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普查员》 第1章 熊猫普查 2000年12月6日，距离大雪还有一天。地处秦岭腹地的佛坪，明显要比陕南其它地方冷得多。早上八点二十，那些人从龙潭子保护站出发的时候，秦三娃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雾气还没有散尽，但是太阳已经升了起来。今天和最近几天的天气一样，下雪的可能性不大。 秦三娃放心不少，看到那些人迈开步子前，都会正一正双肩包的背带，便学着人家的样子把自己斜背的帆布书包的带子也扯了扯。大古坪村的老人们常说：进山不敬山，秦岭老爷是要发怒的。这话要放在平时，秦三娃根本就不往心里听。可是，今天不一样，他不但要偷偷溜进秦岭的深山老林，还要跟在这些“熊猫普查员”屁股后面，看看他们究竟会干些什么。 熊猫普查这事，已经是第三回了。 人家佛坪自然保护区的人一说过几天要开展熊猫普查，总是把半导体贴在耳朵上的赵六爷就在村里忧心忡忡地嚷嚷开了：“这熊猫普查就是数熊猫的人头嘛，七几年那会儿，那是头一回，数咧将近两千五百头，到咧八几年，又数咧一回，你说怪不怪，一多半给数没有咧，只剩下一千出头，哎……要我说，这些数熊猫的就是披着公家外衣的贼，他们跟咱一样都知道喔大熊猫是金疙瘩嘛……这都新社会咧，也没人管一管嘛，哎，数、数，总有数完的一天！” 赵六爷已经是快九十的人了，一阵清醒一阵糊涂的，而且他好像年纪越大越固执。自己认定的事情，别人就是说破嘴皮子，也没法让他改变主意。因此，对于赵六爷说的数熊猫的人偷熊猫的事情，秦三娃有些不相信。这可是保护区组织人参与的全国性质的活动，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偷熊猫的事情发生啊！不过，赵六爷的话却激起了秦三娃的兴趣。他很想知道所谓的“熊猫普查”究竟是干什么？还有，熊猫那么野，能老老实实让你点着鼻头数吗？ 但是，真正让秦三娃下定决心的，却是他找人核实了赵六爷的说法。熊猫普查确实搞了两回了，第一次普查的结果是2459只，第二次是1114只，这中间确实差了1345只。官方给出的解释是环境恶化，林木过度采伐导致的野生大熊猫数量急剧减少。可实际情况又是怎么样呢？秦三娃琢磨了好几天也没琢磨明白，轴劲儿却被激发了出来。佛坪自然保护区是1978年12月正式成立的，它就是再专业再懂熊猫，也没有咱佛坪人跟熊猫亲啊！咱的祖先，祖先的祖先，都跟熊猫生活在一起，现在熊猫遇到了事情，咱能不管？！ 正是揣着为熊猫出头的想法，秦三娃冒着违反保护区规定的风险，尾随六名熊猫普查员，从保护区七个保护站之一的龙潭子出发，一口气跟出了十几公里路。一开始六人还整整齐齐地结队而行，可是进了深山老林，渐渐两两分开了。“这是要干啥？”秦三娃的心悬了起来。他看准一老一少两个人跟了上去。差不多跟到龙王桥沟时，这两人忽然在一处山沟停了下来。 担心暴露行踪，秦三娃赶忙藏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 “黎老师，你知道不？每回进到这深山老林里，我就想吼两句秦腔……” “小军，可不敢乱吼！咱是来数熊猫的，你这一嗓子，把熊猫吓到了，数字就乱咧！” “是啊，这道理我懂，只是这无人的秦岭，实在太美了，总是让人情不自禁！” 秦三娃贴靠着石头，望着满眼的巴山木竹等了等，正准备坐下来歇歇，忽然听到了熊猫普查员的交谈声。“省城来的专家还会唱戏？”秦三娃忍不住想，继续竖着耳朵偷听了起来。 “那就留住这份美好，不要打扰熊猫的生活。”被称为黎老师的人说。 “是啊，咱们做这些不就是为了留住这份美好嘛！”小军感慨万千地附和。 随后，两人彻底安静了下来。 所谓捉贼捉赃，到现在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数熊猫的就是偷熊猫的贼，秦三娃想了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说实话，走了这么多路，他也有些累了。确定那两个人并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秦三娃掏出水瓶子，脖子一仰灌下了大半瓶。现在虽然是寒冬腊月，但是林子里还是有各种不知名的鸟叫。有些鸟叫秦三娃听过，有些他还是头一回听到。 鸟声越响，林子越静，人的心不由自主地也会跟着静下来。秦三娃听着鸟叫，脑海里不由得回荡起了秦腔名剧《三滴血》中的名唱段：祖籍陕西韩城县，杏花村中有家园…… 然而，不等他把“祖籍”两个字完全唱出来，就惊呆了，并且果断闭上了嘴巴。他要是敢把这两句戏词唱出来，不仅惊吓了熊猫，还暴露了自己。真是贼喊捉贼，没事寻事啊！不过，经过这么一出，秦三娃却对那个被称为小军的年轻人有了几分好感。毕竟，他俩人面对同样的美景产生了同样的想法，绝对算得上是知音啊。 “黎老师，歇好了没有？咱上山梁，看看能捉个活的不？” “走，捉活的！” 秦三娃刚刚对这两人的态度有所改观，山风忽然吹来了他们的谈话声。听到他们的谈话，秦三娃眉毛倒竖，瞬间站了起来：“捉活的？狗日的，终于要暴露了！” 探出脑袋看了看，看到他们果真走上了山梁，秦三娃没有丝毫犹豫，小心隐藏行踪的同时，跟着上了山梁。然而，三人还没在山梁上爬行多久，山梁中突然爆发出了欢呼声。 “粪便，好多粪便！”小军高兴地说。 “是啊，咱们发财了，好多熊猫粪！”黎老师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 秦三娃听着他们的欢呼声，先是不由自主地想：“这会儿就不怕惊吓熊猫了？”紧接着又想：“这熊猫粪有什么稀奇的，很值钱吗？难道说这些人连熊猫粪也不放过？！” 第2章 房子倒塌 喊叫了没多久，黎老师和小军就散开了，各自在竹丛、草丛中兴奋地捡拾起了熊猫粪。 秦三娃看在眼里，却拿他们没有办法。事情明摆在那里。你单凭几坨熊猫粪，就想告人家偷熊猫，实在是缺乏直接证据。因此，秦三娃打算强压着怒火，继续在暗中盯着他们。但凡他们真的对熊猫下了黑手，他绝对会第一时间跳出来，撕破他们的伪装，把他们打出秦岭。 也许这些熊猫粪真是金疙瘩，黎老师和小军两个人边捡边爬，竟然不知不觉地只用了一个小时，就爬上了海拔1600米的山梁。望着他们两人背后沉甸甸的背包，秦三娃有些莫名其妙，也有几分自我怀疑。发现距离自己不远处正好有一坨熊猫粪，他立刻小心地捡了起来。这熊猫粪不但不臭，还带着一股竹子的清香，看起来就像个椭圆形的青菜团子。秦三娃原先以为自己抓了一把污秽，没想到却抓了一把清香。“这东西真能卖钱？”看着熊猫粪里没有彻底消化的竹片子，秦三娃心中又是一阵疑惑。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老人们说过，熊猫的粪能造纸。如果这东西能造高档纸，高档纸又能卖大价钱，那这熊猫粪岂不是真的成了金疙瘩？ “山上有雪，黎老师，你小心点走！” 正当秦三娃犹豫不决时，小军突然说话了。今天虽然没有下雪，可是，眼前的山梁上却处处能看到积雪。那是前段时间下的雪，根本就没有消，早就冻成了雪疙瘩。 “知道咧，你也小心着。”黎老师点点头，减慢行进速度的同时，犹豫了一下问：“小军，我听人说你不是一毕业就来咱保护区的，这事是不是跟你爸有关系？” “能有啥关系呢，你别听一些人胡说！”谈到这话题，小军似乎有些激动，踩着积雪停下脚步，回望着黎老师说：“路是人走出来的，我是咱保护区长大的娃，对咱保护区的感情深着呢，毕业分配把我弄到了西安，我就过不惯人家省城人的生活嘛，特别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能梦到咱的熊猫、金丝猴、羚羊……说到底，我是被这些有灵性的家伙勾搭回来的！” “原来是这回事……”黎老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竖着耳朵偷听两人谈话的秦三娃也跟着点了点头。“难怪他会唱戏，原来跟我一样，也是个佛坪小伙！”点完头，秦三娃又琢磨了起来：“照他那么说，他跟保护区的大熊猫感情深着呢，那他应该不至于拿大熊猫换钱吧，除非他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可是，爱唱秦腔的年轻人有忘恩负义的吗？” “脚印，熊猫的脚印！” 不等秦三娃继续琢磨下去，小军突然激动地指着不远处的积雪喊了起来。 “悄声些，脚印在哪里？让我看看。”听到小军的喊嚷，黎老师一脸的兴奋，可他还是先对小军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这才紧走几步，蹲在了雪地上那两行脚印跟前。 “我看这都冻实了，应该是好几天前的脚印。”黎老师判断说，脸上的兴奋已经消失了一多半。在他看来，这也许只是个过路的熊猫，非常偶然地留下来的一串脚印。 “好几天前的脚印又能咋，咱顺着脚印找一找，再不行也能找个频繁活动区域嘛！”小军依旧充满信心，二话不说，就顺着脚印往高处走。走了没多久，他突然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远处说：“这还真是个必经之路！” “是啊，山梁平缓，阳面，熊猫要想在两个山沟之间活动，肯定要从这儿过啊！”黎老师爬上山梁，也呆住了。秦三娃没敢往山梁上爬，躲在竹丛后头，远远地望着两人，忍不住想：“怕就怕这些懂行的，他们做起恶来，比不懂行的可怕多咧！” “哎，这里咋会有个房子！”小军眼睛很尖，很快在山梁上发现了一座三四米高、两米宽、三米多长，用原木搭建的巨型房子。这房子顶上用竹叶搭了顶棚，四围又用没有去皮的十几根原木围成了一圈。由于原木外观完好，相互之间空隙稀疏，又积了很厚的雪的原因，房子变得很非常隐蔽，要是不往高处望，很容易以为那是一处树丛。 “糟了，这是猎人偷猎的房子！” 小军盯着房子看的时间一长，脸色忽然变了。 紧接着，他便小跑着冲进了房子里。 “猎人偷猎？这又是什么情况？！” 秦三娃忍不住探出头张望了两眼，除了看清房子的样子和朝着它飞奔的小军，根本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不过，他还是从黎老师逐渐惨白的脸上，觉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既然是猎人偷猎的房子，小军，这房子不能随便进啊！” 黎老师开始追小军，然而，小军在他的视线尽头一闪，很快消失不见了。 “小军，小军！”差不多要追到房子跟前时，黎老师突然停在了原地，似乎等待着最惨烈的事情发生。然而，幸运的是小军走进房子没多久，就出来了。 看到小军，黎老师长出了一口气。秦三娃不由自主绷紧的神经，跟着松弛了下来。 “好像有人杀了一只熊猫，里面有些动物的肉和骨头，走，进去看看。” 小军站在门边，忧心忡忡地说，冲着黎老师招了招手。 “有人杀了一只熊猫！” 黎老师吃惊到了极致，也紧张到了极致，便什么也不管了，立刻跟着小军又进了房子里。 小军的话，秦三娃同样听得真真切切的。自己偷偷跟到这里不就是为了给熊猫出头吗？现在遇到有人害死熊猫了，自己还能忍吗？不能！秦三娃没有丝毫犹豫，果断迈开大步冲上山梁。他也要进房子，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作孽！然而，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就在他冲上山梁的那一刻，脚底下突然一滑，秦三娃结结实实摔倒在了地上。 同一时间，轰隆一声巨响。 黎老师和小军刚刚走进房子没多久，房子就由外向内，彻底倒塌了。 第3章 出人命咧 十几根原木同时朝一个方向倒下，砸中了两具血肉之躯，这种痛苦可想而知。 “出人命咧！” 秦三娃根本顾不上自己摔破的膝盖，直接冲到了房子跟前。 他想把原木抬起来，把那两个生死未卜的人救出来，可咬着牙，忍着痛试了好几次连一根粗重的原木都抬不起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下山求援…… 一想到下山求援，秦三娃忽然冷静了下来。 他秦三娃是个谁嘛，就有资格帮人家熊猫普查员下山求援？ 他是一个违反保护区规定的尾随者，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地方！ 另外，这个房子到底是个啥玩意儿？是谁弄的？ 如果说不清，会不会把帽子扣到自己头上？ 要是真的闹出两条人命，这事秦三娃能抗住？！ 无数的问号不断地往出冒，每冒出一个问号都会把秦三娃下山求救的决心，狠狠地打下去一大截。决心越来越矮小，秦三娃的腰杆子越来越弯。他像个犯了癔症的人一样，呆愣愣地放下了手里正准备抬起的原木，然后，怔怔地望着倒塌的房子，惊恐地不断后退。 “我不该在这里出现，不该出现……” 嘴里含糊不清地嘀咕着，秦三娃猛然转过身，连滚带爬，慌慌张张地跑下了山。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家面馆。 秦三娃直勾勾地盯着面馆的招牌看了两眼，在自己鼻子上抹了两把，径直走了进去。 “老板，油泼面，加面，多放辣子！” 屁股还没挨着条凳，秦三娃先喊了一声。 等到热腾腾、鼓堆堆的油泼面端了上来，秦三娃连蒜都没就，一口气吃了个干干净净。 “嗝！” 放下盛面的老碗时，秦三娃不由自主打了饱嗝。紧接着，从头到脚每根神经终于又有了知觉，当然，膝盖处的疼痛瞬间袭来，疼得他不由自主地呲了呲牙。 “老板，这是哪里？”结账时，秦三娃问。 “三官庙嘛！”老板回答，打量了秦三娃一眼。 “原来我已经回来了。”秦三娃喃喃自语，眼睛明显有些失神。 老板在油腻的围裙上擦了擦手，憨笑着说：“你这口音，这长相都是咱这儿的嘛，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里是三官庙呢，是不是……” “山上出事了。” 老板的闲话还没说完，秦三娃忽然嘀咕了一句，转身就走，急匆匆地出了面馆。 回到家里，关上门窗，拉上窗帘，躺在炕上，秦三娃原以为自己从早上到现在，折腾了大半天，可以倒头就睡的，可是一闭上眼睛，他就看到了想在秦岭唱两句秦腔的小军和捡熊猫粪跟拾黄金一样的黎老师。特别是小军说过的话，时不时就在秦三娃的脑海中回荡。 “我是咱保护区长大的娃，对咱保护区的感情深着呢！” “……说到底，我是被这些有灵性的家伙勾搭回来的！” 听着小军的话，秦三娃的喘息越来越急促，被迫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这两人遇难的事情，保护区的人知道了吗？” 经受不住内心的折磨，秦三娃坐了起来。 就在这时，村里的喇叭突然响了：“各位村民请注意，保护区的两名熊猫普查员不幸走散，现在通知人在家的青壮年来大队部报到，咱们尽快组织搜救队，进山寻人……” “这么说保护区的人已经知道他们出事了？”听着喇叭里播报的内容，秦三娃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只要他们去找人就一定能找到他们。”秦三娃又想，打算安慰自己一番。然而，一个可怕的念头很快爬上了他的脊背：“保护区的人找到他们时，人还活着吗？” 是啊，生死往往就在一线。由于他秦三娃的自私，也许已经错过了黄金援救时间。 “我不是人，不是人！” 秦三娃左右开弓，在自己脸上扇了起来。 不管这两个人有没有偷熊猫的想法，他们总是两条命。由于自己的私心，害得别人丢了两条命，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啊！秦三娃悔恨难当，他甚至觉得用自己吃一辈子牢饭换回这条命平安无事，都是值得的。可是，现在还来得及吗？秦三娃悔恨的眼泪淌了下来。 由于心中有愧又有鬼，秦三娃好多天都没出门。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了睡，睡了吃，好像一头牲口一样，浑浑噩噩地熬着日子。直到12月23号，他实在憋不住了，这才简单梳洗了一番，把自己包裹了个严严实实，在村子里转悠了起来。秦三娃出来转悠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打听12月16那天发生的事情，最后到底是个啥情况？是两人都得救了，还是…… 幸运的是，秦三娃在村里并没有转多久，就看到了大古坪村首富赵军海手里的一份《华商报》。那华商报上赫然有个大标题《用生命拯救国宝大熊猫》。 “把报纸卖给我。”秦三娃没有多余话，掏出五块钱递给了赵军海。 赵军海正看报道内容呢，突然间听到不务正业的秦三娃要买他的报纸，下意识把近视镜往下一压，用眼白盯着秦三娃，既感到意外，又有些稀奇：“就你这怂人还看报？” “你不用管，五块，卖不卖？不卖的话，我还可以加价！” 秦三娃拿出平生少有的豪横，为的只是避免和赵军海这个精明人过多的交谈。 看他这幅急不可待的样子，赵军海笑了，把报纸往秦三娃怀里一塞，把眼镜一摘，语带不屑地说：“你叔我不差这几个钱，你要是真爱看报，二回再来，你要是……” “一死一伤！叔，这是真的？！” 赵军海的话还没说完，匆匆地在报纸上扫了两眼的秦三娃突然激动了起来。 “对呀，那个年轻同志，当时就不行咧，那个年龄稍微大点的同志好像是被年轻同志给救咧，报纸上有，你自己看，真是咱佛坪好小伙啊！哎……” 赵军海忍不住唏嘘感慨，全然没有发现秦三娃眼中的异样。 第4章 总得弥补 秦三娃在大古坪村，基本算是吃百家饭长的孩子。五岁到八岁那三年时间里，秦三娃的父母相继因病过世，亲戚中间又没有可靠的人。在秦三娃的最后一位亲人——父亲离世时，淌着眼泪把他托付给了大古坪村的人。幼年缺乏父母的抚养，对一个人的成长影响非常大。好些人因为类似的成长背景，变得自卑、偏执。秦三娃则不然，他完全是一个反面的特例。 不单是眼前的赵军海，全村家家户户的饭，秦三娃都吃过。 人常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秦三娃根本就没有这个心理负担。 他是真的把全村老老少少都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在任何人面前都有没矮人半截的感觉。十几年的成长和交往中，他把自己的天性完全展现在了村民面前。有人说他野，有人说他憨，还有人说他没大没小，不过，秦三娃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心里牢牢记着大古坪村人的恩情呢，却不想因为年岁的增长就疏远他们，让他们成为别家人。 大古坪村人对秦三娃也是这样，虽然看不惯他流里流气的样子，却希望他能早日成材。特别是赵军海这样的能人，更是动不动就想数落秦三娃两句。说到底，还是心里在着急。 “你是不是好几天都没出门咧？” 看到秦三娃神情恍惚地夹起报纸就走，赵军海忍不住问了他一句。 “是啊，天气冷，又没事干。”秦三娃摸了摸后脑勺，随口找了个理由。 “咋就没事干咧，保护区天天招零工，你就不去寻个活干？” 听到秦三娃竟然说出这么不成器的话，赵军海的怒气顿时就上来了。 “保护区那些活都是老人跟妇女干的，我一个年轻小伙子掺和啥，不怕人笑话呀！” 秦三娃停下脚步，背着身，摇了摇头。 “那彩云嫂子前段时间给你介绍的锅炉工呢？你没去人家单位？”赵军海又问。 “我不想一辈子围着锅炉转，我有我的想法。”秦三娃重新迈开了脚步。 赵军海抖了抖披在肩膀头的土黄色军大衣，激动地嚷嚷开了。 “你有你的想法？真是笑话！你能有啥想法！不会是在家里混吃等死吧？秦三娃，我给你说，要死你死远些，千万不要死在大古坪，我们丢不起这个人……” 这样的话，秦三娃早就听厌了，无论赵军海如何扯着脖子，高声嚷嚷，他都没有回头。 作为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他确实有些迷茫。 可是，眼下他心里的愧疚远远大过了原有的迷茫。 “总得弥补人家啊……”心里有个声音反复地说，秦三娃开始考虑起了一个问题：如何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尽可能弥补12月16日仓皇逃走犯下的过错？ 另外，最重要的是从《华商报》的那篇专题报道里，秦三娃终于确定黎老师和小军并不是什么偷熊猫的，而是以保护野生大熊猫为毕生职业的专家。既然是熊猫专家那就是好人！一想到自己对两位专家的种种怀疑和揣测，重新坐回自家炕上的秦三娃，脸立刻就红了。 还有，报纸上的内容写得很清楚，两人第二次走进房子没多久，房子就塌了。这点也是秦三娃亲眼所见，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反应。然而，就是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小军还是用他的身体挡住了砸下来的原木，为黎老师争取到了一线生机。说实话，看到这里，秦三娃非常感动且羞愧。人家小军，同样是佛坪汉子，比自己强多了。秦三娃面对危险，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而小军的本能反应则是保护别人。就凭这点，小军就值得秦三娃敬重！ 按照报纸上的说法，黎老师应该是被救出来后，直接送到了省城的大医院抢救。他能把当时发生的惊险一幕，如实讲给采访他的记者听，就说明他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但是，脱离了危险期就是一个部件齐全的人吗？秦三娃不敢往下想了，他比谁都确定由于自己的自私，导致救援时间后延，一定在黎老师身上留下了永远的不可修复的创伤…… 相比于对小军的敬重，秦三娃对黎老师更多的则是内疚和自责！ “总得补偿人家啊……”这时候心里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秦三娃放下报纸的同时，忽然有了主意。 两个专家就是保护区的两个大劳动力嘛，现在两个大劳动力都因故没法劳动了。那佛坪自然保护区相应的，就会缺少这两个劳动力。作为补偿，自己其实可以去保护区免费劳动嘛。 用劳动赎罪，自古以来就是赎罪的方式。另外，秦三娃可以跟着村里的老人和妇女一同去劳动。这样的情形在保护区周边各个村子很普遍。除了遭人嘲讽，根本就挑不出任何毛病。而且听赵军海那意思，村里人也是希望他这个闲汉跟着一起去劳动的。理由合理，更没人怀疑了。既然抱着赎罪的心，秦三娃和村里人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不会要报酬，纯粹的义务劳动。到时候只要在保护区的人发酬劳时自己趁机躲开，或者直接摆手说不要就好了…… 打定主意后，秦三娃原先的精神头又回来了。 当天下午，他专门找人理了发，又自己对着镜子刮了胡子，翻出了一件崭新的迷彩服。望着镜中的自己，秦三娃想挤出一丝笑，却实在挤不出来。未来的路该怎么走，还是一片迷茫，不过，他坚信主动赎罪，绝对是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的最好方法！ “先把眼前的罪赎了吧。”秦三娃对自己说，镜子里终于勉勉强强有了笑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四五点钟，天色还昏沉沉的，面包车一路摇摇晃晃，把秦三娃和村里的老人、妇女，送到了佛坪自然保护区平时招募临时工的地方。 “呀，这不是刘燕，刘专家嘛！” 众人刚下车，就有人发出了惊呼。 秦三娃听到惊呼，隐隐约约看到了一道靓丽的身影。这身影异常挺拔，后背背着双肩包，正急匆匆地走着，猛然间听到大古坪人的招呼，立刻停下脚步，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虽然光线暗淡，众人未必能看清笑脸，但是那份真诚的笑意却很快沁入了众人的心脾。 第5章 认识丑女 刘燕并没有停留多长时间，就离开了。 可是她的微笑却久久地留在了秦三娃的心里。 以至于好多年后，面临最艰难抉择时，他心中的天平为此做了些微倾斜。 “咱还说咱起得早，你看看人家刘专家，从西安都赶过来咧！” “刘专家是不是又有什么新项目咧？这才起早贪黑的忙活。” “不知道嘛，不过，自我认识她，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方，就没少碰到她……” 人们望着逐渐消失的背影，议论了起来。 秦三娃站在人群里，听了一会儿，越听越好奇，忍不住问：“这个刘专家到底是弄啥的？” “弄啥的，当然是研究怎么把大熊猫保护得更好的专家啊！” 徐彩云带着一脸的不屑，故意把“专家”两个字拖得长长的。前段时间她托了人情，才在热力公司给秦三娃寻了个烧锅炉的工作。可是秦三娃倒好，明明都进到佛坪县城了，却没有去热力公司应聘。当时她就很生气，可是转念一想，还以为秦三娃有自己的打算，兴许能寻个更好的工作，也就没和他太计较。然而，现在看来，他就是没出息，只想在村里混日子！ 事实上，从听说秦三娃要跟着来保护区打零工开始，徐彩云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时秦三娃一问话，正好就撞到了枪眼上，让她有了泄愤的机会。 “秦三娃，我还可以告诉你，人家刘专家还单着呢！不过，人家绝对不会考虑像你这样的懒汉！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喔好吃懒做的模样，还有脸打听刘专家啊，你真是……” “好咧，少说两句，你给三娃当婶呢！” 徐彩云刚刚嚷嚷开，村里人就劝说了起来。 “当婶咋咧，当婶的更应该说他几句！你看看你们，把他都惯成啥样子咧，我好心好意给他介绍个稳定工作，他倒好，人都进县城咧，就是不去应聘，你们说气人不气人？！” “再生气也别在这里喊叫，也不怕丢咱大古坪的人！” “有啥可丢人的，他秦三娃把事情都做下了，还怕我嚷嚷？” 情绪一旦上来了，徐彩云根本就不听劝。 正当村里人拿她没有办法时，半天一言不发的秦三娃开口了：“都别劝咧，彩云婶说我是天经地义的，让她说，只要她心里能痛快些，怎么说都成！” “哎，秦三娃，你现在还成咧橡皮脸咧，你信不信我……” 徐彩云作势就要往秦三娃跟前扑。就在这时，保护区招工的人走了过来。 看到保护区的人，徐彩云这才消停了下来。 保护区招工的人当然听到了大古坪人的吵嚷，不过，他却没有点破，而是调整了招工的次序：“今天有个特殊的活，只需要一个人……” “让他去，他年轻，手脚利索！” 不等招工的把话说完，秦三娃就被众人推了出来。大伙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尽快把他和徐彩云分开，以免两个人在干活过程中又起了口角，甚至大打出手。 “那行。”招工的人大略打量了秦三娃一眼，点了点头。事实上，招工的人也是这个意思，要不然他不会优先把这个活抛出来。村民之间家长里短的，总有些矛盾和口角，保护区要是出面调解吧，清官难断家务事，根本就调解不过来，如果视而不见，那肯定会影响当天的劳动，因此，工作人员才在总结过往经验的基础上，采取了不动声色的用不同的劳动内容，把矛盾双方隔离开的办法。虽说不能帮助群众化解矛盾，却也避免了矛盾的激化。 “丑女，人就交给你了！”招工的人脑袋一转，看向了自己身后。 “好，那你来！”昏暗中有个女人的声音说。 秦三娃犹豫了一下，走向了那个声音。 “咱们先去做些准备工作，你跟我走。” 秦三娃刚走近，说话的女人就转过了身子，朝着保护区的办公楼走去。 秦三娃想看清她的脸都办不到，只能从背影判断，这是一个头不太高，留着短发的女人。 佛坪保护区的办公楼盖在县城南面1公里外，黄家湾路的一个山头上。主要建筑一共有两栋楼，一栋挨着山，一栋靠着河。其余都是些盖在这两栋建筑之间的平房。由于保护区外侧挡墙随着紧邻河道的高速路盘旋而上，远远望过去，还有几分布达拉宫的意思。不过，这些此刻很难望到了。一方面，要看出“布达拉宫”的气势，必须远远观望才好，随着距离的缩短，秦三娃能看到的就只有围墙和露出墙头的黑洞洞的几栋建筑。另一方面，现在天还没亮，又不到办公时间，围墙里绝大多数建筑都没开灯，黑咕隆咚一片，哪有什么景色看？ 当然，秦三娃也不是来看风景的。他现在的心思都在前面那个女人身上。 这女人在保护区具体负责什么？她会给他分配什么样的工作？ 这才是秦三娃一直在琢磨的事情。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走到了保护区大门跟前。这里亮着一盏灯。在灯底下女人停下了脚步。“你好，我叫林春香，大伙都叫我丑女！”女人转过头，是一张戴着眼镜的白净面庞，紧接着，她的右手伸了过来。秦三娃稍稍一愣，赶忙握住丑女的手，自我介绍说：“我是秦三娃，咱大古坪村的，有啥事你招呼！” “秦三娃，呵呵，这个名字好有特色啊。”两人同时松开手时，丑女把耷拉在胸前的半截红围巾，甩到了脖子后面，紧接着，便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你知道吗？认识你之前，别人都说我的笔名土，土的掉渣，没想到，还有你这个名字！”丑女边笑边说。 秦三娃一脸尴尬，习惯性地挠了挠脖子。 “我也不点名道姓地叫你咧，以后就喊你三娃怎么样？” 两人继续往前走时，丑女忽然回过头问。 “你随便，怎么顺口怎么来，我都成。”秦三娃苦笑着说。 “这个丑女在自来熟方面，可真厉害，绝对能把我这个大古坪有名的厚脸皮拉出半条街！” 秦三娃在心里暗想，对丑女充满了好奇，尤其是好奇她会给他安排什么样的活呢？ 第6章 隐隐不安 走完无尽的黑暗，还有新的黑暗。 幸运的是，冬日里的寒星尚未完全退去。 天光总能找到建筑的缝隙，投射下星星点点的光亮。 追逐又或者奔赴着无数的光亮，丑女终于停下了脚步。 “你知道吗，我很喜欢这样的清晨，静谧、神秘，又充满了希望。” 说着话，丑女推开一扇门。 啪的一声响。 按开了一盏灯。 秦三娃重新获得光明，却有些不适应。 等他彻底适应了光明，立刻发现自己即将走进的是一间仓库。 “今天你要帮我干体力活，还得当我的向导。” 丑女走向角落，边清点资料边背着说。 干体力活是自然的。大古坪人来保护区就是来干体力活的，大古坪人能干的也只有体力活。这点秦三娃早有心理准备。只是，当向导却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这丑女究竟要去什么地方，竟然还需要向导？ “别愣着啊，赶紧拿资料，这两摞都要拿，你是男生，吃点亏，多拿点，我是女生，少拿些。”半天没有听到一点动静，丑女催促了一句。 秦三娃赶忙收回思绪，快步走进库房，提起了丑女手边的两摞资料。 “你别看这些资料份量不轻，它们可是宝贝呢。” 丑女笑了笑，自己也抱起了一摞资料：“保护秦岭靠的不光是防止盗猎，更重要的是思想意识的转变，这些资料就能起到这个作用……” 说着说着，丑女自己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最早的时候我们出去发资料，围观的人争着抢着要呢，可他们却从来不是为了看上面的内容，而是，而是，咯咯，为了这些材料做得好看，拿回家贴在墙上装饰房间的……” “原来这些材料是你们发的啊！” 秦三娃恍然大悟，这才知道自己以前跑了几个村子总也弄不到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彩色纸是丑女一伙发的。“你们到底是弄什么的？我看你这黑灯瞎火的就来了，好像跟保护区的人不是一伙的。”秦三娃忍不住问。 “咋能不是一伙的呢！我们和保护区的人肯定是一伙的，只是大家保护大熊猫的方式不一样啊，保护区的人事情做的多，我们目前专门挑改变环境保护观念这一项，打算往深里做呢，你慢慢就知道了。” 丑女一激动，一张粉脸立刻就白了。 “算了，我不问了，你们总不是坏人，你说吧，咱们要把这些资料拿到哪里去发？”秦三娃越听越糊涂，就懒得打听了。 丑女却又笑了：“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这地方你最熟悉。” 这地方是哪个地方呢？秦三娃脑袋里的浆糊又多了好几碗。 两人带着资料出了保护区的办公楼，又穿过那道亮着一盏灯的门，门外早就有辆面包车在等着了。丑女一招呼，秦三娃跟着上了车。 东方泛白之后，天渐渐放亮了。 一切虽然还在黎明的微曦之中，一切却变得熟悉起来。 “这该不会是……” 秦三娃的嘴巴越长越大，眼睛也在朝车窗外张望时瞪圆了。 “你猜的没错，就是你们大古坪。” 丑女仿佛能看穿秦三娃的心思似的，扶了扶眼镜说。 “为啥是大古坪啊？我们那里人好着呢。”如今早已不是当年了。当年要是有人专门来村里发那些花花绿绿的宣传材料，村里人自然是非常欢迎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大伙都知道这材料是教育坏人向好的。当确定丑女专门要去大古坪发宣传材料时，秦三娃既纳闷又着急。 在他的印象里，大古坪人就没有祸害熊猫的。 平时大家提到熊猫，谁不是“猫猫”的称呼着，带着浓浓的爱意。 “大古坪就没有坏人，你来错地方了！” 见丑女不说话，秦三娃激动地纠正了一句。然而，纠正完，他自己突然蔫了。大古坪真就没有坏人吗？那他秦三娃的见死不救，怎么说？这不是坏人常干的事情嘛。人家丑女来对地方了。秦三娃在心里暗想。同时隐隐有种不安。丑女是随随便便选中他来帮忙的吗？还是有意如此。 如果真是故意的。那他秦三娃的事恐怕东窗事发了！ “我没来错地方。”丑女很肯定地说，并没有和秦三娃争执，而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她这意味深长的笑，无疑加剧了秦三娃的担忧。 不过，等到了地方，事情却并没有往秦三娃担忧的方向发展。 面包车开进大古坪村，不久后就在村委会跟前停了下来。 村长赵宽让等人似乎和丑女联系过，早早地就侯在了那里。 “你好，林大作家，欢迎来我们大古坪！”赵宽让热情地和丑女握了握手，汇报一样指着村子中央方向说：“按你要求，地方已经选好了，就在小学门前的广场上，那里位置好，村里人只要出门就得经过那里。” “太感谢赵村长了，我朋友提前送来的那几箱东西，您收到了吧？” 丑女连声感谢，笑着问。 赵宽让说：“东西已经让人送过去了，你放心，我们全村上下都配合今天的活动，林大作家这是为大熊猫做好事呢，我们当然要支持了。” “时间不早了，咱们去学校门前看看。” 该寒暄的也寒暄了，丑女看看日头已经升了起来，便不再耽搁了。 往小学门前走时，两名村干部一左一右，提走了秦三娃手里的宣传材料。两只手突然一轻，秦三娃更感觉自己像个外人一样。刚才丑女和村干部说话，他根本就插不上嘴。因为人家是一环扣一环，早就有了安排。 另外，看样子丑女和村长赵宽让并不陌生，好像还很熟络。 那她为什么不让赵宽让给他当向导？ 却偏偏选了秦三娃。 这分明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可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秦三娃越思量，越不安。 他明显感到一把软刀子不断地往自己心里捅。 仿佛要捅得他主动坦白，当着全村人的面承认那天的错误一样。 “这丑女究竟是干什么的？” 秦三娃望着丑女的背影，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刚才他是羊、是土狗，现在成了狼，狐狸…… 第7章 自觉自愿 心里的想法起了变化，秦三娃的脚步越来越慢。 路过通往他家的那个巷子口时，他甚至打算直接溜了。 一切不过是个圈套。 要的什么向导？！ 秦三娃都有些恨丑女了。 他们今天第一次见面，她竟然在用软刀子捅他。 还大作家呢，简直就是大坏蛋，大灰狼…… 秦三娃愤愤地想，恨不得拿眼睛当嘴，从脊背开始，将丑女吃了。 “哎，我的向导怎么不见了？” 刚刚走到小学门前，丑女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紧接着，她便回头张望了起来。当她望见走在众人后面，还被落下一段距离的秦三娃，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你可不能乱跑，得给我帮忙呢。” “听见了没有，不能乱跑，得给人家帮忙呢！” 秦三娃还没答话，耳畔忽然传来了赵军海的警告。赵军海作为全村首富，虽然没有参与大古坪村的治理，可他却对村里的事情很热心。今天听说村里来了个省城的大作家，要给大伙做宣传，他就早早地赶过来了。 然而，刚出门没多久，他就远远望见秦三娃鬼鬼祟祟，躲躲闪闪，走在众人后面，越走越慢。一开始，他有些看不明白，现在他立马知道了。秦三娃这是懒这是滑，明明被抓了差，应承了别人的事情，却想溜号。 “噢。”秦三娃低着头，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反正我今天也没啥要紧的事，我就替省城的大作家看着你，你但凡耍心眼，动别的心思，不用人家大作家开口，我收拾你！” 赵军海振了振披在肩膀头的外衣，指着秦三娃威胁说。其实，他并非真的想威胁秦三娃，而是恨铁不成钢，不希望秦三娃在外人面前丢脸。 “大叔，您别这样说他，我对秦三娃印象很好，他一定能帮我做好今天的宣传的。”丑女笑着说，往回倒退了好几步，一把抓住秦三娃的手臂，将他拉到了摆在学校门前的四张课桌跟前。四张课桌上都盖了村委会用了好些年的暗红色绒布。远远望过去，透着一股庄严肃穆。 秦三娃怕的就是庄严肃穆。这样摆放的课桌，和把课桌完全包裹起来，连一条腿都看不见的暗红色绒布，都让他想起了上学时，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检讨的情形。今天虽然没了全校师生，可是，大古坪村的人很快就要围过来了。他难道要站在这四张课桌后，向全村人认错吗？ 小时候念检讨，其实并不知道羞愧是什么。 如今再来一遍，秦三娃的脸面确实有些挂不住了。 “你到底是弄啥的，你不说清，我啥也不干！”在强大的心理压力下，秦三娃突然发火了。他甩开丑女的拉扯，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胸脯开始剧烈地起伏。就是死，也得死个明白啊！秦三娃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声音反复地回响着。认错也好，其它的也罢，他迫切想得到答案。 “哈哈哈，你还真是个怪人！” 丑女没有发怒，反而笑得很开心：“你问了我好几回，我都没有告诉你，你难道不会猜吗？我能是做什么的，当然是志愿者啊！” “志愿者？”秦三娃将信将疑，重新打量起了丑女：“我听过志愿者，可他们都是一群人，一窝蜂一样干完一件事情后，马上就散了啊。” “噢，明白了，你看我单打独斗，不相信我是志愿者，是吧？” 丑女恍然大悟，笑着说：“那你就睁开眼睛看好了，看我今天是怎么一个人开展志愿服务的。” 说完，她不再搭理秦三娃，而是在村干部帮忙下，做起了准备工作。 “你呀你，让人怎么说呢，轴得不行，还爱钻个牛角尖！”丑女离开后，赵军海走到了秦三娃跟前，压低声音数落起来：“她一个女娃娃，带着那么些宣传资料来咱们这山沟沟里，不是来做志愿者，能是做什么的？你还不说清，不给人家干，咋，非要给外地人留下个咱大古坪人都是刁民的印象？！我给你说，好好给人家大作家帮忙，别再没事寻事了！” “知道了，我就是那么一问，人家也把实情说了，我再没别的事了，你放心，该卖的力气，我会卖的！”说着话，秦三娃走向了丑女。 经过一阵忙活，宣传材料被分成七八叠放在了暗红色绒布上。在宣传材料两边还摆上了床单、洗衣粉、肥皂、书包、文具盒、本子笔等生活学习用品。秦三娃看着这些东西，猜想这就是丑女朋友提前送到村委会的。 除此之外，丑女手里多了个小喇叭。课桌前面的绒布上还挂了一条红底白字的横幅。横幅上写着：保护秦岭人人有责，爱护熊猫户户争光！ “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好了，赵村长，您和村干部还是别再这里待了，虽然不一定如此，但是就我们过往的经验来说，村民肯定放不开。” 试了试小喇叭，丑女和村长赵宽让嘀咕了起来。 “好，我们听林大作家的。” 赵宽让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点点头就带着所有村干部离开了。围观的群众还没来。现场很快只剩下丑女、秦三娃、赵军海三人。 “三娃，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村干部帮忙，却偏偏要找你这个普通村民当向导吗？”丑女望着远去的赵宽让等人，忽然问。 这也是秦三娃心里的疑惑，不免再次好奇起来。 “因为按照我的理解，环保不应该是个政治任务，应当是众人的自发行为，也就是说，我希望你们大古坪以及周边其他村的村民们，都是自觉参与到秦岭保护中来的，而不只是响应什么号召，完成什么任务。” “你明白吗？” 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后，丑女很担心秦三娃听不懂，特意问了一句。 “就是说你希望我们心甘情愿，不受外人影响？” 秦三娃认真消化了一下丑女说的，试探着问。 “也可以这么说吧，总之，自觉自愿，才是最好的环保状态。” 丑女笑了笑。 “可是，光靠搞宣传能起到你要的效果吗？” 秦三娃的轴劲儿又上来了。 第8章 原来如此 “连宣传都不做，更不可能达到我要的效果。”丑女笑笑，把调试过的小喇叭塞给了秦三娃：“来吧，喊几嗓子，把你们村人都招呼过来！” “这是向导干的？向导不是给你领路的嘛。” 秦三娃嘀咕了一句，不过，他并没有躲奸溜滑，而是打开小喇叭吆喝了起来：“都来看啊，省城的大作家来给咱送东西来了！” “喂喂，各位村民朋友们，大家早上好，我是村委会赵宽让，现在有件事通知一下，省城的大作家来给咱送东西来了……” 秦三娃才喊了一嗓子，村里的大喇叭就响了起来。虽然说着同样的话，可是，村长赵宽让明显不费力气，而且声音又响又传得很远。 听到赵宽让的声音，秦三娃立刻愣住了。 同一时间，丑女笑得前仰后合。原来丑女早就知道村里会用大喇叭招呼村民来参与环保宣传活动，故意捉弄秦三娃呢。 “你，你这人，咋是个这！”秦三娃仿佛吞了只苍蝇一样，很快涨红了脸。他是实在拿这个自来熟的丑女没有办法了。两个人今天第一次见面，还没什么交情呢，她就来捉弄他，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对着呢，就应该让人好好治一治。”不远处，蹲在旧碾盘跟前，默默抽着烟的赵军海，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秦三娃虽然在大古坪村人面前，从来不顶嘴，你说他啥，他都受着，可是他真的听进去了吗？真的就把那些臭毛病改了吗？恐怕没有吧。现在突然冒出个丑女，赵军海是越看越喜欢。秦三娃要是真的让省城来的大作家调教好了，那可是大古坪村的一件大事，大大的喜事！ “你到底找我这个向导做啥，当猴耍吗？” 大喇叭里把同样的话，连续说了三遍后，暂时消停了下来。 秦三娃抓住这个机会，疑惑且有些愤怒地问起了丑女。 “当然不是了，要耍猴能轮到你，咱秦岭里头不是有金丝猴嘛，不比你好耍？”丑女收起笑，表情逐渐严肃起来：“我是想让你帮忙介绍你们村的人呢？包括各家的经济状况，个人的经历、性格等，这也是向导，人海里的向导，有你的介绍，我才不至于迷失方向，走不进大伙心里。” “果然是省城来的大作家，不乱开玩笑的时候，说出来的话都文绉绉的。”秦三娃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大致明白了丑女想让他干啥了。 “不就是抖家底嘛，这事我最擅长，你想从谁家开始，你给我说，我保管你把我们大古坪的旮旯拐角都摸得透透的！” 秦三娃拍着胸脯，彻底放心了。 “三娃，要不然就先从你开始吧，乡亲们还没来，咱还有些时间。” 丑女的目光落在了秦三娃脸上，眼神中满是好奇。 “我有啥好了解的？我叫秦三娃，就是三秦大地的秦，三秦大地的三，娃，黑娃白娃的娃，我家老人走得早，就剩下我一个光棍汉，除了在山里弄些山货换点钱，再就是种地了，不过，这种地就是瞎忙活，地太薄了，连把肚子哄圆都难，村里像我这样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 “哎，我有些没想好，不知道出去弄啥，所以，就还在村里胡混呢，村里人都说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我其实是有些迷茫。” 秦三娃一口气说完，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说起来，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向人敞开心扉。 关于秦三娃向丑女敞开心扉这事，多年以后，大古坪仍有好多说法。相对主流的说法是，秦三娃一见白白净净的城里姑娘就动了歪心思，想跟人家交往呢。不过，作为见证者，赵军海对这个说法一直嗤之以鼻。他认为是丑女的外向和随和，让秦三娃放弃了所有戒备，一不小心说了实话。 无论怎么说，通过秦三娃的自述，丑女对他有了基本的了解。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大古坪不？”丑女忽然问。 “你不是打算一个一个村子宣传过去嘛，有啥选择不选择的，这不是凑巧了嘛。”秦三娃直摇头，神秘兮兮一笑说：“你来大古坪，肯定是因为刚好碰到我们村的人去保护区寻活干了嘛，这叫顺坡下驴。” “不是，今天即使遇不到你们，我还是会来大古坪的。”丑女少有的露出了严肃表情：“这个进村宣传的活动，并不是我一个人在做，还有十四个像我这样的志愿者在同时开展，我之所以把第一站选在了这里，是因为我觉得这里的人最迫切，最需要这样的环保意识洗礼……” “原来如此。”秦三娃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一股愤怒陡然窜起，很快在胸中激荡起来。他咬了咬牙，愤愤地问：“是不是在你这样的外乡人眼里，我们大古坪都是坏人恶人？那话怎么说来着，穷山恶水出刁民嘛！” “不是你想的这样，三娃，我问你，保护区周边这些村子中间，哪个村子遇见大熊猫的几率最高？”丑女摇摇头，望着秦三娃问。 秦三娃想了想，胸脯的起伏停歇了下来：“是我们大古坪。”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了保护好大熊猫，保护秦岭的生态环境，大古坪村人要做出的牺牲，也许更大。”丑女藏在眼镜片后面的细长睫毛抖动了好几下，一脸真诚地说：“你刚才也说了，大古坪的地薄，光靠种地养不活人，人们需要卖山货维持生计，但是，你想过没有，光是这两件事情里，就有对环境的破坏……人们要种地，要种到足够多的土地，就必须毁坏山林，破坏植被，与大熊猫、金丝猴、羚羊、朱鹮……争夺生存空间，还有你说的弄些山货，怎么弄？挖光野生的山茱萸、猪苓、厚朴吗？” “三娃，咱这里每二点五平方公里就有一只大熊猫，就当是为了大熊猫，乡亲们也得把环保意识培养起来啊。” 丑女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眼眶竟然有些泛红。 第9章 报案线索 秦三娃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可他却见不得人抹眼泪。 “你说的这些，我能理解，你来了，那咱就从今天开始吧。”秦三娃转头看着别处，可是，他的脑海里却仍旧在浮现着丑女泛红的眼眶。当他确定自己无法逃避时，继续说：“我会竭尽所能帮你的，你放心。” “那好，那就谢谢你了。” 看着村民们三三两两走了过来，丑女马上调整情绪，露出了笑脸。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是笑脸却可以让活动的氛围变得融洽。 “你这是啥活动嘛，呀，这些东西呢，都送给我们吗？” 刘家嫂子眼睛最尖，还没走到课桌跟前呢，就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礼品，于是，边加快脚步往课桌跟前走，边两眼放光地问了一句。 “都送，不送光，我今天不回去。”丑女笑着说，招呼刘家嫂子，以及和她同来的人在广场上坐了下来。赵宽让等村干部帮忙布置现场时，在课桌前面放了些学校里的长凳子。天气虽然有些冷，好在太阳已经升了起来，照在广场上，暖洋洋的。人们坐在凳子上，就是不参加活动，也不会受冻。因此，刘家嫂子等人，在丑女招呼下，巴巴地望着礼品坐了下来。 “三娃，你发什么愣啊，赶紧给人家大作家帮忙嘛！” “就是的，不能在大作家面前当木头嘛。” “当木头咋了，我看咱三娃个子大，人又瘦溜，当个木头正好。” “哈哈哈……” 看够了礼品，刘家嫂子等人眼睛一转，很快注意到了课桌后面的秦三娃。这些人等着宣传活动开始，正愁没事干呢，立刻拿秦三娃打起了岔。 “我没有当木头，我这是等着听人家大作家吩咐呢，咱没有本事给人家帮忙，总不能乱来吧。”秦三娃挠着头说，多少有些不自然。 “态度不错，值得表扬！” 丑女返回课桌跟前后，冲着秦三娃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拿起一叠宣传材料，塞进了他的怀里，算是帮秦三娃解了围：“你把材料发给大家，让大家先看着，我这里有段环保宣传音频内容，要放给大家。” “好，那我先发材料。”秦三娃点点头，走进了人群。 手里有了宣传材料，他很快便感到自己的身份发生了变化。原先他是大古坪村的浪荡汉，现在他成了手拿先进环保理念的宣传员了。 实际上，秦三娃不仅给大伙发了宣传材料，他还接下丑女的工作，安排着后来的村民，有序地坐在了长条凳上。 “保护秦岭人人有责，咱都要为保护猫猫争光呢！” 渐渐地，秦三娃嘴里有了套词儿，说出来也那么得溜了。 “三娃这是转了性了？” “不知道嘛！” 后来的人不免盯着从来没有见过的秦三娃，窃窃私语起来。 秦三娃也发现了自己的变化。望着金灿灿的阳光，招呼着越来越多的村民，他的腰杆子挺得真跟竹竿子一样直溜。“房子事件”留在他心里的阴影，也在这直溜溜的腰杆子支持下，逐渐离他远去。 “秦岭，我们的故乡，这里是人们辛勤劳作的地方，也是大熊猫的乐园，早在年前，秦岭山系的大熊猫与四川大熊猫的分布区就发生了隔离，秦岭大熊猫在遗传基因方面更接近原始的祖先，它们更野更……” 秦三娃进入状态没多久，课桌跟前的音响设备里传出了富有感染力的声音。这声音很能吸引人的耳朵，很快就让乱嚷嚷的现场安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佛坪县公安局收到了一条重要报案线索。 无疑让一筹莫展的“12·6千斤砸盗猎案”看到了一丝希望。 “你确定那人是从山上下来的？” 在三官庙的路边面馆，见到眼神躲闪、面容丑陋，身材矮小的报案人后，专案组组长杨剑，再次将最关键的问题问了一遍。 “确定。”报案的面馆老板田魁子用力点了点秃头，双手习惯性地在满是油污的围裙上擦拭了起来：“那人就不对路嘛，眼神呆愣愣的。” “怎么个呆愣法，能详细描述下不？”杨剑打算让田魁子仔细描述细节，核实一下事情的真实性。说实话，眼前的报案人多少有些猥琐，让人对他反映的情况大大地打了折扣。不过，办案就是这样，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杨剑就是再不信任报案人，也得找他仔细核实。 “眼窝里没有神，就像被什么东西勾了魂一样，你知道的，咱秦岭里头怪事多，有些人好好的走着路呢，就着了道……” “不要扯远了，仔细回忆一下，说些有价值的信息。” 杨剑马上打断了田魁子。“12·6千斤砸盗猎案”影响恶劣，上头给出的是限期一个月破案。可是，到现在专案组已经成立一个礼拜了，各项工作还是毫无头绪。杨剑等人只初步确定作案工具——那座搭建在两座山沟之间，大熊猫必经之地的“房子”，很可能是早就绝迹的大型盗猎工具“千斤砸”。对于什么人搭建的盗猎工具，什么时候搭建完成的，以及“千斤砸”搭建完成后，盗猎者通过这件工具，究竟盗走了多少猎物？由林业警察和民警组共同组成的专案组，始终抓不住关键线索。 “不是你让我描述他怎么呆愣吗，我这不是正给你说呢。”田魁子感到很困惑，一双手在围裙上擦得就更快了。 “这样，你把那人的长相详细说说，我们记录一下，其它的线索，你再好好想想，想到什么了，随时跟我们联系。” 杨剑招呼来一名民警，不想继续在田魁子身上浪费功夫了。就是有人从山上下来了，又能怎么样呢？保护区说了好些年了，总有附近群众进山采药材，捕鱼。你即使把那人找出来了，人家就是进山采药的，除了批评教育，罚款，又能怎么样呢？对于案件的侦破毫无帮助嘛！ “对了，我记起来了，那人临走时突然说了一句很怪的话，他说山上出事了！”杨剑正准备走出面馆时，田魁子突然说。 第10章 男女搭配 “山上出事了，你确定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杨剑心中一动，盯着田魁子问。 “这句话我记得很清，他确实说了。”田魁子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略显激动地说：“这人绝对有问题，你们一定要查他，当时啥消息都没有呢，他咋知道山上出事了，除非他看到了或者听到了什么！” “你就是凭着这句话，向我们提供了线索？”杨剑故意这样问。他记得很清，报案人的原话是“在案发当日，他亲眼看到了盗猎人员”。现在一来面谈，田魁子又不承认自己看到的是盗猎者了，只说对方有问题，希望警方查一查。这中间没有问题才怪呢！杨剑现在对田魁子的兴趣更大。 “不是，我越想越觉得那天遇到的那个人怪怪的，就向你们报了案，又怕你们不当一回事，才说他是盗猎者，他究竟是不是，还得你们说了算。”田魁子光秃脑袋一缩，就像个干瘪的酸枣一样，又没了底气。 “我们警察是不会放过任何线索的，今天能来，也并不是因为你说了你看到盗猎者了，而是……算了算了，下回注意点，报案时尽量把事情说清，可不敢怕警察不来，谎报情况了。”杨剑摆摆手，还是走出了面馆。 民警接过话头和田魁子聊了起来，很快画了一个人的外貌特征。 “头儿，这人怎么办，要不要叫到局里问问话？” 返回县公安局的路上，民警曹雨把用铅笔画出来的一幅人像，递到了杨剑面前。曹雨这人话不多，心思却很细，最大的特长就是犯罪侧写。只要是有人能把犯罪分子的外貌特征、说话习惯、个人爱好等说出来，他就能用一支铅笔一张纸，外加一小块橡皮，把对方的长相画个七七八八。 “我看那个面馆老板更可疑。” 林警韩峰伸长脖子在画像上看了看，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这其实也是他从专案组组长杨剑对待报案人的态度里看出来的。 “贼没赃，硬似钢，单凭怀疑，成不了事的，这样，小韩，你既然也觉得那个面馆老板有问题，他就交给你了，你现在就下车，对面馆老板田魁子进行蹲点监视。”杨剑摸着光秃秃的下巴，想了想，先对韩峰下了命令，然后，继续盯着画像看了起来，仿佛要透过画像看穿被画出来的人的心思一样。等到韩峰下了车，杨剑这才将视线从画像上强行拔开，望着曹雨说：“这人我有些印象，好像前一阵和三官庙保护站的站长起过冲突，回去翻翻卷宗，就能知道他是谁了，我印象里，并不是个本分人。” 大古坪村小学门前的广场上，环保宣传的氛围越来越浓烈。 一开始，人们还以为自己是来听课的，听完课，带上花花绿绿的宣传单，和分到手的生活用品往回走，事情就算结束了。谁知道省城来的大作家，做事风格果然别出心裁。她的宣传单不是白发的，宣传单上有领礼品的线索呢。要想带走生活用品，你得寻着宣传单上的线索回答对问题呢。 “大熊猫最爱吃的食物是什么？” “答案是：竹子。” 这是最简单的问题，几乎人人都知道。 可是在回答这个问题时，还是出现了一分钟的沉默。直到徐三嫂说了声“竹子”，把一瓶五公斤的喜盈门菜籽油领走了，众人才反应了过来。 “下一题，金丝猴主要生活在什么地方？” 回望着人们沮丧的眼神，丑女笑了笑，又发问了。她刚才已经把三折六面的宣传材料，完完整整全部讲了一遍。虽然是在进行科普，却也为大伙能快速找到领取奖品的线索，提供了帮助。只要刚才认真听讲，现在肯定能领个盆满钵满。因此，丑女已经不担心奖品发不出去了。她现在的关注点放在了领奖的村民身上。只要有人回答对问题来领奖，她就在活动的间隙向秦三娃打听对方的情况。秦三娃这个“人海向导”自然没有辜负丑女的期望，很快就将徐三嫂等人介绍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快看，三娃又和大作家咬耳朵了，这俩这亲密劲儿，咱这些做长辈的是不是马上就能吃喜糖咧？”好些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秦三娃和丑女身上。每当他们凑到一起，窃窃私语时，总有人冲身边的人挤着眼睛。 “这还用说，我看今天的这活动就是三娃这怂拉过来的，为的不是搞什么环保宣传，而是在咱面前……那句洋话怎么说来着，对，秀恩爱嘛！”把领奖品当成碰运气的人，立刻参与进了窃窃私语中。 “年纪不小了，咱三娃确实也该成个家了，可是，他这眼光也太高了些，省城来的大作家，能看上他这块土疙瘩？我咋不敢相信嘛！” 马上有人为秦三娃担心起来。 就在这时，村口方向响起了警笛声。 “啥情况，又来抓赌博了？” “没听说咱村里有人耍钱嘛！” “那就是进山的事，最近也没听说谁进过山呀。” …… 人们议论纷纷，不住地扭头朝村口张望。 等到警笛越来越响，最终在众人身后戛然而止，众人才停止了张望，改为纷纷朝着警车副驾驶位置，打开的那扇门望去。 “是杨队长，咱县公安局刑侦队的杨队长，他咋来了？！” 有认识杨剑的，看到他下了警车，顿时露出了一脸的惊愕。 “大家别紧张，我们是来找秦三娃的，他涉嫌最近发生的‘千斤砸’案，我们需要带他回去问几句话。”杨剑整了整由于长时间坐车，被压皱的上衣，把夹在胳肢窝的大盖帽往脑袋上一戴，仔细正了正，然后，挺直腰杆，望着众人说：“有人见到他了没有，帮忙指一下。” “不就在你眼前嘛！”众人的目光同时转向了课桌方向。 秦三娃早就望见了从警车上下来的大盖帽。他虽然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丑女的问题，可是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却早就绷紧了。 这时候众人同时看向他，大盖帽也看向他。 他立刻就慌了。 没有任何犹豫，心里有鬼的秦三娃转身就跑。 第11章 跑什么跑 “站住，别跑！” 杨剑原本对秦三娃并没有多大怀疑，可是，秦三娃这一跑，明显将杨剑对他的怀疑推升到了新的高度。既然秦三娃用过激的行动，自己承认了自己有作案嫌疑，那么，杨剑等人就不能放走他。 杨剑一声喊，曹雨等人立刻冲了出去。 秦三娃虽然对大古坪村很熟悉，但是，比不过杨剑、曹雨等人抓捕经验丰富。一逃多追进行了没多久，警方就在奔跑中对秦三娃形成了一个颇具机动性的u型包围圈。秦三娃见到警察越来越近，似乎自己只有插上翅膀才能逃离追捕，本来就很乱的心，愈发的乱得不成样子了。 差不多正是这个时候，精于抓捕的杨剑身形一闪，突然腾空跃起，用右膝盖头子在秦三娃后心顶了一下，秦三娃就在奔跑中扑倒在了地上。 在田魁子处拿到画像后，杨剑等人并没有返回佛坪县公安局，而是就近来到了三官庙保护站。如果画像中的人真跟保护站的站长吴转山，因为进山问题起过冲突，那么，吴转山应当一眼就能认出他，甚至能叫出画像中人的名字，说出对方所在的村子。正是在路上想到了这点，杨剑才放弃了返回公安局翻卷宗的想法，直接来到了三官庙保护站。 吴转山果然一眼就认出了秦三娃。 “大古坪的浪荡汉，经常违规进山。” 吴转山两句话就给秦三娃定了性。 杨剑问清秦三娃的姓名，立刻给赵宽让打了电话。 赵宽让听说事情跟“12·6千斤砸盗猎案”有关，哪里敢耽搁，一面暗中安排人到小学门前的活动现场盯着秦三娃，一面焦急地等杨剑等人到来。“咋可能是三娃呢，三娃这娃虽然不安分，却也不是个乱来的。”赵宽让心中不住地想，配合着警方的行动，却充满了疑惑。 与大古坪村取得联系后，杨剑等人要离开了。这时吴转山突然抓住了杨剑的手臂，面色凝重地说：“秦三娃真的跟小军的死有关？” “只是涉嫌，谈不上有关。”曹雨在一旁说。 “你们当警察的嘴严，我不问了。”吴转山突然松开了杨剑的手臂，言语间充满了自责：“我还是对那些偷偷进山的人太宽容了，下次再遇到这些事，这些人，我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不按规定做事的严重后果！” “还是宽严结合吧，太严了也不好。” 杨剑抬手在吴转山肩头拍了拍，带着曹雨等人离开了。他们离开三官庙保护站，就来到了大古坪村，这才有了眼前的突发性抓捕行动。 “老实点，有问题交代问题，你跑个什么劲儿！” 看着秦三娃扑倒在地，杨剑趁势左腿跨骑在秦三娃身上，右腿膝盖死死顶着秦三娃的后心。呵斥了一句后，杨剑动作娴熟地扳过秦三娃的双臂，把他的两只手叠在后背，给秦三娃上了一副没有牙口的银镯子。 听到警笛声，小跑着赶过来，却对秦三娃存着一份信任的赵宽让看呆了。活动现场的大古坪村村民们看呆了。整整大半天都和秦三娃有说有笑，对他印象不错的丑女看呆了。就连一同围捕的民警曹雨也看呆了。 “我害怕，我见到你们就害怕。”秦三娃面色苍白，无力地解释着。同一时间，杨剑提着手铐，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杨队长，三娃犯了啥错误？”丑女正准备迎上去问个究竟，赵军海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一边给杨剑等人发烟，一边焦急地问了一句。 “就是啊，三娃犯了啥错咧？”徐三嫂等大古坪村民跟着凑了过来。大家伙都是看着秦三娃长大的，对秦三娃的秉性知根知底，谁也不相信秦三娃会干值得警察合力抓捕，又把他弄倒，给他戴上手铐的事。 杨剑跟赵军海算是老熟人。赵军海给他们发烟，他赶忙腾出左手接住了。赵军海看看杨剑，再看看他右手里抓着的，拷住秦三娃的手铐，马上打着打火机，给杨剑和曹雨等人点燃了香烟。 杨剑抽着烟，长出了一口气，望着赵军海和众人说：“报纸都看了？电视上的新闻应该也有印象吧？那两个熊猫普查员出事的事情，大伙不陌生吧？这怂可能跟那事有关，不过，现在只是有嫌疑，具体还得问完才能定性，大伙别多想，更不要胡乱解读，今天这个情况，在我们的工作中实在太平常了，他要是不跑，我们都不用抓，没啥事，真的没啥事。” “既然没啥事，那银镯子就别给他上了吧？” 赵宽让在人群中说，表情说不出来的复杂。 “那不行，他要是跑了，就麻烦了。”民警小徐在一旁说。这是实情，秦三娃能跑一回，抓住机会，就能再跑两回三回。 听到这话，赵宽让和赵军海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神同时暗淡了下来。 “秦三娃，我可以解开你的手铐，还可以当你刚才乱跑的事情没有发生，可你能当着你村人的面给我个承诺不？”杨剑心念一动，发觉这是突破秦三娃心理防线的绝佳机会，便提了提手铐的铁链问。 “我能，我都配合。”秦三娃没脸看全村人。冷静下来后，他逐渐意识到，今天这一幕能发生，他已经辜负了全村人的期望和信任。要是再说不清，把自己牵扯进“房子”那件事里，他就没脸在大古坪待了。 “好，我信你。”杨剑点点头，亲手打开了秦三娃的手铐。 在此期间，小徐等人试图阻止，都被杨剑摆着手，挡回去了。 “大家看见了，手铐我也给他解开了，秦三娃就是配合调查，有些嫌疑，要是没啥事，我们问几句后，就把他送回来了。” 把秦三娃带进警车时，杨剑又望着众人解释了一句。里外里都是怕众人多想，影响了秦三娃的声誉。秦三娃听见看见，心里格外感激。 人群外，课桌后面，丑女的眼神一再发生着变化。 她坚信这里面一定存着误会，她想要帮秦三娃。 第12章 接受审讯 “姓名？” 返回佛坪公安局后，杨剑等人趁热打铁，立刻对秦三娃展开了询问。 “你们不是知道吗，还用问。” 秦三娃嘀咕了一句。他坐在杨剑、曹雨对面的椅子里，就那么被他们两人盯着，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自在。原本打算有啥说啥的心思，在这种不自在影响下，便有些动摇。此时此刻的秦三娃真是老鼠掉进了风箱里，左右都不是事。他既想着一切尽快结束，又对警察的询问没了应有的耐心。 “秦三娃，12月6号，你在干什么？”杨剑也看出了秦三娃眼神中的焦躁，便望着正在询问的曹雨摆了摆手，把询问工作接了过来。 “什么也没干，就在村子里待着。”秦三娃不耐烦地说。 “待着具体指什么，能详细说说吗？”杨剑熬鹰熬惯了，看到秦三娃不耐烦，却偏偏让他说些细枝末节的事，一定要把他身上的不耐烦熬下去。当然了，这种状态下秦三娃说的，未必是真事，需要予以甄别。 “那天没有下雪，我睡到自然醒，就起来了，然后洗脸吃饭，吃完饭又没啥事可干，我就继续睡觉……这种情况在我们村很常见，冬天没有什么农活，娱乐活动又少，大伙就是在家睡觉……” “听你这么说，你们大古坪都是些懒汉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啥意思？要说就说实话，编瞎话就是这个结果。” “哦，我起来后，其实连脸都没有洗，先在村里转了一圈。” “然后呢？” “然后就是吃饭睡觉……啧，咋还是懒汉。” 自顾自嘀咕了一句，秦三娃说不下去了。 他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却很少骗人，编瞎话更是不擅长。 编来编去始终是那几句，他的头很快低了下去。 “你一天都在家里吃的饭？” 杨剑看着秦三娃低垂的脑袋问。不等秦三娃回答，他用手中的笔在桌子上敲了敲说：“别忘了你在大古坪答应过我什么，你得有啥说啥呢。” “我知道，我确实出过村，还在一家面馆吃过面。” 秦三娃点点头，终于说了一句实话。 “这个态度就不错，实话跟你说了吧，就是有人看见你在面馆吃面了，我们才叫你来的。”曹雨很不合适地插了一句。 “谁，是谁？他给你们说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干，我就吃了碗面！” 秦三娃果然猛地仰起脸，激动起来。 “我说你干什么了吗？看看你激动的，心里没事，能这么激动？” 杨剑用眼角余光扫了曹雨一眼，望着秦三娃问。 “我没激动，你们不怀疑我就好，我真的什么也没干，要是干了，你们把证据拿出来，给我看看，我也好死心。”秦三娃的头又低了下去，他不想和杨剑两人对视。跟他们对视，让人很不舒服。不过，秦三娃在说这几句话时，多了个心眼。他想探探警察的口风，看看他们有没有证据。 “证据当然是有的，不过，现在还不是给你看的时候。” 杨剑绝对是刑侦队的老狐狸，秦三娃尾巴一翘，他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秦三娃，你那天说过啥，自己忘记了吗？你说山上出事了，对不对？”杨剑嘴角浮起意味深长的笑，适时把杀手锏扔了出来。 “我说过这样的话吗？”秦三娃苍白的脸缓缓仰了起来，一双想逃避又无法逃避的眼睛，落在了杨剑脸上。 “你说这话时，刚吃完面，那时候除了你，整个佛坪估计都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山上出事了。”杨剑回望着秦三娃，目不转睛地问：“秦三娃，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在山下望见了什么信号吗？” “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秦三娃嘀咕了一句，头又要往下低。 杨剑看在眼里，冷笑着说：“这就没意思了吧，吃了就是吃了，说了就是说了，不承认，就不存在吗？！秦三娃，我需要提醒你一句，现在不是你认不认的问题，而是你愿不愿意拿出个配合的态度，明白吗？” “我配合，我肯定配和。”秦三娃慌忙表态，已经低下去的头，又抬了起来：“那天我确实……” “嘭嘭！” 秦三娃正准备老实交代，办公室里响起了敲门声。 杨剑扫了曹雨一眼，曹雨立刻站起身走向了房门。 由于不是正式审讯，只是一般性的询问，中途被打断也很正常。 曹雨刚打开门，就被人叫了出去。等他合上门出去和人聊过几句，再返回来时，神色就有些古怪了。“是于副局，他想和你聊两句。”不等盯着他看的杨剑发问，曹雨看了看秦三娃，凑到杨剑跟前悄声说了一句。 “给他倒杯水，让他仔细掂量一下，等我回来再继续。” 杨剑交代了一句，走出了办公室。 佛坪县公安局副局长于震，果然在走廊里等杨剑。除了于震之外，还有个戴着眼镜的斯文女人。这女人杨剑在大古坪见过，正是丑女。 “这位是省城来的大作家林春香，笔名丑女，她经常在咱佛坪做志愿服务，你们工作上没有交集，以前可能没有见过，但是她和她的同伴们对咱佛坪的自然保护贡献不小。”于震先把丑女介绍给了杨剑。 杨剑这才知道丑女是省城来的大作家，于是赶忙和她握手。 “林作家是来为秦三娃说情的，你是专案组的组长，你来接待一下。”于震接着说。他这话听起来很有意思，既不说让杨剑看他面子，在丑女要说情的事情上，高抬贵手，又没有置身事外，不闻不问的意思。杨剑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他很容易在这件事里看到了领导的无奈。 “好，请领导放心，我一定认真接待。”杨剑点点头，做了个邀请动作：“我的办公室就在前面，林作家，咱们去我办公室详谈。” “领导，您看您要不要也去听听？”不等丑女回答，杨剑特意问了于震一句。他这么一句，并不是在向于震发出邀请，而是给于震提供了告辞的机会。于震会意，果然和丑女握了握手，离开了。 接下来，杨剑打算摸一摸丑女的底。 如果她是惯于走人情托关系的，那他就会把丑女晾在办公室里。 如果她真的只是来为秦三娃求情，那就看情况再说了。 第13章 丑女求情 “大作家喝水。” 在办公室坐下来后，杨剑把一杯水放在了丑女面前。他的心里虽然记挂着正在进行的询问，却想拿出些耐心会一会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作家。人常说，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弄不好会另有收获呢。 “谢谢，杨队长，我能见见秦三娃吗？” 丑女双手碰了碰水杯，马上提了一个要求。 杨剑摇摇头，笑着问：“大作家和秦三娃是什么关系？你们很熟吗？能不能谈谈您对秦三娃的印象，让我们也对他多些了解。” “我们是今天早上才认识的，说起来，他应该算是我通过保护区雇佣的临时工。”丑女如实回答，想了想又说：“我对秦三娃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他虽然有些轴，有些自卑，给我的感觉却是个善良温暖的人。” 既然无法马上见到秦三娃，她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能帮一点是一点了。秦三娃被带走后，大古坪的活动已经搞不下去了。乡亲们都在担心秦三娃，人人都怕他真的出事了。赵宽让和赵军海还打算代表全村人到县公安局来，打探情况，替秦三娃求情。到最后，还是丑女劝住了他们。 丑女当着大古坪人的面表了态。 如果秦三娃真的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她一定会把他完完整整送回的。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丑女的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她为什么这么关心秦三娃，还当着全村人的面去表那个态？ 这是她生性仗义吗？还是因为别的…… “大作家是说您和秦三娃是今天刚认识的吗？”杨剑有些不敢相信，但是从丑女单纯的目光中，他又生不出丝毫怀疑。“刚认识，您就对他评价这么高，真是让人想不到。”杨剑笑了笑又说。 “杨队长，您叫我小林或者丑女就好，再别叫我大作家了，我只是写过几本书而已，跟人家真正的大作家还有很大的差距，您这样叫下去，我该不好意思了。”丑女先纠正了一下杨剑的称呼问题，接着说：“我们确实是今天刚认识的，保护区招聘临时工的人，还有今天早上在保护区找活干的大古坪村村民都能替我们作证……不过，我对秦三娃印象好，却并不是因为我们刚见面，并没有深入接触，印象流于表面的原因。” “那是因为什么？小林，你可以展开说说。”杨剑露出一脸的好奇，同时对丑女换了个自己最习惯用的称呼。至于喊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孩子丑女，他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虽说丑女可能更文艺，他却难以接受。 “感觉。”丑女喝了口水，摸索着白瓷杯子的外壁，思索了许久，幽幽地说：“但是，我的感觉却不是缥缈的，没有任何根据的，我给您举几个例子，您感受一下，自己做判断。” “好，您说，我认真感受。”杨剑郑重地点了点头。 丑女挤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我雇佣秦三娃给我当向导，到大古坪村是为了开展环保宣传，一开始秦三娃不清楚他这个向导要帮我做什么，因此他配合的意愿并不高，后来他弄明白了，开始全心全意地帮我了，这种全心全意，能到什么程度呢？就好像我的事突然变成了他的事一样。” “我总结了一下，这叫热心。” 顿了顿，丑女继续说：“活动的主题跟环保有关，我们难免谈到保护秦岭的话题，我多次表示大古坪人为了生存，破坏了环境，秦三娃对此都非常理解，他作为潜在的利益损失方，竟然盼着我能改变同村人的观念，这点我也总结了一下，这叫爱护环境，在大是大非面前态度鲜明。” “还有一点，是令我最为震撼的，秦三娃对大古坪村绝大多数村民的情况都非常熟悉，他甚至知道那些人最大的心愿是什么，还在提到这些人时一再地自责，认为这些人的愿望无法满足，主要责任在他。” “这点用关心他人、邻里和睦等词汇很难概括，我的直观感受是，秦三娃卷爱着这片土地，包括土地本身，和土地上生活的人和动物们……” “这叫大爱。”杨剑忍不住插了一句，喃喃自语且非常感慨地说：“真是没看出来，秦三娃竟然是一个有着大爱的人。” “对呀，他确实是一个有大爱的人。”丑女点点头，迷离的眼神渐渐从悠远的地方折返回来，回到了这间略显狭窄的办公室里。“杨队长，您觉得一个心有大爱的人会是盗猎者吗？他能有杀害熊猫普查员的狠心吗？”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杨剑问，仿佛在拷问他的灵魂一样。 “任何人都会犯错，心有大爱的人同样无法幸免。” 杨剑沉默了片刻，嘴边浮起了苦涩的笑：“不过，从我个人角度讲，我也不希望一个心有大爱的人犯这样令人发指的错误，当然了，我们警察办案，重在证据，只要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设置‘千斤砸’的盗猎者并不是秦三娃，秦三娃与12月6号发生的惨案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在询问结束后，肯定会把他送回大古坪的……如果事情的真相比较残忍，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接受，秦三娃都将会接受法律的制裁，谁来求情也没用，我们必须遵纪守法，不能因为他是个心有大爱的人，就对他特殊照顾。” “明白，我明白，我托于副局长的关系来找您，并没有想过拿您的上级压您，而是整个佛坪公安局我只认识于副局长。”丑女赶忙解释。杨剑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要想释放秦三娃，必须拿出证据来。靠走关系，托人情，是不可能让他逍遥法外的。丑女也没想过让秦三娃逍遥法外，她和大古坪村的乡亲们一样，只是不相信秦三娃会触犯法律而已。 “这样最好，小林你果然是个识大体的人。”杨剑夸了丑女一句，站起身说：“那边的询问还在继续呢，您这边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见一见秦三娃，帮你们劝劝他。” 丑女把提过的要求又提了出来。 第14章 深山搜救 这一次杨剑并没有拒绝丑女，而是带着他一同来到了秦三娃所在的办公室。两个人刚才谈论的虽然是秦三娃，但是杨剑却摸清丑女的人品了。 杨剑离开之后，秦三娃虽然喝着水，却变成了和曹雨四目相对。尽管曹雨的目光不像杨剑那么犀利，但是，两个人不经意间的目光交错，还是让秦三娃感到很不舒服。其实，秦三娃的不舒服来自所处的环境，面对的人，更来自自己心里藏的事情。要不要将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交代出来呢？交代完，会面对怎么样的处罚，承担怎么样的后果呢？秦三娃在心里反复地想，越想越不自在。即使不和曹雨对视，也很难受。 曹雨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在佛坪县民警队伍里，算是比较年轻的。他虽然有自己的特长，却在处理事情上，仍显青涩。不过，曹雨却极擅长观察。他能从别人的表述里，画出犯罪分子的样子，也能从嫌疑人的举止中，看穿对方的心思。“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是我们说些假话就能掩饰过去的，这就好比你掉进了沟里，即使你把那道沟说的像玉皇大帝住的地方一样，也掩盖不了，你掉进沟里的事实。”曹雨忽然说。 听到这话，秦三娃焦躁不安的心，猛然一震。 “那天我确实上过山，可我违反规定进山是为了保护熊猫。” 放下喝水的杯子，秦三娃的目光有些迷离，他从对熊猫普查员的怀疑说起，将这些天经历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包括他对小军的欣赏，以及他无法鼓起勇气去救人的内疚，还有他此刻为何惴惴不安，全部交代了。 曹雨做好记录，又仔细地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这才仰起脸确认似地问：“你离开时，‘房子’已经塌了？” “是啊，第一回没事，第二回，他们一起进去了，房子就塌了，我亲眼看见的……其实，我的第一反应是想救他们的，我也冲到了房子跟前，去抬那些原木，可是我咬着牙都抬不动啊，人常说黄土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我想着最好的办法也许是跑下山，去喊人来帮忙，可我是违反规定进的保护区，又遇到了这种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害怕的不行，感觉自己就不该出现在那个地方，我连滚带爬，脑子嗡嗡的响，自己也不知怎么就下山了。” “当我稍微清醒时，人已经到那家面馆跟前了。” 说到这里，秦三娃搓着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曹雨再次看了看自己做的纪录，很快发现了一个重要问题：秦三娃说的这些都是他单方面的经历，既无人证，又无物证。听起来好像是那么回事，可是，要仔细推敲，却缺乏必要的细节支撑。 “你再仔细想想，你进山时有没有碰到什么人，遇到什么事，只要能说清你进山的目的并不是偷猎，对你也会有所帮助。”曹雨说。 “那种深山老林怎么可能有别人呢？就是山上没有积雪，平时进山能进到那么深的地方的人也很少，我没碰见谁，也不可能碰见谁。” 秦三娃摇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绝望。 就在这时，杨剑领着丑女走进了办公室。 刚才秦三娃说的那几句话，杨剑两人全部听见了。 他们正是听到了秦三娃说的，不想打断他，才把门推开了道缝，却没有继续往前走。等秦三娃把话说完了，他们才推开门走了进来。 “秦三娃，既然你愿意将你心里藏的事情说出来，我也想说些，你不知道的事情。”招呼丑女坐下来后，杨剑那两道刀子般的目光落在了秦三娃身上：“被那座房子压住的人，一共有两个，他们都是全国第三次大熊猫普查的熊猫普查员，黎一鸣老师是太白保护区的一个副站长，周小军是咱佛坪保护区的职工，他们两个为一组人，那天进山是为了在龙潭子保护站所辖的龙王桥沟区域，勘察野生大熊猫的活动情况……” “当天上午十一点左右，在干沟一个支梁上，开展勘察工作的两名熊猫普查员，忽然听到对面龙王桥沟方向传来求救声，声音凄厉、急促，又格外熟悉，两名普查员仔细听了一阵，确定是黎老师的声音，于是，便急忙循着声音跑出去寻人，然而，山高林密，声音又飘忽，怎么也寻不到……两人一商量，果断返回龙潭子保护站报告了这件突发事件。” “当天下午两点五十左右，龙潭子保护站将突发事件上报上级单位岳坝站后，立刻组织起近30人的搜救队上山寻人。” “大冬天，又是个后半天，山上早就是黑咕隆咚，啥也看不见了，搜救队的人打着手电筒，踩着没膝盖的积雪，再小的地方也不敢放过，不断呼唤着黎老师和小军的名字，在山林中艰难地搜寻着……” “直到晚上九点半左右，搜救队员终于在龙王桥沟的一个支梁上发现了黎老师他们，他们被死死地压在一座向内坍塌的房子下面。” 讲到这里，杨剑特意停顿了数秒。仿佛是在调整呼吸，让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将后续的事情将出来，又好像在用这种方式加深秦三娃的记忆。 秦三娃、丑女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事情，思绪早已飞到了那个积雪、深林、求救、搜救、紧张、焦虑、希望与绝望交织在一起的晚上。 曹雨则始终保持着肃穆，很像是对英雄的缅怀和祭奠。 “大家迅速搬开原木等障碍物，这才看清周小军肩背工作包，身体呈半蹲姿势，头、脸早已被压歪，全部跟膝盖粘乎到了一起……” “除此之外，他的一只脚被压进了，深山老林里，冻得硬邦邦的泥土里，深达5厘米……周小军七窍出血，全身的骨头没有几根是好的，被发现时早已气绝身亡。”杨剑的目光很平静，只是眼眶有些泛红，但是这种少有的泛红，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内心有多么痛苦。“黎老师幸运一些，已经昏死过去，他失去了一条腿，好几根肋骨。”杨剑最后说。 第15章 良心谴责 杨剑讲完，办公室彻底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思绪都停留在了那个深雪密林、惊心动魄的晚上。 “秦三娃，现在能说实话了吗？” “你究竟跟那个房子有没有关系？”不知道过了多久，杨剑打破了沉默。原来他将搜救的经过讲出来，只是因为他不相信秦三娃说的。 秦三娃呆愣愣地看了杨剑一眼，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丑女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 曹雨把自己做的记录推到了杨剑手边，想让杨剑仔细看看。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响。 秦三娃的右手抽在了自己脸上。 紧接着，就是暴风骤雨般的一阵更清脆更响亮的抽打声。 “我有罪，怪我，都怪我。” 左右开弓，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抽了好几下，秦三娃哇的一声哭了。 他不敢继续想象小军死时的样子了。他很清楚小军的死状之所以那么惨烈，是因为他为了救人，救同伴黎老师。而他秦三娃呢？ 仅仅是为了逃避私自闯入保护区的处罚，就置两条人命不顾…… “一个人说的再好听，经受不住生死关头的考验，就不是个好人！” 赵军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在秦三娃脑海中回荡了起来。 与这句话一对照，秦三娃很肯定自己不是个好人。 连好人都不是，怎么能跟人家小军比呢？！ 秦三娃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望着他那张悔恨难当的脸，杨剑这才拿起曹雨递过来的问询记录仔细看了起来。 “男子汉不该这样，擦擦眼泪吧。” 丑女打开背包，取出一包面巾纸，抽了两张递给了秦三娃。她很想劝说秦三娃几句，却发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什么都很多余。 “我不辩解了，是我害了他们，杨队长，你现在就把我交到法院吧，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认了，我全认了。”秦三娃接过丑女的面巾纸，却没有立即擦眼泪，而是攥着双拳，恨恨地说了两句。 “那你告诉我，那房子你是啥时候盖的？怎么盖的？那可是早已绝迹的‘千斤砸’啊，你知道怎么盖不？另外，要想盖那样大的盗猎工具，你一个人肯定不行，把你的同伙交代出来，都有谁，哪里人，多大年纪？还有，你们用那房子一共捕获了多少猎物，是怎么销赃的，非法所得是多少？这些你要是全清楚，我现在就满足你的愿望，带你去法院。” 杨剑看完记录，交叉的双手，放在了桌上。 当时带秦三娃回来时，杨剑就不太相信秦三娃有盗猎的能力。他之所以如此询问秦三娃，就是想让秦三娃把自己知道的看到的说出来，好为案件侦破寻找有用的线索，从而打破目前的僵局。现在看完秦三娃的自述，又见他如此意气用事，他更加相信秦三娃并不是盗猎者了。 然而，警察办案始终是要讲证据的。专案组把秦三娃叫到这里来，是因为有人提供了报案线索。同样的，秦三娃要想离开公安局，或者说他如果想彻底摆脱涉案的嫌疑，也需要证据。物证、人证……只要能证明秦三娃与“12·6千斤砸盗猎案”并无直接关系，等待秦三娃就只剩下违规进入保护区的处罚了。只是，物证人证从哪里来呢？杨剑也很犯难。他总不能凭着自己的感觉就把秦三娃放了。要是放错人了，怎么办？ 说到底，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对于秦三娃是否涉案，杨剑心里也没有底，更不想就这么随随便便就把秦三娃这条重要线索放弃了。 一个月的期限，又将流逝一天，杨剑心里比任何人都急。 “杨队长，能不能把问询记录给我看一下？”丑女忽然说。 面对杨剑一连串的质问，秦三娃的脑袋很快耷拉了下去。他一边用纸巾不停地擦着眼泪，一边抑制不住地低声啜泣着。丑女看在眼里，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不过，她还是仔细留意着杨剑两人的举动。当她意识到曹雨是在杨剑明显流露出对秦三娃不信任时，特意把问询记录推给了杨剑，立刻对这份问询记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许这里面就有帮助秦三娃摆脱困境的法子。丑女心中暗想，这才提出了有些出格的请求。 “给她看看吧。”杨剑点了点头。一份普通的问询记录并不涉及什么保密内容，只要丑女不把这份问询记录破坏了，就没有什么问题。 “秦三娃，眼泪解决不了问题，我希望你再仔细回想一下，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如果你真是无辜的，能救你的唯一方法就是帮助警察抓住盗猎者，用事实洗脱自己的嫌疑。”杨剑点燃一支烟吸了两口，语气缓和了许多：“不管怎么说，你都到过案发现场，只要用心想……” “秦三娃，你冲到那房子跟前展开救援时，真的喊了一句‘出人命咧！’？”丑女打断了杨剑，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和兴奋。 “是啊。”秦三娃茫茫然地点了点头，根本就没想过丑女为何会有这么一问。他的心里装满了自责，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恕罪。 “杨队长，如果是这样的话，当时意识还算清醒的黎老师，一定听到了三娃说的，包括三娃用尽全力抬挪原木时发出的声响，黎老师应该都能听到，只要我们找黎老师去核实，三娃并非盗猎者这事应该能说清了吧？”得到秦三娃肯定答复后，丑女望着杨剑，神情更加兴奋。 “应该可以，只是黎老师现在恐怕还在昏迷中呢。”杨剑想了想，点点头，然后又说：“盗猎者也是人，有时候临到案发了，也可能会产生悔恨心理，做出些与原计划相违背的事情，所以……” “所以，证据要足够完整，不仅要能证明秦三娃救过人，还得证明他没有参与那房子的搭建，以及他进山的目的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仅仅是为了保护大熊猫。”曹雨接过杨剑的话头，对丑女说。 丑女翻了翻询问记录，蹙起秀美的眉毛，又思索了片刻，自信满满地说：“请你们给我些时间，我有信心证明秦三娃的清白。” 第16章 人间温情 秦三娃无法洗脱嫌疑，只好被留在了佛坪县公安局。不过，杨剑等人并没有对他采取任何强制措施，只是不允许他离开而已。秦三娃心中装的全是愧疚，早已不在乎身边的事情了。别人让他独自待在一间房里，他就很配合且异常安静地待着。别人送来吃的喝的，他也不挑剔，因为他根本就不吃也不喝。丑女离开时，秦三娃是这样，她离开后好久，秦三娃还是这样。以至于曹雨每每看到秦三娃，都感觉他像丢失了魂魄一样。 丑女在翻看问询记录时，就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举证计划。她打算以秦三娃当天的行动轨迹为主干，全面取证，以证明秦三娃私自进山只是想弄清楚，所谓的熊猫普查员是不是在干着盗窃大熊猫的勾当。然后，再以此为基准向后延伸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以证明秦三娃与山上的“房子”无关，他并不是建造房子的盗猎者。事实上，在事后回忆起来，丑女也觉得自己完全是凭着过往的习惯，按照构思一篇小说的思路，去构建整个取证计划的。先将主要矛盾抛出来，再具体展开，最终浑然一体。 丑女按照过往的习惯，创作出了好几部脍炙人口，又能引起全社会广泛关注的小说，还因此拿到过好几项全国大奖。她对这样的思路驾轻就熟。虽然没有明确要“故技重施”的想法，但是在潜意识里，这就是她的成功经验。她要寻着相同的脉络，干成自己认定的事情。 丑女离开派出所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她先寻了个能打电话的小商店，给赵军海家里打了个电话。作为全村首富，赵军海手里有台诺基亚3310，这也是大古坪村发展历史上，村里手里拥有的第一台可移动式无绳通讯设备。丑女很清楚，这台注定要载入乡野口头史册的诺基亚3310和它的主人一直在焦急地等着她的来电。 “别说话，别说话咧，电话打过来了！” 接通电话后，赵军海先冲着身边的人呵斥了几句。丑女判断他身边一定聚集了不少大古坪人。事实上，那天晚上，大古坪家家户户都没有在固定的时间点，烧火做饭，全部都涌到了赵军海家里。也就是说，等这个电话的人并不是赵军海一个，而是整个大古坪村人。在电话打来之前，众人无比焦虑，个个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嘴里更是想到一句说上一句。因此，在单调的电话铃声响起来之前，手机四周完全是一片嘈杂。 “喂，大作家，你好呀，现在是个啥情况，你快给我们说说。” 四周安静下来之后，赵军海急不可待地说。 不等丑女开口，电话那头又有人提醒说：“扬声器，扬声器！” 看样子围在电话跟前的所有人都想在第一时间听听丑女说什么。 “赵大叔，你好，人我见到了，三娃这边也没啥大事，你们放心。”丑女等了几秒，估摸着赵军海已经打开扬声器了，这才说：“县公安局这边对三娃问了一次话，只是问话，他们认为三娃知道一些事情，希望能配合警察的调查工作，就是千斤砸那个案子，您这边应该知道的。” “我知道，我知道！”赵军海连声说，忍不住问：“那他人现在是什么情况？还在公安局，还是在你跟前呢？能让他说两句话不？” “有些事情还没说清，三娃这边可能还得在公安局待几天，不过，您放心，事情说清后，他一定能出来。”丑女回答说。 电话那头很快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派出所给管饭不，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三娃饿下。” 有人嘀咕了一句。 马上有人接口说：“说这话就是多余的，这些年了，你啥时候听过公家把人饿死咧！” “能吃上就好，三娃这娃也耐糙着呢，在公安局待几天，没啥。” “就是，就是的。” …… 电话那头不少人议论了起来。 丑女听了片刻，犹豫了一下说：“赵大叔，您在听吗？我有个事想麻烦您一下。” “你说，我听着呢，都听着呢。”赵军海赶忙说。刚才的沉默，好似突然坠入深海中的漩涡里一样，除了随着漩涡的涌动、螺旋式盘旋，不断下沉，什么也做不了。此时此刻，赵军海的突然开口，给人的感觉就像他猝不及防，在漩涡中抓住了什么似的。在绝望的深渊中，迎来了希望。 “从12月6号那天算起，往后倒推一个月，您能不能帮我在村里打听一下，那些天秦三娃都在干什么？最好每天的活动轨迹，都有人证，或者物证……赵大叔，您是大古坪的能人，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丑女没有把话说的太明，但是，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赵军海听完马上说：“没问题，我都明白。” “那就拜托您了，三娃真的没事，您让大家都放心。” 说完这句，丑女挂断了电话。 这通电话打起来虽然有些艰难，但是，打通之后留给丑女的感觉却很好。这种久违的人间温情，让她感到异常温暖。丑女是土生土长的西安人。小的时候家里住在城南的一处家属院里。那是妈妈单位分的房，住户大多都是市零食公司的人。这些人平时在工作中，很多都和妈妈有直接交往，下了班更是经常来往。只有在家属院住的那段日子里，丑女才有相似的感觉。等到她们全家搬进了商品房，住进了楼房里，这种人间温情就在水泥钢筋构筑的牢笼里，逐渐远去，成了一种遥远的回忆和怀念。 今天大古坪人对秦三娃的关心，让她重温了这种温情。 挂断电话时，生性坚强的丑女，竟然涌起了痛哭的冲动。 “这样淳朴的村庄走出来的人，会是盗猎者吗？” “在这样的人间温情中，长大的孩子，会成为盗猎者吗？” 丑女在寒风中匆匆行走，心中充满了疑惑。 第17章 没有永恒 丑女虽然不愿意麻烦人，当天晚上还是联系到车返回了西安。 在回去的车上，她又拜托在报社上班的老同学夏敏，帮忙打听到了黎老师所在的医院。黎老师是英雄，三秦大地上的环保英雄。不为了秦三娃，丑女也该去探望他。因此，不管黎老师有没有从昏迷中苏醒，她都跟夏敏商量好，明天早上要去探望他。“秦三娃正在干啥呢？他吃过晚饭了吗？有没有从深深的内疚中走出来呢？”安排好明天探访黎老师的事情，丑女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飞回了自己在物理位置上，加速远去的地方。 第二天清晨，西安下了场小雨。 远远望出去一片灰蒙蒙的。灰蒙蒙的城墙，灰蒙蒙的护城河，灰蒙蒙的低矮建筑，灰蒙蒙的人流。西安的建城史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那时候被称为“丰镐”。其实，是两座都城的名字，合成了一个。周文王的都城在丰，位置在沣水以西。周武王将都城迁到了镐，位置在沣水以东。从两座京城的位置就能看出来，是沣水孕育了曾经的丰镐，如今的西安。 然而，又是谁孕育了沣水呢？ 沣水，更经常被称为沣河。它是黄河支流渭河右岸的支流，位于关中中部，西安西南。河源可以回溯到西安市长安县（如今的长安区）西南的秦岭北坡南研子沟。也就是说是秦岭孕育了沣水。也是秦岭孕育了西安。 时间线无限拉长，后移。 7000年前，仰韶文化时期，先民在这里生活并出现了城垣的雏形。 100万年前，蓝田猿人在这里繁衍生息。 再往前。 第四纪，人类诞生，同时代很多动物灭绝，大熊猫成为强者。 白垩纪，恐龙的时代，最早的蛇类、蛾、蜜蜂，以及许多新的小型哺乳动物出现了，被子植物也出现于此时期。 泥盆纪，鱼类的时代，两期动物出现。 …… 纵观地质年代，西安曾经也许是鱼的天堂、恐龙的乐园，大熊猫的城池。不过，随着地壳运动，天体运转，往日的霸主逐渐退却，甚至是消亡，最终把这块秦岭孕育出来的土地，留给了更懂得适应环境的人类。 人类对几经更迭之后，新近被命名为西安的这块地方，拥有永恒的占有权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因为从单细胞生物，到鱼类、两栖生物、恐龙、熊猫……这些曾经的主宰已经用生的欢愉和死的落寞，进行了验证。 人类也是过客。 只有被命名为西安的这块地方是永恒的。 然而，天体在运转，地壳在运动，西安就是用永恒的吗？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丑女忽然想到了这么一句话。 既然如此，就无能为力了吗？ 丑女又想。 就在这时，一辆火红色的捷达车停在了路边。 车喇叭嘀嘀响了两声，车窗玻璃跟着落了下来。 夏敏那张右下巴长着美人痣的漂亮脸蛋，露出一多半。 “发什么呆，赶紧上车！” 夏敏大声招呼的同时，又按了下喇叭。 丑女赶忙收回思绪，露出尴尬的笑，上了车。 她打着一把淡蓝色自动雨伞，已经盯着城墙看了好半天了。 “咱们都离开学校好些年了，你咋还是这毛病。”夏敏一边把车往第二人民医院开，一边侧脸笑了笑，表情暧昧地说：“我印象里，你林妹妹可是个姑子，从来都不可能动凡心嘛，咋，这回遇到宝哥哥了？” “你胡说啥呢，我这是碰上了，又背着一村老少的人情呢，再说了，这事要是放在你身上，你会不管？”丑女略显激动地说，很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夏敏看在眼里，笑容更加暧昧了。然而，精于与人打交道的她，却没有继续探究丑女的心思，而是顺着她的话，很快露出了自豪的笑。 这份自豪无疑向丑女传达出明确的意思：同样的事情放在夏敏身上，她肯定会管的。同时，正是基于同样的价值观，她和丑女才是一类人。 “医院那边你联系了？”丑女果断换了个话题。 这也是她比较担心的事情，如果医院方面出于黎老师病情考虑，拒绝探访，她就得另想办法了。另外，每次和夏敏相处时，丑女都有些紧张。夏敏有一双天生的犀利目光，现在她又在省报干记者，在挖掘别人隐私方面既有天生优势，又有后天系统的训练。真是让人既想亲近，又害怕变成透明人。丑女及时换话题，也有保护个人隐私的考虑。不过，这样的考虑她以前很少有，也就对夏敏没有多少戒心。今天却出奇地敏感了起来。 “大作家，你怀疑我的办事能力？” 夏敏忽然板起脸，表情严肃地问。 丑女见状赶忙摆手。 车厢里很快回荡起夏敏爽朗的笑声。 “你放心，我已经联系好了，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个好消息，黎老师在昨天后半夜已经醒来了，已经能接受探望了。”夏敏边笑边说。 “太好了。”丑女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三娃的运气可真好！”与此同时，她在心里暗暗地想。 “对了，有个事跟你商量一下，我想把你说的事情做个专题，也算是换个特别的切入点，对‘千斤砸’案，做个后续追踪，你帮我判断一下，你那个大古坪的农民兄弟，能接受不？报道的主角很可能就是他了。” 夏敏收起笑，说的很认真。 “如果他能答应我，接受我的专访，你在帮他的过程中，需要协调什么的，我们报社都能帮忙，这事我已经向我们主编汇报了，他拍了胸脯了。”也许是担心丑女会直接拒绝她，夏敏又补充了两句。这两句话一出口，原本是找同学帮忙的事情，反而有了几分趁火打劫，要挟人的意思。 “他要是拒绝你呢？你还会这么热心吗？”丑女问。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嘎吱一声响，火红色的捷达车停在了路边。 夏敏异常丰满的胸脯剧烈地起伏了好几下，环抱起双臂说：“我夏敏确实想在工作中做出些成绩，可我更在乎你这个老同学，你要把我往龌龊处想，我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18章 探望被拒 “你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 丑女打量着夏敏那张熟悉的天使面孔。 “天地良心，要说趁火打劫，也应该是我对我们社趁火打劫。” 夏敏特意回望着丑女，眼神中没有丝毫躲闪，只有真诚：“我要不提出搞这个专题，怎么可能从我们社为咱们办事方便，打劫到必要的社会资源呢？” “行，我可以帮你引荐，并且劝说他。” 丑女和夏敏对视了片刻，点了点头：“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只要不过分，我都答应你。”夏敏多少有些急切。 丑女说：“这篇报道要能帮助到三娃。” “帮助到他？怎么帮助？多给些采访费吗？还是帮他……” 夏敏没理解丑女的意思。 丑女说：“不要金不要银，我想让你帮他从内疚中走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 夏敏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后，边发动车子边说：“我试试吧。” “我希望你竭尽全力，当然，我也会帮你的。” 丑女笑了笑。 夏敏也笑了。 她们虽然是同学，但是，早已没有了校园里的青涩。 两人的友谊虽然在，可是面对事情时，还是会考虑各自的需求。 第二人民医院很快到了。 雨还在下着，医院的人却并没见少。 夏敏知道黎老师住在住院部3号楼607床，把车子停好后，就带着丑女打着伞往3号楼走。西安的医疗条件在西北五省算是最好的，西北五省来西安看病的人自然多一些。也因此，西安明明医院不少，医疗资源却异常紧张。夏敏领着丑女走进3号楼，排着队等了五趟电梯，竟然没坐上。 想着六楼也不算太高，两人便捧着夏敏提前准备好的鲜花，提着水果，爬起了楼梯。丑女经常在户外搞活动，体力比一般的都市丽人好得多，经常坐办公室的夏敏，却在爬到四楼后，变得气喘吁吁的了。 “不行了，不行了，让我缓缓，缓缓咱再继续。” 捧着鲜花的夏敏，扶着楼梯扶手连连摆。要不是顾及自己省报记者的形象，她真想一屁股坐在楼梯台阶上。 “行，那咱们就缓缓。”丑女笑笑，提着水果，站在了窗边。 就在这时，有个声音从楼梯上方传了下来：“你们也是探望黎老师的吗？”丑女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下意识转过身，望向了高处。 刘燕向下探视的半个身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呀，刘专家，您咋也来了？！” 丑女还没开口，正在调整呼吸的夏敏先发出了一声惊呼。刘燕作为野生动物保护专家，尤其在野生大熊猫的保护和救助方面非常有经验，早就成了全省名人。省报做过好几期野生动物保护专题，其中就涉及过熊猫、朱鹮、金丝猴、羚羊等秦岭野生动物。刘燕个人形象好，又是这方面实打实的专家，自然成了采访对象和科普专家。夏敏很早就认识刘燕。 “出了这么大的事，又是同行，我自然要来探望的。” 刘燕解释说，抱着鲜花，提着礼品，从五楼走了下来。 “您这是……没有探望到黎老师吗？” 丑女注意到刘燕的鲜花和礼品，立刻紧张起来。 “是啊，人虽然醒了，但是还很虚弱，除了必要的探访……你们应该都明白哈，其他人的探访都被省林业厅的干部阻拦了。”刘燕无奈地笑了笑，又说：“不过，有林业厅的干部在场，黎老师的医疗条件应该都是全省最好的，我们探望不上他，却不用为他担心，好着呢。” “刘专家，你站着别动，不用往下走了，我有我们社的尚方宝剑，你们跟着我，肯定能探望到黎老师。”夏敏的优越感立刻涌了起来，她冲刘燕挥了挥手，转头对丑女说：“走，咱继续上，我带你们见黎老师！” 说完，夏敏便拖着僵硬发酸的两条腿，一手抱着鲜花，一手拉扯着扶手往上爬。 丑女和刘燕看到她狼狈又急于证明自己的样子，同时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然而，省报的牌面还是不够大。 三人有轻松有艰难地爬上六楼，还没走向607病房，就被省林业厅的人给拦住了。 “病人还很虚弱，谢绝一切探访！”林业厅的干部冷着脸说，同时做了个请往回走的动作。 “同志，我是省报的记者夏敏，你看，这是我的记者证！” 夏敏忍着双腿的酸痛，极力调整着呼吸，从斜背着的挎包里，掏出记者证，递给了林业厅的干部：“我们不是单纯的探望病人，我们还想在第一时间采访全省英雄，秦岭卫士黎一鸣老师，请你行个方便。” “省报也不行，上头有规定，除了直系家属和重要领导，一律不予放行。”林业厅的干部看了看夏敏的记者证，马上还给了她，同时示意她往四周看。小小的楼梯间里早就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不好意思，请回吧。” 林业厅干部再次非常有礼貌地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便不再搭理夏敏。 “你看，我说了吧，咱们在短期内是很难探望到黎老师的。”看到夏敏打量着其他探望者，表情有些呆愣，刘燕笑着将她招呼到了一旁。 “见不到黎老师，秦三娃的事情怎么说清啊？”夏敏收回视线后，目光落到了丑女脸上。丑女答应让她做秦三娃的专访后，她便和丑女、秦三娃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眼下这条战线推进受阻，夏敏自然很着急。 “原来你们真不是单纯来探望黎老师的啊。” 聪慧的刘燕很容易就从夏敏的话里，听出了别样的信息。 “刘老师，不瞒您说，我们来这里，其实是想帮一名大古坪村的村民，他名字叫秦三娃……”丑女没想隐瞒什么，又不愿意让刘燕对她们探望黎一鸣的行为过分解读，便将秦三娃涉嫌“12·6千斤砸盗猎案”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还说了她的整个帮助计划。 “12月6号吗？”刘燕听完很快陷入沉思中。 过了好久，她那两道秀美的眉毛忽然扬了起来。 “那天我也在山里，应该见过你们说的那个秦三娃。” 刘燕若有所思地说。 第19章 幸福可能 刘燕的话，无疑让丑女两人看到了新的希望。 三人很快便离开了第二人民医院，坐进了附近的一处咖啡厅里。 欧美流行音乐肆意缭绕，咖啡特有的香气在空气中撩拨着每个人的鼻翼。时髦男女随处可见，而且还有不少深眼窝、高鼻梁的外国人。 咖啡厅的氛围和医院的差别可真大啊。很快就能让你忘掉刚才所有不愉快的记忆。夏敏落座之后，捶打着双腿，片刻间便变换了心情。 在三个女人中间，丑女算是事情的发起人，因此，三杯咖啡和三份甜点在争执之后，还是由她请了。三个女人坐在僻静的角落，透过全透明玻璃墙体，望着灰蒙蒙的天地和行色匆匆的路人，不经意间陷入了沉默。 佛坪县公安局，接待室里。 大古坪村的两位能人，赵军海和赵宽让见到了秦三娃。 经过一夜的煎熬，秦三娃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了。 眼珠子里布满血丝，眼眶四周明显有一圈黑，尤其是眼窝底下，简直就跟抹了锅底灰一样，让人不忍心多看一眼。秦三娃的头发也是乱的，明眼人只要扫上两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他自己亲手撕扯乱的。 “娃呀，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赵军海和赵宽让对视了一眼，两人在心中同时难过地想。 “这是你婶给你摊的煎饼，你吃上两口。” 赵宽让打开布包，取出一团装在塑料袋里的报纸，解开塑料袋，拆开报纸，露出了用麻纸包裹的厚厚一叠煎饼。大古坪距离佛坪县城有六七十公里的路程，在煎饼的保温措施就是做的再好，在大冬天赶路，也会变得无比冰冷。尽管如此，这却是大古坪人的心。煎饼不热，人心是热的。 “饿了咱就吃，听话。” 看到秦三娃望着煎饼无动于衷，赵宽让特意把麻纸包向前推了推。 “你不吃饭就能解决问题吗？”赵军海突然恼了，指着秦三娃说：“我不知道你摊上了啥事情，也不想问，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你要是再这样下去，该是你的，你跑不了，不该是你的，也烂到了你身上！秦三娃，要是还把自己当立着尿的，你就想想你爸想想你妈，你要是饿死在了公安局，到了那边，你咋给他俩解释，你还有机会说清吗？！” 赵军海的话虽然有些糙，可是理却不糙。秦三娃是个男子汉，必须鼓起勇气面对问题。像这样一味消沉下去，逃避问题，只能让事情越变越糟糕。真的把自己愁死了饿死了，就对得起死去的父母吗？赵军海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枪子，像锋利的刀子，全部打进了秦三娃心里，扎在他的身上。秦三娃长久无神的眼中，终于有了几分生气。紧接着，他那早已干涸的眼窝里蓄积起了泪水，等泪水蓄满，一颗颗浑浊的眼泪，涌了出来。 秦三娃浑身颤抖，剧烈地颤抖，无声地啼哭着。 一旁的专案组组长杨剑看在眼里，把自己手边搪瓷缸子里的温水递给了秦三娃。从昨天下午开始，秦三娃不仅没有吃东西，还没喝过一口水。看着他干裂的嘴唇，杨剑就是个铁石心肠，也有些同情他。当然，这也是他在事情还没说清前，允许赵军海两人在他陪同下探望秦三娃的原因。他想让大古坪村的人好好劝劝秦三娃，不管怎么样，该吃吃，该喝喝…… “不用。”秦三娃似乎嘀咕了一句。 下一秒，他用手胡乱擦了擦眼泪，抓起麻纸里的煎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赵宽让看在眼里，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他很清楚赵军海的话起了作用。秦三娃始终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只要你给他把道理说清了，他还是能分得清好赖的。不像村里有些蛮货，只认自己的，怎么劝也没用。 秦三娃虽然说了“没用”，但是没过多久，当煎饼吃的他噎得不行时，还是要过杨剑的搪瓷缸子，脖子一仰，大口大口灌起水来。 “能吃能喝就好，这样我们就放心咧。”赵军海在一旁连连点头，人虽然还是一副严肃的表情，眼眶却忍不住得要泛红。秦三娃是全村人看着长大的。大家伙虽然没拦着他喊一声爹妈，但是，在谁心里，不把秦三娃当亲生的看啊？现在三娃遇到事情了，受了罪，赵军海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不过，生性要强的他，却不想在一个晚辈后生面前展现出脆弱一面。 西安，荆棘鸟咖啡厅。 “an empty street, an empty house……” 爱尔兰流行男团西城男孩不久前刚刚发布的歌曲《my love》伤感中又充满希望的旋律，在众人头顶盘旋。丑女忽然记起来，广播里曾说过，西城男孩创作这首歌曲的灵感来自他们对祖国爱尔兰的深情。 “街道是空的，房间是空的，人心也是空的，然而人们却在追忆过去，想要回到那个天空湛蓝，洋溢着麦草气息的地方，真好。” 夏敏也喜欢这种当年的流行金曲，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人类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有时候想想，真让人唏嘘感慨啊。”刘燕放下咖啡杯，目光有些迷离：“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人类少些追悔莫及，多些幸福的可能，哪怕这些幸福的可能潜藏在密林深处，山峰之巅，哪怕这些幸福我们一生都没法感受到，但是，让这些幸福的可能继续存在下去，对于人类来说，本事就是一种幸福。” “是啊，刘老师，你们环保工作者的伟大之处就在这里，帮人类留住了遥远的美好。”丑女用了一句很文艺的话接过了话头，若有所思地说：“我相信秦三娃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他的想法更朴素，更天然。” 刘燕知道丑女这是想把话题往秦三娃身上扯，便望着丑女，主动说：“你可能要把秦三娃的长相、身高等外貌特征，仔细描述一下了，如果不是今天遇到你们，我可能一直都会认为，自己那天遇到的是三名熊猫普查员。” 第20章 注意措辞 “秦三娃的个头还可以，超过了一米八，皮肤有些偏黑，这种黑并不是天生的，更像是晒黑的。”为了配合刘燕的回忆，让她把秦三娃从12月6号遇到的三个人里面区分开来，丑女按照自己的记忆，对秦三娃的体型、外貌特征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起来：“他留着小平头，两只耳朵向外支棱着，但并不是那种招风耳，他的脖子有些细长，看得久了，倒跟秦岭的金丝猴有些像，可爱中带着几分灵动……” “喂，老同学，请注意你的措辞，你在描述的可是一个成年男人的长相，并不是哪家的孩子！”夏敏听到这里，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丑女的脸顿时红了，她轻咳了一声，扶了扶眼镜，立刻改换了描述的措辞：“刚才那是秦三娃的背影，现在我要说说他的正面，秦三娃有着关中人特有的宽额头，就是咱们陕西人常说的‘前奔喽，后马勺’，当然了，拥有这样脑袋的人，如果瘦的话，难免给人，头过于大的感觉。” 措辞并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刘燕有没有听明白。讲到这里，丑女特意用询问的目光，望向了刘燕。刘燕清楚她的意思，便做了个请继续的动作。看到这个动作，丑女心里踏实了，继续说：“秦三娃鼻子不算太挺，却是标准的浓眉大眼，他没有留胡子，嘴巴不大，嘴唇……厚。” 讲到这里，丑女不再说话了。夏敏等了又等，试探着问：“完了？” “嗯，说清了。”丑女闭着眼睛，又把秦三娃回忆了一遍，点了点头。不过，点完头，她却有些不放心，便望着刘燕问：“刘老师，您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不用了，已经说的很清了。”刘燕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没想到你跟秦三娃只接触了半天，竟然把他印在心里了。” “哈哈，刘老师就是刘老师，两句话就把我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夏敏立刻笑得前仰后合。当她提醒丑女描述的是一个成年男人时，就感到丑女对秦三娃的感情很不一般，言语间充满了欣赏和喜爱。只是，她很清楚丑女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是，真正面对感情时，却未必能放得很开，便不好意思把话挑明了说。没想到这话倒让刘燕给挑明了。 “别胡说，千万别胡说，我只是为了刘老师好认人，描述得过于细致了！”丑女慌忙辩解，一张脸却红了。如果说丑女对秦三娃不存在一见钟情，那么，这时的仔细回忆无疑像酿酒一样，在发酵着他们的相遇。 “好吧，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咱们把话题转到正事上来吧。”为了缓解丑女的尴尬，刘燕特意敲了敲桌子，轻咳了一声。 事实上，在丑女的描述中，刘燕本能地对秦三娃产生了浓浓的好奇，并且不住在心里想：是什么样的农村青年，会让丑女这样在大都市里成长起来的知识青年，仅仅接触了半天，就产生了这么深的好感呢？ 此外，不知道怎么的，刘燕竟然有了一个奇怪到有些吓坏自己的想法：如果我刘燕也遇到了秦三娃，也与他相处了半天时间，会不会生出丑女那样溢于言表的好感呢？ “在我正式揭晓答案之前，请你们两个答应我一件事情。”刘燕的目光在丑女和夏敏之间流转，所有的胡思乱想一一被她收了回来：“咱们三个年纪差不多，又能谈得来，你们别再叫我刘专家或者刘老师了，就叫我燕子吧，我爸我妈，身边熟悉的人的都这么叫我，我听着也舒服些。” “燕子，这也太……”夏敏实在叫不出来，看向了丑女。 “就叫燕子吧，刘燕哪有专家教授的架子，我早就想叫她燕子了，这样多亲切啊，以后咱仨就是好姐妹了。”丑女笑着说，脸不红了。 \"行，那咱就叫她燕子。\"夏敏点点头，忽然望着刘燕提高了声音：“燕子，燕子，燕子，哈哈……” 在夏敏的调皮下，三个女人同时笑了，从此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并不是所有的熊都会冬眠，大熊猫就是很好的例子，但是，大熊猫是怎么度过冬天的，这对它们的生长发育、繁殖会有怎么样的影响？” “我正是为了完成这项课题，最近一段时间频繁进山的。” 笑声落尽，刘燕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讲起了12月6号的经历。 “12月6日，那天我也出发得很早，天还没亮，大概六七点左右，就进山了……” “呀，燕子，你也太勇敢了吧，一个女孩子连个伴儿都没有就敢往秦岭深处走，也不怕遇到什么危险！”夏敏听到这里，发出了一句感慨。同时，她敏感的新闻神经也被狠狠地撩拨了一下。就凭刘燕频繁独自进入秦岭深处考察这点，就值得为她做一期专题报道！题目叫什么呢？《秦岭深处的独行者》还是《大熊猫尚在沉睡中，我们的女专家已经出发了》…… “野外考察都是这样，前怕狼后怕虎，这事就做不成了。”刘燕笑笑解释说：“我之所以喜欢独自行动，除了个人习惯，还有个想法，就是想着尽可能少打扰大熊猫们，毕竟是我不请自来，闯入了它们的生活。” “看来当熊猫专家还是个很危险的职业啊。”丑女感慨说。 “任何行业都有它的潜在危险，不过，我更愿意和自然界打交道。”刘燕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思绪又飞回了秦岭深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正站在一处山梁上寻找大熊猫的踪迹，却无意间看到了三道身影，我知道全国第三次熊猫普查正在进行，又看他们的装束比较专业，便先入为主的认为，那三道身影是熊猫普查员在开展勘察工作，现在我很确定，前面那两道身影正是黎一鸣老师和周小军，后面那道身影很可能就是秦三娃，秦三娃和黎老师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应该是在尾随他们。” 第21章 遥控指挥 “秦三娃在尾随他们，他为什么要尾随他们？”夏敏很快发现了问题。要是按照刘燕说的，非但不能证明秦三娃的清白，还可能坐实他盗猎的事情。毕竟作为普通村民，谁会去尾随熊猫普查员呢？肯定有所图谋。 “这点我解释过，秦三娃说他听信了村里老人的说法，担心所谓熊猫普查员明为专家实际上却会偷盗大熊猫，打算跟着他们，一探究竟，或者在熊猫普查员实施偷盗时，及时阻止他们。”丑女接过话头，解释说：“这个解释在我们听起来，可能有些可笑，却是实情。” “噢，对对，你解释过，我想起来了。”夏敏尴尬地笑了笑，喃喃自语地说：“其实也能说得过去，大家对于陌生的事物，谁不惧怕？” “对了，燕子，你确定秦三娃尾随的就是黎老师和小军吗？” 丑女看向了刘燕。 “当时我没太在意，现在一想，就是他俩，黎老师，小军我们都是熟人，要不是距离远，又怕惊扰了大熊猫，我肯定要跟他们打招呼的。” 刘燕点点头，很快露出悔恨的表情：“我要是能预先知道他们那天会走进那座房子，又或者在龙王桥沟多停留一段时间，也许就……” “千万别这么想，任何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是我们无法假设的，也无法挽回的！”丑女顿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刘燕放在餐桌上的手说：“燕子，你是不知道，秦三娃就是有了和你相似的想法，整个人才不好了……我已经一晚上没见到他了，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总之，很不好，不吃不喝，眼睛无神，心里除了自责还是自责。” “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宣泄自己的内疚，更不会像秦三娃那么傻，用惩罚自己寻求心理安慰。”刘燕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反手在丑女手背上拍了拍，很认真地说：“小军是因为保护秦岭，保护大熊猫没的，我打算继承他的遗志，更努力地开展工作，把他想做未做的事情，做到最好。” “这就好，这就好，你果然是专家，比秦三娃的心态好多了。”丑女放心之后，关注点又回到了秦三娃身上：“燕子，你亲眼看到秦三娃尾随在黎老师和小军身后，至少能证明秦三娃的注意力在熊猫普查员身上，并不是山梁上那处房子，和房子可能捕获的猎物……对了，燕子，你愿意陪我去趟佛坪县公安局吗？我想请你为秦三娃做个证。” “当然可以了，如果秦三娃不是真正的盗猎者，那么，真正的盗猎者一定还在逍遥法外，我们证明了秦三娃的清白，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在帮助警察抓住真正的盗猎者啊！这不是在弥补对小军的愧疚吗？” 刘燕说，忽然瞪大了眼睛：“哎，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抓拍了几张照片，就是在远远张望他们的时候，突然就很有感觉，抓拍了几张。” “天呐，这可比你口头证明强多了，燕子，你就是秦三娃的救星！”丑女再次激动地抓住了刘燕的手，不过这次的心情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兴奋。“你今天有什么安排没有？能不能现在就跟我去佛坪？”想着秦三娃也许可以少受点罪，丑女很快变得得寸进尺起来。 “行，我跟你去！”刘燕想了想，同意了。 夏敏说：“哎，别把我当空气嘛，要去咱仨一起去，我有车呢！” 就这样，三个女人走出荆棘鸟咖啡厅，又去了一趟刘燕的住处，取了刘燕的相机，便向着佛坪进发了。刘燕12月6号临时起意，抓拍的那些照片虽然没洗出来，却全部存在照相机里。带上照相机就是带上了证据。 佛坪县公安局，办公室里。 秦三娃吃过喝过，人也正常了许多，又听说丑女和全村的人都为他的事情在折腾，就有些坐不住了。然而，杨剑在没有看到必要的证据之前，并没有放他的意思。实在没有办法，秦三娃只好焦躁不安继续待在派出所。不过，心思活了之后，秦三娃的脑袋也活了。他洗了一把脸，整理好头发，要过赵军海的诺基亚诺基亚3310，却把赵军海和赵宽让赶回了大古坪。秦三娃之所以这么做，是想通过遥控，加快取证的过程。 大古坪人昨天晚上接到丑女的电话后，连夜就动了起来。只不过大家伙各自忙活各自的，很像是一群无头苍蝇。现在有了秦三娃的统一指挥，全村人很快就有了方向。在赵军海两人返回村前，大家伙仍旧像之前那样，极力回忆各种有用的信息，收集相关的证据。等到赵军海两人回到村里，赵军海在村委会院子里，搬出一张桌子，两条凳子，按照日期，开始了对所有信息、证物、证人的汇总。赵宽让则守在村委会的座机和大喇叭跟前，负责与秦三娃的通信，以及联络全村群众…… 丑女要的是12月6日往后推，一个月内，秦三娃的行动轨迹。 大古坪人便一天一天地凑。 丑女三人是上午十点左右从西安出发的，经过六个多小时的车程，已经到下午四点多了。三人饥肠辘辘，便找了个地方吃了顿饭，又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冬日里白天特别短，见到秦三娃时将近六点，天已经黑了。 杨剑正想给丑女三人倒水，却接到了林警韩峰的电话。 从昨天上午开始，韩峰一直在三官庙那家面馆附近，蹲点监视面馆老板田魁子。现在韩峰突然打电话过来，一定是有了发现。 杨剑接电话的地方是自己的办公室，他关上了门，神经下意识紧绷起来。两人聊了没几句，韩峰就压低声音说：“这田魁子真的有问题。” “你发现了什么？”杨剑沉声问。 “就在刚才，天刚刚黑的时候，有个外乡人走进了面馆，那人是一张白净脸，口音根本就不是咱本地的，却是一副本地农民的打扮。”韩峰的声音越压越低，似乎担心被什么人偷听到：“外乡人进店时空着手，从店里走出来时，手里却多了个蛇皮袋子，袋子上有血……” 第22章 各有心思 韩峰的报告让杨剑吃惊不已，又充满了希望。 核实举报线索时，杨剑对面馆老板田魁子的印象就很不好。 没想到这还没过多久，他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不得不说田魁子的胆子着实不小。“12·6千斤砸盗猎案”发生后，佛坪全县，乃至于汉中市，整个陕西省都在严打盗猎。田魁子这个时候要是真的在买卖野生动物，无疑是不知收敛，顶风作案。 “就近联系保护站的人，将田魁子控制起来，你这边注意隐蔽，赶紧去追踪那个外乡人吧。”杨剑想了想，下了命令。 “是，我这边已经有安排了，你等我好消息。” 说着话，韩峰挂断了电话。 如果田魁子是盗猎者，或者倒卖野生动物的贩子，那他为什么要举报秦三娃？是为了打击竞争对手，还是为了让秦三娃顶包，又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杨剑不由自主地思索了起来。不管背后目的如何，案子又有了新线索，杨剑已经在公安局待不下去了，他要去三官庙再会会田魁子。 杨剑声称去接电话，却长时间没回来。这让丑女等人感到很困惑。没过多久，民警曹雨走进了办公室，解释了杨剑离开的原因。众人这才知道杨队长是因为有事才半天不见人了。“我听队长说，你们来是给秦三娃作证的？”曹雨解释完，又给丑女等人倒了水，这才坐下来问了一句。 “是啊，可是，你看，三娃这边效率更高。” 丑女点点头，眼中的震撼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 原来就在刚才，秦三娃向丑女三人说了自己遥控指挥大古坪人取证的事情，并且告诉丑女三人，证据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只要赵军海明天上午带着相关证据、证人来公安局，就能证明12月6号往前一个月内，秦三娃并没有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更不可能跟那个“房子”有任何关系。再加上刘燕拍的那张照片，秦三娃已经很有希望重获自由。 当然了，在这个过程中，丑女明显感到秦三娃的精神状态发生了变化。由原来的自责、内疚、萎靡不振，变得自信、乐观、振作了。虽然不知道秦三娃是怎么振作起来的，丑女是真心替秦三娃感到高兴。 夏敏眼中却有着难以掩饰的失望。能让丑女动了凡心的男人，会是怎么样的呢？夏敏在来的路上想了一路，也做了无数假设。然而，真的见到了秦三娃了，她却很难把眼前这个乡土青年人和自己的假设联系在一起。 “这算是什么？”夏敏在心里反复地问着自己。在她看来丑女要不是审美发生了扭曲，就是被什么施了残忍的魔法，影响了辨识能力。 相比于夏敏的失望，刘燕的反应却正常多了。 丑女已经对秦三娃的背影，正面做了详细的描述。只要借着这些描述，想象一下，就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佛坪年轻人的基本形象。这些年总往山里跑，这样的年轻人刘燕见得太多了。因此，见到秦三娃，她并没有肤浅地去比较他的外貌特征与丑女的描述有多大的出入。她在默默地注视着秦三娃的谈吐和气质，她想看出秦三娃独有的魅力…… 可是，事实却是，她并没有看出秦三娃有什么特别的。说句实在话，秦三娃留给刘燕的印象，甚至比她遇到过的某些优秀的佛坪青年还差很多。“这到底是为什么呢？眼缘，还是荷尔蒙的作用？”刘燕也在心里暗想，却并没有注意到，秦三娃一直在有意躲避着她的目光。 刘燕的到来，无疑在秦三娃心里激起了一片巨大的波澜。昨天早上望见刘燕时，他总以为那是天女下凡。有那么一次远远观望，就已经足够了。谁知道这么快就又见到刘燕了。刘燕还是为了帮他，专程从省城来的。这是就是所谓的缘分吗？说实话，刘燕三人推开公安局办公室的门，走进来的那一刻，秦三娃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产生了某种幻觉…… 村里人常说，女人头上抹油，脸上擦粉，换了一身新衣裳，一定是要出门会相好的了。秦三娃不是女人，更不懂女人的小心思，却在见到刘燕的那一刻，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真是太丢人了，太狼狈了，自己什么时候再见刘燕不好，偏偏要在这被公安局怀疑又失去了自由的时候。 “哎，老天爷呀，老天爷，你作弄人的时候，真的花样多得很！”秦三娃在心里不住地抱怨。刘燕出现之前，所有的丢人、狼狈仅仅停留在颜面层面，刘燕出现之后，丢人和狼狈，仿佛与秦三娃的生死捆绑在了一起。变成非此即彼，要么有尊严地让她看见，要么狼狈地去死…… “我当然希望秦三娃是清白的，毕竟冤枉好人，并不是我们警察工作的初衷。”杨剑不在，曹雨终于说了句心里话。其实，他对秦三娃的印象还不错，尤其是看着这么多人不怕麻烦，想帮秦三娃，他就更看好秦三娃。“不过，这事情我做不了主，你们得等队长回来，把所有的证据摆在他面前，我相信，我们队长一定会放人的。”曹雨笑了笑，又说。 “那咱现在怎么办，直接返回省城吗？”夏敏看了看丑女、刘燕两人问。她原本是想见了秦三娃就要征求他的意见，要不要接受省报的专题采访，可是现在，秦三娃在她心里打了折扣，她就有些犹豫了。夏敏打算重新权衡这件事情，便有些着急返回省城了。要是她还像来时那样对秦三娃印象不错，并且急于对他展开采访，夏敏便没有这么急切。 “那就回吧，时间不早了，你们明天还有工作。”丑女说，作势就要离开。秦三娃这边她已经放心了，回西安还是留在佛坪，差别并不大，不过是要不要明天起个大早，再开六个小时长途车而已。 “你们回吧，我就不回了，我知道个地方，可以过夜。”刘燕说。刘燕来佛坪不过是提供一份证据，现在证据提供到了，她的使命也结束了。与其返回西安，还不如在佛坪留宿一晚，明天早上继续进山考察。 第23章 铁证如山 “那我也不回去了，反正明天还得来，不想折腾了。”丑女马上说。相比于省城的繁华，她一直比较喜欢佛坪这种小县城的宁静。 尤其是夜里，繁星点点，各种动物发出不同的叫声，简直就是走进了世外桃源，爱丽丝的仙境了一般。除此之外，佛坪在秦岭的怀抱中，就连空气都是清新、醉人的。平常开展志愿活动的时候，她就是一有机会，就想留在佛坪。现在有刘燕陪着，她自然要留下来了。 “那我一个人回啊？”夏敏的表情很复杂。六个多小时的夜车，本来就让人感到枯燥、乏味，缺乏安全感，现在又没人陪了，夏敏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完所有的夜路，熬到省城西安。“要不，丑女你还是跟我回去吧，明天我再找人把你送回来，起多早都行，你看呢？”夏敏提议说。 夏敏的话听起来明显带着自私，而且她还流露出明天她不会再来的意思。可是，丑女却实在难以拒绝她。按照原本的计划，夏敏来到佛坪是为了采访秦三娃，可是，到现在她都没有要采访的意思，那么，夏敏来佛坪，就是纯粹来当司机来了，并不带有任何个人目的。刨除同学感情，让人家一个省报的记者，就这么跑一趟，丑女其实是有些过意不去的。现在夏敏打算开夜车返回西安，提出要丑女陪她，丑女怎么好拒绝呢？ “你在佛坪过过夜吗？”丑女还没回话，刘燕望着夏敏问了一句。 “一开始，我也不习惯，再晚都想回西安，好像只有躺在我的床上，抱着我的枕头才踏实，时间一长，我慢慢就不这么想了，佛坪和西安是两个世界，一个在人海里，一个在星海里，明天要是没啥要紧的工作，我劝你在佛坪住一晚上，自己亲身感受一下，绝对不会吃亏的。” 刘燕又说，说出来的都是丑女的感同身受。 听刘燕这么一说，夏敏有些犹豫了。作为大都市的一员，谁不是被俗事缠身，谁又不想寻个精神出口呢？ “一个在人海里，一个在星海里，没想到刘燕那么古板的一个熊猫专家，竟然能说出这么文艺的一句话！”夏敏暗自感慨，忍不住想：“弄不好这是她真实的感受，那么，在星海是怎么样的一种体验呢？”夏敏又有些向往了。“那我就留一晚。”夏敏说完，脸上又有了笑容。 “她们这是在说什么？佛坪就真的这么好？佛坪要是真的好，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往省城跑？” 听着三个省城来的女人的交谈，秦三娃下意识和曹雨对视了一眼。作为佛坪人，他们两个心中涌起相似的想法，同时露出会心且疑惑的笑意。 三官庙保护站的一间办公室里，田魁子和他的同伙已经被警方控制住了。这两人表情各异，保持出必要的距离，各自蹲在办公室的一角。 “来，田老板，你说，这是什么？” 杨剑把带血的蛇皮袋子往办公桌上一放，瞪着田魁子问。同一时间，韩峰已经打开记事本，准备做记录。这无疑是一次突击审讯，如果能趁热打铁，再揪出些线索，弄不好“12·6千斤砸盗猎案”就这么给破了。 “不就是个蛇皮袋子嘛，杨队长没见过？”田魁子抬眼往办公桌上瞟了瞟，阴阳怪气地说。他的双臂背在身后，手腕上已经戴上了有钢牙的手铐，可是，从他的神情和姿态来看，似乎并没有老实交代的意思。 “你呢，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杨剑目光一转，落在了外乡人脸上。 外乡人叫徐祖旺，来自江浙一带，自称从事皮货生意，可是这皮货生意似乎并不简单。不过，徐祖旺的态度要比田魁子好得多。被警察抓住之后，很快便去除所有伪装，露出了本来面目：一个谢了顶的矮个白胖子。 “一对羚牛角。” 徐祖旺惴惴不安地朝办公桌上看了看，马上望向了别处。 羚牛俗称扭角羚、野山牛、盘羊，国内主要分布在陕西、甘肃、四川、西藏和云南等地，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羚牛体形粗壮，前额隆起，毛短而蓬松，外形像牛，给人最深的印象就是它那高高隆起，又异常宽阔的前额，以及头顶上那对先向上升起，又突然翻转的锋利犄角。此时此刻，徐祖旺满脑子都是羚牛的样子，特别是羚牛那对由下往上不断收窄，怎么看都异常锋利，足以见血封喉的犄角，似乎就要朝他顶过来了。 盗猎、倒卖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将面临什么样的处罚，徐祖旺很清楚。这些年这样的勾当干得越多，他心里越不安，便经常翻看相关的法律资料。说不上寻求心理安慰，更谈不上自己对自己开展普法教育，只能说在他心灵极大扭曲的情况下，无法抑制地去满足自己特殊心理癖好而已。 “《刑法》第三百四十一条，非法猎捕、杀害国家重点保护的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 “买卖一级国家保护动物的，行为人可以构成危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一般会被判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想象中的那对羚牛角撞向自己的同时，所有烂熟于心的法条，很快便从心底涌了出来。徐祖旺万念俱灰，差点就晕厥过去了。 “怎么来的？”杨剑又问，语气中透着一股愤怒和肃杀。 “能怎么来的，自然是捡的，秦岭遍地都是宝，我们捡到一对犄角，很稀奇吗？”田魁子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 徐祖旺早就打起了哆嗦。要不是贪财，他才不会干这样的勾当！ “捡的，好，就当你们捡的，袋子上的血是怎么回事？自然脱落的犄角，会有这么多血吗？！”愤怒之下，杨剑在办公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都到了这会儿了，还不老实交代，你们在等什么？” 第24章 机会难得 “没，什么都没等，您想让我们交代什么，我交代。” 徐祖旺面如灰土，在杨剑拍桌子一瞬间，仿佛真的遭到了羚牛的撞击，身子一软，裤裆里一热，一滩黄汤，很快淌了出来。 原本空气清新的办公室，也因为这黄汤，很快弥漫起骚臭味。 韩峰强忍着骚臭味，暗暗地想：“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呢？” “男人嘛，敢做敢当，徐祖旺，你再别胡乱攀咬别人了，那羚牛是我用土枪打死的，你到我这里买的，打算往南边销售，就是这么个事，还有啥可交代的！”田魁子看着徐祖旺厉声说，想堵住徐祖旺的嘴巴。 “我没有，我没有……” 黄汤涌出来后，徐祖旺的神情很快便有些呆滞，说出来的话也没有刚才利索了。田魁子那么一说，他只是木呆呆地摇头，嘴里嘀咕个没完。 韩剑听到“土枪”两个字，立刻停下笔，和杨剑交换了一下眼神，望着田魁子问：“枪呢？藏在什么地方？你说你打的羚牛，具体在什么位置？羚牛的尸体呢？全部交代出来，别浪费时间！” “哈哈哈。”田魁子突然笑了。笑声落尽，田魁子歪着脸盯着杨剑和韩峰看了起来，看了半天笑嘻嘻地说：“我当是多么经验老到的警察啊，原来是两个嫩芽，哼，谁都知道羚牛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我们要猎杀它，难道不知道是个啥后果，你问我枪呢？警察同志，你觉得我会把枪留着不？这是作案工具啊，要是没记错的话，找不到作案工具，你们很难给我定罪吧，我自然就不能留着那把好枪了……你们是没在跟前，嘭！就那么一枪，再健壮的羚牛也扛不住，哈哈哈！”说着说着，田魁子又笑了。 听着恶魔的笑声，韩峰的愤怒顿时像蓄势已久的火山，磅礴而出。“你的人性呢？羚羊在山里吃它的草，碍着你什么事了，你偏偏要冒着违法的风险去枪杀他，田魁子，你还是个人吗？！”韩峰肌肉隆起的胸脯剧烈起伏，双拳攥得嘎巴响，要不是想到是个警察，他走就扑上去了。 韩峰是林业警察，进入专案组之前，除了保护林木，就是保护在森林中生活的各种野生动物。虽说工作年月一长，多少有些职业倦怠，可是，遇到田魁子这样的盗猎者，他还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在动物的世界里哪有什么强盗、贩子，各种生灵顺应着四季变换，该吃吃，该喝喝，到了生命尽头，走到哪里便留在了哪里。一切的生死自有天意，从来就没有什么外在力量强加干预。盗猎者打破了自然界的平衡，生生制造出无数不该出现的惨剧。韩峰恨他们，立志与他们斗争到底！ “笑完了没有？”杨剑在韩峰一侧的桌面上，轻轻拍了几下，示意他控制一下情绪，然后望着田魁子说：“没笑完，继续笑。”相比于韩峰的激动、愤怒，杨剑始终保持着冷静。他不是不恨田魁子这样的人中败类，他更想从田魁子两人身上得到“12·6千斤砸盗猎案”的线索。因此，他把愤怒强压在心底，边问话边对田魁子两人进行着试探和评估。当他判断出，再这么问下去，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收获时，终于做出了决定。 “小韩，你联系一下曹雨，让局里安排一辆车，把田魁子带回去。”确定韩峰已经不再像刚才那么激动了，杨剑望着韩峰说：“再联系一下吴站长，给徐祖旺找干净的裤子换上，大冬天的别冻着了。” “好，我这就去办。”韩峰点点头，站起来忙活了起来。 杨剑点燃一只烟，望着田魁子抽了起来：“你不是觉得我们经验浅吗？在我看来，你的经验更浅，你看起来很嚣张，但是跟那些经常吃牢饭的人，比起来，还是太嫩了，哼……” 话到这里，杨剑吞吐着烟雾，露出了轻蔑的笑。 “我嫩，我要是嫩的话，整个佛坪县就没有第二个老辣的了！”田魁子不以为然，脖子向上一梗，神情更加豪横。 “你知道那些老辣的，到了这个时候都干啥吗？”杨剑抽着烟，拉家常似的说：“他们都很清楚，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如果把握得好，该判十年的，绝对要争取到三年五年，可你倒好，恨不得把三年五年直接改成了无期或者死刑……你说你老辣，等你进去了，虚心点，好好像那些老辣的请教一下吧，哎，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小鸟奋翅恨天低啊。” “你说这些都是真的？”田魁子将信将疑。 “我说它是真的，你又不信，算了，等你进去了，自己就全明白了，我不想费这个口舌了。”杨剑摇了摇头，抽着烟，打量着徐祖旺：“你别看徐组旺现在这么狼狈，就凭他这份狼狈，就能摆脱很多罪名，啥叫个老辣，遇到自己没法应付的事情装疯卖傻才叫老辣嘛！像你这样的愣头青，生柿子，鼓着劲儿跟警察耍横叫板，到最后，吃的都是哑巴亏，哼。” 杨剑摇摇头，不再搭理田魁子两人，自顾自抽起了烟。 韩峰离开后，办公室里只剩下杨剑、田魁子、徐祖旺三人。 徐祖旺状态不对，低着头，不住地嘀咕些莫名其妙的话。 除去徐祖旺的嘀咕，办公室异常安静，田魁子很快就听到了自己的不断加剧的心跳。 杨剑停止审讯抽起了烟，明显是在等县公安局的同事到来。 杨剑的同事一来，这场突审就算结束了，接下来，怕是电视里那种常规性审讯，常规性审讯一结束，就该等着法院判了。徐祖旺刚被警察问话就尿了裤子，一看就是初犯。初犯就跟小偷小摸一样，法院一定判得很轻。而自己这种，一开始就显得很嚣张，即使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是触犯，留给警察的印象也不好，到时候肯定是怎么重怎么来……完了，完了！ 田魁子的终于面色惨白，坐在了地上。 “杨队，我要是现在交代，还来得及吗？” 在冰冷的地面坐了没多久，田魁子提高了声音。 第25章 发财门道 “那要看你交代啥了。” 杨剑心中发笑，脸上却仍旧是一副无语的表情。 与此同时，他手里的那支烟还在无声地燃烧着。 “其实，这对羚牛角，我也是买的……” 眼珠子转了几转，田魁子用眼角余光瞟了瞟徐祖旺：“我刚才之所以那么横，是我得守规矩，出了事得自己扛呢，要不然人家不带我玩。” “队长，车联系好了，裤子也找好了，那我现在就把徐祖旺带走，给他换裤子？”就在这时，韩峰回到了办公室。 “还是让吴站长他们换吧，你来做记录，田魁子说他想交代了。”杨剑看了韩峰一眼，望着徐祖旺说：“继续。” 同一时间，韩峰推开门，对三官庙保护站的人说了几句，又坐回了办公桌后面，打开记事本，拿起了笔。当然，韩峰心里充满了疑惑。田魁子刚才明明硬得跟钢板一样，怎么就肯开口了？ 实际上，韩峰应该想到杨剑突然中止突审，让他去联系公安局的人，去给徐祖旺找裤子，不过是玩了一手欲擒故纵。 审讯方和被审讯方在审讯过程中，就好比两根绳子。一开始的突审，双方鼓足了劲，谁都想让另外一根绳子跟着自己的节奏来，缠在自己身上。结果不仅不能让两根绳拧成一条，反而让两根绳子相互排斥，不断丧失着成为一根绳子的可能。杨剑适时中止了相互较劲的过程，还让田魁子看到，警方不想和他拧绳了。这时候田魁子攒出来的拧绳劲儿还在，甚至是无处释放。杨剑只需要稍稍引导一下，他自己就来拧这个绳了。 这是杨剑的经验，也是真正的老辣。 “你知道顾家沟的山神庙不？那个庙年月久，烂得不成样子了，香火不旺，知道的人不多，我怕你不知道。”田魁子望着杨剑问，生怕杨剑不知道这个地方：“每月五号、十五号，我都会去一趟那个地方，就在山神庙神坛底下，有个四四方方的大洞，有时候是一对犄角，有时候是一张皮子，还有时候是活的，总之，我每回去都不会空着手回来……”话到这里，田魁子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便盯着杨剑，不往下说了。 “功是功，过是过，你要是能立功，可以抵过。”杨剑态度明确地说。他的判断没有错，田魁子是老鼠拉铁锨，大头在后头呢。 “交易的方法也很简单，基本上都是看着给。”有了杨剑的说法，田魁子踏实多了，清清嗓子，继续说了起来：“你比如咱眼前这对犄角，在黑市上有官价呢，我按黑市的价格给它来个拦腰砍，应该问题不大。” “要是价格对方不接受呢？”韩峰停下笔，插了一句。他已经做了半天记录了。期间吴转山已经领着人把徐祖旺带了出去。徐祖旺换完衣服，会被关在另外一间办公室里。等问完田魁子，再收拾他。 “不接受，人家会找我的，咱不用管。”田魁子大大咧咧地说。 “怎么找？面谈吗？”韩峰追问。 他就是反应再迟钝，也意识到眼下的审讯是一次难得的钓大鱼的机会。因此，他很快就把着眼点，放在了提供货源的那些人身上。 “要是面谈就好了，哎，都看我们挣大钱呢，谁能知道我们的苦。”田魁子先感慨了两句，这才神秘兮兮地说：“从神坛底下拿走东西时，我们就得把装在塑料袋子里的现金留在取东西的地方，这是规矩，做我们这行的都懂……正常情况下，走出山神庙就算是钱货两清了，可也有例外的时候，虽然我没有遇到过，但是我听说左家坪有个人把价压得太狠了，只给人家留下黑市两成的钱，结果第二天早上就栽到了沟底下……” “也就是说，即使出现价格谈不拢的情况，你们和卖家也不会见面？”韩峰想了想，确定似的问。 “这也不能算不见面，只是见了面不留活口而已。”田魁子纠正了韩峰的说法，苦着脸说：“我刚才打肿脸充胖子，无外乎就是害怕这些人打击报复，其实我田魁子就是个开面馆的，并不是什么狠人。” “说说你是怎么认识这些人的吧。”杨剑没有接田魁子的话，而是抛出了新的话题。既然过程中没有见面的机会，那就从一开始查起。 “我要说我从来就不认识这些人，你们信不信？”田魁子表情复杂地问，不等杨剑两人再开口，自顾自说：“面馆生意就是个惨淡经营嘛，有时候还是亏着卖呢，我就想着能不能再寻个活路，让自己好过一些，结果，机会还真来了，那天面馆里来了两个吃饭的，他们无意间就提到了在顾家沟山神庙能取山货的事，听的时候，我只当听了个热闹，到了当天晚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就动了碰碰运气的心思……” “我到了地方，那神坛底下果然有个洞，洞里有好东西。” “头一回，我不敢太贪心，把身上带的现钱全部放在洞里了。” “东西一卖，十块变一百，着实大赚了一笔，我想着这是个发财的好门道，就又去了好几回，结果完全是空跑…… “时间一长，我摸出规律来了，每月的五号，十五号是人家放东西的日子，这两天去，绝对不会空跑，还有最好的货，其余时间去完，全是碰运气，即使有东西，也是别人看不上，又或者价太高，吃不下去的。” 感觉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田魁子为自己狡辩说：“杨队长，我虽然往山神庙跑的次数不少，可是真正得着东西的时候，也就是三四回，这三四回进过啥货，出了多少钱，出给了谁，我都交代，你们千万别以为我说了那么多，就是个惯犯，我要是个惯犯早发达了，还用继续卖面啊！” “你说的情况，我们会去核实的。” 杨剑淡淡地回了一句，本就严肃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 他盯着田魁子，一字一顿地说：“接下来这个问题，我只问一遍，你好好把握了，就是你娃的机会，你不想把握，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你说，杨队，我听着呢，我一定把握机会。” 田魁子梗起脖子，本能地紧张起来。 杨剑问：“你对龙王桥沟的房子知道多少？” 第26章 受人指使 “就是报纸上说的塌死了人的那个房子？”田魁子惴惴不安地问。这个话题太敏感，并不是抓不抓住机会那么简单。而且，他在这个话题上犯过错，现在不得不面对这个不该有的错误了。 “你说呢？”杨剑反问。 韩峰停下笔，目不转睛地盯着田魁子。 在这间临时借用的审讯室里，田魁子第一次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我不是故意想诬陷那个叫秦三娃的人的，而是有人给我了三千块，让我给你们提供这个线索的，没想到为了这三千块，竟然把我也搭进来了，真是得不偿失。”田魁子知道警察真正想问的事是什么，索性主动交代起来：“昨天早上面馆刚开门没多久，我收拾桌子时，就看到了一个信封，信封里有三千块钱，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了要我干的事情，还威胁说，我要是不干，面馆生意就别想做了……钱我花了七百多，信封和纸条都在我身上呢，你们来取，就在我外套里头这口袋里呢。” 说完，田魁子巴巴地望着杨剑两人，等着他们过来。 杨剑冲韩峰使了个眼色，韩峰放下笔，走到了田魁子跟前。经过一阵摸索，真的从田魁子上衣内侧口袋里取出了一个信封。打开信封，有现金和纸条。“队长，你看。”韩峰把信封和里面的东西，递给了杨剑。 杨剑倒出现金和纸条，对着灯光仔细检查起了信封。信封只是普通的棕色牛皮纸信封，杨剑检查了半天，并没有什么发现。现金稍稍清点了一下，正好是两千两百多块，应该和田魁子“花了七百多”的说法能对上。 “12月6号上午，来你面馆吃饭的人，是从山上下来的。联系警察，点了他，这三千块就是你的了，要不然就别要面馆了。” 纸条上就写着这么几句后。字迹歪歪扭扭，就像小孩子刚学写字写出来的一样。纸条是报纸的一角，看起来应该是随手撕下来的。字是铅笔写的，写字时很用力，每一个笔画都在纸条背面，留下了很深的凸起划痕。 “这么说，秦三娃上山、下山全程都被人看见了，就连他下山吃面这事，也有人看在了眼里……”杨剑看着字条，心中暗想：“让田魁子举报秦三娃的动机其实并不难理解，不过是为了扰乱视听，影响警察的判断，可是，犯罪分子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选择昨天来个这个事？是他们沉不住气了，还是另有原因？”杨剑越想越觉得事情不简单。 “那天到底是个啥情况？”想了想，杨剑盯着田魁子问。 “在这个事情上我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的面馆就开在进山必经的路上，进我面馆吃饭的人，上没上过山，我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个秦三娃肯定上过山，至于他为什么进山，进山后干了什么，我真不知道……不过，他确实状态不对，临离开饭馆时说了一句‘山上出事了’，至于他说的‘出事’是不是房子那事，我不清楚，得你们自己问。” “田魁子，截至目前，你的态度还不错，我对你很满意，可你要想立功，只交代这些事，恐怕有些困难，别的勾当，我们目前还没有调查，不过，单凭这对羚牛角，你的罪就不轻，明白吗？” 杨剑瞟了瞟沾着血的蛇皮袋子，意味深长地说。 “可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咱就是个赚差价，帮忙跑销售的，其它的怎么可能清楚呢？”田魁子蜷缩在角落里，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刚才的机会把握得还不错，值得表扬，眼下还有个机会，你再试试。”杨剑望着田魁子，表情多了几分凝重：“你能联系到上游不？” “上游，就是供货的？”田魁子先是一脸激动，随后露出为难的神情：“我都说了，我跟供货的没打过照面，要是打过照面，我就……” “你好好琢磨一下这句话。”杨剑打断了田魁子，嘴角浮起了笑意：“办法就在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里，具体操作起来也不难，难的是你愿不愿意配合警察，把他们揪出来，一网打尽！” “在我的话里？”田魁子想了想，摇了摇头。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去找徐祖旺聊聊，你在这里好好想想，警车估计快到了，想跟我们回去，蹲号子，还是趁着在蹲号子之前还有些自由，配合警察的行动，实实在在立个大功，都随你，仔细想想。” 说着话，杨剑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韩旭合上记事本，收起笔，看了田魁子一眼，也出去了。 “想让我干啥，就不能明说嘛，还打起了哑谜，真有意思……” 田魁子暗自嘀咕。办公室里很快只剩下他一人了。 望着空荡荡的办公室，看着明晃晃的灯泡，田魁子靠了靠墙，仔细琢磨了起来。他回想着自己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很快瞪大了眼睛。 佛坪县城，刘二女家。 这里是一处带院子的二层小洋楼。 院子里开辟出了大片菜地，却由于正处冬天的原因，除了长着几行叶子干拉拉的冬葱，和几丛香菜，绝大多数菜畦都是空的。 刘二女是刘奶奶的乳名。老人家实际年龄早已过了七十，头发雪白，身子佝偻，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她这个乳名了。不过，老人家把刘燕请进这处院子时，却把自己的乳名告诉了她。“咱是本家，你不要跟我客气。”这是老人家的原话，刘燕到现在都记着呢。 刘奶奶早就注意到熊猫专家刘燕了。老人家每次看到或者听人说，刘燕起个大早从西安赶过来，往深山老林里走，就心疼得不行。经过了那么几次琢磨，老人家终于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把刘燕叫到自己家里。如果省城来的年轻专家能看上自己的房子，她就请专家来佛坪时，住在她家里。如果人家看不上，她就是想尽办法，也得在佛坪给刘燕安顿个住处。 经过接触，刘燕也知道了老人儿孙在外打工，独自一人守着这处院子的事情。想着老人跟这处老房子一样，也需要人照顾。当老人提出让她在这里接住时，刘燕直接爽快地答应了。她也因此在佛坪有了家。 “燕子，在这里住下来之前，你真的每天起个大早从西安赶过来啊？这中间可有六个多小时车程呢，你能起多早？”爬在水泥阳台上，望着远处的寒星，听完刘燕和这处房子之间的故事，夏敏好奇地问。 第27章 洗脱嫌疑 “我很少坐小汽车来佛坪，基本上坐大巴车。” 刘燕笑了笑，示意丑女和夏敏往房间里走。眼下毕竟是冬天，夜深了，在外面待的时间太长会冻坏的。 “正常情况，我都是提前一天出发，然后，找个小旅馆或者在保护区提供的临时住所，歇一晚上，再进山，要是事情紧急，又是突然的，还真的在前半夜就出发了，不过，我有个好习惯，无论再颠簸，都能睡着。”把两位女伴领进房间后，刘燕继续说。刘奶奶给她们三个挤在一起的房间里生了一个火盆。刚放进房间时，盆子里的碳火并不怎么旺，这时已经烧得红通通的了。在红通通的火焰烘烤下，房间里也有了暖气。 “这火盆不能烤得时间太长，当心一氧化碳中毒。” 夏敏身子缓和起来之后，却有些担心了。 “你放心，这房子做过特殊处理，有不少通风的地方，一氧化碳都排放出去了。”刘燕笑笑，忽然想到这些日子了，她这间“闺房”里，还是第一次这么热闹。“刘奶奶人是真的好，我要按行市给她交房租，她还不要，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就经常给老人买些米面粮油，生活用品，衣服鞋袜什么的，全当我的亲奶奶孝敬了。”刘燕继续说，幸福感油然而生：“我来佛坪是来研究大熊猫的，没想到与佛坪人结下了缘分。” “要说与佛坪人结缘，那还得是我家林妹妹，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人家一眼，就西安佛坪来回跑，闹着要救人啊！哈哈。”看到丑女坐在床边，半天都不说一句话，夏敏推了她一下，拿她打起了岔。 “秦三娃是无辜的，难道咱们看在眼里，不该帮这个忙吗？”丑女问了一句，自顾自说：“这话我说过，我帮秦三娃并不是与他有什么瓜葛，而是觉得他是个有大爱的人，有大爱的人不该受这样的委屈……” “这话没错，能这么对有大爱的人，说明我们的丑女也是个有大爱的人。”刘燕接过话头，有些歉意地说：“不早了，赶紧休息吧，咱们今天晚上只有这一张床，只能挤挤了。” “挤挤就挤挤，这样还热闹，还暖和！”夏敏笑着说。 随后，三个女人做起了睡觉的准备。 再往后就熄了灯，就着红红的火盆，依次躺在了床上。 其实，说是挤挤，她们三人睡的床却并不小。 这床原先是为刘奶奶大儿子一家四口，两个大人两个孩子准备的，少说也有两米宽。刘燕三人躺在床上，各自盖着两床被子，还是很宽敞的。 火盆里炭块燃烧过程中，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衬托的夜色格外的静。这种静让久居闹市的夏敏反倒有些不适应。丑女和刘燕却在令人沉醉的宁静中扑捉着各种叫声，思绪也随着叫声一再放远，很快越过一道道山梁沟壑，进了秦岭深处。那是大熊猫在睡梦中偶尔发出来的呢喃，那是惯于夜行的鸟儿在向同伴传递着信号，当然还有外出觅食的豺狼、野猪…… 规律的生活，容易让人养成规律的习惯。 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刚升起来，丑女和刘燕同时醒了。 她们看到夏敏还在睡梦中，便相视一笑。 等到三个女人再次走进佛坪公安局时，赵军海已经带着证人证物与杨剑在交涉了。刘燕见他们交涉得还算顺畅，便把自己的相机也提供给了杨剑。有了田魁子的特意诬陷一说，再加上大古坪人用充足的证据证明了秦三娃12月6号往前一个月内，都没有进过山，更不可能去搭建什么盗猎的房子。杨剑已经不再怀疑秦三娃了。刘燕又把相机中秦三娃尾随黎老师两人的画面，摆在了杨剑面前，杨剑就不得不相信秦三娃的说法了。秦三娃真的只是跟在两名熊猫普查员后面，想看看他们是否有盗窃熊猫的行为。 当然了，如果黎老师能出面作证，把秦三娃遇到危险的第一反应是救人这事坐实，证据链就非常完整。不过，就洗脱嫌疑这事来说，眼下的证据已经足够了。杨剑又不是那种爱钻牛角尖的人，差不多就行了。再说了，秦三娃就在大古坪，一旦有什么新发现，把他叫来就是了。 “秦三娃，你的事情算是暂时说清了。” “说实话，能有这么多人想办法为你洗脱嫌疑，在我从警这么些年的办案经历里，还是头一次，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很感动。” 杨剑清了清嗓子，看向了秦三娃，准备宣布他已经自由了。 “我要是你，就会加倍珍惜这份人情，多做些对社会有益的事，来报答别人对你的信任和帮助，人的名，树的影，全在自己。” “如果没有必要，最近一段时间，你最好不要离开佛坪，如果确实要离开佛坪，留个联系方式，把你要去的确切地方给我们说一下就行。” 顿了顿，杨剑望着秦三娃伸出了右手：“感谢你的配合，从此刻开始，你可以离开公安局了。” “太好了，终于说清了！” 赵军海和大古坪村来的那些证人们，高兴都不知道怎么样好了。大家伙总算是没有白忙活啊。人们热泪盈眶，等着秦三娃和杨剑握手，然后跟他一同走出办公室，走出公安局，回到大古坪。 然而，令众人感到意外的是，秦三娃半天都没有和杨剑握手的意思。 “三娃，你这是咋了？” 丑女感到很困惑，忍不住问了一句。 刘燕和夏敏虽然没说话，眼神中同样充满了不理解。 别人围着你都忙活了快一天了，到了关键时候，你却是这个样子！ “杨队长，我不想就这么离开公安局，我想参与到案子的调查中，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夜，只有我帮着你们抓住了真正的盗猎者，才能彻底洗脱自己的清白，再说了，我心里有愧，不为……小军和黎老师做些什么，我睡不着。”秦三娃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巴巴地望着杨剑说。 第28章 遭到拒绝 听到秦三娃说的，杨剑愣了愣，马上笑着说：“调查案子是一件很专业的事情，没个四五年，成十年的功夫，很难成事的，你现在没有嫌疑了，回村后干点自己擅长的事，把你擅长的事干好，也是为社会做贡献，我相信小军在天有灵的话，应该能看到，也会欣慰的。” 说完，杨剑望向了赵军海：“老赵，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就是，就是的，好了，三娃，咱回，你是不知道全村人对你有多担心，你回去了，在村里转上两圈，大家伙就放心了。”赵军海双手往秦三娃肩膀头子一搭，作势就要把他往办公室外面推。杨剑把话头子推过来，就是想让赵军海帮忙解围嘛，赵军海心领神会，自然这么做了。 “我当然不可能成为你那样的专业人员，但是，我腿脚好，对咱这地方又熟悉，你们在破案过程中，需要跑腿的，捎话的，我都能做，总之，只要让我能参与到破案里，就是为你们打伞提鞋，我都愿意！” 秦三娃仍旧死死盯着杨剑，希望他这个专案组长能松口。 “杨队长，您看能不能给三娃一个机会？” 丑女看在眼里，忍不住说。 刘燕、夏敏虽然没说话，却同时望向了杨剑。 秦三娃眼里有光在涌动，她们都被秦三娃的诚意打动了。 相对来说，大古坪村人的表情却有些复杂。大伙既盼着秦三娃尽快回村，却也隐隐期待着杨队长能成全他。一方面谁都知道走出公安局，这事情就算是结束了。另一方面，大古坪人对秦三娃的请求其实是有所期待的。秦三娃能参与到案件侦破中，他身上所有的疑点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再有谁想说什么闲话，也得好好掂量掂量。秦三娃要是在案件侦破过程中立了功，也算是成器了。这些年大古坪人对他的养育，就没有白费。 “‘12·6千斤砸盗猎案’是国家林业局、省政府、省林业厅、汉中市委下了批示的大案要案，上头给了我们一个月时间限期破案。” 杨剑看了看丑女，犹豫了一下，将实情说了出来：“能犯下这么大案子的人，一定是惯犯，甚至是有组织的团伙作案，这些人往往穷凶极恶，毫无人性，再残忍的事情都能做出来，我们警察面对这些恶人，是我们的天职，要是让秦三娃这样的群众去面对恶人，那就是我们的失职了。” “曹雨，你来跟三娃再说说，再劝劝他，我这边还有个会。” 杨剑冲着人群外的曹雨招了招手，笑了笑，挤出了人群。 杨剑把话都说到那个份儿上了，谁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曹雨走过来后，又劝了几句，秦三娃无奈地点了点头，终于打消了帮助警察抓住盗猎者的念头。可是，心里那股被他强压下去后，变得难以名状的悔恨，却扎了根，变成了一道刺…… 秦三娃在赵军海等乡亲拉扯下走出了公安局，为他的“疑似盗猎者”风波，画上了一个不算圆满的句号。与此同时，秦三娃也很清楚，自己欠了丑女三人的人情。这人情，他不知道如何去还，心情也很复杂。 “怎么啦，还不高兴，要不然我去跟杨队长说说，让你再待两天？”丑女走到秦三娃身边，开了一句玩笑，然后望着秦三娃伸出了白皙的右手：“我们要返回西安了，咱们有机会再见！” “啊，这么快就要走，我还说请你们吃个饭，表示表示。” 秦三娃有些意外，和丑女握手、说话的同时，不自觉地打量了刘燕一眼。他知道丑女为他跑前跑后，帮了很大的忙，可是，人的情感是难以掩饰的，是一种本能。他更留恋刘燕，希望她能在他眼前多出现一会儿。 “没办法吃你的请了，刘燕刚才接了个电话，他们单位有急事，必须尽快返回，夏敏本身就有安排，我们不能在佛坪待下去了。”丑女解释。 这时候夏敏走了过来，笑着伸出了右手：“秦三娃，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是省报记者夏敏，专门做自然人文、社会法制方面的内容。” “夏记者，你好，你好！”秦三娃赶忙和夏敏握手。他不仅敬重夏敏是个省报记者，心里还存着感激呢。别人帮了他的忙，转身就走，下回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谁也不知道，秦三娃只能将这份感激存在心里。 “你算是从侧面见证了黎老师和小军的伟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对你做个专题采访，让人们走近英雄，了解更多的真相。”夏敏说。 “采访我啊，我连人都没救就跑了，还有脸接受采访。”秦三娃在心里暗自嘀咕，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接受夏敏的专题采访。 “你放心，我们的视角是客观的，只记录事实，不做道德评判。”夏敏解释了一句，笑着说：“丑女一再说你是个心有大爱的人，如果你心里真的有大爱，我相信通过我们的专题报道，读者朋友们是能感受到的。” “至于你在慌乱中的临阵脱逃，在大爱面前不过是一点小瑕疵，勇敢地把小瑕疵暴露在公众面前，你这个人才真实，事件也足够动人。” 夏敏继续说。她之所以改变主意，又要采访秦三娃了，完全是被大古坪人给感染了。当然，秦三娃向杨剑提出要帮警察破案的事情，也为他加分不少。这让夏敏觉得，秦三娃一定是个有故事有特色耐品读的人。 “刘老师，您觉得我应该接受这个专题采访吗？”秦三娃的目光落在了刘燕身上，慌忙解释说：“您是熊猫专家，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刘燕原以为自己置身事外，没想到却在一瞬间成了众人的焦点。 说实话，她跟秦三娃并不熟，之所以帮助秦三娃只是因为被丑女的热心给感染了。另外，经过实际接触，刘燕并没有看出秦三娃有多么好。只是普普通通一名年轻村民嘛，值得丑女那么欣赏吗？刘燕很纳闷。 现在秦三娃在做决定的时候，竟然征询她的意见，刘燕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便淡淡地说：“你肯定有想法，按自己的想法来吧。” 第29章 实施诱捕 “现在还不是时候，夏记者，你等等我。” 秦三娃收回视线，望着夏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拒绝了夏敏的提议。 夏敏愣住了，丑女也愣住了。 赵军海等大古坪人更是难以理解。 只有刘燕知道，秦三娃这是在心里给自己树立了个目标。 送走丑女三人，秦三娃跟着大古坪人返回了村里。 本就宁静的佛坪县城，也因为风波彻底过去，再度陷入沉寂。 不过，这沉寂中却涌动着暗流。 “想好了没有？” 在审讯室里再次见到田魁子，杨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焦急。 “想什么，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杨警官，您不是说过我可以戴罪立功的吗？” “赶紧把机会提供给我啊，我愿意配合，什么都肯做。” 田魁子看到杨剑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此前，他从来没被关过，只是经历了一个晚上的关押，他就感受到了世界末日降临般的恐惧。倒不是说拘留室的环境有多么恶劣，而是他实在承受不住内心深处的绝望。 “你能联系到上游不？”杨剑把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又是这句，我，我……”田魁子眼中的急切没了，变成了躲闪。 “你唯一的机会就在这事里，不愿意把握，那咱就算了。”杨剑叹息了一声，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说：“噢，对了，徐祖旺果然是个惯犯，他已经把他的下游全部交代出来了，虽然是个惯犯，却有重大立功表现，相信法院在量刑时，会有所考虑的，你们毕竟做过生意，跟你顺嘴说下。” 杨剑说的都是实情。昨天晚上，专案组对徐祖旺展开了三轮审讯。徐祖旺眼见蒙混不过去，便除去所有伪装，露出了本来面目。原来他真的是一名在全国各地流窜倒卖野生动物的惯犯。他之所以在杨剑等人面前又是身子发软又是小便失禁，不外乎想让杨剑等人认为他是初犯。如果杨剑等人麻痹大意，还没有完全养成联网办案习惯的他们，很可能只拿那对羚牛角治徐祖旺的罪了。当然，这正是徐祖旺的老辣，不幸被杨剑给说中了。 “那就这样，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忙。”稍稍等了片刻，杨剑和韩峰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准备往审讯室外面走。 “等等，那个徐祖旺真的是个惯犯？”田魁子叫住了杨剑两人。 “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审讯记录，三轮突审，第二轮就撂了。”韩峰说，无论语气，还是眼神都充满了不屑。 “不用看了，我配合，就是搭上这条命，我也配合。”田魁子摆摆手，望着杨剑说：“我仔细想过，要想联系到我的上游，有个办法，就是让我再去一次顾家沟的山神庙，我把他们的东西全部取了，不给他们留一分钱，他们自然就来找我了……要想让这个办法起效，你们得放了我，让我回我的面馆，要不然他们即使吃了大亏，也不敢来找我的麻烦。”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你放心，你的安全我们负责，你要是在这个过程中少了一根汗毛，就算我们输。”杨剑笑着说，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昨天在三官庙保护站突审田魁子时，他就发现了这个诱捕的机会。只是这个机会要想把握住，就得靠田魁子的配合。一座荒废的山神庙，人人皆知的神坛秘密。犯罪分子竟然能明目张胆地把倒卖野生动物的生意做下去，就一定有他们的暗中布置。而这些布置，最可能用上的方法，就是暗中监视。也就是说，取猎物的人还没走进山神庙就被人暗中盯死了…… 在“12·6千斤砸盗猎案”发生没有多久，就有一名生面孔走进山神庙取猎物，难免引起怀疑。只有田魁子这样的老顾客顶风作案，才能勉强说得过去。因此，在警方没有抓获更多与山神庙有关的野生动物贩子之前，只能寄希望于田魁子了。不过，寄希望于田魁子的关键，却是他的配合。 他要是真心实意想戴罪立功，争取为自己减刑，就不会露出马脚，他要是心怀鬼胎，假意应付，那整个诱捕计划将毫无胜算可言。这便是杨剑故意晾了田魁子一晚上的理由，也是此时此刻提审他的原因。 除此之外，杨剑还对这次诱捕计划有着隐忧。 要是盗猎者在“12·6千斤砸盗猎案”发生后，收手了该怎么办？ 然而，任何线索都需要验证，都需要全力以赴。 况且这还是“12·6千斤砸盗猎案”目前唯一的线索。 杨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过的。 为了将诱捕做得更真实一些，杨剑还把徐祖旺放了出来，并且在一番安排下，让他在地下市场把那对羚牛角“卖出了好价钱”。这样以下游的“好价钱”倒逼上游“铤而走险”，在逻辑上是成立的，毫无争议的。 十五号很快就到了。 这天晚上有月亮。 明亮的圆月散发着清冷的光辉，无声地落在积雪上。 任谁看了都觉得别有一番意境。 田魁子关了面馆的门，骑着一辆摩托就朝顾家沟的山神庙出发了。作为一名已经落网的犯罪分子，他实在无心欣赏风景。戴上头盔后，就是一阵狂奔。等到了地方，他才摘下头盔，朝着四周紧张地张望了起来。 四周静的怕人，除了鸱鸮的叫声，再也听不到别的了。 田魁子看到庙里是黑的，便取出手电筒按亮了。 残破的土墙，倒塌的山门，透风且不完整的窗户、门扇，在清冷的空气中，不时钻进鼻孔的霉腐味，残存的香烛味……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一切无不让田魁子的汗毛倒竖了起来。 越靠近正殿的神坛，他越感到自己距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嗖！ 就在田魁子紧张到呼吸都有些困难时，眼前忽然窜起了一道影子。 “啊！” 吓得田魁子转身就跑。 可是，他跑了很久，身后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功夫不大，他看到一只黄鼠狼子从他脚边窜到了别的地方。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第30章 与神对视 站在夜风中定了定神，田魁子重新鼓起了勇气。 他开始又往正殿的神坛跟前走。 手电筒照出来的圆形光团就好像月亮的分身，让他有了几分安全感。 然而，“月亮”笼罩不到的地方，还是潜藏的无尽的危机。 那里有突然发射出来的土枪子弹，有自制的弩箭…… 说不定还能扑出一头藏獒，冲出一条毒蛇来。 黑暗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对罪恶的掩藏。 眼前毕竟有那么一团“月亮”在指引着前路，田魁子就是再惧怕，还是穿过庙门，走进了院子，又走完院子里破破烂烂的砖地，走进了正殿。 关于山神庙究竟敬的什么神仙，田魁子倒是听人说过。不过，各人的说法却并不统一。有人说应该是道教里的五岳大帝：骑牛驾鹰的东岳泰山黄飞虎，持斧驭兽的南岳衡山崇黑虎，手拿托天叉，骑着青骢马的中岳嵩山闻聘，掌中神抓金纽索，胯下乌骓马的西岳华山蒋雄，以及挥舞八楞锤，催赶黄骠马的崔英。还有人说山神庙里敬的是风神，雷神，水神，火神，山神，这些神仙也都有自己的来头的名号，个个都叫得响当当的。 除此之外，田魁子还听过有些地方的山神庙里敬的关云长、杨家将、岳飞、戚继光这样的英雄人物。既然是英雄人物，人们在塑像时就会考虑到他们的人物形象，英雄事迹，随从心腹，个人爱好，常用的兵器马匹等。这样塑像才真才符合人们心中的期望…… 可是，眼前这处山神庙到底供奉着哪尊神仙，田魁子到现在都不知道。因为，他从来都不敢仰起脸，往神坛上看。田魁子不烧香不拜佛，更不信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却每每在这样的时候总感到有双从天而降的眼睛在俯视着自己。这双眼睛不仅把他做的恶事全部看了进去，还会在一个记录功过的本本上用蘸了墨的毛笔，一笔笔都给他记录了下来。 “神啊，我的报应来了吗？”在心中默默地想了许久，田魁子凑到神坛跟前终于鼓起勇气，仰起脸朝神像脸上看了看。与此同时，心随手动，那团引导了他一路的“月光”也浮现在了神像脸上。田魁子这才发现神像早已面目全非，根本就辨认不出是哪一路神仙了。看着神仙的脸，田魁子忽然想到这神仙连自己的脸面都保不住，怎么可能保佑他呢？不过，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田魁子马上又想到，正是因为这神仙年月久远才没了“脸面”。“年月久远的神仙才是真的神仙！”不知道哪天听人说过的话，在他脑海中回荡，田魁子就有了下跪的冲动…… 人与神的对视在沉默中持续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忽然传来沙沙的声响。 那是风穿过冬日里光秃秃的枝干，发出的响动。 听着响动，田魁子终于记起了肩负的使命。 他像是下跪，又像是方便自己钻进供桌底下，双膝猛然弯曲，身子向前一躬，连同这那团月光的分身一起，同时挤进了狭窄的空间里。 神坛底下，被供桌和供桌上铺得发霉、破损的黄绫布（其实已经很难辨认出颜色了，完全是灰黑色）遮挡住的那个放东西的大洞，是个长方形的，长度超过了两米，高度也超过了一米。至于有多深……成年人把整条手臂伸进去，恐怕都无法触碰到对面的洞壁。如果排除泥土、石块、柴草混合材料制成的洞体，以及不具备制冷功能，看起来很像个镶嵌在墙壁里的小型冰箱。田魁子钻进供桌底下后，深吸一口气，开始去除大洞口的伪装。前几次的经验告诉他，只要把这些伪装去除，就能有收获。 柴草、树枝、石头块……田魁子不停地往出掏。 掏着掏着，突然愣住了。 “气味，咋连一点气味儿都没有？” 田魁子暗想，手就不敢往里面伸了。 万一里面放了兽夹一类的东西，田魁子在乱掏的过程中无意间碰到。 “嘭！”一声响，也可能都听不到这声响。 田魁子的一只手，或者半条手臂就没有了！ “怎么办，还掏不掏？” 田魁子有些犹豫了。 过了半天，他把心一横，从供桌底下钻了出来。 随后，他便用手电筒在正殿里照了起来。 幸运的是，他并没有照多久，就在东侧墙角发现了一条桌子腿。 这桌子腿大约有手臂那么长，田魁子捡起来后，又钻回了供桌底。 为了避免被中招，他开始用桌子腿把洞里的东西往出拨。 就这么拔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钟，大洞里干净了…… 是彻底的干净了，不仅没有堵住大洞的杂物，也没有存放的东西。 “白跑了一趟？” 田魁子有些泄气，放下桌子腿，用手背擦起额头的汗珠。在大冬天的夜里，他竟然感受不到一丝寒冷，有的只是涔涔而下的冷汗。 “哎，这是什么？” 手电筒的光亮一动，一片从杂志封面上撕下来的彩纸，出现在了田魁子面前。纸上似乎有用铅笔写的字，歪歪扭扭的，看起来非常熟悉。 “这是他们留在这里的？” 田魁子再一次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捡起了纸片。 “大盖帽，你好，能找到这里，算你们有本事，那房子就是我们放的，有本事来抓我们啊！”纸片上用同样的笔迹，写着这些内容。 田魁子用手电照着看了好几遍，忽然心松了。 留纸条的人明显针对的是警察，根本就没有自己什么事嘛！ 差不多正是这个时候，供桌外面有了响动。 田魁子不仅听到了脚步声，还听到了翻找东西的声响。 “完了，被人堵住了！” 刚刚放下去的心，瞬间悬了起来。 田魁子紧张到了极致，匆忙摁灭手电筒，把桌子腿攥在了手里。 “豁出去了，谁敢把脑袋伸进来，我就给他砸扁！” 田魁子呼呼喘着粗气，竖起耳朵捕捉着脚步声，静等着堵住他的人掀开供桌的苫布，然后，一桌子腿抡出去。 第31章 意外收获 田魁子等了又等，等得实在不耐烦时，一颗脑袋果然伸了进来。 他没有任何犹豫，眼睛一闭，桌子腿抡了出去。 “哎吆！” 对方惨叫了一声，转身就跑。 想着自己打了盗猎者，田魁子不敢在山神庙待了。 他丢下桌子腿，抓起那张纸片就往庙外走。 在走的过程中，田魁子忍不住想：“这些人既然已经给警察留了话，怎么还要在庙里留人啊，这不是自投罗网吗，还是庙里另有玄机？” 事实上，庙里啥也没有了。 不过是多了一个意外闯入者。 这个闯入者不是别人，正是秦三娃。 田魁子来到安全区域和躲在暗处的杨剑等人会合后，就认出了秦三娃。“你，怎么是你？”田魁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从秦三娃脑袋上缠了条白纱布就能看出来，供桌下那一桌子腿，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额头上。 “确实是我，我不该来。”秦三娃摸了摸受伤的额头，表情尴尬地说。这时候天已经放亮了，众人在微曦中可以轻松看清彼此的表情。 “这时候知道错了？秦三娃，我告诉你，你这种行为不仅违法，还有生命危险，知道不？！”杨剑双手叉腰，又是一阵数落。 秦三娃眼神复杂，原本就耷拉的脑袋，又往下压了压。 那天走出佛坪县公安局，他确实跟赵军海等人回到了大古坪。 可是他心里的内疚却因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被一再放大。 他真的很想为小军和黎老师做些什么。 这个想法从冒出来之后，就开始折磨他，让他吃不下，睡不着。 好不容易熬了三天，他几乎要熬疯了，便躲过全村人，悄悄出了门。 他记得警察是接到面馆老板提供的线索，才把他带回去问话的。 因此，出门第一站，就去了那家位于三官庙大路边的饭馆。 按照原本的想法他是想问问田魁子为什么要诬陷他，当然，他还想问问警察对田魁子的诬陷是怎么处理的。但是，到了地方，他很快改变了主意。他明显感到田魁子心里有事。就连面对他的质问，田魁子的反应也很奇怪。说是应该道歉，却没有多少诚意，说是就该举报秦三娃这样偷偷进山的人，却并没有真的愤怒起来。秦三娃能看出来，田魁子的真实想法，是想让他尽快离开。当秦三娃问起警察对田魁子冤枉好人这事是如何处理时，田魁子更是支支吾吾，最终直接恼了，把秦三娃推出了面馆。 “有问题，这家伙绝对有问题！” 以这天为起点，秦三娃开始了对田魁子的暗中监视。 直到今天晚上，在田魁子鬼鬼祟祟骑着摩托车离开后，一路闻着摩托车的尾气寻找，寻到了顾家沟的山神庙……当然了，如果杨剑等人没有考虑到在面馆埋伏些人会打草惊蛇，让盗猎者识破警方的布局，他们会在秦三娃去找田魁子当天，就发现了他，避免了今天这一尴尬局面的出现。 “其实，也没有啥危险，人家等着咱去呢。” 田魁子很干地笑了笑，把从山神庙里带出来的纸片，递给了杨剑。 杨剑看着纸片，有些意外。 田魁子说：“洞里啥都没有，只有这纸片。” 杨剑这才接过纸片，打开手电筒，看起了上面的内容。 那内容越看他心里越不痛快，这分明就是对警方的挑衅嘛！ “曹雨，韩峰，你们看看，大家都看看。”极度愤怒之下，杨剑把纸片往透明证物袋里一装，交给专案组的人传阅了起来。 功夫不大，曹雨等人开始愤愤地咒骂盗猎者。 “真是过分啊，开口闭口有本事，当我们好欺负啊！” “狗日的，干的都是断子绝孙的事，也不怕报应！” “抓，咱一定要把这些狂妄的家伙抓住，让他看看咱的本事！” …… “上头写的啥，能给我看看不？” 纸片又传回杨剑手里时，秦三娃仰起脸，缠着纱布的脑袋伸了过来。 “你看这些干什么，还想闯祸啊！”杨剑白了秦三娃一眼，转头对曹雨说：“秦三娃暂时先别放了，带他回去好好地接受一天批评教育。” “是！”曹雨很正式地答应了一声。 截止目前，“12·6千斤砸盗猎案”再次进入死胡同。专案组唯一掌握的情况就是，保护区附近真实存在着这么一支盗猎团伙。他们手段阴毒、隐秘，态度狂妄、嚣张，犯下重案后，还不知收敛，甚至主动挑衅警方。 “收队！” 杨剑想了想，下了命令。 随后，专案组的人带着田魁子和秦三娃上了返回县城的警车。 在警车上，田魁子终于对秦三娃道了歉，说明了自己诬陷秦三娃，是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做的错事。还有那一桌子腿，也是因为情况特殊，田魁子实在太紧张了，才抡得那么狠……秦三娃虽然很愤怒，却表现得很大度。他当着杨剑等人的面原谅了田魁子，还邀请他去大古坪做客。田魁子连连点头，眼睛却不住地往杨剑等人身上瞟。他很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能去大古坪做客，全在杨剑等人背后的司法机构对他的判决。只是这些话，以及自己现在的处境、身上背的罪，田魁子都不好对秦三娃说。 秦三娃也不在乎这些，今天能再见专案组的人实属意外。他没敢偷看杨剑等人，却在心里盘算着如何黏着他们，参与到案件调查中来。 “秦三娃，你对大熊猫熟悉不？” 回到公安局后，曹雨找了个安静地方，对秦三娃展开了批评教育。 同一时间，杨剑拿着那张纸片去找技术部门，开始了指纹检验。 只要是惯犯，难免犯过错。犯过错，就接受过法律制裁。在接受法律制裁的过程中，这些犯罪分子的指纹就会被留在警方的指纹库里。技术人员在纸片上进行有效的指纹提取，再用提取到的指纹与指纹库里留存的指纹做对比。两个指纹相似度超过0.75便被认定为同一指纹。顺着这条指纹线索，重案组很快就能调出犯罪分子留在系统里的信息，锁定嫌疑人。 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也是杨剑果断收队的原因。 诱捕行动并不是一无所获，而是有了意外收获。 只是，盗猎者会在纸片上留下指纹吗？ 等待检验结果的过程中，杨剑多少有些不安。 第32章 在天有灵 “杨队长，实在抱歉。” 杨剑煎熬了半天，技术人员终于结束了检验。 “排除田魁子的，纸片上只能检测到不完整的半枚指纹，就这半枚指纹我们也进行了反复核对，库里没有，查不到嫌疑人。” 技术人员一脸愧疚，把检验结果送到了杨剑手里。 “辛苦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吧。” 杨剑看了看指纹检验结果，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想对技术人员笑一笑，却挤了半天，也没挤出个笑容。“就这样吧，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杨剑把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拿着检验结果离开了。 眼前的线索抓不住，只能继续广撒网了。 杨剑心里暗想，再次打起了精神。 秦三娃接受完一条教育后，被曹雨开车送了回来。 大古坪人看到秦三娃又跟警察搅合到了一起，没有不紧张的。直到曹雨对围在警车跟前的人做了简单的解释，众人才知道秦三娃是专程跑到县城里学法去了。“多学些法好着呢，三娃就需要这方面的知识！”村长赵宽让连声说。村里的老人小娃不住地点头。只有秦三娃心里发笑，却强忍着。经过曹雨耐心地讲解，与野生动物保护有关的法律，秦三娃确实学到了，可他黏着警察的目的却并没有达到。在接受批评教育的过程中，他一再表忠心，一再对曹雨说好话，都没有让他动摇…… “那就这样，我走了。” 曹雨在驾驶室里望着秦三娃挥挥手，发动车子离开了。 望着远去的警车，以及在微弱的天光下尚能看清的尾气，秦三娃真想冲上去追曹雨。这次被送回来之后，他恐怕是没有机会再掺和进“房子”的调查了，也彻底丧失了弥补小军和黎老师的机会。 “怎么办，怎么办？” 返回自家屋子时，秦三娃像头被阉割过的公狗一样，头是低的，脖子是弯的，就连身子和腰杆都呈现出一个近似半圆的弧度。 “咋能是这样子呢，做了错事，连个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老天爷，你是不是看我秦三娃不顺眼，故意捉弄我呢？” “有啥不对付的地方，我改，全改，只要你能给我个机会……” 秦三娃的心早已浸泡进了悔恨的海洋里。 他只能把怨气撒在老天不公上。 然而，抱怨老天爷又有什么意义呢？ 秦三娃最恨的还是自己。要是当初再勇敢一点，不那么自私……也许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他秦三娃就是累死了，被原木塌死了，被保护区和林警因为私自进山，罚了款，判了刑，他心也是安的，不像现在这么疼。钻心的疼，绝望的疼。心上扎了一根大刺，能不能疼吗？ “三娃，三娃，来我屋一下，你的电话！” 秦三娃刚刚推开自家的院门，就听到了赵军海的喊声。 那声音里有催促，也有几分怒其不争的无奈。 要是放在平日里，赵军海接到电话后，会把电话拿到秦三娃跟前，让他通话。可是，今天他却没有这样做，而是隔了两条巷子，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如此一来，不仅秦三娃能听到他的喊声，全村人几乎都能听到。 秦三娃最烦的就是赵军海喊他，现在全村人都听到了赵军海喊他，秦三娃自然就待不住了。喊声持续了不到一分钟，秦三娃就冲了出去，小跑着穿过两条巷子，夺过了赵军海的手机。“怎么样，跑起来是不是感觉好一些？”在秦三娃正式通话之前，赵军海望着他问。 秦三娃没有搭理他，而是对着电话问：“谁呀？” “是我，三娃，你明天有啥事没有？要是没有的话，那就起来早一些，在保护区招临时工的那个地方等我，我明天要雇你。” 电话那头传来了丑女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放炮一样，噼里啪啦，干脆利落：“还有你上回给我打工的报酬，我也要给你结算一下，总之，明天早上一定要按时到啊，我可指着你了！” “我，我……” 秦三娃想说什么，却没有想好。 “那就这样，我还有事，拜拜。” 不等秦三娃继续哼哼唧唧，丑女果断挂了电话。 “啥事？你该不会又惹下啥麻烦了吧？三娃，你给叔说实话，今天公安局的曹警官把你送回来，到底是咋回事？我可听村里人说了啊，你狗日的好几天都不在村里了，你去了啥地方？干了啥事情？” 赵军海盯着秦三娃，迫不及待地问。原来他对秦三娃被警察送回来那时，还存在疑虑呢。丑女的电话一打过来，他的疑虑就得到了印证。此时此刻，他是不会轻易放走秦三娃的，他要把事情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去杀人了。” 秦三娃翻了个白眼，把手机往赵军海手里一塞，转身离开了。 “啥怂娃嘛，别人关心你呢，你看不出个好赖？！” 赵军海很无语，真想伸手把秦三娃拉住，跟他好好掰扯一下，转念一想，就放弃了。秦三娃这些天到底干了啥，赵军海看不出来，可是，从他那霜打了茄子似的神气来看，八成是事情没办成，还遭受了打击。 “算了算了，哎……” 赵军海自顾自摇了摇头，蹲在地上，抽起了烟。 随着乳白色的烟雾腾起、上冲、消失于无形，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赵军海嘴边的烟头很快变成了一个红色的点，明明灭灭。 “秦远兄弟，哥对不起你呀，哥没有把三娃给你们两口子照顾好，哥心里难受得很……你两口子要是在天有灵，就好好说说他，把他引导正道上，我是，我是实在不想看到他有事没事就往公安局跑了……” 喃喃自语了几句，赵军海的眼泪落了下来，红红的烟头很快便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了。四周忽然起了一阵疾风，远处、近处光秃秃的树干拼命地摇晃了起来。赵军海听到风声，下意识仰起脸张望了起来。 除了流云在月亮跟在飘来飘去的，他什么也看不到。 第33章 茅塞顿开 夜色深沉，一轮圆月爬上窗台，在秦三娃身上撒下清冷的光辉。 秦三娃的眉头是皱的，眼睛是睁的。他根本就睡不着。 除了对小军、黎老师的愧疚，他还在想着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想的时间一长，愈发的迷茫。 父亲秦远在的时候，曾经想让他当个木匠。 木匠活靠的是手艺。当学徒的时候艰难，学出来了，却能把手艺吃到老。除此之外，木匠在所有下苦的营生里，还是少有的几种受人尊重的行当。在佛坪乡下，无论是住新房、娶媳妇，还是给老人送葬，都得请木匠到家里来，干上十天半个月。这十天半个月里，烟酒糖时时都供给着呢。主人家还会变着花样做些可口的茶饭，希望木匠在干活时能够竭尽全力。把那些能用上好几辈子的家具做得既耐用又漂亮，把那副送逝者最后一程的棺材打造得结实、体面……总之，成为木匠吃喝不愁。 令人遗憾的是，随着秦远夫妇的相继离世，把秦三娃培养成木匠这件事情便长久地搁置了下来。后来秦三娃高考落榜，大古坪也为他的前途担忧了起来。赵宽让曾经想让三娃去当兵，争取留在部队上。谁知道秦三娃在征兵期间，因为卖假药的事情，和外乡来的“蒙古大夫”打了一架，生生把这件事情搅合黄了。再后来，赵军海硬拉着秦三娃跟他学做生意，做来做去，赵军海自己退缩了，他发现秦三娃就不是这块料。 再往后，就是徐彩云那样的当婶的，当叔的，寻着门路给秦三娃介绍工作。不知道是秦三娃没有端“铁饭碗”的命，还是他定不下性子，反正到现在都没个合适的工作……眼下秦三娃确实去保护区找临时工做了，可他干临时工只是为了赎罪，并非为了那份工钱……前途已经迷茫。 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几个小时，窗外的月亮不见了，东方泛起鱼肚白。秦三娃拿起炕头的电子表看了一眼，发现已经过六点了。要是放在他第一次去保护区寻活那天，秦三娃这时候已经跟着丑女走进办公楼里了。完了，竟然因为失眠迟到了！秦三娃猛然从炕上坐了起来，后悔得不行。就在这时，他家院门外的巷子里竟然响起了汽车声。 秦三娃有些纳闷，下意识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嘭嘭嘭！” “三娃，秦三娃，你起来了没有？” 没听多久，他就听到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就是丑女的呼唤声。 “呀，她竟然找到我家里来了！” 秦三娃发出了一声惊呼，赶忙穿衣裳寻鞋，走出卧房，打开了院门。 “你还真的在炕上躺着啊，你村的人在保护区说时我还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三娃，你真是扛不住事情，快，收拾一下，跟我出门！” 丑女并没有走进院子的意思，隔着打开的院门数落了秦三娃两句，又回到了汽车里。秦三娃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却觉得多余又没有必要，便转过身又回到了卧房里。换了身干净衣服，洗脸刷牙上厕所，忙完这些后，他把院门一锁，也不问丑女要带他到哪里去，敲了敲车门，便上了车。 “给这是我给你买的包子，还没凉透，赶紧吃。” 秦三娃刚在后排坐稳，丑女就把四个大包子和一份装在塑料袋子里的豆浆递给了他。这两样东西，丑女一直在上衣宽大的口袋里揣着，又用手一直捂着，尽可能地做着保温。可是，从买来到现在隔的时间实在过长了，秦三娃接过去，已经凉透了。不过，他倒没有拒绝丑女，很快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秦三娃已经三四天没有好好吃饭了，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到丑女递过来的两样吃食，肚子里轰隆一声响，胃口大开。 “认识一下，这是小江，给上回那个小陈一样，都是志愿者，不过他们的志愿服务主要在交通运输上。”看到秦三娃吃得差不多了，坐在副驾驶位的丑女扫了眼后视镜，笑着介绍起来。 “你好，三娃。”秦三娃还没开口，小陈先扫了眼后视镜，笑了笑。 “你好，又认识了个新朋友。”秦三娃很不自然地笑了笑。 “小陈今天是主动提出要帮我们跑运输的，你知道为啥不？”丑女看了看小陈，再次望向了后视镜。 豆浆早就喝完了，秦三娃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摇了摇头。 “我给他讲了你的事，他不相信世上还有你这种人。”丑女说。 “就是的，你怎么会觉得搞熊猫普查的老师会是偷熊猫的人啊？”小陈接过丑女的话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这年头，人家就是想偷熊猫，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来啊，能明目张胆来的，肯定是合法的啊，是不是？” “哎……”秦三娃叹息了一声，转头看向了车窗外。 小陈继续说：“不过，你能为了这个事，违反规定把周老师、黎老师跟了一路，也是够牛的，人常说打破砂锅问到底，你这，呵呵。” “我不管他是干什么的，只要他打我们猫的主意，我就要跟他到底。”秦三娃先说了一句硬话，紧接着，眼神暗淡了下来：“有时候想想，12月6号那天真不该进山的，要是我不进山……”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啊，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不希望看到的，三娃，你想过没有，其实小军和黎老师身上有一种精神，需要咱们继承。”丑女回头看着秦三娃一眼，很认真地说：“这种精神就是熊猫普查员精神啊，他们是秦岭卫士，甘愿为保护大熊猫牺牲自己的生命。” “就是啊，小军虽然没有了，但是他的精神却流传了下来，只要咱们继承了小军的精神，咱就是秦岭卫士，咱就是熊猫普查员啊！”小陈说。 听到丑女说的，秦三娃心里有所触动。 听到小陈说的，秦三娃隐约想到了什么，瞬间睁大了眼睛。 “是啊，人人都可以成为秦岭卫士，熊猫普查员啊！” 秦三娃默默地想，迎着日出的双眼里，渐渐有了橘黄色的光。 第34章 新的身份 出了大古坪村，没过多久，道路变得异常颠簸。 小陈和丑女对视了一眼，不再说话，开始专心开车。 丑女望着后视镜笑了笑，对秦三娃说：“打起精神，加油呀！” 秦三娃虽然没有配合丑女的鼓励，点点头，或者笑一笑，他的心中却渐渐充满了力量。从今天开始，他决心成为一个崭新的秦三娃。 车子又颠簸了好一阵，终于停了下来。 秦三娃一看是大古坪东南方向的小河坪。这村子秦三娃来过几回，可是，对村子并不熟悉，又没有什么熟人。因此，下了车，秦三娃立刻露出为难的神情，望着丑女问：“今天还要我当向导吗？这地方我不熟。” “你不熟，我熟！”丑女笑着说，开始招呼秦三娃把资料、物料往下搬。把车上的东西往下搬的时候，小陈还在帮忙。等到把东西全部搬下来，他就要告辞了。丑女跟小陈约好下午来接的时间，便挥着手，与他道别了。小陈一走，现场只剩下丑女和秦三娃两个外人。丑女望着等在一旁的小河坪村的干部们笑了笑，开始打量起了今天的场地和准备工作。 不远处有座上了年月的老戏楼，四周是平整的土广场。在戏楼底下，土广场中央位置，摆了三张桌子、两个条凳。桌子上没有像大古坪那次那样盖着暗红色的绒布，而是铺了两条洗得泛白的蓝白条纹床单。除此之外，就是堆放在桌子跟前的一堆还没拆封的大箱子。这些箱子里有米面粮油、生活学习用品，是这次活动要送给乡亲们的礼品…… 这样的准备工作，相比上一次，肯定是差多了。也暴露出小河坪干部们在组织相关活动上的生疏。不过，丑女并不介意，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她走向了小河坪村的干部们。和上次一样，她把他们劝走了。 “你这也太死板了，也不知道留下两个人帮忙抬东西。” 秦三娃有些无语。他已经在丑女指挥下，拆箱子，摆礼品了。只是礼品有重有轻，轻的还好搬到桌子上，遇到重的可就有些吃力了。 “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人家了吧，你秦三娃身强力壮，轻轻松松就搞定了。”丑女笑着说，从随身背包了掏出一百块钱，递给了秦三娃：“这是你上回的报酬，你收好，活动虽然没有搞完，但是你对我的帮助很大，我挺感激你的，对了，我不知道你的期望是多少，要是少的话，算我欠你人情了，我们这是志愿活动，经费非常有限。” “我不要报酬。”秦三娃嘀咕了一句，看都没看丑女手里的百元钞票，继续忙活了起来。听到这句话，丑女自然认为秦三娃嫌少了，便又从自己的钱包里掏出五十元，又递给了秦三娃：“最多就这些了。” “我说我不要报酬，就不要，不是钱多钱少的事。”这一次秦三娃声音大，说得很认真，并且还是看着丑女手里的钱说的。 “为啥？”丑女不理解了。 秦三娃把手里的面袋子往课桌上一放，边往整齐调整边问：“你又是为啥？一个省城的大作家，来我们这穷乡僻壤做志愿服务？” “我说过呀，我是为了保护秦岭，保护大熊猫啊。”丑女回答。 “那我也为这。”秦三娃说，想了想又说：“你们外乡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们本乡本土的佛坪人为什么做不到？” “这……” 丑女不知道说什么了，拿在手里的一百五十块钱也有些发僵。 “收起来，我是来义务劳动的。”秦三娃挤出了一丝笑。 丑女犹豫了一下，把钱暂时收了起来。随后，她在调试小喇叭的同时，琢磨了片刻，忽然就明白秦三娃的心思了。 “你是不是想用这种方式赎罪啊？”丑女是真想把这句问出来，可是，又怕戳穿秦三娃的小心思，伤了他的自尊，便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小河坪村民走过来问这是弄啥呢？秦三娃立刻做起了解释，说他们这是要搞环保宣传，送大伙礼物的。小河坪人一看，还有这好事，便前呼后唤，相互招呼，很快就聚集过来很多人。有些人看完礼品，对秦三娃产生了兴趣，便好奇地问：“你是弄啥的？” “熊猫普查员！”秦三娃脱口而出，向人们宣告了自己的新身份。 “熊猫普查员是弄啥的？”问话的人更加好奇。 秦三娃把一张传单塞给了问话的人：“你仔细看看，这上头写的事情，我都做，要是硬要我概括一下，那就保护秦岭，保护大熊猫的！” “原来是做好事啊，小伙子可以嘛！”问话的人看着传单，很快对秦三娃竖起了大拇指：“现在像你这样有公心的小伙子可不多咯……” “就是啊，跟大熊猫一样金贵！”丑女接过话头说。 问话人笑了，围在桌子跟前的人全笑了。 众人笑声落尽，丑女拿起大喇叭喊了起来：“大家伙，我是新雨志愿服务小队的丑女，我们今天来到小河坪是来向大家做公益宣传的……” 虽然没有村委会的提前预热，以及在活动现场用大喇叭做宣传，丑女还是用自己的小喇叭把活动说清楚了，把群众组织起来了。 活动的程序和上次一样。第一步，把宣传材料发给现场的村民。第二步，丑女讲解材料上的内容，村民认真翻看、学习；第三步，有奖竞猜，把所有的礼品发给参与活动的村民们。整个活动的流程虽然有些粗糙，但是，效果却是一如既往的好。发材料的时候，就发生了哄抢。丑女讲解内容时，还有人不时地提问打断她。到了有奖竞猜环节，很快就将宣传活动推向了高潮。有些原本站在远处观望的，也在礼品刺激下，参与了进来。 “熊猫普查员，还有多余的宣传材料没有，给我一份！” “熊猫普查员，我中了袋洗衣粉，给我拿一下！” “熊猫普查员，你们这活动真好，下回再来啊！” …… 人们不停地对秦三娃喊着。他那“熊猫普查员”的新身份也在小河坪完成了切换，并且被参与活动的村民们叫得越来越响。 第35章 三娃好饭 “熊猫普查员，你好，咱们该收摊了。” 丑女凑到秦三娃跟前，笑着提醒了一句。秦三娃才注意到太阳已经走到了头顶上，小河坪家家户户都冒起了炊烟。晌午就这么快到来了。 “这么快就收摊了，不是说下午吗？”秦三娃有些恋恋不舍。一早上都有人喊他“熊猫普查员”，虽然听得他脑仁都疼，可是他还是没有听够。“你不是来小河坪做志愿服务吗？发完传单，送完东西就了事了？”秦三娃实在不甘心，他迫切希望丑女能再提出些新项目。 “眼下就只能做这些了，环保宣传是第一步，目的是让村民朋友们转变观念，改变认识，这一步属于破冰，可能持续的时间比较久，简单来说，像小河坪、大古坪这样的村子，我们至少还得来上四五回，甚至十几回，直到村民朋友们的观念明显发生了变化，我们再启动别的志愿项目，当然了，也可能视村民观念变化提前启动……总之，目前还不行。” 丑女给秦三娃仔细解释了一遍，希望他能理解志愿活动的节奏安排。 “那咱们接下来做什么？”秦三娃问，对于丑女说的似懂非懂。 “到了饭点，当然要寻个地方吃饭了。”丑女笑着说，望向了小河坪村口方向：“我已经借用村委会的电话跟小陈联系了，他马上就来。” “既然这样，那我就回去了，下次有活动，你再喊我。”说着话，秦三娃就要往大古坪走了。他不要志愿者的钱，也不想贪人家的嘴。只要丑女等人给他提供赎罪的机会，他就感到很满足了。 “你走什么走，我都安排好了，在这里等着，一起吃顿饭！”丑女急得直跺脚。她渐渐发现，秦三娃犯轴的时候，还真的让人很无语。 “我不吃，反正下午又没啥事了，我自己做着吃就好了。”秦三娃还是坚持要离开。丑女心念一动，激动地说：“那你就不能大方一点，请我们吃顿饭？咱们好歹认识一场，到了饭点，你回家了，把我扔在这里！”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你要是不嫌弃的话，那就去我家吧。”秦三娃原本想辩解几句，可是话到嘴边，却觉得这样辩解很没有骨气，便改了主意：“我做饭的手艺不行，你不嫌难吃，那咱就去我家。” “没事，能吃饱就行！”丑女笑着说。 就在这时，小陈把小面包开了过来，小河坪村委会的人也围了过来。村委会的人意思是想留丑女三人在村里吃饭，丑女很快便拒绝了。小河村的干部们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到活动中来，却从村民的反应中，感受到这次活动搞得很热闹，很有意义。干部们自然知道环境保护的重要性，便央求着丑女多来几回，就是不带礼品，纯宣传他们也非常欢迎。丑女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便很爽快地答应了村干部的请求。众人又寒暄了一阵，丑女和秦三娃就上了小面包车。小陈发动车子的同时问：“去哪里？” 丑女笑着说：“大古坪，秦三娃家。” “啊？”小陈有些意外。 丑女说：“不这样，三娃不肯跟咱吃饭。” “原来是这样啊……”小陈笑笑不说话了。 等到了大古坪秦三娃家，秦三娃在堂屋里给丑女和小陈分别倒了一杯水，便忙活了起来。房梁上挂着腊肉，地窖里还有些萝卜、白菜，橱柜里有粉条、腐竹等干货，秦三娃想用这些东西给丑女两人熬一锅汤。 功夫不大，炊烟升起，腊肉的香气飘了出来。 丑女蹙起鼻子闻了闻，很快陶醉在香气里。 小陈看他丑女那副馋嘴的模样，笑着说：“佛坪农村家家户户都挂着腊肉，你要是这个样子，恐怕就走不出佛坪了。” “走不出就走不出，我就是要陶醉在腊肉香里。”丑女笑着说，故意把鼻子又蹙了蹙，很响地吸了几下。小陈看在眼里，直翻白眼。 没过多久，米饭熟了，腊肉烩菜汤也熬好了。 小院子弥漫着香气、烟火气。 丑女不自觉地站起身，走进了院子里。 秦三娃在厨房里看见这一幕直摇头，心中暗想：“城里人真矫情！” 饭菜上了桌，丑女也陶醉够了，三人开始吃饭。 秦三娃说过自己做饭的手艺不行，做出来的东西难吃，可是，丑女两人亲自品尝下来，却并不是这样。米饭是标准的柴火饭，米粒饱满，香气四溢，任谁吃了都没有挑剔。腊肉烩菜汤颜色好，风味独特，尽管是家常做法，却也让人食欲大振。丑女语言能力好，无论是吃饭还是夹菜，都能说出许多对秦三娃的夸赞，小陈则闷头吃饭，用实际行动表达着认可。 “三娃，你这本事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很厉害啊！” 丑女尝了一勺汤，终于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秦三娃父母早逝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作为没爹没娘的孩子，能把饭做这么好，更令人钦佩。 “东家学一点，西家学一点，就这么稀里糊涂学会了做饭。” 秦三娃淡淡地说，脸上有了苦笑：“我虽然没了爹妈，却不是个要饭的啊，总要学着自己烧火做饭，要不然就只能顿顿向人伸手了啊。” “就是的，就是的……” 丑女连声说，再看秦三娃时，却多了几分同情。 “三娃，你看我们把饭也吃了，而且还吃得这么好，你就……” 说着话，丑女把早就准备好的三百块钱递给了秦三娃。 这里面有秦三娃两次帮忙搞活动的劳动报酬，也有饭钱，以及丑女的一片心。 当然，丑女还可以给秦三娃更多的钱，可是给多了会伤害秦三娃的自尊心。 三百块不多不少，正好合适，丑女想过，秦三娃应该能接受。 事实上，这也是丑女在小河坪暂时收回钱后，临时想到的办法。 “出事了，出大事了！” “三官庙保护站发现白颜色的猫了！” 秦三娃看到钱，正想摆手拒绝，门外巷子里突然传出了喊嚷声。 第36章 白色熊猫 白颜色的猫就是白色的大熊猫。 一般来说，大熊猫都是黑白相间的。一对贝壳似的黑耳朵，镶嵌在小雪球似的圆脑袋上。眼睛是两个斜向两侧的黑豆角。嘴巴完全是雪球上隆起的小小山丘，这山丘上有心形的黑色鼻子。嘴巴是白的，脖颈是白的，身子……应该也是初雪一样洁白吧，可是它却喜欢“穿上”墨色短外套，墨色的长筒靴。这就让它的上半身、正面，有那么一道横贯胸部的黑色隔离带，左右分开，将两条前腿完全覆盖，让它的下半身，从膝盖开始，一直延伸到脚掌心，全部是墨水一样，油亮的黑色。人们常说大熊猫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国宝。从它们黑白相间的毛色上，就能证明这一点。 然而，世间的事物常常是物以稀为贵。尽管大熊猫的黑白造型已经完美到了极致，可是，人们还是看到别样的大熊猫感到稀罕。 1990年11月25日，佛坪的两名职工结伴外出，刚走进碑坊沟一里多路的地方，突然在海拔1640米的一片竹林内听到了异常的响动。那竹林就在两名职工身后，他们凭着经验立刻判断出，这是大熊猫在活动。年轻的职工还以为大熊猫遇到了什么危险，又担心虚惊一场，进而惊动了大熊猫，便蹑手蹑脚地走进竹林，走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竹林深处，距离年轻职工五六米远的地方，确实有一头大熊猫坐在地上。这熊猫并没有什么危险，而是自顾自吃着冬天里新长出来的嫩竹子。 熊猫吃竹子再正常不过了。年轻职工自嘲地摇摇头，打算蹑手蹑脚地离开。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事情好像不对。那头熊猫的颜色，似乎与平常见的不一样。五六米远，又有茂密的竹竿遮挡着，年轻职工再怎么张望，始终看不太清楚。实在没有办法，又想印证自己的猜测，年轻职工开始悄悄地向熊猫靠近。距离熊猫一米左右，年轻职工终于看清了。 那熊猫身高不到一米，目测应该在七十厘米，体长大约在一米二上下。除了眼圈和前肢肘关节，以及后肢膝关节以下为黑色，这熊猫浑身上下竟然全是白的。年轻的职工惊呆了，屏住呼吸仔细观察，足有四五分钟，直到熊猫察觉到人类的存在，转过了身子…… 熊猫放下了正在啃咬吞咽的嫩竹子，一对漆黑的眼珠子朝着四周，警觉地打量了起来。当它确定竹林里再没有被人时，便站起身，朝着发现的它的年轻职工走了过来。大熊猫再可爱，也是野生动物，独居动物，它也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当它意识到有别的生物闯入自己的领地后，必然会发生攻击行为。年轻职工对此很清楚，想都没想，转身就跑。 这是被佛坪人戏称为“白毛女”的白色大熊猫与人类的第一次偶遇，也是佛坪保护区的一次重大发现。这件事一传出来，就轰动了。《中国林业报》、《陕西日报》……各大报纸都派人来佛坪现场采访，还做出了好几期专题报道。然而，“白毛衣”与人类的接触仿佛流星划破天际一样，虽然美好，却异常短暂。人们向往那个过程，却无法复刻，总有些遗憾。 现在好了，巷子里的喊声，无疑在宣告相隔十年后的今天，佛坪又能看到国宝中的国宝，惊鸿一瞥的“白毛女”了！ 不过，这是真的吗？ 秦三娃有些不敢相信，和丑女两人对视了一眼，快步走出了堂屋。 丑女的表情则有些尴尬，想了想，还是把三百块钱收了起来。 小陈说：“走，咱也去看看！” 丑女点点头，他们两人也走了出去。 “就在三官庙，又是一只浑身雪白的猫！” “听说是保护区的人陪着什么客人正在参观呢，突然就有了响动，结果一看，哎，还真是个白猫！” “事情都传开了，现在都往三官庙保护站跑呢！” “你不信就去问那个哈脾气吴转山！” …… 丑女和小陈还没开口，就听到大古坪人七嘴八舌给秦三娃说了起来。秦三娃看到丑女两人也出来了，便提议说：“要不然咱也去三官庙？” “走，现在就走，发现白色大熊猫是大事，咱这可是见证历史了！”小陈的好奇心更重，作势就要往停在巷子口的小面包跟前走。 丑女也觉得这事情值得围观，便跟着往小面包跟前走。 秦三娃见他们两个都有兴趣，把院门一锁，也上了车。 去往三官庙保护站的路上，秦三娃将十年前第一次发现“白毛女”的事情，详详细细地给丑女和小陈讲了一下。作为热衷于大熊猫保护的环保志愿者，丑女和小陈对佛坪保护区三年前首次发现白色大熊猫的事情，多少听过一些。可是，她们在细节层面知道的却很少。经过秦三娃这一说，两人兴趣更浓，更想亲眼看看传说中的“白毛女”究竟是啥样子。 “其实这是一种基因突变，就是人们常说的白化病，在动物中很常见，比如古人最爱的白鹿，就是鹿得了白化病，呈现出不健康，却稀有的毛色状态。”丑女在一旁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样的异类在熊猫族群中，会被接受吗？还是像人们看到白化病患者一样，远远躲开呢？” “这你怎么知道，其实对于喜欢独居的大熊猫也无所谓，也许熊猫更喜欢通过气味辨别同类，只要白毛女的气味正常，应该没啥大问题。” 小陈说。他并不觉得白色的大熊猫对于大熊猫来说是个问题。 “你说的没错，大熊猫就是通过气味、声音、体态、触觉交流的，而且气味对它们来说最重要。”丑女点点头，忽然释然了：“这样看的话，白毛女在熊猫的世界里，其实和普通熊猫没有两样，只是我们人类见得少，感到稀奇罢了。” 说着话，小面包已经到了三官庙保护站。 到现在秦三娃三人都没有搞清楚最新发现的“白毛女”，与十年前那头是不是同一个？还有，这熊猫现在还在三官庙保护站，还是像十年前那样，被人们发现之后，又消失在了竹丛中？如果熊猫还在三官庙保护站，是不是身上有伤，得了什么病，需要人们的帮助…… 无数的疑惑不断地往出冒，车子刚停稳，秦三娃就跳了下去。 然而，首先与他对视的，却是两道愤怒的目光。 第37章 天生冤家 那两道目光来自同一人，这人就是吴转山。 如果说人类之间也存在天敌的话，那么，吴转山一定是秦三娃的天敌。而且，从相互对视的第一眼看时，两个人就成了彼此的天敌。 吴转山是三官庙保护站的站长，日常工作就是防止有人私自闯入保护区。秦三娃是大古坪的游民，日常爱做的就是偷偷进山，发进山财。 这样相互对立的角色，一见面就像猫儿见了老鼠，即使双方都不碰红线，也会本能地警觉起来，时刻准备着投入战斗。 今天并没有例外。 望见秦三娃后，吴转山立刻抛下簇拥着他的人群，站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吴转山几乎是瞪着秦三娃，把这句话吼了出来。 “我不能来吗？” 秦三娃不甘示弱，很快充满了斗志。 “能嘛，当然能嘛。” 吴转山说话的同时，四处打量着，目光很快落到了一根手臂粗的竹竿上。看到趁手的家伙，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了笑。紧接着，他便平地跃起，跳过阻挡他前进道路的人，身子一俯，抄起那根竹竿，冲向了秦三娃：“你来得正好，看我怎么为小军和黎老师讨说法！” “啪！”还没冲到秦三娃跟前，竹竿就打了下来。 紧接着，竹竿击打地面的脆响不绝于耳，秦三娃纵然想硬气一下，也在暴风骤雨般的密集攻击下，被迫落荒而逃。 事实上，吴转山抄起竹竿冲向秦三娃时，丑女和小陈都想过出面劝解，可是吴转山仿佛发了疯一样，手里的竹竿打得又快又恨，根本就没有给任何人留劝解的时间。可以看出来，他是真的恨秦三娃。 “狗日的，还敢往这里跑，看我不收拾你！” “我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看猫的！” “你还有脸看猫，也不想想自己都干了些啥缺德事！” “我没有，你不信去问警察。” “你能糊弄过警察，糊弄不过我，不把你打死，我就不是吴转山！” …… 两人一人边骂边打，一人在解释声中落荒而逃。 丑女和小陈都看傻眼了。 挤在保护站里的村民们却同时笑了起来。 这样的情形他们不知道目睹了多少次，早就见惯不怪了。 实际上，别看吴转山一回比一回打得狠，却从来就没有真正伤过秦三娃。他这样做，只是想让秦三娃对他本人，以及他一力杜绝的偷偷进山这事产生畏惧而已。当然，吴转山总是当着人多做这样的事，难免没有杀鸡儆猴的意思。村民们见得多了，渐渐猜透了吴转山的心思，却一个个都保持着看破不说破。他们只当这是一场长演不衰的三官庙保护站经典节目。 对于秦三娃的心思，村民们却有些猜不透了。明知道吴转山总是对他棍棒相加，可他却依旧有事没事就往三官庙保护站跑。就好像长时间不挨这一顿追赶大骂，浑身不舒服一样。“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有人说。 丑女早就追了出去，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这对冤家劝解开。小陈也跟在了丑女后边，他除了担心秦三娃，还担心丑女。就这样，前面两人在打骂与辩解相互交织的声音里，见路就跑，后面两人被迫一直跟着…… 眨眼间四个人就不见了踪影。村民们相互笑了笑，谁也没有担心的意思。有些刚来的人，就问起了“白毛女”的事情，知道内情的人便转移了注意力，挤眉弄眼，神秘兮兮地聊起了“正事”。 “纯白的猫见过吗？” “这回就是个纯白的，比十年前的还稀罕，啧啧……” “保护区老杨知道不？就是他陪着外地来的客人，这客人我知道，嘿嘿，但是咱不能说，要替人家保护站保密呢。” “总之，就是老杨陪着客人参观，看咱的竹子看咱的猫嘛，现在就没有不想来咱这儿参观的，说是参观，其实就是学习来了，拉不下脸，又得学习先进经验，所以都说是参观，面子上过得去……” “咱的猫也灵性得很，十年了，都没露面，哎，专门选你‘参观’的时候弄出点动静，让你好奇，勾着你去竹丛里寻它。” “这一寻，不得了，纯白的！你说美不美？” “十年前发现‘白毛女’的时候，有些人还磨牙呢，说咱那是想象出来的，说咱那是日弄人呢，这回看他咋说，好天气，好日子，咱猫就坐在那里给他看呢，看你还怎么说？嘿嘿，咱猫鬼着呢！” …… 知道内情的人绘声绘色地说完，众人同时竖起了大拇指。 这大拇指谁都知道，是为聪明的秦岭大熊猫竖的。 虽然在佛坪保护区内海拔1600米的竹丛中，再次意外发现白色大熊猫这事，跟大熊猫本身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人类的喜悦。可是，佛坪人还是要把这件功劳记在了大熊猫身上，因为他们相信大熊猫是有灵性的。 “猫呢？白猫呢？” 新来的人伸长脖子，朝着四处张望的同时，着急地问。 他们是真的想看一眼这只主动为佛坪争光的白色熊猫。 “说是当时就自己走了，实际情况，谁知道呢。” 知情人挤挤眼睛，表情暧昧到了极致。 “那就得等吴转山回来了……”问话的人嘀咕了一句，很快想到保护站还有其他工作人员呢，便不再追问，而是在人群中挤了一阵，去寻自己相熟的工作人员，私下打听详情去了。 “那案子还没破？”有人忽然问了一句。 “没有么，听说秦三娃还被叫去问了一回，你也看见了，人又放了回来，估计是没有啥进展。”说话的人连连摇头，咂摸了一嘴，狠狠地骂：“狗日的，好的都不学，偏偏学千斤砸，也不怕断子绝孙！” “千斤砸咋了？是不是报纸上说的大房子？” 众人的好奇心很快就调动了起来。 “哎，这叫个啥房子嘛，简直就是一张吃人不吐骨头的嘴！”说话的人又是一阵叹息，幽幽地说：“这东西我听老一辈人说过……” “到底是个啥东西嘛？” 秦三娃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火急火燎地插了一句。 第38章 千斤砸 “你咋回来咧，老吴呢？” 人们看到秦三娃，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他身上。 秦三娃不仅毫发无伤，还把追着他打的吴转山给甩脱了，这里面究竟发生了啥，众人没有不想知道的。然而，秦三娃的兴趣却转移到了“千斤砸”上，对于人们的好奇他无心满足，更不打算在他们面前吹嘘自己。 “说呀，别把话卡在喉咙里不往出吐啊！” 秦三娃盯着说话的葛老六，急得直挠头。 “行吧，咱还是说千斤砸。”葛老六犹豫了一下，继续讲了起来：“啥是个千斤砸，我听我爷说过，报纸上说千斤砸是房子，那话不对，千斤砸其实是个‘井’字型木架……”说着话，葛老六用指甲奇长的右手小拇指在脚下泥土地上，划拉出来一个井字。 “这木架可不简单，要用硬铁丝扎，扎的时候还讲究手法，扎得太松了，不牢靠，扎得紧了，又容易散架……这是铁丝，咱在说搭架子的木头，木头也有讲究，得要两三米长，粗细一乍，大概能有个8到10厘米的样子吧，得原木，一般弄那事的人都是就地取材，直接伐树……” “要想搭出那个架子，至少得八根符合要求的木头，但是一般都用十二根，知道为啥不？千斤砸本来就是给大型动物准备的陷阱，当然是架子搭得越大，越能砸死个头大的动物嘛！狗日的，就没安好心！” “就是个架子，跟千斤砸有啥关系？我听到现在都没有听明白嘛。” 围观的人望着葛老六，眼里全是疑惑。有些人已经觉得葛老六吹的有些过于神奇，事情很可能就不可靠了。 “还没说到重点呢，你急啥？！”葛老六白了说话的人一眼，自顾自点燃一根烟抽了起来。等到香烟燃烧过程中产生的乳白色浓雾，从他嘴边腾起，又消失在了众人头顶时，葛老六忽然莫名其妙发出了一声冷笑。接着，他抽着烟，把声音压到了最低：“你当有个架子就能打到老虎、豹子、狼了？屁！弄这东西的人贼着呢！他们搭架子只是为了制造陷阱，真正要命的在架子的机关上……哎，你套过麻雀没有？” “谁没套过，一个筛子、一根筷子，一条麻绳，一把包谷嘛，赶上天晴，你找个树底下，用筷子把筛子支起来，在筛子底下把包谷一撒，然后，在筷子上拴跟麻绳，往树背后一躲，静等着树上饿着肚子的麻雀贪那几粒包谷，往筛子底下走嘛，等它走差不多了，你一拉麻绳，麻雀就压在筛子底下咧，嘿嘿，这事谁没弄过？没事干也得套它两三回！” 小河坪的胡桦林拢着袖子，笑嘻嘻地说。 葛老六看胡桦林得意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把烟头往地上一丢，啐了口唾沫说：“乃逑滴，说得这么清，没少作孽吧？！” “现在不弄了，现在不弄了，长大了嘛，套着也没意思。”胡桦林赶忙说，一张酱紫色的脸瞬间红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上午的环保宣传活动。丑女当着大伙的面说，秦岭也是鸟类的家乡，麻雀不就是鸟嘛。那么，麻雀就是佛坪人的乡党了，哪有用筛子套乡党的？ “长大了就好，我给你说，这种损阴德的事，还是少做，麻雀也是命嘛，你祸害它干啥！”葛老六数落了两句，目光落在了秦三娃脸上，笑了笑说：“你被喘粗气，咱说回千斤砸。”原来秦三娃忍了又忍，见葛老六始终不往正题上说了，便攥着拳头，像牛一样瞪着他，呼呼喘着粗气。 “我问套麻雀的事，就是想让大伙理解一下千斤砸的原理，搭井字形的架子，就是用筷子支筛子，往架子里投放诱饵，跟往筛子底下撒包谷道理一样，嘿嘿。”葛老六干笑了两声，继续说：“架子里头其实有机关呢，就跟咱经常说的翻板一样，你一脚踩空就触发了机关……” “触发了机关，就遭大殃咧，架子上压着大石块，再少也不能少于一千斤，触发机关，一千斤的石头砸了下来，这才是千斤砸得名的原因。” “不过，咱说的都是原理和构造，真真正正的千斤砸一旦投放出去，别说动物了，就连人都难看出来到底是房子还是陷阱，因为，弄那东西的怂人都会做伪装，弄些草呀树枝呀什么的，有些用的精的，索性把四周的树直接连根挖了过来，让那些树在房子跟前好好长着……” “哎，人啊人，把聪明都用到这上面了！”有人感慨着说。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早些年，尤其是清末民国那会儿，咱这儿穷啊，地养活不了人，又没有别的来钱的路子，只能靠山吃山……一张像样的狐狸皮在年馑的时候可能就救活了一大家子的性命，还有那些熊胆、虎骨、山猪鬃……哪一样不是活命的机会，最早弄千斤砸的人肯定是为了活命，现在再弄，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国家三令五申地说要维护秦岭生态平衡，要保护野生动物呢，那些造孽的难道是聋子瞎子，听不见，看不懂？！我看那些怂人都是让钱给烧的，没了人性了！”葛老六说。 “是啊，都是让钱给烧的！” “只是可惜了熊猫普查员了，我听说还不到四十，留下孤儿寡母，老的老小的小，这日子咋过啊……” 众人忍不住议论了起来，没有不憎恨盗猎者的，没有不同情小军的。 秦三娃站在原地呆愣了好久，忽然望着葛老六问：“你刚才说的那些靠谱不？是真的，还是你为了充大个，瞎编的？” “有啥不靠谱的，我爷就干过那事，不过手艺失传了而已。” 葛老六很认真地说。 “好，有你这句话就好！” 秦三娃点了点头，走出了人群。 “这是咋了？” “谁知道呢……” 人们多少有些莫名其妙。 葛老六琢磨了一下，突然瞪大了眼睛，追着秦三娃喊：“你啥意思嘛，我可没有干缺德事，龙王桥沟的房子跟我没有关系！” “没人说跟你有关系，我确实要去公安局，但是跟你没有关系！” 秦三娃说，加快了脚步。 第39章 地缘优势 秦三娃离开三官庙保护站，果然去了佛坪县公安局。 那时候，专案组又掌握了一条线索，杨剑正带着人调查呢。 秦三娃见不到人，便在公安局等了起来。 一直等到天彻底黑了下来，才等到了杨剑。 杨剑的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沮丧，看来所谓的线索价值并不大。 “哎吆，这不是大古坪的秦三娃嘛，你怎么又来了？跟我们还处处感情了！”韩峰揶揄着说。专案组的氛围有些压抑，韩峰想调节一下。 “我来是想找杨队长谈判的。” 秦三娃回答，目光落在了杨剑脸上。 “谈判，你跟我们有啥好谈判的？”曹雨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杨剑没说话，却盯着秦三娃打量了起来。他想让秦三娃给一句解释。 “那个房子，就是千斤砸，你们熟悉不？” 秦三娃回望着杨剑问。 截止目前，警方只知道12·6千斤砸盗猎案发生时，引发惨剧的盗猎工具叫“千斤砸”，是一种早在佛坪一带绝迹的大型盗猎工具。再往细了说，就是前往案发现场调查时，获得的那些证据。至于千斤砸的完整构造，盗猎原理、背后的历史等，警方并没有掌握，也无从掌握。 “你说的熟悉是啥意思？”杨剑终于反问了秦三娃一句。 “行，杨队长，能不能给咱寻个地方，我给咱专案组的同志们，讲讲什么是千斤砸。”秦三娃笑了笑说。谈判这事靠的就是筹码，秦三娃打算先向杨剑等人亮一亮自己的筹码，再提自己的交换条件。 “秦三娃，听说你老早就来了，你应该知道我们出了一天外勤，早就困得不行了，你要是没啥事，就别胡闹了，行不行？”韩峰说。 在他看来，这个大古坪来的年轻人就是不死心，想参与到案件调查又没有真本事，只能死缠烂打，削尖了脑袋，往专案组里挤。 “就是的，你要是对警察事业感兴趣，可以研究一下报考条件，我记得你好像是高中学历，那你看看能不能重新参加高考，先考进警官学校，这样就具备了成为一名人民警察的基本条件，到时候再……” “行，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过，咱先把丑话说到前头，这次你要是还是提供不到有用的信息，以后就别来无理取闹了，好不好？” 曹雨顺着韩峰的话头，正想劝秦三娃几句，却被杨剑打断了。杨剑盯着秦三娃一脸严肃。他不仅想给秦三娃最后一次机会，还在秦三娃的话激发下，意识到调查开展到现在，警方从没顺着千斤砸这条线索往下深挖。因此，他还想趁着秦三娃给大伙将千斤砸的机会，展开相关讨论。 “千斤砸，其实是个‘井’字型的木架……” 众人在小会议里坐下来后，秦三娃稍稍酝酿了一下，把葛老六在三官庙保护站说的那些话，原模原样，贩卖了起来。不过，相比葛老六的神秘兮兮，秦三娃却有那么几分骄傲。独家掌握某些特有知识、技能的骄傲。 “我为啥对‘千斤砸’这么了解？那是因为我有在坐各位没有的优势，大家想知道是啥不？”讲完千斤砸，秦三娃特意卖了个关子。 “你能有啥优势？除了脸皮厚，再没有别的了吧！” 有人开玩笑说，会议室里很快有了笑声。 韩峰说：“要说偷偷进山，我真如你。” “哈哈……” 众人又是一片笑声。 曹雨想说什么，看了杨剑一眼，忽然咽了回去。 杨剑抽着烟，听到秦三娃的问话，却陷入了沉思中。 他是真的思考起了，秦三娃的优势。 “我是土生土长的佛坪农村人，我熟悉佛坪农村，熟悉佛坪农民，尤其是保护区周边这些地方，这地方的人，我再熟悉不过了，而且，我要向别人打听事情，别人肯定没有啥戒心，不像你们，太正式了！” 众人笑完，秦三娃给出了答案，扫视着众人说：“这就是我的优势，我正是凭着这个优势在最短的时间里了解千斤砸，你们要是觉得千斤砸还算是个重要线索，就该对我重视起来，想想怎么用好我的优势。” “这还真是个优势！”有人感慨了一句，会议室里有了议论声。 “秦三娃，你不是来谈判的吗，说说你的条件。” 杨剑收回思绪，摁灭烟头，望向了秦三娃。 “我要成为你们专案组的外聘专家，只要有个名头，就能借着这个名头参与到案子侦破中我就满足了，其它的，我一不要吃，二不要喝，更不会问你们讨要报酬奖励什么的。”秦三娃把早就想好的条件说了出来。 “你们也别多想，我是对不起人家小军，心里内疚得不行，想着帮着警察把案子破了，自己也能心安一些。”不等杨剑开口，秦三娃又说。 他这是担心警察以为他别有用心，不给他这个机会。 “只是为了弥补过失，减少内疚，你完全可以干点的，实在没有必要往我们专案组里挤，你别看我们威风，其实这活危险着呢。”韩峰说。 “是啊，有些犯罪分子根本就不怕警察，你翻翻报纸就明白我在说啥了，三娃，你的心是好的，想法也不错，可是这事太危险了。”曹雨看了看杨剑，真想把盗猎者留信、留字条的狂妄说出来，最终忍住了。 “秦三娃，你想好了没有？” 杨剑琢磨了许久，终于开口了。秦三娃说的没错，作为本乡本土的农民，他确实有管理一县治安的警察不具备的地缘优势。如果这个优势利用的好，说不定还真能为案件侦破打开突破口。只是，杨剑有些担心秦三娃只是三分钟热度，遇到困难就撂挑子了。因此，他要看看秦三娃的决心。 “没想好，我不会来找你们谈判。”秦三娃说。 得到肯定答复后，杨剑又和秦三娃对视了很久，确定他的眼神是坚定的，充满力量的，这才点了点头：“行，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也可以给你外聘专家的身份，但是，你要对外保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向外表明，能做到吗？这不仅仅是为了方便你开展工作，还为了你的安全。” “当然能了，我要这个身份又不是为了吹牛，而是为了参与到案件调查中，目的达到了，我听组长安排。”秦三娃回答得很肯定。 第40章 失眠之夜 “那就试试吧。”杨剑笑了笑，重新点燃了一支烟，边抽边说：“不过，你正式成为专案组的外聘专家，我需要向上边汇报，估计还得走程序，问题不大，我会帮你跟的，程序走完，我给你说……” “杨队长，有你今天这些话就够了，我该做啥明天就开始做了，不会因为还没有成为正式的，就把事情耽搁了，再说了，我记得你说过，案子是限期一个月就要侦破的，咱的时间紧张得很。”秦三娃说。 “是啊，时间紧，任务重。”杨剑不再专门看秦三娃，目光转向了韩峰、曹雨等专案组成员：“秦三娃今天给咱贡献了一个很好的思路：顺着盗猎工具能不能揪出盗猎者？大家都知道，这东西早就失传了，那么，知道它，懂得它，能学到相关使用技能，会用它的人一定很有限……咱来个逆向思维，把事情往回捋，说不定一壶水就开了！” “是啊，除了前段时间掌握的线索，咱光干了捕风捉影的事情了，把自己累得跟牛马一样，却在案情侦破上毫无进展，如果调查千斤砸这事有门，咱干脆拿这事当主线，把侦破往下推。”韩峰提议说。 “侦破工作没有主线，确实是个问题，必须重视一下。”曹雨说。 “可是，顺着千斤砸往下调查，就真有收获吗？”有人说。 众人好不容易有些高涨的情绪，很快低落了下去。 案件侦破已经持续十几天了，距离限期破案的截止日期，只剩下不到一半时间，专案组却依旧处处碰壁，大家接连遭受打击，信心亟待提升。 “秦三娃，你说，作为专案组的外聘专家，这是你第一次参加案情讨论，我希望你畅所欲言，把你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杨剑没有像以往那样拿警察的荣誉、担负的使命给专案组成员打气，而是将提振士气的任务交给了秦三娃。当然，在交代这个任务时，他已然承认了秦三娃外聘专家的身份。秦三娃听杨剑说他是外聘专家，自然很高兴，还说这是他第一次参与案情讨论，更是兴奋得难以抑制。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是专案组的一份子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参与案件侦破了。 “刚才那位同志担心顺着千斤砸往下调查，究竟有没有收获，我可以肯定地回答有！”秦三娃索性强压着激动和兴奋，站起身望着众人说：“不过，我并不想用嘴说，我要用实际证明，大家给我两天时间，两天后，我用我的调查结果告诉大家，顺着千斤砸往下查，究竟有没有用。”说完，秦三娃望着众人笑了笑，鞠了个躬，坐了下去。 会开到这里，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开下去了。 杨剑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说：“除了秦三娃，大家都是老刑警、经验丰富的林警，我希望大家回去后，仔细回顾一下，自己以往的办案经历，清醒认识到，我们的案件侦破已经进入了爬坡阶段，只有爬上最陡的坡，我们才能迎来曙光和希望！” 杨剑说完，众人同时鼓起了掌。 大案要案，但凡成立专案组的案子，都不会太轻松，往往需要参与人员拿出必要的韧性和耐心，咬紧牙关往前冲。这是大伙不用回顾都懂的。杨剑不仅在提醒专案组成员回顾过往，还在试图唤醒大伙的初心。 秦三娃无疑给自己立了个军令状。 要是两天后毫无所获，他这个外聘专家可就没脸见人了。 要是通过两天的调查，发现大鱼，他的专家身份就稳住了。 这两天时间怎么把握呢？ 当天晚上秦三娃又失眠了。不过，这样的失眠却是充满希望的。 同样失眠的人，还有丑女。 下午那会儿，丑女和小陈追了半天，只追到吴转山，却不见秦三娃。最后回到三官庙保护站一打听，众人才说秦三娃去了公安局。 “秦三娃怎么又去公安局了？” 当时丑女就有些着急，赶紧接保护站的电话跟公安局取得了联系。 公安局接电话的人知道秦三娃就在公安局等杨剑等人回来，便喊他来接电话，跟丑女聊两句。谁知道秦三娃直摆手，并不想接电话。实在没有办法，公安局的人才替秦三娃解释了起来，告诉丑女秦三娃只是来找人。 丑女虽然不再担心秦三娃了，却对他有些寒心。谁都能看出来丑女拉着秦三娃组织公益活动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彻底从阴影中走出来，谁知道秦三娃根本就不领这个情，还把丑女当不相干的人。抛下丑女两人在保护站替他着急不说，就连去了公安局这事也不打声招呼…… “坏死了，没良心的！” 丑女在自己开着暖气的房子里，躺在柔软温暖的床上滚来滚去，全是秦三娃那张酱紫色的脸。忽然间，她停止了翻滚，默默地问自己：“一切都是你的一厢情愿，别人知道个啥？还有，你，一个省城来的志愿者，对于他，一个被你雇佣了两回的佛坪农民，难道不是个不相干的人吗？” 想到这里，丑女渐渐释然了。 她虽然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怀春的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必须要经历的阶段，却发现自己想得过于多了。而且，秦三娃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她就真的很了解吗？一切都需要进一步的接触，进一步的深入，才能找寻到她想要的答案…… “雇他来给我帮忙组织活动，他连钱都不要，显然是把这样的事情当成恕罪的机会了，如果只是恕罪的机会，这活动里面就没有我，至少他的注意力不会在我身上，更不会对我心存感激，那么，什么样的事情才合适呢？感激不感激，倒在其次，必须要让他注意到我……” 丑女重新在柔软的床上翻滚起来。也正是在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为何那么喜欢在佛坪留宿。因为佛坪的夜晚，她的心是宁静的。她的注意力也不会在自己身上，很快便会翻山越岭，到了很远很纯净的地方。 第41章 提礼上门 任何事情都是靠实际行动往前推进的，因此，想得太多，还不如在行动中不断调整方向，直至达成目的。秦三娃虽然没有这么高深的思想，却是个十足的行动派。早上起来吃过饭，他就去康家坪去找葛老六。 葛老六在康家坪跟秦三娃在大古坪一样，都是出了名的闲人。他能把千斤砸说的那么清楚，绝非空穴来风，况且他还是主动承认自己的爷爷当年用千斤砸打过猎物。秦三娃打算从葛老六这里入手，寻找突破口。 开口不骂送礼人。为了在一开始，就能营造出良好的谈话氛围，也为了增进彼此的情谊，秦三娃在去的路上买了两瓶城固特曲，两封点心。 城固是汉中的一个县，位于陕西南部汉中盆地腹部，北依秦岭南麓，南屏巴山北坡，中纳汉江平川。从秦时设县开始，到了2000年已经有2200多年历史了。据说“凿空”西域的汉代使者张骞，就出生并埋葬在这里。城固依山纳水，绝对是个风水极佳、人杰地灵的地方。然而，城固最出名的还是上世纪七十年代诞生的城固特曲。城固特曲素有“土茅台”的称呼，口味浓烈，一线封喉。最风光的时候，全国各地都有卖的，坊间甚至流传出一句话：只要送一瓶城固特曲进城，就能做成大事。城固特曲也成了有名的“办事酒”。只不过，好景不长，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国家放开了白酒定价权，城固特曲没有重新定位市场，错失了发展的良机。同时，其他白酒品牌抓住机会，推出不同档次的产品，纷纷涌入陕西市场，城固特曲逐渐失去了竞争优势，为时代所淹没，成为一款地方酒。 但是这些并不影响汉中人对城固特曲的喜爱。他们大多以家乡出了这块驰名全国的美酒感到自豪。逢年过节，礼尚往来，求人办事，还是喜欢拎上两瓶城固特曲。很多时候，事情还没说透，对方看到来客手里的城固特曲，就明白咋回事了。秦三娃提着城固特曲见葛老六也有这意思。 “别动，你站住别动，让我看看今天的太阳从啥方向出来的？”猛然看到秦三娃，在自家院里和人说闲话的葛老六立刻摆了摆手，仰起了头。“不对呀，太阳没有从西边出来啊，你咋提着礼来了！”手搭凉棚看了半天，葛老六的视线终于从高处落了下来，落在了秦三娃脸上。 “葛老哥这是看不起兄弟啊，行，那我这就走，算我自抬身份，把自己当成了你的朋友了。”说着话，秦三娃转过了身子，看向了院外。 “别呀，咱兄弟俩虽然差着七八岁，可我就爱跟你耍笑，咋，你秦三娃肚量窄，经不住这几句？”葛老六见状立刻走上前，拽住了秦三娃的胳膊，他就是不给秦三娃脸面，还得给秦三娃手里那些礼品脸面呢！ “我肚量窄，我要是肚量窄就不会捺住你捶了！” 秦三娃胳膊一扭，身子一转，抬手就要往葛老六背上捶。葛老六知道他不生气了，这是在和自己戏耍，便任由秦三娃象征性地捶了几下。 两人笑闹完，原本圪蹴在房檐地下扯闲篇的两个康家坪人，就像燕窝里等着喂食的乳燕一样，伸长脖子，长大嘴巴问：“秦三娃，你这是来老六哥家提亲了，说吧，你看上他家老几咧？”葛老六光杆杆一个，哪有什么女儿可以提亲，不过，他倒是在后院菜园子里养了四条淌着涎水的狼狗。扯闲篇的人这么问，其实是在拿秦三娃打岔，胡捉弄呢。 “咦呀，都说你们康家坪是出了名的文化村，你这一开口，你们村子田秃子脸上都没有光了嘛！”秦三娃边把手里的礼物往葛老六手里交，边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人家都说咱陕西有八大怪，这八大怪里最让人眼馋的就是‘有女不嫁外’，你看看你，还没咋呢，就把让人眼馋的东西往外推，你说你们田秃子脸上能有光？我看那光全在后脑勺上了！” “你，你……哈哈！” 秦三娃把怪话说完，众人同时笑了起来。他这怪话里虽然有别人把他污蔑成狗的反击，还有农村人惯常对村干部们的调侃。真是绵里藏针，峰回路转，可笑至极！众人听了不但不会生气，还会跟他更加的亲近。 “三娃找你肯定是有事啊，俺们就不当灯**了，走呀。” 圪蹴在廊檐下的两人笑也笑了，站起来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没了笑闹的人，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很快安静了下来。 秦三娃蹲在琅琊下望着院子墙角高大的皂荚树，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葛老六给秦三娃泡了杯汉中白毫，望着在玻璃杯中或垂直上浮或下沉舒展的茶叶，蹲在了秦三娃身边：“你是不是为了千斤砸的事？” “是啊，有些事，我没有给任何人说过，今天就咱兄弟俩，我想说出来，给老哥你听听。”秦三娃挤出了一丝笑，幽幽地讲了起来。 他把他如何对熊猫普查员起疑，如何尾随他们，眼睁睁看着房子塌了，想救人却无能为力，最终落荒而逃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兄弟不是人，兄弟心里有愧疚啊……” 说到最后，秦三娃再次被悔恨吞没，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葛老六原本跟秦三娃也就是点头之交，今天见他对自己如此敞开心扉，既感到意外又格外感动。作为一个光杠杆，哪有真正值得亲近的人？秦三娃要是真心拿他当老哥，他倒是很想有秦三娃这个头脑活泛的兄弟。 “你就是为了弥补这份愧疚，才想把弄千斤砸的人找出来的？”葛老六用肩膀头子撞了撞秦三娃，虽然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却在实打实地用男人独有的方式安慰着他。作为雄性动物很多时候不需要言语，只要有合适的肢体动作，就能把全部感情表露出来，包括潜藏心底的那部分。 “是啊，我来求你来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说句不该说的，我仔细想过，你可能跟那些人还有来往呢，我让你给我提供线索，就是让你出卖自己的朋友，这事，哎……”秦三娃擦了擦眼泪，叹息了一声。 葛老六听他这么说，顿时愣住了。 第42章 狭路相逢 “兄弟，你想多咧，我爷往上，兴许靠山吃山，在秦岭里打猎谋生的人不少，可这都是世事逼出来的，就咱这地方，自古就是地不养人，老几辈人也爱猫，但是，人都活不下去咧，你那啥爱猫？那都是没办法咧，才做了不该做的事，都是为了一家人能有口饭吃。” “现在日子多好啊，国家也出了好多保护秦岭，保护野生动物的法律，咱就是再不懂法，也知道老一辈的路不能再走了，再走不是为了活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贪心，想发财却不想勤劳致富嘛。” 葛老六沉默了片刻，望着自家的皂荚树说了起来。这皂荚树据说是葛老六的太爷爷的父亲，在这院子里建造第一院房子时亲手种下的。为的是早早地在葛家人心中立下“明辨是非、爱憎分明、刚正不阿”的家训。至于这家训到底跟皂角有多大的关系，到了葛老六爷爷辈已经说不清了，不过，葛家人却一直秉承着这祖训，到了葛老六这一辈。旧社会的时候，人们用猪胰子、皂角洗衣裳，康家坪老人妇女小孩经常来树底下捡皂角，倒是让这处院子热闹不少。到了现在，谁洗衣裳不用洗衣粉，也就没人来皂角树底下说笑了。葛老六一遍又一遍扫着地上的落叶、皂角、皂角刺……回想着自己小时候院子里热热闹闹的样子，心中总是酸溜溜的。 时代变了，人情薄了啊。 葛老六望着皂角树，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常发的感慨。当他视线从高处落下来，转向秦三娃时，忽然涌起了一个可怕的想法：“秦三娃在他面前又是抹眼泪又是掏心窝子，会不会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你说的没错，老哥，可是要把这个案子破了，把那些不想勤劳还想致富的家伙揪出来，咱就得把人往坏处想，看看谁还留着老手艺。” 秦三娃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望着葛老六笑了笑。 葛老六看着他的笑脸，犹豫了一下问：“兄弟，你的礼我也收了，可我要是为你提供不了有用的线索，你还拿我当哥不？” “这话说的，把我秦三娃当什么人了！”秦三娃立刻恼了，重重地把茶杯往地上一顿，猛然站了起来：“不为了打听千斤砸的事情，我就不能来你家里看看了？老哥啊老哥，我秦三娃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市侩吗？！” “我没有这意思，我只是……你看看你，平时也不来老哥这里坐坐，今天忽然就提着礼来了，还挑明了说为了千斤砸的事，我怕我帮不上忙，伤了咱的交情。”葛老六辩解说，跟着站了起来。 “行了，礼你也收了，没事我回呀，我秦三娃今天来看你，确实为了千斤砸的事，但是，我更想借着这个由头和你深交，可你，哎……真是热脸贴了你的冰勾子，算了，是我想多了。”说着话，秦三娃就要走。 葛老六顿时急了，既后悔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又担心把秦三娃彻底得罪了，便伸手拽住秦三娃的胳膊，跺着脚说：“行行行，我帮你打听！” “你这话是啥意思，我可没有逼你。”秦三娃停下了脚步，看着葛老六说。他当然知道葛老六说的帮忙打听是啥意思，可是葛老六这时候说出来，确实给人一种受不了秦三娃的逼迫，无奈之下才妥协的感觉。因此，秦三娃要跟他说清，以免事后葛老六后悔，认为秦三娃耍心眼子。 “你没有逼我，是我主动提出来的！”葛老六自己澄清了一下，用力扯了扯秦三娃的手臂：“三娃，你这兄弟哥可认下了啊，哥这人老实，看不清你到底是真心，还是想利用我，反正，哥当真了，拿你当兄亲弟！” “哎，老哥，我的六哥啊，我就是在谁身上耍心眼，也不会在你身上耍，咱俩老鸹别笑猪黑，都是村里的光杆杆啊。” 秦三娃有些无语了。他在感慨心里不住地感慨，现在这人心咋这么复杂的，想和一个人深交咋这么难，他也在不由自主地为他和葛老六这样的农村单身汉感到心酸。事实上，秦三娃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既为了查案，又为了交朋友。只是这份心难免被人误解，被人往邪路上想。幸运的是，葛老六是真心想和他结交，最终还是向他也敞开了心扉。 “行了，事情过去了，走，进屋，老哥今天请你吃的。” 葛老六一手拉着秦三娃，一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他们两人就进了堂屋。两人在屋里聊了没几句，葛老六就在灶膛跟前忙活了起来。 没过多久，一锅腊排骨炖冬笋就做好了。 两人开了城固特曲，就着热腾腾的菜喝着酒，说起话来就更加交心。 “兄弟，老哥虽然没有本事帮那伙不是人的哥你找出来，可是，老哥跟咱这一带，打过猎的人家熟啊，等咱吃饱喝醉，哥就领你去挨个问他们，嗝，兄弟的事就是老哥我的事，咱给它办个漂漂亮亮的！”葛老六拍着胸脯说。秦三娃看在眼里，终于感到自己并没有找错人。 下午两点左右，秦三娃已经在葛老六带领下，拜访了两家曾经的猎户。只可惜这两户人都不清楚千斤砸，算是白跑了一趟。 “别气馁，人多着呢，咱全部跑一遍肯定有收获！” 看到秦三娃有些沮丧，葛老六拍着他的肩膀头子，安慰了一句。 就在这时，两人正走的狭窄土路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高大健硕的身影。 “站住，你们要去干啥？” 高大身影正是三官庙保护站的站长吴转山，他提着一根小臂粗的竹竿，虎视眈眈地瞪着秦三娃两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哎吆，这不是老吴嘛，你怎么在这里？我记得你平时这时间，你都是在山里转悠嘛。”葛老六看在眼里，跟进掏出烟给吴转山递了过去。 “少套近乎，说，你们究竟要干啥？”吴转山冷着一张脸，瞪着葛老六说。看他那样子，如果一个回答不对，就会对葛老六动手。 “我们要干啥，不用向你汇报吧？” 秦三娃回望着吴转山，没好气地说。从吴转山的话里，他隐隐感到吴转山已经跟了他们半天了。吴转山究竟想干什么？秦三娃也想知道。 第43章 刮目相看 “哼！”吴转山冷哼了一声，望着秦三娃两人笑了起来。 “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你们就别想离开！” 吴转山把手里小臂粗的竹竿往地上杵了杵，冷冷地说。 “老吴，咱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这是……影响不好嘛，你吃着公家饭呢，来，抽根烟，有啥事咱好好说。”葛老六眼见势头不对，赶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白塔山，抖出一根后，就往吴转山跟前递。吴转山跟秦三娃斗个没完的事情，他自然知道。他还清楚吴转山很可能并不是针对他的。可是，眼下秦三娃已经成了他兄弟，这事他就不能绕着走。 “你俩到底在干啥？老老实实说出来！” 吴转山用空着的左手挡住葛老六递过来的烟，瞪着秦三娃问。 葛老六见吴转山油盐不进，根本就没有软和下来的意思，把烟往回一装，顿时恼了“你咋是个这，真以为我们怕你咧，我给你说……” “我们在调查千斤砸。”葛老六的话还没说完，秦三娃回望着吴转山那双如狼似虎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这是正事，你挡不得。” “你秦三娃还有正事啊，真是稀奇。”吴转山根本就不相信秦三娃说的，嘲讽了一句后，板着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呢，别以为你干了什么没人知道，我劝你主动承认，别弄得咱回回见面都不好看。” “回回弄得不好看，还不是以为你见了三娃就为难我兄弟啊，你不要用有色眼镜看人，我给你说，我兄弟是干大事的人，别把人看扁了！”葛老六在一旁激动地说，吴转山要是敢动手，他扑过去为秦三娃挡竹竿的。 “老六哥，你别动气，吴转山不是想知道咱在干啥吗，好，我这就让人告诉他。”秦三娃抬手在葛老六肩头拍了拍，望着吴转山笑了笑：“吴站在，敢带着我们兄弟俩去三官庙保护站不？你要是敢，我给你说个电话号码，你打过去一问，就知道我们在弄啥了。” “哼！” 吴转山没有回答秦三娃的问题，而是又发出了一声冷哼。冷哼还没散尽，他就转过了身子，扛着竹竿，朝着土路另一头出口走了出去。土路另一头出口通往三官庙保护站。他这是在用实际行动给出了回答。 吴转山表现得如此痛苦，秦三娃两人倒有些心里发毛。 葛老六看看吴转山的背影，用眼睛问秦三娃：“跟不跟？” 秦三娃眯起眼睛，嘴角浮起笑，点了点头。随后，他们兄弟两人才和吴转山保持出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走向了三官庙保护站。 “号码呢？”到了保护站的座机跟前，吴转山终于把竹竿往墙边一靠，把手伸向了秦三娃。 “纸呢，笔呢？”秦三娃也把手伸向了吴转山。 吴转山看了他一眼，取出纸笔，拍在了办公桌上。吴转山虽然性子耿直，沉默寡言，可是，但凡他能接触到的人和动物，他都能温柔以待。唯独大古坪的浪荡汉秦三娃，他是怎么看都不顺眼，每每见到他都想发火。 “就是这个号码，你打。”秦三娃写好电话号码，放下了笔。 吴转山看了一眼电话号码，果断抓住了竹竿：“你耍我？” 秦三娃写的电话号码，吴转山再熟悉不过了。平时要是有案要报，或者有什么情况要反映，他都会打这个号码，联系佛坪县公安局。现在秦三娃折腾了半天，把县公安局的号码写了出来，摆明了就是耍他。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要打就打，不打的话，我们走了，没功夫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秦三娃辩解了一句，作势就要离开。 葛老六不认识公安局的号码。在他看来秦三娃已经把电话号码写了出来，吴转山还要难为他，这就有些故意了。“兄弟，咱走，不跟这些仗着自己吃公家饭就欺负乡党的人说话！”葛老六瞪了吴转山一眼，也要走。 “希望你说的是真的，要不然今天这事没完。”吴转山幽幽地说，把竹竿重新放回墙边，拔打起了电话。幸运的是，这时杨剑并没有出外勤。电话转到他的座位跟前，他立刻接通了电话。 “杨队长，你好，有个情况我想向你汇报一下，大古坪的秦三娃，你还记得吧？对，就是他，我已经盯了他半天了，他跟康家坪的葛老六，对，也是个村里的无业游民，这两人鬼鬼祟祟，在保护区附近几个村子暗中串联，找的都是原先的猎户，我担心他们要盗猎……” 通话到这里，吴转山转头看了看秦三娃和葛老六，然后，继续对着电话说：“我把他们堵住了，秦三娃死不承认，还说你能证明他的清白。” “哎呀，老吴，这回你真的误会了，秦三娃这是在帮我们警察的忙呢，他已经成了我们的外聘专家了。”杨剑听完，解释说。由于电话按了免提，杨剑的话，秦三娃两人同样听得清清楚楚。 “外聘专家，就他……” 吴转山既惊讶又意外，打量着秦三娃，一脸的不相信。 “你不要看不起秦三娃，论起打猎知识、乡土乡情，他还真是个土专家，好了，你别再难为他们了，时间紧任务重，让他们忙去吧。” 说完，杨剑挂断了电话。 吴转山盯着电话，愣怔了片刻，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表情。 “吴站长，我们能走了吗？”秦三娃问。自己的清白已经得到了证明，自己要做的事情，也是光明磊落的，他没必要再待下去了。 “嗯！”吴转山点点头，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秦三娃和葛老六对视了一眼，两人走出了保护站。 “他怎么就成了土专家了？杨剑是不是弄错了，还是被他给糊弄了？”吴转山不住地想，颓然坐进了办公桌前的椅子里。 “看来这秦三娃以后得刮目相看了啊。” 过了好长时间，吴转山终于得出了结论。 与此同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随即产生了巨大的好奇：“秦三娃究竟在帮警察什么忙？值得专案组给他个外聘专家的头衔。”在好奇心驱使下，吴转山又出门了，不过，他这次并没有带威慑坏人的长竹竿。 第44章 懒汉崛起 “兄弟，你真的是在给警察办事呢？” 跟在秦三娃身后走了半天，葛老六终于忍不住了。 “是啊，六哥，我给你说过，我心里有愧疚呢，可是，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要想把这份愧疚弥补了，根本不可能，我得借助人家警察的力量呢，所以，我就尽我可能帮警察的忙，希望案子能早一点侦破，把那些该死的盗猎者找出来，给人家小军有个交代，咱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秦三娃表情肃穆，给葛老六解释了一番。 “明白咧，这回全明白咧。” 葛老六仰起脸，望着冬日里近在咫尺的天空，自顾自点着头，叹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说：“那咱在干的真是大事了。” “这还用说，放下兄弟这份内疚不说，咱为咱的猫不再受人祸害，就是在干大事啊！”秦三娃非常肯定地说。 “好，那咱哥俩继续！”葛老六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其实，就在刚才吴转山和杨剑通话，提到他时用了句“也是个村里的无业游民”，已然深深地刺痛了他。吴转山这话说的还算漂亮。同样的话，要是放在村民嘴里，那就是三个字“浪荡汉”。啥是个浪荡汉？就是村里的闲人、懒汉，既没有过活，又没有正经事情做。说的再直接点，就是村里的祸害，社会的毒瘤和不稳定因素！葛老六在广播上电视上看过别人对他们这些人的评价，就没一句好听的。说实话，葛老六也想过摆脱眼前的不堪处境，可他就是个初中文化，除了种地，别的什么本事也不懂。又能改变什么呢？ 不过，老天爷终究是没有放弃他。在他自暴自弃时，秦三娃提着城固特曲上门了，还邀请他帮警察的忙。这是多好的机会啊！葛老六刚开始还不明白这事情里带着老天的眷顾，潜藏着翻身的机会，现在他恍然大悟，隐约间已经看到了翻身后，接受众人仰视的自己。“干，一定要把这事干好，干好了，咱虽然还是浪荡汉，但是他谁再议论咱时，就得掂量掂量，像这样为了保护猫做过大事的人，还是不是以前的浪荡汉？！”葛老六越走越快，越走脚步越重，很快就在秦三娃身后发出了咚咚咚的撞击声。 “九斤在家没有？我是谭家坪的葛老六啊！” 两人走了一阵，走到了一处红砖墙院子跟前。 这家院子的两扇铁门不像别的农村人那样，白日里完全是敞开的，反而从里面上了锁，闭得很严实。秦三娃正想抬手，葛老六抢在他前面，在铁门上拍打了起来。户主人叫李九斤，葛老六跟他算是有些交情。 “敲，敲什么敲，把人的耳朵能震聋！” 院子里先传出一个女人尖厉刺耳的抱怨声。 随后，就有一个男人没好气地说：“把你那对用来出气的招风耳震聋了才好呢，老子以后想骂就骂，你个长嘴婆娘要能听见才怪呢？！” “李九斤，你个驴日的，有本事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信不信老娘撕烂你这张生了脓疮的猪嘴！”女人毫不示弱，骂得更狠。 葛老六听着院子里的骂声，脸上表情异常尴尬。他望着秦三娃露出了苦笑，抬手又在铁门上敲了敲：“九斤，赶紧开门，我有正事寻你呢！” “把嘴给我闭上，一来人，你就乱叫唤，显你能耐啊！”李九斤先对女人呵斥了一句，这才高声回答：“来了，马上！” “嘭！”院子里发出了重重的摔门声。 “葡挞葡挞……”接着就是用沉重、懒散的脚步声。 秦三娃和葛老六听着院子里的声音，再次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想：“那女人怕是生着闷气自己回房了，李九斤及拉着鞋来开门了。” 果然及拉鞋的声音没持续多久，铁门边响起了开锁声。 等到锁子打开，铁门也打开了，李九斤那张右眼下面有一大片暗青色胎记的长条马脸出现在了秦三娃两人跟前。 “哎吆，还真是老六哥啊，咋，手上又紧张了，跑我这里打秋风？”李九斤根本就没有让秦三娃两人进院的意思，双手把着铁门，瞟了葛老六一眼，嘴角很快露出了嘲讽的笑。 “我今天来是有正事寻你呢。”葛老六不想因小失大，便没计较李九斤对他的嘲讽，而是向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咱叔在的时候经常进山打猎，你帮哥好好回忆一下，他有没有用过大型打猎工具。” “原来是向我打听事情啊，把我能吓死！” 李九斤笑了笑，没有接葛老六的话，却望向了秦三娃：“你这怂人我认识啊，吃大古坪的百家饭长大的秦三娃嘛，你咋跟我六哥搅合到了一起？噢，对了，你们都是光杆杆，有共同话题嘛，呵呵。” “六哥，咱走！”秦三娃能感到葛老六在承受着巨大的羞辱，便横了李九斤一眼，转身就走。 “兄弟，不要意气用事！” 葛老六抓住了秦三娃的手腕，盯着李九斤看了几眼，笑着问：“我平时来寻你，你也不是这个样子啊，咋，知道我们为啥寻你了？” “两千块，这是线索费，给了咱进院子谈，舍不得，看见了没有，我家门口就是大路，你俩趁早走！”李九斤环抱起双臂，扬了扬下巴。 葛老六原本只是诈一诈他，这时候全明白了。这家伙肯定跟其他猎户也有联系。秦三娃和葛老六拜访前面那两家猎户，打听千斤砸的事情，已经在猎户中间传播开了。李九斤这是坐地起价，想要讹钱啊！ “两千块，哈哈哈，你咋不去抢呢？！”秦三娃差点被气笑了。 葛老六则在心里盘算起来，自己有没有实力给出这两千块。 “舍不得就算了，当我没说！” 李九斤有意逼一逼秦三娃两人，环抱的双臂一分开，就要关铁门了。 葛老六顿时急了：“你等等，让我们想想，这两千块……” “李九斤，我劝你还是配合一下，要不然我要跟你说道说道前两天进山的事情了！”葛老六的话还没说完，吴转山忽然冒了出来。 第45章 铁三角 “前两天进山？我没有啊！你认错人了吧！” 惊慌失措地说了两句，李九斤脑袋往门里一缩，真的要关门了。 “兄弟，两千就两千，你只要能提供有用的线索，咱好商量啊！” 葛老六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赶忙伸手阻止李九斤。 “实在不行，把这个情况告诉杨队长，让公安局的人来问他嘛。”秦三娃心中暗想，不觉得为了条线索，就该给李九斤两千块“巨款”，便有些犹豫。对于李九斤的着急关门和葛老六的阻止，都显得无动于衷。 “关上门就能解决问题了吗？李九斤，我能来寻你，就说明我们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你以为你躲在家里，就能躲得过保护区的处罚吗？” 吴转山嘴角浮起冷笑，环保起了双臂。 李九斤心里自然有鬼，看着吴转山吃定他的样子，顿时急了：“你到底想咋？有本事现在就把我带走！” “我刚才说了，你还是好好配合一下他俩。”吴转山扬了扬下巴。根据保护区掌握的情况，李九斤不过是私自进过几回山，并没有犯什么大错。吴转山故意那他进山的事情做要挟，不过是吓一吓他。要是李九斤真的犯了什么大错，凭着吴转山火一样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这么和他聊的。 “你，你们是一伙的？”李九斤望着秦三娃问。三个人中间，只有秦三娃显得最冷静，好像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一样。 “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秦三娃没有回答李九斤的问题，而是追问起了他。对于吴转山跟他们是不是一伙，这个问题，他没办法回答，也不好回答。但是，他很肯定，吴转山此刻是在帮他们，便果断抓住了机会。 李九斤看了看吴转山，支支吾吾地说：“咱刚才不是说了，得两、两千，谁的消息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行，那咱往保护区走，把你的事情先说清，你的事情说清了，咱在看看你提供的线索值这个价不。”吴转山铁青着脸说。秦三娃和葛老六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发现他这张“死人脸”，在这个时候还蛮可爱。 果然，李九斤不再坚持要钱的事了，把铁门往开一推，自己往旁边一闪，不情不愿地说：“进来吧，咱在院子说话。” “其实，我也就是听了两句闲话。”众人往院子里一坐，李九斤又跑回去把院门关上了，这才拉过一张小板凳边坐边说了起来：“千斤砸这手艺在咱兄弟们中间确实失传了，可是在外县还有个老师傅会。” “老师傅，谁呀？”葛老六问。 “你知道我为啥问你们要钱不？把这老师傅的名字说出来，我就把狠人得罪下了。”李九斤表情很复杂，低下头搓起了手。 秦三娃嘴角浮起笑，摇着头叹息了一声。他是真没想到一个人贪财能到这个程度。明明已经决定老实交代了，还有反悔，要挟人这一出。 “兄弟，你……” “六哥，你不能坏了规矩。”葛老六看这情形，又想表态，说那两千块好商量，却被秦三娃跟拦住了。“我不知道前段时间你进山做过啥，但是，人家吴站长能来，就说明你这事轻不了。”秦三娃看了看吴转山，不管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都打算给李九斤来出“狗仗人势”：“人家给你机会，就是叫你将功补过，帮我们呢，你要是还这样，就是掂量不轻，不想给自己机会呀……当然，这样也行，谁也拿你没办法，只是，你掂量过轻重没有，到底是要钱呀，还是好好把握机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哪有你们这样合伙欺负人的，当我们家九斤老实，好欺负呀！” 李九斤还没来得及表态，堂屋里传来了女人的抱怨声：“我们今天帮了你们，过几天人家跑来欺负我们了，谁来帮我们啊……” “嫂子这是害怕打击报复呀，你放心，今天你把知道的说了出来，你家要是有事，直接打我电话，我吴转山保护你们一家周全！”吴转山说。 “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兄弟这是为县公安局办事呢，你把线索一提供，县公安局那边马上就知道了，他们顺着线索把恶人一抓，你还有啥害怕的？”葛老六在一旁说。他觉得时候向李九斤摊牌了。然而，正是他这句话，为后来发生的好些事情埋下了隐患。 “把话说的这么大，当我们是好日弄的，有本事你就让县公安局的人直接来嘛，拿公安局吓唬我们，真把我们当山里人咧……” 女人又是一阵冷言冷语。 这一回，李九斤终于说话了，他先冲着女人吼了一嗓子：“上不了台面的货，掉钱眼咧！男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吼完女人，李九斤望着秦三娃三人很干的笑了笑，压低声音说：“三位既然是为公安局办事，那我就不怕打击报复，直接说了，那师傅姓侯，洋县的，名字我不知道，有个外号叫‘三十里炸’，放炸药，设陷阱是一绝，我只是听人提说过有这么个人，跟他没有过接触……” “有些事瞒不住，你别耍了小聪明，吃了大亏。”吴转山提醒说。他已经从李九斤躲闪的眼神里看出来，他应该和“三十里炸”有过交集。 “我说的都是真的，真没有什么，这些都是我听说的！”李九斤极力辩解。 秦三娃这时候也感受到了他的慌张，便顺着吴转山的话头说：“盗猎者一落网，他们肯定是有什么就交代什么，我希望他们交代出来的多是印证你功劳的话，不是指证你，把你牵扯进去的话，明白不？” “隐瞒没用，说实话才有用！”葛老六跟着劝说。 随后，三个人同时看向了李九斤，眼中全是殷切的期待。 李九斤在秦三娃三人脸上轮番看了一圈，把问过的话又问了出来：“你们真不是一伙的？” 第46章 保持距离 “你说你的，管我们是什么关系呢！”秦三娃有些莫名其妙。 李九斤立刻露出委屈的表情，支支吾吾地说：“你三个要是一伙的，今天的事就是我以一敌三，脑子不够用，掉进了你们设下的套里，你们要不是一伙的，今天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了，我就有些说不清了。” “没想到你李九斤还这么矫情！说不说得清，就那么重要吗？”葛老六非常无语，激动地说：“你把你知道的给我们说了，既能洗脱你的嫌疑，还能为查清‘千斤砸’那事做贡献，有啥不好的，真是服了你了！” “你不是我，不知道我的难处。”李九斤露出了苦笑，望着秦三娃三人说“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要我说实话也行，你们得答应我个条件，今天的事情要是传了出去，一定要承认你们是一伙的，能办到不？” 葛老六还是没想明白，为难地说：“我跟三娃先来的，吴站长后来的，我们咋就成了一伙了，这……” “你的条件我们接受了，出了这个门，无论谁问，今天的事情都是凑巧了。”秦三娃和吴转山对视了一眼，吴转山点了点头，秦三娃便打断葛老六，代表他们三人表了态。 “好，那我说了。”李九斤终于打消了顾虑，挠着头，表情复杂地笑了笑说：“三十里炸是我太爷的徒弟，和我家关系不浅，我见了他得喊一声爷呢，我爷在世的时候，他经常来我家，我爷不在了，我爸又不舞弄打猎的那些事，他就很少来我家了，小的时候，我爸还领我去我洋县侯爷家拜过几次年，因此，他家具体在什么地方我知道……” 说到这里，李九斤特意停顿下来，看了看秦三娃三人，似乎想看清他们的反应，再决定是否要将后续的话说出来。 “照你这么说，老汉已经七老八十了，犯案的可能性太小了，我们就是见到他了，也不一定能问出个啥。”葛老六说，多少有些失望。 秦三娃猜测说：“难不成老汉脾气怪，不好惹？” 吴转山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终盯着李九斤催促：“你继续。” “我怕的不是我侯爷，而是他的徒弟，我爸活着的时候说过，咱这一带要是出了大事，弄事的人里头一定有我侯爷的徒弟。”李九斤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千斤砸那事一出来，我立马就想到了我侯爷的徒弟，那伙人能弄大事，就能弄我，我害怕得很，哪敢乱说话。” “你让我们对外宣称自己是一伙，给你设了套，就是为了防止他们找你的麻烦？”秦三娃恍然大悟，忍不住问。 “是啊，我对那些人有所耳闻，都是些认钱不认人的家伙，只要他们知道了是我出卖的他们，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李九斤的声音越来越低，越说越委屈，片刻后仰起脸，可怜兮兮地说：“你当我真想要你们那些线索费呢，我要的是对我的补偿，弄不好两千块连看病都不够嘛。” “这都啥社会了，还怕他们打击报复，你放心大胆地把那些人的名字说出来，让警察给来个一网打尽，看他们谁来报复你？！”葛老六说。 “我还是那句话，今天你把知道的说了出来，你家要是有事，直接打我电话，我吴转山保护你们一家周全！”吴转山也说。 李九斤笑了笑，没说话。 秦三娃说：“那你先把你洋县侯爷的住址告诉我们，我们去见见老人家，老人家在猎户圈这么有名气，我们找上他是迟早的事。” 李九斤听出了秦三娃话里帮他避嫌的意思，立刻扯着脖子冲着堂屋喊：“取一张纸，把我的笔拿出来！” 就这样，秦三娃三人拿到了着名猎户“三十里炸”的地址。 离开李九斤家后，葛老六很不甘心地问：“咱就这么走了？” “不走，也问不出啥了。”秦三娃笑了笑。 吴转山说：“至少他给咱指出了一条路嘛，有路就有希望。” “吴站长，你真的要跟我们继续调查下去啊？”秦三娃忽然变了脸。 “咋，你怕我提着竹竿撵着你打啊？放一百个心，只要你做的是好事，我吴转山不仅不会找你的麻烦，还会提着竹竿为你保驾护航！” 吴转山露出了友好的笑。 秦三娃望着吴转山的笑脸，翻了个白眼，冷冷地说：“多谢吴站长好意，我秦三娃记吃也记打，咱们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 说完，拿着李九斤提供的地址，扬长而去。 葛老六表情尴尬，看了看吴转山，快步追了出去。 吴转山则望着离去的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没有追出去。 洋县铁河乡八里沟村五组。 这是三十里炸的具体住处。 为了尽快赶到这个地方，和三十里炸见上一面，葛老六找熟人借了辆拖拉机，自己驾驶着拖拉机，载着秦三娃，就出发了。 没想到这一路走下来竟然走了一百多公里。 到了八里沟村，天已经黑了。葛老六疲惫不堪，秦三娃的屁股都能蹲成八瓣。不过，两个人还是停好拖拉机后，在村里打听起了五组的侯志远老人。侯志远正是“三十里炸”的本名。李九斤说的很清楚。 “咋又是个打听我侯七爷的人！”秦三娃和葛老六拦住村里的一名中年人，一番打听，中年人立刻感慨了一句。 听到这句感慨，秦三娃两人顿时紧张起来了。 “三娃，要不要联系一下杨队长，让他安排洋县的公安协助咱呀？”葛老六很快把秦三娃拽到了一旁。 “现在还不是时候，咱们得先去探探路，要不然很容易就打草惊蛇了。”秦三娃想了想说。事实上，他们去拜访侯志远老人也不能说明真实来意，只能谎称慕名而来，学习打猎手艺的。 “要是遇到危险了咋办？李九斤可说了，三十里炸的徒弟们可不是善茬！”葛老六心里实在没底，紧张得不行。 秦三娃想了想说：“你没听村里人说，来人是在打听三十里炸呢，那就说明他们并不熟悉，不熟悉，就不可能是他的徒弟……这样，咱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六哥，你在这里待着，我去见三十里炸，万一有事，我会想办法给你报信，你接到信号赶紧去报警！” 第47章 三十里炸 在这样的情况下，葛老六自然不想让秦三娃单独行动，但是，秦三娃说的没错，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得有人遇到危险通风报信呢！ “那你小心点，感觉不对劲赶紧往回跑。” 葛老六拍着秦三娃的肩膀头子，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两个人又走回了中年人身边。在那名中年人指点下，两人确定了侯志远家的位置。 “弄不好是咱想多了，虚惊一场。” 秦三娃笑了笑，就出发了。 一路上，黑灯瞎火，却不断有行人经过。 秦三娃看谁都觉得可疑，迈出的脚步却必须坚实、轻快，遇到有些盯着他打量的人，他还得笑一笑，主动解释说：“寻人，寻人！” 就这么假装镇定走了一阵，终于到了侯志远家。 侯志远家的院子不像李九斤家那么严实。四周没有围墙、篱笆，院子里的青砖地和三间瓦房一目了然。在青砖地的中间地带，立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挑着一盏电灯。借着电灯有限的光亮，秦三娃发现三间瓦房很有些年月，其中最右边的瓦房还塌了一多半。这样的院子，在农村很常见，大都是儿女在外不打工不准备回来了，只留老人在家看守门户的。难道说传说中的“三十里炸”，也是个留守老人？秦三娃忍不住想。 不过，这个疑惑在秦三娃脑海并没有停留多久，就被新的发现冲淡了。当他的视线开始下移，注意到在竹竿下说话的两人时，秦三娃差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其中一人竟然是吴转山！“这家伙咋回事，竟然比我到的还早！”秦三娃心中暗想，多少有些阴魂不散之感。 “侯老先生在家吗？”秦三娃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问。虽然他望见竹竿底下还坐着一位穿着黑棉袄的老人，但是他不确定对方就是侯志远。 “在呢，你来。”竹竿底下的老人伸了伸脖子。秦三娃听老人的声音，感觉异常沙哑，发现他吐字时严重漏风，便猜测老人年纪很大，估计连牙都掉的差不多了。不过，就老人听到问话声，能快速反应这点来看，老人的耳朵应该没啥大毛病。人常说耳聪目明，弄不好眼睛也很好。 “好！”怀揣着猜测，秦三娃开始往灯底下走。 “秦三娃，你咋才来，我等你，都等到天黑了。”秦三娃刚刚走到竹竿底下，吴转山就扭过了头，好奇且有几分嘲讽地问：“葛老六呢？” “你咋来了？”秦三娃没接吴转山的话，立刻质问了他一句，不等吴转山回答，秦三娃又问：“你这是成心的？” “老叔，你看我说的咋样，这人性子烈呢，还爱记仇。”吴转山笑了笑，看向了坐在他对面的老人。老人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他说的。 “这位就是侯志远侯老先生吧？”秦三娃懒得去解吴转山两人之间的哑谜，干脆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我是大古坪的秦三娃，我听人说您是咱这一带有名的好猎手，想跟您学些打猎的本事，希望您……” “小伙子，他是干啥的，不用我说了吧，在他面前，咱还是别谈打猎的事吧。”老人摆摆手打断了秦三娃，打量着他说：“我确实是你要寻的‘三十里炸’，但是我早就金盆洗手了，你寻错人了。” “老人家，你别听他的，他来这里寻您，跟我的目的一样，并不是来学手艺的。”吴转山毫不留情地撕开了秦三娃的伪装。 “那就坐下来说。”侯志远往自己身旁瞟了瞟。秦三娃这才注意到，侯志远身旁还有一张竹制靠背椅。此时正值寒冬天气，又刮起了夜风，坐在这种夏天常坐的竹椅子里，难免浑身发凉，屁股底下透风。秦三娃很想提议进屋说话，可是，这里并不是他家，只好点点头，坐进了椅子里。 “报纸、电视我都看了，盗猎工具确实是千斤砸，可是这个忙，我很难帮你们。”看到秦三娃坐好了，侯志远把一杯为他准备了半天的茶水推了过去：“年轻人中间哪有天生就是坏人的，只不过是路没走对嘛。” 侯志远这话，秦三娃听不明白，吴转山却知道是啥意思。 “您既然知道他们路没有走对，作为长辈，就有义务帮帮他们。”吴转山接过话头，语重心长地说：“您要是不帮他们，他们很可能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就没办法回头了。” “两个熊猫普查员，一死一伤，现在就能回头了吗？” 侯志远反问了一句，露出了苦涩的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世上从来就没有师父出卖徒弟的事。” 听到这里，秦三娃终于抓住问题的关键了。 “侯老先生，您这是出卖吗？”秦三娃望着侯志远问，不等对方回答，自顾自说：“如果他们干的是好事，能见得了光的事，您告发他们，这才叫出卖，可是，现在呢？他们做了些什么，好事吗？不见得吧。” “世上从来就没有师父出卖徒弟的事。”侯志远又说。 “您刚才也说了，您都金盆洗手了，既然经过金盆洗手，您就不再是当初的‘三十里炸’了，而是一名像我这样的普通群众，作为普通群众，咱就有义务向警察提供作案线索呢。”秦三娃继续劝说。 侯志远笑了笑，看向了别处。 吴转山说：“我们今天来只是和您谈一谈，并不是正式的问话，但是我们回去后是需要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专案组的，他们要是听了您这个情况，要来寻你，可就不是我们这个态度了，而且事情的性质也变了，因此，我希望您尽可能地把握一下机会，别让我们白跑。” “就是啊，我和我六哥光来你们这里，拖拉机都开了一百多公里，您老德高望重，忍心让我们白跑这一趟吗？”秦三娃在一旁附和，望着侯志远恳求着说：“有些话您作为师父不好说，可是有些话还是能说的，对不对？我们不贪心，您把您能说的给我们说一下，我们就不来打扰您了。” “哎……真是教出烂徒弟，害死好师父啊。”侯志远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视线收了回来：“那我就说说我能说的。” 第48章 师徒父子 “早年人们靠进山打猎为生的时候，我的名声很响，‘三十里炸’的名头也是那会儿得来的，我最擅长的是用炸药，设置大型陷阱，收获自然是猎人中间最大的，有些人仰慕我，想学我的本事，就找我学手艺。” “徒弟最多的时候，我收了五十二个人，这五十二个人的天资差别很大，有些人一学就会，有些人再学也开不了窍。” “在这些人中间，有七个人天赋最高，我也最喜欢他们，基本上把我这一生学的本事都传授给了他们……” 不知道何时，侯志远拿起脚边的旱烟，点燃了。 赤红色的火星子在旱烟锅里明明灭灭。 天上这时候也出了星星。 冬夜的寒星和旱烟锅里的火星子，很快成了彼此的倒影。 “回想起来，那段日子，我的心情也不错，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侯志远砸吧着烟嘴，吐了口浓烟，仰起了脸。 寒风把他稀稀疏疏的白头发全部掀了起来，他在想象中却看到了过往那令人陶醉的日子：“这七个人中间，其实还有天赋最高的，他们是一对兄弟，跪在我面前的时候，我都不想收徒弟了，却没想到他们是老天爷推过来的……他们声称自己是一对孤儿，爸妈都没了，我也没问，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们拜在我门下，我就是他们的爸妈，问那些没啥用。” “老大脑子活，老二下手狠，这是他们留给我最深的印象，我对老大很喜欢，对老二有些厌烦，不过，我该教的还是全教给了他们……” “您的意思是说，千斤砸那个案子是这对兄弟做的？”秦三娃想来想去，总觉得老人家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就差一层窗户纸了，便主动问。 侯志远笑了笑，却没有回答秦三娃的问题，而是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我决定金盆洗手三年前，曾经把所有徒弟召集到了一起，逼着他们发了两个毒誓：第一，把学的手艺全部忘完，从此不再打猎；第二，把跟我的交情全部断完，从此不再来往……他们虽然都不甘心，却还是在我逼迫下发了誓，因此，我没有带过徒弟，也没有教过谁。” 话到这里，侯志远不再说了。 秦三娃很不甘心，真想把那兄弟俩的名字问出来。 吴转山站起身在秦三娃肩头拍了拍，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秦三娃当然明白吴转山的意思，看了看侯志远，无奈地笑了起来。 两人对侯志远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离开了。 此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侯志远始终没有让秦三娃两人进屋的意思，更别说留他们吃晚饭了，他对事情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能从他嘴里问出来作案的是兄弟俩，已经算是很大的收获了。吴转山很满足，他希望秦三娃也有这份满足，便在离开侯志远家很远后，叫住秦三娃说：“人都要讲感情呢，你让一个师父把他的徒弟交出来，不现实。” “你吴转山还知道讲感情，真是稀罕啊，我当你没有人性呢！” 秦三娃没好气地说，快步走向了葛老六留守的地方。 “哎，你真是开拖拉机过来的？”吴转山没有生气，追着喊了起来。 秦三娃懒得搭理他，继续摸着黑向前走。 片刻后，葛老六从角落里窜了出来，两人就汇合了。 吴转山正准备跟葛老六打招呼，却看到他走向了路边的拖拉机。 “原来这两个家伙真是开拖拉机来的啊！”吴转山摇了摇头。 大冬天的，熄火后，又冻了半天，拖拉机就不好发动了。 葛老六取出摇杆，转了半天，拖拉机也没发动起来。 秦三娃两人便围着拖拉机犯起了难。 吴转山本打算离开了，看在眼里，立刻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把摇杆给我！” 吴转山没有多余话，直接从葛老六手里要过了摇杆。 只见他在黑暗中一会儿扳住车头，拼命地转摇杆，一会儿用力摇几下，又停歇片刻……就在秦三娃两人看得心急的时候，拖拉机嘟嘟嘟冒了一阵烟，开始剧烈地摇晃，就这么让吴转山给发动了。 “拿上！”吴转山看了秦三娃一眼，把摇杆塞给了葛老六。 “你咋样回呀？”葛老六忍不住问。 “别管我，管好你们自己！”丢下这句话，吴转山消失在了夜幕里。 葛老六边往拖拉机上坐边说：“没看出来，吴转山还是个行家！” “再是个行家，也不是个好东西！”秦三娃翻了个白眼。 随后，两人顶着冷风，开着拖拉机往回走。 等到了佛坪已经是后半夜了。 秦三娃回到大古坪，连饭都没吃，给炕洞里添了些柴火，点了一把火，把炕门洞一封，倒头就睡。折腾了一天，他实在困得不行了。 第二天早上，秦三娃还没睁开眼就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等他扭过头朝窗外张望时，才发现下雪了。 雪花虽然不大，却也纷纷扬扬，把寒气顺着窗户的缝隙灌了进来。 秦三娃心里有事，便没有丝毫挣扎，直接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他洗了脸，烧水的时候，在灶膛里给自己烤了两个蒸馍。 随后，他就着开水吃下两个烤馍，就出门了。 他要尽快打听出那对猎人兄弟的姓名、住址，汇报给杨队长，这样专案组的警察们就可以展开后续行动了。 同样顶着风雪出门的还有刘燕，不过，她今天并没有进山，而是在佛坪保护区周边的几个村子里展开了调研。既然佛坪人世代与熊猫为伍，那么在研究熊猫生存状态的同时，就无法回避，人的因素。刘燕的研究无疑是宏大的，她把人的因素也考虑了进去，调研的问题都很深入。比如，人们对保护熊猫在认识上的变化，乡村耕地的变迁，经济来源的变化，人口增减，人口迁移，村落分布的自然变化及成因…… 由于有保护区工作人员和村干部陪同，调研推进得非常顺利。 可是，在这顺利之中，刘燕却有了意外收获。 第49章 雪中重逢 “说起来，咱这以前好多人都靠打猎过活，地不养人是实情，可是，人的心思不在地上，也是实情。” “不过，现在好了，猎不能打了，你要吃要穿，心思就只能放在地上，虽说是还有不少人进山‘发洋财’呢，但是，保护区查得严，罚得重，得不偿失嘛，慢慢‘发洋财’的人都少得很了……” “就是，就是，现在咱这儿不是在地里种药材就是跑到外面打工，国家提倡解放思想，这人的思想一解放，来钱的路子就变了啊。” “你这说的是大多数人，据我所知，现在还有些人偷偷进山呢。” “进山，进山弄啥？” “还能弄啥，不是偷偷挖药材，就是打猎嘛！” 这原本是以“保护区周边农民经济收入变迁”为主题的调研，竟然说着说着，就扯到了盗猎上。刘燕刚听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即将有意外收获。她只是习以为常地想着，让大伙放开说一说，再想办法把话题拉回来。然而，不等她设法把话题往回拉，话题的内容吸引了她。 “再别胡说了，国家管得这么严，还有敢进山打猎的？！” “前段时间发生的‘千斤砸’那案子算啥？人常说，猫儿尝到腥，就收不住了，偷偷进山盗猎这事，就禁止不住，你真是个实诚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这些年了，咱也就听了个‘千斤砸’是不是？现在偷偷打猎的人，到底少了，而且都是听的多，真正有谁见过？” “你知道个啥呀，十亩地乡就有一对姓贺的兄弟，跟洋县老猎人“三十里炸”学过安夹下套，那姓贺的兄弟俩就懂得“千斤砸”的制作……” 听到这里，刘燕终于等不及了，她赶忙把说话的人请到一旁跟他详细聊了起来。说话的村民叫曹小军，六十岁上下，桦木桥人。干瘦身材，扁圆脸，喜欢把双臂交叉在外衣下面，说话的时候会不自然地把头发稀疏的脑袋往上顶一顶。从神情气质上看，这人有些傲，多半是个顺毛驴。 “曹叔，您可是咱桦木桥的大能人，见多识广，给我的帮助最大。”担心曹小军有所保留，刘燕一开口，先恭维了他一句。 听到来自省城专家的恭维，曹小军顿时就有些飘，抖了抖披在肩头的外衣，得意洋洋地说：“没办法，同样是农民，还是有些差距的。” “是啊，我明显能感觉到，您这谈吐根本就不是一般农民能比的。”刘燕笑了笑，好奇地问：“您刚才说的十亩地乡有一对姓贺的兄弟，跟洋县老猎人“三十里炸”学打猎的事情，是真的吗？还是一时争强好胜，随口说的？” “我曹小军在你刘专家面前，就没有随口说的时候！”曹小军的扁圆脸顿时红了，好像他的人格遭到了巨大的冒犯：“给我说这些的人叫刘旺子，他是我远房表弟，人就是十亩地乡的，他也懂打猎，虽然没带我进过山，但是在我眼前显摆过……” 说到这里，曹小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警觉地看了刘燕一眼，赶忙解释说：“我表弟旺子开了个养鸡场，专门养走地鸡的，早就不打猎了，他可不会舞弄‘千斤砸’，更不可能对咱猫下手，我表弟是个凉性子，人挺善良的。” 曹小军说这些话，显然是把刘燕当成了“官方”的人，在自己说漏嘴的情况下，设法为表弟开脱呢。当然，曹小军的心里无疑充满了悔恨。 “曹叔，您放心，我只是觉得这也许是个破案的线索，所以，多关注了一下，至于您表弟有没有参与盗猎，两句话就说清了，不用这么紧张。”刘燕笑着说。曹小军这么一说，她终于核实了消息的真实性。 “是啊，身正不怕影子斜，两句话肯定能说清！” 曹小军点点头，附和着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跟曹小军聊完，刘燕已经没有心思继续开展调研了。她先是掏出手机，打算给佛坪县公安局打个电话，把这条重要线索提供给他们。可是，受下雪影响，这天的通讯信号并不好，打了半天电话，都拨不出去。实在没有办法，刘燕只好向村干部求助。桦木桥村委会也有一部电话。在村干部带领下，刘燕走出农户家温暖的火房，顶风冒雪，走向了村委会。 “希望顺着这条线索能把盗猎者揪出来，这样小军的亡灵就得到了告慰，黎老师也有了说法，同时对其他盗猎者也是一种震慑……” 雪已经在地上坐住了，落了一乍厚。刘燕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往桦木桥村委会赶时，不住地想，感到自己终于可以为小军他们做些事情了。 “今天的雪有些突然，熊猫是怎么应付的？”望着漫天的雪花，刘燕的思绪很自然地又飞到了熊猫身上。事实上，这是一种习惯。自从她开始研究大熊猫，经常会受到各种触动，思绪不自觉地跳到了大熊猫身上。 “站住，你是谁？偷偷摸摸的，想干什么？！”刘燕的思绪还没飞进深山，飞到大熊猫跟前，耳畔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喝，生生把她拉了回来。 发出怒喝的是领着刘燕往村委会走的桦木桥村干部。他走在刘燕前面。发出怒喝后，他便停下脚步，盯着在村委会门边探头探脑的一道身影打量了起来：“你一个外村人，胆子可真不小，竟然打起了我们村村委会的主意，咋，当我们桦木桥的人好欺负，是不是？” “你误会咧，我是想寻你们村委会的人帮忙呢，可是，看了半天都没有人，正想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呢，你就来咧。”说着话，身影转了过来。 “咋是你？！”刘燕发出了一声惊呼。竟然是秦三娃。刚才望见身影，刘燕就觉得有些眼熟，这会儿再看到秦三娃这张脸，她彻底呆住了。 “刘专家，你们认识？”村干部本来还想跟秦三娃掰扯几句，听到刘燕发出惊呼，立刻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叫秦三娃，是大古坪的。”刘燕先给村干部解释了一句，然后说：“至于他为什么要来你们这里，我不清楚。” 第50章 敌意明显 正常情况下，刘燕要是遇到熟人，一定会为对方做个担保。 可是，对于秦三娃，她却不敢做这样的事。 一方面，她们真的不熟，她对秦三娃也谈不上知根知底。 另一方面，秦三娃的行为确实有些诡异，必须接受盘查。 当然了，刘燕清楚地记得丑女一再提到秦三娃是个有大爱的人。 不过，丑女留给刘燕的印象是一个过于感性的人。 这样的人说话，刘燕总是习惯性地保留三分。 “秦三娃，是吧，下这么大的雪，你来我们村干啥？” 村干部虽然还是在盘问秦三娃，语气却缓和了许多。眼前这个农村青年竟然认识省城来的熊猫专家，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啊。 “‘千斤砸’那个案子知道不？我来打听与案子相关的事情呢。”秦三娃解释说。刘燕不愿意为他担保，他当然看出来了。不过，他并不介意。刘燕在秦三娃心里那就是下凡的仙女，而他自己则是地上爬的土蛇，两人隔着山跨着海呢，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人家为啥要为你担保？ “你来打听这案子，小伙子，我性子直，说个你不爱听的，你倒算个弄啥的？真正要调查这个案子，人家有公安干警呢，跟你就没有关系嘛！”村干部言语间带着不屑，怎么看秦三娃都不像个公家人。 “算了，这里也没有外人，我把实话给你们说了吧，我是‘12·6千斤砸盗猎案’的外聘专家，你们也可以称呼我为‘土专家’。”秦三娃说，有意无意在刘燕脸上多看了两眼：“昨天我打听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今天就在保护区周边这些村子里调查了起来，这会儿正好到桦木桥了。” “土专家……”村干部琢磨了一下，将信将疑地问：“真有这事？” “不信的话，你现在就给县公安局的杨队长打电话，他能证明我的身份。”秦三娃理直气壮地说，多少有些在刘燕面前炫耀的意思。 “杨队长，是吧？行，我这就核实。”村干部回了一句，目光转向了刘燕：“刘专家，咱正好要打电话，就不在雪地里待了，走，往里走。”说着话，村干部推开村委会的两扇木门，把刘燕让了进去。秦三娃知道要核实自己的身份，一个电话就够了，而且他还需要桦木桥的干部帮忙，便跟在刘燕两人身后，也进了村委会的那两间打通了的房子里面。 “那咱先核实他的身份。”村干部给刘燕交代了一句，拿起电话拨通了县公安局的电话。县公安局和各个村子日常多有沟通，电话号码早就记在了村干部的心里。因此，他拿起电话，就把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拨通后，很快就证明了秦三娃的身份。 “你看看我，真是眼拙，秦专家你别介意噢。”核实清楚秦三娃的身份，干部立刻挂断了电话，给秦三娃倒了杯水，露出了一脸的歉意。就在刚才，他只是给刘燕一人倒了杯水，对秦三娃则只是象征性地说了声“坐”。 “没事没事，主意责任在我，证件还在办呢，要是我手里有个证件，给你亮一下，咱这事不是就简单得多了。”秦三娃笑着说，并不介意。 刘燕喝了口水，突然发出了声惊呼：“呀，你咋把电话给挂了，我不是也要跟县公安局联系，提供线索嘛，你咋给挂了！” “哎，你看我这脑子，真是不够用啊。”干部尴尬一笑，又要打电话。“别，不用打了，有啥线索给我说，一样，我也是专案组的一员，直接受杨队长领导。”秦三娃反应很快，抬手又把电话给按了回去。 “也行吧，你的身份既然证实了，把线索提供给你，是合适的。”刘燕看着被按回去的电话，目光一点点上移，落在了秦三娃脸上：“就在刚才……” “哎呀，老同学，你果然在这里啊！” 刘燕的话刚开了个头，房门哐嘡一声响，一道高大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在身影后面，还有一名保护区的人，和一名桦木桥的村干部。 “梁明勋，你怎么来了！” 看到来人，刘燕正说的话果断咽了回去，一张俏脸瞬间红了。 “我来桦木桥办点事，听说你在村委会就过来了。”梁明勋笑着解释说，目光很快落到了秦三娃身上，并且露出了浓浓的狐疑。梁明旭说的显然是一句谎话，作为保护区工作人员，他原本另有工作安排，可是，当他从同事们口中听说了刘燕在桦木桥，便自己开着车赶了过来。梁明旭不仅身量高大，人还长得挺帅。不仅面部轮廓棱角分明，就连眉毛都是浓浓的英雄眉，鼻梁也是又高又挺。任谁见到梁明勋，都会觉得他是标准的大帅哥。除此之外，梁明勋还喜欢穿西装，这就更让他显得与众不同。 在大学时代，梁明勋曾经异常热烈地追求过刘燕。然而，刘燕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这让梁明勋感到很挫伤，也成了他心底的伤疤。 幸运的是，来到佛坪自然保护区工作没多久，梁明勋就听说了在这里的深山老林中活跃着一名省城来的熊猫专家——自己的老同学刘燕。 梁明旭的注意力很快又转移到了刘燕身上，又对她展开了追求。虽然没有学生时代那么热烈，却也让刘燕多少有些窒息。 “他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梁明勋忍不住问。 刘燕没说话，看向了别处。 村干部介绍说：“这是秦专家，大姑坪人。” “秦专家，哼！”梁明勋怎么看秦三娃都觉得是一条土蛇，怎么可能是专家呢？！“你该不会就是那个涉嫌盗猎的秦三娃吧？”发出了一声冷哼后，梁明勋打量着秦三娃问。一切与刘燕有关的事情，他都在打听着，密切关注着。能让刘燕从省城赶过来，为其证明清白的秦三娃，梁明勋自然早就知道。秦三娃与刘燕为什么会有交集？刘燕为什么会花费那么大力气帮助秦三娃？这些问题梁明勋想了好久，都没有答案。不过，他倒是有了一个猜测：这秦三娃怕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打起了刘燕的主意！ “我的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希望你不要胡说，我现在是专案组的外聘专家，帮忙调查案子的。”秦三娃说，明显感受到了梁明勋的敌意。 第51章 苦苦纠缠 “我有没有胡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了什么，对不对？”梁明勋笑着说，冲身后和他熟识的保护区工作人员挤了挤眼睛。保护区的工作人员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却没有接他的茬，而是把头转向了别处。如此一来，梁明勋的处境就有些尴尬了。不过，他脸皮足够厚，在打击秦三娃方面，也很有决心，便自顾自说：“秦三娃，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别有事没事的就往外头跑，也不怕别人笑话你土头土脸，见识浅薄！” “我咋就土头土脸，见识浅薄了？这位同志，要是没记错的话，咱俩可是第一回见面，你这么说我，合适吗？我又没有得罪你！”秦三娃顿时急了。这梁明勋不仅嘴巴臭，还诚心欺辱他，他怎么能忍？！ “我这人从来不是小肚鸡肠，我看谁不顺眼，挤兑谁，那是因为这人真的是谁见了都摇头，秦三娃，听我的劝，往回走！”梁明勋更过分了。 “不管咋样说，几位都是俺们桦木桥的客人，都坐下，有啥事好好说嘛。”桦木桥的胡会计看不下去了，开口打起了圆场。 梁明勋是铁了心要把秦三娃撵走，便摆了摆手说：“不坐，不坐，我从来不和名声不好的人往一起坐，胡会计，我劝你们也擦亮眼睛。” “这，这……”胡会计表情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时候保护区的工作人员小张说：“明勋，要不然咱忙咱的吧，我看刘专家和这位秦专家，应该有正事要忙，咱不好横加干预的。” “哎哟，还没咋呢，就都站在秦三娃一边了，胡会计、小张，咱这都是熟人嘛，你们的胳膊肘怎么能往外拐呢，噢，对了，你们一定是怕得罪人，没事，得罪人的事情我来做，秦三娃，现在立刻往你们大古坪走，别逼我动手撵人！”梁明勋瞪着秦三娃，一副要来硬的的表情。 截止目前，秦三娃都是懵的，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在哪来得罪过这位人高马大的公家人。“我们之间该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秦三娃思索了片刻，主动让步，说起了软和话。谁知道秦三娃这一软和，反倒激起了梁明勋的斗志。他暗暗瞟了刘燕一眼，伸手就在秦三娃肩头推了一把：“你走不走，不走的话，我就要请你走了！”梁明勋这一动手，矛盾顿时激化了，秦三娃就是再莫名其妙，也忍不了了。“你再动手试试！”秦三娃向前一扑，一把揪住了梁明勋的领口。“动手就动手，你能把我咋！”梁明勋哪里肯在刘燕面前向人让步，顺势揪住秦三娃的领口，仰起了拳头。 只有刘燕知道梁明勋心里怎么想的，也很清楚他为何当着这么多人面无理取闹。不过，她并不想去劝说梁明勋，更没有拉架的意思。当她看到两个人男人动物求偶一般，为了她相互揪住领口时，本能反应就是想离开这里，让自己的脑子静一静。“胡会计，我还有事，你们忙。”丢下这句话，刘燕谁也没看，径直走出了桦木桥村村委会那两间打通了的房子。 刘燕的离开显然并不是为了逃避问题，而是对这个问题本身毫无兴趣。她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要跟梁明勋走到一起，更不可能与秦三娃有什么纠缠。既然是两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男人，她又有什么必要掺和进去呢？ “你给我等着！”梁明勋指了指秦三娃的鼻子，松开了他的领口，然后，快步追了出去。刘燕一走，他已经没有必要难为秦三娃了。 “等着就等着，我秦三娃还没怕过谁！”秦三娃正了正衣领，激动地说。小的时候，他爸就给他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之。这句话听起来文绉绉的，多半不是父亲秦远的原创，不过这话却对秦三娃影响很大，早已成了他判断是非的标准和底线。今天发生的事情，无疑踩了他的底线，秦三娃说什么都不能把这口气咽下去。“明明是见我好欺负，便想拿我在人前立威，我秦三娃一定要告诉你，我不是软柿子，捏不得，只要你敢捏，就粘在手上了！”秦三娃望着梁明勋离去的身影，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默默地想，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来桦木桥了。 雪还在下，入眼处已经白茫茫一片了。 梁明勋到底是个男的，出了门没多久，就追上刘燕了。 “刘燕，你知道的，我向来很有风度，是不会轻易和人动手的！” “我之所以为难他，就是想让他离你远一点。” “你和天下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你是下凡的仙女，我不允许那种土里土气的癞蛤蟆玷污你！” “刘燕，你别走这么快啊，你听我说，我对你的心从来就没变。” “只要你接受我的爱，咱俩很快就可以组织家庭，咱俩……” 梁明勋追上刘燕后，开始像一只苍蝇一样，在她耳边叫嚷了起来。 要不是街上没有人，刘燕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对梁明勋的态度是这么明确，从来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可是梁明勋却像患了某种难以治愈的病一样，苦苦纠缠着她。 “站住，不要再跟上来了！”忍无可忍之时，刘燕吼了一声。 梁明勋顿时愣住了，呆呆地问：“为什么？” “我们没有可能，你再别痴心妄想了，好好在保护区工作，多做些对秦岭，对野生动物保护有益的事。”刘燕态度坚决，很肯定地说。 “我们怎么就没有可能了？大学毕业那会儿，我原以为我们天各一方，再也不可能见面了，可是，你却来了保护区，我也成了这里的工作人员，刘燕，你想过没有，这是老天爷给我们的机会，有意成全我们呢！” 梁明旭站在原地，激动地说。这正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你想多了，要是有可能，上学时我就接受你了。” 丢下这句话，刘燕继续顶着风雪往前走。她来时保护区给她安排了一辆车。她现在就是往车跟前走。只要上了车，就摆脱梁明勋的纠缠了。 “别这么说，千万别这么说，能让你对我不理不睬的，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心里早就装了一个人。”梁明旭摇摇头，向前追了两步，想抓住刘燕的手臂，却实在没有勇气，便停下脚步问：“是不是他？” 第52章 竹子开花 “谁？”刘燕没有停下脚步，却反问了一句。 “刚才那个土蛇，大古坪村的秦三娃啊。”梁明勋说。 “随便你怎么想吧，不要再纠缠我了！” 刘燕的话伴随着风雪，刮在了梁明旭面庞上，耳畔边，让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震惊。那么美好的刘燕，竟然自甘堕落，爱上了一个农民…… 风声呼啸，雪似乎变得更大了。 梁明勋站在雪地里，终于被寒意彻底吞没。 同一时间，刘燕渐行渐远，消失在了巷子拐弯处。 刘燕并没有直接返回省城西安，而是回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刘二女家。下了雪，由两层小洋楼和菜畦共同组成的县城小院，仿佛盖了一层棉被一样既温暖，又显得格外宁静。刘燕走进小院，望着熟悉的一切，一颗烦乱的心终于安静了下来。在回来的路上，她就有些后悔对梁明勋说最后那句话了。这样的话自然带着自己的怨气和厌烦，但是，就她对梁明勋气量狭窄又多疑的心性了解，这样的话，无疑会给秦三娃带来无尽的麻烦。 自己说那样的话，显然很自私，可是要去弥补的话，势必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刘燕的脑袋又大了。和刘奶奶打了声招呼后，她就进了自己的房间，躺在了自己异常冰冷的床上。宁静的环境，冰冷的床榻，渐渐又让她冷静了下来。刘燕并不是那种感性的人，却很惧怕内心的平静被扰乱。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充满了焦虑，让她不得不提前思考：是换个地方搞研究，远远地躲着梁明勋，还是为了心爱的大熊猫留下来？ “嗡嗡……” 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看来是回到县城后，终于有信号了。 刘燕的手机是最近才买的，知道号码的人并不多。 她还以为别人找她有事，便从背包里翻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电话号码是个她没有见过的陌生号码，接通电话后，却是梁明勋的声音：“喂，是我，刘燕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你说。”刘燕暗自嘀咕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哎，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时，刘燕的心忽然悬了起来。这个梁明旭也过于神通广大了吧？竟然能打听到自己的电话号码。要知道这个号码刘燕告诉爸妈，也不过是前天的事。 “他能打听到我的号码，就能打听到这里！” 突然间，一个令人惊悚无比的想法冒了出来，刘燕呆住了。她不敢想象这处院落的宁静被打破后，她还可以藏在哪里。 “嗡嗡……” 电话又在震动。 刘燕看了看，还是刚才的号码，便直接挂断了。 “不能让他知道这里，绝对不能！他要是知道这里，我真的就剩下一个选择了……”刘燕环视着房间中的一切，比谁都清楚留给自己的选择是什么——丢下自己心爱的大熊猫，永永远远离开佛坪！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她一定会肝肠寸断。因为大熊猫什么也没做，是自己对不住它们。 床头柜上的手机还在震动着。 刘燕已经懒得去管了。 “今天的雪有些突然，熊猫是怎么应付的？”在桦木桥村行走时，冒出来的想法，这时候又在刘燕脑海中闪现了。在这个想法刺激下，刘燕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她现在就要进山，去看看她心心念念的大熊猫。 刘燕从来都是行动派，有了决定，便会付诸行动。她从里到外，换了个身更加保暖的衣服，背上了日常进山时携带的各种工具。 刘奶奶见到刘燕要出门，赶紧把刚刚蒸好的土豆用布袋子装了四五个，全部塞给了刘燕。这些蒸土豆原本就是她们的午餐，刘燕既然没有时间吃了，只能让她带走，在路上吃。对于刘奶奶的好意，刘燕并没有拒绝。她对刘奶奶说了几句感谢话，装好土豆，独自出发了。手机不停地震动，不断地搅扰着刘燕的心绪，刘燕便没有带手机，主动为自己减负。 热土豆装在背包里，源源不断地从背包的角落里传出一股暖意。刘燕一开始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可是，随着进山的路越走越崎岖，四周的环境越来越寒冷，她渐渐就发现了热土豆对她的善意。这哪里是刘奶奶蒸出来的土豆啊，这分明就是一颗炽热的心，陪着刘燕，为她一人跳动着…… 理论上来说，大雪对野生大熊猫的生活并没有多大影响。它们需要的是合适的竹子。不管下雪或者不下雪，它们一旦找到想吃的竹子，就会就地坐在竹丛里，大快朵颐。任凭风雪再大，它们始终岿然不动。当然，这跟大熊猫身上那层厚厚的皮毛有关，也是它们悠然自得的天性使然。刘燕自然知道这些。但是，在普遍认识下，会不会有偏差？秦岭的熊猫与邛崃山系的熊猫、中国长江上游的高山深谷中的熊猫……面对冬季极端天气时，具体的反应，有没有可能存在细微的差别？到底是谁更聪明一些？谁更能适应极端天气呢？这自然需要长期的实地观察，才能得出结论。 考虑到大雪可能让自己迷失道路，刘燕走的都是日常走的路。这些路相对平坦一些，覆盖的范围却非常广，也是大熊猫经常出没的地方。然而，极端天气始终是极端天气，平时走了又走的路，这时候走起来总是让人不踏实。不是一脚陷进雪窝子里，就是地面打滑，险些摔倒。 “竹子开花啰喂，咪咪躺在妈妈的怀里数星星。星星呀星星真美丽，明天的早餐在哪里……”四周异常寂静，除了雪花落下的飒飒声，再也听不到别的了，刘燕为了给自己鼓劲加油，便清唱起了一首儿歌。 这儿歌创作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是一首传唱了几代人的着名歌曲。1983年到1985年，四川九寨沟箭竹大面积开花枯死，生活在那里的大熊猫面临粮食危机，随后难觅踪影。正是为了呼吁人们保护大熊猫，拯救国宝，音乐家创作出了这首朗朗上口，又令人心焦的儿歌。也正是在这首歌影响下，国内，乃至国际上，曾掀起了一股“拯救大熊猫”的热潮。 第53章 山中天地 刘燕进山考察，当然不是为了拯救大熊猫。 但是，如果人类的生存环境一再恶化，谁又能否认，刘燕今天的冒雪进山，不是为了未来某一天，人类需要拯救大熊猫时做准备呢？ 刘燕从事大熊猫研究，除了热爱，还有自己的使命感。 如果在大熊猫和恶劣的自然环境之间有无数墙壁的话，刘燕一定是最后一道。她坚信自己不倒下，熊猫就能悠然自在地活下去。 山里的雪一向比山外面大得多，今天也没有例外。 刘燕边沿着崎岖的山路，艰难地往深山里走，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眼前的一切虽然被积雪覆盖了，能见度也变得十分有限，可是刘燕还是注意到积雪压弯的竹丛、树干下有动静是害羞的小羚牛吗？还是见到什么都变得蠢蠢欲动的小野猪吗？又或者是一头正在进食的大熊猫…… 刘燕在心中暗自猜测，无法确定安全性的区域，她不敢贸然进入，只能继续往秦岭深处走，寻找合适的观察区域。走着走着，刘燕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身后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尾随着她。这是遇到对我感兴趣的野兽了？刘燕的心很快悬了起来，她不敢贸然回头，只能继续往前走。当她好不容易走到了一处开阔地带，这才猛然回头张望。右后方的竹丛中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是什么动物隐藏了起来。至于令刘燕提心吊胆的血红眼睛，并没有出现。这条线路平时就很安全，应该不会有什么野兽走出自己的领域，贸然闯入这一带的。心里这么想，刘燕继续进山。 可是，走着走着，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究竟是山中的猛兽可怕，还是人世间的某些人令人感到不安？当然，她想的某些人自然是梁明勋。野兽吃人不过是一瞬间，而梁明勋的纠缠却可以持续一生…… “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对吗？” “是我让他有了非分的想法吗？” “还是这世道就是这样，每个姑娘身后都有个纠缠不清的男人？” …… 无数的问号冒了出来，刘燕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了自己在大学时的表现、和梁明勋有限的几次接触、对他一次比一次坚决的拒绝。 人的注意力始终是有限的。尤其是在恶劣的环境下，不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情上，是容易出问题的。当刘燕沉浸于对过往的回忆时，便忘记了脚下步步危机。走出开阔地带，她又开始在一处弯曲、陡峭的山梁上行走。这山梁的视野自然是开阔的，可是，山梁上却只有一条路。这条路，走得好，可以边走边尽情观察山梁两侧沟壑中的一切。走得不好，则很可能从尖削陡峭的山梁上滚下去，跌入环境复杂，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沟中。 刚开始走的时候，刘燕的步伐还是齐整，每迈出一脚都踩着实处。可是，随着她在回忆中情绪出现巨大波动，她的步伐便乱了，踩出去的地方也开始变得有虚有实。山梁依然崎岖，风雪照旧很大，危险却降临了。 “哎吆！”在经过一处“z”形地带时，刘燕一脚踩空，身子朝着山梁底下栽了出去。山坡上积雪很厚，把所有的危险都掩藏了起来。可是，刘燕凭着过往的记忆，却很清楚自己一旦开始顺着山坡滚下去，一块突然出现的石头、一根伸出来的树枝、一头躲避不及的猛兽……都能要了她的命。“就这么结束了吗？我的熊猫梦怎么办？”刘燕实在不甘心。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从山梁上栽下来之后，刘燕的身子已经开始迅速向上坡下滚。她的脸上身上，已经受了好几处伤。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刘燕又想，忽然意识到把自己永远留在秦岭深处，和自己心爱的大熊猫朝夕相处，也许正是命运最好的安排。“挺好！”刘燕笑了，也认了。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窜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刘燕的左臂。“别傻笑了，命要紧！”抓住刘燕手臂的人大喊，刘燕便在这一刻失去了意识。 突然窜出来的人正是秦三娃。将刘燕从坠落中救下来后，他没有丝毫犹豫，赶紧背着刘燕往山下走。刘燕已经陷入昏迷状态，急需救治。 秦三娃进山找刘燕，其实理由很简单，就是想问清那条线索。刘燕一走，梁明勋也走了。秦三娃在桦木桥村委会待了一会儿，头脑渐渐冷静了下来，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来到这里是做什么的。考虑到掌握证据的刘燕已经走了，他便在桦木桥村干部和在场的保护区工作人员中间打听了起来。要是梁明勋没有出现过，凭着秦三娃“土专家”的身份，肯定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可是，经过梁明勋那么一阵闹腾，在场所有人都对秦三娃产生了厌烦。不管他问什么，大伙都是支支吾吾的。最后还是胡会计提议说：“事情俺们已经跟刘专家说清了，你要问就去问她吧。”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秦三娃又能怎么样呢？他只好离开桦木桥村，去找刘燕。刘燕和佛坪的唯一联系就是保护区。秦三娃便来到了保护区，打算问问刘燕的联系方式、近期的安排等，以求能尽快联系上她。 到了保护区，工作人员能提供给秦三娃的只是刘燕所在单位的地址和联系电话。秦三娃正准备给刘燕单位打电话，却听一名工作人员半开玩笑地说：“我刚才看见刘专家进山了，你要是有胆也进山嘛！” 正是这句话，让秦三娃放下电话，偷偷地进了山。 也正是这句话，让秦三娃在危急关头救了刘燕一命。 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恰到好处，又令人感慨万千…… 刘燕进山走了多少路，秦三娃就背着他连滚带爬地赶了多少路。 等到了医院，已经是傍晚了。 秦三娃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先把刘燕送进了急诊室。 “医生，你们一定要救她啊，她可是熊猫专家，咱的猫离不了她啊！”见到穿白大褂的，秦三娃就哭着哀求，生怕刘燕出大乱子。 第54章 命运之轮 刘燕在医生的抢救下，终于醒了过来。 她看到了抱着双臂，在床边的一把椅子里打盹儿的秦三娃，也记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一幕。“是他救了我吗？”刘燕打量着秦三娃忍不住想。 这个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前来给刘燕换药的两位护士，还以为她没有醒来，便悄声议论起了秦三娃。她们都对秦三娃很敬佩，还说同样的事情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未必能做到。当然，她们也在感慨刘燕的命大。 “啥叫个命大，这只能说明人家刘专家积了德了！”秦三娃迷迷糊糊中听到两名护士的谈话，立刻悄声接了一句：“我们村的老人常说，人在做，天在看呢，你做了好事，老天爷都知道，平时看着没有啥，等你遇到大的麻烦了，老天爷就出手了，这不是迷信，这是真的！” “哟，你再醒来了，看来还是我们说话声音太大了。”护士并没有反驳秦三娃说的，而是对于她的突然醒来感到很惊讶：“你都在床边守了两天两夜了，真的不困吗？要是没记错的话，你身上还有伤呢。” “不困，我精神着呢！”为了证明自己状态还可以，秦三娃特意把沉重的眼皮向上挑了挑，这样就能使他的眼睛睁得大了许多，人也自然显得精神一些。“咱是农民，皮糙肉厚的，这还算个事？！”秦三娃憨憨一笑，目光突然转向了病床上的刘燕（吓得正在偷听的刘燕，立刻将微睁的眼睛，闭得紧紧的）：“只要能给咱猫保住个大专家，值得！” “呀，你快看监测仪，刘专家马上要醒来咧！”另外一名护士，马上发出了惊呼。其实她无意间看到了刘燕的小动作，故意给她台阶下呢。 “是啊，快，赶紧叫医生！”和秦三娃说话的护士朝刘燕床头，监测各项指标的仪器上看了一眼，确认了同伴的说法，两人立刻忙活了起来。 等主治医生一到来，刘燕就是再想继续装睡已经不可能了。 “秦三娃竟然在我床边守了两天两夜！他是为了我这个熊猫专家，还是我？”刘燕不住地想，忽然记起秦三娃刚才说的，一张脸不自觉地红了。人家秦三娃说的很清楚，是为了熊猫保住个专家，是自己想多了。 “秦三娃，谢谢你。”等到医生、护士全部退了出去，刘燕侧过脸非常真诚地对秦三娃表达了谢意。当然，在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丑女为何笃定地认为秦三娃是个有大爱的人了。如果不是心有大爱，秦三娃不会有为熊猫保住个专家的想法，也不会拼了命把她救了回来。尤其是秦三娃在她不断向山坡下翻滚时的一扑，令刘燕印象最深刻。冰天雪地，陡峭的山坡，突然的那一扑，扑中了，顺利救人，扑不中，秦三娃自己也将向山沟中翻滚。说白了，在救刘燕的那一刻，秦三娃已然堵上了自己的性命。 “不用谢，这事放在谁身上都会帮忙的。”秦三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马上转移话题说：“对了，我没有你家人朋友们的联系方式，就私自替你拿了主意，谁也没有联系，省得他们为你担心。” “啊！”刘燕吃惊不小，这才明白为什么病房中只有秦三娃一人了。“你去问护士借一下纸笔，我给你写两个号码，你赶紧跟他们联系一下，要是再不跟他们联系，恐怕会出大事！”刘燕着急地说。 秦三娃见她如此着急，哪里敢耽搁，猛然间就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往护士站跑。谁知道他的身子早就僵硬了，猛然一起，又向前一冲，人离开就扑倒在了地上。这事情要是放在别的地方，看见的人肯定会说秦三娃这是来了个狗吃屎。可是，此时此刻，落在刘燕眼中，却是莫名的感动。秦三娃不是梁明勋，他对自己没有所图，能对自己这么好，能不让人感动吗？刘燕默默地想，心中无比感动，眼睛不自觉地有些湿润。 “你看看我，真跟个土狗一样，派不上大用场，哈哈。”秦三娃笑了笑，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一摔，反而让他困意全无，精神了许多。 从地上爬起来后，秦三娃拖着酸麻的双腿，小跑着去了护士站。等他返回病房时，手里已经多了纸和笔。刘燕已经在秦三娃离去后，调整好了情绪。她从被窝里伸出双手，发现手还是灵活的，便分别写了自家和单位的电话。看着秦三娃拿着电话就走，刘燕想了想，叮嘱了秦三娃两句。 “我爸身体不好，如果是他接电话，你就说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扭了脚，在佛坪再歇几天，就能回西安了。” “我们单位领导人很好，要是听说在住院，肯定要带同事来探望我，所以，你就对我单位的人说，我已经好了，在办出院呢。” “明白，我都按你说的办。”秦三娃连声答应，心中却在暗想：“这刘专家人真好，都到了这份了，还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刘燕叮嘱完，秦三娃便返回护士台打起了电话。 两通电话按照刘燕的叮嘱打完，他才意识到刘燕突然消失这两天两夜对她的父母和单位的人意味着什么。全世界都以为刘燕出了意外，全世界都在打听她的下落。就在上午，刘燕单位的人还向佛坪公安局报了案。 秦三娃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大意。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心里唯一着急的只有刘燕能不能救过来，哪里能想到别的呢？ “秦三娃，你在想什么呢？”刘燕发现返回病房后，重新坐回椅子里的秦三娃有些走神，便问了一句。 “没有什么，可能有些困了。”秦三娃笑了笑。 “那天在桦木桥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我那个同学他……” “这个歉不用你来替他道。” 意识到刘燕想替梁明勋道歉，秦三娃立刻抬手打断了。男人之间的事情，应当在男人之间自行解决，不用这样。 “那咱聊点别的，那天我在桦木桥村调研……” “秦三娃，电话！县派出所杨队长找你！” 刘燕正准备将自己掌握的线索说出来，病房门边传来了护士的呼喊声。 一听到是杨剑要找他，秦三娃马上就走出了病房。 第55章 护林冲突 秦三娃这一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 不过，秦三娃这次离开，却圆了他的一桩心愿。 2000年，12月4日，“千斤砸”案发生的两天前。 保护区的人正常巡山，却遇到了一件怪事。 “站住，你们是弄啥的？” 看到树丛中的动静，负责巡山的老曹和小齐顿时紧张了起来。 老曹先喊了一声，两人握紧了手中的竹竿。 喊声落尽，草丛里没了动静，也不见有人走出来。 老曹很肯定自己刚才望见的是两个人，便又对草丛喊：“别以为能躲过去，我把你俩都看见了，再躲都没用，赶紧出来！” “出来，你们违法保护区的规定了，知道不？”小齐也跟着喊。 与此同时，两人开始往有动静的树丛走。 “站住，再敢往前，小心要了你们的命！” 草丛里传出一声爆喝，小齐首先看到了一把闪着寒光的长柄斧。 “我们就是做这个的，总不能见了不管吧？” 老曹明知有危险，还是继续向前走。 小齐盯着斧头，咬着牙，跟在了老曹后头。 面对违规进山的人，他们不能有丝毫后退。 “你们这是想死啊！” 又是一声爆喝，草丛中似乎有人想冲出来。 “别胡来，哥，哥，千万别胡来！” 不等老曹两人做出反应，想冲出来的人被拦住了。 紧接着，有人在草丛中露出半张脸，笑着说：“原来是护林员啊，真是不好意思，我哥这个人警惕性高，把你们当成坏人咧。” “既然知道我们是护林员，规矩应该懂吧？”虽然面对的是半张笑脸，可是老张的心里还是有些发毛。在这荒山野林里，对方手里又有利器，要是真跟他们发生了冲突，弄不好他和小齐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出于谨慎和安全考虑，他抬了抬手，和小齐同时停下了脚步。 “懂，懂都懂，这边只有我们兄弟两人，我们都是十亩地乡的人，我们进山原来想弄点山货，发点洋财，雪太厚了，白来了，啥也没干。”半张笑脸说。片刻后，笑脸一转，草丛缝隙里露出了一只空荡荡的背包。 “现在相信我说的了吧，我们已经往山下走了，就不劳烦你们检查了。”空背包一消失，又是半张笑脸。 “就凭你几句话，一个空背包说明不了啥，你们既然是十亩地乡的，那咱就是乡党，乡党你听我说，你俩出来，我们要走个程序，检查一下你们的身份证和所有随身行李。”老曹顺着话头规劝了起来，同时冲小齐挤了挤眼睛。两人在等对方回答的同时，继续往草丛跟前摸。谨慎是谨慎，勇敢是勇敢，作为保护区的护林员这两点不能含糊。该谨慎的时候已经谨慎过了，现在到了展现他们保护秦岭，打击盗猎的决心和勇气的时候了。 “检查你妈呢，给脸还不要脸咧！” 老曹两人还没靠近草丛，一名穿着迷彩服、身量高大的汉子，突然挥舞着长柄斧冲了出来。好在老曹反应极快，斧头刚刚砍向面门，他立刻向左一闪，推开小齐的同时，也躲过了这一坎。 “狗日的，不就是吃公家饭嘛，看我今天给你们长点教训！” 高大汉子一砍不中，又挥舞起了斧头。 老曹两人稳住身形后，立刻用竹竿抵挡了起来。 然而，这斧子极其锋利，很快就把老曹两人砍了个手无长物。 “看你们还怎么嚣张，妈的，老子今天……” 看到老曹两人面色发白，连连后退，壮汉的四方脸上有了得意的笑、凶悍的笑、嗜血的笑。他凌空挥舞了几下利斧，作势又要发动攻击。 就在这时，那半张笑脸从草丛中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了斧柄，激动地劝说：“哥，哥，你是不是疯咧，走，赶紧走！” “做啥呢，一不做二不休，今天把他俩弄了，咱就没白来！要不是这些货天天在山里转悠，咱兄弟有这么些本事，能穷成了这样？！” “我恨他们，我要他们一个个不得好死！” 壮汉瞪着老曹和小齐，厉声大喝，根本不想住手。 半张笑脸紧紧攥着斧杆，苦口婆心，继续劝说：“你杀不完，听我的，咱细水长流，咱还有大事呢，不差他俩！” 听到这几句话，壮汉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冲着老曹和小齐扬了扬斧头：“你们给我等着，等老子干完大事，咱来收拾你俩，狗日的，挡了我们的财路！” “走，走，哥，赶紧走！”半张笑脸趁势夺过斧头，一阵推搡，把壮汉推回了草丛中。功夫不大，草丛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曹哥，咱追不追？”小齐盯着草丛提心吊胆地问。 “追不上了……”老曹喃喃地说，表情极其复杂。他恨自己本事小，制服不了壮汉，他还恨自己有那么几刻面对利斧，退缩了。 “现在这人越来越厉害，保护区应该给咱配上枪的，有了枪，咱怕他个斧头，咱只要把枪口对住他，他肯定就老实了，可惜咱手里只有竹竿，吓吓野猪还行，吓坏人的话，根本就没用嘛。”小齐在一旁抱怨。 老曹定了定神说：“这样，咱俩兵分两路，你赶紧下山，去最近的保护站报信，看看有没有可能拦住那两人，仔细盘查一下，我上山看看，要是有受伤的动物，咱得想办法救治一下的。” “好，我听你的，曹哥，你当心点，再遇到那俩人绕着走。”小齐不放心地说。听到这话，老曹露出了苦涩的笑：“你这娃就是记性差，刚才他们不是说了，他们已经在下山了嘛，应该绕着走的人是你呀！” “他们的话能信？！”小齐回了一句，老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其实上山下山同样都有危险，他们两个人都要加着千百倍的小心。 此时此刻，县公安局，杨剑的办公室里。 杨剑给秦三娃讲完老曹和小齐的经历，最后说：“老曹上了山，也没发现受伤的动物，小齐下了山，同样什么收获的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这两个人非常可疑？”秦三娃思索了片刻问。 “事情发生的时间点很特殊，两个人的表现不正常，不让人产生怀疑才怪呢。”杨剑蹙着眉，吸着烟，幽幽地说：“知道这个情况后，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这两个人弄不好是刚建好那座房子，往山下走呢。” 第56章 不该对立 杨剑这么一说，秦三娃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说实话，时常进山发洋财的秦三娃对护林员印象也不好。尤其是吴转山那样性格刚直，咬不住就不放的护林员，他见了就头大。 他听杨剑讲两个进山发洋财的人用斧头对抗护林员，感到惊讶的同时，多少是有些解气的。平时要是遇到这样的情形，进山的人不仅要被查身份证、翻包，还会被护林员狠狠地数落一阵，外加几百块罚款。尤其是这罚款，简直能把人心疼死。要是兜里有钱，谁还违反规定进山啊！而且，偷偷进山这事，只要你对山里的情况熟悉，山根本不会拦着你。能拦着你，让你白跑一趟的就是这些吃着公家饭的护林员。这些人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就难为别人，让人不仅没有饭碗端，还得赔钱，真是可恨！ 现在听杨剑这么一说，秦三娃忽然就理解了护林员的价值。他们是人们安插在深山老林里的眼睛，也是秦岭的最后一道防护墙。正是有了他们的存在，才有效保护了秦岭和秦岭中的野生动物。当然，就“12·6千斤砸盗猎案”的侦破来说，如果犯罪分子在深山老林中留下了“房子”以外的犯罪证据，那么，这些证据就会落在日复一日在山中巡查的护林员手中。 “护林员不是咱的天敌啊……”秦三娃心中暗想，望着杨剑问：“杨队长，你这么着急把我叫回来，就是给我讲故事吗？” “那你想让我干啥？”秦三娃又问，他想了半天，都没从那个故事里想到自己能干的事情。 “不急，你先去小会议室转转，那两名护林员都在呢，曹雨正在他们配合下，给犯罪分子画像呢，你从旁协助一下，找找感觉。”杨剑说。 秦三娃更加纳闷，忍不住说：“要是不急，我先回医院了，熊猫专家还在医院躺着呢，我得去照看她啊。” “不用你去了，叫你回来之前，我已经联系保护区的人了，他们安排了一名女同志去照顾刘专家了，你就不用操那个心了，你把心思收回来，给咱案件侦破上出出力，咱剩的时间可不多咧。”杨剑说。 秦三娃只好点点头，去了小会议室。 杨剑抽着烟，打量着秦三娃离去的背影，眼神不自觉的一阵迷离。 “让秦三娃去合适吗？会不会有危险……” 杨剑很快夹着烟，摩挲着太阳穴思索了起来。 “耳朵不对，耳朵尖没有这么尖，对，稍微平坦一些！” “还有鼻子，鼻子比塌塌鼻还塌，有点酒糟鼻那意思……” 秦三娃刚推开小会议室的门，就听到老曹和小齐的说话声。 与此同时，秦三娃还注意到曹雨正拿着一幅画好的铅笔画给他们看。 为了不打搅他们，秦三娃轻轻推开门，轻手轻脚坐在了他们跟前。 不过，曹雨还是注意到了他。 “三娃，你来了，自己倒水喝，咱边喝水边画像。”曹雨修改画像的同时，看了看秦三娃，冲饮水机方向努了努嘴。 “好，谢谢曹警官，我自己照顾自己，你们忙你们的。”秦三娃说。不仅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还给曹雨三人杯子里续了热水。 “这嘴也不对，嘴唇比这厚，肉得很。” “右眼睛，嘶，让我好好想一想……” 听着老曹和小齐的说话声，秦三娃暗暗在他们身上打量了起来。 老曹和小齐都穿着保护区统一发的迷彩服，不过，老曹的身子板明显比小齐硬一些。特别是他的坐姿，格外端正，给人一种退伍军人的感觉。秦三娃又去看老曹的脸，发现他竟然被大古坪村的人们还黑。当然，这种黑不是黝黑，而是非常深的酱紫色。除此之外，就是老曹脸上的皱纹了。说实话，仔细看起来都有些怕人。因为这些皱纹不像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倒像是什么人用锋利的刀子，硬生生削出来刻出来的……这些都是他长年累月在户外执勤的结果。秦三娃看着老曹这张脸，心中莫名涌起了愧疚。 小齐的眼睛很大，用一对铜铃绝对不算夸张。秦三娃偷偷看时，甚至都能想象出，春夏两季，小齐走进深山老林，一双大眼睛里很快就倒映出了竹丛、野草野花、参天的老树，羚牛、大熊猫、金丝猴……这双眼睛如此清澈纯真，能看出来小齐是个新人，弄不好还是老曹的徒弟。 但是，除去这些他们个人独有的特征，这两人跟佛坪农村任何一名庄稼汉并没有区别。他们的动作举止，谈吐习惯，面目长相并不特别。秦三娃越看越后悔，这些年他怎么就能把自己的乡党放在对立面呢？此外，他还想起了吴转山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吴转山的情况秦三娃知道。他也是佛坪土生土长的，年轻时当过兵，复员后主动提出要回到家乡，才做了保护区的护林员，又因为在长年累月的护林中表现优异，才做了三官庙保护站的站长。吴转山除了对进山的人过分严厉，不走人情之外，并没有任何坏毛病。秦三娃暗暗地想，下回见了他，尽可能地给个好脸子看。 “三娃，你想啥呢？”耳畔忽然传来了杨剑的问话声，秦三娃才发现自己走神了。“没有，没有想啥。”秦三娃很干地笑了笑，收回了思绪。 “你对这俩人的外貌特征有感觉了吗？”杨剑边往小会议室里走，边指着桌上的两张刚刚画好的画像问。 “我能有啥感觉，不就是两个恶人嘛！”秦三娃有些莫名其妙。 “你这不行啊，三娃，我让你来这里听着看着，就是来找感觉的，凭你这句话，就白来了。”杨剑果断收起了那两幅画像，转头对曹雨说：“小曹，你就这两张画像不存在，重画，一定要让三娃有感觉！” “好，那咱重来。”曹雨点点头，铺好白纸，拿起了铅笔。 秦三娃终于忍不住了，望着往会议室外走的杨剑说：“杨队长，你到底想让我干啥，能明说不？” “眼下我想让你干的，就是记住这俩人的外貌特征，等你过了这一关，咱再说。”杨剑回头看了秦三娃一眼，走出了小会议室。 秦三娃挠了挠头，这才把注意力转向了画像上。 第57章 耍一耍 “鼻子，鼻子，对，对，就是这个样子的！” “眼窝再深一点，啧，这人面相凶啊！” …… 老曹和小齐重新描述，曹雨警官耐着性子重新绘制。 秦三娃一边看白纸上逐渐清晰起来的两幅面孔，一边听着老曹两人的描述，慢慢地就将两名犯罪嫌疑人的长相印到了脑子里。 临近午饭时间，新的画像已经绘制完了，杨剑把秦三娃喊进了自己办公室里，安排他坐了下来。“给我描述一下，那俩人究竟长什么样的？”杨剑在秦三娃脸上扫了一眼，把一杯温水推到了他手边。 “动斧头的壮汉，浓眉大眼，嘴唇非常厚，最大的特征是右眼窝底下有一撮毛，劝架的人塌塌鼻很严重，除此之外，他还长着一对老鼠眼。” 秦三娃脱口而出，捡最重要的特征说了出来。 “嗯。”杨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抓起手边早就准备好的一堆照片，在办公桌上依次摊开了。整整摊开了五行，共计五十张照片。 “试试看。”杨剑摆好照片，又仔细调整了一番，看了看秦三娃说。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要秦三娃在这五十张照片里找出那两名嫌疑人。 “不用这么麻烦，就是这俩。”秦三娃自信满满，直接从第二行和第五行分别拿起一张照片，递给了杨剑：“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看来这一上午没白忙活。”杨剑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拍了拍秦三娃的后背说：“中午咱吃羊肉泡馍，我请你！”原来那两张照片是杨剑根据最早绘制出来的那两幅嫌疑人画像，找人合成的。合成照片毕竟不是嫌疑人本人照的，五官轮廓，目光神情等难免在合成中出现较大的偏差。秦三娃面对这样似是而非的照片，都能一眼认出嫌疑人，可见他真的将嫌疑人的外貌特征记在了心里。杨剑自然很满意。 羊肉泡馍虽然是陕西着名面食，但是，在佛坪这地方吃的人并不多，相应的，羊肉泡馍馆子就少得可怜。也因此，偶尔能吃上一碗羊肉泡馍，在2000年左右，绝对是佛坪人的一项顶级享受。一听到杨剑要请自己吃羊肉泡馍，秦三娃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杨队长，咱还等啥，赶紧走！” 杨剑倒是挺大方的，直接把秦三娃领到了佛坪县老街的老马家羊肉泡馍。这家羊肉泡馍馆子历史悠久，口味正宗，在整个佛坪不管有没有来吃过，大多数人都是听过的。秦三娃自然也是听过的，并且向往了多年，今天总算是得偿夙愿了。无论是店里的清真装修风格，还是四处飘散的牛羊肉香气都让他充满了好奇，并且沉醉期间。“坐，坐下看。”走到二楼临窗的位置，杨剑轻拍桌子，招呼了一句。秦三娃这才收回了思绪。 老马家声明在外，眼下又是饭点，馆子里难免人头涌动。好多人都是想喋羊肉泡馍，却没有下脚的地方。靠窗位子是杨剑早早预定下来的，因此，秦三娃和他挤到了二楼就有地方坐。服务员上了茶水，杨剑点了两碗泡馍，面对面坐着的秦三娃和杨剑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秦三娃心中装满了兴奋，看啥都稀奇，便自顾自追逐着感兴趣的，张望了起来。 “三娃，咱俩熟不熟？”杨剑忽然问。 “算熟吧，不抓不相识。”秦三娃漫不经心地说。 “那我问你，如果我藏在眼前这些人里面，你有本事把我找出来吗？”杨剑又问，言语间多少有些考验的意思。 听到这话，秦三娃终于把头扭了过来，疑惑地打量起了杨剑。 “泡馍上来还有些时间，咱俩耍一耍，权当消磨时间。”杨剑笑了笑，从座位里站了起来，走进人群，下了二楼。 联想到专案组突然把自己叫了回来，以及听曹雨三人为嫌疑人画像，认照片等事，秦三娃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这又是一个考验吗？”秦三娃忍不住想，下意识紧张起来。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在杨剑面前证明自己，这样专案组才会把他这个“土专家”当成真正的专家，予以重用。 “兄弟，可以开始了。”秦三娃正暗自琢磨着，服务员走了过来。这句话无疑是杨剑，让服务员捎来的。秦三娃看了服务员一眼，点了点头。 二楼的食客并没有明显的增加或减少。四方桌、长条桌满满当当的，有等着上泡馍的，也有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的。桌子之间的缝隙里，人们东瞅瞅西看看，很像寻到一个空位置，可以坐下来……这跟秦三娃刚才看的情形并没有多大变化。 在人群里来回打量了好几遍之后，秦三娃真想叫来服务员问问，杨剑到底有没有在二楼。然而，转念一想，他就放弃了。杨剑既然打算跟他耍一耍，就没有躲在一楼，不出现在秦三娃视线里的意思。随即，秦三娃就后悔了起来。他刚才真的不应该分神，应该死死盯紧二楼楼梯口。只要杨剑从一楼上来，他就锁定了他，无论他藏在二楼哪个角落，秦三娃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找出来。最佳时机显然已经错过了。秦三娃心急如焚，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继续在人群中碰运气。 “杨剑，杨剑……” 秦三娃在嘴里嘀咕，开始了地毯式搜索。 然而，依旧没有任何结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服务员把两碗羊肉泡馍端了上来，笑着对他说：“兄弟，吃泡馍吧，你输了。” “我没有输，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能把他找出来！”秦三娃激动地说，心心念念的羊肉泡馍放在他的面前，他都无动于衷。 “输了就是输了，你得认啊。”这回是杨剑的声音，从距离秦三娃不远的一张方桌边传来的。秦三娃听到声音，这才很勉强地认出了杨剑。 与离开时不一样的是，杨剑戴了顶鸭舌帽，佝偻着身子，鼻梁上挂了副茶色镜片的石头镜，还换了一身黑棉袄。 这样的装束，怎么看都是农村老汉出门时的打扮。秦三娃早就看到了这“老汉”，并且在看到第一时间就排除了他。另外，这老汉坐得距离秦三娃这么近，又没有任何掩饰，根本就引不起秦三娃的怀疑。 第58章 化妆侦查 “好吧，我承认我输了。” 接连打量了杨剑好几眼，秦三娃梗着的脖子终于缩了回来。 杨剑这一手灯下黑玩得太溜了，不得不让人佩服。 “承认输了就好，你先反思一下，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我去把借来的东西还给人家。”杨剑笑了笑，摇杆一挺，在人群中穿行了起来。 等他再次回来，又成了穿着制服的老刑警了。 “怎么样，反思出了啥？”杨剑边往自己的羊肉泡馍里调辣椒，边笑着问。看到秦三娃光顾着想事情，不动筷子，杨剑空出右手，在秦三娃碗边的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示意他边吃边说话。 “我对这个地方不熟，这是我吃亏的地方。”秦三娃也给自己碗里调了些辣椒，拿起糖蒜拨了起来：“我太把你当成警察了，光想着在人群里寻警察了，还有，我没有想到你能跟我耍得这么认真。” “嗯，反思的还不错。”杨剑把自己碗里的羊肉给秦三娃夹了好几片，呼噜呼噜吃了几口泡馍，仰起脸说：“曹雨推荐了你，说你这人不仅对佛坪农村的情况熟悉，还很机灵，人也可靠，一开始，对此事持怀疑态度的，因为你也爱进山发洋财，刨除盗猎，跟嫌疑人是一路货。” 抛出这两句话，杨剑继续呼噜呼噜吃起了热腾腾的泡馍。 秦三娃把筷子伸进碗里，却吃不下去了：“杨队长，刚才那应该是个考验吧，我没有通过考验，是不是曹警官就白推荐了？” “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杨剑先劝了秦三娃一句，看着他的筷子在碗里动了起来，这才继续说：“我能把你叫回来，就是觉得你能把这事办好，至于你说的考验，其实并不是考验，只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你不把事情说清，这饭我吃不下去！”秦三娃的轴劲儿上来了，把筷子一放，呼呼喘着粗气，一双牛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杨剑。 “秦三娃啊秦三娃，让人说你什么好呢，你也不看看这是啥地方，赶紧吃饭，吃完，咱回办公室，好好说。”杨剑无语摇了摇头，用筷子点点秦三娃的饭碗：“赶紧吃，吃完了好办事！” “哦。”秦三娃点点头，重新拿起了筷子。不过，在他开始吃饭之前，把杨剑夹给他的羊肉片全部还了回去：“我知道你也不富裕，好不容易吃顿羊肉泡馍，没有羊肉怎么行？！” “再不富裕，也比你个懒汉强！”杨剑开了句玩笑，吃得更欢了。 秦三娃翻个白眼，也呼噜呼噜吃了起来。 两人吃完饭，回到公安局，杨剑给秦三娃倒了杯水，表情逐渐严肃起来：“十亩地乡那俩人的出现，对12·6千斤砸盗猎案的侦破是一次重大的契机，我有种直觉，只要把这两个人的情况摸清了，咱的案子就破了。” “那就赶紧派人把他们控制起来啊，还等啥？！”秦三娃着急地说。 “你凭啥控制人家？就因为人家对护林员动了斧头？即使因为这个理由把他们控制了起来，跟咱手上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杨剑原本准备点燃一根烟，手刚摸到打火机上，听到秦三娃那么说，身子立刻向前一倾，接连抛出了好几个问号：“三娃，捉贼捉赃，这道理你应该懂吧，咱手上连人家一点犯罪证据都没有，你怎么抓人家，怎么给他们定罪？而且，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谁又能肯定那房子就是他们搭的？你得有证据啊！” “是啊，是啊……”秦三娃搓着手，不说话了。 “三娃，我在泡馍馆说你跟嫌疑人是一路人，并不是贬义。”杨剑点燃香烟，吸了一口，情绪缓和了下来：“这是你的优势，一路人才容易了解一路人的心思嘛，不过，你这人心实，人品可靠，跟他们不一样……” “杨队，说吧，专案组究竟想让我做什么！”秦三娃等不及了。 “化妆侦查。”杨剑弹了弹烟灰，意味深长地说：“就像咱俩在泡馍馆耍的那一样，不同的是，你得把你当成我，你得把自己藏在人堆里。” “有这个必要吗？”秦三娃挠了挠脸，眼中满是困惑：“你刚才也说，我跟他们是一路人，也就是说，把我撩到十亩地乡的任何地方，谁看我都会觉得是本乡本土的农民，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另外，那俩人又没见过我，咱有必要防着他们吗？正正常常让我去转悠一番就好了啊！” “三娃，话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向你说明一个情况，12·6千斤砸盗猎案的盗猎者很可能见过你，如果十亩地乡那兄弟俩真是搭房子的，他们就见过你……”杨剑表情异常复杂，把面馆老板田魁子收到神秘纸条和现金，在嫌疑人威胁利诱下，向警方提供线索的事情大致讲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啊。”秦三娃喃喃自语，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被带到了公安局问话。“他们认识我，你还让我去，岂不是很容易就打草惊蛇了。”秦三娃思索了片刻，望着杨剑说：“我未必合适。” “所以要你化装侦查啊，如此一来，既能避免对方认出你，方便你办事，还能确保你的安全，最大程度避免被他们伤害你……其实，我们也考虑过安排警察去执行这项任务，可是，还有些情况表明，犯罪分子已经盯上了警方，必须安排一张生面孔，才可以躲过他们的窥视。” “当然了，别的生面孔我们也考虑过，不过，综合考虑吧，还是你最合适，而且曹雨还想专案组推荐了你，这点面子总要给吧。” 杨剑态度诚恳，解释说，最后回望着秦三娃说：“这件事情确实存在着很大的风险，我们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你的安全，三娃，你自己考虑，专案组并没有强迫你做什么的意思，我们只是觉得你最合适。” “既然我最合适，那就由我来完成化妆侦查吧。” 秦三娃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给出了回答。杨剑把事情说清之后，他自然明白其中的危险。可是，如果能通过自己的眼睛，将“千斤砸”案的犯罪分子揪出来，岂不是告慰了小军在天的亡灵呢？秦三娃感到这对他消除内疚，也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必须予以把握，便做出了选择。 第59章 专程拜访 “你确定？”杨剑最后确认。 秦三娃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那你跟我来。”杨剑站了起来，边把秦三娃往办公室外面领边说：“化妆侦查是讲技术的，中午吃饭时你在人群中找不出我，很正常，现在我就领你去找韩峰，让他教你些最基本最实用的伪装术。” “原来这里面还有技术呢！”秦三娃感到很稀奇、惊讶。 随后，在杨剑安排下，秦三娃跟着韩峰学起了化妆侦测技术。 丑女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到秦三娃了。 今天虽然还在下雪，又没有什么公益活动可做，她还是来到了佛坪。 那天在三官庙，秦三娃不辞而别，她们就再没有联系过。 偶然间回想起那天吃过的腊肉烩菜汤，她的心总是空空落落的。 自己曾经帮助过秦三娃，以秦三娃的性格，应该是感激她的。 但是，他拿她当朋友吗？ 在他认识的人中间，我丑女在他的心目中，有没有那么几分特别？ 也许是为自己鸣不平，也许因为别的，丑女很想知道答案。 她从西安出发，倒了两趟大巴车，坐进一辆蹦蹦车，顶风冒雪，蹦蹦跳跳的就来到了大古坪村。赵军海、徐彩云、赵宽让等人都在村子里，他们还热情地接待了她，可是唯独不见，丑女想尽快见到的秦三娃。 “哎吆，屋里还真的没人啊！” 徐彩云陪着丑女走到秦三娃家，拍了半天门，院子里都没有反应。她索性行使自己的特权，从门槛底下摸出钥匙打开了院门。结果，两个人贴着一大一小两间房的窗户，朝里头各望了半天，也没看到秦三娃的人影。 “我们还以为天气冷，他在屋里窝着呢，没想到人根本就没在嘛！”徐彩云一阵感慨，自顾自嘀咕：“这小子，能去哪里呢？！” “对啊，还下着雪呢，秦三娃能去哪里呢？”丑女暗暗地想。 “是不是人没在？人没在就对了，刚下雪那天，有人看见三娃进山咧。”丑女两人正不知道该到哪里找秦三娃时，门外有人说了一句。 看到是村里的刘二，徐彩云便问：“你这消息可靠不？” “八稳！”刘二非常自信地说，走开了。 “刚下雪那天到现在已经过三天了，难不成这三天三娃都不在家……坏了，我得找军海跟宽让去！”徐彩云稍稍琢磨了一下，就紧张了起来。前段时间，秦三娃因为不去县锅炉厂上班的事，惹她生气了，可那都是小事，现在秦三娃无缘无语失踪了三天，要是出啥事了，谁能交代？！ “等一下，咱把门锁好，我跟你一起去！”丑女追着徐彩云喊。两个人匆忙锁好秦三娃家的院门，直接去了赵军海家。到了赵军海家，徐彩云把秦三娃三天都没在家的事情一说，整个大古坪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该不会在山里出咧啥事了吧？” “弄不好又跟吴转山红脸咧！” “得是又让警察给抓了！” “三娃要是出了事，咱咋给人家秦远兄弟交代？” “不行，咱不能在这干说了，进山，都进山寻人！” …… 众人说着说着，就要进山寻人。 可是，秦三娃就还在山里吗？谁也不敢肯定。 村长赵宽让眼看着要出乱子，赶忙劝说起了要进山的人。 赵军海思索了片刻说：“大伙等一等，让我先跟县公安局的杨队长通个电话，前天我影影绰绰听人说，咱三娃现在成了专案组的‘土专家’咧，我想他三天不在，很有可能是配合警察开展啥工作呢，咱先问警察，看看他们怎么说，如果警察都不清楚，咱再看要不要进山。” 说着话，赵军海拿起手机拨通了杨剑的电话。 杨剑接到赵军海的电话，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到位，光想着联系保护区给医院派个人照顾刘燕，却没有想到大古坪人会因为秦三娃的突然失踪而焦急。“在呢，人在我们这里呢，实在不好意思，是我工作没做到位，忘记及时跟咱大古坪的乡亲通个气了，我在这里郑重地给大家道歉，请大家放心，三娃好好地在我们这里呢！”杨剑边解释边道歉。 有了杨剑的说法，赵军海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把手机的扬声器一按，对杨剑说：“杨队长，既然三娃在你那里，方不方便让他跟我们说两句话，村里人都在手机跟前呢，听到他的声音，大伙就放心咧！” “真是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请大家稍等，我这就去找三娃，三娃，三娃，你村人寻你呢……”杨剑离开电话，找秦三娃去了。 片刻后，秦三娃气喘吁吁地在电话那头说：“叔，婶，你们放心，我好着呢，就是有些忙，忙完就回去了，我正在接受培训呢，不说了。” 拔着气把话说完，电话那头没了秦三娃的声音。 紧接着就听杨剑说：“这下大家放心了吧，三娃好着呢。” “好着就好，好着就好……” 众人连声说，赵军海又和杨剑说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大作家，你听见咧，三娃在县公安局呢，没丢。”徐彩云望着丑女说，红皴皴的脸上终于又有了笑容。 “咱村有去县城的车没有？”丑女若有所思地问。 “有个小面包，这两天没在村里，司机外出做活去了。”徐彩云说。 “那你们要去县城怎么办？”丑女又问。 “想办法去镇上坐汽车嘛。”徐彩云回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问：“姑娘，你是不是要去县城啊？” “嗯。”丑女点了点头。她今天是专程来找秦三娃的，既然知道他在哪里了，她自然要去寻他的。 “那你等下，我在邻村有个侄儿，他有汽车，我让他送你进城。”徐彩云说，借来赵军海的手机联想起了自己的侄儿。 就这样，在徐彩云帮助下，丑女进了县城，来到了公安局。 “我要见秦三娃。”通过传达室联系到杨剑后，丑女迫不及待地说。 第60章 河边谈话 丑女是在杨剑的办公室里见到秦三娃的。然而，不等秦三娃坐下来说话，丑女就迫不及待地说：“走，咱出去说话。” “这里一样能说话呀。”秦三娃感到很疑惑。 丑女阴沉着脸问：“你走不走？” 这时候坐在一旁的杨剑表情有些尴尬了：“要不然我回避一下？” 丑女摇了摇头：“杨队长，不用，我就是想和他出去说话。” “那就出去说话。”秦三娃挠了挠头，答应了。 两人很快走出了杨剑的办公室，也离开了公安局，沿着公路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美丽的椒溪河正值枯水期，却在风雪之中别有风韵。秦三娃等着丑女开口，视线不自觉地转向了与公路一同蜿蜒的椒溪河。 椒溪河发源于龙草坝乡（注：2001年11月21日，龙草坪与长角坝乡合并，设为长角坝乡）的北庙子，因为北庙子有大片花椒林，盛产白花椒而得名。椒溪河流经佛坪县城时，由北向南贯穿而过，最后汇入汶水河、蒲河、子午河之中。可以说，整个佛坪县城一半是城一半是河。秦三娃并没有丑女那样的才情和见识，他只是百无聊赖，看着风景排遣尴尬。 “你对我印象怎么样？”丑女搓着手，终于问了一句。 秦三娃马上收回视线，停下了脚步。 “我是想问，我这样的人，够不够格做你的朋友？” 不等秦三娃开口，丑女又说。像是对她刚才那句话的解释，又像是在提醒秦三娃，慎重考虑之后，再回答她的问题。 “你！”秦三娃略显焦躁的眼睛瞬间睁大了，有些不敢相信地问：“省城来的大作家，你没有开玩笑吧，咱俩能成为朋友？” “怎么不可能？只要是气味相投，能谈得来的人，就能成为朋友！”丑女先抛出了一条自认为颠倒不破的真理，然后说：“你别管我是不是什么省城来的大作家，你想想我这个人留给你的印象怎么样，再告诉我，像我这样的人有没有资格和你秦三娃做朋友？” “当然有了，你这人待人热情，态度随和，还仗义，就拿我被当成嫌疑人留到公安局那事来说吧，要不是你帮忙，我说不定到现在都说不清呢，而且，你还热心公益，这说明你是个善良的人……你有这么多优点，换做任何人都想成为你的朋友，只是，我秦三娃是个一事无成的浪荡汉，在农民中间都被人看不起，要是成为你的朋友，怕是会影响你的好名声。”秦三娃实话实说，越说越自卑。说实话，虽然丑女对他帮助挺大，可他从来就没想过，人家这大城市来的名人肯和他交朋友。 “也就是说，我有资格成为你的朋友了？”丑女凭着残存的少量愤怒，用尽可能生硬的口吻，确认似地问。丑女之所以没有刚才那么愤怒，是因为秦三娃的话，让她既感动又诧异。在秦三娃列举丑女的优点之前，丑女原以为秦三娃对她非常漠视，根本看不到她的优点，没想到秦三娃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而且句句在理。这让丑女心中的愤怒快速消散的同时，格外感动。“秦三娃不是石头，他能感受到我对他的好。”丑女暗想。 此外，秦三娃面对丑女时的自卑，是丑女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这让她感到了诧异，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单纯了。今天之前，丑女一直以为只要符合“气味相投，能谈得来”这八字标准，人们就能成为朋友。谁知道在这八字标准之外，还存着身份、社会地位的鸿沟。想着自己的天真，惊诧于秦三娃的现实，丑女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兴师问罪过于一厢情愿了。 “嗯。”秦三娃郑重地点了点头，望着丑女说：“是我高攀了。” “那你，那你……”回望着秦三娃那双闪烁着自卑的眼睛，丑女连仅存的愤怒都没有了，她多少有些语塞，又不能莫名其妙结束这次谈话，便就事论事地问：“那你上回在三官庙为何丢下我和小陈，自己走了？” “原来是因为这事啊。”秦三娃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丑女绕了这半天，秦三娃还以为自己哪里得罪她了呢，没想到只是因为一件小事。 “那天我想过给你们打个招呼，只是事情太紧急了，你知道吗？正是因为我那天果断来了县公安局，才成了如今的土专家……”秦三娃朝着四周打量了几眼，确认大雪天根本就没有什么行人，更没有人在暗中窥视他们，便从听到葛老六谈千斤砸受到启发讲起，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给丑女讲了一遍，就连自己尾随刘燕，救了刘燕的事情也没有隐瞒。 “这么说，你马上就要去十亩地化妆侦查了？”丑女听完，若有所思地问。在听秦三娃讲述的过程中，她确实很牵挂刘燕的康复情况，但是，相比于去医院探望刘燕，她敏锐地扑捉到，眼下有个机会，必须把握。 “是啊，你来之前我正受训练呢，杨队长对我的培训结果还挺满意的，他说我天生就是个好演员，我估计快了。”秦三娃笑笑，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丑女，我去十亩地化妆侦查这事是高度机密，我是信任你，才跟你说的，你千万要对任何人说啊，你要把这事说出去了，不仅……” “三娃，要我保密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呢。” 丑女打断了秦三娃，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辉。 “你可是环保人士，做的事都是为了保护秦岭，我要干的事，往大了说，也是为了保护秦岭，你竟然能在这事上提条件。”秦三娃很惊讶。 “不行吗？”丑女似笑非笑，打定了主意。 “行，你说，只要不过分，我都答应你。”秦三娃妥协了。他知道以丑女的为人，不可能提出对调查案件不利的条件。 “我要跟你一起去十亩地，这事你还不能告诉杨队长！”丑女说。 第61章 丑女被拒 “这……我刚才也跟你说了，十亩地这条线索非常重要，你能不能别掺和了？你换个条件，换个条件，我都答应你。”秦三娃很为难。他知道作为一名作家，削尖脑袋往这种事情里面钻，无非是为了积攒写作素材。可是，查清“千斤砸”案的盗猎者是大事，它关乎着还死者一个公道。两者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丑女就是再想积攒素材，也不该往这事里钻。 “三娃，你可能误会我了，我要参与进来，是为了帮你。”丑女笑着说。秦三娃心里想的啥，她都清楚。因为她一旦提出这个条件，谁都会觉得她是为了积攒写作素材。可她这回真的不为积攒写作素材。 “你帮我，你怎么帮我？难不成你跟盗猎者认识？”秦三娃笑了，身子一转，开始朝公安局方向走：“丑女，真的，别闹了。” “我没有闹，我真的能帮你！”丑女竖起衣领，快步追上了秦三娃：“三娃，那我问你，你凭空出现在十亩地，怎么解释？” “什么意思？”秦三娃没太听明白，却隐隐觉得这可能是个问题，便停下了脚步，望向了丑女。当他看到丑女冻得脸都红了，想都没想，就把自己脖颈上的蓝色毛线围巾解下来，戴在了丑女脖子上。 猝不及防地被秦三娃这么一关怀，丑女瞬间愣住了，一张本来就冻红的脸，又多了一层晕。“你是大古坪的，突然就在十亩地的街道里冒了出来，你总需要个说法吧？你有合适的说法吗？”丑女心里暖洋洋的，并没有拒绝秦三娃的好意。为了避免尴尬，她赶忙把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秦三娃的围巾并不新，而是他戴了又戴的旧围巾。丑女说话时，很容易就闻到了围巾上存留的气息。回想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接受异性的关怀。 “我可以说自己是收山货的，卖土豆的，卖盆子卖碗也行啊。”秦三娃脱口而出。收山货的，卖土豆的，卖盆子卖碗的商贩在佛坪乡下随处可见。这些人忽然间在村子里、镇上冒出来，实在平常不过了。秦三娃感觉自己假扮成这样的商人，应该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便说了出来。当然，丑女抛出来的这个问题，他此前确实没有想过，必须在出发前仔细应对。 “好，扮成走街窜巷的商贩确实是个很好的理由，不过，我再问一句，秦老板，你以前咋没来？对了，经常来我们村的那个老老板跟你是啥关系？”丑女狡黠一笑，继续发问。 秦三娃想了想说：“我知道你的意思，这种问题，总能临时编个说法蒙混过去吧。” “临时编个说法，呵呵，也就是有可能是很多说法了？”丑女笑了，望着秦三娃说：“三娃，你不要忘了你要去的可是犯罪分子的地盘，不管你是保持统一的说法，还是临时编出无数个说法，都得能经得住推敲和调查呢，一旦你这些说法里出现漏洞，你的身份也就暴露了，明白吗？” “我仔细琢磨过你要去化妆侦测的事情。”不等秦三娃反驳，丑女继续语重心长地说：“警方能派你这个‘生面孔’去化妆侦查，就说明盘踞在十亩地乡的嫌疑人非常狡猾，他们甚至还有许多眼线……说白了，你就是在嫌疑人的眼皮子底下活动，还不能被他们认出来，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因此，在去之前，你一定要有一个绝对能站得住脚的说法。” “是啊，你说的没错。”秦三娃点点头，不说话了。 丑女说：“我可以给你个站得住脚的说法。” “什么说法？”秦三娃恍惚看到了希望。 “采访，咱们去十亩地乡采访，我虽然是个作家，但是对采访那一套非常熟悉，只要你听我的，保管不会露出马脚。”丑女终于把杀手锏抛了出来，笑着解释说：“这样我们这两张生面孔无论是公然打听什么事情，还是突然从哪条荒僻的巷子里冒出来，都有了说法……对了，咱们的采访主题就定为‘秦岭深处的人家’，别人问起来，咱们可以对外宣称，并不是针对十亩地乡一个地方，而是对许多乡村同时开展的采访。” “采访……”秦三娃蹙起眉头，思考起了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过了半天，他很认真地说：“其实这件事情，不用瞒着杨队。” “我只是不想让简单的事情变复杂了。”丑女说。她虽然没有做任何解释，但是秦三娃却很清楚，让一名省城来的大作家参与到了自己潜藏危险的行动中，会引起多少人的关注。弄不好，就有人出面阻止了。 “杨队说过，化妆侦查不是游戏，是与犯罪分子的斗智斗勇，丑女，要不然你还是别参与进来了吧，太危险了，那俩人都敢对护林员动斧头，对咱下手岂不是分分钟的事。”秦三娃思考再三，摇了摇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很好，及时提醒了我，回去后，我会和杨队商量一下，看看找个什么理由去十亩地乡比较合适，理由肯定有的，你放心。” “这是要过河拆桥了？秦三娃，没看出来啊！”丑女特意非常夸张地倒退了两步，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秦三娃说：“我还是友情提示一下，我要和你一起去十亩地乡化妆侦查不是请求，而是条件，一旦这个条件你无法满足我，那我就要用我的方式，把你的秘密……” “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会保守秘密的。” 秦三娃打断了丑女，义无反顾地走向了公安局。 “哎，我是好人没错，可是好人也可能犯糊涂啊，你就不允许我犯糊涂吗？”丑女追着秦三娃喊，实在不肯轻易放弃。 “你是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犯糊涂的，我了解你。”秦三娃又说。 “你不了解我，我丑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很偏执的！”丑女喊。 “随便你了，我还有正事。”秦三娃加快了脚步。 第62章 病房纠缠 秦三娃和丑女在河边谈话的同时，医院里逐渐热闹了起来。 一开始是从保护区来了两名女同志，两人照顾刘燕的时间一长，渐渐耐不住寂寞就自顾自悄声聊了起来。当然了，刘燕也会偶尔和她们聊上几句，但这并不是真正的热闹。真正的热闹要等到此刻，刘燕的父母刚刚走进病房，梁明勋跟着就出现在了医院的走廊里。看到梁明勋手里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护士站的小护士们先热闹了起来。她们不认识梁明勋，却被他手里惹眼的赤色花朵所吸引。作为妙龄女子她们原本就对爱情充满憧憬，也曾在影视作品中，看到很多人手捧鲜花，赢得了爱情女神的眷顾。因此，她们很容易就在熟悉的场景中，眼馋地悄声议论了起来。 当梁明勋和他手里的鲜花从护士站经过时，有两名外向且胆大的小护士，笑着伸张脖子在鲜花上嗅了嗅。梁明勋走远时，又是这两名小护士在好奇心驱使下，走出了护士台，尾随起了他。她们并不觉得自己的是历史的见证者，却想亲眼看看到底是哪位姑娘如此的幸运。 “呀，原来是被人守了两天两夜那位！” 看着梁明勋走进了刘燕的病房，小护士们惊呆了。住在这个病房里的女子她们知道，是一位省城来的女专家。作为专家不应该是非常刻板教条的人吗？怎么这个女专家的魅力如此之大？小护士们好奇心更重，甚至用她们那两颗对爱情充满了幻想的大脑，肆意推断了起来。也许原先守在病床边的农村青年，虽然用两天两夜的守护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却由于身份的巨大差异，遭到了女专家的拒绝，乃至于落荒而逃。而现在出现的这位西装笔挺，长相英俊，手捧鲜花的洋气男子，才是她的真命天子。 “看来父母说的没有错，爱情就将就个门当户对！” 两名小护士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有了相似的感悟。 作为医院的工作人员，她们有着自己的职业操守。尽管她们很想看到那最感人的一幕，可是，她们却不好贸然闯入病房。实在没有办法，她们只好走到病房跟前，凑到窗户跟前朝着病房里张望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刘燕看到梁明勋，马上把脸转向了别处。紧接着，她就对父母说：“爸妈，我不想见这个人，请你们让他尽快离开！” “燕子，我是专程来看你的，你是不知道，我听说你出了事，心里有多么着急。”梁明勋说着话，就要把火红的玫瑰往刘燕跟前送：“你别赶我走啊，你还在恢复中，身边正需要人照顾，我就是最合适的人。” “走开，不要靠近我，爸妈，你们没听到我说的吗？快让他走！”刘燕躲无可躲，只好闭上眼睛喊了起来。刘燕母亲田慧茹看在眼里，只好笑了笑，对梁明勋说：“年轻人，我家小燕不乐意看到你，你还是走吧。” “阿姨，您不能赶我走，您还不了解我，等您对我有了更深的了解，您就知道我，我对燕子的爱有多么深沉了。”梁明勋递花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转过身望着田慧茹说：“我是燕子的大学同学，上大学时我就喜欢她，您是不知道为了追求她……” “可以了，年轻人，请走吧，再不走，叔叔就要拉你走了！”刘燕的父亲刘海顺是军人出身。虽说不是什么火爆脾气，但是遇到他极力克制之后，还看不惯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忍不住要动粗的。此刻他对梁明勋是最后的警告，如果对方还不识趣，那可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叔，您让我把话说完，我对燕子是真心的，想当初……哎，哎，叔叔，您还真动手啊！轻轻，轻点，疼，疼！”梁明旭果然很不识趣，还是要把他嘴里那些混账话讲完。刘海顺实在是忍无可忍，向前紧走几步，伸手就揪住了梁明勋的耳朵，把他朝病房外面拽。梁明勋细品嫩肉娇生惯养的，哪来受过这样的疼，立刻龇牙咧嘴地叫唤了起来。 “哈哈哈！”病房中那两名看护刘燕的保护区同志，连同趴在窗户上看热闹的小护士，看到梁明勋的狼狈样，同时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谁的爱情没有受过挫折啊，等你们决心追求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想我这样的，啊，疼疼……”听到笑声，梁明勋忍着痛没好气地说。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刘海顺在他后腰一推，手一松，就把他推出了病房：“年轻人，别再来骚扰我女儿了，你喜欢他没用，他不喜欢你！” “叔，叔，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叔，你得给我机会！” “嘭！” 梁明勋激动地喊嚷，房门重重地关上了。 “这都什么人啊，没皮没脸的！”刘海顺翻了个白眼。 有敢揪耳朵他耳朵的刘海顺在，梁明勋自然不敢贸然走进病房来了。 了解完刘燕的病情，刘燕的父母一商量，就把那两名保护区的同志劝回去了。家属已经来了，就比没有必要再给公家添麻烦了。那两名同志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考虑到父母照顾女儿更合适，便告辞离开了。 梁明旭捧着玫瑰花在走廊里徘徊了一阵，对两名护士诉说了一番自己的苦衷，渐渐也觉得有些乏味，索性灰溜溜地离开了。值得一提的是，那束玫瑰花在他离开时，小护士们还向他讨要过，可是他小气得谁也没给。 病房里只剩下刘燕和她的父母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田慧茹给刘燕倒了杯热水，在病床边坐了下来。刘海顺则在刘燕要求下，摇高床头，垫好枕头，让刘燕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妈，您能帮我个忙吗？” 刘燕在病房中打量了一眼，央求的目光落在了田慧茹脸上。 “你说，妈帮你办。”田慧茹怜爱地点点头。 “我想让您给佛坪县公安局打个电话，问一个人的情况。”刘燕说。 第63章 保驾护航 “谁？”田慧茹好奇地问。 “秦三娃，是他救了我，还在我病床边守了两天两夜，中间不知道为什么，就被佛坪县公安局的人给叫走了，我很担心他，想让您帮忙问问。”刘燕解释说。这确实是她心中的担忧，在病床上躺的时间越久，忧心越重。“对了，他并不是什么坏人，而是公安局的土专家，您打电话时，可以这样介绍他，接电话的人多半就知道是谁了。”刘燕又说。 “好，妈这就帮你打电话。”田慧茹弄清事情原委，走出了病房。 刘海顺盯着刘燕看了两眼，忽然笑了：“一个是手捧玫瑰冲进病房疯狂示爱，一个是不辞而别，令你牵肠挂肚，女儿，你是不是恋爱了？” “爸，您胡说什么呢？！”刘燕的脸瞬间红了，气呼呼地说：“刚才来那是我大学同学，在大学时就对我疯狂追求过，我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又嫌他烦，已经明确拒绝过他了，可是，他还不死心，知道我来佛坪开展工作，就又来纠缠了，秦三娃是大古坪村的村民，说起了人家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来报恩的表示都没有，关心他一下怎么了？！” “原来是这样啊。”刘海顺尴尬地笑了笑，很认真地说：“既然你这边没什么动静，那你妈那边安排的相亲咱可得抓紧了，女人的黄金期也就这几年，你要是错过了，那可就不好找咯。” “不好找就不找了，怎么，还没怎么就嫌我烦了？”刘燕说。 “我们巴不得让你在身边待一辈子呢，哪里能烦呢，只是这女大不中留啊，你到了人生的这个阶段，它就得考虑婚姻问题啊。”刘海顺说。 就在这时，田慧茹走回了病房。刘燕看在眼里，立刻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望着田慧茹问：“妈，公安局那边怎么说，他没事吧？” “没事，应该好着呢。”田慧茹含糊不清地说。 “什么叫应该啊，妈，到底什么情况？”刘燕着急得都要下床了。 刘海顺看在眼里，心中暗想：“那个秦三娃在你心里只是个恩人吗？我看不见的吧，爸爸盯了你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的！” “警察那边是说，有些事情想找他了解一下，就把他叫了回去，可是，我总觉得这事情怪怪的，说不上来，也许是我想多了吧。”田慧茹若有所思地说，曾经做过保密工作的敏感性早已被调动了起来。 “那就是没事。”刘燕喃喃地说，不再追问了。她之所以央求母亲去打这个电话，就是想发挥母亲的敏感性，没想到还真被她给用上了。“能是什么事呢？”刘燕虽然不再追问，心中的忧愁却平添了几分。 实际上，当天给佛坪县公安局打电话问秦三娃情况的，还有两个人。他们是康家坪的葛老六和三官庙保护站的吴转山。那天在洋县铁河乡八里沟村一别后，三人再也没有聚在一起。秦三娃调查三十里炸的事情，葛老六和吴转山看来，多少有些虎头蛇尾。其实，感觉好好的事情处理成了虎头蛇尾并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 这种抛弃就好像三人相约着爬山。在半山腰处，作为爬山队伍领队的秦三娃突然消失不见了。但是余下的两名队员却有充分理由相信，他还在向山顶攀登着。“这就是典型的过河拆桥嘛！”最早发出这句感慨的人是葛老六。秦三娃又是提礼上门，又是和葛老六开着拖拉机连夜“奔袭”一百多公里，无疑燃起了葛老六的斗志。可是这斗志，突然就无用武之地了，能不让人心寒嘛！“秦三娃还是信不过我啊！”吴转山的感慨远不止过河拆桥这四个字，他很清楚秦三娃和他长年累月摩擦下来，积攒的隔阂急需清除，要不然他根本就没法通过秦三娃这条线参与到案子调查中。 说起葛老六和吴转山的重逢，还有点戏剧效果。先是葛老六不甘心，来到秦三娃家里寻他，却只寻到了两扇紧闭的院门。紧接着，吴转山也来到了大古坪，他不好贸然去拜访秦三娃，便向赵军海等人打听起了秦三娃的情况。那会儿大古坪人还不知道秦三娃去了公安局，便说了些没用的。从结果来看，吴转山同样无功而返。今天下午，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又来大古坪了。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们虽然是从不同方向进的大古坪，却同时听到了大古坪村人关于秦三娃在县公安局帮忙的议论。为了听清议论内容，他们不约而同地向议论中心靠近，最后便走到了一起，看见了彼此。 两人相视一笑，吴转山给葛老六发了一根烟。谁心里想的啥，彼此都知道。为了尽快和秦三娃取得联系，吴转山借用了赵军海手机。这才有了一天之内，打进县公安局的第三通询问秦三娃情况的电话。 听完公安局的回复，葛老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过了半天，他看着吴转山，表情很复杂地说：“公安局显然没说实话，接下来，怎么办？”吴转山已经是他继续燃烧斗志之后的最后希望了，葛老六必须牢牢抓住。 “我有个想法，咱们可以试一试。”吴转山到底有想法，思考了没多久，就有主意了：“不管警方有啥动作，秦三娃都要在周边这些地方寻人，咱们只需要利用自己的关系，暗中打听秦三娃的动静就好了。” “这倒是个办法。”葛老六想了想，点点头，忽然又蹙起了眉毛：“打听出来了，又能咋，咱只能知道他在哪里，啥也做不了嘛！” “谁说的，咱们虽然不能明着参与他正在做的事情，却可以在暗中为他保驾护航啊！”吴转山笑着说，挤了挤眼睛。 “抽烟，抽烟！” 葛老六豁然开朗，不仅给吴转山让了一根烟，还给他点着了。 第64章 约法三章 “站住，你等等！” 秦三娃即将走进公安局时，丑女终于追上了他。 “你这人怎么这样，看不出来别人是一片好意想帮你吗？” 丑女气喘吁吁，一张脸红扑扑的，呼出的热气很快就成了羽绒服兜帽边的冷霜。秦三娃望着这些冷霜，忽然间就被感到了。他意识到在这样的天气里，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公益活动可以开展，丑女很大可能性是专程来佛坪找他的。一个女孩子在这样的天气里，原本可以待在温暖的房间里，丑女却西安、大古坪、佛坪县城来回的折腾。她又是为了谁呢？ “我可以带上你，但是咱们得约法三章呢。”感动之下，秦三娃妥协了。他冲丑女努了努嘴，两人离开公安局，走到了一处避风的房檐底下。 “还约法三章呢，秦三娃你出息了啊！”在房檐底下跺了跺冻得冰冷的脚，丑女故意冲秦三娃翻了个白眼。不管是约法三章，还是约法八章，只要秦三娃肯带她去化妆侦查，丑女就没白跑这一趟。她的心是暖的。 “哎，化妆侦查真的很危险，其实你真的不该缠着我。”秦三娃叹息了一声，解释说：“我和你约法三章，只是为了保护你，没别的意思。” “知道知道，你赶紧说，别啰嗦了，我要冻死了！”丑女抗议说。 “第一，你必须听我的，不能擅自行动，能做到吗？”秦三娃问。 “能！”丑女回答得很干脆。 “第二，遇到任何危险，你只管跑，不用管我。”秦三娃说。 “啊？”丑女愣住了。 “能做到吗？”秦三娃问。 “能，能吧。”丑女很勉强地点了点头。 “第三，不要问为什么。”秦三娃说。 “这是啥意思？”丑女有些莫名其妙。 秦三娃看了丑女一眼，丑女赶忙点点头，主动说：“能做到！” “有了这约法三章，咱俩就是一伙的了。”秦三娃笑了笑，望着哆哆嗦嗦的丑女说：“跟我走吧。” “去哪里？”丑女疑惑地问。 秦三娃看了他一眼：“第三条是啥？” “噢，不问就不问。”丑女特意做了个捂住嘴边的动作。 两个又在风雪中行走，丑女又一次被落在了后面。 不同的是，她再看秦三娃的背影，已经没有刚才那股焦急和烦闷了。 走了没多久，就走进了一家宾馆。 看到秦三娃和丑女，这两个年轻男女走了进来，坐在柜台后面的宾馆老板，眼神多少有些异样。宾馆老板自然见过许多成双结对前来开房的，可是，却很少见到大雪天还来开房的。 “你这是想弄啥？”丑女停下了脚步，宾馆老板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秦三娃领她来宾馆，也让她很不自在，但是她相信秦三娃不会乱来。 “事情已经商量好了，你就没有必要去公安局了。”秦三娃解释说，专门把“公安局”三个字说得很响：“咱虽然是来给公安局帮忙的，可也不能在雪地里受冻啊，你先住下来，暖和暖和，等我的消息。” “哦。”丑女心中又是一暖。她终于明白秦三娃的意图了。秦三娃这是心疼她，不愿意让她再无谓地受冻、折腾了。“那你晚上怎么办？”想到现在已经是傍晚了，丑女关心地问了一句。 秦三娃笑着说：“你放心，局里不会亏待我的。” 丑女便不再说话。宾馆老板见他们开口闭口都是公安局，再也不敢拿暧昧的眼神看人了，老老实实要了丑女的身份证，给她开了房间。 秦三娃没有去丑女的房间，而是在宾馆柜台跟前跟她告别了。 雪还在下，天色愈发的昏暗。 秦三娃仰头望了望天，把脑袋往下一压，走进了风雪里。 “哎吆，你总算是回来了，快，我给你打了饭，赶紧趁热吃！” 刚刚走进办公室，杨剑就招呼起了秦三娃。 秦三娃早就冻得浑身冰冷，看到热饭，也没客气，直接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完，他的头发都冒起了热气。 “够不够，不够我再去给你打点？”杨剑盯着秦三娃问。他是实在没想到一顿自己早就吃厌烦了的普通饭菜，能让秦三娃吃得如此酣畅淋漓。 “够了，不用了。”秦三娃擦着嘴，打着饱嗝，连连摆手。 杨剑笑了笑，把一杯早就倒好的水推到了秦三娃手边：“下雪天路不好走，你就别回去了，这两天就在我们这里住下吧，我已经让人在宿舍给你收拾出了一个铺位，今晚上就在这里过夜吧。” “杨队长，说吧，到底有什么安排？”秦三娃捧起水杯，暖着手，回望着杨剑，露出了狡黠的笑：“你一个专案组组长，大忙人一个，能抽出时间，对我献殷勤，肯定是有求于我嘛。” “别把我说的如此势力，我是真诚关心你。”杨剑先替自己辩解了一句，这才眼神纠结地说：“按照我本来的打算，是想让你再学学别的侦测技术再去十亩地的，可是，你离开那会儿省里开了个紧急电话会议，对‘12·6千斤砸盗猎案’提出了新的要求……” 话到这里，杨剑看了看秦三娃：“上头的意思是元旦前要破案呢。” “啥？这不是没剩下几天了嘛！”秦三娃惊呆了。 “是啊，所以，就得麻烦你了，明天一早就去十亩地侦查，只要你那边把嫌疑人的身份摸清了，咱的案子就有突破了，元旦前破案应该有希望。”杨剑说完，叹息了一声，感慨着说：“谁能想到上边的压力，一层层传递下来，竟然落到了你这个编外人员身上。” “编外人员咋了，不要看不起我们这些编外人员，有时候想出奇兵致胜，还得靠我们这些编外人员呢！”秦三娃得意洋洋地说。杨剑想让他明天一早就去十亩地，他当然觉得很突然，又非常仓促。但是，世上哪有一件事情是样样都给你准备好了，才给你做呢？碰碰运气吧，也许我秦三娃是天生的“福将”呢。“杨队长，领我去宿舍吧，今天折腾的有些多，困了，我想好好睡一觉，明天好在十亩地好好发挥呀！”秦三娃站起身说。 杨剑听得真真切切，用力点了点头。他是生怕秦三娃觉得时间紧任务重，给拒绝了，没想到秦三娃竟然如此爽快地就给答应了。 第65章 戏做全套 秦三娃爽快答应之后，杨剑还以为事情能够顺利往下推进。谁知道第二天早上秦三娃就撂起了挑子。这天早上下了将近一个礼拜的雪终于停了，阳光非常灿烂，照到任何地方都暖洋洋的，可是就在这暖洋洋的阳光中，秦三娃却赖在了床上，不愿意起来。得知这个情况，杨剑顿时懵了。 情况紧急，杨剑被迫放下手中工作，来到了宿舍。 他望着躺在钢架连体上下床，上铺被窝里，背着身子呼呼大睡的秦三娃，憋了半天，终于问出了一句：“三娃，你是不是病了？” “没有。”秦三娃竟然回了一句。 “那你……是不是有条件要提？”杨剑有些生气，故意这么问。 “是啊！”没想到秦三娃竟然坐了起了，很认真地说：“要我立即下床展开行动是完全可以的，但是我有个条件呢，你不能派人跟踪我，也不能干预我的行动，杨队长，能做到吗？” “不跟踪你干预你，我们怎么保证你安全？”杨剑反问，在心里骂了句：“提的什么条件，简直就是胡闹嘛！” “那算了，人常说下雪不冷消雪冷，这天刚放晴，正是受冻的时候，我再睡会儿，咱等不冷了再说。”说着话，秦三娃又溜进了被窝里。 “秦三娃，你不要太过分！”跟着来的韩峰气愤地说。 刚见秦三娃的时候，他就对秦三娃印象就不好。后来秦三娃成了专案组的顾问，又愿意帮助专案组冒险化妆侦查，韩峰对秦三娃的印象才有所改观了。今天眼见秦三娃出尔反尔，仗着自己要执行任务，拿捏专案组，向杨剑提条件，韩峰对秦三娃的好感荡然无存，印象再次跌回冰点。 “我有啥过分的，宿舍是杨队长让我住下来的，被子是我自己暖热的，你们要我去送死，我不愿意，这就叫过分了？天底下还有理可讲吗？！”秦三娃躺在被窝里说，舒舒服服地打了声呵欠。他知道整个专案组就韩峰对他印象最不好，他故意这么说，就是刺激韩峰，制造紧张呢。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拽起来！”韩峰果然急了。 “别胡来！”杨剑瞪了韩峰一眼，目光再次落到了床铺上：“秦三娃，你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这是我自己的事，杨队长，你现在只需要考虑要不要接受我的条件。”秦三娃看着杨剑，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你不接受我的条件，我打什么鬼主意都是白打，最多就是被韩警官拽下床，然后回大古坪嘛。” “行，我接受你的条件！”杨剑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就多谢杨队长成全，等我的好消息吧。”秦三娃把被子一揭，手脚麻利地穿起来衣服：“公安局这宿舍有暖气呢，睡起来自然舒服，可是，我要把活干好，就不能从在这里待下去了，我得回大古坪呀。” “你要回大古坪？你不是要去十亩地吗？”韩峰忍不住问。 “这是我的鬼主意，你们管不着，最好别问。”秦三娃从二层床铺上爬了下来，边系皮带边说：“我也没给手机，咱就暂时不联系了，等我调查出眉目了，自然会给你们打电话的，希望专案组耐心等待。” 把要说的说完，秦三娃匆匆洗了把脸，就离开了宿舍。 到了飞龙宾馆，丑女果然已经在大厅里等他了。 秦三娃没人任何解释，冲着丑女招招手，就带她走了。 两人一起吃了早餐，秦三娃让丑女跟小陈联系，把她往大古坪送。秦三娃自己则挤上了返回大古坪所在的越坝镇的大巴车。等到秦三娃坐完大巴车，再倒蹦蹦车返回大古坪村时，丑女和小陈已经在他家门前等着了。 “哟，你们怎么来我家了？”所谓做戏做全套，为了让事情顺理成章，秦三娃远远望见丑女两人便发出了一声惊呼。 小陈是知道内情的，便忍不住想笑。丑女看在眼里，不住地冲他眨眼睛，小陈在勉强忍住了。“我有事寻你帮忙啊！”安抚完小陈，丑女提高了声音：“我最近在做一个主题为‘秦岭深处的人家’的采访，需要深入咱佛坪各个乡村，可我对咱佛坪不熟悉呀，就想让你帮忙当向导。” “又来寻我咧的，你当我闲啊！”秦三娃装出一副不情愿的表情。 丑女说：“咱们前段时间搞的那两场活动都不错，你帮了我大忙，我对你印象很好，有了需要，我自然就想到了你。” “不白帮忙，有报酬呢，电视台掏钱，一天三百，你要不要？”小陈插了一句。他是看秦三娃和丑女这么假模假样地演戏，实在憋得难受，便添油加柴地来了这么几句，为的只是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三百块！省城来的大作家，你没开玩笑吧？”秦三娃的表情变得更夸张，几乎是扯着脖子，把这句话喊了出来。 “表现好还有奖金呢！”丑女声音也不小。 “哎吆，天上还有掉馅饼的事情，快，进屋详细说说！”秦三娃兴高采烈地打开自己院子的门，把丑女两人请了进去，又把院门一插。一场表演痕迹非常重，却又不得不如此夸张演绎的一幕终于结束了。 距离秦三娃家门前不远，巷子口的竹丛边，葛老六缩回伸了半天的脑袋，转过脸望着同样刚刚缩回脑袋的吴转山问：“这是有行动了？” “是啊，故意向全村人声张，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这就叫欲盖弥彰！”吴转山发出了一声冷哼。这二人决定在佛坪乡下打听秦三娃的踪迹时，自然而然地把大古坪当成了重点地带。没想到他们还没把打听踪迹的事情铺开，只是在大古坪来了个蹲点，就有这么重大的发现。 “那咱咋办？要不要进院子，戳破他的把戏？”葛老六又问。 吴转山摇了摇头，笑着说：“不用，咱的使命是保驾护航，只需要在暗中等待就好，只要秦三娃有行动，咱就有行动了，是不是？” “抽烟，抽烟！”葛老六心服口服，又给吴转山递起了烟。 第66章 不急一时 在堂屋里坐下来后，秦三娃三人相视一笑，同时长出一口气。 秦三娃和丑女知道内情，两人很清楚在门外演戏的意义。 小陈是临时请来的，虽然稀里糊涂，但是也乐得帮忙。 “你俩坐着，我去烧些水，咱喝会儿茶。” 秦三娃坐了片刻，站了起来。 看到秦三娃要泡茶，丑女立刻急了：“你不着急出发吗？” 秦三娃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等会儿就从我们村开始吧。” “啊，还真的要搞采访啊！”丑女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不搞采访，你和小陈来我们村做什么？”秦三娃翻了个白眼。 “我们来不是为了……” “好了，丑女，咱听三娃的，我觉得他有他的打算。” 丑女正想跟秦三娃争执，却被小陈跟拦住了。小陈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话少事少嘴严不打听，秦三娃正是看中小陈这些优点，才让丑女临时把他喊了过来。既然是省会大电视台搞的采访，你就得有自己的派头。司机和车就是最基本的派头。要不然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草台班子。当然了，如果案子办成了，小陈和丑女这些天花销、油钱等，秦三娃都会缠着杨剑给报销的，要是白折腾，秦三娃也不会亏了他们，他会自掏腰包的。 被小陈那么一说，丑女也不好在催促了。 秦三娃烧好水，把茶送了上来。 三人喝着茶，丑女琢磨了一下，便取出纸笔，像模像样地按照“秦岭深处的人家”这个主题，草拟了一份简单的采访稿。 “小陈也别没名没分地开车了，你是咱节目组的副导演，成不成？”秦三娃端着茶杯盯着小陈看了半天，提了句建议。 “成，我就是副导演。”小陈笑着点了点头。 丑女正在默记采访稿，听到两人的对话，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时间不早了，咱出门吧。” 秦三娃看了看家里的马蹄表，放下了茶杯。 丑女早就等不及了，立刻收起纸笔，跳了起来。 小陈看他们一个不紧不慢，一个火急火燎的样子，就想笑。 三人出了门，省电视台以“秦岭深处的人家”为主题的采访就开始了。由于事先并没有联系固定的采访对象，整个采访便在随机进行着。秦三娃手里拿着一盒大中华，领丑女和小陈进谁家，就抽出一根烟，边给丑女两人介绍这家里的情况，边喊着男主人的名字，热情地让烟。 提纲写在纸上，跟拿出来采访根本就是两码事。 有时候是丑女采访着就搞乱了问题的次序，有时候正在进行的采访总是被受访者打断。还有更甚者，就是受访者很想在记者面前表现自己，便把自己吹嘘个没完…… 丑女虽然参与过一些采访活动，可是，真正由她主导的采访活动，这回还是第一次。在她想象中，自己只要问问别人相关的话题，对方按照自己的情况回答就完了。然而，大古坪的经历让她看到了采访的艰辛，也让她意识到直接杀向十亩地开展采访，并不现实，也不明智。“就是骗人也需要练练手，要不然一开口就露怯了，不仅骗不了人，还把自己搭进去了。”丑女心中不住地想，下意识看向秦三娃时，竟有几分欣赏。 秦三娃安排他们在大古坪先行开展采访，不仅达到了假戏真做，掩人耳目的目的，还起到了磨合团队，熟练业务的目的，真是一箭双雕啊！ 十亩地乡小河村。整个村子沉寂了大半个月，忽然热闹了起来。 “在屋没有？走，去老五哥家里喝酒走！” “晒暖暖呢，喝酒走，五哥今天杀了头猪，下酒的都是好菜！” “两个人有啥谝的，往五哥家走，人多热闹！” 村子里的闲汉林六成拖着自己那条跛子腿，在街道上见人就要喝。 有些嘴馋好酒的，没有丝毫犹豫就拢着袖子往五哥家里走了。 有些好打听的则咬着耳朵，悄声议论起来。 还有些人不愿意欠人情，又不好不去，便跑回自己家，翻箱倒柜地想弄两样伴手的礼品，好让自己去吃吃喝喝，变得心安理得。 “五哥他爸在世的时候，就爱请村里人喝酒，那是人家的好家风。” “是啊，这个没啥说的，但是我记得当时五哥他爸请客，好像都是因为他们在山里打了好东西，自己高兴，也为了堵住全村人的嘴。” “有这么一说？” “我爸我爷没少去，我记得很清。” “那今天这是……该不会五哥也发了洋财了？” “谁知道呢，吃人最短，世上就没有白喝的酒嘛！” …… 绝大多数村民都对莫名其妙的请人喝酒持怀疑态度。 众人斜依在自家门框上，望着林六成的跛子腿，议论纷纷。 不过，大冬天总是闲人多，林六成那么一招呼，五哥家的院子里的香气从院子里的几口大锅里往街道上一瓢，很快就勾来不少人。 “盯见了没有，这不是烂怂城固特曲，这是上好的西凤酒！”看到人来的差不多了，五哥往廊檐底下一站，提着一瓶西凤酒提高了声音：“咱兄弟要喝就喝好酒，好酒就给好婆娘一样，知道心疼人嘛！” “你个光杆杆还知道这，真是稀罕！”不知道谁接了一句，人群里立刻爆发出了狂狼的笑声。男人聚了堆，少不了荤段子，男女话题。 “光杆杆咋，光杆杆才知道好婆娘的滋味呢，不像你，守着一个，没个比较。”五哥挤眉弄眼，白了说话人一眼，继续提着酒瓶说：“今天能来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我老五知根知底的好兄弟，咱今天不仅肉管够，西凤酒也管够，我对大家没有别的要求，只有一条，吃好喝好！” “那我们就不客气咧！”有人笑嘻嘻地说。 “客气个锤子，喋，灌！” 老五说完哈哈大小，自己先提着手里的酒瓶子灌了起来。 “喋，喋，喝喝！” 主人已经发过话了，来客便不再拘谨，相互招呼着吃喝了起来。 看着满院子的吃货，老五的弟弟老六凑过来，悄声问：“哥，你就让他们白吃白喝呀？” 第67章 人情买卖 “白吃白喝，哼！” 五哥把手中的西凤酒瓶子往窗台上一蹲，发出了一声冷哼。 “你是真天真啊，世上哪里有白吃白喝这事。”五哥看着老六，表情很复杂，想了想，还是望着吃喝的人悄声说：“咱家这没本钱的生意在咱太爷爷手里就做了，你想过为啥这些年下来都没有出过大事么？” “咱不张扬，足够低调。”老六说。 “低调当然很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五哥眯了眯眼睛，幽幽地说：“咱说到底始终是十亩地乡的农民，人常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人家要跟咱较起真来，咱能跑到哪里去？还不是被人家抄了家！” “是啊，洋县宋家，麻线沟刘家，龙草坪老何家……光我知道的就有七八家人就是被人抄了家，才没落的。”老六连连点头。 五哥叹息了一声说：“咱太爷爷走的时候，留下过一句祖训，说的是‘好处不能独占了’，你好好品品这句话的意思。” “好处不能独占了……”老六仔细琢磨了一下，却没弄明白，于是，挠了挠头，憨笑着说：“哥，我这脑袋就是木头削的，根本就没啥用，你想说啥就直接说吧，别考验你兄弟的智力咧。” “哼！”五哥不置可否地发出了一声冷哼，眼珠子一转，拿起酒瓶子灌起了酒，不往下说了。老六虽然很着急，却只能耐着性子干等。 “你呀，让哥怎么说你呢！”重新放下酒瓶后，老五拉着老六坐在了自家门槛上。“你往院子里看，看到了什么？”老五揽着老六的脖子，指着院子里的喝酒吃肉，相互笑闹的人问。 老六看了又看，始终不敢贸然回答这个问题，便尴尬地笑了笑。 “眼睛啊，这是一院子，一村的眼睛啊！”在酒精和情绪过于激动双重刺激下，老六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你吃肉……” “六哥，咋咧，这还没咋呢，你就喝多咧？” 有人听到老六忽然喊了一嗓子，故意打岔着问。听到这人的打岔，老六立刻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笑着挥起了手：“我能喝多，把你那怂喝死了，我都不会喝多，哈哈，酒够不够，不够的话，五哥再给你取！” “够，够，五哥一向大方，酒供得足足的，是我们没本事，喝不动嘛！”打岔的人笑着说。院子里的人立刻跟着附和了起来。 “那就别替我省，造！”老五张牙舞爪地说，不再搭理院子里的人，用力揽了揽老六的脖子，把声音压到最低，继续刚才的话说：“你吃肉别人看不见，也能闻见，你喝酒别人一样能闻见，咱要想好，就不能光让人家闻，得让人家跟咱一样吃饱喝够，这样就没有眼馋的了，明白不？” “这不是拿酒肉堵别人的嘴边嘛。”老六终于开悟了。 “你光知道个堵嘴！这叫人情买卖，大伙心照不宣，他们吃了咱的，喝了咱的，就欠了咱了，咱遇到事情，他们能不管？”老五一脸无语，接着说：“退一万步讲，咱这些吃的喝的是咋来的，他们不知道吗？他们能来吃喝，就是来跟咱分赃来了，赃都分了，跟咱就成同一条船上的人咧，别人想找咱的麻烦，想治咱，那些分了赃的能答应？肯定不能啊！” “这是上了咱的贼船了，嘿嘿。”老六发出了自作聪明的笑。 “现在知道咱家为啥总请人白吃白喝了？” 老五在弟弟肩头拍了拍，松开了他的脖子，真心有些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自家的种了，咋连自家人的精明一点都没有继承到？！ “明白，这不就自己吃饱喝足，让别人也喝碗汤嘛！”老六说。 “那就去劝劝别人，让他们多喝些！”老五朝着院子里的小河村村民们努了努嘴，在老六肩头拍了拍，站了起来。 随后，兄弟两人开始热情地劝起了酒肉。 随着时间的推移，吃喝的氛围更加浓烈，有人便喝多了。 “五哥，你给兄弟撂句实话，前段时间千斤砸那事，得是你弄的？” 醉汉打着饱嗝，舌头发硬，却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众人听到这话，瞬间安静了下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众人在心中同时暗暗地想。 事实上，12·6千斤砸盗猎案发生后，整个小河村就没有不怀疑老五老六兄弟的。只是，众人平时经常吃喝人家的，不好捅破这层窗户纸。 今天这醉汉一发问，窗户纸就没了。要真是老五老六兄弟俩干的，小河村的人就不得不面对艰难的抉择：到底要不要告发他们？ 因此，此时此刻，在场的人倒有一多半恨那个醉汉的。 窗户纸不捅破，大家心知肚明，却还能凑合下去。窗户纸一捅破，你不告发就犯法二了。你要是去告发的话，无疑成了忘恩负义的。 “五哥啊五哥，你就来个贼没赃硬似钢吧！” 众人等着老五兄弟开口，也等着他一口否定自己就是盗猎者。 “这是吃饱了撑得啊。”老五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扫视着众人说：“千斤砸那手艺我们兄弟确实懂，可是谁见我上山了？没影的事情，就别往我们兄弟身上泼脏水了吧！噢，现在不是法治社会嘛，谁要是觉得事情是我们兄弟做的，就去公安局告状，咱萝卜一行，青菜一行，兄弟们聚在一起吃喝是吃喝，该做守法公民，还得做啊！” “就是的，我哥说的没错，谁要是怀疑我们兄弟，就把证据拿出来，躲在人后头胡批乱猜算什么本事，真是让人瞧不上！”老六跟着说。 “那就好，跟咱没事就是好事嘛。”爱和事的人，开口了。 “以后不要胡说了，老五老六是咱多好的兄弟啊，敞开了请咱吃喝，这样的人，你能诬陷下去？咱不能吃干抹净，把忘恩负义当本事！” 又有人说。人们纷纷看向撒酒疯的醉汉。 “对，对着呢……” 醉汉表情怪异地笑了笑，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溜到了桌子底下。 第68章 漫长过程 经过醉汉这么一闹，这顿饭到底吃得效果如何，老五心里没底了。 他原本想按照老一辈的办法，笼络人心，堵住别人的嘴巴，谁知道却被人当众问了最尖锐的问题。后来虽然有人打圆场，可是人心这东西，可靠吗？ “生活在秦岭深处，你最感到骄傲的是什么？” “这还用说，肯定是咱猫嘛，谁能像咱这样跟猫一起生活，不可能！哎呀，每回看电视上放猫，我都高兴得不行，你看我眼泪又下来咧……” “生活在秦岭深处，你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遗憾，我有遗憾没有？老头子，快进屋寻寻，给人家记者看看！” …… 秦三娃三人的采访还在继续，半天下来他们已经走出了大古坪，走完了三个村子。眼看着已经过了晌午了，丑女口干舌燥，却仍旧在着急去十亩地呢。“三娃，下午怎么安排？样子已经做足了啊！”丑女说。 “什么叫做样子，咱是认真搞采访呢，你没看乡亲们对你多欢迎啊！”秦三娃笑着说，给丑女递了一杯水。丑女问话的时候，他们三人已经回到了秦三娃家里。安排丑女两人坐下来喝水后，秦三娃就做起了饭。没想到丑女心里着急，坐都坐不住，很快就走到厨房来堵秦三娃。 “啊？”丑女嘴巴长大，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干涩的惊呼。 “这么快就忘记咱们的约法三章了？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就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你看看人家小陈，到现在都不知道咱到底要干啥，还干得很起劲，也不问一句多余的。”秦三娃说完，冲着丑女挥了挥手。 这天中午，秦三娃为了犒劳丑女两人，做了红烧鱼、柴火鸡等拿手菜。丑女两人又累又饿，很快就吃了个腮帮子乱飞。吃完饭，秦三娃先是泡了茶，请丑女两人喝。冬季白天很短，等喝完茶，天色已经有些昏沉了。丑女望着昏暗的天色，欲言又止。秦三娃看在眼里，笑着对小陈说：“天要黑了，副导演，麻烦你把咱的大记者送回县城，让她早早休息，好好睡一觉，等到明天早上睡够了，你再把她送来我们村。” “没问题，我听三娃的，丑女，走吧。”小陈站起身说。 “这就收工了？”丑女的嘴巴又长大了。 秦三娃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第二天，采访继续进行，又走了四个村子。与此同时，经过两天的预热，省电视台的记者在佛坪乡下采访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秦三娃到底想弄啥？也不见调查千斤砸啊！” 丑女照例很着急的同时，躲在暗处观察的葛老六也着急了。他看来看去，想来想去，都摸不清秦三娃的路数。 “上头又给专案组施压了，只要他秦三娃还在为专案组办事，就得调查千斤砸。”吴转山非常笃定地说。作为公家人，他获得信息的渠道远比葛老六一个乡下懒汉多得多。只是根据掌握的信息，做个基本分析，他就有了判断。只是这判断，他虽然说的很响亮，自己心里却有些没底。“时间紧，任务重，做做样子就行了啊，这还等什么……”吴转忍不住想。 “三娃，院子里只有咱们三个，你能给我说句实话吗，像这样的采访还要进行几天？”在准备开饭的餐桌前，丑女再次摊牌了。 “丑女，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走上环保这条路的，能给我说说吗？”秦三娃答非所问，竟扯起了别的。 “你不要转移话题！”丑女胸脯剧烈起伏，带着几分愤怒。 “我没有转移话题，你先满足我的好奇，你想知道的，我肯定会告诉你的。”秦三娃面带微笑，回望着丑女。 丑女被他看的时间一长，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胸脯剧烈的起伏，逐渐平缓了下来，面庞却飞起了两抹红晕，随即，她把头低了下去，有些没好气地说：“我从小就喜欢熊猫，参加工作后，又在机缘巧合下，下了两本与熊猫有关的小说，渐渐地就在闲暇时间了解起了与熊猫有关的事情。” “最早的时候，我只是在网络上发表一些呼吁大家保护秦岭的帖子，后来有些人就联系我，要我领着带着大家去做些对大熊猫有益的事，我哪里有这个组织能力，便想着是不是有相关的公益组织在活动……” “她就是这样，与我们所在的公益组织取得了联系。”小陈接过话头说，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情，也有那么几分对旧日时光的缅怀：“你是不知道，丑女性子急好动，好奇心又重，什么都想插一杠子，刚才开始参与公益活动的时候总是毛手毛脚的，基本上有她在都会出乱子。” “我才不是这样呢，我可是咱们组织的团宠，你仔细想想有谁不喜欢我？我那时候总惹麻烦，那是因为大家喜欢带着我，让我见识不同的公益活动！”丑女极力辩解，不想让秦三娃相信她也曾有频繁出糗的时候。 “好好好，你没有惹出过乱子，你一开始就像现在这么优秀！”小陈直翻白眼，片刻后，自顾自笑了起来。小陈原本就是个拉私活的面包车司机，要是没有公益活动、公益组织，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跟丑女这样的社会精英有深度接触的。因此，他非常珍惜他们之间的缘分和友谊。 “我就是这么优秀，我从来就优秀！”丑女故意摆出傲娇的姿态，反复强调。秦三娃感觉火候差不多了，便望着丑女问：“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丑女这个知名环保人士能走到今天，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 “这个肯定啊，再优秀的人也得磨砺，这是真理。”丑女说。 秦三娃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盗猎者，他们即使有天赋，要想犯下‘千斤砸’那样的大案子，也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个过程中，他们也会积攒犯罪经验和人脉，咱们要和他们较量，就得拿出百倍的耐心，因为我们要和他们的经验和直觉较劲，还得防着他们潜藏在各处的人脉。” “是我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丑女终于冷静了下来。 在这一刻，她终于理解秦三娃的安排，和他的担心。 第69章 开始行动 又过了一天，正式行动终于开始了。 十亩地乡位于佛坪县境南部，下面有五个村子。由于不确定嫌疑人究竟在哪个村子。秦三娃先带着丑女两人在十亩地乡所在的大洼村开展采访。从大古坪村的第一场采访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寒冬季节，人们本身就闲在家里，一有啥事情，很快就口口相传了起来。经过这三天时间的发酵，大洼村的人早就知道秦三娃三人为啥而来了。采访的氛围非常的好，围观的人多得都有些拥挤了。秦三娃原本是想化妆之后再来十亩地乡的，可是，想到自己领着这个大古坪村的懒汉领着省城来的记者搞采访的事情，已经在佛坪乡下传开了，他便打消化妆的念头。人们已然知道是他了，他再化妆，岂不是有些欲盖弥彰，惹人闲暇想吗？ 到了十亩地乡，一个新的问题冒了出来：究竟问什么问题，才能打听到对护林员动斧头的那对兄弟呢？丑女感到很困惑，一有时间她就凑到秦三娃跟前，用她那沙哑的嗓子悄声问：“想好了没有？” 秦三娃自然知道丑女在问什么。不过，他并不想立刻答疑解惑“你按你原来的路子继续采访，打听人的事情先不用管。”秦三娃不耐烦地摆摆手，自顾自和围着他扯闲话的当地村民聊了起来。其实，秦三娃的办法就是让村民们主动透露消息，自己被动地接收。这样才会不露痕迹地掌握到最准确的消息。要是刻意地去打听，反而容易引起怀疑，容易露馅。 “现在人这日子好咧嘛，人家外人一问一个个幸福的不行，要是放在前些年，你吃不饱穿不暖，笑的时候都很勉强，有啥幸福可言呢。” “我记得我爸那会儿，一到寒冬腊月，家里解不开锅了，我爸就偷偷进山了，逮住啥算啥，能卖咧卖，卖不了咧，就是再难吃也得充饥呀！” “这是实话，咱这一带以前说是种地的，其实靠山吃山，谁家都有进山打猎的人……都知道喔犯法呢，可是，没办法，得活呢！” …… 人们围观着丑女的采访，不由自主地忆苦思甜起来。 同样的生活经历，让大家伙很容易就谈论起了打猎活命的话题。 秦三娃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也不打听，只是混在人群中竖着耳朵听了起来。然而，一天下来，走了两个村子，却没有找到一个有故事的猎人。 “咱们准备了这么久，要是一无所获，该怎么办？” 回到大古坪，秦三娃把自己的打算和打听到情况给丑女和小陈一说，丑女的眼神立刻暗淡了下来。十亩地乡本来就不大，要是真有什么本事高超的猎人，早就从村民们嘴里泄露了出来。然而，今天的初次接触，却一无所获，不得不令人担忧啊。明天要是勤快一点，很容易就把余下的五个村走完了。到时候如果还是这样，不光是公安局，对谁都没法交代。 “不会一无所获的，相信我！”秦三娃仰起脸，眼神中满是坚毅。世上就没有能藏得住的事，何况是害了熊猫普查员的坏事！ 医院里，刘燕已经能下床了。 医生早上来查房时，明确告诉她，再观察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因此，刘燕的心思已经不在养病上了，她开始思考起了出院后自己的工作安排。“小燕，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妈知道你手里有好多事要做，但是咱还是回家好好歇一段时间吧，等你好彻底再工作吧。”母亲田慧茹看到刘燕不像前两天那样，安心地躺在床上将养，动不动就要下床转悠，就知道女儿的心已经飞远了，便关心地劝说了两句。 “你妈说的没错，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该休息就要充分休息，再说了你那工作对体力消耗很大，没有个健康的身体，很难继续开展工作吧。”父亲刘海顺也在一旁说。老两口目前已经退休了，又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所有的牵挂都集中在了宝贝女儿身上。“对了，你的终身大事也该解决了，正好趁着这次机会给单位请个长点的假期，把你妈给你精挑细选的那些相亲对象全部见一遍，遇到合适的，咱们就可以安排下一步的动作了。”刘海顺想了想又说。女儿的工作很特殊，总是往山里跑，别说跟异性接触了，就是跟人接触得都很少。要是做父母的不帮忙张罗，弄不好一辈子就这么耽搁了。刘海顺早就有心病，这时自然要提提相亲的事了。 “爸！您怎么又来了，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的。”刘燕说。 “你怎么解决？女儿啊，你好天真，你有没有想过，要想让那个叫梁明勋的彻底不骚扰你，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有个对象。”刘海顺摇了摇头，继续说：“还有那农村青年，叫什么秦三娃的，不管他出于什么动机，在你床边守了两天两夜，传出去总不好吧，你一个单身女孩子，如果没有对象，没有另一半，在和异性接触中，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尴尬，听爸的劝，趁这个机会，把终身大事解决了，以后你爱怎么样，我们都不管了！” “你爸说的没错，有人管你，我们也就不用操这个心了，到时候我们也像你王叔叔张阿姨那样全国各地的旅游，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田慧茹看刘燕也是一脸无奈。自己这个女儿从小就很优秀，可就是过于独立了。好多时候长辈明明是替她考虑，她却根本就听不进去。 “妈，你别把原因往我身上推，我要是你们，早就天南海北的转悠了，天天催婚，自己不烦，我都听烦了！”刘燕回了一句，心念忽然一动，快步走出了病房：“你们还是想想要不要今天就回西安吧，我已经能走能跑了，出院的事情我自己能搞定，不用你们跟着张罗了！” “哎，你这孩子！”田慧茹和丈夫交换了眼神，实在很无语。 “别听她的，咱们这回就是绑，也要把她绑回家！”刘海顺说。 当然了，对于女儿的匆匆离开，他们也很好奇。 第70章 世外桃源 然而，令刘海顺夫妇没有想到的是，刘燕刚出去就急匆匆回来了，回来后脸色还极难看。其中既有无语又有厌恶，还有那么几分鄙视。 “发生什么事了？”看到女儿的异常，刘海顺赶忙问。 刘燕指了指病房外：“你自己看。” “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呀，他咋又来了！”刘海顺只是朝着病房外张望了一眼，顿时皱起了眉头：“你这同学可真是死皮赖脸！” “是啊，他就是这样，像个不小心踩在脚底下的口香糖，怎么甩也甩不掉。”刘燕说，一想到梁明勋那张自我感觉良好的脸，浑身都不舒服。 “你别害怕，有爸在，爸爸现在就给你把他赶走，真是的，当我们家小燕好欺负啊！”说着话，刘海顺快步走出了病房。 “哎，老头子，你千万别胡来！”田慧茹不放心，很快追了出去。 老两口一离开，病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刘燕往冰冷的墙壁上一靠，很快闭上了眼睛。她刚才之所以匆匆离开，是因为她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把那条重要的线索提供给公安呢。可是，不等她走到护士台借用电话，就看到了斜靠在护士台上，和小护士们有说有笑的梁明勋。梁明勋手里拎着水果和营养品，他虽然没有直接走进自己的病房，来医院的目的却很明显。 “秦三娃此刻在做什么？还在当他的土专家吗？”刘燕不自觉地想。刚才正是父亲提到了秦三娃，才让她想起了线索还没提供的事。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提供线索，就被梁明勋这个讨厌的人给搅合黄了。 第二天上午，秦三娃三人又来到了十亩地乡。 村民朋友们热情不减，有人还为了他们的采访连夜做了功课。 刘燕几乎是被那些急着被采访的人，拉来拉去，进行着采访。 秦三娃还在人群中收听着各种消息。 这时候小陈已经知道了秦三娃两人的意图，也帮起了忙。 可是，半天过去，走了两个村子，还是一无所获。 眼看着只剩下小河村一个地方，秦三娃三人顿时紧张起来。 这就像是在开盲盒一样，所有的盒子都打开了，就剩下最后一个了。 不管它里面有没有东西，都让人的心悬了起来。 “你注意到秦三娃的表情没有？”混在人群里的葛老六拍了拍吴转山的肩膀头子，悄声问。他们两人也跟了过来，只是秦三娃没有察觉而已。 “看到了，感觉情况似乎不太好。”吴转山望着秦三娃的侧脸，若有所思地说：“要不是考虑到这么做会打草惊蛇，我真想跟他聊两句。”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咱现在被排除在外咧，只能这么待在外围等待时机，不能帮他做什么嘛。”葛老六跟着说，急得直挠头。 “没事，总有咱出手的时候。”吴转山嘴角浮起笑，收回了视线。 中午吃饭的时候，明明饭菜很香，丑女的嘴里却没了滋味。 要是放在前几天，她还会问秦三娃几句。可是，眼下的情形明摆着，不用秦三娃做任何解释，大家都能看清。还有什么可问的呢？ “不到最后一刻，千万别放弃，弄不好就是小河村。” 小陈看到吃饭的氛围过于沉闷，便安慰了秦三娃两人一句。 “对，不到最后一刻，千万别放弃！”秦三娃咬了咬牙，忽然来了精神，望着丑女招呼说：“吃饭，好好吃饭，下午要大干一场呢！” 佛坪县公安局。 杨剑领导下的专案组虽然没有干涉秦三娃的行动，却在暗中留意着他的动向。当得知秦三娃带着省城来的大作家搞侦查时，杨剑也曾紧张过。 不过，随着暗中留意的继续，他渐渐打消了顾虑。按照目前的侦查方式，丑女无疑是安全的。而且丑女的特殊身份，也给了侦查行动很好的掩护。杨剑思考再三，算是默认了丑女的参与。但是，丑女毕竟是省城来的大作家，在社会上有影响的人士，杨剑思考再三还是加强了警力，制定了应对方案。警方虽然没有人跟着秦三娃三人，但是秦三娃三人若是出了任何状况，警方都能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他们身边，果断采取必要的措施。 “难道说动斧头那天，那兄弟俩撒谎了？他们并不是十亩地的？”想着就剩下最后一个村子了，杨剑也紧张了起来。如果小河村依旧没有收获，12·6千斤砸盗猎案的线索岂不是又要断了？那么，上头给的压力该怎么办？元旦前限期破案岂不成了笑话！杨剑心急如焚，却又别无他法，只能等，只能希望着好运降临在秦三娃三人身上，让他们没有白忙活。 小河村是个沿着河滩延伸的方向自然形成的村落。这个村子跟十亩地乡下辖的其他五个村子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小河村的村口有一条进入枯水期的河流，虽然绝大多数河段被冰雪覆盖，却仍能听到水声，看到在阳光下反射着粼粼波光的河面。紧邻河流有一大片树林，树林里各种树木杂生，显然不是人工种植的，而是自己长出来的。我们甚至可以大胆猜想，这片密林的生长年代和可能比小河村的历史还悠久。密林之中有一条进行通过一辆农用拖拉机的土路。土路缺乏修整，路面坑坑洼洼的。土路的上方树枝横斜，即使是冬天，树叶子全落了，也透不进来多少光线。 “真是个曲径通幽的好地方！”丑女望着车窗外层层叠叠的树干，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她之所以用了“曲径通幽”四个字，是她想到了东晋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小河村给她的感觉，很像是个世外桃源。可是，在如今的大发展时代，所谓的世外桃源大多封闭、落后……想着《桃花源记》，丑女想到的并不是屋舍俨然，鸡犬相闻，而是潜在的危机。 “如果嫌疑人狗急跳墙把我们困在这个村子，该怎么办？” 一个恐怖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丑女的身子不自觉抖了一下。 第71章 不能太假 进到小河村，村民们倒是很热情。 不等小陈把车子停稳，就有一大群人围了上来。 作为如假包换的“秦岭深处的人家”，大家伙都想被采访两句。 想着这里是十亩地乡最后一个接受采访的村子，秦三娃自然很谨慎。他没有让小陈把车停在村口，而是让他把车开到了村子中央的小学门口。这个位置可以覆盖整个村子。小河村人要是和别的村子的人一样，对采访感兴趣的话，应该都会来的。除此之外，秦三娃还让小陈带上了平时搞公益活动时常用的小喇叭。车子刚刚停稳，他就在小喇叭里喊了起来：“村民朋友们大家伙，我们是省电视台的‘秦岭深处的人家’栏目组，现在要对小河村展开全面采访，但凡对这个采访感兴趣的人，都请到小学来！” “我见过你俩，你俩是不是新雨志愿服务小队的，前段时间在小河坪村搞过公益活动？”闲汉林六成最先认出了秦三娃和丑女。他这人最爱凑热闹，哪里有热闹他就拖着跛子腿往哪里跑。秦三娃和丑女在小河坪村搞活动时，他就去凑热闹了，当他不仅拎回来一瓶油，还弄了袋洗衣粉。因此，他对秦三娃两人不仅印象深刻，还非常的欢迎。这两人在他心目中就跟那庙里的散财童男童女一样，浑身散发着准备让你占便宜的光辉。 “是啊，就是我们俩，丑女记者不仅是大作家，她还跟省电台有合作呢。”秦三娃连连点头，当着众人的面解释了一句。 “能人多劳嘛，都是有本事的！”林六成憨厚地笑了笑，突然来了精神：“小河坪跟小河村可是两个地方，你们不要以为去了小河坪，就把我们村也去了，你们得在我们村也搞活动，也送东西呢！” “会来的，我们分得清。”丑女笑着说。两个地方都不在一个乡，肯定不是一个村子嘛。只是小河坪村子大人多，搞一场公益宣传，可以影响更多的人。像小河村这样的小村子，村民过少，搞活动有些划不来。不过，看到小河村人如此热情，丑女便想着是不是帮着组织一场活动。 “那咱可说定了啊，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名人，说话可得算话啊！”林六成提高声音说，冲着身旁的乡亲们挤挤眼睛。众人很快跟着附和了起来。林六成占到的便宜，众人都看见了，谁不眼馋呢？ “争取争取！”丑女也不敢把话说太死了，只能这么回答。 等到这个插曲结束，正式采访便开始了。 医院里，趁着梁明勋还没来，刘燕一大早就给公安局打了电话。 “我是专案组的负责人杨剑，有什么线索，请跟我说。” 电话转到杨剑手里，杨剑顿时紧张起来。 “杨组长，您好，我是刘燕，前段时间我在村里搞乡野调查，无意间听一个叫曹小军的桦木桥村村民说，十亩地乡有一对姓贺的兄弟，跟洋县老猎人“三十里炸”学过安夹下套，那姓贺的兄弟俩就懂得“千斤砸”的制作。”刘燕在电话那头说，为了保证线索的准确性，尽可能用的是曹小军的原话。 “十亩地乡，姓贺的……你确定？”杨剑强压着内心的兴奋，对着电话说：“这个线索要是真的，对我们的帮助可就太大了！” “我这边记得很清，您要是想让消息可靠一些的话，可以去桦木桥村找曹小军老人问问。”刘燕说，对于警方的慎重，她是非常理解。与此同时，她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畅快。在梁明勋的阻挠下，她想把掌握到的线索告诉警方却不能，着实让她昨天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现在好了，线索提供给警方了。无论是对出事的小军还是秦三娃都有了交代。 “好的，非常感谢！”杨剑挂断了电话。 “快，跟我去桦木桥！”杨剑没有片刻耽搁，立刻招呼了起来。随后，他便带着韩峰、曹雨赶往了桦木桥，去找曹小军核实情况。 小河村的采访还在继续。 丑女在人群中央采访着村民，秦三娃和小陈在人群中收听着消息。 小河村的人几乎全来了，现场的热闹程度不亚于村里唱大戏。 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景象。 真正令人惊心动魄，紧张不已的则是秦三娃两人收听消息这事。 如果一无所获，那就是白忙活一场。 如果收听到哪怕一丁点有用的消息，危险就逼近了…… “现在这生活好了，不用上山打猎了，前几年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咱村好多人只能往山里跑，没有办法，靠山吃山嘛！” 小河村的人和别的村一样，听着采访对象对眼前幸福生活的描述，不由自主地对过往苦难岁月，开始了回忆。秦三娃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动声色地向说话的人靠近，把竖起的耳朵又往起来竖了竖。 “事情过去了，就不说它了吧，咱往前看。” “对着呢，过去的事情不要提说了，往前看。” …… 可是，令秦三娃感到意外的是，话头刚抛出来，就被许多声音给压了下去。小河村人似乎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他们甚至连“猎户”都没提。 “这正常吗？实在太不正常了吧！” 秦三娃暗想，感到有双眼睛望向了自己，便寻着目光望了出去。原来是小陈，他望着秦三娃笑了笑。看来小陈也发现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哥，你看咱村人的心多齐！”老六抱着肩膀头子，混在人群中得意地说。小河村人不谈论关于打猎的话题，就不会牵扯出村里有猎户的事情。说到底，他们这是吃人最短，在有意保护老五老六兄弟呢。老六看在眼里自然高兴，也愈发相信了老五曾经讲过的与人情买卖有关的道理。 “人心太齐反而不正常。”老五眯着眼睛，幽幽地说：“老六，你好好想想，咱这一带的村子，哪个村子的人前几年没打过猎？不打猎在那个年代就活不下去嘛！现在咱村人闭口不谈打猎，就很不正常嘛。” “不行，必须让他们知道些什么，不然太假了！”老五摸着长着络腮胡子的下巴，琢磨了许久，眼睛里闪烁起了寒光。 第72章 六成作妖 “去，把六成叫来！”琢磨了好长时间，老五冲着老六使了个眼色。 老六点点头，便在人群中寻起了林六成。 林六成自恃跟丑女和秦三娃认识，正在人群中吹嘘呢，肩膀头子突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吓得他半截身子都矮了下去：“妈呀，谁吓！” “喊叫锤子呢，别在这里显摆了，我哥叫你呢！”老六沉声说。 林六成一听老五叫他，顿时把龇牙咧嘴的表情生生卡在了脸上，艰难地收了回去，变成了讪讪的笑容：“五哥，又要请咱村人喝酒呀？” “废话咋这么多的，走不走？”老六没好气地说，身子一转，已经在人群中往老五跟前挤了。林六成不敢怠慢，跟着挤进了人群。等挤到了老五身边，老五在林六成耳朵跟前嘀咕了几句，就让他离开了。 刚才围在林六成跟前听他胡吹乱谝的那些人，跟林六成想法差不多，也以为老五要趁着今天热闹请村里人喝酒，便巴巴地望着林六成在人群中乱挤，望着他和老五咬耳朵，希望林六成能带回来令人振奋的消息。谁知道林六成和老五分开后，便拖着他那条跛子腿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事情的结果确实令人失望，不过，谁也没把这当成一回事。看不见林六成后，众人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向了丑女和她正在采访的村民。 有些采访内容是小河村真实发生的事情，有些是受访者添油加醋硬想出来的。但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受访者的演绎。当他们用乡野间最粗俗的语言把众人熟悉的生活场景讲述出来时，在场的人不想笑都难。 就在这片令人捧腹甚至是咳嗽不已的笑声里，林六成又挤进了人群。他像个唱独角戏的一样，自顾自讲起了自家的陈年往事：“咱村就我日子过得不好，可是，你们想过没有，我爸我爷在的时候，我家的日子绝对是咱村最红火的，为啥？因为你们都挨饿受穷的时候，我爸会下套嘛……” 听到“下套”两个字，嘻嘻哈哈的人群突然警觉了起来。好多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频频回头寻找提到这两个字的人。当人们看清是林六成在不合时宜地说着敏感词汇时，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这林六成就跟老五家的狗一样，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哪壶不开提哪壶呢？万一就因为他“下套”这两个字把老五老六兄弟抖了出来，算谁的人情债？！ “快别胡说了，编谎话都编不圆！”有人马上开口阻止林六成。 “这是谎话，呵呵，我问你咱村谁不会下套，咱不管技术好坏，咱只问你会不会，你说我胡说了没有？没有嘛，咱村老一辈人都有打猎手艺呢，你们现在成了文明人咧，不想替过去的事情，可我想我爸我爷啊，他们要是还在，我这跛子也不至于把人活成这怂样子咧，呜呜……” 说着说着，林六成竟然捂着脸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原先只是少数人注意到他在没事寻事，现在在场的人全部看了过来。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少人在心里暗骂，却也拿林六成没有办法。林家原先确实过得还不错。只可惜林六成的亲人们相继过世，自己又在工地上摔瘸了腿，自此家道中落，老婆都跟人跑了。人们就是再气愤，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去辱骂一个饱受命运折磨的人。 “快别哭了，也不怕人家记者笑话。”站在林六成身边的人拍着他的肩膀头子，劝说了起来。谁知道林六成越劝哭得越凶：“我说我爸会下套咋咧嘛，你们不让我说，咱村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不会下套？都会嘛，你们就是怕人笑话，不肯在记者面前说实话，我林六成不怕，我要说实话呢，咱村人不仅会下套子，还有几个打猎好手呢，我今天……” “胡说啥呢，快，来几个人把六成往会送，这家伙怕是哭糊涂了！”人们赶忙去堵林六成的嘴，一拥而上把他弄走了。 秦三娃呆住了，丑女和小陈也呆住了。 他们从没想过，重要的信息来得如此突然。 “接下来怎么办？”丑女望向了秦三娃，眼神中尽是询问。 小陈也看向了秦三娃，等着他发号施令。 秦三娃却笑呵呵地对众人说：“大家都别笑六成兄弟，其实我秦三娃在大古坪跟他一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别人都以为我们这种人成色不足，其实，我们是真的把乡亲们当成了亲人，从不藏着掖着。” “哎，确实是这个道理。”人们叹息着点起了头。 秦三娃望着丑女说：“那就继续吧，时间不早了，咱们得加快采访呢，要不然就得赶夜路往回走了。” 丑女只好点点头，继续做起了采访。 林六成这种人在村里的存在感向来很弱。他哭闹的时候，人们都关注着他，等他一被弄走，人们很快就遗忘了他。采访现场再次笑声不断。秦三娃听着笑声，在采访现场又待了一会儿，和小陈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悄悄溜出了人群。林六成明显知道些什么。秦三娃打算主动出击，去会会他。 林六成家具体在什么位置，秦三娃并不知道，他原本是想向人打听一下的。谁知道他刚走出人群，就隐隐约约听到了林六成的哭声。寻着哭声，秦三娃很容易找到了一处破败的院落。这院子四面围着残破不全的土墙，院墙一角有座土墙围起来的旱厕。旱厕边上长着一棵高大的桐树。冬天里桐树落了叶子，看起来光秃秃的。正对桐树有两间瓦房。林六成的哭声就是从其中一间瓦房里传出来的。秦三娃害怕院子里还有别人，朝院子里扫视了一圈后，便站在门外仔细聆听了起来。听了又听，只有林六成的哭声，秦三娃终于放心了，开始迈着脚步，走向了哭声的源头。 “还哭着呢？”秦三娃走进房间，很干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为啥来的。” 秦三娃还没来得及看清屋子里的情形，林六成忽然间就不哭了。 第73章 疑点集中 林六成突然不哭的同时，杨剑正好在桦木桥见到了曹小军老人。 眼前突然出现了警车警察，老人多少有些不安。 不过，当杨剑说明来意，曹小军的眼神就变得活泛起来。 “我不知道你们警察有没有掌握这个情况，其实咱这一带，每个村子都有几个手段高明的猎手呢，他们都有自己擅长的，也因为拿手的本事闯出了名声，只是现在打猎的人少了，这名声和手艺就淡了。” 曹小军感慨万千地笑了笑，继续说：“咱这一带名气最大的猎人，那绝对是三十里炸，老人家擅长大家伙，就像你们调查这案子里的千斤砸，老人家绝对是行家里手，不过，老人家七八十岁的人了，早就洗手不干了，所以，咱再怀疑他都没用，而且他也没这个心气了……” 似乎担心警察怀疑自己为三十里炸辩护，曹小军往杨剑几人脸上看了看，确定他们眼神中并没有什么波澜，这才继续说：“咱今天要说的是三十里炸的两个徒弟，这两个人，哼，老大阴毒刁钻，横的要命，老二手生，一根筋，说起来这俩人还是打猎世家出来的，可他们从来就不守老一辈留下来的那些规矩，为了赚钱，简直到了不择手段的程度。” “您说他们是十亩地乡人，姓贺，对不对？”杨剑适时发问。 “对呀，这事我给刘专家说过，他们家就在十亩地的小河村，算得上那村里的一霸，我与那兄弟俩见过几回，果然像传说的那样，是恶人，坏人。”顿了顿，曹小军表情复杂地说：“其实，千斤砸那案子刚传到我耳朵里，我就怀疑是那俩狗日的做的，但是，人常说贼没赃硬似钢，咱不能因为对人家印象不好，就瞎怀疑人家吧？现在你们跑我这里来打听来了，肯定是想查他们了，查，好好的查，这兄弟俩身上肯定有事！” 调查到这里，所有的疑点都集中到了一处，产生了交集。用斧头攻击护林员的十亩地乡兄弟二人，很可能姓贺，他们就在小河沟村。 “小曹，秦三娃他们是不是就在小河村？”走出曹小军家的院子，杨剑的心顿时悬了起来。按照曹小军的描述，贺家兄弟可不好对付。他们要真是千斤砸案的犯罪嫌疑人，秦三娃三人进村采访的真实目的，一旦被他们看穿，他们势必要采取报复行动，到时候秦三娃三人可就危险了。 “是啊，今天是十亩地乡的最后一站。”曹雨回答。专案组虽然没有干预秦三娃三人的行动，却一直在暗中留意着他们的动向。 “小韩，最近的人距离小河村多远？”杨剑又问。 “在邻村，大约有十里地的距离。”韩峰想了想说。韩峰和曹雨有明确的分工。曹雨盯着秦三娃三人，韩峰负责秦三娃三人的安全。 “通知他们尽快往小河村赶，无论情况如何都要把秦三娃三人带出村。”杨剑边加快脚步往警车跟前走，边对韩峰说：“联系当地派出所，让他们尽可能多的抽调人手，往小河村赶！” “是！”韩峰答应一声忙活了起来。 杨剑往警车里一坐，望着刚刚坐进副驾驶位置的曹雨问：“丑女身上有手机吗？” “这个不清楚，没见她用过。”曹雨如实回答，主动提议说：“队长，我现在就向她的家人核实一下吧？” “尽快核实，最好能联系到她。”杨剑点着头说。 得到杨剑批准，曹雨立刻掏出自己的诺基亚3310，联系起了丑女的家人。丑女的家人对此并不是很清楚，他们只记得女儿前几天似乎说过，自己要买一台手机，具体有没有买，却无法确定，至少她没用手机和家里联系过。“叔叔婶婶，除了你们，丑女还和谁经常联系？”曹雨不死心。 “那恐怕就是她表哥了吧。”丑女的父亲林景明说。 “是的，她表哥叫梁明勋就在佛坪保护区工作，他有手机的，手机号码我们可以告诉你，对了，警察同志，你们怎么突然问这些？” 丑女的母亲欧阳红跟着说了两句，忽然紧张了起来。 “我们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想和大作家联系，却联系不到她，所以向你们打听一下，其实，并没有多么要紧的事。”曹雨含糊不清地说。 “原来是这样啊。”欧阳红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林景明说：“联系不上她也很正常，她在写作之余，总是下到村子里搞公益活动，你们要是真着急，可以去村子里打听打听。” “好的，谢谢您，麻烦您把丑女表哥的电话说给我们，我记录一下……”情况紧急，曹雨不能跟丑女父母聊下去了。等到丑女父母把梁明勋的手机号码说完，曹雨仔细核对了一遍，就果断挂断了电话。 “队长，丑女有个表哥在保护区工作，看样子只有他知道丑女有没有手机了。”曹雨望着杨剑汇报，言语间似有征求意见的意思。 “打啊，还等什么？早联系上丑女，早让她们撤出啊！”杨剑激动地说。警车已经驶出桦木桥，在公路上疾驰了，可是到十亩地乡的小河村还有较远的距离。杨剑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能插上翅膀直接飞过去，来个天降神兵，既救了秦三娃三人，又能将犯罪嫌疑人给按住。 “喂，是保护区的梁明勋吗？我是佛坪县公安局的曹雨，有个情况需要向你核实一下……”曹雨很快拨通了梁明勋的电话。 梁明勋是越挫越勇，正准备往医院赶，突然接到警察的电话，顿时紧张起来：“我表妹怎么了？她没什么事吧？” “没有什么事，就是工作上的事情想和大作家联系一下，却联系不到她，其实，并没有多么要紧的事。”曹雨把给丑女父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原以为可以搪塞过去，谁知道梁明勋的警惕性极高，根本不管用。 “她一定是出事了，快，赶紧告诉我，我该做什么才能帮到她？” 梁明勋着急地催促。他这人在爱情方面死缠烂打，却是个极重感情的人。才想着表妹可能遇到什么麻烦事，他自然要管了。 第74章 落入陷阱 “你是不是要寻打猎的？” 林六成坐在凳子上，直勾勾地望着秦三娃问。 秦三娃还是在房间里环视了一眼，发现这间不算宽敞的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方桌、两张凳子，一幅贴在床头的旧画报，和这些东西的主人——正在望着秦三娃问话的林六成，再没有别的了。 “是又怎么样？”秦三娃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既然这样，我给你说个事。”林六成朝着桌子对面的凳子瞟了瞟，示意秦三娃坐下来说话：“我们村有兄弟两个打猎高手，我怀疑前两天千斤砸那案子就是他们做的，你要是来寻他们的，我可以领你去他们家。” “那就先谢谢你了，不过，我有个疑问。”秦三娃并没有往凳子上坐，而是将信将疑地回望着林六成问：“你为啥不早说？” “我也想啊，可是，人太多了，总有个耳朵会告密，我怕打击报复啊，而且你想过没有，我们乡里乡党的，我却向你们这些外人告发自己同村的乡党，村里人怎么看我，我以后还想在小河村混吗？”林六成说。 “正是为了保护自己，你才装哭把我引到了你们家，是不是？”秦三娃想了想问。别看林六成看起来木头木脑的，可他却足够聪明。秦三娃认可了林六成做事的逻辑，也就相信了他说的。 “是啊，那兄弟俩估计也在小学门前看热闹呢，咱们去他家认认门。”林六成再次提议，忽然想起来似的说：“事情要真是他们做的，你就立功了，但是你千万不要把我往出抖啊，我怕得罪人。” “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秦三娃看向了门外。 林六成点点头，站了起来。 随后，林六成在前，秦三娃在后，两个人开始在小河村绕了起来。 不知道绕了多久，林六成指着不远处的一处红砖墙院落说：“就是这家，他家我去过机会，里头有些工具很奇怪，刚才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跟报纸上介绍的千斤砸的材料很像，只可惜不能领你进去看看……” “谁说不能，他们兄弟俩不是不在吗，咱进去看看，有啥？”秦三娃望着红砖院墙，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又听到林六成说院子里有制作千斤砸的材料，悬着的心瞬间坠落，砰砰砰地跳动了起来。“案子就这么破了吗？呵呵，我秦三娃竟然这么轻松地就立了大功，小军啊小军，我终于对得起你了，大古坪的人，公安局的人，整个佛坪的人，你们还把我秦三娃当成浪荡汉吗？！”秦三娃心中无疑掀起了惊涛骇浪。 “三娃，三娃……”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呼唤声。 秦三娃猛然回头，竟然看到了丑女和小陈。 “果然是你，你也寻到了这里。” 丑女脸上带着笑，快步走到了秦三娃跟前。 “你们怎么来了，采访不做了？”秦三娃感到很惊愕。 “有人赞助了茶水、瓜子，采访中场休息，大家伙正晒着太阳聊天呢，等下再继续。”丑女先解释了一下采访的事，然后说：“有个村民在我们准备休息时，向我们悄声说了村里的秘密，原来小河村真有兄弟两个是出了名的好猎手，而且千斤砸的案子很可能就是他们做的……” “然后，你们就被领到了这里？”秦三娃忍不住问。 “是啊，趁那兄弟俩还在小学门前，去他们家看看啊。”小陈说。 “领你们来的村民呢？”秦三娃的眼睛眯了起来。 丑女说：“他把我们领到巷子口，就走了，怕打击报复。” “你们小河村的人还真有意思啊。”秦三娃点点头，看向了林六成：“你确定就是这家？该不会有啥猫腻吧？” “爱信不信，我走咧！”林六成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羞辱，身子一转，拖着跛子腿就走：“我都把你领到地方了，还怀疑我，真是的！” “哎，林六成，你别走，三娃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 “不用管他了。” 丑女想叫住林六成，秦三娃摆着手，打断了她。 “不管怎么说，咱们都被领到了这里。”看着林六成走远后，秦三娃望着高大的红砖院墙，若有所思地说：“这事情有些怪，里头到底有没有诈，现在还看不清，所以，咱必须去院子里看一看，核实一下。” “你俩留在这里，我进去看看。”小陈提议说。 院子高大的门楼底下，那两扇门厚重的黑色木门上挂着一把刷了黑漆的永固牌锁子，可是并没有上锁。小陈说话的同时，就要往院子里走。 “还是我来吧，我是农村人，对农村的情况熟悉。”秦三娃拦住了小陈。明知道走进院子有一半的可能性落入陷阱，他是不会让小陈冒险的。 “你俩磨蹭什么呢，抓紧时间啊！”就在秦三娃两人争执不下时，丑女猝不及防地快步走到院门前，伸手拿下锁子，推开了院门。紧接着，她便走进了院子里。秦三娃两人彻底看傻眼了。他们不敢有任何迟疑，相互对视了一眼，同时冲进了院子里。这处院子正是老五老六兄弟家，也是12·6千斤砸盗猎案嫌疑人贺家兄弟家。院子里都能支起好几口大锅，请全村人吃肉喝酒，自然非常宽敞。秦三娃三人进院子后，快速打量了起来。 “走，进那间柴房看看！”丑女的目光落在了院子东南角的一座原木搭建的房子上。这房子看起来像柴房，又像是一座工具间。丑女被它吸引，正是怀疑里面藏着盗猎工具。被丑女这么一提醒，秦三娃两人也看向了工具间。随后，三人相互点点头，走向了柴房。 “呀，这里面盗猎工具还不少呢！”三人刚走进柴房，丑女就发出了一声惊呼。秦三娃正想说什么，却听到身后发出了奇怪的响声。 “糟了，这房间有机关！”小陈回头一看，刚好看见从房顶上落下一道铁栅栏门，不大不小，将门洞出口卡住了，把柴房锁死了。 与此同时，院门方向也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你们不是想寻猎人吗，那就先当当猎物吧！” 有人语带嘲讽地说了一句，四周再无别的动静。 丑女望着铁栅栏门，喃喃地问：“咱们落入陷阱了吗？” 第75章 信任 “这还用说吗，看都看明白了。”秦三娃接了一句，重新在柴房中打量了起来。他想找到什么工具撬开铁栅栏离开这里。当然，他也在心里不停地想：“这回真的找对地方了，看来就是这处院子的主人！” “我们得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啊，他们把我们困在这里除了故意为难，很有可能是想跑路啊！”小陈心急如焚，拿起一把铁锨就在栅栏上撬了起来。然而，撬了没多久，他就发现铁栅栏设计很特殊，四周还有个铁框。这个铁框死死镶嵌在墙壁里，似乎不把墙壁推倒，就拆不掉铁栅栏。 “造这么结实的门仅仅是为了防盗吗？” 小陈继续使劲撬铁栅栏的同时，暗自琢磨了起来，片刻后，他突然睁大了眼睛：“这里该不会是用来关野生动物的吧？”心里有了这个想法，小陈不再撬铁栅栏了，他开始用手中的铁锨，在四周的墙壁上铲了起来。铲掉覆盖在表面的墙皮，金属碰撞之声不绝于耳，事实印证了他的猜测。“三娃，丑女，这不是一间柴房，而是一座铁笼！”小陈愣住了。 “可恶！”秦三娃呼呼喘着粗气，随手抄起一件工具，就在栅栏门上砸了起来。小陈刚才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已经不需要再证实了。 “如果没人来救我们，我们难道要一直困在这里吗？”丑女终于知道害怕了。她非常后悔自己的莽撞。要不是她接连两次莽撞，她们不会被困在这座伪装起来的铁笼子里。“都怪我，是我的错，我害了你们，呜呜……”一向要强的丑女，捂着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要承认错误，也该我承认，如果不是我自作聪明带着你俩来小河村搞化妆侦查，你们两个环保志愿者，怎么可能落入这样的陷阱呢。”秦三娃望着丑女说，他的心里也充满了自责。其实，他真正后悔的是，在县公安局门口对丑女松了口，以及在公安局集体宿舍里要挟杨剑。要是他和专案组的人相互配合，化妆之后再来侦查，肯定不会出这样的事。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咱们折腾了大半天，就是为了摸清犯罪嫌疑人的底细，现在底细摸清了，咱得想办法把这个情况告诉公安，让他们来抓人啊！”只有小陈表现得很冷静，他还在寻找着出口。 “是啊，咱得赶紧通知警察抓人啊！”秦三娃很快冷静了下来。他虽然没有小陈心态好，可是却拎得清，知道轻重缓急。说着话，秦三娃转过身在柴房里翻找了起来。柴房里有许多盗猎工具，他希望能找到可以弄开铁栅栏的。结果翻来翻去都没有合适的。这里的工具大多都不太结实。 丑女见秦三娃两人都在忙着脱困，只有自己一人蹲在地上抹眼泪，很快便有些不好意思了。与此同时，她性格中要强的一面，也被激发了出来。“我有手机，对呀，我有一部新买的手机！”头脑冷静下来之后，丑女很快想到自己身上还有对外联络的工具。事实上，三天前她去买手机办号码时，就想过马上要到十亩地了，万一遇到紧急情况需要和外界联系该怎么办？只是，一方面眼前的变故出现得太突然了，让她无法冷静下来。另一方面，她对手机这种东西并没有多大好奇心，也不愿意去研究，所有的通讯习惯还保留着原先的样子。就是想联系谁，还是首先想到了座机。这才导致，她现在才想起来自己有一部新买的手机。 “你有手机？”秦三娃和小陈同时看了过来。 “对呀。”丑女在随身背包里翻了翻，翻出来一台摩托罗拉。 “三娃，三娃，你们是不是在院子里呢？” 就在这时，院门嘭的一声响，吴转山的声音传进了柴房里。 “在，在呢！我们在这边！” 秦三娃喜出望外，赶忙扑到铁栅栏门跟前呼喊。 同一时间，他看见吴转山和葛老六冲进院子后，四处张望着寻人。 “就说怎么寻不见你们了，原来你们果然被困在了院子里。”吴转山大步流星走到栅栏门跟前，边观察边感叹。秦三娃三人搞采访时，吴转山和葛老六混在人群里留心他们的动向。当他们看到秦三娃溜出了人群，立刻跟了上去。可恨的是，林六成领着秦三娃七绕八拐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吴转山和葛老六能找到这处院子，是他们费了半天力气才判断出来的。 “哎呀，这门咋这么结实的！”葛老六在栅栏门上摩挲了半天，发出了一声惊呼。这栅栏门根本就没有上锁，应该是受开关控制的，只是这开关不知道藏在了什么地方。事实上，秦三娃和小陈在撬门时也找过机关，根本就没有头绪。这也是他们最终决定暴力开门的原因。 “你们来时遇到什么人没有？”秦三娃望着吴转山问。他虽然好奇这俩人为何会突然出现。但是，相比于满足好奇心，眼下还有更紧急的事。 “没有，村里人应该还在小学门前等你们呢，村子里是空的，根本就见不到几个人。”吴转山仔细回想了一下回答。 “希望还来得及。”秦三娃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句，望着吴转山表情凝重，带着殷勤嘱托和难以掩饰的焦急：“吴站长，我们来小河村是为了抓千斤砸案的嫌疑人，现在我们被嫌疑人设计困到了这里，就说明嫌疑人有逃跑的打算，时间紧急，你们别管我们了，我们有手机能联系到人，总会出去的，你们现在赶紧去找一个叫林六成的，他一定知道嫌疑人是谁，即使嫌疑人已经跑了，他大概也知道去向，要快，赶紧！” 吴转山一直以为秦三娃对他不信任。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错了。秦三娃对他非常信任，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了他。“你放心，人我们一定追到！”吴转山重重地点了点头，带着葛老六离开了。 与此同时，丑女拨打了半天手机，却始终没有拨通。原本充满希望的眼睛，渐渐暗淡了下来，一张脸也因为手机没信号变得煞白。 “这手机没用，我们联系不到人。”丑女不再拨打手机，又快哭了。 第76章 获救 丑女联系不上公安局的人，公安局的人同样联系不到她们。 警车在颠簸中飞速驰骋，警力在向小河村集结。 得知真相的梁明勋在向小河村赶的同时，一遍又一遍拨打着丑女的号码。然而，丑女的电话始终在提醒：“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如果秦三娃三人出来意外，该怎么办？” 杨剑不得不做起了最坏的打算。 幸运的是，打他乘坐的警车进入十亩地乡时，韩峰打了电话。 韩峰汇报说，埋伏在附近的警员和派出所的人已经赶到了小河村。截止目前，小河村一切还好，并没有听说发生过什么事情。 “采访中场休息，群众们都在等秦三娃三人回来，奇怪的是他们三人已经过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回来。”韩峰最后说，这是他发现的疑点。 “有人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吗？”杨剑蹙着眉问。 “这个……”韩峰并没掌握到相关情况。 “赶紧让人问，问不到就找！”杨剑挂断了电话。“真是奇怪啊，小韩都能和村子里的同志联系，我们却联系不上同在村子里的丑女……”挂断电话后，杨剑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梁明勋给丑女打电话的同时，曹雨、杨剑两人也在拨着丑女的号码，可他们同样都无法打通。 “快，再快点！”杨剑心里着急，又催起了司机。 小河村外。 吴转山和葛老六飞跑了一阵，停在了一处岔路口。 “究竟是往左还是往右？”葛老六喘着粗气问。 吴转山盯着岔路口看了两眼，走向了右边的林间小路：“往远处看，雪地里有两行脚印，另外，你看着树枝，是不是被什么东西挂断了？” “是啊，你说的没错，这都是有人经过的痕迹。”葛老六往远处近处各看了几眼，很快有了判断：“那咱就走这边！” “嗯！”吴转山点点头，两人又追了出去。 追着追着，他们又遇到了一个岔路口，这一次，吴转山还没看清楚状况，葛老六就抢先走进了其中一条满是枯草的土路。 “小心，千万别踩！”葛老六刚走进小路就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凸起，正当他打算凑到跟前仔细察看时，吴转山喊了一声。吓得葛老六一个激灵，差点跌坐在地上。不过，也正因为这一激灵，葛老六的脚缩了回来。 “你仔细看，这像个啥。”吴转山走到了葛老六跟前，从背后扶了他一把，然后指着雪地里，荒草间的凸起问。 “我看像一滩牛粪。”葛老六定了定神，盯着凸起说。 吴转山笑了笑，从地上捡起了一疙瘩土块，丢向了凸起。 “嘭！”石头落下的一瞬间，两片长满獠牙的钢片弹了起来。 不用细想，这是一个捕捉大型动物的兽夹。 葛老六看着兽夹咬合在一起的尖利獠牙，一阵后怕。这东西要是招呼到他的腿上，那他刚才迈出去的半条腿就瞬间断成两截了。 “狗日的，好狠毒的手段！”葛老六连声大骂，不敢往前走了：“你说林六成是不是故意的？他跟那两个家伙商量好了坑咱！” “我看不像，弄不好林六成也被骗了。”吴转山摇了摇头。他们两个走出那处砖墙院子，很快找到了林六成（现在回想起来，林六成似乎在等着他们来找）。为了让林六成老实交代，吴转山直接亮明了自己护林员的身份，并且威胁林六成说他把秦三娃三人囚禁的事情已经涉嫌违法了。林六成在惊慌之下，明确表示贺家兄弟已经逃走了。吴转山两人自然要问贺家兄弟逃走的方向，林六成便指向了后山方向。吴转山两人进入后山顺利找到疯狂逃窜的痕迹，便顺着痕迹追到了这里。实际上，除了林六成的那么一指，以及眼前这个兽夹，他们到现在就没有看到贺家兄弟的踪影。 “那咱到底是追，还是不追？”葛老六望着茫茫雪地问。 “找，重新找逃跑的痕迹！”吴转山态度坚决地说。种种迹象表明，贺家兄弟已经在村里待不住了，他们逃跑是肯定的。眼下的难题是，他们究竟逃向了哪里。因此，不能被牵着鼻子走了，要重新寻找逃跑的痕迹。 小河村，柴房里。 丑女研究着自己的手机，忽然明白了过来：“秦岭深处的村子手机信号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这个铁牢子具有屏蔽信号的作用，我的电话就打不出去了。”说着话，丑女走到铁栅栏跟前，把手机伸了出去。 “嗡嗡，嗡嗡……” 手机果然震动了起来。手机屏幕上显示起了表哥梁明勋的来电。 “这个时候，他给我打的什么电话？！”丑女以为梁明勋有别的事找她，便不想接这电话。秦三娃看在眼里，赶忙说：“接，不管谁的电话，先接了再说，接了电话，就与外界有联系了，我们就获救了！” “好。”丑女点点头接通了电话。 “香香啊，你的电话终于接通了，天呐，你是不知道……” “哥，你有事没有？” “有，当然有啊，我打电话是为了救你啊，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快给我说，杨队长，还有好多警察他们都在找你们！”梁明勋焦急地说。 丑女赶忙说：“我们在一个院子里，但是具体位置……” “把电话给我，我跟他说！”秦三娃要过手机，跟梁明旭说了起来。 挂断电话，梁明旭知道秦三娃三人被囚禁的位置了。 他在这一刻早已将秦三娃是他情敌的事情抛到了脑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与杨剑取得了联系。杨剑得到消息，很快传达给了现场的警察。 得知秦三娃三人被困，整个小河村顿时乱了。 与此同时，警方问清贺家兄弟的长相，也对他们展开了抓捕。 “滋滋……” 电切割机刺耳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秦三娃三人终于看到了获救的希望。差不多正是这个时候，杨剑等人也赶到了小河村。 危险解除，犯罪嫌疑人能抓到吗？ 秦三娃虽然获救，心情却很复杂。 第77章 自作聪明 贺家兄弟跑了。 无论是吴转山和葛老六的追踪，还是杨剑领导下的警方大搜捕，都没有找到贺家兄弟的踪影，他们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林六成被控制了起来，小河村好些和贺家兄弟走得近的人都被叫去问过话。这些人已经没有吃人最短，替同村人的遮掩的必要了。他把贺家兄弟长期盗猎的事实讲了出来，有些人还能拿出可靠的证据，证明龙王桥沟的千斤砸就是贺家兄弟搭建的。就连他们在案发那几天的行踪，都有人能说得清清楚楚，拿出可信的证据……杨剑每每看到小河村的人，都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悲哀。法律是道德的底线，乡情民俗又靠道德来约束。当乡情民俗突破道德的底线，剩下就只剩承担相应的法律后果了。一旦走到承担法律后果这一步，原有的热络，类似亲人般的关系，势必荡然无存！ 秦三娃三人获救了。好多人都说他们是英雄。只有秦三娃清楚，从那天在公安局门口自己转过身的那一刻到现在，一切都是个笑话。完完全全白忙活一场，完完全全自作聪明！秦三娃真想嚎啕大哭，却哭不出来。所有的一切都重重地压在了心里，让他的呼吸都变得异常沉闷。这是多么好的线索啊，如果自己当初遵照杨剑的计划开展真真正正的化妆侦查，说不定贺家兄弟都落网了，案子也在上头规定的期限内破了…… 现在这算什么？ 秦三娃望着铅灰色的天空，根本得不到答案。 那天之后，秦三娃灰溜溜地回到了大古坪。 他把自己关在了堂屋里。 期间丑女和小陈来过，吴转山和葛老六也来过，韩峰和曹雨也来过。 他们不断地拍打着院门，不断地告诉秦三娃自己是谁，可是秦三娃仿佛聋了一样，根本就没有为任何人开过门。 又下起了雪。 雪花从高处落下，在半空中飘摇，最终跌入院子里冻得硬邦邦的泥土里。也有不少雪花受寒风裹胁，突破窗户的防线，钻进堂屋，冲到了秦三娃躺卧的火炕上，让他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逐渐冷静下来。 这天傍晚，院门外又响起了拍门声。 “三娃，我知道你在家呢，快开门！我是杨剑，我有话跟你说。” 杨剑竟然亲自来了。秦三娃有些迟疑。不过，他纠结再三，还是开了院门，把杨剑请进了堂屋里。自己只是没脸见人，杨剑还得收拾烂摊子啊。说到底，秦三娃最对不住的人还是杨剑，因为他辜负了杨剑的信任。 “这雪可真大，下得都没路咧！” 杨剑拍了拍头上的雪，摘下手套在身上拍打了起来。秦三娃不知道说什么好，搬了张凳子往火盆跟前一放，自顾自忙活着烧水泡茶了。 “炉子烧得还挺旺嘛，我还以为你连火都不烧，要把自己冻死啊！”杨剑笑了笑，坐在火盆跟前，伸出双手，烤起了火：“按照原本的打算，我是想请你去老马家吃羊肉泡的，可你不肯出门嘛。” “我没脸见人，我已经被全佛坪人笑臭了。”秦三娃接了一句，把一盘柿饼端了过来，把水壶放在了火上。随后，他又把两个放了茶叶的杯子，放在了火盆跟前，然后，自己搬了张凳子，坐在了杨剑斜对面。 “哈哈哈……”杨剑忽然大笑起来，边笑边说：“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名人咧，三娃，除了你们大古坪人，除了我们这些跟你有接触的外人，谁能认识你是谁呀，还笑臭呢，人家能认识你就不错咧。” “相反，我杨剑是12·6千斤砸盗猎案负责人，在佛坪、汉中、陕西、全国都挂了号，我把破案的希望放在了你一个编外人员的身上，想着出奇兵，就能把案子破了，结果，鸡飞蛋打，让人给跑了……” “三娃，你说你跟我，咱俩谁有可能被人笑臭？” “当然是我杨剑嘛！” 杨剑苦涩地笑了笑，抬手在秦三娃肩头拍了拍：“该吃吃，该喝喝，不要有啥心理负担，事情都过去了，别放在心上了。” 秦三娃始终低着头，没有任何表示。片刻后，他忽然仰起脸问：“杨队长，现在都过了元旦了，那兄弟俩还在逃，上头限期破案的事……” “这跟你没有关系，你原本就不属于专案组，你是来帮忙的呀。”杨剑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三娃，我听说你厨艺不错，要不然请我吃顿饭吧，我请了半天假，专门来看看你，你总不能让我饿着肚子回去吧？” 既然杨剑提出要吃饭，秦三娃怎么能拒绝他呢。现在他已经不能为专案组做事了，杨剑以前对他的照顾，无论如何也不能报答了。今天正好趁着吃饭的机会，多多少少表达几分感激。秦三娃把家里最好的食材都翻了出来，他为杨剑做了满满四大盆好菜。杨剑吃的很开心，笑得也很灿烂。 吃完饭，杨剑告辞离开后，秦三娃在饭碗底下看到了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里有五百块钱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这是你的办案经费。 事实上，这是杨剑自己的钱。几天后，秦三娃弄清了这些钱的真实来路，也知道了杨剑因为办案不力被降职处分的事实。秦三娃只是脸面上过不去，杨剑却实实在在承担了后果。秦三娃愈发觉得对不住杨剑。他试了好几回，想把钱给杨剑还回去，可是杨剑始终都不肯见他。实在没有办法，秦三娃只好把这些钱分给了丑女和小陈，当作他们的住宿和油钱。 对于小军的亏欠，没有丝毫弥补，却又欠了杨剑的，秦三娃已经无法面对自己了。他虽然不再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了，却整日失魂落魄，任谁看了都难受。这天中午，秦三娃拢着袖子在街道上转悠，赵军海盯着他看了两眼，忽然伸手抓住他的后脖领，把他拽到了路边，抬腿就踢：“你个没出息的，屁大的事情都扛不住，真是把全村人的脸丢尽咧！” 第78章 情敌相见 面对赵军海的突然发难，秦三娃没有任何反抗。 他仿佛在期待着这场打骂。 “案子没有办完，你继续去办啊，人跑咧，你去追啊！” “修了仙人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想解决问题啊！” “你看你，人不人，鬼不鬼这怂样子，真是让人关怕了啊！” “我们大古坪没有你这样的软蛋，要死，死远些！” …… 赵军海的话像刀子一样，不断地往秦三娃心里捅。 听得秦三娃羞愧自如，恨不得找个地洞往里钻。 当然，也是这赵军海这几句话骂醒了秦三娃。 让他意识到事情还没有结束，自己还有机会。 “别打咧，别打咧，再打就出人命咧！” “有啥话不会好好说，打打，你光知道个打！” “撒手，撒手，快撒手！” …… 赵宽让、徐彩云等人听到吵嚷立刻赶了过来，劝架的劝架，拉人的拉人，很快就把秦三娃从赵军海的“魔爪”中，拯救了出来。 “我不打他，谁打他，我不骂他，谁骂他？！我秦远兄弟不在咧……” 面对众人的指责，赵军海本想辩解几句，可是话还没说完，眼泪却落了下来，紧跟着，他的声音就有些哽咽了：“要是没人，没人收拾他，就让他当一辈子软骨头，一辈子爬不起来呀，我就要捶他，有我在一天，就就……” “叔，你捶得对。”秦三娃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是我糊涂，不争气，让你操心了！”秦三娃望着赵军海说，眼泪了也落了下来。赵军海对他的关爱教导他都清楚。今天赵军海又在关键时候点醒了他。让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消沉下去了，应该勇敢地面对现实。 “少给我来这一套，我不吃这一套！” 赵军海擦了擦眼泪，转过了身子，走远了。 “地上凉，快起来。”徐彩云把秦三娃拽了起来。 有人小声嘀咕：“这些年也就是军海，要不然，哎……” “三娃，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马上就过年了，等过完年，一定要好好找份工作。”赵宽让走到了秦三娃跟前，语重心长地说：“人有份工作，就把精力转移到事业上了，你现在总惹麻烦，就是因为没有工作。” “他婶子，找工作是咱三娃一辈子的大事，前段时间锅炉厂那事已经过去了，你路子广，关系多，给三娃再操个心。”给秦三娃讲完道理，赵宽让又看向了徐彩云：“秦远兄弟把三娃交给咱，咱要顶事呢。” “你放心，我操心着呢，等过年窜亲戚时，我再问问，肯定有合适的！”徐彩霞自信满满地说。刚才秦三娃那一跪，她的心都酸了。 就在这时，吴转山的声音飘了过来：“三娃，你们这是弄啥呢？” “没弄啥，没弄啥！”赵宽让抢着回答，替秦三娃遮掩。 “你看看我领谁来咧。”吴转山又说。秦三娃转头看了看，看到了葛老六和梁明勋。葛老六跟秦三娃很熟，经常来大古坪晃悠，吴转山自然说的不是他。只有梁明勋是第一次来大古坪，算得上个客人。梁明勋虽然因为追求刘燕的事，和秦三娃闹得很不愉快，可他毕竟是丑女的表哥，在关键时刻救过秦三娃、丑女、小陈的命。权衡下来，秦三娃欠着人家。 “你们怎么来了？有事？”秦三娃望了望梁明旭问。 不等梁明勋回答，赵宽让立刻对徐彩云等村民说：“三娃朋友来了，有正事要处理，咱就不围观了，散了吧，散了吧！” “你们聊着，俺们走了！”徐彩云等人会意，打着招呼，迅速散开了。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他们是秦三娃的长辈，可以教训他，数落他，有外人在场，他们还是秦三娃的长辈，得照顾他的面子，维护他的尊严呢。 “那咱去我们家吧，外面冷。”秦三娃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我还以为今天又是个闭门羹，没想到你自己出来咧。”葛老六凑到秦三娃跟前，笑着说，忽然压低了声音：“姓梁的有事求你呢。” “啥事？”秦三娃下意识回过头，看了看走在后面的梁明勋。 “没说，不过我看这态度倒是诚恳得很，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弯弯绕，三娃，我听桦木桥的人说，他难为过你，有这事没有？” “有，他把我当成情敌咧。”秦三娃淡淡地说，不自觉地想起了刘燕。这些日子没见了，也不知道刘燕恢复得怎么样了，出院了没有。 “狗日的，还有脸来，不就是仗着自己救了你一回嘛！”葛老六愤愤地骂了一句，再次压低声音说：“一会儿不管他说啥，你都不要马上应承下来，咱趁着这个机会，把他好好拿捏一下，看他以后还欺负你！” 秦三娃笑了笑，并没有接这句话。 四人走进秦三娃家院子，进了堂屋，秦三娃在火盆跟前倒了四杯温开水，四人便围在了火盆跟前。炭盆里噼里啪啦，反衬着堂屋里格外安静。 “我想让你去见刘燕一面，帮我带句话。”梁明勋沉默片刻，开口了。 他也想过自己一个人来大古坪见秦三娃，可是之前他们闹得很不愉快。 再三思考，梁明勋便找上了，在他看来和秦三娃走得很近的吴转山。 吴转山是梁明勋在保护区的同事，自然不会拒绝帮忙梁明勋的忙。此时此刻，有吴转山这个中间人在场，梁明勋多少踏实一些。他相信秦三娃看在吴转山脸上，也不至于断然拒绝自己。至于葛老六，则是计划外参与进来的人。梁明勋找吴转山时，葛老六正好在保护站，便跟了过来。然而，此时再看，多了葛老六这个和秦三娃关系不错的人，同样对梁明勋有利。因为他即使不说话，也会形成一种人情压力，让秦三娃多了几分掂量。 梁明勋对三比一的态势很满意，等着秦三娃点头答应。 “这事……” “咳咳！” 秦三娃刚开口，葛老六故意干咳了两声。 这两声干咳无疑是一种提醒，提醒秦三娃把握机会，拿捏一番。 第79章 说客助手 “六哥，你的心思我明白，没有这个必要。”秦三娃看了看葛老六，望向了梁明勋：“你要我带什么话，要是你们俩之间的事情，我就不掺和了，我确实欠你的，可是，人情也不是这么还的。” “就是啊，你不能仗着自己帮过忙，就难为人！”葛老六跟着说。 吴转山笑了笑，没说话。 梁明勋的表情略显尴尬，看了看炭盆里的炉火，猛然转过了脸：“不是我的私事，而是公事，我想在保护区搞一次科教活动，需要刘燕的支持，刘燕是熊猫专家，这事你应该知道，科教活动离不开大熊猫。” “当然，刘燕如果肯帮我，这次活动的主题，我想明确在大熊猫身上，毕竟咱佛坪自然保护区，最出名的就是大熊猫嘛。”梁明勋又说。 一听到是正事，并且与大熊猫有关，秦三娃顿时来了精神，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你不是跟她是老同学吗，为什么不自己去说？” “她不肯见我……”梁明勋苦涩地笑了笑，将自己去病房向刘燕示爱，探望她，却遭到拒绝的事情，说了出来。“是我操之过急了，要是我不像前段时间那么急切，兴许她就慢慢地接受我了。”梁明勋感慨着说。 “你也是够勇敢的！我要是有你这一半勇敢，也不至于现在还是个光棍。”葛老六摇着头一阵叹息，他是真心佩服梁明旭这股不要脸的劲儿。 “刘专家我接触过几回，她是那种文静的人，像你这种热情似火的方法，也许不适合她。”吴转山的语气很委婉，却很厌烦梁明勋这种行为。 “是啊，我好好反思了一下，打算换一种她能接受的方式，和她重归于好，你们也许不知道，我在大学时就曾经追求过她。”梁明旭点着头说，巴巴地看着秦三娃：“三娃兄弟，你帮帮我，我感激你一辈子。” “你这场活动到底为了什么？”秦三娃的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梁明勋的话明显前后矛盾，他已经弄不清他是为了保护大熊猫，还是借着搞活动的名义去追求刘燕了。要是后者，他坚决不会帮这个忙的。 “为了环保宣传，为了保护大熊猫！”梁明勋很肯定地说。 秦三娃不置可否地眯了眯眼睛，接着问：“为什么找我帮忙？” 梁明勋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却还是说：“我打听过了，你救了刘燕一命，刘燕那人很懂得感恩，她是不会拒绝你的。” “那你就不怕三娃趁机跟刘专家走到一起？”葛老六故意问。他这是故意恶心梁明勋呢，为的就是给好兄弟秦三娃出口恶气。 “怕，但是我相信三娃兄弟。”梁明勋看着秦三娃说。 葛老六冷哼了一声，笑了起来：“你这人真有意思，明知道老虎爱吃肉，还硬要把肉往老虎嘴里塞，三娃，你听哥说，咱……” “六哥，算了！”秦三娃打断了葛老六，盯着梁明勋的眼睛说：“这个忙我帮了，记住你今天说的，你是为了大熊猫。” 秦三娃并没有刘燕的联系方式，他要见到刘燕只能在保护区蹲守。 幸运的是，出院之后休息了没几天，刘燕就忙活了起来。 在一个能见度很低的早晨，秦三娃见到了刘燕。 昏沉沉的天光，给两人的重逢增添了几许神秘和朦胧。 刘燕还向秦三娃初次见到她那样，仿佛天女下凡一样。 “刘专家，请留步！”看清刘燕的身影，秦三娃叫住了她。 刘燕有些惊讶，又有些意外，很快寻着声音望了过来。 “呀，怎么是你，我还说这两天去看看你呢，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由于救命自己命的事，刘燕明显对秦三娃热情了许多：“怎么样，心情好些了吗？我听丑女说，你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几乎一蹶不振了。” “没事，我已经好起来了。”秦三娃原本蹲在路边，这时候已经站了起来，他打量着刘燕，确定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这才说：“我在这里是专门等你的，有人想让你给他帮个忙，却怕你拒绝，就让我来寻你了。” “还有这样的事，是谁？什么样的事？”刘燕很诧异。 秦三娃说：“你老同学梁明勋……” “我还有事。”不等秦三娃把话说完，刘燕转身就走。 “你别隐忍费事啊，这事虽然是你老同学组织的，可它却是为了大熊猫，要不是为了大熊猫，我才不会为他当说客呢！”秦三娃追了出去。 “他为了大熊猫，他能有这份心思？到底是怎么回事？”刘燕没有回头，脚步却慢了下来。随着天光的放亮，刘燕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变得异常清晰。那是一道乳白色的气团，不断出现，又不断消散于无形。 “梁明旭打算在保护区搞一次科教活动，想让你这个熊猫专家帮他组织策划呢。”秦三娃解释说。嘴巴跟前同样用白色的气团在升腾着。 “你确定？”刘燕的气团停在了一处，她的身子转了过来。 “他是这么说的，你要是不相信他，可以去保护区核实，你们总有联系的，我只是个跑腿传话的，你别难为我。”秦三娃说。刘燕站在高处，秦三娃立在低处，两人说话时，秦三娃总有种仰视天仙的感觉。 “这刘燕真跟年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秦三娃在心中感慨。截止目前，刘燕的美他只是默默地欣赏着，从未生出半分亵渎。就像他不敢去亵渎庙里的女神仙一样。与此同时，秦三娃又在想：“梁明勋那样的人就真的能配上刘燕这样仙女吗？” “既然是为了保护大熊猫，这个忙我可以帮，但是，我有个条件呢。”刘燕思索了片刻，俯视着秦三娃说：“我要让你当我的助手。” “啊？”秦三娃愣住了。 “梁明勋不是把你当作他的情敌吗？有你这个情敌在，他就不会过分纠缠我，明白吗？”刘燕眉头蹙起，无奈地说：“我这个老同学，我最清楚，他就是狗皮膏药，一旦粘住你就撕不掉了，所以我必须防着他。” “可我，我……” “怎么，你不肯给我当这个助手？” “那倒不是，只是我这么搅合在你们两个之间，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说合适就合适。”刘燕说。 第80章 再次出发 不管如何，刘燕总算是给了梁明勋一次机会。 秦三娃不再纠结梁明勋是否能接受刘燕的条件，再次打量了刘燕一眼问：“今天开样子又要下雪了，你还进山啊，不怕有危险吗？” “怕啊。”刘燕冷不丁地说。 “啊？”秦三娃愣住了。 刘燕说：“怕也得进山看看呀，马上就过年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进山，等到再进山，就得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了，不过，我想进山看看却并不是因为要过年的原因，而是想看看熊猫是怎么过冬的。” “熊猫能怎么过冬，跟人一样嘛，找个暖和的地方待着。”秦三娃想当然地说：“熬一熬，冰天雪地就过去了，暖和的春天就来了。” “你说的那是狗熊，熊猫是不冬眠的，它们遇到再严寒的天气都是照样吃照样出来活动，只是，我通过这两天的观察发现它们冬天的进食方式、活动方式跟春夏两季还是有细微差别的，它们……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去梁明勋，把我的要求提给他，就这样，我上山了！” 刘燕果断收住话头，走向了深山老林。秦三娃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犹豫了一下问：“请问我这个助理现在能上岗不？” “当心违反保护区规定！”刘燕回了一句，走得更快了。 秦三娃没有办法只好目送着刘燕消失在了视线尽头。其实，他很想像上次那样尾随刘燕的，可是，想了想放弃了。自己能尾随刘燕一次，能尾随她一百次吗？刘燕的工作就是这样，在冒险中收获着。秦三娃只能默默地祝福她好人好运，每次走入秦岭都能走进大熊猫的生活，却没有危险。 等到保护区的人开始上班的时候，秦三娃找到了梁明勋。 “这条件真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梁明勋将信将疑地打量着秦三娃。在他看来，这个条件更像是秦三娃有意搅局，专门提出来的。 “话我带到了，你要是怀疑我，这事就算了，我不掺和了。”秦三娃自然能感觉到梁明勋对他的怀疑，索性转身就走。 “哎，你站住，我相信你，这个条件，我考虑考虑。”梁明勋喊住了秦三娃，眼珠子一动，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双真皮手套递给了秦三娃：“这是我妈单位发的劳保，你拿着用，看你那手，都冻烂了。” “无功不受禄，我不要！”秦三娃赶忙摆手。梁明勋这人就不是个善茬，做任何事情似乎都有他的目的，秦三娃才不想贪小便宜，粘上他呢。 “啧，拿上吓，咋，还记仇呀，我早都把你当兄弟咧，你就不能大度些，给我对你好的机会？”梁明勋还是把手套往秦三娃怀里塞。 就在这时，丑女走了过来：“我哥送你，你就拿，有啥可忸怩的！” “你咋来了？”秦三娃看到丑女，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前段时间发生的那些事情，历历在目，回想起自己像个小队长一样自以为是地指挥过丑女和小陈，秦三娃就觉得好笑且羞愧。真是修仙人咧！秦三娃不住地想。 “我来……当然是来看你的！”丑女笑着说，一把夺过梁明勋手里的手套，塞进了秦三娃的口袋里：“别跟我哥客气了，都是自己人！” “再是自己人，也不能平白无故拿人家东西啊。”秦三娃还是不想收手套。丑女索性对梁明勋摆摆手：“哥，你忙你的吧，我跟三娃聊聊。” “那行，你们聊。”梁明勋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说：“三娃，你说的事情我说我要考虑，其实是要向领导申请一下，你等我消息。” 说完，梁明勋走远了。 丑女一反常态，并没有对梁明勋和秦三娃在谈的事情，产生好奇，而是收起笑脸，望着远处说：“咱们走走吧，我有事跟你说。” 看到丑女表情非常严肃，秦三娃拿着手套，跟在了她后面。 “你对我的印象怎么样？”两人走了好一阵，丑女忽然问。 同样的问题，丑女曾在椒溪河边问过，现在眼看着又要走到椒溪河边了，同样的话又问了出来，秦三娃弄不清丑女的意思，便不好回答。 “不是作家，不是缠着你，想跟你一起化妆侦查的丑女，只是作为一名环保志愿者，你对我的印象怎么样？”丑女解释说。 “很好啊，你搞的活动村里人很欢迎，大家都喜欢你。”秦三娃说。 “那你愿不愿意成为我们的一份子？成为正式的环保志愿者？” “我，我啥本事都没有啊，又没有你们的见识，还是算了吧。” “三娃，你知道前段时间，我跟小陈为什么到你家寻你吗？那是因为我向我们组织替你报了名，我们新雨志愿服务小队已经接纳了你！” 丑女索性向秦三娃摊牌了。 “你们，你们……”秦三娃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地问：“像我这样的农村懒汉也能被志愿服务组织接纳吗？” “我们已经接纳了你，你说你这样的人能被接纳吗？”丑女反问。 秦三娃不说话了。过了很长时间，天空飘起了雪花，秦三娃盯着飘摇的雪花说：“我还有我的事呢，搞志愿服务的事情春天再说吧。” “本来就是春天再说啊，最近总下雪，也搞不成户外活动啊。”丑女笑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盯着秦三娃问：“你有什么事要做？” “跟你没有关系。”秦三娃转过身子，走进风雪中，把丑女一人留在了原地。他要做的事情，早就想好了，那就是继续开展化妆侦查。这一回，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与杨剑等人联系。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更不可能带上丑女和小陈。他要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将贺家兄弟从茫茫人海中找出来，把所有的过失一次性全部弥补回来。当然，这个过程很可能非常漫长，充满了潜在的危险，还需要和警方的侦破工作展开赛跑。可是，他不怕，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坚持下来，一定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第81章 暗中蹲守 2001年1月17号，农历腊月二十三，这天是祭灶的日子。 按照佛坪当地的习俗，外出的人都要回家团圆，共同祭祀灶王爷。 为了祭祀灶王爷人们会用小米熬制灶糖，把白面做成山的形状，在山的缝隙点缀红枣，然后蒸熟，称为枣山。还会数着家里的人口，制作正反两面打了个方格子的饦饦馍灶爷团。无论是灶糖，还是枣山、灶爷团都是人民祭祀灶王爷的祭品。在这一天，全家老少要对灶王爷磕头作揖，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上天言好事，回宫姜吉祥”，求的只是来年平安顺遂。 秦三娃孤身一人过日子，自然没有这些繁琐事情。不过，他总是在这一天被全村各家反复拉着去吃团圆饭。除了吃，村里人还会送他灶糖、饦饦馍，全家人分着吃的枣山。每一年秦三娃都留意过物品的数量和种类，到头来，他家的祭灶物品，总是全村最多最丰盛的……大古坪人如此待他，秦三娃从来就没在哪一年的腊月二十三感到过寂寞。 “今年恐怕要跟往年不一样了。” 秦三娃化妆成药材贩子在十亩地乡小河村转悠时，忍不住想。他之所以又来到了这里，主要是想着贺家兄弟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说不定会在祭灶这一天偷偷潜回村里。然而，实际转悠下了，却没有什么收获。不过，令秦三娃感到心安的是，他的化妆技术完美地骗过了小河村人的眼睛。从早上到傍晚，他已经来小河村转悠了三趟了，竟然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来。 “这趟转完，再没有收获就算了吧。” 眼看着天已经黑了下来，秦三娃做起了回家的打算。 “听说了没有，老五老六兄弟还没抓住么。” 昏暗中，两个赤红色的火星子明明灭灭。 有两个抽着烟闲聊的谈话声，吸引了秦三娃的注意力。 “是啊，这么看，警察都是些吃闲饭的嘛。” “还警察呢，前段时间来咱村采访的那个大古坪的秦三娃还记着么？我听人说他是自作聪明来咱村的，结果还不是白折腾一场！” “贺家兄弟这一跑，估计就再也不回来了，要我说，那俩狗日的能跑，还不是因为秦三娃他们打草惊蛇，把人给逼走了。” “谁说不是啊，都是些吃闲饭的，想想他们做的事情就好笑！” “我看这世道就是凭本事吃饭呢，说到底，还是老五有头脑……” “打住，这话不敢说，当心有人听见了举报你！” “好，那咱不说了，抽烟抽烟。” 两个人的谈话戛然而止，四周很快安静了下来。回想着这两人的谈话，秦三娃在黑暗中站了很长时间，都没缓过来。这俩人虽然是闲聊，可他们说的话却句句像刀子一样，扎进了秦三娃心里，让他半天都无法从痛苦中回转过来。“因为我的原因，警察都被人笑臭了，我还有脸回去过腊月二十三吗？”脑海中有个声音不断地问他，秦三娃很快打消了返回大古坪的想法。他打算偷偷藏在贺家的那处红砖墙围住的院子附近，彻底蹲守。如果贺家兄弟敢回来，他就是拼上了命，也要把他们抓住！ “谁？！”秦三娃刚靠近红砖墙，就有人低喝了一声。 “我！”听到声音有些熟悉，秦三娃赶忙答应了一声。 “原来是三娃，你来这里做什么？” 吴转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葛老六。 “我，我……今天可是祭灶，你俩来这里做什么？”秦三娃本来想解释两句，转念一想，把同样的问题抛给了吴转山两人。 “我们是来蹲贺家兄弟的，老吴说，今天祭灶，那俩狗日的有可能就偷偷溜回来咧。”葛老六不想瞒着秦三娃，把实话说了出来。 “这事跟你俩有啥关系，赶紧往回走，别瞎掺和！”秦三娃顿时急了，激动地说：“我知道你俩想给我帮忙，可是这忙，你们帮不成！” “咋帮不成咧，要堵住人的嘴，就得把贺家兄弟抓住！”吴转山比秦三娃还激动，梗着脖子说：“再说了，我们并不只是为了给你帮忙，我们也是佛坪人，咱佛坪出了祸害，谁都有义务把他们揪出来，交给警察！” “你们要有这个心，就别在这里吵吵咧！” 吴转山的话音刚落，红砖院墙的墙头忽然冒出来个脑袋。 秦三娃定睛看了看，竟然是杨剑。 “杨队长，你怎么也在这里？”秦三娃愣住了。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连你们都能想到贺家兄弟会回来祭灶，我就想不到吗？”杨剑反问，没好气地说：“抓捕贺家兄弟的事情有我们呢，你们就别瞎掺和了，掺和的人越多越容易让嫌疑人警惕起来！” “赶紧走，你们尽快离开小河村，才是对抓捕最大的帮助！” 说完，杨剑在墙头摆了摆手，脑袋缩了回去。 秦三娃看他这阵势，料定院子里埋伏了不少警察，便对吴转山两人说：“那咱走吧，警察肯定比咱专业，咱等着好消息就好。” “哎……”吴转山叹息了一声，在黑暗中行走了起来。 葛老六走上前揽住秦三娃，在他肩膀头子上拍了拍。 两人便跟着吴转山走向了小河村外。 “三娃，你这人真不够意思。” 穿过村外小树林，蹚过河，离开小河村后，吴转山忽然说了一句。 葛老六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表情有些尴尬。 秦三娃问：“这话怎么说的？” “我和老六都拿你当朋友，可你倒好，什么时候拿我们当一盘菜了！说你不够意思，已经算是给你留足面子了，说你过河拆桥最合适！” 吴转山胸脯起起伏伏。一想起前段日子吃的那些闭门羹就火大。 “我秦三娃就不配有朋友，我秦三娃……” “兄弟，别说了，吴站长的心思我明白，咱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咱只说眼前的，三娃，今晚要是抓不住贺家兄弟，你还化妆侦查不？要是还弄这事，能带上我们不？咱是兄弟，得有难同当呢！”葛老六说。 第82章 劈成三瓣 “吴站长，你是有过活的，今天晚上家里有安排吗？ ”秦三娃没有接葛老六的话，却看向了吴转山。吴转山没有说话，葛老六替他回答说：“中午的时候吴站长回家了一趟，已经把团圆饭吃了。” “那就好。”秦三娃点点头，自嘲地笑了笑说：“我在外头转悠了一天了，我还没吃团圆饭呢，你俩要是不嫌弃，咱到我家吃顿团圆饭。” “这团圆饭啥时候不能吃？秦三娃，今天这荒郊野外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就咱三个人，你给我们撂句实话，有没有把我们当兄弟？！” 吴转山的脸还是阴沉的。愤怒让他的胸脯一阵又一阵剧烈起伏。 “吴站长，好我的吴哥啊，咱俩是不打不相识，兄弟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你能把我这个大古坪的懒汉当兄弟，我做梦都能笑醒，所以在这点上，我不希望你和六哥有任何怀疑，咱就是兄弟，绝对的好兄弟。” 秦三娃回望着吴转山那张被黑暗彻底吞没，又隐隐翻着微光的脸，感受着他的愤怒，继续说：“可我要干的事，只能我一个人去办，要是和你俩一起，我怕……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再来一回。” 听明白秦三娃的意思，吴转山仰起脸，望着天边的寒月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过了半天，他抬手在秦三娃肩头拍了拍，语重心长地说：“三娃，叫我咋说你呢，人常说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可你倒好……” “这事就这样吧，真的需要帮忙，我会主动联系你跟六哥的，你俩放心，好兄弟，我一直装在心里呢。”秦三娃苦涩地笑了笑。 话说到这个程度，吴转山两人已经不好再说什么了。 三人很快走出了寒风，坐进了吴转山开来的小皮卡里。 这天晚上，他们在秦三娃家吃了顿丰盛的团圆饭。 一醉方休，无话不谈，彼此的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杨剑等人的一夜蹲守，并没有收获。 贺家兄弟自知罪大，已经连家都不要了。 面对这样的犯罪嫌疑人，警方只能发布通缉令，用最笨最没办法的办法，大海捞针一般，追逐着蛛丝马迹，在人海中寻人。 祭灶、扫舍、除夕……年就这么过去了。 秦三娃这个年根本就没怎么过，他有事没事就化妆一番去了小河村。有时候他能遇到杨剑等人，有时候则是吴转山和葛老六。大家都知道彼此的心思，相互一笑，就算是打了招呼。当然了，要是警察有行动，秦三娃、吴转山等人肯定会尽快离开小河村，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佛坪的春天来的很早。当你在不经意间发现山头有些发青时，山里野草野花、竹丛树丛已经抽出了新芽。春天来了，空气都是清新的，鸟雀的叫声都带着一种独有的清脆。人们在温暖的房间里实在待不住了。女人会提着篮子在撂荒歇墒的田地里，说着闲话，晒着太阳，摘野菜。男人们则在村里走动了起来。二月二一过，就要外出打工了，不尽快寻好活计，谁心里都不踏实。只有孩子们是无忧无虑的，他们总能变着花样，把笑声播散在村子的每个角落，把自己变成花脸猫或者泥猴…… 冰雪加速消融，河流即将迎来春汛，河水流淌的时候，也有了欢快的脆响。冰雪已经成了遥远的回忆。阳光肆意洒在大地上，也洒进了人们的心田里。毋庸置疑，绝对大多数人，在春天里都是喜悦的充满憧憬的。 秦三娃虽然焦急、愧疚、无望，却也打从内心深处，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振奋。“过去的都让它过去，从此刻开始重新出发吧！”不知道哪天在广播里听到的广告语，开始反复在秦三娃脑海中回荡，让他有种错觉，好像不出两三天就能把贺家兄弟抓住了…… “三娃，三娃，村委会有你的电话，快，保护区打来的！” 秦三娃正坐在院子里想着心事，院门外传来了赵宽让的呼喊。 听到是保护区有事找他，秦三娃赶忙出门，去接了电话。 “三娃，你当助理的事情领导已经同意了，每天给你二十五块钱补助，你能接受不？”电话一接通，梁明勋就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秦三娃还以为保护区有什么大事着急联系他，听到梁明勋的声音，顿时明白了。 “你真的去向领导申请了啊。”秦三娃有些不敢相信，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盯着他，立刻压低声音问：“你就不怕我这个情敌，趁机做些什么，把你的好事搅合黄了啊？” “秦三娃，你就别自作多情了，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过了，我表妹说你是个木头，榆木疙瘩，就你，还能成为我的竞争对手？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当好这个助理吧！”梁明勋语带不屑，想了想又说：“每天二十五的补助可是我帮你争取下来的，三娃，你得知道感恩，得帮我呢！” 听梁明勋这么说，秦三娃愣住了。 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刘燕提出让他担任助理这个条件，就是为了防着梁明勋，现在梁明勋让他给他帮忙，又算是怎么回事？ “就这么说定了，你尽快跟刘燕联系一下，她那边要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咱们三个开个碰头会，尽快把科普宣传的事情启动起来！” 说话，梁明勋挂断了电话。 “嘀嘀……” 村委会门外，传来了汽车喇叭的响声。 紧接着，就听丑女在喊：“三娃，三娃，打完电话赶紧上车，今天还有公益活动，需要你这个志愿者帮忙组织呢！” “这就开始搞公益活动了？”秦三娃暗自嘀咕，在自己额头上抓挠了几下。梁明勋那边，在保护区搞科教宣传的事情，等着启动。丑女这边的公益活动已经开始了，再加上自己暗地里搞的化妆侦查，所有的事情真的像春天的河水一样，随着冰雪消融，哗啦一声全开了。说实话，秦三娃有些手足无措，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三件事情安排好，他只感到只有把他像干柴一样，劈成三瓣才能把这三件事情全部干好！但是，可能吗？ 第83章 我不是我 “丑女，我能跟你商量个事不？” 思索了片刻，秦三娃从大古坪村村委会走了出来。 “你说。”丑女露出车窗的半个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我想在搞公益活动中对乡亲们说，我是熊猫普查员，而不是秦三娃，或者新雨志愿服务组织的一员。”秦三娃直勾勾盯着丑女说。 “理由呢？”丑女想了想，却没想明白这中间有啥差别。 “我早就不是我了，我是小军、我是黎老师，我现在做的这些事都是替他们做的，不是我秦三娃。”秦三娃回答说，目光异常坚定。 “行，随你便。”丑女和秦三娃对视两眼，点了点头。 “时间不早了，赶紧上车，小河村的乡亲们还在等着咱呢！”坐在驾驶位的小陈适时招呼了一声。秦三娃愣了愣，上了小面包。 当天搞的活动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别是搞活动的地方。 小河村的人虽然对公益活动很期待，但是，当他们再次见到秦三娃三人，难免不想起“秦岭深处的人家”专题采访的事。对于警察的刻意隐瞒，对于同村乡友的背叛无比炙烤着他们的良心，让他们无所适从。 “大家好，我是丑女，今天我不是省城来的大记者，我是新雨志愿服务组织的普通一员，我今天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搞环保宣传……” 正是因为看出了小河村人眼里的无所适从，丑女一开场便说明了此行的目的。这两几句后虽然简简单单，却打消了村民们心中的顾虑，消除了双方的尴尬。其实，丑女之所以坚持要把开春之后第一场公益宣传放在小河村，除了小河村人曾经表达了强烈的愿望，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解开小河村人心里的疙瘩。“人的心都是肉长的，做了违心的事总会觉得别扭，我想在小河村搞活动，就是要让小河村人直面我们直面别扭，从阴影走出来，从而真正认识到正确的选择应当是什么？这样才能避免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时，还有人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帮面积狭小的小河村争取公益活动机会时，丑女曾经动情地向志愿组织解释了自己的初衷。 “我也不是向导了，更不是警察安排来的外围侦查员，我秦三娃已经成了新雨支援服务组织的一员，正正经经的志愿者，不过，我希望大家不要叫我秦三娃，都喊我熊猫普查员吧，我喜欢这个称呼！” 丑女把她要说的说完，秦三娃拿起小喇叭也说了一句。 “熊猫普查员，这是个啥？” “报纸上不是介绍过嘛，就是数熊猫的嘛！” “噢……这跟他秦三娃有啥关系？真是弄不清。” “你弄那么清楚做啥，人家叫你喊你就喊嘛，只要秦三娃、丑女，还有那开车的不记仇，咱还有啥好说的？今天得了人家的好，以后再别犯糊涂咧，老五老六那种人对咱猫都能下得去手，能是好东西！” “对着呢，咱得吸取教训呢。” …… 人们议论纷纷。小河村历史上第一场公益宣传活动，就在小学门前的小广场上开始了。好多人回想起当天的事情，对丑女和秦三娃的都存着一份感激。要不然这疙瘩怎么解开？难不成真让小河村人一辈子抬不起头？ 公益活动需要筹措物资和经费，并不是每天都能搞一场。在公益活动的间隙，秦三娃在佛坪县城很意外地见到了刘燕。刘燕提着一个竹篮子，看样子像是准备上街买菜。秦三娃则化妆成了药贩子似乎乱转悠地碰运气。要不是秦三娃出声叫住刘燕，刘燕和他擦肩而过都没能认出他。 “还是去那边说话吧。”秦三娃努了努嘴。 刘燕看到秦三娃装束古怪，意识到他可能在做什么隐秘的事情，便没有多说话，提着小蓝跟在秦三娃身后，走到了一处没人的角落里。 “梁明勋那边已经接受我这个助理了，他还帮我申请到了每天二十五块的补助。”秦三娃拿掉头上的鸭舌帽，扇了几下，用不大的声音说：“不过，我总觉得他动机不纯，你要不要再考虑下？” “不用了，我已经决定帮他了，不管他主观上是怎么想的，但是，从客观上讲，以熊猫为主题的科教活动，很有价值，如果活动搞得好，对于整个佛坪保护区，对于大熊猫的保护，都会很有帮助。”刘燕摇摇头，看了秦三娃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只要你这个助理能够尽职尽责地做好本职工作，我相信即使他想趁机接近我，我也不会让他得逞的。” “另外，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也该做个了结了，一味地逃避，不是个好办法，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在和他接触的过程中，让他自己意识到我们实在不合适。”刘燕想了想，把她心中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她之所以对秦三娃如此敞开心扉，是她相信，秦三娃不会被收买，总会站在她这边的。 “行，既然你都想好了，我没什么说的了，我会尽最大努力保护你的。”秦三娃笑了笑，望着远处说：“我会把你的决定反馈给梁明勋的，他应该会在最近安排个碰头会，等时间地点定下来了，我给你说。” “有纸笔没有？”刘燕忽然问。 秦三娃在肩头的布搭裢里一阵摩挲，掏出了用来记账的纸和笔。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事你可以联系我，但是这个号码千万不能让梁明勋知道。”刘燕接过纸笔，写下一组号码，递给了秦三娃。 “你放心，作为你的助理，我清楚自己的职责。”秦三娃笑笑，收好了电话号码。刘燕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秦三娃身上，指了指秦三娃肩头的布搭裢和他那身略显古怪的装束，好奇地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开春了，收点药材，赚个差价！”秦三娃解释说。 刘燕点点头，眉头很快蹙了起来：“那你也没必要化妆啊！” “化了妆熟人就认不出我了，好谈价格嘛！”秦三娃十分牵强地解释了一句，望着刘燕挥挥手，走进了人流中。 “这个秦三娃总是这么奇怪，他到底要干什么呢？”刘燕暗暗地想。 第84章 走近熊猫 这天之后，很长时间内，秦三娃和刘燕都没有见过面。 等她们再见面时，已经是三月初了。 各种将花期定在春日里的鲜花次第怒放，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香气。 梁明勋作为科教活动的发起人，把秦三娃和刘燕召集到了保护区管理局里一间略显空旷的办公室里。窗外一株两人高的树上，白色的玉兰开得正好，仿佛一簇白色的冷烟火直冲天际。燕子、麻雀，不知名的鸟儿在半空中鸣叫，衬托得办公室更加宁静。秦三娃和刘燕都在等梁明勋开口。梁明勋却交叉着双手，望着窗边的刘燕，窗外的玉兰，迟迟不肯开口。 “要不然改天吧，我还有事。”被梁明勋盯的时间一长，刘燕忍不住了，站起身说：“你要是没有准备好，就再准备准备，别浪费时间。” “从过年前产生这个想法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了，在这两个月里，我不仅有过深入的思考，还给保护区的领导汇报了好几回，该准备的，我早就做了准备。”梁明勋望着刘燕解释了一句，摆摆手示意她坐下来，然后笑着说：“我刚才之所以迟迟不愿意开口，就是怕破坏了美景，刘燕，你知道吗？你背后那棵玉兰就是为你开的，就像……” “咳咳！”梁明勋的话还没说完，秦三娃就咳嗽了起来，边咳嗽边说：“我拿了人家保护区一天二十五块的补助，就得给人家干活呢，梁老师，别的事情暂时放下，咱还是说正事吧，科教宣传到底该怎么做？” “是啊，今天咱们来不就是来讨论这个问题的吗？”刘燕原本在犹豫要不要继续留下来，听了秦三娃说的，这才重新坐了下去。梁明勋原本很反感秦三娃打断了他，可是看到刘燕的举动，就有些感激秦三娃了。 “好，那就先说正事。”梁明勋笑了笑，把放在手边的两份材料分发给了秦三娃和刘燕：“这是我对科教活动的基本设想，你们看一看，帮忙完善一下。”发完材料，梁明勋站起身，走到办公室角落里，把一个用木支架的小黑板和粉笔、板擦等物品挪到了三人围坐的办公桌跟前。 “活动的主题，我们暂时定义为‘走近国宝大熊猫’，对于这个主题大家应该没有争议吧？”梁明勋瞟了瞟翻看材料的秦三娃和刘燕，在黑板最顶端写上了“走近国宝大熊猫”几个字，又在这几个字外面画了大圆圈：“既然是走近大熊猫，那么我就得先认识一下大熊猫，看看它有哪些特点，怎么样的生活……”说着话，梁明勋在大圆圈左侧下端，画了个小圆圈，在圆圈里写下“熊猫和它们的生活”。 紧接着，他继续边说边写，相继罗列出“有关熊猫的科研”、“熊猫的保护”、“佛坪保护区建设”等内容。这些内容在梁明勋分发的材料里都有详细说明。刘燕是行家，一看就明白，秦三娃虽然是个外行，也能大致清楚是什么意思。由此来看，梁明勋的准备工作还是做得很充分的。 “怎么样，你们对我的基本设想有意见没有？” 该讲的已经讲完了，看到刘燕和秦三娃相继放下了手中的材料，梁明勋充满期待地盯着秦三娃两人问。他期待的是刘燕对他的欣赏，秦三娃的服气。可是，这两人的反应都很平淡。面对意料之外的平淡，梁明勋顿时有些慌了：“难道说我做得不好？想得不全面？” “要不然还是让三娃这个外行先说吧。”刘燕想了想提议说。 秦三娃的表情本来就有些尴尬，这时候更加的古怪。“我一个外行，还是算了吧，既然是这个科教活动的设想，知识含量一定很高，我除了知道熊猫是黑白相间的，别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没有发言权。”秦三娃连连摆手。他虽然对梁明勋的设想意见很大，却也有自知之明。 “三娃不愿意说，刘燕，你说，你给点意见。”梁明勋原本对秦三娃就没报多大期望，现在看他脸上的表情很怪，更不想让他说话，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刘燕身上。刘燕是熊猫专家，给的意见才是意见啊！ “外行才更要提意见啊，这个科教活动本来就不是专业研讨，它是面对大众的，就是面对像你这样对熊猫不太了解的人，你的意见非常宝贵，从某种程度上，完全可以决定整个活动的成败。”刘燕没搭理梁明勋，而是望着秦三娃表情严肃地说：“你必须要谈谈你的看法。” “那我说了啊。”秦三娃惴惴不安地看了看梁明勋，眼睛一闭说了起来：“这个活动太乏味了，虽说是科教活动，但是，也得有意思吧？” “乏味……”梁明勋愣了愣，激动地说：“秦三娃，你故意的吧！” “既然一点意见也听不进去，三娃，咱别浪费这时间了，走吧！”刘燕看在眼里，又要离开。梁明勋这才强压住怒火，交叉起双臂，身子向后一靠说：“理由呢，你具体说说，我听听有没有道理。” “别的我也不懂，咱就说这‘走近国宝大熊猫’吧，材料里介绍说，你准备介绍熊猫的起源、进化，以及它为什么能从老早的时候存活到现在……这些内容当然需要有，可是不能作为走近国宝大熊猫的重点吧？其实，要我说，咱就应该在这个模块多介绍一下咱佛坪的大熊猫，你像我们村人1985年发现的世界上第一个棕色大熊猫丹丹，还有芳芳、乖乖……这些大熊猫咱佛坪人耳熟能详，都想跟它们亲近呢，如果能把走近国宝大熊猫改成走近丹丹它们的生活，别的不说，咱佛坪人肯定很感兴趣！” 秦三娃把自己的想法一口气说完，心情忐忑地看看刘燕，鼓起勇气看向了梁明勋。梁明勋在保护区工作，绝对比他秦三娃专业，再加上他根本瞧不上秦三娃。因此，秦三娃说完，静等着梁明勋发作。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梁明勋胸脯剧烈起伏了几下，逐渐平缓了下来。过了半天，他在秦三娃肩头拍了拍，真诚地说：“保护区一天二十五的补助给少了。” 第85章 爱上熊猫 梁明勋那么说，无疑肯定了秦三娃的价值和他的想法。 “你呢，老同学，你说说！”梁明勋望向了刘燕。 刘燕稍稍酝酿了片刻说：“相比于走近熊猫，我更想将本次活动的主题确定为爱上熊猫，或者爱上佛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人们只有爱上一样东西，才会发自内心地珍惜它，想保护它的！”在说这话时，刘燕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丑女说秦三娃有大爱的事，这次活动就该唤起人们的大爱。 “也就是说，你同意秦三娃的观点了？”梁明勋问。 “你现在这个方案过于中规中矩，看起来就像一本教科书，我们要的其实应该是一本课外读物。”刘燕点了点头说。 “课外读物……”梁明旭像是要将这句话彻底消化掉一样，喃喃自语起来，过了半天，他突然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头憨态可掬的大熊猫。“那咱就想办法让这头大熊猫活起来！”梁明勋用粉笔点着黑板说。 梁明旭这人面对爱情确实有些多疑，有些纠缠不清，但是面对工作，他却是另外一种态度：务实，又善意接纳众人的建议。秦三娃望着眼前这个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保护区工作人员，很难把他和在桦木桥村村委会刁难自己的那个梁明勋联系起来。当然，这番接触下来，让他对梁明勋的印象又有些改观。人啊，真是个复杂的动物，秦三娃在心里不住地感慨。 人常说道理越辩越明，对于一件事情的讨论也是这样。广泛听取众人的意见，不断地调整行动的方向，很容易就让这件事情朝更好的一面发展了。梁明勋脸上洋溢着笑意，他已经忘记了这是他刻意酝酿的爱情阴谋，他是真的很想将黑板上，材料里的大熊变成活的，呈现在参观者眼前。 “另外，熊猫并不是独立的个体，它有自己的生活环境，有自己的食物链，有它的邻居，还有它要面对的生活问题……如果我们想让熊猫活起来，就不能单独介绍它，还要介绍佛坪保护区里那些个熊猫经常出没的地方，还要介绍本地竹子的特性，介绍羚牛、金丝猴、松鸭、红豆杉……” “当然，这个话题涉及面很广，要呈现的元素实在太多了，只是一场科教活动，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把所有东西都呈现给参观者，因此，我们需要做减法，需要抓住骨干和参观者最最感兴趣的内容！” 刘燕似乎被梁明勋的热情感染了，也放下了戒心，变得健谈起来。 “你们两个是专家，什么样的骨干你们抓不住，这事你们两个定一下就好了嘛，容易得很！”秦三娃在一旁说，他非常认同刘燕说的。 “不不不，这事不能由我和刘燕定，应该由参观者定，咱们要让参观者把他们最想了解的说出来。”梁明勋望着秦三娃，直摆手。 刘燕想了想说：“那就先从这件事入手，了解一下参观者的需求。” “你的意思是要在咱佛坪，不对，应该是西安，陕西，全国范围搞调研呀？”秦三娃张大了嘴巴。了解熊猫普查时，我研究过什么事调研。 “要是在全国展开调研，可能需要一笔不小的经费啊。”梁明勋挠了挠头，沉思了起来。这是一笔意料之外的经费，保护区未必肯批。 “调研的范围当然越广越好，因为我们面对的参观者很可能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是国际友人，但是，我们要真的这么做了，可就有些贪多不化了。”刘燕笑了笑，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们可以把参观对象明确在某一类人身上，只要把这一类人的喜好了解清楚就可以了，至于有没有必要，进一步扩大调研对象，那得看这次科教活动搞得是否成功了。” “是啊，你这话没有错，参观对象越聚焦，策划内容就越有针对性。”梁明勋点着头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前期准备太不充分了。 “那咱这会针对哪一类人呢？”秦三娃左右看了看问。 刘燕望着梁明勋说：“科教科教，有科学还得有教育呢，我们具体要针对哪一类人，还得看保护区最想教育的是哪些人。” “是啊，保护区搞活动，肯定要为保护区的主要工作服务啊。” 梁明勋已经成了磕头虫了，刘燕一说话，他就点头。 秦三娃犹豫了一下说：“咱是不是还得考虑交通问题啊，你们说西安人会因为咱这场科教活动，坐上大巴车颠簸半天来佛坪吗？” “对呀，如果用交通问题做个排除法，咱们这场科教活动的对象，只能优先考虑佛坪县范围的人，梁明勋，你们保护区在咱佛坪范围内最想教育的是哪些人？”刘燕肯定了秦三娃的说法，把问题又抛给了梁明勋。 “那当然是盗猎者，以及秦三娃这样私自进山发洋财的保护区周边村民了。”梁明勋脱口而出，补充说：“还有佛坪的青少年，保护区搞科教活动至少得针对本地的青少年，这是领导提的要求。” “这样看至少有三类重点人群了。”刘燕接过话头，总结说：“第一类，盗猎者，还是潜在的盗猎者吧；第二类，缺乏法律意识的村民；第三类，佛坪本地青少年。”想了想，刘燕望着梁明勋说：“是否针对这三类人群进行本次科教活动的策划，你可能要请示一下保护区的领导。” “明白，明白。”梁明勋又是连连点头。秦三娃看着看着就笑了。他发现讨论进行到现在，主导权已经牢牢掌握在刘燕手里了。这次会议说起来是梁明勋发起的，可是现在看来倒有些刘燕在给梁明勋开会呢。 “你笑什么笑，讨论进行了这么大半天，你的会议记录呢？该记的都记了吗？”梁明勋忽然看向了秦三娃。秦三娃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助理，不光是要陪着开会，还得把会议讨论的内容记录下来。 “啊？”秦三娃又张大了嘴巴。 “啊什么啊，赶紧拿纸拿笔记啊，你就这么坐着，对得起那一天二十五的补助吗？！”梁明勋故意说，又变成了咄咄逼人的样子。 第86章 起码尊重 “记记，这就记！”秦三娃连声说，像只小猴子似的抓了抓脸，慌乱抓起纸笔做出了记录的架势，却不知道要记什么，顿时又尴尬地挠起了头。刘燕看在眼里，噗嗤一声笑了。她还是头一回觉得秦三娃有些可爱。 “你就记今天会议做出了如下几点决议：第一，科教活动的主题建议明确为爱上熊猫，或者爱上佛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刘燕忍住笑，指导着秦三娃做起了会议记录。等到秦三娃记得差不多了，刘燕拿起来检查了一下，望着梁明勋说：“保护区给三娃一天二十五的补助绝对值了，你想过没有，如果咱们展开调研，还得麻烦人家秦三娃呢。” “为啥？要他去发传单吗？”梁明勋没想明白。 刘燕说：“你想想你表妹是干啥的，她经常在佛坪农村在干什么？” “噢！”梁明勋恍然大悟，激动地说：“对啊，咱们可以借着丑女她们组织公益活动的机会，搞调研，反正都是同一类人，不用另外做了。” “丑女已经给我说了，秦三娃现在也是正式志愿者了，咱们要与志愿组织联系这事，是不是派头去交涉最合适？”刘燕又问。 “是啊，没想到这灰头土脸的秦三娃这么吃得开！”梁明勋不由得重新打量起了秦三娃：“你到底有啥好的，我表妹竟然看上了你。” “你胡说什么呢？！”秦三娃还没开口，刘燕先皱起了眉头：“丑女一再让秦三娃帮忙，并帮他进入志愿服务组织是看上了秦三娃的质朴、勤快，还有他本地青年的身份，你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 梁明勋说丑女看上了秦三娃，就是为了刺激刘燕，没想到还真刺激到了刘燕，这一下就尴尬了。凭梁明勋的判断，刘燕是不会因为丑女吃醋的，可是她现在的表现分明就有些吃醋的意思了。“难道刘燕也喜欢秦三娃？难道我的第六感觉是真的？”梁明勋忍不住想，额头都有些冒汗了。 秦三娃的表情也非常古怪，他真的没想到刘燕竟然肯为他辩护。由于两人巨大的身份差异，秦三娃并没有往男女感情方面想。他只是觉得刘燕这人可真仗义，是个值得深交的人。对于梁明旭说的丑女喜欢他的事，秦三娃同样不敢相信。毕竟是两个来自省城的女人，跟他这个乡下小子怎么能有交集呢？不过，刘燕的仗义执言，无疑让现场的氛围有些尴尬，弄不好连科教活动的事情都影响了。为了缓解氛围，也为了顾全大局，秦三娃自嘲地笑了笑说：“丑女确实看上我了，不过这看上跟人看骡马一样，谁让咱这骡马比别的骡马好使唤呢！” “就是的啊，我说的喜欢更准确来说是欣赏和看好，跟你理解的不一样，刘燕，你听岔了，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我表妹跟你一样，都是城里人，主要在西安发展，怎么可能看上这个佛坪小子呢。”梁明勋赶忙顺着秦三娃的话，把事情往回圆，把话题往别处岔开：“你刚才说的让志愿组织帮咱调查活动需求的想法非常好，我一定会向领导汇报。” “梁明勋，我能来帮你组织这场活动，一是看在保护熊猫的份上，二是看在秦三娃脸面上，请你一定要搞清楚。”刘燕的表情依旧很严肃，目不转睛地看着梁明勋说：“你开口闭口说秦三娃为了保护区一天二十五的补助，就说明你对他没有最起码的尊重，秦三娃是我的助理，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尊重她，就是轻视我，你既然轻视我，这场活动……” “刘专家，无所谓，真的无所谓，我一个农村人都瞧不上的懒汉，哪里能让人瞧得上呢，你不要管梁明勋瞧得瞧不起我，只要事情对保护大熊猫有帮助，你就帮他吧。”秦三娃眼里尽是央求，犹豫了一下说：“那一天二十五块的补助我可以不要，我只求赎罪的机会，你知道的，在黎老师、小军……那件事情上，我心里有愧，是我欠他们的……我秦三娃现在已经不是秦三娃了，我现在是熊猫普查员，只要对熊猫有好处的事情我都想参与，参与就是恕罪。”说着说着，秦三娃转过脸，眼角泛起了泪花。 “行，我不和他争这事了，我留下来。”刘燕被秦三娃的真情实意打动了，她叹息了一声，不禁想起了死在千斤砸下的小军、重伤的黎老师。 “三娃，我并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不，过去是我错了，从此刻开始我会加倍敬重你，不为你是刘燕的助理，救过他，就为你这份想为熊猫做事的心！”梁明勋眼中闪烁着震撼、悔恨，以及莫名的幸运，他特意走到秦三娃跟前，望着他真诚地伸出了右手：“从今天开始，你也别梁明旭梁明勋地叫我了，你喊我明勋就行，咱俩是兄弟，一起做大事的兄弟！” “行嘛，明勋兄弟！”秦三娃在眼睛上胡乱抹了一把，握住了梁明勋的手，笑着说：“希望你是真想交我这个朋友，而不是因为我的眼泪！” “哈哈哈，你看你！”梁明勋笑得前仰后合。秦三娃跟着也笑了。 刘燕无疑是见证者，此时此刻，她才感到了欣慰。对于一名心地赤诚，胸怀大爱的人，无论他出身如何，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这天之后，梁明勋拿着讨论结果，去向保护区领导汇报，希望领导能对活动对象等事拍板做决定。秦三娃则趁着公益活动的机会，给丑女说了科教活动有可能需要志愿服务组织帮忙做调研的事情。丑女自然没有推辞，还帮着张罗了起来。刘燕则围绕“爱上熊猫”，预先搜集起了资料。 这天下班，梁明勋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办公室，保护区女干部沈岚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哎呀，领导，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事您让人招呼我一声，我去您那里汇报就好。”猛然看到沈岚，梁明勋顿时慌乱起来。 第87章 魂不守合 “没事，我只是突然有了想法，想和你聊几句。”沈岚面带微笑停在了梁明勋的办公桌边：“还好你没走呢，正好谈谈。” “是组织科教活动的事情吗？”梁明勋问，搬了把椅子，放在了沈岚身边：“这个方案与我们原先的设想出入很大，希望领导能支持我们。” “我来这寻你，不就是来支持你们的吗？”沈岚笑了笑，往椅子里一坐，打量着梁明勋问：“你同学是省林科所的？” “是啊。”梁明勋点点头，给沈岚倒了杯水，坐进了自己办公位里。 “她跟你关系怎么样？”沈岚又问。 这个问题问到梁明勋的痛处了，他笑了笑，低下头，搓起了手。要说他和刘燕关系很远，他们却是实打实的大学同学。要说他们关系很近，刘燕甚至都不愿意和梁明勋单独接触。“还好吧。”过了半天，梁明勋说。 “你提交的新方案确实很大胆，不过，这种大胆令人耳目一新，让我觉得当初同意你策划这场科教活动的决定是正确的。”沈岚笑了笑，眼中满是鼓励：“大胆地去做吧，我和保护区的几位领导都仔细看过你们的方案，方向没有错，设想也非常出彩，只好做好详细的规划，应该不错！” “真的吗？领导。”梁明勋有些不敢相信。 沈岚微笑着点点头。沈岚的年纪在四十岁以上，却没到五十岁。留着齐耳短发，戴着一副度数很深的眼镜。看起来有那么几分文人气，却是转业军人出身。说话办事干脆利索，绝对的英姿飒爽式干部。随着时代的发展，沈岚和保护区其他干部一样，急于求新求变。因此，他们都将目光放在了年轻同志身上，希望能在这些朝气蓬勃的人身上看到不一样的东西。最近一段时间，沈岚就很欣慰，她终于在梁明勋身上看到了想看到的。 “对于这个活动我还有一个要求。”沈岚表情严肃起来。 梁明勋没有说话，却翻看手边的记事本，拿起了笔。 沈岚摆了摆手：“不用记录，你听听就好。” 梁明勋只好合上本子竖起了耳朵。 沈岚说：“包括你自己在内，咱们保护区要通过这个活动培养一些人才呢，这是我对活动能为保护区留下什么？这个问题的思考，和你分享一下，你在策划和组织活动时，也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顿了顿，沈岚又说：“其实，通过前后两个方案的巨大变化，我和保护区的领导都能看出来，你那个女同学和秦三娃都是非常优秀的人才。” “领导，您这话……我怎么吃不透？”梁明勋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好好跟她们合作，有任何困难都来找我，其他的等你们把活动搞成了再说。”沈岚笑了笑，站了起来，有些歉意地说：“实在不好意思，影响你下班了，我要谈的事情谈完了，你赶紧收拾下班吧。” “没事，没事，您能跟我说这些，对我们是鼓舞很大，谢谢领导！”梁明勋赶忙站起身，把沈岚送出了办公室。 沈岚的到来，无疑肯定了调整后的新方案。梁明勋还以为保护区的领导们都是保守派，能接受的都是那些过时的，中规中矩的东西，方案提交上去后，惴惴不安了好几天，这时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领导似乎对刘燕很感兴趣，她究竟有什么打算呢？”重新收拾东西时，梁明勋忍不住想了起来：“她是担心刘燕是省林科所，无法投入必要的精力吗？” 梁明勋那边没有什么事的时候，秦三娃又搞起了化妆侦查。可是，他往往还没侦查几天，就被丑女抓了差。丑女以前搞公益宣传活动，基本上都是小陈把她往某个村子一放，然后单兵作战。认识了秦三娃以后，她似乎没办法离开秦三娃了，只要有活动，就会拉上秦三娃。秦三娃对于丑女的抓差，倒没什么抗拒的，反正是赎罪，化妆侦查和公益宣传又有什么差别呢？随着活动场次的增加，秦三娃对活动越来越熟悉。他又是个厚脸皮，能说会道的，渐渐地在丑女之外也闯出了自己的名堂。人们看到他就不停地喊“熊猫普查员”，希望他能说两句怪话，引起一片笑声。 说的洋气一点，秦三娃已经为自己积攒了不少粉丝。 “熊猫普查员”也因为他粉丝群体的不断**，叫得越来越响。 秦三娃心里自然很高兴，他已经不是秦三娃了，他是他想赎罪的对象。带着小军未竟的事业，难以了却的心愿，活跃在佛坪的各个村子里。 “秦三娃，你发什么愣，赶紧发宣传材料呀！” “洗衣粉，洗衣粉，赶紧给那位婶子！” “哎呀，你到底在想什么，怎么魂不守舍的！” …… 最近几天，秦三娃的表现很不佳。 丑女总是看到他在走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其实，秦三娃是在想着刘燕。他并未意识到这就是喜欢，他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不和丑女一起忙活的时候，他不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一和丑女接触，他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了刘燕。特别的是上次开会时，刘燕仗义执言，替他辩解的情形，秦三娃一遍又一遍回想着。 “三娃，你是不是又在想千斤砸那案子？”活动间隙，丑女喝着水，打量着秦三娃，想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没有，想起了别的。”秦三娃摇了摇头。 丑女给秦三娃塞了一瓶矿泉水，亲昵地用肩膀头撞了撞他的胳膊，又问：“那你到底在想什么？”秦三娃又摇了摇头。 丑女喝下一口水，恍如大悟：“你是不是在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这句话一出口，秦三娃的眼神瞬间暗淡了下来。 人家丑女是大作家，刘燕是大作家，梁明勋在保护区有稳定的工作。 自己这个大古坪出了名的懒汉，未来在哪里呢？ 如果没有未来，想什么都是白想。 在这一刻，秦三娃平生第一次，为自己的前途担忧了起来。 自然界的春天来了，秦三娃的春天又在哪里呢？ 他看不清楚，预料不来，看着活动现场无数的笑脸，心里一阵发慌。 “别怕，我会帮你的！”丑女忽然说。秦三娃心里不由得一暖。 第88章 枣树底下 这天之后的一个下午，丑女来到大古坪。 她给秦三娃买了些生活用品，把他叫到了院子里的枣树下。 秦三娃家的枣树据说是他太爷爷种下了的。 这么些年下来，奇迹般的从没有得过疯病。 眼下已经到了四月，干枯了一个冬天的枣树枝条泛青，发出了新芽。虽然距离枣树开花还有些时日，但是，人往枣树下一坐，已经可以闻到枣花盛开时那股清甜的气息了。丑女让秦三娃在枣树底下摆了一张桌子，两条板凳，就是喜欢这种令人耳目一新，头脑清醒，又充满了希望的气息。 “你究竟想什么，直接说吧？”秦三娃用玻璃杯泡了两杯茶。陕南茶叶独有的清香，袅袅而上，很快就和枣树发青时的气息融为了一体。 “上回搞活动时，我不是说过要帮你嘛，今天咱俩好好谈谈。” 丑女字斟句酌地做出了回答，却仍旧害怕伤害秦三娃的自尊心。关于“未来打算”这个话题，势必牵扯到谈话人的现状，稍有不慎就会让对方感到你这是在嫌弃他的现状，希望对方能改变现状，以达到和你身份对等。说的更直接一点，丑女很担心秦三娃以为她在俯视他，嫌弃他。 “原来是这件事啊。”秦三娃的反应倒是很平淡。 丑女暗暗舒了一口气，笑着说：“我都没问过你，你把学上到什么程度咧？你知道的，现在做个什么，都要讲究学历的。” “我把高中念完了，大学没考上。”秦三娃笑了，端起茶水喝了一下口：“你不要这样，我没有这么敏感，是我学习不行，不是社会不好。” “原来你并不介意讨论这个话题啊，原来是我想多了。” 丑女也笑了，捧起茶杯，啜饮了一口，仰头望着在天地间肆意伸展的枣树枝干和嫩绿的新叶，眼睛里很快倒映出了湛蓝清新的天空。 “三娃，我是真的想帮你，你要是想做更多的事情，就该设法提升自己。”视线从高处落下了后，丑女收起了笑容，真诚地望着秦三娃。 “其实，这个问题我想过，认真地想过，村里的赵叔也找我聊过，当年我没有考上，他就提过让我去复读，可我欠他太多了，不想再欠他的了，而且，你知道的，上大学要花好多钱，这对村子里人又是一种负担，所以，我放弃了……上学时，老师说过条条大路通罗马，我要是路子走得对，一样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话匣子一旦打开，秦三娃说的就有些多。他自嘲地笑了笑，有无奈，也有释然。 “可是，现在你也看到了，有知识可以做更多的事。”丑女说。 “是啊。”秦三娃点了点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春日斜阳从枣树的缝隙，洒了下来，在秦三娃脸上留下几团光斑，让他那张肤色偏深的脸很像一件出土文物，带着天生却厚重的固执。 “如果要你重新拿起课本，去准备高考呢？”丑女盯着秦三娃的脸看了半天，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这是她此行的目的，不说，便白来了。 秦三娃摇了摇头，目光顺着粗糙的树干，攀援而上，望向了高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必要在这事情上再浪费时间了。” “事情关乎你的前途，绝对不是浪费时间！”丑女瞬间激动起来，不像刚才那么谨小慎微了：“你现在还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等你真的上了年纪，就是想重新参加高考，也没那个精力了！三娃，你要听劝！” “呵呵。”秦三娃只是笑，不接丑女的话。 “实话跟你说了吧，那天之后，我帮你打听了一下，联系了人，只要你愿意，你只需要拿起书本好好学习，其它的你都不用管！”丑女又说。 “我不想欠你的。”被逼得急了，秦三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听到这话，丑女愣住了。她把秦三娃的事当成自己的事一样，却从没想过她和秦三娃最多只能算谈得来的朋友。“要不要我帮忙另说，你要为自己的未来好好做打算呢，你现在真的来得及，要是再拖几年……总之，这是你的人生大事，不敢马虎。”丑女表情尴尬，硬着头皮继续说。 “这样吧，你让我好好想想，想好了，我跟你说。”秦三娃终于松开了。丑女的诚意无疑打动了秦三娃，让他无法辜负如此真挚的友谊。 “那你就好好想想吧。”丑女不再逼迫秦三娃，脸上的神色又缓和了许多。她端起茶杯，闻着茶香，再次仰望起了承载着秦家几代人记忆的老枣树。秦三娃的太爷爷会是怎么样的一个老人呢？他爷爷呢？父母呢？他们看着秦三娃在枣树底下出生，有没有对他的未来有过憧憬…… 凉风起来的时候，丑女不得不离开这处枣树院落了。 秦三娃借来村里的农用三轮车，把丑女送到了镇上的汽车站，看着她上了车。对于这个初次见面就自来熟，在后续交往中有过分热情的朋友，秦三娃的感情复杂。有时候，他感到丑女就像浆糊一样，粘人得不行，有时候他又对自己能遇到这样的朋友感到庆幸。“咱俩关系再好，我的人生都得自己想办法呀。”中巴车发动起来的时候，秦三娃默默地想，望着把头伸出车窗外，拼命向他挥手的丑女，礼貌性地挥了挥手。 送走丑女，秦三娃想着心事，驾驶着农用三轮车，在浓重的夜幕中穿行，回到了大古坪。关于未来出路的思考，想得他头疼。然而，不等他摸着发烫的脑袋把车停下来，赵军海就出现在了路边。 “三官庙的吴站长有急事找你呢，把电话打到我手机上，给赶紧给人家回电话！”车子刚刚停稳，赵军海就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秦三娃。 秦三娃已经有多少日子没有跟吴转山联系了。吴转山突然打电话找他，能有什么事呢？秦三娃接过手机时，不由得紧张起来。 第89章 太白追凶 “太白县，有人在太白县看到贺家老六了！” 手机一接通，吴转山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没有多余的一个字。 秦三娃瞬间打起了精神：“具体在什么地方？” “县城东面的一家面馆。”吴转山回答，解释说：“过年那两天，我跟战友们都联系了一遍，把贺家兄弟的长相跟他们大致说了一下，战友们都帮忙留意着呢，今天我在太白县城跑出租的战友去面馆吃饭，无意间看到了贺家老六，就把电话打了过来……”顿了顿，吴转山又说：“就是那么几眼，还是根据我的描述认的人，连个照片都没有，未必可靠。” 秦三娃自然知道吴转山最后这几句话的意思，他是不想让秦三娃贸然去太白县寻人。“太白县城离咱又不远，我还是想去看看，万一真是个线索，咱总不能错过吧。”秦三娃还是想去太白看看。 “那行，我明天请一天假，咱们一大早就出发。”吴转山提议。 “贺家老六行踪不定，等到明天这个线索就抓不住了，这事你不用管了，你忙你的，我现在就往太白县赶，你把你战友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告诉我就行。”秦三娃说，已经在考虑怎么去太白县了。 “看你说的，这样，我现在就请假，你在你村等着，我借辆车，咱连夜出发。”吴转山知道秦三娃的性格，不再说多余的话，直接做了决定。 等到吴转山开着一辆旧捷达来到大古坪，天已经黑透了。 秦三娃本能地要往副驾驶位置坐，却看到副驾驶的车窗落了下来，露出了葛老六那张憨笑的脸。看样子是葛老六知道了消息，也要跟着去啊。 秦三娃往后排一坐，旧捷达开始摇摇晃晃地往旷野里开。 眼下已经进入暮春时节，花粉在夜风中流转，空气中满是醉人的香气。葛老六并没有关上车窗，而是不时地把手伸出窗外，去摘草杆或者树叶，然后在手里耍一耍，在嘴里嚼一嚼，用最朴素的方法品咂春意。 “咱这事真不用给公安局说？”关上车窗时，葛老六忽然问。 “现在怎么说？没影的事，还有可能打乱警察的调查节奏。”秦三娃摇了摇头，用不大的声音说：“据我所知，杨队并没有闲着。” “是啊，案子就那么悬着，警察肯定比咱还急。”吴转山接了一句，边开车边说：“咱已经在去太白的路上了，还是等把事情核实了再联系杨队长吧，哎，我也是憨货，当初怎么就不知道把通缉令给我战友呢？！” “问题不大，咱兄弟早就把那俩狗日的印在脑子里了，咱到太白一去，直接给他来个措手不及，鸡飞蛋打，哈哈。” 葛老六兴致很高，说着说着，身子往后排方向一拧，笑出了声：“三娃，前些年有个电视剧叫《便衣警察》你看过没有？咱现在就是便衣警察嘛，等咱兄弟把贺家那俩货一按，就没有杨队长什么事了！” “这想法可不敢有啊，咱就是去核实线索的，如果真是贺家老六，咱只需要暗中把人盯住，抓人的事还是留给杨队长他们吧。”吴转山看了看后视镜，表情严肃起来：“三娃，我这话可不是给老六一个人说的，你也听一下，咱没有这个权力不说，万一惹出别的麻烦，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知道，上回的教训咱得吸取呀。”秦三娃点点头，叹息了一声。 从大古坪村出发到太白县城，至少有七个小时的路程。 旧捷达上了公路开了好长时间，才到了地方。 这时候东方都泛起了鱼肚白。 吴转山在路边停好车子，先给战友白险峰打了个电话。 知道吴转山要带着人连夜来太白县城，白险峰一夜没睡，以跑出租做掩护，把“贺家老六”跟踪到了一家叫“为民旅店”的小旅馆。 “人就在旅店里呢，一直没有出来。”众人碰头后，还没寒暄几句，躲在角落里的白险峰就指着为民旅店三楼靠北的一间临街的客房说：“我跟旅馆老板是熟人，悄悄问了一下，308，登记的人姓陈，叫陈龙。” “陈龙，狗日的，还很会给自己起名字嘛！”葛老六愤愤地说。 秦三娃想了想问：“房间里只住了一个人？” “是啊，我把他从面馆跟踪到这里，就没见第二个人。”白险峰点点头，猜测着说：“弄不好兄弟俩心思重，怕被认出来，分开行动了。” “有这个可能。”秦三娃盯着308房间窗户看了看，从怀里取出了贺家兄弟的通缉令：“白哥，你看看是不是右边这个人？” “有些像，应该就是他。”白险峰打开手电筒，在通缉令上照了半天，给出了肯定答复。秦三娃收起通缉令，目光落在了吴转山脸上：“吴站长，白哥把人认出来了还不够，咱们得想办法进一步核实呢。” “那就等，反正马上就天亮了。”吴转山想了想说：“他总不能一直躲在房间里吧，只要他走出旅馆，咱就能认出他。” “险峰，你也折腾了一晚上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们来了，后续的事情就由我们自己来弄吧，等警察把人一抓，我请你喝酒。” 吴转山有些过意不去，转头对白险峰说。 “说这些话呢，老吴，你真是把我当外人了！”白险峰有些不高兴，抬手在吴转山肩膀头上拍了拍说：“暗中盯梢这种事，人多了反而不好，那我就先撤了，你来我的地盘了，就得听我的安排。”丢下这句，白险峰冲秦三娃和葛老六挤挤眼，打了个招呼，便走向了停在不远处的出租车。 白险峰一走，避风的巷子口很快安静了下来。 想着吴转山已经开了一路车了，秦三娃提议说：“时间还早，咱三个还是轮流着来吧，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308房间和旅店出口，就够了。” “就是啊，你俩赶紧去车里歇着，三个小时后来换我。”葛老六自然知道秦三娃的意思，立刻顺坡下驴，来了一句。 秦三娃和吴转山对视了一眼，两个相互拍着后背，走向了旧捷达。 “哗啦！” 秦三娃刚刚眯上眼睛，四周的宁静突然被打破了。 紧接着，葛老六就慌慌张张地跑的车跟前，拍打起了车窗。 第90章 弹弓机关 天还没亮，308客房临街的窗户却被砸出了个大窟窿。 “谁，谁呀！” 车窗子刚落下来，秦三娃就听到了旅店里传出了慌张的呼喊。 随后，一个低矮的中年男人推开门，冲了出来。 “狗日的，竟然是从房间里往外砸的！” 中年男人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捡起了一块老碗大的石头。 “他妈的，这哪里是住店的，分明是来寻咱事的嘛！” 中年男人拿着石头在黑暗中站了好一会儿，很快冲回了旅店里。 秦三娃三人就反应再迟钝，也明白出事了。 三人对视了一眼，吴转山望着葛老六说：“你待在这里，继续盯梢，我跟三娃进店里看看，千万不能让贺家老六跑了！” “好，你们赶紧去！”葛老六点点头，又躲回了暗处。 秦三娃和吴转山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下车往旅店里走。 他们虽然着急，却保持着应有的清醒：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跟贺家老六打照面，避免打草惊蛇。他们要做的只是确认店里发生了什么，并且尽可能地趁乱核实308房间住客的身份。 进了旅店，前台并没有人，看来刚才那个中年男子就是旅店老板。他发现出了事后，已经上楼去察看情况了。“要不要上楼？”秦三娃瞟了瞟楼梯口方向，用眼睛询问吴转山。吴转山稍稍想了想，点点头。 两个人开始蹑手蹑脚地往三楼走，幸运的是，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到了三楼楼梯口，一个男人的咒骂立刻传来过来：“他妈的丕，这是故意祸害我呀，你逃了房钱就算咧，还把玻璃给我砸了，狗日的……” “难道人走了？”秦三娃又用眼睛询问吴转山。 吴转山不敢确认，悄声说：“308房间里八成没有人，咱俩不用这样了，大大方方去看个究竟吧。” “可是……”秦三娃还是怕打草惊蛇。 “旅店老板骂得那么难听，放你身上，不还两句啊，没人还，就是房间里没人。”吴转山很肯定地说，走入楼道走向了房门敞开的308客房。 “哎……”秦三娃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跟上了吴转山。 两人走到308门口，往房间里一看，房间里果然只有旅馆老板一人。 “哎，你俩咋来了，你们是弄啥的？跟这房间的人认识？”猛然看到出现在门边的秦三娃和吴转山，旅店老板立刻站直了身子。上一刻，他正弯着腰，情绪激动地捡拾着地上断裂成四五段的树枝，和其它残渣碎片。 “我是白险峰的战友。” 吴转山回答，希望老板能想起他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原来是你们啊，哎……”老板摇摇头，腰一弯，继续在地上捡拾：“人走了，你们来迟了。” “人咋就走了呢？”亲三娃不甘心，在房间里打量了起来。这间客房普普通通，一张床，一张床头柜，床头柜边放着一个暖水瓶，此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就连墙壁都是光秃秃的，连个装饰画都没有。 “你往高处看，再往地上看。”老板气呼呼地说。 秦三娃仰起脸，在房顶看到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并没有看明白，低下头，就是地上的那堆树枝和残渣，还是弄不清楚老板到底要他看什么。 “房顶上那团黑乎乎的是用土法子制作的强力胶，盗猎的经常用来固定东西，我见过。”吴转山看出了门道，瞅了瞅房顶上的黑色残留物，望着地上断裂的树枝和变形的弹簧，以及半截洋蜡、老碗大的石头说：“这是在房间里做个了大弹弓，用洋蜡烤断吊绳，把石头发射了出去。” “你说的是真的？”老板的腰又直起来了。 “大差不差，应该就是这个法子。”吴转山点点头，眼中涌起了深深的歉意：“兄弟，你这玻璃我给你赔了，闹了这么一出，简直就是不打自招，我很肯定那个化名陈龙的人，就是我们在寻的人，他跟你无怨无仇的，肯定是我们的盯梢惊动了他，故意报复，拿你家的玻璃出气呢。” “三娃，能在客房里做这些事，人肯定走了，不住了。”吴转山看了看秦三娃，算是替老板给了秦三娃一句总体的解释。 实际上，吴转山还有话没有说出来。住在308的人之所以这么做，除了出气，其实还有警告的意思。当然，警告的对象并不是旅馆老板，而是吴转山、秦三娃等人。吴转山之所以没把这话说出来，就是怕老板担心。 “老板，这间房子我们租了，换玻璃的事情你也不用管了。”老板还没有表态，秦三娃心念一动，抢先说：“你的损失我们也认。” “这怎么好意思呢……”老板多少有些尴尬。他跟白险峰的关系不错，实在不好让白险峰的战友赔偿他的损失，可是，吴转山说得有理有据，似乎真的是因为吴转山等人招惹了住客，才闹了这么一出。“这样好了，玻璃你们要换就换吧，其它的也有啥损失，咱就不说了，至于你们要住这房间，我总觉得不合适，玻璃都碎了，不好住人。”老板想了想说。 “我们就是要住这间，而且房间你也不用收拾了。”秦三娃坚持说，犹豫了一下，给了一句解释：“房间住的人究竟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得核实呢，我们把房间租下来，就是想保持原样，联系警察来调查的……”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就听你们的，配合警察的调查是咱公民应尽的业务嘛，不过，这房钱就算了，你们真要住，就住别的房间。”老板说。 秦三娃还想跟老板争一争，吴转山冲他摆了摆手。既然不能用房钱补偿老板的损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好在白险峰和这老板熟悉，总能想到补偿他的办法。“那就这样吧，实在太感谢你了！”吴转山望着老板说。 “没事没事。”老板把手里的树枝等东西往地上一丢，特意拍了拍手，就退出了房间。为了做好现场保护，秦三娃和吴转山关了灯，也退出了房间。随后，吴转山开始用手机联系杨剑，秦三娃则陷入了沉思。 今天这事，算是线索又断了，还是有了新的发现？ 秦三娃暗暗地想。 走廊里天光转亮，天马上就明了。 第91章 进山看看 杨剑接到电话后，立刻带着专案组的人来了。 痕迹专家在为民旅店308房间，进行了细致的指纹、毛发等生活痕迹提取。经过化验及与在小河村存留的证据对比，确定是贺家老六遗留的。 杨剑连想都没想，立刻在太白当地警方配合下，就为民旅馆这条线索调查了起来。在杨剑看来，这绝对是重大发现，让案子又有了希望。 “三娃，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吧，你已经做得够多的了。”分手时，杨剑很真诚地说。他很清楚抓住贺家兄弟已经成了秦三娃心中的结，不解开这个疙瘩，秦三娃是没法正常生活的。可他还是又劝了秦三娃一次。说实话，看到秦三娃如此执着，他心里更多的不是感动，而是憋闷、怜惜。 “好，那就麻烦你们了！”秦三娃挤出了惨淡的笑。这笑容的含义很复杂，可以有很多种解读方式。杨剑却在这一刻看到了秦三娃的执拗。 正事忙完之后，秦三娃联系人给旅店换了玻璃，葛老六把房间打扫了一遍。吴转山本来想给白险峰打个招呼就走，没想到却把白险峰给招来了。在白险峰坚持下，秦三娃三人连同旅馆老板，一起吃了顿饭。 众人的关系就更近了。临告别时，吴转山把白险峰叫到一旁，说了亏钱旅馆老板的事情。白险峰立刻拍着胸脯表示这事交给他就可以了。吴转山也就没跟他这个老战友客气。两人毕竟一同扛过枪，绝对是过命的交情。同样的事情放在吴转山身上，一样会拍着胸脯揽下来的。 那天之后，再无别的线索，秦三娃又回到了需要把自己分成三瓣的生活。又开了四五次碰头会后，科教活动的主题、对象、主要呈现内容已经确定了下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对活动对象进行需求调研了。这事情秦三娃很早就跟丑女说过，丑女也跟志愿组织做过汇报。在梁明勋和刘燕的共同设计下，问卷内容终于确定了，问卷也打印了出去。新雨志愿服务组织开展环保宣传活动时，就多了一个环节，组织参加活动的村民填写问卷。其实问卷填写起来很简单，了解清楚内容后，只需要在纸上打对号。 “三娃，想得怎么样了？”丑女看着填写问卷的村民，凑到了秦三娃跟前。秦三娃本能的一阵紧张。贺家兄弟没有抓到，他心里压着事情呢，根本就没有心思考虑自己的问题。前段时间他之所以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那也只是一瞬间的恍惚。自从去了趟太白县，秦三娃脑袋里那根内疚的弦又崩紧了。他不想考虑自己的事情了，他只想尽快抓住杀人凶手。 “说话呀！”丑女习惯性地用肩膀头碰了碰秦三娃。“再给我些时间，我还没想好。”秦三娃只好这么说，只求丑女不再逼他。 “想不想进山看看？”丑女忽然问。 “啥意思？”秦三娃眼中满是疑惑和猜测。 丑女笑了笑说：“过几天我们要进趟山，你想不想去？” “我觉得你应该进山转转，不进山转转，你就不知道你是谁了。”不等秦三娃回答，丑女自顾自说：“所以，我希望你能跟我们一起去。” “你们进山干啥？”秦三娃好奇地问，并没有琢磨丑女话里的深意。 “帮忙巡山，主要是预防山火。”丑女说。 “志愿服务不是搞宣传嘛，怎么还干这个！”秦三娃感到很意外，忍不住说：“以前怎么没有这样活动，还是因为我不够格，没喊我？” “以前肯定有这样的活动啊，没喊你确实考虑到你并不是正式成员，不过，现在好了，你已经经过考验，成为我们的一份子了。”丑女笑笑，接着说：“我想让你趁着这次机会，远离尘嚣，面对秦岭，面对自己，好好思考一下，未来的路该怎么走？”话到这里，丑女专门看了秦三娃一眼，真诚地说：“我以前遇到难以决断的事，就是这么过来的。” “好吧，我答应你。”秦三娃终于点了点头。 一个礼拜之后的清晨，秦三娃作为新雨志愿服务组织的一员，走进了深山老林。春季万物生发，心静下来的时候，都能听到竹子拔节的声音。进山后，众人被分成了四组，秦三娃自然跟丑女、小陈分到了一组。他们三人沿着崎岖陡峭的山路一直向上，对视线范围内的山林展开了巡视。 四月已经过了一半，春天即将过完了。一些花期在春天的花，已经开过了。此前山里下了几场雨，秦三娃三人几乎是踩着花瓣在前进的。醉人的花香并没有因为花瓣的凋零而散尽，空气中还弥漫着清甜的气息。走着走着，秦三娃就想起了全年12月6号，自己尾随小军和黎老师的情形。 “每回进到这深山老林里，我就想吼两句秦腔……” 陡然间，秦三娃竟然听到了小军的说话说。 出于本能，他在四处察看了起来。然而，看了半天，除了竹丛密林，野花野草，以及自己的两名同伴，再也看不到别的了。 “难道是我出现了幻觉？”秦三娃暗想，收回了视线。 这时候走在最前面的丑女，已经爬上了山梁。她站在高处手持竹竿，张开了双臂，做出了拥抱秦岭的动作。“知道吗，要不是担心打扰熊猫、羚羊的宁静生活，每回走入深林，我都想唱支山歌！”丑女压着嗓子，眼睛微闭，一脸的陶醉。秦三娃被她的动作和说话所吸引，转头迎着日光看向了高处，正好看到朝阳穿过树叶的缝隙，给丑女镀上了一层金。 “小军并没有离开我们，他成了深山老林的一部分。”秦三娃望着大山的女儿，阳光中的精灵，忽然想起了报纸上的一句话。 差不多正是这个时候，小陈忽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向了一处土坎。“汪汪，呼呼……”三人屏住呼吸，很快听到了异常的声响。 第92章 赶紧下山 秦三娃曾经听人说过，熊猫的叫声大概分为五种。 兴奋愉悦时，会发出类似羊叫一样的咩咩声。 留恋亲昵时，会发出人们肯定一件事时的“嗯嗯”。 求偶时，雄性大熊猫跟兴奋愉悦时一样，会发出羊一样的叫声，雌性则是会用类似“唧唧”“喳喳”的鸟鸣声害羞地予以回应。? 以上都是正常的时候。 遇到危险或者心情不好时，熊猫的叫声又不一样了。 受到惊吓，感到惊恐是狗叫样的“汪汪”。 如果是低沉有力的喘鼻声，通常用来警告潜在的威胁。?这时候熊猫大多感到紧张、惊恐或愤怒…… 眼下这声音里狗叫的“汪汪”，还有一声比一声粗重的喘息，这说明躲在土坎边的熊猫既感到惊恐，又在向潜在的各种威胁发出警告。 什么事情能让熊猫处于这种状态呢？ 秦三娃的脑子飞速地转了起来。 丑女和小陈对视了一眼，也思考了起来。 秦三娃三人之所以慎重思考，而不是贸然行动，就是担心自己想错了，打扰了大熊猫。熊猫这种东西看起来憨态可掬，其实却极有灵性。当他们频繁被人类打扰时，会对日常活动的领域缺乏安全感。在紧张不安下，不仅会影响它们的活动和进食，而且会让它们生出迁徙的想法。这实在是不该出现的事情，因此，一旦进入深山老林，无论是科研人员、担负特殊使命的工作人员，还是护林员、志愿者，都尽可能的不出声、不干扰。 “靠近一点？”丑女用眼神询问小陈。 小陈眼珠动了动，点点头。 达成共识后，小陈在前，丑女在后，开始蹑手蹑脚地往土坎后走。 秦三娃看在眼里，也小心翼翼地往土坎跟前挪。 “呀！”看清土坎后面的情形，小陈实在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丑女则停下脚步，张大了嘴巴。 秦三娃走在最后面，感觉情形有些不对，立刻伸长了脖子。 那是一头浑身沾满泥巴，泥巴之中又混杂着血迹的大熊猫，侧身躺卧在土坎底下的一处草丛中，交替且无望地发出相似的叫声。就在秦三娃盯着看的片刻间，熊猫的叫声愈发地微弱了。如果说初听时，还有示威、恐吓的意味，现在则完全变成了呻吟和哀求……动物在自然界靠的就是皮毛、牙齿、骨骼、体魄、气味、叫声，以及建立在这些之上的威慑力。现在这头大熊猫威慑力消散殆尽，皮毛、牙齿等大约也发挥不了作用了。如果任由它在土坎底下继续躺卧下去，等待它的只有死亡和绝望！ “三娃，赶紧下山，去找吴站长，这里距离三官庙保护站最近，让他带来这里，就说有头大熊猫受了重伤，需要救助！”丑女忽然开口了。 秦三娃听得真真切切，木呆呆地点了点头，就往山底下跑。 在此之前，秦三娃听过好些别人救助大熊猫的故事，也幻想过这样的事情要是落到自己身上，该怎么办。可是，事情真的落到他身上了，他却傻了眼，慌了神，除了心疼大熊猫，根本就不知道该为它做些什么。 事实上，秦三娃刚才就像一枚钉子一样，被人钉在了原地。要不是有丑女那一句话当“起子”，他说不定就一直钉在那里了。 “下山，下山，赶紧下山！” 心里有个声音在反复催促，秦三娃仿佛回到了12·6千斤砸盗猎案发生的当天。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山，木呆呆地对吴转山报了信。 作为保护站站长，一名资深的护林员，吴转山已经不是头一回救助大熊猫了。他虽然发现秦三娃的状态不对，却也反复核实起了消息的准确性。当他有了确切的判断，立刻招呼保护站的同事们忙活了起来。 经过必要的准备，众人抬着一个日常备用的原木笼子出发了。这笼子长度超过了两米，宽度大约在一米左右，高度至少有一米五。秦三娃把笼子里的空间和那头奄奄一息的熊猫比对了一下，应该非常宽敞。 “三娃，你坐在这里喝些水，缓缓，我听人说过，大熊猫最重也就三百斤，上山的人够了，就是四百斤也能给它抬回来，你就不用再上山了。”葛老六把一杯温水塞进了秦三娃手里，把他按进了一把竹椅子里：“吴站长救助野生大熊猫的经验很丰富，我们跟着上山就行咧，你坐在这里等着就好，要不了多久，就抬下来……” “我不！”秦三娃把水杯扔到了地上，猛然站了起来，激动地说：“它是我们发现的，我们就得把它救活！” “可你这脸色，这状态就不对路嘛！”葛老六把实话说了出来。 “老六，走不走？赶紧！”有人招呼了一声。 葛老六答应了一声，对秦三娃说：“听我的，待在这里等我们回来！”丢下这句话，葛老六小跑着追上了众人。秦三娃自然不肯待在保护站，焦急地干等。他看了看躺倒在地上的水杯，也甩开膀子追了出去。 “哎呀，三娃，你咋就不听劝啊！犟得不行！”葛老六看到秦三娃，自然少不了一阵数落。不过，秦三娃既然跟上来了，只能由着他了。 吴转山等人经常巡山，对于秦三娃说的位置非常熟悉。同样的路，让他们走起来明显快了许多。秦三娃渐渐从震惊中回转了过来，脸色也好了许多。葛老六再看他，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三娃，你知道不……” “已经进山了，不能再说话了。” 葛老六原本想说，这也是他第一回救助大熊猫，可是，他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秦三娃打断了。葛老六也听过进山后不能胡乱说话这事，自顾自吐了吐舌头，安静了下来。众人又急行了一阵，终于到了地方。 秦三娃朝着土坎底下望了望，看到丑女抱着竹子，小陈正提心吊胆地把竹子往受伤的大熊猫跟前扔。食物能安抚动物的情绪，他们这是在安抚大熊猫呢。可是，野生大熊猫毕竟充满了攻击性，小陈就是再担心它，也不敢靠得太近，只好一面观察着大熊猫的反应，一面扔着竹子。 吴转山和丑女、小陈点点头后，让人把木笼子放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怎么把受伤的熊猫弄进笼子里了。 第93章 梅梅获救 不知道那熊猫是真的饿了，还是也希望人类能救他。 在小陈向它投喂了不少新鲜竹子后，渐渐地不再叫唤了。 它吃着竹子，留心着小陈的举动，眼神中的戒备逐渐减少。 吴转山感觉机会成熟了，便示意小陈把竹子往远处扔。 为了不惊吓到熊猫，跟着吴转山一同上山的人，都站在很远的地方。就连众人费力抬上来的木笼子，也被放的很远。现在吴转山示意小陈把竹子往远处扔，就是想看看躺卧在沟坎底下熊猫是否还有行动能力。如果熊猫还有行动能力，并且愿意跟着竹子走，那么，这样的诱惑引导行为还会继续，直到熊猫被勾引进木笼子。如果熊猫走不动，那就麻烦了。 看到小陈点点头，开始把竹子往远处扔，众人的心悬了起来。 丑女巴巴地望着熊猫身上的血痂，眼泪都要下来了。 秦三娃是真想“猫猫”地呼唤着，把熊猫往笼子里引。 熊猫身上肯定有伤，不尽快进笼子里就无法对它展开检查救治，秦三娃非常清楚。只可惜他没有本事，更不敢惊扰熊猫，只能在远处揪心地张望着。 等了大约有两三分钟，熊猫动了。 它那肥胖的身躯摇晃了起来，两只前腿全力抵向地面，把整具身子艰难地抬了起来。随即，熊猫蹙起鼻子嗅了嗅。受到牵扯，尖利的獠牙露了出来，给人一种冷森森，凶狠异常的感觉。然而，正当众人以为它会嗅着竹叶的清香往前走时，熊猫的右侧后腿突然列了一下，整具身躯瞬间扑倒了。“这熊猫右后腿上一定有伤！”众人同时在心里想，更加揪心。 小陈当时就慌了，望向了吴转山，希望得到新的指示。 吴转山的眼神非常坚定，努了努嘴，示意小陈再试试。 于是，小陈故技重施，又试了起来。 然而，这熊猫却始终没法向前走动，甚至越试身子越弱了。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了。” 参与过野生大熊猫救治的人，几乎同时看向了吴转山。 “哎……”吴转山叹息了一声，看向了一名护林员。这护林员背着麻醉枪，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用。可是，眼下这情形，又不得不让他出手了。护林员回望吴转山，点点头，做起了准备。同一时间，小陈和丑女在吴转山挥手指挥下，退到了安全地带。可怜的是，熊猫并不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仍旧望着几步外的新鲜竹叶，想要爬起来，走过去。 “嗖！”猝不及防的一瞬间，麻醉针落在了熊猫身上。 它有些惊愕，有些愤怒，它还很想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留给它做出反应的时间非常有限。 没过多久，熊猫就在麻药作用下，昏睡了过去。 “终于可以带它下山了！”秦三娃心情异常激动，第一个冲了出去。 “站住，不要乱来！”吴转山拽住了秦三娃的外衣下摆：“再等等，确定昏睡了再过去，熊猫毕竟是野生动物，有危险！” 就这样，众人又等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靠近大熊猫，最后相互配合把大熊猫装进了原木笼子里。上山的时候，秦三娃总觉得木笼非常宽敞，可是，把熊猫放进去后，立刻就觉得过于蹩仄了。还有这熊猫的分量，简直就跟一座小山一样。人常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在秦岭深处更是这样。下山的路都是斜坡，都是滑溜溜的。再加上木笼和熊猫的重量，这路走起来，可就更加提心吊胆了。好在吴转山指挥得当，护林员们又非常有经验。一路上虽然有几次危险，却没发生啥大事。 木笼子还没抬进三官庙保护站，保护区的专家和兽医们就迎了出来。大熊猫尚在昏迷中，对此实在是没有什么反应，秦三娃却异常激动。这些人仿佛下凡的神仙一样，让他充满希望，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 经过检查，这头被唤作梅梅的雌熊猫，身上有8处外伤严重化脓，同时有后肢严重骨折，穿透皮肤。专家们推测，梅梅很可能是与同类发生了打斗，最终败下阵来，从而落了一身的伤。 保护区对救治梅梅这事非常重视，很快成了抢救小组，还从省城请来了医疗专家。经过十多天的抢救，梅梅外伤感染得到控制。再后来，经过十几名兽医、人医会诊，对梅梅实施了外科手术。它的腿也治好了。 在梅梅被救治期间，秦三娃有事没事就往保护站跑。 他几乎是看着梅梅从奄奄一息，变得皮毛油亮，体态肥胖的。 为了让梅梅尽快恢复，保护区安排了专人照顾它，没有特别允许和非常必要，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因此，秦三娃大多数时候只能远远地望着梅梅。即使是他为梅梅折的新鲜竹子，也得照顾梅梅的工作人员坚持后，才给梅梅吃。不过，秦三娃并不是爱守规矩的人。有那么好几回，他趁工作人员不注意，还是把刚刚折下来的嫩竹子，偷偷喂给了梅梅。 梅梅究竟会不会认人，秦三娃心里没底。但是，秦三娃能感觉到，梅梅看他的眼神跟看别人时不一样，有那么几分亲昵留恋…… “这是咱猫咱猫。”秦三娃默默地想，对梅梅的感情更深了。 2001年5月27日，这天是个星期天，距离“爱上大熊猫”科教活动既定的开放日期6月1日，还有五天。为了做好展览布置，秦三娃已经全天候待在了保护区。他虽然牵挂着正在恢复身体的梅梅，却不得不给梁明勋帮忙。这个活动策划了四五个月，终于要按照他们的设想面世了，秦三娃是既紧张，又忐忑。好在有刘燕、梁明勋两个大个子顶着呢，天塌不下来。 “三娃，你来，我给你说个话！” 秦三娃正忙着把一件小型生物标本往展区送，葛老六忽然冒了出来。 看到葛老六要抓自己的手腕，秦三娃赶忙侧身躲过了。秦三娃手里的标本可是秦岭里面的珍稀昆虫，要是就这么损毁了，那就太可惜了。 “你这人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有啥事，直接说。” 秦三娃护着标本，看向了葛老六。 “有消息了，太白县那边有消息了！”葛老六兴奋地说。 第94章 披着羊皮的狼 太白县能有什么消息？ 自然是贺家兄弟的消息了！ 秦三娃脸上很快也有了兴奋的笑：“是不是白险峰打听到了什么？” “不是，是那个老板，他去探望远房亲戚，无意间看到贺家老六了！”葛老六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经过上回那么一闹，老板自然把贺家老六印在了脑子里，应该不会认错，消息绝对可靠。” “哎呀，啧……”秦三娃忽然泛起了难。 “咋了？”葛老六有些莫名其妙。 “按说咱得去太白县核实呢，可惜我走不开呀。”秦三娃说。 “走不开就走不开，有啥可发愁的，我来就是给你说一声，老吴已经联系杨队了，专案组的人已经往太白县赶了。”葛老六翻了个白眼。 “警察一出动，这动静就闹大了，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秦三娃并没有停止发愁，反而有些忧心忡忡的：“从小河村的铁笼子工具房，到为民旅馆的大弹弓，咱已经吃了贺家兄弟两回亏了，这兄弟俩狡猾得很，稍不留神就给他们跑了，我真担心杨队长他们……” “那我跟老吴去一趟，在杨队长他们动手之前，先打探一下。”葛老六也是聪明人，秦三娃那么一说，他就明白啥意思了。 “算了，布展不差我一个，你稍微等一下，我给梁明勋打声招呼，咱三个一起去，噢，对了，你不是新买了个手机吗？给吴站长联系一下，看看他能不能请来假，能不能借辆车，直接开到这里来……” “嗡嗡！”秦三娃的话还没说完，葛老六新买的诺基亚震动了起来。 看到是吴转山的来电，葛老六立刻动作生疏地接通了。 “好好！”连说了两声好，葛老六挂断了电话：“三娃，吴队长已经在管理局大门口了，你赶紧去给人打招呼，咱这就出发！” 果然是心有灵犀，不点都通。吴转山的想法跟秦三娃其实是一样的，他虽然通知了杨剑，却始终不放心，总是担心警察出动把贺家兄弟给惊着了，迫使他们离开太白县，彻底失去踪迹。 突然听到秦三娃在布展最繁忙的时候，要离开，梁明勋感到很震惊。从活动组织者角度来说，他实在不想放人。然而，作为刘燕的追求者，梁明勋心念一动，便皱着眉头同意了。将近五个月了，秦三娃就像个足以刺瞎任何人双眼的1000瓦白炽灯一样，总是横在梁明勋和刘燕之间。让梁明勋想对刘燕示爱都无法下手。现在好了，秦三娃自己有事要离开。白炽灯终于自己暂时熄灭了。梁明旭终于可以寻着机会和刘燕单独相处了。当然，这种单独相处肯定是借着布展的名义，也是以不影响布展为前提的。 “有什么需要你跟我说，只要能帮上忙，我都尽力！” 目送着秦三娃离开时，梁明勋假惺惺地说。 “谢谢，应该不需要。”秦三娃心里有事，很快走远了。 吴转山开的还是那辆旧捷达。秦三娃上了车，车子便往太白县开。 葛老六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话就有些多。 秦三娃听他东拉西扯的，忽然就回想起了梁明勋的表情。“他是真的不想放我离开，还是揣着别的心思？”秦三娃不自觉地想，把手伸向了葛老六：“六哥，让我用下你手机，打个电话。” “给谁打，你别胡来，咱都在路上咧！”葛老六递出手机时，很不放心。他能感觉到秦三娃听他说闲话时心不在焉，心里盘算着事情。 “你放心，我是因为别的事。” 秦三娃凭着记忆拨出了刘燕的电话号码。 “喂，是我，刘专家吗，我有事要办，已经离开管理局了，对，原来你知道啊，那就好，我打这电话……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如果你感到不舒服，还是尽量避免和他单独相处吧，就是啊，布展要紧，这是大事！好，好，有啥问题你给我打电话，我人虽然不再，却有办法。” 叽叽咕咕说完，秦三娃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了葛老六。 刚才的通话内容，葛老六和吴转山都听到了。他们两个人都听出这通电话的内容有些怪。“刘专家，就是省城来的那个熊猫专家吗？三娃，我看你现在跟刘专家走得很近嘛，怎么，想当护花使者？”葛老六瞟了瞟后视镜，和正在开车的吴转山交换了一下眼神，望着秦三娃问了起来。 “胡说啥呢，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秦三娃直摇头，从自己在桦木桥村的遭遇说起，把梁明勋对刘燕的纠缠说了个一清二楚。“这个梁明勋真是让人没办法评价，说他不务正业吧，他又对保护熊猫上心得很，说他心里装着工作吧，他却总是想利用一切机会，靠近刘专家，哎……”说到最后，秦三娃连连叹息，仿佛遇到了世纪难解之谜题。 “这是人家两个人的事啊，你掺和个啥！”吴转山看了看后视镜。 “我也不想掺和啊。”秦三娃一脸无奈，解释说：“当初梁明勋要搞科教活动，想请刘专家帮忙，又怕刘专家不同意，就让我给他当说客，结果，也不知道刘专家怎么想的，竟然提出条件，让我给她当助理，就这样，咱稀里糊涂地就搅合到了人家两个人的事情里，哎……” 秦三娃又是一声叹息。吴转山盯着后视镜里，坐在后排的秦三娃说：“那还不是你愿意搅合，你要是不愿意，他谁能把你咋？” “就是的，我看你，哼，跟那个梁明旭没有两样，都是大灰狼，都想吃人家刘专家这只小绵羊呢，差别就是梁明勋不掩饰，直接亮獠牙，而你，就虚伪得多了，你就是书上写的那种，那披着羊皮的狼嘛！哈哈。” 葛老六风趣说完，自己先笑了。 紧接着，吴转山和秦三娃也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秦三娃就在想：“葛老六说的到底有没有道理？我到底对人家刘专家有没有意思？是不是真的是披着羊皮的狼？” 第95章 碰碰运气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车子开到太白县的一处旧办公楼跟前停了下来。 这座办公楼有五层高，孤零零地立在路边，与周围的其它建筑保持出一段距离，给人一种非常突兀的感觉。办公楼的外立面剥蚀严重，任谁看了都觉得年久失修，是一座有年头的老建筑。实际上，这座建筑已经有七十多年历史了。解放前是一座电报大楼，解放后收归国有，又租赁了出来。由于电报大楼本身在太白县城就很有名气，再加上早期租赁它的都是一些在地方上有名的企业，在这里租赁办公室，渐渐成了企业实力的象征。到现在电报大楼虽然越来越老，可是，租赁它的企业却扎起了堆儿。有不少当地老板还把企业发展不起来的原因，归咎为没有在电报大楼租到办公室。秦三娃三人自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不过，他们下了车，看向这座五层旧楼时，却被镶在建筑外立面的层层叠叠的企业名称给震撼到了。 “地方没错吧？”葛老六怔怔地问。 “没错，腾达矿业就在501室。”吴转山望着高处，找寻着腾达矿业的牌子，很肯定地说。为民旅店老板杨拥军走亲戚时，无意间看到了贺家老六贺天富，便暗中跟踪他来到了这里，并且打听到贺天富是去501室的腾达矿业寻人的。贺天富究竟是去寻谁，杨拥军并不知道。因为他为了不惊动贺天富，打听到腾达矿业就给吴转山打了电话。 “杨队长呢，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秦三娃想了想问。 “不清楚，他们比咱出发得早，估计已经到……啊，弄不好他们已经在跟腾达矿业交涉了。”吴转山突然紧张起来。 葛老六说：“杨队长比咱有本事，他都在问了，咱还要去问吗？” “哎……都怪我，光想着往来赶，忘了跟杨队长联系，让他等一等了，让咱先探探路了，现在警察走在了咱们前面，咱就白来了。” 吴转山连声叹息，眼神中满是自责和不甘心。 秦三娃终于在众多招牌中找到了“腾达矿业”。 他盯着腾达矿业蓝底白字的招牌，蹙了蹙眉说：“吴站长，你还是跟杨队长联系一下，确认一下警察现在到底是个啥情况。” “好，马上！”吴转山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葛老六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摸着自己的诺基亚，看着秦三娃说：“三娃，你也得弄个手机了。” “我要那东西没用，纯粹是个累赘。”秦三娃语带不屑地说，给人一种通透、清高的感觉，其实，他是没有钱，买不起。 “累赘啥呢，到底联系方便嘛！”葛老六抚摸着手机说。 “说的好像有人跟你联系似的！”秦三娃直翻白眼。 这句话一下戳到了葛老六软肋上，他的手立刻从裤子口袋里抽了出来：“三娃，说句实话，我买手机就是为了联想你和吴站长。” 秦三娃听得真真切切，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在秦三娃和葛老六聊天的过程中，吴转山已经和杨剑通过话了。 “贺天富不是来寻人的，而是来找工作的，腾达矿业最近在招工，他是来应聘的。”杨剑收起手机，如有所思地说：“矿上的人问他要身份证，贺天富就找了个由头溜走了，工作没找成，这个线索又断了，杨队长他们已经离开这里，去了太白县公安局，现在正商量怎么全县寻人呢。” “三娃，咱要不要碰碰运气？”顿了顿，吴转山提议说。 “不碰运气，咱去问问楼里的人，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秦三娃说完，走向了电报大厦入口处。透过旋转门的玻璃，他已经看清正对旋转门有处吧台，吧台后面有人见到陌生人走进大厦，便会主动迎上前。 “先生您好，请问您要拜访哪家公司？有预约吗？”秦三娃刚穿过旋转门，出现在一楼大厅里，就有一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微笑着迎了过来。刚才他在外面张望的时候，只是有所猜测，现在猜测得到证实了。 “我们要拜访腾达矿业。”走在秦三娃后面的吴转山接了一句，表情严肃地说：“不过，在此之前，我们想先向你们了解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工作人员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边把秦三娃三人往吧跟前引边问。要是秦三娃提出向前台了解事情的要求，工作人员八成会怀疑他的动机。可是，提出这个要求的人是吴转山，工作人员就不得不认真对待了。吴转山虽然穿着普通衣服，从头到脚却流露着凛凛正气，让人不由自主地对他充满了敬畏和信任。这样的人提要求，自然要配合了。 “这人叫贺天富，是个通缉犯，有线索表明，他最近来过你们这里。”走到吧台跟前，吴转山马上把佛坪警方发布的通缉令掏了出来。 “原来你们也是来打听他的啊！”工作人员有些惊讶，解释说：“刚才佛坪县公安局的人已经来我们了解过情况了，该交代的我们都交代过了，501租户腾达矿业的人说他是来应聘的，没应聘成就走了。” “他走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或者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秦三娃顺着话头问、他来前台要打听的就是贺天富离开时的情形。 “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特殊的事……”工作人员认真思索了起来，过了半天，拿起通缉令，盯着贺天富的照片说：“他是今天早上九点半来的，来的时候戴着一顶鸭舌帽，我去招呼他，他还瞪了我一眼……做了登记后，他就上了楼，不到半个小时，他就下来了，下来的时候走得很急，对了，他好像在跟什么人通电话提到了工地，具体是哪里的工地，具体太远了，我实在没有听清……”说到最后，工作人员充满了歉意。 “工地？”秦三娃琢磨了起来。 吴转山问：“这个情况你给佛坪县来的警察说了吗？” 工作人员摇了摇头：“他们没问，我就没说。” 第96章 铜墙铁壁 “还有别的没有？”吴转山又问。 工作人员看了看自己的同事，两人同时摇了摇头。 “感谢你们帮忙。”吴转山望着工作人员说，转头看向了秦三娃：“还有必要上五楼吗？” “上去看看吧，也许也有意外收获。”秦三娃说。 随后，秦三娃三人便在前台做了登记，上了五楼。 501说是个室，其实办公面积至少有五百平方米。在办公室资源如此紧张的电报大厦能租到这么大的面积，绝对是有实力的企业。 秦三娃三人刚走进501室，就被人给拦住了。 “你们找谁？”拦住他们的是两个身材高大的壮汉。 “我们不找谁，我来了解点情况。”走在最前面的秦三娃说。 “这里没有情况给你们了解，赶紧走吧！”其中一名壮汉说。 “你们都不问我们要了解什么情况，就轰人啊！”葛老六激动了。 “你说的没错，请赶紧离开！”另一名壮汉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请把你们的负责人喊出来！”吴转山沉声说。 两名壮汉冷冷一笑，又是一个邀请的动作。 葛老六冲着办公室里面喊：“有没有管事的？我们……” “不要喊，赶紧走！” 不等葛老六喊完，两名壮汉同时动手，把他推出了办公室。秦三娃和吴转山正想趁机混进去，又走出三名壮汉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无奈之下，秦三娃和吴转山也退了出来。 “这腾达矿业到底是个啥情况？” 望着站在501室门口的五名壮汉，葛老六忍不住嘀咕。 “要么认错人了，要么故意的。”秦三娃说。 吴转山问：“还要往进闯不？” 秦三娃摇了摇头：“咱不去他公司了，咱去他们矿上看看。” “矿上？”葛老六张大了嘴边。 “嘘！”秦三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下楼再说。 葛老六和吴转山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摇了摇头。 随后，三人便下了楼，走出了电报大厦。 “咱连人家的公司都进不去，咋能知道人家矿在哪里呀？” 刚刚回到汽车边，葛老六就犯起了愁。 秦三娃笑着从怀里摸出几张彩纸，晃了晃：“你看这是啥！” 葛老六一把夺了过去，仔细看了看，顿时高兴起来：“没想到你三娃还有这一手，真是红萝卜调辣子吃出看不出！”原来秦三娃掏出来的彩纸是腾达公司的宣传材料，上头已经把他家矿场具体位置印了出来。至于秦三娃是如何拿到这份宣传材料的，那肯定是刚才趁乱下的手啊。 “矿场位置离县城不远，咱现在就去看看。”秦三娃提议说。 吴转山却一脸为难：“到矿场调查这事，要不是跟杨队通个气？” “你不觉得腾达公司有问题吗？”秦三娃没有回答吴转山的话，却抛出了一个疑问：“要是他们跟贺天富相互勾结，就肯定留意着警察的动向，咱们告诉杨队去矿场调查的事，杨队必然要采取行动，杨队一采取行动，人家就知道咱要干啥了，咱肯定就什么也干不成了，明白吗？” 秦三娃的话虽然有些绕，可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吴转山琢磨了一下，便不再说什么了。要过宣传材料看了看具体地址，吴转山打开车门，招呼秦三娃两人坐了进去，便开着车边走边打听，往矿场进发了。 到了矿场已经是后半天了。葛老六肚子咕咕地叫个买完。三人只好就近找了个地方先填饱了肚子，再去跟矿场转悠。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直到红日西沉，都没有什么收获。秦三娃不甘心，便让吴转山给杨剑打了个电话。杨剑在电话里说，针对贺天富的大搜捕已经开始了，只要他在太白县境内，就逃不了。了解到这个情况，秦三娃想了想，便不再坚持了。 三人在天黑前，又吃了些东西，给车子加满油，开始往回赶。 回去的路上，秦三娃一直处于沉默状态。 葛老六很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法开口。 过了很长时间，吴转山看了看后视镜说：“梅梅恢复得很好，再过些日子就可以放归大自然了。”梅梅自然是那头正接受救助的大熊猫。 “要是不把贺家兄弟这样的人抓住，即使把梅梅放回大自然，谁又能保证它不会受到盗猎者的伤害呢。”秦三娃望着车窗外，叹息了一声。 “三娃，少说这些丧气话！”葛老六呵斥了秦三娃一句，胸脯开始剧烈起伏：“盗猎者存在是不争的事实，可你别忘了，还有咱兄弟，只要咱兄弟在，就不怕他们，只要有咱兄弟在，梅梅它们就有好日子！” 葛老六这话没错，盗猎者只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都对大熊猫怀着善意。丑女、小陈等志愿者，为了保护大熊猫不辞劳苦，从省会来到佛坪的穷乡僻壤，又是送东西，又是赔笑脸的。刘燕那样的熊猫专家，冰天雪地就敢往深山老林里跑，不过是为了把熊猫照顾得更好。还有杨剑、韩峰、曹雨那样的公安，为了打击盗猎，不计较个人得失，和犯罪分子斗智斗勇。沈岚、梁明勋那样的保护区工作者，为了让人们了解大熊猫，爱上大熊猫，做着科教宣传。吴转山这样，以守护秦岭，保护大熊猫为毕生事业的护林员。秦三娃、葛老六这样热心熊猫保护的农村闲人……这些人就是一道道防风林，一道道铜墙铁壁，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保护着大熊猫。 想到这里，秦三娃冰冷的心忽然暖了起来。 他开始期盼着贺家兄弟能在，警方的全县大搜捕下落网。 “嗡嗡……” 吴转山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坐在副驾驶的葛老六看到来电显示是杨剑，就很想接听电话。 吴转山留意到他的举动，点了点头。 葛老六立刻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按下了扬声器。 “喂，杨队是我，葛老六，哦，对，还有吴站长、三娃。” “你们三个都在啊。” “是，是，都在。” “人跑了，没抓住。” 杨剑在电话那头说。这个跑了的人，自然是贺天富。 第97章 非你莫属 人跑了意味着第二次来太白县，又白折腾了。 按说秦三娃的情绪又会低落下来，可是，他的反应却很平淡。 “吴站长还得麻烦你的战友们继续给咱盯着啊。” 葛老六挂断电话，秦三娃望着后视镜说。 “你放心，我的战友们都上心着呢。”吴转山瞟了瞟后视镜。 “哎，老六哥，听说你最近跟人学跳舞呢，有这回事吗？”秦三娃很快转移了话题，拿葛老六打起趣来：“我可听人说了，跳舞这事有讲究呢，学得好招蜂引蝶，学不好在女人窝就没尊严了！” “你消息还灵通得很！我就是凑个热闹，没有你这么讲究！”葛老六的脸顿时红了。其实，他跟人学跳舞并不是去凑热闹的，而是看上了邻村的老姑娘。老姑娘三十多岁了，还没嫁出去。葛老六看到人长得好，谈吐也不像寻常农村妇女那么粗俗，便打起了人家的主意。然而，很可能是人家看不上他这个老光棍，每次当他有意靠近对方，人家就远远地躲开了。 “那行，下回你去跳舞，把我喊上，我也凑热闹去，什么三十多岁的老姑娘小寡妇，我都去碰碰运气，你可别跟我抢啊！”秦三娃故意大大咧咧地说。他早就知道葛老六追求老姑娘的事情了。 “三娃，你没开玩笑啊？”葛老六顿时紧张起来。 “终身大事，谁敢开玩笑啊，我打听过了，人不是你们谭家坪的，父母都是本分的庄户人，五个小子一个女儿，全家都盼着能嫁个好人呢！我秦三娃无亲无故的，只要人家能看上我，我就是做个上门女婿也行嘛！” “三娃，你认真的？你也看上徐海红咧？”葛老六都坐不住了。 秦三娃冲着后视镜挤挤眼睛，哈哈大笑。只是用两句话，他就探清了葛老六的心思。吴转山跟着笑了一会儿，担心葛老六人实在，真就误会了秦三娃，便解释说：“三娃这是在逗你呢，老吴，你看不出来吗？” “嗨，把人能吓死！”葛老六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扭头看了看坐在后排的秦三娃，故作大方地说：“三娃你要是看上徐海红了，就跟我直说，咱俩公平竞争，谁赢了算谁的。” “你快别替人家徐海红做主了，把心思用到自己身上，看看怎么样才能追到手吧！”秦三娃翻了个白眼，一脸的无语。 看着秦三娃的白眼，葛老六终于相信他对老姑娘徐海红没有意思了。“三娃，你脑子活，你帮我出出主意嘛！”放下戒心后，葛老六立刻就缠着秦三娃这个毫无恋爱经验的人讨起了主意：“我的舞跳得还不错，不少跳舞的女人都喜欢我，还争着和我跳呢，可是，徐海红却有意无意躲着我，你帮我分析分析，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她觉得我太花了……” 秦三娃能给人家出什么主意，又能有啥分析恋爱问题的本事，只好信口胡编，为的只是体现自己的高明。对于秦三娃出的主意，给出的分析观点，吴转山作为过来人觉得有的还不错，属于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其余绝大多数则令他感到匪夷所思，简直就像在听恋爱题材的科幻小说。 三人返回佛坪县城已经到后半夜了。吴转山顺着路，依次把秦三娃和葛老六送回了家，自己最后返回了保护站。整整折腾了十六七个人小时，秦三娃实在太困了，挨上枕头便呼呼大睡，一直睡了个昏天暗地。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有人急火火地在他家门上拍打了起来。 秦三娃还没睡够，隐约听到响声，却睁不开眼睛去开门。 “三娃，三娃，我是梁明勋啊！” 拍门的人喊了两句，秦三娃听进了耳朵里，还是睁不开眼睛。 “刘燕有事寻你呢，赶紧开门！” 拍门的人又喊了两句，秦三娃听到刘燕有事寻他，直接坐了起来。 随着猛然坐起，瞌睡全无，秦三娃顿时变得无比清醒。他快步走出堂屋，打开了院门。站在门外的人果然是梁明勋。“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保护区管理局准备科教活动吗？”秦三娃感到很困惑。 梁明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说：“有件事非你莫属，我打电话和你们村的人联系了一下，他们说你已经回来了，我就来寻你来了。” “非我莫属……刘专家到底出啥事了？她寻我要做什么？”秦三娃琢磨了一下梁明勋说的，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刘燕身上。 “有啥事你不会自己问啊，走，我开车来的，你收拾一下，咱这就回管理局，你自己亲自问刘燕嘛。”梁明勋说，心中却在想：“好啊，秦三娃，你开口闭口对刘燕没有意思，我今天拍了半天门，你都不开，一说刘燕有事寻你，你立刻就把门开了！真是人不老实，心老实啊！” “那行，我洗把脸，换身衣服。”秦三娃也没邀请梁明旭进屋，自己自顾自走回院子忙活了起来。等他忙活完，把院门一锁，望着梁明勋说：“走，刘燕很少有事寻我，能寻我肯定是急事，咱别耽搁！” 梁明勋因为秦三娃不请他进院子，生闷气呢，现在就见秦三娃催促他，立刻没好气地说：“秦三娃，你就这么在乎刘燕啊！” “好，那我不管了。”说着话，秦三娃身子一转要去开院门的锁子。 “别，你还是管吧！”梁明勋真是拿他没办法了。 两人上了车，直接开向了保护区管理局。 一路之上，梁明勋不停地用眼睛瞟秦三娃，真想出出恶气，却又担心秦三娃使性子，不配合，便一直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一直强行忍受着。 然而，等到了保护区，见到刘燕时，刘燕却并没有事情找秦三娃。 秦三娃顿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梁明勋提着一个帆布口袋走了过来。 “三娃，这事我想过，非你莫属。”梁明勋当着秦三娃和刘燕的面，打开了帆布袋子，看着袋子里的东西说：“不是刘燕寻你，是我寻你。” 第98章 仿真熊猫 梁明勋这么一说，秦三娃瞬间就无语了。 “咋，我不能寻你吗？”看到秦三娃直翻白眼，梁明勋没底气地说。 “你寻就是你寻，不要打着刘专家的旗子！”秦三娃发出了抗议。 “我把我的威信不够嘛！”梁明勋委屈地说，把袋子里的东西掏了出来，在秦三娃面前抖了抖说：“三娃，你看这是啥！” 虽然梁明勋抖得很卖力，可是，那团东西还是皱巴巴的。秦三娃打量了半天，只看得出是一样黑白相间的类似衣服的东西，却看不出是什么。当然了，这主要是他以前从来就没见过类似的东西，无法展开联想。 “刘燕，你说，你告诉秦三娃！”梁明勋看向了刘燕。 “我手上还有别的事要忙，你们玩吧。”丢下这句话，刘燕走远了。 梁明勋碰了一鼻子灰，顿时蔫了下来。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像铺床单一样，完全铺开了，然后，指着那东西说：“三娃，你再看。” “皮，这是猫的皮！”秦三娃顿时愣住了，在惊恐中接连后退。他是实在没有想到作为保护区工作人员的梁明勋，竟然如此轻描淡写，且兴致勃勃地给他看如此完整的一张大熊猫皮。秦三娃猛然看到这张大熊猫皮，甚至能听到大熊猫的惨嚎。太残忍了！这是多冷酷的人才能做的事啊！ “对呀，这就是大熊猫的皮。”梁明勋看到秦三娃的脸都白了，知道他被吓着了，却故意逗起了他：“你看看这皮怎么样，毛色亮不亮？”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秦三娃眼神中满是警觉，胸脯起起伏伏。 “哈哈哈……”梁明勋终于笑了。他蹲下身子，拿起空荡荡，没有任何骨肉的熊猫左臂，往秦三娃跟前递了递：“你摸摸，这是绒布做的，假的，跟玩具一样，只不过是里面没有任何填充物。” “假的？”秦三娃将信将疑，不敢贸然触碰。 “哎吆，我真是服了你了，你还以为这是熊猫皮呀！”这回轮到梁明勋无语了：“等着，我把他穿起来给你看看。”说着话，梁明勋像穿冬天的棉衣一样，先往“熊猫皮”的双腿里一蹬，然后是“肚子”、“双臂”，最后是“脑袋”。等到梁明勋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来了个鲤鱼打挺，一个活生生的大熊猫就站在了秦三娃眼前。 “这，这……”秦三娃的眼睛越睁越大，又是接连后退。 这时候“熊猫”开口了：“你怕啥，这真是绒布的，不信你来摸！” “这仿真熊猫服是我在省城专门请人做的，为的就是参加科教活动的人，能跟熊猫有个互动。”熊猫的情绪逐渐激动，声音跟着高了起来：“咱这里不像别的地方，所有的熊猫都是野生的，你让人来参观，不能光看照片吧，所以，我就想到了这么个办法，让熊猫活起来嘛，我原本想给你个惊喜呢，没想到把你给惊吓住了，真是没文化，见识短！” “你在活动策划里也没提这事嘛。”秦三娃挠挠头，终于不再后退了。不过，要想他鼓起勇气去触摸眼前的大熊猫，还需要一个过程。 “说的是惊喜啊，要是提了，还能叫惊喜吗？！”梁明勋反问，把熊猫头摘了下来：“三娃，这身仿真熊猫服我是按照你的身高体型制作的，到时候得你来穿着和人互动呢……” “这就是你说的非我莫属吗？”秦三娃终于反应了过来，鼓起勇气用指头戳了戳熊猫肚子，疑惑地问：“为啥是我，别人干不了吗？” “你想让谁干？刘燕还是我？我们两个肚子里知识多，还有更复杂的任务要完成呢，就你一个高中毕业的，你不来谁来？”梁明勋数落着秦三娃，把仿真熊猫服脱了下来，指着脚底下，刚刚剥去的“蝉蜕”说：“再别畏畏缩缩了，你来试试，要是不合适，我得找人给你改呢！” “好吧，那我就专门干这事了。”秦三娃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推开梁明勋，按照梁明勋刚才的步骤，把仿真熊猫服穿在了身上。 “你看咋样，像不像？”秦三娃有些担心自己装的熊猫不像，特意张开双臂，扭了扭腰，想让站在他对面的梁明勋给点意见。 “我说了不算，这样吧，你四处走走，看看别人的反应吧，如果大家都觉得好，那你就扮得好。”梁明勋忍住笑说。他之所以给秦三娃安排了装扮熊猫的工作，就是想在科教活动举办期间，把秦三娃这个灯**支开。就在昨天，秦三娃一天不在，梁明勋随便找了几个理由，就与刘燕走得很近。他打算总结以往的教训，发扬这个宝贵的经验，和刘燕多些接触。 “好吧，那我走走，你说我会把人吓到吗？”秦三娃点点熊猫头，通过眼睛上面开出来的小孔四处看了看，便迈开了步子。仿真熊猫服的两条腿虽然很粗壮，可是走起来路来却没有太大问题。一开始走路的时候，秦三娃多少有些束手束脚的。因为他一直在脑子里想，熊猫走路时和人有啥差别，它们到底是先迈左脚还是右脚？时间一长，他发现这就不是个问题，因为，从来就没有人关心过这个问题。大家想看到的是熊猫朝你走了过来。“好吧，熊猫这头熊猫朝你走了过来。”秦三娃在心中对自己说。 心态调整好后，秦三娃迈出的步子越来越坚实，越来越自然。梁明勋提着彩条布袋子，跟在秦三娃，捂着嘴偷偷笑个没完。现在他已经笑不出来了。单从背影看，秦三娃假扮的熊猫实在太像了，简直就像真的有那么一头憨态可掬的大熊猫在保护区管理局的几栋建筑间行走。 “呀！”有人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呀！”秦三娃跟着发出了一声惊呼。 随即，原本是直立行走的大熊猫，立刻趴在了地上。 “沈主任，是您啊！” 熊猫身子一矮，跟在熊猫后面的梁明勋离开认出惊呼的人了。 竟然是保护区的女干部沈岚。 第99章 你要走的路 “把我能吓死，我还以为咱这里闯进来大熊猫了呢。”看到梁明勋，沈岚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梁明勋给她汇报过要制作仿真熊猫服的事情，一看到拿着彩条布袋子的梁明勋，沈岚就想起来了，也就知道眼前的熊猫是假的了。“这熊猫是谁假扮的，扮得可真逼真！”沈岚又说。 “是我，沈主任。”秦三娃赶忙站直身子，把头套摘了下来。刚才他猛然看到沈岚立刻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原本是想跑开的，却下意识爬在了地上。真跟熊猫遇到了陌生人一样。这是秦三娃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原来是三娃呀，你刚才的反应，也太可爱了吧！”沈岚笑着说。 沈岚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秦三娃了，但是，她相信刚才那一幕将会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成为她对秦三娃永恒的记忆。 “可爱吗？我刚才其实是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这是头一次装熊猫，想着给陌生人看看，提提意见，没想到竟然遇到您了。”秦三娃红着脸说。想到自己拿着人家保护区一天二十五块钱的补助，秦三娃就想在人家保护区的领导面前留个好印象，因此，时时处处都留着小心。真没想到今天一个不小心，就在人家保护区领导面前给大古坪丢了人了。 “你们在管理局走动，遇到我不是很平常嘛！”沈岚的笑容很亲切，语气也非常随和：“三娃，你现在为保护区做事，咱们就一个团队的人，下回见到我不要这么拘谨，咱有啥说啥，不要太见外，知道不？” “明白，明白，下回我不拘谨了。”秦三娃点着头很干地笑了笑。 沈岚对于这个反应并不满意，想了想，望着梁明勋说：“小梁，你帮三娃把仿真熊猫服脱下来，我找三娃有些事，想和她单独谈谈。” “哦，好。”梁明勋点点头，帮着秦三娃脱掉了仿真熊猫服。 “今天天气不错，咱们走走吧。”看着梁明勋捡起仿真熊猫服，装进彩条布袋子里，提在了手上，沈岚望着秦三娃，笑了笑，迈开了步子。 秦三娃不知道沈岚要跟他说什么，不免有些忐忑。 梁明勋很想跟在后面，偷听两人的谈话，却想到刚才沈岚已经明说了，她想和秦三娃单独谈谈，便站在了原地，目送着两人走远了。 “其实我很早就听过你。”走出很远一段距离，沈岚缓缓地开口了。 “一定是千斤砸那事，是我表现不好，让小军牺牲了。”秦三娃猜测着说：“我知道很多人听说了我的事情，都恨我呢，您是保护区干部，自然对我没有啥好印象，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 “不是。”沈岚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对秦三娃的自责发表任何观点，而是告诉他：“是吴站长，他已经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到你了。” “原来是吴站长！”秦三娃愣住了，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他对你评价很高，还说你是真心爱护秦岭，爱护大熊猫，他希望我能在护林员招聘中给你机会，将你招进我们保护区，让你发挥所长，有个正式工作。”沈岚看了看秦三娃，接着说：“但是，我拒绝了。” “为啥？”秦三娃停下了脚步，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我留意过你最近做的那些事情，看到了你的潜力。”沈岚说。 “您既然看到了我的潜力，就应该给我机会。”秦三娃更不理解了。 沈岚用眼睛示意秦三娃继续往前走，同时开口说：“我仔细想过，护林员未必是你一生的归宿，你有你的路要走，也许和别人并不同。” “我有我的路要走……”秦三娃不理解这话的意思。 “三娃，你真应该好好提升自己，当你的能力获得了提升，你就发现眼前能看到的这些，未必是你要走的路。”沈岚说完，自顾自笑了笑，又说：“这话你现在可能不理解，以后当你回想起今天时，就明白了。” “好好提升自己……”秦三娃喃喃自语，这样的话丑女说过好多回，今天沈岚又说了出来。秦三娃自然知道他要不断地提升自己，可是，他应当如何提升自己，该从哪里开始呢？这是他最困惑的地方，却没人能给他答案。“沈主任，您说我该怎么做？”秦三娃忍不住问。 “对你手上在做的事情多些思考，把你可以参与其中的事情，当成学习和提升自己的机会。”沈岚意味深长地说。其实，沈岚之所以对秦三娃说这些话，就是看到秦三娃穿着仿真熊猫皮在保护区行走，受到了触动。她不希望秦三娃只是来凑热闹混那一天二十五的补助的，她希望秦三娃能在参与的过程中有自己的思考，能接触到以前接触不到的新知识。当然，前提是沈岚通过对秦三娃的深入了解，对他已经寄予了厚望。 “明白了，谢谢您，沈主任！”秦三娃认认真真给沈岚鞠了个躬。 谈话到这里，已经不需要继续下去了，沈岚拍了拍秦三娃的肩膀头子，笑着离开了。秦三娃望着沈岚瘦削的背影，感慨万千。自己只是个来保护区打杂的临时人员，沈主任竟对他如此关心，秦三娃心里暖洋洋的。另外，对于吴转山秦三娃又有了新的认识。秦三娃跟吴转山为了进山“发洋财”的事，绝对是不打不相识。他们原本是有仇的。可是现在看来，吴转山不但没有记仇，还把秦三娃当成了好苗子，替他操起了心。 “人世间的事情可真复杂啊。” 秦三娃望着远处暗自感慨，默默地想：“不过，再复杂的事情，也有规律，这规律就是你得把心摆正，你得想办法干好事，你要干的都是好事，好运气就来了，别人就不由自主地想帮你了……” “喂，三娃，你发什么愣啊，话都谈完了，赶紧来试穿仿真熊猫服啊！”不等秦三娃继续待下去，远处传来了梁明勋的喊声。科教活动没几天就开始了，这家伙没正事可干了吗？！秦三娃愤愤地想，答应了一声。 第100章 你真可爱 6月1日这天，保护管理局彩旗招展，热闹非凡。 人们经过丑女、秦三娃等人问卷调查时的预热，对这场科教活动期待已久，到了活动开放的日子，自然从十里八乡涌进了保护区管理局。 按照梁明勋、刘燕、秦三娃的策划，活动开放当天，只有早就联系好的佛坪当地的广播电台前来采访。谁知道省里、市里的主要媒体，都看到了这场保护区历史上首场科教活动的价值，再加上世纪初人们对环保的过分关注，早已成了新闻行业追逐的焦点，到了6月1号这天，呼啦啦一下来了二十三家媒体。保护区上下多少有些应付不过来，却也受宠若惊。 以保护熊猫为主题科教活动，在国内属于首次，可报道的新闻点非常多。媒体朋友们只需要稍稍挖掘一下，就能出个“大金矿”。作为活动的策划者，梁明勋在一次次的采访中把风头出了个够。就连一向不喜欢抛头露面的刘燕，也因为形象好，参与了活动的策划，本身又是熊猫专家，被记者变着花样一次又一次猝不及防地堵住了……采访越多，发出的报道就越全面，起到的宣传效果就越好。基本上没有过多久，媒体就把这场活动吹爆了。周至的、太白的、洋县的，汉中市的，省会西安的……无数看到新闻报道，又确定科教活动还会持续开放几天的人，纷纷赶来了。 这场活动的热闹程度，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不过，这种热闹对于秦三娃来说，只是一次又一次被人拉着合影，被各种各样大人的小孩的男人的女人的手摸他这只“大熊猫”身体的各个部位。一开始，秦三娃不住地感慨，天呐，竟然有这么多人喜欢大熊猫，到后来，他的感慨就变成了，天呐，啥时候人能少一些，我好喝口水，上个厕所啊…… 整个展览分为“大熊猫”、“大熊猫的家园”、“大熊猫的邻居们”、“大熊猫的保护”四个区域。展览的具体位置安排在保护区管理办公楼的一二两层楼里。而秦三娃这个活动的吉祥物则被安排在一楼门前，也就是科教活动的入口处。科教活动开始时，保护区的领导们要上台讲话。轮到沈岚的时候，她还特意把秦三娃喊到台上，让他露了脸。对于这个宝贵的露脸机会，秦三娃非常珍惜。当着所有人的面，他还耍了宝，搞了怪。等到活动持续了两天后，秦三娃才意识到，那次竟是他以“人”的面目，唯一一次在活动期间露脸。秦三娃越想越感激沈岚，要不然他真成了彻彻底底的幕后英雄了。不过，秦三娃并没有被人冷落和遗忘。 除了源源不断的参观者，丑女、小陈、葛老六一直在照顾着他。不停地问“渴不渴”“想不想尿”……好多时候这些话都是当着参观者面问的，秦三娃听得真真切切，一张脸顿时就红了。但是，无论他的脸怎么红也是白红，除了他自己能感觉到，别人根本就看不见。别人看到的始终是那张圆圆大大，憨态可掬的黑白相间的熊猫脸。 按照原计划，这次科教活动，只开展一周，谁知道来的人多了三四倍。无奈之下，活动又延长了一周，才勉强满足了绝大多数人的参观需求。 “你真可爱，让我摸摸。”不少人就是这么夸奖着秦三娃，然后在他这头大熊猫身上摸了起来。秦三娃虽然穿的是仿真熊猫服，可是，这种材料仿真程度极高，人们看的时候，身后摸的时候，跟真熊猫几乎没有多大差别。因此，绝大多数参观者一走到展览入口，就动了摸一摸的心思。 摸还只是小事。令秦三娃哭笑不得，又印象深刻的，还是一些小朋友。他们在家长带领下，往展览厅走的时候，手里往往拿着一根鲜嫩的竹子。等到他们走到秦三娃跟前，必然会猛然向熊猫嘴的方向一伸，奶声奶气地说：“快吃，这是我亲手为你折的竹子！”秦三娃这只假熊猫怎么吃得了竹子。一开始，他的反应就是躲开，然后出声解释。这么一解释，小朋友们很快就知道他是假熊猫了，对于参观的兴趣不自觉地会减半。看着小朋友们离开时那一张张失望的脸，秦三娃明显感到自己的处理方式不合适。经过反复思考，他绝对在小朋友投喂的时候，“吃下”竹子。 他吃竹子的动作，基本是伸出一只手接过竹子，然后，两只手捧着竹子，凑到嘴跟前，做出吃竹子的动作。由于人流量实在太大了。孩子们不可能长时间停留在他身边。秦三娃经常是做了几个动作，就不见了投喂的小朋友。如此一来，留给小朋友们的印象就是门口的熊猫是真的，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秦三娃为自己的这个解决方案得意不已，玩得不亦乐乎。 应付吃竹子，也是小事。活动期间最大的困难其实是热、累。六月份天气已经变热了。即使是穿着背心短裤，套上熊猫服，也会热出一身汗。再加上一站就是一天。秦三娃仿佛待在一间密闭的桑拿房里，天天汗蒸。尤其是，最后那一个礼拜，他实在是扛不住了，有好几回差点就晕过去了。好在有丑女等人嘘寒问暖，有参观者对他的喜爱，秦三娃挺了过来。 “你真可爱！”一声声稚嫩的赞美，就是秦三娃对科教活动的全部记忆。至于活动有没有起到应有的宣传效果，有没有教育到人。那是沈岚、梁明勋、刘燕等专门人士的事。秦三娃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很满足了。 “三娃，三娃，抓住了，抓住了！” 6月15日上午十点左右，秦三娃正躺在炕上散了架似的睡大觉，院门外忽然传来了葛老六的喊声。当了十二天熊猫，秦三娃实在起不来了，便迷迷糊糊，扯着嗓子问了一声：“抓住啥了？” “贺家老六贺天富！”葛老六在门外喊。 “啊！”秦三娃瞬间睁开了眼睛。 第101章 落网过程 “你等一下，我这就给你开门。”秦三娃挣扎着下了炕，连鞋都没有穿，就那么光着脚走到了院门边，开了门。“真抓住了？到底是咋回事，你给我说说！”秦三娃扶着酸痛的腰，拖着肿胀的腿，迫不及待地问。 “咱还是进屋说吧，你看你都累成啥样子了！”葛老六看到秦三娃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不忍心，便扶着他回到了堂屋。 “事情是这样的，咱不是去过一次腾达公司的矿场嘛，咱去矿场的事情后来让杨队长知道了，杨队长便安排韩警官在矿场蹲守。”安排秦三娃重新在炕上躺好后，葛老六拉过一张竹椅，往床边一坐，便说了起来：“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收获，到了6月6号这天傍晚，怪事出来了，矿上竟然一口气进了十三辆高级轿车……” “轿车？”秦三娃挺起身子，瞪大了眼睛。 “躺好躺好！”葛老六抬手向下压了压，摇了摇头，这才继续说：“一下子来了十三辆轿车，很容易就引起韩警官注意了，混到人群里一打听，竟然是腾达公司老总和他的家人……” 讲到这里葛老六故意卖了个关子，扯起了闲篇：“古时候有人作诗说，泥瓦匠手上沾的全是泥，给人家把房子盖完了，自己却住的是漏漏房，那是想表达，泥瓦匠跟咱一样都是下苦人，现在这情形也差不多，有钱人，人家真正挣钱的，还是双手不沾泥嘛！” “你是不是想说，腾达公司老总和他的家人虽然是卖矿石的，却从来不下矿？”秦三娃忍不住问，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听葛老六扯别的。 “对呀，咱去过那矿场嘛，是金矿，金矿老板那都是躺着数钱的，从来不下矿嘛！”葛老六肯定了秦三娃的说法，继续说：“这天就突然全家起都来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当然奇怪嘛！韩警官当时就预感到矿上肯定发生了啥事情，结果不等他打听就有人议论说，老板的独生女被人绑架了，绑匪就藏在矿里，今天这十三辆车就是来跟绑匪谈判的。” “谈判有必要让别人全家齐上阵嘛，我看这事情你有猫腻。”秦三娃评论说，隐隐预感到了什么，立刻就梗着脖子问：“你的意思是说，这绑架是贺家兄弟干的？” “急啥呢，等我慢慢说嘛，这事情越听越有意思。”葛老六冲着秦三娃眨眨眼睛，站起身竟然在堂屋里寻起了暖水瓶。等到自己给自己把茶水泡好，葛老六往竹椅子里一坐，把玻璃杯子往地上一放，翘起了二郎腿：“你说的没错，这事就是贺家兄弟干的，不过，当时韩警官并不知道，也没有像你这么灵性，一下就想到贺家兄弟了，他只是觉得绑架并不是小事，得尽快通知当地警察呢，当然了，要不是他有任务在身，害怕打草惊蛇，他就上去劝说腾达老总等人尽快报警了。” “哼！”葛老六拿起茶杯，小小抿了一口，发出了一声冷哼，继续说：“要说这贺家兄弟胆子还真是大，谈判的事情在矿上闹的动静很大，他们却稳坐钓鱼台，真心不怕警察闻着味儿就来了……” “那说明韩峰的化妆侦查技术过硬，没有惊动贺家兄弟。”秦三娃插了一句，不由得对韩峰生出了几分欣赏和佩服。 “哎，对了，三娃，你知道咱前几天去太白县那一回，贺天富到腾达矿业，干什么去了吗？”葛老六像是突然想起似的，忽然问。 秦三娃连想都不用想，直接说：“他不是应聘去了嘛。” “屁！”葛老六翻了个白眼，喝着茶水，嘴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贺家兄弟跟咱一样，都是没文化的，他要到矿上打工，只能是下苦，有必要到人家办公室应聘吗？直接在矿上寻管事的就好了呀！” “这话你上回咋不说？”秦三娃有些生气了。 葛老六捧着茶杯，笑了笑说：“这些我不是才知道嘛。” “哎……”秦三娃叹息了一声，多少有些后悔。 葛老六接着说：“贺天富跟咱一样，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下来了，不过，那狗日的就没打算进去，他趁乱留了一封信，说他把人绑了。” “难怪腾达矿业的人要替贺天富遮掩呢，原来是被人要挟了啊。”秦三娃忽然就明白了一些事情，想了想问：“那天的谈判咋样？” “谈判是腾达老总跟贺家老五贺天禄单独谈，谈的啥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谈判这天贺家兄弟暴露了。”葛老六嘲讽地笑了笑，幽幽地说：“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贺家兄弟以为自己绑架人家女儿，要发大财了，却没料到就在他们即将发财的当口，暴露了踪迹。” “韩峰混在人群里，原本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绑架富豪女儿，却一眼就认出了贺家兄弟，掌握了这个情况后，他当时就跟杨队长联系了，警方连夜布控，折腾了一晚上，直到6月7号清晨，才把和贺家老六贺天富抓住了，贺家老五到底油滑，警方布控那么严密，还是让他跑了。” 葛老六连连叹息，忽然压低了声音：“贺天富那狗日的，一开始既不承认自己就是贺家老六，还不肯承认自己来过咱佛坪，后来杨队长逼问得急了，才承认自己作案了，哼！就连千斤砸的个数他都跟挤牙膏一样，死活咬定是三处，再问就是五处，到最后才承认是八处……” “八处，我的天呐！”秦三娃吃惊到了极致。八处是个啥概念，八处就是至少有八个熊猫可能受到祸害呀！“断子绝孙的东西，也不怕遭到报应！”秦三娃愤愤地咒骂，挣扎着坐了起来：“六哥，咱不能等了，咱得出门寻人啊，不能把贺天禄这家伙放跑了！” “你放心，他跑不了，被绑的那个女子获救后，向警察交代了一些情况，现在警察已经顺着这些线索，在搜捕贺天禄了，被抓住只是迟早的事。”葛老六说，再次示意秦三娃不要激动，赶紧躺下。 “哎，你是咋知道这些事的？”秦三娃刚刚躺下，忽然问。 第102章 关键思考 “我，呵呵。”葛老六笑了笑，挠着头说：“你别管，反正就是这么个事情，你知道了就好，也算是给咱了一个交代。” 说着话，葛老六喝下最后一口茶，就要往堂屋外面走：“你忙了俩礼拜了，好好睡觉吧，我坐不住了，在村里溜达去了。” “行，那你溜达去。”秦三娃欲言又止，还是把葛老六放走了。这家伙明显是落荒而逃啊，要说他心里没鬼，谁信！不过，秦三娃暂时不想跟他计较了。葛老六能来，绝对出于好意，过分难为他反而不美。 “贺天富就这么被抓住了……” 院门方向一阵响动，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除了枝繁叶茂的老枣树在风中不断发出哗哗的声响，就是偶尔几声鸟叫。四周实在太安静了。非常适合睡觉，可是秦三娃实在睡不着。随着时间的推移，葛老六的突然到来和他说的那些话，逐渐变得不那么真实了。仿佛成了秦三娃在异常困倦中迷迷糊糊做了个美梦，又像是他不真实的臆想。 “贺天富真的被抓住了吗？”秦三娃望着满是黄黑雨渍的屋顶，喃喃自语，不由自主地从他和葛老六开着拖拉机，奔袭一百多公里，去洋县铁河乡八里沟村五组找老猎户三十里炸开始，将整件事情仔细回想了一遍。慢慢的几个念头浮现了起来，让他生出了一连串的疑问：为什么是矿？逃离小河村后，贺家兄弟可做的事情很多，为什么要选择矿上？另外，他们去矿上藏着，真就是为了方便完成那桩绑架吗？还有，为什么是腾达矿业，就因为他家是开金矿的吗？即使贺家兄弟盯上了金矿，为什么偏偏选择太白县的腾达矿业……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秦三娃咬了咬牙，又从炕上爬了起来。他扶着炕边穿了鞋，披了外衣，站在院子里深吸一口气，扯着脖子大喊了起来：“军海伯，军海伯，把你的手机拿到我家院子里来，我要急用呢！”说实话，要不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难受，秦三娃才不想像狼狗一样在院子里叫唤呢。另外，他不像刚才见葛老六那样光着脚，敞着身子，而是特意穿了鞋，披了外衣，只是害怕赵军海看到他衣衫不整，数落他。赵军海这人啥都好，就是刻板教条，尤其在秦三娃身上，简直严苛到了极致。 “你不好好在屋里歇着，又要折腾啥呀？”由于两家只隔着两个邻家，赵军海又正好在家里，喊声刚刚落尽，他就推开院门走了进来。秦三娃见赵军海为他的事情来得这么急，心中不由得一暖。在大古坪，赵军海打骂秦三娃最多，却也是最关心他的一个。秦三娃心里很清楚。 “伯，你知道不，贺家老六抓住了。”秦三娃拖着不太听他使唤的腿，把院门一关，神秘兮兮地说：“但是，我觉着这里面有问题呢，就想着跟杨队联系一下，把我想的这些事情给他说一下。” “闲事少管，你连你自己的事情都弄不清呢，还管这些事，真是不长进！”赵军海嘴里虽然这么说，还是把手机给了秦三娃。秦三娃说的可是抓坏人的正事，赵军海肯定是要支持的，只是他不希望秦三娃总是搅合在这些事情里，没个像样的事情做。对于赵军海这样，盼着秦三娃能有出息的人来说，帮着警察抓人，跟做公益活动，在保护区跟在人家有学问的人屁股后面打杂、当玩物都一样，不过是图个热闹，在荒废着时间。赵军海等人最期望的就是秦三娃赶紧找个稳定工作，然后，谈个靠谱的女朋友，尽快把开枝散叶，把娃娃生下来。这样他们就对得起秦三娃死去的父母了。然而，实际情况却是秦三娃折腾不断，让人揪心。 秦三娃自然知道赵军海等人心里这些弯弯绕，可是，他从来就没有被这些事情束缚住，他心里有自己的一杆秤。拨通杨剑的手机后，秦三娃立刻将自己想的那些事情说了出来。杨剑耐心听完，回答说：“关于为什么选择腾达矿业下手，我们审问过贺天富，他的交代是他们逃窜到太白县后，无意间看到了金矿的招工广告，就打起了绑人的主意。” “他们绑人以后，有什么打算？”秦三娃想了想问。 “出国。”杨剑说。 “他们处于通缉中，通过正常渠道出国，恐怕不可能吧。”秦三娃意味深长地说：“我觉得他们绑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钱。” “那为啥？我们调查过，腾达矿业的人和贺家兄弟并没有什么交集，完全是……等等，你的意思是这里面还有事情？”杨剑突然反应了过来，激动地说：“看样子，我们还得对他进行审问。” “是啊，关键问题就在这里，天大地大，他们为什么要往矿上跑，难道真的因为一张无意间看到的招工启事吗？”秦三娃的眼睛眯了眯，继续说：“另外，我感觉他们逃到太白很可能并不是盲目的。” “明白，三娃，你说的这些我们都会重视的。”说完这句，杨剑忽然压低了声音，笑着说：“看来我让葛老六把抓获贺天富的消息透露给你是对的，虽然这个消息目前还没有公开，我这么做有些违规，可是，现在看来，我这么做，绝对是有价值的！” “原来是你让葛老六来的啊，我就说凭他怎么能知道那些事。”秦三娃恍如大悟，终于明白葛老六为啥知道的那么多，却在被问到怎么知道这些事时，躲躲闪闪了。“杨队长，你就不怕葛老六嘴巴大，保守不住秘密啊？”秦三娃问。这真的是他的担心，葛老六真心爱扯闲话。 “我信任他。”杨剑没有丝毫犹豫，接着说：“就像我相信你一样。”说完杨剑就挂断了电话。秦三娃彻底愣在了现场。等他回过神，把手机还给赵军海时，犹豫了一下说：“军海伯，你知道贺天富被抓住这事就好，千万不要给别人说啊，这事还没对外公开呢。” “哼！”赵军海冷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走出了秦三娃家院子。 这白眼里自然饱含了对秦三娃不信任人的不屑。 第103章 该结束了 顺着秦三娃的那些思考，杨剑提审了贺天富。 “为什么是腾达矿业？”问了一些别的问题后，杨剑突然发难了。 被羁押又遭到反复审问，贺家老六的状态早就不如以前了。他的眼神中有难以掩饰的不安，也有那么几分不甘心，当然，这双眼里还藏了许多尚未完全交代的秘密。猛然间听到杨剑的问题，贺天富的眉毛下意识扬了起来，眼中不自觉地露出凶狠的神情，然而，这种下意识的反应持续的时间极短。片刻后，贺天富的眉毛落了下来，眼神再度黯淡。 “这个问题，我交代过，就是因为看到招工启事了。”贺天富说。贺天富有一双他们家族特有的三角眼，说话的时候，左脸的面皮会不受控制地抽搐几下，似乎是在示威，又像是在嘲讽和他说话的人。 “我们能再问这个问题，就是有了新发现，打算重新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好好把握。”陪审员曹雨停止记录，提醒了一句。 “哦。”贺天富木然地回应了一句，并没有多大反应。 杨剑盯着他看了两眼，淡淡地说：“能谈谈你们的父亲吗？” “老东西早就死了，有什么好谈的。”贺天富嘀咕了一句，突然攥紧拳头，剧烈地晃动着手铐，提高了声音：“好汉做事好汉当，我就是杀人了，盗猎了，你们赶紧把我枪毙了，一了百了！” “一了百了，哼，人在做，天在看，你就是死了，事情能一了百了吗？”杨剑冷哼了一声，盯着贺天富的三角眼说：“要想一了百了，你只有一个选择，把你知道的都交代出来，坦然接受法律的惩罚，把该领的罪都领了，这才叫好汉做事好汉当，像你现在这样，狗熊都不如！” 杨剑的话无疑刺痛了贺天富，以至于他停止了晃动手铐，攥紧的拳头也松开了，紧接着，连他那颗光秃秃的圆脑袋，也低了下去。曹雨看在眼里，想用手里的笔在审讯桌上敲几下，提醒贺天富把头抬起来，却被杨剑给制止了。时间缓慢流逝，贺天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了。 “我爸跟我们不一样，他是本分的农民，忙的时候种庄稼，闲的时候，闲的时候……”贺天富忽然开口了，不过，他只说了几句话，声音就开始哽咽，眼泪也落了下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后续的话有千万斤重，以至于他使出全身的力气，连眼泪也挤出来了，都无法说出来。 “压力不用这么大，缓一缓，先抽支烟。”丰富的办案经验在这一刻非常清楚地告诉杨剑，嫌疑人心理防线已经被突破，马上就要交代关键问题了。可是，为了对方更好地交代，将更多的隐秘吐出来，杨剑强压着兴奋和悸动，点燃一根烟递给了贺天富，将审讯节奏平缓了下来。 “我爸是个本分人，跟我爷，我太爷，还有我们兄弟几个都不一样，在我家就是个另类，让人难以理解的另类。”贺天富狠狠地吸了几口烟，呼吸着烟草与生俱来的呛人的气味，看着乳白色雾气缓慢上升之后，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我爸对我们兄弟两个最大的期望就是，哎呀，这烟咋这么呛的……”贺天富嘀咕了一句，眼泪又下来了。不过，他这一次并没有因为眼泪而停止说话：“他想让我去当矿工，虽然苦点累点，还可能被埋在矿坑没了命，可是却踏实，不用提心吊胆。” “那为什么是太白县？”杨剑点点头，又抛出了一个敏感问题。 “我爸活着的时候，遇到农闲就在太白县的矿上打零工。”贺天富抽着烟，闪烁着泪花的眼睛有那么几分迷离，又有那么几分狡黠：“那个腾达的老板并不认识我们，我们兄弟却知道他，他当年也是个小矿工，我爸救过他的命，他欠我们家的，你明白吗？” “腾达老总就是再不懂得感恩，也不至于跟你家没有来往吧？既然决定交代，就好好交代，不要隐瞒关键问题。”曹雨停下笔，提醒说。 “我没有隐藏什么，我爸清高，救了人，连人家一句感谢也不受，要不是村里跟他一起去矿上寻活的人无意间提起这事，我们家谁都不知道这事。”贺天富笑了笑，不知道是嘲讽自己的父亲，还是在无奈地苦笑：“那矿老板当年就是个农民，出了事肯定先顾自己嘛，他只知道有个佛坪的工友救了他，却并不知道这人就是我爸，哼，咳咳……” 也许是被烟给呛到了，贺天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等他咳嗽完，杨剑问：“你们寻上门是想让人还你们家的恩情？” “是啊，我们就是这么打算的。”贺天富点点头，停止了咳嗽：“不过，现在这世道早就不像以前那样了，尤其是有钱人，把钱看得比命都重，我们既想让他知恩图报，又怕他翻脸不认人，才把他的独生女给绑了，其实，绑人并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目的只是想让他认当年的账，毕竟没有我爸当年救他一命，他哪里有现在的腾达矿业？” “这事有什么不好说的，除非……”杨剑本来想数落贺天富两句，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问：“那老板到底认没认账？” “杨队，你好好想想，在太白县，你们都布下天罗地网了，我哥为啥能走脱？还不是因为有地头蛇帮了忙了。”贺天富苦涩的笑笑，望着审讯室白光光的天花板说：“去找腾达老板吧，他肯定知道我哥去了哪里，要不是他的安排，我哥根本就逃不脱……哎，我现在想想，我们兄弟当初真应该听我爸的劝，去矿上讨生活，说不定还能得到腾达老板提携，飞黄腾达呢，哎……该结束了，结束了，我们兄弟也就踏实了。” 贺天富连连叹息，眼泪又淌了出来。这一次，杨剑和曹雨非常肯定，他这眼泪里充满了悔恨，绝对不掺杂别的东西。 第104章 作案经过 提审完贺天富，杨剑很快赶往了太白县。在当地警方协助下，他见到了腾达矿业老总梁腾达。梁腾达虽然穿着面料考究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可是他的骨子里还是一名庄户人家。庄户人家老一辈经常念叨的知恩图报，信守承诺等传统观念，并没有因为财富占有量的暴增，就在梁腾达心中发生动摇。相反，越有钱，传统观念在他心中的份量越重。 “贺天富已经交代了，他的哥哥贺天禄是在你的帮助下，摆脱了警方的大搜捕，梁腾达，你还打算继续隐瞒下去吗？”杨剑问。 “没想到他自己交代了，我原本是想让这件事烂在我肚子里的。”梁腾达布满皱纹的脸上，有了一丝惨淡的笑，幽幽地说：“你既然跟贺家老六深聊过，就应该知道这是我欠他们的，天经地义……” “什么叫天经地义，帮着别人逃脱法律制裁吗？”杨剑目光犀利，冷冷地打量着梁腾达：“贺天富说过，他们父亲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让两个儿子在矿上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踏踏实实过日子，我们放下贺家人救过你的命不说，作为长辈，你难道不希望他们堂堂正正做人吗？” “这，哎……”梁腾达叹息了一声，拿下了金丝眼镜。这让他那张酱紫色的脸看起来更像个本分的农民。“我原以为我帮了一回忙，就对得起贺大哥了，没想到，却做了错事。”在叹息声中，梁腾达接连把自己的大背头，向后捋了好几遍，这才仰起脸说：“我在耀县还有个小煤矿，你们去看看吧，也许就找到贺大哥的大儿子了。” 就这样，警方从梁腾达口中得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2001年6月18日，警方赶到耀县的一处煤矿时，已经是晚上11点了。不知道是走漏了消息，还是无意间看到了警车，贺天禄在警察到来的前几分钟离开了矿场。11点的耀县矿场一片漆黑，想要寻人都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追出去。莫非又让这个家伙逃走了？杨剑皱起了眉头。 无奈之下，杨剑和矿场的保卫科商议之后，决定分头行动。由矿场保卫科以搜寻丢失人口的名义，在拱棚中间找人。杨剑、韩峰、曹雨等佛坪来的专案组成员则分别蹲守在几条路边。大概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杨剑在他负责的那条路边蹲守了半个小时后，竟然望见了一个穿夹克衫的人。刚才与矿场保卫科的人交涉时，已经有工友证实，贺天禄当天穿的就是夹克衫。看到夹克衫，杨剑顿时精神起来，悄悄跟在了来人身后。天实在太黑了，想看清来人的脸根本不可能。 杨剑跟了一会儿，努力了一会儿，把心一横，故意虚张声势地大喊：“站住，不站住我要开枪了！” 来人听到喊声本能地一愣，紧接着，撒腿就跑。来人的跑，无疑证明了自己的身份。杨剑朝天开了一枪，示警且震慑贺天禄的同时，冲了出去。贺天禄很可能是心里有鬼，被枪响给吓到了，在杨剑冲过去时，脚底下一个趔趄，竟然扑倒在了地上。杨剑趁机平地跃起，向下一扑，用膝盖死死顶住贺天禄的腰眼，把冰冷的手铐戴在了他手上。 至此，贺家兄弟双双落网。 震惊全国的“12·6千斤砸盗猎案”终于告破。 小军在天的亡灵终于得到了告慰…… 根据贺家兄弟的交代，整个作案过程大致是这样的。 2000年农历八月中旬，贺天禄叫上弟弟贺天富来到佛坪狩猎。他们在龙王沟附近的那道山梁上发现了狗熊、獐子、麂子的足印，就沿着上梁边的沟岸上放了些钢丝套。钢丝套投放下没过多久，蹲守在附近的贺家兄弟就看到有两只麻羊（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向放套的地方走。两人急不可待地在后边扔石头撵羊，结果其中一只麻羊在惊慌中中套，被撵上去的贺天禄，在麻羊的哀嚎声中，将其活活砸死了…… 吃到甜头的贺家兄弟很快就在砸死麻羊的地方，花了两天时间，做了三处千斤砸。由于贺天富并不懂技术，只有一把子力气。设置千斤砸时，基本上都是贺天禄在指挥，贺天富负责砍树、搬石头、插圆木等。 千斤砸属于大型盗猎工具，要想有收获，必须拿出点耐心，给猎物一些时间。设置好千斤砸后，贺家兄弟就离开了保护区。等他们偷偷再次走进保护区，已经是一个月后了。这一个月时间的等待，让他们获得了“丰厚”的收获。一处千斤砸砸死了一头狗熊（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只可惜来得太晚了，狗熊的尸体已经彻底腐烂。不过，贺家兄弟还是很高兴。这无疑证明了千斤砸的威力和捕获能力。在这次离开时，他们又在别处安装了五架千斤砸，放了30个钢丝套。 农历十一月初，他们第三次进入保护区，发现钢丝套套住了一只麂子。把麂子盗出保护区后，过了几天，他们第四次上山清砸清套。这次他们的发现上次砸狗熊的那处千斤砸砸死了两头野猪（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取出野猪后，他们进行了燎毛、掏内脏等处理，最终装入编织袋秘密带出了保护区。12月1日，就是他们用斧子砍护林员的那次，他们套住了一头羚牛（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羚牛体型庞大，为了方便携带，贺家兄弟当场剥皮，割尽牛胯上的精肉，装满了两个牛仔包……和护林员分开后，山里忽然下起了大雪。贺家兄弟背着牛仔包行动实在不便，就把羚牛肉和盗猎工具藏在了一处山崖地下。12月5日，雪停了，贺家兄弟又一次秘密进山，想取回藏匿的羚牛肉，却发现工具和肉都不见了（其实是被护林人员发现后收缴了），只好悻悻而归。 12月6日，他们设置的八处千斤砸的第二处砸中两名熊猫普查员，造成一死一伤。这才酿成了令全国人心痛的惨案。（注：以上内容参考了2000年佛坪“千斤砸”案的相关报道，并做了艺术加工。） 第105章 普法宣传 以上作案经过已经令人震惊了，可是在交代具体作案细节时，他们仍想避重就轻，逃避责罚。贺家兄弟声称第一次设置前三个千斤砸时，用的是麻羊肉做诱饵。然而，案发后，警方将诱饵的肉骨、残毛、蹄壳等送到省动物研究所鉴定后，得出的结论却是羚牛。这无疑证明，他们在设置千斤砸之前，就已经猎杀了一头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此外，保护区在12·6千斤砸案发后，组织的清山中，又发现了一头被钢丝套套死的羚牛。这头可怜的羚牛在临死前拼命挣扎，将身边的树皮都磨光了……不仅如此，在300米外，还有一个被丢弃的羚牛头，及胸腔、牛皮等。 贺家兄弟为何如此残忍？ 结案时，杨剑不住地想。 贺家兄弟无疑是可恨的，可他们又是可悲的。他们生活在大山之中，兄弟两人一个小学毕业，一个只上到小学二年级，文化程度低到令人不敢相信。因为没有文化，又不肯像父辈那样靠出苦力挣钱，他们自然缺乏致富的能力。没了致富能力，他们连家庭都无法建立。这让他们很容易成了社会上的不稳定因素。也是因为没有文化，他们的法制观念非常的淡薄，甚至是无视法律。老一辈人流传下来的“靠山吃山”有其特殊的历史背景和生存环境。贺家兄弟观念滞后，无法变通，只知道“靠山吃山”，却不肯在时代的变迁中认识到“靠山爱山”。 封闭、文化程度低，缺乏法制观念，这才是导致悲剧的根源。 杨剑想了又想，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他迫切想要见到秦三娃，和他分享这个想法，征求他的意见。 杨剑见到秦三娃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以“秦岭深处的人家”专题采访为掩盖，在佛坪乡间，尤其是小河村采取的行动，无疑让杨剑领导下的专案组和秦三娃这个“土顾问”，成了众人的笑话。回想起当初那些难熬的日子，秦三娃始终忘不掉众人的嘲讽。他印象最深的是一位老人的抱怨：“都说佛坪盗猎的多，我看这盗猎的都是你们这些吃皇粮的人惯出来的，养大的！”这样的话，出自一位慈祥的老人之口，就像刀子一样扎在了秦三娃心上。让他在对小军和黎老师愧疚中，又增添了沉重的负罪感。从某种程度上说，贺家兄弟是他打草惊蛇中了圈套，给惊走的。他在这件事情上负有责任！ 现在贺家兄弟双双落网，案子也告破了。 人们再提到专案组，提到秦三娃这个土专家，都会竖起大拇指。特别是他们顶着众人的嘲讽，一门心思继续抓捕贺家兄弟，直至落网的精神，让人们看到了警方打击犯罪的决心，和对案件一查到底的坚韧。 “好，就是要这样，哪怕狗日的逃到天尽头，也给他抓回来！”同样的话，秦三娃听了又听，总感觉美滋滋的。今天他正在大古坪转悠呢，无意间又听到村里的老人说了这句话，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三娃，你是功臣嘛！”老人看到秦三娃，又竖起了大拇指。 “不算不算，我是跑腿的，人家杨队长一伙才是！”秦三娃直摆手。他知道即使他再拼命摆手，大伙还会认为他是破案功臣。 “啥时候判呢？枪毙不？”老人又问，以为秦三娃知道内情。 “快了吧，我也想让法院把狗日的兄弟俩判死刑呢！”秦三娃笑笑，解释说：“具体的咱也不清楚，没事多看报，迟早有消息。” “行，那我就给咱盯着这事。”老人拿起手边的报纸，把他那双早就老花了的眼睛紧贴着报纸上的每一行字，仔仔细细读了起来。 “嘀嘀！”秦三娃还想跟老人再聊几句，身后传来了汽车喇叭声。 “呀，原来是杨队长，就说我头顶咋一直有喜鹊跟着叫唤个没完，原来是村里来了贵人啊！”秦三娃回过头，意外地看到了杨剑。 “你这口才果然不错，难怪省城来的人都看上你了。”坐在警车驾驶位的杨剑，脸上也是喜滋滋，他伸出一只手在车门上拍了拍，笑着问：“忙不忙？不忙的话，上车里坐一会儿，咱俩聊两句。” “你这可是警车，我还是不坐了吧。”秦三娃直摇头，走到了杨剑跟前，双手插进了裤兜里：“有啥事你直接说吧，我听着呢。” “贺家兄弟这事，你仔细想过没有？”杨剑收起了笑容。 “想啥？”秦三娃不明白他的意思。 “想这俩人为啥能走上犯罪道路啊。”杨剑说。 “哎……”秦三娃叹息了一声，转头看向了别处：“说实话，这事对我触动也挺大的，我也经常进山发洋财，虽然没有干出那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却总觉得我发的那些洋财，好像也是对秦岭的破坏。” 顿了顿，秦三娃很认真地说：“我吸取的教训就是，以后的洋财我不发了，就是穷死饿死了，也不进山挖药材拔树苗了。” “这个教训吸取的很对，我给你点个赞！”杨剑竖起了大拇指，淡淡地笑了笑说：“不过，我想让你吸取的是大经验，是你个人之外的经验，也就是这件事对咱佛坪有啥深远的影响，咱能不能通过对贺家兄弟的深刻反思，做些事情，从而避免类似事情的发生……” “那就来个公审大会，开完会，直接当着围观的人面，把贺家兄弟枪决了，这种事情我以前见过，很能震慑坏人！”秦三娃激动地说。 “时代变了，这种事不能再做了，另外，这种事确实能起到震慑犯罪的效果，可是，影响力非常有限，影响的周期也非常短，我来找你是想做些影响深远的事情，咱趁着12·6千斤砸案的热度……” “说吧，杨队长，你究竟想干什么？” “普法宣传。” 杨剑终于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你在侦破12·6千斤砸案件中立了功，我想把你塑造成一名帮助警察侦破大案的民间英雄，你就可以利用自己的英雄身份，给大家讲讲案件侦破的过程，讲讲这背后的故事和惨剧为什么会发生，以及要避免悲剧发生，需要培养的法律意识等。” 第106章 首场活动 “民间英雄，我……”秦三娃的脸立刻就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杨队长，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听安排，只是，咱能不能低调点，别这么**我，你知道的，我这人脸皮薄，经不住诱惑！” 听秦三娃这么说，杨剑直翻白眼，不过，他还是抬手在秦三娃肩头拍了拍：“把你**起来，才有影响力嘛，再说了，你确实也为抓捕做了那么多事，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有啥不好意思的，就这么定了，你不是说要听我的安排嘛，这就是我的第一个安排，你得服从呢！” “那好吧，为了正事，我牺牲一下。”秦三娃假模假样地说。 杨剑实在是演不下去了，冲秦三娃招招手，等秦三娃一脸疑惑走到车门跟前，为了方便说话弯下了腰，抬手就在他胸膛上捶了一下：“再别说脸皮薄咧，你脸皮要是薄，喔西安的城墙就是纸片拼下的！三娃，我能来寻你就是看中了你脸皮厚，口才好，要不然，我是闲的啊！” “不要把实话都说出来嘛。”秦三娃这回是真的脸红了。 杨剑说：“我已经请示过局领导了，普法宣传怎么弄，局里主要听听你的想法，你参与过环保志愿宣传，你还是保护区科教活动的主要策划者之一，局里上下都相信你，把这事交给你一百个放心，咋样，你自己有没有信心？到时候这个活动可要覆盖佛坪县每一个村子呢！” “有嘛，肯定能弄好。”秦三娃随口说。 “到底有没有信心，大声点，给我们个明确的答复！” “有，有信心！”秦三娃腰杆一挺，大声说。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这摊烂泥，能抹到公安局的墙上。“这回可要出大名了。”秦三娃默默地想，脸上立刻有了抑制不住的笑容。 看着秦三娃的笑容，杨剑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三娃，咱玩笑归玩笑，你得把这次的普法活动当成正事呢，普法这事你别看起不到直接效果，却能大范围永久性地改变人们的观念，我说的更直接一点，你别小看你在普法活动过程中说过的话，说不定就改变了某个人的命运！” “明白，我清楚，这就跟我一开始怎么都理解不了，丑女她们变着法子给村里人发生活用品一样，咱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咱要目光长远一些呢！”秦三娃也收起了笑脸，说得很认真。 杨剑这回是彻底放心了，视线逐渐放远，仰望着七月初的湛蓝天空和不远处的山峦说：“咱要靠山爱山呢，要不然就成历史的罪人了。” 这天之后，秦三娃又成了大忙人。 佛坪县公安局为了搞好这次普法宣传，不仅调了三名警察，还邀请了一名熟悉野生动物保护相关法规的律师参与其中。秦三娃看到阵仗这么大，哪里敢轻视。他想着自己既没文化又没真本事，便在公安局这五人队伍之外，又拉了一支队伍。队伍的成员包括主动要求参与进来的丑女、吴转山、葛老六，以及被秦三娃想尽办法弄到队伍里的刘燕、梁明勋。这支队伍鲜为人知，却在活动策划中很好的充当了智囊的作用。 经过了整整一个月的策划，佛坪县“靠山爱山”普法宣传活动终于通过审核，即将在全县范围内开展了。作为活动的策划者，和主要的执行者，秦三娃仿佛三军元帅一样，浑身充满了力量，他要用他的亲身经历征服遇到的每一个人，他要用发人深省的案例震撼人们的心灵，他还要把知法懂法，保护野生动植物的理念种在每一块心田！“以前是山养咱，现在轮到咱养山了，咱得爱山才能养山啊！”秦三娃不住地想。 2001年7月5号，农历五月十五，距离小暑还有一天。小暑的意思是“小热”，是夏季的第五个节气，表示夏季正式开始。天气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溽热了，然而，距离真正的炎热天气却还有些日子。 趁着气温攀升的热度，也趁着树荫下还有几分凉气，佛坪县“靠山爱山”普法宣传首场活动，在城南一处紧邻椒溪河的广场上举行了。为了体现全县对这场系列普法活动的支持，副县长林远山、公安局长刘铁英、环保局长司马静、佛坪保护区管理局代表沈岚等各个系统的领导出席了活动的开幕式，纷纷做了热情洋溢又充满期待的讲话。领导讲话结束，有一段高亢激越，精彩纷呈的鼓舞表演。这是丑女等环保志愿者为普法活动献上的开场表演。鼓舞表演结束县老年大学，社区群众又献上了几段表演。等到所有演出结束，普法宣传活动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是全国第三次熊猫普查，大家一定要打起精神，完成任务！” “是！” “出发！” …… “黎老师，你知道不？每回进到这深山老林里，我就想吼两句秦腔……” “小军，可不敢乱吼！咱是来数熊猫的，你这一嗓子，把熊猫吓到了，数字就乱咧！” “是啊，这道理我懂，只是这无人的秦岭，实在太美了，总是让人情不自禁！” …… “好像有人杀了一只熊猫，里面有些动物的肉和骨头，走，进去看看。” “有人杀了一只熊猫！” …… “走，快走，黎老师！” …… 第一个宣传环节并不是讲法条，分发普法材料，而是一场名为《为了熊猫》的情景剧演出。这演出是秦三娃和丑女共同编排出来的。主要的内容便是12·6千斤砸案发生的过程。排练节目的时候，秦三娃心里装的事情太多，并没有多大触动，现在站在人群中往舞台上看，他的心猛然间就酸了。尤其是看到扮演小军和黎老师的志愿者，秦三娃立刻就回到了那个令他悔恨终生的上午。“要是我再勇敢一些，事情会不会不是现在这个结果？”想着想着，秦三娃的眼泪无法抑制地落了下来。 第107章 为了熊猫 《为了熊猫》不仅打动了12·6千斤砸案的亲历者秦三娃，还打动了现场所有的人。秦三娃淌眼泪的时候，舞台下鸦雀无声，寂静一片，却不断有人低声啜泣。在今天之前，人们只是通过电视屏幕，通过报纸上的文字了解了自己身边发生了这么一件惊心动魄，在全国造成不良影响的大案，却从没有走入过受害者的内心世界。当人们真切感受到案件的受害者是因为对保护秦岭的执着，对熊猫的爱落入了盗猎者的陷阱，慨然赴死的时候，便没有一个不动容的…… 《为了熊猫》演出结束后，自然而然地迎来了持久的掌声。在掌声、啜泣声中，接下来的普法环节，便有了一个沉重且迫切的基调。 “我叫秦三娃，是咱越坝镇大古坪村的普通村民。” 掌声落尽，秦三娃从人群中挤出，上了舞台，站在了话筒跟前。 “这就是秦三娃呀！” “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啧啧……” “土专家，土专家！” 秦三娃一开口，人群很快涌动了起来。大家都想看清这个在12·6千斤砸案里，遭人白眼却锲而不舍帮助警察抓捕盗猎者的土专家。 “我不是土专家，我跟大家一样，我跟咱佛坪每个村子里都有的闲汉懒人一样，没有正经工作，又想着天上能掉坨坨馍，顿顿管饱。” 秦三娃望着人群摆了摆手，开了个玩笑。人群里很快有些笑声，现场氛围也因此缓和了许多，没有刚才那么压抑了。当然，正是因为秦三娃的笑话，众人的注意力逐渐由小军和黎老师的遭遇转到了他身上。 “我经常进山发洋财，不是偷偷挖些山茱萸，就是弄个山外人没有见过的树苗，这样的事情我爸干过，我爷干过，我爷他爷也干过，我们从来没觉得这事情有啥，靠山吃山，天经地义，谁有啥说的。”秦三娃笑了笑，继续用他那吊儿郎当又异常随和的口吻说了起来：“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红豆杉在1994年就被我国定为一级保护植物，山茱萸再不好好保护就要在咱佛坪绝种了，朋友们啊，靠山吃山这个观念早就过时了，现在我们要讲靠山爱上，怎么，不信我说的？那咱就撩些干货，说说十亩地乡小河村姓贺的兄弟俩都做了些啥丧尽天良的事……噢，对了，这些事情报纸上电视上未必有，算是我秦三娃独家披露的……” “你看着三娃，嘴巴是越来越能说了嘛！”小陈站在人群中，忍不住笑着说。平时跟着他们组织志愿活动时，秦三娃完全是个辅助人员，现场的节奏和氛围都由丑女控制调动，秦三娃最多就是个“应声虫”。眼下完全不一样了，他的口才优势得到了很好发挥，远远超过了丑女。 “是啊，看来他以前跟咱搞活动，算是屈才了。”丑女望着秦三娃，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忽然叹息了一声。 \"咋了，咋还叹息上了？”小陈疑惑地问。 丑女说：“三娃这是终于从阴影里走出来啊。” “阴影，你说的小军和黎老师的事？” “是啊，他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调侃自己，把自己做过的那些错事坦然地说出来，除了想打动人，还有一点，就是他看开了，释然了。” “嗯，我也能感觉出来，三娃跟以前不一样了。”小陈接了一句，犹豫了一下问：“咱志愿组织里好些人都说你喜欢三娃，这是真的吗？” “你胡说什么呢？！”丑女转过身瞪了小陈一眼，非常严肃地说：“我只是想帮助秦三娃，并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不要相信别人说的，而且，小陈，咱们三个走得最近，我对三娃咋样，你看在眼里，最有发言权，以后再听到别人胡乱议论，你要替我澄清呢！” “我澄清，我有啥好澄清的，不用别人说什么，光我看见的全是你对人家秦三娃有意思，要不然我能问你这一句？”小陈在心里想，嘴上却说：“行，我知道了，其实你要是喜欢秦三娃也没啥，恋爱自由，不一定要讲什么门当户对，只要他三娃是单身汉，你就有……” “不搭理你了！”丑女跺了跺脚，走开了。 小陈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嘴角浮起了嘲讽的笑，暗暗地想：“像秦三娃这么优秀的人，喜欢他的姑娘肯定不排着队呢，你不趁着频繁接触抓紧机会，难道要看着别人截胡，把他抢走呀！” 舞台上，秦三娃还在讲着案件侦破的经过。人们一会儿被他在追查凶手过程中闹的笑话逗得捧腹大笑，一会儿又因为一条突然出现的线索，同时屏住了呼吸。当然，最令众人印象深刻的还是贺家兄弟的作案经过，他们害死了那么多羚牛麻羊，真是毫无人性，惨不忍睹！ “咱说了这么多，让我喝口水缓缓。”讲完案件侦破的整个过程，秦三娃拿起手边的矿泉水，仰起脖子，直接灌下多半瓶子，擦了擦嘴，在人群里打量了起来。人们不知道他是在寻人，还是有别的打算，原有的窃窃私语顿时安静了下来。“我想问大家一句问题呢。”感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秦三娃轻咳了一声，又开口了。 “问，问嘛！”有人着急地说。 “贺家兄弟可恨不？”秦三娃打量着众人问。 “可恨的很，我恨不得把他们捺住往死里捶！”不少人气愤地说。 “可我秦三娃却想在这里说，他们可怜呀。”秦三娃故意说。 “可怜，他们对羚牛麻羊对熊猫对熊猫普查员那么残忍，有啥可怜的，我看可怜的应该是他们害死的动物和人！” “对，就是的，没有人同情贺家兄弟，他们应该被枪毙！” …… 人们七嘴八舌，纷纷激动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哎，人啊，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弄一口吃的，有个地方睡觉，不管是恶人还是善良人都一样，他贺家兄弟又能多个什么。”秦三望着愤怒的人群一阵叹息，解释说：“我说他们可怜，是想说他们同样是追求温饱，却由于自己的没文化，不懂法，是非观念淡漠，走了邪路。” “这话没有错，就是这个道理。” 人们连连点头，终于理解了秦三娃的意思。 “所以，咱得多学习，多开阔眼界，多了解些法律知识，这样才能避免咱自己，咱身边人，特别是咱的后辈，走上贺家兄弟的老路！” 秦三娃最后说。他铺垫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把这句话说出来。 第108章 随口问问 秦三娃的12·6千斤砸案参与人员分享结束后，佛坪公安局聘请的律师和公安局经常参与盗猎案侦查的刑警、林业警察分别作了专题分享。以“靠山爱山”为主题的普法宣传首场活动，进行完所有环节，不仅超常地达到了预期效果，还在整个佛坪县城点燃了“护林爱山”的高潮。 杨剑对活动效果非常满意。佛坪县公安局的领导们、全县各个口的领导们更是对这场活动评价很高。甚至有好几位领导在公开场合表示这场活动打开了佛坪人爱护秦岭的新纪元，势必将全县人领入新的人和自然和谐互惠的新时代！得到了这样高的评价，秦三娃的干劲更足，开始将按照原计划将活动往下沉了做，往各个乡村里推进。 村庄里的活动自然不能像首场活动这么热烈，不过，还是保留了鼓舞表演、《为了熊猫》情景剧演出、秦三娃的现身说法，以及律师、警察的专业知识普及。许多村子参与的人情很高涨，还在鼓舞表演之后，进行了秦腔自乐班演出、扭秧歌、舞龙等。然而，令所有人印象最深刻的始终是《为了熊猫》情景剧演出和秦三娃的现身说法。杨剑的推测没有错，12·6千斤砸案在佛坪人中间影响很大，可以说震撼了整个佛坪。借着案子的热度，开展这样的全面覆盖的普法活动，简直就是趁热打铁，不仅保证了应有的效果，还起到了很好的引导作用，让人集体了解案件的危害，反思其成因，最终找到避免类似悲剧再次发生的路径。 8月24日农历七月初六，第二天就是七夕了。 秦三娃在三官庙保住站附近的柳树营村结束了宣传活动，就直接来到了吴转山这里。葛老六照旧还赖在保护站。秦三娃看完已经康复得差不多的梅梅，就跟吴转山、葛老六撑着凉，喝起了茶。 三官庙保护站地势不低，山风一吹，树叶哗啦啦地响，身上的暑气很快便消失了一多半。累了一天的秦三娃半躺在一场草席上，手里端着茶杯忽然笑了。葛老六看在眼里，忍不住问：“笑啥？” “你先别管我笑啥，我问你，舞跳得咋样了？”秦三娃说完，冲着吴转山挤了挤眼睛，言语间的暧昧意味谁都能看出来。 “就是的，趁着三娃在，赶紧汇报一下情况。”吴转山跟着说。 “还跳啥呢，人家都有对象咧。”葛老六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 “有对象了？具体说说。”秦三娃坐了起来。 葛老六挠了挠脸，左右看了看，也没看到别人，便硬着头皮说：“桦木桥的曹小军还记得不？就是给刘燕提供贺家兄弟那条线索的，曹小军有个表弟叫什么刘旺子的，开了个养鸡场，据说专门养走地鸡，在十亩地乡已经混成名人了，就是这家伙横插了一杠子。” “有人说他跑去跳舞就是奔着徐海红去的，狗日的就没安好心，不过人家到底是有钱，能让徐海红过上好日子嘛，哎……”葛老六叹息一声，望着吴转山说：“老吴，把你的烟给伙计弄一根，伙计抽两口。” “咋，还借烟消愁啊！”吴转山回了一句，摸出红塔山香烟，给葛老六递了一根：“抽烟只能让你多个开销，根本娶不来媳妇。” “我知道，我现在就想抽一根烟。”葛老六点点头，看到摆着茶水的四方桌上有打火机，就摸过来，给自己点燃了香烟。“事情说到底，还是怪我，下手不积极，还没有破釜沉舟的魄力。”烟雾升腾起来后，葛老六那张老实本分的脸上，立刻有了几分迷离和耐人寻味。 “男女这种事，讲究的是缘分，缘分来了，下不下手都是你的，缘分没到，你就是倾家荡产，也未必能打动人家。”吴转山给自己也点燃了一支烟，边抽边回想起了自己的恋爱经历。从部队复员后，做了护林员，父母最担心的就是他的婚姻大事，因为他天天在深山老林里转悠，想娶个媳妇已经没啥希望了。谁知道偏不偏有个漂亮姑娘，进山旅游不幸扭伤了脚踝，又偏不偏被正在护林的吴转山给遇到了。这一来二去，姑娘的脚踝好了，却迷恋上了以护林为己任的转业汉子…… “话虽然这么说没错，可是，我的缘分在哪里呢？真是愁死人了！”葛老六又是一阵叹息，像学人抽烟，却被熏得眼泪汪汪的。 “老六刚才提到刘专家了，你们觉得刘专家这人怎么样？”秦三娃纠结了半天，终于把这话说了出来。前段时间被丑女拉着搞公益宣传，他的脑子里都是刘燕在梁明勋面前维护他的情形。而且，他还在不断回想刘燕的同时，不自觉地拿刘燕和丑女做起了比较。比较的结论当然是，刘燕更加优秀更加讨人喜欢。后来又跟在刘燕和梁明勋屁股后面，策划、组织保护区的科教活动，频繁的接触，无疑印证了秦三娃的比较结果。刘燕就是好，就是值得……在保护区搞科教活动时，秦三娃还不像现在这么**，他只敢把刘燕当成一朵远远观望的花，从来就没生出过亵渎的心思。可是，现在情形不一样了，秦三娃成了全县敬仰的大英雄，名人！他自以为有了走近刘燕的资本，胆子便大了数倍。 “刘专家好人性，省城来的洋货女人，咱兄弟连想……” “三娃，你为啥会突然有这一问？” 不等葛老六把话说完，吴转山抽烟的动作慢了下来，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他打断了葛老六，一双犀利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秦三娃。 “我，我就是问问，随口问问。”也许是被吴转山的气势吓到了，秦三娃强压下后续要说的话，在慌乱中敷衍了两句。 “以你现在的情况，你们两个完全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三娃，不要胡思乱想了，你们不合适！”吴转山很认真地说。 听到这话，秦三娃情绪激动，从凉席上一骨碌爬了起来。 “吴转山你不过是个护林员，凭什么看不起我！” 秦三娃瞪着吴转山，呼呼喘着粗气。 这是他们三人成形成“铁三角”，并且在12·6千斤砸案追凶过程中结下深厚友谊后，秦三娃和吴转山第一红了脸。 第109章 野花表白 吴转山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看不上秦三娃。 他把那张酱紫色的脸转向了别处，看向了山梁间纵深的沟壑，看向了起伏的草木。 起风了，密不透风的世界终于有了凉气。 这丝凉气终于让秦三娃的脑袋冷静了下来。 他有些尴尬，有些后悔，更有些不服气。 “我回呀，你们待着。” 丢下这句话，秦三娃站起身走出了树荫，走出了保护站。 “你不拦住他？” 过了许久，葛老六夹着早已燃尽的烟头问。 吴转山摇了摇头：“拦没用，道理得他自己弄明白。” “哎呀，其实我刚才就很想叫住三娃，你俩最早的时候关系就不好，现在好不容易好了，多难得啊，千万别因为两句话给……”葛老六欲言又止，抬手在吴转山肩头拍了拍，很认真地说：“咱得珍惜呢。” 刚才葛老六确实想过一把拽住秦三娃，让他跟吴转山把事情说开了再走，可是，他要是那么一抓，秦三娃两人的事情就真成事情了。因此，他选择了冷处理，任由秦三娃离开，然后，劝劝吴转山。 “你放心，他会回来的。”吴转山挤出了一丝笑，眼睛却眯了起来：“当他看清了自己，肯定会回来的。” “但愿如此吧。”葛老六扔掉手里的烟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闷。 秦三娃回到大古坪，越想越不是滋味。 董勇娶了七仙女，织女嫁给了牛郎，三圣母邂逅了刘彦昌…… 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很重要的吗？ 重要的是你真心喜欢一个人，很想和她走到一起，好不好？！ 这一晚上秦三娃并没有失眠，而是早早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他和刘燕置身于秦岭深处的某处芳草地里。 目之所及，所有的野花都开了。 刘燕在绚烂的秦岭花海中奔跑，欢笑。 秦三娃紧紧跟在她后面，飞奔着追逐。 有好几头好事的大熊猫，探头探脑地在竹丛里张望着他们。 一切的美好是那么的让人陶醉，以至于太阳已经照在秦三娃脸上照了半天了，他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七夕当天。 其实，在平凡的日子里，七夕这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秦三娃心里却涌动着一股幸福和喜悦。 四周若有似无地弥漫着花香，仿佛昨晚梦境的延续。 秦三娃从井台上打水洗脸时，都觉得这天的水格外甘甜，似乎在暗示着什么，祝福着什么。等秦三穿好外衣，准备出门时，一只翘着尾巴的花喜鹊，偏不偏跳上了墙角的一株梅花树上。这不仅仅是喜上眉梢，这还给了秦三娃玄妙的信心，让他对今天的行动充满了信心。 今天并没有普法活动的安排，秦三娃有充裕的时间。就在刚刚，他给刘燕打了电话，刘燕就在保护区管理局里，却并没有进山的打算。 一切都是这么恰到好处，一切都充满了期待。 想着电视里那些求爱的人都会手里拿一束鲜花，秦三娃到了保护区附近，并没有急于联系刘燕，而是钻进荒野地里，采了些野百合、野玫瑰、鸡蛋花、狗尾巴草等，扎成了很大的一把花束。秦三娃记得有部老电影叫《花为媒》，他捧着纯天然的花束狠狠地嗅了嗅，很快被清甜的花香所陶醉，他相信这束花就是他的媒人，虽然没有能言善辩，巧舌如簧的嘴皮子功夫，却有着实打实的，感化人心的力量。 “好一个俊书生翩翩年少，又清秀又文雅难画难描……”秦三娃荒腔走板，哼唧着那部戏曲老电影里的唱词，脚步更加轻快。他边往保护区管理局里走，边拨打着刘燕的电话。以前他要是像现在这么，直接往保护区管理局里走，肯定有人会拦住他，自从帮着策划了科教活动，保护区看大门的人已经和他很熟悉了，只是点了点头，就把他放了进去。 “喂，你具体在什么位置？”想着今天之后，两人就成为情侣了，秦三娃并没有喊刘燕“刘专家”，而是直接用了个“你”。 “办公楼外面左手边的空地上，沈主任在和我谈些事情，你可以在旁边稍稍等一下，我们谈完事情，我再找你。”刘燕在电话里说，语气很平淡，跟往日并没有任何区别。听着刘燕的声音，秦三娃又把鼻子凑到花束跟前嗅了嗅，这一次他不仅有陶醉，还有恶作剧的快感。 “那就这样，你忙吧。”秦三娃主动挂断了电话，心中却在暗暗地想，等下当你看到我，看到我怀里的话，看你是啥表情。“哎呀，这是咱秦岭的花嘛，哎呀，秦三娃你这是弄啥！好吧，好吧，看在你最近做了好多事情，成了名人，我就勉强答应你，和你处处……”幻想着刘燕接受他求爱时的情形，秦三娃不禁有些飘飘然，脚底下都是虚浮的。 “就是这一块，这个区域……” 随着距离的拉近，手捧鲜花的秦三娃已经能望见刘燕和沈岚的背影，听到她们的谈话了。沈岚指着不远处的空地，似乎在说着什么规划。刘燕则听得很认真，有时候给两句建议，有时候不住地点头。 秦三娃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像头正在扑向猎物的猛虎或者恶狼一样，蹑手蹑脚，又紧绷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最好的结果便是一扑救中，最好的结果就是她看到鲜花，第一时间露出的娇羞而不是愤怒。 秦三娃的心开始嘭嘭地跳，这种心跳已经快到他无法承受了。 “刘，刘……”他吞咽着唾沫，斟酌着措辞，鼓起最大的勇气。 “三娃来了。”秦三娃嘴里的话还没说出来，沈岚转过了身子。 “是啊，我来了，沈主任你好！” 慌慌张张回了一句，秦三娃赶忙把怀里的鲜花藏到了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就好像自己这个“恶魔”终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赦免了一样。 “你是来找刘燕的？”沈岚似乎从秦三娃通红的面庞，慌乱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你们聊吧，我们已经谈完了，就看刘燕的选择了。” 说着话，沈岚就要返回办公楼。 “沈主任，您等一下。” 秦三娃深吸一口气，突然叫住了沈岚。 第110章 决心重考 “你有事跟我说？”沈岚感到很意外。她第一眼就看到了秦三娃藏在身后的花束，作为过来人，她已经大致猜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她的主动离开，自然也是为了成全秦三娃和刘燕。当然，和吴转山一样，作为对秦三娃知根知底的人，她未必赞成秦三娃贸然出手。 “是啊，我想对您说声谢谢呢。”秦三娃看了看刘燕。刘燕脸上也有意外，不过，刘燕的意外似乎和沈岚不同。然而，在这一刻，秦三娃却不想仔细分辨了，他只想尽快化解尴尬，把自己从困局中解救出来。 “我有什么好感谢的？”沈岚更加意外，笑着说：“三娃，你要感谢就感谢刘专家，要不是她就没有你秦三娃那头‘大熊猫’，呵呵。”沈岚显然是在说科教活动中，秦三娃假扮大熊猫的事情。 她这么说除了缓解尴尬，其实还在提醒秦三娃，赶紧换个更容易被人接受的理由把鲜花送给刘燕，眼前的事情就可以过去了。 可是，秦三娃并没有按照沈岚的提醒来。 “沈主任，您让我认真考虑如何提升自己的事情，我记着呢，也在想着呢，我现在有了决定，所以发自真心地感谢您。”说着话，秦三娃竟然将背后的鲜花送给了沈岚。刘燕呆住了，沈岚也愣了愣。 不过，沈岚到底反应快，赶忙笑着接过了秦三娃递过来的花束，抱在怀里笑眯眯地闻了起来。“哎呀，三娃，你知道不，这可是我头一回在工作之外收到鲜花，太幸福了，还是咱秦岭的花香！”沈岚是真的开心。在收到鲜花的那一刻，她就把自己此前的猜测全部否定了。“原来秦三娃跟刘燕没有啥，他还是有分寸感的。”沈岚在心中暗想，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三娃，其实你不用感谢我，接触过你的人都认为你是个难得的可塑之才，只要你下一番苦功夫，肯定有成才的一天！”沈岚又说，再看秦三娃时，眼中尽是欣赏和赞许。 “我会的，不，我从现在开始就要下这番苦功夫！”秦三娃郑重地说。在沈岚回过头看向他之前，秦三娃信心百倍，以为自己已经很成功了，在沈岚回头看他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紧张、慌乱是有原因的。这原因就是他和刘燕之间的差距。真的就像吴转山说的那样，他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要想两人能走到一起，靠的从来不是喜鹊的暗示，鲜花的加持，而是自己的努力。“只有我用自己的实力越过鸿沟，我们才能是平等的，才有爱和被爱可谈。”秦三娃不住地想。 “走呀，我真的还有事，三娃，你需要什么帮助就开口，沈大姐从来就没有拿你当外人，沈大姐和刘专家一样盼着你好呢！”沈岚笑着说，冲着秦三娃两人挥挥手，美滋滋地嗅着鲜花离开了。 “你可真是个好玩的人。” 目送着沈岚走远后，刘燕的目光落在了秦三娃脸上。 “这是应该的，沈主任，不，沈大姐真的对我非常好。”秦三娃笑笑，眼神有些躲闪。尽管如此，他还是发现刘燕的目光中有那么几分失落。“为什么？难道她对我的鲜花有过期待？”秦三娃看着管理局的花圃，暗自猜测，不免有些后悔。“如果我再勇敢一点，会不会……”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刘燕把手里的记事本一合，往胳肢窝里一夹，打量着秦三娃问。按照秦三娃的说法，他捧来的鲜花其实是送给沈岚的谢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猛然看到那束花时，刘燕竟有几分紧张。并且，这几分紧张中没有厌恶或者抗拒，反而是慌乱和喜悦。 “我打算重新参加高考了，如果需要你帮忙，请你一定要帮我啊。”秦三娃咬着嘴唇，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摇晃着身子，看向了刘燕。希望秦三娃重新参加高考这事是丑女提出来的，在等着秦三娃最终决定的人自然也是丑女。可是，秦三娃却最先宣告给了刘燕。 “有问必答，祝你成功。”刘燕笑了，她其实也知道丑女希望秦三娃重新参加高考，秦三娃表现得犹豫不决，始终给不出句痛快话。 “你应该把这个好消息，第一个告诉丑女，你是不知道，她对你的事情总是格外上心。”想了想，刘燕又说。 “告诉你就足够了。”秦三娃也挤出了一丝笑。 “吴站长一直想让我去当护林员，我现在就去告诉他，我答应他了，我打算边干护林员边准备高考，所以，你要保重，我不能像以前那样在你身边当哈巴狗了，咱们要想见面恐怕得在深山老林里了。” 秦三娃收起笑，说得很认真。 “我原本就喜欢深山老林。”刘燕也说得很认真。 太阳爬上树梢，继续往高处走，很快将秦三娃和刘燕的影子从长长的两条平行线，拉成了两根交织在一起的交叉线。 为了给吴转山道歉，也为了事情能更庄重一些，告别刘燕之后，秦三娃在保护区附近的一家商店里买了两瓶酒一箱子方便面，还有些熟肉和花生米。等到了三官庙保护站，已经是下午了。吴转山一伙从早上四点钟开始巡山，直到这会儿才完成所有工作，早已又饿又累。看到秦三娃，吴转山连招呼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抬手指了指椅子。 “老吴，没有勇气向刘燕表白，我错了。”秦三娃没有马上落座，而是看着吴转山几分累得浑身散架，瘫坐在了墙根下：“我手里这些东西，都是像你赔罪的，希望你不要和我计较……” “说这些做啥，咱是兄弟，不用说这些！”吴转山像驱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有人把水递了过来，他立刻仰起脖子咣咣咣地喝了起来。等多半杯水下肚，吴转山边小口喝水边说：“三娃，老哥我并不是反对你跟刘专家走到一起，而是希望你更体面更平等地和她相处，你明白吗？我说你们不可能，并不是绝对否定这件事情，而是说现在不行，你努力提升自己呢，当你把自己努力得跟刘燕成了一类人，事情就成了！” “我明白，我现在全明白了，所以来报名当护林员来了。” 秦三娃点着中，表情凝重地说。 第111章 丑女伤心 那天下午，吴转山和护林员们喝了秦三娃带来的酒肉，吃了熟肉、花生米，泡了他买来的方便面冲了饥。秦三娃也在酩酊大醉中，和吴转山重归于好。“三娃，咱不讲门当户对，咱得讲平等呢，两个人的精神上灵魂上事业上的平等呢，只有平等的爱情，才会长久，是不是？”吴转山借着酒劲儿，把自己想说的话，又啰嗦了一遍，这一回，秦三娃总算是听明白了。吴转山还指着自己和东倒西歪坐了一地的护林员说：“我们的工作就是这个样子，人常说人间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护林员古时候就没有嘛，所以就没有算进去，现在你看见了，有多苦，你自己拿眼睛看，你要是想加入我们，就得准备受这份苦呢！” “这苦我能吃，要是不为了吃这份苦，我还不来呢！”酒精作用下，秦三娃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咚咚响，就像擂鼓一样：“能吃上这份苦，我心里踏实，我心里有光亮呢，要是吃不上我才急，急呀……” “三娃，你不光要能吃苦，还得把这事做好呢，咱是山里这些生灵的最后一道篱笆，咱要是靠不住，不顶用，那熊猫、羚牛、金丝猴……它们，它们就得自己面对枪炮陷阱刀子呢！”吴转山又说。 秦三娃又要捶打着自己胸脯，却被吴转山一把拽住了手臂：“三娃，你来当护林员这事我仔细想过，咱不说你能不能趁着这个机会考上大学，咱至少要让人看见，你能把一件事情做好呢，明白不？” “我知道，我啥都明白。”秦三娃用力点头。 “那我就放心咧，放心咧……”酒精一上头，吴转山眼睛一闭，靠着房檐下的土墙睡着了。秦三娃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却暂时没了机会，只好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了吴转山身上。当然，秦三娃也醉了。不过，他却想在醉倒前去看看熊猫梅梅。扑通，秦三娃拿着新鲜的竹子，差不多就要走到梅梅跟前了，却遭到醉意袭击，扑倒在了地上。 这天之后，秦三娃当护林员的事情陷入漫长等待。等待的主要原因是有程序要走。在这些日子里，秦三娃不免有些煎熬，便在普法宣传的间隙，有事没事就往三官庙保护站跑。这天他刚到保护站，就呆住了。 吴转山还没见到，却见到了丑女那双通红的眼睛。“为什么？”丑女目不转睛看着秦三娃，仿佛要用眼睛吃了他一样。 “什么为什么？”秦三娃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你为什么要把你的决定，最先告诉刘燕？你难道忘了，是我在你家枣树下，第一个跟你提的这事吗？你还答应我，有了决定一定会跟我说，现在你早就有决定了，为什么不跟我说？”丑女连声问。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啊，正好，不用专门跟你说了。”秦三娃非常干地笑了笑，感觉这么说根本没法应付丑女的质问，慌忙解释说：“当时也是事赶事了，我没有办法，只好把我的决定说了出来，其实，那天在我家枣树下答应你之后，我思考了好久，才做的决定。” “果然是这样，哈哈，我就说嘛，三娃，你不是那样的人！”丑女忽然笑了，笑得前仰后合，边笑边说：“刘燕给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夏敏在一旁说，你把我丑女就不当一回事，现在看她还说啥！” “你们女人的心思可真细啊。”秦三娃在心里感慨，长舒了一口气，刚才有那么几刻，他真像做贼被人抓住了一样，忐忑得不行。“你咋来了？有啥事情吗？”为了缓解尴尬，秦三娃准备转移话题。 “没事我就不能来吗？”丑女收起了笑。 “那我倒没这个意思，你从省城来一趟不容易啊，没有要紧的事，你是不会随便来的，我知道。”秦三娃朝保护站的院子里面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小陈或者别的什么人，又问：“就来了你一个？” “是啊，梅梅过几天就要放归秦岭了，我舍不得它，来看看它。”丑女嘴巴一撇，眼神暗淡了下来。大熊猫梅梅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了，它的进食、活动、精神状态良好，已经具备了返回野外环境的条件。保护区商议之后，决定在近期将梅梅送回家。秦三娃是知道这件事的。他有事没事就往保护站跑，也有舍不得梅梅的意思。 “那咱去看梅梅吧，看一眼，少一眼啊。”秦三娃心里也不是滋味，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和丑女一同走向了梅梅临时居住的隔离栏。 梅梅遭遇危险时，是秦三娃、丑女、小陈三人救了它。在它养伤的过程中，除了饲养员、护林员、医生们、附近的群众，就属秦三娃三人来得最勤。也许是知道感恩，也许是相处久了有了感情，远远看到秦三娃两人，正在吃竹子的梅梅就停止进食，走了过来。 “梅梅，你好呀，最近天气热了，有没有觉得不舒服？”丑女隔着栅栏，边给梅梅递竹子，边关切地问。为了保持梅梅的野性，在日常饲养过程中，众人都与它保持着一段距离。就是再觉得它憨态可掬，也没有真就伸出手在它脑袋上抚摸几下。想着梅梅马上就要回归大自然了，丑女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是真的想丢下竹子，和它的肢体接触一下。 “老吴他们在饲养熊猫方面很有经验，你放心，梅梅住得很好。”秦三娃在一旁说，替不会说话的梅梅宽着丑女的心。 “你说它回到自己的家后，还会记得我们吗？”丑女看向了秦三娃，虽然在极力克制自己，眼泪还是不住往出涌。 “最好是忘了我们。”秦三娃的表情很复杂，他不敢看丑女的眼泪，也无法在梅梅身上做过多停留，最后索性望着湛蓝的天空说：“我们救了梅梅，不是希望它永远待在我们身边，而是希望它活下去。” “是啊，是啊。”丑女点点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 梅梅显然看不懂栅栏外发生了什么，不过，生灵之间的情绪是共同的。它看了看秦三娃，望着丑女，很快发出了低沉的呼呼声。这种声音秦三娃已经听过好几回了，是一种友好的表示。 第112章 大步走，别回头 2001年9月7日，这天是白露。 白露一来，天气开始转凉了。 不知道为什么，秦三娃成为护林员的消息还没有下来。 然而，梅梅却要在今天放归秦岭了。 为了让梅梅在放归之后，能够尽快恢复以前的生活，保护区经过多方讨论，决定在秦三娃三人发现它的那道土坎底下，将它放归自然。 不知道是不是有心灵感性，或者预感到了今天要发生的事情。梅梅从早上开始就懒洋洋的，不仅进食不积极，还有些闷闷不乐。看到这个情形，饲养员最先哭了，他是真想抱一抱梅梅，和它告别一番。可是，为了梅梅身上少些“人气”，多些“野气”，他不能这么做。 吃过最后一顿早饭，保护站的人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众人开始设法把梅梅往救它下山的那个巨大的原木笼子里哄。然而，生性机灵的梅梅总是不愿意就范。其实，人们都能看出来，它不是不想进笼子，而是舍不得眼前这些曾经在生死关头救过它一命的善良的人们。 赶来帮忙的葛老六眼眶红了，秦三娃的眼眶也红了。 吴转山等护林员全是铁打的汉子，可是，面对这样的情形，谁都不敢多看梅梅一眼。“这是咱养了半年多的孩子啊，就这么硬生生地把它赶走，谁又舍得呢？”同样的想法在众人脑海里轮番闪现。 到最后，还是吴转山咬着牙下了死命令：“上麻药！” 在麻药辅助下，梅梅终于被抬进了原木笼子里。 想着梅梅马上就要离开保护站了，保护站外围观的群众中间起了哭声。人们也舍不得啊。大熊猫是佛坪人的亲人，可这亲人不常来串门，都是看一眼少一眼。眼看着亲人窜了几天门，就要离开，谁心里好受？ “走吧，上山，总有这一天。”吴转山挥了挥手。 七八个粗壮的汉子，同时抬起了原木笼子。秦三娃和葛老六看在眼里，立刻扑了过去。他们的力气未必就很大，但是，却很想在这个时候贡献一份力量。与此同时，群众中间也有不少人扑了过来。众人很快形成了一座血肉筑成的平缓坡头，让木笼在行进过程中更加的稳当。 看着木笼出了保护站，上了山坡，群众依依不舍地追了上来，一直追到了他们不能再向前多走一步的地方…… 上山的过程中是无声的，沉默的。 众人不光是为了不打扰别的生灵，还在默默承受着自己的不舍。 山风起了，树叶沙沙作响。 不知名的鸟雀在众人头顶盘旋，想要看清眼底的情形。 草丛深处，树叶背后，半空中的枝头上，不断有眼睛隐现。这一双双眼睛注视着经过的人们，也在打量着木笼里体型庞大的熊猫。 很久以前，秦三娃听村里老人说过，秦岭是有山神的。 这山神鬼精鬼精的，想知道什么事情时，从来不自己现身，而是派遣那些地上跑的，天上飞的帮它打探情况。此时此刻，秦三娃抬着梅梅，感受着那一双双一闪而过的眼睛，仿佛遭到了山神爷的窥探一样。 “山神爷，你要是有灵的话，就给咱把梅梅照顾好，别再让它受伤了。”想着山神爷的窥探，秦三娃不自觉祈求了起来。 “喳喳喳……” 正好在他默默祈求完，众人头顶上传来了鸟叫。 秦三娃心中不由得一惊，又一喜，下意识望向了高处。 那是一只松鸦。有着葡萄皮一样的淡紫色身子，和一对长满漂亮斑点的黑白相间的翅膀。松鸦的身姿是那么轻快，闪了几下就不见了。秦三娃望着松鸦消失之后，空荡的天空，非常确定山神听到了他的祈求。 “就是这里了，把笼子放下来。” 来到那处土坎附近，吴转山下达了新的指令。 众人相互协作，小心翼翼地把装着梅梅的笼子放在了平缓处。 随后，在吴转山指挥下，梅梅被抬出了木笼，放在土坎底下。 这时候麻药的劲头还没过，梅梅还处于昏迷状态。它被放到土坎下，只能迷迷糊糊地趴在地上。秦三娃看着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情形，不免回想起了他和丑女、小陈，发现梅梅时的发生的那些事情。 “退后，大家都退后，要保持出安全距离呢！”吴转山看了看表，估摸着麻药的劲儿要过了，赶忙张开双臂不住地往自己身后挥，示意人们尽量往后退。梅梅就是再懂得感恩，它也是野生动物。它理解人们的苦衷还好说，如果它只记得被打麻药的疼，那就麻烦了。 众人自然懂得吴转山的意思，看他挥动双臂，很快便全部退到了十几步之外，躲在了一处矮坡后面。不过，众人的眼睛却并没有退，而是距离眨也不眨地盯着梅梅的举动。不把梅梅送回家，谁也不放心啊。 吴转山观察着梅梅的细微反应，不断抬起手腕看着表。 时间就在他反复抬起手臂间，缓慢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林间又起了一阵疾风。 眼前的一切开始摇曳起伏…… “呼呼！” 众人在风声中，同时听到了梅梅的叫声。 紧接着，又同时看到它的身子动了起来。 等到梅梅就地滚了几滚，站起了身子，人们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这种紧张却并不是出于对自身安危的担忧，而是害怕梅梅在三官庙保护站待了将近半年时间，究竟还有没有回归自然的能力。 “呼呼……” 又是几声粗重的叫声，梅梅左右看了看，回过了头。 它的目光非常精准且长时间停留在了众人藏身的矮坡上。 “咿咿，咿咿！” 梅梅望着众人连续叫了好几声。 这叫声听起来很像是在哭啼，带着那么几分恋恋不舍。 “走吧，梅梅，走吧，过你以前的日子！” 秦三娃心里不是滋味，站起身冲着梅梅挥了挥手。 “咿咿，咿咿！” 梅梅看着秦三娃，叫得更令人心碎。 “走吧，大步走，别回头！” 秦三娃用力地挥了挥手，梅梅这才频频回头地走远了。 “就这么走了吗？” 葛老六噙着眼泪说了一句，秦三娃终于承受不住跌坐在了地上。 第113章 恋爱军师 送走梅梅后，秦三娃在炕上躺了三天都没有出门。 直到第四天，葛老六在门外喊嚷着有件好事告诉他。 秦三娃才从炕上下来了。 葛老六是抢着来的。他想在正式通知下来之前，把这个秦三娃盼望了很久的消息告诉他。让秦三娃尽快从送走梅梅的失落中走出来。 “你要当护林员的事情，管理局已经批下来了。” “至于为啥要过这么长时间，不是程序过于复杂，而是沈主任对你非常器重，总觉得护林员这项事业未必适合你，所以，她很犹豫。” “她犹豫她的，耐不过老吴的坚持，总之，现在好了，你遂愿了。”葛老六一口气把话说完，羡慕地在秦三娃肩头拍了拍，笑着说：“你小子，终于端上铁饭碗了，让人眼气得很！” “眼气，你不努力一下，咋，下不了苦？”秦三娃白了葛老六一眼，一边给他倒水泡茶，一边说：“我问过老吴，护林员现在正缺人呢，你要是有这个心思，就跟他说说，弄不好咱就成同事咧。” “行嘛，我跟老吴说说。”葛老六点点头，端起秦三娃递过来的茶缸子，眼睛却在四处乱看了起来。过了半天，他的声音忽然压低了：“三娃，你说我有了正式工作了，那谁能不能就看上我咧？” “谁吗，我咋听不懂！”秦三娃明知葛老六惦记的是徐海红，却故意装糊涂。如此一来，葛老六的黑炭脸顿时红了：“就是红，红嘛！” “你不是说她跟养鸡的好上咧，咋还不死心。”秦三娃说。 葛老六马上放下茶缸子，揽住了秦三娃的脖子，在他耳边嘀嘀起来：“我找人打听过，那是养鸡的一厢情愿，徐海红并没有接受他。” “真的？”秦三娃将信将疑。 “实情！”葛老六目不转睛地看着秦三娃，用力地点了点头。 秦三娃琢磨了一下，认真地说：“老六哥，你不能总在外围活动啊，你得跟徐海红多接触接触，你真要是把她打动了，事情就定了。”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不知道为啥，我一靠近她，她就有意躲着我，真是把人能头疼死！”葛老六松开揽着秦三娃的手臂，烦躁地揉搓起了自己的头发：“三娃，你说我是不是没有这个命啊？” “再别胡说了，我村东头的瞎眼老婆子经常说，女娲娘娘捏了个男人，肯定就捏了个女人，命咱肯定是有的，问题在于你的方式方法。”话到这里，秦三娃故意笑了笑，卖起了关子。 “我的方式方法咋了？赶紧说，说呀！”葛老六等了又等，始终见秦三娃不开口，便着急地催促了起来。 秦三娃神秘兮兮招招手，学着葛老六的样子，凑到他耳朵跟前，悄声说：“你得帮我一个忙呢。” “哎呀，我当是啥事，你说，现在就说，刀山火海，我都给你闯了！”葛老六一阵无语，盯着秦三娃等他把事情说出来。 “梁明勋骚扰刘专家的事，你是知道的，我想让你……”秦三娃这回真的是声音越来越小，在葛老六耳朵跟前低语起来。 葛老六听完，郑重地点点头，拍着胸脯说：“你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了，他狗日的要敢胡来，我就是躲在暗处的狼狗，咬死他！” “也不至于，帮忙盯着就行。”秦三娃一脸尴尬，笑了笑说：“今天你这一通知，我马上就要去报到了，护林员嘛，天天在山里晃荡，山外的事情就顾不上了，你帮我盯着，兄弟在山里也就放心多了。” “明白，这事不用你多说，我心里有数了。”葛老六再次点点头，望着秦三娃说：“我的方式方法有啥问题，赶紧说呀！” “你的目的性太明确了，这就好比咱要去抓麻雀逮野兔，你总得在暗处躲一会儿，总得假装路过吧？你上来就往人家身边蹭，还见人就说你要追求人家，这事情放在哪个女人身上都会觉得厌烦，明白不？” 秦三娃做出过来人的样子，抬手在葛老六肩头拍了拍了。 葛老六仔细想了想，很快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不过，恍然大悟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就疑惑地打量着秦三娃问：“你是咋知道这些的？咱俩知根知底啊，我是单身汉，你是光棍啊，你不可能比我知道得多。” “你知道为啥不？”秦三娃一脸得意。 葛老六点点头。 “因为我有脑子，有些人没有啊，哈哈。”秦三娃笑得前仰后合，在笑声中说：“追女孩子这事，真的要靠脑子，及时反思自己的行为，不能硬上，你的问题就在于从不讲究战斗策略，硬上，乱来！” “狗日的，还成了我的恋爱军师咧！”葛老六一脸不屑，心中却非常信服。与此同时，他还在想，保护区的沈主任恐怕考虑的是对的，秦三娃这家伙悟性好，思路广，干一辈子护林员肯定是埋没人才了。 葛老六来过之后，吴转山的正式通知很快下来了。 听说秦三娃成了保护区的护林员，整个大古坪都沸腾了。 这工作虽然艰苦，好歹稳定，也是个正经营生。 赵军海、赵宽让、徐彩云等人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为了表示祝贺，也为了给秦三娃些压力，让他不至于因为工作太辛苦，干了两天就撂挑子了，在秦三娃正式上班的前一天中午，赵军海在家里摆了四五桌子，把村里关心秦三娃的人基本上都请来了。 “大家伙能来，我心里高兴，咱今天吃好喝好，都别跟我客气。”酒菜上桌之后，赵军海和村干部赵宽让谦让了一番，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咱都是操心三娃的人，为了三娃没有少生过气，不过，现在好了，三娃终于有出息了，成了保护区的护林员，大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帮我用眼睛盯着，看三娃怎么越来越出息，咱，咱也算是对得起我秦远兄弟两口子了……”说了没几句，赵军海的眼泪竟然下来了。 第114章 山中日月 赵军海等人对秦三娃的照顾，能说出来的是为了对得住秦三娃已故父母的临终托付，说不出来的是他们早已把秦三娃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这些恩情秦三娃心里全明白。 小时候他不止一次想过，自己长大后要是能成为一位名人该多好。 这样他就为大古坪争了光，让赵军海等人脸上好看。 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经历了“千斤砸”那事，他的想法变了。他发现自己不需要成为名人，他只要把日子过好，就能让全村人放心。 赵军海讲完话，酒席间确实沉默了好久，也有人跟着动了哭声。 不过，大家哭过，缅怀过秦远夫妇后，情绪慢慢缓和了。酒席的氛围也随着人们情绪缓和，热闹了起来。大伙坐在一起，毕竟是为了祝贺秦三娃找到工作，成才了。有那么几次，秦三娃真想站起了给众人表个态，可是，一想到自己只是找到了份工作，不至于如此，便放弃了。 任何人对于新工作都充满了憧憬，秦三娃也是这样。 从报到那天开始，他心里就有股子莫名的喜悦。 然而，时间一长，无论是憧憬还是喜悦，全部冲淡了。 日子逐渐枯燥，工作逐渐难熬。 这天已经到了大寒，农历辛巳年的二十四个节气就剩下了这一个。 春天在望，冬天还没过完，天气极度寒冷。 公历却已经进入了2002年的1月20号。 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过年，又是一段雪下个没完的日子。 下雪的日子，放在普通人身上，通常是一段宁静到有些寂寞的日子。放在那些盗猎者身上，却是一年之中的“黄金时期”。厚厚的积雪，白茫茫的天地，把出村的道路全部隐藏了起来。过日子的人看到这个情形，肯定就断了出门的念头。可是，那些盗猎者，想靠“皮毛生意”发大财的人，往往变得兴奋起来。他们从不怕大雪阻路，因为他们从不走寻常人走的路，他们有自己隐秘的野路。雪越大越好。没了行人，也就没有了目击者。雪越狂越好。护林员难以进山护林，那些不善于储存的野生动物没了吃食，就会在诱饵跟前转悠，直至被捕获杀害。 人常说，要跟坏人斗，要不坏人还狠。 通过和盗猎者多年的斗争，勇敢的护林员们早已在斗争中获得了智慧。盗猎者在“黄金时期”怎么想怎么做的，“天敌”最清楚。 这天早上，眼看着雪又越下越大的趋势，吴转山果断安排了护林任务。用他的原话来说护林员就是山中生灵的最后一道屏障，在这样极端的天气里，吴转山不希望屏障倒掉，反而要比业务还坚固，牢靠。 秦三娃接到护林任务后，便穿着厚衣服，戴了顶草帽出发了。 保护站给他分配的搭档叫刘旗。刘旗跟秦三娃年纪相仿，却比秦三娃黑得多。秦三娃听人说过，刘旗刚出生就落了个外号“刘黑炭”。农村人经常说“黑是黑，健康色”，因此，刘旗从来就不在乎别人说他黑。到了保护站，大伙给他混得熟了以后，干脆连“刘黑炭”都不叫了，直接喊他“黑子”。黑子这个名字是土狗常用的，按说有侮辱人的意思，可是刘旗知道大伙只是和他亲昵，便也不在乎，还乐呵呵地答应个没完。秦三娃和刘旗混熟之后，也这么叫他，黑子也没啥意见。 黑子人憨厚，做起事来却从不含糊，是吴转山手底下的得力干将之一。吴转山让秦三娃跟黑子搭档，就是为了让黑子带带他。秦三娃明白吴转山的心思，便对黑子异常敬重。黑子也就更加爱他这个徒弟。 山下下大雪，山里的雪就更大。 黑子在前，秦三娃在后，两人拄着竹竿，寻着往常走的路径，往山里走，没走多久便会听到嘭的一声。这是竹丛上落的雪实在太厚了，超出了竹丛的承受能力了，竹竿便同时一弯，把积雪卸了下来。 “咯咯……” 每当这个时候，总会有几声锦鸡的叫声，或者别的哼哼声。这是锦鸡等动物行动迟缓，没有躲开坠落的积雪，被砸了个正着。 一想起锦鸡等动物笨拙的样子，秦三娃就想笑。 “嘘，嘘！” 黑子一回头，看到秦三娃的笑脸，立刻做出了噤声的动作。 秦三娃赶忙点头，收起了脸上的笑。 两人又走了一阵，秦三娃实在走不动了，便就势坐在了地上，黑子看在眼里，立刻摆着手示意他赶紧站起来，不要乱坐。可是，在没过膝盖的雪地里走了好长一段距离，秦三娃实在扛不住了，无论黑子怎么摆手，他都起不来了。实在没有办法，黑子左右看了看，折了些树枝，抱着返回到了秦三娃跟前。“你想想梅梅，想想梅梅就有劲了。”黑子边把树枝往秦三娃跟前递，边悄声说：“雪地里不能随便坐，坐久了，寒气就入了身体了，你实在想坐，就在这堆树枝上，好坏隔隔寒气。” “好，好。”秦三娃艰难地抬起身子，坐在了树枝上。 “给，喝两口，暖暖身子！”黑子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把一瓶烧酒递给了秦三娃：“咱不能在这里停留时间太长，咱要尽快把咱负责的区域巡视一遍呢，咱这一圈转下来，要是发现了套子陷阱就给它拆了，要是发现不了这些缺德害命的东西，也能起到震慑作用呢……” “这道理我都懂，懂！”秦三娃喝了一口酒，身子顿时暖和了一些。借着这仅有的暖气，他紧咬牙关，拄着竹子，扶着屁股下的树枝站了起来：“走，咱走，说不定能碰上梅梅呢！”秦三娃笑了笑，给了自己一份坚持的信念，重新在没过膝盖的雪窝子艰难地迈开了脚步。其实，他的身子早就僵硬了，好像永远也融化不开了一样。 刚才的交谈非常重要，是为了鼓励秦三娃咬牙坚持。 等到秦三娃重新走了起来，两人便不再交谈了。除了偶然响起的“嘭”的一声竹丛落雪声，就剩下了刺骨的寒风从雪上急匆匆地卷过时，发出的呼呼声。 “山中好静啊，静得让人惊心动魄，静得让人想和他融为一体。”秦三娃在心中暗想，忽然有些迷糊。就在这时，黑子却朝着一个方向飞奔了起来。 第115章 雪中斗匪 黑子一飞奔，秦三娃顿时来了精神。 所有的寒意很快离他而去，他想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秦三娃视线的尽头，一道山梁上，黑子忽然停下脚步，蹲下了身子。秦三娃看在眼里，奔跑得更快，等他好不容易追到了黑子身边，才看清黑子是在雪地里发现了偷猎者下的套子。这套子是用钢丝做成的，在大雪中泛着冷森森的白光。套子中间投放了些带血的猪肉，看起来令人作呕，却对在大雪中觅食的野生动物充满了诱惑。“你看这雪，落得还挺厚，看样子是刚下雪那会儿下的。”黑子仔细观察了片刻说。 “不过这肉还在，附件也不见血迹，恐怕是还没得手。”秦三娃边呼呼喘息，边在四处打量着说。 “结论不要下得太早，弄不好血迹被雪盖住了。”黑子站起身用竹竿破坏了套子，开始在四周用竹竿小心探索了起来。能来保护区下套子的都是些老练的猎人，这些人往往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只下一个套子。正常情况下，一个地方最少也会下三个套子，这样才能保证动物们一旦中招，在挣扎中逃跑中又会触碰其余套子，确保“中招即毙命”。 果然在黑子的探索下，又发现了三个套子。把这些套子逐一破坏后，黑子突然站在原地思索了起来。秦三娃不敢打断他的思路，便朝着四处打量了起来。大雪纷纷落下，四周早已是一个雪的世界。不过，雪再大也改变不了秦岭的地貌。随着山势起伏，无数沟壑相连，根本就望不到尽头。就在这一望无际中，各种树木丛生，即使大雪压顶，也有一片又一片青翠。秦三娃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可是看到眼前的景象还是陶醉了。明太祖朱元璋曾经写过一首《咏雪竹》，有这么四句：雪压竹枝低，虽低不着泥。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这四句诗虽然看不出有多少文采，却把大雪中竹枝的不屈描绘了出来。由于佛坪保护区里面竹子最多，秦三娃看到的景象与朱元璋描绘的景象最为接近，却是朱元璋诗中景象的千百万倍，因此，秦三娃感受到的震撼也是朱元璋的千万倍。 “这是要盗猎巨型猎物啊！”黑子思考了半天，终于有了结论：“走，三娃，咱赶紧去其他地方看看，千万不能让他们得逞了。” 丢下这句话，黑子开始踩着雪窝子，飞速奔跑。经过刚才那么一番折腾，秦三娃早已打起了精神，也缓过来了。他跟在黑子身后，也在雪地里飞奔。幸运的是，经过他们的一番检查，在他们负责巡查的区域内，除了发现那四个钢丝套子，再没有发现别的盗猎陷阱。 “你看这脚印，狗日的肯定是看见咱俩了，怕咱搞破坏把东西都收起来了！”尽管没有找到别的陷阱，黑子还是发现了盗猎者的踪迹：“走，咱俩抄近道，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等他！” 说着话，黑子再次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在积雪中行进。 上山的路再难走，总是稳当一些。下山的路却多陡峭，再加上雪地光滑，一个不小心，人就要滑倒在地上。黑子心里着急，也就忘了上下山路的差别。秦三娃望着他飞奔，便追得很紧。然而，追了没多远，黑子忽然一个趔趄飞了出去。这一下把秦三娃给吓到了，赶忙停下脚步张望了起来。片刻后，雪地里发出了黑子咯咯的笑声。原来他飞出去后，正好顺着山势，身子贴着地面，坐雪橇一样，滑了出去。秦三娃看在眼里，不但放心了，反而顺着黑子滑出去的方向，坐在了地上，溜了出去。就这样，两人仿佛开了窍一样，为了赶在盗猎者前面下山，一阵疾走，一阵坐在没有明显障碍物，又地势陡峭的山坡上，往坡下滑。 “站住，你是弄啥的？”秦三娃和黑子刚刚拍打掉身上的沾的雪，在出山的路上站定，就看到了一名戴着火车头帽子，背着帆布包，弓着腰，顶风冒雪往山下走的男子。这男子自然非常可疑，必须予以盘问。 “路过的。”男子含糊不清地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路过的？你要到什么地方去，能路过这里？”黑子冷声问。 “雪把路下没有了，我出门办事，寻着路走，就走到了这里，咋，这路不让人走了？”男子狡辩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都走到保护区里了，还说这些，到底是弄啥的？老实交代！”黑子冲秦三娃努了努嘴，秦三娃会意，两人开始往男子身边围。男子用眼角余光瞥见，把帆布包往秦三娃两人跟前一扔，撒腿就跑。 “狗日的，原形毕露了啊！站住，你跑不了了！”黑子大喊，飞跑一阵，猛然跃起向前一扑，直接就将男子压到了身下。 “小心，他手里有刀子！”秦三娃虽然没有黑子反应那么快，可是他的眼睛尖。黑子刚把男子扑倒，秦三娃就果断抬脚，踩在了男子右手腕上。男子手疼，手里的刀子原本是要捅向黑子心口的，却被迫丢了。 “说，哪里的，叫什么？”黑子虽然一阵后怕，却在虚惊一场后，死死按住男子的脖子厉声喝问了起来。男子这时候终于老实了，这才交代起了自己的姓名和来路。秦三娃担心男子又耍什么花招，索性翻出尼龙绳，把男子的手往后一背，绑了个结结实实。男子是保护区附近二郎沟村的农民。秦三娃两人发现的那四个套子正是他下的。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男子之所以对黑子吓死手，却是因为听了秦三娃的普法宣传。 “我这回进山虽然没有什么收获，完全是白折腾，可我知道，我这是犯罪了。”下山后，被林业警察带走前，男子望着秦三娃说：“我只有把你俩解决了，才不会有人知道我进过山，也就没有犯罪证据了。” 第116章 雪夜访客 林警把盗猎者带走后，天已经黑透了。 秦三娃换下被汗水和雪水浸透的衣服，围着火炉烤起了火。 就在这个时候，葛老六和熟人打着招呼，走到了秦三娃跟前。 “给，这是丑女托人捎给你的教材，你不是要准备考试嘛，赶紧看！”葛老六往秦三娃跟前一坐，把一大包书籍塞给了他。“我大致翻了翻，跟刘专家给你的材料差不多，这下你有两套了，可以换着学。”这两句话显然有拿秦三娃打岔的意思，葛老六在说的时候不住地冲黑子等人挤眼睛。众人理解了其中的暗示，表情很快变得暧昧了。 秦三娃却没接葛老六这茬，而是疑惑地问：“材料咋到你手里了？” “丑女本来是让人把材料捎到了你们大古坪，我正好在你村转悠呢，听说了这事，就给你送过来了。”顿了顿，葛老六又说：“丑女不知道，我知道呀，你小子自从当了护林员，就不沾家咧。” “谁说的我不知道，我知道的！”葛老六的话音刚落，众人身后就传来了丑女的声音。猛然听到丑女的声音，秦三娃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然而，丑女真的冒着大雪来到保护站了。“我想着下这么大的雪，你们应该没有护林的安排了，就过来了，那些资料几天前我就托人送给你了，没想到竟然跟我同时到这里，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自己带过来，省得空手拜访了。”丑女边往火盆跟前走，边解释似的说。 葛老六背着身冲黑子等人挤了挤眼睛，众人会意，和丑女打了招呼后，各自找了些理由，陆陆续续离开了。 片刻后，熊熊燃烧的火盆边只剩下了秦三娃和丑女两人。 “下雪还有公益活动吗？”秦三娃往火盆里添了些木柴，随口问了一句。丑女托人送资料给他，又冒雪来保护站探望他，都让秦三娃挺敢动的，不过，他却觉得这些他似乎难以承受。大只不过是朋友，用不着这样特别的关心，不是吗？秦三娃暗想，却不好把这些话说出来。 “没有公益活动，我就不能来了吗？”丑女扭头问，摘下人造革手套，伸出冻得通红的手，在火上烤了起来。 “能来，当然能来，只是……你从西安到佛坪，来一趟实在不容易，现在又下着雪，估计路上也尽是雪，路不好走……” “路再不好走，我都来了。”丑女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秦三娃又问：“住宿安排好了吗？这可是大冬天。” “你还真是变了啊，还学会关心人了啊！”丑女眼睛里闪烁着惊讶，笑着说：“你放心，我有住处，有一个神秘的住处。” “神秘的住处？”秦三娃感到很好奇。 “嗯。”丑女点点头，却没有解释。“怎么样，最近开始学了吗？”也许是烤得有些热了，丑女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 “大概翻了翻，还没有正式开始。”秦三娃挠了挠头说。 丑女立刻伸手拿起了秦三娃放在手边的那叠资料：“我看你恐怕是看到英语跟数学就头疼吧，没事，有我呢，我保证教会你！”说着话，丑女捡起一根带着红色火星的树枝，在捆绑资料的尼龙绳上烫了几下。尼龙绳子很快就解开了。丑女拿起资料一本本分别拍了拍，翻出了英语书，望着秦三娃问：“你英语基础怎么样？字母能认全不？” 秦三娃又是在后脖子上抓挠。丑女一看就知道秦三娃底子很差。“没事，学习这事，什么不懂有时候比半吊子还有优势，只要你能沉下心学习，啥事都不是事。”在说话的过程中，丑女四处打量了起来。片刻后，她看到了一块旧木板，便指使着秦三娃搬了过来。 “学习这事永远不要说明天开始，要开始就现在吧。”丑女轻咳了一声，站了起来。随后，她脱掉外套，稍稍调整了一下木板摆放的角度，从火盆边捡起一根没有烧完的树枝，用树枝上的黑炭在木板上写了几个英文字母，指着字母教起了秦三娃。秦三娃原来以为丑女只是来看看他，没想到她竟然是来给他当老师的，多少有些意外。不过，意外还是小事。此时此刻，秦三娃最大的心理障碍其实尴尬，放不开。 “这个字母这样发音，跟着我学！”丑女指着旧木板反复说。秦三娃满脑子都是葛老六冲黑子挤眉弄眼的表情。就这么憋了半天，秦三娃的脸越来越红，真想直接告诉丑女自己不想学了。然而，令秦三娃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葛老六、黑子等人竟然陆续回来了。这些人稍稍调整了一下状态，开始跟着丑女的发音，努力学了起来。秦三娃愣住了。吴转山在众人身后说：“从今天开始，丑女就是咱大伙的老师了，咱都要好好学呢，谁学得好，考试的费用我私人掏了！” 听到这话，秦三娃才明白众人受到了吴转山的动员。当然，吴转山之所以动员大家，肯定是为了缓解他的尴尬，让他放开了学习。 有了“同班同学”的参与，秦三娃慢慢也放开了。 一堂课下来，对那几个字母的发音也有了些感觉。 “时间不早了，咱得下课了，有机会我还会来的，只要大家肯学，我保证让大家全学会，谢谢大家！”课程结束时，丑女还望着众人行了个礼。葛老六、黑子等人赶忙拍着手表示感谢。 吴转山开了车要送丑女回到住处，秦三娃也跟着上了车。 汽车在大雪中缓慢行进，秦三娃望着窗外的雪花，犹豫了一下问丑女：“你的秘密住所究竟在哪里？”事实上，他不用问，等到了地方，答案自然就出来了，可是，秦三娃实在耐不住好奇，还是问了出来。 “这个地方是刘燕在佛坪的秘密基地，去年冬天，她带着我和夏敏去了一回，我就喜欢上了那个地方，现在这个秘密基地成了我们两个人的了。”丑女歪着脑袋，看着雪花纷纷落下，梦呓似的说。 听到“刘燕”两个字，秦三娃的心弦忽然间被拨动了一下。“我已经有好多日子没有见到刘燕了，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秦三娃默默地想，丑女后续说的那些话，距离他越来越远，成了遥远的低语。 第117章 天地见证 那天之后，丑女又来了几回。不过，那场雪下完之后，天气逐渐转暖，春天跟着就来了。丑女再来三官庙保护站，已经不用围着火盆讲课了。吴转山为了表示对丑女义务授课的支持，亲自动手清理出一间房子，开辟成了大伙学习的专用教室。最初的时候，护林员们都清楚，他们之所以跟着凑人头，只是为了帮助秦三娃，让他不那么拘谨。然而，时间一长，黑子等四五个人竟真的把学习当成了一回事。 看到黑子等人陆续买了教材，下了参加高考的架势，秦三娃顿时有了压力。他感到自己如果不好还学习，不仅辜负了丑女的付出，就连面子上也过不去了。因为嚷嚷着要参加高考的人中间，他是第一个，如果他闹到最后却考不上，岂不是把人丢大了。幸运的是，黑子等人底子一般，学习起来虽然刻苦，却非常吃力。秦三娃虽然荒废了学业，当年学过的东西在脑子里还留了不少，现在一经点拨，逐渐冒了出来。 要是论学习成绩，秦三娃目前确实排在最前面。可是，高考这事又不是他们几个人比较。有人在报纸上嚷嚷，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秦三娃每回想到这句话就感到压力山大。因此，春暖花开之后，进山护林时，他就带上了课本。在护林的间隙，在空旷无人的地方歇脚时，他虽然不能大声念书，却可以默默地背诵，演算…… 认真学习以前，秦三娃只觉得山里安静。认真学习之后，他才发现山里的安静是有层次的，可以仔细品味和感受的。首先，当你把书本翻开，会发现每张纸都在微微颤抖，这是不易察觉的山间微风。平时是很难感受到的，只有在山中停驻下来，心跟着静下来才能留意到。其次，是气味。空气清新，花香四溢……这些都是最粗的，泛泛的。其实，深山老林有时候微微发苦，有时候清甜，有时候又过于腻，过于香，有时候土腥味重，有时候又飘散着几丝挥之不去的霉腐。此外，在大雪封山时，最明显的气味就是冷。冷的味道有些淡，也有些辣。尽管古怪，却是一种客观存在。最后，就是天光。佛坪保护区的天光除了有颜色、温度差异，最大的区别还在于形状。方的、圆的、三角的，六角的…… 好几回秦三娃坐下翻书时，还是晴空万里，可是，突然间就起了风，紧接着，天光转暗，大雨哗啦啦地就落了下来。在这样的时刻，秦三娃的习惯动作是把书往怀里一揣，然后找个地方躲雨。被雨淋的次数多了，秦三娃慢慢就变聪明了。他喜欢在竹丛下歇脚。竹丛底下不但能遮光挡雨，还有凉风，还可能有梅梅等大熊猫的暗中窥视。当然了，竹丛底下还有无数昆虫和蛇。黑子到现在都记得，他们两人巡山时，秦三娃趁着歇脚的机会在竹丛下翻书，头顶上就有一条红艳艳的蛇在吐着信子，淌着涎水。那次幸好黑子发现得早，要不然秦三娃就被蛇咬了。 秦三娃的努力是一方面，丑女对他开的小灶也不少。 除了英语，秦三娃最头疼的还是化学。丑女本来就是个文科生，自己的数理化都是稀松平常，再给秦三娃讲解，就格外的吃力。为了解决这个麻烦，丑女托了人情，经常到西京的一所中学去旁听。同课堂的学生们听说了她作家的身份，一开始都以为她来体验生活，找素材的。时间一长，大家才发现她是真的来学习。于是，就有不少学生，把丑女看成了他们的同班同学。要是遇到丑女几天不来，学生们还有些空落落的。为了检验自己的学习成果，学生们摸底考试时，丑女也会参加。有那么两次，丑女的化学成绩竟然排在了全部前三。令老师和同学们都啧啧称奇。其实，丑女心里很清楚，只有自己学明白了，才能教明白。 这天傍晚，丑女原本是来给众人上课的。可是在来的路上她接到了好友夏敏的电话。夏敏最近刚好遭遇了失恋的打击，于是，她在电话里反复说男人都是白眼狼，秦三娃也不会例外。她希望丑女正视自己的付出，抬高自己的身份，不要让秦三娃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丑女自然不认同喜夏敏说的，她只当夏敏是一种情感宣泄。然而，越往三官庙保护站走，夏敏说过的话越清晰。那些话就像无数条绳索一样，捆住了丑女的手脚，逼着她改变了主意。 “能陪我走走吗？”放下行李之后，丑女提了个要求。 秦三娃刚刚护林回来，虽然有些困，却还是点了点头。因为，他发现丑女的神情很快，脸色也不对，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难事。 “你觉得我傻不傻？”两人出了保护站，在盛放着野花，铺洒着夕阳的土路上走了好一阵，丑女幽幽地问了一句。 “你怎么了，被人欺负了？”秦三娃没回答问题，却很着急。 看到秦三娃脸上着急的神情，丑女嘴角浮起了笑意，摇了摇头：“你回答我的问题，我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当然不傻啊，你是省城来的大作家，谁要说你傻，那是他自己傻！”秦三娃很肯定地说，不住地打量着丑女，他总觉得丑女有心事。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这话我希望你过来五年十年，二十年也要记得，我丑女不是个傻瓜，我是……我是真心想帮你。”丑女的脸红了。 “是不是谁说你什么了？”秦三娃问。 丑女摇了摇头。 两人眼前，秦岭连绵起伏的群山头，一轮红日缓缓西沉。 “这是天地对我们的见证！”丑女默默地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秦三娃却依旧是那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2002年那会儿，高考的时间还是每年的七月初。 为了参加当年的高考，在保护区沈主任、丑女、吴转山等人的努力下，早早就给秦三娃、黑子几个报了名。大家伙都在盼着，这些人里面能出几个大学生，谁知道七月份还没到，佛坪就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2002年6月9号凌晨，佛坪县遭受到了有史以来特大洪水灾害！ 第118章 房倒屋塌 根据后来的统计，那天持续降水10个小时，平均降水量492毫米。佛坪县城所在地的椒溪河洪水量高达1900立方米\/秒，是历史上洪水量最高记录1980年772立方米\/秒的2.46倍。全县供电、供水及通讯设施遭到毁灭性破坏，108国道佛坪段公路路基和县城河堤被冲毁，河道两侧住房几乎全部倒塌，整个佛坪县城一片汪洋，面目全非…… 佛坪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地处佛坪县城南1公里，在这次洪灾中损失惨重。局机关公路边一座综合住宅楼被洪水连根拔走，荡然无存。基层六个保护站的道路、桥梁、涵洞和部分房屋全部被毁，交通、通讯、水电完全中断，各项工作陷入瘫痪状态，直接经济损失高达1467万元。 然而，灾难来临的时候常常是毫无预兆的。 6月9号之前的几天里，一直都在下雨。 6月9号秦三娃、黑子等人巡完山后，回来休息时，来串门的葛老六还开玩笑说：“下吧下吧，把天下有钱的男人全部下死吧！”这是因为他又看到养鸡专业户刘旺子对老姑娘徐海红展开了猛烈进攻，自己却束手无策的原因。秦三娃自然知道葛老六的心思，就问他，改了没有？葛老六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半天才说自己收敛了一些。秦三娃便想起从书里看来的一句话“莫让浮云遮望眼，风物长宜放眼量”，于是便现学现卖神神叨叨地说给了葛老六。葛老六没有啥文化，却总觉得的这句朗朗上口的话，似乎暗藏哲理，听完之后就心不在焉地琢磨了起来。 这时候，黑子望着窗外乌沉沉的世界，开口了：“你们说这雨要是一直这么下下去怎么办？” “能咋办，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有啥办法。”葛老六说。 秦三娃忽然就有些紧张，实在担心刘燕会冒着大雨往山里跑，于是便寻了个理由溜进保护站办公室，偷偷给刘燕打起了电话。幸运的是，刘燕最近都在保护区管理局和沈岚商量事情，并没有进山的安排。 和刘燕通完电话，秦三娃放心了。当他准备放下电话时，又想起了丑女。这个省城来的大作家做事向来按自己的心情来，经常毫无预兆地就冒了出来。秦三娃生怕她像去年冬天时，冒着大雪来保护站一样，顶着大雨就来了，便给丑女也打了个电话，丑女似乎在睡觉，迷迷糊糊回了一句，就挂了手机。想着自己也算是提醒到了，秦三娃也放心了。 等到从办公室走出来，秦三娃正好听到吴转山笑着说：“到时候我啥也不管，抱起咱的电台和检测仪器就跑！”电台是保护站与外界联系的基本保障，检测仪器是保护站开展工作必不可少的。平时在工作中，吴转山经常把这两样东西称为宝贝疙瘩。其实，这两样东西才是保护区的关键。说得更极端一点，即使没有保护区这一院房子，只要又拿两个宝贝疙瘩在，保护区还是可以正常开展工作的。当然了，吴转山之所以那么说，还有个重要的原因：这两样东西太贵了！平时用起来就跟做饭的锅灶一样，可是，你要把它们弄坏了，这锅灶置办起来可不容易。秦三娃不清楚吴转山等人刚才谈了什么。吴转山这两句话他却听明白了。 八点左右，天已经黑透，雨下的什么也看不清了。 考虑到回家路上不安全，吴转山将葛老六挽留了下来。 众人吃过旗花面和白蒸馍，各自休息。秦三娃想就着电灯看会儿书，可是，电灯却不停地闪烁。电灯闪烁说明线路出了问题。想着再这么闪烁下去，灯泡该坏了，秦三娃关了灯，躺在了床上。 闪电一道接着一道，不断把昏暗的天空照亮，也让秦三娃那张仰面朝上，默默背诵着高考知识点的国字脸，不断清晰起来。除了闪电，还有雷声，疾风快速掠过树木枝干时发出的呜呜声……世界在电闪雷鸣中仿佛发生了巨大变化，成了魔鬼的地域。秦三娃极力想让自己集中精力准备高考，内心却实在难以宁静。他睁开眼，看着挂在房檐下的路灯闪闪烁烁，看着路灯光线照射出来的大雨不断捶打地面，忽然有些惧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三娃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轰隆！” 这是一声巨响，却不来自雷声，而是别的什么地方。 秦三娃顿时从噩梦中惊醒，坐了起来。 不等他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到葛老六在风雨中大喊：“房塌了，救人，赶紧来就救人啊！” “房塌了，救人……”秦三娃打了个激灵，蹬上裤子就出门。 “黑子，黑子，黑子被压在底下了！” 秦三娃刚出门，就听到了葛老六的哭喊声，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震惊的一幕。距离他二十步开外的地方，平时用来公共活动，并且有半间房供员工临时住宿的小平房倒塌了，成为了一片废墟。 “黑子，黑子！”秦三娃没有丝毫犹豫，冲向了废墟。 供员工临时住宿的半间房里有一架上下铺木床。晚上吃完饭，葛老六和黑子被安排睡在这里。现在葛老六逃了出来，黑子却被困住了。 想着黑子平时热心的样子，秦三娃心急如焚，生怕他出事。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 大平房在秦三娃身后倒塌了。这大平房就是他刚刚睡过的地方。一半是保护区办公室，一半是宿舍。秦三娃要是不冲出来救人，恐怕就被压在了房子底下。“塌，塌了！”本就慌乱的众人，更加惊慌。 “哗！”又是一声响。一股巨大的水流，夹在这无数泥土，从倒塌的大平房里涌了出来。这明显是山上泄洪并不及时，发生了泥石流。 “电台，检测设备！” 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发出了吴转山的喊声。 紧接着，众人眼睁睁看着他迎着泥石流冲了出去。 第119章 被困雨中 泥石流这种自然灾害非常可怕，它不仅有汹涌的水势，还携带者大量的泥土巨石，特别是随着水势往前翻滚的巨石，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闹出人命的。因此，正常情况下，遇到泥石流应当及时躲避险情。 然而，吴转山却为了保护电台和检测设备冲入了泥石流。 这一刻，秦三娃的内心无比震撼。 他看到了一名护林员对事业的忠诚，一名退伍军人的献身精神。 也看到了自己和吴转山的差距。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拦住老吴啊！” “设备再精贵，也没有人命精贵啊！” …… 有人激动地说。 在秦三娃身边不断有人冲了出去。 “老吴，老吴！” 秦三娃很快从心灵的震撼中，回转了过来。 他也随着众人冲了出去。 幸运的是，这股泥石流并不是太过汹涌，宽度刚刚覆盖了大平房宿舍区域的一多半，冲击范围也只有宿舍区域那一多半。 吴转山在躲过泥石流的冲击，直奔办公区域。 众人冲入泥石流后，也看清了泥石流的流向和冲击范围，于是，追随着吴转山的步伐，也进入了办公区域。 雨还是在下，击打的人脑仁疼，呼吸都有些困难。 大平房倒塌后的废墟被雨水不停浇灌，很快泥泞不堪。与此同时，暴雨早就破坏了电路。吴转山等人冲入废墟，基本上是靠记忆确定方位，用双手在泥泞中感知接触的残渣，借此寻找电台和检测设备。 “电台和检测设备即使找到了，还能完整吗？” 秦三娃在废墟中摸索时，不住地想。 在他们身后，人们已经将黑子从倒塌的小平房里救了出来。 “黑子，你咋呀？咋呀，说话呀！”葛老六等人不停地喊着。 过了好一会儿，秦三娃才听到黑子用微弱的声音说：“没事。” “不行啊，他的状态不对，得赶紧往医院送！”有人提议说。 “那咱就走，赶紧走！”又有人说，听声音似乎把黑子背了起来。 院子里安静了下来。片刻后，秦三娃听到了打开院门的声音，下意识回头张望了一眼。在闪电的刺眼强光下，他看到护林员小何背着黑子，葛老六等人护送着出了保护站。 “寻见了，在这儿！”护林员小张激动地说，秦三娃果断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大平房废墟中，声音传来的方向。 “小心点，小心点，尽量不要再有磕碰了。”吴转山走到了小张跟前，帮着清理起了残渣和泥泞。秦三娃等人很快也围了过去。 没过多久，一片漆黑中隐隐泛起了金属光泽。 “大家一起动手，把东西往那边抬，那棚子还在。” 吴转山借着闪电，在院子四处打量了半天，指向了大熊猫梅梅住过的棚子。这棚子做得非常坚固，既遮风又挡雨，是供接受救助的野生动物，在户外活动累了休息用的。这时候竟然经受住了暴风骤雨的考验，为三官庙保护站留下了唯一一片干燥的地方。 “抬，小心抬，往棚子里抬！” 随后，众人两三人一组，各自小心翼翼，在吴转山指挥下，把抢救出来的电台和检测设备搬进了干燥的棚子里。 这些设备究竟有没有损坏，还能不能用，现在还无法判断，只有等天亮后仔细检查之后才知道。不过，能抢救出来，已经是万幸了。 棚子的面积非常大，众人抢救完电台和检测设备，又去抢救了不少东西，最后实在没什么可抢救了，这才待在棚子地下躲起了雨。秦三娃从宿舍冲出来时，只穿了条裤子，上身完全是赤裸的。吴转山倒是穿了件长袖，可是他的下半生却只有一件短裤。其他人的情形都差不多，几乎没有人完完整整把上衣和裤子都穿好的。众人各有自己的狼狈，谁也不笑谁。其实，在那样的情形下，谁又有心思笑话人呢？只要大家平安无事，那就是上天保佑了。看到众人都淋成了落汤鸡，吴转山开始招呼大伙别不好意思，赶紧把湿衣服脱下来拧干了。众人虽然没办法烤火取暖，却不能被湿气继续侵袭了，要不然时间一长，一准感冒。 “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好着呢，刚才就是有些头晕。” …… 吴转山正招呼秦三娃等人拧干衣服，院门方向忽然传来了说话声。 “哎，人呢，咋不见人了！” “噢，在那里，棚子里呢，走，咱也往棚子里走。” “先避避雨，让黑子也避避雨！” 说话声很快进了院子。 好几道闪电同时照亮夜空，秦三娃终于看清是葛老六等人。 “啥情况，怎么没去医院？” 吴转山抢在秦三娃前面问了一句。 “路断了，去不了医院了，只能回来了。” “河水暴涨，早就漫到了岸上，过河的桥寻不见了，没路了。” 葛老六等人边背着黑子往棚子走，边解释。 听到这话，吴转山和秦三娃的眉毛同时拧了起来。 “黑子，你感觉咋呀？有明显不舒服的地方吗？” 秦三娃应了上去，望着趴在小马背上的黑子问。 “没有，我好着呢，我真的没事，你们太紧张了，我就是被压在了床子底下，没啥大事。”黑子有气无力地说，挣扎着要下地。小马看了秦三娃一眼，紧走两步，把他背进了棚子里，放在了地上。小马以为自己终于获得了自由，想证明自己没事，打算站起来，然而，他刚用双手支撑着地面，抬高身子，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不管咋呀先休息休息，等到天亮咱再想办法，有没有事，得人家医生说了算呢！”吴转山蹲下身子说。黑子这才停止了证明自己的行动，安心坐下了。 雨还在下，天光却发生了变化。 天光发生变化，就说明天马上要明了。 天明总会给人带来希望。 吴转山望着转亮的天光，视线不自觉地转到了山上。 保护区出现了泥石流，就说明山上雨更大。 那么，山上的熊猫，羚牛它们能抗得住暴雨吗？ 心里这么想着，吴转山愈发地不安。 第120章 涉河救人 雨还在下，没一点雨星子都落在了吴转山心上。 他在担心山上的熊猫、羚牛…… 他还在担心黑子。 他想去看看隔断保护站出路的河水到底有多大。 他更想去废墟里检查一番，看看电话线通着没有。 如果电话线没有通，那么，保护站已经与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 当然，最让吴转山担心的是，这雨究竟要下到啥时候？ “天漏了，天漏了……” 吴转山等着天光再亮一些，嘴里嘀咕了起来。 秦三娃照顾着黑子，发现他似乎发起了低烧。 时间的流逝变得异常煎熬，暴雨却仿佛按下了加速键。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白茫茫的雨雾中能看清废墟的情形了。 吴转山很快冲出了棚子，在废墟里找寻了起来。 过了半天，他跑了回来，望着秦三娃说：“电话线断不能用了，电台能不能用，还无法确定，走，去寻路，把黑子背上！” 丢下这句话，吴转山又冲进了雨里。 秦三娃不敢耽搁，背起黑子后，在葛老六和小宋护送下，追上了吴转山。“其他人就在雨棚里待命，谁也不许乱跑，等我消息！”快走出保护站的大铁门时，吴转山望着护林员们喊了一声。众人原本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听到吴转山的喊声，只好放弃了。 走出保护站，秦三娃才看到保护站一大段围墙，已经被那股泥石流给冲塌了。泥石流冲出保护站之后，还在向远处延伸。可以明显看到向下的坡道上出现了一道昏黄的急流。“这雨还下个没完了啊！”葛老六一边用一块木板给黑子和秦三娃挡雨，一边烦躁地抱怨。 秦三娃已经没有心思说多余的话了，收回视线后，喃喃地说：“希望村里没有啥事情发生。”实际上，在说这话时，他心里充满了焦虑。 刮风下雨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公平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保护站的房子被下塌了，围墙被冲倒了，村子里肯定少不了类似事情发生。而且村里好些人住的还是承受雨水能力更差的土坯房…… 秦三娃仰头望了望天空和钢钎似往下扔的雨水，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把发着烧的黑子尽快送进医院，然后，飞回大古坪看看。 “狗日的，真把路给下断了！”跑在前面探路的吴转山狠狠地骂了一句，很快折了回来：“咱不往前走了，跟着我往西，三仙坪村里有个卫生所，咱先让那里的卫生员看看黑子到底是个啥情况！” 说着话，吴转山开始领着秦三娃等人往西跑。 三官庙保护站往三仙坪方向也有一条河，这个情况葛老六是知道的。昨天晚上他之所以招呼着众人往回跑，就是想到那个河上的桥兴许也被水给冲断了。现在吴转山招呼着人往西跑，葛老六心里直犯嘀咕。 不过，他却并没有把这种担心说出来。西面的白龙河毕竟是个小河，遇到枯水期，河里根本就没水，跟干沟一样。以前雨水充沛的时候，众人要是不想从桥上过河了，只需要把鞋一脱，蹚着水就过去了。那水的深度也不过是没过成年人小腿的一小半。好多回葛老六都在想，给白龙河上架桥纯粹是多余了。可是，现在他却巴巴地盼望着那桥能扛得住暴雨带来的洪水，让他们顺顺利利踩着桥面过了河。 “呀，白龙河都寻不见了！”走到了白龙河附近，吴转山放眼望去，顿时呆住了。他只看到远处有一道几丈宽的汹涌水流，真像一条小白龙一样，向前奔涌，却无法确定白龙河的河道究竟在什么方位。 “肯定在那水中央，老人常说，水再大，也认河道呢。”秦三娃接了一句，在大水中央地带仔细观瞧了起来。“我没事，我真的没事，猫，猫，你们得进山看咱猫呢，雨这么大，咱猫受不了，等管管呢……”趴在秦三娃背上，迷迷糊糊的黑子，不停地念叨着。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远处看看。”小宋喊了一声，独自冲向了汹涌的水流。“那你们就等着，我也去看看！”吴转山抬手想拦住小宋，却拦不住，只好对秦三娃三人打了声招呼，快步追了出去。 没想到小宋的莽撞竟然为众人寻见了一条路。 “桥，桥还在！” 在水边找了一会儿，吴转山待在了水边某处较高的位置，小宋急匆匆跑了回来。一听到桥还在，秦三娃顿时有了动力，不用小宋再说任何话，他立刻背着黑子朝着吴转山站立的位置，小跑了出去。担心秦三娃跑得太快，把黑子颠掉了，葛老六和小宋追上他后，小心护着。 跑到跟前秦三娃才发现，吴转山站立的位置正好是拱起的桥身的最高点。“你站在大水中央就不怕被冲走吗？”秦三娃不安地说。 “我不在这里多站一会儿，能确保桥梁还安全吗？”吴转山白了秦三娃一样，边往桥对面走边说：“别管我，赶紧过桥！” “好！”秦三娃点点头，走上几乎要被大水完全淹没的石桥，过了河。过河之后，路上还有些坑坑洼洼积了不少水的地方，不过，这都不是什么障碍。众人设法克服后，终于来到了三仙坪村。 “村北，村北，跟着我，马上就能见到卫生员了！” 吴转山一路招呼，秦三娃等人一路加速奔跑，很快涉过积水之后，像小河一样的村道，来到了村卫生所所在的位置。 可是，到了地方他们却傻眼了。 卫生所那两间土房竟然塌了。 “这可怎么办，不是白折腾了嘛！” 葛老六顿时泄了气。秦三娃和小宋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看向了吴转山，希望他能重新想个地方救治黑子。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房檐下传来了一个中年妇女的问话声：“你们是不是来看病的？” “对呀，你们村……” “曲大夫，原来您就在跟前啊，快，快帮我们看看！” 秦三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吴转山打断了。 他望着中年妇女，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 第121章 医者父母 “房子塌了，卫生所不能用了，吴站长，你们赶紧把人背过来，咱们进这家人屋里看看。”曲大夫一听有病人，赶忙招呼说。曲大夫站在距离卫生所不远的屋檐底下，就是在看着是不是有人来诊所看病。天灾人祸永远是不分家的，越是遇到这种灾难天气，越有人需要救治。 “好，谢谢曲大夫！”吴转山点点头，立刻领着秦三娃几个，把黑子送进了曲大夫身后的院子里。在这家院子的西偏房里，已经有了一间临时诊所。秦三娃把黑子背进去时，看到房间里点着蜡烛，有两三个人在里面打吊针。“把人放到床上，我给他检查一下！”曲大夫再次招呼说。秦三娃点点头，这才把湿漉漉的黑子放在了床上。“呀，人咋淋成这样子了！”曲大夫看了黑子一眼，立刻蹙起了眉头，指着墙边的柜子，对秦三娃说：“那里面有我准备的干衣服，你们赶紧给他换了。” “好！”秦三娃点点头，走向了柜子。 “你们几个也淋得太湿了，都把衣服换了吧。” 看清秦三娃四人的情形，曲大夫又说了一句。 吴转山是三官庙保护站的站长，跟着他来的肯定都是护林员。曲大夫不用想也明白。看到护林员们湿漉漉的样子，她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好，谢谢曲大夫。”秦三娃心里一暖，继续往墙边走。立在墙边的说是柜子，其实更像个木架子。木架子里，整整齐齐好几层，都是干净整洁的衣服和裤子，甚至还有没有拆包的袜子和内裤。由此可见，曲大夫不仅非常细心，还用了一番心思，做了精心细致的准备。所谓医者父母心，在曲大夫这个乡村卫生员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诠释。 秦三娃先给黑子取了干净衣服换上了。等到自己换衣服时，却犹豫了。黑子要是没事，自己等下还得跟着吴转山返回保护站，或者在大雨里做别的事。换不换衣服，并没有多大意义。黑子要是有事，自己肯定要背着黑子去寻大医院，再干的衣服都是白换了。心中非常为难，秦三娃看向了吴转山。吴转山到底是有经验，用眼睛扫了扫小宋和葛老六，带头走进了曲大夫为人们换衣服方便，专门准备的隔档后面。秦三娃见状，也跟着走到了隔档后面。大家谁都没有拿干衣服，只是为了糊弄曲大夫。曲大夫关心黑子的伤情，并没过多留心这些。看着吴转山等人走进了隔档后面，便以为他们在换衣服，于是，就给黑子检查起来。 “没事，他只是身上有处伤口感染了，我给他处理一下，再打几瓶吊针，应该就退烧了。”经过一番检查，曲大夫放下听诊器，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听曲大夫这么说，秦三娃等人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吴转山望着众人点点头，他们四人便从隔档后面走了出来。 “你们咋还是湿漉漉的！”曲大夫感到很惊讶。 “换了也是白换，我们在这里待不住。” 吴转山笑了笑，望着曲大夫问：“村里电话通着没有？我想尽快和管理局取得联系，汇报一下保护站受灾情况。” “全村的座机都打不通，手机也没信号，有人说那叫个啥，对，基站，好像被冲塌咧。”曲大夫还没说话，有个打吊针的接了一句。 “通讯中断，天呐，这雨的破坏真不小！”葛老六倒吸了一口凉气，望着吴转山说：“要不然咱还是先回保护站，把人转移出来？” “不可能，不可能通讯中断！”吴转山突然激动起来。 曲大夫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吴转山：“手机确实没信号，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用我手机试试。” “嘟嘟……”吴转山也没客气，接过曲大夫递过来的手机就打了起来，然而，手机根本就打不出去，能听到的只有枯燥的盲音。 “这家就有座机，你要不信就去打，在正房里，几步路的事。”收起手机时，曲大夫又说。吴转山这时候无疑犯起了轴，看了曲大夫一眼，就走出了偏房。可是，过了没多久，他就灰溜溜地回来了。不用问，座机也打不通。“要不然咱还是先回去转移人吧，把人先转移到三仙坪再做打算。”葛老六再次提议。他已经把自己完全当成护林员了。 “行，那咱回去转移人！” 吴转山在地上圪蹴了一会儿，做出了决定。不过，临行前，他又望着秦三娃说：“你背了黑子一路，也累了，留下来照顾他吧，顺便给曲大夫帮忙，这雨下得太大了，弄不好还有人来看病。” “好，那我就留下来帮忙。”秦三娃点点头，没有推辞。 吴转山朝着已经打上吊针的黑子看了两眼，说了声走。葛老六和小宋就跟着他出了偏房，离开了这处院子。黑子还在说胡话，秦三娃守在他身边，很快又揪心起来。不过，曲大夫到底经验丰富，伤口处理好，半瓶子吊针打完，黑子就不说胡话了，而是沉沉地睡了过去。看到黑子睡得很安详，秦三娃终于放心了。他看到曲大夫又要照顾病人，又要往院子外面跑招呼看病的人，便主动承担起了招呼人的事情。 “要给我帮忙可以，但是你得换上干净衣服，我不想看着你忙没帮多少，自己却因为受了寒，病倒了。”曲大夫说。 “好吧，我听你的。”实在没有办法，秦三娃这才换上了干净衣服。有秦三娃帮忙，曲大夫终于不用院子里外来回跑了。也正是在招呼病人的过程中，秦三娃才知道了附近各个村庄的受灾情况。 “好多房都塌了，尤其是土坯房根本就扛不住。” “村里巷道里全是水，跟小河一样，哗啦啦地流啊！” “不少人家里都进了水，真是遭了大灾了！” “还有人的牛羊没有及时往棚里拉，直接就在雨里给击死了！” …… 第122章 大雨停了 听完各村受灾的情况，秦三娃不免担心起了大古坪。 “老叔，有大古坪的消息没有，大古坪的受灾情况怎么样？”看到一个老汉似乎对各个村子的情况都知道一些，秦三娃赶忙问了起来。 “大古坪，大古坪……” 老汉回忆了半天，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啥大灾，反正我没听说。”不等秦三娃再问，老汉又说：“雨还在下呢，啥时候停谁能知道？现在都在扛着呢，到底是个啥情况，得雨停呢。” 老汉说的无疑是一句实在话。秦三娃想了想，觉得很在理，只好将心收了回来，放在了帮忙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来看病的人越来越多，一间半的偏房已经满足不了。曲大夫跟房子主人家——上了年纪的老两口商量了一下，把正房也收拾了出来，供病人治病使用。 “老天爷呀，你到底是咋了嘛？” “下一下就好了，不能这么没完没了啊！” 一些人得到救治后，便侧脸望着窗外铅块似的天空数落了起来。 秦三娃也恨老天爷呢，可是，恨又能怎么样呢？ 也许是大家的抱怨被天上某个神仙给听到了，上午十一点左右，雨慢慢变小了，天上浓得化不开的云也出现了散开的迹象。 “老天爷开眼了，老天爷开眼了……” 不少老人颤抖着嘴唇，不住地念叨，眼泪很快落了下来。 回想起昨晚的房倒屋塌，秦三娃心里也不是滋味。 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雨终于停了。浓云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开了缝子，阳光便从这些缝子里渗了下来。人们望见阳光，更加激动。 秦三娃却担心了起来。吴转山把他丢到这里照看黑子，给曲大夫帮忙，自己带着葛老六和小宋去转移被困在保护站的其他护林员去了。然而，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五个小时了，却不见他们来三仙坪。 “难不成路上出了事了？” 秦三娃暗暗地想，就有些在三仙坪待不住了。 “曲大夫，我，我……”看到曲大夫迎面走了过来，秦三娃想拜托她照顾黑子，自己去寻吴转山等人。 “去吧，去吧，你同事已经没事了。”曲大夫早就看出秦三娃的焦躁不安了，于是点点头，在秦三娃没有说出口的情况下，答应了他的请求。“好，谢谢你曲大夫！”得到曲大夫的准许，秦三娃看了看还在熟睡中的黑子，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冲出了偏房，在泥泞中奔跑了起来。 “三娃，得是你？” 不知道跑了多远，迎面忽然传来了问话声。秦三娃听到声音有些熟悉，这才停下了脚步。原来是浑身湿漉漉的葛老六。 “六哥，是我！”秦三娃先答应了一声，然后，迫不及待地问：“吴站长呢？你们怎么到现在都没把人转移过来？” “回去的路上，老吴就改变主意了，他让我跟小宋设法与保护区管理局取得联系，把保护站的受灾情况汇报一下，然后问问管理局有啥指示，他自己一个跑回去了，说是要带着余下的护林员一起去附近的村子看看，村子里都遭灾了，肯定需要人帮忙嘛！”葛老六仰头看了看天，发现连零星小雨都没有了，便把头上的塑料纸扯了下来。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吴站长他们的情况？”秦三娃想了想问。 “是啊，我们分成了两路。”葛老六把塑料纸一卷，夹在了胳肢窝里。虽然浑身上下没有干地方，但要是又下了，这塑料纸还得用一用。 “对了，你们见到管理局的人了？”秦三娃又问。 “见到了，我们在雨里见到了沈主任。”葛老六点点头，表情非常复杂：“她那会儿正往管理局赶呢，看样子管理局也遭了不小的灾，沈主任的意思是，既然保护站已经塌了，那就要确保护林员的安全，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乱子了，关于雨停之后的安排，沈主任说应当在确保护林员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快巡山，调查大熊猫等动物的受灾情况。” “明白了。”秦三娃的眼神有些迷离，朝葛老六身后望了望：“小宋呢？你俩不是在一起吗？” “小宋去寻老吴了，我来看看你和黑子，顺便传达一下管理局的工作安排。”葛老六解释，关切地问：“黑子咋样了？”不等秦三娃回答，葛老六突然紧张了起来：“不对呀，你咋跑出来了，出事了？” “黑子还在睡觉呢，曲大夫说他没事大问题。”秦三娃先说了一下黑子的情况，这才在后脖颈抓挠了几下说：“我不放心你们，就跑出来了，本来说去保护站看看，现在好了，不用去，啥都知道了。” “黑子真的不需要人照顾？”葛老六不放心地问。 “不用。”秦三娃摇了摇头。 “那正好，咱俩去附近的村子看看，有啥需要帮忙的，咱帮忙嘛！”葛老六提议说，巴巴地望着秦三娃。 “行，那咱走。”秦三娃自然不反对。 随后，两个人改变了行进的方向，结着伴在泥泞中飞奔。 跑着跑着，秦三娃想起一件事情，便对葛老六说：“老六哥，你要不要先换身干衣服？” “不换，换啥呢，太阳都出来了，马上衣服就自己干了！”葛老六直摇头，跑得更快了。 秦三娃还想说：“你都折腾了将近十几个小时了，不困吗？”可是，望着脚踩泥泞飞奔的葛老六，他却说不出这句话。 葛老六果然是个热心人啊！ 秦三娃在心中不住地想。 两人跑了没多远，果然遇到一家的房子塌了，正在抢救被压在房子底下的人。只是对视了一眼，秦三娃两人就投入到了营救中。 在倒塌的房子底下救人，凭的全是吃奶的力气。 等到把人救了出来，葛老六和秦三娃同时累瘫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有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葛老六耳旁：“渴不渴，喝口水吧。”这声问话虽然普普通通，平平淡淡，却让葛老六瞬间精神起来。因为，问他要不要喝水的人竟然是他朝思暮想的徐海红。 “好，你把水放下，我自己拿。”紧张之下，葛老六竟然不敢去看徐海红，只是强压着剧烈的心跳，回了一句。 “你的衣裳也不能穿了，我给你寻干的，你等一下。”徐海红又说，水杯往地上一放，走开了。 葛老六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就有一锅水哗啦啦地泛起了热浪。 第123章 沿村救灾 估摸着徐海红已经走远了，葛老六红着脸，望着秦三娃笑了笑，端起水喝了起来。不知道徐海红就在不远处盯着葛老六看，还是凑巧了，葛老六刚放下水杯，徐海红就拿着几件衣服走了过来。“那边是我二舅家，我都给我舅说好了，你拿上衣服，直接去换。”徐海红指着不远处的一处院子说。秦三娃在徐海红脸上扫了几眼，发现她的脸更红。 “还有你这朋友，身上也净是泥水，让他也换身衣服吧。”徐海红又说。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这话却明显是给葛老六说的。 “好，知道了。”葛老六总算是鼓起了勇气，他不敢看徐海红的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来后，接过徐海红手里的衣服，马上转过头对秦三娃说：“三娃，咱走，去二舅家换衣服！” “我不换，你去换吧，我已经在曲大夫那里换过一次衣服了。”秦三娃直摆手，相比于换衣服，累得快散架的他，更想坐下来多休息。 “那，那我也不换了！”葛老六感到自己一个人去徐海红舅家换衣服非常尴尬，便不好意思去了。 “你得换呢，走，我领你去！”徐海红态度坚决地说，转身就走。 “这，这……”葛老六看着秦三娃非常为难。 “多好的机会啊，好好把握！”秦三娃悄声说，摆了摆手。 葛老六这才硬着头皮，追上了徐海红。 “这徐海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竟然主动对老六示好？”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秦三娃喃喃地说。 “小伙子，来，喝口水。”有个老汉蹲在了秦三娃身边，把一个搪瓷缸子递给了秦三娃：“你跟你伙计这是寻着帮忙呢？” “是啊，雨太大了，房倒屋塌的多得很，能帮一把是一把。”秦三娃捧着搪瓷缸子，喝了两口水，叹息了一声：“都不容易啊！” “谁说不是啊，你们是哪里的？”老汉又把一根纸烟递了过来。 这回秦三娃摆了摆手。他从来就不抽烟的。“我是大古坪的，我六哥是康家坪的，你们这是哪里？”秦三娃边喝水边随口问。 “老龙沟。”老汉收起纸烟，圪蹴在了秦三娃身边，点燃了旱烟，自顾自抽了起来：“好小伙，都是好小伙啊……”老汉的双眼被淡淡的烟雾笼罩之后，看起来有些迷离：“刚才那女子不是我们村的，她是来走亲戚的，这女子年纪不小了，却还没寻下婆家，真是让家里着急啊，不过，这女子本分得很，得寻个可靠的小伙子……” “老叔，你说的没错，我知道她，徐海红的人品没有挑的。”秦三娃擦了擦嘴，放下来搪瓷缸子，笑了笑说：“我老六哥我知根知底，就是出了名的可靠小伙，就说今天寻着帮忙这事吧，也是他的主意。” “噢，那这人品就没得挑的。”老汉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又过了一会儿，葛老六在前，徐海红在后，两人走了回来。秦三娃抬头打量了几眼，看到葛老六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六哥，衣裳换好了？”秦三娃有意无意瞟了瞟葛老六身后的徐海红，提高声音问。 葛老六原本还保持着镇定，听到这话，瞬间脸红了：“你歇好了没有？歇好了咱再去别的地方看看，不能在这里再耽搁了！” “好，那咱走。”秦三娃知道葛老六再待下去，只有尴尬，便把搪瓷缸子还给老汉，站了起来。这半天歇下来，他也缓过来了。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啊。”和秦三娃汇合之前，葛老六深吸一口气，回头对徐海红说了一句，不等徐海红做出反应，马上加快了脚步。 “哎，你……”徐海红只好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不过，徐海红到底聪明，葛老六换下的脏衣服还在她舅家呢，她要是想和葛老六再说话，还是能寻到理由的。于是，徐海红便目送着葛老六走远了。 “小伙子，我就是徐海红他二舅，没事来家里耍呀！” 秦三娃和葛老六还没走出去多远，抽着旱烟的老汉忽然喊了一声。 秦三娃这才意识到，老汉刚才凑到他跟前，那是想从他嘴里套话呀。 “好，老叔，我们有空就来看您！”秦三娃替葛老六回了一句。无论如何，徐海红一方释放出来的都是好信号。看来葛老六和徐海红的事有门了。只是，这个徐海红也太有意思了，明明有有钱的养鸡专业户不选，却选了康家坪的浪荡汉。秦三娃想不明白，估计葛老六也是懵的。 离开那条巷子后，秦三娃和葛老六又在老龙沟帮了几户人的忙。这几个忙帮下来，两人已经成了泥猴，葛老六百般爱惜的干净衣裳很快便不成样子了。秦三娃更是脸上脖子上全是黑的。不过，两个人的心情却好了许多。在灾难面前担心抱怨从来都是没用的，能做些事人才踏实。 离开老龙沟时已经快下午三点了，有村民无意间听说秦三娃两人从早上到现在连一口饭都没吃，就强留下他们吃了顿饭。 六月份虽然还不算炎热的时候，可是，四处积水太多，太阳一晒，就蒸得不行。秦三娃两人在继续帮人忙救灾的过程中，不免闷热难耐。然而，看着一个又一个人被他们从废墟中救了出来，无数人家的院子，在他们帮助下逐渐恢复了原貌，好些头鸡鸭猪狗牛羊，在他们帮忙寻找，驱赶下回了家，进了圈，他们谁也没觉得闷热难耐算个啥。 “呀，咋到我们大古坪了！” 傍晚时分，两人正急匆匆往一个村子赶，秦三娃突然愣住了。 “是啊，咱咋跑到你村了！”葛老六也愣住了，明明是熟悉的环境，刚才他们却没认出来，看来绝对是忙晕了，急得没了方向。 “你说我院子那几间房还在吗？”到了这个时候，秦三娃才为自家房屋担心了起来：“那可是我爸我妈留下的，要是塌了，就麻烦了。” 第124章 公而忘私 想着自家院子里那一大一小两间土房，秦三娃冲进了大古坪。 “三娃，你回来了？” “三娃，你没事吧？” 一路上遇到的人不是和秦三娃打招呼，就是关心他。 秦三娃对此一概只是点点头，“嗯”一声。 葛老六则在秦三娃身后不断对人说：“他着急看他家的房呢。” 众人这才知道秦三娃这是心里发急。 “放心，你屋房没事。” 再有人遇到秦三娃，就对他报起了平安。 秦三娃听得真真切切，在泥泞里奔跑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不过，他还是跑到了自家院子跟前。 院子还在，院墙是完整的，院子里的房子没有明显倒塌的痕迹。 站在院墙外张望了几眼，秦三娃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院门。 院子里积水很深，一大一小两间房子都泡在了水里。 “赶紧进屋看看，别下漏了！”葛老六在秦三娃身后说。 秦三娃赶紧去开门，仔细察看。 幸运的是只有正房的东南角被雨下了个窟窿，其他地方都没事。 “这窟窿得尽快补上呢，要是再下雨，就麻烦了。”葛老六又说。 秦三娃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立刻转头问：“六哥，你没回去看看，你家的房没事吧？” 葛老六摇了摇头，自信满满地说：“我那三间都是水泥房，比土坯房牢固得多，你家的老房子都扛住了，我家的新房肯定没事。” “不敢大意，这种事主要看地势，我听人说桦木桥就有水泥房被大水连根拔走了。”赵军海的声音传了过来。 紧接着，又有人说：“小伙子，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事情得眼睛看见了才踏实呢。” 听着别人的劝说，葛老六不像刚才那么自信了。 “那我回去看看？”葛老六挠了挠头，准备回家。 就在这时，护林员小刘走进了院子：“三娃，三娃在吗？” “在呢，你咋来了？”秦三娃看到小刘感到很意外。 小刘浑身上下都是泥，脸上都很黑乎乎的。他看着秦三娃先喘了几口气，这才说：“管理局遭大灾了，把一栋水泥楼都冲走了，吴站长让我寻你，通知你尽快往管理局赶，大家在管理局汇合，看看能帮上忙不，我寻了你好几个地方，没想到你竟然在家里呢。” “管理局的一栋水泥楼都被冲走了？”葛老六瞪大眼睛问。 “是啊，椒溪河发大水了，把全县都淹了，管理局就在河边上，水泥楼被冲走，再正常不过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员伤亡，哎……”小刘叹息了一声，不说话了。葛老六想都没想，就跑出了院子：“我回呀，我得看看我家的房还在不在，要是不在了，我就没处待了！” 秦三娃则望了望正房上簸箕大的窟窿，多少有些纠结。刮风下雨这事都是老天爷说了算，谁又能保证老天爷下了那么长时间暴雨，就不会紧接着又下呀。要是老天爷继续下雨，这大窟窿就成了灌水的洞，秦三娃家的正房可就保不住了。没了正房，只剩下放柴禾做饭的偏房，秦三娃这日子可就越过越回去了，真成了大古坪的浪荡汉了。到底是尽快补窟窿，还是接受吴转山的调派去管理局支援，秦三娃实在拿不定主意。 “哎吆，三娃，你家的房也塌了啊。”小刘顺着秦三娃的视线，注意到了正房顶上的大窟窿，语带同情地说：“我们去村里帮忙的时候，好些人家里都是你这个情况，就连吴站长家里也没例外，不过，站长根本就没管，要说还是人家吴站长心大，多个窟窿看星星嘛！” “老吴哪里是根本不管，他真是公而忘私，顾不上啊。”秦三娃在心里想，视线从高处落了下来。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起吴转山昨晚在暴雨中冲进泥石流里抢救设备的情形，也便有了决定：“那我也就不管了，咱现在就往保护区管理局赶吧，早些赶过去，多帮些忙。” 说着话，秦三娃连门都没锁，跟着小刘小跑着出了院子。 赵军海算得上大古坪最聪明的人，他已经从秦三娃仰望窟窿的动作，和他的话里听明白了一切。秦三娃这是学人家吴转山公而忘私啊。 “宽让，宽让，咱得做些事情咧！” 片刻后，赵军海在巷子里喊了起来。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幸运的是碧空如洗，星星月亮异常的透亮。 天地间笼罩着一层银色的光辉。 尤其是地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洼，在暴雨中莫名其妙涌出来，还没有流干流尽的河流，都在倒映着星月光辉，都在晃着人的眼睛。 无论是水泥路还是土路全部毁坏严重，要想往管理局走，只能靠双腿。秦三娃和小刘一样，都是从昨天晚上折腾到了现在，疲乏到了极致。然而，想着能帮保护区做些事情，他们还在咬牙坚持着。 等走到管理局，已经是后半夜了。 吴转山正带着护林员们清理东西，秦三娃和小刘很快参与其中。 除了必要的交流，众人几乎都不说话。 四周静得只能听到不知名昆虫的叫声。 清理工作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清晨，这时候沈岚下了一道死命令：三官庙保护站全员退出清理现场，集体休息！沈岚这道命令虽然严格，可是，却饱含了对护林员的关怀。吴转山知道，秦三娃等人知道，可是，清理工作还没完成呢，大家伙怎么肯退出来？“不要忘了你们最主要的责任是护卫秦岭，守护大熊猫！”看到众人没有退出的意思，沈岚的情绪异常激动：“我让你们休息，是希望你们通过休息尽快恢复体力，然后，赶回保护站，在最短时间内进山察看大熊猫的受灾情况！” 沈岚这么一说，吴转山顿时明白了。其实，他早就记挂着大熊猫，只是眼前的事情太多了，实在抽不出手，去干他最想干的事情。 “大家听领导的，全部退出清理现场，就近寻找地方休息，下午两点整，咱们返回三官庙，开展进山巡查！”吴转山望着众人说。 秦三娃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才陆续走出了清理现场。 佛坪自然保护区因为保护大熊猫等珍稀野生动植物而存在，其存在的最大价值就是保护好熊猫等珍稀野生动植物，而不是那保护区管理局里那几栋建筑。这个道理沈岚明白，吴转山，秦三娃也明白了。 第125章 防御体系 在护林员们就近休息时，管理局为他们送来了吃的，可是，秦三娃等人心里一放松，很快便呼呼大睡。整整半天时间，除了震天响的鼾声，谁也没有发出吃东西的声音。沈岚和保护区管理的领导们望着东倒西歪，或躺或坐，在走廊上休息的秦三娃等人，眼眶不免有些湿润…… 下午两点，众人吃完管理局送来的午饭，出发了。 三官庙保护站只剩下残破不全的院墙和一个用来救助动物的棚子。前天晚上房倒屋塌的时候，环境恶劣，能见度低，众人还看不太清。从管理局赶回保护站再看时，秦三娃等人就没有一个不震撼的。 “我说过，电台在，检测设备在，咱保护站就在，现在那些东西安安稳稳躺在棚子里，咱保护站就在！”明显感到众人的情绪有些低落，吴转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继续提高声音说：“保护站在，咱的职责就在，同志们，我想问的是，咱的职责是啥，你们还记得吗？” “护卫秦岭嘛！” “保护大熊猫，还有别的野生动植物。” “打击盗猎，落实《野生动植物保护法》！” …… 众人纷纷说。 “好，很好，这说明你们还是合格的护林员！” 吴转山满意地点点头，指着身后的深山老林说：“沈主任给咱的指示是进山巡查，探清大熊猫等野生动植物的受灾情况，可是，这日头马上就要落山了，老天爷留给咱的时间不多了，我的意见是，咱们分成几组人，以保护站为中心，先巡查半径五公里内的情况，等巡查结束，看巡查结果再安排明天的正式巡查，大家说好不好？” “好，好！”众人同时高呼，在高呼中同时打起了精神。 秦三娃望着站在人前的吴转山，对他更加的崇拜。 “我一定要成长成为他那样的人，不，要比他还优秀！” 秦三娃在心中对自己说，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 吴转山做完动员，开始了分工。黑子还躺在三仙坪的临时卫生所，没有归队，吴转山只好自己带上秦三娃做起了巡查。 想着前天晚上，位于半山腰的三官庙保护站院子里都出现了泥石流，秦三娃就本能的以为山里很可能发生了更大规模的泥石流。毕竟村里的老人经常说“山上和尚头，下雨沙横流”。然而，实际情况却是除了距离保护站较近的几处地势陡峭，植被覆盖稀薄的地方发生了泥石流，越往山里走，越看不出有明显的受灾痕迹。 “竹子的根可真厉害呀，那么大的雨，竟然能把泥土死死拽住，不让它们往山下溜！”秦三娃望着在夕阳中微微颤抖的竹丛，感慨着说。 “单凭竹子是做不到的，你往地上看，看看草，看低矮的灌木，再往高处看，看那些参天老树，这是一个立体防御系统。”吴转山说。 秦三娃低头看看，又仰头看看，视线逐渐放远，很快便明白所谓的“立体防御系统”是什么意思了：“你的意思是说咱把秦岭保护的好，让自然界发挥出了它们的真实本事？” “是啊，要是一下雨就水流流失，树倒草拔的，这世上还会有树有草有山吗？肯定不是这个逻辑，这个逻辑里有问题，有大问题！”吴转山边领着秦三娃在他们负责的区域仔细巡查，边说：“正常的逻辑，健康的良性的逻辑应当是树把着山，草把着地，地死死抱着花草树木，这才能成为一个整体，才能依靠花草树木和山体的合力，抵御灾害。” “你说的对着呢，就是这个道理。”秦三娃仔细琢磨了一下，认真地点了点头，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我以前总是偷偷地进山挖山茱萸，因为这是发洋财呢，没有本钱的生意嘛，实际上却是在破坏生态，给咱大熊猫柴房揭瓦呢，哎，真是不应该啊！”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吴转山对秦三娃的醒悟很满意，抬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说：“咱的祖辈受生活所迫，受一些旧观念影响，经过会做些愚昧的错事，现在不一样了，人们对自然，对人与自然的关系认识得越来越深刻，越来越理性，一些不该犯的错误，也就慢慢杜绝了。” “就是的，改变旧观念很重要，前段时间，我帮着公安局搞普法的时候，对这句话感触就很深，有时候人们犯错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是个错事，更没想过那错事会带来什么样的不可挽回的后果。”秦三娃说。 “慢慢来，要对咱佛坪人有耐心呢，你相信我，咱佛坪人为了猫，啥亏都愿意吃，啥陋习都愿意改正！”吴转山走上一处矮坡，朝着四处张望了起来：“看这样子，好像山里并没有遭什么灾啊。” “是啊，咱都走出来这么远了，连个动物尸体都没看到，而且，你看着草上没有大水冲刷的痕迹，树还在原来的位置，没啥变化嘛。” “还是再看仔细些，再往山里走走吧，咱得把巡查这事做仔细些，如果山里遭了灾，咱得尽快反应上去，好展开救灾啊。”吴转山收回了视线，看看太阳还没彻底落山，继续往山里走了起来。其实，到目前这个为止，他们早就走出了以保护站为半径的五公里范围了。 “好，那咱继续……” “嘘！” 秦三娃正想追上吴转山，吴转山突然做了个噤声动作。 秦三娃会意，马上收住话头，停下脚步，仔细聆听起来。 随着夜幕的降临，山里起了风。 秦三娃竖起耳朵后，首先听到的一阵紧似一阵的山风。 “这里，这里，放好，不能再损坏了！” 紧接着，他便隐约听到了掺杂在风里的声音。 这声音初听之下没啥，再听几次，竟然格外熟悉。 “啊，竟然是她！”心里有了准确判断，秦三娃忽然迈开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跑了出去。“你干啥？！”吴转山眼中尽是疑惑，低喝了一声，无奈之下，只好跟在秦三娃身后，追了出去。 第126章 检查设备 秦三娃听到的声音是刘燕的。 秦三娃听出刘燕声音的时候，刘燕正在检查投放在山中的监测设备。野生动物监测是利用红外相机等设备，获得野生动物的影像资料，从而监测其生存生活迁徙状态。有人把野生动物监测称为“不被打扰的相遇”，因为这些投放在深山老林里的各种设备，不会发出任何声响，很少吸引野生动物的注意，更不可能影响野生动物的活动，它们完全是被动地与野生动物接触，偶然邂逅式获得影像资料的。保护区拿到这些数据后，可以开展专门的科研项目，也可以常态化地观察动物的变化，从而及时做好病害防治，野外救助等工作。而投放在野外的红外线相机等监测设备，这是这一切的基础。设备被大雨破坏了，啥都弄不成了。 暴雨发生时，刘燕就在保护区管理局。暴雨过后，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进山察看监测设备。她手上的研究项目都需要用到监测资料，她也最懂监测设备的价值。山上到底是个啥情况，谁也不清楚，听说刘燕要上山，保护区管理局的就没有一个人同意。到最后还是梁明勋主动站出来，说他愿意陪着刘燕进山，管理局的领导才松了口。不过，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管理局另外还安排了八名年轻同志配合刘燕的工作。 “你，你们咋在这里？！”秦三娃原本是带着兴奋奔向刘燕的，可是当他看到刘燕的身边还站着梁明勋是顿时就愣住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平时将梁明旭拒于千里之外的刘燕，竟能和最反感的人一起做事。当然，说着这些话时，秦三娃并不知道监测设备的价值和刘燕的担心。 “你难道看不见嘛，我们有工作要开展啊。”梁明勋正在检查一台红外线相机，被秦三娃打扰之后，不耐烦地抬起头，冲着破损的红外线相机努了努嘴：“这些东西漫山遍野都是，还得继续检查呢。” “噢，原来你们是有工作要做啊。”秦三娃没有细看红外线相机，而是望着刘燕，表情复杂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不存在打扰一说，大家都是进山开展工作的，像你这种不懂的，出于好奇，突然跳出来了，实在太正常不过了。”梁明勋又说。 “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们了。”秦三娃望着刘燕说，转身就走。 “心思还挺重的，都说了不存在打扰一说，你还……” “我一个人进山检查监测设备受损情况，保护区不放心，就安排了九名同事协助我，梁明旭就是那九名同事之一，他是来给我帮忙的。” 梁明勋本来想揶揄秦三娃两句，却被刘燕给打断了。 听到刘燕这么说，秦三娃的心情终于好多了。原来他们并没有走到一起，而是梁明勋又趁着帮忙的机会凑过来了。 “这么说，算上你自己，你们才十个人啊！”秦三娃停下脚步，发出了一声感慨，转头看向了吴转山：“吴站长，咱们人多，要不要借巡山的机会，顺便帮着刘专家把监测设备检查一下？” 吴转山是知道秦三娃喜欢刘燕的。听秦三娃这么说，立刻就明白秦三娃心里的弯弯绕了。“行嘛，只是不知道这些设备都有啥，大致投放在什么位置，该怎么检查，如果刘专家能给我们详细说下，巡山确实能和检查监测设备同时进行。”吴转山点点头，看向了刘燕。 这时候夕阳已经落尽，夜幕马上就要降临了。刘燕扶着发酸发硬的后腰，站直身子，望了望天边仅有的余晖，琢磨了片刻，点点头说：“三娃的这个提议很好，有了护林员的帮助，可以更快获得监测设备受灾情况，这样吧，马上就要天黑了，再待在山上已经不安全了，咱们都下山吧，下山后，我在保护站给大家说说都有哪些监测设备，该如何检查设备等事项，等明天咱们再一起上山，不差这一会儿。” “你不是说今天要借着星光检查到后半夜吗？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梁明勋马上抗议起来。 刘燕说：“那是人少的办法，现在咱们有护林员帮忙了，人多了，自然不用冒着风险开展工作了。” “真是个善变的女人……”梁明勋嘀咕了一句，不抗议了。 吴转山说：“那就赶紧通知同志们下山吧。” “好，梁明旭那就麻烦你了。”刘燕看向了梁明勋。 梁明勋直翻白眼，却又无可奈何，很快在山林间忙活了起来。 等到众人都下了山，在三官庙保护站汇合后，吴转山却犯起了难。保护站只剩下了一间棚子，遮风挡雨凑合一阵还成，要是这么多人都在这里过夜留宿，实在困难。另外，大家忙活了半天，又累又饿，晚饭怎么解决，也是个麻烦事。“吴站长，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吴转山正发愁时，秦三娃拉着他走到了角落里：“保护站待不成人了，我想让你把保护站临时安在我们家，这样大家可以在我们村寻些空房落脚休息，放在棚子里的电台等设备也能有个安全的地方存放，你看成不？” “当然能成嘛！”吴转山心头一喜，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可是转念一想，他的眼神很快暗淡了下来：“就是怕这么多人一下子涌进大古坪，影响了乡亲们的正常生活，咱们人太多了，今天又多了十人。” “没事，我们大古坪有的是地方，不存在打扰不打扰一说！”秦三娃直摇头，拍着胸脯说：“安顿众人的事情你就交给我了，要是安顿不好，我不姓秦了。”顿了顿，秦三娃又说：“其实，这是个光荣的事，现在没有电话了，要是有电话，我给我们村的人一说，他们肯定争着抢着安顿人呢！”听秦三娃这么说，吴转山的纠结才缓解了许多。 “那咱就去大古坪。”吴转山望了望头顶的星空，点了点头。 第127章 临阵退缩 对于在大古坪过夜这个安排，绝大多数人都非常支持，只有梁明勋的表情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在做科教活动的那段时间，梁明勋的心思还在工作上，还想着在保护区施展自己的抱负。可是，等到搞完科教活动，特别是连科教活动的余热都消失殆尽时，他的心便跟着凉了。 梁明勋生于省会城市西安，长于西安，他对自己未来的构想是要在北上广深那样的大城市安家的。至于佛坪这样的小地方最多只是个过渡。佛坪有多小呢？它只是汉中市东北角上芝麻绿豆点大的地方。汉中有多小呢？不过是陕西地图西南角上屁大一坨地方。每次看着挂在宿舍里的陕西省地图，寻找汉中，以及汉中下辖的佛坪，梁明勋就为自己不值。“选择大于努力！”不知道谁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当梁明勋盯着陕西地图长时间看时，心里总会涌出这句话。他感觉自己至今之所以一事无成，主要是选择出了问题，自我放逐式地把自己抛弃在了佛坪。 “我不能停止选择，我也不能放弃自己！”自从心里有了这个想法，梁明勋对待工作的态度就变了，他不再像以往那样积极，那样主动设想、承担一些事情。说得更直白一点，要不是能在佛坪能碰到刘燕，梁明勋早就走了。他的心里已经长了草，生了翅膀，早已不安分了。 正是因为心思的巨大变化，梁明勋对任何人都失去了耐心。无论在工作中，还是生活中，他总显得咄咄逼人，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完全没了往日的隐忍、宽容。尤其面对秦三娃这个情场竞争对手，认不清自己农民身份妄想吃天鹅肉的家伙，梁明勋多看一眼，就多一分憎恶。 现在众人竟然要去秦三娃的“巢穴”，梁明勋简直想发疯。按照梁明勋原先的打算，他是想趁着在星光中检车监测设备的机会，向刘燕表明心迹，然后，劝说她和他一同永永远远，彻彻底底地离开佛坪。 然而，计划却在秦三娃突然冒出来之后，全部落空了。 梁明勋看着满天星斗，越往大古坪走，越不甘心。 “刘燕，你能不能放慢脚步，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咬牙切齿半天，梁明勋终于鼓起勇气，死死盯着刘燕的后背，发出了声音。 听到梁明勋叫自己，刘燕的脸瞬间红了。不过，她的脸红却并不是因为害羞或者不好意思，而是觉得尴尬和不安。当着这么多护理员和八名保护区管理局的年轻职工，梁明勋说出什么样的浑话，对刘燕都是一种冒犯。刘燕不想搭理梁明勋，她只想尽快吃饭休息，安排明天的检查，可是，梁明勋的声音却很响，刘燕不搭理他，将更加尴尬。 “咱俩没有什么好说的吧。”刘燕先回了一句，然后提高了声音：“要是与工作有关，等会儿大家聚在一起时，你再说吧。” “不，我就要现在说！”梁明勋已然鼓起了所有的勇气，他本能地紧走两步，伸出右手想要抓住刘燕的手臂，却被刘燕及时闪身一旁，躲开了。“你不要躲我，我是真的有话对你说。”梁明勋又说。 刘燕实在尴尬得不行，真想找个地方钻进去。然而，她又不得不面对梁明勋的无理取闹。“你到底……”刘燕正要说话，秦三娃暗中冲她摆摆手，提高了声音：“大家先走吧，吴站长，咱俩留下来，做个见证，看看梁明勋有什么话要对刘专家说，要不然他们孤男寡女的，站在一起说话，不管谈的事情与工作有没有关，都容易招惹闲话。” “这，哎，马上就到大古坪了，有啥话不能到了地方再说吗？” 吴转山看了看梁明勋，露出了一脸的为难。 吴转山跟梁明勋不仅是同事关系，从某种程度上说，梁明勋还是他的领导。因此，吴转山轻易不想得罪梁明勋，便把话说得很委婉，也算是给梁明勋个台阶下，希望吴转山主动结束眼前的无理取闹。 “你们想留下来听也可以，我没有什么想隐瞒的。”梁明勋似乎来了精神，根本就没有顺着吴转山递过来的台阶下的意思。 “那好，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呢。”刘燕彻底无语了，性格中倔强的一面也被逼了出来。她转过身，望着梁明旭等着他开口。 秦三娃原本就提过，他要和吴转山留下来，对梁明勋和刘燕说话这事情做个见证，因此，他们同时看向梁明勋时，有了那么几分理所当然。可是，余下的护林员和管理局的年轻同事，就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们留下来，肯定说不过去，也有特意看人家热闹的嫌疑，要是走的话，谁也不甘心。梁明勋死缠烂打追求刘燕的事情早就在管理局传开了，今天他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住刘燕，要给她说话，肯定是“有大事发生”，谁又愿意错过眼前这“精彩剧情”呢？不过，为了维持基本的体面，众人谁也没有贸然转过身子，做出围观的姿态。 “梁明旭不正常，人家刘专家正常着呢！看梁明勋的热闹可以，不能让人家刘专家难堪啊！”众人心中同时这么想，既焦急地等着梁明勋开口，又很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佛坪自然保护区完了，经过暴雨袭击，全完了！”在众人若有似无的围观之下，形成的高压态势中，梁明勋仿佛发了疯一样，发泄起了心中的压抑：“我就不该来佛坪这个破地方，你更不该来，属于我们的是大城市，是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大城市！我们未来，我们希望，我们的一切都在大城市，刘燕，是时候放弃幻想了，跟我走吧，咱们回到西安，不，西安也是破地方，咱们去北上广深，去国外！世界上美好的地方比比皆是，我们不应该把青春浪费在这么个荒凉的地方！” 刘燕震惊了，秦三娃震惊了，吴转山震惊了！ 现场所有人同时震惊了。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过，梁明勋在大灾面前能说出这样的话。 “懦夫……懦夫！” 刘燕浑身微微颤抖，过了半天，终于恨恨地骂了一句。 “是，我就是懦夫！”梁明勋是真的疯了！ 第128章 痛下决心 “我是懦夫，哈，我是懦夫？！” 梁明勋看了看刘燕，又看向了秦三娃等人：“我要是懦夫的话就应该继续忍下去，熬下去，默默无闻地老死在这个毫无希望的地方！” “刘燕，放弃幻想吧，别再幼稚了，像我这样，勇敢一点，坚决一点，早早地下定决心，离开这里，重新开始，我的未来充满了阳光！” 梁明勋在夜风中滔滔不绝，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成了夜风的一部分。不仅让人感受到了寒意，还有那么几分焦躁和愤怒。佛坪这块地方确实跟省会西安，跟北上广深不能比，可它也从未亏待过人一个人。 “他要说的话，我已经听完了，走吧，大家还饿着肚子呢。”刘燕忽然停止了颤抖，转过头，继续朝着大古坪走去。当然，她这句话显然不是给梁明勋说的，而是秦三娃、吴转山或者正在围观她们的某个人。 “刘燕，你站住，你听我说这些话，难道没有丝毫触动吗？”梁明勋更加急躁，望着刘燕的背影大声质问：“我说的这些你难道没有想过，沈主任给你说的那些都是构想，都是没影的事，你不要被她忽悠了！” 梁明勋最后这几句明显有警告的意思，听起来应该有所指。管理局的那八位年轻职工有人知道情况，表情立刻发生了变化，其他不着调情况的则很快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人人都在猜想一向务实的沈主任究竟要安排刘燕干什么样的大事？却没人怀疑这是沈主任为了刘燕把工作关系从西安转到佛坪，画的大饼。秦三娃和吴转山等人则彻底是懵的。不过，他们都能感受到梁明勋不仅自己想离开佛坪，还在干涉这刘燕的决定。另外，梁明勋今晚刚刚闹腾时，秦三娃对他对这件事本身，非常反感，可是到了现在，他的态度却有些复杂了。从刘燕自身发展考虑，她确实应该继续留在西安，可是刘燕一旦把工作关系转到了佛坪，岂不是她的机会就多了…… 秦三娃有私心，但他更希望刘燕好好地为未来考虑，不要盲目轻信。 “哼！”刘燕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梁明勋以为这是对他的嘲讽，立刻飞奔了出去：“刘燕，别犯傻了好不好，为了我们的未来，你得痛下决心，你得永远离开这个地方！” “你说的没错，我得痛下决心。”在梁明勋即将抓住她的手腕时，刘燕在月光中身子一闪，不施粉黛的俏丽面庞在一片银辉笼罩下，转了过来：“今天之前我确实在犹豫，要不要从繁华的省会，转到冷清寂静的佛坪，但是，现在我不犹豫了，梁明勋，老同学，谢谢你，是你让我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世人，人活着不能光为了自己。” “人活着不能光为了自己……”梁明勋彻底愣住了，他在重复着刘燕说过的话，也在品咂着其中的滋味。片刻后，当刘燕收回视线，转过身时，他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高大的身躯瞬间坍塌了下去，蹲在了路上。 众人不再看颓丧地蹲在地上的梁明勋，众人完全为刘燕的精神折服了。看着刘燕走向了大草坪，谁都没有犹豫，仿佛在追随早春时节降临人间的春姑娘一样，步伐坚定，一往无前。秦三娃的心情依旧很复杂，可他却释然了。只要刘燕的决定是遵从内心的，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支持呢？ 众人一进村，原本即将进入梦乡的大古坪顿时热闹起来。根本就不用秦三娃安排，进村的人根本就不够村民们瓜分。到了做晚饭的时候，秦三娃还想显露手艺的，却被徐彩云等村里的嬢嬢婶婶们赶出了厨房。 这天晚上说是家常便饭，却格外丰盛。 大古坪人之所以对保护区的人这么热情，除了看在秦三娃的脸上，更重要的是吴转山领着护林员们帮助灾民的事情已经传开了。人们正愁没有机会报恩，竟然送上了门，谁不想抓住机会呢？ 吃过晚饭，秦三娃在老枣树底下点了四五根蜡烛。众人便围到了老枣树底下，听刘燕介绍起了各种监测设备，以及相应的检查方法。护林员们大多在深山老林里见过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只知道是保护区投放在野外的，却很少有人知道那些东西是弄啥用的，有多么的金贵。现在听刘燕一讲解，护林员们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些设备竟然如此重要…… 一弯上玄月挂在了老枣树梢，夜风已经有些凉了。 由于电力还没恢复，整个大古坪都是黑漆漆的。 正是四周的黑，反衬出老枣树底下那四五根蜡烛格外的亮。 秦三娃看着蜡烛，看着刘燕，渐渐分不清到底谁才是黑夜中的光源。 “三娃，三娃！”耳畔忽然出来刘燕的呼唤。 秦三娃心里一惊，顿时清醒过来。 “你是不是太困了？”刘燕问。 “是啊。”秦三娃打了个呵欠，四处看了看，这才发现众人早就散了，老枣树底下只有原本就决定在他家过夜的吴转山和还没离开的刘燕。 “梁明勋是梁明勋，我是我，希望他今天的胡言乱语……”刘燕似乎想给秦三娃解释几句，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似乎多此一举，便笑了笑，收住了话头：“你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知道，那就这样吧，我去休息了。”丢下这句话，刘燕走出了秦三娃家的院子。徐彩云就在门外等着要在她家借宿的留言。刘燕一出来，徐彩琴离开打着手电筒迎了上来。 秦三娃目送着手电光走远后，半天都没有收回视线。吴转山看在眼里，特意咳嗽了一声，提醒说：“再不回屋，蜡烛要烧完了！” “我本来想问问她，究竟要和沈主任做什么大事，却没来得及开口。”秦三娃悻悻地说，叹息了一声。经过今天晚上，刘燕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更加高大，两人之间的差距也在无限拉大。“就我这本事，真有可以追上她的那一天吗？”烛火在他瞳仁中摇曳，秦三娃的眼神暗淡了下来。 “有，绝对有，我今天算是看出来了！”吴转山很肯定地说，肯定的语气中又带着那么几分神秘兮兮。秦三娃很快嗅到了不寻常的气味。 第129章 二次进山 “你看出来啥了？”秦三娃吹灭多余的蜡烛，只护着其中一根，边往堂屋走，边缠着吴转山问：“除了刘专家的大义凛然，你还能看到啥？”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人都散完了，刘专家为啥要单独留下，她为啥要给你解释梁明勋的事？”吴转山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秦三娃一眼，眼神中都是“你自己品，你自己细品”的暧昧表情。 “他在乎我？这种在乎不一般？”秦三娃把手里的蜡烛往炕边的旧写字台上一放，琢磨了片刻，用力摇起了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行吧，你说不可能，那就不可能。”吴转山笑着摇摇头，也不跟他争。秦三娃从书桌抽屉里翻出蚊香，就到蜡烛跟前点着后，动作停了下来：“吴站长，你说的是真的？你可是过来人，不能逗我……” “呼呼……”谁知道吴转山刚躺在炕上，就打起了呼噜。 “哎……”秦三娃一阵无语，放好蚊香，给吴转山盖了条单子，自己也打着对角，在炕上躺下了。“刘燕真的在乎我的感受？”这个问题不断地在秦三娃脑海闪现，弄得他有些睡不着，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两天多的救灾实在太劳人了，天大的事也得睡醒再说。 第二日清晨，众人基本上都是被饭香逗弄醒的。 昨天晚上算是大锅饭，今天早上绝对是小灶。 小灶讲究的是精致和特色。 大古坪的婆婆婶婶们，大都把自己藏着掖着的手艺亮了出来。 等到出发时，众人的肚子全是鼓的，看起来跟熊猫还有几分像。 “咋没见明勋？”路过昨晚说话的地方，终于有人想起了梁明勋。 “谁知道呢，弄不好昨晚就回西安了！”有人淡淡地说。 这时候太阳还没升起来，远处只有隐隐几道朝霞。 想起来梁明勋的人，望着朝霞摇了摇头：“不可能，公路都毁坏了，火车也停了，他除非往回走，根本不可能到西安。” “那就是回保护区了吧。”人们猜测着说。 秦三娃听着众人的议论，走到了刘燕跟前，他想问一问，刘燕到底跟沈主任在酝酿什么计划，然而，不等他开口，朝霞中突然跑出一道人影。 “三娃，三娃，哈哈，你们果然还没进山，我赶上了！”葛老六一脸兴奋，边往从大路右侧的小土路里往众人跟前跑，边挥手。 秦三娃见他这个样子，只好放弃了和刘燕交谈的想，跟着挥手。 “今天还是进山？”跑过来后，葛老六笑着问，不等秦三娃回答，自顾自说：“你别看我在家拾掇房子呢，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留心着呢，就连你们昨天下午干了啥，晚上吃了啥，黑里怎么睡的，我都清楚呢！” “那你来，是要跟我进山啊？”秦三娃试探着问。 “对呀，多个人多个帮手嘛，是不是，老吴？”葛老六直冲吴转山眨眼睛，希望吴转山高抬贵手，顺势就把他接纳了。 “哎，吴站在，你有没有留意到我家房上有个窟窿？”秦三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实际上，他似乎并没有看到自己房上簸箕大的窟窿了。 “没有吧……应该没有！”吴转山仔细想了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就在秦三娃发问之前，他其实是想拒绝葛老六的，因为葛老六并不是专业的护林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护林员巡山，并不符合规定。 “这意思是说，你家房上的窟窿有人给你补了？”葛老六眼珠动了动，摸着下巴疑惑地说：“补了也得给你说一声啊，是不是？” “补没补，我都没印象，不管了，进山，先干正事，房上窟窿的事再说了，而且，我看这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下雨了，有没有窟窿问题不大，最多落些树叶，进几个鸟儿，没啥！”秦三娃笑笑，不再想自家房子的事。 吴转山却很想劝他回去先把房子的事情处理一下，因此有些迟疑。“老吴，那我也跟着大伙进山了啊！”葛老六大大咧咧在吴转山肩头拍了一下，追上了秦三娃。这时候，刘燕走到吴转山跟前说：“秦三娃家房子的事情不用担心了，昨晚徐家婶子跟我说了，大古坪人已经帮他把房上的窟窿修好了，而且其它一些不明显的坍塌也修补了一下。”听刘燕这么说，吴转山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下问：“刘专家，你真的要把工作关系转到我们佛坪了？这里条件跟西安不能比啊。” “确实不能比，但是我就不用西安，佛坪的来回折腾了啊。”刘燕笑了笑，压低声音说：“另外，沈主任在酝酿一件大事，正需要我呢。” “也就是说，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非……话赶话，才那么说的？”吴转山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两人边往山里走，边等着刘燕回答。 “不算话赶话，但是，我确实应该感谢梁明勋，他不说那些话，我也下不了决心。”刘燕看了吴转山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去，望着入眼处茂密的竹丛说：“人啊，总会软弱，不逼一逼，下不了决心。” “是啊。”吴转山笑了，也放心了。刘燕的话无疑印证了吴转山的猜测，只不过他的猜测与工作并没有直接关系，并且还没到说出来的时候。 众人在进山前已经有了分工。因此，进山后，各自就散开了。 想着秦三娃对刘燕的那点意思，吴转山索性调整了原先的分配，让秦三娃去跟着刘燕，而他自己则带着葛老六和刘燕原先的搭档。 昨天傍晚时间紧张，众人巡山的范围只是以三官庙保护站为中心半径五公里内。今天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支配，众人便开始往深山老林里走。 也许是害怕刘燕多想，也许是觉得现在的自己配不上刘燕，不应该和她走得太近，秦三娃走时有意无意地和刘燕保持着一段距离。一开始，刘燕心思都在监测设备上，并没有留意到，时间一长，她很快发现了。 “三娃，你这是啥意思？”在一道矮坡上，刘燕终于发作了。 “我，我……”秦三娃心里有一万个合理的解释，可是面对刘燕板起来的脸，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片刻后，他像犯错的学生一样，低下了头。 第130章 山人相依 “说不清原因，就是没有原因。”刘燕盯着秦三娃看了几眼，有些生气地说：“没有原因，你为什么要影响工作？秦三娃，你想过没有，你的躲躲闪闪，会严重影响工作节奏，最终受伤害的还是山中的动植物。” 刘燕说话就是这种风格，没有多余的，却经常一针见血。秦三娃听完顿时清醒了。在山下，他可以是大古坪村的浪荡汉，一旦上山，他就成了护林员，成了熊猫保护员，哪有这些男女纠葛，躲躲闪闪？“我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了。”秦三娃很认真地说，眼中充满了愧疚。 “那就去那边看看，仔细检查一下那两台设备，然后，给我说下受损情况。”刘燕也不跟他继续计较，手一抬指向了远处。“噢。”秦三娃点点头，顺从地走向了刘燕指的地方。看着他憨傻的样子，刘燕扑哧一声笑了。其实刚才她是故意给秦三娃说那些话的，为的就是打消他们之间的尴尬，没想到秦三娃为人质朴，很容易就听进去了，还变得这么温顺。 刘燕和那八名保护区的年轻职工进山，主要职责是检查监测设备受损情况。秦三娃除了帮忙检查设备，还要巡查动植物受灾情况。不过，随着工作的推进，秦三娃的工作重心很快偏到了检查设备上。因为，他们越往山里走，越发现山里面基本上就没有受灾的痕迹。就连在山下看到的泥石流冲过的痕迹，在山里基本都看不到了。山里还是往日模样，只是湿度较大，在密林里行走时，有些蒸腾。然而，就连这种蒸腾，随着中午的到来，也彻底消失了。对于秦岭的深山老林来说，就是在6月9号凌晨下了场雨量大，来势凶猛的暴雨，再就没有什么了。至于吴转山交代的留意动物的尸体，植物的枯死、摧坏，根本就不存在。下雨了，熊猫要么找个地方躲雨，要么凭着皮糙肉厚硬抗，总有它的生存方法。其它动植物也是这样。它们在暴雨中有的是本事，让自己免受伤害，继续活下来。秦三娃边干活吧边这么想，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实际情况是这样吗？ 上山时众人是带了干粮的。坐在一块大石上喝着水，吃着干粮时，秦三娃望着眼底的密林和隐藏在密林里的动植物，想象着梅梅正在某个隐秘的角落盯着他和刘燕，用极轻的声音开口了：“山上好像根本就没遭灾，你说这是因为咱的熊猫比别的地方的熊猫聪明呢，还是因为别的？” 听到这个问题，正在喝水的刘燕差点笑出来。 不过，她还是咽下嘴里的水，清了清嗓子悄声问：“有没有可能是佛坪自然保护区内原始森林保存完好？” “是吗？能不能详细说说，我对这个很感兴趣。”秦三娃巴巴望着刘燕，眼神中满是恳求和求知欲。他相信山里没有遭灾肯定有科学原因，只是以他的学识根本就没办法琢磨明白，因此，他决心把握住解惑的机会。 “科学研究表明，同样的灾情，会因为森林植被覆盖情况不同，受灾情况存在巨大差异。”刘燕没有推辞或者忸怩，喝着水吃着东西，给秦三娃这个好奇宝宝，解释了起来：“在森林茂密，也就是植被覆盖较好的地方，往往是‘小雨中雨不出山，大雨暴雨缓出川’，在森林植被稀薄，甚至是遭到严重破坏的地方，经常是‘山上和尚头，下雨沙横流’……” 秦三娃听到“山上和尚头，下雨沙横流”不由得眼前一亮。他是真的没想到刘燕竟然连村里老人经常说的话都听过。然而，正是秦三娃的眼前一亮，让刘燕突然收住话头，皱起了眉毛：“我说得太专业了？” “没有，我能听明白。”秦三娃摇摇头，证明似的说：“植被好，雨都留在了山里，即使漫出山里，也很缓，不会造成灾害，植被覆盖不好，没有植被的地方，山上一下雨，山下就遭灾嘛。” “是这个意思，没想到你的理解力这么好！”刘燕不禁对秦三娃刮目相看，继续刚才的话题说：“森林不但可以通过树冠截留、吸收、蒸腾、林下腐殖层蓄水等改变天然降雨的分配，减少地表水径流，还可以利用树冠阻挡或者削弱暴雨对地表层的直接冲刷，利用树干阻挡水，改变流向，利用丰厚的林下植被及腐殖层有效地延缓洪水形成的时间，削减洪峰，从而减少水患的发生……我是不是讲得太专业了？”刘燕明媚的眼中有了笑意，漂亮的脸蛋上微微泛起红晕，两个酒窝也涌现了出来。“其实，关于我讲的这些有农谚呢。”刘燕在笑意中概括说：“山上多栽树，犹如修水库，大水充不垮，小水保得住，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山上多栽树，犹如修水库，大水充不垮，小水保得住……” 秦三娃默默念叨了好几遍，记在了心里。他打算回村后，把这些告诉大古坪人，让他们也知道保护森林的重要性。 “三娃，你知道不，咱们佛坪自然保护区内的森林覆盖率早已高达86%以上，在这么高的森林覆盖率下，完美地抵抗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是在情理之中的，也是科学的。”刘燕嘴角浮起笑，神情中有那么几分自豪：“如果说佛坪大熊猫安度洪灾能给我们什么启示的话，那就是‘山穷水必恶，山青水才秀’！无数经验告诉我们，要想根治自然灾害，必须顺应自然规律，做到工程措施和生物措施相结合，生态环境建设与经济开发相结合，从根本上明确森林在陆地生态系统中的主体地位……” 说到自己关注的领域，刘燕有些滔滔不绝。 秦三娃静静地注视着她，听着刘燕的头头是道的低语，恍惚间觉得她很像从天而降的某个仙女。至于仙女为什么会降临人间，当然是为了警醒世人，让佛坪人更爱佛坪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 “至于大熊猫为什么会安然无恙，则是因为它们……” 话到嘴边，刘燕忽然表情古怪地停了下来。这种古怪的表情，不该出现在她这样的熊猫专家身上，却本能地出现了，就连她自己都难以掩饰。 第131章 并蒂连理 “大熊猫怎么了？”一提到大熊猫，秦三娃顿时来了精神。刘燕越犹豫，秦三娃越觉得其中有什么隐情，越着急想知道。 “有两个原因。”刘燕定定神，解释了起来：“首先是因为熊猫比较懒，晚上一般很少饮水，也就是说6月9号下大雨那会儿，大熊猫都在睡觉，没有出门的，所以，雨再大都影响不到它们……” “第二个原因呢？”秦三娃迫不及待，总感觉第二个原因更关键。 “3-5月份是大熊猫的交配期。”刘艳的脸又红了。关于熊猫交配这件事情，她早在大学学习时就接触过。从事工作后，还因为多个项目需要，观测过大熊猫的交配过程。甚至为了提高大熊猫的交配成功率，她还做过专题研究。可以说，提到大熊猫交配这件事情，刘燕早就没有了普通女人的害羞和不好意思。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呢？”秦三娃等了又等，总不见刘燕说话，不免催促了一句。作为农村孩子，动物交配这件事情，秦三娃并不觉得有什么，因此就没多想。他只是想听刘燕把熊猫没有遭灾的关键原因说出来，有些着急。 “咳咳！”刘燕轻咳了两声，把脸往别处一转，继续刚才的话头说：“交配期结束后，保护区里的大熊猫便逐步往海拔较高的山区移动，这么做方便它们避暑和觅食，当然，这都是一种繁衍需要。” “原来是这样啊。”秦三娃想象了一下，点了点头。就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刚才刘燕的脸红了又红。“作为熊猫专家说这些不是很正常吗？她有啥不好意思的？”秦三娃暗暗地想，实在琢磨不明白。不过，这并不重要，只要知道熊猫真的很可能会全部平安无事，他就放心了。 “你的高考怎么办？”为了缓解尴尬，刘燕转移了话题：“6月9号要是不下那场暴雨，你现在应该正在抓紧时间准备考试呢，可是，这暴雨一下，你只能参与到救灾中来，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好好准备了。” “是啊，确实是这样。”秦三娃的情绪顿时低落下来。不过，片刻后，他的脸上又有了笑意。“熊猫要紧，我先顾熊猫。”秦三娃望着远处的山峦密林，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说：“大不了明年再考，我对自己有信心，多复习一年，弄不好还能考得更好呢！” “你能这么想就好，丑女果然没有看错你。”刘燕望着秦三娃说。其实，她只想对秦三娃说“你能这么想就好”，可是，有时候表达关心，特别是男女之间表达关心，就只能这样，必须假借另一个人的身份、口吻。 吃过东西，两个人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下午的工作很快开始了。 在刘燕指挥下，检查监测设备，仔细巡查经过的区域…… 秦三娃忙得分秒也不停歇，却异常急迫。刘燕没有细问他，却在猜测秦三娃应该是在印证她关于“山人相依”的说法。实际情况正是这样，秦三娃就是在用自己的实际巡查，看看到底是不是刘燕说的“山上多栽树，犹如修水库，大水充不垮，小水保得住……”，还有大熊猫都到了温度高的地方乘凉的同时，孕育后代去了。心里有了目标，时间就过得格外快，要不是刘燕突然叫了秦三娃一声，秦三娃都没发觉天上已经满是星星了。 “该下山了，剩下的工作明天再继续吧。”刘燕望着工作狂说。 工作狂秦三娃尴尬地挠了挠头，恋恋不舍地跟在刘燕身后下山了。 由于工作还没有做完，三官庙保护站根本就来不及修，众人今天还得继续在大古坪借宿。秦三娃和大古坪人自然求之不得，热情不减，可是，刘燕和吴转山却有些不好意思了。最后，经过暗中商量，刘燕、吴转山等人筹集了一些钱硬塞给了大古坪人，作为食宿补贴。大古坪人谁也不肯要，气氛多少有些尴尬，最后还是赵军海出面劝说了大家，大家才勉勉强强把钱收了。大古坪人收了钱，刘燕、吴转山等人这才心里踏实了一些。 晚上吃过饭，村里还没有电，众人又不可能马上睡下，便分散在村子各处听人说起了闲话。秦三娃家的老枣树下人最多，赵军海抽着烟，忽然就说起了岳坝乡政府西北侧的一个面临水潭的悬崖上，有两棵“夫妻”树，其中一棵竟然在暴雨中被冲走了。 “这两棵树其实是名树，报纸上电视台上都报道过。”赵军海看了看众人，叹息了一声幽幽地说：“由于长在悬崖边的原因，两棵树的根须都是裸露的，纵横交错，密不可分，你的根就是我的根，我的须子就是你的须子……不过，这还不是这两棵树最特色的地方，这两棵树每年都是一荣一枯，换着活，当然了，也可能是换着滋养对方，该长一年的那棵，春天的时候枝干发青，长出来的叶子也是绿的，该枯的那棵，从发芽开始就是黄叶子，即使到了枝叶最繁茂的夏天，叶子也是黄的，跟秋天时候没有两样，黄得令人惊心动魄，让人看着难受嘛，哎，这轮到枯的树，往往是还没到秋天叶子就落完了，有老人说，这是让养分呢，好让另外那个树活，好好地活，哎，你们是没到那两棵树跟前看过，条件艰苦得很……” 话到伤心处，人心里总有一股郁郁之气。赵军海此刻正是这样。他默默地抽了好长时间烟，直到把胸中的郁郁之气都掺和到烟雾里吐了出来，全部吐光了，这才继续说：“那轮到荣的树，大概是想争气一点，证明该荣那棵树的努力是值得的，便拼命地活，一整年什么时候看都是生机勃勃，到了夏天更是绿叶婆娑，青翠欲滴，就连潭水里的倒影都赢人很！” “现在其中一棵树没了，让洪水给冲走了，夫妻树成了光棍树，真不知道那独活的树，还能支撑多久……” 赵军海说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秦三娃忽然就想起了语文学习资料里，唐代诗人白居易作的《长恨歌》里最有名的那两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第132章 好聚好散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进山巡查和检查设备。 刘燕讲的那些话在秦三娃脑海中反复回荡。 深山老林中的景象，也一再证实着刘燕的说法。 事实上，截止整个巡山结束，除了发现监视设备有一多半遭到损毁，别的什么也没有发现。熊猫是安全的，羚牛是安全的，金丝猴是安全的，松鸦是安全的，山茱萸是安全的，红豆杉、独叶草、毛杓兰……它们都是安全的。大雨只不过给山中精灵来了场洗礼，并没有影响到它们的生存。 就在秦三娃等人忙着巡山，忙着检查设备时，梁明勋已经连续找了沈岚四五回了。暴雨引发的洪水把保护区管理局一栋办公楼，连根拔起，冲入了汹涌的椒溪河里。基层六个保护站的道路、桥梁、涵洞和部分房屋全部被毁，交通、通讯、水电完全中断，各项工作被迫陷入瘫痪……这些事情一件比一件棘手，这些损失一点一点都需要挽回。沈岚早已忙得连轴转，很多时候喝一口水，吃点东西都是那么的奢侈。在这样的情况下，沈岚，不，应该是所有面对灾难的人们，需要的都是团结，众志成城，万众一心。可是，梁明勋却在这个时候不断地寻着机会，想找沈岚谈话。如果是为了保护区的重建，沈岚就是再忙也会抽出时间和梁明勋聊聊。然而，梁明勋想谈的却是在保护区最需要人手的时候，离开这里。沈岚无疑处于心力交瘁之中，但是，她脑袋里那根“人才弦”始终绷着。自己现在这种状态，不适合跟梁明勋谈，一谈就崩，最好的办法就是缓一缓，拖一拖。 于是，沈岚在陀螺般旋转时，始终有意躲着梁明勋。沈岚的躲其实并不明显，至少在任何人看来，都不是那么刻意。然而，梁明勋心里急啊。他不想在一艘注定要沉下去的船上多呆一秒，他要的是尽早奔赴北上海，施展自己的抱负。遭到刘燕拒绝后，这种念头更加强烈，简直能把他折磨疯。如此一来，沈岚的躲，在梁明勋看来就有些故意折磨人的意思了。 这天下午，沈岚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办公室后，刚刚端起水杯，打算润一润干燥起皮，长出火疖子的嘴唇，梁明勋竟然像幽灵一样冒了出来。“沈主任，我想跟您谈谈。”梁明勋的眼睛似乎在冒火，呼呼喘着粗气，两只微微抬起的手，已然攥成了拳头。沈岚在心中叹息了一声，端着水杯打量着梁明勋，很艰难地挤出了一丝笑意：“小梁，你能不能……” “不能，我等不及了！”沈岚的话还没完全说出口，梁明勋就激动起来：“强扭的瓜不甜，您放我走吧，大家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梁明勋这句话无疑刺痛了沈岚。佛坪保护区确实缺少人才，可也并不是见个人就硬扣下来不放走的。沈岚之所以在梁明勋要离开这个问题上格外慎重，是因为她在组织科教活动中，看到了梁明勋的能力。而且沈岚还坚信，假以时日，梁明勋一定能在保护区做出成绩的。 “沈主任，我这个要求很出格吗？在谁看来都应该很合理吧！”梁明勋的身子微微颤抖。他在沈岚身上感受不到赏识，只有厌恶和不耐烦。 “小梁，坐，有话坐下来说。”看着梁明勋的不耐烦和即将崩溃的样子，沈岚忽然有些不忍心，便违背了自己原本的想法，打算和梁明勋简单谈谈。“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规划吗？”看着梁明勋不情不愿地坐到了自己对面的椅子里，沈岚笑了笑说：“你要离开佛坪了，对未来总有自己的打算吧，要不然你不会这么着急，人只有有了新的目标，才会急于摆脱旧目标，这是我在一本国外的管理着作中看到的观点，看起来很适合你。” “具体的还没想好，不过，我肯定会独当一面的。”梁明勋说。 “会离开目前的工作领域吗？我是说自然保护这块。”沈岚又问。 梁明勋看了沈岚一眼，摇了摇头。此刻的摇头至少有两种含义，不会离开目前的工作领域，或者不知道，不清楚。沈岚没有细究梁明勋想表达的具体意思，而是换了个话题：“你不是想知道我和刘燕究竟在规划什么吗？今天我就告诉你。”说着话，沈岚站了起来，走向了文件柜。 “你看，就是这么一张图纸。”返回来时，沈岚把一张规划图递给了梁明勋。梁明勋看着规划图，顿时愣住了，他嘴巴张了又张，半天才问：“这是真的？”沈岚点点头：“这件事情保护区一定要做！” “刘燕，她……”梁明勋喉咙发干，有些语无伦次：“我，我！” “要不然你再想想？”沈岚趁机说。 梁明勋咬着嘴唇纠结半天，终于点了点头。 进山巡查结束后，众人已经不用继续在大古坪借宿了。 刘燕等人返回了县城。考虑到灾后恢复过程中，护林员都有家事要处理，吴转山索性给秦三娃等人放了两天假。在这两天假期中，秦三娃终于确定自家堂屋顶那个簸箕大的窟窿已经被人补好了。可是，令他奇怪的是，到现在都没有人告诉他，这件好事是谁做的。秦三娃在家里好好睡了一觉后，打算解开这个疑团，便最先来到了“全村首富”赵军海家里。 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赵军海竟然不在家。 “嫲嫲，我伯弄啥去咧？”秦三娃不甘心，问起了赵军海媳妇。 “不知道。”赵军海媳妇似乎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冷冷地回了一句。 秦三娃看她是这个态度，心中的疑团更大。 离开赵军海家，秦三娃就在大古坪转悠了起来。 这一番转悠下来，他终于知道大古坪出事了，出大事了。 “为啥不跟我说呢，为啥？！”秦三娃站在街道中央，环视着熟悉的一切，既不理解，又充满了自责：“给我说一下，又能咋！” 第133章 老赵激将 “地冲毁了，庄稼全没了，今年恐怕没有收成了。” “猪呀鸡呀，牛羊牲口也被冲走了，真是雪上加霜。” “往后这日子怎么过啊，呜呜……” 秦三娃不敢继续待在街道里了。 他听到的都是诉苦，甚至还有隐忍、压抑的哭声。 原来大古坪人前几天的乐观大方全是装出来的。 暴雨之后，大伙早已跌入了困难的深渊之中。 没了庄稼没了牲口家禽，全村人便断了经济来源。 这日子该怎么过啊？ 秦三娃也发起了愁。 当然，这时候，他终于理解了赵军海媳妇的冷漠。 在街道上待不下去，回到家里更觉得憋闷，秦三娃索性出了村。 他原本是想透透气的，可是被冲毁的天地就那么刺眼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沟壑纵横，砂子石头随处可是，这还是地吗？六月份，金子一般的六月份。要是放在往年，早熟的桃子已经成熟。可是眼前想寻到一棵完整的桃树都困难。秦三娃只能从果园里残存的半截树桩，倒在地里被埋了半截子的树枝，去回想往日的情形。当然，6月份，还是油菜抢收的季节。人们在这个时节会和阴雨天气赛跑，把颗粒饱满，可以为家庭带来不错的经济收入的油菜收割回家。然后，打籽，压油……可是，眼前哪有油菜的影子。别说成片成片立在梯田里等着收割了，就是像望见一株在风中兀自孤立的油菜都难。曾经种过油菜的天地里，只剩下没有被洪水彻底冲走的几截油菜杆，一些油菜壳子，还有在沟壑中发了芽的油菜籽。还有水稻。别说水稻了，眼前还有稻田吗？稻田的土本来就薄，经过大雨和洪水的轮番冲刷，原有的稻田不是被泥淤得寻不见了，就是成了乱石滩…… 秦三娃家里也有地，也有庄稼。他按照记忆，走到自家地头，忽然就想哭。庄稼人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经历这些？难道是种地时吃的苦不够，还是晒着庄户人身上的日头不够毒？老天啊老天，你的良心在哪儿？ 秦三娃无力的蹲了下去，用双手捂住脸，心中一阵又一阵伤心。在种地这件事情上，他表现得中规中矩，从未过分上过心。有人说他跟土地感情薄。直到此刻秦三娃才意识到他就是地里的土坷垃，就是土地的一部分。他不仅在为全村人没了收入难过，还在为土地的遭遇感到心痛。 “现在知道哭了，早几年干啥去了？！”秦三娃身后传来了刺耳的声音。不过，这个声音却是他期待听到的。 “我没有哭，我走累了。”秦三娃慌忙把手从脸上拿开，又慌忙地在自己脸上眼角上擦了几下，才回过了头。迎着他走来的正是赵军海。 “你说这话，自己信不？”赵军海手里夹着烟，冷哼了一声问：“三娃，护林那事，你打算干一辈呀？” 秦三娃没说话，这个问题他没办法回答。如果顺利考上大学，他可能就有了别的打算，如果一直考不上，他也许就把护林员继续干下去了。“军海伯，你是不是损失更大？”秦三娃犹豫了一下，关切地问。 “我损失大不大，那是我的事，你呢？这场暴雨就没有给你啥启示？还打算向以前那样混下去吗？”赵军海抽着烟，眼神有些迷离：“三娃，咱说到底就是个农民，靠天吃饭啊，你看这老天爷，狠不狠？” “世世代代都是这个样子，有啥狠不狠的。”秦三娃摇了摇。 “但是我们从来没有不务正业，我们对土地问心无愧，你呢？从去年惹上千斤砸那事到现在，除了出风头，还干过啥？要我说，你根本就是一事无成，一天到晚除了弄出各种莫名其妙的事情糊弄自己，糊弄日子，还做过啥？浪荡汉就是浪荡汉，再别做熊猫普查员的梦了。” 烟雾弥漫，赵军海在烟雾中不住地摇着头：“秦三娃，你对不起脚下的土地，对不起自己农民的身份！” 赵军海这话是越说越不对路。秦三娃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经济损失大，心情不好，故意说些消沉话，可是听来听去，秦三娃终于意识到赵军海这是在有意打击他。“军海伯，你到底是啥意思？怨上我了？”秦三娃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的欺负。他在这一瞬间又成了当年的秦三娃。 “我没有怨你，更不敢怨你，你现在可是端着铁饭碗呢，咱们大古坪人谁还敢怨你，捧着你还来不及呢。”赵军海阴阳怪气地把话说完，又说：“可我还是想说你秦三娃对不住大古坪，对不住农民这个身份！” “我咋就对不住大古坪了，咋就对不住农民这身份了？”激动之下，秦三娃站了起来，瞪着赵军海说：“你今天不把话说清，咱俩没完！” “这话还用我说呢，哎，你还自称熊猫普查员呢，就这个觉悟，真是让我好笑。”赵军海直翻白眼，手一抬，烟头弹了出去：“算了，当我啥都没说，你继续混你的日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说完这两句，赵军海转身就走，似乎对秦三娃已经彻底失望了。秦三娃看在眼里，心里更不是滋味。他开始呼呼喘着粗气，开始被直冲头脑的愤怒，反复冲击。 “站住！”实在承受不住时，秦三娃紧走几步，拦住了赵军海。 “咋，你还打人呀？”赵军海横了秦三娃一眼，并没有停下脚步。 “你把话说清，不说清不能走！”秦三娃张开了双臂。 “把话说清很重要吗？你真的就在乎这些？”赵军海问。 “你说！”秦三娃瞪着牛眼睛，厉声催促。 赵军海冷哼了一声，停下了脚步：“你秦三娃可是吃我们大古坪百家饭长大的，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为大古坪做过什么？你是为大伙分忧解难了，还是想方设法忙着寻出路了？还有咱脚下这地，你啥时候为它想过，还熊猫普查员呢，哼，真是敢给自己脸上贴金！” 第134章 三娃打赌 人常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赵军海已经不止一次提到“熊猫普查员”了。 这是啥意思？这分明是在刺激他啊！ 秦三娃忽然间就反应了过来。 他开始回忆赵军海说的，发现赵军海今天的话逻辑混乱，意思却很明白，那就是想说他秦三娃在外头混得多牛，对村里都没有贡献。 这么些年了，赵军海什么时候提过要秦三娃对村里做贡献的事情？ 这么些年了，赵军海始终盼着的都是秦三娃走出大古坪，在外面能有一番作为。今天他是怎么了，像换了个人一样，对秦三娃提出了与以往相反的期望，还为此数落了他这么半天。秦三娃有些迷糊，却在迷糊中渐渐清醒了过来。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前后矛盾，赵军海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这个原因恐怕与大古坪遭了灾有关吧？秦三娃渐渐有了答案。 “伯，你是不是想让我为村里做些事情？”秦三娃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张开的双臂也放了下来。赵军海发出一声冷哼，停下了脚步。 “我就是再没良心，看到大家伙的日子过成了这样，也不会不管的，你有啥要交代的，直接跟我说，不管能不能办到，我都要……” “不要红口白牙地许愿！”赵军海摆摆手，打断了秦三娃，盯着他问：“敢打赌不？” “打赌……为啥要打赌？”秦三娃有些糊涂了。 赵军海板着脸说：“你要是有本事让全村人渡过难关，我把我说的话全部吃回去！你要是没本事，就别一天人五人六地喊叫自己是什么熊猫普查员了！敢打这个赌不？” “帮全村渡过难关，不是我应该……” “敢还是不敢？给句痛快话！” “敢，我为啥不敢，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啊！” “那行，咱走着瞧！” 赵军海翻了白眼，绕过秦三娃走回了大古坪。 侧身望着赵军海离去的身影，秦三娃忍不住想：“这个当伯的可真有意思，有事说事不好吗？非逼着我打这个赌。” 同一时间，背过身的赵军海早已换上了笑脸，也在心里想：“这个秦三娃就是头强牛，不把牛头按下去，肯定不好好喝水嘛！” 赵军海走后，秦三娃又蹲在了地头。 红杠杠的日头晒得他的身上有些疼，可是他却并不愿意离开。 片刻后，起了一阵风，在荒芜的田间打起了旋儿。 秦三娃望着凭空出现，在田间久久不肯离去的旋儿突然就想起了父亲秦远。父亲在世的时候，就爱在田里干活。有时候即使没有农活可做，他也会从村里走出来，蹲在地头，一待就大半天。有人说过农民是土捏的，这话放在秦远身上，绝对不假，他好像对泥土，对土地有份超乎常人的眷恋。 “爸，这是你来了吗？” 四周没有什么人，秦三娃直接望着旋儿问了起来。 不知道这旋儿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几分灵。秦三娃问完之后，旋儿竟然停在了距离秦三娃三四步远的地方，不往别处转了。 “爸，你也觉得我应该帮帮乡亲们吗？”秦三娃又问。 旋儿竟然平地飞起，升上了高空。 望着越升越高的风旋儿，秦三娃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他是真的有些想父亲和母亲了…… “哟，你原来是躲在村外偷偷抹眼泪啊！” 秦三娃正伤心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丑女的声音。听到丑女的声音，秦三娃就像不久前听到赵军海的声音那样，慌里慌张地擦起了脸，擦起了眼泪。 “你咋来了，西安往佛坪的车通了？”秦三娃转过身问。 “车有没有通我不知道，不过，我最近一直都在佛坪。” 丑女笑笑，蹲在了秦三娃身边，打量了他几眼，关切地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怎么啦，遇到什么难事了？” “没有，这里刚才刮了一阵旋风，我被沙子眯了眼睛。”秦三娃辩解说，马上转移了话题：“你说你最近一直在佛坪？” “是啊，听说佛坪遭了灾我们就过来了，路上虽然不好走，大家还是带来了不少生活物资，在佛坪各地展开了救援。”丑女淡淡地说，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可是秦三娃却能想象出其中的艰辛和不易。 “你们竟然为佛坪做了这么多事，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秦三娃下意识打量了丑女一眼，突然觉得她高大了许多。当然，他本能地想问自己作为新雨志愿服务组织的一员，为什么没有得到通知，然而，话还没有说出口，他就意识到通知他这件事情到现在都很难办到。因为通信网络、交通都还在恢复中。志愿组织要想在佛坪遭灾的第一时间和他取得联系，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要让你知道。”丑女笑了笑，捡起一个土疙瘩，丢了出去：“我们做志愿服务就不是为了让什么人知道，问心无愧就好。” “是啊，问心无愧就好！”秦三娃忽然从丑女这句话里得到了启发。与此同时，他也释然了。很多时候行动才是一切，不是吗？ “那你……现在是？”秦三娃望着丑女，想知道他为什么来到了大古坪，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寻他帮忙？ “我来看看你。”丑女再次捡了个土疙瘩丢了出去，心里却在暗暗地说：“当我听说佛坪遭了灾，第一时间就想起了你，担心你的安危，现在终于见到了你，我也就放心了，只是你连我的牵挂都不知道，真傻！” “我有啥看的，皮糙肉厚的，雨下不死，水冲不走的。”秦三娃的心情开朗了许多，也捡了个土疙瘩丢了出去：“你应该照顾好自己，你一个女娃娃，总是往这些危险地方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呢，别让人为你担心啊。” “这么说，你一直在担心我？”丑女没忍住，把心里想的问了出来。 听到这话，秦三娃瞬间愣住了。 “哈哈，看把你吓的，逗你呢，你不是现在才知道我来佛坪救灾了吗？哪里来的担心，根本不存在！”丑女笑得前仰后合，掩饰自己的脸红了。 “就是啊，我都不知道你来佛坪救灾的事，上哪里担心你啊。”秦三娃的表情很快在丑女的笑声中活泛起来，也跟着尴尬地笑了起来。 第135章 丑女考察 “对了，我听保护区的人说，你们进山进行巡查，怎么样，大熊猫，它们还好吧？”视线放远之后，丑女望向了远处的山峦。好久好久没跟大熊猫有任何亲近了，她是真的想念这些居住在深山老林里的精灵啊。当然了，她也因为佛坪的灾情，一直在为大熊猫担心着。 “好着呢，放假前，吴站长组织我们的进山检查了一番，查的很细，没有发现熊猫遭灾，其它动物也好着呢。”谈起进山巡查，秦三娃明显活泛了许多，他捡起土疙瘩朝着某个方向瞄了瞄，边往出扔边说：“我进山看见的还是以前的老样子，没啥变化，连个死鸟都没有嘛，这灾也就人遭了。” “看来专家们说的没错，佛坪保护区的植被覆盖良好，并没有因为暴雨引发灾难。”丑女想象着大熊猫躲在树荫下，悠然自得地啃竹子的情形，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了笑容：“看来要保护熊猫，就得多栽树呢。” “是啊，这是硬道理。”秦三娃点点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丑女转头看了他一眼问：“你今年的高考，还参加吗？” 秦三娃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不过，我不后悔。” “天灾人祸，谁又能因为这个后悔呢……”丑女不说话了。 秦三娃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你来时吃饭了吗？渴不渴？” “走，咱回我家去，我给你弄吃的喝的，估计你这几天也忙疯了，没有好好吃过喝过呢。”不等丑女回答，秦三娃站了起来。 “还好吧。”丑女淡淡地说，忽然扬起了眉毛，露出了笑脸：“不过，要是你打算好好地款待我，那我就没吃好，也没喝好，哈哈。” “村里一遭灾，鸡鸭牛羊死了一大片，挂在房梁上的腊肉、干菜也霉了烂了，眼下能拿出来吃的也就是大米饭和地里没冲走的烂菜叶子。”秦三娃心情有些沉闷，又想起赵军海故意激他，希望他帮助村里人渡过难关的事情，于是，抬起手，烦躁地在自己后脖颈抓挠，摸索了起来：“要想好好款待你，恐怕得过些日子了，今天我只能管你一顿饱饭，希望你不要嫌弃。” “这话说的，我丑女是挑剔的人吗？”丑女白了秦三娃一眼，站了起来：“走，往你家走，今天你做啥我吃啥！” 随后，两人离开地头，开始往大古坪村里走。 走着走着，丑女忽然问：“村里遭灾很严重吗？” 秦三娃点点头，心念一动，趁机问：“对了，你是大作家，见识广，接触的人多，去的地方更多，又经常在我们佛坪乡下跑，有没有好点子？就是那种可以帮助农村人发家致富的好点子。” “发家致富……”丑女愣了愣，忽然明白了，想了又想，最后说：“我确实接触面比较广，发家致富的点子也听过见过不少，可是，发家致富这种事情，向来讲究因地制宜，咱们得先看看你们大古坪适合弄啥呀！” “对，你这话说的没错，那咱吃完饭好好在我们村考察一下。”秦三娃顿时来了精神。在田间地头说起款待时，秦三娃表现的很寒酸，可是，等到饭菜端上桌，却格外丰盛。什么鸡呀，鱼啊，腊肉、野菜全部都有，摆了满满一桌。甚至为了表达浓情厚意，秦三娃还把赵军海和赵宽让两人请来陪客人。丑女看着这在大灾之际，凑出来的佳肴，心情非常复杂，也明白秦三娃之所以这么做，是把大古坪人渡过困境的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可是，自己有这个本事吗？丑女的表情格外尴尬，拿起筷子时竟有千万斤重。 “动筷子，别不好意思，咱都是熟人嘛。”赵宽让看在眼里劝说了起来。赵军海跟着说：“大伙也就是意思一下，算是尊敬高人，图个好彩头，并没有让你非怎么不可，不要有压力，你就是帮我们想想办法，呵呵。” “我也没有多大压力，只是觉得过于丰盛了。”丑女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筷子：“其实，乡亲们遭了灾，我心里也挺着急的，如果能帮到大家，我肯定会竭尽全力的，只是你们这样待我，有些见外了。” “有啥见外的，这是我们大古坪人的诚意，应有的礼数，你就安心吃吧，不用想太多。”赵军海说，赵宽让跟着用力点了点头。秦三娃只是看着丑女笑，什么也没说。这并不是他的意思，而是赵军海的刻意安排。 吃过午饭，赵军海、赵宽让、秦三娃三人就领着丑女在大古坪转悠了起来。丑女要帮助大古坪人渡过难关的事情，早就在村里传开了。因此，丑女四人一在街道上出现，就有好多人站在自家院门边围观，还有不少人直接迎上来跟丑女打起了招呼。徐彩云更是直接挽住了她的胳膊。大家都没有明说，却都对丑女的考察充满了期待。仿佛只要她伸出右手食指一指，大古坪村中央就能出现一座取用不尽的金山一样。秦三娃也将希望寄托在了丑女身上。只是他没有像众人那样明显表露出来，而是望着丑女不住地笑。 大古坪实在太平凡了，丑女考察了半天，都没有发现让她心中一动的东西。没有让她心中一动的东西，就是没有特色，没有可挖掘的点。 “这可怎么办？难不成白吃人家的了？难不成白受期待了？”一想到这场考察将以没有任何收获而结束，丑女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毛。 “怎么回事？”赵军海和赵宽让几乎同时用眼睛在问秦三娃。 秦三娃暗暗瞟了丑女好几眼，也没看明白，只好摇了摇头。赵军海又冲徐彩云努了努嘴，徐彩云马上摇晃着丑女的手臂问：“女子，咋咧？” “没咋。”丑女挤出了一丝笑意，解释说：“关于咱村致富的事，我想回城请教一下相关专家，这种事还是专家经验丰富，是不是？” “对着呢，对着呢，咱就是要托你的关系，请教专家呀！”赵军海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激动地附和起来。众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然而，秦三娃却重新打量起了丑女，心中暗暗地想：“这个丑女靠得住吗？要不要再找找别的能人？” 第136章 能人组团 那天之后，没过多久路通了，丑女就回了城。 大古坪人想着丑女回到西安，应该就帮他们请教专家了，心里便有了一分盼望。然而，这盼望始终敌不过眼前惨淡的现实，大家伙心里还是慌的。 秦三娃的心里也是慌的，保护站收假没过多久，他就在一个周六的下午把吴转山请到了大古坪。吴转山因公因私不知道来大古坪多少回了，却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因为要帮群众想出路，被专门请来。因此，他有些忐忑。 “大古坪就是这么个情况，你帮着大伙出出主意。” “对，帮帮出出主意！” 老枣树下，秦三娃把一杯飘着香气的茶递了过来。 紧接着，赵军海就把一根大中华递了过来。 “不用这么客气，让我好好想想。”吴转山接过秦三娃递过来的茶水，却冲着赵军海摆了摆手。随后，他便捧着茶水，仰望着老枣树陷入了沉思。 “现在的问题是夏秋两季都没有希望了，养殖业也损失严重，咱不图长远的，咱就图能解决眼前的麻烦。”等了又等，赵军海忍不住说了起来：“吴站长，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事情要是放在以前，根本就不用发愁，咱佛坪人靠山吃山，山下没吃的了，肯定要进山解决问题嘛……” 听到这话，吴转山下意识瞟了赵军海一眼。赵军海这话说的没错，可是这时候说出来显然有施压和试探的意思。特别是试探，不由得让吴转山警觉起来。“赵老哥，遇到问题咱解决问题，可不敢乱打主意啊。”吴转山先叮嘱了一句，这才叹息着说：“整个佛坪都遭了灾，不管是政府还是保护区都在替大家想办法呢，只是救灾工作有它的总体部署，着不上急啊。” “是，你说的没错，我们这不是边等上头的统一安排，边自己想办法嘛。”赵军海表情尴尬地笑了笑，自顾自点燃了一根烟，抽了两口，圪蹴在了树底下：“时代变了，遇到再难的事，咱都要先守法呀。” “就是的，守法是第一位的。”秦三娃跟着说，他也有些担心大古坪人没了活路，胡乱进山发洋财，便望着吴转山说：“站长，咱替村民想出路，就是跟咱减轻工作压力呢，要是村民真的乱来，咱要做的工作可就多了。” “这道理我懂，我不是正在想呢嘛。”吴转山笑了。 人们经常说高兴的时候，时间过的快，难过的时候时间过得慢。其实并不是这样。无论你是什么心情，处在什么境遇之下，时间总是匆匆而逝。 三人说着话，想着事，夜幕很快笼罩下来，老枣树就成了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吴转山手里的茶水早已凉透，他的视线缓缓从高处落了下来。“这样吧，我有个想法，但是现在还不能说，等请示完保护区领导，看看这事能做不，如果能做，我再给大伙说。”吴转山放下茶杯时，望着秦三娃两人说。 丑女离开大古坪时，只撂下一句“请教专家”，吴转山却说他“有个想法”，这无疑是巨大的进步。赵军海和秦三娃对视了一眼，脸上有了笑容。 几天后，秦三娃又把和他熟识的几名保护区的“能人”，也请到了大古坪村考察，出主意。由于大古坪的优势很难用肉眼看出来，“能人”们大多留下“让我回去好好想想”，就离开了。除此之外，葛老六还把他认识的几名十里八乡有名的“土秀才”，也请到了大古坪，结果土秀才们同样没有现成主意。该折腾的到了这个程度，已经折腾的差不多了。就是赵军海不说话，整个大古坪的人都能看出来，秦三娃已然尽力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等上头的救灾安排，等丑女、吴转山等人能捎来好消息。 然而，令秦三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最先等来的竟是刘燕来村里了。刘燕是在一个周六的清晨不请自来的。和她一同来的，还有个干瘦的女人。听说刘燕来村里了，秦三娃马上就从炕上跳了下来。他满村去寻刘燕，最后，却在村外的荒草滩上看到了刘燕和那个干瘦女人指着远处，聊着什么。 “人进不了保护区，蜜蜂能飞进去啊。” “就是的，只要能在这村里把养蜂场建起来，就不愁采不到蜜。” “咱佛坪保护区里的好多花，在夏秋两季开的正旺，要是……” “你们在聊什么呢？是不是跟我们村有关？” 秦三娃站在刘燕两人身后听了几句，终于忍不住了。 “呀，三娃你咋来了！”刘燕先是一惊，然后，解释说：“我本来打算带着伍大姐在村里转一转，将事情考察好了，再去村里找你说呢，没想到你自己来了。”说着话，刘燕望着干瘦女人介绍说：“伍大姐，这就是我跟您说过的大古坪人秦三娃，他现在是保护站的护林员……” “你是不是前段时间去我们村普法的那个小伙子？”不等刘燕介绍完，伍大姐打量着秦三娃，竖起了大拇指：“我对你印象深很，你这小伙子好口才！好人品！咱村里的小伙子要都像你这样，该多好啊。” “好啥呢，都是人家县公安局准备充分。”秦三娃一脸谦虚，继续刚才的话题问：“你们是不是想看看我们村适合养蜂不？” “是啊，刘专家说她想来想去，适合咱这些遭了灾的村子，快速渡过难关的办法就是养蜂，所以寻到了我们青龙沟，寻到了我这个养蜂人门上。”伍大姐点点头，忽然露出为难的神情：“养蜂这活不比种地轻松，我不担心咱大古坪养不成蜂，我担心的是咱村人下不了这个苦。” “再下不了这个苦，也得下啊，不下的话，再过一阵子，吃完存粮吃啥，难道真的要等政府发救济粮啊！”秦三娃摇摇头，一脸严肃地说：“伍大姐，你先不要管大伙愿不愿意，咱先看看怎么能把这事弄好吧。” “成，那咱继续考察！”伍大姐倒是个爽朗人，点点头，又忙活开了。 秦三娃望着刘燕陪同伍大姐忙活的背影，心中一阵感激。 养蜂这事经济价值很可观，要是能在大古坪推广开来。 不说渡过眼前的难关了，在大古坪出几个富裕户都没啥问题。 第137章 动员大会 刘燕带着伍大姐在大古坪考察完，基本确定这里是能养蜂的。 不过，要想大古坪人都参与到养蜂中来，却面临着两个难题。第一是养蜂的本钱。第二是众人的意愿。养蜂的本钱主要是集中在蜂种、蜂具、饲料和蜂药等上面。伍大姐做了个保守预估，养一箱蜂的成本大致在400左右。这其中蜂箱大概120左右，蜂框100左右，蜂种80起步，其它的成本至少也得100。“当然了，蜂箱蜂具也可以自己做，但是，这手艺很讲究，一个不注意，损失可就大了。”伍大姐最后说，言语间对大古坪人能不能拿得出养蜂本钱这事充满了担忧。要知道一箱蜂的成本按400算，养10箱蜂也得4000块。统计显示，2001年农村居民人均收入为2363元?。这还是把人家富裕地区农民的收入平均下来的数字。佛坪这个地方本身就穷，有些农民忙活一年下来，不仅没有储蓄，还会欠下一屁股债。作为佛坪当地人，伍大姐对此非常清楚。4000块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很少有人能拿出来。但是，养蜂这事也讲究个规模效应。零零散散的养，本钱大不说，损耗也大。 “办法总会有的，只要大家愿意养。”秦三娃接口说。他最大的担心始终是大古坪人的意愿。大古坪历史上就没有出过养蜂人。那些像伍大姐一样，来到大古坪赶着花季养蜂的人，还经常遭到村民嫌弃。人们都说养蜂人在各个村子转悠，根本就不是为了采蜜，而是打着养蜂的幌子，偷东西呢。只要有蜂箱，养蜂的帐篷人在大古坪周边出现，村里丢了东西人们就会往养蜂人身上怀疑。正是因此，大古坪人没少跟养蜂人起冲突。现在突然间要让大古坪人变成遭人嫌弃的“外贼”，他们愿意吗？能拉下脸吗？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试试看吧，不行咱再想办法。”刘燕说。言语间充满了鼓励。秦三娃看了看刘燕，用力地点了点头。 大古坪的养蜂动员会是在两天后的下午召开的。 人们在村委会的大喇叭召集下，聚集在了小学院子里。学校还没恢复上课，小学正好空着。不过，学生们却全部跑出了家，回到了熟悉的校园。大人们聚在一起开会议事，学生们在会场外打闹追逐，现场氛围倒是挺热闹。 为了让大家知道大古坪能养蜂这事，村干部赵宽简单开了场后，便邀请伍大姐和刘燕配合着讲起了调查了解到的情况。刘燕是省城来的熊猫专家这事，大伙都知道。刘燕讲话时，众人就没有不认真听的。可是轮到伍大姐讲话时，便不住地有人发出笑声。这笑声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对伍大姐这个养蜂专家的身份有些不信。毕竟，伍大姐怎么看都是个农村妇女。要不是旁边有刘燕帮衬着，谁又愿意听她扯这些闲话呢？ “笑什么笑，这都到了啥时候了，还能笑出来！”赵军海很快便恼了。他在人群中站了起来，望着笑声传来的方向斥责说：“人家养蜂专家没事干了啊，跑到大古坪给你说这些话，还不是看咱可怜，为咱想出路呢！” “咱大古坪人虽然穷，可从来没吃过救济粮，你们再这么笑下去，再这么不把养蜂当成一回事，咱可就要给祖先脸上抹黑了。”一向不怎么当众发火的赵宽让也有些生气，望着众人说：“养蜂这事咱要能做成，不仅有渡过难关的法子了，说不定还能在佛坪闯出来个养蜂专业村呢！” 村里的两个能人都发话了，会场很快安静了下来。等到伍大姐和刘燕讲完，众人先是各自沉默了一阵，随后，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 过了半天，徐彩云举了举手问：“不养蜂，还能干别的不？我拉不下这个脸，我还害怕蜜蜂蛰，见不得那一堆东西在我面前蛄蛹。” “前后来咱村考察的人，你都见了，能提出具体办法的就是刘专家和伍大姐，你要是有别的办法，可以自己尝试，村里目前就这一个法子。”赵宽让说，下意识在自己右腮帮子上摸了两下。这些日子为了村里渡过难关的事情，他都要愁死了。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嘴上很快起了燎泡，牙跟着疼了起来，右半边脸都有些肿胀。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法子了，村里人却议论长短，挑毛病，他是越想心里越急，面庞和牙同时疼了起来。 “也就是没得选了？”徐彩云问。 赵宽让看了徐彩云一眼，没说话。 徐彩云马上望着刘燕说：“刘专家，不是我不支持你的工作噢，养蜂这事在我们这里都不是正经人干的，我宁愿饿死困死，也不干。” “就是的，这就不是正经人干的嘛！” “去年来咱村那两口子还记得吗？男的就是个贼……” “咱真的就没有法子，偏干这下贱事！” “还养蜂专业村呢，弄不好成了盗窃专业村！” 刘燕还没答话，村民们纷纷议论起来，而且越议论越激动。 听着村民们的议论，秦三娃的心越来越凉。 人们对养蜂人的成见很大，养蜂这事果然在大古坪干不成。 “都不养，我养，我倒要看看养蜂能不能把我养成贼！” 赵军海突然激动起来。 “你养蜂了，咱家那些牛羊鸡鸭怎么办？！” 赵军海话音刚落，他媳妇就站起来大声质问。 大古坪人都知道赵军海之所以能成为全村首富，就是他饲养牛羊鸡鸭有方法。现在他却要放弃自己的优势，去养蜂。不仅是他媳妇有疑问，全村就没有人没有疑问的。“这是跟咱斗气呢？”不少人猜测说。 “能养的继续养，养不了的我就处理了，你不用管！” 赵军海回了自己媳妇一句，看了看刘燕和伍大姐，最后扫视着人群说：“养蜂这事我干定了，你们谁要想跟着我干，本钱我可以借给你。” 第138章 大姐多嘴 赵军海这几声喊，无疑展现了致富带头人的豪迈气概。 在整个大古坪，赵军海绝对是敢打敢拼的一个。 他的首富也不是单凭养殖技术好，而是人家敢走在人前头吃螃蟹！ “军海，你说话算话？” 在众人的是感慨中，有人提高声音问。 “这事是这样子的，从军海哥那里借钱是一个办法，还有个办法就是从县信合和农业银行贷款，县里跟这两家金融机构协商后，已经有了统一政策，只要是大伙自己想办法走出灾情搞的项目，这两家银行都可以提供无息助农贷款，而且贷款手续简单，走的是绿色通道！”赵军海还没来得及回答，赵宽让抢过话头，望着众人说：“不管养不养蜂，咱都不能等靠要！” “就是的，咱不能等靠要！”人们的情绪终于被调动了起来。 徐彩云等不想养蜂的人，很快围到赵宽让跟前打听助农贷款的事。那些不怕吃苦，愿意背着坏名声试一试的人，则走到了赵军海跟前。刘燕和伍大姐很快被人晾在了一旁。秦三娃看在眼里，笑着走到了她们跟前：“我们村人就是这个样子，一有事情，总能出现两级分化，有人总喜欢依靠干部，有人则愿意围着有钱人转悠，呵呵，让你们见笑了。” “哪个村不是这样啊，现在这农民都务实得不行，不见兔子不撒鹰嘛。”伍大姐倒是看得很开。而且秦三娃还偷偷注意过，就是在徐彩云当着众人的面说养蜂不是正经人干的时，伍大姐脸上也没有什么波澜，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可见她这些年赶蜂，没少遭受人们的冷眼嘲讽，早已习惯了。 “这是咱农村人短视的一面，不过，要是养蜂这事情真的能尝到甜头，你看着吧，现在把你们晾着的人，肯定争着抢着跟你们亲近呢！”秦三娃笑着说，冲着摆在课桌上的水杯做了个邀请动作：“喝水，咱等着就好。” “你倒是看得透，心态好！”伍大姐端起水杯喝了几口，对秦三娃更加欣赏：“你想不想干养蜂这一行，大姐手把手教你，包教包会。”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事我干不成，我答应过我们站长，得干到我考上大学呢。”秦三娃若有似无地瞟了瞟刘燕，直摆手。 伍大姐一看就明白，秦三娃未来的打算恐怕跟刘燕有关，于是，便打趣问：“刘专家，你给三娃说说，到底是养蜂发家致富好，还是考大学好？” 刘燕原本正盯着分成两拨的大古坪人，想着心事，突然见听到问话，一张俏脸瞬间红了，慌乱地说：“那是他的打算，与我无关。” “哎，我就没问跟你有没有关系嘛，我问的是哪个更有前途，是不是？三娃你评评理，大姐是不是这个意思？”伍大姐故意激动地说。 秦三娃看出刘燕的慌乱，心中的感觉很异样，不过，他却并没有往别的地方想，而是再次摆着手说：“这个理我没办法评，各有各的前途吧，主要看你图个啥，我确实想过掌握一门手艺，发家致富，可是，这学习嘛，它得趁年轻，要是再耽搁个几年，到时候我就是想学，也学不进去了。” “这话没错，只要你腿脚利索，养蜂多少岁开始都行，这学习嘛，就是得趁早呢。”伍大姐收起笑脸，不拿刘燕打岔了，却将秦三娃拉到了一旁，偷偷瞄了瞄刘燕，压低了声音：“三娃，大姐多嘴说一句，你听听就好。” “没有啥多嘴的，我敬重你这个养蜂能人，伍大姐，你想说啥就直说，我听着呢。”秦三娃表情严肃，等着伍大姐说下去。 “你知道刘专家是怎么寻到我家的吗？”伍大姐也不说笑了。 “你的名气大，她当然是寻着你的名气找到你家的啊。”秦三娃猜测。 伍大姐摇了摇头：“刘专家为了你村的事，考察过好多项目，也见了不下二三十个人，最后才寻到了我家里，为了确定我是真的有本事，她还在我的养蜂场待了几天，最后才跟我说了来你们村考察的事……” “我们村也遭了灾，我的养蜂场损失也不小，我原本是不想来帮忙的，可是刘专家用她的诚意打动了我。”若有似无地看了刘燕一眼，伍大姐意味深长地说：“我当然有帮助乡党的心思，可是，真正让我来到你们大古坪的人，却是人家刘专家，刘专家为了你村的事情，可上心了，你明白不？” “我该明白啥？”秦三娃挠了挠头，心跳一阵加速。 “你在我这个老大姐面前还装啊，”伍大姐立刻笑了起来，抬手在秦三娃额头上戳了一下：“我想说的意思很明白，以后不管你是发家致富了，还是考上大学成了有大本事的人了，都不能辜负人家刘专家啊！” “我辜负人家刘专家？”秦三娃瞬间愣住了。 伍大姐打量着秦三娃，将信将疑，把声音压到了最低，又向秦三娃跟前凑了凑：“你真的感觉不到，刘专家对你有意思？” “胡说啥呢，咱就是土蛇，就是癞蛤蟆，不可能，你别胡说！”秦三娃心头一颤，赶忙挥手：“你也不看看，人家是仙女是天鹅呀！” “仙女也有思凡的时候，天鹅不见得就不喜欢土蛇癞蛤蟆！”伍大姐坚持自己的判断，再次看了看刘燕，悄声说：“大姐把话撂到这里，以后要是你俩成了，别忘了请我吃喜糖啊……” “三娃，三娃，你俩说完了没有？快把伍大姐请过来，我们想详细问一下，养蜂到底要做些啥准备呢！”伍大姐的话还没说完，远处就传来了大古坪人的招呼声。原来这些想跟着赵军海养蜂的人，已经望着秦三娃两人等了半天了。见他们实在说不完，这才高声招呼了起来。 “好，马上！”秦三娃赶忙答应一声，笑着对伍大姐说：“您就别拿我跟刘专家打岔了，您是养蜂专家，又不是说媒的！” “我虽然不是说媒的，可我是女人啊，女人总比你们男人懂女人。”伍大姐带着意味深长的笑，边往村民跟前走边说：“你就看着吧。” “刘燕真的对我有意思？她这么热心地帮助大古坪人，是因为我？”秦三娃有些不敢相信，跟在伍大姐身后走向村民们的同时，不住地想。与此同时，刘燕仿佛没有听到秦三娃和伍大姐私聊的只言片语似的，再次红了脸。 其实，刘燕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这些，竟是因为对秦三娃有好感。 第139章 帮咱到底 那天的动员会召开之后，大古坪人虽然分成了两拨，其实却全都在盯着养蜂的结果。养蜂这事虽然不受人待见，但是毕竟来钱快。眼下正是花开得最好的时节，只要一窝蜂出来了，什么夏天的麦子，冬天的苞谷，一下子就全有了，而且绝对绰绰有余。实际上，大古坪人不是拉不下脸去养蜂，而是在担心即使拉下脸了，却没有掌握窍门，白白丢人一场。 就在大古坪人的观望中，村西的野地里，赵军海带着人忙活了起来。 “军海哥，蜂真的能养成？”徐彩云借着帮忙的名义，来打听了。 “我记着我当年想养奶牛的时候，你也问过这话。”赵军海翻了个白眼。在他面前，伍大姐介绍的几位好手，正在忙着拾掇地方，搭建蜂房。 “你意识这养蜂跟养牛一样，你都能学会？军海哥，你别忘了，当年你养奶牛的时候，是年轻小伙子，现在你……”徐彩云摇着头不说话了。 “小伙子咋，半大老汉又咋，我只要想干的事情，就没有干不成的！”赵军海梗了梗脖子，信心满满地说，说完，看着徐彩云说：“彩云，有个话，我还是给你说一下，这时间过去了就没有了，你耽搁了六七月，就没了六七月，到时候就算是想养蜂，都没有六七月份的花了。” “谁不知道时间不等人，谁不知道……” “咳咳！” 徐彩云正准备说下去，身后忽然传来了赵军海媳妇的咳嗽声。听到咳嗽声，她立刻收住了话头。当年赵军海和徐彩云好过，差点走到了一起，就因为徐彩云这前怕狼后怕虎的性格，让赵军海媳妇来了个截胡。现在两个人都老了，已经很少有人拿他们打岔，开玩笑了。可是，赵军海媳妇这个醋坛子，却始终记着徐彩云跟赵军海好过的事。平日里不仅爱对徐彩云甩脸子，要是看到徐彩云和赵军海走得近一些，她肯定是要指桑骂槐骂一场的。一开始，徐彩云还能回两句，说都是要当爷爷奶奶的人了，还提说这些事。时间一长，她已经懒得开解赵军海媳妇了，她明显感到自己和这个女人之间的疙瘩，一辈子也解不开了。便处处躲着她，避免着和赵军海单独接触。 “你别咳嗽了，我来给你家义务劳动，帮忙的！” 见咳嗽声还在继续，徐彩云忍不住声明了一下。 “你帮忙我当然感激你呢，可你要打别的主意，咱今天就又得论论理了！”赵军海媳妇王巧茹向前走了两步，警告似地说：“我虽然不支持我屋掌柜的养蜂，但是我们毕竟是睡一个被窝的，别人要想趁着这个机会，挖我们家的墙角，那就是拼上性命，也得让她吃个大亏！” “好，知道咧。”徐彩云一阵无语，暗暗地骂：“也不看你被窝里的人老成啥样子了，还怕人惦记！”“军海哥，我屋里还有事呢，那我先回去了，有啥要帮忙的，你让人喊我！”想了想，徐彩云还是给赵军海打了声招呼，离开了。她是来“刺探敌情”的，不是来去敌人“正面开战”的！ “你咋来了？不是不支持我弄这事吗？”赵军海不好直接埋怨王巧茹吃陈年老醋的事情，只好拿她突然来到工地的事情说事。 “我不来能行不？我不来那些蝴蝶呀蜜蜂呀全都围过来了！”王巧茹故意望着徐彩云离去的背影，提高声音说。她显然要将徐彩云一打到底。 “哎……”赵军海摇摇头，叹息一声，不想搭理王巧茹了。 “你少给我叹息，你把我心情弄差了，你的那些牛呀羊呀鸡呀鹅呀的，就没人帮你喂了。”王巧茹发出了一声抗议，跟在赵军海身后忙活了起来：“人家都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个愿意付出的女人呢，你赵军海成不成功咱没看出来，我这个女人倒是一直为你付出个没完。” “夫妻不都是这个样子嘛，难不成你活了半辈子了，想活成个好吃懒做，好逸恶劳的？”赵军海回过头问。听到这话，王巧茹立刻就有了笑脸。别看她对徐彩云很凶，像个标准的泼妇一样，可是，面对赵军海时却有那么几分惧怕，尤其是她当着赵军海的面做了自认为不该做的事情时，这种惧怕就更明显了。虽然是老夫老妻了，但她还是想在这样的时候，得到赵军海的宽恕。宽恕她的任意妄为，宽恕她对他过于在乎了。此时此刻，赵军海虽然用的是质问的口气，可她明显能感觉到，这质问里，还有几分玩笑的意味。 “我还好吃懒做，好逸恶劳啊，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处境，下暴雨发了水，咱家损失那么大，我当你就消停了，谁知道你根本就不管这些，现在又是往外借钱，又是自己投这么多钱搞养蜂，哎呀，老汉，我真想问问你，就你这么个折腾法，咱会不会连饭也吃不上了啊？”王巧茹忧心忡忡地说。 “婶，你放一百八十个心，我叔养蜂绝对亏不了！”有个熟悉的声音，非常肯定地说。王巧茹寻声望去，竟望见了刘燕和跟在她身后的秦三娃。 “刘专家说得对着呢，咱这事绝对亏不了！”秦三娃接了一句，笑着说：“为了咱村把蜂养好，刘专家已经决定了，她要帮咱到底！” “帮咱到底……”赵军海下意识和王恰如交换了一下眼神，着急地问：“这是个啥意思，能不能详细说一下？” “我的关系已经转到保护区了，不用西安佛坪来回跑了，只要有业余时间，我就会来村里转转，只要是大古坪人养蜂遇到的问题，我都会第一时间帮忙解决，我要解决不了，还有伍大姐那样的专家。”刘燕解释说，想了想又说：“我想咱们一起努力，劲往一处使，养蜂这事应该是不会亏本的。” “太好了，掌柜的，我谁都不信，就信咱刘专家！有她这几句后，你养蜂这事我支持你，全力支持，家里的其它事，你不用管了，只管养蜂！” 王巧茹高兴地说，也像自己眼睁睁看着徐彩云抢先做过的那样，想一堆可以说体己话的小姊妹一样，一把挽住了刘燕的手臂。 第140章 做出决定 这天之后，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刘燕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一有时间便往大古坪跑了。 第二，王巧茹和徐彩云开始争着和刘燕亲近。 第一件事发生后，那些对养蜂的事情，持观望态度的人更加摇摆。有些人干脆直接临阵倒戈，或找赵军海借钱，或赵宽让跑起了银行的助农贷款。总之，第一件事情的发生，让人们看到了刘燕的决心和热心，也帮助大古坪人树立了养蜂的信心。 第二件事情刨除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多少透着点暧昧。 有人分析说，这是因为赵军海一直拿秦三娃当亲儿子看，两个女人争着抢着对刘燕好，不过是提前做准备，想当个好婆婆。当然了，如此揣测的前提是，人们的传言是真的，刘燕能看得上秦三娃。 秦三娃并不清楚这些时常发生在背后的议论。他只感到大古坪人看他的眼神有些怪。 怪就怪吧，秦三娃并不在乎这些。他这些日子也把所有业余时间全部扑在了养蜂上。 山下遭了大灾，山上却并没有啥大问题。经过前段时间的彻底巡山，保护区已经确定了这个事实。保住站目前的工作，除了日常进山巡查，就是尽快把保护站的房子盖好，恢复正常秩序。秦三娃在村里总帮人盖房，保护区一开始盖房，他的优势就发挥了出来。有时候吴转山这个大站长，还得听他的指挥。另外，关于大古坪渡过难关的法子，吴转山只想到了一个，就是从山里弄些药材的种子、苗子，在村里培育，当经济作物种植出售。可是，如何从山里弄种子、苗子，过程中会不会对自然环境造成破坏？哪些苗子适合在山下种植，又正好有经济价值？还有开了这个口子，会不会引发盗采……总之，要想把山里的药材移到山下种植，问题很多，而且绝多数都不是吴转山一个小小的站长可以决定的。它需要领导和地方政府的理解和支持，更需要专家的论证。没有帮到大古坪人，让吴转山多多少少有了那么一份愧疚。特别是听到刘燕已经开始在大古坪推广养蜂了。吴转山的心情更加复杂。虽然秦三娃在盖房的工地上干得很起劲，他却总是劝秦三娃多回去看看。 丑女也听说了刘燕在大古坪推广养蜂的事情。那时候她正在林业局拜访一位专家。这位专家姓吴，最擅长的就是经济林的栽培。丑女听说吴专家手里有个项目，可以前提给种植户提供一笔启动资金，便专程来拜访他。谁知道她正往吴专家办公室走呢，就在走廊上听到林业局的两名干部谈论，刘燕放弃了省城的工作去了佛坪，以及她在帮农民养蜂的事情。 “她这是在大古坪人，另有打算？”心里有个声音问，丑女的脚步停在了原地。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稳定的情绪，和实施的必要去找吴专家。一股从未有过的奇怪滋味涌上了她的心头，让她的心仿佛泡在了醋里，掉进了荆棘丛里。 其实，前段时间和夏敏一同喝咖啡时，夏敏就有意无意说过当心刘燕“横刀夺爱”的事。只是当时，丑女只是觉得她在开玩笑而已。而且，丑女到现在都不敢确定自己对秦三娃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份感情。是觉得他人还不错，想帮帮他，就像她日常帮助小陈、小马、小何等志愿服务组织的朋友们那样……还是，真的对秦三娃有了超乎有意的感觉？丑女想了又想，只是觉得越想越烦，却始终没法给自己个答案。那天夏敏拿她打岔时，她的脸有些发烫，却嘲讽夏敏琼瑶剧看多了瞎说。 此时此刻，泡着丑女那颗心的醋和让她感到刺痛的荆棘，无疑在告诉她，她早已有了答案…… “你好，同志，你找谁？”有人看到丑女长时间站在走廊里，在办公室门里问了一句。 “我，我不找谁，我是来寻厕所的。”丑女在慌乱中撒了个谎，也做出了决定。她暂时就不见吴专家了，她要去大古坪，去见见秦三娃。她要告诉她，她喜欢他，虽然他平凡像土疙瘩一样，她还是喜欢他！ “噢，原来是寻厕所的啊，女厕所在西面，你走错方向了！”门里的林业局干部说，伸手朝着丑女走来的方向指了指。 “谢谢，看来我走错方向了。”丑女正好顺着干部指的方向，走向了林业局办公大楼的出口。 当然了，在这个过程中，丑女掏出手机给吴专家打了个电话，声称自己临时有件急事要办。 这是性格直爽，外向开朗的丑女平生撒的前两个谎，而且这两个谎还紧紧连在一起，仿佛一错再错一样。 有人说恋爱除了甜言蜜语，还有谎话连篇，丑女无疑对此做了最精准的诠释。 佛坪受灾之后，市上省上，国家层面上都非常重视，不仅投入了大量的资金、物资、人力，还在恢复电力、供水、通讯、交通方面提供了专门的帮助。因此，丑女想要迫切见到秦三娃这天，西安通往佛坪的交通已经恢复正常了。 她坐上绿皮火车，带着一肚子的心事，想象着和秦三娃见面时的样子。 与此同时，丑女还在不断地对自己说着“你真傻，你真傻……” 可是，在恋爱中，尤其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的恋爱中，哪个人又是先知先觉呢？ 火车到了佛坪站，丑女开始找去越坝的中巴车。 坐上越坝的中巴车，到了镇上，她又想办法找车去大古坪。 这时候天已经要黑了。远处山峦起伏，山峦间红日西沉之后，很快放射出漫天霞光。 “这是个好兆头，证明我来对了。”丑女在心里想，开始给自己打气。 说实话，越往大古坪走，越将她们两人的距离拉近，她的心便有些忐忑。 她害怕自己在见到秦三娃那一刻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哎，香香，咋是你呀？” 丑女正在寻车，一辆轿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车窗落下，露出了表哥梁明勋惊讶且意外的面庞。 第141章 奔赴路上 “就是我，哥，你来越坝办事啊？” 看到自己表哥，丑女很快露出了笑脸。与此同时，她也藏起了心事，在一切还没定下来之前，她不想让亲戚朋友知道，自己喜欢了一个佛坪乡下小伙这事。 “嗯。”梁明勋点点头，拍了拍车门：“上车，你到哪里去，哥送你。” “啊，不用吧，我就去就去镇子附近的村子，不用送。”丑女不想上梁明勋的车，又撒了个谎。“那行，见了姨妈，替我问声好，等有空我就去看他。”梁明勋并没有坚持，而是打量了丑女一眼说：“出门在外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你路上小心。”丑女如释重负，看着车窗子升起，车子发动了，望着车窗，挥起了手。等到梁明勋的小轿车开得没影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梁明勋离开后，天更加黑了。 平时守在出站口等着拉客的车，寻已经不见了。丑女走出车站，寻了半天，开始想要不要联系熟人返回县城，找个地方先住下来。就在这时，耳畔再次传来了刺耳的喇叭声，紧接着，她就听到有人问她：“是不是省城来的大作家？” “就是我！”听出问话的人正是大古坪村的能人赵军海，丑女赶忙回答。赵军海开着一辆农用三轮车，在冲丑女打招呼时，已经缓缓停了下来。“你这是要去哪里啊？天已经黑透了，没车了。”赵军海打量着丑女问。他在考虑要是丑女要返回县城，他就专程送她一程。要不然这女娃娃一个人在车站，也不安全。 “我要去你们村，军海叔，你是不是要回村呀？” 丑女这回没有藏着掖着，直接问了起来。另外，她要到大古坪见秦三娃这事，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赵军海的。因此，也就没有必要瞒着他。 “是啊，来镇上采买些东西，正往回走呢。”赵军海点点头，还在想着要不要主动提出送丑女去县城。“那太好了，我就是要去你们村呢，正好搭你的顺风车！”丑女露出欣喜的表情，三两步走到了农用三轮车跟前，就要往车厢里爬。 “你要去我们村，大作家，你没开玩笑吧？”赵军海着实不敢相信。 丑女爬进车厢后，往车里一坐，拍了拍车身：“没有，天要黑透了，咱走！” “好，咱走，这真是顺路了。”赵军海嘴里嘀咕，发动了车子，心里却在想：“丑女这么晚了往大古坪跑，该不会是有什么要紧事吧？”可他又从丑女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也就没有理由仔细问问，只能到了村子再说了。 农用三轮车不比小轿车，减震效果很差，走在平整的水泥路上，都是蹦蹦跳跳的。加之现在又处在灾后重建中，原本的好路都变成了烂路，原本的烂路就更加难走。想着丑女一个城里姑娘，在三轮车里不停颠簸，赵军海走了一阵把车停了下来。“这是你婶子给我做的棉垫子，旧是旧了点，还算软和，你拿它垫垫屁股！”说着话，赵军海屁股微抬，把自己惯常用的棉坐垫，递给了丑女。 “不用不用，我又不是头一回坐三轮车！”丑女连连摆手。在赵军海停下三轮车的前一刻，她正在颠簸中仰望着漫天的星辰呢。彻底黑下来之后，天空就拉开了幕布，北方夏季常见的星星最先登场，由天琴座的织女星、天鹅座的天津四及天鹰座的牛郎星组成的三角形，天蝎座、天鹰座、天鹅座和武仙座……纷纷出现在了丑女眼前。她甚至幻想起了以这些星座为背景，突然来一场流星雨，该是怎么的美景。然而，不等她把流星雨划破天际的瑰丽景象想象出来，思绪就被打破了。丑女确实在承受着颠簸，可是她承受的更多的则是心理压力。虽然，她可以在奔赴秦三娃的过程中，把一切都想象得非常美好。但是有个冰冷的现实始终摆在她的面前。秦三娃早已心有所属，任凭她如何热情主动，很可能换回来的是拒绝。因此，丑女把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星空上，强迫自己幻想一场流星雨，不过是麻痹自己。 “拿上，跟我客气啥呢！”赵军海还是把坐垫强行塞给了丑女。随后，车子再次发动。丑女已经无心看星星了，她默默地把坐垫往屁股下一塞，默默地低下了头。 与此同时，大古坪早已吵翻了天。 “是，你确实没听错，我不走了，我不离开佛坪了！” “你听到这个消息不该感到高兴吗？我又为你改变了职业发展方向！” “我梁明勋不算个人物，但是到了北上广深绝对能干出一番事业。” “现在为了你，我全放弃了，全放弃了，你明白吗？！” “刘燕，刘燕，你听着……” 梁明勋站在赵军海家门外，像个喝醉酒的人一样，摇晃着身子，扯着脖子大喊。就在这之前，正在村里指导养蜂的刘燕实在忍受不了梁明勋的骚扰，在徐彩云和王巧茹等大古坪妇女共同掩护下，躲进了赵军海家。然而，梁明勋闻着味儿找到这里，却不管不顾闹得更凶了。按说作为保护区的干部不该在群众面前出这样的丑，可是梁明勋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其实，他今天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告诉刘燕自己重新做了决定，要留在保护区了。可是，当他看到刘燕和秦三娃走得很近，顿时就醋意大发，所有的不甘，所有的不忿，都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不要再喊了，刘燕要是肯搭理你，早该出来了。”秦三娃站在远处忍了又忍，终于冲着梁明勋劝说了两句：“强扭的瓜不甜，你这样又何必呢？不但追不到刘燕，还闹得风风雨雨的，对你对她，都不好……” “你说什么？秦三娃，你说什么呢？！”听到秦三娃的劝说，梁明勋很快调转了枪口，他接着临街窗户投射出来的光亮，浑身颤抖不已，边往秦三娃跟前走，边指着秦三娃的鼻子说：“有种你大声点，让所有人都听见，秦三娃，要不是你，要不是因为你，我跟刘燕两个大学同学，会走不到一起？秦三娃，我恨你，我……” “站住，你要干什么？！” 梁明勋还没走到秦三娃跟前，他原先站立过的门边突然传来了刘燕的呼喝声。 第142章 深夜闹村 “我能干什么，我还能干什么？！我只不过是想讨回一份属于我的公道！” 梁明勋回头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情绪更加激动。 “你要公道，什么公道？”刘燕不再躲避，开始往梁明勋跟前走。王巧茹看在眼里，赶忙走出来拦她，却被刘燕摆着手挡住了。“在大学时我都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只是同学，普通的同学关系，根本不可能再往前走一步了……” “不听，我不听这些！大学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原本是再也不会再见了，可是我们还是在佛坪冲锋了，我相信老天能让我们再次重逢一定是有原因的。”梁明勋攥着拳头，咬着牙，跟得了疟疾，在打摆子一样，愤愤地说：“刘燕，这是天意，老天爷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想让我把你重新追到手呢……” “但是，偏不偏出现了他，一条土蛇，癞蛤蟆！”梁明勋猛然转身指着微弱灯光下的秦三娃，发出了古怪的笑声和冷哼声：“刘燕，你觉得他配吗？配吗？” “与他无关，我来佛坪，留在保护区，帮助乡亲们养蜂，都与他无关。” 刘燕回答得很干脆。 她已经下定决心，一次性和梁明勋说清，彻底摆脱他的纠缠。 “就像你向往北上广深，以为自己能在那里施展抱负一样，我作为一个农林大学毕业的学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保护环境，保护大熊猫，利用自己所学帮助乡亲们，所以，我来到了野生大熊猫的故乡，把工作关系由省城调到了保护区，现在我看到乡亲们在暴雨中遭了灾，就想用自己掌握的知识技能帮助他们，我有错吗？” “我的选择不对吗？” “相反，梁明勋，我的老同学，你和我读一样的专业，还号称擅长畜牧业，面对佛坪的灾情你就没想过要做些什么吗？还跑到这里闹，闹什么？不嫌丢人吗？” 刘燕说得义正词严，根本就不涉及儿女私情。 梁明勋彻底愣住了。 其实，愣住的人不止梁明勋一个，还有秦三娃和大古坪人。 大伙实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城里人，竟然是个畜牧专家。 “你说这些都有理，我无法反驳。” 过了好久，梁明勋终于又开口了：“可你为什么这么晚还不会返回县城，难道没有别的图谋吗？难道不存在对某人的留恋吗？” “呵呵……”刘燕笑出了声，她感觉自己又一次对牛弹琴了。 “村里人养的蜜蜂出了问题，数量越来越少，还不怎么产蜜。”有人怯怯地说。梁明勋刚进村就有人跟着看热闹，现在看到梁明勋越闹越凶，众人便有些不好意思看刘燕难堪了，便躲在自家门背后或竖着耳朵听街道上的动静，或从门缝往外看。当听到梁明勋问刘燕这么晚还不回城，有人就本着公心回了一句。 “蜂群数量锐减，不产蜜，原因很多，或者是蜂王出了问题，或者是蜜蜂本身染了寄生虫，生了病，又或者蜂房中混进了蛾子，这都是有具体原因的，哪里是刘燕长时间留在村里就能解决的？”梁明勋反问，不认为这是刘燕滞留村里的理由。 “哎呀，你还真是个专家！”答话的人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紧接着，更多人半个身子探出了自家院门：“你要是来帮忙的该多好啊！” “可惜了，可惜了！” “谁说不是啊。” “难怪人家闹呢，咱佛坪就留不住人嘛。” “这么一看刘专家确实是个好人，愿意跟咱一起吃苦受穷啊。” …… 人们议论纷纷，各有各的感慨。 “你听到了没有？如果你不是来瞎闹的该多好啊。” 不知何时，刘燕已经走到了梁明勋跟前：“如果你真的是因为我，才勉强留在了佛坪，我劝你重新思考这个问题，不要因为我做出了错误选择。” “就是啊，梁老师，你误会刘专家了，她来村里就是来帮大伙养蜂的，今天这么晚还没回城，也是因为蜜蜂出了问题，总查不出原因。”秦三娃想了想，也走到了梁明勋跟前，他没有像平时那样直呼梁明勋的名字，而是非常尊重地称他梁老师。当然了，听了刘燕刚才说的那通话，秦三娃对她非常敬佩，又像仰望仙女一样，觉得刘燕就是遥远到无法触及的一个梦境。由伍大姐等人的揣测带给他的所有幻想在这个有星星的夜晚彻底消散于无形。天鹅就是天鹅，土蛇就是土蛇。秦三娃尽可能吞咽着心中的失落和酸涩，在和梁明勋说话时，也表现得非常平静、坦然。 梁明勋冲着刘燕冷哼了一声，望着秦三娃问：“蜜蜂真的出了问题？” “是啊，不信你跟我去看。”秦三娃说。 “那咱就去看看。”梁明勋身子不再颤抖，对秦三娃也没了怨气，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刚刚来到大古坪，刚才发生的那些糗事，与他根本就没有半点关系。 “这……”秦三娃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看了看刘燕。 “让梁专家看看吧，梁专家说的话都很专业，一定有办法。” 刘燕还没回答，围观村民先发表了意见。 “你真的想帮乡亲们？”刘燕表情复杂地问。 梁明勋又是一声冷哼。随后，他抬手在秦三娃肩膀头上拍了拍说：“走吧。” “行，在村子外面，你跟我走。”秦三娃看了刘燕一眼，迈开了脚步。 “走，咱也去看看，说不定能学到本事呢！” 秦三娃领着梁明勋往村外的蜂场走，村民们便跟在了后面。 大家都想看看这个梁专家是不是光能说，不会干，大家也想着他能帮忙找出蜂群出问题的原因。总之，此刻的大古坪人心情虽然很矛盾，却充满了盼望。 众人跟着梁明勋出了村，大古坪家家户户的电灯虽然都亮着，电灯底下却没了人。丑女坐着赵军海的拖拉机回了村，却寻不见人，这让她们很快就感到了诡异。 第143章 检查蜂场 “人八成还在蜂场呢！”站在村里四处张望了一阵，隐隐约约看到蜂场的灯光似乎比往日亮，赵军海立刻有了判断：“最近蜂场出了些问题，估计刘专家还在帮忙想办法呢，村里人爱看热闹，就都出去看热闹去了。” “那咱也去村外看看吧。”丑女提议说。听到蜂场出了问题，她自然有些替大古坪人担心。大古坪人养蜂是为了渡过难关，不容有任何差错啊。 “你，你来村里到底有啥事？要想寻谁，我直接打电话把他喊回来就好。”赵军海犹豫了一下问。他本能地以为丑女肯定是来寻秦三娃的，可是，作为长辈，他是不好在晚辈面前，直接将这样的猜测说出来的。 “我是来找刘燕姐的，你说她在蜂场，那咱就蜂场寻她，我正好也见识见识你们村的蜂场，帮忙想想办法。”丑女说。在这一刻，她忽然改变了主意。她不想按原计划那样，直截了当地向秦三娃表白，而是有了别的打算。事实上，当她听说刘燕正在帮村里人解决蜂场的麻烦，她就意识到自己不能贸然表白了。时间点很不合适。“横刀夺爱”的人忙着帮助秦三娃的乡亲解决麻烦，自己却把儿女私情拿出来谈。秦三娃有没有兴趣另说，肯定就小瞧她了。 “那行，我寻个手电筒，你跟我走。”赵军海略感意外，却还是点了点头，进屋去寻手电筒去了。等他寻到手电筒，就领着丑女出了村。 “养蜂这事历史相当悠久，你要往上追溯，都能追溯到原始人，这活脱胎于农业生产，却是农业生产中产出较高的行当，养蜂不仅能收获蜂蜜，还有蜂蜡、蜂胶、蜂王浆、蜂巢等产物，这些东西经济价值都很高……” “经济价值高的事情，人们就研究得深，总结的经验也多，当然了，能够掌握养殖技能的人就比较少，这也是人们对养蜂这事感到神秘的原因，其实，没有啥，当你熟悉之后，很快发现蜜蜂跟牛羊鸡鸭没有多大区别。” 梁明勋边在蜂房里检查，边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秦三娃明显能感觉到他在刘燕面前故意卖弄学识。 大古坪人却因为他的絮叨，了解了养蜂的常识，掌握了一些谈资。 当然了，大伙也都明白了养蜂这事并不下贱，而是自己没本事。 “蜂群数量减少的原因，一般有这么几个方面，疾病和寄生虫，咱首先要查的就是这点，蜜蜂可能受到螨虫、翅膀停止等疾病影响，无法健康生长，或者出现蜂蛀虫等寄生虫的侵袭难以持续保持规律、正常的生活……” 说话间，梁明勋做好必要的防护措施，冲着众人摆了摆手。 等到确定众人已经退到了安全地带，他开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个蜂箱。 夜晚原本是蜜蜂归巢后安静睡觉的时间，可是，梁明勋打开蜂箱后，却明显看到蜜蜂在蜂箱中躁动不安。 “已经检查过了，蜂箱里并没有胡蜂、蛾子等等蜜蜂的天敌，蜂箱的内部空间并不局促，温度也保持在26度左右，通风条件也相当良好。”刘燕走到了梁明勋跟前，用不大的声音说：“我对养蜂刚开始研究，知道的肯定没有你多，我记得上大学时你就发表过两篇过于蜜蜂养殖过程中疾病防治的论文，你能发现问题不，这蜜蜂是不是有了寄生虫？还是得了什么病？” “你还记得我发表过论文啊。”梁明勋看了刘燕一眼，伸手托起一只蜜蜂，在灯光下仔细观察了起来。“这蜂我也仔细观察过，并没有什么疾病。”刘燕又凑到了梁明勋跟前，继续用不大的声音说：“当然，我判断它们有没有病，靠的都是养蜂专家的口述经验和书本里的症状描述，不一定准。” “哼！”梁明旭又发出一声冷哼，并没有接刘燕的话。 检查完蜜蜂后，他立刻小心翼翼放回了蜂箱里。随后，他又陆续检了好几个蜂箱，最后走到村民跟前问：“发现蜜蜂有问题，过了多久了？” “应该有四五天了吧，蜂场一直是我家掌柜的在看的，我不常来，我印象里应该有四五天了。”蜂场女主人王巧茹赶忙回答，可是她的回答很不自信。 “真的只有四五天吗？”梁明勋对这个问题很关注，望着王巧茹问。 “这，这……”王巧茹更加心慌。 就在这时，有个声音气喘吁吁地说：“到今天晚上，整整八天了。”原来是带着丑女在田野间飞奔的赵望海，赶了过来。 “发现的还不算太晚。”梁明勋若有所思地说，突然间就看到了丑女：“咿，香香，你咋跑大古坪来了？不是说在越坝镇附近的村子有事吗？” “你别管我，我还想知道你为啥来大古坪来了呢！”丑女回了一句，对于梁明勋出现在大古坪这件事，她也感到很意外。不过，想到表哥对刘燕死缠烂打的事情，她忽然又不意外了。表哥来大古坪肯定是因为刘燕在这里啊。 “咱可是亲亲的表兄妹，以后有啥说啥，不要对哥撒谎了！”梁明勋也懒得对丑女的谎言进行深究，叮嘱了一句，看向了赵军海：“你买蜂的时候，有没有发生过啥事情？” “没有吧，让我想想。”赵军海陷入了沉思中。 徐彩云扯了扯丑女的手臂，把她拉到了一旁，悄声嘀咕了起来。 秦三娃站得不远，隐约听到徐彩云在说梁明勋村里大喊大叫的事情，立刻走到饿了两人身边，打断了她们的低语：“婶，你就别传闲话了……” “咋，嫌我说刘专家的不好了？我没有，婶子给大作家说的都是他表哥喊叫的那些，婶子知道你喜欢人家刘专家，对刘专家不好的闲话一句都不传。” 徐彩云表态似的说。 听到这话，秦三娃愣住了。 丑女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秦三娃也喜欢刘燕吗？他俩的事情连大古坪的人都知道了？” 丑女在心中暗想，又一次鼓起了表白的勇气。 第144章 蜂巢之谜 “三娃，你……” “啥，你说我贪便宜了！” 丑女正准备对秦三娃表白，赵军海忽然喊嚷了起来。 “你不贪便宜，能听临时冒出来的推销人员忽悠？”梁明勋反问，激动地说：“蜂场是你的，你都贪便宜，你这人真是让人看不起！” 赵军海在大古坪一向威望很重，办事也非常稳妥，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听到别人用这样的话指责他。“你，你，小伙子，你……”悔恨和羞辱同时往脑门冲，再加上忙碌了一天，还没来得及休息，赵军海直感到天旋地转。 “你说我没用，错事是你做下的，后果得你自己承担！”梁明勋根本就注意不到赵军海的反应，继续激动地指责着赵军海。 “我，我，哎呀！”赵军海拍了拍大腿，终于蹲在了地上。 “军海伯，到底发生了啥事？”秦三娃走到赵军海跟前问，刚才他光顾着制止徐彩云乱嚼舌头根子呢，没留意到赵军海和梁明勋这边说了些啥。 “他，他……”赵军海抬起右手，嘴唇和食指不住地哆嗦：“他说咱这蜂房出了事，都怪我贪便宜，买了不该买的蜂王，三娃，你知道不，咱村这些蜂王都是我同时采买的，要是有问题，就都有问题，那我，那我就不止坑了我一个，还坑了相信我，跟着我养蜂的乡亲啊，我，我……” 越想越难过，赵军海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大古坪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赵军海在人前流眼泪，便格外同情他。 “他算是哪门子专家，谁认呢？！” “在等下抓几只蜜蜂看一看，就哇啦哇啦地说蜂王有问题，这是专家还是神棍啊！我不信，他就是胡说呢，咱村的蜂王没有问题！” “就是的，这梁明勋跟个疯子一样，咱不信他的，问题肯定没有出在蜂王上，军海，你别难过了，你没有错，咱是遇到不懂装懂的了……” 人们纷纷瞪着梁明勋，不断地说他缺乏权威性。 “伯，地上凉，快起来，咱有事说事，不牵扯别的。”秦三娃听着众人的议论声，把赵军海搀扶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梁老师给咱提供了个挽救蜂场的方向，咱要是不信人家，就另寻专家顺着这个方向再检查一下，用不着动气。” 秦三娃这几句后虽然是对赵军海说的，可明显是在劝说大古坪人。当然，他也有告诉梁明勋不要过于相信自己判断的意思，只是这个意思不明显。 “三娃说的没错，我表哥只是凭着他掌握的知识，做的判断，事情到底是不是这样，还是多寻几个人，共同做个判断。”看到梁明勋似乎又要说些什么，丑女冲着他摇了摇头，抢先开口了：“而且今天这么晚了，夜不观色，未必就准。” “就是的，还是大作家明事理！” “当哥的还不如当妹妹的呢！” “多让几个人看看，准没错……” 人们又是一阵议论。 这时候，刘燕走到人前，望了望天空说：“时间不早了，我记得梁明勋来时，开着车呢，要不然先送我跟丑女回县城吧，有事咱们明天再说吧。” “好吧，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好了。”梁明勋大概也意识到，单凭自己一个人的判断，就下结论说蜂王出了问题，过于武断了，态度没有刚才那么强硬了。 “那咱也回。”有人说。 “糟了，我记得我家的门还开着呢！”接着有人。 “门开着算个啥，这会儿咱村估计都没有人了！”有人拍着大腿说，抢先走出了蜂场。这人一走，众人都反应了过来，想着自家门户的安全，跟着便走。 功夫不大，蜂房里只剩下秦三娃几个年轻人和赵军海夫妇。 人一少，夜风一吹，赵军海的头脑彻底冷静了下来，他想着自己买蜂种的经过，思索着梁明勋的判断，眼中渐渐有了惭愧和后悔，以及深深的担忧：“小伙子，刚才是我情绪过于激动了，你的判断也许是对的，我……” “不用这么说，明天我会找几个有权威性的专家来你们大古坪的。”不等赵军海说下去，梁明勋摆了摆手，蹙着眉说：“到底是不是蜂王的原因，咱们明天见分晓，如果是我的判断出了错，我会给你道歉的，如果是你买错了蜂，我希望你勇于承担后果，不要再像今天这样哭哭啼啼的了，眼泪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丢下这句，梁明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蜂场。 丑女和刘燕对视了一眼，两人便跟着往出走。 “等一下。”秦三娃喊了一声，望着丑女的背影，疑惑地问：“丑女，你今天来我们村有啥事？你来一趟不容易，咱把你的事办了，不能让你白跑啊。” 往外走时，丑女是挽着刘燕的手臂的，听到秦三娃问她，她的手臂明显有些僵硬，脚步跟着就慢了下来。“我的事不急，明天再说吧。”说完，丑女的手臂松弛下来，脚步也轻快了许多。通过肢体接触，刘燕的感觉非常真切。她确信丑女一定有什么心事。“你到底……”“嘘！”刘燕转头想问丑女，丑女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刘燕只好收住话头，默默地往前走。等到她们走进大古坪，在梁明勋开的轿车的后排并排坐下来后，刘燕再次看向了丑女，似乎想发问，丑女紧张地直摇头。 “她到底来大古坪要干什么呢？”很少八卦的刘燕，都生出了浓浓的好奇。她要是知道丑女突然出现在大古坪跟她有关，真不知道将会有怎么样的心情。 按说刘燕坐在自己车里，正好是梁明勋可以把握的机会。 可是，回城的路上，梁明勋都在默默地开着车，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丑女想起徐彩云说梁明勋今晚在大古坪大喊大叫半天，便猜想自己这个一向自命清高的表哥，也许是困了累了，感到羞耻了，便自顾自歇着、后悔着，不愿意搭理人了。刘燕则觉得梁明勋这是在自我反省。因为她从梁明勋主动提出要帮大古坪人检查蜂房这点看出，梁明勋似乎有所醒悟，在发生着变化。实际上，正是这样，刘燕的当街责骂，赵军海的眼泪都对梁明勋刺激很大，让他不得不反思自己。 “进县城了，接下来怎么走？”沉默了一路的梁明勋终于开口了。 听到问话，两个女人心中同时一惊，本能地对视了一眼。 她们都知道自己要前往的是一座秘密花园，不想暴露给梁明勋。 第145章 椒溪河啊 “红云旅社，你把我们送到那里吧。”刘燕正不知如何撒谎时，破了撒谎戒的丑女仿佛要一天之内要把撒谎瘾过够似的，脱口而出。 “红云旅社……”刘燕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椒溪西路和振兴北路交汇处，那个路口，酒店不是你定下的吗？忘了？”丑女担心露馅，赶忙说。 刘燕稍稍想了一下，马上想起来丑女说的红云旅社，距离自己秘密花园并不远，穿过两条街道，走上四五百米就到了。 “是啊，那旅社就叫这个名字。”刘燕仿佛忽然想起了似的说。她并没有撒谎，而是说了一句实话，却同样很好地掩盖了事实。 “行，那咱就往红云旅社走。”梁明勋看了一眼后视镜，在路口调转了车头。 三人再次陷入了沉默。灾后的佛坪县城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夜景。丑女和刘燕一左一右，望着一道道霓虹从车窗边划过，突然发现佛坪的夜景竟然这么美好。尤其是，漫天星斗，连同一城的灯火都落入了椒溪河里，真有种“满船清梦压星河”的感觉。“好美啊！”丑女忍不住感叹。刘燕的脸上也满是陶醉。 “要不然下车走走，反正佛坪县城也不大，走着走着就到地方了。”刘燕梦呓般提议说。“嗯。”丑女又大又圆的眼里倒映着绚烂的椒溪河。响应了一声后，她很快便拍着驾驶座的后背说：“哥，哥，停车，我们不用你送了，我们要下车！” “马上就到地方了，急什么？”梁明勋并没注意到椒溪河的美，当然，他向往的是北上广深那样的大城市的灯火辉煌，也许并不觉得此刻小县城佛坪有多美。 “停车，快，哥！”丑女继续催促。 梁明勋摇了摇头，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要我陪不？这种穷地方，晚上并不安全。”梁明勋的口吻很像是在问表妹丑女，其实，却在后视镜里扫视着刘燕。他很想听到刘燕说需要他陪。 “不用，我们自己会照顾自己的！”丑女直接给出了回答，推开车门，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刘燕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跟着下了车。 随后，丑女和刘燕沿着椒溪河，走走停停，散起了步。 梁明勋开着车，缓慢地尾随了她们一阵，明显感到她们不仅不需要自己的配备，而且还对他这种尾随充满了反感，便把车子停在了路边，自己也下了车。 梁明勋显然不是被河景吸引，他只是想吹吹夜风，独自待一会儿。 梁明勋虽然口口声声说他是为了刘燕才再次选择了留在保护区，实际上，真正打动的人是沈岚。当初保护区刚刚发生灾害，沈岚忙着救灾，他却忙着要离开保护区。沈岚便对他说了自己和刘燕正在规划的事情。最初得知这件事情时，梁明勋确实有些震撼，也意识到自己是可以在那件事情里大展身手，施展抱负的。可是，洪水中，保护区的一栋办公楼都被冲走了。也就说保护区，当时自顾且不暇，哪里有精力做沈岚跟他说的那件着眼于长远打算的事情呢。走出沈岚办公室没多久，梁明勋就动摇了，他觉得沈岚跟他说那件事情，给他看规划图，只不过是留人的策略。自己要信了沈岚说的，去等保护区完成灾后重建，再去推进那件事情，就太天真了。 然而，让梁明勋大为震撼的是，保护区竟然将那件事情——建立秦岭人与自然宣教中心纳入了灾后重建的项目中。这无疑表明了保护区建设“宣教中心”的决心，也让梁明勋相信了沈岚说的每一个都是真的，也充满了诚意。 “沈主任，您觉得我真的可以在秦岭人与自然宣教中心建设中出一份力？” “怎么，咱们保护区最自信的年轻干部，竟然怀疑自己了？” “不不，我仔细研究过宣教中心的规划，很确定这是一个伟大的项目，我怕我本事不够，辜负了您和保护区的信任。” “担心本事不够，可以学习嘛，害怕辜负了信任，那就好好干！” “明白，我会竭尽全力的！” …… 回想起自己最后一次找沈岚的情形，梁明勋心潮一阵澎湃。 他嚷嚷着自己要到北上广深做一番大事，不过是觉得在佛坪过于平淡了。 现在有秦岭人与自然宣教中心这样的全国大项目等着他，他还能平淡吗？ 梁明勋很庆幸自己在关键的时刻，并没有一意孤行，直接离开保护区。 他更庆幸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遇到这么伟大的项目！ 尽管如此，在今晚之前，他并没想过自己能为别人做些什么。 他想的全是不要埋没了自己的才华，却从未想过自己的肚子里装的脑子里想的，能为被人带来什么好处。刘燕的街头大骂，仿佛晴天霹雳，让梁明勋第一次思考起了自己的社会价值，也生出了利他的想法。正是在“利他”二字影响下，他才主动提出要帮大古坪人看看蜜蜂，他才在返回佛坪县城时，沉默了一路。 还没来佛坪自然保护区报道之前，他就听说过这里有一条美丽的河流，可他从来就没有为这条深受当地人喜爱的河流，做过任何停留。此时此刻，梁明勋手扶栏杆，俯视着在霓虹中奔涌的椒溪河，思绪和心绪一同涌动。他忽然意识到椒溪河的美，并不在于她有多么磅礴蜿蜒，而在于她孕育了佛坪，孕育了整座城。 “既然决定留下来了，我会在佛坪留下什么呢？对爱情的执着？对理想的追求，还是……”梁明勋喃喃自语，看着撒满河面的星斗，又仰望起了苍穹。 另一边，丑女和刘燕走着走着，停了下来。 “有句话我很想问你，你要如实回答我。”丑女望着刘燕，胸脯微微起伏。 “你说，我在你面前从不撒谎。”刘燕回望着丑女，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你，你……”丑女以为自己鼓起了最大勇气，却说不出自己想问的。 “不要听别人的流言蜚语，要忠实自己的内心。”刘燕郑重地说。 丑女愣了愣，脸上有了笑意。 “走，咱回家，不在河边转悠了，我困了！” 丑女很快揽住了刘燕的手臂，拉着她往她们的秘密花园走。 “你知道吗？同样的问题我一个晚上回答了两次，但是两次都是违心的。” 刘燕心里默默地想，在丑女拖拽下不断向前。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违心话，为什么要当着众人的面一再撒谎，更不清楚自己为何不敢面对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 夜风袭来，吹乱了刘燕的秀发，也吹乱了她的心。 第146章 熊猫专家 夜色更加深沉，街道上车辆疾驰而过，行人寥寥无几。 被椒溪河拥抱、哺育的佛坪县城很快进入了祥和的梦乡。 东方泛起鱼肚白，河面上微光嶙峋。 行人和车辆逐渐增多，城市的声音逐渐嘈杂。 新的一天开始了。 梁明勋起得很早，匆匆洗漱之后，他就在家里拨打起了电话。 等到打完电话，我又胡乱吃了些早餐，便开着车在城市间穿行。 与此同时，丑女和刘燕也起了床。 两个人昨晚虽然都失眠了，可是早上起来之后却想的是同一件事：梁明勋有没有在帮大古坪人找专家？两个女人对视的时候，同时一笑，她们看出了彼此的心事。刘燕便提议说：“他是你表哥，还是你问问吧。” “好，我问问他。”丑女点点头，很快拨通了梁明勋的电话。 “我找了四个专家，刚好坐一车，正准备往大古坪赶呢。”梁明勋在电话那头说：“我知道你们想来看看的，可是，坐不下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没事，我们自己去大古坪，你不用管了。”丑女说完挂断了电话。 刘燕已经听了她和梁明勋通话的内容，便同时放心下来。 随后，两个女人一番收拾，也出了门。 秦三娃这时候已经在三官庙保护站的工地上忙活了起来。 房子的主体结构已经盖好，眼下的活主要集中在走线路，粉刷等。 这些细活秦三娃并不擅长，便跟在别人后面打下手。干活的时候，众人难免不扯闲话，有人就说起了全国大熊猫研究专家司马达。 “知道不，司马达是咱佛坪人，土生土长！”在墙上掏电路槽子的张师便用凿子在墙上凿边挤眉弄眼，得意洋洋地说：“人家可是自学成材！” “自学成材，那不就跟咱的三娃一样嘛，哈哈。”负责走线的刘师瞥了秦三娃一眼，打了一句岔，众人同时笑了起来。秦三娃以前就听说过佛坪自然保护区有个全国有名的熊猫专家司马达，却是头一次听说司马达竟然是佛坪本地人，竟然还是自学成材，便硬等着众人笑完，好奇地问：“咋就自学成材了，我记得人家司马专家在国内外发表了好些跟熊猫有关的论文，他能是自学成材？肯定是科班出身的！你们就别胡顿毡子乱戴帽子了！” “嘿嘿，三娃，这回俺们还真没胡说，司马老师就是俺二道坪的，他家老屋就在我们村西，离我也就是十几步的距离，你说我有没有胡说？”张师开完凿子，点燃了一根香烟，抽了两口说：“司马老师是苦出身，家里穷得叮当响，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17岁上下当了生产队的小队长，20岁县林业局招工，他去应聘，结果竟然给招上了，从此鱼跃龙门，才有了今天。” “别说得这么文艺，其实，司马老师能有这么一番成就，也算是遇到了一番机缘。”刘师也点了一根烟，不过他并没有停下手里走线的活：“大概是七几年吧，省野生队伍调查队来咱佛坪考察，司马老师地方熟，人缘广，就被安排做向导，配合后勤人员打些杂，就在这过程中，他认识了一位老同志……” “谁呀？”秦三娃忍不住问。 “不知道，弄不好是位老神仙。”刘师笑着摇摇头，继续说：“这老同志是真的跟司马老师有缘，调查队走了之后，他竟然留了下来，司马老师也被安排每天定时给老同志送吃送喝的……” “刘师，你这该不会是从哪本武侠小说里看到的吧？”秦三娃越听越邪乎，嘴角浮起笑，生生打断了刘师：“要讲就好好讲，不能胡编乱造啊！” “他没有胡说，这是真的。”张师抽完烟，又抡起了凿子。随着凿子的起落，红砖碎屑，水泥颗粒很快飞溅起来，张师的说话声就在这飞溅中有了某种独特的节奏感：“那老同志，白天该做啥做啥，到了晚上，就给，就给司马老师讲动物学、生态学，他，他就是这么，这么启蒙的！” “老同志给司马老师启蒙之后，又把他推荐给了许多全国来的专家，司马老师虽然没有上过学，却早早地接触了与保护大熊猫有关的专业知识。”也许是看到张师说出每一个字都很辛苦，刘师把话头接了过来：“到了八十年代初，能高考了，司马老师就考到了背景，成了个啥教授的徒弟，那教授见了司马老师就跟见到从咱佛坪走到北京的大熊猫一样喜爱……” “要说喜爱，喜爱，呸呸！”张师正在话头上，一听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立刻躲着飞溅的残渣碎屑，抢着说：“还是人家老外，我听说美国还是德国有个老教授对司马老师喜欢得不行，发自己论文的时候，还不忘空出很大的篇幅，把司马老师夸了又夸，要说给咱佛坪人长脸，这就是，就是的！” “外国人夸司马老师不是应该的嘛，有啥好稀奇的！”刘师翻了个白眼，把嘴边的烟头一拔，往地上一扔，边用右脚前掌转着圈踩边说：“要是司马老师最给咱佛坪人长脸的还是他的大熊猫研究，猫这东西本来就是咱佛坪的，就应该由咱佛坪人研究嘛……” “你说的是九几年的事？”张师手里的凿子停在了墙上。 “是啊，那一年司马老师主持开展了两个项目，一个研究竹子的，一个是研究大熊猫对不同生存环境适应性的，这里两项研究在当时，直接填补了国际空白，司马老师也因此一下子成了全国、全球响当当的熊猫专家，你说牛不牛？”刘师说到最得意处，手里扯着电线，扭头看向了秦三娃。 “牛，太牛了！”秦三娃心中充满了无比的崇敬。 在这一刻，在这个平凡且忙碌的清晨，他忽然有了新的偶像和最想成为的人。之前，他想成为赵老师，成为小军那样为熊猫付出毕生心血的人，可是今天，他才发现为熊猫付出毕生心血还有一条路，这条路更宽广、更令人神往。当然了，也正是在这一刻，秦三娃终于意识到自己要重新参加高考，并不单是为了消除和刘燕之间的巨大差距，而是为了实现人生抱负，更加远大的抱负！ 第147章 专家会诊 秦三娃境界得到扩张的同时，大古坪热闹了起来。 早在梁明勋的小轿车进村前，赵军海等人就在村外的大路上等着了。 小轿车的影子一在大路上出现，人们就激动起来。 后来车子开到了众人跟前，众人更是一窝蜂涌了上去。 梁明勋原本并没有在路边停车的打算，这时也不得不踩下刹车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不要命了啊！” 把脑袋伸出车窗时，梁明勋一脸怒气。 “别生气，梁老师，大伙盼着你们来，只是等得着急了。” 赵军海立刻陪着笑脸解释。 “再着急也要注意安全啊，我们是来帮你们解决麻烦的，不是制造麻烦的。”看着围在车前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大古坪，想着车里还坐着四位专家，梁明勋的表情缓和了许多：“距离蜂场还有些路吧，我继续载着专家往蜂场赶，你带着乡亲们也往那边赶吧，军海叔，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就是莽撞！” 丢下这句话，梁明勋的脑袋缩回了车里，紧接着，汽车喇叭就响了起来。 “哎，这小伙子，嘴巴上长了刀子一样！” “一张嘴就教训人，真把自己当专家了！” “没大没小的，看我不跟他理论一番！” …… 众人议论纷纷，并不想放汽车离开，而是想让梁明勋给赵军海道歉。 赵军海心里确实不爽，可是一想到人家梁明勋毕竟是请来专家为村里检查蜜蜂的，便咽下不痛快，冲着众人挥起了手：“让开，大家快让开，注意安全，小心让车撞了，咱们都往蜂场走，梁老师的车也要往那边开！” “还梁老师呢，真是没素质！” “要不是看在他是来帮忙的，给他让个屁路！” 人们嘴里骂骂咧咧的，还是让到了一旁。 “嘀嘀！” 梁明勋又按了两下喇叭，这才发动了车子，往养蜂场方向开车。 “那咱也往养蜂场走，看他能成啥精！” 汽车开走之人，人们也结着队往养蜂场走。 当然了，对于自己出村迎人这件事情，大伙多少事有些后悔的。 这事要是放在刘燕、丑女等人身上，肯定会落得个皆大欢喜。可是，放在梁明勋身上，却触了霉头，碰了一鼻子灰。“看来这专家跟专家，确实不一样啊。”众人往养蜂场走的过程中，人们自省了一番，纷纷摇起了头。 “军海，军海，你等一下，我有事问你呢！”赵军海正低着头走路，身后传来了赵宽让的呼唤。听到呼唤，他立刻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别着急，让我缓缓，看把你们急的。”赵宽让站在原地，故意装出走不动路的样子，其实是想等着走在后面乡亲们走远之后，再开口。果然，最后两名乡亲走远后，他望着赵军海问：“如果真是蜂王出了问题，你咋打算的？” “这事我昨晚想了一夜。”赵军海深吸一口气，又呼了出去：“我赔，小便宜是我贪的，不能让大伙跟着吃瓜捞。” “你家的情况我听巧茹嫂子说过，为了帮乡亲们凑养蜂的启动资金，你把你家的存款全部借了出去不说，已经拉下将近十万的账了，这回要是再欠人钱，我怕你承受不了，所以我就在想要不要给那些村民们说一下，让他们别向你借钱了，改成无息贷款吧，这样你即使要承担买错蜂王的损失，也……” “不用这么麻烦，就像三娃说的那样，事情来了咱解决事情，到啥时说啥话。”赵军海摆摆手打断了赵宽让：“咱先看看到底问题出在了哪里吧。” “哎……”赵宽让叹息了一声，不知道说啥好了。他刚才说的那些，就是他想了一晚上，想出来的应对问题的办法，可是赵军海却不愿意采纳。 “不要叹息，兄弟，你是村干部呢，在这样的时候，你得成为全村的腰杆子呢，不要遇到了屁大点事就唉声叹气的！”赵军海摆摆手，迈开了脚步。 “是啊，我得为全村人挺直腰杆子呢！”赵宽让点点头，打起了精神。 两人走到蜂场时，四位专家已经检查完蜂房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专家们，你们有结论了吗？”赵军海着急地问。 “军海哥，可能真是蜂王出了问题，蜂王太老了，对蜂群的组织能力不行了，才导致蜜蜂越来越少，也采不了多少蜜，这就跟咱以前的老村长一样，年龄大了，有心无力嘛！”不等专家开口，徐彩云接过话头说。 “你说蜂王有问题就有问题啊，你是专家啊，一天没正事干了，胡咧咧啥呢？！我家给人赔蜂种，你有好过日子啊！”王巧茹顿时火起，大骂起来。 那些不希望蜂王有问题的人立刻跟着说：“就是的，人家专家都没有结论呢，你个农村婆娘掺和啥，显你能耐啊，蜂王出了问题，是你出了问题吧！” “彩云嫂子就是嘴快，抢着说了几句，你们至于嘛！” 跟徐彩云关系好的人，纷纷帮腔出头。 王巧茹越看这些人越气，直接往地上一坐，就要放声大哭。 然而，不等她哭出声，梁明勋没好气地来了两句：“你们是哪个剧团的，要演戏到蜂房外面去演，别影响专家会诊！” 这话一出口，王巧茹的哭声卡在了喉咙眼，拍打完膝盖面仰起来的双手，僵在了半空中。徐彩云等人就是有再大的委屈也不好说什么了。 赵军海一脸尴尬，赶忙走到王巧茹跟前劝说了起来：“起来，快起来，都快当奶的人了，还来这一出，真不怕村里人笑话啊……” “梁老师，专家会诊有结果了吗？到底是咋回事？”赵宽让走到梁明勋跟前问。他是村干部，这么一问自然代表全村人了。 梁明勋看了赵宽让几眼，转头看向了一位头发花白，身材干瘦的老年专家：“侯老师，您给他说吧，我是晚辈，没有权威性，代表不了大家，您是畜牧业专家，养蜂领域的泰斗，您代表大家宣布会诊结果吧。” 第148章 蜂王老化 “那行，我来说。” 侯老师看了看其余三位专家，三位专家各自摆了摆手，侯老师便望着赵军海和大古坪人说：“在宣布诊断结果之前，我先要把咱大古坪人夸一夸，我听说咱这是头一回养蜂，头一会养蜂，能把蜂房布置得这么好，把蜜蜂照顾得这么好，绝对值得表扬的，相对来说，咱已经避坑过了许多坑！” “那是人家养蜂专业户伍大姐教得好，刘专家经常来咱大古坪，帮扶得好！”大古坪人倒是不贪功，纷纷说出了原因。 “原来是有高人呢，哈哈。”侯老师恍然大悟，发出了爽朗的笑声。等到笑声落尽，这才继续望着众人说：“我夸咱把蜂房布置得好，把蜜蜂照顾得好，并不是没有根据的，而是我们把常见的病症检查了个遍，都没有任何发现，把养蜂中可能遇到的麻烦事检查了个遍，都没有收获嘛，咱实事求是，就这两点来说，大古坪人做到了，但是，凡事就怕个但是，呵呵，但是咱还是百密一疏，在蜂王选择上出了岔子……” “问题真出在了蜂王上！”众人同时发出了惊呼。 “要判断蜂王是不是衰老了，通常有六个方法，我现在给大家说一下，咱共同判断一下。”侯老师在惊呼声，始终保持着谦逊的笑容，语气还是那么和缓亲和：“第一，观察产卵量，也就是检查蜂王的产卵量是否减少，子脾圈是否缩小……” “啥是子脾圈？”不等侯老师说完，就有着急地问了起来。 “这样，咱选几个代表，随机选一个蜂箱，我给大伙来个现场教学，呵呵。”侯老师笑着提议：“要是咱一窝蜂全上了，我怕蜜蜂受不了。” “军海、宽让、松林、四成，还有彩云，就你个代表大伙吧！”大古坪人简单商量了一下，马上有了结论。 然而，这个结论刚说出来，就遭到了王巧茹的反对：“不行，还得有我，这是我家的蜂场，我得帮衬着呢！”王巧茹这么争取显然是因为赵军海和徐彩云都被安排成了代表，大古坪人一听就明白了，却因为专家在场，没有说破。就这样大古坪派了六个代表，在侯老师带领下随机选个蜂箱，开始现场教学。 “?子脾圈?是指蜂群中用于培育幼虫的巢脾区域，通常包括卵脾、幼虫脾和封盖子脾，你们看，就是这一块。”众人采取好防护措施，侯老师打开蜂箱，指着蜂箱深处讲解了起来：“子脾圈的健康状况直接影响蜂群的繁殖能力和幼虫的成长，正常的子脾圈，应该是幼虫期就基本上都是幼虫，封盖期就该是大面积，连成整片的封盖子，你看咱这个看起来就有些烂糟糟的。” “是啊，咱的子脾圈确实不咋样。”赵军海等人抬眼一看，看到的子脾圈不但稀薄，而且断断续续的，就好像谁把玉米糊糊撒在了蜂箱里，还撒的是点点，而不是一大片。看完子脾圈，赵军海的心已经凉透了。 “与子脾圈关联最高的就是产卵量，这是判断蜂王老化的第二点，主要看的是卵的质量和子脾的整齐度，咱都看见子脾圈是个啥情况了，应该能想来子脾圈为啥能是这个状况了，肯定是因为卵的质量过差了。” “第三是观察蜂王的行动和反应能力?，也就是蜂王的爬行速度和反应速度，你们来看这蜂王。”随着侯老师的讲解，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蜂王身上。不知道是惧怕人多，还是自己身子弱，在众人的观察下，蜂王颤巍巍的，想逃向背人的地方，却行动很迟缓。只是这么一看，就是个“老家伙”。 “哎，咱这蜂王上了年纪啊。”侯老师笑了笑，指着缓慢爬行的蜂王说：“第四点就是看蜂王身上的颜色，健康的蜂王颜色通常较浅，也就是说身上颜色越浅的蜂王更年轻、健康、强壮?，你们看咱的这只，满身沧桑啊。” “是啊，颜色暗得很，老成怂咧！”有人盯着蜂王感慨了一句。众人先是同时发出了笑声，紧接着，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蜂王越老损失越大啊。 “蜂王的繁殖能力与蜂群数量变化关联最大，你们发现蜜蜂越养越少，就是因为蜂群正常作业，就是日常外出采蜜的时候，原本就存在一定数量的损耗，如果蜂王繁殖能力弱，幼蜂成虫量小，蜂群规模自然就呈现出不断萎缩的趋势。”梁明勋在一旁说。看到大古坪人眼神黯淡，他是又鄙视又同情。 “是啊，小梁说的没错，为了避免类似情况再次发生，我还是把判断蜂王老化的关键点一次性讲完吧。”侯老师收起亲和的笑，接着讲了起来：“第五点，是观察信息素分泌?情况，信息素分泌情况最直接表现就是从蜂数量的变化，从蜂，你们看，就这样的蜜蜂，它们身强体壮，抗逆性强，能很好的照顾蜂王，甚至还可以保护蜂王。”侯老师指着在蜂王身旁警惕的起伏的从蜂，确定已经辨认出来了，这才继续说：“从蜂不能过多，也不能过少，主要看个稳定，也就是说咱要是突然发现从蜂的数量跟以前不一样了，就要多个小心。” “原来是这样啊！”众人恍然大悟，相互对视了一眼，也同时在知识和好奇的吸引下，短暂地忘记了必须面对的损失和苦恼。 “所以我就经常说，养蜂一般人干不了，养蜂是留给耐心细致的人发财致富的独门独路。”侯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赵军海等人一眼，脸上又有了和蔼可亲的笑容：“这最后一点就是看看蜂巢里有没有交替王台的动向，这蜜蜂呀，它们也有自己的生存智慧，只要生存环境适宜，它们也会想方设法活下去的，这交替王台，就是蜜蜂继续活下去的方法……” “侯专家，啥是个王台？能不能给我们指一下！”徐彩云着急地说。 “你看，就在这！”侯老师指着一处临时性巢房说。 “呀，还真有，那这怎么办啊？”徐彩云更加着急。 “等！”侯老师看着徐彩云说，脸上的笑容有些怪。 赵宽让看在眼里，忍不住问：“这蜂巢里是不是有新的蜂王啊？” 第149章 重新开始 “果然是大古坪的当家人，眼光犀利得很！” 侯老师立刻对赵宽让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随即，他望着众人，尤其是耸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蜂场主人赵军海说：“新蜂王的诞生，正是咱挽回损失的最好方法。” “啥，这是咱挽回损失的方法！” 众人不由得激动起来，赵军海更是蹭的一下就把头扬了起来。 “蜂王的老化就跟人的生老病死一样，在自然界再正常不过了，大伙子所以感到恐慌，一方面是咱头一回遇到，有些不知所措，另一方面，主要是咱刚把蜂房架起来就遇到，有些过于早了，让人难以适应，是不是？”侯老师问。 “就是的，没遇到过嘛。” “我们原先谁也不知道是蜂王出了事，还以为这蜂要死完了！” “主要是本钱大，这要损失完了，想死的心都有了。” 人们七嘴八舌纷纷应和。 赵军海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事实上，此时此刻的他，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要是稍微一个控制不好，就会淌下两行。“真是愚昧害死人，真是峰回路转啊！”赵军海在心中不住地感慨，自责少了，希望又大了。 “大家听我的，回去后都把蜂箱检查一下，这蜂王交台经常不止出现一个临时蜂巢，但是咱们要留下的只有一个蜂王，明白我意思不？”侯老师收起笑，提高了声音：“新蜂王诞生后，老蜂王能清理就及时清理了，要是遇到两个蜂王咱就选个最顺眼的留下来，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哈哈。” “听您这么一说，事情真的挺简单的，但是没听您说之前，事情就像天塌下来了那么大！”徐彩云在一旁笑着说：“专家就是专家，不一样嘛！” “这话要你说，谁看不出来呀！”王巧茹翻了个白眼。 听着两个妇女的斗嘴，众人同时笑了出来。 赵宽让在众人的笑声中，抬手在赵军海肩头重重地拍了拍，用不大的声音说：“哥，事情都过去了，咱按人家专家说的来，重新开始。” “嗯，选个新蜂王重新开始！”赵军海重重地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就在刚才，侯老师做出蜂王出了问题的最终诊断时，他都在想到底还能向谁借到钱，来弥补乡亲们的损失了。现在好了，风雨过去，大古坪又充满了希望。 “是啊，真的要重新开始了，以前大古坪养蜂走的是群众自发，专家帮扶的模式，以后不能这样了，以后得村里的党员干部包干到户，好好地把大古坪的养蜂事业搞起来，渡过灾情是一方面，更重要是这是致富的路子啊！”赵宽让在心中不住地想。村里养蜂出事对他打击也很大，他深深感到了自己的失职，感受到了村里党员干部在整个过程的缺失。说白了，此前大古坪人养蜂，就靠赵军海、刘玲、伍大姐三人扛着。做成了，大家都会感激他们，但是遇到了风险，难道要真的像赵军海打算的那样，由他们个人承担吗？这样的做法显然是不对的。村干部的存在就是为了为全村人谋福祉的。现在村里出现了这样的机会，村里的党员干部就该冲在前头，帮群众化解风险，和群众共担风险！ “哎，军海叔，我说错你了吗？” 在一片祥和中，突然出现了刺耳的问话声，众人寻声望去，正是梁明勋。 梁明勋这么问，显然是想让赵军海当着众人的面给他道歉。也就是让赵军海承认自己贪小便宜，办事毛糙、莽撞。众人印象里，赵军海并不是这样的人。买错了蜂种并不能说明他贪小便宜，而是为了给大伙省钱，减少养蜂成本。至于毛糙、莽撞，那是因为大古坪人心急，跟人家赵军海根本就没有关系。可是，现在梁明勋却让赵军海把这些全揽下来。众人总觉得怪怪的。但是，今天这事真的应该感谢人家梁明勋。要不是梁明勋利用自己的关系，把四位专家请来，又是会诊，又是给大伙现场教学，大伙能有此刻的雨过天晴？“让军海吃个亏，给人家梁老师服个软，也是应该的。”有人在心里想，又觉得自己这么想很不应该，简直就是忘恩负义，有奶就是娘！众人心情矛盾，表情各有各的尴尬，却都在等，等赵军海自己做出选择，自己化解尴尬。 “咋，就是不愿意承认啊！”梁明勋等了又等，总不见赵军海说话，却明显感到现场的氛围异常古怪，便自顾自说：“你这人啊，最大的问题还不是爱贪小便宜，毛糙、莽撞，而是开不得玩笑，不识耍，哈哈。” 说完，梁明勋大声笑了起来。 众人愣了愣，也跟着笑了起来。 赵军海这才知道梁明勋这是在给他说回话呢。 “梁老师，梁专家，你要是能经常来我们大古坪指导养蜂，你爱说我咋我就咋。”听着梁明勋的笑声，赵军海的表情也活泛了：“你说我不识耍，好嘛，等你下回来，看我怎么跟你耍，咱俩一定耍成个忘年交！” “这可是你说的啊，那我就没事就来了啊！”梁明勋笑着说。 虽然在跟农村人交往中，他的言语和态度总显得有些生硬，但是在此时此刻，他确实平生第一次，跟大古坪人打成了一片。 “哥，你胡说啥呢，你要没事就来，人家燕子怎么办？难道要总想办法躲着你吗？”梁明勋笑声还没落尽，丑女的声音突然从众人身后传了过来。丑女和刘燕从佛坪县城出发，紧赶慢赶，直到现在才赶到蜂场。对于蜂场里刚才发生的事情，她们谁也不知道，因此，一听梁明勋声称自己没事就往大古坪，就紧张了起来。“表哥啊表哥，你往大古坪跑还能为了啥啊？不就是想纠缠人家刘燕嘛！”丑女在心中暗想，这才说了那么一句。 “她要想躲就躲着，她要不想躲，就跟我一起帮助大古坪人养蜂嘛，这有什么！”梁明勋不以为然，转头望着侯老师等四位养蜂专家说：“我还跟侯老师他们商量过了，侯老师他们有空也会来大古坪，怎么，刘燕也要躲着？” “我不躲，你要是真心想帮助乡亲们做些事情，我没有理由躲着你。” 刘燕说。 第150章 三步上篮 “哼！”梁明旭又是一声冷哼，并没有接刘燕的话。 “几位老师辛苦了，那咱今天就到这里了，午饭时间早就错过了，实在不好意思，这样吧，咱现在就回城，我在最好的馆子请几位搓一顿。” 梁明勋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浪琴表，望着侯老师等人提议说。 听到这话，赵军海顿时急了：“不用回城了，还回啥城呢，你们帮了我这么大忙，一定要在我家好好吃一顿，家里的，快，赶紧往回走，做饭！” 说着话，赵军海望着王巧茹招呼了起来。王巧茹除了爱吃醋，其它方面倒还可以。听到赵军海招呼，立刻就收拾东西往回走。 “我可听说大古坪这回遭灾很严重，村里应该没有啥存货了，还请人好好吃一顿呢，算了吧，你还是把你的蜜蜂开好，别再出乱子，比啥都强。” 不等王巧茹走出蜂场，梁明勋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这话虽然不好听，却是实话。别说赵军海家里了，就是整个大古坪都没有什么好茶饭招呼人了。 “你这话是啥意思，看不起人吗？”王巧茹停下脚步，激动地问。 “没有这意思，婶子，做事情量力而行，今天这顿就我请了吧，你们要是有这个心，等养蜂发了财再说吧。”梁明勋摆摆手，对侯老师四人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侯老师等人原本就没有在大古坪吃饭的打算，也就笑了笑，任凭梁明勋安排了。等到经过刘燕和丑女身边时，梁明勋犹豫了一下问：“你俩呢，要留在大古坪吃饭吗？这里的人现在可不容易，别把人家吃得揭不开锅了。” “我们自己解决，不用你管。”丑女说。 对于自己表哥不好好说话这点，丑女真是非常无语，不过，表哥说的也没错，秦三娃又不在，不能像以前那样在大古坪人家里蹭饭了。 就这样，赵军海等人一再挽留，梁明勋五人，丑女和刘燕，还是分成两波离开了大古坪。不同的是，丑女和刘燕在越坝镇上简单吃了一顿又回来了。梁明勋则像他说的那样，在佛坪县城最好的饭馆，请侯老师等人吃了饭。 大古坪发生这些事情时，秦三娃并不在场，他也是事后听人说的。人们在给秦三娃讲这些事的时候，难免不数落梁明勋没大没小，口无遮拦。秦三娃却从人们的转述中听出了梁明勋的变化，同时忍不住想：“他转性了？”其实，秦三娃的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没过几天，人们又在大古坪看到了梁明勋。他并没有顾忌刘燕在不在，而是按照自己的计划，帮扶起了村民。当然了，他和人说话还是那副半句就能把人噎死的风格，不过，大古坪人已经不在乎了。“这小伙子就是嘴臭，人还不错！”众人评价梁明勋时这么说。 时间匆匆流逝，大古坪的新蜂王在十天左右的时间里陆续出来之后，三官庙保护站的两排建筑也盖完、装修好了。吴转山看着还剩了不少沙子水泥，便组织人在院子中间平整了一块地方，收拾出来半个篮球场。令人遗憾的是，保护站实在没有钱买篮筐，只能在篮球场边上埋了根竹竿，在竹竿上用铁丝扎了个圆环，当作篮筐使用。尽管这样，众人纷纷感到保护站变化很大，比受灾前更有活力了。秦三娃对篮球一窍不通，在黑子撩拨下，最近却变得痴迷起来。 “节奏，节奏，把节奏控制好，三步上篮靠的就是节奏！” 这天傍晚，秦三娃护林回来，还有些精神，便在竹竿底下拍打着篮球，迈着奇怪的步伐，练习篮球运动的基本动作三步上篮。 黑子路过瞅了两眼，总觉得秦三娃的三步上篮有问题，可是却弄不清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便学着电视上那些教练的样子，拍着手指导了起来。 秦三娃原本就练习得稀里糊涂，心情又非常紧张，听到黑子的指挥，再受到黑子拍手的节奏影响，顿时更加不知所措，片刻后，竟然啪叽一声扑倒在了地上。“你到底是来教我的，还是在祸祸我的啊，嘶嘶，哎吆！”看着原先在他手里起起伏伏的篮球，越滚越远，很快便出了篮球场，秦三娃发出了抗议。 “我这也是替你着急嘛，那你自己练，我走呀……”黑子看着秦三娃狼狈的样子，吐吐舌头，挠挠头，就想溜走。 秦三娃从地上爬起来的同时，看在眼里，立刻喊喝着说：“走啥呢，回来，把篮球捡回来，再把三步上篮给我说说！” “你膝盖上都受伤了，还练呀。”黑子表情尴尬，紧走两步，把篮球捡回来，拍了起来，却不敢确定秦三娃还能不能接受他的教学训练。 “没事，擦破了点皮，贴个创可贴就好了。”说着话，秦三娃跑进医务室，很快又跑了回来。医务室是保护站重建后，吴转山坚持设立的。按照吴转山的设想，医务室里应该是有个常驻大夫的，可是，保护站条件有限，就只能先给里面放些常用药物，供护林员们有需要时随时取用了。秦三娃进到医务室，很容易就找到了创可贴，自己给自己贴在受伤部位，就算是接受了治疗。 “那你看好了啊，我尽量慢一些，给你来个慢动作回放，你先别着急练习，仔细看，把要领都看会了啊。”黑子叮嘱了几句，退到篮球场边上，深吸一口气，一边运球一边朝篮筐跟前靠近，最后来了个漂亮的三步上篮。 “嘭！”篮球轻松穿过铁环，从高处落了下来。 秦三娃望着篮球，直咽唾沫。他是真的羡慕黑子有篮球天赋啊，看着电视上的篮球比赛，就能把篮球玩得这么溜。而自己则需要反复练习，才能掌握一丁点技能，至于那些高难度动作，他发现自己最缺乏的就是领悟能力。 “三娃，明天早上10点前，去一趟保护区，沈主任有事找你！” 秦三娃正眼馋黑子时，吴转山的身影出现在了办公室窗边。在大古坪保护站通讯基本靠吼，吴转山对这点坚持得最好，只要有事他就会远远吼叫。 “好！”秦三娃答应一声，却忍不住想：“沈主任能有啥事找我呢？” 第151章 解决编制 第二天清晨，下起了雨。雨下得不大，却非常细密，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夏天的雨，倒有些像春天的那种淅淅沥沥的感觉。 秦三娃起了个大早，戴了顶草帽子，便迎着小雨，来到了保护区管理局。 保护区管理局的重建工程量不小，到现在还在施工呢。 秦三娃站在门边朝院子里望了望，不敢确定沈岚就在他熟悉的那栋楼里办公，便走到传达室跟前，把脸向前凑了凑，打听了起来。 传达室的人跟秦三娃已经很熟了，直接抬手朝右前方指了指。 秦三娃一看，竟是一处低矮的平房。沈岚果然换了办公地方。 “三娃，你现在是保护区正式员工不？” 就在秦三娃准备离开时，传达室的老田忽然问了一句。 “不是，临时工，临时护林员嘛。” 秦三娃笑了笑。当初吴转山推荐他当护林员时，争取到的就是个临时工的名额。就连这临时工的名额，也在沈岚那里压了很久才批了下来。临时工和正式工的待遇差距很大，这是谁都知道的。秦三娃之所以能接受，主要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考上大学后，肯定要离开佛坪一阵的，不会在保护站干太长时间。非要争取个正式员工，实在没有必要。更重要的是，秦三娃和吴转山打了赌，要看看自己能不能把这份赚不到钱的苦差事坚持下去。说到底，他把护林员这份工作只是当了份赌注，或者是临时过渡性质的“打短工”。不过，大古坪人都不清楚秦三娃只是临时工这事，他们还以为秦三娃找到了“铁饭碗”。实际上，要不是老吴多这一句嘴，所有人都不会去想这件事。但是，老吴今天却偏偏说了这么一句，难道说，他知道些什么？秦三娃很快起了疑心。 “老吴，你是啥意思？”秦三娃的脸又凑到了传达室的窗户上。 “我就是随口这么一问，不要多想。”老吴笑着说，点燃了一只烟，边抽烟边意味深长地努了努嘴：“你赶紧去，沈主任忙的连轴转，别让她等你。” “知道了，少抽些烟，对身体不好！”秦三娃望着老吴叮嘱了一句，把脸缩了回来，挺了挺腰杆，朝着右前方低矮的水泥平房走了出去。老吴的意味深长，无疑表明他知道沈岚和秦三娃这次谈话。秦三娃越往水泥房跟前走，越觉得今天的事情不简单。“能是啥事呢？”这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走进低矮平房，秦三娃很容易就看到了“主任办公室”五个毛笔字。这五个字写在一张从**箱上撕下来的瓦楞纸上，就放在右手边的旧椅子上。任谁走进这处低矮的平房，都能一眼就看到。看来最近找沈岚办事的人很多，而且绝大多数人都不清楚她搬到了这里临时办公，因此，她才想出了这样的办法。 “嘭嘭嘭！” 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沈岚正在里面专注地办着公。 秦三娃看得真真切切，便礼貌地敲了敲门。 “呀，三娃，你来了！” 沈岚抬头看到秦三娃，脸上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要是知道今天会下雨，我就让你改天再来了，一下雨，路上就不好走，你这一路该顺利着吧？”沈岚放下公务，站了起来，指着自己办公桌前面的椅子说：“坐，别拘谨，就当是回到了大古坪。” “还行吧，路基本上都修好了，不难走。”秦三娃笑笑，坐进了椅子里。 沈岚拿起桌边的暖水瓶晃了晃确定里面还有水，便取出白瓷茶杯，给秦三娃泡了一杯茶。沈岚重新坐回办公桌后面，拿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两口水，笑着问：“怎么样，保护站的工作还适应不？有没有觉得跟你想象的不一样？” “工作早就适应了。”秦三娃摩挲着茶杯，回答了一句，下意识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要说跟我想象的不一样，还真是的，我以为护林员只是在山里转转，盘问一下偷偷进山的，没想到实际上却琐碎得多。” “是啊，护林员是咱保护区的最后一道墙壁，要想把这道墙建稳建牢，靠的就是护林员们琐碎细致的工作，这也是护林员的伟大之处。”秦岚的脸上又有了富有亲和力的笑容，紧接着，她就转移了话题：“三娃，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打算？有没有想过自己将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想重新参加高考呢，可是，咱佛坪却遭了灾，这事只能明年再说了。”秦三娃淡淡地回答。他在猜测沈岚为什么要问他这样的话。 “不能遭到挫折就放弃呀，三娃，我记得吴站长说过，受灾前你们曾经在保护站办了个学习班，我感觉这个风气就很好啊，现在保护站已经重新建好了，学习班的事情应该尽快启动起来，把学习的风气保持下去啊。”沈岚说。 “这事我们商量过，但是有个问题。”秦三娃看了看沈岚，露出为难的神情：“当初给我们上课的是省城来的大作家丑女，人家是义务给我们上课呢，并且每回都是西安佛坪来回跑，大家有些过意不去，就有些不好开口了。” “原来是这样啊。”沈岚点点头，陷入了沉思中，片刻后她说：“教师资源还是在咱佛坪当地解决比较合适，你们先自学着，我给咱想办法。” “那就太好了，沈主任，您要是能帮我们就近寻个老师，就再好不过了！”秦三娃高兴地说。灾后重建基本结束了，现在已经到了重新考虑备战高考的事情了。关于要不要邀请丑女继续教学的事情，秦三娃等人非常纠结，现在听沈主任这么一说，问题瞬间就解决了。“沈主任，那您今天让我来，是要谈什么事呢？”激动过后，秦三娃小小地喝了一口茶水，望着沈岚问。 “我想让你留在保护区，成为正式工。”沈岚笑着说。 “就是像吴站长、黑子他们一样，成为有编制的护林员？”秦三娃问。 “是啊，你已经适应这个工作了，表现得也非常优秀，保护区该为你解决编制问题了。”沈岚收起笑，和蔼中又多了几分严肃。 “可我要参加高考。”秦三娃并没有流露出沈岚预料中的兴奋和激动，而是表情复杂地说：“等我考上后，肯定要离开保护区去上大学的……” 第152章 人生选择 “这有什么？”沈岚笑着问，自顾自说：“谁规定保护区的护林员就只能是高中学历，就只能是退伍军人，咱也得不断提高工作人员的文化水平呢！” “可我，我，始终在保护区干不长啊。”秦三娃又说。 “参加高考和成为护林员并不矛盾，你要是能考上，我给你办个停薪留职都没问题，问题的关键是你真的准备好了，要把护林当成自己毕生的事业吗？”沈岚保持着和蔼的微笑，目不转睛地望着秦三娃说。 听到这话，秦三娃突然间就愣住了。 是啊，他真的要将护林员当成毕生的事业吗？ “秦三娃，还记得咱们当初的谈话吗？”看到秦三娃的表情明显起了变化，沈岚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我总觉得你应该有更大的发展。” 秦三娃笑了笑，却没说话。 沈岚说：“当初吴转山想让你当护林员，我其实很犹豫，现在要把你由临时工转成正式工，我更加的犹豫，可是，不给你转就亏待你了啊。” “不存在，各有各的好。”秦三娃说，对此他并不是太不在乎。 “三娃，现在又到了需要你认真思考人生方向的时候了，我希望你认真想想，未来你到底要成为怎么样的人，是吴转山那样甘于寂寞，默默奉献的护林人，还是有别的打算？人生的路要自己走，选择也在你自己。”沈岚说。 秦三娃看了看沈岚，欲言又止，深吸一口气，又呼了出去。随后，他摩挲着白瓷茶杯的外壁，低下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沈岚喝着水，望着他。 “最早的时候，我想成为黎老师、小军那样的熊猫普查员，因为他们专业、勇敢、热忱，愿意为保护熊猫付出自己的生命。”就在沈岚打算结束今天的谈话，多给秦三娃些时间，让他认真思考时，秦三娃开口了：“后来我确实受到了吴转山、黑子他们的影响，觉得默默付出，默默地尽心尽力保护大熊猫也不错，而且作为护林员，还能日复一日陪着大熊猫，这让人很安心。” “那么，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呢？”沈岚感受着秦三娃的情绪起伏，很清楚他现在说的这些只是前奏和引子，眼神中便多了几分鼓励和期待。 “要我认识的人里面，最了解我的人，其实是您啊，虽然我们的接触并不多，总共也没说过多少话，可是您是真的了解我啊。”秦三娃羞涩地笑了笑，仰起脸，望着因为年久又经历了一场大暴雨，而积攒下大面积黄褐色污渍，并且残存着不少旧报纸残片的天花板，梦呓似地说：“我是个只有高中学历的农村青年，按说我应该像我的父辈一样安分、平凡，可我从一出生就不甘于平凡，因为我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我比一般的人要亏欠生活很多……” “我们村的首富，我军海伯，我父亲去世的时候，含着眼泪把我托付给了他，他除了供给我吃穿，就是骂我，说我不务正业，是个浪荡汉，可我知道，他这是替我着急，希望我能有出息呢。” “还有彩云婶子，宽让叔，她们待我可好了，甚至比他们亲生的儿子还亲，她们有了好东西总是紧着我，看我没有工作，一次次拉下脸托关系，求人……我好了，她们就过上好日子了吗？显然不是，她们是真的希望我好。” “大古坪人都是实心眼，他们待人从来都是掏心掏肺。” “我秦三娃这一辈子要是重复父母辈走过的路，就亏欠了他们。” “当然，这些只是最朴素的想法。” 秦三娃再一次露出了羞涩的表情，像个隐藏了许多年的秘密，猝然被人发现了的孩子一样，既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部分暴露在人前的不好意思。“咱是佛坪人啊，佛坪人谁从小不和猫亲，谁不想为猫做些事？”秦三娃突然提高了声音，语气微微发颤，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可咱只有两条胳膊，两条腿啊，明知道猫需要的太多，咱能给的却非常有限，所以，我就在想我要掌握更多的知识，只有掌握足够多的知识，才能为保护大熊猫做更多的事情啊，是不是？” “是啊，知识拓宽了人们行动的空间，也意味着更多的可能。”沈岚在心中暗想，对秦三娃更加欣赏，也确定了自己对秦三娃的判断并没有出错，秦三娃有着远大的志向和巨大的潜能。不过，为了不打断秦三娃的思路，鼓励他继续说下去，沈岚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赞许，并没有开口说话。 “前段时间，我们忙着收拾保护站刚盖好的房子，两名同事无意间聊到了咱们保护区的熊猫专家司马达老师，我深受震撼，因为司马老师除了小时候没有失去父母，跟我的成长经历实在太像了，司马老师的成功，让我看到了我只要不懈努力，一定能走出同样的道路，能为猫做那么多事，自然也不会辜负大古坪人，以及您这样关心我成长的人的期望。”秦三娃继续说。 听到“司马达”三个字，沈岚的眼睛不由得一亮。是啊，她对秦三娃的期望也许正是希望他通过不懈努力，能成为司马达那样在全球有影响力的熊猫专家。“三娃，这才是你的志向，对吗？”沈岚忍不住问。 “是啊，听了司马老师的事情，我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一下子就明白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了。”秦三娃又是羞涩的笑，慌忙解释说：“当然了，我未必能取得司马老师那样引人注目的成就，可是，我得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这就是你此刻犹豫的原因吗？你觉得自己一旦成了保护区的正式护林员，就离自己的志向远了，是吗？”沈岚又问。 “是啊，我不能违背自己的想法，不，这应该是我的初心，我不能逃避它，做出不合适的选择，虽然这个选择现在看起来，对我好处很大。” 秦三娃重重地点了点头，终于把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你要放弃转正的机会了？”沈岚似乎很不甘心。 秦三娃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再次点了点头。 第153章 我支持你 “面对这个结果，我其实是有些遗憾的。”沈岚沉默了片刻，指了指秦三娃一直在手里摩挲的茶杯，示意他喝两口水：“我能让吴站长通知你来，就是觉得就护林员这项工作来说，你是合格的，符合转正条件的，不过，我依旧有顾虑，害怕保护区的决定影响你人生发展轨迹，埋没了人才，所以，我才想和你好好谈谈，让你自己做决定，现在你做出了决定，我心情却很复杂，不知道该是为保护区遗憾呢，还是为自己看你没有看走眼而感到庆幸。” “保护区的灾后重建还没有彻底结束，您要操心的事还很多，您不用为我的事太上心，在没有通过高考之前，我还是咱三官庙保护站的一名兢兢业业的护林员，该做的工作，我一定尽最大努力做到最好，这点请您放心。”秦三娃喝了几口水，表情异常郑重：“而且我和大家相处得很好，对保护站和护林工作已经有感情了，并不觉得这个工作有多么枯燥，反而乐在其中……” “三娃，我支持你。”沈岚忽然说，打断了秦三娃。秦三娃不明白沈岚具体是什么意思，收住话头的同时，疑惑地打量起了沈岚。“我的意思是，我个人会尽最大努力支持你重新参加高考的，包括你考上大学后，所需的生活费、学费，我都可以支持你，只要你能保持初心，努力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沈岚的情绪有些激动，给秦三娃的感觉就是她刚刚做出了一项重要的决定。 “不用，不用，不用这样支持我，您这样会给我巨大压力的！” 秦三娃连连摆手。 沈岚却笑了：“有压力才有动力嘛，总之，一句话，你好好努力，其它的不用管了，至于你们保护站没有老师的事情，我也会尽快帮忙解决的。” “这，这，这咋好意思呢？”秦三娃直挠头。 沈岚说：“就这么定了，你的转正暂时不谈了，你的志向我支持到底！” “那就谢谢您了，沈主任！”秦三娃憨笑着说。自己能不能考上还没影呢，再跟沈岚争执要不要支持他的事，就有些矫情了，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叫什么沈主任，以后叫姐，像别人那样叫我岚姐！”沈岚说。 “岚，岚姐。” 秦三娃试了试，叫了出来，和沈岚这个老大姐就更亲近了。 要谈的事情已经谈完了，想着沈岚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秦三娃很快便站起来告辞了。沈岚原本是想将他送出保护区管理局的，可是，刚走出办公室就遇到了来办事的，只好望着秦三娃挥挥手，被迫返回办公室了。 雨还在下，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秦三娃望着漫天的雨点，仿佛把心掏出来在雨中清洗。 心情一阵跟着一阵舒畅。 “什么？你竟然放弃转正了！”回到保护站，把谈话的结果一说，吴转山当时就炸了：“你知道为了你转正这事我费了多少心思吗？！” “我知道你帮我了我不少，可是，这……” “叮铃铃……” 秦三娃正准备解释，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吴转山抬手指了指秦三娃，接通了电话。 电话竟然是沈岚打来的。 “三娃回到保护站了吗？”沈岚在电话那头问。 吴转山赶忙说：“回来了，人刚到，沈主任，三娃转正那事……” “我就是为了这事，才估摸着时间，给你打的电话，你是不是对三娃的决定很不理解？”沈岚问，仿佛看穿了吴转山的心思一样。 “是啊，多好的机会啊，他竟然能放弃，我真是无法理解！” “这就是你和三娃的差距，呵呵。”沈岚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很认真地问：“你觉得三娃这人怎么样？有没有更大的潜力？” “这……”沈岚这么一说，吴转山顿时明白了，他转头看了看，耷拉着脑袋站在不远处的秦三娃，对着电话说：“志向再远大，也得脚踏实地呢。” “这不是不务实，而是不想被眼前的安逸束缚住，当然了，我说护林员是份安逸的工作未必合适，但是，作为一名农村青年能得到保护区的正式工作，不算是安逸吗？”沈岚很有耐心，继续开解着吴转山：“人要实现自己的志向，坚持自己的初心，总要背负些什么，放弃些什么的，你要理解三娃。” “那他就只能在我们站继续做临时工了？”吴转山再次看了看老实巴交的秦三娃，实在不甘心：“这对他很不公平，真的，三娃作为护林员非常合格，也愿意付出，如果让他一直当临时工，实在太不公平了。” “我们应当理解他，尊重他的选择。” 沈岚沉默了片刻，语气有无奈也有豁达：“我们的目光要往长远看，三娃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也许会更加刻苦，更加努力，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会不会觉得今天的牺牲是微不足道的，是值得的呢？” “这，哎，好吧，我不说他了。”吴转山终于妥协了。 “那就这样吧，有事再联系。”说完，沈岚挂断了电话。 “三娃，你就是个傻子，转正对你参加高考有啥影响？你难道不会考上后再辞职吗？！”吴转山放下电话，还是为秦三娃感到不值得。 “我不能这么做，我害怕我有了稳定的工作，就没有现在这么努力了。” 秦三娃说，语气中带着几分倔强。 “哎，真是让人又气又爱！”吴转山叹息了一声，抬手在秦三娃胸脯砸了一下。这一下砸出去，他才算是真正接受了秦三娃的选择。 “马上就晌午了，为了庆祝你的伟大决定，咱今天不在保护站吃食堂了，走，老哥领你去附近镇上吃好的！”说着话，吴转山揽着秦三娃的肩膀，就往办公室外面走。就在这时，丑女忽然出现在了门外边。 “三娃，你现在有事没有？没事的话，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丑女直勾勾望着秦三娃说。 吴转山见状，在秦三娃肩头拍了拍说：“那你们先谈，等你们谈完，咱一起去镇上吃饭。” 第154章 重新相处 “那咱们走走吧。” 看到丑女想说话，又非常顾忌的样子，秦三娃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随后，两人便出了三官庙保护站，寻着树荫，散起了步。 “你说三娃到底是啥命啊？” 黑子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能是啥命，命犯桃花嘛！” 多日不见的葛老六忽然冒了出来，老神在在地说：“我听青草桥一个老瞎子讲过，这种命格，桃花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桃花一走，一场空啊。” “你这是为三娃担心了？”黑子扭头打量了葛老六一眼，发现葛老六似乎大变样了。裤子有棱有角，上身竟然穿了时兴的保罗杉。不过，最令黑子感到惊讶的还是葛老六的头型，他再也不是以前的平头了，而是留了头发，梳得非常齐整，看头型的样子，似乎是想养个偏分。“哎呀，你这是脱胎换骨了啊！”黑子立刻发出了感慨，紧接着便抛下正谈的话题，惊异地说：“咋，一场大灾还把你遭成了文明人？真是稀奇啊！” “有啥好稀奇的，人家这是得到了爱情的滋养啊！”吴转山远远地说。几天前他就听人说了，葛老六现在跟老姑娘徐海红走得很近。徐海红虽然是个农村姑娘，可是对城市生活非常向往，于是便照着城里人的样子，收拾、打扮起了葛老六。有人还说，徐海红给葛老六定了个目标：三年内成为城里人，否则就彻底断了来往！这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吴转山还没来得及核实。总之，在徐海红的要求和搭理下，葛老六从外形上看，距离城里人是越来越近了。 “咱不是正说三娃嘛，怎么扯到了我身上！我这是主动上进呢，别听人胡说！”葛老六回了吴转山两句，一张紫堂堂的农民脸顿时红了。“咱继续说三娃，作为好兄弟，我确实为三娃担心，你们难道不为他担心吗？你们别看他现在左一个右一个地有人缠着，最终到底是个啥样子，谁知道呢，所以说，咱当兄弟的得主动关心他，提醒他，让他不白忙活，好坏落一个……”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葛老六嘴里装了弹簧似的，叽里咕噜，硬生生把话题又拉了回来。 时间已到中午，天气愈发地热了。 秦三娃两人虽然一再寻着树荫走，却还是不免被晒到。 “就在这里吧。”经过一株歪脖子槐树底下时，丑女停了下来。她抬手抚摸着老槐树布满裂纹的树干，视线沿着裂纹一路向上，落在了横向生长的树干上。这树干也许因为人力，也许因为大自然的造化，已经无法参天入云，却为行人撑起了一把巨大的绿伞。“三娃，我听人说……”丑女想说“她听人说，刘燕是因为喜欢秦三娃，才帮扶大古坪养蜂的”，可是，这话非常别扭，带着浓浓的争风吃醋的味道，要是由她嘴里说出来，自己都有些瞧不上自己。另外，她要和秦三娃谈的，始终只是她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与人家刘燕有什么关系？“三娃，你对我印象怎么样？”及时收住话头，思索了片刻，丑女的视线仿佛一对藏在槐树深处的麻雀一样，猝不及防，翩然落下，飞入了秦三娃的眼眸里，化成了两个令人无法逃避的白色光点。当然了，丑女的眼睛又大又圆，水汪汪，非常灵动，又非常容易打动人，或多或少都增添了几分惊心动魄。 “好着呢。”秦三娃脱口而出，马上意识到在这样的场合下，面对丑女的直视，如此简单地回答这个问题，似乎过于草率了，于是便补充说：“你待人热情，做事干练、有主见，帮助人的时候完全是掏心掏肺，而且，我觉得你身上还有种侠义精神，尤其是当初帮我的时候，你直接就……” “我不想听这些，我想听你对我的感觉。”丑女打断了秦三娃。为了今天的谈话，她失眠了好几个晚上。为了此刻的问话，她领着秦三娃走出大古坪保护站好远。如果还得不到问题的答案，她已经再难以鼓起这样的勇气了。 “感觉……我刚才说的那些不是对你的感觉吗？”秦三娃就是个木头。他的眼神中不是思索、逃避、安抚……而是对于问题本身不理解的困惑。 “是，也不是。”由于情绪过于激动，丑女眼中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我想问的是，是我作为一个女人，你作为一个男人，对我是啥感觉？”解释完这句，丑女脸一红，下意识想要把头转向别处，可她又不想错过，秦三娃最真实的反应，便继续那么直勾勾，带着巨大压力和巨大疑惑，盯着秦三娃。 “我，我，没办法说。”秦三娃嘴唇蠕动了几下，吐了几个字，想了想，迎着丑女的视线说：“你是省城的大作家，我秦三娃只是一条土蛇，大古坪的土疙瘩，乡下青年，对于你我只有尊重和感激，从来就没往别的地方想……” “就因为我们两个的生活环境不一样？”丑女似乎抓住了关键问题。 “对。”秦三娃点点头，表情复杂地说：“所以没办法说。” “没办法说就不说了！”丑女的心情忽然好了，她望了望歪脖子槐树背后，那些间隔出现的树荫说：“咱们再走走，多走两步。” “好。”秦三娃木木地点点头，看着丑女迈开脚步，自己也迈开了脚步。 丑女提议再走走，其实是想思考该怎么让秦三娃爱上自己，和她发展出一份不受生活环境影响的恋情。当然了，让她思考这个问题的前提是，秦三娃只是因为生活环境没有想过她们之间的事情，并不是心里有个别人…… “三娃，你看这样好不好，从这会儿开始，你别把我当成省城来的大作家了，你就当我是你们佛坪乡下的姑娘。”走出去一段距离后，丑女再次停下了脚步，望着秦三娃说：“咱们俩重新相处，你再看看对我有没有感觉。” “啊，这样……” “怎么，不愿意吗？” “没有，不，不是，我只是觉得怪怪的。” 秦三娃有些语无伦次，在心中默默想：“你说你不是省城来的大作家就不是啊，这东西能是你一句话就改变得了的，再说了，我……” “好了，就这样吧，咱俩重新相处！” 丑女脸上露出了比照在她脸上的阳光还灿烂的笑容。 第155章 三娃失眠 那天中午丑女并没有和秦三娃、吴转山一起去镇上改善伙食，而是，带着满心的喜悦返回了西安。虽然没有得到她最想要的答案，但是，秦三娃的茫然和他给出的解释，无疑驱散了丑女心中的乌云，让她看到了新的希望。 “重新相处会是怎么样呢？” 返回西安的路上，丑女忍不住想象了起来。 想着想着，她就想起了自己和秦三娃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清晨。 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保护区管理局大门前的一盏灯亮着一束光。 这束光始终在丑女心里亮着。 同一个晚上，秦三娃失眠了。 月光很亮，甚至有些刺眼。 秦三娃挂在窗边的月白色窗帘彻底被月光穿透了。如此一来，月光便散在了秦三娃身上，照在了他的脸上，让秦三娃有种在月光中沐浴的感觉。 丑女的示爱是秦三娃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今天他给丑女说的话，都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可是，这想法里也有他无法掩饰的慌乱和自卑。 慌乱的是，无论他们的身份是否有差距，这都是秦三娃第一次面对异性的表白。自卑的是，在面对丑女的表白时，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他是否对眼前这个女人有感觉，喜欢或者讨厌，而是又想到了自己是在尘埃中挣扎的大古坪村民。 在尘埃中挣扎的人就没有爱的权利吗？ 显然不是，要不然大古坪早就没有人了。 秦三娃发现自己的问题在于，他无法用平等的身份来面对爱或者不爱。 “难道没有考上大学，没有成功之前，我就不配喜欢别人吗？” 望着刺眼的月光，脑海中忽然有个声音问了一句。 听到这声问，秦三娃突然就有些愤怒。 凭什么？凭什么就不配？！ 异常活跃的大脑，让秦三娃变得更加亢奋，就连他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这是秦三娃对挥之不去的自卑反抗。 无论是丑女、刘燕，还是伍大姐、葛老六、黑子、吴转山、沈岚…… 但凡和秦三娃有过密切接触的人，都觉得秦三娃是个非常上进的人。 可是，秦三娃的上进，最根本的动力便是摆脱现有身份，不再自卑。 现有的身份就这么令人讨厌吗？ 在尘埃中挣扎的人就没有和别人平等相处的资格吗？ 想着想着，秦三娃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他发现最看不起自己的竟然是他自己！ 一种从未有过的伤感和悲凉，同时涌上了秦三娃心头。 虽然是溽暑难消的夏夜，秦三娃还是感到了一股浓重凉意。 就好像月光中掺和了霜，混了雪，有了冰凌子…… 不不不！ 我不该这样，也不能这样。 人不能看吃穿，不能看生活在什么地方，做着什么样的事情。 人在灵魂层面是平等的。 这就跟佛坪人看大熊猫一样，虽然我披着人皮，你浑身黑白相间毛茸茸的，但是，我们在灵魂层面是平等的，是可以有共鸣的。 “是啊，是啊，就是这个道理，自卑是我自己对我自己不尊重，自卑是我自己给自己设置的障碍，自卑是一条无形的绳子，它捆住了我的手脚……” 这么想着，秦三娃呼吸逐渐平缓，攥紧的拳头也松开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原来这么傻，这么轻贱自己。 紧接着，他又在想，如果不是为了克服自卑，我是为了什么而奋斗？ 不为了克服自卑，就不为了证明什么，那么奋斗的目的在哪里？ 是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吗？要是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难道说大古坪的生活就不好吗？秦三娃并不是梁明勋，他对北上广深那样的大城市从来就没有过向往，他甚至连到省会西安闯荡的心思都没有。事实上，他对大古坪的生活很满意。见到的都是熟人，吃的都是自己种的，不忙的时候还能谝闲传。因此，这一点并不成立。 那么，就是为了报恩了，为了不辜负众人的期望了。 答案很快变得清晰起来。 秦三娃看到了父亲临终前对大古坪人的托付。看到了赵军海全村撵着他，用脚踢。看到了村里家家户户有好吃的都来喊他。每到换季的时候，总有人领着他去镇上赶集，买新衣裳。也看到了丑女在枣树下和他的谈话，沈岚对他异常关注…… “大家都希望我能活得体面，能成材呢。” 秦三娃喃喃自语，双手枕在脑后，脸上浮现起了笑意。 “等我成材了，一定要为大古坪做些事情……不对，这理想也太不远大了，我得为佛坪，为咱猫，为社会做些贡献呢。”想着想着，秦三娃胸中豁然开朗。不知道是失眠时间太久，产生了幻觉，还是，心理感应，秦三娃隐隐感到一条捆绑在他身上的绳索松开了，飘了起来，在月光中缓缓升起，逐渐消散于无形。 也正是在这一刻，他突然就在月光中看到了两张女人脸。 一个是丑女，一个刘燕。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让他做出选择，他会选择谁呢？ 秦三娃很快又陷入了新的漩涡。 不过，这个漩涡却并不是苦闷的，而是甜蜜的羞涩的。 第二天，秦三娃在村里休息。 想着既然明确了奋斗目标，就该尽快行动，他便把备战高考的书翻了出来，在老枣树下的一块阴凉地摆了张四方桌准备学习。 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三娃，三娃，起来了没有？有你的电话！”门外是赵军海，他今天竟然没有去蜂场，而是拍打着门板抱怨了起来：“现在都啥形势了，也不知道给自己弄个手机，总让我接你的电话，你不忙，我还忙着呢……” “这话可是你说的，我今天就去买手机，手机一买，你想知道我的事情可就难了啊。”秦三娃接了一句，打开了院门。 “原来是在学习呢。”看到老枣树底下的四方桌和书籍，赵军海的脸色瞬间好了，不过，他还是顺着秦三娃的话头说：“买手机是买手机，其它的总有办法。” “你还真是我亲伯啊！”看着赵军海一脸的自信，秦三娃彻底无语了。 “吴站长让我给你说，保护区的沈主任已经给你们保护站把老师寻下了，他让你去保护站上班时，把教材书籍都带上，方便学习。” 赵军海翻了个白眼，把电话内容说了出来，朝着老枣树底下看了看说：“我看你这已经开始学习了，教材应该是全的，上班时带上就好了。” 第156章 手机记忆 赵军海离开后，秦三娃忽然就有些好奇了。 沈岚帮保护站找的教师会是谁呢？ 又是佛坪当地人，又得有些真本事，还肯干不要钱的事情。 这人说起来容易，找起来可难了…… 另外，关于买手机的事情，秦三娃忍不住也琢磨了起来。 以前在大古坪，能寻他的人都是同村的村民。这些人，住得近的，喊两声就能联系上秦三娃了。住得远的，不是趁着秦三娃在村里转悠时，把他叫住，就是直接上门找他了。既经济又便捷，还不存在沟通障碍。根本就不要电话这种，不但要交话费，还得看信号心情的沟通方式。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进入深山老林护林的时候，要是遇到什么突发状况，秦三娃就很想自己有一部方便携带，又随时可以通话的手机。有了手机，他就不用为了和保护站取得联系，而拼了命地往山下跑了。除此之外，待在保护站的时候，他其实是有和大古坪人，葛老六、伍大姐等关系较近的外村人联系的需要的，可就因为没有手机，有些必须的联系，被迫变成了等见了面再说…… “我还是很有必要弄一部手机的。”思来想去，秦三娃有了结论。 随后，他把书桌抬回屋，出了门。 与此同时，省城西安。 夏敏升迁了，做了部门负责人。 为了庆贺这份来之不易的升迁，她在西安几个有名的馆子连续请了四五天客，现在终于轮到了两位密友丑女和刘燕了。要是继续寻找有名的馆子请客，对密友的宴请就有些过于官方，流于形式了。仔细思索之后，她利用自己的关系联系到了位于城南小寨的大兴善寺。大兴善寺是隋唐的皇家寺院，还是一处佛教祖庭。夏敏打算带上丑女和刘燕，在这里吃上一日斋饭，享受一番清静。 “怎么样，来不来？陪我当一天姑子啊。” 联系好后，夏敏首先拨通了丑女的手机。 “你刚才说刘燕也去？她答应你了？”丑女问。 “你别管人家，你就说你去不去吧？这可是我好不容易联系到的，机会难得，过时不候，你想好，别轻易拒绝我。”夏敏明显感到丑女有些反常。这种事情要是放在平时，她肯定不会考虑都有哪些人参与，而是自己有没有时间。 “等她答应你了再说吧。”说着话，丑女竟然挂断了电话。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说她们之间闹矛盾了？”夏敏彻底愣住了。 过了半天，她拨通了刘燕的电话。 接到夏敏的邀请，刘燕充满歉意地说：“最近恐怕不行，我在佛坪有些事情要忙，等我回来，回来我请你们吃饭。” “那就等你回来再说了。”夏敏回了一句，故意感慨着说：“丑女总往佛坪跑，你把工作关系转到佛坪了，真羡慕你俩啊，能经常见面。”夏敏这意思很明显，就是想拐弯抹角，探一探丑女和刘燕的关系到底咋样了。 “你还跟丑女都在西安呢，能经常见面？忙，都忙，在同一个地方，未必就能经常碰见。”刘燕说。听到这两句话，夏敏有些模棱两可，不知道“忙”是客观事实，还是她们彼此避免见面的说辞，于是，便想着再探探口风。然而，不等她想好说什么，刘燕忽然感慨着说：“你还别说，我真的有点想丑女的，下回见到她，我一定要拉着她聊聊，大家再忙，也不能不聊聊啊。”这话一出口，夏敏心中的疑云瞬间散了一半，原来刘燕这边并没有什么。那么，问题就出在丑女身上了？可是，丑女为什么呢？她们两个可是八竿子打不着啊！ 佛坪县城。 秦三娃买了新手机，又办了电话卡，兴奋得不行。 他先是很随意地把手机塞进了裤子口袋里。然而，没过多久，就被他掏了出来。像捧着珍贵的宝贝一样，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等他看到担心别人笑话他没有见过世面时，才把手机塞进了上衣口袋里，轻轻地拍了又拍。最终，秦三娃还是把手机从上衣口袋里掏了出来，左右警惕地看了看，装进了上衣内侧口袋里。眼下这天气，已经很少有人穿上衣出门了。秦三娃穿着薄上衣，也是为了抵御清晨的凉意，到了眼下这正午时分，他应该把上衣脱下来，挎在胳膊上走路。可是，今天秦三娃并没有这么做，他依旧穿着上衣，而且为了安全，还把领口的纽子都扣上了。原先秦三娃在人群中行走，并没有引起别人注意，可是他这么一折腾，反而不断引起别人频频打量。别人的打量自然是出于好奇和疑惑，在秦三娃看来，却是在觊觎他的新手机。于是，秦三娃的行为越来越古怪。到最后，他索性瞪了盯着他看的路人一眼，把手机掏了出来。 “喂，你好，是刘专家吗？我是秦三娃啊，这是我新手机，对，您把我号码存下，咱们方便联系。”不知道是为了炫耀，还是为了示威，秦三娃在掏出手机没多久，就拨通了刘燕的电话。刘燕的电话号码，秦三娃早就背下来了，因此，他很轻松就拨了出去。实际上，秦三娃还背下了丑女、吴转山、葛老六、赵宽让、赵军海等人的电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拨了刘燕的号码。 这是秦三娃人生中，用自己的通讯设备联系的第一个人。若是他七老八十，对人生展开回忆时，一定会回忆到第一次进城买手机这天，也一定能回忆起自己打出去的第一个电话，和接电话的人。虽然是下意识的行为，秦三娃却为自己人生留下了珍贵的记忆。“我就这么在乎刘燕吗？”心中有个声音问。秦三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一张脸却红了。他是真的很在乎刘燕。 “对了，三娃，你开始准备高考了吗？” 秦三娃正胡思乱想时，电话那头传来了刘燕的问话声。 “已经在准备了。”秦三娃收敛心神，如实回答。 “那就好好准备，我听说保护区给你们安排了老师，要抓住机会，认真学习啊。”刘燕又说。 “明白，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秦三娃表态似的说。 “其实……”刘燕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什么？”秦三娃顿时来了精神。 “没什么，挂了吧，等见面再说吧。”说着话，刘燕挂断了电话。 “''其实''是什么意思呢？”把电话小心收好后，秦三娃挠起了头。 第157章 比比我们 “其实”的意思其实没有秦三娃想的那么复杂。 第二天傍晚，秦三娃结束了一天的护林，还没来得及带着教材走进三官庙保护站重建后，专门开辟出来的半间房大小的教室时，“其实”就有答案了。 原来刘燕欲言又止，想表达的意思是：其实，我就是你们的老师。 看到被吴转山接进保护站的刘燕，秦三娃愣住了。 他隔着宿舍的玻璃，望着如火的夕阳，也望见了在夕阳中行走的刘燕。 “在这个时候来咱保护站的人，必然是保护区给咱新请的老师……” 不等秦三娃仔细猜测刘燕为什么而来，黑子等人早已议论起来。 秦三娃正是在众人的议论中，有了结论。 “三娃，你发的什么愣，赶紧招呼人准备上课啊！” 吴转山隔着玻璃看到了呆愣愣的秦三娃，立刻挥着手，催促了一句。保护站的玻璃隔音效果都不怎么好，吴转山的催促，秦三娃听得真真切切。“好，马上！”匆忙答应了一声，秦三娃望着刘燕笑了笑，收回了视线。刘燕的脸上也有笑容，不过，这笑容似乎有些小心思被人看穿后的不好意思。 “保护区对大家的学习很重视，只要大家肯学，保护区一定全力支持。” “以后不管你们是留在保护区，还是外出发展，都没有问题，大家不要有顾虑，重要的是学习，你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就对得起保护区。” “我刚才说的不是我个人的想法，而是保护区的统一意见，现在正式传达给大家，希望大家在学习的过程中放下包袱，把心思都用在正事上。” 众人在小教室坐好好，吴转山走到讲台前先讲了几句。这几句话非常重要，很快就让众人放下了心理包袱。因为，坐在这间教室里的人都有共同的担忧：万一考上大学了，该怎么办？万一要离开佛坪了，该怎么办？是不是忘恩负义，做了对不起保护区的事？现在吴转山这么一说，大伙心里顿时明朗了，保护区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小气。保护区更看重的是把人才培养出来。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接下来把时间交给刘专家，咱们的新老师。” 考虑到大伙给刘燕并不陌生，吴转山望着刘燕点点头，便退到了一旁。 “大家伙，我是刘燕，保护区为了给大伙创造良好的学习环境，让我担任大家的老师，其实，我并没有教学经验，希望大家不要嫌弃我。” 刘燕笑笑，大大方方走上了讲台。 “刘专家谦虚了，以您的学识，教我们绰绰有余！” “就是的，简直就是大材小用了！” “还叫的什么刘专家，叫老师，刘老师！” “哈哈哈……” 有人开始起哄，众人同时笑了起来。 等到笑声结束，刘燕便继续讲起了教学安排。 秦三娃坐的位置并不靠前，却感到刘燕的目光不时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这种感觉很奇怪。让人既新鲜，又有种莫名的紧张。 不过，秦三娃并没有在刘燕的目光下不停走神，而是很快进入了学习状态。他很清楚走神只会让他们越走越远，只有认真学习才有可能心想事成。 当课堂成为一种难得的宝贵资源时，学习的时间就过得飞快。 眨眼间刘燕已经讲完了第一趟数学课。 “三娃，别着急走，你留一下。” 秦三娃收拾好教材，正准备跟着黑子等人往教室外走，却被刘燕叫住了。 “你们先走，我有事呢。”给黑子打了声招呼，秦三娃又坐回了座位里。 “你觉得我今天讲得怎么样，能听懂不？” 黑子等人陆续走出教室后，刘燕走到了秦三娃跟前。原来她只是对自己的教学水平信心不足，私下征集秦三娃的意见呢。 “好着呢。”秦三娃回答，想了想又说：“反正我听得明白。” “也就是说，你觉得其他人未必听得明白了？”刘燕想了想问。刘燕非常聪慧，总能从细节处发现问题。秦三娃的刻意，反而暴露了想隐瞒的实情。 “这个……你不是说了嘛，这是你第一次上课，能讲到这种程度已经不错了，再说了，你还是义务授课，保护区又不给你工资，你干嘛这么认真？” 秦三娃眼神躲闪，帮刘燕找起了教学质量不佳的理由。 “应人事小，误人事大。”刘燕摇了摇头，拉了个把椅子，坐在了秦三娃跟前：“我不能找任何借口在教学质量上放水，而且，能不能考上大学直接影响到了你们未来的发展，这是终身大事，绝对没有理由马马虎虎的。” 刘燕说这两句话的神情，很容易就让秦三娃想起了丑女。丑女虽然没有刘燕这么严谨，却也非常认真。她也曾私底下对秦三娃说过，她在尽自己最大努力想要把大家教好，这是在回报大家的信任，也是对大家负责任…… “我听说你们前一任老师是丑女，三娃，你把我的教学和丑女比比，看看我到底差在了哪里，给些具体的改正建议。” 刘燕仿佛看穿了秦三娃的心思，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秦三娃说。 “真的要比啊，你们两个各有特色，风格不同，没有可比性啊。” 秦三娃表情尴尬地说。他不是不能拿丑女和刘燕比较，只是这些话要是传到丑女耳朵里会怎么样？丑女能提出要和秦三娃重新相处，就说明她心思很重。对于心思重的人，秦三娃的比较和品评，很可能就有了别的意思。 “没事，你说吧，我要向丑女学习。”刘燕似乎并不清楚秦三娃的顾虑，反倒有那么几分咄咄逼人，非要他说出来个谁好谁坏。 “我，我能知道个啥，我说了不算，你还是另找别人吧，我看黑子就挺能说的，要不然我现在就把他叫来？”秦三娃摇着头，提议说。 “我先要的是你的想法，你先说的你的，我们两个到底……” “还是我来说吧！” 刘燕的话还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了丑女的声音。 秦三娃听得非常真切，一颗心下意识悬了起来。 刘燕是他心里藏的秘密，丑女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说起来，刘燕是被动的和秦三娃存在着感情纠葛，而丑女则是主动的。 眼下，秘密遭遇了现实，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第158章 关系僵化 “呀，丑女你来了！” 刘燕看到丑女感到很高兴，甚至带着兴奋。因为就在前天，和夏敏通话的时候，她还在想着什么时候能和丑女再见面呢。没想到现在竟然见到了。 “我听说保护区为三官庙保护站请了新老师，专门来看看，没想到竟然是你。”丑女解释说，语气平淡，看到刘燕并没有明显的高兴或者不高兴。 “你来得真及时，正好做个教学衔接，哦，我明白了，你就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说着话，刘燕丢下秦三娃走出教室，也站在了窗边。当她想像以往那样，揽住丑女的手臂时，丑女却有意向后退了两步，拉出一段距离。这一突然、生硬的动作，让刘燕感到很意外，也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咱俩在教学方面的差别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丑女望着刘燕，自然看到了昔日好友眼中的尴尬和慌乱，不过，她并没有为此做任何解释，而是就这刘燕和秦三娃探讨的话题说：“我的教学用的都是野办法，就是不专业，却注重用护林员生活中常见的事物做启发的方式，而你，中规中矩，跟学校里的老师没有两样……你上课的时候，我就来了，就在窗外听着看着呢，是你抬专注没有注意到我，我却旁观了整个过程，我想我还是有发言权的，这就是咱俩在教学方面的差别，一个业余却实用，一个专业却流于形式，你要是能把两种方式结合一下，特别是教学方式再灵活一些，应该会更好。” “说完了？”刘燕沉默了片刻问。 “嗯。”丑女点了点头。 “你愿不愿听我解释几句？”刘燕迎着丑女怪异的目光问。 “有什么好解释的，难道教师课后对学生展开调查，也需要向人解释吗？”丑女摇了摇头，露出了几分笑意：“你不需要向我解释，更别误会我的来意，我只是好奇代替我的人是谁，她有没有真本事……” “只是因为好奇，为了看看别人有没有真本事，就能让你从西安专程来趟佛坪？”刘燕忍不住问。她其实很在于和丑女的友谊。她也意识到自己在课后和秦三娃单独接触，刺激到了丑女，让这个暗暗喜欢秦三娃的女人吃了醋。不过，朋友之间，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应该把话说清，而不是让事情压在心底，成为一根时时浮起，时时刺痛人心的刺。因此，刘燕选择了这面矛盾。 “只要事情是值得的，我不怕旅途劳累。”丑女说。 “丑女，你能不能听我说……” “没必要！” 情急之下，刘燕向前紧走两步，又要挽丑女的手臂。 不等她靠近，丑女再次硬生生退了好几步，又拉开一段距离。 刘燕愣住了，她是真的没想到丑女竟这样对她。 这时候，秦三娃实在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走了出来：“你们两个这是在干啥，给我演皮影戏吗？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不能说的？特别是你，丑女，你不是说要和我重新相处吗？这就是你的相处方式？” 话锋一转，秦三娃的目光落在了丑女脸上：“不管我们的关系如何，你都不该这样对刘燕，你们是多好的姐妹啊，你们……” “你在维护她？”丑女冷冷地打断了秦三娃。 “我这是在挽救你们的友谊。”秦三娃愣住了。 “我们的事情不用你管。”丢下这句话，丑女竟转身离开了。 “刘老师，丑女也许心情不好，你不要生她的气。” 秦三娃看向了刘燕。 “她说得没错，我们的事情不用你管。”刘燕同样冷冰冰地回了秦三娃一句，走回了教室里，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刘老师……”秦三娃跟到刘燕身旁。 “你应该去追她的，这样她会舒服一些。”刘燕说，不再搭理秦三娃。 秦三娃看了看刘燕，犹豫了一下，走出教室，跑出了保护站的院子。 然而，保护站外只有残留的汽车尾气，早已没了丑女的影子。 随后，吴转山要开始送刘燕回县城，秦三娃想跟着，也被拒绝了。 想着自己已经有了手机，可以隔空联系人，秦三娃便拨打起了丑女的电话。幸运的是，电话响了几声，丑女竟然接了。 “喂，是我，我买手机了，这是我的号码，以后可以用它联系。”秦三娃先说明了一下情况，这才深吸一口气问：“你今天怎么了，竟然那样对刘老师，实在不应该，我能看出来，她很珍惜你们之间的友谊……”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不用你管。”丑女的声音有些发颤，她似乎正在哭啼：“你管好你自己就好，别忘了我们说过的，要重新相处。” “我记着呢，你放心。”好多话已经挤到喉咙眼了，秦三娃却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感到自己不能再继续劝说了，越劝说，越容易让丑女伤心。 “好，那就这样……我知道自己不该那样对刘燕，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呜呜，我好伤心，我真的不应该那样，呜呜，你挂电话吧，让我好好哭一会儿，小陈刚才给我说，哭出来就痛快多了，呜呜……” 丑女再也无法自抑，嚎啕大哭起来。 秦三娃听了两声，挂断了电话。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又拨打起了刘燕的电话。 “喂，有事吗？”刘燕的声音没有明显的异常，只是有些冷漠。 “你还好吧？我有些不放心。”秦三娃说。 “你不放心的人不该是我。”刘燕回了一句，犹豫了一下说：“你今天的行为真的很不合适，伤害了她，也让我和她之间的友谊陷入了僵局……这个僵局，我不知道如何打破，只能把问题交给时间，慢慢化解了。” “哎……”秦三娃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与感性多情的丑女相比，刘燕明显理智得多。 这天之后，事情果然像刘燕说的那样，丑女和她的友谊陷入了僵局。 好多时候，两人远远望见了，丑女却转身躲开了。 秦三娃看在眼里，实在为他们着急，却又没有办法。 只好在和丑女单独相处的时候，不断地劝说她，开解她。 丑女并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在秦三娃的开解下，她也会连连点头。 可是，一旦遇到刘燕，她又会逃避、躲开。 第159章 又见咱猫 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越整理，越乱糟糟的。 秦三娃在劝说丑女的过程中，渐渐想明白了，她们的事情还得她们自己解决，何况丑女和刘燕关系闹僵，还是因为他和刘燕走得太近了。 因此，秦三娃慢慢把心思用在了工作和学习上。 其它的事情，都随缘，任其发展吧。 随着，秋季的到来，树叶看起了便有了几分萧索。 秦三娃还像去年那样，护林的时候带上一两本教材，休息的时候就取出来翻一翻。黑子作为秦三娃的搭档，也养成了同样的习惯。 这天两人进了山，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各自啃了些干粮喝了几口水，便寻了块大石头，同时坐在大石头上，默默地翻起了书，背起了知识点。 “咩，咩。” 在飒飒的秋风中，黑子最先听到了不太清晰的叫声，耳朵立刻就竖了起来。他轻轻拍了拍秦三娃，示意他留意四周的动静。 “咩，咩……” 又是几声叫，紧接着，黑子右前方的竹丛中有了动静了。 “这是……” “嘘，嘘！” 秦三娃瞬间瞪大了眼睛，黑子赶忙做出了噤声的动作。 “咩，咩！” 又是两声叫，叫声却是从秦三娃所在位置的左前方穿过来的。 “竟然是两个猫！”秦三娃心里发出了一声赞叹，眼睛瞪得更大了。 “哗哗！”一阵秋风袭来，四周的叶子同时摇晃，发出响声。 借着风声和树叶响声的掩护，黑子凑到秦三娃跟前，用小到不能小的声音说：“这是求偶呢，咱运气真好，说不定能看到猫弄事呢。” “猫弄事？”秦三娃没有马上反应过来，眼里尽是疑惑。 黑子翻了个白眼，再次悄声说：“就是交配啊。” 秦三娃这才恍然大悟。 大熊猫在野外环境下交配是非常难遇到的。 黑子说他们运气好，还真不是瞎说。 秦三娃留意着四周的动静，想靠近大熊猫看个究竟，又怕打扰了他们的“亲密接触”。只好和黑子待在原地，碰运气。 “咩，咩……” 风声过后，两头大熊猫时断时续地叫唤着，彼此应和。在这个过程中，秦三娃两人明显能感觉到两头大熊猫在竹丛里移动，彼此靠近。 “要不然咱走，别影响它们。”秦三娃悄声提议。 黑子摇了摇头：“不能动，它们也许早就发现咱俩了，也许没有发现，总之，咱现在这种状态，它们不在乎，咱要是一走，就真的打扰到它们了。” “好吧。”秦三娃点点头，继续竖起耳朵捕捉。 竹丛实在太密实了，他只能凭声音感觉到一公一母，两头发情的大熊猫在移动，却看不见它们的身影。当然了，这很可能是大熊猫不怕他们的原因。 “咩，咩……” 随着时间的缓慢流逝，两头大熊猫越走越近，叫声愈发得欢快。 “嗖！” 不知道是哪头冲动了，竟然发出了向前一蹿的声响。 “汪汪！” 另一头很快发出类似狗叫的声音，秦三娃知道，这是在警告和拒绝。 “咩，咩……” 前蹿的家伙强行压抑着躁动，不敢再盲目行动了。为了弥补自己刚才的过失，它不住地发出讨好的叫声，希望对方尽快忘记不愉快，重新进入状态。 “嘿嘿。”秦三娃和黑子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发出了轻笑。 这熊猫真是大自然的精灵啊，不仅懂得果断出击，还懂得连哄带骗。 “汪汪！” 然而，对方并不买账，依旧生气地警告着。不过，令人能看到希望的是，发出警告的熊猫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在数落、说教着对方。 “看来是又爱又恨。”秦三娃在心中暗想，和黑子对视了一眼。 黑子会心地点点头，嘴角很快浮起了笑意。 实际上，此刻的看点已经成了熊猫怎么讨好自己的伴侣了。 秦三娃在等着大熊猫的进一步举动，黑子也在等，两人甚至同时猜测，那头受惊之后，不断警告的大熊猫也在等。 “咔嚓，咔嚓！” 在等待中，冲动的大熊猫终于有新的行动了，它似乎折起了竹子。 “这是想用食物讨好对方呢。”黑子没忍住，悄声说了一句。 “跟城里人一样，你得吃顿饭，看场电影，再干别的。” 秦三娃悄声说，笑着挤了挤眼睛。 随后，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关于用食物讨好对方这点，完全是两人从人类角度展开的猜测。大熊猫此时折竹子到底想干什么，谁也不知道，只能边胡乱猜测边耐心等待了。 “哗哗！” 片刻后，发出了竹子落地的声音。 秦三娃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又看，隐约看到折断的竹子堆成了一堆。“这是要做窝？”秦三娃盯着竹丛，有了新的猜测。 “咩，咩……” 熊猫的叫声又响了起来。 “咩，咩！” 另一头，不再发出警告，而是重新发出了欢快的应和声。 “嗯嗯，嗯……” 两头熊猫在更加亲昵的叫声中，终于走到了一起。 秦三娃和黑子再次对视一眼，两人各自捕捉着细碎的声响，想象着大熊猫相互蹭身子，相互嗅对方身体的气味，从而更加亲近，为交配做着准备。 “原来在恰当的时候送对方一张舒适的床，也能俘获芳心啊！” 秦三娃在心中感慨，真切感受到大熊猫的智商和情商并不低。 “咱猫都成精了嘛！分明是情场高手！” 黑子也在心中感慨。 就在这时，秦三娃所在位置的右前方忽然有了异样的响动。 “呼呼……” 这是急促的喘息声。秦三娃听得很真切，顿时警惕起来。 “呼呼！” “咔嚓，咔嚓……” 喘息声更加急促，同时传来竹竿断裂的声音。 秦三娃不敢动，只能用耳朵扑捉声音，做出种种猜测。 “难道是什么动物受了伤，正好经过这里？” 猜来猜去，秦三娃终于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要是这样的话，猫的好事要被破坏了啊！” 一想到两头熊猫走到一起的不容易，秦三娃顿时紧张起来。 “呼呼！” “咔嚓，咔嚓……” 响动还在继续，并且不断靠近猫给自己铺的竹床跟前。 “要不要帮忙？”情急之下，秦三娃转头看向了黑子。 “你要帮啥忙，这是猫遇到了对手了。”黑子悄声说，眼神很怪。 秦三娃没太明白，眼里尽是疑惑。 黑子摇了摇头，解释说：“又来了头熊猫。” “啊？！”秦三娃的牛眼又瞪圆了。 第160章 求偶战争 两头熊猫竞争同一头熊猫，场景瞬间就热闹、刺激起来。 秦三娃两人不敢轻易乱动，只能继续待在原地用耳朵捕捉动静。 在竹丛中狂奔的熊猫，还在粗暴地折断竹子，继续冲锋。 秦三娃猜测这头熊猫之所以有这种近似疯狂的举动，无非是为了证明自己更加强壮，更具有交配权。一想到这里，秦三娃突然为那头搭建竹床的熊猫担心起来。毕竟，它的竞争对手是这么凶悍，两头熊猫一旦为了争夺交配权而交手，少不了身上受伤。远的不说，就说秦三娃、丑女、黑子三人当初发现的梅梅吧，它多半是在求偶中败下阵来，才落得个奄奄一息。要不是秦三娃三人及时在矮坡底下发现它，说不定它就死在了那里。“动物之间为了延续后代，可真残酷啊！”秦三娃在心中感慨，不由得为两头熊猫捏了一把汗。现在能明显感受到的是，前一个即将得手的大熊猫头脑灵活，后一个飞奔而来的家伙身强力壮。究竟是哪一头会获胜，谁也无法预料，但是它们都会受伤却是注定的。 “汪汪，汪汪……” 铺着竹床的地方，发出了警告的声音。当然，这种声音也被理解成发情的信号，等待交配的熊猫发出这样的叫声，实际上是为了吸引异性，刺激异性，让它们尽快靠近自己，完成繁衍后代的使命。此时此刻，原本就要和身边的大熊猫进行交配的家伙，发出了这样的叫声，无疑是放弃了交配，并且在呼唤着竞争对手尽快过来，和自己身边的熊猫一决高下，看看谁更适合做父亲。 由于神经崩得格外紧，秦三娃两人听得仔仔细细。 他们甚至能感受到，那头功亏一篑的熊猫不断发出无奈的叹息。以及释放求偶信号的家伙，在逐渐后退，为即将角斗的两头熊猫留出足够的打斗空间。 “汪汪，汪汪！” “呼呼……” 在异性，对，这肯定是一头母熊猫了，在她的召唤中，前来竞争的公熊猫奔跑得更快，折断竹子的动作更加粗暴。它这是在着急，也是在示威。 而原先那位连哄带骗，差点得手的公熊猫并没有被竞争者的气势吓到。它也开始呼呼喘着粗气，大概已经做出了迎敌的架势。 求偶大战一触即发，秦三娃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哗啦啦……” 又起了一阵风，四周的树叶响个不停。 秦三娃趁着这个机会，悄声问黑子：“会死猫的，要不要管一下？” “你管啥？”黑子翻了个白眼，身子向秦三娃跟前凑了凑，悄声说：“你管得了今天，能管得了明天吗？再说了，没有强壮的体格，就没有强大的繁育能力，这是自然规律，你不让熊猫打斗，怎么知道哪个身体更结实一些，哪个更有能力在熊猫宝宝的哺育过程中，给予它们足够的安全感？” “可是，会死猫的，咱的猫本身就不多，要是死一头，哎……” 秦三娃直摇头，真想冲着竹丛扔块石头，把三头熊猫全部惊吓走。 “受伤了再说，不是还有咱嘛。”黑子知道秦三娃是真的爱护大熊猫，关心大熊猫，语气便缓和了许多：“自然界就是这么残酷，讲究个适者生存嘛，你在求偶中没办法胜出，就说明你平时获取食物的能力弱，活力低，这样的熊猫本身可能基因也不够优良吧，等待它的命运肯定是要被淘汰的，不过，幸运的是，现在有了保护区，有了我们，即使求偶失败的大熊猫在自然界被淘汰了下来，我们一旦发现还是为它们治伤，提供食物，让它们可以继续存活的。” “那咱就只能在这里干等了，哎，真把人能急死！” 秦三娃咬着牙，攥紧拳头，看着竹林深处，在自己膝盖上砸了一下。 就在这时，竹林中突然发出一声闷响，看样子两头公熊猫已经交上手了。 “咩咩，咩咩……” 不知道是心情激动兴奋，还是为了激励两名求偶者的斗志，母熊猫不断发出类似羊一样的叫声。秦三娃听了几声，忍不住说：“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黑子听秦三娃这么说，却笑着摇起了头。 其实，黑子在想：“这不是跟你秦三娃前几天在教室窗边劝说丑女和刘燕一个效果嘛，你还说人家母熊猫火上浇油，我看你还不如头母熊猫呢！” “嘭，嘭！” “咔嚓，咔嚓……” 两头公熊猫的打斗越来越激烈，整个竹林都被搅扰得难以宁静下来。 秦三娃虽然心里着急，却只能干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树林里的动静明显小了许多。 秦三娃极力朝密林深处看，想看清打斗的结果到底如何，却只是隐约看到一头大熊猫似乎放弃了打斗，扭着身子走向了别处。 “它身上肯定有伤，伤得严重吗？内伤，还是皮外伤？它要去什么地方？要不要跟上它？”秦三娃望着竹丛，揪心得不行，真想冲进竹林看个究竟。 “你要是进了竹林，它们今天就白打了，伤也就白受了。”黑子摆摆手，悄声说：“耐心一点再等等，事情没完呢。” “还没完啊？”秦三娃吃惊不小。 “你光想着救受伤的了，就没留意别的动静，你现在自己听听，看看咱附近到底有几头大熊猫。”黑子说着，嘴角又浮起了笑。 秦三娃瞪着眼睛，琢磨了一下，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呼呼……” “咔嚓，咔嚓！” 除了竹林深处的响动之外，别的地方果然还有异常声音。这声音中有粗重的呼吸，也有竹子枝干被折断、踩断时发出的脆响。秦三娃边仔细捕捉，聆听，边在心中分析判断，很快发现除了打斗现场那三头熊猫，附近还有另外两头熊猫，而且，从眼前这情形推断，多半是公熊猫。它们难道要发起新的挑战？秦三娃不由得为获胜的公熊猫捏了一把汗。同时，他又忍不住想，熊猫们要是继续这么无休无止地打斗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咱不能坐视不理了，咱得有行动啊！” 秦三娃急了，把身子抬了起来。 “坐下，你能不能尊重熊猫？！”黑子伸手又把秦三娃拉回了大石头上。 “那你说怎么办？”秦三娃直挠头，希望黑子能想出好办法。 第161章 胜者为王 “凉拌！”黑子又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秦三娃看着竹丛，竖着耳朵，紧绷着每一根神经，真是比熊猫还着急。 “放松些，战争已经结束了。” 黑子看了看秦三娃说。此时的秦三娃由于心里着急，又不能贸然闯进竹丛，只能竖着耳朵听，为了捕捉到每一个细微的响动，他的耳朵下意识不断往起来竖，脖子跟着持续往前伸。黑子转头看他时，他的脖子已经成鸡脖子了。 看着秦三娃的呆样，黑子就想笑。 “啥意思？”“鸡脖子”秦三娃一脸的困惑，呆上又加了三分呆。 黑子憋着笑呢，被他这么一问，差点就笑出声来。 “还啥意思呢，你没发现另外两头就不敢上来嘛，我猜它们早就和战败的那头打过了，这时候出现在竹林里，不过是远远观战，碰碰运气。” 黑子捂着嘴，止着笑，用不大的声音解释说。 “你意思是说熊猫还有侥幸心理？”秦三娃有些不可思议。 “万一两败俱伤呢？母熊猫还得交配吧，这时候就显出失败者的能耐了，是不是？”黑子当护林员早，果然经验丰富，对大熊猫更了解。 “是啊，没想到动物界也有卑鄙小人。”秦三娃忍不住说。 “不存在卑鄙一说，自然界的竞争就四个字‘胜者为王’，你别看有些大熊猫在求偶打斗中表现得很凶猛，其实，它们未必就能获得交配权，要我说，身体素质只是基本，最重要的还是谁能笑到最后，是不是？” 黑子说完，竟然站了起来。 秦三娃看在眼里，又是一脸的困惑。 “走，咱去竹林看看，寻寻受伤的，看看有没有机会看到大熊猫的交配。”说着话，黑子摇晃了几下僵硬的身子，就要往竹丛走。 “你现在不怕打扰它们了？”秦三娃问，并没有马上站起来。 “你还竖着耳朵听呢，走了，全走了，竹林里已经没有大熊猫了。”黑子说，加快了脚步。 “原来是这样啊，你不早说。”这回轮到秦三娃翻了个白眼。 随后，两人便相跟着进了竹林深处。 现场果然一片狼藉。 秦三娃看到了“连哄带骗”的那头大熊猫铺好的竹床。不过，这竹床早就被踩撒压断了，成了一堆竹子碎片。他还看到竹床东南方向，有一条明显的小道。应该是竞争者在前进、示威过程中，折断竹子枝干，开辟出来的捷径。 秦三娃又扭头在竹丛中搜索，想要确认一下那两头等着“吃剩饭”的熊猫的位置，却看了半天，也没有任何收获。“这两个家伙真是懂得隐藏啊，就连以头脑灵活为优势的人类都难以发现！”秦三娃心中又是一阵感慨。 这时候黑子走到了秦三娃跟前：“我只找到几滩血水，并没有别的发现，看来那头打斗失败的熊猫，受伤并不严重，你不用为它担心了。” “你都发现几滩血水了，还不严重啊。” 秦三娃有些无语，看着黑子问：“在哪里？我去看看，咱不能掉以轻心呢，熊猫一受伤，行动能力就大幅下降，尤其是自我保护和进食能力肯定不如以前了，咱要是不管它，它说不定就像你说的那样，被自然淘汰了！” “说的好像熊猫离了你就活不成了！”黑子嘀咕了一句，指着秦三娃的右后方说：“你看，那就是一滩血水。” “哎呀，这流血不少啊。”蹲在地上，看着碗口大小，成滩的血水，秦三娃直皱眉，再次看向了黑子：“还有啥地方，你指给我。” “四周都有，两个熊猫打斗嘛，肯定是乱扑乱咬，这血迹嘛，就分散的很，你往那滩血前头看，对，就是竹丛深处，我怀疑那熊猫就是从那个方向走的，你要是想救助它，就顺着血迹寻。”黑子指着秦三娃正前方的竹丛说。 秦三娃想了想，觉得黑子说的有道理，便不再关注别的血迹，而是顺着血迹，走入竹丛深处，寻找起了受伤的大熊猫。黑子虽然不赞成他这么做，但是为了秦三娃的安全，也为了即使提醒他不要做出格的事情，便跟了上去。 秦岭的竹丛受山势、地质、地貌影响，虽然绵延不绝，却不会大范围地练成密匝匝的一片。秦三娃两人，寻着血迹走了一阵，很快就从另一端走出了竹丛。竹丛外是一处山梁，站在山梁上视线豁然开朗，可以远眺四周。秦三娃两人站在山梁上同时伸展双臂，长出了一口气，继续寻找受伤熊猫的踪迹。然而，眼前只有秋日的林木，偶尔飞起的鸟类，却不见了熊猫的踪影。 “这可怎么办？”秦三娃又泛起了愁。 就这这时，黑子忽然抓住秦三娃的上衣下摆，往下一拉，指了指山梁底下的某个位置，悄声说：“咱俩运气真好，马上就能看到熊猫交配了。” “啊？”秦三娃愣住了。不过，他还是顺着黑子所指，看到两头相互缠绵的大熊猫。这两头大熊猫在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嗅着彼此的气味，转着圈子。这回由于距离实在太远了，熊猫究竟发出了什么样的声音，却听不到了。 “熊猫是真的不容易啊，为了获得交配权大打出手，拼上了性命，可是，等到真正开始交配的时候，却受独特的生理构造影响，啧，很难成事。” 黑子索性爬在地上，俯视着山梁底下的两头即将交配的大熊猫。距离远也有距离远的好处。黑子确定在这边说什么都不会被熊猫听见，更不可能影响它们，便肆无忌惮地和秦三娃聊了起来，发起了感慨。 “这事我知道，我听人说那些公园里养的熊猫更难。”秦三娃也爬在了地上。黑子的感慨也是秦三娃的担心，他看着两头大熊猫，很担心它们白忙活。 令人感到欣慰的是，两个熊猫经过相互嗅气味，相互碰蹭对方的身体，终于无限贴近对方了…… “这俩还行，嘿嘿。”秦三娃皱的眉头松开了，笑出了声。 黑子则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说：“还行啥，你没看那母熊猫一直在调整位置吗？总调整位置，就说明这公的还是不行，等着看吧，马上就分开了！” “是吗？”秦三娃将信将疑。 “哼！”黑子笑了笑，不说话了。 就在这个时候，公熊猫突然脖子一扭，躺在了地上，不想继续努力了。 第162章 繁衍智慧 公熊猫不想努力了，这事恐怕要完。 秦三娃看向黑子，黑子却又摇了摇头。 “你意思是说还有希望？”秦三娃习惯性地瞪大了眼睛。 “继续看。”黑子没有解释，朝着山梁底下努了努嘴。 时间缓慢流淌，随着午后的到来，山坡里起了风。 野花野草，沿着坡道丛生的灌木，在风中起伏摇曳。 公熊猫躺在地上始终不见有新的动静，母熊猫却在风中扭头张望了起来。 也许是发现到了要寻找的东西，母熊猫走到公熊猫跟前盯着它看了片刻，开始闻着它嗅了起来，并且不时在它身上蹭了又蹭。一开始，公熊猫并没有多大反应，时间一长，它变得躁动起来。在地上躺不住了，就地一滚，爬起来后，也学着母熊猫的样子，在对方身上嗅了起来。处于发情期的母熊猫身上总有种特殊的气味，这种气味很容易就撩拨起了公熊猫的情欲。这时候，这种气味发挥起来重要作用。就这么嗅着嗅着，公熊猫开始在母熊猫身上蹭，并且寻找着合适的位置。看样子它应该是想将没有完成的事情继续下去…… “还真的让你说对了，事情没完嘛！”秦三娃看在眼里，忍不住说。 “嘿嘿，让我说着了吧。”黑子一脸得意，身子一转，躺在了草地上，望着湛蓝的天空说：“科学的东西咱不懂，不过，通过这些年的观察，我发现了一个规律，熊猫的事情，不是当男人的说了算，而是女的说了算，刚才我为啥那么笃定地觉得事情没完，主要是看那母熊猫似乎没打算放弃，现在你看到了，在母熊猫的撩拨刺激下，公熊猫又来劲儿了，总之，等着看好戏吧。” “看个屁，你看，母熊猫躲开了，没有给公熊猫机会。”黑子说话时，秦三娃一直盯着山梁底下看呢。就在黑子说话的当口，母熊猫身子一扭，竟然走向了别处。秦三娃看在眼里，对黑子“母熊猫说了算”的话没有什么怀疑的，却不相信眼前的这头母熊猫不打算放弃，因为，看情形，它已经放弃了。至于刚才的撩拨，刺激，弄不好只是为了折磨、挤兑不中用的公熊猫呢。 “哎，这就奇怪了。”黑子重新爬好，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母熊猫身上，边观察边说：“它刚才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继续交配啊，怎么又不愿意了，这不合逻辑啊，让人很难理解，再看看吧，熊猫的心思真难猜啊。” “我看不是熊猫的心思难猜，而是你是个半瓶子，二迷儿，学了个半截子就想在我面前卖弄呢，结果卖砸了，呵呵。”秦三娃笑着说。 黑子顿时急了：“在这方面我绝对不是二迷儿，你信我，只要它俩不分开，就还有戏，你等着看，肯定有收获，不，肯定会让你大开眼界的！” “哎，你就是死鸭子，身体都在锅里煮熟了，嘴还硬得不楞不楞的。”秦三娃嘴角挂着嘲讽的笑，直摇头。不过，秦三娃嘴里虽然这么说，却不肯立刻放弃。他还爬在山梁边，伸长脖子，冲着坡底俯视着。既有看黑子热闹的心思，又盼望着熊猫能够成功交配。总之，在幸灾乐祸中，充满了期待。 “我是不是死鸭子……快看，停下来了！”黑子正想回秦三娃一句，突然看到母熊猫领着公熊猫走到一处坡度较大的地方，不往前走了。 “这是什么情况？！”秦三娃也看见了，顿时紧张起来。 “哦，我明白了。”黑子盯着两头熊猫看了一会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秦三娃则有些莫名其妙，看看黑子，望望熊猫，直摇头。 “你看，继续看就明白了，我不解释，省得你挤兑我。”黑子说。 秦三娃没有办法，只好继续盯着两头熊猫看。 在他们的注视下，两头熊猫又相互嗅了起来，等嗅得差不多了，再次靠近彼此，蹭起了身子。这是交配的前奏，秦三娃已经看了几回了，一看就明白。 “可是，换地方是什么意思呢？刚才那个地方不是更平坦，更舒适吗？” 秦三娃看了看两头熊猫刚刚待的地方，把现在这处坡度至少超过六十度的倾斜坡道，和刚才那块平坦的坡地土台比了又比，总觉得刚才那个地方更适合交配。但是，母熊猫却放弃了那块地方，把公熊猫领到了这里，究竟是为什么呢？巨大的问号，浮现在了脑海里，秦三娃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就在秦三娃几乎要想破脑袋的时候，两头熊猫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看着它们顺着坡道的走势，摆出的合适的位置，秦三娃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母熊猫在利用地势，帮助公熊猫克服生理构造缺陷呢！ 果然，这一次，公熊猫很成功。 它们很快欢快地进行起了后续的事情…… “我就问你服不服？” 黑子洋洋得意，再次往草地上一趟，望起了湛蓝的天空。 “服了，彻底服了，还是你对咱猫了解！” 秦三娃侧着身子，冲黑子竖了大拇指，也躺在草地上。午后的阳光是柔和的，躺在草地上可以感受到凉爽的山风，也能快速消除心中的焦躁。 “你说它俩完成交配之后，母熊猫就能怀上啊？”秦三娃问。 “这得看几率了，不过咱佛坪的大熊猫繁殖能力还是可以的，怀上肯定没有问题。”黑子非常肯定地说，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蹭地坐了起来：“三娃，咱俩可能正在见证奇迹呢！” “啥意思？”秦三娃也坐了起来，一脸的期待和疑惑。 黑子说：“我听熊猫专家讲过，大熊猫的发情期一般在三月到五月，也就是咱北半球的春天，而且每年只发情一次，可是咱看到的这头母熊猫却在秋天发情了，并且完成了交配，你说咱是不是在见证奇迹？” “天呐，我都没意识到！”因为工作需要，秦三娃对大熊猫的发情期也是清楚的，经过黑子这么一说，他瞬间反应了过来。“可是，它的发情期为啥推迟到现在呢？会不会跟今年夏天的暴雨有关，哎，不对呀，雨是夏天下的啊，这是怎么回事呢？”秦三娃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挠起了头。 第163章 护林日记 “想知道不？”黑子扬了扬下巴。 “当然想知道啊，咱不能稀里糊涂见证奇迹啊。”秦三娃说。 “那就重新躺下，听我慢慢说。”黑子笑了笑，自己先躺在了草地上。 秦三娃扭头看了看，还在坡道上努力的一对大熊猫，跟着躺了下去。 “前几年保护区办讲座，主讲人是熊猫专家司马达，他就专门讲过在熊猫保护救助中不能一刀切，要特别留意特殊情况的发生。” 黑子望着被晚霞晕染的天空，脸上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在总结特殊情况时，司马老师就讲到有些熊猫的发情期是乱的，不按套路来……当时，吴站在就举手请教，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司马老师给出的解释是这样的，大熊猫发情受到身体激素水平的影响，而大熊猫的激素水平和它们的生活环境，尤其是食物获取情况关联度最大。” 讲到这里，黑子似乎担心秦三娃听不懂，特意顿了顿，解释说：“你别看咱猫都生活在秦岭，生活在同一个保护区，可是它们各自都有领域，所谓井水不犯河水，有时候生活领域内的竹丛发生了坏死，遭到了破坏，或者说熊猫自己生了病，受了伤，都会影响到它们获取食物的能力和能获得的食物数量。” “吃不饱，吃不好，为了获取足够多的食物引发的生活不规律，都会引发熊猫的激素分泌，最终就体现在了它们的发情时间上。”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不过，大熊猫秋季发情的情况非常罕见，所以我才说咱兄弟俩今天算是见证奇迹了！” “等下了山，咱一定要把今天看到的记录下来，尽快汇报给保护区，看看保护区能不能对这几头大熊猫特别关注一下。”黑子最后说。 “人们经常说人数过百，形形色色，我看大熊猫也差不多。”秦三娃感慨了一句，若有所思地说：“今天这事启发了我，让我意识到咱们护林工作不能千篇一律，得对每片区域有区分，有针对性的防护呢，今天咱们偶遇了秋季发情的熊猫，明天说不定就是头羚牛，金丝猴……自然界跟人类社会差不多，总有些爱搞特殊的，咱最好能把这些情况都掌握了，只有把这些情况都掌握了，咱才不会有遗漏，才能把该照顾的都照顾到，这样才叫尽职尽责呢！” “是啊，三娃，你说的没错，要把护林工作做好就得这样！”黑子对秦三娃的观点非常认同，点着头说：“以前吴站长开玩笑说，咱要把山里有多少金丝猴不爱吃野果的情况都有摸清呢，我看跟你说的是一个意思。” “吴站长说的没错！”秦三娃坐了起来，情绪异常激动：“我觉得咱以后只要有机会进山，就把自己负责的区域好好摸一摸，最好能做到，今天有哪些动物出生了，明天有哪些动物过世了，这种程度……” “你的想法没有错，三娃，可是你想过没有，单是咱眼前这道山梁，就有数也数不清的动植物，你要把他们都了解清楚，难啊，根本做不到。” “我知道做不到，可这不该是咱们努力的方向吗？黑子，咱俩即使把护林员干到底，也没办法把保护区的花花草草，动物昆虫守护到天荒地老，可是咱护林员这个职业可以啊！”秦三娃胸脯起起伏伏，望着远处起伏的山梁说：“咱从咱自己开始，回回进山都摸一摸，记一记，把咱摸出来的，记下来的留给后来的兄弟们，兄弟们再继续咱做过的事情……这就跟愚公移山一样，总有把咱守护的这片林子摸清的时间，到了那个时候，我理想就实现了。” “这得多大的工作量啊，我真不敢想象。”黑子已然被秦三娃说动了。他认可秦三娃说的摸清森林情况的价值，却无法相信护林员能完成这项壮举。 “其实也没啥。”秦三娃笑了笑，视线一阵迷离：“这确实是一项日积月累，不断坚持才能完成的工作，但是，落在每一个人的每一次护林工作中，只是在不打扰动植物正常活动的情况下，留心观察一下，做做观察记录而已。” “我相信咱的护林员兄弟们都能完成，也会喜欢上这项工作的。”秦三娃在自己头发上抹了一把，笑着说：“人怕的是养成习惯，因为习惯能让人生出感情，只要生出感情了，你就不是不让他去观察，他心里也痒痒地难受。”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那咱今天回去就做做记录。”黑子终于理解了秦三娃。“好，咱把今天听到的看到的，遇到的全部记下来，形成咱们三官庙保护站的第一篇护林日记。”秦三娃说，和黑子相互对视，会心一笑。 同一时间，大古坪村外的养蜂场里。 进村帮扶的专家们原本是要各自离开的，梁明勋却叫住了刘燕。 刘燕原本是想假装没听见，快步溜走的，却还是停下了脚步。 这些日子下来，梁明勋确实对大古坪的养蜂事业帮助很大。甚至可以说，大古坪的养蜂事业之所以能做起来，主要靠的就是大古坪的党员干部，和这个保护区来的梁老师。在大古坪村新蜂王长起来的日子里，刘燕还像以前那样经常来到大古坪。她虽然极力避免和梁明勋的接触，却从大古坪人嘴里不断听到对梁明勋的夸奖赞扬。在这些夸奖赞扬中，刘燕明显感到梁明勋变了。而且，截止目前，梁明勋也没有再骚扰她，这让她多少有了几分安全感。 正是出于以上原因，刘燕纠结再三，打算听听梁明勋能说些什么。 如果他还想像以前那样，对自己表白，那他这人就没变。 刘燕还得和他保持距离，不能有过多接触。 如果他只是想谈谈别的，说些正事，那他这人就真的变了。 刘燕就不得不认真考虑一下她们之间的关系。 “真希望他只是找我说说正事，聊聊大古坪的养蜂或者保护区的工作。” 等待梁明勋开口的时间里，刘燕在心中暗自期盼着。如果真的如她所盼，她在大古坪就多了一个大学同学，少了一个死缠烂打的追求者。 “能走走吧，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梁明勋朝着蜂房边的田埂，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第164章 不要怕我 刘燕没说话，却看了梁明勋一眼。 梁明勋马上解释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堪的。” “那行，那就走走吧。”刘燕这才点点头，迈开了脚步。 大古坪是六月份遭的灾，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经过四个月的努力，大古坪已经恢复了生机。 刘燕和梁明勋还没走出去多远，就遇到了放完羊回村的牧人。 “咩咩……” 羊群仿佛在和刘燕两人打招呼一样，不住地叫唤着。挥动着树枝，驱赶着羊群的牧人倒是和刘燕两人认识，在经过时望着他们憨憨一笑。 牧羊人家里也养着蜂呢。不过养蜂的是牧羊人的泼辣媳妇。刘燕和梁明勋都对这家人印象很深。望着牧羊人望着羊群，两人几乎同时在想：“当初你媳妇要养蜂，你寻死觅活地不支持，可要不是养蜂，你哪里来钱买这么些羊？” 羊群虽然行进缓慢，却也从刘燕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得儿，喔喔！” 想着两人已经离开蜂房很远了，刘燕逐渐放慢脚步，打算问问梁明勋到底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夕阳里有人吆喝了两声。刘燕被声音吸引，咽下了嘴边的话，却看到几道熟悉的身影，在水田里赶着牛，扶着犁，辛勤地劳作着。 大古坪被暴雨和洪水冲毁的田地，已经大面积得到了平整。 有人平整完土地，当时就给地里撒了玉米、花生、黄豆等对肥力要求不高的种子。到现在，这些种子早已破土而出，经过艰难的生长，等着成熟，期待着被农人收割。不过，这些种子的愿望虽然很美好，可是生长条件十分有限，从它们出苗开始就稀稀拉拉的，有些地甚至只在地中央或者某个边角，长出两三株。大古坪人就笑话说，今年的地都是“花?子”、“害了癞子”……尽管如此，大古坪人还是看到了希望，毕竟地里的大坑不见了，又能长出庄稼了。 还有些人惯于精耕细作，也舍得在地里花力气。便在平整完土地后，将土地闲置了下来。一方面不断地往地里拉绿肥，提高土地的肥力，一方面在地里打土块，捡石子，敲疙瘩，用耙子把地里的土往更细了修整。等到把地修整到满意的程度，这些人便寻着往日的水路，又是修渠，又是挖沟，把水往地跟前引。等到水引过来了，开始给地里放水，闷地……总之，能把地恢复原样的办法，这些人已经想尽了，也做尽了。到了现在人们付出过艰辛劳动的稻田已经可以插秧了，这些人便赶着牲口施肥，翻地，为播种做着最后的准备。“旱地害癞子那是你们心太急了，水田不能这样，水田得细心伺候呢！”看着扶着犁耙在地里，趁着最后一点天光赶牛的村民，刘燕很快就想起了他们说过的话。 “大古坪的土地虽然不像关中地区那么平整，却可以因地制宜，既可以种耐旱的小麦，也可以种喜水的稻子，就连油菜、花生这样的经济作物，在大古坪这地方，同样能生长得很好。”梁明勋望着挥鞭的农人，在一处田埂上停下了脚步：“刚来这个村的时候，我并没有留意到这些，现在我才注意到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喜欢上这个地方了？”刘燕试探着问。夜风袭来，她那头齐耳短发被猛然撩起，又缓缓地落了下来。梁明勋用眼角余光看得十分真切，忽然就想起来，上大学时，刘燕是扎着马尾辫的。现在长长的，在快速走动时，不住摇晃，不住撩拨人的马尾辫早已不见了，成了飒爽利落的短发了。 “谈不上喜欢，有些感觉了吧。” 梁明勋笑了笑，转头看向了刘燕：“咱俩认识多久了？” 听到这个问题，刘燕顿时警觉起来，说什么“不让你难堪”，其实还是想说那些浑话！“你要是没什么说的，我回村了，时间不早了，司机还在村里等着呢，我要回县城了。”刘燕身子一转，就要离开。 梁明勋看在眼里顿时急了，赶忙伸手拦住了刘燕：“你误会了，我想说的是，不管我们认识多久了，我都希望你忘掉以前那个死缠烂打的梁明勋，当我是你来大古坪工作后，遇到的普通同事，让我们重新认识，好不好？” “人和人还能重新认识？呵呵。”刘燕笑了。过往的经验告诉她，梁明勋说的重新认识不过是想强迫她忘掉以前的丢脸事，再接受新的丢脸事而已。“你都已经决定留在保护区了，就不能把心思用在工作上吗？而且沈主任对你那么信任，把宣教中心的事都交给你了，你不该尽最大努力把宣教中心建设和，来证明自己，回报保护区对你的信任吗？！”刘燕气愤地说。她还以为梁明勋变了，其实梁明勋根本就没有变化，他只是手段更高明，人更无耻而已。 “我的天呐，我们之间的误会竟然这么说！”梁明勋发出了一声感慨，下意识摸摸额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看着刘燕，倒退了两步说：“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了，原来我们之间……好吧，刘燕，不要怕我，我找你走走，就是想告诉你，不要怕我，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纠缠你了，我虽然依旧非常非常喜欢你，可我知道，这是我一厢情愿，爱情，从来不是一厢情愿，而是双向奔赴，我得设法让你喜欢上我，而不是不断表达爱意。”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呢？”刘燕在心中问，却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她看着梁明勋，看看他还能说些什么。如果他没什么说的，她要离开了。 “怎么，你不信我？呵呵，你竟然不信我，天呐，我在你这里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看到刘燕无动于衷，梁明勋单手叉腰，转着身子，左右看了看，想摸自己的额头，却在抬起手后，放弃了：“总之，你别怕我，别刻意地和我保持距离，咱们就是普通同事，那我当另外一个吴转山好了，从今天开始，正常相处，我一定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我梁明勋……” “梁老师，刘专家，你们在哪里啊？” 梁明勋的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了呼喊声。 刘燕听了听，似乎大古坪人全体出动了。 第165章 痛改前非 “什么情况，难道说村里出了事情？” 刘燕和梁明勋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紧张起来。 “哎，我们在这里呢！” 刘燕答应了一声，离开朝着大古坪人呼喊的方向跑了出去。 梁明勋这时候也只好把自己的私事放下，跟在了刘燕后面。 “刘专家，你没事吧？” 和刘燕汇合之后，徐彩云立刻望着刘燕打量了起来。 听到这个问题，刘燕感到很困惑，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没事就好，有事你招呼，在咱们大古坪，不能再让你吃亏了。”说着话，徐彩云往前走了两步，把刘燕挡在了自己身后。就在这个时候，梁明勋追了过来。徐彩云立刻望着梁明勋说：“梁老师，你确实对我们村有恩，这是我们欠你的，可是人家刘专家跟你清清白白的，你怎么好为难人家？” “就是的，我们知道刘专家人很好，为了我们村的事情一直忍着你呢，你不能得寸进尺啊，梁老师，做人不能太过分！” 徐彩云身后，大古坪人同时喊嚷了起来。 梁明勋越听越觉得这话很奇怪，便望着众人问：“你们以为我借着帮你们村养蜂这事，骚扰刘燕？” “难道不是吗？”赵军海问。 “要不是你帮我们村养蜂，人家刘专家能搭理你？”王巧茹问，激动地说：“你那天在俺们村都闹成那样了，大家伙都记着呢，你这是贼心不死！” “就是的，贼心不死！” “我们就再爱钱，再想拿养蜂挣钱，也不能昧着良心啊！” “梁老师，你要是再这样，以后就别来我们村了！” …… 人们情绪更加激动，纷纷红了脸。 刘燕听着心中一阵又一阵暖，原来大古坪人什么都知道。他们清楚她之所以肯再搭理梁明勋，和他共事，只是为了把大古坪的养蜂事业做起来。他们现在赶过来，也不是村里出了什么事，而是看到梁明勋把她叫出村，长时间不回来，怕梁明勋对她图谋不轨，怕她受欺负…… 梁明勋则表情异常尴尬。他是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在大古坪人心目中如此品质低劣。他们宁愿放弃蒸蒸日上的养蜂事业，都要为刘燕出头，把他赶出村。“看来我真的要改变了！”梁明勋在心中感慨不已，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大家伙说完了没有？想不想听我说两句？” “你有啥好说的？” “不就是趁火打劫嘛……” 人们虽然这么说，却逐渐安静了下来。 梁明勋虽然人品卑劣，却对大古坪有恩，大伙还是希望他能做个好人的。 “我今天把刘燕叫出来，并没有任何非分的想法，你们要是不信可以问她。”深吸一口气后，梁明勋提高了声音。当然了，他还想看到被大古坪人保护起来的刘燕，却在暮色中寻了半天，都没有寻见刘燕站立的位置。 不过，他的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大古坪人却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刘燕就站在了人们同时看向的地方。 她不能昧着良心，诬陷梁明勋，便大幅度点了点头。 人们得到刘燕肯定的答复，对梁明勋的态度立刻有所改观了。不少人看向了在村里制造舆论，又把大伙领到这里的徐彩云，心里有了几分怀疑。 “大伙刚才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你们保护刘燕，真心待他，我很高兴，无论是作为大学同学，还是保护区的同事，我都很高兴。”虽然看不清所有人的脸，但是从人们的举动里，梁明勋还是明显感到众人对待他又有了几分友好。众人的友好就是梁明勋的信心和底气。下意识挺了挺腰杆后，梁明勋继续说：“但是，你们误会我了，我来帮大伙养蜂，并不是为了追求刘燕，而是觉得大古坪遭了灾，大伙都不容易，我是真心想利用自己的专业优势，帮帮大家，当然了，在我证明蜂王出了问题时，刘燕有些话刺激到了我，让我有了想证明自己的想法……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是出于坏心思，请大家相信我！” “确实是这样，人家梁老师帮咱的时候，就没有私心嘛！” “事实胜于雄辩，蜂在那里摆着呢，咱不能胡乱猜测！” “除了在咱村闹了那一回，这都过了几个月了，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没有，梁老师说的是实情！” 一些原本就对梁明勋印象还不错的人，立刻替他说话了。 徐彩云听着这人的议论声，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忍了片刻，她突然回身指着声援梁明勋的人说：“你们就是墙头草，有奶就是娘啊！这人心隔着肚皮呢，狼要吃羊，还懂得披着羊皮呢？你们看不见，想不明白吗？！” “这话也没错，咱又不是梁老师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他咋想的。” “啥叫个事实胜于雄辩，我看到的事实就是梁老师欺负人家刘专家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哎……” 更多的人不住得叹息，为梁明勋一身的本事感到可惜。 刘燕的心情其实跟这些人差不多，她也跟着叹息起来。 梁明勋则有些无语，他在别人眼里就真的无可救药了吗？当然不是这样，我梁明勋以前为情所困，确实做了许多出格的事情，可是，我现在想明白了，我要把我能干的一面展现出来，用我的魅力征服她！至于你们担心的纠缠不清，哼，我可以指着即将爬上树梢的月亮发誓，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大家是不是觉得我梁明勋没救了？”梁明勋再次提高了声音。 “嗯，不是！”众人几乎同时点点头，马上又同时摇起来头。 说梁明勋没救了，是一种本能和直觉。否定这个说法，是想着人常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世上哪有真就没有救的人呢？ “这样吧，不管大家对我印象如何，我都希望大家从现在开始监督我，看看我到底是心口不一，还是真的打算痛改前非呢。” 梁明勋嘴角浮起了笑，望着众人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家给自家新蜂王个面子，给我一次机会，怎么样？我梁明勋会证明自己的！” “那你真的能保证不再骚扰刘专家了？”赵军海代表众人问。 梁明勋挠着头，表情异常尴尬，要做出这样的承诺，实在有失身份。 就在这时，刘燕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盯着梁明勋说：“我可以给你机会，希望你说到做到，不要让乡亲们对你彻底失望。” 第166章 有新剧情 既然受到骚扰的刘燕都开口了，别人还能说什么呢？ “那咱就再给他一次机会。”众人纷纷说。 这天之后，但凡梁明勋来到大古坪，村里人都有意无意地盯着他看。 一开始梁明勋还有些不适应。他是实在没有想到，大古坪人竟然这么朴实，说盯着他，就真的用一双双眼睛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时间一长，梁明勋慢慢就适应了。反正他那天也只是想跟刘燕说说，不用对他那么紧张，并没有别的意思。那天之后，他更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任由别人看着。 秦三娃知道这天发生的事情，已经是多日后了。 自从他和黑子意外目睹了大熊猫求偶、交配的过程，生出了要做护林日记的想法，就忙活了起来。好多事情都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做护林日记这事同样是这样。秦三娃和黑子首先面临的是自己的坚持问题，其次是要说服其它护林员参与其中。当秦三娃跟黑子把这个想法说出来的时候，站长吴转山自然是非常支持的。在吴转山的影响下，基本上所有的护林员都弄了个工作日志，拿起了笔，在每天工作过程中和结束后，做起了记录。 然而，这事情又不跟绩效考核挂钩，也没有什么直接的责任，全凭着一腔热情和对保护大自然的义务。大伙忙着忙着，就把这件事情搁置了下来。就连作为护林日子发起人的秦三娃和黑子都难以坚持。 “明明是好事嘛，咋就做不下来呢？” 这天晚上翻看护林日记的时候，黑子一脸沮丧，感到很困惑。 正常情况下，听到黑子的困惑，秦三娃应该会附和或者提出不同的意见，然而让黑子感到意外的是，秦三娃竟然呆愣愣地坐在宿舍床边，无动于衷。 “你咋了，想啥呢？”黑子把用来做护林日记的《工作日志》小本本放在一旁，坐在秦三娃身边，用肩膀头子撞了撞他。 “没，没什么。”秦三娃慌忙说，收回了思绪。 “别没什么啊，咋，还跟我见外啊？”黑子不打算放弃。 秦三娃这才愤愤地说：“我听村里人说，前段时间梁明勋又在我们村纠缠刘专家呢，你说这梁明勋到底是个啥人嘛，怎么就不怕丢人现眼？！” “咋，心疼刘专家了？”黑子又抛出个问句，表情跟着暧昧了。 “是啊，我确实有些心疼她。” 宿舍里只有黑子和他两人，秦三娃便敞开了心扉：“要不是因为我是大古坪的，刘专家怎么可能去那个地方帮忙养蜂呢，要不是为了把蜂养好，刘专家怎么能忍受梁明勋的骚扰呢？这事说到底，还是怪我，是我害了人家。” “这话说的！”黑子翻了个白眼，抬手在秦三娃肩头拍了拍说：“哎，三娃，咱先放下保护区经常帮扶周边村子这事不说，凭你对刘专家的了解，你觉得她作为一个陌生人，看到你们大古坪人糟了灾，能不管吗？” “刘专家人善良，要是给她碰见了，肯定是要管的。”秦三娃想了想说。 “这就对了啊，该发生的事情，迟早会发生的，有没有你秦三娃结果都一样！”黑子笑了笑，接着说：“咱再说梁明勋总骚扰刘专家这事，到底是个啥情况，你总不能通过你们村的几句后来判断吧？你得详细打听一下，当时到底是个啥情形，是不是？另外，你要是真心疼刘专家，就跟她好好谈一谈，而不是在这里发呆发愣……这么做屁用也没有啊，只能让人看着你厌烦！” “是啊，你说的没错。”秦三娃豁然开朗。 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会尽快找到刘燕把事情问清，给她出招对付梁明勋的，可是，不久前发生了丑女和刘燕的教室窗外争执事件，秦三娃便有些犹豫了。他倒不是害怕丑女知道了，闹出新的矛盾，而是心中每每涌起想见刘燕聊聊的冲动时，都会想到丑女，从而莫名其妙变得犹豫不决。“我这是咋了？”犹豫不决时，秦三娃总会这么想。可是，心里却始终没有个答案。 不过，无论此前秦三娃是怎么样的心态，此时此刻，在黑子的开导下，他确实重新鼓起了勇气，变得无所畏惧，变得异常迫切。 “正好，明天晚上刘老师又要来上课了，等上完课，你跟她聊聊吧。”黑子又说。其实，秦三娃正是想到明天晚上刘燕要来上课，自己有了和她聊聊的机会，才不由自主地发起了呆。刘燕会因为丑女，不愿意和他单独相处吗？秦三娃心情又有些忐忑。他好像已经看到了刘燕在他呼唤下，转身离开了。 心里有了事情，时间就过得异常缓慢。 当天晚上，躺在宿舍的床铺上，秦三娃失眠了。 睡意全无，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第二天，他起得最早。 起来后，独自一人打了一个小时篮球，黑子等人才起来了。 吴转山将秦三娃的异常行为看在眼里，便把他叫到了办公室里。然而，吴转山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叮嘱了两句，就让秦三娃走了。 随后，一整天的护林中，秦三娃总是走神。 当天要和刘燕聊聊这事情，已经成了他难以承受的心理负担。 到了上课的时候，秦三娃自然不断走神。 不过，令人感到欣慰的是，下课时，秦三娃还是鼓起勇气叫住了刘燕。 众人上课时都以为老师看不到自己的小动作，其实，老师往讲台上一站，教室各个角落的一举一动都看得非常清楚，之所以有些人的小动作被揪了出来，只不过是老师特别关照而已。 刘燕作为教师，自然将秦三娃的不断走神看在了眼里。当秦三娃叫住她的时候，她没有丝毫惊诧和意外。事实上，她也很想跟秦三娃聊聊。 “刘老师，院子里有个篮球场，咱们去篮球场边上聊聊吧。”秦三娃表情复杂地望着刘燕，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好，聊聊。”刘燕点了点头，跟着秦三娃走出了教室。 “快看，有情况！”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黑子等人离开躲在暗处，朝着秦三娃两人张望了起来。其实，包括上回丑女和刘燕的教室窗外争执，众人也在暗中看了热闹。 今天又有新的剧情，谁又愿意错过呢？ 第167章 就这样吧 “看什么看，都给我回宿舍待着！” 吴转山看在眼里，呵斥了一声。 黑子等人这才夹着课本文具，不情不愿地返回了宿舍。 “原来是有心事啊，就说怎么那么怪。” 吴转山暗自嘀咕，对秦三娃的所有担心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篮球场边上，秦三娃看了看刘燕说：“刘老师，我听我们村人说，梁老师又在村里纠缠你了，到底因为啥啊，怎么没完没了的？” “还能因为啥，当然是因为他喜欢我，我不喜欢他啊！”刘燕心中暗想，却没有把这话说出来，而是，微微摇了摇头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是啊，这是你的私事，我不该过问的。”秦三娃笑了笑，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在刚刚结束的课堂上，他是刘燕的学生，作为大古坪村民，她是刘燕帮扶的对象，作为护林员，他只是刘燕的同事。学生、帮扶对象、同事，无论哪个身份，他都没有资格干预刘燕的私事…… “你不想参加高考了？”正当秦三娃不知所措时，刘燕开口了。 “没有啊，谁说的，我肯定要参加高考的！”秦三娃感到莫名其妙。 “那你上课时为啥总走神？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刘燕说。 “我上课走神是因为……”话到嘴边去，秦三娃没办法往下说了，他看了刘燕一眼，挠着头说：“反正跟你没有关系，是因为别的事。” “跟我没有关系……”刘燕表情顿时就有些不自然了。秦三娃这么说，无疑是承认自己上课走神就是因为刘燕。“时间不等人，我希望你不要因为别的什么事情影响了学习。”定了定神，刘燕很认真地说：“至于丑女说的事情，我希望你也放一放，如果你们真的有缘，迟早会走到一起的，不在这一时半刻上。”最后那两句话说完，刘燕下意识侧了侧身子，面庞泛起了红晕。只可惜篮球场边上灯光昏暗，秦三娃只看到刘燕不自然地扭身子，却并未看到别的。 “刘老师，你误会了，我跟丑女并没有什么，我们两个只是一起做过公益活动，只是人比较熟而已。”不知道为什么，秦三娃赶紧解释了起来。 “不用给我说，这是你俩的事！”刘燕连连摆手，深吸一口气看着秦三娃说：“我给你说那些话，只是作为老师，怕耽误你的学习，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我跟丑女真的没啥，你信不信都是这样！” 亲三娃急了。 “好，我信你。”也许是被秦三娃的气势给吓到了，刘燕点了点头。 “而且，我还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你，无论丑女说过什么都不会影响我的学习，虽然她专门跟我说过，要跟我重新相处，但是，我拿她一直当好朋友、恩人、工作伙伴，并没有特殊的感觉，别的想法……” “我说了，这是你俩的事，不要给我说，你听不明白吗？” “不，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要不然，要不然……” “你就是因为这个，上课走神的？”刘燕忽然反应了过来。 “是啊，能让我上课走神的并不是丑女，而是……” “我和丑女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刘燕打断了秦三娃，稍稍提高了声音：“我的朋友并不多，夏敏、丑女都是我最要的朋友，我不想因为，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影响我们的友谊，我希望你能明白这点，不要，不要做出什么伤害丑女的事情，影响我们的友谊，你明白吗？” “那，那，我们，就只能这样吗？” 秦三娃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他担心刘燕在大古坪骚扰刘燕只是表象，真正让他感到困惑的是，丑女那天站在教室窗边对刘燕发出警告后，他和刘燕的关系应该怎么相处？丑女无疑是善良的。秦三娃当初牵涉进“千斤砸”案中，是丑女想办法，洗脱了他的嫌疑。在十亩地乡诱捕贺家兄弟时，丑女还和秦三娃同生共死过，有着深厚的情谊。领着秦三娃做公益，给他的普法宣传出主意，秦三娃又欠了丑女很大的人情。这些人情该怎么还？这些情谊该怎么割舍？都让秦三娃很痛苦。要是按照他的本意，他肯定是想和丑女像以前那样，像最亲密的朋友一样，交往一辈子的。可是，丑女爱上了他，主动提出要和他重新相处，这让秦三娃感到很为难。至少截止目前，他对丑女真的是没有任何非分的想法。他尊重她，爱护她，牵挂她，只是因为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对于刘燕，秦三娃却始终存着一份倾慕。虽然这份倾慕他只能默默地压在心底，不敢直接表现出来。但是，倾慕就是倾慕，它像咳嗽，喷嚏一样，再怎么掩饰，始终是难以掩饰的。秦三娃可以欺骗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他虽然在积蓄着力量，在提升着自己，希望有一天具备向刘燕表达爱意的实力，但是，他却无法忍受，由于丑女的原因和刘燕关系僵化，无法正常相处。 因此，今天算是秦三娃压抑了多日的总爆发。 事实上，自从丑女那天发作之后，无论是上课，还是课后交流，刘燕总是有意躲避着秦三娃。即使在课堂中，秦三娃把手举得高高的，刘燕对此也是视而不见，就好像那间狭窄的教室里，并不存在秦三娃这个人一样…… 面对刘燕的视而不见，秦三娃不断地说服着自己，把刘燕的异常表现归结为，她生着丑女的气，并且幻想着有朝一日，刘燕气消了，他们还能正常相处。可是，实际情况却是，时间流逝过去不少，刘燕对秦三娃依然冷漠。 “我说过丑女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之一，我非常珍视这份友谊，而且我还想告诉你丑女，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并不是那种轻浮的人，她能鼓起那么大勇气，就说明她是真的，真的……算了，就这样吧，你不用再纠结了。” 丢下这句话，刘燕转身走向了灯光明亮的教室。 第168章 就不放弃 算了，就这样吧。 这算什么话？！ 秦三娃真想叫住刘燕，告诉她，他们的关系不该是这样。 可是，刘燕的态度是那样坚决，让秦三娃怎么也喊不出来。 刘燕走后，秦三娃长时间呆立在篮球场边上的黑暗里。 给人的感觉好像，只有被黑暗完全，才能抚慰他受伤的心。 不久后，院子里响起了说话声，脚步声，汽车发动声…… 吴转山要送刘燕返回县城了。 秦三娃听得真真切切，却像石化了一样，迈不开腿。 又过了好长时间，院子里又响起了发动机的鸣响。 紧接着，吴转山就走到了秦三娃跟前。 “咋，打算在这里过夜啊？” 吴转山抬手在秦三娃肩头拍了拍。 “没有，我只是想在这里冷静冷静。”秦三娃辩解说。 “还记得当初我说过你和刘燕不合适吗？”吴转山点燃了一根烟，呛人的气味立刻在寂静的院子里弥漫了开来：“除了想鼓励你尽快树立人生目标，好好努力，改变命运，我其实是在担心你……三娃，你想过没有，即使没有丑女当着你的面说刘燕那些话，还会有别的事情发生的，这就是两个不在一个世界的人，相爱时必然要面对的，你逃不掉，也没办法逃避……” “那我，那我要放弃吗？”秦三娃仰望着漫天星斗，幽幽地问。 “这是你自己的事，不要问我。”吴转山蹲在了地上，抽着烟，也望向了漫天星斗：“人这一辈子，活成啥样的人，能过上啥样的日子，都是自己选的，别人最多能给你几个不痛不痒的建议，大主意，还得自己拿啊。” “那我就不放弃！”秦三娃也蹲在了地上，语气中充满了不服输。 随后，两人不再说话，各自在秋夜星空中找寻着喜爱的星星。 这天之后，秦三娃的心态好了许多。 无论刘燕对他如何冷漠，他都没有多大反应。 为了实现远大的目标，他强迫自己把所有的心思都转向了学习和工作上。 这个阶段的刘燕，在秦三娃心目中，只是一名授课教师。 护林日记的事情，秦三娃做过认真的反思，他发现主要问题有两点：第一，排除个人喜好，日复一日的记录，过于枯燥、乏味；第二，虽然从长远来看，对保护大熊猫，对保护区的发展，对护林工作的开展都有好处，可是短期内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收益。俗话讲无利不起早，在短期内没有直接受益，就没有办法刺激大家在繁忙的护林工作中坚持下去。当然了，我们也可以强调要从大局着眼，激发起护林员强大的意志力，但是，作为普通人，作为像林间鸟雀一样平凡的护林员，一再强调激发意志力，势必会麻木、疲惫下来。 要想把护林日记这事情坚持下去，必须要让这件事情变得有趣且有好处。 秦三娃重新拾起护林日记，并咬牙坚持同时，思考起了这些问题。 这天休息，秦三娃正在迷迷糊糊睡着觉，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喂。”看了看天还没有大亮，秦三娃睡眼惺忪地接通了电话。 “喂什么喂，赶紧起床，今天有公益活动，你得来给我帮忙！” 电话那头传来了丑女激动的声音。 “啊，你昨天咋不说啊？”秦三娃立刻坐了起来，边穿衣服边问。 “昨天李小军家里还没有急事，今天早上突然就有了。”丑女说。秦三娃这才明白，丑女这是原定的活动搭档临时有事，这才想起了自己这个老搭档。 “原来是这样啊，在什么地方，我现在就往过赶！”秦三娃说。 “马王沟村。”丑女先说了活动的地方，然后，催促说：“小刘已经把车开到你们村口了，你赶紧收拾，尽快赶过来，我们就不进村了，马王沟村离你们村可不近，我们这是绕路了！” “好，马上！”说着话，秦三娃挂断了电话。 在穿好衣服，收拾出门的过程中，秦三娃就在想，自己已经多少日子没有参与公益活动了。作为新雨公益组织的一员，他实在是不合格。 “实在不行，我就跟人家说说，退了吧，不能光充人数不干活啊。”秦三娃想来想去，做出了决定，打算见到丑女两个把这事情说一说。当然了，如果有机会，公益活动他还是要参加的，只是不再以公益组织成员的身份而已。 等秦三娃收拾完，出了村，小刘惯常开的小面包果然在路边停着。 “赶紧上车，快，别浪费时间！” 看到秦三娃盯着小面包停下了脚步，丑女的脑袋很快从车窗伸了出来。 “好，马上！”秦三娃这才挠着头，笑着迈开了步子。就在刚才，他突然又想起丑女在教室窗外和刘燕吵嚷的事情，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丑女了。 “小刘，你对秦三娃印象怎么样？”车子发动后，丑女忽然问。 小刘开着车，秦三娃坐在副驾驶位置，丑女一人坐在后排一角，其余的空间都塞满了公益活动所需的物料、礼品等。 听到丑女的问话，小刘下意识扫了后视镜一眼，嘴角很快浮起了笑意：“我对三娃哥的印象就像你对他的印象一样，你说好不好？” “滑头！”丑女白了小刘一眼，自顾自说：“秦三娃最大的优点就是会当好人，尤其是面对那些麻烦事的时候，他总能维护自己的光辉形象啊。” “啊，还有这种事，我咋没听说过。”小刘看了看秦三娃，一脸的同情。谁都能听出来，这是丑女找了个由头，要对秦三娃发难了。 “就是的，我也没听说过，你该不是听错了吧。”秦三娃装起了糊涂。 丑女一脸的不屑，反驳说：“我能听错，我当时就在现场啊……” “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你那天那么一吵嚷，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和刘老师相处了，她总躲着我，我们的关系很僵……” “哈哈哈！” 秦三娃没说完，丑女就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 等到笑声落尽，她说：“你知道人家为啥躲着你不？那是因为你以前太不像话了，让人家对你有了警惕心，必须和你保持距离，才觉得安全啊！” “这件事情还能这样解释？”秦三娃顿时无语了。不过，看到丑女提到和刘燕的吵嚷，还能笑出来，还能跟他开玩笑，秦三娃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第169章 掉头，掉头 不过，丑女的反应却在情理之中。 相比于刘燕的内秀，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丑女显然外向得多。 在丑女的世界里，高兴就是高兴，难过就是难过。 高兴的时候，她总会毫不掩饰地笑出声。 难过的时候，她也会毫不委屈自己，该发泄的发泄，该哭的哭。 这也是丑女频频毫无顾忌地从西安到佛坪，找秦三娃的原因。 因为她是真的喜欢秦三娃，所以，她不在乎路途遥远，更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她要的是自己的爱意能够表达出来，要的是喜爱的人近在咫尺。 当然了，这也是丑女径直走到三官庙保护站教室窗外，数落刘燕的原因。 丑女就是这样，毫不掩饰，爱就是爱，恨就是恨。 愤怒过去了，也就彻底过去了。 秦三娃看着丑女那张得意的脸，不由自主地想刘燕要是也这样，该多好。 “解释权在当事人，我们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你管得着吗？” 丑女顺着秦三娃的话头说。 秦三娃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赶忙问：“你跟刘燕和好了？” “什么叫和好了，我们本来就没有啥，我把心里的不痛快说了出来，她说她很高兴，省得我们之间由于，由于一些不愉快的事，形成隔阂。”丑女扬了扬眉毛，得意地说：“我们依旧是亲密无间的好闺蜜，不像有些人，便宜没占到，反而碰了一鼻子灰，哎，真不知道这些人懂不懂得吸取教训啊。” “有啥教训值得吸取的，我们只是正常交往，没有你想的那些弯弯绕。”秦三娃红着脸说。他确实跟刘燕没啥见不得人的。 “噢，原来是正常交往呀，我知道了……” “三娃，你俩这是干啥呢？打哑谜玩吗？”小刘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丑女说：“咱还是想想今天的公益活动该怎么做吧，我听说马王沟民风彪悍，最反感的就是有人跟他谈论环保话题，咱今天要去马王沟，你们不紧张啊？” “紧张不紧张都得去，马王沟这块骨头再硬，咱们也得啃下来！”丑女的态度非常坚决，看了看秦三娃说：“你要是害怕了，现在可以下车。” “啊？”秦三娃愣住了。他其实是等着丑女把他揶揄完，然后，跟她和小刘说自己要退出公益组织的事情呢，现在被丑女这么一说，有些不好开口了。 “啊什么啊，到底敢不敢去？来句痛快话！”丑女看着秦三娃说。 “有啥不敢的，马王沟我去过好几回了，那里的人也长着一个鼻子两个眼，嘴里也不见有獠牙往出窜，都是本分农民嘛，有啥可怕的。” 秦三娃一脸不屑，摇了摇头说：“我也听过马王沟人不喜欢谈环保的事情，只是一直搞不懂为什么，当初县公安局搞普法宣传，我还提议过在马王沟搞一场，顺便看看到底是个啥情况，结果因为条件不允许，没去成……” “你看看你说着话矛盾不矛盾，你说你去过马王沟好几回了，那里到底是个啥情况，你能不知道？还要人家公安局专门去搞活动啊！” 丑女抓住秦三娃话里的漏洞，故意挤兑起了他。 “那不一样！”秦三娃摆了摆手，解释说：“我去马王沟，那是闲逛，闲逛自然没有人管你，但是你要是正儿八经地去那里搞环保活动，情况就不一样了，要是当地人真的对环保很反感，矛盾很容易就被激发了出来……” “不过，我觉得这都是传言，别的不说，从咱搞环保公益活动，到县公安局搞普法宣传，已经多了多少日子了，马王沟人就是以前不理解环保是干啥，也没有环保意识，到现在也应该有所改观了吧。”秦三娃话锋一转，自信满满地说：“不要被谣言影响了，咱佛坪就没有不支持环保的村子！” “希望这样吧。”小刘点点头，不说话了。 丑女盯着车窗外看了一会儿，忽然望着秦三娃问：“你的高考准备得怎么样了？” “就那样子，按部就班地学习嘛。”秦三娃淡淡地说。 “我以为你们有了新老师，学习进度会快很多呢。”丑女故意说。 “老师教得再好，还不得靠自己学啊，你吸收不了，人家教得再好，又有什么用？”秦三娃说。这是他真实的想法。他不否认刘燕的教学很认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知识吸收方面，总是赶不上教学的进度。当然，这跟他和刘燕缺乏沟通有很大关系。刘燕不知道他的知识吸收情况，自然不可能像对待黑子等人那样，为他调整教学内容，以确保秦三娃在学习过程中不掉队。 “这么说，你还需要一个课后辅导了？”丑女又问。 “课后辅导……”秦三娃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哎，装什么傻，我在说什么你不明白吗？”丑女翻了个白眼。 小刘接过话头说：“丑女想给你当课后辅导老师呢，三娃，你要不要？” “当然需要了，太需要了！”秦三娃赶忙说。 秦三娃拿刘燕的教学风格和丑女做过详细的比较，比较来比较去都觉得刘燕太过正式了，缺乏灵活性，而丑女则喜欢因人教学。特别是在讲解知识点的时候，丑女总是能即兴发挥，拿眼前的事情、东西举例子，让秦三娃时不时就有豁然开朗的感觉。现在丑女主动提出要继续教秦三娃，秦三娃当然高兴了！ “需要的话，那就把学费准备我，我的辅导可不便宜……” “什么情况？！” “嗤……” 丑女正准备拿秦三娃打岔，小刘突然发出惊呼，踩下了刹车。 “嘭嘭嘭！” 车子刚刚停稳，就有人走到小面包跟前，敲起了车窗。 小刘定了定神，放下了驾驶位的车玻璃。 “你们是不是春雨公益组织的？”有个满脸皱纹的老年人，把脸凑到了车窗跟前，打量车中都有什么人的同时，问了一句。 “对呀。”小刘点点头，忍不住问：“你们这是……” “掉头，掉头，赶紧掉头，我们马王沟不需要你们搞的活动，也不欢迎你们进村。”老人摆着手，一脸的厌恶。 “为啥啊？”丑女不理解。 与此同时，秦三娃透过车窗看到小面包前面站满了表情不善的村民。 第170章 糖衣炮弹 “不要问为啥，掉头，掉头！” 老人根本就不搭理丑女，仍旧不住地摆手。 车子前面站满了人，继续往前开，已经不可能了。 小刘望着老人点点头，开始把车子往后倒，想寻个地方掉头。 小刘这一掉头，今天的活动算是彻底取消了。 所有的准备工作，全部打了水漂。 而且，最重要的是，即使被迫结束了这次活动，连个为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倒退的汽车，秦三娃不甘心，丑女更不甘心。 “停车，停车！” 汽车倒出十几米远时，丑女拍着座椅喊了起来。 小刘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下意识踩了刹车。 “不把事情弄明白，我不回去！” 丢下这句话，丑女哗啦一声打开了车门，下了车。 秦三娃看在眼里，立刻解开安全带，也下了车。 小刘不敢下车，更不敢熄火，他握着手刹，紧紧盯着秦三娃和丑女。这两人迎着马王沟人走了出去。如果谈话顺利，他会把小面包开回去，如果谈话出了烂子，他会立刻招呼秦三娃两人上车，尽快离开是非之地。秦三娃和丑女的神经有没有绷紧，小刘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哎，你们咋回来了？” 刘武魁老人正招呼村里人往回走，突然就看到了秦三娃两人。 “不把事情问清楚，就往回走，我们没法交代。” 丑女望着刘武魁说，下意识想要往秦三娃身前走，却被秦三娃挡住了。 从下车开始，秦三娃就有意无意走在丑女前面，保护着她。 “这还有啥问的，我们村人不欢迎这样的活动，就是理由嘛。” 刘武魁说，与此同时，用眼角余光留意着马王沟人的举动。如果村里有什么过激行为，他这个村里长者，肯定是要阻拦的。咱有理讲理，不能动粗嘛！这是刘武魁的底线，也是他抢着凑到车窗跟前，让小面包掉头的原因。 “给这伙人说这些做啥呢？大伯，你别管了，他们不是要搞活动嘛，就让他们在这里搞，我看他们能不能把这个活动搞好！”村民刘天祥一脸蛮横。 “少说两句，我不管，我不管你们能闹出人命！”刘武魁瞪了刘天祥一眼，刘天祥顿时老实了。然而，那些准备回村的几十号村民，却围了过来。 “大伯，咱吃的啥亏，你不知道嘛！” “大伯，我们尊你敬你，可你的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啊！” “把这两个祸害扣下来，让上头看看咱村人的态度！” “扣下来，扣下来！” 有人一带头，人群立刻涌动起来。 刘武魁一看这势头不对，索性张开双手挡在了秦三娃身前：“谁要是敢动这俩外村娃一下，我刘武魁就死在这里！” “大伯，你这又是何必呢！” “这些人明知道咱村吃了大亏，还来恶心咱，咱不该给他们点颜色吗？” 刘天祥等人激动不已，却不敢往前再凑了。 丑女仔细琢磨了一下，提高声音问：“你们村到底发生了啥事？” “别装了，你们是搞环保的，能不知道这些事？！” 刘天祥直摇头，根本就不相信丑女说的。 马王沟人也这么认为，不等刘天祥的话音彻底落尽，便喊嚷着说：“大伯，你听见了，这些人坏不坏，竟然在咱面前装傻充愣呢！” “不能放过这些坏人，把他们扣下来！” 人群又变得蠢蠢欲动。 丑女被人误解，感到很委屈，正想辩解两句，却被秦三娃挥着手制止了：“不用给他们解释，这些人头脑正热着呢，你做任何解释，都没有用。” “那怎么办，就这么回去吗？”丑女着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你们就应该往回走，别再来我们村了，不管你们知不知道其中的内情，我们马王沟的问题，你们解决不了！”刘武魁回头说。 “不试试怎么知道解决不了。”秦三娃笑了笑，身子一闪，提高了声音：“我是大古坪的秦三娃，相信很多人都认识我，我给咱县公安局当过侦查员，在咱佛坪的各个村子里都做过普法宣传，你们要扣人，就扣我吧，我值钱！” “原来是秦三娃呀！”刘天祥和刘武魁同时一愣。 马王沟几十号村民中间立刻响起了议论声。 秦三娃做普法宣传时，虽然没有来成马王沟，可他的大名早已传播了佛坪的各个角落。“这不就是那个熊猫普查员嘛！”有人打量着秦三娃说。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熊猫普查员，你们要扣就扣我这个名人。”秦三娃接过马王沟村民的话头，笑着说：“跟我一起来的人这个女同志叫丑女，她是省城来的大作家，她对咱佛坪的事情不了解，她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来咱马王沟发发米面粮油和生活用品，然后讲讲环保知识，你们要是对她这活动没有兴趣，嫌她烦，我现在就让她走，我一个人留下来！” “三娃，你胡说啥呢，要留一起留下，要走一起走，我们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下呢！”丑女顿时急了，拽着秦三娃的手臂说：“别胡来！” “她真的是省城来的大作家？”有人不放心地问。 “你们听她的口音嘛，有咱佛坪这味儿吗？”秦三娃反问。 “你们真不知道我们村的情况？”又有人问。 秦三娃说：“我以前确实来过咱马王沟好几回，可是你们村的事情，我真的没听过，你们要不信的话，就把我扣下来，等上头来人救我了，咱当面对一下，一两句话的事，一下就能对出来了！” “哎呀，咱不会真的冤枉人了……” 不少人表情复杂，忍不住嘀咕。 刘武魁感到危机已经解除，便放下张开的双臂，望着众人数落：“冤枉不冤枉人，也不能随便扣人啊，咱有事说事，不能乱来！” “我们不是心里着急嘛！”不少人委屈地说。 就在这时，刘天祥打量着秦三娃问：“你们是哪个单位派下来的？” “我们是春雨公益组织的成员，活动都是组织安排的，不过，你要是问是哪个组织派下来的，我们只能告诉你是保护区了。”丑女回答说。 “听见了没有，这是保护区安排的活动啊！” 刘天祥终于抓住了秦三娃两人的小辫子，激动地说：“咱跟保护区有不共戴天之仇，保护区这是用糖衣炮弹攻击咱来了，咱千万不能妥协啊！” 第171章 由来已久 丑女显然是说错话了。 她的这一句，很快又把马王沟人的愤怒激发了起来。 听着众人愤怒的吼叫声，秦三娃终于意识到马王沟人主要是和保护区有矛盾。可是，凭他对保护区的了解，保护区对周边村子常年帮扶，村民们大多对保护区赞不绝口，基本上很难听到有人说保护区不好的。那么，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呢？秦三娃暗自思索了起来，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作为保护区的护林员，他在这样的时候，是有义务站出来，维护保护区，澄清事实的。 “我听出来了，大伙这是跟保护区有仇啊！” 秦三娃再次提高了声音，望着马王沟人说：“大家只知道我是熊猫普查员，还不知道我的另一个身份吧，我是咱保护区的护林员啊……” “大伯，你听见了没有，这狗东西是护林员！”刘天祥咬牙切齿地说。 “护林员还有脸来我们村，真是没事寻事呢！”人们激动地喊。 刘武魁老人脸上很快挂不住了，他望着秦三娃说：“你俩就不该回来。” “不回来怎么能解决问题呢？”秦三娃笑了笑，继续提高声音说：“在我的印象里，保护区并没有做过对不起大家的事情，大伙这么恨保护区，到底因为啥啊？能不能给我说说……当然了，你们要不想跟我说，就把我这个护林员扣下，我是不会反抗的，咱等上头来人，我一样能了解事情真相。” “三娃，你别乱来！”丑女又伸手拽秦三娃的手臂，想要阻止他。面对马王沟人的阻拦，丑女不后悔自己走了回来，却对把秦三娃搅合进事情里面，充满了歉意。要不是她执意要回来问个究竟，秦三娃也不会被众人围攻。 “这不是乱来，这是我应该做的。”秦三娃回头看了看丑女，表情严肃地说：“现在问题的焦点，已经不是马王沟人允不允许我们进村搞环保宣传了，而是他们和保护区究竟有什么矛盾，存在着怎样的误会，作为保护区的护林员，面对眼前这情形，我有义务站出来，和乡亲们好好谈谈的。” “可是，他们……”丑女望着虎视眈眈的人群，很不放心。 “没事，天底下就没有说不清的事情。”秦三娃很肯定地说，再次看向了马王沟人：“要不然大家商量一下，到底是扣人，还是说事情？” “小伙子，你可真有胆子！”刘武魁望着秦三娃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对同村人说：“那就商量一下吧，商量清楚了，就别乱闹了。” “行，既然大伯发话了，咱就商量嘛！” 刘天祥点点头，很快和众人商量了起来。 其实事情根本就不用商量，把秦三娃往村里一扣，事情顿时就闹大了。放下上头派人下来调解矛盾，必然要处罚一些人不说，原本是马王沟人占理的事，这么一闹，也就理亏了。到时候再想喊冤维护正当利益，也打了折扣。 “秦三娃毕竟是个名人嘛！” “他这人我打听过，为人非常正直，信得过，不会偏袒保护区的。” “他要是肯替咱出头，咱就有一张大嘴了！” “咱现在不就缺的是替咱发声说话的大嘴嘛……” 众人议论纷纷，都是想对秦三娃把事情说清。 “那咱就跟他说说，反正咱又不理亏，咱是吃亏一方啊！” 刘天祥望着众人说，马王沟人同时点了点头。 “那我代表大伙跟他说说？”刘天祥又问。 马王沟人再次同时点点头。 “大伯，我们商量好了，不扣人了，要跟他说说咱村的事。”刘天祥望着刘武魁说，也有最后征求刘武魁同意的意思。 “好嘛，早就应该这样的。”刘武魁点点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秦三娃，你是保护站的护林员？”刘天祥看向了秦三娃。 “是啊，这事我刚才说过，没有打算隐瞒。”秦三娃点着头说。 “那你能替我们村出头不？”刘天祥问，马王沟的人同时望向了秦三娃。 “能！”秦三娃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我为人处世的原则一向是帮理不帮人，只要保护区做错了，我会找相关领导反映的。”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刘天祥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说：“提起我们村的事情，还得从解放后，上头划分保护区的范围说起，那时候，也就是划分保护区范围之前，我们村东头有片很好的林地，大概有三十多亩吧，那是我们的集体林地，在被划进保护区之前，村里人进山砍柴、伐木、挖药材、打猎，都是没有人阻止，可是，自从保护区的专家在我们的林子里发现了大熊猫的踪迹，上头来人就说那林子成了保护区的了，当时村里人就问谁把我们的集体林划进了保护区的范围？保护区的人只能拿得出保护区自己的公文……” “原来是林权纠纷啊。”秦三娃和丑女对视了一眼，两人恍如大悟。林权纠纷这事由来已久，就连大古坪都跟保护区存在着林权纠纷。不同的是，保护区的人对大古坪人帮助很大，村里人就是想闹腾，也张不开嘴。不过，大古坪等村子与保护区的林权纠纷始终存在着，到现在都没有妥善解决。有时候村里人要是恨起保护区了，也会把林权的事情翻出来骂上两句。当然了，林权纠纷这事情要是换个角度理解，则是大古坪、马王沟等村子为保护熊猫做的牺牲。 “只有保护区的公文，我们当然不认了。”刘天祥咬牙切齿，继续说：“可是，保护区的人有了公文撑腰，就不让村里人进山了，这一不让进山，村里当时就没有柴火烧了，有些人家里的经济来源对山货依赖重，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到了九十年代初，市场经济一搞活，村里人都想靠山吃山，从山里发洋财，就跟保护区的护林员起了冲突，最严重的时候还闹出了人命……” “就这么的，我们跟保护区有了死仇，对于你们这些打着环保名义欺负人的家伙，没了好脸色！”简单说完，刘天祥的胸脯开始剧烈起伏。 秦三娃叹息了一声，正想开口，却听刘天祥不放心地问：“你要想替我们村出头，就得跟保护区反着来，对着干呢，你能行不？” 第172章 两个请求 “对不对着干这话下放下，我既然答应帮大伙出头，这事情就会管到底的。” 秦三娃毫不含糊，望着马王沟的人说：“不过，在帮大伙出头之前，有两个请求想先说明白，不知道大伙愿不愿意听？” “你说，你只要肯帮忙，我们啥都愿意听！” 人们纷纷说。 “好，那我说了，第一，在林权这事没有协商出个结果之前，大伙能不能不要对保护区有抵触情绪，该配合的工作，积极配合一下？” 等到众人表完态，秦三娃说了起来。 “这怎么行啊，咱跟保护区的死仇不能忘啊。” “就是的，咱得有态度呢，要不然人家就觉得咱好欺负。” “秦三娃，你协商你的，我们闹我们的，不矛盾啊！” “我们闹得越凶你还好谈了，这叫给保护区施压！” 人们不仅没有答应秦三娃的请求，反而再次激动起来。 刘武魁老人看在眼里，无奈地叹息起来：“人心不古啊，这事要是放在我年轻那会儿，谁还跟公家、跟集体争啊，该牺牲咱就牺牲了啊，哎……” “老人家，您的观念应该转变了，个人为了集体利益做出牺牲，到了什么时候都没有错，都是值得鼓励和尊敬的，可眼前这事情，我听明白了，这是关于林权归属问题长期存在争议，而没有个最终的说法，村民们这么闹，无非是要个说法啊，跟是否愿意为了集体利益做出牺牲并没有直接关系。”丑女说。 “是吗？”刘武魁将信将疑，疑惑地望着丑女。 “问题就在这里，得有个明确的说法。”丑女郑重地点了点头，很肯定地说：“当然了，如果咱马王沟的集体林地确实有必要划入保护区范围内，该给的补偿，还是要一次性说清的，要不然这历史遗留问题始终无法彻底解决。” “是啊，保护区已经把我们村那三十多亩林子，占了二十多年了，他们也清楚这林地要肯定是要不回来了，因为保护区的专家没有胡说，那林子里确实能看到咱猫，林子是咱猫在用，用了就用了，要是一直用下去也没有问题，问题是保护区得给个说法，对呀，就像女子你说的那样，即使咱做了牺牲，他保护区也得给我说法啊，至于补偿问题，村里年轻人闹来闹去，也就为了这。” 刘武魁点点头，琢磨了一番，愈发觉得丑女说的有道理。这事情要彻底解决，得保护区拿出个态度呢。 “也就是说，大伙不愿意给我这个面子，还想继续闹下去？好，那这事我不管了，你们自己闹自己的，我一个大古坪人，管你们这些闲事！”秦三娃摇摇头，看向了丑女：“走，咱走吧，不在这些糊涂蛋身上浪费时间！” “啊，你这就要走啊？”丑女愣住了。 “不走能咋，难道要落个带头闹事的坏名声？”秦三娃反问。 这几句话，刘天祥等马王沟的人听得真真切切，人群里很快有了议论声。 刘武魁仰头看了看天，感慨着说：“老了，管不了，管不了咧……” 刘武魁虽然没有挽留秦三娃，可是，心中的悲凉却非常令人动容。 丑女看在眼里，一把就拽住了秦三娃的手臂：“你不能走！你都答应人家了，你得想办法把这件事情管到底！” “就是的，你不能走，你得说话算话啊！” 刘天祥等人也急了，很快涌过来，把秦三娃两人团团围住了。 “我倒是想管啊，可我就是个大古坪的浪荡汉，说话没人听嘛，没办法，管不了，管不了咧……”秦三娃也学着刘武魁老人的样子仰天长叹。 “咋就说话没人听了？我们听你的，你说啥我们都听！” “就是的，只要你把这事管到底，我们都听你的！” …… 经过前面的碰撞、交涉，众人早已将希望寄托在了秦三娃这个佛坪出了名的“熊猫普查员”身上，期待着他作为保护区的护林员，能跟保护区的领导搭上话，把马王沟的林权纠纷反映一下，尽快拿出个妥善的解决办法。这时候见他高高挂起，叹息个没完，似乎不想蹚马王沟的浑水了，自然就急得不行。 “你们拿我当人，都愿意听我的？” 感觉火候差不多了，秦三娃的视线从高处落了下来。 “嗯，是啊。” 众人不安地看着秦三娃，各自回答说。 秦三娃对众人零星的，应付性的回答显然不满意。他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提高声音说：“能不能大声点，我听不清！” “我们听你的，我们都愿意听你的！” 众人这才给出了响亮的回答。 “好，那咱回到我提的第一个请求，在我代表马王沟和保护区交涉期间，大家能不能不要对保护区有抵触情绪，该配合的工作，积极配合一下？” “这个……” “到底能不能？不能就算逑咧！” “能，能……” “能还是不能？给句痛快话！” “能！” “好，记住你们今天的承诺，要是有一个人做不到，都是在我秦三娃脊背后头捅刀子呢，也是坏咱马王沟村的大事呢！”秦三娃满意地打量着众人。 “你放心，我们马王沟人一口唾沫一个钉子，说到做到！” 刘天祥代表众人表态。 “那咱继续说第二个请求。”为了缓和气氛，秦三娃笑了笑，看着丑女说：“第二个条件就是今天的公益活动，咱得搞一搞。” “搞倒是能搞，我怕我们村人不愿意参与。”刘天祥说。 “是啊，保护区安排下来的活动，还跟环保有关，我们村人最烦的事情一下占全了，肯定没人愿意参与。”有人说，言语间担心秦三娃等人白忙活。 “这就不用你们管了，我们既然能进村搞活动，就有把活动搞起来的办法。”秦三娃信心满满，接着说：“咱说了，环保这个话题大了去了，除了建设保护区，保护大熊猫，还有别的话题，有些话题还跟咱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只要咱马王沟人摘下有色眼镜，好好地听一听，看一看，肯定就感兴趣了。” “三娃说的没错，我们今天的主题原本就跟保护区建设和大熊猫保护没有关系，说的是生活中的环保。”丑女在一旁帮腔，她是越看秦三娃越喜欢。 第173章 破旧立新 “生活中还有环保啊？” “真的跟保护区没有关系？” “你们要保证不是来跟我们洗脑的啊！” …… 马王沟人将信将疑，同时看向了刘武魁老人。 看这样子，在马王沟村能那事的，还得是这位白发老者。 “女子，你刚才那些话要是真的，你们就在村里试试吧。” 刘武魁想了想，目光落在了丑女脸上：“但是，咱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村里有抵触，反应大，你们可得赶紧收摊子，离开村啊。” “这个自然。”丑女笑了笑，充满期待地说：“我们会把马王沟村历史上第一场环保公益活动做得有声有色的。” “好，那就让你们的司机把车往村里开。”刘武魁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看向了停在不远处的小面包。小刘还在车里等着接应秦三娃两人呢。 “那活动的场地安排在什么地方，必须得足够空旷，要能容纳下全村人呢。”在离开前，丑女不放心地问。 “这事你不用操心了，我们村中央有座老戏楼，平时村里有事都在那里说，你们进了村，咱就往老戏楼跟前走。”刘武魁望着小面包说。 “太好了，要的就是这样的地方！”丑女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秦三娃感觉进村的事情宜快不宜迟，便拉着丑女走向了小面包。 “咋样，还是不让咱进村吗？” 小刘看到秦三娃两人走了过来，立刻推开车门下了车。 “让进了，只是今天的活动有些挑战……” 丑女边给小刘解释马王沟的情况，边坐进了小面包。 等到秦三娃在副驾驶系好了安全带，一直没熄火的小面包便开动了。 “跟着我走，我领你们进村！” 经过刚才人群聚集的地方时，刘天祥挥着手臂喊了起来。 小刘和秦三娃对视了一眼，立刻把车子停了下来。 随后，秦三娃坐在后排，负责领路的刘天祥坐在了副驾驶位置。 与此同时，丑女留意到原先拦住他们去路的几十号村民已经在刘武魁老人带领下，返回了马王沟村。 “抽烟！”在副驾驶位置做好后，刘天祥仿佛变了人似的，热情了许多。他一边掏出香烟给小刘和秦三娃让烟，一边笑着说：“不打不相识，咱今天也算是认识了，我刘天祥这人就是这直肠子，爱憎分明嘛，你们对我们马王沟人好，我当你们是恩人呢，恨不得把你们捧到天上去……来，我给你点上！” 看到小刘把香烟接过去后，叼在了嘴上却并没有点燃，刘天祥立刻掏出打火机，打着火，凑了过去。等到小刘咂了两口烟，刘天祥给自己也点了烟。秦三娃没有抽烟的习惯，刚才刘天祥给他让烟时，已经摆着手拒绝了。因此，在车里抽烟的人只有小刘和刘天祥。随着呛人的气味在车厢中弥漫开来，谈话的氛围更加热烈。刘天祥一听小刘也姓刘，直接改口喊起了刘哥…… “拐，拐，对，往右拐，就是前头那个戏楼！” 小面包进村后，在狭窄的村道间七拐八拐，终于到了村中央附近。刘天祥一边指着路，一边介绍起了村里的老戏楼：“你们别看我们马王沟的戏楼又老又旧，这东西可是个古董呢，我听村里的老人说，这戏楼最早是明朝万历年间盖的，到了清代嘉庆年间重修了一回，噢，对了，六七十年代不是要破旧立新嘛，我听人说那会儿差点就把戏楼给炸了，还好保住了，不过破坏很严重，这两年村里条件好了，筹钱修了好几回，也没修回原样子，就成了这样了。” “原来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老戏楼啊，难怪看着很有特色。”丑女望着越来越近的老戏楼感慨万千，忍不住说：“你们村人真应该好好保护它！” “谁说不是啊，这是咱村人的脸面嘛，哈哈。”刘天祥笑了起来。 小面包摇摇晃晃又开了一会儿，终于在老戏楼前面的广场上停了下来。 秦三娃看看老戏楼，又看看开阔、平整的广场，满意地点了点头。 “刘哥，我听说你们在别的村搞活动时，都会弄些桌子，摆成一长条，还会拉横幅啥的，在咱马王沟也这样吗？”刘天祥下车后，望着小刘问。两人越谈越投机，刘天祥很快就成了小刘的小迷弟。 “一切行动听指挥！”小刘指了指正在下车的丑女，解释说：“丑女搞活动的经验最丰富，策划能力也最强，我和三娃到了活动现场都听她的。”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看不出来。” 刘天祥笑了笑，走到丑女身边问：“要准备桌子板凳什么的不？” “不用了，今天的活动在马王沟是第一次，咱们要搞得别开生面一些，一定要让马王沟人长久地记住这一天。”丑女望着老戏楼，嘴角浮起了笑意。 秦三娃心念一动，试探着问：“你想在老戏楼上搞活动？” “是啊，咱今天来也是来破旧立新的，可是咱跟以前的人不一样，咱要借着老戏楼在马王沟树立下的威望，把新的观念播撒到每一个村民心里。” 丑女幽幽地说，眼神一阵迷离。 秦三娃却感到很困惑，忧心忡忡地说：“你的想法没有错，可是，马王沟的情况比较特殊，人们能来参与咱的活动就不错了，你还想把这个场活动搞得别开生面，会不会有些过于天真了，要我说，咱不能操之过急……” “不用想这么多，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一定会有别开生面的结果的！”丑女打断了秦三娃，转身在车厢里翻了翻，把红底白字的横幅和挂横幅的绳索工具等翻了出来，望着垂暮之年的老戏楼说：“走，跟我先把横幅挂起来！” 说完这句，不管秦三娃是不是愿意跟在她身后，丑女奔跑着冲向了老戏楼。 “真是个如风似火的女子！”看着丑女奔跑的背影，秦三娃暗暗地想。 “你等等我，一个人挂不了横幅！” 开口喊了一声，秦三娃追了出去。 刘天祥看了看跑到老戏楼跟前挂横幅的两人，转头问小刘：“刘哥，咱俩干啥？” “我要把车上的东西往老戏楼跟前搬，你的话，我们其实是希望你在村里做个宣传，让全村人都知道咱马上要在村里搞活动了。”小刘回答，想了想又说：“要是在别的村，我们的活动很受欢迎，村干部早早就在喇叭里下通知了，你们村这情况特殊嘛，到现在都没有见到村干部，大喇叭是靠不住了。” “谁说的，我就是我们村的干部啊，你等着，我这就去喇叭里下通知，让我们村的干部帮忙招呼人来这里！”刘天祥说完，转身就走。 望着刘天祥急匆匆离去的身影，小刘嘴巴张了张，愣在了原地。 第174章 去看耍猴 “喂喂，各位村民请注意，外头来了几个人，要在咱村老戏楼跟前搞一场公益活动，活动现场免费送面，送米，送油，送生活用品，送学生文具……” “希望大家放下手中在做的事情，尽快往老戏楼跟前走。” “活动马上开始，先到先得，过时不候，啊，过时不候！” 刘天祥离开没过多久，村里的大喇叭就响了起来。 关于活动现场免费送东西这事，小面包进村时，小刘给刘天祥说过，刘天祥也看到了小面包里满满当当放的那些。稍稍一想，刘天祥就觉得这是个吸引村里来参与活动的关键点，于是便在大喇叭里把送东西这事喊了出来。 与此同时，为了避免村民们还没参加活动就产生抵触情绪，他把秦三娃、丑女、小刘三人说成了“外头来了几个”，并没有提到他们是保护区派到马王沟的公益组织的成员。然而，秦三娃三人的身份早就暴露了。随着那几十号村民返回村里，他们试图进村却被拦住的事情就传开了。村里人自然也知道了他们是保护区派来的了。只不过，又听说了秦三娃要替马王沟人出头的事情，众人对待他们的态度异常矛盾。不去参加这个活动，就是对秦三娃的不支持。到时候，林权争议的事情要是真有了什么进展，大家再看到秦三娃，脸上就挂不住了。可要是参加这个活动，大家又很不甘心。马王沟人就是再贪小便宜，也不至于被米面粮油收买了，做出向保护区谄媚，对不起先辈的事情。 “去不去？” 听着喇叭的喊嚷，人们纷纷走出了自家院子，在街道上交谈了起来。 “听说这活动跟保护区没有关系。” “是吗？我咋不信。” “人家说了主题是生活中环保，跟保护咱猫都没有关系。” “这生活里还有环保啊？” 聊着聊着，人们更加地困惑。 这时候负责在村里招呼人的干部们就走了过来：“还不带上凳子往戏楼跟前走啊，不管他们想干什么，咱都要去看耍猴啊，耍猴都送到眼前了，咱不看？当然要看嘛！走，赶紧往戏楼跟前走，晚了就挤不到跟前了！” “对呀，咱把这活动当成耍猴不就对了。” 人们豁然开朗，顿时有了决定：“走，去看耍猴！” “对嘛，去看耍猴！”干部们继续怂恿。 等到村民们返回自家屋里，拿板凳，街道上没了人，一名干部压低声音问自己的同伴：“咱这么污蔑人家公益组织的人，不合适吧？” “我当然知道不合适，可是，不这么说，谁肯去参加活动啊！”同伴摇摇头，一脸的无奈：“没办法，只能这么说，给咱村人递个台阶嘛！” “哎，也只能这样了。”问话的人连声叹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为了让全村人都能参与进去，只能让秦三娃他们吃些亏，当猴子了。” “就是这个道理，走走，还有好几个街道呢，继续动员人啊！” 说着话，干部们加快了脚步。 同一时间，老戏楼前的广场人，人们越聚越多。 人们大多数是听了村干部的忽悠，来看耍猴的。 “春雨公益组织走遍佛坪活动之生活中的环保，哎，还真的是生活中的环保啊！”有人指着挂在戏楼正面基座上的横幅，很快发出了惊呼。 “这春雨公益组织是个啥，国家单位吗？”有人好奇地问。 “生活中还有环保，真是稀罕！”有人大声感慨了一句，马上用手挡着嘴，瞟了瞟在老戏楼上忙活的丑女、秦三娃等人，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同伴，挤眉弄眼地嘀咕：“村干部让咱来看耍猴，果然没白来啊，嘿嘿。” “咱来的迟，来的早的人说，刚才那女的说，在活动开始前还有几个节目呢。”同伴朝着戏楼上努了努嘴，一脸的鄙夷：“就他们三个这呆头呆脑的样子，能整出个什么节目，我看也就是花了些油钱，来糟蹋咱老戏楼来了。” “糟蹋就糟蹋了，让他们出个大丑，以后就不来了！”说话的人笑笑，很快转移了话题：“你仔细看看那个人，右边那个，对，就是他，他就是秦三娃，你看看这人的面相，靠谱不？就是他要给咱村人出头……” “临时加了几个节目，紧张不？” 老戏楼上丑女看了看忙着做准备的秦三娃和小刘问。 “有啥可紧张的，都是咱以前在别的地方演过的节目，轻车熟路，不用紧张。”秦三娃笑着说。小刘跟着点点头：“上了舞台，再紧张也来不及了。” “你们果然是我的好搭档！”丑女望着秦三娃和小刘竖起了大拇指，笑着说：“”咱们再等一等，等到戏楼底下聚的人再多一些，就开始吧。” 就在这时，刘天祥领着刘武魁老人走上了老戏楼。 “刘哥，三娃，丑女，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该通知的已经通知到了，该动员的我也组织人动员了，村里人正往这里赶呢，应该都能来。” 刘天祥先望着秦三娃三人说明了一下村民动员情况，这才指着刘武魁老人说：“我伯在村里很有威望，好多时候，我这个村长搞不定的事情，还得把他老人家请出来呢，今天咱这阵仗很大，你们也下了很大的决心，能看出来，你们想把活动做出些响动呢，我伯就担心村里人由于林权纠纷的事，不买账，他想在活动正式开始前，跟村里说两句话，把情况再详细说明一下，你们看？” “这当然好了，我们求之不得呢！”丑女喜出望外，望着刘武魁老人说：“如果大伯肯出面为我们这场公益活动站台，我们的信心就更足了！” “站台，站台是个啥意思？”刘天祥挠了挠头，一脸茫然。 刘武魁说：“这还不理解，就是把我抬出来，给他们当后台。” “噢，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刘天祥恍如大悟，忍不住夸赞：“还是我大伯有见识，连这么洋气的词儿都听过。” “别说这些了，女子，我看这人也来得差不多咧，要不然我现在就跟大伙聊聊？”刘武魁白了刘天祥一眼，看向了丑女。老人家到底阅历丰富，一搭眼就看出来这场活动拿事的人是眼前这个皮肤白净的城里女子。 第175章 乡有贤者 “大家好，都静一静，听我说两句。” 得到丑女等人允许后，刘武魁老人走到了戏楼边上，俯视着马王沟人幽幽地讲了起来：“我知道你们是来看耍猴的，可咱不能真看耍猴啊。” “现在这报纸、电视，广播都发达了，我不知道你们一天都在看些啥，听些啥，反正我这七老八十的人一直关注着外面的变化。” “咱年纪大了，腿脚不行了，出不了远门，但是不能社会脱节啊。” “我看这社会的大形势也就两点，搞经济，保护环境……” 刘武魁刚开始讲话的时候，戏楼底下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大伙都想听他要讲些什么。这时候听到他强调起了环保的重要性，纷纷议论起来。 “大伯是不是老糊涂咧？” “肯定是让外来这三个怂人给洗脑了！” “这还了得，大伯可是咱的主心骨，不能成了别人一伙的了！” 人们越议论越气，越气越着急，就有人不顾长幼规矩，生生打断了刘武魁：“大伯，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站在那一边，哼。”听到这个问题，刘武魁嘴角浮起了嘲讽的笑：“我都被黄土埋到脖子了，你说我能站在哪一边？” “我说保护环境跟搞经济一样重要，这是事实，你们但凡看看报纸，听听广播，把那些情情爱爱的电视剧少看一点，就知道我在说啥了！” “咱马王沟确实跟保护区存在着林权争议，可咱不能因为屁大点事，就捂着耳朵，蒙上眼睛，硬生生与时代脱节啊！”刘武魁干枯瘦长的身躯在秋风中微微颤抖，仿佛一片飘零的树叶一样，随时都能被风吹起来。秦三娃望着老人的背影，心中一阵唏嘘感慨，要说这马王沟村的精气神在哪里，一个就在这屹立成百年不倒的老戏楼上，一个就在这明事理，眼界宽的村中贤者身上。与此同时，马王沟人看着老人风烛残年却还在为村里的事情，遭到众人攻讦的样子，纷纷动容了，有些人也想反驳两句，可是话到嘴边却始终吐不出来。 现场很快寂静一片，寂静让老人的讲话更加铿锵有力，直入人心。 马王沟人也在这份敬畏中，开始了自我反思。 “让这女子进村做公益活动，是秦三娃提的两个要求之一。” “这两个要求的内容，大伙应该都知道了，我就不啰嗦，总之，一句话，咱村人是答应人家了。” “已经答应人家的事情，就该兑现承诺，这是做人的根本，咱，咱咋能不讲诚信呢？而且，大伙想过没有，咱对人家秦三娃提的要求都这么应付，人家会不会寒心，跟咱办事的时候会不会没办法尽心……” 话到这里，刘武魁回过头，望着秦三娃充满歉意地笑了笑：“秦三娃，你别多想，老汉我说的只是这个理儿，不是说你靠不住，哈哈。” “没事，没事，我会尽心的！”秦三娃大声表态，连连摆手。 老人家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又望向了台下的村民。 “我要说的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最后再啰嗦几句，你们听着啊。” “这女子进村时，专门说过她今天要搞的活动跟保护区，跟保护咱猫没有关系，说的是生活中的环境保护，我信她，就让天祥领路，把她们请进了村，说起来，也是我的客人，待会儿活动搞起来了，要是真像她说的，只跟生活中的环保有关，我希望大家看在我的老脸上，给我的客人多多捧场……” “如果她扯着扯着就到了保护区，保护咱猫上，你们别激动，老汉我就在台下，我不用你们开口，老汉我咋样把客人请进来，就把她们送出去。” “大伙看这样，行不行？” 刘武魁说完，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起来。 刘武魁讲的这些话有理有据，简单直接，谁听了都明白。 众人只是稍稍沉默了片刻，便喊起了“行，听大伯的！” “好，那就谢谢大伙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刘武魁望着众人笑了笑，便走下了老戏楼。 “刘哥，我大伯讲完话了，你们开始吧。” 看着刘武魁走进了台下的人群，刘天祥笑着催促了起来。 “那咱就开始？” 丑女深吸一口气，看着秦三娃和小刘问。 刘武魁老人为了这场活动铺垫了这么多，必须要大干一场，才对得起他！ “开始！” 秦三娃和小刘对视着点了点头。 随后，秦三娃便学着村里最常见的腿脚不好的人，跛着腿，摇晃着身子，转着圈，走到了舞台前。 “我叫秦三娃，家住在大古坪，大古坪那个地方，大伙都听过吧？” 秦三娃边转着圈子边问。 秦三娃原本就是个名人，又答应帮助马王沟的人出头，在马王沟的人气顿时高到爆棚。好多人来参加这场活动，最大的目的就想看看秦三娃长得啥样。这时候，秦三娃摇摇晃晃一出场，很快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咋是个跛子？” “这是演戏呢，你没看出来？” “噢，原来是这样！” 人们议论纷纷，更有许多人看着秦三娃滑稽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看看，看看，你们又在笑话我，想当年我腿不跛，眼不斜，绝对是大古坪的一支花，哪有被你们笑话的道理。” “哈哈！” 听到秦三娃自称是大古坪的一枝花，绷着脸的人都笑出了声。 原本在刘武魁老人讲话后，形成的严肃氛围，也在笑声中缓和了许多。 “你被人笑话，还不是怪你自己。” 众人笑声落尽，丑女扶着眼镜，走到了秦三娃跟前：“人家广播电视都告诉你猪粪不能乱堆放，你偏不听，这倒好，污染了环境，坑了自己！” “猪粪乱堆放就能污染环境啊，还坑了我三娃哥，我咋不信，你明明是胡说呢！”丑女的话音刚落，小刘就气愤不平地走了上来。 …… 这是一个宣传农村粪便不能随意处置，会造成环境污染的即兴小品。 在以前的公益活动中，丑女三人已经演了无数回了。 小品的主题与2000年初农村人的生活很贴近，非常容易打动人。但凡看过这个小品的人，都记住了秦三娃是大古坪的一枝花，也注意到了粪便对环境的污染。再加上秦三娃三人越演越精彩，几乎成了环保宣传的保留节目。 随着小品的继续，马王沟的人慢慢地便融入到了活动中，不再对环保话题有那么抵触了。所谓的看耍猴的心思，早已烟消云散，无影无踪了。 第176章 人与自然 即兴小品表演完，秦三娃又给众人打了一阵鼓。 打鼓这本事是秦三娃在做普法宣传时学会的，虽然是三脚猫功夫，却也像模像样。在商量要表演什么节目时，小刘一说小面包里拉了一面鼓，秦三娃就自告奋勇要打鼓。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摸鼓槌了，手痒痒得很。 秦三娃的鼓打得嘭嘭响，每个鼓点都激荡着马王沟人的心，让大伙的情绪逐渐高涨起来。等到秦三娃打完鼓，丑女背着把吉他，唱着当时正流行的《至少还有你》时，马王沟好些年轻人都跟着唱了起来。现场的氛围更加热烈。到了最后一个节目，小刘的口琴表演时，人们已经对环保活动充满了期待。 “大家好，正式介绍一下，我们是春雨公益组织的成员，我叫丑女，他叫秦三娃，他叫刘志成，大家叫他小刘就好。” 表演结束之后，丑女拿着小喇叭走到了戏楼跟前，介绍起了她们三人。 “大家看到我身后这些奖品了没有，今天我们这场公益活动的重头戏是有奖竞猜环节，到时候大家但凡答对一个问题，就能领走一件礼品……” “要是有人不停地拿礼品怎么办？” 不等丑女把活动安排说完，有人着急地喊了起来。 “我们的原则是多答多得，上不封顶。”丑女回答，笑了笑说：“不过，按照过往的经验，防止一个人把所有东西领完，有两个办法，第一，稍后三娃和小刘会把本场活动的宣传材料发给大家，大家认真看看宣传材料，有奖竞猜环节要问到的问题的答案都在宣传材料里。” “第二，第二，就是等下认真听我讲，咱们今天的主题的生活中的环保，说的更直接的就是咱农村生活中的环保话题，我一说大家就明白是咋回事了，大家只要好好听一下，我敢保证人人都不会空着手回家的！” 顿了顿，丑女又说。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不住地往诱人的礼品上扫。 有人甚至高声喊着说：“那几套学生文具都别碰啊，我家孩子多，我要给我娃一人领一套！” “哈哈！” 戏楼底下离开爆发出了笑声。 马上就有人说：“先别着急占，看本事说话！” “咋，你也想要那几套文具呀？” “我要不要那是我的事，你有没有本事拿走，那是你的事。” “好嘛，这是给我下了战书了，那咱就比比看谁本事大！”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句，打起了嘴仗。 龙王沟人在他们的嘴仗里，纷纷摩拳擦掌，充满了斗志。 进了两次，才进到了马王沟村，丑女原以为这村里的人不好相处，今天要打的是一场恶仗。谁知道马王沟人和佛坪别的乡村的人一样朴实、可爱。 “既然大家跃跃欲试，那我们就开始今天的第一个环节，环保知识小讲堂……”确定众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舞台，丑女缓缓开口了。 与此同时，佛坪保护区管理局小会议室里，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讨论。 “沈主任，各位领导，我想问一个关键问题，咱们为什么要建设宣教中心？”在众人讨论最激烈的时候，梁明勋举着手，站了起来。 听到这个问题，与会人员面面相觑，讨论声戛然而止。 “当初我拉着刘燕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目的很明确，就是巩固前期开展的科普活动成果，让更多人了解，走近大熊猫，从而呼吁人们关注、保护大熊猫。”沈岚看了看坐在会议桌对面的刘燕，代表她回答了梁明勋的问题。 “也就是说保护区建设这个宣教中心，只是为了保护大熊猫了？” 梁明勋看了看刘燕，望着沈岚问。 不等沈岚做出答复，其余参会人员疑惑地交谈了起来。 “佛坪保护区存在的价值和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大熊猫，我们做任何工作，难道不是为了保护熊猫吗？” “是啊，离开这个核心目标，开展任何工作都不合适啊。” …… “刘燕，你说，你说我们除了保护大熊猫，还能做些别的吗？” 看到众人都不理解自己，梁明勋看向了刘燕，眼神中多了求助的意味。自从在大古坪把话说开了后，刘燕在工作中不再刻意回避和梁明勋的接触了。在梁明勋看来，他们教育背景相似，又工作接触频繁，似乎有了某种默契。因此，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他几乎是本能地把希望寄托在了刘燕身上。 “当然还能做别的了，而且保护区目前也不光在保护着野生大熊猫，还有羚牛、金丝猴、朱鹮、红腹角雉、毛杓兰、红豆杉等其它珍稀野生动植物呢。”刘燕说完蹙了蹙眉，望着梁明勋说：“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不要卖关子，领导们忙，同事们也很忙，提高沟通效率，节约大家的时间。” “那好吧，我就直接说了。”梁明勋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自己的额头，轻咳了一声说：“我想说的是，咱们如果只照着保护大熊猫这个思路建设宣教中心，格局过于小了，虽然很有咱们保护区的特色，却有些以偏概全，希望领导和同事们重新讨论一下，再次明确一下宣教中心的建设目标。” “重新讨论建设目标……”沈岚喃喃自语，确定梁明勋已经把想说的说完了，便望着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来说话。 “仔细想想，小梁说的还真是个问题，咱既然下了这么大的决心，想要把咱的宣教中心建设好，就不该在目标上出现偏差，至于到底需不需要单纯围绕保护野生大熊猫这个主题，并不是最关键的点，最关键的始终是咱们到底要做什么，这点必须达成共识，大家议一议吧。”沉思了片刻，沈岚说。 “我觉得咱不要贪多不化，还是围绕保护大熊猫的好。” “那金丝猴、羚牛怎么办？” “看你这个真教的！” “这不是较真啊，小梁说的没错，咱不能以偏概全啊。” “那你说说咱的目标在哪里？” “这……” 众人的讨论异常激烈，却总跳不出保护大熊猫这件事。 沈岚听了听，目光落在了刘燕身上，发现刘燕似乎正在走神，还以为她习惯在野外独自一人开展工作，不喜欢众人争来争去的讨论氛围，便笑着问：“燕子，你咋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不是想你的大熊猫了？” “没有，没有！”刘燕的面庞瞬间泛起了红晕，解释说：“我在想，咱们不管是保护大熊猫还是其它珍稀野生动植物，都是在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包括咱们想唤起人们对保护大熊猫的关注，也是在做着同样的事，但是，这件事的关键不是让人们注意到要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而是要告诉人们如何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这才是宣教这件事情的意义，也就是要有正向引导！” 第177章 建设性思考 刘燕这几句话一出口，会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人与自然！” “正向引导！” “宣教中心的价值……” 众人各自在心中暗想，都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人与自然说起来是个很大的话题，但是落到个体身上，却又无处不在。 “还有吗？把你想到的都说出来。” 沈岚静静注视着刘燕，眼神中充满了鼓励。 她是真的为自己能从省城西安为保护区争取来这样优秀的人才感到欣慰。 “没了，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仅供大家参考。” 刘燕笑了笑，抿起了红润的嘴唇。 “小梁，谈谈你的感受。” 沈岚强压着心中的激动，看向了梁明勋。她自然对梁明勋是有所期待的，但是她更想让梁明勋多向刘燕学习。因此，在这一刻，她特意让梁明勋发言。 “刘燕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咱们得有格局，宏大的格局，要不然这个宣教中心就搞得很小气。”梁明勋对“人与自然”这个建设主题非常认同，他先肯定了刘燕的说法，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发现我跟刘燕最大的区别就是，我总是能提出问题，就像大家经常说的那样，在鸡蛋里面挑骨头，而刘燕则不同了，她总能给出令人满意的答案，也就是鸡蛋没地方放了，她总能寻个好地方……” “这话不对吧，人家刘燕也经常提出问题，不过，人家提出问题的同时，紧跟着就有带着解决方案，而你就缺了后半截子嘛。”有人打趣说。 “对，我就缺了这后半截子。”梁明勋笑了笑，看着沈岚不说话了。 “总结得还不错嘛，要给你这总结再总结一下的话，我会说人家刘燕这叫建设性思考，而你，缺的就是这点。”沈岚点点头，不再特别关注梁明勋而是看向了与会所有人：“其实，不光是小梁，咱们都欠缺建设性思考能力……” “不过，有一点我需要声明一下，我让小梁谈感想，并不是说在鸡蛋里挑骨头就不好。”顿了顿，沈岚提高了声音：“咱们要把工作做细致，精益求精，就得有在鸡蛋里挑骨头的精神，毕竟能发现问题才有可能解决问题嘛！” “沈主任说的没错，咱既要鸡蛋里挑骨头，又要有建设性思考！” 众人连连点头，非常认可沈岚的说法。 “回到小梁刚才提出的问题，我们为什么要建设宣教中心？” 确定正在讨论的问题，已经达成了共识，沈岚习惯性地挺了挺腰杆，扫视着与会者说：“咱们建设宣教中心的目的在于树立正向价值观，帮助人们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这点应该没有任何疑问了……” 马王沟村，夕阳西下。 环保公益活动中午的时候就结束了，可是马王村的人就是不肯放秦三娃三人离开。实在没有办法，三人被强留在村里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到了现在，眼看着天要黑了，秦三娃三人必须离开了，马王村人还是依依不舍。把面包车送到了村外，还想继续送下去。小刘看在眼里，只好把车停在了路边，秦三娃和丑女同时下车，跟马王村人做起了最后的告别。 “都回去吧，不用送了。” “就是的，有时间我们就来了！” 秦三娃和丑女挥着手说。 “你们可要说话算话啊，不能忽悠我们！” “从今天开始，我就数着日子，盼着你们来了！” “早知道这活动这么好，我们早该请你们来了！” “我屋里还有好些环保问题要请教你们呢，别着急走呀！” …… 马王沟人七嘴八舌，有人盼着秦三娃等人尽快再来一回，有人根本就不想放他们离开。出现这样的情形，主要是在活动过程中，马王村人第一次了解环保知识，知道了环保其实并不只是不让乱进山，要爱护大熊猫等事情，而是与他们生活息息相关，在他们生活中处处都会遇到环保问题。同时，在活动结束后，有些人好奇心重，就着活动中提到的环保问题，请教起了丑女三人。人们提出问题的时候，不过是受活动热度影响，想继续满足一下好奇心，谁知道丑女三人的不仅环保知识丰富，处理生活中的各种环保问题的经验也很丰富。基本上，但凡马王沟人提出的环保问题，丑女三人都能给出妥善的解决方案。这一下就让马王沟人大开眼界，真切感受到环保这事不是说说而已，还得实干！ 人常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马王沟人虽然对秦三娃三人依依不舍，到最后，还是在落日的余晖中，看着小面包开向了远处。 “大伯，还是您有眼光！” 人群散开的时候，刘天祥等人不住地对刘武魁老人竖拇指。要不是刘武魁老人的坚持，秦三娃三人根本就进不了马王沟。他们进不了马王沟，怎么会有这场别开生面的环保洗礼，村里人也不可能重新认识环保，走近环保…… “不是我有眼光，而是你们太封闭了，成天光知道看那些情情爱爱的，不关心时事嘛。”刘武魁笑着说，双手一背，抽起了旱烟。 “天祥，我看秦三娃这人不错，这回咱村林权纠纷这事，能解决了？” 有人往着小面包消失的方向，凑到了刘天祥跟前，挤眉弄眼地问。 “这谁知道呢，只能说有些希望了。” 刘天祥高涨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马王沟的林权纠纷至少有二十多年历史了，要想凭借秦三娃一人之力就能解决，根本就不可能。众人之所以盼着秦三娃帮着出头，也不过是让他在保护区领导面前提提这事情，施加些压力而已。 “听你这意思，事情还是很悬？”问话人的情绪也低落了下来。 “是啊，悬！”刘天祥摇摇头，在叹息声中，走回了马王沟。 小面包里，丑女还在兴奋地回顾着今天的成功。 “咱今天做的最对的就是加演节目！” “不对，不对，是马王沟乡贤的讲话帮了咱大忙了！” “噢，还有刘天祥，他在活动宣传、召集人上出了很大力气……” 听着丑女的叽叽喳喳，秦三娃和小刘相视一笑。 其实，从丑女决定返回马王沟的那一刻起，他们两人都捏了一把汗。 生怕活动做着做着就把全村人给惹恼了。 还好，一切顺顺利利。 “三娃，你村养蜂的事情怎么样了？我听说刘专家和梁老师经常去你们村指导养蜂，你最近见没见他俩？”小刘点燃一支烟，漫不经心地问了两句。 这两句话一出口，丑女的叽叽喳喳瞬间安静了下来。 秦三娃则一脸尴尬，不知道如何回答小刘的问题。 第178章 蜂房笑闹 “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见到我表哥和燕子了，三娃，你啥时候休息？我到你们村做客呀！”等了片刻，见秦三娃不说话，丑女提高声音说。 “行嘛，等休息了，我跟你联系。”秦三娃淡淡地说，并没有马上从尴尬中走出来。小刘说的没错，最近他也听村里人说刘燕和梁明勋越走越近，好像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了相互躲着了。要是刘燕和梁明勋越走越近，最终走到了一起，秦三娃奋斗的动力就少了一多半。这是个令人心酸，又值得思考的事情。 “好，那咱们就说定了，你不给我打电话，我就自己去大古坪！”丑女说，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小刘望着后视镜笑了笑，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模样，并没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两句话没注意，跟秦三娃造成了多大的困扰。由于他们三人经常一起搞活动，丑女喜欢秦三娃的事情，小刘早就看出来了。而且，小刘打从心底是希望丑女能得偿所愿，和秦三娃走到一起的。因此，他有时候会有意无意地为丑女制造和秦三娃单独相处的机会，然后，默默地看热闹。 “对了，三娃，你真的要给马王沟人出头啊？”小刘抛出了新的话题。 “这个肯定，应人事小，误人事大，我答应了，就要办到。”秦三娃说。 “那你咋打算的？”丑女凑了过来。 “没想好，等我想好了，打算先找沈主任聊聊，把情况了解清楚，咱们今天只是听了马王沟人的一面之词，到底是个啥情况，得两方面都聊聊的。” 秦三娃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物，眼神有些迷离。 丑女侧着脸，盯着秦三娃看了半天，忽然神秘兮兮地说：“你变了！” “我咋就变了，我不还是大古坪的浪荡汉嘛。”秦三娃笑着说。 “还说这样的话，你早就不是浪荡汉了好不好？”丑女白了秦三娃一眼，单手托腮想了想说：“我发现你现在更加稳重了，更加成熟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那是好事嘛。”小刘笑着说。 秦三娃却很干地笑了笑，没有说任何话。 2000年12月份到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就是再青涩的人，也会成熟的。 随后，三人又聊起了别的。 等到把秦三娃送回大古坪，天已经彻底黑了。 想着第二天还要回保护站上班，秦三娃匆匆吃了些东西，就睡了。 第二天上班，秦三娃专门寻着机会跟吴转山聊了聊，发现林权这问题还挺严重的。除了马王沟，大古坪，以及三官庙保护站附近的几个村子，和保护区存在林权纠纷的除了集体林面积的争议，还有保护区东南边界，也就是龙潭子黄石梁和天鹅池界限的争议。想着这么大的事情，根本不是自己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秦三娃便更加的慎重，他想寻个良好的契机，和沈岚好好聊聊。 时光匆匆飞逝，眨眼已经到了秋末。 这天秦三娃休息，便按照约定早早联系了丑女。 为了让丑女有个良好的做客体验，秦三娃准备了丰盛的食材。 然而，却左等右等都不见丑女到来。 就在他等的有些不耐烦时，赵军海的电话打了过来。 “三娃，你快来蜂房一趟，丑女带来了好多朋友，他们都要买咱的蜂蜜，我跟你婶招呼不过来，你来跟我们帮忙啊！”赵军海语气焦急，电话声音嘈杂。秦三娃从这通电话里，都能感受到蜂场的繁忙和赵军海夫妇的手忙脚乱。 “行，我这就来。”秦三娃赶忙答应，立刻收拾着出门了。 丑女半天没来他家，原来是另有安排啊。 秦三娃边走边想，心中又是一阵感动。 丑女虽然做事很情绪化，可她对秦三娃，对大古坪人的好却是真的。 “我得想着法子报答人家呢。” 秦三娃忍不住想，忽然间停下了脚步。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和丑女之间更多的是亏欠。“如果排除这份亏欠，像丑女这样的女人，是我喜欢的吗？”秦三娃望着身旁高耸入云的老杨树，很认真地问了自己一句。 可是，不等他给出答案，他的手机又响了。 这回是丑女打来的：“怎么还没来？我们要忙死了！” “来了，来了，马上就到！” 秦三娃收回思绪，迈开了脚步。他的困惑并没有因为这通电话而消失，不过，这通电话却让他释然了。丑女都说了他们需要重新认识，那就重新认识好了。如果经过重新认识，他确实喜欢上了她，他也认了。如果实在不行，他决定给丑女个明确的说法，不能让这么善良的姑娘再抱有无谓的幻想了。 “哎呀，人可真多，欢迎欢迎！” “我就是秦三娃，丑女的好朋友！” …… 到了蜂房，秦三娃果然看到了许多人。 这些人有的在品尝购买蜂蜜和相关制品，有得则参观起了蜂房。不管是买东西的，还是参观的都需要有人陪着，这才让赵宽让等人忙的前脚打后心。 “你咋才来啊，你们村的事情都不伤心，真是服了！” 丑女正忙着给人装蜂蜜，看到秦三娃立刻抱怨起来。 “大作家，你跟秦三娃还分什么彼此啊，有你在就够了啊！” 丑女的朋友们开玩笑说。 就在这时，刘燕正好走进了蜂房。 听着众人的说笑，她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哎呀，燕子来了，快，大家都认识一下，这就是我的好闺蜜，咱们的熊猫专家刘燕！”丑女看到刘燕，立刻把手里的活，往秦三娃怀里一塞，大大方方挽起了刘燕的手臂，就好像她们两个从没发生过不愉快一样。“燕子的工作关系已经从西安转到佛坪保护区了，以后大家在佛坪有啥事都找她啊！”丑女挽着刘燕的手臂，继续对众人介绍说。刘燕的笑容也在介绍中，慢慢变自然了。 “好啊，我还说你以后嫁到大古坪，没有个亲戚朋友呢，现在好了，有个好姐妹在这里呢，我们这下彻底放心了，哈哈。”众人继续拿丑女开玩笑。 丑女大概被这些人取笑惯了，也很享受这样的取笑，便不在乎。 刘燕则在此变得很不自然，就连身子都有些发僵。 “他们只是拿丑女开玩笑啊，关我什么事？我这是怎么了，好不自在……” 刘燕在心里不住地想，下意识看向了秦三娃。 第179章 金色季节 其实，秦三娃的表情也很尴尬。不管众人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当着赵军海等大古坪人的面，开这样的玩笑，总让人很不自在。因此，当刘燕看向秦三娃的时候，秦三娃立刻露出了尴尬且苦涩的笑。这笑容本身并没有暖意，但是，秦三娃的反应，不，是他面对笑闹的态度，瞬间就让刘燕心情好了起来。 “原来我在乎的只是他的态度，原来我竟然这么在乎他……” 心情好转的同时，刘燕不住地想。 担心别人看出什么端倪，她不再看秦三娃，脸上也有了和丑女的朋友们一样的戏谑笑容，可是她的脑海里却满是秦三娃对着她苦笑的憨傻样子。 这场热闹的蜂房采购一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等人客人们准备离开，应该快两点了，早就错过了饭点。秦三娃在家里早就准备了丰富的食材，便招呼着要请丑女、刘燕等人到家里吃饭。赵军海一听马上就急了。 “去什么你家里啊，我早就让你婶安排好饭菜，走，上咱家，马上开饭！”赵军海激动地说。原来他十二点的时候，就想到要请客人们吃饭了，便悄悄让王巧茹提前回家，叫了几个同村的妇女，做出了好几桌农家饭菜。 “不用，不用，大古坪遭了灾，大伙暂时都不富裕，等你们缓过劲儿了，我们再来吃农家饭。”丑女连连摆手，笑着说：“等下到了县城，我找最好的泡馍馆子，请朋友们吃泡馍，这事你们就不用管了！” “哎，这咋行呢，我这边都准备好了啊！”赵军海急得直挠头，望着秦三娃说：“三娃，你跟他们说说咱村的情况，咱村早就缓过劲儿，是不是？” “是啊，我伯说的没错，遭灾那是夏天的事，现在秋天都快过完了，我们村早就缓过来了，你们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吗？地里的稻茬、豆杆、瓜蔓、包谷杆，还有塘里的鱼和莲藕，这些都是收获的景象啊！” 秦三娃连连摇头，继续说：“自从培养出新蜂王，蜂房里的蜂蜜就出来了，咱这可是地道的秦岭蜜，纯野生蜜，外地人都说这蜜最养生，蜂房里的蜜和蜂王浆、蜂蜡等制品，还没出来了，就被人预定完了……” “市场一打开，大伙手里就有钱了，不但还完了养蜂的借款、贷款，还有富裕，就把农副养殖和地里的活都干了起来。” “说起来，算是用养蜂把灾后重建给盘活了！” “所以，你们就别跟我们客气了，走，吃席！” 秦三娃得意地说完，大大方方望着众人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那咱就不客气了，以后咱也提前预定着养生蜂蜜！” 客人们纷纷说。大伙也是肚子饿的咕咕响，不想折腾了。 “等下，我有个问题！” 众人正准备跟秦三娃往村里走，望着刘燕手臂的丑女，忽然提高了声音。 听到丑女有问题，所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看向了她。 “那今天这蜂蜜是咋回事？不是都预定了嘛。” 丑女眼中满是疑惑，有些不相信秦三娃说的。 众人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秦三娃的话里有大漏洞啊。 同时，众人还在想，咱就是再饿，也不能吃受灾人的救命饭啊！ “伯，你给她说，这事你最权威！”秦三娃笑笑，看向了赵军海。 赵海军赶紧解释：“这批东西确实早已预定出去了，可是，你丑女对我们大古坪有恩啊，你带着朋友来了，咋能让人空着手回呀，我就跟预定的熟人联系了一下，给他们安排到下一批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别想多了，哈哈。” 赵军海这么一解释，丑女顿时没了疑惑，众人也放下心来。 实际上，走进赵军海家宽敞的院子，坐上了席面，众人就更加放心了。 经过王巧茹和村里擅长做饭的妇女们的精心准备，眼前的席面果然格外丰盛，且有农家特色。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饭菜的食材，打眼一看，随便一尝，就能品出来这是当季的收获。大米、芋头、红薯、玉米、南瓜、鸡鸭鱼……都带着泥土的清香，是在城里采买的食材无论如何都没有的味道。 “来来来，尝尝我自己酿的蜂蜜酒，这是前段时间跟人家专家学的手艺，现学现卖，大家别嫌弃！”饭菜刚摆满，赵军海就招呼着秦三娃等村里的年轻人，帮他把一些玻璃罐罐搬了出来。这些玻璃罐罐里有着诱人的黄澄澄的汁液，打开瓶塞，一股甜美的香气瞬间飘散了开来。 “大家吃好喝好，别嫌我们农村人酒饭粗糙！” 赵军海端着一碗酒，热情地招呼着众人，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脖子了。 “原来你们在家里摆席啊，也不知道喊上我，真是忘恩负义！” 就在这时，院门方向突然传来一个和谐的声音。 众人转头一看，竟然是梁明勋。梁明勋的话阴阳怪气的，谁听了都觉得别扭，简直就是给热闹、喜庆的气氛故意添堵啊！ 不过，大古坪人早就习惯他这种没大没小，张口就来的说话风格了。 “哎呀，原来是梁老师，快坐，快坐，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您来的真是时候，家里的，愣着做什么，赶紧寻凳子，给梁老师安排座位！” 赵军海笑容不减，走上前，把梁明勋望酒席跟前拉。 “咋，舍得请我吃饭了？”梁明勋还是阴阳怪气的口吻。 “看你这话说的，你每回来，我们每回都留你吃饭，你不愿意嘛，哈哈。”赵军海笑得更灿烂了。他知道这是梁明勋跟他开玩笑呢。 “真不吃了，我是吃过午饭才来蜂房看看的，没想到蜂房里没人，这才寻到了你家。”梁明勋摆着手，没有在饭桌跟前落坐的意思。 “哎呀，客气啥啊，不吃饭了，喝两口酒，帮我陪陪客人嘛！” 赵军海依旧热情招呼。说起来，多少日子了，梁明勋总是来大古坪帮忙，却从来没在村里吃过一顿饭。今天确实是一次，非常难得的，可以报答他的机会。赵军海心里存着感激，很想促成这件事情，便拿出了所有的热情。 “那行吧，我就坐在秦三娃身边吧，我跟三娃熟。”梁明勋眼见实在推脱不掉，目光在人群中一阵寻找，落在了秦三娃身上。他这是有意而为之。 第180章 工作邀请 “好，梁老师能坐下来陪大家吃饭，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愿。” “来，咱都满上，喝完这碗酒，咱正式开席！” 梁明勋坐在秦三娃身边后，赵军海举起了酒碗。 “喝酒，开席！” 众人同时举起酒碗，相互碰杯，现场的氛围再次热烈。 “秦三娃，你不打算敬我一碗酒？” 秦三娃刚刚放下酒碗，正准备夹菜时，梁明勋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 “哥，你再不要这样了，别扫了大伙的兴！” 不等秦三娃说话，坐在邻桌的丑女拍了拍梁明勋的脊背，悄声数落了他一句。与此同时，和丑女坐在一起的刘燕也蹙起了眉头。 “有啥扫兴的，我敬梁老师也是应该的，要不是梁老师发现了蜂王老化的问题，又帮我们村请来专家培养出了新的蜂王，大古坪的灾后重建哪有这么快，大家怎么可能吃上这么丰盛的席面？来，梁老师，我敬你！”说着话，秦三娃分别给他和梁明勋的黑瓷碗里倒满了酒，笑着端起了酒碗。 “这杯酒，我受得起。”梁明勋白了丑女一眼，和秦三娃碰了碰杯，将酒碗里酒水一饮而尽。“三娃，知道我为啥要跟你坐在一起吗……” “哥，你到底想咋，就不能等大伙把饭吃完了？！” 梁明勋刚起了个话头，丑女就激动起来：“你想跟三娃说啥，那是你俩的事，你们完全可以私下寻个地方聊啊，就别在这热闹的席面上扫兴了！” “你看看，还没咋呢，我这亲亲的表妹就向着你了！” 梁明旭摇着头笑了笑，拿起筷子象征性地碰了碰眼前的菜碟子，招呼起了秦三娃：“来，咱边吃边说，不用太紧张。” “哥……” “好了，你放心，我跟三娃谈的事情，绝对不会扫大伙的兴。” 看到丑女还是对他不放心，梁明勋摆着手，解释了一句。 “没事，就是聊聊，你不用管了，招呼好客人们！” 秦三娃跟着说，直冲丑女努嘴巴。 “哎呀，你……” “让他们聊吧，咱不管了。” 出于对梁明勋古怪性格的了解，丑女仍然不放心。 这时候刘燕轻轻扯了扯她的手臂，悄声说了一句。被刘燕这么一扯一劝，丑女这才坐正了身子，竖起了耳朵，不直接干预梁明勋和秦三娃的谈话了。 “三娃，有两件事情我一直都想跟你好好聊聊的，可是却没有啥机会，今天正好，咱俩边吃边聊。”没了丑女的打搅，梁明勋重新拾起了话头。 “你说，我听着呢。”秦三娃吃着菜，点了点头。他的脸上虽然没有多大波澜，但是，心却悬了起来。这个梁明勋简直就是个两面人。帮助村里人养蜂的时候，他态度严苛，认真负责，跟别的专家没有任何区别。可是，事情一旦牵扯上跟刘燕有关的感情瓜葛，他马上就成了疯子，变得没皮没脸，不管不顾了。秦三娃的心悬了起来，就怕他没说几句，又在大古坪闹腾了起来。自己跟着丢人现眼不说，主要是赵军海等人的一番热心，就这么给寒了，实在不值得。因此，秦三娃打算小心应付，能忍则忍，将矛盾掐灭在萌芽阶段。 “我听说你在准备高考呢，有没有想过换个环境，换个不用每天进山，一忙活就是一天的工作环境？这样更利于你备考，是不是？”梁明勋问。 “又是备考，又是让我换个工作，这分明是知道刘燕给三官庙保护站当义务教师，想让我调离保护站，与刘燕保持距离啊！”秦三娃在心中暗想，下意识看了梁明勋一眼，脸上的表情顿时异常尴尬，就连嘴里的咀嚼都暂停了。 “咋，还爱上护林了？”梁明勋又问。 “是啊，工作时间一长，有了感情了。”秦三娃很干地笑了笑。 “你虽然没有我学历高，但是我能看出来，你小子聪明伶俐，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要是让你像吴转山那样的粗人，在山里转悠一辈子，可惜了。” “有啥可惜的，难道护林工作不重要吗？” 秦三娃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怎么贬低他秦三娃都可以，贬低护理员，贬低吴转山等默默奉献的兄弟们，秦三娃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 “不是这个意思，来，喝酒！”梁明勋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主动端起了酒碗，神情中充满了歉意。秦三娃虽然很想跟他理论理论，但是场合明显不对，只好放下筷子，端起了酒碗，和梁明勋碰了碰，强行咽下了怒气。 “算了，不绕弯了，我直说了吧，我在帮保护区建设宣教中心，这事你应该听说了吧，刘燕也参与着呢，我想了又想，总觉得你在咱们当初搞的科普活动中贡献很大，就想把你调到保护区，帮我们一起建设宣教中心，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你要是愿意的话，我找沈主任说说，调过来应该问题不大。” 放下酒碗后，梁明勋望着秦三娃说。 “竟然是正事，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秦三娃在心里连连自责，再看梁明勋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如果建设宣教中心真的需要我，我愿意服从保护区安排。”沉思了片刻，秦三娃说：“不过，调到保护区之前，我在保护站有件事情要做，你们得给我些时间，等我手上的事情做好了，再过去，另外，我现在……” “哎呀，不用说这些了，只要你不厌烦我，肯过来帮忙，啥都好说，来，三娃，喝酒，这碗酒喝完，咱这事就定下了啊！”梁明勋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他给秦三娃和自己的酒碗里先后倒满了酒，笑着端起了酒碗，连声招呼。 “你不是要跟我说两件事嘛，第二件是啥事？” 两人喝完酒，秦三娃不再有顾虑，便主动问起了梁明勋。 听到这个问题，梁明勋几乎是本能地朝着刘燕坐的地方张望了一眼，脸上灿烂的笑容紧跟着便失去了颜色。“要不然，你先吃会儿菜，让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说这事。”梁明勋扶了扶眼镜，表情说不出来的古怪。 秦三娃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好的感觉瞬间就回来了。 “这家伙，说来说去，还是绕到了刘燕身上。” “刚才那是啥，给个甜头吗？” “狗日的，坏的很，真是防不胜防啊……” 秦三娃在心中默默地想，很快意识到自己掉进了梁明勋的圈套里。 第181章 美丽乡村 实际上，梁明勋要说的第二件事情，也没多么令人担惊受怕。 “三娃，我能看出来，大古坪人对你寄予了厚望。” 看着秦三娃吃得差不多了，梁明勋缓缓开口了。 这是一句实话，并没有什么，秦三娃边听边点头，表达了认可。 “但是，我发现你好像没为村里做过什么。”梁明勋话锋忽然一转，语带遗憾地说：“这不应该啊，你这么聪明，又非常有想法，却没有为村里做什么，让我很难理解，也许你不拿我当朋友，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的……” “别这么说，梁老师，您能掏心掏肺地跟我说这些，咱们就不是外人。”秦三娃笑了笑，他心里的戒备再次消失了，与梁明勋拉近了距离。 “你没有离开过佛坪，更没在外面闯荡过，但是，外面的情况我清楚，现在好多地方的年轻人，都把发展的重心转向了自己的家乡。”讲到这里梁明勋顿了顿，赶忙解释说：“我的意思并不是不鼓励你去外面闯荡，现在国家经济发展的势头正好，好多农村青年都选择了南下打工，打工也确实为他们带来了幸福的生活，这是一股潮流，不可阻挡，也不该阻挡，我只是想说在这股大潮里，也许该有些值得鼓励的支流，就是下定决心建设家乡，我觉得你……” “梁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电视上也说了嘛，咱不能光顾着自己挣钱，要建设美丽家乡嘛！”秦三娃笑着说，端起了酒碗。 梁明勋这才注意到，秦三娃已经给他们两人倒满了酒。 “你表达的很委婉，但是却说出了我的心声，我当初宁愿在村里浪荡，也不愿意外出打工，就是抱了把家乡建设得更美好的想法，别人都不理解，到现在村里人还会说我的没大出息，你这几句话，把我憋在心里的话全说出来了，来，梁老师，我敬你，你是我知己！”秦三娃扬了扬酒碗。 “敬知己！”梁明勋笑着端起了酒碗，两人同时喝干酒水。 “这咋还聊着聊着聊成知己了？” 丑女竖着耳朵听得真真切切，瞬间瞪大了眼睛。 刘燕悄声说：“估计是喝多了，乱攀关系呢。” “对呀，要不是这样，谁能相信他们是知己呢！” 丑女摇了摇头，不再偷听秦三娃两人的谈话，自顾自吃喝起来。 梁明勋酒量怎么样，秦三娃不知道，不过，他可以肯定梁明勋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并没有醉态，而且说的非常认真，是发自肺腑地在劝说他。 “这就是我要给你说的第二件事情，个人发展再重要，也别忘了给家乡做贡献。” 梁明勋说完，像个老大哥一样，抬手在秦三娃后背上拍了拍。 随后，两人除了相互劝酒，并没有过多的交谈。 这顿饭吃的非常热闹，众人酒足饭饱，太阳已经西斜，准备落山了。 客人们纷纷向赵军海辞行，丑女忙着联系司机把租赁的大巴车往村里开。 刘燕望着众人，悄悄走到了秦三娃跟前：“和梁明勋和好了？” “嗯。”秦三娃点点头，马上又摇了摇头：“我们本来就没什么。” “我隐约听到，你要去帮忙建设宣教中心？”刘燕又问。 秦三娃转头看了看刘燕，发现她面庞红彤彤的，便猜测她喝了不少蜂蜜酒，是借着酒劲，才走到自己身边问话的。要是没喝那些酒，她未必肯和自己走得这么近。“如果保护区需要我转岗，我服从安排。”秦三娃先回答了刘燕的问题，然后，犹豫了一下，用不大的声音说：“你其实跟丑女也没什么，丑女是真的拿你当要好的朋友，亲近的闺蜜呢，如果你们两个还能像以前那么好，我看见了也很高兴。” “呵呵。”刘燕笑了笑，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用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还是最在意她，我知道了。” 说完，刘燕望着一个吃饭时认识的熟人招了招手，走向了大巴车。 秦三娃望着刘燕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嘴边的一万句解释，全部咽了回去。在意谁，并不是任何解释里，在意是要用心感受的，秦三娃相信刘燕迟早能感受到他更在乎谁的……除此之外，秦三娃突然发现，刘燕去掉熊猫专家的身份，不再那么一板一眼之后，还有几分可爱。“仙女也可以这么可爱吗？”秦三娃暗暗地想，很快便释然了。他又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刘燕。 “喂，我表哥没欺负你吧？”丑女在离开大古坪前，向秦三娃来告别了。 看到丑女迎面走来，秦三娃像掩饰内心真实想法一样，慌忙收回了思绪，笑着摇了摇头说：“没有，今天接触下来，我发现梁老师，不对，咱明勋哥，其实是个好人，当然，他嘴臭，性子怪这些都不能否认，可他骨子里真是好人，今天跟我说的那些都是实在话，他还邀请我去保护区管理局工作呢。” “我表哥有这么好？我咋不相信，他不是拿你当情敌嘛，怎么突然转了性了？”丑女一脸的不相信，望着秦三娃说：“再别犯傻了，还叫人家明勋哥，哎吆，秦三娃，我看你就是个憨憨，别人两句话就把你忽悠了！” “不管怎么说，今天我们聊的还挺好。”秦三娃笑笑，看了看大巴车说：“今天这事，谢谢你，我本来打算在家里好好请你吃一顿的，只能下回了。” “跟我还客气，你真是的，我给你说你对我表哥……” “哎，丑女，你还回不回西安了？不回的话，就留在你们大古坪吧，反正这里迟早是你家！”大巴车里的朋友们已经盯着丑女和秦三娃看了半天了，看着丑女始终依依不舍，不肯返回大巴车里，终于忍不住喊了两声。 被众人这么一笑闹，丑女的脸瞬间就红了，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别胡说，我肯定要回西安的！”丑女先冲着大巴车喊了一声，然后对秦三娃说：“那些好东西你给我留着，下回你休息时，我就来了。” 说完，丑女望着秦三娃挥挥手，跑向了大巴车。 “放心，都给你留着，我等你再来！” 秦三娃笑着，也挥起了手。 等到大巴车开出了大古坪，开得没影了，秦三娃被傍晚的秋风一吹，忽然就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梁明勋真的把他调到了保护区管理局，护林日记该怎么在最短时间内，在三官庙保护站推广开来？ “也许就像丑女说的那样，梁明勋只是耍了个心眼呢，推广护林日记的事情就没这么着急了吧。”转念一想，他又不紧张了。 然而，两周后的一通电话，又让秦三娃不得不紧张了起来。 第182章 人各有志 电话是保护区管理局人事部门打来的，非常正式地跟吴转山谈了谈管理局要把秦三娃调到管理局参与宣教中心建设的事情。吴转山接到这个电话感到非常意外。然后，人事部门的人就说了梁明勋在中间做了个不少工作。吴转山自然就想起了梁明勋的胡闹，以及和秦三娃、刘燕一同组织科普活动的事情。 “秦三娃虽然正在准备高考，可他的学历却只有高中，管理局考虑过这个情况吗？我印象里，咱们管理局进人最低要求都得是大专。”吴转山说，其用意很明显，就是想看看管理局的领导有没有慎重考虑过秦三娃转岗的事情。 “秦三娃的资料，咱这边都有，而且关于秦三娃转岗这事领导们很重视，还专门上过会，属于特事特办。”管理局的人事主任回答。 “那他是临时工这事，领导们知道吗？人一旦到了管理局，总不能还是临时工吧？”吴转山又抛出了新的问题，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帮秦三娃再争取一下。上回是秦三娃意气用事，主动拒绝了转正，这一回坚决不能再这样了。 “我能给你打这个电话，秦三娃来就不会是临时工。”人事主任顿了顿又说：“沈主任在会上说了秦三娃准备高考，可能离开保护区的事情，还说了他上次的选择，领导们这回不会征求他的意见了，来了就有编，你放心。” “这就好，再别让他做选择了，咱这兄弟太老实了！”吴转山终于放心了，对着电话说：“不知道管理区让他多会儿去报到？” “梁明勋反映说，秦三娃手上有些工作要处理，需要些时间，但是，宣教中心的建设也不能耽搁，领导们综合考虑之后，决定让他一个月后来报到，你跟他说一下，有工作要处理，就抓紧时间，实在处理不完，也可以先来管理局报到，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大家还是一个单位嘛。”人事主任说。 “行，我跟他说。” “那就这，保持联系，别舍不得人啊。” 说完，人事主任挂断了电话。 吴转山听着电话里的盲音，半天都有些缓不过来，尤其是人事主任最后说的“别舍不得人啊”这几个字，反复在他脑海里回响，让他憋得慌。 想当初，秦三娃还是大古坪的浪荡汉，是他用激将法，让他做了护林员。如果按照当初他们的约定，秦三娃是要在三官庙保护站做临时工，做到考上大学，才会离开的。可是，事情突然就起了变化。是秦三娃太过耀眼了，注定不能长长久久的平凡下去，还是他们的兄弟缘分太浅，走着走着就到了头…… 吴转山很想寻个没人的地方，对着秦岭的山峦树木喊上两嗓子。可是，作为保护站的站长，他得服从管理局的安排，更得尽到一名管理者的责任。 好在秦三娃早上就去护林了，吴转山有整个白天的时间不用面对他，也有一整个白天，考虑怎么把这件事告诉秦三娃。当然，如果吴转山提前知道梁明勋跟秦三娃说过要把他调到保护区管理局的事情，也许会好受一些。只可惜，秦三娃对梁明勋信任不足，对工作调动的事情始终存疑，也就没给谁说过。 到了傍晚的时候，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吴转山便采买了几箱子啤酒，买了些硬菜，在工作之余亲自下厨，给保护站的兄弟们做了一桌子菜。 秦三娃、黑子等人护林回来后，看到一桌子菜都愣住了。 “赶紧下手，坐下来啊，发的什么愣？” 吴转山边用围裙擦手边招呼。 秦三娃等人看到他腰里系的围裙，更加惊讶。 “嗨，我只是觉得兄弟们最近太辛苦了，给大伙改善下伙食，咋，嫌我手艺不行，不敢吃？放心，我是我们那块儿出了名的大厨，只要我能抽出时间，十里八乡，谁家过红白事不请我掌勺？！” 吴转山解释说，无意间和秦三娃对视了一眼，他的眼里竟猝不及防地泛起了泪花。“你看我这烟熏火燎的，眼泪都出来了，赶紧赶紧，我还买了啤酒，今天都往醉了喝！”吴转山擦着眼泪，又是一阵招呼。 众人相互看了看，不再多想，便各自返回宿舍，洗脸洗手，换掉护林时弄脏的衣服，然后，穿着干净的衣服，笑着围坐在了餐桌前。 秦三娃习惯性地跟自己的搭档黑子坐在了一起。吴转山看见后，立刻冲他招起了手：“来，三娃，坐到我这儿来，今天陪陪老哥！” “啊，你还要我陪？” 秦三娃挠挠头，一脸的惊讶，还是坐到了吴转山身边。 看到众人都坐好了，吴转山给自己杯子倒满了啤酒，端起了杯子：“来，都满上，满上，咱先提一个！” “提一个就提一个，但是得有说法呀。”黑子打趣说。 “就是的，不能没个说法嘛！”秦三娃等人跟着起哄。 吴转山很干地笑了笑，抬起空着的左手在秦三娃肩膀头上拍了拍说：“那咱就祝三娃兄弟大展宏图，越走越好！” “咋祝三娃呢，三娃咋了？” 黑子等人同时在心里想，表情就不自然了，秦三娃也是懵的。 不过，众人还是顺着吴转山的话头祝福了秦三娃，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来，吃菜，尝尝老哥我的手艺，咱这怂活忙的没日没夜的，兄弟们天天见面，我都没露过手艺，是我错，不应该呀。”吴转山原本是想招呼众人吃菜，可是说着说着就动了感情，眼眶瞬间就泛红了。 秦三娃看得最真切，忍不住说：“站长，到底咋了？你不说清，我吃不下饭啊。” “好事，兄弟，是好事。”吴转山噙着眼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这才说：“管理局来电话了，要把你调过去建设宣教中心呢……” “原来梁明勋没有瞎说啊！”秦三娃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可是，老哥我舍不得你呀！” 不等秦三娃继续感慨下去，吴转山把手里的酒杯往桌子上一蹲，眼泪淌了出来。 眼下虽然不是生离死别，但是毕竟见面的机会少了。 最早的时候，吴转山最厌烦的人就是秦三娃这个频频偷偷进山“发洋财”的大古坪浪荡汉。后来在“千斤砸”案里，他们携手追凶，吴转山重新认识了秦三娃，对他渐渐欣赏起来，也寄予了厚望，并且还幻想着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把秦三娃培养成大学生。 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要分别了。真是人各有志，留也留不住啊！ 第183章 世事弄人 吴转山这么一说，秦三娃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跟吴转山确实感情不浅，却没想过吴转山竟然对他感情这么深。 “那我现在就联系保护区的人，给他们说，我不去了。” 说着话，秦三娃就要掏手机。 “别，别胡来，管理局能调你，肯定是着急要人，咱不能影响公家的事！”吴转山来不及擦眼泪，伸手拽住了秦三娃。 “三娃，你真的要去管理局工作？咋没听你说过这事。” 黑子的表情也怪怪的，眼眶看起来也是湿润的。 “前段时间梁明勋不是去我们村了嘛，村里正好有席面，他就坐在了我身边……”秦三娃大致把当时的情形讲了一下，然后说：“梁明勋那人，咱都知道，想一出是一出，所以，我当时就没当真，没想到他说的是真的。” “那你……”黑子想问秦三娃啥时候到保护区报道，可是又害怕问到的是“明早就报道”，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电话是我接的，管理局人事部门给的正式通知……”吴转山摸着眼泪，定了定神，望着黑子等人说：“放心，咱还有一个月时间跟三娃共事。” “还有一个月啊，这也没多长时间啊……” 其他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住地在秦三娃脸上张望。 “确实是好事，来，三娃，我敬你一杯，祝贺你！” 黑子吸了吸鼻子，端起了酒杯。作为秦三娃的搭档和舍友，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两个人接触最多，经常在山中一待就是一天，能说上两句话的，也就是他们彼此。人常说日久生情，黑子就是再心硬，也舍不得自己的工作伙伴，况且他们还能聊得来，还一起经历了好些事情，特别是偶遇大熊猫求偶交配那回，绝对是人生中独特而宝贵的记忆…… 不过，看到秦三娃有了更好的发展，黑子由衷的高兴。 因此，在这份不舍中，又多了几分欣慰。 当初吴转山安排黑子和秦三娃搭档，说是黑子业务熟悉带带新人，其实是想让黑子当秦三娃的师父，把护林经验手把手传授给秦三娃。现在秦三娃不仅能把护林做得很好，还有了自己的想法，想搞一搞护林日记。作为秦三娃从未喊过一声的师父，黑子非常骄傲，也想着要帮他把护林日记的事情做成，可是，事情突然就起了变化，黑子在惋惜中，第一次感到了世事果然弄人。 “这有啥好祝贺的，黑子，你虽然比我小，但是，我很想喊你一声哥，是你手把手教会了我，怎么把护林这事做好，不，你是我的秦三娃的师父！”看着黑子端起的酒杯，秦三娃心情也非常激动，他想笑一笑，却有了泪花：“让我当着大伙的面，认认真真喊你一声师父吧，师父，谢谢你，这杯酒，给我感谢你对我的照顾和教诲。”说完，不管黑子如何反应，秦三娃仰起脖子就干。 “哎，你这人……”黑子在感动之余，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伸手指指秦三娃，也喝完了杯中酒。 “三娃，我不是你师父，但咱是好兄弟，好兄弟祝贺你！” 紧接着，其余护林员开始与秦三娃喝起了酒。 吴转山忙活了将近两个小时，用心用意做出来的一桌子菜，从开始端上桌就飘散着香气。可是，众人竟光顾着喝酒，谁也没动一下筷子。 “站长，别难过，这是好事。” “再说了三娃又不是去了外地，只要他空了，就能回来看咱，是不是？” 和秦三娃喝完酒的人，又跟吴转山喝了起来。 等到众人都放下杯子，吴转山早已酒精上头，一张脸红通通的了。他拿起筷子，本来想劝众人尝尝自己的手艺，却突然想起管理局人事主任说秦三娃手上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忙，便忍不住问：“三娃，你手上有啥要紧事呢？” “没有啥，大家做啥我做啥，能有啥要紧事。”秦三娃早已喝得醉醺醺的了，吴转山一问，他随口回答了一句，转念一想，这才想起来自己要干的事：“噢，我要干的事推广护林日记的事，这事要紧呢，可就是推广不起来。” “就是的，这事要紧得很，就是推广不起来啊。”黑子跟着说，脸上挂着憨傻的笑。这家伙也喝得不像样子了。人常说酒能麻醉人，黑子现在信了。 “咋就推广不起来了！” 吴转山突然在餐桌上砸了一拳，瞪着众人说：“都说说，这事情很难吗？每天护林回来，把当天的事情记下来，很难吗？！” 吴转山虽然是个粗人，但是在工作中，他从来就没有乱发过火。像眼下这种拍桌子瞪眼睛，还是头一回。众人吃惊不小，上了头的酒都醒了三分。 “事情倒是不难，可是要坚持做，不容易啊。”有人怯生生地说。 “咱护林又不是进林子转转，每回都有工作任务呢，那些任务哪回轻松了？不忙活到黑，就结束不了嘛，哪有时间仔细观察，回来做记录？” 又有人说。这人把众人心里的想法全说了出来。众人不是不想支持秦三娃，更不是有意抵触推广护林日记，而是有心无力，根本就没时间弄。 “没有时间就是理由了？”吴转山反问。在酒精作用下，他有些不讲理，不留情面，不管不顾，想到啥就直接说了出来。与他平时的管理风格截然相反。“从明天开始，都把护林日记做起来，我每天都要检查呢，听到了没有？”吴转山瞪着众人，态度粗暴，用命令的口吻说。 众人知道吴转山这是喝多了，和他再理论，也没意义。但是，吴转山毕竟是站长，他都这么说了，大伙谁都得听他的安排了。然而，这个安排毕竟不合理，也难以实现。众人便纷纷望向了秦三娃，希望他这时候能说两句话。 其实，秦三娃之所以一直没说话，并不是认为吴转山强行下命令的事情就做对了，就能把工作日记推广开来，而是听完众人的反应后，在思考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在不给大伙增添工作负担的情况下，把工作日子推广开来。 然而，想来想去，只能让他更加头大昏沉，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站长，给我两天时间，让我好好想一下这事，明天咱先不用这么着急硬把这事做起来吧。”在众人的注视下，秦三娃看着吴转山说。 “好，听你的，都听你的……呼呼！” 吴转山回了一句，酒精上头，忽然溜到了桌子底下，睡了过去。 第184章 歪打正着 不管怎么样，吴转山都接受了秦三娃的提议。 众人把吴转山从桌子底下往出拉时，同时松了一口气。 秦三娃则不管吴转山有没有听进去，给自己设了两天的期限。 吴转山被抬回卧室睡觉后，众人这才动筷子吃起了菜。 当然了，有些酒量好的，还在喝着闹着。 散场的时候，黑子早已爬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秦三娃还有三分清醒，便把他背回了宿舍。给黑子盖好被子，听着他继续打起了呼噜，秦三娃却失眠了。酒桌上发生的事情，工作上的变化，护林日志如何推广开来……轮番在他脑海中起起伏伏。酒意带来的昏沉感很快离他远去，大脑愈发地清醒、兴奋。想着想着，秦三娃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这一次，面对工作变化，他竟然毫无抵触。难道说在潜意识里，他早已厌烦了枯燥的护林工作？不应该啊！要是觉得这份工作枯燥乏味，他为什么会涌起要把护林日记推广开来的想法？他还是热爱这份护理工作的，甚至远远没做够，哪里会觉得枯燥乏味呢？ 可他为什么没有抵触情绪呢？ 秋风飒飒，无数枝叶在风中起伏。 秦三娃听得真真切切，思绪也借着秋风飞向了极远的地方。 不知何时，秦三娃也响起了震天的呼噜声。 阳光刺眼，闹钟声此起彼伏。 秦三娃完全是被吵醒的。 就在他在阳光中挣扎着睁开眼时，他突然想明白了。 护林毕竟不是他一生的志向，他想在更大的平台，做更多的事情。 他之所以没有任何抵触，是因为已经到了他和护林告别的时候了。 “三娃，站长说了，你要是有自己的事，可以不跟着我进山。” 黑子的声音从窗外飘了进来，秦三娃这才注意到，他早就起了床。 “不用特殊照顾，我跟你进山。” 秦三娃回了一句，直接下了床。 吃过早饭，带着任务进山护林，这都是正常的程序。 在这正常程序之中，秦三娃继续思考起了如何推广护林日记的事情。 “师父，你说怎么做才能既不给大伙增加负担，又能把护林日记推广开来？”两人正爬一条陡峭的斜坡时，秦三娃用不大的声音问。这条斜坡光溜溜的，坡道两边全是野草，却没有灌木丛或者林子，秦三娃确定在这特殊地形下很好有野生动物出没，便想和黑子聊聊自己的头疼的事情。 “快别师父，师父的叫了，我受不起！你还喊我黑子，我心里踏实！”黑子先摆了摆手，这才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山梁说：“咱这事，想着简单，其实做起来难得很，别的不说，观察负责片区的动植物不用花心思和时间吗？还有护林结束后写日记这事，我给你说，对咱这些大老粗来说，就是折磨！” “那这事就做不成了吗？”秦三娃的心凉了半截子。 “肯定能做嘛，要不然咱俩咋能坚持了好长一阵子。” 黑子再次摆摆手，笑着说：“做不成和难做永远是两个概念，做不成是彻底没希望，难做是咬着牙还有些希望，呵呵。” “那就咬着牙把事情做出希望！”秦三娃又有了动力。 “三娃，你其实不用想那么，你只要能把护林日记这事简化一下，当然，这简化不是***，应付一下的意思，而是操作简便，既能达到记录花草树木的目的，又能随手就操作了……只要能简化到这种程度，坚持不是问题，别的地方我不敢说，就咱保护站这些兄弟，肯定能把护林日记做下来。” 黑子又说，收回视线的同时，迈开了脚步。 “把护林日记简化一下……”秦三娃暗自琢磨，跟在黑子后面继续往斜坡上走。黑子说话的时候，秦三娃却是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可是，那种感觉一闪即逝，他才想起来要抓住的，早已没了踪影。“有什么方法能让这事情变得简单，容易操作呢？”秦三娃下意识挠了挠头，却还是没有开窍。 心中有了事情，总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什么还没做呢，天色已经昏沉了下来。秦三娃还想留在林子里，继续琢磨护林日记的事情，黑子已经催促着他下山了。等到了山下，梁明勋已经在保护站等着秦三娃了。 “哎呀，你可算回来了，再等不到你，我要返回县城了！” 远远望见秦三娃，梁明勋快步迎了上去。 “梁老师，你有事找我啊？” 秦三娃打量着梁明勋问。梁明勋的到来，让他很意外。 “别叫我梁老师了，叫梁哥，以后咱就是同事了，不用这么客气！” 梁明勋笑着说，手一抬，直接搭在了秦三娃肩膀上。 黑子本来也想跟梁明勋打声招呼的，听到梁明勋的话，看到他和秦三娃亲密的动作，很快便放慢了脚步，走在了两人后面。 “那好，我叫你梁哥。”秦三娃笑了笑，转过头，把问过的话又问了出来：“梁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本来是想找你玩玩的，没想到你们护林员下班这么迟，现在天都黑透了，想玩什么也不成了，只好跟你打声招呼，就走了。”梁明勋悻悻地说。 三人经过一座路灯时，秦三娃不经意间看到梁明勋脖子上挂了台相机，想着他见他来时应该兴趣挺浓的，却因为自己下班迟扫了兴，便充满歉意地说：“梁哥你要是喜欢摄影，下回等我休息的时候再来，我领着你把保护站附近的好地方全部逛一遍，让你一次性拍个够！”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我带着相机来，难道是真的拍风景照啊，我是想着你马上要离开三官庙保护站了，给你拍几张照片，留些念想啊。” 梁明勋拍着秦三娃的肩膀头子说。 “你要给我拍照留念？”秦三娃问，脑海中曾经闪现过的灵光，忽然又闪了一下，并且被他牢牢抓住了：“拍照是不是就把这个地方记住了？” “这不是废话嘛！要是连这个作用都没有，还拍啥照啊！” 梁明勋一阵无语。 “黑子师父，我想明白了，咱也可以拍照，拍照最简单！” 秦三娃猛然挣脱梁明勋的手臂，转过了身子，兴奋地望着黑子说。 “是啊，咱可以拍照！” 黑子也在落寞中，变得无比兴奋。 第185章 再次报到 就这样歪打正着，护林日记的事情有了解决方案。 不过，2002年众人用的都是蓝屏手机，不具备随时拍照的功能。经过吴转山的申请和协商，保护区给三官庙保护站特批下来六台，同时拥有拍照和摄影功能的电子摄像机，护林员们便在护林时轮流带着摄像机进山了。摄像机就是护理员眼睛的延伸，从负责区域的花草开始，他们做起了日记。这些日记不仅是灵动的，有活力的，还有护林员的一份守护在里面，比那些写在纸张，缺乏表现张力，又流失了大量有效信息的文字形式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与此同时，护林员们还乐在其中，把做护林日记，当成了工作中的调剂和放松。 事实上，护林日记这事，靠的不是单一的一篇文字，一本日记，又或者一张照片，一段影像，而是文字、日记、照片、影像的持续累积和前后对比。只有持续的累积，持续的对比，才能看得出变化，才能有作为“日记”的价值。 六台电子摄像机的记录效率自然不会太高，只能说有了这六台设备，护林日记这件事情算是正式启动，并且在三官庙保护站推广了开来。作为事情的发起人，秦三娃终于放心了，开始将工作的重心转向与众人的告别，和到管理局报到上。另外，秦三娃没有想到的是，护林日记在他离开没多久就在佛坪保护区下辖各个保护站推广了开来，并且一直坚持了下去。到了2022年左右，拿了个大奖。因为这件日积月累的工作，真的对保护区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 2002年11月7日，那天立冬，天气骤然就冷了。 秦三娃起了个大早，来到保护区管理局报到。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又停了下来。 当初自己第一次穿过这道大门，走进管理局院子时，还是丑女领进来的。 那时候这门前只亮着一盏灯，让秦三娃在一片漆黑中看清了丑女，也看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平凡。回头想想，也许就是在那一刻，他突然就想努力了。 “三娃，哎，你站在门口干啥呢，进不进？” 不等秦三娃继续发呆，老田的脑袋从传达室的窗子里伸了出来。 “进进进！”秦三娃赶忙说，思绪跟着收了回来。 “这回要听领导安排啊，可不敢由着性子乱来咧。”老田盯着秦三娃说了一句，想了想，左右看了看，冲秦三娃招了招手。 秦三娃不明所以，还是弯下身边，把头凑到了老田跟前。 老田神秘兮兮的一笑，在秦三娃耳边嘀咕了起来：“你知道在咱保护区弄个编制有多难，上回吴转山给你争取了个编制，你不要，已经引起不少闲话了，这回你再不要，那就是把沈主任架在火上烤了……” 说到这里，吴转山意味深长地冲秦三娃眨了眨眼。 “我知道你，你跟我一样，都是农村人嘛，所以，咱一不能让人家领导不好做人，二要懂得惜福呢。”老田继续说，抬手在秦三娃肩膀头拍了拍，冲着他挥挥手，笑着说：“去吧，好好干，我感觉你这娃能成事！” “能不能成事我不知道，不过，田哥，你说的没错，咱不能对不起领导的栽培啊。”秦三娃对老田满是感激，想学着别人的样子给他一盒烟，却发现自己身上根本就没带。不过，秦三娃的小动作老田还是看在了眼里。“日子还长着呢，不在这上面。”老田再次挥挥手，秦三娃才挠着头，走开了。 这一回，沈主任并没有找秦三娃谈话。 秦三娃按照来之前联系好的，先去了人事处，办完相关手续，就被叫到了梁明勋手里。“三娃，你现在的岗位是梁老师的助手，日常工作听他安排。”人事处的女干事对秦三娃说。秦三娃这才明白，梁明勋这是给自己寻人呢。 “咋，不愿意当我的助手？觉得屈才了？”女助手离开后，秦三娃还站在原地发愣。梁明勋看在眼里，忍不住说：“你放心，跟着我吃不了亏，再说了，这助理不助理的就是个名头，咱们谁的工作都是把宣教中心建设好。” “这个当然。”秦三娃点点头，想对梁明勋说声谢谢，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些事情，必须提前说清，便清了清嗓子说：“梁老师，我的情况你应该了解，大学我还是要考的，如果明年夏天我考上了，我很可能会离开保护区去上学，到时候手上的工作……不不，我很可能要辞职了，你就不担心……” “吞吞吐吐的！不就是你干不长远嘛！”梁明勋翻了个白眼，打断了秦三娃，非常认真地说：“我把你调到管理局，确实看上了你的才能，发现你身上有着巨大的潜力，但我没跟你说的是，我还想让你换个工作环境，多些学习的时间，你说我想过你明年夏天有可能离开保护区的事情吗？” “这……”秦三娃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原来人家梁明勋什么都考虑好了。 “那你为啥对我这么好？”秦三娃朝着办公室外面看了看，深吸一口气，望向了梁明勋：“当初你是那么讨厌我，还把我当成了情敌……我的意思是说咱俩从认识开始就磕磕绊绊的，你没有理由喜欢我，欣赏我啊！” “你说的没错，三娃，你说的都是事实，可我就是慢慢对你有了几分欣赏，特别是科普宣传那一次，你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你是个有想法，有灵性，又肯默默付出的人，正是宣教中心建设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我花这么大力气把你调动过来，并不是想让你欠我的人情，而是要把宣教中心建设好，确实需要你这样的人。” 顿了顿，梁明勋语重心长地说：“三娃，你刚来，对宣教中心的建设还不了解，咱们保护区的“人与自然”宣教中心，并不是盖几栋楼那么简单，而是一场持久战，我做过大致的预估，最好的情况，明年年底能完成基本项目建设，最差的情况，可就不好说了，弄不好你上完大学，我还得把你喊回来继续推进相关的项目呢，说到底我看中了你的韧性，与别的无关，明白吗？” 第186章 新办公桌 “你把我的事情说清了，我也相信你说的。” 秦三娃点点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心中的困惑说了出来：“你到底为了啥？我记得几个月前，你还闹着要辞职，去北上广深发展呢，现在怎么就对保护区的事这么上心？” “你不把这些事情说清，我心里始终不踏实，咱得说清呢，把啥都说清了，才好共事呢。”不等梁明勋开口，秦三娃赶紧解释了一句。 “是啊，我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我原本是想到北上广深的大城市发展的，怎么就突然对保护区的事情如此上心了？”梁明勋的目光有些迷离，手里的圆珠笔在办公桌上轻轻地戳了起来。他在迷离中把脖子扭向了窗外。过了好久才幽幽地说：“三娃，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未来将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但是我想过，我梁明勋不是刘燕那样的人，我耐不住寂寞，忍受不了清贫，所以，要是让我天天钻进密林里，搞学术研究，我肯定熬不住，不过，我善于统筹，懂得怎么对各种资源物尽其用，所以，在环保的周边领域我还是可以有所建树的，而且，我未来发出的光，未必就没有刘燕那样的人耀眼。” “但是，这跟建设‘人，人……’宣教中心有什么关系？我有些没有听明白。”秦三娃耐着性子听完，望着梁明勋说，他想让梁明勋说得更明白一些。 “是人与自然宣教中心。”梁明勋先帮秦三娃强化了一下记忆，这才继续解释说：“如果只是建设一处供人参观的场馆，宣教中心这事就小了，如果好好地围绕‘人与自然’这个主题做文章，咱们在做的事情就很有可能成为一项壮举，三娃，你可能还没有打听过，咱们在做的事情其实是在填补国内环保领域的一项空白，空白，你懂吗？就是从来就没人做过，咱给做成了！” 梁明勋越说越激动，迷离的眼中很快放射出亮晶晶的光泽：“人一辈子能做多少事情啊，你想想，好好想想，三娃，你跟着我干，咱兄弟把‘人与自然’宣教中心给他搞成了，咱就在这世间扬名了，到时候不管你走到了什么地方，只要你提议说佛坪的‘人与自然’宣教中心，他谁不用敬仰的目光看你？哈哈，三娃，咱赶上了好时候，这样的好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就是说，你放弃北上广深的发展机会，决定留在佛坪是为了扬名立万？”秦三娃打断了梁明勋，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问：“要是宣教中心建成了，你怎么打算，还是要离开佛坪吗？梁老师，有句话，我很想问问你。” “你说，就像你说的，咱一次性把事情说清。”梁明勋点了点头。 秦三娃说：“你是不是把宣教中心当成了自己发展的翘板？” “是啊，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我们……” “你让我失望了，梁老师。” 秦三娃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里传来了沈岚的声音：“无所谓失望不失望，三娃，人才是流动的，只要梁老师能在为保护区工作期间能够竭尽全力，保护区对他绝对是认可的，至于你期待的对保护区的绝对忠诚，谁也不敢这么要求，只能看咱保护区能不能跟梁老师培养出感情，让他舍不得离开。” “沈主任，你来了。”梁明勋的面庞瞬间红了。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沈岚因为关心秦三娃的安排情况，无意间走进了梁明勋的办公室，并且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我来看看三娃，他今天第一天报到，我来见见他。”沈岚笑笑，犹豫了一下对梁明勋说：“小梁，你刚才说的话没有任何问题，不要以为我听到了就会有多大反应，只要你能在咱保护区找到自己愿意全力以赴的事情，我就很欣慰，别的……看天意，看咱保护区有没有新的事情能不能继续留住你。” “沈主任，您能这么开明，是我们的幸运，谢谢，谢谢！”梁明勋连声说，又一次对沈岚刮目相看。要不是保护区有沈岚这样的领导，他哪里有施展拳脚的机会，说不定早就被人穿了小鞋，给排挤走了。想着想着，梁明勋忽然就有了几分感动。“沈主任，您放心，我梁明勋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离开保护区的，请您放心！”梁明勋拍着胸脯表态说。 “好，我相信你。”沈岚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秦三娃：“三娃，梁老师比你有学识，在场馆建设上也比拟有经验，你要跟他好好学学，咱虽然暂时学历不高，但是只要勤学好问，肯吃亏，愿意付出，总能快速成长的！” “我知道了，谢谢沈主任。”秦三娃脸上终于有了憨厚的笑容。沈岚刚才那些话虽然是跟梁明勋说的，却也让秦三娃想明白了。人才是流动的，与其盲目要求人才对企事业单位效忠，还不如多想想单位有没有本事留住人！ “三娃的办公位安排在哪里？”沈岚在办公室里扫视了起来。 “就在这里。”梁明勋指了指自己跟前的一双桌椅，开玩笑说：“我早就给他收拾出来了，只是不知道没有坐过办公室的三娃，能不能坐住？” “坐不住就给他屁股底下倒胶水！”沈岚笑着说，笑得前仰后合。 “那你们忙吧，有事就来找我，没事的时候，也可以找我聊聊天！”丢下这句话，沈岚走出了办公室。秦三娃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放弃了。他是想和沈岚谈谈林权纠纷的事情，可是，总觉得现在这个时机不合适。 沈岚走后，梁明勋给秦三娃介绍起了办公室的情况，还有日常办公要注意的事情。秦三娃虽然连连点头，可他的注意力却始终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今天之前，他见过小学、中学老师们破旧的办公桌，见过村干部们为了方便办事，临时搬来的凑凑合合的办公桌，却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一张办公桌。 看着板正的椅子，干净的桌子，还有桌子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办公用品，秦三娃有些恍惚。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这一场过于美好的梦 第187章 女人心思 办公桌有了，该说的事情也说明白了。 秦三娃对梁明勋的动机再也没了多余的想法。 在梁明勋安排下，秦三娃开始熟悉起了自己要做的工作。 到了中午休息时，梁明勋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赶忙拉住秦三娃的手臂问：“你在县城寻房子没有？大古坪离这里可不近啊。” “没事，我早些起来，赶到越坝镇，坐头趟大巴车进县城，再坐公交车转到这里，就不会迟到。”秦三娃笑着说。 “那你晚上回去怎么弄？我记得县城发往越坝的最后一趟车六点半就没有了，咱这边就是六点半左右下班，你肯定赶不上了。”梁明勋又问，替秦三娃着急起来：“你得尽快在县城寻个房子住下来呢，要不然来回折腾个没完。” “知道了，让我想想。”秦三娃又笑了笑。 他知道梁明勋是好意。可是，要在城里寻个房子不但需要一笔钱，还得花些时间找房子呢。秦三娃对佛坪县城一抹黑，凭着自己的本事，很难寻个称心如意又便宜的房子。他需要有人帮助。可是，梁明勋对他再好，也不是能帮他寻房子的人。秦三娃只好淡淡地回答一句，算是表示自己注意到租房这事了。 不知道心里有事，还是对新工作充满了兴趣，时间就过得很快。 吃完午饭，工作了没多久，就到了下班时间。 梁明勋原本以为秦三娃做惯了外勤，在办公室坐不住，没想到秦三娃的办公室坐得还挺好。因此，对于秦三娃第一天的表现，他还是挺满意的。 “记得找房子的事，别耽误了工作。” 拍着秦三娃的肩膀头子叮嘱了一句，梁明勋就回家了。 秦三娃收拾好办公桌突然就有些焦虑了。 他原本的想法，是一下班就往长途车站跑，看看有没有顺路车可以回越坝。只要能回到越坝，他就有办法回到古坪，可是，窗外已经彻底黑透了。最后一趟车已经开走了，长途车站里到底有没有顺风车，实在吃不准。 “要不然就在这里凑合一晚上吧……” 心里这么想着，秦三娃就在办公室里打量了起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口传来一声咳嗽。 听到咳嗽声，秦三娃下意识看了过去，竟然是丑女。 “你，你怎么在这里？”秦三娃感到很意外。 丑女说：“我来佛坪办事，听说你来保护区管理局上班了，来看看。” “你的消息可真灵通！”秦三娃笑着说，眉毛一扬，打量着丑女说：“我看你不是有事路过，而是专门来的，以后不要这样了，太折腾了。” “折腾啥呢？！”丑女翻了个白眼，叹息了一声说：“自从听说你要来佛坪县城上班，我就在想这家伙能习惯新工作不……我这性子有多急，你是知道的，与其在西安胡思乱想，担心你不适应，还不如直接来看看。” “哎，真拿你没办法！”秦三娃直摇头。 “行了，我估计你还没找房子呢，我已经为你打听了一个地方，房子便宜，住着还舒适，咱们去看看，合适了，今晚收拾收拾，你就在那里住下吧，解决了住宿问题，我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其它的都是小事，你慢慢适应吧。”丑女说，示意秦三娃往办公室外面走。 “哟，丑女也在啊。”秦三娃背起挎包，正往办公室外走时，丑女身后传来了刘燕的声音，声音透着诧异。刘燕显然没想到丑女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燕子！”丑女只是愣了数秒，就转过身子跑向了刘燕，并且很快挽住了她的手臂：“我来看看秦三娃，他今天刚来上班，我不放心。” “噢，这样啊，我跟你的想法一样，不过，今天好忙，到现在才腾出时间，你虽然希望我和秦三娃保持距离，可我毕竟认识他，不来问问他的情况，实在不合适，所以就来了。”刘燕心态坦然，继续说：“正好，你也在，我就说得清了，要不然事情通过别人传到了你的耳朵里，弄不好就变味儿了。” “你说什么呢，我是这么小气了人吗？！”丑女扯了扯刘燕的手臂，撒娇似的说：“再说了，秦三娃现在和你在一个地方办公，你们想见就见了，我难道要在他身上安装一道电网，你们一接近，就往外冒火星子，呵呵……” “就是啊，得靠我们自己注意呢。”刘燕故意这么说。 秦三娃越听越尴尬，他知道这是两个女人在较着劲儿，却不好说一句话，只能在一旁憨笑着，等她们斗完嘴皮子，再做进一步的打算。实际上，秦三娃已经让这两个女人教乖了，学着避免矛盾的发生了。这事情要是放在以前，他一定会替刘燕说话，证明她跟他并没有单独相处过，也没多余的想法。可是，他这么一做，必然就得罪了丑女，三个人又得闹僵。因此，还是不说话好。另外，让秦三娃感到意外的是，刘燕好像变了。按照他对刘燕的理解，遇到眼下这事情，她应该当作没有看见，应该绕着走，没想到她竟然主动迎了上来。 “女人的心思真是不好猜啊……”秦三娃忍不住感慨，笑容就有些僵硬。 “行了，不开玩笑了，我给三娃寻了一处房子，咱们一起去看看，帮着看合适不？”丑女亲昵地挽着刘燕的手臂，提议说。 “好啊，看完房，你就别住宾馆了，跟我回咱的秘密基地。” 刘燕爽快地答应了。 随后三人便说笑着走出了保护区管理局，拦了辆出租车，去了丑女说的地方。到了地方果然非常合适，价格也便宜得不能便宜了。秦三娃非常满意，丑女和刘燕也没啥意见，秦三娃就签了租房合同，交了押金和租金。房东人还不错，早在秦三娃三人来之前，就把房子收拾好了。秦三娃等人看来看去，只是把书桌挪到了窗边，再没有什么好收拾了。考虑到秦三娃当晚就要住，三人又去给秦三娃买铺盖，顺便吃了一顿饭。等到临分别了，刘燕才问：“学习的事，你怎么打算的，现在没了三官庙保护站的教学条件，你得想想办法呢。” “是啊，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咱们得好好商量一下。” 丑女点点头，跟着着急起来。 第188章 内勤思维 “嗯，确实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秦三娃先肯定了刘燕和丑女的说法，然后，笑了笑说：“可是今天已经太晚了，你们赶紧回去休息，我也好好想一下，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 “行吧，那你考虑考虑。”刘燕说完冲着秦三娃挥了挥手，拉着丑女上了出租车。 秦三娃原本是想当个护花使者，把两个女孩子送回她们住处的，可是两个女孩子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秘密花园”，便同时拒绝了他。 刚才和两个女孩子分手时，秦三娃并没发现自己所在的街道异常空旷、悠长，这时候，他已然有了最真切的感受了。夜色深沉，又入了秋，临街的房门几乎全部关闭了。有些房门前亮着一盏门灯，一眼望过去虽然星星点点，却异常明亮。再望远处看，还有一盏路灯，灯光昏黄，却也能给人几分暖意。秦三娃又望了望天空。月亮刚刚圆了一半，星星稀稀疏疏的，没来由地带着几分清冷。地上是淡淡的暖意，天上是满眼的清冷，秦三娃忽然就觉得很孤独。 “这要是在大古坪该多好啊，我一张嘴就能吼秦腔，可是城里不行，为了明天能上好班，人家都要早早休息，我不能光顾自己痛快，扰了民。” 秦三娃喃喃自语，自己给自己排遣寂寞。 三官庙保护站的工作完全是在亲近大自然中完成的，任谁看来都有种天高任鸟飞的感觉。管理局这边则好像把鸟关进了笼子里，处处都讲规矩有流程。秦三娃的适应性说起来还是不错的，可还是在规矩、流程面前处处碰壁。这天他正忙着别的，财务室的人忽然打了电话，说他负责跟进的几项报销又被打回来了。秦三娃一听，顿时火了，这不是故意欺负新人嘛！他给梁明勋打了声招呼就气冲冲地来到了财务室，结果遇到的却是一杯热茶和几把瓜子，还有橘子、梨等水果。财务室的人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与秦三娃交涉被打回的报销，而是把他请到了一间整洁的会客室里，请他喝茶，吃瓜子、水果。 眼前正经历的和他预想的差别太大了！秦三娃有些坐立不安，碰着热茶却不敢喝。至于瓜子水果什么的，他只是一眼又一眼看着，根本就不动。财务干事把秦三娃请进来后，就退了出去，会客室里没有人，出奇的安静，秦三娃忐忑不安地在各处扫视着，想着财务究竟想干什么？就在他准备站起来，找财务问个明白时，会客室的门打开了，沈岚走了进来。 “沈主任，您怎么来了？”秦三娃还是站了起来，心中更加疑惑。 “我来和你聊聊。”关上会客室的门后，沈岚坐进了秦三娃斜对面的沙发里。“最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不适应？”沈岚看了看秦三娃问，做了个示意他坐下来的动作。秦三娃点点头，回望着沈岚坐了下去。 “还好吧，慢慢适应吧。”秦三娃挤出一丝笑，碰了碰茶杯。 “在你岚姐面前还不说实话呀！”沈岚笑了，抓了把瓜子递到了秦三娃手里：“别紧张，咱就是随便聊聊，没有别的意思。” “嗯，不紧张。”秦三娃点点头，没有像平时吃瓜子那样放在嘴里就嗑，而是像见过的细发人那样，仔细地剥起了瓜子皮。 “你看看你还是放不开。”沈岚又笑了笑，这才拿起一个橘子边剥皮边缓缓地说：“我让财务的人喊你来，是想和你聊聊工作中的沟通问题。” “我知道不止是财务，还有流程审批、物料申请等方面，你都遇到了麻烦，有些焦头烂额，其实这些麻烦汇在一起，就是沟通问题。” 顿了顿沈岚又说。 秦三娃的脸顿时红了。沈岚一句话也没说错，这些事情确实让秦三娃非常头疼，让他时时感到保护区的人真是没有正事干了，天天在这些闲事上卡他。 “我和人沟通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秦三娃嘴巴蠕动了两下，用不大的声音说：“我又不是那种说话绕弯的人，没有人听不懂我在说啥吧。” “不是听不听得懂，而是要懂得工作整合，在和各部门的沟通中讲究方式方法。”沈岚笑着摇了摇头，把剥好的橘子塞给了秦三娃：“这些都是你要好好学习的，要不然时间一长就成了毛线疙瘩，越想解开越乱的不行。” “毛线疙瘩……”秦三娃吃了一瓣橘子，陷入了沉思中。 “内勤工作有它自己的方法，你要还是按照以前做外勤的思路，处理内勤工作，就有些不合适了。”沈岚用柔和的目光注视着秦三娃，继续语重心长地说：“就像这财务报销，你看起来是个处理费用的问题，其实，它的牵扯面还是很广的，尤其是跟业务内容有着紧密的关联，你不把业务问题处理好，就急火火的来走报销，财务这边肯定是不可能给你审批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原来是这个道理。”秦三娃认真琢磨了一下，嘴里咀嚼橘子的动作慢了下来，原本高傲的脑袋很快耷拉了下去：“我就说财务总说我自己的事情还没处理好呢，就来走报销，真是稀里糊涂……” “财务只是一方面，其它方面你也得好好反思一下，到底是人家不肯配合你呢，还是自己在沟通前，没有把自己应该处理的事情弄好。”沈岚说。 “看来是我的问题。”秦三娃越想心里越敞亮，日常沟通中那些不愉快逐渐烟消云散，他发现了好多被自己遗漏的本职工作。“那你说我该怎么弥补这是过失？”想明白之后，秦三娃的脸仰了起来，看着沈岚求助。 “两个建议，你参考一下，第一，让你的工作节奏慢下来，凡事不要急于求成，要在稳中求成。”沈岚面带微笑，继续说：“第二，要有意识地培养内勤思维，只有具备了内勤思维，你才能更好的理解手上的工作和同事们的需求，才能在处理好手上工作的同时，和同事们保持顺畅的沟通，明白吗？” “第一点，我明白了，这是我最大的问题，总想着赶紧把手上的活干完，却没想过有什么方法可以把它们干得更好。”秦三娃回想着自己的工作习惯，皱起眉头问：“只是这第二点，我理解不了，啥是内勤思维呢？” 第189章 称兄道弟 “哈哈哈！” 听到秦三娃说的，沈岚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三娃这样吧，我把这个问题当成个作业布置给你，等你想明白了，给我说一声，咱俩再聊聊。”笑声落尽，沈岚提议说。 “也行，那我就好好想想什么是内勤思维。”秦三娃点点头，接受了提议。 “茶都要凉了吧，赶紧喝两口！”该谈的关键问题已经谈完了，还有些时间，沈岚想和秦三娃闲聊几句，关心一下他的生活。 “好，我喝。”秦三娃赶忙放下橘子，端起茶杯喝起了茶水。就在喝茶水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正好可以和沈岚谈谈林权问题。于是，放下茶杯后，秦三娃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了：“沈主任，我……” “嘭嘭！” 秦三娃的话刚刚开了个头，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沈岚望着房门说。 “领导，会议提前了，您得赶紧去大会议室了！” 推开会客室门的人是沈岚的秘书，带着一脸的焦急。 “三娃，那咱今天就到这里吧，有空再聊。” 沈岚望着秦三娃笑了笑，便走出了会客室。 “只能另寻机会了。” 望着沈岚离去的背影，秦三娃正好把准备好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这天之后，秦三娃有意识地把工作节奏放慢了。交代给他的事情，他总是想方设法地把前因后果问清楚，而不是像在保护站那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干再说。等到工作完成，要交出去的时候，他开始学着查漏补缺，看看还有什么事情自己没有发现，没有认真做好，就要撂过手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工作做得更扎实了，再遇到报销、走流程、交接物料等事情，逐渐顺畅了起来。财务等相关人员再见到秦三娃也不会绕着走了，反而热情得很！ “这就是内勤思维吗？”秦三娃忍不住想。 这天已经到了周五的后半天，秦三娃正忙着手头的事情，办公室外面的走廊里突然乱了起来。 “你确定没看错？” “就是的，肯定是他！” “这是回来开会的？” “谁知道呢，走，赶紧去看熊猫专家！” …… 由于是办公时间，又是打算偷偷离岗看热闹，同事们的议论声并不大，却全部传到了秦三娃耳朵里。“熊猫专家！”秦三娃心中一动，忍不住想：“能在办公室引起轰动，能让大家宁愿被领导批评两句也想看上一眼的熊猫专家会是谁呢？多半就是司马达那样的人！要不要去看看？如果是司马达那就太好了，他可是我的偶像啊……”秦三娃变得蠢蠢欲动，很想放下手头工作，去看热闹。“算了，算了，要是有缘啥时候不能见到，何必影响工作呢！”纠结了半天，秦三娃最终还是放弃了。走廊里的议论声逐渐远去，同事们多半是去看熊猫专家了。想象着同事们偷偷张望熊猫专家的样子，秦三娃心里毛躁躁的。 不过，这样的走神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重新投入工作后，秦三娃很快就忘记了一切。等他做完工作，伸着懒腰时，早已过了下班时间。来到保护区管理局工作后，由于要接手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秦三娃已经有三个礼拜没有回大古坪了。想着手上的事情基本上处理得差不多了，他打算回大古坪看看。 “三娃，你可算回来了，咋样，城里生活过得还习惯吗？” “我给你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你就是在县城天天喋泡馍，也没有咱大古坪安逸！” “三娃，县城人是不是从锅底买到锅灶啊？” “你小子，带这些做啥，刚上了两天班就狂成这样子了！” “工作落实了，个人问题也得抓紧啊，我们啥都不缺，就缺个小三娃！” …… 想象着人们见到他时的样子，秦三娃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嗡嗡！” 就在这时，秦三娃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看到是个陌生号码，他便有些犹豫。 这陌生号码有可能是某个不太熟悉的同事打来的，要是不接，恐怕会耽误了工作。犹豫了片刻，秦三娃还是接通了电话：“喂，你好！” “哎呀，你真成县城人了，熊猫普查员，能听出我的声音不？”打电话的人语气戏谑，看样子跟秦三娃很熟，秦三娃却并没有马上想起来他是谁。 “咋，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我是马王沟的村干部刘天祥啊，三娃，好我的兄弟啊，你可不敢忘了我啊，我们村的大事还得你帮忙出头呢！”不等秦三娃发问，电话那头的人主动介绍起了自己。 秦三娃一听，顿时感到非常不好意思，赶忙解释说：“天祥兄弟，我确实来县城工作了，也没有忘记你们马王沟的事情，可是，最近太忙了，忙得实在没有时间，等我一有时间，我就和保护区的领导谈你们村的事，现在方便得多了，说起来，领导们也是经常见的，你放心，答应你们的事情不会忘！” “我们确实没有看错人，哈哈。” 刘天祥笑了起来，转移了话题：“三娃兄弟，我给你打这电话不是专门催你给我们办事的，而是我来县城了，你有没有空，出来吃个饭，我就在你们单位门口呢，门卫不让我进去，要不然我就直接去你办公室找你了。” “没问题，你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出来！”秦三娃并没有拒绝刘天祥，他其实是想趁机请刘天祥吃顿饭，向马王沟的乡亲们表达一下歉意。 “哎呀，还真是你！” 见到刘天祥，秦三娃自然很亲热。那天在马王沟村吃饭，刘天祥作为村干部可没少给秦三娃灌酒。两个人算是一顿饭，吃成了熟人。 “再别你你的称呼我了，咱俩比比大小，以后就以兄弟相称了！”刘天祥抬手就搭在了秦三娃肩膀头子上，他比秦三娃待他，还要亲热得多。 “你肯定比我大嘛，我喊你天祥哥！”秦三娃笑着说。 “没问题，你是我的三娃兄弟，哈哈。”刘天祥笑得更灿烂了。 两个人大致商量了一下，便来到了一家临街的川菜小馆子。 刘天祥为人外向，秦三娃也爱开玩笑，两个人越吃越热闹。 “快看，快看，名人来了！” 两人正吃得高兴时，刘天祥忽然挤眉弄眼地碰了碰秦三娃。 第190章 邂逅偶像 “名人？谁呀？” 提到名人，秦三娃本能地想到了那年头正火的影视明星、社会名流。 “你认不得？” 刘天祥感到很意外，指了指小馆子入口方向。那里正有一男一女领着一名中年人走了进来。秦三娃把进来的三个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并没有什么印象。 “你还真的认不得啊！我的天！” 看到秦三娃一脸茫然，刘天祥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随后，他把凳子往身边拉了拉，凑到秦三娃跟前，瞄着在小馆子入口处和老板交涉着什么的三个人，压低了声音：“就是那个中年人，他是熊猫专家司马达啊，你真不认识？” “他，他就是司马达！”秦三娃来不及回答刘天祥的问题，直接站了起来，呆呆地望着中年人说：“我对他敬仰已久，还是第一次见他。” “那你，那你还不赶紧……哎，怎么走了！”刘天祥正在怂恿秦三娃走上前跟司马达打招呼，却眼睁睁看着司马达三人冲着老板摆摆手，同时走出了小馆子。“要不要追出去，现在追出去肯定来得及！”刘天祥提议说。 “算了，要是有缘分，肯定还能再见的，我就这么追出去，硬和人家认识实在太过突兀了。”秦三娃望着小馆子入口方向，悻悻地坐了下去。 “三娃，你在管理局受到排挤了吗？还是吃不开啊？”刘天祥把凳子挪回原来的位置，打量着秦三娃，突然为他担心起来：“那司马达可是佛坪保护区的宝贝疙瘩啊，你都到了管理局工作了，竟然没见过他！” “你说的没有错，司马老师确实是咱们保护区的宝贝疙瘩，可是你想过没有，司马老师作为熊猫专家，他不可能天天坐在办公室里，他经常做的其实是往全国各地的山里面跑，与熊猫为伍，别说我了，我听说保护区的领导们想见司马老师一眼，都得提前好久问问他的工作安排才行。”秦三娃笑了笑，接着说：“再说了，我总共来管理局这边才三个礼拜，哪有机会见司马老师呢。” “原来是这样啊。”刘天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突然兴奋地张大了嘴巴：“哎呀，我的好兄弟，说起来，今天可是你第一次见到司马达啊！” “是啊，第一次。”秦三娃回想着司马达的样子，点了点头。 “那还等啥，喝，咱至少得起三杯！” 说着话，刘天祥给他们两人杯中倒满了啤酒，端起了酒杯。 “确实值得庆祝，来，天祥哥，咱喝！” 秦三娃笑容灿烂，和刘天祥碰了碰杯子，一饮而尽。 就这样，两人又热热闹闹吃喝起来。 吃完饭，已经十点了，秦三娃见刘天祥醉醺醺的，便邀请他到自己住处喝喝茶，醒醒酒，谁知道刘天祥说他还有下一场，拦了个出租，自己走了。 吃饭的过程中，刘天祥确实没有提马王沟的林权问题。可是，他请秦三娃吃饭本身，就意味着催促和施加压力。秦三娃很清楚，心里也挺着急的。 “下回要是再有时间和沈主任单独相处，我一定要说说的。” 回到住处，躺在床上，秦三娃反复对自己说，希望不要再错过机会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秦三娃吃了个顿早饭，就返回了大古坪。 大古坪人对他确实很热情，甚至比他想象中还热情。 可是，秦三娃却总感觉他们这过分热情中藏着事情。 当天晚上吃过饭，秦三娃去赵军海家里串门，竟然看到赵军海独自一人喝着闷酒。“伯，我婶呢？你咋一个人在这里喝酒？”秦三娃疑惑地问，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了赵军海对面。眼前的四方桌上，除了一瓶烧酒，就是一碟干辣椒。秦三娃还是头一回见赵军海这个“全村首富”，这么凑合地喝酒。 “蜂房就离不开人嘛，你婶去了蜂房，我一个人在家。”赵军海迷迷糊糊回了一句，脸上立刻露出了扭曲的笑容。他想坐正身子，在秦三娃面前吧保持长辈的威严，却差点从椅子里溜到了地上。“你喝不，干辣子下酒，美着呢。”说着话，赵军海把酒瓶子往秦三娃面前一蹲，推了推放辣椒的碟子。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秦三娃小心翼翼地问，打量着赵军海劝说说：“有事咱解决事，喝闷酒于事无补，还伤身子，伯，你是个明白人……” “明白人，哼，明白人，哎……” 不等秦三娃说完，赵军海喃喃自语，叹息了一声：“这世上当啥人都好，就是不能当明白人，太明白了，不好，不好啊！” “明白人有啥不好的，你就是凭着这份明白，才把日子过得这么红火，十里八乡谁不羡慕大古坪的能行人赵军海啊。”秦三娃说。 “我娃难得回来，来，咱不说这些了，喝酒，伯给你满上！”赵军海再次面容扭曲地笑了笑，随手在身后的柜盖上摸了一个杯子，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又在自己的毛背心上擦了擦，放在了方桌上，给秦三娃倒了满满一杯酒。 “伯，你把三娃当外人了！” 秦三娃盯着酒杯，冷冷地说：“你要是不把我当外人就应该把你心里憋的事情说出来，我虽然不能为你分忧，却也能听你诉诉苦，让你心里痛快一些。” “你胡说啥呢，伯啥时候把你当外人了，没有，绝对没有！” 赵军海原本已经端起了酒杯，听秦三娃那么一说，咚的一声，把酒杯又放在了方桌上：“伯不想给你说这事，是怕你为难，我娃吃着公家饭，不好跟公家对着干。” “跟公家对着干？”秦三娃越听越觉得事情蹊跷，便着急催促说：“伯，什么公家饭不公家饭的，到底是啥事，你给我说说！” “这事其实不光是你为难，咱村人都为难，尤其是我，为难得不行不行的。”赵军海眼眶泛红，抓起两段干辣椒，就塞进了自己嘴里。干辣椒还没咀嚼几口，眼泪哗哗地落了下来。“他妈的，这东西劲儿真大！”赵军海抱怨了两句，自顾自端起酒杯，脖子一仰就喝干了，仿佛这酒能解辣一样。 “伯，再别折磨自己了，咱有事说事！”看到赵军海还要吃干辣椒喝酒，秦三娃一把夺走了酒瓶子，顺手也把放干辣椒的盘子推到了别处。 第191章 换个身份 “没有事，能有啥事呢，伯不过是口寡了，自己喝两口。” 赵军海笑了笑，还是不愿意说。 秦三娃顿时就急了，猛地站起身，激动地说：“你要是再把我当外人，你家这门，我就再也不进了！” 听到秦三娃说出了这么重的话，赵军海的酒顿时就醒了一半：“你这话是啥意思？我不给你说事情，是怕你不好做人，你不登我的门，这事就大了！” “那你给我说说，到底因为啥事？”秦三娃没好气地说。 “坐，坐，先坐下来！”赵军海冲着秦三娃直招手，看着秦三娃坐了下来，他才唉声叹气地说：“还能因为啥事嘛，老问题，咱跟保护区的林权纠纷嘛，这事前几年闹得很凶，你那会儿已经懂事了，应该有印象。” “最近电视上，广播上，总有人提到征地补偿的事，提得多了，咱村的人就坐不住了，哎，其实咱不应该这样的，这些年人家保护区对咱太好了，远的不说，就说咱村这蜂场，要不是人家保护区往咱这里派畜牧专家，咱能养个屁，连蜂王老嫩都分不清啊，所以，大伙都很为难，我心里也不痛快。” 赵军海说完，又是几声叹息，自顾自喝起了酒。 秦三娃想了想问：“就因为村里人又提林权纠纷的事？” “现在不光是提说了，村东韩宝才，村西王立秋，还有村北的**设、刘绒花……他们现在已经在商量着要到县政府门前讨公道了，我分别找他们谈了好几回，这些人就没一个听话的，他们还说我因为养蜂的事，被保护区收买了，是保护区安插在大古坪的卧底，你听听，这都是啥话，分明是冤枉好人嘛！三娃，你评评理，你说伯是不是保护区的卧底？”赵军海越说越委屈，眼泪流得有些控制不住了，只好放心酒杯，侧过脸擦了两把。 “伯这人做事，一向追求公道二字，从来是向理不向人，现在竟然因为说两句公道话，就被人冤枉成这个样子了，伯，心里难过得很！” 人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赵军海这个平时刚强惯了的汉子，这时仿佛被人剥夺了所有生存信念一样，再也支撑不住了。除了眼泪不停地往出涌，他已经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继续让自己仰着头做人。 “人的名，树的影，公道自在人心，伯，你是个啥样的人，不是他韩宝才一伙说了算的，咱村人都知道你的为人，咱村人都爱戴你！”秦三娃安慰说。 “有我娃这两句话，伯心里暖和多了。”秦三娃是赵军海看着长大的孩子。在秦三娃成长的过程中，他是除了秦三娃父母之外，付出最多的人。从他这边来讲，自问是对得起秦三娃的。当然了，整个大古坪除了直系亲属，他最在乎的人也是秦三娃。这时候秦三娃坚决站在他这边，赵军海感到很欣慰。 “三娃，其实伯最担心的不是他们怎么看我，而是觉得他们这回可能要来真的了。”缓了片刻，赵军海的眼泪暂时止住了，他看着秦三娃，眼中充满了焦虑：“他们要是进县城一闹，事情就收不住了，咱就是想劝也劝不住了。” “是啊，是啊……” 秦三娃点点头，不自主地想起了马王沟人拦住小面包不让进村的情形。韩宝才等人要是真的在佛坪县城闹了起来，说不定就连梁明勋、刘燕、吴转山等人都无法进大古坪了。到时候大古坪人和保护区人关系闹僵了不说，最受影响的必然是全村人刚刚尝到甜头的养蜂事业。赵军海之所以在这里发愁，除了在劝说韩宝才等人的过程中伤了脸面，恐怕还跟担心养蜂事业受挫有关。 “要不然，你去劝劝他们？” 赵军海突然提议说，不等秦三娃答应，自顾自摆起了手：“不行不行，你早就是保护区的人了，他们肯定拿你当敌人，你去劝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等等！”赵军海的话无疑启发了秦三娃：“如果我换个身份和他们谈呢？他们会不会就能听我劝了？” “换个啥身份，你用同村人的身份……不行不行，同村人的劝，他们要是听，就不会说我是保护区的卧底了！”赵军海直摆手，下意识把手伸向了酒瓶子。借酒消愁嘛，世事乱如麻，实在解决不了，只能麻痹自己了。 “其实，我还有个身份……”秦三娃狡黠一笑，凑到赵军海耳朵跟前嘀咕起来。赵军海听完，用他那在酒精作用下昏昏沉沉的脑袋，努力想了想，磕头虫上身似的连连点头：“那你去试试，弄不好他们就给你这面子！” “行，事不宜迟，伯，你能走不，咱现在就去找他们。” 秦三娃站了起来，打量着赵军海说。夜长梦多，他也替村里人着急啊。 “咋就站不起来了，就几口猫尿，就能把你伯给拿住了，走，咱走！” 说着话，赵军海就要挣扎着站起来，可是，他的腿脚实在不听使唤，试了好几回都不成。秦三娃看在眼里，就想自己一个人去。 赵军海看在眼里，只好招着手说：“来呀，别干看啊，把伯扶起来，伯只要站起来了，就能走路！”秦三娃没有办法，犹豫了一下，费了大力气，把赵军海扶了起来。 站起来后，赵军海摇摇晃晃，在秦三娃搀扶下，确实能走。 两个人就这样，去了村东的韩宝才家。 “闹，就要闹起来，咱不闹，都把咱当软柿子了！” “就是的，它保护区再牛皮，也得注意影响呢。” “咱闹得越凶，县里压力越大，就得想办法给咱解决问题呢！” “这事情已经折腾了几辈人了，到咱手里也该解决了！” …… 秦三娃两人还没走进韩宝才家院子，就听到了激动的议论声。不用想，一定是王立秋、**设、刘绒花等人在韩宝才家里商量着怎么到县城闹事呢。 第192章 外村取经 “进！” 赵军海大着舌头说，抬腿就要进韩宝才家的院子。 “等等，让我想想。”秦三娃拉扯着手臂，拦住了赵军海。 “想啥呢，有啥好想的，真的，进，进……” 赵军海不住嚷嚷，却也没再迈腿。 秦三娃琢磨了片刻，给赵宽让打了个电话。 赵宽让接到电话，立刻就赶来了。 看到赵军海醉醺醺的样子，他直数落。 耐着性子让赵宽让数落完，秦三娃这才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听完秦三娃的想法，赵宽让点点头，便走进了韩宝才家的院子。 “哎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的大干部了！” 韩宝才看到赵宽让，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却没让赵宽让坐下。其实，从这时候开始，他们就准备好和村干部决裂了。 “好好说话，我不当干部，你也比我小，咋不咋也得叫声哥吧！”赵宽让瞪了韩宝才一眼，没好气地问：“最近去马王沟了吗？” “去马王沟做啥？”韩宝才看了看王立秋几个，眼神中有疑惑，语气中却充满了不屑：“他们那个烂地方有啥可去的，没去！”韩宝才等人之所以感到疑惑，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要到现场闹事的事情，已经传开了。现在村干部来，肯定是个批评劝说，谁知道村干部赵宽让一开口却问起了不相干的事。 “没去，你们瞎闹腾啥呢，走了！” 赵宽让嘀咕了一句，转身就走，似乎并不把韩宝才几人放在眼里。 “宽让哥，你急啥啊，把话说清嘛！”韩宝才冲着现场唯一的妇女刘绒花使了个眼色，刘绒花立刻站起身，拦住了赵宽让。 “你们真能装，要是没去过马王沟，你们有啥好闹腾的？”赵宽让说。 “哥，哥，好我的哥呢，你就给妹子个面子，马王沟到底咋了？” 在韩宝才示意下，刘绒花开始拉扯赵宽让。 赵宽让知道刘绒花这女人不仅泼辣，还能整事情，便摆了摆手，接连退了好几步：“马王沟也在闹林权呢，不过，人家想了个好办法，能解决问题。” “能解决问题……” 韩宝才几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好奇地问：“啥办法？” “你们鼻子底下那是装饰啊，自己不会找马王沟的人的问问。” 赵宽让又是个白眼，看了看刘绒花说：“你一个女人家，少跟他们掺和，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我咋就被人说闲话了，我只是往男人窝里钻了几钻嘛！”刘绒花极力辩解，本能的就与赵宽让保持出一段距离，趁着这个机会，赵宽让溜走了。 “联系不联系？”**设望着几人的主心骨韩宝才问。 “当然要联系了，咱不能蒙在鼓里嘛！”王立秋抢着说。 “那联系谁？”**设又问。 这时候王立秋笑了，笑容非常暧昧：“让绒花联系她同学嘛！” “胡说啥呢，我跟贾洪生早就不联系了，人家娃娃都会打酱油了！”刘绒花的脸腾的就红了。贾洪生是马王沟出了名的俊俏后生，刘绒花上学的时候曾经追求过他。最后由于刘绒花性格过于极端，两个人没能走到了一起。可是，刘绒花对贾洪生的感情始终还在，有时候两个还会偷偷见上几面，私会一下。王立秋故意提说贾洪生，就是在点刘绒花和贾洪生勾搭不清的事情。 “这怕啥，联系嘛，咱就问两句话。”王立秋继续怂恿。 “还是联系刘天祥合适，他毕竟是一村之长，咱正式问，他正式回答，有没有事情一问就知道了。”韩宝才想了想去，最后说。 “那就联系刘天祥，现在就联系！”**设点了点头。 韩宝才看了看王立秋和刘绒花，掏出了手机，拨打起了刘天祥的电话。 秦三娃早就给刘天祥打了招呼。因此，刘天祥一接电话便说：“你是不是也来打听我村处理林权纠纷的事啊？这两天问的人太多了，呵呵。” “你村真的把林权纠纷处理了？”韩宝才顿时紧张起来，也涌起了浓浓的希望。众人要是都在往马王沟打电话，就说明马王沟一定是在解决林权纠纷上取得了重大突破。这重大突破能是啥呢？肯定就是把问题给彻底解决了嘛！ “暂时虽然没有，但是，嘿嘿，希望很大！”刘天祥笑着说，随口问：“你打电话过来，是有啥事吗？” “天祥兄弟，我想问问你村的问题打算咋解决？我打这电话，就是来取取经嘛，你知道的，我们村的林权纠纷也闹了几辈人了。”韩宝才解释说，担心刘天祥不肯吐露实情，便许诺说：“你只要把经验传授给我们，就帮了我们大忙了，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们大古坪的恩人，只要你来大古坪肯定是好吃好喝招待，逢年过节，别人管不了，我韩宝才肯定要提着礼上你家门呢！” 听到韩宝才的许诺，刘天祥差点笑出来。 不过，他还是按照秦三娃的交代的，清了清嗓子说：“恩人不恩人的，这都是小事，只要能帮到咱大古坪人忙，咱兄弟就没白打这通电话。” “就是这个道理！”韩宝才赶紧附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韩宝才的电话开着扬声器，**设、王立秋等人都在竖着耳朵听着他们的谈话。这时候众人都觉得刘天祥该把马王沟的经验说出来了，便跟着紧张起来。 “你们真不知道？”片刻沉默后，刘天祥疑惑地问。 “知道啥啊？”韩宝才反问，仍旧充满了期待。 “你们村的亲三娃做了个我们村处理林权问题的代表，我们打算把问题交给他，由他代表我们跟保护区谈啊。”刘天祥在电话那头叹息了一声，解释说：“像咱这种单打独斗只是个热闹，肯定没有大用处，只有在保护区给咱寻一张嘴，把咱的诉求说出来，才能解决问题呢……” 刘天祥后续说了些啥，韩宝才一概没有细听。他的心里充满了震撼，挂断电话后，感慨着说：“秦三娃竟然成了马王沟的代表，咱真是孤陋寡闻了！” “那咱要不要去寻秦三娃给咱当代表？”刘绒花问。 “你忘了咱说人家赵军海啥了？你别看赵军海见了秦三娃就数落，可是，秦三娃跟他的感情最深，咱都把赵军海得罪了，秦三娃是不会帮咱的。” 王立秋直摇头，心中充满了悔恨。 正是他第一个指着赵军海的鼻子，骂人家是保护区的卧底的。 第193章 上门求助 “秦三娃不是这样的人。” 韩宝才很肯定地说，看向了王立秋三人：“咱也让秦三娃当代表？” “这还用说，你没听刘天祥说这几天跑他村取经的人很多吗？咱不让秦三娃当代表，有的是人找他，就怕到时候人家顾不上咱。”**设说。 “就怕人家记仇，不肯替咱出头。”王立秋说。 “就是的，秦三娃肯定向着赵军海，不帮咱！”刘绒花说。 “他敢！”韩宝才终于下定了决心，站起身说：“走，咱现在就去找秦三娃，我听说他今天正好回村了，咱对他没有大恩还有小恩，他得帮咱！” “行吧，那咱去碰碰运气。”王立秋和**设对视了一眼。 刘绒花说：“就怕运气碰不到，碰了一鼻子灰。” “不要胡说！”韩宝才瞪了刘绒花一眼，刘绒花立刻闭上了嘴巴。 **设想了想，提议说：“咱干脆把村里站在咱这边的人都喊上吧，人多压力大，不怕他秦三娃不就范。” “就是的，人多压力大，都喊上！”王立秋和刘绒花顿时有了信心。 就这样，大古坪村三十多号村民在韩宝才一伙的招呼下，纷纷涌向秦三娃家。有些人涌不进院子里，只能站在门外踮着脚，不住地朝门里张望。秦三娃和赵军海原本的打算是到韩宝才家里，当面理论的，现在完全变主动为被动，静静待在家里，等着韩宝才等人说好话，求他们了。与此同时，夜风一吹，又吐了两回，赵军海的闷酒已经差不多全醒了。他坐在秦三娃家亮着灯的廊檐底下，即使什么都不说，也能让韩宝才等人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得罪人了。 “宝才哥，你们这是啥意思？”秦三娃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看了看身后的赵军海问：“要找军海伯说事情，就去他家嘛，跑我家做啥？” “我们不是来寻军海伯的，我们来寻你的。”韩宝才说。 “寻我，咋，你们以为是我在背后煽风点火，撺掇的军海叔啊，没有，绝对没有，军海伯，你说句公道话，是不是这样？”秦三娃明知道韩宝才等人的来意，却故意跟他们扯起了别的。当然了，他这是有意揶揄韩宝才等人，希望他们能给害怕他们进城闹事，好心劝说他们的赵军海道个歉。 “跟三娃没有关系，是我自找的。” 赵军海没好气地说，转头看向了别处。 韩宝才看了看赵军海，望着秦三娃问：“听说你给马王沟人出头了？” “出头？”秦三娃挠挠头，继续装糊涂。 **设说：“就是林权纠纷的事，都知道你给成了马王沟人的代表了。” “原来是这事啊！”秦三娃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说：“确实有这事，别的村也有人跟我这个熊猫普查员联系了，我还在考虑……哎，当时要不是为了在马王沟搞公益活动，我是真不应该答应他们，这事难办得很！” “你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事？我还以为你们来给军海伯道歉的，呵呵，坐，坐，站客难打发，我屋里的东西随便搬，大伙寻个地方坐下。” 不等韩宝才再说什么，秦三娃望着众人招呼了起来。 不少人也觉得就这么站着不像样子，便各自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设和韩宝才交换了一下眼神，悄声说：“你没看明白眼前这阵势吗？秦三娃这是装傻充愣，想让咱给赵军海道歉呢。” “我又不傻，早听出来了。”韩宝才瞟了瞟忙着招呼人的秦三娃说。 “那咱道不道歉？”王立秋和刘绒花凑了过来。 韩宝才不耐烦地说：“看看再说。” “三娃，咱村的林权问题也闹了好些年了，你都能替外村人出头，就没想过替咱村人出头啊？”有人坐下来后，望着秦三娃问。这些人没有得罪赵军海，自认为跟秦三娃关系不错，便随口聊了起来。大伙来的目的就在这里。 “我害怕啊。”秦三娃笑了笑，拉了张凳子，坐在了赵军海跟前。 “有啥害怕的？”众人有些不理解：“咱村人帮咱村解决问题，怕啥？” “你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三娃现在可是保护区的人，你们让他出头，难道不担心他站在保护区那边啊？”赵军海接了一句，气冲冲地说：“咱村这风气差，人人自危，我只是说了两句公道话，就有人说我的保护区的卧底，三娃一个保护区的员工，要是掺和到这事里头，还不被你们说成奸贼啊！” “谁嘛，嘴咋这么碎的，军海伯的为人谁不知道，能张嘴肯定是为了咱村人好嘛，还保护区的卧底，哼，真是啥话都敢说！” 人们议论纷纷，都为赵军海鸣不平。 听说村里人的议论声，王立秋脸上马上挂不住了，指着刘绒花说：“当时我也就是没管住嘴，一声嘀咕，是她，把保护区的卧底嚷嚷了出来，才上了军海伯的，我哈就哈在嘴上，但是，我心里没有埋怨军海伯的意思！” “好嘛，惹下烂摊子了，就往我们女人身上推呀，枉我平日里，还哥长哥短地叫你呀，真是扛不住事，啥也不是！”刘绒花怎么肯背这个黑锅，马上回骂了起来：“你说军海叔是保护区的卧底，我看你就是大古坪的搅屎棍子！” “再皮干，再皮干我把你那张臭嘴撕烂！”王立秋作势就要动手。 “好咧，还不嫌丢人啊！”韩宝才瞪了两人一眼，望着秦三娃说：“今天这事确实是我们不对，我们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错了，我们向军海伯道歉，三娃，咱村的事，你真的不打算管了？” “萝卜一行，青菜一行，咱先说道歉的事。” 秦三娃笑笑，一副吃定韩宝才等人的样子。 韩宝才明白这是七尺汉子六尺门，不低头不行了，便冲王立秋努努嘴：“你也说了，事情是你嘴碎引起的，赶紧给军海伯道歉，这事就过去了！” “让我道歉啊……”王立秋很不情愿，看了看赵军海说：“要我道歉也行，她刘绒花得跟我一起道歉！” “我道的什么歉，我只是学王立秋说了两句话，又没做错什么……”刘绒花连摇头带摆手，很快退到了人群里：“我屋里还有事，回呀！” 第194章 给个态度 “那你走，走了林权这事就跟你家没有关系了。”韩宝才冷冷地说。 听到这话，刘绒花马上停下了脚步，脸上却是极其为难的表情。 秦三娃看了看韩宝才说：“何必为难一个女人呢，要是真心想给咱伯道歉，你也能成嘛！” “我道的什么歉？我又没有胡说什么。”韩宝才直摇头。 秦三娃说：“谁都能看出来，**设、王立秋、刘绒花……还有今天来的人，都听你的，你是大伙的主心骨嘛，你道了歉，就算他们道了歉，咱伯这人心大，不计较那些细节了，咋样，愿不愿意给咱伯道歉？把这事了了。” “秦三娃，你是故意的？”韩宝才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要维护在众人面前的尊严。毕竟今天来的人确实听他的，看着他的眼色行事呢。 “没有，没有，要不然算了，我把咱伯送回去，你们也散了吧，夜深了，困得不行。” 秦三娃打起了呵欠，赵军海跟着站了起来。 倒不是赵军海真的缺两句道歉，而是在众人到来之前，他和秦三娃商量过，只有让韩宝才服了软，众人才能听秦三娃的安排，要不然就是给秦三娃找麻烦，没事寻事。 “宝才，说话啊！” “给个态度！” “咱伯要是回了家，这事就没办法说了！” “你四个惹的事情，你四个了，不要影响大伙啊！” …… 眼看着赵军海已经在秦三娃陪伴下，往院子外面走了，众人顿时急了。 就连**设、王立秋、刘绒花三人也不住地拿眼镜看韩宝才。 韩宝才不仅如芒在背，还有种众叛亲离的感觉。 “行行行，我道歉，我来！”就在赵军海即将走出秦三娃家院子的一刻，韩宝才终于服了软，他望着赵军海的背影眼睛一闭，大声喊：“伯，我错了，我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错了，把你气着了，请你原谅！” “你没错，错的是我，我爱管闲事。”赵军海停下脚步，原本就要接受韩宝才的道歉了，却看到秦三娃直冲他摇头，于是便改口说：“伯不生你们的气了，伯以后也不掺和你们的事了，你们要到县城闹就闹吧，我不多嘴了。”这叫以退为进，赵军海跟秦三娃商量计策时自己提出来的，差点就忘了个干净。 “你这咋能叫多嘴呢，你这是担心我们，怕我们惹事啊！”有人说。 “就是的，军海伯，你得掺和我们的事情呢！”又有人说。 紧接着，众人纷纷望着韩宝才说：“宝才，你的态度呢？” 啥叫“你的态度呢”，众人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韩宝才表个态，到底要不要赵军海参与到林权纠纷的处理中？以后再出现类似情况该怎么办？ “伯，咱村林权纠纷这事，你得管呢，你不管我们就是一群无头苍蝇！”韩宝才再次闭眼喊了一声，接着说：“只要秦三娃肯代表咱村跟保护区谈，你就是秦三娃在咱村的眼睛和嘴巴，我们受你的监督，绝不乱来，我们要是有啥想说的，就都说给你，由你给秦三娃说，伯，你看这样行不行？大伙呢？” 韩宝才望了望侧着身子的赵军海，望向了院子里的其他人。 “我看这样最好，你这人心是热的，但是为人太冲动了，还爱搞小圈子，咱要是把事情交给你出头，恐怕会越弄越麻烦。”有人说。 “这都不用说了，眼前这事情咋来的？还不是他们四个自以为是，分不清里外，连咱军海伯都气着了！”又有人说。 “一口吃个胖子，咋可能呢，咱得好好谋划，商量着来呢！” “就是啊，事情交给三娃和军海伯就对了！” “三娃是咱在外头的嘴巴，军海伯是咱在村里的舵手，这船就翻不了！” …… 人们议论纷纷，都很看好秦三娃和赵军海的组合。 赵军海跟秦三娃合演这场戏，原本是想劝阻村里人不要乱来，也学着马王沟人那样让秦三娃当代表，与保护区商量着解决沉积多年的林权问题。没想到事情闹到现在，他这个配菜倒成了主菜，并且被村里人牢牢套住了，不想掺和林权纠纷这事都不行了。“我就算了，事情交给三娃就好，村里要是缺个联络人，我觉得还是应该让宝才来，宝才这人靠得住。”赵军海望着众人说。 “要是靠得住，能弄出今天这事，真是狗肉上不了席面！” 有人的话马上就很难听了。 韩宝才站在人群里，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心情非常复杂。 “不要胡说，我虽然生宝才几个的气呢，可是，咱平心而论，宝才办事能力还是可以的，大家伙要信任他，不要因为我，就用有色眼镜看人啊！” 赵军海还在替韩宝才说着好话。 众人听完，有的摇头，有的点头。只有韩宝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伯，我错了，侄儿真的错了，当初他们说你的时候，我就该直接阻止的，我没说话，就是放任他们给你脸上抹黑呢，我还有啥资格在人前说话，伯，我也求你管管林权纠纷的事，这是离了你，咱弄不清楚……” “哎，咋还抹起了眼泪，真是的，屁大个事，至于吗？” 赵军海赶忙走到韩宝才跟前，拍着他的后背劝慰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再不敢这样了，伯心里就是再不痛快，还能真生你们的气了？不可能！伯盼着你好呢。” “那你就别推辞了，给三娃兄弟做个搭档吧。”韩宝才哽咽着说。 “三娃，你说话，说话呀！” 众人同时望向了秦三娃，希望他能劝赵军海两句。 秦三娃一脸无奈，挠了挠头说：“伯，这事好着呢，你同意吧。” 赵军海看了看秦三娃，目光落在了韩宝才脸上：“这样吧，要我答应这事也行，大伙得满足我一个条件呢。” “啥条件，你说，随便说！” 众人一看有门儿，着急地催促起来。 “咱村不能我一个联络人，得把宝才算上，要是没有宝才这个联络人，我不掺和这事。”赵军海态度坚决，扫视着众人说。 “咋又要宝才出头啊！” “韩宝才就靠不住嘛！” “伯，你不能为了安慰他，就把村里的事不当事了！” 众人同时摇头，早已对韩宝才失去了信任。 第195章 秦大代表 “哎呀，没看出来呀，大古坪都是些势利眼嘛！” 听着众人的议论声，秦三娃阴阳怪气地揶揄起来：“你们当初找人家宝才商量对策，替你们出头的时候，也这么看人家吗？不见得吧！” “现在看到我和军海伯肯替你们出头了，就把人家宝才晾到一边啊！” “伯，你害怕不？我害怕得很啊，要是咱俩没把事情办好，会不会也这样？遭到这伙人的鄙视，排挤啊？”秦三娃望着赵军海问。 “伯早就习惯了，这就是大古坪人，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世态炎凉啊！”赵军海拍了拍韩宝才的肩膀头子，故意提高了声音。 “要是这样子，这事就算了，我不敢管了，我还要在大古坪活人呢！” 秦三娃望着众人不住地摇头叹息。 人们听他们这样说，早就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有人就说：“我们并不是势利眼，而是宝才太让人失望了！” “就是的，这不是势利眼，这是失望。” 人们纷纷为自己辩解。 “随便了，你们爱说啥说啥，我管不着。” 秦三娃笑笑，望着赵军海说：“伯，你要不然跟宝才先回去，我困了。” “好，宝才，那咱走，回去歇着，大古坪的事咱管不了，也管不起，要是硬管恐怕会上了这些人的当，闹到最后，被唾沫星子淹死咧。”赵军海点点头，拍着韩宝才的后背，招呼着他往院子外面走。赵军海两人帮不帮忙放在一边不说，今天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大古坪人就要被笑臭了。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出于本能，众人还是拦住了赵军海两人的去路。 “伯，你知道的，我们不是那样的人。” “真是对韩宝才失望了。” “伯，伯……” “宝才！” …… 人们巴巴地望着望着赵军海和韩宝才，希望他们能原谅他们。 秦三娃看在眼里，感觉时机差不多了，这次清了清嗓子说：“军海伯，宝才，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俩看在我脸上，就给咱村人个机会，行不行？” “就是的，就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咱村就没有势利眼！” 人们跟着说，充满期待地望着赵军海两人。 “那行，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让我寒心的是你们对宝才的态度，咱就在对待宝才这事上见真章，你们给宝才一次机会，我们就给大伙一次机会，咋样？”赵军海看了看众人，想了想说，抬手又在韩宝才肩膀头上拍了拍。 经过这件事情，韩宝才也算是明白了。他点了点头，等着众人回答。 “咱就再信宝才一回吧，啊？”刘绒花巴巴地望着众人。 **设和王立秋也跟着说：“宝才不是坏人，给他个机会吧！” “那就给他个机会？咱村人嘛，知根知底。” “行，给他个机会，也给咱个机会！” 众人纷纷说，终于点头了。 “那这事情就这么定了，我们会尽全力帮咱村把林权问题处理好，大伙也得对我们有足够的宽容……若是事情实在办不好，你不能对我们甩脸子。” 秦三娃望着众人说。 “没问题，事情肯定能办好！” “咱村的事情交给你们三个，我们就放心了！” 人们赶忙表态。 “这就好，宝才也没流眼泪嘛！” “哈哈……” 众人同时笑了起来，今天的事情也算是落了个皆大欢喜。 巧妙阻止了韩宝才等人要到县城大闹的事情，又把事情的处理权集中在了一处，还让赵军海出了气，教育了韩宝才等人，秦三娃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接下来就是怎么去跟保护区谈了。 周末傍晚返回佛坪县城，秦三娃就考虑起了怎么去和保护区谈的事情。 然而，还没等他寻着机会找沈岚谈事情，又有四五个存在林权纠纷的村子的人找上了他。有了马王沟的先例，秦三娃就不好推辞其他村子了。肩头的担子越来越重，秦三娃这个谈判代表的身份算是彻底坐实了。 这天他正好有事去三官庙保护站，便想和吴转山商量一下，听听他的意见。谁知道到了大古坪，葛老六也在。自从跟老姑娘徐海红谈起了恋爱，葛老六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到秦三娃了。猛然见到秦三娃，他自然很亲热，开口就喊：“秦大代表，你现在牛皮了，就跟评书里的苏秦一样，挂六国帅印呢！” “咱别嚷酸人咧，我是没有办法，大古坪的事情不得不管，不管就要出大乱子，其他村子是乡里乡党的，实在推不掉，只能帮忙了。” 秦三娃直摆手，把葛老六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忍不住倒退了两步说：“你这又成了原来的样子了，不冒充城里人了？” “不用冒充了，咋冒充都不像嘛！”葛老师红着脸说。 秦三娃重新把他打量了两眼问：“是不是……分了？” “这还用问，他要是不分手能来我这里寻找安慰？”吴转山笑了笑，解释说：“人家徐海红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嫁个城里人呢，前两天有人给他介绍了个货真价实的城里的干部，咱老六就让人给甩了！” “真的？”秦三娃盯着葛老六问。 葛老六挠了挠头，点了根烟，蹲在了地上，狠狠抽了两口，叹息着说：“咱跟人家徐海红有缘无分啊，都热恋成了这个样子，却敌不过一个城里的二婚干部啊，哎，也怪我，拎不清，自己是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呢。” “这就消沉了？”秦三娃和吴转山对视了一眼，望着葛老六问。 “不消沉能咋办？还能去跟徐海红恼火不成？其实，我也想明白了，爱不到手，就放手嘛，好歹放人家徐海红过她想要的日子嘛！”葛老六说，眼眶有些泛红了：“这是他妈批的烟，咋抽着抽着，还呛人得不行……呸呸！” “那你就没想过，好好提升一下自己的档次，把自己变成徐海红高攀不起的样子？”秦三娃摇摇头，很看不上葛老六遇到挫折就消沉的样子。 “三娃，我给你说，你别看你现在跑到保护区管理局上班了，咱兄弟骨子里都是村里的浪荡汉，我现在承受的打击就是你娃以后要遇到的挫折。”陷入消极情绪的深渊里后，葛老六根本就不听秦三娃说的，而是在自己眼睛上抹了两把，夹着烟，扭着脖子望着秦三娃说：“不管是丑女，还是刘燕，你都别想了，人家都是城里人，省城来的女人，她们比徐海红还洋货，不是你娃能追到手的，你要是听哥的劝，趁着你有了正式工作，赶紧在村里让人给你物色个本分姑娘，咱不求人家有多么漂亮，能知冷知热，跟你好好过日子就够了！” 第196章 旧路重走 葛老六这么说，从他的角度考虑问题，确实没有错，也是替秦三娃考虑。秦三娃听完既感动，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感动的是，葛老六都被失恋折磨成这样了，还想着他的事情。不知道说什么好，是因为他们遇到人不同，感情遭遇差别便很大。 徐海红那人秦三娃见过，除了样貌还可以，比一般农村女人收拾得干净一些，并不能看出她在人品上有什么高尚之处。 当然了，秦三娃没看出人家徐海红有多好，主要跟他与人家接触不多有关。万一徐海红有她极好的地方，秦三娃也是不知道的。他也只能就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做判断。虽然不能百分之百公平，却也有个大概的判断。 刘燕和丑女就不同了。 她们都是那样的善良，热心，常常把别人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虽然都对秦三娃知根知底，知道他是大古坪的浪荡汉，却都对他以各种方式伸出了援助之手。到现在秦三娃都没感到她们对自己有明显的嫌弃。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她们盼秦三娃好，并不在嘴上，也不在让秦三娃换几身城里人衣服上。她们是用实际行动，在帮助秦三娃通过个人努力成长起来！ 不过，这样的话，秦三娃不好跟别人说。 稍稍愣怔了片刻，秦三娃蹲在了地上，望着葛老六伸出了右手。 “咋？”葛老六感到很困惑。 “让我也尝尝你这烟有多呛人。”秦三娃笑着说，继续伸手。 “不给你，你又不会抽烟，给你也是个浪费！”葛老六身子一闪，又想劝说秦三娃：“三娃，你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的今天就是你的……” “不说这些了，老六哥，吴站长，有件事我早就想说说了，今天正好是个机会。”秦三娃打断了葛老六，望着吴转山说：“我走过的路，或许可以让老六哥再走一遍，你看合适不？老六哥比我还靠谱，应该没问题。” “这事情我也考虑过，不过，咱商量这事情之前，你能不能先答应我一件事情。”吴转山点点头，也蹲在了地上，目光落在了秦三娃脸上。 “成，你说，不存在答应不答应，你说了我就听。”秦三娃笑笑。 吴转山说：“以后别喊我吴站长了，咱现在没有上下级关系了，又成了以前的好朋友了，虽然有工作交往，但这都不是事，所以，你就喊我老吴吧，跟老六一样，这样喊着亲切多了，我也不会感到你这是上头来的领导，哈哈。” “老吴我喊不成，我就叫你山哥吧，反正你比我大，还把我当亲兄弟一样待呢。”秦三娃说。 “也行，那咱继续，老六的情况跟你还不一样，所以……” “你俩打的啥哑谜，又是走过的路，又是情况不一样，啥意思啊？我咋越听越糊涂，却总感觉这事跟我有关系啊？”葛老六一脸疑惑地问。 秦三娃和吴转山对视了一眼，看着吴转山说：“老六哥，你就没从徐海红和你分手这件事情里，琢磨出点什么吗？” “我当然琢磨过啊，刚才我跟你说的就是我琢磨出来的，三娃……” “咱不说我，说你，关于你自己有啥没有？” “我，我就是傻，就是太喜欢他了！”说着话，葛老六的眼眶又红了。 秦三娃摇摇头，咬了咬牙，语重心长地说：“老六哥，好我的哥啊，你就没觉得自己应该改变一下现状吗？咱要一直是康家坪的浪荡汉，就是再遇到个好姑娘，你就有把握追到手吗？女人们没有没有自己的想法，势利不势利，放下不说，咱自己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吗？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行了，我知道你想说啥了。” 葛老六侧过脸，摆了摆手：“这话要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早就翻脸了，可是，你想过没有，咱能弄个啥嘛，我也想向你这样到保护区发展呢，人家能要我不？我也打算在村里养蜂呢，养蜂不得先取取经，投些本钱，花些时间才能把事情做起来？” “也就是说你也想过来保护区做事？”秦三娃又吴转山对视了一眼。 “是啊。”葛老六点点头，看了秦三娃一眼，突然明白了过来：“噢，原来你俩刚才说的是想让我来三官庙保护站做护林员啊，不用打哑谜了，我干！” “这么痛快，不怕苦不怕闷？”吴转山在一旁问。 “护林再苦再闷，能有被人嫌弃让我难受？”吴转山反问，自嘲地说：“咱就是本地土狗嘛，做些又土又狗的事情，才能对得住自己的身份！” “哎，三娃，你听听，他这话是不是在骂人？”吴转山挤眉弄眼地问。 秦三娃像模像样地思考了半天，很认真地说：“老六哥的意思很明白，他说你们这些护林员都是土狗，又土又狗，哈哈哈……” “就说嘛，这话越听越怪，葛老六，狗日的，你跟我蹲着别动，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话，吴转山真的扬起拳头，越过秦三娃，打向了葛老六。不过，葛老六反应更快，不等吴转山的拳头打过来，早就叼着烟，跑走了。 “站住，敢骂我们又土又狗，看我不打死你！” “我没有，我说我自己呢，你别误会！” 吴转山穷追不舍，葛老六没了命地跑，两人在保护站院子里转起了圈圈。 秦三娃看着两人笑得前仰后合。想让葛老六当护林员的事情，秦三娃已经想了好久了，今天终于如愿以偿，秦三娃是只能的高兴。 等到吴转山和葛老六笑闹完，秦三娃这才说起了林权纠纷的事情。 “这事你管不了，已经闹了二十多年的事情，你能管得来？不行，不行！”葛老六听秦三娃把事情一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吴转山跟着说：“你应该知道，咱这片的林权纠纷不但年头长，牵涉面还非常广，要是真的闹了起来，就是县长亲自出门也未必能协调下来，就凭你秦三娃，哎……三娃，不是老哥打击你，这事根本就没希望，你弄不下来！” “那咱就不管了？”秦三娃不想就此认输。 “反映一下问题，肯定可以，但是要想解决问题，不太可能。” 吴转山说。葛老六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197章 又土又狗 “我不信这个邪！” 秦三娃的斗志反而被激发了起来。 他看着吴转山两人说：“咱是知根知底的兄弟，我知道你们这样说是为我好，怕我没帮大伙解决问题，还惹了一身的麻烦，可是，我既然已经当了大古坪、马王沟等村的林权问题代表，就要尽到义务，给大伙帮忙呢！” “那你咋打算的？”葛老六和吴转山交换了一下眼神，望着秦三娃问。 “首先，这事我管定了，这就是我最基本的打算。” 秦三娃表明态度后，这才挠着头说：“具体的打算，我只能想到找个机会和沈主任谈谈，至于其它的，我还没有想到，所以才趁着今天来三官庙办事的机会，好好找你们聊聊。” “咱三兄弟一起想想，总能想出个所以然的。”秦三娃又说。 “这话肯定没错，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葛老六点点头，和秦三娃同时看向了吴转山：“老吴你说说，这事咱该怎么弄？”没有成为护林员之前，葛老六还可以和吴转山称兄道弟，因此，他照旧毫无顾忌地喊着老吴。 “难不成你们的商量，就是向我问主意啊？” 回望着秦三娃两人，吴转山一脸的无语。 葛老六说：“人家三娃刚才是跟我客气的，他来这里肯定是来寻你来了嘛，这话你都听不明白？还想又土又狗呢，够格不……” 最后一句话，葛老六自然不敢高声说出来，于是，全部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嘀咕。 不过，吴转山还是听得真真切切。 “你就不怕我真的招呼人捶你一顿啊，说个没完了，咱护林员都是英雄，都是秦岭卫士，知道不？！”吴转山板着脸强调，激动地胸脯起起伏伏的。 葛老六这才看出吴转山是真生气了。 “真是不识耍！”葛老六摇了摇头，翻了个白眼说：“我要是真觉得护林员这活又土又狗，我能憨想着干啊，真是的，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再好的幽默感，也不能用到譲酸自己身上！”吴转山说。 葛老六又是摇头，却什么也不说了。 秦三娃继续望着吴转山问：“山哥，你有啥想法？” “我感觉你谈是对的，至少给沈主任和保护区领导们打个招呼，让人家有个心理准备嘛，要不然你突然发难了，谁受得了？” 吴转山指了指葛老六，把心思转到了林权问题上：“不过，光是打招呼，谈一谈肯定不行，你得要在谈之外下些狠功夫呢。” “狠功夫……”秦三娃想了想，催促说：“具体说说。” “既然是历史遗留问题，你不把旧账翻一翻啊？另外，目前林权问题到底对保护区周边这些村子的发展有什么影响，你也得汇个总吧？” 吴转山边想边说：“咱不是代表群众向保护区发难的，咱是当群众的嘴向保护区说明情况的，这个原则你得把握好，只有把握好原则，你才能对解决林权问题做贡献，而不是制造新的矛盾，明白吗？” “这些我都清楚，也是这么想的，你放心！”秦三娃点点头，望着吴转山问：“还有吗？再说说，就这几句哪里够啊！” “概括起来就是你得做个摸底调研，才能把问题反映清楚。”吴转山挠着额头，沉思了片刻，回望着秦三娃说：“就这些了，我能想到的就这些了。” “远远不够啊，你光说让三娃做摸底调研，那这摸底调研到底该怎么做，你也得给支支招啊，要不然三娃光听你说了，具体做起来还是两眼一抹黑。” 葛老六在一旁说。他知道自己帮不上秦三娃，却为秦三娃着起了急。 听到葛老六说的，吴转山忽然笑了：“怎么搞这些三娃不用问我，他有更专业的朋友可以请教。” “谁呀？”葛老六疑惑地问。 “三娃自己知道。”吴转山看着秦三娃说。 “又打哑谜，三娃，你真的知道要请教谁？”葛老六看向了秦三娃。 秦三娃点了点头，也笑了。 “到底是谁嘛？把人能急死！”葛老六恨不得钻进秦三娃肚子里，当他的蛔虫，从而探听出秦三娃的求助对象到底是谁。 “就是你担心我追不上的人啊。”秦三娃笑着说。 葛老六稍稍一琢磨，马上在自己脑袋上拍了一下：“还真是的，要想把林权问题摸底调研这事做好，就得向丑女、刘燕请教。” “三娃，咱向人请教，求人帮忙，这都可以，一旦牵涉到感情问题，你可要多想想啊，我这边血的教训就摆在这里，你再不能重走我的老路啊！” 想到丑女和刘燕，葛老六很容易就想到了徐海红，于是又叮嘱起来。 “好咧，三娃的事情，他自己会处理好的，你就别瞎操心了！”吴转山多少有些无语，摆了摆手，转移了话题：“你来我这里当护林员的事情，按照规定我要向管理局那边申请一下，应该问题不大，走流程可能得些日子，不过，也不会太长，最长两个礼拜，所以，你家里有啥事，得尽快安顿一下。” “明白，我回去就安顿，咱一个光杆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其实也没啥安顿的！”葛老六点着头说，说着又有些伤感了。 “老六哥，过去的事情咱就翻篇了吧，护林员这事情就当你重新开始，咱先把自己活好，肯定有好姑娘等着你呢，远的不说，有空你听听老吴的爱情故事就啥都明白了，世上还是好姑娘多！”秦三娃拍着葛老六的后背说。 “是啊，我肯定要把徐海红忘了的，我要好好干，跟你一样，干出名堂来，到时候咱再寻媳妇，嘿，看他姑娘还说啥！”葛老师终于打起了精神。 其实，护林员就是个苦活累活，要想发达，能出人头地，确实很难。不过，好在有了一份正式工作，随着工作的开展，注意力也会慢慢转移到工作上，就不会整日唉声叹气了。至于秦三娃说的重新开始，那就得看各人的造化了。葛老六心里明白，不说对未来充满希望吧，走出失恋的阴影肯定可以！ 办完正事，告别了两个朋友，返回县城的时候，秦三娃忽然就纠结起来。刘燕是熊猫专家，搞社会调研肯定很有经验。可是，秦三娃一旦向他求助，丑女会怎么想？毕竟丑女也在社会调研上，经验丰富…… 第198章 社会调研 就在秦三娃左右为难的时候，问题很容易就解决了。 这天秦三娃正上着班，刘燕忽然走到了他的工位跟前。 刘燕抱着一摞复习资料，随手就放在了秦三娃办公桌上。 “你得继续备考呢。” 刘燕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脸认真：“高考是大事，不能轻易放弃。” “我知道，只是最近太忙了，实在没有顾上。” 秦三娃赶忙解释，给刘燕倒了一杯水。 “我估计也是这样，行了，复习资料应该就是这些，你先抽些时间消化消化，过几天我再来寻你，咱们抽个时间答疑解惑。” 说着话，刘燕就要走。 “你不坐一会儿？”秦三娃望着刚刚倒好的水说。 “不坐了，从今天开始，你还是我的学生。” 丢下这句话，刘燕擦着额头上的汗，离开了。 秦三娃看着复习资料，表情很复杂。 然而，他的表情复杂还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丑女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最近是不是要搞社会调研啊？” “我最近去了趟三官庙保护站，听吴站长说你有这个需求。” 丑女在电话那头说。 秦三娃一听，感觉这件事也只能向丑女求助了，便说：“是啊，我正为这事发愁呢，大伙都想让我在林权纠纷这件事情上帮忙，可是要帮忙就得拿出些有说服力的东西，我们商量来商量去，只有搞个社会调查，但是我不会弄。” “知道你不会弄，我才打电话过来了。” “这事情我帮你，我知道怎么弄。” 丑女把活往自己身上一揽，这才说：“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向我求助，你秦三娃现在不比从前了，身边的能人多得很，估计都轮不到我。” 丑女说的能人会是谁啊，自然是在暗示刘燕了。 秦三娃很快露出了苦笑。 “别说这些，你能帮我，我求之不得呢，你经验丰富，快说说，咱们该怎么启动这事，昨天马王沟的刘天祥还催我呢，头大得很！”秦三娃说。 “你让我想想，再给你答复。” 丑女说，想了想又说：“这事你确定要我帮忙，不求别人了？” “我还有谁可以求啊，就你了！” “你肯帮我，这事就稳当了。” 秦三娃赶忙说。 “这还差不多，就这样，我还忙着呢！” 说完，丑女挂断了电话。 秦三娃听着电话的盲音，忍不住想：“这两个女人是不是暗中商量好了？一个帮我复习备考，一个帮我搞社会调研，解决头疼的问题。” 想着想着，秦三娃忽然觉得自己实在过于幸运了。 要不是总在关键时刻，有这样的好心人帮忙，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至于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他实在不愿意想，干脆顺其自然吧。 又过了四五天，秦三娃把刘燕送来的复习资料，看了三分之一时，丑女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她为三官庙保护区与周边村庄林权纠纷的社会调研，制定了一套详细的方案。秦三娃在电话里听了听，感觉丑女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甚至连他没有想过的事情，也充分考虑在内，便没有说自己想出来的那套不成熟的方案，完全成了电话这头的点头虫。就这样，连调研方案也有了。 到了周末的前一天，丑女早早就打来了电话，约秦三娃按照调研方案，先去马王沟开展调研。马王沟是丑女和秦三娃都熟悉的地方。秦三娃接到电话，很快和刘天祥取得了联系。刘天祥一听秦三娃这边终于有动静了，高兴得不行。在电话那头，不住地拍胸脯，说他肯定会帮忙把这次调研安排好。 按说丑女是从西安赶过来，帮忙开展社会调研的。路途遥远，光坐车都得大半天时间。可是，到了周末早晨七点钟，秦三娃刚刚梳洗完毕，丑女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已经在秦三娃租住的房子楼下了，还买好了早点。 秦三娃接到电话，赶忙下楼，把丑女接了进来。 吃完早点，丑女还帮秦三娃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两人就出发了。 这一次进村的情形，和头一次来马王沟差不多。 两人打的出租车刚到村口就被村民给围住了。 这是马王沟人对秦三娃两人开展社会调研的欢迎，也是他们对解决林权纠纷的期待和重视。秦三娃下车后，被刘武魁老人拉着双手寒暄时，很快便感受到了压力。如果不能帮大伙把林权问题解决了，实在对不住众人这份热情啊。 想着要照上次的情形，众人该领着他们进村了，秦三娃干脆让出租车走了，和丑女步行着，在刘武魁、刘天祥等村民簇拥下，进了村。 进村后，刘天祥很快便在丑女要求下，领着秦三娃两人去了有纠纷的林地。“就是这里，这片林地以前是我们村集体的，现在成了保护区的了，咱要是想进去看看，恐怕就成了私闯保护区了。”刘天祥指着大片的树林说。 “你说这片林子是你们村集体的，有什么凭据没有？” 丑女盯着树林问：“我说的是书面的凭据，白纸黑字那种。” 听到这话，刘天祥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瞪着丑女说：“你咋跟保护区那些凶神恶煞一个口吻？！噢，没有白纸黑字，这林子就不是我们的？” “丑女不是这个意思，咱是搞调研呢，肯定要把啥都问清嘛。” 秦三娃赶忙在一旁解围。 “这事情没有啥好问的，这林子就是我们村集体的，我们村人世世代代都知道的事情，有啥好证明的，没有，也不需要证明！”刘天祥激动地说。 “没有证明，你怎么好说这林子就是马王沟的？” 丑女不是一个遇事喜欢退缩的人，立刻针锋相对质问起来。 “好嘛，我们把你俩当自己人一样迎进村，你们却站在保护区那边，问我们要证据呢，真是喂不熟的狗，没良心的东西！”刘天祥嘴里就不干净了。 “三娃，你看这就是马王沟的态度，咱还帮他们什么呢？！” 丑女更加生气，把手里做记录的本子一合，红了脸。 第199章 好好配合 “你还给我甩上脸子了，我给你说，我们马王沟不欢迎你！” “没事就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 刘天祥气呼呼地说。 一牵扯林权问题，他就失去了理智，不是平时那个热情开朗的人了。 “刘哥，这是你的真心话？” 秦三娃看了丑女一眼，望着刘天祥问。 刚才他想在两人中间当个和事佬，劝两人各退一步，现在他突然发现这么干很有问题。必须让马王沟人正视这个问题，才能把调研进行下去。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们不想帮我们这事就算了！” 刘天祥的态度很坚决，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狗日的，良心黑透咧！” “那行，这事我不管了，丑女，咱回，我领你去别的村，总有讲理的人！”说着话，秦三娃就要拉丑女离开。 “哎呀，你们这是弄啥呢，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嘛。” “才说了没两句就锵锵开咧。” 刘武魁老人拦住了秦三娃两人的去路。 秦三娃三人察看林地时，老人和村里人就在不远处张望着。 看到他们起了冲突，刘武魁老人立刻就走了过来。 “不是我们想锵锵，而是刘哥他不讲理啊。”丑女一脸委屈，望着刘武魁说：“正好，您来评评理，我们来搞社会调查是不是什么都该问问？” “这个肯定啊，要不然来调查啥啊。”刘武魁点点头，眼中尽是疑惑。 “那我们问问你们村有没有集体林地的凭证，是不是应该的？”丑女问。 “这个没啥问题吧……”刘武魁看着刘天祥说，实在很纳闷。 “大伯，你老糊涂咧，这是咱祖上传下来的林地，哪里有什么凭据啊？他们问咱要凭据就是为难人呢！噢，咱拿不出凭证，这就不是在哪的咧？！” 刘天祥没好气地说，望着跟着刘武魁走过来的村民问：“大伙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这秦三娃就不是咱的人，他是贼，是狼！” “确实是的，咱村的林地，还证明个啥！” “天祥说的没错，咱不需要向谁证明啥。” “秦三娃就没安好心嘛！” …… 村民们跟着激动起来，望向秦三娃两人的眼神都不对了。 “既然这样，你们村的事情我们不管了，我们走还不行吗？” 秦三娃望着众人说。 “走，就把问题解决了？三娃，你是个明事理的，大伯知道。”刘武魁瞪了刘天祥等一眼，拉着秦三娃的手说：“这林权凭证就是俺们马王沟人的心病，俺们要是真有这样的凭证，还用得着等到现在，早就去跟保护区打官司去了，是不是？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没有林权凭证这点，正是俺们与保护区有争议的地方，也需要你帮忙调解、反应的地方，你要是能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其它的都不是事，三娃，你冷静冷静，咱有事好商量，千万不敢乱撂挑子！” “大伯，我能叫您一声大伯，就把您当我亲大伯呢。”秦三娃望着一脸的皱纹和满眼的焦虑，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是，咱村人一遇到林权凭证问题，就翻脸，这调研就开展不下去了，我就是想帮忙，也干着急，没办法。” “是啊，咱们马王沟人得正视这个问题呢。”丑女跟着说。 “天祥，你表个态，这事算逑咧，还是继续找人家三娃帮忙呢？” 刘武魁点点头，看向了刘天祥。 “肯定还得人家三娃帮忙呢。” “人家三娃现在不仅是熊猫普查员了，还是林权问题的总代表。” “咱村不让他管了，别的村要是让他帮事情解决了，咱能后悔死！” “还得三娃帮忙呢，不能胡闹！” …… 刘天祥还没表态，村民们纷纷说了起来。 众人说的是实情，刘天祥不能否认。他虽然还有一肚子气，却慢慢冷静了下来。“问林权凭证，我们确实没有，要问别的，我们配合。”刘天祥说。 “这就是你的态度？刚才骂人家的那些脏话呢？你真当我老了，耳聋了？给人家道歉，别再丢咱马王沟的人了！”刘武魁对刘天祥的表态很不满意，催促着说：“赶紧的，别扭捏，骂人的话是你说出去的，赶紧收回去！” “抓紧时间，给人道歉！” “开口就骂人，这习惯不好！” “天祥，你代表咱全村人呢，得给人留个好印象！” 村民们跟着催促了起来，大伙都觉得对不住秦三娃和丑女。 “我错咧，我才是没良心的狗，我才是恶狼……” 刘天祥红着脸，低下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嘀咕。 “大声点，骂人时的气势呢！”刘武魁只翻白眼。 村民们看着刘天祥，直摇头。 “我说我才是狗日的，我没良心！” 刘天祥眼睛一闭，大声喊了出来。 这话一出口，丑女噗嗤一声笑了。 秦三娃表情尴尬，从刘武魁手里挣脱出一只手，在刘天祥胸脯上砸了一下，笑着说：“这才是我刘哥嘛，敢做敢当！” “就是的，咱天祥一向敢做敢当，哈哈哈。” 众人跟着笑了起来，现场的气氛终于缓和了。 “你真不生我的气？”刘天祥红着脸问秦三娃。 “我要生气，还跟你说这些话，早就领着丑女走了！” 秦三娃说，望着丑女问：“你还生他的气不？” 丑女想了想说：“刘哥中午要是能请我吃一顿好的，我肯定不生气！” “别说一顿了，十顿，五十顿都没问题，只要你不生刘哥的气，啥都好说！”刘天祥赶忙说，充满愧疚地望着丑女。 “那咱这事就翻篇了，你给我们具体说说林地的情况，这也是调研的内容，你得好好配合啊，咱不能一句话不对就翻脸了。”丑女笑着说。 “没问题，我好好配合，不翻脸！”刘天祥用力地点了点头。 看着刘天祥，刘武魁终于放心了，抬手在秦三娃手背上拍了拍说：“你别看他是个村干部，其实跟咱一样，都是农村人，性子直，脾气倔，没一点城府……你跟丑女多多担待，看他不顺眼就跟我说，我能治住他。” 第200章 入户调研 经过刘武魁老人的调解，风波终于过去。 秦三娃和丑女商量了一下，打算暂时放下林权凭证这个最具争议的话题，先对别的项目进行调研。于是，在林地外拍摄了一些照片后，秦三娃等人便返回了马王沟村。在刘天祥协助下，秦三娃两人开始入户调研。 “大爷，村东头的林地还没划入保护区前，咱们的收入情况怎么样？我们主要是想问，咱们马王沟人从那片林子里直接获得的经济收入。” 为了弄清陈年旧事，最先调研的都是村里年龄大的人。 这些人不但听力不好，口齿也大多不清晰了。 丑女在问问题的时候，尽量放慢语速，听的时候又拿出了极大的耐心。 眼前被调研的老人家刘马驹，已经过了九十了。虽然耳聋严重，心底却十分清白，更难得的是他一口的牙齿都还在，说话的时候不会漏风，容易听清。 听到丑女的问话，老人思索了半天，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这些账看起来有鼻子有眼，却算不清，解放前一只野兔多少钱，现在多少钱？再说了，我们那会儿没吃的没穿的，要是能在山里弄些东西，能救人命呢，这账咋算？” “算不清，也记不得咧……” 老人直摆手，回想起辛酸往事，眼眶已然红了。 丑女看着老人泛红的眼眶，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秦三娃给老人递了一张纸巾，看着老人擦干了眼泪，想了想，一字一顿地说：“咱不说那么远的事，咱就说解放后，八九十年代的事，咱马王沟人有多少家人是靠在山里打猎，采山货过日子的？” “哎呀，这个……”刘马驹老人似乎泛起了难，过了半天才说：“光我看见的，就没有一家不进山发洋财的，咱是山里人，靠山吃山嘛。” “也就是说林地划入保护区之前，马王沟几乎家家户户的经济来源都跟那片集体林地有关？”丑女和秦三娃对视了一眼，接过了话头。她对秦三娃的变通能力很佩服，心中暗自赞叹，却因为担心打乱调研节奏，不好表露出来。 “嗯，是这样的。”刘马驹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么，进山发洋财的收入，在家庭收入的比例如何？噢，我想问的是，进山发洋财的收入在咱村各家人的总体收入中，占不占大头？”丑女继续问。 “占嘛，肯定是大头！”刘马驹略显激动地说：“你别看外面人搞活经济挣上了钱，可是，咱这个地方穷啊，我记得95、96年那会儿，好些人家的油盐酱醋就是靠进山发洋财弄来的钱解决的，还有人日子紧张，逢年过节想吃两口好的，买一身新衣裳，就得进山啊，不进山，你哪里来的钱啊……” “明白了，那我再问一下，自从集体林地划入保护区之后，对咱村人都有哪些影响？这个话题您可以多谈一些，生活中、经济上，方方面面都行。” 丑女做好记录，顺利地进入了下一阶段的调研内容。 “保护区管得严，想发洋财没有机会了，靠山山空啊，经济上肯定是受了大影响，不少人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出去打工了，日子嘛，也受了影响。” “对了，我们村以前吃水，是从那片林子引了个渠，现在水成了保护区的了，渠就慌了，村里人吃水要么打很深的机井，要么绕四五里路去村西的一口老泉打水，哎，日子越过越回去了，吃水都成问题了……” 老人说着说着，就感慨起来：“我听说外面人都吃上自来水了，要是咱村也能吃上自来水，这日子就跟人一样了。” “现在发展速度这么快，估计要不多久马王沟就能吃上自来水了，您不用担心。”秦三娃劝了老人一句，笑着问：“除了吃水，还有啥影响没有？” “有啊，村里的路，我娃进村的时候就没发现，只剩一条路了吗？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以前在村里东面还有条路，虽然要在那片林子里绕一绕，可是，离大路近得很，一个村子咋能只有一条路出呢，是不是？”老人说。 听到这话，秦三娃下意识和丑女对视了一眼，终于明白马王沟人为什么对林权问题反应这么大。原来集体林划入保护区之后，不仅让他们少了一笔重要的经济收入，还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影响。 “还有别的影响吗？”丑女继续发问。 听到这话，刘马驹老人拄着拐棍，扶着墙站了起来，望着集体林的方向说：“我老了，活不了几天了，那片林子对村里影响再大，也影响不了我了，不过，我这心里实在不舒服，那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林子啊，为了保护咱猫，说圈就圈了，这事没错，一点都没错，我老汉一百个支持，可是，总得给个说法吧，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我老汉就是死了也难瞑目啊……” 刘马驹这几句话一出口，秦三娃两人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老人说的没有错，保护区是要给存在林权纠纷的村子一个说法，要不然令人寒心。 调研完刘马驹老人，秦三娃两人又在马王沟调研了十几户村民。 村民们反映的情况跟刘马驹老人说的差不多，大伙都盼着能有个说法。 当然了，也有不少人明确表示，保护区应该给马王沟提供经济补偿。 这些情况，秦三娃两人都如实记录了下来。 等到调研完所有的村子，再做统一汇总。 中午的时候，刘天祥果然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午饭，请秦三娃和丑女吃。 吃饭的时候，他还专门又给丑女道了一回歉。 “只要你们能帮我们把林权问题解决了，我刘天祥就是猪，就是狗，就是狼，都没问题！因为，我也借着你们的帮助，对得起村里人咧。” 说着说着，刘天祥的眼泪竟然下来了。原来他之所以情绪激动，破口大骂，只是在恨自己无能，并且对秦三娃两人抱了极大的希望。 第201章 我为我猫 马王沟只是个开始，后续几个周末，丑女一有时间，秦三娃就带着她在各个村子里开展林权问题的社会调研。随着调研的开展，众人都像刘天祥那样，把希望寄托在了秦三娃两人身上。社会调研也因此，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这天秦三娃正在工作，梁明勋突然走到他跟前，扣着右手食指敲了敲桌子：“跟我来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不等秦三娃反应过来，梁明勋已经拧身走出了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里原本就只有他们两人在办公，梁明勋有事还不能在这里说？ 秦三娃感到很纳闷，还是站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在楼道里走的时候，梁明勋没有回头，也没有留意秦三娃会不会跟出来。 他走得很快，有些步履匆匆。 秦三娃望着梁明勋的背影，只好将脚步一再加快。 不知道走了多久，梁明勋终于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 梁明旭双手插在裤兜里，背着身问。 秦三娃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在建的“人与自然”宣教中心的一部分。“这是咱的地方，这是咱的地盘嘛。”秦三娃不明所以，脱口而出。 “你还知道这是咱的地方啊。”梁明勋转过了身子，目不转睛地望着秦三娃：“那我问你，你心里有它吗？你把建好它，当成自己的理想了吗？” “我，我……” “你别对我说，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对它说！” 秦三娃还没搞清状况，梁明勋就侧过身子发作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惹你发这么大火？”秦三娃心中忐忑不安，打量着梁明勋说：“我心里当然有咱的宣教中心，我可以对老天发誓，我跟你一样，一直把建设好宣教中心当成自己的人生理想，这个理想……” “哼！”梁明旭发出了一声冷哼，似乎不相信秦三娃说的。 “到底咋了？你说，我要是做错了什么，我改正。” 秦三娃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不对，再次望着梁明勋问。 “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哎，怪我，怪我梁明勋瞎了眼，看错了人，你秦三娃心思就不在宣教中心上，更谈不上有什么人生理想，算了，算了，这本来就是我的个人理想，不应该让你跟我一样，全力以赴。” 梁明勋自嘲地笑了笑说：“这样吧，我跟沈主任说说，你还是回到三官庙保护站去干你的护林员吧，我想明白了，护林员更适合你。”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秦三娃彻底愣住了。 “我的想法重要吗？再重要能有你管的闲事重要？”梁明勋说。 “你嫌我管闲事了？什么闲事？”秦三娃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梁明勋叹息了一声说：“你是大名鼎鼎的熊猫普查员，还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林权问题总代表，管的能是闲事，都是正事，只有宣教中心这事是闲事，浪费你宝贵的时间了，是我错，我给你道歉，请你原谅。” “原来是嫌我管林权纠纷的事啊。”秦三娃终于明白了，想了想问：“这事我不该管吗？管这事又对建设宣教中心有什么影响？我不明白。” “你的心走了，不在建设宣教中心上了，明白吗？”梁明勋说，不住地摇头：“你这人就是心比天大，却不懂得脚踏实地。” “我怎么就不懂得脚踏实地了？我有多大的本事我知道，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管，我不管……” “你管得了吗？！林权问题谁不知道，这是保护区的老大难问题，保护区那么多领导，那么多专家，谁都弄不清的事情，你出的什么头？你以为你是谁？还真的当自己是大名鼎鼎的熊猫普查员啊！真是搞笑！” “弄不清的事情就放在那里没人管了吗？我知道这事情我未必能帮大伙弄清楚，但是，我尽自己最大努力把事情向前推进一下，总有帮助吧，另外，我做这些事情并不是盲目的，不是你说的心比天大，我有我的原则，我的原则就是凡是与咱猫有关的事，我都要管一管，我仔细想过，要是死在千斤砸底下的小军还在，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肯定会管，管不了一千，还管不了一个了！” 这是秦三娃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就连丑女都没跟她说过。 梁明勋听完，心中震撼不已。 此前他以为自己对秦三娃还是有些了解的，今天这番谈下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对秦三娃的了解十分有限。秦三娃并不是好管闲事，而是有大情怀。 “与保护大熊猫有关的事情，你都要管一管？” 梁明勋沉默了半天，盯着秦三娃问。 “是的，这是我的原则，也是为小军活着的理由。” 秦三娃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千斤砸案梁明勋是知道的，他也为小军舍己为人的精神感动，更清楚小军是为了保护大熊猫而死的。说实话，梁明勋早就知道自己在人格方面，与人家小军等人是有很大差距的。既然秦三娃拥有与小军一样的人格，还在继承着小军的遗志，他便不打算难为秦三娃了，同时也释然了。 “小军要是活着，一定希望佛坪自然保护区有一座全国，甚至是全球最好的宣教中心，这对保护大熊猫来说，是好事，是大事。”梁明勋深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去，望着正在建设的人与自然宣教中心说：“你要是真的打算代替他好好地活着，应该会在这件事情上尽心竭力，我不跟你计较了，只希望你在帮人出头的时候，不要影响到正常的工作，另外，如果在解决林权纠纷的问题上，有需要帮忙的，你跟我说，我应该能为村民们提供些帮助。” “这么说，你不赶我走了？”秦三娃喜出望外。 “赶你走，我就成孤家寡人了，我又不傻！”梁明勋翻了个白眼，冲着工地扬了扬下巴说：“既然走到这里了，跟我去看看，工程建设也不能马虎。” “好，我正好有些工程建设方面的事情要跟你说呢，咱边走边说。” 秦三娃笑着说，突然觉得梁明勋这个人也有他可爱的一面。 第202章 绕不过去 这天之后，工作上的事情秦三娃比以往还尽心竭力。 梁明勋看在眼里，非常后悔那天把他叫出去谈话，便专门找秦三娃聊了几次。秦三娃答应得很好，做起事来，却依旧很卖力。渐渐的，梁明勋也拿他没有办法了，也只好由着他去了。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梁明勋更加觉得秦三娃不仅是个靠谱的人，而且人格非常伟大，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很欣慰。 秦三娃在工作中很卖力，业余时间也没有闲下来。在他和丑女一次一次的社会调研中，他们已经把与保护区存在林权纠纷的村子走了个遍。关于集体林地划入保护区后，对村民经济和生活的影响，他们已经调查清楚了，也有了详细的调研报告。只是最核心的林权凭证问题，始终没有眉目。 这天已经到了2003的春天，阳光灿烂，万物生发，处处生机盎然。丑女正好和小刘等人在佛坪搞公益活动，秦三娃找到了她，打算和她商量一下。 “林权凭证问题，我们要不要绕过去？”活动间隙，秦三娃给丑女递了一瓶矿泉水，看着她额头、脸颊上渗出的细密汗珠，打开了话题。 “怎么绕？”丑女喝了口水，把鬓角在忙碌中散落的头发，整了整，目不转睛地看向了秦三娃：“你的绕，不就是想避重就轻嘛，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个核心问题不弄清楚，怎么帮各个村子解决林权问题？不能绕！” “是啊，这个问题是绕不过去的。”秦三娃望着在杨树上蹦跳的麻雀，若有所思地说：“可我们该怎么让村民们面对这个问题呢？”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咱们再去村子里走走。”丑女喝着矿泉水，视线中全是当地参加公益活动的村民：“随着环保意识逐渐普及，我相信大伙能理解的。”顿了顿，丑女又说：“时间能改变一切，这是真理！” “好吧，那我等你的时间。”秦三娃点点头，视线从高处落下来后，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一次不行，咱就多去几次，总能成功的。” “是啊，你这么想，这事情就有希望了。”丑女笑了笑，很快就把一整瓶矿泉水喝完了：“不用等我的时间，就下个礼拜吧，咱先去马王沟村。” 就这样，秦三娃和丑女约好了进村调研的时间。 到了下一个周末，又是一个艳阳天。 听说秦三娃两人要向马王沟发起总攻，小刘主动提出要送他们进村。 小刘对马王沟算是轻车熟路，很快就把秦三娃两人送到了刘天祥家门口。 “欢迎欢迎，中午想吃啥我现在就给咱准备。” 刘天祥对秦三娃两人的到来虽然很意外，却依旧很热情。 实际上，在刘天祥看来，秦三娃两人的社会调研早就结束了，已经到了他们代表众人向保护区反映情况的时候了。 “吃饭的事情咱先放一放，刘哥，我们想和咱村人再谈谈林权凭证的事情。”丑女打量着刘天祥说，看到刘天祥的神色有变化，她马上安抚起来：“你先别激动，听听我们的想法，听完，要是还激动，那就激动好了。” “行，那你们说。”刘天祥眼珠子动了动，抱起双臂，等着秦三娃两人说话。在他看来，林权的归属根本不用任何证据，是他们的就是他们的。 “我看咱村姓刘的不少，你们有族谱没有？如果族谱上提到过东村的林子是咱们祖上传下来的，也算凭证嘛。”丑女和秦三娃对视了一眼说。 “这倒算个办法……”刘天祥嘀咕了一句，马上摇了摇头说：“没有，村里从来就没有族谱这种东西，无论姓啥的都没有做过族谱。” “那村里有没有什么石碑？石碑上记载的也算。”秦三娃在一旁说。关于在村里寻找族谱、石碑等实物证据的事情，是他和丑女共同商量出来的。 “这，这可能得问问大伯了，走，咱们寻他去！”刘天祥抬腿就要带秦三娃三人往刘武魁老人家里走。要说对村里老古董的了解，就属刘武魁清楚。 小刘跟在后面很快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是真没有想到林权问题，还能扯到族谱和石碑上面。不过，这些东西要是能解决问题，也挺好。 “村北的老庙里倒是有过一块旧石碑，上头确实有咱马王沟的村志。”听说秦三娃几人要寻村里的老古董，刘武魁回忆了老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 “太好了，大伯，咱们现在就去老庙看石碑，有了这石碑，啥事情都说清了！”秦三娃喜出望外，已经等不及了。 “寻不见了，前些年破四旧，砸了个干干净净，可惜了。”刘武魁叹息了一声说：“要是知道那东西还能证明林地是咱的，就是豁上性命，我也得把它保住，只是，那会儿的人，谁又能料到今天的事情呢。” “这么说，咱们连石碑都没有？”刘天祥想了想问。 刘武魁点点头，又是一声悔恨难当的叹息。 “大伯，咱村人手里有没有老书、老账本，只要能证明那片集体林是咱的物证都行，我们要收集的就是这些东西。”秦三娃仍旧不死心。 “没有，肯定没有。”刘武魁想了又想，摇起了头。 这时候刘天祥终于忍不住了，激动地问：“三娃，丑女，你俩给刘哥撂句实话，是不是拿不出真凭实据，咱这林权问题就解决不了了？” “恐怕有这个可能。”丑女忧心忡忡地说。 “哎呀，这还没有天理了！”刘天祥直接蹦了起来，望着秦三娃说：“三娃，你别管林权问题了，你只管把你手上的材料往上递，它保护区要是不管，咱寻县里、市里、省上，国家林业局，总有人替咱说话呢！” “实在不行，也只能这样了。”秦三娃一脸无奈，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们把其它村子也跑一跑，如果他们能拿出些实物证据，事情就好说多了。” 第203章 正式答复 “既然这样，那你们赶紧去啊，还在这里等啥啊！” 刘天祥马上催促起了秦三娃三人。 听到这话，秦三娃三人相视一笑。 丑女说：“咋，刘哥中午不想给我们管饭了？” “不是这个意思，中午你们还回来吃饭，保管都是好吃好喝的，只是咱这正事要紧，就辛苦你们一下，尽快把林权凭证这事落实了。” 刘天祥脸一红，赶忙解释。 “哈哈哈……” 秦三娃三人看着刘天祥急于辩解的样子，同时笑了起来。今天的马王沟之行虽然没有收获，却也没起冲突，秦三娃在失望之余，心中的紧张少了几分。 离开马王沟后，秦三娃三人来到了大古坪。大姑坪是秦三娃的地盘，不管调研有没有收获，中午饭都在秦三娃家吃了。 到了大古坪，秦三娃并没有着急安排的事情，而是用家里的存货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等饭菜准备得差不多了，他才给赵军海、赵宽让分别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帮着把韩宝才、王立秋、**设、刘绒花等人召集到了自己家。这些人都是大古坪闹林权纠纷闹得最凶的人。他们虽然认了秦三娃当林权代表，却必须时时团结起来，要不然他们就会瞎琢磨，乱闹腾，打乱了整体计划。 “都来了啊，那咱就开席，吃饭，边吃边聊！” 安排好众人围着饭桌坐下来后，秦三娃笑了笑说。赵军海、韩宝才等人当然知道这顿饭不简单，脸上虽然陪着笑，心里却在猜测着秦三娃到底想弄啥？ “三娃，材料递上去了没有？”刘绒花到底城府浅，没滋没味地吃了没几口菜，就望着秦三娃问了起来：“我听说你把各村的材料都收全了。” “只能说收了一部分，还不是最重要的材料。”丑女笑着解释。 “咋能是一部分啊，啊，咋能是一部分啊？”刘绒花望着韩宝才三人，希望他们能在这个时候帮个腔，可是这三个人光顾着吃菜，根本就不看她。 “林权凭证问题还没有材料呢，着不上急啊。”秦三娃淡淡地说。 “咋还要这方面的材料啊，三娃，咱不是说了好多回了，这东西咱村就没有，不光是咱村，哪个村子都没有，根本就拿不上来啊！”刘绒花说。 “拿不出白纸黑字，咱还有别的嘛。”秦三娃笑笑。 这时候赵军海终于听明白了。他和赵宽让对视了一眼，望着秦三娃问：“除了白纸黑字，还有啥凭证，只要你能说出来，咱就往出寻。” “那我说了啊。”丑女清了清嗓子，望着众人说：“族谱、石碑、账册、老书、老物件，只要能证明咱村对林地有所有权的东西，都成。” “原来是这些……”刘绒花嘀咕了一句，不说话了。 赵宽让想了想，望着韩宝才说：“宝才，你几个听见了？吃完饭就在村里找人打听，把东西往出寻，平时就你几个闹得欢，到了出力的时候了。” “叔，你别胡说，我们早就不闹了，我们现在听秦大代表的。”王立秋红着脸说。**设跟着用力点了点头。 “闹就闹了怕啥？”韩宝才白了王立秋两人一眼，望着赵宽让说：“这事就交给我们了，就是挖地三尺，要把凭证找出来！” “好，那咱继续吃饭。” 秦三娃和丑女、小刘，同时一笑，招呼起了众人。在自己村子里，不用那么正式，一顿饭轻松搞定。看着众人重新拿起了筷子，秦三娃心中一阵得意。 这天之后的几个周末，秦三娃和丑女又去了几个村子。 随着夏季的到来，各个村子的反馈都集中到了他们手里。能拿出林权物证的村子很少，而且物证的力度都不是太大。想着结果也就是这样了，秦三娃找了个时间，和丑女把完整的林权问题社会调研报告整理了出来。 拿着这份报告，秦三娃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沈岚的办公室。 沈岚看完报告，沉默了好长时间，最后说：“这些年保护区也在通过各方面努力，积极地推动着林权纠纷的解决，可是，效果都不太明显……” “不过，有了你们这份详尽的调研报告，我想对问题的解决一定有大幅度的推动。”看到秦三娃眼中闪过几分失落，沈岚笑着补充了一句。 “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秦三娃想了想问。 “这个问题过于复杂了，需要多方面协调，还需要更多资源的介入，单凭我们保护区，很难。”沈岚字斟句酌地说，很怕挫伤秦三娃的积极性。 “不就是把林地以前属于谁，现在归谁了说清楚就行了嘛，沈主任，这事情并不复杂啊，只是一句话的事！”秦三娃不免有些激动。 “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沈岚摇了摇头，望着调研报告说：“三娃，我也听说了你当了林权总代表的事，我现在代表保护区想让你给乡亲们转达一句话，你能办到吗？” “您说，我一定转达到！”秦三娃看着沈岚，郑重地说。 “请让乡亲们相信保护区一直在积极地推动着林权纠纷的解决，同时，让乡亲们再等等，等到时机成熟了，保护区一定会给乡亲们提供最妥善的解决方案的。”沈岚仰起脸，神情肃穆，又带着几分无奈。 “这是您，不，这是保护区给乡亲们的正式答复？”秦三娃问。 “算是吧。”沈岚很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意。 谈话到了这里，已经很难再继续下去了，秦三娃对沈岚和保护区表达了谢意后，便心情复杂地走出了办公室。这样的正式答复给到幻想着林权纠纷能够在短时间内解决的乡亲们，他们肯定无法接受，可是，这又确实是沈岚代表保护区给出的正式答复。秦三娃很为难，同时意识到自己的努力也就到这里了。 “既然如此，也只能让大伙面对现实了。” 想了又想，秦三娃还是决定将沈岚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给刘天祥、韩宝才等人。不管他们听完后，有多大反应，他都得承受着，谁让他当初为了避免更大的冲突，主动挑头，站出来当这个林权纠纷总代表呢…… 第204章 疲于应付 心里非常为难，秦三娃就迟迟不肯把保护区的回复转达下去。 与此同时，秦三娃向保护区提交了调研报告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这回事情应该就解决了吧。” “肯定没问题，秦三娃这人靠谱得很！” “哎，咱把事情交给他，也算是对得起先人了。” “就是的，要我说咱弄些香火雷子，到先人坟头告说一声。” “好，那咱就告说！” 马王沟村里，众人一阵烧火，刘武魁、刘天祥等人便带着同村人进了山、上了塬，来到了河滩上。村里故去的人就埋在这些地方。众人寻着坟头烧香、放炮，一时间比过年还热闹。有些人眼窝浅，磕头行礼的时候眼泪就下来了。 “成了，事情成了。” “咱不用像以前那么窝囊咧……” “秦三娃，大古坪的秦三娃，他还有个外号叫熊猫普查员，记住这个名字，他是个好人，为了咱的事情花了很大的力气，好人！” …… 马王沟的给先人告说活动持续了好几天，不少人在家里把已故亲人的照片都摆了出来，又是烧香又是献贡品，还说了在坟头说过的同样的话。 “马王沟都给先人告说了，这事肯定稳了。” “咱也给先人告说一下嘛，这是大事，得让先人高兴高兴！” 听说了马王沟的事情，大古坪等村子也跟着动了起来。 在这些活动中，人们一次又一次强化事情已经得到了妥善解决的说法，原有的揣测、判断、期待，也在这一次次强化形成的心理暗示中，变成了坚信不疑的结果，变成了在不久后，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总之，那段时间人人喜气洋洋，人人都对秦三娃异常信任，人人都以为林权纠纷已经解决了，静等着上头下通知。 然而，现实总是残忍的。 在想象中原本一两个礼拜就有消息的事情，却让人们等了整整一个月。到最后众人实在等不及了，才给秦三娃打起了电话。秦三娃的反应显然没有之前那么态度明朗了，他有些支支吾吾，似乎不想面对众人的询问。 “到底咋咧？你要是还把我当哥，就说实话！” 刘天祥跟秦三娃通了四五次电话，都没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实在忍不了了，便犯起了脾气，想逼着秦三娃把实情说出来。可是秦三娃却压力巨大，他也听说了村子里给仙人告说的事情，正是因为听说了这些事情，他才变得更加犹豫，因为事情发展到了这个程度，他已经有些没有脸见人了。 “哥，刘哥，你是我的亲哥，你让我再想想，肯定要给大伙一个交代的。”匆匆说完这句，秦三娃挂断了电话。 “嗡嗡……” 刚刚挂断刘天祥的电话，赵军海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一看到赵军海的电话号码，秦三娃的头顿时大了三圈。赵军海的电话也是打来过四五回了。一开始他还拐弯抹角地问秦三娃啥时候回大古坪，只说想跟他好好地聊聊，到最后两通电话，他也耐不住性子了，开口就问林权纠纷的处理结果啥时候下来？林权纠纷就没有处理结果啊，秦三娃根本没办法回答赵军海的问题，只能勉强应付。但是，赵军海却报了巨大的希望，哪里肯轻易放弃…… “喂，伯，你好。” 纠结了半天，秦三娃还是接通了电话。 “你看，还是你在三娃心里有分量，他就是不接谁的电话，也接你的。”电话刚接通，秦三娃就听到了韩宝才等人的声音，原来他们围在电话跟前。 其实，韩宝才等人也给秦三娃打了不少电话，这些人急得不行。 他们之所以催着赵军海给秦三娃打这通电话，就是想着赵军海和秦三娃感情深，能借着赵军海的嘴，从秦三娃这里探出个实底。 “你们有啥事没有？”听到韩宝才等人的声音，秦三娃脑袋嗡嗡地响，真想把沈岚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给他们，也算是兑现了对沈岚的承诺。但是，这么做必然引起更大的麻烦。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真不知道这些充满期待的人们听到沈岚的回复，能做出什么样过激的行为。秦三娃既担心，又无力。 “当然是林权纠纷的事，三娃，你支支吾吾的，是不是想给我们来个大惊喜啊，我知道，你这人怪的很，最爱跟兄弟们开玩笑。” 韩宝才索性要过电话，自己和秦三娃说了起来。 大惊喜……秦三娃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是不是这样，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哈哈，咋样，让我一下就猜着了！”韩宝才的声音中充满着得意，应该是在向赵军海等人炫耀呢。 “其实……” “你原来在打电话呢，那我等下再来！” 秦三娃正准备把实话往出说呢，耳畔忽然传来了刘燕的说话声。 刘燕怀里抱着一本书，多半是备考材料。 秦三娃看在眼里，慌忙对电话那头说：“有人来寻我了，咱回头聊！”说完，他果断挂断了电话，却发现自己的手早已汗津津的了。 “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再次看向刘燕时，秦三娃提了个要求。 刘燕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两人走出办公室，穿过走廊，在保护区管理局的院子里行进了起来。 秦三娃仰头望着初夏的天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你看起来很疲惫。”刘燕打量着秦三娃说。 “是啊，工作上的事，别的事，疲于应付。”秦三娃自嘲地笑了笑。 “人要量力而行，承担了太多自己承受不了的，就会感到疲惫。”刘燕意味深长地说，也望向了湛蓝、旷渺的天空：“有些事情实在承受不了，可以暂时放一放，勉强自己承受，只不过是在无味的内耗而已。” 秦三娃点点头，视线落了下来，落在了刘燕脸上。 “你找我是不是为了备考的事？你放心，就是再忙，我也没把这事放下，这是我的长远打算，我是不会放弃的。”秦三娃像作保证似地说。 刘燕却摇了摇头。 第205章 爱在心里 “那是啥事？”秦三娃非常意外。 这些日子刘燕但凡来找他，说的都是关于备考的事。今天竟然另有目的，真是奇怪！ “司马老师要在保护区搞科学考察项目，你知道不？”刘燕问。 这件事情秦三娃早就听说了。保护区不少同事，一有时间就在谈论这件事情，都想趁着这个机会能跟全国有名的熊猫专家说上两句话呢。 可是，这件事有什么特别的吗？值得刘燕这么正式地找秦三娃一回。 “你既然听说了，就没想过成为司马老师的助理吗？”刘燕又说。 “司马老师还能缺助理？”秦三娃感到很惊讶，忍不住说：“就我这高中学历，哪里有资格能成为大名鼎鼎的熊猫专家的助理呢？不敢想象！” “这个助理跟司马老师的专职助理不一样，只是在他老人家在保护区开展项目期间，进行沟通联络，保障后勤，打打下手，保护老人家的安全而已，你对保护区熟悉，又有丰富的进山经验，非常合适，可以试一试。” 顿了顿，刘燕又说：“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多少人做梦都在幻想的机会，你又那么崇拜司马老师，就不想试一试吗？” “我想，我当然想，可是……”说到这里，秦三娃忽然意识到成为司马达的助理后，他就得经常进山，而山里的信号并不是太好，这样岂不是就可以躲开那些频频骚扰他的电话了吗？另外，为司马达当科学考察项目的助理是多么正当的理由啊，任谁都挑不出理来。同时，沈岚让乡亲们等一等，说保护区会帮众人解决林权纠纷的，那么，有没有可能司马达的科考项目结束时，林权问题就有了解决方案呢？与其传达一句没有实际意义，却很有可能激起众人愤怒的话，还不如耐着性子等一个有实际意义的处理结果！秦三娃越想心里越敞亮，多少日子盘旋在心头的阴霾在这一刻全部散开了。他要争取成为司马达的助手，他要借此为自己寻得一个绝佳的喘息机会，要不然他真的会被逼疯！ “怎么了，有顾虑，不自信？”刘燕笑了笑，停在了一排春天时种植的杨树跟前。经过一个多月的缓苗，小杨树们已经焕发生机，在风中哗啦啦地舒展着枝叶。刘燕很喜欢这样的声音，她听着风吹新叶声，微微闭了闭眼睛。“你应该也听过司马老师的故事吧，他当年就是给京城的老专家当向导，这才走上了成为熊猫专家的道路，我之所以劝你去试试，并不是想让你复刻司马老师的成功，而是想让你近距离感受专家的风采，从而坚定自己的志向。”刘燕说。 “你说的没错，我无论如何都要成为司马达的助理！”秦三娃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态度十分坚决：“司马老师是我偶像，即使不为我，为了他老人家能在保护区把项目做好，我也会积极争取的。” “这还差不多，我还以为林权纠纷的事情把你的志气磨没了呢，没想到你的韧性这么好！”刘燕对秦三娃的反应很满意，对他的欣赏又多了几分。只是“满意”她可以毫无顾忌地表现出来，“欣赏”只能藏在心里。 “我本来就是打不死的熊猫普查员嘛！”秦三娃一脸得意，看着刘燕怀里抱的书问：“这是备考材料吗？你给我，我保证认真学习。” “还打不死的熊猫普查员呢……”刘燕在心里一阵嘀咕，差点就被秦三娃给逗笑了。秦三娃总是如此风趣，让人觉得他憨厚中，有种天生的可爱。 “这书与备考关系不大，是一本与野生熊猫保护有关的综合读物，你拿去看看，兴许对你争取成为司马老师的助理，有帮助。” 刘燕慌忙收敛心思，把书递给了秦三娃。 “原来是这样的一本书啊。”秦三娃恍然大悟，接过书翻了翻竟然有些爱不释手：“你有这样的书为什么不早点借我看看啊，你知道的，我最喜欢大熊猫了，只要是与大熊猫有关的书，我都喜欢，哇，你看这插图，好漂亮！” “喜欢就好，我还怕你觉得枯燥呢。”刘燕笑笑，解释说：“我以前不借给你，那是觉得你可能不会喜欢这样的专业读物，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既然知道错了，就要及时改正，以后但凡有这样的读物就多借我几本，我秦三娃是大熊猫转世，就想知道自己的以前的生活。”秦三娃美滋滋地说。 刘燕看他心情好了许多，正打算与他打趣几句，却无意间看到梁明勋正在远处盯着他们，便收起笑，表情严肃地说：“保护区马上就要公布司马老师临聘助理的通知和要求了，你留意一下，按照正常程序报名就好。” “知道了，等我成为司马达的助理了，一定要请你大吃一顿！”秦三娃并没有看到梁明勋，还像刚才那样乐呵呵地跟刘燕说着话。 “那就这样吧，你领导来找你了，我走了。”刘燕朝着梁明勋站立的方向努了努嘴，转身走开了。她不是怕梁明勋看到什么，她只是担心梁明勋看到自己和秦三娃走得这么近，又来纠缠她，弄得她和秦三娃都没法安心工作。 “领导，你找我有事？”秦三娃笑笑，走向了梁明勋。 “没事，我只是路过，凑巧看到你们了。”梁明勋也笑了笑，可是笑的很尴尬。从他决定重新做人开始，就把对刘燕的爱压在了心底。要说他看到秦三娃和刘燕私下聊得那么开心，心里毫无波澜，那完全是自欺欺人。要是他还会像以前那样发疯发狂，他已经做不到了。截止目前，刘燕、秦三娃，谁都没有向外人宣布他们的恋情，梁明勋有的只是嫉妒和猜测。同时，随着和秦三娃朝夕相处，他已经把秦三娃当成了自己的朋友，他更不可能因为无端的猜测和信心的嫉妒，就对朋友发火，就变得像以前那样不近人情。况且，这么做无异于自毁誓言，怎么能让刘燕对他恢复信心，看得起他呢？ “对了，司马老师要在保护区招聘临时助理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梁明勋在心里挣扎一阵，抛出了新的话题。 第206章 削尖脑袋 “刚刚听说，刘燕找我就是来说这事的，你看，她还送了我一本书，说是与保护野生大熊猫有关，我还没来得及看呢。”秦三娃拍了拍手里的书。 梁明勋看着秦三娃手里的书，心中暗想：“原来他们是在谈正事啊”，紧跟着神情就缓和多了。“她送你书，是想劝你争取机会吗？”梁明勋问。 回想起不久前的那次谈话，秦三娃明亮的眼神瞬间暗淡了下来，心中暗想：“他该不会是又要我以手头的工作为重，劝我别掺和别的事吧？” “咋，以为我不同意你去争取机会啊？”接触多了，梁明勋很容易就看出了秦三娃的担忧，他笑了笑说：“你放一百个心，我也劝你争取机会呢。” “啊？”秦三娃愣住了。建设人与自然宣教中心的工作这么忙，梁明勋竟然肯放他去干别的？秦三娃实在是没有想到，并且非常疑惑。 “咱的工作又不是体力活，最重要的是想法和理念，要是能腾出手，我都想去给司马老师当这个临时助手呢！我劝你争取机会，是想让你趁着这次机会跟司马老师多交流交流，问问他对咱建设这个宣教中心有没有好的建议，这对咱后续的工作意义非常重大，有时候一个启发，事半功倍，你明白吗？” 梁明勋表情严肃，说的很认真。秦三娃琢磨了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一定全力以赴，把机会争取到手的，你放心！” “这就对了。”梁明勋满意地点点头，扫着秦三娃手里的书说：“你光看怎么保护野生大熊猫不行，我手上不少司马老师的研究成果，你要是不嫌论文报告枯燥，我把它们都拿给你，你能消化多少是多少，总好过两眼一抹黑。” “好啊，我正缺乏这方面的东西呢！”秦三娃喜出望外，激动地说：“但是，我有个要求呢，要是我看不懂，你得给我解释哈。” “不解释，你爱懂不懂。”梁明勋翻了个白眼，哈哈大笑起来。秦三娃知道这家伙肯定给他答疑解惑的。 就这样在极短的时间里，秦三娃得到了两个重要人物的支持。 接下来，就是他利用业余时间认真准备，等着保护区发通知了。 “不能等，等靠要怎么成事啊！” 下午下班的时候，秦三娃突然改变了主意。所谓削尖脑袋，哪里是等天上掉馅饼啊，肯定得主动出击，付出比正常人多得多的努力啊！ “沈主任，您这是准备下班吗？”改变主意后，秦三娃先来到了沈岚的办公室。作为保护区的领导，沈岚肯定在为司马达选择助理这个问题上，有很大的发言权，秦三娃打算从沈岚这里探探口风，顺便刷一下存在感。 “是啊，你找我，有事？”沈岚打量着秦三娃，有些疑惑。 “没有事，没有事，我就是想陪您在下班路上走走，随便聊两句。”秦三娃笑着说，看到沈岚的包放在办公桌旁边，伸手就拎了起来。 沈岚看在眼里却并没有说什么。她在想秦三娃无事献殷勤，该不会是为了林权纠纷的事吧？可是，这事还没个妥善的解决办法呢，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便只能先听听秦三娃想说些什么，再给予积极的引导和耐心的解释吧。 “您家里离得不远吧，我听同事们说您平时都是步行来上班，是不是？”秦三娃没话找话，看到沈岚收拾得差不多了，一边帮忙关闭办公室里的灯一边讪笑着说：“上下班步行是真的好，既锻炼了身体，还绿色环保。” “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走路还能让人多些思考。”沈岚笑笑，在秦三娃陪同下走出了办公室。虽然遇到和她打招呼的同事，总觉得怪怪的，可她还是继续让秦三娃拎着包，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找这话题聊着。 “对了，三娃，宣教中心的建设一切还顺利吧？我听同事们反映，你现在的沟通能力很可以啊，财务那边也没再难为你吧？”感觉秦三娃东拉西扯总没个合适是话题，又搜肠刮肚说个没完，沈岚噗嗤一笑，抛出了个新的话题。 “顺利，一切顺利，我现在和梁老师一唱一和，夫唱妇随，配合的很好，其他同事我也知道怎么跟他们沟通了，非常的顺畅。”秦三娃笑得都没眉眼了，望着沈岚说：“这还是您指教得好，让我这笨人开了窍。” “同样的话，我给好多新来的同事都说过，可是，能像你领悟力这么强，进步这么快的还是头一个，三娃，你的潜力很大，我一直这么认为。” “是吗，那太好了，说明我还有希望，呵呵。”秦三娃笑着说。 “但是，你也别太骄傲，要懂得虚心，明白吗？另外，你备考的事情也得抓紧了，夏天来了，距离高考的日子不远了，去年因为咱保护区遭了大灾，你被迫放弃了考试，今年风调雨顺，一定要好好发挥呀。”沈岚很认真地叮嘱。 “明白，明白，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秦三娃赶忙表态。 沈岚忽然停下了脚步：“我到地方了，你要不要上我家坐坐？喝口水。” “哎呀，我这空手的，怎么好意思到领导家里做客呢，改天吧，改天我专程拜访。”说着话，秦三娃把沈岚的包递给了她。 “你今天跟了我一路，真的没事？” 沈岚不放心地问，也是给秦三娃最后的机会。沈岚很清楚秦三娃并不是那种善于谄媚，巴结领导的人。他跟了自己这半天，肯定是有事情要说呢。 “没事，没事。”秦三娃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摆着手说：“要是有事我早就跟您说了，我真的只是想陪您走走，陪你说说话。” “那行，有空就来我家玩，不要不要意思。”沈岚收回了视线，看向了自家所住的小楼房。随后，她便穿过铁门，走向了楼道。 就在沈岚的身影即将彻底消失在楼道里时，秦三娃突然提高了声音：“沈主任，司马达教授是不是最近要在咱保护区搞项目啊？” 第207章 刻意邂逅 说实话，秦三娃喊出这句，其实是不抱任何希望的。 他不为让沈岚听见，只是想给自己忙活这半天一个说法。 没想到沈岚不仅听见了，还从楼道里走了出来，回到了秦三娃身边。 “有这回事，三娃，你是不是想竞聘司马老师的助理？” 沈岚打量着秦三娃问，眼神中有难以掩饰的期待。 “有这个想法，只是，我这个情况您是知道的，未必有这个能力。” 秦三娃申请扭捏，一张脸顿时红了。 “不要对自己没有信心，咱们保护区是公开竞聘，凭本事为司马教授服务，你要是有这个想法就好好准备，要是能竞聘上，也是不错的机会。” 沈岚笑着说。 “好，那我试试。”秦三娃点了点头。 沈岚抬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说：“有志者事竟成，加油！” “嗯，加油！”秦三娃笑了笑。 沈岚又打量他一眼问：“你今天就是为了问这事？” “是啊，不好开口，我怕保护区对学历有限制。”秦三娃挠着头说。 “一切以配合好司马教授的科考项目为原则，并没有这样的限制，你放心，而且保护区也鼓励你们年轻人在日常工作之外，多多参与大项目。” 沈岚笑笑。 “那就好，谢谢沈主任。”秦三娃赶忙说。 沈岚转过身子，点了点秦三娃，笑着说：“私人场合，记得叫我岚姐。” “好，岚姐。”秦三娃冲着沈岚挥挥手，目送着沈岚回家了。 返回住处的路上，秦三娃暗想：“这算是在领导跟前刷了存在感吗？” 通过沈岚的反应，他看不出来，心里依旧没底。 一旦对事情有了期待，人便有些忐忑不安。 秦三娃在等着保护区下通知的这些日子里，就是这样。当然了，在这些日子里，他还是不断接到刘天祥、韩宝才等人的电话。虽然他还是没脸面对这些对他充满期待的人们，可是，心态变了，他在应付这些人的时候便从容多了。 这天刘天祥的电话又打了过来。秦三娃跟他聊着聊着，就想起了那天在路边小馆偶然邂逅司马达的事情。保护区到现在都没人说司马达来到了佛坪，但是，他毕竟要在不久后开展科考项目。既然要开展项目，难道不需要前期准备吗？要做前期准备，他就有可能人在佛坪，人在佛坪就得吃饭啊！要是他出来吃饭，岂不是又有机会邂逅他？到时候鼓起勇气介绍一下自己，不仅能在司马达面前刷个存在，还能提高成为他临时助理的成功几率…… 秦三娃越想越兴奋，和刘天祥通完电话后，就琢磨起了怎么才能和司马达在佛坪街头偶遇。“算了，想得再多，还不如实际行动！”片刻后，秦三娃有了决定，他打算从当天的午饭开始，就在佛坪大小饭馆跟前转悠。 也许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也许是秦三娃的诚意打动了上天。两个礼拜的苦苦转悠之后，秦三娃终于在一家面馆前望见了熟悉的身影。可是，司马达身边还跟着两个人。这两个人秦三娃虽然不认识，却让他很难鼓起勇气。 “见了司马老师，我说啥？” “会不会让人翻个白眼就撵走了？” “可我不走过去自我介绍一番，他哪里能认识我？” “他不认识我，这些日子我就白忙活了，怎么办？” 秦三娃站在街道上，望着司马达三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是迈不开腿。 就在这时，路边突然停下来一辆车子，司马达三人竟然上了车，离开了。 原来他并不是准备吃饭，而是已经吃完饭了。 望着远去的吉普车，秦三娃肠子都后悔青了。 “有啥可想的，直接上！哎……要是直接上了就好了。” 秦三娃直跺脚，只恨自己顾虑太多了。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丑女的电话。 “最近忙啥呢？把沈主任的回复给大伙说了吗？”丑女在电话里问。 自从忙完社会调研的事情，秦三娃已经很久没有跟丑女联系了。 “还没有呢，我有些张不开嘴。”在丑女面前也没有啥隐瞒的，秦三娃直接将实话说了出来：“我肯定会向大伙传达沈主任的回复的，可是，现在回复，很不合适，只能惹恼大伙，对解决林权纠纷毫无帮助。” “也是啊。”丑女沉默了片刻，忽然说：“你不说不等于他们不问，看来这些日子你过得很煎熬啊，我就说你咋没消息了，原来是正烦着呢。” “烦，确实烦，不过我烦的还有别的事。”秦三娃苦笑了一下。 “别的事，啥事？快跟我说说。”丑女着急地问。她对秦三娃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恨不得事事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 “熊猫专家司马达，你知道吗？他最近要在保护区搞个科考项目，为了配合他的科考，保护区打算给他配一个临时助理……”秦三娃把司马达聘请临时助手和自己想竞聘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感慨着说：“我是真的很想在司马教授跟前刷个存在呢，可是咱真的没这个本事，都看见人了，走不过去嘛！” “你这是缺乏社交经验，尤其是面对陌生人这点，有短板。”丑女很快就分析出了问题的关键，笑着说：“要是我能帮你克服这点，你怎么感谢我？” “对啊，你是大作家，经常要面对陌生人啊，你有这方面的经验啊！”秦三娃恍如大悟，激动地说：“只要你能帮我，条件随便提，我都答应你。”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那我就不客气了！”丑女声音里透着得意，笑着说：“这事情我帮你了，至于感谢我什么，让我好好想想。” “行，那你好好想想。”秦三娃笑笑，着急地问：“那你啥时候帮我呀，现在行不行？要是在电话里能说清最好了，我着急得很。” “电话里说不清，这要当面训练，反复练习呢！”丑女说，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样吧，就这周末吧，我到佛坪寻你，现场训练。” 第208章 社交训练 社交还能训练？ 接完丑女的电话，秦三娃就充满了好奇。 在他看来和人打交道的能力都是天生的，哪有说改就能改的啊。 “社交技能训练很成熟，它是在行为矫正和治疗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说到底还是要改变自己的习惯，克服心理障碍。”丑女直接把秦三娃拉到了佛坪县城的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丑女充满了期待，秦三娃则头一次感觉到了紧张。其实，人就是这样，换个角度看同一件事，感受完全不同。 “你意思是说我有心理障碍呢？”秦三娃想了想丑女说的，瞬间瞪大了眼睛，激动地说：“有心理障碍的人都是神经病？我没有神经病啊！” “你这个说法也太绝对了，有没有精神病，那得看心理障碍有多大，能不能自己克服，屁大点的心理障碍就是精神病啊，那这街道上……哎呀，都把我带到沟里去了！”丑女白了秦三娃一眼，跺着脚说：“你先在街道上走走，观察一下这些陌生人都有什么特点，咱们再进行下一步的训练。” “陌生人能有啥特点，不都是各忙各的啊。”秦三娃不明所以，。 “你先别下结论，叫你去观察，你就老老实实的观察！” 丑女推了秦三娃一把，秦三娃一脸尴尬，在街道上转悠了起来。为了让秦三娃有孤独感，丑女没有跟在他身后，而是保持出了很长一段距离。 平日里，秦三娃没少在街道乱逛，倒也没有什么不自在的。 然而，丑女不仅让他逛，还让他观察行人的特点。 这一观察，秦三娃竟然渐渐紧张起来。 这些行人有些跟他一样，就是四处卖眼，胡乱打量。 有些带着明显的目的性，或张望着寻找要去的地方，或按照熟悉的路径，说说笑笑地往前走。当然，也有不少人似乎有心事，眉头总是皱的。 秦三娃的紧张并不是看到人多有压迫感，而是，他在观察中不由自主地想，要是让他贸然走上前，跟这些人说上两句，人家会是个啥态度？ “遇到了好人，外向的，肯定笑着应付我两句。” “遇到内向的，防备心重的，还不知道怎么想我的呢？” “哎，这陌生人还真的可怕！” 秦三娃越琢磨，心里越发愁。 他在想司马达会是外向的，还是防备心重的？ 如果是防备心重的，人家对他贸然走上前，会怎么想？ 应付两句，还是对他会产生兴趣…… “好了，好了，回来，给我谈谈你的收获！” 秦三娃正心事重重地继续向前走的时候，丑女叫住了他。 听到这声叫，秦三娃如释重负，立刻停下脚步，转过了身子。 “有啥特点？把你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丑女有些迫不及待，巴巴地望着秦三娃。 秦三娃挠了挠头说：“都是狼，要吃人呢。” “嗯？”丑女有些意外，她还以为秦三娃会展开来谈谈的。 “我在偷偷地观察人家呢，人家却在窥探我的心思呢。”秦三娃苦涩地笑了笑，解释说：“我的心思就是小绵羊嘛，感觉随时都能被这些人掏走了。” “没想到你心理素质这么差……”丑女嘀咕了一句，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你这不是心理素质差，你是心里有鬼，哈哈。” “笑什么，咱冒冒失失走到陌生人跟前，肯定是有目的呢，但是这目的又不能被人家看出来，可不是心里有鬼啊。”秦三娃为自己辩解。 丑女很起笑容，很认真地说：“那你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心里这鬼撵走。” “你是啥意思？”秦三娃一脸疑惑。 “就是要有个开放的心态，把你心里的羊放出来，人家愿意看了就看，人家不愿意看了也随人家的便，总之，咱心里不能藏着东西。”丑女说。 “可我心里已经藏了事情啊，这，这不是自欺欺人啊！” 秦三娃还是不理解。 丑女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带了些咱们公益组织的宣传单，你带着它们再往前走走，遇到你特别想走上前聊两句的人，你就把宣传单发给他，并且对他说你是春雨公益组织的人，希望他们多了解我们，有活动就来参加。” “这不就是在人群里发传单嘛，我以前没少干，今天还要干啊？”秦三娃有些不情愿，丑女好不容易来一回，得把握机会呢，不能在闲事上浪费时间。 “跟发传单不一样，发传单是逢人就发，等下是遇到你特别想说上两句话的人再给他发传单，明白吗？”丑女盯着秦三娃，很不放心地说：“咱的目的是让你面对陌生人时，学着敞开心扉，也就是我说的克服心理障碍。” “好吧，我真的没有病，你要我试，那我就试试。” 秦三娃不情不愿，还是接过丑女递过来的宣传单，重新走入了人群。 “以前没啥感觉，今天再看，这都是些狼啊，谁都想把我心里的羊叼走。”秦三娃一脸苦笑，暗想：“可我还得在狼群里寻个顺眼的，哎……” “小伙子，你这是啥东西，给我一张！” 有些人好奇心重，看到秦三娃手里的材料，还主动讨要了起来。 想着这也是对公益组织的宣传，秦三娃便笑着送给了对方。 除此之外，就没人搭理他了。 “什么样的陌生人，会让我有主动走上前，和他聊两句的想法呢？” 走出去好长一段距离，秦三娃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突然间，他就看到了一名提着山货的中年人。这种人环保意识淡漠，平时估计没少进山“发洋财”，最需要环保宣传。 “大哥，忙着呢？” “我是环保公益组织的，这是我们的宣传材料，您看看吧。” 想着要给对方普及环保知识，秦三娃走向了中年人。 “我们经常在咱佛坪各个村子里搞活动，您有空也来参加一下，送面送油，送生活用品呢，不白参与。” 秦三娃边把宣传材料递给中年人，边很自然地介绍说。 就在这非常自然的介绍中，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第209章 舍我其谁 心里藏着一只羊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问题的关键是这是怎么样的一头羊？ 如果只是自己的羊，害怕别人偷走的羊，那这羊肯定害怕别人看见。 但是，这要是准备送给别人的羊，怎么可能害怕别人看见呢？ 不，你巴不得被别人早早地看见！ 想明白这个问题后，秦三娃脸上有了笑脸，跟中年人聊天都卖力了许多。 离开中年人后，他又遇到了几个需要进行环保熏陶的人。 当他抱着要让他们尽快牵走自己心里的羊——你这人很不环保，你需要环保知识，我们这里正好有环保知识，赶紧靠近我们，变得环保起来——无论是突然靠近，还是想让对方认可自己，都变得那么顺理成章，那么自然！ “怎么样，有收获没有？” 眼看着秦三娃再这么发下去就要把宣传单发完了，丑女快步走了过来。 “有啊，我发现我心里的羊不对，这羊不该是我的，这羊应该是为人家准备好的，心里这么一想，我发现我根本就没有啥顾虑，看到想认识的人就走了过去！”秦三娃一脸兴奋，激动地说：“我是不是克服心理障碍了？” “没想到你的领悟力这么强，我还以为要继续完后续两三个训练环节，你才能有现在的收获！”丑女一脸的不可思议，打量着秦三娃说：“你果然很有潜力，我没有看错人，三娃，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你就像宝藏一样……” 看到丑女望着自己的眼神逐渐炙热，秦三娃赶忙把头转向了别处，望着熙熙攘攘的行人问：“听你这么说，今天的社交训练目的达到了？” “算是吧，不过，还有些细节，我需要提醒你一下。” 丑女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收敛了一番心思，又变得严肃起来：“你的收获很宝贵，在和陌生人交往中，我们首先要带着一颗利他的心，也就是说，我们走向陌生人之前，应当怀着为他们提供帮助，能为他们带来好处的想法，嗯，就是你说，这样得是别人的，我们只是牵来送还他们而已。” “其次，道具也很重要，你想象一下，如果你手里没有宣传材料，你怎么向人家介绍自己，怎么让对方快速卸下防备？只能靠嘴了，是不是？但是，有些人确实喜欢别人能说会道，显得专业，有些人却觉得这是花言巧语。” “最后，就是走向对方的时机，这原本是我想让你在观察行人特点时，得出的结论，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这都是细枝末节的事情，我给你说说，你应该就明白了。”丑女笑笑，继续说：“咱就说你再次见到司马达的那天，虽然机会非常难得，可是，现实情况却是司马达在等车，他随时都要离开，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是怎么样的心情，他有时间和你深聊吗？其实，你那天即使走到了司马达跟前，也只是打个照面而已，很难达到推销自己的目的。” “是啊，你说的没错。”秦三娃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点了点头。司马达在等车，随时都准备着要走，哪有时间和心情听他自我推销呢？ “那你的意思是，这样的时刻就不适合跟陌生人接触了？” 秦三娃想了想问。 “事情没有这么绝对的，只是在我看来，上次的机会并不合适。”顿了顿，丑女又说：“当然了，要是实在没有机会，匆匆刷个脸熟也不错。” “也就是说，我确实错过机会了。”秦三娃的眼神暗淡了下来。 丑女笑了：“你呀，就不能把事情往好处想，你想想，经过今天的社交训练，你是不是长见识了，心理障碍也克服了？再遇到司马达，肯定能表现得更从容，给他留下很好的印象，总好过可怜巴巴，结结巴巴，哈哈。” 一想到秦三娃缩头缩脑，不知道说啥好的样子，丑女就想笑。 “你说的没错，我要好好想想，要是再遇到司马老师，我要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和想法……你说就我，能对人家大名鼎鼎的熊猫专家带来啥好处？” 秦三娃突然就有些自卑，他真不知道要把啥样的“羊”牵给司马达。 “那我问你，你为啥要削尖脑袋当他的临时助理？”丑女问。 “这……” 秦三娃不是说不出来，而是有些话不好明说。 “秦三娃，你听过舍我其谁吗？”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秦三娃，一字一顿地说：“舍我其谁就是这件事离开你秦三娃，就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你给司马达推介自己，其实是在帮他解决麻烦，因为，科考项目即将开始，作为主要负责人，司马达肯定也在为合适的临时助理头疼，现在你秦三娃冒了出来，虽然有些突然，但是你却是来帮司马达解决头疼问题的。” “当然了，你依旧是那个平凡渺小的秦三娃，但是，你的心是好的，我相信，只要你是出于真心，急司马达所急，想司马达所想，他绝对能感受到你的善意和诚意的。”丑女一口气说完，笑了笑。 “急司马达所急，想司马达所想……”秦三娃喃喃自语，若有所思地说：“其实，眼下最关键的并不是走到司马老师跟前，而是，弄清楚司马老师最需要什么？一旦把这个问题想清楚了，我想我就有他的羊了。” “对呀，这个问题你真的应该好好想想！” 丑女抬手在秦三娃肩膀头拍了拍，欣慰地笑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吵嚷了起来。 秦三娃原本还没太在意，可是猛然间，他就听到了葛老六的声音。 “老六哥，走，去看看！” 秦三娃不敢耽搁，和丑女对视了一眼，快步走到了吵嚷的地方。 闹市街道上的吵嚷很容易就引起了行人的围观。 秦三娃两人赶到时，行人已经密密麻麻地围了四五层。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就死在这里！” 一个女人连哭带嚎地嚷嚷。 秦三娃透过人缝望了望，竟看到老姑娘徐海红坐在人行道上，死死抱着葛老六的右腿，不让他离开。 徐海红不是早就甩了葛老六，跟城里的干部好上了吗？ 这是闹的哪一出！ 秦三娃下意识和丑女对视了一眼，丑女摇摇头，两人都感到莫名其妙。 第210章 欢喜冤家 秦三娃和丑女在人群外踮起脚尖，试图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可大多都是猜测之词。秦三娃心急如焚，他担心葛老六会出什么事。 “借过借过，麻烦让一让。”秦三娃一边说着，一边努力地往人群里挤。好在他见过了太多同样的场面，稍稍费了一番力气后，很快挤到了内圈。 只见葛老六满脸窘迫，一边试图掰开徐海红紧抱着他腿的手，一边焦急地说道：“海红，你这是干啥呀，快起来，别在这丢人现眼。” 徐海红却哭得愈发大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不，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咋办啊，我现在只有你了。” 秦三娃赶忙上前，打量着徐海红，关切地问：“老六哥，这到底是咋回事？” 葛老六看到秦三娃，像是看到了救星，无奈地说：“三娃，你可算来了，这女人，和城里那个干部分了，现在又回来找我，你说我能答应吗？” 秦三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徐海红被抛弃后，又想起了葛老六的好。 他看向徐海红，说道：“海红姐，你先起来，咱有啥事好好说，这么多人围观着呢，你在这地上坐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徐海红却不为所动，依旧死死抱着葛老六的腿，嘴里念叨着：“我不起来，他要是不答应跟我和好，我今天就死在这……” 周围的人开始指指点点，有人说徐海红太泼辣，也有人说葛老六太绝情。秦三娃皱了皱眉，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时，丑女也挤了进来，她观察了一下局势，然后走到徐海红身边，轻声说道：“大姐，你先冷静冷静，你这么闹，只会让老六哥更反感你，你要是真的想挽回他，就得好好说话。” 徐海红抬头看了丑女一眼，见她一脸真诚，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丑女继续说道：“你看，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也不想让大家看笑话吧，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慢慢谈，你把你的想法跟老六哥说清楚，说不定他会回心转意呢。” 徐海红听了丑女的话，觉得有些道理，犹豫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抱着葛老六腿的手。秦三娃和丑女连忙将她扶起来。 葛老六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行吧，既然这样，那咱们找个地方聊聊。” 众人来到附近的一家茶馆，要了一个包间。 坐下后，徐海红率先开口：“老六，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贪图城里人的生活，把你甩了，现在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葛老六沉默了一会儿说：“海红，不是我不想原谅你，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可是你当初那么绝情，现在又回来找我，我心里实在过不去这个坎。” 秦三娃知道葛老六放不下徐海红，想着要是能趁这个机会，治治徐海红爱慕虚荣的臭毛病。让她死心塌地葛老六在一起，也算是成就了这对欢喜冤家。于是，便望着徐海红说：“海红姐，口说无凭，你得想办法让老六哥信你呢。” “你这话是啥意思？”徐海红愣住了。葛老六表情古怪，直挠头。 丑女不理解地说：“对呀，这种事，都在人心，不需要凭据吧？” “那这个忙咱们就帮不了。”秦三娃交叉起双臂，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 秦三娃的高高挂起，让现场的氛围有些凝重。 徐海红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住地在秦三娃脸上打量着，试图找到一丝松动的迹象。葛老六则欲言又止，想帮徐海红解围，又觉得秦三娃做的对，自己在这样的时刻应该心硬一些，一双眼睛便在秦三娃和徐海红之间来回游移。 一旁的丑女柳眉轻蹙，如有所思，渐渐不觉得秦三娃这是无理取闹了，反而想弄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三娃，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啥意思啊？”到底徐海红着急得眼眶泛红，眼泪都要下来了，葛老六叹息了一声，打破了沉默。 秦三娃一脸无语，看向徐海红，缓缓地说：“海红姐，你也看见了，这世上最心疼你的男人，就是我老六哥，可你之前的做法，确实伤透了他的心，我让你拿出些凭据，就是想让你给他吃个定心丸，把你俩这事定下来。” 秦三娃说的再情在理，徐海红不再觉得秦三娃有意刁难她，渐渐陷入了沉思中。片刻后，她咬着下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老六，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一直当宝贝一样收着。现在我把它给你，就当是我的诚意。要是我再犯浑，这镯子你就扔了，就当我从没在你生命里出现过。” 说着话，徐海红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银镯子，递到了葛老六面前。 葛老六对这只银镯并不陌生，他们两人好的时候，徐海红也给他说过这只镯子的来历。此时此刻，他看着那只镯子，看着徐海红，眼眶瞬间红了。他刚想伸手接过，秦三娃却抬手了拦住：“老六哥，先别急！海红姐，这镯子确实珍贵，可我觉得还不够，你得从今后的生活打算上，让老六哥安心。” “啥意思？”在场三人同时看向了秦三娃。 秦三娃笑着说：“我老六哥现在是三官庙保护站的护林员了，平时回家少，大多数时间都在深山老林里，你要么重新考虑一下，这样的男人你能接受不？要么，你就考考想想遇到这样的男人，怎么样把日子过好？” 徐海红表情有些复杂。她被城里的干部抛弃后，来找葛老六正是听人说葛老六在保护区有了正式工作，可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正式工作竟然是常年不沾家，还得经常钻林子…… “实在不行，我把护理员那工作辞了，只要能跟海红在一起，我咋样都好。”葛老六看到徐海红很为难，心疼地说。 直到这一刻，徐海红才意识到秦三娃没有说错，这世上最心疼她的男人正是葛老六。作为一位寻寻觅觅这么些年，一心想要嫁给城里人的老姑娘，徐海红彻底醒悟了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了出去，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葛老六，在收下我的镯子之前，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呢。” 徐海红眉目含情，望着葛老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