诛杀!所有人准备!放箭!!” 拉弓声此起彼伏,箭矢离弦的声音,已经宣告白十三上了死亡名单。 看着满天的箭矢,白十三闭眼认命,却不曾想崔文子和莫念竟然冲到了前面,意欲为他用身躯挡箭。 这一幕,白十三想到了谢槐。 “若是看不惯我白十三,我的命你们来取就好了!!他们两个可是无辜的!” 白十三吐出一口鲜血,看着快要被箭雨淹没的二人,睚眦欲裂。 所有闹事者或者民众都被重甲军和城卫军拦着,若不是故意为之,光靠崔文子和莫念怎么可能冲破防守,来到他这边。 这是要他们全部人的性命啊!从一开始宁纵云和杨隆昌就要赶尽杀绝。 “宁城主当真是好计量,只不过用来算计一名少年,不觉得可耻吗?” 城池的上空仿佛飘起了一层红雾,所有的箭矢似乎都受到阻隔,从而变得缓慢起来。 两道青色剑锋斩出如同风墙,把钉在上面的箭矢全部击成齑粉。 “扶秋姐?”莫念缓缓睁眼,预料之中的剧痛没有传来。 只见青衣李扶秋和一位白面男子立于城头,被夹在中间的宁纵云一众如同置身于蒸笼。 被无形的势场压的喘不过气。 “二位有什么话,可以好好商谈的……”宁纵云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到现在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二人是来力保白十三的。 他得到的情报是青衣少女已经离开了沿山城,所以才敢对白十三一众发难。 可如今却好巧不巧的赶到。 上面人给他的消息,让他不要招惹李扶秋。 似乎这位突然出现在沿山城的神秘少女,背后的势力连岩部的首领也不愿意招惹。 要知道岩部可是仅次于北凉王府的势力。 而这种势力,在北地还有另外六个。 “商谈?你当着我的面儿随意打杀我离魂帮的后生,还说我们帮内全部都是匪人,要我怎么商谈?” 宁纵云看向说话的那名男子,一身粗麻布衣,纯白面具,出身离魂帮…… “您……您是裘外务使?” 要知道被派出来处理事务的都可以被统称为外务使。 但城池分为大城小城,外务使也分强弱。 如程笃这般便是坐镇沿山小城,经历的鬼物也是大多刚刚成型的灵级鬼物,顶天也就是限制级了。 若不是有大冥器在沿山周围出世,祸乱级别的鬼物沿山这种地方,近百年都不曾出现过。 如裘无戒这般是坐镇边疆城池,带领离魂帮的人一同协助军队对抗外敌。 或者前往真正人迹罕至的绝险之地,把一些深山老鬼镇压,不让它们出来为祸人间。 “您有所不知,真不是我们有意针对白十三,而是他确实表现非人。 不仅二话不说对我大打出手,更是露出那可怖模样。 一口便能吞下我半个躯干,他……他是妖魔啊!” 裘无戒摇摇头。 “这些都是宁城主你的一面之词,我总得听听大家的声音。你瞧,那个小家伙似乎有话要说。” 顺着裘无戒的指向看去,那个曾被谢槐救下的毒人女孩,不知何时把尸首从吊捆的绳子上解下。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最为锋利是人心 “我……我有话要说!” 女孩的头像是从宽大的袍子里挤出来一般,灼热的太阳直投在她生满疮的脸上,锥心的疼痛。 生活在黑暗里的蛾子,遇到的光亮很可能不是救赎,而是把它烧成飞灰的火焰。 谢槐一生活在阴影里,如他一般惨烈的毒人,让他不禁回想起自己年少时。 小女孩生命里散发的光彩,引燃了他心中隐藏极深的种子。 不让小女孩上高台,下令让人按规矩诛杀,谢槐断不然会落的那般下场。 虽然杨隆昌是要杀他的,但最起码还能苟延残喘。 可如果这样做,那么谢槐到死的时候,都是活在黑暗里的。 所以他选择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抛弃阴暗,尽情燃烧自己人性的光辉。 只要小女孩如愿以偿杀了他,那么或许就有机会活下去。 而事实确实如谢槐所料,杨隆昌为了充分发挥小女孩的作用,确实留她的性命到了这天。 为的就是让她当众捏造与谢槐密谋的情形,坐实了谢槐意欲私放毒人,毁灭沿山的罪名。 到时群众震怒,小女孩也定会被诛杀,他做的肮脏事情,便没有第二人知道。而他自己作为阻止这场悲剧的救世主,也会更得民心。 有了群众基础,白十三便在难动的了他。 可如今被谢槐点亮的小女孩,也终于选择掀开斗篷遮蔽的阴影,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下。 毒斑布满脸,短短几天那清秀可爱的面容已经被毁的一干二净。 既然没机会照亮谢槐的人生路,那便救赎他的轮回路。 “我有话要说!”小女孩似乎用尽了全身气力,右肩扛着谢槐,尸体上贯穿的箭矢,也因为重力缘故,扎进了小女孩柔弱的身躯。 巨大的疼痛让小女孩闷哼一声,左手死死的攥住插在城头上的旗杆,被血液侵染的暗红色大旗,随风猎猎作响。 原来当时的谢槐,有这么疼。 “你要做什么!?解下那罪人的尸首,你要造反吗?!” 杨隆昌心里的愤怒大过了白十三带给他的恐惧,若是小女孩临时反水,道出实情,那么他的结果好多少。 做了如此算计,白十三只要还有一口气,也断然会和他拼命。 今日有人救场,白十三是杀不了了。 那么日后……便是他的死期。 “诶,杨县令这是做什么?人家有话要说,那便让她说嘛。” 裘无戒兀自的笑笑,隔着一张面具杨隆昌都能想象到里面的那张幸灾乐祸的嘴脸。 “谢槐根本就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是杨隆昌让我接近谢槐,并杀了他。” 周围异常的安静,并没有想象的人声嘈杂。 杨隆昌冷笑讥讽:“我杀了谢槐算是把他就地正法!他手上沾了多少人血,他不该死吗?!” “小姑娘太过紧张,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不如让哥哥来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便好。” 裘无戒再次出声,背负着双手在城墙上踱步几下,拍手道:“第一个问题,谢槐身手不错,你此次刺杀九死一生,我们的县令是怎么说服你的?给了你什么好处?” 杨隆昌暗叫不好,这个裘无戒要整事儿了。 “他许诺我会给我自由。” 小女孩声音清脆。 “哇哇哇,现在是什么时期?非常时期。城外僵尸遍地走,城内毒人多如狗。谢槐因为私放毒人被乱箭射杀,你这个沿山县令说的大义凛然。 可你居然知法犯法,要不要再铁面无私一次,给自己来个万箭穿心?” 裘无戒说的情绪高昂,站在城头对着底下的人痛哭流涕道:“可怜我们沿山城这么多人都是死于尸毒。” “裘外务使!这里好像没你什么事儿吧?” 杨隆昌咬牙切齿,谢槐死不死自然和沿山民众无关,因为没有涉及到他们的利益。 可如今杨隆昌要放毒人出看守所,自然就和他们的身家性命挂钩。 尸毒虽然不如瘟疫那样传染性极强,但也并不是没办法传染。 被毒人咬伤,或者被已经变成僵尸的毒人咬伤,他们自然也会变成毒人。 这些人恨不得把所有染病的人都烧死,外边哪怕有一个毒人没被控制,他们的心都不得安宁。 对于自己身家性命而言,哪怕有一丝隐患,便足以让他们燃起大情绪。 “那么第二个问题,杨县令对你们怎么样?” “杀……杀人取乐。” 小女孩声音低沉,本就喜欢虐待犯人的杨隆昌对待毒人手段更是残酷。 而城外看守所里的毒人,有的则是城内人的亲人。 父母留在山林老村,儿女来到沿山城做生意落脚,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裘无戒你给我闭嘴!” 杨隆昌感受到城下民众越来越躁动的情绪,身子一软。 “杨县令,你说过只是隔离我爹娘,不会杀死他们的!” “隔离,你爹娘都尸变了,不杀他们等着出来为祸沿山城吗?!” 杨隆昌反驳,现在底下的人群分为两波,一是没有亲人染上尸毒,巴不得毒人全死的。 二是亲人有染尸毒,要杨隆昌给个公道的。 两波人乱乱哄哄,争执不休。 “第三个问题,可有未曾尸变的毒人,被杨县令打杀而死?” 裘无戒声音平淡,扭头看向瘫坐在地上的杨隆昌,轻轻摇扇。 随着小女孩的点头,杨隆昌的结果已经注定。 “最后友情提示,没有尸变的毒人,乃为我北凉子民,杨县令随意打杀,应按律法处置。” “我日嫩娘!裘无戒我们有仇吗?!” 杨隆昌披头散发,扭头无助的看向宁家等人,结果换来的却是冷漠无比的眼神。 “好!好!你们宁家用到我杨隆昌时便和善融洽,用不到了便视我为弃卒!我好不了,你们也是,我要昭告你们在组织一场献……” 轰—— 宁裂云和宁纵云几乎是同时发难,两道刚猛无比的拳劲打在杨隆昌心口,他整个人就如同破碎的麻布袋倒飞出去,嘴里吐着血沫,濒死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们。 “你的罪行已经坐实,真没有想到与我共事良久的知县大人,竟然背地里如此丧尽天良,今日我便以城主身份,对你就地正法!” 啪啪啪—— 裘无戒不由得鼓掌称赞,“宁城主一番话当真正义,无戒佩服佩服,沿山城有你何愁不兴?” “诶,裘外务使谬赞了,此乃正义执言。” 二人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也算万事大吉。 之后的事情就轻松多了,经此一事,城主府对白十三的事情也松口很多。 至于剩下的人言,也都是成一边倒。 恨不得挂在城头上的人是杨隆昌。 “你说这些人知道杨隆昌到底是什么德行吗?我告诉你,其实是知道的。只不过因为你白十三的实力不足以和他掰手腕,所以民众才会选择站在他那一边,对你白十三进行唾骂。 你说他们恨杨隆昌吗?其实是恨的,其中的恨意甚至远远要超过张恨水。毕竟张恨水只是做些纨绔之事,而杨隆昌搜刮民脂民膏,断人生存财路,那才是大恨。 但他们更怕杨隆昌,因为他和城卫府是沿山最大的势力。 现在城卫府准备对付县衙,又有我和扶秋姑娘站在你们这边。 有了同等势力对抗他,那么这些民众也会上来撕咬杨隆昌的血肉。 所以很多时候并不是这些民众不分是非,而是他们根本不敢惹是非,所以只能攻击死去的张恨水。 因为死人对他们没有威胁,因为杨隆昌要诋毁张恨水,所以那群民众才讨好他。 白十三你还记得刚才这些人是怎么夸耀杨隆昌的吗?现在形势逆转,那群人对待杨隆昌的态度又是如何? 最为锋利是人心呐,人心所向便是公道所在。” 裘无戒走到白十三身前,突然说道。 “即便你是正确的,但人心更倾向于实力,不站在你这边,你的白的也可以被说成黑的。十三,你和他们讲道理可是太傻了。 要是惹恼了杨隆昌,税收上涨,饿死的是底下的劳苦大众。他们怎么会为了帮一个不相干的人,去触这霉头?” 崔文子和莫念抬来简易担架,把白十三拉回济世堂。 白十三望着裘无戒的背影,隐隐有种莫名的感觉。 “他是谁?为什么要特意和我说这些话?为什么不惜为了我,得罪城卫府和县衙?” 白十三已经认定自己是必死的了,恐吓民众甚至打杀,虽然没有得逞,但一众居民居然没一个敢上来讨公道的。 突然白十三一愣,或许正如裘无戒所说,民众对于他的恨意要小过对他的惧意。 或许有一天,自己如杨隆昌一朝失势,也会墙倒众人推。 “别这么看着我,城主和知县总不能全拉下水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若不是最后杨隆昌把矛头指向了城卫府,他还真不容易被杀死。” 裘无戒看向美目流转的李扶秋,出声解释。 突然才发现,李扶秋的注意点根本不在这件事上,一直盯着他的面具看。 折扇挡住李扶秋的手,裘无戒背过身去,阴恻恻道:“女孩子家家好奇心还是不要太重的好。” “你敢杀我吗?不怕被那群老家伙杀了你还不解恨,连魂儿都给你打散,断了你的轮回路?” 李扶秋栖身而近,裘无戒立刻僵在原地。 “不……不敢。” “不敢的话,那就陪我去一个地方,去祭奠一个人。” 李扶秋手里提着那头飞僵的头颅,声音听不出悲乐。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三十三章 伊始 山顶是一片荒原,古苍遮天蔽日,听张恨水说,那片阴影遮盖了他少年所有的心事。 而在山的背面,则是怪石嶙峋,山崖高数十丈。 崖下孤零零的立着一座新坟,坟前有两人静立哀思。 墓碑的正前方,摆着一颗枯而不腐的头颅。 “所以你和我说的话都不作数了,对吗?” 李扶秋红着眼睛,像只蜷缩在角落的小猫,缓缓的蹲在地上,把头埋的老深。 山壁上被轰出人形轮廓,暗红色鲜血喷满石壁,像是炸开的烟花。 等到李扶秋赶到时,现场只能找到张恨水的一些粘着皮肉的毛发了。 他被钉在山崖下,一身灵血流干,最后被飞僵吞食。 “连全尸都没留下,死的够惨的。” 裘无戒话音刚落,就倒飞出老远,李扶秋捏着的拳印,罡气涌动。 “好吧好吧,我嘴贱。不过你要是伤心的话,我替他抱抱你好了。” 裘无戒灰头土脸,站在一棵大树后,远远的试探性喊话。 “那你过来。” 李扶秋停顿一下出声,张开双臂已经做好准备。 裘无戒咂咂嘴,摇头道:“好狠的心,要是抱了你,我还有活路吗?” 说着还有意无意的往别处瞟瞟,如芒在背。 “嘁。” 少女嘴角一扯,突然道:“裘外务使,听人说你以前是沿山城出身?” “……” 裘无戒一愣,抗拒的点点头。 *** 谢槐的尸首被拿了过来,经江流儿超度,算定七日后下葬。 需要吸足七日烈阳之气,在挑选吉日开墓定棺。 一是避免谢槐尸变,而是下辈子希望他能别过的这么苦了,能投个好胎。 但如果世上真有地狱天堂之所,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谢槐是一定要下地狱的。 他的罪血于死后流不尽,悬挂城头经太阳炙烤而不干,如同一条冥界血河,染红了济世堂后院的青石砖。 莫念没在整天吵吵嚷嚷的要当大侠了,尤其是在张恨水和谢槐死后。 伯虔留下的檀木八卦镜,他一直佩戴在心口。 拳架子舞的虎虎生风,一招一式间已经颇具模样。 随身携带的烧火棍,他依旧当成宝贝。 “看莫小子的声势,怕是已经有了品阶。” 崔文子坐在台阶上,两腿一岔,裤脚高挽。 手上的蒲扇不停蒲扇着大腿,掀起的风浪拂动着旺盛的腿毛。 “或许是受刺激了吧,接受不了玲儿被潘全那家伙撬走。” 莲儿坐在角落的石墩上,在簸箕里挑选着没被晒干的草药。 时不时的把手臂遮掩在眉前,抵挡炙热的阳光。 “没办法,多少红颜爱傻笔,多少傻笔不珍惜。顶着这么毒的太阳,莫小子你要早有这劲头,你和玲儿丫头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崔文子不知从哪里摸来一把瓜子,丝毫没有罪恶感的边吃边调侃。 莫念咬咬牙,做了个扫腿式。 一股劲风掀起地上的瓜子皮,落了崔文子一身。 “呸呸呸,莫小子你别不爱听,崔爷我只是实话实说。玲儿丫头跟你吃苦吃了这么多年,也喜欢你这么多年,现在人家等不起了,遇到个真心喜欢她的人,你又在这里较劲。 你给谁看呢?有本事你去把方寸山的武馆踢了,把他的大徒弟揪出来打一顿,告诉全沿山城的人,玲儿是你的妞。 白十三是没有在这里,不然的话他肯定会骂你的。” 莫念被怼的哑口无言,眼里似乎泛起了雾气。 莲儿瞪了崔文子一眼,后者很识趣的闭嘴。 “人家玲儿是看不见你的模样,才会对你有好感,若是看见了,肯定走跑路哒。 哭吧哭吧,没有办法的事。” “你这特么的算是在安慰人吗?” 莫念觉得在这里呆不下去了,去跟着白十三与鬼物打生打死,也比在这里窝窝囊囊的强。 “那不然呢,玲儿也是我们的朋友,虽然我们也很想你们能修成正果,但总得认清现实不是? 她已经跟着你倒霉快二十年了,后半辈子总不能在倒霉了吧? 潘全是武馆大师兄,人帅多金,又喜欢孙玲儿。他怎么不配?他和玲儿就是巨配啊!” 莲儿瞪大了眼睛,本以为会摧毁莫念的心。 但却低估了衰小孩的心理素质,莫念会野狗似的长大,受到的欺负嘲讽不计其数。 他能活到现在,纯属靠的就是没心没肺,脸皮厚的如城墙。 自己武学资质差的离谱,还天天宣扬自己是大侠,脸皮没点厚度干不出来这事儿。 最扯的是,他居然真的把自己骗过了,当真就认为自己是大侠。 所以每次遇到不公的事情都要冲在前面,然后被狠狠蹂躏,一身伤回家。 被他救过得小女孩不计其数,但还记得他的人,只有孙玲儿一个。 如果你长得帅的话,被救下的姑娘会娇滴滴的要以身相许。 如果是莫念的话,她们大概会道一句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然后匆匆跑掉,回家大被蒙过头,死命忘掉今天的晦气事了。 被人堵巷子,又被满脸烂疮莫念救下,不忘掉等着干嘛? “我一定会把玲儿抢过来。” 莫念捏了捏拳头,他又成功骗过了自己。 “嘶——” 崔文子和莲儿对莫念纷纷竖起大拇指,彻底觉得此子无可救药。 “那好吧,你记得死远点,我可没工夫给你配药治伤。” 崔文子双手一撑,腰板咔咔作响,佝着身,挪进了屋子,药香传来。 “崔老爷子本来就够累的了,你别给他添堵了。” 莲儿咂咂嘴,很不看好莫念。 “……” 院子又刮起了阵阵拳风。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群中突然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他们为活人守夜,为亡人引路。 三弊五缺,匿迹于人群。 如今这些志异里的职业,又出现在了大众的面前。 “刘家兄弟,我求求您救救我儿吧。” 山里飘着炊烟,熏上了茅屋旁的柿子树。 一个老妪跪伏在土墙外,抬头望向门上的门神像,满是哀求。 “说了说了!我救不了,您另请高明!” 院内的男人声,虽然嘶哑,但却中气十足。 刘顺喜是村里的背尸匠,也是最后一代,一脉人都吃祖上手艺,但却个个不得好死。 如今他已经准备洗手不干,也不准备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祖业。 很多时候不是他们不想回归正常人的生活,而是他们本就是被诅咒的人。 天生阴体,最易召邪。 若是不拿阴德换命,顺利成年者都占在少数。 他为这片几处村子已经背尸大半辈子,赚的阴德也够他续命,但仍改不了他三弊五缺的命运。 如今老来得子,他们一脉的诅咒也终于在他儿子这辈消失。 不在天生盛阴少阳,反而是资质极佳的纯阳体! 可天不遂人愿,不知是哪个邪修,竟把一大怨尸埋在了他们村子的龙脉之处。 这是要他们所有人绝户! 看着自己的儿子,也为了他们刘家一脉最后的香火,刘顺喜必须走。 没了龙脉镇压,村里也越来越荒凉,可明明一户人家不少。 个个没精打采。 夜晚更有不知名的声音呜咽,一时间弄得村内人心慌慌。 “您若是不肯救命,我便跪死在这里!” “死吧死吧!老子不欠你们任何人!” 刘顺喜对着门口破口大骂,门外的人也上了倔脾气,死活都不肯走。 “爹……王奶奶对我很好的。” 一个模样清秀的男孩从茅屋探出头来,莫约十五六岁的样子,气质出尘,到真不像是山沟沟里的娃娃。 细皮嫩肉,眼神清澈灵动。 “对你好又怎样?你想你爹趟这浑水啊?你赶紧滚回去把药喝了,明天一早咱就拍拍屁股走人,再也不回这鬼地方!” 刘顺喜一屁股坐在院内的树墩上,吧唧吧唧的抽着旱烟,满脸愁意。 “看什么看!赶紧滚蛋,不喝药打死你,小赤佬!” 面对刘顺喜的怒骂,刘清缩缩头,讪笑离开。 “王家嫂子你回去吧,我的岁数不比你小多少,真背不动了。若是你那儿媳不愿意走,明天你便开棺看看,我这有些黄符你收好,兴许能用的到。” 卡在门缝的黄符被抽走,门外的呜咽声渐渐远去,越来越远的声音隐约传来。 “刘顺喜妄我们平时对你照顾有佳,如今却要见死不救。你谁的尸都能背得,就偏偏要看着我儿被鬼缠身,自生自灭。 你当真好狠的心。” 刘顺喜垂着头,把烟蒂丢到地上,用脚碾了碾。 “爷就心狠了!怎么滴!非要大家都没活路,你才满意?!” 刘顺喜推开院门,有谁规定一个人必须拿自己的命,去救另一个人? 话刚落音,他便僵住了。 血红的夕阳落入黑山,周围蒙上了纱质似的雾气,荒草萋萋的土路上走着一名老妪。 她的身后跟着三个影子,漆黑如墨。 揣在怀里的黄符发着淡黄的光芒,老妪仍没有察觉。 影子眼看今晚无法得手,怨毒的看向高丘上的小院。 啪—— 刘顺喜猛的关上院门,在门槛上插了三根不知名的香,散发着腐臭。 不一会儿,院外果然传来的细细的低喃声。 刘清被刘顺喜死死的捂住嘴巴,二人房门紧闭,大气都不敢出。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围着院子转圈。 没有找到该找的人,窸窣声又渐渐远去。 等到金鸡鸣晨,二人才敢出门查看。 养在院内的老黄狗,被吓死了。 ……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三十四章 鸠占鹊巢 一 天蒙蒙亮,山里的雾气还未散尽,煞白的圆月挂在蓝紫色的天幕上。 山峦起伏,像是匍匐在大地之上的蛮荒巨兽。 鸡声未闻,兢惧声划破天际。 “死……死人了!!!” 刘顺喜刚刚带上院门,准备趁着这个时间带着儿子刘清逃离上蕃村。 刚没走出几步,高丘之下便乌泱泱的喧闹成一片。 村子像是被煮沸的开水,一下子便热闹起来。 “爹……”刘清看了看面色凝重的刘顺喜。 “没事的,我们走我们的。” 刘顺喜咬了咬牙,抚了抚儿子刘清的头脑,轻轻的拍了一下,狠下心道:“别有心里压力,若不是事态严重,想让你留个心眼,不然我是不会告诉你这些的。” 原本这些个神神鬼鬼,刘顺喜是打算一辈子不和刘清说的,因为他儿子是正常人。 既然已经打算退出,没必要再让后人知道这些乱糟糟的事情。 自从有了刘清后,刘顺喜给人背尸的次数越来越少,背尸也都是去很远的外村,赚些银钱。 回来也不和刘清说具体的事情,刘清也只是听得周围村民一些闲言碎语,知晓自家老爹赚的是死人钱财。 二人也都很有默契,一个不说,一个不问。 死者是村里的一个屠户,有习惯早起的老人发现了他的尸体。 屠户好巧不巧的死在人家的园圃,内脏残肢撒了一地。 可怜那老头只想薅根葱吃,结果被这骇人的场景吓到当场失禁。 闻声而来的村民把苗圃围的水泄不通,村里奇奇怪怪的事情太多了,所以睡觉都很轻,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这……这是被熊瞎子撕碎了吧?” 园圃的土篱笆被什么东西撞毁,不远处的桃树枝儿上,还挂着一截滴着黑血的肠子。 “啊——” 不远处的人家屋内,传出一声惨叫,来不及处理这边的事情,又把注意点转移。 一众人如同无头的苍蝇。 “这不是王婆的家吗?” “对啊,刚才那声惨叫怎么听着像是她儿子王生?” 黄土沙石垒的房子布满了未知的黑斑,大门敞开,视线望过去顿感头晕目眩,被黑暗吞噬。 秸秆堆在不远处的墙角,里面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什么东西。 胆子大的壮汉抄起一根棍子,挑开堆在一起的秸秆,顿时被吓得心肝一颤。 只见一条黑狗正扭头看他,绿油油的狗眼似乎能摄人心魂。 “黑……黑狗刨坟?!” 村里有见多识广的老人当即叫出声,抄起一把沙子就对着黑狗砸了过去。 众人纷纷效仿,总算把黑狗赶走。 走进一看,被抛出的坑内竟然是一块小臂骨。 在村里有这么一种说法,黑狗刨坑,其形状如同坟丘一样,那就说明黑狗在“挖坟”。 给活人挖坟! 被其刨坑的人家,家里一定有人横死。 “咕咚——” 咽口水的声音响起,靠近王婆家的村民,脚步不自觉的往后退。 从敞开的大门往屋内望去,过道里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沾有不知名血色粘液的花白头发盖住眼眸,一个身体佝偻的小老太,提着剁骨刀一步步的接近众人。 花布衫上被血浆涂满,嘴里似乎还咀嚼着什么。 “王婆婆?你你你你!你杀人了?!” 回答他的是一柄高速旋转的剁骨刀,一下子便劈在了那人的脸上。 鲜血迸溅,夹杂着白色的脑浆流了出来。 “疯了疯了!大家快跑!!” 几十名村民几乎在一瞬间四散逃跑,甚至还有人跌倒在地,被踩碎了腿骨。 王婆垫着脚尖,眼球疯狂的在眼眶里转动,脖子成不正常的扭曲,肚皮高耸。 “饿……” 唯一一个完整音节从王婆嘴里吐出,那人徒劳的在地上挣扎,疯狂的向后退去。 回应他的也只有王婆狰狞的嘴脸,她向野兽一般嘶吼,嗓子眼里似乎还卡着一只人手! 随着筋肉撕裂,骨骼与牙齿咯咯的磨合声响起,那人的惨叫声也越来越小。 最后竟然被王婆硬生生的啃食掉了半边身子。 砰—— 王婆塞入肚子里的残肢太多,在吞咽男人大腿时,肚子会皮球一样炸开。 染红了方圆十几米的土地。 腥臭的气味蔓延开来。 *** 巨大地下墓穴-里,九座黑棺悬空。 棺材朝拜的墓室已空,在这之下静静地矗立着一名黑袍白发男子。 妖冶的绯红斑纹攀上他惨白的面容,暗黑的竖瞳玩味的盯着石案上的地图。 “主人,杨耶波石寻龙脉养尸,心思不纯我们要不要……” 敦题盘踞在地穴,高高扬起的头颅甚至与悬空的黑棺齐高。 “他寻龙脉,我们献祭,便随他去。人族这边能用的顺手,也只有他了。” 白发男人负手立在案前,单手持一毛笔,竟然是练起了书法。 “属下明白,以上蕃为首的一十二村全部纳入献祭,大冥器出世指日可待。 此外,这是属下为主人寻到的稚童心头血,用做笔墨最是好用。” 男子点点头,看着桌上惟妙惟肖的山村地图,似乎是在斟酌。 目光聚集到上蕃村版图,上面百来户的人家,姓氏标记的一清二楚。 猩红的笔墨连线,每家每户纵横交织,形成一副天然的图画。 “这两只小虫子倒是有趣。” 敦题闻言看去,面目瞬间狰狞。 “想跑?主人放心,属下这就带人去诛杀!” “不必,虫子的事情,就让虫子们自己解决。被灾厄盯上,已经注定上了死亡名单,背尸匠一脉,一个都别想走。” 灾厄定义涵盖面极广,其中一种便是被顶级妖鬼撒下一种规则,规则以内的人,便如同在生死簿后标明了死亡日期。 而这种规则,也是类似于人族大圣的言出法随。 敦题默不作声,当年联合镇压白发尸王的势力之一,便有背尸匠一脉。 而当年那个背尸匠,也是唯一一个能背得动尸王之棺的人。 白发尸王虽然被镇压,但直接与他接触的那个背尸匠也被他打入了一丝灾厄种子。 代代盛阴少阳,召邪短命,不得好死。 *** 刘顺喜带着刘清一路出了村子,但每次都会在那诡异的迷雾里兜兜转转,辗转间又会回到上蕃村。 “你想跑!给我死!!!” 诡雾低语,像是有什么洪水猛兽藏身在里面,刘顺喜胳膊只是稍稍触碰到了蓝色雾气,便被撕咬下大片血肉。 “魑……魑魅,是魑魅。” 刘顺喜被堵在村口,从身上撕下些碎布条,缠在了伤口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爹你没事吧?魑魅是什么啊?” 刘清茫然的看了下四周,从一出村时,刘顺喜就在带着自己兜圈子,他口中的诡异雾气,刘清是根本没看到。 起初他还以为是刘顺喜扯谎,可突然看到自家爹爹手臂染血,血肉不翼而飞,不信也得相信了。 “混小子你看不到吗?”刘顺喜愣了愣,随机大喜,喃喃自语道:“幸好幸好,你身怀纯阳体,已经打破了加注在我们一脉身上的灾厄,你不是规则内的人! 你可以走,你可以走!!” “爹你说什么呢?!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走的吗?!”刘清急了。 刘顺喜挣脱开刘清束缚着自己的双手,摇头道:“我走不了了,除了你以外,这村子里的人都走不了。 趁你还没被规则发现,赶紧走,一刻也别停留!去祥林村找一名姓付的神婆,对于你的事情,我们从你出生时便在谋划了。 纯阳血千万不能落入那些邪修手中,快走!走!!!” 刘清从未见过自己老爹露出过这般神色,惊恐,绝情,疏远异常。 “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老爹你要撑住,我会找人来救你的!” 刘清咬咬牙,带上刘顺喜给的三根香,跌跌撞撞的跑向林子深处。 几步远的距离,却是刘顺喜怎么也跨不过的天堑。 “孩子,你要活着,清清白白,平安喜乐的活着……” “对不起……对不起……允许我自私一次,为了我儿,我就做了这么一次错事……你们莫要怪我。” 在土路尽头,好像立着三道影子,满目怨毒的望着刘顺喜。 刘顺喜收回目光,佝偻的脊背瞬间挺直,眸子里散发出来的精气神丝毫不输于那些实力高强的武夫。 三教九流,体系不一。 有人天资聪颖,法征纯阳。 有人自成变数,力破人王。 有人生来不同,灵血流淌。 …… 刻意压制的体魄被解封,如同蛰伏在地,苏醒的孽世巨龙。 岩石般高高隆起的肌肉,周身的血管大筋凝成青黑色,如同一条锁龙的铁锁。 皮肉束缚不住这一条条如虎如龙的大筋铁锁,刘顺喜咬紧牙关,足足能捏爆常人头骨的虎口,夹住裸-露出来的黑色大筋。 猛的向外一抽,他整个人徒然一颓,把筋肉扛在脖子上,一步一血印。 背棺一途,不是靠气力,而是靠命格。 你的命格够硬,硬到能镇的住棺材里的凶主,那么你就够资格,能把棺材背得起。 如果镇不住,那么你就得拿命去背! “就让俺老汉,替这方水土,背最后一次棺!来为这上蕃百余人,和老天爷争争命!”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三十五章 鸠占鹊巢 二 “王家的怪事是从几天前开始的,王婆儿子王生一连几天都睡不好觉。 一入睡就听见有人在他床边哭,每当王生想要兢惧逃走时,他的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身体像是被一块大石压住,手脚口鼻像是被灌进了泥沙。 起初那床边的人只是哭泣,到了后来竟然到了王生的被窝里,像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每晚王生就只能眼睁睁的感受着巨大的恐惧。 等到他们发现事情不是单纯的做噩梦时,已经晚了。来找王生的竟然是他过世的亡妻! 亡妻一直在低诉,说是有东西在啃她的尸体,还把她从棺材里赶了出来,现在她来找王生了。 要王生替她做主,百般无奈下,王婆才想到了你。 只可惜太晚了,一家子全死了……” 上蕃村的村长把大家召集到祠堂,正好遇到向历代宗亲祈福求法的刘顺喜。 此时的刘顺喜模样已经大变,魁梧的身躯,脖子上还盘有粘着筋膜血肉的黑色大筋。 一时间带给村民们的视觉冲击,丝毫不比那些怪异差。 几番解释后,村民才相信面前的魁梧老者,便是当初的刘顺喜。 “王婆不止一次和我们说过她家里的情况了,我们了解的也大概就是这么多。 李老哥,算我们上蕃村百十余人求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啊!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村长带头鞠躬下跪,后面跟着乌泱泱的一群人皆是如此。 刘顺喜摆摆手,瓦声瓦气道:“别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老子替你们背了一辈子的尸,大恩大德又不止这一次,你们要还几辈子?” 周围人一阵沉默。 “带我去王婆家里,如果我没有猜错,那里还存着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烦请跟我来。” 妇孺老弱被嘱托在家,一队乡勇大汉跟着刘顺喜浩浩荡荡的向着出事的地方走去。 “你们有没有觉得,刘哥他有些不太对劲啊。” 乡勇们跟在后面,看着几乎成血人的刘顺喜,感觉他皮下存在着一道道像是被水蛭拱过的条形凸起。 让人看着头皮发麻。 “你们知道普通人想要对抗那些神神鬼鬼,要怎么做吗?那就是把自己变成和那些东西差不多的存在。” 刘顺喜没有无视背后的窃窃私语,接着出声道:“属龙属虎的人,暂避,期间不要说些没用的,让那些东西发现了附身,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 乡勇们相视一眼,从队伍里走出三四个龙虎属相之人,背对着王婆家,站到了一边。 “龙虎相争,一山不容二虎。王生的亡妻也绝对不是什么善类,能做出那种事情,或许尸体也已经成精。 如果我猜的没错,她现在便在王家的宅院里。” 在彻底燃烧生命和激活体内灵血时,刘顺喜身上的灾厄种子也被完全开发出来。 现在他体内肆虐着三种互相制衡的能量,生命之力,灵血,还有独属于鬼物的灾厄之力。 他把三种力量混合运用,成功把自身修为提升到了五品。 随着实力的大幅度提升,他剩余的阴德也在和灾厄对抗消耗,用生命力堆砌出来的强大体魄才能做为束缚三种狂暴力量的容器。 “无论你是谁,追杀我背尸一脉足足数百年!现在我来了,可敢出来与我一战!” 刘顺喜面上攀满了暗红色的斑纹,眼白漆黑,经由无数细密血管连接。 几乎是在瞬间,王家宅院里升腾起一股浓重的死气。 死气如雾,雾内似乎囚禁着几道怨魂。 黑雾便是枷锁,怨魂张着巨口,但就是冲不破这一层防护枷锁。 “被杀死的人,都在这里了。” 刘顺喜让周围的乡勇做好战斗准备。 这黑雾越看越像是一个存在于异空间的祭坛,里面囚禁的怨魂便是祭品。 喂以血肉给恶鬼啃食,囚禁灵魂做为祭品。 “你们到底在祭祀什么东西?!竟然要杀这么多的人!” “咯咯咯,一十二村,一个……一个都跑不掉!” 话音未落,阴风四起。 敞开的木门被鲜血染红,三道漆黑如墨的影子从里面飞出。 刘顺喜认得它们,昨天便跟在王婆后面欲下毒手,只不过因为有黄符护佑,所以才没能让它们得逞。 不过如今看来,黄符灵力消失,恶灵终究还是附了王婆的身。 “你们操控王婆杀了自己的亲儿子,利用其死后强大的怨气,使她成为怨鬼,当真是丧尽天良!!” 结阵! 余下的乡勇各自喷了一口舌尖血到黄符上,瞬间符咒变为鲜红之色,吐完舌尖血的精壮大汉们也都是一颓,面色苍白不少。 每一个流派都是有着独特的对抗邪异的方法。 如背尸匠这些老天爷给饭吃,天生血液里便有能对鬼怪造成强大杀伤力的特殊物质。 所以他们的法门也大多是简单粗暴,黄符上的符咒也不是什么晦涩经文,而是刘顺喜的血液。 只要是他的血液,随便一道鬼画符,都有对抗鬼物的效果。 利用乡勇大汉旺盛的气血镇压鬼物,刘顺喜也好找机会动手。 “起阵!” 满天黄符飞舞,形成一椭圆形屏障,把向着他们冲杀来的三道黑影囚禁在内。 如今形态的刘顺喜,血液效果更是大盛,一口血吐在手里捏着的箭矢上,把弓拉了个满月。 唰唰唰—— 三根利箭齐根没入黑影体内,瞬间响起热油遇水的迸溅声。 “油炸鬼的滋味如何?!老子都要走了!要准备息事宁人了!!可是你们这帮本就该下地狱的杂种,非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的底线! 现在好了,都得死!!” 鬼怪哀嚎,生灵咆哮。 猎物与猎人角色的转换,在这群乡勇眼里无疑受到极大的冲击感。 那些视他们为牛羊牲畜,随意打杀,堪比神明的存在,居然在刘顺喜手里变得这么不堪一击。 凡人的神明,到了修炼者这里,还神吗? “鬼物肃清……” 刘顺喜口鼻呼着似箭的白气,一下子吐出老远。 准备离开的时候,他转身暴起,如同泰坦陨落,几乎是在一瞬间摧毁了王家的墙壁。 在墙根处,被砸出一个大坑,土石迸溅。 “差点忘了,还有你!还有你啊!!为什么?!为什么?!本来都打算放过你了,可你为什么要让我听到你灵魂的颤栗声!! 你吵到我了!!!” 一条堪比成人大腿粗的手臂,长满逆鳞,如同打桩机一般插-进岩石泥土里,把一具骨骼纤细的骸骨扯拽了出来。 “仙家饶命……仙家饶命啊……” 骸骨眼眶里的油绿火焰忽明忽灭,传出来的竟然是女人声。 娇滴滴求饶,仿佛有勾人心魄之能。 “仙家,你把我当成请神上身了!?老子是人啊!!是人!你看不出来吗?!为什么要把我与那些不人不鬼混为一谈!! 我们背尸一脉,最恨鬼神仙家!!若不是他们,也不会背负灾厄数百年!!看不清楚吗? 我是莫向外求的修命人啊!!” 刘顺喜眼眸彻底转化为吞噬一切的漆黑之色,连接着眼球的血丝已经蔓延到眼眶外,布满了上半边头颅。 “别打了别打了……大人,奴家可以带你去找蚕食上蕃村龙脉的正主!它便在我那棺材里!” 刘顺喜松开紧捏着的拳印,看向被他捶打到骨身布满裂纹的王氏,沉声道:“早说啊,还以为你投靠那邪魔,来害我们呢。” “……” “我栖身之所被那邪尸占据,迫于无奈才迁来此处,实在是不想与大人为敌。” 见那王氏骸骨说的楚楚可怜,刘顺喜冷笑一声:“还真是粉红骷髅,你既然有这本事,为何还要眼睁睁看着王婆被邪异附身杀死自己的丈夫?” 说到此处,刘顺喜也大概明白那黑狗刨坟,刨的是谁的坟。 那根小臂骨便是王氏的。 算来她也是倒霉,自己的棺椁被侵占,挪移过来的新坟又被黑狗刨了。 “那大人有没有想过,若我真是死于安乐,怎么会还停留此处,成了骨精? 这王婆一直不喜我,在我怀有身孕时不仅没有对我照顾有加,反而打骂如常,我那没本事的丈夫,眼睁睁看我忍气吞声。 那天下着大雨,我回了娘家,她们更是没找过我半分,结果我跌死在了路上。 我怎能不怨?” 王氏声音冷冽,刘顺喜时间不多,自眼眶冒出的红血丝如同蚕蛹,渐渐包裹他的头颅。 若是红血丝布满全身,也就是他身陨之时。 “现在王生母子已经死了,你也不要在多言,现在便带我去那邪尸藏身之地。” “烦请大人为我遮蔽阳光。” 刘顺喜点点头,随便扯过一件袍子,让王氏披上。 “若是日落之前我没有回来,切记要紧闭门户,在门口栓上一只公鸡,谁叫门都不要开。” “是,刘……刘哥,要小心,等你回来。” 一旁的乡勇挠了挠头,他们连那三只黑影都打不过,去了也是添麻烦。 刘顺喜为他们去拼命,如今也只能附上一句嘱咐的话。 “嗯。”刘顺喜看了他们一眼,日头正是毒辣的时候。 一路上刘顺喜心情沉重,邪尸蚕食龙脉气运只不过是造成上蕃村如今现状的因素之一。 最棘手的还是村外的诡异浓雾。 龙脉气运减少一点,村外浓雾便收缩一点。 他此次前去力求把邪尸背离龙脉,为上蕃村民留下一线生机。 没了邪尸,村里人的阳气便会又充盈,能与那村外浓雾相抵抗。 等到刘清带着援兵过来,兴许能救这些村民一命。 “虽不知能否成功,但求问心无愧。”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三十六章 阴人赶路,生人回避 “你那棺椁被葬于上蕃村风水汇聚之处,王生在你生前没有好好对你,死后倒是给你寻了处宝地,那邪尸也是占了你的机缘。” 刘顺喜跟着王氏上了一条荒草萋萋的土路,一直蜿蜒曲折,路的尽头是一座山崖,瀑布从上而流。 “这处龙脉不是王生所为,而是……而是它自己找的。我的葬身之所,在一座荒山的阴面,王家人把事情做绝,死后也定要下地狱的!” 刘顺喜没有理会王氏的怨气,反倒是面色凝重的望向瀑布的上游。 常人的眼睛可能看不到,但刘顺喜的眼睛天生就被体内的灵血灌溉,所以能清楚的看到河流中央的阴邪之气。 那一层层薄薄的黑雾,笼罩着整条河流,水质发黑,如同地下的石油泥浆。 “好烈的尸毒。” 看这情况,想必那邪尸便埋在河流之下。 水流经过埋尸地,瀑布,顺流而下,作为饮用水供周围村落日常用度。 尸毒会慢慢扩散,刘顺喜自知如果不加以阻止,那么将会有一场大规模的尸毒感染爆发,整座沿山城都可能岌岌可危。 “它的实力如何?” “肉缩骨中,外生紫筋,力大无穷,水火不侵。” 刘顺喜面色一僵,喃喃道:“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不化骨?”他看向水地的埋尸处,有了带有鬼物属性的灾厄性质,多多少少能感应到那些邪物中的强者。 水底的棺椁中,隐隐传来强大无比的气息,王氏甚至还在微微的颤栗。 “你若是帮我一起消灭了这具邪尸,我可以考虑不杀你。山间修炼成精的妖物不少,你做成此善事,你的修行路也绝不会断。 日后你庇护这一方水土良久,博得个土地果位,也并非不可能。” 刘顺喜看向王氏,知晓邪尸处于不化骨阶位时,胜负就已经注定了。 这还不是普通的不化骨,而是到了顶点,沉睡蜕变中的顶级僵尸。 若真的让它蜕变成功,那便会直接晋级为尸王。那可是与真正的一流高手掰手腕的邪物,到时方圆数十里将会沦为尸毒的温巢。 “大人可没骗我?” “信不信由你,况且我也没有和你商量的意思,你若是不从,那么现在我便杀了你!” 刘顺喜的双手渐渐变得胤紫,密密麻麻的血色瘤子攀上皮肤,在膨胀到一定程度时,轰然爆开。 红玛瑙似的血珠子,覆盖双拳,散发出来的狂暴劲气凝结成血罡。 “别别别!奴家依了大人还不成吗?!” 刘顺喜冷笑一声,整个人周身升腾的气血燃烧成丈高,温度高到甚至能把周围的空气烧的微微扭曲。 “秘法◎帝江怒!妖邪,死来!!!” 一股不似人间的压迫感降临到那口深埋地底的棺椁之上,王氏不是首要针对对象,但却被压的抬不起头。 轰—— 河水沸腾,巨石炸裂。 刘顺喜的面容渐渐模糊,头颅已经完全被血丝包裹,混沌无面。 他凭着气息感应找到了不化骨之尸的准确藏身地点,大拳一挥,山崖为之颤抖,土地层层龟裂,露出里面玄黑的棺椁。 黑棺镇煞,想来那王家母子在埋葬王氏的时候,心里已然知道有愧,惊恐她死后找上门来,便用了黑棺。 不过此时的黑色棺椁却是往外层层的渗血,镇煞之能根本挡不住这邪尸。 时当正午,邪尸又处于休眠状态,所以才能安然让刘顺喜接近。 但想要把棺椁背离龙脉,不弄出此动静是不可能的,这一拳打下去,显然已经惊动了里面的正主。 沉睡蜕变不似睡眠休息,苏醒过来不是一瞬间的事情。 但光是苏醒前的威能,便有这等声势。 若是真的让它出世,又该是何等的血流成河,人间惨景? 打断了它的晋升,庞大无比的杀意已经锁定刘顺喜。 “起棺!” 刘顺喜狰狞的血管像是一根根钢筋,身体已经膨胀到一定程度,与棺椁相比,竟然不显得违和。 要知道寻常木质棺材,不仅奇重无比,而且外型巨大。 “吼——” 刘顺喜双臂插-入潮湿的土壤,掘开厚重坚硬的岩层,湍急的水流拍在他的身上。 全身的毛细血管破裂,细密的血珠渗在皮肤表面,用自己的血,镇压棺中正主。 棺椁入手阴寒之力直入骨髓,来自灵魂上的寒颤充斥着刘顺喜的全身。 如同搬了一座小山,千钧重压使得他的脊梁一弯。 不理会棺材内传出来的阵阵嘶吼,刘顺喜牙齿咯咯作响,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没有想到,老子的命格这么硬啊!背了不化骨的棺材!死后也有脸见祖宗了!!” 噗哧—— 背棺才没走出几步,刘顺喜低垂的头颅便爆成了一团血雾。 一个通体黑蓝的小鬼正趴在他背后的棺材板上,只是一爪刘顺喜的头就被打爆。 棺椁传来不堪重负的呻吟声,轰的一声炸裂开来,爆炸的余波把刘顺喜冲击的老远。 从里面飞出来一只外生紫筋,骨肉内缩,背后肩胛骨极为硕大凸出的干瘪僵尸。 其貌不扬,却有开山裂石之能。 “死前怀有身孕,原来是子母煞。我说怎么见不到你那胎死腹中的孩子,原来在这里守着不化骨。 我就不该信你,世上一切不正之鬼,皆要被灼热的长矛钉在地狱的最深处,永世不得超生!” 烟尘散尽,迷雾里站着一道巨大的无头影。 原本空荡荡的肩膀中央,头颅又迅速的长了出来。 “是你骗了我才对!天道遗弃,众神自顾不暇,土地果位谁来给我?!我已经受够了你们的花言巧语了!” “妖言惑众!” 一股劲风涌动,堪比汽锤的大拳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已经恢复原本可怖面容的王氏身上。 刘顺喜疯狂的施-暴,如同抡大锤一般把王氏狠狠砸向周围的山石土丘。 “你……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不死!!” 王氏双眼流出血泪,骨身最深处结了一个干干巴巴的黄色囊。 即便被刘顺喜暴打,她宁可单手阻止,也不愿意体内黄囊被波及。 “你还看不出来吗?!我的头颅已经被血丝吞了!我已经死了啊!! 念你生前还是人类,居然委身一具僵尸,你想要诞下阴子,我岂能如你所愿!” 刘顺喜蛮横残暴的扯下王氏的双手,直拳狠狠捣进它的下身,一下捏爆了那团黄囊。 “你杀了我的孩子!!我要你偿命!!” “那你就滚下十八层地狱,和他团聚去吧!给我死!!” 庞大的血气包裹着王氏,它的尸身如同下了油锅,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 不化骨仍没有动作,漆黑空洞的眼窝内,似乎透露着讥讽玩味。 反倒是那个小鬼悍不畏死的朝着刘顺喜冲来。 “小朋友……你和你娘已经死了,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 不介意的话,叔叔可以在帮你一次,请你去死!!” 王氏的尸骨烧成飞灰之后,刘顺喜又猛的后撤,躬身,一击鞭腿狠狠地抽在了那小鬼身上。 音爆响起。 小鬼在半空中成了一团血雾。 “接下来……轮到你了,准备好和我一起下地狱了吗?” “……” 上方浮空的不化骨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但却硬生生的被什么东西克制住。 刘顺喜的五感大大增加,他能感受到不化骨的尸身,以及每一寸骨骼,都被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阴邪符咒。 “炼尸,你这种存在居然是被控制的?!原来你们也是棋子!我真是越来越好奇,究竟是一些什么人,才能做出种种诸如此类的大手笔。” 刘顺喜一步步的走向不化骨,趁着它还没得到下一条撕碎他的命令,先下手为强! “秘法◎帝江临!” 渐渐的刘顺喜的身体越来越干瘪,体内的气血全部溢散到了上空。 一尊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目的巨兽,被庞大的气血勾勒出虚幻的身体。 “你很有趣,主人本不想让你死。可你居然自己献祭,那便留不得你了。” 在上空的不化骨开口似有百鬼咆哮,体内的庞大威能,终于爆发出来。 刘顺喜在地上盘坐,直直的望向天空。 帝江臃肿的大手抓向天空中的不化骨,沛然巨力下,它便被狠狠地砸进了地下。 “吼——” 吼声未散,僵身先临。 它那固若精钢的身体没有受到一丝损坏,反倒是刘顺喜如同被一座高速移动的小山撞中,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原本致死的伤势,又有所转变。 刘顺喜身上的血丝已经蔓延到小腹,他的上半身宣告被献祭,换来的是不死属性。 “够劲!再来!”刘顺喜索性也是一拳轰出了音爆,与不化骨的利爪碰撞在一起。 势大力沉的闷响传来,如同两座山峦对撞。 几番攻势下来,刘顺喜的胳膊被硬生生的扯下,但很快又被血丝复原。 献祭此刻已经蔓延到他的双臂。 不化骨似乎也察觉到了刘顺喜的不同,所以开始专攻他的双腿。 那里没有被血丝蔓延,没有不死属性。 “怎么可能?!即便你吞了龙脉也不可能在不化骨的时候便有修罗相!” 随着战况的愈演愈烈,不化骨尸也不能无视刘顺喜的攻势。 尤其是他身后的帝江虚影,还带有一丝丝神性。 不化骨骨身碎裂,居然流淌出似人的血液,带有大阴之气。 “阴年阴月阴时出生之人的血液,你又吞了龙脉,难怪你才不化骨阶位,便隐隐露出了修罗之相。 不过很可惜,命运不站在你这边!” 天边雷云滚滚,惨白的电弧带着莫大威能划过天幕。 刘顺喜被不化骨捅了个对穿,身体虽然被献祭,但他仍有灵魂。 而僵尸则是鬼魂的死敌,它们的晋升,吞噬的魂魄不计其数。 一时间,刘顺喜感觉灵魂似乎将要被撕成碎片。 “给我捆!” 刘顺喜耗尽灵法,把炸碎的棺椁拼凑完整。 双腿猛然用力,把不化骨撞进棺椁里,自己猛的后退,棺椁被盖死。 刘顺喜硬生生从自己体内抽出来的黑色大筋把棺椁一圈圈的捆绑起来,纵使不化骨在里面挣扎的在厉害,也都挣脱不了。 做完这一切后,刘顺喜把棺材背到了身上,像是驼了一座大山。 身子被压的越来越软,几乎被碾成肉泥。 “阴人赶路,生人回避呦!尘归尘,土归土,一路走好嘞!!” 刘顺喜喊着号子,抬头望向天雷聚集的地方,一步一血印。 黑色棺椁被染成血红色。 刘氏一脉最后一名背尸人刘顺喜,背尸成功。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三十七章 纯阳血 一 “主人,邪尸躯体损坏近七成,那个背尸人已经死了。” 漆黑的空间里,只有一隅盏有光亮,忽明忽灭。 那是一具干枯焦黑的尸体,身上偶有流窜的电弧。 “也是我太过于心急了,倒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为了上蕃村的那些民众,而牺牲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没了他的护佑,纯阳血就没人保护了。 上次击杀的那些除灵人,所获得的血液还有剩余,全部供给给邪尸吸收,应该能肃清它体内肆虐的雷霆之力。” 干瘦佝偻的老人杵着拐杖,把身体藏于宽大的黑袍里,体表不停地上升难闻的紫气。 “阿林,去把纯阳血带过来吧。” 老人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像是被掰断的干枯木柴。 焦黑尸体上方吊死的红衣男孩慢慢晃荡,双腿被浸油的麻绳勒到近乎断裂,下沉的秤砣上滴着点点漆黑的水滴。 水滴坠落在焦黑尸体的鼻尖处,摔的七零八落。 随之散荡开的,是一股股磅礴的大阴之气。 老人知道红衣男孩已经走了,留下的不过是他生前的尸体,这才低声喃喃: “多美的颜色,多么令人垂涎的力量啊……可惜元帅要你……纯阴血与我失之交臂,纯阳血势在必得!” 老者佝偻的身体缓缓绷直,惨白如骨的手掌掀开遮蔽的袍帽,裸露出来的面容,居然是一具骸骨相。 血肉被蒸发殆尽,剩下的表皮脆且枯黄,就这么粘连在骨骼表面。 眼球也干枯成两颗黑粒,被铁锈色的经络连着。 “你的躯体我一定会修复完成,僵尸之力竟是如此的令人迷醉,永生的密码,是由我杨耶波石解开的!” 这个其貌不扬的老人疯狂的咆哮,原本的虎牙长了数倍,散发着森冷的寒光。 他猛的看向被囚禁在笼子里,被割掉舌头的妇孺,嘴里垂下的涎液流淌。 鲜血染红土壤,尖利的长爪捅进女人腹部,双臂狠狠一撑,女人口中吐出大量鲜血,被沛然巨力撕碎。 鲜血如浆,残肢横飞。 老者干枯的皮肉越来越充盈,面部渐渐有了血色。 狰狞的大嘴撕裂刚刚长好的脸皮,一直裂到耳根,如同蟒蛇吞象,硬生生的把一个少年咬爆头颅,塞进了肚中。 “蛊王要压我,就因为他有权柄吗?!僵王要逼我,就因为他有实力吗?!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们活活撕碎!” 杨耶波石走到不化骨的面前,贪婪的眼光暴露无遗,他把自己炼成了僵尸,爱惜的抚摸着他亲手创造出来的神物。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最忠诚的仆人。有魂无魄的弊端,我会为你肃清,在等等……世界将会是我们的…… 只要你开了灵智,如人般思考,悟的懂鬼怪修炼的邪谱……” *** 临溪村,这座小山村因为临靠一条小溪而得名。 “村里又有人失踪了,真不知道把这孩子救回来是对是错。” 是夜,两个穿着粗麻布衣,带着草帽的老人围坐在篝火旁。 “那孩子拿着付妹子的信物,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他那体质,去谁哪里都不好使,况且付妹子她的命牌已经碎了。” 周围的黑暗像是不透风的墙壁,阻隔了一切杂声,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二人的交谈,和柴火噼里啪啦的声响。 “唉,认了吧。付妹子的召集符咒我们没有理会,虽说是想要退出,给自己晚年留个好下场。但终归是对几十年的老朋友,见死不救。 如今这娃娃既然认得付妹子,缠在他身上的邪灵,我们是怎么都要为他祛除的。” 亮堂的火光炙烤的二人面色潮红,但眉头上的凝重之意丝毫不减。 男人扫了扫粘在裤脚上的泥点,默不作声。 这二人一个叫林鹏财,一个叫林富海,是一对兄弟,都为临溪村村民。 以他俩的年纪,却算不得村里的元老。 临溪村的存在至少得有一百多年,是方圆数十里有名的长寿村。 据统计,最长寿者甚至到了一百一十岁。 要知道如今世道,鬼物横行,世人苦难。 权贵的天堂,平民的地狱。 寻常人家活到七十岁,便已经是寿终正寝了。 二人年少时曾遇到拥有灵血的付婆婆,以及其他的除灵人。 除灵人生来便是与众不同,但却都无一例外的有着五弊三缺。 继承灵血的福眷时,又饱受其带来的独特命理。 兄弟二人父母早亡,孤苦无依,索性便跟着这群除灵人行走江湖。 一走便是半辈子。 虽然没有除灵人得天独厚的条件,但大半辈子在江湖中闯荡,见识了不少神神鬼鬼,也学得了一身本事。 可随着除灵人的年纪越大,体内灵血就越衰减,一行的队伍里死了不少人。 林家兄弟开始渐渐明白,自己年少时做梦都想拥有的灵血之能,何尝不是一种诅咒? 注定了这些除灵人一辈子都要与鬼物为伍,晚年因为灵血衰退,几乎都死在了鬼物的爪下。 这结局几乎都是从他们出生起就注定的。 一世凄苦,不得好死。 他们最终选择了退出,而在退出没多久,就收到了当初老伙计们全部身死的消息。 嘎吱—— 火堆熄灭,油灯盏起。 林富海推开门,走进了屋内,灯光把他的影子映在土墙上。 上面挂满了法器和小物件。 影子掠过的不仅是这些东西,还有他年少时走过的路。 “你醒了?觉得好些没?” 林富海抓起挂在内屋门楣上的八卦镜,抵在胸前。 四肢被麻绳束缚,吊挂在炕上的刘清闻声耸动。 把头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对着门前的林富海冷冷道:“好些了。” “……”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在他们发现刘清时,他已经迷失在起大雾的林子里一月有余了。 是跟着狼群走的,刘清是首领,他一口便咬死了老狼王。 “本来他是必死无疑的,但体内的三个邪灵似乎都想争夺这少年的身体控制权,所以达成了罕见的制衡。” 林鹏财带上门闩,走到他大哥林富海的身旁,凝重的望着一颗头颅,长了四张脸的刘清。 有三张脸是恶灵,被挤在中间啃食的是刘清。 “邪灵通过杀人获得力量,谁都不想自己的猎物拱手给别人。邪灵在这少年的体内相争,虽然没有杀死他,但也在无时无刻的折磨他。” 其实林家兄弟都清楚的知道,那四张脸不过是恶灵发怒的一种显现手段罢了。 说到底的本质,这还是刘清的脸。 可现在他的脸却被自己啃咬的鲜血淋漓。 一开始是嘴唇,后来又撕咬到了脸颊的血肉。 但这些恶灵万万没想到的是,刘清有除灵人的血统。 而且还是除灵人中最高贵的纯阳血。 脸颊被咬破流血的那一刻,恶灵被饥饿占据理智,恨不得生吞了刘清。 但随着伤口的严重,流血量也越来越大,这些恶灵开始发觉事情不太对。 这小子的血,好像有点烫…… 烫到如同把它们扔进油锅里炸。 这次它们学乖了,不仅不再折磨刘清,反倒是利用自己的能力,替他修补伤口。 但慢慢的恶灵们发现,刘清厉害就厉害在血液上,在不让他流血的情况下,还是可以折磨他的。 所以便有了今日的场景。 林家兄弟不想让村内人发现刘清的异常,更不想让被邪灵附身的刘清伤害无辜的村民,只好把他禁锢在此。 “今晚在试试吧,这小子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 “那便在试试,东西都带好了吧?” 林富海点点头,他之前裤脚上的泥点便是开棺时蹭到的。 “裹尸布带了,能隔绝恶灵的力量。”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卷干干巴巴,带有霉黑色点子的布料。 “辛苦你了。”林鹏财眼看着林富海把裹尸布缠在手上,他才算放心。 因为恶灵是可以换宿主的。 林富海不想自己在接触刘清时,被恶灵附身。 “我手里还有老伙计们留下的灵血,能镇的住恶灵。” 林鹏财从怀里掏出黑色小瓷瓶,打开木塞一闻,血液如火般炙热,还飘有丝丝的火辣之气。 味道除了铁锈味儿,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类似于辣椒的味道。 光是闻一下,周身的寒意便被祛除。 “这是最后的念想了。” “用吧,之前没用,结果导致驱鬼失败,这少年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 他们一生都在与鬼怪做斗争,成功了也算他们一份阴德,希望下辈子他们别被灵血缠上了。” 林鹏财深深的舒了一口气,面色笃定的望向刘清。 那三个邪灵似乎也察觉到林家兄弟的用意,开始越来越不安。 三个意识在刘清脑海里肆虐,互相控制了他的手脚和头颅。 因为邪灵意识不同,所以刘清的身体关节成一种不正常的扭曲感。 “阿维奇那拉拿,我们驱逐你们,每一个罪恶的灵魂!” “恶鬼邪魔,将会在圣人之手面前变得虚弱,颤抖并逃走! 让恶魔胆寒的名字,祁叶赫拉!以护佑这一方天地主神之名,焚烧罪孽的灵魂!” 恶灵越来越狂暴,刘清的身体也越来越濒临破碎。 骨骼不堪负重,皮肤寸寸龟裂,哀嚎和怒吼交织成恶魔和神主的交锋。 林富海用裹尸布狠狠地缠死刘清,极大程度压制了三个邪灵的力量。 灵血是上天的恩赐,除了这些,每位除灵人几乎都有生来便与自己血脉相呼应的口诀。 刘顺喜召唤的帝江虚影,其实就是口诀开发血脉的成果。 而林鹏财念的这段咒语,则是队伍里一位驱魔大师传下来的。 常人念可能没有作用,但配合他留下的灵血,则是对付邪祟的大杀器。 一滴灵血滴落到刘清的眉心,瞬间红光大盛,滋滋的白烟升腾。 似有恶鬼藏身其中。 嘶吼声渐渐归于平静,林富海手里的裹尸布被焚烧的破烂不堪。 林鹏财也是冷汗淋漓,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如果世界上有天堂和地狱的话,那么刚才便是两种极端力量的碰撞。 既不是邪魔,又不是灵血继承者的凡人,承受的压力是巨大的。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三十八章 纯阳血 二 夜里,子时。 周氏兄弟是临溪村有名的烂泥扶不上墙,平日喜欢酗酒,嫖_赌。 闲来无事去村头的酒师家里讨酒赊钱,夜里做做独守闺房,空虚寂寞小娘子的贴己人儿。 可切忌不要在晚上谈论这二位,生前恶名,死后勿念。 …… 哗啦—— 哗啦—— “老头子你睡着了吗?”宁婆婆几天夜里都睡不安宁,常常梦见钱老汉晚上起榻,也不和衣,直愣愣的走到院中井旁,转动辘轳,一桶一桶的往上舀水。 周围的青石板被水沁的乌黑。 今晚她又从梦里惊醒,因为梦中的钱老汉双手扒着井沿儿,竟然不停的往井中俯身。 就像是要掉下去一般,每次钱老汉要坠入井中的时候,宁婆婆都会惊醒。 但最近她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睡眠时间越来越长。 每次睡着,梦中的钱老汉往井中俯下的身子就越多。 相信在做几次梦,钱老汉就要彻底坠入井底。 梦境是这样的梦境,但最让宁婆婆惊恐的是一些微小的细节。 钱老汉扒着井口,分明是不想掉下去,但是却依旧俯身。 就好像…… 就好像有人要推他下去一般。 钱老汉在抗拒,却无能为力。 “呼——吸——” “呼——吸——” 钱老汉缩在被子里,背对着宁婆婆,回答她的是平稳的呼吸声。 她又做噩梦了。 既然现实已经证明她是一直在做那奇怪的梦境,心里也就稍稍放心。 困意袭来,宁婆婆眼皮如灌铅般沉重,慢慢合眼。 “哗啦——” 唰! 呼——呼—— 宁婆婆猛然惊醒,舀水声从梦境来到了现实。 被月亮映的惨蓝的窗户纸,正对着院中央,在其上,似乎真的有一个佝偻的影子,在缓缓晃动。 “老头子……你醒醒……咱……咱院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 宁婆婆如坠冰窟,似乎感觉黑暗中有数道眼光看着她。 伸手推了推熟睡的钱老汉,没有一点反应。 “老……老头子……你……” 院内的打水声越来越大,可钱老汉就是不醒。 老一辈人重迷信,而又处在这种世道,宁婆婆突然想到会不会是自己老伴的魂儿被那路鬼神勾走了? 万一梦中的场景是真的,那么钱老汉岂不是有生命危险? 想到这里,这个胆小懦弱了一辈子的宁婆婆,选择下炕查看,替老伴守夜。 夜里的风很冷,刮开门的凉意里带有丝丝的槐树花香。 门前的那棵槐树,是当初钱老汉与她成亲时,一个路过的少年书生提议种的,说是能兴户。 月下皎洁,远处的群山在蓝黑色的天幕里连绵成波浪线。 “没人啊……” 宁婆婆缩在门后,探出头警惕的往外看了看,除了井旁的水渍,在没有别的东西。 “老头子!” 她突然不顾一切的冲向井边,刚才是有人打水无疑,不然井边的石板不会湿。 那么现在空有水渍,却不见人影,只有一个可能,打水的人坠井了。 她还是来晚一步,梦中的钱老汉最终还是没能战胜邪魔,被害死了。 “不……不……不可能……” 宁婆婆扒在井边,探头看着没起一丝波澜的井水,愣了愣。 深深的叹了口气,把头埋在胸前,周身兢惧到颤抖。 一切归于平静,宁婆婆扭头睁眼,一张惨蓝的孩子脸,正怼在她面前不足二指处,漆黑无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扑通—— 刺骨的寒意袭来,宁婆婆像是被包裹在寒冰里,五感渐渐消失,水面与人间相隔的是两个世界。 一阵阵的呼唤传来,像是风雪里的一盏油灯,带着微弱的温暖。 宁婆婆缓缓睁眼,水压和冰碴划破她的瞳孔。 在失明前正看到钱老汉扒在井口一桶一桶的舀水。 原来死的人是她,钱老汉只不过是想把她救上来。 死前的世界如同被泼了墨,最爱的人隐没在记忆的最深处。 井中皎洁的月色被打捞起,圈圈点点,晕开了结局。 *** “钱伯华,对于你老伴儿宁云娟的死亡,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村里的祠堂内外围满了人,其中的族老级别的人物,在一旁入座听审。 白十三觉得颇有压力,调他过来本以为是砍鬼,结果却做起了破案。 这个他不是很在行,因为莽多了真的会上瘾,脑子就占了次要。 所以每次开口前,都要有意无意的瞥瞥旁边闭目养神的江流儿,寻求帮助。 然后暗骂他不讲义气,居然把事都丢给自己。 “我说的确实是事实。” 钱伯华低垂着头,粗糙的手掌掩面而泣,精神状态很是不好。 “老钱,你也是村里的老人了,也是个憨厚人。但怎么就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你说你妻子是死在梦里,你叫我们如何相信?!” 坐在两旁的族老们纷纷开口,言语里带有丝丝的怒气。 宁云娟死状极惨,身体半浮肿半干瘪,瞳孔充血涣散,脖子伸的老长如老鳖望月,骨骼关节成反方向扭曲。 整个人如同吸满水,然后被大力拧干的抹布。 事故发生在深夜,钱伯华在熟睡中听见宁云娟的惨叫。 在场的只有他一人,很难脱离嫌疑。 白十三是非唯物主义,自穿越前都一直相信无限论,承认有神鬼存在。 自穿越后,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以宁云娟的死相,很难想象这是人力能做出来的,所以白十三便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鬼物作案上面。 但人命关天,纵使他有意倾向于钱伯华,也难以表明。 人都死了,总不能扔给众人一句是鬼神作案,然后让钱伯华无罪释放。 这理由太过牵强和草率,就算知道与鬼物脱不了干系,也得拿出证据。 但杀鬼容易,捉鬼难。 “钱老,你刚才说你老伴儿在死前说过一句梦话?” “嗯……她其实在死前也挣扎过,被褥被她撕扯,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至于那句梦话,时隔太久,我精神真的不太好。 所以具体的我记不清了,只听得她断断续续的说,老头子别去……别去井边……快醒醒……” 钱伯华精神头确实如他所说,不是一般的差。 说他得有几天没睡过觉了,白十三也丝毫不会怀疑。 江流儿缓缓睁眼,面色凝重,缓缓开口道:“你说宁云娟死于梦中,但她却叫你醒醒?” “莫非是梦中梦?宁云娟在梦中梦见你去了井边,所以才跟着去了,结果溺亡。” 白十三看过宁云娟的尸体,倒是真有几分溺水的痕迹,有点像死在旱牢里的牛大山。 与江流儿相视一眼,意味不言而喻。这里面似乎又有那个苗疆蛊师的影子。 钱伯华抓挠着头发,原本是有些灰色的,但自从宁云娟死后,他便一夜白头。 看着钱伯华的精神状态,族老们敲了敲木案,咚咚作响:“二位大人,沿山城那边能派你们二位过来,我们自然也不能否定你们的能力。 但是,如果你们真的是专业的……烦请露一手吧!钱伯华都这样了,你们觉得他说的话可信度高吗?” 这些人很难接受,白十三能和一个被他们认定为疯子的人,交谈的你来我往。 而且交谈的话语,是如此的荒诞! 是世界变了,还是疯的人其实是他们?白十三和钱伯华才是正常人? “族老先生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和这位小师傅,就是被派过来的专业人士啊!不然派遣令为什么没有呈上公堂而是放在了我的案头? 因为我们处理的事务,鬼怪才是主打。” 白十三幽幽的说道,站立起身,江流儿紧随其后。 “你……你们什么意思?什么鬼怪?你们在胡言乱语什么?!案子还没破完,你们便要走人,这这这……是何道理!” 人声嘈杂,临溪村交了不少钱给沿山城,才换来了这么两位不着调的。 想想就觉得难以接受。 他们需要的是捕快,不是神棍! “长者坐而论,少年起而行。况且临溪村也不全是庸人,已经有人愿意给我们带路了。” 白十三目光投入人群,与他对上的眼的人纷纷低下头。 只有一双古朴沧桑,但却如大海般幽深的眸子与他对上。 “临溪村林富海。” “离魂帮白十三。” …… 三人没有理会村民不满的言语,径直向着祠堂外走去,一路下了乡间土路。 “疯了疯了……遇到一个钱伯华还不够,又和林家那两个大傻子厮混上了!退钱!必须退钱!!” 病灾磨难没能降服的了这些族老,这才和白十三待上半天,气的差点病危。 “其实有趣的灵魂往往都不被人理解。” 白十三与林富海并肩,夕阳拉长他们的影子。 “这位小兄弟,希望你不要对我说些奇怪的话,让我真的以为你是个傻子。” “???”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老先生您和邪灵有过交集对吗?” 江流儿把白十三一脚踹到旁边,双手合十,对着林富海慈眉善目。 “小师傅是如何得知的!?” 林富海大惊,被村民当做神经病的二人,居然真的是专业人士。 “在下所修的一门功法,对一些腌臜之物有特别感应。来者是善是恶,做了哪些业障,都瞒不了贫僧。 施主灵魂算是洁净,不算大恶之人,但却有此令人厌恶的气场,定是遭了妖邪。” 江流儿解释道,见林富海的神色,应该对他们的业务能力没有那么怀疑了。 便又开口道:“其实我与这位白兄此番前来临溪村除了应了村民求助外,还有一个原因。 不知道林老先生觉没觉得,临溪村多了些不该有的东西? 比如,你从不识得一人,但却觉得他与你生活良久?” 林富海目光闪了闪,开口道:“猛鬼渗入?” 江流儿微微点头。 “这些皆因一物而来。”江流儿眼神微微一凝,如针尖般扎在林富海身上。 “什么?” 林富海开始心跳加速。 “不知老先生可否听说过纯阳血?”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怪事迭起 一 “走走走!你们赶紧给我走!!什么纯阳血,我不知道!” 林富海突然大怒,这种怒气更像是一种被触犯底线的杀气。 “老施主您这是为何?” 裘无戒已经到达沿山城,程笃也成功让出第一决策权,让离魂帮交由他全权指挥。 如今有了裘无戒存在,离魂帮不再是被蒙在鼓里的局外者。 他带来的第一个情报就是纯阳血,这种血脉资质属于上上佳,黑白两道都想得到。 白十三等人是占了近水楼台的便捷,先一步来到了此处。 除了北地的一些鬼物势力外,其他各方人马到达此处怎么也得迟上三五天。 在这个时间段里,白十三和江流儿完全可以找到纯阳血,然后返回离魂帮。 “看来老先生已经遭遇过那些觊觎纯阳血的人了,估计也和他们发生了很不愉快的摩擦。 林先生不愿说,我们也不强求,但临溪村就这么大,你又能把他藏到哪里去? 我们想要纯阳血只不过是避免它落入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手里,免得落下祸事。 我们真的是好人。” 白十三面色诚恳,再次坚持道。 “好人?”林富海瞟了瞟白十三,额头青筋暴起,低喝道:“当我眼瞎?!” 白十三:“……” “老东西你别不识好歹!我白某坐的正,行的端,哪里不像好人了!?” 话音刚落,林富海便觉得自己身体腾空,面前的黑衣大汉举着起人腰粗的手臂,把自己提了起来。 模样愤怒狰狞。 “尼玛,你不说不强求吗?!” 林富海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没想到晚年居然被一坨肌肉瘤子按在地上摩擦。 简直毁了一世英名。 “我打不过那些来此抢夺纯阳血的势力,所以我劝你别耽误时间,等他们来了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纯阳血凭你是守不住的!” 江流儿奇怪的看了白十三一样,感觉他像是因为打不过那些人,才对乡村老汉大打出手。 “纯阳血老子没有,纯阴血去找你娘要!” 白十三:“???” 江流儿:“!!!” “老不死的东西,你娘才是处儿!今天如来佛祖到了,都救不了你!!” 说罢,白十三掌中劲力鼓动,杀意凛然时,脑海里的凉意如蚕丝般把他的负面情绪包裹成茧。 定心心经——浅尝辄止(清心六级) 啪啪—— 两声脆响传来,林富海滚葫芦般的在空中旋转三周半,轰然落地。 “去你娘的定心心经,不打他都对不起我娘。” 看着躺在地上吐着血沫的林富海,江流儿摇摇头,一记光明心打过去,把老爷子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谢谢大师……” 林富海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后,心境稳了不少。 确实如白十三所说,临溪村就这么大,按照他的蛮横无理完全可以挨家挨户的地毯式搜索。 谁不交出纯阳血便杀谁,谁不提供消息便杀谁。 面前的这二位专业人士,似乎确实有这样的实力。 但他们却没有动手。 “我确实是知道纯阳血的下落,但他已经不在临溪村了……” 林富海叹气道,眼底流露出浓浓的哀色,仿佛流淌着的巨大悲伤河流。 “我弟弟死了……我们送纯阳血宿主去往那个邪门地方时……我只来得及拉出我弟弟的一条大腿……” 白十三心沉到了谷底,他们想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临溪村了,耽搁的时间里,未尝不会有人捷足先登。 “现在我能理解林施主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了,不过还劳请为我们细说。” “你们要去那个鬼地方找纯阳血!?不要命了吗?!我说了这么多,还拦不住你们去送死?” 林富海瞪大了眼睛,肿着腮帮子从地上爬起来,怪异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面容邪异的和尚,发怒时身材会膨胀成巨兽的白面小生。 “得得得,你们送死我不拦着了,你们或许能为我弟弟报仇。” 林富海开始回忆,他和林鹏财为刘清祛除体内邪灵后,都顿感纯阳血留在身边是个大麻烦。 刘清也向他们说明了是刘顺喜给了自己付神婆的信物。 但林家兄弟可是清楚的知道付神婆已经死了。 向刘清说明情况后,他也不好在做停留。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刘顺喜还被囚禁在上蕃村,刘清只好拜托林家兄弟送自己过去。 刘清昏迷时被带入临溪村,他是不认路的,林家兄弟感念刘清和付神婆有故,便答应送他过去。 等到三人到达上蕃村外后,大雾弥漫,村子在雾里若隐若现。 刘清再次回到上蕃村时,魑魅已经发现了他,纯阳血遮蔽鬼怪目光的能力只有一次,这层能力消失,他就像是暴露在空气里的大肥羊。 引得黑暗中的邪祟垂涎,但无奈纯阳血是被杨耶波石预定的,它们只得放刘清进村。 至于剩下的林家兄弟,则是被鬼物视作的口中食粮。 在最后关头,林鹏财把瓷瓶里仅剩的灵血全部撒到了林富海身上,使得他得以逃脱。 自己却被迷雾中的鬼物活生生分食。 “不好了不好了!村外的河流干涸了,河底沙石上,全是之前村里失踪的人!” “求两位大人救命啊!” 几个村民显然是被吓到了,连哭带跑的跌在白十三面前。 “带我去看看。” 眼下除了寻找纯阳血,还得把临溪村的案子解决完。 最可笑的是,村里陆续有人失踪,这里的族老宁愿相信是他们去别村访亲戚,也不愿意相信是邪异作祟。 族老反应过于刻意了,让白十三觉得他们不是不清楚世上有鬼物,而是禁忌于提到鬼物。 一串串的事情都在阻挠着白十三,他越是想完成某件事情,越是想赶在那些势力之前找到纯阳血,路途就越不顺利。 一路小跑,蜿蜒而过的小溪就横淌在村外。 不过看如今的河床宽度,已经不能够被称作小溪了。 “白队长,其实我们村子的这条河流,在不久前就隐隐有干涸的趋势了。上游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流不下活水,到我们这里的全是泥浆。” 有族老说到这里,让白十三不禁联想到那次的雷霆劈尸,石崖蹦裂,巨石泥土堵住上游河流…… 如果临溪村外河流是从那里引过来的,那岂不是也带有尸毒? “老村长,河流到这里全是泥浆,村内人怎么用水?” “实不相瞒,在村内还有一处荒废多年的水井,取自地下泉,不过水源有限,村内人口又多,便很少用了。” 白十三点点头,地下河流应该不是和那处埋尸地属于同一流域,所以这里的村民才没有尸化。 随着村民到了河床边上,河床下密密麻麻的全是死人。 有些不知道是从那里被水流冲过来的,不是临溪村人士。 白十三不修精神可能看不到,但江流儿确实从老远便望到了河流上空冲天的怨气。 文人有文气,浩然有正气,邪祟难藏邪气。 “难……难道是他找上门来了?” 人群中有半大小子颤声,江流儿稍稍留意,不动声色。 “闭嘴,你不提他,什么事情都没有!生前恶名,死后勿念!你别害死我们!” 这已经不是上溪村第一次死人了,自从那两人死后,村子里似乎被下了诅咒。 每当有人提起,或者心中默念那两人的名字时,村内就一定会死人,或者有人失踪。 期间也找过法师和捕快,但都无济于事。 这时,溪水边已经围聚了大量村民。 全村男女老少,全部聚集到了这里,看着河底的尸体,眼里满是惶恐和不安。 “小强……你不能死啊,小强……” 围聚的人群中有位妇人痛苦哀嚎,她认出尸体中,手腕上有平安符的那位少年。 那是她儿子随着叔叔前往沿山城卖野味时,妇人给他带上的。 原以为去往沿山城来去得有几天时间,妇人就没有起疑心,如今一看,原来是死在了河底。 “小强我们娘俩相依为命,还说好了等你回来给你包上酸菜馅的饺子,可如今却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妇人作势就要下去打捞尸体,但却被江流儿一把抓住。 “这尸体不能打捞。” “你是那个寺庙来的秃驴?!面容没有半分慈悲。你个邪僧凭什么阻止我儿子入土为安!” 妇人哭喊的引人心弦,加上她面容清秀较好,又是寡妇,村内的老少爷们都对她是我见犹怜。 “你仔细看看着河底的尸体,全部都是头下脚上的倒栽葱!若不是死前有怨气含在喉咙,导致头重脚轻,怎么会出此场景?” 江流儿知道妇人的心情,河底尸体散发的怨气也隐隐达成了平衡,此刻若是有人冲撞了这份平衡,移动尸体。 怨气变会崩散肆虐,全村人都会大祸临头。 到时候的祸端,这比这河流沉尸只多不少。 “能溺死在河里的那个没有怨气?往年天气炎热时,村内也有几个半大小子下水失足,我们打捞上来,也没见到出多大事。 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任由这些亡魂曝尸,怨气怎能不大?只要把他们下葬,怨气自然就会没有了。” 村里人敬重白十三和江流儿,毕竟这俩人是他们花钱雇来的。 但事关生死大事,他们也不愿意听从江流儿的安排。 “你们不懂,这种事情怎能按常理认知……诸位施主,这尸体真动不得。若要入土为安,使亡魂早登极乐,投以火把烈酒到河底焚烧,也是可以的。” 江流儿本以为他们会接纳,谁知情绪更加激动。 “好你个死秃驴,我们对你敬重有加,如今竟然想让这些死者连全尸都留不下!乡亲们把这两个骗子赶出去!今天我秦大川就做第一个捞尸人!”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四十章 怪事迭起 二 秦大川话音刚落,两名胆子大的精壮小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下了河岸,踩着泥泞,还存有积水的淤泥朝着河底沉尸的方向走去。 “糊涂啊……” 江流儿心里有些愤懑,跟着跳了下去。 “别动那尸体!” “什么别动?各位乡亲你们看看,我们哥俩打捞尸体上来,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嘛。” “对的对的,我觉得你们应该感谢我们哥俩让死者有了入土为安的机会。” 江流儿还是慢了一步,等他话刚说出口时,那俩人就把沉尸从淤泥里拽了出来。 面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 把目光聚集在沉尸身上的村民里,有眼尖的,忽然大叫一声,表情惊恐。 “尸体……怎……怎么没有脸的!?” 其他人大吃一惊,纷纷围观上去一看,也都集体跟着叫出了声。 就连刚才的秦大川也都被吓得噤声。 尸体因为头扎进淤泥里,所以显得面目不清,但若是仔细看的话,那尸体的脸上,一片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啃掉了,能透过泥浆看到面皮下的骨头。 “别……别……自己吓自己,许是被河底的鱼虾啃食了呢?!! 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神神鬼鬼的事情,别听这贼和尚妖言惑众。” 有几个小孩趁着大人不注意,钻到人群里也看到了这一幕,当即就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掉了魂儿。 立刻就有大人训斥,妇人上前抱住自家的娃娃,不停地细声安慰。 白十三推开众人,龙行虎步的跳跃到河岸底下,扫视了岸上的村民一眼,懒的搭理他们。 但在场的人无一例外的都被白十三那如野兽般的眼眸震慑到了。 “问题大吗?” 面对白十三的疑问,江流儿摇摇头道:“你知道为什么有的人遭鬼了却没有丝毫感觉吗? 如今的河底,阴风阵阵,寒冷如冰山极北之地。 连我都不能无视这里的阴气,但这些村民还跟没事人一样。” “被鬼迷了?” “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江流儿声音阴沉,被阴气缠上,人体内的三把阳火便会慢慢消磨。 “这更像是一个印记,之后怕是会引来更加恐怖的东西。” 白十三大概明白了江流儿的意思,和河底沉尸有过直接接触,或者是跳下来围观的,都被阴气标了记号。 这和鬼物附身不同,如果是这样白十三解决起来还简单。 最棘手的是,他们并不知道今晚鬼物会从哪一个被标了印记的村民下手。 他们只有两个人,分身乏术。 “各位施主,沉尸诡异,大家也都有目共睹。今夜我提议大家一起去祠堂过夜,挨过第一晚,也好摸清鬼物套路,知己知彼。” “还鬼物?我跳上来啦,我又跳下去啦,我怎么没事?你叼我啊笨蛋?” 江流儿:“……” 捞尸的那两人还不死心,开始在河岸和地反复横跳。 最后在人们惊恐的眼光中,脚底一滑,脑袋直接撞到土壁,脊椎骨都摔了出来。 后脑上砸出了碗大的疤,当场死亡。 *** 半夜,子时。 月华似练,氤氤氲氲的雾气如针般刺着人的脊椎骨。 层层的凉意由外而内。 斑驳的墙根下火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屋内穿出窸窸窣窣的人未眠声。 “他当家的,你说我们没有跟着去祠堂会不会真的有事啊?” 房间里昏暗一片,窗花外的火把跳动着薄光,投射进屋内。 男人把手臂环到妇人的腰肢上,轻轻摩挲,嘶磨道:“鬼怪都是怕火的,再说了如果什么事情都按照神鬼来揣测,那我们这些凡人还活不活了?” “放心吧娘子,今夜我特地去我二叔家捉了一只雄鸡,挂在了门上,灵的很。” 听到男人的安慰,妇人的耳根攀上霞红,眼神逐渐迷离,轻声道:“小宝还没睡呢,你老实点儿。” 男人这可不乐意听了,他进山打猎得有半月没回家,可馋这新婚的小媳妇了,憋了一肚子火就等着今晚发泄呢。 可笑那秃驴还让他们去祠堂,难不成要现场示范? “小宝这么半天没动静了,肯定睡着了。娘子就别等了,你也想要的对吧?” 男人栖身而进,吓得妇人差点失声:“回你的被窝!” “让我亲一口,我就听你的。” 妇人心思摇摆,最终还是选择了依偎在男人怀里。 五分钟过后…… “你怎么回事?”妇人略有不满道。 男人:“???” “今天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浑身发凉,比在山里追熊瞎子还累。” 男人练过几年武,气血在普通人里面也算是旺盛。 精气足则肾气旺,所以他白天才敢跟着跳下河岸,去凑沉尸的热闹。 江流儿所说的阴气,鬼怪他是压根没感觉。 可就在刚才与娘子肉搏时,精元一泄,便如放闸的水坝,一股前所未有的疲倦感传来,让他窒息。 随之而来的则是来自灵魂上的寒意。 “好吧好吧,你……你休息下,还可以吗?” 妇人试探道,眼里全是幽怨。 男人一听,恰好又瞄见妇人白嫩的胴-体,强撑着精神道:“必须可以!” 之后二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你还没休息好呢?” “慢工出细活。” …… “你说咱宝宝才不过两月大,离着那么远他是怎么看到沉尸的面部的? 当家的你别不信,我可是听人家说,小孩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没准我们只是看到了尸体的表面,真正吓到小宝的万一是藏在尸体里的魂儿呢?” 妇人越想越怕,周围也越来越安静。 见男人半天没有回话,妇人摩挲向他的后背,讶异道:“当家的你后背怎么这么凉啊?” …… “当家的?你睡着没?”沉重的被褥下,妇人再次用手指戳了戳躺在里面,背对着墙壁的男人。 “没……” 声如蚊蝇的回应声响起,若不是四周寂静,妇人都差点没听清楚。 “其实你挺厉害的,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犹豫了一下,妇人还是开了口。 她觉得应该是自己丈夫男人面子受挫,才如此沉默的,嘴上说着再来一次,其实背地里可介意了。 “真的吗?” 背对着墙壁的男人突然出声,一把翻过身,把妇人压在了身-下。 “死鬼……” 妇人嘤咛一声,满是魅意的望着勤快耕耘的男人。 “这次倒是勤快不少,连粗气都没喘。” 妇人双腿一紧,手臂环上男人结实的腰背。 娇声连连。 “娘子……我背上有点痒……你能帮我挠一下吗?” 妇人下意识的顺从,就这么一抓,爆浆感从手上传来,一阵黏糊。 “他当家的,我不记得你背上有烂疮啊……刚才还没有的。” “嗯……” 妇人心跳突然加快,自己小腹越来越冷,越来越冷,明明刚才还滚烫的不行。 “他当家的,你弄痛我了,怎么这么干巴啊……” *** 嘎——嘎—— 白十三蹲在一棵老槐树下,抬头望向站在高枝儿上,眼红如血的黑鸦。 月亮被层层交织的枯枝分裂成无数块。 “门前有槐,百鬼夜行。”白十三不由得冷哼一声,此行无果。 除了祠堂那些被江流儿看管,听话的村民外,其余的刺头也都不少。 白十三只好选择最容易招鬼的地点,而这处好巧不巧的正是钱伯华的院子。 “除开这一家,至少还剩五六家。首先的是村西头,吴氏三口之家。” 白十三把临溪村的地图收了起来,朝着画圈的地方全速行进。 夜里看不见星星,白十三犹如一团红色的火炉。 被荒凉的凄草包围的宅院里,响起阵阵的打水声。 黑暗像是海绵里的水,白十三所在的地方,只能照亮周身几步远的距离。 他缓缓的走向黑暗中的水井,只见井沿儿的石砖全被往外溅射的水渍打湿。 乌黑乌黑的。 长在井边的杂草上面落满了黑霜。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白十三直直的望向那口井,期间距离还在不停地减少。 破院内,人体烘炉炙热,高温笼罩方圆数米空间,杂草枯萎引燃,石砖迅速变得焦黑。 熔魔般的白十三浑身赤红,皮肤被高温烤致化掉。 随之裸-露的是青黑色的甲胄。 “为什么?为什么总有人要逼我?我想当个和平主义者的,而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展露心中的恶念,用来焚烧你们这些杂碎!” 大手如蟒似龙,扒上井沿儿,泛红的双目被黑色的血丝连接,一下子便洞穿了井中的诡异。 井水中一颗被泡的浮囊的人头,正在咧着流脓的大嘴朝着井外吐水。 白十三愣住了。 “你是在向我吐口水吗?” 井底的人头也是一愣,稍作沉默后,猛的朝着白十三弹射过去。 一记血炼刀划开了白十三的皮肤,炽烈的鲜血肆意挥洒,全部被白十三吸进了口中。 “你不是喜欢吐口水吗?!来啊!继续吐啊!!” 白十三疯狂的咆哮,嘴里的热血撒在诡异人头的皮上,如同热油浇灌。 “大人……饶……饶命!” 一口老血喷出,鬼怪沉尸井底,无时无刻都在被腐蚀。 “饶命?!晚了!!” 白十三转动辘轳。 寂静的月下,木桶里漂浮着一张人面,面上满是惊恐。 浑身赤红的男人,头也不回的向着木屋走去。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怪事迭起 三 “吴猎户一家三口都死了,昨晚是他们,今天又是谁?” “白队长昨天不是与那邪异大战,把它消灭了吗?” “不不不,你们不懂……它还存在着……” 姓钟的族老原本泛灰的头发,一夜变白,面皮褶皱如老树枯皮。 他杵着拐杖来回在堂前的过道踱步,木质地板被拐杖杵的哒哒作响。 “我就说当初就该听小师傅的话!都是那个秦大川还有那些找死的民户,非要打捞尸体!这下好了,不听劝的都死了! 还得连累我们,真是晦气!死了还不饶人!活该超不了生!” 妇人怒骂声由一传十,此起彼伏到吵嚷鼎沸。 “林家嫂子你这话什么意思!?敢情死的不是你儿子!?你儿子要是淹死在河里,还曝尸不能打捞,你能心甘?!你不想让他入土为安!??” “我呸!你个死寡妇平日里勾搭村里的老爷们我就不说什么了,你儿子生前就不是好苗子,死后还来害大伙,我就骂他怎么了?! 还有!我儿子活的好好的,你个死寡妇嘴巴干净点!你咒谁死呢!” 外面吵吵嚷嚷,里屋的白十三面色微白,半裸_着肩膀,精壮的肌肉被撕开了个口子,阴气弥漫,至今不能让伤口恢复。 “咳咳……还是让它逃走了,阿流还得麻烦你。” 白十三声音低沉,透露着沙哑感。 仔细看的话,他喉结下方有一黑色指印,昨晚他差点被封喉。 盛大光明的口诀念起,光明心在白十三身上笼罩。 江流儿面露凝重,再次调转大量内气与白十三伤口上的阴邪之气对抗。 “白施主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江流儿吗?” “???” “江师傅现在是讨论你名字由来的时候吗?” 莫约有三个呼吸的互相沉默后,江流儿缓缓开口道:“当年我师傅随郑和水督下洋时,途径东夷以及欧罗巴进行佛教传法,也是在东夷大和国捡到了我。 东夷习惯成地府为冥道,欧罗巴则称其为地狱。 伊邪那美是日本黄泉国的主宰,撒旦则在欧罗巴盛名,我佛一直在抵御十八层阎罗恶鬼。 但在白施主你身上的伤口上,我感应到了一股非本土邪异的气息,它有点像欧罗巴的恶灵之息。” 白十三听的眉头紧锁,试探道:“我被一个外域邪异给阴了???” “不知施主可知为何我佛要远渡大洋去交流佛法?人心有恶,妖邪不绝,渡人难,渡心更难。 你我,任重而道远。” 江流儿背过身去,仰头看向头顶的缝隙,一缕斜斜的阳光撒下,恍若神人。 月白的纱质袈裟,透着身上血色的莲花纹身,与正大光明不与同路。 白十三微微眯眼,开口道:“小师傅,您是习惯用左手写字?” “不曾,怎么?” “没事。” 江流儿奇怪的望了白十三一眼,哪知他又没头没脑的开口。 “当日多谢。” “?” 在江流儿视野看不到的背后,漆黑如墨的影子,似乎在朝着白十三邪异的笑。 …… 接下来的时间,白十三询问了江流儿很多关于其他地方的邪异。 这些个东西似乎都是从地下跑上来的,大曦的佛教大能都在抵御地府的十八层恶鬼。 而如东夷和欧罗巴则是一股与大曦不同的恶鬼势力。 但它们的目的都有所似,那就是攻入人间。 正午时分,白十三身上的阴邪之气全部被肃清,缠着白色绷带的肩膀也能活动自如。 油灯未盏的暗色桌案上,黄色的纸张被常年堆积的饭菜油污侵染。 但不妨碍白十三看清上面的内容。 江流儿手记。 “欧罗巴一小城惨遭全灭,确定是鬼物作案,案子等级列为keter。” 继续往下看,白十三的眼神越来越冷,直到最后开始不自觉的涣散。 “作案鬼物是一个被人命名为玛丽的红衣女性,降临方式为当地邪教的召唤仪式。 这位王冠级别的凶神从镜子中降临到现世,军队抵抗甚微,一时全灭,凌晨时分全城无活。 欧罗巴皇族大能前往击杀后,玛丽于同年二月从另一极北之地出现,暂定等级uralized(无效化)。” 白十三指甲反复搓捻着黄纸的边角,眉头紧锁。 “无法被杀死的鬼物,再次出现会变强……” 纸张的末尾有江流儿留下的注释,所谓的无效化指的是鬼物本身,无法被杀死。 任何诛伐手段不能彻底的杀死它。 而这种无效化能力,居然是来自人心! 玛丽是欧罗巴人群中流传的一位志怪故事的主人公,渐渐的人们在晚上回刻意避开镜子,或者拿它哄骗哭闹的孩子。 多少年过去,这个故事深入人心,这个玛丽在人心里仿佛变得确有其人。 数以十万计的人民相信它的存在,它便真的存在了。 一千万个人心里就有一千万个玛丽,只要人还相信它存在,有它的认知,那么它就永远不死! “或许灭城的那个keter级别的鬼物根本不是玛丽的本体,而是人们心中的恶鬼被邪教仪式召唤了出来。 玛丽真身还在某个高高在上的地方,俯视着脚下的蝼蚁。” 白十三不禁想到,所谓的武道破极,踏入先天之境。 这些个纯阳道士,佛门金刚所掌握的言出法随的能力,不就是众神所有的吗? 既然人可以受香火成神,那么鬼怪为什么不可以另辟蹊径? 人神是受到人们的信仰,聆听人们的苦难并解决苦难,从而让人们记住有它这么个神明。 那么鬼怪为什么不能以大恐怖的姿态存在人们心中?以此达到另一种极端的被“信仰”。 “或许只有找到玛丽的真身并加以消灭,才能真正解决这件k级案子。” 白十三长舒一口气,不知不觉间天色入暮。 窗棂被风吹的掩开一角,露出外面的淡蓝色天空。 “白队长您出来啦,刚刚小师傅带人去探查吴氏一家的情况了。” 正卖力拉着风箱,眼睛时不时往冒着热气的大锅里瞟的半大小子朝着白十三友好的打了声招呼。 白十三受伤便是暂时借住于这家。 “嗯,你爹又去凑热闹了?” 想到这里少年就颇为头疼的看着白十三,他这个爹着实热心肠到让人不放心。 刚死过人的地方,他也嚷嚷着去帮忙。 “饭我就不吃了,一会儿我也去看看。” 听到白十三松口,少年舒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家老爹的生命安全又多了一层保障,还是因为他今晚终于可以吃顿饱饭了。 姓白的欺人太甚,一顿就消灭了他们家一星期的口粮,吃完还说只吃了半饱。 乡间的小路略显荒凉,路旁黑色的枝桠交错,通往临溪一处。 周围显得静谧,白十三踩在断裂的树枝上,不能发出声响。 雨水漫过,沁湿万物。 他在吴家那里遇到了神似玛丽的诡异场景,原本应该被他杀死在井水里的人面,又换到了原本吴猎户的脸上。 它确实被白十三杀死了,但依旧存在着。 吴家院外人头攒动,火把次第亮起,火光映照着面色凝重的人们。 “钟老您怎么也来了?” 白十三微微诧异,对于鬼神之事临溪村显然忌口,尤其是在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这里。 他们宁愿相信那些淹死在河里的村民是失足,也不愿意承认是鬼物作案。 刻意到明显。 或许是因为村里死人的缘故,这些族老们一天都心事重重的样子,等到白十三此刻前来,他们也终于第一次露出想要和白十三交谈的意愿。 “不得不来了,还是被它们发现了。” 钟老与其他族老面面相觑,江流儿守在院门前,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说清楚些?谁要来了?” 白十三眯了眯眼睛,一个小小的临溪村还藏有隐秘,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唉,大人可知我们一村老小为何要搬到这里扎根?” “为何?” 白十三自然知道这些人不是原本的居民,而是百年前迁移过来的,具体是从哪里过来的,为什么过来就不清楚了。 “不知道小师傅和白队长有没有听说过不死族?” 不死一词石破天惊,天下之大谁敢言不死? 就算是先天生灵也有寿数,大限已到免不了陨落的下场。 但在这山间野村,一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忽然对白十三扯上了永生。 “老村长现在我还不确定,如果我知道了这个秘密,会有什么后果。” 白十三赶紧打住。 钟老神色一滞,不由得对白十三高看一眼。 辈辈修士,求的不就是长生一途,哪怕是假的,又有谁能抵得住这个诱惑。 “白队长多虑了,”钟老摆摆手,露出回忆之色道:“百年前先祖乘渔船勿入一桃园,不死之秘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那里的人与外人无异,但却有着天壤之别。先祖偶然发现他们所谓的降生仪式,一个大活人竟然是从土里长出来的。 人死后被埋在土壤里,腐烂枯朽,心不死。多少年后,心种发芽又会长出身体经络,结果成一孩童,以此达到永生。” 钟老越说气氛越微妙,整个人像是刚刚从水里被捞出来,像是用尽了全力才把这秘密说出来。 “老施主,周围有什么东西让你不舒服吗?” 江流儿抬起眼帘,钟老从开始到现在,眼神一直在往四周瞟。 像是再找什么东西,又像是害怕被什么东西发现。 “先……先让我说完!这事……这事也是先祖造孽!看到不死族的永生之法后,他起了贪婪之心。 竟然当夜打昏两名不死族民逃出了桃花源,想要逼问他们永生的秘密。 可最后的结果就是,两名不死族民宁死不说,祖先便喝他们的血液,成功获得了一丝不死性,但没有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 可之后的几代人,便被缠上了。也是在我这一辈,才选择举村迁徙。 因为我发现,那两个亡魂不只满足于报复我们一脉,还会迁怒与我们有关系的任何人……” “……” 钟老说话低声,歉意的看了眼白十三。 很显然知道实情的只有村中族老几位,其他村民都是处于懵逼状态。 “我没兴趣听你祖上干的缺德事,我只有一个疑问,既然你说恶灵不肯放过你们,那为何你还有这么多族亲?” 白十三指了指在场的五位族老。 “恶灵杀人后,会很长一段时间不找其余人麻烦。无论是在外连亲还是近亲通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扩充族亲人数。” “靠着消耗兄弟姐妹的人头,用来换命!?” 白十三下意识的后退,这糟老头子坏滴很!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四十二章 怪事迭起 四 听到不死族,白十三很难不想起当初衙门里的验尸官李二。 此人前身虽是盗墓贼,但而后也改邪归正,勤勤恳恳的为沿山百姓做事。 可惜最后被压口钱寄宿的怨魂侵蚀,成了巨人观,最后被白十三亲手斩杀。 最早的不死族隐秘,便是从李二口中得知的,来自于他早年间同父辈下墓,在石壁雕刻的文献上了解到这一族。 继而转述给白十三等人听。 但似乎他父辈也因为接触到这个隐秘,而没有落的好下场。 李二自始至终都以为他父亲惨死是因为盗墓发死人财遭了报应。 可他自己活人成鬼,死后被大火焚烧的尸骨未存,魂魄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谁说这不是隐隐中的“命”? 是李二一脉的命数如此,还是因为他接触了所谓的“永生”禁忌? 对于命运这些东西白十三从不过问,不然就显得太矫情了。 就像尘世中的缘起缘灭,来去聚散,这就是匆匆江湖的规矩。 你不要去问,问就是不懂规矩。 “村子里一直流传着所谓的周氏兄弟,钟老你知情吗?” “自然是知情的……只是他们并非被描绘的酒鬼赌鬼,这是我那先祖杀人后栽赃给他们的。 现在我们把所有的事情都对白队长你和盘托出了,就看在我们一脉几代都被恶魔缠身的可怜份上,救救我们吧!” 钟老浑身都在颤栗。 白十三看了江流儿一眼,没有理会。 虽然他白十三不是什么正派人士,但也乐意和好人共事。 因为好人不会害你。 周氏兄弟在白十三看来应该是类似于玛丽那种性质的鬼物。 几代人口口相传下来,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两尊不能被提及的鬼物。 所以这些族老才会对鬼神之事忌口。 如同信徒对信仰的神明发愿,神明就会感知一般。 他们心中或者口中提起缠上他们的鬼物,那么即便从新迁徙到一个地方,也会被鬼物找到坐标。 “我为什么要救你这种人?刚才你好像说鬼物也会缠上与你相关的人。” 白十三说着看了看他与钟老之间的距离,以及这几天的交谈,心中泛起冷意。 没错,他被殃及池鱼了。 察觉到白十三的杀意,钟老吓得后退几步,垂着头不敢在出声。 “昨晚你溜得太快,所以我特地过来再次探查一番。” “咳咳!” 白十三幽怨的看了江流儿一眼,以自己的伤势绝逼应该是打不过附身吴猎户的鬼物,然后自己逃跑的。 只是碍于面子,才说没有追上鬼物,让它逃了。 如今到了江流儿这里,一下子便被洞穿白十三败北给鬼物的事实。 白某人面子有些挂不住。 “死在水井里的鬼脸莫约只有九品的实力,但附身吴猎户的鬼脸,实力至少飙升到了七品巅峰,无限接近于二流。” 昨晚白十三与那鬼物大战,刚刚踏入屋内便被拉进了幻境。 也是在他短暂失神间,差点被一击封喉。 鬼物虽然力压白十三一头,但受的伤也好不了哪里去。 在白十三遁走后,他感觉到江流儿快速接近的气息,便觉得不是对手,也逃往不知何处了。 木屋的后面大火的烟星还在被烧的发黑的木板上燃着微光,那是白十三极烈的阳气点燃所致。 大门原本拴着大红冠雄鸡的绳索,被一个通体泛青的大头娃娃代替,刨去可怖的面容,依稀能辨认出他就是吴氏夫妇的孩子,小宝。 吴氏赤_裸着身子仰面死在炕头,下体与小腹的中间鼓着一颗土黄色的肉瘤。 附身吴猎户的主要战力是鬼面,所以吴猎户本身很脆弱。 在白十三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具干尸,吴猎户所有的脏器都随着下面的活塞运动,进入了他娘子的体内。 在一个照面便被白十三打成飞灰后,鬼脸也从他身上剥离出来。 之后养伤的时间里,白十三一直在想。 吴猎户是被吸成了人干,而他娘子则是被喂的太饱,撑死的? “现在的问题是搞清楚村外那一河床的尸体究竟是不是所谓的周氏兄弟搞出来的,他们的本体又在哪里。” 这件事情本就比较棘手,白十三的精神力一直是弱项。 原本附身吴猎户的鬼面实力与他相差无几,但却掌握着白十三所没有的精神攻击。 每次都会短暂的把他拉进幻觉,以此造成伤害。 也就是白十三有十六层的外甲,才能扛的住那么多次致命偷袭。 “这件事就交给小僧,至于祠堂那边就烦请白施主挂心。” 见江流儿主动请缨白十三自然乐意。 接下来的时间里便是江流儿念经超度,但此举多半是安慰周围村民。 吴家三口到死都没留下魂魄,自然无超度之法。 *** 是夜,浓雾被小雨揉捏成肆意的形状。 临溪村,万籁俱寂,无声息的隐没在黑暗里。 整座村子只有祠堂灯火通明,如同一只孤帆在黑暗的潮汐里,孤独且飘摇。 祠堂清空了几间屋子,打了连串的地铺。村民拖家带口,或躺或坐,环膝愣愣的望着窗户纸外面的世界。 顺着那人的目光看过去,祠堂大院内,火把的微光点点聚散。 微光下,聚散中,走廊里。 两人一伍,几步为哨。 守夜的精壮小伙子们,瞪大了眼睛瞅着灯光不及的黑暗深邃之所,生怕突然冒出什么东西来。 前门后门的守卫更是森严,没有刀具便锄头铁锹齐齐上阵,一副誓死抗争的模样。 但他们的底气却不是自己手中的家伙式,而是在祠堂高楼顶上盘坐着的那位赤色暴君。 面对祠堂外面的白雾,白十三的金纱功自动展开,白面书生的模样瞬间不存。 昂藏魁梧的身影盘坐在最黑暗的地方,微泛红光的眼眸时不时的扫过祠堂周围。 天空冷雨纷纷,才落到白十三周身一尺外,便被他那肉眼可见的阳域蒸发殆尽。 温度高到可以扭曲空间。 强大的直觉告诉白十三,白天死在河床里的人,找上门来了。 白雾里的怨魂无时无刻不在对着白十三露出无匹的杀意。 双方都在试探,僵局却不知在那一刻被打破。 到时诡异复苏,生灵涂炭。 武道和邪异的对抗,即将开始。 “打开面板。” 白十三心中低喝一声。 宿主:白十三 武学:血炼刀——大成(赤练火毒加持,破极九层) 蛮熊劲——大成(力量加成,皮肤韧性提升) 八极步——小成(四道暗劲,敏捷提升,轻功效果,地裂二级) 金纱功——大成(圆满,十六层金纱,硬皮十六级,外甲,压缩。) 定心心经——浅尝辄止(清心六级) 未知功法——入门(专注提升) 强化点:二点 “果然是这样,一切尽在今晚,可不要让我失望。” 白十三总是吃精神力上的亏,所以他迫切的需要一门精神类的功法。 所以每次吃瘪之后他都会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参悟黄嫣给他的野猴石刻。 这一坐,就是一整天。 结果尼玛修炼出来一个专注力,这毫无疑问的就是被坑了。 再去找黄嫣算账之前,白十三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在证实这个想法之前,他觉得先留黄嫣一命。 心思沉寂,杂念全消。 白十三又把目光投向了祠堂内外。 “诶,那老头干嘛呢?” 祠堂的阁楼顶很高,足够眺望周围十几户人家,其中钱伯华所在的院子便在白十三的视野范围内。 这老头古怪的很,死活不肯入祠堂。 白十三此前去他家门前踩过点,没有任何异常,反倒是较远的吴猎户一家惨死。 他本不是特别热心肠的人,钱伯华自己不愿来,他也懒得理他。 能活着就行。 但难就难在,白十三收了临溪村的钱,他就有义务操这份心。 钱伯华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找死,那他管不着。 但是偏偏在白十三的视野范围内。 这个老头大半夜的不睡觉,梦游似的走到院子里,竟然趴着井沿儿把身子往里面探。 “想等我走后你们在进来杀人?抱歉,在走前我会一刀刀的把你们斩回地狱!” 金纱功外甲全开! 血炼刀九层破极刀法在黑夜里吞吐着火舌。 一头高莫约四米,身材横向发展,光是一条小臂就有人腰板粗的青色巨兽骤然出现在祠堂顶端。 一阵阵的怒吼震开不知道多少团迷雾。 地裂属性发挥,空气踏出波纹。 拂血被澎湃的阳罡包裹,好似披着青色甲胄的巨兽,手握赤色长刀,高跃而起。 庞大的杀意锁定目标,王从天降,愤怒狰狞! “大……大妖魔!” “快跑!有大妖魔伪装成人类了!” “生活枯燥无味,妖魔欺骗人类啊!!” “慌鸡毛!那是白大哥开大了!都给我站住!现在外面全是恶鬼,出去就是死!” 在祠堂里的村民愣住了,认知被白十三反复碾压。 想到平日里对他说的那些不敬的话,颇让他们觉得吾命休矣。 “交出钟孜!” “助纣为虐,该死!!” “快把门打开,把门打开!” 浓雾中传来阵阵怒吼,似男人似女人,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咆哮。 “住嘴老杂毛们!” 白十三猛的摇头,心神被这些怨魂拉扯的不行。 “有什么冤屈下去和阎王说,我眼里只有强化点!” 血炼◎九极! 九道长达十几米的火舌吞吐间,三五鬼怪死在刀下,大股大股的经验让白十三杀红了眼。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动真我冥猿观 浓雾哀嚎,生灵咆哮。 白十三化为浑身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狂暴巨兽,炽热的高温为他周身三尺隔离出阳罡空间,鬼邪莫近。 幽蓝色的浓雾像是一座气体牢笼,不断浮现的扭曲人脸,在对着白十三虎视眈眈。 “杂鱼杂鱼!!!全都给我死!!不是喜欢吃人吗?!给你吃!吃啊!!” 白十三如莽似龙的大手嵌住雾中小鬼,钢筋般的肌肉泛着金属光泽。 千锤百炼,方为钢。 “啊啊啊啊——” 小鬼痛苦的哀嚎着,下颚骨被捏的粉碎,被沛然巨力死死控制,脑袋被粗暴得按在白十三的胳膊上。 牙齿成排掉落,乳白色的脑浆混着幽蓝色的血液流下。 白十三金纱功全开后的外甲,长满了倒刺。 犹如最锋利的铁擦子,把小鬼的头颅磨成肉条。 最后被爆裂的阳气烧成飞灰。 强化点+1,+1,+1…… “哈哈哈,杂碎们,喜欢玩人海战术是不是!?那就来啊!血炼◎极十!” 血炼刀——第三式(圆满,破极十,力量增强,未知火焰) 在斩杀第二十三头雾鬼之后,白十三突然觉得血炼刀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多了一丝莫名的东西。 “每破一次极,就代表踏入肉身对力量爆发的一个新极限,增长力量是必然的。 但这个未知火焰是什么?” 周围的雾气退去,白十三凝望着祠堂外深林里的幽深,短暂失神。 阳气就是阳气,内气就是内气,他纵使如白十三一般沸腾到比凡火温度高一点的程度,本质也不会改变。 凡火燃烧需要一分力,那么阳气想要达到它那个温度,就必须要出十分力。 也就是白十三硬功叠加,一般人别说耗不耗的起,而是根本不可能。 但眼下的局面是,血炼刀这个区区的三流武学,居然破极到极限后,衍生出了火焰属性。 “我占了有异能的便宜,一般人似乎连破极的门槛都达不到,更别说破极巅峰。 但这血炼刀到底是什么?它在功法的最深处,居然能改变本质!?” 白十三心中大骇,一个名字从他脑海里闪过。 无论是当日落英峡外的军阵,还是无名的杀意口诀,以及这个大曦军中普及的血炼刀。 似乎都逃不过一个人的阴影。 那个被李广挂在嘴边,白十三略有耳闻,他若不死,大曦永不衰败的——天策上将! “是你?” 白十三露出丝丝的意外,浓雾即将消散,深林里孕育着它们最后的反扑。 然而这鬼物居然就是当日的那个人面。 “杀我分身的人……大哥拖住了那个秃驴,你必死无疑……” 嘎吱—— 大片大片的树木倒塌,一颗巨大的头颅高出树顶不少。 身材干瘦,头颅巨大的狰狞恶鬼缓缓从树林里挤出。 至少突破了十米! “不死族人……钟老的先祖要是知道你们死后会变成如此模样,怕是怎么都不敢打杀的……” “不过……既然当日能重伤你一次,这次何尝不能!” 白十三双目泛红,瞳孔犹如被火煅烧的钢铁,鼻孔吐出的滚滚白气,像是一条条的锁链。 “无论你是否恢复伤势,无论你换了哪具强悍的身体,结果都不会变。 这次!一定是我赢!” 白十三的后肩膀鼓出两团肉瘤,脊柱被凸出的骨刺包裹。 高近三米的身体在不死族的鬼体面前就像个孩子。 “哈哈哈哈!可笑的人族!你还不明白吗?这才是我原本的实力! 当日以鬼面形态示人只不过是因为怕声势太过浩大,惊动那个秃驴罢了!现在他被我哥哥拖住,你给我死焉!” 庞大的身躯一跃即到,容不得白十三考虑,他也退不得,后面便是祠堂。 “该死的,像你们这些卑劣的人,死后还没下地狱!?那好!我倒要看看你们所谓的祖宗庇护,能挡的了几下!” 一双擎天柱般的大腿在土地上狂奔,每落下一脚地面便会被轰成巨坑。 祠堂里的人就像是蚂蚁,缩在祠堂里望着外面魔神一般的身影,战战兢兢。 挡在前面的白十三不可抑制的被轰飞,脑海里有数百道怨魂咆哮,撕扯着他的神魂。 …… 浓烟滚滚,成波浪扩散。 树木残肢堆积的地方,传来阵阵巨大的心跳声。 火焰漫有点点漆黑,让人看一眼便觉厌恶。 光明之火被亵渎,取而代之的是一头被黑的雾气包裹的不明巨兽。 宿主:白十三 武学:血炼刀——大成(赤练火毒加持,破极十层,未知火焰属性一级)【可推演】 蛮熊劲——大成(力量加成,皮肤韧性提升) 八极步——小成(四道暗劲,敏捷提升,轻功效果,地裂二级) 金纱功——大成(圆满,十六层金纱,硬皮十六级,外甲,压缩。) 定心心经——浅尝辄止(清心六级) 未知功法——入门(专注提升)【可推演】 强化点:三十一点 “终于……我猜的果然没错!你们这些杂碎很喜欢玩幻术是不是?那就来比比谁的幻术更强!” 推演! 白十三利用意念狠狠地在末尾的未知功法上点了推演按钮。 强化点不可抑制的流逝,然后堆积到未知功法上。 前世白十三所认知的科学和神话知识,全部被当做推演新功法的原料。 漆黑无边的荒原突然有了光亮,一条悬在天边的白线闪烁着妖冶的光芒。 那是一头魔猿,在白十三的精神世界里咆哮。 时间仿佛过去很久。 风声不在呼啸,泉眼不在喷涌,天上盘旋的雄鹰眼里突然迷惘…… “打开面板。” 不动真我冥猿观(残缺)——第一层(冥猿守界,领域雏形) 荒野之上,黑雾里的存在白十三只能看清它那猩红的眸子,散发着暴虐的气息。 魔猿身体的其他轮廓,白十三只能隐隐约约看个大概。 山岳一般的肌肉,处处透露着野蛮,霸气,肆无忌惮。 “你……是你们?!” 不死族人的鬼体一颤,灯笼大的眼眸闪露出疑惑,还有一丝丝的惊恐。 压在白十三身上的树干堆被一股漆黑粘稠的物质侵蚀。 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准确的说不是侵蚀,是在燃烧。 那股粘稠的古怪气场,是有温度的! 白十三身批甲胄的身体似乎变小了些,结构也更加匀称,但爆炸的力量感似乎更胜从前。 “内外兼修,可登武道之极。” “精神与体魄的双修,为何不能登临天门?!我白十三便要做这第一人!” 莫约两米高,全身被粘稠的黑色雾气包裹的白十三,双眸之中似乎有一头魔猿在咆哮。 “以为能破的了我的幻术,就能战胜我了?!不死族的体魄岂是尔等凡人可以想象的?” 一双铺天盖地,被外骨骼包裹的巨手朝着白十三落了下来。 那一瞬间白十三仿佛看到了数十道怨魂朝着他撕咬过来。 脑海中的魔猿嘶吼声阵阵,如同一位被侵犯_了领地的君王。 “什么不死族,太抬举你们了!世上连神明都会陨落,你们这偏居一隅的小族,无非是他人转生的容器罢了!” 白十三的猿眸似乎捕捉到了一丝丝的不同。 人死后成鬼,理当有一个灵魂支配鬼体。 不死族人的鬼体如此巨大强悍,可能有一部分是它们得天独厚。 但真正的原因是,它一个鬼体里居然住着数十道的灵魂! 有一个问题白十三一直在想,不死族阳寿已尽,埋入地下,等待心火不死重新长出身体。 但…… 重新从土里出来的孩子,还是死掉的那个自己吗? 血炼◎极十! 大地崩裂,沙石飞溅。 足足十道赤色的匹练挂起刚猛的劲风,在赤色刀芒的深处,跳动着一丝墨黑的火焰。 肮脏,烦闷,蛊惑,一切的负面情绪。 一团巨大的墨色水滴在土路上飞驰,所过之处百草枯竭。 “哈哈哈哈!领域原来是这个意思!给我死!”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碰撞到一起,土地从他们中间层层龟裂,辐射般蔓延。 战斗的余波化作狂风,吹的树木猎猎作响。 祠堂里的人儿望着外面两头怪物,互相感受着所谓的怪物与怪物的厮杀。 “怎么可能?!你不过是增长的精神力而已!” 不死族人心中大骇,此刻的白十三至少是二流水准,他之前明明还是七品巅峰的。 一个不修内功的武夫,怎么可能! “咳咳……” 怪物们的嘶吼声渐渐平息,大地上的烟尘散去,已是千疮百孔。 白十三与不死族人都在试探。 根据白十三的估算,它应该在六品中期,而且不属于正统的鬼物。 而是妖鬼一类。 像这种东西,根本不能按所谓的限制级认知去对敌。 随着白十三实力的提升,面对的鬼物妖邪也越来越强。 杀人手段也越来越不局限于一种规则。 根据之前江流儿给的文献,这个不死族人甚至带有外域鬼物的特征性质。 此时他不过是刚刚踏入二流门槛,虽说有了还手之力,但对战斗时间一长,便吃不消了。 “可恶!可恶!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不死族人的巨大鬼体突然发出哀嚎,声浪滚滚。 白十三的金纱功被破,里面的皮肤如同破碎的陶瓷,领域和强大的恢复力抑制着血液的大量喷溅。 周氏的异样白十三很早就察觉了,它的攻击很不连贯。 “原来如此!我说为什么你的鬼体这么大,原来是多个灵魂栖息的集合体。” 白十三不禁露出冷笑,一个躯体内融了数十道沉睡的灵魂,只不过其他的都是安乐死,只有周氏这一代被人残杀,所以怨念极强。 成鬼的也只有他一个,其他的都是善魂。 因为周氏成鬼,所以他的力量强大,占了主导位置。 刚刚与白十三战斗,鬼体损伤严重,巨大的疼痛感无疑让这些沉睡的善魂醒了过来,与周氏怨魂起了身体争夺权。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梦中梦 一 枯叶卷动,风里血鸦的嘶鸣声在潮湿逼仄的庭院里若隐若现。 哗啦—— 哗啦—— 院里突然响起了打水声。 此时,惨白的月华刚刚跃到树梢中央。 午夜三更天。 一名佝偻着腰板,将行就木的老人正在一桶桶的从井内往外打水,辘轳一圈圈的转动。 可无论怎么打,水桶始终不满,他也越来越累。 突然某刻,老者突然停住了,老泪纵横。 “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那你见到了吗?” 老汉惊骇,四肢百骸寒意难祛。 …… “不要!” 呼呼呼—— 钱伯华从梦中惊醒,面色纸白,眼窝深陷,周围黑的像是上了一层眼影。 他又做那个噩梦了,那个人又来梦中找他了。 “还好你在。” 钱伯华舒缓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大冰块,寒冷的气息充斥口鼻,胸短气闷。 他的精神头儿越来越差了,有时走路都会睡着。 一次去城池里差点被一匹失控的马屁踏死,在那一刻他似乎看到长街尽头,梦中的那个诡异人影在朝着他狞笑。 “老头子……” 宁云娟背对着钱伯华,面朝着墙壁,月色透过窗户纸,把墙面映的简白。 “怎么了?” 钱伯华看着熟睡在身边的宁云娟,面色略痴。 他以前从未觉得自己娘子如此美好,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 他越来越老了,可是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宁云娟面色红润,一点也不像个小老太太了。 大半辈子吵吵闹闹,每次在钱伯华梦中濒死的时候,都会梦见自己老伴儿宁云娟,然后惊醒过来。 他对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依赖感。 “我好渴……” 宁云娟低沉的声音传来。 钱伯华翻身下炕,屋内盏起了一盏油灯。 锅盖掀开的声音,瓶瓶罐罐的微响都在夜里显得刺耳。 “家里没水了。”钱伯华懊恼的掀开里屋的门帘。 …… 沉默少顷后,宁云娟沉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井里有……去打……” 钱伯华瞪大了眼睛,瞳孔聚焦成针点,言语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云娟你忘了吗?村里大旱,那口井里的雨水已经被用完了啊,那是口枯井。” 宁云娟低沉的声音亮堂了几分,带有丝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催促道:“渴死我了……要渴死了……” 钱伯华似乎明白了什么,面露温存的望着宁云娟,推开了屋门。 院子中央的那口枯井被两边柳树的树荫遮蔽着,这口枯井,在月上树梢的时候,有了流动的水声。 这口死井,活了。 …… 村里迷雾四起,祠堂阁楼的顶端闪烁着淡淡红光。 不一会儿红芒大盛,刀剑碰撞,恶灵嘶吼。 羊肠小道雾里隐现着一团光亮,光亮如同黑夜里的一盏长明灯。 “白施主已经注意到了,但似乎脱不开身,那么就由小僧代劳,为这临溪方寸之地,立上一块慈碑。 阿弥陀佛!诸位,该安息了!” 江流儿周身盏开一朵朵青莲,莲花多多,光芒大盛。 所过之处,阴霾尽退,如同骄阳化雪。 嘎吱—— 嘎吱—— 脚步声从破败的院墙外响起,似乎还伴有着低低的诵经声。 像是夜里呓语,又似睡前的抚慰。 “小僧途径此地想要借宿一晚,不知人家可否行个方便?” 江流儿在掉了红漆的大门前站定,这座不算小的院落如同一个迟暮的老人,没有什么生气。 门前挂着的两盏大红灯笼已经年久掉色,泛着枣子的黑红。 其中一盏已经熄灭,还有一盏如同风中残烛。 “门前怎能种槐?” 江流儿微微皱眉,扭头看向巷子的两边,尽头处都成了拳头大小,颓败的植被,唯有老槐开的繁盛。 堆满灰色尘土的残缺土墙满是裂纹,蛛网般互相交错,描绘出让人看了烦闷的,不知是晦涩文字还是小孩涂鸦般天马行空的诡异图像。 “门前有槐,百鬼夜行,阴路?” 江流儿不知道此地到底存在这什么鬼物,阴气大到居然能借上专门给阴兵死人走的“死人路”。 无尽巷,门前槐,聚阴之地。 江流儿看着眼前的种种,感觉不像是天然的阴路,不然不仅是钱伯华家,整座临溪村都得受到波及。 “人为?” 这个无数个念头从他的脑海里闪过,阴路通往的冥界入口,有人想要造阴路去往阴曹地府! 这个念头太过疯狂,以至于江流儿都难以置信。 古圣们留下的诗经文献,无一不在透露,人们在文明前击退地狱叛乱恶鬼付出的惨痛代价。 十殿阎罗叛出四殿,地狱恶鬼蜂蛹到人间,以人为食。 古代大能以身做饵,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封禁了冥界与人界的道路。 那是天骄辈出的时代,也是极其黑暗的时代。 “人家,小僧路途劳顿,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还请行个方便。” 江流儿心中笃定,推门而入。 这条应该是半成型的阴路,介于阳界和冥界的之间,保不齐会碰见巡逻的阴兵或者恶鬼。 这些都是实力未知的东西,江流儿自知自己五品的实力虽然在小小北地足以自保,但缠上这些东西也是难以善了。 踏入院内,被脚步压碎的树枝发出轻微的声响。 江流儿双手合十,佛珠束缚住手掌,睁开发着淡芒的眼眸,打量着四周。 一座布满灰尘的石屏遮挡视线,院内左侧尽头设有一处小园圃。 “听村民说钱施主以前开设酒庄,算的上是小富之家。酿的杏花酒十里飘香,几处临村的村民也会来跋涉买上一壶。 不知怎么会破落成这样。” 绕开石屏算是能看的见院落的全貌,除了周围走廊,以及标着酒坊的废旧店铺外,就剩院落中央的那口井最引人注目。 到不是说它有多花哨,而是因为你绕开石屏后得视线第一落点便是它。 在有旁边的两棵柳树点缀,实在是惹眼。 普通人倒是还好,顶多觉得布局怪异。 但修行者或者风水师到了这里,那绝对移不开眼睛了。 门前种棵招鬼的槐树,院内又有招阴的柳树。 水属阴,水井便是聚阴之地。 偏偏这聚阴的水井还落在院子中央,要知道中央可是一出房子的心脏,核心之所。 就比如龙脉,中央就相当于这所院子的命脉,命脉被阴气占据,其他的地方也会受到波及。 天衍四九,留一线生机。 正午太阳照到院里可以散阴,达到阴阳平衡。 但是偏偏柳树阴把水井遮掩住了,两处树荫无论太阳从那边照,它都会在阴影里。 那么就散不了阴,久而久之水井聚阴成灾,便会成为阴地。 若是有人横死在里边…… “施主别冲动!” 人横死在聚阴的井水里会有什么后果江流儿没时间去想,因为自己面前的钱伯华似乎比他还想知道后果,所以自己默默的攀上了井沿儿。 “救……救……” 钱伯华舌头伸的老长,脸部涨紫,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掐住了脖子往井里按。 以至于说话都是发条音。 十二菩提心◎愍念心! “他恶来加,能忍将护,不生异相。” “怨诅来加,发愿菩提,不附生体。” 周围的天地灵气随着江流儿的诵经声被抽空殆尽,继而带着一股浩大光明的气息疯狂涌出。 丝丝的佛法在空中迅速交织成一个晦涩的法印,径直的打入钱伯华的后背。 紧接着江流儿又施展步法,瞬移到钱伯华的身后,大手一抓便把他给拖了上来。 慜念心不止能为他人祛除附身的邪祟,更能用作自己的护身符,只要对方不是高出自身实力太多,那便破不了这道法门。 “梦魇?” 被江流儿救上来的钱伯华仍没有醒过来,江流儿或许一开始就弄错了,真正的鬼物藏在钱伯华脑海里。 也就是梦里。 “在梦里杀人的鬼物,有点棘手……” 江流儿分出一丝心神留意四周,沉吟着思考解决办法。 慜念心可以护住钱伯华,也就是说鬼物在梦中杀不了他了。 这样一来,它就只能在现实中以本体的姿态来找钱伯华,江流儿也就轻松一些。 收敛心神。 周围静的只能听见风声,微微的拂动着江流儿月牙白的袈裟。 黄木因为年久已经开始微微泛黑,一座孤零零的木屋,坐落在院子的北侧。 江流儿把昏迷的钱伯华托在肩上,只留出一条被宽大袈裟遮掩住的手臂。 风拂动衣衫紧贴皮肤,能勾勒出胳膊轮廓。 在江流儿手上,似乎还握着一样东西。 “别……别靠近那件屋子……” 钱伯华不知在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估计是那鬼物自知在梦中动不了手了,所以离开了钱伯华的脑海。 同时这也给了江流儿警示,钱伯华的苏醒就表明,那个鬼物出来了。 “施主,你是知道家里的异样的,对吗?” 江流儿淡淡开口,从上次见到钱伯华第一眼开始,就觉得这个人精神头不是很足。 除开年老的缘故,他还缺了一点东西。 就跟画龙点睛一般,钱伯华与普通人之间,他缺少了某些东西,也是最精髓的东西。 活人相。 “施主既然知道宁施主已经西去了,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江流儿不用推门也知道里面有什么了,一具死状凄惨的干尸罢了。 钱伯华会做噩梦所以他才强迫自己不睡觉,所以精神才会不好。 至于他身上与活人相异的东西,应该就是他与横死之人同床共枕。 沾染的死气。 就在钱伯华准备反驳时,屋内盏起了灯光,昏昏黄黄。 透过窗户纸可以看到一道单薄的影子。 一个人披着被子坐了起来,隔着窗子在看他们。 “阿华……我渴啊……” 钱伯华吓瘫在地,指着窗户疯狂后退,瞪大了眼睛死死道:“我想起来!我想起来了!梦中想杀我的人就是你!你是谁!?” 江流儿身体紧绷,半分不敢松懈。 屋内的声音根本不是宁云娟的,而是像两个男人同时怨毒的开口。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四十五章 梦中梦 二 “施主快退!” 一股莫大的危机感笼罩在江流儿身上,这头鬼物居然隐隐有祸乱之相。 江流儿在沿山城的这段时间,已经到达五品巅峰,仅差一步便可步入四品之境。 但屋内的这头鬼物的威势居然还压过自己一头,说明它已经过了四品,甚至是快要破入祸乱境的大恐怖。 若不是它栖身于钱伯华的梦里,与现实隔了一个空间,恐怕这方百姓都难以幸免。 “人族,念你修行不易,留下那人,我放你走。如若不然,杀了你之后我将会带着你的灵魂游离到黄泉比良坂,让你在黄泉国里满身蛆虫蠕动,气结喉塞,魂魄被大雷劈炼,永世不得超生!” 凌冽的妖风几乎化为实质,江流儿的表情愈发凝重。宽大的袈裟猎猎的拂动,若不是他挡在钱伯华身前,恐怖的压力就足以把钱伯华震成痴呆。 “梦魇,精神有余,体术略次。” 江流儿没有理会它的威胁,梦魇没有实体,甚至连鬼体都没有。 他们依靠存在人脑海或者侵占死人身体被人们熟知发现。 在梦里见过它的人,醒来也会忘记它的面容,直到死亡。 “你若真有拿下我的本事,何故说这些?连正邪两派都可放下恩怨,联手对敌。身为佛门中人,我又怎能向你妥协!” 江流儿一把扯下月白袈裟,《菩提十二经》的光明心和慜念心佛印加注,圣洁的佛光普照钱伯华周身,阴邪之物难以侵袭。 “你?” 看着肌肤雪白,血色莲花纹路红芒大盛的江流儿,屋内的不死族人大为惊异。 “《大藏密要》记载,金刚杵是菩提心义,能“断坏二边契于中道,中有十六_大菩萨位,亦表十六空为中道,两边各有五股,五佛五智义,亦表十波罗蜜能摧十种烦恼。 是专门破除愚痴妄想之内魔与外道诸魔障的佛门法器。 施主,该上路了!” 始终低垂着眼眸的江流儿忽然雷霆怒目,原本瘦弱的身体被涌动在四肢百骸里的佛法充斥,瞬间膨胀一圈。 手持梵林金刚杵,如罗汉降世,杀向不死族妖邪。 “释迦的手伸的到我们黄泉国来吗?!白白浪费自身尊贵的血统!小娃娃我改变主意了,你的身体是我返回故土的关键,可不能损坏了!” 轰! 轰!! 轰!!! “为拔一切恶道苦故,大慈心!阿弥陀佛,请你去死!!!” 大慈心作为《菩提十二心经》的第四重,可以说算得上江流儿为数不多的杀招之一,对待妖邪之物更是效果奇佳。 锋利的梵林金刚杵从他筋肉扭曲的大手中掷出,如同高速旋转的小型核弹头。 一碰到木屋便发生三次恐怖的大爆炸,佛法,心意,咒印肆虐。 “杀性这么重的佛陀,怕是已经被佛门除名了吧?嗯?哈哈哈哈哈!” 残垣断壁间,焚烧一半的墙壁被大火焚烧,半遮掩住了后面干枯的身影。 梵林金刚杵烧的火红,死死的钉在干尸的心窝。 干尸不动,怨毒冷冽的声音犹如腊月的寒风肆虐在江流儿的脑海。 江流儿猛的僵硬在原地,那被金刚杵摧毁的干尸应该就是宁云娟,但死物就是死物,又能怎样被二次杀死? 他并不是鬼物的本体,把她毁了,与破坏不死族人一件衣服无异。 只是让他短暂的失去宿主而已,因为梦魇不能独立再现世存活。 “说了,释迦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东方佛门,还降不了我!!乖乖束手就擒,留下躯体,与我一同去高天原打开那道门,恭迎冉尊冕下架临!” “小师傅快跑!” 钱伯华好像发现了什么,急忙朝着江流儿大喊。 但一切都太晚了,当江流儿瞳孔失去焦点时,钱伯华就已经认命了。 江流儿能听得见钱伯华的呼喊,但已经来不及反应,不死族梦魇速度太快了。 念头得差生无非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又怎能避开。 江流儿的肉体无疑要比精神强大,而梦魇一类又是靠精神著称,特别是这个不死族人,它是硬生生靠精神力入的四品。 江流儿盘膝而作,口中低沉的诵经声越来越弱。 “你的佛祖救不了你!” 面容阴晴不定,脑海里充斥着不死族人叫嚣的声音,充满蛊惑。 东方佛法对阵外域鬼怪不是没有用,而是有所削减。 但最主要的问题江流儿也隐隐发觉,正如那鬼物所说,自己杀心太重,不像个佛陀。 佛门修心比修身更加重要,佛心越强佛法越强。 江流儿越是明白,心中对自己就越怀疑。 以至于他心中对佛门的信仰渐渐瓦解,失去了信仰,还能抵抗住邪魔的蛊惑吗? …… “哥哥,要交换吗?” “这次是我来见你,在疯狂一次。” …… 一股庞大的精神力现世,风变得嘶磨,飞虫不在振翅,雨滴的轨迹不再是难以捕捉,一切放佛都在静止。 感官被无限放大。 “远道而来的客人,欢迎来到黑冢,独属于我的国度!” 身材高大的不死族人如同地狱来的修罗,四处捕捉着声音的来源,可周围只有一望无际的黑色荒原。 “我的样子能在这里显现,说明这不是现实世界,阁下到底是谁!” 轰隆隆—— 地平线的尽头拔出三座通天的尸骨山,周围的景物再次变换,成了一座乱坟岗。 那三座山似乎是这里不可逾越的王座,压的万鬼抬不起头。 两座稍挨的高山上站着两道倩影,灰色的月光把她们映照的朦胧不清。 “两位是?” 不死族人双目死死的盯着上方,这这个地方处处透露着让他不舒服的气息。 “妾身,北条依子。” “妾身,吴叶。” 话音未落,骨山上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等看清二者的面容后,竟骇的这位不死族萌生退意。 这哪里是什么曼妙的女子,分明是一条盘踞在山上的黑角大蛇以及红叶裂口女。 “大和国!?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人面角蟒和红叶女吐露出危险的气息,双方气势交融,是独属于精神力的碰撞。 “擅闯黑冢者,杀无赦!” 角蟒瞬间缠绕上不死族人的修罗体,化为满天红叶的吴叶犹如最锋利的宝器,一刀刀的把不死族的精神体凌迟。 “可恶!我不管你们是在为谁做事,可无论是般若还是第六天魔王,无论你们属于那一支,皆是栖身与黄泉国度! 知道背叛冉尊冕下的后果吧?!无论是你们还是那群叛徒,总有一天会被天丛云斩下头颅!” 吼! 不死族精神体瞬间拔高数丈,背后突然冒出的骨刺把蟒身穿透,蟒血和鳞片大片大片的洒落,北条依子发出凄惨的哀嚎。 背部的骨刺还不算完,不死族人整个如同被外骨骼包裹的修罗战士,吴叶的切割收效甚微。 “佛门中人的精神世界居然埋葬着这么肮脏的东西,怪不得他的佛法那么弱。 即便是有着近四品修为的掩护,但根不正就是根不正,修一辈子也只是堕入歪路! 所以你们即便能从那里逃出来,也难以洗去一身腌臜。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不乖乖放弃抵抗,把你这副完美的肉体让于我!” 周姓的不死族人狞笑着,两排利齿撕咬着蟒身,大手一撕便把北条依子从身上扯下,高高的抛上高空。 “回来吧,你们不是它的对手。” 话音刚落,北条依子和吴叶便化为黑光没入最高峰。 “一个个的装神弄鬼,看我毁了你这黑冢!” 不死族挥舞着小山包似的拳头,深深地轰在了第一峰上,结果被一层屏障挡住。 外骨骼崩裂,不死族精神体受到莫大重创。 山顶中有一黑袍少年跃下,悬在空中与它相望,面露讥讽。 “黑冢是开始,也是结束,它是一切梦魇的归宿。连我也不过是寄存于这里,你却妄想毁掉吾妻境的第一峰,简直不自量力。” “是你?!” 不死族看着面前的诡异僧人,居然有几分像江流儿。 “不不不,我没有名字,在现实世界也没有任何存在过得痕迹和身份。我与你,与这里的生灵们一样,都是梦魇。 而我便是独属于我哥哥的梦魇。” 面前这位与江流儿相像的少年僧人,仔细打量着不死族人,让后者有种被什么猛兽盯上的感觉。 “梦魇类鬼物,没有实体,不入轮回。即便修为再高也只是躲躲藏藏的鼠辈,而且鬼物最重精神力的修炼,若是让那个鬼王盯上你,可不会放过你这么好的滋补品。”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死族人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个诡异的少年。 “为黑冢招安,要不要加入我们,你来了便是吾妻境内的第四峰。” “哈哈哈哈,黄毛小儿休要骗我!我来了黑冢也如那两位一样被你吞噬吗?什么第四峰!他人言生死的第四峰,笑话罢了!” 少年的面色变了,冷声道:“你跟随伊邪那美就不是他人言生死了吗?可笑!到现在你还以为她会放过你们这群叛徒? 好好考虑吧,你别再自欺欺人了。正如我说的,你若是还有去处,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再次投奔伊邪那美? 我若猜的不错,你不过是某个大能镇在这里养阴路的罢了,等阴路成型,你便是它第一个吞噬的养分!”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四十六章 梦中梦 三 这下不死族周氏的目光彻底变了,面对眼前的这位少年,他似乎藏不住半点秘密。 “说到底你也不只是个寄身于他人,连夺舍的无法完成的梦魇?小娃娃,光靠空口白牙是挡不住冉尊大人的天丛云剑的。” 黑袍少年讥讽一声,消失在原地,几乎瞬间来到周氏面前。 而后全身炸为一团黑色烟雾,缓缓的勾勒成型。 镜花水月里的是一座巨大骸骨,那是一头巨大的妖蛇,只不过它有八个头颅。 其死后周身百里化为禁域,妖魔死尸祸乱成灾。 “这......这是?!人族!你彻底激怒我了!!!” 不死周氏挥拳狠狠的砸向黑袈裟少年化为的烟雾,庞大的精神力直接穿过烟雾,轰到一旁的墓碑上,裂纹如蛛网扩散。 藏匿于少年身体里的北条依子发出阵阵闷声,显然吾妻镜受到损坏对她这个寄宿灵也造成了影响。 “哈哈,愤怒的虫子。但虫子在怎么愤怒终究也只是虫子。八岐大蛇不仅没有留下哥哥,反而被南疆的宇文拓斩杀在高天原,夺走了伊邪娜美的天丛云。” 少年不动声色,黑冢尚在成型期,吸收的心魔,怨气还远远不够。 并非他刚才说的那样无法破坏,虽然江流儿的心魔主修精神一类,但毕竟修为不可逾越。 江流儿身为宿主修为只有五品巅峰,而这个不死族人精神修为却有四品中期的实力,而且又有黄泉国血脉。 有着不亚于黄泉丑女的修罗体,可以说是得天独厚,在鬼物里也算是资质极佳的。 换算成人族,那便是天骄一类。 “你找死!” 八卦·析雷! 土黄色的雷霆在黑冢上方聚集,跳动的雷弧全部被不死周氏吸收,挥臂抬手间带有莫大的威能。 “传说为了迎接火神降生而死的伊耶那美,从她的尸身里跑出八尊雷神,前去追杀抛弃她的丈夫伊耶那岐。她本人被千引石隔绝在了黄泉国,八尊雷神也不知所踪。 如今看来,这八尊雷神应该是已经降临人界。不过看起来他们应该忘记了伊耶那美的嘱托,选择了隐世所居。 你看我说的对吗?析雷神的后裔?还是说,你便是未夺神位前的析雷神?毕竟没有信仰加持的神灵想要永生,就得付出代价。” 黑袍少年咯咯的笑着,身形被雷霆的余波震的后退。 周氏见他说出了连自己都不甚清楚的来历,愤怒之余还有难以抑制的恐惧。 当你遇到毒蛇时,相安无事是最好的。但你不会相信毒蛇,即便它不会咬你,但你还是想杀死它。 周氏不是没有考虑少年的拉拢,但是少年知道的太多了,以至于让他这位记忆残缺的旧神都感到可怕。 现在少年就是那条毒蛇,周氏握着手中被雷霆浇灌的大锤,踌躇在了原地。 “你说会给我第四峰的位置,是真的吗?” “你有神资,我若多你这么个强力手下,何乐而不为呢?” 少年笑了笑,紧绷的手臂稍稍放低了些。 “你知道我以前的主人是谁吧?她能给我神位,你能给我什么?” 不死周氏死死的盯着黑袈裟少年,等待着答复。 让一尊旧神臣服的,只能是更为强大的神明。很显然在他眼里少年只不过是文献秘辛知道繁多的梦魇而已。 “我无法给你答复,但你要知道,你回去难逃一死,别指望那个疯女人会原谅你们一族。 我可以给你保证的是,当我把那群骗子从极乐的摇椅上拽下时,这天下必有你一席之位。” 周围难得的寂静,少年和周氏心照不宣的一笑。 小山包般的雷霆之锤朝着少年砸来,与之回应的还有不知何时盛开的血黑色莲花池。 九空血莲池·泣血狂莲! “连宿主都无法侵蚀的梦魇,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我猜的没错的话,杀了你之后这黑冢便是无主之物!有了此等利器,我便有了藏身之所,等我聚集万千恶鬼,杀回黄泉夺回神位又有何不可?! 小东西你说的对,这次我不会在居于任何人之下了!” “愚蠢!诞生于她人之身的小神,也敢忤逆我!你这卑贱的虫子,也不看看我是谁的梦魇!” 充满威严的雷神俯视着大地上的莲花池,泣血的佛陀从池子中央走出,闭着双目看向天幕中的大神。 “时政先生拜托了。” 黑冢内的天突然变了,府邸降临,宛如酆都在世。 领域展开·镰仓幕府! 百十座神社,拼凑成的大怨之地走出一位身披黑色铠甲的健壮老人。 一轮黑月在水天一色中沉浮,深处湖中心的雷神低头便望见了森罗地狱。 神被枭首前只看到一抹的刀光,快到天地变色。 “这是什么刀?” “刀名,鬼丸国纲。” 轰隆,神尸倾倒于地,雷霆消散其中。 意识消散前,周氏望见了朝他缓缓走来的黑袈裟少年,突然明白了为何在他身上察觉到了黄泉国的气息。 “最后一个问题,你之前是怎么知道我是去过黄泉国?” 少年居高临下,如同纸张成灰的周氏,喃喃开口只吐露出三个字。 “月...月读命......” *** “哥哥他......他死了?!你们这群白痴,那种和平的生活已经没了!你以为他会放过你们吗?!还不赶紧把身体控制权给我!” 原本就被多代灵魂撕扯的不死族周氏,在魂魄中那一缕羁绊断掉时,彻底疯掉。 “我所碰到的鬼物大多执拗的可怕,你以为你很聪明,其实你只是个自以为优于那些白痴的白痴罢了。 所以,你才会死。” 十极合一·阎魔! 庞大的赤红气血包裹着拂血刀身,自尖端的那一抹黑色火焰,一刀将最后一名现世的不死族捅了个对穿。 黑色火焰在它巨大的鬼体内燃烧,如同被点燃的棉絮。 “人族!你忘恩负义!!!” 好几代的生灵在消散前控诉着白十三的无耻行径。 “可笑,这只不过是你们的一厢情愿而已,与我何干?况且,既然已经成鬼,就要做好觉悟啊!” 噗呲—— 一柄高速旋转的重刀没入不死族鬼体的头颅。 “哪怕不入轮回,我们也要诅咒你!白十三你不得好死!!!” 随着黑色火焰焚烧的旺盛,回荡在白十三耳边的怨毒声也渐渐消失不见。 “呼——差点玩脱了。” 白十三找了一处墙根倚靠,现在的他虽然早早的步入七品巅峰,只差一步就可踏入二流之境。 但他也深知,内外兼修和单独修外功的差距,无异于萤火与皓月。 想要把沟渠以量堆积成江河,并非一朝一夕。 就算白十三靠着异能达到了那个门槛,但萤火和皓月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终究差了一点本质。 可白十三就是自己摸着石头过河,这等玄奥的武道本质,谁来告诉他? 他没有前人之鉴,李广虽然是肉身成圣,但他的丹田依旧能存储内气。 而白十三,则是没有丹田。 “纵使我推演出不动真我冥猿观,有了强大的精神力不惧鬼物迷惑,血炼刀也被我悟出一丝本质火焰。但那终究是别人走的路, 是前人留给后辈的财富,我的武道不同,我要悟出独属于自己的本质,自己的武道之路。” 白十三自己清楚,若不是周氏体内几代灵魂临时反戈,他是不会赢的。 很有可能会死,他那庞大的气血有时还会暴走。 不动真我冥猿观修炼到了第一层后,他获得的精神力虽说能够控制住暴走的情绪和气血,但治标不治本。 能控制不代表被消除。 “说到底我会失控的根本原因就是阳属性的硬功修炼太多,异能的便利让我短时间拥有了人家一百多年的修为,但也少了百年的磨合和感悟。 倘若......” 白十三突然灵光一闪,心中默念着打开面板,仔细的预览着自己如今掌握的种种技能。 血炼刀——大成(赤炼火毒加持,破极十层,冥炎一级) 这是白十三新掌握的东西,这个未知火焰索性也被他改成了方便呼唤的名字。 虽然只是一级,但却有着很强的腐蚀性和附着性。 这两项的加持,除了高温以外,还不容易被熄灭。 “牛鼻子和大耳朵似乎对自己情绪的把控有着独到的手法。” 武学栏开始向下移动,定格在定心心经一栏。 定心心经——浅尝辄止(清心六级) “这本专门降伏心猿意马的武学居然才六级,怪不得我控制不住体内的狂暴气血。” 斩杀不死族爆出的强化点足足有五十之巨,除了他原本的修为以外,更重要的是他那巨大的鬼体包含怨灵极多。 怨灵能爆出一点强化,周氏无异于是一个比较难搞的经验库。 “强化定心心经!” 随着白十三意念的闪动,庞大的阴气流入四肢百胲,说到底强化点的基础就是鬼物的阴气凝聚。 气血庞大的白十三,竟然难以抵抗大量阴气的改造。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本质与法 一 “钱伯华的妻子其实早就死了,只不过是那个不死族梦魇让他以为宁云娟还活着。” 黑冢里的事情了结后,江流儿也就把钱伯华带回了祠堂,仔细的询问了事情的始末。 “阿娟没有一刻不在提醒我家里有鬼,但是我却没能会意,害的她......” 钱伯华颓摊在地,干瘦如柴的粗糙大手摩挲着满脸横泪。 死在黑冢里的鬼魂,江流儿是能窥见它们的记忆的,而作为黑冢认可者的黑袈裟少年,则可以通过解锁黑冢新场景获得这个上古遗物的记忆。 这也是黑袈裟少年懂得这些秘辛的真正原因。 人死后不被特殊手段限制,魂魄都是要入轮回的。 黄泉路上皆是无意识的幽魂,在本能的牵引下没入阴曹地府。 这种无意识的状态却被宁云娟冲破,她在回顾且慢慢遗忘阳世记忆时,预见到了钱伯华在井边打水的场景。 所以便想要拼命的阻止,可结果死在井边的却是自己。 她在黄泉中的梦和钱伯华在阳世的梦_交融到了一起。 宁云娟意识到了自己的死亡,也通过自己在梦中的死亡警醒了阳世中的钱伯华,让他破除了梦魇的迷惑。 但痴人就是痴人,宁云娟已经死过一次了,作为鬼魂的她在梦中又死一次,代价便是魂飞魄散。 而知道真相的钱伯华,依旧不愿意离开,陪着一具尸体度过不知几许岁月。 “二位大人辛苦了,你们的恩德我们一村老小无以为报。” 祠堂内外挤满了人,齐刷刷的朝着江流儿做跪拜之势,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此身无用为何用,此用为天下苍生。有多少傻子被骗的心甘情愿丢掉性命。 哥哥你修了这么多年佛,却还是没明白,何人又能渡何人? 我这次出来便不会轻易回去了,我会带你好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通透世界。” 江流儿面上的黑色斑纹若隐若现,凶戾的气息再难掩盖。 依靠在祠堂二楼走廊的窗户上,林间的晚风卷起斗篷的一角,小僧人一手攒动佛珠,一手抹去一行血泪。 “哥哥啊,哥哥。你是抵抗不了我的,当年若不是你自欺欺人硬生生把我斩入黑冢内,你早就站在当世天骄的顶峰了。 只有你我融合,才是真无敌。你现在的心,虚伪又余,慈悲不足。 假的就是假的,发生过的事情不是靠遗忘就能躲过去的,你还能遮掩多久?” 小僧人的左手攀上脸颊前被拿佛珠的右手狠狠攥住,半边脸做出狂怒之相。 “把我的灵魂磨灭,好让你去夜之食原登临神位吗?!御仓,你能左右我,我也能左右你!!” “那就试试看吧,我的好哥哥。” *** 祠堂二楼。 白十三赤身泡在浴桶内,滚烫的药浴散发的热量把这狭小的房间都笼的有些闷热,但一靠近白十三却不由得感受到一丝冰凉。 力竭后的白十三被路过的江流儿捡回,他从未见过那种令人不安的气场,不明白这位佛门的小师傅经历了什么。 带着比鬼怪妖魔更加恐怖的怨气,恍惚之间白十三彷佛看到了漫天的岩浆,和哭嚎的恶魂。 白十三一向做事疯狂且不计后果,但面对当时的江流儿时,他却退却了。 那种本能上的退避,让他至今不爽。 宿主:白十三 武学:血炼刀——大成(赤练火毒加持,破极十层,未知火焰属性一级)【可推演】 蛮熊劲——大成(力量加成,皮肤韧性提升) 八极步——小成(四道暗劲,敏捷提升,轻功效果,地裂二级) 金纱功——大成(圆满,十六层金纱,硬皮十六级,外甲,压缩。) 定心心经——浅尝辄止(清心六级) 不动真我冥猿观(残缺)——第一层(冥猿守界,领域雏形) 强化点:五十点 “冥猿观带给我的增幅是巨大的,并且冥猿守界能够保护我的意识,不会受到鬼魅的迷惑。” 白十三沉下心来,仔细的感知消化自己身体的变化。 其他的变化倒是不难理解,但这个领域雏形白十三是怎么也不清楚。 甚至不知该如何使用,和不死族殊死搏斗,在遭受生死危机时胡乱的把所谓的领域放了出来。 之后再也没有成功过了。 不过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引着白十三,让他下意识的觉得,这个领域将会是他武道的起点。 紧接着白十三又把目光转到血炼刀的选项上,后面的推演按钮显得愈发鲜艳,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 这种宝贵得财富在等着白十三开启,冥猿观的第二层连五十点强化都不够推演,足以想象这本功法的珍贵与难度。 沿山城风雨欲来,武道修炼并非一朝一夕,要想短时间获得强大战力,似乎只能选择推演血炼刀。 “血炼刀的冥炎无异于是大杀招,既然是天策上将留下化简的武学,推演后的威力和品阶至少也得是二流中上水平。 但以我如今的情况,在配以这么霸道的火焰和刀法,怕是真的会走火入魔吧。” 白十三摇摇头,硬生生的止住心中的冲动,把目光投向了定心心经。 这本道家秘籍的功效显而易见,但太过鸡肋。 可以说是一门养生功。 自己打生打死获得的强化点,砸在这上面,白十三有点入不敷出的肉疼。 但似乎这是眼下唯一一门能够稳固他境界的法门了。 “打开面板,强化定心心经。” 面板闪了又闪,白十三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平和,身上的杀伐之气开始变得内敛。 定心心经——管窥蠡测(清心二十级) “这特么就圆满了?老子除了感觉进入贤者模式以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卵用啊!” 看着一下子缩水十四点的强化,白十三欲哭无泪。 愤怒之余,白十三突然感觉被一种莫名的状态弄得平和。 以前他一爆发,是收敛不住的,提刀就想砍人。 不是不想控制,而是那时候白十三气血已经有暴走趋势,无能为力。 二十级的定心心经虽然依旧改不了白十三易怒的性格,但却赋予了他极强的控制力。 他避免不了暴走,但却能在暴走时第一时间克制住自己。 这就是这门道法所点名的,定心。 “我记得当时似乎是搜刮了两本道门清心发觉,另一本是《静心决》,我这大成的《定心心经》理解度居然只提高了一个层次,到了管窥蠡测的水平。 难道这玩意还分上下册?” 果不其然,定心心经后面真的是有一个推演按钮。 白十三虽然没有揣着那本《静心诀》但却有翻看,异能就是一个知识库,推演的是他所掌握的知识。 武道大成后,白十三的记忆力非人,况且《静心诀》就只有寥寥几段话,非常好记。 但做到或悟懂就难了,不过他有异能,难度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只要强化点充足,打开面板就是干。 “推演!” 这次《定心心经》一栏足足闪动了三十几下,白十三都以为它卡机了。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在三十点强化堆进去过后,新武学展露在白十三面前。 《太上老君内观经》——管窥蠡测(强化清心二级,望气一级,内视一级,五藏铜炉◎戊级) 强化点:六点 感受着突如其来的庞大精神力,震的白十三头晕目眩,眼睛似乎望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脑海一阵撕裂感,两行血泪从眼眶留下。 庞大的热量居然直接抽干了眼球一半的水分。 “要死要死要死!” 白十三自然清楚每次武学提升后的弊端,但自从他硬功大成后,气血一般够用,所以强化个普通武学不需要补充药物恢复。 但这次和冥猿观那次几乎是如出一辙。 冥猿观就算了,怎么两门养生功推演后也这么猛?! 喝下三碗强化后的凝神汤后,强化点也被消耗一点,稳固了脑海里的撕裂感。 脑袋晕晕沉沉,一晃半天过去,白十三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盘膝而坐,双目闭合,被一黑色束带缠住。 “内视。” 白十三低喝一声,自身进入极其玄妙的状态。 心神可通达四面八方,上至九霄下至五洋,却在任何一方都有可能迷失,任何一个干扰都可能打断心神的思维,所以只有在极其虚静的情况下,心神才能通达自如,这就是“致虚极,守静笃”。 永远保持“无为“的状态,心神才能一直安宁,从而保证身心不疲惫,精力旺盛。所以,“神“这种无形无名的东西,祸福吉凶全由它所主宰。 头有九宫,上应九天,中间一宫,谓之泥丸,亦曰黄庭。 黄庭内覆有一大片汪洋,礁石上的冥猿在打着瞌睡,白十三虚幻的影子在湖水中沉浮。 “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这就是所谓的内视吗?” 白十三退出黄庭,仔细的感受这周围的变化。 虽然眼球被烧成了干荔枝,但感官比以往更加清晰了,似乎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十三能隐约的感受到万物的炁,这种特殊的场域。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衣柜在左手边,白色的长衫叠在内侧,小翠身上的桂花香淡淡留存。 族老为他找的侍女刚刚趁他昏迷时来过,这点换做以往的白十三是察觉不到的。 “奇怪,看见我昏迷,应该首要报告给族老们救治才对,怎么祠堂里这么安静?” 白十三心中起疑,忽觉腰身两处火热,不禁下意识用内视探查。 “这……这是我的肾?”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本质与法 二 《太上老君内观经》里所点明的要点之一,便是与五脏六腑有关。 而五脏又与五神相关联,五神即指神魂魄精志。 神在心,魂在肝,魄在肺,精在肾,志在脾,这五神的核心是“心神“。 五神与一行的关系是心神属火其色赤,肝魂属木其色青,肺魄属金其色白,肾精属水其色黑,脾志属土其色黄。 心神定则五神各守其舍,心神散则五神各出其位,导致神情惶惑。所以,心神为一身之主,能控制其它诸神,内观也主要靠心神意会。 《太上老君内观经》就是修身养性的无限放大版,但去其糟粕后,修心一途仍被留下,可见心神稳定对修炼的重要性。 此法也正是对应了白十三眼下的危机。 “这是把五脏化为了熔炉,取天地之益,反哺自身?” 白十三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经历血与火的历练后心境已经远超常人。 虽然脾气火爆仍是他的缺点,但他却有着近乎变态的感知,每次奋起拔刀时,对手总是比他弱的。 “可惜,这本道家法典和冥猿观一样,皆是残缺版本,下次不知何时才能更上一层楼。” 内视着腰身两处,肾脏漆黑带有丝丝的清凉之意,但内蕴的却是如火山喷发一样的爆裂力量。 肾藏精,属水化为克制阳属性气血的囚笼。 白十三可以把多余的气血牵引到肾脏封锁,待到使用时再次爆发。 而且白十三还有一个惊人的发现,把暴乱的气血限制在双肾处的不是肾脏本身,而是两团白色的内气。 这个发现带给白十三的震惊是巨大的,他明明没有丹田,不能存气,但内气却诡异的出现在了肾脏。 其实仔细想来也不难理解,原本的《定心心经》和《静心决》本来就是道门一类的养生功。 这类除了养性外,还有修身之能。 牵引到的天地之气不是存于丹田,而是蕴养周身,滋补五脏。 推演强化后的《太上老君内观经》更是把以往两本法门的属性放大,才会造成这一情况。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便不失为一个掩人耳目的好手段。” 白十三缓缓地起身,把手掌靠近于身旁的木桌,把肾脏处的两团内气牵引出一丝打在了木桌上。 一阵劲风刮过,木桌没有受到丝毫损坏,反而是白十三比较吃不消,有点纵-欲过度的意思。 “看来是我太贪心了,一门养生功用来对敌本就是痴人说梦,不过在必要时似乎也能隐瞒我没有丹田的怪异。” 想要把养生功内气达到刚刚的程度,居然让两团内气缩短成了一团。 没了养生内气的束缚,白十三刚刚才蕴于肾脏的狂暴气血又充斥到了周身。 肌肉下意识的胀大在恢复,刚刚换好的衣衫又碎成了烂布条。 而白十三的身体也是比刚才大了一圈。 “还好只是一半气血解封,倒不至于达到暴走的状态,但这就失去了我藏匿实力的意义了,而且这样子不是一般的丑。” 白十三苦笑的看着满屋狼藉,此时的身材虽然不如之前臃肿的离谱,但却依旧像个庄稼大汉。 用金纱功确实能把体型束缚小,但骨骼磨损也是极为严重。 说到底那是强制性的改变自身体型,除了满足白十三一时的审美外,其实作用不大。 但五脏熔炉就不同了,它是把你的气血硬生生的抽离,储存在肾脏处。 没了气血白十三的体型自然会变回当初白面小生的模样,又有养性属性的迷惑,外人很难不以为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 等到对敌时,再把气血拿回来,直接碾压过去,还能产生出其不意的功效。 这绝对是扮猪吃虎的神技。 *** 退出异能面板后,白十三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房屋,似乎这里是临溪村人的祠堂,弄得太乱不好。 本想找件衣服,但似乎合身的都被他爆掉了,就连小翠给他拿的也难以幸免。 因为药浴的木桶被刚才突然涌出的狂暴气血炸裂,所以屋内闷热且潮湿。 推开红木框的窗子,风涌进来的同时,外面的窗台上还叠着一件月白袍子。 白十三狐疑的把它拿进屋内,抖开一看,还真就是江流儿的袈裟。 还没来得及考究他为什么要把袈裟放在自己的窗前,便被掉落的一封信吸引。 白十三打开一看,内容如下。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我与白施主一见如故,但今日小僧顿感心境有染,不得不离开。 袈裟乃是师傅所赐,望施主替我代为保管。若有一日小僧能从道成寺活着回来,自会来寻。” 白十三把袈裟披上,宽大的袈裟在他身上却出乎意料的合身,一头披肩的长发随风舞动,月白的袈裟在阳光下显得耀眼。 “奇怪的和尚,不过这道成寺到底是什么?江流儿一提到它就跟生死有关。” 楼下的人声嘈杂,临溪村的人聚集到一起,祠堂外的空场上摆放着祭台类的东西。 嘎吱——嘎吱—— 踩着老旧的楼梯,白十三出了祠堂,来到了外面。 钟姓族老看见他似乎略感意外,干瘦的只剩皮的老脸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 “钟老,这是在做什么?” “是白大哥啊,我们是在举行祭祀活动。” 村子里的半大小子自从在那晚望见白十三的神威后,已经彻底把他当成了偶像。 “闭嘴,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 刚刚说话的孩子被大人低声呵斥,拖回了人群中,这一细微的动作还是没能瞒得了白十三,或者他们根本没想瞒。 “看来这临溪村似乎又有麻烦了,但这麻烦不会和我有关吧?” 白十三心想着,毕竟他确实感到村民的眼神不善。 “胡闹,再让白队长看了笑话?”以钟老为首的几位德高望重上前给白十三微微躬身赔罪,满脸愁容。 “没必要这样,”白十三挥了挥手,没有了那些烦人的杂念,他原本的性子还是挺和善的。 原本不想多事,但看村民的意思,他还是有做了解的好,于是又问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白十三坚持,众人叹了口气,钟老闷声开口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啊!可与队长你随行一起的那位小师傅,他居然和蕴育一方水土的山神动了手,之后便逃得无影无踪了。” “江小师傅和山神?” 白十三的认知又增加了,不过说真的,这个世界有神这一类的存在吗?如果有,那么为什么鬼物还会再人族大地上肆虐? 转眼看看周围的陈设,显然这些都是用来祭祀山神用的。 其实不光是临溪村,以前白十三经历过的地方似乎都有所谓的祭祀用品,只不过他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的祭祀器具,所以看到了也不知道。 祭祀神明?但神明真的会管他们吗? 人大多在苦难时,都会臆想出一个精神的信仰。 “没错,以往都是山神大人在替我们阻挡鬼物入侵。” “哦?那你们这山神倒是够尽职尽责的。” 白十三似乎特有所指,一些人想到了河床堆积的尸骨,面色显然不太好看。 “那你们是想让我去找江小师傅兴师问罪?” “不敢不敢,小师傅也对我们临溪村有恩。我们祭祀也只是安抚一下山神,另外......” 钟老顿了顿,斟酌开口道:“山神确有其人,所以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老夫还是想请白队长趁着天亮快些走。绝没有赶人的意思,只是不希望再有人和山神大人起冲突了。” 白十三眼神闪了闪,不知道这山神和钟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若是真把这些老不死的当成善类那才叫愚蠢,不惜杀害自己的兄弟姐妹,来逃避周氏捕杀名单的人,能有多好心。 白十三和江流儿分别诛杀周氏兄弟,也算是了了这些族老的心结。 至于什么老什子山神,他是没有精力去探查了,能让江流儿这个阿弥陀佛出手的神,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况且钟老刚才用逃这个字来表明江流儿的状态,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本来要是弱些的山神,白十三去看看也无所谓,毕竟老听人说杀神夺果位之类的。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万一是真的那白十三还赚大了。 “既然钟老都这么说了,十三也不好在留,那便就此别过吧。” 白十三也不拖沓,径直的远走,临近这几日与他相处不错的少年时,丢给了他一个小瓶子。 “这里面装着我的血液,比一般的灵符都要管用,若是遇到什么事情,把血泼出去即可。” 白十三交代完事情,身影便渐渐没入了森林。 少年不明所以的攥紧了瓶子,万分宝贝,只当它是偶像留给自己的纪念品。 若是江流儿在这里,白十三或许顺路去上藩村看看,毕竟这次的真正任务是来找纯阳血。 虽然此刻他的身体状态无恙,但上藩村一事还得回去离魂帮在做计议。 光靠他一人空恐怕不行。 “喂,小子,这就要走啊。” 白十三抬头一看,不远处的岔路中间立着个人影儿,听声音比较熟悉,但以白十三的目力却怎么也看不清来者的面容。 “林富海?” “没错啊,小子那个秃驴没和你一起啊?” 林富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几天白十三都没有见到他。 “他有事先走了。”白十三回答的有些冷淡,要是换做以往,他早就不耐烦的赶人了。 “走?去哪?沿山城啊?那你往铜川城的方向走什么?” 白十三停下脚步,轻轻的叹了口气,脊椎大龙猛地崩起,带动脚腕,手臂狠狠的向后抽去。 音爆响起,但空落感让白十三很不舒服。 林富海竟然在原地消失不见了,等在转头一看自己半只脚已经踏入一处破败庄子内了。 “尼玛的,林富海怎么连你也着了道了。死就死了,就别惦记着我了啊,草!” 冥猿观没有发挥作用说明林富海对白十三没有恶意,但内视经的望气术应该会看出端倪来才对啊。 白十三心中十万只草泥马奔腾,想要退出去却发现来路已经没有了。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四十九章 鬼将军 一 乌云露隙,明月吐光。 破砖烂瓦的窄巷里一眼望不到边,幽蓝不清的大雾把家家户户门楣上的白灯笼藏匿其中。 孩子们经常玩耍的老柳树上似乎端坐着一位白裳的女人,垂下的头发随着柳枝一起舞动。 破土而出的枯瘦根茎像是老人的手,上面托着许多一言不发的孩子。 “小伙子,你不该这个时候进这处庄子的。” “老人家,我本是一求学书生,途经此地天色已晚,求个落脚之地而已。” 面容清秀,细皮嫩肉的书生整理了一下背后的书架,面露疲态,渗有薄汗。 “那你可要小心了。” 身材臃肿,却穿着束身衣的恶相老人贪婪的看了书生一眼,离去时竟是踮脚走路。 随着离书生视线越来越远,她的身材好像也更单薄了些,像是风中的残烛,不知何时会熄灭。 “这里的人家是都不盏灯的吗?” 书生从背后的包裹里拿出一根火折子,撕下衣角的破布缠在了较粗实的木棍上,浇上三两下酒。 举着火把的书生需要用两只手,他必须要在火把熄灭前找到落脚的地方,哪怕是禽圈。 山间多野兽土匪,据说这一带便有一个名叫九省寨的马匪团伙,专门喜欢晚上打家劫舍。 留在庄子外,肯定是不明智的。 在书生心中,这庄子里的人虽然奇怪了些,环境虽然寂寥了些,氛围虽然奇怪了些,但防御工事确是不错的。 庄子内有瞭望点,甚至外墙都是加高加固的,就是庄子牌匾看不清字迹了。 “谁?” 穿过腐旧的门板,来到杂草丛生的逼仄庭院,书生下意识的举起火把。 庭院内的四个人都没有理会这个意外来客,倒是其中披着月白袈裟的男人略微留意了下,便在次把心神投入到余下三人身上。 “这次猜大猜小?” “我喜欢大的。” ...... 书生把唯一的亮光护在身前,有些搞不懂现在的情况,在半夜三更居然会有四个大汉在推牌九,摇骰子。 “压定离手,十六点小。” 其他三人抬起头,病态的看着白十三,也不收取赌酬。 “又是小?”白十三有些烦闷了,本来就想找个落脚的地方,等天一亮在做打算。 进入这处院子后,没想到遇到三位热心肠的老哥,拉着他就开始推牌九。 半刻过后,赌局又是戏剧化的重演。 白十三就算再怎么不会玩,连着三十多把都压大,也没理由一次都不中的。 “看来白某今日手气不佳,三位老兄,改日在来过。” 话音一落,周围瞬间安静,书生没理由的打个寒颤,缩到一旁死死的盯着明显就不是正常人的四人。 “你走不了了,输的可是你的阳气,你的命啊!” 三人齐齐出手,本就皮包骨的面部惨然融化,漆黑的长舌直击白十三面门。 嘭嘭嘭! 三道闷声响起,锋利无比的长舌在白十三的额头,鼻尖,下巴处纷纷停顿不能存近半分。 “所以......你们是承认出老千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可当你们是挚友啊!!!” 白十三眼角居然真的流淌出泪水,体内封藏的力量解封一半,逸散出来的气血形成透明的熔炉,把三个赌鬼的攻势牢牢阻隔。 青灰色的大手死死的攥住三条长舌,沛然的巨力倾斜而下。 “你们这下土著应该没玩过......无敌大风车吧!给我吱悠悠的转啊!” 躲在角落的书生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穿着佛门袈裟的男人居然伸出他拿长满青色鳞片的手臂对着三个长舌妇玩大风车。 场面之残暴,之血腥,简直堪比屠宰场。 等巨大的声响结束,院内也一片狼藉,青石板地突然层层龟裂,墙壁建筑成了危墙。 面对只有灵级的鬼物白十三选择了最不当人的打法,也证明了心中的猜测。 就是不用气血和阳属性功法,光靠纯粹的力量也是可以杀死鬼物的,只不过是十比一的消耗。 现在的白十三能自傲比灵级强十倍,但遇到限制级的就得小心应对了。 最开始他得到的情报是,限制级会按照规则杀人,但事实是也有那么几位不遵守规则的。 面对这些他总结了两点,一是鬼物有来历,或者特殊血脉。二是,通过规律杀人带给它们的利益更大,越过规矩杀人可能没有收益或者减小。 就像人类要一步步的修炼一样,越过稳扎稳打就会走火入魔,或者根基不稳,而且据说强大的武者还得历天劫。 这是天道给人类的限制,鬼物与人类同处于一片蓝天,应该也会被施加规则。 祸乱级别的鬼物应该会打破这个规则。 “你......你是人是鬼?”书生见白十三缓步向他走来,战战兢兢道。 白十三把一身气血藏在五脏熔炉中,相貌已经恢复成当初的模样,可以说这张脸在一些美男里都能排得上号。 与自己相差不大的少年,竟然徒手虐杀了三只恶鬼,这是书生比较难以接受的。 若白十三真是仙气十足的道人或佛陀,那么书生还可以接受,甚至亲近。 但问题是,白十三展露的气场太吓人了,比成人腰还粗上一圈的鳞甲手臂,怎么看都不像人。 “是鬼你还能活命?小书生,你是怎么进来的,可见到有什么异样?或者怎么出去?” 白十三被林富海骗进来已经两天了,这两天他一直在庄子里瞎转,出手斩杀的恶鬼倒是不下十只,但问题是没有出路。 “我......我不知道。”小书生把脖子一横。 此话一出,白十三气急反笑,眯眼道:“你该不会把我当作被镇压在庄子内的妖鬼了吧?” “难道不是吗?你就算不是妖鬼也是邪修。” 要不是如今的白十三有《太上老君内观经》镇压,脾气秉性都在被那一点无法磨灭的道气改变,不然这小书生得受点皮肉之苦。 “那你就这样以为吧,普通人可在这里活不下去。” 白十三淡笑一声,八极步调用一成,跃上墙头闪身消失。 书生先是愣了一下,想到刚才的事情,顿感不寒而栗,瞬间明白了白十三所说何意。 这庄子,似乎不是给人住的。 *** 阴风吹柳巷,书生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游荡,遇到站在墙根跟你打招呼的黑影,千万不要回答。 可就在这时,一道携带着凌厉刀锋的黑影,如猎豹捕食一般照着书生后心打去。 是个穿着便装的活人! “啊——” 一声惨叫响起,那人竟然死在了半空,身子跟扭曲的麻花一样。 骨头和碎肉成流水低落,瞬间把地面染红一大片。 书生则会没事人一样,继续向前行走。 白十三突然现身,盯着书生背后的白色影子,突然深思。 走过了街口,就是书生凭借着记忆寻找的来路,结果毫无疑问的被其他建筑群代替。 而这个破烂建筑像是一个恶趣味的酒馆。 无论是白十三还是藏在暗处的其他人都从未见过如此庞大怪异的人头,人头被硬生生扭断,摆在酒馆的广场上。 眉心被开了个大洞,红白的脑浆混以不明的液体流了出来,下面的酒池接引,看样子像是给什么人喝的。 通过这两天的摸索,白十三大概明白了这里的机制。 这是一片专门收纳鬼怪的地方,而这里的主人,则被称为鬼将军。 被抓来的,误入进来的旅人,全部都要在午夜来到此处,打生死战。 胜利者则会被赏一杯莫名的酒水,至于来源就是那颗巨大的人头,原料就是失败者的灵魂。 白十三与那三只赌鬼推牌九,就是想借助死气掩盖自身,所以躲过了这里执法队的搜捕。 躲过是躲过了,但不代表他没有见识过这中人吃人的场景。 那三只鬼物被斩杀,就意味着白十三的行踪暴露。 这里普遍的战力都是灵级,执法队足足八十一人,但破入限制级的只有一头妖鬼。 这些虽然白十三都不惧怕,但那位鬼将军白十三还拿捏不准。 一块领地同时存在两位强者,双方很难不互相察觉,但都没有动作,都在观察。 白十三能隐约的感受到,这个所谓的鬼将军,实力并不在自己之下。 “欢迎来到九省寨,今晚的死亡才刚刚开始。” 大地传来震动,巷与巷之间的建筑里抬起一只巨大的狼头,它便是这里的维持人。 维持生死战正常举行,避免有人逃脱。 它散发出来的气势居然也是位限制级,之前白十三并未见过它。 限制级的鬼物和限制级的妖物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妖物没有规则限制,没有局域限制。 “九省寨?九省寨......” 白十三脊柱大龙起伏,这是他第一次不想束缚自己的气血和精神。 “谢槐。” 白十三突然想到自己这个被万箭穿心的兄弟就出身九省寨,他死后,他手下的一帮兄弟全都成了什么老什子鬼将军手底下的行尸走肉! “很好,你们彻底激怒我了。” 白十三粗暴的打断狼妖的讲话,孤身一跃到擂台上,成了第一轮的擂主。 鬼将军隐藏的很好,白十三不知道他的具体方位,在庄子连出路都找不到,更别说找他主人的藏身所了。 既然找不到鬼将军,那就只能引它出来。 而最后活下来的人,是要去见那八十一尸贡献血液的,而后被注入尸毒成为九省寨的一员。 “如果我把你的兄弟都杀了呢?你还会当老鼠吗?鬼将军!”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五十章 鬼将军 二 “这个男人已经连杀了四批挑战者了。” “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清楚这里的秘密,只是误入此地的人族武夫而已。”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铜川城的野外出现了这么个诡异的地方,它还在不断的扩大中。 期间周围村落出现不少家畜死亡,孩童失踪的案子。 第一目击者是一位樵夫,亲眼看见一个周身长满白毛的怪物在啃食什么东西。 用以火把驱赶,被害的是一个幼_童,脖颈被大力扯断,断裂的头颅滚落到巨石下,红的白的撒了一地。 周围最负有盛名的高僧下山度化降魔,进入九省寨后便在无音信。 附近有名的势力自然是知道有邪藏出世,最有可能藏匿的地点就是处于诡地之一的九省寨。 “这里的东西虽然比不上冥器,但也值得一些小势力的疯抢。我族隐匿至今,族内长者不易露面,以防被人族察觉。 所以我们必须小心行事。” 说话的人身材高大,头巾的缝隙处隐隐透露一丝金黄。如野兽般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台上的白十三,面露凝重之色。 “上古年间,我们才是应该在大陆上尽情驰骋的族群,如今只能分一些大势力看不上的微末资源。” “金图族少,您认为那个人族的实力如何?” 起初那个金发男子沉吟了一下,缓缓道:“应该有二流的实力了,不过他的功法似乎与我们同属一路,没有内气的波动。” “他不足为惧,我们倒不如去想想怎么从鬼将军的手里把东西夺过来。” 提到鬼将军,金图和他随行的四名族人沉默了。 他们原以为这个秘境没有角逐出王者,即便有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形成体制,但就眼下的形势来看他们估计错了。 即便赢得擂台赛的胜利,也不过是去面见八十一尸的首领,喝下尸毒成为第八十二尸。 到时候别说是知晓鬼将军的藏身地,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喝下尸毒就意味着受了鬼将军的掌控。 看鬼将军的架势,似乎在借着秘境的体制,在收纳各方势力入自己的麾下。 “这个秘境只能容纳六品中期以下的人进来,若不是如此,谁还会来参加这同族相残的决斗。” 在场的人已经有人退步了,在他们不过是一些江湖势力的年轻一辈,本以为只是进入秘境和同龄人角逐,结果却成了如今的光景。 “我不打了,我不打了!放我出去!” 已经有人开始崩溃了,他亲看看见自己的同伴被轰成肉糜。 “逆命者,死!”一直沉睡的巨大狼妖睁开了额头的第三只眼,从里面竟然飞射出来一支长矛,把那人捅了个对穿。 在这里,鬼将军说的话既是命。 所以忤逆他所定下的规矩之人,都逃不过死的下场。 在擂台上的白十三停手,在他的感知里出现了几股阴邪不俗的气息。 咚咚咚—— 不远处黑熊似的庞大然物开始朝着这边极速跳跃,没一步便能跨越数米的距离。 临近一看,竟然是一个青面獠牙的跳僵,在它后面还跟着不下十个的行僵。 “这大概就是那所谓的八十一尸了,看这跳僵的架势,应该就是仅次于鬼将军的存在了。” 白十三眯了眯眼睛,和他交手的人大多都是野路子,习得一些粗陋的武学,所以根本没用全力。 真正强大的人还在暗处观望。 着急上擂台送死的也只是这些炮灰而已,毕竟鬼将军不会一次性把人全杀了,每晚上擂台的人数是有限的。 而那些不上擂台的人,就意味着还要遭受秘境里诡异的攻击。 若是自身实力强大者,自然是可以有恃无恐。 不用靠打生死战获得鬼将军的庇护,也能在秘境诡异的攻击下保全自身。 但唯一的一点就是秘境内没有物资,虽然进来的人一般都做了万全准备,但随身的物资也不过够吃几天的。 所以人吃人的现象是常有的,擂台外的地方出了恶鬼横生,还有人心。 “跳僵陈魁?据说它生前是九省寨的二当家。” “战胜它有几分把握?” “我们花蝶观不擅长战斗,胜算很低,而且它身边还有八十位行僵。” 白十三作为今晚的擂主,被陈魁邀请下了擂台,粗略的在人群里扫了一眼,竟然还碰到了一位故人。 “花鱼儿?她怎么在这儿?” 白十三稍微的疑惑了一下,看她身边的人应该是铁拳宗的。 “九省寨离铜川城比较近,难道她们也是来夺什么密藏的?” 还记得当时在刘家庄,苏怡便是死在了争夺门战役上,灵魂至今还囚禁在庄子内。 花蝶观在白十三眼里是个比较可悲的门派,靠着门内女弟子的色相立足,可以说她们修炼的主要动力就是为了把自己变成更好的炉鼎。 因为这样才会被大势力看上。 这样活着,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了。 但也不尽然,像花鱼儿这样热爱自由的女孩肯定是生不如死,但也不乏有人愿意这样生活,当一个笼中雀。 妖魔尽出,天下大乱。 女子上战场,死也是死,何苦不老老实实的找个依靠。 “人族,你很强,喝下这杯血,你将获得永生。” 陈魁坠到白十三面前,如同一座小山。 白十三抬头望着那杯居高临下的血酒,沉默不语。 “找死!”陈魁怒了,双臂狠狠的对着白十三扫来,如果命中白十三将会被拦腰截断。 轰—— 庞大的冲击波掀卷起阵阵的浪尘,灰白色的烟雾中,一双青色的大手稳稳的抵住了陈魁的攻势。 “要我死?若不是故人之友,你以为你能这么跟我说话?” 身高突破五米的白十三,如同一座小山包,臃肿的肌肉如同瘤子一般布满全身,金纱功化作的硬皮直接膨胀成最天然的甲胄。 “是......是他!” 花鱼儿被白十三的暴起震撼,原本白十三的气血被锁在脏器熔炉里,又有内观经的加持,他的容貌甚至比刚穿越来时更加清秀。 而在花鱼儿的眼里,白十三则是个暴虐的肌肉大汉。 二者的差别,让她一时间没有认出白十三。 如今白十三和陈魁大打出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二人身上,花鱼儿很难不注意到白十三的脸。 那张脸和身材极其违和,像是被镶嵌在肉瘤上的指甲盖,正面露病态的狂笑。 “他居然也是大妖魔。” “不,他身上没有我族的气息,是纯粹的人族硬功大成者。” 原本金图是很不屑人族的硬功的,按照它们的说话就是,人类不过是模仿它们的行为而已。 比如白十三的蛮熊功就是模仿黑熊撞树为立意的硬功。 人族天生体弱,自身的神藏难以开发,只能模仿其他种族。 虽然如此,但人族却也是最具兼容性的种族,他能模仿其他族类的长处集合于自身。 包括成仙的条件之一也是身有六窍。 妖族中的皇者生来就是人形,在依靠后天的修炼把毛发和尾巴收敛,就如金图这般。 而一些则是妖兽,经过长达百年的化形才能成人。 “你要和僵尸比体魄吗?人族,你未免太过狂妄!”陈魁把胳膊从白十三的手里抽开,猛地跳跃到远处。 十来个快速奔走的行尸朝着白十三袭来,每个都要七品的实力,更别说还有个六品的狼妖和六品的陈魁。 “拂血,刀来!”白十三爆吼一声,巨大的音浪席卷,宣誓着他的狂野霸道。 噗哧哧—— 刚烈无匹的血烟燃烧数丈高,拂血刀吞吐着火舌,一点漆黑隐匿其中。 “啊!!!” 一记血炼九重直接逼退了五名与他同级的行僵,深陷的刀口还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行僵体内的阴气和白十三残留的气血展开了消磨战,地狱般的哀嚎响彻天宇。 余下的行僵攀到白十三的后背,体型的差距像是大人在背着孩子。 还是一群孩子。 锋利的利爪和獠牙根本不能突破白十三的外甲,白十三现在的实力丝毫配的上同级无敌。 他身上怀着其他人百多年的硬功,如果换做正常修炼百年,不走硬功的道路,最起码也得是个二品。 把修成二品的时间和经历堆积在了硬功身上,虽然气血和内气的转化依旧是十不存一,如铁陀和沙土。 但白十三以量变起质变,也差不到那里去。 他的实力早就是二流了,但一直找不到突破的契机,就是因为没人给他开先河,所以得靠他自己摸索硬功破入二流的路子。 “破绽,死!” 陈魁找准时机,直接跃到白十三背后,双臂狠狠的朝下一砸,十六层的金纱功瞬间破除,尸毒入体。 白十三瞬间暴怒,双目赤红,双手猛地探向后背把陈魁抡了个半月,狠狠的向着远处砸去。 “这尸毒,有意思。”白十三身体细胞的活性已经非常人能比,一般的毒他都自我免疫。 像是僵尸的尸毒也只需要体内气血一烧便好,就如同刚才的行僵利用阴气消磨他的阳气一般。 而这个尸毒,居然带有一丝丝的不朽属性。 白十三的气血很难对它起作用。 “这密藏到底是什么?”白十三开始烦躁起来,阳气无法消磨陈魁的尸毒,无非就是对方的本质比自己高。 如今在仔细想想,感染尸毒的人大脑会直接死亡,进入无意识的野兽状态,只有本能的杀戮和嗜血。 原本的九省寨二当家成了如今的跳僵,而跳僵的形成可不是一朝一夕的。 他是怎么在短时间获得的灵智,以及强大的实力? 在白十三的印象里,即便是寨主谢槐当初也没有六品的实力。 那么现在只有一个解释了,那就是陈魁在便成僵尸后依旧有原来的记忆和灵智,不仅如此,成尸后的他实力还大增了。 “不想死的我劝你们赶紧过来帮忙,你们的长辈严重低估了这个秘境的强度,那个密藏会害死所有人的!” 白十三抽出拂血,好在尸毒只是进入体内一点,短时间应该无碍。 血炼十重的的刀芒编织成血色大网,逼退了行僵一波又一波的围攻。 “臭小子,你别死了啊!” 花鱼儿咬咬牙,抽出腰间的软剑和白十三站在了一起。 黄泉妖幡篇 第一百五十一章 鬼将军 三 花鱼儿站在白十三的肩头,强烈的风格对比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两人都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寨子里的八十一具僵尸只来了十一位。 但这也是一场恶战,所有人都在观望,他们只想坐收渔翁之利。 白十三展露出来的不俗实力让他们忌惮,两败俱伤的下场是他们最愿意看到的。 “左后方!”白十三大吼一声,猛地转身把花鱼儿抛了出去。 花鱼儿顺势捏紧软剑,一股带有丝丝迷幻的气场散发出来,爆发出凌厉一击。 这应该是花蝶观独有的功法,不仅有魅惑的作用还附有剧毒。 不过僵尸本就是这二种的天敌,所以作用不是很大。 “吼!!!” 冲上来的行僵彻底被激怒了,抬手硬接了花鱼儿的一剑,令人牙酸的金属交击声响起。 令白十三没有想到的是论力量花鱼儿竟然不输给以力量著称的僵尸。 “这个诡地是因为那个未知的密藏!只要毁了它大家都能得救。” 花鱼儿大喊道,她们已经放弃了对刘家庄大冥器的争夺,情况有误背门人被一只僵尸吞了,现在那只僵尸成了新的背门人。 几大本土势力的巨头进入刘家庄,均被斩。 “该死的!狼奥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别以为你是妖将寨主就不敢斩你!” 陈魁已成跳僵,和行僵不同的是它体内的阴气已经凝结成固体,密度和质量几乎是成倍的跃迁。 白十三至今没有掌握破入二流的方法,但硬靠着强大的气血以及冥猿观的场域和六品的陈魁打的有来有回。 阴气和阳气的不断消磨,陈魁的尖牙破不开白十三外放的十六层金纱功外甲。 只能靠利爪和大力不断施压,偶尔划破白十三的皮肤,那些微末尸毒也被阻隔在外。 虽然他经过密藏的洗礼,尸毒隐隐有一点不灭属性,一旦被缠上,气血稍弱一点的武者就会被慢慢磨死。 但白十三何尝没有高一级的本质火焰。 血炼刀破极十次后悟出的阎魔正是运用那诡异火焰的杀招。 有了火焰护体,尸毒不能侵蚀白十三分毫。 “你急什么,堂堂九省寨二当家,经过密藏洗礼的第二人,居然连一个七品武夫都打不过!” 巨大的狼妖本来就是误入此地的妖将,和陈魁都是一个级别。 有了堪比人族二流的实力,狼妖获得了和鬼将军合作的机会。 毕竟除了那些人族势力,还有一个疯了的山神在这里虎视眈眈。 秘境虽然能压制六品以上的修士,但却依旧存在于这片土地。 既然在这片土地,就处于山神果位的管辖范围。 当体制内的神力和密藏的鬼力开始对抗时,必有一败。 而这里的密藏并非诞生于天地而是一强大的妖鬼死后形成的活人禁地,妖鬼生前定是要比此地山神强大的。 但山神用的是天道给他的果位,带有一丝神性,这缕神性不被山神所用,但却可以自主排斥外物。 密藏突然降临,作为守护一方水土的果位神力自动被触发,二者开始互相消磨。 力量本质要比妖鬼留下的高,毕竟是来自于天道。 狼奥知道不能再拖了,必须助鬼将军吞噬密藏。 不然等到禁制被山神攻破,又有秘境内的修士围攻,对于他们将是极其不利的。 只有鬼将军吞噬密藏,才能有机会击杀山神,从而真正炼化这处鬼地。 “人族女子,吃起来味道应该不错!” 狼奥没有选择去帮陈魁而是直袭花鱼儿后背。 花鱼儿对抗几位行僵已经是不易,如今又有妖将级别的狼奥偷袭。 “小姐小心!” 那个与花鱼儿随行的男子爆喝一声,极速的向着狼奥奔袭。 他此次前来本就是要带花鱼儿去青都的,虽然是被派下来的奴仆,但奴凭主贵。 万一花鱼儿真能和那家相认,他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眼下形式如白十三所说,这群妖鬼就是把人当做圈子里的猪羊。 即便不是因为花鱼儿的身份,就单单为了他自己也要拼一下。 不知道余下的人都怀着什么心思,但他就是一届仆人,能有什么依仗如这些人一样有恃无恐。 “青鱼剑法!” 一抹青弧划过,精钢的长剑上缠满了劲力。 “阿大!” 花鱼儿猛的转身,阿大没有名字,只不过是外府仆人中最强的一个,所以被称为阿大。 他只不过是七品中期的武夫,还不是如白十三那般只是被境界卡下,但实力早已经堪比二流的变态。 一下子对上妖将级别的对手,碰的一下便被击飞。 妖族得天独厚的力量在此刻显现,狼奥几乎是纯依靠大力把阿大的招式劲力打散。 “血炼◎阎魔!” 白十三暴怒,冥猿守界的领域雏形完全展开,整个人周围包满了粘稠的红黑色火焰。 火焰中一双殷紫的眸光闪动,带着暴虐和狡诈冲向陈魁。 长达几丈的火舌吞吐,拂血的灵能被催动到极限,绯红色的刀光狠狠地劈在了陈魁抵挡的双臂上。 咔嚓! 巨大的力量和威能在白十三和陈魁体内来回波动,白十三感觉自己像是劈在了一座荒山上。 庞大的巨力砍出引爆,陈魁脚下的石板被震的层层龟裂。 这一刀下去,陈魁双臂近乎折断,身体被嵌入地底至少五寸。 “吼!!你们还等什么,给我杀了他!” 陈魁如同野兽般哀嚎,花鱼儿那边独自对抗三具堪比七品武夫的行僵。 阿大怎被狼奥单方面压制,怕是撑不了多久。 剩下的八具行僵朝着白十三蜂蛹而来。 “八极步!” 原本只被白十三当做提速的八极步起了作用,他一直都是靠着硬功和血炼刀一路莽过去。 从未想过如今会有靠着步法狼狈出逃的情景。 八极步的四道暗劲在陈魁体内纷纷爆开,而白十三本人也是借力跃出了行僵的包围圈。 虽然他的气血非常人所比,但一番车轮战下来,也难以吃得消。 白十三十分庆幸狼奥选择了攻击弱一点的花鱼儿,不然被两大堪比六品武夫的敌人轮番轰炸,他是怎么也抵抗不了的。 依靠着强有力的地裂属性,白十三很快便来到花鱼儿身前,一记拂血甩出,便硬生生的砸飞了那三具行僵。 花鱼儿没有异能,不过是铜川城小势力的弟子,居然能硬撼三具七品行僵。 除了她本人也是七品外,更主要的是她自身的资质,以及那刚猛的掌法。 白十三不清楚那是什么技法,在发动时竟带有丝丝的龙吟声。 “走!”白十三不由分说,直接扛起花鱼儿朝着远处奔袭。 “不!阿大还在那里!” 她想要挣扎,但白十三的手掌就像是铁钳一般,让她动弹不得。 视野渐渐远去,那抹青弧越来越暗。 “这次该断哪里好呢?” 狼奥疯狂的攻击阿大,蒲扇似的利爪拍碎了长剑。 阿大的胸口像是被一座座得小山砸中。 “这次是胳膊!” 狼奥单手把重伤的阿大吊起,另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他的胳膊,猛的一扯。 阿大的胳膊连带着筋膜被撕下,献血如泉。 原本快要失去意识的阿大被剧痛折磨的惨叫。 “吵死了!”巨大的狼爪握住阿大的头颅,用力一捏,便脑浆迸溅。 双手猛的插进阿大腹腔,狠狠地一撑,整个身体被完完整整的撕成了两半。 散落的内脏被周围受伤的行僵分食。 “他们本来逃不掉的。” 陈魁声音阴沉,如果不是狼奥在阿大身上玩的太久,白十三根本不会逃掉。 “别急,区区受伤的人族而已,别忘了我们狼族是以奔跑和追踪为长。在这座秘境,没人能逃脱我的追踪。 那个人族的鲜血好特别,真是让我一闻便移不开了!” 砰砰砰—— 狼奥弓步蹬地,连续发出三声音爆,奔袭的身影何止快了白十三几倍。 花鱼儿听见阿大戛然而止得惨叫,心如刀割。 白十三跑进一处林子,以为要暂时摆脱他们时,却感受到大地的震动。 他猛的停住脚步,下意识把花鱼儿抛在草丛。 几乎是在他转头的瞬间,一颗巨大的狼头便闪顺到了他面前。 狼首足足有白十三半个身子那么大,血红色的竖瞳死死的盯着白十三。 “人族,你们的硬功模仿我族体质,步伐模仿我们奔跑,招式模仿我族形体。 模仿终究是模仿,是有本质差距的。” “找死……血炼十……” 噗呲—— 一双锋利的狼爪捅穿的白十三的腹部,金纱功虽然受损,但不至于这么不堪一击。 疼痛感剧烈到窒息,白十三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肠子断裂成无数段,在顺着伤口外流。 “只需你们人族天骄越级杀人吗?如果我真是如陈魁一样的实力怎么敢孤身入秘境。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居然妄想击杀鬼将军。 告诉你,连我都输了它一招,如今它在闭关吸收密藏,实力更是难以估量。” 狼奥具体说的什么白十三已经听不清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五感流逝,以及花鱼儿模糊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