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遇从云》 一 http://.biquxs.info/

顾疏出生时,父王被封为太子,都说她是福星下凡。她未足岁,父王便登基了,母后入主中宫后一直无所出,她便是父王唯一的嫡出。 小时候,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嫡公主,父王捧着她说,光是她的出身就是别人望尘莫及的。而母后就算她要天上的月亮,也会设法去摘下来。 十岁时,母后薨逝,母后临走前说,疏儿,从今以后这后宫里你能依靠的只有父王了。 这一年的事情比前十年都还要多,还要深刻。 那日是后宫的什么赏花宴,常贵妃亲自来邀她,说是一定要去,于是她就去了。 十里菡萏,美不胜收,宴席为应景设在荷塘的边上,她端坐于席面上,她身旁落坐是常贵妃之女顾笑,近来很得父王喜爱。妹妹拉着顾疏的手说要和她一块去荷塘边上玩,常贵妃挥挥手,笑着应允。 顾笑扯着她的袖子,可怜巴巴喊着长姐,她想要那朵初绽的莲花。也正是顾疏伸出半个身子在栏杆处扯着莲花时,身旁的五王弟落水了,顾疏溅得一身水愣住了。 一下子全都乱套了,侍卫忙着跳下去捞人,嬷嬷宫女趴在栏杆上大喊,公公着急通报。 顾疏也趴在栏杆上焦急地看着,没成想后面成妃冲过来扯着她,怒气冲冲地就是一巴掌打过来,质问顾疏,为什么要把弟弟推下水。 她被打懵,半边脸疼得如火燎,耳朵里嗡嗡响,嘴角有血味。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她是嫡公主啊,小小妾室竟敢对她动手,是欺负她没了母后吗! “少冤枉本公主!”十岁的她,人小但胆子一点都不小,将成妃用力一推至地上,大声喊道,“我也是你能打的?” 巧的是,毂王到了,是常贵妃先迎上去,“王,都是臣妾不对......” “朕都听到了。”毂王抬了抬手让她不必再说,略过常贵妃向顾疏走去。 “父王。”顾疏既高兴又委屈,看,父王来替她撑腰了。 毂王走近她,二话不说给了她一个巴掌。 这接二连三的巴掌,把顾疏打得不敢置信,对着最亲的人她顾及的就不再是什么颜面,眼中氤氲,泪水如泛洪,只心中委屈翻滚,捂着脸说,“父王!女儿没有错,没有推王弟。” 毂王则回以不由分辨的怒斥:“撒谎!” 顾疏气得发抖,眼神扫过周围的人,明明都看到了却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说话,她是看清楚了这场鸿门宴的主角原来是她。 她能看见常贵妃掩着扇子站在父王的背后笑她,周围的人都在用眼神对她指指点点。 顾疏跪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只重复着,“父王,我没有。” 常贵妃搭腔道,“嫡公主这张嘴就是不饶人,这里这么多人都看见你做了,却还不肯认?” “嫡公主你还年幼,总说尊卑有别,看不起弟弟妹妹,这一没了王后的教导就不行啊。” 有人阴阳怪气道,“还是王后娘娘教得好啊。” 顾疏怒火中烧,吼道,“少提我母后!你不配。” “公主疏欢,天性凶残,残害手足,禁闭。”毂王特地看着顾疏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顾疏看着父王,气不过,实在气不过,这里这么多张嘴含血喷人,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忽然冲向站在池边的常贵妃之女顾笑,将她推下去。 她擦着嘴角的血,回过头微微一笑,对他们说,“这才是我做的,我才会认。” 周围又都乱套了,侍卫又都赶着去捞人,还有的忙擒住她。 还有的忙着动嘴,“太放肆了……” 毂王气急败坏地让侍卫把她押下去罚掌嘴,奶娘这才闻讯赶来,看着心疼不已,跪着求公公轻点,公主年幼。 奶娘去太医院腆着脸求来草药,在寝宫里一点点给她的脸敷上,心里后悔不已,要是没有离开守在公主身边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这么嫩的小脸蛋可要打坏了。 顾疏鼻子一酸,委屈得小脸一皱,“奶娘……”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别哭,忍住,你一哭可就有你疼的了。” 没一会,毂王黑着脸就来了,冲上来就想打人,奶娘护着她,开口替顾疏赔罪。 毂王张嘴就开始数落:“先不论五王子是不是你推的,这笑儿是你妹妹,身子自小就弱,你才十岁就下这样的狠手,你是不是太恶毒了!” 顾疏躲再奶娘身后恶狠狠地看着他,像极了草原上的露出獠牙小狼。 毂王心里“咯噔”一下,心里的不爽又添上不少,阴着脸放狠话,“别以为我动不了季家的人。” 继而指着她,“来人,撵出宫去,她不是嫡公主。” 毂王笑着对奶娘说,“她不是嫡公主,真正的嫡公主会在这个寝宫里等着她的死讯然后一起死去,哈哈哈……” 一群人上来就拉她走,没有一点求情的机会,奶娘护不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 顾疏被拉到宫女的房间里搜身,说是不许她带出一件皇宫里的东西,锦缎华衣都要退去换上布衣。 给她送衣服的宫女往她怀里塞了只细长玉笄,只说,“找季家。” 顾疏知晓季家是她母后的娘家,当年是盛极一时,现在已然败落,偌大的锦都找不到踪迹。 御书房,毂王一边手捻着食物站着喂鹦哥,一边对着身后下令,“让余傅跟在她身后,无须插手她的生死,倘若死了就回来,倘若她找到季家,立即禀报。” 二 http://.biquxs.info/

这一年饥荒闹得严重,王城内外都是逃荒的人,乞丐打劫的人霎时倍增,民不聊生。娇生惯养的小姑娘一无所有,她需要担忧饿了要怎么办,冷了要如何。生活过得艰难,更令她绝望的是真的不知道上哪去找季家。 她记得躺在阴暗潮湿的小巷子里,饿得奄奄一息,还有蝇子在她身边转来转去,大概是在等着她死。不知道是哪里跑出来的一条狗,也是瘦骨嶙峋,一群人眼里发着绿光追着它打,嘴边还流着口水。 顾疏真是怕哪天有人饿极了,会吃起人肉来,像她这么细皮嫩肉的定然是鲜美。突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乞丐藏着半个发黑的馒头跑进巷子躲起来,那模样开心极了,没咬上几口,像是噎着了挣扎没几分钟就倒地而亡。顾疏笑盯着那个馒头看了几秒钟,突然连滚带爬去拿,在手上没咬几口便没了,全鼓在嘴巴里每一口慢慢咀嚼,虽然味道不怎么好,肚子是没那么闹了。 到后来她开始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有小乞丐对她好的,愿意带着她乞讨,有口粮的也能分一口,可最后那个小乞丐死得惨。都说朱门酒肉臭,小乞丐溜进一个大宅门的后厨偷东西吃,硬是被活生生地打死了。 “我可没有下重手,是他饿久了身子弱不禁打,小小年纪不学好,替你爹娘教训一下,就算是死了也是上天不想让你这种人活着。” 她无能为力,就算是一口薄棺材也没能给他。 她一个人没有什么巧嘴能言讨生活免不了被欺负,连她自己都觉得可能是活不过这个饥荒结束了,心中对父王的怨恨日益滋生。 这一天她躺在墙角等死,没有吃的,怎么也抢不过那群老乞丐。一个锦衣玉鞋装扮的姑娘停在她面前。 “小姑娘,愿不愿意跟我走,去柳红楼?” “那是什么地方?” “莺歌燕语的地方,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能填饱肚子。” 顾疏跟了她去,果然不用饿得那么惨。日日都能见到各色的天仙姐姐如何撩得公子哥如痴如醉。 她是从小丫头做起,姐姐的衣服浣洗,楼里的打杂都是她要做的。 她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过很久,待她日渐出落得亭亭玉立,院子里的姐姐看她的眼神就不一样了。很快,老鸨将一些好话讲给她听,说要她接客。她有过动摇的,因为从前的日子太饿了。但她还忘不了她是嫡公主,还在痴痴妄想着父王能从天而降来救她。 在一次又一次的等待中,她知晓父王不会来,她也不会想接客,她骗了一直跟随的姐姐跑出柳红楼,最后有些没用,被抓回来了,后来再逃跑那还得多谢余傅救她。 此时饥荒已过去了,而她还是免不了挨饿。元和十三年,她有了一个师父,并一路随着师父回家。 师父是在茶馆、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四五十岁,总是独身一人,也总是穿着件藏蓝长衫。 他给她买了个热腾腾的肉包子,那个滋味真是难忘,于是她就打定主意跟着他,他每每一回头就能瞧见她眼中的可怜,实在不好意思训斥她。 师父看着她叹了又叹,“这世道不好,我一个人还能搪塞过去,养你就困难了。” 师父嘴上不说答应,买吃食给她,找老人给她扎漂亮的发髻。其实他看着眼前的女孩长相干净漂亮,心底是喜欢的,他都这个岁数了谁不想要个孩子。 起初他觉着身边跟着个小姑娘不习惯,但没多久却发现一路上的嘻嘻笑笑增添了几分趣味,路上的疲倦轻了不少。 回到故里,他们住的是茅草房子,刮大风茅草会跑,屋外大雨屋内淋漓,家徒四壁。即便如此,师父待她却是很不错的。会给她买新衣裳,然后刮着她的鼻子,夸她穿得跟个仙女儿似的。会跟隔壁的婶儿学如何挽发,虽然有小孩嘲笑她的发髻太丑,她可一点都不在意,转头将他们耍得团团转。 那日是上元节,过大年的气氛还没有散去,她裹着棉袄,手里拿着花灯,乖巧地牵着师父的手走,那眼珠子却早就跟着街边各式的花灯走了。 出门前师父特地炫耀似的,替她挽上最得意的发髻,还翻出她一直带在身上的玉笄替她带上。看着她说:“你可不就是我女儿,小模样生得真好,这带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呢。” 走着便看见杂耍台子边上围满人,看过的人都说今年的不一样,比往年的好看太多。 师徒两人也赶上去看个热闹,人太多她看不见,师父就让她坐在自己的肩上,听见顾疏咯咯地笑,也不由地跟着笑。 顾疏喜欢这么坐着,像是被人捧在心上。回家的路上师父也没有要把她放下来,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师父正打趣,“这么好的小姑娘,将来不知道是便宜哪家小伙子。你若嫁得不好我可不依。” 顾疏抱着师父的头,腆腆一笑说“我才不嫁人,我要永远陪在师父身边。” “你现在还小,嘴甜哄我罢。”师父笑道。 师徒俩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在人群中有人眼尖瞧见什么,指给身边的夫人看,“夫人,奴婢瞧着那玉笄真像小姐当年带的,笄顶那抹红,正像那时特地镶上的红玉髓。” “我瞧瞧。”老夫人说,“还真是,这是当年我亲自去请老师傅雕琢的,这应是在王宫里的,怎么到了这?” 这日师父正捡到本《幼学琼林》,有些破烂但还能看,正巧着说教徒儿认字。 却发现这顾疏是认字的,说是之前学过,先生还夸过她聪明,学东西快。 师父心想着,这徒儿以前定然是个千金小姐,这寻常的大户人家都未必会给小姐读书写字,这出生门第应当是什么书香世家。 这季家就找上门来了,季老夫人见着顾疏的模样,是有几分像她的女儿。 “丫头,告诉我,你那玉笄是哪来的?” “你是谁,你可姓季?” “我不姓季,但我的夫君、女儿都姓季。” “我被父王赶出宫,有人把这个给我,让我找季家。” 季家要将她带回去,师父实在没有不放她走的道理。季家给了他一笔钱,他嘱咐过顾疏说是日后想回来,就来这找他。 后来,他一日忽然梦见她嫁人了,夫家对她不好,他气得要拿刀去砍就乍然惊醒了,之后便再也睡不着觉了,翻来覆去都是小徒儿受委屈的画面。天方破晓,他已经收拾好行李,上路去找当年领走徒儿的那户人家。 第五天他回来了,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当地人说:“那个季家的宅子给官府封了,宅子里的人都死光了,据说是遭了盗贼,惨啊。” “一个活口都不许留下!”夜半,一大群黑衣人从正门蜂拥而上,从前宅到后院一路上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有人从夜梦中惊醒,然后瞪大双眼在惊诧中死去。 季家家主从床上坐起,轻叹一声,平静地将最为隆重的衣冠穿上,所谓君子死而不免冠。刺客闯进来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一刀刺进他心脏,他戴冠的手停住了,用最后的力气看着刺客铿锵道,“为君不仁,水能覆舟。” 顾疏在床上睡得不自知,余傅把她拽起来还不忘捂住她的嘴,她醒得亦是十分惊恐。 余傅要带她走,起初她还是挣扎得激烈,等她看到屋外眼前的景象,顿然腿软得走不动,一只手遮住她的眼睛,“别看,这个一眼就够难忘了。” “怎么会这样?”她不可置信喃喃道。 余傅将她送到镇子上的客栈中,安顿下来,在破晓将至时,留下句话就离开了,“奉劝你一句,别回季宅。” 待到日头渐高,顾疏还是回去了,等她到时,官兵已经将季宅围住了,仵作来回抬出尸体。她瞧见了,昨儿还跟她打趣说要吃到百岁的外祖父,一笑就甜的小侄子…… 官老爷说最可能是流窜的山寇盗财灭口。 过上几日,她没等到官府的传召,让嫡公主和亲的圣旨下来了。余傅没有再出现,是另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说要带她回宫。从前这句话她总是午夜梦回的魂牵梦萦。 三 http://.biquxs.info/

如今她大了,知道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她也隐隐约约猜得出这其中的蹊跷。 她不肯回去,来者二话没说就将她打晕了。那一日,她昏睡着被送上鸾车,启程远去麓国。 这一路上她闹得不少,借口逃跑,以死相逼,没等她再闹下去,送嫁的将军做主将她捆起来,安排两个侍女守着。 毂国和麓国也就十几日的路程,捆着的公主是安静不少,也日渐消瘦,倚着鸾车能发愣一整天,时而哭时而笑,让人看得生怕公主发疯。赶紧地让人松了绑,可公主既不哭也不闹了,又让下人都心中一紧。 走进垂花门,跑进抄手游廊就能瞧见不远处的轩榭。 “哥——”时胥匆忙跑进来喊,“哥,毂国公主要到了!” 临水的轩榭中,园中鸟儿清啼,湖面还有些许雾气,时胤着灰白绣兰直裾,坐于亭中读书。 时胤看了他一眼,慢慢道,“我知道。等看完这卷书我再去。” “哎呀你还看什么书呀,你忘了吗?你要在城门迎接的,来不及了。”时胥上来抽走时胤的书,拉着他就要走。 在谡斟王城门下,王后銮驾,太子时胤、各个王子身坐高头大马在侧,这么大的阵仗,一时之间惹得百姓探头围观纷议,毂国的嫡公主竟担得起这样的待遇。 天方破晓,顾疏就被唤醒要求梳洗打扮,在驿站换上盛装。 她在城门口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表现得很乖巧懂礼,王后本以为大国的嫡公主总是会娇纵些,没想到是个温柔可人。何况这样的世家是嫁给她儿子做侧室,太长脸了。王后是越看越喜欢。 而在时胤眼里,她就像是个受人摆布的提线木偶,她并不值得关注什么,她背后人目的是什么才值得深究。 毂王要嫁女,挑的是他小麓国,嫁的是嫡出,还不要正室之位。 公主年岁还小不能嫁人,但这毂国巴巴地把她送过来,说是要嫁未来的国君,需要在王后身边亲自教导规矩。 倘若是这个公主不受宠也就罢了,怕的就是毂国的手伸得太长。 毂国公主被迎进王宫,麓国非常重视,丝毫不敢怠慢,她身后的毕竟是毂国,特地翻新出宫殿来给她居住,王后亲自过问她的饮食起居。 到麓国的这天,送亲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可等到了夜里,公主开始发热,迷迷糊糊说着胡话,太医一连看了好几日,起初她还能醒来喝些米粥,楚楚可怜地说着,想家想父王,想回去看看。 这哪里有刚来和亲就回去的道理,好不容易到的麓国,再回去自是有人不肯的。 顾疏听到拒绝后,一言不发便躺下睡了,一连几日都不曾醒来,着实把一众人给吓到了。 时胤听闻后挑挑眉,顿时觉得此人有趣。 顾疏一连卧病月余,外头的春花都开了,药喝得她嘴里发苦。许是闹了这么久无人理会,自知无趣,遂霍然而愈。 如今她也不会总是独自忧愁出神,能说会笑,她从前是什么样的,陪嫁的宫女不知道,只当她这是好了。她没有什么盼头,但也要好好活着,熬死毂王。 既能起身,她在这宫里的日子就开始了,这样的日子她阔别多年,没了当初让人哄骗的傻,也经历过人心的险恶,总归会是与之前不同的。 她自病好就时常侍奉王后跟前,嘴甜心细很得王后的心。时胤已至弱冠,在宫外开府。王后多是借着想念在顾疏面前夸他,将他夸得如星辰皓月般。 顾疏这些日子里,将太子时胤听得耳朵起茧子,知晓他是个儒雅端正的人,自小读书骑射样样精通,还在军营里历练过呢,能得这般夫君真是好福气呵。 月前城门口一见她早就抛掷脑后,她觉着百闻不如一见,得寻个日子、由头见上一见。 这日午后和煦,她穿轻薄宫装带着王后的点心出宫,入太子府,时胤在庭院里捧着书看,管家要拦着她不让她进后院,可她偏就是要进,义正言辞说王后有话要带给太子。 她闯进来的时候,时胤抬起头对上她的笑容,一时间怔愣住。 “太子殿下。”顾疏对他规矩行礼,“王后娘娘说秋日渐凉,望殿下记着添衣。” 时胤点点头应下,顾疏却突然抽走他手中的书卷,突然隔着桌子凑近盯着他眼睛看,她的眼里没有稚气,令人意外的是,有像溪水般的清澈,她嘴角勾起的笑容,倒是透露出一丝玩味。 时胤被看得有些不解,“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我来看看我未来的夫君。”顾疏十分自然退开道,“太子哥哥,你的眼中有浩瀚的书卷。” 随即向太子行万福礼告辞。 “春桃,我们走吧。难得出宫,我们出去逛逛。”顾疏伸出手让侍女扶着,径直要走出去。 “你们要去街上?这不安全。”时胤开口。 “太子哥哥说得对。”闻言,顾疏就像是早就等着了,转过身笑吟吟,“那本公主不如就在太子府上逛逛吧?” 时胤开口,“那本王作陪吧。” “好啊,有劳太子哥哥了。” 顾疏才不相信单单凭借出身就能坐稳这个位子,这个太子只怕是藏得深。 “太子哥哥,可有称霸天下的宏图大志?” “有。” “太子哥哥,你府上可有姬妾,通房?” “无。” 顾疏衣袖掩面故作羞状,“我这还没出阁呢,真是不害臊。” “……” 真是无趣。 时胤话不多,管家凑上前来把太子府夸个不停,顾疏背过手看得仔细,不愧是天家敕造的府邸,不论气派,这一年四季错落的景色留着等你,好似人间仙境般,住进这样的屋子可真是赏心悦目,她都有些盼着嫁进来了。 太子府没有逛完,但日头渐落,顾疏不能再待下去了,总不能跟王后编出太子留她晚饭的借口来。太子也是尽主人家的情谊亲自相送至门口,顾疏坐上马车撩起纱帘看着他,微微一笑,“殿下温文尔雅,实乃良人。” 男女授受不亲,况且内宫女眷多有局限。日后能相见也只有在宫中佳节盛宴,于是顾疏每每时见到他,总是要厚着脸“太子哥哥”地缠上一番,也有人问何故如此不倦,她只道:“一则这是我未来的夫君,二则他长得俊美,是我的欢喜。” 她说这话时,时胤看着她笑,待她回头去看,竟将笑意撞个满怀。顾疏眉头一挑,心想这太子难道假话听多便觉得真了? 时胤转过身笑着摇了摇头,有人曾跟他说过,这个公主心机重,不但讨好王后,还处处大胆勾引太子。 四 http://.biquxs.info/

未到一年,她过了生辰,算是及笄的,麓王病重有退位的打算,时胤该准备娶她了。 王后挑的吉日,二月初五,太子府纳侧妃顾氏。 十里红妆是有的,只是侧室不能身着正红,喇叭唢呐吹吹打打,太子府大摆宴席三天,王后到场恭贺,更不必说王城里的那些名门望族,不仅是太子府上热闹,这街市上也热闹。 谡斟王城内谁人不知太子时胤、毂国公主顾疏,好一对才子佳人,连外人都可惜配的是侧室。 洞房花烛,红烛映着窗纸跃动,屋内颇有些昏暗,最是适合浓情惬意。 时胤饮酒半醉走进洞房的时候,就瞧见这顾疏端正坐于床边,下人请他摘去盖头,什么盛装的她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她的红妆,她只是与他对上眼睛,也在时胤看来实在是别样魅惑人心。 合卺酒时,顾疏嘴上说着好喝,脸上神色却没有欢喜,快哭了似的,时胤没有拦着让她贪杯,几杯下肚就满脸透红,醉得迷糊。 这般不胜酒量,嘴里还嘟囔着“今日她嫁人高兴”,让时胤陪着她喝,继续喝。 时胤倒了杯茶哄她是酒,她便爽快喝下,又哄问她可有什么伤心事,她在时胤满怀期待的目光里,义愤填膺地说这曹操真是可恶,杀伏皇后、董贵人连皇子都不放过,还有那甄宓死得好委屈,说到心疼处还望着时胤说他怎么不哭,时胤听得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就轻拍她的背安慰着,“对,可怜得很,你平日里还是少看些戏文罢,不哭好不好?” 时胤将她扶到床上去,又亲自为她去钗环,就听见顾疏趴在床上隐隐啜泣声, “委屈,我为何要受这样的委屈,若是我母后还在,怎么肯让这些人欺负我......” 时胤只当她和亲得不情不愿,心中有些惊诧,她可从未表露过,这样的伤心只留在了心底。时胤只怜惜地抚了抚她的额头,而她涕泪纵横将床褥擦得一塌糊涂。 时胤就有些头疼了,将侍女唤进来重新换了新的床褥,让人把顾疏扶去沐浴更衣。顾疏再回来的时候,只披发单衣走到床前,鼻尖红透,眼梢也一抹红,抬眸向上瞧他,便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时胤喉结滚动,有些反应,“可还难过?” 顾疏酒醒得差不多,只摇摇头走上前坐于床边。她也还知晓今夜是是要做什么的。 这种男女之事,顾疏虽见过,但见真章的时候还是不大敢的。可偏是她低头左等右等,也不见身边的人有什么动作。 她忍不住出声,特意怯怯地喊了声,“太子殿下?” “嗯?”时胤身子晃动,半眯着眼睛,沉默半晌开口,“快睡吧,明日要早起呢。” 顾疏眉头微蹙,试探道,“陪房丫头有没有教过殿下?” 时胤和衣躺下,抬手一横遮去眼中的笑意,张口就来:“政务繁忙,未曾有空。” 顾疏提气闭眼,回忆着昔日她曾作侍女站在床幔外,只依稀见楼里的姑娘与恩客嘴对嘴,紧接着恩客就搂着姑娘,两人胶着一团,之后她们就该退下了。 再睁眼,时胤已到眼前,问着,“你在做什么?” 顾疏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亲上去,只觉柔软,以及那令人微醺的酒气令人发热,可时胤并不似恩客会将她搂住,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了。 时胤在离她唇边的咫尺之间,骂道,“傻。” 旋即,薄唇微张含住她的唇,反客为主,衔其口,吮其舌。 天还未亮,时胤醒来,就见他的手搂着她的腰将她紧锢在怀里,十分霸道。 时胤见她还未醒,睡得安然很是可爱,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才舍得翻身下床。 天稍亮,时胤练完功回房,见床上已空,顾疏正恹恹欲睡坐于镜前由着侍女梳洗打扮,见时胤来了甚是高兴,“殿下,快、快传膳。” 顾疏想的是大漆食盒由侍女捧着、挑着鱼贯而入,等了半晌也没见着,直到侍女来请上座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摆饭了,到桌上一见清清淡淡白粥馒头小菜,还有几式样点心,寻常人家的模样。 顾疏看了看时胤没说话,这一年在宫中锦衣玉食的,她都快忘了来时的日子。 时胤只吃上几口就早早停了箸,看顾疏吃得香,忍不住问,“宫里是缺了你多少吃的?” “妾身昨儿一天肚子里都是空的,况且从未吃过太子府的,稀奇。” 时胤别过头不再说什么。 吃过后,时胤带着新妇进宫拜见,实在是匆匆,顾疏临时拿了两块点心,在马车上颠得实在有些想吐没口味了,拿在手中实在累赘,灵机一动,默默凑近时胤,歪头瞧着时胤的心情不差,嘴角还噙着笑呢,时胤眼珠一动看着她。 顾疏便一笑,拿着点心递到他嘴边,贴心地说,“妾身瞧着殿下早膳用的不多,府上的点心做得不错,吃几块吧?” 时胤盯着她看了半晌,默默开口衔了去。顾疏见他愿吃,将拿的两块都欢喜地投喂了。 太子府到王宫的路程本就短,一刻钟就到了。这一下马车,她就像活过来似的,自己蹦跳着下车,时胤看着她,仍旧是没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无言穿过重重宫墙,无论是中宫还是御前她都熟悉,要什么样的端庄,什么谈吐,什么时候该说笑,她都摸索得一清二楚。 麓王在病床上下不来,咳得连说话都费劲。他们二人没有跪多久得了厚重的赏赐退出来。 王后早就在宫里盼着了,一见他们,就将备的好东西全拿出来,还拉着顾疏的手悄悄问着,昨夜如何,顾疏只红着脸不肯说,王后只说让她快些怀上,让太子府子嗣昌盛,又说她是亲自一手教导出来的,错不了的。 从宫里出来,时胤要回府换身衣裳去当差,顾疏不想再坐什么马车,一心只想着嫁出宫了终于能上街野了。 时胤一听她说马车不舒服,随即让人牵马来,两人共骑一匹,或许时胤心里还想着顾疏能感动,而顾疏心里只想骂娘,这还不如坐马车呢,起码宽敞。街上人多,骑马慢行只能让市井人家看足恩爱。 “怎的不说话了?” “妾身浑身酸疼,在这马上备受煎熬。” 顾疏盼着时胤能把她放下,却不料,时胤狠夹马背,急驱人群,一路狂奔到家,把顾疏吓楞得不知道该如何夸他贴心。 她坐在屋子里端着茶,看着下人服侍时胤换衣,心里想着时胤稳坐太子之位是不是因有什么毛病。 五 http://.biquxs.info/

时胤见她发愣,便与她说话,“今日晚膳在家用。” 顾疏一听就来劲了,“嗯?殿下中午不回来啊。” “......” 顾疏心里已经开始琢磨,哪家的簪子样式别致,能让她在下次的筵席上光彩夺目,还有哪家的吃食最有名......不知道是想到哪里,时胤却站在她的面前,指节重扣桌面几声。 顾疏抬起头疑惑地对上他的眼神,只听见他说:“我要走了。” 顾疏无奈抿了抿唇,起身送他出门。 一转身就唤着身边的侍女带上银子,时胤一走,这个太子府可就属于她最大了。 谡斟王都的街市她可是头一回逛呢,与在毂国见识到的相比有些不同,不是什么热闹日子仍旧车水马龙,有人说若是等入夜来就能见着诗文里的千灯万火映碧云。 她走进金饰铺子,什么都想买,买完又是一阵心疼,还在街上吃了碗热腾腾的馄饨,又见凑近看小孩买糖人,也嘴馋想吃糖,让人给她做了个龙。 其实味道远不及想象中好,嘴里塞得满满,她却突然鼻子一酸想哭,这些都是她小时候想做的,现在做来不知有何意义,嘴里的甜也不补了当初的苦,现在吃撑也饱不了当初。 她正抬手抹着脸,只听见有人在背后唤“侧妃?”,身边的侍女都行礼唤“太子”,她背过身子暗骂来得真是时候。 她挂着残泪迎上去,低落说,“殿下,这糖人吃得妾身想家了。” 时胤愣了愣,只说让她快些回家。 顾疏失了兴致,刚回府想休息时却被管家给拦住,说是太子的意思要让侧妃管家,硬是拖着她看了一下午的账本,顾疏觉着要疯了。 转念一想又觉着时胤或许是好意,在后府能掌权才能活得好。 晚间,时胤回府急忙忙地找她,特地神神秘秘将她拉到一处,顾疏看他小心翼翼拿出个鸟蛋来,说是她故国飞来的鸟儿下的。 看着时胤神色认真得不行,顾疏忍俊不禁,打趣他,“殿下真是贴心,这蛋明儿让厨房煮了吃吧?” 时胤脸色一黑,“你敢?” 顾疏收下这蛋,不但亲手搭了个窝,让人选了只温和的鸟儿来孵,还日夜惦念着,夜里起风了都想着披衣再去看看,而时胤摁着她,暗着脸不许她去。 最后这鸟也没有孵出来,或许这蛋本就是坏的,或许是她孵得不对,最后顾疏也没有时间再去计较这个。 麓王病重得实在是下不了床,时日也不多的样子,政务时胤早就接手了,只是在等着了。麓王一纸退位诏书下得突如其来,时胤也接得从容,倒是顾疏舍不得这太子府,才离宫数月呢,又要回到那个牢笼里去。 自时胤登基,渊国提出和亲嫁了四公主过来,与顾疏一并按照姓氏册封为妃,顾疏赐居长钟宫,渊国来的温妃赐居长宁宫。 嘉乐元年,毂国使臣拜见过时胤,讨了恩典就往长钟宫走去。 顾疏正眯着眼睛惬意卧在贵妃椅上,两个宫女在捏肩捶背。此刻宫女款款进来通禀,她缓缓睁开双眸,“不见,让他滚。” “娘娘,这样说可要让别人笑话的。”使臣大摇大摆走进主殿,随意挥手吩咐,“都下去吧。” 就是这般,长钟宫里的人凭他毂国就能使唤得动,在正主面前都好使。 “参见娘娘。”使臣站定正经作揖行礼,切入正题,“毂王说甚是想念公主,还说您应当为麓王开枝散叶了。” 顾疏冷笑一声,荒唐。 成婚近一年她的肚子没动静,确实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可毂王的手不能伸得这么远,偏就是他毂王管不得。 “说完了?”顾疏站起身步步走向使臣,眼中露出寒意,随手抄起身边的物件砸过去,“滚出去!” “微臣知罪,这就领罚。”使臣十分迅速作揖退下。 她又扔了几件物什,之后黯然跌坐在地上,似蔫了的花骨朵,眼中泪快要溢出来,嘴里喃喃道,“这怨谁呢?” 她身边的人和景都是新的,而时胤大概是有了新欢,也不常来长钟宫。况且这温妃的肚子争气,才进宫一月就怀上了,这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应当是格外重视的,连王太后都变得对顾妃颇有微词,对温妃另眼相看。 可惜太上王、王太后还没又看见王孙出生,就相继逝世了。顾疏可松了一口气,她这辈子不会有子嗣,这才一年的工夫,若是让她活得再久些,这双耳该是如何不得清静。 那日温妃的喜事儿传来的时候,顾疏是有些心中苦涩的,神色有些失落。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地胸口一疼,自喉间咳出鲜血,将金丝绣花的袄子污了一片猩红,煞是吓人,长钟宫里慌乱一团,顾疏也是不知道自己怎么,闭眼前还忧心让别人见了说是她为时胤气得吐血,那可真是冤枉。 时胤来得巧,正遇上她倒下的时候,眼中含泪望他,口中止不住涌出血来,皱着眉头,张合着嘴说着什么,时胤听不清。 太医还在诊脉,他坐在床边眉宇紧皱,一脸阴鸷。 见太医往她的身上扎针,忽地明白了,她说疼。 好几波太医来来去去,商讨个半天,慎重回禀说是中毒,下得极重,顾妃可能醒不过来。 时胤发了好大的脾气,下令将长钟宫宫人都抓起来严审,严令若是太医治不好顾妃,那他就当一回暴君。 太医都退下后,时胤伸手好好抚了抚她的额头,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方才他在来的路上就想对她说,这些日子不见甚是想念,无时无刻不在思念。 太医回去翻阅典籍,说是渊国特有的毒,这时候的矛头就直指长宁宫,长宁宫的消息倒是快得很,温妃亲自跑到长钟宫喊冤。 时胤听着烦,让人把温妃宫里人也都抓起来,转头攥着太医衣衫质问解药呢,太医只能颤颤巍巍地答还在研制中。 顾疏躺了一天一夜,时胤除了早朝就都守在她身边,阴晴不定,早上有个大臣字写得稍难看些,被拉出去杖责,中午宫女喂药没有仔细,让药汁顺着顾疏脸颊下流,立刻被贬去做苦役了,前朝后宫都人心惶惶。药太医院没日没夜地研制,终于在第二日傍晚献上解药,只是顾疏没有醒来,时胤一连质疑这药,说若是明日顾妃不醒,就坑杀太医院。 子夜,顾疏醒来,只觉得身子重得像是什么压着,转头一看有些被吓到,时胤就睡在她枕边,被子底下的手拦腰搂着她。 顾疏是被渴醒的,便想着悄悄将他的手挪开,再蹑手蹑脚爬下床去茶几上寻茶的。她只一动,时胤便被激醒睁开双眼看着她,一见她醒这便笑了,真正将她搂紧在怀中。 六 http://.biquxs.info/

时胤低下头含住她的唇,起初轻柔得像是怕捏坏了她,之后是几乎要将她吃了的强横狠劲。 顾疏才刚醒来,哪里禁得起这个,没过多久就喘不过气、涨红了脸,见时胤微微放开还想再来的时候,只好躲开哑着嗓子喊,“陛下,妾身渴。” 时胤又轻啄几口,掀开被子下床亲自给她倒水,见她喝的急了,还温润地说着“慢点”。 顾疏躺在床上,虽然虚弱,但面上已然有了血色,盯着时胤看,“陛下,妾身这是怎么了?” “中毒。”时胤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上一口继续说,“现下醒来就都好了,你以后的日子且长着呢。” 都说她的日子长着呢,时胤仍旧守在她身边,与她同吃同住,几乎是要鸠占鹊巢了,且大有要把背后之人查出来才肯走的架势,像极了要陪着时日不多的她呢。 顾疏心里知道这是在护她,可凭他的境地不如但求自保,一腔孤勇保护她的人,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对于下毒,顾疏觉得蹊跷,她在宫里无冤无仇,害她会得到什么好处。若是温妃,她已然宠冠后宫,况且这手出得太明显了,若是她被人教唆利用也倒是有可能,再者下毒之人不会不知道,这毒凭太医院就能解决,倘若下毒之人的目的不是她的命,那么是什么?是陷害温妃乃至渊国,而谁会做这些,毂国。 巧的是还能夺回时胤的重视,也没人会相信谁会对自己的女儿这么狠。 可惜顾疏没有证据,这一宫里人全听毂国使臣的,想要下个毒岂不是轻而易举。这毂国没有一棒闷棍就将她敲得死死的,或许是她还有些用处,这个用处仅仅是在后宫制衡温妃吗? 很快,下毒的事有个小太监招供了,编得一口好故事把脏水泼到温妃那就自尽了。可把时胤给气到了,明知是满口胡言,却又无可奈何,无论是毂国还是渊国,他都不敢妄动。 时胤没有深究长宁宫,将长钟、长宁两宫中近身伺候的宫人,全部杖毙,看来也是深谙其中的缘故。 半月来,时胤什么都要与她挤在一处,午睡要她陪着,午晚膳要与她一同用,就是规矩得很,顾忌着她的身子。她是真不敢再说些出格的话去招惹他,在床底间时胤是不饶人的,起初时胤还能被她的三言两语撩拨得红着脸说她“不知羞耻”,到后来能恍若未闻,直到这些个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又是一番趣味了,她自是知道她把人带坏了。 太医说她病愈无碍那夜就没放过她,她正受不住求饶呢,将什么“好陛下、好哥哥、好时胤......”都叫了个遍都未曾管用。 她便撑起身子看着时胤不语,虽然嘴角时不时会露出些叫人听了脸红的曼妙,仍旧是不太妨碍她的气势。时胤却是一把将她搂住,忽而短促一笑说,“疏儿,这般看着朕的模样可真是浪荡。” 顾疏一听就来气,未来得及反驳,温热的嘴便印上来,先是她带泪泛红的眼角...... 这样春色漫漫的夜,也有人在别出心裁地谋划着。茂密的林子里两人隐在夜色中,只见一个弯腰俯首,惊慌道,“大人,这可是欺君啊!” 另拂袖一个不屑,口气傲慢命令∶“你且做就是。” 时胤没了理由再常住长钟宫,让内务府亲自挑选一批干净清白的宫人来,有些不放心地离开长钟宫,顾疏看着竟有些像那寻常人家要出远门的丈夫般。 所幸在时胤的紧盯下,整整一月长钟宫什么事都没有,正是松口气的时候,张太医赶巧来上报喜脉。阖宫上下片刻间就传遍了,顾疏却是最后一个知晓的。她先是细细询问宫女,再是不说话久久思索,她又是懂了,那位毂国使臣刚刚启程离开麓国,一猜又是他做的好事,要让她冒欺君的名头去讨时胤开心,毂国什么时候这么卑微了,想让麓国乖乖听话?想得美。 身为和亲公主,若两国交好,则享荣华,两国交恶,则荣华尽,这句话是在毂国时教习嬷嬷说的。当时顾疏挑眉细想,是很在理,可是她这命怎么都是攥在别人的手里的呢。 她吃过苦,在宫里的锦衣玉食虽好,却消磨人,让人流连得忘了来去,她心有执念,恨不得变作一条疯狗,死死咬住毂国不松口。 也就几个时辰的工夫,长钟宫热闹起来了,时胤的赏赐先到,再是温妃亲自来道喜,她的性子像她的姓氏,温婉贤淑,还长得清秀端丽,教养颇好,俩人只聊上几句便告辞了。时胤倒是来得没有声息,从她的身后搂住她的肩,一见就是喜上眉梢的模样,顾疏有些话哽在喉中说不出来的感觉。 或许时胤太过于开心,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异常,平日里克制着不敢多宠她,现如今什么好东西都往她这送,俨然忘记这王宫里还有位身怀龙胎的温妃。 顾疏没有什么变化,没见着多开心,只是见着时胤克制着不去碰她,她觉着好玩,夜间同枕而眠时常挑逗他,惹得他黑脸又只能压着不敢说什么,让麓王吃亏成了她最大的乐趣。 “你就是个小没良心的。”时胤无奈笑骂。 顾疏面上笑着点点头,心里也是承认她是个没心的人,她早就想好了,这孩子她是生不出来,或许毂王早就为她想好了后头的路,只要她肯设计小产再栽赃给温妃,一箭双雕。可渊国是他毂国的眼中刺,那就是她的朋友,谁也别想利用她。 麓国是小国,从前攀附毂国。但时胤新君上位,他有宏图大志,他要摆脱毂国。 毂王又怎么肯,仍旧要它继续俯首称臣,可这个小国并不是很知趣。渊国也来插上一手拉拢,这也是嫁个公主过来的缘由,毂渊两国暗中较劲已经很久了,只麓国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时胤还沉浸在日后一家三口的美梦里,枕边人已经在盘算如何施行了。 时胤何尝没有心疑过她,他派人听着毂国使臣都说了些什么。偏巧的就是子嗣,没多久顾妃就有孕了,难不成之前都服着避子汤,抑或是根本没有什么龙胎? 但他不愿去深想,也不想找太医去验证什么。他选择相信,什么都不做。在乱世中,让他好好腻在温柔乡里休息一会罢。 七 http://.biquxs.info/

长钟宫的殿前有棵苍天榕树,顾疏正躺在树杆上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晒着太阳,嘴里还叼着片绿叶,吊儿郎当模样好不惬意。 顾疏侧身一转如同落叶,没有打着旋,直直地摔在地上。该是疼得霎时间说不出话来,皱着眉头动弹不得。 “顾妃!”时胤一个箭步冲进来,一把抱起她大走进寝殿,大喊,“太医呢,太医!” 顾疏其实浑身都疼,十分想埋汰一句怎么哪都有他。她在怀里只能捂着肚子叫疼,面色发白,额头冒冷汗,时胤将她搂得紧紧,嘴上还一直哄着:“莫怕、莫怕......” 顾疏失神盯着时胤看了好一会,这个人所流露出来的温情切实让她喜欢。 她安排的仍旧是那个张太医,很快就提着医药箱到了。时胤的眼睛从始至终不离顾疏,一言不发盯着她看,顾疏的心里都要发毛了。 这边张太医很利索把脉检查过后,惶恐跪地称:“陛下,娘娘小产了。” “嗯,下去吧。”时胤点点头,并无太大反应,甚至太过于平静。 顾疏摸不透他这是什么意思,总之不会是好意思,干脆闭眼装睡。没多久听到伺候的人都下去了,之后便再没有声音,但她知道时胤还没走,这个人一向很沉得住气。 这不,时胤没说话,却摸上她的手停在方才太医把脉处。顾疏心里慌得不行,直想大喘气,暗忖时胤还懂得把脉问诊不成? “自己说吧。”时胤冷冷开口,把顾疏惊得身子一颤,她悻悻睁开眼睛看着他,也不敢在他还坐着的时候躺着,畏怯地赶紧坐起来。 顾疏还不死心,抱着双腿坐着,换上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他,柔声:“陛下,妾身摔得浑身都疼,疼惨了......” 时胤笑着伸出手,本以为是要揉揉她的头,这厮在她头上重重地拍了三下,拍得顾疏的可怜样一下子就垮了,小声抱怨:“妾身这场戏演得不好么?” 时胤别过身先是有些错愕,再是气到想笑,咬牙道,“顾疏。” 顾疏,你可太辜负本王的信任了。 一转身吼道,“本以为你就是顽皮想吓吓本王,可你却是在这大大方方戏耍本王,欺君之罪你可担得实在!” 顾疏像犯了错的小孩垂头听训,心中啧啧暗骂自己,你瞧时胤多温润的一人啊,你怎么把他逼成这个模样了。 “抬起头来。” 时胤在前面滔滔不绝讲规矩道理,要时不时对上她眼睛,以看她有没有认真听训。 长篇大论过后,他神情复杂看着顾疏,说:“你的用心本王知道,你......关禁闭吧。” 她见时胤离去,一面大声喊着恭送陛下,一面卷起锦被躺了下去。 之后大半个月就没见时胤来过,那些伺候的宫人也都渐渐地不知道散到哪里去了。她的长钟宫可就是名副其实的失宠了,日渐冷清、凄凉。 有一日,稍入夜,顾疏染上风寒了,到门口送送来送药的姑姑,不过站在门口呆望了会,身边来了人也未发觉,待他冷冷地出声,方才吓一跳回过神来。 顾疏对着他讪讪地行了礼,尊了声陛下,时胤看了她一眼,轻“嗯”了声,便自顾自的进了里殿。 夜风吹来,空气中便有些许凉意,宫门旁青树发出飒飒声响,颇有些诡谲,顾疏便跟着进殿。 此时殿中已经亮起来大半,不比之前为了省蜡,整个殿里半亮不暗。 “有酒么?”时胤一身月白长袍,端详着殿中唯一的墨画,顾疏不得不说他有眼光,她这画虽说不过是几棵翠竹,却蕴含着许多事理。 “小宫简陋,不知陛下驾临,未曾备酒,常闻温妃酿得一手好酒,想必温妃那有不少。” “这是赶本王走?”时胤嘴角噙着笑转头瞧了她一眼,声音竟然如此温润,“你与本王曾在长钟宫中那棵银杏树下埋的桂花酿,去取来罢。” 顾疏心底啐骂,这桂花酿并不罕见,他若想喝吩咐底下人一声,便有能喝得长醉之数,今夜却要让她去挖,是他哪儿又不痛快了,折腾人才是真。 “陛下,那坛酒啊,上回妾身被禁足就取出来,赏与守宫门的侍卫了。” “你倒是大方啊。”时胤目光从画上转到顾疏身上,温声嘲讽。 此时,自宫门隐隐约约冒出个人影,急急忙忙地往这来,待近些一看,是时胤身边的太监。 “陛下,长宁宫着人来报,说是温妃娘娘要临盆了。” 顾疏反应极快,立马屈膝行礼,道“妾身在此先恭贺陛下了。” 时胤看了她一眼,这脸明眸善睐,算不上美艳又煞是讨喜,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颇有些愤然地扫袖离去,“下次跟你算账。” 她看着时胤渐行渐远的背影,乖乖道,“恭送陛下。” 她记得温妃这胎还未足月,是不是有人等不及了呢? 偌大的皇宫,一隅的宫灯亮了一夜,直至破晓,一声婴孩啼哭划破天际,分外清脆动人。 “陛下,是位皇子,但是温妃娘娘薨了。” “嗯。”时胤没有表示出过多的喜怒哀乐,抱过孩子,追封温妃为皇贵妃,让人好好准备她的后事。 后宫里人云亦云,不出一个时辰,全宫里在传,陛下悲痛温妃,不禁要多些怜惜疼爱小王子。 是日,她正午睡,时胤令人将皇子抱来,照例将一群伺候的人都留在宫门,自个儿将王子抱进长钟宫。 按他的话说:“长钟宫清静,若是一群人跟着进来,就扰了这份静。” 时胤抱着王子进长钟宫前殿见没人,直进寝宫果然见顾疏睡得沉。顺手也将熟睡的王子放在她身边,就颇为驾轻就熟地去煮茶喝。 不一会,王子的哭声就将顾疏吵醒,她这一醒来,就好像还在做梦似的,怔愣地看着啼哭的小王子,小得有些不太敢抱他。 “看着做什么,哭了不知道哄?”时胤站在窗口品茗,十分顺口自然地说。 顾疏手上抱起王子哄着,动作颇为生疏,嘴上不依不饶怪嗔着:“妾身只哄自己的亲子,这是哪蹦出来的孩子。” 时胤听着这话也不恼,语出惊人:“日后,他便是你的亲子。” “陛下笑话说得可真好,他有亲母妃,虽已故,也最多尊妾声娘娘。”顾疏一边轻拍王子,低头逗他,惹得他连连咧开嘴笑。心里思量着,时胤这是什么意思? 一抬头又见时胤在黄花梨木椅坐着,仍在品茶,便问:“王子可起名了?” “暨。暨者,和也。” 八 http://.biquxs.info/

温妃为了子嗣而薨,顾疏不知道这是毂国出的手还是渊国操之过急,亦或者这背后还有时胤的推波助澜。温妃的性子最是好操纵,倘若渊国除掉时胤扶持尚在襁褓的暨儿登基,那麓国岂不是囊中之物? 时胤将孩子交给她的用意,她明白的同时这事让渊国恼怒了,借口温妃早产定然是遭人陷害,死得不明白,要麓国给一个交代,这个借口就有些直指顾疏了,毕竟这后宫里没别人。可这后宫她顾疏独大,也不是时胤想看到的,她猜过不了多久渊国还会嫁公主过来,这后宫只会越来越热闹。 她看不到日子的尽头,这样日复一日,她有些腻烦了,她想师父,想从前在季宅的日子,在她的心里师父在的地方那就是家。这些年她都觉得孤独,这种感觉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如同潮水般涌过来,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就像徜徉在广阔无垠的海里,战战兢兢,触不到岸。 可这麓国宫不是无人之境,倘若能走,她一早就走了,或许要哪天她能挺身而出救时胤一命,届时才要求时胤放她离宫呢。 —— “这九州之广,百国林立,经百年逐战,诸国皆元气大伤,遂尓得安余年,若今复其元,必皆观伺而动……” 她趴在窗口望着外头,茶楼里没什么生意,今日那说书的是个穿灰长衫的男人,说得抑扬顿挫,可却听得她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所以她还记得窗外梅子黄时的江南多雨,初霁后的房檐也常挂着雨水,嘀嗒打碎在青石板上,在细缝中汇成细长的小流,都成了撑船人家的过客。 忽而周围变得支离破碎,幻化成刻骨般铭心的层楼叠榭。 她被捆在床上,破衣烂衫,额头有干涸血迹。房门被打开,一名衣着艳丽的女子只站在门口,言笑晏晏地对着门口小厮吩咐,“锦姨说她进柳红楼这么久还不安分,几次三番地逃,让她永无子嗣断了后路,才能安心留下。” “若不喝就灌下去,这就是她的命!” 紧接着就是几只手触上,其中强横扼着她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苦涩的汤药灌进来,味道熟悉得吓人。 恍然,顾疏被梦惊醒。 她微喘着气,睁大眼看床顶,心中仍旧茫然,于是手掀开薄被,挑开帐纱,下床见窗外月色皎洁,风和蝉鸣。轻揉太阳穴,轻叹最近是怎么了,总是梦到过去的事? 忽然,她似乎听到了什么,连忙跑向宫门,趴在朱门上听动静,许久才敢确定她真的听见若隐若现的兵器相交声。 她好些时日没有外面的消息,如同与世隔绝了般,本就有些奇怪,此时现兵戎声,心下起惊慌之意,又有些明白,这是时胤故意瞒着她呢,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宫门一开,平日里禁闭看守的侍卫已经不见,长钟宫偏远,看向远处主殿一片火光,面前三三两两的宫女太监仓惶带着包袱逃窜。 顾疏望远处的火光,随手拦住太监问,“这是怎么了?” 太监一把把她推开,喊道,“别挡道,王城被攻破了,还不快逃!” 她有些惊诧这世道怎么变得这么快,忽而又勾起一抹坏笑,这可不就是送到眼前的机会么。 须臾,紧接着她飞快转身进长钟宫,收拾了些平日里最为贵重的小物件,一些碎银银票、几件衣物,趁乱离开这尔虞我诈的是非之地。 她趁着夜色跟着逃命的宫人一路跑,砖红的宫墙被挖出勉强能钻过人的一小洞,她肖想两年的出逃,竟如此简单。 一墙之隔,抬起头见的是炭黑笼罩之下的谡斟王城,战火把半数房屋燃成废墟,满城嘶喊悲哭分外凄凉。 顾疏身旁的宫人也是各自低下头忧心忡忡,这一役就是归家也不知家在何处了,顾疏颇有些撼动,这战乱起,不安生的都是百姓。 她心底还是有一丝担忧时胤,这麓国本就是风雨飘渺中摇摇欲坠的小船,他锐意不屈,本就艰难的道路越行越窄,如今船翻了他又要何去何从,会不会在金銮大殿上意气殉国呢? 顾疏揽了揽肩头的包袱,低头赶路,随着人群要逃出城去。没走几步,像是跑来了什么人,嚷着城门出不去了,有敌军守着说宁可错杀也不要放过一个,引起了一片哗然,众人不肯相信,有硬是要去城门口去看一看的,想着仗着人多,或许可以赌一赌。 顾疏知道宫里时胤的寝宫有密道通往城外,此时回宫是羊入虎口,可明日若城内敌军胜了,要犒劳士兵,烧杀抢掠,强抢民女,城内便是地狱。 她便决然回头往宫里去,心中不知为何突然舒畅许多。 这路越是靠近主殿就越多横尸遍布,皆面目狰狞,不堪入目,顾疏说不怕是假的,但她怕的不是死人,而是这样的黑夜。 正走着,却不料不远处,夜色中正隐着一人身影,他正抱臂靠墙,身后背着把剑,开口道,“娘娘,我家主人有请。” 顾疏一惊,闻声看去,男子身着夜行衣,步步走近顾疏,她有些愣了,好像又见到余傅一般,可惜眼前的人并不是他。 “你家主人为谁?”顾疏警惕地看着他,缓缓后退。 黑衣男子转眼已经到顾疏身边,手刀一起一落,利索劈向后颈:“娘娘,不必多问,自会知道。” 另一边,马蹄匆匆,一辆马车疾驰而过,身后的军队骑马亦绝尘。时胤一行是从王宫里落败而逃出来的,还要一路向南,赶往临城与王弟时胥会合。 颠簸的马车内,时胤一手扶额闭目养神,热血难凉,今夜败得一塌糊涂,从今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还有......那个小没良心的可平安否? 时胤身旁坐着的是徐将军,是他在临走时不忘暨儿。可现下怀中婴孩啼哭不止,大概孩子也觉得不安,徐将军怎么哄都不成,只好频频看向对面麓王时胤。 他见王子在怀中,哭得声哑,实在于心不忍。终于,兢兢开口:“陛…陛下,臣粗鲁不会照看婴孩,小殿下啼哭多时,您看……” 时胤闻言睁眼,手轻揉太阳穴,抱过暨儿轻拍,吩咐道:“等天亮去找个奶娘。” 暨儿在父王怀中也仍是哭闹,徐将军心中无尽后悔,渊国军队自从对麓国宣战就势如破竹,更是嚣张到夜袭王都,麓王领兵厮杀御敌,直至后半夜才迫不得已撤兵,君王眉宇间皆疲倦,实在是不应该再去扰烦。 九 http://.biquxs.info/

几日后,夜色如墨,一行人趁夜入城,寻到一隐蔽府邸前。 “二爷,到了。” 时胤是嫡子而非嫡长子,若非从小被称为太子,或许还有人记得他是二皇子。 府邸门也在此时大开,好似早就料到会有人在此时登门。早一刻钟前,王府暗卫快马加鞭将一麻袋送到,而另一边时胤也得到消息,顾疏不见了。 时胤刚下车,时胥府上的管家携奴仆迎至宅门,“诸位舟车劳顿,想必都饿了,府内已略备热汤、菜肴,请。” 时胥偌大的王府已经不能再住,现在这府邸是私宅。眼前的管家是时胤给时胥的心腹,虽年过半百却仍旧世事洞明,有他在,时胥只管风花雪月,府内上下俱事妥帖。 时胥年方束发,乃时胤一母同胞之弟,本是养在宫中的,因战事才择址建府远去封地。 时胤走进府邸,便问道:“管家,你家主子呢?” “小主子要瞒着老奴说备了份礼赠与您,正在府内料理,失礼了。”管家一路迎他至大厅。 时胤听下,轻叹责备,“还是这般爱玩闹,现下这时局管家可不要再多由着他。” 时胥出现得不算晚,还是那么落拓不羁,手执折扇,一身荼白深衣,黑发束起戴顶嵌玉小冠,衬得面容俊俏,眉宇间几分似时胤。 “哥哥快来,看我找到了什么。”拿着折扇,大步走来,兴高采拉着时胤就走,在兄长面前就是长不大的孩子。 只见下人将麻袋扛上来,解开一看正是顾疏被五花大绑,口中塞麻布,只见她神色愤懑、愕然在脸上杂陈,那眼神凶得骇人。 时胥被瞪得有些心虚发颤,摸了摸鼻子,撑起气场说,“瞪我这么凶做什么,你现在可是落在我手里。” 时胤心中一惊,盯着时胥思量,以往是否轻看了他? “哥哥,这份礼你可收?” “别胡闹,快放了她,让她回家吧。”时胤开口。 时胥眼带笑意对上时胤眼睛,尽是波澜不惊。他曾想过大哥会呵斥他,却没料到会是如此平静,真是一点也不好玩了。时胥嘟囔着:“看来大哥是不大满意啊。” 话音刚落,时胤独自离去,留下众将士不明所以。 入夜,顾疏已然沐浴更衣完,坐于房中无所事事,身边丫头婆子看着,外面家丁护卫守着。 顾疏虽不知现下局势,但也听到时胤要将她放回毂国,这不就是她心之所向么,可她怎么有些犹豫了,或许是这一去,她与时胤再见应是生死相隔了吧。 “吱呀”房门被推开,不是胥王爷又是谁。 时胥走近她身边,故作心疼,“顾娘娘,君王真是薄情,往日情份竟丝毫不念就将你送走,不如你从了我罢,我最会怜香惜玉了。” 顾疏早就冷静下来了,看着他就想笑,“胥小王爷,你是不是最近戏楼去多了,想唱戏啊?” 时胥讨厌她,他从小身边就有一个大宫女背地里苛刻他,时胥有苦说不出,竟然十多年都没有发现。而时胥见过她两面的作派,在他母后面前乖巧懂事,在他大哥面前厚脸纠缠,几乎是认定她与那个宫女无差。 从前在宫中,时胥不喜她,她又怎么能被乳臭未干的孩童欺负了去,戏弄过他几回罢,之后时胥见她都是绕道而行。 “小王爷,明人不说暗话,你抓我来做什么,在这个档口上你难道还有闲工夫来纠缠旧日恩怨?” “本就没想抓你的,我派去的侍卫是保护哥哥的,而哥哥的侍卫却说要去找你。巧的是,你偏偏就撞上了我的侍卫,那如何不叫我把你带回来呢。现下哥哥要我把你放了,那本王爷也只好自认白忙活了。” “你就真这么听你哥哥的话?我可不信。哎,你凑近些,我临走前告诉你个陛下的秘辛听不听?” 这一边,时胤在房中手执经书研读,此时时胥端着盏参茶进来,时胤只瞟他一眼,“无事不登三宝殿。” 时胥只将参茶放桌上,耸耸肩,“管家让我端来的。” 听这话,时胤又抬起头,看了看时胥,最后目光落在参茶上,道:“管家用心了,告诉他这茶我会喝的,你回去吧。” 时胥没有多说什么,替他将门关上,快步离去,却又半道折返,在窗外偷偷瞧着,见时胤放下经书,端起参茶喝了挺多,暗赞顾疏方法好用。 那参茶是掺合欢散的,顾疏料准了时胤会有疑心,旁人送的东西定然不会喝,若说是管家就不同了,胥王爷不管事,是管家忠心料理胥王府势力。这一杯茶就相当于管家即胥王府在试探时胤,也意在表明忠心,再者银针验不出合欢散,时胤必定会喝。 顾疏走进屋时,先见桌上参茶,再是衣冠楚楚的时胤。 “来了还愣着做什么?”时胤见顾疏来便从容不迫放下手中的经书,神色自若,“过来。” “陛下早知妾身要来?”顾疏歪着头看时胤,笑问。 “你向来不是乖巧听话的。”他顿了顿,继续道,“胥儿倒是听话。” 顾疏手轻快地敲了敲茶沿,端起来喝一口,皱了皱眉,不讨喜的苦味,堪堪咽下去道,“妾身给了胥王爷一些小玩意,他喜欢得很。” 说着,她走近时胤毫无预兆的吻上,只是唇对着唇,就能清晰感觉到时胤身子一颤,她轻快地勾起唇角笑了,一只手悄然将她拥入怀,有力地让这个吻更加深入。 “你逃得倒快,让人去找你时早就人去楼空了,本想着让你回毂国的,怎么就来了这呢。” 顾疏没搭话,忙着扯开时胤的衣服。这药劲太大她快受不住了,时胤这厮真是衣冠禽兽,竟还有空恼她逃得快,明明应是喝得比她还多,偏偏还做正人君子不动声色。 顾疏扯不开索性便靠在他怀里喘气,只听时胤一声轻笑,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时胤对上她的略微失神的眼睛,冷静自嘲:“这算是什么?” 顾疏却勾唇明朗一笑,“陛下放妾身回毂国,那妾身想在陛下这里留下点什么,好不相忘。” 时胤闻言没有说话,将她抱紧,直到感受到她的不可自抑的颤抖,才将她抱起到床上,这一夜巫山云雨...... 十 http://.biquxs.info/

翌日清晨,时胤坐在书房中一言不发,这房中仿佛无形中透着拘束,面前管家神色严峻,身边的时胥显得浑身不自在。 时胤不知何时抬眼,威严有棱地瞧着着面前的两人,凛冽开口:“说吧。” 时胥云里雾里刚想问“说什么”,管家就已经作揖开口:“此事全是老奴看管不周,才出这样的纰漏。但陛下,老奴斗胆一言,这顾妃于我们而言或许还是有作用的,她背后是毂国……” “时胥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管家你来替他受过?”时胤严厉责备时胥,过后又缓和不少对管家道,“毂国坐视不理,就是想等着我们的求饶,顾妃的出现,到底是时胥被人利用,还是真就这么巧合?” 时胥听得既诧异又惶恐,他只是将顾妃给绑过来了,怎么就成了大错? “老奴问过了顾妃在来的路上一直是在麻袋里的,娘娘应当不知道这是在哪里。那个侍卫也已经解决了,现下随时可以送娘娘走。” 日上三竿,顾疏方醒,揉着泛酸的腰,懊恼昨夜太过放肆。而时胤早已不知去处,大门敞开着,丫鬟立侍左右,见她醒忙问:“夫人,可要沐浴更衣?” 更衣时,侍女呈上一碗汤药,顾疏扫了一眼,侍女小声的说:“二爷说这是份内的。” 顾疏一听就懂了,君王不想有子嗣。 “放那吧,晾一会,凉了再喝。”这汤药的滋味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好,她本就不能有孕,今儿这汤药她是不想喝。 等遣去满屋子服侍的人,她就寻到屋子里的盆栽松树,慢慢讲汤药浇下去。嘴里还念念有词:“方才侍女说了里面有不少好东西呢,人参、冬虫草.......” 可巧,顾疏刚将空碗放回桌上,时胤带着时胥一同跨进门槛,时胥目瞪口呆大喊:“你都喝完了?” 时胤皱着眉问,“这是什么?” “汤药啊,这不是陛下给的么?”顾疏坐下自然的接话,顿了顿,抬眼看两人,手指摩挲着下巴,“看来有问题啊。” 时胥心虚把玩手中折扇,转悠打量着屋子里的东西。 “我没有给过这东西,你快呕出来,我马上去给你找大夫。”时胤急匆匆跨步到顾疏身边,蹲下来看着她。 时胥被揭穿了脸上挂不住,嘴犟道:“谁让你昨晚给我下毒!我下的也不是什么致命的东西,最多让你难受几日,你要是将解药给我,那我也就将解药给你。” 这一听,顾疏笑了,摁着时胤的手“陛下,放心,妾身没喝。小王爷,昨晚扔你嘴里的是粒糖,吃到嘴里没有甜么?” 时胤一愣,反应过来开口训斥;“时胥!去正厅罚跪,怎么能起害人之心呢?” 又看向顾疏,呵斥,“你也是胡闹。” 她不与小孩子置气。 随后管家出现神色匆匆与时胤耳语,时胤听后也是神色难看,两人一同走了。 顾疏连话都插不上,想着要启程离开了,这行囊还在府上呢,那她只好自己去寻了。 不消一会,她凭借着记忆找到房间,那个行囊也安好的摆放在床上。待她走出房门,就听见婴孩的哭闹声,不免有些想去看看。 屋子里暨儿只管哭闹,奶娘一边哄着,一边嘴里抱怨着,“小东西,哭什么哭呀,自从奶了你,我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真是折腾人。” 顾疏走出来自亮身份,抱起时暨在她的臂弯里轻哄着,只见襁褓里一团粉嫩酣睡,蓦然笑了,小家伙你重了不少,你刚出生那会,小得我生怕把你碰坏了呢。 可巧,小厮急忙过来说是敌军来了,让拿上些东西就马上去书房。 顾疏命奶娘收拾快些行装到书房,她先将时暨抱走了,奶娘迟疑了一会还是答应了。 怀里的小人可真招人疼,可惜她这辈子没法有孩子,不能有一个如他这般的亲生儿。不,你就是我的亲生儿。 抱着怀里有些分量的皇子,走出房门的时候,她就隐约听到远处的马蹄声,她高声提醒奶娘,“快走,不要再收拾,马上去书房!” 她们这一路地跑,期间似乎听见木桩撞开府门的声音,顿时更加慌乱,一路寻着书房在何处。 时胤的出现恰到好处,只匆匆一眼,他着一身玄色站在书房门口,眉宇深皱,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他大步走来,怀中时暨被他接过去,一只大手有力抓着她的手就往书房暗道里跑去。 在漆黑的暗道里,顾疏能清楚感受到时胤的在乎,也能听到自己的乱作一团的心跳声,在尽头他脚步放慢,柔声问:“身子可还疼?” “不疼。”时胤拉着她的手走在前,看不见顾疏对他的背冁然而笑。 暗道直通城郊外荒凉之地,将士们与时胥府心腹通通都在。大伙见时胤平安归来皆庆幸,见顾疏则又不一样,暗地啐骂红颜祸水。 方才,渊军还没到时在书房聚首,清点人数进暗道,唯独是顾疏及小王子、奶娘没有踪影。管家说带人去找,让时胤和时胥先走了,时胤和时胥都没有同意,时胤执意要留下,一个手刀打晕管家,向时胥保证一定会平安归去,时胥才肯带着管家走。 时胤将顾疏与时暨交给奶娘,走到管家身边,请他到一旁商议,“管家,渊军搜了府邸就该追来了,依管家看,这么多号人该如何安排呢?” 管家面对时胤惶诚惶恐,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主见,时胤见状请身旁的将士将顾疏请来,转过身笑着对管家说:“管家可以瞧瞧她的用处。” 顾疏来得很快,时胤对着她说,“听说你在毂国边境有一处宅子?” 只见她微皱眉盯了时胤半响,方才愣愣点头。那是她在麓王宫里用积蓄托人买的,他是怎么知道的?查得还真清楚。 “我改主意了。”时胤笑吟吟看着顾疏,“我们随你回毂国,避难。 时胤转看向管家询问其有什么看法,他一时揣测不出时胤的意思,只俯首称是,一切全凭二爷做主。 由时胤忖量后,吩咐下去:“诸位收拾行装上路,由顾氏带路去毂国。” 时胥一听这个可不乐意,找到时胤就问,让她带路去毂国,不是要将我们置之于死地吗? 时胤抚了抚时胥的头,笑着慢慢与他说,放心,哥哥要留着的,她自会有用处。 时胥的眼睛一直盯着他,而时胤的眼里流转的始终是顾疏的身影,这算是什么。 十一 http://.biquxs.info/

历月长途跋涉一路向南,顾疏与时胤一路上并非风顺,活像是过街老鼠,东躲西藏。时胤也是颇有些受不住,顾疏却没有丝毫没有抱怨,像是过惯了这样的生活。 都是锦衣玉食的长大,谁受得了这般由富入贫的生活。时胤是行过军的,顾疏是吃过苦的,时胥却是叫苦不迭,等喊了一段时间也知道叫喊没什么用,日子还得这么过,他得习惯。时胤是有心想要照顾顾疏,现在他只能尴尬收回伸出去的手,挑了挑眉,看来她并不需要。 她们的下榻客栈面朝堤岸,轻风送来几分凉意让人恍然醒悟,这是入秋了,现下江中荡着小船。 岸堤上一片断壁颓垣,商贩物价哄抬,民不聊生,沿街衣衫褴褛的乞讨者发出痛苦的嗟叹,伸出手拉着来往路人衣摆,乞求他们施舍些什么。她见过最繁华的海晏河清,也见过了最萧条的海水群飞。都是头一遭来到这世间,这万千种种皆是命数么? 顾疏来与船家商谈明日的行程又匆匆离去,明日要在这里赶路,乘船舟走水路入境毂国。 她特地动用时胤的银子为每人添置秋衣,让大家高高兴兴启程,唯有时胥不买账,对衣服也是嗤之以鼻,当场就扔了,还大发厥词说,“就你会收买人心,这对我没用,你还是留着讨好别人吧。” 顾疏见他一个小孩子这么记仇、这么较真,忍不住嘲笑他:“这银子呢,是你大哥给的,你大哥都同意我收买人心,你有那么多话说不完做什么。” 说完,时胥还想反驳回来,张开嘴却又不知道拿什么反驳,只气焰嚣张地让顾疏滚出去。 顾疏霎时心情好起来,嘴角带笑地退出去,时胥左右不过还是个孩子,一点心思也藏不住根本不像他大哥,什么事都没有不说,在不知不觉中算计人。 此次她们一行要去的就是归淮镇,毂国边境的一个小镇,在顾疏的记忆里就是个如梦一般的地方,比得上世间任何地方。 那里半是人家半是水,清晨远近的山都还漫着雾的时候,整个镇子就醒了。清澈见底的河水流淌过石拱桥,桥下栽着百年榕树,百年滋润从未间断,树下有短石阶,走下去就是最为热闹的菜市。最是记忆深处的是,朝阳初上时,最为惬意,随水而行,有一处飞檐亭,中有二者博弈,观棋者往往不知‘观棋不语’为何物。 师父爱下棋,顾疏常常找不到师父就会在寻到这里,在一圈观棋者外垫着脚使劲往里看,她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回去了呢。 时胤穿着半旧的衣裳在窗前对江品茶,听着顾疏靠近的脚步,望江自言自语:“你很高兴呢,高兴什么?” 回过头见顾疏推门而入,时胤自顾自道:“咱们走的时候带床被子,自会用到的。” 瞧,这又装做神算子,故作玄虚,不知道是又算计了什么人。 顾疏摸不清时胤一行只是单纯随她去避难,还是有心到毂国求助,但转念一想,高傲如时胤怎么肯低下来头来乞求毂国相助,况且时胤已经失去了让毂国相助的底气。 在归淮镇容又可以相安无事生活多久,还能再寻到师父么?再思索这些问题也没有意义,时胤待她不错,在他最难的时候该是帮一把。 他们就快要到了,只要再渡江,再走过一个小镇。此次出的价钱高,雇的人也都是行舟几十年的老手,顾疏已经告诉他们如何躲过官兵驻守的地方。船都是小船,必要时可以说是捕鱼的,也不必每只都靠那么近,以免被怀疑,确保此次万无一失。 次日大清早启程,江上的风要比平日里刺骨些。时胥要与时胤一起,管家自然是要跟着时胥的,于是乎一条船上五人,顾疏只得选宽敞些的船。 薄雾缭于山水间,百舟行于其间,江鱼跃然而出,泠泠入水,如同一幅笔酣墨饱的山水画。 时胤带管家立于船尾赏江景,顺便商讨着什么,顾疏并不想过问,倒是时胥一反常态没有粘在他身边,面色苍白缩在船里一动不动,若是再仔细看,他身子在发颤。 顾疏眼角带笑凝视时胥,手摩挲着下巴许久,她想她知道那床被子的用处了,这几日入秋,时胥想必没带够衣服,又一直逞强不添衣,如今自然会着凉。 时胥正受冻得难受,闭着眼微微发抖,额头突然附上一温暖的手掌,紧接着柔和的询问声,“是不是着凉了?” 时胥听得出来是顾疏,“哼”一声别过头去,将手掌挣脱。掌心的温度却被记住,在寒冷中温度被记忆重复提起,就变成了煎熬,他不得承认他想顾疏再来一遍,哪怕只有一次。 继而,顾疏将被子给他盖上,他已然万分受用,她又仔细的将被角捏好。 时胥微微睁开眼,小声唤了声:“顾娘娘……” 顾疏又抚了抚他的额头,“在民间我算是你大哥的妾,不够你尊一声嫂嫂,唤我顾氏或顾姨娘即可,睡吧。” 时胥心里什么都要化开了,笑着满足感激睡去。 管家掀帘而入,见到时胥裹被深睡未曾惊讶,想必时胤已然告知过他,顾疏度小人之心或许管家因此而没有去提醒时胥添衣御寒呢。 “二爷请您过去。”管家过来试了试时胥的体温,替他掖被角,对着顾疏说。 “你可曾觉得我落败而逃,很狼狈?”时胤立于船尾手里捻着什么,往江里撒下惹得鱼儿争相抢食,声音难得的低沉。 “未曾觉得,大丈夫当能屈能伸。”看着鱼儿迟迟不肯散去,心里揣测着时胤,他可不像会自卑的人。 这时胤立于船尾转过身,看着她,神情严肃开口:“你是我的妻。” 顾疏一听有些震惊,紧接着时胤搂上她的肩,在她的耳边呼气,与方才的正经不同,带着骚气,“你是我娶的第一个,在我心里就是我的妻。” 顾疏有样学样,侧头在时胤的嘴边一字一顿轻说:“登徒浪子。” 这时胤不正经得很,且是越来越变着花样,纵然脸皮厚也能透着层红,顾疏能教的都叫时胤学去了,真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十二 http://.biquxs.info/

船舟行过半日,摇橹声声“欸乃”,所过之处江面漾起潋滟,两岸夹山,尽是绿意连绵,身处其中心旷神怡。 顾疏推了推时胤,时胤才慢慢放开她,两人并肩看着江景。 时胤让管家去打听过归淮镇,就在方才,管家说在归淮镇有一人在等着顾疏,别的一概不知,只知是位私塾老先生,身子羸弱,久病缠身。 “听说你在归淮镇有一位故人?” 顾疏微微一愣,将目光转向江面,眼中流露出思念,毫不忌讳道:“有,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时胤负手而立,一言不发对着江面深思。 薄雾早已散去,山中稀疏散落着几户人家,升起袅袅炊烟,依稀可以看见堤岸。船家在此时喊着说,就快要到了,各位客官可以收拾着准备下船了。 人烟稀少的山林间,船停泊在岸边,下船时胤扶一把顾疏,这手就再没放开。顾疏让他扶时胥去,时胥哪需要他来扶,有管家呢。 时胤与顾疏走在前头,看她面容严肃,接下来要领着大家走山路,翻山越岭,这路她没有把握,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跟在后头的将士不知道,赶路多无趣,将士们话匣子都聊开了,有听闻顾疏身份的,三言两语将士可都觉得她这样的根本就不像是在宫中玉食锦衣的娘娘。 另一将士插嘴,这有什么,这位夫人是锦衣玉食的嫡公主,不知道是传出来的风声,据说夫人小时候被赶出过宫,在毂国饥荒的时候还能独自养活自个,本事不小,越说越敬重起来。 走过山路,进到一个镇子里,问了间客栈住下。顾疏乍然想起今儿是七月十五,中元节,每年她必然要去放河灯祈福的,于是缓缓问起:“二爷,这里夜市热闹,可有兴致去逛逛?” 时胤开口:“你若想去,用完饭我陪你一块去。” 时胥知晓后死活也要跟着一块去,说还从未去过,好奇的很。 顾疏说,“带上时胥吧,他贪玩必定会欢喜的。” “好。”时胤道。 也是上元节,暮霭稀疏,挨家挨户檐下早就亮起各式的纸灯。天稍暗,有人拿着河灯往河边去,远近三三两两。 阴暗的里巷突然窜出个女童,只管在人群里胡乱窜跑,引得他人注目,她的身后追着几个拿着竹棍的壮汉,统统是一脸凶刹。 “救命!救命!”她才叫两声,壮汉一根竹棍打在顾疏的背后,又补上几棍,疼得她蜷缩在地说不出话,有人围上来,围得满满的。 有人出来理论,“你们怎么这样,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打她怎么了,她是从青楼里逃出来的姑娘,是签了卖身契的!” 紧接着她被壮汉扛起,背上火燎燎地疼,她听见壮汉骂道,“楼里不愁吃穿,能留你一个小乞丐,是你的福气,做人要懂得识抬举。” 这次她被带回青楼,绑得严严实实送到老鸨面前。 老鸨年轻时或许是个绝代风华的女子,身上虽沾着风尘女子之味,却掩不去她一身的孤傲,偏偏说话极尽烟花女子的妩媚,“小乞丐,你瞧不起风尘女子。” 她拿着一把小烟斗,放进嘴里,闭上眼一吸,吐出来的全是白烟,映着她眼角的泪痣,“良家有良家女子的好处,风尘女子也有好处,也有各自的苦,左右不过情与缘。楼里的姑娘爱上恩客,恩客给赎了身,纳了她,却被身世显赫的当家主母欺辱,到死都背着妓子的骂名。良家姑娘要么信缘份一说,痴心寻觅真心郎,却又到头来不过是负心人,抵不过千金小姐给郎君大好前程妙。要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图的都是门当户对,金钱名利。” “这话说良家与风尘女子都不好活,是在说我如今比她们都不堪,没有身份地位,劝我趁早别闹了?” 老鸨笑道,“小丫头还挺聪明。” 今年的上元。 时胤与她并肩走在街市上,时胥真就还是个孩子,见什么都有趣儿,在前头四处乱窜。 时胤在一个摊子前驻足,伸手拿起一支簪子,在顾疏眼前晃了晃,又戴到她发髻上,嘴甜道:“这簪子配夫人甚好。” 说着就掏银子买下,摊子的婆子连连夸赞公子好眼光,不仅这夫人也长得美,这簪子也挑得好。 顾疏赶忙拦着他,她不用那么多簪子,劝他有这个银子不如给自己添件新衣裳。 时胤一愣似乎是没想到,随即还是放下簪子,点点头有些不甘心地说:“听夫人的。” 前面时胥回过头喊时胤:“哥,你快来!这个有趣。” 时胤答应着,却慢步悠悠的去,顾疏耳边还可以听见远处时家哥俩欢声笑语,心中一暖,轻说,“我现在很好,挺开心的,放心吧。” 忽然一回头,时胤却在身后,将什么东西仔细戴入发中,顾疏伸手一摸是珠花。 听得他顺口胡诌:“本想听夫人的,但是我瞧着这支比那支更衬得夫人美,忍不住就想买给夫人。” 一本正经说瞎话的时胤可真有趣。 “我知道你在麓国并不开心,怎么回到毂国了也是这般不开心呢,你的笑颜多美啊。” “时胤。”她伸手摸着头上的簪子,心头一暖,笑着叫他。 胆子不小,敢直呼他的名讳。心中虽抱怨,嘴角有些绷不住,也跟着笑。 “夜深了,我们回家。” 回去的路上,时胥在前跑得远,时胤牵着顾疏的手在后,漫步说话。 时胤漫不经心道,“夫人,你十五六岁就远嫁了,难得如今你重回故国,可想回宫去?” 顾疏听懂了他的意思,“妾身愿常伴夫君身旁。” “二爷,妾身与您打个商量。那处宅子多年无人料理,可先让管家带下人早些出发去收拾妥当些,让您住得舒服些。” “夫人考虑周全,辛苦了,你做主便是。” 半响后,时胤忽然让人觉得低沉,温润的嗓音喊道,“夫人。” “嗯?” 突然把她拥入怀中,对上她满是讶异的眼眸,含笑解释,“天冷了。” 臊得前头的时胥不敢回头了。 十三 http://.biquxs.info/

翌日左右半个时辰就能到归淮镇,大伙都奔波半年,都想着这也算是到头了,于是顾疏把启程的时间定在了破晓。 晨曦微露,归淮镇菜市一如既往热闹,石阶下夹道长长摆起摊的小贩吆喝叫卖此起彼伏。 河畔水波荡漾在说着归来,早些时打鱼的船靠岸了,刚打上来的鱼鲜最受众人追捧,不出一刻,就纷纷告罄,此时最为热闹。 待冷清下来,小贩大多是花甲之年的老妇人,卖的是在家闲暇种作的蔬果,亦或是其他的,东西卖得差不多了,就会凑在一起说家长里短。 “那镇南边的大宅子荒着几年都没有人打理,昨儿府门大开,有人在里面收拾呢。” “肯定是有人买了那宅子,准备安家落户,今早我见着正门口串着爆仗,怕是今天就要匆促搬进去,不晓得会来个什么人物。” 说着,闻车舆征铎清脆作响,缓缓从桥上而下,后面跟着拉行箧的车马,车旁跟着好些的仆人。惹得人驻足好奇观望,车舆一路慢走,可谓引人注目。 就快到宅门前,管家命下人点起爆竹。宅府前是条长街,最为热闹,几乎整条街都是各式各样的铺子,此时出来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 爆竹声声起,孩童捂着耳朵来凑热闹,下人就拿来一簸箕糖来分,小姑娘依偎在大人身边嘴里抿着糖腼腆地笑,小男童则在比较谁的糖多。 管家又出来对着街坊邻居说些讨喜的话,大意是,今日我家主子乔迁新居,今后大家都是邻里,还恕在下嘴拙日后若是有叨扰之处,望各位海涵。 此时马车也停在正门口,下人都迎上卸下行箧,管家介绍道,“这是我家二爷、夫人、小少爷及三爷。” 时胤掀帘而下,又转身扶着抱时暨的顾疏下车,一副好相公的模样。 一旁看热闹的婆娘议论出声来,“好俊的男子,如此女子也只勉强配得上他……” 时胥睡上一觉闷出身大汗,现下有的是精力,活泼得很,他自己从车上跳下,手里把玩折扇,环顾四周,面色颇有些嫌恶之意,显然是觉着比不上王府。 又不经意瞥到斜对面的糕点铺子,他长居宫中府中从没见过这些玩意,觉得稀奇,面上不说,怕是心里觉着饿了。 “别馋了,快些进来吧。”此时顾疏站在门口回身唤时胥。 于是一众将士拥簇着她们进府,时胥随着将士要把府上观赏个遍,顾疏原想留下与管家商讨府上琐事。 时胤一句吩咐,“夫人,过来。”顾疏就与时胤去了,谁曾想这一去就在房中待了一日。 大门敞开照进日光,门前石阶偶有斑驳树影蹁跹,鸟雀鸣作乐,俨然岁月静好。时胤这一日尽是练字作画,偏是不让她走,让她研墨在旁。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在笔墨晕染间,蓦然发现日头斜落,已是夕阳。 “这么快就落日了啊。”时胤放下笔感叹,“竟还有些饿了呢。” 顾疏恍然抬头,笑道:“妾身去看看,这晚饭若是没有妾身怕是做不成。” 时胤点点头,“嗯,去吧。” 夕阳渐落,在房中执笔的他看着顾疏离去的身影,直至融进暮色中。 顾疏还没到厨房就已经闻到饭菜香了,踏进门见着菜品,有那么一刻觉着没有离开王宫,这时胤带的哪是随从,根本就是宫里的御厨啊。 他们都做得差不多了,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她来打下手。顾疏夸了他们几句,没站多久就走了。 顾疏落得清闲,就在府上逛起来了,当初买宅子的时候她早就已经嫁入毂国,连这宅子是什么模样都没见过呢,可算是到了,顾疏站在正厅细细地瞧着四周,闭上眼深吸这里的一口气,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悬着的心还是没有放下。 雕梁画栋都是几十年留下的,显得旧了些,对于她来说是不委屈,对于时胤来说怕是会觉着简陋。 当初她买这宅子也就是给自己留个念想,不盼着有一日能住进来,却又盼着能在这宅子里安度余生。 这镇子曾是她的家,最温暖的家,家里有师父,每天能听故事,特别长怎么也讲不完,怎么也听不够。最怕师父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最是心痒痒。 还有什么“前文在续,书接上一回。”,说着就好像师父就在眼前连那声音她都还记得。 没一会便四下漆黑,外面各户人家在门口焚香,远近点点火光,弥散香火味。 宅院旁门虚掩着,留有个漏着光的缝隙,一男童痴痴地从缝隙中看这大宅里的一切。 烛光照得亮堂堂的大厅,正忙着上菜。不一会,一家子其乐融融地用饭。他几乎可以透过冰冷的门感受到那份暖暖的亲情。 看得眼圈泛红。白天时他看见这一家坐着华丽的马车,男子扶着夫人下马车,夫人细心照顾怀里抱着的孩子,有一种感觉冲上头脑,他知道,这就是嫉妒。 措不及防,门被打开了,顾疏见到个孩子还没看清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他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一路上不断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像个怪人一样去看别人,脑海中还是忍不住浮现大宅里的画面,双眼渐渐模糊,他拐进无人的巷子里,面对漆黑的一片,放声恸哭。 顾疏怔愣在一旁,没有上前打扰,她知道那样会伤害到孩子。方才她多留了个心眼,跟过来看看,这才看到这一幕。男童这一哭可谓撼动,勾起顾疏回忆,曾几时,她也像这样大哭一场,那时候的彷徨无助还历历在目。 一群凶神恶煞的人从背后的深巷出来,与她擦肩而过,但她并没有注意,蓦然回头才觉着这巷子熟悉,直到走进去,才乍然发现一人狼狈不堪倒在地上,身上都是伤。 这才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 “师父!”她跑过去跌坐在师父身边,虽然师父的头发白了不少,脸上血迹乌青,但他还穿着多年不变的长褂。 师父眼角被打伤了,看什么都是模糊的,耳朵也听不大清,却仍觉着疏儿在他面前叫他,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瞧我,被打糊涂了吧,竟然瞧见疏儿了。疏儿,我梦见你嫁人了,他对你不好,我气得要拿刀去砍他呢……” 说着说着,顾疏看着他慢慢阖上眼睛,手缓缓无力垂下。 顾疏抽噎着,“师父师父,我是疏儿你醒一醒,疏儿才找到你呀……” 顾疏好恨,今日为何不早点来,把师父接回去,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十四 http://.biquxs.info/

夜色中透着红,乌云遮蔽残月,晚风萧瑟。微弱的月光映着残破衰败的巷口,女子抱着尸体嚎啕。 时胤匆忙赶来,只见顾疏充血的双眼怒盯着他,跌跌撞撞站起身,冲上前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为什么,是你还是谁?!” 为什么故意拖延着她,为什么…… 时胤垂着眼眸,没有回答,任由着她说。顾疏见状便失魂落魄地松了手,慢慢走回师父身边,抱着师父像是魔怔了似的喃喃自语,说着这些年她过得怎么样,她受了什么委屈,还有什么高兴的事情,说着说着就落泪。 时胤看了许久,想伸出手将她扶起来,她冷漠避着,摇了摇头,连话都不肯同时胤讲了。 顾疏不知道该怎么办,寒夜漫漫,四下漆黑得看不透前方,师父的手都凉了,小时候师父总是会将她的手放进他双手合十的掌心中呵气,师父这样教她爱人,如今师父的手却怎么也捂不暖了。 时胤本是蹲在她身边的,忽然想起什么而起身,身子却一僵,顾疏陡然慌乱以为他会离开,拉住了他的衣角,时胤倏然俯身将她环抱住,他轻拍哄着顾疏,“我不走,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顾疏将他推开,红着眼睛,说着最伤人的话:“我不要你陪着,我想要师父陪着我。” 时胤看着她坚定的小脸,抿着嘴思索着,这人可真讨厌。 顾疏抬起了头,看着时胤无力道,“告诉我,你知道什么,我现在没有办法去想这些。” “无可奉告。” 她一把夺过时胤身上的佩剑,拿起就跑出去,时胤赶紧追出去,“你要做什么?” “那群人肯定还没有走远,我杀了他们。”顾疏杀气满满,咬牙切齿。 “你是去送死。”时胤追平她抽出剑身,轻功一点向前上窜,“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吧。” 顾疏没有说话,只是加紧跟上,镇子说大也不大,但两人杀气腾腾绕了一圈又一圈,硬是没找到那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样的手法像毂王,却也不似毂王。 顾疏的心都凉了,是时胤搂着她说要找出凶手,她才看上去有些精神又做主买了口薄棺材,让师父入土为安,躺在地上多委屈。 她跑遍整个镇子,向他们打听师父,都说他是个好先生,平常没见过和谁结怨,这么多年都是独居。 倒是又个与师父生前的老板说得多,说是他本来个徒儿的,只是被家里人给要回去,他想得紧也有去看过她,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脸色苍白,手脚止不住地哆嗦,生了一场病,还整日整夜的睡不好做噩梦,那会人消瘦憔悴得不行,也是自打那时候起他就没再提过挂在嘴边的徒儿,整个人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对劲的,从前他都是见人就和和气气打招呼的,却变得眼睛越来越不好,话越来越少,越活越似个怪物。 就今早儿,我还见过他呢,是镇南有人家落户,站在人群外看热闹,那时候他脸上还有几分笑容呢,兴许是想着他的小徒儿若还在,想必也是这么大的姑娘,也嫁人生子了吧。 顾疏红着眼,心里像是被铁钉遍遍深凿,再在铁水里浇滚过,听得到一瞬间极其疼痛“嘶”。 时胤不知道当年师父看到什么,顾疏却能猜出几分,若是被吓得这么惨,必定是季家灭门的那天,她思量师父是不是瞧见了些不该看见的,倘若是凶手灭口,又怎么会在数年之后的今天,巧的是今日她才到归淮镇,这会不会是冲着她来的? 如若是冲着她来的,那么目的是什么?她思索不出来,难不成是毂王拿人命给她不痛快,抑或是在给时胤警告? 两人兜兜转转,又回到师父的家,顾疏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时胤,走进师父的屋子,在里面找不到灯盏,恰巧时胤怀里掏出火折子,照亮一方天地,师父的屋子一如数年前,只是多几本翻烂了的书,和打补丁的衣裳,她怀着愧疚仔细翻找,师父会写字,她没有找到只言片语。 那师父为什么会横死,她还是想不通,她去查看了师父的伤势,最致命的是在腹部,骨头怕是断了不少,衣前上有血迹。殴打的人可是下了死手,那样谈笑风生的离开,且丝毫不顾忌后果,可以说都是老手了,这样的凶手,难道不像数年前的那些流寇么? 顾疏心里笃定,师父的死和季家灭门一定有联系。 天渐亮了,顾疏与时胤瘫坐在地上,这一夜身心俱疲,顾疏的眼睛几乎是肿得不能视人,而时胤心中有愧,自打他们进入毂国,就发现身边多了些眼睛盯着。 刚在归淮镇时,他的侍卫来报,说是眼睛少了一只,这是在布置什么,时胤不知道,但他想护着顾疏,就将她圈在身边。 傍晚时分,侍卫来报齐全,自己人没有折损,这时胤是真看不透,直到顾疏跑出去,他才想到这归淮还有一位故人,故人遇害,令人措手不及。 故人是谁,他不知道,与顾疏是何关系,他也不知道,为何要杀他?这样空凭臆想的凶手,时胤不想误导了顾疏,反而坏了她与毂王的父女情分。 时胤与顾疏商量,是就这样葬了还是办后事,顾疏咬了咬牙,命人将棺材抬回府中,师父生前未能在身边孝顺,死后不想再委屈了师父。 顾疏回府中,滴水不进跪在灵堂前,谁劝都没有办法,直到下葬那日回来,人就支撑不住了,昏倒在府邸大门前。 她在梦中飘飘欲然,浑浑噩噩,不知是身在何处,她听得到师父在唤她,说是要与她一起走,与他一同离去。她高兴跑上前寻,却怎么也寻不到,忽而变成时胤的声音,煞是吓人地说着她要是不回来,那她就等着师父被挖棺鞭尸。 这样恶毒的话,顾疏听了大有反应,她浑身颤抖着却醒不过来。 十五 http://.biquxs.info/

她看见她自己又一次逃出柳红楼,这次她跑得很远,那是什么地方她不知道,一片漆黑,脚底下踩着的是湿陷的草地,每走一步都像是有人在拽住她的脚,让她留下,她很害怕可是不能停下脚步。措不及防,她被抓住了。 “小丫头能跑,再跑啊?” 一巴掌重重的就盖在她的脸上,紧接着一巴掌又一巴掌,再之后巴掌就变成了拳头,打得她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余傅才出现。 顾疏躺在地上看着他抬手剑落间,呼痛声霎时盈耳,很是痛快,也就在这时她认定余傅是个好人。 余傅只扫一眼地上的人,径直抱起顾疏,顾疏的心里的期待一瞬间死灰复燃,期待着父王会派人接她回宫,这一刻,她觉得期待到了。 下一刻,她被扔到一个桥洞里,顾疏浑身疼得爬不起来,他转身就走。 顾疏咬牙忍痛撑起身,语气无力祈求道:“别走,告诉我你是谁。” “没必要。”他没有消失,双手抱臂靠在一旁,一言不发。 顾疏支撑不住趴在地上,静静地看着漆黑的水面,她想,只要一个翻身她就能结束所有的痛苦。她慢慢伸出手,入水很凉,感觉还不赖,忽的水面倒映出微弱的烛光,把她吓一跳,漾出微微涟漪。 再一看,从远处浮来很多的河灯,渐渐的把整个桥洞照亮,她抬起头看向河灯来的方向,如同点点繁星,点点微光,很美。 “好难过。”她沮丧着脸说,都快哭了偏又笑了,“父王什么时候接我回宫啊?” “父王你不喜欢女儿么,以后我乖,我错了,真的错了。” “你没错。”余傅默默开口。 顾疏看着余傅哭得更委屈了,就这一声认同,打开顾疏所有委屈的宣泄口。 可惜第二日清晨她被冷醒,身边什么人都没有,有些恍惚昨夜是否黄粱一梦。 她翻了个身,思量着这么下去,她会死么,死了就是不是解脱了?很显然,肚子和伤口最先提醒着她,死并不是那么简单。 是师父发现了她,修长好看的手递给她一个包子,她顺着那手抬头,看着师父…… 顾疏睁开眼时,眼前一片迷离,眼前的师父与时胤的身影相重叠,明明眼前人并非良人。 时胤见她醒了,先是面上欣喜,再把脸一沉,不知道是为什么。 顾疏也把头一扭,侧个身继续睡,不理会他。 待时胤拂袖离开,管家知道顾疏睡不着,在床前陪着,“夫人,您这一病,外头的银杏都黄了,这二爷的心也都快跟着落了。” 顾疏闻言转过头,问“管家,我这是什么病?” “大夫说是夫人忧思过虑,又几日未进食,累的。” 顾疏望着床顶,忧思道,“管家,我是不是时日不多了,还是我的命途不顺,怎么这么多灾多难呢?” “夫人,您该下床走走,多看看景色,才不会这么悲戚。” 入秋时节,银杏落半边天,明黄小扇打着旋,悄无声息就染上秋意。 十六 http://.biquxs.info/

顾疏裹衣下床,站在亭廊上向外看,尽是些花树石头流水,心境不同,此时看也觉着没有意思,干脆一心出神。 从前母后把持朝政,她的身边总是会有许多护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顾疏从来没有记住过那些人的模样与名字,也不知道这些侍卫的后果如何,那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侍卫,或许是母后留给她的心腹? “出来!”顾疏突然厉声高喊,“我能感觉到你来了。” 顾疏看向四周,只有草动、鸟鸣、流水叮咚,仿佛都在看她的笑话。不一会,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一个黑影,远远地站在她前方,大白天遮着脸看不清模样,顾疏跟他打招呼:“多年不见,你怎么变得扭捏了?” 余傅没有回答,只是站着,像是特地现身给顾疏观赏的。 余家是世代为毂国王室服务的侍卫。余傅是余家第二子,长有父亲,上有哥哥,十七岁习一身武艺刚出师,就被父亲举荐派去监视被贬出宫的顾疏。 父亲说,这能锻炼他,日后更好为毂王效力。他想他会是一个合格的侍卫,能做到绝对忠诚,所以一次次冷眼旁观顾疏危难,却没注意在心中留下她的身影。 他初见顾疏,很狼狈。跟宫里那位不谙世事的顾欢公主是浑然不同的,至少顾欢身上没有她那股戾气。他是一步步看着那股戾气成长起来的,没有那股倔强,就不会有今天的顾疏。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可曾见过我母后么?” “未曾。”余傅回答得干脆利落,话音落,人也消失了。 顾疏低下头,暗暗道:“那你就是毂王的人咯。” 这样,她就能想通了,师父的死应是与季家有关,而季家灭门,最是有可能毂王想斩草除根,季氏一族都隐姓埋名到边陲过活了,毂王还是不能放过呵。 小时候顾疏想父王是恨母后把持朝政和后宫,让他被人耻笑,可现在想来父王当初娶母后何尝不是为了她背后的权势和地位,没有季家的鼎力相助,怎么会有他登上王位的一天。 倘若写成戏文,必定是一出好戏,只可惜她是戏中人,不然她怎么能不捧一把瓜子看得津津有味呢。 她嘴馋了想喝酒,明目张胆的要,谁也不会给,还会涉及过多,于是乎,她自个跑到府外的酒肆,也要喝个长醉,最好还要有个仙人带着她去游玩一番。 当她嚼着花生米,张开嘴刚往嘴里灌口酒的时候,不经意瞥见门口晃过的一袭白衣,下意识一想这不就是时胤么,这一分神就呛到了,烈酒烧喉,正在桌上咳得不能自已,那白衣就晃到她面前了,拍着她的背。 他的发丝垂下,带着好闻的檀木香,她不咳了便顺着她的背。 她鬼使神差地挑弄了一句,“美人。” 还伸出手拨弄起时胤的发丝,皮的很,亲手一缕一缕地给打上死结。 时胤适时伸出手将她的手一覆,只见顾疏一愣,抬起头就是一副“你惹到本公主”的神情。 十七 http://.biquxs.info/

随即顾疏就将时胤的手甩掉,继续玩,时胤在她耳边轻说,“你知道么?你这样玩男子的头发是要一生相许的。” 听罢顾疏就快速地放了手,向后一抓,抓起自己的头发玩,那神情就是在说我也有头发。 时胤笑了笑,去结了酒钱,抓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回家吧,病才刚好,怎么能喝酒呢。” 顾疏也是稀里糊涂就凑上去,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不生气啦?其实我也不知道你生什么气,但不生气的你才是最好看的。” 时胤真是被她气笑,又自认倒霉似的,行吧,他不生气了。 顾疏被带回府,一路带到床上,时胤亲自给她脱鞋、盖被,让她睡觉,好好醒醒酒,可顾疏就是瞪着眼睛盯着他看,时胤开始不要脸,“想我陪着你睡么?” 听罢,顾疏马上闭上眼睛,时胤不由分说地上了床,搂着顾疏感叹好多天没有抱到她了,寝食难安啊。 顾疏就开始嚷嚷着要喝酒,要去找酒喝,时胤先是骗着她,不行就倒茶水哄她是酒。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胤感觉到身旁的顾疏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时胤开口道,“别找酒了,你明儿会头疼得后悔的。” 顾疏闻言身子一顿,时胤便知,“哟,酒醒了?你可折腾了我好久。” 顾疏背对着脱口而出,“没有,我还醉着呢。” “那看来醉得浅啊,方才是借故在这里撒酒疯呢?” 顾疏才幽幽转过身,尴尬笑笑,殷勤道:“夫君,妾身都折腾您这么久了,渴不渴,妾身给您倒茶喝。” “哦?尝尝。” 顾疏捻手端着杯茶缓缓走近,时胤伸手去接,顾疏却避过去,伸到时胤嘴前,时胤见状张开嘴,顾疏却又收回去了,送到自己的嘴上舒适地喝上一口,再去看时胤,见他脸色一暗,忽然凑近他,霸气用指尖将他的下巴抬高,低头含上他的薄唇,慢慢将水渡过,再杏眼微睁,看他眼中的诧异,甚是好玩。 外头的秋日甚浓,这时胥就越发在家待不住,刚停歇不久就跑出来了,名为四处逛逛,实际就是想找些乐子,此时楚墟正在楼上倚栏赏风景,却见一翩翩公子,眼里就再没有什么风景了,当时胥抬头含笑对他颔首,他抬手对他勾了勾指头,示意他上来,只见他看了眼牌匾一愣,脸颊微红,唯唯诺诺道,“不…不太好吧。” 时胥算是蜜罐里长大的公子哥,表面上学得纨绔,暗地里又是个怂包,明面上什么样的好东西都是见过的,背地里那些腌臜又是到不了他面前的,所以他对于太过于逾矩的举动还是怂怂的。 楚墟笑了,说那你在楼下等我。想给他留个好印象,还第一次自己这么正经地把衣服规规矩矩穿好,里里外外都穿得整齐。按平时他都不会这么穿,一觉得脱得麻烦,二是太正经不适合他。 楚墟开门见山说,“公子,我想与你交个朋友。” 时胥有些犹豫却还是答应下了,在这人生地不熟,有个朋友好玩耍啊。 十八 http://.biquxs.info/

楚墟是当地的小倌穿上衣服美如冠玉,翩翩公子,脱了衣服勾魂摄魄,放诞不羁。 他可从来不敢忘记自己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被雕磨打啄得极其有趣,说什么都能搭上话,像是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他还很是会琢磨人心,时刻知道对方想要什么,看对方的言行举止便能将人的性格身份地位猜得透彻,任何人在他面前毫无遁形之余地。 飘了几日秋雨,好不容易迎来了暖和的太阳,这顾疏搬来一把椅子,坐在门檐下晒太阳,静静地想着,她知道余傅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时胤本就不像是会安居在此的人,这才是真正的他,只是不知道他还有什么筹码,能不能说动毂王全凭他的本事,她不管也不想费神。 这时顾疏一抬头就见,许久未见的时暨,正在奶娘的臂弯笼护下,踉跄向她走来,对她甜甜一笑,嘴角还挂着晶莹的口水,看得顾疏的心一颤,这样的可爱。 奶娘说是暨儿想娘亲了,这样的话顾疏怎么会信呢,但又很是受用。 是时胤怕顾疏一个人待着容易胡思乱想,干脆让奶娘将时暨带来给顾疏解闷,这时暨人小鬼大很是爱粘在顾疏身上,顾疏让奶娘下去了,自己哪里会嫌累,亲自慢慢教他走路,还教他叫“父亲”。 这样打发时间,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时暨才有些害怕不安,一个劲地往顾疏身上蹭,哭着想要她抱着去找奶娘,对于他来说奶娘才是最亲的人,顾疏弄不清楚情况,一面心疼地将他抱着哄弄,一面让人去请奶娘来。 时胤进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他蹙了蹙眉,问,“怎么了?这孩子也颇不乖巧。” “你别这么说,暨儿下午很乖的,只是见天黑了有些害怕了。”顾疏凶凶地护着孩子,又低头温柔地说,“暨儿,父亲来了,快看看父亲有没有给你带什么好玩的。” 时胤一头雾水,他哪有什么好玩的,顾晓伸手一拿,将他的玉佩拿下来,让时暨拿着玩。 时暨新奇拿着看了两下,就往嘴里塞,顾疏见状知是他饿了,见奶娘到了,赶忙让抱下去喂奶。时胤这才出手环抱顾疏,说着“拿了我一个价值连城的玉佩,你可打算赔我一个新的?” “有啊。”顾疏突然抬头对他的眼睛,眼眸中带着细碎的闪光,高兴地说,“夫君,咱们日后将暨儿接到身边来养着好么?” 时胤有些犹豫,不去看她的眼睛,“我怕你受累......” 顾疏直接打断他的话,威胁道,“你若不应允,那我就日日跑去看暨儿,若是兴起晚上就宿在那处了。” 时胤抱紧顾疏,无奈一笑,“好吧。 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小麻烦,不过也好,能吸引顾疏的注意力,他最近的动作还是不要让顾疏知道的好。 顾疏满脑子都是暨儿的模样,想着她的孩子该是教成什么样,断然不能像她母后那般一味宠溺,也不能养成时胥那个纨绔的习性...... 十九 http://.biquxs.info/

第二日,才晴朗不到半天,不知道从哪卷着桂花香的微风,变成不知何处从漏出来寒风,这风一刮好似让人知道冬日的厉害,时胤本是端着茶站在屋檐下的,却还是耐不住冷,钻进屋子里,索性召来属下议事。 只是这属下还没到,先来了一位稀客,余傅在时胤面前现身,带着毂王的信。 信中毂王可谓大肆地奚落他,时胤拿着信的手指骨节都要捏得变色,阅完时胤就面上冷漠地将信撕了干净,可以说是泄愤,也可以说是不服输。 时胤随即提笔写了封回信给毂王,他还不是一个丧家之犬,他还没有到那个境地,他能再赌上一把,赌毂王不会就这么放弃一个摆在眼前的机会,不会想称霸?他赌毂王的野心,同时也是他的野心。 余傅将信带回去,来去一遭来花费好几天,时胤是乐得空闲,他要毂国的派兵助他复,麓国复,他就会带着整个麓国百世俯首称臣,每年进贡,还会与毂国一同出兵一举吞并渊国,渊国所有领土归毂国,之后麓国将用不设军队以示对毂国的忠心。 这样狂妄的话,该是有人嘲笑时胤的,哪里来的底气这样说,哪里的勇气百战百胜,万一这毂国士兵枉死,别说渊国连麓国都复不了呢,这可不就是空手套白狼。 时胤加大筹码,在信中说出他在麓国中还藏又几支尖锐军队,以及在离开毂国的时候会留下人质,这样的退让,还是毂王三思而后行,虽说毂王想要与渊国开打,只欠一个合适的借口了。 但毂王怎么会不知道,现在说得好听将来什么都归你,那反悔不也只是一念之间的,这如何能轻易答应了他。故而干起了妇人家讨价还价的勾当,时胤想要的五十万大军,那他就砍掉一半称只能给那么多,还有粮草,毂王也只能给到他想要的半数,两人心中都有相互防着,大多有鸟尽弓藏的意味。 时胤本还以为两人在相互扯皮很久,只是时机来得巧妙,渊王暴毙而亡,底下的王子们开始夺位,国势不稳,倘若此时内忧遇上外患,可不就是伤口撒盐的好时机嘛。 毂王和时胤都没有犹豫,毂王更是当头一棒,呵斥渊国为了他们公主的公道能出兵亡麓国,那他为了他的嫡公主也能。 顾疏听闻后,不屑道,“呵,荒唐的借口。” 道貌岸然的毂王,后院着火的麓王,可真是有趣。 暨儿走得不稳,却直愣愣地蹒跚跑过来扑到顾疏的怀中,牙牙学语含糊喊了声,“娘。” 喊得不清楚,顾疏可听得真切,这样的小人儿,是谁教他叫的呢?无论是谁教的,这声叫得顾疏有些不敢答应。 她真的怕了,真心喜欢什么去挖空心思的欢愉,到头换来一场空的失落,她宁愿什么都不要。 暨儿像是知道顾疏的心情忽然不好,安静地待在她的怀里咬手指,没多久就睡得口水都出来了。 顾疏看着酣睡的小脸蛋,想着这样平静的日子不知道还剩多久,到时候的号角鸣响,到底不会像现在这样安稳了。 二十 http://.biquxs.info/

毂国屯兵原麓国边境,一触即发,时胤一行就该启程了,只是该留谁作人质呢? 时胥一连好几日都不曾出门,今日楚墟好不容易见到了他。 见他心情不佳,楚墟问,“这是怎么了?” 时胥皱着眉头,纠结道:“我家里有难事,我想分担一些,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做。对了,等过上几日,我要离开了,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楚墟看着他,不是很敢相信,“怎么......这么突然,可否告诉我是何事?” 时胥摇摇头,“这个不能。” 顾疏带着丫鬟出来采买过冬的物件,在街上走着,先是飘起雨丝,再是片刻间变为淅淅沥沥的大雨,不少店家匆匆将摊子收到屋檐下躲雨,再淡然看着往来的人,有撑着油纸伞的,也有衣服往头上一盖就跑的,小孩也不在街上玩耍了,各自窜回家去了,很快大街上就变得冷清了,能听见雨打青瓦的脆响。 阴沉的雨天是江南最常见的,常见到那扇面上的画样都是时新式样,甚至姑娘的发髻簪子都是映衬雨景的。 不知是哪家姑娘公子在抚琴,曲调悠扬婉转得真是衬景,也有在开着窗子读书的,之乎者也读得斯文儒雅。 江上的渔家带上斗笠撑船,要不了多久从岸上看这江面上就会起朦胧地一层雾,让人看得不真切,还真以为是在仙境中了呢,这才是诗文里的烟雨江南。 有小厮前来寻她,说是时胤召集众人在书房议事。几人淌着雨水,在青石板做的路上小跑。 在书房里商议到该留谁作人质的时候,时胤主张留时暨,那么小不适合行军,顾疏不肯,暨儿还这么小,若是在毂国长大,被人有心教坏,这如何能行,倘如暨儿留下,那她也要留下。时胥也是争着要留下,有了一副长大要替大哥分担的模样。 时胤让他们吵得真是头疼,他若不是要带兵打仗,他还真想就自己留下了。 时胤让众人都回去了,独独留了时胥一人,与他密谈了一个时辰。 第二日,时胤不由分说地宣布让时暨、时胥留下,一旦时胤出事,那他们可都是后继者,这样的安排一方面是为了让毂王看到他们的决心,一方面其实也有时胤自己的顾虑,时胥和时暨都还算是孩子,涉世未深,都是从小锦衣玉食,行军打仗居无定所,确实不适合带着他们受苦。 时胥深深行了一揖,郑重地说:“大哥,我一定不负嘱托,护好暨儿,等你们凯旋而归!” 说这话的人儿将泪都往喉咙里咽,将放心都放在脸上,时胤才真觉得时胥长大了。 顾疏也知道时胥最是护短,不会让暨儿委屈,反倒是担心时胥会受委屈。这两个都还是孩子。在毂国王都人生地不熟,该是如何适应?那可是一个吃人的地方啊。 这样的担忧下,顾疏仍旧想留下,只是毂王耳朵灵得很,立马让人传话不许她留下。呵,是怕她找机会杀了他么。 来时顾疏可未曾想过,在这镇子上待得连秋日都还没有过去,这战就又要开始打了。 二十一 http://.biquxs.info/

启程越快越好,这日夜里就开始收拾了。从归淮镇就兵分两路了,时胤和顾疏按来路返回,时胥和时暨前往毂王宫,都是前路茫茫。 顾疏与时胤都是抓着时胥再三叮嘱,时胤说的都是要时胥不要忘记功课,倘若有不好的消息传回来,可要与暨儿静观其变不可冲动等等。 而顾疏大多是让时胥不要有寄人篱下的感觉,不要一味隐忍让人欺负了去,该强硬的时候就强硬,哥哥还在就没人敢动你们。 时胥只是低头红着眼睛听,他都懂,可他一点都不想将来在毂王宫里吃好穿好,而哥哥嫂嫂却在看不见的地方受伤吃苦。 顾疏拍着他的肩膀,带头拿时胤开玩笑,变着法子让时胥开心起来,让他不要背负着过重的心思上路,且当是去毂王宫享受一番,不久哥哥就会接他回家了,回到之前的家,过上之前的快活日子。 时胥却说:“谡斟王朝的那些玩伴都不在了,我想会怀念在这里的日子,每天都是暖的。” 这边安抚好时胥,顾疏与时胤一路回卧房,这顾疏一想到与暨儿分别,眼泪在眶里打转,下次再见时暨就会说话了吧,还会记得她么? 时胤且嘲笑她,方才还打趣时胥呢,怎么这么快自己就先哭上了。又将她揽进怀里,贴着她的额头说,“还有我呢。” 翌日,阖府上下忙活起来收拾行李,让往来的人都看怪了,热闹得俨然像是要过节了,还有人上门来问呢,才将她们即将离开的事情传开,着实怪异,才来几天就走了。 来时没有那么多物件,走时候倒是留恋颇多,什么都想带上,但此去是回家,将士们都是斗志昂扬,即便是战死在回家路上,也是心甘情愿的,而时胤和顾疏更是不能将离愁挂在脸上。 顾疏站在四方天井下,昨儿雨似珠帘倾泻而下,今儿就碧空如洗,面前不断有人来来回回,真是忙碌。 将士们归心似箭,可她呢,这里就是她的家,再离开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里了。 她跟时胤打了声招呼,溜出去把镇子逛了一圈,她可以什么都不带走,就是想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记在心里。 恰巧她在路上遇到了那日痛哭的孩子,骨瘦嶙峋,看上去也才八九岁,他坐在地上,痴愣地看着行人来往,她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一如幼时的那位姐姐。 真好,现今轮到她了。 只是男孩怕她,连连后缩,让顾疏有些错愕,还特意转头看看身后,没有什么吓人东西,怕她做什么。 或许是再黑暗中待久了,对于突然而至的光明都觉得不怀好意。 她与男孩约定,她若是十年后还未归来,那这宅子就赠他了。顾疏能看见他的眼中,若隐若现的微光。。 午饭时分,时胤见她领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回来了,说要留他看家门,等着她回家,平日里还会将宅院都打理一番,不会就此荒芜了。 时胤于大厅上坐,一手支楞着下巴,颇为玩味地看着她,见她自顾自坐在他身旁,他突如其来伸手抚着她的额头,笑问她是不是发热了? 二十二 http://.biquxs.info/

顾疏觉着莫名其妙,又见时胤盯着她的眼睛,坏笑着说:“将来我们不会再回来了。” 顾疏低下头沉默了,时胤见状,手脚乱作一团,慌乱哄说,“我只是随口一说,将来还可以到这里来游玩嘛,兴起时我陪着你来住上一年半载的可好?” 顾疏沉着脸抬起头,忽而对着时胤狡黠一笑,并不在意方才,兴起拉着时胤的手臂,双手比划说着方才听别人说下午有杂技班子到这摆台。 一面还转头吩咐小厮:“快去叫上时胥、暨儿,咱们一家人去看个热闹。” 时胤对这她的背影,失神一笑。 用过午饭,顾疏怀中抱着暨儿,时胥跟在时胤身旁,并排走着,镇子上人可都闻风而动的,这样的热闹的事,人怎么会少,与她们擦肩而过的人都是小跑着的,这下可把时胥、顾疏看得心急了,一心想抢个好位置看,赶忙拉着时胤快跑,与时胥都还似小孩。 顾疏与时胤在站在人群之中,时胤怕她累,将暨儿接过自己抱着,还不忘取笑她,这就是不带奶娘的后果。 台上开场,顾疏不理会他,目不转睛,一心扑在台上,她可听人说了今夜有投掷刀剑、走绳索、幻术呢。 不一会,顾疏悄悄转头去看时胤,见他也看得认真,怀里的暨儿也是呆呆地看着,看到精彩处还会咿呀地叫着,那口水都快滴到衣服上了。顾疏在底下暗暗伸手去握时胤宽大的手掌,旋即被温热且有力地反握回来。 “陛下,你说我还有你。”顾疏踮起脚尖,贴在时胤的耳旁,“那你便还有我。” 恰巧喝彩声起,顾疏不知道时胤有没有听得清楚,反正她不经意一瞥,这厮的耳尖是红的。 这手握久了,时胤顾不上暨儿,顾疏想拍掌叫好的手都没有,顾疏微微挣扎,这时胤却握得更紧了。 散场归家的时候,走在一条傍河小路上,眼前是飞霞流丹,只觉得若是走上眼前的那座石桥中央就触手可及了,炊烟袅袅,顾疏已经能闻出都是什么饭菜香了,可就又让时胤打趣了,说是做不会做,吃倒是厉害得很。顾疏也敢驳回去,说与时胤彼此彼此呢。 远远看去,这一行人有说有笑,伴着成绮余霞缓缓归家。 这一夜,毂国士兵挑衅驻守的渊国军队,一时的口舌之争成了血气方刚的斗殴,这一下谁也没想到就这样开战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时胤还在用晚饭呢,这饭都没有办法好好用了,原本是明儿一早出发的,而时胤只能带人先行一步去了。 饭厅一时间冷清了不少,剩下的都心怀忧虑咽下饭菜,即便再不舍也没有说出口的必要。。 第二日,顾疏起了个大早,亲自打点时胥、时暨的行李,还与奶娘说她是毂国的嫡公主,这一去若是有人要苛刻了两人,尽管借着名头去闹,他们去毂国是做客人的,不是去受苦的。 晨光微熹,大宅门口马车轱辘转动起来,时胥、时暨远行了,顾疏亲眼看着他们启程,直到没了影子,才转身叹了口气,吩咐剩下的人可以起行了。 二十三 http://.biquxs.info/

顾疏一行走过山路,渡船进原麓国,十分顺利。上岸的时候,顾疏没有选择马车,而是一越而上马背,因是觉着这时局不能太累赘。 这骑马还是时胤亲自教的呢,那时候说要带她出宫,让她特地高兴着,还谋划了许久该怎么逃。到了马场上,两人共乘一匹,时胤将她搂在怀中详细讲解,顾疏真是觉得之前想得太多了。 顾疏从头到尾都没有从时胤的视线中离开过,时胤又对她又严格至极,她把时胤气得不轻,那马鞭几次都要落在她身上了才堪堪收回,到最后顾疏也生气,干脆撂挑子不干了。时胤气得直捂心口说不出话来,看看顾疏,冷哼一声吩咐收拾打道回宫。 顾疏看好不容易出来的,就这么回去岂不是可惜,她还想上街,想吃糖葫芦、粉羹、油酥饼儿...... 于是打算服个软,特地凑到时胤跟前说是会好好学的,时胤利索上马,再居高临下睥睨顾疏,对她伸出手,顾疏没有犹豫就握上去,时胤一手有力地拉她上马,这一坐上马背,顾疏就觉得像是被堵在墙角。 时胤手拉缰绳,高扬起马鞭狠狠甩下,马儿如离弦之箭跑得飞快,风如同冰刀刮着她的脸。 不安全感使她极力往时胤怀里缩,时胤顺理成章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十分有压迫感,低声问:“错了没有,嗯?” 顾疏怕得闭上眼睛直喊,“陛下,妾身错了。” 马停下的时候,时胤见她在怀里缩成一团,抬眸眼波流转,惊魂未定喘着气,挑眉轻笑问她,“以后该如何?” 顾疏反身抱着他,嘟囔:“妾身学不好,那以后自然有陛下护着,不碍事的。” 这话说得不上进,时胤却又很是受用。 顾疏回想往事,莞尔一笑,当初的时胤当真是好哄呢。骑马赶路只消一天就能到达时胤驻扎的地方。大家都一心冲着一个目的去,眼底就再也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了。 顾疏一行走过人烟密集的城镇,才踏入林中不久,陡然,顾疏的马匹受袭俯倒,顾疏毫无准备,闪躲不及狠狠地摔下马背,身后的侍卫的马匹亦是摔下马背,只是都要比顾疏好些,摔了能马上爬起来进入戒备。 这顾疏在地上还没有缓过神来,一大群刺客就蜂拥而至了。 侍卫反应迅速,将顾疏护起来,大有谁也别想靠近的气势。 只是顾疏亲眼见这些侍卫一个个在眼前倒下,刺客仅是人数就是侍卫的两倍,转眼她就感觉到了,一把冰凉的刀就架在她的脖子上。 她微微转头去看身后是谁,才动一分,脖子上就见血了。 只听身后威胁道,“别动,老实点。” 之后她被架起身来,刀依旧在,只是面前的侍卫都放下了武器,原地束手就擒。 顾疏明白来者不是来取她性命的,她或还有用处,现下她对谁有用呢? 只是没等顾疏想出来,对方倒是自己说出来了,“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说她我们渊国带走了。”。 顾疏惊呼:“你们渊国好没有骨气,抓我一个弱女子就想平息了这场战事,未免太天真了吧?” 仍旧是威胁,“闭嘴,再动你的脖子上可就不是一道血痕这么简单了。” 二十四 http://.biquxs.info/

顾疏被劫持着,她脑海中有晃过许多个法子,但都被她一一否决,最后是眼睁睁地看着侍卫在茂密的林中退得没有踪影。 其实不止一方势力在抓顾疏,是顾疏放弃马车,加快赶来给了渊国二王子机会,这人是温妃的胞兄,胞妹的死多半是怪在顾疏身上的,对时胤也是厌恨得很,将他们都视为一对狗男女,早就该死了。 顾疏可没有本事知道这些,只知道对方暂时不会伤她性命,她还有些来威胁人的用处,只是上不了台面,没不准将来谈崩了就将她弄死。 很快,顾疏手脚上捆绳,眼见要给她塞上破布堵嘴,顾疏连忙说她身上有帕子,歹徒一愣,她就见缝插针连说了不少好话,将歹徒说得都笑了才如愿,这歹徒取帕子的时候还吃她的豆腐。 顾疏心里只能啐骂色胚,等你落在我手里,你求着我,我也定然要将你这手砍下来。 将她捆紧,歹徒拉绳子牵着她就走,也不知道是在林中绕了多久以及被带到哪里。 只见林中的一户荒芜的人家中,推开篱笆,再推搡着她走到一个小屋门口,推门是昏暗一片,她毫无防备地就被踢进去了。到点就会有人送饭,她曾透过开着的门看过,门外头守着两个人,篱笆外有人巡守,还有人坐在外头院子吃饭,连话都不曾大声讲。 头两天,顾疏过得还不错,除了吃就是睡,绝对不会多想什么来烦恼了自己,这苦中作乐可不就是她的强项么。 后来,她的待遇就差了,一日只送一顿饭,还专门有人来教训她,起初是拳打脚踢的,那个强壮得能抵上两个她的男人,一拳抡下来顾疏只能满屋子躲,很快男人发现这样太费力气了。 这日进门先挑衅地看顾疏一眼,紧接着见两人抬着刑架进来。顾疏暗叹若是这样的玩法,不到两天她可就死得透彻了。 没有半分拒绝的余地,两人固定完架子就来抓顾疏,顾疏自知躲不过,乖乖不动作被绑上去了。男人也不费蛮力去揍她,像是欣赏猎物一般打量着她,大有着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自信,对着她炫耀,“主子说了,留你还有点用处,随我们怎么折磨,不要弄死就好。” 顾疏也不复说好话的样子,收起嬉皮笑脸,歪着头冷哼一声,“呵,你也不过是你主子的一条狗。”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拿出鞭子威胁地在顾疏脸上拍了拍,顾疏心里发怵,却又是松了一口气,幸好这群人弄不到牢里的那些刑具。 鞭子抽上来的时候,顾疏早先还是咬牙数着的,后来疼得受不住了,嘴里的血腥味重得很,迷迷糊糊间眼前白光咋开,刺得她看不真切,闯进来一个衣着讲究的男子,她只看了一眼,眼皮沉重得催她,由不得她再思考什么就陷入一片漆黑中。 顾疏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的高兴,认为是时胤来了。这念头一晃而过她就掐掉了,她才不要给自己希望,做一个只会苦苦等待拯救的人才是可悲的。。 恍然,她在刑架上被凉水激醒,眼前挂着水滴看得不真切,只知道是换了个人,她晃了晃头将水珠甩走,眼前人华服冠玉,面带不屑地看着她,对上她的打量嗤笑一声。 她扯着淤青的嘴角默默叹了口气,她可真是难。 二十五 http://.biquxs.info/

跟随顾疏的侍卫,只留了一个人回去通风报信,剩下的都悄悄跟在歹徒身后,想要伺机救回顾疏,那一个直冲冲地奔进大营,时胤这边是刚从战场上下来,浑身是血污,在帐门前与将士商量着什么,赶来的侍卫就没有认不出来,猛地跪在帐营外大喊,倒是把时胤给震住了。 “陛下,顾妃娘娘被渊国带走了。” 时胤本来是有些头昏脑胀的,这一听倒是瞬间冷静了。眼前浮现,那日晚膳时顾疏满是依依不舍的目光,心间骤然一疼。 这个小没良心的好不容易对他好些了。 他先是派军去搜救,还即刻让人去知会毂王。他不用猜也知道,这个渊国是要干什么,但他不能一个人下决定。 时胤是了解渊国内情的,渊王死前是偏爱大皇子的,活到四五十了就是拖着不立储,估摸着就是太没有自知之明才敢这么玩。 时胤思索着渊国连这样的招数都耍出来了,可就是验证他们国内分派斗争得十分厉害,有人想通过这个来邀功。 这毂王回信极快,才用了一日的工夫,说是让时胤以大局为重。这样的选择,也在时胤的预料之中,要真疼女儿当初就不会推出来做众矢之的。 前去搜寻的人在那一片树林里找到了许多侍卫的尸首,歹徒所有的踪迹都被小心抹去了,一时间天地大得让人失去方向,不知从何找起。其实谁都觉得渊人怎么会劫了你的人还躲在你打下的地盘上,肯定是躲在渊军的后方了。 之后时胤便下令放弃搜寻,没有再提及关于如何救顾疏,一如往常与将士商议如何攻打,没有半分影响。 将士们都心知肚明,这是不救了。 而顾疏这边,来者是替二皇子前来的三皇子温景,顾疏不认识,不然也能嗤笑一声嘲讽,也不过又是个好看的走狗。 他来也只带来一个消息,毂王要时胤以大局为重,而时胤也不同意停战,还要求将她放掉。顾疏嘲讽一笑,这样的嚣张口气,可真不太像他。 其实,顾疏知道时胤和毂国大可以不顾她的性命,或许还能一边打战一边散布谣言,让渊国不要做人,也让这些人更有理由攻打渊国了。 她这个幌子可真是好用,若是将来复麓国了,这笔大功劳可一定要给她记上的。 “你又是谁?”顾疏哂笑着问。 “你不配知晓。” 温景见她听到消息,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有些不爽,让人搬来座椅,还叫来了打鞭子的男人,说他要好好听听,毂国嫡公主的哀求。 顾疏的笑容一下子就垮了,一面把所有能想到的诅咒都往他身上扔,一面又无力地诉苦:“我与你到底有何仇,在今日之前我与你还是素未谋面的人吧,如此对待一个弱女子你的良心何在啊?”。 温景听后一笑,合上了手中把玩的扇子,欢快地说,“你与我没有半分仇,只是你与我二哥有仇,他家的胞妹你应是知道的,当初和亲是被封的温妃。” 这话说得有意思,像是在幸灾乐祸。 二十六 http://.biquxs.info/

说罢,他只管做在椅子上喝茶,男人二话没说甩起鞭子,这鞭子就犹如雨点般落在她身上。顾疏偏是倔强起来,即便是将朱唇咬破了,也不肯出声辱没了自己。 因是这般,这温景放下茶盏,皱眉又走到她的跟前,掐着她的脸,强迫她抬起头,轻蔑道,“你可真有趣。” 顾疏艰难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彼此彼此。” 居然还在趁口舌之快,温景转头吩咐道,“既然她不愿意叫,那本王偏就要她自己叫个够。” “别......”顾疏连忙出声,慢慢缓过一口气才又说,“你们即便跟我有仇,但也是过去的,不如现下来做一些更有利的,你们可以问问我知道哪些毂国的弱点啊?” 她要放弃强撑,这不是人干的事情,再撑下可就真的要死了。 她看着温景继续说,“你们也知道,活着的我比一具尸体有用处多了,这么折磨我,就真不怕我身子弱,一不小心给你们弄死了?” “可本王才不在乎你的死活,那些敌情又与我何干?” 顾疏接不下这话。 倒是温景挥手将行刑的男子屏退了,撑着下巴问她:“你说明日是把你吊在城墙上示众呢,还是站在城墙上,开战就把你推下去摔死呢?” “......”顾疏并不想被这么对待,“何必这么快就将我推出去呢?将我留着还是用处的!” “我觉着你不会有什么用处了。”说到此处,温景再次偏过头,看向外头的和煦,微微叹气,“天下男人都一样绝情。” 顾疏觉得这话有些绮意,不是很猜得透其中含义。 “你不绝情的。”顾疏十分坚定地拍马屁。 温景闻言偏过头看她,这一眼是才认真打量她,“嫡公主?” “嗯?” “你这话是脱口而出的,根本就不是真心的。”温景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慵懒道,“那你明日就吊在城门上吧,你若能活过明日也算你命大。呵,说不定这第一支箭就是冲着你来的,你这样的妙人可就从此消香玉殒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顾疏看着又关上的门,十分忧愁,浑身的伤不暑假,她一直在寻找机会逃跑,前两日她被捆着,这屋子只有一扇门,连窗子都没有,今日根本就没有人想起来要放她下刑架,这样的困境让她很是绝望啊。 入夜,她先是喊着说疼,没有人来理会她,再之后说是想上茅厕,也没有人理会她,就算是喊救命也不为所动,那她就不再白费力气了,一心专研起怎么挣脱开绳子。 夜半,她用蛮力磨红了整只手臂,终于挣脱出来了,这才是一个开头,没有趁手的工具,又费半个时辰解开身上所有的束缚,还把伤口又都挣开了,她居然还觉得有些困了,这可真是要命。 顾疏心里开始盘算,她应该是在渊军占据的地方,树林这等偏僻的地方倒像是城外的,若是在城外倒是离时胤驻扎的地方不远,那她为何没有被找到,若这树林在城内,那她岂不是跑不出城门? 顾疏灵光一现,倒也不是,不是有护城河么,只是得委屈自己了。 那边的时胤让人白天乔装进入城中,小范围悄悄搜寻,做得格外小心谨慎。 二十七 http://.biquxs.info/

顾疏没办法直接闯出去,门口肯定是有侍卫守着。 连门都出不去谈何成大事。 顾疏急得满屋子踱步,等静下来环顾这屋子,发觉这屋子里最不缺的就是稻草和柴木,忽然心生一计,想到就干。 好在天时地利,这些天未曾下雨,稻草柴木都是干的,顾疏耗费了半个时辰在转木取火,好在夜长,等稻草烧起来的时候,她特地先等屋子里的烟雾都起来了,才让火凑近门口等烟雾漫出去。 这一下,门口的守卫解急忙忙开了锁,扑面而来的刺鼻气息,仿佛是要将人的喉咙扼住了,弥漫的厚实烟幕笼得人看不真切,两个守卫急于要去捞顾疏,一时粗心大意冲进去,连人都没摸到,给了顾疏溜出去的机会。 她绕到屋后篱笆跳出去,便什么都不顾地亡命狂奔了。 这夜乌云遮月,林子里阴暗,风一过林叶颤得瘆人,时不时还能传来几声野兽叫唤,顾疏在林间窜跑,脸上不止一次被斜伸出的木枝刮上,也有因是不清楚脚下的路被绊倒在地,险些站不起来了。 顾疏跑了一刻钟后没有力气而停下了,身上实在是疼得不能忽视,四下顾盼着瞧见一个能躲人的地方,待蹲躲上后又觉着不妥,且不说被追上来找到,若是这林子里有吃人的东西,那岂不是又一个麻烦。 她无奈地爬起来,乏眯着眼咬牙连跑带走,脑袋越走越浑浊,到最后只有一个念头:找个地方容她睡上一睡。待她摇摇晃晃地走出林子,却仍旧辨别不出是身在何处,见有破庙却又不进去休息,生怕在睡梦中被人不知不觉地捉住了。 天边一线微亮起,她真觉着快要撑不住了,腿迈不开,每一脚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又走了一刻钟,才出现有零星散落的人家,四周长满荒草,但唯独门口没有,顾疏无力倚在门上敲着,无人应答。 敲着敲着,顾疏低垂着头就从门上滑坐下来,那手也渐渐地落了下来,无声地睡着了。一切都归于平静,晨光微熹映照在顾疏身上,才令人看清是多么脏乱不堪。 没多久门开了,开门的人显然没有意料到门外还有人,被吓了一跳。开门的人蹲下来盯着她看了半晌,伸手召来屋子里的同伴,一起将她抬进门。 之后一个人匆匆出门,寻到城里的一处隐蔽处,对着个人央求着:“子戌,你能来照看她一下么?她浑身都是伤,我们不是很懂怎么处理。” “这个时局,怎么还敢随便乱留人?小心惹祸上身!”季子戌皱着眉头,不是很想去看。 “还不是看小姑娘可怜,我们若是不帮一把,那可就曝尸荒野了。” 季子戌仍旧怕是个祸患,但也决定亲自去看看,若是寻常的伤口那治是可以的,若是不寻常的,那即便是死在他眼前也不管。 见他有松动,那人便狗腿地夸了不少好话,搓着手等季子戌收拾医箱,他是有私心的,那姑娘长得不错,而他也正好没有娶亲,这老天都将美人都送到他面前了能不要么?只盼着季子戌能将人看好,指不定姑娘还会以身相许谢恩呢。 二十八 http://.biquxs.info/

季子戌只是略懂医术的少年,还在医师面前当学徒。 当初,医师在街边看这个少年气度不凡,不知道怎么就想到此曲本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现下他就好似碰到了,天上或许不常见,这零落凡间的可成了稀世宝物,医师十分惜才,就站在他面前硬是要收他为徒,强买强卖的模样,让季子戌当即就拒绝了,最后还是医师讲道理摆事实将他劝来的。 季子戌也争气,很是聪明,学什么都快,他说是流亡到麓国的,后来麓国被灭,他与师父跟着受动荡不安之苦,只盼能早日好起来。 顾疏躺在一卧木床上,底下就是冰冷生硬的木板,屋子里拿不出薄薄一层棉絮,顾疏盖在身上的春被还能清晰地看出来边角被磨得起球、发黑,她卷着被子缩成一团,不仅是身子连牙关也在打颤,觉着四面都有阴冷的风灌进来,哪里都遮挡不了风。 她想咬牙却又没有咬牙的力气,身上的伤口在也疼,疼得醒不过来又谁不过去,迷迷糊糊的似梦半醒。 而时胤派出的一行人没有摸到树林里的木屋,也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时胤若是在可就要大骂他们废物了。 只是歪打误撞,走路的时候没看人,撞到拉着季子戌匆匆赶路的那人,这也本就无事,那人急急忙忙扶起季子戌,生怕他还要再磨叽会,“没事没事,我们快走,那个姑娘的伤等不起,等着救命呢。” 季子戌调侃:“呦,这可真不像你,对大街上捡的人这么上心,这么姑娘长得不错吧?” 两人渐行渐远,只听那人说:“身上都是泥哪里看得清,身上倒是有不少好东西,像是个千金小姐。” 这一行人听了觉着正好没有头绪,也是对这样的话起疑,也没有多在意,派了一个人跟过去看看,心里还是觉着不大可能,毕竟顾妃是被渊国劫走的。 “总算是到了。”那人利索将门锁打开。 屋子不大且杂乱无章,季子戌迈过门槛,就见看床上的人了。没几步走近床边,只微微捏着被子的一角掀开,很是嫌弃的模样。这一掀开,顾疏缩得更紧了,抖得更不像话,季子戌皱了皱眉,这病势不是很好,伤口上黏着的是细土、小枝叶,且眼看着就化脓了,人已经在发热了。 能治却麻烦,季子戌放下医箱,随手打开拿出几件物件摆在床上,拿上趁手的工具就专注地干起来,当务之急是伤口,他要将所有伤口的脓水都给去了。 季子戌心无旁骛地做着,没看到顾疏醒了,她没有出声只是盯着他看,等到四目相对,还是季子戌先移开了目光,“姑娘不要误会,我是大夫,咳,这个有些疼,咬咬牙就过去了。” 顾疏只答了句“好”,便再没有吭声,连闷哼都没有,季子戌心里再次觉得这个姑娘不简单,但又想想她这一身的鞭伤打得深,像是教训下人的手法,似乎也就不奇怪了。 二十九 http://.biquxs.info/

为了不让季子戌听着烦,那人将生计活搬到门口去做了,待他进来喝水才见顾疏醒了,便咧开嘴憨笑,“姑娘,我叫余大马,是个木匠,那天是我和几个兄弟把你抬进来的。” 顾疏看着他,开口问:“这里是哪里?” “我家。” 顾疏乜斜了一眼,“我是说,在城里还是城外?” 余大马一愣,回答道:“城内,这里是平崖村。” “多谢。” 顾疏低垂下头,顺着眼眸看着季子戌清刮伤口,面色苍白且平淡。 余大马还想接着聊,“姑娘,你家在哪里啊,还有没有家人,要不要去通知他们?” “我没有家,若说有,在城外,至于家人,现在怕是出不了城吧?” 余大马心中暗笑,这可不就是日久生情的好机会,回答道:“这城门是出不去,不过你可以安心在我这里住下,等你家人来接你。” “不必,等伤口弄完我就走。”顾疏果断道。 季子戌一听有些诧异,居然这么着急出去,见余大马还想说什么来阻拦,赶紧递眼色快闭嘴,这样的人物还是少招惹的好,省得累己。 余大马张了张嘴,还是说了几句挽留话,顾疏怎么会听呢,一句“我意已决”全都挡了。 这季子戌将伤口处理完时,又瞥了一眼顾疏,对于心头总是萦绕的熟悉之感仍旧不解。 一路随他们而来的侍卫,进不到屋子里面,光是趴在墙角听谈话了,这一听还真是觉着像,一直在找机会看上一眼,只是这屋子外唯一的窗子还被糊上了,他的功夫可以上房顶,只是动静会有些大,这样的白日太过于明显,怎么都想不到合适。 在墙角蹲了半晌,恍然间听到门打开了,偏头去看,就见顾疏抬脚出门,霎时间欣喜若狂,一个箭步冲上抓着顾疏的衣袖,还特地定定地看着她,生怕她在眼前不见了。 顾疏被吓得一抖,一见是从前在府上的侍卫,便揉着心口安心了。 这边季子戌见她走了,没有觉着舒坦,反倒是一颗心悬着不安,刚想出声喊住她,就见一个人影窜出来,余大马的动作可比季子戌快,马上跨步到顾疏身边,做好护着她的准备,只是这样的准备让顾疏推开了。 顾疏问:“你如何进城的?” “夫人可会水?”侍卫试探一问。 “会的。从护城河外游进来的?” 侍卫点点头∶“是,很累人的。” 顾疏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一身伤,这样的身子能行么? 侍卫又说,“二爷说若是找到夫人,不必辛苦泅渡,保护着就好,等他攻入城中汇合即可。” “他的口气怎么这般狂妄了?”顾疏喃喃,可不太像他谦谦君子的性子啊,是想改当霸主的么? 顾疏思索一番后又问,“你们身上有带银钱么?若是有,替我付一下医药钱。” 侍卫干净利索执行,季子戌和余大马见他将一锭银子递到眼前的时候,还是吃惊了一番,这样出手阔绰。 顾疏没等侍卫,走在前面,回过头威胁∶“不要和任何人说起我们的去向,否则死的就是你们。” 三十 http://.biquxs.info/

“你们住在哪?”她看向侍卫问。 侍卫挠了挠头:“我们住在城里的客栈。” 顾疏当即眼神就变了,像是看傻子般,客栈这种地方哪能住,这城外在打战,还有谁会跑去住客栈?太明显了,她这一去,就能被人知晓。 她又看向季子戌问了一遍,季子戌回答是在村子里的医堂,顾疏还没有接着问下去,他就懂了,手一伸作请势说:“姑娘,若是想借医堂养伤,请随我走吧。” 顾疏认真瞧着他,这个人可信与否她不知道,但她还是相信世上的好人多的,随即大大方方地迈步走。 余大马跟上来说是也要跟着去,季子戌回过头突然严肃神情对余大马小声厉说:“别添乱,做好你的木匠活,过好你的小日子。” 这三个人,季子戌表面淡定,心里慌乱得很,生怕下一刻就要被害死了,顾疏面无表情,将手放于背后颇有些老成地走着,身后的年轻侍卫倒开心得很,这么大的功劳让他捡到了。 时胤在大营中还是没有得到顾疏的消息,反倒是听说对面准备拿顾疏下手了,心中不由地越发焦急。 这日夜里就梦见顾疏被吊在城墙上,一直喊着时胤,他颤抖着声音下令攻打,他不想…… 他醒来恍然若失,觉得很不好受,从前身边也总是有个人在身边,夜深人静想抱就抱的,突然醒来知晓人不见了,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 他看着床顶,恐惧步步攀上心头,再漫及整个身体,他知道外头孤月高挂,什么都不曾有,他怕天亮,怕梦成真了。只一刻,他便利索转身起床,走几步坐到书桌前处理政事,烛光映照着的脸庞没有半分方才流出的忧虑颓败,活像是变了个人。 天露鱼肚白,最早当差的侍人进帐,时胤才知道天亮了,完捏了捏酸痛的脖子,刚站起身拿头盔出去,就听见侍人报,毂王送的美人日夜兼程地到了。 时胤有些诧异,毂王这么着急给他送女人做什么,是生怕他会不顾一切地去救人么? 这是把顾疏这个女儿作什么?真是不像话。 毂王送来的人,时胤还不能驳了他的面子,只随意地说找个地方让人住下了,日后再处置。 时胤赶着去集结兵力,临城下,战鼓雷雷,无论是怎么叫阵,渊军都只是让人站在城墙上打嘴仗,不曾出来迎战。 时胤听上几轮就烦了,没有见对方亮出顾疏,他就下令攻打了,今儿要么是他知道顾疏出现,要么是攻下这座城抓了将领亲自审问。 时胤这边都拿出干劲开长箭、架云梯、撞城门,渊军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借着修得固若金汤的城墙按部就班地守着就好。 这一战时胤知道不好打,这城易守难攻,这是个要塞,这城墙好像还是他拨款修的呢,他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被自己坑害。 时胤见硬攻不下,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让人围城,且等着看他们的粮草能耗上几日。 这一日下来,未见对面搬出顾疏来威胁,时胤心中又安定了半分,他信顾疏是个不安分的,也最怕她陷入无能为力之境。 三十一 http://.biquxs.info/

而这边,路上有些无趣,顾疏一手搭上侍卫肩头,随口一问∶“你是哪家的公子?” 小侍卫有些吃惊,想来又觉着许是先前进宫见过,“忠义候府。” 顾疏点点头,暗道怪不得,这样的身世是够跟混在时胤身边当差。 “从前在家里是都被拘着读书呢?” “在国子监读书,原是准备着考个功名的。” “那你何必来做个武职?” “从前这样想的,但国难当头,我更想做现在的。” 读书呆子。 医堂是一进小院,还没进门呢,就是满鼻的草药香,门一开就见仙风道骨的老人家在院子正摆弄着笸箩。 老人家直起腰先见季子戌回来,又见他身后的人,有些疑惑。 季子戌先作揖开口,“师父,这是来我们医堂养伤的人,每日一锭银子。” 老人家抚着胡子笑呵呵地让季子戌人迎进来,药堂里已经许久没有留宿的伤者了,城里的人连饭都吃不起了,何况是药。 季子戌将顾疏的伤势告诉师父,请师父再看看,二话没说转身去收拾厢房。顾疏看着这徒儿忙上忙下,再看看身边理所当然的小侍卫,她一脚踹过去帮忙。 厢房里一床干净晒好的被褥,让人看了就真想躺,师父让顾疏躺着静养,她这一躺下去才觉得浑身酸痛,伤口钻心地疼,这时小侍卫进来回禀说是想去召集同伴过来,顾疏准了。 一个时辰后,小侍卫带回来三个高身壮的小伙子,他站在边上很突兀。一见她就通通跪下跪下行礼,这么大的礼她可许久未见了,顾疏刚张嘴,个子最高的侍卫领着重重磕头,喊着∶“属下救驾来迟,请娘娘责罚!” 顾疏这一听顿时觉着有趣,自己坐起来冷眼看着他们,说得不错,办事不得力,那她还真就罚了。 “小侍卫回去让陛下知道我安好。听老人家说我要用一味药材快没了,明日两个随他上前去摘。日后,这儿洒扫庭院、衣服浣洗等都你们负责。” 侍卫都退下了,顾疏便又躺下来,渐渐地困倦昏睡过去,这次不觉着冷,暖和极了,她觉着能睡上一辈子。 醒来时天已暗下来了,她的额头上覆条湿布,扯下来发觉已经不凉了,她下床走出屋子,抬头可见庭院繁星点点,弦月高悬,四周静谧,没有人房中点灯,主屋里老人家更是呼噜震天,方才知道是夜深?了。 “砰!砰砰!开门,官府办案!” 忽的粗鲁拍门声打碎了这一院的平静。 屋子的侍卫可都是一听到声响,就冲出来了。 拍门声越来越重越急,顾疏与侍卫都从后门躲出去,想着等人走了再回来。 “各位爷,对不住啊,夜里睡得沉,动作有点慢。”季子戌开的门,点头哈腰,还将一锭银子塞进带头的那个手中,“您和兄弟们多担待,辛苦了,回去吃点好的。” 带头的手里一掂量,便笑着不说话,手一挥让手下进去搜,自个在门口等着。 三十二 http://.biquxs.info/

季子戌让师父回屋里待着,自己穿着单衣站在门口陪着闲聊,宅子不大,很快下属面色不好出来报没找到,这带头的官老爷马上就变脸了。 转脸就质问季子戌,“人呢!人去哪了,明明就在你们院子里,是你们藏起来了还是后门跑了?!” 没等季子戌回答,官老爷走进院子几步,比划着让一队人去后门追,一队接着搜。 这才回过头来找季子戌的麻烦,季子戌自然是装糊涂,官老爷冲上来掐着他的脖子,露出丑恶嘴角∶“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我在你这里没有抓到人,我都得以死谢罪!” 季子戌挣扎得剧烈,两只手拼了命想掰开他,额头青劲暴起,脸色发紫。 “我再问你一遍,说不说?” 季子戌的手挣扎得越发无力,眼神逐渐无神,只见双唇只上下开合,官老爷再凑近耳朵听,听得他费力挤出声,“后门……” 季子戌应声被放下,伏在地上咳得不能自已,而官老爷奔向后门,还不忘留句后话,“你小子可别骗我,不然一定弄死你给我陪葬。” 后门外只有条走出来的蜿蜒小路,两边都是老人家的小菜地,不知道种的是药材还是菜蔬,被他们踩得不像样,小路短得很,没走几步就是巷子口。 而顾疏一行人本就毫无准备,侍卫比顾疏还要慌张些,顿时没了主意往哪里走,顾疏领着他们在后门巷子里与官兵玩起躲藏的把戏,只是哪里玩得过熟悉在这里的人,叫人看见了小尾巴,倒是追着不放了。 这一路追得紧,谁都心知肚明,这么跑下去只会有一个结果,被抓住是迟早的事,可谁都不想死。 就在此时,其中两侍卫打着眼色,相视一笑过后停,下脚步向后应战,争取让顾疏尽量跑远一些。 她自个狼狈不堪,觉着快要撑不住了,头昏脑胀得像是从来没清醒过,身子更疼得脚迈不开,几乎靠侍卫拉着跑的,做不得半点停留,只匆匆回头望他们一眼,想记住他们的模样。 她何德何能,够让别人不要命去救她。 侍卫干脆是架着她跑,到最后顾疏就是还剩着些执念把全身都挂在侍卫身上。 侍卫带着她跑了许久,见她脸色不好,稍作懈怠些,万万都没想到,有一队的官兵追上来了,还能听到喊声:“快,你这边,我这边,搜!一定在附近。” 顾疏气喘吁吁扯着侍卫的衣袖,摇晃着头问:“你们泅渡进城要多久?” “半个时辰,娘娘,得是白日才行。” “紧张什么,我可没说要泅渡出城。”顾疏下巴朝前点了点,示意他看前面,“那不是有条河么,我们下水躲着,等官兵走了再上岸。” 侍卫思索得极快,觉着可行没几步就带着她到岸边,自己先摸黑下水打探,确认无恙才慢慢接顾疏下来,道得一句得罪了,娘娘,就紧紧将她护着,她想着深秋的水可真凉,这水底可真黑,还想会不会有水蛇来咬她,还会不会再突然见到当年的河灯...... 三十三 http://.biquxs.info/

顾疏想着想着还没等到官兵,就先昏了过去,可把侍卫给急坏了。 焦急之际想到下水之前看到有一大簇野花草从岸边垂到水面,那里可以隐蔽,侍卫为难地挪动着,既要安静又要游得快些,游到的时候真是大喘气,又见顾疏没有任何反应,仍旧是担心她会不会..... 他在水里等得直到周围寂静,火把只能看见在远处流动的时候,才拖着顾疏上岸。倘若是有人起夜瞧见了,没被吓死的,翌日就能讲个瞧见水鬼的故事。 侍卫抱着顾疏,俩人都湿漉漉地回到医堂,季子戌见到他们先是一惊再是欢喜,为他们找来干净衣裳,还煮热汤给他们暖身子。 老人家赶紧为顾疏施针救命,见她吐水而醒才松了一口气,见她躺回在床上后半天缓不过,把衣服放在她床头,退出去给她煎药。 侍卫也是直到她醒了才被季子戌请到他的房里换衣服,房里简陋得很,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椅。 都是男人,侍卫没有避讳,拿起衣服就脱,衣服往身上套一半,动作一顿,带着试探问,“我那两个兄弟有没有回来过?”,听得一句未曾,只红着眼低下头不说话了,季子戌本就因愧疚眼神闪躲不敢看他,这下更是不敢与他待在一个屋子里,借口去看药落荒而逃。 有了季子戌看药,老人家就去给顾疏重新上药,顾疏看着老人家枯黄皮皱的手,拿着木片有些哆嗦刮着药膏,万分仔细小心给她在伤口抹匀,弄完后带着些不舍,又挨个看顾疏的伤口,确认妥当了,才换上决绝说:“我不能再留你们了,我们只想安稳度日。” 在门外的季子戌听到了,陡然站起身看着屋子里,内心有些复杂。 顾疏扯出个笑来,“老人家,再留我们一晚,明早天亮我们就走。” 老人家迟疑地点了点头,颤颤巍巍地出去了。 这么大的城,还找不到她的容身之地么?她让自己安心,逼着自己再睡,睡足了才有精神。 这一夜,顾疏用过药后睡得沉,城里全被翻了个底朝天,搅得灯火一夜未眠。 翌日,顾疏一醒来觉着身子没有昨天那么疼了,小心翼翼的下床,穿着季子戌大了许多的鞋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她明白老人的心情,两人简单吃了些就走,老人家为她包好了许多帖药,一定让她带上,说倘若风头过去了,就回来养伤,是他为医无德,对不住姑娘...... 顾疏收了药,出门的时候被季子戌叫住了,提醒她,“姑娘,外头大街小巷都有士兵巡逻,千万当心。” 顾疏停下脚步思索片刻,回眸问∶“那你可知城外是什么情况?” “渊军围城。” 顾疏冲他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侍卫挑小路尽量走在昏暗里,穿梭在巷子深处,与官兵擦肩而过,顾疏只在巷尾一瞥,青砖铺就的大道,商铺鳞次栉比,本该是热闹非凡的,街上却无一百姓,全是巡逻的士兵,为了抓她还真是下足工夫,也就是这一分神,撞倒堆在墙角的草编筐。 “谁?”官兵反应迅速,立马冲进来查看。 三十四 http://.biquxs.info/

侍卫猛地抓着顾疏的胳膊就跑,两人拼了命狂奔,但他们不知道这巷子的尽头是什么,是死胡同还是别有天地? 他们抬头见到角楼,那城墙就不远,说得不好听一点,他们这是在自投罗网。越靠近就越清晰地看见,角楼下有条不大的河流,柳暗花明又一村。 顾疏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水面,开怀地说,“既是如此,那咱们回家。” 侍卫发愁,笑不出来也点不了头,说得轻巧,就她那个身子怎么泅渡? “拼死一搏,我敢,你呢?”顾疏带着挑衅怂恿侍卫。 眼前没得选,顾疏与侍卫先后跳下河,顾疏学艺不精先被呛了口水,后面士兵也像下饺子似的下水追捕,都游得奋力。顾疏做好准备死在水里,咬牙闭气在水底,跟着侍卫在闯过甬道,这甬道狭长,身形壮大的人根本就过不去,顾疏身形娇小恰好穿过,侍卫消瘦勉勉强强能过。 这已经是顾疏的极限了,来不及做什么,眼前一黑失去知觉,向下沉落。侍卫及时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向上游,此时的侍卫力气已然耗光,只能忍着,他不能倒下。 快了,水面就在眼前,外头阳光正好,水波微荡。 霍然出水,侍卫眼前豁然通阔,身后是高大的城墙,他大口吸气,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庆幸自己活下来了,水岸边有士兵驻守,正拿兵器对着他们,身下的河水漾出血色,侍卫猜是顾疏的伤口渗血了,带着她游了几下,还是觉着没力气,干脆呼救:“快来人,顾娘娘救回来了,快来!” 岸边的士兵,有脱衣服下水的,也有人往回跑去禀报的,很快下来了三四个人,合力将顾疏和侍卫都带回岸边,士兵只是派人去请将军来看是不是顾娘娘,毕竟他们没有见过,没想到时胤来得极快,顾疏还浑身湿透躺在地上,时胤没工夫追究这个,抱起她就走,十分着急地回到本营。 帐营的士兵只见,时胤来势汹汹地抱回来一个女子,一双嫩白无暇的赤足晃在外头,煞是好看,整个人湿得像是从河里捞起来的,脸埋在时胤的胸膛上,看不清模样,一只胳膊垂下满是皮开肉绽的伤疤,很是吓人。 “快!医师,叫军医!”时胤怒吼。 这样重视,不禁更加让人好奇这个姑娘是谁,那个被毂王送来的女子站在几米开外看着,看得满是妒意。 时胤还想起来上一次也是这么抱着她喊太医,上次是假的把他气得不行,才时隔多久,他很想看见顾疏睁开双眼俏皮地瞧着他的笑话,抱着他坏笑。 时胤将她小心放在床上,将她的湿衣裳统统除掉,让侍人去备热水,预备着亲自给她擦身子,真是将毕生温柔都给了她。 一看到她身子,浑身是伤,看得他都愣住了,伤口渗血,血红一片看得骇人,热水上来了,时胤颤抖着手无从下手,生怕碰疼了她,红着眼暴躁催促:“军医呢!快点!” 三十五 http://.biquxs.info/

军医来了,也是真跑得衣冠不整了,也没有顾及什么礼节上来就诊脉,又掀开点被子看她手上的伤,时胤一眼不错地盯着军医,看他神色逐渐严肃,再是眉头深皱。心里是急得不行,恨不得马上知道军医在想什么。 “陛下,顾娘娘身上伤口多么?” 时胤忧虑道,“多,身子上都是。” “那就麻烦了,娘娘这是伤口疮疡致发热。”军医叹了口气,很是头疼,“我且开方子用药再看如何罢。” 军医退下去抓药了。 时胤想着,她此时若是醒着,定然嫌弃自己臭的,还是屏退下人,亲自动手给顾疏擦拭身子,待擦拭完,时胤又命人将金疮药取来,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偶有不小心蹭到伤口,他自己“嘶嘶”地替顾疏疼着。 他这里没有顾疏的衣服,急忙忙地让侍从翻出他的衣服给她套上,时胤却没有注意到此时心里眼里全是她。 最后将被子给她盖上,看着她这样安静虚弱地躺着,毫无生气,时胤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还记得从前教顾疏练字读书,顾疏那个字被他好一顿训,顾疏撇着嘴不满低头练字,看上去是听话认真了不少,背地里将小纸条贴在他的背后,得逞后还对他得意的狡黠一笑,他本是不知道的,这么一笑可就反常了,这张纸条最后贴在顾疏的背后,时胤若无其事地拿她的字做文章,罚她誊写。 时胤替她掖好被角,将脸贴到她额头,感受她的体温,喉结滚动轻声说:“你且安心地睡,但要记得醒,记得......我在等你。” 他将头靠在一侧与她共枕,伸手将她连同被子拢进怀里,看着她不安稳的眉角,轻啄她的鼻尖,很想让她知道,这儿很安全,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了。 时胤要一直守在顾疏身边,连议事都挪到副将的帐营里,主帐外的消息满天飞,整个渊军都知道,顾妃被救回来了,受重伤还生死未明,有人伸长脖子仔细听着帐营里的动静,心思还动得很快。 公公拉开帐门,只见时胤坐在床边,走近些就有些惊异,陛下亲自给顾妃喂药,不厌其烦地给她擦拭嘴角,温柔似春风,与昨日掀桌子的气势全然不同,张公公走到圣上面前哈腰禀报:“陛下,毂国美人说想将她的侍女送来伺候顾妃,为陛下分忧。” 时胤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问:“人查过了么?” “查了,清清白白,是个能干的姑娘。” “也好。”时胤点了点头。 公公行礼退下,领着小姑娘一边走,一边严厉立规矩,“进了这边伺候,就要一心一意将娘娘伺候好了,什么小心思都不许有......” 小姑娘胆子不大,都快给吓哭了,她从来没想到会御前伺候。 她十多岁的时候被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的,后来跟着小姐,时候不长,再随小姐到了这个地方,小姐说送就将她送出去了,她不肯,小姐拿着扫帚边打边骂咧,“没见识的丫头,别不知好歹,我把你送过去还委屈你了?我倒是想自己进去呢,没准陛下见了我,别说什么顾妃了,皇后之位都是我的。你给我好好当眼线,进去看顾妃到底这么样,看清楚她是不是快死了。” 三十六 http://.biquxs.info/

张公公领着她到帐前,最后看着她,又是一顿训斥:“什么仪态,御前不可失仪,把背挺直,行礼会的吧?陛下若是问你,你要毕恭毕敬地答,不许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张公公掀帘而入,见时胤已经离开床边,坐在书案前看兵书,一手卷着书,一手骨节轻敲桌面,时胤抬眸瞧了他一眼,指尖点了点茶盏,茶盏空了,张公公失职顿时有些慌张,赶紧惶恐地到边上煮茶。 而跪在地上的小姑娘不知道该说什么,低着头什么都不敢看,身子还怕得止不住发抖,不止是时胤都看在眼底,张公公也知道他要的是什么,这样的人反而用得更放心。 张公公煮着茶,见时胤心情还算可以,适时出声:“陛下,这侍女今年十四,名唤兰儿。” 时胤瞧了一眼,没有说话。张公公奉茶上来,打眼色让兰儿行礼退下,又吩咐她站在门外候着,若是里面主子传唤就进来伺候。 她连顾妃的影儿都没见着,在帐门口站了不久,毂国美人姜寻就来问了,对着她低声连连骂没用、废物。 兰儿恍若未闻,有些走投无路地哭着跪求主子,“小姐,将我带回去罢,我做不好的,若是出了闪失,会没命的。” 毂国美人姜寻怎么会理她,快让她起来,生怕让守门的侍卫看笑话,哄笑道:“丫头你可别傻了,陛下金口玉言让你留下了,我怎么好去收回。” 也是在这时候,帘子里有人唤她,她连忙转回身,用衣袖将眼泪都胡乱擦去,张公公很快掀开帐帘,横眉瞧她,“你去哪里开小差了,怎么叫都听不到呢,快去烧盆热水来,你替顾妃濯发。” 又换了副脸孔对着姜寻寒暄道,“毂国美人也在啊,您这是不放心侍女来看看?” “我...我是想来看看陛下如何,问问顾妃娘娘可还安好。” 张公公随即下逐客令:“不劳毂国美人操心了,请回罢。” 姜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对张公公又无可奈何,只狠狠瞪了身边驻守的将士,回到住处才敢破口大骂出气。 兰儿劈柴烧水这些活做得心应手,她本就是粗使丫头出身,坐在地上等水开,心思也活络开,想着兴许这样的人家规矩只是多了点,只要平日里注意,哪里会真要人命,都说水往高处流,她这也算是升迁了。 水开了,她满手茧子不似小姑娘怕烫,利索将冷热水掺好,端水盆进帐,张公公先拦在她面前,伸手下水试了试,将水点到自个头上觉着可,才领着她到顾疏躺的床边,时胤坐在床边帮顾疏挪位子,让她洗得舒适些,见水来了,自然地伸手探水试温,妥帖了才让用。 兰儿心里暗暗诧异,这君王不似方才威严得高高在上,倒是像是寻常人家丈夫,原来戏文里说的不假,当真有痴心帝王。 这么一想,君王在她心里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了,与她同样都是有血有肉有牵挂的人,那兰儿就不是很怕时胤了。 三十七 http://.biquxs.info/

兰儿将捣碎木槿叶用纱布松松包起,放入水中搓揉,眼见着起了泡,叶香溢出来了。 就见时胤只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副将来请议事,她才正眼看顾妃到底是什么模样,未施粉黛而白璧无瑕,可惜昏睡着,瞧不清神态,兰儿心里觉着比容貌还是小姐美些。 匆匆几眼打量,便垂下头仔细地将顾妃的发髻舒展开,尽数放入温水中,手抓入发丝,指尖抵着头轻揉,这技艺是她跟府上老嬷嬷学的,从前的当家主母就很喜欢这个。 她只会伺候人,见识短想得简单,觉着只要把主子伺候高兴了,她的好日子也就有了。 待兰儿用棉布将长发裹起来擦干的时候,又怕在帐子里头发难干,想了个法子寻来把扇子,她跪再床前慢慢扇干,张公公很是赞赏这样的作法,默默递给她来一张垫子。 顾疏睁开眼醒来的时候,头发还未干,把兰儿给吓了一跳,没有规矩地嚷着张公公快来,娘娘醒了。 顾疏虚弱地撑起身子打量着她,那眼神就是在问你是谁,此时张公公径直冲进来问娘娘的安。 顾疏见他真是松一口气,整个人跌回床上,才敢放心闭眼,再睁眼时,时胤的脸就出现在眼前,含笑着瞧她说,“你可算是醒了。” “久等了?妾身睡了多久?” 时胤凑近几分,笑答∶“半日。” 顾疏白了他一眼,一翻身,忘了伤口疼得直咧嘴,时胤没有幸灾乐祸,收起笑容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嗓音温润:“大夫可说过你会醒不过来,夫君度日如年。” 也就是在这时,她的额前落下温热的一唇,顾疏笑着要躲,“陛下,许久不见怎么这么不修边幅了?” “胡话。”时胤摸着下巴抵赖。 兰儿在边上听着,可真觉得陛下与顾妃的感情好,伉俪夫妻的恩爱模样。 张公公打着眼色让兰儿退下了,她一出去就到姜寻的住处去,兴奋地告诉她,“顾妃醒了。” 姜寻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她每日吃斋求菩萨让顾妃别醒来别醒来,可还是醒来了。 又问陛下对顾妃如何,兰儿一五一十地回答了,姜寻手中的帕子都要绞碎了,她都能想到将来的她,老死后宫一辈子得不到宠幸。她转过身暗暗想着:醒来又如何,我会让你再睡下去。 她模样生的这样好,哪个人不是夸她将来是做皇后的命,本以为毂王选她是充实毂国后宫,不料是送往前线麓王帐中,本是意不平的,可她一路听闻麓王才兼文雅,不仅样貌好,纵横捭阖都不在话下,她远远地瞧过,确实名不虚传。 这样的人更比毂王适合当她的夫君,可惜她来得不是时候,战事当前,她可以不去烦扰他,可是现在前头又来个顾妃挡着,她可不能再袖手旁观,她不甘心被送回去,沦为笑柄。 这边,张公公端来了药,顾疏想都没想端起来就喝,只咽下去一口就皱起眉头,干脆忍着一口气喝尽,放下碗的时候大有英雄就义的风范,神气十分骄傲地看着时胤,就像是在邀功请赏。 时胤却有些失望的模样,弱弱地问,“要不要吃蜜饯?” 三十八 http://.biquxs.info/

顾疏眼睛在时胤脸上流连,犹豫了一小会,张开了嘴,时胤揉着她的脑袋,将蜜饯喂进她嘴里。 时胤又拉着顾疏叙叨,顾疏打趣他,“陛下怎变得如此粘人了?” “你且在这嘴巴利索吧,身子动弹不了,你只能受我欺负。” “等妾身好了......”说着说着,顾疏就睡着了。 时胤眼见着她慢慢眯上眼睛,看着她脸颊红红,睡得平稳,觉着这屋子不似从前冷冰冰,有了暖和气息。 让张公公将她照看好,自己轻手轻脚地走出门,自嘲这帐子反倒成了她的屋子。 顾疏醒来的时候,油灯点得帐子里亮堂堂,她是被饿醒,爬起来些一看,正巧时胤在用晚膳,时胤抬起头看她,夹起一口菜邀她来吃,顾疏想都没想就掀开被子下地,小跑就上来,张公公看得惊心胆颤,只呼“娘娘,小心呐”,时胤也没想过她会过来,放下筷子,突然严肃开口:“躺回去。” 顾疏苦着脸,凑到桌前坐下,“妾身走不动了。” 自顾自地转身对着公公说,“劳烦添一份碗箸。” 时胤只好由着她,公公出帐吩咐了几句,很快,就见兰儿端进来一碗煮得恰好的白粥,顾疏回头看了看桌上的菜,有好几样她爱吃的,勉强想着喝粥也成吧,舀了一勺白粥咽下,润润身子,就将竹箸伸进菜中,时胤将她的竹箸拦住,对上顾疏眼中要满出来的气忿,一时语塞,到嘴边的话说不出来了。 但也不能纵着她吃,张公公上前解围,“娘娘在病中,还不能用油荤,大夫说让用几日清淡的小食。” 他撑着下巴看着,见她放下竹箸,一言不发,时胤也不欺负她了,夹一块炖得软烂的肉送到她嘴前,见她忿忿张开口吃下。 “破例这一块,没了。” 顾疏小口喝着粥,耳朵听时胤说着近来的大事,什么他派兵去攻另外一座城池诸如此类的,顾疏只是听着,这带兵打仗她不知道。 也夜深,时胤还是忙得很,陪她悠闲地用完饭,将她抱回床上,公公给他穿上披风,就一头扎进夜色里,顾疏刚醒睡不着,让兰儿说说最近有什么趣事。 兰儿说的就与时胤讲的大不相同了,大多都是:“这月份越过越快,都说天凉好个秋,营里的将士都已经在盼着什么时候发冬衣。营里有个蒋护卫最近很吃香,想家的兄弟都排着队找他写信......” 顾疏装作不经意问起:“哦,这军中还有没有空的营帐?” 兰儿摇摇头,“不曾见过。” 本是有的,只是现下住着毂国美人姜寻。 兰儿觉着美人姜寻的存在得遮掩着,麓王都没有说,她就更不能多嘴,何况同为女子,她若是在病中听闻这样的事,怕是要气郁。 夜深时胤携着外头凉气进来,顾疏已经酣然入梦了,时胤令人噤声拿了披风,坐在几凳上不敢凑近顾疏,生怕凑上去她会沾染凉气,扰了清梦。 三十九 http://.biquxs.info/

顾疏想着总这样将时胤赶出去议事不是很好,她搬到别处养伤又不碍事,想等着与时胤说的,没等到就先睡着了,翌日醒来就日上三竿,顾疏身边的被窝都凉了,她也知道时胤日理万机,不可能陪到她醒。 紧接着,兰儿捧着热水进来洗漱,用完早膳就用药,顾疏本就饱着,又想到昨儿的味,就推着说稍后再用,心里是再也不想用了,兰儿不知道只端下去温着。 顾疏躺着无趣就与兰儿闲聊,“兰儿,你是哪里人?应是麓国人吧,不然怎么会到这里伺候。” “回娘娘,毂国郎溪人。”兰儿心中觉着顾妃要是深追起来,只怕要不好。 “毂国来的?”顾疏有些惊诧,打量着兰儿觉着她真就是个丫鬟,心疑是深藏不露? 顾疏试探一问:“你是被何人卖进来的?” “这......”兰儿犹豫着。 此时,门外将士喊话:“娘娘,毂国美人求见。” 听到这话,兰儿也就脱口而出:“奴婢是跟着我家小姐来的,娘娘这里缺丫头就将我送过来了。” 顾疏算是知道了醉翁之意不在眼前,原是美人计啊,讥讽一笑,“呵,毂王送来的美人?给了什么位份?” 兰儿吓得扑通跪下来,自知闯祸了,补救似的说:“陛下还没有见过小姐,没有位份。” 顾疏支使兰儿:“你去回话,既如此,那我就不见了,麓王的帐营可是军事重地,不好让外人进来,改日病好请她再来探访。” 兰儿回来仍旧是跪着,她想着怎么也会打她一顿出气吧? 她低着头不敢抬起看顾妃,跪上一会,传来顾疏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问:“毂国美人是什么家世?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小姐名唤姜寻,是毂国尚书家的小姐,年十六,是个名动京都的美人,也因是生得美才被选上送到这里的。” “毂王何时将她送来的,我出事之后?” 兰儿伏在地上,颤抖答:“...是。” 顾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个毂国美人就是毂国送来代替她的,她从棋子变成弃子了。 毂国宫艳阳高照,鸟语花香,俨然国泰民安、太平盛世,掩盖了多少的黑暗。毂王在常贵妃宫里,顾欢公主也在,说是新学个曲子要弹给父王听,常贵妃也拿出亲手制的糕点,正是父慈子孝、有说有笑的时候。 毂王收到密令——顾疏被救回,他没有作为父亲该有的高兴,顾欢弹奏完喊父王,他抬起头什么都先抛之脑后了,随即赏了把上好的名贵古琴,顾欢笑得眉眼弯弯,她最喜欢父王,父王从来都不会凶她,每回来看她都不会忘记她爱吃什么,爱玩什么,母妃不许她玩的,只要她撒撒娇父王就会准。 而顾疏则不同,母后让她什么都学,读书写字、琴棋书画、女红、听政议事等,现在想来就是把她当成太子培养,那时父王对此很是反对,但是没有什么用,毕竟权力握在母后的手上,有时候父王的地位还不如她呢,只要威胁一句:“我要告诉母后”,父王就只能顺着她的心意来。 越长大,她就越懂父王为什么讨厌她,为什么要将她赶出宫。 四十 http://.biquxs.info/

那个男人躲在自己的王宫里耀武扬威,让王宫里的人都畏惧他,天下人都畏惧他,越是这样越说明心里的懦弱,顾疏不耻。 毂国美人一走,顾疏就有些后悔,该是让人进来好好看看是怎么个美法,她还有力气端架子的。 没多久,这午膳时间到了,时胤掀帘进来就问,“药可用过了?” “陛下回来了啊。”顾疏顾左而言他,“妾身觉得好多了。” 时胤听回答就知道,脸色一放下来,顾疏就抢着说:“兰儿,快去端来,我想喝药了。” 时胤踱到顾疏身边坐下,拧着她的脸蛋,苦口婆心道:“你不喝药如何能好?” 兰儿将药呈上来,顾疏坐起身,刚端起来却又放下了,转头笑眯眯地问:“陛下,妾身何时能出去看看?” 时胤嗤笑,“你可快别威胁朕了,这不管用,你药不喝就永远没办法出去。” 时胤才刚回来床都没坐暖和,就又被人急匆匆地叫走了,顾疏看着他长叹了一口气,若都不是生在帝王家,做个寻常夫妻该有多好。 传来好消息,城外守军抓到往外逃的百姓,亲自审问了,说是城内已经撑不住了,是个动手的好时机了。 时胤有所质疑,副将则据理力争,最后决定由时胤亲自带兵去攻打,但是他只带一部分精兵,有人说时胤是以身涉险,也有人说是时胤过分自信。 起兵的前夜,旁的人不知道,顾疏是枕边人切身知道时胤的不安。 先是在她身边翻来覆去,顾疏宽慰他,主动往他的怀里钻,后者也只是将她搂紧了,将脸埋进她的颈窝,身边全是她的气息,这样才能心安些。 顾疏闹着他,这里摸摸那里抚抚,往日在她就该被教训了,今儿只是将她的手抓住,握在掌中一直不曾放开。 清晨,时胤启程的时候,没有特意地去送别,一往如常,顾疏看着时胤离去,心中至始至终知道他会回来,只是今儿可能不会陪她用三餐,但他肯定会回来,风尘仆仆或闲淡悠然。 时胤走后,顾疏大多都是躺在床上过的,实在是无趣,兰儿是想着法子闹着她开心,她是没心没肺的,除了身子疼有什么不开心,只是闷得慌,常问军医情况如何,她何时才能下床出门。 军医只是说让她将养着,不要有大动作。 她躺在床上,姿势随性很是没有规矩,口气像极了纨绔公子在青楼,吩咐∶“兰儿,将毂国美人召来。” 姜寻正愁没机会露脸呢,打扮得俏丽怡人,让留守的士兵眼睛都看直了,走到帐中给顾疏一丝不苟地行了大礼,就是要让顾疏承认她的身份,顾疏看她确实美,美得魅惑人心,让人移不开眼,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但至少,在时胤这儿,对她来说是坏事,美人从来都会不是他霸业路上的绊脚石,连顾疏也不行。 姜寻这一趟没有白来,这一来就捅了个张公公和兰儿拦着的消息出来∶时胤去后的第一日就传来消息,城中有诈。 她笑着送走姜寻,兰儿就将药呈上来了,她看着黑不见底的汤药,没了时胤可以撒娇,她最多只是推延后无奈地端起药碗,这苦得她自己吃。 四十一 http://.biquxs.info/

逝者如斯,顾疏下床走到帐门外,眺望远山那一抹余晖,大地寂然,天地似有一线,介于昏暗与明亮,眼前是大好河山,她却只想看见时胤沐着还带着余温的斜晖回来。 兰儿来劝过好几回,直到余晖落尽,天穹苍星数出,风起了,她才恋恋不舍回头,靠兰儿撑着走回床上,她都想嘲笑自己,怎么越病越不行才站多久就撑不住了,分明前几日还能四处奔走逃命的。 也就是这么灵光一现,是啊,有没有这个可能,有人不想要她好起来,不想让她回来,不想让她活着。 也就是这么想着,顾疏就想试一下,在兰儿毫无准备之下,她直愣愣地晕倒在地。兰儿慌得手忙脚乱,这个节骨眼上顾疏倒下,就好像主心骨被抽走了,事关重大,张公公下了个顾疏没想到的命令,瞒住她病倒的消息,又悄无声息地将军医请来,军医没有说她那里不好,又是诊脉开药方,这样行事可真小心谨慎。 这一晚还是过得风平浪静,她睡上一觉天亮了,才知道什么是折磨,当初她为何要想出这个蠢法子,兰儿时刻守在她床前,片刻不离,她动弹不得,身子不能翻,连身子痒都要硬生生地忍下来。 这日午后,她没有醒来,兰儿陪着她,大概是不想太无趣,就与她说话。 “娘娘,快醒过来吧,陛下那里传来有好消息了,和苍城攻下了,外头的将士可开心了,都说是首战大捷啊。” “陛下正肃清城内余孽,不久就会来接娘娘了。” 顾疏也想跟她一块高兴,在心里笑得眉眼弯弯,这一刻她都想放弃,不想再装下去了。 兰儿话锋一偏,“公公,这样都不醒,多半不是装的,是药起效了。” “混账话。”张公公面色呵斥道,转头又暗暗说,“让医师加大药量,你灌下去,让娘娘睡得更安稳些。” “是。”兰儿温顺答下。 顾疏忍着心中的惊诧,暗自窃喜终于诈出些浪花了,听到这里她就可以醒了,若说张公公是毂王派过来盯着时胤,很讲得通。 门口突然喧闹起来,是姜寻在喊:“我想来探望顾妃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进?” 张公公皱眉嫌弃道:“她来凑什么热闹。” “咱们做奴才的,不能得罪了她,这位若走了,将来她受宠,吃亏的还是咱们。”兰儿劝道。 张公公干笑了两声,没说答不答应,是兰儿去门口将她带进来的。 姜寻规矩地对着公公微微行礼,尊一声:“张公公。” 张公公看了她一眼,点了点算是回礼,质问:“是不是你突然加大了剂量?” “公公,我从未做过。”姜寻委屈状。 张公公冷哼一声,拂袖一扫,“那你来做什么?” 姜寻自是要来看看顾疏将死的模样,她说话也直言不讳,张公公只想把她嘴巴缝起来,都不忌讳隔墙有耳。 好啊,全都有份,顾疏越听是越觉着这戏值得。 四十二 http://.biquxs.info/

“忌讳什么?她已经是个死人了。”姜寻不屑一顾,“陛下让我带口谕来,也自然授意我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张公公只嘱咐道∶“我让太医暂时不要上猛药,不要让陛下生疑你我,让她撑到陛下回来,让陛下亲眼看到她是病死的。” 姜寻勉强点了点头,和兰儿自是听话的。而姜寻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她床边,抚着顾疏的脸,冷笑一声:“也没有多好看的脸,就把麓王迷得一世只要一双人,再好的狐媚手段你也用不上了,你的好命到头了,早些投胎再寻个好人家吧。” 顾疏对于她的威胁并没有什么感觉,再恶毒的话也都听过,她更在意的是这个女人在她脸上乱摸,痒得她快要忍不住了。 姜寻又对这张公公说,“既如此,那就将她病重的消息传出去,好让麓王回来啊。” 张公公也有此意,又仔细与她们统一口径,就说是娘娘听闻陛下出事,日夜忧虑过重,再是她不好好用药,伤势更严重,也就有了这一次昏迷不醒,军医说快不行了,请陛下快回来,这几人又叽叽喳喳地商讨了些许,直到觉着万无一失,才各自散去。 顾疏听着真是毛骨悚然,细思极恐,倘若她没有发觉,那可真就被药死了,连凶手都抓不到,这该有多冤。 顾疏耳朵里听着他们的商讨的细节,心里已经开始想着用什么法子来惩戒这些人,盼着时胤回来,有人给她撑腰。 时胤从城里到营地也不过半日,这日午后就到了,只可惜她不能亲自站在山坡上去迎他,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也想听听他讲是战场上的惊险…… 顾疏早就听见将士们喧闹庆祝时胤凯旋归来,而她安静地在等着时胤进帐子的动静响起来,她就可以从床上跳起来,只是—— 时胤进屋子就赏张公公一个响亮的巴掌,高声问责:“你们都是这样用药的啊?” 时胤从城里带回了新的大夫,他做请势让大夫先去紧着顾疏的病看。 张公公惶恐跪下,辩解道,“陛下,是娘娘日夜忧虑......”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朕不想听,朕知道你们在背后的小动作。” 顾疏霎时间手脚冰冷,像是被熟悉的人亲手溺在水中,像是她被哄得乖乖躺进棺材里,再看着时胤把棺材钉死,她还傻傻不知道挣扎,时胤什么都知道,那些让她喝药的叮嘱,看着她喝完的眼神......她太疏忽了。 时胤拎着张公公出去,在另外一处帐子里。 “朕留她还有用处,解药呢?” “没有解药。”张公公仍旧是低微的模样,说话却强硬起来。 时胤被毂王掣肘着,动不了毂王的人,也护不住顾疏。 张公公又开口,低低嘲笑∶“哪有什么用处,就是陛下放不下江山,还舍不得美人罢了,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少废话,不拿出解药,朕就让你在这个鬼地方生不如死地度过晚年。” 张公公笑了笑,“没用的,陛下,娘娘身子弱,您还是多守顾妃身边,陪她最后一程吧。” 四十三 http://.biquxs.info/

时胤脸色阴暗,还没有对张公公下手,就听见外头传来惊呼声。 “娘娘,醒了!” 时胤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张公公,赶忙回到主帐里,果真见到顾疏已经坐起身了,眼神迷茫地看着周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眼前一亮。 时胤心情大好,想着被人期待可真是幸福。 而顾疏此刻,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她要留在这里,天地之大,没有哪里是她的家,既然她已经在这摊浑水里了,那她就将这水搅得更乱些。 顾疏也不想问时胤为什么,无非就是毂王的命令他不能违背,因他还要指望着毂王,别说杀一个女人,杀十个都是划算的买卖。 顾疏气色不错,望着他笑起来唇红齿白,故作惊讶地问:“夫君,你何是回来的?” 时胤一听甚是欣喜,顾疏可不常唤他夫君。 “才到。”时胤很怕她是什么回光返照,生怕转瞬即逝,握上她的手,捧着她的脸看,“觉得如何,身子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陛下,妾身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时胤仍旧不能放心,忽然紧紧抱住她,眼眶湿润,吐露心声:“你可不许哄我,你不能有事。” 顾疏听着他快哭了,心中不是没有动容,只是她将动容的念头摁下了,她不许。 她抚了抚时胤的后背,将他推开,手撑着他说,“陛下,你这样压着,妾身的伤口疼。” 时胤拭去眼角的泪水,急忙道:“是我疏忽了,疏忽了。” “我从城里带了位大夫回来,让他给你诊脉,看看你到底怎么了。” 顾疏笑了笑没说话,我怎么了你不知道么? 眼前的时胤的关切诚恳,真就是好夫君的模样,连与他多年夫妻的顾疏分不清什么样的时胤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假的。 所以她决定不分了,都是假的。 大夫诊过后只说无大碍,也没说出个什么中毒来,只说原先那个军医的方子不好,他重开一帖。 顾疏又对时胤宽慰一笑,不经意一问,“夫君,怎么不见张公公服侍?” 时胤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随口搪塞,“他另有要事要做。” 顾疏点点头,拉起被子要躺下,坐于床边时胤耐心地与她说着话,说这些天是如何凶险,在渊军那里受埋伏,又是如何带着精兵反杀回去。 讲得很精彩,顾疏想着以后时胤不当麓王,去当个说书先生也饿不死。 时胤讲完就打算陪顾疏躺一会,自个将外衣都脱下,她瞧了几眼,时胤露出的些许身子精壮,又添了不少新旧伤痕,还在太子府时,时胤身上可没有那么多伤,摸上去还是顺滑的。 时胤掀开被子上床,没再说什么,只将她环在怀里,背靠他宽厚的胸膛,若是平常顾疏是觉着安心,而此时她没有任何感觉。 一刻钟后,时胤见顾疏睡着了,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穿衣服出帐子,而顾疏在他走后就睁开了双眼,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让她失望了,外头很平静,什么都没有。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兰儿和张公公又都回来了,果然。 四十四 http://.biquxs.info/

时胤从副将胜券在握地商量着出兵攻城的时候,就觉着有些不对。 在战场上的时候,他也发现这跟副将的情报所说的不一样。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深入诱敌,置之死地而后生,咬下很多硬骨头才有这么归来的一天,副将就没能再回来,战死沙场,永眠地下。 下战场不久后,时胤就得到顾疏病危消息,时胤的第一反应就是中计了,这场战役拖住时胤的手脚,留在顾疏身边的豺狼乘机下狠手了,可是毂王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女儿。 时胤再进来就见顾疏醒来对着床顶出神,他走近讨趣,“从前总听你嚷着想吃糖葫芦,我从城里带了,可要吃?” 顾疏一愣,笑起来,“要。” 时胤开始面色露失落,笑着摇摇头,“不,你不想要。” 时胤还是熟悉她的,有时候笑着的她并不是开怀的,有时候她的笑,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真挚的,感觉不一样,眼前的笑容就是强颜欢笑。 顾疏也就不装了,“妾身确实不想吃,却也不想辜负陛下的一番心意。” 时胤盯她的脸庞沉默半晌,慢慢握紧底下的拳手,吐出一口气下定决心问:“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妾身什么都不知道。”顾疏笑着看他,眼却中无神。 “......你果然知道了。”时胤耷拉着头,他倒像是浑身力气被抽走的人,沮丧地坐在床边,沉默着。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是时胤忽然握住她的手,诚恳道:“你听我说。” 一只大手掌覆在她的手,这手上有不少从前没有的茧子,连他的温热似乎也在替他求情。 顾疏还真没见过时胤这样,只盯着他抿了抿嘴,等他说下去。 “是毂王要杀你,我不知道为什么,张公公和姜寻都是他的人,我把毒药换掉成了毒性较轻的药,本来打算将来让你假死送走的。” 顾疏移开视线,看着被子黯然神伤,“真让人难过,妾身的命不是握在自己手里的,而是你们背后博弈的筹码。” “将来......算了我许不了将来,将来我或许还要做回像我父王那样的傀儡君王。你若是想走,我仍旧送你走。” 顾疏转过头,看着时胤的眼睛,意外坚定地说,“妾身不走。” “好,将来,我若打回江山,你就是我的皇后,一直都会是我的妻。” “可妾身仍旧是金牢笼里的雀儿。”顾疏眼眶蓄满中泪珠落下,无声地在宣泄着不满。 顾疏的悲伤找到宣泄口,抽泣哽咽哭得像孩子,时胤将她搂入怀中,安抚着她。 顾疏梨花带泪地看了他一眼,鼻尖一点红,衬得她更加娇弱,时胤陡然心软,是他没有护好她,他这个夫君做得不好。 “我不是把你关在牢笼里的人,我是陪着你的人,一直陪着你。” 顾疏没有理会,只管自己哭,连时胤伸去拭泪的手被顾疏干脆“啪”一声打掉了。 时胤想再做什么,顾疏干脆蒙头盖被抹眼泪,这哭着哭着,她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时胤一直没有离开,见她久久没有动弹,掀开被子才见她睡得香甜,哑然一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好。 四十五 http://.biquxs.info/

她睡得并不安稳,她梦见那个胆怯的毂王以及张着血盆大口的姜寻,毂王只会站得远远地下命令,让姜寻满口血地扑向她,她就被那张大口吓醒了。 恍然醒来,顾疏喘着粗气,眼中视物迷离,再是慢慢聚焦,帐子里没有一个人,她翻身下床,感知身子骨不似从前利索。 这身子再被这么折腾下去,连中年都撑不到了。 新来的大夫给顾疏下了解禁令,说她可以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这对她有好处。 顾疏也不闷爱在屋里,下床说走就走,来了这么久她都还没出过帐子,她心里乱得很。 帘子一掀,外头就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抚过林叶的风吹来,迎面就是清新怡人,碧天如水,云朵如絮如棉,随风而走,走得慢悠悠,将士要开拔进城都忙着收拾,有几个士兵看着她,看得痴愣停下手中的活,怪道原来顾妃也是个仙子下凡。 军营中都是男子,顾疏没有理会在意,迈着步子就走出去了,她想到不远处的山坡顶上去瞧瞧说不定会是什么豁然开朗的美景。 这步子还没迈几步,就有人上来了,顾疏见到来者是季子戌先是惊诧一下,季子戌对她恭敬作揖。 “娘娘,小人有要事禀报。” 顾疏应允了,两人边走边说。不少将士揶揄这小子胆子够大,连顾妃都敢攀谈。 季子戌开门见山问:“娘娘,是不是曾在季家住过一段日子?” 顾疏有些惊讶,没想到会有这段往事被提起,既然提起那就是知情人。 “季子戌。”顾疏低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季家旁支?” “是,曾与娘娘有过一面之缘。”季子戌揖了一下,铿锵有力,“季氏灭门,是有人故意而为,并非流寇所致。” “这也是我当年所怀疑的。”顾疏惆怅望天,心头缠绕上愁绪,“当年是我还看不透,现在的我会猜不出来幕后凶手是谁么。” 季子戌将头伏得更低了,“那...娘娘可曾知道一位性曾的说书先生?他曾找上我打听季家。” “什么?”顾疏错愕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强迫他抬起头来,“你再说详细些。” 季子戌这一脉是旁支,他又是庶子,是家里头最可有可无的人。只有在年节的时候才跟着父亲到主宅拜访,他没有资格跟着父亲哥哥进主屋,只站在门外等着,双手冻得通红,身子控制不住地哆嗦,心里就一个念头,等长大了一定要吃饱穿暖。那时他注意到在季家众星捧月般的存在——顾疏,她只是路过前院,身边跟着本家的公子正哄她出门玩。 劫后余生的他没有地方可以去,年幼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阴谋,他只害怕仇家报复不敢露面。 那位老先生来得巧,在事发第三日后到的,见季宅门上贴了封条很是惊讶,向人打听后就失魂落魄地坐在季家旧宅门口,嘴里念着他的小徒儿,有时候还会发疯跑到街上不断地追问路人,季家还有没有剩下什么人,一连着在季宅门前游荡几日,周围人也只能叹一句可怜。 四十六 http://.biquxs.info/

季子戌没有想到,也就是在这时,夜半季宅走水了,火势大起来才有人迟迟发现,一夜之间季宅被烧得只剩下个焦黑的空架子,坊间都在传是冤魂在作祟,生魂在喊冤,传得有根有据,季子戌才不信。 他听闻老先生自那夜后匆忙地要启程归去,他连忙找上老先生,心道老先生一定知道些什么。 老先生在逼问之下说是千真万确看见有人纵火,当时他就缩在门缝外不敢吭声。 季子戌听得满腔怒火,可是该找谁报仇呢?还涉世未深,连家中有与谁结怨都不知道。 他来时的路上还在庆幸地想着,这老先生许是他家的远方亲戚或是故人,可以照拂他一二。 失望的是他与老先生互不认识,老先生也不是什么有权势的人,帮不到他什么。 老先生也只问顾疏去哪儿,是否还平安。季子戌听后委屈得心酸,蹲在地上哭得淋漓,从来没有人会想起来问他一句如何,老先生颤巍巍地从里衫掏出铜板,小心翼翼地数了数,转身就走了,不一会拿着个肉包子回来,香得季子戌哭不动了。 老先生将包子塞到他手上,和蔼地摸着他的头说:“从前我的小徒儿就爱吃这个,也因是这个才与她有缘的,那时候年纪该是与你一样大呢。” 季子戌大口咬着包子和着眼泪咽下去,他拉着老先生的衣袖,抽噎道:“你说的姑娘,我曾见过一面,我们本家待她极好,那待遇看着也就只比老祖宗低些。” 说起顾疏,老先生就抹眼泪,仍是不大相信:“这么好的小姑娘怎么就没了呢。” “应是我家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才惹来灭门。”季子戌将最后一口肉珍惜地吞入腹中,低下头恹恹道。 老先生抹泪的手一顿,错愕地看着季子戌,“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去报官呢?” 季子戌发狠道,“官府有多少是父母官?官官相护,流寇就是他们的结案词,什么流寇,那群人根本就不是冲着钱财来的,在我们府上一刀一条人命杀红了眼......” 老先生被惊得说不出话,手抖得拿不起东西来,久久不能平复。 “我徒儿走得冤啊,好不容易才苦尽甘来就这么走了,来时投个好人家。” 话都说完了,老先生仍旧是要启程归去,季子戌就一言不发地送他,老先生出门了才恍然转过身轻问一句:“小兄弟你要去哪,不如跟我走吧?” 季子戌摇了摇头拒绝,只催老先生快走。 顾疏一听到当年季家、师父,有些奔溃,眼泪根本就止不住,哭得站不稳,季子戌出手扶了一把,她干脆就与季子戌坐在山坡上。 “你知道么?师父也走了,都是我连累的......” 一直以来,顾疏都在自责,师父与季氏一门的死都有她的缘故,她知道内情,知道那个道貌岸然的君王是有多厌恶母后,连带着不喜欢季家,不喜欢她......所有跟母后有关系的,他就要抹杀得干净,就像是犯了错不知悔改的孩子,一心只想要掩饰,用一个又一个杀戮去掩盖。 四十七 http://.biquxs.info/

不,他才不是孩童,他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看似心不在焉地倚在栏杆边笑着,实则是在隐忍伺机咬上致命一口。 母后薨逝,他看着悲痛得厉害,心里必定是笑开了花罢,还说要守三年丧期,与那些臣子虚情假意推托三四下,三年变一月。 当初他被太子党视为眼中钉,他吓得装病不出门,是母后以一人之力撑起了王府,权谋捭阖极快地让母后尝到权力的滋味。 大权落在母后身上,让她很少能有母后的陪伴,父王也不常来,但该来看她的时候绝对不会缺席。 幼时,她身边的乳娘常说:“公主,陛下和王后时时刻刻都惦念着您,一得闲就来看您,放眼整个王宫里就只有您得此殊荣了,别的王子王女都日夜盼着见陛下呢,一年若是能见上一两回都要拿出来炫耀呢。” 那时她依偎在乳娘怀中,附和想着,也是,父王母后都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顾疏依稀记得,有一夜她睡不着,偷听到外头守夜小宫女讲悄悄话。 “公主今儿闹着要见毂王,可是毂王被王后下了禁令不能再来了,明儿公主再闹可怎么办?” “公主年幼,拿旁的有趣的哄一哄就好了。” 她还不懂,以为是父王惹母后生气才会这样,还想着过几天母后肯定就会气消。 再之后,父王来看她带来许多有趣的玩意,还陪着她去放风筝。 “疏儿,这样玩开不开心?” 顾疏笑着点点头,“很开心啊。” 毂王将她搂到怀中,捏着她的小脸蛋,“可惜,父王听说你后日就要去上书房读书了,那里的夫子都是拿着很长的戒尺打人的...父王可真怕我的疏儿娇嫩手心儿给打坏了。” 顾疏吓得风筝都不好玩了,哭闹着要找母后,看,年幼的她都知道这些事情都是母后拍板做决定的,也只有央着母后才管用。 最后她没有边哭边从母后宫里跑出来的,也没有委屈得直说母后是天底下最坏的人。 母后戴凤冠着朝袍坐在凤位,常年的身居高位让她骨子里都带着威严,只一眼斜睨就让顾疏哭不出来,之后再娓娓道来跟她讲道理,顾疏怎么讲得过她,最后还被忽悠得亲口答应要去读书。 现在想来,母后强势但不溺爱,父王看似宠爱却实实在在捧杀她,所以她在幼时会听父王的话多一点,会喜欢父王多一点。 那些暗流涌动她丝毫未察觉,母后养出这样蠢笨的女儿,才会在临终前叹着气嘱咐她,从此以后能依靠的只有父王了。 这话是在跟她说,如果看不透那就永远天真下去,无论是依靠父王还是嫡公主的身份活下去,这话也是在跟毂王说,看在顾疏是亲生女儿的份上,对她好一些。 可母后在生病的时候,就预知大势将去,将把季氏一族给安排得明明白白,颐养天年的外祖父隐匿得难找,在朝中当官的也有个什么丹书铁券庇护。 四十八 http://.biquxs.info/

唯独是她,只有母后的那一句话。 呵,这话她自己信么? 她在柳红楼的时候有个习惯,一天劳累之后抬起头看看璀璨的星空,找着乳娘说的那颗是母后的星星,她想着会不会就是父王母后给她的考验,那她认输,父王会出现接她回宫吗?后来她就不再找星星了,她找不到。 还有一次,在中元节看着眼前漂过的河灯,她很想很想母后也带她一起走。 她还想起来了,怪不得在出宫的时候,有人能躲过父王的搜查将玉笄给她,还说什么找季家。分明就是毂王的授意,她还是傻,傻到现在还被利用而不自知。 现下,她也没脸去见母后,父王拿她作引子,她也是罪人。 时胤回帐营一掀开帘子,就已经习惯第一眼看往床上,那里有他想见的人,或许还有四目相对的默契与期待。 见到床上空无一人,心里也像是空缺一角,惶惶不安蔓延上来,他觉得最近的脾气真的很不好,黑着脸回过头问守门的侍卫,“顾妃呢?” 侍卫指了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人,时胤径直走过去,士兵的议论纷纷也尽数传入他的耳中。 “那个小子是谁,怎么顾妃和他勾勾搭搭的,这小子胆子也忒大了吧。” “你快小声点,麓王来了。” 将士的话就传入时胤的耳朵里,时胤还是能告诉自己理智的。 他抬眼看去,稍暗的天色,枯黄的山坡上两人并排坐说着什么。 十分不赏心悦目。 顾疏对季子戌淡淡地说:“你知道么?我是罪人,我是凶手。” 季子戌一楞,没想到顾疏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 “怎么站在这里吹风?”时胤从背后抚上顾疏的肩膀,再去握她的手,冰凉得时胤眉头一紧,“快回屋吧,傍晚起风了当心着凉。” 顾疏温顺道,“好。”任由时胤牵着走回帐子里。 他们走进帐子,帘子一放下,外头胆子大的已趴着听墙根了。顾疏眼神湿漉漉地看着时胤,怯弱地开口,“陛下。” 时胤抬头付诸一笑,明显带着讨好顾疏的意味,时胤将她带到凳上坐下,蹲下来握着她的双手。 顾疏低头看手,“妾身想回毂国。” 时胤握紧着她的手,对着她说:“朕不准。” 顾疏坚持,“陛下,妾身当真想回去。” 毂王想杀你,你回去就是送死啊。 顾疏一双眼空洞看着他,已经看透了他的想法。 自己先乖巧懂事地说,“好,妾身不去。” “你想回去是为什么,方才那个人跟你说了什么?” 顾疏晃神,哽咽道:“方才...他说季氏是因为我死的,师父也是。” “一派胡言,我现在就让人把他抓起来。” 顾疏扯出一个笑容,拉着时胤欲松开的手,固执地摇了摇头,正当时胤拿她无奈没有办法的时候。 她突然伸出手抱住时胤,时胤感受到了顾疏的信赖,这个人在最疲倦的时刻,全身心地缩在他的怀里疗伤。 这一刻,千金不换。 四十九 http://.biquxs.info/

“陛下,妾身想醉倒在你的怀里。” “想喝酒?”时胤知道她伤还没好,也知道她最近不大开心,勉为其难,“不许多喝啊。” 顾疏郑重地点了点,时胤看她还没喝上酒呢,已经像是醉了似的。 顾疏抬起沉重的头,她很不快乐,她想知道如何忘却这一切,她可以告诉自己。 这一切跟她什么关系,都不是她的罪,都是她们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为什么要牵扯到她! 可是她还是做不到,她的心是软的。 侍卫去取酒,时胤就坐在顾疏身边,她忽然发问,“陛下,这场战事还有多久才会结束?” 酒上来了,时胤先动手替顾疏满上,再给自己倒上,回答:“这个说不准,但我们一定会胜的,等来年橙黄橘绿时,我亲自给你摘橙子吃,好不好?” 顾疏笑而不答,端起酒顾自与时胤碰杯,一口咽尽,拿着空杯子看时胤,那眼神就是在说,我都喝完了,你怎么还不喝? 时胤颇有些无奈地端起酒杯,他不大想白日酗酒,酒杯被捏在手中晃动,想到一法子,哄她:“光这么喝有什么趣,咱们来划拳,输的喝。” 划拳须得是嘴和手配合好,两人面对面伸出手指,同时喊数,喊出的必须是伸出的手指数以上的数和与五相加得数以内的。 顾疏不是很情愿,但还是答应了。 起初顾疏还是笑着的,后来撸起袖子翘着脚,满脸写着不服气,与时胤喊数越喊越大声。 “怎么老是我喝啊!两相好!” 时胤也情绪高涨,指着她,“喝!” 听墙根的都懵了,这哪是夫妻啊,就是一对好哥们。 顾疏豪爽端起酒杯一口闷,重重一放,时胤抿酒含笑看着她,他根本就没喝几杯,倒是顾疏面色酡红,连杯子都快端不稳了。 顾疏再伸手去斟酒,反被时胤一把摁住,顾疏脑子转不过来了,疑惑地看着时胤。 时胤叹了一口气,“你还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我以为你是想把我灌醉,没想到你自己醉成这样的了。” “不,妾身没醉。”顾疏伸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满脸醉态却一口咬定,“妾身就是想把陛下灌醉,都说一醉解千愁,我解愁也想你陪着。” 倏忽,时胤给她逗笑了,“你这小嘴啊,真是能说会道。” 时胤将她扶回床上躺着,这次醉酒她不哭不闹,时胤心中竟然察觉出了丝毫的不安,这不安没有由头,没有指向,些许惴惴。 怕什么来什么,顾疏刚沾上床,就不安分地闹起来了,双手急躁地轻扯他的衣袖,不肯放时胤走,直起身不断焦灼地在他的耳边呼气,“妾身想要陛下的疼爱......” 时胤猛然推开她,只这一下就有些隐隐欲动,承受不住她这样的热情。 时胤两手抓着好让她远离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强势地不许她动,严厉道∶“胡闹,你的身子才刚好,不准闹。” 平常的顾疏不会听话,醉酒后的她更不会。 五十 http://.biquxs.info/

顾疏豪爽端起酒杯一口闷,重重一放,时胤抿酒含笑看着她,他只喝了几杯,倒是顾疏面色酡红,连杯子都快端不稳了。 顾疏再伸手去斟酒,反被时胤一把摁住,顾疏脑子转不过来了,疑惑地看着时胤。 时胤叹了一口气,“你还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我以为你是想把我灌醉,没想到你自己醉成这样了。” “不,妾身没醉。”顾疏伸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满脸醉态却一口咬定,“妾身就是想把陛下灌醉,都说一醉解千愁,我解愁也想你陪着。” 倏忽,时胤给她逗笑了,“你这小嘴啊,真是能说会道。” 时胤将她扶回床上躺着,这次醉酒她不哭不闹,时胤心中竟然察觉出了丝毫的不安,这不安没有由头,没有指向,只是些许惴惴。 怕什么来什么,顾疏刚沾上床,就不安分地闹起来了,双手急躁地轻扯他的衣袖,不肯放时胤走,直起身不断焦灼地在他的耳边呼气,“妾身想要陛下的疼爱......” 时胤猛然推开她,只这一下就有些隐隐欲动,承受不住她这样的热情。 时胤两手抓着好让她远离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强势地不许她动,严厉道∶“胡闹,你的身子才刚好,不准闹。” 平常的顾疏不会听话,醉酒后的她更不会。 顾疏醉醺醺地朝时胤扯出笑容来,眯着眼睛看着时胤,意外乖巧地答:“全听陛下的。” 时胤看她,总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眼前人无论醉没醉,都不会这么安分。 “陛下这么看着妾身......”顾疏一把抱住时胤,将下巴抵在他肩头,在他的耳边呼气道,“陛下的意思妾身懂了。” 懂什么懂,懂了也不行。 时胤伸手捂住她着不饶人的嘴,快安静些吧。 顾疏湿漉漉眼神盯着他看,伸出殷红的舌尖轻舔一下他的手掌。只这一两下,时胤只觉得自制力受到了挑战,不只是手间感受到了酥麻,连心尖里面都有,刚才喝下的酒在身子里源源不断地发着热,涌上脑袋熏着他的脑袋,颇有些不清醒、醺醺欲然。 他是推开了顾疏,让她躺下给她掖被角,只瞟了她一眼,甚是好笑,瞪打眼睛精神得很,没有半点要睡觉的意识,这个磨人精也有可能在装醉呀?想着他假意转身就走,顾疏动作很快从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拉住他的手,时胤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力度还挺大。时胤一步回到床边,干脆坐在床沿看着顾疏,她也很坦荡地回看他,就是那个不正经的眼神不知道往哪里瞟。 “你...”时胤有些无奈,扑在她身上,抚着她的脸,轻柔得不像他问,“真想要?” 顾疏在这个时候,面上神情一愣,而后狡黠一笑,摇了摇头。 时胤点了点她的鼻尖,宣告:“晚了。”。 时胤不想折腾她,可架不住她一次次用腿缠紧他,看她在怀里忍不住地战栗,这么主动,可真有问题。 五十一 http://.biquxs.info/

现在想来,母后强势但不溺爱,父王看似宠爱却是实实在在捧杀她,怪不得她在幼时会听父王的话多一点,会喜欢父王多一点。 对于那些暗流涌动她丝毫未察觉,母后养出这样蠢笨的女儿,才会在临终前叹着气嘱咐她,从此以后能依靠的只有父王了。 这话是在跟她说,如果看不透那就永远天真下去,无论是依靠父王还是嫡公主的身份活下去。 也是在跟毂王说,看在顾疏是亲生女儿的份上,对她好一些。 可母后生病的时候,就预知大势将去,把季氏一族给安排得明明白白,颐养天年的外祖父隐匿得难找,在朝中当官的族人也有个丹书铁券庇护。 唯独是她,只有母后的那一句话。 呵,这话她自己信么? 她在柳红楼的时候有个习惯,一天劳累之后抬起头看看璀璨的星空,找着乳娘说的那颗是母后的星星,她想着会不会就是父王母后给她的试练,会那她认输,父王会出现接她回宫吗?后来,她就不再找星星了,她找不到。 还有一次,在中元节看着眼前漂过的河灯,她很想很想让母后带她一起走。 她还想起来了,怪不得在出宫的时候,有人能躲过父王的搜查将玉笄给她,还说什么找季家。那分明就是毂王的授意,她还是傻,傻到现在还被利用而不自知。 眼前的季子戌起身揖礼,“前几日,草民无意听到娘娘乃毂国嫡公主,昔日季氏满门皆以王后为荣,今日望娘娘能够主持公道。” 如何公道?且不论她远嫁了回不去。 “若论起来,我也是帮凶。” 季子戌一楞,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顾疏疲倦扶额,“你所求亦是我求,若有机会我有何尝不愿还季家一个公道,不枉他们白疼我一场呢。” 挥手让季子戌下去。 此时,时胤叫上几个将士就在驻地转一圈,看看都准备得怎么样了,边走边谈起日后和苍城该如何治理。 “你说那小子是谁啊,胆子那么大,直接跪在娘娘面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同伴小声地提醒道:“你快停嘴,麓王来了,快干活。” 这话就传入时胤的耳朵里,话听一半反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 连忙奔回到主帐中,一掀开帘子,就瞧见顾疏独自一人伏在案首,泣不成声。 “谁惹我疏儿不高兴了?” 顾疏仰起头,整张脸都是泪迹,哭得双眼通红,衣袖一擦,鼻涕眼泪一把,像个孩子。 对着他,一边胡乱地擦着眼泪,一边哽咽倾诉道:“师父是我害的,那些对我好的人都是我害的。” “一派胡言,我现在就让人把他抓起来。” 顾疏抽噎着摇头,正当时胤拿她无奈没有办法时,她突然往钻进时胤的怀中。 时胤忽地笑了,搂紧怀中的她,热切地感受她的信赖,在最疲倦的时刻,全身心地缩在他的怀里疗伤。。 这一刻,千金不换。 五十二 http://.biquxs.info/

他看着怀里的人儿,含着轻笑,伸手一下一下轻拢她的发丝,轻声安抚她,“你不是...相信我。” 顾疏只是“嗯”了一声,说不清是敷衍还是相信。 时胤闻言半晌没说话,皱着眉头思量,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只能是将她抱紧些,陪着说话。 “现在都入冬了,我记得你在宫中时就特别喜食橙子,待到来年的春日我亲自种橙树,待橙黄橘绿之时,亲手给你摘,好不好?” “将来无论战事的胜与败,若我活着,还想和你回归淮镇小住上一阵子,我觉着过寻常人家的日子比当君王舒坦。” “从前我还想过,等暨儿启蒙,我教他政事,再长大些,点几个顾命大臣辅佐,就把那堆奏折都交给他,我陪你游山玩水去。” “你还记得么?你初次到太子府上,那时的你,好似浑身长刺,让人觉着太过伶牙利嘴,可你一笑,又是那么明媚,就像午后的暖阳融入心中。我派人去打听过你,你......是不是自从毂王后薨逝后日子过得不好,受了很多欺负啊?” “陛下怕是没打听出什么吧,知道这事的人本就不多。妾身被按了个由头赶出宫,颠沛流离无依无靠,曾为乞为奴,妾身跟人说我是嫡公主,别人说痴人做梦,有工夫做美梦,还不如手脚利索些快干活,趁早吃饱饭才是正经。 那时总想找个人诉苦,觉着会有一大筐的话要讲,等都过去了,回头发现,有苦有甜,说不完。我跟着说书先生学艺,还在季宅里当千金小姐,踏过小桥流水的江南,我坐在师父肩头看街头杂耍,府里的二哥三哥都围着我转,生怕惹我不高兴......”顾疏说着,说着泪又下来了。 此刻,门外的将士来禀,马车已在门口等候,将军请示陛下何时出发。 “走吧。”顾疏赶忙离开怀抱,用衣袖擦拭眼泪,收拾好自己。 时胤再次把她拉进怀中,给她温厚的臂膀,想要给她的依仗,拍着她的后背,说道:“都过去了......若沉浸在以前走不出来,是不会快乐的,日子往前走,我们往前看,你还有我陪着你,等要进城安置好带你去吃城里最有名的糕点。” 顾疏欣慰一笑,点点头轻嗯一句,没有再说什么。 季子戌没有走远一直站在不远处,等着看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想看看顾疏到底是什么反应。 没有任何动静传来,最后也只看到麓王牵着顾妃的手上马车,伉俪情深得很。 这人居然能无动于衷,公道主持不了,好歹是高高在上的顾妃,怎么不给他赏个一官半职,哪怕是赏点钱也好啊,季家疼她还不如疼条狗呢。 路上多有不平,在马车上晃得顾疏睡着了,就趴在时胤的腿上,可爱得很。 看得时胤想起成婚后第一日,要去王宫行礼问安,那时候在马车上,吃不下的塞到他嘴里,一点都不忌惮什么礼节,有趣得很。 现在想来,那时连心中的信任都不知道是何时交出去的,若是她在吃食里下毒,他可逃不了。 起初明明就是讨厌她的,这个姑娘在他和父王母后面前就是两副面孔,她在父王母后跟前八面玲珑,看得他目瞪口呆,特别是把母后哄得十分欢喜,在他面前与其他姑娘不同,十分大胆,什么话都敢说,哪家的姑娘像她这般不害臊。 当年曾有幸偶然撞见,她在一群世家女面前,叉着腰气势十足地耀武扬威。。 “我就是喜欢太子殿下,你们能奈我何!” 五十三 http://.biquxs.info/

想着想着,就忍住不住笑了。 马车伴着夕阳归山,一直走到四下漆黑,点起火把看路,进城门时身边跟着的士兵就换成时胤的亲兵。 根据早前安排,进城先去客栈住着,可把这家客栈给忙坏,老板亲自来回十几遍刷洗,就差把整个房子给换了,想着若做好了以后就是光宗耀祖的事儿,若做得不好就怕命送黄泉。 客栈高挂起新制的灯笼,将客栈映照得亮堂,这时候,老板正领着小厮都站在门口伸长脖子,终于是盼到毂王,眼见着马车停在门前,老板乐呵呵地殷勤走上前。 “陛下,到了。” 顾疏也醒来了,揉着眼睛瞧了一眼时胤,让出位置给时胤下车,自己伸完懒腰就要端起架子了。 时胤斜睨她一眼,抖了抖衣服站起身,下车就自然地站一旁伸手等着顾疏,只是,顾疏捂着嘴跳下车,匆匆地扶着墙角干呕。 “叫大夫来!”时胤在她身边,仔细地拍她后背,“吃坏了什么东西?” 顾疏皱眉说不出话来,只是对他挥了挥手,依旧是反胃不止,今儿没吃什么,吐出来的都是酸水,将人焦灼得不好受,连眼泪都逼出来了。 好半天过去,顾疏狼狈地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清水与干巾,狼狈漱口,借着时胤才站起身。 顾疏眼前猝然一黑,就倒下了。 “疏儿疏儿。” 时胤将她横抱起,径直送到房中床上,看着床上昏睡的人,这是怎么了?前几日受伤昏迷,才醒,又昏过去了,是有什么遗症不成? 客栈老板在楼下焦急地打转,不敢到跟前去凑热闹,让小厮去请的大夫又还没来,军营里的大夫先到了,像是看见什么救命恩人似的,抓着他的手就往楼上跑,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还喊:“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大夫被送到跟前,瞟一眼脸色,时胤的眼神像是要把人吃了,心中一惊出大事了,半点不敢耽误。 大夫看过脸色,有些苍白没有血色,开口问:“陛下,娘娘近日可有什么不适?” “前几日我不在她身边,昨天未见她说过什么。”时胤深切忧虑,“这是怎么了?” 大夫把脉,过了好一会,对时胤行了大礼。 “恭喜陛下、娘娘,是喜脉。” 时胤愣住了,悬着的心就忽然被放下又拔高了,眼角的泪水都出来了,喜极而泣。 “好,太好了!”忽闻喜事,这要做父亲的心就上来了,“那疏儿这是怎么了?” 不免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心中又多了些许忧虑,这孩子的将来....... “娘娘的身子弱,龙胎不稳,养胎要进补要调养,切不可再受伤。“ “是,定然。” 客栈老板站在门外听着,捂着嘴怕笑出声,就差高兴地跳起来了,等会要和老伴说,这个客栈要发达了,连龙子都是在这有的。 见大夫从房中退出来,十分盛情地说要与他请他喝酒。 这一喝就到了夜半,季子戌听见师父回来的动静,连忙从床上滚下来,迎出去将他的药箱接下,闻得他一身的酒气,顺口问:“师父,今日看诊叫得这么急,可是陛下出了什么事?”。 大夫醉话嚷嚷道:“是个大喜事啊,顾妃有孕了,陛下还赏了不少钱,真是天大的好事!” 五十四 http://.biquxs.info/

梦见,她进宫做顾妃,多年未生育,太后处处挑她的错,还有闲话说是时胤的问题,后来温妃有孕,就都是她的错了,太后三天一教训,五天一小罚。 每日就盼着太后能将晨昏定省给免了,每回坐在太后那听她话中带刺,还得笑脸相迎,实在是难受。 时胤来得巧碰上过一回,听了好些话,见她不似从前活泼。于是带着好酒来陪她,预备着说今儿十五,与她一同喝酒赏月。 进到长钟宫里,见她已经坐在庭院独酌了。 顾疏再伸手去斟酒,反被时胤一把摁住,脑子转不过来,疑惑地看着时胤。 时胤叹了一口气,“你怎么自己醉成这样?” “不,妾身没醉。”顾疏伸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满脸醉态,“妾身早就料到陛下会来,特地在此等候陛下的。” “本想与你赏月的,如此还能赏么?” 顾疏趴在石桌上,傻笑道:“能啊,天上月美,却难触,地上月不就在眼前。” “这话都说出来了,醉得不轻啊。” 顾疏斟上酒,递给时胤,“陛下快试试,好喝。” 时胤笑着用下,饮酒不是本意,来看她才是真。 “夜深风凉,快把顾妃扶进去,再去备碗醒酒汤。” 挥手让侍女将她扶回寝宫,时胤把被角掖好,顾疏躺着,张大眼睛看着时胤。 时胤伸手在她眼前的晃了晃,吸引她的注意,对她一笑,“先别睡,等着你的醒酒汤。 双手急躁地轻扯他的衣袖,不肯放时胤走,坐起身贴在他身上,焦灼地在他的耳边呼气,“陛下...你知道这酒是谁送的么?” 时胤猛然推开她,只这一下就有些隐隐欲动,承受不住这样的热情。 “谁...谁送的?” 顾疏咯咯一笑,“太后啊。” 时胤手撑着她,好让她远离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强势地不许她动,“别闹。” 平常的顾疏不会听话,醉酒后的她更不会。 顾疏醉醺醺地朝时胤扯出笑容来,眯着眼睛看着时胤,意外乖巧地答:“全听陛下的。” 不一会儿。 “陛下这么看着妾身......”顾疏一把抱住时胤,将下巴抵在他肩头,在他的耳边俏皮,“陛下的意思妾身懂了。” 时胤伸手捂住她不饶人的嘴,快安静些吧。 顾疏湿漉漉眼神盯着他,伸出殷红的舌尖轻舔一下他的手掌。 只这一两下,时胤就觉得自制力受到了挑战,不止是手间感受到酥麻,连心尖里面都有,方才喝下的酒在身子里源源不断地发着热,涌上脑袋熏着他的脑袋,颇有些不清醒、醺醺欲然。 他推开顾疏,让她躺下,只瞟了她一眼,甚是好笑,瞪大眼睛精神得很。 他转身就走,顾疏迅速地伸出手来拉住他的手,时胤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力度还挺大。 时胤一步回到床边,干脆坐在床沿看着顾疏,她也很坦荡地回看他,就是那个不正经的眼神,不知道往哪里瞟。 “你...”时胤有些无奈,扑在她身上,抚着她的脸,含笑问着,“真想要?” 顾疏神情一愣,而后狡黠一笑,摇了摇头。。 时胤点了点她的鼻尖,宣告:“晚了。” 五十五 http://.biquxs.info/

一切都真实得很,就连鼻尖的那一点的温暖都在,顾疏不知怎的就睁开眼醒了,房里漆黑,看不清周边,但她一侧头就感受到了时胤,同床共枕睡着呢。 知道时胤在身边心就安了,她在黑夜中静静地眨着眼,听见外头有人在走动,是侍卫在换班,只有低低几声寒暄,一切又都归于静谧。 于是她又愣愣地看着床幔,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思绪如同一团乱棉涌上心头,过往纠缠着她不放,她自己也放不下。 越在意就越走不出来,想着就在夜里躲着偷哭,上次这么哭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师父用手撇开她的泪水,捧着她的脸哄说:“本就是小姑娘怎么会不哭呢?” 她哭得失控了,停不下来,全身心地陷入悲伤中,甚至动了想要解脱的念头,头发乃至枕头都是湿的,像是整个人都浸在水里,她的枕头下已然湿透,躺久才忍不住地翻了个身,时胤就醒了。 “醒啦?”时胤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自然地伸手要去搂她,但又不像往常是将她拉到怀中,今儿是他自己凑过来,下颌靠在她的肩上。 顾疏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不再有动作,不想让时胤察觉,扰了他的觉,空惹他担忧。 让人奇怪的是,时胤还将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肚子上,她说不出为什么心头就忽地暖了,时胤的手比她的还要大上一圈,她知道手掌满是茧子,略微粗糙,曾拉着她逃命,即便是再走投无路也没想过要将她放下。 时胤没有再睡,而是贴在她的脖颈处低低地笑着,笑得止不住,嘴角都要咧到耳后了,将气息都落在她的肌肤上,蹭得她有些痒,忍不住偏过头。 顾疏不敢动弹,可总是要呼吸的,鼻子被堵得厉害,几乎是不能用,只能张着嘴。 一不小心就被呛到了,霎时间就不能呼吸了,像是被人扼着喉咙,说不出话,只会本能且剧烈地咳。 时胤即刻弹坐起来,帮着拍背,待她稍微平息下来就改为顺背,亲自奉茶到嘴边,还嘱咐着:“你现在可好小心了,往后你有什么要做的只管吩咐我和下人,你躺着吃好喝好睡好,好好养身子。” 闻言,顾疏喝水的动作一顿,瞟了他一眼,看来,她是病入膏肓了。 顾疏垂下头,便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他笑了一声,握着顾疏的手,说:“我都高兴糊涂了,竟还未与你说。” 顾疏看他真的是高兴极了,还从来没有见他眉眼笑得那么舒展。 他说:“你有孕啦。” “当真?“顾疏惊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讪讪一笑,”陛下莫要说笑了。” “千真万确,大夫判的错不了。” 顾疏手已轻轻地放在肚子上,孩子...... 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了,这么突然就有了。 “这孩子来得不巧,大好的盛世不来,偏逢乱世。” 嘴上是这么说,心里还是开心的,也想着无论如何要护它周全。 她忽地想起从前明明被灌下药水,说是从此以后不能再有孕的,现如今又说有了。。 仍是存疑,急急地问:“大夫还说了什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