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教志》 第一章 天难(楔子) 明,正德十四年,秋。 常州府,武进县,蒲乡,望月浦。 在这个奸臣当道、严风酷刑的时期,似望月浦这般远离城镇的小村落,自然少了些许的血腥和不堪入目的狗苟蝇营。以天而食,凭力求生,此处人心本如此,民风自然淳朴得多。 乡间之夜,虫鸣四寂,宁静中犹带生机,田埂之上毫微生命往返不息,不知是何物蓦地窜入一洼浥畦,惊扰了一只野鸭,飞不多时落下既又向远飞去,直消失在一片密林之中不见了踪影。 林间,月光散洒,自枝缝叶隙间跌落,滩在了满布枯苔的林道上,道旁稍远处即有一座土山,隔着茫雾看去,山上似是杵着一人。 月光曝映之下,一位手持鹿角长杖的老者正紧躇眉关仰望天际。这柄鹿角杖一人多长,顶段两侧各有两根短小支杈,上系红色绦带,随风飘洒。 深色天宇,浩瀚无际,虽有寥星寡月映衬,却仍显得惨淡无奇,即便是正北天的七星之斗亦是如此,惟有开阳处旺盛至极,沌沌光韵遥指村落上空。 观此情景老者阖目掐指,良久,喜道:“是这了。” 中夜天,月光亢奋不已,屋顶舍檐皆被皂色堆满。村边,两间茅屋在树荫遮蔽下安静地躺在河道旁,只是此时屋内却熙攘不断,摇曳的灯影透着窗纸似要挣扎而出。 此时,一人来至茅屋前,正是土山上仰观天象的老者,此刻把手中长杖插在地上,径直走到斑驳不堪的门前,整了整衣冠,高声叩问道:“有人吗?” 片刻后,门分左右,闪出一个大汗淋漓的男子,看了看老者,即慌张地问道:“谁啊?” 老者单手一礼,道:“无量寿福!施主,可否赏贫道一碗水喝?” 男子见面前道长鹤发童颜,比那斋醮供香的道士凭添了几分脱俗之雅,即也不敢怠慢,当即回礼道:“这位仙师,请稍候片刻。”说完即要退身关门,见老道长满眼不解,解释道,“仙师有所不知,贱内正在分娩,怕伤了风寒,还请稍候,我这便取水来。”说着连忙关门。 “施主!”老道长洞喝一声,单手按住门板,道,“贫道奔波至此筋疲力竭,且容屋内稍歇,饮完水我自离开!” 咔嚓—— 没及男子开口,头顶即传来一记穿云裂石般的巨响,抬眼看去,瞬息之间天幕竟似墨斗倒悬般洞黑一片,让人不寒而栗。 老道长抬头看罢,鼻息渐促,急道:“休勿了大事!”说罢猛地推开男子,急急闯进屋去。 屋内杂乱无章,里间床上躺着一个女子,身旁稳婆正攥着她的手,道:“你可要撑住啊,你们家几代单传,可要对得起你男人啊!” 老道长也不避讳,径直走到床前,见女子已是汗如泉涌,一脸痉挛没了血色,遂站了个步法,右手凭空拽出一柄拂尘在身前画出禁制,紧跟着左手掐诀,双目紧阖,吟咒不止。 男子紧跟进屋见老道长正在做法,不知是福是祸,一时慌乱竟没了主意,踌躇之际,忽见房内光华顿起,五色漾气无风自动、幻化无穷。刹那间,纷绕光炫自房顶四壁射来,好似星河倾泻一般直缭的双目昏花。与此同时,房外雷声也逾来逾紧,仿佛记记炸响身旁,声声振聋发聩,似这末日景象,吓得几人都呆作了一团,即便是那正受难产之苦的女子也止住了哀嚎。 渐渐,房内光炫在半空聚拢,凝成了一团混沌,瞬间,一道蓝色光炫从混沌之中射出,似闪、似电,直向床上影去。没待众人看清,竟没了踪迹。 “光,那蓝光......钻进她肚子里了!”稳婆双手颤抖惊声叫道。 片刻不差,老道长双目圆睁,拂尘只向前一甩,一道紫色光炫随即而发,罩在女子全身,而后渐渐收缩、慢慢淡化,终在女子腹部消隐不见。 老道长收起法势,浩清之气缠渐而出,如释重负般道:“无量寿福。如此便好,你且老实待着便罢。”言毕,一道纯白之气腾笼全身,须臾,烟尘消散便没了人影,而房外雷声也嘎然而止。 良久,房内众人仍在惊愕之中。男子当先挣醒过来,竟也不知发生何事。而后,女子便顺利产下男婴,眉心之处有颗浅显的红癍,以为是仙赐福祉,自此合家欢乐七年有余,直至这年夏。 ※※※ 七年后 是年夏,常州府连降暴雨,所辖县乡多遭水患,而蒲乡之下大小村落也未能幸免。 天河倾泻,百年未见,致江河泛滥,道坝决塌,房舍粮囤毁之一尽,凄悲哀怨直逼九天。 消息传至京城,朝野上下震惊不已,皇上急召护国法师“致一真人”前来化解。致一真人掐指言道,乃常州府地道观失修,不敬上神,故遭天罚。 皇上遂发圣旨,请护国法师拜坛施法,数日后果然暴雨息停,自此对致一真人更是恭敬有嘉,遂令天下普修道观,广纳信徒,道教在此兴盛至极。 此次洪灾,家破人亡者数不胜数,比起失偶丧子的成年人,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们,则更显的凄惨至极。 这天清晨,蒲乡几个村落的孤儿们聚在一起结伴上路,他们要赶几天的路程北上,到临近的城镇中去。走了半天,来在一个林道岔口,这两条路中一条是大路,走到尽头过个桥便可到达最近城镇;而另一条,则是荒芜无际的林道,这林道蜿蜒延伸,仿似没有尽头,而这条路,即便是他们的父辈也很少走过。 稍作停留,孩子们陆续向大路走去,其间,一个八九岁的大男孩竟然离开人群,径直向那条小路走去。 “萧大哥,你去哪?”大男孩身后,一个六七岁,长相俊秀的小男孩叫喊着追来。 小男孩名作步弘,生于蒲乡,望月浦,便是被仙长赐福的孩童。在他出生不久后,一家人便从望月浦迁到了同乡的萧家村,虽说萧家村地势略高,但此次水灾过后,却也悲惨不堪。 同其他孩子们一样,步弘在大水中失去了家人,此时的他衣衫凌乱不堪,脏乱的刘海粘在生有红癍的额前,直扎在睫毛上。在他身后背着一个熟睡的小姑娘,她四五岁上下,稚嫩的小脸上泪痕清晰可见。 此刻大男孩听到步弘的呼喊声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只狠狠地喊道:“步弘,不要管我,别跟着!”说完即快步离去。大男孩名叫萧慕寒,与步弘同住萧家村,不同的是,大水过后他至少还有一个妹妹。 步弘背着小姑娘紧赶几步,哭喊道:“那你妹妹怎么办?” 萧幕寒依旧没有回头,强忍着哽咽,喊道:“我们是好兄弟!真儿交给你,替我照顾好她!”说完猛地挤出泪水,飞也似地跑开了。 狂奔的身后,悲凄的叫喊渐渐微弱,直至再也听不到。 阳光下,往事被抛洒开来,却没人能够拾到,一个失去父母的孩子,在这一次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也许,这条路不似其他孩子们一样的未知,包括他的妹妹。 可能是太饿的缘故,他低头拱背,艰难地前行着,像是负有万斤犁头的耕牛,垂下的头发和残破的衣衫无序摆动着。似是没了心志,只如此一直走着。 日起日落、云散云涌,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停下,缓缓抬起头,额前汗水泉涌般渗出,一处暗暗的红疵正在额间。 他双眼迷茫地看向四处,这里已不再熟悉,即便是道旁惨淡的树木也显得分外陌生,仿佛连风,都与家乡大不相同。他没去回味悲惨的身世,更没去想自己是多么的无助,甚至没有丝毫的想哭,只沧桑铁人一般走着,任林风吹着身体,搅乱头发。 在踏入林道的那刻起,他已决定结束生命,由此才把妹妹托付给情同手足的步弘。只是,此时的他依旧没有想出要怎样死掉才好,只听家人说过一个故事:一个人一直走啊走,直到最后便累死了。 再走下去......就一定会死了吧。想到这,他干裂的嘴角泛起了浅笑,似是又看到了爹娘的怀抱。 在生命的最后,他向远方看去,路在前方已然结束,那里是一座大山,山脚立着一座牌坊,上书‘鼎云观’三个大字。一条小道穿过牌坊,盘旋着向山上延去。抬头看去,这壁立千仞的大山被满眼的郁郁葱葱缠牢了,半山腰,在那云飘雾笼处似是有香火缭绕...... 扑嗵—— 没及他看至山顶,身体便直直地仰倒在地。 太阳渐渐西沉。 残阳,吝啬地把最后一缕余辉洒向大地,盖在一个瘦小的身躯上,晚风肆意撕扯着破旧不堪的衣杉,他一动不动,也许,是如愿了。 忽然,附近空气似有异动,半空凭地落下一人来,伴着光韵看去是一个身着法袍的道人。这道人身型十分消瘦,看上去弱不禁风一般,见他径直走至男孩身前,只一把便将他拢入怀里,而后没见有何动作,竟绝尘而去,顺着山路扶摇直上,直消失在山腰云雾中。 ※※※ 每一个愿景都是美好的,但灾后残酷的烈日以及那弥漫四处的恶臭却是现实,对于孩童们来说实在难以承受,特别是当身上还背着一人。 步弘与萧大哥分别后,背着真儿随大伙沿大道一路走去,在过了木桥不久后便掉了队。 一路上他也曾休息几次,当看到几个孩子躺下就再没爬起来后,便不敢再作停留,因为他也不知自己究竟还能坚持多久,也许一下次坐下,便再没力气站起来。 埋着头,他一步一步麻木地走着,双眼无神地盯着自己的影子,几乎快要睡去。 “娘......” 背后,真儿的声音把他从昏沉中惊醒,他猛摇了摇头,打起精神,回头见真儿依旧安静地睡着,只是甜美的小脸又添了几缕泪痕。 “她一定是想娘了......”步弘喃喃念叨着,继而向远方望去:前方,没有一个人影,身后也是。他屏住呼吸,想听到哪怕是一个微弱的哭喊声,却一无所获,如今他十分肯定,确是迷路了。 “娘,我怕。” 就在步弘快要失去信心之时,身后再次传来真儿的哭喊,此刻他想要回头去看,却发现脖子已不听使唤了。 “真儿别怕,有我在。”步弘艰难地说道。 “我要找娘......”真儿似乎听不进任何话了,只管哭喊,手脚不停地挣扎着,这看似微弱的动作,却成了压倒步弘的一根稻草。 扑通—— 步弘脚下一软,歪倒在土路的斜坡之上,连同真儿一同滚进了道下树林,双双昏了过去...... 方才还晴空一派,不多时乌云便当空袭来,借着风势,逾加浓重,林间也顿时暗了下来。 要下雨了。 忽然,一道闪电撕裂云雾,曝亮整个天幕及林间。 咔嚓—— 一声炸响,震彻天地。 “啊!” 真儿的尖叫声把步弘惊醒,他猛睁开眼,感觉头疼眼花,强忍着抱紧真儿,轻拍道:“真儿不怕,哥哥在。” 头顶翻滚的乌云似油锅般,搅出一个巨大的漩涡,白炽的光闪在其间时隐时现、跳跃不断,让人肝胆俱裂,猜不到下一刻将要发生什么。 步弘吓得不敢再看,闭上眼睛祈求天气转好。 哗哗—— 瓢泼大雨倾盆泻下。 步弘试图用身子为真儿遮住雨水,但却无济于事,水幕无休止地拍打着他瘦小的身子,怀中的真儿也在瑟瑟发抖。 步弘眯缝着眼向四处看去,妄想找一处遮蔽所在,但四周除了无尽林木,一无所有。 雨越来越大。 “真儿不怕,哥哥一直陪着你。”步弘边吐着口中雨水,边笑说道,“等雨停了我们一块玩,好不好?” 真儿早已被打湿全身,雨水顺着她长长的睫毛直淌而下,此刻听到步弘的许诺,还是满意地道:“好,哥哥不走......哥哥一直陪着我......” “真儿乖,一会就不下了,一会就不下了......”步弘喃喃地安慰道,其实这也是安慰自己,因为他感觉快支撑不下了。濒临崩溃的他,不自觉得把真儿搂得更紧了。被雨水侵袭良久,渐已麻木的步弘竟不自觉睡了过去。 雨势停歇,乌云散去,月光重又照亮林间。梦中,步弘竟觉得浑身暖和了许多,怀中像是抱着一团火球。 “啊!”他猛然惊醒,发现怀中熟睡的真儿小脸通红,嘴唇泛青,浑身蜷缩一团战栗不止。 “你怎么病了呀!?你怎么病了呀!?”失心疯一般,步弘无助地哭喊着,他紧又脱下衣服拧干,将真儿包裹起来,抱到一个相对干燥的树下。 “怎么办?怎么办?”如热锅蚂蚁般,步弘不停地问着自己。 最终,他还是决定为真儿找点吃的,即便不能解决病症,却也会好受一些,他太明白饥饿的滋味了,特别是现在。 林中,步弘在离开真儿后,深一脚浅一脚走了许久,除了几只惊飞枝头的野鸟外,一无所获,手上、腿上被荆棘划破的伤口也麻木不觉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吃的。 扑通—— 他被绊倒在地,脑袋“嗡”的一声险些昏了过去,片刻缓歇,借着月光向身后看去,绊倒自己的是埋在土里的半截石块。 石块巴掌大小,通体墨黑,顶端长着些许野草,隐约中似有光亮。 他强忍疼痛向身后石块爬去,发现石块并非天然形成,更像是一块人工雕琢的袖珍石碑,碑面上竟密布古怪的字符。在石块的顶端,生长着一株奇特的野草,枝叶纤细如丝,自上而下蓬松垂展开来,像是一把小伞,而在草冠之下,赫然悬着两颗青果。 月光之下,青果晶莹剔透,夜明珠般诱人。对于步弘来说,此刻即便是两颗价值连城的宝石,也无法像麦饼一样打动他,眼前两颗野果虽小,却也好过一无所获,欣喜的同时他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揪下一颗,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啊!”就在青果入口的一瞬间,他顿时感到一股清流直畅体魄,饥饿、疲倦,甚至悲伤和不悦都一扫而空,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惊讶声。 “这是什么?”他眼前一亮,喃喃地说着。没再多想,他忙把另一颗青果也摘了下来,如获至宝般紧握在手中,爬起来往回跑去。 林间,皓月当空。 “到了,快到了。”他暗暗地对自己喊道。 青果被他牢牢地攥在手里,任凭身子被棘条划擦,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在矮丛与泥水之中一路狂奔。 他感觉真儿快要支撑不住了,他奢求手中的青果可以让真儿好起来,并且他越发的肯定了,因为渐渐的,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了力气,脖子和脸上火辣辣的一片,精神百倍。 幸福,对于一个孤独的孩子来说,莫过于让自己同伴醒过来,因为无论是城镇还是未来,谁都不希望一个人走下去。 终于,远远的,他隐约看到了那棵树。他甚至可以想象到,树下的真儿正安静地等着自己归来,他欣喜若狂地喊叫着:“真儿,真......”忽然,他眼前一黑,紧跟着身子也不听使唤了。 扑通—— 他两腿一软,直直地昏倒在地。半浸在泥水中的身子一动不动,紧攥的拳头也渐渐地松开了。手中,那颗青果连同他的满满幸福,一同坠入水中,消失无影。 第二章 佛道盛会 九年后 明,嘉靖十四年。 陕西,西安府,香积寺。 经世传古的终南山脉,西源秦陇,东达蓝田,积云纳雾,峰壑千岚。终南山地形险阻,山道崎岖,大谷有五,小谷过百,其间子午谷正北处,一座佛荫普天的寺院座落于此,名曰香积。 香积寺东畔神禾原之瑰体,西眷濠、潏二河之汇流,北据樊川阴柔之秀美,整个院墙围山而造,山中有寺、寺中有山,古木苍松包拢而聚,幽而不僻、静而不寂。 与往日不同,今日香积寺山门齐开,十余位僧人身着法衣,列里两旁,似是迎候贵客。 透过山门看去,院内烟俪缭升,一条宽大锃明的石阶顺山势直逼而上,细数之下恰好九九八十一阶,石阶上去便是一处石板铺砌的开阔广场,那溷金涌耀的大雄主殿便伫立于此。 今日一如往常,大殿之内人头攒动,只是这些却不是普通香客,除去十余名僧人外,众人或老或少皆头梳髻发,长袍着身,且个个神态超俗,似是修身养性的世外隐士。 而众人正在交头衔耳之际,忽听得殿外钟声响起,沉寥之声漾荡四际,众人停下口中言语向殿外看去,此刻一位白须沧颜的老僧,正在众僧簇拥之下,顺着长长梯阶疾步赶来。 老僧满脸皱纹堆垒,面色却红润异常,进得大殿后气息未改,似是未曾疾步攀过那八十一层阶梯般,只是神情却十分凝重。 老僧刚刚站定,未及环顾众人,便听得人群之中有人叹道:“慧悟大师,可叫人好等呀!不知此番召来我等,有何要事相商?” 这半厌半戏的声音,来自一位凶眼翘眉的中年道长,他身着赤色鹤氅,上由金线制出五彩二十四鹤,头戴通天道冠,脚踏丹舄,手执象牙手板,区别众人青衣小帽的装扮,这道长一身华贵,傲气冲天,此时正被一众道徒簇拥,端坐在大殿正中,大有反客为主的阵势。 慧悟大师寻声看去,见正是道家符箓三宗之首,‘龙虎宗’掌教,张彦羽张天师。 龙虎宗乃由“正一道宗”传承而来,因广受朝廷扶持,香火之旺盛、观堂之宏伟,纵览天下几无可比。而张天师也是登名在册位居四品,门下徒众更是数不胜数。因此较殿内其他道隐之士,这初涉不惑之年的张天师,少了几分清素风雅,却多了些许的威压之势。 “阿弥陀佛,原来是龙虎山张天师,老衲失礼了。”慧悟大师礼道,转而又沉叹一声,道,“若非情急危时,老衲也......” 没及慧悟大师再说下去,众人之中一人说道:“张天师,不必太过心急。” 这声音让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意,但在隐隐间却透露着不可力衡的气势,使人不觉暗自生敬。众人擎目看去,说话之人乃是符箓三宗之一,茅山宗掌教,徐宗主。此刻,他正面带盈笑,自人群前排信步游出。与扮相华贵的张天师不同,徐宗主仅着一件俗家长袍,但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样子,却显得神韵清奇,让人不禁想起云端里的仙神来。 在徐宗主的身后,站立一位手持齐眉镔铁棍的矮胖道人。这道人四岁上下,面庞泛黄,短眉稀疏,一双母狗眼无韵无神,蒜头鼻下挂着一张蛤蟆嘴,唇角上的狗油胡七零八落地微微翘起,让人看后忍俊不禁,与他仙神般的师父站在一起,可谓天地之别。 此时徐宗主走到慧悟大师身前,单掌一礼,道:“无量天尊,贫道有礼了。慧悟大师一路劳苦,权且休息停当再言不迟。”说罢又向一旁张天师看去,却见张天师没好气地把头撇向一旁。 “哦?是茅山宗,徐宗主!”慧悟大师深深一礼。见眼前这年逾古稀的老道长仍是一副鹤发童颜的模样,慧悟大师心头不禁多了几分告慰之意,继而言道,“徐宗主屈尊至此,又有众多教派鼎立相助,真乃我大明苍生之福啊!” “无量天尊,大师过誉了。”徐宗主微微止手道,“承大师不弃,贫道有幸与劣徒陆野子,共赴这百年不遇的佛道盛会,甚是感激......” 没及徐宗主再说下去,人群之中一阵骚动,既而传来一记炸雷般的声响:“好了,好了!我说慧悟大师,还有徐宗主,大家来这佛道大会,可不是单单看你们假客气!”这声音如洪钟传撞一般,震得众人嗡嗡作响。 说话之人是一个身高膀阔,穿着一件花纹罗袍的中年道长,他脸上沧纹罗布,一副凶眉厉眼,又加上那声若巨雷的嗓音,若不是手中还擎着一柄马尾浮尘,几乎与市井屠户无二。 慧悟大师顺声看去,这面露凶狠之人正是与龙虎正一、茅山上清,并称符箓三宗的阁皂宗掌教,禄永铭。慧悟大师没有说话,当即上前一礼,转而,向众人道:“今日有幸请来诸位金身大驾,老衲确有大事相商,有劳各位掌教,随老衲移步禅房,请。”说罢当先一步向大殿深处走去,即而便转进了旁门。 见慧悟大师离去,阁皂宗禄永铭似有不悦,豹眼圆睁地怒道:“这秃......这大师,好生无理!”说完看了张天师一眼,也跟了进去。 “哼!”张天师看着远去的慧悟大师不以为然地道,“故弄玄虚!又无外人,还神神秘秘?” “就是!”张天师旁一个白胖道士附和道,“咱张真人,道法精深,洞察寰宇,这老和尚又岂能瞒得住!?是吧,张真人?” 不用看,张天师也知道是自己的爱徒,长清风。长清风在张天师众徒之中个头最矮、身子最胖,那张肿胀的大脸像是在水里泡足一天的馒头,但从他曲意逢迎的本领不难猜测,他也是最受宠爱的那个。 听了长清风的话,张天师面色稍有好转,转而说道:“清风,你带着师弟在此等候,本真人倒要领教一二。”说罢即也随众人向大殿深处走去。 此刻大殿上各派掌教都已离去,只有茅山徐宗主还若有所思站在原地。 “师父,您不进去吗?” 徐宗主正自思索之际,听到身后陆野子提醒,微顿衣袖,道:“在此等候,为师去去就来。” ※※※ 禅房之内,素朴一派。 慧悟大师擎目看去,龙虎宗、茅山宗、阁皂宗,以及永禄门等久负盛名的各派掌教悉数到场,于是深深一礼,道:“阿弥陀佛,各位掌教可知方才老衲从何而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阁皂宗掌教禄永铭心直口快,只见他皱起眉关,不耐烦地喊问道:“你这......大师,别卖关子了!你一个大活人,能蹦能跳,谁知道从哪里来?” 慧悟大师深知禄永铭的脾性,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这倒是老衲的不是了。既如此,老衲便把缘由详细道来。”话至此,慧悟大师的脸色竟随之凝重起来。 “诸位掌教可知,‘天难’已悄然而至?”慧悟大师的声音虽是不高,却实实扎进了每个人的心头。 “天难?!”众人一片嘈乱,便是茅山徐宗主此刻也面生诧异。 “正是。”慧悟大师点头道。 “什么天难?”阁皂宗禄永铭瞪大双眼急切地问道。 “天难,无外乎天崩地裂、生灵涂炭!”慧悟大师一字一顿地道。 “慧悟大师此话从何说起啊?”禄永铭紧问道。 慧悟大师微微皱眉,道:“先兆如此之多,莫非诸位掌教竟没有丝毫察觉?” “是何征兆?”众人齐声问道。 慧悟大师顿了顿,正声道:“便是那庙堂法度不公、乡野妖魅骤现,刀兵四起、天灾连连......” “好了好了!大师别说了,越说我越糊涂!”禄永铭打断道。 慧悟大师沉声道:“阿弥陀佛。那老衲就一条一条为诸位掌教道来。先说这庙堂法度不公,近年来,朝廷大兴土木、遍造道观,累及众生暂且不谈,竟又在四川地界捣佛毁塔......” “呵呵!” 慧悟大师正说之际,众人之中传来一声冷笑。 抬眼看去,正是端坐上首方的龙虎宗张天师。此刻,他微微统袖,挑眉斜眼地道:“无量天尊,贫道虽不解大师所言天难是为何意,但若说这法度不公么,贫道却有话讲。圣上乃真命天子、万乘之尊,我大明盛世富足天下,莫说修他几座道观,便是昭命天下每府每县各修一处,又有何妨?怎能说是法度不公?”张天师年纪轻轻便总领龙虎道宗,且朝册位居四品,相比在座其他掌教虽资历稍逊,但官职却高高在上。此番言语,逾显得官腔十足,殿内更无一人搭腔。 张天师环顾众人,见没有应答,又道:“我大明以道教为根本,兴朝纲、利万民,推崇道教无可厚非......依我看,您是为四川地界那十八座金佛被朝廷捣毁一事,感到不安吧?莫非是有恐城门失火而殃及池鱼,因而借题发挥不成?” 屈坐张天师下首方的茅山徐宗主,此时见他口无遮拦,恐伤了众人和气,急忙劝道:“无量天尊,张天师此话......” “阿弥陀佛!”慧悟大师止住徐宗主,转对张天师笑道,“朝廷并非仅为我佛家门庭而来。莫非张天师未曾听闻,同为道家一门的‘太一教’,便在不久前被朝廷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废黜吗?” 不知是自觉失礼,还是词穷无言,张天师竟一时没了答对。 一旁的禄永铭,听的似是而非,一时间插不上话,此刻见没人说话,急忙高声问道:“大师啊,这‘捣佛塔’、‘废太一’又与天难有何干系啊?” 慧悟大师苦笑了笑,道:“想必大家都知道那护国法师‘致一真人’吧?” 第三章 武曲临凡 慧悟大师在道出‘致一真人’这个名号后,引来众人一番议论: “致一真人乃护国法师,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啊!” “听说他道法通天啊!” “是啊,听说还是他拜神镇雨,止了水患!” 见大家喋喋不休,禄永铭豹眼圆睁似有不悦,当即猛咳几声止住众人。 慧悟大师又言道:“这致一真人偶获机缘,深得圣上宠信,然而他却假借皇威,以教派聚众、阴谋复辟为由排除异己,将不肯臣服的教派逐一罢黜,便是民间的能人异士,也未能逃脱牢狱之灾,惶惶不可终日......” “大师言重了!”张天师忽然打断道,“盛衰周替,自古如是。若说教派兴衰与那‘致一真人’有关,未免有些牵强,他虽有国师之名,却也无法只手遮天啊。且‘太一教’乃宵小之教派,定是做了那伤天害理之事,才会被朝廷罢黜,纵然失他一个,又何必小题大做?” 张天师刚说完,对面而坐的禄永铭噌地站起身来,伸出棒槌大的手指,破口大骂道:“什么致一狗屁真人!圣上封他护国法师,我可不服!听说他还给弟子都封了名号,什么‘天、地、人’三道护法,什么‘东、西、南、北、中、空’六路劫家,我呸!蛊惑朝廷,霍乱天下,端的是个故弄玄虚的贼妖道!他不得好死!” 禄永铭毫不顾忌在场众人,更没把与致一真人同朝侍君的张天师当回事,扯开嗓子浑声恶骂一通,经众人劝说方及消停下来,忽然话锋又一转,满脸坏笑地看着张天师,问道:“不过贫道好像听说,那妖道自称是‘正一道宗’啊!?” “哼!”张天师怒斥一声,强压心头火把脸转向了一旁。 张天师虽与致一真人同朝侍君,却是吃了他的心都有。缘是张天师所领龙虎宗,即从‘正一道宗’传承而来。九年前居然杀出一个自称‘正一道宗’掌教的致一真人来,且又深受皇上恩宠,这等于没缘由给张天师认了祖宗,奇耻大辱,怎能容忍? 但碍于圣上庇护,张天师对‘致一真人’一直敢怒不敢言,每每想起此事,便觉心中窝火。平日里在龙虎山,更是无人敢提及此事,谁料想如今却被当众捅出。好在张天师识得大体,此刻只狠压心火,并无失态举动,但从他发紫的脖面不难看出,忿恨已无可复加了。 “阿弥陀佛。”慧悟大师见事不好,忙打圆场道,“张天师,依老衲看来,那妖道必定来路不正,才借贵宗前身之名,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见慧悟大师不计前嫌为自己说话,张天师拱手道:“大师慧眼,贫道断不曾与他有何来往,便是他的底细也毫不知情。只是,他之所为,俱是中饱私囊,赚名求利而已,若说我中华之浩劫、天下之劫难全因他而起,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吧?” 慧悟大师轻摇了摇头,沉叹一声,道:“此乃‘势’也!正所谓见一叶而知秋至,见一水则知江海。阳衰,故而阴盛,如此浅显道理,张天师岂能不知?更何况当今妖蛇鼠魅骤现、洪灾旱季连连、国内叛势四起、疆域兵乱频至,诸如此类,皆可应证贫僧所言。” 张天师也不示弱,据理力争道:“刀兵之事,乃朝廷本分,我等自不便多问。但这妖蛇鼠魅骤现,贫道却是没有觉察,若真如大师所言,我龙虎山道众万千,除那妖邪不在话下!而至于天灾运势么,此‘天势’也,非我等可以力及,就不必劳心费神了吧?” 张天师所言,在场众人一一赞许,唯有茅山徐宗主微闭双目,抚须不止。 慧悟大师环顾众人,轻声道:“张天师所言实是不假,老衲也正想说这‘天势’。天势非仙神怪力所制,乃自然之法则......” 听到此处,禄永铭粗声道:“大师所言,似是我道家义理嘛。” “不假!”慧悟大师度步离席道,“这便是数月之前,从一位神秘来客口中所获!” “神秘来客?”众人疑声问道。 “正是!”慧悟大师的眼神竟逾发空洞起来,道,“那日夜,神秘来客隐于老衲禅房外,言道:‘老夫久研易理、略识天象,昨日夜观星斗,见紫薇星盘主星失陷,更有七杀、破军、贪狼三星与其命宫遥相应照,成三方四正之势,此命格久已不遇,限年遇之则天下必乱。老头儿自知天机不可泄露,但想到芸芸众生惨遭涂炭还是心存不忍,由此才相告与你,你可便宜行事。’说完没待老衲问明详由,便不见了踪影。” 听慧悟大师所言,众人蓦然大惊,良久,有人问道:“闻听龙虎宗法,慧识星盘,通晓天象,不知作何看法?” 张天师一怔,即而神情微掩,道:“这,这,贫道自是没有留心!” 没去在意张天师羞愧的神色,慧悟大师双目充神地看向众人,道:“此事久藏心中,老衲无法放任不顾,于是遍寻通晓天文星法之士,妄求解救之法。所访几位隐士,虽含糊其词丢下只言片语,却不难听出,与那神秘来客所言大抵相仿。怎奈老衲才疏学浅,终究还是猜度不透。”话至此,慧悟大师的目光依次在茅山徐宗主、龙虎宗张天师、阁皂宗禄永铭等一众掌教脸上拂过,又道,“方才让诸位猜测老衲从何而来,如今便实言相告,便是从那‘龙门宗’宗主,孙玄清修隐之地而来!” “啊!?”众人闻听大惊失色,继而便炸开了锅。 “莫非是久不于世的龙门宗主,孙玄清,孙仙长?” 众人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万没想到,居然亲耳听得传言飞仙已久的孙玄清,众人再也按奈不住心中的惊恐与狂热了,就连一向沉稳自若的徐宗主,此刻也面生异样。 修为之人,梦寐归宿无非是得道升仙。世间久传,消逝数十年的孙玄清已然羽化成仙,却未得以证实,此时竟由慧悟大师亲口道出,众人心中都在暗自窃喜,若孙玄清得道升仙为实,纵然得不到他的点拨,却也能坚定自己修法升仙的决心。 见众人此时各有所想,慧悟大师轻咳一声,待众人目光又投向过来,才又说道:“老衲机缘巧合幸遇孙仙长,他知我来意后,仅言道,‘杀、破、狼,一现,天下必乱,纵然请出‘八门异宝’也无可逆转!’末了不待老衲再说,便拱袖相送。老衲离开不久仍心有不甘,再度折返求问,岂料已人去楼空。想是孙仙长不愿被这凡事俗务所累,才避而不见,老衲自知偶遇仙缘已然侥幸万分,又岂能屡屡如愿,由是老衲这才星夜赶回香积寺。” 慧悟大师说罢环顾四下,见众人沉默不语,不知是因自己提及令人忌讳的‘八门异宝’,还是其他原因,由是提高了声调,道:“诸位掌教!慧悟愚昧,早年之时妄想不为凡物所累,才遁入空门,后受普云师尊教诲,终可初究佛理。诸位掌教定也与老衲一样,皆为潜修经法、斋直功德而遁空出家,如今,又怎能放任天难肆虐、涂炭生灵置之不理!?” “佛、道之门,虽远隔寰宇四方,行的却都是普度济世之举,由是老衲才遍发请贴,将诸位掌教请于佛堂,商谈打算。纵使我等无法力挽狂澜,却也要落得个问心无愧才是啊!” 慧悟大师此番言语情真意切,言毕房内一片死寂,众人似是连呼吸也停滞了。 此刻在场众人各有所思: 有人为孙玄清一事惊喜万分、亢奋不已。 有人则在苦究这惶惶天难,到底应在何处? 还有的却在忌惮妖道致一真人,生怕他会找到自己的头上。 甚至还有人在疑惑,慧悟大师因何忽然提及在教派之间非常忌讳的“八门异宝”来。 但唯一相同的是,如今再无人对慧悟大师所言生疑了。 此刻,徐宗主先于他人恢复了往时自若,环顾四周,见众人依旧面色绷持、心有所思,便轻抚沧须,微微笑道:“为今之时,我等该如何是好,还请大师言明。” 这声音虽是低和,却似衰草丛中袭来的一股劲风,将深思的众人逐次惊醒: “世间妖邪,应事、应时而生,我等要怎样根除?” “鬼魅妖邪尚可力及,可那致一真人,乃是国师啊!” “大师所言,世间乱象如此繁多,仅凭我几人何以应对?” “莫非那神秘之人,不曾告知大师破解之法?” 众人正自接连发问之时,却见慧悟大师沉目不语,便也陆续闭口不言。 良久,慧悟大师缓睁双目,沉声道:“办法很是简单......找来一人便可!” 众人先是一愣,即又炸开了锅。 “天灾妖患、万万众生,仅靠一人解救?!” “大师未免有些夸大了吧?!” “大师说了半天,我等却听的云里雾里,寻得那人又当如何?” 见众人一言一语,大有逾演逾烈之势,徐宗主将身形侧向众人,示意暂且收声,而禄永铭则站起身来,大声吼道:“管那么多做甚?且听大师言明所寻之人,我等寻来便是!” 众人点头称是,齐刷刷地盯着慧悟大师。 “寻得那人,我等便可静观其变、蓄势以待发;如若寻他不得,即便你我找到天难之源,窥得破解之法,届时也将无可应对。一如八百年前北疆天池一役,吾辈先贤纵然聚齐‘八门异宝’,却也在首战之中惨败而归。” 没成想八百年前北疆天池一役,此时居然被慧悟大师当众提及,在场众人不禁暗自心惊,神情也为止一紧。皆因那北疆天池一役乃世间空前绝后、震天动地的惨绝之战,而敌手便是那邪法通天的天池妖女。 天池妖女乃八百年前北国之疆的女妖王,因其修法于天池,且有九霄尘下之容貌,被门下尊为天池圣女。她因涂炭生灵、孽债累尽,终是犯了中原教派们的众怒。那时天下教派以八大门派为尊,即龙门宗、茅山宗、龙虎宗、阁皂宗、香积寺、永禄门、青城派以及轩辕世家。八大门派各有异宝奉持,八门异宝各有神通,是为天下妖邪之克星。是年,在青城一门统领之下,天下众多教门、异者,相约腊月正午齐聚北疆,欲合力将天池妖女铲除。 相传那日正午,妖女登楼迎战,遥看手持八门异宝的凶凶教派,非但不怯,反倒祭起一道‘邪音’来,那邪音起处,众教死伤大半,余下狼狈败逃。后有青城派探得消息,那日妖女所祭乃上古邪音——噬灵谣。被降之人,非但毙命当场,便是连魂魄也尽数摄去,最终落得个神形俱灭。 众人听后个个心惊胆颤,更有不少教派连夜撤逃。就在众教苦无良策之际,青城派一位俊俏后生自告奋勇,只身前往行刺妖女,而后,终是凭借其超凡胆识和精深道法将其除于天池之畔...... 禅房之内,诸位掌教凭借着星点记忆,追溯着八百年前那惨痛一役,此时间众人心思便与方才大不相同,想起既然慧悟大师将八百年前一役类比当下,可见今日所提‘天难’定是非比寻常,由是竟也不免跟着一起担忧起来。 此时慧悟大师见众人个个眉头紧躇、沉思不语,遂朗声道:“诸位掌教!那神秘之人告知,十六年前,开阳武曲降临人间。此人,便是天命之人!但......这天命之人于点化之前却同常人无异!”未及慧悟大师说完,房内又自乱作一团。 “武曲降临?” “天命之人?” “这茫茫人海,他又与常人无异,我等当如何寻得?” 就在众人纷乱之际,又听得慧悟大师充斥四际的声音,道:“此人眉心之处,有一颗暗红癍迹!” 第四章 八门异宝 香积寺,住持禅房。 晚霞曝满山头,历经多时商酌,此刻众掌教一一起身离席,走至慧悟大师身前团团围定。 “阿弥陀佛。”慧悟大师向众人一礼道,“只要找来‘天命之人’,那时便是拼上你我教中异宝与满门性命,也定要阻止天难、救民于水火!此事,还望诸位掌教记挂心中,老衲在此谢过了!” “诚如大师所言,十六年前天命之人降世武进蒲乡,如今虽已时过境迁、渺茫至极,但我等也定当全力以赴,这便回去安排周详,届时再来叨扰,告辞!”众人一一与慧悟大师道别逐次退出禅房。 徐宗主最后一个踱步而出,未及跨过门槛,却听得身后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阿弥陀佛,徐宗主请留步。” 徐宗主慢转回身,见慧悟大师正双眼充神地看着自己,忙礼道:“无量天尊,大师有何事见教?” 慧悟大师寿眉紧蹙,迎上来道:“多年不见,老衲实想向徐宗主讨教一二。” 徐宗主微微一怔,道:“大师不必客套。” 此时慧悟大师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而问道:“哎?不知徐宗主门下研习仙法的三位高徒,进展若何?” 徐宗主又是一怔,即而徉装无事地支吾道:“哪里哪里,劣徒皆不成器,根基甚差,却也妄攀仙登。”说着微微避开慧悟大师凌厉的眼神。 慧悟大师紧问道:“那......高徒可曾度得仙劫?” 徐宗主深呼一口气,长叹道:“无量天尊!机缘缥缈,不可探、不可究。” “阿弥陀佛。”慧悟大师双掌合十,深深一礼轻摇了摇头。 徐宗主笑道:“大师想必是拿您的高徒,来挤兑贫道吧?” 慧悟大师沉叹一声,道:“莲迟,他虽天资聪慧,却烈性未消,老衲已派他下山修行去了。”说罢让出身后座椅,示意徐宗主入座。 徐宗主微微一礼,缓步向座椅走去,却见慧悟大师仍若有所思地呆站原地,于是回身问道:“大师有何心事?” 经俆宗主一问,慧悟大师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淡淡地道:“十日前,青城派仙士降临鄙寺......” 闻听此言徐宗主露出了与身份不符的惊愕,惊问道:“什么!?青城派!?”与此同时刚要坐下的身子竟也僵直不动了。 “正是!”慧悟大师轻抚徐宗主双双入座,道,“想他青城一派道法精深,行踪素来隐蔽,难怪被世人以仙神之名所传。那日在后山一见,老衲也是惊奇不已,若非别时见其御剑而行,老衲也是不信眼前竟是青城一派。”慧悟大师说罢眼中似是闪过了一丝惊喜。 徐宗主不自觉深吸一口气,良久,问道:“不知青城仙长造访,所为何事?” “来人只说,闻听香积寺遍邀天下教门齐聚佛道大会,由此欲借老衲之口,将一件隐秘之事告知于众。” “噢?”徐宗主颇觉诧异,抚须半晌,才又问道,“是何隐秘之事?” “便是那‘天池妖女’之遗患!”慧悟大师神情凝重地说道。 “无量天尊!”徐宗主蓦然大惊,猛然起身问道,“莫非八百年前一役,妖女未除?” “阿弥陀佛,徐宗主勿惊。”慧悟大师让徐宗主重新坐下,双目唏嘘地道,“八百年前妖女虽被铲除,但门下却有一些妖人侥幸逃脱......妖人诡行邪法、祸害人间,便从那时起,青城一脉便秉承先训除妖至今。其间,虽也铲除不少妖患,却始终未能彻除。时至今日,八百年前得脱妖人之中仍有一个在逃,如今料已修得异法隐蔽行迹,青城一派便是想让我等寻查妖迹,助其彻除妖患!” “哦?此乃大善!”徐宗主喜道,转而又一脸不解地问道,“既如此,大师方才何不当众说来?” 慧悟大师摇头不语,须臾长叹一声,道:“阿弥陀佛!想不到徐宗主竟如此狠心呐!” “这......大师何出此言?”徐宗主问道。 慧悟大师劲声道:“八百年前一役,众教虽大败女妖,但也元气大伤,不少教门便自那时起一蹶不振,门中法理、技艺也渐渐断了传承。时至今日,众多教门早被荣禄所累,没了清修的心思,除却争名夺利、勾心斗角外再无其他。徐宗主难道不见,方才老衲几次提及‘八门异宝’,禅房之内可有哪派搭言?无非是个个有名无实,且存着此消彼长的心思罢了。” 听到此处,徐宗主神情微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慧悟大师自说‘八门异宝’,乃八大门派的镇教神器,神器仅在世代掌教间一脉传承,莫说外人,便是本门弟子也不知详情。自八百年前一役后,各派之间便再无聚首,由此便也渐渐断了消息。时至今日,世间教派只知‘八门异宝’之名号,不解‘八门异宝’之神威,便是连‘八门异宝’所谓何物也都众说纷纭了,传言中提及其中六宝分为: 龙虎宗-镇魂铃-摄鬼; 香积寺-铁木钵-伏妖; 永禄门-锁仙符-拘法; 阁皂宗-撞天幡-打仙; 轩辕世家-轩辕剑-斩魔; 青城派-紫虹剑-诛魂。 至于消匿已久的龙门宗以及谨小慎微的茅山宗,关于此二门异宝所谓何物,便是连传言也不为知晓。 看了看沉思不语的徐宗主,慧悟大师长叹一声,道:“八百年前的八大教门,早已名存实亡。便是百年前孙玄清孙仙长在世之时,尚有道法通天的龙门宗号令天下,自他仙登之后,后辈徒众便假他之名做起了欺世盗名的勾当,好可怜堂堂龙门秘宗,如今几近消亡,便是本次佛道大会也未能到场。” “而传闻之中的轩辕世家,早在老衲师祖在世之时就已消匿世间、不得踪迹。便是那高来高去的青城一派,也仅在今日偶然遇见。如此看来,如今放眼天下,唯你茅山道宗还深藏一二,纵然徐宗主门下谨守道规,不与人前使弄,却也瞒不过老衲!” 徐宗主刚要开口,却被慧悟大师止住,抢说道:“徐宗主,若只寻常之事,老衲自然可以相告与众,单此事,除却道长一门,任他哪门宗派也无可胜任。纵是那至尊无上、门徒万千的龙虎宗,若说相祟祈福、捉妖驱邪,兴许还有些本领,但要是去敌那邪法精深,修炼数百年的妖人,岂非白白送命不成!?”没及徐宗主答话,慧悟大师深施一礼,沉声道,“老衲早就闻听,俆宗主常言,不炼丹、不修仙,只愿世间走一颠,实乃超然物外之人。由此老衲才多有冒犯,问及贵徒修仙一事,若高徒修得仙法,便能助那青城派一臂之力,也是我黎民苍生之福呐!”说罢慧悟大师双目充神地看着徐宗主。 俆宗主明白慧悟大师并非小觑自己,若青城派所言不虚,八百年前妖人修炼至今,自己绝非敌手。即便世间正派道法多有密宗传承,精进速度数倍于妖徒,那自己道法也不过与二百年修为的妖人相当,若与那修炼八百多年妖人去比,简直是天差地别,纵然有镇教神器在手也无法与之匹敌。如今放眼天下,就唯有得道修仙、羽化飞升之辈方能与之一战,可这虚空无期、千年难遇的无上造化,又有几人得遇? 沉思半晌,徐宗主长叹一声,道:“半年前,偶获劣徒音讯。众徒道法滋浅,不敢妄度仙劫,如今便暂时维正,待寻机缘。”说到此,徐宗主站起身来,劲声道,“大师只管放心,既为天下苍生,贫道就算只一人,也定当全力以赴。想我修道之人,为的就是造福世间,度化一方,若此时置身事外,何以面对八百年前的诸位先贤!?” 闻听徐宗主所言,慧悟大师的眼中一丝失望之神瞬间划过,转而满面热忱地道:“阿弥陀佛!既然徐宗主有如此决心,鄙寺亦会鼎立相助!” ※※※ 远处,白云飘渺的香积寺渐渐隐去。 一条蜿蜒的山路上,两个身着灰色长袍的道人行色匆匆,疾步而下。 “师父,这里距大师兄研道之地不远,不如我们去看看他?”陆野子手持镔铁棍在徐宗主身后问道。 “多嘴!”徐宗主边走边斥道。 被师父斥责,陆野子不再吭声,呆在原地思索片刻,紧又追上问道:“师父,慧悟大师说仅靠一人便能拯救苍生,怎的听起来像是梦话啊!?” 徐宗主慢下脚步,看了看陆野子,道:“老七呀,依你看,他慧悟大师像是说谎之人吗?” 陆野子呆呆地擎起脸,一双母狗眼转了两转,道:“我看也是不像,香积寺佛法普世,天下无人不知,况且这慧悟大师又是得道高僧......” “不错,慧悟大师必不打诳语。”徐宗主轻抚苍须,淡淡地道,“诚如他所言,那便真是天命了。” “天命?”陆野子反问道。 听徒弟问起,徐宗主心有所思地眺望远方,沉声道:“天命,即自然法则。在这山水云溪之间,苍生万物无不遵循,或生或灭、或盛或衰......若是能洞彻这法则,融自然、顺天命,则小可延年益寿、富贵无疆,大可移山填海、扭转时空!” 看着一脸惊诧的陆野子,徐宗主无限感慨地道:“如此说来,对慧悟大师道出这机宜的神秘之人,定是拥有无上神通,参透了这天机玄妙,方能指点补救之法。”说完徐宗主不无崇敬地轻摇了摇头,又自迈步走开了。 听师父提及这玄妙之事,陆野子痴痴地呆在原地,这时又听远处传来师父的阵阵赞叹,“唉!那神秘人道法之高深,真是让人不敢猜度啊!” 见师父已然走远,陆野子忙又赶上去,喊问道:“哎,师父,八百年前那青城派后生,是怎的除了那天池妖女的?” 第五章 茅山妖患 镇江府金坛县 白水镇 白水镇坐落在茅山以南二十里外,此镇西畔长塘湖,东至苏杭,南下浙西,是个繁华热闹的所在。每逢集时,这里人山人海、肩摩袂接,热闹非凡。 正午时分,徐宗主与陆野子一前一后步入镇来。 一路上被徐宗主训斥了几番,陆野子憋了一肚子的话,此时见进得镇来,忙疾步来到徐宗主身旁,问道:“师父。您的道修,比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兄高出那许多,为何不习修仙法呢?” 听徒弟这么一问,徐宗主脸上不经意地一阵云涌,旋即停下脚步,斥道:“一路上你都憋住了,为何现在又不行?”见陆野子低下头不再言语了,遂又指向街边一处茶铺,道,“老七呀,我们在此歇息片刻再上山不迟。” “是,师父!” 道边的这家茶铺是个三联间的门脸,除了铺内大厅外,在门外的沿街上也摆了几方小桌,供过往路人解渴。此时在熙攘的人群之中,小桌似海潮中的圆石一般,虽不会被潮汐冲走,仍显得摇摆不定。 徐宗主与陆野子刚及坐下,就被店铺里冒出的浓烟呛得眼鼻发酸,与此同时茶家小二早已拎着茶壶,操着娴熟的步法窜了上来。 陆野子紧擦了擦眼泪,问道:“咳咳......我说小二呀,你们家烧什么呐,这么呛人!” “没办法,今天生意比以往都好,干柴用尽了,现在烧的都是新柴,待会就好,您多担待。”小二说着麻利地摆下茶碗。 陆野子接过小二手中的茶壶,道:“行了,行了,去招呼别人吧。” “好勒,二位慢用!”小二微微一笑,话音未落就没了踪影。 陆野子拎起茶壶将徐宗主面前茶碗斟满,道:“师父,您先用茶,我去买些糕点。”说着即穿过人群向对面店铺走去。 徐宗主缓缓举起茶碗,轻轻一闻,顿觉得神情怡然,喝下一口,不自主地摇头赞叹起来。 正在徐宗主享受清香之际,陆野子拿着一包糕点坐了下来,放到桌上道:“师父,您吃。” 徐宗主深饮一口,放下茶碗,道:“老七,这茶极好,想这店家也是老实人,居然用上如此好茶,你也品品看。” “好的,师父。”陆野子刚及拎起茶壶,就听得身后街上有人高喊:“你等等我!”与此同时,陆野子就感到身后被撞了一下,没及反应过来,整个人已趴在了桌面上,手中高举的茶壶也应声落地。 七窍生烟的陆野子,气得母狗眼快要瞪出血来了,刚要起身发难,就听身后人连连赔礼道:“对不住,对不住!刚才我在追人,被别人一挤,没有站稳......我再赔您一壶。” 徐宗主看去,赔礼之人乃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公子,他身着绣锦,网巾束冠,面上净白无瑕,眉眼之间一派轩昂,华贵中犹泛着醇醇儒雅之意。 见少年向徒弟赔礼不停,徐宗主和声道:“这位公子,没事的,你快去寻你的伙伴吧。” 见师父发了话,陆野子也不好发火,擦抹着身上的茶水对少年摆了摆手道:“走吧走吧,以后走路小心点!” 谁料想陆野子话音方落,又一人怒声喝道:“干什么啊你!没长眼睛呀!?哪里不好走,非往这里钻!?” 陆野子顺声看去,见是茶铺小二正站在门前双手掐腰,满脸怒色地骂着少年。见这小二竟比自己还要气恼,陆野子也摇头诧笑不停。 徐宗主看了看地上的茶壶,微微笑道:“这位小哥,不打紧的,我赔你便是。” “这怎么行,我来赔!”少年说着当即拿出一块银锭扣在桌上,紧说道,“真是得罪了,告辞!”说完飞也似地穿进人群,没了踪影。 此时没及徐宗主、陆野子反应过来,店小二早已来到桌旁,一把抓过银子揣进怀里,笑道:“扫了客官的雅兴,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就与二位再上一壶!” “不必了。”徐宗主转对陆野子,道,“明日便是宗祭之日,你我还是赶紧回山吧。” “是,师父!” ※※※ 茅山。 秋意惬闲、天高云淡,远空下的茅山,一派葱郁尽收眼底。 一条山道,自山脚曲折而上,两旁清爽芬香、徐徐散幽,怪石红枫、莹草修竹,让人倍感神宜。 此刻徐宗主、陆野子并不在意此景致,只管快步赶路。一路上唠叨不停的陆野子,此时紧闭蛤蟆嘴,任凭嘴角上的狗油胡随着身体起伏,不羁地颤悠着。 忽然,徐宗主停下脚步,凝望远处片刻,喃喃道:“难道,出事了?” 陆野子顺势看去,只见半山腰的山道之上,站满了身佩戒刀的官兵,这时正驱赶着几个上山的乡民。 “师父?”陆野子一脸不解地看着徐宗主。 徐宗主微微想了想,道:“随为师来。”说罢即领着陆野子闪在了道旁的树后。 待几个被驱赶下山的乡民骂骂咧咧折返回来,徐宗主即从树后缓步走出,礼道:“无量天尊!不知几位因何折返而归呀?” 见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道长,村民忙礼道:“唉,别提了。我们几人赶了老远的路想上茅山祈福,谁知那官差拦住不让我等上去,说是观中道士做了歹事,要封此一座茅山。” 闻听此事,徐宗主仿若路人一般,面无表情地问道。“噢?竟有此事?” “怎么,您就是茅山道长?”村民问道。 陆野子紧走上来,道:“不是不是,我们也是来找人的。” 待村民一一施礼离去,陆野子即神色不安地问道:“师父,莫非观中出事了?” 徐宗主眉间一紧,摇了摇头,转而向一旁林间看了看,道:“随为师走!” 初入林间,清宜之感不由而生。走没多时,徐宗主停下道:“老七快些过来,念好咒法,为师与你遁上山去。”徐宗主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符,当即沉目掐诀,陆野子也紧走几步来在身旁,跟着念起咒法。 片刻,即见徐宗主手中纸符的周缘金光叠序亮起,四下山木也被映得闪烁不止,紧随着徐宗主一声轻喝,纸符瞬间沙散四际,化作缕缕锃亮金砂隐隐散开,将二人笼在其中。 下一瞬,待金光腾空收起,消散之处,二人已没了踪影。 ※※※ 云溪清幽的华阳洞外,一条葺石小径上,徐宗主与陆野子疾步而来,路上往返道人一如往常,皆低首行礼,俨然不知官府封山一般。 此时,华阳洞前的一片开阔地上,一个十几岁的小道士满脸欢喜地跑来喊道:“师父!七师兄!” 看着迎面跑来的小道士,徐宗主面含慈笑,眼中不禁闪动着欣喜神色。 他生平收了十一个徒弟,区别观中其他仅收入宗门的道徒,这十一个徒弟被徐宗主视若己出,且亲传秘法。而眼前的小道士便是十一个徒弟中最小,也是最后一个。 “哈哈,小十一,看师兄给你带什么了!?”陆野子看到比自己小几十岁的小师弟,也是满心欢喜,刚才顾忌之事遂抛到脑后,举着买来的糕点在小十一面前晃来晃去。 “云糕!”小十一叫喊着抢了上来。 见二人欢喜地缠闹在一起,徐宗主满心知足地微微一笑,这时又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喊道:“师父!” 抬眼看去,一个身形壮实、皮肤黝黑的道人,正笑着从洞前跑来。 黝黑道人走上来对徐宗主深深一礼,转而看着蹲在地上和小十一分吃糕点的陆野子,道:“七师兄,这次跟师父出去,没少给他老人家添气吧?” 听这一声,陆野子抬起母狗眼,斜瞅着黝黑道人,道:“去你的!我侍奉师父还来不及,怎的还能给他老人家添气,像你似的。” 看着逗嘴嬉闹的徒弟们,徐宗主脸上满是喜悦,只是此刻忽又想起官府封山一事,心中不由得一紧,待徒弟们亲近片刻后,即淡淡地道:“好了,随为师进去说话。” 华阳洞内荫异一派,遍布的钟乳怪石,在飘渺香雾映衬之下逾更显得千姿百态、美不胜收,此处便是徐宗主的道轩。 初入洞内即是一片两丈方圆的青石地面,两旁古藤木椅顺序而置,正对洞口的崖壁之上高悬一方供桌,三清之像位在当中,香火缭绕,神清一派。 徐宗主刚及坐下,即向黝黑道人问道:“老八,宗祭之事进展如何?” “回师父,几近妥当。”黝黑道人回道。 徐宗主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近日为师不在观中,可有事发生?” 黝黑道人微微想了想,道:“没有,都很好。” “噢。”徐宗主若有所思地道,转而又问道,“怎么没见小九和小十他们?” “九师弟正在万宁宫领大家讲道,小十被我派到后山巡查宗院了。”黝黑道人回道。 “嗯......”徐宗主轻抚苍须,刚要说出官府封山一事,却见洞口处闪进一人。 这人一阵慌乱跑进洞来,刚要开口,一眼看到徐宗主,转而越发激动,急道:“师、师、师父......” 见是自己略有口吃的十师弟,黝黑道人笑道:“师父,您看这人,真经不起念叨,才提到他就来了。”转而又向口吃道士调侃道,“小十,这才几日不见师父,就这么想得慌?” “嗨!”小十眉头紧皱,急得连连跺脚,道,“不、不、不是!” 一旁陆野子将糕点一把塞给小十一,走上来问道:“那是怎的?” “不、不、不好啦!”小十满脸焦急地说道。 徐宗主示意众徒收声,耐心地道:“小十,慢慢道来。” 小十深吸一口气,须臾,才慢声道:“方才我去后山,走一半,就见一团,一团黑烟,向后山降去了!” “啊!?”众人闻听,大惊失色。 徐宗主双眉紧躇,起身急道:“走,去看看!” “师父来了!?”众人刚要出洞,随着一声叫嚷,一个面上白净的年轻道士从洞外跑了进来。 “小九,你不是在讲道吗?”徐宗主问道。 “我听说师父来了,就急忙赶来。”白净道士走上来,道,“今早总觉心神不宁,本还以为会有什么厄运,谁想一点也不灵验,厄运没遇上,倒是见着师父了,呵呵。” “你呀,口无遮拦!”陆野子撇着嘴道。 “给七师兄见礼。”白净道士对陆野子轻施一礼,转而又问道,“怎么,你们这是要去哪?” 黝黑道士走上来道:“方才小十看到一团黑烟降至后山,恐有不测,师父正要带我们去查看。” “黑烟?那好,我们一起。”白净道士说道。 徐宗主点了点头,环顾众徒后,对口吃道士说道:“小十你留下,照看好小十一。”说完当先一步走出洞去。 见师父放话走开,被留守的口吃道士一脸不悦,支吾道:“我,我......” “好啦,小十,你就在这安心呆着吧。”白净道士说完紧跟了出去。 “我也要去。”小十一生怕被落下,紧随着说道。 黝黑道士回身看了看十一师弟,笑抚着他的脑袋道:“小十一,你就不要去了,乖乖在这等我们。” 小十一满脸不快地撇着嘴,躲在了陆野子身后。 陆野子忙护着小十一,道:“你怎的怕这黑炭?不怕,有七师兄保护你呢。走,不理他。”说着瞥了黝黑道士一眼,拉着小十一朝洞外跑去。临出洞前,小十一还不忘回身给黝黑道士扮了鬼脸。 黝黑道士无奈地笑了笑,在看了十师弟最后一眼后,也快步跟了出去。 第六章 武曲出世 茅山,山脚。 远处,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一前一后向山脚处疾步而来。 当先一人,衣着淳朴,刘海齐眉,一副仆从装扮,但模样却俊俏出奇,最是那双言说不尽的眼睛,似浩瀚星空一般深邃。此刻俊俏少年正健步如飞地走在最前,不时地向身后张望。 后面一人,穿锦着缎,一副公子装扮,此刻他雪白的面颈上满是汗水,正一手捂着小腹向前喊道:“步弘,我不行了,你等等我!” 听到呼唤,前行少年转回身子,恰逢微风拂过,刘海起处,一颗凝血般的暗红癍迹,赫然显于额前。 这俊俏少年,正是十六年前蒲乡望月浦被仙长赐福的那个孩童,步弘。 九年前,他背着真儿逃难,在林间误食野果昏厥了过去,醒来便不见了真儿,大哭一场之后边决意一路北上,几番辗转最终来到了武进县。 有道是:福祸相依,他在到达县城没多久,便有幸被当地富商梁员外收留。进梁府后一番沐浴更衣,眼前的小乞丐俨然脱胎换骨一般,说是天上金童也毫不为过,梁府上下以为是天赐之童,自是喜欢的不得了,于是便安排他陪伴梁员外的独子梁仕铭,作一名伴读书童。 虽说梁府家境殷实,梁员外也宅心仁厚对步弘视如己出,但步弘却有自知之明,自持惶恐感恩之态,时时谨遵主仆之道,勤勤恳恳不敢逾越半分。平日里陪伴少爷读书习字,闲暇时分便在府里忙前忙后,梁府上下自是看在眼中喜在心头。 时光荏苒,就在步弘慢慢习惯了这视若珍宝的平淡生活时,一件祸事却从天而降。 在步弘初入梁府不多久,有一日他忽然觉得喉咙干痒,隔几天便沙哑起来,起初以为是受了风寒,请郎中开方拿药却仍不见好转,久而久之便愈加严重,直至后来彻底失声变哑。 梁员外虽不惜重金为他求医问药,然而却依然无可逆转。本以为开始了安定生活的他,如今却俨然成了一个废人,这让步弘感到了空前的绝望。继而竟觉得自己再没脸面在梁府继续“赖吃赖喝”下去,由是便几次试着逃离梁府,好在被发现制止。梁员外知他心思以后免不了劝慰几番,还召集了全府上下,命大家对步弘好生看待,而少爷梁仕铭更是以死相逼,万般挽留。众人的关切,让步弘再次感到了温暖,如此才断了离去之想。 平湖上的涟漪又趋于平静,生活又恢复往日一般,日月穿梭,转眼九年。 这一日,梁员外忽染怪病,卧床不起,州府内外遍请名医,用尽良方,仍是昏迷不醒。正在梁府上下慌作一团之际,一位老者提出拜香求神之法,说那百里之外茅山道法极其灵验,不妨一试。言说,祈求仙法,心诚则灵,非至亲之人前往祈求不可。 心急如焚的梁夫人,当即派步弘驱车陪梁仕铭前去茅山求符。二人赶至白水镇,慌乱之中梁仕铭撞翻了茶摊上的陆野子,却奈何与茅山徐宗主失之交臂。 二人驾车离镇前往茅山,不成想遭遇官府封山,便绕至后山弃车步行,历经跋涉来在茅山山脚。此刻公子梁仕铭着实疲累已极,眼见跟不上前行的步弘,这才呼唤求助。 如今步弘之所以脚步急切,全因梁员外对他收留之情恩同再造,此时他对于梁员外病情的焦虑,比起梁仕铭也有过之无不及。这时听见身后梁仕铭的呼唤,忙又折返回去,搀着他一同进了山脚林间。 林间,青松蔽日、清新浮游,令人心旷神怡。 此时的梁仕铭早已累脱了相,泛紫的脸庞大汗淋漓,眉间额角青筋暴露,哪里还有文生公子的模样。而步弘却好似没有太多疲态,仅是面庞微红,他微微擦了擦额间汗渍,将梁仕铭扶到一方大青石上坐下。 梁仕铭坐了片刻,整个人便趴在青石上,边喘粗气边埋怨道:“要不是官兵封山害我们绕了道,如今早就请到仙符了。”说着又回头看了看步弘,道,“你说说看,我又不信那些仙神道法,母亲却执意让我来求,能灵验吗?” 步弘轻轻一笑,伸出一手放于梁仕铭头顶,闭眼凝神似在施展功法一般,良久,就见梁仕铭急促的呼吸渐渐平顺,泛紫的面色也恢复如常。 对此,梁仕铭早已习以为常。早在步弘变哑之初,为排遣散心,二人便相约爬山,娇生惯养又好强逞勇的梁仕铭一口气爬到山顶,紧跟着竟晕厥过去。惶恐中步弘不知所措地为他抚前胸、拍后背,不经意间一手抚至头顶,继而却见他渐渐苏醒过来,不一会更是神清气爽、生龙活虎一般。也正是自那时起,二人之间便有了这个共同保守的秘密。 休息了一会,梁仕铭从青石上爬起来伸了伸腿脚,问道:“步弘,你再想想,究竟是怎么学会这气功的?哪天教教我呀!” 步弘已不记得这是梁仕铭第几次询问了,他习惯地摇摇头,指了指前方一段隐隐的山路,示意继续赶路。 见步弘不接茬,梁仕铭只好作罢,二人遂顺着模糊的山道而行。 一路上二人披荆斩棘,穿过林木蒿草,走走停停约莫一个时辰,这时候发现脚下已然彻底没了路,二人抬头远眺,见远处云雾遮蔽处有一座道观若隐若现,但四下探寻半晌,却始终没有寻得通路,只有满目的树木和山石崖壁。 “从哪过去啊?”梁仕铭搓着身上的刮痕抱怨道,“什么仙神道法,我看这茅山道士也不是什么清修之人,八成是做了坏事,才被官兵封山!” 在前方探路的步弘回过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向梁仕铭走来,此时他刚要比划着什么,却忽然脚下一空,紧跟着身子直直地往下陷去。原来,他竟踩到了一个被枯叶遮蔽的无底山坑。 他在陷下的同时,双手试着胡乱抓住些什么,但手及之处除了光秃秃的山地一无所有,而下一刻,身子即向着无底的深渊急坠而下。 第七章 索命妖道 见步弘无故坠下,梁仕铭先是以惊,紧跟着毫无顾忌地窜跳上去,一个猛扑抓住了步弘一只手。这一抓虽暂缓了步弘的下坠,却发觉自己也跟着一同向坑中缓缓滑去,而视线竟也渐渐模糊了,原是方才跳得过猛,额头被一旁山棱刮破,汩汩鲜血正顺着额头流至眼角。 此时,悬在半空的步弘正咿咿呀呀地拼命喊叫着,梁仕铭深知他的心思,狠狠地道:“步弘,你不用喊,我是不会走的!”他强忍着手臂拉扯的疼痛,任凭鲜血遮住眼帘,只死命拉着不松。 在这生死之间,步弘的头脑竟忽然一片空荡,只觉得记忆碎片似海啸般向自己袭来,煌煌天雷之声、父母悲痛的眼神、萧大哥的背影、真儿的哭喊、梁府的关怀,以及自己失声变哑时的绝望......侵袭过处,只剩下丝丝的凄凉与不甘,而与此同时,耳边又传来梁仕铭的呼喊声。 “步弘,你坚持住!别乱动,我这就拉你上来!”梁仕铭激动地喊叫着,比起方才的绝望,此时的他反倒有些欣喜。因为方才在他胡乱摸索之中,居然拽到了一根枯藤,虽不知这枯藤能否承受二人重量,但眼看已然没了力气,再耗下去也是死路一条,于是便不再多想,当即将全身力气孤注一掷地放在了枯藤上,与此同时膝盖死死地抵着地面,死命地往上拉...... 一寸、两寸...... 一尺、两尺...... 赶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前,终于把步弘拽出了深坑。 死里逃生,命之所幸。二人摊躺在地,半天没有动静。 良久,步弘勉强站起来,从身上扯下布条,为梁仕铭收拾伤口。看着灰头灰脸、惊魂未定的彼此,二人相视无语,继而却咧开了嘴。 死里逃生的喜悦,对于两个胜似手足的主仆来说,无以言表。 就在此时,梁仕铭发现步弘的目光不经意间划过远空后,面色骤然凝重起来。 梁仕铭遂也扭过头看去,不远处即是山缘悬崖,那里除了高天浮云、崇山峻岭外,再无其他。 “步弘,你看什么呢?”梁仕铭刚及问道,却见步弘一溜烟跑开了,于是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一阵狂奔梁仕铭停了下来,因为前方不远即是万丈悬崖,而自己左侧,则有一道两丈高的山坎,此时步弘正在上面张望着。 梁仕铭当即也要爬上去,但试了几次无功而返,山坎太过陡峭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继而他发现山坎在靠近悬崖的那一段不似十分陡峭,忙跑过去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一番心惊胆颤地攀爬,来到山坎上梁仕铭这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原来是一处平坦无垠的开阔山坪。 来到步弘身旁后,梁仕铭刚要张口,却被步弘猛地拉低身子,紧拉着带他藏在了前方不远处的灌木丛后。 “步弘,怎么了?”梁仕铭蹲下后不解地问道。 这时却见步弘脸色难看地向半空中指去,梁仕铭擎眼一看,不禁失声要叫,好在步弘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原来他清楚地看到步弘所指的远空,正悬浮着一个浓黑的烟团,而在恶风凛冽的烟团之中,似是有个人形隐在其间。梁仕铭自认饱读诗书、博览杂文,但眼前荒诞情景却让他彻底懵住了。 步弘并没去在意梁仕铭的瞠目结舌,也没去猜度他是否已经相信神仙道法了,只双眼紧盯着烟团,脸上充斥着无际的恐惧。 “在那!” 二人此刻忽听得远处依稀传来一声稚嫩的叫喊,顺声看去,一群道人正自山坪左侧急匆匆地向烟团赶去,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小道士,正指着远空烟团向身后人比划着。 此一行人,正是徐宗主与他的四个徒弟,跑在最前面的就是小十一。 灌木丛后,梁仕铭与步弘恐被人发现,忙又压低了身形,与此同时就听到一个声音自远空炸响,“在下不请自来,还望徐宗主勿怪!” 梁仕铭听到这声音很大,却十分的干枯嘶哑,让人听后似百爪挠心一般,他不顾步弘的阻拦,扎着抬头寻声看去,只见远空烟团此刻已降至距地十余丈的半空,刚才那嘶哑的声音正是从烟团中传来。 比及此时,徐宗主一行人远远站定,一脸凝重地向半空烟团看去。 悬于半空且通体洞黑的烟团,似是一个硕大的蜂巢般,足有一间草屋大小,周围浓重似糨的黑云夹着冽风往返缠绕,速疾如电,目不以辨。烟团虽距地十余丈开外,但其下几丈方圆内的土地皆被熏成殷黑一片,仔细看去烟团之中隐约有个人形,似在低首,亦或是在仰身,让人捉摸不透,倍感恐惧。 徐宗主众徒之中除了小十一外,个个身经百战,但所遇者无非妖邪鬼魅,像这般不靠任何凭仗便能腾空飞行之辈,仅在传言中有所耳闻,如今亲眼见到不禁暗自生惊,继而也都理解方才小十来报之时为何惊慌失措了。此时众道士不觉倒吸一口冷气,继而如临大敌一般,摆出了御敌的阵势。 此时的徐宗主也是心生惊诧,在自己所知晓的旺门散派之中,除了当今青城一派可以御物遁空外,其他哪里还有如此异能?如今见这怪人遁空汹汹气势,不由得心头一紧。 片刻停顿,徐宗主上前一步,冲着烟团礼道:“这位仙友,请将法号赏下来吧。” “游野散人,不值一提。”烟团里答道。 徐宗主眉关紧躇,问道:“敢问,仙友前来有何贵干?” “无他!”烟团里煞有其事地道,“一取你镔铁棍,二取你象牙印,三......” “大胆妖人!”不待烟团之人再说下去,陆野子瞪着母狗眼抢骂道,与此同时把手中的镔铁棍又往身后藏了藏。 烟团妖人嘶笑一声,慢条斯理地道:“哎,我还没说完呢,三取你茅山宗主的性命!” “师父!”众人满面愤慨地看着徐宗主,惧怕也都抛于脑后,个个跃跃欲试,请求一战。 徐宗主展双臂将众徒揽在身后,抬头看向烟团,刚要张口,烟团中又传来嘶哑怪声,道:“若依此三事,且茅山上下皆皈依我道宗法,可保你观中之人无恙。” 徐宗主压退身后众徒,问道:“噢?敢问贵教之名号?” “这个不劳徐宗主费心,你只考虑如何去死便是。”烟团妖人说罢狂笑不止。 此时不知怎的,徐宗主竟忽然觉得眼前情景似曾相识,思索片刻,猛然想起香积寺禅堂上众人提及的护国法师‘致一真人’来,不由得心头一怔:难道正如慧悟大师所说,那依仗皇权、清黜异教的致一真人,如今竟要对我茅山宗下手?可这来势汹涌的妖邪之辈,果真是国师门下? 徐宗主思量之际,忽听得身后一声断喝响起:“去你的狗屁宗法!” 第八章 道童降妖 这一声断喝虽略显稚嫩,但其间愤怒已无可复加。 声音未落,即见一道白影似电一般从徐宗主身后射出。 “小十一!?”众道士惊道。 见窜到几丈之外,一手掐诀一手执符的正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徒弟,徐宗主骤然大惊,没及与众人上前阻拦,即觉沧风掠面,想他已然促动咒法了。 小道士跑至烟团五六丈外,双脚猛一点地,身形旋跃而起,手中咒符向上猛一抛,口中叱道:“罡风召来!” 咒符才一脱手,周缘金光耀起,沙散四际、消融空中,与此同时周身劲风肆起,丝丝暗银光带围拢身形,风驰电掣般游离不停,发丝衣带呼呼作响。 下一刻,他身形刚及落地,便左手掐诀擎于额前,高声喝道:“疾!”紧随一声,即见周身暗银光带游动加速,形色模糊不辨,忽然一声呼啸顿空响起,缕缕光带骤然离身,在身前聚成一股硕大风团,须臾,便夹着万兽奔腾之势,向半空烟团冲撞而去。 飓风袭起,在场众人两脚不稳被带出数步,即便徐宗主此刻也身形摇晃,自觉这颇具慧根的小徒弟道法精进之神速。 此时躲在灌木丛后的步弘与梁仕明,也被劲风刮得发散襟开,还好双手死死扣住身旁石棱,不然险些被吹下山坎。 眼前荒诞情景,早已击溃了梁仕铭的心理,也不得不接受这神仙怪力的事实,此时手指被石棱划破汩汩流血也无暇顾及,迎着劲风、眯着双眼,心惊肉颤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势如弘、疾如电,小道士所召飓风带着摧毁一切的汹势,眨眼间打在了半空烟团之上。似惊涛拍岸一般,风势反力在平坦的山头扩泛开来,顷刻之间杂草烟尘腾空飞扬、遮天蔽日,而滚滚气浪又将众人逼得踉跄不止。 须臾,风势渐消,天色恢复如常。众人急看去,半空,巨大烟团不见了,没及众人欢喜,心头又是一紧,原来细看去半空烟团虽被吹散,但隐匿其中的妖人仍毫发无损地悬于半空。 只见妖人一头枯白长发,手持一根丈余乌木幡,脚旁放着一个齐腰高的皮囊,而脚下,竟踩着一条碗口粗的黑蟒。 黑蟒盘踞空中,口中正有黑烟徐徐喷出,渐渐又把妖人笼于其中。 “原来妖孽是借这邪物遁空。”徐宗主心中暗道。 此刻小道士不知是被所召飓风所致,还是气力耗尽,斜躺在地一动不动。 “小十一!”陆野子高喊一声抢步跑了上去,黝黑道人与白净道人也紧随而去。 徐宗主虽揪心爱徒,却恐妖人暗下毒手,见众徒上前营救,自己便抬头注视着半空妖人,这一看不由得又是一惊,原来此时烟团妖人已将手中乌木幡高高举起,正自摇晃吟咒不止。 “不好!” 见妖人施展妖法,徐宗主忙从怀中掏出纸符,边向徒弟跑去边高喊道:“徒儿小心!” 比及此时,陆野子正坐在地上拼命摇晃着小十一,紧随而至的黝黑道人听到师父叫喊,不经意抬头看去,半空妖人正把手中黑幡往下猛一甩,紧见一片黑色烟轮,凭空劈斩而下。 烟轮足有两人多高,浑身洞黑,跌落在地并无停顿,翻卷着余尘残砾直向众人斩轧上来。 此刻,徐宗主离众徒尚远,眼见盈满邪法的烟轮就要劈到,忙掐诀点符,谁料想手中纸符竟没半点反应,不禁蓦然大惊,无奈大喝道:“快闪开!!” 与此同时,黝黑道人呆若木鸡,听得师父叫喊才回过神来,眼见烟轮冲到,当即搂着陆野子和白净道士,猛向一旁扑闪而去。 如闪、似电,徐宗主喊声未落,烟轮已然轧过众徒来至近前,他刚及身形一转,即觉一扇风刃裹夹着恶臭之气擦面而过,瞬间便冲至身后十几丈开外,即而形色消逝凭空不见了。 这时却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啊——小十一!” 嘶吼声在空旷山顶久久回荡,徐宗主擎眼看去,几个徒弟摊散四处,方才小十一倒地之处,除了满地模糊血肉,已然没了人影。 “你不是说要保护他吗!?你是怎么保护的!?”此刻伤痕累累的黝黑道人,正趴在陆野子身旁死命捶打着他。 陆野子似是没了心志,任凭师弟责怪,他无法接受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十一如今却惨死当场,此刻除了四处满是的血肉,哪里还有小十一的影子,纵连寄托哀思的凭仗也无从可寻。 草丛后,梁仕铭双目充血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呼吸凝滞,一动不动。 方才就在烟团妖人施邪法残害小道士时,他便觉得胸中一股热流涌起,若非步弘死死按住,竟要冲上前去搭救,而如今看到惨烈现实,豪情早已退却,只能与步弘藏身灌木丛,仅此而已。 “啊!混帐,我杀了你!”空旷的山顶又传来一声嘶吼。陆野子目眦欲裂地朝着烟团走去,瘫躺一旁的白净道人忍着疼痛一把拉住他,急道:“师兄,你干什么?” “放开,我跟他拼了!”陆野子疯癫地哭喊道。 此时徐宗主失神般游走过来,看着四周的血肉狼籍,看着瘫躺在地的小八、小九,以及几近疯癫的陆野子,此时竟也觉得一阵晕眩。他不曾想到香积寺所言灾患来得如此之快,自己竟也没有丝毫准备来应对这沉重痛击。 徐宗主踉跄走到陆野子身后,伸手用力按在他肩头,低声道:“你且退后。”这低沉之声仿佛只有他自己可以听到,但其中的愤怒与哀痛,却已被充斥的无可复加。 待黑、白二道架着几近疯癫的陆野子退到身后,徐宗主沉目言道:“天下众生,平等相依,你我皆为修法之人,竟为何对一个孩子下此毒手?”他的声音深沉至极,透露着无比的凄凉。 半空中,烟团妖人沧笑一声,道:“平等?本尊若非御空而来,若无有高深异法,怕是在你道出此言前便被你加害了!既说‘平等’二字,那本尊就跟你叙上一叙。想那八百年前的天池圣女,又有何错?最后不也落得个魂飞湮灭?尔等妄为正道,竟使出下作手段残害圣女!想必,你茅山宗也出了一份力吧!?”烟团妖人说完竟放肆大笑起来,这笑中却夹杂着无尽地凄凄哀怨。 闻听妖人所言,徐宗主瞬时想起慧悟大师提及的“天池妖女之遗患”,想到面前若是八百年前得脱的妖人,那此时此刻自己定然毫无胜算。饶是如此徐宗主依旧面无怯意,大声质问道:“孽畜!莫非你就是青城派所欲缉拿,八百年前自北疆天池逃脱的妖人!?” 第九章 孽缘尸炼 闻听徐宗主所问,烟团妖人紧笑道:“本尊若有八百年修为,哪里还容你活到现在?”停顿片刻即又道,“也罢,今天既是你大限之日,本尊也不妨直言相告,老头儿你可知正一道宗?” 没有在意徐宗主错愕的表情,烟团妖人继而言道:“正一道宗,乃道法通玄的护国天师致一真人所领,门下教众无数,更有‘三道护法’、‘六路劫家’相辅。本尊便是三道护法之首,天道护法。而今大明天下,阴阳颠倒、民不聊生,我宗主秉承正一天法,为救赎苍生而来。怎奈诸多教派甚不着调,便只有让其心神湮灭、回归埃尘。而后,我正一天法便可一统天下,再造盛世!” 闻听护国法师居然与天池遗患勾搭连环,自知事态严峻,令徐宗主不寒而栗,此时又想起惨死当场的小徒弟,不自觉竟感到神情有些恍惚,身形也随着前后摇摆起来。 见徐宗主的身形不稳,烟团妖人面露得意之色,恶狠狠地道:“世间通晓异术之人,若不为我所用,便是死敌!你茅山邪派,承上古异法,有碍一统,不得不除!方才本尊只欲除你一人,可谁料想就连一个小小的娃娃也能施展异法,如今看来,却是一个也留不得!” “放肆!”徐宗主眉关紧躇,大声斥道,“可笑尔等被孽障蒙心,不然怎生如此狂妄之想?今日莫说你逃脱不得,纵使侥幸得脱又能若何?所谓正邪不两立,公道在人心,岂是三两妖人得以撼动?尔等心生不轨,觊觎神器,真乃恶积满盈、大逆不道!为今,且让本道炼度与你!” 话音未落,徐宗主身形一震,长袖横掠,手中多出一纸古色咒符,继而他单手执符擎于额前默念起来。 此刻,梁仕铭依稀辨认,眼前老道长似与白水镇所遇长者相仿,见他竟要与腾空的妖人斗法,心中不禁担忧,而就在他焦心似火之时,却见专注凝神的老道长身子猛一晃,继而竟向一旁栽去。 “不好!”梁仕明心中喊道。 好在众徒早有预见,此刻见师父异样,疾奔上前,赶在徐宗主倒地前将他扶住。 “吖哈哈哈!!”半空中,烟团妖人放声大笑,道,“徐宗主,不知今日那盏香茶,滋味若何?” 妖人所言,除了徐宗主和陆野子外,黑、白二道全然不明。 “哈哈!那茶中放了洛河青,中毒之人必肌肤洞穿、五脏消融而亡。本欲让你就范,说出象牙印的下落,如今看来,怕是没有必要了。” 此刻徐宗主终也明白因何方才点符没有反应,原是受此剧毒所累,如今想来白水镇茶铺浓烟,竟是为让自己就范而使出的手段。与此同时徐宗主又暗觉庆幸,那时若非忽然出现的少年撞翻了陆野子,想必定也中毒无疑了。想到此处,徐宗主忧心之余竟还有一丝欣慰。 “孽畜,有种下来打过!你爷爷一棍子送你回祖!”见烟团妖人得意忘形的模样,陆野子切齿大骂道。 “哈哈!丑鬼莫急,你且看,这是什么!?”烟团妖人话音方落,从半空烟团之中抛下一物。 烟团妖人抛下之物刚及坠地,众人齐看去,乃是一个半人高的皮囊。这皮囊鼓鼓囊囊撑得很满,此刻乌瘴黑烟正自囊口束拢之处徐徐飘出。 见皮囊坠地,陆野子急停脚步,看到皮囊之中似有挣扎,片刻之后囊口豁然散开,但碍于浓烟遮蔽,囊中之物不真切,须臾,浓烟淡去,却见皮囊里竟赫然蜷缩着一个赤身女子。女子自皮囊钻出后猿趴在地,乌黑长发若涔涔溪波,披散全身。 须臾,女子抬起头来...... “啊!”陆野子惊叫一声,满脸扭曲地呆在原地。 他清楚地看到面前女子的眼、鼻、口、耳,竟被万千细针死死封住,怪异扭曲的五官狰狞至极,直看得心中发毛。 此刻,烟尘再次自皮囊中滚滚翻出,打绕在女子犬卧的身躯之上,即而四散蔓延,顷刻之间覆盖了丈余方圆,凭仗着浓烈烟尘,女子即也隐匿其中,不见踪影。 “孽缘尸炼!?”徐宗主满脸惶恐一字一顿地道。在诸多傀化妖术之中,单数这孽缘尸炼歹毒以极,该邪法须施于情感羁绊之人方能奏效,妖邪之人幻化成俊俏小生,以娶妻纳妾为名寻得女子,温存数载后将其残忍杀害,而后以邪法炼之。此等禽畜不如的万恶邪法,纵是外道之人也都鄙夷不齿。 见徐宗主看出玄机,烟团妖人不无惊诧地道:“你竟识得此术?看来这茅山古法果真没有失传。不过,如今也是尔等最后一次见这上古异术了!”妖人说罢狂笑不止。 徐宗主挣开众徒搀扶踉跄上前,擎目看向半空,颤声低语道:“果不出慧悟大师所言,若非天难将至,岂能让这妖孽修出此等淫邪滔天的邪术!?” 此时徐宗主竟觉一阵眩晕,脚下也跟着踉跄起来,身后黑、白二道忙又扶住,片刻缓神,徐宗主长出一口气,勉强叫道:“老七,你过来。” 听得师父召唤,呆若木鸡的陆野子猛地一颤,疾跑几步来到徐宗主近前,没及站定即被徐宗主一把抓住。 “老七啊,此妖人邪法精深,非你等可敌。为师,若有不测,你应速见慧悟大师,把今日之事详告与他,定让他去找那青城一派!不然......不然这弥天大祸,定会罹难天下,到那时,便再无力回天了!” 陆野子一脸急切地道:“师父,要走我们一起!” “放肆!”徐宗主怒道,他紧觉体内股股激流窜涌胸口,不由得猛咳两声,又道,“为师即在茅山修身,便要保得一方百姓,又怎能撒手不管,任凭妖人祸乱乡里?!”徐宗主说完又向尸炼女子所匿烟尘看了一眼,转对身后黑、白二徒说道,“小八、小九,为师带你二人与那妖人一战,怕是不怕?” “不怕!”二人毫不犹豫齐声答道。 徐宗主双眼唏嘘,长叹一声,道:“你二人仔细听好!此妖物乃尸骸炼化,本体可化出四具傀体,只要除了真身,伤了妖根,那妖人法宝就必破无疑!为今,你二人且缓住妖物,助你七师兄离开,我去后面调养一二便去助你二人,此番定要于那妖人决一死战!” “是!”黑、白道人齐声答道,当即拔出配剑前出几步,临战而立。 见二徒临阵以待,徐宗主忙拉着陆野子往后走去,而此刻陆野子却神色骤变,急道:“师父,万万使不得!” 第十章 聚法破邪 见徐宗主催促自己离去,陆野子执拗道:“师父!要走一起走,要留便一起留!” “你......”见危急时刻陆野子竟违抗师命,徐宗主双手颤抖气得说不出话来。 见师父气恼自己,陆野子跪倒在地,含泪道:“师父!徒儿自幼入门随您学道,虽资质愚笨、学无所长,比起众师弟们差之甚远,但您却不嫌不弃,敦敦教诲,恩同父母。如今您不走,小八、小九也没走,我又怎的能走?师父,就让我陪您分忧吧,哪怕最后搭上性命也绝无怨悔!” “师父,不若就让七师兄,留,留下吧?”白净道人怯怯地说道,在被徐宗主狠瞪了一眼后,便转回头去不再吭声了。 “老七一定要走!定要将国师勾结妖患,危难天下一事公布于众,不然,今日我等之付出将毫无意义。”徐宗主满目坚毅地看着陆野子道。 黝黑道人回过头,道:“师父,您调养之时无人看护,若妖人趁机偷袭如何是好?” “是啊,师父!”陆野子紧说道,“留我在身旁看护,待您调养好,我再走不迟。” 思量片刻,徐宗主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见师父应允,陆野子当即站起身来,搀着徐宗主向后面走去。 当看到师父已然在七师兄的看护下坐下调息了,黝黑道人对身旁白净道人说道:“小九,我先上,你压阵脚。” “不!我们一起!”白净道人说着向半空看去,切齿道,“这妖人高高在上,打不到、碰不着,如今好不容易扔下个法宝,你我不合力破了它,更待何时!?” 黝黑道人点了点头,一手仗剑,一手持符,当先冲了上去。 此时皮囊四周的烟势逾加猛烈,纵连十余丈的半空也被黑烟笼罩,大有将这天地连为一体的势头。 见此情景,黝黑道人紧咬牙关,道:“小九,这妖物隐在浓烟里不辨虚实,不可轻举妄动啊!且稳住它,待师父调养好再作打算。” 白净道人点头称是,当即将宝剑还鞘,一手持符,一手掐诀,死死地盯着面前烟尘。 对峙半晌,二人神经紧绷,忽然,一阵山风吹来,浓烈的烟尘遂被撕开一角,二人定睛去看,在那忽深忽浅的烟尘中,此刻正有五个女子猿爬往返,口中不时发出阵阵嘶鸣。虽然师父有话在先,可如今看到,二人却还是后脊发凉。 片刻后,风过势消,烟尘再度弥漫开来,五个面目狰狞的女子又被浓烟遮盖,消失于二人视线中。 眼见烟尘越扩越大,直向自己滚滚逼来,黝黑道人低声问道:“小九,你怕不怕?” 看着一脸紧张的师兄,白净道人反问道:“你呢?” “说不上来,平日里施法除妖,却没见过这般凶恶的东西。” 白净道人点了点头,看着半空被浓烟裹挟的妖人,切齿道:“最要紧的,还是那空中妖人。” 正在二人谈话之间,地上弥漫的黑烟已散至脚边,而那五具妖物,依旧洞黑不辨的烟尘中游走,无从下手。 黝黑道人咬了咬牙,与师弟向后徐徐退去。随着二人撤步,烟尘即也如影袭来,似是没有止尽一般,烟尘裹挟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嘶鸣声贪婪地扩散着。远远望去,整个山头竟已被吞噬大半。 黝黑道人擦了擦汗水,边退边回头去看,这一看不由得一惊,原来不觉中二人已退出十丈有余,而身后不远处,即是打坐调息的师父与七师兄了。 “不行,得止住这股邪烟!”黝黑道人急道。 白净道人同样焦急万分,看着烟尘中时隐时现的五具妖物,双眼猛然一亮,道:“那五个妖物即是妖人法宝,想来这庇护妖物黑烟便是妖人的禁法了。不若你我先破他禁法,再伺机而动,总好过如今无所作为!” 黝黑道人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当即与白净道人展开身形。 黑白二道身形已定,各自掐诀引咒,叱喝道: “聚法......” “......破邪!” 咒声起处,二人手中符纸齐向烟尘打去。 下一刻...... 烟尘兀自蔓延不止。二人所打符纸竟完整如初地掉落在地,继而便被汹汹漫来的烟尘所遮盖。 “啊!” 见符纸没被咒法点亮,二人顿然失色,这时见烟尘又自漫来忙又后退数十步。 “哈哈,就凭尔等拙劣之术,竟要破本尊之禁法?”半空中,烟团妖人隐隐嘶笑道。 “不行,这黑烟污秽得很,灵符施加不上!”白净道人一脸难看地向师兄看去。 “你切后退!”黝黑道人又执出一道符纸,继而凝神掐诀起来。 见师兄施法,白净道人后退数步,忧心地道:“师兄多加小心。” 黝黑道人持符掐诀,口中默念不停,须臾,双目猛睁,大喝一声道:“起!” 咒声方落,听得“突!—突!—突!”连连三声闷响,紧见烟尘之中,一块宽若牛身、高逾十丈的青色石岩,夹着倾山倒海之势平地窜起。 石岩窜升,冽冽劲风骤然而起,似海啸推浪一般,烟尘即也被气浪所迫四面排散,即而消失无影了。 烟尘即失,隐在其间的女子便显现而出。白净道人定睛看去,此刻没了烟尘的凭仗,妖物似是十分虚弱,蜷缩一团浑身颤栗不止。 “一、二、三、四......”白净道人细看去,在那满布血迹的地上,如今就剩下四只妖女,而另一只却不见踪迹。 “噫?”惊异之余白净道人抬头看去,见那高高的青石岩顶,一只妖女正四肢垂坠,挑挂在上面。 “师兄干得好!这次非但破了妖人禁法,还用石岩挑死一只,看来这妖人法宝也不过如此。”白净道人一脸欢喜地道。 看了眼瑟缩一团的四只妖物,黝黑道人略带喘息地转回头,不无遗憾地白净道人道:“唉,只可惜死的只不是真身。待我稍稍调理真气,马上再杀它几只!” “已然不错了!如今没了邪烟,妖物便弱不禁风,剩下的四......”话说至此,白净道人神情骤变,紧大声喊道,“师兄小心......” 第十一章 二道绝命 白净道人话音未落,黝黑道人紧觉脚踝被死死掐住,没及他低头去看,整个人即被掀翻在地。 原来就在二人谈话间,看似受惊而蜷缩一团的妖女中,有一只竟毫无征兆地窜跳上来,一把掐住了黝黑道人的脚踝,把他拽到了众妖之中。 “真身!”见师兄被抓,白净道人大喊一声便要上前搭救,却见方才消失的烟尘又瞬间而至,顷刻之间滚滚浓烟已将四只妖女和师兄一同笼罩。 “师兄!”白净道人大吼一声向浓烟冲去,忽见头顶半空凭空出现一团大若城门、形如鬼爪的烟浪,继而似闪一般迎头抓来。 见势不妙,白净道人紧撤身形,没及他站稳,那巨大烟浪已然拍打在地。 紧随一声闷响,只觉得脚下一震,四周杂草尘土漫天而起,远空传来妖人的阵阵残之笑。与此同时,地上蔓延不止的烟尘之中,又传来师兄挖心掏肺般的嚎叫,这声音像是钢针一般,根根扎在白净道人的心头。 “师兄!啊!” 看着情同手足的师兄惨死当面,白净道人无助地嘶吼着,继而觉得双耳竟渐渐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即便陆野子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边守护师父一边冲他大声喊叫着。 此刻,他心中只有无尽的仇恨,血灌瞳仁的他死死地盯着迎面扑来的滚滚烟尘,拿出一张符纸,咬破舌尖,将鲜血喷在符头。 “小九!你干什么!?快过来!”见九师弟似有拼死之意,陆野子大喊一声跑了上去。 白净道人转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闭目调息的师父,以及向自己跑来的七师兄,继而他猛转身形,念起了九字真言: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真言毕,他遂把血符贴于胸前,手掐法诀,沉目起咒: “——金石护体!” 咒随声起,符为法引,手中符纸遂被点亮。此一刻,怒发冲冠的他,金光附体,活脱脱怒目金刚一般,嘶吼着冲进向迎面扑来的滚滚浓烟。 而下一刻,群妖的嘶鸣与男人的凄吼,穿透浓重的烟尘直彻九霄。 “啊!九师弟!”陆野子伤心欲绝,哭倒在地...... “丑鬼,你不是很嚣张吗?如今你几个同门已死,还有何话讲?” 痛哭片刻,陆野子缓缓站起,失魂般拖着镔铁棍,带着无比的恐惧和愤恨,踉跄着向面前烟尘走去...... 此刻徐宗主依旧双目紧闭,但表情却悲痛至极。道家养息,不似别家那般自窥自悟,而是注在归通自然。如今徐宗主虽已入定,但七窍却与外相连。早在黝黑道人惨死之前,他便要强行离定,但那时即觉体内清气游升,大有把秽气逼出之意,他虽不怕蛮横离定万劫不复,但心神未清点不了符、施不了法,那时纵连小九、老七也无法保全,由是才强忍悲痛专注调息。可令他万没想到的是,方才小九竟以死相拼,而如今,就连身边老七也失心般冲了上去。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山崖边,梁仕铭呼吸凝滞、浑身颤栗,眼前惨绝人寰的一幕幕,似梦魇般笼罩着他。如今他清楚地看到白水镇中被自己撞翻的中年道人,正游魂一般向那隐匿妖女的黑烟走去。 “放开我!”梁仕铭一脸激愤地对抓着自己的步弘吼道。 见步弘不为所动,依旧一脸坚毅地死死拉着自己,梁仕铭满心焦躁的再一次去看,此刻见中年道人距那徐徐图进的黑烟仅剩丈许了。 “再不救他,他也要死了!”梁仕铭挣扎道。 步弘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任凭梁仕铭如何挣扎,只死拽着他的胳膊不放。 “杀了你......杀了你......”昏沉中,陆野子双目沉闭呓语道,整个人似游魂般向前游走着,身前几尺外的浓烟,把他映衬的满面洞黑。 比及此时,席地调息的徐宗主长啸一声,汩汩深色液体自口角缠渐流出,面上神色似是比方才好了些许。看着远处即将走进烟尘中的陆野子,徐宗主禁眉关一紧,不敢半分耽搁,当即持符掐诀,飞身喝道:“老七,退下!” 远处,陆野子依旧痴痴地前行,就在他将要触碰到滚滚烟尘之时,那烟团似是有了灵性,如乌贼般猛向后一收,继而烟团竟咧开了大口,下一刻,一只五窍封针、满面狰狞的妖女蓦地从中射出,直向陆野子扑来...... “叮——” 一声脆响顿起,紧见一道白色气韵如冰凝般击中跃起的妖女,一声惨叫,被斩分两半,重重坠地。 比及此时,徐宗主自半空落下,身形一掠,将陆野子挡在身后,缓缓向后退去。 此时地上黑色烟团似是受到了惊吓,竞不再向前,只在原地盘绕。 徐宗主护着陆野子退出几丈后,猛向他头顶一拍,喝道:“老七!” 如初醒一般,陆野子的眼神渐渐回位,继而圆睁着母狗眼,不解地看着徐宗主,问道:“师父,我?” 见徒弟醒来,徐宗主安慰道:“好了,没事就好。老七,且听为师来说,如今你任他何事全不用管,要速去香积寺!至于我宗至宝象牙印,为师把它......”徐宗主说话之际,不觉地上烟团竟悄然腾空而起,此刻抬眼看去,见烟团正自半空似泰山压顶一般向二人压来。 “小心!”见烟团瞬间砸到,徐宗主大喊一声,紧向陆野子肩上打出一掌,把他直直地向后推了出去,转而自己心下起咒,双臂一展,喝道,“起!”但见一道石墙般净白气障在徐宗主身前凭空扯起,将半空砸下的烟团弹了回去。没有停顿,徐宗主回身看向被自己推出去的陆野子,刚要向他喊话,却见被弹开的烟团又自袭来,此番竞高高跨过自己的气障禁法,转而向远处的陆野子袭去。 “不好!”徐宗主一惊,没及多想又次起咒,长袖挥处,一股青白之气交缠而出,似闪一般向陆野子脚下飞去,赶在烟浪砸下之前,次将陆野子震向一旁。 方才陆野子被徐宗主一推,身子直直向后撤去,双脚扣地良久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成想徐宗主所发气旋紧随而至,不及防备自己又被震飞,直向山崖边翻滚而去。 第十二章 狂雷天刑 灌木丛后,梁仕铭见手持铁棍的中年道人被震飞后,竟向自己这边滚来,而身后一旁即是万丈深渊,于是急忙上前拦阻。苦于自上而下翻滚极快,眼见道人就要翻落悬崖,梁仕铭顾不了许多,牙一咬,心一横,一个飞跃把人扑了下来。 二人双双坠地,梁仕铭趴在陆野子身上双手死死搂住不松,此刻只觉得耳旁山风呼啸。他不自觉向身旁看去,发现与悬崖近在咫尺,而下面即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这一看不禁浑身颤抖不止,这时想要从陆野子身上下来,却发现自己浑身痉挛,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好在步弘及时赶到,将他二人拽了回去。 片刻喘息,梁仕铭恢复过来,见步弘正在摇晃昏迷中道人,只是任凭如何呼唤,也没半点反应,只双手死死地搂着一根铁棍,怎么也拽不下来。 梁仕铭当先探了探陆野子的鼻息,发现尚有呼吸这才放下心来,忙与步弘将他抱起,向方才藏身的灌木丛抬去。待抬着陆野子来到灌木丛后,梁仕铭刚要蹲下藏身,却听得远空传来一声尖啸:“哪里走!” 这声尖啸惊得梁仕铭一个踉跄显些摔倒,惶恐之余抬眼看去不由得一惊,只见远空烟团妖人正夹着滚滚浓烟,夜叉般嘶吼着向自己冲来。 妖人毛骨森竦的叫声震彻肝胆,直把梁仕铭吓得魂飞天外,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正自默念法诀的徐宗主,此刻见烟团妖人忽然向徒弟滚落之处冲去,而那里正呆站这一个少年。眼见烟团妖人御空杀到,徐宗主也念罢咒诀,当即擎符喝道:“疾!” 紧随这一声,天色骤暗。 瞬息之间,苍穹异动,五条粗大的紫色光链直破天幕,夹着万钧之势,成五方阵位扎下山头。五条光链其间一条,正打在了梁仕铭丈外之处,巨大的冲力弄的他发散衣开,即也从方才的惶恐之中惊醒,转而陷入了另一种绝望。 就在光链打下之后,梁仕铭顿觉有万斤之力压在了身上,支撑不下两脚一软趴倒在地。惊恐之中,他死命地转过头去,想从身旁步弘那里得到些许的真实感,却见步弘此刻也被这强压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了?幻觉吗?”梁仕铭喃喃地道,头脑竟也跟着混沌起来。 此刻,半空中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妖人,竟也定在半空动弹不得,不曾想到这凡世之间竟还有人能操纵此等异法,暗叹同时,兀自切齿骂道:“小,小老儿!不知天高地厚!本,本尊,怜惜你年老体衰,想,想给你个痛快,你竟这,这般不知趣!难道你想毒发入络,肌肤洞穿而死不成!?” 刚才情急之时,徐宗主自顾不了那许多,如今被妖人一说,即又觉体内浊气肆动,他强忍钻心剜骨的疼痛,从怀中取出了一挂三清铃。此铃,名玄化,巴掌大小,通体赤红,山形的铃柄上拴着一截黄凌,手掌宽的铃口内含着一枚铃锤,被牛皮套所裹。 徐宗主缓缓取下牛皮套,露出了通体紫红、篆刻咒文的铃锤,他深提一口气,沉闭双目,继而手摇铃咒,恭擎符纸,隐隐地吟唱起来: “谨启巍巍之上无畏无惧,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 为得普世,天力吾赴。 撇下华闪,以歼妖邪。 供上神荫,以为众生。 ...... 我今虔诚,请降来临! ” 吟至此处,徐宗主双目圆睁,大喝道:“狂雷天刑!急如律令!” 这一声喝,穿云透雾、洞彻天际,紧接着...... 山头,死寂一片。 草丛中,梁仕铭忽觉得双耳一声轰鸣,继而便再也不辨声响,唯有那个荡漾四际、空灵悠扬的铃铛声,仿佛那铃锤次次在心头撞响,那振颤声蒙蔽了心神,扰乱了时间,一切都好似静止一般。 山头,兀自死寂,却在此时忽来一阵微风,轻掀衣角...... 突然,一瞬之间,太阳悄然无踪!天边,层层黑云遮天蔽日,逐浪排沙、翻滚而至! 瞬息间,乌云压顶,狂风肆虐,飞沙走石、扑天挟地,鬼哭狼嚎般漾撞四际。 这骤变,哪似人间!? 草丛中,梁仕铭被按压在地抖瑟不止,此刻他眼前洞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心中的恐惧直泛肝胆,而正在此时,那浓重似墨的天幕之间,豁然裂开一处光亮,一瞬间把整个夜幕映如白昼。一时间,肆虐的飓风,摇曳的光影,全自他的脸上叠序闪过,那满眼惊恐,已无处闪躲。 天地间,风口处,徐宗主狂放大笑,这笑,如此豪爽、如此狂妄...... “他疯了吗?”梁仕铭神情恍惚地喃喃道。透过浓重的乌云看去,方才裂开的天幕间,几缕电光如蛇如蛭正自徐徐闪出,窜跳游走,其速逾快,其势逾猛...... 须臾,无数游走电光聚成了一个巨大光球,周遭些许散乱光炫也随之耀动不停。 瞬间,光球之中的电浆愈加炽亮,似是要迸裂一般射出强光,无法直视。 此刻梁仕铭肿胀的双眼,终也忍耐不下,不经意间眨了一下......而当他再次睁开双眼,天上那大到无可复加的光球,已擎着狂风、裹着黯云,拖拽一条长长的波链,凝着雷霆万钧之力,直直地砸落下来。 “啊!?”见老道长竟然召来雷电,梁仕铭无比惊鄂,纵连内心恐惧也被驱散无影。 昏暗的山头,瞬间白炽一片,衬着浓黑天幕看去,一条久羁获释的狂龙,正肆无忌惮地俯冲直下。 半空中,烟团妖人周身的浓烟早已被冽冽劲风吹散无遗,此刻他满头白发凌乱飘散,一脸狰狞地嘶吼道:“死老道!难道你想同归于尽不成!?”这腔调充满了哀怨与绝望。 而此刻,不及他绝望的嘶吼传泛开来,即被呼啸的霹雳巨响无情压下,而那足以摧毁一切的巨大光电,正向着山头疾射而下。 瞬息之间,梁仕铭放弃了自己心底残存的抵抗,而神情也豁然轻松起来。只是想到自己未能尽孝,却先于双亲而去,仍不免有些悔恨、哀伤。 远远的,看着白水镇萍水相逢且又和蔼可亲,但此时却在召唤神电、衣衫鼓鼓的老道长,梁仕铭的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忽然!他竟发现老道长的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一个隐约可辨的人影来。 此时徐宗主虽在专注施法,却也隐约觉察身后异动。 “师父,是我!” 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徐宗主不禁有些欣喜。这正是自己隐世修法的三徒弟,宋云玑。此刻,徐宗主顿然百感交集,门下避世修法的三个徒弟之中,单数老三宋云玑道法最为精深,若他能早些来到,也许就不会有如此惨痛的伤亡,想到此处徐宗主急道:“老三,快些退后!天雷禁忌,休被伤到!” 徐宗主话音未落,却听到身后声音道:“师父,您老就不必操心了,徒儿是来送您升仙的!” 第十三章 毫厘之差 “什么!?”徐宗主猛然大惊,没及再多反应,即觉得后心一疼,紧见一把利刃自前胸透出。 没及停顿,徐宗主左袖擎起,夹着万钧之力向身后打去。 “啊——” 行刺之人被徐宗主打中,苦叫一声,身子直直向后飞出几丈才勉强站住。 徐宗主紧回身看去,见行刺自己的正是爱徒宋云玑,不由得心头一凉,揪心地道:“老三!你......” 没待徐宗主再说下去,只见宋云玑仰天一看大叫不好,忙双手抱头,满脸难看俯下身形,与此同时半空传来一记透天巨响。 咔、咔、咔—— 这声巨响劲冲天灵,震彻肝胆,徐宗主当即被震得满耳嗡鸣不止,紧觉得一阵地动天摇,脚下踉跄不稳。 是天雷! 这声巨响正来自徐宗主所召天雷。 雷声震天撼地,翻滚的气浪遮天蔽日,此刻整个山头已不辨日月。 方才起诀之时,徐宗主便已下定决心,今日纵然同归于尽,落得个魂飞湮灭的下场,也定要拼死灭了这祸害苍生的妖人。只是在施法紧要之刻,不料被恶徒所行刺,如此一来,神雷失了诀法指引。有道是毫厘之差,谬之千里,虽然徐宗主被利刃贯穿胸腹,却依然强忍剧痛接引天雷,但天雷却还是偏离了山头,远远地劈在了空旷的山涧之中。 紧随这声巨响,山涧之中白炽如炬、声响透天,涧中的鸟兽非死即残、哀鸿洞天。 须臾,响声渐渐消于耳际,天色蒙亮起来。秋阳羞掠山头,远望山涧红枫灿烂,似是这里未曾发生过什么。 方才,就在天雷临凡的那一刹那,烟团妖人正在山涧不远处的半空,他虽侥幸未被神雷劈中魂飞湮灭,却也被余威震伤,从半空跌落在地,此刻正一脸难看地呻吟不止,而他脚下所驭的那条大黑蛇此刻也蜷在一旁,一动不动。 见妖人虚瘫在地,自知机不可失,徐宗主便不再理会其他,急忙向妖人冲去,这时却又觉身后异动响起,回头看去,三徒弟宋云玑正满脸杀意地向自己冲来。 “孽徒,你又要做甚!?”徐宗主愤怒至极地大声斥道。 宋云玑被徐宗主一喝止住了冲势,似是自觉羞愧,双目不敢正视,眼神仅在徐宗主身上停留片刻,即游离他处。 见恶徒向自己身后看个不停,徐宗主猛回身看去,远远的,浓烟涨升之处,妖人已然站了起来。 “不好!”徐宗主心中急道,此时想去对付妖人,又顾忌身后恶徒,两难之下,往日那张慈祥的面孔此刻竟变得凶恶已极。 “孽障!你大逆不道,休怪为师不留情面!”徐宗主目眦尽裂地冲宋云玑怒吼道。 宋云玑听得徐宗主呵斥,才收回远眺目光,紧看了一眼徐宗主,急将手中纸符向前一顿,一道黄光骤腾四方,须臾,光影消散,没了踪影。 见恶徒遁走,徐宗主急又回身去看,妖人早被黑烟腾于空中,此时只听得烟团呼呼作响,旋即挟着妖人疾驰而逃,瞬间消失于天际。 徐宗主双眼充血凝望不止,悔恨之意方及眼中闪过,双目即沉沉合上,身子猛地一倾,应声栽倒在地。 天雷过后,梁仕铭一身狼狈、衣袍尽落仅剩下了贴身衣物,如今觉得身上强压消去,勉强站起身来,却看到徐宗主昏倒在地,心下没再多想即要跑上前去,感到身后被猛地扯住,回头看去,满脸灰土的步弘正拉着自己,而他身上的衣物也是焦灼一片,吹弹可破。 黑暗褪去后的第一刻看到步弘,梁仕铭却没有劫后重逢的喜悦,转而忿忿地质问道:“步弘!你又干什么?” 面对质问,步弘只狠劲摇着头,手上却依旧死死拉着不放。 “胆小如鼠!”梁仕铭头脑一热狠狠地骂道,“枉我俩朝夕相处情同手足,想不到原来你这样冷血!你怕,我不怕!松手!”说完猛地甩开步弘,径直向山头跑去。 看着远去的梁仕铭,步弘心中百味陈杂,说不出是担心还是悲伤,亦或是......愤恨,是在愤恨自己的懦弱。 若不是梁仕铭方才的言语,步弘仍认为自己在梁府谦恭做事才是本分,而素衣遮体、谷食不缺,才是人生。也许,正因为自己的身世,才让那扭曲的自卑在心底缓缓滋生、深深作祟。 他无比羡慕梁仕铭,家境、父母,甚至是直爽阳刚的性情和敢说敢做的风范。但他知道,自己没有,也没资格。自己的宿命,唯默默地站在梁公子身后,最大可能地为他遮风避雨,报全恩情罢了。 如今,面对愤怒不已的梁仕铭,步弘认为也许是自己错了,但转念一想,也许又没错,只是梁仕铭长大了,不再需要自己的看护,仅此而已。万千思绪,在脑中阡陌纠缠,最终被一丝不经意划过的哀伤给彻底扰乱了,他狠摇了摇头不再去想,急向梁仕铭的方向追去。 梁仕铭一路狂奔,在跑到徐宗主一丈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也许是方才的激情退却,此刻他竟一脸不解地自问道:“我,跑来做什么?”与此同时他不自主地向徐宗主看去:那个白水镇上和蔼可亲的老人,此刻正无力地斜躺着,一把明煌煌的利刃自背部刺出前胸,汩汩鲜血正顺着刃柄涔流不止。看到这里,梁仕铭神情一怔,胆怯地唤道:“老,老仙长......” 听到呼唤,徐宗主微微睁开双眼,见方才躲在草丛里的少年正一脸惊愕看着自己,不禁闪过一丝欣喜。他微微侬了侬嘴角,意图轻轻一笑,来打消面前少年的戒心,只是如今被疼痛折磨,终是没能挤出半点笑意,反倒是被紧篡心头的毒势若得沉吟了一声。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即使他再如何遮掩,也无法改变方才这山头所发生的惨痛事实。 停顿片刻,徐宗主勉强说道:“年轻人,你过来......” 见少年似有胆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徐宗主挣扎着将身子稍稍撑起,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道:“公子不用怕,你过来,贫道有话对你说。” 第十四章 天命之人 见地上老道长呼唤自己,梁仕铭思索片刻,怯生生地向前挪了挪脚步。 此时徐宗主忽感体内剧毒已然窜向四肢,撑起的胳膊也没了力气,呻吟一声沉沉摔倒在地。 梁仕铭心头一紧,所虑也抛散一空,急忙上前搀扶。 “不要碰我!”徐宗主猛喝道,这一声他用尽了全身力气。 梁仕铭吓了一跳,疾退数步不止。 见吓到了面前公子,徐宗主歉意地道:“贫道身中剧毒,万万,不可触碰。”继而他沉闭双目问道,“这位公子,还不知道你的名姓呢。” 看着双目紧闭抽畜不止的老道长,梁仕铭战战兢兢地道:“晚......晚辈梁仕铭,是从武进县而来,此番造访茅山,是,是想求得灵符,救治家父。” “无量天尊。”徐宗主微微睁开眼,不无惭愧地道,“贫,贫道即是......咳咳,即是茅山宗主,只是如今,贫道......”说完又无力地闭上双目。 “老仙长,您多保重身体,待身体康复,晚辈再来求符便是。”梁仕铭宽慰道。 徐宗主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自知所剩时间不多,继而双眼微睁无神地放空望去,道:“梁公子,你看这千岩竞秀的茅山......红枫幽林、山涧云溪,是何等诗情画意呵......” 听这没来由的一句,梁仕铭不解地四处看去:远处云山雾笼、葱郁葱郁,而近处......若不看这血肉四散的山头,真算的上一派仙奇之景。 “梁公子,若非亲眼所见,想必也不会相信,如今这世间还有能驱动神法之人吧?”徐宗主问道。 见老道长提及了自己的心中疑惑,梁仕铭满眼好奇地向前靠拢几步,问道:“老仙长,方才那黑烟、神雷......那飞翔的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宗主没有作答,转而笑问道:“梁公子一定以为,是贫道与那妖人结下仇怨,才被找上门来吧?” 梁仕铭紧摇了摇头。 徐宗主紧锁眉关,微声道:“梁公子,你要谨记,但凡方才这般施展邪法之辈,便是我芸芸众生之夙敌。” “噢?难道方才......就是传说中的鬼魅罗刹?”梁仕铭满眼惊异地问道。 徐宗主微微一笑,无力地道:“鬼魅罗刹,自有名槽,又哪会如此祸患人间?” “那是?” “乃修习邪法之人。” “修习邪法?”梁仕铭喃喃地道,转而又问道,“那他因何而来?” 徐宗主本不想过多解释,但看在面前少年乃被无辜地卷入是非,由是稍稍提点道:“妖人探知我茅山宗遗有仙法,碍其行不义之事,由此才趁我不备......”言说至此不禁又想起命丧当场的徒儿们,转而他鼻子一酸,顿了半晌才又道,“由此一来,妖人少了制约,便可肆无忌惮、祸害人间。” 梁仕铭虽不解修炼邪法之人为何祸害人间,却是亲眼看到妖人惨绝人寰的种种恶行,看那阴烟笼罩、哀怨嘶鸣的势头,料定绝非善类。此刻他见老道长满脸难看,遂急道:“老仙长,您稍稍忍耐,晚辈这就去喊人来救治于你。” “不必!”徐宗主转而问道,“方才,贫道的徒弟......” “尚有呼吸!”梁仕铭紧说道,“他虽是昏了过去,想来并无大碍。” 确定徒弟无碍,徐宗主遂谢道:“无量天尊,多谢梁公子相救!只是贫道想必是无法报答了。” “方才乃举手之劳,老仙长不必如此。不知,还有什么我能做的?” “这......”徐宗主略显迟疑,片刻又道:“公子与贫道萍水相逢,居然有如此善举,贫道倒是羞于开口了。” “仙长不必客套,尽管说来。”梁仕铭说罢即觉肩头被一手抓住,回头见步弘正眉关紧锁地看着自己。 “那位,是梁公子的同伴吧?”徐宗主问道。 “不碍事的,他是我的兄长,步弘。老仙长但讲无妨。” 徐宗主深吸一口气,从袖襟上撕下一块布条,继而用小指蘸染胸前鲜血在上面刷刷点点,须臾,道:“梁公子,请近前来......” 梁仕铭走上前接过布条,草草看了一眼便攥于手中,紧问道:“徐宗主,这......” 徐宗主示意梁仕铭不要再说下去,转而道:“这上面乃象牙印之所在,此印关乎我宗门存亡,望公子谨之慎之,待小徒陆野子醒来,你可转交与他,定让他速去香积寺,切莫再回茅山!”话至此,徐宗主又把方才作法铜铃从怀中取出,颤巍巍地将铜铃递给梁仕铭,道,“这玄化铃,也请一并交与他手......” 梁仕铭恭恭敬敬地伸双手去接,谁料徐宗主递出的手却忽然停住,问道:“公子,你额头印记......” “哦?”梁仕铭摸了摸额头被石棱所破伤口,如今经砂磨风打已然风干,于是道,“这是上山之时被石棱划破。” “噢。”徐宗主不无失望地长叹一声,道,“贫道还以为......” “以为?”梁仕铭不解地问道。 “以为,今大难之日,上天虽不能庇佑我茅山宗门,却让我寻得天命之人以救苍生,也算是贫道的造化了。”徐宗主无奈地道。 “天命之人?”梁仕铭越发的不解。 徐宗主微微地道:“正是传言十六年前,武曲星降临凡间,是为天命之人,而这天命少年的眉间,就有颗暗红癍记。如今天难已至,唯有找到这位天命之人,方能救民于水火、还太平于人间。” “哦?您说天难将至,难不成只有这个十几岁的天命少年才能阻止?”梁仕铭反问道。。 “自然如此。”俆宗主道,看出面前少年似乎不太相信,于是又道,“贫道本不该与你谈论这些,你还是快些离去。” 俆宗主话音未落,梁仕铭即抢说道:“我兄长,他就有颗红色印记,而且年岁也相当。” “当真?”徐宗主紧问道。 “是呀。”梁仕铭说着把步弘拽到身前,将他额前刘海撩起,道,“仙长请看。” 徐宗主凝神看向步弘的额头,不住地点头,继而喃喃地问道:“他出生于何地?” “之前听他说过,应该是武进县,蒲乡。”梁仕铭道。 “啊!?”此言对于徐宗主不亚于惊天霹雳一般,瞬间感到精神百倍,他双目圆睁地死盯着步弘,激动问道,“无量天尊!敢问尊驾,可是武曲星君吗?” 经此一问,步弘先是一愣,继而不由得微微向后退去。也许在他看来,一个哑巴孤儿,是无法与什么武曲星君扯上关系的,而至于天命少年,更是无稽之谈了。 见步弘有些胆怯,梁仕铭忙解释道:“仙师勿怪,他不会说话,几年前遇病便失声了。” 徐宗主似乎并不在意,满眼欢喜地道:“无碍,无碍!天命之人,定是有非同寻常之处。” 俆宗主话音未落猛觉体内毒势迸发,不由得眉头一紧,急忙把炫化铃递给梁仕铭,道:“梁公子你且听好,天命之人,事关重大,不可儿戏!还请你速和兄长及我那徒儿陆野子离开茅山,待他醒来定让他带你兄长同去香积寺。如此,便是天下之大幸,贫道便也不枉今日一死。” 梁仕铭恭敬地接过玄化铃,紧说道:“老仙长请放心,我还是想先带你去寻医。” 徐宗主苦摇了摇头,艰难地道:“休怪贫道心贪,如今还有一事,急需,急需公子相助。” “老仙长还有何事?”梁仕铭问道。 “你先将地上宝剑捡起来。”徐宗主艰难地说道。 梁仕铭顺势看去,不远的地上正横着一把古色宝剑,当即走过去拿在手中,走过来问道:“老仙长,然后呢?” 徐宗主紧闭双眼,一字一顿道:“杀了贫道!” 第十五章 抛剑奔命 “啊!?”梁仕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恐之余,习惯性地向身后步弘看去,见此时步弘也是目瞪口呆。 “仙,仙长,您说什么?”梁仕铭怯声地问道。 “请把贫道,杀了......”徐宗主斩钉截铁地道。 “这,这怎么可以!?”梁仕铭惊道。 徐宗主淡淡地道:“君子有成人之美。莫说贫道为苍生舍命而搏,便是一个垂死之人的请求,想必梁公子也不会推辞吧?” “可,这是为什么?” 徐宗主没有作答,颤抖着将衣袖捋起露出左臂,右手只在臂上轻轻一抚,却见一层巴掌大的皮肉竟随手脱落。 “啊!”梁仕铭失声惊叫,他清楚地看到徐宗主脱去皮肤的手臂,似冬藕一般惨白肿胀,上面布满了无数黑点,细看去手臂上密布的黑点,竟是亿万个肉坑,每处坑中都蠕缩着芝麻大小的黑蟊虫——亿万数不清的黑蟊虫,叽鸣阵阵、蠕动不停。 梁仕铭忽觉一阵恶心,连连后退数步,浑身瘙痒难耐,惊恐不已。 “现在,知,知道了吧......”徐宗主满面痉挛狠咬牙关道,“如今贫道,生,生不如死。这异术之毒,平普医术无从可解,由此,才望你助贫道早早解脱。贫道也,也......” “不不!我,我不敢!”没待徐宗主说完,梁仕铭丢掉手中宝剑转身跑开,把身后步弘撞了个踉跄。 这一撞将步弘从愕然中惊醒,此刻他同梁仕铭一样也是恐慌不已,但看着面前生不如死的老道长,不知怎的,觉得胸中热气腾起,继而竟不自觉向地上宝剑走去...... “你怎如此懦弱!?”见梁仕铭跑开,徐宗主高声喊道。 这一喊,让步弘收回了刚要迈出的那只脚,此刻跑出丈外的梁仕铭也停了下来,他慢转回身,见徐宗主冲他高喊道:“大丈夫立天地间,心系万民苍生,如今天劫将至,若世人皆与你一般,莫说这茅山之巅,便是广袤天下也定沦为人间炼狱!” 声音在山顶久久环绕不歇,其间包含着徐宗主的不甘与寄望,而呆站原地的梁仕铭却并不知道那许多,他不知道香积寺禅房中的佛道大会,更没去关心过所谓的‘天难’,只是眼前老道长的凄悲之声,让他不禁又想起方才那痛不欲生且令人怜悯的那张面庞。 看到徐宗主此刻已气力殆尽,沉泥般瘫躺在地,意识含糊地喘息着,梁仕铭的双眼缓缓笼起了湿雾,视线也渐渐模糊...... 瞬息之间,白水镇的偶遇再次映上眼帘,一个陌路人的包容,一个慈祥的老者也再一次活在了面前。此刻,梁仕铭无神的双眼中,骤然划过一韵坚毅的神色...... 当山风再一次扬起,瘫躺在地的徐宗主终不再言语,就连呼吸的起伏也断然消失,一旁,失神的梁仕铭浑身颤抖不止,手中,那把古色宝剑已凝满鲜血。此时,他的世界中没有树木花草,即便连风也显现不出,唯一飘曳的衣衫,也被汗水浸湿,死一般紧贴着身子,那个手持宝剑,呆神凝目的少年,此刻竟也如衣物一般,没了生趣。 这里,一片死寂。 “师、师父,不、不好啦!”远处,一人边跑边喊道,“官差上,上山,抓人啦!” 这一声喊,将梁仕铭从昏沉中惊醒,寻声看去,远处山道上一个道士正叫喊着向这边疾奔而来,他身后,一群官兵紧追不放。其间一个跑在最前面的瘦小官差,正边追边用着沙哑的嗓音恶骂道:“牛鼻子,别跑!” 这个道士正是被徐宗主留守洞中、略有口吃的小十。此时见他箭步如飞,几个起落就把身后官差甩开,后面官差眼见追赶不上,骂声也更大了。 梁仕铭一时不知所措竟又愣在原地,经身旁步弘猛一拍才顿然大惊,一个颤栗手中宝剑应声坠地,步弘忙拉起他,向方才藏身的灌木丛跑去。 “啊!?”小十见有人丢下宝剑拔腿跑开,一旁师父却躺在地上,大叫一声又加快了脚步。 “师、师父,你你你,怎么了!?”来到徐宗主身旁,小十死命地呼喊着。 “让你跑!”随后赶来的瘦小官差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抓他,抓他,他杀了我师父!”小十哭喊着向梁仕铭、步弘跑的方向指去,然而官差却不在乎他的哭喊,不由纷说一拥而上,拳打脚踢后把他捆了起来。 狂奔中,梁仕铭脑中一片空荡,只觉得耳边呼呼作响,他恨不得再快一些,并不是害怕,而是想把耳边的风声鼓动得更大一些,好将身后那洞彻天宇的哭喊声遮盖下去。 一阵狂奔,二人来到陆野子身旁,梁仕铭发疯似的去拽陆野子,此刻心头唯一想的即是徐宗主的嘱托,将他徒弟带离这劫难。只是如今六神无主,双手颤抖不停,刚及抓住衣衫,每每又从手边滑落,与此同时山头上惨烈的一幕幕又自泛涌心头,侵蚀神经。 他狠命地抓着陆野子,长吼一声拖出了一尺......接下来,便再也无法挪移半分了。 “抓住他们!” 这突如其来的一喊,将二人吓得魂飞天外,惊鸟般寻声看去,不远处,官差正张牙舞爪地追上来。 “快跑!”梁仕铭颤栗道,当即同步弘一起架起陆野子向山边跑去。 二人本就心力憔悴,此时又架着一人更艰难万分,但身后的追喊声却似一只有力大手,推着二人一路狂奔。 终于,二人跑至之前爬上来的山坎边停下,梁仕铭探头向山坎下看去不禁傻了眼,原来此处距下方竟有两丈多高,若带着昏睡的道士跳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此刻焦虑万分,但梁仕铭却没有忘记方才爬上来的那段平缓坡道,即便坡道一侧就是万丈深渊,但此刻只剩下这条路可走。梁仕铭当即向悬崖边的坡道指了指,步弘看后会心地点了点头。 “站住!给我站住!”身后,官差的追喊越发近了。 二人架着陆野子刚及跑到悬崖旁的缓坡,正要顺坡向下缓缓滑去,又听得背后一声炸响,“看你们还往哪跑!?” 听到这一声喊就在身后,直惊得二人毫毛炸立,情急之下不只是谁乱了腿脚,只听得一声嚎叫,二人连同陆野子一起向着斜坡另一侧的悬崖,翻滚而下。 第十六章 吃人水镇 三日后,茅山。 瓢泼即停,云消雾散。 远望茅山,清奇一派,三峰雄踞,相映成辉。 如今,主峰之巅没了召唤天雷的道长,不见了阴森恐怖的妖人,更少了放肆的笑声与悲戚的哭喊,唯有山风依旧。 壁立千仞的悬崖下,一条湍流的江水奔腾而过,不眠不息。 而在距江面五六丈的崖壁上,一棵崖槐自山石生根,虽稀疏不堪,却兀自朝气盎然地发枝散叶。今日崖槐却与往日不同,树冠之上正趴着一个衣着褴褛的垂死之人。 朦胧中,他心中一个声音问道:我在哪?这是怎么了?......父亲!? 想到父亲,他猛然惊醒。 在经历了天雷罡风和日晒雨打后,他身上的衣物仅剩残破遮体,裸露的体肤伤痕累累。 他脑中浑浑噩噩,挣扎半天才勉强撑起身子环顾四处。片刻后,他恍然发觉自己居然趴在一颗崖树上,透过枝叶,见身下湛清碧绿且奔流咆哮的江水,不由得心头一惊,忙死命地抱住一根树枝。 他狠摇了摇头依稀恢复了心智,失魂落魄地又一次向四处看去,目光渐渐聚在悬于枝头的一挂铜铃上,而思绪即也渐渐清晰起来...... 茅山?道士?妖人?黑云?天雷?古剑!老仙长......父亲......步弘! 他想起了和步弘一同为父亲祈福一事,又想起了茅山之巅惨绝人寰的一幕幕,更想起了徐宗主的临终嘱托,以及陆野子......甚至,就连坠崖时的心死绝望也都历历在目,而如今,方圆树冠,只剩他一人。 步弘,那个被称作天命之人的好兄弟,没了踪影。 良久,梁仕铭迷蒙着泪眼看着身旁陡峭的悬崖,身下汹涌的江水,懊恼没能与步弘一同死去,因为在悲痛之余,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根本不会水,如今虽在树冠上苟活,但终究也是跑不掉逃不了的,其结果就只有饿死亦或是淹死。 梁仕铭把铜铃抓在手中心下悲戚万种,如今莫说老仙长的嘱托,纵连手足兄弟也不知死活,在疼痛与悲凄的纠缠下,他无声地哭喊着,唯有身下奔流的江水作出了应答。 渐渐地,他感觉四肢越发无力,而意识竟也模糊起来,仿佛这稀疏的树冠,再也承载不下一个失去信念的垂死之人,在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将要消亡前,他感到自己的身子正向着湍流的江面翻滚而下。 ※※※ 一座古镇,一条喧闹的水街。 水街因一条贯穿南北的水道而得名,涓涓细流徜徉其中,水道两旁即是一人来高满布苔藓的砌石台阶,台阶之上房舍阡陌。 在梁仕铭的意识中,掉进大江的后,此时他应是死掉了,但睁开双眼却见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水道里,细流自周身浮游而过,手里,还攥着茅山徐宗主给的那挂铜铃。 “咦?”不解身处何地,梁仕铭把玄化铃系在腰间,缓缓爬起身来,痴痴地向四处看去:此时间,户户门前人头攒动,叫买叫卖,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正在此时,就见身旁台阶上的一户大门猛地被推开,一位手端木盆的妇人从门里走出来。这妇人身材较好,但脸上却似乎有些怪异,细看去她两眼之间的距离竟出奇得大,几乎分别长到了耳边...... 没待梁仕铭再去看清,妇人已走至台阶边,看也不看即把盆内废水向梁仕铭所在水道泼来。 梁仕铭刚要躲开,却忽然一阵毛骨悚然,吓得动弹不得。原来,这妇人木盆里泼出的并非废水,而是......斑斑人骨。 “啊!”待人骨散落脚边后,梁仕铭再也按奈不住,挣扎着扭头就跑。而就在他转身刚要跑开之际,不成想却撞到身后一人,即又被吓得魂飞天外。 片刻回神,梁仕铭才看清被撞的是一位白发苍髯的老头,庆幸的是老头没被自己撞倒。 被撞老头小眼睛红鼻头,满面的慈祥,此刻并没责怪,只是示意梁仕铭收声,转而便引他顺着阶梯来到台阶上,继而钻进了一个僻静的小巷。 “老人家,这是哪里?”如惊鸟一般,梁仕铭未及站定急问道。 “此处乃御赐镇。”老头抚须道。 “莫非,是由圣上命名吗?”梁仕铭追问道。 “名字不重要......”老头淡淡地道,继而满眼狐疑地打量着梁仕铭,问道,“这位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晚辈,梁仕铭。” “哦?梁公子因何而来呀?” “我?”梁仕铭也不知如何作答,到如今自己还没理清头绪,思索片刻后,喃喃地道,“我......我替父祈福,去到茅山......老道长嘱托我带他徒弟下山......后来我与天命之人也就是兄长步弘坠崖失散......我是从树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也许仅只是把满肚子话一股脑全倒出来而已。 老头听的云里雾里,不悦地打断道:“好了,好了!你是谁不打紧。不过......” “不过什么?”梁仕铭追问道。 “不过,如今你身处险境,随时会有杀身之祸,竟还浑然不知!” “啊?”对于从茅山之巅而来的梁仕铭来说,此刻本不该如此惊讶,可还是下意识惊出了声。 老头压低了声调,字字沁骨地反问道:“莫非,你没有看到那盆人骨不成?” 梁仕铭听后倒吸一口凉气,沉沉地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我说你身处险境,又岂能诳你?”老头煞有其事地道,继而沉想片刻,又问道,“方才你说是在找人?” 梁仕铭激动地点头道:“步弘!他叫步弘,常州蒲乡人氏,幼时逃难被家父收留......家父病危,与我同去茅山祈福,不幸坠崖,如今不知死活......” “好了!”老头似是不想再听下去,转而一副胸有成竹地样子,道,“老头儿我可以帮你。” “什么!?”梁仕铭激动地追问道,“您真能帮我找到他?您见过他?他叫步......” “他叫什么也不重要!”老头不耐烦地打断道,继而盯着梁仕铭,郑重其事地问道,“重要的是,你怎么报答我?” 没有犹豫,梁仕铭当即道:“老人家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请受晚辈一拜。”说着即要施以大礼。 老头不悦地道:“这套没用!你也要帮我一个忙才行。” 虽然不知面前老头会提何要求,梁仕铭还是痛快回道:“可以。老人家但讲无妨,晚辈必定赴汤蹈火!” 老头将信将疑地盯着梁仕铭,问道:“你确定不食言?” “晚辈如若食言,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好!我信你。”老头点了点头,紧说道,“下面老头儿我说的话很重要,你不必寻根问底,只要牢记照做便是。” 梁仕铭郑重地点了点头。 老头长叹一声,双眼唏嘘地道:“是这样,老头儿我有个孙子,姓李,名大。如今我算到,他马上便要大难临头,可我却无能为力,只能干着急,瞎瞪眼。若公子你能救他活命,便是报答与我,老头儿我也会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老头说罢,见梁仕铭半晌没有动静,又问道:“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梁仕铭猛摇了摇头。 老头颜色大变,气急败坏地道:“我孙儿何时有难,你竟不问,又如何搭救?你分明是要诓骗我?” “老人家,是您让我只听不问。”梁仕铭委屈地道。 “哼。我与你说,我那孙儿,会在出远门的头天晚上有难,你帮他便是。” “出远门的头天晚上?”梁仕铭喃喃地重复着,转而又问道,“怎么帮?” “说了,别问!” 只要能找到步弘,梁仕铭便也不管那许多,当即满口答应道:“好!不管如何,只要能帮我找到步弘,您孙儿的事就交给我,哪怕替他去死,我也甘愿!” “好。”老头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淡淡地道,“实话跟你说,这地方可是吃人的,你朋友怕是被官家抓去吃了。” 老头说话的表情似是司空见惯一般,但梁仕铭听后却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没有在意梁仕铭的反应,老头接着说道:“你既然答应了我的要求,那老头儿也定会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不知你敢不敢?” “敢!”梁仕铭毫不犹豫地答道。 “好样的!”老头赞叹地点了点头,道,“小老儿帮你混入那官家中去,至于结果若何,还全凭公子自己。” 二人正说之际,却见水道上走来一群蓬头垢面的犯人,正在一名官差呵斥之下,浩浩荡荡地从身旁经过。 老头眼疾手快,忙将梁仕铭往巷子深处一推,转而探出身子向那官差叫喊几声,将他请进了巷子。 “干什么?”官差走到巷子口不耐烦地问道。 老头殷勤地迎上去,问道:“谢头,您忙呢?” “是啊,有事儿?” 老头搓着双手,乐呵呵地道:“是这样......” 没及老头再说下去,官差即猛一把将他推开,直勾勾地盯着巷子深处的梁仕铭,恶生生地问道:“他,是人?” 第十七章 清奇仙子 经官差一问,梁仕铭不觉浑身一颤,但想到有老头在便也不再惧怕,佯装自若地抬起头来,谁料这一抬头不自觉又是一惊。只见眼前走来的官差,居然与方才端盆妇人一般无二,双眼竟都生在两侧颧骨之上。 “谢头,谢头,别管他了。”没待官差再去端详梁世明,老头紧跑几步将他拉住,道,“我这有事找您帮忙。” “什么事?他到底是不是人?”官差又问道。 老头当即道:“不是,不是,他不是人......管他是不是人呢。”老头说着从身后摘下一个鼓鼓囔囔的小布袋,听袋中哗啦之声却不似银两铜钱。 二话不说,老头一把将钱袋拍在谢头手里,指了指梁仕铭,道:“麻烦谢头给他装扮一二,带他进府,定要好进好出。安排妥当,老头儿还有重谢!” 官差掂了掂钱袋子,笑呵呵地道:“好说!”继而很自然地塞进怀里,当手再一次从怀里抽出,拿出一方纸包,当即扔给梁仕铭,道,“那个,不是人的,给,披上!” 见是虚惊一场,梁仕铭也不敢多问,当即接过官差扔来的纸包。拿在手中才发现这纸包似鱼鳔一般轻薄,展开后却是一件鱼皮做的蓑衣,腥骚之味直刺眼鼻。 老头当即走上来帮梁仕铭穿在身上,继而郑重地道:“这位公子,老头儿如今已说到做到,剩下便是你答应我的事了,望你定要救我那孙儿性命。” “老人家放心,晚辈决不食言!”梁仕铭深深一礼道。 “走了,走了!”官差催道,继而便带着梁仕铭混进囚队,告诫他低头跟在队尾,而后便押解着囚队顺着水道缓缓走开了。 跟在囚队的最后,梁仕铭边走边祈祷待会能在官府中找到步弘,只是待他头脑冷静,回想其方才所遇所见,便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未知恐惧瞬间袭来。不自主地,他将头埋得更低了。 游魂般的囚队蹚着水道缓缓前行,沿途两岸上熙攘嘈杂、人声鼎沸。 此时梁仕铭满脑子都是木盆人骨,以及将会遇到的吃人官家,也许是太过紧张,他竟不自觉地偷眼向两旁看去,只这一眼,即感到万分后悔。原来水道两旁台阶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与先前妇人、官差生得一般异形模样,直看得梁仕铭浑身起栗、头皮发麻。他不禁想到百姓尚且如此,那吃人官家不更似地狱阎罗?但既是为找步弘而来,便也不能退怕,想到此他深吸一口气,索性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来,眼不见,心不乱。 一路走来,梁仕铭虽低头前行,却听得一个消息,便是两旁台阶上议论最多的一件事,大致是说这里一个又老、又黑、又丑的官家大人,要纳一房妾,竟还是个含苞待放的小姑娘,名作金娇。言传这金娇有九霄仙子之容、天阙佳丽之貌,纯似冰、娇如雪,端的是个丰肌弱骨不世出的小美人。 老夫少妻自不少见,不外乎攀权附贵、强拉硬聘,因此梁仕铭对此并无兴趣,权当路途消遣而已,他更多是在祈求,祈求步弘不要被吃掉才好,但转念又一想,既然茅山仙长都说步弘是下凡的天命之人,那他总该不会出事才对。由此梁仕铭便又萌生希望,继而也放下心来。 走着走着,梁仕铭感到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偷偷看去,眼前已来到一处高阔气派的官衙前,没及他再细看,即见侧门里走出一个官差,三两步来到囚队前跟谢头言语几句做了交接,继而便接过囚队往府里走去。看着唯一熟识的谢头离去,梁仕铭不免揪心起来,只是如今没及他再多感慨,便已经跟着囚队走进了府衙。 迈大门,绕影壁,进跨院,顺着砖砌的小路走没多久,囚队便在一座八方挑檐的高大建筑前停了下来,梁仕铭抬头看去,上书‘膳厨间’三个大字。 “怎么到伙房来了?”梁仕铭不解地自语道。 官差当先走到膳厨间的大门前,用力将双扇房门一把推开,继而凶眉厉眼地把一众囚犯从头至尾看了个遍,恶狠狠地道:“都进去!”话音未落,犯人即游魂一般,悠悠地向大门里走去。 “难道吃完饭,再进牢房不成?”梁仕铭心中嘀咕着,与此同时他偷偷地看向四处,想找个机会离开。 “该死!”梁仕铭心中恶骂道,因为他刚及抬头就发现,站在门前的官差正远远地盯着自己,吓得忙又低下了头。 “怎么办?”梁仕铭百爪挠心地自问道。虽说囚队前行较缓,但如今被官差紧盯动弹不得,用不了多久便轮到自己了。 “难道,就这样了?”束手无策的梁仕铭额前渗出了豆大汗珠,而双手则死命地抠在一起,几近抠出了血。他曾想过强行逃离,但最终没有去做,不是害怕被抓,而是如此便连这唯一寻找步弘的机会也没了。 正在他心急如焚,将要绝望之时,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还在这干吗?酒菜备齐,就等你了,走!”来人说着从梁仕铭身旁经过,向大门前的官差走去。 听到这个声音,梁仕铭欣喜若狂差点叫出了声,他清楚的听到,说话之人正是谢头。 “不了,我这应着差呢,就我一人。”门前的官差回道。 “没事儿。”谢头走上前劝道,“这些死鱼不用管,只管听哥哥的,走走。”说罢即强拉着官差离开,而在途经梁仕铭身旁之时,还偷偷递了个眼色。 见谢头拉着官差走远,梁仕铭长出一口气,不禁感激帮助自己的老头,以及这拿钱办事的谢头。但转念想到,眼前官差是走了,可自己又要去哪里寻得步弘呢?在这深宅大院之中,莫说自己穿成这样,即便是放开让自己找,怕也会走失迷向。 他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怕折返会撞到官差,转而又向队伍前方看去,却发现这间伙房内不但看不到半点火光烟尘,就连灶具声响也听不到,刚才心思全在官差身上无暇他顾,如今想来万分不解,好奇之余便离开囚队,悄悄地向伙房大门走去。 才走到伙房门前,梁仕铭即觉一阵恶臭迎面扑来惹人干呕,好歹捂住鼻口又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把头探了进去。 房内,阴森一片,四处漆黑,唯有开门之处挤进一撇光亮,而方才进来的囚徒依然在房内排着长队。这时梁仕铭听到队伍最前方传来“扑通”之声,只是碍于光线不济,任凭什么也看不到。在好奇心地促使之下,梁仕铭摸索前行想要看个究竟。 待他来到队伍前列,却看到了令自己后悔终生的一幕:地上鲜血肆流,横七竖八躺着一堆堆死尸,而更令人恐惧的是,面前背对自己的一个囚犯,正拿着寒光森森的厨刀,从胸口至小腹自上而下只一划,肝胆油肠争相涌出,紧接着竟又将厨刀在脖颈处横着一划,遂血如泉涌喷溅四方,身子也紧跟着应声倒地。而更可怕的是,后面的囚犯又自跟了上去,重复如此动作,俨然傀儡般浑浑噩噩、前赴后继。 “啊!”梁仕铭肝胆俱裂地失声叫道。这时又见前面一人正从地上捡起厨刀,心中暗叫不好,此时梁仕铭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当即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往囚犯的后背猛地一拍,厉声道:“你醒醒!” 囚犯经他一拍,遂打了个寒颤,继而像是初醒一般,缓缓地转过脸来...... 这脸,虽与梁仕铭近在咫尺,却让他魂飞天外。 原来,与常人不同,囚犯的脸上只有半边生着眉、眼、鼻、口,另半边,却只有秃秃的褶皮...... 此时此刻,没待梁仕铭惊声发作,就觉得有人在身后猛拍自己肩头。绝望中,梁仕铭头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浑身僵直地缓缓转过头去。 转过身来,伴随着一阵扑鼻而来的处子之香,梁仕铭清楚地看到身后惊现一个红罗霞帔、头戴凤冠的小姑娘。 她,冰肌雪骨,光可鉴人,珠帘起处,目若秋水,鼻似悬胆; 她,似有不悦,朱唇微启,眉黛微锁,一颦一动,撩人心魄。 只看一眼,梁仕铭顿时觉得恐慌、忧愁仿似万年冰雪一般,经暖风一吹却瞬时消融不见。 即便梁仕铭自幼饱读圣贤书,但男女之事却少有涉触,更何况面前站着一个不可方物的清奇仙子。一瞬间,他整个人便痴在了原地。 而就在梁仕铭心神飘渺之际,房外忽然有人惊声喊道:“金贵人跑啦,金贵人跑啦!” 梁仕铭猛地挣醒过来,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问道:“你是金......” “嘘!”小姑娘朱唇微启,满面为难地道,“公子小点声。” 若不是房外又一声喊起,小姑娘这翠滴滴的流莺之声,几近又惹得梁仕铭似梦似醉起来。 “在这呢!在这呢!”外面这一声叫喊份外清晰,几乎就在门外。 此刻小姑娘粉眉微敛,一把抓住梁仕铭的袖口,急道:“跟我走!” 第十八章 结缘金娇 一路之上,梁仕铭头脑空空,方才那惊鸿一瞥惹得他魂不守舍,任凭身前如仙子般的小姑娘拉着自己跑出伙房后门逃离,至于要去哪里,他不想知道,仿佛前方纵有万丈深渊也不为所动。因为,他头脑空空。 终于,二人跑至一处花房旁停下。 “你怎么了?快些躲起来!”小姑娘嗔道。 听到呼唤梁仕铭猛然回神,见此刻小姑娘已躲进花房,正靠着木栏蹲在矮檐之下,于是紧跟着藏了过去。 二人蹲靠木栏,一时无话。 一路跑来,梁仕铭累得心慌,这时听到身旁的小姑娘急喘连连,不自主地偷眼去看,见她正自沉闭双眼,浓黑油亮的睫毛正频频闪动,仿佛是在呼唤着自己,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起来。 梁仕铭并没去考虑小姑娘的来历,虽是在这凶险之地,但既是一同躲避凶险,料想定是善辈无疑。至于令他不知所措的便是......身旁小姑娘虽是出落的花容月貌,却全无拒人千里的生冷气息,反倒而给自己一种似曾相识、任凭亲近的错觉,这错觉,像是老友玩伴,又或是邻里亲人,甚至是...... “啪——” 梁仕铭猛扇了自己一巴掌,不知自己方才因何会有一些,奇妙且在自己看来如此不堪的想法。 “你怎么了?”小姑娘瞪大了眼不解地问,那清澈映人、纯真无比的双眸,仿似可以洞彻心扉一般。 梁仕铭忙把脸转向一旁,支吾道:“困,困了。” 小姑娘若有所思地看着梁仕铭,想了半晌,嫣然一笑。 无暇的笑声,让梁仕铭逾觉得无地自容,脖颈、面额紧跟着火辣起来。 “你,叫什么?” 小姑娘的话缓和些许尴尬,但梁仕铭却依然不敢直视,仅断续地回道:“在,在下,梁,梁仕铭。” 小姑娘轻笑一声,道:“我叫金娇。” “金娇!?”梁仕铭一怔,心下瞬间想到坊间传言那个被强娶的...... “此处大王要抓我逼亲,我便逃了。你呢?”没待梁仕铭再想下去,金娇紧问道。 经金娇一问,梁仕铭一个愣神,喃喃道:“我与我家兄长失散,便找到此处......”转而他神情一紧,神秘地道,“我听老者言,此地官家吃人!” 金娇的脸上没有显出半分惊讶,转而指了指梁仕铭腰间的玄化铃,问道:“这是你的吗?” “你说这个?”梁仕铭解下玄化铃拿在手上,道,“这是一位仙长的遗物。” “这上面有法术呢。”金娇看了一眼淡淡地道。 “哦?我也不知道,管它呢。”梁仕铭看着玄化铃同样淡淡地说道。 “快些收好吧。” “哦。”梁仕铭答应一声将玄化铃挂在了手腕上。 继而二人便没了话题,但这短暂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忽然,金娇倾起身子来,满眼欢喜地对梁仕铭说道:“再歇息一会,我们便跑出去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梁仕铭一怔,他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们?跑出去?” “嗯,我带你一起离开这儿。”金娇兴致勃勃地道。 “什,什么?”梁仕铭又一愣,感到丝丝遏制不止的温暖和美好正自涌上心头,但仅是瞬间便又想到了步弘。 “那,我兄长怎么办!?” “他不在这。”金娇干脆地道。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他不在这。”金娇肯定地道。 “你又不认得他,如何知他不在此处?”梁仕铭郑重其事地追问道。 “哎呀,我也说不好了。”金娇说罢不知所措地撅起了嘴,继而眉关紧锁地大声道,“你要找的人真不在这儿!” 此刻正在二人争执之际,忽听得花房外传来一句调侃声:“在这呢!?” 听到这一声调侃,二人当即后悔声音太大露了行踪,如今已被发现只得钻了出来。 梁仕铭第一个出来,见说话人是一个中年男子,这男子膀大腰圆、黑头黑面,但模样却不十分难看,反倒透出些许的妖媚。 待看到金娇从花房里走出来后,黑脸男子面露喜色,不无关心地道:“金贵人在这里啊?您金枝玉体,随处乱跑怕多有不宜啊。”转而又看了一眼梁仕铭,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见黑脸男子一举一动文雅得体,梁仕铭即也深施一礼,恭敬道:“尊家有礼了,在下......” “别听他的!”金娇忽然打断道,既而莺声叱道,“就是他逼我成亲的!” “啊!?”听到面前男子便是吃人的官家老爷,梁仕铭不禁大吃一惊。 毫不在意金娇的叱骂,黑脸男子轻笑着向二人踱步而来,转而悠悠地道:“这位公子,还望你不要多管闲事为好。” 面对步步紧逼的黑脸男子,二人如虎口羔羊一般,不由得向后懦懦退去。 “我,我家兄长......”梁仕铭强撑着胆气,语无伦次地问道,“你吃了他吗?” “哦?人,我是天天吃,你若要寻人,大可直接找我,我自会帮你。”黑脸男子缓言细语地说道,但脚下步子却快了许多。 梁仕铭疾退数步,高声质问道:“骗人!你会帮我?” 黑脸男子停下脚步端详梁仕铭片刻,淡淡地道:“帮你有何不可?凡来此间,俱是死人,我把你吃了自可与他相会。” 黑脸男子话音未落,瞬时冲到近前,梁仕铭暗叫不好,下意识用手抵挡,却见黑脸男子“啊呀”一声,身子直直向后弹出几丈开外。 “居然有法器!?”黑脸男子痛苦地捂着右手恶狠狠地道,只见男子的右手此时焦黑一片,冒着屡屡青烟。 惊魂之余,梁仕铭见手腕所系玄化铃上残留着几道焦炭印记,猜想是方才黑脸男子抓上了铜铃才被弹开,暗自庆幸的同时不免又感激起徐宗主的庇护之恩来。 方才大意险些被黑脸男子偷袭得手,金娇此时忙张开双臂护在梁仕铭身前,杏眼圆睁地怒叱道:“你,你干什么!?” 见金娇袒护少年,黑脸男子恼怒已极,厉声喝道:“你让开,我先收拾了这小子!” 第十九章 天雷再现 话音方落,但见黑脸男子紧咬钢牙,此时面上似有异变,紧见他两腮较劲大嘴猛然一张,嘴角竟硬生生撕开到耳边,血盆大口之中露出两排锋利的尖牙。 见此恶毒阵势,梁仕铭吓得连连倒退险些栽倒,亏得金娇扶住却仍抖瑟不止,与此同时,梁仕铭就见黑脸男子又次扑了上来,正自不知所措之际忽觉腰间一紧,低头看去一双芊芊玉手紧搂腰间,没待自己反应,就觉眼前金光一闪、两耳生风,瞬间便与金娇向后闪出一丈开外,躲开了黑脸男子。 “你居然帮着外人!?”黑脸男子气急败坏地冲金娇吼道,紧跟着又向二人扑袭来。 就这样,二人闪、转、腾、挪,有惊无险地躲过黑脸男子接连扑袭。 屡屡扑空,黑脸男子恼羞成怒,见他昂首长啸一声,继而大嘴一张,口中竟喷出一串气泡来。 不容反应,气泡瞬间即至,金娇没及带梁仕铭跳开,却不幸被击中,束起了她的双腿。 “不好,我动不了。”金娇香汗淋漓地急道。 见金娇被奇怪的气泡所缚动弹不得,梁仕铭慌乱不已,忙去帮她打掉腿上气泡,怎奈才一触碰,双手便从气泡穿过,如此往返抓弄,却似空气一般触碰不得。 正在心急如焚之际,梁仕铭却见黑脸男子正蓄势扑来,惶恐中忽觉手上传来一股清流,抚如凝脂一般,低头看去原是金娇的纤纤玉指,此刻正偷将一物递在自己手上。一个一尺来长形似大抓笔的物件,笔杆由金属所铸,沉甸甸的,笔头则由晶石所制,莹光缭绕,映人眼目。 梁仕铭不经意间抬起头,见金娇也正双眼憔悴地看着自己,一股怜爱之情顿然泛起,而正自二人对视之际,紧随一声恶吼,黑脸男子虎扑而来。 不曾料想黑脸男子如此迅猛,上一刻还在几丈开外,如今已转瞬即至,慌乱之中梁仕铭急忙挡在金娇身前,半躲半就之中将手中的晶石大笔迎上一挡...... “——噗!” 紧随一声瘆透肌肤的刺耳声响,扑上来的黑脸男子惨叫一声,身子直向后跳出数丈。 惊恐之余,梁仕铭这才发现手中的大抓笔没了...... 细看去......大抓笔居然捅进了黑脸男子的眼中,此刻汩汩红白之物正无休止地自眼眶中迸流而出。 黑脸男子痛苦大叫,几次想把大抓笔从眼中拔出,岂料双手才触笔杆,却似被雷击一般地弹开,反复几次双手竟被打得碳焦一般。眼中、手上的剧痛,让黑脸男子怒吼不竭,双手如怪蟒翻江一般不知所措,任由那杆大笔杵在眼眶中搅晃不止,痛不欲生且又无可奈何。 看到黑脸男子的惨状,梁仕铭竟暗觉不忍,自己以为传言之中修罗炼域的酷刑也不过如此吧。然而仅是片刻,下一刻,梁仕铭即听得苍穹之上传来一声剧烈炸响,紧觉天地摇晃不止,身形也站立不稳。 这感觉,很是熟悉。 “杂碎!居然引来雷劫!啊!啊!”黑脸男子悷声吼道,这愤怒无可比拟,不可复加。 黑脸男子绝望的吼声,让梁仕铭和金娇不寒而栗,不自觉中二人竟抱在了一起。 此刻黑脸男子忽然止住哭嚎,继而他双腿分而桩立,两臂绷护住身形,猛压一口真气凭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须臾,但见他身上皮肉竟如热油一般争相翻开,咕咕作响之声令人胆颤,而脸上更是污浊一派,形如鬼怪。 片刻变化,黑脸男子的额前鼓起一个大气包,继而便向着被大笔杵中的眼眶缓缓游走,只见他猛一用力,气包瞬间移进眼眶,只听得“嘣”一声,一股真气自眼眶崩迸射而出将眼球顶飞,浓黑血稠自洞黑无底的眼窟中流淌不止,但......大抓笔仍自插在眼眶中,摇摇摆摆,晃荡不止。 方才黑脸男子欲用真气将大抓笔逼出,岂料事与愿违,此刻刚要再寻他法,却听到苍穹之上巨响炸开,瞬时之间狂风大作,尘砾骤起,遮天蔽日。 见此异像,黑脸男子绝望地仰首长啸,继而声嘶竭力地恶吼道:“要死,一起死!”言毕,阴风旋起,黑脸男子张着污秽血口,张牙舞爪地朝二人冲来。 瞬息之间,金娇正要对梁仕铭说些什么,却见此刻梁仕铭神情大变,面对悷气汹汹的鬼怪,竟泼口大骂起来。 “鬼东西,来啊!咬我啊,吃我啊!”迎着阴风,梁仕铭切齿怒吼道,“我读圣贤之书,自有天神庇护!与尔等污作之辈,势不两立!” 骂声过后,梁仕铭无法抑制地转回头,那里,金娇清眸流盼、双眉紧躇,此刻朱唇微启似有千言万语一般。 不容再去多想,没待金娇作何反应,梁仕铭当即用尽全力将她向身后远远推去,转而自己迎着黑脸男子所化鬼怪冲了上去。 形似闪、势如电,在这以死相搏的瞬息之间,梁仕铭的脑中竟不经意地盘罗起来: 我竟为何要冲上来呢? 在这奇异之地,自始至终总觉浑浑噩噩; 如今想来,清晰的却只有方才那清澈流盼的双眸吧; 又或是她凤冠颓落、擎目颦眉的嗔怒模样; 也许,终是那不容亵渎、片刻即逝却又要天各一方的美好。 惊鸿一瞥,仅在刹那,却已驻永远...... 瞬息之间,梁仕铭的意识空泛一片,当他再一次被恶臭惊醒,业已来到鬼怪近前,没作停顿便顺势扑了上去,他张开大嘴,胡乱地狠咬下去...... 臊秽的血液瞬间浸湿满口、涌上哽嗓,油煎一般的热辣在喉咙中翻搅,与此同时,梁仕铭即感到周遭亮如白炽,料想定是天雷到了。 与茅山之巅相仿的情景,让他又次想到了步弘、徐宗主,以及重病在床的父亲。 然而,终究没待他再想下去,紧随一声鸣造耳际的炸响声,带着口中翻江倒海的鱼腥味,便失去了知觉...... 第二十章 劫后重逢 鱼腥味,满满的鱼腥味! 混沌中,梁仕铭仍觉得浑浑噩噩,特别是嗓子,像是被万钧之势冲压着、煎熬着。 忍耐不下,他猛地侧起身子呕吐起来。 随着汩汩深色秽血从口中喷出,终觉得不大难受,反而倒是清爽了许多。 “这是哪里?” 朦胧中,他眯缝着双眼看去,身边是一望无垠的江面......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再一次去看,没错,如今自己正在波光粼粼的江心之上,徐徐清风夹着水波,正带着丝丝凉意缓缓袭来。 “啊!”他猛然坐起来,发现身上的衣服没了,只有零散搭挂的布条,而身旁手边正放着徐宗主的玄化铃。 此刻没待理清思绪,他又忽然发现身下坐着的竟是一条床板大的死黑鱼。黑鱼浑身焦灼,死得十分透彻,鱼头也没了,鱼身皮肉似是经过撕咬一般,无序地翻卷着,惨烈之态不可名状。 “水镇,老头......难道是梦?”梁仕铭双目凝滞,痴痴地念叨着,“不!金娇!”他忽然想到那个红罗霞帔的小姑娘来。她漾动春色的面庞,她绕梁不绝的细语,以及她让自己曾感受到的温暖与美好,都在告诉他那不是梦,或者,只是自己不愿意相信那是梦罢了。 梁仕铭无奈地摇了摇头,感到了莫名的失落与哀伤。 一种欲哭无泪的惆怅似决堤洪荒般自心底涌起,却又被他强按了下去,转而深呼一口气,沉下心来对自己道:“先回家拜见父母大人,报个平安才是。”他自言自语地大声说道,本想了却烦恼,不料却在不觉之中令自己伤心更甚了...... 似乎,人在饥饿难耐之际,总会毫无顾忌,即便是面对一条来历不明且血肉不净的大黑鱼。 似风卷残云一般,梁仕铭饱餐后便斜躺在黑鱼上休息,还没及思量眼下情急之难,便依稀发现远处,似是有一艘小船。 这峰回路转的惊喜,瞬间迸发于心底,他慌忙蹦跳起来,双手挥舞、呼喊着。 所幸,小船似是有了察觉,正漂摇而来。 见小船驶近,梁仕铭不由得咧开了嘴,辛酸带笑地念叨着:“真是青山缭绕疑无路,忽见千帆隐映来,苍天保佑,苍天保佑!” 良久,小船渐近,只是不知怎的竟忽然停在了半途。疑虑中,梁仕铭大声喊道:“这位船公,能搭上我吗?” 听到梁仕铭的喊叫,小船才又疾行驶来。 小船即到,船头上一位花甲老翁面露惊喜地看着梁仕铭,赞叹道:“这位公子,好生厉害啊!” “这位老丈,此话怎讲?”梁仕铭不明就里地问道,虽然此时身上一丝不挂,但见到憨厚可亲的老船公,却丝毫没有顾忌,反倒是像见了亲人一般亲近。 老船公横起船槁,指着梁仕铭身下的大黑鱼,道:“这......这大黑怪,自老头儿祖辈便有传闻啦。今天亲眼所见,原是真的啊。我们这里有不少人都死在它手里。” 见老船公还要再说,梁仕铭忙拱手道:“烦请老丈把船靠近一些,晚辈不会水性。” 老船公憨憨一笑,自责道:“看我这老糊涂,只顾说话了,我这就过来。” 小船靠近,梁仕铭颤颤巍巍跳了上去,老船公又端详了大黑鱼半晌,这才深撑一槁将船驶开。 寒暄两句后,老船家好歹找了一身衣服给梁仕铭换上,又倒了一碗水递给他,道:“梁公子你命真大,难道是这大黑怪把你的船给撞翻了?与你同船之人呢?你一个人是怎样把它结果的,你又不会水性!?哎,你的衣衫呢?” 面对老船公的接连发问,梁仕铭不知如何作答,更不知从何说起,因为事到如今自己都还云里雾里,就像这摇摆不定的小船一样,唯有支支吾吾搪塞过去。 一顿饭的功夫,江岸上一座孤零零的茅屋渐入眼帘,老船公点手道:“那里就是老头儿的家了!”说罢遂弃槁持桨,悠悠划去。 小船即停,老船公径直跳下去,道:“老头儿也没有船板,公子将就便罢。” 梁仕铭忙摆手示意不碍事,卷起布袍跳下水去,跟随老船公向岸上走去。 岸上,屋前,支支木杆撑着几张破网晾晒,屋后不远即有稀疏桃竹林木,时有水鸟飞落栖戏。此处一派清奇安详,虽不似武进县一般繁闹,却也让梁仕铭有种脚踏实地的欣慰之感。 “这里就老丈一户人家吗?”梁仕铭问道。 “也是,也不是。”老船公栓定小船,道,“沿滩上原有十几户人家,每一里地便有一户,后来全都搬走了,如今只剩下老头儿一人,我正说再捞几网也就搬走,不然还救不了你们呐。” “你们?”闻听老船公所言似救命稻草一般,梁仕铭急问道,“莫非,除了晚辈,老丈还救了别人?” “是啊,几天前我还在江上救了一位道爷呐。” “道爷!?” “一位中年道爷。”老船公煞有其事地道,“想那道爷必受老君庇护,也不知被树枝撑着漂在江上几日了,好歹被我给救了回来。” “不,不是步弘啊?”梁仕铭喃喃道,转而尤感庆幸地道,“晚辈或认得那位道爷,他俗家姓陆。” “陆道爷?你们是一起的?这下可好,你二人正可相互照应。” “他在哪?”梁仕铭急问道。 “就在里间屋。”老船公说着当先推门进了屋。 屋内只此一间,正中处隔了一挂破网,将房屋分为里、外两块,绕过满覆渔具家什的渔网,梁仕铭疾步来到里间屋,见墙角处一片蓬松的草席上,茅山之巅与自己同坠深崖的道人,正一脸难看地闭目沉躺,他身旁墙上则斜靠着那根锃亮的铁棍。 “这道爷说也奇怪,人都昏了还抱着铁棍死命不放,老头儿我费了好大气力才取下来。”老船公道。 没去在意老船公的唠叨,劫后重逢此刻再度看到陆野子,梁仕铭竟觉像是见到亲人一般,顿时心下思绪万千,不由得鼻子一酸。 “我把他救到家中,给他灌了些米粥菜汤。”老船公不无愧疚地道,“本应去请个郎中,只是老头儿我也没有富余的钱使,二来啊,这里距城镇路远......” 见梁仕铭愣神无语,老船公安慰道:“不过啊,出门前我也试了试,这位陆道爷倒也没有发热。” 梁仕铭擦了擦眼角,紧走过去摸了摸陆野子的额头,所幸没有异样,刚要回身谢过老船公,却听得一个微弱的声音道:“这是哪里?” 见茅山道人自昏睡中苏醒,此时正微微地睁眼看着自己,梁仕铭不由得欣喜万分,此时刚要说话,却听道人问道:“你是谁啊?” 第二十一章 诉说以往 见陆野子醒来,老船公面带盈笑走上前道:“恭喜陆道爷无碍,这位公子是你朋友啊,怎么不记得了?” 陆野子双眼无神地四处看去,问道:“朋友?这是哪里?” 梁仕铭欲言又止,转而回头看了看老船公,道:“这位老丈,多多叨扰了,我二人有些话要说,不知......” 老船公会意地点了点头,道:“那好那好,我去准备些吃食。”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见老船公离开,梁仕铭迫切地向陆野子道:“您就是陆野子,陆道长吧。晚辈梁仕铭......” “你我相识?”陆野子瞪大双眼不解地问道,“我怎的记不起?这是哪里?我怎的在这里?” 如今的梁仕铭激动异常,心中虽千言万语却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索性将玄化铃取下递给陆野子,道:“陆道长,请看此物。” 接过玄化铃,陆野子双目凝神,仿佛记起了什么。 “陆道长,莫不记得茅山之巅了吗?”梁仕铭轻声问道。 这一句,犹如晴天霹雳,陆野子大梦初醒般猛然一怔,紧见他双眼圆睁,魔障似地念叨着:“对对!师父!我要去找师父,找师父......” 眼前一幕令梁仕铭手足无措,同时自己也想起了茅山之巅的老仙长,动情之处鼻子又是一酸,眼眶即也湿润起来。 “陆道长!陆道长!”梁仕铭奋力地按住陆野子,安慰道,“尊师他,已驾鹤西去了!” 听到此话,陆野子脸上一阵抽搐,大吼道:“你胡说,胡说!” “小可亲眼所见,尊师与那半空妖人斗法,又被......” “又被什么?”陆野子追问道。 “又被一人持利刃从身后行刺。” “谁?” “不,不知,我只远远看到,那人是道家装扮。”梁仕铭怯声道。 “你胡说!胡说!”陆野子双眼通红地大声喝道。 陆野子虽不知道家装扮之人是谁,却是想起了山巅恶战,想起了师父及众师弟的惨遇。须臾,这中年汉子竟孩童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师父,师弟......”陆野子伤心欲绝地哭喊着,继而竟疯癫起来,嘴里喋喋自语道,“没死,没死,他老人家没死,我去找师父,找师父!”说罢即要起身,岂料脚下一软,双眼一翻,再度昏厥过去。 当陆野子再次醒来已近黄昏,老船公已备好菜籽鱼汤,梁仕铭无心下咽,默默地守在陆野子身旁,脑子里满是令人痛不欲生的一幕幕。 见陆野子醒来,梁仕铭才微放宽心。即便他心里仍记挂着步弘,但同样不敢忘却茅山老仙长的嘱托,照看好他的徒弟。 此刻陆野子已不像方才那般激动,但脸上却依旧痛苦不堪,泪如雨下。 梁仕铭不知要说些什么,思索片刻,趁老船公出门忙活,才低声道:“陆道长,晚辈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见陆野子依旧目光呆滞一语不发,梁仕铭又接着问道:“贵派茅山乃三清上教......怎么会惹上官家?” 梁仕铭话音方落,却见陆野子好似枯树生花一般来了精神,只不过却是一副厌恶至极的模样。 见陆道长翻着白眼斜钩钩地盯着自己,梁仕铭不由得微微向后撤去,自觉失礼紧说道:“陆道长勿怪,勿怪......其实,老仙长西去之前,曾明白托付我一事。” 陆野子猛坐起来问道:“何事?” 回想茅山之巅,梁仕铭郑重地道:“老仙长命我好生照看你,让你速去香积寺,切勿再回茅山。还说......还说我兄长是天命之人,让你带他同去。” 听了梁仕铭的话,陆野子又是一阵哭喊,良久,抹干眼泪将玄化铃系在腰间,拿起镔铁棍自言自语道:“我要走一趟茅山。” “老仙长明白说到,不让你回茅山,让你速去香积寺!”梁仕铭急说道。 “不行!说什么也要见师父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陆道长!老仙长打退那空中怪人后,便有官府闯山抓人......如今已过数日,那茅山之巅怕早已物是人非了,你此时前去,岂非自投罗网?” “这......”陆野子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片刻后长叹一声道,“好,听你便是。只是......”说着他撩起长袍,露出暗淡发红的脚踝,道,“如今这脚坏了,哪也去不了......” 梁仕铭见是脚踝扭伤,不似十分严重,便安慰道:“我看陆道长脚伤没有大碍,待会我问下老船公有无应急伤药,兴许能帮你治好。” 陆野子沉沉地点了点头。 二人说话之间,老船公拿着一个鼓囊囊的草袋子从门外走来,看了看二人,道:“既然道爷醒了,我呀,留点吃食给你们,明天我也要走了。” 没有在意老船公的话,梁仕铭起身迎上去问道:“敢问老丈,家里有没有伤药?” “伤药?做什么用?”老船公走过来问道。 梁仕铭指着陆野子的脚,道:“这位陆道长,他的脚扭伤了......” 老船公来到陆野子身旁蹲下看了一眼,道:“我这里只有解蛇毒的药,却没有伤药。”继而他站起身来,一脸不解地问道,“我听人说,道爷可以自己化符治伤的啊。” 听船公这么一说,陆野子满脸的不悦,他终是没能忍住,瞪圆了母狗眼,撇开了蛤蟆嘴大声道:“愚昧!道符是防灾避险的方子,乃祈福固本所用,脚扭伤怎的能立刻治好?你当我是神仙!?” 未料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竟招来面前道长如此反应,老船公先是以愣,继而便没好气地反呛道:“甭管做何用,反正我是没有!”说着紧把草袋子往梁仕铭怀里一塞,道,“这些留给你们吃,明天我便走了,再也不来啦!”说罢转身走到门框旁依身蹲下抽起了烟袋。 对于这素未平生的老船公,梁仕铭心下自然感激不已,奈何身上了无一物,便是自己所穿衣物也是人家所赠,心中不免愧疚不已。如今见老船公被陆野子邪火顶撞,心下也是过意不去,为破僵局梁仕铭走到老船公身旁关心地问道:“老丈,方才您说要走,却是为何?” 老船公看了看梁仕铭,长叹一声道:“说来话长啊。从前这里有个妇人去江边洗衣不慎落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过两天又接连死去不少人。有人就说是水鬼造孽,说的有鼻子有眼......所以啊,这里的人都搬走了。”老船公不无感伤地说道,“想我李大,孤老头子一个,早就看淡生死,只是平日里全凭渔家邻里照应,现在他们走了,我连个说话的也没有,要怎么过活?” “李大!”听到这里梁仕铭瞬间想起水街老人的托付来,不由得心中猛地一惊,急问道,“您叫李大?” 第二十二章 名叫李大 不知梁仕铭所问何意,老船公不解地道:“是啊,老头儿就叫李大。”转而又自嘲道,“我们这乡门野户的,也没啥好名字。” 没去理会老船公的感慨,梁仕铭抢问道:“您说明天要走,去哪?远吗?” “呦,那怕是要赶一整天路程呢。”老船公道。 “算是出远门吗?”梁仕铭双目凝神喃喃地道。他明白记得‘梦中’水街老人曾提及,他的孙儿姓李,名大,且在出远门的头一天晚上会有性命之忧,托付自己全力相救。可令梁仕铭万没想到的是,那似梦似幻的水街老人所言,竟在眼前应验,且所指李大,居然是面前这位年逾花甲的老船公。如此算来,那水街老人,竟是有多大岁数了? 一连串疑问让梁仕铭不由得后脊发凉,一是眼前李大居然应证了‘梦中’情景,二是对于今夜将要发生的未知恐惧。 “算是出远门吗?”老船公一脸茫然地重复着梁仕铭的话。 “那得看是谁走。”墙角处,草铺上,陆野子撇着蛤蟆嘴,得意地道,“像我等修行之人,一天的行程自然很长,却不知这老头儿腿脚如何,估计也能走出个几里地。”说完似是解了心头气一般,面上神情也好看了许多。 陆野子这话把老船公气得够呛,狠抽了口烟,把身子转向了门外。 梁仕铭越发觉得陆野子言语不妥,如今既被别人收留,且自己腿脚又不灵便,居然还有心拿别人的年岁玩笑。但转而想到,既然水街之事已被应证,如今便唯有应人之托,忠人之事,更何况眼前老船公还救了自己一命,只是,究竟要如何搭救呢? 思索半晌没有结果,梁仕铭还是决意把心中疑惑全盘托出,于是绕到老船公面前,毕恭毕敬地道:“我之前遇到您祖父了!” 听了梁仕铭的话,老船公猛然抬起头。此刻他眉毛斜立,双眼圆睁,以往憨厚可亲的神态荡然无存,转而一脸铁青地大吼道:“你们两个,够了啊!一个说我岁数老腿脚不好,一个拿我祖辈作乐子!” 梁仕铭连连摆手,道:“老人家休怪!晚辈确实遇到您祖父他老人家,他还告诉晚辈您的名姓......”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照搬说出,道,“他还说你出远门的头一天晚上,必遭大难!” 听了梁仕铭这没头没尾的话,老船公的脸色由青转红、红中泛紫,便是陆野子此刻也不由得对梁仕铭撇了撇嘴,佩服地点了点头。 “你们给我滚!” “老人家,晚辈......” “滚!!” ※※※ 晚风躁起,江寒袭来。 草屋外,泥墙下,梁仕铭与陆野子依偎蹲坐,沉默不语。 方才梁仕铭将水街一事说给陆野子听,却反被笑话说他是做了噩梦,惹的他竟也逾加的不确定了。而后他又提起了天命之人的步弘,说自己兄长生死不明心中焦急,然而陆野子却没有感同身受般回应。对此梁仕铭也能理解,至少步弘只是当下没有找到,而他的师父和师弟则是惨死当面。 见此刻陆野子心情不好,梁仕铭便想岔开话题,此刻又觉寒风来袭,不由得紧拢了拢衣襟,问道:“陆道长,如今作何打算?” “我?”陆野子把脑袋靠在怀中镔铁棍上,想了想道,“还能作何打算?唯谨遵师命,去香积寺呗。” 听陆野子如此说道,梁仕铭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心中暗道:“老仙长,您的嘱托晚辈已帮您实现,只求您在天之灵保佑家父平安无事才好。” “这位......梁公子。家师西去之前,可还有何事交代?”陆野子问道。 “这个,容我想想......”梁仕铭凝神半晌,道,“除了说我兄长是下凡之人,让你带他同去香积寺外,还让我把铜铃交还与你,还有......” 思索片刻梁仕铭忽然眼前一亮,急道:“对了!他还说什么,茅山......什么印,很重要!” “象牙印!?”陆野子追问道。 “对对,象牙印!老仙长说,象牙印乃茅山至宝!”梁仕铭不无自豪地道,转而他的声音却渐渐变小,继而喃喃低语道,“放在......” “放在哪里?”陆野子紧问道。 “我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梁仕铭满脸难看地道,转而他神情猛然一紧,慌乱的在身上摸来摸去,道,“仙长把位置写在了一块布条上......” 见梁仕铭摸索半晌一无所获,陆野子急问道:“找到了吗?” 如晴天霹雳一般,此刻梁仕铭猛然想起,身上衣物早在坠崖后便已残破不缺,而在黑鱼上醒来时便几近裸身了,想必是已被江水冲走,而如今身上穿的则是老船公的衣服。 看着一脸急切的陆野子,梁仕铭支支吾吾地道:“没,没了。” “没了!?”陆野子惊道。 梁仕铭慌忙安慰道:“不要紧,不要紧!我当时看过一眼,容我想想,想想,一定能想到。”话虽如此,只是任凭他如何思索,脑里却始终空空一片,急的他抓耳挠腮,悔恨不已。 “我,我这脑子怎么不好使了,怎么想不起来了?”梁仕铭满面难看地自责道。 “别急,你慢慢想,是放在茅山吗?”陆野子轻声问道。 “不是不是,确定不是茅山。”梁仕铭摇头道。 “那是哪里?”陆野子面色凝重地问道。 梁仕铭在脑中拼命搜寻,只是任凭如何努力却依旧毫无所获,遂一脸愧疚地看着陆野子,道:“陆道长,您责怪我吧!我怎么忽然想不起来了,可恶!” 陆野子虽一脸的失望,却没有丝毫埋怨,反倒语重心长地安慰道:“你是读书人,脑袋自然好使,定是能想到的,不用急。”似是要缓解梁仕铭的紧张心情,转而又问道,“梁公子,你家住何方,为何要来到茅山呢?” 梁仕铭便把家住武进县,和步弘到茅山为父祈福,以及灌木丛后目睹妖人来犯,徐宗主剧毒攻心,直至官人闯山一事,完完本本告诉了陆野子。为了不让陆野子徒增悲伤,唯独隐去了自己用宝剑替老仙长了却残生一事。 二人正在谈话之间,梁仕铭忽觉得一阵寒风刺骨,不禁抱怨道:“为何出奇的冷!?” 陆野子欠起身子,一双母狗眼左顾右盼,良久坐回身来,面露异色地小声道:“来了。” “什么来了!?”梁仕铭预感不妙地问道。 陆野子神情紧张地道:“阴魂。” “什,什么!?”梁仕铭瞠目问道。 “嘘。勿须多言,有道爷我在。”陆野子满脸坚毅地道,转而他带着梁仕铭顺墙根躲到了草屋的侧墙,继而趴在地上偷偷探出脑袋,向屋前的空地上张望着。 良久,屋前没有丝毫异样,只听得江上轻轻水声。 梁仕铭不知今晚老船公究竟有何大难,更不知自己要如何解救,想到唯有仰仗茅山道爷,不禁又看了一眼趴在身旁的陆野子,见他正一脸严峻地盯着草屋前的空地。 “陆道长,有何发现?”梁仕铭紧张地问道。 陆野子身子微微一怔,扭头看了看梁仕铭,没有说话,而是慢慢地倒退着爬走了,向着屋后的方向。 见陆野子倒退着爬出几步,便调转方向径直向屋后林间爬去,梁仕铭遂急切地小声问道:“陆道长,您这是要去哪里?” 第二十三章 桃木血符 没有理会梁仕铭所问,陆野子也不回头,只腾出一手向身后梁仕铭摆了摆,又接着向远处爬去。 “陆道长?”梁仕铭提高了声音喊问道。 似是怕梁仕铭再喊下去,陆野子不情愿地钩回头,小声道:“这还看不出来吗?我要跑啊。” “啊!?”听陆野子如此说道,梁仕铭紧跑几步追上去,问道,“你,你不声不响就跑了?” 没有感到丝毫的不妥,陆野子正色道:“我腿脚不便,当然先跑啊,我刚才示意你一起跑,你没看到吗?” 本以为茅山道长可以帮老船公平息凶险,谁料想如今陆野子竟要临阵脱逃,梁仕铭遂急问道:“那老船公怎么办?” 陆野子小心地爬起身来,为难地看着梁仕铭,道:“道爷我刚才算了一下,今晚来的是个狠主,如今我身形不全、法器不齐,恐怕不太好降服啊......与其拼个你死我活,不若我们赶紧逃离此地。你回家找父母,我也好去香积寺完成师命啊。” “这怎么行!?”没待陆野子说完,梁仕铭一把拉住陆野子,道,“你本道家仙师,驱鬼破邪正是天职,更何况......尊师仙逝之际曾对我说过,此鬼魅魍魉之辈皆我苍生之天敌,人人得而诛之,你又怎能见恶不除、见死不救?” 看着如热锅蚂蚁般的梁仕铭,陆野子笑了笑,道:“你小子真以为我要逃走?贫道这是逗你呢。”说完遂指向不远处的林木道,“那里有棵桃树,去砍一截粗枝子来。”说罢遂从怀中掏出一把菜刀递给梁仕铭。 “哪来的菜刀?”梁仕铭接过菜刀不解地问道。 “老船公的。”陆野子不以为然地道,“这菜刀我能用到,临被他赶出来时就顺手捎了出来。”这荒诞不羁的说辞显然无法说服梁仕铭,但他似乎也并非是要解释给谁听。 梁仕铭无奈地摇了摇头,向陆野子所指桃树跑去,摸索着砍下了一根手腕粗细的桃木棒跑回来递给了陆野子。 陆野子接过木棒看了看,又扔给梁仕铭,道:“从木棒中段斜劈开。” 虽不明所以,梁仕铭也只能照做,当即在木棒中间斜劈两段又递给陆野子。 陆野子挑出一根比较尖利的木棍,随手抄起一个石块在截面上打磨起来,须臾,木棍的尖端被打磨的更加锐利,而尖端下方露出的木纹也更加的平整了。指了指平整的木纹截面,陆野子道:“看好了,道爷要在此画符了。” “怎么画?”梁仕铭刚及蹲下问道,冷不防被陆野子一把将自己一只手拽了过去。 毫无征兆地,陆野子一口咬在梁仕铭的食指上,登时鲜血泛涌。 “啊!干嘛咬我!?”梁仕铭压低了声音惨叫道,同时拼命抽回手来,却发现没有陆野子力气大。 “嘘,贫道要画符啊。”陆野子道,说罢即用手指蘸着梁仕铭食指上的鲜血,在木棒斜面上执画起来,同时口中喃喃道,“桃柳为秒,朱砂为善,没有朱砂用血亦可替代。” 梁仕铭虽不情愿,却唯有默默地蹲着,任凭陆野子蘸用自己鲜血,此时看着凝神执画的陆野子,虽然相貌不扬,竟颇有一种仙家风范的错觉来。 “您以前驱过鬼吗?”梁仕铭问道。 “嗯。”陆野子没有抬头,依旧在木棒上洒洒点点。 “你能看见?”梁仕铭又问道。 “看不见,却可以让它现形再打!”陆野子抬起头来看着梁仕铭道,“实不相瞒,那清形锁影的咒法,我的确不会,但道爷我有这一手......”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脑袋,道,“只要那东西往我头上猛一砸!哎,就在似醒未醒、朦朦胧胧那会儿,就能看到个大概齐。” 梁仕铭听后大开眼界,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异法,但在想起茅山之巅的天雷之后,便认为没有什么是不可信的,继而他伸出一只手在自己头上拍了拍,怯懦懦向四周看去。 “此乃道爷我几十年修来的功法,你又怎的行?”陆野子边画边说道。 说话之间,心不在焉的陆野子已画完了桃木符,将半截木棒递到梁仕铭的面前,自豪地道:“来,你瞻仰瞻仰。” 梁仕铭毕恭毕敬地接在手里,见这桃木血符与平时所见相似,只是字符却小了许多,自己虽然不懂却还是称赞道:“陆道长好功法!” “你不用奉承!”陆野子翘着狗油胡道,但从他得意的表情可以看出,心下却十分受用。 无意之间,陆野子单手掐算起来,须臾,神情骤变,遂一把从梁仕铭手中夺过桃木棒别在腰间,又从地上捡了一两片桃树皮,撑着镔铁棍站起身来,道:“快!船公老头要倒霉!我们快去!” 见陆野子神色惶惶,预想事态非常,梁仕铭也感到慌恐不已,但想到自己尚有未尽之事,于是便硬着头皮搀着陆野子一瘸一拐地向草屋走去。 二人来到草屋前,梁仕铭发现此时草屋与方才不同,大门竟大敞着,见身旁的陆野子正向着背后的江面凝神张望,遂拍了拍他,又指了指敞开的房门。 陆野子看后点了点头,紧握手中镔铁棍,另一手一把搂过梁仕铭的脖子将自己架牢,狠狠地道:“走!看看去!” 二人小心翼翼来到门前。 屋内,豆黄的蝇头油灯自风中摇曳不定,借着昏暗光影看去,屋内一如往常。 梁仕铭无助地看着陆野子,用手比划着问他要不要促动“砸脑袋”功法,看看四周有无异常,却见陆野子毫不犹豫地冲自己狠摇了摇头。 就在二人犯嘀咕之时,梁仕铭隐约闻到屋内飘来一阵骚臭味,紧走两步寻去,只见里间屋的草铺旁,老船公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二人遂警觉地闯进屋去,见并无异常,遂绕过正中渔网走到里间屋,此刻老船公口吐白沫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而方才那阵阵骚臭味,原是他失禁的味道。 “这......”梁仕铭刚要说话,陆野子即忙去止住,却还是迟了片刻。 而下一刻,出现了令梁仕铭后悔不已的一幕。 第二十四章 江边显圣 梁仕铭清楚地看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老船公,此刻在听到自己的声音后,竟木偶般“唰”的一声直直立了起来,正与自己脸对脸。 这张与梁仕铭近若咫尺、面色铁青且狰狞异常的脸,双眼上翻露出了惨白的眼底,喉嘴中不断发出令人战栗的咕咕怪声。 梁仕铭急忙屏住呼吸,他感觉自己的血都冷了,正在不知所措之时,却听到身后陆野子的微微声音,道:“退,退,退后!” 梁仕铭听得出来,陆野子正要竭力喝止面前的“老船公”,只是听他这声喝喊,虽正气满满却少了些许底气。 不出所料,梁仕铭见老船公似乎对这喝喊无所畏惧,反倒一颤一抖地向二人“走”了上来。而最让梁仕铭感到恐惧的是,眼前老船公行走并非是用脚,而是把脚腕踩在地上当作脚底行走,如此行为直看得梁仕铭头皮发麻。 此时见陆野子呵斥无效,而老船公即又走了上来,梁仕铭肝胆俱裂的颤声问道:“他,他,他怎么不退后?” 陆野子面色僵直地低声回道:“我说,我们退,退后......” 没待梁仕铭反应过来,却听到陆野子猛然高喊道:“还等什么呢?快跑啊!”话音未落,陆野子一手紧握镔铁棍拄地,另一手死死搂住梁仕铭的脖子,用全力一瘸一拐地向身后大门挣扎退去。 二人退至门前,老船公也一颤一抖紧随而至。 “陆道长,这该如何是好?”梁仕铭紧问道,此时感觉脖子已被陆野子的胳膊夹得木讷了。 此时陆野子也是满脸慌乱,看着梁仕铭期许的目光,又看了看腰中别着的半截桃木棒,思索片刻,恶狠狠地道:“你,你帮我砸!”说罢即抽出半截桃木棒递给梁仕铭。 梁仕铭这才想起陆道长有此洞察鬼魅之法,但见面前手腕粗细的木棒,却一时不敢去接。“我,我不会啊。” “快!” “我不敢!” “我等不了啦!”陆野子急道。 “不,不.......” “快!” “——噗”紧随一声闷响,就见陆野子身子一软,瘫躺在梁仕铭的怀中。 方才情急之中,梁仕铭没容多想,即抡圆了朝陆野子的脑袋砸下去,此刻见怀中陆野子竟要翻白眼,暗叫不好,急用巴掌朝他脸上狠抽了三五下,这才见他打了个激灵挣醒过来。 醒来后的陆野子并不耽搁,遂眯缝着双眼向老船公看去。 “陆道长,看出什么了?”梁仕铭急切地问道,因为此时脚后跟已然碰到身后门槛了。 陆野子歪斜着脑袋打量半晌,嘴中含糊道:“没......没有。” “什么没有?”梁仕铭紧问道。 “他就是一老头,不是什么邪祟。” “怎,怎么可能?”梁仕铭反问道。 “不对!”陆野子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骤然大叫道,“江边!去江边!”说罢即又搂着梁仕铭向门外退去。 待二人来到屋外,发现方才还黑漆漆的江边,此时却变得诡异非常:皎月之下,江面猩红一派,淡淡幽光缠渐其中,目所能及的岸滩此刻被曝映的幽光惨惨、诡谲一派。 似是并未被眼前异状所扰,陆野子盯看江面,须臾,指向江边喊道:“在那!” “在哪?”在梁仕铭眼中,四处除了满是的雾气和远处朦胧的江面,什么也看不到。 陆野子没再解释,紧搂着梁仕铭的脖子挣扎着向江边一瘸一拐地蹦去。 即到,陆野子遂将镔铁棍交给梁仕铭并顺势将他推到一旁,自己则从腰间取下玄化铃,拔掉铃锤上的牛皮套。 陆野子左手挂铃,右手持棒,肃穆而立,继而锁眉闭目,朗声吟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他要做法?”梁仕铭心中暗道,虽说对于陆野子的能耐心中没底,但眼前却只能寄望于他。 须臾,陆野子双目猛睁,口中念道:“六合既定,各司其命,天道当头,不容忤逆,千军得令,万马嘶鸣,今请力神,灭你神形,三清法将,急如律令!”念罢,陆野子扔掉镔铁棍,左手挂铃一把搂过梁仕铭,右手端起桃木棒冲着江面大声喝道,“冲!” 见陆野子叨念半天,如今反倒搂着自己向前冲去,梁仕铭心下不解刚要问明,却听得耳边传来一记震彻心霄的铜铃声。 听一声,梁仕铭顿觉神魂一振,继而听到身后传来轰鸣巨响,似有千军万马由远及近咄咄山压之势,马嘶声、人吼声,地动山摇、振聋发聩。与此同时,梁仕铭发现方才还昏暗无光的江面,此刻竟骤然金光大亮、平坦一派,而自己也顿觉神清气爽,犹若神助一般精力无穷,仿佛身后有一只无形大手,正推着自己往前冲去。 “冲啊!杀啊!”冲杀之声如海啸般自身后袭来,响彻天地,此刻梁仕铭觉得自己与陆野子竟像是统领万军的将领一般,在率军冲阵。 耳边,风声咕咕,胯下,战马嘶吼。迎着风,梁仕铭眯着眼向身旁陆野子看去,却见陆野子头戴金盔、身披金甲,正全神注视前方,他的手中......却不是寒光凛凛的战戟,而是,半截桃木棒...... 一阵江风袭来。 “啊!?”梁仕铭猛然惊醒,此时发现自己正站在彻骨的江水之中,周围没了金光,没了呐喊,唯有衣衫褴褛且依旧狠命搂着自己的陆野子,此时他手中的桃木棒已然插进了身前一人的小腹中。 一个看不清面貌的黑袍怪人。 没及再去看清,间面前怪人已化作烟尘,飘散无影。梁仕铭呆站半晌后向身旁陆野子看去,见他虽满面冷峻之色,双手却颤抖不止,桃木棒竟也拿捏不住掉落水中。 “道长,这是怎么了?”梁仕铭不解地问道,他感觉这一切都太过虚幻,即便自己正置身冰冷彻骨的江水中。 没及陆野子开口,忽听得身后哗哗水声,二人急回身看去,惊恐地发现不知何时老船公已然站在了身后。 第二十五章 酆都腥螟 此刻见老船公已不再朝二人追来,只呆呆地站原地,继而就见他身子一软瘫倒水中。 “快,快把他抬进屋。”陆野子急道。 经陆野子一喊,梁仕铭这才回过神来,壮着胆子跟陆野子上前将瘫软如泥的老船公从水中捞起。此时映着月光,见老船公又恢复了以往模样,只是双目紧闭没有半点生息,任凭如何拍打也全无反应。 “他是怎么了?”梁仕铭问道。 陆野子斜了梁仕铭一眼,道:“怎的?你是想先救他,还是先知道他怎的了?” 经陆野子一问,梁仕铭才又想起水街老人的托付,而听陆野子言下之意似是可以救治,于是忙点头道:“先救他!先救他!” 二人七手八脚将老船公搭进草屋,放在草榻上,陆野子让梁仕铭胡乱找些衣被给老船公盖上,自己则从怀中掏出一片桃树皮,又一把揽过老船公的手指,咬破食指蘸着鲜血在桃树皮上执画起来。 符咒即成,陆野子执符念咒在草榻前往返几番,而后命梁仕铭将桃木符焚烧,继而便撬开老船公的嘴将灰烬和着清水灌了下去。 符水灌下片刻便有了效力,老船公醒来便咳嗽不止,紧跟着呕出大滩污秽之物,仔细看去其间竟赫然蜷着一条尺余长的黑虫,黑虫浑身粘稠光滑,初到地面还蹦跶不止,须臾便蜷缩一团没了动静。 梁仕铭看得头皮发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即又觉腥气难耐惹得干呕不止。 “这孽畜!”陆野子恶狠狠地骂道,向地上吐了口唾沫。 此刻整间屋都布满了腥臭气味,梁仕铭遮鼻问道:“陆道长,这,这是?” “水鬼锁命啊。”陆野子也不顾及污秽蹲在小虫旁道,“水鬼上不得岸,便借此虫钻于人身,勾人魂魄、傀其五形,挟制这老头儿欲淹死在江里。怎奈我道法精深,没让它遂愿,反倒被我半截桃木棒所制,落得个魂飞湮灭。”陆野子不无骄傲地说道,转而又似有不解地喃喃道,“是谁在这世间做出何等之孽业,才惹得这邪物来到人间啊!?” 听陆野子所言,梁仕铭才知道原来方才老船公非是为追他二人,而是要去江中溺毙而亡。 此刻听到面前小虫竟如此恶毒,梁仕铭遂好奇地往前凑了凑,刚要再去细看,陆野子已拿来一根筷子将长虫从地上挑起,梁仕铭见势忙捏着鼻子往后撤去,问道:“道长,这虫子究竟是何来路?” “书中所载,此乃酆都腥螟。”陆野子盯着挑起的虫子,不无惊奇地道,“若是道爷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酆都大帝治下,那‘蚁蛀虫熬小地狱’中的孽虫了。” 梁仕铭虽没听懂,却可以肯定这名作腥螟的小虫邪恶至极,遂一脸难看地问道:“陆道长,如今要如何处置它?” “怎的处置?这小虫本非凡物,多是被妖邪利用方现人间,万万不可随意处置,待道爷我想法将它安排妥当便是。”说罢即挑起长虫,一拐一瘸地走出大门向屋后桃林走去。 待陆野子处置完小虫回到草屋,老船公即也挣醒过来,二人自觉不便道出原委,遂互相递了个眼色,异口同声假说老船公方才发病,已替他救治妥当,仅此而已。 老船公虽也摸不着头脑,但看着面前狼藉一片,料想二人所言非虚,免不得千恩万谢一番,更是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果酒招待二人。而陆野子此时也顺坡下驴,找来几块桃树皮写了符咒,焚烧后分别敷在自己和老船公的脚踝上,又耐心地向老船公传授道理,说那符咒虽无法药到病除,却可梳理气息、畅经活络,有活血化瘀之功效。 如今见老船公避过凶险已无大碍,梁仕铭自觉欣慰满满,至于水街老人之事便决意不再去向老船公提及,毕竟到现在自己都还糊里糊涂,况且无论“水街之托”是真是虚,如今都已将老船公救下,结果总还是好的,由此便索性跟老船公解释是自己梦中所遇,以此搪塞了过去。 三人又聊了一会,便草草吃些东西睡下,怎奈此时任谁也睡不着,老船公是心有余悸,怀揣不安;陆野子似是在想着茅山之巅的悲惨过往;而至于梁仕铭,此刻他心底又不经意间念起一人来,便是同消失的步弘一样,让他无法释怀的金娇。 翌日清晨,老船公留下点吃食和衣物,拜别二人先行离开。由于陆野子的脚伤仍未痊愈,梁仕铭也只得陪着暂住几日。这几日,二人除了把衣物缝补晾晒外,余下的时间里陆野子则照旧化符疗伤,梁仕铭则每日在江边搜索。他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江上能有一架木筏在自己眺望之时缓缓游来,而上面正站着向自己挥手的步弘。 “也不用贫道劝你了。”陆野子拄着镔铁棍来到梁仕铭身后,道,“这都几日了,怎还能找得到?何况这里距茅山也有段路程了。” 梁仕铭回过神来,见陆野子气色好了许多,即问道:“道长,您的脚好了吗?” 陆野子试着走了两步,道:“好多了,多谢梁公子记挂。” 梁仕铭看了看身上的麻衣草鞋,道:“快别叫我梁公子了,如今我......” “要叫的。”陆野子说着转而猛一把抓住梁仕铭的胳膊,神秘兮兮地道,“实话不瞒你,你与道爷我很是投缘呐!” 看着满脸严肃的陆野子,梁仕铭不知所谓地瞪大了眼。 陆野子煞有其事地道:“虽说道爷我法术精深,但往日执符作法,却从未有过昨夜那般神武之威,梁公子你在我身旁,端的是有如神助一般啊!” “昨晚?”梁仕铭捋了捋似浆糊一般的记忆,含糊道,“你是说昨晚?在江边?你一木棍把水鬼戳没的那次?” “怎的?不是那次,还是哪次?就是那水鬼!”陆野子以为梁仕铭在跟自己装糊涂,遂没好气将他胳膊猛地一推。 梁仕铭心下庆幸不已,多亏那时自己昏昏沉沉,眼前又金光闪烁,才没看到那水鬼面目,不然非得吓个半死。见此时陆野子似有不悦,遂又说道:“昨晚我听到铃声后,便觉金光炫目、万马奔腾......其他却没看仔细。” “什么金光,万马的?”陆野子狐疑地看着梁仕铭,道,“你小子可别跟道爷我耍心眼,是不是我师父还跟你说了什么,你藏着没说?” 没成想患难与共的陆野子居然怀疑自己,梁仕铭心中不快地道:“若是道长没有其他吩咐,小可,先行告辞了!” “什么小可?告什么辞?”陆野子撇着母狗眼问道,“道爷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再者说,你跟我告辞,能去哪?” “回家啊!” “怎么回?走着回?半路先饿死你!” 听到这梁仕铭也泄了气,无助地问道:“那当如何是好?” “不若你我二人离开此处,先去临近街镇,再做打算!”陆野子胸有成竹地说道。 没有其他办法,梁仕铭唯有点头称是。 收拾停当,二人即刻启程。一路走走停停,有幸搭乘一辆牛车,才赶在傍晚时分来在了白水镇以西二十里外的一个村庄。 二人一路上饥肠辘辘,乏力不堪,此时远远看到村落当即加快了脚步。 第二十六章 夜宿高宅 二人来至村口的一家门外,本意扣门讨些吃喝,却见这户人家高挑残破白幡,看这歪墙榻檐的样子,想来也是穷苦人家,又逢亲人离世定是苦不堪言,二人遂又向村中继续走去,没多久即来到一座高大的庄院门外。 “好气派呵。”陆野子喃喃地道。 梁仕铭抬眼看去,这庄院房檐高挑,门庭开阔,大门上方悬着一块皂木牌匾,上书镶金二字:高宅。 陆野子将胳膊从梁仕铭的肩头抽回,狠抹了抹了干裂的蛤蟆嘴,道:“你去,要点吃喝。” “啊?”梁仕铭一脸茫然地看着陆野子。身为梁家大公子的梁仕铭,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即便别人送来东西,笑得不甜也绝不瞅上一眼,更不用说去扣门乞讨。“我,我不会啊。”梁仕铭一脸难堪地道。 见梁仕铭不依,陆野子露出伤脚,悲戚戚地道:“唉,说什么君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狗屁!师父,为今我这跛脚的穷老道,恐怕要饿死他乡......” “好,我去我去!” 梁仕铭紧走两步,跨台阶来到门前,犹豫片刻才扣响大门,半晌后侧门应声而开,一个年轻家丁走了出来,打量一番梁仕铭,厌恶地道:“你谁啊?干嘛的?” 见家丁一副厌恶嘴脸,梁仕铭顿时感到莫名的自卑。想自己从小便养尊处优,哪受过如此奚落,但如今既在矮檐下也只得硬着头皮,低声道:“叨......叨扰了,在下过路,饥渴难耐,烦请......” 没及梁仕铭说完,家丁即拉开了架势,轰赶道:“没有,没有!赶紧走!” 梁仕铭被呛的面红耳赤,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此时陆野子已拄着镔铁棍气哼哼地走了上来,指着家丁的鼻子破口大骂道:“小孽畜!这位梁家大公子为本道爷化些斋饭,要你在这狂吠?怎的,看什么看,不识得道爷我?” 被陆野子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家丁先是一愣,旋即打量起面前道人来,见此道人头顶破烂网巾,面上泛黄无神,最是那稀疏短眉下一双母狗眼,直翻的让人生厌。看到是一个破烂道人在恶骂自己,家丁顿时气的七窍生烟,怒目喝道:“呦呵!爷爷我就狂了怎么着?你什么来路我不用知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此宅主人是什么来路!?乃是人称‘高半乡’的高大员外!我家高员外,家大、业大、势力大!你又是哪根葱,也敢来找晦气!?” 陆野子也不示弱,提高了嗓门骂道:“我呸你个狗眼看人低!拿个‘半乡’名头便想在我等这里找到便宜?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位公子是谁?常州府武进县‘梁半城’梁大公子!良田千顷、广厦万千,说的谁?他们梁家!” 见陆野子张牙舞爪、吐沫横飞,梁仕铭虽不赞同却也莫名地感到一丝告慰,此时怕二人越吵越凶,便跟着劝说起来,岂料陆野子似是上了弦一般,不顾梁仕铭劝说,依旧叫骂不停。 “本尊便是茅山上仙!路上疏忽失了盘缠,才放下身段与你家结缘,谁料到居然遇到你这狗崽子,我看你这辈子也没个好活法......” “陆道长,走吧。”梁仕铭再次劝道,这时见侧门里又走出一人。 “这嚷嚷什么呢?”一个管家模样中年人走出来道。他一脸厌烦地看了看梁仕铭、陆野子,问家丁道,“小狗子,这怎么了?” 闻听这家丁名姓,梁仕铭和陆野子先是一愣,既而心中似是畅快不少。 小狗子一脸委屈地回道:“管家,这俩穷要饭的耍横,一个自称是什么半城,还有一个破老道......” 闻听“老道”二字,管家神情骤然一变,止住小狗子走到陆野子面前,目光依次扫过他的蒜头鼻、蛤蟆嘴,以及那两缕干枯泛黄、无序翻卷的狗油胡。 “您是,道爷?”管家将信将疑地问道。 “怎的!?”陆野子身子一挺,袖口一甩,反问道,“还不够明显吗?” “明显明显!”管家含笑应承道,“不知道爷来自哪座灵山,何处仙府哇?” “茅山道宗!”陆野子不无自豪地一字一顿道。 “茅山?茅山道爷!?”管家追问道。 “无量天尊。”陆野子口宣天尊,沉目不语,逾显得一副庄严姿态。 管家听后大喜,遂让出身后大门,毕恭毕敬地拱手道:“快快!道爷,请府上一叙。” “请!”陆野子斜撇了小狗子一眼,毫不犹豫地走上去道。 对于眼前发生一切,梁仕铭没及反应过来,陆野子已在管家引领下大踏步迈进了大门,而那只伤脚仿似也痊愈无碍了。 跨门槛,绕影壁,眼前豁然开朗。一条丈余宽的青石道直通二院,道旁郁郁葱葱杨柳成排,木亭石廊夹杂其间,远望去,目及之处,房舍楼阁参差而立,如山如林,气派非凡。对于眼前一切,梁仕铭早已见怪不怪,唯有陆野子擎颌瞠目看得稀罕不已。 待一行人来到厅堂,管家即吩咐下人备上茶水糕点,继而便起身要去请老爷。梁仕铭慌忙劝住,说二人自行吃喝即刻便走,不必再去惊扰老爷,不料管家却一再坚持,执拗不过,只得由他。 梁仕铭和陆野子刚及坐下草草吃了两口点心,就见一群家奴院工簇拥着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员外,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老员的身上穿绸着缎,富贵一派,但气色却极其难看,两眼没有半点精神。 梁仕铭心中暗想,此家员外八成得了怪病,好在陆道长精通符咒,若治对了法子,好歹要点车马钱也是好的。此时见管家跟老员外耳语了几句,老员外便忽然激动不已,旋即撇开两旁搀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二人近前,梁仕铭与陆野子也慌忙站起身来。 “敢问,尊驾可是茅山仙长?”老员外激动地对陆野子深深一礼道。 陆野子没去看高员外,昂首挺胸双目放空地沉吟道:“无量天尊,贫道,茅山陆野子。” 此刻梁仕铭见陆野子俨然换了一人,仿佛自他身上竟有种丝丝仙风道骨的错觉来,让梁仕铭很不习惯。 闻听陆野子报出道号,老员外哭喊一声倒头便拜:“哎呀!仙长救命啊!” 第二十七章 无方可施 未料老员外竟有如此反应,梁仕铭慌忙将其拦下。 “老员外这是怎的?”陆野子紧问道。 “道长勿怪,请坐,请坐。”管家说着将老员外搀扶至太师椅前坐下。 见老员外此刻仍气息难平、激动不已,管家遂屏退下人,径直走到陆野子身前,拱手礼道:“陆道爷有礼......”继而竟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陆野子微微一笑,道:“如今没有外人,尊管不妨直说。” “道爷神人,神人啊!竟知我府上有难事......”管家一脸惊奇地道,继而他口中奉承之词便滔滔不绝,直让梁仕铭听得尴尬不已,但陆野子却一副受用十分的模样。 夸赞良久,管家长叹一声道:“我家老爷虽家大业大,怎奈膝下仅有一子。少爷高常,虽是生在富贵之家,但为人却温谆忠厚,他自幼饱读诗书、谦逊好学,我家老爷本指望有朝一日他金榜题名、光耀门楣,谁料十日前却偶染怪症,一病不起啊!” “看病的先生找来不少,便是僧道佛尼也都请了个遍,全都无方可施。可怜我家老爷心慈面软又乐善好施,怎奈好事做尽,却是天不庇佑啊!”管家说罢眼眶含泪,连连长叹不已。 “天不庇佑,天不庇佑啊!”管家说罢,高员外也顿足捶胸嚎啕不止。 管家慌忙上前劝慰一番,转而又道:“前不久,有人提及茅山道法最为灵验,几日前我便差人去了茅山,不知为何至今未归。谁料今日却在家中幸遇仙长,实乃上天有眼,高家幸甚呐!初见仙长不修边幅之神韵法相,便是我这凡夫俗子,也能感受您无量盖世之修为,如今只求仙长慈悲,救治我家少爷,香火奉资自不在话下,还请仙长大开天恩呐!”管家说完又深深一礼。 闻听管家一番言语,陆野子的眼皮不由得微微一颤,继而单手一礼道:“无量天尊!驱邪庇佑乃出家人本份,至于你家少爷......”说着陆野子不自觉地把目光转向了梁仕铭。 梁仕铭满心愿意陆野子出手救治,且不论这高家乐善好施乃是修德人家,单是看到高员外的惜子之切,便不由得想起了家中父亲,不禁感同身受、怜悯不已,于是满眼期盼地冲陆野子点了点头。 陆野子手捻胡须环顾众人,思索半晌,方开口道:“吃喝完毕,贫道看看就是。” 见陆野子应承下来,管家和高员外忙答谢不迭,此刻高员外竟也精神了不少,颤巍巍地挪上来又要伏身拜谢,梁仕铭又慌忙将他拦下。 此时陆野子清咳了两声,对管家道:“尊管啊,你看我二人一路奔波,如今这衣衫不整......” “小事,小事。”管家抢说道,遂安排下人引领二人沐浴更衣,又吩咐厅堂备上酒宴。 二人跟着下人来到后院厢房落脚,洗漱完毕,管家说府上没有道家净衣,陆野子却说不妨,胡乱弄一身绸缎罗衫便是,管家虽有不舍,但眼下求人办事也只好应承,为二人备了一身上好穿戴。 房内,焕然一新的梁仕铭看着镜中锦衣玉饰的自己,不禁又想起初上茅山的情景,而不同的是,此时身边却没了步弘,只剩自己形单影只,心中不免一阵难受。 而一旁陆野子则心情大好,一边对镜拾掇穿戴,一边埋怨高家人还不来请去开席。 不多时,下人来请,说是饭菜已备,陆野子急忙催促梁仕铭,二人直奔厅堂而去。 厅堂之上,酒宴齐备,管家与高员外已等候多时,寒暄两句后,众人分宾主落座。 看着满眼的丰盛佳肴,梁仕铭与陆野子即情不自禁地开动起来,席间只听得老员外与管家喋喋不休,梁仕铭面上挂不住,便时不时地停下附和两声,而陆野子却不管那许多,抱着碟碗头也不抬。 吃喝已毕,管家安排下人伺候老员外回房,便要带陆野子为高公子诊治病症。 高公子住在跨院,顺石子路穿过一扇月亮门,即见一条翠竹小道,小道尽头的一幢二层木阁即是公子宅。 一路上管家快步在前,梁仕铭紧随其后,唯陆野子迈着八方步走得又慢又稳,并非脚伤缘故,而是满肚子饭菜几乎涌上了嗓子眼儿,生怕一用力便挤了出来,只得装作一副气定神闲、信心满满的样子来。管家碍于情面也不好催促,就这样一行人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公子阁楼前。 此刻梁仕铭抬眼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公子阁楼的外墙和大门上,贴满了数不清的符纸咒条,有佛家、有道家,还有一些不知来路的,形形色色、乱七八糟,布满了整个楼面,逾显得阴森恐怖。 惶恐之余,梁仕铭想到这么多人都无法救治高公子,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心下也不免替陆野子担忧起来。 这时陆野子走上来抬头扫了一眼,却没有话说,径直向大门走去。 见陆野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梁仕铭自责也许自己太过悲观,毕竟陆野子出身茅山正宗,他师父乃是一位能够召唤天雷的老仙长,况且,前几日江边的水鬼也是经他施法所除。 正在梁仕铭胡思乱想之际,管家已然打开门锁,侧身道:“二位,请。” 陆野子不假思索地抢先一步走了进去,梁仕铭遂也跟进了屋。 房内是一明两暗的格设,进门即是正厅,正中间摆放一方红漆长桌,上摆笔墨纸砚,正中还有一张摊开的白纸,看那微微蒙尘的纸面,想来是铺展多日没有用过,此刻梁仕铭又不经意间想到自己的书房来,当然还有朝思暮想的许多家人。 “道爷,这里就是我家公子的卧房。”管家走到左手方的一扇侧门前道。 二人遂也跟着走了上去,见门上有一道大锁,陆野子当即拂袖道:“开锁!” 管家点头掏出钥匙,谁料钥匙刚入锁孔,却见他身子一怔,继而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陆野子,一动不动。 第二十八章 少管闲事 见管家将钥匙插入锁孔却不开门,转而愣神地盯着自己,陆野子没好气地问道:“怎的,还不开门?” 管家身子一怔,继而满脸狐疑地问道:“陆仙长,前番请来的大师,俱要先做法式再开房门。此番,您不做何法式便要开门吗?” “不用不用,先看看再说,看看再说!”陆野子信心十足地道。 看到陆野子胸有成竹的模样,管家心下大喜,当即打开门锁,推开了房门。 房门即开,梁仕铭顿觉一阵冷风拂面袭来,刚想去问,却见陆野子已当先走了进去。 房内灯火通明,名贵器具在烛光映衬下富贵一派,却没有丝毫生机,唯有四处浓重草药味兀自弥漫不停。 在房间的角落里,摆着一张红木大床,透过隐隐半遮的床幔看去,床上面躺着一人。 梁仕铭跟着陆野子来到床前,见上面躺着一个二十上下年轻人。这个本该生龙活虎的年轻人,如今脸上却没了人样,只见他双目沉闭、呼吸孱弱,不仅印堂发暗、眼窝殷黑,就连颧骨也暴凸起来,愈显得两腮深陷异常。 “这就是我家公子。”管家伤心地道,继而便哽咽着念叨起来,大意是说高公子是他看着他长大,从小苦读诗书,通晓事理,是个世间难寻、万里挑一的好孩子。 梁仕铭虽不懂医术法理,却也看出这高公子命在旦夕,不禁心头一紧,转而向陆野子看去。 陆野子此刻不动声色地看着高公子,表情虚无,只捋着狗油胡,眯缝母狗眼,像是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梁仕铭刚想开口去问,却见陆野子冷不丁地对管家道:“你家公子快行了。” 似是摸不着头脑,管家追问道:“陆仙长,您是说我家公子,快醒了?” 迎着管家惊喜的眼神,陆野子一脸轻松地道:“快行了!就是,快要西行了。” 晴天霹雳一般,管家身子一颤,凄声问道:“您说我家公子,快,快要死了?” “无量天尊。”陆野子单手一礼道,继而低声支吾道,“这个......” 见陆野子似欲言又止,梁仕铭以为尚有转机,谁料他接下来竟道:“方才贫道所言‘快行了’,若是依俗家之言,确是‘快要死了’之意,尊管所言极是!” “哎呦!”管家一拍大腿揪心地哀求道,“陆仙长,陆爷爷!‘我极是’可不行啊!您说什么是什么,您发发慈悲,救救我家少爷啊,我这给您跪下了。”管家说着就要下跪,梁仕铭见势又一次娴熟地将他搀住。 见陆野子不为所动,管家悲痛至极扑倒床边哭喊不停:“哎呀,公子啊,你可要挺住啊,老爷、太太和高府上下都盼着你好起来......” 见陆野子依旧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梁仕铭遂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问道:“陆道长,这高公子当真没法救吗?” “怎的?”陆野子满眼诧异地看着梁仕铭,低声道,“救什么救?我又不是大罗神仙!再者说,如今你我二人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说着用手掸了掸刚上身的衣服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怎的忘了,我得赶赴香积寺,你还得回家团圆呢!?” 梁仕铭被陆野子的“义正辞严”驳的哑口无言,但转念一想,自己有心无力却要强加他人,的确有失君子之仪。况且现在身上穿的、肚子里填的,都是沾了人家陆野子的方便,眼下却还有什么资格再要求人家去做些什么呢? 就在梁仕铭将要说服自己之时,高员外那张痛不欲生的面孔又次映在眼前,宴席上那满布苍茫且充满期许的目光,让梁仕铭又一次想到了父亲,不由得鼻子一酸。 沉思片刻,梁仕铭道:“陆道长,方才所言句句在理......但这高员外本就是一个世间难寻的大善人,况且待你我不薄,您若还有什么精深道法,只管全力一试,也不负您茅山道宗之盛名啊。” “你不用奉承我。”陆野子没好气地撇了梁仕铭一眼。 见陆野子铁了心,梁仕铭忿忿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如今见这不仁不义之事,我真是......唉,羞愧难当!”说着就要扯下身上衣服。 “你这是怎的?”陆野子阻拦道。 “把衣服还给人家,晚辈没脸在这待了,告辞!”梁仕铭气哼哼地道,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且慢!”陆野子止住梁仕铭,道,“贫道万没想到,你这细皮嫩肉、出身高贵的公子哥,原是个悲天悯人、心地良善之人。真是难得,难得啊!”陆野子说罢,口中念叨着向管家走去。 见陆野子似是要去施救,梁仕铭心下欢喜不已,忙又穿起外衣,这时却听到陆野子“啊呀”一声,忙寻声看去,见陆野子停在原地,正低头揉着眼睛。 “陆道长,怎么了?”梁仕铭走上来问道。 陆野子被梁仕铭的声音惊的一颤,继而连连摆手说无妨,但梁仕铭却分明从他脸上看出了万分的恐慌。 管家见陆野子走来,忙止住悲声起身问道:“仙长,莫不是您还有其他法子?” 不料陆野子慌忙摆手道:“走了走了!”说完不待二人反应,竟当先夺门而出。 见陆野子慌张离去,梁仕铭心下万分不解,在劝慰管家两句后即也追了出去。 而就在梁仕铭出了卧房,来到红漆长桌前后...... “啊!”梁仕铭不禁惊道,紧跟着感到后脊丝丝发凉。 原来,方才摊在桌上的那张白纸上,如今却多出了四个字:少管闲事。 回想是紧跟陆野子走出的卧房,肯定不是他所为,那还会是谁? “梁公子,你怎么了?” 听到声音梁仕铭吓得一颤,回身见管家已锁上公子房门走了过来,于是随便支吾两句,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见这一老一少一个德行,管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遂骂骂咧咧地也跟了出去。 一路狂奔,梁仕铭顺着记忆的方向回到了厢房,却是没能推开房门,一阵敲喊后,陆野子方从里面把门打开。进屋后梁仕铭没及说话,即慌乱地插上门闩,又拿过陆野子的镔铁棍抵在门后,最后试了试牢固才放下心来。此时回身见陆野子正悠然坐在茶几旁品茶,忙走上前道:“道长,我,我看到......” “公子莫急。”陆野子慢条斯理地道。 梁仕铭深咽了口唾沫,压低了声音,道:“陆道长,高公子桌案上,那方白纸多了四个字:少管闲事。” 陆野子听后眼皮微微一挑,继而便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依旧品茶不语。 见陆野子漠不关心,梁仕铭急道:“陆道长,那高公子......那四个字......如今,我们如何是好?” “怕了?”陆野子翻了梁仕铭一眼,不慌不忙地道,“我说什么来着?我要走,你不依,如今你却怕得要死。” “不不!”梁仕铭摇头道,“晚辈不怕,您道法高深,定有办法是不是?” 陆野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将身子从靠背上直起来,问道:“我问你,在高少爷卧房之中,你闻到了什么?” “闻到了什么?”梁仕铭重复道。 “骚臭味!”陆野子斩钉截铁地道。 “晚辈怎么不记得,有什么狐骚之味啊?” “你是被俗事蒙了心神,自然闻不到!本道爷乃修行之人,心清神明,自然洞察一切。”陆野子说罢轻捋狗油,胡又靠在了椅背上。 “那......” “那什么那?自然是闹妖精啦,一只狐狸。”陆野子淡淡地道。 “啊!?”梁仕铭惊讶道。即便自己早已预感不祥,但此刻听了陆野子之言,还是心中生惧。 坊间传言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此五类最易得道,凡人不敢直冲名讳,便尊为:狐、黄、白、柳、灰五大仙家。 未到茅山之前,梁仕铭本不信怪力乱神之说,但如今却深信不疑,于是忙问道:“莫非是坊间传言的,狐......狐大仙?” “什么狗屁大仙!”陆野子猛然站起身来,不无轻蔑地道,“在我看来,它就是一个屁,本尊拿它就像捏死个臭虫!” 见陆野子胸有成竹的样子,梁仕铭心下宽慰了许多,紧问道:“既如此,方才陆道长因何不辞而别?” 没有直接作答,陆野子径直走到床前坐下,继而取出玄化铃拿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擦拭起来。他似是睹物思人,又想起了自己的师父,亦或是在思索要如何作答...... 半晌过后,陆野子沉吟一声,道:“梁公子,你还是把事情看得太过简单了。今夜公子卧房之行,道爷我虽有道法在身,但仍须准备妥当,做个万全之法,方保不失。须知那作怪的畜生,狡黠异常,且已然得道,如若不考虑周全,露了风声被它逃脱,待你我走后再折返回来找他高家晦气,又怎吃得消?” 梁仕铭听后连连称是,心中暗暗埋怨自己鲁莽少虑,错怪了陆野子。 陆野子脱下鞋袜坐在床上,道:“放心,道爷我自有良策,只是时机未到,明日再说不迟。”说着便打了个哈欠,重将铃套装好,搂在怀中翻身躺下。 见陆野子睡下,梁仕铭便走到里侧与他首尾相连的床前坐下。 才一躺下即觉浑身疲惫泛涌而来,梁仕铭伸了个懒腰刚要睡去,却还是放心不下,忙又起身问道:“陆道长,你说的是真的?” 隔壁床上,陆野子翻身坐起,没好气地道:“刚要睡着,你又怎的?难道还怀疑道爷我不成?” “不敢不敢。晚辈是想问,明日施法还需要准备什么?”梁仕铭自觉无趣忙解释道。 陆野子将玄化铃纂在手里,不以为然地道:“明日再说。明日,让你看看道爷我的厉害!” 谁料陆野子的话音未落,房中紧跟着一声响起:“好啊,让我看看啊!” 陆野子不耐烦地重复道:“都说了明日!明......”话未说完,他猛然一怔,继而眼眶欲裂地朝梁仕铭所在床上看去。 第二十九章 房中狐女 陆野子清楚地看到,坐在床上的梁仕铭,此刻也正一脸恐慌地看向自己。 与此同时陆野子弄清了一个事实,刚才那声音,不是他! 与躺在床上的陆野子不同,梁仕铭一直坐在床上,且方才看得十分清楚,房内并无他人,而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自己听得十分真切,那声音分明来自一个女子,且此刻就在房中! 这时见陆野子正一脸难看地看着自己,梁仕铭忙一手捂嘴,一手微微摆手,示意方才声音不是自己所发。 似是预感不妙,陆野子神情骤变,忙坐起身来,紧握玄化铃的那只手也跟着剧烈抖动起来,只是如今铃锤套着牛皮套,发不出半点声响。 陆野子操着一双母狗眼,警觉地在房内四处搜索却一无所获,片刻后,他正声喊道:“人归人路,仙归仙途!此番是哪路高仙,还请速速归位,贫道少不了日后上香供奉,以报恩德。” “大胆!” 陆野子话音未落,那声音又嗔叱道。只不过这次的声音却是娇滴滴,崔莺莺,荡人心魄,酥麻骨底。 紧随这一声,一个玲珑剔透,妙曼绝伦的女子凭空现身房内。 此女子二八年岁,眉眼含羞,粉唇如桃,如脂如雪的身子在披散的白纱下半遮半显,隐隐间,幽幽酮体一览无余,潺潺间,阵阵异香撩拨神魂。 只一眼,惊恐之中的梁仕铭即被羞得两腮发红、双耳发烫。 而此时此刻,陆野子竟早已如痴如醉般呆傻住了。 仿若空气凝滞一般,眼前这摄人心魄的诱人女子,直让人浑生妄想,转而淡却了二人的恐惧和不安。 床上,陆野子面带盈笑,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子,从他放荡不羁的表情来看,似在欣赏一副美妙景致,享受其中、无法自拔。 似是不满陆野子那副轻薄嘴脸,女子眉黛微敛、杏眼圆睁狠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却让陆野子雷击一般登时掉下床来。 此时没待梁仕铭反应,跌落床下的陆野子早已俯身拜倒,口中连连哀求道:“不知大姐金身降临,失礼失礼!” “大姐?谁是你大姐!?”女子娇声斥道,继而目光掠过陆野子向他身后看去,最终落在了梁仕铭的面庞之上。见那里正有一个俊俏公子呆傻傻地看着自己,女子微掩樱唇,噗嗤一乐,露出满面桃色。 女子盯着梁仕铭片刻,脸上表情渐由爱慕转为惊奇,须臾,即微掩欢喜地向梁仕铭款款走来,她身后,八条白色绦带,飘飘洒洒,紧随身形。 床上,梁仕铭早已呆若木鸡,眼神也逾加空泛,隐隐间感到女子飘飘而来,顿觉一阵迷人清香直沁心脾、颠倒神魂,纵连陆野子几番挤眉弄眼的示意也全然不顾。 与已然呆住的梁仕铭不同,此刻陆野子见女子走上来,忙双手抱头,鸡啄碎米般苦苦哀求道:“姑奶奶饶命,饶命!” 女子瞥了一眼地上的陆野子,淡淡地道:“听说,你要给我点厉害看看?”女子虽是对陆野子所言,双眼却一直盯着梁仕铭,满含秋水,不曾移开。 见女子迁怒自己,陆野子也不敢抬头,伸手指了指身后梁仕铭,怯怯地道:“我那是跟他说,让他看看我的厉害。” “哦?怎么看呀?我也想看。”女子笑说着从陆野子身旁走过,来到梁仕铭的床前。 与梁仕铭四目相对,女子刚要张口,忽听房外传来说话之声。 “阿弥陀佛!” “高僧,这边请!” 听到房外对话之声,女子侧目愣了个神,须臾,一阵青烟腾起,消失无影。 “梁仕铭!”浑浑噩噩中,梁仕铭听到有人呼唤,一个颤栗回过神来,继而环视房内,发现陆野子正云淡风轻地坐在茶几旁,品着香茶。 看着似曾相识的场景,梁仕铭刚要开口,却不知究竟要问些什么,自己明明记得方才来过一个奇妙女子,但一直昏沉沉,记不了许多,只隐约记得陆道长与那女子有过一番言语。 “陆道长......” 梁仕铭刚及开口,陆野子当即摆手止住,沉声道:“休要多言!贫道手法,非是尔等可以猜度。”说罢又低头品茶不语。 陆野子的话让本就思绪繁乱的梁仕铭更加云雾不辨了,此刻竟也记不起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从陆野子的话中却可以肯定,方才确是有事发生,也许朦胧中的女子便是什么山魈鬼魅也不一定。 想到陆野子既有江边除鬼之能,便也能应对妥当,介于方才因高公子一事错怪过陆野子,如今为不让其生厌,便不打算再去追问。 看着凝神品茶的陆野子,梁仕铭道:“陆道长......” “让你莫问!” “不不,晚辈是想说,如今你光着脚,不冷吗?” 听梁仕铭如此说道,陆野子瞥了一眼自己的双脚,继而轻轻一笑,四平八稳地放下茶碗,光着脚丫小步急走来到床边穿上靴子,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叩门声,险些将他惊了个趔趄。 “开门开门!”阵阵敲击,雨点般打在门板上。 梁仕铭急忙穿戴起身开门,门分左右,白天所遇家丁小狗子正站在门外,看到梁仕铭后,满脸横气地吼道:“你们还想睡觉?赶紧出去!” “出去?去哪?”梁仕铭不解地问道。 “去哪我管不着,这里可是上房!”小狗子阴阳怪气地道。 “是啊,正是管家安排我等住在此处。” “现在不是了,管家让你们赶紧腾房,收拾收拾让给高僧住下。” “高僧?什么高僧?” 小狗子得意地道:“哼哼,说出来吓死你!这位高僧祖上三辈屠户,剃度前可杀了不少畜生,如今莫说除几个恶鬼,便是杀几个蹭吃蹭喝的无赖,也不在话下!” 梁仕铭虽知面前家丁若有所指,却也无法辩驳,只能怯声问道:“如今天色以晚,我等还能去哪?” “爱哪哪!我不管,出去!”小狗子狂喝一声,不屑地把头撇向一旁。 梁仕铭刚要再去乞求,却见陆野子走了上来,也不与家丁理论,仅是冲梁仕铭一努嘴,道:“走。”继而便径直往房外走去。 梁仕铭不知所以,慌忙跟上问道:“陆道长,这是去哪?” “府上来了高僧,咱们去拜会拜会。”陆野子头也不回地道。 第三十章 僧道论狐 “高僧?什么高僧?为何要去拜会他?”梁仕铭追问道。 陆野子没有答话,但脚下步子却更快了。 一路之上夜风拂面,梁仕铭又断断续续记起房中女子一事,只是除却一些美好、香甜的感觉外,便再也无法记起许多了,于是紧赶几步追上陆野子又要开口去问,却见他伸手往前一指,这才发现面前已然来到高府正厅。 此刻厅堂之上灯火通明,八仙桌旁分坐两人,一边是管家,另一边是个大和尚。 这大和尚生的长手大脚、肩宽体阔,满脸横肉的大脸上,五官却不成比例,一对淡眉、一双小眼、一颗小鼻头,最是那对小巧的耳朵,木耳似的叮在脸盘两边。大和尚虽身着僧衣,却满面恶狠、目露凶光,没有半点佛家之仪,让人看了不甚舒服。 管家此时见陆野子与梁仕铭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遂没好气地喝道:“哎!?你们跑来做什么?去去,没见我正与高僧叙话吗?” 听管家厌恶腔调,陆野子非但不气,反倒盈笑上前,道:“尊管,贫道闻听高僧驾到,自然要来拜会拜会。”说着转向一旁大和尚,礼道,“无量天尊!贫道陆野子,敢问大师法号,贵宝刹又是哪处?” “阿弥陀佛!”大和尚起身回礼道,“贫僧寂严,乃常州府宜兴县的和尚,出家在偃池山潜光寺。坊间戏耍,给贫僧起一个小小的绰号,冷面佛。” 陆野子佯装大惊,赔笑奉承道:“噢!原来是法力无边的冷面佛,寂严大师啊,久仰久仰。”这时见一旁管家依旧满脸铁青,他也佯装不知,满脸擎笑地拉着梁仕铭一同坐在了大和尚身旁。 见二人赖着不走,管家心下不悦,碍于大和尚情面不好再去逐客,于是便不管二人,转对大和尚问道:“大师精于佛理、通晓医法救人无数,乃苍生之福!不知大师何时方便救治我家公子啊?” 大和尚礼道:“阿弥陀佛,尊管过誉了。出家人慈悲为怀,此番贫僧专为你家公子而来,还请尊管切莫心急,待贫僧准备停当......”大和尚说着即看向陆野子道,“方才听尊管提起,道爷曾看过公子病恙,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没待管家开口,陆野子即抢说道:“行行,那怎的不行?不如大师就到贫道房中叙谈可好?”说罢还给大和尚递了一个眼神。 大和尚会意地点了点头,虽也看到管家满脸不悦,却还是起身道:“阿弥陀佛。既如此,烦请道长头前带路。”转而又对管家道,“至于公子之事,权且过了今晚,明日贫僧定当全力以赴。” 见大和尚如此说道,管家也不好再说什么,吩咐下人准备应用之物便告辞离开,临行前还不忘狠瞪陆野子一眼,这才甩袖而去。 待高府下人引着大和尚出了厅堂,梁仕铭紧走几步来到陆野子身旁,小声问道:“陆道长,您与这位高僧相识?” “素未谋面!” “那......莫非您有求于他?” “求谁?他?冷面佛?笑话!求一碗冷面还差不多。”陆野子不屑地道。 “我还以为,您邀请高僧是为方才房中那女......” 没待梁仕铭说完,陆野子母狗眼一翻,气道:“你怎的又提此事?早就告诉你,道爷我早已安排周祥,只待时机......如今他高府驱赶我等,此时不攀上这大和尚,莫非你我夜宿荒野不成?”说完即气哼哼地走开了。 梁仕铭虽觉此法不太磊落,又自问别无他法,只得跟着陆野子向厢房走去。 一行人来在厢房,下人早已收拾停当,房内添了两盏明灯,又加了些许饭菜。 家丁小狗子正站在门前,此时见陆野子折返回来,又是一顿羞辱,亏了大和尚解释一番,小狗子才悻悻离去。但梁仕铭却从大和尚的眼神中看出,他似是早把陆野子的小心思参透了。 三人进屋后,客套一番便在圆桌旁落座。 刚及坐下,陆野子二话不说即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大和尚瞥了一眼陆野子,不禁皱起眉头,继而便双手合十,沉默不语。 见大和尚似是受了慢待心有不悦,梁仕铭忙递上碗筷,道:“大师,您先用斋饭吧。” 大和尚微睁二目,压了压胸中闷气,伸出棒槌粗的手指接过碗筷,转而向陆野子问道:“陆道爷,他家公子......” “他家公子劝你还是别救了。”没及大和尚再说下去,陆野子头也不抬地道。 “啪——” 大和尚猛把竹筷扣于桌上,吓得陆野子一个激灵。 “阿弥陀佛!陆道长,何出此言?”大和尚满脸不悦地质问道。 陆野子放下碗筷,抹了一把嘴,慢条斯理地道:“贫道确是看过他家公子,只是他如今已病入膏肓,依贫道来看,纵然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他经不起折腾了。” “哦?陆道长此话当真?”大和尚追问道。 “那是自然。”陆野子回道。 大和尚听后一怔,思量片刻,道:“阿弥陀佛,多谢道爷相告。按道爷话来,这高家公子当真凶多吉少,但贫僧既已到此,便决心一试。为今时辰不早了,贫僧还要准备一二,明日里法救人。二位若无他事,还是请先行休息去吧,不送!”大和尚说完便起身送客。 这逐客令来得太过突然,让梁仕铭和扁嘴无言的陆野子都大感意外。 片刻尴尬,陆野子即满脸陪笑地道:“大师莫急,贫道还有一件秘事相告。” “何事?”大和尚不屑地问道。 陆野子没有作答,转而对梁仕铭道:“我与大师有秘事相商,你且出去等候片刻。” 梁仕铭刚要问明,却被陆野子的眼神止住,只好走出房去。 见梁仕铭离开,陆野子这才一脸神秘地道:“大师,这里有狐精!” “哦?”大和尚附和一声,继而神情有了细微变化。 “我与大师有缘,自觉不是外人,才以诚相告。”陆野子边说边拉着大和尚坐下,继而左顾右盼一番,遂挤眉弄眼地小声道,“据贫道看来,这狐狸呀,可称之为上品......” 似是不解陆野子的用意,大和尚双掌合拢,面无表情,但陆野子却从他的眼底,看出了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悦,只是紧随着双目微阖,又被隐了下去。 须臾,大和尚才开口问道:“那么以陆道长来看,这狐狸有多少道行?” “这个......”陆野子一愣,不料大和尚有此一问,支吾半天才含糊地道,“这个,这个贫道自是没有,没有留意......” “有几条尾巴?”大和尚盯着陆野子紧问道。 经和尚又一问,陆野子不由得又是一愣。 方才他见大和尚初进高府便能将房中狐精惊走,料想是狐精惧怕这大和尚,由此便想借大和尚之手,惩治那羞辱自己的狐精。谁料想如今大和尚竟连番追问,自己若应答不出,难免会让大和尚心中生疑,只是此刻回想起偶遇狐精的尴尬场景,却只知狐精道行远在自己之上,又哪有功夫去数它几条尾巴? “两,两条......还是三条?”陆野子不敢正视大和尚,手拈狗油胡,含糊地答道。 见大和尚果然面露疑色,为掩心虚,陆野子转而反问道:“哎?大师问此作甚?莫非大师有所忌惮不成?若大师须贫道相助,尽管开口便是,贫道定当全力以赴!” “阿弥托佛。”似是看穿了陆野子的心思,大和尚微微一笑,自若地道,“多谢道长美意,贫僧一人便可!如此说来事不宜迟,贫僧这就独自去除了它,以绝后患?” “是是,以绝后患,以绝后患!”陆野子笑着附和道。 门外,梁仕铭见此刻陆野子竟与大和尚谈笑走来,不知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十分不解。 大和尚冲梁仕铭点了点头,对陆野子双手一礼,道:“陆道长请留步,贫僧这就去除了那孽障。”说罢便大踏步走开了。 看着消失夜幕的大和尚,梁仕铭不解地问道:“他一个人行吗?” “他巴不得一个人呢!倒让他去看看,究竟几条尾巴?”陆野子颇有深意地笑道。 “啊?什么尾巴?”梁仕铭追问道。 看着大和尚走去的方向,陆野子悠悠地道:“一条尾巴一百年道行啊。” “一条尾巴一百年道行?为什么他巴不得一个人去啊?陆道长,此话究竟何意?”梁仕铭越发的不解了。 “我是说那狐......”话才出口陆野子忙捂住了大嘴,后怕地向四处看去,继而对梁仕铭道,“别管了!咱们睡觉去,权且熬过今夜,明日早早启程。”说罢便与梁仕铭走进房内插上门闩,又拿来镔铁棍死死地顶住房门。 清晨,梁仕铭自梦中被房外阵阵噪杂吵醒,懒洋洋地打开窗子去看,院内呀呀喳喳一群人,闹哄哄乱作一团,侧耳细听去,不由得他胆颤心寒、面如死灰。 第三十一章 高僧莲迟 “这和尚死的好惨!” “听说是昨夜晚间入府的,叫什么,冷面佛。” “他怎么连衣服都没了,快找东西给他盖上。” “这可如何是好啊!?” 听到房外众人的议论,梁仕铭越发觉得惶恐不已,踉跄扑到陆野子床前,大喊道:“陆道长大事不好!大和尚死了,大和尚死了!” 陆野子被吓得一激灵,猛地从床上窜起来,问道:“怎,怎的!?” “昨天那,那,经你指引,去施法降妖的大和尚,他,他死啦!就在院中!” “死了?”陆野子满脸惧色地重复道,片刻,脸色一变转而呵斥道,“什么经我指引?你可不敢乱说!” 梁仕铭猛咽了口唾沫,狠点了点头。 如热锅蚂蚁一般,陆野子边穿着衣服边念叨不好,这时见梁仕铭面无血色一脸惊慌地看着自己,遂故作镇静地安慰道:“莫怕,是祸躲不过!咱们什么风浪没经过,先出去看看再说。”说罢陆野子抓起玄化铃别在腰间,小跑几步到门前抄起镔铁棍窜了出去,梁仕铭即也紧随其后向外跑去。 此时院内早已围满了人,二人见紧挨着人群外围,管家正在几个下人的搀扶下顿足捶胸不止。 为怕露出马脚,陆野子在提醒了梁仕铭两句后,便带着他一同来到管家面前。 此时的管家双眼无神,满脸的难看,丝毫没了昨晚趾高气扬的架势,而透过一旁人群看去,地上正躺着一具赤条条的胖大尸体,身上盖着一张泛黄的草席。 “尊管,这是怎的?”陆野子明知故问道。 管家这时看到陆野子犹如见到救星一般,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哭丧道:“仙长啊!昨晚大和尚随你离开不久,又折回向我要了公子宅的钥匙,他说是要去降妖除邪,还说是凶险异常不让我等跟随。谁知今早发现,他竟赤身死于院中啊!” “无量天尊!尊管莫慌,尊管莫慌。”陆野子忙安慰道。 他原以为大和尚与自己分别后死在的院内,那么自己定然脱不了干系,而如今听管家说道,大和尚在离开后又去找管家拿了钥匙,如此看来自己的担待便大大减少,几近毫无干系了,想到此处陆野子暗暗长出一口气,紧绷的心弦即也放松下来。 与此同时,陆野子也不忘给梁仕铭递了个眼色,此刻梁仕铭也听出了大概,会心地点了点头,心绪也不再繁乱不堪了。 这时管家抹了一把满是冷汗的额头,又道:“先是少爷大病不起,如今又摊上了人命,方才老爷问讯又昏死过去......这这,唉!地保说话就到,这官司,怕是吃定了!只是府上邪祟不除终是祸患,不知哪日才是个头啊......”管家满脸通红地边说边怨,那感觉不像是在祈求谁,更像是在宣泄心中久抑的悲愤。 梁仕铭站在陆野子身旁听着管家哭诉,不禁又想起昨夜晚间的大和尚来,想这大和尚虽说面貌不善,脾性也有些古怪,但如今见他惨死当场,心下还是难过不已。梁仕铭不经意间向地上草席看去,此时一阵风袭来掀起了草席一角,继而,竟露出了诡异的一幕...... “啊!”看到这一幕,梁仕铭低声叫道,不禁后退不止。原来,在掀起的草席之下,他看到了大和尚那张令人恐惧的面孔。俗话说人死如灯灭,而此时大和尚的脸上却不是莫无表情,反倒是一脸欢喜之色。那喜悦似是由心而发,潺流体魄,但这笑却是出自一个死人,直看的梁仕铭汗毛倒立。 陆野子见梁仕铭满脸难看,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大和尚那诡异的笑脸,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暗自后怕不已,侥幸昨晚去的不是自己。 片刻过后风势渐消,席角又随即盖了下来。此时就听得人群外有人来报,说是地保登门,继而就见几个衣着光鲜之人走了上来。管家遂撇开下人独自迎上前去,将几人让到一旁,从怀中掏出几个小布包分发了下去。这几人爽快收下,答应从中周旋担待,遂又趾高气扬地来到人群中,告诫众人不得擅离,不可妄动死尸,等待衙差到此验勘现场,几人又劝慰了管家两句后便扬长而去。 地保初来之时,陆野子便预感不妙,趁管家离开之时便退到了人群外,此时闻听说要通报衙门,担心平白地惹上官司,便拉上梁仕铭顺着墙根偷偷地往外溜去。 如惊弓之鸟,二人一路从后院逃到前院,慌乱地绕过影背墙,刚要迈过大门门槛,却在此刻与门外来人撞了个满怀。 “你这......”陆野子刚想破口大骂,待看到面前人模样后急又压了下去。 陆野子所撞乃是一个风尘仆仆的小和尚,看年岁二十上下,剑眉细眼,鼻正口方,耳垂厚长,长相极为端正,他身上斜披一件青色僧衣,雄健右臂袒露在外,手上擎着一挂菩提持珠,给人一种与年纪极不相称的庄严法相和威压气势。 陆野子咽了口唾沫,站好身形礼道:“无量天尊,小师傅有礼了。” “阿弥托佛,道长有礼。”小和尚看了看陆野子,道,“小僧见此家宅院似有不祥,因此特来造访。” “噢,那好那好,如此来说贫道就不叨扰了,告辞,告辞。”陆野子说着即要绕开和尚走过去,谁知刚一迈步却被小和尚一把攥住手臂,死死地扣住腕子。 陆野子瞬间觉得手腕像是被铁抓锁住一般,一阵钻心疼痛让他忍不住咧开了蛤蟆嘴。 “与小僧一道可好?”小和尚面无表情地问道,这语气更像是在命令。 陆野子忍住疼痛,强堆欢颜道:“小师傅啊,贫道还有要事,不便逗留,不便逗留。”说着就要甩开胳膊,谁知几番较劲小和尚的手指非但纹丝未动,反倒抓得更紧,令陆野子觉得整个手臂将要断了。 见陆野子满面通红,青筋暴胀,梁仕铭暗叫不好,慌忙向小和尚一礼,道:“小可梁仕铭,敢问大师,这是为何?” 小和尚侧目看向梁仕铭,微微愣了个神,道:“梁公子不必担心,小僧有求于这位道长。”转而又对陆野子比划了个请,道,“望道长切莫推辞,这边请。”说罢即强拉着陆野子径直往院内走去。 执拗不过,梁仕铭只得跟着一起折返院中,只是区别方才离开之时,如今来到院中,却发现天色暗了下来。抬头看去,只见乌云压顶,如墨如砚,大有茅山之巅的势头,这时梁仕铭不经意间回头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 第三十二章 诛杀阴鬼 置身阴暗之中,梁仕铭竟发现身后几丈外的影壁墙......此刻却是阳光普照。随着一路从前院来到后院,天色竟越发昏沉、阴暗起来,而小和尚却对此异象不闻不问,似是早已了如指掌,依旧拽着陆野子快步前行,陆野子则因挣扎不脱,只得硬着头皮紧随其后。 此时,后院众人依旧围拢一团,只是与方才不同,如今个个都在仰头看天,议论纷纷。从一张张写满未知恐惧的面孔上可以看出,大家也对这忽然异变的天象,心生不安。 见陆野子跟一个和尚疾步而来,众人即退散两旁,将管家让了出来。 小和尚也不停留,拉着陆野子径直来到管家近前。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在小和尚开口之前,陆野子抢说道:“尊管,贫道见事态严重,心生不忍,特请来这位大师,哎呀......” 小和尚狠攥了陆野子一把让他住口,转而向管家一礼道:“阿弥托佛。尊管有礼,小僧莲迟,乃西安府香积寺的和尚,此番专为化解府上危难而来。” 小和尚说完,管家却没有搭理,依旧是一幅失魂般的模样,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的一僧一道。 “尊管!”陆野子扯开了乌鸦嗓,喊道,“这一位是香积寺的莲迟大师!他是高僧!专为救你家公子而来!” 似被这聒噪的腔调所致,管家猛地一怔,看了看面前小和尚,忽然拜倒在地,哭喊道:“大师啊,救命啊,救命啊!” 为去搀扶管家,小和尚便放开了陆野子的胳膊,陆野子终也松了口气,一边抚着红肿的手腕,一边口中喃喃道:“莲迟......西安府香积......香积寺!?”陆野子大吃一惊,忙问小和尚道,“莲,莲迟大师,你是香积寺的和尚?” 没有理会陆野子,莲迟在安抚好管家后,径直向大和尚的死尸走去。 “阿弥托佛。”来到死尸近前,莲迟左手二指压住眉关,擎着菩提珠的右手两指于死尸上方凭空探查,片刻,淡淡地道,“一只狐狸,一只阴鬼。” 莲迟话音未落,忽然大风骤起! 一股强劲阴风,夹杂着胆寒的丧嚎旋即而至。 与此同时,死尸上的草席随风而动,继而,竟裹挟着死尸,从地上直直立起! 此惊变,直让在场众人毛骨悚然,竟是怎样的大风,居然让一张草席把一个高大死尸从地上抄立而起? 就在众人不敢猜度将要发生何种惊变之时,下一刻,没待发生前,莲迟早已手中结印,口中默念: “诸佛之母,文殊师利; 言语道断,心形俱灭; 天龙伏蛊,摧却恶?; ...... 护法藏,降八部, 杀!” 莲迟所念法咒方毕,但觉四处佛音缭绕,而那串擎于手上的菩提珠,瞬间通体炫动,似条条虬龙一般的荧光,在他右臂之上环绕游走,顷刻之间整条粗壮的手臂已然被直燎双目的炫光裹挟,且光芒逾加炽烈。 下一刻,没待看清,莲迟身形已至,擎有雷霆之势的右掌,已然拍在了裹挟死尸的草席上。 “——卟!” 一声闷响,草席被莲迟推出几丈开外,没待停顿,莲迟黑影一道,紧随即至,右手结印高高抡起,挂着呼呼风响,朝着席中死尸头顶猛击而下。 “——啪!” 一声爆响,草席四散炸开、碎散四处,与此同时,众人头顶乌云竭尽消散,阳光又回人间,但...... 死尸却没了踪影。 在场众人哪曾见过此番场景,此时个个屏住呼吸,瞠目结舌呆作一团。片刻停顿,不知是谁带了个头,众人遂向莲迟伏身拜倒,口尊活佛,膜拜不止。 这时梁仕铭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侧目见陆野子仍是目瞪口呆的样子,猜想他也同自己一样未曾料到,眼前和尚小小年纪居然能有如此神法。 “走,过去看看。”陆野子声音微颤地对梁仕铭说道,当先一步向莲迟走去。 梁仕铭揉了揉泛疼的双眼刚要跟上去,却听此刻莲迟又是一声怒喝:“大胆!本僧到此,还敢嚣张!” 莲迟斥声未绝,即已手结印,口吟咒,右手菩提珠也瞬间离手,电闪一般向院边的一棵树头上影去。 “——啊!” 一声惨叫,一人从树上跌落在地。 莲迟如影随形,现身树下,指尖轻弹坠落身前的菩提珠上,珠身瞬间亮起,珠圈也变大丈余,蓦地落地圈住了地上之人,即刻,莲迟低首默念,引来佛光,从天而降笼罩方圆。此时此间,炽光耀眼,佛音震震,令人胆颤。 地上,珠圈之内,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正接连翻滚,痛吟不止。 “阿弥托佛!”莲迟面沉似水,沉声道,“你这阴鬼,不循六道,罹难乡里,该打入那阿鼻地狱,永不得释,尽受无间!”说罢即要动手。 “你这和尚,好坏不分!”女子趴在地上哭嚎道,“那日民妇去拜祭亡夫,遇那高家公子,谁料他妄读圣贤书,却把我虏走吊于树头凌辱,做尽下滥之事......”妇人说着哭声逾加凄惨,似是受尽世间委屈一般,哭诉道,“他高府势大、欺霸乡里,民妇自知纵然报官也不可昭雪,又不愿以玷污之身苟活世间,于是便悬尽林中......民妇含冤而死,怨气难消,便去那高府寻仇,眼看成事,不想来了大和尚......这才,这才把他一同害了!”妇人越说越恨,猛一抬头,伴着令人战栗的嘶吼声,露出了狰狞扭曲的面孔。 莲迟不为所动,淡淡地道:“你害不了他。” 妇人听罢,哑然无声。 莲迟高声道:“你这阴鬼!若无‘恶灵’相助拘你阴魂,该是早已遁入轮回道,岂能聚成阴鬼,流散至今!?而凭你之能,又怎害得了那佛门中人!” 妇人没及反驳,只觉佛音更盛,紧随莲迟一声呵斥,似是泰山压顶一般,妇人半撑的身子又被压倒在地,抽搐不止,逾显得痛苦万分。 莲迟厌恶地看了妇人一眼,道:“大和尚的尸首之上,我分明探出狐畜咒法。尔等鬼狐污杂,行此下作之事,遇到本僧,应有此报!” 妇人听后猛一颤,挣扎道:“你知那大和尚因何而来?他明是作法,实则暗藏龌龊,他欲抓狐女行那污秽之事,再要窃取真元,却反被魅惑,自取其辱,他死有余辜!什么恶灵相助?什么狐女害人?全是我一人所为,有报应便全冲我来!”妇人说完怒吼一声就要扑来,怎奈被佛光所束,无法得逞。 “阿弥托佛。六道有序,不可妄逾,你与那狐狸皆不可留,待成全了你,便去了却那畜生!” 莲迟说罢左臂一甩,袖中法器现于掌中。此件法器两掌长、手腕粗,首位各有三爪利刃,名作金刚杵,因其乌金所铸,又称三股乌金杵。 莲迟将三股乌金杵横悬身前,紧催咒法,杵身瞬涨五尺,没作停顿,当即抄起三股乌金杵朝地上妇人扎去。 “大师住手!” 觉察身后有人跑来,莲迟不作理会,只把身上僧衣扯下向后一甩。僧衣才一离手,即化为一道气帘,悬于身后丈外半空。 这一声喊叫正是梁仕铭,方才他与陆野子距大树不远处站定,听得妇人惨遇后不禁心生怜悯,且听得高家公子原是人面兽心之辈,不免义愤填膺,由此便高喊一声冲了上去。 此刻陆野子见莲迟祭出禁制,眼见梁仕铭将要撞上,吓得他哀嚎一声也冲了上去。 第三十三章 惊走恶灵 “公子小心!”陆野子眼见阻挡不及,情急之下急拽出炫化铃向禁制扔去,铜铃飞出,牛皮铃套自半空脱落,紧随一阵悦耳铃声,梁仕铭已然冲破禁制,无恙地站在了莲池身后。 感知禁法被破,莲池心中一震,此刻并未回身,依旧手持三股乌金杵,剑眉斜挑紧盯地上妇人,口中佯装沉稳,淡淡地问道:“梁公子何事?” 梁仕铭一时语塞,竟不知要如何作答,口中支吾道:“我......她......” 方才听得妇人哭诉,梁仕铭满腔义愤,此时来到近前,却不敢向地上妇人看去,只盯着莲迟后背,怯怯地道:“大师有礼,依小可来看,那常家公子之事,皆因他咎由自取,且如今他性命尚在,可否饶过这身世悲惨的......妇人?” “不劳公子操心,只管好自己事情便罢。”莲迟淡淡地道,继而单手一招,僧衣又重披身上。 “我......” 正在梁仕铭结舌无语时,陆野子已捡起炫化铃走了上来,狠拍了梁仕铭的肩膀,又恶狠狠瞪了一眼,似是对他刚才的冒失心生责怨,转而,陆野子对莲迟道:“小师傅,梁公子说的是啊。此阴鬼遭遇,我二人都已明白,如今要怪,便怪他高家公子自作自受,怎的也怨不得别人!至于那淫......那大和尚嘛,你也说是那狐狸所为,依贫道来看,她罪不至于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不若你就高高手,超度于她,也算是一件无量功德啊。” 陆野子一口气说罢,自认为自己说的有理有据,遂得意地看了看梁仕铭。 谁料莲迟却冷冷地道:“我若不依,又当如何?” 莲迟所答,将陆野子堵得哑口无言,自知自己说不过、打不过,只得拽着梁仕铭转身走开。 梁仕铭挣开陆野子,激动地道:“大师,晚辈虽不知如何处置为妥,但天理昭彰,理应对错分明才是啊!” 莲迟依旧不为所动,道:“阿弥托佛,本僧不论对错,只护法序!”转而仰天喝道,“本僧刑法,余人退散!”话音未落,但见手中三股乌金杵猛一顿地,登时一股气浪直把二人逼出丈余。 此时此间:炽光,耀眼夺日!佛音,隆隆震天! “六道有序,不得妄逾,今将尔打入阿鼻,永不得释,尽受无间!阿弥陀佛。”莲迟言毕,擎起三股乌金杵挟全力向圈内扎去。 一声惨叫,一股烟起,污气直窜腾空,继而却似烈阳下的水汽般,消散无影。 地上,珠圈内,了无痕迹。 道了句阿弥陀佛,菩提珠回到手中,莲迟缓缓收起法式。忽然,他眉间又是一紧,洞喝一声,道:“孽畜!” 没待陆野子、梁仕铭看清缘由,莲迟已单手结印,手随心动,菩提珠瞬间点亮,直向远方屋角影去。 佛珠即到,远方屋角上一阵黑烟顿散,留下了一滩乌血。 看着远处屋角,陆野子神色慌张地问道:“大师怎的?难道,还有?” “在那屋檐上。小僧大意,未曾察觉,如今却被那东西逃了。”莲迟悻悻地道。 “难道是你所说‘恶灵’?”陆野子轻捋狗油胡问道。 “阿弥陀佛。”莲迟看着空空如也的屋檐,略有憾意地道,“正是拘那妇人阴魂的恶灵。” 见莲迟一副自责模样,梁仕铭不禁也自责起来,想那驱邪扶正本是修法之人的天职,而除恶务尽的准则更是无可厚非。由此他心中即也释怀,对于妇人之事便不再去想。 此时,陆野子撇了撇嘴,长叹一声,道:“这高家真是作恶多端!阴鬼、狐狸还不够,居然将恶灵也引来。”感叹之余,不禁又自言自语道,“怪不得那夜公子房中我没能参透。” 听陆野子说起公子卧房之事,梁仕铭小声问道:“陆道长所说何意?” 陆野子吧唧着蛤蟆嘴,饶有兴趣地道:“那夜刚进公子宅,道爷我便闻到一股狐骚之味,料想定是狐狸作祟,谁知一番验查却没发现。后来你求我为公子治病,道爷我察觉头顶似有异样,便抬头观瞧,这一看可不要紧!那顶篷上原来有个窟窿,彼时正有一只血淋淋的猩红之眼透着窟窿在往下盯着咱们,道爷我是不能说啊,不然非吓死你们不可!如今来看,那猩红之眼并非狐精,而是被恶灵所拘的阴鬼,也就是方才那妇人了。” 梁仕铭听后一怔,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看着脸色大变的梁仕铭,陆野子轻蔑一笑,又道:“当时我便暗下盘算,且不论屋顶到底是何邪祟,见到道爷我法架亲临,非但不跑反倒暗中窥探,道行一定不浅。虽然以道爷我之能为,能够轻松降服于它,怎奈房间狭小,道法无眼,若连累了你与管家怎的是好,岂非因小失大?为此,道爷我才没有道破,而是先行一步引你等离开,好再做打算。” 梁仕铭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昨夜晚间,你我房中的女子呢?” “咳咳......”听到梁仕铭所问,陆野子连连咳嗽,闭口不语。 陆野子本要在莲迟面前吹嘘一番,谁料自始至终莲迟一直若有所思地放眼远空,此刻冷不防梁仕铭竟又提及令自己蒙羞的狐精来,思索片刻,陆野子遂提高了声调,道:“问得好!昨夜你我房中女子,便是那狐精!” “啊!?”梁仕铭听后一惊。 陆野子则不以为然地道:“那晚狐精来到你我房中,皆因它惧怕于我,由此才冒死前来拜求饶命,没成想,偏偏遇到冷面佛寂严半途进府,这才将它惊跑。” 梁仕铭听后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印象中却是有人跪地求饶,但听声音却不是女子,反倒更像是一个中年男子,但碍于情面且自己也无法确定,由是便只得配合地点了点头。 闻听陆野子所言,莲迟剑眉一挑,紧问道,“方才道长曾说,那死去大和尚自称‘冷面佛’?” 第三十四章 救父之法 “正是。初见之时,他曾提及‘冷面佛’的雅号,贫道见他面色铁青一派,倒也担得起‘冷面’二字。不知大师所问为何?”陆野子不解地看向莲迟道。 未料莲迟听后,剑眉倒竖,怒不可遏地冷斥道:“大胆!不知他有何无量功德,竟也敢妄自称佛?真是胆大包天!”莲迟怒罢遂高宣佛号,默念罪过不止。 见莲迟不悦,陆野子急忙附和道:“对对!英雄所见略同,所见略同!贫道早就就说过,他倒不如一碗冷面活得长,这下全被说中,他才到高府没多久就惨死当场。” 莲池淡淡地道:“大和尚含笑而死,定是中了媚术,与你所言狐精脱不了干系。依小僧来看,此狐精道行不浅。”转而莲迟看向陆野子,问道,“既然道长曾与那狐精交锋,不知以为若何?” “若何?”陆野子一愣,回想当晚情形,略显尴尬地支吾道,“这个,也谈不上有什么交锋,只是,就是......” 似是参透了陆野子的窘境,莲迟也不再搭理他,转而走到梁仕铭面前,道:“梁公子,可是在生小僧的气么?” 此刻,梁仕铭双眼木讷,正回想着被陆野子认定狐精的女子。渐渐,回忆中那白衣飘飘的仙姿,那颠倒神魂的幽香,一时间全在头脑中活泛起来,此时他感觉任凭什么,也无法将这曼妙女子与“为非作歹”、“凶神恶煞”之词相联。 “梁公子!?”见梁仕铭没有回应,莲迟又提高了声调。 梁仕铭恍然回神,面有愧意地,道:“大师何事?” 莲迟微摇了摇头,道:“看来梁公子还未从那狐魅之中逃脱啊。”转而他单手结印,口中吟诵,继而擎手于梁仕铭额前轻轻一晃,须臾,问道,“梁公子可觉得好些吗?” 梁仕铭自觉没有丝毫变化,却还是恭敬谢道:“多谢大师。”这时见莲迟正愣神地看着自己,于是问道,“大师,难道小可脸上还有异样?” “不不。”莲迟面有疑色地问道,“敢问梁公子,你额前红癍是?” “这是去茅山途中,被山石碰伤所留。” “哦?公子是从茅山而来?” 闻听莲迟所言,梁仕铭不觉心中悲戚泛起,道:“小可家住常州武进县,家父身染怪症,久治不愈,我便与兄长去茅山祈求仙符,路上被山石伤了额头......未成想我几人失足坠崖,我侥幸的活,而兄长他......”想起步弘生死未卜,梁仕铭不觉眼圈泛红。 梁仕铭悲戚之言,断断续续,莲迟虽未听得太懂却也大致明了,于是安慰道:“阿弥陀佛。事由天定,公子宽心才是。”话说至此,莲迟思索片刻,又道,“而至于令尊怪症,不妨走一趟香积寺,家师佛法无边,想必能够救治。” 听莲迟所言,梁仕铭眼前一亮,急问道:“此话当真?” “那是自然。” 不待梁仕铭再去追问,此刻陆野子几步窜上来,一把抓住莲迟手臂,问道:“莲迟师傅,你当真是香积寺的和尚?” 莲迟微微一怔,一脸不解地看着陆野子,道:“阿弥陀佛,小僧确在香积寺出家。” 陆野子听后心底一热,早在他被莲迟拽到管家面前时,便听到莲迟自报家门,只是那时情急便暂且按下,此时又听莲迟提及,遂紧问道:“慧悟大师,是你师父?” 见面前道人居然道出师父法名,莲迟一脸狐疑,没有回答转而问道:“阿弥陀佛,还未请教仙长道号。” “无量天尊,贫道茅山陆野子!” 莲迟一惊,当即一礼,道:“原来是茅山仙长,小僧失礼,罪过罪过!” “无量天尊!”陆野子莫名得意地看了梁仕铭一眼,转而对莲迟道:“大师客气了,敢问慧悟大师......” “阿弥陀佛!”莲迟一脸肃穆地整了整僧衣,双手一礼,恭敬道,“徒不言师,慧悟大师正是恩师!” 见慧悟大师的弟子就在面前,陆野子激动地道:“贫道正要赶赴香积寺拜见慧悟大师,有急事相告!” “何事?”莲迟紧问道。 未曾开口,陆野子鼻子一酸,道:“方才,梁公子所说坠崖几人中,便有贫道我啊。 “这是为何?”莲迟追问道。 陆野子遂把“致一真人”门下——天道护法偷袭茅山,师弟几人惨死当场,乃至徐宗主中遭暗算毒发身亡,自己昏厥被救,又失足坠崖之事逐一向对莲迟言明。 莲迟听后身子一颤,面上自若之态全然不再,当即满面惊恐地紧问道:“你说徐宗主......竟有妖人能加害他老人家?” 陆野子眼圈一红,道:“先师是先遭了暗算......唉,此事说来话长。”转而,他神情一紧道,“慧悟大师所言果然不假!这天下劫难,当真要来了!” 此时听到陆野子提及天难一事,梁仕铭紧向莲迟说道:“徐宗主生前曾向晚辈说起,只有找来天命之人,方能解救天下大难,还说,还说我兄长便是天命之人......” 莲迟双眼一亮,迫切非常地追问道:“徐宗主当真这么说!?” “是。”梁仕铭点了点头道,“只是......” 没及梁仕铭再说下去,莲迟上前一步,紧问道:“你兄长,可是生在蒲乡望月浦?” 听莲迟如此说道,梁仕铭只觉奇怪,梁府上下只知步弘是蒲乡萧家村人氏,至于从望月浦迁居一事,却仅对自己和父亲提过。 “大师,您如何知晓?” 莲迟没有作答,此刻鼻息渐重,紧又催问道:“方才你曾说与兄长同坠山崖,便是......便是他吗?” 梁仕铭不想开口应承,只微微点了点头。 见梁仕铭点头确认,莲迟似是遭受重击一般,面上随之一颤,继而表情异常,乱作一团。 “你,你兄长,尸首何处?”莲迟紧又问道。 梁仕铭紧摇了摇头,道:“那日坠落山崖,至今也搜寻不着,生死未卜......” 莲迟听后面上稍作平复,思索片刻,宽慰道:“阿弥陀佛,正如徐宗主所言,你兄长若为天命之人,便定有天佑!梁公子大可不必多虑。” 莲迟说罢,目光不经意间又看向陆野子,问道:“陆道长,贵宗惨遭厄难,小僧也悲痛莫名,只是......不知贵教之异宝......” 不待莲迟再说下去,陆野子抢说道:“贫道也一无所知。”继而很自然地把手中镔铁棍往身后微微收了收。 “阿弥陀佛!”见陆野子如此反应,莲迟自觉不便追问,转而问道,“如今,陆道长作何打算?” 陆野子微微沾了沾眼角,道:“为今便谨遵师命赶赴香积寺,拜会慧悟大师,将以往发生竭尽相告,好让他老人家早做打算。而后,贫道便要去寻我家大师兄再作商议。” “阿弥陀佛。”莲迟双掌合十沉默不语,看他剑眉紧躇若有所思的模样,似是在为徐宗主仙逝感到痛惜,又或是对邪法精深的妖人,而心生忧患。 心中惦念救治父亲,梁仕铭一直心急如焚,此时见莲迟不再说话,于是央求道:“莲迟大师,方才您说慧悟大师可以救治家父,不知可否烦请您与我一道回家,套乘马车带家父赶赴香积可好?” “阿弥陀佛,小僧下山修行,不可半途而废。”莲池冷冷地道,见此刻梁仕铭面露悲痛之色,紧又道,“公子不必担心。一来,此去香积寺路途遥远,令尊身患重疾不宜长途跋涉;二来,救治一事无须令尊亲往,只你一人前去拜见家师,言说是小僧相告,待求得家师法旨,带回府上救治便可。” “如此简单?”梁仕铭惊喜地问道。 “正是。”莲迟点头道。 梁仕铭方才亲眼看到莲迟的无边佛法,自觉他所言不虚,此时想到父亲将要得救,心中自是欢喜不已。 “如此倒好!”陆野子猛拍梁仕铭肩头,道,“你与我同去香积寺,道爷我也可对你照应一二。” 梁仕铭揉了揉肩头,点头称是。 莲迟高宣佛号,道:“为今祸事已毕,二位又有急事在身,还请速速启程,此处自有小僧善后。” “那么,有劳大师了。”二人拜谢莲迟,又借其威名向管家索要一些盘费后,便匆匆上了路。 第三十五章 致一真人 武进县城南百里之外,有一首尾漫于慌林之中的无名大山。 大山东段三十里处有座主峰,名曰青荡山。此山之所以为当地人所熟识,只因那云雾缭绕的山腰处,有座规模宏伟的道观——鼎云观。 洞黑之夜,道观前殿,四处不辨、了无生息,而观院的第四进院内却灯火通明,此间有一座红色殿堂。 这红色殿堂雄伟壮观、气派非凡,通体遍涂红彩,夜幕之下逾显得威煞一方。 大殿之内极其宽阔,此时空无一人,死寂一派。一条红色绒毯自门前直通殿内,两侧精雕木椅序列而置,正中立着一尊逾人高的紫铜香炉,此时烟雾缭绕、宛如仙境。红毯尽头的几层台阶上,有一方丈许宽的青玉石台,此台由整块玉石修得,通体温润没有半点杂斑,在高悬烛光映衬之下,逾显得寒眩夺目。 青玉石台之上有一条古木桌案,案后木椅之上空空如也,椅后立着一扇六尺宽的屏风,黑纱密纵的屏风遮住一切光亮,只在后面留下了无尽黑暗,而就在那无尽黑暗之中,一位身着锦袍,体型消瘦的老道长便沉坐于此。 相比大殿内的壮观威严,此间却显得神秘莫测。 长椅上的老道长一动不动,似已尘封千年,虽身形消瘦、颧骨凸起,但凌厉的眼神却似猎鹰一般犀利。 老道长即是香积寺佛道大会上被众人提及的,正一道宗宗主、护国法师——致一真人。 这时见他双眉紧躇似有心事一般,且是一件令他忧心的大事,忽然间他神情一紧,身子也跟着微微欠起,与此同时殿门被推开,一个小道童急忙忙闯进来,冷不防被脚下红毯绊了个踉跄,顺势跪倒,怯声禀道:“宗......宗主,萧护法回来了。” 透过黑纱,隐隐见致一真人又将他消瘦的身形埋入长椅之中,脸上,被黑暗笼罩不辨分毫,惟有那寒光闪现的双眼,让人不寒而栗。 “噢......怎么?”致一真人气定神闲地问道。 “禀真人,萧护法求见。”小道童说道。 “本尊是问你,因何如此焦急?”致一真人不无关心地问道,“伤到没有?” “哦,没,没事,是我不小心,没站稳......”忽然,小道童似是想起了什么,瞬间体似筛糠一般颤抖不止,忙磕头求道,“小童该死,小童该死,求真人饶我性命!” “哦?这是从何说起呀?”致一真人似有不解地问道。 小道童犹豫片刻,一脸难看地道:“他,他们都说,真人道法通玄,向来不问世事,但凡忽然关心起谁,便是要带他升仙去。” “哦?这么说,你不愿升仙咯?”致一真人反问道。 “是......不不!愿意愿意,只是不想现在......” 没及道童再说下去,一道黑气自屏风后窜出,直拍在了小道童的面门,不及有何反应,小小身形已瞬时变成了焦炭。 致一真人熟视无睹一般,遂又高声喊道:“慕寒,进来!” 话音未落,殿门外走进一个年轻人,身穿乌金獠面铠,外披遮尘风甲,手拿一张金箔打造的“魈首”面具。 他快步走过已成黑炭却依然跪倒的小道童,黑炭人形瞬间如齑粉一般消散四际,年轻人不为所动,紧走两步向远处屏风深施一礼,高声道:“见过真人!” 声音在空旷殿内久久回荡,屏风后,那一双洞彻骨髓的寒光遂也被它的主人藏于眼底。 “哦,慕寒来了,快,过来坐下。”屏风后,致一真人亲昵地道。 听到召唤,年轻人缓缓抬头,额上赫然生着一个暗红色的斑迹,他紧走几步站到青玉石台之下,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 “慕寒啊,一路辛苦了,此番前去可有所获?”致一真人问道。 年轻人忙起身低首道:“回真人,与那龙虎宗、茅山宗并作符箓三宗的阁皂宗已被荡平,只是......” “只是什么!?”致一真人不悦地问道。 年轻人身子微微一颤,道:“观中道士皆被官府发往西塞,只是阁皂宗掌教禄永铭却不在观中,弟子未能将他擒来。” “不在观中......可知去向?” “听观中弟子说道,半月前就已离开去了香积寺。” “香——积——寺?”致一真人一字一顿地道。 “是,说香积寺遍发请帖,其中就有他家掌教。” “帖上怎么说?”致一真人问道。 “除写明赴约时间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都是一些寒暄之词。”年轻人答道。 屏风后忽然没了声音,良久,才传出一声冷笑,道:“好一个香积寺!” 年轻人浑身一个激灵,忙伏身拜倒,道:“弟子无能,请真人治罪!” 致一真人语气骤变,安慰道:“慕寒啊,你可不是寻常弟子,本尊可一向把你当自己孩子看待呀。来,快坐。” 年轻人听罢又唯唯诺诺坐了回去。 “慕寒啊,听说你与那凌渡道人不和,可有此事?”致一真人关心地问道。 年轻人刚及坐下,忙又起身答道:“不敢隐瞒真人,正是。” “呵呵,这也难怪。本尊原是派你去那茅山,也不知他起了什么心思,强争了去。本尊念他年事已高,便迁就与他,让你在众人前失了颜面,你不会责怪本尊吧?” “真人严重,弟子惶恐。但凡真人法瑜,弟子敢不听从?只是那天道护法凌渡道人......” “好了,好了。”致一真人劝慰道,“他自是脾气古怪,莫与他一般见识,你须谨记与各道护法、六路劫家们心神一致,方能共克万难呐。” 年轻人应允一声,低头不语。 屏风后,致一真人的双眼又次明亮起来,仿若两股电光一般丝丝穿透纱屏,聚在了年轻人的额前。 “来,慕寒,让为师再为你验察一二,看你修为可有精进。”致一真人欢声道。 年轻人当即跨上青玉石台,绕过桌案走到屏风边,捋起衣袖将粗壮的手臂递了进去,看他这娴熟手法,已不是第一次了,即便他至今仍未弄懂师父的用意。 屏风后,致一真人骨瘦如柴的手指从宽大衣袖中探出,搭在了年轻人的脉上。 良久,屏风后没有声响,就连呼吸声也寻听不见。 屏风外,年轻人目光呆滞,脸上表情显出万分的不自在。 忽然间,屏风后的阴暗之中,两点凶光顿现。“混帐!”致一真人恶骂道,与此同时,年轻人的手臂也被猛地推搡出来。 年轻人的身子直向后踉跄而去,直退到台阶边缘才勉强站住,他即刻伏身拜倒,道:“弟子该死!” 屏风后的雷霆之怒仿若泰山压顶一般,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场景他太过熟悉,近十年间几乎每每相见便会如此,但他心中却没有丝毫忿恨,只有满是的恐惧。 须臾,致一真人似觉不妥,转而语重心长地道:“慕寒啊,你且起来。还记得九年前,我把你带上山来吗?” 闻听致一真人所言,年轻人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绪倒溯,来到了九年前。 在那场痛失双亲的洪灾过后,他将妹妹真儿托付给好友步弘,自己决意轻生离开。 而就在他昏死之际,却被救到鼎云观中,拜了屏风后的致一真人为师。 年轻人即是步弘的萧大哥,萧慕寒。 自他被救到观中那一刻起,便把致一真人奉作至亲,唯命是从。而对于所传技艺,也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敢懈怠,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报答师恩。同时也是为了寻到唯一的亲人——真儿,以及好友步弘,这也是师父对他的承诺。 过往之事在头脑中瞬息划过,萧慕寒缓缓站起身,斩钉截铁地道:“九年前,弟子已死过一回!不是真人慈悲将我救下,恐早已尸骨无存,真人再造之恩,弟子永生不忘!” “傻孩子,什么尸骨、永生?”致一真人眉眼渐露哀伤之色,语气竟也沉沉不堪了,“唉,本尊是说,我年龄大了,老不中用,脾气也越来越怪......往日如此,此时更甚啊!” “真人都是为我着想,见我道行不精,恨不成钢,为弟子焦急!”萧幕寒抢说道。 似是动情一般,此时致一真人眼中若有莹光闪烁,他沉沉一叹,道:“慕寒啊,想不到你竟如此懂我!这就好,这就好......也许是时机未到,你须苦修精炼、不可懈怠,待半年后为师再为你验察。”在宽慰过萧慕寒一番后,又问道,“慕寒,为师让你留意与你年纪相仿,且额前生有相似暗红斑迹之人,可有所获?” 萧慕寒低头道:“尚未遇到。” 致一真人听后面上并无表情,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本以为师父定要发难,未曾想此番却没有责怪自己,思虑片刻,萧慕寒壮着胆子问道:“弟子有一事,久思不得解,不知该不该问。” “但问何妨?” “师父为何苦苦寻那‘天命之人’?难道对于真人而言,此人比......” “比你还重要?”致一真人抢说道,“自然不是,你怎会有这般想法?本尊门下弟子万千,最疼爱的却是你,难道你不知道吗?” “弟子明白,请真人恕罪。” “你问本尊,为何寻那‘天命之人’,今天就详告于你。”致一真人长叹一声,道,“实在是天命难违啊!当今世间阴阳倒转,一众邪魔外教,各怀鬼胎、勾搭连环,欲行偷天换日之事。本尊身为护国法师,仰天子圣恩岂能坐视不理?由此,每日食无味、夜不寐,却仍不得其法,甚是自责,自责不已啊!慕寒,你能明白为师吗?” 见萧慕寒感同身受一般点了点头,致一真人一副倍感欣慰的模样,转而高声道:“幸得先祖庇佑,九年前那一日让本尊算出‘天命之人’诞生世间,便在距此不远的蒲乡......但能找到‘天命之人’便能化此厄运,救国于危难,救民于水火,荡涤污浊、清平天下。” 说罢,致一真人指了指萧慕寒的额头,正声道:“本尊要找的‘天命之人’正如你一般,二眉间有一颗暗红印记......不过,慕寒啊!你不用多想,不管你是不是‘天命之人’,又或是你替本尊找来‘天命之人’,你我之间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的浓浓亲情,是决不会变的!” 致一真人一番情真意切的言语,在萧慕寒听来却是另一种感受,不亚如晴空霹雳一般,他硬是调动全部真气才强压住身体的微微颤栗,继而表现出一副镇静自若的样子,但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 他时至今日方才明白,师父之所以对自己另眼看待,非是同情自己的悲惨身世,而是因为自己生在蒲乡且额间生有暗红印记的缘故。想起师父每每为自己把脉验察,定是没有察出天命迹象才会迁怒自己。 对于额前暗红印记,萧慕寒再清楚不过,他分明记得小时候不曾有过,上山后经师父发现,自己只当是平日里玩闹冲撞所致,而被问及该印记是否生来就有,自己撒谎说不记得了,并没有将真相告诉师父。而此时此刻,便更是不能向师父言明了,即便眼前的师父对自己恩重如山,但想起他喜怒无常的脾性,以及那几位被他肆意带去“升仙”的弟子们......萧慕寒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慕寒,你怎么了?”见萧慕寒半晌无语,致一真人关心地问道。 避开致一真人的目光,萧慕寒拱手低头道:“弟子在思索要怎样为真人寻得‘天命之人’。这几年弟子虽也不敢懈怠,但所寻者不是年岁不仿,便是家籍不合。师父言说天命之人生于武进蒲乡,九年前蒲乡下辖村落,包括弟子所在萧家村皆遇洪灾,灾后乡民失散八九,且如今九年已过更是无从查找,但......” “何事?”致一真人警觉地问道。 不经意看了一眼致一真人,萧慕寒登时不寒而栗,因为此刻竟感觉师父似是已经猜出自己未出唇的话来。 就在几日前,萧慕寒途经萧家村,身处故地的他又想起多年苦寻的妹妹真儿和玩伴步弘,回想之间忽然汗毛倒立,因为他清楚地回忆起,步弘的眉间就天生有一颗暗红癍迹!当时他还在犹豫是否要向师父言明,如今权衡思量之后,他便打定主意,绝口不提! 瞬息之间,萧慕寒便决意冒死编出一句谎话来。 “九年已过,如今虽无从查找,但......请真人放心,就算寻不得那‘天命之人’,弟子也定当竭力办事,为真人分忧解难,虽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噢!?”致一真人猛地将身子从椅背上欠起,不言不语地死盯着萧慕寒,似是那凌厉的双眼可以洞彻一切。 被致一真人如此审视,萧慕寒感觉时间似是静止一般,而更令他恐惧的是,感觉心底所隐之事快也要被看穿了。 就在萧慕寒快要支撑不下时,却听得屏风后,致一真人笑道:“本尊有徒慕寒,终生无憾矣!”转而,致一真人又道,“慕寒啊,如今还有一事要托付与你。” 犹如临战斗士一般,萧慕寒精神抖擞地道:“请真人降法旨。” “香—积—寺!”致一真人一字一顿道。 “遵命!”萧慕寒拜伏答道,继而起身大踏步离去,而就在他走出没多久后,听得屏风后传来一声恶骂:“混帐!” 这声音让萧慕寒不寒而栗,急转身又俯首拜倒。 “哦?慕寒,你怎么还不去啊?”屏风后,致一真人浑然不知一般地问道。 萧慕寒心头紧攒,勉强提了提声调,道:“是,弟子这就告退,准备停当,即刻出发!” “慢!”致一真人止道,“为师忽然想起一事,据报已查得那畜生踪迹,你速速告于天道法师知晓,让他也协同一并寻找。” “谨遵真人法旨!”萧慕寒应承一声转身离去,他身后抛展的风甲未及落下,身形已然消失在殿外的茫茫夜色之中。 屏风后,致一真人又将身子埋进了长椅之中,他微微阖上二目,直至那溢满凶光的眼神被完全隐匿,眉间,又是一紧。 第三十六章 长街鬼墙 白水镇 夜色渐浓,茅山以南二十里外的白水镇,虽然白天别样的熙攘,此刻终也逃脱不了这寂寥无声的宿命。 阴暗街角虽不时挣扎出几声犬吠来,但声音亦是倦殆不堪。 白水镇虽非县城,却因人口颇众,官家便也在此构筑了城墙,只是城门常年大开无人把守。 子夜时分,镇中长街上透着轻薄云烟,隐隐光亮疏点四处,须臾,便在不经意间消逝不见。 夜,更深了。 随着“嗵嗵”铁器触地之声,长街尽头,两个身着华贵的行人踉跄而来。 为首一人,是个步履蹒跚的俊俏青年,从他紧锁的眉关可以看出,心中忧愁似是比身体的倦怠还要更胜一些,在他身后紧跟一个矮胖的中年人,手拄铁棍、腰挂铜铃,脸上一双母狗眼呆滞无神,想来也是劳累不堪了。 “陆道长,客栈还没到吗?”梁仕铭回身问道。 一路上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速速赶赴白水镇,到镇中纵然不吃不喝,也要省出银钱雇马车赶奔香积寺,向老方丈祈来救父法旨。只是为今天色已晚,便只有暂缓一宿。 “快了,快了。”陆野子不耐烦地道。自打迈进白水镇地界,他便又想起几日前与师父同行的场景,如今虽是夜晚,但那日的街道、茶摊以及热闹的吆喝声,依然历历在目......仿佛师父就在身旁不曾离开一般。 想到此处,陆野子眼圈一红,禁不住撇了撇蛤蟆嘴,紧接着他又想起那茶摊来,想到或是那黑心店家与妖人沆瀣一气毒害师父,不由得怒火中烧,盘算着明天定要找到那家茶铺问个明白。 此时梁仕铭见陆野子用衣袖擦着眼角,猜想他心中难受,便慢下脚步要陪他说说话。 “今天见莲迟师傅行法,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梁仕铭道。他本以为陆野子定会瞪眼反驳,而后再自我吹嘘一番,从而短暂地忘去心中哀愁。谁料此刻陆野子竟没搭话,只斜了他一眼,便径直从身边走开了。 陆野子悲伤的背影,似是又勾起了梁仕铭的心烦来,就在他鼻子刚要泛酸之时,陆野子却忽然回过头来,不屑地高声道:“怎的又让你大开眼界了?他会什么?怕是你还没见过道爷我的真本领吧!?” 梁仕铭转悲为喜,快步走上去搀着陆野子,道:“那是一定,依晚辈来看,还是道爷您道法更胜一筹。”转而,梁仕铭又道,“今日在高府,莲迟师傅口中所言‘茅山异宝’是何物?可是你手中这铁棍?”梁仕铭说着便要伸手去摸。 陆野子忙一把将镔铁棍拿开,道:“别碰。”似是怕梁仕铭不悦,转而又笑道,“我若说这茅山异宝我也不知,你可信吗?”没及梁仕铭开口,陆野子又道,“世间八大教派,各有异宝,是为‘八门异宝’,而每家异宝却只有掌教知晓。道爷我虽受先师宠爱,怎奈却不是下一任掌教,自然不得而知。” “噢,原来如此。”梁仕铭道。 陆野子不再答话,伸手摸向腰间玄化铃,又看了看手中在月光下耀出寒光的镔铁棍,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待找到我家大师兄,一问便知。” 见陆野子陷入沉思,梁仕铭赶忙追问道:“既然是八门异宝,那除去茅山一派,剩下七个又是什么呢?”转而,梁仕铭紧又小声道,“对了,你连本门异宝都不知晓,想必其他也......” “哼!”陆野子不以为然地道,“少要小看你家道爷!我虽不知自家异宝,却还偏偏知道其他几门,只怕说来你也不懂。” “当真?”梁仕铭听后紧求道,“烦劳道爷让晚辈开开眼界吧。” 陆野子轻捋狗油胡,摇头晃脑道:“你且听好,其他几门异宝分别是: 龙虎宗-镇魂铃、 香积寺-铁木钵、 永禄门-锁仙符、 阁皂宗-撞天幡、 青城派-紫虹剑、 轩辕世家-轩辕剑!” 闻听陆野子细数各门异宝之后,梁仕铭看着自己伸出的六个指头,奇怪地问道:“不对呀,陆道长!您方才只说出了六个,八门异宝,除却茅山宗门之外,理应还有一门才是。” “还有龙门宗。”陆野子不无神秘地道,“该宗主已然飞升成仙,至于门宗异宝为何物,便是传言也不知晓啊。” “啊!?飞升成仙?” 对于陆野子口中所言“八门异宝”和成仙的宗主,梁仕铭虽也无法理解,但总觉得很是玄妙。 这时梁仕铭不经意间往身旁看去,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咦?” “怎的?”见梁仕铭忽然站住,陆野子问道。 “看到这间杂货坊吗?”梁仕铭指着身旁一家铺面问道。 “看到又怎的?” “方才明明记得经过这铺面,怎么如今又有一家一模一样的?” 陆野子看了看,继而问道:“是不是你看错了?” “就算是我看错,但是你看......”说着梁仕铭指向前方,道,“前方的十字街口,方才就距你我这般距离,如今依旧这么远。” “哦?”陆野子听罢警觉地向四处看去,喃喃地道,“难不成,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你别吓我!”梁仕铭心头一紧,不禁向陆野子身边靠了靠,思索片刻后低声问道,“莫非,是那狐,狐大仙,找你来了?” “呸呸呸!怎的说来找我?怎的不是找你?”陆野子气急败坏地道。 “我,我,只是猜测而已。” “猜什么猜,那狐......那狐大仙,道行匪浅,白日里香积寺的莲迟都拿它不得......”恐多说无益,陆野子急忙打住不去再说,转而又向四处看了看,良久道,“可能是你看错了!不去管它,你我一身正气,不惧妖邪,咱们走!” 陆野子说罢,二人遂加快了脚步,但...... 还是那家杂货坊,还是那个永远到不了的十字街口。 终于,二人累坐街边。 陆野子擦了擦满头大汗,咽了口唾沫,道:“看来这是‘鬼打墙’啊!得想个办法才行。”话音未落,陆野子即将头转向梁仕铭,盯着他的手指,咂了砸蛤蟆嘴。 “干嘛?”梁仕铭忙把手藏到身后。 陆野子一脸失望地道:“哎呀,我可是为咱俩人着想!为脱离这险境,你怎的连这点牺牲也不肯?” “上次咬我的那口,伤口至今还未痊愈,这次道长还是咬自己吧。”梁仕铭坚定地道。 陆野子悻悻地点了点头,继而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良久,把手伸向梁仕铭,道:“走。” 梁仕铭抬头看了看,问道:“干什么?” “手给我,贫道拉你冲出这鬼禁制!” 见梁仕铭半信半疑地将手递了上来,陆野子伸右手一把攥住,紧拉着他来到长街正中,正欲低头去咬,谁料却发现右手之中,梁仕铭的手早已不见踪影,此刻见他正背着双手,在身后盯着自己。 陆野子不屑地冲梁仕铭撇了撇嘴,思索片刻,索性把心一横,张开了自己的蛤蟆嘴,但见他眉关一紧,拿起手中镔铁棍,自下而上冲着门牙猛一杵。 “——噗” 梁仕铭站在一旁,直看得心头一紧,继而见陆野子伸右手在嘴上胡乱一抹,嘴上、脸上被弄的满是血迹。 “让你看看道爷的厉害!”陆野子口中含糊道,紧跟着左手掐诀,沾鲜的右手高高举起,口中念念有词,须臾,大喝一声:“破!”见他右手变掌,猛地当空劈下,下一刻...... 第三十七章 再遇金娇 梁仕铭满眼期待地看着陆野子施法破邪,谁料他那只血手当空劈下之后,下一刻,却什么也没发生。 正在二人面面相觑之时,梁仕铭却忽然觉得两旁店铺正在缓缓往前移走,方才身旁的杂货铺,此时已移到自己身前几丈开外。 与此同时陆野子也看出了异样,不经意间低头看去,不禁骤然大惊! 原来并非是两旁店铺前移,而是脚下街道正带着他二人缓缓向后“流”去。 惊愕之余,二人忙回头看去:身后一片洞黑,来时之路早已被这无尽黑暗吞噬不见。 贪婪的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且速度越来越快,片刻的迟疑,陆野子大叫一声,道:“快跑!” 随这一声喊,二人拼了命地向前飞奔,而此刻脚下街道也飞速起来。 慌乱逃命之中,梁仕铭发现远处十字街口依旧这般远近,而两旁店铺却在身边重复往返,仿佛跌入了无尽轮回,令人心生绝望。 “陆道长,这,这是怎么了?”梁仕铭惊恐地喊道,声调几乎没了人声。 陆野子单手拎着镔铁棍,飞也似地边跑边喊道:“这是怎的,我也不知道啊!” “你不是有法器吗?铁棍和那铜铃!”梁仕铭焦急地问道。 “这......”陆野子不自觉一个愣神,紧跟着又快跑起来,情急之下高声喊道,“实不相瞒,这两样法器俱是家师所修,我,我根本驱持不了啊!” 听陆野子如此说道,梁仕铭不亚如沉坠冰窟一般,心头凉了半截。 “事到如今,当如何是好啊?”梁仕铭绝望地问道。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陆野子忿忿道,“你一读书人,怎的只管问我如何是好,羞不羞臊?” “我......”即便认为陆野子所言没有丝毫道理,梁仕铭却也不知如何反驳。 没待梁仕铭再说下去,就听得陆野子“哎呀”一声。原是他跑得太过急切,慌乱中不小心崴到了伤脚,整个人直直地向前摔去,待听得“啪”的着地之声后,整个人便不再动弹。 梁仕铭大叫不好,忙上前把陆野子搀扶起来,一阵拼命地摇晃,陆野子依旧沉闭双目没有反应。危急之间,梁仕铭不经意回头去看,身后无尽黑暗似饕餮巨口一般正等着他二人,且越来越近! 不待停留,梁仕铭狠咬牙关,架起陆野子的一只胳膊,搂着他的身子,使出平生力气硬拖着他踉跄向前跑去。 跑了没多久,也许是恐慌所致,梁仕铭觉得两腿颤抖不止,继而便使不上力气,而速度也越来越慢。他不敢回头去看,即便已经感到身后那头黑暗“恶兽”已然临近。 “梁仕铭!” 正在危难之际,梁仕铭忽然听到一个愉快且美好的声音。 这声音似涔涔暖流般滋润心田,又似破晓晨光一般美好无限,令他感到周围的一切瞬间慢了下来,也静了下来,只听得自己重重的喘息声......而伴随着呼吸的起伏,御赐镇、水街、老人、谢头以及......金娇,依次在脑中飞速游离。 关于御赐镇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梁仕铭从未得到证实,似乎他也从未有过思考的时间。这几日太不平凡,彷若世间所有奇遇全一股脑向自己冲来,以至于“水街奇遇”竟也逾显得不太出奇了。可即便如此,那段记忆却一直被梁仕铭深埋心底,也许就只差一个声音,便会焕发枝丫。而如今,那个声音来了,且就在不远处。 虽隔着茫茫夜雾,但顺声望去的梁仕铭仍兴奋不已。此刻,他心底的御赐镇、水街得到了印证,而更为重要的是,如今他十分确定,金娇不再是虚幻梦境。 “金娇?”他狠揉了揉眼睛,试探着向不远处喊道。 一阵银铃般笑声后,一个小姑娘由远及近,来到近前。 梁仕铭终于看清,那正是...... “金娇。”他痴痴地道。 小姑娘正是水镇中身着红罗、头戴凤冠,不可方物的清奇仙子,金娇。如今,她身上没了凤冠霞帔,只着一件红色霓裳,月光之下衬着她白若冰雪的肌肤,一颦一动逾显得楚楚动人。 在听到梁仕铭痴痴的声音后,金娇似是掩饰不住心底欢喜,不自觉中绯红了两腮,忙又轻掩朱唇,一动不动地盯看着梁仕铭,唯有那浓黑的睫毛随着心跳微微闪动。 痴痴中,梁仕铭看着面前清澈流盼的双眸,依稀记起御赐镇中的过往。 那时他也曾在双眸之中看到过分离的怜惜与不舍,本以为今生终不得相见,谁料却在今日得以如愿,百感交集之中,他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你还好吗?”想了半晌,梁仕铭才羞涩地问道。这简短问候,似是包含了万语千言,或是一些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许多含义。 看到梁仕铭的羞涩模样,金娇嫣然一笑,道:“是啊。你还好吗?” “我......”梁仕铭刚要开口,无意中却看到了怀中的陆野子,紧又想起当下之危情。如今,脚下街道依旧如洪水般向身后倾泻而去,但自己的身子......却不再移动了。 此刻梁仕铭才惊奇地发现,原来不知何时自己和陆野子已被一个大大的气泡包裹,悬在了距地一尺多的半空中。 “这?”梁仕铭不解地看向金娇。 没有去看梁仕铭惊异地表情,此时的金娇似是心有所想,尚在沉目思索,片刻,见她两腮一红,轻抬凤眼问道:“你......想过我吗?” “我,我......”梁仕铭话到嘴边,却不自觉凝住了。 见梁仕铭口中支吾,金娇轻轻一笑,但这笑却仅存刹那,转而,她向身后的十字街口看了看,道:“那儿有个坏家伙。” “啊?坏家伙,哪呢?”梁仕铭伸长了脖子却什么也没看到。 “已不碍事了。有我在,你不必怕。”金娇得意地道。 “什,什么不碍事了?”梁仕铭逾加的不解,与此同时竟发现两旁街道已不再移动,而双脚也踏踏实实地站回到地面。 梁仕铭发现一切又恢复了平常,唯有怀中陆野子依旧昏睡不醒,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气息尚在,惊喜之余忙又抬头问道:“这是怎么......” 就在他抬起头的那一刻,眼前一幕却让他后悔莫及。 第三十八章 老鬼更夫 金娇不见了。 梁仕铭看得十分真切,月光下、长街上,空无一人,哪里还有金娇的影子。 “我还有许多话,要对你说......”梁仕铭悔不当初地喃喃道。 此时此刻,他竟有一种万念俱灰的错觉,想要大声呼喊,想要得到一个回应,只是“金”字刚一出口,终是没有再喊下去,因为眼前是个连自己也不明了的危难关头,且怀中陆野子尚在昏睡之中。 他强忍心中焦躁,拼命地摇喊着陆野子,想要他赶紧醒来。 “快醒醒,陆道长!快醒醒!” 令梁仕铭奇怪的是,就在自己呼喊的同时,竟听到了同一个声音呼喊道:“快醒醒,梁公子!快醒醒!” 他听了出来,这是陆野子的声音,且声声响于耳际,越来越急,越来越响。 “快醒醒啊!”陆野子猛然大喝一声道。 “啊!”梁仕铭大叫一声猛睁双眼,朦胧之中,他看到了一双母狗眼、几缕狗油胡,继而便清楚地看到一张残缺一颗门牙的蛤蟆嘴。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陆野子的怀中,忙站起身慌张地问道:“陆道长,这是怎么了?” “怎的了?”陆野子指了指自己的门牙,道,“我刚施了法,你怎的就昏倒了?” 梁仕铭听后大吃一惊,高声反驳道:“什么?方才明明是你昏倒了,我抱着你往前跑......后来,水镇的小姑娘用气泡救了我们,再后来......” 语无伦次的梁仕铭此刻彻底懵住了,双手抱头痛苦地蹲了下来。一路走来,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那么的虚幻,他喊着自己的名字自问这究竟是为何,这浑浑噩噩的感觉几近让他崩溃了。可能他也不知道,最令他伤心欲绝的,也许是无法接受那个与自己共患生死的金娇,此刻又变为梦中幻影罢了。 “怎么会这样啊?她明明在的啊......”梁仕铭喃喃地道,良久,他长叹一声道,狠搓了搓脸。 陆野子一直闷不吭声地盯着梁仕铭,此时见他不再言语,才又小声反驳道:“道爷我几时摔倒了?我搀着你好一通跑......”继而用手摸向梁仕铭的额头,问道,“莫非,你病了?” 梁仕铭一把将他的手推开,狠甩了甩头,强打起精神来,道:“我们不必争论了。陆道长,接下来......” “有我在,你不必怕!”陆野子信心满满地抢说道,此时见梁仕铭一脸疑惑地瞪大双眼看着自己,遂又怯生生地道,“怎的眼睛瞪这么大?莫非,莫非还信不过我的手段?如今平了这魅法,当务之急我俩还应速速离去,总觉得这里阴风阵阵,浑身不自在。” 虽然浑浑噩噩之中对于陆野子如何施法一无所知,但梁仕铭还是心中庆幸,无论如何,至少如今二人也总算平安无事。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十字街口,此时隐隐听到街角传来阵阵哀求之声。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听这声音似是一个老汉,梁仕铭寻声看去,发现声音是由街角的一滩烂泥中传来。 “陆道长?”梁仕铭惊魂未定地看着陆野子。 陆野子把手指杵在嘴上,示意梁仕铭不要出声,自己听了片刻,转而径直走开了。 此时梁仕铭又听到烂泥中传来声音,道:“救救我,救救我!小老儿定当报答恩情,绝不食言!”这声音听起来万分绝望,让他不禁又想起御赐镇里搭救过自己的老者来,不免心生不忍。 这时见陆野子已然走开,梁仕铭紧跑几步上前拉住他,道:“陆道长,不若我们去看看,万一要是个跌进泥坑的过路人呢?”其实不用陆野子反驳,他自己本也不信,似是也大概知道方才呼救之声来自什么‘东西’了,因为那里明明就只有一滩烂泥,仅此而已,哪有什么路人。 狠瞪了梁仕铭一眼,陆野子没好气地道:“要去你自去便罢!” 看着陆野子决绝一般的眼神,梁仕铭也想就此作罢,怎奈回想过往种种,此刻竟觉有种‘善恶有报’的情结在心中作祟,驱使着自己不知不觉间向那滩烂泥缓步走去。 虽说早有准备,但此刻来到烂泥前,还是不免一阵头皮发麻,他狠咬了咬牙,沉住心绪,恭敬地对地上烂泥一揖,道:“老人家?您,在哪里啊?” “年轻人,在这,在这呢。”烂泥中说道。 看着脚下的一滩烂泥,梁仕铭手足无措地问道:“老人家,这让晚辈如何搭救?” “年轻人,你对着我说‘我原谅你了’便可。” 虽不明就里,梁仕铭也只得照做,怎奈他说完之后,眼前烂泥却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然后呢?”梁仕铭又问道。 “然后,你用手把我扯起来。” “这......敢问老人家,哪个是你啊?”梁仕铭尴尬地问道。 “就是你看到的这滩泥啊。” “可......我怎样扯啊?” “用手,用手扯。”烂泥中的声音越发焦急了。 思索再三,梁仕铭卷起衣袖,怯怯地伸出一手试着向烂泥抓去。 梁仕铭这一抓才发觉,原来地上这一滩却不似泥巴一般,反倒是柔软滑糯,也不黏手,遂用力往上一提,眼前烂泥瞬间变成了一个坐立人形。人形整体通透,隐隐间可以看出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汉。 看着面前烂泥变成了透明老汉,梁仕铭自知他绝非人类,但心下却不是特别害怕,于是问道:“老人家,您因何在此?” 只见透明老汉伸展伸展关节,长叹一声道:“说来话长啊......实不相瞒,小老儿我不是人。” “哦......”因为早有所料,此刻梁仕铭仅是微微应了一声而已。 见面前年轻人也不害怕,老汉莫名不解,又道:“小老儿是一个刑罚于此的老孤魂,生前本是此地谯楼更夫,膝下无儿无女,死后便常年在这十字街口捡点香火纸钱。平日里我也竭尽所能庇佑此方乡里,眼看便要刑满得脱,今日不想却忽然飞来一位白衣女仙,道出你二人样貌,让小老儿施法拦阻,不得过这白水镇。小老儿本也不从,怎奈受制于她,这才斗胆为难二位。”说到此老汉不禁满脸委屈,又道,“谁料方才又来了一位红衣女仙,非但破了小老儿的拙法,还将我打入烂泥之中,言说须是经您谅解才可得脱......这便是以往经过。如今,多谢公子你搭救之恩,望公子切莫怪罪小老儿才是啊。”说罢老汉起身冲梁仕铭深深一揖。 对于眼前老汉之言,换作旁人恐怕早已魂飞天外,但经历此前种种的梁仕铭早已眼界大开,如今非但不觉惶恐,反倒心生欢喜,因为从老汉言语之中可以确定,那惩治老汉、搭救自己的红衣女仙,定是金娇无疑了! 想到这梁仕铭不禁心花怒放,面上愁容也一扫而空,对于面前老汉,此刻非但不想责备,反倒是有些感激之情,于是忙还礼道:“老人家言重了。” 梁仕铭此时又转念一想,红衣女仙是金娇,那白衣女仙,又是何人呢,为何要阻拦自己?正在思索之际,却见面前老汉双腿呈‘扎马步’一般半蹲了下去,继而将身子靠在了墙上。 “老人家莫非身体有恙?”梁仕铭问道。 “无恙无恙,小老儿我这是在歇息呐。” “哦?” “小老儿我生前是个更夫,每夜值更,困了便这般歇息,如此已然一辈子了,便是死后也是如此。” 听到这梁仕铭不禁可怜起面前老汉来,想他生前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死后本本分分,还要遭受非难,只是当想到陆野子掉落的那颗门牙便是拜他所赐,心中又不禁想笑,继而向陆野子看去,见他就在一旁不远处,此刻正拎着镔铁棍信步而来。 恐陆野子不利于面前老汉,梁仕铭遂拱手小声道:“老人家,若无他事小可便告辞了,不然我那伙伴......” “不行,你不能走!”老汉不仅不怕,反而大声道,“小老儿说要报答与你,便定要报答!” “小可不用报答。”梁仕铭忙推辞道。 “你且让他报答!”陆野子走上来恶狠狠地道,“他若不真心报答,道爷我便暴打他!” 与梁仕铭所料不同,此刻见陆野子走来,老汉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怯意,而是从容地直起身来,道:“道爷息怒,小老儿句句属实,我虽久居于此,却也知当今天下乃多难之秋,你二人虽道法精深,路遇鬼媚障眼之法,凡心静气顺便不会中了邪道,虽说‘心法’固然重要,却还要有‘形法’相辅才行啊。”老汉说着转向梁仕铭道,“小老儿今日便赠你一套形法。” 老汉说完双脚分开、双臂伸出,继而双腿半蹲扎了个马步,与方才不同的是,如今身子竟凭空地向后靠着,宛如靠在墙上一般,身形稳稳当当、纹丝不动。 “此形法乃属自创,并无名称,但须做到:腿斜、臂斜、头斜、身斜,如此来看姑且叫它‘四斜步法’吧。”老汉不无得意地说道,继而却见陆野子一脸的满不在乎,而梁仕铭也是莫名的不解,遂又道,“公子且莫看我身形卑微,又非德满功成之辈,便看我不上。此形法小老儿已练就阴阳两世,虽不似佛道秘法那般出奇,却也炉火纯青、熟练已极,定能在公子危难之时助你‘稳身形’、‘静心神’,不被魅法所扰,也算是小老儿的一点心意吧。” 虽听得糊里糊涂,但盛情难却,梁仕铭也只得微微点头,道:“既如此,便有劳老人家了。只是不知学这‘四斜步法’需要多久?久了可不行,晚辈还要......”话未说完,梁仕铭却见面前老汉呵呵一笑,继而便身形渐失。 第三十九章 七诚客栈 “老人家您去哪了?还教不教我‘四斜步法’了?”梁仕铭大喊之时忽然觉得脸上猛一凉,吓得他一个激灵挣醒过来,原来是一块浸湿冷水的汗巾扔在了脸上。 拿开汗巾,没及他向四处看去,即被一道穿破窗棂的强光刺在眼上,他不由得紧闭双目,继而便听到了窗外的声音:叫卖声、哄闹声......声声杂乱、沸沸扬扬。 “这是哪里?”缓缓睁开双眼,梁仕铭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木床上。四处看去,房内陈设简陋,门前灰旧潮湿的墙边放着一架伤迹斑斑的盆架,上面放着一个木盆,而木盆旁,陆野子正站在那儿看着自己,捂着嘴,道:“醒啦?快来洗漱,咱们马上启程。” “这......” 在梁仕铭的记忆中,方才明明正在向街边的更夫学艺,而此时却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说些什么。 “这什么这?一宿也不消停,胡话不断,惹的道爷我也没睡好!”陆野子厌恶地道,一只手依旧捂着嘴。 梁仕铭一脸错愕地指向窗外,刚想要问明所在何处,自己又是何时睡下,却被陆野子抢说道:“这一间沿街客房虽是吵闹一些,不过房资也是便宜的,你我又不是来游玩,总是要节省一点。从高府要来的盘费,不知还够不够赶赴香积寺使用,一路上吃、喝......” 陆野子接连唠叨半晌,全与盘费有关,然而梁仕铭却全然没听进去,他一直在愣神回想着,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陆道长,昨夜,我们是不是遇到......” “是不是遇到?”陆野子气哼哼地将手从嘴前拿开,指了指残缺一颗门牙的大嘴,道,“你看看这!多亏道爷我舍身破了阵法,我们才得以脱险!怎的现在还要装糊涂?” “不不,我不是说那鬼打墙,我是说那......那烂泥里的老更夫!我记得他在教我什么......四斜步法。”梁仕铭说着用手微微摆了个架势,那记忆的真实感,完全不似梦中。 似是不愿再陪梁仕铭闲扯一般,陆野子不悦地道:“我看你昨晚定是被吓到了,这才做噩梦说胡话。赶紧的,你我速速结算离开。”说着即拎起镔铁棍推门走了出去。 猜想陆野子不愿再提及昨夜窘境,梁仕铭便也断了从他那里得回答的念想,遂苦笑了笑起身下床,草草擦洗一番,就在刚要出门之时,却听到楼下陆野子的吵嚷声。 “你家定是黑店,不然道爷我的盘缠怎的凭空没了?”陆野子一脸铁青,冲栏柜里的伙计喊道。 “你这人好不讲理!昨夜进店之时,你说太过劳累,须进房就睡,我便连压柜的银钱也没收你,你还说结算时多给我些小惠,让我悉心伺候。如今,看在我一番劳累的情面上,你本就该把房资连同小惠一并痛快给我,你倒好,非但不给反要讹诈,我看你是错打了算盘,要知道我们‘七诚客栈’在白水镇中可不是好欺负的!” “讹诈?你小子敢说道爷我讹诈?看我非打你不可!”陆野子说着便举起镔铁棍要打。 梁仕铭慌忙跑上去拦下,道:“陆道长且慢。”遂又向栏柜里的伙计行了个礼,道,“我俩是一起的,容我先问明缘由。” 见梁仕铭穿着讲究,且又长得仪表堂堂,伙计分不清来路便也不好冲撞,于是附和一声,便气哼哼地不再言语了。 “陆道长,莫非,银钱丢了?”梁仕铭问道。 “我记得明明在身上,如今怎的就没了?”陆野子一脸的焦躁,双手不断在身上摸索着。 “会不会,昨夜在长街上遇鬼打墙时跑掉了?” “这......”陆野子一时也含糊了,张开的蛤蟆嘴半个字也蹦不出来,他十分清楚,若真是昨夜在长街上跑丢了,如今便再也别想找回了。 “陆道长先别急,我先去房中看看有没有。”梁仕铭安抚两句急又跑回房中寻找,怎奈翻了半晌终究一无所获,而此时又听到楼下吵嚷起来。 待梁仕铭跑下楼去,见陆野子又与那伙计争执起来,与此同时就见栏柜后的布帘高挑,从里间屋走出一个面貌和蔼的老者。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老者绕过栏柜走到陆野子身旁,打量一番后,道:“见阁下身着俗装,为何自称道家?” “与你何甘?”陆野子气哼哼地道。 老者微微一笑,道:“小老儿乃本店东家,有话大可对我言讲。” 闻听是客栈东家,陆野子遂收起架势,单掌一礼,道:“无量天尊,贫道乃茅山陆野子。” 闻听是茅山道士,老者也恭敬地回礼,道:“怪不得看您仙风道骨,原是茅山的陆仙长,小老儿失礼。”继而老者微微一笑,又道,“想贵派茅山,虽高居仙乐洞府却渡化天下、造福乡里,如今又怎会刁难平普百姓呢?定是我这伙计冒失,惹仙长生气,您这才假说银钱丢失戏耍于他,是不是?为今,老头儿在此替他赔礼了,还请仙长将房资赏下来吧。”老者说完拱手赔笑,一言不发地盯着陆野子。 老者一番言语堵的陆野子一时说不出话来,嘴唇抖动半晌,才断续地道:“这这这,您说的是不错。可,可贫道的银钱,确是丢失了,昨,昨夜......” “呸呸呸!”没待陆野子再说下去,伙计再度大声叫嚷道,“东家我说的没错吧?您莫要对他客气,这牛鼻子老道不识抬举,给他面子也不要!” “你住口!”赶在陆野子发作前,老者大喝一声止住伙计,继而斜着眼在陆野子和梁仕铭身上打量片刻,又道,“道长所言必不为虚,您定是丢了银钱,不然也不会难为我等穷苦人家。按说,您出家之人,行的多是修善积德之举,小老儿便也不该再找您索要银钱,怎奈小店也是店小利薄,开销却大,每日柴米油盐姜醋茶,样样都短不了,再加上伙计们的月钱,小老儿我也......” 说到此处,老者眼中似有泪光闪烁,此时围拢之人也越聚越多,免不得一番品头论足,惹的陆野子满脸发烧,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此时梁仕铭也是一脸愧疚,怎奈翻遍衣袋,却连一枚大钱也搜索不到。 似乎是感觉时机已到,老者又开口道:“道长,老朽有一个办法,不知该不该说。” “好好!老人家请讲!”见似有转机,陆野子忙点头应承道,“但凡能做到,贫道定倾尽所能!” 老者单手拈须,微微笑道:“却也不难,小老儿看道长这一身俗家穿戴,甚是华贵,恐有碍道家威严,不若为您找来平普衣衫,为您替换下来。” 陆野子听后一脸不解,问道:“纵是换了衣服,贫道也付不了这房资啊。” 老者笑盈盈地道:“当然付不了,你得让这位公子也一并换了呀。” “这是为何?”梁仕铭不解地问道。 老者慢条斯理地道:“既然二位失了盘缠,倒不如将衣服换下,拿去当铺换些银钱,一来可供自己用度,二来嘛,剩下的银钱也能赏给小老儿,付了房资啊。” 听老者一番话,梁仕铭终也明白何为举手难打笑脸人了。 如今老者满面堆笑,此时又拿好话相对,陆野子也唯有点头答应。 见二人应允,老者遂向伙计递了个眼色,不一会便拿来两件萧薄泛黄的破旧布袍,二人无奈地接在手中,走进里屋换上,又将身上衣物交于伙计拿去典当。 没过多久,伙计拿回了当来的银钱,在结算房资后,把剩下的五枚大钱递给了老者。 接过老者手中的五枚大钱,陆野子惊诧地问道:“怎,怎的还剩五十文?” 没待老者开口,伙计抢说道:“哎呀,就你们那衣服,当铺愿意收下已然不错了,这还是看了我们东家的面子。” 陆野子刚要发作,又被梁仕铭拦下,自知再闹也无结果,只得自认倒霉,掂量着手里的五十文钱,眉关紧皱不再言语。 而此刻梁仕铭也是万分愁烦,这些钱只够二人几顿吃喝,更不用说去雇车使船了,如此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赶赴香积寺。纵然是改道先行回家,这几枚钱也是不够,定是没有哪位车老板愿意将人送到再收车费。 一时之间,二人陷入了僵局之中。 见二人面有难色,此刻老者不无关心地问道:“莫非道长有何难事,但说无妨。” 陆野子叹了口气,道:“贫道本次下山不比往日,往日云游修行,无牵无挂,仅靠挂单化缘便可度日。为今,我二人是有急事在身,急须赶赴西安府,可如今却没了盘费......” “噢,原来如此,这有何难?”老者不以为然地道,继而将手伸进了袖口。 在陆野子与梁仕铭欣喜地注视之下,老者从袖中拿出了一方汗巾,微擦了擦额头。 ...... “老人家?”陆野子不解地问道。 “莫急莫急,随我来。”老者说着将二人引至门外,点手指向东方,道,“从这里一直往东走,城门墙贴有一张告示,那上面有个事由,五十两银子,凭道长能力手到擒来。” “哦?是何事由?”陆野子激动地问道。 老者轻捋胡须,道:“白水镇近来有宗怪事,每每傍晚时分,在河案两旁戏耍的孩童,便鬼使一般直往河心窜,大人去救也一并溺亡水中,如此已个月有余。” “这......莫非是闹鬼?”陆野子问道。 “道长说笑了,小老儿哪里知道,不然五十两赏银便早也拿到了。” “无量天尊,如此说来多谢老人家,贫道告辞。”陆野子谢过老者,转对梁仕铭,道,“走,随道爷我去看看!” 不待梁仕铭开口,陆野子当先一步走开了,只是方向却不是往东,而是反向西行。梁仕铭问及去向,陆野子只说去寻一家茶铺。 梁仕铭自觉腹中饥饿,且如今二人又囊中羞涩,不解陆野子因何要去茶铺,再去追问也不应答。 待陆野子小心翼翼停在一家紧闭大门的铺户前,梁仕铭抬头见门匾‘茶居’二字,料想定是此处了。 如今见大门紧闭,陆野子一脸沮丧,四处寻访得知,茶铺几日前便已关门歇业,问及去处,也不知晓,只得悻悻离去。 二人遂向镇东走去,梁仕铭担心此事凶险,路上多次劝说陆野子另想他法,但听陆野子之言,仿佛手到擒来一般简单,便只得跟在身后。 途中二人草草垫了肚子,一口气来至城门下,见城墙上果然高悬一张告示,上述与店家所言无二,文末之处五十两赏银赫赫在目。 此时闻听城门外人声鼎沸,二人遂又出城去看个究竟。 城门外聚拢着不少人,对着城外不远处的护城河指指点点。 这条护城河宽逾两丈,水色碧绿不可见底,微风抚来河面鳞波荡漾美不胜收,二人顺着众人指点的方向看去,只见河旁岸堤上,并排摆着十几具盖着草席的尸体。 “怎的死了这么多人?尸首也无人过问?”陆野子自言自语道。 听到陆野子说话,旁边一位肩挑扁担的老头,道:“你是外乡人吧?唉,这里闹......” “我知道!”陆野子斜了老头一眼抢说道。 “知道还问!?”老头没好气地道。 “怎的,我问你了?”陆野子反呛道。 见老头满面怒意,梁仕铭忙又劝住陆野子,对老头恭敬一礼,道:“老人别与他置气,我们确是外乡人,不知这这些人因何而死,为何任凭尸身暴晒荒野,无人收殓呢?” 见是一个儒雅俊俏,却穿着破旧的年轻人跟自己赔不是,老头儿收起不悦,淡淡地道:“唉,说来怕是你也不信啊!” 第四十章 朝仙道观 “老人家但说无妨。”梁仕铭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道。 “这些人,全被水鬼所害。”老头儿忿忿地道,“方才你问因何无人收殓?你须知道,但凡家中有活口的早已将尸身抬走,如今留在岸上的,便是一家人全都惨死河中的!原先官家还来人将无主尸身收入义庄,怎奈后来传言义庄也在闹鬼,说是将尸身打捞上来本就犯了水鬼,要遭缠身的,若再抬去义庄便更是惹怒于它。如今再也无人敢往义庄去送,便是义庄的值更,也早早就逃了。唉,这怨事,不知多久才能平息啊!” 听面前老头如此说道,梁仕铭不禁暗暗生惧,不知何时见陆野子也把耳朵贴了过来。 “什么水鬼这么大能耐!?”陆野子突如其来的一声,把老头吓了一跳。 见老头满脸不悦地盯着自己,陆野子遂又道:“看什么?道爷我便是来降鬼捉妖的!” 见陆野子一身破旧布袍,老头不解地问道:“你?你是道士?” “无量天尊!”陆野子单手一礼,道,“怎的,不像?” 老头放下扁担,满脸惆怅地打量着陆野子,须臾,长叹一声道:“像也罢,不像也罢,总归劝你还是别管为好。” “怎的?” 老头苦笑一声,道:“我看你是冲那五十两赏银来的吧?你当之前无人过问?地方上请来诸多法师全没用处,疯的疯,死的死,其中就有一个道士惨死河中,最终连尸身也没漂上来。所以我才劝你别管,为了五十两赏银而搭上性命可不值呐!” 陆野子听后微微撇了撇嘴,显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心中却在暗骂客栈东家没安好心,继而便拉着梁仕铭匆匆地往城内走去。 “道长,如今如何是好?”梁仕铭看着满脸愁容的陆野子问道。 “如今......”陆野子思索道,“这水鬼嘛,道爷我自是不怕,但想到捉它却要平白耗费不少时日,思来想去,还是换个事由好一些。”陆野子说罢当先一步走开,与此同时丢下一句话,“不必担心,你我生死之交,道爷我定会助你求来法旨,救你父亲的!” 料定陆野子是因为没有把握才故意开脱,此时梁仕铭反倒是有些开心。 虽说渔村水边曾糊里糊涂见他除掉水鬼,但昨晚遭遇鬼打墙时,却连所带法器也无法驱动,这忽高忽低的道法技艺,实在让人心中没底,此时知难而退,也算是明智之举。 在失去步弘,又亲眼目睹了诸多悲惨之后,如今梁仕铭觉得,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办法总归还是人想出来的。 看着摇头晃脑走在前面的陆野子,此刻身形从容、步伐不羁,仿若没有经历种种悲惨境遇一般,梁仕铭觉得眼前这时而贪生怕死,时而又正气凛然的茅山道长,此时竟不再是那般令人捉摸不透了,正如他口中所言,二人是生死之交! 抬起头来,烈阳刺目,却不觉得讨厌,反倒感到温暖四溢,梁仕铭长出一口气,快步跟上去,将笼于阴霾之下的所有,甩在身后。 “梁公子,有了!”此时陆野子满脸欢喜地回过头,道,“道爷我思量再三,做别的事总碍身份,毕竟道爷我也是茅山道宗啊。方才我忽然想起,城外老头说那义庄的值更跑了,且又无人敢去应承,不若我们去试试?” “义庄值更?”梁仕铭反问道,他虽不想否定陆野子的想法,却也知值更是赚不了多少银钱的。 似是明白梁仕铭的意思,陆野子掏出几枚大钱在手中掂了掂,道:“单凭这些,你我撑不了许久,今天若不找到事由,几日后难道要上门行乞不成?你须知道,我本要去除那水鬼赚来五十两赏银,怎奈却怕伤及与你,这才不得不另寻他法。义庄值更便是一个好由头,那里远离水域,水鬼便起不了风浪,总是安全不少。” 见梁仕铭似是明白了自己的“苦心”,陆野子微微一笑,安慰道:“酬劳多少你不必担心,道爷我借应承值更为由头,找到地方上管事之人,单凭我茅山名门的身份,谅他们也不敢怠慢,定会招待周祥,一顿吃喝总是不能少的。届时道爷我再找寻机会,或是相卦,或是求些驱凶的灵符给他们,想必那些凡夫俗子定是欢喜得很,总归在临行之前多问他们要些银钱,够我们路上用度便是。” 见陆野子掩饰不住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打算,梁仕铭不禁愣住了,自觉若非亲眼见过茅山道宗的无上神法,此刻定会将他当成是蒙吃骗喝的江湖术士。但思来想去,自己又没有其他办法,只得点了点头。 二人经多方问寻,来到了白水镇的乡堂,面见了地保。 由于陆野子身上没有度牒凭证,诉说良久对方才相信他是茅山道士,但是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膜拜之意来,反倒是陆野子上蹿下跳、费尽唾沫摆出了道法大义,对方才勉强开出每日百文的值更酬劳。 思虑再三,最终陆野子还是立下文书应承了差事,在问明镇东十五里外的义庄所在后,便与梁仕铭离开了乡堂。 在走出乡堂的那一刻,梁仕铭身子一怔,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义庄值更,要与死人同住! 想到此处,他心中不免一阵惶恐,支支吾吾地道:“陆道长,我......” 似是读懂了梁仕铭的满脸惊慌,陆野子当即反问道:“怎的?你不愿与我同去?那可不行!况且,今晚你还能睡在哪里?” 梁仕铭虽也知道自己无处可去,但即便露宿街头,总也好过去义庄与死人同住。 看出了梁仕铭的担忧,陆野子劝慰道:“莫要担心,义庄有值更房,你睡在更房便是,其他全有道爷我应付!”陆野子正说着,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大声道,“不好!” “何事?”梁仕铭紧张地问道。 陆野子指了指身上的破旧衣袍,双眉紧皱道:“如今这身装束如何使得?且道爷我身上连一道纸符也没有,如若真如那老头所言,万一遇到那不干净的东西,当如何应对?” “不妨去买一些。”梁仕铭紧说道。 “不行不行,你哪里知道那许多。”陆野子连连摆手道,思索半晌后,转而又乐呵呵地道,“有了!天下道门皆同源!且打听此处道观所在,道爷我亲自拜门,去借些法衣、法器便是。” 听陆野子如此说道,梁仕铭不禁暗暗佩服他头脑灵光,如此非但能够借来所需之物,兴许还能在观中饱餐素斋。 商量已定,二人便四处打听此处道观所在。 二人本意随便找到一位三清门人,要些纸马香锞好行法式,没成想却问出此地一位不世出的高人来。 此人俗家姓贾名能,人称白水半仙,修法于镇南朝仙观,得此消息,不只陆野子,便是梁仕铭也欢喜不已,盼望这位得道仙长,不仅能为他二人指点迷津,说不能还能看在与陆野子同道的情分上,帮扶二人前去香积寺也不一定。 二人寻迹来到镇南的朝仙观,发现这道观不似名称那般宏伟,前后仅有三进院落,每一进只并排三间房,正中一座主殿,左右各有耳房一间。 此家道观院门不大,门匾之上“朝仙观”三字已然褪色,甚至连牌匾都有些歪斜,门檐之上绿泥枯叶、丛生杂草,逾显得破旧不堪。 “高人都在这等地方修行吗?”梁仕铭疑惑地问道。 陆野子没有答话,上前一步紧叩观门,口中高喊不停。 不多时观门应声而开,走出一个十几岁的小道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珠,在二人身上转悠两转,微微一礼,略带嫌弃地道:“两位施主,是来祈福,还是还愿啊?” 陆野子恭敬一礼,道:“无量天尊!贫道茅山陆野子,特来拜会观主白水半仙,贾仙长。” 小道童听后脑袋一扬,不耐烦地道:“家师远行,不在观中。祈福还愿,小道便可代领,若是求见我家仙长,须早送拜帖,待仙长应允方可一见。” 听小道童如此说道,二人深信坊间传言不假,看来这白水半仙确是一位道法精深的高人。 陆野子忙向小道童赔笑道:“不打紧,不打紧。贾仙长若不在,便与你说罢。你我既同在三清门下,今日贫道有一事相求,还望仙童应允。” 小道童白了陆野子一眼,道:“我可做不了主!”说罢就要往门里退去。 “仙童稍后!”陆野子慌忙止道,“贫道自茅山游历至此,闻听此处惨遭妖邪祸害,贫道不忍,便欲行法驱之,只是行得匆忙,身上法具不全,这才来此要请些香台纸钱回去,用毕定当奉还......” “不借不借!你快走吧!”不待陆野子再说下去,小道童忙退身关门。 见面前小道童竟如此不通情理,梁仕铭也是心生不满,怎奈如今求人办事,只得好言相劝,此时他刚要上前再度求说,却见陆野子已然一个健步冲了上去,一把将小道童推开,呵斥道:“你给我过一边去吧!”话音未落,人已闯进观院。 “哎!你这道人好不讲理,怎能乱闯我家观院!”小道童边嚷嚷边上前去拽陆野子。 此时陆野子刚跑出几步,感觉身后小道童追到,他身子猛地向后一靠,只听“啊呀”一声,小道童没及收住脚步,被陆野子的后背撞翻在地,待梁仕铭走来搀扶,陆野子早已穿过头殿,跑进了二道院。 梁仕铭将小道童搀扶起来,关心地,道:“小道长,你没事吧?” 这时的小道童全没了方才高傲的气势,满脸的难看,一副快要哭的着急模样。 “快,快!快帮我拦住他,不然师父非打死我不可!”小道童说着飞也似地向后院追去。 梁仕铭跟着小道童一路追到了三道院,此刻他刚进院门,险些撞到一个迎面跑来的女子,梁仕铭虽没看清此女子样貌,却觉得一阵浓香扑鼻,直惹得头昏眼胀,而正在此时,就听到院内传来阵阵鬼哭似的叫唤声。 第四十一章 淫道贾能 梁仕铭顺着哭喊之声看去,只见大殿的侧门前,陆野子正揪着一人领口从台阶上疾步而下。 被陆野子所揪之人,是个白胖的中年道士,似是刚睡醒一般,身上道装披散,头上无冠、发髻蓬松,在他白胖的脸上,左眼眼眶又红又肿,嘴角也在汩汩渗血,此时正不停地向身旁陆野子哀求着。 陆野子几步将中年道士拽下台阶,由于力道过猛,那人脚没站稳,应声摔翻在地,他慌忙又翻身跪倒,口中哀求不止。 “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错,知错了!” “似你这等败类,妄为三清门人,竟做出此等下作之事,今日道爷我便要替祖师爷清理门户!”陆野子说着举起了手中的镔铁棍。 “陆道长且慢!”见陆野子高举镔铁棍,梁仕铭不由得高喊一声跑了上去。 梁仕铭虽未涉男女之事,但看到眼前情景,也大致猜到了事情原委,而令他不解的是,陆野子究竟是怎样让此人如此拜服的。 见梁仕铭跑来,陆野子放下镔铁棍,回头小声道:“我就是吓吓他。”继而一手拄棍,一手掐腰,看着跪倒在地的白胖道士,调侃道,“你,就是人称白水半仙的,贾能,贾仙长?” “说笑了,说笑了,贫道不敢,贫道俗家姓贾,区区小道,岂敢称仙。”贾道长连连摆手,凄惨惨地道。 “知道我是谁吗?”陆野子问道。 听陆野子有此一问,贾道长先是一愣。方才他与女子行欢之际,忽然被闯入之人暴打,那时见来人虽身穿破旧,却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因自己做贼心虚也不敢还手,直至被拖至院中也没及看清来人面貌。 此时听面前之人问道,贾道长微抬二目,见面前是一个身形矮胖,且面庞泛黄的中年人,一双母狗眼,一对稀疏短眉,几根焦黄凌乱的胡须,尊容让人不敢恭维,当看到此人手中那根明晃晃的铁棍之后,又不自觉低下头来,诺诺地道:“未,未请教,尊姓大名。” 陆野子清了清嗓子,正声道:“你且听真!道爷我乃茅山陆野子,你家陆道爷!” 闻听来人是茅山道长,贾道长稍稍松了口气,紧又奉承道:“原来是陆道爷啊!道爷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属万幸!看在小道资轻道浅的份上,还请宽恕于我,宽恕于我。”此时一旁小道童也一并跪倒央求,俨然没了方才的气派。 见贾道长左眼眼眶红肿、齿间嘴角渗血,俨然一副败家之犬的模样,梁仕铭不免心生同情,且想到又要有求于他,于是向前搀扶道:“贾道长莫怕,起来说话。” 此刻虽有人搀扶,贾道长却依然不起,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陆野子,连连道:“小道不敢,小道不敢。” 见贾道长一副低三下四的样子,陆野子不耐烦地道:“梁公子让你起来,你起来便是。” 闻听陆野子应允,似是接到赦令一般,贾道长这才站起身来,边哭边边哀求道:“多谢陆道爷,多谢梁公子!小道一时迷途,犯下错事,若被官家知晓,定要销去度牒赶我出观,那时我与小徒便无依无靠,又身无长处,免不了冻饿而亡。既然早晚都是死,不若就地跪死罢了。”贾道长说罢又再度跪下,似孩童一般哭啼不止,惹得一旁小道童也嚎啕大哭起来。 此时梁仕铭才明白,他因何会如此拜服陆野子,但想到本是有求于他,便不好把事做绝,遂对陆野子递了个眼色。 陆野子会意地点了点头,道:“看在梁公子面上,你的事暂且放在一边,本道爷如今有事相求,你若配合得当,道爷我便不再追究。” 贾道长忙顺从道:“岂敢言‘求’,道爷尽管开口,小道照办便是。” 见他还算识相,陆野子满意地道:“起来吧,起来说!” 贾道长拜谢一番站起身来,擦了擦嘴角血迹,单手一礼道:“陆道爷有何吩咐,只管讲来。” 陆野子没有立刻作答,转而在凝神思索。 而此刻梁仕铭心中最怕同时也期待的,便是陆野子张口向面前贾道长讨要银钱,虽然也知不该趁人之危,但似乎眼下赶赴香积寺最为重要。但也仅是一想,他立刻又对自己想法所不齿,脸上不禁一红,耳朵也滚滚发烫起来。 没去在意梁仕铭的想法,思索片刻,陆野子咂巴着大嘴,悠悠地道:“道爷我晚间要去义庄行法,怎奈缺少道衣法具,因此要向你请来一用。” 闻听陆野子张口求借法器,梁仕铭心中说不出开心还是失落,在想到这本就是他们此行目的时,心绪终又平复下来。 “小事一桩,小事一桩!”贾道长连连应承道,转而便唤小道童到前殿去取。 奔走几趟后,小道童将陆野子所需法具备齐,排列整齐放在他面前。 陆野子操着母狗眼在地上看了一番,拿起一套道家常服,拍打拍打上面的尘土,问道:“怎的没有法衣?” 贾道长羞愧地支吾道:“法,法衣当了,只剩一件常服。” 陆野子冲他瞪了一眼,转而又拿起一方巴掌大的黄绸包来,展开布包里面有三张纸符。 陆野子拿起一张纸符,看了片刻,问道:“这驱鬼符,是你求的?” “正是,这三张驱鬼符,乃小道沐浴三日,虔心求来,只为不时之需。” 陆野子点了点头,遂将黄绸包揣入怀中,又看了看满地的法具,道:“这些用完一并还你。” “不急不急。”贾道长满面堆欢地道,继而见陆野子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怯声问道,“敢问,道爷还有何指教?” 陆野子瞪了他一眼,道:“指什么教?找来推车把这些全装上!再带上几套被褥,你与我同去!” “同去?义庄?小道我也要同,同去?”贾道长为难地问道。 “那是自然!”陆野子狠狠地道。 看着陆野子坚定的眼神,贾道长自觉执拗不过,也不再多言,遂让小道童找来一架独轮车,将被褥铺盖连同一应器具放在车上。 装车已备,陆野子便催促着贾道长推上独轮车,带众人走出了朝仙观。 第四十二章 夜宿义庄 白水镇以东不似其他方向,沿途多少还有些住户庄田,陆野子一行人从东门出镇后不久,四下便彻底没了人烟。 一路之上小道童引着梁仕铭走在最前,而陆野子则陪着推车的贾道长走在后面,口中还时不时地训斥他两句。 傍晚时分,梁仕铭顺着小道童所指方向看去,见远处路边有一片石屋,石屋后的围栏里起了不少的坟头,想来便是义庄了。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一行人这才离开大道,转进了通向石屋的小路。 日衔西山,小道两旁荒草荆棘、怪鸟鸣嘀,踏着脚下掺杂泥水的冥钱烧纸,看着树杈枝头飘洒的凌落纸帆,此情此景,梁仕铭又一次想起了父亲,不知他病况如何,又是否知道自己正全力以赴在为他寻医求方。 “父亲,您一定等我!”梁仕铭在心底暗暗说道,不自觉又湿了眼眶。 没多久,一行人便来到义庄前。 梁仕铭这才看到,此处原是由四间相连的巨大石屋组成,屋体全由碎石垒砌,屋顶铺盖着破旧的草木。而石屋的大门却要体面许多,两扇黑漆漆的木门,高大且厚实,如此便能阻隔狼犬将尸体拖了去。 此时小道童指向大门前不远处,一个几尺见方的草棚子,道:“梁公子,那便是你方才问起的值更房了。” 见小道童所指的草棚,梁仕铭自觉与心中所想“更房”相差千里,几步走上去,见这四面透风的草棚,还比不上家中的牲口棚,他打开小门刚及将头伸进去,顿时觉得腥臭阴湿、异味刺鼻。 “这,这怎能住人!?”梁仕铭自言自语道,这话更像是说给一旁的陆野子听。 见梁仕铭心生埋怨地看着自己,陆野子露出一副无奈表情,继而急忙转过头去,冲贾道长呵斥道:“去,开门去!” 贾道长应了一声,推着独轮车来到大门前,大门没有上锁,只用麻绳草草系了两道,想必离开之人也是心急如焚。 “吱呀呀——” 随着一阵刺耳之声,大门应声而开,众人当即觉得一阵浓重恶臭,似巨浪般扑面而来,熏得几人险些晕厥倒地,与此同时,又觉脚边几只不知名的小动物从里面窜了出来,惊得小道童叫出了声。 众人躲在大门两侧缓了缓心神,直到日落西山后,方觉屋内臭味不似之前那般刺鼻了,这才由小道童取来火折子,点亮一支蜡烛递给陆野子,陆野子紧又交给贾道长,命他在头前带路,一行人即也鱼贯而入。 贾道长虽心中百般不愿,怎奈身不由己只得硬着头皮走在前面,手中颤巍巍的烛光,刚及在空旷的石屋内曝开,一片阴森之感登时映入众人眼帘。 整个连通的四间石屋内,居然没有一扇窗子,除正门之外,屋内尽头仅有一扇千疮百孔的后门。 屋内墙角四处,满布了爬虫蛛网,而藤蔓杂草,则似怪蟒魔怪一般悬绕梁头。 屋内横七竖八停着十几具棺材,每具棺材下方都垫着一尺高的木架,有的棺材已然从木架上脱落,一角斜落在地,而棺盖也被掀开了大半,直看得梁仕铭心惊肉颤。 “啊!”走在最后的小道童忽然一声喊叫,惊得众人浑身一颤,险些被彼此绊倒。 众人回过头,见小道童正两眼发直地指向远处的墙边,那里正停放着一具棺材,而两道惨淡绿光正自棺材上射来。 众人擎目细看去,原是一只野猫,在看到生人后,野猫周身毛发瞬间炸起,一声怪叫后,几个纵跳即从房顶草木之间窜走,桶出一个窟窿,放进一缕月光。 一场虚惊过后,陆野子自觉要有长者风范,于是安慰了大家几句,自己便快走几步打开了石屋的后门。 后门即开,月光连同一阵清新的过堂风涌进石屋,登时让人舒爽不少,而空气中芬芳的泥土清香,也让众人紧张的心弦得以舒缓。 “好像不那么难闻了。”小道童开心地道,而紧抓梁仕铭衣角的双手也随之松开了。 贾道长此时也恢复了自若,直起腰杆,煞有其事地道:“这义庄中的尸体,皆是个月前安置,如今早已风干,方才我等初入房中的气味,便是自那时所积没有散去,如今大门敞开,过堂风一吹,便无大碍了。” 即便贾道长如此说道,梁仕铭依旧不想在此久呆,这时见陆野子已从后门走进了后院,遂也紧跟了出去。 后院即是一大片坟地,尽管四周有木栅围拢,仍有三两坟头被野兽掘开,露出了棺木。一群被惊飞的乌鸦,围着坟地上空低鸣盘旋,一副凄惨景象,让人心生不安。 梁仕铭刚来到后院,贾道长便也带着小道童跟来,走到陆野子面前,深深一礼,道:“陆道爷,小道既已带您来到义庄,一应法器也尽管去用,我等是否可以回观?” “回观?”陆野子两眼一瞪反问道。 贾道长怯怯地道:“是,是呀。观中无人照应,小徒身子也弱,像是患了病症,道爷您看......”说着贾道长一把拉过身旁小道童,只见他小脸泛红,精神也不似方才那般清醒。 担心小道童得了温病,梁仕铭刚要上去探探他的额头,贾道长忙一把挡住,道:“公子小心,莫要染上这怪病。”转而又向陆野子一礼,道,“不若我带他先行回去,明日有何吩咐,再找小道不迟。”说完拉着小道童向陆野子、梁仕铭连连施礼。 梁仕铭见陆野子没有答话,而是看着自己,由于心下同情这小道童,便冲陆野子点了点头。 “好吧。”陆野子冲贾道长道,“明日一早,送些吃食过来,千万不要跟道爷我耍心眼,你那点破事,捅出去你可消受不起!” 似是被掐住命门一般,贾道长诺诺点头,转而拉着小道童,头也不回地跑出了石屋。 二人一路狂奔逃出义庄,没多久小道童渐渐体力不支,边跑边喘道:“师父师父,慢些,慢些。” 贾道长也喘着粗气,此时勉强回过头,边跑边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快些!若不是师父我有主意,今天你非死在此地不可!” 小道童捂着泛红的脸,撇嘴道:“什么有主意?为陪师父做戏,徒儿的脸都被您打肿了,现在还火火作疼。” 贾道长终也坚持不下,停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待小道童跑上来,遂训斥道:“谁让你没有......没有看好门户,放外人进来,坏......坏我好事!早晚......早晚我得修,修理你!” 小道童吐了吐舌头,转而问道:“师父,徒儿见那陆道爷颇有些道法,又有您三道驱鬼神符在身,为何您还如此慌张?” 瞪了小道童一眼,贾道长斥道:“什么狗屁神符,我哪有那能耐!?” “啊!?”想到义庄二人中了师父哄骗,凶吉难料,小道童忧心地向远处石屋看去。 见小道童此时一副忧心的模样,贾道长心下气恼,揪着他的耳朵,呵斥道:“看什么看,还不快随我走!”说罢又冲着义庄方向,恶狠狠地骂道,“狗东西,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第四十三章 二鬼夜语 夜色渐深,义庄石屋内逾发昏暗。 屋内正中相对宽敞的地方,二人围坐在一张破木桌旁,盯着桌上跳闪不停的烛火,陷入了深思。 方才二人草草吃了几口干粮,陆野子便让梁仕铭在地上展开铺盖先行睡下,但梁仕铭从未有过此打算,说与其在这毛骨悚然的石屋里,倒不如去后院睡。陆野子却说秋露浓重,若于屋外睡上一晚难免浑身打湿、发热生病。自觉陆野子所言不虚,梁仕铭便不再说话,却也不想去睡,只两手托腮硬撑着,虽面上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却还是被风吹草动惊得心惊肉颤。 百无聊赖之际,梁仕铭询问陆野子,可否动用他独有神法,探看屋内可有异样,但陆野子却说此乃保命要技,不可轻易施展,末了,二人便又相继无言。 子夜时分,陆野子起身向四周看了看,对梁仕铭道:“你且睡下吧,道爷我来值夜。” “我......” 没待梁仕铭再说下去,陆野子面生不悦地道:“你怎的这般执拗?”说罢又指了指桌旁地上,道:“就在这铺上,睡我边上总可以吧!?” 梁仕铭虽不情愿,但眼皮却越发沉重,自觉不好再度拒绝,便拿起一套被褥放在桌旁地上打了卷,整个人和衣钻了进去。 “陆道长,我真的睡了?” “放心睡,有道爷我在!”陆野子说着将手中镔铁棍往地上一杵,屋顶灰尘木屑纷纷落下。 见陆野子一副从容姿态,又加上这几日精神太过紧张,不多时梁仕铭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梁仕铭,隐隐听到二人对话之声。 “妹妹。” “姐姐。” “不动手吗?” “小妹不敢,岭南狐仙明白吩咐过,不可为难这后生。” “有何不敢?你我停在此处无人过问,好不凄凉!不若听那水鬼之言,找个替身行欢作乐。” “姐姐,那狐仙大哥可凶得狠呐!” “你我已为鬼,怕他什么!?” “若去你便去,小妹我可不敢。” “那姐姐便不客气了。” 听到此处,梁仕铭猛然惊醒,与此同时就听陆野子小声急促道:“你,别,动。” 梁仕铭当即神经紧绷,全身毛发也不敢有丝毫颤动,转而微微睁开双眼,顺着陆野子的声音寻去,见他就睡在自己身旁,此刻正满眼惊恐地看向远处墙角。 墙角之处,烛光不济,黑暗之中有一具已然从木架上斜落的棺材,而棺盖也已滑落大半,此时间,正有一双惨白的鬼手自棺内缓缓探出,继而便扒在了棺板上。 梁仕铭瞬间吓得神魂破散,浑身颤栗动弹不得,此刻想把头转回不再去看,但如今却是连闭目的气力也没了。 空气几乎凝固,唯有石屋外钻进的野风,吹着烛苗微微颤动。 黑暗之中,眼见棺材里的“东西”,已然探出身子。 正在此时,便听得耳旁陆野子大吼一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茅山道宗在此,还不速速归位!” 紧随这一声喊,就见身旁陆野子一跃而起,左手持棍,右手执符,俨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看到这里,梁仕铭不由得又喜又忧,心中暗暗思量:“他当真能降住这......” 此刻不及他再去多想,墙角棺材中的东西已如影袭来...... 下一刻,梁仕铭只觉恶风迎面,一副瞠目獠牙、七孔飞血的面目在眼前一晃,与此同时,耳边听得“啪”一声,陆野子手中符纸已然按在了这黑影面门之上。 片刻停滞,陆野子小心地将打符右手缓缓收回,继而两手紧握镔铁棍,高高举过头顶,就在手中镔铁棍将要砸下之际,却见那东西竟忽然扯下符纸,又次扑了上来。 “狗半仙,你给我假神符!?”陆野子哀嚎一声往旁边一闪,害那东西扑了个空。 没及那东西再度扑来,陆野子当即向梁仕铭大喊一声,道:“快跑!” 陆野子这一声喊,让梁仕铭猛然惊醒,刚及回过神来,已觉恶风临面,躲避不及的他唯有紧闭双眼,甘愿认命。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嗖”的一声,一道白影不知从何处凭空而至,硬生生打在了飞扑半空那东西之上,紧随“扑通”一声闷响,一具风干女尸,跌落在地。 对与梁仕铭来说,一切都太过突然,电光火石之间,屋内又再度沉寂无声,只闻得淡淡幽香,紧又被一阵野风吹散,消逝无影...... 良久,坐在地上的梁仕铭,才又吓得连连向后退爬不止,不成想后脑撞在一具棺木上,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梁仕铭再度醒来,发现已日上三竿。 阳光穿过窗棂挤满了屋子,他懒懒地睁开双眼,第一感觉自己正躺在床上,而四周则飘浮着淡淡香气,他忽然想起昨夜惊恐一幕,一个激灵爬坐起来,发现身处一间简陋的居室。 这间居室陈设简陋,床对面靠墙,摆着一方木桌,陆野子正坐在桌旁,此刻他双手拄着镔铁棍,正在发愣,见他两眼通红的样子,该是一夜未睡。 “陆道长?” 听到梁仕铭的声音,陆野子忙走上来,关心地道:“怎的,你没有大碍吧?” “好多了......这里是?” “莫怕,这是狗半仙的屋子。”陆野子气急败坏地道。 “朝仙观?” “正是。昨夜那东西被道爷我除了去,便见你昏厥不醒,连夜将你背到这里。如今怎样,不害怕了吧?” “昨夜?”经陆野子一提,梁仕铭才想起昨夜石屋闹鬼一事,不禁后脊一阵发凉,怯生生地问道,“昨夜那东西是?” “嗨,小小阴鬼不值一提。”陆野子淡淡地道。 “不过......”回忆昨夜情景,梁仕铭喃喃地道,“昨夜石屋之中,我好像闻到一股香味,似曾相识......” 听梁仕铭如此说道,陆野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因为昨夜白影袭来之时,他竟也察觉到了高府中狐精的气息。 陆野子咂巴着大嘴,口无遮拦地调侃道:“怎的?莫非梁公子是想那狐仙姐姐了?”陆野子话才出口,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慌忙捂住大嘴,警觉地四处看去。 经陆野子一番调侃,梁仕铭满脸通红,刚要驳斥,却听门外道童轻声请见。 陆野子答应了一声,房门即被从外推开,只见小道童手端托盘,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他身旁站立一人,正是他师父,也是陆野子口中的“狗半仙”,贾道长。与昨日不同的是,那时他仅有一只眼眶红肿,而今日却有两只。 “道爷请用素斋。”小道童走进来,将托盘上两碗米粥和一碟咸菜放于桌上,便急忙撤身离去。 贾道长一直在门外赔笑,此时刚要转身离去,却被陆野子叫住,不由得浑身一震。 “贾道长,帮我准备热水和净衣,道爷我要沐浴更衣,祈求神符。”陆野子说罢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 贾道长慌忙答应了一声,便没了踪影。 “他怎么了?”梁仕铭问道。 “这淫道,给我三道驱鬼符,竟全无法效,不然昨晚也不会那么狼狈!不给他长点记性还行?” 想起昨天自己志在必得的心气儿,竟被一张假神符挫败,陆野子越说越气,转而他紧咬牙关,恶狠狠地道:“待我求来神符,今夜再去义庄!想那妖法精深的邪魔妖道,我敌不过便也罢了,这小小阴鬼若再降服不了,我茅山威名何在!?还称什么道法正宗!?” 怕陆野子气急伤身,梁仕铭忙好言安抚一番。 末了二人又谈及赶赴香积寺一事,陆野子坦言,也曾想问贾道长“借”些银钱,怎奈他吃喝无度,观产早已败光,便是典当之物也所剩无几。思索再三,自觉不该趁人之危,况且又是同道中人,由此便打定主意,还是去赚赏银为好。最后陆野子还说道,他乃茅山正宗、名门旺派,从来光明磊落,绝不会手心朝上讨要银钱! 梁仕铭听罢,不禁暗挑大指,心下也越发钦佩起陆野子来。 二人吃罢素斋,陆野子便去沐浴更衣,梁仕铭又睡了一会,便起身在观中四处闲转,而正当他来到前院之时,就听到大门外,连连扣喊之声。 第四十四章 秦家二爷 “半仙半仙,快快开门,快快开门!” 撤门杠、抽门闩,打开观院大门,梁仕铭见门外站着一位穿戴讲究、精神干练的中年人。 此人手拎一方紫檀木盒,身后不远停着一辆颇为考究的马车,如此行装看来是个富贵人家。 此刻中年人见开门的并非道士,而是一个身着破旧的年轻人,遂试探地问道:“你是?” 思索片刻,梁仕铭回道:“小可是外乡人,经此路过,有求于贾道长。” 闻听面前年轻人如此说道,中年人腔调一变,厌恶地道:“你也来找半仙?哎呀,穷人求谁也没用,起开起开!”说着遂一把推开梁仕铭,拎着木盒急急闯了进去。 见中年人形色匆匆,不知何故,梁仕铭当即关上院门也跟了进去。 中年人一路小跑闯进三道院,抹了一把额前汗水,即气喘吁吁地大声喊道:“贾半仙!贾仙长!” 喊声未落,大殿旁侧门帘高挑,贾道长满脸不悦地走出来,厌恶地问道:“谁啊谁啊!?”当他看到中年人后,忙又退身房中,却不想被那中年人追至房中又将他拉了出来。 “这人是谁?”台阶下,梁仕铭向身旁小道童问道。 “这是秦员外府上管家,秦二爷。”小道童道。 “秦员外?” “正是!在白水镇外的秦家庄中,秦员外家可称得是首户。” 梁仕铭点了点头,转而不解地问道:“我看秦二爷似是有急相求,你家师父却因何躲避?” 小道童撇了撇嘴,道:“秦员外在白水镇上颇有家资,良田铺户数不胜数,如今镇东闹水鬼的河岸上,便是他家田园。自打水鬼害人后,他家农户便再不敢下地干活,又加上白水镇中人心惶惶,他家铺户买卖也多受牵连,因此才求我家半仙降鬼,却已被家师拒了多次。” “哦?尊师因何推辞,莫非是惧怕水鬼?” 小道士摇了摇头,道:“家师非是惧怕,说是那水鬼可怜,乃是背屈含冤惨死河中,此番前来是为寻冤头,对偿抵命的。” 闻听小道士之言十分耳熟,像极了陆野子平常搪塞言辞,梁仕铭遂反驳道:“可如今分明已经死了不少人......还有那许多孩童,难道都是与水鬼结冤之人!?” “这......”小道童结舌无语,继而委屈地道,“开始师父确是如此对我说道......正如梁公子所言,后来越死越多,他便不许我再问,还说再问便要打我。” 听了小道士的话,梁仕铭深觉陆野子所言极是,这贾道长还真就是个酒色之徒,该是平日里只会耍弄些把戏,哄骗镇里的善男信女而已。 想到这梁仕铭向大殿前看去,此时贾道长执拗不过,被秦二爷拉下台阶,脚下踉跄不稳,险些又摔倒在地,好在被秦二爷及时扶住才没重蹈覆辙。 “贾仙长,您可是白水镇的神仙啊,此事万万不可推脱!”秦二爷死死地拉着贾道长求道,他见贾道长双手一直遮住脸面,遂矮下身子从下而上看去,这一看不禁一惊,惊问道,“呀?贾仙长,您的眼怎么了?” 见已被发现,贾道长恼羞成怒,猛地挣脱秦二爷,一脸痛苦地道:“哎呀,这,这......无量天尊,近日贫道全神修法,拖累了身子,故而双眼肿胀......”转而又理了理身上衣服,单手一礼道,“如今我观中有贵客,不便出行,秦二爷可另找他人,不送不送!”说罢便招手唤小道童送客。 见贾道长逐客,秦二爷紧皱眉关,急道:“另找他人?仙长怎么明知故问?且不提县中派来的高人全都无计可施,便是我家员外自筹重金请来的高人也一一被害!如今,唯有仙长出马方能平息啊!” 正在二人争执之际,不知何时陆野子已走了上来。 一番沐浴更衣过后,此时陆野子从里至外焕然一新,身着一件崭新道装,齐整发髻高高挽起,横别一根黄杨木簪,若非看到他那双暗放光芒的母狗眼,梁仕铭几乎竟没认出他来,而顺着他眼中光芒所向看去,正是秦二爷手中所捧之物。 原来,方才秦二爷早已从木盒中取出一个蒙着绸盖的托盘,端端正正地捧在手上,而隔着轻薄的绸盖可以看到,下面满是黄白之物。 “贾道长,这是何人啊?”陆野子地走至二人旁幽幽地问道,他的双眼却片刻未曾离开过托盘。 未料将陆野子引来,贾道长微微一怔,谎称道:“哦,这位是秦员外府上的秦二爷,今日来找我......叙旧。” 秦二爷瞥了陆野子一眼,不知是何来路,也不理会,仍然哀求贾道长,道:“仙长切莫推脱,切莫推脱!” 怕秦二爷说漏了嘴,贾道长忙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你先回去,今日着实不便,容后再议,容后再议!”说罢便又推着秦二爷往外走去。 “慢着!”陆野子高喊一声,快步走来,问道,“这是何物?”与此同时,一把掀起托盘上的绸盖。 绸盖起处,托盘之上,黄为金,白为银,齐齐整整码作几排,少说一二百两,在光辉映射之下,逾显得曼妙诱人,陆野子不禁咽了口唾沫,单手一礼道:“无量天尊!” 见陆野子行为唐突,秦二爷不悦地问道:“这位是?” “这,这位是......”不知如何答复,贾道长支吾半晌,猛然灵机一动,道:“这位乃是恩师,茅山陆仙长。” 闻听是贾道长的师父,秦二爷顿然喜笑颜开,忙恭恭敬敬地向陆野子礼道:“仙长有礼!既是如此,那我白水镇便是有救,有救了!” 压住喜悦,陆野子一脸严肃地明知故问道:“徒儿,说,怎么一回事?” 见当着秦二爷的面,陆野子并未拆穿自己,贾道长唯有假戏真做,遂支吾道:“这......我,我是不想师父您,过于劳累,故此,才不敢如实回禀。” 没及陆野子开口,秦二爷即抢说道:“哎呀,贾道长你也是,这区区小事,对于陆仙长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一般?” 陆野子手捋狗油胡,面含笑意地点了点头,问道:“秦二爷莫不是说那水鬼伤人之事么?” “正是正是。”秦二爷说罢,又将手中托盘向陆野子面前举了举。 看着眼前金银,陆野子凝神不语,似是在权衡利弊,又似在思索着降鬼良策。 不知他接下来会如何答复,此刻梁仕铭与贾道长都死死地盯着他,彼此心中各有忧虑。 梁仕铭怕他被金银蒙心,强行揽下此事,若赔上二人性命,反倒不值。 贾道长则是害怕被陆野子强拉下水,因为那水鬼的厉害和自己的斤两,他再清楚不过。 总言而之,此时二人全不赞成陆野子点头应允。 而下一刻,二人却眼睁睁地看到陆野子高宣道号,点头应允道:“好!道爷我就应下此事!”说罢便要伸手去接托盘。 没有停留,梁仕铭快步上前,一把拉住陆野子的胳膊,耳语道:“陆道长,此事凶险非常,您万万不......” 不待梁仕铭再说下去,陆野子翻了个白眼,小声道:“我不应下此事,几时方能赶赴香积寺?少说话,道爷我自有打算!”说罢两手抓住托盘,笑盈盈地看向秦二爷,并示意对方松手。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此刻秦二爷却紧抓不放,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陆野子紧拽两下不得,遂一脸不解地问道:“秦二爷,这是为何?” “仙长放心!”秦二爷说罢猛一用力,将托盘从陆野子手中拽了回来,紧陪笑道,“仙长勿怪!您有所不知,我们秦府规矩大,但凡求人办事,须少不了礼节,这一盘是‘样子钱’,乃府中求客之仪。待仙长平了事端,赏银可远不止这些!为今还请仙长速速同我回府,待见了家主再谈不迟。” 陆野子听后脸色一黑,无奈地抹了一把嘴角,遂安排贾道长带上法器,同梁仕铭、小道童一起挤上了马车。 第四十五章 三百赏银 秦家庄位于白水镇以南十里外,在凋零贫瘠的村落之中,秦府犹显得富贵非常。 一行人远远就看到一片红砖绿瓦的气派宅院,府院大门外,大树蔽日、石砖铺地,两阶的门阶之上,并排四根红漆门柱撑着廊檐,其间一根门柱上有个家丁正斜靠着瞌睡,这时听到驴叫才猛然醒来,一眼看到秦二爷,忙上来伺候下车,转而又牵着驴车向后门走去。 在秦二爷引领下,一行人进大门、穿府院,来到了待客厅,不多时,秦老爷便在下人引领下走来。 这场景不禁让梁仕铭又想起了高府,只是区别高员外,眼前秦员外却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模样,脸上也堆满笑容。 一番客套,秦老爷当先对贾道长,道:“前番遣下人几次去请贾仙长,全都无功而返,看来还是秦二爷有能耐,今日请来仙架至此。” 秦二爷笑道:“老爷,我这里先给您指引一二,这位贾仙长自不必说,乃是我们白水镇的活神仙;而这位......”说着秦二爷恭恭敬敬地走到陆野子身旁,道,“这位仙长,乃贾仙长的恩师,茅山陆仙长。今日多亏陆仙长应允,否则我哪有能耐请来两位活神仙?” 听秦二爷如此说道,秦员外神情一变,忙向陆野子深施一礼,道:“贾仙长本就有半仙之能,那陆仙长,岂不是有通天之法啊!?小老儿有礼,有礼了!” 就在秦家人殷勤吹捧之际,陆野子心中正飞速算盘着,这时见秦员外上来行礼,遂回礼道:“无量天尊,秦员外过誉了。我茅山道宗有训,道法密宗不得于人前卖弄,小徒自然不敢违背,因此才再三推脱。此番,贫道初到贵地,闻听秦员外愿布施善缘,助我茅山修缮观院,由此贫道这才破了先例。” 秦员外听后一怔,皮笑肉不笑地附和着,继而又瞪了秦二爷一眼,含糊问道:“修缮观院?” 秦二爷心中叫苦不迭,暗骂陆野子财迷心窍、瞪眼讹人,怎奈又不好当面说破,唯有一脸赔笑地岔开话题,道:“噢噢,呵呵,是是,道爷请坐,请坐。” “对对,请坐请坐。”秦员外忙打了圆场让行一人就座。 众人方及坐下,不待秦员外张口,陆野子忙趁热打铁地道:“无量天尊!还望秦员外先行定妥善缘一事,也好了却贫道的尘烦呐。”说罢见秦员外面有难色,遂又道,“善缘善缘,是为结缘,你与贫道有缘,与茅山有缘,方可布施善缘,换作无缘无分之人,怕是连布施的机会也是没有。” 秦员外忙信服道:“是是,仙长所言极是!”转而他紧皱眉关地问道,“可不知,修缮观院须布施多少?” “费不了多少银钱......”陆野子说罢,停顿片刻,继而道,“贫道观秦员外也是大善之人,索性,就三百两吧!” 陆野子三百两才一出口,当即后悔不迭,因为见秦员外正面带自若地长出一口气。 “好!既是仙长愿意出马,那么,三百两就三百两,不过,仙长可知老朽之所急呀?”秦员外紧问道。 “不就是水鬼一事吗?”陆野子问道。 “正是正是,乡民相继被害,义庄也闹出事端,现在人心惶惶......” “无量天尊,包在贫道身上!”不待秦员外再说下去,陆野子信心满满地道。 陆野子当即吩咐秦员外,在府上设立一处道场,降妖捉鬼前需要先去拜坛求符。 秦员外唯恐在府中求符多有不便,便命秦二爷将陆野子等人,安排在距秦府不远的别院住下。 秦府别院是一处两进的大宅院,头道院正面一间宽大的待客厅堂,东西两侧各有五间厢房,踏甬路绕过待客厅堂,穿过月亮门便是后花园,此间花草丰茂、姹紫嫣红,假山花亭、错落有致,平日秦家人无事也常到此游玩。 秦二爷将陆野子一行人带至西侧厢房,陆野子与梁仕铭同住,而贾道长则与小道童一间房。 期间贾道长曾几次向陆野子告假回观,俱被臭骂而回,为让他出力协助,陆野子忍痛答应事后给他二十两赏银,贾道长心下盘算不依也是不行,说不定还能落得些银钱吃喝,便唯有诺诺听命。 打发贾道长回房后,陆野子困意渐重,要上床歇息,梁仕铭则坐在桌旁喝水。 片刻后,梁仕铭回头向床上看去,见陆野子并未睡去,此刻双手抄于脑后正盯着天花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陆道长,你也说那水鬼凶险,如今应承下来,究竟有何主意?” 陆野子没有作答,长叹一声,道:“梁公子啊!你我一道一俗,当真有些渊源啊。在朝阳观中,你见我应承此事,便强加阻拦,道爷我便承了你的恩情。想我二人非亲非故,你却顾及道爷我的安危,实是令我感动,感动啊!” 听陆野子道出如此肉麻言语,梁仕铭不禁一个激灵,道:“陆道长言重了,徐宗主生前曾吩咐我好生照看于你,我......” “怎的是你照看于我?”陆野子急欠起身来,瞪了梁仕铭一眼,斥道,“明明是道爷我处处照看于你!” 见梁仕铭撇了撇嘴不再说话,陆野子又躺了下去,不无责备地道:“方才你问我因何应承此事。我倒问你,若不如此,还能怎样?” 陆野子说完自觉多有不妥,遂又坐起身来,宽慰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忧,道爷我自有盘算!你我先在此盘桓几日,而后再去河边行法,即便那时遇不上水鬼,我也找来托词请辞,如此一来,多少可以要些盘费,想他秦府中人也不会挑眼,毕竟道爷我确已出力相帮,是那水鬼不来,是不是?” “可万一要是遇上呢?”梁仕铭紧问道。 “臭嘴!万一要遇不上呢?”陆野子孩童般气恼道,继而靠在床头看着手中炫化铃,似有感伤地喃喃道,“遇上,再说遇上的事吧。谁叫师父他老人家偏心,未曾帮我修炼法宝。” 见陆野子感伤不语,梁仕铭走了上去,看着他手中炫化铃和斜靠床头的镔铁棍,问道:“陆道长,徐宗主这两件法宝之中,到底哪一件才是茅山异宝?” 听梁仕铭如此问道,陆野子神情一紧,斥道:“少打听!八门异宝,每家宗门都深藏不露,不可轻言,此乃大忌!” 见陆野子莫名激动,梁仕铭不解地反问道:“那你又怎么知道?那夜白水镇长街上,你分明对我说过。” “我......我那听的也传言......” “你当真不知本门异宝为何物?”梁仕铭紧问道。 “那是自然!”陆野子肯定地道,转而又似想起了什么,满眼狐疑地盯着梁仕铭,问道,“怎的,莫非你受莲迟和尚之托,来诓我话不成?” 闻听此言,梁仕铭不禁气道:“陆道长说哪里话!?我与莲迟师傅又不熟识!” “不熟识,还帮他打听?” “我只是好奇而已,道长不说便罢,又怎能冤枉我?”梁仕铭说罢一脸委屈,低头不语。 见梁仕铭一副气恼模样,陆野子一阵大笑,紧赔礼道:“好了好了,道爷我与你玩笑而已,不必当真,不必当真。” 见熬了一宿未睡的陆野子,此刻仍不忘玩笑自己,梁仕铭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道:“想那莲迟大师也是为大局着想,他是怕茅山异宝落入坏人之手,陆道长也不必多疑。” 陆野子长叹一声,喃喃地道:“我谁也不信不过,除了师父,眼下最信任的便是你。对了!”陆野子说着猛地来了精神,高声道,“我得赶紧找到大师兄主持大局,重振茅山!想我茅山道宗传承千年,可不能毁在我辈之手!” 看着满眼坚毅的陆野子,梁仕铭也不禁暗暗坚定了自己救父的信念。 这时却又听陆野子道:“不过......这象牙印的下落,如今你可有印象?此乃我门宗掌教信物,若要统领茅山道宗,此物必不可少!” 闻听陆野子再度提及象牙印,梁仕铭暗暗自责不已,愧疚地摇了摇头。 看着一脸难看的梁仕铭,陆野子笑道:“好了,不急,不急,慢慢想,慢慢想。” “陆道长。”梁仕铭指了指镔铁棍和炫化铃,道,“这两件法器,道长可否参透一二,若能自如驱使,路上便多了份保障。” 陆野子摇了摇头,道:“我道行尚浅呐......若说这画咒点符,倒还精通一二。” “对了!”梁仕铭忽然欢喜地叫道。 “你怎的一惊一乍?”陆野子嫌弃地道。 “我方才想到,陆道长既有洞察鬼魅之能,何不早早在河边探看一二,若探查到水鬼,我们再从长计议;若是探查不得,我们便即刻通知秦家,水边除鬼!”此话才一出口,梁仕铭便觉两腮泛热。 他未曾想到,不知何时自己竟变得同陆野子一般模样,这哄骗之词居然脱口便出。 陆野子咧开了蛤蟆嘴,乐呵呵地看着梁仕铭,道:“你梁大公子,怎的也跟道爷我学会了。不过,这探查鬼魅的招数啊,还是少用为妙,少用为妙。”陆野子说罢遂百般爱护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第四十六章 床前小姐 转天清晨,陆野子便支使贾道长,在后花园的花亭之中摆下道场,准备拜神求符,言说拜神求符须全心通神,届时自己无暇他顾,须有护法之人。 由于信不过贾道长,陆野子便打法他师徒二人,去秦府置办些应用之物,并为梁仕铭要一身长衫,好将身上破旧布袍替换下来。转而便让梁仕铭在后花园外守护,交代只等自己出门便可,期间任谁也不能入内。 梁仕铭欣然答应,搬来一把木椅坐在月亮门前,为园中陆野子护法。 这期间,他不时地四处观望,尽可能不让自己安静下来,因为虽距茅山坠崖已有不少时日了,但如今一旦安静下来,便又会不自觉地扰动心烦。 正在此时,梁仕铭忽听得嘤嘤翠语之声,寻声看去,两个女子正有说有笑,自正厅外墙下的甬路绕行而来。 看二人穿戴,乃一主一仆,小姐身材高挑、长相甜美,手持一柄绣扇,一颦一动透露淡淡文雅气息,身旁丫鬟则皮肤略黑,相比之下身材矮小不少,逾显得小姐美貌至极、风华绝代。 谈笑之间,二人看到梁仕铭后,似是一惊,当即远远站住,小姐绣扇遮面,上下打量梁仕铭一番,低声对丫鬟道:“这是何人?” “你是何人?”丫鬟走上来高声问道。 梁仕铭慌忙站起身来,道:“小可,梁仕铭。” 小姐又看了梁仕铭一眼,向身前丫鬟问道:“他因何在此?” 丫鬟紧看了梁仕铭两眼,见他身着破旧布袍,遂问道:“看你不像是本府的下人,因何在此?是来送柴的吗?” 梁仕铭没有作答,微微看了看丫鬟身后的小姐,转而问道:“这位是?” 丫鬟斜了梁仕铭一眼,道:“谁让你发问!?这是我家小姐,秦府的大千金!” 梁仕铭慌忙一礼,道:“小姐有礼。是这样,府上请来一位降妖捉鬼的道爷,此刻他正在园中拜神求符,特命我在此看护,不许外人叨扰。” “哦?拜神的道爷?”丫鬟听罢高兴地回身去搀秦家小姐,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去看个热闹。” 小姐听后,黛眉微敛,道:“如此恐有不便,还是不去为好。” “哎呀,小姐!你我每天呆在闺房,闷得要死,走走,我搀着您点儿。”丫鬟说罢便搀着秦家小姐向月亮门走去。 “哎!不可不可!”梁仕铭慌忙拦在月亮门前,向丫鬟摆手道。 见被眼前梁仕铭拦阻,丫鬟气恼地指着梁仕铭的鼻尖,横眉冷眼道:“怎么?一个下人,你居然还敢拦我家小姐不成?” 见眼前丫鬟泼辣之态,梁仕铭不由得胸中火气,他平生最为气恼的便是这般假借家主之名,横冲无礼之辈,但又想到如今自己境遇,便只得强压下去,转而一脸为难地道:“不不,实在是道爷他......” 梁仕铭未曾想到,此刻不待自己说完,这泼辣丫鬟竟一把将他推开,强拽着小姐推门硬闯。 怕二人闯阵危及陆野子,情急之下梁仕铭也顾不了那许多,忙回身去拉丫鬟,不想却一把抓住了小姐的罗裙。 小姐被抓不由得惊叫出声,丫鬟也被吓了一跳,忙回身来看,慌乱之中却将小姐撞翻在地。 见撞翻家主,丫鬟瞬间吓黑了脸,紧大声喊道:“不好啦,救命啊!有人调戏小姐啦!” 紧随这一声喊,两名随行家丁已然跑了上来,见帮手来到,丫鬟气急败坏地指着梁仕铭,诬陷他对小姐无礼。 家丁见秦府千金居然被面前穿着破烂的年轻后生无礼,气恼不过,一脚将梁仕铭踹翻在地,紧跟着上去拳打脚踢不止。 梁仕铭未及反应便被打翻在地,此时双手抱头,不知所措。 伴随着疼痛和恶骂声,浑噩之间,梁仕铭感觉耳边声响竟渐渐消逝,眼前也顿然一片空洞,继而茅山徐宗主、水镇金娇、甚至连高府狐女,又一一映在眼前,特别是此时又闻到那熟悉的幽香之后,那千娇百媚的狐女模样,份外清晰起来,只是片刻之后,却被忽然出现的莲迟给打断...... 梁仕铭狠摇了摇头,随之清醒过来,与此同时便听到“哎呀”两声,紧抬眼看去,此刻两名家丁不知为何已远远地掀翻在地,继而便如丧家犬一般,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梁仕铭急忙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满脸灰土,忙又伸出双臂挡在门前,冲着惊魂未定的小姐和丫鬟,道:“你等绝不可进!” “小姐,这,这人疯了!我们走,我们走!”惊恐之中,丫鬟慌忙搀着小姐逃开了。 直到看着二人顺甬路转过前厅外墙,梁仕铭才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这时检查身上周遭,发现除了手臂、手背擦破流血之外,其他并无大碍,只是感觉浑身骨节酸疼而已。 一炷香过后,陆野子洋洋自得地从月亮门里走来,这时见梁仕铭满身灰土,惊问道:“你怎的如此邋遢?” 见陆野子出来,梁仕铭高兴地站起身来,擦了擦嘴角,道:“没事,方才有人要进来,被我赶走了。” 打量梁仕铭片刻,陆野子关心地问道:“是谁要进来?哎?你的手流血了,不碍事吗?” “没事的。”梁仕铭看了看擦破皮的手背,转而又问道,“陆道长,可求来神符吗?” “今天先求了一程,稍作歇息还须再去祈求......等等,你且对我言明,方才到底是谁要闯进来?” 经陆野子一再追问,梁仕铭自觉不便隐瞒,于是低声道:“好像,好像是......秦家小姐。” 听梁仕铭如此说道,陆野子大为不解,歪斜着脑袋盯着梁仕铭,问道:“你怎的,连女流之辈也打不过?” “她叫了两个家丁......”被陆野子一激,梁仕铭不禁道出实情。 “放肆!”不待梁仕铭说完,陆野子瞪圆了母狗眼,怒道,“她父求我等上门抓鬼降妖,她又怎敢让家丁殴打于你!?真真气煞我也!走,随道爷我同去,与他们秦家理论理论!” 梁仕铭怕陆野子将事闹大,且想到自己也曾无意抓到小姐罗裙,倘若在秦府中辩说不过,反被诬陷非礼,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此处,梁仕铭慌忙劝道:“算了算了,如今你我寄人篱下,还是少一事的好,且我也没伤到哪里,陆道长您切莫因小失大!” 起初,陆野子执意要去秦府理论,梁仕铭急得满脸涨红,费劲唾沫一番劝说之后,这才气哼哼地点了点头。 晚饭过罢,秦府便来人催问仙长求符一事,为让秦员外称心,陆野子只得连夜做法祈符,但想起白天一事,便决意让梁仕铭留在房中休息,转而到隔壁房中去找贾道长。不巧的是贾道长说自己头疼欲裂,而后竟疼的昏睡过去,陆野子骂他偷懒耍滑,小道童护师心切,提出甘愿替师父前往,陆野子只得应允,但心中气恼不过,临行前朝贾道长的屁股上狠踹了一脚。 房间里,梁仕铭脱下破旧的布袍,抖了抖浮土便躺在了床上,经历白天一通折腾,此时不一会儿便沉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之中,他感觉房门声响,以为是陆野子来了,刚要起身却觉浑身酸疼,没有半点力气,竟又昏沉睡去。不一会,便听得轻轻脚步之声,渐渐的,又闻到了一股淡淡异香。起初还以为是秦府考究,为床榻被褥都做了薰香,但转念又一想,白天却没有这般味道。 惊恐之中,梁仕铭猛睁双眼,惊见面前站着一人...... 正是白天花园前遇到的秦府小姐,此刻,见她香汗淋漓,两腮绯红,正双眼含情地盯着自己。 第四十七章 贾能驱邪 “啊!” 梁仕铭猛然发现,白天后院所遇秦家小姐,此刻正媚眼含春地站在床头盯着自己,不由得惊声而起。 此刻,秦家小姐轻启朱唇,道:“公子因何如此惊慌?莫非奴家不漂亮吗?”说罢不顾梁仕铭满面惊恐之色,兀自宽衣解带起来。 梁仕铭虽涉世不深,也未及男女之事,但此刻见秦家小姐摊衣解带,袒露香肩酥胸,却也能料想所要发生之事,忙摆手挣扎道:“不不不!”说罢他伸手捂住双眼,慌乱中滚落床下,继而便光脚冲出了门外。 房外,凉风拂面,梁仕铭顿觉真实起来,不禁怀疑方才乃是幻觉,遂退身回头往房中看去...... 此刻竟见秦家小姐正款动金莲,向门外走来。 “啊!”梁仕铭暗叫不好,与此同时头脑飞转起来,想要寻得一个稳妥之法,不料此刻却思绪如麻,理不清半点头绪来,这时偶然发现隔壁房门虚掩,为避眼前之危,慌忙跑过去推门闯入,却看到...... 房内,贾道长正坐在圆桌前尽情吃喝。 此时的贾道长,赤裸上身,露出一派臃肿身形,不知是哪里来的酒菜,见他正端起一杯痛饮而尽,继而似是心满意足般摇头晃脑起来,而浑身赘肉也跟着颤动不止。 放下酒杯,贾道长紧又撕下一块鸡腿,方及放于口中,却惊见房中闯入一人,呆坐片刻后,遂淡淡地道:“为今,贫道头疼好些了,想必定是饥饿所致,因此......”见此时梁仕铭满脸恐慌,似是全没在听自己解释,于是紧问道,“梁公子,你为何如此惊慌?莫非陆道爷死了?” “我我......”梁仕铭刚要说出实情,却顾忌秦家小姐名节,由此便不再去提。 见梁仕铭沉默不语地盯着自己,贾道长恍然大悟,满脸酒气地笑道:“赖我,赖我了!贫道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公子定是闻到酒香,因而到此!来来,坐下,贫道为你斟上一杯。” “不,不!”梁仕铭忙摆手道,这时却见贾道长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身后,顺目光看去,门外,小姐已然坦露上身,追了进来。 “这......”不知如何是好,梁仕铭慌忙躲在了贾道长身后。 贾道长也是一怔,慌张地回头问道:“梁公子,这,这女子是谁?” “秦,秦家,小,小姐!”梁仕铭颤巍巍地道。 毕竟是久历风月之辈,贾道长见此刻秦家小姐睡眼惺忪,满面桃红,遂一脸坏笑地看着梁仕铭,道:“想不到公子也是同道中人,你这是给她喝了春药?” “什,什么春药!?我正睡着,她就忽然到我床前,我才逃到你这!”梁仕铭辩解道。 “那便奇怪了......”贾道长狐疑道,转而思索片刻,他两眼猛然一亮,抹了一把嘴上油渍,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强压着酒气对梁仕铭正声道:“依贫道来看,她该是中了邪障!” “啊!?贾道长,可有医治之法?”梁仕铭紧问道。 没有作答,贾道长掐指默算一番,转而神情一紧,急促道:“快!梁公子,速速回你房中!贫道已算出端倪,这便为她施法驱邪,且不可再有耽搁,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贾道长一本正经地嘱咐着,但梁仕铭却没有听进多少,只听得贾道长说可以救治秦家小姐,并让自己速速回房。 情急之下,梁仕铭慌忙答应一声便要离开,不想又被贾道长拦下,嘱咐若要保小姐名节,此事万万不可向他人提起,而重中之重,便是一定不能告诉陆野子,若分了他的心思,他便无法再去通神求符从而降服水鬼了。 梁仕铭连连点头应允,当即夺门而出。 刚及出门,便听得身后房门应声而关,紧随一阵门闩声响,又听贾道长在门后催促道:“梁公子,快回房中,待会无论听到何种奇怪声响,万万不用惊慌过问,那是贫道在为她驱邪除秽!” 回到房中,梁仕铭猛地关上房门,几步窜爬上床。 这时他感觉胸口乱跳不止,回想方才过往,心中百思不解,而正自疑惑之际,却听得隔壁房中,贾道长那阵阵急促喘息之声...... 那种奇妙且愉悦的男子叹息,伴随着女子急喘轻呵之气,混成一团,硬生生地直往梁仕铭的耳朵里钻。 梁仕铭承受不下,紧用被子蒙住脑袋不再去听,同时强迫不再去想,不多时便满身大汗,继而便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蒙之中,梁仕铭感觉浑身一阵凉爽,微微睁眼看去,见陆野子正将自己蒙头的被子掀开。 梁仕铭惊慌地爬起来道:“陆道长,今,今晚!” “怎的如此惊慌?”陆野子说罢打了个哈欠,道,“什么今晚?你怕是睡糊涂了,如今已是二更天了!” 梁仕铭不觉竟睡了几个时辰,忙又道:“方才,方才小姐来了!” “什么小姐?”陆野子惶恐地问道,“莫非是那狐......” “不,不是!”梁仕铭思索再三,还是将方才发生之事,完完本本地说了出来。 “臭崽子!”陆野子听罢大声恶骂道。 不及梁仕铭问明缘由,陆野子已然拎着镔铁棍冲出门外,来到贾道长门外狠命地拍着门板。 待梁仕铭跟着来到门外,却见房门应声而开,门里贾道长睡眼惺忪地道:“陆道爷,有何指教?” 陆野子也不说话,一把推开贾道长,径直闯入房中,四处打量着。 房内,一如平常,桌上也干干净净,只有一把水壶和两个瓷碗,而床上...... 一张床上,小道童刚刚入睡,而另一张,空空如也...... 这时贾道长走上来,不解地问道:“陆道爷,这是为何?贫道方才为小徒开门,如今方及睡下便又被吵醒,恐怕明日......” “贾道长!昨天那秦家小姐......她,她在哪?”梁仕铭抢说道。 “什么,什么秦家小姐?”贾道长不解地问道。 见贾道长矢口否认,且陆野子也不解地看向自己,梁仕铭顿觉百口莫辩,遂激动地吼道:“陆道长!我明明......” 第四十八章 斗胆赴约 不待梁仕铭再说下去,陆野子伸手止住了他,紧跟着上前一步,一把揪住贾道长...... “啪啪啪......”。 “道爷别,别打了!她,回去,回去了!”贾道长捂住流血的鼻子哀求道。 陆野子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恶狠狠地道:“方才怎的说没有?” “我......我那是怕污了她的名节!”贾道长委屈地道,转而又埋怨地看向梁仕铭,道,“我与梁公子早已约定,不对外人提起,不成想他却先说了出来,早知如此,贫道也不用为小姐隐瞒,白白挨了一打。” 见他坐在地上还口出不逊,陆野子扬手要打,贾道长忙又护住面门,不再唠叨。 “那秦家小姐究竟怎的?跟我如实道来!”陆野子气道。 “没,没什么,八成是中了邪,贫道替她医治,后来,便转好......”贾道长支吾道。 “就你还医治!?”陆野子听后气不打一处来,又要去打。 “别别别打!听我言明!”贾道长慌忙哀求道,“昨夜,那小姐被妖邪所惑,去房中纠缠梁公子,他躲到我这,可我也是道行不济啊,思量前后,为保梁公子,我才只身冒险将她困在房中,可谁料想......” “怎的?” “谁料想,她,她,竟对我有非分之想!对我做出羞耻之事,后,后来......我便睡去,醒来她便不见踪影!”贾道长怯怯地说道,双手一直护在面前。 “你!你个淫道!道爷我今日非打死你!”陆野子恶骂道,随手抄起水壶向贾道长的脸上砸去。 此时呆站的梁仕铭,与床上仍然熟睡中的小道童一般,没去在意谁的怒不可遏,谁的伤痛哀嚎。此刻唯一想到的,便是那花容月貌的秦家小姐,居然被自己害得失去贞洁,由此感觉心如刀剜一般,无法原谅自己,也更无法在房中逗留片刻,转而飞也似地夺门而出。 回坐房中,梁仕铭拼命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满面的懊悔挣扎。 待隔壁房中又一次传来贾道长的痛苦哀嚎后,陆野子即也回到房中,见梁仕铭一副痛苦模样,似是感同身受一般,走到桌边坐下,淡淡地道:“如今,你还怪我前番痛打那淫道吗?” “他......我......” 见梁仕铭越发激动起来,陆野子安慰道:“你不必自责,据道爷我来看,那秦家小姐确是中了邪障。你又不会道术技法,自然也无能为力。更且,为今发生之事已然无可逆转,也是多想无益,总归你安然无恙便是好的。” 闻听陆野子之言不无道理,梁仕铭微微点了点头,转而担忧地道:“陆道长,我们还是跑了吧!” 陆野子长叹一声,道:“公子所虑极是!实不相瞒,道爷我方才也正有此一想,但如今已然耽搁多日,若前功尽弃,岂不可惜?依我来看,莫不如静观其变,看他秦府作何说辞,倘若无人知晓的话,待你我拿到赏钱,收拾了那淫道,便即刻启程!” 想到陆野子总是比自己考虑的周全,梁仕铭只得点头应允,但一想到秦家小姐因自己失去处子之身,心中便陈杂五味难过十分,不知又当如何释怀。 “若她真的中邪,陆道长可否施救于她?”梁仕铭恳切地问道。 “我看看便是。”陆野子说罢便上床睡去。 清晨十分,秦府又派人来请,这一次还给梁仕铭带来一身长衫。 见所来之人并无异样,为求一搏,梁仕铭便随陆野子硬着头皮来到秦府。 临行前,陆野子又将贾道长呵斥一顿,并警告他,若偷偷溜走,定要去官府揭发他的丑事。 二人来到秦府,途中所闻所见一如寻常,待客厅前秦员外热情地降阶相迎,待将二人引到厅上就座,一番恭维后,便询问进展如何。 为求尽早离开,陆野子便答应明日施法捉鬼,自然也少不了一番吹嘘之词。 见陆野子信心十足,秦员外也喜出望外,此时无意间看向梁仕铭,不由得双眼一亮。 他回想陆仙长初到秦府之时,只记得有一位破衣烂衫的小随从,如今沐浴更衣一番,才看出原是一位唇红齿白、文风儒雅的翩翩少年。 见秦员外目不转睛地盯着梁仕铭,频频点头、暗暗叫好,陆野子故意大声咳嗽了一声。 秦员外猛地回过神来,向陆野子问道:“这位,莫非就是那日与仙长同行之人?” 陆野子点头道:“无量天尊。贫道失礼了,那日只顾与员外公商讨水鬼一事,却忘记为您指引一二。” 怕陆野子言多有失,梁仕铭刚及向他递了个眼神,却见他已然起身离座,来到了自己身旁。 陆野子轻拍梁仕铭的肩膀,不无自豪地对秦员外道:“这位公子可了不得,他乃武进县首户,梁家大公子!” “噢?!”闻听此言,秦员外不由得两眼放光,当即起身问道,“敢问梁公子,令尊莫非便是,武进商会的梁院办么?” “正是家父。”梁仕铭忙起身恭敬一礼,道,“晚辈梁仕铭,见过秦员外。” “哎呀!好说好说。”秦员外满面堆欢地快步上前,双手拉过梁仕铭,上下打量一番,道,“啧啧,这梁家公子,真是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啊!” 梁仕铭两腮一红,忙拱手低头道:“小可不才,员外公谬赞了。” 此时看着梁仕铭,秦员外几乎乐得合不拢嘴,转而他又问道:“不知梁院办一向可好啊?” 闻听秦员外问及自己父亲,梁仕铭不由得鼻子一酸,不待开口,陆野子当即抢说道:“都好都好!梁院办将他托付于贫道,带他四处历练,如今已然离家多日,梁公子孝心过重,难免心中牵挂,你看,都要哭了!” 秦员外忙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梁公子仪表堂堂,又有闵贤之德,真的是德才兼备啊!”思索片刻,转而竟问道,“不知,梁公子可曾婚配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二人都颇为诧异,特别是梁仕铭,此时闻听“婚配”二字,不知怎的脑海之中竟忽然闪过金娇的影子来,不禁脸上一红。 见梁仕铭愣神不语,陆野子忙抢说道:“没有没有,梁公子整日攻读,顾不及这些。此一番随贫道游历四方,也正是要增长阅历。” 听到此处,秦员外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转而对梁仕铭赞不绝口,若非一旁秦二爷提醒,几近忘了身旁还站着仙长陆野子。 秦员外忙安排二人再度坐下,继而唤来一名下人,耳语几句后,下人匆匆离去。 不多时,梁仕铭便听到厅堂之外,环佩叮当。 闻听有女眷来到,梁仕铭与陆野子都不由得神情一紧,继而便见一位身着华丽的女子,小步迈进厅堂。 一瞬间,晴天霹雳般,梁仕铭浑身颤栗不止,脑中也一片虚无...... 他看得十分清楚,来人正是昨夜闯入房中的秦家小姐。 赶在梁仕铭低下头前,陆野子从他脸上看出了异常神态,当即也猜出了大概,于是强掩惊慌之色,故作镇静地向秦员外问道:“敢问,这位可是员外公的千金么?” “正是正是。”秦员外乐呵呵地道,“女儿近前来,为父为你指引几位客人,这其间正有武进梁府的,梁大公子!” 第四十九章 野子布局 此时此刻,梁仕铭感觉血脉冰凉,面上表情也难看异常,只是如今他狠低着头,旁人不曾发觉罢了。 闻听父亲要指引来客,秦家小姐拂袖遮面,几步来到秦员外面前请了个安,略显羞涩地低声道:“父亲,是何贵客到此,非要小女来见,恐多有唐突。” “女儿这是哪里话。”秦员外笑道,遂引领小姐走到陆野子身旁,道,“这位可是为父专程请来,为白水镇降妖捉鬼的仙长,此天大恩德,怎能不来谢过?” “仙长有礼。”秦小姐向陆野子轻轻一礼道。 陆野子忙起身,单手还礼,道:“无量天尊,有劳秦大小姐,贫道有礼了!”陆野子说罢,便偷眼观瞧面前秦家小姐。 见她言行举止与常人无二,面上表情也是若无其事一般,料定昨夜之事并未露出马脚,心中不免长出一口气。 这时看向梁仕铭,见他虽然低头不语,但脖颈已然红紫一片,此刻刚要思量该如何提醒他,却见秦员外已然引着秦小姐来到了他的身前。 “这一位公子嘛,为父倒要好好于你指引。”秦员外轻抚须髯得意地道,“他正是武进县梁院办的公子,梁府大少爷,梁仕铭,梁公子!” 闻听秦员外提及自己,梁仕铭身子一怔,脑中一片空白,直到再一次听到秦员外提醒后,才紧咬牙关,缓缓抬起头来...... 下一刻,他惊奇地发现,秦小姐正颊含羞红、低眉垂目地站在身前,面上神情并无异样,感觉非但昨夜之事,纵连白天花园外的经过,也被她全然忘却,俨然一副与自己未曾谋面的样子。 梁仕铭虽万分不解,但至少此刻紧绷的神情得以舒缓,同时也能够断定,陆野子所言非虚,秦家小姐昨夜果真是被邪祟所惑。如今看来,她已然无碍,且昨夜之事也并未被他人所察觉。 “梁公子有礼。” 正自梁仕铭愣神之时,听得秦小姐崔莺莺的一声,顿然酥麻骨底,忙支吾回礼道:“小,小姐有,有礼。” 继而二人哑然无声,尴尬不已,亏得秦员外安排下人将小姐送走,梁仕铭这才长出一口气。 送走小姐,秦员外盈笑走到陆野子身旁,低声道:“仙长,老夫膝下仅此一女,至今未曾婚配,今得遇仙长,不知可否赐下一段姻缘呢?”说罢遂又瞟了一眼梁仕铭。 陆野子早就料到秦员外是想攀附梁家富贵,遂笑道:“无量天尊,贵千金端庄贤淑,定然要许配个青年才俊,当然也须门当户对才是......” “仙长所言极是!不知这般难得青年,哪里才可寻得?”秦员外附和道。 陆野子轻捋狗油胡,沉目道:“依贫道看来,这梁家公子一表人才,且他梁家与贵府也是门楣相当......” “岂敢岂敢,是老朽高攀,老朽高攀。”秦员外假客套道。 “员外公过谦了,思来想去,为今贫道正愿替你与他梁家结一门亲,不知员外公,可愿否?” 秦员外忙点头应道:“正有此意,正有此意!不知仙长之言可能作数?”说罢遂将陆野子的眼神领在了梁仕铭的身上。 陆野子看了一眼梁仕铭,转对秦员外笑道:“员外公多虑了,不是贫道托大,此事定能作数!他父既让他随贫道四方游历,那贫道便是他的师父。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怎的做不了主?” 陆野子大话说罢,便唤梁仕铭上前答话,只是不管如何呼唤,梁仕铭却一直稳坐如钟,低头不语。 尴尬之余,陆野子见秦员外面上神色渐渐凝重,转而露出一副不悦之态。 然而他二人却不知道,梁仕铭自始至终仍自纠结昨夜之事,心中烦乱如麻,挥之不去,方才二人所言也全没听到。 忽然,梁仕铭猛觉手臂一疼,回神看去,陆野子正在身旁狠掐着自己。 见他冲自己挤眉弄眼,却不知所谓何意,便问道:“陆道长,何事?” 陆野子没好气地道:“怎的也不言语,莫非地上有金元宝!?” 梁仕铭虽不知发生何事,但见秦员外面沉似水,端坐不语,料想自己方才多有失礼之处,于是慌忙起身赔礼道:“方才,晚辈......” 不待梁仕铭说下去,陆野子即抢说道,“你不用说了!方才秦员外托贫道,为他家千金寻一门亲事。” “嗯嗯,是是。”梁仕铭连连附和道。 “我见你年岁也不小了,于是便替你作主,与他秦家结这一门良缘。” “嗯嗯......什么!?”梁仕铭猛然一愣,急道,“您说替谁作主?我?” “废话!不是你,难道是我?”陆野子斥道。 “不妥不妥!”梁仕铭连连摆手道。 “怎的不妥?” 见此刻陆野子拼命地向自己递眼色,梁仕铭也猜出他的用意,但还是不由得拒绝道:“陆道长,此事万万使不得......” 不及梁仕铭再说下去,就见秦员外已愤然离座,拂袖而去。秦二爷也在向二人赔笑一番后,带着家丁随后离去。 厅堂上就只剩下陆野子、梁仕铭二人。 “你!你!”见外人离去,陆野子指着梁仕铭的额头,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道长,晚辈知您用意,但......” “既然知道,怎的还如此执拗!?你若假意应承下来,好歹问他借些银钱,你我便可启程!怎的?就非要等我降服水鬼,赚来赏银才行!?”陆野子狠话方及出口,便又觉后悔。 他非是恼怒梁仕铭一路之上无所作为,不能替自己排难分忧,而是恼怒一场自认势在必得的棋局,却最终落得个镜花水月的下场,不禁自尊受挫,仅此而已。 自觉方才言语不妥,陆野子干咳一声,紧安慰道:“梁公子,贫道方才言语过重,对你不住......我知你梁公子既读孔孟之书,便守周公之礼,但你也要清楚,我堂堂茅山正宗,又何尝不知此等道理?只是为今情急......唉!罢了罢了,你不愿便罢,道爷我再寻他法,再寻他法。”说罢陆野子叹息一声走开了。 看着他无奈的身影,梁仕铭也自觉难受,虽说自己救父心切,奈何却不忍以终身大事来欺骗秦家小姐,何况她本就已深陷悲惨,如此一来岂非更是雪上加霜? 继而便又想到,眼下为成全自己的光明磊落,却反要拼出陆野子的性命去赚赏银,不禁又觉羞愧难当,渐渐,急切懊恼之情,便逾来逾甚。 “梁仕铭!” 正在他自怨自弃之际,紧随一阵熟悉的幽香,忽然听到一个娇滴滴、崔莺莺,令人心神酥麻的女子之声。 他第一反应,这不是金娇,紧跟着四下看去,却没有寻得说话之人,与此同时,声音又自响起。 “水鬼已除,你等今夜尽管去河边走一趟,明日便拿上银钱赶路去吧。” 第五十章 神仙姐姐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梁仕铭更为不解,忙问道:“什么水鬼已除?你是谁?为何要帮小可?” 那女子娇嗔一声,道:“你以为只此一事?那夜,高府恶灵便在镇外等你,想必你也不知。” “什么!?”梁仕铭听后大惊失色。 “那日高府,恶灵所拘阴鬼被小和尚所除,似是惧怕,恶灵便逃离当场,该是心中恨你二人不过,便在白水镇东门外隐匿法身,专等你二人到来施以加害。本尊洞察危情,命老更夫施展障眼法阻你二人出镇,趁此时机收拾了那恶灵。”说到此,女子似是心中气恼,娇斥一声道,“也不知是哪路妖精,居然与本尊抢功,破了那老更夫的阵法,实是可恼!” 闻听高府中的恶灵居然纠缠自己,梁仕铭不禁脊背发凉,后怕不已,但是从女子口中听到“抢功妖精”之时,却又不禁欣喜若狂,因为他料定女子所指,必是金娇无疑! 回想初入白水镇的那晚,自己分明看到金娇搭救自己,却因苦无证据,被陆野子一再否认,到后来自己竟也不太确定了。 如今为防重蹈覆辙,梁仕铭心生一计,急用手指狠掐自己虎口,疼得他不由得一颤。 这时,女子不无轻蔑地道:“与公子同路的道士,可真会装模作样......” “你是说,陆道长?”梁仕铭紧问道。 “哼!还能是谁?他道法不济,却偏要带你去义庄值更。本尊怕有差池,遂遣去一个晚辈去义庄打点,谁料想竟还有死鬼不知好歹,非要加害于你,若非本尊及时赶到,恐你二人早就命丧当场!” 女子短短几句言语,让梁仕铭越听越怕,此时回忆起来,自己竟是日日艰险、夜夜惊心,不由得暗暗叫苦不迭。 沮丧之余,梁仕铭心下又对这神秘女子感激不已,而正在此时,他又忽然想起义庄危情之时,所闻到的淡淡幽香来...... “啊!”回想片刻,梁仕铭不禁惊出了声,紧问道,“莫非您就是高府的,狐......神仙姐姐?” “你唤本尊什么?” 料想是自己言语有失,冲撞了女子,梁仕铭刚要赔礼,却听到女子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姐姐?你叫本尊神仙姐姐?好,好,如此倒也亲昵不少。”女子开心地笑道。 闻听女子拿自己打趣,梁仕铭脸上一红,转而正声道:“神仙姐姐几次搭救小可性命,恩同再造,请受小可大礼拜谢!” “别别别!我可不敢担你一拜。”女子惊声道,转而又语重心长地道,“只是,与你同行的道士不是什么好货色,公子离他远些便是。” “他可是茅山道长啊!还要陪我去香积寺,求佛旨救治家父,您却为何让我远离于他?”梁仕铭不解地问道,话说至此,他突然灵机一现,心中思量,既然眼前狐仙有如此神通,且几次对自己施以援手,那也定能救治父亲! 想到此处梁仕铭不由得喜出望外,心中阴云也随之驱散。“神仙姐姐!您神通广大,求您大发慈悲,救治家父吧!小可这厢谢过了!谢过了!”梁仕铭也不知女子所在何方,说罢遂向四方连连拜去。 拜求一番后,听不到女子半点回应,他几度以为女子已然离去,正自心灰意冷之时,却又听到女子低低的声音道::“生死有命,不可妄逆。梁公子,人间疾难,非本尊可以更改。” 女子之言如当头一棒,打得他头晕目眩,焦躁不堪。 “为何不可!?既不可更改,你又何必几次三番搭救于我?不若让我去死,也省的心烦遭罪!” 气急攻心之下,梁仕铭口无遮拦,只是此番话方及出口,心下遂觉后悔不已,不解自己为何竟如此贪婪无礼。 “你......”女子压住盛怒片刻无话,须臾,嗔道,“哼!真是白眼狼一样!” 女子斥罢,便再无声音,呆站久久,失望之中梁仕铭猛然想起一事,忙向自己虎口看去...... 这一看不禁大喜,那里正有自己狠掐留下的,火红印记。 此时又想起女子最初提及水鬼一事,梁仕铭急忙向秦府外跑去,一路上不见陆野子身影,便飞奔来到秦府别院。 在他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便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欢喜,大声喊道:“陆道长,陆道长!” 陆野子正躺在床上养神,此刻听梁仕铭喊声急切,一骨碌爬起来,紧张地问道:“怎的了!?” “陆,陆道长,那,那,神仙姐姐......” 见梁仕铭此时疯疯癫癫,忧心是被自己言语所致,陆野子焦急地问道:“你是怎的?莫非方才秦府之上,贫道哪句言语不妥,惹你心中不快?” “陆道长,我没事!我说神仙姐姐,便是在高府之时,你我房中所遇的狐......” 此刻不及梁仕铭说完,陆野子慌忙捂住他的嘴,四下看去,见没有异样,才放下心来,转而训斥道:“不要命了?喊这么大声!?” 推开陆野子,梁仕铭满眼欢喜地道:“陆道长,如今不用再怕,那狐仙姐姐,是相助我等而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野子眉关紧皱地看着梁仕铭,此时的他越发糊涂了。 感到自己太过急切,梁仕铭遂沉稳心神,片刻后,一字一顿道:“那夜,白水镇长街之上,老更夫的鬼打墙困住你我,可还记得?” “记得啊,便是他害道爷我少了一颗门牙,当时就该除了他!”陆野子气哼哼地道。此话才一出口,他便后悔不及,因为在客栈中梁仕铭问及此事,却被他说是白日做梦。 看出了陆野子的尴尬,梁仕铭也不拆穿,转而道:“那便是,神仙姐姐相助!” “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吧!?”陆野子狐疑地盯着梁仕铭,气道,“找一个死鬼用障眼法加害你我,竟被说是相助?” 梁仕铭紧问道:“那莲迟大师所说恶灵,你可还记得?” 思索片刻,陆野子反问道:“是拘住妇人阴魂,而后又被莲迟用法器打跑的恶灵?” 梁仕铭点头道:“正是!它对你怀恨在心......” “等等!”陆野子急打断道,继而翻着母狗眼,问道,“你怎的说,它对我怀恨在心?怎的不是对你?” “好好,对我,对我。恶灵对我怀恨在心,便在白水镇东门以外隐匿,妄想加害于我,亏得神仙姐姐洞察一切,命老更夫施法拦住了我,趁此时机她便将恶灵除去了!”碍于情面,梁仕铭唯独将金娇搭救一事隐去不说。 “还有义庄那晚!”梁仕铭又说道,“那晚恶鬼相害,也是亏得神仙姐姐赶来相助......” 他没留心将实情道出,见陆野子倒是没有生气,转而满脸泛红、双眼圆睁,一副惊恐的样子。 “按你说来,那狐......那神仙姐姐,当真是相助我等而来?”陆野子将信将疑地喃喃道。 “正是!” 思索片刻,陆野子手捋狗油胡,反问道:“既然这神仙姐姐如此大义,因何要害了那冷面佛,寂严大和尚?” “这......” “既然你那位神仙姐姐神通广大,又为何不求她施法救治令尊?” “我......” 本以为陆野子没有因为自己方才的直言不讳而气恼,谁料想,他依然睚眦必报,反呛自己。 这时,梁仕铭猛然想到水鬼一事来,急忙道:“她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水鬼已被她除去,今晚我等去河边做做样子,明日便可领赏启程!” 闻听此话,陆野子双眼一亮,紧问道:“此话当真!?” 梁仕铭确定地点了点头。 陆野子一改方才怀疑的神色,笑嘻嘻地道:“如此说来,这神仙姐姐,果然是个慈悲大士啊!” “那我们?” “当然是好吃好喝,睡上一觉,晚上去河边应付一番。” “你不是不信吗?” “这......”陆野子尴尬无言,继而便翻身睡去。 直到陆野子鼾声如雷,梁仕铭依然无法入睡,满脑子全是狐女声音,辗转反侧之中,秦家小姐受魅一事又自浮现眼前,刚及要理清头绪,便不敢再想下去...... 他心中盘算,无论秦家小姐之遭遇因何而起,临行前总要让陆野子动用敲脑袋神法,帮她探看一番,以聊补心中愧欠。而后又自胡乱思索半晌,便也沉沉睡去...... 太阳落山前,梁仕铭才被陆野子叫醒,见桌上满是鸡鸭鱼肉,问及陆野子,说是秦家人送午饭时未能将他叫醒,那时自己便把今晚捉鬼一事知会了秦家,因此才送来这桌丰盛晚宴。 梁仕铭要去把小道童连同贾道长喊来,陆野子不依,只让小道童来吃,说是看到贾道长就忍不住心中邪火。 其实梁仕铭也不愿,只唯独将小道童唤来一道吃喝。 几人草草吃罢,陆野子最后猛灌了一杯酒,起身要去后花园的道场取神符,小道童则要去唤贾道长来吃,梁仕铭不想见他师父,便陪着陆野子一同向后花园走去。 不多时,待二人取来神符回到房中,贾道长慌张地站起身来,边擦嘴边笑道:“多谢仙长照应贫道这顿美餐。” 陆野子也不理会,径直走到床前随手抄起镔铁棍,转而冲他一乐,道:“这美餐可不是白吃的,随道爷我走!” “走?去哪?”贾道长问道。 “捉水鬼呀!” 贾道长心中万般不愿,忙摆手道:“不可不可!小道我......”这时他见陆野子将手中镔铁棍微微举起,忙又闭上了嘴。 “你这淫道,再敢执拗,道爷我一棍打法了你!”陆野子忿忿地道。 此时,梁仕铭不想再多看贾道长一眼,转而向门外走去,正巧迎上秦二爷带着两个下人来到门外。 陆野子忙也出门见礼,一番客套过后,秦二爷便说员外特意安排几人前来,供陆仙长任意差遣使派。他深知差遣是假,监视是真,不过也巴不得来人越多越好,不然这把戏又做给谁看? 继而陆野子便说即刻动身,秦二爷见他只拎一根铁棍,便再无其他准备,遂问是否还需香案法器。 陆野子连连摆手不用,又从怀中取出祈来的三道神符,免不了吹嘘一番,言说只这三道神符便可捉鬼除妖。 此时见秦二爷虽点头称赞,但眼神之中却还有些许疑惑,为掩人耳目,陆野子又让贾道长带上几支蜡烛和一篓纸钱,这才带着众人向镇东河边赶去。 第五十一章 水边除鬼 搭乘马车,一行人借着月色,从南门驶入白水镇,又顺着长街一直来到镇东的城门洞。 城门外不远处便是护城河,也正是水鬼害人的现场所在。 城门洞内,一行人刚及下得马车,秦二爷却忽然头疼不适,满面难看地坐回马车上,不愿再走一步,遂打法两名仆人挑着灯笼陪陆野子等人出城。 看破了秦二爷胆小怕事的伎俩,陆野子却暗暗得意,因少了一个精明之人随行,今晚之事便不易露出马脚,反倒是正中下怀。 秦府两名仆人也看出了秦二爷的心思,料想今晚必是凶险无疑,怎奈惧怕秦二爷,只得硬着头皮应允。 此时贾道长和小道童也如赴死一般,体似筛糠,颤抖不止。梁仕铭心中可怜小道童,又不好对他道明实情,转而说服陆野子,让他留下陪着秦二爷。 见徒弟幸免于难,贾道长遂也央求一道留下,被陆野子恶骂了一句,便不再唠叨。 由于心中早知底细,此时陆野子满面自信,拿大话宽慰了众人几句后,便让梁仕铭挑着灯笼与自己走在最前面,引着贾道长以及两名仆人,缓缓地朝城门外河岸走去。 不多时,眼看快要来到河岸,陆野子不自觉又开始心中打鼓,遂又一次求证神仙姐姐所言是否属实,见梁仕铭不住地点头后,才又恢复了自若。 二人刚及来到河岸之上,回身看去,贾道长唯唯诺诺跟在身后不远处,而两名仆人则远远地躲在最后面。 继而,二仆便同声大喊,说是天黑崴了脚,不愿再度跟来,陆野子不屑地一笑,遂与梁仕铭摸索着跳下河岸,来到了河边。 河岸上,贾道长吓得两腿抖动不止,若非此时陆野子又拿出镔铁棍要挟,他死也不会跳下来。 深夜静寂,此时河边除了廖廖水声,就只听得贾道长牙齿相颤发出的“哒哒!”声响。 抬头看去,月如银盆,水面之上鳞波惨惨,逾显得寂寥不堪。 虽说早知已无凶险,但梁仕铭此时仍觉心中慌乱,待稍稍稳住心神,便询问陆野子要如何行法。 陆野子回头看去,因被河岸所遮,此时的秦府二仆是万难看到他们的。 之前他还在思索,要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露马脚,却没有想到,眼下竟连一位看客也是没有。 梁仕铭也看出了陆野子的心思,转而道:“他们看不见,我们便声音大些,让他们听到便是。” 陆野子点了点头,遂命贾道长点燃两支蜡烛,自己又从篓中抓出几把纸钱,往河上一抛,继而提高声调,口中念念有词。 为能让远处二仆看到动静,陆野子又将纸钱点燃,向上空抛洒不停。 一炷香的时间后,为让秦府仆人听得清楚,陆野子冲着河面高声喊道:“无量天尊,水鬼已除,我等这便回去吧!” “什什么?”贾道长瞪圆了双眼,疑惑地问道,“这,这,这就把水鬼给除了?” “怎的?你信不过道爷我?” 见陆野子一本正经的模样,贾道长遂也直起身来,欢喜地奉承道:“自然信得过,道爷您道法精深,小道望尘莫及,望尘莫及!” 陆野子也不搭理他,如今法事已然做罢,遂与梁仕铭摸索着要向河岸上爬去,而正在此时,几人却同时听到一阵女子哭声。 女子哭声,在空旷的河面上传开,颤颤悠悠,凄凄惨惨,直听得梁仕铭汗毛炸立。 他缓缓扭回头来,向身后陆野子看去,却见陆野子正面露惧色地看着自己,而一旁贾道长早已被吓得坐在了地上。 “你不说,神仙姐姐已除了那水鬼,这,这又是为何?”陆野子低声问道。 “我,我也不,不知道啊。”梁仕铭慌张地道,片刻后他便觉察到了异样,转而道,“这声音,好像并非来水中,而是从对岸林子里传来。” 众人侧耳倾听,确实如此。 “水鬼该不会上岸吧?”贾道长怯生生地问道。 听他如此一问,陆野子反倒松了口气,手拈狗油胡道:“那是自然,水鬼离不开水域,如此来说,这声音便不是水鬼。” “那是?”梁仕铭紧问道。 “说不准是哪家女子,遇到了不测......”陆野子喃喃地道。 与此同时,那阵阵悲凉,声声凄惨的哭声又次传来,这一次,梁仕铭却没有感到恐惧,反倒是心生怜悯,竟不自觉又想起了秦家小姐的惨遇来。 闻听并非水鬼,贾道长也放下心来,从地上缓缓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土,长出一口气道:“管她谁家女子!陆仙长,既然水鬼已除,眼下我等还是即刻赶回秦府,领来赏钱为上。仙长,可别忘记答应分给小道我的......” 没待贾道长说完,不料却被陆野子恶骂道:“淫道!见财忘义,苟活于世,如此与畜生何异?枉你还是出家之人!” “这,我......”被陆野子没来由的一通骂,贾道长不知所措而又慌乱不已,不知自己究竟哪句话说错,惹得陆野子如此生气,由是便也不敢乱说,口中支吾两声,便不再言语了。 此刻在梁仕铭看来,陆野子的话字字入骨、句句在理,于是忙点头道:“陆道长说得是!身为出家之人,路见不平,又岂能袖手不管?”说罢又瞥了贾道长一眼,眼神中充满着无尽的鄙夷之色。 此时陆野子沉目凝神,思索不语。 方才他本就已打算回去,但闻听贾道长提及分赏一事,不由得心中不爽,遂恶骂了一番,可不想却被梁仕铭借机发挥,如今自己反倒不好离去。最为重要的便是,若此时早早回去复命,秦家二爷难免心中生疑,领赏时也少不了纠缠不清。 而比起在此处空耗时间,倒不若顺着女子之声探看一番,如今水鬼已被清除,料也无妨。心中想定,遂冲梁仕铭点了点头。 此时,见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陆野子,这一次却痛快答应,梁仕铭不免有些奇怪,心中思量,也许他是另有打算,又或是从他训斥贾道长的一番言语来看,也许,他终究是不想变成那个,自己最痛恨的样子。 第五十二章 林夜哭声 在梁仕铭手中灯笼的引领下,三人爬上河岸,走过小桥,又穿过一片田地,即来到对岸的林间。 借着灯光和月色,三人在林间辨着声音的方向行走,片刻后即觉哭声越来越近。 与在河岸时不同,此时三人在这空旷死寂的林间,听那哭声格外刺耳,即便需要仔细辨声以寻找方向,但此刻三人却都极力排斥,不想去听。 终于,三人看到不远处一片空旷的开洼野地上,有一棵怀抱粗细的大树,树后正有一位白衣女子依树痛哭。 方才初入林间,梁仕铭便心生不安,走没多时,他那股豪情壮志的英雄气概,遂也消失殆尽。 如今远远看到白衣女子后,心中竟泛起莫名恐慌。此刻刚要问及陆野子该如何行事,却见他已伸手示意众人止步,转而借着月色努力地观察着树后女子。 由于女子靠在树后,且背向月光,此时陆野子即便狠命地眯缝着母狗眼,也看不太清。 于是便安排梁仕铭留下,自己要和贾道长上前探看究竟。 贾道长自然很不情愿,在被陆野子狠踹了一脚后,才坚定意志,接过梁仕铭手上的灯笼,诺诺前行,陆野子即也双手持棍,紧跟其后。 来到大树近前,在陆野子的怒目注视之下,贾道长才小心翼翼地绕向树后,怯怯地问道:“这,这一位女子,你,你......”当他绕到女子面前,迎着微微跳动的烛火,看到女子面目之后...... “——啊——呺呺!” 贾道长这一声几近没了人腔,似是鬼嚎一般,整个人瘫坐在地,手中灯笼遂也掉落一旁。 即便站得很远,这一声嚎叫还是把梁仕铭吓了个趔趄,顺势蹲在了地上。 而与此同时,就见陆野子也转到了女子面前,同贾道长一样,也被吓得向后跳出老远。 料想他终究是久经风浪,此刻也遇变不惊,转而听他大声喝道:“无,无量天尊!你,你乃何方妖孽!还不速速退散!” 不用多想,这一次,又遇鬼了! 梁仕铭心中暗暗叫苦,这时就见陆野子正一步一步向后退去,而大树背后,女子如鬼魂一般,缓缓游荡而出。 由于梁仕铭距离较远,即便此时皎月如炽,从树后转出的女子面貌却依然看不太清,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被吓得魂飞天外。 原来这女子竟生着一个令人恐惧的脖子,足有三尺多长。 女子自树后走出,片刻停顿,猛向地上的贾道长扑去。 体态臃肿的贾道长,此刻却异常敏捷,只见他就地翻滚,继而顺势起身躲在了陆野子身后。 电光火石之间,陆野子已将神符从怀中取出,掐诀、起咒、打符,一气呵成! 谁料,打在女子身上的神符却径直落地,毫无效用。 “不好!”陆野子心头一紧,痛苦地喊道。 “陆仙长,这,这是人是鬼?”贾道长死死地搂住陆野子的腰,惊恐地问道。 “混账,人哪有这副模样?”陆野子恶骂道,继而双手紧握镔铁棍横在身前,借着月色向梁仕铭所在方向退去。 “仙长神符,为何无用啊?”贾道长哭问道。 “废话!道爷我求的是驱鬼符,这东西不是鬼!”陆野子边退边道。 “那,那是什么?”贾道长越发恐慌了。 “你,你问它!”陆野子气道。 “我,我......” 直到听见身后的叫喊声,二人一惊,回头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踩到了蹲在地上的梁仕铭,不觉之中竟然已退出了几丈开外。 “你小子,还不快起来!”陆野子急催道。 方才梁仕铭两腿发软站不起来,此时陆野子的一声喊,让他有了些许底气,勉强站起身来,急与贾道长一人一边死死地抓着陆野子,继而三人怯怯地向后退去。 见不远处女子步伐虽说不快,却是一步跟着一步,步步紧逼,梁仕铭颤巍巍地问道:“陆,陆道长,我们就,就,这样一直退下去吗?” 没待陆野子答话,贾道长紧道:“陆仙长,快!我们快跑吧!” “要跑你便自己跑!如今,我等与它对峙,它还有所忌惮不敢发作,倘若此时转身跑开,恐生变数!” 虽是心中惊恐,但梁仕铭却还没有完全懵住,于是直言道:“陆道长,为今我们是凭仗何物,在与它对峙啊?” “这......”陆野子思索片刻,似乎除了身上无用的神符,以及手上无法驾驭的镔铁棍外,确是没有何物可以凭仗,便是铜铃也因嫌累赘没有带在身上,当然即便带上也是于事无补。 “凭什么?”此刻贾道长瞥了梁仕铭一眼,转而冲着不远处的女子,大声吼道,“就凭我们人多!”这一句不像是在回答梁仕铭,反倒像是在为自己壮胆。 “我去你的人多!”陆野子气得把贾道长往旁边一推。 似是专门针对贾道长一般,此刻女子竟忽然向着被推开的贾道长扑来。 哀嚎一声,贾道长忙又窜了回来,一把搂住陆野子的腰,死不松手! 与此同时,见女子异动,陆野子双手持棍,洞喝一声,女子即也收回身形,继续稳步逼来。 “陆陆仙长,可不敢再玩笑了,小道,小道不敢乱说了......” 陆野子狠咽了口唾沫,气道:“这妖怪怕是专程找你而来!说,你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小道冤枉啊!我只与镇中几个粉头要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况且这......这也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总归不是个人,我又怎会对它作何勾当?” 此时陆野子没有工夫和贾道长闲扯,但却觉得他的一句话反倒提醒了自己,于是慌忙道:“你二人听好了!道爷我要做法看它究竟是何来头,待我晕后,你二人务必扶住我,脚步也放快一些!” 贾道长听后一脸的狐疑,不解陆野子所谓“晕后”是何道理,此时没及开口问明,却见陆野子狠咬牙关,转而用手中铁棍往头上猛地一砸,继而便晕厥过去...... 见陆野子晕去,贾道长夹带哭腔地问道:“啊!仙长,您这是为何啊?” 梁仕铭早有准备,此时牢牢地扶着陆野子,淡淡地道:“不用哭!陆道长在行法,你扶牢他便是。” 片刻过后,陆野子转醒过来,向不远处的女子看了半晌,道:“是虫子!” “啊!?”贾道长满脸惊慌地看着陆野子。 “这女子,是一只虫精。”陆野子又道。 “什么!?”贾道长又是一惊。 第五十三章 长首旱蜮 迎着贾道长瞠目结舌的面庞,陆野子道:“道爷我明白记得,书中有云:其名长首旱蜮,三足,长颈,惯能以气害人,常人中了这邪气即刻晕厥,而后便任由它啃食。” “难怪它脖子这么长?”贾道长咧了咧嘴道。 “虫精假扮女子,诓骗路人啃食。依道爷我来看,它似是还未修炼成形,因此还无法完全变成人样。”陆野子喃喃地道。 贾道长不屑地朝女子啐了一口,道:“没修炼成形,也敢来害人,它这么长的脖子,有谁会上她的当?” 继而,三人尴尬对视片刻...... “陆道长,如今既已知它底细,又当如何应对?”梁仕铭抢先问道。 “方才道爷我发现,它的命门在头上,但凡我能近它身,戳穿它的命门,便可将它降服。只是,它虽未修成,我却也无法冒进,若被它口中污气喷中,定也不死带伤。” 梁仕铭焦虑地点了点头,此时他灵机一现,忙道:“虫子,必然怕火!” 贾道长急道:“对对!咦......我的灯笼呢?”这时他才想到方才倒地之时,灯笼已然遗落树下。 此刻不及旁人责难,他紧又从身上拿出一个火折子来,急道:“还有这个!” 随着他手中火折子一着一灭,女子虽也受到惊吓,却还是步步逼近,未曾停滞。 “不能让他一直亮着吗?”梁仕铭问道。 “这火折子怎能一直烧?”贾道长急道。 这时思索之中的陆野子,忽然眼前一亮,急道:“对了,虫子怕盐!” “盐?”二人异口同声道。 “正是!除了佛、道功法以外,民间乡俗之中,百姓惯以相克之物抵御邪祟,而虫子往往最惧盐巴!”陆野子道。 “可,可谁又能随身带着盐巴?”梁仕铭沮丧地道。 “我有!” 贾道长的这一声,犹如救命稻草一般,二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他。 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黄纸包,道:“席间吃白肉时,我见所蘸盐粉着实精细,就包了一些放在身上。” 似是看到了希望,陆野子高兴地急道:“快快快!打在它身上!打!打!” “我,我,我不敢啊。”贾道长为难地道。 “快去,不然我们都要死在此处!”梁仕铭也催道。 推脱不得,贾道长遂松开陆野子,在众人注视之下,双手捧着纸包,颤巍巍刚及展开...... “小心!”梁仕铭忽然喊道,因为此刻正感觉迎面大风吹来。 此刻不及贾道长作何反应,盐巴已被尽数吹散。 失望之中,几人齐目看去,这大风,原是女子鼓动双袖所施妖风。 似是明白几人心思一般,女子长脖之顶的脸面上,大嘴正自咧开,狂笑不止,虽是听不到声音,却也更令人心惊肉颤。 “龊鸟,看你干的好事!”陆野子大骂道。 不及他再去骂下去,定睛一看,不知何时,贾道长手中又多了两个黄纸包,正怯生生地递上来。 恐及生变,陆野子忙用长袖遮住贾道长手中纸包,另一手一把抓过,不待停顿,即倾尽全力向女子扔去...... 两个纸包瞬间打在女子身上,其间一个纸包未开即跌落在地,而另一个在撞到女子身形后,旋即散开,盐巴遂也铺满女子周身,似是热油浇灌一般,女子瞬间蜷缩在地,哀嚎不止,阵阵嘶鸣,令人胆寒。 见女子已然被困,贾道长慌忙喊问道:“快,快跑?” 这时却见陆野子依旧盯着地上女子,一动不动。 “你懂什么?能跑得过虫精?待我等跑开,恢复元气后它便遁形追来,到时岂不麻烦?” “那当如何?”梁仕铭急问道。 看着地上来回翻滚的女子,陆野子紧要牙关,恶狠狠地道:“我本意趁此时机戳它的命门,科又怕结果不了它...... 时若有只雄鸡,我便有把握将它撤除,让它再不能祸害乡里!” 梁仕铭也十分理解他的顾虑,毕竟之前他也仅在书中见过,若此时贸然近身,又无法将它一击毙命,反倒要被其所害。可是,眼下又哪里去寻得雄鸡,岂非异想天开? “我,我有!” 二人满眼不解地看着贾道长,只见他在身后摸索着,继而从腰间取出了一只......烧鸡。 “你这龊鸟!这哪里还有鸡血可用!?”陆野子骂完一把抢过来,狠咬了一口,举手要去打贾道长。 就在此刻,梁仕铭却见地上女子凭空不见,急道:“陆,陆道长!那女子,不,不见了!” 二人吓得猛然一惊,急忙看去,果然地上已然没了女子踪影。 “难道是吓跑了?”贾道长喃喃地道。 此时他话音未落,梁仕铭便觉身后猛地一热,回头看去,竟见后背一团蓝火爆燃,似是烧到了什么,转而便闻到一股焦灼恶臭之味,继而火焰熄灭,奇怪长衫上竟也没有半点灼损。 与此同时,就听得贾道长嚎叫一声,紧跟着扑倒在地,在他的后背上竟叮着无数个小虫。 小虫黑身红头,密密麻麻爬满了后身,此刻似在隔衣撕咬,疼得他在地上来回翻滚不止。 梁仕铭刚要与陆野子上去帮扶,却见此刻陆野子也慌张起来,原来他身后也布满了红头小虫。 但与贾道长不同,此时的陆野子却没有半点疼痛之感,好似这些红头小虫有所忌惮,仅在他后背往返爬行,仅此而已。 不及多想,梁仕铭当即用衣袖帮他拍打后背,这时就又听得贾道长怪叫一声。 二人急忙看去,见此刻贾道长背后的红头小虫竟然消失不见了,而他反倒却更加痛苦,随着一阵百爪挠心般的抽搐,二人惊讶地发现无数个红头小虫,居然从他前胸钻了出来...... 继而,贾道长便再无半点声响。 他死了! 方才还活灵活现的一个大活人,此刻竟突然惨死眼前,让梁仕铭忽觉一阵眩晕,多亏陆野子及时扶住,狠拍了拍他的肩膀,才稍有好转。 “——噗噗噗!”紧随连连声响,二人即见贾道长胸前钻出的无数小虫,此刻竟突然飞起,留下了胸口无数细小血眼。 与此同时陆野子身后的小虫,也似是听到号令一般,齐刷刷地向空中飞去。 无数小虫在半空汇聚,继而便如蝗群一般,飞回女子消失处,渐渐聚成了女子。原来方才无数红头小虫,竟是由女子幻化而成。 区别方才,此刻女子的脖子、脸面之上,随处可见斑斑焦黑,想是被蓝火所焚的虫尸组成。 此时,女子似是比方才遭遇盐巴还要痛苦地跪趴在地,长脖似巨蟒一般来回翻绕,变形的脑袋垂耷在胸前,正被双手抱着咧嘴哀嚎不止。 如此生猛画面,直看得梁仕铭汗毛倒立,此时偷眼去看陆野子,却见他一改胆怯神色,正满眼坚毅地盯着地上女子。 下一刻,他双目微阖,单手掐诀,紧道一句:“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当即拎着镔铁棍窜了上去,看那敏捷身法,简直与平时判若两人。 待来至女子近前,陆野子也不停顿,当即擎出右手大指,咬破指尖,吟颂咒诀...... 待‘号令三清法将急如律令’的咒诀念罢,他猛擎大指向女子额前戳去。 夜幕之下,梁仕铭惊奇地发现,此刻陆野子那浸血的指尖竟泛着烁烁荧光,映着他无比坚毅的面庞。 如同沸水点雪一般,陆野子的大指毫不费力便按进女子额间...... 与此同时,女子长嘶一声,瞬时之间,四下飓风肆起,飞砂走石直打得陆野子疼痛难忍,几次险些被女子周身恶风弹开。 陆野子本以为将大指按入女子命门,便可将其降服,谁料如今却久而不下,而女子竟也一直用邪法挣扎...... “快,快跑!”陆野子猛然回头向梁仕铭吼道。 此时梁仕铭早已被面前异变惊呆,这时听见陆野子让自己逃跑,不禁大为吃惊。 他本以为陆野子能一举将其彻除,而如今来看,他已然无能为力。 恶风下,荧光前,陆野子簪落发散,那张缺少门牙的大嘴,兀自冲自己不停大喊。 但此刻,梁仕铭却打定了主意。 既为生死之交,岂能偷生而逃!? 转而,他迅速向四下寻去,见不远处正有一个趁手的石块,紧走两步抄在手中,想也不想便咬牙冲了上去...... 奔跑之中,梁仕铭感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一般,不禁又想起前番李大草屋前,他与陆野子冲向河边的情景。 那一次,身后排山倒海的呐喊之声,让他有如神助。 而此刻,却没有丝毫声响以助声威,直至他将要临近之时,仅听得耳边咕咕风声越来越大,仅看到陆野子冲自己大喊的神情越发严峻,而至于究竟喊的什么,虽是听不到,却也明了。 他想告诉陆野子,自己绝不会偷生而逃,但此刻,已然没有时间了。 在给了陆野子一个坚毅的微笑后,下一刻,梁仕铭即满面凶恶,大喝一声,扬起手中石块,倾尽全力地向女子头顶砸去...... 不料,就在石块落下之前,妖风竟骤然止停! 继而,地上女子沙散不见,陆野子遂也瘫软倒地。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梁仕铭举着石块愣作半晌后,这才扔掉手中石块,急忙去看陆野子,见他此刻面无表情,双目沉闭,而披头散发的样子,逾显得惨淡不已。 “陆道长,陆道长,你醒醒,醒醒!”梁仕铭拼命地摇晃、呼喊着。 良久,陆野子猛咳几声挣醒过来,微微地道:“没,没事。” 此时未及梁仕铭欢喜,又见他双眉一挑,斥道:“你不跑,又过来做甚!?” “我......”梁仕铭不知陆野子所谓何意,更不知要如何作答。 陆野子微微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拢拢了发髻,从地上捡起木簪别在头顶,转而伸出胳膊,道:“来,搀道爷我起来。” 将陆野子搀起,此时梁仕铭却又想到一事,便是贾道长。 此时地上贾道长的尸身已然消融不见,只留下一件千疮百孔的道服。 陆野子思索片刻,便命梁仕铭拿起火折子烧掉道服,交代若有人问起,便说贾道长趁人不备,已独自溜走。不然少不了要惊官动府,非惹得一身麻烦不可。 梁仕铭虽记恨贾道长,但此刻见他落得如此下场,心中还是不免难过。转而心中又开始替小道童担忧,不知他一个人又要如何过活。 不多时,二人踉跄回到河边,河岸上秦府二仆远远看到后,慌忙上来搀扶。 借着二仆的灯笼,梁仕铭这时才看出,自己浑身狼狈,而陆野子也好不到哪里,只是如今他的精神却好了许多,转而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来。 听陆野子说水鬼已除,二仆自然欢喜不已,免不了回去也能领受赏银。 众人奏凯而回,欢欢喜喜地回到城门洞。 秦二爷闻听水鬼已除,满面堆欢,欣喜之情不言而喻。 而小道童在得知师父走失之后,一度要去河边寻找,梁仕铭费劲力气才将他劝住,并安慰说天亮以后,也许会自己回来。 第五十四章 马脸道人 转天天亮,陆野子同梁仕铭来至秦府拜见秦员外请赏。 秦员外虽满口答应,却以让陆野子多逗留几日,礼敬谢意为由,安排在他临行之时才将赏银奉上。 秦员外的小心思,陆野子最为清楚不过,无非是想要验证水鬼到底有无彻除而已。 起初,梁仕铭也是心中没底,但三日过后,水边果然再没奇怪的溺亡之事发生。 在此期间,陆野子让秦二爷为他二人做了一俗一道两套新装,而梁仕铭则在一晚梦中,又遇见了狐女。 当问及秦家大小姐之事,狐女却说她是咎由自取,梁仕铭这才想起那天在后花园外,被秦府仆人殴打一事,猜想定是她半途来救,众仆才慌张逃窜。 但此时想来,自己遭遇却非秦家小姐所为,实是丫鬟从中作祟。 待梁仕铭再与狐女争辩,狐女也不答话,由此便愈加断定秦家小姐受魅一事因她而起,并责其不该下此狠手。 未料狐女竟也不理会,末了只听她娇嗔一声,青烟散后,便没了踪影。 梁仕铭醒来便对陆野子诉说此事,陆野子听罢瞠目不语,而后似是对梁仕铭更为恭敬了一些。 第四天清晨,秦员外这才为陆道爷摆宴送行,席间少不了又提及其女婚事,被陆野子推脱容后再议。 转而陆野子将秦员外拉至一旁,把贾道长遇害一事全盘托出。 说那贾道长实为水鬼所害,此事皆因秦府而起,为保员外家财不失,由此才假说其走失不见。 秦员外听罢连连点头赞同,并称赞陆野子考虑周密,遂也答应陆野子,让小道童还俗留在府中,定会好生对待。 宴席已毕,秦员外遣秦二爷亲自陪同,遣马车将二人送到白水镇。 此时有了银钱,二人便雇乘一辆马车,赶奔镇东二十里外的洮湖渡口,准备走水路北上至大江西行。 车老板赶着马车疾出东门,一口气跑出十几里地。车厢内,二人端坐不语,但彼此心情却较以往好了很多。 梁仕铭掀起窗帘探出头去,四下已无人烟,见道旁郁郁葱葱的树木飞速流转,心中急切之情也得以慰藉,若一路全能这般顺风直奔,怕是用不了多久,便能赶到香积寺。 正自憧憬之际,车内陆野子却大叫内急,待叫停马车后,便一股脑窜跳下车,跑到道旁小解。 梁仕铭也紧随下车,趁机伸展伸展筋骨,不经意间他向对面道旁看去,目光却被一棵老树所吸引。 老树怀抱粗壮,似手臂粗细的树根自土下钻出地面,如虬龙一般在树下缠绕盘踞,其上,正有一位道士闭目沉坐。 道士高挽发髻,骨簪别顶,身着一件灰布道袍,手挂一柄马尾拂尘,见他似是云游多日一般,此刻满身尘土,正坐着树根斜靠在树干休憩。 看他年岁约莫四十岁上下,体态黑瘦,长相却也十分出奇,与常人大为不同。 他的脸面尤为狭长,冒犯地说,似是生了一张马脸,脸面之上鹰钩鼻,薄嘴唇,尖尖的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须。 而最让梁仕铭惊奇的是,这面如马脸的道士身旁,竟拴着一头梅花鹿。 此鹿身形硕大,与驴相仿,怎奈却是骨瘦如柴,浑身的毛发也暗淡无光,想必平日里它主人也未能上心照料。 此时梅花鹿见四下没有青草可食,便把嘴伸到了马脸道人的头上,咀嚼着他头发,道长被鹿惹醒,不耐烦地推开鹿嘴,遂伸了个懒腰,醒了过来。 见梁仕铭傻傻地站着,陆野子边系衣带边走过来,问道:“看什么呢?” “哦,没什么,我们走吧。” 梁仕铭说罢便要同陆野子一起上车,这时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无量天尊,道友留步!” 二人转回身来,梁仕铭见方才树下的马脸道人,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正单手执礼向这边走来。 见是一位道家装扮之人,陆野子心下一喜,当即回礼道:“无量天尊,道友请了!” 随着马脸道人走近,陆野子心下不禁有些想笑,因为不曾想到,这世间竟还有比自己难看的出家道人。 “敢问道长,此番何往啊?”马脸道人走上来问道。 “哦,贫道......贫道要去看望一位远乡故人。”陆野子随口说道。 “噢,原来如此。”马脸道人说着鹰眼猛然一亮,紧问道,“莫非有关‘天难’一事?” 此话方及出口,陆野子与梁仕铭都不由得一怔,特别是陆野子。 他上一次听得‘天难’一词,还是自香积返程之时师父所说,如今师父已然仙逝,听面前道长如此说道,料想也是受香积寺慧悟大师所邀同道之人,由是便也倍感亲切。 似是偶遇故人一般,此时陆野子鼻子一酸,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此时马脸道人看梁仕铭一眼,向陆野子问道:“道长,这位施主是?” “哦,此乃贫道俗家弟子。”陆野子道。 “晚辈梁仕铭。”梁仕铭紧一礼道,却见一旁陆野子白了自己一眼,似是责怪自己随意通报名姓一般。 “梁公子,哪里人氏?”马脸道人饶有兴趣地问道。 “晚辈武进人氏。” “敢问,梁公子可是生在武进么?” “正是。” 马脸道人听罢若有所失地点了点头。 “道长,那是......”梁仕铭指着远处树下不解地问道。 马脸道人回身看去,见梁仕铭所指正是树下梅花鹿,隧道:“此梅花鹿,乃贫道坐骑。” 闻听马脸道人居然可以骑鹿,二人俱是惊诧不已。 “道长神人呐,还未请教。”陆野子紧问道。 “无量天尊!全怪贫道,方才偶遇道长心中欢喜,竟一时忘却禀明道门。贫道俗家姓贾名正,道号天鹿仙士,出家在江阴香山观。” 听马脸道人毫无保留地将出身一一言明,陆野子竟觉自己方才有些小人之心了,遂略显尴尬地礼道:“原来是天鹿仙士,久仰久仰。” 与此同时,梁仕铭闻听面前马脸道人自称姓贾,瞬间想到了惨死的贾道长,此刻竟不自觉地惊道:“贾!?你也姓贾?” 马脸道人微微一怔,紧问道:“梁公子何以惊奇?莫非你也遇到与贫道同姓道人不成?” 经陆野子狠瞪了一眼,梁仕铭这才感到失口,遂连连否认道:“不,不认识,不认识!” 话虽如此,但他面上却尽显一副不自然的表情来。 似是没有察觉一般,马脸道人捋着山羊胡,淡淡地道:“贫道有一胞弟,同在三清,姓贾名能,便在距此不远的白水镇朝仙观出家。想他也无甚修为,却落得个‘白水半仙’的美号......” 此时马脸道人似是无心说道,但陆野子和梁仕铭二人,却是越听心越凉。 忽然,马脸道人两眼死死地盯着二人,满脸狐疑紧问道:“我观二位来路方向,正是白水镇,莫非,二位见过舍弟贾能不成!?” 陆野子佯装自若,边用手挠脸,边将头转向一旁,含糊道:“哦,没,没有,没有见过......” “少要诓骗!”不待陆野子再说下去,马脸道人高声道。 第五十五章 遗失至宝 “道长何出此言?”陆野子佯装不解地问道。 马脸道人死盯着陆野子,反问道:“白水镇只他一家道观,道长不可能没见过吧?” 仅在瞬息之间,陆野子便已准备妥当,当即沉稳答道:“我二人确从白水镇而来。皆因行路匆忙,未曾在观中挂单,由此才与舍弟白水半仙,擦肩而过,实属遗憾,遗憾呐!” 听罢陆野子所言,马脸道人恍然大悟,当即道:“原来如此!看来是贫道错怪道长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说罢遂深深一礼。 “严重,严重了!”陆野子忙摆手道,此时感觉这马脸道长,似是比秦家二爷还好糊弄。 而一旁梁仕铭则在暗暗佩服他的沉稳老辣,方才说谎之时,便是见他连眼睛也没有眨上一下。 “只顾攀谈,如今贫道还不如道长法号。”马脸道人道。 “贫道陆野子。”陆野子一礼道。 “原来是陆道长。敢问,道长修身在哪座仙府呀?”马连道人紧问道。 “贫道......” 陆野子正自思虑是否如实相告,却不料此刻马脸道人竟紧又问道:“莫非,是茅山宗门么?” “你怎的知道!?”陆野子不禁惊道,话方出口,便觉后悔不已。 看着陆野子一副失魂般的模样,马脸道人轻轻一笑,道:“我观道长仙风道骨、法相逼人,思来想去,怕也只有茅山宗门与陆道长相匹。” 此刻不仅陆野子,便是梁仕铭也是惊奇不已,刚要开口问明,却见马脸道长反而向自己问道:“这位梁公子,赎贫道唐突,如今有一事还望指教。” 见面前马脸道人居然能猜中陆野子的出身,梁仕铭当即诚惶诚恐地道:“道长何必客套,有话请讲当面,小可愿向道长习学一二。” 马脸道人捋着山羊胡,盯了陆野子片刻,转而向梁仕铭问道:“欠债若何?” 不知他所谓何事,梁仕铭遂试着答道:“理应,还债?” 梁仕铭说罢,见马脸道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又见他脸色忽然一沉,紧向陆野子问道:“那么,杀人呢?” “无量天尊,自然偿命!”陆野子紧答道。 马脸道人在陆野子身上打量片刻,紧又问道:“若不用凶手抵偿对命,仅要他赔钱偿物,可否?” 陆野子一愣,继而撇了撇嘴,道:“这,这也太不是东西了!杀人理应偿命,赔的什么钱,又偿的什么物?” 马脸道一怔,面上遂显得尴尬不已。 陆野子越想越糊涂,不解这马脸道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遂问道:“道友没来由的发问,究竟所谓何意啊?” 马脸道人没有答话,此刻双眼一亮,紧向陆野子身后远方看去,口中喃喃地道:“咦......那一位是?” 与此同时陆野子和梁仕铭也不禁回头去看...... 身后,除了马车上满脸不悦的车老板外,空无一人。 “道友,哪......” 陆野子刚及回过头来,紧觉腰间一坠,急忙看去,只见马脸道人竟将自己腰间玄化铃摘下,拿在手中后又连退数步不止。 “你!?这是何为!?”陆野子急道。 “无量天尊!你害我‘东路劫家’惨死白水镇,本就死有余辜,怎奈我念你与我同在道门的份上,便欲大事化小,让你拿出茅山至宝来偿,谁料你却一再装傻充愣,真真可气可恼......也罢,今天道爷事急,且不与你计较,拿此铜铃作赔便罢,告辞!”马脸道人说罢,手中纸符猛然一顿,一阵黄烟腾起,须臾,烟尘消散处便没了踪影。 此时此刻,独留陆野子和梁仕铭二人面面相觑,半晌无声。 待再一次听得声响,二人回身看去,却看到车老板紧一鞭驱动马车,瞬间即逃之夭夭。 “这是个什么东西?这是个什么东西?”忽然回过神来,慌乱之中陆野子连连恶骂道。 梁仕铭紧安慰道:“陆道长不必焦躁,不必......” “怎的不焦躁!?家师法宝竟被妖道抢走,让我怎的不焦躁!?都怪我一时大意,都怪我......”陆野子用手连连锤头不止,继而懊恼地蹲在地上。 “陆道长,你看!” 正自苦恼之际,陆野子忽然听见梁仕铭大声喊道,慌忙站起身来,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只见道旁老树下,那头梅花鹿竟还拴在原地。 “方才那妖道逃得急,坐骑居然忘记骑走。”梁仕铭高兴地道。 此时陆野子看到梅花鹿,就如同看到马脸道人一般,当即两眼充血,拎着镔铁棍便冲了上去。 来到近前,梁仕铭这才发此鹿虽瘦骨嶙峋,却二目如马,四蹄如牛,高大异常。 这时见身旁陆野子正要举棍去打,慌忙拦下问道:“道长这是为何?” “你起开!”陆野子恶狠狠推开梁仕铭,道,“妖道抢我至宝,我便杀他坐骑,吃它的肉!” 拉扯之中,梁仕铭急道:“道长为何聪明反被聪明误?” 陆野子一愣,问道:“此话怎讲?” “此鹿看来十分稀有,想必那妖道定会折返来寻,你若此时打死它,岂非断了妖道来路?”梁仕铭反问道。 听梁仕铭所言不无道理,陆野子点了点头,遂收起镔铁棍,又一把将缰绳攥在手中,紧向四处看去。 梁仕铭想了想,又道:“陆道长,方才妖道提及,你害他‘东路劫家’惨死白水镇,这东路劫家,究竟是何人?” 闻听‘东路劫家’四字,陆野子不由得身子一怔。 方才情急之时,自己只顾找回玄化铃,便没及去想太多,此时听梁仕铭再度提及,沉思半晌后,才淡淡地问道:“梁公子可还记得,那茅山之巅的烟团妖人吗?” 不知陆野子为何提及那伤心之事,梁仕铭微微点了点头。 “烟团妖人便是‘致一真人’,也就是当今国师门下的三道护法之一,天道护法。除三道护法之外,其门下还有‘六路劫家’,方才妖道所指,想必便是六路劫家之一。” 闻听陆野子如此说道,梁仕铭急问道:“国师?你是说当今朝廷的护国法师?” “正是!狗国师依仗皇权、多行不义,清黜异教、霍乱天下!” 听陆野子如此说来,梁仕铭大为吃惊,即略显气馁地道:“本以为不过是一些邪魔妖道的来路,想不到竟来自朝堂之上!?” 看出了梁仕铭的忧虑,陆野子紧道:“公子过虑了!想那狗国师也是一时得宠,背着圣上行下苟且之事。待我将他勾结妖患、毁灭教门之事告知慧悟大师,定会召集众教商讨对策,为我茅山主持公道!” 梁仕铭信服地点了点头,转而又问道:“正如道长所言,六路劫家乃国师门下,可这惨死白水镇的东路劫家,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莫非是那虫精不成?” 陆野子想了半晌,终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方才梁仕铭也思索一番,此时不禁问道:“以茅山之巅那道法精深的烟团妖人来看,国师门下的东路劫家,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去......” 梁仕铭言下之意,东路劫家必定邪法精深,也绝非陆野子之力所能降服,由此来看,便必定不是那林中虫精。 此刻陆野子似是也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而二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高府恶灵!?” 第五十六章 静候妖道 此时此刻,二人逾加确定了,这东路劫家既有劫家之号,便有非常之能,回想以往,除了被狐女所灭恶灵之外,便再没有哪路妖邪与这劫家名号相符。 与此同时二人又不禁为之一惊,本以为堂堂国师门下的东路劫家,必定是修炼邪法的能人异士,可万没想到,居然是一个恶灵! 与惊愕之中的梁仕铭不同,此刻陆野子却更多的是感到万分委屈,因那恶灵并非自己所杀,却反倒连累自己丢失师父至宝,心中气恼不过,遂破口大骂道:“贾正,死妖道,你给我出来!自以为是狗东西,你那劫家被谁所杀竟也不知,却还故弄玄虚拿话套我!谁娘的告诉你是我杀的?偏来找我麻烦,偷我至宝!?别让我逮着你,逮着你非把你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其间他还想大骂妖道因何不去找那狐女算帐,但又怕走了风声给自己找晦气,于是便也不提,只一个劲地臭骂马脸道人不止。 见陆野子越骂越凶,越骂越恼,恐他气急伤身,梁仕铭慌忙劝道:“道长息怒,息怒!为今切莫动怒,该当沉着应对,想想对策才是!” 似是听劝,又似是累了,渐渐地,陆野子便不再咒骂,一屁股坐在树根上,却依旧心绪难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见陆野子满面通红、青筋暴露,恐他情急之下会惹出岔子来,梁仕铭遂谨慎地劝道:“陆道长急切之情,晚辈感同身受。但......虽说您有运筹帷幄之能,可眼下情绪激动,却也难免会有所遗漏......因此,我这里有一句您不爱听的话,窃以为还是早些言明为好。” 陆野子翻母狗眼瞪了梁仕铭一眼,撇嘴道:“你以为道爷我疯了?说话还绕弯,你有话便直说!怎的如此絮叨?” 见陆野子又恢复如常,梁仕铭心下松了口气,紧道:“若恶灵便是东路劫家,依我来看,那与它同流合污、盗您铜铃的妖道,必定也是邪法精深。我是怕陆道长您......” 梁仕铭话音未落,却见陆野子情绪激愤,“唰”地一声站起来,昂头大嚷道:“我管他邪法精深,纵有通天之能,胆敢偷师父法宝,我便是拼了性命也得讨来!” 见陆野子又自激动不已,梁仕铭便也不想再去激他,想到一路上生死与共,如今便也决定默默陪伴,遂一声不吭地坐了下来。 看着默不吭声的梁仕铭,陆野子思前想后遂也冷静了下来。 看向远方,他长出一口气,淡淡地道:“你还是先藏起来吧,待会少不了一番打斗,恐伤及与你。” 此时,从痛失至宝且急躁不堪的陆野子那,感受到一丝关爱之情,梁仕铭心中一暖,遂冲他一笑,道:“不,我陪道长一起。” “你?凭什么?”陆野子故作轻蔑地问道。 梁仕铭也不答话,忙站起身来四下寻找,继而紧走两步,抄起地上一块石头,狠道:“就凭它!” 二人不语,相视一笑。笑中,有无奈,也有希望,更有无尽的友情,以及无可替代的‘相信’! 转而,陆野子放下镔铁棍,解开梅花鹿的缰绳,重又在树上反复打着死结,道:“你也别涨他人士气,灭咱们的威风。方才听妖道所说,想必那惨死的淫道贾能便是他的胞弟,单看他胞弟那副德行,便知他也好不到哪去!况且,他既说东路劫家被我所害,也定然对我有所忌惮,不然便早就动粗,哪里还会拿话哄骗,偷我玄化铃?” 听陆野子分析的头头是道,梁仕铭忍不住猛点了点头,道:“道长所言极是!妖道偷您铜铃之后,竟连自己坐骑也慌张遗落,由此来看,确是对道长有所忌惮!” “何止有所忌惮?他就是一呆傻之人!”陆野子越发觉得自己所料不假,遂得意地道,“待我将这鹿拴牢,你我且藏于树上,只等那呆傻妖道折返回来,打他个措手不及!” 最后又试了试绑于树上的缰绳,确认死结难解后,二人便相互帮扶向树上爬去。 此时刚及二人勉强爬到树上,便见不远处,一道黄烟腾空而降。 烟尘散处,马脸道人凭空而现,只是他两脚却未站稳,踉跄几步遂栽倒在地,也顾不得满身烟土,顺势趴在地上,向四下警觉观瞧。 见此时梅花鹿依然拴在树下,且四处也无异样,遂蹑手蹑脚地向树下走去。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此刻隐匿树上的陆野子早已按耐不下,不及马脸道人来至树下,当即大喝一声跳了下去,若非手中镔铁棍及时杵地,险些又栽倒在地。 急忙稳住身形,陆野子点手恶骂道:“呔!死妖道胆敢偷我至宝!还不速速交还,饶你不死!” 未料陆野子居然从天而降,马脸道人吓得险些坐倒,不由得惊道:“你......”片刻过后,他遂收起一脸恐慌,转而手把山羊胡,佯装悠然地道,“道友,你虽能灭得了东路劫家,却未必动得了我!” 闻听马脸道人所言,正如自己所料,陆野子心中暗喜,因而决定,有大的,便不吹小的! 转而他沉吟一声,高声道:“无量天尊!道爷我仅用一指,便除了那劫家。至于你......你且自行估量,又能抵得我几指?” 马脸道人狠咽了口吐沫,怯怯地道:“我,我与那劫家不同!它乃恶灵所化,我......你......你我同为道门中人,何,何必又要自相残杀?” 见此时马脸道人示弱,且六路劫家也被自己猜中,陆野子更觉信心十足,当即紧握镔铁棍,踱步上前斥道:“谁与你同道中人?你既拜在三清门下,便该修道向善,却为何与邪魔为伍,行此恶劣勾当?” “这......方才是贫道一时失言,那恶灵虽名为东路劫家,实乃妖魔邪祟,我又怎会与它为伍?贫道我有名有号,自小便投身道门,拜伏三清,如此来说,你我又怎能不算同道中人?” “既是同道中人,你方才又为何拿话诓我,偷我铜铃?说,你到底有何图谋?” “我,我......” 见马脸道人一时慌乱,陆野子怒目而视,猛然诈道:“莫非,是为了八门异宝不成!?” 第五十七章 茅山异宝 闻听陆野子说出八门异宝来,似是被戳中心事,马脸道人神情一紧,支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陆野子得意大笑,轻蔑地道:“果然被我说中!小小道门,却也胆敢在我茅山头上动土,端的是不知天高地厚!” 说罢却见马脸道人一改惊慌之色,转而露出满脸不屑来。 不知是自己哪里说错,露出了马脚,陆野子紧又问道:“你,你因何发笑?” 马脸道人哑然一笑,放肆地道:“你休想瞒我!当我不知你茅山宗门早已被清理门户了吗?便是你家宗主也死在我天道护法之手,如今却还拿茅山压我?真是羞煞人也!” 几次三番,陆野子终于压下怒火,遂佯装自若地道:“看来,你还知道不少......” 马脸道人脸上尽显得意之色,此时似是又有了些许底气,转而身子也挺直起来。 “......但你却不知,你手中铜铃,却非是我茅山异宝吧?哈哈......”陆野子紧说道,继而大笑不止。 马脸道人听后脸上一颤,大失所望地问道:“什,什么!?你说这,这玄化铃,不是你茅山神器?不是八门异宝?” “呦呵!你还知道玄化铃?不错不错,看来道爷我还是小看了你!不过,这玄化铃确非我茅山神器,实乃家师遗物,我留在身边以寄哀思罢了。唉!亏你还久在道门,岂不闻八门异宝之中,我茅山宗门异宝便是这可召天雷的,镔!铁!棍!?”陆野子说罢高举镔铁棍,满目怒火地瞪着马脸道人,口中紧斥道,“神雷降下,纵然是逃到天边,终也被震得粉身碎骨、魂飞魄散!想必,你还没有见过神雷吧?” 闻听镔铁棍就是茅山神器,此刻不仅马脸道人,便是梁仕铭也大吃一惊,回想茅山之巅所见天雷,此时他仍然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不解陆野子因何要隐瞒自己,更不知他又是否如他所说,真能召来神雷。 想到此处,梁仕铭心中不由得一阵恐慌,紧又向陆野子看去,见他正高举镔铁棍,念念有词地向马脸道人走去。 此刻似是被眼前一幕震彻心关一般,却见马脸道人居然被吓得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双腿也随之颤抖不止,唯有两只眼睛还能微微闪动,但片刻后却也凝滞不动,仅直勾勾地盯着镔铁棍距自己越来越近,脸上尽显恐慌绝望之色。 眼见陆野子走到马脸道人近前,不知下一刻将要发生什么,但下一刻,却没有什么天雷。 只见他大喝一声,抡起镔铁棍,恶狠狠地向马脸道人头顶砸去。 “你给我在这吧!”陆野子恶骂一声,手中镔铁棍夹带风声,砸在了马脸道人头顶正中。 “啊——嗷——”马脸道人满面痉挛,倾尽全力的一声哀嚎,直把铁棍砸击头骨的响声,生生盖压下去,继而便见他头顶黄光一现,隐约出现一个肉球来。 预感大事不妙,此刻马脸道人也顾不得剧痛,只见他白眼一翻,头上猛一较力,肉球当即渐渐缩小...... 直至肉球又被吸入头顶不见,又见他身子猛地一抖将白眼收起,也不停顿,当即一个身法窜到老树下,不待树上的梁仕铭作何反应,已然割断缰绳,窜上梅花鹿,未及陆野子追上来,已然一溜烟没了踪影。 斜眼看着树上呆傻之中的梁仕铭,陆野子气道:“你怎的不拦住他!?” “啊?我,我下不去啊!”梁仕铭一脸为难地道。 陆野子:“......” 自知他下来也于事无补,陆野子微摇了摇头,走到树下将他接了下来。 刚及地面,梁仕铭当即问道:“你知道镔铁棍是茅山异宝?” “异什么宝?我那是在骗他!”陆野子气哼哼地道。 梁仕铭微点了点头,心中自觉陆野子不会对自己隐瞒,而同时又佩服他的灵敏机智。 此时见他似是怒气未消,冲着马脸道人所跑方向狠啐了一口,恶骂道:“狗东西,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也敢打茅山异宝的主意!?我茅山门人都还不知茅山异宝是为何物,你能抢到,真娘的见鬼了!” 梁仕铭默默地看着陆野子,放任他又自恶骂一通,直见他抹了一把蛤蟆嘴不再发狠,才又问道:“陆道长,方才妖道头上长出的肉球是什么?” “什么?肉球?那......那该是内丹。”陆野子看似平静地说道,但心中却无法释怀,转而小声嘀咕道,“狗东西,看他年纪不大,怎的修为却如此精深?” 隐约听到了陆野子所言,梁仕铭紧道:“是啊,看他年纪与道长相仿......” “好了,不说了!”似是羞愧一般,陆野子慌忙叫停道。 “陆道长,如今又当如何?”梁仕铭转而问道。 陆野子也不答话,单手掌心压在镔铁棍顶端,将棍立于身前,另一手两指点在眉关,须臾,手掌一松,镔铁棍当即倾倒在地。 不解陆野子此番举动何意,梁仕铭紧又问道:“陆道长,为今该当如何?” 陆野子示意梁仕铭收声,转而沉目掐指一番,继而道:“他往东逃了,我们一路去追!” 唯恐陆野子算法有失,梁仕铭遂提醒道:“万一不是往东呢?” “怎的不往东?方才镔铁棍所指东方,你没看到?”陆野子驳斥道。 “这是为何?”梁仕铭紧问道。 “玄化铃、镔铁棍皆为先师所修,断然不会出错!一定是东方!” 梁仕铭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啊,我还当是你掐指测算而得呢。” “掐什么指?道爷我指节不爽搓搓罢了。方才打那狗道人,太过用力!” 梁仕铭:“......” 二人一番商量,决意不再折返白水镇雇车,径直步行往东走去。 “陆道长,你不是说妖道修为精深吗?况且他还不知胞弟贾能已死,不然非要拼死报仇不可!” “不管!不管!我定要夺回师父法宝!” 秋高气爽,烈阳当头,二人脚步遂也更急了。 第五十八章 水路寻踪 途中二人有幸搭乘一辆牛车,沿镔铁棍所指方向一路来到洮湖渡口,却没能寻得马脸道人半点踪迹。 待到达渡口后,陆野子又拿出镔铁棍作法引向,所幸正指在赶赴香积寺的西行方向。 二人找到一条小船,待问名船资后便急催船家动身。 大河之上,风赶水浪,水拍船帮,小船一路疾驰。 这期间,陆野子一直坐在船头观景,而梁仕铭却发现两位船家有些古怪。 此二人一高一矮,不时贼眉鼠眼地向自己这边看来,口中也窃窃私语不停。 不多时,小船来至河心,梁仕铭忽听得“哎呀”一声怪叫,继而便见船家二人,相继从船板下抽出晃晃的利刃,一脸凶狠地围了上来。 梁仕铭虽说涉世不深,但见此阵势却也深知二人定是歹人无疑。此刻未及心中怯意泛起,却见陆野子已然持棍挡在了身前。 “无量天尊!尔等作甚!?”陆野子单手点指大声喝道,但脸上却俨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手持利刃的一高一矮,也不答话,相视一笑。 “兄弟。” “哥哥。” “这老道问我等作甚?” 弟弟提了提腰带,一脸委屈地道:“什么作甚?咱们兄弟可是正经买卖人啊!” 哥哥猛拍大腿,道:“谁说不是啊?”转而又瞪向陆野子喊道,“死道士,听我兄弟说没?我们可是正经买卖人,你怎敢凭白诬陷?” 见二人狗眼看人,又不停拿自己打趣,陆野子气道:“二贼少要贫嘴!似你这般开黑船、开黑店的毛贼,道爷我见多了!”转而又回身对梁仕铭道,“你不必害怕。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殊不知我乃茅山......” 不待陆野子说完,二贼便仰头大笑不止,口中污秽之词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梁仕铭却见二贼身后不远的水面之上,滚滚翻涌,下一刻,没有任何征兆,却见水面凭空窜起三股冲天水柱,正有三人手持寒光利刃,借水势窜出水面,直往小船而来。 此三人身型巨硕,但此刻落在二贼身后却悄无声息。 惊见三人登船,陆野子与梁仕铭彼此心照不宣,面上不露声色,佯装无事一般,但三人扮相却着实令人胆寒。 此三人身穿破烂,分不清是布是皮,个个低首垂发,看不清样貌,每人手中各持一把异型利刃,波光映射之下,寒光凛凛,逾显得锋利无比。 不知三人是何来路,此时此刻未及梁仕铭再去多想,却见三人早已手起刀落,两颗贼头应声滚落船头...... 好快的刀! 片刻后,方见二尸血光迸溅,梁仕铭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他紧一把揪住陆野子的衣襟,慌乱地问道。“陆,陆道长,这......这又是?” 陆野子不屑地微微一乐,道:“死了俩开黑船的,又来了仨水贼,有意思,有意思!梁公子不必害怕,恶灵难拿,但这几个水贼?哈哈,道爷我还没放在眼里!若说异界妖邪,我兴许还有些忌惮,但这人间恶人嘛,道爷我还没有怕过!” 陆野子说罢拍了拍梁仕铭的肩膀走上前去,当即双手横握镔铁棍,摆出一个架门,骂道:“大胆水贼!光天化日之下,莫非想要行凶不成?” 同方才一样,三人也不理会,只是如今却相继抬起头来...... “啊呀!”此时看清三人面貌,陆野子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三人脸上竟生满了鳞片,嘴唇凸起状如土鲶,嘴角两须如蛭一般缓缓蠕动,两颊竟也长着河蚌大小的鳃口,此时正自颤颤扇动,呼呼作响。 “啊?鱼......鱼妖?跑啊!” 见陆野子扭回身形,冲自己大喊一声,梁仕铭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与此同时就见双睛猩红的三人,鳃口大开,露出满口稠密尖牙扑了上来! 方才未料面前三人竟是鱼妖,陆野子碍于身架拉得太开,此时猛转回身,重心不稳,眼见将要摔倒,他索性就地一滚,此刻未及起身,便手横镔铁棍回身一挡。 只听得“嘡嘡嘡!”三声,三张大口齐整整地咬在了镔铁棍上。 心下庆幸多亏这回身一挡,否则定被这三张大口撕碎不可。 此时眼见镔铁棍被鱼妖咬住,拿不回来,不待他再做尝试,便见三妖已然举刀劈来。 陆野子临危不乱,猛然松手,借三妖之力,身子顺势往后猛然一滚,继而,干脆利落地拉上呆傻之中的梁仕铭,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船舱中。 “咣当——” 待关闭舱门,陆野子当即插上门闩,双手死死撑着门板,继而慌张地四下寻找,想要找来东西抵住舱门。 时值此刻,梁仕铭竟还没有回过神来,眼前仍是血腥横飞的那一幕,经陆野子狠踹了一脚,才一个激灵,慌张地问道:“陆,陆道长,如,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赶紧来帮忙!!” 没及陆野子说完,舱门竟猛然被撞出半尺开口,亏得舱门窄小,舱外三妖体型硕大,无法使力,才被陆野子拼尽全力又抵了回去。 “快!快找东西抵住!!” 经陆野子提醒,梁仕铭忙点头道:“对对,哎?您的铁棍呢?” 陆野子眉头一拧,道:“丢,丢在舱外了,再去找别的!” 一阵翻腾,梁仕铭在角落找到一把短杆鱼兜,慌忙拿来抵在门后,紧又和陆野子一道用身子死死抵住门板。 门外,撞击愈来逾猛。 陆野子紧咬牙关,恶狠狠地道:“本以为是水贼,怎的又来鱼妖?”转而又瞅着梁仕铭,忿忿道,“自打跟你一起,怎的总遇到这些?” 梁仕铭听后也是满腹委屈,无辜地道:“我,我也不知啊!眼下道长二宝尽失,又当如何......”转而,他眼前一亮,紧道,“对了!还有灵符!” “什么灵符!?道爷我身上所剩两道乃驱鬼符,但门外三个却是鱼妖,实乃畜牲道而非人鬼道,又如何用得!?”陆野子紧道。 未料灵符还分如此繁多门类,梁仕铭口中埋怨道:“为何不多求些灵符在身?” 瞪了梁仕铭一眼,陆野子紧道:“秦府除鬼,本以为凶难已结,谁料随你一路又遇这鱼妖?早知如此,秦府逗留那几日便该多求几道!” “那......纵是驱鬼符,道长也不妨一试。” 陆野子两手死死推着舱门,道:“如今我又怎的施展?” “我,我来帮你?”梁仕铭慌张地问道。 “也好!” 梁仕铭当即从他怀中取出一道灵符,紧又问道:“道长,如今又当如何?” “咬破指尖,于符头之上画一道血圈。” “画圈?当真一道圈便可?”梁仕铭不解地问道。 “怎的?莫不是你还想泼墨作画不成!?”陆野子紧斥道。 梁仕铭不禁哑然,遂慌忙照做。 “然后呢?”梁仕铭手持血符问道。 陆野子也不答话,此刻闭目默念不止,须臾,但见他双目圆睁,急道:“快,将灵符扔出去!” “从,从哪扔?”看着紧闭的舱门,梁仕铭一时懵住了。 片刻过后,不待陆野子呵斥,他即发现门下有一道缝隙,当即慌忙塞了出去。 见灵符出舱,陆野子紧喝一声:“疾!” 下一刻...... 被撕得粉碎的符纸,又自门缝给塞了回来。 捧着撕碎的符纸,看着呆若木鸡的陆野子,梁仕铭半晌无语。 “唉!道爷我早该料到,你心有杂念,神符碰不得,碰不得!”陆野子痛惜且懊恼地道。 自觉委屈,梁仕铭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嘭”的一声,被吓得浑身一颤,紧见一只利爪捅破舱门穿了进来,与陆野子的面部仅差毫厘。 此时却见陆野子满脸煞白紧闭双眼,仰头吼道:“无量,天尊啊!师父,师父啊!救,快救徒儿啊!” 第五十九章 偶遇三道 眼见身边陆野子支撑不下将要放弃,梁仕铭紧咬牙关,心中万分不甘。 而就在二人慌乱之际,却忽见舱内骤然变黑,紧听得空中犹如油锅一般滚滚闷声...... 此时此刻,梁仕铭却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刚要开口说话,紧听得舱外...... “——咔嚓!” 这震天撼地的一声嘹响,直让人肝胆俱裂。 原是一道厉闪劈在船头,而舱内也顿然映白如炽,顷刻之间,梁仕铭借着光亮见陆野子此刻正紧闭双目,满脸难看不已,而没及他再看下去,紧觉船身倾晃不止,下一刻...... 狂烈飓风侵入舱内! 一瞬间,舱门破碎,连同门后二人,以及满舱杂物一起被掀翻至仓尾。 片刻过后,风平浪静,阳光重现。 船舱之中烟尘弥漫,只听得二人咳嗽不止。 良久,待二人自木屑杂什之中钻出来后,顿时傻了眼。 此刻透过残破门框向外看去,船头之上狼藉不堪,而在舱外不远的船板之上,正躺着三条一人大小的大黑鱼,条条俱如焦炭一般,袅袅青烟,徐徐飘起。 “这......”陆野子紧走两步来到舱外,掏出怀中灵符看了看,紧又擎目看天半晌,良久,痴痴地道:“莫非,莫非,我已炼就了唤雷之术!?” 没去在意陆野子的欣喜之情,这时梁仕铭闻到鱼香诱人,不知为何竟馋得要命。 自他记忆之中,早在被船公李大救下之前,自己漂于江面曾吃过身下船板大的黑鱼,那时倒不觉如何,谁想此刻再闻到这相同味道,竟觉得美味无比。 “陆,陆道长,这,这能吃吗?”梁仕铭走到黑鱼旁回身问道。 听到梁仕铭提及‘吃’字,陆野子方从自我陶醉中回过神来,一双母狗眼盯着三条冒烟的大黑鱼,片刻,狠咽了口唾沫,走上来道:“能吃吗?把‘吗’字去了。吃!” 二人席地而坐,风卷残云之际,陆野子谈及畜牲道修炼颇难,眼下三条黑鱼怕也是修炼了好几百年,如今吃下不但无害,反倒益处颇多。 闲谈之中,梁仕铭忍耐不下,终将自己在水镇与黑脸男子搏杀,连同浮于江面啃食黑鱼之事说了出来。 陆野子听罢虽也不信,但见梁仕铭说得有声有色,便猜想定是他杀了黑鱼头目,由此才招惹其手下前来寻仇,刚要恶言责备于他,但转念又一想,他所述御赐镇乃水底情景,常人又怎能如鱼入水一般自在言行?由此即也当作是他梦中境遇罢了,便也不再追究。 待二人吃罢,陆野子遂又问起梁仕铭,吃下得道鱼肉之后,头脑是否灵便,是否又记起象牙印之所在,只是梁仕铭的回答依旧令他沮丧不已。 而眼前更令人沮丧的,莫过于二人全不会使船。 正在二人忧虑之际,恰巧一阵大风袭来,小船顺风西向,一路疾驰,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破败的渡口。 渡口之上,并无往来船舶,见四下破旧不堪,仅有三两妇人于水边捶洗衣物,想来此渡已然闲置已久。 此时二人见船上尸横一片,为避祸事,便不待小船近岸,当即跳船蹚水来至岸边,任由小船漂走不问。 于船上饱食一顿鱼肉后,此时二人紧觉口渴难耐,待沿岸走不多时,终在道旁发现一处茶摊,当即慌忙走了上去。 此处茶摊摆有三张方桌,其间一张坐有三人,个个长袍云履,骨簪别顶,一副道家装扮。 看了一眼三人,陆野子带着梁仕铭走到稍远的一张空桌坐下,要了一壶花茶。 紧喝了两口,梁仕铭好奇地扭头向三人瞅去,见三人俱是满面横肉、目露凶光,忙回过头来不敢再看。 这时又忧虑下一步打算,刚要开口询问陆野子,却见他正冲自己手打嘘声,与此同时,便听到隔壁桌,传来三人谈话之声。 “此番奉护法之命行事,我等还须倾心尽力,赚得封赏才是啊!”其间年岁稍长一人道。 “那是自然,事后小弟定当摆上酒宴,那时你我兄弟三人再来庆贺!”黝黑男子道,转而又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哥,据说是凡能夺来异宝者,便能封为护法,不知大哥可有耳闻?” 此刻不待年岁稍长之人开口,另有白净男子抢问道:“二哥,您说的是什么异宝?可是八门......” “嘘!”黝黑男子急忙打断,紧向四处看去。 与此同时,陆野子当即拿起茶壶,将梁仕铭面前茶碗斟满,并跟他递了个眼色。 梁仕铭即也会意,忙与他闲谈起来,却是全神贯注放在那三人身上。 似是见四下并无异样,黝黑男子紧又小声道:“三弟怎如此鲁莽,此事重大,万不可走漏风声!” “怕甚?”白净男子驳道,“你我拜在正一道宗门下,有法宝异能在身,又仰仗致一真人盛威庇佑,便是官家也不放在眼里!” 似是默认一般,黝黑男子即也不再说话。 片刻无声,转而白净男子又道:“二哥既不愿说那什么八门......唉,小弟不问也罢!不过,小弟我这儿却有一事,怕是二位兄长还不知晓。” “何事?”黝黑男子紧问道。 “如今,真人似是对那‘人道护法’,很是不满......早先传闻他乃是什么天命之人,如今却被看出不是,唉,枉费真人一番心血,白白提拔呵护于他,若换作是我......” “换你?换你又能如何?你能如他一般灭了阁皂宗?且此番又一马当先,杀赴香积寺......” “嘘!”年岁稍长之人慌忙止住道,“二弟,不可多言!” “大哥,你看二哥他......咱们弟兄三人明明是为天道护法行事,二哥却偏偏向着那萧......那人道护法!” “罢了罢了,二位贤弟莫要争论!管他天道、人道,当须谨记我等皆是为真人效命,万万不可卷入他二人之争。为今你我还是先与天鹿仙士汇集,而后快些动身才是!”年岁稍长之人说罢,三人即慌忙起身,匆匆离去。 第六十章 林间破庙 “这三人竟是妖道爪牙!”见三人走远,陆野子猛然起身狠狠地道。 因从陆野子口中所听妖道过于繁多,此时梁仕铭竟也分不清楚,遂问道:“哪,哪个妖道?” “还能是哪个!?就是那灭我茅山的,什么狗屁天道护法!”陆野子大骂道,继而又看了看手中镔铁棍,道,“若非有要事在身,方才便结果了他三人性命......” 见陆野子口无遮拦,为怕茶老板听去,梁仕铭忙将他拉到一旁,道:“陆道长,方才他们所提‘天鹿仙士’莫非......” “必定是那盗我玄化铃,长着一张马脸的呆傻妖道!”陆野子满眼怒火道,转而他面上竟又略显欣喜之色,道,“想来也是先师保佑,让此一干妖道聚齐,倒省下我不少力气。哼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走,咱们追上去!” 见陆野子拎着镔铁棍要去追那三人,梁仕铭慌忙拦下,紧问道:“道长追上又当如何?” 他心中料定陆野子并非是马脸道人的对手,更何况如今又多出三人。 挣开梁仕铭的手,陆野子狠道:“作何打算?先将师父至宝抢来!”说着又拿起手中镔铁棍在梁仕铭面前晃了晃,道,“而后,道爷我再召唤天雷,将那群腌臜货,一个一个劈死!最是那马脸妖道,道爷我定要将他给劈碎喽!” 见陆野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梁仕铭不知他竟哪来的底气,此时又恐惹他犯病,便也不好再去争辩,索性便把心中所虑言明,道:“道长切莫心急,听我一言再追不迟。正如方才三人所言,那‘人道护法’已然灭了阁皂宗,如今正杀奔香积寺而去,想必定然是要灭教夺宝!而依小可来看,眼下我等还是速去香积寺,将此事禀明住持,让他们早作准备为上,否则......” 梁仕铭话至此处,便不敢再说下去,只因那也正是令他忧心不安、且无法接受的一个测想,若作为正派中流砥柱的慧悟大师,最后也落得个徐宗主相同的悲惨下场,那时莫说是扫除妖邪、清平世间,便是连自己的救父之望,恐也终成泡影。 听了梁仕铭所言,思索片刻,陆野子即也沉下心来,手捋狗油胡,道:“你所说不无道理。但凡有镔铁棍在,我便随时可以探得马脸妖道的踪迹。如今若贸然前去,恐得不偿失,况且这召唤神雷之技法,我还没有炼就纯熟,万一打斗起来......” 见陆野子回心转意,梁仕铭刚要缓和心绪,却紧又听他言道:“正如公子所言,眼下香积寺之危,乃重中之重!如此来说,你我便更要跟上那三人了!那三人与马脸妖道汇聚之后,必定要有所商议,届时你我隐匿一旁,便可探听虚实,如此一来既无风险,也能为香积寺多添一分胜算,又何乐而不为呢?” 见陆野子并没被怒气冲昏头脑,反而思路清奇、稳妥依旧,梁仕铭遂欣慰地点了点头。 二人打定主意,便尾随三人所行方向追去。 因见三人脚力奇快,为防丢失,陆野子即也加快脚步,而梁仕铭则叫苦不堪,紧咬牙关气喘吁吁地跟在最后。 眼见三人几番走转最终穿进了一片密林,二人遂也小心地跟了进去。 入得林中,三人身法却更快了,受梁仕铭迟累,陆野子不敢放快脚步,终也将三人追丢。 陆野子倒也没有责怪梁仕铭,只因自己也明显感觉此三人功法不低,依照他向梁仕铭所解释那的般,此三人该是耗子成精,不然怎的没来由的钻林越灌,反倒比在平地还快? 片刻停歇后,陆野子便动用镔铁棍作法引向,二人紧又顺着指引快步前行,未料想最终竟来到了一处绝路。 此处乃是一座高崖,前方便是空旷山谷。 二人低头看去,脚下崖壁看上去不似十分陡峭,目所能及之处,谷底林木环抱之间正有一汪浅潭,不时有飞鸟栖落。 见是断头路,二人刚及要回身再寻方向,却在此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二人忙寻声看去,隔着山谷,见对面一处山洞前站有一人,此时正向远处走来的三人招手施礼。 陆野子一眼便认出,洞前之人即是马脸道人,而走来的三人,便是茶摊所遇三道。 见此情形,陆野子非但不喜,反倒是气恼不已,因他二人如今虽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却因距离稍远,此时只看见几人比比划划,至于说的什么却听不真切。 如热锅蚂蚁一般,陆野子忙又与梁仕铭四下搜索,想要寻路绕将过去,可半晌过后,却依旧一无所获。 陆野子思索片刻,自觉眼下唯一方法,便是顺着崖坡滑至谷底,而后再寻找路径爬上对面山去。 虽说梁仕铭有些害怕,但自觉也再无他法,只得点头应允,转而便跟在陆野子后面,小心翼翼地顺着山坡缓缓下行。 好在山坡干燥,二人一路顺利下行,眼见将至崖底,不料此时梁仕铭一脚蹬空,虽是忍住了叫声,却还是带着下方陆野子一同滚下山坡,瞬息之间,未及二人再有反应,已然双双跌落潭边。 所幸崖底山坡至潭边四处满是泥泞,此时二人虽然浑身泥水,却也没有要紧的创伤。 二人挣扎着爬起身来,这时发现,与方才在山崖之上所看不同,如今身在谷底,再向对面马脸道人所在山崖看去,才发现那里壁立千仞,陡峭异常,几乎没有攀爬可能。 二人紧又向四处张望,半晌过后终于发现,谷底四面皆被陡峭围拢,形似圈舍一般,除了远方隐约一处隘口之外,便再无通路。而最要命的是那隘口所在方向,正与马脸道人所在山洞背道而驰。 无奈之下,二人甩干身上泥水,只得向远方隘口走去。陆野子边走边叹,一路恶骂不止。 最终,二人顺山道走出隘口,却又发现外面竟是无尽山林。 此时陆野子自觉有愧,为遮羞脸,又破口大骂马脸道人不止,直至梁仕铭来劝,才又消停下来。 如今既知马脸道人,连同茶摊三道原是一丘之貉,一行人便是为协同地道护法,前往香积寺灭教夺宝而来。由此,二人便决定不再理会马脸道人,转而直奔香积寺。 至于玄化铃一事,此时陆野子反倒也不心急了,只因镔铁棍可以随时探得行踪,如此一来便让马脸道人无处遁形,反倒让自己占得了先机。 而最为重要的是,此时陆野子心中已然断定,不出意外的话,马脸道人会将玄化铃一直带在身边,只待自己赶到香积寺再把它抢回来。 当然,若自己能在万众瞩目之下,召唤天雷将他劈死当场,再踩着尸身将玄化铃自他身上摘下,那便再好不过了! 此刻不知陆野子因何无故发笑,梁仕铭紧又催他快些辨别方向,二人遂又急向林外走去。 林间虫鸟争鸣,不绝于耳,但二人却别无他顾,一心想要走出山林,回到渡口乘船西行。 奇怪的是,二人走了半晌才发现,这山林竟似迷宫一般,任凭如何走转,仍然无法走出。 梁仕铭怕是鬼打墙,便让陆野子催法一试。摸了摸门牙之上缺少一颗的豁口,陆野子紧摇了摇头,与此同时反倒灵机一现,想起白水镇那晚老更夫所授的四斜步法来,紧又催促梁仕铭去施法破障。 梁仕铭虽也苦恼自己不会做法,但也只得一试。 一番弓腰曲腿,凭着记忆,终是摆出了老更夫所授形法,这时想到自己对心法却是半点不知,遂无奈地看向陆野子。 自知‘心法’非一时一刻所能炼就,陆野子转弄着母狗眼思索片刻,竟忽然有了主意。转而便让梁仕铭试着在脑中回想出,令自己既不痛苦、也不幸福的记忆来,即是做到不喜不悲、无欲无求、放空一切的状态。 试了半晌,梁仕铭终是无法做到,最后也只得作罢。 二人又摸索着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眼见日衔西山,此刻二人心焦如焚、口渴难耐,却在此时,梁仕铭惊见远处林间,竟有一座庙宇。 起初陆野子还道是梁仕铭眼花,待二人疾走几步这才发现,远处林间正有一大块空旷之地,而那里正有一座残破小庙。 待二人走近,见庙前空地上撑着几根晾晒衣物的竹杆,一旁的门外即坐着一位衣衫褴褛的男子。 看这破庙凋败不堪的样子,想是早已无人问津,这才被乞丐当成了居所。 此时梁仕铭刚要快步上前,紧被陆野子一把拦住,道:“你要怎的!?” 见陆野子明知故问,梁仕铭道:“去问路!再求碗水喝。” “怎的你梁大公子,如今也学会了乞讨不成?” “道长,似如今我等这般情形,您还有闲情与我打趣吗?”梁仕铭苦笑道。 陆野子微微一乐,道:“虽是说笑,但你我却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还是小心为上!”说着即将梁仕铭拉到自己身后。 “一座小庙而已,道长因何如此紧张?”梁仕铭不解地问道。 “庙小,阴风才大啊!”陆野子双目凝神地盯着破庙,淡淡道。 第六十一章 乞丐娇妻 不知陆野子竟为何谨慎起来,梁仕铭便也遵从安排,小心地跟在他身后向小庙轻步走去。 待走至距乞丐不远处,陆野子即单手施礼,高宣道号:“无量天尊!施主有礼了。” 眼前这乞丐浑身邋遢,散发遮面,此时忽然听到有人说话,不禁吓了一跳,猛抬头露出了一张生满烂疮,且惊慌失措的脸。 “你,你们是谁?”见满身泥垢的两个陌生人到来,乞丐惊慌地问道。 “这位施主,我乃茅山道士,与这一位公子云游至此,不料跌落泥潭,又于林中迷失方向,因此特来求帮。”陆野子走上来道。 “我们喝碗水,问明道路,即刻离开。”梁仕铭紧补充道,免不了又被陆野子狠瞪了一眼,示意他少要说话。 待看清二人面貌后,乞丐似是不再害怕,忙起身道:“原,原来是道爷啊。来,快来坐下。”说罢忙于身后拿出两个木扎放于身前。 陆野子当先一步走上来,打量一番后,见并无异样遂放下心来,便与梁仕铭一道坐下。 “施主便是在此庙居住么?”陆野子问道。 似是久未与人攀谈,又或是自卑面上疮容,乞丐遂垂头道:“嗯,是。” 陆野子又问道:“只你一人,还是......” “自然不是一人。”听陆野子如此问道,乞丐转而自信百倍,忙回身向庙中喊道,“娘子,有客到。” 闻听乞丐所言,不只陆野子,即便梁仕铭也面生诧异之色。 似是不解这蓬头垢面的乞丐竟也能成家一般,此时见陆野子正略带酸楚地冲自己撇着嘴。 片刻过后,二人即闻到一股淡淡香气,继而便见从庙门之内走出一位妙龄女子。 此女子正值桃李年华,皮肤白皙,面貌甜美,与眼前破庙和乞丐显得格格不入。 见这美貌佳人竟是面前满面烂疮的乞丐之妻,梁仕铭此刻不禁也瞠目结舌,半晌无语。 女子看到门前坐着两位满身泥水,邋遢不堪的一道一俗,此时蚕眉微敛,面上略有不悦之色。 而乞丐却是一副欢喜模样,待与陆野子指引一番后,便对女子道:“娘子,这两位在林中迷失方向,误至此处,说是求些水喝,待问明出路便要离开。只是眼见天色将晚,为夫便想让他二人留宿一晚,不知......” 此时不待乞丐说完,女子便道:“二位贵客稍坐,我这便取水来。”说罢又向乞丐递了个眼色,示意他随自己一同入庙。 待庙门关闭,梁仕铭即小声道:“这乞......这男主人却是不错,眼下天色已晚,若非他提出收留,你我便唯有露宿山林了。” 没有回答,陆野子手捻狗油胡,冲着庙门淡淡地道:“有问题。” “嗯?有何问题?”梁仕铭紧问道,心中却暗怕陆野子犯了自以为是的毛病,坏了眼前好事。 陆野子没有答话,紧手打嘘声,让梁仕铭住口,继而,便听得庙门之后传来争吵之声。 “有何不可?门外一个是出家道人,一个是读书的后生,如今迷失荒野,我们理应相助才是!” 继而便听到女子回应之声,只是滴滴细语不很真切,却也能听出她不愿让二人留下。 一番言语过后,末了听乞丐高声决断,定要留下二人,继而便见庙门大开,乞丐端着两碗水走了出来。 二人慌忙站起身来接过水碗,陆野子当先礼道:“无量天尊。我等叨扰让施主费心了。饮完水,我等便自行离开。” 料到陆野子所言乃欲擒故纵的伎俩,此刻梁仕铭也不说话,只站在一旁看他如何打算。 听陆野子之意,料想二人方才已然听到自己与娘子谈话之声,乞丐即面带羞愧地道:“道爷切莫多心。我与娘子独居于此,久不与外往来。娘子她心地良善,却是胆小一些,见生人来此多少有些害怕,经我好言相劝一番,便也应允了。 “哎,不可不可,我既为出家之人,又怎好强人所难?”陆野子又假意推脱道。 “道爷万万不可多想!如今天色已晚,即便此时动身,也须一个时辰方能走出山林,况且夜路难行,要万一遇上凶猛野兽,岂非我的罪孽?”情急之下,乞丐遂一把抓住陆野子的衣袖,道,“如今二位只管留下吃喝,在此屈身一晚。待明日清晨,我便指引二位上路。” 二人闻听乞丐口中道出“上路”二字,虽略有不妥,但自觉他学识有限,便不计较,遂欣然点头答应留下。 饮完水后二人便觉腹中饥饿,乞丐忙安排女子做来汤食,给二人填饱肚子。 吃罢过后,二人便想找些清水将身上泥垢洗刷一番,只是庙中仅有一桶饮水,近处又无水源,二人也只得作罢,便要早些休息,明日好早早赶路。 二人遂乞丐进入庙中,见里面仅此一间,如今佛龛供桌已然不在,四处虽说简陋,却也整理得干净利落。 庙内左手方靠墙摆有一张木床,乞丐从床下取出几捆稻草,沿对面墙边铺出一张草铺,又找来几件衣物留给二人当作铺盖。 继而乞丐又叫上梁仕铭,将庙外晾晒衣物的竹竿横在中间,权当遮挡之用。 一路劳乏,此时梁仕铭刚及和衣而卧,即觉浑身酸痛不已,虽也感到草席之下隐隐寒气逼来,却总也比露宿荒野好上百倍不止。 梁仕铭正要睡去,却被陆野子用手肘捅醒,看他口型是在示意自己稍后再睡,于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片刻过后,油灯熄灭,又过了半晌,便渐闻隔壁乞丐鼾声顿起。 料想他夫妻二人已然熟睡,陆野子这才示意梁仕铭睡下,自己也盖上衣物倒头睡去。 倦意袭来,二人很快便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迷蒙之中,梁仕铭忽然被一个声音所惊扰,紧又觉眼前寒光一闪,猛一睁眼...... 惊见乞丐披头散发,一手持灯,一手持柴刀,正站在草席旁! 梁仕铭猛觉头皮一麻,刚要开口去喊,却见陆野子已然持棍窜起,未及他再有动作,便听到女子声音,道:“哎呀!你‘幻游之症’却为何又犯了!?” 紧随这一声,便见乞丐的娘子自竹架之后转出。 似是因起得匆忙,此时女子身上仅披外衣,风韵之态几无遮拦。此时她紧一步来在乞丐身后,猛一拍他肩膀,却见乞丐似是忽然挣醒一般,当即满眼惊恐地看向面前众人,又看了看手中所持柴刀...... “哐当!”一声,柴刀应声落地,乞丐惊道:“我,我,方才梦中我竟又做出何事......” 见乞丐此时惊恐不已,女子忙好言安抚一番。 继而女子似是看其夫惊扰了二位客人,心中过意不去,忙又向陆野子、梁仕铭赔礼不停,遂又向二人道出其中缘由。 女子言说,其夫早在脸上生疮之时,便每晚呓语不止,而后病情逾加严重,便患上这幻游之症。 得此病症,每每梦中便会不自觉地起身下床,或打或闹、或哭或笑,有时甚至梦行数里不止,更有几次幻游林间,险些被猛兽所害。 不知是房中闷气所致,还是一时情急慌乱,此时烛光之下,女子满面含羞带愧、两腮绯红,而粉颈之上也是香汗淋淌,幽幽体香竟兀自暗暗袭来。 紧觉脸上一热,梁仕铭慌忙低下头去,此时回想女子所言,惊讶之余心中又不免泛起怜悯之意,可怜这夫妻二人本就生活艰难,却又不幸染此怪病。 想到这里,梁仕铭便要去问陆野子能否给予医治,不料方及他抬起头来,却见此刻陆野子竟如看客一般,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两眼死死盯着面前女子,眼神似是两把将要剜入女子肉中的钢钩一般。 “陆道长!” 经梁仕铭猛一推,陆野子才又回过神来,当即含糊道:“哦哦,是是......”转而停顿片刻,又道,“依贫道看来,夫人晚间还是少让他劳累为好。” 女子听后两颊一红,也不答话,当即含羞一礼,捡起地上柴刀,搀扶乞丐又回床睡去。 油灯熄灭后,又听到女子轻责之声,继而便再无声响。 此刻梁仕铭小声问道:“陆道长,何以说晚间少要劳累?是何道理?” “你又懂得什么!?”陆野子坏笑道,继而便催促他赶紧去睡。 经此一番折腾,此时梁仕铭本无睡意,谁料刚及躺下,却依旧感到筋骨疲乏,不多久便又沉沉睡去。 他本想一觉睡到天亮,谁料刚刚睡熟,却被内急憋醒,紧听到隔壁乞丐如雷鼾声,此时方及睁眼,竟发现身旁陆野子居然一直没睡。 皎月如炽,借着月光可以清楚看到,此时陆野子正双眼圆睁地靠在墙上,目光则落在晾衣竹架之上,仿似是可以透过衣物看见床上那对夫妻一般。 梁仕铭心下奇怪,刚要起身问明,却见此时陆野子猛然站起身来,继而手拎镔铁棍,脚步轻盈地绕过晾衣竹架,径直向木床走去。 惊慌之中,梁仕铭不动声色地欠身扭头去看,却见陆野子径直走到床尾,一手猛然伸入被中,一把抓住女子脚腕,往床尾一拉。 女子小脚初被抓住,不禁娇嗔一声,继而便猛然惊醒坐立起来,奇怪的是,待看到陆野子后,女子却并未出声。 见陆野子冲她比划一番后,继而女子竟听话地自床尾缓缓下地。 转而陆野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打开大门,向庙外跑去。 床上,独留乞丐,依旧鼾声如雷。 第六十二章 隔世孽缘 眼前怪异的一幕,让梁仕铭大惊失色,一时之间竟没了主意。 他不敢想象陆野子乃是一个好色之徒,却又无法解释,他因何竟有如此行径。 转而,又自思量女子也不像是轻薄之人,否则便不会下嫁乞丐,忍耐这清贫生活,但又不解她方才因何不声不吭,任由丈夫在床上酣然大睡,却独自与一个道士偷偷出去? 片刻乱想,梁仕铭当即跟了出去。 庙门之外,月朗星稀、四野静寂,山风袭来吹散点点虫鸣之声。 搜索片刻,见庙前四处并无二人踪影,梁仕铭转而向庙后走去,此刻方及他转出侧墙,却惊见陆野子正与女子站在墙下。 梁仕铭慌忙撤回身子,偷偷地探出头来,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此时,陆野子一手拎着镔铁棍,一手紧攥女子脉门,斥道:“不知死活的妖孽,胆敢为非作歹,敢霍乱人间!” 只听这一句,惊恐的同时,梁仕铭即快速回想这女子的异常举动来,因为相信陆野子之言必定不假,眼前女子定是妖孽无疑。 只是,任凭梁仕铭思来想去,除了女子最初不愿让二人留宿之外,便再无其他异常,并且见她持家有道,对乞丐也呵护有加,怎么看也不像是为非作歹之辈。况且,在这人烟罕至的荒野林间,又有什么可以让她霍乱的呢? 此刻,陆野子方及说罢,却听女子冷笑一声,斥道:“好一套说辞!你身为出家之人,怎可胡言乱语?奴家怎么为非作歹,又是怎样霍乱人间,还望你一一道来!” “这......”陆野子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遂干咳一声,紧斥道:“我不与你啰嗦!人妖不两立,自古便如是!今天若非道爷我偶然至此,想必......想必这乞丐,早晚要为你所害!” 似是不甘遭受污蔑一般,女子当即驳斥道:“这位出家人,你怎能一再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奴家因何与他相识,你可知晓?又是怎样与他生死不离、患难与共,你又可知晓?” 在女子一再追问之下,见陆野子竟无言以对,须臾,即恼羞成怒道:“我管你那许多!?区区妖孽,居然也敢跟道爷我斗嘴,分明是没把我茅山正宗放在眼里!无量天尊,今天道爷我便超度于你!”说罢遂丢下镔铁棍,转而执符在手,跃跃欲试。 见陆野子拿出灵符准备除妖,梁仕铭心中不由得一紧。 因为此刻他忽然想起,陆野子手中所持乃驱鬼符,方才闻听声声呵斥此女子乃为妖孽,料想该属畜牲一道,如此一来,岂非符不对道?倘若陆野子一时失手,反倒为女子所害,岂不是......自寻死路? 刚及替陆野子忧心之际,梁仕铭转而又一想,且不论陆野子道法如何,他总归是一个深谙世事、久经大敌的茅山道,而且以他谨小慎微的性格来看,绝不会铤而走险,莽撞行事。如此看来,方才便是他的诈语。 果不出所料,见陆野子手中灵符久久未落,而此时女子却一改方才强硬之态,转而满脸惊恐、挣扎不已。但苦于脉门被陆野子死死扣住,几次挣扎终也枉然。 “道爷,道爷,能否再,再给奴家一天时日!一天后再杀奴家不迟!”女子忽然哀求道。 “留你一天又有何用,莫非还能跑得了你不成!?”陆野子说罢即扬起手中灵符,向女子面门打去...... 下一刻,未及灵符打下,不想女子竟忽然跪下,眼圈一红,继而便哭诉以往。 原来此女乃为猫妖幻化,幼小之时便被遗弃,一日险些命丧恶犬之口,幸遇一男童所救。 而后猫女历经几世修炼,终也幻化人形,费尽周折才找到今世男童,便是这乞丐。由此猫女便以身相许,报答恩德。 怎奈好景不长,一日猫女行于路上,却被一个骑鹿的道士撞见,猫女敌他不过便飞奔家中,假说是自己仇家寻来,转而同乞丐仓皇逃跑。 逃亡途中,乞丐为救猫女不想为道士所祭天火所伤,击中了面门,猫女倾尽道法,才侥幸与他逃脱险境,虽经猫女救治,乞丐暂无性命之忧,但脸上皮肉却每每糜烂,疼痛不堪。 而后,二人逃至此处,与世隔绝。猫女每日里于林间山野,遍寻稀有草药,不顾道行有损,强用内丹涎液炼化药膏为乞丐治伤。 女子声泪俱下言说至此,悲声更甚,紧擦了擦眼泪,又道:“时至今日,眼见我夫伤病将愈,若奴家今日惨死,他恶伤必然溃发,恐有性命之忧。故而,奴家才求道长宽限一天时日,便是要在奴家死前,多多制炼药膏留于他用,而后,便再没机会照料我夫了......” 女子一番哭诉,感人至深,不觉之中梁仕铭竟也感到鼻子泛酸。 但见陆野子却并未动容,此刻见他沉思半晌,道:“你只说报恩,终是连累他受此非难!如今,又只说是寻药救人,我又如何知晓你不是故意拖延?除非......” “除非什么?”女子紧问道。 “除非你夫君当面作证!如此一来,便知你所言是真是假。走,跟道爷我回庙!”陆野子说罢便要将地上女子拖拽起来。 “不要啊道长,万万使不得!”女子连连哀求,紧又叩首不止。 梁仕铭见她此时虽痛苦万分,却一直在低声哭嚎,仿佛是唯恐惊醒庙中乞丐一般。 此时任凭女子哭求,陆野子却似视而不见,兀自切齿问道:“如今,你是怕被戳穿谎话?还是怕让他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陆野子之言,似是戳中女子痛处一般,此时已是泣不成声、痛苦已极,任由陆野子在拖拽,口中仍自哀求不止。 眼前画面,终让梁仕铭忍耐不下,当即从墙后走了出来。 见梁仕铭居然来到,陆野子神情一紧,转而满脸紧张地道:“谁让你出来的?道爷我要抓妖!你速速回避!”说罢将女子手腕攥得更紧了。 自觉是陆野子太过铁石心肠,此时梁仕铭刚要开口劝说,却看到陆野子身后正有一人快步走来。 “咦?” 下一刻,刚及看清来人便是庙中乞丐,却见他手中木棍已然打在了陆野子的头上。 “——噗” 紧随一声闷响,陆野子应声倒地。 继而见乞丐竟似发疯一般,大吼一声又要举棍砸下,梁仕铭慌忙上前阻拦,却见地上女子已然先一步将他拦下,哭喊道:“不要!” 见自己娘子哭求,乞丐放下木棍,继而冷静下来,将她从地上搀起,关心地问道:“娘子无碍吧?” 女子点了点头,转而忧心地问道:“你......都听到了?” 看了一眼呆站不语的梁仕铭,乞丐对女子笑了笑,道:“早在你我被那骑鹿道人追袭之时,我便已然知道,怕你难过,一直不说罢了。想必你也知道,自那时起我便痛恨这世间道士,恨不得将他们统统杀了才好!也许,你只当是我痛恨道士打伤于我,故而要去报复,其实不然,我是怕他们会伤害你啊!” 听到这里,女子脸上说不出喜悦还是难过,但眼泪却似决堤一般,漱漱落下。 替女子擦拭完眼泪,乞丐又狠踢了一脚昏厥中的陆野子,道:“白天我要杀他,你却劝我放过;到了晚间,若不是你故意弄出动静,我便早也结果了他的性命......”乞丐说着,即若有所指地看着女子,道,“唉,也怪为夫我一时贪睡,方才你离开之时,我虽清醒,却毫无气力,一时竟也起不了身......” 女子未料所施技法居然被夫君破除,当即略显羞愧地抢说道:“是奴家!是奴家不想你跟来,才......” 不待女子再说下去,乞丐当即止住了她,满眼幸福地道:“你怎如此呆傻?我早知是你不想连累于我,才略施微末法术,想让我熟睡不醒。但你却不知,我一直没有睡去,那鼾声也是故意为之。自你走后,我便心急如焚,生怕你为道士所害,气急攻心之下,不想我竟从你法术之中挣醒过来。醒后我便去寻柴刀,却已然不见,想来也是被你藏了起来。你呀你......” 方才听了二人言语,梁仕铭不禁心中感叹‘情’字玄妙,想来这世间最令人捉摸不透的便是它了。而此刻又从乞丐口中闻听‘柴刀’二字,不禁身子一怔,顿觉不寒而栗、后怕不已。心中庆幸,亏得女子藏起了柴刀,不然此刻地上的陆野子,已然是一个变俩了。 这时见乞丐一把搂住双目盈泪的女子,道:“娘子,你为我牺牲太多,我纵然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万一。但今日为还得说你两句,你一再好心救这道士,到头来却是如何?他还不是要羞辱你、杀了你!?如此看来,善无善缘,恶无恶报,切不可太过善良!” 乞丐说罢,女子不置可否,似是未曾有过方才遭遇一般,此时只满眼期许地看着乞丐,问道:“你,你不嫌弃奴家?” 不料女子如此问道,乞丐一愣,转而苦笑一声,道:“似我这样自小便无人问津的小乞丐,得遇娘子垂爱,便是上天恩德!莫说你是妖,便是一块石头,一根枯木,我也将对你没有二心,誓死相守!” 听乞丐如此明誓,女子顿然百感交集,似是所有困苦与委屈全在此时袭来,继而又终得释放一般,“哇”的一声,女子登时放声嚎啕不止。哭声之中似是包含无尽,有付出、有委屈、有所得,更有满是的幸福。 二人相互安慰片刻过后,言说此地已非藏身之所,便要另寻他处。 临行之前,女子又代乞丐向梁仕铭表以歉意,并托他待陆野子醒来将歉意一并送上。 而乞丐则告知梁仕铭,自小庙后方直行,便可走出山林。 此刻见陆野子依旧昏厥不醒,梁仕铭急央求女子救治,女子看后却说无碍,嘱咐不可随意挪动,稍后他便会自然转醒。 继而,女子当即催动法术,转瞬之间,二人便消失不见。 如今四下安静下来,梁仕铭忽觉如同梦境一般,如今看着躺在地上的陆野子,又回想方才女子言行,竟自觉猫女所为不可说不是积善行德。与此同时,便又想起高府所遇的高僧莲迟来,对于他‘逢妖必恶’的言语,依旧不敢苟同。 至少在梁仕铭看来,妖同人,分善恶。 不多时,陆野子长叹一声悠然转醒,醒来的第一句话,便问自己因何竟躺在庙外。经梁仕铭提醒,才又记起始末,方知二人已然遁逃,无可奈何之下,遂恶骂了几句,同梁仕铭又回到庙中。 坐在草席上,百无聊赖之中,梁仕铭又谈及方才之事,但见陆野子似是极不愿提及,特别是被乞丐给打昏了的那一幕。 转而,二人便又提及马脸道人来,想那追袭猫女和乞丐的骑鹿道人,定然是他无疑。但二人却不解他既为邪道,便断然不会为匡扶道义、彻除妖患而去捉什么猫妖,因此虽也不知他究竟有何企图,但总归定是一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之事。 此时,虽见猫女、乞丐已然离去,但二人仍心有余悸,起初便不打算再度去睡,只等天亮便可动身。但经此一天一夜的折腾,二人终还是在不自觉中,又睡了过去...... 美梦不觉,转瞬天明。 清晨十分,二人猛然被庙外哭喊惊醒,仔细辨认,这哭声竟是...... 乞丐。 第六十三章 青城四少 此刻,闻听庙外哭喊之人,正是方才已然离开的乞丐,二人俱是一惊,不待多想,当即起身向庙外跑去。 二人来到门外,只见庙前空地上坐着一人,正是方才已然离开的乞丐。 此刻见他满身是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他怀中...... 紧抱着他奄奄一息的娘子。 “这,这是......”见此情景,梁仕铭登时吓得说不出话来,转而问向身旁陆野子,这时见他也是一脸的不解。 梁仕铭看着乞丐怀中的女子,记得离别之时她还满心幸福,此刻,却双目沉闭、气若游丝,胸前起伏也几近停滞,任凭乞丐如何呼唤没有半点反应,而嘴角处的鲜血兀自咕咕流淌,浸染前胸...... 见女子似是遭到致命之伤,梁仕铭刚要上前去问,突然,却觉飓风迎面,将他与陆野子二人逼退数步不止,转而便见远空之上,如鳞波一般层层涌动。 继而,伴随两道振聋发聩的巨响声,空中景象直看得二人目瞪口呆...... 原来,此刻远空之上,正有四位长衫飘摆之人,脚踏神剑,破空而来。 “这......” 此刻梁仕铭见陆野子瞠目结舌,竟一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断定来人定然非同寻常。 梁仕铭自觉对修法一事知之甚少,但从陆野子心悦诚服的表情来看,此四人必是正派无疑。 惊诧之中,梁仕铭的双脚不自主地向后退去,直撤到了陆野子身后。 而与此同时四人渐近,可清楚地看到,空中有一蓝一绿两把微泛玄光的神剑,每剑之上分站两人。 瞬息之间,四人离剑落地,于庙门之外远远站定。此时,梁仕铭躲在陆野子身后,忙偷眼看去...... “啊!”这一看,不禁又是一惊。 原来眼前四位御剑之人,竟是四个年轻人,此二男二女,年岁约莫在二十上下。 此刻,两位男子将神剑还匣,与二女并排而立,周身绦带随余风飘摆不定,犹若云端仙神一般。 此四人当中,二男俱着白衫。 为首一位男子,身材高大、长相英俊,见他目不斜视、孤傲一方样子,该是四人之中的长者,手持蓝色宽大剑匣。 他身旁一位个头略矮、皮肤黝黑的男子,虽双目不大,却份外有神,此刻正四处打量,想来该是一个精明之人,手持绿色宽大剑匣。 旁边两名少女,则分着黄、红霓裳。 黄衫女子皮肤白皙,双眸油亮,五官大方,气质非凡,隐隐间显露一种孤傲之气。 而一旁红色女子,虽身形娇小,却生得十分甜美,细眉杏眼、乌发朱唇,既有绝伦无双之美貌,又有邻家碧玉之纯秀。 此刻看着眼前红衣女子,梁仕铭竟不自觉地痴住了,因他暗自觉得这女子竟与金娇有些相似。 见几人仪态不凡,料定必是正道不假,且看此阵势,四人也定是追寻猫妖而来,想到此处,梁仕铭不由得替乞丐担心起来。 此时见乞丐紧抱娘子所在,虽距自己和陆野子较近,但想到对面四人乃是御剑而来,且此时又见身旁陆野子一副五体投地的模样,料想也绝非四人敌手......梁仕铭不敢再想下去,他觉得如今除了乞丐自求多福以外,恐怕,便唯有仰仗陆野子了。 正想到这里,此时梁仕铭却见陆野子示意自己在此等候,转而整了整满是泥垢的道袍,向对面走去。 见他没及走到乞丐身旁,便早早停了下来,单手一礼,冲对面四人高声道:“无量天尊,众位法师,请了!” 尴尬的是,陆野子一番行礼请好之后,对面四人竟无一人答话,便是连看他一眼也是没有,仿佛旁若无人一般。 梁仕铭看得清楚,此时四人目光全都落在陆野子身前不远处,那对乞丐夫妻的身上。 见四人一直默不吭声、威严而立,顷刻之间梁仕铭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自觉连大声喘气竟也不敢了。 四人片刻审视过后,其间的黝黑男子紧上前一步,点指地上的乞丐夫妻,喝道:“妖孽!方才遇我青城仙派,本该束手就擒,静待神剑斩削妖首!不想却冥顽不灵,妄想抵抗,今天便是你死期!” 闻听黝黑男子所言,梁仕铭不由得猛然一惊! 如自己所料,此四人是为猫女而来,而最令他万分惊诧却是,闻听面前四人,竟是青城一派! 回想闲暇之时陆野子曾对自己提及,青城一派的道法修为,在当今世间无出其右者。 其门人非但可御物飞行,更有与仙神齐名的精深道法。 他自觉青城门人既有通天修为,该是个个鹤发童颜的模样,任凭如何也无法料到,面前几个看似与自己年岁相当的年轻人,竟然是青城门人! 此时,黝黑男子话音未落,便见乞丐大声哀求道:“求求你不要杀她!她没做过坏事,她一心只对我好!求求你,不要杀她......” 黝黑男子冷斥一声,道:“她是妖,你是人,你却为它求情,真是可笑!方才你也说,她只对你一人好!我来问你,大丈夫又怎能只图一人之利,却置天下道义苍生于不顾!?” 见黝黑男子不留情面,乞丐怀抱娘子忙磕头不止,继而他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又转回身来,冲着陆野子、梁仕铭的方向,哭求道:“二位,二位!看在你我林中一面之缘,还请二位发发慈悲,救救我家娘子......” 见乞丐怀中女子此时奄奄垂绝,梁仕铭心中忍耐不下,想要去劝说陆野子代为求情,不然他因被打一事怀恨在心,怕是会坐视不理。 打定主意,梁仕铭刚要向陆野子走去,却感觉自己被一股莫名之力所绊,居然迈不开腿,继而,却又感觉如鲠在喉一般,竟连话也说不出来。 “这......”心中恐慌瞬间袭来,却不知为何...... 是因为害怕? 不! 他不想,也无法承认。 毕竟,在这迫在眉睫的当下,懦弱,是可耻的! 而这也正是步弘的坏毛病。 虽然与他情同手足,但他的懦弱,是自己所不齿的。 既然自己不怕,那竟是为何,动弹不得? 也许,在四个从天而降的强人面前,任谁也无法动弹吧。 惶恐之中,梁仕铭在说服自己后,将期许的目光投向了陆野子...... 不知是尴尬,还是被四个青城门人的势压所致,从方才到现在,陆野子一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此刻见乞丐来求,他不由得干咳一声,在思索片刻之后,终还是上前一步,对四人喊道:“无量天尊!贫道斗胆问上一句,诸位法师可是来自四川灌县,青城派吗?” 同上次一般无二,四人仍无应答。 此刻,梁仕铭虽然看不到陆野子的表情,但却也能猜到,他已然是出离的愤怒了。 与此同时,黝黑男子不屑地冷哼一声,在最后瞪了一眼满脸泪痕的乞丐后,当即右手二指凭空一绕,却见指尖似有真气游动,不待停留,二指已将真气灌入左手绿色宽大剑匣,匣中神剑当即颤抖不止,转而,听他大喝一声:“起!” 紧随一声嘹响,不待众人看清,周身萦绕墨绿玄光的神剑,已然出匣腾于半空,继而他右手掐诀,口中默念不止...... 见黝黑男子祭出神剑,乞丐哭声更甚,磕头如鸡啄碎米一般,连连向他拜求不止。 乞丐撕心裂肺的嚎啕,不绝于耳,而那满面绝望的悲戚之状,也不禁令人动容,不忍去看。 此时,梁仕铭见陆野子回过头来,正看向自己,那张脸上除了踌躇与无奈,还有一些不甘,或者是羞辱。 但,此刻梁仕铭的脸上,却没有那许多表情,只有一种,愤怒! 他愤怒以极的表情,令陆野子也不由得一惊。 不知怎的,此刻梁仕铭竟忽觉体内热血翻滚,而周身无形的束缚也被瞬间摧毁。 “啊!”此刻,他大喊一声向乞丐跑去...... 与此同时,刚及他跑到陆野子身旁,黝黑男子紧喝一声:“青城仙派诛杀妖邪,闲人退散。疾!” 真气催动,神剑破风...... 眼见一道墨绿玄光直向乞丐怀中女子飞去,阻拦已然不及,梁仕铭当即吼道:“快闪开!”而与此同时,不待他再往前冲,紧觉手腕一紧,被陆野子硬生生拽了回来。 在最后的时刻,丐哭撕心怒吼一声,紧将身形曲拢,将娘子紧紧地护在怀中。 那是他仅有的幸福,不容玷污...... 哪怕赔上性命! 下一刻,只听得“噗”一声,相拥的二人,被一剑穿心。 此刻不待众人反应,黝黑男子二指一勾,神剑已悄然归匣。 “——扑通!” 两具相拥的尸身,应声栽倒,相拥依然...... 忽然,尸身之上一阵青烟顿起,须臾,烟尘散去...... 地上,只剩下一个乞丐,怀中死死地搂着一只纯色小猫。 弥留之际,小猫眼角渗泪,在粉红舌头最后舔了一下她夫君浸满血迹的手指后,便垂身殒命了。 “——啊!” 面前的残忍,几近让梁仕铭疯癫。 他越发的无法理解,什么是正道,什么是歪邪? 此刻他不想去理解那许多,只知道不论这乞丐娘子由何所幻化,又有何种所作所为,单说眼前这乞丐竟又有何过错,岂能说杀便杀!? 同他一样,此时陆野子也狠咬牙关、怒目而视,一副愤怒至极的模样。 这时,却见四人中为首的男子剑眉一紧,训斥道:“劲松!你怎如此莽撞?二师叔将神剑借于你,又岂能肆意驱使!?” 听到呵斥,黝黑男子回身微微一礼,继而略显俏皮地挠着头,笑道:“大师兄,我,我是一时失手而已......好不容易才从师父那将神剑借来,又怎能一次不用便还,您说是不是?” 黝黑男子说罢,不待师兄开口,即用手中剑匣指着地上乞丐的尸身,狡辩道:“若不是他偏袒妖孽,又岂会丧命!?不过,我见他脸上似被天火所伤,若无仙法救治,恐怕也活不过多久......” “你胡说!”不待黝黑男子再说下去,梁仕铭终忍耐不下怒吼道。 第六十四章 庙门受辱 如今,看着地上惨死的乞丐,以及怀中被鲜血凝透全身的小猫,梁仕铭竟不知哪来的勇气,冲着黝黑男子吼道:“少要信口开河!他家娘子正在为他救治,眼见便......” “住口!”黝黑男子打断道,“他娘子?那只猫妖?呸!” 继而,不解面前这满身邋遢的年轻人,竟为何见到御剑飞行之人,非但不惊,反敢当面顶撞,黝黑男子即狐疑地打量起梁仕铭,片刻后见并无异样,遂狠狠地道:“你又是什么东西,胆敢在我青城仙派面前造次!?噢......你也是乞丐。哼!若然再要多言,便把你也杀了!” “你凭什么杀我!?”梁仕铭紧吼道,此时心中恐惧已然不再,转而被无尽的怨恨与不忿所充斥,因为他从黝黑男子身上,除了残忍、傲慢,以及对自己的侮辱之外,却没有感到半点的悔过之意,哪怕是一丝波澜,也是没有。 “凭什么杀你?”黝黑男子冷笑一声,道,“就凭你与猫妖相识,今天便可杀你!你既已为妖气所侵,恐日后总会伤及无辜百姓!” 面对这残暴、蛮横的黝黑男子,梁仕铭越发不解了,难道这便是自诩秉承道义正法、位居诸教之首的青城仙派吗? 此刻,他心中怒火中烧,便也无法顾忌许多,转而据理力争地恶骂道:“笑话!真乃恬不知耻!方才你口口声声道义、苍生,如今却做下何事?只因你一时赏玩私欲,便视人命如草芥,真乃禽兽不如!” “我杀了你!”黝黑男子听罢勃然大怒,此刻不待他发作,却忽然听得一声断喝。 “你敢!” 梁仕铭也猛然一惊,紧见陆野子已然手横镔铁棍拦于自己身前,继而又听他高喊一声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陆野子这一问,不仅黝黑男子,便是他身后三人也不由得脸上一怔,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等待着真相出口。 此刻陆野子却慌了神,方才见黝黑男子杀心顿起,因担心梁仕铭安危,才情急出头喊出诈语,如今却不知自己又要如何收场。 他刚想诈说梁仕铭乃武曲星下凡天命之人,以此唬住四人,妄图脱险,但转念又一想,若梁仕铭因此反被四人带走,如此一来,非但害了他,怕是连茅山象牙印的下落也将无从知晓。 正自思量之际,却听黝黑男子即厉声质问道:“说!他是什么人?” 陆野子身子一怔,却不知如何作答:“他,他,他是,是,是......” 见陆野子一副不知所云的慌张模样,梁仕铭也心头紧攢,回想方才黝黑男子满是杀意的眼神来,此刻也是后怕不已。 陆野子支吾半晌,此时见他猛地闭上双眼,转而仰起头来,扯着嗓子嚎道:“他是我徒弟!!” 梁仕铭本还忧心他会编出什么天大的瞎话来,却不想竟有此之言。 陆野子说罢,黝黑男子猛然一愣,继而便仰天大笑不止,不屑地喝斥道:“你,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陆野子怯怯地道:“这,这位道,道友,休要出口伤人。你我皆道门中人,本该斋直功德、持谦持善才是。况且你又乃青城仙派,又,又怎能如此出口不逊?” “死老头,什么来路,竟敢说教于我!?不知是哪里捡的道装,却也敢来冒充道友。”黝黑男子说罢遂指着陆野子满身邋遢的道服,对身后人道,“大家看看,他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腌臜样,也不撒泡尿照照,竟还敢说自己是修道之人,真乃笑煞我也!”说罢遂又一脸严峻地,看着陆野子正声问道,“你的师父是谁?道法又是谁的传授?怕不是你师娘教的吧!?”说罢黝黑男子遂大笑不止,此刻便是他身后几人也忍耐不下,不禁掩面大笑。 闻听黝黑男子竟然侮辱俆宗主,梁仕铭顿觉痛心不已,想他堂堂一代宗主,为荡涤妖邪、再造太平而亡,若他在天有灵得知竟被同道中人如此侮辱...... 没有再想下去,梁仕铭忙又看向陆野子,却见他此时双眉倒立、怒目圆睁,紧握镔铁棍的那只手也在颤抖不已。 此刻陆野子虽然愤怒已极,却也看得清眼下势态,此时若自报家门,定然有辱门宗,毁败师父一世英名。转而,便圆睁母狗眼,高声喝道:“娃娃休要张狂!我师父是谁,暂且不提。倒是你家道爷我嘛,想当年入门之时,恐怕你母亲还是个姑娘呢!” 陆野子说罢遂也有样学样地大笑起来,只是他的笑,却比黝黑男子要狂放百倍,仿若半生所遇欢愉之事,此刻全都涌上心头,身子即也前仰后合不止。 此刻,梁仕铭见他竟还不住地引逗自己,一同去笑那黝黑男子,可自己却任凭如何也笑不出来。 起初他本以为陆野子拿诈语唬人,便能趁势打个圆场,为剑拔弩张的势态降温降火,不料转眼之间......反倒变成了火上焦油。但仔细想来,这一切却又在情理之中,眼前这看似谨小慎微、贪生怕死的中年道长,若将他一身坏脾气全给招惹出来,他便是任谁也不顾忌了。 未料满身邋遢的丑鬼竟敢嘲笑自己,此时此刻,黝黑男子满脸铁青,下一刻也不见有何动作,已然近身临面,扬起手来,“啪啪啪”几巴掌,将陆野子扇的后退不止,翻倒在地。 见陆野子倒地,梁仕铭慌忙去扶,此刻却见他眼神木讷、满脸肿胀,鲜血自鼻孔、嘴角窜流不止,一时间竟浑浑噩噩地呆傻住了。 忙用袖口帮他擦拭一番,梁仕铭遂目眦欲裂地冲着黝黑男子吼道:“你!凭什么打人!?” “哈哈,打人又如何,方才我还杀人了,你又能怎样?” 不待黝黑男子再去挑衅,他身后手持蓝色剑匣的年长男子,高喊一声将他叫回。 临行前,黝黑男子还不忘朝梁仕铭、陆野子的方向狠啐了一口,这才转身走开。 方才乞丐之死,已然让梁仕铭愤恨不已,此时再看着身边一脸木讷,鼻口出血的陆野子...... “啊!”梁仕铭忽然怪叫一声,直向黝黑男子冲去。 此刻,他竟也不知因何要拼了命地冲上前去。 是评理?还是打斗?又或者,只因堂堂七尺男儿,不能太过窝囊,仅此而已? 总之,他已然冲了上去。 此刻,未及双手触及黝黑男子的肩头,却见黝黑男子也不回头,剑匣只往后轻轻一桶,梁仕铭顿觉腹部钻心一疼,眼前一黑,继而身子直直地向后平推而去...... 直到后背撞上庙墙,他才靠坐下来,顿觉浑身瘫散、动弹不得。 “你怎么如此冒失?”梁仕铭隐约听得年长男子的训斥之声,转而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眼,却仅睁开了一条缝隙,视线也一片模糊。 “大师兄,难道你方才没有觉察?别看他破衣烂衫的,竟也有些修为。方才经我这一击,若换作旁人恐怕早已看不到人影了。” 此时梁仕铭隐约看见,黝黑男子说罢竟又向自己这边走来。 而正在此时,却隐约看见远处红衣女子站了出来,道:“大师兄,你看四师兄,他又...... “你又干什么!?”年长男子又喝道。 黝黑男子停下来,转回身道:“今天之事被他二人目睹,我是怕万一,被师父知道......” 年长男子冷哼一声,道:“你也太小瞧我青城了!平常人莫说不知青城仙派所在何处,纵然知晓,有仙雾迷障在,便是任谁也无法进入!更不用说,还有守门宫......”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黝黑男子抢说道。 见黝黑男子又向这边走来,未及梁仕铭再去多想,却见天色猛然一黑。 “师兄,那是什么?”黄衣女子惊道。 年长男子紧抬头去看,急道:“有妖孽!走,我等快追!” 继而,在看到几人再次御剑离开之后,梁仕铭终也坚持不下,昏了过去。 当他再一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庙中木床上,此时感觉后背阵阵凉意舒爽。 见满脸肿胀的陆野子正在床前,当看到自己醒来后,紧皱的眉关即也渐渐舒展,转而高兴地道:“你醒了啊!感觉如何?后背还疼吗?” “我......后背?” 这时梁仕铭才忽然想起后背撞上庙墙一事,回想当时浑身疼痛、瘫软无力,此时......除了手脚还有些酸痛之外,几乎再无异样。 梁仕铭遂坐起身来,试着用双手按压周身,继而惊奇地问道:“咦?怎么不疼了......道长,我后背是什么,感觉十分冰凉舒爽。” 陆野子长叹一声,坐在床边道:“唉,说来还要谢谢那猫女。起初你后背红肿异常,我将你扶到床上,却发现床头有一贴药膏,想来便是猫女所留。为你涂抹过后,肿胀见消,谁料如今竟连内伤也一并痊愈了。” 想到猫女,梁仕铭不由得鼻子一酸,不待再想下去,便又注意到陆野子红肿的两腮,于是问道:“道长,您的脸,因何不涂抹一些药膏?” “你当能有多少?仅有的都于你用上了!再说,我道法精神,不日便可痊愈。” 心中感激之余,梁仕铭又想到之前的青城四人来,于是紧问道:“方才,那青城仙派......” 不待梁仕铭说下去,陆野子当即起身恶骂道:“呸呸呸!什么狗屁青城?简直是一群杀人魔鬼、泼皮无赖......” 见陆野子异常激动,梁仕铭便也不再去提,如今听他骂声底气十足,料想伤势也已然恢复,遂也放下心来,转而便又问道:“陆道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陆野子走过去打开庙门,看着庙外蒙亮天色,道:“约莫卯时过半吧,已然又是一天了。” 不料又耽搁了一天,梁仕铭急忙起身下床,这时又听到门前陆野子道:“随我一起,将他二人掩埋了吧。” 听陆野子淡淡地说着出了庙门,梁仕铭随口答应一声,转而......便盯着他的背影愣了神。 只因方才明明听他说道‘二人’两字,想来如今他也愿将那猫女作‘人’看待了。 想到此,梁仕铭便也确定,陆野子虽然看上去冷酷无情,但内心却也同自己一般,有血、有肉、有情。 而想那久居云端的青城仙派,似乎还真就如他口中所言,狗屁不是! 第六十五章 求佛寻猪 在掩埋了乞丐与他娘子后,二人走出树林,来至渡口,一番洗涮过后,几经周折才雇上小船继而西行。 顺风顺水,小船一路沿江而下,几日后二人便弃舟离岸,于驿站搭乘马车,转由陆路继续行进。 一路之上,陆野子每每用镔铁棍测算方向,马脸道人总先于二人一步,且方向直指香积寺。 怕误了大事,二人遂也不敢停歇,一路马不停蹄几经辗转,终在第六天的傍晚,赶到了陕西西安府地界。 傍晚时分,驿站车马歇停,须待明日方能启程,二人不愿耽搁,商量欲步行赶至临近街镇,再雇马车连夜赶路。 二人一路只顾埋头疾走,却因贪路错过了宿头,眼见日已偏西,四下却依旧不见人烟。 正在二人后悔之际,却时来运转地被陆野子发现了山后一处村落。 待二人来至村口,见天色已晚,四处不辨,只听得犬吠声声。 几经周转,二人来至一户相较气派的房舍之前,刚及扣门,即见一队手持农具的村民自身后经过。 不多时,门分左右,从里面走出一为中年男子,自称乃本家主人。 看这男主人穿戴,虽说非是富贵人家,却也是仓廪粮丰之户,只是眼圈发黑、双眼无神,看起来精神却不太好,似是熬了几夜没睡一般。 男主人询问二人来意,陆野子只道是四处游历、访学之人,言说随便找些吃食,待叨扰一晚,临行之时自会多给些银钱。 男主人见眼前二人一道一俗,且俗家是个俊美少年又面带儒生之气,料想并非歹人,便答应二人留宿。 引入院中,男主人遂收拾出一间侧屋将二人安顿于此,好歹又弄了些汤饭叫二人来吃。 用饭之时,三人于桌前闲谈。 问及男主人,其言说妻子早亡,膝下无子,正欲续弦。 继而又从他口中得知,此地乃良家林。 这里水土丰茂,吃穿不愁,只是最近几月却出了一件怪事,村中农户所圈养的家猪,每每经夜便不翼而飞。 闻听男主人所言,梁仕铭自觉村中偷猪顺羊之事却也算不上稀奇,这时见陆野子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边吃边随口问道:“丢了几只?” 听到陆野子所问,男主人一脸嫌弃之色,转而道:“你当仅是几只?全村几十户人家,共有百余只!” “这么多!?”梁仕铭惊问道。 男主人长叹一声,道:“说来蹊跷,一开始丢猪我等也没放在心上,不料连连几日,挨家挨户全都丢失,直至全村每户都丢罢,便又是一轮,如此反复......便是我家也丢失了好几只。” “莫非是惯盗所为?”梁仕铭紧问道。 男主人道:“起初也怀疑是遭了贼人,因每早起来便发现院门大开,门闩、门杠尽被撤去。让人奇怪的是,夜间却听不到任何声响,想那一头猪的斤两也是不轻,若想人不知鬼不觉地偷走,岂非无稽之谈?” 此时陆野子也感到惊奇不已,放下手中碗筷,问道:“会不会,被野兽叼了去?此处可有猛虎豺豹?” 此刻听了陆野子所言,男主人只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无语。 梁仕铭则心中暗笑,继而好意提醒道:“陆道长,野兽又怎能撤下门闩、门杠?” 谁料陆野子脖子一拧,反呛道:“怎的不行!?相传兵家四圣之一,淮阴侯韩信,便自幼习学于白猿,文韬武略样样精深!莫说窜高纵矮,便是指挥千军万马,攻城克寨也不在话下,更何况撤你几个门杠?” 见陆野子满面涨红,一副只等自己来辩的态势,梁仕铭心中暗笑他小心眼,转而低头吃饭,不再言语。 而男主人却反倒惊奇地紧问道:“依道长所言,偷猪的莫非是仙猿不成?” 陆野子忙道:“我可没说!” 男主人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苦于找不到原因,村中农户便自发半夜巡更,想必二位方才在门外已然看到,但即便如此,却依然遏制不下。而后,我等便唯有经官动府,怎奈差衙埋伏数日,却仍无半点眉目......” 听男主人如此说道,陆野子面带不悦地道:“真是愚笨!你等怎的不连夜在圈外看守?” 男主人一拍大腿,道:“别提了!前番我也曾连夜看护,确是没丢,倒是旁人家的猪被偷了。后来我实在熬不下去倒头睡下,谁料当晚却还是被偷了。如今算来,这两日便又该轮到我家......要知道,我已然熬了两宿,恐怕过了今夜,便再也熬不下去了。” 男主人说话之间,陆野子一直手捋狗油胡,沉思不语,此刻怀疑地问道:“莫非,有不干净的东西?” “道长说得是。”男主人紧道,“见官家无法应对,我们也曾请来几位法师,岂料拜神求佛折腾一番,却终也枉效啊!”男主人说罢,遂连连叹息不止。 见此家主人一筹莫展的样子,梁仕铭也自觉心中不忍,刚想去问陆野子有何办法,却见此时男主人又面带期许地对二人道:“前几日,全村乡民便商定一事,过几日即遣人前往香积寺,去那里请来得道高僧,为我等平息此难!希望这一次,定要成功才好啊!” 闻听香积寺,梁仕铭神色一怔,继而心中欢喜不已,从男主人言语之中可以听出,香积寺果然佛法精深,继而便又想到莲迟的师父,慧悟大师来,想他也定然能够救治家父不在话下。 梁仕铭正自欢喜之际,见此时陆野子放下空碗,抹了一把嘴,问道:“你们去求香积寺的高僧,准备花多少银钱?” “什么?”男主人不解地问道。 “没有布施,怎能请来高僧?”陆野子问道。 男主人恍然大悟,道:“实不相瞒......”说着便伸出两个指头。 “二百两?”陆野子惊讶道。 “二十两!”男主人撇嘴道,“道长莫要拿我等开心,一头猪也卖不了几两银子,便是这二十两也是集全村之力所筹。”转而男主人似是看出了陆野子的意思,紧又问道,“莫非,道长有平息此事之能?” “先看看再说。”陆野子不露声色地道。 见陆野子应承此事,梁仕铭暗自高兴,但问他如何打算却也不说,只让男主人引路来到猪圈前。 陆野子围着猪圈转了两转后,继而又矮身入圈查看,方及片刻,即满脸难看地遮面而回。 见他神色慌张,梁仕铭遂将他拉到一旁,小声问道:“莫非,真有妖畜作祟?” 陆野子屏吸片刻,继而长出一口气,却是没有回答,只低声怒道:“你进去试试,看不把你熏死!” 见二人小声嘀咕,男主人即也走上来,道:“道长,莫非有何发现?” “这个......我心里有数了。”陆野子拍打着道袍,淡淡地道。 “道长,方才也没见您施法布阵呀?”男主人怀疑地问道。 “道爷我之手段,岂是你能明了?先不管了,都去睡吧。”陆野子不耐烦地道,继而便与梁仕铭要回房休息。 见二人转身要走,男主人跟上来紧问道:“这样便可?我,我能去睡了?” 陆野子回身反问道:“不然怎的?莫非你还想再熬一夜不成?” 男主人大喜,慌忙拜谢一番回房去睡。 待二人回到房中,草草洗漱一番便在一架靠窗的木床上睡下。 按陆野子的分派,梁仕铭躺在靠窗里侧,此时见陆野子方及躺下要睡,急忙问道:“陆道长,方才你到底看出什么了?” 陆野子不屑理会地道:“你看出什么,我便看出了什么。” “我怎么什么也没看出来啊......”梁仕铭喃喃地道,转而恍然大悟,紧欠起半个身子道,“你该不是又要诓骗人家吧?赌他今晚不会丢猪,明早好省下一笔银钱?” 陆野子白眼一翻,冷笑道:“你把道爷我看小了。若非此家主人收留,你我本该夜宿荒野,如今感激还来不及,又怎好去骗他?”转而便起身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道,“你瞧见没?此处正可看到他家猪圈,我们辛苦一番帮他看上一晚,至少保证今晚不失,让他睡个安稳觉便是。” 见陆野子如此知恩图报,梁仕铭不禁心中一暖,再一眼,却见他紧拢了拢被角,便翻身睡去。 “你干什么!?”梁仕铭紧问道。 陆野子转回头来,道:“我睡觉啊!” “那今晚......莫不是......我?” “小家子气!你守上半夜,下半夜由道爷我守着,总行了吧?”陆野子撇嘴道,继而又转身去睡,口中小声嘀咕道,“叫醒我,再说。” 梁仕铭:“......” 子夜时分,月上中天,院中大亮一片。 这期间,梁仕铭忍耐不下,还是打了片刻瞌睡,自责之余又到猪圈前逛了一番,发现数目无差,才放下心来。 为防自己又要瞌睡,他索性用冷水擦洗了一番,这时刚及坐回窗边,便听得院墙外细小窸窣之声,料想是墙外丛中不知名的动物穿梭,便也没放在心上,而正在此时,却忽然发现墙头之上,正有两道绿光射来! 第六十六章 土山巨狼 “啊!”梁仕铭心中暗叫,紧觉背一凉顿然清醒无比,待揉了揉眼睛屏吸看去,月光之下,墙头之上...... 竟有一头巨兽! 此刻见它前腿趴在墙头,正露出方凳大小的脑袋在院中搜索不停,片刻后,似是见院中并无异样,遂将后腿也上得墙来,原是一只浑身洞黑的体型巨大的狼! 见此狼身型竟似牛犊大小,梁仕铭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与此同时,却见巨狼警觉地向自己这边看来,忙吓得矮下身形,低头屏吸。 不敢发出声响,梁仕铭紧用双手去推陆野子,却不想他睡得太死一时无法叫醒,遂用力猛地一推,谁料他竟顺势将身形转向了床外。 怕错失巨狼行踪,梁仕铭也不敢耽搁,忙又悄悄探出头去,此时不禁又是一惊,因那墙头之上,巨狼不见了。 正在他焦虑之际,却见猪圈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继而,便看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头黑色巨狼正牵着一头猪,往圈外走来......只见它用嘴叼着猪耳,尾巴则在猪身后不停地驱赶,而猪却也似吃了迷药一般,不声不吭地任由牵赶。 待来到门后,巨狼即松开猪耳,麻利地用嘴抽掉几道门闩,转而两腿猛一使力,便人形而立,遂用前爪抱住门杠,轻轻放于地上,旋即小心翼翼地扒开大门,回头再次牵起猪耳,向门外走去。 巨狼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娴熟动作,直看得梁仕铭呆住了,直到巨狼身形消失于门前,才恍然回过神来,紧将身子探向陆野子,冲他耳朵高声喊道:“不好啦!” “怎的了!?在哪?谁?”陆野子被吓得惊坐起来,慌张地四处看去,片刻后,缓过神来看着梁仕铭,一拍脑门道:“是了是了,该你睡了,该你睡了......” “睡什么睡!?”梁仕铭气道,转而指着窗口道,“院中,方才,方才......来了!” “什么来了!?”陆野子说着一把扒开梁仕铭,伸头向窗外看去,见此时院门大敞,紧问道,“谁来了?” “一,一头,大,大狼!牵着猪......走了。”梁仕铭满脸恐慌地道。 “何时?” “刚刚......” 陆野子忙起身下床,披上衣服,抄起镔铁棍,与梁仕铭一道来到猪圈前,见此时圈门大开。 “去哪了?”陆野子紧问道。 梁仕铭忙走到门外,辨了辨了方向,继而指向东方,道:“应该,去那边了。” “快,我们追!”陆野子急道。 见陆野子不待多问,已然拎着镔铁棍向东追去,梁仕铭自觉巨狼凶猛,遂在门后抄起顶门杠也跟了上去。 银月如盆,夜风来袭,乡间旷野,清新一派,只是如今梁仕铭却跑得满身是汗。 这时见陆野子正在不远处东张西望地等着自己,紧跑几步来到近前。 “陆,陆道长,追,追上了吗?”梁仕铭气喘吁吁地问道。 陆野子指了指道旁无尽的荒地,道:“从这追。” “您因何确定?” “猪骚气味。”陆野子淡淡地道。 二人于荒野之中一路追赶,一炷香的时间即来在一处土山下,见此山虽算不上雄伟,却也绵延数里。 借着月色,二人顺着浅显山道小心绕转,来到了半山腰,这时在一处山壁底部发现了一个土洞。 这土洞半人来高,洞口杂草丰密,虽不识洞内面貌,却仍让人恐怖不已。 陆野子紧走两步,率先来到洞口,四下端详片刻,即回身问道:“这,这狼,不小吧?” “嗯!”梁仕铭肯定地点了点头,因为方才看得十分真切。 “有多大?”陆野子略显吃惊地问道。 梁仕铭紧用双手比划道:“大概这么高,这么胖,这么长......”因自己双臂实在无法丈量狼身,遂向陆野子的方向走了几步,继而站定道,“道长与我之间的距离,便是那狼的身长了。” “啊!”陆野子大吃一惊,紧责备道,“你怎的不早说!?” 梁仕铭自觉委屈,紧道:“方才房中我便说过,是一头大狼。” “大狼?如今你倒看自己是怎样比划,这,这几近与牛犊相仿,哪里还能是狼!?”陆野子气罢半晌无语。 梁仕铭委屈道:“我生平虽未见过如此巨兽,但却看得出,确是狼无疑。” 陆野子沉思半晌,撇了撇嘴道:“若真如你所言,此狼体型巨大,料非寻常,该是道行不浅呐!为今你我仓促而来,不若......不若还是就此作罢,回去吧!” 对于陆野子所言,梁仕铭也暗自赞同,因为此狼身型确是太过巨大,实乃闻所未闻,且似乎它的智商也出奇得高。 梁仕铭连连点头,道:“道长说得是!我们就此回去,将此事告知此家男主人,也算是报答他了。待到天明,他便可召集全村上下,再到此处商议对策。他们人多,总也能找到办法。” 陆野子看着土洞悻悻地道:“人多又有何用?乡野村民岂是这畜生敌手?届时若将它惹怒,反倒要丢了不少性命。” 见陆野子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梁仕铭不觉暗自钦佩,想来他毕竟是道门中人,不论如何却一直心系苍生,半点不假! “那,那道长你就如实相告,让他们去请高人......”梁仕铭说着思索片刻,转而喜道,“对了!让他们直接赶赴香积寺,即便请不来慧悟大师,但凡请得他的高徒莲迟高僧,想必也定然能......” “好了!”陆野子抢说道,转而长叹一声,道,“道爷我早知你胆小怕事,故而方才以言语试探......”转而不待梁仕铭开口,即神情激愤地道,“如今,道爷我既来此,又怎能放任这畜生滋扰乡里!?” 听陆野子如此说道,梁仕铭感叹不已,自觉此时的陆野子,竟有徐宗主一般的大家风范,但转念又一想,如今他仅有一张驱鬼符在身,不知又要如何应对。 第六十七章 慧狼识主 怕陆野子一时逞勇昏了头脑,梁仕铭便将方才疑虑说出,问他是否须求得道符、寻来法具再来不迟。 陆野子紧摇了摇头也不作答,闷不吭声地从地上抄起两块石头,紧拉着梁仕铭来到洞旁,将他手中所持的那一根门杠高高扶起,摆出一副击打的样子来。 “道长这是做什么?”梁仕铭双手举着门杠小声问道。 “待会我引它出来,你尽管使力去打!”陆野子一本正经地道。 未料陆野子竟行此拙法,梁仕铭紧问道:“就这么硬打?” “不然呢?”陆野子反问道。 “何不试试您的......道法?” 陆野子紧翻了一眼,小声斥道:“有何道法?驱鬼符,还是神雷?难道不用道法便降不了它?你怎的如此胆小!?” 自觉多说无益,梁仕铭遂双手紧握门杠,不再言语。 陆野子小心地将洞口杂草拨开,继而捋起袖子弯下腰来,下一刻,使出全身力气将手中石头向洞中砸去...... 第一块石头打入洞中,却不料没有半点声响。 奇怪之余,刚及陆野子再去打第二块,却不及方才打出去的石头,此刻竟又从洞中飞出,直击在了前胸。 “哎呀!”陆野子惨叫一声连连后退不止,翻倒在地。 见大事不妙,梁仕铭忙扔下门杠紧跑上去,见陆野子满面苍白地坐于地上咳嗽不停,似被打中气门喘不上气一般,两手凭空挣扎不止,痛苦难耐。 梁仕铭紧在他后背一阵拍打,好悬没憋死过去,片刻后才长啸一声恢复气息,面色也渐渐如常。 这时再看陆野子,一脸灰土、满身杂草,俨然没了方才的沉稳之态。 此刻梁仕铭刚要关心询问一番,陆野子却已然一股脑自地上爬起,怒火中烧地冲洞口恶骂道:“畜,畜生!今天我跟你拼了!!” 喊声未落,陆野子当即抄起镔铁棍跑到洞前,紧用手中镔铁棍向洞中一阵乱捅,口中兀自恶骂不止。 见陆野子似是疯癫一般,梁仕铭刚及上前去劝,却见他忽然停下不动,转而面上神情,也猛然一紧。 预感不妙,梁仕铭紧跑上去问道:“陆道长?” 陆野子神色慌张地道:“坏,坏了......被里面拽住,拔不出来!” 梁仕铭大惊失色,忙道:“这,这该如何是好?” 陆野子咬牙急道:“快!帮我拔出来啊!这镔铁棍可不能再失了!” 对于陆野子的急切心情,梁仕铭感同身受,这镔铁棍除了是他先师遗宝外,也是找到玄化铃的唯一希望。 二人遂一齐使力狠往外拽,但感觉镔铁棍似是长在洞中一般,任凭如何也不动分毫...... 正在此时,二人忽觉镔铁棍另一头,猛然一松! 二人撤步不及被闪翻在地,身子即也向后翻滚不止。二人满身疼痛地躺在地上,此时未及起身,梁仕铭紧见一团黑影从洞中窜出,而下一刻,已然临面...... 巨狼! 此狼头大如斗,型似牛犊,浑身洞黑,毛发扎煞。 最是它脖后一圈白色毛鬃,此刻如钢针一般炸开,逾显得威风凛凛、凶暴无比。 巨狼不及二人反应,已然扑在陆野子身上,一双猩红幽眼,死死地盯着身下之人,血盆大口馋涎垂挂,而锋利的獠牙也正贪婪地探出,直看得人不寒而栗。 万幸的是,方才巨狼袭来前,陆野子手持镔铁棍横在胸前,此刻即索性抵住了巨狼下颌,双手死死地撑着。 此刻躺在一旁的梁仕铭,早被吓得神魂缥缈,这时见身边陆野子即要支撑不下,刚要起身去帮,却不知是被什么毛发钻入了鼻孔中,惹得他一阵刺挠,忍不住...... “阿嚏!” 梁仕铭猛然打个喷嚏,紧觉浑身一个激灵,而当他再次睁眼...... 身旁,巨狼没了,只剩陆野子。 见他如今与方才姿势一般无二,依旧双手横棍胸前,呆傻地看着自己,面上表情除了恐惧之外,又多了一分惊诧。 惊恐之余,梁仕铭刚要发问,紧一眼却见巨狼正在自己身前,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 此时它尾巴夹于两股间,身腹紧贴体面,前爪捂住脑袋,似是惧怕梁仕铭一般,双眼不时胆怯地往上偷瞧。 二人心下不解,便也不敢乱动,却不料巨狼这一趴就是一炷香的工夫,这期间居然纹丝不动。 同样,二人也不敢动弹,最是陆野子深觉备感煎熬,只因他姿势最难拿捏。 他一直保持着双手持棍半屈着腰,这种似坐非坐、似躺非躺的姿势,且连大气也不敢随便喘。 此时梁仕铭双手撑着半躺在地,感觉浑身酸痛快要忍耐不下,遂小声问道:“道长,这怎么啦?” 陆野子一脸难看地小声道:“我怎的知道,你方才做什么了?它,他好像很怕你。” 梁仕铭无辜地道:“啊?我?我不知啊,就打了个喷嚏......” 梁仕铭话音未落,却见此时巨狼竟要起身,与此同时感觉自己身形也已然支撑不下,于是顺势猛然坐起身来,冲着巨狼吼道:“不要动!” 这一声喊罢,巨狼似是恐惧至极,紧又夹起尾巴趴了回去,身形比方才趴得还要低。 然而好景不长,未及二人庆幸之际,却见巨狼又一次试探着起身,梁仕铭眼疾口快,紧又怒喝一声将它止住...... 就这样,梁仕铭与巨狼如此反复,而一旁盯看的陆野子,也从最初的满脸恐慌,变为如今的麻木困倦。 终于,巨狼似是执熬不下,终于四肢伸开,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彻底不动了...... 梁仕铭坐在地上喊了近半个时辰,如今口中干渴,声音沙哑,紧瞅了一眼身旁陆野子,道:“陆道长,我累了。” 陆野子无精打采地道:“你以为我好到哪去,腰早断了。” 见巨狼一副拜服的模样,二人遂试着收起身形站了起来,继而各自揉腿锤腰,伸展筋骨。 这时梁仕铭却见巨狼缓缓地拖着身子,移到了自己脚边,正不住地用脑袋蹭着自己,顿时心中一阵惶恐,不知它竟为何惧怕自己,自己既无凶恶的模样,也无高超道法,难道只凭一个喷嚏吗? “道,道长,这是为何?”梁仕铭小声问道。 陆野子仰头看了看,思索片刻,惊道:“无量天尊!道爷我懂了!以往野仙地佛请神上身之时,施者便会打个喷嚏,说不准,方才你一个喷嚏,便机缘巧合地请来了哪路神仙来搭救你我。虽也不知究竟是何来路,但总是能克制于它的!”说罢遂又向空拜谢不止。 陆野子的一番言语,梁仕铭不甚理解,只看着身边温顺的巨狼,心中依然百思不解。 片刻,见巨狼毫无征兆地起身离开,又钻回了洞中。 梁仕铭最后冲洞口看了两眼,即回身道:“道长,我们走吧。”说罢紧拉着陆野子的胳膊往回走去。 陆野子一把挣开,紧问道。“就这样走?” 听他似有所指,梁仕铭回身问道:“莫非......” 陆野子紧点头道:“正是!” “啊!?” “莫不是,你心中不忍?”陆野子紧问道。 “这......”梁仕铭不知该如何作答,纠结地转回身背向陆野子,道,“道长,凭心而论你我俱非它之敌手,如今它既坦诚相待,以善示我,我又怎舍得去伤害它呢?难道,你又忍心吗?” 良久,梁仕铭听身后陆野子并无答复,遂回身看去...... “啊!” 不知何时巨狼已然折返,人形而立,两爪扒在陆野子的后肩,血盆巨口冲他脖颈喘着粗气,而口中涎液滴滴答答早已打湿肩头。 此时此刻,陆野子满面煞白,断续地答道:“我,我,我也不,不忍,伤,伤它。你,快,快,让它走,走吧......” 见陆野子受难,梁仕铭忙冲巨狼猛一瞪眼,巨狼当即收起前爪,继而似是自觉闯祸生怕被主人责罚一般,哼鸣几声,又老老实实地趴在了地上。 此时陆野子早已躲在了梁仕铭身后,浑身颤抖地看着巨狼,道:“这狼,能,能听懂人话......罢了,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它既没修炼成精,料也与人无害,偷几头猪,也算不得什么,放过它,放过它了。”说罢便拉着梁仕铭要离开。 见陆野子放弃初衷,梁仕铭不知怎的转而欢喜不已,遂对巨狼道:“你回去吧。” 话音未落,巨狼便又钻回洞中。 继而,梁仕铭捡回门杠,与陆野子相互搀扶着向山下摸索走去。 由于二人依旧浑身酸疼,此时未及走出多远,即觉身后声响,回头看去,月光之下,巨狼正兴高采烈地牵着一头猪跑来。 待巨狼临近,陆野子忙又躲到梁仕铭的身后,而此刻梁仕铭似乎明白了巨狼的用意,遂试着问道:“你是要我把猪还回去?” 见巨狼冲自己点了点头,梁仕铭欣喜不已,紧又和声问道:“你以后,可以不再偷猪吗?” 见巨狼又点了点头,梁仕铭大喜过望,遂与陆野子一起要将猪牵回去。 只是二人费尽力气,猪却依旧赖着不走。末了,梁仕铭灵机一动,让巨狼将猪送到了方才二人来时的道旁。 待将猪送到,梁仕铭便让巨狼回去,继而又找来男主人把猪牵走。 因害怕巨狼受难,梁仕铭便早早地拜托陆野子,切莫透露实情。 比及男主人问起之时,陆野子便假说此村为邪法所降,每每夜间家猪便被邪法所傀自行逃走,如今已然被自己破了邪法,而后便再无忧矣。 男主人听后又惊又喜,言说天明之后便通知全村待作商议,而后便可将赏银奉上。 闻听男主人之言,二人便又想起秦府水鬼一事来,预料会同那次一样,也须将二人留下几日,待确认再无农户被偷,才会将赏银兑现。 由于赶路心切,二人当即婉拒,休息了几个时辰后,待天亮草草用罢早饭,便动身启程了。 男主人见苦留不下,便为二人备上干粮,又与邻户几人将二人送至村口,以表心意。 拜别村人,陆野子遂辨了辨方向,此时却是没有迈步,紧盯着梁仕铭半晌,问道:“梁公子,此时可想得起象牙印么?” 第六十八章 胡村疑案 香积寺以南,百里之外。 绵延不绝的秦岭山脉,在此间有一处平坦隘口,乃南北必经之道,隘口不远即有一村落,名为胡家岼。 言传很久以前,胡家岼惨遭天谴,村中胡姓之人多数死绝,仅存一户胡姓人家,乃是一独居老妪。 因此地南北客商往来繁聚,不少外乡人便留下做起了营生,久而久之,此地已俨然变为一处繁闹镇店,而胡家岼即也被别姓旁人所占据。 每日里镇上客商往来、生意红火,人们也只顾忙碌,便也渐渐忘却了镇中唯一的胡姓老妪,只知她今年已有九十九岁高龄,却也无人见过。 更有传言,顺镇中大道往北走出九百九十九步,右手方有条羊肠小道,走进去再绕九百九十九个圈,便可看到一条小溪,沿溪流穿过一片鬼面桃花林,便来到尽头的一处水潭,潭旁有一棵三人怀抱的老槐树,那树下便是老妪居所。 此条传言,仅作人们茶余饭后闲聊谈资而已,但在细心人看来,人们口中常言的胡姓老妪,几年前便已然九十九岁,时至如今仍道是九十九岁,仿佛是不老不死一般。大家虽也不解,却也无有闲暇去看那水潭旁大树下,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九十九岁老妪。 “阿弥陀佛,想不到此胡家岼,竟有如此玄妙。多谢老人家相告。” 镇南道旁,一位斜披僧衣的年轻和尚,冲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头说道。 这和尚二十上下,虽年纪轻轻却是一副庄严法相,剑眉细眼、鼻正口方,长相颇为端正,他便是拜在香积寺慧悟大师门下的和尚,莲迟。 此刻,坐于青石上的老头手抚银须,冲莲迟道:“出家人你客气啦,老朽年事已高,平日里也无事可做,今日你能耐心听老朽唠叨,将这胡家岼的来龙去脉说上一说,也算是陪老朽我解闷了。” “方才老人家之言,在小僧听来甚是稀奇,已然大觉吃惊了。”莲迟微微一礼道。 “哪里哪里,此事妇孺皆知,不甚稀奇,便是往来客商也多有耳闻。你既是香积寺的和尚,每每途径此地,又怎会不知呀?”老头问道。 “阿弥陀佛,小僧往常下山,只走东路道,却未曾经由此地。”莲迟说罢,转而又问道,“如此来说,这九十九岁的老妪,镇中之人却也无人去照料么?” “哪里有人照料,镇中百姓每日忙碌生计已然劳苦,而且......”老头说着忽然神情紧张地低声道,“近年来,镇中又孽事频频。” “是何孽事?”莲迟紧问道。 老头指了指镇子口,道:“瞧见没?” 莲迟紧顺老头所指看去,只见街道之上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并无异常,遂不解地看向老头。 “道旁有几个军兵值守,你没看到吗?”老头道。 经老头一说,莲迟这才发现镇口道旁一处茶棚之下,正坐着两名军官模样之人,身旁站立几个兵丁,手持官刀警觉地注视往来行人。 老头儿继而道:“便是年前,镇中即有不少孩童无故丢失,起初报到官家,官府疑是过路人贩所为,但因毫无线索、查无可查,最终也只得草草应付了事。而在往后的日子里,不仅当乡本土的孩童,便是来往客商,但凡途径此地便有孩童丢失,久而久之,官府疲于应对,遂也不予理会了。” 闻听老头说至此处,莲迟方及愤恨此地官人尸位素餐不问百姓疾苦,却见老头得意一笑,继而道:“说来也巧,便在两个月前,有一位任指挥使途径此地,其子竟也在镇中丢失。指挥使勃然大怒,力压当县彻查此案,并限期破获。而后又调来一队军兵,把守此镇南、北要道,如今已两月有余。” 闻听事态严重,莲迟眉间一紧,问道:“那如今,可有眉目?” 老头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口中怨声不止,片刻过后,转而又问道:“你方才说要回香积寺?待穿过镇子,往北走出隘口,顺官道直走便可。” “多谢老人家。”莲迟向老头一礼,方及迈步离开,却远远地看到一队道队向这边走来。 道队浩浩荡荡几十人上下,最前面有四名身着法衣、手持仪杖的道士引路,其后跟着六名手持浮尘、单手行礼的年轻道士,队伍中间有一架六人抬的绿布大轿,十余众肩扛担挑的脚夫紧跟其后。 “这?”莲迟不解此道队是何来头,不禁看向身旁老头。 老头擎眼看了半晌,激动地道:“怕不是张天师来了吧!?” “什么?张天师?敢问,可是江西龙虎山的张天师么?” “可不是!因孩童丢失一案久查不着,本地官衙便说是妖邪作祟,虽也请来不少法师,却都不灵验,而后指挥使便动用关系,去请那龙虎山的天师道,如此来看,这边是了。”老头说罢遂颤悠悠站起身来,满眼欢喜地道,“走,咱们去瞧瞧,老朽我还没见过张天师呢,闻听他道法通玄,又位居四品,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模样。” 受老头相邀,莲迟即也跟着向镇子口走去。 此时镇外已聚拢不少乡民,而茶棚下的两名军官,此刻正带领十余名兵丁,于镇外列队相迎。 待道队临近,大轿落地,两名军官即快步来到轿前,双手抱拳,道:“恭迎天师道长!” 继而轿前一小道将轿帘缓缓掀起,从里面走下一位白胖道士。 见此位白胖道士的尊容,莫说没有半点修士之态,反倒看上去有些丑陋不堪。 他虽是头脑肥大,身型奇矮,却是一身盛装穿扮,此时见面前二人,也不客套,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冲两位军官一摆袖,淡淡地道:“引路。”转而又回身上轿。 继而,官兵便在前方鸣锣开道,引领道队浩浩荡荡地向镇中走去。 莲迟方才看得十分真切,所到之人非是龙虎宗宗主张颜羽,却是一个体态臃肿的陌生道人,口中不禁喃喃地道:“不是他......” “不是谁?”老头紧问道。 莲迟愣神地看着远去道队,并没有听到老头所言。 老头又喃喃地道:“这张天师怎么这副尊容呢?啧啧,也难怪,人不可貌相啊。” 没有再与老头闲谈,莲迟慌忙拜别,紧向道队走去。 第六十九章 天师门人 告别镇外老头,莲迟紧跟道队来到驿馆前,见白胖道士已在众人簇拥之下进了驿馆大门,即也要跟着进去,却被一个瘦黑道士拦在门外。 “你干什么的?”瘦黑道士扯着公鸭嗓问道。 “阿弥陀佛,小僧乃出家之人。”莲迟礼道。 “我知你是出家人,问你进来做什么?” “不知此处乃何地?”莲迟面色和悦地问道。 “驿馆啊!” “何用?”莲迟又问道。 “吃饭睡觉啊!” “我便也是。”莲迟说罢又要迈步进去。 瘦黑道士忙伸双臂拦住,道:“哎!我说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何事?”莲迟佯装不知地问道。 “方才官兵戒严、鸣锣开道,已然惊动全镇,便是我天师道来了啊!” “哦?莫非是江西龙虎宗天师道?”莲迟明知故问道。 瘦黑道士转而一副高傲嘴脸,道:“你知道便罢,赶紧走吧!” “为何?”莲迟紧盯着瘦黑道士问道,脸上露出一幅不耐烦的样子。 瘦黑道士煞有其事地朗声道:“我龙虎宗门,乃由在朝四品、御赐天师张真人所领!此驿馆现已为天师门人所用,闲散人等,一律禁入!” 此时闻听瘦黑道士之言,莲迟便觉心中按捺不住,遂气道:“驿馆是为方便行人所设,岂有禁入之理!?” “你这和尚好不识趣!” 瘦黑道士说罢扬手便打,莲迟也不躲闪,雄健手臂仅是一抬,便将他向后弹出几步,捂着胳膊嗷嗷乱叫。 正在此时,从里面走出一黑一白两名军官来,莲迟认出此二位,正是方才率队接轿的那两名军官。 见军官走来,瘦黑道士忙上前指着其间一位白面军官道:“来来来!你来看,这野和尚不知好歹,竟敢乱闯!” 此刻不及白面军官作何反应,一旁黑面军官即冲黝黑道士猛一瞪眼,大吼道:“大胆!怎样跟校尉说话!?” 见军官发威,瘦黑道士便不敢多言,一声不吭地退到了大门内。 此时,白面军官看了一眼莲迟,问道:“这位小和尚,你进去莫非是有要事?” “阿弥陀佛,这位军爷,请了。”莲迟微微一礼道,转而又问道,“小僧闻听此镇丢失不少孩童,不知是真是假?” 闻听面前和尚提及此事,白面军官神情一紧,忙点头道:“正是正是,不知这位高僧,有何见教?” “无他。我乃香积寺的和尚,途径此地闻此孽事,便欲打探一二,方才偶然获悉龙虎山天师道造访此处,故而特来拜会,想来求教习学,也看一看天师道的仙长要如何断决。” 闻听面前和尚便是来自久负盛名的香积寺,白面军官忙礼道:“哎呀,慢待了高僧,勿怪勿怪!我乃随军校尉,姓丘明元,此番奉指挥使任将军之命,在此迎接天师道,以寻得我家公子。如今高僧即也来到,岂非如虎添翼啊!” “小僧不敢。不知可否劳烦军爷引我去见那天师仙长?”莲迟紧问道。 莲迟话音未落,一旁黑面军官气道:“什么仙长!?他又不是张天师,好像是他徒弟,叫什么什么风......” “长清风。”白面军官淡淡地道。 “对对,就是那包子脸,长清风!”黑面军官故意冲着院中喊道。 莲迟知他是因方才被天师道长慢待,故而有此一举,遂微点了点头也不言语。 继而两位军官便引着莲迟去见天师道长,而院中的瘦黑道士见势也紧跟了上去。 推开房门,矮胖道长正在桌前吃酒,一名道童紧在一旁倒酒布菜,忙碌不已。 此时见二位军官引来一个和尚,矮胖道长一翻白眼,质问道:“二位忽然造访,有何事报来啊?” “这位要跟你盘盘道!”黑面军官抢说道。 “什么!?”矮胖道长气道。 白面军官忙道:“仙长勿怪,这为高僧是想与您商谈一番。” 斜了一眼站在军官身后的莲迟,矮胖道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抹了一把嘴,道:“我与他又不相识,这商谈,又从何说起?” 不待矮胖道长再说下去,莲迟紧两步从军官身后走出,道:“阿弥陀佛!张真人一向可好。” 见小和尚问候自家宗主,矮胖道长放下手中鸡腿,擦了擦油手,不屑地道:“哼,我家真人自然是好!不知,你又是哪家门户?” 莲迟一礼,淡淡地道:“我乃香积寺,慧悟大师门下,莲迟是也。” 莲迟此话刚及出口,却见矮胖道长脸色骤然一变,慌忙起身绕过圆桌,紧跑两步来到面前,道:“无量天尊!高僧请了。小道,长清风。” 见矮胖道长前后迥异,黑面军官不解地看向身后瘦黑道士,低声问道:“这莲迟和尚,什么来头?你认识?” “有所耳闻,他乃名门高僧,佛法极深,也是香积寺慧悟大师最得意的门徒,言传他便是香积寺下一任方丈,便是我家天师张真人时常提及他,也是颇有赞许。” 二位军官听后,见莲迟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诣,不禁赞叹不已。 此时,闻听面前矮胖道长名作长清风,在莲迟看来这与他尊容实不匹配,如今又见他满面惊恐,佯装假笑的姿态,更是有些滑稽不堪。 “哎呀,莲迟高僧,您怎么上这来了?”长清风假装客套道。 “阿弥陀佛,小僧在镇外看到仪仗道队,本以为是天师张真人来了,不想却......” “无量天尊,这,这......家师有事在身,便遣派小道奉法旨前来。小道与路途之上,找了一些执式路引,不还是为壮我出家人之门威嘛,可万万不能让外人小看咱们!”长清风说罢遂冲黑面军官瞥了一眼。 见长清风与他师父张天师一样,一幅作威作福的派头,莲迟心中甚是不悦,遂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济世为本,怎可落入俗套?更且,此番前来是为平息祸事,如此招摇过市,莫非唯恐歹人瞧不见吗?” 长清风被莲迟说得脸上一阵云涌,连连点头道:“是是,高僧说的是,小道定当引以为戒,引以为戒。”转而便将莲迟让于桌旁坐下,紧又低声求道,“今日所见之事,请高僧切莫与外人提及啊,不然师父定然责罚于我。” 莲迟不屑与如此小人计较,遂微微点了点头。 继而,莲迟便提及有关孩童丢失一事。 按长清风的意思,如今已近傍晚,今日暂且休息停当,待明日再谈不迟。 而莲迟却执意即刻商谈,长清风执拗不过,只得答应,遂让两位军官一同落座商谈。 闻听众人所言,莲迟得知近年来虽有不少孩童丢失,却至今没有半点线索,且胡家岼四面八方也都已寻遍,也不见藏匿所在。除了,那传言中的胡家老妪。 继而,长清风又提到,临行前张真人曾给了他三道神符,名曰鬼符、畜符、地符。又告知此案会有哪些蹊跷须谨防留神,故此长清风便提议,此案还须从长计议,谋划周详才可。 而莲迟却不以为然,认为如今既有疑点,便要先去探问清楚,由此便欲先从老妪入手。继而便询问众人意见,此时长清风除了点头也别无他法,再去问二位军官,自然也是连连应承。 商议已定,为怕打草惊蛇,众人便约定夜间动身,而正在此时,却忽闻门外兵丁来报,又有一孩童丢失! 第七十章 胡家老妪 不待停留,没及在场众人有何反应,莲迟已然冲出房门,向驿馆外跑去。 此时小镇街面的一间铺户前聚集了不少人,人群中一个妇人正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痛哭不止。 莲迟紧走几部拨开众人来到妇人面前,但任凭如何询问,妇人却只顾哭喊,好在她身旁家人将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妇人丢失的孩子是个四岁男童,名作宝蛋。 由于近来镇上孩童丢失频发,家人便欲转天将孩子带离此地去投远亲。 而就在刚才,孩子的祖父正在门前带宝蛋玩耍,却忽觉眼前一花,再一睁眼,孩子便凭空没了。 如今四方邻里已陪着孩子父亲和祖父一同寻找,却也没有丝毫消息。 听到这里,莲迟眉间一紧,料想如此身法绝非常人所能,断定必是妖邪无疑。 走出人群后,莲迟来至街角,几个纵跳便窜到一处高房之上,紧向四下看去。 怎奈此时目及之处,皆是熙攘人群,四下街道、人头攒动,直看得眼花缭乱。 莲迟紧用双手结节,口中默念‘探灵咒’,继而擎二指在眼前只一晃,眼前景色瞬间暗淡无色,一片灰黑,而此时此刻,竟发现在镇北的街道之上,有一团隐隐红光闪动。 仔细看去,红光之中一位手持长杖的老妇人,正领着一个孩童往镇外缓缓走去,而此时往来行人却仿佛看不到二人一般。 “障眼法!?”莲迟不由得暗暗惊道,同时料想那孩童也定是宝蛋无疑。 见老妇人施障眼法将她与孩童隐在其中,即也明白因何每每孩童总是瞬间丢失,却是连丝毫线索也搜寻不得。 而此时令莲迟惊讶不已的却是,障眼法多为定向施展,仅有被障眼法所降之人,才会法迷双眼。可眼下老妇人这面向全镇众人所降之邪法,实属罕见,料想其道行着实不浅。而如此来看,今天若非自己到来,单靠那长清风定然也是无功而返,凭白耽搁时日不说,不知到时又有多少孩童要遭此非难。 想到这里,此时莲迟顿然失色,不由得惊声喊道:“胡家老妪!?” 预想这老妇人便是传说中的胡家老妪,此刻见她已然领着孩童穿过了兵丁把守的镇北,莲迟慌忙纵身落地。 莲迟来到街上,正碰到跟来的长清风和白黑二位军官,来不及交代,也顾不得避讳,莲迟当即含住一口真气凭在胸口,继而探下身形,运用陆地飞行之法,直向镇北疾驰而去。 顷刻之间,莲迟已然冲出镇北,当即收起身法,改为快步而行,待远远地看到老妪后,便躲在了道旁树后。此时来看,这老妪似乎未曾料到,居然能有人探出她的行踪来,因此也并无警觉之意。 继而莲迟便盘算下一步当如何应对,想到此时若冒失冲上前去,且不论成功与否,即便轻易除了这老妪,但之前丢失的众多孩童,恐怕便再也无从寻得。 想到这里,莲迟便打算一路跟随探看究竟,而正在此时,却听到身后叫嚷声起,紧回头看去,只见远处正有两名脚夫,一前一后扛着一架二人抬疾步而来,而二人抬的上方,正坐着长清风。 此刻见长清风正冲自己招手呼喊,莲迟眉头一皱,急忙回身迎跑上去,示意不要出声。 待二人抬临近,长清风慌忙下地,紧走上来问道:“无量天尊。高僧,有何发现?” “是个妖邪,方才用障眼法拐走了男童。”莲迟淡淡地道。 “怪不得全是神秘失踪!”长清风恍然大悟,道,“原来近年孩童丢失案,全是妖邪所为!此番,若非指挥使任将军请来我天师道,恐怕当地官衙仍作是匪盗人贩来断,如此一来,怕是一辈子也结不了案呐!”长清风唠叨半晌,这时才忽然问道,“对了,那妖邪去哪了?” 莲迟不想理睬,一语不发地指了指前方。 长清风顺着方向伸头看了半晌,却一个人影也没看到,生怕露怯也不便道明,转而,又道:“高僧,这个......小道有个不情之请。” “说!”莲迟冷冷地道。 “待会您带我同去吧!此番张真人派我来,便是想让我建立奇功。若今日能破获此案,必然能被朝廷册封,若再能把指挥使的公子寻得,少不了要替我在圣上面前邀功请赏一番,届时定也少不了高僧您的好处。” 闻听长清风如此说道,莲迟心中一阵不屑,因怕他累赘本不愿带他同去,但想到若因此而得罪龙虎宗也不值得,况且他身上还有三道灵符在身。 想他龙虎宗天师道,便是以灵符之能,位居符箓三宗之首,且张真人所求灵符定也是威力无穷毋庸置疑。 碍于情面,又为防不测,莲迟只得微微点头答应。这时他见远处老妪忽然弃大道,转入一旁的小路,继而走没多久竟忽然不见了踪影,不由得心中一惊,慌忙追了出去。 见莲迟不吭声地跑开了,长清风即也清退两位脚夫,转而也跟了上去。怎奈他体态臃肿,腿短脚小,没跑几步便连呼带喘。 待莲迟追到老妪消失所在,见此处乃是一条七拧八绕的羊肠小道,放眼望去,四下也无山林,方才那妇人竟是去了哪里? 此时长清风也跑了上来,双手撑膝,喘着粗气问道:“发,发,发现,什,什么了?” 莲迟凝神向四下看去,道:“不见了。” “什,什么不见了,我方才便也什么也没看到。你说的那妖邪,究竟是何模样?”长清风焦急地问道。 “是个老妇人。” “胡家老妪!?”长清风惊问道,继而紧又不解地道,“因何我方才却没看到?” “你还不笨。”莲迟淡淡地道,“方才我已开佛眼,自然看得到。” “那此刻你又因何看不到了?”长清风问道,见此刻莲迟也不理会自己,遂又喃喃地道,“镇中传言,顺大道往北走九百九十九步,转进羊肠小道再绕九百九十九个圈,便可寻得一条小溪,顺溪流穿过一片桃花林,水潭旁槐树下便是老妪居所。” 长清风想了半晌,忽然道:“对了!莫非我等还须在这羊肠小道上,转九百九十九个圈么?” 见他傻得出奇,莲迟冷哼一声道:“要转你自转便罢。” 被嘲笑一番,长清风也不介意,转而思索片刻,又喃喃地道:“若不然,总也不可能会是,迷障吧?” “方才我也如此认为。”莲迟眉关一紧道。 “啊?我猜对了?”长清风喜道。 莲迟双眉紧锁,道:“闻听青城山下有一道迷障,乃经由青城世代掌教之力所布,而此处迷障,竟又何来?若真为迷障,想必这妖邪道行着实不低。” 听莲迟如此说道,长清风撇了撇嘴,为难地道:“是呀,按你所说,能布下如此迷障,这妖邪果真凶残异常了。” 没去在意长清风的感慨,莲迟抬头看去,见此时日已向西,心中唯恐男童遭遇不测,遂高声道:“你且退下,小僧我要破障!” 待长清风远远地闪退一旁,莲迟当即左臂一甩,袖中两掌长的三股乌金杵,便瞬间现于掌中,继而他口中催咒,左手只一顿,但见三股乌金杵瞬时涨到五尺多长,继而他右手持杵,以自身为源,在地上画出卍字法阵。 法阵即成,莲迟当即手擎菩提持珠,口念佛咒不止。 “诸佛之母,文殊师利; 言语道断,心形处灭; 天龙伏蛊,摧却恶?; ...... 护法藏,降八部, 破!” 话音未落,但见他手中佛珠顿涌蓝韵之光,紧将佛珠向空中扔去,珠圈迎风便涨,继而便如一扇圆窗挂在壁上一般,凭空挂在了身前。 下一刻,珠圈之内犹若光池一般,炽光曝起,直缭二目。 须臾,待光芒消逝,便见珠圈仿若窗口一般,如今圈外已然深秋黄昏,但圈内......却阳光明媚、春光无限,俨然另一个世界。 “这,这是?”长清风双眼圆睁地走上来,惊慌地问道。 莲迟收起三股乌金杵藏于袖中,指着圈内道:“这里便是为迷障隐匿的所在。”说罢当先一步跨进圈内,回身见长清风依旧满面惊恐地发着呆,遂催道,“还愣着做什么?” 长清风本已惶恐不已,但又立功心切,遂狠咬牙关也钻了进去。 二人进得圈内,长清风即被四下春光一派所吸引,心中惊慌也消失无影,而莲迟则再次催法将佛珠收起,擎于手上。 此刻长清风忽然指向远方,惊道:“看,那里有条小溪!”说着便惊喜地跑了上去。 莲迟紧看去,确是一条溪流,即也跟了上去。 看着溪水,长清风问道:“高僧,这便是绕上九十九个圈,方能到达的地方?” 莲迟淡淡地道:“若非破除迷障,莫说九十九圈,便是转上一辈子,也无法到达此处。”继而他四下看去,又道,“如今你我并非在佛珠之中,而是经由佛珠来到了为迷障所隐之妖邪匿所,眼下还是小心为上。” 长清风蹲下来,用手划着溪流看向远方,不以为然地道:“看这春光无限,一派美好的样子,不像是妖邪所在呀。” 没心思与他闲扯,莲迟见面前小溪蜿蜒远方,仿似没有尽头一般,便准备顺溪流走下去,这时回头见长清风居然坐在地上,此时已然将鞋脱了下来,遂问道:“你要做甚?” 长清风揉着脚,道:“哎呀,方才跑得太快急切,被石子硌着脚底,你看,都肿了......” 莲迟瞥了他一眼,将头转向一旁,道:“若依传言来看,顺溪流走下去便可到达老妪所在。眼下既无他法,你我便顺小溪走上一走,探看一番。我先走一步,你也快些跟上吧。”莲迟说罢当即顺着溪流大步跑开了。 一路奔跑,莲迟发现一开始小溪还相较趋直,而后便开始迂回曲折,又自跑了一阵,就当他跑下一道山坡后,便猛然一惊。 原来,顺溪流看去,坡下果然有一片望不到头的桃花林。 见与传言一模一样,此时莲迟不禁惊喜交加,见小溪自山坡流下,一直穿入桃林,即也快步跑了上去。 就在他距离桃林渐近之时,紧一眼看去,不由得神情一紧。 原来,在桃花林外的小溪边,有一个孩童正在玩水! 心中料想这即是方才丢失的男童宝蛋,而此时四下竟也不见老妪踪影,莲迟救人心切,遂也顾不了那许多,慌忙警觉地跑了上去。 待莲迟来到男童身后不远处,即小声叫道:“宝蛋,宝蛋......”此时任凭如何呼喊,男童却兀自背对自己低头玩水。 此刻,就在莲迟刚及走上去时,却听男童忽然道:“我不叫宝蛋。” 莲迟听罢一惊,紧问道:“方才你娘找不到你,哭惨了,你爹你祖父,都在找你。” “我没有爹娘。”男童道。 莲迟又一惊,心中不解,难道认错了?他若不是宝蛋,又当是何人? “你,你怎么在这里呀?”莲迟佯装无事地问道。 “玩儿。” “玩好了,再要去哪呀?” “姐姐家。” “姐姐?”莲迟一头雾水地喃喃道。 “嗯!我喜欢姐姐,我要娶她做我娘子!” 此时此刻,不待男童话音落下,莲迟骤然一惊!! “你!叫什么名字!?”莲迟忙走上去问道。 “莲迟呀!”男童说罢紧转过头来...... 与此同时,在看到男童面目之后,莲迟顿觉晴天霹雳一般...... 因为,他分明看到,这眼前男童,竟是幼年的自己! 第七十一章 缩形之法 “为何竟是这样......”莲迟惊恐地看着幼时的自己,正站在身前,口中喃喃地道。 此刻,他忽然发觉周围景象竟似跑马灯一般在身边飞速旋转,且越来越小、越来越紧,直将自己包裹其间。 莲迟满眼惊恐地四下看去,此刻周围伸手不见五指,洞黑一片,继而,忽觉身子猛然向下一坠...... 听着耳边呼呼风起,他感到自己仿若跌入无尽深渊一般,此刻,倾尽全力向着深渊尽头看去...... “啊!”莲迟惊喝一声猛然惊醒,此时才忽然发现,方才自己居然误中邪道。 “不!不是!那不是我!”紧随一声怒吼,他猛然睁开二目,双手结印于胸前,继而咬破舌尖,往身前猛然一洒...... 此刻,周围瞬间大亮,四下景象也恢复如常,而方才面前的那个孩童,早已化作一阵黑烟,消散而去。 “又是障眼法!”莲迟恶狠狠地道。 继而他长出一口气,此刻刚要放松心神又暗叫不好,恐远在身后的长清风遭遇不测,忙又向来路跑去。 莲迟跑没多久,即远远地看到长清风呆站不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得心中一惊。 原来,此刻长清风正站在溪边,盯着正在溪流之中玩耍的一个男童。 此刻见男童正背向长清风,与方才自己所遇相仿,莲迟高喊一声,当即加快脚步冲了上去。 这时长清风听得莲迟呼喊,紧也喊道:“高僧你因何又回来了?你看这有一个男童。” 莲迟即刻来在长清风身前,见男童正低着头在溪中蹚水,遂道:“你且小心,退后!” 长清风虽也不解莲迟何意,但是见此刻他一脸严肃,遂退身一旁。 不待停留,莲迟当即双手结印,继而咬破舌尖,二指蘸血向男童身后方向一洒...... “高僧,莫非此男童有何蹊跷?”见莲迟施法之后男童并无变化,长清风走上来问道。 莲迟紧皱眉关,微摇了摇头道:“不是障眼法......” 见男童低头顺溪流往自己跑来方向走去,莲迟遂快步转到男童身前,紧咬牙关向男童脸上看去...... 是一个四岁上下的陌生男童,而令莲迟不解的是,此男童眼中瞳仁居然一片惨白,犹若盲人相仿,然而却丝毫不碍他兀自在水中嬉戏玩耍。 不解之余,却听得身旁走上来的长清风吓得叫出了声。 “他,他的眼睛看不见?”长清风喃喃地道,继而又怯怯地试着去呼唤男童,可任凭他如何提高声音,男童却不理不睬,仿若四下无人一般。 见男童如此怪异,以为乃是妖邪,长清风忙从怀中掏出三张符纸,紧道:“高僧,用哪一道?” 莲迟侧目看去,见此刻长清风手中正擎着三道澄黄的灵符,此三道灵符,每一张周缘皆由金丝纳边,而符头之上还嵌印银箔道图。 莲迟此刻并无心思去羡慕龙虎宗的侈华铺陈,却又不得不对灵符上所蕴含的隐隐肃杀之意所敬畏,于是忙道:“快些收好,不可造次。” 见莲迟自有主意,长清风忙收起灵符,紧又问道:“莫非,这便是镇中被偷的孩童?” 莲迟沉思不语,此刻也拿捏不定,他感觉在这迷障之中,一切都大不寻常。如今可以确定的是,方才幻化为自己儿时模样的障眼之法,已然被自己破除,但却对眼前男童无效,由此看来,眼前男童便不是幻化而来。 “他是男童不假,我却不知他是否来自镇中。如今他该是被老妪的障眼法所迷,看不到你我。”莲迟淡淡地道。 闻听眼前确是男童无疑,长清风紧道:“那还站着作甚?快些为他解开吧!万一他便是指挥使的......” “不可!”莲迟忙打断道,“如今在老妪布下的迷障之中,男童已然身心受损,若此时强行为他破法,轻则昏迷不醒、变呆变傻,重则会有性命之忧!” 闻听莲迟如此说道,长清风吓得吐了吐舌头,急问道:“那当如何是好?” “若要救他,须先将他带离迷障,不过......此时你我若带他逃离,老妪必然知晓,若届时它收起迷障飞匿他处,那时再去寻其他孩童,恐怕便难上加难了!” “那,那......”长清风闻听莲迟之言不无道理,而自己又急于救出指挥使的公子,此刻心急如焚,支吾半晌忽然灵机一现,紧道,“小道有一计!这男童既为老妪的障眼法所迷,不若我们一路跟上,说不定便能找到老妪所在。” 莲迟点头道:“道长所言极是,方才小僧虽也在前方看到那桃花林,但......” “什么!?前方真有桃花林?”长清风抢说道,继而激动地道,“传言中,穿过桃花林,水潭尽头槐树下,便是老妪所在,如此说来,你我快些动身吧!” 见长清风说罢便要往前跑,莲迟满脸不悦地道:“慢!且容小僧说完。前方虽有桃花林,若传言不实,又当如何?” 长清风听后深以为然,继而思索片刻,又略显得意地道:“如此来说,便依小道计策行事,跟着男童!” 莲迟点了点头,道:“此计虽好,但眼下老妪既能布此偌大迷障,想必道行自然不浅......即便,你我可以将它拿住,若届时它宁死不招,又当若何?” “这个......”长清风想了片刻,转而道,“那就让它自己说出来,如何?” “何意?”莲迟不解地问道。 长清风紧又从怀中掏出三道灵符,取出其中一张,道:“此地道灵符,乃家师所赠。待会儿就由小道我祭起‘缩形之法’,那时便可让它自己说出来!” “阿弥陀佛。莫怪小僧孤陋寡闻,我只知‘缩地之法’,方才所言‘缩形之法’却是何来?”莲迟紧问道。 长清风面带羞愧地道:“高僧所说缩地之法,乃瞬息之间脱身千里的龙虎上法,小道我行不了此法。而至于缩形之法嘛,小道我却有幸随张真人习学一二。” 看着莲迟不解的眼神,长清风煞有其事地摇头晃脑道:“龙虎山缩形之法与障眼法不同,障眼法只让被降之人空生幻象;而缩形之法,却是让所施之人形体变化。” 莲迟听罢遂觉稀奇,问道:“是何变化?” “变小!” “何用?”莲迟紧问道。 长清风自信满满地道:“待小道施展缩形之法将我二人变小,你我便可扮作孩童,任由老妪拐骗,那时便可在它毫不知情下一探究竟。” 莲迟:“......” 此刻思索长清风所言,莲迟虽觉有所不妥,但为今之际若想将丢失孩童尽数救出也别无他法,由是便欲一试,大不了见招拆招,总也好过无计奈何、白白浪费时间的好。 想到这里,莲迟随口道:“不愧是龙虎山天师道啊!” 闻听莲迟夸赞,长清风得意不已,遂将那张地道灵符擎于手中,继而......他便愣神不动了。 见此刻男童正渐渐远去,莲迟紧问道:“道长因何不施法?” 长清风擎符在手,满脸难看地道:“这,这咒法,好生熟悉,怎奈一时竟,竟想不起来......” 莲迟:“......”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长清风才又记起咒法,而此时莲迟也从远方跑来,告知男童此刻已然顺溪流向山坡下走去,眼见便要穿入桃花林。 长清风当即让莲迟站在自己在地上所画的法阵之中,待二人紧紧靠拢,长清风当即手持灵符,催动咒法...... 但见地上法阵,渐渐炫动,而下一刻...... 眼前,一阵金光; 耳际,一声嘹响。 待地上法阵余威消逝,此时此刻,坐在地上的莲迟竟要比长清风还要惊恐无比。 原来,他清楚地看到此时二人...... 真变小了! 而除了变小之外,莲迟还惊奇地发现,此刻长清风的面貌竟也变得孩童相仿,惊喜之余,更令他感到诧异的却是,这缩形之法变小的不仅是身体和五官,居然连周身穿戴,乃至手中佛珠此刻也全然变小。 “此法可以支撑多久?”见此刻自己竟与五六岁男童相仿,莲迟不无惊喜地问道。 “这个......高僧休要笑话,我道行尚浅,仅可支撑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待咒法衰消,你我身形便也恢复如常了。” “已然足够!” 莲迟说罢刚及要走,却发现如今二人虽已形似孩童,可依然身着僧衣道袍,当即便与长清风一同改扮装束。 长清风脱掉身外宽大道袍,只穿内衬裤褂,看上去也并无不妥;而莲迟身上却仅有一件斜披的僧衣,思来想去,索性便把僧衣脱下系在腰间,又抓了一把泥土盖在了头顶的戒疤之上。 改扮停当,此刻莲迟方及要走,却不想又被长清风拦住。 “高僧,小道有一事不明,还望您如实相告。” “何事?” “您能敌得过那老妪吗?” 没有迟疑,莲迟紧道:“想你我乃正派教门,技法多有密宗传承,故此,修为精进之速也数倍于妖邪!更且小僧我又有法器傍身,还怕那区区老妪不成?” 见莲迟如此说道,长清风即也放下心来,当即恭维一番,紧随他一起向男童追去。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七十二章 三人抱树 终于,二人尾随男童穿过桃花林,继而便看到了传言中的一汪深潭。 身后林间,股股劲风不时袭来,卷着朵朵桃花飘洒水面,几将潭面倾覆而尽,映得天空竟也粉红一派,仿若画中景致一般。 此刻,见男童临至潭边即向左绕行,二人抬眼看去,只见远处的深潭左岸之上,有一棵三人怀抱的老槐树,其下有三间草屋,想必便是胡家老妪的巢穴。 如今二人深在险地,为保占得先机,便决定不再跟随,转而躲在一旁,直看到男童走到草屋前坐在了一条长凳上。 看了半晌,见男童依旧呆坐不动,莲迟便要走上去探看究竟,而长清风在看到老妪巢穴却怯意顿起,紧要临阵脱逃,终是被莲迟给强拉了上去。 二人来至草屋前,见斑驳不堪的木门微微虚掩,而男童正坐在门旁的长凳之上。 此时莲迟想要推门向屋中探看,而就在他二指将要触门之时,却听到门后脚步声音,又慌忙与长清风抢坐在男童身旁,继而装出与男童相仿的呆滞模样来。此时,长清风为精益求精,竟还仿学男童模样,紧翻着白眼。 就在二人方及坐下之际,木门即也被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迈的老妇人。 莲迟看得真切,此老妇正是方才镇中骗走宝蛋的胡家老妪。 这老妪满脸皱纹曲折甚高,松垮的眼袋直垂在凹腮之上,露出了猩红眼底,此刻看到门外长凳上的二人后,老妪猛然一怔,继而抬起褶皱眼皮,露出了绿豆大小的瞳仁来,直勾勾地盯着二人。 此时莲迟佯装不知,兀自屏气凝神、沉目不语,而身旁的长清风,虽也装出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来,身子却一直在抖动不止。 老妪盯看半晌,此刻猛地伸出枯枝一般的干瘪手指,点指二人问道:“谁?” 莲迟一怔,刚要答话,又自觉口才不如长清风,遂偷偷地狠掐了一下他的大腿。 长清风没有丝毫防备,感觉大腿猛一疼,嗷嚎一声从长凳上蹦了起来。 老妪也未曾预料,此时被长清风吓得身子猛然向后一撤,继而满眼凶光地盯着他。 见伪装不成,长清风遂收起了白眼,装出一副稚嫩腔调,支吾道:“我,我俩,我俩是......来此玩耍。” 长清风话音方落,莲迟即神情紧绷地注视着老妪变化,倘若发现丝毫异常,便会先敌而动。 只是,此刻见老妪竟是毫不意外,一副面无表情地模样,追问道:“你二人是如何寻到此处?” 思索片刻,长清风表现一副惊奇的模样来,道:“我兄弟二人正也奇怪,之前我俩一直是重病在床,谁料今天醒来后,居然迷迷糊糊地走到了这里。” 闻听长清风所言,老妪满脸狐疑地道:“你俩......” 似是猜出老妪看出了二人相貌迥异,此刻长清风不待她再说下去,当即不假思索地抢说道:“我俩是一奶同胞亲兄弟!他好动,自然晒黑了一些,而我却不好走动,却也白净一些。” 见长清风瞪眼一通瞎说居然还面色不改,莲迟也不由得暗暗钦佩不已。如今他见老妪虽也面有疑色,但自觉方才长清风所言却也没有明显纰漏,只因濒死之人若神魂离壳,大多会看到一些奇异景象。而长清风口中所言,两个濒死的孩童神魂离壳,由此才误入迷障之中,倒也说得过去。 如莲迟所料,此刻老妪虽也满面惊奇,却也没太过怀疑而去刨根问底,继而慢走两步走上来,道:“既然你俩有幸找到婆婆这儿,那今天便陪你俩玩耍一番可好?” 此刻不待长清风回答,莲迟当即抢问道:“还不知道婆婆的名字呢?” “哦?”见一旁男童说话,老妪微微一笑,道,“婆婆姓胡,你们叫我胡婆婆便好。” 虽是早有预料,但此刻闻听面前老妇便是胡家老妪,莲迟仍不免心头一紧,想到若非今天找到此处,这小镇还不知有多少孩童要遭殃。 莲迟自知此一行虽是寻找镇上以往丢失的孩童,但却更加担心方才丢失的宝蛋,以及长清风所提指挥使的公子,于是忙又问道:“胡婆婆,您说要陪我们玩,可就我们几个小孩,有什么意思呀?” 老妪听罢微微咧嘴一笑,道:“我再叫来一个。”说罢遂走进草房,不多时便领着一个男童走了出来。 见男童正是宝蛋,莲迟不禁喜出望外,只是宝蛋如今却依旧满眼呆滞,此刻就见老妪用手掌在他额前轻轻一拍,他便猛然活泛起来,继而似是看到了心爱之物,兴高采烈地直往老槐树跑去。 “走,我们去树下玩。”老妪说罢也向长凳上的男童额前拍了一下,男童紧也跟着向老槐树跑去。 此刻莲迟与长清风也不明所以,二人遂跟着来到大树旁。 “胡婆婆,我们玩什么?”莲迟紧问道。 老妪微微一笑,道:“这个游戏,只可三个孩子同玩,你俩谁来?”说罢遂满眼期许地看着二人。 “啊呀!”老妪话音未落,长清风又疼得从莲迟身旁窜了出去,与此同时他回过身来,恶狠狠地小声怨道:“你这高僧,因何又让我上?” 莲迟低声狠道:“休要多言!我留下殿后,便可掌控全局,一旦发现有变,可方便出手。你只记得待会所见全是障眼法,只管去玩便罢!” 长清风见此刻莲迟满面凶狠,而自己又已然站了出来,便唯有硬着头皮走到大树下,站在了老妪身旁。 按老妪要求,长清风与另外两个孩童围站在大树一圈。 此刻,老妪站在长清风身后,开心地道:“好了,你们三个都抱着大树,闭上眼。待会若三人可以同时手拉手,晚上便有饭吃;若不然,谁都甭想吃!” 莲迟见老妪说罢又向树后绕去,继而便又听她阴沉沉地命令道:“谁!都!不!许!睁眼!不然,婆婆我可不客气!” 深知这老妪手段了得,长清风自然不敢违背,当即抱着大树紧闭双眼,心中却在暗暗发笑。 只因眼前大树,三个成人也不一定能够怀抱,而如今只凭三个孩童,又怎能围着手拉手? 正自长清风胡乱猜想之际,却听到大树对面传来骨骼拆裂的断续声响,下一刻,竟感觉左手被死死地抓住了! 长清风顿觉后脊发凉,却也不敢去看,只盼着莲迟可以及时搭救。 而此时莲迟看得十分清楚,见此刻抓住长清风左手的正是宝蛋,不曾想他的手臂居然伸长五六尺之多。 而另一边,方才引路男童的手臂,也已然向长清风的右手抓来...... “婆~婆~抓~住~他~了!” 就在两个孩童一起发出阴森的声音后,树后,老妪怪笑一声,继而一边从树后绕出,一边道:“三人不抱树,乃古古训也,看来你爹娘没有教过你啊!” 此刻待老妪说着走过来一看,却登时傻了眼。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七十三章 咕嚓咕嚓 此刻老妪绕过来才发现,长清风并非两手被抓,仅有左手被宝蛋死死地抓住。 方才,就当引路男童自长清风右边抓来时,却被莲迟及时补上,替他接下了抓来的长手。 此刻,在莲迟暗示之下,二人一同使力,遂将两个孩童分别从树后给拽了过来,这时再看二人手臂,已然恢复如常。 看着愣神中的老妪,长清风随即装出一副呆傻开心模样,大声喊道:“婆婆我们赢了,我们赢了,今晚有饭可吃了!” 此时莲迟在被长清风狠拍了一下肩头后,即也不得不装出一副傻乐的样子,一起高喊不停。 见老妪在看到他二人呆傻模样后,似是并未多心,仅是当作无心之举,猜想也许是近年来无法无天的安逸生活,让她无故放下了本有的警觉而已。 继而,老妪便带着众孩童向草屋走去,推开木门,莲迟即觉冷风阵阵,见草屋内是一明两暗的格设,正中一间堂屋,两侧各有两间侧房,门前垂挂布帘。 此刻进得堂屋,即觉潮土气息扑面而来,抬头看去,头顶草梗苇杆垂落四下,无数蛛网穿梭期间,而泥墙之上也是满目疮痍,不时有小虫钻进钻出。莲迟自认云游天下、风雨飘摇,但如此破败不堪、湿臭异常的房间却也几近难忍。 老妪让四人围坐在堂屋正中的一张方桌前,继而在每人面前摆上一块木板,便径直向右手方的侧房走去。 门帘起处,莲迟忽听房内隐约传来孩童哽叽声响,紧随门帘垂落,声音即被阻断。 不多时,当老妪从房中走出,再次掀起门帘时,莲迟却听不到方才的声响了。 此时老妪来到桌前,见她从袖中取出四根胡萝卜,分置于每人木板之上。 莲迟看着面前木板上通体橙红、形似大指乃是胡地萝卜,倒也不甚稀奇,但此刻却忽然感到上面一股隐隐血腥之气熏扰鼻眼,而自己竟也一时分辨不透到底乃何物所幻。猜想定是在这迷障之内,自己法力受限,又或是在老妪自己所布迷障之下,她魔高一筹! 此时微微抬眼,向长清风看去,见他似是也觉察到了异样,此时满脸难看地看着面前胡萝卜,眼中尽显惊恐之色。 而与此同时,方才呆滞中的宝蛋和引路男童,此时在看到胡萝卜后却是兴奋异常,忙一把攥在手中,急急地塞进嘴里,“咕嚓咕嚓”,几口便已吃尽。 此刻见二人一直不动,老妪催道:“怎么?快吃吧,马上便要睡了。” “婆婆,这才几时,却因何要睡啊?”莲迟惊问道。 老妪也不说话,径直走到门前,一把拉开了木门,二人一看,不禁呆住了。 原来,二人看到方才还大亮的天色,此时却已然将黑。 没有在意二人的惊奇模样,门前,老妪面带得意地道:“快吃吧。” “这......” 正自二人纠结之际,冷不防面前胡萝卜被宝蛋和引路男童分别抢了去,老妪不及上前阻止,他二人已然又几口吞下。 老妪遂一脸无奈地走上来,道:“让你兄弟二人吃,却偏要磨蹭,如今倒好......今晚便先忍忍,明日再吃吧。” 听老妪如此说道,二人遂也装出一副悔恨之意,继而,莲迟问道:“婆婆为何不吃?” “你们孩子饿得快,每天要吃两次才好。我一个老婆子,每晚只一顿便可撑一天。我那还有半个胡地萝卜,留于晚上再吃......若不然,我将它取来,你二人分......” “不不不!”长清风连连摆手道,“我兄弟二人不知好歹,失了晚饭,又怎敢去分婆婆那份?婆婆每日辛苦,还是留着自用吧。” 老妪微微一笑,道:“倒是个习学书文的孩子,小小年纪,难得说出此番话来。”说罢便朝大门外走去。 见老妪要离开,莲迟刚及想要去右手侧房探看究竟,却不及老妪紧又走了进来,此刻紧关大门,道:“眼下天色已晚,婆婆带你们去睡。” 莲迟无奈只得与长清风和两个男童一起,跟着老妪向左手方的侧门走去。 料想此房该是居室,待莲迟进得房中,依旧感到一股潮气扑鼻。昏暗的房中,靠墙处只一张木床,床上罗帐陈旧、蛛网遍布。床头之上,虽也摆有一盏油灯,可黄豆大小的灯花却自闪烁不停,房中兀自微弱不堪。 按老妪之意,一老四小共五人,全要睡在一张木床上,此时便要有两个孩童与老妪睡在床头,而余下两个则睡在床尾。 此刻,老妪先将引路男童一把抱起,放在了床头,转而便想回身再抱一个与她同睡,却见剩下三个孩童居然搂在了一起。 方才,莲迟为防宝蛋不测,便一把将他搂在怀里,而长清风却也趁老妪转身之际,几步挪到莲迟身旁,死死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老妪也不说话,走上来试着要分开三人,不料掰扯不开,无奈之下,便让他们三个睡在床尾。 见老妪没有强求,莲迟心中长出一口气。 继而五人便全都睡下,此时莲迟终也有机会与长清风说话,于是紧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你去探问一番。” 长清风狠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愿,转而又让莲迟想办法带自己离开,最后当看到莲迟紧攥的拳头后,遂不得已地怯声问道:“婆婆,此处,就我们几个孩子吗?” “是啊,都吃完了,就你们几个了。” 二人听罢一惊,莲迟紧又逼着长清风再问,无奈之下,他便又问道:“什,什么吃完了?你吃小孩吗?”说罢他即也后悔不已,不知因何竟然问出这么一句。 而就在二人担心之际,却听得老妪呵呵一笑,道:“傻孩子,婆婆怎么舍得吃小孩?喜欢还来不及!婆婆是说,能吃的东西都快吃完了,婆婆只能养活你们几个孩子了。” 这时长清风见莲迟依旧威逼自己探问,遂又问道:“婆婆,您为什么喜欢吃......不不,喜欢养孩子啊?” 这时听得老妪长叹一声,道:“因为婆婆没有孩子,孤苦伶仃啊!不像有些人,对自己的孩子不上心、不珍惜,他们反倒不配有孩子......唉,那些人的孩子总归也无法留在人间了,婆婆便将他们带来,好生照看便是。” 老妪说话之间,长清风即向莲迟表示不愿再去探问,而莲迟却不应允。 此时老妪似是听到了二人执拗之声,于是便紧催二人去睡,莲迟只得做罢。 由于心下始终惦念要去侧房一探究竟,莲迟一直苦熬苦等,直听到老妪鼾声渐起,此时去看长清风,不成想他竟已熟睡。 莲迟遂捂着他的鼻口,片刻长清风即被憋醒,睁眼后他刚要发作,猛然看到眼前莲迟,遂想起此时处境,紧又消停下来。 继而莲迟便让长清风去试探老妪是否睡实,长清风极其不愿,苦与无奈,只得壮着胆子小声问道:“婆婆,睡了吗?” 二人未曾料到,此刻老妪鼾声竟戛然而止,紧听她说道:“没有,干啥?” “我,我,我想尿尿。”长清风支吾道。 此时长清风话音未落,二人却当即听得老妪小声嘀咕道:“奇怪,居然还能尿尿?” 唯恐自己言语暴露,长清风忙又改口道:“婆婆,我,我说错了,不是想尿尿!是想,想......笑笑!对!今天玩得高兴,如今忍不住想开心大笑!” 长清风说罢,遂听到床头老妪不难烦地声音,道:“别笑了,赶紧睡吧!” 此刻莲迟便不敢让长清风再去多言,二人相视无语,只得假装睡去,继而莲迟又带头装出熟睡之声来。 过没多久,此刻二人却忽然听得床头传来,“咕嚓咕嚓”的声响......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七十四章 血腥气息 二人听这“咕嚓”声响,与之前二童吃饭相仿,便又想起老妪曾说留有半根萝卜当作晚饭。但此刻莲迟却忽觉心头一紧,只因他竟闻到了一股血腥气息。 血腥刺鼻,正自床头飘来。 莲迟心中担忧,想要偷偷起身探看,不料此刻身子方及一动,声响便戛然而止,莲迟紧又屏吸不动,片刻过后,“咕嚓”之声兀自响起。 见事有蹊跷,莲迟便也顾不得许多,欲让长清风再去探听,只因方才心中估算缩形之法将要消失,若再无法从老妪口中套出线索,待身形恢复也将露馅。此时刚要去掐长清风,却见他正双眼无奈地看着自己,继而又会意地点了点头。 “——婆婆!!” 也许是厌烦了胁迫,亦或是在这诡异所在之中压抑过久,此时长清风紧闭双眼,扯着嗓子猛喊一声。 与此同时,莲迟甚至可以明显感到床头,老妪的身子猛然一颤。猜想,她若是精怪所化,此刻几近也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出原形来。而即便如此,却见身旁宝蛋没有丝毫反应,依旧沉睡不醒。 长清风喊声方落,片刻后,便听到床头老妪恼怒的声音,道:“又怎么了!?” 看着莲迟的示意,长清风会意地问道:“婆婆,您在......吃什么呢?” “胡萝卜呀,是不是吵到你了?”老妪说道,此时嘴里又传来“咕碴”声响。 长清风心中害怕,想要快些结束,于是紧道:“哦,没事,那您慢慢吃罢。”话音未落,却见莲迟又要掐自己,紧又向老妪问道,“不不!婆婆,我,我......我饿!” 此时听到床头老妪长叹一声,道:“你这白白胖胖的,早该吃你的,便不会整晚闲话连篇,耽误我吃东西!” “啊!什,什么吃我!?”长清风惊道。 似是自觉口误,老妪忙又道:“婆婆是说你身子胖,定然饿得快,方才你若吃了你的那一根萝卜,这会儿便也不饿了。”停顿片刻,转而又问道,“你兄弟他,睡了吗?” 此刻见莲迟连连向自己点头,长清风遂答道:“嗯嗯,他睡了!” “那好,你过来,婆婆给你吃一口。”老妪道。 长清风大惊失色,吓得连连推辞道:“不不,婆婆你留着自己吃......”此刻他话未说完,即觉一种铁钩剜肉般的疼痛自脚腕传来,继而整个身子便被向床头拽去。 “啊!” 感觉脚踝被老妪拽去,情急之下长清风大叫一声,紧一把抓住莲迟。莲迟见势不妙,遂也急急搂住他的脖子往上拽去。 一个脖子,一个脚腕,莲迟与老妪如此反复,拉扯不下...... 虽说莲迟此刻见长清风正要翻白眼,但也顾不了那许多,遂深吸一口气,运用丹田龙虎之力,全身猛一用劲,遂硬生生地将长清风从老妪手中拽了过来。 与此同时,即听得老妪大喝一声,怒道:“早知你不是什么好来路!” 紧跟着听得床头“嘭!”的一声,即见油灯顿然烧亮,形如炬火,但这火,却是惨绿之色,与此同时,房内亦被曝映的凄惨一派。 此刻莲迟已挺身立于床上,见床头老妪已然不在,而一旁躺着的引路男童,依旧昏睡不醒,但...... 莲迟仔细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原来男童的五根手指已被啃下,此刻只剩肉茬汩汩流血。 方才老妪口中“咕嚓”声响,原是啃食这男童的指骨之声! 痛恨之余,莲迟急又向床上长清风看去,见此时他已然坐了起来,正双手顺着脖子大喘粗气,料无大碍。而下一刻,不待莲迟四下去寻,却觉自头顶滴下一滴鲜血,紧一眼抬头看去,头上,唇齿满布鲜血的老妪,整个人正反贴房顶,此刻即要俯冲而下...... 一手抓住一人,莲迟瞬息之间拽着长清风和宝蛋,一个后翻,钻入床底,下一刻,紧听得床板之上老妪扑了个空,继而又飞身腾空而起。 此刻,床下莲迟业已准备停当,左手持杵、右手挂珠,将长清风和宝蛋拦在身后,只待时机。 他在等缩形之法消失,只因身形短小多有不便,甚至不敢催动三股乌金杵,此刻紧握手中的杵身,只有两掌长短。 片刻无声,房内死寂一片,只听得油灯“呼呼”风火之声,莲迟在床底警觉地向外注视,急切之下遂侧目向身后长清风问道:“缩形之法,何时消失?” 莲迟问罢,却听不到身后长清风回应,遂转身看去...... 此时此刻,在长清风、宝蛋二人脑袋之间,老妪正满面狰狞地看着自己,此刻即要扑来。 “大胆妖孽!” 莲迟大喝一声,身形疾撤,自床底滑出。 与此同时,左手二指在右手佛珠上只一搓,珠体瞬间点亮,泛出佛光,继而,不待身形滑至后墙,两腿一蹬墙面,旋即单掌擎着佛珠,向床底老妪面门拍去。 一切仅在瞬间,下一刻,床底老妪见莲迟擎着佛法单掌打来,似是预料不及,身形一纵,遂冲破床板,又贴回到房顶,紧又放肆地狞笑道:“哈哈,小东西!早就看出你不善,却不想居然能在我迷障之中使用技法。说!你二人是何来路,又为何进我迷障,坏我好事!?” “我乃龙虎山......”长清风自床下露出头道。 “休要多言!”不及长清风再说,莲迟遂将他骂回床底,紧又抬头点指道:“无耻妖邪!尔不循六道,孽事做尽,今天便是尔之死期,该被打入阿鼻地狱,永不得释!阿弥陀佛!” 说罢不待老妪答言,手中三股乌金杵已离手飞去,莲迟身法如电,纵身紧随杵而至,电光火石之间,老妪却也不动,此刻眼见即到,而下一刻...... 莲迟只觉眼前炫光曝闪,紧随“嘭”的一声,房顶草木飞扬,烟尘四起,当眼前再次清晰,身形已然穿出房顶。此刻却才发现,外面依旧阳光普照、和风拂面,与方才房中的血腥一派,宛若两个世界。 “那老妖婆呢?” 听到声音莲迟低头看去,见长清风领着呆滞的宝蛋走了出来,此时正向自己招手。 莲迟眉关一紧,向四下看了看,遂纵身落地,道:“已然没了!” 长清风微撇了撇嘴也不敢责怪,这时看了看大亮的天色,问道:“这,这怎么忽然天亮了!?” “障眼法。”莲迟淡淡地道,此刻他无意攀谈,正自警觉地向四周看去。 “障眼法?”长清风喃喃地道,“如今,小道我看被你说糊涂了。眼下究竟是晚上还是白天?究竟方才的天黑是障眼法,还是如今的天亮是障眼法?” 见他喋喋不休,莲迟遂怒道:“少要多言!如今还有正事要做!” 莲迟说罢即快步向大门走去,他要去到侧房中探查究竟,此刻长清风急又追上问道:“小道还有一事不明,这老妖婆究竟是个什么变的?”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七十五章 挣脱迷障 闻听长清风问及老妪由何幻化,莲迟不觉脸上一热,只因他也曾结印探查,却碍于迷障所扰,至今也无结果。 莲迟遂不答言,待进得堂屋后,急向右手方侧房疾走而去。 此时推开门帘,即觉冷气扑面,房中阴湿无比,这时清楚地看到,房内地上沿墙放置几十个半人高的木槽,而木槽之内竟栽种着...... 孩童! 这些孩童大都五六岁上下,每人只露头与两手,余身皆被埋于土里。 如今见个个沉闭双眼,似是熟睡一般,而从嘴中塞满的培料来看,浇水施肥居然是在口中! 而最令人忍耐不下的便是孩童的双手,许多孩童如今手上已无手指,仅剩秃掌一块;有的则是手指刚及再生,如新芽一般嫩小;还有的手指,竟似生邪长疯的野莛一般,畸形怪状、惨不忍睹...... 看到这里,莲迟眉关一紧,急走上去一一查看,待查遍所有,心头不由得一疼! 如今才知房中已然俱是死童,是老妪将孩童残害之后,又施法将童尸作了‘僵植’。 “妖孽!妖孽!”见老妪竟如此造孽,莲迟连连启齿恶骂道。 正在此时,长清风从门外闯了进来,急道:“高僧,不好,不好了!那床上男童已然死了,看样子像是死有几日了。” 莲迟知他所指正是那引路的男童,只因此刻早已麻木至甚,遂淡淡地道:“将他抱来吧。” 长清风不知何意,此时方及定睛在房中一看......不待停顿,当即又慌不择路地退出门外,呕吐不止。 过不多时,待长清风将引路男童抱进房中,莲迟便接过放于墙角,继而手中三股乌金杵向房顶一戳,登时放进光来,此时此刻,只见木槽内个个孩童猛睁沌白之眼,满面惊悚之态,声声尖叫不止。 莲迟不为所动,紧咬破舌尖,双手结印,口中吟诵超度,继而鲜血洒向四处,木槽内的孩童便不再叫嚷,逐个闭眼,而后竟像灰尘、游浮一般,在光影之下渐渐消散,湮灭不见...... 末了,二人在向房中四下深深一拜后,即带着宝蛋向草房外走去。 此时刚及走到房外,二人却见天色瞬变,抬头看去,浓云积垒,如乌龙般盘踞,一副黑云踏天的威压之感。 如今眼见便要离开,长清风急问道:“高僧,那,那指挥使的公子......” “阿弥陀佛。”莲迟摇了摇头,道,“如今来看,镇中丢失的孩童若不在此处,便也被老妪所食。”说着又看了看长清风身旁满眼混沌的宝蛋,道,“如今他还能否无碍地活下去也未可知,今日你我所遇乃妖法精深之辈,便是她之来路,小僧至今也无法探得。唉!为今之计,你我还是先回迷障入口,待将这孩童带回镇上,再作打算吧。” 见莲迟似有不甘,长清风紧道:“高僧不必多虑,我这还有鬼、畜二道灵符,想必也总有一张可用。” 莲迟又摇了摇头,道:“这便是你我轻敌所在!如今在这老妪迷障之内,诸多技法施展不开,今日是我太过大意,这次回去便要设那‘无畏金刚法式’,定要将她这迷障撤除!” 长清风听罢,惊道:“这,这可装日月、包揽乾坤的迷障,高僧居然能够撤除?” “不妨一试!”莲迟狠狠地道。 长清风不禁佩服地砸了咂嘴,转而又思索片刻,道:“如今既寻不得老妖婆,莫不如先除了她的鸟窝再离开。” 莲迟赞许地点了点头,继而便催动三股乌金杵捣毁草房、槐树,而后二人又在附近巡查一番,确定再无孩童踪影,这才带着宝蛋往回走去。 顺着潭岸绕行,二人又来到桃花林前,此时却觉迎面狂风阵阵,步履艰难。 “高僧,怎么这么大的风?”长清风问道。 “妖邪未除,魔障未破!”看着桃林,莲迟恶狠狠地道。 这时,却见长清风的人形猛然恍惚起来,即而他的身子开始慢慢变化,直至又恢复了原貌,而紧跟着莲迟发现自己身形即也恢复如常。 见缩形之法已然失效,莲迟遂动用咒法催动三股乌金杵,杵身瞬涨五尺多长,继而交在左手,转对长清风道:“你且带这孩子后退,我要破法!” 莲迟说罢遂将手中三股乌金杵,向桃林前的半空扔去,只见不待落下,三股乌金杵即垂立半空,自转不止,阵阵嘹响,不绝于耳。 此刻,莲迟单手结印,右手持珠,口中念颂佛咒: “诸佛之母,文殊师利; 言语道断,心形处灭; 天龙伏蛊,摧却恶?; ...... 护法藏,降八部, 破!” 杵随咒行,越转越快,继而自半空落下,锤扎于地面,紧见阵阵净气四下排开。 须臾,林中狂风骤停。 一行人当即顺着脚下小溪,向桃林走去。 初进林间,即觉春光明媚、和风习习,天气骤然大好! 枝头桃花,幽香阵阵,不时有几朵伴风飘落,随溪波浮摆。 见此美好景致,长清风遂也放松心弦,莲迟则为防有变,让他拉着呆滞中的宝蛋前行,自己则警觉地殿后而行。 行不多时,此刻莲迟忽觉耳根一凉,手及之处,原是一滴水珠。 抬头看去,见枝头桃花如泣一般,晶莹露水颗颗滴落肩头,此时仔细去瞧花瓣,隐隐间却看到一个鬼脸模样,此时他才想起,传言之中,此处名为‘鬼面桃花林’! “阿弥陀佛!”想起了含冤而死的诸多孩童,莲迟低诵佛号,继而掸了掸肩头,与此同时,却听得有个声音再呼唤自己。 “鹤儿,鹤儿......” 这声音在林间格外刺耳,特别是莲迟,此刻听到后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只因他分明听到,所喊叫的这正是自己俗家乳名!而在父母过世之后,这世间除却师父,便没有旁人知道。 难道...... “姐姐?”莲迟喃喃地道,继而,他身子猛然一怔,自语道,“难道又是魔障!?” 为分虚实,他急向前方看去,所幸看到,此刻长清风正拉着宝蛋走在前面不远处。 此刻莲迟刚及长出一口气,紧又觉眼前一晃,而当他再一次看去,前方,他二人已然不再...... 转而,看到的却是五光十色的溪流之间,一个女子正背向坐于溪中嬉闹,此女子黑发披散、皮肤白皙、最是那露出的双腿...... “阿弥陀佛!”莲迟吟诵一声,慌忙撤目闭眼,忽然间,他又猛然一怔,急又睁眼去看...... “这这......”莲迟的眼眶几近瞪裂一般,此时看着女子背影,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因他看出这背影,居然是自己的表姐,继而便又想起...... 七岁那年,自己父母双亡,本家叔辈篡夺家产,表姐却极力保护自己,后终也寡不敌众,负气带他从家中出逃,远赴外乡。 姐弟二人有幸为好心家宅所收留,而后宅中老爷便将姐姐许配予其子,不料洞房之夜,其子当夜竟被凶刃所杀,而后,姐姐也......上吊自杀!? “不!你不是姐姐!”莲迟猛然惊醒,大喝一声道。 “我死得好惨......”女子并未回头,凄惨惨地道。 “不,不!”莲迟连连怒吼,此刻感觉头脑晕眩至极。 女子依旧一动不动,继而哀怨道:“我一心待你,你却将我夫君害死,我为保你周全,才当场自缢。难不成,你都忘了吗?” 莲迟满面泪流地惊恐道:“不,不是我,不是这样的!不是......”继而他身形瘫软,跪倒在地。 “鹤儿?鹤儿?鹤儿?”女子不无关心地小声喊着,待莲迟双目凝泪抬起头来,才又不无期许地道,“鹤儿,姐姐知你喜欢我,你要娶我,是吗?” 此刻莲迟泪遮双目,脑海中回忆着姐姐的模样,毫无生机地喃喃道:“是吗?是......我,我是......” 女子听了似是非常开心,道:“那你可不许耍赖。如今我虽已为鬼,却依是处子之身,我愿与你相依为命,你不会嫌弃我吗?” “不,不嫌弃......” “那姐姐说什么,你都会做的,是吗?” 莲迟痴痴地点了点头。 “用你的三股乌金杵,刨开胸腹,与我一起吧!” 莲迟呆呆地看着手中的三股乌金杵,继而缓缓拿起,用杵尖对准自己胸口...... “扎吧,扎下去,姐姐就和你永远不分开!” “姐姐!”莲迟哽咽一声喊道,继而嚎啕大哭道,“你永远不与我分开吗!?” “是的,姐姐答应你,姐姐终生不嫁,永远陪着你!”女子道。 “——嗷呜” “啊!”莲迟顿觉一声狼啸炸响耳际,不由得叫出声来。 再一眼去看,四处景象尽失,没有桃林、没有溪流、也更没有......姐姐...... 原来,此时此刻,自己正跪在羊肠小道上,而身前不远处,长清风和宝蛋双双昏睡在地,一旁还放着他的道袍。 这时,他又看向自己......此刻手中的三股乌金杵正对着自己的胸口,而脸上,早已为泪水倾覆...... ......这,是怎么了? “莲迟大师!莲迟大师!” 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身旁连连呼喊,莲迟猛然一惊,紧抬头看去......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七十六章 荒野相聚 此刻,莲迟见面前呼唤自己的,乃是一位英俊少年,他身后还站着一位缺少一颗门牙,撅着两撇狗油胡的中年道士。 片刻过后他才依稀记起,此二位乃是高府除阴鬼所识的武进梁仕铭,以及茅山陆野子。 高府一别,不想却于此处相聚,此时此刻,莲迟却觉份外亲切,遂激动地道:“梁,梁公子?陆道长?你二人因何至此?” 此时,梁仕铭看到莲迟,也自觉倍感亲切。 前番,他与陆野子因错过宿头夜宿良家林,待“降服”巨狼之后,二人便又赶赴驿站,几番辗转来到了胡家岼。 待二人赶到镇上的驿站,眼见天色将晚,便欲留宿一宿明日再行,却不想驿馆门外却被一个瘦黑道士拦下,说是有龙虎山天师与香积寺高僧下榻,闲杂人等一律禁入。 闻听龙虎宗和香积寺,陆野子自觉熟识,便报出了自己茅山宗的名头来,说要拜会二位大师,怎奈瘦黑道士却说二位大师已然赶赴镇北降妖去了。继而陆野子便要进驿馆等二人回来,瘦黑道士仍是不依,还说犬畜不得入内,继而满脸惊慌地关了大门。 陆野子以为是在辱骂自己,刚要发作,梁仕铭却在此刻回身看到...... 巨狼! 那只良家林土山所遇的巨狼,此刻正跟在自己身后,摇头晃脑。 陆野子看到身后巨狼,吓得连连后退不止,而梁仕铭却不解它因何跟到此处。 此刻见镇上行人渐渐围拢上来,指指点点,唯恐巨狼伤人,梁仕铭便想将它带离此处,这时想起二位大师除妖之事,于是待询问一番,二人便带着巨狼出镇北寻找。 沿官道一直行走,梁仕铭见巨狼忽然向道旁的羊肠小道跑去,继而冲着半空一声长啸...... 下一刻,他却发现莲迟竟凭空出现,此刻正跪在地上,而一旁还趴着一大一小昏迷不醒的两人。 看着眼前奇幻的一幕,二人不由得连连大惊,紧跟着跑了上去。 此刻,梁仕铭见莲迟已然回过神来,问向自己,遂慌忙上去搀扶,却不料反被莲迟一把推开,道:“阿弥陀佛!不劳梁公子费力。” 一旁陆野子在试探了地上一大一小二人鼻息后,此刻见莲迟如此举动,遂冷笑一声。他看出莲迟是因方才遇难,被狼声叫醒后,此刻窘态难堪,却反对他人发火,于是紧道:“莲迟大师,闻听您与龙虎山的天师一同除妖而来,敢问那妖邪可否除掉?” “这......”莲迟支吾两声遂一眼看到了梁仕铭身后,牛犊大小、巨口獠牙、浑身洞黑的一头巨狼,不禁猛然一怔,急忙起身拉开架势,横眉立目喝道:“孽畜!”转而便擎起手中三股乌金杵,蓄势待发。 此刻见莲迟要对巨狼不利,梁仕铭慌忙将它挡在身后,急道:“大师,这是为何?” “此巨畜,定非善类,眼见便可修成,小僧不能让它遂愿!不然,免不了又要祸乱人间!”莲迟切齿道。 “无量天尊,莲迟师傅此话差矣!”陆野子走上来抢说道。虽说他自己也不待见这巨狼,但见莲迟所为,也是心头不爽,遂道,“方才若不是它嚎叫一声,恐怕......” 自觉陆野子此刻竟在羞辱自己,不待再说下去,莲迟两眼一瞪,狠道:“放肆!六道有序,不可妄逾,休要多......” 见莲迟话说一半即两眼昏沉,继而身子便直直栽倒在地,梁仕铭慌忙上前搀扶,将他缓缓放在地上。这时见莲迟眼皮微张,继而便沉闭不醒,梁仕铭慌忙用手一探,索性还有微弱呼吸。 陆野子冷哼一声,道:“自己都这副模样了,居然还......” 见陆野子还在说风凉话,梁仕铭忙回身道:“道长,如今这三人已然昏厥不醒,你为何还要......” 陆野子气道:“哎!?我说你也是,道爷我明明是向着你和这畜......”话说一半,这时他又回身看向巨狼,见它似是感激地在向自己摇着尾巴,遂自觉欣慰地道,“我是向着你和这巨狼,你反倒埋怨起我来,又是何道理?” 梁仕铭不想再去争辩,遂急切地问道:“如今你我还是将他三人速速送回镇上才是。” 陆野子撇了撇嘴,道:“你我可抬不动这三人。这孩童我倒可以勉强背着,至于莲迟嘛,自然交由你来管......”陆野子说着又看了看地上体态臃肿的长清风,道,“但这胖子,恐怕你我二人任谁也是背不动啊!” 梁仕铭自觉陆野子所言不假,于是道:“那,那我在此守护,道长速回驿馆叫人可好。” 陆野子微微点了点头刚及要走,忙又回过身来,道:“还是你去吧。这几人定为妖邪所伤,如此来看,此处恐多有凶险,你若留下遇到不测,岂非又是搭上一人?还是道爷我在此看护,你速去速回。” 闻听陆野子如此说道,梁仕铭心中不禁感激,刚及起身要走,却见陆野满脸顾虑,似是也在忧心凶险。 梁仕铭灵机一动,走到巨狼面前抚摸着它的脑袋,告诉它留下陪陆野子一同看护,而巨狼也似是听懂一般,点了点头。 一路狂奔,待梁仕铭赶到驿馆找到瘦黑道士并道明来由后,瘦黑道士忙又将他指引给两位军官,二位军官闻听道长和高僧受难,又得知方才丢失孩童已然找到,遂率众随梁仕铭前往搭救。 待梁仕铭再次回来,便不见了巨狼,问及陆野子,说是方才见众人赶来,巨狼业已离开,想必是没有走远。 继而众人便将昏厥中的三人用马车拉回驿馆放在床上,紧又请来了镇上的郎中与陆野子一道,用了些驱污荡邪的法子为三人救治。 所幸几人一晚并无异样,转天来便各自清醒。唯有宝蛋,如今虽已脱离迷障,眼神不再呆滞,但时长总会惊声尖叫。疑是惊怕所致,莲迟遂又在驿馆为他做了法式,继而用了些抚神安惊的药物便也无恙,一家人遂也赶来拜谢不止。 清晨,梁仕铭与陆野子草草用罢早饭,便急忙到房中去找莲迟,见他正在房中盘坐养神,此时精神也好了许多。 见二人到来,莲迟遂礼谢不止,梁仕铭与陆野子也免不了客套一番,继而便问及此事缘由。 莲迟便将自己寻找胡家老妪的始末缘由一一道出,却唯独隐去了被其姐幻化所魅一事。 梁仕铭听罢遂对这妖婆所为痛恨万分,又对孩童惨遇痛惜不已。 “如此来说,之前丢失的孩童,全都......”梁仕铭微微地问道。 莲迟长叹一声,面带痛楚地点了点头。 “可恶!不知大师有没有抓到她?”梁仕铭紧问道。 莲迟又摇了摇头,继而又连连长叹,仿若每一缕气息之中,都包含着无尽的遗憾和愤恨。 见莲迟一副痛苦模样,梁仕铭不禁向陆野子看去,遂忧心地道:“那......” 唯恐梁仕铭又要多管闲事,陆野子瞪圆了双眼,急道:“好了,你我还得赶赴香积寺,如今快些启程便是!”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七十七章 巨狼破邪 方才梁仕铭只顾沉寂在孩童惨难当中,此刻经陆野子提醒,才又想起一件大事来,便是途中所闻众邪道正要围攻香积寺,于是急道:“莲迟大师,事不宜迟,为今快随我等赶赴香积寺!!” 莲迟紧摇了摇头道:“眼下我还有一桩事未了!前番因被迷障所限,被那妖婆逃走,今日我便要行法式,破了她布下的迷障!” 闻听莲迟如此说道,此时陆野子蛤蟆嘴一撇,道:“还破啥啊破!?方才那巨狼一声嚎叫,早将迷障破除!否则,你当我等是如何看到你?” 莲迟闻听蓦然大惊,急问道:“巨狼?你说是那......” 在惊讶巨狼道行了得的同时,他忽然想起,自己当时并未施法破障却能被他人看见,便定然如陆野子所说,是那巨狼破了迷障,救了自己。这时回想自己当时竟还要对巨狼下手,不免心中愧疚不已。 梁仕铭道:“正是那巨狼一声嚎叫,我与陆道长才发现了大师。那巨狼颇有灵性,是我与陆道长在山中所遇,见它并无伤天害理之事,只是......” “只是何事?”莲迟紧问道。 “只是它吃肉!”不及梁仕铭将它偷猪一事道出,陆野子抢说道,“吃些小动物啥的。” 莲迟道:“阿弥陀佛!狼行千里吃肉,确是更改不了。那如此来说,它当真不是邪类?” 梁仕铭肯定地点了点头,转而道:“我却不知,它又因何一直跟我至此。” 莲迟想了片刻,道:“阿弥陀佛!这巨狼若有灵性,此举便也是造化注定,看来梁公子乃是它的贵人!” “贵人?”梁仕铭自嘲道,此时不禁想起自己的悲惨经历来,又不免黯然伤神、心痛不已。 看出了梁仕铭的心思,莲迟紧问道:“梁公子方才说要去香积寺,莫非高府一别,至今还没拜会小僧恩师,求来佛旨回家救父?” 梁仕铭道:“自高府一别,我与陆道长又遇到了不少离奇之事,故而耽搁了一些时日。”梁仕铭自觉所遇之事甚是繁杂,便也不想一一道明,此刻仅将要紧之事道来:“我与陆道长途中遭遇几个邪道,闻听他们正要去香积寺灭教夺宝!” “什么!?”莲迟双目圆睁,紧问道,“梁公子,你方才说什么!?” 梁仕铭遂将路遇马脸道抢夺炫化铃,以及茶摊探听三道谈话,得知致一真人门下‘人道护法’已然杀赴香积寺,对莲迟一一道来。 莲迟听罢仿若晴空霹雳一般,愣神片刻,继而不无轻蔑地切齿道:“邪魔外道,居然胆敢对我香积寺下手!” 继而,梁仕铭便从莲迟的眼中看到了愤怒,以及害怕‘茅山之难’将在香积寺重蹈覆辙的无尽恐惧! 此刻,陆野子闻听莲迟之言似有托大之意,遂提醒道:“无量天尊!莲迟师傅万万不可小觑这邪魔外道,前番茅山之难历历在目,同为致一真人门下、三道护法之一的天道护法,可驭蛇腾空、召唤邪法,想必人道护法也......” “阿弥陀佛......”莲迟沉吟一声,抢说道,“陆道长不必涨他人气势,灭自己威风!想我香积寺佛法普世,家师又佛法无边,定然可以从容应对。而即便不提他老人家,便是我寺中‘比丘五僧’也足以震慑妖邪!” “比丘五僧?”梁仕铭紧问道。 莲迟双手合十,道:“幸得恩师垂爱,小僧便是比丘五僧最末一位。虽是我之技法难登大雅,但我那四位师兄,却佛法精深,且个个身怀绝学!” 闻听莲迟所言,香积寺竟还有一众得道高僧,梁仕铭遂觉那‘人道护法’恐也无法轻易得逞,即也稍稍放下心来。 “阿弥陀佛!小僧多谢二位相告!”莲迟深深一礼道,“为今,我等还是快些动身才好,此处距香积寺仅百里之遥,若路途顺畅半日可达。” 梁仕铭与陆野子遂也点头称是,他二人也同样赶路心切。 正在此时,房门被从外猛然推开,梁仕铭转头看去,见是昨天所救的白胖道长,龙虎山天师道,长清风闯了进来。 长清风进来后,看了眼梁仕铭和陆野子也不说话,径直跑到莲迟身边,急道:“高僧高僧!为今要如何是好啊!?” “道长所谓何事?”莲迟紧问道。 长清风哭丧着脸,道:“小道奉天师法旨查访孩童丢失邪案,如今妖邪没抓到,孩童们也全都......” “阿弥陀佛!”莲迟抢说道,“小僧知你之意,便是那指挥使公子一事吧?” 长清风连连点头。 没有思索,莲迟紧道:“如今妖邪已逃,巢穴也被你我二人捣毁,已然没有孩童幸存,想必指挥使的公子也已然遇难。为今之计,依小僧看来,你还须直面此事,如实相告得好!” 莲迟说罢,长清风猛然一愣,继而竟大哭起来,道:“小道的命啊,怎么这么苦啊!当初我义无反顾,追随高僧涉险,本想赚取功劳,岂料竟连根毛都没有啊,我的个命啊......” 莲迟眉头紧皱,思索片刻,急劝道:“道长莫急!莫非你忘记昨天带来的男童宝蛋了吗?届时便说是由道长所救,也就是了!” 闻听莲迟如此说道,长清风破涕为笑,道:“啊!?这,这合适?多谢高僧!多谢高僧!” 长清风抹了抹眼泪,紧又向梁仕铭、陆野子看了看,转而向莲迟问道:“这两位是?” 莲迟道:“这二位,便是......便是搭救你我至此的恩人。” “搭救你我?”长清风不解地道,“我只记得,当初领着宝蛋在桃林中走着走着便昏了过去,醒来便已回到驿馆,莫非高僧你也昏......” 此刻,梁仕铭见莲迟面上略有羞愧之色,遂抢说道:“晚辈梁仕铭,乃常州武进人氏。早就闻听道长乃龙虎山天师道张真人门下弟子,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见自己的话被面前年轻人打断,长清风不悦地敷衍道:“请了请了。” “无量天尊!道友请了,贫道茅山陆野子。”此时陆野子笑着走上来道。 闻听茅山宗,长清风慌忙迎上一礼,道:“原来是茅山宗,陆道长啊!失礼失礼!” 陆野子笑道:“贫道见长道长甚是面善,莫非前番香积寺佛道大会,道长也曾赴约?” “正是正是。陆道长如此说来,小道便也记起,那日各门掌教随慧悟大师禅房叙事,我等便在大雄宝殿等候,想必便是那时有缘一见。如此来说,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还要多谢陆道长搭救之恩呐!” “不敢不敢,贫道不敢居功,实是贫道这位俗家弟子所养巨狼所救。”陆野子说罢指了指梁仕铭。 “哦?”长清风不解地看着梁仕铭,紧道,“原来你就是仙长的俗家弟子?只是,公子的巨狼......” 梁仕铭不想与他说话,遂让陆野子将巨狼破除迷障一事说了出来。 此时,莲迟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当即对长清风道:“道长,为今我与二位有急事须速回香积寺,暂且无暇再去理会那妖婆,此镇便暂且交给道长守护。” 长清风听罢连连摆手道:“不!不!高僧若是回寺,小道便也即刻赶回龙虎山复命。您也知那老妖婆邪法精深,若再次折返回来,我又岂是对手?” 此刻,见莲迟似是陷于两难境地,梁仕铭即对他道:“大师,我有个法子。不如我让巨狼留在此地,协同道长看护此镇可好?” 此时不待长清风说话,莲迟忙点头道:“如此甚好!我等速回香积寺,事毕便折返回来,相助道长!” “这,这......留个畜生有何用处?”长清风急道。 莲迟两眼一瞪,怒道:“你知什么!?这巨狼既能破了迷障,便也能抵挡那妖婆邪法。道长只须安心在驿站内等候,只待我自香积寺搬请师兄回来,定然将这害人妖邪拿获,那时便算在道长头上,也不负张天师对道长的一番厚望!” 闻听莲迟一番言语,长清风思索片刻,遂紧咬牙关,狠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荣耀甚至是要胜过生命一般。 转而,在长清风安排之下,梁仕铭、陆野子与莲迟,便搭乘驿站马车驶出小镇,继而顺官道往北疾驰。 不多时,梁仕铭便见巨狼正在道旁野地中飞奔追赶,遂叫停马车,走到巨狼跟前,托付它在此等候、守护小镇。 虽也不知它听没听懂,但终究是没有再跟上来。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七十八章 一众邪道 官道之上,烟尘肆起,一辆马车向北疾驰而上。 车内,陆野子依棍酣睡,莲迟手捻佛珠默诵不止,而梁仕铭则掀开车帘双眼放空。 沿途的风景,虽不比南方的杨柳含烟,却也是重山叠翠、美不胜收,但此刻梁仕铭却无心去看,恨不得肋生双翅,即刻飞至香积寺,求来救父的佛旨。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莲迟收起法式向车外看了看,道:“前方不远便入谷道,之后还须再行一段方进子午谷,待穿过子午谷便可到达北山了,香积寺便在山腰处。” 顺着莲迟所指方向,梁仕铭向远方看去,只见两山之间,在那绿树紧蔟遮蔽之下,仿若有一条狭长的山道,想必便是山谷入口了。 闻听莲迟如此说道,梁仕铭放下车帘坐回来问道:“莲迟大师,如今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也能到香积寺了吧?” 莲迟微摇了摇头,面沉似水地道:“梁公子岂不闻‘看山跑死马’,若谷道未被山石树枝所阻,却仍须两个时辰方能上山啊。” 梁仕铭无奈地摇了摇头,紧又去央求车夫快些驱车,即便之前他已然催促多次。 终于,马车驶离官道继而放慢下来,梁仕铭向车外看去,眼前已然来到谷口。 谷口之处空旷无奇,杂石野草零落遍布,此处已无官道,转而由一条狭窄崎岖的谷道所替代。 如今看着蜿蜒曲折的石路谷道,梁仕铭终也明白莲迟因何说需要两个时辰了。 车夫在谷口停下马车,让几人下车休息,自己拿着木锤将车上榫卯重固一遍,以应对颠簸的谷道,而莲迟则将谷中行车要领又向车夫交代一番。 此时梁仕铭在车下正伸展腰腿,却无意中发现谷口旁的一棵大树下,有一位白袍老人端坐青石之上,而当再一眼仔细去看,却又没了人影。 “莫非有妖邪?”梁仕铭警觉地道。 一旁莲迟正与车夫交谈,此时也回头看了一眼,淡淡地道:“此处乃佛门重地,妖邪鬼魅又胆敢来此?” 以为定是近来异事繁多,自己精神乏累而花了眼,梁仕铭遂也不再去想。 不多时,车夫修整已毕,一行人急又匆匆启程。所幸一路之上顺通无阻,终是赶在太阳偏西之前,马车驶入了绿树繁茂的子午谷。 而就在马车将要出谷之时,车夫却忽然将车停下,梁仕铭等众人急往车前看去,见前方谷道竟被木石拦阻,继而抬头去看,见两侧山势陡峭,料是自山头跌落。无奈之下,只得让马车折返,一行人弃车步行向谷口走去。 子午谷,乃香积寺之门户。 谷内,绿川环绕、草木芬芳,青山飞鸟不时欢唱飞嬉,四处清新散幽令人倍感神宜,大有曲径通幽之感,如今看来却是没有丝毫的杀伐之意。 莲迟手持三股乌金杵走在最前方,此时回头道:“前方不远,便是北山了。” 梁仕铭抬头远眺,只见正前方有一座大山,在两旁崇山峻岭包夹之下,逾显得矮小无奇,但当得知香积寺便位于此山,便没来由地生起一份敬畏之心,想必便也如古人所言,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眼见谷口就在前方,一行人当即加快脚步鱼贯而行,继而便走出子午谷,来在北山脚下。 云霞似彩、山色空朦,此时虽近深秋,但北山之上依旧被长青树木层层包裹。 莲迟指向前方大山,道:“此处便是北山,香积寺便在半山腰。” 看着眼前雾气昭昭的大山,梁仕铭不禁有些喜极而泣,回想过往每每置身煎熬之中,今天也总算要有个结果,仿佛此刻已然看到了治愈的父亲,想都这里不禁又加快了脚步,随莲迟、陆野子顺山道疾驰而上。 此刻,见莲迟脚步如飞,已然跑出很远。而看着周围幽静山色,梁仕铭自觉任凭如何也无法想到,半山腰处的香积寺竟也将同茅山一样遭遇灭门惨祸。 这时见身旁陆野子,似是预感到了凶险一般,此刻满脸焦虑之色,且边走边警觉地四下看去,想必他仍对茅山惨难心有余悸。 “陆道长......”此时梁仕铭刚要张口说话,却听得半空一声破空长啸,继而便见远空之上,一道黑影直向半山腰处降去。 “不好!” 梁仕铭与陆野子不约而同地失声惊道,此时二人都不由得想起了茅山之巅的烟团妖人! 见前方莲迟在看到那黑影后,急又加快了速度,几个起落已然不见踪迹,此刻梁仕铭和陆野子虽也惊恐不已,但也并不多想,只管快步跟上。 终于,待梁仕铭与陆野子来至半山腰处,即远远地看到香积寺的高大山门。待二人临近,见此刻山门大开,门前开阔空地上血流遍地,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名僧人。 见此惨状梁仕铭心中暗叫不好,这时见远处莲迟已将倒地僧人依次探看,转而便冲进了山门。 梁仕铭忙和陆野子疾步跟上,如今见倒地僧人一动不动,想来已然毙命,不由得心头一紧继而也闯进了山门。 待二人跟进山门,便见院内深处有一道长石阶顺山势扶摇直上,而在那数不清的石阶尽头,即有一座雄伟的大殿。 陆野子仰头看罢,道:“那便是大雄宝殿了!” 此刻见莲迟已然将要跑到石阶尽头,梁仕铭也不多想,慌忙急道:“走!快些跟上!”说罢便当先一步向石阶上跑去,陆野子也狠咬牙关跟了上去。 此刻大雄宝殿之外,由石砖铺砌而成的开阔广场之上,一众僧人死伤倒地、血流成河。 便是在这尸山血海之中,有一众邪道正满含肃杀之意,向着远处高大雄伟、不容玷污的大雄宝殿看去。 细数过去,一众邪道共有八人,为首一人看不到面貌,他脸上戴着一张“魈首”金箔面,身着一件乌金獠面铠,手擎一把黑色大剑,剑身镌刻暗金铭文,而在他雄健魁伟的身形之外,还披着一件红色风甲,此时迎风微摆不止。 在他的身后,站立四名穿着怪异的道人,此四人身穿白素罗袍,头戴白色斗笠、黑纱遮面,每人各持一柄白色浮尘垂于身旁。似是方才的杀戮未曾停歇多久,此时四人白袍俱被鲜血浸染,而清晰的血迹兀自在前襟流淌,坠落不止。 除此四人外,为首之人的左手方,还站立三名道人。此三道身着道家常服,长袍云履、骨簪别顶,分别是一个年逾半百的老道人,一个体态雄壮的黝黑道人,以及一个身形消瘦的白面道人。 此时,梁仕铭与陆野子攀登完石阶,刚及来到广场之上,便远远看到右手方站立的一众邪道,而其间距离稍近的三名道人,正是那日渡口茶摊所遇三名邪道。但奇怪的是,与他三人同行的马脸道人,此时却不见踪影。 陆野子刚要催动镔铁棍寻找,梁仕铭忙将他拦住,紧拉着他来到一旁古树后躲藏,而与此同时,二人竟在一众妖道身后不远处,看到了莲迟。 方才莲迟先一步上来后,并未径直回到大雄宝殿,而是远远地藏在邪道身后的一尊香炉后。 此刻,二人也不知他是在打探消息,还是要伺机而动,梁仕铭刚要小声喊问,却见莲迟示意不要出声,转而又伸手向大雄宝殿的方向指了指。 梁仕铭紧又向左手方的大雄宝殿看去...... 此刻,大雄宝殿门下站立三位僧人,正中一位年迈老僧,面色红润、皱纹堆垒,想来便是寺中住持方丈,慧悟大师。此时他寿眉紧躇、双目微睁,面对广场上气势汹汹的一众邪道,脸上并无半点惧色。而在他两侧,分站一位擎单掌而立的比丘僧人,二僧脸上的愤恨之态,已无可复加。 这时,慧悟大师以及身旁二僧的目光,全都聚焦在身前一僧身上,此僧人正大踏步走下大雄宝殿,向着一众邪道的方向迎面而上。 此僧身长体壮、赤裸上身,露出健硕肌体,黑灿灿的身子犹若一尊铁塔相仿,在他肩膀之上,扛着一根巨棍,长逾两人、粗若碗口,此时见他走至一众邪道几丈外站定,巨棍往地上猛一顿,洞喝一声道:“尔等邪魔外道!胆敢犯我香积寺,伤我一众门人,今天便来尝尝本僧的盘龙巨棍!” 此时,三邪道之一、身形消瘦的白面邪道,紧向身旁二位道兄看了一眼,转而又向为首之人深深一礼,道:“启禀‘人道护法’,弟子愿战!” 被尊称‘人道护法’的为首之人,此刻并未说话,仅轻轻点头。 见被应允,白面邪道紧从腰间取出一把金缘纸扇来,此扇长不过一尺,看不出什么稀奇来,但扇坠却是令人不寒而栗,原是一块泛黄的人头骨。 此刻,白面邪道上前几步站定,只见他齑粉覆面、红唇金牙,一副不忍直视的奇怪样貌。他看着面前铁塔相仿的僧人,邪笑一声,骂道:“呔!秃驴,速速报上名来!”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七十九章 人道护法 看着四下惨死的同门中人,大和尚此刻已然不顾清修戒律,豹眼圆睁地骂道:“孽畜!我乃比丘五僧,排行在三,便是你家智明爷爷!” 见和尚辱骂自己,白面邪道双眼圆睁,气道:“说甚大话!方才那自称比丘僧的秃驴,已然被我人道护法驾下‘四门客’所杀,料也不过尔尔,你纳命来吧!” 话音未落,白面邪道身形一侧,纸扇顿开,不待停顿,只用力向前一扇,口中紧道:“三山阴风!” 见面前邪道忽然施展邪法,智明和尚急忙摆架相迎,此刻却也不见丝毫异样,刚及放松神情,却见面前凭空出现三道白骨利爪,紧随一声切肤之响,胸口已被撕开三道血槽,几现胸骨。 大殿之上,此时慧悟大师不禁一怔,只因智明乃比丘五僧之中硬功之首,自小炼就一身铁石筋骨,本该刀枪不入,却不料竟被一个年轻邪道所伤。 此刻虽被划伤胸口,但智明和尚却也毫不介意,仅用手抹去血迹,也不去看,继而双眉倒竖,浑声喝道:“腌臜货!看我不捏死你!” 说罢他左手结印,深吸一口真气凭在胸前,此刻见气聚右臂、粗壮无比,紧见他右手猛一较力,便将盘龙巨棍的另一端掂至半空,继而竟单手舞动起来。 此时此刻,几百斤的盘龙巨棍,被他舞动如飞,搅天动地一般,呼呼作响,而下一刻,盘龙巨棍擎着万钧之力,便向着白面邪道当头砸去。 眼见巨棍袭来,白面邪道也不惊慌,依旧一副沉稳之态,见这巨棍力大势沉,速度却也不快,于是仅微微挪步,紧听“嗵”的一声,巨棍擦肩落地,有惊无险地闪开了这一重击。 白面邪道若无其事地轻摇纸扇,轻蔑一笑,此刻刚及张口说话,却听“咔嚓嚓——”,但见脚下丈许方圆之内,青砖竭尽碎裂,而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便也一动不动,手中纸扇应声坠地,继而,竟七孔流血,倒地身亡。 此刻,在场众人,乃至躲藏树后的梁仕铭和陆野子不禁俱是蓦然一惊,特别是梁仕铭,看得目瞪口呆,他不曾想到大和尚这一棍,竟能有如此力量,居然可以将邪道活活地震死当场。 这时白面邪道的死尸方及倒地,大和尚的第二棍又次将要砸下,似乎是要将这邪道打为肉泥方解心头之恨。 此刻眼见巨棍将要落下,梁仕铭却见三名邪道之中,年逾半百的白发老道,此刻竟如灵猿一般猛地窜将上去,一把将尸身拖了回去,速度之快,目不以辨。 “嗵!”巨棍落空,砸响地面之声方落,即听得二道嚎啕之声。 梁仕铭虽也痛恨这一众邪道,但此刻见二道趴在尸身之上痛哭流涕,却依然心中不忍,而片刻过后,又转而替面前大和尚揪心起来,因为此刻他见大和尚好似要与为首之人对阵了。 此刻,见面戴“魈首”假面,身着乌金铠的为首之人,手持大剑,身形魁伟,梁仕铭不由得担心道:“陆道长,这,这便是人道护法了吗?” 陆野子神情紧张地点了点头,道:“定然是他!” “大和尚能有胜算吗?”梁仕铭紧问道。 陆野子看了看手中的镔铁棍,摇了摇头,道:“唉!可惜,他只会蛮力。纵是他身强力大,一时侥幸得胜,但依我来看,他却远非其他邪道之对手,便更不用说那人道护法了。” “那他因何不用技法?” “和尚主修的是铁布衫硬功,可惜心法、技法却被耽误了。若说捉鬼降妖的技法,兴许他还会上一些,但眼下面对的乃是邪法精深的修道之人,非鬼、非妖、非精、非怪,却也没有相克之法,仅能凭借修为高深、法宝优劣来一分高下。” “依道长来看,若慧悟大师出战,可有胜算?”梁仕铭紧问道。 陆野子摇了摇头,转而神情紧绷地向广场上看去,梁仕铭紧也放眼看去,不由得心头一惊,只因他看见大和尚,已然向人道护法冲了上去。 方才,在灭了白面邪道后,明智和尚转而看向面前,身穿乌金铠、面戴“魈首”的人道护法,以及他身后四个穿戴奇特的白袍道士。 此刻,见此五人非但对于同道死伤不闻不问,对自己也是不理不睬,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明智和尚心中气急,便欲乘胜而击,当即虎躯一扭,大踏步地上前冲去。 见和尚擎巨棍冲来,人道护法身后四人身形一震,遂探低身形,一字形迎上前去,待将要冲到和尚面前,似是不敢硬碰硬一般,四人紧又撤开身形,分散而立,竟让出了一条通道,似是要放他冲过去一般。 见面前四人站在两旁,又撤出了老远,明智和尚遂也不去理会,紧又放快脚步,径直向人道护法冲去。 而就当他穿过四人之后,却是没有看到,身后竟凭空出现了一张血蛛网。此网由万千细丝组成,如今上面已被鲜血染红,继而鲜血又瞬间冰凝,俨然一张巨型的血红色蛛网。 此刻,梁仕铭揪心地看到,大和尚眼见将要冲到人道护法近前,这时他刚要擎起盘龙巨棍横扫过去,却见他持棍的整个右臂,竟硬生生地从肩膀被切落下来...... 惊恐之中,他刚及转头去看,紧跟着,整个身子竟也瞬间滑散、碎落满地...... 如今,地上仅有头颅完整,其余皆已血肉模糊、碎裂无数。 此时此刻,只见四名白袍道士,手中浮尘猛一抖,继而血红蛛网上的红色冰凝即散落四下,未及落地便消融不见,而半空中,那张网又不见了。 “这!这!”见大和尚被瞬间切碎,梁仕铭心中一颤,顿觉恐慌无比。 “幽!冥!寒!丝!”陆野子语带悲恐,一字一顿地道,“这幽冥寒丝来自阴冥,坚实如钢,细不可见,触之结凝!方才四人手中浮尘之中便有机关,各自打出这幽冥寒丝,互织成网,那和尚却因自己太过大意,惨遭了毒手!” 此刻,未及梁仕铭再去感伤,便听得一声哀嚎,随声看去,只见方才躲于香炉之后的莲迟,此刻已然双眼通红,发疯似地冲了出来。 只见他手持三股乌金杵,跑距人道护法身后几丈外,遂一跃而起,继而手中乌金杵即也借势向前奋力一掷,直向人道护法后心扎去! 听得身后金属破风声响,人道护法似是觉察来者不善,此刻也不回头,只双手紧握黑色大剑,待算准时机,猛然转身,用剑身往后一拍...... “啪——”只听得一声巨响,三股乌金杵遂被大剑打回,正拍在莲迟前胸,此刻莲迟便是连声响也没发出,身子便直直地向后飞去,直到后背撞到香炉,才身形一抖,继而一阵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怎,怎么办?莲,莲迟大师,他......”大树后,见莲迟遭受重伤,梁仕铭焦急地道。 此刻陆野子紧皱眉关也不答话,一只手按住梁仕铭,以防他一时性急冲了出去,同时两眼则死死地盯着大雄宝殿。 “要来了!”陆野子喃喃地道。 梁仕铭紧一眼看去,只见大殿之上,慧悟大师正与身旁二位僧人向一众邪道冲去。 见三人冲来,四名白袍道士怕招数用老,遂也不再布置幽冥寒丝网,转而手中浮尘只一甩,便瞬间从甩出一根蓝凝冰锥,继而擎于手中,压低身形想要迎战。 “退下!”此时人道护法洞喝一声,四人不由得身子一怔,继而收起架势,退到了人道护法身后。 此刻,人道护法身形一震,身后风甲随风掣起,紧见他虎躯一拧,脚下一团风旋顿然而起,瞬息之间,其速逾快、其势逾强,继而整个人便已腾空而起,悬滞半空。 此时此刻,慧悟大师三人远远站定,看着手擎大剑,悬浮半空的人道护法,道:“阿弥陀佛!邪魔外道,胆大至极,今天老衲便来以命相搏!” “如今你门下弟子尽数而亡,观战至此,便是想留下气力来对付本护法吗?料你是枉费心机!”人道护法紧道。 “佛门弟子,救苍生、除邪佞!但能保我门宗、护我异宝,纵然老衲拼死,也绝无二言!慈悲在我,了化一心,阿弥陀佛!”慧悟大师面无惧色地道。 人道护法不屑地道:“可笑至极!方才便已然道明,我乃致一真人驾下护法,今日尔等只须交出异宝、皈依正教,便可放过你一众门人。谁料你却自不量力,一意孤行,连累众门下惨死当场。如今,但凭你来看,可还有侥幸生还的机会么?”此时此刻,不待慧悟大师开口,人道护法紧又喝道,“如今本护法也不与你戏耍,便直接祭出‘阴铭剑道’,送你归西罢了!届时将这寺庙铲为平地,再去寻那异宝,也未尝不可!” 此话说罢,人道护法猛然怒吼,继而见他手中大剑之上,铭文次序亮起,而大剑的周缘,也微微泛光不止。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八十章 黑云仙长 见悬于半空的人道护法,此刻正祭起手中法宝,慧悟大师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只因这人道护法虽然面戴“魈首”,却是从其身型、声音可以断出,年岁不过二十出头,但手中所擎黑色大剑却旷世罕见,而从那盈满剑身的怨灵邪法来推算,此法宝至少已被炼化五十余年。 继而慧悟大师又想到,即便这人道护法天资聪慧,且门中恩师又能倾囊相授,但像这般年纪又岂能驾驭得了,这本该为年逾古稀的修法之士方能拥有的绝世法宝? 此刻,见人道护法双手擎剑置于面前,其周身凤旋逾加狂暴,将身下几丈方圆内的碎石砂砾接连带起。 见此态势,慧悟大师双眉紧躇,他虽也知面前人道护法邪法高深,但面上却未显露丝毫怯意之色。 此刻,慧悟大师紧让两旁僧人撤离左右,继而高宣一句佛号,双手结印,抱金光、守丹田...... 口中默念须臾,但见他周身漾气四动、寿眉飘摆,继而结印的双手之上,金光顿现。 “......大无畏,金刚阵”吟诵至此,慧悟大师口念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继而猛地摘下身上的八宝袈裟,挡在身前...... 半空中,人道护法冷笑一声,喝道:“和尚!今天即是死期,袈裟也护不了你!”声音未落,便见他手中大剑被炽光包拢,映得金色面具缭眼夺目......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树后,梁仕铭不禁又记起了茅山之巅来。 同样的惨烈,同样的杀伐,而唯一不同,彼时乃道长,而此番,却是香积寺的慧悟大师。 此刻,比起茅山之巅的俆宗主,梁仕铭更要揪心慧悟大师的安危,毕竟,抛开人间大义,眼前,只有他可以救治自己的父亲。 梁仕铭忧心地盯着广场之上,见此刻慧悟大师和人道护法均已蓄势待发,仿若激战仅在一瞬之间,而下一刻便要分出生死一般。 正在紧要关头,梁仕铭的余光却忽然看到,西北远空,一团黑云瞬息而至,来到广场之上,正将凝神聚法的二人拢在其下。 “黑烟!?”梁仕铭喃喃地道,但仔细看去,此黑云却与茅山烟团不甚相同。此黑云更大也更亮,云团巨如宫殿一般,颜色也并非纯黑,而是上白下黑,分为二色,白如万籁雪域,黑如灭世深渊。 黑云之下,慧悟大师和人道护法俱是一惊。 方才人道护法正自聚气凝神之际,被黑云压顶后,手中剑身的炽光竟渐渐熄灭,那时便也向慧悟大师看去,见他手中金光也暗淡无色。料想来人法力超凡,遂与慧悟大师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 二人抬头才看到,不知何时,一团黑云已至头顶。此刻,云团周遭如絮翻滚,继而便听得一个浑厚的声音自云团中传来。 “人道护法,请速速离去,休要误了性命。” 闻听云团之中如此说道,慧悟大师面上神情微微一缓,而与此同时,人道护法则不解地昂头问道:“你乃何人?” “休要多言!”云团中道。 人道护法单手擎剑指道:“速现真身,莫要故弄玄虚!” 云团之中再无声响,片刻过后,只听得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道:“破!” 声如撞钟一般,此刻未及消散,紧见人道护法身后四名身着白袍道人,此刻每人头顶的斗笠应声坠地,这时才看出,此四人原是四具白骨骷髅。 “啊!”看到这里,梁仕铭刚要惊叫出声,却被陆野子及时捂住了嘴。 与此同时,云团这一声,也将半空人道护法周身的飓风喝散,紧见他身形瞬间落于地上。而就在他落地的下一刻,不待停歇,几个矫健的身法,便已退到黑云笼罩之外。 待见他两臂一张,似有强大吸力一般,便将四名白袍骷髅道瞬间吸到身前,下一刻,风甲只往前一裹,便将四骷髅笼在风甲之下,继而几个跃纵,便跳下平台,不见了踪影。 见眼前似梦幻一般,慧悟大师向天上云团,深深一礼,道:“阿弥陀佛!多谢老神仙搭救我一门性命!慧悟没齿难忘!” 云团之中没有回答,转而道:“那一死二生的三位道友,还是放过他们吧。” 慧悟大师紧向二邪道看去,见此刻二道正蹲在死去的邪道身旁一副恐惧至极的模样,遂点了点头道:“全凭老神仙做主便是。多谢老神仙救命之恩!阿弥托福!” “不用谢我,做你的事去吧。今日之惨痛,明日之正果,老和尚,好自为之吧!”说罢云团便转瞬不见。 见此时妖邪已退,大树后,梁仕铭与陆野子一前一后,慌忙向莲迟疾奔而去。 来到近前,任凭二人如何拼命呼唤,莲迟却也没有丝毫反应,梁仕铭紧又让陆野子将他背起,二人慌忙向慧悟大师跑去。 云团撤离后,慧悟大师双目含悲、愣在原地,看着广场之上死伤的门下,一句阿弥托福,道出无尽心伤。 此时,梁仕铭与陆野子背着莲迟跑上来喊道:“慧悟大师!” 听得声音,慧悟大师猛然回神,此时见二人正将受伤的徒弟背来,忙上前探看一番莲迟的伤势,急道:“快!速速带进厢房,老衲马上为他医治!” 二人不敢耽搁,慌忙向大雄宝殿跑去。与此同时,便见从大雄宝殿内跑出来一群小沙弥,在二位比丘僧的带领下,救死扶伤、打扫掩埋。 梁仕铭与陆野子背着莲迟一路狂奔,待穿过大雄宝殿的侧门,又顺廊道跑了一阵,便进了二道佛院。 此院之中,正殿两侧各有一排厢房,此时在小沙弥的引领之下,二人将莲迟背进了右手方第一间厢房中。没过多久,慧悟大师即带着一个比丘僧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遂吩咐二人暂且回避,要为莲迟施法疗伤。 由于方才情急奔跑,此刻二人走出房间,遂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这期间见不少伤员被陆续抬进后院,而许多小沙弥则拿着草药绷带往来奔跑。 此时,梁仕铭忽然听得身旁陆野子长叹一声,忙向他看去,只见如今他正满面难看,摇头长叹不止。猜想他是看到香积寺死伤惨重,故而又勾起心中伤痛所致,于是便劝道:“道长莫要哀伤,香积寺总归还在......待慧悟大师救治好莲迟师傅,你我便可......” “非也!非也!”陆野子连连摇头,道,“你知我在想什么?我是想,那一日茅山之巅,这黑云老神仙若也能出现,想必师父他也就不会......” 此刻见陆野子双眼含泪,梁仕铭也不禁心中黯然,不免又去安慰一番。 又过了一会,一个小沙弥跑到二人面前,告知慧悟大师召见,二人遂慌忙起身前去。 刚一进门,梁仕铭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此时见床上的莲迟已被包扎,正自沉睡之中。而慧悟大师则坐在方桌旁,擦拭着头上汗水,看起来十分憔悴。 “大师有礼。”二人走上来礼道。 见二人走来,慧悟大师忙起身道:“阿弥陀佛,多谢二位搭救小徒莲迟。未请教......” 陆野子一怔,急道:“大师莫不记得?我乃俆宗主的七徒弟,陆野子呀!” 慧悟大师听后神情一颤,忙问道:“徐宗主,徐宗主究竟如何!?” 闻听慧悟大师问起师父,陆野子两眼一热,鼻子一酸,道:“师父,他,已然西去了......” 此刻听得徐宗主已然亡故,慧悟大师身子一晃,险些栽倒,亏得二人眼疾手快,将他搀坐下来。 慧悟大师沉吟半晌,才道:“方才闻听那人道护法之言,我还当是诈语,却不想,徐宗主他,他,他......”继而慧悟大师连连捶胸不止,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似是如今闻听徐宗主亡故的消息,比方才看着门下死伤还要难过百倍。 继而,陆野子遂将当朝国师、致一真人,暗遣门下勾结官府,灭教夺宝一事,对慧悟大师一一言明。 到如今,慧悟大师见那一日佛道大会之上,自己的忧虑已然应验,此刻不觉神情恍惚,半晌无语。 不知慧悟大师因何这般失神模样,梁仕铭当即自作主张地宽慰道:“大师,方才那黑云上的神仙,似是在帮向着大师,且您也亲眼得见,老神仙功法超强,妖邪也都闻风丧胆,想必不敢再轻易来犯,大师也不必再去多想。” 慧悟大师苦笑一声,道:“阿弥陀佛!当今天下,妖邪肆虐,此乃大势也,即便我香积寺有幸被保、苟且无恙,但到了天无明日、世无正气的那一日,试问,谁又能独活于天下?” 梁仕铭此刻才知慧悟大师方才所虑乃天下苍生,遂自觉有些羞臊,继而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为自惭不已,而与此同,他也又一此想到了徐宗主来。 继而,慧悟大师平复心绪,转而双眼凝神地看着陆野子,问道:“如今,你茅山异宝......” 陆野子长叹一声,道:“大师,不提也罢!作为香积寺住持,你乃宗门之主,想必也知,异宝只在历代掌教之间传承,贫道我纵连茅山异宝为何物也不知晓。如今,就非得找到我家大师兄才可。而此番赶赴香积寺,一是奉先师遗命将致一真人阴谋伎俩告知大师,二是要寻我大师兄,让他来主持大局,重振茅山雄风!”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八十一章 坠妖山池 闻听陆野子如此说道,慧悟大师又是一番叹息不止,道:“那日与徐宗主禅房共商讨邪之事,还说要相助青城一门,铲除八百年前天池遗患,不成想那日一别,如今他竟......唉,我正派教门中又少了一根擎天巨梁啊!” 此刻,梁仕铭见陆野子似是又想起了徐宗主一般,蛤蟆嘴方及咧开要哭,转而却止住哀伤,眉头一紧,双眼一瞪,紧道:“青城派?大师休要再提!” 慧悟大师也是一愣,忙问道:“这是为何?” 陆野子遂满腹委屈地将林中破庙偶遇青城门人,乞丐被杀、自己受辱一事道出。 慧悟大师听罢也是一惊,思索片刻,遂道:“阿弥陀佛。正如你所言,几位青城少侠乃御剑而行,小小年纪能有如此仙法,想必自持修为精深,便也目空一切,如此看来倒也不足为奇。而至于乞丐之死......料想青城一派向来嫉恶如仇,见妖邪便恨不得先除而后快,由此因诛杀猫妖而误伤乞丐却也能理解。如今,陆道长你须多多担待,还望能秉承先师之遗志,同心协力、共克妖患才是啊!” 慧悟大师言毕,梁仕铭见他以大局为重的安抚,却并未陆野子奏效。 此刻陆野子虽是一脸不忿之色,却也少见地顾及着辈分之序,知趣地点了点头。 梁仕铭一直担心莲迟安危,此刻在二人谈话间隙忙撤身离开来到床前,见此时莲迟双唇泛白,二目沉闭,遂紧向慧悟大师问道:“大师,莲迟师傅要紧吗?” “料想已然无碍。”慧悟大师道,继而他打量着面前少年,紧问道,“这位公子,还未请教......” 此时梁仕铭才想起至今仍未见礼,遂慌忙上前深深一躬,继而便将自己身世,以及高府偶遇莲迟一事道来。 “求佛法救父?”慧悟大师不解地问道。 梁仕铭又慌忙近前一步,道:“正是!莲迟师父言说慧悟大师佛法精深、济世为怀,定然可以降佛法以救家父!” 慧悟大师听罢,手拢苍须打量梁仕铭片刻,此刻,神情猛然一紧,急道:“梁公子,你额头......” 此刻看着面前神情紧张的慧悟大师,梁仕铭并未感觉丝毫诧异,只因早在高府之时莲迟也曾经如此。 “晚辈并非天命之人。”梁仕铭紧道,继而见慧悟大师一脸不解,遂解释道,“徐宗主临终之前,曾向晚辈提及武曲下凡之事,言说晚辈兄长可能便是下凡之人,怎奈坠崖之后,他便再无音讯......” “阿弥陀佛!天命之人必有天向,梁公子不必过虑......”慧悟大师紧安慰道,继而又略显失望地道,“唉,若早些寻得天命之人,今日便也不会如此惨痛......” 闻听慧悟大师悲伤不已地道出此番话来,梁仕铭也不知为何,此刻却紧驳道:“大师不必如此伤怀。古人有云,邪不胜正!晚辈虽也见过那滔天邪法,自知力所不及,但我却深知,此妖邪之辈便是我芸芸众生之夙敌!想那致一真人之流,倒行逆施、杀伐无度,自绝于天下,以晚辈看来,其定然必败无疑!” 闻听面前年轻人坚毅果敢的一番陈词,慧悟大师不由得两眼一亮,欣慰地点了点头,道:“阿弥陀佛!梁公子一言,端的让老衲我惭愧,惭愧啊!” 此刻闻听面前德高望重的慧悟大师如此说道,梁仕铭才感到自己方才唐突无礼,遂脸上一热,紧道:“哪里,哪里,晚辈方才勿言乱语,大师勿怪,勿怪才是。” “阿弥陀佛!”慧悟大师双手合十高唱佛号,继而精神振奋地道,“梁公子所言极是!便是没有天命之人,我辈也当赴汤蹈火、全力以赴!今日我香积寺虽是侥幸得活,但其他教门却不见得有如此运势,难免惨遭毒手!为今,老衲便再次撒下名帖,号令天下教派在此一聚,想必此番众教必不会再虚与委蛇、心口不一,便是为了自身之存亡,定也能够同仇敌忾、共伐邪道!” 见此刻慧悟大师重拾信心,梁仕铭也不禁欣喜不已。 “不知大师聚集天下教派后,又当若何?”此刻陆野子不解地问道。 “须先一步寻得妖道之巢穴,而后集众击之,方可一劳永逸、永除祸患!” “大师所指莫非是狗国师,致一妖道?”陆野子紧问道。 “正是那致一妖道!他虽为当朝国师,但京畿重地,恐也不敢招摇过市、大行其道,必然会在穷乡僻壤、隐蔽污所偷偷安下巢穴。眼下各派仅凭一己之力,恐无可抵挡,但若集合众力、主动出击,必然能够力挽狂澜、反败为胜!”慧悟大师满眼坚信地道。 “妙!大师所言极是!”陆野子高兴地道。 此刻,慧悟大师面上愁容俱散,转而又对陆野子道:“此番借邀请各路教派之际,老衲也会放出风去召集你家大师兄来此,你便自此盘桓几日,想必也定能与他相见。” 陆野子闻听大喜,遂谢道:“如此甚好,有劳大师!” 此时梁仕铭心中一直揣着救父一事,因方才自己被打断,至今仍未有结果,此时见慧悟大师心情转好,于是慌忙跪倒在地,拜求道:“还望大师救命!” 见梁仕铭忽然跪倒,慧悟大师慌忙搀扶,问道:“公子何事?” “请大师救家父一命!” “阿弥陀佛!方才只顾谈话,险些误了大事。”慧悟大师略显歉意地道,继而他思索片刻,走到梁仕铭身前,道,“好吧,梁公子既与我空门有缘,老衲我......啊!?” 眼见慧悟大师将要答应,此刻却看着自己猛然一惊,梁仕铭遂万分不解地问道:“大师这是为何?” 慧悟大师眉关紧锁,对梁仕铭道:“你身上有邪法!急须驱除!” 慧悟大师话音未落,梁仕铭和陆野子都不禁一惊。 “陆道长,你与梁公子一路同行,因何却没看出来?”慧悟大师看向陆野子紧问道。 经慧悟大师一问,陆野子也是一愣,遂不解地打量着梁仕铭半晌,却也没看出端倪,遂道:“贫,贫道,我......可能是一路之上忧心繁多,没有留意吧。” 慧悟大师长叹一声,急道:“亏得老衲看得及时,否则梁公子可能有性命之忧!” 梁仕铭听罢蓦然大惊,回想一路之上频遇妖邪,却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于是紧问道:“大,大师,晚辈这,这......” 看出了梁仕铭的惊慌,慧悟大师忙胸有成竹地安抚道:“无妨无妨,待老衲为公子施救便可。”转而便唤来小沙弥,引陆野子去隔壁厢房住下,自己则带着梁仕铭离开了房间。 梁仕铭未曾料到父亲大病未愈,自己反倒染上邪法,此时跟在慧悟大师身后,暗叫倒霉不迭。此刻他虽也不觉身上有何不妥,但看到方才慧悟大师神情紧张的模样,还是免不了心头紧攢、紧张不已。 梁仕铭一路紧随慧悟大师穿过四道佛殿,如今来到第五道院,此时见院后小门有二僧把守,待开锁抽闩走出门后,即见面前一条山石小路,顺山势盘旋而上。 怀揣不安,梁仕铭紧又随慧悟大师沿小路爬上后山,上得山来即见眼前有一片习武场,而再往远处看去,即见有一处周缘凸起、形似火山口般的山泉池。 待来至近前,梁仕铭即清楚地看到面前两丈方圆、清可见底的山泉池。 “大师,这是?”梁仕铭不解地问道。 慧悟大师解释道:“此乃,坠妖池。常人若中了邪法,于池中沐浴,便可洗净身上邪法。此种方法于人体无害,梁公子尽管下池便是。” 没有多想,梁仕铭慌忙脱去衣袍下得池去。待他整个人站在池中,才发现池水不深,仅过腰间,此时遵照慧悟大师的引导,紧又蹲下身来,让池水没至脖颈。 一开始梁仕铭还不觉有何不妥,但不一会就感觉寒意袭来,继而便觉骨节缝隙之间,几乎全被这彻骨之寒所填满,浑身也跟着颤栗不止。 就在他将要坚持不下时,所幸听得慧悟大师正呼唤自己上来。由于方才只脱了身外长衫,此时上岸之后虽是将长衫披起,但碍于内衣湿透,他依旧被冻得耸肩缩背,寒颤不止。 “梁公子,可觉得好些吗?”慧悟大师关心地问道。 此刻梁仕铭只感觉自己冷得不行,却也没有察觉其他变化,若非要说出一点来,那便是如今确是清醒了不少。但介于君子成人之美的操行,他还是应付地冲慧悟大师点了点头。 而后,慧悟大师便将他带回陆野子的房中,为他找了衣物换下,继而便仔细询问关于他父亲的病症。待梁仕铭将其父病情始末,以及症状表象一一道明后,慧悟大师便让他安心等候,明日便有结果。 在满怀欣喜地等待之际,梁仕铭总觉漫长且煎熬,这其间他曾几次去看莲迟,而一直到傍晚时分,莲迟才苏醒过来,见他精神还是有些微弱,便也不去打扰,转而又陪陆野子来到大殿之外。 如今广场之上尸首已被掩埋,地上的血迹和四散的碎石还未清理,梁仕铭不忍多看,便要同陆野子一同回房。而在此之前,陆野子又一次促动咒法,用镔铁棍去寻玄化铃的踪迹。 此时,陆野子虽看到镔铁棍所指山谷方向,却也没半点主意。似乎当他发现马脸道人没有出现在香积寺的那一刻起,便已然预感不妙了。 最后,梁仕铭紧又安慰了他一番,继而二人便回房用斋、休息去了。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八十二章 白衣老者 翌日清晨,有小沙弥来报,言说慧悟大师已在大雄宝殿起了法式,让二位速去。 梁仕铭听罢心中大喜,忙叫醒陆野子,二人急向大雄宝殿跑去。 大殿之内,金碧辉煌、气象庄严。此时一众僧人序列而立,慧悟大师身着袈裟站立正中,二人刚进大殿即觉一股威压之气,便是连大气也不敢喘。 见二人进殿,慧悟大师便唤梁仕铭近前,继而郑重其事地当众将一个黄绸包裹地交付予他。 梁仕铭行跪拜大礼,激动地将包裹接在手中,待征得同意便急忙打开,发现里面有一个黄色香囊,以及两张方形佛贴。 待慧悟大师将使用之法告知梁仕铭后,遂将法式撤去。而后,应梁仕铭请求,又带他二人来到厢房,去与莲迟作别。 厢房之内,床上莲迟早已转醒,似是因亲眼目睹同门死伤之故,此时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而当看到梁仕铭和陆野子走上来后,面上神情即稍有好转,当得知如今二人是来与自己作别后,面上又不免有些失落之意。 梁仕铭听着莲迟微弱的声音向自己托付,回程之时一定借道胡家岼,告知龙虎山天师道长清风,让他安心在镇中守候,稍后便会有香积寺的高僧前往相助。 见此时境遇莲迟竟还不忘胡家岼之事,梁仕铭不免暗自敬佩他乃忠诚守信之人,遂也连连点头答应,并嘱咐他好生休养。 待与莲迟辞别之后,慧悟大师便将二人送至山门之外,又遣派寺中小沙弥多备干粮,驾骡车相送。 陆野子不舍,便要一同相送。 很快,骡车载着一行人又来到子午谷中被木石拦阻之处。 梁仕铭虽也知前路遥远,但道上碎石树木仅凭几人却无法清理,遂也只得下车,这时却见身后陆野子也从车上跳了下来。 “陆道长,你......” 方才一路之上,梁仕铭还自欣喜不已,恨不得飞回家中救治父亲,但此刻,当再一次看着面前这位中年道长后,不由得想起一路之上风雨并肩,此刻竟不自禁两眼一湿,几度哽咽一起来。 陆野子佯装不知,转而一副惊奇地样子,反问道:“我?道爷我又怎的了?” “道长不必再送,就此回去吧。”梁仕铭哽咽道。 听梁仕铭如此说道,陆野子咧开蛤蟆嘴轻轻一笑,讥讽道:“梁公子一路走来,倒也成长不少。如今倒也敢一个人穿谷游山了。” 此刻梁仕铭虽也知陆野子是在故意耍笑自己,但仔细想来,却也正是如此。 想当初自己在梁府之时,不敢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却也是养尊处优、春诵夏弦的富贵少爷,每日里诗书游画好不惬意。而自茅山以来,每每跋涉山水、风餐露宿倒也不提,反倒总会遇上一些妖邪鬼怪,几次险些便命丧当场,而多亏了...... 陆野子的陪伴。 想到这里,梁仕铭遂又对面前这位其貌不扬,且有些小心眼、倔脾气的中年道长,感激不已。 见梁仕铭愣神不语地看着自己,陆野子大嘴一撇,质问道:“道爷我不来,没了它,你又怎的回去!?”说罢遂拍了拍手中的银袋子,道,“走,我再送你一程吧。”继而,陆野子便对小沙弥吩咐了几句,骡车随即离开了。 翻过路障二人向谷口走去,一路之上,彼此畅谈过往,道不尽离别情义。 直至正午时分,二人来到谷口。看着远处的官道,陆野子辨了辨方向,告知梁仕铭顺左手方一直南下便是来路。 此刻,梁仕铭忍住心中不舍,催道:“陆道长,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您还是回去吧。” 陆野子不置可否,双眼却忙着四下看去,继而指了指不远处大树下的一块青石,道:“走,你我二人去那边歇息片刻,吃些东西,权且当作是道爷我为梁公子你摆宴送行吧。” 盛情难却之下,梁仕铭遂跟着野子来到青石旁,这时才又隐约想,早在进谷之时便曾看到此处有位老人一闪而过,遂心有顾忌地道:“道长,昨日入谷之时,我曾在这块青石上看到一位白衣老者......” “什么老者不老者的!?”不待梁仕铭说下去,陆野子当即抢说道,继而又一屁股坐在青石上,佯装生气地责备道,“如今可还能想起象牙印在哪里么?” 此刻被陆野子忽然一问,梁仕铭不由得一愣,心中即也愧疚不已,遂道:“这,这......最近太过繁乱,实是无暇去想。不过,此番回程路上,晚辈定当彻夜究思,倘有结果定然亲自登门来报。” “如此也罢!”似是早已料到这般结果,陆野子长叹一声不再说话,转而又拿起镔铁棍催法探索一番。此时见镔铁棍正指着官道北方,遂恶骂道,“狗东西,使劲给我跑!你最好晨昏上香、祭拜祈愿,不要被我碰上才好!” 继而,待二人在青石上吃喝已毕,梁仕铭又重新包起行囊,起身道:“陆道长,就此别过,小可告辞......” 此刻话音未落,他却紧觉头上被一瓢冷水浇下,打湿全身。 “啊!”梁仕铭惊道,陆野子也被吓了一跳,二人急跑出去几步,紧又回身抬头看去...... 只见树杈上,正躺着一位白衣老者,此刻正一手拿着葫芦,往手中木碗倒着酒水。 梁仕铭紧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仔细去看,不禁又是一惊。树上之人,正是入谷时所见,在青石上瞬间消失的白衣老者。 此刻不及多想,陆野子当即抄起镔铁棍,临战而立,继而单手点指道:“何方妖孽,胆敢造次!” 老者呵呵一笑,不见有何动作,已然飘落青石之上,继而他单肘撑立,半躺而卧,笑道:“大胆,老头儿我在此休憩,却被你二人搅扰,真真无礼!” 方才因树上枝叶遮蔽,梁仕铭只见是一位白衣白发、老态龙钟的长者。 此时待他落于青石上,梁仕铭这才看清,老者剑眉虎目、鼻直口正,精神矍铄异常;他面上皮肉竟嫩若孩童一般,在那皱纹浅显且白净的俊俏面庞之上,仅有鼻头微微泛红,料是酗酒所致。此时见他正醉眼微睁看向二人,梁仕铭猜想若他是一头黑发的模样,恐也就三十上下的年岁。 此刻白衣老者斥声放落,见陆野子手持镔铁棍将要发作,梁仕铭慌忙一把拦下。他料想眼前这性情古怪的白衣老者绝非常人,遂整了整衣衫,上前一步,深深一礼,道:“老人家勿怪,我二人无心惊扰,小可这厢赔罪了。” “罢了罢了。”白衣老者不耐烦地摆手道,转而他坐起身来,问道,“老头儿我来问你,昨日那半空黑云却是何来?” “这......”不想面前白衣老者竟问起此事,梁仕铭自觉也不太明了,更不知道当不当说,遂回身向陆野子看去。 此时陆野子依旧手持镔铁棍,一副临战之态,闻听白衣老者如此问道,于是紧喝一声,道:“你管那乌云作甚?与你何甘!?” 看到白衣老者此时被陆野子言语顶撞后,依然一脸笑意,梁仕铭遂觉过意不去,忙又礼道:“实不相瞒,昨日香积寺惨遭邪道杀伐,慧悟大师与之对敌,多亏那黑云出现才化解危情。”话说至此,他紧又问道,“不知,老人家您是......” 白衣老者没有应答,转而冷笑一声,道:“竟是何等邪道,却让慧悟如此狼狈,还须什么黑云来救?” “这,这邪道,乃致一真......” 梁仕铭正要说下去,却被身后陆野子走上来止住,继而又听他小声嘱咐道:“此人诡异,你无须多言,还是速与道爷我离去为好。” 陆野子声音虽小,却依旧被白衣老者听了去,此刻他微眯双眼,反问道:“你的玄化铃,莫不是不想要了?” 闻听白衣老者居然提及玄化铃,陆野子猛然一怔,紧问道:“你,你......此话何意!?” 白衣老者微微一笑,神秘兮兮地道:“嘘,你听......” 继而便见白衣老者闭上双眼,面上表情似是神游天外一般。 不解这白衣老者所谓何意,梁仕铭看着陆野子,二人对视无语,遂也试着凝神去听。 片刻过后,梁仕铭不解地问道:“老人家,晚辈为何什么也没听到?” 白衣老者依旧沉闭二目,此刻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一指,道:“看看那是谁?” 二人忙随白衣老者所指看去,只见远处官道之上一片烟尘飞扬,而在烟尘之中,一个黑点正自北向南疾驰而来。 待黑点渐近,梁仕铭这才清楚地看到,原来是一个人正骑着一头梅花鹿,自北向南顺官道一路狂奔。 此鹿虽骨瘦如柴,却身型长大、四蹄如牛,此刻正卷着滚滚烟尘而来...... “马脸道人!?”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八十三章 一魄入窍 此刻,梁仕铭见官道上跑来的正是白水镇东门外,抢走陆野子玄化铃的天鹿仙士贾正,不禁心中一惊,此时见身旁陆野子却面露兴奋之色,只是口中钢牙却咬得咯吱乱响。 “狗东西!今日总算堵到你了!”陆野子恶骂一声拎着镔铁棍便要冲出去。 “且慢!”不及陆野子跑出几步白衣老者紧喝道,“此人修为远在你之上,你当如何应对?” 陆野子停下来回过头,不耐烦地道:“管他修为如何,今日爷爷定要将玄化铃抢回来!” “道长好魄力!”白衣老者不屑一笑,转而抬眼向官道看去。 此时此刻,梁仕铭眼见梅花鹿将要跑来,白衣老者则探二指于口中,紧吹了一个响哨。与此同时远处梅花鹿似是受到惊吓一般,忽然急停下来高抬前蹄不止,继而便又调转方向跑下官道,径直向这边飞奔而来。 见面前的白衣老者,居然能够指派马脸道人的坐骑,此时梁仕铭和陆野子都不禁蓦然大惊,怀疑他与马脸道人乃一丘之貉,遂满眼惊恐地看着他。 白衣老者似是看出了二人所虑,当即道:“此等伎俩,何足挂齿?你二人切勿多虑,待老头儿将玄化铃拿来便是。” 此刻,梁仕铭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梅花鹿,以及鹿背上手足无措的马脸道人了,这时见身旁陆野子也已双眼圆睁、目眦欲裂。但......青石之上,白衣老者依旧一副气定神闲,若无其事的模样。 此刻见他缓缓拿起葫芦,斟满木碗喝了一口,继而又轻轻地将葫芦木碗稳稳地放于青石之上......下一刻,紧见他身形一晃,无数白影叠序而发、瞬息即至,来在梅花鹿头前,继而他长袖起处,五指一伸罩住梅花鹿的面门,梅花鹿即也被迫急停下来,与此同时身形猛然向上一窜,前蹄高高抬起。 鹿背之上,马脸道人没及反应便被甩下鹿来,虽是一手紧抓缰绳没有摔落在地,但此刻整个身子却被吊在高大的梅花鹿旁,不上不下、悠悠旋荡...... 不待停顿,白衣老者紧探五指,冲着马脸道人的方向凭空一抓,下一刻,一挂铜铃带着一根长长裤带从马脸道人的腰间飞出,落入老者掌中,继而他长袖一挥,斥道:“去吧!” 白衣老者斥声方落,梅花鹿似死里逃生一般,身躯一拧,调头便逃。却是苦了马脸道人,此刻被梅花鹿拖在地上拽出老远,才又费劲气力爬上鹿身,惊恐之中也不敢停留,遂慌不择路地紧打几鞭,竟骑着梅花鹿又向北方折返而逃,不一会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一切,仅在瞬息之间。 此刻,梁仕铭呆呆地看着白衣老者,见他正手拿玄化铃笑着走过来。 待白衣老者来到二人近前,却没将玄化铃直接交予陆野子,而是将铃锤上的牛皮套摘下,转而拎起玄化铃在梁仕铭面前轻轻一摇。 紧随一阵清脆铃声,梁仕铭顿觉眼前一阵恍惚。 继而白衣老者紧又伸出单掌,在他头顶轻轻一拍,道:“回来!” 不待白衣老者话音落下,梁仕铭便登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即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同时一股神清气爽的感觉直彻体魄,顺畅无比。 “这......”梁仕铭大为不解,双眼圆睁地看着面前白衣老者。 白衣老者轻轻一笑,却未作答,转而将玄化铃扔给陆野子,遂又坐回到青石之上。 如今玄化铃失而复得,陆野子简直欣喜若狂,拿在手中一番打量后紧一把塞入怀中,而后又拍了拍确保无误。 “如今,又有何话说?”白衣老者得意地看着二人问道。 此刻陆野子悔不当初,涨红的大脸,充满了愧疚与感激。“多谢,多谢,老人家,老仙长!弟子感恩戴德,必将日夜供奉......”陆野子连连拜谢不止。 白衣老者冲陆野子摆了摆手,又斟满木碗喝了一口酒水,转而冲梁仕铭道:“为今你七魄便也齐了。” 梁仕铭一时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什么齐了?” 白衣老者沉声道:“人有三魂七魄,而你却失了一魄,巧在你丢失的一魄却被此铃收去,封存其中。方才,老头儿我便将你那一魄自铃中取出,重又让它归了窍。” 梁仕铭闻听大吃一惊,紧问道:“这,这......丢失一魄,因何晚辈却浑然不知?况且,是何时丢失的一魄,还望老仙长言明。” 白衣老者轻抚苍须,道:“便是在你生死危情之际。” “难道是......茅山坠崖之时?”梁仕铭喃喃地道。 白衣老者点了点头道:“料想该是如此。” 闻听白衣老者一番言语,梁仕铭不禁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早在船公李大草屋之外,陆野子江边除鬼那次,在听得陆野子的铜铃之声后,自己便觉金光铁马、嘶鸣冲阵,有如神助一般,莫非竟因自己一魄被铜铃封存所致? 转而这猜想便又被他摇头否定,想到即便自己七魄俱在,也不过是常人而已,又怎能有如此奇怪错觉? 此时梁仕铭感觉太多疑问自己全无从解答,不禁觉得有些烦躁,狠摇了摇头。 “晚,晚辈,还是不明白,因何......” 似是看出了梁仕铭的困扰,白衣老者笑道:“公子自有天分在,还是不必纠结了罢!” 梁仕铭见面前白衣老者为陆野子抢回玄化铃,如今料也对自己并无恶意,遂点了点头,道:“多谢老人家!” 此刻,陆野子紧又走到梁仕铭身前,围着他转了一圈,撇了撇道:“怪不得,道爷我与你同行总碰上鬼怪,原是你丢了一魄啊!” 梁仕铭自觉无语,方要争辩,却又听白衣老者问道:“梁公子,方才你我谈到哪里了?” 梁仕铭思索片刻,紧道:“方才老人家问晚辈,究竟是何邪道,竟让慧悟大师难以敌对。晚辈方及提到致一真......啊!?”梁仕铭话说至此不禁一怔,他清楚记得自始至终,自己从未向白衣老者报上名姓。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八十四章 天池圣女 没去在意梁仕铭的一脸惊奇,白衣老者笑道:“梁公子不必,只管说来便罢。” 看着面前蔼然可亲的白衣老者,见他满面和善之意,梁仕铭便也没去再问,遂把国师致一真人纠集邪道,灭茅山、伐香积,以及黑云凭空而来化解危情一一道来。而陆野子为报答恩情,遂也把天道护法、人道护法的邪能异术重又描述一番,言辞之间尽显恐慌之意。 待二人轮番说罢,此刻见白衣老者非但不惊,反倒一副从容之态,似是当作玩笑来听一般。 见二人满脸不解,白衣老者转而不屑地道:“闻听你二人所言,看来此一众邪道......” “怎样?”陆野子紧问道。 “不过尔尔,何足道哉!?”白衣老者紧道。 闻听白衣老者如此说道,陆野子几乎气得吐血,紧拍了拍怀中玄化铃,才将怒火压了下去。 此刻梁仕铭虽也觉这白衣老者有些夸大,却也依旧敬佩他的功法修为,想那马脸道人已然修出内丹,料想修为甚是了得,而方才白衣老者却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玄化铃夺了回来。 与此同时,他又忽然萌生一个想法,眼前这白衣老者若能出手相助香积寺,岂非天下苍生之福?如此便也不枉徐宗主、慧悟大师这般正义之士,为荡涤污浊、清平天下而与那邪魔外道舍身拼斗。 想到这里,梁仕铭紧上前深深一礼。 “梁公子,这是为何?”白衣老者不解地问道。 “晚辈见老......老仙长,法力无边,该是修法绝顶之人!不知老仙长可否念在天下苍生的份上,助正道教派一臂之力呢?” “正道教派?”白衣老者冷哼一声不屑地道,“公子是说青城派?还是香积寺?或者是什么龙虎宗天师道啊?” 见白衣老者言语之中多有嘲讽之意,梁仕铭心中极为不解,此刻刚及开口去问,却见白衣老者紧向自己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再问,转而又道:“你二人知之甚少,你可知修法之中登峰造极者,所为何人?” 梁仕铭自认不知,紧摇了摇头,此刻却见身旁陆野子眉飞色舞地道:“不是老仙长您吗?” 见陆野子嬉皮笑脸地奉承自己,白衣老者两眼一瞪,陆野子紧又沉下脸来,想了片刻,道:“莫非是致一真人?” 老者摇了摇头,道:“不值一提!” 梁仕铭虽说不知致一真人修为深浅,却也见识过其手下天道、人道两名护法的精深邪法,一个灭了茅山宗,另一个几近灭了香积寺,而作为一众邪道之首、贵为当朝国师的致一真人,如今居然在这白衣老者的口中变得一文不值。 眼下,见白衣老者沉目稳坐,面上并无丝毫波澜,似是陈述真理一般的从容,此时此刻让梁仕铭不禁觉得面前这白衣老者,越发的高深莫测。 此时陆野子也是一脸惊讶之色,思索片刻,紧问道:“莫非是于香积寺吓退一众邪道的黑云?” 闻听陆野子提及黑云之事,梁仕铭紧也问道:“是啊老仙长,那黑云之中倒是何人?” 二人方及提到黑云之事,却见白衣老者面上和悦之色一扫而空,继而轻摇了摇头,便凝神沉思不语。 梁仕铭料想这黑云中人,定与这老仙长有所干系,却又自觉问也无果,由是便也不再瞎猜。 而陆野子则兀自猜道:“那还能是谁?莫非是传言羽化升仙的孙玄清,孙仙长。” 此刻闻听陆野子提及孙玄清,白衣老者似又回过神来,朗声道:“想他孙玄清,统领龙门秘宗,德行无量、道法通玄,终也坐化飞升,实属不易,但他却也非登峰造极之人!” 见白衣老者连连摇头,陆野子即也不去再问,他本想在梁仕铭面前卖卖能耐,谁知一番下来,倒比谜题还难猜度,于是便闭口不语,与梁仕铭一道满眼期许地看着白衣老者,等他揭晓谜底。 此刻,见二人不再言语,白衣老者站起身来,继而整了整衣衫,道:“乃天池圣女!” 二人听罢不禁一愣,陆野子则紧问道:“老仙长,莫非指的是,天池妖女!?” 白衣老者遂背过身去,不再去看他二人,继而长叹一声,道:“圣女也好,妖女也罢,总归是纵观寰宇之内,唯她之修为,可称得上是登峰造极!” 梁仕铭听白衣老者的语气,似是对这天池圣女尤为推崇,而并非像陆野子描述的那般,言说天池妖女乃是一个涂炭生灵的万恶妖头,于是便道:“依晚辈来看,还是‘天池圣女’要妥当一些。” 此刻梁仕铭话音未落,就见白衣老者急忙回过身来,面露喜色地问道:“哦?公子当真这么认为?” 不解面前白衣老者因何如此高兴,梁仕铭遂肯定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陆野子则似是遇到了饶有兴趣的话题一般,兴致盎然地问道:“老仙长,那妖......那圣女,修为究竟若何?” “若何?”白衣老者冷哼一声,继而手拈苍须道,“八百年前,圣女一曲上古天法——噬灵谣,倾覆天地、无可匹敌,放眼天下,又有几人?” 陆野子听得入了神,此刻便又想起一则传言来,于是问道:“听说,最后多亏是一个青城派后生潜入了天池圣女的......” “罢了罢了,不提也罢。”此刻不及陆野子再问下去,即见白衣老者脸上一阵云涌,紧拦下道。 见白衣老者似有不悦,梁仕铭便要岔开话题,谁料此刻陆野子又想起了自己尘封已久的疑问来,遂像是喝了死牛血一般,一根筋地又问道:“哎,老仙长,八百年前那青城派后生,是怎的除了那天池圣女的?” “放肆!” 白衣老者这一声断喝,犹如炸雷一般,振聋发聩,吓得二人几近魂飞天外,连连向后退出几步,险些摔倒。 二人惊魂未定地看着面前老者,良久,陆野子当先上前一步,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八十五章 天丹护法 白衣老者微微一怔,沉声道:“老头儿无名无姓,你又如何知晓,休想拿话诈我!” 陆野子满脸得意之色,煞有其事地道:“老仙长,方才您之言行和功法修为,尽被小道看在眼里。若小道我猜得不错,您便是那......龙门秘宗的,孙仙长!” 闻听陆野子之言,白衣老者又是一怔,继而铁青的面上竟露出了一丝笑意,道:“孙玄清?好好,你且道来,究竟为何?” 陆野子手捋狗油胡,微摇脑袋,道:“关于八百年前北疆天池一役,世间向来多有传闻,但各大宗门之掌教却将其视为禁忌,不许门人提及,仿与那八门异宝般神秘。之前小道我也曾向先师问及此事,少不了被他老人家臭骂一顿,便是与方才老仙人您的教训一般无二。如今放眼天下各大宗门,道法深、德行高且守礼制的前辈之中,便唯有龙门宗孙仙长,与老仙人您最似相仿!” 白衣老者听罢,摆手道:“你方才所言虽也不假,但老头儿却非孙玄清!”说罢即长叹一声,垂下眼帘,似是不愿再与二人交谈一般。 闻听二人交谈梁仕铭这才明白,白衣老者方才因何不悦,此时他思索片刻,紧上前一步,道:“老仙长,晚辈虽不在道门中,也不在空门内,却也知天下苍生为重。如今,无论您是何方仙士,也不论天下登峰造极者所为何人,还望您看在一众正义之士惨死邪道之手的情势上,出手相助吧!” 见梁仕铭虽已求得救父佛旨,却也未曾置身事外,此刻陆野子即也紧求道:“是啊老仙长,如今天难已至,您若不出手相助,待生灵涂炭、天崩地裂之时,也无法独善其身呀!” “哼,好一个独善其身!”白衣老者瞪了一眼陆野子道,转而便神情低沉,长叹一声,道,“非我所能啊!” 见白衣老者冷言相拒,料想多说无益,二人遂对了个眼神,想要就此拜别,而就在此时,却又见白衣老者端起木碗一饮而尽,转而竟精神满满地高声道:“天难,必有天命之人来管!我等皆庸碌之辈,还是少掺和为好啊!” 此刻,闻听白衣老者忽然道出“天命之人”来,二人不由得猛然一惊。 陆野子认为,眼前这白衣老者神通广大,定然对“天命之人”有独特之见解,或许还能透露出一些线索也不一定。 而梁仕铭却没想那么多,此刻仅有伤悲而已,因他又一次想到了坠崖遇难的步弘。 梁仕铭紧擦了擦眼角,伤心地对白衣老者道:“据晚辈来看,这天命之人怕是,已然......已然死了!” 梁仕铭话音未落,白衣老者当即摇了摇头,肯定地道:“既为天命所派,又何死之有!?” 梁仕铭听罢一怔,紧道:“徐宗主仙逝之前曾明白说道:十六年前,武曲星降世临凡常州府,武进县,蒲乡望月浦。此天命之人与常人无异,仅在两眉之间有颗暗红癍记!” “哦?便是梁公子额前一般模样吗?”白衣老者紧问道。 梁仕铭一愣,紧摸了摸额前伤疤,叹道:“晚辈倒想自己是那武曲下凡之人,如此便不会放任妖邪霍乱人间!此癍记,乃山石碰伤所留......” 白衣老者听后抚须轻轻点了点头。 方才梁仕铭摸到额头伤疤,海之中的茅山记忆方及涌现,紧又回过神来,激动地道:“但我家兄长步弘,却天生有颗暗红癍记!且同样出生在武进县,蒲乡,望月浦!只是......前番与我同去茅山,不幸失足坠崖,至今生死未卜,恐怕已然......” 说到此处,梁仕铭不禁伤悲不已,但见白衣老者却微微一笑,道:“天命之人,不亡不死!倘真如梁公子所言,那他便也不是武曲下凡,天命之人!” 梁仕铭听罢精神大振,惊喜地急问道:“这么说,步弘还活着!?” 白衣老者摇了摇头道:“天命,不可测、不可究啊!” 梁仕铭虽不懂白衣老者所言古怪义理,但却看得出,眼下从他这里该是得不到丝毫答案了,于是思索片刻后,紧又问道:“老仙长,难道只有天命之人,才能阻止天难吗?” “非也!”白衣老者紧说道,“想那武曲下凡之人,初入人间与常人无异,为保其性命不为妖邪所伤,应还有两样帮手与其元神一并下落凡尘才是!” 虽说眼前白衣老者答非所问,但梁仕铭却还是饶有兴趣地问道:“哪两样?” “二护法,两天丹!”白衣老者郑重其事地道。 闻听白衣老者所言,此刻陆野子口中喃喃地重复着,转而蓦然一惊,紧问道:“莫不是天道、人道......” “当然不是!”白衣老者不屑地道,“方才你所提及乃邪道,自诩守护邪法尔,岂能与武曲二护法相提并论?武曲二护法与武曲元神同落凡间,两者冥冥之中相互羁绊。二护法更可在机缘巧合之下,激发下凡之人,令其武曲元神归位!” 白衣老者所言虽十分玄妙,但梁仕铭自认也听懂了大概,只是仍有一事不甚明了,遂急问道:“为何二护法至今却未能激发武曲元神?” 白衣老者听罢,即略显尴尬地道:“只因,如今的二护法与下凡之人相同,对于自己乃武曲护法一事,也不自知!” 梁仕铭:“......” 此刻陆野子也似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撇嘴道:“怎的如此戏耍?还说什么天命道理,如此来看,岂非是撞大运一般的儿戏!?” 陆野子话音方落,白衣老者紧又瞪了他一眼,吓得他急忙捂嘴不再言语了。 此刻梁仕铭也觉这二护法几乎用处,于是又问道:“那两天丹呢?” “天丹,乃天庭圣品、妙用无穷。两颗天丹会随‘天拓碑’一并降入凡间,只等武曲下凡之人亲启。若服下两颗天丹,便可即刻激发元神,而学懂拓文奥妙,则可获得无上之神法!” 此时陆野子已无兴趣再听下去,他料定白衣老者总是虎头蛇尾,开头说得那般热闹,终归也会是冷场而散。而此刻梁仕铭却大为不同,听了白衣老者所言,却露出惊奇之色。因他猛然想到,步弘曾对他提及,早在投身梁府之前,在与同乡妹妹真儿逃荒的路上,确曾吃过一颗奇异的果子! 想到这梁仕铭紧问道:“只吃一颗会怎样?” 白衣老者一脸不解地看着梁仕铭,道:“天丹,应天而萌、应势而成。两颗天丹,阴阳相佐、并蒂而生。摘下,若食之,则上可通九重之天,下可达九劫之渊。若弃之,遇风则化、遇土则融。至于梁公子所说,只吃一颗嘛......恐与凡物无二矣!” 此时白衣老者似是参透了梁仕铭的用意,遂紧摇了摇头道:“梁公子不必再胡思乱想,吉人自有天相!你只记得,天命之人,不亡不死便罢!” 闻听白衣老者唠叨半天,此刻陆野子一副不耐烦地道:“老仙长!这天命之人遥遥无期,眼看邪道兴风作浪,又有何良法?” 白衣老者双目凝神地看着陆野子,道:“找来八门异宝,可有一战!” “哦?老仙人也知八门异宝?”梁仕铭此话方及出口,紧觉自己幼稚非常。 白衣老者轻抚苍须,笑道:“如此说来,梁公子定然知晓,真乃博学之士也!” 梁仕铭脸上一红,道:“岂敢,全赖陆道长所教。” 白衣老者转而又看向陆野子,提点道:“陆道长?” 陆野子紧一礼,道:“无量天尊,贫道失礼,小道便是茅山宗,陆野子是也!” 白衣老者摆手道:“罢了罢了,不必多礼。陆道长可知八门异宝究竟为何物?” 陆野子清了清嗓子,转而一副卖弄之态,道:“便是: 龙虎宗-镇魂铃、 香积寺-铁木钵、 永禄门-锁仙符、 阁皂宗-撞天幡、 青城派-紫虹剑、 轩辕世家-轩辕剑!” 白衣老者听罢抚须点头不止,紧又问道:“陆道长方才所言六门异宝,可知各有何奥妙所在?” 陆野子未料白衣老者有此一问,因自己也不知晓,遂哑然不语。 见陆野子被问住,梁仕铭紧又道:“以晚辈来看,老仙长必然知晓,还望不吝赐教。” 白衣老者略显尴尬地道:“如此来说,倒像是老头儿我在故意卖弄了。” 梁仕铭紧道:“老仙长超凡脱俗,哪会在意这般俗套之事?” 白衣老者开怀一笑,道:“好吧。方才陆道长所言六门异宝之奥妙便是: 龙虎宗-镇魂铃-摄鬼; 香积寺-铁木钵-伏妖; 永禄门-锁仙符-拘法; 阁皂宗-撞天幡-打仙; 轩辕世家-轩辕剑-斩魔; 青城派-紫虹剑-诛魂!” 白衣老者话音方落,梁仕铭却见陆野子罕见地露出一脸钦佩之意,并不住地点头称赞。 而此时白衣老者又看着陆野子,问道:“方才陆道长仅道出六门异宝来,你既身在茅山宗门,可知贵宗门异宝是为何物?” 陆野子本就怕白衣老者有此一问,此时唯有一脸愧疚地支吾道:“呃,这......” 见陆野子一脸尴尬,白衣老者轻笑一声,道:“八门异宝并非与生俱来,先要精选百炼之法器,而后再由修法之人注入本门神法炼化而成。而你茅山宗门的异宝便是......镔铁棍!” “啊!?”闻听此话,陆野子猛然一愣,紧小心地抚摸手中镔铁棍,问道,“真如老仙长所说?这,这,这镔铁棍便是......” 没去在意陆野子的惊喜之色,白衣老者即满眼坚毅地道:“茅山宗,镔铁棍,召雷!” “啊!!!”犹如旱地惊雷一般,陆野子竟不自觉地惊叫出声,继而又自喃喃地道,“莫非,莫非那日船上劈死鱼精的天雷,便为我所召......” 此刻,便在陆野子发呆之际,梁仕铭见白衣老者忽然五指张开,镔铁棍紧从陆野子手中飞出,随即落入白衣老者掌中,继而他将手中镔铁棍微微扫了一眼,摇了摇头道:“此棍,非彼棍!” 见白衣老者平白无故收走镔铁棍,陆野子本就心中一惊,此刻又听他如此说道,于是紧张地问道:“什,什么此棍、彼棍?老仙长所言却是何意?” 白衣老者也不答话,只满眼同情地看着陆野子,继而扬手便将铁棍往二人身后猛一扔。 此刻,梁仕铭见镔铁棍自半空划出一道弧线,继而便深入泥土之中,不待停顿,陆野子当即跑了上去,待他再一次将镔铁棍紧紧握在手中,此时二人回身再看,青石之上,已空空如也...... 二人愣作半晌,继而,陆野子在确保四下再无他人后,即恶狠狠地道:“故弄玄虚!” 怕陆野子招惹是非,梁仕铭急忙止住他,道:“道长可不敢多言,毕竟老仙长帮你夺回了玄化铃,而且......”说着梁仕铭即警觉地向四下环视而去。 猛然回想以往教训,陆野子即也对自己方才胡言乱语后怕不已,遂向四下拜去,高声道:“老仙长慢走,老仙长慢走......” 看着他,梁仕铭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回身向远方香积寺所在的北山看去,叹息道:“可惜,他不肯出手相助。” 此时陆野子刚要开口,即又憋了回去,紧凑到梁仕铭耳旁,小声道:“他虽道法高深,但在我看来,却也是个自私自利之人,天下苍生又与他何干?他只管吃好喝好便罢,此事啊,还须是我教门中人来做!” 闻听陆野子所言,梁仕铭自觉不无道理,因他此刻也有同感。想到,若让自己在天下苍生与回家救父之间做出抉断...... 梁仕铭忙狠摇了摇脑袋不再去想,继而整了整衣衫,郑重其事地向陆野子深深一礼,道:“我这便启程回家救家父。道长,珍重、告辞!”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八十六章 西路劫家 香积寺,南百里外,胡家岼。 黑风肆虐、朦月惨惨,胡家岼北十里外的胡家塚,在片片荒坟之间有一棵狰狞大树。 此时树上,凄风阵阵,沙沙作响;而树下,一座坟头上竟赫然躺着一名女子。 朦胧之下,此女子面貌看不太清,但看身段却是一位妙龄少女,此刻玉腕托着香腮,正与对面一人说话。 对面一人,道家装扮,正骑在一头梅花鹿上。 此人生着一张狭长的脸面,鹰钩鼻、薄嘴唇,尖尖的下巴还蓄有一撮山羊须,正是马脸道人。 他本早该到此与女子相会,却因路遇白衣老者被抢了玄化铃,惊慌之下竟背道而驰跑出很远,而后才又绕路来到此处。 此时,女子娇斥一声道:“哼!休要责怪于我,我本要帮你除了那丑道士,便是龙虎山天师道的胖道士来此,也算不得什么,谁料,竟又来了一个香积寺的小和尚!” “您乃堂堂‘西路劫家’,又岂会怕了那小和尚?”马脸道人不解反问道。 “那小和尚倒也平常,几次被我用障眼法迷住,怎奈他手中乌金杵和那串佛珠却甚是了得!我在那上面着实看到不少同道冤魂,怕是经了不少得道高僧才传到他手。”女子心有余悸地道。 马脸道人长叹一声,道:“若非您中途逃离此处,让那丑道士钻了空子跑到香积寺,我手中玄化铃便也不会被抢走!” 女子不屑地道:“你只抢那玄化铃作何用处?又非茅山异宝。” 马脸道人紧问道:“噢?莫非您知那茅山异宝所为何物?” 女子得意地道:“老娘当然知道......但你得陪陪我,方可告于你知。” 马脸道人狠咽了口唾沫,惊恐地道:“奶奶,您都快三百岁了,便别拿我这晚辈耍笑了罢。” 女子不悦地道:“呦,前番求我害那丑道士,口口声声唤我姐姐,如今却又为何成了奶奶!?你也是死心眼儿,你喜欢何种女子尽管道来,以姐姐我之道行,还不是任由幻化,任你为所欲为吗?” 马脸道人一脸苦笑,急忙央求道:“大姐少要戏耍小道,还望大姐教我,小道定有好心献上,想我门下饶有不少年壮修法之士,届时任由大姐挑选便是!” 女子遮面嗔怒道:“讨厌!如此来说,你且记下,茅山异宝便是那丑道士手中的,镔!铁!棍!” “啊!”马脸道人听罢大吃一惊,遂后悔地道,“当时见他拿于手中、显露在外,便料想不是,原来......” 女子轻轻一笑,嘲弄道:“亏你还自诩什么天鹿仙士,人家天天拿在手中,自然是珍视如宝呀!” 马脸道人当即单手一礼,道:“大姐,如今那丑道士眼见将要转来,你且多多留意便是,多谢大姐!” ※※※ “前面不远便是胡家岼了吧,也不知巨狼有没有安稳地护住小镇......”梁仕铭双眼无神地看着远方喃喃地道,此刻已然唇焦口燥、劳乏不堪了。 在离开谷口后,他本欲步行至驿站搭乘马车回程,岂料赶了几十里的路程待来到驿站,却被告知没了马车。无奈之下,只得休息一晚天亮继续步行,要一直走到胡家岼才行。 眼见离开谷口至今已然两日,此刻傍晚时分,梁仕铭才依稀看到远处两山隘口,而隘口下便是胡家岼了。 “是啊!道爷我渴死了!”陆野子干瘪着蛤蟆嘴道。 早在谷口分别之时,陆野子言说,怕梁仕铭一个人路上遭遇不测,且慧悟大师召集师兄还需要些时日,由是便一路护送而来。 陆野子一路叫嚷口渴,此时梁仕铭忍耐不下,当即道:“道长,方才那一整袋水便被您一人喝完,我却只喝了两口啊!” 陆野子母狗眼一翻,道:“怎的?依你之意,还多亏你让着道爷我咯?” 梁仕铭不悦地道:“晚辈可没说。” 陆野子不肯罢休地道:“你就是这意思!你本不让我相送,也不知道爷我哪根筋搭错了却偏要送,如今倒好,你变着法子让道爷我下不来台是不是?” 梁仕铭一阵无语,紧皱眉关,道:”道长,方才我正想着象牙引所在,才有眉目,却被你打乱了......” 没有停顿,陆野子急忙捂住大嘴,一言不发。 日落西山,彩云披霞,二人顺官道自北向南经过胡家塚,此刻梁仕铭却忽然听得道旁荒野之中有声音在呼唤自己。 寻着声音方向擎目看去,见声音是自左手方远处一片荒坟中发出,不由得后脊一阵发凉,紧满脸难看地看向陆野子,道:“陆道长?这......” 陆野子朝慌坟方向瞥了一眼,不屑地道:“以公子之阅历,如今还怕这些孤魂野鬼?理它作甚!我们走!” 梁仕铭遂也不再理会,二人紧又继续赶路,而正在此刻,二人却惊奇发现前方道路尽失! 不只是前方,如今周围四下,竟全都变成了一片慌坟,此时此刻二人竟被慌坟围在其中。 “不好!障眼法!”梁仕铭先于陆野子喊道,只因这情景自己太过熟悉了。 此刻不待陆野子开口,梁仕铭紧又想起当初白水镇长街之上,老更夫所授的‘四斜步法’来,遂凭着记忆回想,摆出了步法。 步法即成,此刻梁仕铭见前方、右方的慌坟景象便开始渐渐模糊,唯有左手方的慌坟份外清晰,想来只有左手方是实景,而此刻他又惊奇地发现,慌坟之中正有一个女子朝这边缓缓而来。 此女子虽看不清容貌,但见她身段腰肢,却是妩媚至极。 不多时,女子越来越近,梁仕铭遂闻到一股似曾熟悉的幽香味道,与此同时,紧见女子脸面瞬间一片模糊,而下一刻便看清了面貌...... “啊!?”此刻见女子竟是高府所遇,对自己有恩的狐女,梁仕铭猛然一惊,心中顿然百感交集,说不出是害怕、是欢喜、是希望还是何种滋味,继而不由得呆呆地道,“神仙,姐姐?” 梁仕铭话音方落,却听得身旁“扑通”一声,紧一眼看去,见身旁陆野子已然跪倒在地,口中拜求不止:“恭迎大仙,恭迎大仙......” “......”梁仕铭遂觉一阵无语,不知陆野子因何如此怕这狐女。转而他收起步法,向狐女一礼,道:“神仙姐姐,您到此有何贵干?” 狐女停下来抿嘴一笑,道:“没事便不能寻你二人吗?”说罢,遂香帕遮面、轻摆腰肢向二人走来。 此一番,狐女却好似对陆野子格外感兴趣,言语之间,两眼一直盯着跪倒在地的陆野子。 方才梁仕铭在看到狐女之后,便想起她为救自己,灭恶灵、除水鬼的能耐来,此时便欲将胡家老妪之事说出,求她相助为胡家岼除掉一害,于是紧道:“神仙姐姐,此处有老妖......” 梁仕铭话未说完,却见面前狐女脸色猛然一青,下一刻,紧觉得头顶天空大亮,急忙抬头看去,只见头上一团白炽光团,如焰如烈,腾在半空,无法直视。 梁仕铭紧低下头来,撤回眼神,却见此刻狐女在看到头顶光团后,竟吓得魂飞天外一般,满面扭曲,紧见她急忙忙拜倒在地,蜷缩一团、瑟瑟不止地哀求道:“大士饶命,大士饶命!不知因何冲撞了大士,奴家这便离开,这便离开!” “孽畜!”光团中怒叱道。 闻听头顶传来一声呵斥,梁仕铭不由得身子一怔,不是因这呵斥声愤怒至极,而是他听出这是高府狐女、神仙姐姐的声音,那如今面前跪在地上的又是...... 正在梁仕铭迷惑不清之时,又听头顶声音道:“本尊不管你栖身何处、偏向哪派!但你面前二人,绝不许再碰!你六路劫家之一东路恶灵,便是被本尊所除,你若再寻他二人,本尊定然灭你神魂!” 地上,女子蜷缩一团,诺诺应承不止。 “今念你修炼不易,暂且饶恕于你,逃命去吧!”头顶光团中又道。 继而,梁仕铭紧见在白光照射之下,地上女子周遭青烟顿起,须臾,烟尘散去,地上竟趴着一只灰色大狐狸,而与其他狐狸不同的是,它居然长了两条尾巴...... 梁仕铭心中一惊,不由得连连向后退去,此时看到头顶白光渐消,遂抬头看去,见果然是高府所遇狐女。方才白色光芒俱被她隐在身后,映出几丈方圆的白色天幕来,而天幕之下,此刻狐女却与高府初见不同。那时的她娇滴滴、崔莺莺,一副撩拨神魂的装扮,而此时的她则一身洁白缎裳、端庄素雅,当初拖在身后的八条白色绦带,也化作了八条粗大如蟒的毛绒巨尾,八条巨尾雪霜一般、凝白耀目,此时若孔雀开屏相仿在身后铺展开来,神威之气、威煞四方! 此刻狐女待看到梁仕铭后,面上怒容不见,转而微掩樱唇,噗嗤一乐,道:“莫非,公子你想我了吗?” 看着半空无比绝伦的神仙姐姐,梁仕铭目瞪口呆,不知作何说辞,只勉强支吾道:“这,这,这......” 狐女佯装气道:“你只当不说,我便不知吗?若非如我所说,你又岂能将那灰狐看作是我?它所施障眼之法,被降者便会错将它看作是身边相近之人。你既已将我当作近人,又要如何狡辩?” 闻听狐女所言句句在理,但梁仕铭却依然不知如何作答,口中兀自支吾道:“我,我,我......” 见梁仕铭半晌无言,狐女嗔娇斥一声道:“无趣!书呆子!如今,这灰狐已然逃去,料它再不敢去找你麻烦,你也速速离去吧。”狐女说罢,旋即消散。 “哎!”梁仕铭刚及回过神来要喊住她,却见头顶白光不见,转而昏月当头、寂寥不堪。 失落之余,梁仕铭见前方道路也恢复如常,而身旁...... 见陆野子正双眼充神地盯着自己,梁仕铭不由得一怔,继而道:“陆道长,方才......” “不错!怪不得高府初见,便觉得她修为高深,原是一个几成地仙的高人啊!嗯,不错,不错,你称她神仙姐姐,极为不错!” 梁仕铭满头雾水地问道:“道长此话话来?” 陆野子激动地伸出二指比划道:“八尾!她可是八尾呀!” 梁仕铭一惊,继而问道:“道长说她如何了得,那为何早在高府之时,她却似是惧怕莲迟一般?” 陆野子大嘴一撇,不屑地道:“小和尚?哼!他也配!给这八尾仙狐塞牙缝都不够!” 见陆野子此刻竟似在夸赞自己一般吹嘘不停,梁仕铭遂又问道:“那因何莲迟师傅进府后,却能将她惊走?” 陆野子双眼唏嘘,长叹一声道:“如此来说,该是在房中初遇之时,那仙狐见我招待有佳,故而才给了道爷我一分薄面而已。唉,不说了!如今倒好了,非但胡家岼之难已解,便是那西路劫家恐也不会再出山了!此一箭双雕,真乃大喜,也要多谢那仙狐恩德!”说罢遂拉着梁仕铭向空中拜了拜。 见难事已平,梁仕铭自觉高兴不已,此刻看着陆野子,即又问道:“方才,初见西路劫家之时,道长因何忽然跪下?莫非您也将它看成了神仙姐姐?” 陆野子白眼一翻,道:“道爷我下跪?笑话!怕是你被障眼法所迷,看到幻象了吧?”说罢即催促梁仕铭速速赶路,向胡家岼走去,继而便趁他不备之时,紧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八十七章 锁仙神符 入夜时分,二人方至胡家岼。 待二人到达驿站,见到众人后便先将莲迟之意带到,遂又私下将老妪败逃一事告知长清风。继而梁仕铭便做主,一如莲迟应许的那般,答应将此功记在长清风的头上。长清风听罢大喜,遂摆下丰盛酒席答谢二人。 梁仕铭急又问及巨狼之事,长清风叫苦不迭,说自他一行人走后,巨狼每晚嗷叫不止,害得众人无法安睡,但奇怪的是,昨夜晚间便不再听到声音,也不知它去向何处。 当夜晚间,梁仕铭同样没有听到嗷叫之声,想那巨狼虽是聪慧异常,却也终究是只野兽而已,料想定是几日按捺不下,远奔他处了,心中虽也记挂,但也别无他法,由是便早早入睡,欲明日不及长清风挽留,便尽快启程。 转天天亮,长清风连同二军官在镇中设摆高台,大张旗鼓地宣扬明示,说此镇孩童丢失一案的元凶正犯乃是一只狐精,如今已然被除,再无后患。 看着高台上光彩照人的长清风,以及台下悲欢交杂的小镇百姓,二人即也不禁唏嘘不已。为怕误了行程,二人当即找到瘦黑道士代为请辞,转而便搭乘驿站马车先行离开了。 梁仕铭本不愿陆野子再送,但陆野子却说怕他路上偷懒,不去回想象牙印所在,故而一路督促;又道是没了象牙印,便失了统领宗们之印信,如此一来,即便大师兄执掌门宗,也将名不正、言不顺!小者,恐引起门人疑隙,大者,甚至会失了宗门的千年传承!梁仕铭听后也深以为是,由此便由他一路跟随,但却又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忽如千金。 日复一日,二人舟马交替,这一日来至河南南阳府地界。 深秋季节凄风瑟瑟、残叶凋零,马车行至林道之间,辗轧着满是的枯枝烂叶,发出不绝于耳的轻微声响。车内,梁仕铭与陆野子一路劳乏,正闭目休憩,此时,却忽然听到车前人喊马嘶,马车也紧跟着突然停下,二人面面相觑,暗叫不好。 此刻,梁仕铭急忙起身,掀起布帘向车前看去,只见远处道边躺着一人,满身是血一动不动,该是已然毙命当场了。 自称经验老道的车夫即料前方不测,似有歹人相仿,劝说还是折返绕道为好。 梁仕铭急又回身看向陆野子,想听他决断,此时陆野子即也探出头去,四下打探,却见马车后方的西北远空,黑烟映日,遂急道:“好大的邪气!走,快走,速速冲过去!” 梁仕铭担心地上之人,于是道:“那地上......” 陆野子两眼一瞪,斥道:“少要多管闲事!速离此处!” 扬鞭策马,马车急冲而上。 而就在马车从地上之人身旁疾驰而过时,梁仕铭却看到那人忽然伸出一手,继又重重落下。 不顾陆野子阻拦,梁仕铭急忙叫停马车,紧跳车向后跑去。 一路狂奔,待来至近前,却见地上之人,乃是一位道长。 “这位道长,您怎么了?”梁仕铭揪心地问道。 那人听得声音,身子微微一抖,继而艰难地抬起头来。 见此人乃是一个须发花白的老道长,此刻虽满身鲜血,目光却坚毅无比,停息须臾,即听他微弱地道:“这,这位,公子......” 见此人尚未毙命,梁仕铭紧向身后马车看了看,又道:“道长莫急,我这便将马车驶来,带您去医治!” 此刻不及梁仕铭转身跑开,老道长即用嘶哑的嗓音,艰难地叫道:“不!”须臾停顿,即又微微地道,“你,你,近前来。” 听到喊叫梁仕铭急转回身,满眼不解地看着地上的老道长,此时此刻,竟觉此情景几近与茅山之巅所遇徐宗主相仿。想到这梁仕铭心头一紧,猜测莫非这也是为致一真人所害的正派中人? “道长,您可认得香积寺的老方丈吗?”梁仕铭激动地问道。 闻听梁仕铭之言,老道长微微一怔,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缕欣慰的笑意,道:“公子认得慧悟大师,这便,便好......我,我乃永禄门,门掌......今遇邪道袭门,门众四散溃逃,我,我......”似是自己觉情急之下说话艰难,老道长遂不再开口,紧从怀中掏出一道灵符,颤巍巍地递上来,道,“交,交予,慧,慧悟大师!” 梁仕铭慌忙走上前去,心疼地从浸满鲜血的手中将灵符接了过来。 见此灵符两掌长短、质若畜皮、形色暗黄,除却符头、符脚处,其他部分尽为工工整整、密密麻麻的不解字符。而在灵符的底端,还串有一根金线,金线细若发丝,只留出一指长短,其余皆盘绕成团,坠在下方,目及算来,取直后大有几丈长短。 此刻不待梁仕铭开口说话,老道长深提一口气,艰难地道:“此乃本门异宝,锁仙符!实乃拼了几十条门人性命换来,公子拿走,只交于慧悟大师,休,休对他人提及!切勿负我,切勿负我......” 将锁仙符揣入怀中,此刻看着垂危之中的老道长,梁仕铭不知所措地又向身后马车看去,而在此时,忽听得远方一阵破空巨响,紧抬头看去,黑烟渐近...... 此时老道长也看到了远空异动,转而见他两眼通红、切齿急道:“快!快走!” 瞬息之间,梁仕铭仿觉自身又回到了茅山之巅,那痛楚且充满急切期盼的双眼,即又一次浮现眼前。 梁仕铭懂得,一人用尽生命所要保全的,竟有多么珍贵! 人,真是可以为信念和珍爱之人、之物放弃性命! 如今,梁仕铭明白最该去做的,并非是带他一同上车,累及一车人连同他的期望一同被毁当场。 如今,最该做的,便唯有将他的遗志完好无损地保全下去,一如茅山徐宗主...... 猛然间,梁仕铭又一次想起了徐宗主的托付来,印象中,除了照看好他昏厥之中的徒弟陆野子外,还有...... “杀了我!” 徐宗主痛苦扭曲的面庞以及绝望无比的嘶吼声,再一次于梁仕铭的耳际响起。 一把蕴含无极道义的古色宝剑,此一刻,竟如恶魔一般惊闪在他脑海之中。 “不!不!我不是!我不是!啊——”梁仕铭大喊一声,扭过头,狂奔而去。 直到看着他被一个手拎铁棍的道人拽上马车,继而消于眼际后,老道人欣慰一笑,转而,满面坚毅地回过头去,向远空看去......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八十八章 不解字符 车内,陆野子的抱怨和唠叨声充斥车内,萦绕在梁仕铭的周围久久不散,但此刻,梁仕铭却半点没听进去。 他的心绪久久难平,直到眼中泪水滑落脸颊,陆野子便也不再唠叨,默坐一旁,关切地看着他。 过了许久,梁仕铭猛然挣醒过来,口中惊道:“永禄门!” “什,什么?”陆野子不解地问道,“什么永禄门?怎的忽然提及它?” 此刻,梁仕铭激动的浑身颤抖,早先他在看到遇难老道长时,由于太过惊慌,竟一时忘记‘永禄门’乃八大门派之一,而如今被自己揣在怀中的灵符,也正是八门异宝中的‘锁仙符’! 想到这里,梁仕铭两手紧抓陆野子,急道:“方,方才那老道长,他说,他,他是永禄门的门掌!” “什么!?”陆野子蓦然大惊,慌忙掀起车帘,起身向车后看去,即便此刻他任凭什么也看不到。 陆野子忙又坐回身来,一脸惊慌地问道:“你说......他?” 梁仕铭难过地点了点头。 此刻陆野子也十分清楚,待马车走后远空黑烟便也降至,如今那老道长想必已然惨遭不测。 “狗国师!又害我正派一位高士惨死!”陆野子切齿怒道,转而他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紧又问道,“方才,他可有何话交代于你?” “他......”梁仕铭思索片刻,紧又想起老道长临终嘱托不可对他人提及,此刻他虽也心中不忍,却还是将锁仙符一事瞒下,只对陆野子说起,老道长言说满门皆已溃败。 陆野子又自大骂致一真人不止,末了又来劝慰梁仕铭,言说二人实力不济,若当时将老道长救上车来,届时不只他一人,便是整车人也会落得个惨死当场。 梁仕铭心中痛苦,不愿再提,遂又不再说话。 马车一路狂奔,待到达驿站后,二人草草吃罢,便各自睡下。 躺在床上,梁仕铭心事繁多,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直到听得陆野子鼾声渐起,他才渐渐睡去。 当晚,却是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好多,金娇、步弘,甚至是白衣老者。 梦中,他居然还看到了一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石碑。石碑巴掌大小、通体墨黑,顶端还长着些许野草,碑面上密密麻麻地篆刻着自己也不认识的字符。 继而,梁仕铭又梦到了步弘,看到了他带着妹妹真儿雨夜逃难的画面。原来,这石碑便是那晚被步弘所发现,而在石碑顶端的野草下、蓬松垂展的草冠之内,居然还生有颗青色的果子,野果晶莹剔透、香气怡人,令人口舌生津。他紧又看到步弘吃了一颗,而另一颗,却落入水中,消融无影...... “另一个也吃了,另一个也吃了啊!” 梁仕铭连连大喊,猛然惊醒,才知方才是梦。此时闻听窗外梆点之声,已然四更天了。 借着月色,梁仕铭从怀中掏出慧悟大师所赠的黄绸包裹,看着里面的救父法旨,想着马上便能救治父亲一家团圆,心绪方及稍稍平复,却又忽然想到了白天所遇的老道长来。 他狠摇了摇头想去忘掉,并告诉自己不再去想,渐渐地......若非感觉到了怀中那沉甸甸的锁仙符,他几近快要将白天境遇当成是错觉了。无奈之下,梁仕铭深呼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了那道沉甸甸的锁仙符。 月光之下,锁仙符底端的金线,莹莹泛光;而符上密密麻麻的不解字符,此刻竟次序亮起,仿似跃然纸上一般。梁仕铭心下一惊,瞪大眼睛仔细看去,见符上亮起的这些文字,自己竟全然认识!这些字词虽断断续续、枯燥拗口,但大体却可以看出,是教导两手如何摆诀,以及简单的呼吸之法,多是强精壮骨、固本培元之意。 梁仕铭心下害怕不敢再看,遂急忙将锁仙符收起,与佛旨一同放入黄绸包裹,重又揣进怀中。 此刻,想着永禄门老道长的生前嘱托,他便暗暗打定主意,待回家治愈家父后,定要再赴香积寺,将此物亲手交予慧悟大师手上。继而他便如释重负一般,沉沉睡去。 ※※※ 香积寺,住持禅房。 莲迟进得房中,回身轻带房门,继而看了一眼端坐床塌上的慧悟大师,垂眉一礼道:“师父,不知唤弟子何事?” 慧悟大师微睁二目,问道:“这几日,你休养如何?” 莲迟心怀感激地道:“多谢师父,已然好多了。” 慧悟大师点了点头,道:“为师问你,前番下山有何所获?” 莲迟眉间一紧,继而愧疚地道:“只遇到一个相仿之人,便是那梁公子,且他额间红癍也非天生。” 慧悟大师轻叹一声,道:“那梁公子身上倒有些灵气,为师却也参度不透,只待稍后看罢......”转而,他寿眉紧躇,又道,“倒是你,心中依然有所牵挂啊!” 莲迟一怔,急问道:“师父怎知?” 慧悟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你心结总应揭开、孽缘总应放下才好!” 莲迟似有所悟地道:“弟子明白!” 慧悟大师面带期许之色,问道:“你当何如?” 莲迟未料慧悟大师刨根问底,此刻不知如何作答,遂支吾道:“弟子......” 慧悟大师沉叹一声,道:“好了,你且寻她去吧。”说罢遂双目紧闭。 莲迟一愣,紧道:“她?师父是指弟子的表姐么?” 见慧悟大师半晌不语,莲迟苦叹一声,道:“弟子如今也不知她是生是死,又身在何方,且即便找到,弟子又......” “阿弥陀佛!”不待莲迟再说下去,慧悟大师双手合十,道,“情思绵延,不亚如钢筋玄丝一般,当须直面孽缘、斩断情丝,方能了却红尘,皈依我佛。” “师父!” “去吧!” “是,师父!” 走至门前,莲迟刚要开门而出,却在此刻猛然回头,犹豫半晌,还是问道:“若弟子......斩不断......” “命中所在,随它去罢,阿弥陀佛!”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八十九章 祭神女子 汴河之上,浩荡烟波,大船自西向东顺风疾驰。此时梁仕铭、陆野子二人乘大船已然进入南直隶,行在凤阳府地界。 在问明船老大后得知,如今已无须再回白水镇经由陆路至武进,此番返程只须全程乘大船,顺汴河直入武进便可。 一路之上,二人早把烦事聊尽,继而便开始无尽畅想,在谈到兴致之时,心情却也觉得欢快多了。 陆野子曾说,待修仙的大师兄出山,便将茅山异宝镔铁棍交予他,便可助慧悟大师一臂之力打败邪道,届时只待寻得象牙印,便可重振茅山辉煌! 而梁仕铭则要在救父之后,多派人手去茅山寻找步弘遗骸,将他入土为安。此外还要让陆野子多多逗留几日,一是尽地主之谊,二则是要好生答谢一番,还说要与他一同到县城之中游赏游赏。 此刻,船头之上,河风拂面,梁仕铭看着两岸金秋柳色,想着自己即将回家团圆,心下欢喜不已,一时兴起,当即吟道:“ 万艘龙舸绿丝间,载到扬州尽不还。 应是天教开汴水,一千余里地无山。” 甲板之上,陆野子坐在摆有酒菜的木箱旁,喝了一口酒,摇头享受不止,继而又赞道:“好诗,好诗!梁公子,大才,大才啊!” 梁仕铭微微拱手,道:“岂敢岂敢,此乃‘鹿门子’仙士之大作!” “鹿门子?”陆野子当即放下竹筷,一脸怒色紧问道,“莫非与那鹿角仙士,马脸道人有何渊源?” 梁仕铭一笑,道:“鹿门子乃‘皮日休’先生的道号,此一篇便是先生名作——《汴河怀古》。他乃先唐人士,与那马脸道何甘?” 陆野子尴尬地撇了撇嘴,继而走到船头梁仕铭身旁,问道:“前方到哪了?” 梁仕铭擎目远眺,见远方河岸之上行船汇聚、担挑忙碌,于是道:“按方才船老大所说,前方该是凤阳府宿州!” “宿州?” 梁仕铭点头道:“宿州乃舟车会聚之所、九州通衢之地,也是扼汴控淮的军事重地。想当年,孔子于此演礼,便将当世大贤‘闵子骞’收入门下。” 陆野子紧问道:“便是孔门七十二贤之一,人称‘孝圣’的闵子吗?” 梁仕铭惊喜地看着陆野子,道:“正是,正是!” 陆野子捋着狗油胡,打量梁仕铭片刻,道:“眼下以道爷我来看,梁公子为救家父,跋山涉水、不顾生死,可比闵子骞!” 梁仕铭惶恐道:“岂敢岂敢,晚辈哪敢自比闵贤?” 陆野子佯装一本正经地道:“不,我看可比!” 梁仕铭遂看出陆野子是在戏耍自己,紧又反讽他几句,二人继又开怀不已。 说笑之间,大船已来至宿州埇桥镇渡口。 渡口之上大小船只拥堵不堪,挑夫担客往来穿梭。 只因所坐大船急须补给,船老大告知二人还须耽搁些时间,不妨四处走动走动。 二人行船一日,早也劳乏不堪,由是便顺跳板来到河岸上,舒展舒展筋骨。 只因此处距县城还有些距离,四下仅有些零散摊铺,二人见也没有什么可买,便顺着道路信步走去。 二人于柳荫之下边走边看,不多时,便入乡间,问一孩童,言说此地乃洪河村。 此时,便听许多孩童叫嚷着要去河边看祭神,二人心奇,遂也一同跟去。 跟着孩童,二人一路小跑,一炷香时间后才赶到河边。 远远看去,只见一处石砌高台之上,一杆杏黄大旗迎风飘卷,台下四处早已聚满人群,摩肩擦踵、拥挤不堪。 看到此处,陆野子脸上一怔,赞叹道:“此地道场,阵势不小呀!” 梁仕铭不解地问道:“何为不小?” 陆野子点手指道:“看!太极高台九尺九,八角遍插杏黄道旗,四面站立侍法道童,如此阵势,对于此等乡村来讲,不可谓不浩大!” 待二人走近,便见高台正中摆有一方香案,上摆一应法器,更有手腕粗细的大蜡“噌噌”青烟不止。香案旁站立一名瘦黑道人,此道人身着杏黄太极法衣,右手紧握朱红桃木剑,左手两指正对着地上指指点点,口里也喋喋不止。 由于被石台所挡,二人看不到瘦黑道人所指何物,遂又往里面挤了挤,继而便沿着石台缺口看到,瘦黑道人所指乃是一位被五花大绑的...... 少女! 此少女皮肤白皙,一身红妆,此刻低头垂眉,面貌看不太清。 见居然用活人祭神,不止梁仕铭,便是陆野子也不由得一惊。 不解此事缘由,梁仕铭急向身旁高声问道:“因何要捆那女子!?” 梁仕铭话音未落,前方一个白胖中年人转过脸来,道:“因何?当然是祭河神啊!最近河上旋流诡异,隔不久便有渔民惨死水中,且撕碎尸骸总也漂到岸边,闹得人心惶惶!” 白胖中年人话音未落,梁仕铭便见右手方,一个尖嘴猴腮地小个子紧道:“是啊,按这高台上仙长所说,是因河神震怒所致!须祭献一名女子,方可平息水难!” 与此同时,站在梁仕铭左手方,一位年迈沧桑的白发老人叹息道:“唉,这女子好生可怜啊!” 白胖中年人紧斥道:“她不死,总也要有人死,才能平息河神!让她一个外乡人去死,总好过让我们当乡本土的女子去死好!” 老人瞪了白胖中年人一眼,训斥道:“哼!胡闹!” 尖嘴猴腮的小个子,一脸坏笑地道:“呦呵,张大爷,您怕是看上人家女孩子了吧!?” 见小个子言语戏耍,老人苍眉倒竖,骂道:“我打你个小畜生!胡说八道!”说罢扬手要打。 小个子连忙嬉笑躲开,口中紧道:“大爷别打,小的错了,错了还不成吗?” 此刻,白胖中年人想了想也微微摇头,道:“唉,张大爷说得也是,不管这女子哪里人士,如今祭了河神,却是可怜!” 小个子紧道:“可怜?是可惜!你可没看,这女子长得呦,啧啧啧......若能一亲芳泽,死了也值!” 白胖中年人不屑地道:“是何模样,竟被你说得如此夸张?” 小个子两眼一瞪,驳斥道:“夸张?你等等......”说罢遂踮起脚尖,又蹦了两蹦,挣扎着向人群外看去,道,“方才王员外看了这女子一眼,便火急火燎地往家跑去,想必是取银两了,马上就该回来!他说要重金买下这女子,给他家傻儿子作媳妇......” 闻听小个子如此说道,又有不少人围拢上来,询问所言虚实。 至此,梁仕铭和陆野子便也弄懂了始末缘由。 陆野子不禁恶骂道:“什么河神?依道爷我看,它就是一河妖!” 怕陆野子招惹是非,梁仕铭紧让他小点声,继而又向高台上的女子看去。洪河村 看着被绑待毙的女子,想她定然是身世悲惨,否则也不会被选去祭献河妖,梁仕铭此时心下痛心不已。与此同时,想到若真有哪家富户愿将她买回家中,总也好过死在河中、喂食鱼虾,也算是一件积德之事。但转念又一想,即便有人将此女子救下,也不过是再换一名身世悲惨的女子去死,仅此而已。 此时,看着仰头怒视高台的陆野子,梁仕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道长,不若我等去报官吧!” 下一刻,不待陆野子说话,紧听得身后人群外,有人高声喊道:“快,快!快扔下去!官军来啦,官军来啦!” 二人顺声音随众人一同看去,只见远方,烟尘飞扬之处,正有十几匹高头大马向这边飞奔而来。其间有两匹快马先一步跑上来,马上两名凶恶军兵,来至人群外即用鞭子抽打路人,为后马让出道路。 不多时,人群向两旁撤去,让出一条直通高台的道路,随后十几匹高头大马即也赶到。 此时梁仕铭才看到,随后赶到的十几人并非俱是官军,头一排骑在马上的,却是五名道士。 五名道士之中,除去正中骑白马的为首一人,其余全都五十岁上下,看上去饱经风霜、阅历非常。 位于正中,端坐白马之上的为首之人,是一位年轻道士,身着蓝色道装,外披锦缎黄色罩袍,头戴镶宝嵌玉的九梁道冠,华贵之气,无以言表。 年轻道士约莫二十出头,浓眉小眼、鼻正口方,长相还算标致,唯有那双小眼,无论何时看去,俱似未曾睁开一般。 此时,两名先头赶到的军兵高喊几句后,全场遂静寂无声,继而军兵又喝道:“管事的,滚出来一个!” 不多时,一个乡绅模样的中年人跑来,颤巍巍地拱手问道:“军爷,不知有何吩咐?” 军兵大喝一声道:“大胆!此乃太常寺,少卿大人!还不速来见礼!” 众人未料面前这年轻道士,居然是四品高官,当即纷纷跪倒在地。满脸不屑的陆野子起初不愿,随后即也被梁仕铭硬拉着一同蹲了下来。 此时,年轻道士手扬马鞭,点指高台,目空一切地问道:“尔等这是作甚?” 乡绅回道:“此间河神震怒,乡民屡屡遇难,今请来法师,拜坛作法。” “只是作法?”年轻道士紧问道。 乡绅紧一怔,支吾道:“还,还......” “说!”军兵威喝道。 “他们要把那女子扔到河里祭神!”人群中不只是谁喊了一嗓子,梁仕铭隐约听得,这声音似是方才那年迈沧桑的白发老人。 这一声喊罢,跪倒在地的中年乡绅浑身一哆嗦。 年轻道士遂冷哼一声,道:“我大明国师乃正一道宗‘致一真人’,其秉承正一天法、济世救民,今尔等又岂能置天法于不顾,轻易向水中妖邪低头!?”年轻道士说罢,遂探右手于身后拉出宝剑,继而左手二指掐决萦绕剑尖,须臾,他猛喝一声,但见一道青气直奔高台,蓦地打落杏黄大旗。 在场众人见此神法,无不瞠目结舌,惊骇不已。 见众人吃惊模样,陆野子不屑地撇了撇嘴,低声道:“你们见过什么世面?” 梁仕铭紧又慌忙止住他,让他少惹麻烦。 此刻,年轻道士在左右军兵搀扶之下,下得马来,继而迎着众人仰慕的眼神向高台走去。 高台之上,方才身着法袍、手擎木剑的瘦黑道人,此刻早已吓得体似筛糠,跪在地上颤抖不止。 年轻道士走上高台,遂派军兵将这瘦黑道人以滋扰乡民为由入罪,并强行带走,继而又亲自替红衣女子松开绑绳。 松绑之时,待年轻道士看到女子面貌后,身子猛然一怔,忙对身旁军兵耳语几句,转而竟一把将女子抱起,向高台下走去。 此刻,身旁军兵高声喊道:“今有邪道一人,滋扰乡民,已然入罪。此无辜女子,少卿大人带回衙门暂作安置。而河中妖邪之事,少卿大人已然应下,明日便来彻查此事!” 军兵言罢,人群之中叽叽喳喳,众说纷纭,有人拍手叫好,有人则恼羞成怒,更有甚者说这年轻道士没安好心、以势压人,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掳走女子。 而梁仕铭却在心中感激这年轻道士,如今不但让红衣女子得以活命,又将此事揽下,如此便再无女子无辜丧命。 想到这里,梁仕铭即与众人目光一道,齐向高台之上看去,此刻,年轻道士正怀抱红衣女子缓步走下台阶。 而就当梁仕铭的目光扫过年轻道士,继而落在红衣女子面庞时...... “啊!!!” 晴天霹雳一般,梁仕铭瞬间惊在原地。 只因他看得真而又真,此刻,年轻道士怀中的红衣女子,正是...... 金娇!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九十章 门主少卿 梁仕铭紧揉了揉眼睛,再一次去看...... 没错,就是她! 那世间罕有的仙子样貌,那纯暇如雪的娇嫩肌肤,除她,再没别人! 此时,水镇初遇那身着红罗、头戴凤冠,不可方物的清奇仙子,仿若又一次活在了梁仕铭的眼前。而那朱唇微启、眉黛微锁,一颦一动撩人心魄的心动感觉,也再一次在心底活泛起来。 这时见金娇依旧身着长街那晚相遇时的红色霓裳,却是双目沉闭,没有半点生息,梁仕铭紧张地自问道:“她是怎么了?” 继而,他便觉心底一种莫名的冲动,猛然泛起,迫使他冲上前去,把金娇夺回来!而刚及他站起身形,却不料被身后军兵踹倒在地。 “都给我跪着!待少卿大人离开后,方可起身!”军兵手持马鞭扫向众人大声喊道。 此刻,待梁仕铭见年轻道士怀抱金娇自身旁经过时,即再一眼看去...... 待看到昏厥之中的金娇后,梁仕铭更觉心疼不已。 他自问从未有过如此心似油煎的痛苦,同时也不解,究竟这痛是因为担心金娇所致,还是仅仅无法接受,她正被一个陌生男子所占有着。 无论如何,此刻他总是心似刀割一般,浑身挣扎不已。 身旁陆野子看出了他的异常,紧小声问道:“哎!哎!你怎的了?” 陆野子这一声,猛让梁仕铭惊醒过来。 “是啊!我这是,怎么了?”梁仕铭在内心自问道,继而狠摇了摇头不去乱想,开始思索着如何救人。 但首先令他不解的是,金娇因何会出现此地?并且以她之能为,又怎能被道人所绑,而去祭献河妖呢? 种种疑惑,梁仕铭无法解答,而不待多时,年轻道士便将金娇抱上坐骑,继而带着一众人马,扬尘而去。 此刻,梁仕铭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与焦躁,当即站起来喊道:“快!跟上!”继而便一溜烟跑开了。 “去哪?”原地,陆野子愣神地问道。 与来时不同,此一番梁仕铭仅用半炷香时间便跑至村边,正巧遇到一辆骡车,当即不由分说地拦下,待陆野子跟上来后,遂慌张地让他租下此车。 陆野子从未见过梁仕铭这般六神无主,料想事态紧迫,遂罕见地掏出五两银子来。 骡车主人本也有事在身,如今见租客居然爽快地拿出五两银子,这笔钱俨然可以再买一匹骡子了,由是便也欣然答应。 一声鞭响,青花骡子尥蹶扬蹄,拽起木车奔跑如飞,朝着马队方向追赶而去。 若是平常,十几匹高头大马四蹄如飞,便早已不见踪影,但碍于年轻道士一马二人,故而整个马队行进稍缓,骡车不多时便跟了上来。 马队、骡车,一前一后,顺着官道一路往南而行,直到傍晚时分,便来到埇桥镇,行至大街上。 此时行人渐多,马队放慢速度,两名军兵依旧在前头扬鞭开路,往来车马均被赶下官道一旁等候,梁仕铭所乘骡车也籍此畅通无阻地紧跟其后。 继而,梁仕铭便问及骡车主人州衙所在,被告知前方十字街右转便是,但梁仕铭却发现,马队在经过十字街后并未转进州衙,而是穿过十字街径直往南行进,直至快出南城门,才停在了一家客栈前。 马队即停,先有二军兵把年轻道士和金娇接下马来,又有几人将马匹牵到后门马厩,余下众人则簇拥着年轻道士进了客栈。 梁仕铭急要下车跟着进去,却被陆野子一把拉住让他稍等片刻,以防对方起疑而招来麻烦。 等不多时,陆野子即嘱咐骡车主人在外等候,转而同梁仕铭一起向客栈走去。 傍晚时分,打尖住店络绎不绝,二人进得客栈,见此时堂上已然满客,吃饭喝茶、划拳行令好不热闹,却唯独不见年轻道士的踪影。 二人打听后得知,年轻道士一行人今晨便已包下后院,二人遂佯装寻人往后堂走去。见此时后院门外,正有两名军兵把守,无奈之下,梁仕铭只得呆呆地看着院门,无尽伤神。 陆野子将他拽到走廊一旁,低声问道:“一路上你便像丢了魂一般,如今总该跟道爷我说道说道吧?” 梁仕铭沉叹一声,道:“那,那女子......” 闻听梁仕铭如此说道,陆野子遂气道:“我就知是因那女子!想那被绑女子本该祭献河妖,如今得救岂非好事?我却不解你因何心中不忿,硬要一路追来!莫非,你是见那太常寺的少卿对女子起了歹心,想要抱打不平?但这却又是何来!?即便那少卿大人将她买作奴婢,又与你何甘呀?” “不行!”梁仕铭坚定地道,转而又压低了声音,道,“道长还记得白水镇那晚长街之上吗?你我被老更夫障眼法所缚,便是她救下了你我!” “嗯!”陆野子不禁一怔,思索片刻,紧问道,“那......她是?” “金娇!”事到如今,梁仕铭便不想再去隐瞒,但如今却觉得自己也没有理清头绪。 梁仕铭痛苦地道:“我,我也说不清楚,只记得在水镇与她相遇,便是因为她,我才得以生还......” 陆野子翻着一双母狗眼,瞥了梁仕铭一眼,不悦地道:“道爷我陪你疯上一阵倒也无妨,但眼下已然疯到此处,你也该有自知之明,适可而止便罢!” 梁仕铭抑制不下地喊道:“我没有疯!” 陆野子没及按下梁仕铭大叫,经他这一喊,却见一旁门里走出一个店小二,笑问道:“二位客爷,此处雅间正有两位贵客饮酒,还请二位不要打扰,高升一步可好?” 陆野子慌忙道歉不止,遂拉着梁仕铭来到一旁角落处,紧又小声问道:“你说没疯?自白水镇长街那晚你便说是水镇金娇救下你我,我只当那时你慌乱胡言罢了,却不料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胡说!如今别的不提,我单问你一事,你说你能在水镇之中自如行走,莫非你是鱼虾成精不成?” “这......”经陆野子一问,梁仕铭即也哑口无言,双手抱头痛苦地蹲了下来,继而不自哀伤地口中喃喃道,“我本也说那是梦境。自与道长、步弘一同跌落茅山后,便总觉浑浑噩噩、不辨虚实......是啊,又哪里会有什么水中小镇呢?”梁仕铭说罢,遂苦笑着摇了摇头。 陆野子无奈地看着梁仕铭,思索半晌,劝慰道:“唉!梁公子不必多想了,此事......倒也好办!” 梁仕铭听罢紧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陆野子。 陆野子自信地道:“找她一问便知!” 见这中年道长终究还是愿陪自己继续疯下去,梁仕铭感动地点了点头,继而站起来深深一礼道:“多谢道长成全!” 陆野子佯装不悦地道:“好了!待你我问明之后,不是便罢,若真如你所说,道爷我还要向你赔礼呢!” 此刻,梁仕铭又看了看把守后院的军兵,道:“如今有军兵把守,又如何去问?” 陆野子不屑地道:“这有何难?” 梁仕铭紧问道:“莫非,道长是要用遁形之法带我进去?” 陆野子急道:“费那劲作甚!?道爷我之身手,虽不比香积寺的武僧,但若说翻着院墙,倒也不在话下!” 梁仕铭:“......” 陆野子紧又道:“你我须换下长衫稍做装扮,待翻入后院院墙,便装作客栈伙计,四下探听便是。” 二人商定已毕,便向客栈外走去,就在经过方才的雅间时,却听到里面有人骂道:“淫道!” 两人被这一声勾住了耳朵,紧顺着门缝向房中看去,只见圆桌前正坐有两个道士,看二人穿戴,正是之前祭神的河边所见,太常寺少卿身旁四个道士中的两位。 陆野子紧又拉着梁仕铭折返回去,转而走到窗台下俯身偷听。 此时,即听到一个声音粗犷的大嗓门,骂道:“道爷我就是不爱跟他俩一道喝酒,满嘴的道义天下,却一个比一个败类!” “道兄所言极是!那道友居然趁做法之际,给人灌下迷药,污了人家娘子,真乃道门败类!”另一个沙哑的声音紧道。 大嗓门再次骂道:“哼!败类!” “不过话又说来,如今少卿带来这女子,却是为何?”沙哑声音问道。 大嗓门冷哼一声,讽刺道:“你没听少卿说吗?见她无家可归,便好心将她救离苦海,带回州衙安置。” “那因何方才途径州衙,却过而不入?”沙哑声音紧又问道。 大嗓门压低声音,道:“此一番少卿低调出行,便是今晨知州来拜见,也没有赏脸。据说,他奉真人法旨,另有秘事要做!” “唉!想他小小年纪便官居四品,我等这辈子恐也无此福分啊!”沙哑声音叹道。 大嗓门反问道:“人家是仙童,你又如何?可别忘了,他不只是太常寺的少卿,还是我正一道宗的少门主!据说他幼时便被致一真人收入门下,深得真人传授,十几岁便可祈雪求雨!真人对他视若己出,想必,如今的少门主便是将来之国师啊!” 听到此处,窗外二人不禁大吃一惊。梁仕铭和陆野子均未料到,这年轻道士不仅仅是四品高官那么简单,居然是‘邪道致一’的得意门徒! 此时,不待二人多想,即又听见里面谈道。 “唉!我虽未亲眼得见他之功法能为,却也自知比他不上!不过,方才见少门主将那女子带进房中,莫非......莫非今晚少门主便欲修法精进不成?”沙哑声音不怀好意地笑道。 大嗓门又气道:“哼!看不惯,看不惯!” “道兄不必如此,你我奉致一真人法旨听命于他,便只管听命行事罢了,其他不用问,不用听。”沙哑声音又道。 “唉!罢了,罢了。来,你我二人,满饮此杯!”大嗓门喊道。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九十一章 挚友金娇 窗外,梁仕铭已然无法再听下去,此刻焦躁不安与怒不可遏在他心间并驾齐驱,驱使他要立即闯进后院,将金娇从魔爪中解救出来。 而陆野子也是血灌瞳仁、怒不可遏,因他得知年轻道士便是‘邪道致一’门徒,且这一次动用军兵招摇过市,定然又是替狗国师行那‘灭教盗宝’的勾当。 不待停顿,二人当即走出客栈,此时天色已然擦黑,待上了骡车后便脱下长衫,与骡车主人对换了些衣物。 二人草草装扮一番,虽也不伦不类,却也全都变为两截穿衣的下人打扮。 在陆野子的带领下,二人顺院墙下的一棵大树,摸索着翻进了后院马厩,好在厩中马匹没有发出声响,二人遂又从马厩里翻出来,各抓一把稻草,在石槽前装作照料马匹,并借此机会偷偷地向身后院内查看。 只见院内十分的拥挤,四下俱是客房,在正北一排客房之上,还加了二层木楼,楼梯便在二人不远处。院中没有挑灯一片漆黑,二人费力查勘一番,才确定除后院正门外的两名军兵,便再无值守。 二人忙矮下身形逐一探听每间客房,在确认一层并无线索后,又来到二楼。 此时,当二人来在二楼尽头的一间房外,却听得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道长,她脉象到底若何!?” 此刻听到这个声音,梁仕铭又喜又恨!喜在他终于找到金娇所在,而恨的却是,此说话之人便是狗国师所领‘正一道宗’的少门主,也便是那抱走金娇的年轻道士! 陆野子怕梁仕铭太过冲动而暴露行踪,紧将他的身形拉低一些,隐在窗下小心探听。 这时,房中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回道:“禀少门主!奇怪,真是奇怪!贫道......贫道居然探查不得!” “岂有此理!本门主为她松绑之时,她虽已昏厥却尚有呼吸,因何将真人赠我的灵丹于她服下,却反倒查不出脉象来!?” “少门主息怒,贫道无能,贫道无能!按说方才少门主为她服下真人灵丹,纵是濒死之人也该转危为安,却是没道理一点起色也没有啊!” “好了,你退下吧!” 见有人要离开,二人慌忙躲到拐角阴暗处,不一会儿见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道士,道士回身轻带房门,继而走下楼梯。 直看他进了一间客房后,陆野子才小声地对梁仕铭道:“如今还有何可问?听他二人之言,那女子已然死了!” 梁仕铭肯定地道:“不,她不会死!” 陆野子撅着狗油胡,问道:“你怎的知道?” 梁仕铭圆睁双目,道:“我......我感觉,我知她绝不会死!” “好吧,信你便是。如今,便看道爷我的吧!”陆野子说罢紧从怀里套出一方油纸包来,见梁仕铭一脸疑惑,遂道,“此‘迷狼香’乃露宿荒野时所用,可防野兽侵扰。前番落水此香曾被打湿,后又被我烘干,如今却也不知还能不能用。” 梁仕铭不解地问道:“用它做什么?” “点燃‘迷狼香’香,人在此香上风处,便可安然入睡。即便下风处的野兽闻到生人气味,也不会轻易跑来,倘若真的跑来,进不了一丈之内便会浑身无力、瘫软倒地。” 梁仕铭一愣,紧问道:“道长,这莫非便是迷药么!?” 陆野子两眼一瞪,连连小声道:“迷狼,迷狼香!” 陆野子说罢打着火折子点燃迷狼香,继而来到窗前,打湿指尖在窗棂纸上划出一个小月牙来,单眼向里面看去。见年轻道士正在房中翻看行囊,遂又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将点燃的迷狼香顺门缝探进房内,继而用衣袖往里面扇风。 没过多时,二人便听得房中“哐当”一声,梁仕铭紧从窗上小洞看去,只见房中,年轻道士已然晕倒在地。 眼见得手,梁仕铭喜出望外,不禁打心底佩服陆野子,继而陆野子便让他小心进房探查究竟,自己则在房外把风放哨。 梁仕铭怀揣不安,紧张地推门进房,刚及他走到房中,却不由得一惊。 他见此刻金娇已然在床上坐了起来,而她的面上不惊不慌,反倒满眼欢喜之色看着自己,仿若这里便是她的闺房一般。 与欢喜之中的金娇不同,此刻梁仕铭不知是因惊讶、困惑、还是恐慌所致,竟没有感到丝毫朝思暮想而又久别重逢的欣喜,反倒一时之间惊在原地,片刻之后,才紧走两步上前,紧张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金娇睁大双眸不解地问道,似是她未曾经过前番离奇的境遇一般。 见金娇若无其事的模样,梁仕铭微微一愣,紧又向房外看了一眼,继而小声道:“我知道,你,你是......鱼精。” 梁仕铭也不知为何自己竟说出此话,这时见金娇听后面上一阵云涌,遂也觉后悔不已。 半晌无语,继而金娇轻启朱唇,道:“既然公子已然知道,我便也不再隐瞒,我确是鱼精!” 梁仕铭听罢大吃一惊! 他虽也早就预料金娇出身不俗,但此刻听她亲口道出,还是一时慌乱失了神。 金娇双目微垂,伤神地道:“自幼,我便被‘鱼妖王’所困......” 愣作半晌,梁仕铭才有猛然回神,紧问道:“鱼妖王?便是水镇之中,要强娶你的吃人官家吗?” 金娇紧摇了摇头,道:“御赐镇的官家,并非鱼妖王,乃是鱼妖王第三子,乌鲤。” 梁仕铭如今才知,那日他与之拼命的黑脸男子,原是一条乌鲤精。继而明白自己漂浮江面所吃的巨大黑鱼,竟是由黑脸男子所化的乌鲤,想到这里不禁猛觉一阵干呕。 见此时梁仕铭有些异样,金娇紧关心地问道:“公子怎么了?” 梁仕铭自觉不好道明,遂搪塞道:“我没,没什么......” 金娇轻叹一声,无奈地道:“我被鱼妖王囚养长大,他怕我将来违逆于他,便用法力取走我身上九片覆鳞,交由他九个孩子分别藏匿起来。他的第三子乌鲤将我掳走想要强娶,好在你及时赶到将我救下,我便以为是天意如此。”说到此处,金娇脸上的愁容即也不见,转而满眼欢喜地看着梁仕铭,仿似过往苦难凭空不见一般。 此刻梁仕铭仍在惊慌之中,心绪繁乱的他似乎没有闲暇去感受谁的悲欢。此时他又忽然想到心中久思未解的困惑,于是紧问道:“我,我是人,却因何能与你一般,在水镇之中自如行走?” 金娇噘起小嘴,思索片刻,道:“水镇之中我也不知。也许便如我所说,天意如此!定是那日机缘巧合之下,有一灵相佑,让公子得以在水中不死,与我相见!”说到这里金娇不禁抿嘴浅笑不已。 梁仕铭没有心思多想,看了一眼地上仍然昏睡的年轻道士,紧又问道:“那,他......你......方才河边......” “哼,气死我了!”金娇娇嗔道,“御赐镇的乌鲤死后,我便得了一片覆鳞,而后得知鱼妖王的四子,青鲤,便在洪河村旁水中。待我赶到此地,却探听当地人正找一名祭献女子,为不引起青鲤戒备,而打草惊蛇,我便假扮失疯之人,想要借祭献进入水域,窃来覆鳞。” “你?”看着弱不禁风的金娇,梁仕铭回想与她同斗乌鲤的情景,感觉她除了会促动气泡之外,似也没有其他神法,于是问道,“你有把握,打败那青鲤吗?” 经梁仕铭一问,金娇满遂不在乎地道:“我,我没有,只有一支笔大抓笔......”金娇说着即从腰中取出一支一尺来长的金属大笔,烛光之下,七彩晶石笔头,莹光缭绕、华丽十分。 “这是我幼时所捡,虽也不会修炼,但料想与你一样,俱为上天所赐,由此便也时刻带在身上。上一次,便是公子用它与乌鲤搏斗,引来天雷将他劈死,以我看来,还是将它赠予公子你吧。” 见她少思短虑,竟冲动如孩童般,梁仕铭不由得一阵揪心,紧追问道:“你既无功法,也无法宝,却因何敢去涉险?” “方才便与你说了呀,我欲假扮祭献之女下水,待青鲤放松警惕,便可趁机抢来我的覆鳞。”金娇势在必得一般开心地道。 “若是被他发现,或是他之功法远在御赐镇乌鲤之上,你又当若何?”梁仕铭紧又问道。 “这......我却也没有想到这些,总归是进得水中,拼了便是!”金娇小嘴一撇自负地道。 梁仕铭听罢,虽无法理解她的‘无法无天’,却也不由得暗自钦佩她的果敢与胆量来。 “未料想,祭献半途却闯来一群道士。”金娇说着看了看地上的年轻道士,继而道,“他身边四名道士修为不低,在河边时我怕招来麻烦,便忍而不发,却不想这登徒子居然将我抱至此处!我本欲趁人不备偷偷溜走,谁料你们就来了。” “那,那眼下......”梁仕铭自知对于金娇所行之事,自己无能为力,却还是关心地问道。 金娇明理会了梁仕铭的心思,当即道:“哎呀,不用你管我,你当速速回家救父才是。” 梁仕铭一愣,问道:“你怎会知道?” 金娇得意地道:“我当然知道!” 犹豫片刻,梁仕铭为难地道:“不若,不若我求求陆道长,让他请神祭坛,助你一臂之力?” 与此同时,梁仕铭即听到陆野子在外面打了两个喷嚏,继而便见他贼头贼脑地向房中探头看来。 当陆野子看到金娇已然无碍,如今正与梁仕铭谈话,当即一愣,紧小跑进来,向二人催道:“休要耽搁,为今我等应速速离开此处!道爷我出去放哨,你们收拾收拾,快些出来!” 陆野子说罢即要转身出去,金娇忙将他叫住,继而又拉着梁仕铭的手,来到陆野子身旁。 待三人站定,金娇红袖一掠,二人紧觉眼前一花,耳边风声咕咕。下一刻,当二人再次睁开双眼,发现已然来到大街之上。 此时二人抬头看去,身旁一家客栈,上书四个大字:埇桥客栈。 “啊!出,出来了?”陆野子不由得一惊,未料面前女子竟有此等功法,遂不免警觉起来。 见此刻陆野子一副惊慌模样,梁仕铭忙解释道:“道长不必惊怕,她,她是我......” “我是你的谁?”金娇笑着紧问道。 迎着金娇弯月一般的笑眼,梁仕铭思索片刻,紧对陆野子道:“挚友!” 金娇面上一怔,继而轻轻一笑,三人紧向骡车走去。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九十二章 叶公好龙 骡车之内,三人闷坐不语。 梁仕铭与陆野子并肩而坐,对面金娇一直盯着梁仕铭,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美好,但此时梁仕铭却感觉与水镇初见不同,此时他与金娇之间,似乎夹杂了无尽的惆怅与烦恼。 与方才客栈二楼房中不同,此时梁仕铭渐渐冷静下来,心中即也开始担忧起金娇来。而当他鼓足勇气,再一次提及让陆野子协助之时,陆野子却支支吾吾,令人不明所以,但梁仕铭却还是从他言语之间猜出了大意:不愿! 似是看出了二人心思,金娇抿嘴一笑,道:“你二人不必为我担心,莫非忘记白水镇那晚,长街之上么?况且那青鲤精排行在七,能为远不如那乌鲤精,我略施法术便可降服。” 梁仕铭听出这是金娇的宽慰之辞,但想到自己又无能为力,且眼前更重要的便是回家救父,于是便不再去提。 继而,金娇即大大方方地向梁仕铭索要留念之物,问他是否有佩饰物件可赠,但梁仕铭自问除了怀中救父佛旨以及锁仙符外,身上便再无他物,纵连一路之上的银钱花销都还须仰仗陆野子。 见他一脸难堪,金娇当即轻轻一笑,说是玩笑而已。 无奈之下梁仕铭遂闷声不语,这时却见身旁陆野子竟也与往常大不相同。一路上他一直低头不语,显得拘谨非常,偶尔见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金娇,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而当金娇笑着将视线移向他时,却紧又低下头去。 此时梁仕铭感觉车内三人有些尴尬,继而又想到洪河村水中青鲤精,遂向金娇问道:“那青鲤精......”此刻他刚及开口,却忽然感觉骡车猛然停下,紧起身向车前看去,赶车人已然跳车而逃,跑出老远。 料想是几人所谈精怪惊走了赶车人,梁仕铭无奈地苦摇了摇头,但仔细想来,莫说这普通的村夫,便是方才自己在得知金娇乃是鱼精时,也同样的六神无主。 陆野子责怪了梁仕铭两句,继续赶车行至渡口。所幸,二人所乘大船依然在岸边等候。 浑浑噩噩之中,梁仕铭草草与金娇作别,紧与陆野子一起顺跳板上了大船。 即便他知道,这一别,二人可能永远无法再见,但如今思绪凌乱的他,只想安静下来,理清头绪。 甲板上,船老大一行人正在吃饭,告知二人今晚早早睡下,明天一早便可启程。 二人径直来到船舱房中,梁仕铭坐在床上,两眼发呆,半晌无语。 “如此说来,她,她真是鱼精?”陆野子紧问道。 梁仕铭呆呆地点了点头,道:“是。” 梁仕铭预料接下来陆野子便要取笑于他,只因自己朝思暮想的,竟是一条鱼精。 见梁仕铭点头确认,陆野子转而满脸疑惑,捋着狗油在房中踱步,口中小声喃喃道:“咦,奇怪,为何我看却不是呢?方才我还掐指算过,她不是,确不是!” 听陆野子如此说道,梁仕铭一愣,紧抬起头来,问道:“那她是什么?” 陆野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也看不出。” 梁仕铭苦笑了笑,道:“本想从她那里了解水镇一事,问明我因何在水中何以得活。可谁料想......却问出她是鱼精......唉,我本该早就想到!但,千辛万苦地再一次遇见,最终却只得知她,她是鱼精......” “鱼精又怎的!?”陆野子似有不悦地问道。 梁仕铭激动地站起来,问道:“陆道长!您是道长,她是鱼精,莫非你,你没有顾忌吗?” “有何顾忌?难道你忘记林中破庙,那乞丐与猫妖吗?” “我......”梁仕铭顿觉一时语塞,愣在原地。 “我,我想......若家人......得知我与异类有何瓜葛......”梁仕铭喃喃地道,继而苦摇了摇头,道,“不管怎样,多谢道长!” 陆野子不明所以地看着梁仕铭,紧问道:“你谢我作甚!?该谢人家才是,人家几次三番地救你!方才你还问我因何没有顾忌,道爷我告诉你,便是她曾救过你和道爷我!” 梁仕铭猛然一怔! 他急忙向船外跑去,放任身后船老大的喊声不绝,也无暇顾及,一口气追了很远。 然而,一路之上,除了瑟瑟河风,以及空荡荡的江面和冰冷的土道之外,哪里还有金娇的影子。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船上,而此时老船家却急忙跑上来,道:“方才与公子一道回来的姑娘,让我将此物交予你,说是留作念想。” 船老大说罢即递给梁仕铭一个鱼皮袋,打开绳头,里面正是金娇随诊带着的七彩晶石笔。 “她在哪!?”梁仕铭慌张地问道。 船老大一愣,道:“早也走了,却也没看清方向。” 低头看着手中的七彩晶石笔,梁仕铭紧觉心中一阵翻滚。 这一晚,注定无眠。 躺在床上,梁仕铭极力不去触碰那杆七彩晶石笔,因为他感觉一旦想到金娇,心底便会涌出莫名的愧疚之意。 他再一次翻出黄绸包裹,习惯地拿出救父佛旨和锁仙符。 月光下,这一次锁仙符上不解字符又有一些泛起亮光,除上一次教导两手摆诀、呼吸之法外的文字外,又新出现一些如何运用气息,调理五脏通行、激荡心腑的方法,全部看下来,似是一种教导如何炼就精气的方法。 梁仕铭无心去看,紧将佛旨和锁仙符放进了黄绸包裹,继而不自觉地又一次将金娇所留信物拿在了手中。 看着手中七彩晶石笔,想起了金娇,梁仕铭呆呆地入了神,自责感又一次不期而遇。 他不解,那个令自己朝思暮想,且伴随自己度过艰难时刻的金娇,当她再一次出现面前时,自己竟为何如此疏远于她,难道,仅是因为她非同类? 继而他又想到陆野子提及的林中破庙,倾慕着乞丐与猫妖的至死不渝,但他却猛然发现,当事情出现在自己身上时,却...... 梁仕铭苦笑一声,喃喃地自责道:“莫非,这便是叶公好龙了吗?” 不! 他认为不是这样,认为仅是心中记挂病危的父亲,一心想要回家救治,因此才无暇他顾,仅此而已。 毕竟,百善孝为先!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九十三章 知恩图报 没过几日,大船来至武进县北渡口。 就当梁仕铭走下大船,双脚站在河岸的那一刻,顿觉两眼一热,鼻子一酸。 想着上一次与步弘一道离开武进为父求医,如今再次回来,步弘却已不在,继而他又想起一路上的诸多坎坷,不禁心中一阵委屈。 陆野子似是没有那么多的感慨,来到岸上当即拦下一辆驴车,催促着梁仕铭赶紧上车回家。 二人上了驴车,不久便由县城北门驶入来到主街。 江南之地,物阜民丰,武进县城也是热闹非凡,大街之上五行八作、叫买叫卖,车水马龙、往来不息。 随着驴车一路穿行,眼见来到城南,看着周围渐渐熟悉的街景,梁仕铭逾觉得心情激动。仿佛已然看到床上强撑着等待自己归来的父亲,以及父亲周围悉心照料的家人们,特别是自己的母亲以及管家福叔。 此时不待梁仕铭再想下去,驴车已然停下,梁仕铭慌忙跳下车,窜上台阶、跑到门前。 一阵扣门后,大门从里面单扇打开,梁仕铭紧要往里闯,却在此时微微一怔。见开门的是一个陌生下人,手中还拿着一根棍子,正骂骂咧咧地看着自己。 此时,下人见梁仕铭不是预料之人,遂又收起凶狠,转而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料想是父亲病重,家中缺少人手又新招了下人,梁仕铭也不觉意外,这时见陆野子已然付清车钱来到门前,便要先将他让进门去,不料下人又一次阻拦,道:“你找谁?” 梁仕铭一愣,紧道:“我?我是梁少爷啊!” 下人听罢无动于衷,反而满面狐疑地问道:“你是哪里的梁少爷?” 梁仕铭不悦地道:“我是梁府的少爷,梁仕铭啊!你又是何人?” 下人不屑地道:“我不管你是谁,但我们‘何府’可是有规矩的地方,你不通禀便闯,怕是不合适吧?” 闻听下人说道‘何府’,梁仕铭蓦然大惊,紧退两步来到台阶下抬头一看,门匾之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何府! “啊!这是我家,是梁府啊!我要见我父亲,见我母亲!”梁仕铭惊慌失措地跑到门前喊道。 下人一脸嫌弃地看着梁仕铭,呵斥道:“停停停!以前这里确是梁府不假,但如今已然变成了何府!” 此刻陆野子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紧向下人一礼,问道:“敢问这位小哥,这是为何?” 下人瞥了陆野子一眼,见是一个面貌丑陋的中年道人,不屑地道:“为何?别处打听去!”说罢紧退身关上了大门。 一时之间,二人愣在了原地。 此刻,梁仕铭忽然听到一旁有个声音问道:“公子,是要找梁家人?” 这时听到有人提及‘梁’字,梁仕铭猛然一惊,激动地看去,只见道旁有一个挑担的中年货郎,于是紧跑上前,道:“正是,正是!” 货郎哀叹一声,道:“你还不知道啊,自梁府员外重病之后,前不久梁夫人也煎熬成疾,暴病而亡啦!” “啊!”如晴天霹雳一般,梁仕铭登时浑身抖索,颤抖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见面前年轻人满面扭曲,货郎急向后撤了撤身子,怯生生地道:“闻听替父寻药在外的梁府公子,早已被土匪所害,梁夫人再一病故,梁府上下便再无主事之人。而后听说梁府管家找来了一个梁家近戚,乃是梁员外的本家兄弟。那人声称要将梁员外带回祖籍救治,由此管家便带他去官府变更了宅契,又将资产连同宅院全都变卖一空,继而便离开了此地。” “近亲!?我家祖上自福建延平府迁居至此,便再无亲戚往来,又哪来的近亲?” 货郎闻听一愣,紧问道:“你是?” “我便是此家公子,梁仕铭啊!” 货郎听后大吃一惊,道:“你是梁公子?恕我眼拙、恕我眼拙!”说罢他慌张地向左右看去,又小声道,“我听传言,这梁家近亲实是管家找人假扮,他是要买通官府,窃取你梁家的家财!” “啊!我,我......” 此时此刻,如冰水浇头一般,梁仕铭忽然懵住了,不知所措之中,眼泪不觉直往下流。 不待陆野子上来劝慰,他旋即强打精神,急问道:“家父,家父他......” “你说梁家老爷?”货郎紧问道。 “是,是,梁家老爷、梁员外,被,被带到何,何处?”梁仕铭急问道。 货郎无奈地摇了摇头,同情地道:“这我便不知了......” 正在二人谈话之时,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乞丐闻声窜了上来,在打量了梁仕铭一番后,紧问道:“你找梁员外?莫非你是梁公子吗?” 梁仕铭双眼红肿地看着乞丐,紧点了点头。 见梁仕铭点头,其中一个乞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急道:“快,随我来!” 见乞丐忽然去抓梁仕铭,陆野子急忙拦下,喝道:“你二人作甚!?” 被陆野子呵斥,乞丐也不慌乱,紧对梁仕铭道:“梁公子,你父亲,梁员外在我们那!” “在你们那?”梁仕铭急问道。 乞丐紧说道:“正是!自将梁府家财变卖之后,管家一行人便也离开了武进,临行时将梁员外丢在了城东以外的十里庙。好在是苍天有眼,那破庙本是我等乞丐常驻居所,梁员外平日待我等不薄,我等也无以报答,除了每日喂他些残羹剩饭,便是来此泼粪!” 梁仕铭听后大喜过望,激动地看着面前乞丐,又看向陆野子。 此时陆野子也为梁仕铭高兴不已,但又不解地看向乞丐,问道:“你二人说,每日来此泼粪,倒是何意?” 乞丐冲着何府大门猛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道:“这宅院本是梁府,却被管家勾结贪官给污没了去,我斗不过贪官、找不到管家,便只有每日在这门上泼粪,替梁员外出气!” 此行为虽似有不妥,却丝毫不妨碍二人兀自钦佩眼前这两个知恩图报的乞丐。 不待停留,陆野子紧拉着梁仕铭,对乞丐道:“快带路,我们速速赶去!”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九十四章 布下佛旨 一行人搭乘驴车来至城东十里庙,梁仕铭迫不及待地推门进去,只见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父亲正躺在草堆上,身上盖满了破布烂衫。 他紧走进步来到跟前,当看到瘫躺在床,气若游丝的父亲,想起直到故去也未见一面的母亲,经历了太多太多委屈、困苦的他,此刻便再也控制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爹——” 陆野子将二乞丐拦在一旁,放任梁仕铭宣泄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 良久,梁仕铭止住悲声,双眼红肿地看向身后的陆野子,这也是眼下他唯一所能信任和仰仗之人了。 陆野子会意地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梁公子不必悲伤,眼下还是先用佛旨救治令尊,旁事容后再说!” 梁仕铭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了香积寺求来的救父佛旨——黄绸包裹,按照慧悟大师所教之法,用竹竿和线绳将黄色香囊垂在父亲鼻前,另有两张方形佛贴,分别抹上药膏,烤热后贴在父亲两耳之上,随后他跪在父亲身前,口中道出慧悟大师所教祈求之词,三叩首后便满眼期许地看着面前父亲,等待着奇迹。 一个时辰过去了,梁员外仍未有丝毫反应,这期间陆野子也曾劝过梁仕铭休息片刻,不必一直跪倒拜求,但梁仕铭却说心诚则灵,依旧跪地不起。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由于心力憔悴,且一直水米未进,“扑通”一声,梁仕铭登时瘫倒在地。 见他两眼泛白毫无意识,陆野子紧去掐他人中,两个乞丐也跟着拍打后背,不一会梁仕铭悠悠转醒,满眼含泪地问道:“陆道长,是不是我心不诚,所以家父才未能好转?” 陆野子忙摇了摇头,紧跟着劝慰他一番,说是道符、佛旨全都无法立刻应验,大可以耐心等待再来验看。 见此刻梁仕铭嘴唇泛白浑身无力,陆野子忙让乞丐展开一卷草铺,放梁仕铭躺下灌了些水,又给了乞丐一些银钱去街上买些吃喝回来。 乞丐哪里见过这些银钱,少不了到街上大肆采购一番,直到天色擦黑才带着几大包吃喝回到庙中。 此时陆野子见梁仕铭还在沉睡中,就让乞丐支起木板摆上饭菜,先带着二人大吃一顿,然后又分了顺序,轮番守在梁仕铭的身旁。 梁仕铭一夜未醒,直到第二天清晨,一睁开眼就急向父亲跑去,却失望地看到依旧没有转好,探了探鼻息,仍是若隐若现。 听到梁仕铭醒来的动静,陆野子紧从草席上爬了起来,揉着睡眼来到梁仕铭身旁,见此刻梁员外依然沉睡不醒,便又劝慰梁仕铭一番,让他先吃点东西。 梁仕铭说自己没有胃口,要一直守在父亲身旁,陆野子气恼不过,遂训斥他一番,质问他若生病倒下,梁家之事又有谁来过问。 经陆野子一提,梁仕铭又猛然想到自己亡故的母亲,慌忙叫醒乞丐去问。 乞丐告知,闻听梁府管家曾说,只因梁员外重病在身,且梁公子又不知死活,如今梁夫人尸首只能草草葬在城南杨松林,待梁员外死后方可起正坟,那时再风光大办,让夫人与其合葬。 闻听母亲死后居然草草下葬,梁仕铭紧又大哭不止。 陆野子紧皱眉头,劝道:“梁公子一定节哀,当务之急便是保住气力,全力救治令尊才是!” “哼!梁府管家真不人,那狗赃官也不是东西!”年纪稍大的乞丐恶骂道。 一旁年轻的乞丐也叫道:“梁公子,我们陪你找那狗官去理论!” 看着面前两个浑身脏乱,却有情有义、正义凛然的乞丐,梁仕铭止住悲声,感激地道:“今日情急,至今未能谢过二位照看家父之恩,如今请受我一拜!” 梁仕铭说完要向二人行大礼,二乞丐慌忙拦下连说不必。 梁仕铭又看向陆野子,问道:“陆道长,管家梁福,人面兽心、恩将仇报!明日我欲到官衙将他告下,你看如何?” 陆野子紧摇了摇头,轻声责备道:“他二人少思短虑,你梁公子是秀士出身,乃饱学鸿儒之士,却又为何如此糊涂?” “这?”梁仕铭不解地看着陆野子。 陆野子叹息一声,道:“他梁福因何可恶?难道不是他与官家勾搭连环,贪墨梁府家财,置你父、母于不顾吗?如今你要去官衙将他告下,岂不闻‘六扇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莫说你身无分文,即便你家财万贯,眼下状告梁福,岂非是连同他官家一并给告了?这世间,又哪有自己判自己的官衙!?” 由于报仇心切,梁仕铭竟也忘了这浅显道理,此时闻听陆野子如此说道,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鼻子一酸,急道:“那,那如今,我,我......” “阿弥陀佛!”正在众人踌躇之际,忽然听到庙外传来一声佛号。 众人顺声看去,只见一个年轻和尚推门走了进来。 梁仕铭第一个看去,不禁又惊又喜。 “莲迟师傅!?”他没有料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莲迟,此时像是见到老友一般,慌忙迎上去一礼,道:“莲迟师傅,你,你的伤好了?怎么忽然到此?” 陆野子也满脸惊奇地走上来一礼,问道:“你怎知我与梁公子在此庙中?” 莲迟一一还礼,道:“二位离去不久,小僧便痊愈无碍了。由于一直惦念梁公子救父一事,小僧便借此番下山之际特来探望,未料却被门上告知梁府已然易主,本要离开,却被一旁货郎拉住,说你与一位道长已然赶赴城东十里庙,由是小僧这便慌忙赶来。” 如今从莲迟口中又一次听到梁府变故,梁仕铭不由得鼻子一酸,两眼瞬间蒙湿。 见他伤心模样,莲迟紧又安慰道:“阿弥陀佛!世事难料,梁公子切莫悲伤。如今,令尊病症可有好转?” 梁仕铭慌忙擦拭泪眼,带莲迟来到父亲身旁,忧心地道:“昨日便已按慧悟大师所教布下佛旨,如今却一直不见好转。” 莲迟听罢,眉关一紧,急走到梁员外身前探下身形,先是看了看眼底,又把了把脉搏,不禁惊道:“不好!”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九十五章 仙法灵丹 “啊!”听莲迟如此说道,梁仕铭被吓得浑身一抖,感觉血都凉了,紧问道,“我父究竟如何!?你不是说过,讨来佛旨便可救治吗!?” 莲迟二目凝神地看着梁仕铭,道:“世间病症,千般万种,多因经隧被抑、脉络淤堵而起。家师佛旨便是可以打通经隧、疏通脉络,使人体气血顺畅从而化解百病。方才小僧见令尊已然气血大亏、病入膏肓,如今佛旨已为他全身通隧、疏络,然他体内却已再无五藏所用之精血,故而才迟迟不见好转。梁公子若不信,可查验令尊大人面色,较昨日可有变化?” 听莲迟一说,梁仕铭忧心地看向父亲,发现父亲的唇角确较昨日有了一些润色,这时又听一旁乞丐说道:“确是如此!往日梁员外面色泛黑,今日却白了许多。” 莲迟点头道:“这便是梁员外经隧已通,缺少精血的缘故。” “那,那,买些补品服下如何?”梁仕铭紧问道。 陆野子也急道:“对对!买些鹿茸、何首乌,给梁员外服下,补补精血!” 莲迟摇头,道:“此乃大补珍品,常人服下也不见得可以承纳,更莫说对于这垂危之人,等同于毒药相仿!” 陆野子听罢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紧叹息了一声。 而梁仕铭则更觉得焦躁不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紧又问道:“那当如何,如何是好啊!?” “阿弥陀佛!”莲迟双手合十,沉思半晌,遂长叹一声,道,“也罢!为今之际,倒也不妨一试!” 见似有转机,梁仕铭双眼凝神地看着莲迟,急忙道:“大师请讲!” 莲迟思索片刻,道:“世间传言:‘求人寻物龙虎山,起死回生青城派’,想那青城仙派,饶有不少长寿仙士,他们定有仙法灵丹可以救治梁员外,但......” “大师请讲,我什么也不怕!”梁仕铭坚定地道。 “青城仙派,向来神秘异常,从不召见外人。且青城山下又有仙雾迷障,常人更无从寻得入口,这倒也是其次,重要的是传闻青城山腰处的‘守宫岭’,有一位性格孤僻、古怪异常的守宫人。有他把守守宫岭,莫说外来修法之人,便是山猿飞鸟也蹬不了山!” 听到莲迟说出了救父的方法,梁仕铭也管不了许多,当即道:“只要能让我找到入口便可!” 莲迟犹豫半晌,便让梁仕铭找来笔墨和一张方巾,继而在上面画出简单图形,又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转而又道:“午时阳盛之刻,用朱砂涂抹眼上,念完此咒便可看到山口。此咒切莫再传他人,望梁公子谨记!阿弥陀佛!” 梁仕铭感激地连连点头,继而问道:“大师,若我上了青城山、过了守宫岭,又能进青城派求来仙法灵丹,便真的可以救活我父吗?” 看着满眼期许的梁仕铭,莲迟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时一旁陆野子紧高声道:“青城仙派那还了得!?里面都是长寿的老怪物,且又能飞来飞去,想必一定没有错!” 听到这里梁仕铭兴奋不已,但在他看了父亲一眼后,脸色当即又沉了下来,遂问道:“莲迟师傅,不知家父他......他还能拖延几日?” 得知梁仕铭所虑,莲迟紧走到梁员外身前,验查片刻,道:“有家师法旨在此,若再有人悉心照料,少则两个月,多则三个月,待三个月后精血耗尽,便再无他法!” “如此,多谢大师!”梁仕铭双眼含泪,倒头要拜。 莲迟赶忙搀扶道:“梁公子不必行此大礼!前番小僧夸下海口,却未能让梁公子如愿,此一番算是表一表小僧之诚意罢了。” 此时陆野子在一旁盯着莲迟,紧又问道:“莲迟师傅,不如你与梁公子同去可好?” “阿弥陀佛。小僧此番奉师命下山,今绕经此处,眼下既已面见梁公子,了却心事,便也要离开了。” “不知莲迟师傅此一行要去哪里?”梁仕铭关心地问道。 莲迟摇头不语,继而与众人作别,离开了小庙。 待莲迟走后,梁仕铭即准备前往青城山,嘱咐陆野子在此看护父亲,但陆野子却执意同去,又提醒梁仕铭不要忘记前番香积寺之行的路途凶险,又提到青城山的‘守宫门’。 经他一说,梁仕铭也觉自己无法应对未知前途,遂点头答应。 继而二人便商议,留下一些银钱,让两位乞丐代为照看。 起初梁仕铭想在客栈租一间上房,安置父亲与乞丐三人,但陆野子却提出恐怕节外生枝,从而招来赃官迫害,于是梁仕铭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最终经过一番商量过后,二人决定将小庙透风漏雨之处修补一番,将父亲依然留在此处休养。 陆野子拿出银钱雇人用一天时间修补小庙,又差乞丐买来床褥家什应用之物。眼看一切齐备,陆野子又让乞丐将一些碎银子交给梁府外的货郎,一是当作答谢,二是嘱咐他再也不要向外人透露梁员外的行踪。 转天天亮,二人备好行囊准备启程。 临行之前,陆野子给二乞丐留下几十辆银子,梁仕铭又千叮咛万嘱咐,让二乞丐务必照看好父亲,等自己求得仙法灵丹归来,见二乞丐满口答应,才依依不舍与陆野子离开小庙。 二人赶到码头,乘大船顺江西行。 船舱内,床铺上,梁仕铭心急如焚,只因他又想到了莲迟所说的两个月限日。 想着路上耽搁时日尚且不说,即便自己能够破除迷障顺利进山,但过了守宫岭来到青城派之后呢? 自己又非身份显赫之辈,也无进献之宝,又凭什么让那些仙人交出仙法灵丹呢? 想到这梁仕铭心烦不已,继而他又想到了金娇,想到了她的果敢与坚强! 对! 待到了青城派,我定要苦苦哀求,倘若直接给我便罢,若是不给,我就一跪不起,誓死不休!定要用真情实意感动一众仙人,毕竟,百善孝当先。尽心奉孝之人,相信上天也会庇佑,更何况神仙!? 想到这,梁仕铭满眼欢喜地看向对面床上的陆野子,见此刻他愣神片刻,紧又摇头叹息不止,于是问道:“道长因何叹息?” “唉!道爷我是在后悔啊,后悔当初埇桥客栈之中,没能把那太常寺少卿、狗国师的门徒给杀了!”陆野子说罢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连连叹息不止。 梁仕铭听后一愣,虽也知陆野子痛恨致一真人,但却认为此法不妥,于是劝道:“他虽为国师门人,却也未见做何伤天害理之事。且他又乃当朝命官,若冒然害他性命,我等岂非与那邪道一般无二吗?” 陆野子听罢哑口无言,继而“哼”了一声,倒头睡去。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九十六章 船舱修法 二人所乘大船沿长江西行,自出了南直隶后一路顺风顺水过了湖广之后,便驶入四川地界。 大船在四川地界行有两日,二人转而离舟登岸,改由陆路搭乘马车,继续向成都府灌县青城山进发。 自从梁仕铭认定此番青城之行自己势在必得后,这几日心情也稍有好转,晚上无事,趁陆野子熟睡后便拿出锁仙符来。 月光之下,密密麻麻的符文之中又有不少字符叠序亮起,而这一次亮起的字符,竟是与前两次亮起的字符息息相关。奇怪之余,梁仕铭将三次亮起的字符整合去看,仔细梳理一番,竟发现是一整套循序渐进的修炼之法: 第一轮亮起的字符,是教导如何摆放手诀、运气聚精之法; 第二轮亮起的字符,是教导如何利用体内旺盛精气,疏通经隧、通达五脏之法; 第三轮亮起的字符,是教导如何熟练掌控体内精气,让其随心而动,由意而发之法。而在第三轮亮起的字符末处,除了可以明显看到有手诀摆放要求外,还有‘禁视’、‘禁听’、‘禁嗅’、‘禁言’四组修法释义。梁仕铭想到若按此法照做下来,岂非与死人无异?心中感觉害怕,便也不想再看下去,但又觉得前两轮的修炼之法,倒颇有些意思。 “运气聚精......通达五脏......”梁仕铭口中喃喃地念叨着第一、第二轮的修炼之法,这时又忽然想起了庙中莲迟所说:‘世间病症,千般万种,多因经隧被抑、脉络淤堵而起。若能打通经隧、疏通脉络,使人体气血顺畅,便可化解百病。’ 梁仕铭虽也不知锁仙符上的修炼之法有何名堂,但却发现与莲迟所说佛旨义理大同小异,料想定然无害,与此同时他又想到,若父亲修炼过此法,便也不会因五脏阻隔、精血缺失而病重垂危了。 痛惜之余,梁仕铭又觉得新奇不已,心想若自己能够炼就强健体魄和饱满精神,便可以在奔波之中不觉疲累,也能更快地赶到青城仙派,为父亲求来仙法灵丹。 想到这里,梁仕铭便按着锁仙符第一轮所述手法、坐法,开始试着去练习呼吸聚精。 船舱内,床铺上,梁仕铭双手环抱、盘腿而坐,竟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转天清晨,船老大敲响舱门,叫二人起床用饭。 梁仕铭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仍然盘腿坐在床上,竟是如此坐着睡了一晚。与此同时他又发现,自己的呼吸也依旧按着锁仙符所述节奏运行,不解之余,遂觉惊奇无比。这时见陆野子仍在蒙头沉睡,于是穿戴完毕,一个人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 凭江远眺,东方微微泛白,江面之上,通畅无阻,一派壮阔景象。 此时冷风瑟瑟,鼓起船帆,甲板之上,船老大及水手伙计个个躬背抱肩,但梁仕铭却没有感到丝毫寒意,反倒觉得腹中一股暖意,腾腾升起。 此刻他深呼一口气,竟再也没有之前那种气短的感觉,相反,如今的呼吸反倒是有些肆意妄为,像是一口气便能将周围空气全部吸尽一般。他感觉缕缕气流顺畅无阻,正通过鼻腔直通肺腑,最后又牢牢地沉在了丹田。 暖意,更甚了! 梁仕铭本就没想过能从符文中练出什么厉害神法,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无论何种功法、技艺也非是一日可成,但不管怎样,此时他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新爽,感到自己心身舒怡、精神百倍。 不多时陆野子睡眼惺忪地来到甲板,见梁仕铭满面喜色,不知是何缘故便追问原因。梁仕铭生怕被他发现自己‘隐匿’锁仙符之事,只得用闲话支开。此时看着船头浪花翻滚,陆野子又提及前番船上遭遇鱼妖一事,当谈到自己召唤神雷,劈死三条鱼妖的英武气概时,少不了又是一番眉飞色舞、唾沫横飞。梁仕铭暗自想笑,却又不好当面揭穿,唯有连连点头称是。 用罢早饭过后,二人又回到船舱,陆野子说要睡个回笼觉,躺在床上不多时便鼾声渐起。 此时见陆野子已然熟睡,梁仕铭便再也按捺不住,因为他的修炼正在兴头上,于是忙又双手抱诀、盘腿而坐,继续练功。 由于被陆野子的鼾声所侵扰,梁仕铭一直无法安神静心,此刻又想到第三轮字符中所出现的‘禁视’、‘禁听’、‘禁嗅’、‘禁言’四组修法来,于是便按照修法所述,沉心凝神、意念放空...... 渐渐地,他感觉耳边鼾声渐小,继而又觉困意袭来,不知不觉之中,意识模糊,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陆野子居然被自己鼾声吵醒,此时睁开双眼见梁仕铭正盘腿坐在床上,刚要开口发问,目光又聚在了他环抱手诀的双手上...... 陆野子不禁一愣,高声道:“梁公子!你怎会我道家‘子午诀’!?” 梁仕铭猛然惊醒,见此刻陆野子正盯着自己发问,不由得脸上一红,却依然佯装不解地道:“什,什么......子午谷?” 陆野子大嘴一撇,起身道:“什么子午谷?我说子午诀,乃我道家养息修炼之手诀。” 经陆野子一说,梁仕铭低头看去,这才知此刻自己两手环抱之法叫‘子午诀’。 “哦,我......我是平日里跟......跟道长你所学。”梁仕铭思索片刻瞎编道。他心想陆野子既为道门中人,而子午诀又是他道家养息手诀,尽管平日里自己也没注意,但猜想他总也会用到此手法。 梁仕铭说罢,却见陆野子翻着母狗眼思索半晌,继而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庆幸之余,此时梁仕铭又好奇锁仙符中所述文字,于是又向陆野子问起道家修炼之法,想从中验证一二。 起初陆野子不愿提及,说梁仕铭乃俗家凡人,讲也不懂,但经梁仕铭一番软磨硬泡过后,终还是勉强道来: “道家修炼,是为道修。天下教门众多,修法各有不同,却是殊路同归。大抵先要‘修养聚精’,这便是道修的第一层,若体内没有精气,道修便也无从谈起。 再来便是‘炼精化气’,此为道修第二层。便是炼就体内精气可以自如贯通的境界,如此说来简单但修炼却难,完成此一层修炼,体内便可萌生内丹,想那马脸道人,便是练到化气的境界了。 道修的第三层便是‘炼气化神’,炼成此法,便已是出神入化、内丹大成了!什么驻颜长青、返老还童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不过,这一层练成甚少,多说也无用啊。” “为何这第三层罕有练成呢?”梁仕铭紧问道。 见梁仕铭一副求学若渴的模样,陆野子便也想借此体验一番教授之乐,于是便在梁仕铭的床前来回踱步,摇头晃脑地道:“炼气化神,并非勤修苦练便可炼成,须看道修之人的造化。若想炼成这一层,除了有深厚功底之外,还须有‘禁视’、‘禁听’、‘禁嗅’、‘禁言’此四禁之能。此‘四禁’并非道修之人控制自己不去看、听、闻、说,而是要道修之人做到‘心神合一’、‘无外无我’!此等境界,哪是一般道修之人可以做到的?” 听到这里梁仕铭倒吸一口冷气,回想昨晚锁仙符上所见第三轮亮起的字符末处,正写到如何‘禁视’、‘禁听’、‘禁嗅’、‘禁言’的修炼之法。而且自己方才被陆野子鼾声惊扰之时,也试着去做,虽也不知是修炼功法所致,还是自己犯困睡着,总归是后来便听不到鼾声了。 此时回想陆野子方才提及的道修的三层境界,梁仕铭惊奇地发现,所说道修的精进之法,竟与自己在锁仙符上所看、所猜相同。 惊奇之余,梁仕铭不禁感到心满意得!他并不在意自己有无炼成锁仙符上的功法,也不关心自己炼到了何种境界,仅是想到自己既高又准的悟性来,此刻便已暗觉开心不已。 欣喜之余,梁仕铭紧又问道:“陆道长,除了方才您所言第一层修养聚精、第二层炼精化气,以及第三层炼气化神之外,后面还有什么?” “第四、第五层?”陆野子冷哼一声又坐回床上,凝神半晌,又道,“这两层即便是茅山宗主、先师他老人,也不曾想过啊!据道爷我所知,当今世间炼就第三层炼气化神的高人,除了先师他老人家,便是香积寺的慧悟大师,其他便再无听说!” 梁仕铭听罢不由得一怔,想起那召唤神雷、神法精奇的徐宗主,居然只练到第三层,由此便自觉是自己把道修看得太过简单了。但此刻他心中还是忍耐不下,于是刨根问底紧问道:“那还有没有第六、第七层......” “什么!?”陆野子狠瞪了他一眼,斥道,“第六、第七层?我这还有十八层的你要不要!?” 见陆野子拿十八层地狱来羞臊自己,梁仕铭自觉失言便不再言语,此时见他呵斥自己后,又两手抱诀靠在了床头,又不禁对他的道修境界好奇起来,于是轻声问道:“道长,您......您修到什么境界了?” 陆野子先是一愣,继而犹豫半晌,沉叹一口气,道:“第一层......”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九十七章 哀嚎之声 大船行了三日,二人离船登岸,雇乘一辆马车继续北上,前往成都府灌县青城山。 正午时分,马车顺河边官道疾驰,车内,梁仕铭猛然从梦中惊醒,只因他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巨狼。 自梁仕铭离开胡家岼,赶赴香积寺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巨狼。方才他置身梦中,却忽然听到了巨狼的哀嚎声,四下寻去虽也不见它身影,但只是听它凄惨哀嚎,便也知它正在饱受残害,心疼不忍便挣醒过来。 醒来后梁仕铭想与陆野子闲聊两句,但见陆野子依旧熟睡不醒,便也不愿打扰,自己刚要再度睡去,却在隐隐中听到了一声狼嚎! 此刻,梁仕铭凝神去听...... 又是一声狼嚎! 这一次他听得十分真切,这声狼嚎虽是狂暴至极,却从隐隐间听出了无尽的哀痛。 “巨狼!”梁仕铭不禁惊道,他辨出这哀嚎与梦中一模一样,就是巨狼。 情急之下,梁仕铭慌忙拽醒陆野子,道:“道长,不好,不好了!” 陆野子斜靠在车内缓缓醒来,不悦地道:“怎的了?” “巨,巨狼!”梁仕铭急道。 “巨狼,巨......”陆野子口中重复着,忽然清醒过来,紧坐起身子关心地问道,“在哪,它在哪?” 梁仕铭没有想到陆野子竟如此担心巨狼,于是做了个收声的手势,紧将脑袋探出车帘去听。 陆野子也跟着探出头去,屏气凝神细听片刻,眉关猛然一紧,急看向梁仕铭,道:“这,这是......” 见陆野子听到了声音,梁仕铭便也确定了自己的判断,紧点头道:“正是,正是巨狼的嚎声!” “快,我们快去看看!”陆野子急道。 二人一同辨了辨方向,发现哀嚎声是从道旁林中传来,在答应了车夫给他一些小惠后,马车即离开官道,顺着二人所指方向,拐进林间小道。 林间小道,崎岖不平,马车如风驰电掣般一路狂奔,车厢内二人虽被颠得上下翻飞,但在听到巨狼的叫声更近了,便也不觉辛苦,反倒两手死死地抓着车厢让车夫再快一些。 “吁——” 紧随车夫提缰勒马之声,马车突然停住,继而听到车夫胆怯地声音道:“到,到,到了!” 听到车夫恐惧的声音,二人慌忙掀开车帘向前方看去,只见前方右手侧有一座土山,而在山脚下、树林前的一片空地上,正站着一群人,旁边还停有一辆大号牛车,牛车上拉着一个大号的铁笼子。 此刻,巨狼的嚎叫声,皮鞭的抽打声,正从人群中声声传来,二人仔细看去,仿似看到人群中有一人正在鞭打一只浑身洞黑的牲畜。 “一定是它!”梁仕铭痛心地对陆野子道,紧又催车夫赶车上前,但车夫却执意不肯,二人不再耽搁,当即跳下马车冲了上去。 待二人稍稍跑近,即发现围着牲畜的是五名道士,一旁还站有四人,看装扮应是车夫伙计。 二人遂边跑边向五名道士仔细看去,待看清五人穿戴和身型后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这五名道士乃是正一道宗的门人!其中手持长鞭之人,便是洪河村所遇、抱走金娇的年轻道士,即正一道宗少门主,而余下四道,便是守在他身边的四名中年道长。 此时梁仕铭见五人成五方之势而立,将一头野兽死死地围在中间。 五名道士之中,四名中年道长一手擎剑,一手掐诀,口中默念不止;而少门主则手持长鞭,拼命地抽打被困野兽。野兽被打得惶惶如丧家之犬,在五人之间来回游走,每每将要冲出包围,便像触电一般被瞬间弹回,而身上长鞭却一次又一次落下,伴随着蓝色的电光,野兽哀嚎不止,痛苦万分! 终于,梁仕铭清楚地确认,遭受年轻道士毒打的野兽,正是在良家林所遇的偷猪巨狼。 “巨狼!”梁仕铭痛叫一声停了下来,无助地向身后陆野子看去。 他不解巨狼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更不解这正一道宗的少门主又为何对它下此毒手。 “道长,这......”梁仕铭慌张地看向陆野子,不知该如何去做。 陆野子追上梁仕铭后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继而冷哼一声,道:“我说后悔没杀了他,你却拿大义来压我,如今你还说他是好人吗!?” “我......”梁仕铭被陆野子说的哑口无言,此刻发现他在嘲讽自己后,脸上却没有往日得意之色,竟也与自己一样,一副心疼不已的样子。 难道他也在担心巨狼? 想到这里,梁仕铭见陆野子在向五名道士周围观察一番后,道:“这附近没有军兵,除了那五名道士,剩下皆是车夫伙计,起不了什么风浪。” 不解陆野子所言何以意,梁仕铭紧问道:“道长的意思是,我们过去跟他们......较量一番?” “不然怎的!?”陆野子不悦地反道。 见他准备硬碰硬,梁仕铭感觉心中没底,遂提醒道:“四个老道长......还有一个少门主,您有把握吗?” “少门主怎的?不过是狗国师留在朝中的眼线罢了,你以为他有何能耐?若说狗国师三道护法、六路劫家兴许还有些本事,但这四品少卿,哼哼,捉鬼拿怪可能我不如他,但若论打架,他一个毛孩子加上四个糟老头,道爷我还没放在眼里!” 听陆野子信心满满地如此说道,梁仕铭虽也觉得有些在理,但又想起在洪河村时,曾见那少门主从剑尖祭出一道青气斩断了祭台大旗,于是慌忙道:“万一那少门主有法宝呢?他的宝剑,似是可以发出神法!” 陆野子不以为然地道:“你当我镔铁棍是摆设?惹急了我,召雷劈了他!” 见此时的陆野子与往常大不相同,梁仕铭猛然一怔,不知他是因担心巨狼所致,还是对自己的召雷神法深信不疑,总归此时的陆野子一副势在必得、无所畏惧的模样。 此刻,陆野子紧了紧腰带,朝远处五道啐了一口,狠道:“怕他作甚?随我上!” 看到陆野子一股无所畏惧的豪情,梁仕铭紧点了点头,切齿道:“好,我们上!”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九十八章 定身之法 二人一路狂奔,待将要看清五道面貌之时,四名道长之中有一人擎宝剑向二人迎来。 “呔!正一道捉妖,闲人退散!”跑来的中年道长,横剑于身前高声喝道。 梁仕铭一惊,当即与陆野子停下。 见拦在面前中年道长,肥头大耳、细眉小眼、满脸脏痘,一副淫邪模样,猜想他便是埇桥客栈中被二道所骂,那灌迷药奸污女子的败类。梁仕铭当即鼓足勇气,高声道:“天下路,天下人行!你因何拦阻于我?” 胖道长向二人逼近几步,咧嘴斥道:“要走大道只管去走,此处却是不通,正一道宗的少门主有要事在身,闲人不得惊扰!” 一旁陆野子见梁仕铭有些示弱,遂一把拔开他,挺胸上前,喝道:“天下事,天下人管!我俩从哪走,上哪去,用得你管!?” 见面前手持铁棍且缺少一颗门牙的丑道长竟如此豪横,胖道长先是一愣,继而单手一礼,道:“这位道友,莫要逞强,我乃当朝国师致一真人门下,而那一位......”说着即指向不远处身披锦缎黄袍、头戴九梁道冠的年轻道士,道,“他便是我正一道宗少门主、太常寺的少卿,薛大人!” 梁仕铭见胖道长似是惧怕陆野子,此刻面上虽然依旧强势,但脚步却不自如地后退了两步。 似是也觉察到了胖道长的色厉内荏,陆野子冷哼一声,喝道:“我管你什么老卿、少卿?你知我是谁?速速给我起开!”陆野子说罢便不由分说地疾步上前,伸手去推胖道长。 未料到胖道长看似身型臃肿,却十分矫健,不待陆野子临近,他疾退几步便闪开了陆野子,继而擎剑指向二人,似有顾忌地道:“速,速速退下!否则休怪贫道,无,无......礼!你这道友,莫,莫非是,龙虎山......” 见陆野子扑空,梁仕铭不禁一惊,没想到面前胖道长竟如此敏捷,而与此同时,却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似乎对龙虎山有所顾忌,于是灵机一动,故意高声对陆野子道:“道长,我们龙虎山的人,怎么也有人敢挡?” 经梁仕铭一提,陆野子恍然大悟,心领神会地道:“哼!想我龙虎山天师道,从来都是横着走!今日我二人奉张真人法旨行事,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来拦路!?” 胖道长听罢猛然一惊,紧道:“误会,误会。你我二教,同根同源,致一真人平日便叮嘱我等,定要与天师道门人妥善相处。贵教张天师与我家致一真人乃同朝侍君之臣,你我乃二真人门下,更当以和为贵,为圣上分忧才是!” “我管你分什么忧,今天我俩便要过去,看谁敢阻拦!”陆野子不留情面地道,继而拉着梁仕铭硬冲上去。 见二人不听劝告又要冲来,胖道长紧退几步,怒喝道:“好言相劝尔等不听,如此便休怪贫道无礼!”胖道长说罢紧从袖中掏出两张符纸,趁二人愣神之际,口中疾念咒法,“正以驱邪、以一统万......定心、定形!疾!” 此刻不待二人做出反应,胖道长手中的两张符纸已然瞬间离手,打向二人...... 梁仕铭没及躲避,只觉得胸口被符纸打中,却也没有感到丝毫异样,依旧往前冲去。但此时却见胖道长的表情骤然变化,由方才的恼怒,变为了如今的惊恐。 见胖道长正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不解之余,梁仕铭却见身旁不见了陆野子,急忙回身看去...... 只见身后不远处,陆野子胸口中符,定在了原地。 “被定身了?”梁仕铭惶恐道,他急忙跑回去将陆野子胸口符纸撕下、揉碎。继而便见陆野子猛然一抖,恢复过来,紧指着胖道长,破口大骂道:“狗方术!居然还妄称道家!你当定身符有何了不起?先吃爷爷我一棍!”说罢陆野子举着镔铁棍,恼羞成怒地冲了上去。 见陆野子冲来,胖道长忙又退出几步,伸单手高声止道:“且慢!”转而又看着梁仕铭胸前的定身符,惊慌地问道,“这位公子,你,你,因何没被定身!?” 起初梁仕铭也没有注意,此时经胖道长一提,不禁也心中起疑:这胖道长的符纸为何能定住有道法在身的陆野子,却对自己毫无效用呢? 梁仕铭想不明白,更不知要如何作答,此时陆野子紧走上来,一把将梁仕铭胸前符纸撕下,扔在地上用脚踩烂,又指着胖道长,斥道:“你以为定身符能定住我?笑话!是道爷我看你年纪大,装作被定而已。想这定身之法乃偏末伎俩,即便如此你竟也没有学通,你法术是谁所教,怕不是师娘教的吧!?”陆野子说罢大笑不已。 陆野子的一番嘲弄,让胖道长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 方才就在几人争执之际,梁仕铭便见围拢巨狼的众道士也向这边看来,而少门主手中的长鞭也停了片刻。此时见他又开始挥舞长鞭毒打巨狼,梁仕铭紧向胖道长问道:“他为何毒打那巨狼?” 此时的胖道长已然没了方才的气焰,似是惧怕面前这两个来路不明之人,遂收起架势,道:“那巨兽眼见成精,为怕他祸害乡里,因此少门主便要将它......将它处死!” “处死!?那一旁铁笼又做何用处?”梁仕铭紧问道。方才他便发现,原来众道围拢巨狼并非是要将它置于死地,而是在配合少门主。每当巨狼被鞭子所抽,想要回头撕咬时,少门主便掐诀念咒不止,而三名道长也跟着同声呵斥,似是无比惧怕这诀阵,巨狼被迫又伏下身子,往前爬出几步,而所爬的方向正是铁笼。 此刻见被自己一问,胖道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梁仕铭便料定被自己猜中,此时一旁陆野子紧又道:“问他作甚?我们过去便罢!”说罢二人再一次往前冲去。 此时陆野子话音方落,胖道长紧又拉开架势,道:“休怪贫道不客......” 胖道长话未说完,陆野子已窜至他面前,“啪啪啪......”几个耳光抽罢,胖道长一愣,此刻未及回过神来,陆野子紧又在他小腹上猛踹一脚,“嗵......”似是陆野子太过心狠脚黑,胖道长被踹翻倒地竟半天没喘过气来。 梁仕铭见陆野子这一连串动作,简直如行云流水一般,远比他的道术技法要娴熟得多。 这一切,被不远处三名道长看在眼里,但却无动于衷,依旧凝神围着巨狼,其中竟还有一人在咧嘴大笑。 打翻胖道长,梁仕铭和陆野子一口气跑了过去,见少门主和三道长已然驱赶巨狼来到铁笼前,此刻笼门大开,但巨狼却不愿入笼,少不了又是一顿鞭打,不得已,最终还是爬进了铁笼。 见巨狼进笼,少门主满面得意之色,遂吩咐一旁的车夫伙计关门上锁,此时刚有两人拿着铁链靠近,不料笼中巨狼又猛然发作,吓得众人不敢上前。 少门主不屑地冷哼一声,遂又扬鞭要打,而此时梁仕铭已然来到他的身后。 第一卷 天难降临 第九十九章 解救巨狼 见不得巨狼遭此摧残,为妥善处理,梁仕铭暂且将心中怨气放下,来到少门主身后,礼道:“少门主,请您住手!” 听到身后声音,少门主急忙回转身来,见一俗一道两个陌生人正站在身后,不由脸上得一怔。 因为方才他一直专心驱赶巨狼,只隐约感觉四道之中有一人擎剑离开,却不知所谓何事,更不知那道长如今已然被面前二人打倒在地。 见是一个面貌俊朗的读书人呼唤自己,疑惑之余,少门主和声问道:“哦?你怎知我乃少门主?” “我,我,是听方才那位道长所说。”梁仕铭说着回头看了看,见远处倒地的胖道长已然爬了起来,此刻似乎还未恢复,依旧捂着肚子站在原地。 少门主看后也是一愣,似是猜出了大概,转而瞪了梁仕铭一眼,高声道:“你非本门中人,还是叫我薛大人吧!不知这位公子,因何与此位道长闯阵,阻碍本官捉妖啊?” 梁仕铭思索半晌,紧道:“我,我,我是它的主人!” 少门主听后蓦然大惊,又将面前一俗一道二人打量一番,恼怒道:“大胆!你可知我乃何人,竟敢在我面前胡言乱语?”说罢遂拢了拢身后的锦缎黄袍,昂头挺胸,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 站在梁仕铭身旁的陆野子,两眼一直死死盯着这位正一道宗的少门主,本就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此刻见这少门主竟又耍起威风,忍不住便要提棍冲上去,亏得梁仕铭将他早早拦下,才没被看出端倪,但此刻却还是看到少门主身后的三名道长,已然警觉地持剑走了上来,立于少门主身旁两侧。 “我知道你是谁!”梁仕铭壮起胆子道,“你便是那,邪......那当朝国师的得意门徒!正一道宗的少门主!” 少门主听罢自傲地道:“那你可知,本官还是太常寺的少卿吗?” “知道又如何?即便你是官家,也不能凭白抢夺他人之物!”梁仕铭紧驳道。 似是没有耐心再去争执,少门主二眉倒立,小眼圆睁,喝道:“大胆!既知本官在此,因何还不跪下!?” 梁仕铭紧回道:“我乃当朝秀士,免刑免跪!” 少门主冷哼一声,道:“区区秀才,也敢造次?本官这便罢了你的功名,让你跪死方休!” “好!那便请大人亲往武进县学,革去学生功名!”梁仕铭满脸涨红地紧说道。 “你......”见面前书生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少门主侧目喝道,“来人!” 他话音未落,陆野子当即抢步上前,摆开架势,横镔铁棍于身前,混声喝道:“邪道!” 见面前二人要对少门主不利,三道长慌忙擎剑前出,指向二人。 经陆野子一喝,少门主不觉一阵惶恐,继而怒喝道:“大胆丑鬼!你又是何人?” 想到茅山已灭,师父已亡,此刻陆野子便也没有什么顾虑,转而大声骂道:“邪道!我乃茅山陆野子!” 少门主伸手点指陆野子,怒道:“大胆!你既为名门正宗,怎敢冲撞当朝命官?难道不怕我参你一本,让朝廷降罪你宗门吗!?” 见陆野子似是要与对方撕破脸皮,梁仕铭刚要去拦,却被他推到一旁。陆野子母狗眼圆睁,瞪着少门主狠道:“我呸!我茅山宗主连同满门弟子,皆被你正一道宗所害,如今还怕什么朝廷怪罪?” 少门主一惊,不解地问道:“你说什么!?” 见少门主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陆野子气恼道:“我说什么?你少要装蒜!我茅山宗门惨遭灭门,便是狗国师,也就是你师父致一真人门下的,狗屁天道护法所为!” “天道护法?”少门主一愣,紧向身旁三道长问去,却见身旁三名道长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口说不清。少门主便也不再去问,转而斥道:“放肆!致一真人乃当朝国师,又怎会放任门下如此行事?丑道人,你休要信口雌黄!” 见此时陆野子已然没有耐心再去争辩,手握镔铁棍想要发作,梁仕铭担心他不可力敌众道,反而会连累巨狼被害,投鼠忌器,于是紧又拦在陆野子身前,高声道:“少门主若不信,大可以走一趟西安香积寺,听一听方丈慧悟大师如何说来。若信不过慧悟大师,还可以去问一问阁皂宗和永禄门!” 梁仕铭一口气说出三大教门来,少门主听后面上一怔,即也不再争辩,转而点头道:“好!你方才所言本官自会查明。但如今,你二人冲撞本官行法,又该如何治罪?” 见少门主争辩不过,转而已官压人,梁仕铭遂不卑不亢地道:“大人饱读诗书、研学经典,岂不闻‘恶法不从,谬罪不领’之理?你抢我巨狼,我又何罪只有?还望将巨狼归还于我。” “放肆!” 少门主身旁一位老道长站出来,指着梁仕铭骂道。 梁仕铭从他声若洪钟般的嗓音可以听出,他便是埇桥客栈的雅间里,那痛骂淫道的‘大嗓门’了。 “你这书生,读圣贤之书,岂能胡言乱语?”大嗓门双眼瞪着梁仕铭斥道,继而他回手指向铁笼,又道,“你说这巨狼,归你所有?你又知道什么,它乃天......” “住口!”不待大嗓门道长再说下去,少门主紧呵斥一声道。继而,见他满脸铁青,冲身旁三道,高声道:“休要再多废话,抓住他二人!” “好好!爷爷正要一战!”陆野子迫不及待地展开身形,当即将梁仕铭拦在身后。 三道奉命而动,三把利刃如电而至,陆野子也不一一照看,咬牙切齿地抡起镔铁棍,无意中竟将身后赶来的胖道长的眼窝捣青,紧见他又晕倒在地。 陆野子身型不高,下路却出奇得稳固,镔铁棍在他手中舞动如飞、股股生风,如一扇银门相仿罩在二人身前。 三道眼见无法近身,遂散开而站,从三面围攻,寻找机会。 此刻被陆野子护在身前,梁仕铭虽心中害怕,但更觉得愧疚不堪,这时向地上看去,见被陆野子铁棍捣晕的胖道长的宝剑正掉在脚下,于是不及多想,急忙俯身捡起来,奇怪的是,此时将宝剑拿在手中却感觉像纸张一般轻巧。 见梁仕铭手持宝剑想要助阵,陆野子紧斥道:“你老实呆在我身后,切莫逞能,道爷我一人便可!” 即便陆野子如此说道,但梁仕铭却见他额前鬓角已然汗如雨下,料想再无法坚持多久。 此时对面几道,见陆野子棍法出奇、密不透风,自觉强攻不下,于是紧退身形,拉开距离,各自从袖中抽出一道符纸。 见三道要用法术,梁仕铭暗叫不好,想到陆野子若被符纸所制,自己便再也无法抵抗,二人只能是束手遭擒。 陆野子早在三道退身之初,便预料不好,此刻见三道拿出符纸,于是急挥舞镔铁棍向三道跑去,想要制止三道做法。然后与此同时,梁仕铭却见少门主竟也探臂膀从身后抽出宝剑,此刻正一手持剑,一手掐诀,似要催动道法。 “梁公子!”正在梁仕铭将要绝望之时,却听到陆野子连呼带喘地喊道,“你怀中那东西,拿出来,吓,吓吓他们!” 梁仕铭一愣,但瞬间即也明白陆野子所指何物,于是慌张地问道:“你因何知道?” “眼下情急,稍后再说!快!”陆野子急催道。 “但,但我不会用。”梁仕铭小声道。 “不碍!拿出来便是!” “好!”梁仕铭忙点头答应道,紧从怀里掏出黄绸包,取出锁仙符往头顶一举,高声喝道,“尔等住手!可认得此物否!?” 见梁仕铭大喊一声,高举一物来,众人不由得一愣。 “此乃何物?”少门主紧问道。 “这便是八大门派之一,永禄门的异宝,锁!仙!符!”梁仕铭一字一顿地大声喊道。 梁仕铭话音未落,却见大嗓门道长凝神向锁仙符看去,片刻过后,浑身一个激灵,慌忙与身边二道将符纸塞入衣袖,转而退到少门主身旁,道:“我,我听真人提过此物,快,快走!” 少门主不解,指着铁笼中的巨狼,道:“真人久欲擒拿于它,今日我等若不将其拿获,恐被责怪!” “少门主,保名要紧!”众道说罢不顾少门主挣扎,簇拥着他向拴马的大树跑去,此时梁仕铭见身边地上的胖道长也转醒过来,不待停顿,爬起来也紧向树下跑去。一行人纷纷上马,继而慌乱逃窜,不见踪影。 见手中锁仙符竟将几人吓得魂飞魄散,梁仕铭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手中锁仙符,问陆野子道:“他们因,因何如此害怕?” 陆野子抹了一把额头汗水,道:“难不成忘了,香积寺外的山谷前,青石上的白衣老仙人曾说过,八门异宝中‘锁仙符-拘法’!料想此异宝,必然可以封住修法之人的功法与宝物!若修法之人苦修得来的法宝与修为被封,岂非生不如此?” 梁仕铭恍然大悟,紧又脸上一红,道:“道长,你又因何得知......” 陆野子道:“那日你跳下马车去救地上之人,我便见他交给你一物。后来你又提到那人便是永禄门门掌,我便猜到必然是他门中至宝无疑!” 为怕陆野子多想,梁仕铭紧解释道:“道长并非是我......而是他不让......” 陆野子紧点了点头,道:“应人之托,忠人之事,梁公子乃君子也!道爷我又非不明事理之人?你无需多想!” 见陆野子如此相信自己,感动之余,梁仕铭的心中仍是有些愧疚。 不再耽搁,二人急向铁笼走去,如今牛车旁的车夫伙计早已不见踪影。而铁笼之中,巨狼在远远地看到二人后,当即高兴地摇动尾巴,在笼中欢快地窜动不止。 笼门打开,浑身血痕的巨狼当即扑在梁仕铭的怀里,欢快的像个孩子一般。 看着它背上道道血红,梁仕铭不觉心中一阵难受,一旁陆野子则恶骂邪道不止,此刻巨狼仿佛听懂陆野子在偏向自己,遂又伸头在陆野子肚子上蹭了蹭。 看着满眼欢喜地陆野子,梁仕铭不解地问道:“道长,方才您因何这般担心它?莫非,你也喜欢它?” 陆野子大嘴一撇,道:“哼,当初土山之上,它害我不浅,我又哪里会喜欢它?” 梁仕铭见他嘴上虽如此说道,但还是忍不住用手去抚摸着巨狼。 此时,陆野子似是忽然想到什么,满眼狐疑地盯着梁仕铭,问道:“方才那胖道长的定身符,怎的却对你无效?” 梁仕铭不解地道:“你不是说,他道法不精,定身符无用吗?难道......” “我那是在骗他!”陆野子紧道。 梁仕铭一愣,紧又无辜地道:“这,这,我真不知啊!除锁仙符一事外,我便再无半点隐瞒道长!” 陆野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道:“莫非你身上装着锁仙符的缘故?” 梁仕铭也感觉大致如此,紧点了点头。 “也不对!”陆野子紧道,“方才一路跑来,你竟比我跑快了许都,精气也足了许多,这又是何故?” 梁仕铭猜想这定是自己按照锁仙符上功法所练成果,但又不好明说,转而为难地道:“道爷,我们一路上带着它,恐有不便吧?” 陆野子不舍地看了看巨狼,思索片刻,道:“你只让它在远处跟着我们便可,不然恐又遭受邪道所害!” 梁仕铭紧点了点头,遂向巨狼交代了两句,巨狼也确定地点了点头。 二人搭乘马车继续赶路,巨狼一路跟随,不时地从旁边林野之中传来几声嗷叫,但当二人来到青城山附近,便再也听不到声音了。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章 初入青城 四川,青城山。 清晨十分,二人乘车来到山前,远眺山谷,雾气昭昭、仙气飘渺。 马车已无法再度行进,二人只得下车步行。 此时梁仕铭回身看去,四下再无巨狼身影,情急之下也无暇再去管它,便慌忙从怀中掏出莲迟所绘图纸,紧与陆野子按图索骥地向山中进发,他们要在午时阳盛之刻,赶到青城山山口的迷障处。 山路艰难,二人相互搀扶,顺着碎石谷直走至快到午时,此刻远眺看去,碎石路在前方居然被三座高耸入云的大山所挡,断了通路。 “莫非我俩走错了?”陆野子长叹一声,发起牢骚,道,“方才上个岔口,云雾太多,定是在那里错过了路口,如今若再折返,定然误了时辰,不若干脆出山,明日再来。” 没去理会陆野子的牢骚,梁仕铭紧又拿出莲迟所绘图纸看了看,继而死死地盯着远方三座大山,片刻过后,太阳高升、云破雾散,前方三座大山竟也跟着眼前水雾晃动起来,须臾,竟凭空不见了。 原来是幻象! 梁仕铭大喜,紧拍了拍陆野子去看,他看后也是吓了一跳,以为是仙神降福、搬走大山,慌忙拜求不止。 梁仕铭想了想,道:“方才这大山幻象,想必便是莲迟所提‘仙雾’了,只是却未在图纸上标出。仙雾又名山雾,乃雾气所凝之幻象,并非仙人所为。” 陆野子撇了撇嘴,责备道:“这莲迟,也真是粗心大意!害的道爷我吓了一条,真的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 梁仕铭无奈地笑了笑,为防地图被雾水打湿,他紧将地图叠好,又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继而道:“这也怪不得莲迟师傅,当时我也只想着如何破除青城入口迷障,却把这仙雾一事忘记,不过好在上天保佑,如今日出云开,趁着雾气小,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午时已到,二人按地图所示转进了一道河谷,大河如银龙般穿梭在崎岖的山谷之间,水流湍急、声势如洪。 梁仕铭与陆野子一前一后来到河边,见大河对岸即是高耸如云的山崖石壁,而顺着河流方向看去,崖壁连绵不绝,仿似没有尽头一般。 梁仕铭抬头看去,见约莫已入午时,于是紧拿出地图查看,见莲迟标记的青城入口便在附近,忙又拿出朱砂涂在眼皮上,当他默念一遍莲迟所教的咒语后,却见四下并无奇特之处,紧又顺着河流走出几步,停下再念,如此反复直走到午时三刻。 此刻,梁仕铭见河对岸的山崖上,有一块巨大无比且整齐平坦的青色崖壁,像是一面硕大的玉壁一般。 见此处崖壁似有蹊跷,梁仕铭忙紧闭二目念诵咒语。 咒语念罢,他紧又睁开双眼看去,不禁喜出望外! 只见眼前巨大平整的青色崖壁上,忽然出现了一道自山顶直劈而下的山口。 此山口宽逾丈许,只因自茫茫山顶直劈而下,故而看起来竟显得狭窄了许多。 见此道山口似是刀裁斧剁一般的齐整,不像是自然生成,更像是被一把神兵自山顶劈下一般,但即便世间有此劈山断石的神兵,又哪有人有如此神力呢? 待确认眼前所见便是青城山入口后,梁仕铭忙指着远处崖壁,兴奋地冲陆野子喊道:“入口!入口!我找到了,找到了!” 此时,陆野子一头雾水地看着梁仕铭。他方才就见梁仕铭忽然间一脸惊奇之色,但顺着目光看去,却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此刻,闻听梁仕铭如此说道,紧又顺着所指方向看去,然而看到的却只有山崖石壁,于是焦急地问道:“哪,哪呢?” “在哪!”梁仕铭刚及伸手指道,却忽然想起陆野子并未涂抹朱砂、默念咒语,因此才会看不到入口,于是又道,“就在我所指的崖壁上,有一道自山顶而下的入口!道长你看不到,待会跟我一同进去便可。” 陆野子点了点头,继而犹豫了片刻,问道:“你我怎么过去呢?” 闻听陆野子如此问道,梁仕铭犹如冷水浇头一般,愣在了原地。 “这......”看着面前宽逾两丈的大河拦住去路,顿时一筹莫展。 忽然此刻,二人闻听一声狼嚎,紧回头看去,只见身后山崖之上,巨狼几个纵跃便跳下河谷,转眼间窜到二人身前,不带停顿,当即面朝大河伏下身子,又向梁仕铭嗷叫两声。 见巨狼忽然跟来,梁仕铭走上去抚摸着它的脊背,喃喃地问道:“你怎么来了?”然而此刻梁仕铭却惊奇地发现,这巨狼似是置身冰窟一般,身子颤抖不止。 “它是怎么了?”梁仕铭回身看向陆野子,紧张地问道。 陆野子走上来,看了看巨狼,又向四下看去,继而手捋狗油胡,道:“它该是惧怕这青城仙法,故而才身有不适!” 感觉陆野子所言不假,梁仕铭遂忧心地看着巨狼,责怪道:“你明明惧怕,又因何跟来?赶紧回去!” 陆野子紧道:“且慢!若贫道猜的不错,它该是相助你我而来!” 梁仕铭不解,问道:“相助你我?” 陆野子点了点头,道:“它是想要驮着你跳过这大河!” 梁仕铭一愣,紧欢喜地看着巨狼,指了指对岸,问道:“你是要带我过去吗?” 巨狼点了点头,紧又嗷叫一声。 “快!速速让它带我二人过河,也好让快些它离开此处!”陆野子紧催道。 梁仕铭听罢慌忙骑上巨狼,两手紧紧地抓住它脖后的白色毛鬃。 不待停顿,巨狼驮着梁仕铭回转身形,向后跑出了几步,急又转回身面向大河,紧随一声长啸,便见它鬃毛炸起、奔跑如飞,直向河面冲去。 将至岸边,巨狼纵身一跃,下一刻,刚及越过河面,却见巨狼身上层层电光闪起,继而梁仕铭便听得耳边“噼啪”声响。 似是疼痛难忍,巨狼哀嚎一声,仍硬撑着保住方向,直驮着梁仕铭落到对岸,但两条后腿却未能站稳,叉开在山石之上,腹部被擦伤了一片血肉。 好在梁仕铭一直紧抓毛鬃,不然也险些摔入水中,此刻他慌忙从巨狼身上下来,关心地看着它,刚要安抚几句,却见巨狼紧退出几步,又一跃而起跳回了对岸。如此反复,巨狼扛着莫大痛楚又将陆野子也驮了过来,而待它再度折返到对岸时,梁仕铭痛心地发现,滴滴鲜血正自它腹部流下,浸湿了地上泥土。 此刻不待梁仕铭再去多看,巨狼一声嗷叫转而几个纵跳离开了。 二人见巨狼已然远去无影,感念两句后,梁仕铭紧带着陆野子走进了山道入口。 直到被梁仕铭拽着走进入口,陆野子这才回身发现,原来这里有一道山口。 由于山口直通山顶,因此二人头顶留有一线天光,此刻阳光照进,洞中虽也看不太清,却也非漆黑一片。 梁仕铭在前,陆野子紧跟在后,二人步履艰难小心前行,此时梁仕铭不禁抱怨道:“莫非这青城仙派的神仙们,也从此洞回山吗?” 陆野子冷笑一声,道:“方才洞外你莫非没有看到?这山崖虽高,却也不是连着天的,他们有御剑飞行之法,直接飞过山崖便是!” 梁仕铭点了点头,自觉也是如此,若非青城仙派有此神法,自己便也不会出现在此地。 自进入山口后,二人遇弯则转,见道则行,不知摸索行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前方出口。 二人紧赶几步,走出山洞,见外面别有洞天。 此时呈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片无垠的青原。 到处蝶花飞舞、清香四溢,看着面前一派春意盎然,二人不由得深呼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此处与洞外的秋殇之色,简直天壤之别。 此时此刻二人无暇再去感受,当即擎目远眺,只见草地远方有一座青色山峰,此山高耸天际、云烟莫测,看上去便觉得神圣异常、令人生畏。 继而二人依稀看到山脚似有一片房舍,于是便顺着草地上浅浅的土道,一路紧跑过去。 由于中途陆野子支撑不下,梁仕铭不得不陪他休息了几次,继而二人紧又跑了一阵,便看到前方有一座小桥。 桥下水清碧绿、游鱼往返,二人紧下水洗脸喝水,继而待下了小桥后,便见有一条碎石铺成的甬路,直通远方山脚,在那里有一片竹寨。 二人顺甬路跑下去,待临近山脚时,见两旁草地上东倒西歪卧着许多巨石,且每块巨石上依稀留有野兽留下的巨大爪痕。 不知是何种猛兽,居然能在山石上抓出如此痕迹,二人不由得神情一紧,边跑边警觉地向四下看去。 跑不多时,二人便来到山脚的竹寨前。 见眼前这片竹寨傍山而建,离地丈许,由三间竹屋组成,正中一间较大,两旁较小,彼此间隔两丈开外,由吊桥相连。而在竹寨之后,一条山道直通山顶,看来若要上山,必要经过这竹寨方可。 见山脚四下陡峭异常,必须要进入竹寨,从后门出去方能上山,梁仕铭看了看陆野子,道:“此寨扼守要道,莫非便是守宫岭?” 陆野子也不理解,紧摇了摇头,含糊地道:“这,这怎的看,也不像是‘岭’啊?” 梁仕铭见这离地丈许的竹寨也无阶梯,紧高喊了几声,却也无人应答。 正在二人踌躇之际,却忽然看见竹寨正中的大屋中,走出一人。 二人仔细看去,不禁一惊,陆野子当先咧嘴笑道:“故友!”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零一章 竹寨故友 此刻,见从竹寨大屋中走出来的,正是香积寺山谷外,为自己寻回一魄、替陆野子抢回炫化铃的白衣老者,梁仕铭心中大喜,若此人便是守宫岭中的守宫人,那么此次青城仙派之行,便轻巧多了。 想到这,梁仕铭满心欢喜地叫道:“老仙人,老仙人!” 竹寨门前,老仙人在低头看到二人后,面上未显惊奇之色,继而身形一掠,如鸿毛一般飘落二人面前。 “老仙人有礼!”梁仕铭当即迎上前深施一礼。 “梁公子有礼。”白衣老者轻轻回礼道。 一旁陆野子却是毫不见外,上前一步,当即笑道:“老仙人,您可让我们一路好找啊!” 梁仕铭先是一愣,继而便看出了陆野子的心思,他是想与面前老仙人套上近乎,以便得到协助顺利求来仙法灵丹。 看着满脸堆欢的陆野子,白衣老者不解地问道:“哦?你二人在寻我?” 陆野子不假思索地道:“当然,当然!” 白衣老者冷哼一声,道:“莫非因上一次小老儿在你面前故弄玄虚,因此要来责备于我么!?” 见上一次陆野子背地发牢骚,竟被面前白衣老者听了去,梁仕铭心头一紧,唯恐白衣老者心中气恼,不利今日之事,紧上前赔礼道:“老仙人勿怪,勿......” “哎呀!”此刻不待梁仕铭再说下去,陆野子哭丧着脸冲白衣老者深深一礼,似是害怕因自己嘴欠,耽误了梁仕铭的大事,紧赔礼道,“老仙人,您大人办大事,大笔写大字,我,我是一时嘴欠......您乃当世之仙人,又岂能跟我一般见识?不如权当贫道是个屁,您就把我给放了吧!”陆野子说罢倒头要拜。 白衣老者轻摆了摆手,笑道:“罢了罢了,老头儿我又怎能与你计较这些?” 见白衣老者佯装气恼消遣自己,陆野子不悦地撇了撇嘴,遂不再说话。 见是虚惊一场,梁仕铭放下心来,思索片刻道:“老仙人,您一直不肯赏下仙号,原来,您竟是青城仙派的仙长啊!晚辈见您道法高超且又性情和善,想必定然是超凡脱俗的高人,莫非,您便是青城仙派的掌教不成?”说罢满眼惊奇地看着白衣老者。 白衣老者轻抚苍髯,笑道:“哦?梁公子何时学会这阿谀奉承之词了?” 梁仕铭脸上一红,紧道:“晚,晚辈句句属实。” “梁公子,岂不闻以诚待人、诚以待我么?”白衣老者说罢,见梁仕铭紧张地低下头去,继而微微一笑,叹道,“端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梁公子,且莫跟旁人学坏才是......”白衣老者说罢遂向陆野子看去。 见白衣老者似有所指,陆野子心中不服,刚要还嘴,但是在看了一眼梁仕铭后,终还是忍了下去。 经白衣老者一顿奚落,梁仕铭面红耳赤半晌无语,此刻紧又想起重病在床的父亲,于是鼓足勇气对白衣老者道:“老仙人,不管您是谁,今天见到您,请务必救家父一命,晚辈这厢给您磕头行礼了!”说罢当即跪倒在地。 白衣老者似是不为所动,看也不看梁仕铭一眼,自嘲道:“唉,小老儿乃无用之人,你二人休要戏耍于我。” 预料白衣老者定非常人,此刻见他兀自装蒜,陆野子心火上涌,紧道:“老仙人,您乃当世真仙,看在与梁公子有缘的份上,还望能辛苦一趟,去那青城仙派讨来起死回生的丹药,让我二人带走便是。如若老仙人感觉为难,那便请带我二人一并进山,我二人亲自讨来起死回生的丹药便是!” 白衣老者听罢哈哈大笑,道:“以你之言,这起死回生如此容易,岂非儿戏一般?” 陆野子紧道:“青城仙派,除个别不通情理之人,个个俱是得到真仙,送它一颗两颗起死回生的丹药做做善事,莫不是寻常之事吗?” “哦,‘个别不通情理之人’?莫不是在说老头儿我吗?” 陆野子自觉言语有失,当即道:“当然不是,老仙人切莫多想,我是说那四名......” 眼见陆野子将要说出林中破庙所遇的青城四少来,眼下不知白衣老者的来路,更不知与那四人有何瓜葛,梁仕铭慌忙拦道:“陆道长!为今还是先求老仙人,救我重病在床的父亲要紧!” 陆野子明白了梁仕铭的用意,紧闭上了嘴。 白衣老者也不再追问,看着跪倒在地的梁仕铭,问道:“梁公子,你父病重,只管去求医问药,却为何来到青城?” 梁仕铭为难地道:“若非医药妄效,晚辈也不会叨扰青城仙派。” 此刻梁仕铭见面前白衣老者盯着自己半晌无语,似是在思考何事,转而见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无用,无用。” 梁仕铭不解,紧问道:“老仙人何言‘无用’二字?” 又是一声长叹,白衣老者满眼唏嘘地看向远方,淡淡地道:“老头儿我自己的亲人,尚无法救治,又何以救治你的家人?” 见白衣老者故弄玄虚、一再推脱,陆野子心中气恼不过,隐隐嘲讽道:“便是像您这样的老仙人,在世间也有亲人吗?” 白衣老者听罢也不气恼,看也不看陆野子,只向他微微拂袖而去,继而五指猛然一张,但见头顶树上几根蔓藤瞬间袭来,缠住了陆野子两腿,下一刻,只听得陆野子“啊——”的一声,即被蔓藤倒吊半空。 “老仙人,我,我一时口误,错了,错了还不行吗!?”陆野子大头朝下,苦苦哀求道。 此时梁仕铭紧也求道:“老仙人,莫与他一般见识,求求您......” 不待梁仕铭再求下去,白衣老者哼了一声,身形一闪,已飞至竹寨之上,继而推门进入房中。 见白衣老者离去,陆野子气道:“你这老头,怎能扔下我不管!梁公子,快快,快救救我啊!” 梁仕铭急忙起身去救陆野子,怎奈任凭自己如何蹦跳,也仅能碰到陆野子的两手,却无法将他腿上所缠藤蔓解开。 见梁仕铭也束手无策,陆野子紧叫道:“快快,替我求那老仙人,说我知错了,让他速速把我放下来,不然,不然我......” 此刻见陆野子青筋暴露、满脸涨红,梁仕铭焦急地向竹寨看去,见不知何时寨上竟落下了一道绳梯,不待停留,梁仕铭慌忙跑上去,顺着摇晃不止的绳梯,艰难地爬上了竹寨。 来到竹寨正中大屋前,梁仕铭见屋外包括竹门之上,也留有不少猛兽的爪痕,不解之余,紧低声道:“老仙人,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屋中,白衣老者道。 推门进屋,梁仕铭感到一阵阴凉清新,四下看去,屋中床、柜、桌、椅皆为竹子所制,质朴一派,雅致十分。 此刻,见白衣老者正站在后窗前向屋后看去,透过后窗可以看到,屋后便是一条通往青城山的山道。 梁仕铭轻步上前一礼,道:“老仙人,陆道长,他......” 不待梁仕铭再为陆野子求情,白衣老者摆了摆手道:“让他冷静一会!你身边总也要有个得力稳重之人才好。”白衣老者说罢,转而叹息一声喃喃地道,“有那么多,为何竟偏选了他呢?” “他?谁?我吗?”梁仕铭被弄的一头雾水紧问道,见白衣老者不再答话,遂又道,“老仙人,传言欲上青城仙派,须先过守宫岭,莫非此处便是守宫岭吗?” 白衣老者慢转回身,道:“你还听说过守宫岭?不过也难怪,你能到此处,知道守宫岭便也不出奇。但此处并非守宫岭,乃是老头儿的居所。” 梁仕铭听罢虽稍有失望,但想到若有白衣老者相助,自己便也能上得青城山,于是紧看着面前仙风道骨、面目和善的白衣老者,哭诉自己的过往。 “老仙人,早在家父重病之时,晚辈便与兄长远赴千里寻求仙法,路上兄长坠崖生死不明,待晚辈几经周折返回家中,却不料母亲病故、家财尽失,可谓是家破人亡、痛苦不堪!为今,就只有重病在床的父亲,为晚辈唯一希望!偶闻青城仙派法力无边,素有悲天悯人之德行,晚辈这才置家父于破庙之中,不辞困苦前来拜求仙法灵丹。想您乃万人敬仰之青城仙士,莫不能救下一命吗?”梁仕铭越说越苦,越想越悲,两行痛楚之泪,不禁扑簌簌地浸湿满面。 白衣老者听罢苦摇了摇头,放眼窗外,长叹一道:“我自漂伶久矣,是年来恩负义绝,亡亲丧友!唉......” 见白衣老者满面痛楚,长叹不已,不知是自己哪一句触动了他的伤心,梁仕铭拭干泪水,紧问道:“老仙人,您......” “救命啊!死人啦!” 此刻不待梁仕铭再说下去,忽然听到屋外传来陆野子的声声呼喊,与此同时梁仕铭见白衣老者神情一紧,于是慌张地问道:“老仙人,这是怎么了?” 白衣老者双眉紧皱,无奈地叹息一声,道:“是那畜生来了!”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零二章 猛虎渡劫 听到陆野子的求救声,梁仕铭紧跟白衣老者走到屋外,此刻见陆野子大头朝下悬在半空,正两手拼命地挣扎呼喊着。见他周围并无异样,梁仕铭遂向远处看去,只见甬道旁的草地上,卧着一块巨石,而那块巨石上正趴着一头......巨兽! 这头巨兽,身宽体长、形似猛虎。梁仕铭自觉型如牛犊的巨狼已然巨大无比了,但眼前巨兽竟比两头巨狼还要巨大!可奇怪的是,这巨兽虽是形似猛虎,却生着一个山羊的脑袋,长长犄角在光照之下,寒光闪闪。 此刻见巨兽正趴在巨石上盯着吊在半空的陆野子,梁仕铭倒吸一口冷气,刚及要向白衣老者求助,却见他点指巨兽高声斥道:“你这畜生又来作甚!?青城仙山聚气结灵,助你修为,你却不知好歹,恩将仇报,几次三番扰我山门!” 似是被白衣老者惹怒,巨兽脖鬃瞬时炸开,站起身形看向二人,继而它曲起后腿、矮下身形,露出了锋利的前爪,身后一条粗壮如柱的尾巴,微微摆荡不停,似在调整方向。 它要扑来? 见此刻巨兽发怒似要扑过来,梁仕铭担心陆野子安危,也顾不得许多,当即要顺着绳梯滑下竹寨,却被白衣老者止住,转而白衣老者伸手一指陆野子,却见他身上藤蔓瞬间收缩不见,整个人也应声落地。不待停留,陆野子当即连滚带爬地窜上绳梯,一口气爬上了竹寨。 见陆野子爬上来后,依旧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梁仕铭慌忙上去安抚,陆野子摆了摆手,转而对白衣老者一礼,道:“多,多谢,老,老仙人......”转而他看着远处巨石上的巨兽,慌张地问道,“这,这是个什么东西?” 闻听陆野子问起,白衣老者依旧两眼死死盯着远处巨兽,口中淡淡地道:“是只虎妖。” 梁仕铭听后一愣,见此刻巨兽依旧伏身盯向这边,而并未扑来,于是紧道:“这哪里是老虎,明明是......” 经白衣老者如此一说,梁仕铭自觉若不去看巨兽的山羊脑袋,只看身形它确是一只老虎,但这本该威风凛凛的猛虎,如今却生了一个羊头,任凭如何也看不出半点的凶猛气势来,反倒,还有一些“可爱”,但即便如此,它硕大的身躯以及锋利的利爪,仍是不容小觑。 “老仙人,这猛虎因何变成这副模样?”梁仕铭好奇地问道。 “这虎妖与我相伴已久......”白衣老者无奈地道,“虎妖原在山外修行,那一日天降刑罚,雷闪要劈了它,为避雷劫,它想要窜上青城神山,来到此处正遇老头儿我,我将它赶出几十里之外,又可怜它修为不易且并无劣根,由是便寻得一颗羊头,执下神法将羊头植在了它的头上,避过了那次劫难!” 听了白衣老者的话,梁仕铭不禁瞠目结舌、惊讶不已。而此刻坐在地上的陆野子,则满脸羡慕地道:“老仙人助这畜生躲过雷劫、保住修为,它本该好生答谢于你才是啊!” 闻听陆野子如此说道,白衣老者似是对他有了些许好感,冲他微微点了点头,道:“你这一句,还算是人话!” 未料眼前道骨仙风的老仙人,说出话来竟比自己还要招人嫌,陆野子面上一怔微微一笑,心中却暗骂不停。 此时闻听二人所言,梁仕铭却不以为然,心中想到,不管如何,一只猛虎如今被变为一只山羊,真不知竟有什么可感谢的,倘若自己要是变成了不是原先的模样,恐怕连死的心都有了。 正在三人说话之际,那巨兽似是已然按奈不住,这时猛然昂首一声爆啸,却见羊嘴被瞬间撑开,露出了两排獠牙。 “嗷——” 巨兽这一声怒吼,直震得梁仕铭、陆野子二人肝胆俱裂、身形不稳。梁仕铭慌忙捂住耳朵蹲了下来,而陆野子则就地趴倒,也死死地捂住耳朵,一副痛苦的表情。 下一刻,梁仕铭方觉耳边吼声渐消,紧抬眼看去,不知何时,巨兽竟似闪一般飞跃而至,身形已然腾空丈余来至众人身前。 见巨兽前爪正向三人挥来,危急时刻,白衣老者急急伸展衣袖,凭空在面前画出一道气障,挡在三人身前。 巨兽身形刚及触碰气障,当即被瞬间弹开,伴随一声哀嚎,待它四足落地,下一刻,紧又顺势扭转身形,怒吼一声又一次窜跳而来。 不待停顿,白衣老者由上及下,伸单掌向下一压,一道白气如泰山压顶一般,将窜至半空的巨兽又压了下去。巨兽未能站稳,顺势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继而便不再飞跳,只昂首瞪着竹寨上的三人,在下面来回徘徊,口中“呜鸣”不止。 见巨兽不再扑来,陆野子坐在地上,慌张地问道:“老仙人,您是准备等它乏累之后,再给以痛击吗?” 白衣老者不耐烦地看向陆野子,面上表情像是在说:你行你上。 见陆野子又来招惹白衣老者,梁仕铭狠瞪了他一眼,此刻陆野子也感觉自己被白衣老者误解,于是紧站起来解释道:“老仙人不要误会。贫道是见如此缠斗之下,岂非白白浪费老仙人的精气和时间,不若您一招制敌,让它知道知道厉害!” 白衣老者看着陆野子,淡淡地问道,“我方才如何说它?” 陆野子想了想,道:“您说它是一只老虎,天雷要劈它,你弄了个山羊头,帮它渡了......雷劫!”陆野子说罢猛然一惊,继而从地上跳了起来,满眼恐慌地惊道,“啊!莫非这巨兽已然渡过雷劫?那,那它岂非已然是一只仙羊......哦不对不对!如今它莫非已然是一只仙虎了吗?” 梁仕铭虽也听过渡劫一说,却只是一知半解,但见眼前陆野子一副没了神的样子,即也大概能猜到这‘渡劫’二字的份量。 白衣老者微微摇了摇头,道:“它本无慧根,且修为未到、智门未开,本不能渡雷劫、修正道,是老头儿一时心软,救它一命而已。” “它既未修成正道,如今修为又是如何?”陆野子紧问道。 白衣老者寿眉紧躇,道:“若不祭出法宝,只靠本功道法,老头儿我也奈何不了它。” “啊!它,它竟有如此厉害?”陆野子满眼怀疑地道。 此刻,梁仕铭闻听二人答对,似是想通了其中缘由,于是道:“陆道长,你只看老仙人三招两式便将它打法,便以为它能耐不济吗?若是将老仙人换作你我二人,怕是连动也不敢动,更不用说去与它对敌了。” 白衣老者听罢点了点头,而陆野子则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紧咽了口唾沫。 此时看着陆野子,梁仕铭似乎明他子究竟为何这般惶恐了。只因他时常提及的修仙大师兄,想必眼下仍未渡劫成仙,而如今来到青城山,却见一头巨兽居然都能渡过雷劫,由此他才会目瞪口呆、惊恐不已。 与此同时,当梁仕铭想到眼前这白衣老者,居然能帮助一头巨兽轻松渡劫,即也感到无比惊叹,可见这白衣老者之修为已然高深莫测,想必其道修境界,已然达至第五、第六甚至是第七层也未可知。 在此之后,梁仕铭见巨兽又接连扑了几次,却总被白衣老者一一化解、无功而返,最后在冲着几人恶啸一声后,无可奈何地铩羽而归。 见巨兽几个纵跳消失无影,二人这才松了口气,此刻却见白衣老者抚须大笑,道:“九十八!” 梁仕铭不解,紧问道:“老仙人所言,有何深意?” 白衣老者也不答话,转伸展长袖只向身后屋中一甩,但见屋中后门瞬间打开,一条山道呈现在二人眼前。 继而,他背过身去,淡淡地道:“你二人,上山去吧。” 看了看门外的山道,陆野子一愣,紧冲着白衣老者后背,道:“老仙人,您......” 不待陆野子再说下去,梁仕铭慌忙将他拦下,虽也知他是想哀求白衣老者助自己一臂之力,但又恐节外生枝,于是急忙拉着他向白衣老者拜谢一番,继而便带他顺屋内后门,跑上了山道。 山道之上并无出奇,即便这里是青城仙山。 远空的葱葱郁郁和身旁的清爽芬香,阻挡不了二人的身形劳乏。 一路之上,二人跑跑走走,已然精疲力竭,特别是陆野子。 此刻,梁仕铭回头看向被自己甩在身后的陆野子,见他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道边。 无奈之下,梁仕铭回到陆野子身旁也坐下来休息,继而闲谈道:“陆道长,你说巨狼是不是很聪明?” 陆野子累得不想说出话,仅点了点头。 梁仕铭想了想又道:“那可不可以求老仙人点拨点拨它,即便无法渡劫成仙,也能够精进精进。” 陆野子听罢似是遭受侮辱一般,圆睁母狗眼瞪着梁仕铭,继而又似有伤悲地长叹一声,道:“我看,是我该精进才是......如今我的精力竟还不如你。” 见此刻陆野子又提及此事,梁仕铭唯恐自己修炼锁仙符功法一事泄露,于是便想着如何去岔开话题,此时抬头看去,适逢远空风起云散,山间之中隐约闪出了一座观院。 “你看!”梁仕铭惊喜地指给陆野子看。 “啊!什么?”陆野子一惊,紧顺着梁仕铭所指看去,也看到了山上的观院。 “那,那便是青城仙派了吗?”梁仕铭激动地道。 陆野子看了片刻,道:“守宫岭还没过,又怎能看到青城仙派?” “是啊......”梁仕铭不无失望地叹道,转而又看向陆野子,问道,“道长,你说这守宫岭到底在哪?何人把守?与老仙人认识吗?届时提及老仙人,又能否放我二人通行呢?” “好了好了!”不待梁仕铭再说下去,陆野子慌忙站起来,道,“我不歇了,赶紧快走!” 二人继续顺山道盘旋而上,走不多时来到半山腰处,此刻峰回路转,面前被一堵高大院墙拦住去路。 此院墙夹在两峰之间,厚重山门扼守山道,二人见院墙内有一座大殿,而山道则从大殿后门直通山上。 料想此处便是守宫岭,也不知能否顺利通行,二人心中不禁一阵打鼓,而待二人走近后却发现,这院墙山门并未关严,尚留一缝,于是相继侧身鱼贯而入。 观院之中,青砖铺地、广阔平坦,前方远处十几层阶梯之上即有一座大殿。 二人紧迈上台阶来到大殿前,正遇一人从大殿中踱步走来。 “啊!怎么是您?”看到来人,梁仕铭不禁一惊!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零三章 守宫之人 见眼前从大殿走出来的,正是方才竹寨所遇白衣老者,梁仕铭顿时感到惊喜交加。 “老仙人,您为何在此处?”梁仕铭迎上前问道。 不待白衣老者开口,陆野子紧也走上来,喜道:“老仙人,您诺大年纪,怎的还来戏耍我等晚辈......” 见白衣老者并未搭理嬉皮笑脸的陆野子,而是一副不苟言笑,面沉似水的模样,梁仕铭慌忙拦下陆野子,紧冲白衣老者一礼,道:“老仙人,若是晚辈没有猜错的话,此处便是守宫岭了吧?” 见白衣老者并未开口,仅是冲自己点了点头,梁仕铭紧又问道:“您便是此处的守宫人?” 白衣老者依旧没有作答,转而盯着梁仕铭,正声问道:“梁公子,我来问你,你当真要去青城派么?” 见白衣老者郑重其事地问自己,梁仕铭不假思索地急道:“晚辈千辛万苦来到此处,定要去那青城派!”说罢见白衣老者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梁仕铭心底也在盘算,眼前老仙人定然非同寻常,莫非他真是青城派的掌教? 想到此处,梁仕铭紧又问道:“老仙人,如今可否告知晚辈,您究竟是......” “无量天尊!”此刻不及梁仕铭再问下去,白衣老者单手一礼抢说道,“老头儿我便是此处守宫之人,道号‘上一仙士’。” 得知面前白衣老者虽然不是青城派掌教,而是此处守宫人后,梁仕铭还是暗感大喜,与此同时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只因他曾听莲迟提及,青城山上的守宫人道法高深且性情怪异,任谁也无法通过守宫岭进入青城派。想到眼下这位与自己有过几次照面,且又颇有些缘分的白衣老者便是守宫人,此刻梁仕铭仿佛已然看到那扇通往青城仙派的大门了。 “上一?”闻听白衣老者报出道号,此刻陆野子口中喃喃地说道,继而他紧又跟梁仕铭耳语道,“莫非他与‘致一’真人,有何瓜葛?” 梁仕铭顿觉一阵无语,紧推开陆野子,冲白衣老者深施一礼,道:“前番竹寨相遇,老仙人曾放我二人上山,如今本就该感恩戴德,不能再有非分之想,可......可在晚辈看来,老仙人本就有意助我上山求仙,不知晚辈是否说中?” 上一仙士听罢也不作答,转而满目唏嘘地冲天一礼,道:“命!里!注!定!” 见上一仙士不置可否,没来由地竟说出这句话来,梁仕铭思索片刻,似有所悟地紧问道:“老仙人之意,可是教导晚辈‘顺天命而不争’吗?” “非也!”上一仙士满眼坚毅地看着梁仕铭,道,“不争,乃不妄为、不强为,顺道法而从自然也!而并非随俗浮沉、放任自流。” 梁仕铭自觉没有领悟上一仙士所言深意,但此刻也不想再去了解那许多,于是紧道:“晚辈也不知此一番上青城山祈求仙法灵丹,是妄为还是强为,只是家父久病不医,机缘巧合之下被晚辈得知青城仙派有方可医,便不远千里来到此处。眼下,晚辈只知为救父命,虽死无憾,足矣!今日晚辈总归是要上得青城山、入得青城派,不去一试,又怎知结果!?” 上一仙士听罢,紧盯着梁仕铭看了良久,眼神中似是闪烁着怜爱与欣喜,继而他微微点了点头,道:“无量天尊!梁公子既不畏艰险、以死救父,那老头儿我也乐得成人之美,便让你一试吧!” “真的吗!?”梁仕铭大喜过望,紧一礼道,“多谢老仙人,我二人这便告辞!”说罢遂拉着依旧愣神中的陆野子往大殿里闯。 “你去作甚?”上一仙士紧问道。 梁仕铭急忙回过身来,不解地问道:“老仙人不是答应让我一试吗?我二人这边出后门上山啊!” 上一仙士紧摇了摇头道:“此路不通!” 闻听上一仙士如此说道,二人一愣,梁仕铭紧问道:“老仙人,莫非此路不是通往青城仙派吗?” 上一仙士轻轻一笑,道:“也是,也不是。” 陆野子再也按耐不住,急问道:“老仙人,莫在戏耍我二人了!” 上一仙士瞥了陆野子一样,道:“你当青城仙派如此好走?”说罢指了指大殿后的山路,道,“此一去,路经‘翻海林’和‘断生崖’,以你二人之能为,定然无法通行。” 梁仕铭虽不知‘翻海林’和‘断生崖’所谓何物,但只听名头便觉很是厉害,于是虚心求问道:“那要如何才能上去,还望老仙人教我!” “梁公子莫急。”上一仙士说罢径直走到殿外一尊半人高的香炉前,继而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纸,夹于两指间,口中念咒不停,须臾,便见两指间的符纸竟脱离指间,轻飘飘地落进了香炉,“嘭!”紧随一阵火光爆起,但见一缕青烟窜升而起,直冲云霄。 继而梁仕铭便见上一仙士收起法式,缓步上前道:“明日便有引路之人到此,接二位上青城山、进青城派!” 闻听上一仙士已然安排妥当,梁仕铭心中大喜,但与此同时又有些不解,此刻刚及开口要问,却见陆野子抢先一步上前,笑嘻嘻地道:“老仙人,与其麻烦仙派来接,倒不如您送我二人去的方便。并且以您的资历,谁还不得卖一份面子给您,总比我二人去的强!” 上一仙士微微一笑,道:“这位陆道长,端的是得寸进尺啊!非是老头儿我不愿,一来,我从不过问青城之事;二来,老头儿我还要防那畜生!” 闻听至此,二人便也猜到老头儿所指‘畜生’,正是竹寨所遇那羊头虎身的巨兽。 此刻陆野子不解地问道:“那巨兽不是已然被老仙人的无上功法给赶走了吗?” 上一仙士微摇了摇头,道:“算上那次,它已然与我交手九十八次,只差一次,我与它的冤仇便可抵尽。” 梁仕铭听后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上一仙士在赶走巨兽后,为何抚须笑道“九十八”,原来这一人一兽之间,竟还有如此奇怪的誓约。 但当想到面前乃是一个功法无可限量的老仙人,而另一个则是羊头虎身的怪兽时,梁仕铭便也不觉奇怪了。 继而,又听上一仙士言道:“那畜生虽无慧根,却也狡黠异常,若被它得知我已来在守宫岭,免不了又要毁我竹寨。如今若我再离开此处,还不知那畜生又要惹出什么乱子来,万一要被它过了守宫岭、闯进青城派,岂非是我身为守宫人的过错吗?” 梁仕铭闻听上一仙士所言句句在理,且想到如今人家已然帮了自己不少,此刻刚要让陆野子就此做罢,不料陆野子又道:“老仙人,您既脱不了身,那也至少跟我俩说一说这青城仙派吧?” 闻听陆野子所言,梁仕铭自觉还是他考虑的周全,不愧是久经江湖之人,于是也跟着求道:“老仙人,陆道长说的是,您多少跟我俩说说这青城仙派,一来不会乱了规矩连累老仙人您,二来,也方便晚辈届时便宜行事,助我顺利求来仙法灵丹。” 上一仙士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道:“说一说,也未尝不可。青城仙派,共有四宫八院,遍布青城山巅。当今掌教乃青玄仙长,刘世永。其座下共有四位亲传弟子:大弟子,鼎海仙士,关正清;二弟子,古法仙士,尤方古;三弟子,玄潭仙士,马继红;四弟子,拘云仙士,苗劭卿。此师徒五人,除掌教和大弟子二人坐镇青城正院‘青鼎宫’外,其余三位弟子各有观院。这五位弟子,各自立有分派,也着实收了一些慧根惊奇的英杰才俊。” 此刻闻听上一仙士所言,梁仕铭才知青城仙派竟如此庞大,一时间竟感觉有些烦乱,不知要从何入手。 似是看出了梁仕铭的难处,上一仙士又道:“梁公子不必多虑,方才老头儿已然化符传书发往青城,道明你二此行目的,并提及乃由老头儿我举荐上山。” 见上一仙士为自己如此用心,梁仕铭自觉胜券在握,当即要拜谢,却见上一仙士冲自己摆了摆手,道:“不过......正如方才所言,老头儿我从未去过青城仙派,不知如今他青城仙派功法究竟如何,又会否看在老头儿我的薄面上予以帮助。总之,上得山去,一切便全在梁公子你自己!” 闻听上一仙士所言句句真心实意,梁仕铭心下感激不已,遂与陆野子拜谢不止。 眼见天色渐暗,上一仙士将二人带入大殿,安排一间净室供二人休息,待约好明日之事后便也离开了。 晚上,待陆野子熟睡之后,梁仕铭从怀中取出金娇所赠的七彩晶石笔。 此刻此刻,梁仕铭看着手中的七彩晶石笔,不禁睹物思人,又想起金娇来。 不想再让心绪繁乱下去,他将七彩晶石笔收好,转而拿出了锁仙符。 借着月光,梁仕铭将锁仙符上亮起的符文又通读一遍,洞悉于心,继而便于床上打坐修炼起来。 两手环抱、心诵要诀,梁仕铭沉闭双眼,渐渐感觉神情放松...... 继而,他不禁心中惊奇不已。 想到第一次打坐修炼时,自己不一会便会昏沉入睡,一觉不醒。然而这一次却不然,此刻虽也觉身心放松如同熟睡,但意识却在半睡半醒之间。 如此这般,梁仕铭直修炼到转天凌晨,赶在陆野子醒来前,忙收起法式躺下睡去。 清晨,二人起床后如约来到大殿中,左等右等也没等来上一仙士。经过一晚打坐修炼,此时的梁仕铭精神大好,且想到马上便能进入青城仙派,心情也好了许多。而一旁的陆野子却是焦急不堪,他并非着急赶赴青城仙派,而是腹中饥饿难耐,想要讨一顿素斋充饥。 不多时,上一仙士来到大殿,二人见礼后,陆野子提出要用早饭,不幸的是,上一仙士说自己已然辟谷多年,故而并无素斋。陆野子无奈,只得强忍下来。 随后,上一仙士让二人坐下等待,相互又闲谈了几句,这时即听到殿外有声音喊道:“上一仙士,弟子请见!” 料定殿外便是青城派的引路之人,梁仕铭心中大喜,当即与陆野子起身向上一仙士拜别,急向殿外走去。 此刻,正当梁仕铭转过身走出两步之时,却听身后上一仙士紧道:“梁公子,若上青城,先将异宝留下!”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零四章 青城接引 闻听身后的上一仙士让自己留下异宝,梁仕铭不禁一愣,两脚也停了下来。此刻不只梁仕铭,陆野子也是不由心中一惊,不解这守宫老人因何得知梁仕铭身怀异宝。 梁仕铭怀揣不安地转回身来,见上一仙士冲自己呵呵一笑,继而从椅子上站起来,踱步走来,道:“怎么,莫不是梁公子竟忘记身怀异宝了么?” 闻听上一仙士如此问道,梁仕铭不自觉地低下头去,犹豫片刻,他再一次抬起头来,看着面前和善可亲的上一仙士,便也不想隐瞒,当即坦诚道:“晚辈自然不曾忘记......但此异宝乃永禄门门掌惨遭邪道毒手,临终之前所托,他让晚辈定将此宝交予慧悟大师手上,不可告知他人。” 上一仙士面上并无责怪之色,微微点头,道:“无量天尊!梁公子误会了。此异宝你要交予谁手,与老头儿我并无干系,之所以让你留下异宝,全为公子你好。你只须将它交由我暂时保管,待你归来还你便罢。” “这......”眼下情形,梁仕铭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上一仙士含糊其辞地索要异宝,梁仕铭自觉若是不给,恐怕会让对方心寒,致使误了自己大事;而交出异宝又将如何,梁仕铭却自始至终从未想过。 正当他面红耳赤,感到无助之时,陆野子却忽然高声道:“梁公子,你所谓君子之礼,也要分清时候才是!贫道也知‘应人之托、忠人之事’乃君子本分,但眼下你我是要去那未知的青城仙派求仙问药,若到时反将异宝弄丢,岂非追悔莫及?不若暂且交由老仙人保管,他乃当世仙人,又与我二人交厚......如此来看,也算是自己人嘛。” 似是十分赞同陆野子所言,上一仙士轻抚苍髯冲他微微一笑。 梁仕铭心中感激陆野子为自己拿定主意又打了圆场,遂从怀中取出锁仙符,双手捧到上一仙士面前,道:“老仙人,休怪晚辈......” 上一仙士接过锁仙符放于袖中,道:“哪里,梁公子乃谦谦君子,所做并无不妥。只是,锁仙符乃当世异宝,你若带至青城仙派,恐不利于你二人。正如陆道长所言,你我本是自己人,由此老头儿这才冒失做主,让你暂且放下此宝。” 闻听上一仙士情真意切地如此说道,梁仕铭也不由得不信,又是一番拜谢,便与陆野子随他来到大殿之外。 殿外求见的弟子,乃是一名道童,年纪虽然不大,约莫十三四岁,但言行举止间却透露着一副老成练达。 道童面色白净,长相俊美,头挽日月双抓髻,身着一件青色道装,此时见上一仙士带二人走来,当即上前一礼,道:“师父差我来此,说要领仙士的二位友人上山。” 梁仕铭见这道童不但长相俊美,声音也十分轻柔悦耳,似是女子一般,自觉仙山门人果然不同凡尘,心中也不禁暗暗生敬。 上一仙士冲道童微微点头回礼,转而长袖拂向梁仕铭、陆野子二人,道:“将他二人接上山便罢。” “引荐到哪位仙长门下?”道童问道。 “掌教便可。”上一仙士道。 “掌教闭关多年,不可见得。”道童紧回道。 上一仙士思索片刻,道:“那便荐于大长老,鼎海仙士。” 道童紧又回道:“大师伯出山未归,不过已然许多时日了,怕是这几日便会回山。” 上一仙士犹豫片刻,道:“那边暂且交由你家师父安排便罢。” “得令。” 道童说罢冲上一仙士深施一礼,遂掏出一张符纸,对梁仕铭、陆野子道:“请二位移步小道身边。” 见上一仙士微微点头示意照做,梁仕铭与陆野子慌忙站到道童左右,继而便见道童擎符于额前,闭目默念不止。 须臾,梁仕铭只觉眼前金黄一闪,紧觉耳边风声咕咕,头脸也被大风刮得疼痛难忍。不待多时,当梁仕铭感觉双脚踩到地面后,猛然睁开双眼,这时见自己已然置身于山顶的一处祭坛之上。 祭坛采青城山石所建,取阴阳八卦之形,自上而下共有三层,每层三尺三寸高,台面依次收缩,最顶一层仅有一丈方圆。 祭坛所处位置正在青城山顶的悬崖边,此刻梁仕铭扶着雕花的石栏向旁边看去,只见身旁即是万丈深渊。山涧之中云雾缥缈,看不出丝毫景致,只觉得缕缕寒气自崖底传来,这时梁仕铭不禁又想起了茅山之巅,不及他再去回想那痛心疾首的一幕幕,却被陆野子猛拍肩膀,吓了一跳。 “走啊!”陆野子急催道。 经陆野子提醒,梁仕铭这才发现道童已然顺阶梯走下了祭坛,此时正在前方等候,而前方便是一望无垠的翠竹林。 直到跟着道童走在竹林间,梁仕铭这才完全回过神来,此时方才清醒地认识到,历经磨难困苦,眼下自己马上就能进入青城仙派了! 他想着自己将会如何顺利地求来仙符灵丹,又想着自己求来的仙法灵丹很快便将父亲救治痊愈,他甚至还想到了等一切结束要如何答谢上一仙士。 与胡思乱想的梁仕铭不同,一路上,陆野子都在不停地跟道童攀谈,而道童却似是不太爱搭理他,仅是偶尔回应一声而已。 此时陆野子又问道:“上一仙士,究竟是何身份?” “他是守宫岭中的守宫人啊。”道童不耐烦地道,转而又似有不解地道,“想我青城仙派许久都不曾放人进来,不知今日竟为何让你二人进来,也不知有何奇特之处......”道童说罢又仔细地打量起陆野子来,继而似是被面前这位缺少一颗门牙且面貌不佳的中年道长所震撼,紧又撤回双眼,摇头不语了。 见道童似乎不太待见自己,陆野子冷哼一声,道:“有何奇特之处!?道爷我之能耐,怕是你还没有领教过!”说罢遂扬了扬手中镔铁棍,狠道,“召雷,怕不怕!?” 道童听出陆野子是在信口胡说,索性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陆野子忙笑嘻嘻地赔礼道:“玩笑,玩笑而已,仙童莫要生气。”此刻见道童似乎并未生气,紧又问道,“我也知他乃守宫之人,但,但我料他老人家并非仅是守宫之人那么简单,由此才请教仙童,想知道上一仙士在青城仙派之中,究竟是何身份?”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零五章 同门相斗 见陆野子一再追问上一仙士的身份,道童想了想道:“这个我也说不好,只知道师父、师伯和师叔们都对他十分客气,但他却从不插手派中事物,也未曾见来过观中。” 梁仕铭听罢略感安心地道:“这么说来,他在贵教还是有些份量的。” 道童紧道:“那是自然,不然师父怎会如此着急催我来接二位?” 梁仕铭问道:“他的道法是不是很厉害?” 道童点了点头,道:“早在掌教青玄仙长在位时,他便已然在此守宫,想来已然几百岁了,似是比掌教年纪还大。能活这么久,你说厉害不厉害呢?” 二人闻听大吃一惊,梁仕铭紧道:“啊!?原来上一仙士已经......几百岁了?” 道童肯定地点了点头。 陆野子紧又问道:“这位仙童,你只说上一仙士已然几百岁了,可究竟是两百岁,还是八百岁啊?” 道童驳斥道:“我又怎么知道?自从师父与我结下道缘领我入门后,便知他已在守宫岭修法了!” 陆野子笑道:“仙童怎的糊涂了?方才你还说上一仙士比掌教年岁还大,算出你家掌教年岁,便也知他的大概年岁了呀。” 道童脸上一红,道:“可,可我家掌教究竟多少年岁,我也不知呀。” 二人不禁哑然。 见二人似是小看自己,道童紧道:“我青城仙派规法多、管教严!哪些该问,哪些不该问、不能问、不让问,条例森严,可不比你们凡俗世间,哼!” 见道童极力争辩,不想在生人面前失了颜面,梁仕铭假装恍然大悟一般,连连点头称是。 道童又自豪地道:“想我青城仙派,得道长寿者自古有之。不说当今掌教青玄仙长,便是上一任和上上任掌教,据说也都活了三四百的年岁呢!” 二人听罢不禁连连咂舌不已,特别是梁仕铭,当再次应证青城仙派名果真不虚传,从而想到救父有望,心中便愈加高兴了。 三人边聊边行,走不多时,忽然听到远方传来“轰轰”响声。 梁仕铭见身旁道童在听到声响后面上一怔,似是有些害怕,于是紧问道:“仙童,这是什么声音?” 见道童依旧看着前方发呆,陆野子紧又问道:“前面是怎的了?” 道童回过神来,无奈叹道:“怕是,又打起来了......” “谁?”二人紧问道。 道童并未回复,只快步向前走去。 见道童面色凝重,梁仕铭与陆野子也预感不妙,但此刻又无他法,只能怀揣不安紧跟上去。 疾走片刻,众人即远远看到前方林间枝叶纷飞、气浪冲天! 此刻梁仕铭隐约发现,前方林中似有二人正在缠斗。 此二人,一人青袍,一人黑衣,在林间穿梭如影,直看得梁仕铭两眼犯晕。 好奇之下,梁仕铭紧向前疾跑几步,这时便看到林中乃是两位道长。 黑衣道长身穿常服、头发披散,手持一把大刀,见他也无什么章法,只频频地向青袍道长砍去。而青袍道长也不还手,但身法却是奇快,只见他在林中闪转腾挪、似闪似电,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片刻陆野子和道童也跑了上来,看着打斗的二人,道童叹息一声,道:“唉,这便是家师与四师叔了。” 梁仕铭听后一惊,瞪大了双眼紧问道:“你家师父?” 道童点头道:“青袍仙长便是家师,道号古法仙士,正是他派我下山接引二位。那身穿黑色常服的,便是我家四师叔,拘云仙士。” 闻听青袍道长便是接引自己上山的古法仙士,梁仕铭心中顿生好意,只是听道童这般语气,见这古法仙士并非是在与黑衣道长切磋技艺,反倒像是因私愤而打斗。 梁仕铭虽不懂道法仙术,但也看得出来,黑衣道长刀刀带煞、招招绝命,而古法仙士却心生恻隐、宽怀大度,一直在不停闪躲。此时梁仕铭便也在心中责怪那黑衣道长不顾情面,毕竟二人有同门情谊,却又为何下次毒手。与此同时,恐怕因二位道长的争斗,耽误了今日求仙寻药一事,他又不禁揪心起来。 与梁仕铭不同,此时的陆野子却看得津津有味,一边吧唧嘴,一边在道童身边故意高声道:“不愧是青城仙派,规法多、管教严,确实是不比我凡俗世间!这二位身为长老,居然还能如此勤勉修炼,啧啧......真真自叹不如啊!啧啧啧......” 听出了陆野子语带讥讽,道童不知该如何反驳,索性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忽然间,众人听到黑衣道长大吼一声,这一声直吓得众人浑身一颤。 不知怎的,梁仕铭却从这恐惧的吼声中,听出了无尽的痛楚与愤恨。 陆野子撇了撇嘴,紧问道:“仙童,二位长老好似是在拼命啊!莫不是那黑衣长老,这里不好?”他说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梁仕铭刚未及拦下陆野子,见听了他的话后,道童脸上一红,似是家丑被外人看到一般羞愧难耐。 此刻不及梁仕铭去打圆场,却听道童长叹一声,道:“自从五师叔死后,四师叔便是这个样子了。” 见道童说罢眼中似有哀伤之色,梁仕铭紧问道:“哦?莫非他师兄弟二人,情谊颇深?”梁仕铭紧问道。 道童摇了摇头,,道:“五长老,乃是一位女仙士。” “哦?”二人不解地看着道童。 远远地看着林中的二位道长,道童叹道:“我青城仙派秉承无上修真天法,可以婚配嫁娶。四师叔与五师叔便是自幼被掌教带大的青梅竹马。只是,那一日五师叔却,却仙逝了......便是自那时起,四师叔便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他疯狂之时,见谁都要大吼大叫地上前理论,家师怕他误伤无辜,平白惹下祸端,每每四师叔疯癫之时,便会将他引到偏僻之处,待他清醒转好。” 听到这梁仕铭不禁暗暗叹道,真的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想不到在云端青城、仙派之中,竟也有此种孽事。 一旁陆野子母狗眼转了两圈,紧问道:“莫非,那女仙士便是因他而死?”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零六章 再遇四少 闻听陆野子问及女仙士因何而死,道童摇头道,“这便不知了。”转而又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微微一笑,道,“平日里教门中我也没有玩伴,不是年长的师兄师姐,便是师傅师叔,今日难得遇上二位,我已然说了许多,却是不能再说了,恐坏了教规。” 梁仕铭点了点头,看着面前道童,想他虽然身在万人敬仰的青城仙派,但小小年纪却要在这人迹的山顶,每日里恪守教规,面对疾言厉色的修仙尊长,免不了也会乏味不堪,不禁竟有些同情他。 看了看前方林中打斗的二位道长,梁仕铭问道:“那如今,我们又当如何?” 道童想了想,道:“还是不要撞见他二人为好,我们远远绕过去,先入青城派等候。”说罢即伸手指向远方。 见道童所指并非是从前方旁侧经过,而是左手方的一片山石路,陆野子紧问道:“你我三人从前方稍稍撇开他二人便是,怎的竟要绕出如此之远?” 道童解释道:“他二位功法高深,若不远避,恐被气法所伤。” 陆野子不以为然地道:“我们速速通行便是,绕那么远还不累死?走!”说罢便当先取斜路向前方跑去,二人眼见拦阻不下,即也快步跟了上去。 三人一路狂奔,眼见将要绕过远处打斗中的二道,正在此刻,梁仕铭却忽觉侧面一阵寒风袭来,刚及侧面去看,但见一道青白之气已然破空而至,眼见向三人拦腰斩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大剑“嗖”的飞来,扎进了梁仕铭身外几尺的地上,继而,青白之气被剑身弹飞,竟连连斩断十几棵青竹,继而消失天际没了踪影。 见险些丧命,三人俱面无血色愣在原地,继而梁仕铭就见一道青色身影瞬息而至,来到三人面前,正是方才林中所见的青袍道长,也就是道童的师父、青城派的二长老,古法仙士。而此刻,远处林中,黑衣道长已然无影。 这时梁仕铭才看到面前古法仙士,乃是一位仪表堂堂的老道长,身着青色道袍,头顶九梁道冠,看上去长年岁不小,却须发洞黑。仔细看去,这古法仙士面上白净,鼻正口方、二目矍铄,三缕墨髯随风微摆,一派潇洒威严之势,让人不禁暗自生畏。 此刻,古法仙士单手一招,地上宝剑瞬间回匣,继而他看向三人,猛然喝道:“跪下!” 这一声让梁仕铭不由得浑身一颤,紧见身旁道童口尊“师父!”慌忙跪倒在地,而一旁陆野子......竟也习惯地跪了下去。 似是不解陆野子因何下跪,古法仙士二眉微微一皱,道:“这位贵客请起,贫道是在训斥劣徒。” 闻听古法仙士如此说道,陆野子自觉尴尬,继而便佯装无事地东看西瞧,紧拍打着衣袖站了起来。 转而古法仙士点指道童,怒叱道:“让你接二位回观,却怎的如此大意,险些伤了上一仙士的贵客!” 经师父一番训斥,道童也不敢答话,一直低头不语,浑身颤抖不停。 见本是陆野子惹出的祸端,如今他却抬头看天装作无事,梁仕铭心下同情道童,于是紧道:“是我二人让他走近道,不想险些酿成大祸,仙长莫再怪他!” 梁仕铭话音未落,却见古法仙士满眼不解地盯着自己,自觉有些冒失,遂深施一礼,道:“晚辈梁仕铭,拜见古法仙士!” 古法仙士微微点了点头,瞪了道童一眼,道:“起来吧!”转而又看了看梁仕铭,问道,“想必你二人便是上一仙士所荐的贵客了吧?” 梁仕铭又是一礼,紧道:“正是。晚辈此番拜会青城仙派,是为......” 不待梁仕铭再说下去,古法仙士微微伸手止道:“此处并非待客之地,更非讲话之所,二位皆首次登门,而我青城仙派也许久没有外人造访,今番便带二位游览一番,请。”古法仙士说罢,当即拂袖离去。 待古法仙士走开后,道童紧来到梁仕铭身旁冲他一礼,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眼神之中却充满了感激之情。 二人在道童引领下,跟在古法仙士身后顺林道走出竹林,继而便踏入了一片旷阔的青石广场。 青石广场平坦开阔、一望无垠,宏伟巨制让人叹为观止,此刻梁仕铭看着脚下所铺青石,不禁惊奇不已,这些数不清的石板个个丈余见方、硕大无比,料想寻常工匠定然无法做到,若无神力,单这巨大石板便也无法运至山顶,更不用说去铺满整片无垠的广场。 方才在古法仙士说起带二人游览一番时,梁仕铭便见陆野子欢喜不已,但一路上却见古法仙士头也不回,似是心中有事,只顾在前面疾步而行。 行走之间,二人饶是看到不少稀奇景致,惊讶之余曾也问及身旁道童,却见他低头不语只顾前行,便也打消念头,紧加快了脚步。 走不多时,梁仕铭便发现脚下地势趋陡,如今正在往上行走,又行了一段距离,便见眼前横有一块硕大的照壁墙,墙上铭刻四个金色大字:道法自然。 四个大字,每个近似房屋大小,且个个苍劲有力,令人看后肃然起敬。 待跟着古法仙士绕过照壁墙,梁仕铭便见眼前出现了一道长长的汉白玉阶梯,在几百道阶梯之上、云雾缭绕之间,便有一座宏伟的山门。 远远看去,山门朱红的门板之上,斗大的金色门钉,闪耀生辉,但山门上端的黑色门匾,却只字全无。 梁仕铭心中好奇刚要去问,却见如今身旁道童的脑袋低得更甚了,便是连大气也不敢喘,而平日里多嘴善谈的陆野子此刻竟也一声不吭,不知是被眼前气势所撼,还是在心中暗暗惊怕前方不远处的古法仙士。 终于,一行人爬上阶梯来到巨大山门前,只见古法仙士冲山门单手一礼,便见山门应声而动,就在此刻,梁仕铭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破空巨响! 听到巨响,古法仙士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仅是微微回身抬头看去。 而梁仕铭和陆野子二人,却被吓得浑身一抖。并非这声音太过突然,而是......太过熟悉。 不带停顿,二人急忙回头去看,只见远空之上,一蓝、一绿,两柄大剑带着四个长衫飘摆的年轻人,正破空而来。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零七章 引荐贵客 待空中的四人御剑抵近,梁仕铭见果然不出所料,所到四人正是前番林中破庙所遇,残杀乞丐、猫精,打伤自己和陆野子的青城四少! 再一次看到御剑飞行的四人,梁仕铭已然不像第一次那般的激动、惊讶,此刻心底竟不由自主地燃起一股抑制不住的愤恨来。 瞬息之间,神剑飞至山门前缓缓降下,四个衣衫飘摆的年轻人依次落地。待两个男子收起蓝、绿两把微泛玄光的神剑后,四人便依次向古法仙士走来。 见几个红男绿女正有说有笑地向这边走来,梁仕铭微微一怔,因为这几张面孔,他自认为永远也忘不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名少女,其中一名身着黄衫,皮肤白皙、气质非凡,身后紧跟着一名身形娇小、乌发朱唇,拥有无双美貌的红衫女子。 对于这红衫女子,梁仕铭记忆尤为深刻,想当初林中破庙前,当黝黑道士将要置他于死地时,正是这红衫女子出声搭救,因此梁仕铭对她份外感激,特别是他还觉得这女子竟是与金娇有些相似。 两名少女身后紧跟着走来的,是一高一矮两名白衫男子,二人手中各持一把宽大剑匣。 梁仕铭看得真切,那手持蓝色剑匣的,便是那高大英俊、目空一切,且放任同门师弟行凶的大师兄;在他身旁个头偏矮、皮肤黝黑,手持绿色剑匣的,正是杀害乞丐夫妇、打伤自己与陆野子的,黝黑男子! 此刻不只梁仕铭,便是身旁陆野子也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只是碍于古法仙士在场,二人不好发作,相互对了个眼神后,便佯装无事一般,缓缓向古法仙士身后走去,继而站到了道童身后,侧着身子偷偷地看向四人。 四人来到古法仙士身前停下,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 古法仙士微微回礼,继而冲黝黑道士,道:“劲松!此番借走为师的‘春源剑’随你大师兄下山,可又给我惹出什么祸端?” “我哪里惹什么祸端!?”黝黑道士嬉皮笑脸地道,继而走到古法仙士身旁,转回身指着黄一女子,道,“倒是大师姐,她留恋山水景致,总让我们去看一些花花草草,故此才耽搁了一些时日,不然弟子此行,定能寻得那天池妖患!” 此刻,当梁仕铭闻听这黝黑男子竟是古法仙士的徒弟后,心中不由得一惊,而与此同时,看到陆野子似是怕被黝黑男子发现一般,佯装伸手去抓挠头发,借用衣袖遮住了脸面。梁仕铭看得出他是怕眼前将破庙一事捅破,恐会坏了此行大事,故而才极力躲避。 梁仕铭自认比陆野子更懂得此行何等重要,但仍然觉得是非对错总该要有公论,心中愤恨不已想要冲过去当面对质,但转念又一想,若这古法仙士生性护短、偏向徒弟,又当如何?想到这里,梁仕铭的心中不禁一阵忐忑不安。 眼见黝黑男子向古法仙士状告自己,黄衫女子心中气恼不过,举手要打,但碍于古法仙士在场不好发作,只得气哼哼地放下扬起的手臂,转而噘着嘴,恶狠狠地瞪着黝黑男子。而黝黑男子则似是得逞一般,急忙躲到了古法仙士身后,幸灾乐祸地冲她扮着鬼脸。 梁仕铭见这黝黑男子在破庙前还一副穷凶极恶、暴戾残忍的模样,此刻竟判若两人,反倒在师父面前假扮可爱,不由得心中感到恶心不止。 古法仙士看出是徒弟故意使坏,遂冲黝黑男子溺斥道:“休要顽皮,你还须跟师姐好生学习才是。若再去惹她,你三师叔少不了要教训你一番!” 听到师父训责,黝黑男子微微吐了吐舌头,转而不再说话。 此刻,高个男子紧向古法仙士一礼,问道:“二师叔,师父可曾回山?” “令师仍未回山。”古法仙士微微道,转而又向高个男子问道,“承天,此一行可有收获?” 高个男子道:“禀二师叔,此番下山却无稀奇,无非遇到一些平普精怪。也是劲松英勇,经他出手,一扫而空。” 听了高个男子所言,古法仙士微微一笑,继而又佯装生气转对黝黑男子,道:“你这劣徒,为师说过,天下万物皆有灵,不可妄自杀害!” 此刻闻听古法仙士所言,梁仕铭自觉这仙长颇为通情达理,心中不禁大喜,当即又想将破庙一事道出,陆野子看出了他的心思,紧一把将他拦下,低声道:“忍耐,休坏了大事!” 梁仕铭虽也认同陆野子办事老成,此刻所言必无差错,但转念又一想,眼下他二人虽是躲在一旁,但待古法仙士与四人谈罢,必要将他二人一一指引,届时还是要被发现。想到这里,梁仕铭低声道:“早晚要露馅,不若去主动见礼,不被认出便罢,若被认出,我便当着古法......” “休要乱来。”不待梁仕铭说下去,陆野子当即拦下道,“纵被认出,也不可乱来,小不忍则乱大谋,看在道爷我的份上,你只管......” 陆野子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此刻古法仙士高声道:“今日有贵客登门,我来于你四人指引指引。” 古法仙士回过身,看向站在道童身后的梁仕铭和陆野子,道,“二位贵客,近前来,我为二位指引几位门中弟子。” 二人虽然早有预料,但此刻听到古法仙士之言,还是心中一惊,继而便低下头,遮遮掩掩地向古法仙士走去。 与陆野子不同,梁仕铭没有做过什么偷摸苟且之事,此刻却像是做贼一样憋屈,心中越想越气,终于他气恼不过,当下心中一横,猛然抬起头来! 首先,映入梁仕铭眼帘的,便是那娇小貌美的红衫女子,此刻见她正专神地看着自己,脸上微微带出些许的不解与惊奇,不知怎的,在看到红衫女子后梁仕铭不禁脸上一阵云涌,他急忙错开眼神不敢去看。 此时的黄衫女子似是对所谓的贵客毫不在乎,仅是微微扫了二人一眼,即将双眼投向了身旁的高个男子。 与两名女子不同,此刻一高一矮两名男子在看到梁仕铭和陆野子后,面上俱是一怔。 而他二人之间不同的是,高个男子面上依旧保持沉稳,只有剑眉微微一颤;但黝黑男子却是一脸凶狠、满眼厉色地盯着面前二人,隐隐间他的脸上仿佛还掺杂着一丝恐慌。 不再去看,梁仕铭当即冲古法仙士一礼,道:“仙长,贵教弟子,好生厉害啊!”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零八章 回生之术 此刻,见梁仕铭来到古法仙士身前有话要说,陆野子猛然一怔,他不敢冒失地阻拦梁仕铭,依旧低头不语。而方才还谈笑自若的高个男子和黝黑男子,此刻也不禁满脸难看。 “哦?梁公子此话怎讲?”古法仙士不解地问道。 “这......”梁仕铭犹豫地看向陆野子,见他依旧遮遮掩掩在低头躲避,想起他一路上担惊受怕,对于求仙问药之事竟比自己还要上心,在忽然之间,梁仕铭放弃了冲动的想法,转而一礼,道:“方才见贵教门人居然可以御剑而行,真的是让晚辈大开眼界啊!” 此时此刻,包括陆野子在内的几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古法仙士捋着三缕墨髯,点头笑道:“哪里哪里,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来,你几人还不见过二位贵客!” 不及四人反应,梁仕铭当先冲四人一礼,道:“小可梁仕铭,给四位仙士见礼!” 四人也不说话,仅是草草一礼,这时黝黑道士不耐烦地冲古法仙士道:“哎呀师父,我四人一路劳乏,先回观休息去了!” 古法仙士点了点头,道:“去吧,青城之内莫再御剑飞行。”转而伸手去接神剑。 黝黑男子不情愿地将绿色神剑交给古法仙士,转而同三人进了山门。 看着四人背影,古法仙士无奈地摇摇头,冲二人笑道:“此四位乃教门中的佼佼者,性情自然有些古怪,让二位贵客见笑了。” 此刻见四人已然离去,陆野子即也自若起来,忙冲古法仙士奉承道:“哪里哪里,几位少侠仪表堂堂且又道法精深,实乃人中龙凤,令人倾慕倾慕啊!” 古法仙士听罢开怀大笑,继而带着众人推开山门。 山门即开,便见一面巨大的影壁墙,墙前耸立一座两人高的巨大香炉。 绕过影壁墙,即别有洞天。 呈现眼前的是一座灵气缭绕的青翠山巅,瀑布如万尺白绫一般直泻山涧,袅袅水汽蒸腾而起,恰如烟锁长空、绝美无伦。 此刻梁仕铭才知道,起初随道童落脚的祭坛高台,并非此山的山顶,原来这高耸入云的山顶竟在青城派的山门之内。 远望山顶,一座座观院自下而上依山势而建,直建到山巅云深处,透过密云,那里依稀有一座青色宫殿,仿如翡翠一般。 看着面前气势磅礴的观院规模,梁仕铭不由惊叹道:“这青城仙派,原来这么大!?” 古法仙士轻轻一笑,道:“呵呵,让二位见笑了。”继而他便扬手拈出一道符纸,道,“尊客请近前来,贫道带几位上山进观。” 梁仕铭紧与陆野子、小道童一起站在古法仙士周围,继而闭上双眼,当耳边听到古法仙士大喝一声“疾!”,即感觉身体瞬间失去控制,似是在风口之中穿梭游离一般,只听得耳边风声咕咕。 须臾,当梁仕铭感到两脚落地后,急忙睁开双眼,待眼前金光消散,便看到前方一道玉石长桥,在长桥的尽头,正有一座气势宏伟的道观。 此道观巨大无比,通体由绿色琉璃所覆,光影之下、耀人二目。 道观正上方门匾写着三个大字:青鼎宫! 梁仕铭心中想起,当初在守宫岭时,上一仙士便曾言道,青城仙派的掌教与大长老,平日里修法起居便在青鼎宫,想必这便是青城正院了。 跟随古法仙士进得大殿,梁仕铭顿觉一阵冷冽寒风迎面扑来,若非身后道童将他与陆野子扶住,二人几乎同时被吹倒在地。 此刻,梁仕铭揉了揉双眼,才发现这青烟袅袅、肃穆异常的大殿之内,竟与之前所见的青石广场般宽大无垠。 门前脚下一条紫色宽大绒毯,顺阶梯直通向大殿深处尽头的高台,高台之上耸立着三座巨大如山的三清金像,烟雾缭绕之中,一派庄重威严气势,令人不觉后脊一凉,暗自生畏。 梁仕铭边走边向殿内左右看去,只见两侧墙边耸立着无数根十人怀抱的粗大道柱,顶住了雕纹画饰的粗大房梁,直从门前排列到大殿深处的金像旁。 顺着脚下紫毯缓缓走上阶梯,行不多时便见前方有一条横铺紫毯,连接左右两边侧室,而在横竖两条紫毯的交汇处,便有一座巨大的八卦高台。 八卦高台由汉白玉所砌,中心处耸立一座高不见顶的八角木阁。木阁形似高塔,却自下而上通体笔直,犹若擎天梁柱一般。梁仕铭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层,只看到每一层的八角檐均挂有一张黄色道幡,上面文字也不认识,但却隐约感觉站在这里浑身不自在。 此时,站在八卦台附近,古法仙士带着众人向远端三清金像一礼,继而引着众人向左手方侧室走去。 梁仕铭跟着来到侧室门前,抬头见上悬高匾:净心堂。 进门之后梁仕铭才发现,这侧室竟是比香积寺的大雄宝殿要高大宽阔许多。 室内有一座两尺石台,上面并无供奉,仅摆一条香案一张软榻。而在高台下方,黑色桌椅序列两旁。 古法仙士引二人至木椅旁就坐,又安排道童置办茶水,过不多时香茶奉上,古法仙士当先端起品了一口,这才开口道:“二位贵客一路到此,想必已然劳乏不堪,贫道这便准备斋饭,二人用罢可先行休息,有事明日再说。” 古法仙士说罢即要起身,梁仕铭急忙起身一礼,拦道:“仙长稍等!晚辈此番造访青城,实有急事相求......” 古法仙士摆了摆手道:“梁公子所急,贫道已知知晓,只是......” 见古法仙士紧皱眉头,梁仕铭暗叫不好,当即问道:“仙长但说无妨!” 古法仙士长叹一声,道:“实不相瞒,贫道自知梁公子乃大孝之人,这才为救家父千里迢迢赴我青城。我青城仙派虽是颇有些道法,怎奈平日里也只是修道、炼器,但若说这‘起死回生’之术嘛......” “仙长!?”闻听古法仙士想要推托,梁仕铭猛然一愣,惊问道,“这起死回生之术怎样?” 古法仙士为难地道:“莫说起死回生有碍天道、违背常仑,即便贫道愿意相帮,可门下众人之中却罕有通晓之人呐......” 闻听古法仙士如此说道,梁仕铭只觉得的眼前发黑,两腿一软,登时傻坐在椅子上。 “不过......”古法仙士手捋胡须紧又说道。 见古法仙士欲言还休,似有转机,陆野子急忙起身道:“老仙长!您乃得道真仙,就不要再来戏耍我等晚辈了吧,不若有话直说。” 古法仙士微微一笑,道:“不过,既然是上一仙士极力相托,那贫道也唯有倾力相助,方才谈及的‘起死回生’之术,我教门之中便只有二人通晓!” 闻听古法仙士原意相帮,梁仕铭猛然回神,喜极而泣道:“多谢仙长!敢问,是哪二人?” 古法仙士起身,一礼道:“一是掌教他老人家,二便是贫道的大师兄,也是本门大长老,鼎海仙士。” “那,那......”听到古法仙士所提的二人后,梁仕铭叫苦不跌,支吾半天说不出话。只因早在守宫岭道童接他上山时,便听道童曾对上一仙士提及,掌教已然闭关多年,而大长老鼎海仙士又出山未归。 此刻陆野子也不由得急道:“老仙长,若是贫道所言不差,掌教他老人家该是闭关修法之中,若无大成,万然不能惊扰;而至于大长老鼎海仙士,难道不是出山在外,一直未归吗?” 古法仙士点了点头,道:“所言不假,这便是方才我为难所在,放眼整个青城仙派,通晓此术者,便只他二人。掌教出关之日我等无法猜度,为今便只能等候鼎海仙士归山。” 听了古法仙士所言,梁仕铭心急如焚道:“仙长实不相瞒,前番曾有大师替家父相看,说是少则两个月,家父便精血耗尽、无法可医!而今,晚辈自常州武进至此,路上即已耽搁了十余日,算上折返日程便已然一月有余,如此来看,眼下就只有一个月的时日留给晚辈去等鼎海仙士,倘若一个月内鼎海仙士仍未归山,那,那......” 看着焦虑不堪、满面悲痛的梁仕铭,古法仙士正声问道:“梁公子,我来问你,是否认定天下只我青城仙派可救你父性命?” 梁仕铭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如今除此之外再无他法,梁公子又何必再寻苦恼?”古法仙士反问道。 梁仕铭经古法仙士一问,猛然一愣,自觉他所言在理,但心中却又十分不甘。 此刻,他见古法仙士盯着自己半晌,继而竟微微一笑,道:“梁公子请稍放宽心,你既能来到青城仙派,便不会让你失望。只因,据我算来大长老不日便会回山,而至于你方才所言路上所费时日嘛......”古法仙士说着拍了拍自己的绿色的神剑,道,“届时我差遣一位门人,御剑送你返程便罢。青城、武进虽远隔千里,但在贫道眼中,却犹如咫尺相仿!” 听到这里,梁仕铭这才恍然大悟,想到方才自己竟忽然糊涂,对于青城仙派来说,千里之遥可不是瞬息便至吗?自觉古法仙士所言条条在理、字字珠玑,由是便点了点头。 此刻见古法仙士答应相帮,陆野子也十分开心,慌忙冲古法仙士深施一礼,道:“无量天尊!多谢仙长!” 古法仙士微微回礼,转而视线停留在陆野子手中的镔铁棍上,只见他神情猛然一紧,急问道:“你怎有此宝!?”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零九章 四任掌教 早在守宫岭中,上一仙士让梁仕铭留下锁仙符时,陆野子也想着上山后如何隐匿镔铁棍,怎奈这齐眉铁棍在身上确是无处藏匿,唯有靠在身后遮遮掩掩。由于上山之后经历颇多,时至如今他早也忘记,这时被面前古法仙士问起才又忽然想到,遂假装不解地问道:“哦?仙长识得此棍?” 古法仙士微微点头,继而问道:“莫非道长乃茅山门人?” 陆野子当即一礼,道:“贫道,茅山宗,陆野子。” 古法仙士起身一礼,道:“无量天尊,上一仙士只说有一位道友上山,却未曾道明是哪家宗门,原来乃是茅山宗陆道长,失敬失敬!” 见古法仙士如此客套,陆野子慌忙回礼道:“好说好说,仙长言重了。” 继而,古法仙士面露哀伤地道:“闻听你茅山宗门惨遭厄难,贫道甚为痛惜啊!” 陆野子心中一阵难受,紧道:“仙长也已知晓?” 古法仙士叹息一声,道:“便是在佛道大会前夕,我青城曾遣人前往香积寺面见慧悟大师,请老方丈协助寻找妖患。待门人回山之时,便也带回了茅山宗、阁皂宗遇袭的噩耗。” 梁仕铭虽不知什么佛道大会,但却听出古法仙士所获消息已然滞后,于是紧道:“仙长莫不知,永禄门、香积寺也惨遭邪道毒手吗?” 古法仙士一惊,急问道:“什么!?香积寺也......” 梁仕铭痛苦地道:“永禄门门掌被害,教门也遭清洗......香积寺虽也被邪道征伐,多亏一位仙人施以援手,才幸免于难。” 闻听香积寺无恙,古法仙士的眉关微微舒展,转而问道:“梁公子莫非亲眼所见?” 梁仕铭便将香积寺求佛旨一事一一道来。 古法仙士抚须听罢,紧问道:“公子所说那施以援手的仙人,莫非是守宫岭的上一仙士么?” 梁仕铭一愣,紧摇了摇头,道:“不是。晚辈离开香积寺途经谷口时,上一仙士也曾向我打听那仙人来头。晚辈便也是在那时与上一仙士相识。” 梁公子可曾看到那仙人模样? 梁仕铭又摇了摇头,道:“只看到半空一团黑云。” 古法仙士沉思不语,点了点头。 见面前古法仙士方才只担忧香积寺,而此刻竟又关心起黑云仙人来,似是对一干邪道清洗其他教门毫不关心,陆野子心中不解,紧问道:“仙长!狗国师‘致一真人’假冒正一邪道、灭教夺宝!您因何不问?何不用飞剑将他狗头斩下,铲除祸患,替天行道!?” 古法仙士一愣,看向满脸急切的陆野子,道:“非也。如今大势倾颓,岂是斩杀一人便可?” 见面前古法仙士似有搪塞之意,陆野子心下气恼,一时没忍住性子,气道:“莫非仙长对狗国师及他门下妖邪,也有所顾忌吗!?” 见面前陆野子二目圆睁如此申斥,古法仙士也没气恼,轻摇了摇头,耐心地道:“陆道长身在教门,对八大教派为首的天下众教也一清二楚,你可曾想过,为何没来由地忽然蹦出一个统领‘正一道宗’的国师?且门下个个深谙古法邪术!?” “仙长是说,狗国师的背后还有一个大妖头?”梁仕铭惊问道。 古法仙士欣慰地看着梁仕铭,道:“梁公子所言极是!” 陆野子紧又问道:“仙长所指,莫非便是八百年前自天池一役中逃脱的妖人吗?” 古法仙士沉沉地点了点头。 “八百年前!?”梁仕铭大吃一惊,紧问道,“如此来说,那天池妖人活到现在,莫非已然八百岁了!?这,这也太荒唐了吧!?” 古法仙士长叹一声,继而满目苍茫地道:“自天池一役被那妖人逃脱,我青城仙派追踪至今,历任四届掌教,算来确是八百年了!” “八百年,仅有四任掌教?”梁仕铭好奇地问道。 古法仙士点头道:“算上当今掌教青玄仙长,确是四任。” 梁仕铭紧问道:“想必贵派掌教,个个都是长寿之人吧?” 古法仙士道:“八百年前,统领天下教派攻打天池的青城掌教便是青寰仙长,而后便依次由青宇、青乾继任,三位仙长均寿活三百有三!” 梁仕铭大惊,不禁赞叹道:“居然都活了三百多岁!?厉害,厉害!” 陆野子一脸倾慕地紧问道:“敢问三位掌教,可都得道升仙?” 古法仙士思索片刻,轻声道:“据说三位掌教皆坐化归位,而至于是否升仙......实不相瞒,许是贫道我道浅资薄,时至如今,尚未能有幸一睹三位灵神回山。不过,贫道既身在青城、秉承仙法,便也认定三位已成正果,得道升仙了。” 见古法仙士也不卖弄,直言不讳,梁仕铭和陆野子不禁赞许地点了点头。想来这习道修仙,古今罕有、渺茫至极,而即便得道升仙,若不归回凡尘,别人看不到,便也不知。 但梁仕铭还是认为‘人死如灯灭’。毕竟对于羽化升仙之事,面前的古法仙士没有见过,而对于凡人的生老病死,自己却见过许多。想到三位掌教纵然没有升仙,也已然世间难寻了,绝也不会辱没了青城仙派的名望。 此时,梁仕铭又想起三位掌教的寿命,居然都是三百零三岁,心中好奇,紧又问道:“敢问当今掌教青玄仙长,如今仙寿几何?” “三百有三!”古法仙士道。 二人听罢不禁相视一怔,梁仕铭心中暗想,若依前三任掌教来看,这青玄仙长岂非马上就要仙逝了?这时见陆野子也是这般看法,看他一脸惊奇刚要开口说话,梁仕铭紧用手肘捅了他一下,陆野子当即会意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梁仕铭转而又问道:“依仙长所言,莫非八百年里,贵派一直未能搜寻到天池妖人?” 古法仙长苦叹一声,道:“妖人邪法傍身,又善匿行藏,每每都被他逃脱,便只有一次险些将他擒获。” “哪一次?”二人异口同声问道。 “便是上一任掌教青乾仙长在任之时,曾带领青城‘九门人’围攻天池妖人。那一次眼见将要拿获,却不想被妖人暗用诡法阴毒打伤众人后逃窜。便在众人回山不久,九门人便突发阴毒,纵然掌教使出仙丹灵药,也未能救活。” 梁仕铭听罢不禁暗暗惋惜,想这青城仙派为天下苍生竟也如此舍身忘死,心中便也愈加敬重了。 惆怅良久,古法仙士转而看向陆野子,问道:“陆道长,方才贫道提及你手中之宝,不知可是茅山异宝,镔铁棍吗?。” 陆野子一怔,想起上一仙士曾提到茅山宗镔铁棍召雷,又含糊说起‘此棍非彼棍’,虽然自己也是不懂,但自觉不好对古法仙士直说,遂佯装不知含糊地道:“哦,此乃家师遗物,贫道带在身边权当留念。” 古法仙士听后一笑,道:“我看不是这么简单吧?你当我不知,茅山宗-镔铁棍-召雷吗!?”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一十章 青城才俊 闻听古法仙士道出自己手中镔铁棍的玄妙,陆野子一愣,惊喜地问道:“这,这当真是我茅山宗门的异宝!?” 古法仙士伸手将镔铁棍要来,拿在手中看了看,一会皱眉,一会摇头,口中喃喃不清。 此时梁仕铭也想起了上一仙士曾说什么此棍非彼棍,见此刻古法仙士看着镔铁棍一脸为难之情,心中猜想莫非陆道长的镔铁棍真是假的? 陆野子全神贯注地盯着古法仙士,一脸紧张之色,此刻见古法仙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紧问道:“仙长可看出什么端倪!?” 古法仙士抬起头来,将镔铁棍交于陆野子,道:“你只管将此棍收好便罢。” 陆野子满脸踌躇地将镔铁棍接在手里,不解地问道:“仙长此话何意?莫非,这不是异宝?” 古法仙士捋了捋胡须,反问道:“既是茅山异宝,贫道又怎会比陆道长更加通识?只是贫道参度不透而已,不过,既然此棍乃徐宗主所持,不管是不是异宝,陆道长都要珍视收好!” 见古法仙士不置可否说了一通,此刻不只陆野子,便是梁仕铭也没能听懂其中含义。 二人还想再问,却见古法仙士摆了摆手,转而道:“贫道琐事缠身,今日恐要少陪。二位只管在山中逗留几日,待大长老回山,贫道定当倾力相助。此外,山中俱是修法习武之人,生性粗犷、短少礼节,若有冲撞之处还望二位海涵。不过,二位最好不要随处走动,有事只管找卿阳。”说着即点手唤道童前来,道,“卿阳,带二人往常青殿净室休息,每日饭菜须当及时,若出什么岔子,唯你是问!” 道童听罢诺诺称是。 在拜别了古法仙士后,梁仕铭、陆野子随道童从侧室后门走出,又穿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后,才走出了三清殿。 如今,离开了古法仙士,道童便也不再拘谨,带着梁仕铭、陆野子二人,有说有笑地穿过玉皇殿、四圣殿、玉清殿、上清殿、太清殿、圣剑殿,直至来到最后的第八道院,常青殿。 殿前院落,宽敞至极,东西两侧各有几十间净室,院中空地全由青石铺砌,一座逾人高的香炉立在正中。 跟着道童进了常青殿,梁仕铭见此处与之前大殿不同,殿内并无供奉,地上摆了许多蒲团、条案,像是学堂一般。 道童说是此殿乃讲学修道所在,平日里会有大师兄来此讲学,殿外院中可以习练身法。大殿后门连通的是斋堂、灶堂,后院便是杂物间了。 随后二人在道童引领下又回到院中,来到西侧的一间净室中下榻。 净室之内简洁素雅,除两张床铺和一张圆桌外,再无其他。 来到房中,梁仕铭与道童刚及坐在圆桌旁,却见陆野子紧关房门,走上来问道:“仙童,山门外御剑飞来的那四个年轻人是谁啊?” 道童微微一笑,道:“哦,你说那四人。那便是我青城‘五门人’中的四位。” 梁仕铭不解地问道:“古法仙士曾提及,上一任掌教青乾仙长曾带领青城‘九门人’围攻天池妖人,可眼下你所说的‘五门人’又是何意?” 道童解释道:“青城派会从一众年轻弟子中挑选德行高、道法深、灵性强的青年才俊专注培养,这几人便被冠以‘青城门人’的称谓。在本任掌教所领之下,我青城前后共计定了五名人选,便是我方才所说青城‘五门人’的由来了。” 梁仕铭听罢不禁叹道:“原来如此,想必这五位年轻人,道法已然登峰绝顶了!” 道童摇了摇头道:“此五人也谈不上道法绝顶,毕竟还有上辈仙长在。但是在我辈弟子当中,他五人确实算得上是佼佼者。” 此刻,看了看身旁焦急的陆野子,梁仕铭紧对道童道:“闻听仙童方才所言,我二人对此青城‘五门人’深是钦佩,不知仙童可否跟我二人讲讲这五位少侠呢?” 道童点点头,道:“先说今天山门外所遇的四人吧。那个头稍高手持天法神剑,就是那蓝色大剑的,便是大长老的得意门徒,青城‘五门人’中的大师兄——秦承天!平日里便是他带领门中弟子,在常青殿习学道法。” 梁仕铭点头道:“怪不得,看他仪表堂堂,风度不凡,果然也是道法超群。” 道童骄傲地道:“那可不是,大师兄深得大长老真传,门中每年举办斗法大会,他总是头名。” 梁仕铭紧又问道:“那另一男子呢?” “对对,另一男子呢?就是那又矮又黑,两眼放光的小子!”陆野子切齿问道。 闻听陆野子之言,道童面上一惊,紧向窗外看了看,继而冲陆野子一瞪眼,道:“你小点声!他可是家师古法仙士最宠爱的徒弟,尤劲松!在‘五门人’之中,排行在四。师父门下弟子颇多,唯他年岁最小,也最为宠爱他。他办事干练,为人......哎呀,总之,你二人离他远些便罢。” “该死的!”闻听道童提及黝黑男子,陆野子控制不住,一拳锤在桌子上。 道童一惊,瞪圆了双眼盯着陆野子,不解地道:“我让你离他远些,道长却为何如此?” 梁仕铭知是陆野子想到破庙受辱一事心中记恨,于是慌忙解释道:“仙童不要多心,陆道长为人耿直,他,他......他最看不惯做师父的一碗水端不平!” 陆野子心中暗自服气梁仕铭胡编乱诌的功力,紧冲他一拱手,道:“还是梁公子知我!”转而又冲道童,道,“贫道见仙童为人谦和,又颇有灵根,却未能选为青城‘五门人’,着实心中气恼啊!” 二人一唱一和,让道童看得愣了半晌,继而才哀叹一声道:“我乃微末童子,幸得师父不弃,赏我一晚斋饭,平日里在青城忙前忙后,沾染些仙气,已然知足。” 陆野子忿忿不平地又道:“那怎的行!?” 见陆野子此刻上弦似的停不下来,梁仕铭慌忙拦下他,转而又向道童问道:“那,那两位女子呢?”说到这里,梁仕铭不觉脸上一热,忙又装作无意地用手遮挡。 道童并没有看出梁仕铭的异样,随口道:“哦,那两位是苏欣雨和马凌云,全是三师叔的弟子。” “老仙长,还能收女徒弟?”陆野子满脸异样地问道。 “三师叔玄潭仙士,也是一位女仙士。”道童说道。 梁仕铭紧问道:“不知,这两位女弟子分别是......” 道童想了片刻,道:“那位身材高挑,身着黄衫的便是苏欣雨,‘五门人’之中排行在三。她颇受门中男弟子的喜欢,又是玄潭仙士第一个徒弟,因此自幼娇惯、任性无理。” 闻听深受男弟子喜欢的竟不是心中所料的红衫女子,梁仕铭多少有些意外,此刻他迫切想了解红衫女子,于是紧问道:“那,那红衫女子呢?” “你说她?”道童看着梁仕铭,微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唉......”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一十一章 红衫女子 梁仕铭在问起红衫女子后,却见道童竟如此反应,于是惊问道:“红衫女子,她,她怎么了?” 道童面带几分同情地道:“她资质虽不出众,却早起晚寝、勤学苦练,深受几位老仙长的认可,也被招入了青城‘五门人’。由于她在五门人之中位列在末,大家便也不按青城弟子大排行去叫她,只按五门人排序,年长的唤她五师妹,年幼的叫她五师姐。 她为人谦逊和善,在教门之中也是唯唯诺诺,莫说在这青城‘五门人’之中,便是放眼整个教门,她的脾性也是最好的!要说她分外尊敬师长,为师命是从倒也无可厚非,但她竟连被师姐欺凌也装作若无其事,不敢有半点微词,便是我也看不下去。想来她之所以这般胆小畏怯,究其原因,可能是与她的悲惨身世有关吧。”道童说罢不禁唏嘘不已。 梁仕铭闻听道童所说,感觉这红衫女子定是自卑过甚,每日如履薄冰一般栖身在青城,心中也不禁感到同情,紧问道:“她的身世又是怎样?” 道童思索片刻,道:“她是十几年前被三师叔玄潭仙士从外面捡回来的,听说她家乡遭遇洪灾,至亲悉数遇难,就只剩她一人逃荒,有幸被玄潭仙士发现带回青城,想来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吧!” 闻听道童说出红衫女子的身世后,梁仕铭口中淡淡地道:“这么说,她倒真是......可怜。” 此刻,梁仕铭的面上没有表露丝毫的反应,但心中却已然掀起波澜。当听到‘十几年前’以及‘洪灾’之后,不知怎的,竟忽然想到了步弘,以及他同村的妹妹真儿。 梁仕铭清楚记得,步弘初到梁府,在他哑病还没发作之时,曾提及自己与一个同村的妹妹真儿逃难走失了,不但央求梁员外帮其寻找,还借每次与梁仕铭出游之际,四处打探真儿下落。 难道,这红衫女子便是步弘无时无刻不再寻找的,真儿? 见梁仕铭忽然愣了神,道童不解地问道:“梁公子,你怎么了?” 回过神来,梁仕铭急忙问道:“她,她是哪里人氏?” 道童撅着嘴,摇摇头,道:“这便不知了。” “她叫什么名字?” 道童微微一笑,道:“这我可知道,她叫,马凌云。” 听到马凌云三个字,梁仕铭不觉有些失望,因为他记得步弘曾提到真儿姓萧。 此刻陆野子嘟囔着嘴,道:“你说那欺负她的师姐,可是那黄衫女子?” 道童气哼哼地道:“正是那骄横无礼的大师姐,苏欣雨。” “苏欣雨、马凌云,一个雨一个云,你三师叔这两位女徒弟的名字倒是有趣。”陆野子笑道。 道童紧道:“不止她两个,三师叔还有一个小徒弟叫姚惜雪,仅有十一二岁。” “雨、云、雪,这么巧?”陆野子不解地问道。 “不是,这三人名字都是由三师叔后改的。唯独马凌云,便是连姓氏也随了三师叔。” 闻听道童如此说道,梁仕铭心中大喜,这才想起守宫岭的上一仙士曾提及,玄潭仙士本名马继红,于是紧问道:“那马凌云本来的姓氏是么?” 梁仕铭虽见道童又摇了摇头,但心中已经认定,这红衫女子就是步弘一直苦苦寻找的真儿无疑。他暗自决定一定要寻找时机当面问明,以告慰步弘在天之灵。 此刻,陆野子手捋狗油胡问道:“方才我们一路走来,却也没看到什么人,莫非你青城门下就只有‘五门人’么?” 道童笑道:“当然不是。此处青鼎宫位于青城山巅,乃青城派正院,也是掌教和大长老修法起居之所。本门掌教共有四位徒弟,除大长老身在正院外,其他徒弟也各有观院,往山下去便依次是古法宫、玄潭宫和拘云宫了,平日里他们的弟子便也呆在各自观院之中。只有当大师兄秦承天讲道授课时,各宫弟子才会齐聚青鼎宫常青殿,习学道经、演练行法。” 陆野子点头道:“如此说来,大长老便只有秦承天这一个徒弟么?” 道童摇头道:“共有两名徒弟,全被选入了青城‘五门人’,除方才提到的大师兄秦承天外,还有一个位列五门人第二,名叫赵凡山。” 陆野子听罢疑惑道:“既为掌门大弟子,可他的门生却是不旺呀。” 道童点头道:“因为大长老时常在外,故而仅有两名弟子。若说门生兴旺,还得看我师父古法仙士,他的徒弟最多!除了最宠爱的小徒弟尤劲松,以及本门其他弟子外,原先拜在四师叔门下的众弟子,也因四师叔的病症归在了师父的门下,如今算来师父共有二十二名徒弟了。”道童说罢遂带出一副自豪的表情。 陆野子又问道:“仙童莫非也是二十二名之一吗?” 经陆野子一问,道童当即沉下脸来,委屈道:“我可不是,我与其他观院中的道童一样,只能做些杂活罢了。” 见触及了道童伤心处,梁仕铭狠瞪了陆野子一眼,紧道:“谁说的!你跟他们可不一样,你可是会道法的!你难道忘了,还是你从守宫岭将我二人带上山的呢!” 道童看着梁仕铭,微微一笑,道:“多谢梁公子宽慰。不过,我那仅是奉师命,用师父的灵符做法罢了。” 梁仕铭紧称赞道:“你小小年纪,能用灵符做法已然很厉害了!你看这道长......”说着指了指身旁陆野子,转对道童,道,“他都这般年纪了,还不会!”梁仕铭说罢怕陆野子生气,一个劲地冲他递眼色。 此刻陆野子想嚷不能嚷,要怒又不敢怒,气得连呼带喘,狗油胡被吹得上下翻飞。 看着缺少一颗门牙的陆野子,那令人忍俊不禁的模样,道童没有忍住,当即被逗得大笑不止。 见面前道童仿似从来没有开心过一般,轻易便被逗得前仰后合,梁仕铭不禁觉一阵心酸,同时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想到了已故的母亲,以及正在等待自己回去的父亲。 想到这里,梁仕铭忽觉鼻子一酸,便在此时,道童却高兴地看着他道:“如今我三人已然熟识,你们就别再‘仙童’、‘仙童’的叫我了!” “那叫你什么!?”陆野子瞥了道童一眼,不悦地问道。 见陆野子还在因方才被二人取笑而心中不快,梁仕铭紧拍了拍陆野子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小气,转而笑着看向道童,道:“当然是叫‘卿阳’了,是不是?” “嗯!”道童开心地点头道。 三人又聊了一会后,道童为二人取来一些斋饭,二人吃罢想要出去转转,但梁仕铭又想到古法仙士曾告诫不要到处乱走,还说惹出麻烦要找道童问罪。担心陆野子闯出乱子从而连累道童,梁仕铭便让道童先行回去歇息,转而劝说陆野子早些休息。 一路劳乏,二人不多时便昏沉睡去。直到晚上,梁仕铭忽然醒来,习惯性地从怀中去掏锁仙符,而就在他伸手刚入怀里,却不由得大吃一惊!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一十二章 殿内问话 “锁仙符没了!”梁仕铭在心中惊道,因为此刻怀中,他隔着黄绸包,只摸到了金娇所赠的七彩晶石笔。 就在他万分焦急地回想着锁仙符究竟遗失何处时,猛然想到原来在自己上山之前,已将锁仙符交给了守宫岭的上一仙士。 梁仕铭长出口一气,庆幸之余不禁又自责记性竟如此之差,想到也许是因为心中一直惦记着,去探明红衫女子究竟是否真儿的缘故吧。 此刻,躺在床上看着手中的七彩晶石笔,梁仕铭又一次想到了金娇,想到了渡口前与她分离的那晚,想着想着,继而便感觉视线之中,七彩晶石笔渐渐模糊了,而头脑中竟也不经意间钻入了其他的念头......不知怎的,此刻,红衫女子和真儿竟映在了脑海中,翻搅着他想念金娇的思绪...... 梁仕铭猛然坐起来,他不敢再想下去! 不待停顿,他急忙将七彩晶石笔用黄绸布裹好,就在他刚要塞入怀中的那一刻,却发现黄绸包内七彩晶石笔的笔头,忽然一阵绚光闪动。梁仕铭一惊,忙打开黄绸包去看,可在仔细打量一番后,却没有看出丝毫异样,以为是自己身心劳乏,太过紧张,由此才会出现幻觉,于是在将七彩晶石笔裹好塞入怀中后,他便盘腿而坐,准备练功。 此刻虽然身边没了锁仙符,但他上山前在守宫岭下榻当晚,已然将亮起的符文通读几遍,洞悉于心。 这时他闭目沉心,默默回想,渐渐,锁仙符前后三次亮起的符文,便依次在眼前清晰浮现。 如同守宫岭那晚相仿,这一次梁仕铭在感觉神情放松之后,也没有像前几次那样一会儿便浑然不知、沉睡过去。此刻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一直游离在半睡半醒之间,不知过了多久,继而他竟感觉自己已不是自己了,仿佛已经看到原来的自己已然鼾声渐起,昏睡不知,而现在的自己,正清醒地感受到体内气息呼呼地顺畅流动。不管如何,此刻的他,感觉到身体从未有过的畅快。 清晨,梁仕铭听到门外有人叩门,见陆野子仍在熟睡,便起身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个陌生道童,二人相互一礼后,道童便说古法仙士请梁公子常青殿叙话。 梁仕铭心中大喜,询问是否大长老已经回山,道童摇头不知,说自己只是奉命请人。 梁仕铭让他稍等,回身去叫陆野子,却被道童拦下,说古法仙士只请他一人。 稍整衣冠,梁仕铭随道童来到常青殿外。紧随道童禀报一声,便听里面传来古法仙士空旷的声音,道:“让梁公子进来,你去忙吧。” 道童向梁仕铭单手一礼请他入殿,转而自行离开了。 进入常青殿,见古法仙士此刻坐在正上方桌案后的软榻上闭目养息,梁仕铭当先一礼,轻声道:“仙长有礼,不知找晚辈何事?” 古法仙士微睁二目,伸手示意梁仕铭坐在一旁蒲团上,继而道:“昨日贫道琐事缠身,未及与梁公子再多叙谈,今早打扰,还望勿怪啊。” 梁仕铭盘腿坐在条案后的蒲团上,当即连连拱手道:“哪里哪里,还请仙长示下!” 古法仙士淡淡地道:“也无其他,便是那守宫岭的守宫人......” “守宫人?”梁仕铭紧问道。 古法仙士轻轻一笑,道:“想那上一仙士,素来不与外人相近,也未曾见他为俗世所扰,却因何将你带进青城山,又举荐你二人来我青城仙派呢?不知梁公子却是如何与上一仙士结缘呐?” 梁仕铭自觉古法仙士所问倒也合常理,毕竟此处乃神秘莫测的青城仙派,并且听陆野子提及,莫说寻常百姓,便是天下各教的掌门也鲜有人来过。 此刻仔细品味古法仙士所问言词,梁仕铭感觉古法仙士还不知自己是经香积寺莲迟相助,才找到的青城山入口,上一仙士仅是化符传书让道童将自己接进青城派而已。自认不能出卖莲迟,由此梁仕铭便决定隐瞒此事,而与此同又感到十分的不解,因何上一仙士在看到自己闯进竹寨后,却没问及自己是因何找到的青城入口,莫说是只字未问,便是他脸上竟也没有丝毫的惊奇之色。 难道,上一仙士早知是莲迟助我进山? 想到这里,梁仕铭抬眼看去,见此刻古法仙士正狐疑地看着自己,心中后悔耽搁太久,于是慌忙解释道:“仙长见谅,晚辈方才在想,昨天已然向仙长提及如何与上一仙士相识,如今仙长再次发问,晚辈便在想还有何遗漏之处。” “噢......”古法仙士答应了一声,继而身子向后靠去,此时他二目微沉,看不出是怀疑还是相信。 梁仕铭紧道:“昨日晚辈曾提及,便是在去香积寺求佛旨回程的路上,有幸在谷口与上一仙士相见、相识。” 古法仙士点头道:“昨日梁公子还曾说道,上一仙士问及香积寺上空黑云之事。” “对对!正是如此!”梁仕铭紧道。 此刻古法仙士上身微微直起,看着梁仕铭,问道:“除此之外,上一仙士与梁公子之间,便再无其他事了么?” 梁仕铭凝神思索,此刻忽然想到上一仙士曾从马脸道人手中抢回了玄化铃,但那是在帮陆野子,而至于和自己......此刻梁仕铭猛然一怔,想到一事来。 “有!” “何事?” “他还了我一魄。”梁仕铭紧道。 “还你一魄?”古法仙士不解地问道。 继而梁仕铭便将他为救父去茅山祈福,而后坠落山崖,直至香积寺谷口遇到上一仙士,被他还回一魄的种种过往,简明扼要地一一道来。 梁仕铭说话之间,古法仙士频频点头,认定并非虚言,此刻他思索片刻,道:“这么说来,梁公子的一魄,便是被陆道长的玄化铃收去,而后又被上一仙士催出,还给了梁公子?” 梁仕铭肯定地点了点头。 古法仙士听罢似有惊喜之色,笑道:“如此说来,公子可不简单呐!” 梁仕铭一愣,继而微微撇了撇嘴,认为自己连魂魄都能弄丢,还谈什么简不简单? 古法仙士手捋墨髯,面带盈笑地看着梁仕铭,转而问道:“梁公子可会道修?” 不假思索,梁仕铭紧摇了摇头,虽然他心中也有顾忌,不该对面前仙长有所隐瞒,但总觉得自己不过就是每夜盘膝打坐而已,算不得道修。而此刻若是将自己按照锁仙符打坐一事说出,不说恐招惹是非,而且少不了又要连累上一仙士,因为他曾提及,锁仙符乃当世异宝,若带至青城仙派,恐不利于自己。 想到这里,梁仕铭便愈加坚定了,当即道:“仙长说笑了,晚辈一介书生,哪里又会什么道修?” 梁仕铭话音方落,却不料古法仙士眉关一紧,急道:“可贫道观梁公子打坐之法,却很是娴熟呐!”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另有所图 经古法仙士一提,梁仕铭这才发现,如今蒲团上自己的双腿竟习惯性地盘坐起来,赶在脸红之前,他猛然高声道:“先慈笃信道宗,她老人家在世之时,时常带领晚辈祈拜三清。方才晚辈坐在蒲团上,眼见仙长高坐上首,便错以为是在祈拜三清,故而......” “岂敢岂敢。”古法仙士慌忙止手道,继而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梁公子出自奉道积善之家,怪不得初见梁公子,便觉甚是有缘。想必你梁公子,也不会诳我,是不是?” “仙长明鉴。”梁仕铭紧拱手道。见古法仙士似是信了自己,梁仕铭心中暗松一口气,与此同时却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因为他不敢相信方才那一番恭维之词,竟然全部出自他的口中。 见梁仕铭满眼真诚,言语得体,古法仙士即饶有兴趣地道:“若真如梁公子所言,你未曾修过道法,而且神魂放、收之后身体竟还毫无折损,依贫道看来这绝非常人可为,怎奈贫道资浅,却也参度不透,还是等大长老回山后,届时连同救治你父,一并也为你探看便罢。不过,为今贫道仍有一事不解......” 梁仕铭紧道:“仙长但说无妨!家父性命已然全赖仙长施救,仙长便是我梁家恩人,如今仙长有何要问,晚辈自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梁仕铭此番表态,古法仙士欣慰地点了点头,道:“梁公子,你二眉间的......” 此刻,不待古法仙士说完,梁仕铭紧答道:“晚辈额前红癍乃是在茅山被山石磕破所留。”转而,他紧又问道,“怎么,仙长也在找这天命之人吗?” 闻听梁仕铭所说,古法仙士一愣,继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见古法仙士似是不解自己为何知道天命之人,梁仕铭遂将俆宗主临终之言,以及香积寺慧悟大师所言,一一向古法仙士言明。 听到梁仕铭一番详尽之言,古法仙士肯定地点了点头,继而长叹一声道:“唉,这天命之人,实属渺茫啊。大长老出山,一是寻天池妖人的踪迹,二便是在寻那天命之人啊!之前他出山每每月余便归,如今想必也快要回来了。梁公子不必太过担忧,一旦大长老回山,定然第一个通知你。” 听出此次叙谈将要结束,梁仕铭暗暗长出一口气,紧起身谢道:“多谢仙长相助!不知,仙长还有何吩咐?” 见古法仙士摆手示意自己回去,梁仕铭当即又是一礼,继而便退出了大殿。 当他回到净室,陆野子早就醒来,此刻一脸不悦地问道:“梁大公子,一大清早你去哪了?莫不是去找那红衫女子了?” 梁仕铭脸一红,刚想反驳,却想到还有更紧要的事,他怕陆野子也会被古法仙士叫去问话,于是急忙把自己与古法仙士叙话,一字不差地告诉了陆野子。 陆野子听罢,半晌无语,在房中转悠了半天,才缓缓地道:“我看此番古法仙士找你叙谈,其意有二。一是他不信任上一仙士;二嘛,便是他怀疑你并非仅为救父,此番上山定是上一仙士所派,另有所图!” 听了陆野子的一番解读,梁仕铭不禁大惊失色,但细想来,却也只是主观臆测而已,不可尽信。同时又想到,即便古法仙士心中有疑,但自己方才的应答也没有纰漏,总该可以打消误解。 继而梁仕铭又想起方才进屋时陆野子的问话,于是质问道:“方才你因何说我去找那红衫女子了?” 陆野子反问道:“因何?昨日山门外你瞅人家一眼脸都红了!且问及道童青城‘五门人’之时,你也一个劲地追问红衫女子,你当我耳聋眼瞎不知道吗?” 感觉陆野子似是误会了自己,梁仕铭苦笑一声,道:“道长,林中破庙那次,你可还记得?” 陆野子切齿道:“怎的不记得!?古法仙士门下那又矮又黑,两眼放光的狗徒弟尤劲松,居然敢冒犯道爷我!若不是此番有求于他家师父,我恨不得......” 见他声音越说越大,梁仕铭急忙止住,继而小声道:“那次他用剑匣将我击飞后,眼见又要对我行凶,好在那红衫女子出声拖住他,我才幸免于难......” 陆野子听罢恍然大悟,紧道:“这么说,她便是你的救命恩人喽?” 梁仕铭点头道:“自然是。但这便也不是最主要的,主要是她......” 梁仕铭本想将他帮步弘寻找妹妹真儿一事道明,又怕陆野子说他是胡编找借口,并且这一切也还都是猜测,万一要是弄错了,少一个人知道,也就少一份尴尬,少一些麻烦。 想到这梁仕铭一摆手道:“哎呀,算了!先不说了。” “你小子!”陆野子两眼一瞪刚要发作,忽然又愣住了,转而口中喃喃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看那红衫女子很是面善,似曾在哪见过......” 梁仕铭开心地道:“金娇!你也看她像金娇是吗?” 陆野子大梦初醒般,道:“对对!金娇,她长得像金娇!怎么,你也知道啊?” 梁仕铭紧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早......” 陆野子翻了梁仕铭一眼,斥道:“早什么早?是你认识金娇早,还是认识这红衫女子早?真是的!” 梁仕铭一愣,不解地问道:“道长,这,这没来由的,为何如此斥责于我?” “没来由?难道不是你说的,金娇曾三番五次相救于你,如今怎的遇到一个修仙的女子,反倒比金娇还上心?唉,也难怪,一边是妖,一边是人,若要做出抉择,似乎根本不用去想嘛!不过,我还是参不透啊,参不透......”陆野子说罢叹息不止,此刻偷眼见梁仕铭被他说的两眼发直,遂暗暗坏笑不止。 梁仕铭虽也知道陆野子在跟自己开玩笑,但他的话却似利刃一般,句句扎在心头。 不用想,在他心中,自认最美好的女子便是金娇了。 但同样,正如陆野子所言,一边是妖,一边是人,若要做出抉择,似乎也根本不用去想。 此刻,梁仕铭仅是稍稍一想,便很快打消念头,不愿去想。 因为眼下救父之事最为重要,而且,他自认为也不配与仙派弟子沾上什么干系。 这时,陆野子见梁仕铭依旧满面踌躇发着呆,紧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了,我的梁大公子!我方才说的话可千万别往心里去,道爷我这是跟你玩笑呢,哈哈!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一声不吭就溜走!?” 见面前的陆野子咧着缺少一颗门牙的大嘴笑话自己,梁仕铭恨不得再多遇几次鬼打墙,让他将门牙磕完才好! 正在二人斗嘴时,听到门外道童卿阳的叩门声,梁仕铭忙去开门,见卿阳手拎一个食盒,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由于食盒较沉,他又一路跑来,故而此刻累得两腮绯红,像个大姑娘一般。 看到卿阳手里的食盒,陆野子当即两眼放光地迎上来,道:“快快,仙童请进!” “你叫我什么!?”道童撅嘴气道。 “怪我!怪我!”陆野子连连赔礼,紧又慌忙改口道,“原来是卿阳来了,快快请进!” 闻听陆野子改口,卿阳这才高高兴兴地拎着食盒走进来,将饭菜一一摆于圆桌上。 梁仕铭分外关心红衫女子,于是便问卿阳,大师兄秦承天何时开课讲道,当被告知本月隔三差五便会安排开课后,心中便也万分地期待。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白一十四章 院中巧遇 日复一日,转眼七天过去,梁仕铭一直没有等到大长老回山。 这期间他虽然心中焦急,却也不曾出门,每日只呆在房中,一是怕惹了祸事连累道童卿阳,二则因为常青殿这几日都安排了道修课程,他要寻找机会询问红衫女子。 正如道童卿阳所言,这几日每逢开课之时,几大观院的男男女女都会齐聚常青殿,即便梁仕铭坐在房中透过窗子,也能听到大殿上的郎朗诵读之声。 每当早晚开课、放课时,梁仕铭都分外精神,因为可以在窗后偷偷地观察院中的红衫女子,想找一个她落单的时机,壮着胆子冲出去向她问明实情。可令他失望的是,每一次看到红衫女子经过院中,身旁总也有人跟着,不是那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矮黑男子尤劲松,就是那黄衫师姐苏欣雨,或是一些看上去便非是善茬的其他弟子。 继而梁仕铭便想利用课间闲暇的时间寻找机会,因为他发现每每课间闲暇时分,不少男男女女便会到院中休憩谈笑,这期间饶有不少男子围着黄衫师姐嬉笑逗乐、大献殷勤,但黄衫师姐却似是不爱搭理他们,只一见大师兄出来,便急忙迎上去喜笑颜开。除此之外,梁仕铭双眼搜遍整个院落,也没找到红衫女子的身影,久而久之他才明白,原是她本人不太合群,每每这个时候总会呆在常青殿里,独自温习经法。 失望之余,躲在房中看着院里这群道法在身的年轻人,梁仕铭竟是有些羡慕,羡慕他们每一个人,因为他们任谁都可以大大方方地走到红衫女子身旁,唯独他却不行。即便有时候梁仕铭也曾想到,纵然她不是步弘的妹妹真儿,仅是当作自己的救命恩人看待,此刻也该毫不顾忌地冲上去当面答谢一番,怎奈道理虽是如此,但他却也不敢。因为在这教法森严的青城仙派,他有太多珍贵的人和事需要保全,他不想生出哪怕一点点的差错来。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常青殿已然放课,弟子们都去往殿后斋堂用饭,院中空无一人。 如今梁仕铭已然十分了解这些弟子的作休规律,因此也就大着胆子走出净室,对陆野子说是出去透透气。 其实说是透气倒在其次,他主要是想距常青殿更近一步而已。 此刻,看着面前的常青殿,梁仕铭却不敢再迈近一步,唯有望殿兴叹。虽然他曾也想过,冒着连累道童的风险,让其出面帮助自己,但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无奈之余,梁仕铭转回身向净室走去,却在此刻发现前院院门中正有一人走来...... 是她! 终于,他等到了红衫女子,且此刻只她一人。 惶恐之中,梁仕铭踉踉跄跄地跑上前去,呆呆地拦住了红衫女子的去路,口中支吾道:“你,你......”情急之下他竟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见有人拦住去路,红衫女子也是一愣,待她看清梁仕铭后,也感觉十分诧异,紧问道:“你一直在山上吗?” 此刻,站在红衫女子面前,听着她的燕语莺声,梁仕铭竟有种心驰向往、如愿以偿的错觉,他紧点了点头,指了指身后的净室,道:“古,古法,仙,仙士让我在此等,等候大长老回山,我,我一直在这。” 看到梁仕铭异常激动的模样,红衫女子抿嘴一笑,腼腆地点了点头,继而向四下看去,确定并无他人,才又轻声道:“那次林中庙前,你被四师兄欺负......却为何没将此事告于古法仙士?” 梁仕铭深呼一口气,继而神情豪放地道:“你是说古法仙士的爱徒尤劲松吧!今番造访仙派,我有大事要办,自然不想因他坏了与仙派之间的和气。” 红衣女子满眼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公子聪慧睿智,又这般识大体,真是难得。不过......” “不过什么?”梁仕铭追问道。 红衫女子微微一笑,道:“不过那日在山门前相遇,我几乎没认出你。前番林中庙前偶遇公子,那时你满身泥泞又狼狈不堪,与眼下简直判若两人。” 闻听判若两人这几个字,梁仕铭不由得心中火起,遂恶狠狠地道,“哼!你四师兄尤劲松才是判若两人!他在庙前杀人害命时,是那般的穷凶极恶,而今在他师父面前,却似是换了一副皮囊!” 未料梁仕铭竟忽然激动起来,红衫女子一愣,满眼恐慌地看着他。 梁仕铭自觉失态,紧忙一礼,道:“今日小生唐突拦下去路,实是想当面感谢那日女仙士救命之恩!” 红衫女子摆了摆手,小声道:“举手之劳,不必谢我。四师兄自小无礼骄横,若非那时忽然来了一阵妖风,便是我与大师兄一起怕也劝不下他。” “妖风?究竟是何妖邪?”梁仕铭紧问道。 红衫女子眉关微敛摇了摇头,道:“虽不知底细,料想道行不浅。那日妖风带我四人飞出很远,二位师兄御剑紧跟在后,每每眼见将要追上最后却又被甩开。后来我几人才知,全是它故意引我几人跟着它兜圈......” 听到竟是一个连青城仙派御剑飞行也无法追及的妖邪,梁仕铭勃然大惊,不禁问道:“莫非是天池妖人吗?” 红衫女子想了想,道:“应该不是。天池妖人与我青城乃是夙敌,定然不会对我四人这般客气。而那日妖邪却好似并无加害之意,如今想来,好像只是想将我等从破庙引开罢了。” 从红衫女子的言语之中,梁仕铭只听出了‘凶险’二字,不禁又想到已故的青城‘九门人’来,此刻他鼻息渐粗地看着面前的红衫女子,紧张地道:“外面如此凶险,下次,你,你还是别下山了,万一要是碰到......”梁仕铭刚说了一半,不禁一愣,他也不解竟为何忽然关心起这才刚认识的红衫女子。自觉唐突,他脸上一红,此刻却见面前的红衫女子也两腮绯红地低下头去。 耽搁了片刻,此刻梁仕铭才想到此行目的,要去问清红衫女子的真实名姓,于是急忙抬头问道:“那个,这位女仙士,敢问你的......” “马凌云,你干什么!?弟子们午饭都已用完,你怎么还在磨蹭!?” 这忽然的一声怒斥,让梁仕铭不禁打了个激灵,急忙回身看去,只见常青殿前几人簇拥之下,那位高傲的大师姐,黄衫女子苏欣雨,正向这边喊着走来。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一十五章 步弘遗愿 此刻听到大师姐的喊声,红衫女子不禁一颤,急忙冲着疾步而来的黄衫女子深施一礼,道:“欣雨师姐,小妹不觉得饿,故此没来用饭,这便要向师姐您禀告......” 黄衫女子也不答话,气哼哼地走到二人身边,冷哼了一声,在狠瞪梁仕铭一眼后,一把抓过红衫女子的胳膊,二话不说硬将她拽走,空留梁仕铭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见红衫女子瘦弱的身形经黄衫女子拖拽,犹如鹰捉小鸡一般,越走越远,直至进了常青殿,而此时殿门外已然聚了不少弟子,个个面带疑惑,眼神竟似是审视贼人一般地盯着梁仕铭,相互间窃窃私语不止。 眼见被一群人异样盯看,梁仕铭不觉脸上一热,紧回身向净室快步走去,继而推开房门钻进了房间。 房内,陆野子透过窗子看到了梁仕铭狼狈的一幕,此时见他进来,紧不解地问道:“唉!你也是,为何出去自找没趣?不怕给道童惹麻烦了?” 见陆野子责怪,梁仕铭也不说话,低头坐在圆桌旁,半晌无语,此刻见陆野子坐在身旁,才支吾道:“我,我,我是好奇这些修法的青城门人,想四下看看,了解一二......” 陆野子一脸不屑地撇嘴道:“了解他们还用得着出去?我每日在房中便已洞察清楚,那身着黄衫的大师姐,苏欣雨,乃门中之花,但凡男弟子都想与她交好,但她却倾心于大师兄秦承天。不过这也难怪,人家大师兄仪表堂堂又精通道法,每日里高高在上教学授法,端的是才貌双全的一个英才!” 闻听陆野子所言不虚,梁仕铭默默地点了点头。 陆野子捋着狗油胡,又道:“而至于那红衫女子马凌云嘛......” “她又怎样?”梁仕铭紧问道。 陆野子瞥了梁仕铭一眼,反问道:“你还用问我?有谁比你对她还上心?”见梁仕铭被自己呛得不再说话,陆野子又道,“我见她好似一门心思只去习学道法,却也没见有人与她亲近。按说她也生得标致,却为何无人问津呢?” “干嘛一定有人亲近才好?”梁仕铭急忙反问道。 “呦呦,吃醋了?”陆野子笑道。 “我,我哪有!”梁仕铭再也憋不住,紧道,“我是见她与我兄长走失的妹妹,颇为相似......” 陆野子一愣,紧问道:“梁公子所指兄长,莫非是那坠崖的步弘么?” 梁仕铭点头道:“步弘幼时与同村的妹妹真儿在逃难的途中失散,直到他坠崖茅山之前,每日还都念念不忘地四处寻找......若按年岁来看,这红衫女子该是十四五岁,几乎与真儿相仿。” 陆野子想了想,紧问道:“年岁相仿的姑娘多的是,却为何一定是她马凌云?要知道,此处可是青城仙派,怎的会如此之巧!?” 梁仕铭冷哼一声道:“那日,道童卿阳所言莫非道长没有听到?九年前,那红衫女子家乡遭遇洪灾,便是在她逃难途中被三长老玄潭仙士发现带回的青城,而后才随了师父玄潭仙士马继红的姓氏,改名马凌云。” 陆野子仔细想来,恍然大悟,道:“九年前,道爷我倒是记忆犹新,那年夏,南直隶几个府城俱遭水患,水势之大,百年未见,便是茅山所在镇江府金坛县也遭受水难。据听说在所有遭受水患的府城之中,数常州府的灾情最为险重!” 梁仕铭点头道:“步弘与他妹妹真儿,便是常州府人氏,家住蒲乡萧家村。” “萧家村?那他怎的姓步,莫非他乃外来人氏?”陆野子不解地问道。 梁仕铭解释道:“蒲乡下辖几个村落,其中就有望月浦和萧家村。步弘出生在望月浦,而后才举家搬至萧家村。” 陆野子紧又问道:“那与他同村的妹妹真儿,又是何姓?” 梁仕铭点头道:“萧。” 陆野子一拍大腿,道:“既知家籍名姓,那还不简单?一问便知啊!对了,方才你出去,有没有问清她的真实来历?” 梁仕铭失望地道:“方才情急,耽搁了片刻,还没及去问,便被她师姐发现给打断了......” “你呀你!”陆野子满脸嫌弃地道,此时见梁仕铭神情萎靡、自责不已,紧又劝道,“却也不难!明日待他青城开课,我们同去常青殿当面问来便是!” 梁仕铭一怔,紧摇了摇头,道:“陆道长怎可如此乱来,莫非你也忘了此地乃教法森严的青城仙派了?况且,当今最重要的还是寻找救父之法......”此时想到父亲,梁仕铭忧心地道,“也不知父亲大人眼下如何,如今已然又耽搁了七日,唉,不知大长老何时才能回山......” 看着满脸踌躇,无精打采的梁仕铭,陆野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如今你我二人也无他法,唯有老实等待大长老归山。而至于那红衫女子马凌云......你说得对,为顾全大局暂且还是不要乱来的好,如今你我连她师父究竟是何脾性也还不知,万一那玄潭仙士马继红是个脾性古怪的老妖婆......啧啧,被她发现你去叨扰她辛苦培养的小徒弟,免不了会误了大事。眼下便还是等待大长老归来,待要来了仙法灵丹,那时再求他出面做主,替你问明此事,也算圆了你亡兄步弘的遗愿。” 梁仕铭闻听陆野子所言头头是道,想他平时虽也爱拿自己寻开心,但关键时刻总也能思路清晰、有条有理,不禁信服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道童卿阳又送来斋饭,二人吃罢无事,躺在床上一直睡到傍晚,直听到院内常青殿弟子散堂的声音,梁仕铭还是情不自禁地趴在窗口向外看去。此时却见大师姐苏欣雨,从未这般热情地手拉红衫女子,急匆匆地经过院中,期间还不忘向自己这边狠瞪了一眼。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一十六章 言归于好 自红衫女子马凌云被大师姐拽走的那天起,梁仕铭便再也没有寻得与她接近的机会,每每总看到大师姐与她形影不离,感觉像是有意不让自己与她接近一般,两人往返院中总是来去匆匆。即便有时大师兄秦承天带领大家在院中习练形法,大师姐也会故意将她拉到远端而站。不过,介于有陆野子的交代在先,此时梁仕铭便也不再恼怒、焦虑,心中只默默祈求大长老赶紧回山才好。 如此这般,又过了两日。 这天傍晚,梁仕铭又一次看到马凌云被大师姐快速带离院中,继而待常青殿的弟子们悉数散尽后,他习惯性地走出净室,坐在门外发呆,一会想到红衫女子,一会又想到大长老,回想自己来此已然将有十日,心中不禁焦虑不已。 “你小子,身体很是强壮呢!” 梁仕铭正低头愣神,此刻忽听到身前有人说话,急忙抬头看去,只见古法仙士的爱徒,也是庙前殴打自己的黝黑男子,此刻正站在身前看着自己。 不知他忽然来到面前所谓何事,梁仕铭下意识地向后撤去,站起身来怯声问道:“你,你有何贵干?” 黝黑男子面带笑意地看着梁仕铭,道:“你不用怕,这里可是青城,我不会对你如何。我乃古法仙士门下,尤劲松,你呢?” “梁仕铭。” 尤劲松单手一礼道:“梁公子,好生厉害!” 梁仕铭一怔,不解地问道:“我,我又如何厉害了?” 尤劲松两手抱起肩膀,打量着梁仕铭,道:“我见梁公子不过区区一介书生,但林中破庙吃我一剑匣,居然毫发无伤,不是厉害又是什么?此外,那日在山门前看到我,竟也没在师父面前揭穿此事,公子有不同凡人的容人之量,岂非难得?” “这......”不解尤劲松究竟是何目的,梁仕铭也不知如何作答,只依旧警觉地看着他。 “虽说你是平民百姓,我却是仙派弟子,但我却依然对你钦佩不已,莫不如,你我不计前嫌,从此修好吧。”说罢尤劲松伸出手掌,要与梁仕铭击掌言和。 看着面前尤劲松的出奇举动,梁仕铭不禁呆住了:“我,我......” “哎呀,我什么我?”尤劲松说着一把拽过梁仕铭的手掌,与自己击掌,继而高兴地搂过梁仕铭的脖子,带他向常青殿走去。 不容梁仕铭再去挣扎,他已然被尤劲松带着穿过大殿、经过饭堂,最后来到了后院。 刚及来到后院,尤劲松就指着地上两只堆满碗筷的大木盆,道:“梁公子,既然你我已经交好,今日为让你感受一下我们青城仙派的起居生活,这些碗筷便由你刷了吧,怎样?” 此刻见尤劲松一脸和善地提出此种要求,梁仕铭一时也摸不着头脑,紧问道:“这?” 尤劲松叹息一声,央求道:“我实话说了吧,这些本该是我做的,只是,我待会要去帮五师妹练功,想到你反正也无事可做,不若就帮帮我,拜托拜托!”说罢即深施一礼,不待梁仕铭开口,已然转身飞奔而逃。 梁仕铭:“......” 盯着尤劲松瞬间消失的后院小门,梁仕铭不自觉地呆住了,想着自己方才还在净室前呆坐着,此刻竟在‘冤家’的央求之下,干起了洗刷碗筷的杂活来,此时的他觉得头脑有些不够用了......但他唯一知道的是,方才尤劲松所说的四师妹,定然就是那红衫女子马凌云了。 此时梁仕铭转念又一想,如今自己在人家的地盘上有求于人,少了一个冤家,对自己和陆野子来说却也不是什么坏事,况且眼下除了一日三餐等候大长老外,却也无事可做,想到这他即蹲下来开始洗涮碗筷。 梁仕铭刚及洗刷不久,便隐约听到了陆野子的呼唤声,于是急忙站在后院门前向大殿回应一声,须臾,便见陆野子满头大汗,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陆野子来到后院,见梁仕铭满身是水站在木盆旁,似也明白了大概,遂一脸怒色地喝道:“你且记住,下次再不要自己偷偷溜走!你,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梁仕铭自觉尴尬地支吾道:“我,我在洗刷,碗筷......” 陆野子气道:“少要贫嘴,我自然知道你在洗刷碗筷,问你因何在此!” 梁仕铭没有直接作答,先是为自己的忽然离开赔礼一番,继而便把尤劲松找到自己,提出二人修好,以及央求自己洗刷碗筷一事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陆野子听罢二目圆睁,气道:“这狗东西!走,不刷了!”说罢即要拽着梁仕铭离开。 梁仕铭慌忙挣脱,急道:“道长万万不可!我答应了他,若是不做,不是要再度惹怒于他么,如此岂非火上浇油?倒不如当初我不答应。” “你本就不该答应!”陆野子气道。 梁仕铭自觉委屈,但又不想再去争辩,于是求道:“这......陆道长,眼下既已如此,权且让我做完,下次我不再理会他便是。” “还有下次?哼!”陆野子气恼道,说罢即靠坐在一旁柴垛上。 “劲松!劲松!” 正在此刻,二人听到大殿上有人高喊着走来。 “古法仙士?”见古法仙士来到后院,二人当即施礼问好。 古法仙士一还礼,转而问梁仕铭,道:“梁公子,是否看到我的徒弟,劲松?” “您在找,尤劲松?”梁仕铭问道。 没有回答,古法仙士紧向四下看去,见没有徒弟踪影,当即气道:“哼!这顽徒,我罚他洗刷碗筷,他却当耳旁风,真的是越来越不像话!”继而看到梁仕铭此刻满身是水,紧又问道,“梁公子,你......” 不待梁仕铭开口答话,便听到后院小门外有人高喊一声“师父”,紧跑进来一人。 梁仕铭见来人正是尤劲松,此刻来到古法仙士身旁,撒娇道:“师父,我......唉!是弟子不对,方才这位公子见弟子正在刷碗便要出手相帮,起初弟子不让,他却说每天在这里叨扰,感觉过意不去,眼下又闲来无事,不如帮着干些杂活,如此一来,在此吃喝便也能心安一些。” 见面前尤劲松睁眼说瞎话,梁仕铭直觉心中火起,但他自知不能发作,只得面带微笑,不声不吭。 此刻,梁仕铭见陆野子的蛤蟆嘴正在微微撇动,似要开口说话,心中暗叫不好刚要去拦,却见古法仙士当先指着尤劲松,大声骂道:“混账!梁公子乃我青城贵客,莫说逗留几日,便是吃喝几年又有何妨!?” 唯恐因自己令眼前师徒二人闹出不快,梁仕铭紧冲古法仙士道:“无妨,无妨!古法仙士,高徒所言不虚,我,我确实闲来无事,每日吃饭睡觉,也是烦闷。” 闻听梁仕铭如此说道,古法仙士狠瞪了尤劲松一眼,转而冲梁仕铭欣慰地点了点头,道:“这几日让梁公子苦等了,贫道琐事缠身也少有探望......不过,你若无事,做些零活也好,打法打法时日,待大长老归山我再派人请你去前殿。” “多谢老仙长!”梁仕铭深施一礼道。 “走!跟我练功去!”法仙士冲尤劲松呵斥一声,当先走出了后院。 见师父不再计较,尤劲松冲梁仕铭扮了鬼脸,也蹦跳着离开了。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一十七章 钢筋铁骨 自那一日在后院被古法仙士发现梁仕铭刷碗后,尤劲松又厚着脸皮接连几日来找梁仕铭帮忙。 碍于息事宁人,梁仕铭便也没拒绝他,且那日后院中古法仙士也曾说道,做些零活,打法时日也挺好。 这天傍晚,待常青殿的弟子们散堂后,梁仕铭便按约定去后院刷碗,而当他走进常青殿,将要转进斋堂前,却听到斋堂中传来二人说话声音。怕被外人撞见,梁仕铭急忙在墙后隐住身形,这时仔细去听二人声音,其中一个是尤劲松,而另一个居然是道童卿阳。 这时听到卿阳用近乎哀求的声音,道:“师兄,你莫要再欺负梁公子了,他为救垂危的父亲,来青城求医本就不易......” 尤劲松忽然高声斥道:“我欺负他!?你竟这么说我?你到底是我青城派的弟子,还是他梁家的奴仆?” 卿阳低声道:“我自然是青城派的道童,只是......” 尤劲松紧又怒道:“只是什么?你少要瞎管闲事,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什么道童?你就是一个奴仆!不,你连奴仆都不如!别以为门中其他弟子不知道,你就可以每日逍遥自在!要知道师父最是宠我,你的事情我可是一清二楚,惹恼了我,把你底细抖出去,让门中所有人都知道,大不了师父罚我去刷碗、劈柴而已。” 卿阳急道:“千万不可!我只是一个道童,可师父他......师兄不可,千万不可!” 尤劲松冷哼一声,道:“怕了?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奴仆就不要管家主的事!这几日你天天给那小子在一起,我本就心中气恼,你竟反倒来找我晦气?我,我,我恨不得把你扔下后山,看谁替你收尸!?” 墙后,梁仕铭一直听着二人对话,虽也没有听得十分明白,但也听出道童卿阳在为自己求情,却遭到尤劲松蛮横无礼地欺负。此刻当听到尤劲松竟用性命威胁,将道童卿阳吓得泣不成声时,梁仕铭实在忍耐不下,当即闯了进去。 梁仕铭刚及闯进来,正遇见卿阳掩面痛哭向自己跑来,而他身后的尤劲松则满脸狰狞地追来,咬牙切齿地朝他后背狠踹一脚。 眼见卿阳被踹,身形不稳,两脚踉跄地向这边栽倒,梁仕铭慌忙迎上去将他扶住。 见梁仕铭来到,卿阳更加委屈了,哭得满脸通红,身子也颤抖不止。 此刻梁仕铭已然抑制不住胸中怒火,没有多想,当即圆瞪二目冲尤劲松吼道:“你干什么!?” 未料梁仕铭忽然出现,经他一吼,尤劲松也不禁一颤,如今自己言行已被发现,便索性撕破脸皮道:“我干什么你管不着!你还是乖乖听古法仙士的话,好好刷你的碗便是!” 没有理会尤劲松的羞辱,梁仕铭依旧满脸怒色,斥道:“你二人同为青城弟子,都拜在古法仙士门下,他又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你怎能如此狠心对他!?你若看我不顺眼,那我便告知古法仙士,让其他道童为我送斋饭便是,此事又非是他能做主,又何必为难他!?” 见被梁仕铭当面顶撞,尤劲松自觉脸面无存,刚要发狠却又理屈词穷,只得哼了一声,甩袖要走。 就在他经过梁仕铭身旁,将要走出斋堂时,不禁又狠瞥了一眼低头痛哭的卿阳,此时此刻,他似是心中气恼不过,竟猛地伸出单掌向卿阳的脖颈拍去,梁仕铭眼疾手快,当即伸出一只胳膊将他单臂弹开。 “啊——” 随着半声惨叫,只见尤劲松捂着被弹回的手臂坐倒在地。方才他似是怕叫声被外人发现,才紧咬牙关没喊出声来。此刻,他蜷缩着身子斜靠在墙角,紧抱着手臂疼得咬牙切齿、满脸扭矩,豆大的汗珠已然瞬间盈满额头,但口中却兀自恶骂道:“好!你,你敢打,打我......” 看到眼前尤劲松的反常举动和夸张表情,梁仕铭也是一愣,起初他以为是尤劲松在故意假装,因为自己的胳膊自始至终也没有感觉半点疼痛,直到他看见尤劲松盈满额前的汗珠后,才不得不相信,这一切并非假装。 尤劲松缓了一会后,靠着墙壁挣扎着站起来,冲梁仕铭切齿道:“好,你个妖道!上次破庙前我就看出你不一般,你还说不会功法?我,我,我告诉师父去!” 闻听尤劲松如此说道,梁仕铭心中咯噔一惊,他并非怕尤劲松恶人先告状,而是正如陆野子之前所言,也许当前古法仙士正对自己起疑,若此刻再被尤劲松一通搅合,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岔子。思索片刻,梁仕铭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去,快去!待古法仙士找到我,我便将林中破庙之事,一字不漏地告诉他老人家。” 尤劲松听罢似有顾忌地微微一怔,继而狠啐了涂抹,道:“好!你有种!你等着!”说罢即顺着墙角溜出了斋堂。 看着尤劲松惨淡离去的背影,梁仕铭也愣神了良久,他心中不解为何自己的手臂竟变得如此坚硬。 此刻道童卿阳也不再哭了,擦了擦眼泪,好奇地看着梁仕铭,问道:“梁公子,你练过功法么?” 梁仕铭呆呆地摇了摇头,紧又看向卿阳,关心地问道:“被他踢了一脚,你没事吧?” 卿阳紧摇了摇头,破涕为笑地问道:“梁公子,方才当你提到破庙时,我看他吓得要死,究竟是因为什么啊?” 看着尤劲松消失的方向,梁仕铭自觉找到了尤劲松的短处,料定以后也必然不会再来找自己麻烦,遂恶狠狠地道:“不用管他!以后我见他一次吓他一次,吓死他才好!”继而,当梁仕铭看到面前这个,瞪着一双无辜大眼睛向自己投来依赖目光的卿阳后,想起在自己离开青城后,尤劲松少不了又要找他的麻烦,心中不禁担忧起来。 思索片刻,他忽然想到了一个自己认为的万全之策,即在他离开青城之后,顺路将卿阳带到守宫岭,让上一仙士收留他做个侍童。想到上一仙士在青城仙派颇有威望,若自己能够说服他,那么他向青城借来一个道童定然不在话下。 想到这,梁仕铭得意地冲卿阳一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本公子已然都为你安排好,信我便是!” 虽然不知梁仕铭究竟有什么打算,但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卿阳还是感激地点了点头。 继而,梁仕铭又想到了红衫女子马凌云来,见此刻四下无人,于是小声问道:“我,我想你一个问题......” 见此刻梁仕铭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卿阳不由得一怔,紧点头道:“梁公子请说。” 梁仕铭吞吞吐吐地道:“我是想问,那,那马,马凌云......” 听到梁仕铭问及马凌云,卿阳捂嘴笑道:“你问五师姐?你是不是觉得她很漂亮呀!?” 梁仕铭脸上一红,紧摇头道:“哪里那里,要说漂亮,还得是‘五门人’中的大师姐,正如你所说,我每每都看到一群男弟子围在她身边。而你五师姐却总是一个人。” 卿阳叹息一声,道:“那是没人敢跟五师姐说话。” 梁仕铭一愣,紧问道:“她自是性格内向,却怎会又吓得旁人不敢与她说话呢?” 卿阳噘嘴气道:“哼!都怪那尤劲松!因为他喜欢五师姐,便私下里恐吓别人,不让门中男弟子与她说话。然而大师姐却讨厌他尤劲松,也从不让他与五师姐靠近,所言啊,你才会看到她时长一个人独来独往了。” 梁仕铭听罢恍然大悟,心下不禁又对尤劲松更狠了一分。 见梁仕铭忽然愣神不语,卿阳紧又问道:“梁公子,还有什么要问吗?” 梁仕铭本想让卿阳帮忙偷偷打听马凌云的真实身世,但在得知尤劲松对马凌云有非分之想后,认为不该让卿阳再次卷入是非之中,于是便强忍下来,紧摆手道:“没,没了!” 在又安抚了卿阳几句后,梁仕铭让他先行回去,而自己则为了不与尤劲松彻底地撕破脸皮,还是决定到后院去洗刷碗筷。 来到院中,此刻梁仕铭坐在木盆旁,从未像今天这样的心情愉悦,不单单是因为他方才教训了尤劲松,主要是他感觉这段时间以来,自己依照锁仙符上符文所示修炼功法,已然从最初的呼吸顺畅、精气旺盛,演变成了如今的‘钢筋铁骨’了。 他不知道这一次是巧合,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于是决定再试一番。 就在他刚刚撸起衣袖的那一刻,不禁被自己的手臂惊呆了! 此刻看到自己原本白皙娇嫩的手臂,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精壮健硕!他单手猛一攥拳,臂上肌健便如驼峰一般高高隆起,用手一捏,坚如磐石! 继而,他随手又抄起一根木棍,由轻渐重地向自己手臂打下去,果然,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见自己竟有如此变化,梁仕铭又惊又喜,刚及想到要去告诉陆野子,却又想起自己之前已然隐瞒于他,此刻若说出来倒显得自己不太仁义。紧跟着他又开始劝说自己,手臂健硕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且也不容易被别人轻易看到,于是他便慌忙放下衣袖,又坐回了木盆旁。 不知不觉中,梁仕铭洗完了两大盆碗筷,顺势又帮着斋堂厨子劈完了两堆木柴后,才又返回净室。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一十八章 神魂出窍 转眼半月有余。这期间,梁仕铭除了发现自己的身体四肢,在逐渐变得精壮健硕以外,身边的一切都似是没有丝毫改变。同样的白天去后院刷碗劈柴,晚上打坐练功;同样的每日在窗口傻傻地看着院中过往的红男绿女,开课散堂;同样的陆野子,每日里除了吃就是睡,好似他总也睡不够一般。 一切都没有变化,包括那位令他殷切期盼、望眼欲穿的大长老,同样没有出现,但他从没去想过放弃,因为在无路可走的境遇之下,同样他连放弃的资格也是没有。 清晨,院中练功的声音将他吵醒,昨晚练了一夜功法,为防陆野子发现他习惯性地凌晨躺下接着去睡。 此时听到院中声音,便也知是青城弟子们又在大师兄秦承天的带领下,操练形法了。 他急忙翻身下床,见陆野子依旧酣睡,也不管他,径直来到窗后,撑开窗子向院中看去。 院中,几十名青城弟子列立几排,正手持木剑操演形法。 可能是这几日大师姐有所松懈,这一次她并未让马凌云站在队伍远端,而是与她一起站在第一排的中间。 此刻,梁仕铭两手托腮趴在窗台,正巧能看到马凌云的侧脸,虽然距离稍远,但已然足够。 她那娇小的身形,在梁仕铭的眼中,一会儿变成了金娇,一会儿又变成了步弘所述的真儿模样,渐渐地,他竟不觉入了神,须臾,便微微犯困,他紧揉了揉双眼,当再睁开眼...... “啊!”梁仕铭在心底惊道。 此时此刻,他感到万分的惶恐,因为就在他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却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院中,此刻正站在青城弟子的队列里,而自己身边左侧,就站着马凌云。 惊愕之余,梁仕铭又感觉惊喜不已,因为此刻他发现,周围所有人居然都看不到自己。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梁仕铭在心底不停地问自己,他急忙探了探自己的鼻息和脉象,发现呼吸、脉搏都在,即便台上大师兄秦承天的呵斥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甚至是身旁,那冰洁玉清、呵气如兰的红衣女子马凌云,身体所散发出的清新幽香,也都异常的清晰、深刻。 如此近距离,且安静地端详着面前女子,看着她娇丽无双的姿容,此刻梁仕铭竟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便是御赐镇官府花房之内,他与金娇初识的那一刻。 与此同时,梁仕铭竟忽然觉得有些羞臊,慌忙向后撤了撤身子,这时无意发现,位于马凌云身后的一个男子,正两眼死勾勾地盯着她的后身。 尤劲松! 自上一次斋堂相遇后,梁仕铭便再也没见尤劲松来找过自己,此刻再一次相遇,见尤劲松正满眼坏笑地盯着马凌云,眼神似是两道邪恶的光束一般从眼眶中射出,贪婪地掠过她身形的每一寸,从双脚到两腿,从臀部到脖颈,眼神似是又变作了两柄钢钩一般,死死地插进了她的身子。 梁仕铭实在看不下去,顿时觉得怒火中烧,刚要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却忽然想到自己此刻的形态来,于是灵机一动绕到了他的身后。 此时,趁着他跟随大师兄的要求,后脚离地、身子前倾做出仙人指路的形法时,梁仕铭探下身子,拽着他的前脚,往后猛一带。 “嗵——” 尤劲松反应不及,紧随一声闷响,身子硬生生地趴倒在地。 开心! 满满的开心! 梁仕铭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这般开心过了! 此刻,在场弟子见尤劲松忽然摔倒,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劲松!你干什么?”高台上,大师兄秦承天一脸不悦地喝道。 梁仕铭没有想到,方才尤劲松虽然摔得干脆,但似是他身上还有些功底,此刻竟也无碍,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通红地冲大师兄道:“大师兄,不是我,有,有人......”他边说边往后看,见身后其他弟子离他甚远,更不像敢与自己开玩笑的样子。 “好了,你安心操练!”大师兄秦承天紧嘱咐一句,又开始带着大家练习。 见尤劲松被大师兄训斥一番后满脸委屈,又不得不气哼哼地继续操练,梁仕铭刚要咧嘴大笑,又怕暴露行藏,急忙忍了下来。 此刻梁仕铭虽然感觉心中顺畅了许多,但唯一遗憾的却是道童卿阳不在身边,若此刻他也能看到这一幕,指不定会有多开心。此外,令自己格外欣慰的却是,方才见尤劲松在自己心仪之人面前当众出丑,那种羞臊、尴尬、悔恨的模样,似是比再摔十次还要难受,仅这一点,便让梁仕铭在开心之外,又多了一丝丝的爽快! 也许,追求快乐,是人们与生俱来的能力,因此自然就没有人会拒绝再多一些快乐,一如眼下的梁仕铭,因为此刻他见大师兄正在教导弟子们,练一种需要身形腾空旋转一圈才能完成的形法。 梁仕铭感觉,大师兄眼下所教的这则形法,简直就是为自己这只健硕手臂而量身创作的。 此刻,见尤劲松两脚点地,身形紧跟腾空跃起,不待停顿,梁仕铭急近身来到他旋转的身形之下,紧探出一手,猛握住他的脚踝,继而使出吃奶的劲,顺着他旋转的方向,猛一旋力...... 梁仕铭从没想过,自己竟有如此蛮横的力量!因为,他已然数不清,尤劲松在空中转了多少个圈了...... “嗵——” 又是一声身体重击石板而发出的闷响声,紧随这一声,尤劲松摔倒在地,手肘、脸面皆被砖地磕破。 “啊——”他哀怨地嚎叫着。 他怒了! 疯了! 他不再顾及自己在心仪女子面前所要保持的完美姿态,以及那所剩无几的颜面了,此刻的尤劲松像是一条疯狗,不,在梁仕铭的眼中,他已经就是一条疯狗,正穷凶极恶地向身后无辜的弟子们扑去,一顿拳脚过后,登时打倒了两人。 “尤!劲!松!你干什么!?”台上,大师兄秦承天,绝望地怒吼道。 扔掉木剑,尤劲松大喊道:“有人捉弄我!你也不管?我不练了!我找师父去!” 在一阵蛮横无理地撒泼后,尤劲松甩袖扬长而去,留下满场一脸错愕的众多弟子,以及台上剑眉倒立的大师兄。 此时此刻,梁仕铭见台上的大师兄好似也看出了怪异,此刻正双眼凝神环视台下,梁仕铭怕他道法高深将自己识破,刚及要去躲闪,却见他目光已然从自己身上扫过,竟然未有丝毫察觉。 欣喜之余,梁仕铭无意间向净室看去,顿时感到后脊一凉,愣在了原地。 因为此刻他清楚地看到,净室的窗后,另一个自己正双手捧腮向这边看来。 “啊!”他猛然打了个冷颤,没命地向窗子跑去。 待他紧张地来到窗前,却见此刻窗后的‘自己’竟二目圆睁、纹丝不动的仿若雕像一般。 此时此刻,梁仕铭竟有些不认识‘自己’了,感觉面前的‘自己’似是有些陌生。 这,这是怎么了? 难道,神魂出窍了? 我是死了吗?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的心中翻涌而起。 回想,他开始拼命回想。 但想来想去,昨晚除了像往常一样盘腿练功外,起床后就径直来到了窗台,这期间自己滴水未沾,更没遇到什么奇特之事。 这究竟是为什么? 恐慌之中,梁仕铭透过窗子看到了床上的陆野子,遂大声叫嚷,想要求助于他。 但奇怪的是,如今即便是梁仕铭也听不到自己叫喊的声音,就更不用说陆野子了。 巧合的是,似是心有灵犀一般,此刻陆野子竟悠悠转醒,继而伸个懒腰坐了起来。 此刻,梁仕铭看到,陆野子正向窗后的‘自己’走来,紧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你小子,又看那马凌云呢!?” 与此同时,窗外,梁仕铭忽然感到肩膀一震,紧跟着眼前一黑,瞬间便没了知觉...... 当他再一次有知觉,感到陆野子正拍着自己的肩膀,遂猛然一个激灵挣醒过来,回头看向陆野子。 在梁仕铭的眼中,面前这位面庞泛黄,生着一对稀疏断眉、母狗眼,蓄着狗油胡且缺少一颗门牙的中年道人,竟从未像此刻这样的完美无缺! 此时看着陆野子,梁仕铭感到了重获新生般的喜悦,紧一把搂住他,激动地道:“陆道长,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陆野子一惊,紧一把将他推开,圆瞪母狗眼,问道:“你作甚!?” “我,我觉得,一路上有陆道长作伴,真乃一件幸事,幸事!”梁仕铭激动地道。 见面前的梁仕铭竟如此反常,陆野子遂狐疑地打量着他。 梁仕铭自觉骗不了陆野子,再说下去恐会露馅,于是假装打个哈欠,推脱自己困了,继而一股脑地爬上床去,拉起被子盖住了脑袋。 不再理会依旧愣神的陆野子,此刻蒙在被子下,梁仕铭满脑子都是方才‘神魂出窍’一事。虽然他对自己竟有如此异能而激动不已,但同时却又深感不安,不解自己为何如此。 难道是自己修炼锁仙符的缘故? 或者是自己炼到走火入魔,而神魂出窍了? 想到这里梁仕铭不禁感到一阵惶恐,遂一把扒开被子,露出脑袋急问道:“陆道长,若想道修小有成就,需要多少时日?” 陆野子此刻正在床边穿戴道装,听到梁仕铭没来由的一句,又是一愣,继而思索片刻,道:“几十年吧。” “二十年,还是三十年?”梁仕铭紧问道。 陆野子好奇地看着梁仕铭,走到他身边,道:“三十年吧。你问这作甚?” 梁仕铭没有作答,紧从床上爬起来,继而两腿盘坐、两手抱诀,紧张地问道:“像晚辈这般打坐修炼,会走火入魔吗?” 梁仕铭问罢,见陆野子双目凝神地盯着自己,半晌后,竟翻了自己一眼,于是惊问道:“道,道长?莫非你看出什么来了?” 陆野子母狗眼一瞥,斥道:“看你个头!你以为修炼如此简单,盘个腿、抱个诀便为道修?没有师传、没有心法,修你个头啊!还走火入魔?莫说你没有师承,便是有本天书给你,若想练到走火入魔,没有三十,也是妄想!” 陆野子说罢便不再理他,又回到床边继续穿戴道装。 闻听陆野子所言,此刻梁仕铭才知是自己多虑了,因为想到自己盘腿修炼不过几十日而已,似乎连走火入魔的资格也还没有,心下不禁庆幸不已。 而与此同时,他也对陆野子所言有不同见解。因为想到自己虽无师承,但按照锁仙符上的符文修炼下来,如今已然小有成就,不然自己的‘呼吸顺畅’、‘精气旺盛’以及‘钢筋铁骨’便无从解释了。 他又想了半晌,似是终于明白‘神魂出窍’究竟是何道理了,一定是因为前番自己一魄被玄化铃吸走,又被上一仙士打入体内,经此一失一得,自己便有了这项异能,虽自己也不会操纵,却在这灵气环绕的青城仙派,阴差阳错的自行发动了。 一定是这样! 梁仕铭自认方才的‘神魂出窍’便是这个原因,他刚要告诉陆野子,却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梁公子,不好啦!”道童卿阳在门外焦急地喊道。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净室危情 听门外卿阳的喊声似有惶恐之意,梁仕铭急忙下床打开房门,见门外卿阳手拎食盒一脸焦虑,此刻看到自己也不说话,紧蹿进房中,待回身带上房门后才慌张地道:“不,不好了,梁公子!” 陆野子走过来问道:“你一口一个不好了,到底怎的了?莫非早饭没做熟?”说着从卿阳手里接过食盒,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坐下开始用饭。 此时见卿阳急得小脸涨红,梁仕铭耐心地道:“卿阳别急,先歇一会,慢慢说。” 卿阳点了点头,片刻平复,才道:“方才,我见四师兄,就是尤劲松,提前散堂,回了古法宫......” 梁仕铭点了点头,他再清楚不过,正是因为自己‘捣乱’,尤劲松才会提前退堂离去。 “然后呢?”梁仕铭紧问道。 “我见他一脸凶狠,嘴中还嘟嘟囔囔,说要杀了你!”卿阳紧张地道。 梁仕铭听罢不由一惊,与此同时心中想到:莫非尤劲松已然知道是自己在暗中捣鬼? 不会! 即便是道法高深的大师兄秦承天,当时也没能看出自己来,尤劲松也一定看不出。 那他又为何如此记恨自己?莫非因为之前种种,让他误以为我有神法在身,故而怀疑是我诡行异法,让他当众出丑? 梁仕铭虽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何原因,但此时却可以确定尤劲松要来找自己麻烦了。 听了卿阳所说,陆野子猛将手中竹筷拍在桌上,狠骂道,“狗东西!道爷我一直忍耐没去找他算账,他可倒好,反要来自找没趣!” 听到陆野子如此说道,卿阳一愣,紧问道:“莫非道长与他也有仇冤?” 怕陆野子将破庙一事捅出,梁仕铭紧向他使了个眼色,陆野子才会意地道:“他,他欺负梁公子,便是与道爷我有仇!” 卿阳点了点头,转而满面愁容地对梁仕铭道:“我偷听他曾与师兄商议,晚上便来寻你麻烦!梁公子,这,这可如何是好?” “大师兄!?”梁仕铭惊问道,继而紧透过窗子向外看去,见院中大殿前,大师兄秦承天正带领弟子操练形法,于是不解地问道,“大师兄一直在此,未曾离开,又怎能与他商议......” 卿阳紧摇了摇头,道:“我所说并非承天师兄,而是尤劲松的本门师兄,便是古法仙士的年长弟子,其中有几个最与他交好。” 梁仕铭听罢不禁一惊,与此同时就见桌前的陆野子也是一脸难看。 梁仕铭十分理解陆野子的繁乱心情,当初林中破庙前,一个尤劲松已让二人抵挡不了,如今他又纠集师兄......莫说真是临阵交锋,如今只是想一想,就让人心烦不已,因为他二人完全不是对手! 此刻梁仕铭虽也心中焦虑不堪,但面上却并没有带出丝毫异样,他准备等卿阳走后,好好与陆野子商议一番,于是佯装平淡地道:“卿阳不用担心,此事虽也麻烦,好在他的阴谋已然被你揭穿,我二人只多多留心便可,料也无妨!” 卿阳睁大双眼,不敢相信地问道:“梁公子你真有办法?那尤劲松为人阴邪,又心狠手辣,你要多小心啊!” 梁仕铭笑着点了点头,又安慰了卿阳几句后,便打法他先行离开。 卿阳走后,二人围坐圆桌,相视无语。 此刻,梁仕铭已经改变了主意,他不准备再将早晨‘神魂出窍’一事告诉陆野子了。 早晨他为了道童卿阳以及马凌云,心中不忿惩治了尤劲松,虽然也算是为他二人庙前受辱报了仇,但若被陆野子知晓,正是因为他的冒失,才招惹尤劲松的报复,定然会怪他贸然行事。因为二人早已约好,在拿到仙法灵丹之前绝对不能招惹是非,特别是那尤劲松。 此刻陆野子依旧想不通,尤劲松因何平白无故要找梁仕铭的麻烦。他问及梁仕铭,梁仕铭也只推说不知,转而又问他眼下应当如何应对。 起初陆野子提出要去古法宫找古法仙士,在尤劲松师父跟前绝对安全,同时也好探探虚实,了解此事因何而起。 但梁仕铭却当即否决,因他害怕倘若尤劲松撕破脸皮,当着古法仙士的面揭露自己身有异能,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直到傍晚,二人也没能想出应对之策,陆野子手持镔铁棍,梁仕铭则拿出了七彩晶石笔,二人顶住房门,靠坐在陆野子的床上,严阵以待。 又等了一个时辰,眼见天色已晚,梁仕铭便觉尤劲松不会再来,猜想尤劲松定是因为当众受辱且找不到原因,才恼羞成怒,胡乱拿自己怒骂泄愤。且他也没有证据,更犯不到冒着被师父责罚的风险来找自己麻烦。 想到这里,梁仕铭便认为他二人太过多虑,此时刚要与身后的陆野子商量,却听到鼾声渐起,回头看去,陆野子已然睡着。 梁仕铭苦笑着摇了摇头,为他盖上被子,站起身来吹熄油灯,来到自己的床上,盘腿打坐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梁仕铭两腿盘坐,意识在半睡半醒之间时,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窸窣之声。 他猛然惊醒,睁双眼向外看去,此刻,隔着窗子看到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门外来回攒动,这些身影有高有矮,且个个头上挽着发髻、别着长簪。 真来了!? 想到是尤劲松和他的师兄们前来报复,梁仕铭暗叫不好,这时见陆野子依旧酣睡,于是急忙下床悄悄走过去,一把捂住了陆野子的嘴。 好在如今梁仕铭手臂有力,又捂得分外紧密,不然陆野子几近喊了出来,见此刻陆野子醒来,惊恐地看着自己,梁仕铭忙示意他不要出声,转而指了指门外的身影。 陆野子顿然困意全无,紧握镔铁棍坐起了身子,与梁仕铭一同向门外看去。 二人屏住呼吸盯着门外的几道身影,此时就见其中一人抽出一张符纸拈于二指间,继而在身前来回比划不停。 “不好,狗东西要做法!”陆野子小声急道。 梁仕铭也预感不详,不知所措地小声问道:“这,这该如何?” 陆野子眉关紧躇,思索片刻,道:“与其坐以待毙,不若冲出去跟他们拼了!” 见陆野子说罢即要起身,梁仕铭慌忙拦住他,道:“不行,你我不是对手。” “那还能怎的?莫非在此等死不成?”陆野子反问道。 梁仕铭虽也没有其他办法,但想到此处毕竟是青城仙派,也是法度森严的所在,由此便认定尤劲松一干人等不会乱来,于是劝道:“道长,等等,我们再等等......” 陆野子虽是心有不甘,却也自知力所不及,只得听劝老实呆着。 此刻二人眼见门外执符之人,手中动作越来越疾,而正在此刻,忽然听到门外远处,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呵道:“你们做什么!?” 门外几道身影被这声音吓得一怔,执符之人也停下了手中动作,一同向身后看去。 片刻,梁仕铭便见门外又走来一人,而几道身影之中则有一人开口道:“二师兄,您怎么来了?” 这声音梁仕铭再熟悉不过,正是尤劲松! 此时,来人小声呵斥道:“劲松,你们不要乱来,都回去!” 此人斥罢,几道身影也不反驳,紧跟着相继离开。 房中,梁仕铭与陆野子见来人解了危难,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正思索要不要出门答谢时,却听到门外敲门声响。 料想来人并无恶意,梁仕铭急忙起身开门,而陆野子则又点起了油灯。 打开房门,梁仕铭见门外站着一位长相俊朗的年轻道士,此人二十上下,二目端正、鼻梁通直,满身英武,一团正气。 看到梁仕铭后,门外年轻道士单手一礼,道:“梁公子,想必已然知晓方才门外发生之事吧?” 见来人知道自己名姓,梁仕铭一愣,不解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 年轻道士笑道:“白天二师叔已然将梁公子救父一事详告于我......不管如何,方才之事,确是我青城少礼,小道在这里向公子赔礼,还望公子切莫不要......” 梁仕铭当即感激地道:“道长放心,此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不知,道长怎么称呼?” “赵凡山。” 梁仕铭一愣,紧问道:“莫非是大长老鼎海仙士的高徒,青城‘五门人’中的二师兄,赵仙士吗?” “不敢,小道正是鼎海仙士的二徒弟。” 得知面前替自己解围的年轻道士,竟是让自己望眼欲穿的大长老的二徒弟,而他与高傲的大师兄比起来,也更让人倍感亲切,梁仕铭自觉欢喜,刚想将他让进房中,却听身后陆野子的声音道:“不说出去也行!” 梁仕铭回过身去,见陆野子披着长衫走上来,道:“你得保证,他们不会再来招惹我二人!否则......” 赵凡山轻轻一笑,点头道:“全依道长便是。小道明日便去找四师弟,定会严管于他!” 闻听赵凡山可以管住尤劲松,梁仕铭心中大喜,转而想到大长老一事,于是紧道:“仙士......” 似是不太习惯梁仕铭如此拘谨,赵凡山笑道:“公子还是叫我凡山吧。” 梁仕铭急忙点头道:“好的,凡山,您若无事,可否房中一叙?” 赵凡山微微摆手道:“如今天色已晚,便不打扰二位休息了,改日再叙。” 见赵凡山说罢即要离开,梁仕铭紧道:“我有要事相问!” “哦?但说无妨。”赵凡山停下道。 “不知,尊师何时回山?”梁仕铭满眼期待地问道。 赵凡山听罢,面上露出为难之色,道:“近来我一直在后山修行,纵连师父何时离山也不知晓,自然也不知他老人家的归期。小道实在无能无力。” 梁仕铭听罢大失所望,苦道:“如今我已然等候十几日,也不知家父还能支撑多久!” 看着满脸痛苦的梁仕铭,赵凡山沉思半晌,不禁叹道:“梁公子为救家父不畏艰险,千里迢迢来至青城......想来也是公子的一片孝心感动上天,由此才能找到青城山、来我青城派......”话说至此,赵凡山警觉地向四下看去,紧又向梁仕铭小声道,“我有一事相告,公子切莫告知他人!”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二十章 千里传音 见此时赵凡山似有机宜私授,梁仕铭急道:“凡山,请说。”说罢紧将身子向赵凡山探去。 赵凡山轻声道:“在我青城仙派,有一古法名曰:千里传音。” “千里传音?”梁仕铭紧问道,与此同时见陆野子也不由得一愣。 赵凡山点头道:“用此功法,虽隔绝千里,声音却可瞬间传至。” 听到‘千里传音’之法,梁仕铭虽也感到神奇无比,却不解赵凡山因何提及,刚要去问,又听他道:“在我青城仙派之中,除了掌教之外,便要数四位长老道法最为精深,特别是家师和二师叔......” 见赵凡山似有深意的如此说道,梁仕铭恍然大悟,紧问道:“你的意思,古法仙士可用千里传音之法,寻问大长老何时回山?” 赵凡山也不答话,转而一礼,道:“如此,我便先行告退了。二位,改日再叙。”说罢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待赵凡山远去不见,二人回房关门,此时梁仕铭再也按捺不住,遂满心欢喜对陆野子道:“道长,方才赵凡山所言......” “嘘......”陆野子当即止住梁仕铭,手捋狗油胡在房中踱步思索,片刻,道,“我二人乃由上一仙士推荐而来,这古法仙士既对上一仙士尊崇有加,为何你苦苦询问大长老归期,他却不用此法问明大长老从而答复于你?” 见陆野子忽然停下问起自己,梁仕铭呆呆地冲他摇了摇头。 没有去看梁仕铭的反应,陆野子再度凝神踱步走开,继而道:“想来,定是这传音之法除了要煞费周折设摆道场外,还会大大地耗费精气!由此,你不提,他古法仙士便也没做。不过,闻听赵凡山所言,此传音之法便也没有什么紧要,也算不得他泄露青城机宜,所以......” 听陆野子煞有其事地分析半晌,此刻似是要道出机宜,梁仕铭紧问道。“所以什么?” 陆野子二目凝神看着梁仕铭,道:“既然‘千里传音’并非紧要之事,所以道爷我断定,此事为真!他赵凡山并非是与尤劲松合伙来骗你!” 梁仕铭:“......” 未料到陆野子叨叨半晌,居然是在怀疑救了他二人的赵凡山,是否在伙同他人害自己,梁仕铭哭笑不得地反问道:“道长,你怎么......想的如此之多?” 见梁仕铭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陆野子当即沉下脸来,斥道:“梁公子也是经过风浪之人,怎的忘记,防人之心不可无?” 见陆野子似要生气,梁仕铭遂佯装赞同地点了点头,转而问道:“既是那赵凡山暗示古法仙士精通传音之法,眼前你我又当如何?” “如何?当然是请古法仙士施展传音之法,询问大长老的归期啊,不然又当如何?”陆野子反问道。 “何时?”梁仕铭紧问道。 陆野子思索片刻,紧摇头道:“不能如此去请。” “那要怎样去请?”梁仕铭满眼期待地问道,料定陆野子心中定有打算。 “明天先问问卿阳,看看他师父都有些什么喜好,你我找上一仙士借来便是。不然,又怎好空手去求古法仙士?” 梁仕铭闻听陆野子之言虽也合乎情理,但又恐不太好做,想到眼前也别无他法,便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翌日清晨,二人从卿阳那里问出,古法仙士最喜饮茶,平日便是他为师父去后山采摘、晾制。 梁仕铭请求卿阳带他与陆野子一同去后山,采摘山茶赠予古法仙士,以报救父之恩。 然而卿阳却说须向古法仙士禀明,经他同意方可离开。 梁仕铭不想惊动古法仙士,便向卿阳问明地点,要与陆野子自行去摘。 卿阳告诉二人大概地点后,却说平普世间只春夏两季有茶可摘,此处虽乃灵山仙境,但眼下时至深秋,也很难找到鲜翠叶芽。 梁仕铭坚持要去,卿阳便将如何甄别茶品对二人道明。 言说上等茶芽,须有‘光、扁、平、直’之特貌,而其中以‘亮翠’之色最为绝品,此等茶芽不用诸多工序,只须淘洗风干便可饮用。若用露水煮沸冲泡此芽,便是色、香、味、形俱佳的上等茶品了。 梁仕铭将卿阳所述牢记心中,急忙与陆野子离开净室,绕过大殿来到了后院。 由于梁仕铭时常到后院刷碗劈柴,早与斋堂厨子混熟,此刻只说出去看看山景,便与陆野子自后门而出。 刚及走出后门,梁仕铭才想到此处乃是山巅,此时便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之情。 极目远眺,山间溪谷,云海滔滔、绰约无比,让人竟有飘然成仙的错觉。 二人无暇欣赏仙山美景,当即顺着歪斜的砖道向山下走去。行不多时,砖道消失,转而便是荒杂的山石土路。 随着二人一路疾行,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梁仕铭便觉呼吸渐冷,浑身潮湿,想来已然进入云谷之中。此时二人隐约听到水流之声,顺着声音走近,便发现了卿阳提及的那条溪流。 按卿阳所说,二人顺溪流步入林间,待爬上一块大青石后,便见下方谷内有一片齐腰的茶丛。 见茶丛绿绿青青,约莫百十株,想来定是卿阳提及的采茶所在,梁仕铭心中大喜,忙与陆野子翻下青石向茶丛跑去。 待二人来到茶丛前,梁仕铭不禁大失所望,因为面前茶丛莫说鲜翠之色,纵然连半点叶芽也是没有,只有一些枯枝残叶。 此刻,见陆野子也如霜打了相仿,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而梁仕铭却不肯罢休,执意要继续寻找。 见如今梁仕铭满心坚定,势在必得的气势,陆野子便也振奋精神点头答应。 二人漫无目的朝着一个方向行走,约莫正午时分,日盛云消,此时置身林间,又是另一番绝美景象,四下郁葱遍野、林气新鲜,二人深呼一口气,顿感腹中解饿,正在此时,梁仕铭隐约听到一种奇怪的动物叫声。 这声音非狼非猫、非喜非悲很是奇特,而更让梁仕铭感到惊奇的是,无论怎样,陆野子却听不到半点声响。 不知怎的,此刻梁仕铭感觉有必要追寻一番,于是当先一步顺声音追了上去。此时的陆野子又饿又累,刚要休息片刻,却见梁仕铭又跑开了,只得一脸不悦地跟了上去。 顺着声音跑不多久,梁仕铭忽然停下来,顿时傻了眼,因为这声音居然将他引到了绝路,面前即是万丈悬崖。 陆野子紧跟着跑来,连呼带喘地怪他将二人带到悬崖边,平白无故地费时耗力。 此时梁仕铭却十分不解,明明听到声音就在前方,但眼前却是望不到头的一片悬崖。 “莫非有鬼?”梁仕铭小声嘀咕道。 不待多想,梁仕铭当即摆出四斜步法,果不出所料,与此同时便觉眼前景象瞬息变幻,前方悬崖也变为了与身后相同的一片山林。 原来这悬崖是障眼法! 此刻虽是心中有底,但梁仕铭还是有些胆怯,于是小心翼翼地伸出一脚往前方悬崖探路...... 见梁仕铭扎了个马步,继而竟鬼使神差地向悬崖走去,陆野子惊叫一声刚要去拦,却为时已晚,下一刻,便看到梁仕铭的一只脚......居然站在了悬崖上! 陆野子大惊失色,惊问道:“这,这是怎的!?” 梁仕铭回过头,得意地道:“道长,此乃障眼法,前方并非悬崖,而是山林。” 闻听梁仕铭如此说道,陆野子不由得一怔,紧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见梁仕铭已然走上了悬崖,此刻正停在半空冲自己发笑。 虽也相信前方便是障眼法,但陆野子依旧将信将疑地用镔铁棍试探着前行,直到他颤颤巍巍地拽着梁仕铭的胳膊走过了这片‘悬崖’。 此时见惊魂未定的陆野子,依旧回身看着那片‘悬崖’,梁仕铭得意地道:“陆道长,这老更夫的步法,可真是好用啊!” “哼!”陆野子忙回过头来,满脸不悦地道,“别以为你有破障眼法的能耐,便如何如何......没了道爷我,你照样不行!” “那是那是,若没有道长,晚辈又怎能上得青城?”梁仕铭急道。 见陆野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梁仕铭转而凝神辨了辨声音方向,紧又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二人又走了一会,陆野子实在支撑不下,一屁股坐在一棵大树下,不愿再走。 此时梁仕铭虽不觉累,但心中却因寻不得茶树而苦恼非常,他回身看着靠坐树下的陆野子,问道:“道长,若此行摘不到山茶,还有没有其他方法?” 陆野子喘着粗气,不耐烦地道:“怎的现在想起问我了?早该依我之言,问那上一仙士借些茶叶便可,你却非要自己来摘!” 梁仕铭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上去道:“那,那便不是我的真情实意......况且,我又怎能再去麻烦上一仙士?” 陆野子当即驳道:“谁管你什么真情实意?纵是你亲手采来上等好茶,又怎知那古法仙士一定帮你?权当意思意思便罢,你怎的如此当真!?” 闻听陆野子所言,梁仕铭感到犹如冷水浇头一般,正当他长叹一声刚要坐下之时,却被陆野子身后的大树牢牢吸引住,原来在树干枝杈处,竟生着一株粗大的茶树。 梁仕铭欢喜不已,急忙指着茶树惊道:“陆道长,快看!” 见陆野子在看到茶树后,竟比自己还要惊讶,手舞足蹈连连比划不停,梁仕铭慌忙跑过去,来到大树之下。 此刻梁仕铭昂头看去,不禁惊喜地发现,这茶树上竟生满了青翠剔透的嫩芽,且个个大如柳片。 芽尖之上,点点露水凝挂未干,光照之下,呈现亮翠之色。 “这,这,这难道就是卿阳所说的绝品!?”梁仕铭惊喜地冲陆野子喊问道。 他从未想到自己居然能有如此好运,与此同时又急得不停地搓手,因为他不会爬树。 看出了梁仕铭的为难,陆野子大笑道:“我说得没错吧?没了道爷我,你什么也做不成!我来吧!” 陆野子说罢当即放下镔铁棍,掖起前襟、卷起袖口,唾湿两手后即要上树。 而正在此时,梁仕铭却听到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嘶吼,急回身看去,但见一只动物,正满身炸毛、眼放绿光,恶狠狠地盯着二人。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二十一章 绝品好茶 梁仕铭见面前不知名的动物,头如猫、形似犬,满身毛发油亮,虽比家猫身形大出几套也威猛许多,却丝毫让人感觉不到恐惧,反倒是它眼中射出的两道绿光,又让他想起了良家林初遇巨狼时的情景来。 陆野子刚及要去爬树,此时听到声音也回过身来,看了片刻,疑惑地道:“山猫?” 梁仕铭摇了摇头,道:“哪里有这么大的山猫?” 陆野子不耐烦地道:“管它是什么猫,赶走便是!”说着捡起地上镔铁棍,口中呵斥连连,想要将它吓走。 此时见‘大山猫’非但不怕陆野子,反倒嘶吼一声向他扑去,梁仕铭心中一惊,同时竟发现在自己凝神注视之下,此刻大山猫扑来的速度却很是缓慢,感觉即便自己也能轻松躲避,而陆野子则更不在话下。 但也仅是一想,下一刻,他却听到了陆野子的一声惨叫,急忙看去,此时大山猫已然跃过陆野子头顶,四脚着地落到了另一则,而在陆野子的额头上,竟赫然留下了几道鲜红爪印,疼得他龇牙咧嘴叫个不停。 “道长,你......” 梁仕铭担心陆野子,刚要去问明伤情,却见此刻大山猫竟凶狠地盯着自己,不由打了个激灵。 此时看着身旁陆野子的惨状,梁仕铭再也无法像方才那般从容了,怕大山猫如法炮制地抓伤自己,他慌忙从怀中掏出金娇所赠的七彩晶石笔,执在手中,口中不停地驱赶道:“去!去!去!” 大山猫似乎完全没把梁仕铭放在眼里,依旧死死地盯着他,而两腿则在身后不停攒动,眼见又要发动扑袭。 此时,陆野子也不再去理会额头伤痕,急忙手持镔铁棍摆出一副临战架势,急对梁仕铭道:“快,快躲到我身后!” 此刻,梁仕铭刚听到身后陆野子的声音响起,便见大山猫已然嘶吼一声窜扑上来! 瞬息之间,梁仕铭顿觉一阵惶恐,而当他再次凝神看去......却发现眼前扑来的大山猫,竟同方才所见一样,扑来的速度依旧不快,梁仕铭只微微撇了一下身子,便将大山猫让了过去。 大山猫扑空,身形方及落地急又转回头来,歪斜着脑袋看着梁仕铭,似乎不明白方才因何扑空。 此时陆野子也被梁仕铭的举动惊得瞠目结舌,片刻后口中支吾道:“啊!这!你!它......” 看着满脸惊奇的陆野子,梁仕铭同样不明所以,他也无法理解方才所发生的一切。想到眼前大山猫既然能够抓伤陆野子,速度必然奇快,却又为何在自己方才凝视之下,竟变得如此之慢? 莫非,是自己修炼锁仙符的缘故? 不是说,道修起码需要几十年才能小有所成吗? 难道,如今自己修来的钢筋铁骨、目疾如电,便是连小成也算不上吗? 此刻,不待梁仕铭再去多想,大山猫又一次扑到,与上一次并无不同,大山猫又扑了个空。 此时的大山猫似是恼羞成怒,频频向梁仕铭扑来扑去,而此时梁仕铭也渐渐游刃有余,甚至可以一边看着表情夸张的陆野子,一边去轻松地躲避大山猫的接连扑袭。 终于,还是因为梁仕铭松懈大意,才被大山猫前爪碰到了他手中七彩晶石笔,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碰到七彩晶石笔的猫爪,竟瞬间冒气一阵青烟,大山猫紧跟着惨叫一声,落地之后也不停留,几个蹦跳便窜逃无影了。 直看着大山猫逃走之后,陆野子才又回过神来,紧走到梁仕铭身前,惊问道:“你,你,你方才?” 没有隐瞒,梁仕铭如实地道:“我,我也不知,方才我只凝神看着它,见它速度很是缓慢......” 见陆野子听了自己的答复并不满意,又要继续发问,梁仕铭正担心要如何向他解释修炼锁仙符之事,却在此时听到陆野子叹道:“这白水镇的死老头,怎的如此厉害!?原以为他授你的步法,只能看破障眼法而已,没想到竟还有如此神奇之处......” 见陆野子误以为是四斜步法所致,梁仕铭慌忙点头道:“道长所言极是!老更夫所赠四斜步法,果真厉害非常。方才那大山猫的身法,在常人看来如风驰电掣相仿,但在我眼中却似蜗步龟移一般。” 陆野子捂着额上的爪伤,一脸没好气地道:“那你方才因何不拦下它?害得道爷我......哎呦......” “我也是刚刚知道......”梁仕铭自责地道,思索片刻,转而心头一喜,紧问道,“不若我将此四斜步法献于道长,如此一来,道长便也能目疾如电......” “谁要学!?”陆野子气道,转而走到树下,看了看头上的茶树,回身道,“那个,方才你说的那个什么步法......待你我二人离开青城,再......” “好!”梁仕铭笑着答应一声,走到他身边问道,“道长,要帮忙吗?” 陆野子摇了摇头,将两手唾湿后,但见他身形一矮一纵,如猿猴一般窜了上去,片刻就来到了枝杈上的茶树旁,继而便见他两手如飞地采摘茶芽。 过不多时,陆野子用前襟兜着茶芽爬下大树,梁仕铭凑上前一看不禁喜出望外,只见陆野子的前襟居然装有百十头嫩芽。 嫩芽晶莹剔透,清香扑鼻、沁人肺腑,只是闻上一闻,二人便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料想这便是卿阳所说的绝品,二人顿感欣喜,方才困苦也都抛散一空。 傍晚时分二人才回到青城,卿阳早在净室等候多时,不及歇息,梁仕铭慌忙将所摘茶芽拿给他甄验。 见卿阳看后目瞪口呆,连呼绝品,梁仕铭这才放下心来,便让他帮助邀请古法仙士明日相见,并交代卿阳只说是有急事拜请,勿将赠茶一事道明。 待卿阳走后,二人草草用罢斋饭,陆野子当先倒头睡去,梁仕铭取出卿阳之前留给二人的一块蓝色汗巾,将茶芽裹好放在桌上,紧跟着上床去睡,这一天他太过乏累,已然无心修炼了。 转天清晨,卿阳高兴地跑到净室告诉梁仕铭,古法仙士答应今日午时,于三清殿侧室净心堂相会。 自卿阳走后,梁仕铭便心神不宁,一直在与陆野子商议,届时该如何请求古法仙士,才会答应自己使用千里传音之法,问明大长老的归期。 整个上午,二人着实想了不少方法,期间斋堂的厨子竟然来找,因这几日全是梁仕铭负责洗刷碗筷,昨日他去摘山茶,回来后竟忘也了此事,今早厨子发现,碍于太过忙碌,这才找梁仕铭与陆野子二人过去帮忙。 二人帮着厨子一阵忙活,为答谢二人,厨子便说以后不必麻烦道童卿阳送饭,想吃什么只管来斋堂找他便可。 眼见将要午时,梁仕铭怕误了古法仙士之约,忙与陆野子辞别厨子回到净室,见卿阳已然在门外等候,催促二人赶紧动身,说是若误了时辰让古法仙士久等,自己定会挨骂。梁仕铭慌忙赔礼,急忙拿起裹有茶芽的蓝色汗巾,与陆野子一起随他向三清殿走去。 一行人自三清殿的后殿而入,沿长廊一路向前殿走去,就在将要来到前殿侧室净心堂时,却见从净心堂里走出一人...... 尤劲松! 此刻,三人见尤劲松一脸得意之色,正冲这边走来,前方的卿阳当即站住,冲他低首一礼,尤劲松也不理睬,兀自大摇大摆地昂首前行。 见尤劲松一副目中无人、得意忘形的模样,陆野子冲着他走的方向低声恶骂不止,而梁仕铭则不同,此刻竟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他怎的如此开心?”陆野子气哼哼地问道。 卿阳沉思片刻,摇头道:“我也不知,莫非师父又答应让他离山了?” “哼!不管他,办我们的事要紧!”陆野子气道。 来到净心堂门前,待卿阳禀明古法仙士后,便将二人引至房中。 梁仕铭见古法仙士端坐在背对众人的一把椅子上,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摆弄着茶几上的物件,由于身子遮挡,梁仕铭看不太清,紧走两步上前,见古法仙士身旁茶几上,竟摆着一方蓝色汗巾,而汗巾里竟满是亮翠茶芽! 梁仕铭不由得蓦然大惊!并非是惊讶茶几上摆着与他手中一样的蓝色汗巾,此乃青城之物随处可见,并不稀奇,稀奇的是,眼前蓝色汗巾里的亮翠茶芽,竟与自己采摘的一模一样。 按卿阳所说,自己在后山采来的亮翠茶芽,乃是世间久绝上品,轻易采摘不到,因何这里也有一份? 此时陆野子也看到了茶几上的亮翠茶芽,紧用手捅了捅梁仕铭。 梁仕铭回头看了看陆野子,会意地点了点头,趁古法仙士爱不释手搓揉着汗巾里里茶芽时,梁仕铭微微打开怀中蓝色汗巾的一角...... 这一看,梁仕铭感觉不亚如晴天霹雳相仿。 因为此刻手中的蓝色汗巾里,哪里还有什么翠亮茶芽,居然是一包枯黄的茶梗。 梁仕铭回头看去,见身后陆野子也是一脸惊愕,此刻不容再去商量,便见古法仙士冲二人微微一笑,道:“二位贵客请看,此茶乃小徒劲松所赠!此等形色实属罕见,可称绝品!待晾晒些时日,便沏于二人品鉴品鉴。” 眼下别无他法,二人只得皮笑肉不笑地随声附和道:“嗯嗯,是是,好好......” 转而古法仙士端坐身形,轻捋墨髯,问道:“闻听梁公子有急事找贫道,不知是何要事?” “嗡”的一声,梁仕铭登时感到头脑一片空白,情急之下...... “是,陆,陆道长,有事找您......”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殿幽声 “陆道长,找我何事?”古法仙士问道。 未料梁仕铭居然拿话把自己推了出去,陆野子一愣,紧支吾道:“是,是这样......贫,贫道是,是......这根棍子.......”说着猛然将镔铁棍伸到古法仙士面前,问道,“这棍子,究竟有何机宜?” 古法仙士一怔,脸上露出不悦之色,道:“若贫道没有记错,早已向道长言明,此乃道长先师遗物,只管收好便罢,此事莫要再问。不知陆道长,可还有其他事么?” 见古法仙士面露愠色,陆野子紧摇了摇头。 “梁公子?”古法仙士紧又看向梁仕铭问道。 梁仕铭身子一怔,脸上一红,紧将手中茶梗包藏于身后,冲古法仙士摇了摇头。 满眼狐疑地盯着梁仕铭,古法仙士沉思片刻,叹息一声,道:“贫道也知梁公子救父心切,怎奈大长老久未回山,贫道也是有心无力......若是梁公子实在等不及,便下山去吧......” 见古法仙士误会二人戏耍于他,此时竟放出逐客令,梁仕铭猛然一惊,急道:“不不!晚辈等得及,等得及!” 似是自觉方才言语稍重,古法仙士又为难地道:“贫道非是要慢待上一仙士所荐贵客,只因‘回生术’乃非常之法,只能等待大长老回山,还望梁公子耐心等候。眼下贫道琐事缠身,二位若无他事,便少陪了。”古法仙士说罢包起茶几上的蓝色汗巾揣入袖中,转对卿阳道,“卿阳,送二位贵客回房。”说罢即拂袖离开了。 古法仙士走后,陆野子当即圆瞪母狗眼,指着梁仕铭气道:“你小子!怎的越来越坏!?” 梁仕铭也不计较,失神地将汗巾放在茶几上摊开,看着满是枯黄茶梗,道:“这,这......怎么会这样?” 此时卿阳思索片刻,不由得猛然一怔,惊道:“梁公子,我知道了!” 陆野子紧问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卿阳惊道:“一定是被他偷走了!” “你说尤劲松!?”梁仕铭猛然回过神来,回想昨晚至今,只在早上与陆野子离开过净室,去后院帮厨子洗刷碗筷,定然是在那时被尤劲松掉了包。 此时陆野子也恍然大悟,气道:“狗东西,定是他偷的!方才古法仙士让我看他送的茶芽,道爷我看得一清二楚,就是我在树上摘的!他娘的腌臜货!道爷我费了姥姥劲才得来的宝贝,竟被那小子偷去送了人情......”陆野子越骂越气,当即狠道,“不行,我得找他去!” 见陆野子额头青筋暴起拎着镔铁棍就要走,梁仕铭慌忙拦住,问道:“道长,可有凭据?” 被梁仕铭拦下后陆野子气道:“要何凭据!?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道爷我有底气在,定要讨个说法!” 梁仕铭紧劝道:“如今道长要去找谁?古法仙士还是尤劲松?古法仙士方才已然心中不快,没见他要将我二人赶下山吗?若是去找尤劲松,莫说如今你我没有凭据,便是有凭有据,他深受古法仙士宠爱,恐怕届时反倒将他师徒二人得罪!我二人寻来上好茶芽,为的就是讨好古法仙士,让他运用千里传音之法......若反倒将他得罪,如此以来岂非本末倒置么?” 此时听了梁仕铭一番言语,陆野子不再像方才那般冲动,但依旧心绪难平。 “如今,又要如何?”陆野子气哼哼地问道。 虽然此刻梁仕铭也已怒火中烧,但却依旧强忍着轻轻一笑,道:“没关系,我们再去一趟后山,采摘一些便是。” 陆野子蛤蟆嘴一撇,紧道:“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我得回去补个觉。”说罢即要离开。 梁仕铭忙道:“道长不与我同去,若遇不测......” “能有什么不测!?”陆野子抢说道,“你目疾如电,飞鸟游鱼在你眼中全如蜗步龟移一般,还有什么能伤得了你!?” “但......” “好了!这个给你,道爷我回去了!”陆野子说罢将镔铁棍往梁仕铭怀中一推,转而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净心堂。 看着气恼不过,愤愤离去的陆野子,梁仕铭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之所以不想将此事闹大,并非是要息事宁人,而是认为他二人眼下境遇,只能如此而已。 见梁仕铭愣神不语,卿阳微微拽了拽他的袖口,道:“梁公子,不然我去向师父禀明一声,陪你再去一趟后山?” 梁仕铭苦笑了笑,道:“多谢好意,不过还是不用了。尤劲松已然将绝品茶芽赠给古法仙士,即便我再去摘来,也算不得出奇了。” 卿阳想了片刻,低声道:“方才我听公子说,摘来上好茶芽是为了让师父驱动千里传音之法。莫非,你是想让师父问明大长老的归期吗?” 闻听卿阳如此问道,梁仕铭猛然一怔,后悔方才情急之下说漏了嘴。 此时看着面前天真无邪的卿阳,想到他处处在为自己着想,而自己反倒对他隐瞒,梁仕铭不禁脸上一红,连忙赔礼道:“卿阳,对不起,我......” “公子不必在意。”卿阳止住梁仕铭道,紧跟着又微微一笑,问道,“千里传音之法,门中普通弟子罕有听闻,恐怕便是青城‘五门人’之中,有人告诉的梁公子吧?” 梁仕铭一怔,不自禁地瞠目结舌起来:“我,这......” “是二师兄,赵凡山吗?”卿阳紧问道。 当听到卿阳道出‘赵凡山’三个字,梁仕铭的身子不由得一颤,紧问道:“你,你怎知道?” 卿阳微微一笑,道:“那日我告知公子,尤劲松要去找你麻烦,回去的路上我便一直担心,怎奈又无计可施,正巧途中遇到二师兄,便请他出面帮忙。” 梁仕铭听罢恍然大悟,这才想到怪不得在赵凡山替自己解围的第二天,卿阳来到净室后没再去提尤劲松一事,而自己则为了替赵凡山保守秘密便也没提。当时还觉得奇怪,原来竟是卿阳在暗中相助,请来的赵凡山。 “原来是你!”此时此刻梁仕铭激动不已,当即深施一礼,道,“卿阳待我恩重如山!我梁仕铭定当铭记在心,来日若有机会,一定倾力报答!” 见梁仕铭竟如此郑重答谢,卿阳的两眼乐如弯月一般,笑道:“梁公子不必客气,那晚全是二师兄的功劳!他为人正直、善良,重要的是,在门中诸多弟子当中,尤劲松唯独怕他!你若要答谢,便要去谢二师兄才是!”卿阳说罢,转而思索片刻,又道,“对了!我差点忘记,古法宫的房间还未清扫,我得先回古法宫了,梁公子也自行回去吧。此乃青城仙派,公子路上莫要逗留、喧哗。” 目送卿阳离去,此时此刻,梁仕铭自觉欣慰不已,想到如今自己身在异地,不但有陆野子的相伴,还有幸在青城遇到善良的道童卿阳,想到这里梁仕铭不禁心头一暖,却也淡化了些许的烦闷之情。 梁仕铭刚要按原路离开,却在此时忽然听到三清殿上,传来断续的呼唤之声:“救我,救我......” 声音在空旷的三清殿中幽幽飘荡,梁仕铭吓得不禁打了个冷颤,若非再一次确认此处是青城仙派,耳边这空灵之声,几近让他以为此处竟是义庄、慌坟。 好奇之余,梁仕铭胆怯地向三清殿走去。 待他推开净心堂的大门,来到三清殿时,听到这幽幽的声音依旧在大殿之中徘徊、游荡...... 静心辨听后,梁仕铭发现声音竟是从大殿正中处,八卦高台上的八角木阁中传来。梁仕铭顺着脚下紫毯,来到了巨大的八卦高台旁,此时听到声音更加清晰了。 他抬头向高不见顶的八角木阁看去,这木阁似佛塔一般,自下到上分为许多层,不清楚声音竟是从哪一层传出,此时依旧断断续续地呼唤道:“救我,救我......” 梁仕铭环顾四下,见大殿空荡并无一人,于是怯生生地昂头问道:“谁......你,你是谁?” 声音回道:“我,是我啊。” 听木阁内居然有了回复,梁仕铭不由得一惊,紧问道:“你,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与此同时他又觉自己的问题简直废话一样,于是紧又问道,“你,是人,是妖?你被关在这里,莫非是被青城派,镇压的妖邪?” 声音忽然笑道:“我怎能是妖邪?” 梁仕铭恶狠狠地到:“那你就是怪!是精!是鬼!反正不是人!” 声音没有回答他,转而问道:“你手中,可是镔铁棍么?” 梁仕铭猛然一愣,这才发现陆野子临走前丢给自己的镔铁棍,此时正拿在手中。 “你能看到我手中镔铁棍?”梁仕铭疑惑地问道,转而他围着八角木阁边转边看,却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忽然间!他猛然回过神来,惊道:“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手中是镔铁棍!?你,你究竟是谁!?” 声音沉沉地道:“我乃徐清元的授业恩师。” “徐清元是谁?”梁仕铭紧问道。 “徐清元,便是茅山,徐宗主!”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木阁中人 “什么!?你,你是徐宗主的师父?”听八角木阁中的声音自称是徐宗主的师父,梁仕铭不禁蓦然大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梁仕铭虽也不知徐宗主究竟多大年纪,但想到他道法高深、鹤发童颜的模样,也已然寿登耄耋,而眼前声音居然自称是徐宗主的师父,竟是有多大年岁了? 转而梁仕铭又一想,即便此人所言为实,他真是徐宗主的师父,却又为何被关在青城仙派的八角木阁中? 种种不解令梁仕铭无法去轻易相信,他紧又一次问道:“你说,你是茅山宗,徐宗主的,师父!?” “正是。” “那你为何被关在此处?莫非你被青城仙派抓来吗?” “关在此处?哪里?这木阁!?哈哈,谁能关得了我?”木阁中人大笑不止。 梁仕铭气道:“你还狡辩?你若非是被关,因何出不来?” 木阁中人道:“我在此修炼,不可轻易出关。莫非你初到青城之时,没人对你言说,有谁在闭关修炼么?” 听木阁中人如此问道,梁仕铭不由得一怔,因为他清楚记得,古法仙士曾说青城仙派有二人通晓‘起死回生’之术,一个是久未归山的大长老鼎海仙士,而另一个,则是已然闭关修炼多年的青城掌教——青玄仙长! “你!?难道你就是......” “贫道,青玄。” “啊!”听此名号,梁仕铭浑身不由得一颤,紧跟着惊诧道,“你......你,是青城掌......掌教,青玄仙长?” “无量天尊,正是贫道。” 梁仕铭一怔,思索片刻,紧问道:“那,你,你说,你如今多大岁数了?” “虚度三百又三载。” 梁仕铭再一次愣住了,此刻想起古法仙士曾明白说道,掌教青玄仙长、仙寿三百有三,已闭关修炼多年...... 莫非眼前这高不见顶的木阁,便是青城的闭关之所?而这木阁中人,当真就是青城掌教? “不对!”梁仕铭摇头斥道,“你方才还说是茅山徐宗主的师父,又怎能是青城仙派的掌教?” 木阁中人长叹一声,道: “贫道乃茅山宗上一任宗主。两百年前,贫道年逾百岁之时仍在统领茅山宗,那一日,巧遇青城掌教青乾仙长,得知青城仙派有延年益寿之术,遂拜在其门下。只因青城仙派不为外人所知,故而在先师青乾坐化归天后,贫道暗中统领青城,明里则依旧坐镇茅山道宗。 直到有一日,贫道方知即便我贵为青城掌教、修遍青城仙法,寿限却只有三百又三载。为能逆天改命,六十年前,贫道便让徐清元继任宗主之位,谎称我将羽化仙登,而后便拿走茅山异宝镔铁棍,潜入这八角木阁中潜心修炼...... 贫道本以为自己“形”、“神”俱已修满,便可长生久视、永世不死,却不料终是枉然......如今眼见寿限将至,方始悟:执道者方能德全、德全者方能形全、形全者方能神全!贫道为求永生,弃宗门于不顾,心法不净、失道失神,上有辱三清,下愧对门人......无量天尊!眼下,唤你来此,便是想将这汇聚历代掌教的茅山异宝镔铁棍,经由你手交还于茅山便罢,也算圆了清贫道未了之愿。” 闻听至此,梁仕铭对木阁中人所说已是深信不已,但此刻他又忽然感觉有些恍惚。 似乎不管是茅山徐宗主的授业恩师,还是青城仙派的掌教青玄仙长,都已然超出了他的应对能力。 此时他唯一弄懂的,也是大出自己所料的便是,这位贵为青城仙派的掌教,居然一辈子都在想着如何永生,且为此也不择手段、拼尽所有,然而最终却似乎也未能找到法门。 但依梁仕铭想来,这也算不上可悲,因为在他看来,能活到三百零三岁,已然如仙神一般了。 同时他也认为,这青城掌教想要长寿本也没有过错,自己不也是为了父亲能活命长寿,而千里迢迢来到此处吗? 这时,梁仕铭又忽然想起方才青城掌教好像提及,要经由自己之手,将什么交还给茅山...... “镔铁棍!?”梁仕铭猛然一惊,不解地问道,“您方才说要把镔铁棍给我,让我交还于茅山?可这镔铁棍本就在我手中啊!” 木阁中人微微一笑,道:“你手中‘镔铁棍’该是清元他重新所铸,并非茅山异宝。真正的异宝,倾注了茅山历任掌教之功法,威力无比、妙法无穷!” 闻听木阁中人如此说道,梁仕铭不禁想起上一仙士所说过‘此棍非彼棍’,顿时忽然大悟,原来上一仙士早知陆野子手中镔铁棍并非茅山异宝,只是没有道破而已,如此来看,上一仙士的能力,真可谓是高深莫测啊! 此时梁仕铭又想起陆野子来,想他竟一直不知手中镔铁棍并非茅山异宝,仅仅是先师徐宗主的遗物而已,如此来看,之前船上劈死三条鱼妖的神雷,同自己当时所想一样,并非他施法所召,也许,便是徐宗主的在天之灵对二人的庇佑了。 此刻想起徐宗主,梁仕铭依旧唏嘘不已,当即问道:“您说自己是徐宗主的师父,莫非徐宗主之事,你不知吗?” “贫道自然知道。”木阁中人悲戚地道,“此乃天数,无可逆转。为今贫道唯一能做的,便是将他茅山异宝原物奉还罢了。” 梁仕铭自觉多说无益,想到此人若真是青城掌教,定然精通回生之术,于是紧道:“您方才说要经我之手交还镔铁棍,我可以照做,不过......您也要帮我一个忙。” 梁仕铭发现在自己说完后,八角木阁中竟然半晌无声,而就在他想要再度追问时,却听到木阁中人,沉沉地道:“无量天尊,你且回去吧。此事,切莫再对他人提及!” 闻听木阁中人竟让自己回去,梁仕铭急道:“什么?让我回去?您不是还让我将异宝镔铁棍交还茅山宗吗?异宝在哪?您......您还没答应用回生术救我父亲呢......” 良久,无论梁仕铭如何呼喊,木阁中依旧再无声响。 “啊!”忽然间,梁仕铭猛然惊醒,此刻发现自己正靠坐在八卦石台上,而怀中,镔铁棍不见了...... 他慌忙起身四下寻找,发现镔铁棍原来不知何时掉在了脚下,急忙捡起握在手中,与此同时,却又愣住了。 刚才......是梦吗? 想起方才八角木阁中的青城掌教,梁仕铭忙抬头冲木阁高喊道:“掌教,掌教,您还在吗......” 正在此时,三清殿大门走进一个道童,看到梁仕铭后,紧斥道:“三清正殿,休要喧哗!”说罢即快步向他走来。 闻听叱喝,梁仕铭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陌生道童正向自己疾步而来,心中慌乱,忙冲道童一礼,转而拎着镔铁棍紧向净心堂跑去...... 穿过净心堂,沿走廊冲出了三清殿的后门,梁仕铭满脑杂乱地向常青殿净室跑去。 一路上,他一直想着木阁中青城掌教的话,脑中浑浑噩噩,直到如今还不确定方才是梦、是实。 这时梁仕铭又想到,木阁中人曾让自己把异宝镔铁棍交还茅山宗,但他却没将异宝交给自己,如今又要拿什么去还?莫非...... 想起自己走到八角木阁之前,手里一直拿着陆野子的镔铁棍,然而在与木阁中人谈话睡去后,醒来却发现镔铁棍没在手中,而是在地上。 此时梁仕铭呆呆地看着手里镔铁棍,渐渐,竟发现了端倪。 他每日与陆野子在一起,经常看到镔铁棍,也亲手把玩过,记得陆野子的镔铁棍通体银亮,但此刻手中这根却是不同,成色似乎稍稍老了一些,像是有一层淡淡的黄澄薄雾蒙在上面。 即便手中这根镔铁棍的尺寸、重量与陆野子那一根相仿,不仔细看绝看不出来,但梁仕铭却万分确定,这已然不是之前那根了! “难道,我从地上捡起的,便是......真正的茅山异宝!?”梁仕铭惶恐万分地喃喃道。 此时,当再一次确认方才不是梦境,而木阁中人也正是青城掌教——青玄仙长后,梁仕铭欣喜不已,如今既然知道了掌教修法之所,便可寻找合适机会再去三清殿,求他帮忙救治家父! 当梁仕铭来到净室后,发现陆野子已然睡下,此时看着手中镔铁棍,想到这便是茅山真正的异宝,梁仕铭也不由得替陆野子高兴。 此刻想到掌教的嘱托,梁仕铭便打算暂且不向陆野子言明,轻轻地走到陆野子的床边,将镔铁棍靠在了他的床头。 “你去后山了?”陆野子沉闭双眼问道。 没料到陆野子并未睡着,梁仕铭一惊,紧摇头道:“没有。” “那去哪了?怎的这么久才回来?” “我我......” “好了,别说了!”陆野子摆了摆手道,转而坐起身来指了指圆桌,道,“斋饭在桌上,我用过了,你用吧。” “是卿阳送来的?” “不是,我方才去斋堂找厨子了。” “哦!?”梁仕铭一惊,紧问道,“你,你该不是因他让我二人刷碗,致使茶芽被偷......” 陆野子撇嘴道:“瞧你紧张的!道爷我又不傻,怎会在别人的地盘耍狠!?我是好言与他攀谈,得知他并非与尤劲松暗中勾搭骗你我离开......厨子也不喜欢那尤劲松,说他瞒上欺下、势利眼、讨人嫌!”陆野子说着将镔铁棍拿在手中,看了看又放回了床头,道,“不说了,我接着睡了。” 见陆野子并未看出镔铁棍的异样,梁仕铭这才放下心来,坐在圆桌旁草草用了些斋饭,而后便躺在了床上,回想着八角木阁中青城掌教说过的话,不知不觉中便沉沉睡去。 当梁仕铭再次醒来,也不知是何时辰,只见窗外天色已晚,陆野子则在床上鼾声连连。 没成想自己竟从下午直睡到了深夜,此时梁仕铭坐起身来,也不觉得饿,便想要盘腿练功,而就在此时,却忽然听到房外空中,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 这巨响与他之前听到的御剑破空有些相似,但声音却大了许多,梁仕铭不禁被吓得身子猛然一颤。 此时陆野子也突然惊醒,紧从床上坐起来,见梁仕铭正往窗外看去,于是紧问道:“怎的了!?” 梁仕铭满脸惊愕地回过头,问道:“你也听到了?” “废话!房都快震塌了!” 不再耽搁,二人急忙披上衣服来到门外,紧跟着声音抬头看去,只见洞黑墨的夜幕之上,一道巨大炽光正向三清大殿的方向射去......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二十四章 山门遭袭 眼见空中那道巨大炽光已然落在了三清殿,梁仕铭满面惊慌地看着陆野子,问道:“道长,莫非是国师手下邪道来袭?” 此时陆野子也是一脸紧张,思索片刻,呆呆地摇头,道:“按说不会,狗国师固然厉害,可此处乃是青城仙派啊!” 闻听陆野子所言虽是在理,但梁仕铭心中仍是焦虑不堪。 “走,我们快去看看!”梁仕铭忙拉着陆野子回到房中,二人草草穿戴便向三清殿疾奔而去。 此时的梁仕铭比以往跑得都要快,他丝毫不觉劳累,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只因他此刻心中担心一人,便是那八角木阁中的青城掌教。 他来到青城已然十几日,苦等大长老不得,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精通回生术的青城掌教,便也是救父的唯一希望,若这掌教有个三长两短......他不敢再去多想,脚下步子越来越快。 随着距离大殿越来越近,梁仕铭的担心也达到了极致,他在心中拼命地自我劝慰,告诉自己此处乃是青城仙派,而青玄仙长也是道法通玄之辈,绝不会轻易为邪道所害! 不多时,梁仕铭当先顺后门跑进了三清殿,沿长廊向净心堂狂奔而去。 就在他将要来到净心堂时,却见此刻走廊里站满了人,有高有矮、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似是青城派所有门人都已齐聚。这些门人三三两两人挤在一起,彼此间私语不止。 梁仕铭停下脚步向净心堂门前看去,见门两侧分别站着两位仪表不凡的青年道士,仔细看去,其中一个便是高大英俊、面带傲气的青城‘五门人’之首,也是每日里在常青殿授课的大师兄,秦承天;而另一个身形稍矮,却满身英武、一团正气的年轻道士,便是替自己解了尤劲松侵扰之困,并告诉自己‘千里传音’机宜的二师兄,赵凡山! 再一次看到赵凡山,梁仕铭不禁感觉亲切不已,刚想穿过众人上前搭话,紧又看到了他身旁的尤劲松、大师姐苏欣雨以及......马凌云。此时几人皆面露焦虑之色,不时地向门里张望着,即便此刻净心堂的大门禁闭,连一条缝隙也未曾留下。 见眼前青城‘五门人’齐聚,梁仕铭便觉方才那道炽光着实不简单,但同时他也放下心来,只因净心堂是与三清殿相通的,若真有邪道夜袭三清殿,门外众多弟子便也不会在此闲站。 想到这里梁仕铭虽也可以放下心来,但却依旧不解面前众人为何个个满面焦虑。 此时陆野子气喘吁吁地跑上来,看到面前阵势也觉奇怪,低声问道:“他们,他们在这做什么?” 梁仕铭紧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感觉像是有大事要发生!” 正在此时,梁仕铭惊喜地发现,门前人群之中,卿阳正与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说话,当他看到自己后,紧钻出人群向这边走来。 卿阳来到梁仕铭面前,神秘兮兮地将他往后拽了拽,不待梁仕铭开口发问,当先高兴地道:“梁公子,恭喜,恭喜呀!” 梁仕铭一惊,不解为何此时众人个个面带凝重,卿阳却反倒面带喜悦地恭喜自己。“卿阳,到底怎么了?”梁仕铭疑惑地问道。 卿阳神秘地道:“啊?你还不知道吧,大长老回来了!” 梁仕铭喜出望外,惊道:“什,什么!?你说大长老,回来了?刚才那声音......” 卿阳点头笑道:“那便是大长老御剑之声。” 闻听卿阳如此说道,梁仕铭顿觉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转而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与师父、师兄们早都来了。”卿阳说着目光扫向走廊众人,又道,“青城各宫弟子也早就来到。” 梁仕铭看着走廊众多弟子,紧问道:“对对,我正想问你,为何忽然来这么多人?看他们个个面色凝重的样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闻听是掌门传音,让四大长老在三清殿候命。”卿阳答道,转而回身看了看净心堂,又道,“入夜时分,师父便带领本宫门下来到此处,不多时见三师叔、四师叔也陆续来到。方才大长老也赶了回来,想必此时四大长老已然齐聚。” 梁仕铭自觉好奇,紧问道:“如今他们在大殿中做什么呢?” 卿阳摇了摇头,道:“恐怕就只有四位长老,以及各宫门为首弟子才知道。” 陆野子在一旁听了半晌,此刻忍不住道:“我看他们面色凝重,该是有大事发生,卿阳啊,你身为二长老面前的红人,不可能不知道吧?” 梁仕铭也十分想知道,故而此刻见陆野子要去套卿阳的话,便也没有阻拦。 闻听陆野子如此说道,卿阳一愣,脸上一红,紧回身看了看,遂将二人带到远离人群处,才神秘的低声道:“我说了你们可不准说出去!” 二人慌忙点头应承。 卿阳小声道:“我听说啊,青城仙派历任掌教,寿限至高三百零三。当今掌教青玄仙长,眼下已然三百零三,今日急着召集四位长老齐聚三清殿,恐怕便是要宣布下一任的掌教人选。因此,除了四师叔之外,其他宫门个个都铆足了劲,想要......”说道此处卿阳慌忙用手捂住嘴,不敢再说下去了。 二人听罢恍然大悟,此刻梁仕铭终也明白,因何看到满堂弟子个个面色紧张,原来都在盼望自家师父荣登掌教之位。而正在此刻,梁仕铭却忽然看到净心堂的大门开了一些,似是门内有人呼唤,紧见大师兄急忙附耳上前,点头应承不止。 当净心堂大门再次关闭,大师兄秦承天眉关紧躇,向走廊众人高呼道:“青城众弟子,速来听令!” 秦承天话音方落,走廊众弟子纷纷向门前聚拢而去,卿阳也离开梁仕铭,跟着跑了上去。 待众人聚拢站定,秦承天满脸严肃地环视一番,片刻后,高声道:“古法仙士有令,今有妖邪来犯青城,除古法宫四人留下值守大殿前后门庭,其余门人,速随我山门前迎敌!” 秦承天声音方落,梁仕铭不由得又是一惊,心中想到: 难道真是致一国师手下邪道来袭? 难道是掌教青玄算出有此一难,才召来的四大长老? 不对! 此处可是青城山顶!即便邪道们破了青城山外的障眼法,还有上一仙士所说‘翻海林’与‘断生崖’拦路,又怎能轻易来到青城山门前? 莫非,与自己上山时一样,众邪道便是在守宫岭使用灵符遁上山来? 但,守宫岭乃上山必经之路,邪道既已来至山顶,那上一仙士他...... 想到这里梁仕铭眉头一紧,心底又在为上一仙士担忧不已。 此时众多门人似潮涌一般向梁仕铭、陆野子的方向走来,要穿过走廊出三清殿后门去往山门。 梁仕铭见势慌忙拉着陆野子靠墙躲避,此时在青城众门人眼中,他二人仿似稀罕物一般,经过之时都不自禁好奇地盯看他二人一番。 梁仕铭直觉得脸上发热,慌忙低下头去,却在此刻忽然听到身前一个轻柔的声音,道:“你也来。” “马凌云?”梁仕铭心中惊道,与此同时身子一怔,急忙抬头看去,只见马凌云正从身旁走过,不及梁仕铭去问,已然与众弟子疾步远去。 片刻过后,待众人陆续离开,此时卿阳跑了上来,见梁仕铭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发呆,问道:“梁公子,你怎么了?” 梁仕铭忙回过头来,紧问道:“卿阳!方才你大师兄说妖邪来犯?竟是怎样的妖邪,如何又上得了青城山?” 见梁仕铭一副紧张的模样,卿阳笑而不语。 此时一旁陆野子也是紧张不已,母狗眼瞪着卿阳,急道:“你这孩子,怎的还笑,到底是怎的了?” 见二人如此慌乱,卿阳笑道:“瞧您二位,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我青城仙派坐镇青城山巅,但青城山却不只有山巅这一块,山前左右、谷间林野可谓大无边际,其间饶有不少习道修真的‘山妖精怪’。据说往任掌教立下一个规矩,但凡在青城仙山修炼的精怪,若认为自己道修已成,想要出山历练,便须胜了我青城仙派一个门人,否则绝不许下山。在我未入门前,听说每年都有不少得道精怪前来闯关,却也没有胜出者。而自打我入门以后,便只经过几次而已,每次都由一位长老出面,率众门人前去增长阅历,如今四位长老无暇,便由大师兄出头。大师兄的能为,想必梁公子也有所了解,打法那些精怪想必也是绰绰有余,因此二位无须多虑。” 头一次听到青城仙山竟也有山妖精怪,梁仕铭与陆野子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既知不是邪道来袭,二人便也放下心来。此刻梁仕铭又想起方才马凌云的邀请,不知她究竟何意,便想让卿阳相助自己一同前往山门问个明白,于是问道:“卿阳,你,你不一起去看看吗?” 卿阳摇了摇头,指了指净心堂门外两位值守的中年道士,道:“我要与二位师兄在此等候师父差遣,不可离开此处。梁公子也快些回房歇息去吧,今晚恐怕大长老没有闲暇了,不若明日等师父安排,你再去拜见大长老吧。” “我......”梁仕铭还想再说,便见净心堂门前一位中年道士正在呼唤卿阳。 “梁公子,快回去吧,师兄叫我了。”卿阳说罢轻轻一笑,转身向大门跑去。 梁仕铭长叹一声,失望地摇了摇头,他不想就这样失约,并且这也是一次问明马凌云身世的绝佳机会。 “走吧!”此时陆野子一把拽着他的胳膊,边往回走边道,“他们青城的事,咱们也帮不上忙,还是回去好好睡觉的好。” 梁仕铭不乐意地道:“我......可我想下山,去山门看看!” 陆野子猛然停了下来,圆睁母狗眼,盯着梁仕铭道:“下山?早说啊,走,我带你去!” 梁仕铭听罢惊喜不已,忙抓着陆野子的胳膊,紧问道:“真的?道长当真能带我下山?” “嗯,回房,睡觉,梦中带你去!走!”陆野子不屑地道,紧又拽着梁仕铭往回走。 一把甩开陆野子的手,梁仕铭气道:“道长!不去便不去,却为何耍笑我!?” “耍笑?没有神剑,没有道符,你说,我们怎么过去?走过去?”陆野子反问道,转而又耐心地道,“即便你要走过去,道爷我陪你一趟便是,可如今这深更半夜的,怕等我们赶到山门前,已是明晚了!” 梁仕铭方才急于下山太过冲动,此时也知陆野子所言不假,但当想到马凌云忽然相邀,必有急事相告时,却还是心急如焚、焦躁不已。 而正在此时,却忽然听到身前走廊的尽头,有声音问道:“梁公子要去哪?”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二十五章 群兽围山 “凡山?”梁仕铭惊奇地发现说话之人正是鼎海仙士的二徒弟,也是自己的恩人,赵凡山。 此时看到赵凡山,梁仕铭愁容顿消,开心地跑了上去。 “梁公子,你也想去看看?”赵凡山问道。 梁仕铭连连点头,道:“我想去,开开眼界!” 赵凡山轻轻一笑,两步走出三清殿的后门,冲梁仕铭、陆野子道:“你二人过来,我用灵符带你们过去。”说着从袖中取出一道纸符来。 见赵凡山愿意带自己下山,梁仕铭心中大喜,此刻却见一旁陆野子则满脸不愿地冲赵凡山急道:“我,我可没说要去开眼界,是他要去......” 不由分说,梁仕铭当即架起陆野子的胳膊向赵凡山走去,陆野子刚要执拗,却忽然感觉梁仕铭竟力大如牛,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自己拽了过去。 待二人来到身旁,赵凡山当即执符念咒,口中疾喝一声,但见金光四射,三人转瞬消失无影。 当梁仕铭再一次睁开眼,见眼前已然来到山门前。 此时残云遮月、夜如墨染,凭借着丁点光亮,梁仕铭隐约看到山门前站满了人,找了半天也没能看到马凌云究竟在哪,这时便见人群最前方站着一位身型高大的男子,依稀辨出是大师兄秦承天。 跟着赵凡山,梁仕铭与陆野子穿过人群来到前排,站在了一旁角落,此时就听到大师兄秦承天向身旁人道:“欣雨,将‘聚莹盏’点亮!” “是!” 大师姐苏欣雨当即从袖中取出一物捧在手心,梁仕铭仔细看去,所谓‘聚莹盏’乃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白纱饼。 不待停顿,苏欣雨紧掐诀吟咒,猛然放空一喝:“疾!”但见抛向空中的白纱饼,登时撑开、涨大,瞬间变为一个鼓凳大小的八角纱灯。 八角纱灯悬在半空,其间微弱萤光忽明忽暗,紧随她大喝一声:“亮!”便见纱灯萤光骤然亮起,曝照四处,虽不似白昼一般,却也勉强将山门前方圆几里照亮。 待祭出的‘聚莹盏’照亮山门后,眼前景象不禁让梁仕铭、陆野子二人大吃一惊。 原来,此刻顺着山门前长长的汉白玉阶梯向下看去,阶梯上竟乌压压地堆满了各种野兽!有虎、豹、狼、狐,知名的,不知名的,有大有小、有高有矮,直排到铭刻‘道法自然’四字的巨型照壁墙下,继而又如水流般绕过照壁墙两侧,挤到了平坦开阔的青石广场上。 此时的照壁墙上竟也趴着几只猴子,再往上看去,半空中无数飞鸟猛禽四下盘旋。 方才四下黑暗、静寂无声,梁仕铭只闻到阵阵腥臭味,此刻灯光亮起,不少野兽便开始嘶吼不止,直让人听得浑身起栗。 梁仕铭自认与陆野子一路走来,着实见过一些风浪,但此等阵势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直惊得两眼发直,说不出话来。而一旁陆野子则吓得蛤蟆嘴圆张,那缺少一颗门牙的黑洞,也愈加深邃不已了。 此刻,梁仕铭又想起了卿阳提及的‘山妖精怪’闯关下山,记得他曾说到,一些自认道修已成、想要下山精怪,但凡打败一名青城弟子后,便可离开青城山,往人间历练,可如今却为何一下来了这么多?莫非都是来闯关的?可是眼见这群野兽个个浑身畜态,丝毫没有道修的意思,莫非,是来站脚助威看热闹的? 正在梁仕铭百思不解之时,大师兄秦承天看到眼前情景,已是满眼怒火、剑眉倒竖,他当即前出一步,点指群兽喝道:“大胆!” 秦承天这一声喝,好似旱地惊雷一般,梁仕铭被吓得身子一颤,除此便也再没有什么特别感觉,但紧接着他却惊奇地发现,四下野兽竟顿时哑然、溃逃大半,而远方照壁墙上的几只猴子,也已窜逃无影,就连半空中盘旋的飞鸟猛禽,此刻也似是受到了巨大冲击而飞逃四处。 见秦承天一声洞喝,便有如此威力,梁仕铭不由得暗暗称赞,可见这高傲自持的大师兄,并非徒有虚名,果然是道法高深! 似是不满自己洞喝一声后,仍有野兽占据石阶依然不退,秦承天面露凶狠,当即率众人迈下一层台阶,与此同时,台阶上剩下的野兽,竟如潮涌一般,没命地往回逃去,直窜上了青石广场与兽群汇在了一起。 看着青石广场上乌压压的兽群,秦承天高声斥道:“青城仙派、善度一方,与尔等相安无事,已逾千年,今日安敢如此猖獗!?尔等速速退去,便不予计较,切勿自寻死路!” 秦承天斥声方罢,便见空中的飞鸟猛禽几近散尽,而青石广场上也登时一阵骚乱,不少野兽紧跟着四散奔逃,正在此时,却从兽群中忽然传出一声驴嚎来! 这一声驴嚎,直让梁仕铭感到一种百爪挠心般的痛苦。奇怪的是,紧随这一声驴嚎,剩下的野兽便也不再四处乱撞,转而有序的在青石广场上围成一团,似在保护着中间的重要首领一般。 与此同时,梁仕铭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恶狠狠地道:“大师兄,我们下去杀了它们!” 紧一眼看去,秦承天身旁说话之人,正是尤劲松,而在他身后,马凌云正满脸不悦地低头盯着脚下。 此时看到马凌云,梁仕铭既高兴又烦躁,只因他看到尤劲松好似有意无意,在用身子挤着马凌云,而马凌云则极力躲避,怎奈却被身旁其他人挡住,无处可躲。 梁仕铭心中恼怒,想要冲上去将她救下,但却自知不合时宜,唯有暗气暗憋,等待时机。 闻听四师弟尤劲松大开杀戒的提议,秦承天微摇了摇头,道:“你懂什么?不可妄自杀生。走,我们下去,看看到是哪路高仙,胆敢怂恿灵兽,围我山门!” 秦承天说罢当即率领青城众门人,顺白玉阶梯向青石广场疾步而去。 梁仕铭、陆野子跟在赵凡山身后,紧随着众人向青石广场走去。 此时梁仕铭紧跑几步,来到赵凡山身旁,指着青石广场上的兽群,问道:“凡山,到底怎样才是闯关下山?” “喔?梁公子知道得不少呀。”赵凡山看着梁仕铭笑道,转而又看向远方青石广场,道,“我青城仙派自创立以来,便与仙山各路精怪,友善相处。据说,千年前有一灵猿,曾与我青城师祖论道谈经,而后便得道飞升。便是自那时起,天下不少野兽、精怪即陆续入我仙山,修道炼法。期间饶有不少山妖精怪,仅仅道法初成,刚及修为人形,却也效仿灵猿,与师祖谈经论道,妄图得到点拨而飞升得仙。然而仙途多舛,岂可易得?那些山妖精怪自然不知,灵猿并非得我青城点拨而成,只因道修无形,他乃‘德’、‘道’俱全,自修圆满、飞升得仙。” “方才梁公子所言‘闯关下山’,便是那些灵根不全、道修拙笨的精怪,不解道修真谛,却每每闯我山门,有甚者还搅闹过殿院,因此,师祖便下令严管青城精怪!当时着实杀了不少胆大妄为的精怪,而自那以后,精怪眼见飞升无望又被强压,便想要逃离此处。师祖恐沾染仙山灵气的精怪出世害人,遂定下此一条:无论何种精怪,不许擅离青城,若想出山,须得胜过一名青城弟子!” 梁仕铭听罢点了点头,紧又问道:“眼下这些野兽,难道都是要来闯关下山吗?” 赵凡山眉关一紧,微摇了摇头,道:“看样子不像......不过也是奇怪,我也曾见过几次,每每仅来一两只精怪,也全都被资历尚浅的门人为轻易打发回去。不知今日却为何来了这么多?你我还是快些跟上去,待大师兄问明缘由,便自然明白。” 见赵凡山说完便两脚生风当先跑开,梁仕铭即也步履如飞地紧随其后,唯独把手拄镔铁棍,深一脚、浅一脚的陆野子甩在了最后。 赵凡山跑出片刻,回头却见梁仕铭居然紧跟身后,不由得脸上一惊,梁仕铭见他眼中生疑,急忙故意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等待陆野子。 不多时,梁仕铭硬拽着陆野子跑到了赵凡山的身旁,此时见青城众弟子已然严阵以待。 大师兄秦承天依旧站在队伍最前方,身后站着除赵凡山以外的三名青城‘五门人’。此刻,他指着对面兽群,高声道:“今日之事因谁而起,站出来说话!” “老朽!” 在场众人全没料到,秦承天话音未落,兽群之中即传来一声不卑不亢的答复。 梁仕铭紧随声音看去,只见广场上围作一圈的兽群,此刻忽然让出了一个缺口,缺口内被众人簇拥之下,走出一位大腹便便、身着花袍的黑胖老者。 老者肥头大耳、满脸黝黑,头上高挽发髻,斜插一支骨簪,身上虽然穿着一件宽大花袍,但臃肿体态依然遮掩不住,不得不用一条杏黄绸带勒在腰间,看上去一副松松垮垮、半俗半道的模样。 在他左手方,走着一位高颧骨、大眼睛的中年道士,此人面黄无神、两须如鲶,身着一件土黄道袍,领口斜插一支皂黄小旗,两只小眼滴溜溜乱转,看上去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 黑胖老者右手方,是一位皮肤略黑的精壮男子,他的脸又黑又长,双唇肥大且微微泛紫,虽然他身板十分健硕,却是一副蓬头垢面、傻里傻气的样子,上身一件千疮百孔的对襟汗衣,下身则穿着一条沾满脏泥烂土的黑色棉裤。 看到此人,不知怎的梁仕铭居然不自觉中想起了马脸道人。 此时,随着黑胖老者一行人从缺口中不断走出,后面又陆续跟出几名形色各异的男男女女。若在以前,梁仕铭定然猜不透这些人的底细,但此时不用想也能明白,眼前从兽群中走出来的这群人,便是卿阳与凡山口中所谓的山妖精怪了。 没有再去细看,梁仕铭却发现身旁赵凡山在看到黑胖老者之后,面上一怔,紧随口惊道:“是他!?” “嗯?凡山,你认识?”梁仕铭紧问道。 没有回答,赵凡山只微微点了点头,两眼依旧盯着黑胖老者。 “那黑胖老者,便是今日闯关的精怪么?”梁仕铭好奇地问道。 见赵凡山凝神不语,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梁仕铭本意不再去问,可心中却忽然冒出一个疑问,让他按捺不下,于是紧又问道:“对了!闯关下山,由来已久,有过成功闯关的精怪吗?” “只一个。” “啊!才一个!哪一个?” “渊霜!” “那是什么?” “一头巨狼!”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二十六章 猪精首领 “一头巨狼,为何叫它渊霜?”梁仕铭不解地问道。 赵凡山微微摇头,道:“渊霜一词,我是从上一仙士那听得。也不知何意,只见它脖子上有一圈白色毛鬃。” “上一仙士?”梁仕铭喃喃地道,转而又问道,“凡山,见过那巨狼吗?它又是如何闯关?” 赵凡山凝神须臾,道:“它并未闯关!十六年前,巨狼趁人不备偷离仙山,按仙派规法,擅自离山的精怪,我青城门人虽追踪千里,也定要将其枭首示众!那日我奉命前去捉拿渊霜,追至山脚竹寨却被上一仙士拦下,他只说巨狼乃灵兽‘渊霜’,并放它离去......因此,它便也是唯一从我青城离开的精怪了!” 听赵凡山如此说道,梁仕铭猛然一惊,顿时想起良家林所遇的巨狼,回想自己初入青城山,它驮着自己跳过河面,身上却似是被电击一般“噼啪”作响,莫非便是因它身为精怪,由此才被青城禁法所伤?难道它便是从青城山偷跑下山的渊霜?想到这梁仕铭打算下次见到上一仙士,一定要当面问明。 此刻又想到赵凡山所言‘十六年前’,梁仕铭忽觉不解,因他看赵凡山也不过二十多岁,难不成十六年前,青城居然派一个几岁的孩子去捉拿精怪吗? “凡山,你今年多大?”梁仕铭紧问道。 “二十有三。” 梁仕铭圆瞪双眼,紧问道:“什么!?你七岁便去捉拿巨狼?” 赵凡山淡淡地道:“捉拿精怪,靠的是道法,可不是年龄。” 梁仕铭一怔,尴尬地笑了笑,心中不禁对赵凡山肃然起敬。 此时,看到远处黑胖老者一行人已然站定,梁仕铭问道:“凡山,那黑胖老者,到底是个什么精怪?” “野猪精。”赵凡山满脸严肃地道。 梁仕铭虽也早看出黑胖老者非比寻常,但闻听是只野猪成精,还是不由得心中一惊。 赵凡山继言道:“这野猪精至少修炼三百余年,道法也是不浅,两次来我山门闯关,却从未成功。” 梁仕铭一惊,想到三清殿八角木阁中的掌教青玄也不过三百零三岁,而这野猪精却已修炼了三百余年,即便它没有师承,也无灵符神剑,却为何连一个区区门人也打不过? 不解之余,梁仕铭惊问道:“这野猪精已修炼三百余载,难道连一个普通的青城门人也打不过?” “我青城所派守关弟子,是以闯关精怪的道行而定。寻常精怪,资质稍逊的弟子便可轻松应对,还可增添阅历;若遇道行较深的精怪,便要认真对待,而最后一次迎战野猪精的,便是青城五门人之一,三师叔的大徒弟苏欣雨,她有神剑在手,才勉强将其击退。”赵凡山略显后怕地道。 “苏欣雨?便是马凌云的同门大师姐吗?” 赵凡山好奇地看着梁仕铭,问道:“哦?你还认识马凌云?” 梁仕铭自觉失言脸上一红,好在光照不是太亮没被赵凡山发现,他紧又指向广场,问道:“凡山,那野猪精身旁,又是些什么精怪?” 赵凡山看了看,道:“有几个熟面孔。野猪精的左手方,那黄面长须、贼眉鼠眼,一副道士装扮的中年人,是一只黄鼠狼。”说罢赵凡山微微伸手指去。 “黄大仙?”梁仕铭惊道,紧遂赵凡山所指看去,只见那黄鼠狼所化的中年道士,正在野猪精旁边比划不停,似在出谋划策一般,他的领口上,还斜插一支皂黄小旗。 “凡世之间确是称其黄大仙。”赵凡山点了点头道,转而又指向野猪精右手方,道,“那长脸唇肥、傻里傻气,身着破衣烂衫的精壮男子,是一头野驴精。” 见赵凡山所指,正是脸长酷似马脸道人的黑脸男子,梁仕铭惊道:“啊?这......野驴,也能成精吗?” “万物皆有灵,更何况一头大牲口?” 梁仕铭感觉有理,紧点了点头。毕竟他见过太多妖鬼精怪,即便是冷血的鱼虫也能成精,更何况一头野驴呢?想到鱼虫,梁仕铭紧又想到了金娇...... 此刻不及梁仕铭再去多想,便见队伍最前方,大师兄秦承天一手持剑,一手指着野猪精所化的黑胖老者,问道:“是你带头搅闹山门?” 被秦承天点指怒斥,黑胖老者也不紧张,更不气恼,只见他不紧不慢地紧了紧腰间杏黄绸带,又拢了拢宽大的花袍,才摇头晃脑地悠悠道:“不敢不敢。只因仙山众生,感觉不公,这才打法老朽出面,欲找诸位仙家老爷讨个说法,仅此而已。” 见面前黑胖老者居然如此慢待自己,秦承天刚要发怒,他身后尤劲松抢先一步上前,点指黑胖老者骂道:“畜生!有话说,有屁放,在我大师兄面前,少耍威风!” 被尤劲松恶骂,黑胖老者依旧面带笑意,冲秦承天一抱手,道:“哦?原来是大师兄,秦承天,秦仙长哇!老朽少礼,少礼!”转而,他又看着尤劲松,不屑地道,“娃娃,少要张狂,青城开派先祖早就有言在先,此青城仙山乃众生所有,难不成他老人家的法旨,到你这一辈便不作数了吗?况且,我等此番前来只为讲理,如今老朽话都没说,你却为何如此暴躁呢?” 按住目眦欲裂,拔出宝剑的尤劲松,大师兄秦承天紧冲黑胖老者冷哼一声,道:“有理不怕讲,但说无妨。若你所言无礼,可就休怪我等无礼了!” 黑胖老者不屑一笑,道:“此事说来简单。但既简单、又气人!” “说!”尤劲松用剑尖指道。 黑胖老者斜了尤劲松一眼,道:“我等修法圣地有一颗山神树,其上育有一颗五百年的仙茶树。此茶树聚满仙气灵露,生出许多嫩翠仙芽,便是我等修炼精进的至宝,本来各有一份,如今却全被你青城人给摘走了!” 黑胖老者越说越恼,语气也越来越重,一改方才气定神闲的模样,转而怒道:“想我山妖精怪,本无师承,有无道经秘典,全靠自悟自炼,本就难上加难,被你们拘在仙山不得下山,如今又盗我修法至宝,你说,气不气人?依我看,不单单是气人,你青城仙派居然如此缺道少德,简直是欺人太甚!” 黑胖老者说罢,四下精怪连连喝道:“缺道少德!欺人太甚......” 此刻梁仕铭趁赵凡山双眼紧盯场上的空隙,偷偷地看向身旁陆野子,而陆野子也正双目圆睁地看着他,二人相视无语,但都想到前番进山采茶的事来,忽感大事不妙。 “住口!”听黑胖老者如此说道,秦承天剑眉倒竖,高声喝道,“不可能!我派道童采茶只到后山,又怎能去尔等修法所在,采你的神树仙茶?”紧跟着,秦承天似是感觉自己所言太过武断,紧又补充道,“即便......即便是我门下道童所采,定然也是无意走错,不是有意为之,你不可借题发挥!” 黑胖老者冷笑一声,道:“早知道你会这么说!若是门下道童无意采摘,今日我等便不会兴师动众,围你山门!你青城后山与我等修法之处有一谷相隔,且被我施了障眼之法,无论是谁都须破法而入,断然没有无意走错之说!我就直说了吧,偷走仙茶的贼人,不但盗我至宝,还打伤了我们的人,今天你青城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黑胖老者说罢,身后呼声顿起,野兽嘶吼不止! “坏了!”梁仕铭心中暗暗叫苦,以目前野猪精所言,他猜想那日与陆野子所采茶芽便是野猪精所说的仙茶,而被自己七彩晶石笔伤到前爪的大山猫,此刻定然就在野猪精身后的兽群之中,甚至还有可能此刻已然化作人形,就站在野猪精的身后。若秦承天心中不忿,执意要让野猪精叫来大山猫当面指认...... 梁仕铭顿觉后脊一阵发凉,想到若被发现引起此番青城大乱的,居然是一个外来求帮之人,那后果简直不敢多想。 见如今自己站在第一排,梁仕铭当即打算拉着陆野子往后躲一躲,但当他侧目一看,身旁陆野子早就不见踪影,此刻已然偷偷地躲到了第二排。 “放肆!”秦承天大喝一声,道,“我是听出来了,说了这么多,你分明是因为两次闯关不得,心中不服,故而借此前来宣泄!” 黑胖老者丝毫不怯,当即斥道:“老朽本就不服!之前你青城只派出寻常弟子守关,唯独老朽去闯关,你们却派出了青城五门人之一,三长老的大弟子苏欣雨来战我,而更可气的是,你居然还将你师父鼎海仙士的天法神剑借于她使!哼哼!若无神剑在手,莫说那女子,便是你也不行!” “孽畜,休要狂妄!”秦承天圆睁二目,暴跳如雷,切齿怒道,“今天便让你看看,我到底行是不行!” 秦承天话音未落,梁仕铭便见身旁赵凡山一个跨步腾身而起,继而身形轻掠,落至秦承天身旁。 “师兄,您是统领,怎能轻易下场?让我来吧。”赵凡山低声道。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二十七章 众妖登场 见师弟赵凡山要替自己出阵,大师兄秦承天摆了摆手,当即抽出宝剑切齿气道:“凡山退下。今日这群山妖精怪见我青城长老没有在场,而我也没请来神剑,才敢如此气焰嚣张!我这便出阵杀了那野猪精,给它们来个下马威!不然,若等它们群起围攻,届时恐也颇有一些棘手。” 见秦承天盛怒不熄,赵凡山单手一礼,劝道:“师兄息怒,此番您可是青城领头人啊,万万不可轻易下场。您的忧虑我已全然明了,我这便代师兄惩治这些山妖精怪!” 秦承天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将手中宝剑还鞘,看着对面山精,切齿道:“凡山,你平日太过仁慈,这一次切莫手软,定要杀杀它们的威风!你去吧,小心为上,师兄为你掠阵!” 赵凡山答应一声,紧跟着两臂一展,身形腾至半空,向对面的山妖精怪飞去,眨眼间便落于黑胖老者一行人的对面。 见赵凡山临阵而立,黑胖老者不禁一怔,紧稳住心神打量着赵凡山,片刻后,刚要开口说话,却不料身边的野驴精当先嚎叫一声窜了出去。 此时,梁仕铭依旧站在队伍第一排,方才还见野驴精站在黑胖老者身旁,眨眼过后,却见它已然窜至赵凡山面前,只见它身形紧向上一窜,伸出两只巨大脚掌向着赵凡山的小腹狠狠踹去。 “不好!”梁仕铭心中暗暗叫道。 与此同时,站在赵凡山身后掠阵的秦承天也不由得惊道:“小心!” 眼前,野驴精这看似普通的进攻,并没有出奇之处,秦承天之所以为之一惊,是因为这进攻太过突然,突然到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而就在众人为赵凡山担忧之时,下一刻,却见他身形一虚、残影一撇,紧见飞身而来的野驴精,似是腹部受到重击一般,登时正面栽倒在地,长长的驴脸也硬生生磕在了坚硬的青石板上,看的梁仕铭也不由得一咧嘴,替它感到疼痛难忍。 与此同时,双方阵营中也传来阵阵惊声,特别是黑胖老者等山妖精怪,此时皆面面相觑,露出恐慌。方才多数人并未看清赵凡山的动作,而梁仕铭在凝视之下,却清楚地看到方才赵凡山用了极快的身法,横向移步,躲开了野驴精踹来的两脚,紧又用右臂在它身前一挡,这才让它正面着地,重重栽倒。 野驴精倒地后,半天没有动静,想来已然昏了过去。此时黑胖老者一脸难看地咒骂不止,似是责怪野驴精太过冒失,自作自受。 而此时的秦承天则长出一口气,面带得意之色,他身后不远处,尤劲松紧拍手叫好,道:“二师兄,打得好!杀了这头驴!” 赵凡山不悦地回头瞥了尤劲松一眼,紧从袖中抽出一根树条来。 此树条便是赵凡山所炼法宝,乃由其师鼎海仙士所赠,名作‘碧波翻鳞剑’。此剑三尺三寸,由玄铁精锡打造,无柄无刃、通体碧绿、形似柳条,是一件可硬可软、可刺可挥,且柔中有韧的宝兵器。 此剑诀若运用娴熟,心、形二法配合得当,便可挥舞如飞;形似江河碧波,层层叠序、绵延不绝,意如游鳞翻腾,进退畅通、上下自如,故而称为碧波翻鳞剑。 赵凡山横剑在手,面向众精怪轻声斥道:“你们速速回山,安心修炼,莫要再来逞强。”转而又看了看地上的野驴精,道,“他已然摔晕了,来个人把他架回去。” 赵凡山说罢盯着黑胖老者,要看他如何答对。 而黑胖老者却并无半点答对,看着赵凡山的身法和兵器,此刻他面沉似水,正在凝神思索之中,身旁黄鼠狼所化的黄面道士,紧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当看到黑胖老者点了点头后,黄面道士当即伸手从领口抽出一面皂黄小旗,紧跟着口中念念有词,继而将小旗往前猛一甩,但见身后兽群之中,突然窜出一头黑色巨猿! 巨猿高高跃起,“轰”的一声落在黑胖老者身前,震气股股烟尘。 黄面道士紧跟着嘀咕两声,便见巨猿猛然直立身形,俨然一座小山相仿,继而两手捶胸、咆哮不止,目露凶光死死地盯着赵凡山。 赵凡山眉关一紧,刚及再去找黑胖老者理论,却见巨猿已然一跃而起,伸出木桩粗细的两臂向他扑抱而来。 惊见从兽群中蹦出一头巨猿向赵凡山扑去,梁仕铭不禁大吃一惊,见这巨猿身大力沉,若被它抓到定然捏成齑粉,而即便抓不到,仅是被它碰上一点,也定会被撞飞重伤无疑。 此刻,梁仕铭见赵凡山并未像方才对付野驴精一般,再一次去侧步微闪击打对方,这一次面对巨猿,赵凡山并未有短兵相接的意思,似是将巨猿当作烫手山芋相仿,眼见扑到,足尖猛一点地,身子便似飞矢一般射向半空,躲过巨猿扑袭,紧落于它身后。 此刻,巨猿身后的赵凡山,并未用手中碧波软剑偷袭,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巨猿后身,一动不动,与此同时,方及扑空落地的巨猿,未及回身便将两掌往身后一拍,“啪”的一声巨响,直吓得众人心惊胆颤。 此时梁仕铭也不禁替赵凡山后怕不已,想到若当时他贪功冒进而袭击巨猿后背,此刻即便能够伤到巨猿,自己也免不了遭受重创。想到赵凡山年纪轻轻,不但道法深厚,而且临战不乱,梁仕铭不禁对他越加钦佩不已。 巨猿方才背后一掌拍空,急忙转回身形,盯着赵凡山,眼神中流露出惊奇与愤怒,它本以为用此法可将敌手致死,却没想到敌手竟如此‘狡猾’。而它不知道的是,手持碧波翻鳞剑的赵凡山,不攻击则已,若真在背后发起攻击,即便巨猿有幸能沾到赵凡山的袍带,但换来的,也只有一死。 巨猿怒吼一声,再度向赵凡山扑去,赵凡山脚步轻盈,身形一闪,又自巨猿头顶掠过,来到了它的身后。 巨猿出手几次不得,开始越加恼怒,身形越来越快,声音也越加暴躁。 终于,在赵凡山十几次躲闪之后,巨猿已然气喘吁吁了,此时似是头脑有些晕眩,紧见它摇头晃脑不止,继而两腿也跟着颤抖不停。 见巨猿此时窘态,赵凡山微微一笑,轻步走到巨猿身后,足尖只微微一点巨猿小腿,紧听得“轰”一声闷响,巨猿正面朝下,应声倒地。 见巨猿倒地姿态,与一旁野驴精倒是有几分相似,赵凡山摇头轻笑,转而刚要向黑胖老者喊话,此时抬头却见黑胖老者身旁,那黄面道士手中小旗再一次向前一甩,但见兽群之中,“嗖”一声窜出一条巨蟒! 这条巨蟒满身花绿纹路,粗若水桶、长逾三丈,待落在黑胖老者身前,巨蟒上半身猛然挺起,盯着赵凡山,蛇头两侧肉翼顿然涨开,嘴中扫帚粗细的信子,不住地吞吐,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嘶”声响。 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巨蟒,梁仕铭刚及瞠目结舌、惶恐不已,却见巨蟒猛冲赵凡山飞去,落在赵凡山面前的那一刻,却忽然化作了一位身材妖娆、娇媚绝伦的妖艳女子。 “仙长......”蛇女莺莺一声扭动腰肢向赵凡山走去,在场青城诸多男弟子,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 赵凡山单手背剑,轻声斥道:“你这蛇精,不好好在仙山修炼,与它们一起瞎闹些什么?” 蛇女一笑,道:“这位仙长,听说青城仙门之中有一种隐晦修法,叫做‘男女双修’。你若能看上小奴家,情愿与仙长作陪,你我二人双宿双飞,共筑高法,岂不美哉!?” 赵凡山脸色一沉,叹息一声,道:“少再胡言乱语,你道行尚浅,魅法对我无用,快些回去吧。” 蛇女娇嗔一声,道:“哟,奴家哪里有什么魅法,只是如实一说,仙长便如此气恼。你怎么不去管一管你们仙派之人......听闻有个老色鬼,都已经在做了呢......” 赵凡山大怒,当即喝道:“放肆,现形!” “你说现形就现形!?为何听你的?” “大胆!看剑!”赵凡山喝罢手腕一番,当即持碧波翻鳞剑自身后如灵蛇吐信一般,向面前蛇女刺去! 蛇女两臂一摊,身形瞬间后移几尺,紧跟着一阵遮天白烟顿然大起,须臾,烟尘之中...... 此时在场众人都已然猜到,烟尘之中的蛇女已然幻化了原形,此刻正借助烟尘遮蔽,想要冷不丁地冲出去一击即中。 但此刻梁仕铭却看得十分仔细,早在地上白烟腾起的瞬间,蛇女便借着烟气上升之势腾到了半空,此时早已悄无声息地现出原形,落于赵凡山身后。 见巨蟒正瞪着绿色的眼仁,张着血盆大口冲赵凡山冲去,而此时赵凡山却在全神贯注地盯着身前烟尘,梁仕铭没有多想,不由得高喊一声,道:“身后!!” 听此声音,赵凡山顿觉后脊一凉,心中暗叫不好,原来方才居然中了魅术,因此分神被蛇妖钻了空子,而与此同时便觉身后冷风即至......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二十八章 当面指认 当感到身后巨蟒袭来,赵凡山已然躲避不及,当即掌心一震,将手中碧波翻鳞剑打出去,剑尖瞬间插入了一丈外的青石地板中,与此同时,在场众人紧见巨蟒血盆大口已将赵凡山整个吞进嘴里。 梁仕铭心中一疼,紧要冲上去,却见那根被打入青石地板中的绿色树条,此刻忽然金光一闪,竟瞬间化作了赵凡山,吓得梁仕铭瞠目结舌,愣在了原地。 见赵凡山竟然如神仙一般可以自若幻化,梁仕铭自知多余担心,紧将迈出的一条腿又收了回来。 此时巨蟒见自己扑了空,正在愣神之际,赵凡山早已一个垫步跃起,飞至巨蟒硕大的脑袋前,手中碧波翻鳞剑直指左眼。 剑气凌厉,瞬息便至,不可抵挡,也无处闪躲。 此时场边的黑胖老者眼见巨蟒被刺,不由得满面惊恐,方才他本以为巨蟒已然得手,谁料此刻竟要惨死当场。 然而令在场双方都没有想到的是,此刻腾身半空的赵凡山,左袖猛然向前一挥,顿时止住冲势,此时此刻右手中的碧波翻鳞剑与巨蟒眼睛之间,只差毫厘...... 此时,腾在半空的赵凡山并未就此落下,而是趁着身子停滞半空的瞬间,左手掐诀紧推出一道白气来。 巨蟒被赵凡山所推白气打中,周身瞬间冒起浓烟,下一刻,待赵凡山重又落在地上,浓烟也逐渐消散,再一看,巨蟒已然变成了一条小青蛇。 赵凡山走上前将地上扭动不止的小青蛇拿在手中,看着黑胖老者,道:“好生照看她,过三日便可恢复原样。”说罢将手中小青蛇扔了过去。 黑胖老者单手一张,将扔来的小青蛇收入掌中,小心地放入袖口,面带感激之色。而此时他身旁的黄面道士反倒一脸愤恨,当即恼怒地指着赵凡山,喝道:“好一个青城仙派,竟如此不通情理!伤人夺宝暂且不说,我们前来评理、讨要说法,竟又遭毒手,却是何道理?” 赵凡山也不生气,当即道:“这位道友莫要恼怒,方才听你们口口声声说我青城门人打人夺宝,不知可有证据?” 黄面道士拍手道:“好!讲理就好!比刚才那自称大师兄的秦承天强多了!” 赵凡山冷哼一声,道:“如此来说,是有证据喽?” 黄面道士激道:“那是自然,不知你敢不敢让我拿出来?” 赵凡山不置可否,单手背剑,面沉似水地看着黄面道士,但却没有看到,此刻他身后的大师兄秦承天,似是怪他擅作主张而满面不悦。此时尤劲松则在大师兄秦承天的耳边嘀咕不止,同时不住地冲赵凡山的后背指指点点。 与被抢风头而心中不悦的秦承天,以及煽风点火污蔑赵凡山的尤劲松不同,此刻的梁仕铭满面惊慌,不知道这黄鼠狼所化的黄面道士,将要拿出怎样的证据来。 “出来吧!”黄面道士冲身后高喊一声道。 声音方落,梁仕铭便看到黑胖老者身后的人群之中,有一位妙龄女子,低着头怯生生地走到阵前来。 女子中等身材、短衫束身,头上挽着双髻,上面缠着白色绒团,整个人看上去可爱、利落。 仔细看去,女子左手不知为何所伤,缠着伤带。 也不知是因为伤痛所致,还是站在两阵之前有些为难,此刻女子娥眉微敛、脸色低沉,一声不吭一直低着头。 看了看阵前女子,赵凡山不解地冲黄面道士问道:“这究竟何意?莫非......她是证据?” 黄面道士没有答复,转而抬眼看向对面的青城阵营,见依旧无人应承,遂冷冷一笑,道:“好好!还是不敢站出来承认吗?哼哼!这便让你们心服口服!” 黄面道士说罢,当即左手掐诀,右手三角皂黄小旗,猛向女子方向一甩,与此同时女子猛然一怔,周身顿起一阵青烟...... 此时此刻,梁仕铭看得真而又真、切而又切,只见青烟过后,女子居然变成了一只......大山猫。 见眼前女子现出原形,正是那日与陆野子摘茶所遇的大山猫,梁仕铭蓦然大惊,与此同时他感到血都凉了。 继而他发现,与那时所见不同的是,此时大山猫的前爪裹着伤带,料想定是那时被七彩晶石笔所伤。 “怎么办?怎么办?”梁仕铭在心中焦急地问自己,惶恐之中两脚竟也迈不开步了。 正在此刻,梁仕铭忽然听到本阵之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呵斥声。 “尤劲松!那天你说去后山采茶,是不是你!?” 梁仕铭紧一眼看去,见站在第一排中间的大师姐苏欣雨,此刻正满面不悦地指着前方尤劲松呵斥着。 “大师姐!你,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尤劲松回头反驳道。 “欣雨,不要耍性子。”尤劲松身旁的秦承天此刻也回过头来轻声责道。 被大师兄责备后,苏欣雨却依旧我行我素,两眼圆睁瞪着尤劲松,气道:“哼!我本该在净心堂外陪着师父,却没来由的闹出此事,眼下杀也不是,走也不是,平白无故浪费我的时间!尤劲松,要是你做的,就痛快承认,料这些山妖精怪也不能把你怎样!” 尤劲松苦笑道:“大师姐,你可不能不讲理啊!我,我是去后山摘茶了,但,但我可没跑远,只在近处随便摘了些枯叶......” 似是感觉语失,尤劲松话说一半紧忙停住,但即便如此,梁仕铭却已然听得再明白不过,此时即也可以最终确定,掉包自己茶芽的就是尤劲松! “还狡辩!?”苏欣雨说着从阵中走了出来,指着尤劲松边走边斥道,“什么枯叶?明明是青翠剔透的嫩芽!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日二师伯还曾在我师父面前炫耀,说是他徒弟孝敬的,还送了师父一些留作品鉴,我看得清清楚楚!” 被苏欣雨当众揭穿,尤劲松显得有些慌乱,口中忙支吾道:“我,我,我那是......”转而又指向对面一众精怪,冲苏欣雨埋怨道,“师姐!不管有没有偷茶一事,也不管是不是我,你又怎能当着它们的面说这些?!” 苏欣雨满不在乎地瞥了对面精怪一眼,不屑地道:“哼!这帮精怪算什么东西,我根本就没把它们放在眼里,说话也无须避讳!”转而她又撇嘴央求道,“好师弟,你实话实说好不好?如今大师兄与二师兄都在,你若承认偷了它们的破茶芽,我们也不必再去啰嗦,将这群精怪打走便是!速速了结此事,我们回去要紧!” 闻听苏欣雨所言,阵前赵凡山无奈地摇了摇头,此时回过头来,见大师兄秦承天眉间杀意渐起,心中暗叫不好,紧冲黄面道士问道:“你带来一只猞猁作甚?还是速速离去,不然......” 不待赵凡山再说下去,黄面道士扯着脖子喊道:“不走!我们要讲理!那日便是这猞猁负责看守神树,你青城门人先是将她打伤,而后又偷采了仙茶。眼下,若让她出面指认,便能找到偷茶之人!” 听到这里梁仕铭不由得一惊,心中恐慌至极。就在他心跳加快不知所措之际,陆野子几步来到他身后,低声道:“还愣着干嘛?等那猞猁认出我俩吗?快走!” 听到身后陆野子的声音,梁仕铭微侧回头,小声问道:“去,去哪?” “先躲一躲。”陆野子说罢,紧拽着梁仕铭悄悄地向后退去。 此时,黄面道士见自己提出当众指认后,赵凡山满面愁容一声不吭,便以为是自己说到了对方的短处,转而得意不已。而他不知道的是,赵凡山并非害怕所谓的指认,而是看到大师兄杀心已动,恐面前这群潜心修炼的精怪惨遭不测。 赵凡山一开始便想以自己的功法教训几个精怪,让对方知难而退,谁料此时却见黄面道士一副誓不罢休,非要指认的态势,而一旁的精怪首领,那黑胖老者却也沉默不语,看样子也已然默许非要指认不可了。 看到这里赵凡山不由得咬牙暗气,苦笑一声,冲对面众精怪道:“尔等修法至今,却为何连审时度势、量力而为也不明白?如此又怎能修养圆满、炼成大道?怕是再修一万年也是不行!” 见对方奚落自己,黄面道士得理不让,当即伸手指着赵凡山,道:“少要啰嗦!若不让指认,今天我们是不会罢休的!” 黄面道士话音方落,赵凡山身后不远处,尤劲松二眉倒竖,紧冲赵凡山喊道:“二师兄,我仙派门人,岂能如囚徒一般任由精怪指认?跟它们啰嗦什么?不如打了吧!” “住口!”赵凡山回头喝道,转而思索片刻,冲黄面道士道,“好!我答应你!我青城仙派做事光明磊落,不怕查验!” 此时,梁仕铭与陆野子已然退到了队伍的最后一排,听到赵凡山同意对方指认,陆野子忍不住小声骂道:“好你个头啊!这没脑子的!” “如今怎么办?”梁仕铭紧问道,说着又向身后空旷的广场看去。广场上平坦开阔,没有半点遮蔽所在,而更为麻烦的是,此时四下被聚莹盏照得亮如白昼,他感觉二人已然无处可藏。 陆野子紧向远处看了看,道:“那照壁墙看到没?我们赶紧跑过去,躲在那后面!” 梁仕铭看向照壁墙,发现距当前所在还有一大段距离,于是道:“太远,跑到一半便会被发现!” 陆野子切齿道:“管不了那许多!我们一路跑到照壁墙下,然后爬上台阶,钻进山门便是!” “好!”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二十九章 铃神纠缠 就在梁仕铭与陆野子刚跑出去没多久,精怪阵营中一只猴子忽然窜到黄面道人肩上,冲着二人逃跑方向“吱吱呀呀”叫个不停。 黄面道士紧一眼看去,猛然一惊,慌忙叫道:“那俩要跑!那俩要跑!” 赵凡山忙回头看去,眉间不禁一紧,他虽然不知二人为何突然逃走,却知道接下来自己将会有麻烦了。 正如赵凡山所料,此刻尤劲松一眼就认出了梁仕铭和陆野子,当即冲秦承天道:“大师兄,是破庙......哦不,是来我青城求仙法灵丹的二人!” 秦承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片刻思索后,紧面向身后青城众门人,高声质问道:“是谁带他们来的!?” 经秦承天一问,青城众门人面面相觑,虽然大家对这一俗一道不甚了解,但方才离开三清殿时,却分明在走廊中看到了他们,想到若无青城门人相助的话,此二人是绝不能从山巅三清殿来到此处的。 “谁带来的啊?” “就是,怎能将俗人带到这里?” 正在众人小声嘀咕之时,尤劲松却佯装为难地冲站在阵前的赵凡山喊道:“二师兄,你就认了吧,这么多人都看到了!” 知道尤劲松是在报复自己,赵凡山狠瞪了他一眼,同时心中不免焦虑起来。 若换在平时,赵凡山将上一仙士所荐二人带到此处,本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已然不同寻常,更且尤劲松偏偏又在这个档口将此事捅出来。 此时听了尤劲松所言,秦承天一脸不悦,当即气哼哼地带着尤劲松走到赵凡山身旁,怒道:“凡山!你怎能轻易将他们带到此处?” “我......”一时之间,赵凡山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而与此同时,梁仕铭正在陆野子的带领下一路狂奔,就在刚才听到黄面道士的喊声时,他不禁感到一阵惶恐,陆野子在前面不停地冲他喊叫,让他不要回头,只管往前跑。 但此刻,当听到尤劲松的喊声,得知赵凡山将要因自己而被针对,他犹豫了,脚下的步子也放慢了...... 跑在前面的陆野子感觉身后忽然没了梁仕铭的喘息声,紧回头看去,见他若有所思地慢了下来,急忙催促道:“愣什么,快跑呀!” 催喊了梁仕铭一句,陆野子忙回身接着去跑,由于动作过大,恰巧将腰间玄化铃的铃套蹭落,铃锤没了牛皮套的包裹,当即撞击出阵阵悦耳声响。 “叮铃,叮铃......” 听到铜铃声,梁仕铭猛然一怔,顿觉耳边嘹响不止...... 与此同时,紧见眼前陆野子飞奔的动作,竟忽然......慢了下来,慢到了极致,几近于静止。 此时眼前,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身边空气中浮游的细小微粒,而自己的呼吸声,似一只小鹿般,在胸腹、头脑、两耳之间来回撞荡...... 这感觉太奇妙! 忽然间,“——唰”的一声,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茅山山巅,徐宗主将玄化铃递过来的一幕; 紧又“——唰”的一声,画面一闪,又中出现了船公李大屋外河边的景象,他看到陆野子正搂着自己往河边冲杀,就当陆野子手中玄化铃发出响声之后,脑海中顿然出现一派金光铁马、嘶鸣冲阵的神武景象来; 忽然,脑海中的画面又是一闪,继而又看到了高府,见自己正要去阻拦莲迟铲除阴鬼,却被莲迟祭出的袈裟气障所挡,同样,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响,毫无功法的自己,竟轻松地穿了气障! “啊!”恍然大悟一般,梁仕铭惊出了声。他虽不知因何缘故,却十分肯定,那曾经封印过自己一魄的玄化铃,似是在冥冥之中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般的干系。一旦自己听到铃声,感官和思绪便会发生剧烈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梁仕铭感觉一切又恢复了寻常,然而此刻却惊奇地发现,陆野子竟依旧在身前不远处,仿佛从刚才铜铃响起,直到奇怪的感觉结束,一切仅在一瞬之间。 清醒过来,梁仕铭狠摇了摇头,感觉心中的担忧与恐慌,如今竟荡然无存。此刻他不想再去逃跑,心中只想到一点,便是不能让赵凡山因自己而受到责难! 此时,陆野子已然跑到了照壁墙下,从墙后探出头来,满脸焦急地冲梁仕铭大喊,然而他却惊奇地发现,此时的梁仕铭满面自信地转过身,往回走去。 “没有人带我来!我自己来的!”梁仕铭边走边冲青城众门人喊道,他要让所有人听到,当然也包括赵凡山。 梁仕铭的这声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无论是赵凡山、尤劲松还是秦承天,以及一直在队伍之中默不作声的马凌云。 此刻,两方阵营之中,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梁仕铭,若换做以前,他早已慌乱不已、不知所措了,但此刻却不然,此时的他感觉胸中热血沸腾,一种从未有过的豪气正驱使着他,要去替赵凡山解围。 绕过青城众门人,梁仕铭径直走到赵凡山身前,见此时他的脸上充满了惊奇与担忧,正双眼圆睁不解地看着自己。 梁仕铭冲他点了点头,转而目光依次扫过秦承天、尤劲松,最后,又停在了尤劲松的身上。 尤劲松被梁仕铭看得浑身不自在,猛然怒道:“你看什么看!?” 梁仕铭冷笑一声,斥道:“看什么看?你说谎话,难不成还怕人看么?” 尤劲松一怔,反问道:“我,我说什么谎话?” 梁仕铭指了指赵凡山,道:“你说是他带我来的?难不成你亲眼所见?” 尤劲松不假思索地道:“是啊!怎么了?不然你又怎能从三清殿来到此处!?” 见尤劲松依然强硬辩驳,梁仕铭不再说话,转而满目怒火地盯着他,此时见他似是心虚一般,身子微微一怔,两脚也不由自主地向后撤去。 梁仕铭早就知道尤劲松在说谎,因为自始至终自己一直在关注他,自认并未被他发现。而他之所以敢口口声声地说看到赵凡山带自己下山,并非亲眼所见,是因为之前赵凡山曾替自己解围而将他赶走,便猜到赵凡山与自己交好,因而此时见自己出现在这里,便也不难猜出是赵凡山所为了。 看着眼神飘忽不定的尤劲松,梁仕铭冷笑一声,道:“我是怎么来的,你不用管!唯独不是他送我来的!你这种人整天信口胡说、搬弄是非,唉......”梁仕铭刚说完,自己也是一惊,不知为何说出此番话来,但同时也觉得十分爽快! “你!你怎么说话!?”尤劲松双眼圆睁恶狠狠地道。 见四师弟似要发狠,秦承天当即伸手拦下,转而耐着性子冲梁仕铭道:“梁公子,不论是谁送你来,你都不该出现在此处。闻听二师叔交代,你二人乃由上一仙士所荐,来我青城祈求仙法灵丹回家救父,那你就该本分地呆在青城,更且我青城仙派可是有法有度的地方,又怎能随意地四处乱闯?” 梁仕铭也不示弱,当即道:“我进入青城仙派之前,贵教二长老古法仙士也曾带我从此经过,让我四处游览一番,此处又非紧要所在,因何我又来不得了?莫非此处是由你看管不成!?” 梁仕铭说罢不由得一怔,顿觉后悔不已,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竟会忽然出口顶撞,这位德高望重且自持高傲的大师兄。 此时见赵凡山和尤劲松都睁大了双眼,惊慌地看着自己,料是方才自己所言极为不妥,梁仕铭暗暗后悔不迭,却又不解自己怎能接连由着性子、口无遮拦。 见梁仕铭当着青城众门人的面顶撞自己,此时的秦承天气得满脸通红、牙关紧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也许若不看在上一仙士和古法仙士的面上,他恨不得立刻将梁仕铭生撕了。 未料梁仕铭竟如此胆大妄为,此时赵凡山忙冲秦承天一礼,求情道:“师兄,是我将梁公子带到此处,还请您不要为难于他。若怪,便只怪我一人吧。” 秦承天沉默半晌,这才深吸一口气按下胸中怒火,转而冲赵凡山道:“好吧!此事待回去禀明二长老,看他老人家如何发落。”转而,又看了看对面的一众精怪,用命令的语气冲赵凡山道,“眼下已然耽搁太久,还是依劲松和欣雨之言,速速杀退这群精怪,我们也好快些回去!” 见压抑了许久的大师兄,此刻想要妄杀泄愤,赵凡山紧劝道:“大师兄,师祖有训,不可妄杀。须有掌教之令......” “住口!”秦承天横眉立目道,“赵凡山!我问你,谁是大师兄?” 赵凡山一愣,当即二目低垂,道:“自然,您是大师兄。” “那就听我的!不杀它几个,想必这些精怪已然忘记,何为青城仙派!” 训斥罢赵凡山,秦承天当即抽出寒光闪闪的宝剑,恶狠狠地面向对面精怪。 见青城的大师兄此刻持剑临战,阵前地上的猞猁,以及黑胖老者和黄面道士等一众精怪,皆是一颤,转而,在黄面道士的鼓舞之下,个个又强打精神,摆出一副应战的姿态来。 此时尤劲松紧走到秦承天身边,道:“大师兄!如今你我没有神剑在手,而除了二师兄的法宝碧波翻鳞剑外,我们也都没将法宝带在身边,不若我青城五门人合阵‘青城诀’,来个大杀四方,岂不痛快!?” 赵凡山当即怒道:“劲松!你怎么如此狠毒?且不说‘青城诀’有伤五名阵主,而一旦发动,对面......这些在青城仙山养气潜灵、修炼多年的精怪,岂非要尽数丧命!?” “该!谁让它们不知好歹?眼下,宁愿阵法对我有伤,也要让他们尝尝苦头!”尤劲松狠道。 秦承天摇了摇头,冲尤劲松道:“不用!区区精怪,何须青城诀?我一人便可,你们退下!” “大师兄!”赵凡山紧走上前劝道。 “退下!”秦承天怒道,当即衣袖一甩,打出真气,将赵凡山向后推去。 赵凡山紧用两脚扣地,身子直向后滑出了两丈,才勉强稳住身形,青石地板上留下了两道深痕。 而与此同时,秦承天右手持剑,左手聚气,口中念诀,道:“ 三圣道君,天法随行; 煌煌神威,驱邪勿怠; 擎气,斩妖!” 见大师兄祭出了仅次于青城诀的‘三圣诀’来,料想他杀心已定,赵凡山不由得心头一紧。 而下一刻,不待秦承天再去驱法,却听到一个声音喊道:“住手!” 众人看去,此刻秦承天身后,梁仕铭正大喊着向他跑去......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三十章 三圣法诀 见梁仕铭没来由地冲了上来,秦承天大吃一惊,恐伤及古法仙士所请贵客,不得不猛地收起法式,怒不可遏地高声斥叱责道:“你干什么!? 经秦承天一声怒叱,梁仕铭犹如大梦初醒般,身子猛然一怔,见此刻自己正拦在秦承天的身前,支吾道:“我,我是,是......”话说一半,梁仕铭忽然愣住,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阻拦秦承天,不由得小声嘀咕道,“对呀,我,我来干什么?” 此时,他不经意间看向满脸愁容的赵凡山,忽然想起赵凡山一直在劝阻他大师兄,不让其对这些青城精怪大开杀戒,于是紧对秦承天回道:“我,我是来提醒你,赵凡山说得对!你,你,不要肆意残害这......这些生灵......” 梁仕铭一系列古怪的举动,秦承天已然忍无可忍,此刻的他震怒已极,当即冲梁仕铭怒叱道:“梁公子!你怕是已经忘了来青城所为何事了吧?你难道要为了这帮精怪,得罪青城不成?你知道,你是在做什么吗!?” 看着面前秦承天二目圆睁、剑眉倒竖的模样,梁仕铭不禁感到惶恐不已,但同时他却依然不知,自己如今究竟要干什么! 他也想明白,方才明明自己与陆野子已然一起逃走,却为何在听到铃声之后竟又折返回来,先是指着尤劲松大骂一通,又当众顶撞了大师兄秦承天,而如果此类唐突之事,是因自己心底急于为赵凡山解围,这才抑制不住、任性而为的话,那眼前自己没来由地又去阻碍秦承天‘教训’对面那群围山叫阵的精怪,这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只因自己有求于二长老古法仙士,对他徒弟尤劲松,自己一直是百般忍让,但这下倒好,不但与尤劲松彻底翻了脸,竟还得罪了日盼夜盼、刚刚回山的大长老,鼎海仙士的大徒弟! 想到这里,梁仕铭忽然清醒了许多,感觉刚才自己的言行简直像在梦游一般。 此时看着身前怒目而视的秦承天,以及冲自己咬牙切齿的尤劲松,梁仕铭感觉肠子都悔青了,但是当他又看到被大师兄推出后,此刻又向这边走来的赵凡山后,又感觉不好当着赵凡山的面立刻向秦承天服软认错。 此刻,梁仕铭心中想着要去如何弥补,面上神情和语气倒也轻和了不少,当即冲秦承天一礼,道:“这位仙士,小可当然没有忘记,不远千里来到青城所为何事......自然是来求仙法灵丹救父......但,但......” 梁仕铭自觉尴尬,这时边说边不经意地回头看去......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阵前那只前爪带伤的猞猁,继而他又看向黑猪精所化的黑胖老者、黄鼠狼所化的黄面道士,以及二人身后高矮不一、形色不同,幻化成人形的各种精怪。 此时,趁着梁仕铭拦下秦承天的间隙,精怪群中窜出两头身形高大的人猿,二人猿经过黑胖老者身旁不待停顿,径直窜到被赵凡山打晕的野驴精和巨猿的身旁,合力将二精怪迅速地拖回了本阵。 见此时众精怪临战而立、跃跃欲试,满目凶狠地向这边看来,梁仕铭不禁打了个寒颤,而更加令他感到恐慌的是,他发现阵前猞猁,此刻正在盯着自己。 “大山猫!?”迎着猞猁眼中射出的两道幽幽绿光,梁仕铭登时恍然大悟,心中暗叫不好。他这才想起,刚才只是一心想着要去替赵凡山解围,情急之下,竟忘了自己之所以逃跑,正是为了躲避这猞猁精指认,从而避免将双方争斗的祸事归咎到自己头上,但如今,自己竟又傻傻地送上门来...... 想到这里,梁仕铭暗暗叫苦不迭,即便此时猞猁精在看到他后,并未做出异常反应,但梁仕铭还是惊慌不已,急忙转回身去背向猞猁精,紧冲秦承天小声道:“仙士,我,我......” 梁仕铭本意向秦承天小声认错,以便速速离开这是非所在,却不料秦承天冷哼一声,将他往身后一拽,顺势长袖一甩,像对待赵凡山一样,将梁仕铭直向身后本阵推去。 梁仕铭没料秦承天竟然有此举动,不及躲避,当即感觉胸前一疼,身子直直向后飞去。 正在梁仕铭惊慌失措之时,好在一旁赵凡山眼疾手快,当即冲过去将他拦下。 “梁公子,你没事吧?”赵凡山盯着梁仕铭的胸口,担心地问道。 摸了摸前胸,梁仕铭紧摇头道:“我没......” 此刻不待梁仕铭再说下去,二人便听到大师兄秦承天洞喝一声道:“孽畜,哪里逃!?本道先拿你开刀!” 二人紧一眼看去,见秦承天所指正是阵前那只前爪受伤的猞猁精。此时见它似是正要撤回本阵,而秦承天单脚一点,身形腾起,已然手擎宝剑,风一般冲了上去。 剑锋所向,风声呼啸。 猞猁精刚及窜出一半距离,秦承天已然凌空杀到,手中寒芒一闪,直刺脖项。 眼见秦承天要将猞猁精置于死地,赵凡山眉关紧锁、满面不忍,而梁仕铭的内心却十分复杂,此时见唯一能指认自己的猞猁将要死去,本该庆幸的他,却怎样也高兴不起来,反倒有些揪心与不舍,此外他还有些疑惑,不解刚才猞猁在看到自己后,为何不变回人形当众指认呢? 此刻,不容梁仕铭再去多想,便见黑胖老者从身后抽出一物后,猛然向阵前一甩,口中喝道:“仙灵盖!疾!” 与此同时,众人紧听得“嗵嗵嗵!”连连三声巨响,便见黑胖老者手中法宝顿然变长、涨大,居然是一株巨大的仙灵芝。 仙灵芝的枝干自黑胖老者手中迅速伸长,冲向阵前,待到达猞猁身前,伞冠瞬间涨大犹若房屋大小,挡在了秦承天面前。 这草房大小的灵芝伞盖,通体紫红,周遭被一尺厚的红色气障所包裹,障中似有灵气漾动,往返游离、跳跃不停。 秦承天眼见得手,却不想此刻却被一株巨大灵芝挡住去路,唯恐冲撞有伤,他当即气游丹田、猛一较力,身形紧往后凌空一翻,这才勉强止住冲势,腾身半空片刻,才又落在地上。 见黑胖老者所祭法宝,乃是生长几百年的仙灵芝,秦承天当即用宝剑点指黑胖老者,骂道:“孽畜,你居然偷我青城仙灵芝,私炼法宝!” 黑胖老者当即收回仙灵盖,顺势将猞猁也拢了回来,转而,冲秦承天冷笑道:“笑话!太公望曾言: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你青城又有何不同?青城仙山,生灵共享!什么叫你的青城仙山?你身为青城五门人中的大师兄,竟如此自私自利、狂妄自大!方才居然还恬不知耻,说要用那猞猁开刀,端的是有辱道门!” 秦承天被黑胖老者一顿奚落,当即恼羞成怒,紧握手中宝剑,恶狠狠地点指道:“孽畜,少要狂妄!休要伶牙俐齿、诸多狡辩,今日我便毁你道行!让你知道知道,究竟何为狂妄自大!” 黑胖老者放声大笑道:“好,好!到底是大师兄,口气果然不小!这株仙灵芝,老朽已然修炼两百余年,前番闯关没有带来,便是怕被诸如你等,见利忘义之徒抢了去!而今日却是不同,既然你青城四位长老俱不在场,你也没有神剑可仰仗,那老朽便用此宝闯关便罢!” 黑胖老者身旁黄面道士不由得一怔,紧问道:“大师傅!今番率众道友前来,我们不是要找他青城讨要说法吗?你怎么忽然又要闯关了?” 黑胖老者斜盯着秦承天冷笑一声,冲黄面道士,道:“你还没看出来吗,他们本也没想与我等讲理,今日打得过,便是理!”说罢遂当先一步走上阵前。 见黑胖老者气焰嚣张,秦承天咬牙切齿道:“好话!打得过便是理!今日无须神剑,也不用长老前来!来来,多说无益,孽畜受死!” 秦承天话音未落,左手持剑背在身后,右手拿出一张灵符,双脚点地,身形一跃腾空,口中叱道:“ 三圣道君,天法随行; 煌煌神威,驱邪勿怠; 罡风,破邪!” 秦承天咒诀刚及念罢,紧将手中灵符顿空一散,口中紧道:“疾!” 紧随他这一声喊,但见脱手的灵符,瞬息化作两缕灵气,交替旋绕、直上青天! 片刻过后,却见那两缕灵气升腾过后,最终消失的天幕上,突然一闪,现出一黑、一白,两道幽云。 黑云,如碳似墨,白云,直耀二目。 两道幽云,瞬间旋绕、首尾相衔,围成了圆形。 继而,彼此追逐,越来越快、越来越疾。 渐渐,黑、白二云在空中形成了一幅变换不止的太极阴阳图! 本来被聚莹盏照亮的广场上,也因为空中的黑、白云团不断交互,而变得忽明忽暗。 梁仕铭双眉紧皱抬头看去,只见头顶变换不止的太极阴阳图中,正有光影闪跃不止,似是电光虬龙一般在环绕游走,见眼前秦承天所祭神法,虽不比茅山徐宗主所唤神雷,却也不由得让人震撼不已、惊恐满面。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三十一章 祸水东引 看到头顶惊骇异象,梁仕铭不由得暗暗惊叹秦承天,仙派大师兄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 此时青城众门人个个赞叹不已、欢呼不止,而对面的精怪阵营之中,大部分却已然惊慌失色、面露惊恐,唯有黑胖老者依旧镇定自若,但手中的那株仙灵芝却攥得更紧了,他二目紧盯天上的太极阴阳图,以及依旧停滞在半空的秦承天。 若说起初梁仕铭对这些潜心修法的青城仙怪,还有些怜悯同情之心的话,那么此时,当听到黑胖老者要依仗法宝强行闯关后,便越发觉得眼前的两方阵营,并没有对错、是非之分,不过是各有所图、各行其事罢了。 同时他还猜到黑胖老者今日并非是无畏无惧,冒失围山,而是早就做了打探,得知长老今日无暇现身,这才敢率众围山,想要趁乱获胜,闯关下山。并且,这黑胖老者也十分清楚,青城祖训规定没有掌教之令,青城门人不可擅自残杀青城精怪,因此便也更加有恃无恐,但谁料他竟碰上了胆敢违背祖训的秦承天,以及更加残忍、阴险的尤劲松。 想到这里,梁仕铭自认还是不要再去掺合、操心两派纷争为好,因为此刻两方阵营的统领,全都称他心意,无论是秦承天还是黑胖老者,显然都已经不再去提那所谓的‘指认’一事了。 想到自己能够撇清干系,梁仕铭瞬觉神情松缓,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此时又不禁对猞猁精感激不已,因为方才见猞猁精已将自己认出,虽不知究竟为何,但她毕竟没将自己偷采仙茶一事捅出。 此时紧一眼看去,见猞猁精在被黑胖老者救回后,此刻已然化为人形,正站在黄面道士身后。与其他精怪不同的是,此刻她并没有满眼惊恐地去看头顶异象,反而正向自己这边看来。 不解猞猁精是因记恨被七彩晶石笔所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直盯着自己,梁仕铭一愣,感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慌忙移开眼神抬头看去,此时见头顶云团所化的太极阴阳图更大了,于是紧向一旁同样抬头去看的赵凡山问道:“凡山,这,这是什么仙法?” 赵凡山满面凝神,道:“此乃三圣诀中的,罡风破邪!” 梁仕铭也听不太懂,紧又抬头看了看,问道:“看这气势,莫非你大师兄是要唤神雷吗?” 赵凡山双眉紧皱,微摇了摇头道:“神雷岂能轻易召来?罡风破邪,乃‘驱幻现形’之法,可让一众精怪现出原形!” 梁仕铭不解,紧问道:“现出原形?然后呢?” “然后?你以为只是现出原形这么简单?若被罡风破邪打到,不仅会瞬间晕厥现出原型,还要至少削去五十年的修为!” “五十年这么多!?”梁仕铭猛然一惊,紧又不解地问道,“如你所说,那野猪精已然修炼三百余年,我看大师兄也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莫非他能用此法,将三百年道行的精怪打出原形?” “那便要看施法者的能为和法宝威力了!梁公子莫要以年岁来推断能为,野畜修炼不比我青城仙派,我门中资质聪慧的弟子,若有良师益友帮扶,十年道修,便抵得上野畜潜修百余年!若另有法宝加持,那么二十余岁的年纪,打败拥有三百年道行的精怪,便也不在话下。” 闻听赵凡山如此说道,梁仕铭不及再去惊叹,即看到悬浮半空、双目沉闭的秦承天,此刻口中念念有词,掐诀左手按于持剑右手之上,猛将手中宝剑指向头顶太极阴阳图,紧见剑尖上一道灵气直冲天际,与头顶太极阴阳图相连,继而秦承天二目睁开,喝道:“罡风召来!” 紧随他一声洞喝,便见头顶太极阴阳图正中处,猛然冲出一道粗壮气旋,自半空直扎到阵前的地面上。 粗壮气旋,犹如两条巨龙一般交缠旋绕,连天接地,声势狂烈,将近处的梁仕铭、赵凡山、尤劲松吹得衣衫鼓鼓、两脚不稳。若非赵凡山一把揽住梁仕铭,他险些要被这突如其来的龙卷风吹跑,而尤劲松则被吹得身形乱晃,紧也跑到赵凡山身旁,死死地抓住赵凡山衣襟才勉强稳住。 三人身后不远处的苏欣雨,也被龙卷风吹得连连退出几步,她果断抽出宝剑扎住青石地板,这才稳住身形。她身后的青城众门人,虽距离龙卷风较远,却也不得不相互搀扶,这才勉强顶住风势。 与此同时,对面精怪阵营之中,除了黑胖老者依旧紧握手中仙灵芝站在原地,其他精怪早被刮得东倒西歪、慌作一团。 黑胖老者皱眉凝神地盯着龙卷风,面上虽然略显不屑,但双眼之中却透露出些许的恐慌之意,他身旁黄面道士紧抓着他宽大的花袍,早已满脸难看、惶恐不已。 虽然梁仕铭紧抓着赵凡山,稳住了身形,却依旧被飓风刮得浑身疼痛、耳鸣不止,此时见死抓着赵凡山衣襟蹲在脚旁的尤劲松,恨不得一脚将他踢走。 不知秦承天所召旋风何时结束,梁仕铭眯缝着双眼向半空看去,却见此刻衣衫鼓动的秦承天,猛将手中宝剑向众精怪方向指去,口中紧喝一声,道:“疾!” 随他一声喝叫,龙卷风在他手中剑诀指引之下,急向对面众精怪而去。 眼见滚滚龙旋,搅动着烟尘瞬息将至,黑胖老者面上一惊,不敢有所怠慢,口中当即默念咒法,紧将手中仙灵芝放空一抛,喝道:“仙灵柱!疾!” 只见黑胖老者抛向龙卷风的仙灵芝才一脱手,便顿然涨大、变粗,与上一次不同的是,此次仙灵芝并非用伞冠去抵挡迎威力巨大的龙卷风,而是伞冠朝上不停地加速旋转接近龙卷风,由于仙灵芝转速奇快,且所旋方向也与龙卷风一致,因此,即便这撼天震地的龙卷风威力无穷,却也无法将其吹走。 此时眼见两者将要相撞,梁仕铭不由得替黑胖老者捏一把汗,毕竟这龙卷风仅是秦承天所召的神法而已,但仙灵芝它本身却是一件法宝,而即便这法宝仙灵芝能够侥幸抵消龙卷风,还是免不了多少要受到些损伤,且看这来势汹汹的龙卷风,这普通无奇的仙灵芝也不一定能够获胜。 而出乎梁仕铭以及在场众人所料的是,就在仙灵芝与龙卷风相撞的一瞬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响,大家紧一眼看去,仙灵芝竟毫无声息地钻进了龙卷风的风眼之中。 此时此刻,远远望去,那接天连地的龙卷风,犹如净瓶一般,而净瓶中那通体紫红、旋转不止的仙灵芝,便犹若婀娜多姿的仙花圣卉一般,美艳多姿。 下一刻,钻入风眼中的仙灵芝,骤然停止转动,继而,又由慢至快,迅速转动起来。 但这一次它的转动,却与上一次大不相同,即便秦承天看了也不由得暗吃一惊。 因为这一次,仙灵芝的转动方向,竟然与龙卷风相反! 此时的梁仕铭看得清楚,感受也十分真切,由于龙卷风内部的仙灵芝不停转动,此时,风头见小,风势也渐弱。 而随着仙灵芝反向旋速,越来越快,以至于几乎辨别不出它的转动之时,梁仕铭便觉得方才耳边的呼呼风声已然不再,与此同时自己也无须抓着赵凡山的胳膊,已然可以自行站稳身形了。 一切仅在瞬息之间,此刻,龙卷风尚未触及到对面精怪,便渐渐消逝,直至无影了。而与此同时,众人便见头顶云团形成的太极阴阳图也消失不见,秦承天也被迫收起法式,落到了地上。 半空中,只留下一株巨大的仙灵芝仍自旋转不停,此刻,赢了一阵的黑胖老者,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当即点手一召,将仙灵芝收入掌中,他面上凝重非常,眼神之中若有所失一般。而他身旁的黄面道士,这时已从惶恐中恢复过来,紧捋了捋散乱的头发,冲秦承天咧嘴大笑不止。 眼见大师兄秦承天召来势汹汹的龙卷风,居然未及接触到对面精怪,便被对方黑胖老者法宝打消,此时梁仕铭听到身后青城众门人低语不止,有失望也有埋怨,而更多的则是惴惴不安。 此刻,苏欣雨急忙跑向秦承天,来到他身旁关心道:“师兄,你,你没事吧?” 此时的秦承天满面难看,心中恼怒不已,但面对苏欣雨他却不露声色,只长袖一甩,冲她道,“不碍事,你速回本阵!”转而又冲着对面黑胖老者,点手喝道:“好!厉害!你拼上自己法宝削去五十年功法,也要与我相拼,值吗?你以为如此便能闯关下山不成?” 黑胖老者也不示弱,强装欢颜驳道:“哈哈,无妨无妨!今日,我与身后众仙友能有幸看到青城大师兄两次祭出‘三圣诀’,纵是我这法宝再削去五十年功法,又有何妨!?”黑胖老者笑罢,转而指向秦承天身后不远处的梁仕铭,冲他道,“你身为五门人之首,可不能只炼道,不修德啊!方才你第一次祭出‘三圣诀’,便被你身后那少年打断,莫非还看不出,你之所作所为,不得人心吗!?” 黑胖老者说罢,梁仕铭顿然打了个激灵,与此同时,便见秦承天手握宝剑,二眉倒竖回身向自己看来!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太炎圣咒 “狗东西!”梁仕铭切齿地瞪着黑胖老者在心中恶骂道,与此同时,即看到秦承天猛然回过头来,二眉倒竖地瞪着自己,梁仕铭不由得身子一颤,急忙低下头去。 在与陆野子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他几乎从未与他人恶言相向,但这一次,他实在忍耐不下。 早在秦承天与黑胖老者斗法之时,他便认为自己已然跳出了纷争的漩涡,心中暗觉侥幸不已,但此刻野猪精的这一声挑唆,却又让他不得不去面对大师兄秦承天的怒视。 “凡山!” 梁仕铭见秦承天瞪了自己片刻,却未对自己如何,转而冲赵凡山喊了一嗓子。 “师兄!”赵凡山紧回道。 “把你手中碧波翻鳞剑借与为兄!今日我定要削它妖首,解我心头之恨!”秦承天指着对面黑胖老者气道。 闻听大师兄要借自己的法宝去斩杀这些精怪,赵凡山看着手中碧波翻鳞剑,犹豫道:“这......” 见赵凡山居然犹豫不决,秦承天二目圆睁,高声喝道:“快!” 与此同时,梁仕铭便见秦承天紧探出左手,冲赵凡山的方向猛然一抓,似是要用神法隔空取物,而赵凡山手中的碧波翻鳞剑瞬时抖动不止,却依然没有飞出他的手心。 见用神法没能从赵凡山手中取来碧波翻鳞剑,秦承天大怒,紧冲赵凡山洞喝一声,道:“赵凡山!松手!” 赵凡山身子一颤,满眼为难地看着秦承天,他终究是不敢违背师兄之命,叹息了一声后,不得不微微松手,而下一刻,碧波翻鳞剑便瞬间离手,飞入秦承天的掌中。 此刻,见秦承天手持一根三尺三寸,形似柳条的法宝在手,黑胖老者不由得一怔,低声叫道:“不好!” 他身旁黄面道士不解地问道:“大师傅!你有仙灵芝在手,还怕那根柳条不成?” 黑胖老者二眉紧皱,斥道:“你懂什么!?今日他青城一派未请神剑下山,我本没有忌惮,但这柳条,却是非同寻常!” 黄面道士不屑地道:“方才他师弟赵凡山便用此柳条与我方对阵,却也未见有何出奇之处啊!” 黑胖老者盯着秦承天,似有忌惮地道:“那是他心存不忍,未动杀机!你知这柳条是什么?” 黄面道士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乃是青城大长老,鼎海仙士早先所用法宝,名为碧波翻鳞剑!” 闻听是大长老所炼法宝,黄面道士不禁咽了口唾沫,惶恐地问道:“那,那你能是敌手吗?” 黑胖老者冷哼一声道:“是不是敌手,打了才知道!莫非你忘了,此山上修法的精怪久受他青城一门压迫,今日你我受众仙友之托,成败便此一举,老朽来了也没打算全身而退!” 黄面道士听罢,脸上涌出恐慌神色,看着对面气势汹汹的青城大师兄秦承天,两脚不自觉地微微向后撤去。 此时,秦承天单手擎起碧波翻鳞剑,身形一矮,刚要腾身而起,苏欣雨边喊着边冲他跑去,道:“师兄!不要!” 见苏欣雨从身旁跑过,直奔秦承天而去,梁仕铭深知她爱慕秦承天,此时定是去助他一臂之力,见她来到秦承天身后未及说话,秦承天却猛然回头责备道:“你来做什么!?” 苏欣雨关心地道:“师兄!方才你已然耗费不少气力!这猪妖道行不浅,又有仙灵芝在手,而你今番下山却没有请来神剑......依我看,还是听劲松之言,我青城五门人合阵‘青城诀’......” “不用!”不待她说完,秦承天当即打断道,“凡山的碧波翻鳞剑乃恩师所炼,虽不及神剑,却也神法无穷,我借助法宝定可取胜!你且退下,今日非要当众削掉那野猪精的妖首不可,不然我青城大师兄的颜面,又将放在何处!?” “师兄......” “退下!”秦承天洞喝一声,两臂一展,周身气旋顿起,将苏欣雨向后推出几丈开外,转而他身形一矮,两脚点地,登时腾身半空。 此时,天色虽将破晓,但聚莹盏上方天幕,却依旧洞黑一片。 此一番,秦承天故技重施,手中碧波翻鳞剑直指天际,紧随他念咒驱法,便听到天际之上一声轰鸣,但见一道金光忽然冲破洞黑天幕,继而第两道、第三道......瞬息之间,无数金光撕扯着天幕,并最终出现了一张金光璀璨的巨型圆盘来。 金色圆盘,宛如铜镜一般,将洞黑天幕瞬间照亮,金光耀眼、不可直视。而在圆盘笼罩之下的人、景、物皆被映得金光闪闪。 此刻广场众人皆惊恐不已,梁仕铭也不例外,不知眼前这青城大师兄又要使出何种神法。看着如今广场上的众人都变成了金人模样,不由得心中一阵惶恐。 这时,梁仕铭见身旁赵凡山看着天空金色圆盘入了神,满面忧愁的一字一顿地道:“太炎咒!” “太炎咒又是什么?厉害吗!?”梁仕铭惊问道。 此刻听到梁仕铭的声音,赵凡山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转而一脸惊慌地道:“快,快后退!” 不解他为何如此慌乱,梁仕铭一愣,没及再去多问,便被他紧拉着,与尤劲松慌忙向后撤去,途中赵凡山又让尤劲松搀扶着苏欣雨,四人一道撤回到本阵之中。 来到青城阵营之中,梁仕铭见此时众人全都抬头盯着天空金色圆盘,有的面露惊恐、有的兴奋不已,他搜寻着一张张面孔,终于在第二排的远端看到了马凌云。 梁仕铭见此刻马凌云也在抬头看着空中神法,但在她的面上既看不到惊恐,也没有兴奋,却是一副抑制不住的渴望之态。 这时看到马凌云,梁仕铭顿觉犹如严冬里的暖风一般,心底欢喜不已,刚才的惊慌与失措,也都抛洒一空,毕竟他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寻她。 梁仕铭偷偷地挪动双脚,想要趁着大家凝视头顶神法之际去找马凌云,而就在他刚刚迈出一只脚时,却听到天空传来一记震彻肝胆的炸裂声,与此同时,身边众人也都不禁惊叫不止。 梁仕铭紧抬头看去,不由得蓦然大惊! 只见半空中的金色圆盘,中心处被炸开了一个深坑,深坑之内有三道蓝色神火首位相连、旋烧不止。 瞬息之间,三道神火便将整个金色圆盘熔为金浆,方才还犹若铜镜的金色圆盘,此刻竟宛如熔炉一般,其间被融化的红色金浆翻滚不止、焰气蒸腾...... 此时此刻,天幕下、广场上,人、景、物,也全由方才的灿金,变为了如今熔红一派。 见头顶的神法,仿若火焰悬天一般,梁仕铭不禁感到有些恐慌,而下一刻,更令他恐慌的是看到空中的熔炉,正开始缓缓转动...... 随着越转越快,其间沸腾的红色金浆也翻滚得越加剧烈。 眼见空中大熔炉里沸腾的金浆,晃晃荡荡,随时可能会溢出洒下,梁仕铭不禁心头一紧,此刻见身旁众人早也屏气凝神、一语不发,仿似都在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须臾,那一刻瞬间即至! 只见腾身空中、剑指天幕的秦承天,此刻已被头顶金浆映得满身通红,而手中的那柄碧波翻鳞剑,也由原本的碧绿之色转为了通体炽红。此时的碧波翻鳞剑在他手里颤抖不止,而剑尖之上一缕焰气直连天际熔炉。 此时秦承天似是单手已然把持不住剑身,忙用两手握住,紧跟着洞喝一声:“疾!”继而两手持剑,奋力向下一挥,遥指精怪阵营中最前排的黑胖老者。 听到秦承天‘疾’字出口,梁仕铭便见天空飞速旋转的熔炉之中,沸沸腾腾的金浆水面上猛然冒出一个巨泡,而随着“噗!”的一声闷响,巨泡破开,蓦地从中射出一滩火红色的金浆,疾向精怪阵营砸去...... 远看金浆,辨不出大小,直到临近半空,方见竟大如牛犊一般。火红的金浆,破风俯冲,途经空气也都灼烧起来。 见此异象,梁仕铭吓得猛然一抖,急向对面看去,只见此时猞猁精正躲在黑胖老者身后,而一旁黄面道士早已没了踪影。 面对从天而降、汹涌灼烧的金浆,黑胖老者神色凝重,额角青筋颤抖不止,他慌忙聚气凝神,猛然断喝一声,祭出了手中法宝,仙灵芝。 仙灵芝才一脱手便迅速涨大,伞盖刚及罩住本阵,金浆便夹风而至...... “嗵!” 紧随一记巨大的碰撞声响,金浆重重地砸在了撑起的伞盖上,伞盖外围的一层红色灵气,当即被砸掉了一块,黑胖老者心头猛然一疼,身后猞猁精所化女子也不由得惊叫出声。 金浆撞击伞盖,顿时飞花四溅,如瀑流一般自半空缓缓落下,笼罩大片方圆,甚至连方才梁仕铭、赵凡山所在的青石板,也被灼得冒出阵阵青烟。 “好厉害!”梁仕铭心惊胆战地喃喃道。 而就在周围大多数青城门人同梁仕铭一样被神法所撼,仍在愣神之时,半空中,秦承天猛然咬破舌尖、血喷剑尖,但见他周身狂风顿起,吹得他发散衣开,而与此同时,他的双眼竟变成了亮点猩红!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三十三章 神血秘术 风口之中,秦承天迎风怒吼。 这吼声直把梁仕铭吓了一跳,因为起初他只听到了满是的愤怒,继而竟从其中听出了无尽的悲怨,像是赴死一般的绝望! 看着半空披头散发的秦承天,梁仕铭紧冲身旁赵凡山问道:“凡山,你大师兄好像,有点反常啊!” 赵凡山惊恐地看着半空驱法的秦承天片刻,猛然叫道:“不好!他要拼命!” “啊?你说他怎么了!?”碍于空中神法轰鸣不止,梁仕铭紧又大声问道。 不待赵凡山开口,另一旁苏欣雨似也看出了端倪,紧问道:“二师兄!大师兄他......” 赵凡山满眼惶恐地看着半空中的秦承天,不自禁地一字一顿道:“神血术!” 不知赵凡山所言‘神血术’是何神法,梁仕铭刚及去问,却见一旁苏欣雨听到后,顿时慌了神,当即失声喊道:“什么!?难道是二长老传于我青城五门人的......神血术!?” 见苏欣雨大喊神血术,赵凡山一怔,慌忙让她收声,紧忧心地向身旁看去,见没人听到,这才放下心来。 看到二人此时反应,梁仕铭便也猜到,赵凡山所言神血术,必定非同寻常,且似是对本体有伤。 此时苏欣雨抬头看着秦承天,痛苦地问道:“他,他为何要用此咒法!?” 赵凡山叹息一声,痛心疾首道:“此番下山,大师兄若将法宝带在身边,方才那记‘罡风破邪’便足以击溃一众精怪!即便大师兄修为不济,且野猪精又有仙灵芝在手,却也不至于被对方化了神法。大师兄心中恼怒,便借走我的碧波翻鳞剑使出太炎咒,怎奈此法宝他从未修过,无法使出全神。没想到他求胜心切,居然祭出‘神血术’强硬地打开内丹信门,让体内神法与手中碧波翻鳞剑相通,藉此蛮横地达到‘人剑合一’!” 闻听赵凡山此番玄妙言语,梁仕铭自认秦承天所为,该是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似乎并没有什么坏处,紧不解地问道:“如今,大师兄人剑合一、神法超凡,便能如他所愿打败野猪精,你却为何这般焦虑?” 赵凡山长叹一声,道:“你又懂得什么?他是在舍命一搏!若能一招制敌,分出胜负还好,若是与对方相持不下,恐怕他手中的碧波翻鳞剑,会将他体内神法掏空,直到内丹枯竭、魂飞魄散方止!” 梁仕铭听后大吃一惊,看着空中兀自施法的秦承天,不禁暗叹这青城大师兄,为了自己不在门人面前丢失颜面,竟甘愿拼上性命。 此时苏欣雨几乎要急哭了,双脚无助地跺着地面,焦急地冲赵凡山叫道:“怎么办,这该怎么办啊!?” 为怕其他门人发现异样,赵凡山急忙劝住她,道:“只有稳妥地将他所施太炎咒止住,继而关上他的内丹信门才行,可......可如今师父、师叔全不在场,以你我之修为,根本帮不了他!恐怕......就只能寄望于他一招制敌,打败那野猪精了!” 赵凡山说罢,苏欣雨当即杏眼圆睁地叫道:“不行!我要去帮他!”说罢即要拎着宝剑向阵前冲去。 赵凡山一把拉住她,急道:“神法禁忌!不可乱来!你现在上去,非但会被神法所伤,还会害了大师兄!若是他顾忌于你,从而乱了心神,难免不会神魂飞离、万劫不复!” “不!我不......”苏欣雨刚要再去挣扎,此时却被空中神法惊呆了...... 原来,随着秦承天祭出‘神血术’从而人剑合一后,他体内神法也源源不断地涌入碧波翻鳞剑,剑身即也通红似火、蓝焰灼烧。而在他手中神法超然的碧波翻鳞剑指引下,天空熔炉中的巨泡越冒越多,随着熔炉越转越快,此时数十滩如牛犊大小的金浆,竟似倒豆子一般,接连地向地面精怪阵营砸去...... 见此神法,不单梁仕铭和赵凡山,即便苏欣雨也停止了挣闹,满眼惊恐地看着空中犹如流星般的金浆,正裹挟着炽热火焰,向着仙灵芝的方向俯冲而下! 而顺着金浆所冲方向,梁仕铭惊奇地发现,精怪阵营之中,黑胖老者身后原本挤满的精怪,此时却仅有猞猁所化女子,以及她后面的两个精怪,还怯生生地站在原地。其他精怪,包括黄面道士,却已然不见踪影,想必定是在第一滩金浆打下之后,便已望风而逃了。在两个精怪身后远处,还有一些未及逃离的野兽,此刻被吓得伏身倒地,动弹不得。 此时猞猁女回头看到本阵已然溃逃,紧拍了拍黑胖老者的肩膀,黑胖老者似是早已明了,苦叹一声微摇了摇头,二目露出不甘的神色,但下一刻,即满眼坚毅地盯着空中,那密密麻麻将要袭来的炽热金浆。 此刻梁仕铭不再去记恨黑胖老者了,看着漫天而降的金浆,犹若灭世之灾相仿,麻木地认为,他该是活不了多久了。 忽然,梁仕铭的目光重又回到了黑胖老者身后,猞猁女的身上,这一刻,他忽然感到一阵自责,认为自己不该如此麻木地去看待精怪的生死,放下黑胖老者不说,毕竟这猞猁女自始至终并未‘出卖’自己。 想到这里,梁仕铭不禁又替他二人担忧起来,不解因何还不逃走,难道因为修为高深,又有仙灵芝在手,便有恃无恐?若果真如此,大师兄秦承天必然无法一招制胜,岂非是有性命之忧? 此刻,不待梁仕铭再去多想,“嗵!”的一声巨响,第一滩金浆已然击中仙灵芝的伞盖,打破了伞盖外围的一块红色灵气,继而便弹向四处、金花飞溅。 梁仕铭身子一颤,吓了一跳,未及平复心绪,眼见第二滩金浆紧跟着砸下! 此时黑胖老者紧咬牙关,两手摆决,猛往身前一推,但见一道黑色气障,补在了伞盖内壁。与此同时第二滩金浆砸下,正与第一滩金浆落点重合,重重地砸在了失去红色灵气的伞盖上,当即将伞盖击穿!所幸,伞盖内壁有黑胖老者所布气障,金浆打在黑色气障上被弹开,点点碎浆飞溅四处...... 不容喘息,第三滩、第四滩......全部十余滩金浆相继而至,只听得“嗵、嗵、嗵......嗵!”巨大声响,在青石广场上连连炸开,震耳欲聋! 就在接连十几记声响过后,梁仕铭急忙看去,仙灵芝被撞退了一丈多,此刻周身红色灵气全被打掉,伞盖也已是千疮百孔。 这期间,伞盖之下,黑胖老者一直两手注力,抵住仙灵芝,怎奈却是抵挡不过,被数十滩金浆砸得连连后退不止,猞猁女也曾助他一臂之力,却也无济于事,反被震得口吐鲜血,瘫坐在他的脚边。而身后仅剩的两个精怪,此时也已然遁身逃离了。 此时此刻,十余滩金浆被弹向半空,四溅的金花和青烟,犹如连天飞雪一般,布满整个广场,令人眼花缭乱,震撼不已! 见经此一轮疯狂打击过后,黑胖老者依然强韧不倒、苦苦支撑,赵凡山、苏欣雨不禁一脸惊恐。 梁仕铭看得出来,他二人是在担心秦承天。若这位大师兄继续强硬施法,恐会将内丹耗竭、毙命当场。 梁仕铭紧又向对面看去,只见伞盖之下,黑胖老者正抬头警觉地看着半空熔炉,他身前千疮百孔、破烂不堪的法宝仙灵芝,也不知还能抵挡多久。 此时,青城众门人看着神法过后的漫天金花,都在为大师兄的绝顶修为雀跃不止,尤劲松也兴高采烈地冲着半空秦承天连连欢呼。而在梁仕铭看来,这看似美艳绝伦的漫天金花,实则在预示着死亡,不管是秦承天耗尽神法而死,还是黑胖老者法宝被破而亡,总让他感觉有些不如人意。 梁仕铭自认,他本不该有这种摇摆不定的态度,无论是为了求仙救父,还是因为马凌云,他都应该毅然决然地站在青城仙派一边,去看待这场生死之战。然而此刻,他却不知为何,竟对两个精怪心生怜悯,也许,是当他看到猞猁女,想到自己与这场争斗间的丝丝联系后,不禁有些内疚吧。 十余滩炽热的金浆砸下后,众人见半空中二目猩红的大师兄秦承天,猛然又是一吼,紧见一道真气自他手臂涌向紧握的碧波翻鳞剑,恰似火上浇油一般,剑身蓝焰灼烧得更旺了!而众人没有看到的是,狂风裹挟之中,秦承天已然二目渗血,狂暴至极了! 有些门人似是看出了大师兄的异样,却又不大明了,即想向赵凡山询问缘由。 此时,赵凡山因见大师兄一番神法过后,仍未将野猪精打败,正自焦躁不已,而身旁苏欣雨则也慌乱不堪,拉着他连连催问道:“二师兄,怎么办,怎么办?你想想办法呀!” 二人正说之际,梁仕铭见有一名青城门人走来,当即支会二人一声,赵凡山当即闭口不语,苏欣雨也紧擦干眼泪,把脸转向了一旁。 “凡山!大师兄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啊?”门人问道。 “大师兄在调动真气,估计再有一击便可降服妖障。”赵凡山不动声色地回道。 “我青城仙派,乃名门正道,可为何却见大师兄两眼猩红,似在施展邪法一般?” “这......” 见赵凡山猛然一怔,不知如何答复,梁仕铭紧道:“什么猩红!?那是神法映的!” “神法映的?”门人一愣,紧看着梁仕铭,嗤笑一声,道,“你乃寻常百姓,又懂得什么?就不要说笑了!” “他说得对!”赵凡山打断道,“太炎咒,乃精火之法,大师兄修为高深,故而二目深红。你不必再猜,如今大师兄专注施法,你等不可妄动,速归本阵去吧。” 经赵凡山催促,门人才不情愿地离去,此时梁仕铭见尤劲松也一脸狐疑地跑了上来。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三十四章 解救之法 “师姐,怎么了?”尤劲松跑过来,走到两眼泛红的苏欣雨面前问道。 苏欣雨本就忧心不已,这时经尤劲松一问,不由得泪如雨下,刚要开口,却被赵凡山拦下。就在苏欣雨要与赵凡山辩驳之际,梁仕铭却看到马凌云也走了上来,见师姐泪流不止,紧上前关心地问道:“欣雨师姐,你怎么了?” 苏欣雨一把将她的手推开,气道:“不用你管!” 看到马凌云被师姐苏欣雨没来由地呵斥,梁仕铭不禁有些心疼,此时见马凌云似是已然习惯,也不生气,只怯生生地站在师姐身旁,低头不语。 就在梁仕铭盯看马凌云之时,一旁尤劲松也满脸不悦地狠瞪着他,梁仕铭觉察后,当即毫不示弱地狠瞪了回去,此刻他已然忘记,面前尤劲松乃是可以驾驭神剑的青城弟子。 虽不满梁仕铭,但碍于众人在场,尤劲松也不好发作,转而气哼哼地冲赵凡山道:“二师兄,到底发生何事?依我看,这初来青城的梁公子都已然知晓,你却唯独瞒着我与小师妹,这恐怕不好吧!?” “你不用问!”赵凡山紧斥道,转而又抬头向半空大师兄看去。 被赵凡山训斥,尤劲松也不敢顶撞,撇了撇嘴,紧顺着赵凡山的目光看向半空大师兄,片刻后,猛然问道:“难道大师兄出事了!?” 赵凡山猛然一怔,紧道:“小点声!” 尤劲松一愣,小声问道:“难道被我说中了?” 苏欣雨焦急地冲赵凡山道:“二师兄,劲松不是外人,还是将此事告诉他吧,兴许能帮着想想办法。” 听了苏欣雨之言,尤劲松逾加好奇了,紧拍了拍胸脯,道:“二师兄,不管怎样我也是青城五门人之一!此番下山,我等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何难事,师弟我甘愿共同担当!” 见尤劲松在一番慷慨陈词过后,紧得意地向马凌云看去,只是如今马凌云却依旧低着头,呆呆地盯着地面,即便如此,梁仕铭还是心中不悦,满眼怒火地冲他冷哼了一声! 在梁仕铭看来,对于虚荣逞强,且自私卑鄙的尤劲松来说,哪怕被他目光扫上一眼,便可称得上亵渎! 听了尤劲松之言,赵凡山眉关紧皱,思索片刻后,便将大师兄秦承天使用古法仙士所授秘术——神血术,强开内丹信门、蛮横人剑合一,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尤劲松听罢蓦然大惊,而马凌云也惊讶地抬起了头。 看了眼半空施法的大师兄,尤劲松急道:“我这便回山请来师父、师叔!若大师兄有个三长两短,你我几人全都脱不了干系!” 赵凡山紧摇了摇头,道:“长老们都在三清殿与掌教密会,正在紧要关头,去也枉然!况且......此事关乎大师兄在我青城一门中的威望!除我几人,便再不能让他人知晓!如今......”赵凡山说着抬头向空中看去,又看了看对面仅剩的黑胖老者与猞猁精,喃喃道,“只这一种方法!” 赵凡山说罢,众人全都沉默不语,虽然赵凡山没有说明,但大家也十分清楚,他所指正是大师兄秦承天,袭承大长老门主之位一事。在掌教青玄仙长坐化飞升后,不出意外的话,继任掌教之位的便是,大长老鼎海仙士。而大长老原来一门,便会由大师兄秦承天所领。 在大长老眼中,大师兄秦承天一向持重练达、勤炼苦学,也被寄望很高,如今若知他先是斗法不利,而后竟不计后果、以死相搏,定会对他造成莫大的影响! 此时听到赵凡山有解救之法,苏欣雨率先问道:“二师兄,有什么方法可救大师兄?” 赵凡山皱眉道:“此法,有些冒险!” 此时众人见半空中,大师兄秦承天再一次双手高举擎满神法的碧波翻鳞剑,而这一次,剑尖与天际熔炉相连的那道焰气,也更加得粗壮了! 眼见熔炉转速加快,而沸腾的金浆水面上也逾加躁动不已,苏欣雨急道:“快说啊!他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见大师兄再次调动真气施法,赵凡山指向对面残破的仙灵芝,紧对众人道:“野猪精修为与大师兄相当,怎奈手中法宝太强!如今它仙灵芝受损,身后精怪也已逃离,所剩野兽俱都胆怯呆滞,我等便趁它防范大师兄无暇他顾之际,消耗它的气力,若能坏了它的法宝便更好,如此它必败无疑!” 苏欣雨当即拔剑在手,抖擞精神地催道:“二师兄,如你所说,我们速速行动!” “师姐莫急!”尤劲松拦下苏欣雨,紧冲赵凡山质问道,“二师兄,此法太过凶险!若在你我扰袭之中,大师兄的神法却忽然落下,我们岂非全都要死!?” 赵凡山眉关紧皱,道:“所以,此一番我们定要在大师兄神法袭来前离开,切记不要恋战,休被神法所伤!” 赵凡山说罢,不再理会尤劲松,转而快步向一旁青城门人走去,从一名弟子手中借来一把宝剑。 而此刻苏欣雨则气哼哼地对尤劲松斥道:“胆小鬼!大师兄平时那么宠你,莫非此时你竟怕了不成?” 尤劲松一怔,见苏欣雨与马凌云都在盯着自己,当即切齿道:“我,我哪有?上就上!”说罢也拔出了手中宝剑。 此时眼见四人持剑在手,将要动身,梁仕铭心中却不禁慌乱起来。 他见识过‘太炎咒’那震彻天地的威力,料想此行凶险,不禁替马凌云担忧起来,而除此以外,他紧又想到了猞猁女! 眼见野猪精如今已然支撑不下,若再被侵扰,定会被神法打中而葬身火海,只可惜那无辜善良的猞猁女,至今没有逃离,仍受伤坐在地上......想到猞猁女将要受到牵连,而死于非命,梁仕铭在为马凌云忧心的同时,紧又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最开始他本想要置身事外,没成想如今反倒又给自己惹来心烦,顿感困扰不已。 此刻,他看着身前刚刚走出几步的四人,急道:“等等!” 四人闻声停下,赵凡山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梁仕铭,问道:“梁公子,何事?” “你......我......她.......”梁仕铭支吾半晌,不知该如何开口,特别是当此刻迎着苏欣雨与尤劲松二人凌厉的眼神,他更加无法提及马凌云,转而索性道,“能放了那猞猁精吗?” “梁公子所指,可是野猪精身后的猞猁么?”赵凡山问道。 “管它什么精!?”不待梁仕铭开口,尤劲松狠瞪了他一眼,冲赵凡山道,“我们速去坏了那仙灵芝,待大师兄神法落下,所有精怪都,得给死!!” 梁仕铭没去理会尤劲松,看了眼马凌云,紧又问道:“凡山,还有没有其他方法能救大师兄,你们......你们不去行吗?” 赵凡山紧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想这样,除非有修为高深之人,能收回太炎咒,帮大师兄脱离险境!但眼前即便我四人联手也无法做到!好了,梁公子速速后退,小心为上!” 赵凡山说罢,紧看向半空中依旧蛮横聚神的大师兄,以及天际之上,那快速旋转、沸腾不止的熔炉。 继而,他环视众人,紧道:“欣雨、劲松!时间不多,我们三人速速冲上去!” 苏欣雨一怔,紧杏眼圆睁地质问道:“五师妹呢!?她为何不用去?” 马凌云也一愣,不解地看着赵凡山。 而此刻梁仕铭,却感到欣喜不已! 这时尤劲松紧也劝道:“欣雨师姐!五师妹修为不济,帮不上忙,还是不让她去了吧!” 苏欣雨指着尤劲松的鼻子,斥道:“你小子平时护着她就算了,怎么此刻还......” “好了!”赵凡山当即喝止二人,道,“此行我们又不是去合阵,三人便可!上!” 赵凡山一声令下,当即与尤劲松冲了出去,苏欣雨回头白了马凌云一眼,紧也跟了上去。 梁仕铭自觉庆幸不已,紧走到马凌云身旁,刚要说话,却见她满脸委屈地看着远去的三人,鼻子一酸,两行珠泪,滴滴滑落。 梁仕铭不解地安慰道:“你,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因为师姐欺负你......” 马凌云并不答话,紧擦了擦眼泪,看着远处三人,轻咬朱唇道:“我也要去!” 此刻不待梁仕铭反应,便见马凌云手持宝剑冲了上去。 “哎!你......”梁仕铭刚要去追,却被身后一人拽了回来。 “陆道长!?你什么时候来的?”梁仕铭一惊,见陆野子正满脸焦虑地站在身后。 “早来了!就在后排!”陆野子指了指身后的青城本阵道,继而紧又斥道,“眼下他们都上去了,趁此时机还不脱身,等什么呢!?” “去哪?” 陆野子没好气地道:“随便!照壁墙,山门里都行,实在不行我们趁着马上天亮爬上山!总之速速离开此地!依我看,今天的事要闹大!” 梁仕铭紧摇了摇头,指着刚刚跑出去的马凌云,激动地道:“不,不!她去了会有危险!还有那大山猫......”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那么多!?快跟我走!”不待梁仕铭再说下去,陆野子紧将他向后拽去,只是...... 此时无论陆野子如何使力,却都拽不动梁仕铭,仿佛他两脚生根一般。 陆野子心中气恼不过,当即训斥道:“你小子长本事了是不是!?你这也管,那也管,你能管得了什么?除非是跟道爷我蛮横斗嘴罢了!你还能干些什么!?” 经陆野子一番呵斥,梁仕铭满脸涨红地解释道:“道长,不,不是!我,我没有......” 忽然间,梁仕铭发现在自己语无伦次的一番言语过后,此刻,陆野子竟两眼发呆地盯着......自己的胸口! 梁仕铭紧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胸口衣衫之下,正泛着七彩光芒!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三十五章 驱动神器 看着胸口衣衫下透出的七彩光芒,此刻不仅梁仕铭,就连陆野子也知道,这正是金娇所赠的七彩晶石笔。而他二人不知道的却是,就在刚才陆野子拽着梁仕铭逃离之时,陆野子腰间的铜铃,又发出了轻微声响。但二人一直在争执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特别是梁仕铭。 此刻,看着自己胸前的光芒,梁仕铭当即感到怀里的七彩晶石笔,突然散出一阵凉意,瞬间便自胸口袭遍了全身。 似是堕入冰窟一般,梁仕铭感到奇冷无比,不由得一哆嗦,继而竟惊奇地发现,怀中的七彩晶石笔竟从衣服下窜了出来,转而幽幽地悬在半空,停在自己面前。 “啊!”他不由得惊出了声,惶恐之中,紧向陆野子看去,却见陆野子也是一副瞠目结舌,惊慌失措的样子。 不待停顿,他忙又向身后几丈外的青城阵营看去,他害怕眼前异象被别人发现,所幸他的身子挡着悬空的七彩晶石笔,后面没有人可以看到,而此刻也没人去在意他面前的七彩晶石笔,因为就在赵凡山一行人向阵前冲去后,青城众门人都在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们四人! 此刻见并无他人发现,梁仕铭才微微放下心来,但对于面前七彩晶石笔的异动,却还是依旧无法理解,忽然间,他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金娇!”梁仕铭忽然惊道。 “金娇?”陆野子不解地紧问道。 梁仕铭连连点头道:“是是,就是她!金娇就在附近!也许就是她在操纵这杆七彩晶石笔......又或者,是这七彩晶石笔感受到了附近的金娇,这才有此种反应!” 梁仕铭的语速极快,语气中也透出十分地肯定,说罢他急忙向四下看去...... 但是,此时除了身后的青城一众弟子外,四下便是一望无垠的开阔广场,又哪里有金娇的身影。 见自己所期落空,梁仕铭却并未有丝毫的失望,因为面前悬浮的七彩晶石笔,让他此刻感受到的只有万分的惊奇与不解! 看着悬浮的七彩晶石笔,陆野子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紧问道:“你方才有没有,做过什么?手诀!?咒语!?” 梁仕铭紧摇了摇头道:“没有!” 陆野子想了想,满眼疑惑地又问道:“那心里呢?你心里有没有想着什么?” “想什么?”梁仕铭一愣,紧抬头看向空中沸腾不止的熔炉看去,不假思索地道,“我是想停下那神法,救下赵凡山的大师兄!如此一来,马凌云便不会涉身险境,而猞猁精也不会......唉!如你所说,我也只能想一想,什么也干不了!” “啊!”梁仕铭话音未落,他与陆野子不约而同的又是一惊! 因为,就在梁仕铭向陆野子诉说心中所想之时,悬于二人面前的七彩晶石笔,竟毫无征兆地......一飞冲天! 似闪!似电!七彩晶石笔自二人面前冲飞,直将二人头发、衣带,特别是陆野子嘴角上七零八落的狗油胡,刮得连连飘摆不停。 “这这这......”看着瞬间直飞冲天的七彩晶石笔,陆野子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紧又满眼惊恐地看向梁仕铭,想从他那里得到些答案。 见陆野子惊恐且疑惑地看过来,似是怀疑自己有所隐瞒,梁仕铭自认到现在自己也还一头雾水,此刻也唯有满脸无辜、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二人,大眼瞪小眼,对视片刻。 此时梁仕铭猛然一惊,想到身后还站着青城众门人,忙担忧地回身看去。 似是由于七彩晶石笔飞升得太过迅速,此时见身后众人并未发觉,梁仕铭又一次放下心来,这时刚要回头去与陆野子解释,却被陆野子一把拉过去,指着空中急道:“看!” 顺着陆野子所指方向,梁仕铭见七彩晶石笔已然飞向远空,这时仅能看到一个小黑点,而顺着它飞去的方向看去,梁仕铭惊恐地发现,它的目标正是熔炉! “不好!”梁仕铭不由得苦叫一声。因为他十分清楚,天际上那金浆翻滚、旋转不止的熔炉,乃大师兄使用‘神血术’调动体内全部神法施展的‘太炎咒’。以他来看,纵然是精铁磐石,若进入火红的熔炉之中,也会被瞬间溶化!而这七彩晶石笔,却是金娇留给他的唯一信物。 眨眼之间,梁仕铭便见‘黑点’已然飞临熔炉之上,而正在此时,大师兄的神法也再次驱动,熔炉中一个巨大的气泡再一次冒了起来! 眼见气泡越涨越大,金浆也将再一次砸向地面,梁仕铭心急如焚,忙向阵前看去。 此时马凌云已跟着赵凡山一行人来到黑胖老者近前,由于他正面有法宝仙灵芝,几人便轮番从侧面发起攻击。 而为保身边受伤在地的猞猁女,黑胖老者先是用黑障护住一侧身形,紧又扯下身上宽大的花袍,化作一条怪蟒抵挡众人。 由于需要防范空中神法,此时黑胖老者疲于应对、渐落下风,忽然,他单脚猛然震地,但见一道卷杂砂石的黑气,顿然向四面炸开,待几人向后腾身闪开黑气后,却见此刻黑胖老者,已然化作了一头小山相仿的巨型野猪! 这头巨型野猪浑身洞黑、两眼猩红,此时它身上、嘴中不住地渗着涔涔鲜血,想必已然深受内伤,但是两根粗壮锋利的獠牙,却似是冷刃相仿,依旧闪烁寒光! 与此同时青城门人之中,似是有人看出了四人意图,几名手持宝剑的年轻弟子,紧从梁仕铭身边飞驰而过,向阵前冲去驰援。 此时,梁仕铭忧心金浆砸下伤及众人,又担心七彩晶石笔为熔炉所化,紧又抬头向熔炉看去,却惊奇地发现,七彩晶石笔竟然较刚才变长、变大了许多,虽说旁人不注意依旧发现不到,但已不再是刚才‘黑点’模样了。 瞬息之间,七彩晶石笔飞至将要爆裂的红色巨泡上,只见笔尖轻触,巨泡上骤然腾起浓烈白烟,须臾,烟尘过后,火红的巨泡竟变成了一个......霜球! 白色霜球,在翻滚着金浆的熔炉中,犹如大海孤舟一般渺小、突兀,而下一刻,以白色霜球为中心,冰凝迅速向四面延展,所过之处,翻滚的金浆也瞬间结为霜凝! 眨眼间,翻滚着火红金浆的熔炉,旋即变成了一张白色冰盘,在缭绕的烟气遮蔽下,宛如一轮悬于夜空的银月。 见插入熔炉的七彩晶石笔不但无伤,反倒一击冰住了金浆,梁仕铭心中大喜,此刻见圆盘还在旋转不止,紧又向半空的秦承天看去,不由得心头又是一紧。 只见高举碧波翻鳞剑的大师兄,此刻体内真气依旧顺手臂,源源不断地流向剑身,又化为股股焰气,自剑尖传至天际之上的圆盘。 梁仕铭紧又看向天际上的圆盘,却惊喜地发现,此刻的七彩晶石笔竟如他所想一般,正在圆盘中间不停地旋转,而所转方向,正与圆盘所转相反。 随着七彩晶石笔在圆盘上飞速逆转,圆盘的转速也开始迅速缓慢,片刻后即停止不动,继而整个圆盘竟也跟着凭空消失! 而与此同时,连接在剑尖与圆盘之间的长长焰气,也骤然回缩、收入剑中,股股真气又顺着手臂,返回到大师兄秦承天的体内。 似是因为真气骤然回窜,大师兄此时支撑不下,当即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也自半空掉落下来。 方才,就在熔炉异变之时,赵凡山等人便看出了异样,却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而就在看到圆盘忽然消失之时,赵凡山不禁蓦然大惊。 只因他料想绝非是大师兄收回神法,但除此之外,广场上便再没有修为高深之人,可将大师兄的神法收回。 正在赵凡山疑惑之时,却看到真气回窜,预感不妙,惊叫一声向大师兄飞去,正赶上秦承天自半空跌落,于是身形一跃自半空将他接下,稳稳地落到地面。 此时,围住巨型野猪的众门人,见大师兄忽然自半空跌落,虽被赵凡山及时接下,却还是不由得心中一惊,个个也已无心恋战,草草虚晃一招,便弃巨型野猪于不顾,纷纷忙向大师兄跑去。 梁仕铭则自始至终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身后众门人经过他身旁,向阵前大师兄涌去,他才清醒过来。 此时他猛然一怔,不敢相信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若非此刻又看到了身旁,那个满眼恐慌,死盯着自己的陆野子,梁仕铭绝对会认为,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因为,方才那一切简直太过荒谬! 他无法接受,自己居然能将青城仙派大师兄使用法宝所施神法,给硬生生按了回去! 而与此同时,七彩晶石笔,挟着一阵寒气再度回到面前,悬在半空。 此刻,晶石笔头所泛发的彩色光华,闪烁不停、直耀眼目,仿似是得胜归来的将军,又似是一只趾高气扬的大公鸡相仿。 梁仕铭微微伸出手去抓,又忽然停下,看着触手可及的七彩晶石笔,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快!!藏起来!!”陆野子第一个从惊惶中挣醒过来,紧叫道。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三十六章 至高境界 听到陆野子的叫声,梁仕铭猛一怔回过神来,紧答应着一把抓住七彩晶石笔。与此同时,就见笔头光华也瞬间消失恢复如初,梁仕铭又是一怔,顾不得再去细看,慌忙揣进了怀里。 藏好了七彩晶石笔,梁仕铭无助地看着陆野子,道:“陆道长,这......” 陆野子满面惊慌,颤抖地指着梁仕铭,激动地道:“你、你、你可以驱、驱、驱动法宝!?” 对于面前陆野子此时竟如此激动,梁仕铭并未感觉有何不妥,因为刚才发生的一切太过虚幻,便是他自己此刻也仍是六神不安、惊慌无主。 面对陆野子惶恐无措地质疑,梁仕铭并未认识到‘驱动法宝’,在道修境界中代表何种意义,此刻他仅在好奇着金娇所赠的七彩晶石笔,于是紧问道:“法宝?你说这七彩晶石笔,是法宝!?” 陆野子白了梁仕铭一眼,气道:“方才堂堂青城大师兄的神法都被它给打消,不是法宝,又是什么!?” 陆野子说罢,转而又喃喃自语道:“真是奇怪,一条鱼精,怎有如此厉害的法宝?” 经陆野子一提,梁仕铭这才想到,方才威力骇人的神法‘太炎咒’,乃是大师兄借用赵凡山的法宝所催发,这七彩晶石笔大笔居然能将其打消,定然是法宝无疑! 想到这梁仕铭紧往阵前看去,早在赵凡山将跌落半空的大师兄接下后,苏欣雨、尤劲松、马凌云三人,便弃了野猪精,转而向大师兄冲去。而此时青城众门人也已全部赶到,将大师兄团团围住,人群之中,梁仕铭隐约看到了马凌云,见她并未受伤,这才终于放下心来,紧又向对面的野猪精看去,见此时仙灵芝、野猪精以及猞猁女早没了踪影,而伏倒在地的野兽们,也都陆陆续续逃离此处。 此时见自己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梁仕铭欣慰地隔着衣衫摸了摸七彩晶石笔,心中对金娇感激不已,而与此同时,两件烦心事又不禁涌上心头,令他慌乱不已。 眼下大师兄伤势不明,若有不测,后果不堪设想。而之所以造成今日争斗,便是一众精怪以青城门人盗走仙茶为由兴师问罪,大闹青城山门。想到虽然猞猁女并未将自己与陆野子当众捅出,但还有个精猾机警的尤劲松,想必他已然洞察实情,只是碍于此事将他也攀扯在内,投鼠忌器,故而才没有当场道明。但若是大师兄因伤势较重遭遇不测,届时青城长老们彻查下来,他定然会暗中使坏...... 而正在梁仕铭为此揪心之时,另一件事紧又向他袭来。 若说他方才的担忧,会因大师兄伤情无碍,而彻底消失,那么此时之事,却是迫在眉睫、无可缓解!便是他驱动七彩晶石笔打消大师兄神法‘太炎咒’一事,是否被旁人发现。 若此事传到古法仙士的耳中,他定然要误会自己身有神法却密而不说,不但将怀疑自己心有叵测、另有所图,甚至还会影响救父一事。 一阵不寒而栗的恐慌,迅速布满梁仕铭的全身,他感觉自己几近支撑不下,慌忙将所虑向陆野子言明。 而陆野子听后,也同样惊慌,思索片刻后紧道:“莫慌、莫慌!方才我看得清楚,你驱动那大笔之时,除你我二人之外,再无他人看到!” 闻听陆野子如此说道,梁仕铭又向远处青城众门人看去,见众人仍旧围在大师兄周围,并未在意他与陆野子的存在。此时他便也相信陆野子所言不虚,瞬间感觉心中舒畅了许多。 此时陆野子满面严肃地冲梁仕铭,道:“此事定要藏在肚子里,在青城仙派千万不可对他人提及,即便是道童卿阳也不行!否则,你我恐有杀身之祸!” 梁仕铭只知此事泄露后果严重,却未料到竟有杀身之祸,不解地问道:“会,会这样吗?此处可是青城仙派呀。” 陆野子急道:“你也知道是青城仙派!我来问你,好酒之徒,喜好何物?” 梁仕铭答道:“自然是杯中之物。” 陆野子又问道:“好色之辈呢?” 梁仕铭脸上一红,答道:“自然是,春街柳巷之中,烟花女子。” 陆野子紧又问道:“那修法之人,又喜好何物?” 梁仕铭一怔,反问道:“修法之人一向清心寡欲,莫非也有喜好之物?” 陆野子狠瞪了一眼,斥道:“你信吗?” 梁仕铭一怔,不知如何作答。 陆野子紧道:“修法之人,将法宝视比性命!更何况他整日修法、只为大成的青城仙派?” 听陆野子如此说道,梁仕铭不禁忽然想起了,为自己长生不死而放弃宗门、抛弃徒众,最后转投青城仙派的,掌教青玄。 同时他也忽然明白,为何早在自己来到青城仙派前,上一仙士定要让自己留下锁仙符。但与此同时,他又在奇怪,上一仙士却为何没有看出这‘七彩晶石笔’也是法宝呢? 就在梁仕铭愣神思索之际,陆野子也渐渐从惊恐中恢复自若,继而满眼狐疑地盯着梁仕铭,问道:“梁公子,方才道爷我也没见你掐诀吟咒,竟是如何驱动此法宝?” 梁仕铭一愣,如实地道:“我,我就是想想而已,它便自己动了。” “仅是想一想......”陆野子转着母狗眼喃喃思虑道,转而他猛然惊道,“不对!” 梁仕铭被陆野子吓了一跳,见此刻他一脸凶相地盯着自己,紧道:“我句句如实,确是如此啊!” 陆野子打量着梁仕铭,用怀疑地口吻问道:“梁大公子,在遇见道爷我之前,你定然是修炼过!你拜在哪家门下,修得哪路神法,还不如实说来!”继而,不待梁仕铭开口,陆野子猛然一怔,激动地问道,“莫非,莫非你是致一真人所派奸细不成!?” 此时此刻,梁仕铭被陆野子的胡言乱语,气得说不出话来。 梁仕铭之所以不理解陆野子,此时为何如此的精神错乱,是因为不知道方才他用意念驱动七彩晶石笔,在陆野子看来,已然是达到了至高无上的道修境界。 在道修之中,层级序列,依次为:第一层修养聚精、第二层炼精化气,第三层炼气化神,以及第四层炼神还虚。 依陆野子所知,只有达到第四层,炼神还虚,且在这一层的‘下阶’、‘中阶’、‘上阶’、‘上上阶’四个阶次之中,唯有修到‘上上阶’即得道飞升之前的阶次,方能用意念驱动法宝。 而据陆野子这十几日的观察,在青城仙派之中,除了长老之外,诸多门人俊才,已然个个达到了第二层炼精化气,甚至是第三层炼气化神。但除了青城之外,放眼天下,只他师父徐宗主与香积寺住持慧悟大师,究极一生,也不过只修到了第三层炼气化神,却依旧处在初探门庭的‘下阶’。 陆野子想到纵使梁仕铭资质再好、宗门再高、师承再神,也无法如此年纪便修完第一层修养聚精、第二层炼精化气,第三层炼气化神,并达到至高无上的第四层,炼神还虚上上阶,但面前,铁一般的事实,却是他亲眼所见! 转而,陆野子又开始怀疑梁仕铭,并非是看上去的那样,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他定然是用了驻颜返老之术! 想到这里,陆野子当即两手慌乱地去拧梁仕铭的脸、掰他的嘴,虽然不知要如何辨别驻颜返老之术,但此刻他必须要弄清楚,眼前伴他至今的这个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头! 面对陆野子荒诞言语与反常举动,此时的梁仕铭已然从方才的惊恐,转为了如今的愤怒,他猛一把推开陆野子,狠道:“道长你疯了吗!?你在胡说什么!?难道你忘记要陪我求仙救父了吗!?” 陆野子被梁仕铭推了个踉跄,此时听梁仕铭如此说道,不禁猛然一怔,顿然想到他曾亲身经历过梁仕铭的悲惨遭遇及家中祸事,自己对梁仕铭再了解不过! 陆野子满脑的胡思乱想,终也在此刻被瞬间瓦解、涤荡无余,此刻,忽然袭来的阵阵羞愧之感,也顿时涌上心头、泛上脸庞。 陆野子当即红着脸,激动地道:“好!好!如此便好!不管梁公子你因何有此神法......”陆野子说着紧一把挽住梁仕铭的胳膊,切齿地道,“以后看谁还敢欺负咱俩!” 见陆野子又恢复如常,梁仕铭终于也放下心来,此时向远处青城众门人看去,感觉应该上去探看一番,看看大师兄伤势如何,不然高悬的心总也放不下来。 想到此处,梁仕铭便准备劝说陆野子,陪他一同过去。他本认为,以陆野子胆小怕事的行事做派,此时定然为求避祸、摇头不依,还需要自己再废口舌,方能劝动。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此刻陆野子听后,却干脆地点头答应,转而竟拎着镔铁棍先一步走开了。 看着陆野子自信的步法,梁仕铭不禁呆住了。 梁仕铭不知道,如今在陆野子的心目之中,他已然是媲美大罗神仙一般了!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冤家路窄 跟在陆野子身后,梁仕铭紧向阵前走去,待临近团团围定的青城众弟子时,二人当即站住,此时见众人围拢之下,赵凡山正盘膝在地,双掌抵住大师兄的后背为其疗伤。 此时秦承天嘴角渗出的血迹已然风干,他额头紧皱、沉闭双目,脸上肌肉痉挛不止,看上去十分痛苦。苏欣雨则蹲在身旁,用香帕替大师兄沾染嘴角血痕,此时的她眼眶通红、满面焦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在苏欣雨的身旁,梁仕铭再一次看到了马凌云,此刻见她正试图帮助大师姐,但几次却被苏欣雨推开。 见她是想极力讨好大师姐,从而更好地融入门中,怎奈却屡屡受挫、饱受冷眼,梁仕铭心中不忍,却又不知要如何替她排遣,更且此时也不合时宜。转而,梁仕铭又想到眼下最紧要的,便是问明她的身世,以及为何要让自己下山? 这时,就听到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大家听好了!” 梁仕铭紧一眼看去,见尤劲松正站在人群之中,一手掐腰,一手持剑,冲众人道:“今日精怪倾巢出动围我山门,这些畜生生性狡黠,非但有威力巨大的法宝在手,还一个个轮番上阵、暗地偷袭!大师兄为扬我青城门威,以一敌众,力战群怪,虽身受微恙,却终也将一众精怪杀退!” 尤劲松话音方落,人群之中有人问道:“劲松,你说这些做什么?” 尤劲松瞪了那人一眼,道:“我是怕大家看差、记错,帮你们重新回忆一番!” “我们看清了,是凡山,他打的头阵啊!”又一人道。 尤劲松撇了撇嘴,讥讽道:“今日对阵,我青城仙派并无长老在场,若不是大师兄压住阵脚、掌控全局,且又在关键时刻祭出罡风咒与太炎咒,恐怕你们早就被那些精怪撕碎了!” 在场青城众弟子当中,饶有不少年轻气盛之辈。与尤劲松相仿,自持不凡、怏怏不服,此时听到尤劲松大话欺人,紧反驳道:“那是大师兄、二师兄不让我们上,不然的话......” “好了!”尤劲松当即喝道,人群之中顿然鸦雀无声,无人搭茬。 尤劲松满意地看了看众人,道:“方才我所说,便是今日实情,大家只需牢牢记下,切勿记错便是!” 此时虽还有人不太情愿,但见大家都连连点头称是,便唯有从众。 只因在场众人十分清楚,在掌教青玄常年闭关,且大长老时常在外之时,是由二长老古法仙士一直主持门中事务,而尤劲松则是古法仙士的心头肉,集万般宠溺于一身,再加上他好强逞勇的性格,门中便少有人敢去招惹他。 梁仕铭虽也不喜欢尤劲松,但此时见他力压众人,将今日之事由大化小,一来可避免长老彻查此事,从而将自己也牵扯在内,二来也能继续保住大师兄在门中长老面前的声誉,由此来看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 就在赵凡山为大师兄疗伤期间,梁仕铭几次想找机会把马凌云叫出来说话,却一直没有如愿,而随着天色渐亮,大师兄秦承天的面上气色,也渐渐恢复如常。 过不多时,大师兄秦承天长出一口气,转而睁开双眼站起身来。 见大师兄已无大碍,此时不仅梁仕铭,便是青城众门人也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若是大师兄重伤回山的话,那么每个青城门人都少不了要担当些沉重。而此刻苏欣雨更是欢喜不已,紧用衣袖沾了沾眼角,冲秦承天问长问短。 此时,梁仕铭却发现赵凡山脸色有些泛白,忙问起身旁陆野子,被告知是因为他帮大师兄调息顺络,从而耗费真气的缘故。见赵凡山为大师兄付出颇多,但他却连半句谢字也是没有,梁仕铭心中不禁有些不平。 此刻秦承天不及与旁人说话,当即拨开众人来到人群外,向野猪精的方向看去。见此时仙灵芝已然不在,而野猪精也没了踪影,便向赵凡山询问过往缘由。 赵凡山便将他四人前去助阵,而后天上神法‘太炎咒’忽然被收回之事,对大师兄一一言明。 见秦承天听后满脸疑惑,似是心中不解,忙聚拢起五门人,走到远离众人的地方站定,继而向众人一一询问。 没去理会五人的不解与疑惑,方才梁仕铭在听到赵凡山的一番言语后,此刻终于放下心来,因为既然作为修为较高的赵凡山,也没能察觉七彩晶石笔的存在,那么其他青城弟子,便更加不会发现。 庆幸之余,梁仕铭忙向身旁陆野子看去,见此刻陆野子也满脸欢喜,一脸得意之色。 五门人密谈一番,又向青城众弟子走来。 此时梁仕铭见马凌云看到了自己,似是因旁人在场不太方便,仅是峨眉微敛地看了自己两眼,却没说话。 继而,梁仕铭又见赵凡山冲自己微微点了点手,示意自己过去,紧跟着便随大师兄秦承天走到了人群当中。 梁仕铭自认此时过去不合时宜,但陆野子却满不在乎,似是无所畏惧一般,刚要抬脚,却被梁仕铭急忙拦了下来。 此时,梁仕铭见秦承天抬头看了看,见天色逐渐放亮,便让苏欣雨收起了聚莹盏。转而见他单手一礼,又冲众人交代一番,大意是说今日之事勿要大惊小怪,权当凡常历练便罢,回山之后休要多言,仔细听来竟与尤劲松之言大同小异,想来定是方才几人密谈时定好了答对。 见大师兄也在极力避讳今日之事,梁仕铭又一次感到庆幸不已,因他认为秦承天以及尤劲松,似是已然无暇再去顾及他之前的唐突与冒犯了。 在大师兄秦承天带领之下,众人又商议了一番,就在准备回山之时,远空却忽然传来一声破空巨响! 梁仕铭一惊,紧抬头看去,只见青石广场的尽头、上山时曾走过的那片竹林上空,正有一道黑气,自远空极速呼啸而来! 黑气在飞越竹林,经由青石广场上空时,撇下几道黄烟,又继续飞来,眨眼间便从众人头顶划过,直向青城山巅飞去! 突发之情,令在场众人惊慌失措,人群中也顿时炸开了窝,纷纷议论不停: “那是什么!?” “是正道,还是妖邪?” “我青城仙山,鲜有外人闯入,这黑气又是什么来头?” “不,不知道!” 此时尤劲松紧转了转眼珠,走到一脸凝重的大师兄身旁,问道:“会不会是,上一仙士?” 秦承天看着远去的黑气凝神无语。 赵凡山紧道:“不会!上一仙士从未来过青城山!” 此时秦承天的脸色越加难看,猛然惊道:“不好!若三清殿中四位长老,正在入定聚法迎接掌教出关,此紧要关头,倘若来者趁虚而入、诡生异法,我青城一门休矣!” 众人听罢骤然大惊,个个吓得脸色铁青。只因大家知道,能够破除迷障且胆敢前往青城仙派的,定然来头不小!倘若真如大师兄所言,掌教连同四位长老此时正在入定聚法当中,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赵凡山满面惊慌地冲大师兄急道:“师兄!休要耽搁,而今当速速回山,驰援三清殿!” 秦承天紧点了点头,遂将众人聚拢一起,嘱咐一二,遂当先执符准备离开。 如今,众人全被突如其来的黑烟所吸引,无暇顾及被它撇下的几道黄烟,而梁仕铭却一直留意着,此时看到那几道黄烟自被高空撇下后,并未径直落地,居然正沿着青石广场低空飞来。 料想这几道黄烟来路不正,梁仕铭心头一惊,当即指着黄烟失声叫道:“不好!邪道!” 梁仕铭的这一声喊,把在场众人也吓了一跳,先是齐刷刷地看向他,紧又顺着他的所指看去。 眨眼之间,几道黄烟将然临近,就在距离众人还有段距离之时,顿然落地,现出三人! 烟尘落下,众人这才看清所到四人,乃是四名道人。 四名道人,前三后一,列立两排。 前排三名道人,由左至右依次是,年逾半百的白发老道、精壮黝黑的中年道人,以及身形消瘦的白面年轻道人。 白发老道手持一把黑色浮尘,中年道人腰间鼓鼓囊囊暗藏玄机,而白面年轻道人,则手持一把一尺来长的金缘纸扇,下坠黄色吊坠。 三道身着道家常服,个个长袍云履、骨簪别顶,却也并无奇特之处,唯有白面年轻道人,看上去十分别扭! 仔细去看,这白面年轻道人身形奇瘦,仿若骨架一般,他的脸上覆着厚厚白色铅粉,红唇、金牙、尖鼻,而当看到他的眉眼之时,不禁令人不寒而栗,只见在他洞黑的眼眶之中没,竟没有眼球!取而代之的,居然是两个黄色符纸团! 三道身后,还有一名中年道人,胯下骑着一匹与驴相仿、骨瘦如柴的梅花鹿,而他本人脸庞奇长,一双细挑鹰眼,尖钩鼻、薄嘴唇,尖尖的下巴上还留有一撮山羊胡...... “马脸道!”梁仕铭一眼就认出了马脸道,不由得惊叫出声,紧忙去提醒身旁陆野子。 “狗东西!”陆野子早也发现,切齿骂道,他两眼泛红盯着马脸道,与此同时死死地按着腰间玄化铃。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三十八章 留守对敌 看到遁邪烟而至、化身广场的四个来路不名的邪道后,青城众人顿觉事态不妙,而梁仕铭却是不同,此时他除了惊慌失措之外,还不禁感到错愕不已! 他做梦也没想到,他与陆野子的对头冤家——马脸道人,此刻居然会出现在青城仙派! 而除此之外,当他又看到前排所站的三名邪道后,不禁又是一怔。只因这三名邪道对他来说也不陌生,正是他与陆野子在渡口茶摊所遇、天道护法的三个手下。此三邪道随后又伙同‘人道护法’一行侵袭香积寺,终是被突然出现的黑云打退,最后败逃。 此刻,梁仕铭的目光忽然停在了三道之中年纪最轻的,白面邪道身上...... 早在香积寺一战中,白面邪道对阵香积寺‘比丘五僧’中的智明和尚。他先是依仗手中金缘纸扇顿,施展‘三山阴风’邪法,打了智明和尚一个措手不及,侥幸将其胸口皮肉撕开,几近现出胸骨。但他终也因轻敌托大,反倒被身大力沉的智明和尚用盘龙巨棍震死当场。当时的梁仕铭与陆野子就躲在树后,他看得一清二楚,但此刻见白面邪道竟又死而复生,不禁惊惶不已。 擎目凝神看去,这时梁仕铭才发现,那骨瘦如柴的白面邪道,比上一次看上去还要削瘦,几乎没了人样,而在他空无眼球的眼眶当中,竟然安放着两个黄符纸团! 不知白面邪道被施以何种邪法,竟同活人一般可以站立行走,梁仕铭紧觉得后脊一阵发凉,不禁打了个寒颤。 此时见身旁陆野子也是满眼惊恐之色,梁仕铭顿觉事态不妙。 梁仕铭片刻愣神之时,陆野子忙颤巍巍地问道:“他,他们是怎么上来的?” 梁仕铭回过神来,道:“是,是黑烟,黑烟带他们来的。” 陆野子摇了摇头,道:“我也看到黑烟将他们撇下来,我是想说,此处乃青城山顶,四邪道若来此处,必要经过守宫岭啊!莫非......” “啊!”梁仕铭蓦然大惊,焦急地问道,“道长是说,上一仙士他......他竟被邪道害了不成!?” 陆野子紧又肯定地道:“自然不会!” 梁仕铭急问道:“道长因何如此肯定?” 陆野子捋须,道:“你可曾记得,之前问过我关于道家修炼之事,我曾说到道修当中,梯次分为,第一层修养聚精、第二层炼精化气?” 梁仕铭忙点头,道:“记得,记得!道长还曾说自己只修到了第一层......” “梁公子勿要多言。”陆野子紧摆了摆手,转而又道,“我是在说那马脸道人!虽说道爷我曾侥幸用镔铁棍打了他一棍,但实则,妖道他修为不浅,不容小觑!想他体内萌生内丹,已是修到了第二层炼精化气的境界。” 梁仕铭紧问道:“即便马脸道人道法精深,可又与上一仙士有何关系?” 陆野子道:“那日香积寺谷口之外,上一仙士为我夺回玄化铃时,莫非你没见他只一招便将马脸道人制伏吗?” 梁仕铭依稀明白了陆野子的意思,却依旧心中不解,紧道:“道长莫不是想说,上一仙士修为强于马脸道人,故而断定四邪道并非是杀退上一仙士才来到此处?” “正是。” 梁仕铭紧摇了摇头,道:“那黑烟,道长莫非忘了不成?眼前四邪道所遁黄烟,便是经由那黑烟半途撇下!依我来看,定是四邪道修为不济,无法闯入青城仙派,这才借助黑烟来到此处!那黑烟竟视青城众门人为无物,直闯山巅仙派,料想修为远高于马脸道人,甚至已然邪法惊天!若是黑烟妖人纠集一众邪道,以多欺少、围攻暗算,难免上一仙士不会惨遭不测......” “梁公子多虑了!你知他上一仙士修为究竟几何?”陆野子反问道。 “道长知道?” “以他上一仙士的能为,以及青城长老古法仙士对他敬重有佳的样子来看,他定是同其他青城长老一般,达到了道修之中的第四层‘炼神还虚’,且在此境界之中,处在中上阶次!” 陆野子说罢遂又将道修中的四个层级,以及每层中‘下阶’、‘中阶’、‘上阶’以及‘上上阶’四个阶次,对梁仕铭简单言明。 “如此来说,上一仙士绝无性命之忧了?”梁仕铭紧问道。 陆野子哧笑一声,道:“依道爷我来看,这世间恐怕还没有能害得了他上一仙士之人!” 梁仕铭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这时见青城众门人在看到四名邪道后,虽也有些惊奇意外,却依旧在有序地听从大师兄秦承天的吩咐安排。 此时见秦承天仅是瞥了四邪道一眼,似是全没将四人放在眼里,满不在乎地冲众人道:“四邪道由方才黑烟裹挟而来,虽不明来路,但见四人所遁邪法,料想并无出奇之处。如今三清殿告急,我等须分作两路,我与凡山带众人速回驰援!”说到这里,秦承天又冲尤劲松道,“劲松!你与欣雨师姐、凌云师妹,带几名弟子留下,应对四邪道!” 听到大师兄安排自己留下,尤劲松一愣,紧看了看远处站定不动的四邪道,对秦承天道:“师兄!让凡山留下吧!我一个人怕是不行啊,一无神剑,二无法宝,我......” 不待尤劲松再说下去,此时秦承天见黑烟已然远去,当即脸色一沉,摆手道:“好了!速速行事!” 秦承天说罢不待尤劲松再去开口,当即与赵凡山等人化符遁身,带众人离开。 梁仕铭见赵凡山走得匆忙,没及想到将他也一并带走,但此时他心中却并未感到丝毫失落,反倒若是赵凡山真要将他带走,他也定然不同意,只因他看到那个人也留了下来。正是那个曾在破庙前救了他,且还有可能是步弘寻找多年的妹妹,马凌云!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五路大军 广场上,四道黄烟现出四名道人,而早在他们落地现形看到远处青城众门人后,不由得大吃一惊,慌忙停下脚步,满脸惊讶地面面相觑。 此时,第一排站在三名道人正中的黝黑道人,紧向身旁白发老道,浑声问道:“大哥!怎么,这么多人!?我等怕不是来早了吧!?早知如此,方才就该在竹林里逗留片刻!” 白发老道当即止住道:“二弟休要多言!我等三兄弟,全听天鹿仙士吩咐便罢!” 白发老道说罢,与黝黑道人齐向身后骑在梅花鹿上的马脸道人看去。 梅花鹿上,马脸道人自现身后一直眯缝着双眼,看着对面青城众门人,脸上的表情也是难看至极。 此刻听身前白发老道如此说道,马脸道人不屑一笑,道:“好个天道护法!” 听到马脸道人没来由的这一句,白发老道与黝黑道人不由得神情一怔。 “不知天鹿仙士所言何意?”白发老道问道。 马脸道人冷哼一声,道:“什么来早了!?依贫道我来看,今天是来错了!” 白发老道紧问道:“来错了?我家天道护法分明说到,今日乃百年不遇的,罢黜青城仙派、扬我致一威名的时机啊!” 马脸道人气哼哼地道:“哼!你家天道护法曾说,他早已安排妥当,今日青城山里的山妖精怪会来大闹山门,我等可趁乱攻之!如今,我来问你,此处哪有精怪的影子!?倒是有一群青城弟子严阵以待,等我几人自投罗网!” 闻听马脸道人一番言语讥讽,黝黑道人满脸不悦,当即高声质问道:“你,你是在说我家天道护法的不是了!?”黝黑道人紧问道。 白发老道紧拦下劝道:“二弟,我等奉天道护法之名,听命于天鹿仙士,你不可无礼!” 此刻白发老道话音未落,马脸道人紧也高声斥道:“我说天道护法的不是!?贫道我句句是实!若天道护法安排妥当,如今为何连一个山妖精怪也看不见!?” 马脸道人话音未落,站在黝黑道人身旁,骨瘦如柴、眼眶塞着符纸团的白面年轻道人,猛地冲他转过脸来! 黝黑道士一个激灵,猜想三弟似是因为听到‘山妖精怪’几个字才有如此反应,紧劝道:“三弟,不是在说你!”说着竟硬生生地将他的脑袋又给掰了回去,与此同时脖子传来“咔嚓”“咔嚓”的骨骼声响。 白发老道满眼怜爱地看着白面道人,叹息道:“唉!若非天道护法用‘傀心咒’锁住他一魂三魄,又打入神法维系,恐怕......” 马脸道人不以为然地冲白发老道斥道:“恐怕什么!?你三弟在香积寺被那和尚打死,本就该入土为安才是!不成想竟被咒法拘住他孤魂残魄,让他变作游魂阴儡一般,究竟是何道理!?我要是他,甘愿一死便罢!他有你这样的兄长,唉,想来也是他的晦气!” 白发老道听后浑身颤抖不止,沧眉倒竖、二目圆睁,道:“天鹿仙士,你......” “我怎样!?” “你怎能对天道护法如此不恭,又这般奚落我弟兄几人!?” “大哥你看......他竟如此不通情理,您方才居然还向着他!”黝黑道人紧附和道。 “我......”白发老道看着马脸道人刚要发作,紧又回过头来,叹息一声冲黝黑道人道:“唉!也罢,他的身份高,我们比不了......” 见此时二人低头不语,似是斗败的公鸡相仿,马脸道人不禁满面得意之色,而当他又看到远处一众青城弟子后,不由得眉关紧皱,喃喃道:“真是奇怪!天道护法明明说过,秉承致一真人之法谕,今日将会有五路大军杀至青城派!却为何如今只我四人!?” 听到马脸道人的话,白发老道奇怪地回过头,紧问道:“五路?哪五路?” “你们不知?”马脸道人惊奇地问道。 白发老道苦笑一声,道:“天鹿仙士休要取笑贫道。我等弟兄德薄资浅,门宗之中地位卑微,哪能探听此等机宜?” 马脸道人本意并非是要取笑他人,此刻却见白发老道误会自己,心底竟有些过意不去,脸上也不禁泛起一阵云涌,当即沉声道:“ 第一路,是已然冲上青城山巅的人道护法,以及我等四位; 第二路,乃天道护法所安排,围攻青城山门的山妖精怪; 第三路,是地道护法,连同四路劫家! 第四路,是致一真人的得意门徒、致一道宗的少门主、当朝四品的太常寺少卿大人,薛耀华。天道护法曾言说,他早已奉师命赶赴成都府,说是要调派官兵围剿灌县辖内的青城山! 第五路,此一路尤为紧要,便是......” 说到第五路时,马脸道人故意卖了个关子,谁料白发老道并未追问此事,转而疑惑地问道:“天鹿仙士方才所言五路大军,其中第三路是地道护法与谁?” “四路劫家啊!” 白发老道微微一笑,道:“天鹿仙士是在考问贫道我么?我在门中虽说是人微言轻,但自认并不糊涂,若没记错的话,致一真人门下该是有‘天、地、人’三道护法,‘东、西、南、北、中、空’六路劫家才是!为何在仙士口中,劫家却只剩下四路了?” 见白发老道又误以为自己在拿他玩笑,马脸道人当即二眉倒竖,不由得气道:“你这人太过疑神疑鬼、妄自菲薄!自己竟也看不起自己,谁又能看得起你!?贫道我说四路劫家,确是半点没错,这便让你心服口服!你可知六路劫家之中,那东路劫家已然在金坛县白水镇外魂飞魄散!?你更加不知,那西路劫家在秦岭胡家岼被打出原形,如今已然沦为奴宠一般!?” 白发老道听罢猛然一怔,登时无言以对。 这时一旁黝黑道人紧又问道:“少门主薛耀华?他不在朝中舞唇弄舌、坐享其成,来此做甚!?” 马脸道人轻轻一笑,道:“你说呢?且不说他请来的官兵能否挡得了青城弟子的一个神法,便是能否在这茫茫山区之中找到青城入口,也在两可之间!依我来看呀,估计也就是权当山林一游吧。” 方才白发老道经马脸道人一番训斥过后,此时似有感悟,脸上的不悦神色也一扫而空,当即问道:“方才仙士言说第五路尤为紧要,不知是何来头?” 马脸道人看着对面一众青城门人,得意地笑道:“内应!”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四十章 八人留守 “内应是谁?”白发老道紧问道。 “依道友你来看,贫道能将这内应之人说出来吗?”马脸道人淡淡地道,他尽量保持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以避免伤及白发老道的自尊,但与此同时他却也在心中紧骂道:鬼知道! 见马脸道人不愿说出内应之人,白发老道又要开口,却被身旁黝黑道人拦下,此时黝黑道人一脸不耐烦地问道:“大哥!你们说了这么久,如今我等到底该要如何?是冲过去,还是......” 不待黝黑道人说完,马脸道人讥笑一声,抢说道:“冲过去!?你以为对面都是些什么人?恐怕以你弟兄三人的能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 经马脸道人一番讥讽,黝黑道人当即青筋暴露,拧着脖子回头气道:“哼!我可不信!” 自认这黝黑道人生性粗犷,马脸道人也不与他置气,依旧看着对面几十名青城门人,满脸严肃地道:“想必你还没弄清,此处究竟是何所在!若非人道护法借法宝带我等御空至此,便是贫道也不一定能来到此地!” 此时见黝黑道人还要再说,白发老道紧喝止道:“二弟休要鲁莽!此处乃青城仙派,非是我等托大之地!莫要看对面一众青城弟子,个个年轻稚嫩,但其功法修为,却远在你我之上!他们当中达到‘炼精化气’境界,且内丹大成者,想必大有人在!而此种境界,放在世间道修之人身上,恐怕穷极一生也罕能达到!便是你我弟兄二人,追随天道护法苦练至今,也不过刚及探得这第二层道修的门径而已。” 听白发老道一番言语,黝黑道人的神情骤然一紧,不自觉地向后撤了撤脚步。 见二弟收敛不语,白发老道紧放眼向四下看去,见此时除了对面青城众弟子外,广场之上便再无他人,遂回身冲马脸道人,道:“天道护法曾对贫道言讲,今日乃青城掌教寿尽之日,是罢黜青城仙派的不二时机!一如方才仙士所说,今日将有五路大军齐聚青城,共成大事,却为何眼下只你我几人来到此处?” 马脸道人眉关微敛,道:“我又怎能知晓?看此情形,精怪围山已然无望,而少门主所领官兵那一路也毫无用处......但即便如此,只要地道护法与四路劫家聚齐,再经由青城内应从中配合,我们仍可一举拿下青城派!” 白发老道听罢依旧是满面疑虑,而他身旁的黝黑道人,则满面惊慌地看着远处青城众人,不安地问道:“我等来此之前,这群青城弟子便在此等候,为何如今我等现身半晌,他们却一直不闻不问?莫不是,正打算要如何将我几人一网打尽!?” 马脸道人瞥了黝黑道人一眼,问道:“怕了?” 黝黑道人也不反驳,咂舌不语。此时白发老道双目凝神,仔细向对面青城众人看去,喃喃地道:“他们好像在商量什么......” “呵呵!”马脸道人得意一笑,悠然地道:“行了,你二人莫要惊慌!如今‘人道护法’已然飞上山巅,想必此番正是去他们的老巢三清大殿!而眼前这些青城弟子已如热锅蚂蚁一般,定是在商量回山驰援一事,哪里还有心思顾及你我?如今我等只在此安心等候便可。” 听了马脸道人的话,白发老道与黝黑道人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不多时,二人见果不出所料,正有几个青城带头弟子,将众人聚拢一起,紧跟着遁符离开了。 见正如马脸道人所料,二道不禁叹道:“天鹿仙士,果然料事如神啊!” 眼见人群之中几道金光骤然而起,青城一众弟子逐一施法离去,黝黑道人刚要高兴,却见在金光散尽之后,仍有几人留在原地,而这几人不像再要施法离开的样子,竟一起朝这边看来。 看到这里,黝黑道人不禁一惊,急忙回过头,伸手指向对面,问道:“鹿角仙士,你看!” 此时马脸道人正在为自己料事如神而洋洋自得,摇头晃脑之中,忽听到黝黑道人的声音,急忙定睛向对面看去,只见此刻仍有八人留在原地,不由得一愣。 见此刻马脸道人愣神不语,黝黑道人一脸疑惑地,问道:“莫非,这几人便是仙士所说的......内应?” 马脸道人满脸不悦地斥道:“哪里会有这么多内应!?” 见自己所料‘内应’被马脸道人当即否定,黝黑道人预感不妙,紧问道:“这几人若不是内应,为何不与其他门人回去驰援,反倒却留了下来?” 此刻白发老道思索片刻,神色慌张地道:“莫非,是冲我等而来?” 二道接连发问,马脸道人却全然不顾,只一脸严峻地看着对面八人。 看着看着,忽然间他身子猛地一颤,差点掉落鹿下。 只因他没有想到,此刻竟在对面八人之中,看到了两个熟悉面孔:一个面庞俊俏的年轻人,一个手握铁棍、令自己永生难忘的,丑道人! “是他们!” 马脸道人在看到梁仕铭、陆野子后,不禁横眉怒目、咬牙切齿,身子颤抖得也更加剧烈。 见马脸道人在看到对面八人后异常激动,二道不知为何,诧异不已。他二人却不知,此时马脸道人的脑海之中,正涌现出往昔片段来。 当脑海当中又浮现出被陆野子铁棍击头,以及二人唆使白衣老头将炫化铃抢走的画面时,马脸道人当即暴跳如雷,紧从身后抽出马尾拂尘,遥指陆野子,刚要开口痛骂,却又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继而微微放下拂尘,满脸疑惑地自语道:“难道,他二人是......内应?” 马脸道人嘀咕之声,二道听了大概,却不真切,此刻黝黑道人紧问道:“二人?什么二人?哪二人?” 马脸道人愣神不语,两眼依旧死死地盯着陆野子。 白发老道紧也问道:“依贫道来看,莫非仙士认得对面二人吗?” 犹豫片刻,马脸道人微微点头道:“唔......算是吧。” 白发老道当即问道:“认识便好,既然仙士清楚对方底细,我们也好早做打算!不知,他二人修为如何?” 马脸道人咬牙切齿地盯着陆野子,一字一顿道:“拙劣至极!” 黝黑道人一时之间会错了意,当即精神抖擞地冲身旁白发老道,道:“大哥,我知道了!方才修为高深之辈,俱已回山驰援,如今留下的无非是青城中的庸碌之辈!眼下,不若趁其他几路未曾赶来,我等前去试探试探,倘若打伤活捉几个,斩获头功,岂不美哉!?” 白发老道犹豫了片刻,紧摇头道:“不可!你我弟兄还是听天鹿仙士的安排为好。” 说罢二人紧回头看去,只见此刻马脸道人依旧愣神地盯着对面,但面上表情却十分复杂,见他钢牙紧咬咯吱作响,该是愤怒已极,但两眼之中却没有丝毫怒色,转而满是疑惑。 “哎呀,不管了!”黝黑道人躁动不已,急道,“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哥,我先上,你与天鹿仙士为我压住阵脚!” 黝黑道士说罢紧掀起道袍,从腰间取出两把古怪的兵刃。 此兵刃名为牛头钺,乃由寒山精铁打制,通体黑色,短柄大头,柄杆仅一掌长短,刃头却是两块巴掌大小的牛头形状。牛面鼻眼清晰,雕刻生动,两个牛角似月牙一般,弯弯翘起、锋利无比。 见并未收敛多久的二弟又耍起性子,白发老道刚要拦阻,黝黑道人已将牛头钺分在两手,探身形冲了出去...... 方才,梁仕铭见马脸道四人现身广场后,竟也不冲上来,只在远处冲这边指指点点,料想定是四邪道有所惧怕,故而犹豫不定。而就当大师兄秦承天,以及赵凡山带着一众门人离开之后,却见对面黝黑道人竟气势汹汹地只身冲来。 与此同时,梁仕铭紧向不远处留守广场的青城门人看去,见如今所剩六人分别是,马凌云、苏欣雨、尤劲松,以及尤劲松身旁依次而立的三名年轻弟子,此三人,一人较高、一人较矮、一人较胖。六人此时皆持剑在手,一脸警觉地看着对面冲来的黝黑道人。 眼见黝黑道人来到阵前,尤劲松紧冲三名弟子之中较胖一人,道:“付师弟,上!” 胖弟子答应了一声,当即手持大剑奔向阵前。 他的兵器乃是一件宽刃大剑。 此剑长约四尺,宽约四指,若非有笔直的剑身,便近似大刀相仿。 此剑又大又沉,须由两手紧握方能使用,但在胖弟子的手中却十分轻巧,但见他单手持剑来到阵前,单手点指正向他冲来的黝黑道人,高喝一声道:“呔!何方邪道,胆敢闯我青城!?” 黝黑道人并不答话,脚下冲势也未停下,待临近胖弟子后,便瞬间将摆在身后的两臂前出,擎手中牛头钺,直取胖弟子咽喉。 见黝黑道人并无异术,胖弟子顿觉无趣,也不躲闪,只单手自下而上抡起宽刃大剑,要将黝黑道人抡开。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反哺噬血 见黝黑道人并无邪法异术,只是擎着牛头钺向自己刺来,胖弟子顿感无趣,也不躲闪,只单手抡起宽刃大剑,自下而上要将黝黑道人抡开。 黝黑道人转瞬即至,未料到胖弟子,人胖、剑重,反应竟如此迅速! 只听得“当啷”一记兵器交脆之声,黝黑道人当即被震出一丈开外,连连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紧觉两臂发麻,两手虎口也渗血不止。 见面前青城胖弟子,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身手,黝黑道人暗自惊讶,同时也后悔自己太过冒失。此时他回身看去,见天鹿仙士,以及师兄、师弟三人,正向自己这边走来,他不想就此退却从而丢失颜面,心中盘算多少占点便宜再退身不迟。 想到此处,黝黑道人把心一横,当即磕破两手食指,分别将伤口探入牛头钺上所刻的牛嘴之中...... “啊!”黝黑道人猛然惨叫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不止,而与此同时周身竟也冒气了袅袅黑烟。 梁仕铭见黝黑道人此时犹如被人抽皮扒筋一般,满脸狰狞、颤栗不止,不由得心中疑惑,莫非一击不中便要自残不成?而他不知的是,此刻黝黑道人正在催生‘反哺噬血’的邪法,他手中的牛头钺乃用邪法所炼化,而此时正经由两指伤口,吸食他体内精血。 随着黝黑道人的惨叫声越来越大,脸色越来越苍白,他手中的牛头钺,竟也由铁黑色变为了血红色。 片刻过后,他身上烟尘越加浓烈,直至将他整个人全部笼罩其中。 正在梁仕铭好奇不解之时,却忽然听到黑烟之中传来一声巨大的牛吼! “哞——” 这一声太过突然,直把在场众人吓了一跳,与此同时,便见滚滚烟尘之中,竟亮出两个大如鹅卵般的血红双眼。 “嗵!嗵!” 紧随着巨大的脚步声响,众人见从烟尘之中走出了一头,令人震颤肝胆的血牛! 之所以说是血牛,是因为此刻众人看到这头牛居然混身没有皮毛,只有满是的黑红血肉。而牛头之上,除了寒光闪闪的硕大牛角外,其他部位俱是惨不忍睹:大若碗口的眼眶之中,两个鹅卵相仿的血红眼球,随着身形的晃动来回摆荡不停,而咕咕黑红血液,也顺着眼角流淌不止。 这血牛,令人不寒而栗! 见黝黑道人竟凭空变出一头如此恐惧的血牛,梁仕铭不由得大吃一惊,而一旁陆野子也被吓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此刻,血牛走出烟尘后,也不顾他人,只死盯着青城胖弟子,紧跟着沉吼一声,低头亮角,向他冲去! 这时,梁仕铭被血牛惨不忍睹的样子所撼,依旧惊愕之中,听到牛吼,再看血牛已然冲了出去,梁仕铭心中一惊,紧向胖弟子看去,只见此时面对气势汹汹的血牛,他非但不慌,反倒神色轻松,单手将大剑扛于肩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血牛四蹄翻卷,速度极快,眨眼冲到胖弟子面前,只见胖弟子将肩上大剑猛往身前地上一扎,将四指宽的剑身立在身前,护住身形。 此刻见胖弟子居然想用一只大剑来抵挡冲劲迅猛、势如洪流的血牛,梁仕铭猛一揪心,不自觉地叫出了声。 “嗵!” 一切仅在瞬息之间,随着巨大且沉闷的声响,牛头撞在了宽大的剑身上,而令梁仕铭没有想到的是,此刻胖弟子依旧双手持剑,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而血牛竟被向后弹了出去。 由于身型巨大,血牛被弹出一丈开外,却并未倒地,但两颗大如鹅卵的眼睛,竟在撞击之下被挤出了眼眶。两颗眼球分别挂在脸角,随着牛头的摆动,而来回晃荡不止,这惨状,令人惊心的同时,也不自禁替它感到疼痛无比。 此时的血牛似乎并不觉得疼痛,反倒似是因为没有得手,而变得暴躁不已、鼻息急促。而他裸露血肉的两个鼻孔,此刻也在它强劲的喘息之下,不断地将淋漓血浆喷溅而出,打湿了身前一大片地面。 见胖弟子一番从容应对,便让血牛如此狼狈,梁仕铭不解地看着陆野子,问道:“这年轻道士,为何力量如此之大?” 陆野子瞥了他一眼,道:“明知故问。” 梁仕铭惊问道:“道长此话何意?” 陆野子没有直接回答,看了一眼阵上青城胖弟子,道:“他之所以有如此神力,至少已修炼到第一层‘修养聚精’上上阶!道修之中‘修养聚精’虽是入门,却是漫漫修途之基石,倘若能精通掌握此境界之法门,便可达到集精聚气、钢筋铁骨的能为。” 陆野子说罢,紧又盯着梁仕铭,别有深意地道:“以道爷我来看,梁公子以前非但精气不佳,力量也无从谈起,但那日青城后山,你目疾如电,轻松躲避大山猫,却说乃练就‘四斜步法’所致。回去之后贫道细细思量,想这‘四斜步法’仅是静心破障的形法,而如今你短短时间,竟变得精足力壮、目疾如电,定是练过上乘心法。既然你练过心法,便自然明白那道士因何有如此神力,如今却反又问我,岂非是明知故问么!?” 梁仕铭刚想辩解,却忽然想到自己几次赶路,都远远地将陆野子甩在身后,并且就在今日下山之前,更是在陆野子执拗之下,硬将他拽到了赵凡山跟前。 其实,早在之前陆野子看出端倪问及之时,他便几次想把自己习学‘锁仙符’一事说出来,但又想到已然隐瞒多时,如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由是便一直藏在心底。此刻陆野子再度问起,他反倒觉得无所谓了,毕竟方才他驱动七彩晶石笔,可比精足力壮、目疾如电要蹊跷多了!正所谓虱子多了不怕咬,此时的他便正是如此。 想到这里,梁仕铭随口搪塞道:“什么上乘心法?也许,是我天生神力,自打与道长在一起,这才慢慢显现出来罢了。” 陆野子翻了梁仕铭一眼,道:“少要妄想!你当自己是‘天命之人’不成?此事暂且不提,等了却眼前之事,道爷我可要好好向梁公子‘领教领教’!” 见陆野子言外有意,梁仕铭预感自己修炼‘锁仙符’一事,恐怕隐瞒不了多久,不由得撇了撇嘴,又向阵前看去。 血牛大口大口喘着气,片刻过后,又一次低下头去,后退几步,后蹄刨地不止,紧随一声怪吼,再一次向胖弟子冲去! 在此之前,胖弟子早又将大剑扛回到肩上,一直面带不屑地看着血牛惨状,此刻见血牛再度冲来,依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由于方才见识过他的能为,此刻梁仕铭也不再替他担忧,只见他不慌不忙,待血牛冲到身前,又一次将大剑往身前一杵,而区别上一次剑身宽面冲外,此时他竟是将剑刃朝向血牛,与此同时他单手按着大剑柄头,猛一使力,整个人刚及纵身而起,血牛便也冲到。 迎着锋利无比的剑刃,血牛毫不无惧,硬生生撞了上去...... 只见一阵血光迸溅过后,血牛竟穿过大剑,从胖弟子的身下冲了过去,紧接着便听得“扑通、扑通!”两声,两扇牛身,先后倒地......原来血牛竟被锋利的大剑纵身切成了两半! 两扇牛尸刚及倒地,便化作黑烟,消失无影,而与此同时,却听到黝黑道人所在烟尘之中传来一声惨叫! 梁仕铭紧一眼看去,只见笼罩黝黑道人的烟尘,正迅速消散,须臾,黝黑道人便自烟尘之中显露出来,但......此时他竟也如血牛相仿,被从上到下一分为二毙命当场,血肠满地、惨不忍睹。 “啊!” 梁仕铭看罢大惊失色,不由得惊出了声,同时便见一旁青城弟子不无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紧又看向阵前拍手叫好,而此刻他见马凌云却是不同,她同样也吓得不轻,竟捂上了双眼。 “二弟!!” 这一声惨痛的哭嚎自不远处传来,梁仕铭顺声看去,只见白发老道惨叫一声,正向黝黑道人的尸首冲去,马脸道人与白面邪道紧随其后。 来到黝黑道人一分为二的尸身旁,白发老道俯身嚎啕,痛不欲生。 “你为何不听兄长我的话,非得好勇逞强,如今竟惨死......” “别哭了!”正在白发老道痛哭之时,尤劲松猛然断喝一声。 梁仕铭见尤劲松此刻正满脸得意之色,单手点指白发老道,喊道:“你等邪道该有此等下场!说!你几人从何而来,又要做何见不得人的勾当?如实说来,我便让你们死个痛快,否则......” “呸!” 不待尤劲松再说下去,白发老道猛站起身来,咬牙切齿地指着尤劲松,骂道:“顽童,休要逞能!纳命来!” “顽童?逞能?哈哈......”尤劲松放浪地笑道,片刻,脸色猛然一沉,斥道,“邪道!你当此处是何所在?此处乃青城仙派!我仙派道修通玄、功法通天,莫说青城五门人,便是随便一个娃娃,也能将尔等打的魂飞魄散!” 此时白发老道愤怒已极,仙派之名已无法将他吓退,他似是疯了一般,仰天长笑,道:“仙派?哈哈!通玄?哈哈!今日你青城掌教已然寿尽,马上便有五路大军杀来,踏平你山门,血洗你道众,你竟还浑不自知!哈哈!可笑,哈哈......”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四十二章 傀尸方术 “你,你说什么!?”尤劲松大惊失色,声音颤抖地问道。 闻听白发老道之言,苏欣雨、马凌云以及高、矮二道,甚至是阵上的胖师弟,俱感到十分诧异,但也只当白发老道是在狂言骂阵,仅此而已。而此时大家见尤劲松却大不寻常,印象中从未见他如此惧怕,此刻身子竟也抖动不止。 见师弟如此恐慌,苏欣雨也是一怔,当即劝道:“劲松,别听他胡说,区区邪道才有多少斤两?竟也生此等妄想,简直荒唐可笑!眼下只付师弟一人,便已让他折损一人,就这还想踏平我山门?你呀,也真是,不过是邪道的两句大话,竟为何如此害怕?” 尤劲松满面惊恐,呆呆地道:“他,他怎么知道,今日是掌教坐化飞升之日?” “掌教坐化飞升之日?”苏欣雨喃喃地重复道,猛然一惊,紧问道:“什么!?莫非正如邪道所说,今日当真是掌教坐化飞升之日!?” 尤劲松自觉失言,当即闭口不语,佯装不解地看着苏欣雨。 苏欣雨此时已然回过味来,当即质问道:“不对!你是如何知道的!?” 尤劲松无辜地道:“我?我不知道啊!” 苏欣雨追问道:“你一定知道!不然又为何如此慌张?” 尤劲松猛然一愣,继而无声地看着在场众人,忽然一笑,道:“哈哈,上当了吧!?看你这么紧张,吓你们玩玩而已。正如师姐所说,眼下只付师弟一人,他们便难以应付,又怎能对我青城有何不利!?” “你......真是讨打!”苏欣雨白了他一眼嗔斥道。 虽然众人都觉得他此时戏耍大家有些过分,但却都敢怒不敢言,只微微撇了撇嘴不去理他,转而向阵前看去。 此刻,白发老道在浑声恶骂一通后,身后的马脸道人紧也跟着骂了起来,不过骂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发老道。 “混账!你怎能将五路大军齐攻青城之事告诉他们,倘若事情败露坏了大事,你能吃罪得起吗!?”马脸道人铁青着脸小声骂道。 白发老道回过头,边哭边吼道:“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兄弟三人相伴已久,如今两位贤弟皆已殉道,我,我要替他们报仇!”白发老道说罢,紧从怀中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皮鼓来。 青城众弟子闻听白发老道口口声声为弟报仇,此时又拿出一个小鼓,料想他定要驱动邪法了,见他一副穷凶极恶、势在必得的样子,猜想此邪法定然精深异常,不由得替阵前师弟担忧起来。 此时梁仕铭见陆野子手捋狗油胡,一直盯着白发老道手中的小鼓,眼神中充满了惊讶之色。 “傀尸鼓!?”陆野子冷不丁地道。 梁仕铭一愣,不解地问道:“什,什么?” “这老邪道手中的皮鼓,多是傀儡走尸惯用法器。”陆野子说着指了指白发老道身后不远处,呆滞无神白面邪道,道,“想必你已然看到,那就是在香积寺被和尚打死的邪道!他死后被邪法高深之辈,用‘傀尸术’拘住了孤魂残魄,让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傀尸术?” 陆野子点了点头,道:“此乃太古方术!此术虽流传已久,却只在邪魔外道之间传承,早在八百年前便随着邪派恶教而消失于世间。如今也只有狗国师所领,正一邪道的门下,才有此邪术!”此时不经意地提到致一真人,陆野子情不自禁又咒骂一顿,转而指向白面邪道,又道,“他死后被剜去双眼,又被自眼眶打入邪法,并用两个道符团封住二目,藉此镇住孤魂残魄!而在此之前,还须取他身上皮肉与一魄,制成皮鼓,以作‘引器’!” 听陆野子如此说道,梁仕铭又想起自己被玄化铃封住一魄之事,不由得心头一惊,追问道:“一魄!?” “正是!封住他一魄,施咒之人便可凭借此鼓,操纵傀尸!此傀尸,不生不死、麻木至极,只要四肢尚在,便会听从施者之命,拼尽全部!” 陆野子说完后,梁仕铭看着远处变作行尸走肉的白面邪道,紧觉得后脊一阵发凉,脸色眼变得微微泛白。 此刻他之所以恐惧万分,是因为又想到在听到玄化铃后,自己的奇怪反应。 梁仕铭不禁打了个激灵,紧跟着心中想到:莫非,我一直在被玄化铃所控?不对!上一仙士已将我一魄归还!若我仍有危难在身,他当时便会言明,定然不会放任不管! 想到这里梁仕铭当即放下心来,便也不再害怕。 只因在他心中,上一仙士不仅是一位慈眉善目、道法通玄的老仙人,还是一位令他深信不疑的救命恩人! 就在梁仕铭愣神之时,白发老道早已将拂尘插于身后,左手持鼓,右手三指相互盘错,掐出了一个诡异的手诀,而随着他口中念念有词,右手三指也在随着节奏敲击皮鼓。 而随着白发老道不断地敲击皮鼓,他身后的白面邪道,已如鬼魅一般来到身旁,继而径直向手持大剑的胖弟子走去。 方才青城众人远观之下,并没太过在意,此时待白面邪道来到阵前,不禁大吃一惊。 见这削瘦至极、皮包骨头般的年轻道士,面色惨败、嘴唇血红,空洞无珠的眼眶之内,竟塞上了符纸团! 此刻在皮鼓敲击之下,符纸团正在眼眶之中旋转跳抖不止。 众人看出了端倪,纷纷向阵前喊道:“付师弟,是傀尸,小心啊!” 胖弟子回过头,一脸轻松地道:“没事!大师兄开课时曾讲过此邪术,待我破了傀尸,再把那施咒老邪道,与那骑鹿邪道一并打发了,我们便一道回山!” 此时见胖弟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梁仕铭却认为并非如此简单。 这时见白发老道手中皮鼓越敲越疾,忽然,他猛地重击皮鼓,与此同时走向胖弟子的白面邪道也登时停下。 紧接着,白发老道二目圆睁,嘶声喝道:“杀!” “杀”字刚起,白面邪道猛一抬头,梁仕铭却看到他脖颈之上,竟有一个大如碗口般的血窟窿,猜想定是此处皮肉被挖去做了皮鼓,不由得暗暗赞叹陆野子,见多识广、阅历颇丰。 下一刻,“杀”字之声未及落下,也不见白面邪道有何动作,竟凭空跃起几人来高,展开手中折扇,直向青城胖弟子俯冲杀去! 胖弟子紧抬头看去,见白面邪道持扇俯冲而下,却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嘴角不禁露出轻蔑一笑。 见胖弟子一如方才对阵血牛一般,依旧沉稳不动,青城众人不禁高声喊道:“付师弟,不可托大!” 胖弟子微微回头,喊道:“没事!区区傀尸,料也无妨......” 此刻,不待胖弟子再说下去,白面邪道已然开扇而至,从上而下冲到他的头顶。 胖弟子自知以下击上乃为禁忌,由是当即纵身向后跃起,与此同时手中大剑向身前白面邪道将要冲来之处拦腰斩去。 然而他却不知,眼前所遇并非普通傀尸,其内脏早被掏空挖尽,身体骨节也被悉数打断后重用藤筋连接。 此时依他心中盘算,白面邪道本该冲到近前,被他大剑拦腰斩断,却不成想,白面邪道却未继续冲来,转而在临近之时猛然一顿、身子一软,竟如一件长衫般向后折腰下去,转而整个人居然从横向斩开的剑下向自己钻来。 “啊!”胖弟子痛叫一声,小腹上被白面邪道折扇划出一条血道,汩汩鲜血登时流淌不止。 半空中,胖弟子大剑走空失了重心,且又身负重伤,好在他修为扎实,硬是通过气息调整,让两脚稳稳落地,而与此同时,就听到身后青城众人喊道:“小心!” 胖弟子刚刚落地,此刻听到喊声,不及他再去多想,便见白面邪道竟也如影随形,如衣物一般平躺在身前地上。 只看了这一眼,胖弟子惊叫不好,而下一眼,不及他去躲避,白面邪道早已贴着地面从他胯下窜到了身后,紧又充气般恢复了原形。 见自己将后背卖了出去,胖弟子冷汗顿起,登时慌了神,待他想到赶紧往前抢步离身,却为时已晚...... 此刻白面邪道已然窜到了他的后背上,两腿如藤蔓一般死死地捆住他双腿,而两手则抠出了眼眶中的符纸团,分别含在掌心,继而两臂如灵蛇一般,迅速缠绕胖弟子的两臂,最后又自他腋下翻出来,冲他两侧太阳穴,猛然一拍! “啊!”一声颤抖的嘶喊过后,胖弟子像是换了一个人,当即背着白面邪道,满面呆滞地回过头,看向众人! 此时,青城众人不禁大惊失色,尤劲松当先喊道:“付师弟!你怎么了!?” “他如今这般模样,又怎能答复?你还不快去救他!?”苏欣雨焦急地催促道。 情急之下,看着被傀尸二合为一的师弟,尤劲松眉关紧皱,竟也不知该如何办法,惊慌失措地道:“这......” “付师弟我来了!” 正在尤劲松犹豫之时,矮个弟子大喊一声,当先持剑冲了上去。 这一声喊,把梁仕铭也惊醒了过来,他满眼惊恐地看着被胖弟子,发现此刻在背起白面邪道之后,胖弟子的动作、神态竟于方才的白面邪道一般无二。 “这,这是怎么了?”梁仕铭惶恐地问道。 “不好!他被附身了!”陆野子惊道。 “是那黄色符纸团?”梁仕铭紧问道。 “是,那便是控制傀尸的邪法之源!” “他不是已然修到第一层‘修养聚精’上上阶了吗,为何竟轻易被此邪术附身?” “他虽达‘修养聚精’上上阶,但在没有达到第二层‘炼精化气’的境界之前,便永远无法做到‘心中有念,形中有法’,如此,即便他修到第一层的上上上阶,也至多落得个精气足满、身法极至而已,却依旧无法依靠本身来抵御邪法侵袭!当然还有一点,便是诸如他这样的青城道士,全都太过年轻,没有临敌经验!” “那,那该如何救他?”梁仕铭焦急地问道。 陆野子指了指远处念咒敲鼓的白发老道,道:“悄无声息地杀了那施咒之人便可!” “怎样悄无声息?” “驱动神剑!” “神剑,哪里有神剑?” 陆野子指了指梁仕铭的胸口,道:“这里!”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四十三章 邪道伎俩 “道长是说它?”梁仕铭摸着怀里的七彩晶石笔惊声问道。 “自然是!”陆野子紧说道。 梁仕铭摇了摇头,只因他曾亲身感受过秦承天与尤劲松御剑飞行的恢弘气势。 “这七彩晶石笔,怎比得上神剑?”梁仕铭一脸为难地道。 陆野子两眼放光地道:“你可不要妄自菲薄啊!你怎的忘了,方才正是你用这大笔把那青城大师兄的神法都给破了!” “这......”犹豫之中,梁仕铭紧向阵前看去,只见刚刚冲上去的矮弟子,正手持长剑与被白面邪道附身的胖弟子战在一起。 矮弟子身形矮小,看上去弱不禁风,手中剑法也没有力道,面对胖弟子手中舞动生风的大剑,不敢接招只凭借身形优势,闪转腾挪。 由于他的身法本来就比手持大剑的胖弟子迅速,更且对方眼下被白面邪道附身,反应较之前又迟钝不少,因此曾几次露出破绽在他面前,但他却没有下手,因为那是他的同门师弟,眼下他在找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一剑结果白面邪道的机会。 怎奈如今胖弟子心智被邪法操控,将白面邪道死死地护在身后,反倒将自己性命置于不顾,手中大剑如狂风暴雨般无休止地向矮弟子连连砍去...... 见矮弟子只一味躲闪,料想久战恐遭不测,梁仕铭急忙向身旁青城众人看去,盼望这几人能想到对策。 此刻见马凌云娥眉紧躇、满面不安地看着阵前打斗,似是也看出了矮弟子将有性命之忧;而一旁的苏欣雨,则手足无措地催促尤劲松上前助阵,尤劲松也是满面愁容,口中推脱青城仙派不可‘以众敌寡’,看着远处敲鼓念咒的白发老道,以及梅花鹿上未曾出阵、虎视眈眈的邪道,心中也在盘算不停。 梁仕铭见几人惊慌失措的样子,正如陆野子所言,由于太过年轻没有临敌经验,此时遇事也纷纷慌了神。 犹豫片刻,梁仕铭冲陆野子低声问道:“要不然,我试试?” “嗯嗯!”陆野子满眼期待地点了点头。 此刻,梁仕铭刚及将手探入怀中去取七彩晶石笔,却听到身旁青城众人之中,有人说道:“我上!” 梁仕铭紧抬眼看去,只见尤劲松身旁的高个弟子,此时上前一步,回身道:“劲松师兄,让我上吧!” 尤劲松一愣,道:“你......” “你帮我掠阵,我去后阵,将那个念咒控法的老邪道给废了!”高个弟子坚定地道。 “如今左师弟刚刚上阵,不若再等等看?”尤劲松罕有地与同门师弟商议道。 “师兄莫非在顾忌什么以众敌寡?”高个弟子说着指向远处白发邪道,道,“那念咒的老邪道,加上阵前傀尸已是两个,如今我与左师弟联手,正好势均力敌,我这便宰了那念咒敲鼓的老邪道!” 尤劲松听罢思索片刻,长叹一声,道:“好吧......” “回来!”不待高个弟子动身,苏欣雨怒叱一声将他又拽了回来,转而冲尤劲松气道,“如今付师弟被邪术附身,左师弟又投鼠忌器,眼见将有性命之忧,你为何还让常师弟轻身涉险?还不速速下场,搭救他二人!?” 尤劲松一怔,忙解释道:“我是怕后面那两个邪道,若我离开之后,他二人诡生异法,忽然杀来,你与五师妹又当如何应对?” 苏欣雨当即拔出宝剑,道:“我与五师妹不用你管,你快去救人!” 尤劲松一脸难看地央求道:“一群不知名的邪道而已,师姐不必大惊小怪,三位师弟足可应付,你就别操心了。” “放肆!”苏欣雨气道,“邪道来路不明,纵使手段低劣,但三位师弟资历尚浅,也从未临敌对阵......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搭救!?” 见争执不过,尤劲松当即脸色一沉,挺起胸膛,道:“大师兄临行前曾明白交代,由我来带领大家对敌。如今我总揽全局、谨防异变,若二邪道有何异法,我也好及时出手搭救!如今正如常师弟所言,只须打败那白发老邪道,付师弟身上的邪术便自然被破!况且,他三人在也罕有临阵机会,今日不借此历练一番,又更待何时?常师弟,你告诉大师姐,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梁仕铭见在尤劲松与苏欣雨交谈之际,高个弟子看向阵前,脸上不禁露出忧虑之色,此时他听到尤劲松言语相激,似是碍于身边师妹师姐在场,遂挤出一丝笑意,自信地道:“师姐放心,我定然不负所望!” 个高道士说罢,不待苏欣雨再去拦阻,已然抽出宝剑,飞身上阵,几个纵跳便绕过打斗中的两名师弟,径直向后阵白发老道杀去。 此时,白发老道正在沉目掐诀,操控着白面邪道与青城弟子厮杀,忽然之间感到半空异动,抬眼见有人持剑杀来,不由得眉间一紧,急冲身后道:“仙士,救我!” 马脸道人当即扯出拂尘,冲前一甩,一道气刃刷出,直奔高个弟子斩来。 高个弟子此刻正自半空持剑刺下,眼见一道气刃袭来,半空无法止住冲势,当即拧身一旋,撇开气刃,落在一旁。这时见白发老道依旧敲鼓念咒不止,心中恼怒不已,当即洞喝一声,道:“邪道!还不住口!” 喊声未落,他左脚猛然向前一踢,但见地上砂砾被尽数刮起,打向白发老道,而与此同时,他身形前出,奋力将手中宝剑也一并向白发老道甩去。 砂砾之中,宝剑如风似电,转瞬即至。 白发老道正在念咒控法无暇他顾,眼见要被刺到,电光火石之间,却见梅花鹿上的马脸道人一跃而起,冲着夹杂砂砾的宝剑猛啐了一口,将砂砾尽数打落,紧跟着马尾拂尘也已甩到,压低了剑尖,继而在护手处将宝剑缠住,虽然他手中拂尘也被剑刃斩落了几缕马尾,却依然卷住了宝剑,并顺势又甩了回去。 高个弟子随剑而行,此时刚刚起步,却见宝剑被打了回来,不及惊讶,当即身形一旋,侧身一踢,又将宝剑踢出,刺向白发老道。 见宝剑接连刺来,马脸道人恼怒不已,紧从袖中扯出一条通红的皮鞭,当空一卷,即将飞来的宝剑锁住,继而在头顶绕了两圈,卸掉剑势,转而垂在地上。 此时高个弟子身形将至,眼见宝剑被收,不由得大吃一惊,当即停住冲势,从怀中抽出一道符纸,凝神聚气、掐诀念咒...... 见个高弟子周身真气顿起,似要聚气施法,马脸道人紧点手叫道:“住手!贫道有大事要说!” 高个弟子猛然一怔,急退几步,怒目而视。 马脸道人走上来,道:“道友停手,贫道有事要说!” 高个弟子斥道:“邪道,有何好说!?” 马脸道人将锁住宝剑的皮鞭藏于身后,又走近几步,单手持拂尘一礼,道:“无量天尊!我观道友也是好修为,小小年纪便修到炼精化气的境界,实在令贫道佩服不已。只是,在贫道看来,却依旧比我要略逊一筹啊!” 高个弟子剑眉倒竖,斥道:“废话连篇!你当我没有兵器,便使不出神法!?” 马脸道人轻轻一笑,边走边道:“娃娃休要逞强,纵然你习得神法,如今莫说法宝,便是连兵器也没有,只凭你自身修为,想必还赢不了贫道。正如贫道我方才所言,你之境界与我相当,但修为却略逊于我!” 高个弟子冷笑一声,斥道:“邪道休要多言!待我使出青城神法,你再看我逊不逊色!”说罢紧又掐出手诀,聚气施法。 马脸道人慌忙拦道:“哎,等等!贫道并非此意,着实有大事要说!” 此刻见马脸道人越来越近,而他身后不远处的白发老道,却依旧在敲鼓念咒操控傀尸,高个弟子不屑地骂道:“邪道!竟用此等卑微伎俩拖延于我,呸!” “等等!”马脸道人忙又叫道,转而看向远处仍未上阵的三名青城弟子,以及旁边的梁仕铭与陆野子,又道,“这个......贫道是想说,若解开你同门身上之邪法,你几人可否退身回山,放我等离开?” 高个弟子听后猛然一愣,一脸不解地看着面前不远处的马脸道人,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与此同时,正卖力敲鼓的白发老道也不由得大吃一惊,紧停下了手中法诀,惊恐地看向马脸道人。 此时,高个弟子思索片刻,忽然破口骂道,“呸!邪道就是邪道!只会做些下作之事!如今你我好好较量一番,看看究竟谁生谁死!” 马脸道人气得山羊胡乱颤,当即把手中通红的皮鞭往后一甩,将宝剑丢到身后,转而执鞭指着高个弟子,道:“不知好歹!你知我乃何方仙士,居也敢如此大胆,也好,今日贫道便成全你!” 马脸道人怒罢,当即擎起皮鞭,顿空一震。 “——啪!” 只听一声巨响,皮鞭在高个弟子身前上方炸响。 继而,他猛一愣神...... 须臾,他竟突然跪倒在地,冲马脸道人倒头拜道:“师父!”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四十四章 自乱阵脚 此时,远远地看到个高弟子竟忽然冲马脸道人拜倒在地,尤劲松、苏欣雨马凌云,以及梁仕铭在内,全都震惊不已。 “这,这是为何!?”梁仕铭紧向身旁陆野子问道,却见此刻陆野子竟比自己还要惶恐,瞠目结舌、一语不发,只呆呆地看着远处的马脸道人,满眼恐慌、无处藏躲。 梁仕铭不知道,就在方才陆野子看到马脸道人与高个弟子斗法之时,已然被马脸道人的出奇手段所震撼,此刻,陆野子回想之前曾趁马脸道人不备打过他一棍,而自那之后,在香积寺谷口又见他被上一仙士打得落荒而逃,便以为他修为低劣,故此才屡屡不战而逃。 但如今竟见他使出如此高明手段,回想过往,陆野子此时才明白,他第一次逃离,是因为他抢了玄化铃而做贼心虚,且在没有摸清对方底细前反被打了一记闷棍;而他第二次仓皇逃离,却也没有什么好说,毕竟上一仙士修为太高,他能全身而退已然实属不易。 想到马脸道人并非修为不济,只是生性谨慎,不想轻身涉险罢了,陆野子心底冷不丁一阵后怕不已。 见陆野子愣神不语,梁仕铭以为他看出了什么端倪,紧提高了声调问道:“道长莫非看出了什么?那青城弟子因何忽然向马脸道人下跪,如此,岂非束手就擒一般!?” 陆野子猛然一怔回过神来,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道:“不,不知道!”转而又看了看对面青城众人,对梁仕铭道,“莫非,那青城弟子,是马脸道人的徒弟?” 不知是陆野子的声音太大,还是尤劲松的耳音过于灵敏,此时陆野子话音未落,尤劲松紧转过头来,高声怒道:“放肆!少要胡言乱语!” 尤劲松不知道的是,陆野子本就对他怀恨在心,而方才又惊喜地看到梁仕铭居然能驱动七彩晶石笔,破了大师兄秦承天的‘太炎咒’,此时的他早已高傲十足了,又怎能忍耐尤劲松对自己谩骂,当即瞪眼回骂道:“你......” 梁仕铭眼疾手快,当即将陆野子拦下,而尤劲松身后,苏欣雨也一把将他拽了回去。 “劲松别闹了!快,快想想办法,救他,救他们啊!”苏欣雨记得跺脚不止。 “师姐你冷静!那骑鹿邪道太过下作,定是用了歹毒的邪法异术,才让常师弟失了心神,冲他叩拜不止!如今,常师弟被邪道所挟,若此时你我冒失冲上去,难免邪道对他不利!” “那要怎么办?”苏欣雨紧问道。此时见三名师弟都被困在阵前,她急得快要哭出来了。而苏欣雨身旁的马凌云,此时也焦急不堪,她曾几次想冲上去搭救同门,怎奈没有师姐点头,不敢轻易上阵,而即便是开口请求却也不敢,因她惧怕师姐,同时又讨厌尤劲松。 尤劲松急得来回踱步,叹息一声,道:“如今,我们纵连对方来历也没有摸清,倒要如何是好?” 梁仕铭思索片刻,紧上前一步问道:“若是知道邪道底细,你便能救得了他们吗?” 尤劲松猛然一愣停下脚步,片刻,问道:“你,知道?” 梁仕铭点点头,道:“那骑鹿的邪道,是马脸道人!” 尤劲松紧问道:“什么?” 梁仕铭忙摆手,道:“不对,不对,马脸道人是我与陆道长的叫法,他好像叫什么,贾......贾正!道号天鹿仙士!” 梁仕铭说罢,却见此刻马凌云秀眉紧皱,轻咬朱唇,似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而与此同时,就听得“噌啷”一声脆响,面前寒光一闪,苏欣雨已然窜到近前,剑压脖项! 梁仕铭忽然懵了,不知道大师姐苏欣雨为何忽然用宝剑压着自己的脖子,而与此同时陆野子也吓了一身冷汗,刚要用手中镔铁棍将梁仕铭脖子上宝剑打开,却被尤劲松用剑鞘死死压住,不得施展。 此刻,梁仕铭可以清楚看到面前寒光闪烁的剑身,感受到脖子上冰凉刺骨的剑刃。 通过剑身的微微抖动,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持剑者的满腔愤怒!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师姐,等等!”忽然,梁仕铭见马凌云满脸愁容地走到苏欣雨身旁道,央求道,“师姐,饶......他,他......他是二师叔的客人,又是被凡山师兄带到此处......” 即便此时梁仕铭依旧被利刃压着脖子,但当他看到面前急得两腮绯红,语无伦次地替自己求情的马凌云时,竟忽然忘记了此刻危情,反倒心中喜爱,不由得傻笑了出来。 “你醒醒吧!剑都在脖子上了,你怎的还能笑出来!?” 听到陆野子的这一声,梁仕铭一怔,自觉有些尴尬。而与此同时,苏欣雨微微侧目,冲马凌云怒声斥道:“闭嘴,给我退下!” 马凌云浑身一抖,紧低头不语,委屈地退了回去。 见面前的美好被青城大师姐所打破,梁仕铭心生不悦,当即气道:“你,你这是为何!?” 苏欣雨杏眼圆睁,斥道:“为何!?你口口声声说来我青城仙派,求药救父,却又为何认识这群邪道!?定然是你二人与他们串通一气,想要里应外合,对我青城不利!是不是!?” 闻听苏欣雨如此问道,梁仕铭无奈苦笑,他甚至感觉这青城大师姐,不是反应迟钝,就是此刻焦急之下神志有些混乱。若自己真的是邪道内应,又岂能上赶着说出来呢?此时尤劲松也不由得微微撇了撇嘴,他也感觉大师姐的话有些问题。 “这位青城大师姐,小可确是来青城求药救父不假,但也确实认识那群邪道!那骑鹿的邪道,自称为天鹿仙士,他与其他三名邪道,同为国师‘致一真人’的门下!”梁仕铭说罢指了指身旁陆野子,道,“我身旁这位便是茅山宗陆道长,他一直与小可同行,可以作证!前番我二人一同赶赴香积寺,便遇那三名邪道与人道护法偷袭香积寺,而就在我二人离开香积寺后,便又一次遇那骑鹿的天鹿仙士。” 苏欣雨冷笑一声问道:“你们是一伙的,他又如何能作得了证!?” 梁仕铭思索片刻,忽然问道:“若陆道长作不了证,那么,上一仙士呢?” 苏欣雨紧一怔,问道:“上一仙士?莫非他能为你作证?” 梁仕铭点头道:“那日在香积寺外谷口偶遇上一仙士,便是他老人家惩治了天鹿仙士,将被他抢走的玄化铃还给了陆道长!” 听了梁仕铭所说,苏欣雨看了看尤劲松,紧又看向梁仕铭,与此同时压在他脖上的宝剑也微微松了松。 “你,你所言当真!?”苏欣雨问道。 梁仕铭又是一番苦笑,紧又点了点头。 苏欣雨急忙撤回身形将宝剑还匣,面上表情略显尴尬。 此时尤劲松也将剑鞘从陆野子的镔铁棍上撤回来,看了看苏欣雨手中的宝剑,他双眼一转,紧冲梁仕铭道:“虽然我师姐信了你,但我却不信!口说无凭,除非你二人与那邪道一战,以表清白,否则......”说到此处尤劲松猛然抽出剑来,狠道,“否则我便当你二人是邪道一伙,当场杀了你们!纵然届时回山师父怪罪下来,我也有话答对!” “劲松,你这是为何?”苏欣雨不解问道。 “师姐,你为人太过善良,难免会着了这小子的道。而即便他所言为真,但为今乃情急之下,还须小心谨慎为上!”尤劲松一脸老成地道。 苏欣雨愣神片刻,不解地问道:“可,可我见他二人并没有修为在身,又如何去敌邪道?” 尤劲松胸有成竹地道:“师姐勿须多虑,既然大师兄临行前托我总揽全局,师弟我便自有打算。” 苏欣雨微微皱了皱眉,自觉无话可说,只得任由尤劲松自己行事,而此时马凌云虽也满面慌张、焦躁不堪,却已然不敢再开口多言。 梁仕铭方才因被苏欣雨误以为‘内应’而剑压脖项,心中已然不悦,但看在对方乃女流之辈的份上,便多少担待了下来,此时见尤劲松居然也要借题发挥,又一次拿手中宝剑要挟他二人,梁仕铭便顿觉心底一股无名火起,胸口发热、脸上发涨,满眼怒火地瞪着尤劲松,竟把他看得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此刻陆野子当先冲着尤劲松高声斥道:“荒谬!如今你同门被困,不去搭救反倒为难我二人,究竟是何道理?有本事,便去战那邪道!” 尤劲松冷哼一声,道:“此处、此时,乃由我统领,你休要多言,若不上阵对敌,便死在我的剑下!”说罢将剑锋指向二人。 陆野子吓得身子一颤,紧看了看身旁梁仕铭,又鼓足勇气道:“我,我说了不算,你,你问他!”说罢紧走到梁仕铭的身后,小声道,“快,用你怀中的七彩晶石大笔,打他!” 此刻被陆野子顶在前面,梁仕铭一怔,正在他犹豫之际,见尤劲松紧又拿剑指道:“你到底上不上!?”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四十五章 目疾如电 面对尤劲松持剑要挟,梁仕铭并未像陆野子那样,他非但没有丝毫惧怕,反倒是感觉有些愤怒,特别是当他得知尤劲松曾一直骚扰、纠缠马凌云后。 他十分清楚,尤劲松是要假借邪道之手,将他与陆野子除去仇,但此时他却依旧没有动手的想法,想到此番自己青城之行乃是有求于人,又怎好没来由的便将古法仙士的爱徒给打了?而最为关键的一点便是,如今他发现胸口的七彩晶石笔......好像不听使唤了。 就在方才青城高个弟子上阵对敌,陆野子曾让他驱动七彩晶石笔,偷袭念咒控法的白发老道之时,他便尝试用意念控制,却发现任凭他如何去想,七彩晶石笔依然在怀里纹丝不动。 七彩晶石笔,失灵了...... 但即便如此,梁仕铭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样,此刻面对尤劲松,他依然有着无与伦比的爆棚自信与压倒气势! 他之所以信心满满,并非面对的是一个自私卑鄙的尤劲松,从而让他有了邪不胜正的底气,而是因他之前曾在常青殿为了保护卿阳,让尤劲松吃了苦头,而在那之后,又误打误撞地‘神魂飞离’,在青城众人眼皮下狠狠地教训了尤劲松一番。 屡‘战’得手,在他心中所建立起的自信与无畏,让他此刻即便手无寸铁,却依旧毫不在乎地面对身前寒光闪闪的剑锋。 此时尤劲松见梁仕铭满面自得、一语不发,一副视自己如无物的样子,不由得怒火中烧,切齿道:“快!你二人速速上阵!不然......” 不待梁仕铭开口,躲在他身后的陆野子猛冲尤劲松一瞪眼,怒道:“住口!” 此时的陆野子还不知梁仕铭怀中七彩晶石笔已无法驱动,见梁仕铭一副沉稳自若的样子,便误以为他已然准备妥当,由此便也愈加大胆起来,紧指着尤劲松的鼻子,扯着嗓子吼道,“你不用那么大嗓门!上不上阵,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得问问我们家,梁大公子!” 陆野子的一通吼叫,直让梁仕铭感觉聒噪不堪,发现此时自己被陆野子以为凭仗地推在前面,恰似之前自己依仗陆野子那般,梁仕铭不由得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责任感,涌上心头,当即冲陆野子紧点了点头,道:“对!陆道长说得对!” 梁仕铭话音未落,却见马凌云猛然一怔,从她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欣喜还是担忧,只擎神地看着自己,须臾,梁仕铭即从那双令人着迷的双眼中,看到了一个压藏心底的东西,似乎是‘希望’。 此刻,尤劲松被陆野子一番言语顶撞,本来就已经怒不可遏,这时见梁仕铭愣神地看向自己身后,紧顺着他的眼神回头看去......那里正站着马凌云! 见梁仕铭居然当众用眼神‘调戏’马凌云,尤劲松不禁醋意大发,登时恼羞成怒。 “好!自己找死,那休要怪我不讲情面!”尤劲松冲梁仕铭恶狠狠地说罢,当即持剑便刺! 剑锋所指,正是梁仕铭的颈嗓咽喉...... 瞬息之间,梁仕铭、陆野子登时愣在原地:陆野子没有想到尤劲松的身法竟如此之快,而更令他始料不及的是,此刻见梁仕铭竟呆呆地站着毫无动作,俨然一副引颈待戮的态势,而待陆野子反应过来再要抬棍拨剑,已来不及...... 而此时的梁仕铭,也已然无计可施。 之前的‘神魂飞离’与‘驱动大笔’,让他胸有成竹、无畏无惧地面对尤劲松,但此刻在面对眼前即至的剑锋之时,他却忽然感觉......自己竟束手无策! 在他的眼中,此刻马凌云正满脸惊慌地冲这边跑来,而苏欣雨也眉关紧皱看着面前将要发生的一切,唯有尤劲松,一脸邪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擎剑向自己刺来。 ‘不对!’梁仕铭紧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他忽然发现,自己并非无法可施。 此刻在他凝神注视之下,眼前所有人的动作竟都变得极其缓慢,一如在后山采茶,面对大山猫时一模一样。 ‘目疾如电!’梁仕铭心中惊喜道。 此时此刻,他才想起自己并非一无是处,转而笑看剑锋,想等再近一些才侧身躲开。 但他却没发现,就在此刻在场众人专注之时,身旁忽然现出一道金光,紧听得“叮”的一记兵器交脆之声,但见尤劲松手中宝剑猛然脱手飞出,甩落在地。 “啊!”梁仕铭不由得叫出了声。 此刻在场众人也顿然一惊,紧一眼看去...... “二师兄!?”马凌云当先欢喜地喊道,与此同时紧皱的额间,也随即舒展开来。 梁仕铭见赵凡山带着几名青城门人,及时遁符现身将尤劲松的宝剑打落救了自己,不由得心中一喜,刚要开口,却见他紧冲着尤劲松喝道:“何以行凶!?” 被赵凡山忽然出现打飞宝剑,尤劲松猛然一怔,揉着发麻的虎口,紧冲赵凡山道:“二师兄!他......他二人乃是邪道内应!” 赵凡山一愣,紧向梁仕铭看去。 此刻不及梁仕铭开口,陆野子当先咧开蛤蟆嘴,边蹦边骂道:“他放屁!他才是内应!方才青城门下三人被困,他贪生怕死不去搭救,还说大师兄让他总揽全局、掌握生杀大权,他想救便救,不想便不救!这小子视同门性命于不顾,反倒自乱阵脚,诬我二人为内应,还要动手杀人!!” 陆野子之所以如此愤怒,并非是被尤劲松压抑太久故此才予以回击,而是因他方才不知梁仕铭可以轻松躲避,想到若非上天庇佑让赵凡山及时出现,梁仕铭甚至是自己,也都将葬身此地。 被陆野子破口大骂一番,尤劲松气得浑身发抖,紧喝道:“你胡说!我哪有不救!?” 陆野子冷哼一声,道:“怎的!?敢做不敢认!?我来问你,你青城三个门人相继被困,你在做什么?你在用宝剑逼我与梁公子二人上阵对敌!!”陆野子说着,遂一脸委屈地转冲赵凡山,道,“我二人非青城中人,纵然上阵对敌,死于邪道之手,却也无妨,反倒是白白浪费了解救那三人之时机!你说,他到底是想救,还是不想救!?” “你闭嘴!”见陆野子当众败坏自己,尤劲松恶狠狠地指着他道,“丑鬼!我杀......” 不待尤劲松再说下去,赵凡山当即喝斥道:“你住口!” 被赵凡山喝止后,尤劲松紧满脸焦躁地道:“二师兄,他二人......” “我二人怎的!?”陆野子阴阳怪气地道,“我二人呀,是万没想到,你堂堂青城仙派弟子,居然放着同门不顾,反要行凶杀人!还自称什么......青城五门人之一!?我呸!!” “你!”尤劲松满眼怒火地指着陆野子,气得说不出话。 被伶牙俐齿的陆野子当着众人的面,从‘行为’到‘品性’层层递进、无可驳斥的一番羞辱过后,尤劲松已然是三尸暴跳、七窍生烟,他怪叫一声,当即要去拔苏欣雨的宝剑,赵凡山眼疾手快,拂袖一甩,将他向后推出一丈开外。 尤劲松未料二师兄居然冲自己动手,被打出后刚及站稳身形,发现自己被打飞的宝剑就在身旁不远处,当即捡在手中,一个身法猛然一窜,再度向梁仕铭、陆野子二人刺来。 赵凡山紧瞥了一眼阵前受难的三名师弟,此时见尤劲松发疯似的又要行凶,恨他不顾眼前危急时刻,竟还如此任性造次,不由得眉关一紧、怒火上涌! 此刻不待尤劲松临近,赵凡山单掌一推,一道净白气障当即拦下尤劲松,紧跟着五指一抓,将尤劲松手中宝剑收入掌中,继而长袖一拂,净白气障顿然消失,尤劲松撤步未及,身形紧向赵凡山冲来...... “——啪” 赵凡山狠狠地扇了尤劲松一巴掌,怒斥道:“混账!他二人乃上一仙士贵客!你再敢乱来,休怪我禀明你师父古法仙士!” 尤劲松当众被打,羞臊难耐、愤恨不已,紧冲着赵凡山切齿道:“好!你居然敢打我!?别以为如今你师父鼎海仙士回山,我便怕了你!你师父宠爱的乃是大师兄秦承天,你居然还不自知!你去告吧!你不告我,我还要告你一状!倒要看看是你师父鼎海仙士保着你,还是我恩师古法仙士保着我!” 见尤劲松如此口无遮拦地顶撞赵凡山,众人全在心底埋怨他太不应该,毕竟赵凡山乃是大长老鼎海仙士的徒弟。 感觉尤劲松言语过激,苏欣雨紧止住他,忙又冲赵凡山劝道:“二师兄,别与四师弟一般见识,他本是无心......” 赵凡山微微摇头一笑,冲苏欣雨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冲尤劲松道:“好!那我便禀明掌教,鼎海仙长!让他老人家,断一断是非!” 此刻赵凡山话音刚落,尤劲松猛然一愣,两眼发直地盯着赵凡山,仿佛他脸上写着至尊天书一般,而苏欣雨、马凌云也不由得震惊不已、目瞪口呆! 片刻停顿,苏欣雨紧走上来问道:“二师兄,你说什么?” 赵凡山轻叹一声,道:“方才我与大师兄追踪那黑烟回山,但在赶到三清殿以后,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搜了个遍,却并未看到黑烟中人现身!但却得到一个消息......” “是何消息?”苏欣雨紧问道。 “掌教青玄已然......仙逝了。”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再度上阵 此刻,待赵凡山说出掌教青玄仙逝的消息后,苏欣雨不由得失声惊道:“啊!!你,你说什么!?” 与此同时,马凌云也吓得花容失色,而方才还满心不忿、面红耳赤的尤劲松早已脸色煞白。 听到消息后,梁仕铭也不禁蓦然大惊,当他想到三清殿中偶遇的青玄仙长,虽竭尽所能、究极一生苦苦探寻,终也没能逃过圆满辞世的命运,心中又不禁有些惋惜与难过。 梁仕铭向身旁陆野子看去,见他此刻却没有什么反应,只一脸平静地看着面前众人,只因他还不知道,掌教青玄便是徐宗主的师父,也是他的师爷,而如今他手中的镔铁棍,已然是货真价实的八门异宝之一,茅山异宝了! 此时,苏欣雨、马凌云依旧沉浸在掌教仙逝的悲痛之中,尤劲松却猛然一怔,紧走到赵凡山身前,急问道:“如今,是哪一位长老接任掌教?” 见此刻尤劲松反倒关心起继任一事,赵凡山冷哼一声不去看他,转而冲苏欣雨、马凌云,道:“为保我仙派传承,家师鼎海仙士,已继任本门掌教!” “——啊!”似是坠落深渊一般,尤劲松大叫一声瘫跪在地,痛哭不止,悲凄之态让人看了伤心、听了落泪。 见他如此模样,苏欣雨紧忙去劝,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怎奈他却像是一个任性的顽童般,非但赖着不起,反倒越哭越甚。 此刻,梁仕铭见除马凌云眉头紧皱,一副心中不忍的样子外,赵凡山以及他身后四名仙派弟子,全都不为所动,有的甚至还把目光移向了别处。而陆野子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在他那张令人不敢恭维的面庞之上,仿佛绽放着一朵开心的花儿一般。 看着哭嚎不止的尤劲松,梁仕铭冷冷一笑,认为眼下尤劲松并非是因掌教仙逝而伤心欲绝,至于具体因为什么也说不好,也许是因他再不能依仗其师古法仙士的威名,继续在门中作威作福而懊恼不已吧。毕竟之前大长老时常不在山中,仙派大小事务全由他师父二长老古法仙士主持,因此门中弟子也多半对他惧怕三分,但自此以后便全然不同,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大长老鼎海仙士继任掌教,坐镇三清大殿,而赵凡山也自然而然升为掌教门人,他自然就更加招惹不起了。 此时,赵凡山见苏欣雨还未将地上的尤劲松劝好,不由得面生不悦,当即命令身后四名弟子将他拽起来,转而又走到梁仕铭身旁,冲二人一礼,道:“梁公子、陆道长,师弟顽劣,多有惊扰,凡山在此赔罪了!” 梁仕铭微微一笑,感激地道:“凡山,不必客套!如今......”不待梁仕铭再说下去,却听到尤劲松的哭声戛然而止,紧一眼看去,见他已从地上站了起来,擦了擦眼泪向这边快步走来。 此刻梁仕铭见陆野子在发现尤劲松走来后,神情猛然一紧,忙冲赵凡山叫道:“快看,他,他来了!” 赵凡山回过头看了尤劲松一眼,淡淡地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梁仕铭见此刻尤劲松的神态与方才截然不同,既不是最开始的出离愤怒,也不是方才的悲伤懊恼,此时的他竟满脸堆欢,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道:“二师兄,还在生我气啊?青城五门人中,就说您对我最好......我是来向您解释一二,免得让我们手足情谊,被外人看了笑话。” 梁仕铭见他说到此处,紧向自己和陆野子这边瞥了一眼。 似是听出了他的意思,赵凡山不耐烦地道:“有话快说。” 尤劲松紧道:“我没上阵,并非如别人所说贪生怕死。我见对方乃是不知名的邪道宵小,便想让阅历浅末的三位师弟历练一二,谁料他三人竟如此不堪大用......”似是感觉自己说错了话,尤劲松紧停了片刻,又道,“方才您带着四名同门遁符赶到之时,他三人才刚及上阵没有多久。我之前见他三人不敌邪道,本是要上阵搭救的,怎奈却与这两位贵客闹了些误会,这才被耽搁了......” 听尤劲松所言话里话外直把责任推给了自己与陆野子,梁仕铭心中颇感不悦,刚要辩驳,却见眼前的尤劲松已然‘惨淡’至极,虽然自己十分不待见他,但此刻再去落井下石,也绝非君子之举,由是梁仕铭在按住陆野子的同时,紧向阵前看去。 在白发老道敲鼓吟咒之下,尸傀依旧扒在胖弟子身上,操持着手中巨剑与矮弟子战在一起,此时矮弟子的身上已是血红一片,脚下步法也不再迅捷,渐渐有些杂乱无章,显然是被重伤所累,看样子支撑不下多久了。而在念咒控法的白发老道身后不远处,马脸道人又坐回到梅花鹿上,区别方才鹿头朝向阵前,此时他手拽缰绳,将鹿头扭向了一旁,似是做好了随时逃离的准备。而在梅花鹿身旁,高个弟子依旧跪在地上冲他叩拜不止。 看到阵前三名弟子的困境,梁仕铭紧皱双眉向赵凡山看去,见此时他也在凝神看向阵前,并没去听尤劲松巧舌如簧的辩解。 赵凡山看罢急将苏欣雨、马凌云以及尤劲松聚在身前,向三人了解方才阵前的邪法异术。 听到三人有表述不明之处,陆野子竟当仁不让地直接指出,还特别将马脸道人一事当众说出,见他出了风头尤劲松虽面上不悦,却也不好发作,反倒是赵凡山听后不禁对陆野子刮目相看。 “道长高深!方才小道我还以为是看花了眼,原来真是‘傀尸术’!”赵凡山恭敬一礼道。 梁仕铭见陆野子被夸之后,罕见地谦虚道:“哪里哪里,此太古方术,久不现人间,你不敢相认倒也说得过去。不过......” 赵凡山不解道:“陆道长莫不是担心,我敌不过这群邪道吗?” 见此刻陆野子撇了撇嘴,又点了点头,梁仕铭料想他必定是在担心马脸道人,与此同时自己也不由得感觉马脸道人非同寻常,方才竟一招便让高个弟子跪倒叩拜,定是有不凡异术。 赵凡山思索片刻,自信地道:“一如陆道长所言,阵前邪道乃当今国师致一真人门下。以我看来,除了那已化傀尸的邪道外,后阵二道,皆非精非怪,乃凡人修炼,纵然他二人有名师高友相帮,又岂能比得了我仙派密宗?小道不才,虽仅仅习道十几载,倒也没将他二人放在眼里。” 见赵凡山胸有成竹地如此说道,梁仕铭恍然大悟,这才想到方才亲眼目睹他与一众精怪轮发打斗:一招打败野驴精、一脚踹倒巨猿怪,最后更是幻化分身,骗了巨蟒精,并将其打回原形! 想到这里,梁仕铭即不再担心,猜想陆野子定也是将赵凡山与方才上阵的三名青城弟子混淆了,由此才担心不已。 此时,梁仕铭见陆野子似是忽然回过味来,当即改口说并非担心赵凡山能为不济,而是让他谨慎对待,在保证三名弟子性命无忧之下战胜对方,同时又推脱自己修为不堪,无法上场助阵。 赵凡山点头谢过,当即差派众人对敌。 他命尤劲松带领身旁四名弟子,将身负剑伤的矮弟子替换下来,并拖住被傀尸所附的胖弟子,只围不打,只待他去后阵将操控邪法的白发老道除去,傀尸便不攻自破,而后再除了那骑鹿的邪道,将高个弟子救下来。 苏欣雨见并未安排自己与马凌云,遂向赵凡山问道:“二师兄,我二人有何派遣?” 赵凡山看了看梁仕铭,冲苏欣雨道:“你与五师妹留守,保护好梁公子和陆道长便好!” 苏欣雨紧摇头,道:“师兄修为虽深,怎奈那两个邪道也颇有手段,更且常师弟如今又被邪道挟制,万一情况有变,你分身乏术,又该如何?” 赵凡山微微摆了摆手,道:“料也无妨!你二人只保护好梁公子、陆道长便罢。”说完不待苏欣雨开口,一声令下,众人依计而行。 众人离去后,梁仕铭忙向马凌云看去,只见她正站在苏欣雨身后,距离自己不过五六步的距离,下一刻,见马凌云也向自己这边看了一眼,紧从苏欣雨身后要走上来,却不想被苏欣雨看到,低声怒斥一句,一把将她拽了回去。 梁仕铭见马凌云被训斥过后,再不敢向自己这边看来,心中恼怒苏欣雨的同时,紧也同陆野子一起向阵前看去。 此时,尤劲松与四名门人已然来到阵上,将矮弟子替下后,遂将傀尸所附的胖弟子团团围住。 而赵凡山则身形一掠,自众人头顶飞过,转瞬落在了白发老道与马脸道人身前不远处。看了一眼手持皮鼓、沉目念咒的白发老道,他又向手持红色皮鞭的马脸道人,以及一旁地上叩拜不止的高个弟子看去。 赵凡山见跪在地上的高个弟子,此时双眼紧闭、眉关紧锁,由于他叩头不止,额前已是血迹斑斑,而除此之外,还在他额前隐约发现了梅红色的气瘴,料想是被降了邪术。 赵凡山紧回头看了一眼,见身后尤劲松五人已将傀尸团团围住,而眼前,高个弟子除了额头磕伤外也并无大碍,看到这里赵凡山遂放下心来,继而不慌不忙地冲马脸道人,道:“这位道友,还未请教?” 见面前来了个身法了得的青城弟子,马脸道人本是一惊,此刻却见来人竟如此彬彬有礼,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不由得微微一怔。 而正在他犹豫之时,赵凡山却当先问道:“可是,天鹿仙士么?” 马脸道人一怔,紧向远处梁仕铭、陆野子看了看,料想定是二人将自己出卖,转而他冲着赵凡山冷哼一声,与此同时,手中的红色皮鞭也握得更紧了......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四十七章 凡山退敌 此番赵凡山奉命带几名师弟下山,时限无多,急须平息事端,速速折返回山。 眼下,他见自己同门被对方挟持,不好强攻动粗,便欲好言相劝,权且救下同门便罢。 此时,在赵凡山道出马脸道人名号之后,却见马脸道人紧握长鞭的手,微微一抖,似是要有所动作。 赵凡山警觉地看去,只见这条长鞭通体通红,犹若皮肠一般,且上面长满了不少凸起的丘疱,而每个丘疱上还隐约留有一个小口。 只看一眼,赵凡山便知此鞭乃邪秽之物,此刻见马脸道人手握长鞭眼神闪烁不止,遂紧道:“道友,既称仙士,又何以用此卑劣手段?” 见自己意图被对方看穿,马脸道人脸上一怔,紧将长鞭往身后收了收。 赵凡山轻轻一笑,道:“天鹿仙士因何闯我仙派,小道我暂且不问,倒是方才我追踪黑烟回山,却不见了那黑烟踪影,想必定是烟中之人识趣不敌,早已逃脱多时。如今,却又不知,你等为何还苦苦留守,为难我青城门人?” 马脸道人听罢猛然一怔,不自觉小声恶骂道:“该死的!将我带进这危难之中,自己倒不吭不声地跑了!” 赵凡山隐约感到马脸道人已然无心恋战,心中一喜,紧婉言劝道:“今日我仙派有大事要办,不想被刀兵所扰,依小道看来,天鹿仙士莫不如将我师弟放回,号令同道一并收了邪法,速速离山去吧!好歹也落得个保全不失,而若你二人要执意一战的话......”赵凡山说着当即从袖中抽出碧波翻鳞剑,阵阵白亮碧光,自剑身叠序闪过,映得马脸道人神情一怔。 赵凡山罕见的目露凶光,死盯着马脸道人,道:“若我师弟被损害分毫,届时恐无暇再顾及‘仙士’情面,小道我可要大开杀戒!” 马脸道人一愣,紧向阵前被围的白面邪道,以及身前额头渗汗、控法已捉襟见肘的白发老道看了看,犹豫片刻,当即一礼,问道:“还未请教,这位仙士大名?” “好说!”赵凡山微微回礼,思索片刻,道,“小道乃青城大长老,鼎海仙士二弟子,青城五门人之一,赵凡山便是。” “原来是青城五门人,赵仙士,失敬失敬!既然赵仙士开口,好,我二人这便离去。”马脸道人说罢冲身前白发老道喊道,“如今赵仙士降下法谕,让你我速速离去,方才想必你也听到,那‘人道’......那黑烟,已然逃离!你还不收了神法,随我离开!?” 此刻,马脸道人话音未落,白发老道竟忽然咬破舌尖血,喷在皮鼓之上,紧又念咒一通,手诀猛一击皮鼓。 与此同时,赵凡山便看到阵前白面邪道所附的胖弟子,突然如飞花一般舞剑窜起,跳出尤劲松五人所围,继而没命似地向五人挥剑斩去,速度逾加迅速、攻势也逾加猛烈! 见此时白发老道非但不听劝,反倒变本加厉、逾加无礼,赵凡山两眼一瞪,紧冲马脸道人质问道:“天鹿仙士......” 此时此刻,不待赵凡山再说下去,白发老道紧冲马脸道人急道:“仙士,你如今手握青城弟子,又怕他作甚!?不若拿作要挟,逼他就范,我等可便宜行事,方不失为上策!再不济,杀了这弟子,我二人跟他拼了便是!” 闻听白发老道要以死相拼,赵凡山紧咬牙关,愤恨不已,此时见马脸道人犹豫片刻,紧冲白发老道,道:“不可!若战你自己去战,我有要事在身,不便轻身涉险!” 白发老道一怔,苦笑道:“如今我二人俱已身陷青城,还有何险更甚之?” 赵凡山见白发老道妄言不止,恐马脸道人心生异变,对师弟不利,遂高声呵斥道:“你二人仔细想好!莫非当真要死在此处!?” 此刻,白发老道见马脸道人犹豫不决,长叹一声失望地狠瞪了他一眼,猛转回头冲赵凡山切齿道:“青城狗道,休要多言!你当自己伶牙俐齿,便可膀不动、身不摇,说退于我?做梦!他天鹿仙士怕你,我可不怕!今日我二弟死于阵前,血仇必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纳命来!” 白发老道说罢紧将皮鼓揣进怀中,右手抽出拂尘,猛吸一口气憋在胸前,继而左手掐诀,往右手腕处猛然一点,但见一道黑气瞬间自手腕冲注手掌,片刻过后,便见握住拂尘的右手登时变得又黑又肿,而与此同时,拂尘上的缕缕银丝也顿然变黑,下一刻,白发老道将拂尘猛向赵凡山一甩,但见无数黑丝犹若鲶须一般,直向赵凡山缠扎而去。 见此邪术,赵凡山也不惊慌,两脚点地,身形向后一掠,紧用手中碧波翻鳞剑由外向内,在身前轻轻一划,但见无数黑须被瞬间斩断落地,满地残须在地上翻蠕几次,即化为黑气不见,而与此同时拂尘上被斩断的黑须紧又长了出来,再度向赵凡山扎来。 赵凡山身形后掠,此时两脚刚及落地,却见白发老道咬牙切齿地又操纵黑须袭来。 恼怒白发老道冥顽不灵、屡屡相逼,情急之下赵凡山杀念顿起,当即左手掐诀,念出‘三圣诀’,道:“ 三圣道君,天法随行; 煌煌神威,驱邪勿怠; 烈焰,焚浊!” 法诀念罢,赵凡山掐诀左手猛在身前一划,但见一道蓝色火焰随手泼洒而出,此刻袭至面前的无数黑须,才一触及蓝焰,瞬间便被点燃,直至将整条黑须悉数烧尽,又烧至拂尘木柄,眨眼之间整个拂尘焚为灰烬。 此刻,白发老道忽然惨叫一声,紧跟着嚎叫不止,只见他方才紧握拂尘的那只黑色大手,竟也被蓝色火焰所烧,他紧用衣袖扑打,怎奈却事与愿违,火势越扑越猛,瞬时间黑烟大作、滋滋作响。 俗话说十指连心,此烧灼之痛,直把白发老道疼得呲牙咧嘴不止,即便赵凡山此时看了也心有不忍,但令他没有想到的却是,接下来看到白发老道居然咬着牙,从怀中掏出了皮鼓,紧跟着又是一阵猛敲。 见白发老道仍死不悔改,赵凡山心中气恼不过,当即狠咬牙关,左手掐诀吟咒,右手碧波翻鳞剑,猛然点指喝道:“起!” 只听得“轰”的一声大响,蓝色火焰瞬间爆燃开来,将白发老道整个裹在其中,冲天蓝焰直窜有一丈多高,顷刻之间,便将他焚为灰烬。此时,恰逢一阵山风袭来......地上,竟连一撮灰烬也没有留下。 白发老道连同皮鼓一并被蓝焰烧为乌有后,阵前被尤劲松等人围在中间、扒在胖弟子身后的白面邪道,也登时摔落在地。见此情势,众人蜂拥而上,先将胖弟子救下,尤劲松则一个人冲着地上白面邪道挥砍不止。其实在皮鼓化为乌有之后,作为傀尸的白面邪道已如死尸一般,尤劲松本不用再多此一举,也许,此时的他仅是在泄愤而已,以借助挥砍傀尸,来宣泄心中的情绪罢了。 眼见胖弟子已然得救,赵凡山暂且放下心来,想到眼下就只有高个弟子仍在马脸道人手中,遂圆瞪二目向马脸道人看去。 马脸道人见同道瞬间被焚化殆尽,竟连渣子也没有留下,紧咽了口唾沫,后怕亏了方才没有一道出手,不然...... 此时,被赵凡山狠瞪了一眼,马脸道人佯装气愤地凭空骂道,“死,死得好!真是不知好歹,赵仙士开天恩,不与我等计较,他非但不领情,反而不自量力,以卵击石!该有此等下场!” 没去在意马脸道人绘声绘色的演绎,赵凡山不动声色地问道:“如今,又当如何?” 马脸道人微微一愣,紧道:“这,这还有什么好说?方才我本就要依赵仙士之言,退身离开,怎奈他......”马脸道人说着微拽缰绳,让身下梅花鹿后退了几步,紧看向跪在地上的青城弟子,道,“您看,如今贵门下也无大碍,只是被我鞭中邪瘴所迷,眼见便可复愈。” 方才赵凡山就已看到,地上的同门已不再叩拜不止,只双目沉闭,昏昏沉沉地跪在地上。 而此时,马脸道人话音刚落,高个弟子猛然长啸一声挣醒过来,待他睁开双眼,看到赵凡山后,不由得站起身来,惊问道:“二师兄,您为何在此处?” 没有回答,赵凡山紧关心地问道:“常师弟,你感觉如何?” “我?”高个弟子忽然一愣,凝神片刻,才想起前因后果,当即怒视马脸道人,大声喝道,“邪道!”说罢双手即在身上摸寻宝剑,然而他的宝剑早在对阵之时,被马脸道人扔到了远处。 此时见高个弟子醒来后如此反应,马脸道人忧心地道:“赵仙士,如今总该相信贫道所言吧,贵门下确无大碍,还望赵仙士不失前言,放我离去的好!”说罢马脸道人目露凶光,微微擎起手中长鞭,道,“否则,我......” 知道马脸道人要说狠话,赵凡山微微摆了摆手,道:“你走吧。” 见师兄居然要放走邪道,高个弟子惊道:“什么!?二师兄,你怎能......” 赵凡山当即道:“休要多言!” “告辞!”马脸道人说罢,急扯缰绳,驱鹿远去。 “二师兄,怎能就这样放他走?”看着远去的马脸道人,高个弟子不解地问道。 赵凡山道:“邪道来历,我已然知晓,此事还应从长计议,不可妄断,待回去听从掌教安排便是。” 高个弟子不忿地道:“管他什么来头,邪道便当诛之!” 赵凡山轻叹一声,道:“门中有大事,我须速速回山,此人道行不浅,战他免不了又要耽搁......” 不待赵凡山说完,高个弟子抢说道:“你若祭出法宝,几下便可将他制服......” “好了!”赵凡山轻声斥道,转而拍着高个弟子的肩膀,道,“我既已答应他,便要言出必行!你我乃仙派弟子,岂能言而无信?总归是你安然无恙,就比什么都好!” 似乎感觉到师兄是为了自己,才答应放邪道生路,个高弟子当即单手一礼,道:“多谢二师兄!” “傻的,跟我还谢什么!?” “二师兄......”高个弟子还要再说,此刻无意抬头看去,不由得惊声叫道,“不好!那,那黑烟又来了!”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兴师问罪 场外,在苏欣雨、马凌云的陪伴,以及身旁陆野子不停地‘点评’之下,梁仕铭注视着赵凡山整个对敌过程,感觉犹如一场惊心动魄的梦境一般。 当他看到赵凡山施展蓝色火焰,将白发老道瞬间焚化之时,不禁惊恐不已;而当又看到赵凡山将高个弟子安全解救下来后,又不由得欣喜万分。令他万分不解的却是,看到马脸道人自始至终只站在一旁袖手旁观,非但没有出手相助白发老道,竟没与赵凡山有丝毫的较量,便将高个弟子轻易交出。 直至最后,当看到马脸道人居然毫发无损地安然离开之时,在场众人都不由得惊愕不已。 此时,梁仕铭见陆野子满面愠色,狠骂了一声即要冲上去,慌忙将他拦下来,问道:“道长,此去何为?” 陆野子气哼哼地道:“他赵凡山,怎能就这么轻易放那狗邪道离开?” 梁仕铭虽然也不明所以,但唯恐陆野子惹出是非,于是紧劝道:“道长,凡山他自有安排,我等还是不要搀和为好。” “哼!”陆野子被梁仕铭拉着无法挣脱,唯有看着远处赵凡山,恶狠狠哼了一声。 此时,梁仕铭看到尤劲松一行人正向这边走来,他身后四位门人,则分别搀着解救下来的胖弟子与矮弟子。二人看上去伤势不是太重,此时在同门搀扶下,二人似是有些不情愿,挣扎着要自己行走。而远处,赵凡山也与高个弟子一道走来。此时高个弟子已将宝剑捡回,见他自若的身形步伐,想必方才也仅是被障法所迷,却并未受伤。 见此时众人全无大碍,梁仕铭也不由得欣慰不已,但当他想到马上便要回山,而自己竟未能与马凌云说上一句话,又不免有些失望。但失望仅是瞬间,很快,他心底又充满了无限期待。 只因青城仙派之中,只有两人懂得起死回生之法,一是青玄仙长,二便是鼎海仙士。 如今青玄仙长虽已亡故,但鼎海仙士却已回山并继任掌教之位,想到他乃是与自己交好的赵凡山的恩师,梁仕铭便认为求他出手相助救治父亲,必定不在话下! 想到自己历经千辛万苦来到青城,苦熬苦等已然十几日有余,眼下将要求道仙法灵丹救治父亲,梁仕铭顿觉欣喜不已。 正在此时,远空中一道黑烟,忽然自梁仕铭身后飞出,直向广场远处的竹林飞去。 直到黑烟飞越头顶,梁仕铭这才看到,不由得心中一寒。这黑烟虽远在高空,却依旧让人感到邪气逼天,不禁让他又回想起茅山之巅的烟团妖人,以及永禄门门掌被害之前所遇的黑烟邪道来。 此时,见梁仕铭一脸惶恐地瞪大双眼向天空看去,陆野子、马凌云以及苏欣雨,紧也发现了远空黑烟。 此刻高空中的黑烟在飞至竹林上方后,顿然消失不见,不久,又忽然折返回来,而这一次,竟飞得特别低! “那、那,黑、黑烟!”梁仕铭再也忍耐不住,手指黑烟惊声叫道。 看着远空疾驰而来的黑烟,马凌云柳眉微颦,惊问道:“这莫非便是大师兄与二师兄所追的邪道?” 苏欣雨满脸惶恐地道:“二师兄不是说,他们在回山后没有搜寻到吗?可为何又来了?” 此时要数陆野子最为恐慌,因为此刻看到黑烟已然向这边飞了过来。 “它好像往这边飞来了!!快、快,退、退后!”陆野子惊叫一声,慌忙拉着梁仕铭,叫嚷着往后跑去。 此刻,正在众人惊慌之际,赵凡山与高个弟子已然几个纵跳落到几人近前,而尤劲松一行人也搀扶着受伤的矮、胖弟子疾跑了过来。 眼见黑烟飞来即将落下,赵凡山急冲众人道:“邪道不善,不可轻敌!大家退后我来临战,速速依令行事,快!”赵凡山说罢即满眼严峻地盯着空中黑烟,擎剑在手,临战而立。 见他如此反应,众人即也感到眼下事态严重,而此时大家却也并未慌乱,在他要求之下,直退出了五六丈开外。高个弟子与随赵凡山下山的四名门人,持剑而立站在第一排;而马凌云、苏欣雨、尤劲松,以及负伤的矮、胖二位弟子则站在第二排。 此时,梁仕铭被陆野子拉到了第三排,见他仍满脸惊慌地拽着自己再要往后退,看意思是要躲到远处照壁墙后。 想到眼下就这么决然逃离定然不妥,梁仕铭紧冲陆野子摇了摇头,转而硬拉着他回去,走到了马凌云的身后。 此刻二人刚及站定,便听到身前尤劲松提出自己要回山搬请救兵,却被苏欣雨当即喝止,让他老实呆着,警戒备战,准备随时接应赵凡山,而就在尤劲松再要辩驳之时,远处,赵凡山身前,黑烟已至...... 霎时之间,烟尘大作,砂石翻卷不止,直吹得人睁不开眼。 此时梁仕铭眯缝着眼看去,见面对气势浩大的未知邪道,赵凡山依旧单手持剑、巍然而立,唯有周身衣带呼呼飘摆不听。 须臾,风势渐消,黑烟之中现出两人。 对于众人来说,此二人中:一个熟悉,一个陌生。 熟悉之人,正是马脸道人! 众人见他再度折返回来,虽也不敢妄断,却也能猜出大概,料想此番他定是找来了帮手‘兴师问罪’而来。 此时,见他并骑在鹿上,而是手牵缰绳站在陌生人的身旁。 这个陌生人,乃是一个身型魁伟、满身铠甲的战将。 他的脸上戴着一张“魈首”金箔面、看不清面貌,身着一件乌金獠面铠、护住整个身型,庞大的身躯外,还罩着一件深红色的披风。 他的兵器,乃是一把黑色大剑。 剑身,宽、长巨大,并无剑匣,被他单手紧握剑柄,将整个剑身斜放在地上。 此时,宽大的剑刃朝向众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剑身上所镌刻的暗金铭文。 看到面前这名全副武装,且威风凛凛的战将后,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他在现身之后再无动作、言语,犹若石雕相仿,但其身上所散发的隐隐威压之气,却让人感觉几乎喘不过气。 即便一直叨叨不停的尤劲松,此刻也不禁愣住不语。 对于这忽然出现的陌生人,众人深感不安。 但此时此刻,对于梁仕铭、陆野子来说,此人却并不陌生。 二人已然发现,这满身铠甲的战将正是香积寺遇到的,人道护法! “啊!”梁仕铭心中一惊,暗叫不好,刚要向阵前赵凡山喊话,却被陆野子拦了下来。 “完了!”陆野子紧在梁仕铭耳边小声道,“是人道护法!眼前这些弟子中除赵凡山外,恐怕没一个是他敌手,即便赵凡山恐怕也要较他逊色不少。你别声张,我们趁人不备赶快脱身!” 梁仕铭听罢一怔。耳边,陆野子此一番‘涨别人气势、灭自己威风’的言语,直让他感到心中不忿,但却又不得不承认陆野子所言非虚,只因他曾亲眼看到,即便是香积寺的主持慧悟大师,也不是人道护法的对手,若非不知名的黑云仙人赶到,恐怕那日香积寺也会如茅山宗一样,惨遭厄运。 梁仕铭虽也知道人道护法邪法精深、无以匹敌,但似乎眼下陆野子急于脱身的打算,恐也没法达成,只因此时放眼看去,在这旷阔无垠,平坦一派的广场之上,除了身后远处的照壁墙外,哪里还有可以藏躲的地方?此时若退身离开,莫说两个邪法精深的邪道,即便是身前一众青城弟子也瞒不过去。 想到这里,梁仕铭紧皱眉关冲陆野子狠摇了摇头,与此同时心底不禁惊慌不已,只因他想到若赵凡山终究敌不过人道护法的话,那么今日在场众人,恐怕没有一个可以活下去! 此时,面对眼前不远处的两名邪道,赵凡山尽量露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来,即便他也被人道护法的强大气势所撼,却故意地将目光只放在马脸道人的身上,只因他不想被对方看出,自己对这个陌生人,有所忌惮! 此刻,赵凡山见马脸道人的脸上已然没了之前的惊恐与慌张,转而溢满了一派春风得意以及淡淡的不屑之色,于是冷笑一声,佯装不解地问道:“天鹿仙士,方才小道已已随愿让你离开,如今却又为何再次折返?莫非有事赐教?” 马脸道人听罢,一阵狂放大笑,紧又反问道:“为何折返?好、问得好、问得好啊!”转而他微微侧身,用衣袖指了指身旁人道护法,又阴阳怪气地冲赵凡山道,“贫道身旁这位高人,乃与贫道同路之人,今日便是他带我四人来至青城。方才贫道离开正撞见他,被问及其他三道的踪迹,我一时答不上来,便想到赵仙士您了,由此便将他引到此处。想必,赵仙士不会让我等失望,定然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马脸道人一副小人得志,肆意忘形的样子,直让梁仕铭看得心中不忿,而他身旁的陆野子,早也气得紧咬钢牙咯吱作响。 听了马脸道人所言,赵凡山佯装不解地微微一怔,紧问道:“三个道人?不知天鹿仙士所说是哪三人?” 马脸道人脸上笑意顿失,猛瞪双眼斥道:“少要装蒜!”紧跟着他伸手指向身后远处,被斩为两半的黝黑道人以及被尤劲松砍得血肉模糊的白面邪道,叫道,“ 一个,被你同门弟子破了血牛幻象,用大剑斩为两半、惨死当场,就在那里! 一个,被你同门弟子群起围攻、砍为肉泥,就在那里! 还有一个,便是被你赵仙士引邪火所害,就在,就在......”马脸道人边说边向身后远处寻找,片刻后才想,起白发老道已然被烧为灰烬。 马脸道人两眼通红,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他,他便是被你烧为灰烬,连一撮灰也没有剩下!!”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四十九章 当机立断 马脸道人一番耀武扬威、气势逼人的质问过后,青城众人里有一个声音猛然叱骂道:“呔!邪道好不要脸!!” 突然的骂声让梁仕铭也不由得一怔,紧一眼看去,只见站在第一排的高个弟子,正点指马脸道人高声骂道:“方才本不该饶你狗命放你离开!如今回来送死,居然还恬不知耻口出狂言!” 看到高个弟子后,马脸道人冷冷一笑,不屑地斥道:“手下败将!连心法也没练到家的娃娃,还有脸说话?贫道我只略施小计,便用迷障将你困住......唉,我若是你,倒不如死了便罢,活着少不了要辱没青城之名!” 经马脸道人一番言语讥讽,高个弟子勃然大怒,咬牙切齿地骂道:“狗邪道!要你命!”说罢当即抽出宝剑纵身上阵。 见高个弟子要冒然上阵,赵凡山紧回头斥道:“退下!” 高个弟子虽不情愿,却也只得悻悻退去,回归本阵。 马脸道人当即笑道:“不愧是青城五门人之一、鼎海仙士的高徒啊,倒是颇具威望!既然眼前青城众人之中你能主事,那便只对你说便罢......”马脸道人说着猛然停住,侧目看了看身旁的人道护法后,佯装恍然大悟一般紧道,“错了,错了,倒是贫道我的疏忽!还没向赵仙士引荐贫道身旁这位高人呢!他便是当今国师致一真人的门下,三道护法之中,大名鼎鼎的‘人道护法’!” 赵凡山自始至终保持着不露声色,但听闻‘人道护法’四个字后,眼角还是不由得微微一颤。 他早就听闻统领‘正一道宗’的国师门下,有‘天、地、人’三道护法,只因自持青城仙派通玄的道法门庭,便也没把正一道宗的三护法看得太高。 但此刻当赵凡山想到,方才便是眼前的人道护法带着一众邪道,过了‘守宫岭’直闯‘三清殿’,还是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方才,他与大师兄追踪黑烟回山,不久便失了踪迹,而后便听闻掌教驾鹤西游的噩耗。 三清殿内,在鼎海仙士主持之下,众人依旧制,把掌教青玄的真身封在八角木阁之内。 在召集了山上众人做了一场法事后,鼎海仙士当场改仙号为‘鼎海仙长’,坐镇掌教之位。 彼时,赵凡山等人提及追踪黑烟邪道一事,鼎海仙长便说他与几位长老早已发现,只是邪道来时掌教仍未仙逝,众人无暇顾及,而邪道却并未逗留,仅在殿外一晃即也离去,想必此行便是探听青城仙派虚实而来。 预感事态不妙,鼎海仙长当即派赵凡山带几名弟子,将山门外众人速速接应回山,稍后便要召开仙派大会商议对策。 此时此刻,当赵凡山得知眼前穿戴如战将一般的陌生人,便是偷窥三清殿的人道护法后,心下多少有些顾忌,方才在他眼角的轻微动作之后,生怕被敌手看破自己心中所忌,于是紧向人道护法看去。 此刻,赵凡山看到在那张金箔假面之后,一双凌厉的目光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盯着身后的青城众人。 料想人道护法是要趁人不备偷袭身后同门,赵凡山暗叫不好,当即警惕起来,与此同时,右手微微地探向了袖口...... 不待赵凡山再去多想,马脸道人紧道:“引荐了道法通玄的人道护法,接下来贫道便要告知赵仙士,以及你青城众弟子知晓,此番贫道再度折返,到底所为何事。”说到此处,马脸道人停顿片刻,遂目露凶光地看向青城众人,紧又死盯着赵凡山,恶狠狠地道,“此一番,便是要将你赵凡山杀了,替几位枉死的道友报仇!” 闻听马脸道人如此无礼之言,青城阵营顿时群情激奋,而令众人不解的是,赵凡山听罢却仰天大笑,转而高声道:“哦?原来是人道护法?方才小道与同门所追的黑烟,想必便是人道护法了吧?然而小道却是不解,回山之后我与众弟子里里外外搜寻了几番,竟也没有找到贵护法的身影?莫非他是一只老鼠精?躲得太过隐藏?”赵凡山说罢紧又大笑不止。 此时,赵凡山的一番言行,令青城众弟子以及梁仕铭在内,都感觉十分诧异。 众人诧异的是,一向为人忠厚的赵凡山,为何会有此等刻薄言辞,即便他在对待敌手之时,也不曾有过此等言行。众人却不知晓,赵凡山是想要惹恼人道护法,令他只专注自己,从而为众人留下生机而已。 马脸道人见赵凡山目中无人、讥笑不止,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紧点指赵凡山斥道:“你......你大胆!如今已大难临头,却还逞口舌之快!护法,你看他!他......”马脸道人说着紧向身旁人道护法看去,这一看,不禁一愣。 此时不只是马脸道人,即便在场众人也全然不解,大家本以为赵凡山一番言语相讥过后,人道护法定会恼羞成怒、愤然回击,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此刻人道护法却依然如木雕一般,不喜不怒,纹丝不动,似是连呼吸也没有了相仿。 赵凡山见人道护法自始至终一语不发,此时竟连自己的挑衅也熟视无睹,自觉蹊跷,紧顺着他的目光向自己身后看去,见如今一众弟子皆神色严峻临战而立,并无异常之态,于是紧又回过头来,冲马脸道人问道:“你家护法为何如此木讷?莫非也是一具傀尸不成?” 此刻,令赵凡山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话音未落之时,即听到面具后,冷冷的声音道:“道修第三境,炼气化神,上品阶。不错。” 这冰冷且深沉的声音,并无任何情感,仿若一道冰锥一般,硬生生地刺入了赵凡山的脊骨,令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赵凡山之所以如此惊慌,是因为至今还没能看出对方修为,却反倒被对方先一步看破。而以‘道修’之中的常理来看,修为更高之人,可以轻易探出较低者的修为。 眼前,虽然人道护法戴着面具,且一直未露声色,赵凡山无法通过形、气、功、法来判断其修为,但饶是如此,被敌手先一步看破能为,却还是让赵凡山感到心神不宁,一是得知对方修为不低,二是眼下自己已然处于被动之地。 虽然此时赵凡山强硬地稳住心神,尽量表现出平淡无奇的样子来,但他身后的人群之中,不少弟子却着实吓了一跳。 此刻,梁仕铭听到身前一排中,尤劲松颤抖地小声抱怨道:“师姐,坏了!如今二师兄还没动手,便被对方看破修为,想必那人道护法定在师兄之上。依我看,此战有些悬,我门还是快逃......” “少废话!”不待尤劲松再说下去,苏欣雨紧斥道,与此同时她忙向身旁众弟子看去,生怕被其他人听到。 “再要多言,小心我不客气!”苏欣雨在尤劲松耳边小声斥道。 尤劲松撇了撇嘴不再去提,但只是停顿了片刻,紧又好奇地问道:“哎?师姐,那人道护法怎么一直往我们这边看,他看谁呢?” 苏欣雨没好气地道:“我又哪里知道?” 尤劲松当即歪头看向人道护法,又回过头看了看身旁苏欣雨,紧道:“师姐!他好像是,是在看你......” 苏欣雨气道:“看我做什么!?” “莫,莫非是看上你了?” “少贫嘴!”苏欣雨狠瞪了他一眼斥道。 ‘不!是在看马凌云!’梁仕铭在心中惊道。 最开始梁仕铭便与陆野子,分别站在马凌云与苏欣雨的身后,方才他就看到人道护法一直往自己这边看来,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多虑了,此时当听到尤劲松与苏欣雨的一番言谈过后,这才恍然大悟,当即又向对面人道护法看去。 此刻,在梁仕铭凝神注视之下,看得十分清楚,面具后双眼所放出的两道寒光,正直直地射在马凌云的脸上! ‘不好!’梁仕铭在心中叫道,他唯恐人道护法心声邪念,对马凌云有所不利,故而急得焦心似焚! 此时赵凡山盘算,面前人道护法修为即便不在自己之上,也与自己不分伯仲,而为了不连累身后众人,便想要当机立断地将对方逼开此处,只因如今对方已然探出自己修为,若是再先一步动手,那么自己将处处被动! 想到此处,赵凡山紧冲人道护法点手喝道:“邪道!胆敢擅闯青城仙派,眼下还不束手就擒,随我回山面见掌教!?” “你有本事吗?”面具后的声音依然毫无情感,让人听来甚是轻蔑。 赵凡山冷蔑一笑,不再多说,当即右手自袖中抽出碧波翻鳞剑,此刻,他左手刚掐剑诀,便见阵阵白亮碧光,顿时自剑身叠序亮起,犹若碧波游鳞相仿,映照着赵凡山一脸坚毅的神色! “好法宝!”面具后,难得传出称赞的语调道。 “好不好,打了才知道!”赵凡山紧斥一声道,与此同时,就见他脚下青烟顿起,想来真气已然瞬间游贯全身、纠集已备,忽然,他右脚猛一点地,瞬间便如离弦箭一般,直向人道护法射去。 他身后,两脚擦飞的无数砂砾,直把众人打得浑身生疼。 他身前,真气自手腕传至剑身,又自剑锋迸射而出,在前方形成了一丈多长的青白剑气! 从未见识过赵凡山此等深厚功法,青城众弟子不由得嗔目结舌、惊作一团。即便是苏欣雨、马凌云、尤劲松,也不禁惊叹不已,见他此时功法,简直比一年一度斗法大会中的表现,还要高出几个层次。 面对此等气势,人道护法也不敢托大,他眼见剑气将至,当即横剑在前护住面门,紧左脚猛一点地,伴随着身后深红披风“扑棱”一声猛然展开,身形也紧随着赵凡山的冲势,向后飞撤而去。 瞬息之间,二人已冲至远端,而原地...... 就只剩下傻在原地的马脸道人,以及他对面,两眼通红的一众青城弟子......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五十章 邪宝恶法 冷不防身边的人道护法突然离去,梁仕铭见刚才还趾高气扬的马脸道人,此时面对一众青城弟子,顿然慌了神,不待停留,慌忙向身旁梅花鹿上窜去,好悬几次没窜上去,最后终是紧抱着鹿脑袋才勉强骑了上去。 青城众弟子在看到马脸道人这副慌乱模样后,似也猜出他如今没有依仗心中惧怕非常,转而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此刻,梁仕铭见不仅青城一众弟子,即便是身旁陆野子,也紧握手中镔铁棍,俨然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见身边众人短短时间内,竟有如此反差变化,梁仕铭瞬间明白了一个真谛,那便是——‘破鼓万人捶!’ 此时梁仕铭见青城众多弟子当中,要数高个弟子最为激动,未曾向苏欣雨或尤劲松知会一声,便挺剑冲了出去。苏欣雨眼疾手快,紧一把拽住,呵斥一声将他拦下,转而又对尤劲松道:“劲松!眼下邪道落了单,你还不上去将他拿下?常师弟方才中了邪法,不可冒险再战。” 高个弟子心中不服,争辩之词未及出口,即被苏欣雨给瞪了回去。 尤劲松听罢一怔,紧看了看对面的马脸道人,满脸难看地反驳道:“师姐,为何又是我上?单看这邪道骑着灵兽,便知他绝非善茬,即便方才二师兄也不得不放他离开,以我的能为又怎是他的敌手?” 此刻,见苏欣雨听了尤劲松的话后一愣,梁仕铭即也猜到,她定是因为‘灵兽’一事,从而忌惮马脸道人的能为。与此同时梁仕铭便也猜到,依尤劲松之言,只有修为高深之人方能驯服灵兽、收为己用,但看着眼前不远处皮毛邋遢的梅花鹿,却怎么看,也看不出灵兽的影子来。 “能是灵兽吗?”苏欣雨也看着梅花鹿,怀疑地问道。 “怎么不是,我看是!”尤劲松紧道。 梁仕铭见此时苏欣雨似是对尤劲松之言深信不疑,竟顿时没了主意,反倒蛾眉紧皱地看着尤劲松,问道:“那,那我们该当如何?难不成,就这么站着?” 尤劲松冷冷一笑,道:“当然不是,如今邪道只有一人,而我青城弟子却有这么多,不群起攻之,更待何时?即便他邪法精深,恐也将应对不暇!” “这......合适吗?” “合适!”尤劲松切齿紧道。 此时,刚及在梅花鹿上坐稳的马脸道人,见对面青城弟子齐刷刷地向自己这边看来,看样子似要有所动作,心中顿时一紧,思索片刻后,便欲先声夺人,以求震住敌手,于是紧冲着青城众人,大声喝道:“呔!如今,尔等带头弟子不在,想必不待多时,便会被我家人道护法所擒,我看你们谁还敢嚣张?” 马脸道人说罢,却不想对方非但不怕,反倒看到前排有几人竟相继抽出了宝剑,于是擎鞭在手,紧又喝道:“哪一个不想活?上来吃我一鞭!” 方才,高个弟子被苏欣雨拦下,当他听到苏欣雨与尤劲松商定群攻之策后,便早已准备妥当,而此刻见尤劲松在看到对方露出长鞭后,竟忽然变得犹豫不决,遂焦急地催促道:“师兄!他有毒鞭,我有宝剑,大家蜂拥而上,看他能迷倒几个?” 苏欣雨紧道:“不可鲁莽,听你劲松师兄安排......” 不待苏欣雨说完,急于报仇的高个弟子,竟当先擎剑刺去,转瞬之间,身形已冲至马脸道人身前两丈左右,不再再去靠近,他猛然停下,手中宝剑奋力向马脸道人掷去! 高个弟子一连串动作,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梁仕铭见此刻马脸道人也不由得大吃一惊,只因如此近的距离,宝剑眨眼便至,纵然马脸道人反应再过迅速,恐也难以躲避。 然而令在场众人更为惊讶的却是,就在宝剑飞临马脸道人面门之刻,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却看到他手中长鞭似有灵性一般,竟如闪似电,瞬间将宝剑牢牢缠住! 迎着众人惊愕的神色,马脸道人指着高个弟子,大喝一声,道:“呔!娃娃好不识趣!方才贫道之所以仅仅将你迷晕,便是为了留作我退身质换,故而才留你性命!你当贫道的‘七芒食驼鞭’,只是能迷人心志,那么简单!?” 马脸道人话音方落,梁仕铭便见青城五门人中的苏欣雨、尤劲松以及马凌云皆大惊失色,反而其他弟子倒显得不是那么在意,料想马脸道人手中的‘七芒食驼鞭’,定是神秘高深的法宝,只有学识渊博的青城五门人才有所耳闻。 “七,七芒食驼鞭?”尤劲松颤抖地重复道,遂满眼惊恐地看向身旁惊慌失措的苏欣雨、马凌云。 方才,高个弟子飞剑偷袭不成,而宝剑又被对方收走,忌惮再次中了迷障,此时已然退身回阵。他来到尤劲松身旁,见三人神色慌张,不由得一头雾水,急道:“师兄、师姐,你们三人为何这般模样,怕它作甚?我们一起上!” 苏欣雨紧瞪了高个弟子一眼,斥道:“哼!如今,你还有宝剑在手吗?” “我......”高个弟子自认理亏,紧低声道,“方才确是我太过冒失......不过你们也不要被他‘七芒食驼鞭’给吓倒,无非是装了些邪法毒气,取了个唬人的名号,区区长鞭,又有何可惧!?” “你......” 此刻,梁仕铭见苏欣雨用手指着高个弟子,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看她的神态,心底似是有什么秘密,欲言而又止。梁仕铭不知道,其实他几乎已经猜中。苏欣雨、尤劲松以及马凌云之所以如此慌张,只因古法仙士曾专门教导青城五门人,世间遗传的种种‘邪宝恶法’,其中便有此‘七芒食驼鞭’,乃是西域萨满所炼邪毒至极的法宝。 ‘七芒食驼鞭’,乃是由‘食驼鞭’与‘七芒毒’合炼而成。 食驼鞭,是一种虫子的名称。是隐藏在西域沙尘之下,以过往骆驼为食的巨型大虫。其腹体所含毒雾,可瞬间麻木猎物、失去知觉,甚至产生幻觉。马脸道人手中的长鞭,便是为萨满所炼的大虫萎缩后的躯体。 萨满在抓到大虫后,向其体内打入邪法、毒物,并在它死前,钉住它的残魂,让其对持有者言听计从,喷出幻雾。 而七芒毒,便是由西域峡谷里万年不见阳光的阴暗巢穴中,罕见的‘七芒飞天菇’,加上邪法所炼制。 七芒毒,毒性最烈,丁点便可至死,即便大罗神仙也不可解救,仅有制毒者有药可解。 眼前,马连道人手中的‘七芒食驼鞭’其实并非死物,而是几近与‘傀尸’相仿,唯一不同的是,‘傀尸’乃由亡故之人而炼化,‘七芒食驼鞭’却是由巨虫所炼化。 七芒食驼鞭,非但灵活如蛇,可以肆意对敌,它的最大特点还要数鞭身之上,七个如蠕虫口器般可以自由开合的囊口。囊口如皱皮一样,平时蜷缩一团,而当施法者驱动后,便可自如地喷出‘幻雾’或‘毒气’。 据传,此‘七芒食驼鞭’乃是西域‘第一萨满巫士’炼化的法宝,却不知如今因何跑到了马脸道人的手上。 此时,马脸道人似是看出几人有所忌惮,遂以进为退,竟满面得意地挥舞着长鞭向青城众人走来。 尤劲松当即一惊,小声道:“大家听着,邪道长鞭之中,有至邪剧毒,沾者毙命,无解之法!大家小心,速退!” 闻听尤劲松之言,梁仕铭也不由得一惊,此时见除尤劲松、苏欣雨以及马凌云外,其他弟子起初也是不太相信,但接下来当看到马脸道人反倒变守为攻,竟狂妄肆意地挥舞着手中长鞭逼来,而更主要的是,此时众人隐约可以看到,长鞭之中竟还有紫色烟雾,徐徐喷出! 梁仕铭与陆野子,紧随着青城众人,在马脸道人的步步紧逼之下,徐徐后退。 身旁,此时梁仕铭见陆野子已然没了战意,反倒拽着他拼命向后退去。 身前,频频传来尤劲松颤抖地催促众人速退的声音。 然而,正在此刻,众人便感觉脚下青石地板微微震颤,与此同时,便看到右手方的远处,正有一头野兽狂奔而来! 上一刻,它还是一个黑点,而下一刻却已然临近,伴随一阵腥风,以及地动山摇般的震动,它几个纵跳,便落在众人面前。 乃是一头巨兽! 惊见一头巨兽闯来,众人不由得一怔,只见这头巨兽身型犹如两头牛犊相仿,看上去像是一头猛虎,但它的头上却生着一个羊脑袋,两根犄角寒光烁烁。 这头巨兽虽然体型巨大,却是垂尾顺鬃,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且它又长着一个羊脑袋,而来到此处后也一声不吭,众人便也觉得它该是误闯此处,并无恶意,遂也放下心来。 此时,巨兽漫不经心地走到马脸道人与青城弟子之间,在看了马脸道人一眼后,即面朝着青城众弟子卧了下来...... 此刻,梁仕铭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巨兽,心中不禁喊道: “羊头虎妖!?”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五十一章 羊头虎妖 当梁仕铭看到眼前出现的巨兽,正是山脚竹寨所遇渡劫失败的羊头虎妖后,与满面惊恐的陆野子不同,此刻梁仕铭的心中不禁感到一阵莫名的欢喜,只因在此危难时刻,让他不禁又想起了救命恩人——上一仙士来。 梁仕铭并未寄望于上一仙士能够凭空出现、解救危难,他是心中好奇这羊头虎妖,竟是因何来到此处? 正在梁仕铭思索不解之时,见身前苏欣雨满脸疑惑地紧冲尤劲松问道:“这是青城后山的妖兽吗?方才它们不是已被大师兄的神法吓跑了吗,如今又来作甚?” 此时尤劲松也傻了眼,思索片刻,惊恐地道:“不,这不是后山妖兽。” 苏欣雨紧问道:“你怎么知道?” 尤劲松肯定地道:“后山妖兽精怪虽也不少,又几时见过这般羊头虎身模样的,便是听也没有听过。” 苏欣雨听罢,神情一紧,惊问道:“莫非是邪道豢养的妖兽?” 尤劲松一怔,紧撇了撇嘴,道:“不,不会吧!?眼下邪道依仗七芒食驼鞭,本就难以应付,若再加上这妖兽......” 见二人一副忧虑惊慌的模样,此刻梁仕铭也感觉心里七上八下。首先,便想起了上一仙士曾经说到,只要他坐镇守宫岭,便可阻拦羊头虎妖上青城山骚扰仙派。即便如今梁仕铭也不知上一仙士究竟发生何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定然不在守宫岭,不然这羊头虎妖绝不会出现此处。 其次,梁仕铭也有与苏欣雨相同的顾虑。 即梁仕铭他知道这羊头虎妖并非与邪道一伙,但却不敢保证它不会对青城众人乃至自己不利。只因其渡劫之时,曾被上一仙士借羊头替它躲过一劫,但它非但不领情,反倒因为变成了羊头虎身怪,迁怒与上一仙士,更是对其报复不止,然而每一次却总落得个败逃的下场。 上一仙士曾提及,当他与羊头虎妖第九十九次斗法后,便可化尽两者之间的仇怨。而梁仕铭记得真切,竹寨第一次遇到两者斗法,乃是第九十八次,如今就只差一次,定是羊头虎妖因屡屡报复、次次不得,由此才恼羞成怒,趁上一仙士不在守宫岭之际,便窜上山来欲搅闹青城,以宣不忿。 此时,当梁仕铭猜测羊头虎妖很可能是为搅闹青城而来,不由得眉关一紧,而与此同时心中也不禁大叫“可惜”。他想的是若羊头虎妖能够幡然悔悟,感念上一仙士善渡之恩,从而帮扶青城众弟子的话,那么眼前危情便可轻松化解,莫说是马脸道人,即便是人道护法,在它面前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只因梁仕铭曾听上一仙士说过,这羊头虎妖已然渡过第一次雷劫,修为陡涨、几近大成!还说即便他与羊头虎妖对阵之时也不敢托大,若不假以法宝神通,便很难降服于它,每每交手也只是将它击退,仅此而已。 此刻,梁仕铭见马脸道人在看到羊头虎妖之后,非但没有丝毫恐慌之意,反倒因为自己被挡了去路而满脸不悦,他当即手持长鞭指着羊头虎妖,骂骂咧咧地冲这边的青城众人喝道:“哼,尔等自诩仙派,却豢养此等妖物!难不成,便是指望它来救下尔等性命不成?” 马脸道人说罢,手中长鞭紧一甩,顿然发出“啪啪”声响。他本意用响声宣泄心中不屑,同时将面前卧伏的巨兽吓走,却没成想鞭声却把羊头虎妖给惹炸了毛! 此刻,梁仕铭惊见羊头虎妖在听到鞭声之后,脖鬃突然炸开,它那颗顶着羊头的脑袋也猛地扭向身后马脸道人。 对于眼前羊头虎妖的反应,梁仕铭感到有些似曾相识,与此同时就听到身旁传来陆野子微小的惊慌声,道:“趴下......” 梁仕铭紧向身旁看去,却惊讶地发现,此刻陆野子早已熟练地捂住双耳趴在了......地上。 “吼声!?”梁仕铭心中一惊,顿然想起在山脚竹寨之时,羊头虎妖咆哮之前也正是这般举动。 梁仕铭暗叫不好,瞬息之间,紧在马凌云的肩上拍了一下,急道:“捂上耳朵......” 此刻,梁仕铭欣慰地看到,马凌云先是身子一颤,继而她并未回身问明缘由,反倒听话地捂上了双耳,与此同时,羊头虎妖那震天撼地的咆哮,犹若海啸一般登时炸开! 此刻,震耳欲聋的声浪,竟凭空裹挟起一阵涌向八方的飓风,向众人袭来,将每个人都吹得发衫飘摆,继而又透过众人传向远方,荡彻整个广场。 即便方才梁仕铭提前警示了马凌云,二人早也护住双耳蹲了下来,但此刻他仍觉得心神炸裂、肝胆俱颤,见身边除了老实趴在地上的陆野子外,其他人全都一副痛苦难耐的模样。 尤劲松与苏欣雨可能修为较强,此时也捂住双耳、两眼紧闭,一脸难看地蹲在地上,而其他弟子却已然瘫躺一片、呻吟不止,有甚者竟还惊嚎出了声。 梁仕铭蹲在地上睁开眼向对面看去,这一看才猛然想起,羊头虎妖是背对这边发出的吼声,即便如此青城众弟子已然承受不起,那就更不用提,方才被羊头虎妖当面怒吼的马脸道人了。 想到这里,梁仕铭忙歪着脑袋向马脸道人看去,见此刻马脸道人身下的梅花鹿,早已四蹄瘫软、趴伏在地,而马脸道人也已被掀落一旁,正两手抱着脑袋、两臂紧夹两耳,蜷缩一团。 须臾,吼声渐失,梁仕铭见马脸道人猛然坐了起来,好似大梦初醒一般,两眼呆滞愣了片刻,忽然,当看到身前不远处盯着自己的羊头虎妖后,不禁吓得浑身一颤,紧下意识连滚带爬地摸到梅花鹿身旁,看样子是要撤身离开,但此时的梅花鹿已然四肢无力、浑身瘫软,任凭他如何去拽也站不起来。 就在马脸道人慌乱之时,梁仕铭见身旁众人即也陆续恢复过来。 陆野子第一个爬了起来,紧拽着梁仕铭的胳膊,小声问道:“你,你没事吧?” 梁仕铭紧点了点头。 “亏得是道爷我经验丰富,不然少不了又要吃亏。”陆野子说罢紧又抱怨道,“真是怪了,这邪物怎的又跑到此处来了?”。 此刻未及梁仕铭开口,陆野子向四下看了看,紧示意梁仕铭收声,不要再提羊头虎妖一事,并小声叮嘱,在此危情时刻还是小心为妙,以免引火上身。 紧跟着梁仕铭便见第二个恢复过来的是马凌云,此刻见她起身后紧回过头来,满眼感激地冲自己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身旁相继恢复的苏欣雨、尤劲松给打断,紧又惊慌地把头转了回去。 失望之余,此刻梁仕铭发现,经过方羊头虎妖的那一吼,此时的众人已然对它另眼相看了。 如今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青城众弟子一个个都不自禁地两脚微微向后挪去,但却只有一人例外,高个弟子! 此时,梁仕铭惊见高个弟子忽然抽出身旁同门的宝剑,猛然一个飞身,跃至半空...... “小心!”梁仕铭失声惊呼道。 梁仕铭的这一声惊叫,紧让众人从方才的惊慌之中回过神来。而当大家发现高个弟子正飞身半空,想要越过羊头虎妖,偷袭正在慌乱一团的马脸道人后,不禁又遁入了另一个惊慌之中。 只因众人从方才羊头虎妖的咆哮声中,已然断出它修为极高,此时在埋怨高个弟子轻身冒进的同时,又不免替他揪心起来! 正如众人所料,此刻见高个弟子还未飞至羊头虎妖的上空,羊头虎妖紧抬前爪冲头顶一划,而与此同时,五道巨型寒光瞬间布在上空,挡住来路。 半空中,高个弟子眼见撞上五道寒光,紧将手中宝剑冲前一甩,只听得“噌啷”一声脆响,却见半空中......寒光犹在,宝剑已然碎裂几段。 眼见破法不成,高个弟子当即身形一拧,止住冲势,下一刻他身形刚及落地,便两脚点地想要撤身,但哪里还来得及,此刻梁仕铭惊见羊头虎妖大口一张,如龙饮鲸吸一般,瞬间便将高个弟子吸了过去,紧跟着它前爪轻轻一拍,便将他压在爪下! “啊!常师弟!” 见师弟被巨兽所擒,苏欣雨不由得惊声叫道,而其余众弟子也都顿然慌乱不已。 此时,梁仕铭却发现羊头虎妖与初来时一样,只若无其事地趴在地上,它既没去看身后马脸道人,也没去关心前爪下拿获的高个弟子,而是有意无意地向自己这边看来。 一开始梁仕铭还不确定它是在看谁,但一瞬间便恍然大悟,想到它定是在看他与陆野子,只因眼下一群人当中,只有他与陆野子二人与羊头虎妖打过照面。 “怎么办,怎么办?”苏欣雨焦躁地拽着尤劲松的胳膊催问道。 看着眼前的一幕,尤劲松也吓得不知所措,片刻后,他似乎看出了什么,当即道:“别,别紧张!你看,它,它不像是要伤害常师弟。” 苏欣雨紧一眼看去,发现果然是这样,羊头虎妖好似对高个弟子并无兴趣,此刻只若无其事地向这边看来。 “好,好像是......”苏欣雨点头喃喃地道,她紧又猛一怔,催问道,“那,那,总也不能一直让常师弟被它按着吧!?” 就在众人为如何解救高个弟子而忧心之时,梁仕铭却发现,此刻羊头虎妖的身后,马脸道人已然将安抚好了梅花鹿,将它拽了起来,不待停留他紧忙翻身上鹿、两手提缰,刚要驭鹿而逃,却不料身前羊头虎妖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抬起一爪向后一划,但见五道寒光直奔马脸道人而去,又将他逼落梅花鹿、摔翻在地。 就在马脸道人落地的同时,羊头虎妖紧转回头,向他看去。 似是看到了恐怖的表情,又似是害怕它再次咆哮,马脸道人紧忙拜倒求道:“虎爷爷饶命,饶命!我不走了,不走了!” 见马脸道人被吓得连连磕头不止,直到羊头虎妖再次把脑袋转走,他才长出一口气,此时梁仕铭听到身旁陆野子切齿骂道:“狗东西,活该!” 梁仕铭苦笑了笑,紧又担心起高个弟子来。 此时见他虽被羊头虎妖的前爪所压,但自始至终却没有一声嚎叫,脸上也没有丝毫痛苦表情,只煞白一片,料想他并无大碍,却是受惊不轻! 然而最令梁仕铭感到奇怪的是,这羊头虎妖到底来此所为何事? 如今它既未伤害青城弟子,也未伤害马脸道人,只是呆呆地向这边看着,一如方才的‘人道护法’相仿。 “劲松,快想办法,救救常师弟!”此时苏欣雨紧又催道。 “师姐,你,你别催了!!”尤劲松不耐烦地道。 苏欣雨两眼圆睁,紧指着尤劲松的鼻子气道:“什么!?你,你竟......” 尤劲松顿时服软,好言道:“师姐,我正在想着办法......如今来看,这妖兽并非是邪道一伙,但它却又为何拦下常师弟呢?如今便是它的来路,我们也不知晓!” 苏欣雨不解地问道:“你问它是何来路做甚?” 尤劲松紧道:“知己知彼,方有胜算!若不知道对方来路,我便轻易冒进,岂非是与常师弟一般无二了?” 苏欣雨顿时被说的哑口无言。 “哈哈!”此刻,陆野子冷笑一声,拂了拂身上灰土,冲尤劲松道,“欲知它的来头,那还不简单?我来告诉你,便是......” “你住嘴!”尤劲松圆瞪双眼,恶狠狠地道。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五十二章 借刀杀人 不解陆野子因何头脑发热要当众说出羊头虎妖的来历,梁仕铭心下一惊,刚要制止,却见他反被尤劲松呵止,没有再说下去。 即便如此,苏欣雨依然从陆野子的话中察觉出异样,紧瞪了尤劲松一眼,质问道:“劲松,你为何不让这道士说出妖兽来历!?” “他,他能知道什么?”尤劲松不耐烦地道。 “我能知道什么?”陆野子两眼一瞪,紧驳斥道。 “陆道长!” 见陆野子又要‘犯病’,梁仕铭忙一声喊住,紧拽着他后退几步,低声问道:“道长,你方才还叫我休再提起,怎么自己却......” “你懂什么!?此一时彼一时!”陆野子恶狠狠地道,“这小子几次三番要加害你我,如今他在同门面前夸下海口,但凡知道妖兽来历,他便上去救人,道爷我便成全他!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连累你我!” 梁仕铭自认此法不妥,刚要再劝,却被陆野子紧拽着又回到了众人面前。 此刻,梁仕铭见苏欣雨居然冲陆野子轻轻一礼,道:“这位......” 陆野子忙还礼,道:“贫道,陆野子。” “陆道长有礼。”苏欣雨又施一礼,紧道,“方才听道长所言,似是知道这妖兽来历?” “你问这妖兽?”陆野子指了指远处的羊头虎妖问道。 “正是。”苏欣雨点头道。 陆野子轻轻一笑,道:“方才贫道已然听到,你身旁这位尤仙士,便是忌惮这妖兽高深莫测,故而才不敢上前搭救同门。其实大可不必,这妖兽仅仅是上一仙士豢养的‘小动物’而已,并没什么稀奇之处。” 陆野子说罢轻捋狗油胡,一派云淡风轻的轻松模样。 梁仕铭看得清楚,就在方才陆野子说到‘小动物’三个字之时,尤劲松的右眼皮猛地一跳。 “哦?陆道长所指,莫非便是守宫岭之中的守宫人吗?”苏欣雨紧问道。 “正是!” “这妖兽,当真是上一仙士所养......” “无量天尊!”陆野子单手一礼,抢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与上一仙士交好,对于这‘小动物’再清楚不过。前者,我便与梁公子在山脚竹寨见过它。” 见陆野子一本正经地如此说道,梁仕铭自认他所言句句属实,除了‘小动物’那三个字。 “好!”苏欣雨听罢紧拍了拍尤劲松,道,“既然如此,你快去救下常师弟吧。” 尤劲松一怔,满面为难地道:“这......这不太好吧,守宫人虽非本门弟子,却在仙派已久,若是伤了他的灵宠,岂非不妥?” 苏欣雨轻蔑一笑,道:“我从未见你有如此善心......休要多言,速速上阵!” 看到苏欣雨一个劲地催促尤劲松上阵,陆野子满脸得意地冲梁仕铭一阵坏笑,然而梁仕铭却认为以尤劲松的‘聪明才智’,他是定然不会就这么轻易就范的。 不出梁仕铭所料,尤劲松眼见推脱不掉,转而脸色一沉,正声道:“师姐,你休要听这道士胡言!你,你看这妖兽,又怎么像是小动物!?即便它乃上一仙士所养,却与你我不熟......待会我过去,又不忍下重手将它置于死地,若与它缠斗不下,分身乏术,我又怎样救人?久战之下,难免会被它所伤。” 苏欣雨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庞然大物,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们一起上!” “对,一起上!”苏欣雨话音未落,众弟子紧随声附和道,继而相继围拢上来,其中又有一名弟子道,“眼下邪道已然不足为惧,那妖兽虽然能为不善,却也只是牲畜而已,大家群起攻之,趁它不备,便一定能将常师弟救下!” 苏欣雨听罢点了点头,紧拍了一下满脸不悦的尤劲松,道:“你与我......”说到此处,苏欣雨又看了看身旁的马凌云,道,“还有五师妹!我们三人先上去将妖兽缠住,其他人见机行事,速将常师弟救下!”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赞同,但梁仕铭却蓦然大惊。如今见陆野子‘惩治’尤劲松的小算盘非但没有得逞,反倒连累马凌云也被迫涉险,她所要面对的,也绝非陆野子口中所谓的‘小动物’,而是已然渡过雷劫,且能为深不可测的羊头虎妖! 此刻,梁仕铭的心中焦躁不堪,即便不为马凌云,仅是当他想到眼前一个个活蹦乱跳的青城弟子,马上便会白白上去送死,心中即万分不忍! 梁仕铭狠瞪了陆野子一眼,刚要质问,陆野子却惭愧地转过脸,躲到了一旁。见陆野子此时竟放任不管,梁仕铭冲他“哼”了一声,紧咬牙关向身前众人急道:“不可莽撞!” 梁仕铭说罢,见此刻除了马凌云不解地回头看着自己外,便再也无人搭理,众人相继抽出宝剑向前走去,而站在人群最前端的苏欣雨,则回过头催促马凌云速速过去。 见马凌云无奈地看了自己一眼,转而向阵前走去,梁仕铭心头一紧,不待多想,当即向众人跑去。 他紧咬牙关跑到苏欣雨的面前,伸开双臂,大声喊道:“不可!” 见被梁仕铭拦住,苏欣雨当即一怔,身旁众弟子也一头雾水。 此刻不及苏欣雨开口,一旁弟子当即满脸不悦地点指道:“你是谁?赶紧让开!” 梁仕铭一怔,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他不是二长老请来的贵客吗?却为何拦下我等?”又一名弟子纳闷道。 梁仕铭激动地喊道:“你们,你们知道那巨兽是何来历吗!?” 见梁仕铭将要道出实情,站在人群后的陆野子,不由得身子一怔,脸上表情也难堪至极。 梁仕铭话音未落,人群中一名弟子恶狠狠地道:“管它是何来历?敢抓我门人,我等必诛之!” 这名弟子还要再说,被苏欣雨当即止住,她似是听出了梁仕铭话里有话,于是紧问道:“梁公子,莫非方才陆道长所言不实?”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五十三章 忍无可忍 见苏欣雨一脸疑惑地如此问道,而一旁尤劲松此刻也恍然大悟一般,满脸凶狠地看着自己,梁仕铭的身子不由得一颤,支吾半晌,道:“陆道长所,所言......属,属实!”说到此处,梁仕铭已然满脸涨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他深呼一口气,片刻调整后又道,“此巨兽虽为上一仙士豢养不假,但......但它的能为却十分精深,且凶猛异常。若是它任性起来,便是上一仙士也拿它没有办法,诸位自问比起上一仙士如何?” 梁仕铭话音刚落,却发现此时众人当中,只有尤劲松因被阻拦上阵,而一脸欣然的神色,其他人却全都面露不忿。 此刻,一名弟子狠瞪了梁仕铭一眼,紧冲苏欣雨道:“师姐,不用听他的!方才我几人也听到,那道士说妖兽乃是‘小动物’不足为惧,而眼前他却又说妖兽能为精深、凶猛异常。我看呀,他二人油嘴滑舌,没一句真话!” 苏欣雨听罢蛾眉紧躇,看了一眼身旁面色异常平和的尤劲松,又看了看另一边低头不语的马凌云,一时间也不知要如何抉择。 “师姐不用怕!”顺着声音,梁仕铭见又一名弟子走上来,冲苏欣雨道:“师姐,即便上一仙士拿这妖兽有没有办法,又能如何?他上一仙士不就是个守宫人吗?听说门中长老只因感念他守宫多年,由此才对他尊崇有加,却也不代表他修为有多高深。再者说,区区一个守门之人,即便修为再高,又怎比我传承仙派正宗的门中弟子?你说是不是,劲松师兄?” 梁仕铭见此刻尤劲松经弟子如此一问,脸上顿时露出一副莫名的尴尬表情,含含糊糊地支吾道:“唔,是......也,也,不,不一定吧......” 似是没有料到尤劲松竟一反常态,一副谦虚谨慎的样子,问话的弟子猛然一愣,但梁仕铭却看得十分明白。 在他看来,以尤劲松张扬跋扈的性格,若是放在平时,早已泼口胡吹、自卖自夸起来,此时居然为了不去上阵,竟违心到如此程度,看来也不过是一个色厉内荏、贪生怕死之辈。 同时梁仕铭即也明白,为何方才陆野子用‘小动物’的伎俩骗他上阵无法奏效,原来他早就清楚地认识到,这羊头虎妖是有多么可怕了。 此时,梁仕铭见问话弟子在尤劲松这没有得到满意答复,转而又向苏欣雨问道:“师姐,你说是不是?那上一仙士又算的了什么!?” 苏欣雨狠瞪了他一眼,轻声斥道:“不可胡说。我曾听师父提起,上一仙士在守宫岭至今已历两任掌教,便是青乾掌教在位之时,他就已然在那了。关于他,我也知之甚少,不过,他虽非我门中之人,却也是青城山中德高望重的尊者,你等不可妄议。” 此时此刻,当梁仕铭从苏欣雨口中得知,上一仙士竟已历经两任掌教后,不由得忽然一怔,他心中盘算,即便上一仙士与刚刚仙逝的掌教青玄同岁,竟也已然三百多岁了! 若非他修为至深,是无法练就延寿驻颜之术的,想到此处,梁仕铭不禁蓦然大惊,与此同时也印证了之前自己所料不假,这上一仙士果然是个道法通玄的老仙人! 此刻,梁仕铭见众弟子似是知难而退一般,全都闷声不语了,苏欣雨一脸忧虑地看着远处被擒的高个弟子,焦躁地道:“即便这妖兽修为通天,也不能放任常师弟不管!” “师姐莫急,我有办法!” 听这熟悉的声音正来自尤劲松,料想他又将使坏,梁仕铭神情一紧,暗叫不好,与此同时便见方才还病怏怏的尤劲松,此刻竟如老树焕薪一般,眉飞色舞地走了上来。 “师姐莫不是忘了?方才那姓陆的道士曾说,他和梁公子二人,与那上一仙士交好。这妖兽既为上一仙士所豢养,不若让他二人上前劝说一番,或许能让妖兽放常师弟回来也不一定。” 闻听尤劲松又来犯坏,要把自己与陆野子推向险境,梁仕铭不禁在心中恶骂道:“可恶!”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却是,见听了尤劲松的挑唆之词后,苏欣雨竟信以为真地凝神思索起来,片刻后,面带犹豫地向自己问道:“这......这能行吗?” 见身为大师姐的苏欣雨竟如此天真,梁仕铭心中叫苦不迭,此时却忽然听到有人高声喊道:“这可不行!” 顺声音,梁仕铭见陆野子正边喊边慌张地从人群后面跑上来。 不待他跑来站定,苏欣雨狠瞪了他一眼,斥道:“我又没在问你,是在问梁公子!”转而紧冲梁仕铭问道,“梁公子,不知可愿一试?” 苏欣雨说罢当即满眼期许地看着梁仕铭,而周围众弟子也都陆续向他看去。 此时置身众人瞩目之下,梁仕铭感觉心中一热,但与此同时他脸上又猛然一红,只因他十分清楚,苏欣雨信以为真的事情,全是陆野子所编造,实际上他根本无能为力。 然而却在此刻,他忽然又看到一双充满忧虑与无限期许的双眼,那正是马凌云。 她,也相信了? 梁仕铭最不愿看到的事发生了! “我......”他呆呆地看着马凌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怕梁仕铭一时不慎而说错话,陆野子急道:“你什么你!?莫非忘记方才我是怎么说的了?” 陆野子本意是要提醒梁仕铭,不要误入尤劲松借刀杀人的邪道,然而却没料到,这一提反倒勾起了梁仕铭的心火来,他忽然想到最初正是陆野子要借‘小动物’三个字,骗尤劲松上阵,谁料如今反倒被尤劲所利用,害得自己在众人面前进退不得。当然,他最介意的还是马凌云,不想当着她的面,背上一个“骗子”的骂名。 想到此处,梁仕铭神情一振,紧冲陆野子高声道:“我当然没忘,你说我二人与上一仙士交好嘛。” 不解梁仕铭竟为何说了胡话,陆野子猛一愣,紧一边眨眼一边提醒道:“我,我能这么说?你再好好想想!” 陆野子话音未落,一旁尤劲松紧嚷嚷道:“想什么想,我听得清清楚楚,就是你说的!” “我没说!”陆野子高声反驳道。 “你说了!”尤劲松也毫不示弱地大声道。 “好了!也不嫌在门人面前丢脸!”见二人争执不下,苏欣雨紧冲尤劲松斥道,转而失望地瞥了梁仕铭一眼,对尤劲松道,“你说得对,外人之言不可轻信,不管了,我们上!” 闻听又要对阵妖兽,尤劲松急劝道:“师姐......” “闭嘴!”此时苏欣雨已然火冒三丈,点指着尤劲松道,“你若再要延误时机,倘若常师弟有何闪失,我便禀明掌教鼎海仙长,一切由你承担!” 尤劲松紧撇了撇嘴,抽出宝剑,候命不语。 苏欣雨当即聚拢众人,准备上阵救人。 “等等!师姐!” 听到马凌云的喊声,苏欣雨紧回过头,发现马凌云并没有跟在自己身后,而是站在梁仕铭的身旁,遂气道:“你还呆着做什么?还不速速跟我围斗妖兽!?”苏欣雨说罢却见马凌云依旧没有动的意思,不禁火上心头,当即冷哼一声挖苦道,“呦!怎么,难不成你还要依仗外人,违抗我不成?” “小妹不敢!”马凌云紧一礼道,转而又看向梁仕铭,道:“梁公子,你若认识上一仙士,且又与这妖兽相识......可,可否试上一试,救我同门......” “这......” 未料马凌云不但相信了尤劲松的胡言乱语,竟还当着众人的面来请求自己,梁仕铭登时愣在了原地。 “哈哈......”见马凌云此刻竟是在求梁仕铭,苏欣雨忽然放声讥笑道,“五妹,你真是没有见过世面,莫非你见这白面书生长相标致,便信了他不成!?” 此刻见马凌云被苏欣雨说得满面羞红,习惯性的再一次低头不语,梁仕铭顿时心中火起,刚要张口理论,却见苏欣雨紧走上来,指着马凌云的额头斥道:“到现在你还没看出来吗?他就是个骗子,你却还当成个宝!他二人来我青城仙派,说不定也是有诈,回山我便禀明掌教!如今你总也该明白,之前在山上我为何不让他与你接近了吧?走!!” 苏欣雨说罢,紧一把抓住马凌云要走,将她拽了个踉跄。 此时此刻,梁仕铭的忍耐终也到了极限,他当即冲苏欣雨大声喝止道:“等等!我试试!”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大秘密 拦下了苏欣雨与马凌云后,梁仕铭迎着众人异样的目光,义无反顾的向羊头虎妖走去。 陆野子看到后大吃一惊,紧要上前阻拦,梁仕铭一把将他往后推去,未及他站稳身形,却又被身后的尤劲松往前推了一把。 陆野子回头怒道:“怎的?你推我作甚?” 尤劲松两眼一瞪,拔剑凶道:“推你作甚?自然让你去助梁公子一臂之力,劝服妖兽,救我同门啊!” 见尤劲松一副凶狠模样,陆野子紧一怔,微微地道:“我,我不比梁公子,与那妖兽不,不是很熟。” 尤劲松坏笑道:“欸~道长莫要客套,一回生,二回熟,你不去永远也熟不了。莫非陆道长怕了不成?你方才不是说,这妖兽没什么稀奇,仅是小动物而已!?” “我......”陆野子暗暗叫苦,嘴里一边支吾一边找机会想要躲开,却不料被几名弟子忽然持剑相逼,无可躲。 陆野子紧咬牙关想要硬闯,与众人争执之时,反被尤劲松趁乱狠踹了一脚,连连退出老远,摔坐在地。 陆野子气哼哼地从地上爬起来,只指着众人小声骂道:“好,你们,你们厉害!我这就叫妖兽来替我出气,你们给我等着!”说罢紧整了整衣衫,拎着镔铁棍向梁仕铭走去。 此刻走在前面的梁仕铭步伐越来越慢,若非对马凌云鸣不平的心态所支撑,面对凶猛异常的庞然大物,他是死活不会上去的。 这时他听到身后脚步声,回头见陆野子也跟了上来,不禁又想起后山偶遇大山猫的情景来。而当他再一次想到自己所拥有的,目疾如电的能为后,心中多少又踏实了一些。 此时他虽也感激陆野子舍命相陪,却因眼下心中依旧恼怒他,故而也不理会,只一声不吭地与陆野子胆怯地向羊头虎妖继续走去。 远远的,二人便听到羊头虎妖山响的“噜噜”喘息声,以及刺鼻的腥臭味。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臭味便越发浓烈起来,几近将二人熏死过去。 待二人来到羊头虎妖近前,梁仕铭见此刻羊头虎妖一直抬头看着自己一声不吭,面上也不悲不喜。而它前爪下的高个弟子,似是已然惊吓过度,脸色一派惨白,此时看到二人前来,依旧也不敢出声,只满眼期待地看着二人。 没有再去耽搁,梁仕铭紧冲羊头虎妖深施一礼,怯生生地颤抖道:“虎,虎妖......” 陆野子紧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声埋怨道:“怎,怎能如此叫它?” 梁仕铭一怔,激动地问道:“那,那叫它什么?虎精?” 陆野子看着羊头虎妖,思索片刻,胆怯地小声道:“叫,叫它虎仙!” 梁仕铭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转而又小心地冲羊头虎妖叫道:“虎,虎仙!” 梁仕铭叫了好几声,却见羊头虎妖竟没有什么反应,依旧看着二人不声不吭,连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你,你倒是说啊!”陆野子激动地又一次埋怨道。 “我,我一直在说,但,但它没反应啊!”梁仕铭无辜地道。 “什,什么反应?难不成它非得扑过来,才叫反应?”陆野子气道。 见陆野子莫名其妙地责备自己,梁仕铭心中气恼,质问道:“那你说我应当如何?” 陆野子轻叹一声,道:“你不能一直叫它,却,却不提请求啊。如今我二人前来,要让它如何,你却只字未提。” 梁仕铭听罢这才恍然大悟,紧又冲羊头虎妖道:“虎,虎仙,您能放开,那,那道士吗?”说罢梁仕铭紧指了指被羊头虎妖压在爪下的高个弟子。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梁仕铭说完后二人惊讶地发现,羊头虎妖脑袋一歪,竟挪开了压在高个弟子身上的前爪。 见羊头虎妖居然听劝,二人不禁心花怒放,陆野子还不忘回过头去,冲远处青城众人狠狠瞪了一眼! 此刻,梁仕铭见高个弟子被放开后,依旧不敢乱动,忙提醒道:“你!快,快过来啊!” 梁仕铭话音刚落,却见高个弟子满脸难看地摇了摇头,看他此刻浑身发抖的样子,料想手脚已然不听使唤了。 “这,这该如何是好?”梁仕铭焦急地看着陆野子问道。 “我又哪里知道该如何是好!?” “道长,你能......” “不能!”不待梁仕铭说完,陆野子斩钉截铁地抢说道,“要去,你去!眼下我已然快要撑不住了!” 梁仕铭紧向陆野子仔细看去,见他果然没有说谎,此刻他双腿抖动得越发剧烈了。 梁仕铭犹豫片刻,紧又胆怯地冲羊头虎妖道:“虎仙,您,您能把他送,送来吗?” 见梁仕铭请求羊头虎妖将高个弟子送过来,陆野子紧拦道:“你,你有病吗!?如今它好不容易才把人放开,你又招惹它作甚?” 梁仕铭听罢遂觉后悔不已,而下一刻,见陆野子所言果然不差,羊头虎妖居然猛地张开大口,一口将高个弟子咬在嘴里...... 随着高个弟子惨叫一声,二人神情猛然一紧,但接下来的一幕,却令二人大为吃惊。 只见羊头虎妖居然叼着高个弟子走了过来,二人顿时吓得不敢动弹,屏住呼吸,继而便见羊头虎妖将高个弟子放到面前后,紧又跳回原地趴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梁仕铭与陆野子,包括高个弟子在内,三人全都长出一口气,特别是死里逃生的高个弟子,此刻虽然满脸煞白,心中却狂喜不已,一个劲地冲二人连连道谢不止。 二人紧把高个弟子从地上搀扶起来,见他除了受到惊吓之外并无大碍,遂也放下心来,在拜谢了羊头虎妖一番后,紧搀着他往回走去。 而正在此时,梁仕铭却听到身后一个陌生且熟悉的声音,小声喊道:“二位,二位,梁公子,陆道爷!” 梁仕铭与陆野子当即一愣,回头看去...... 只见羊头虎妖身后不远处,梅花鹿身旁,灰头土脸的马脸道人,正跪在地上冲二人连连招手。 “你,你干什么?”梁仕铭不解地喊问道。 马脸道人满脸难看地道:“看在你我有缘的份,能否让这虎,虎大仙,饶了贫道?” “饶了你?”梁仕铭惊奇地问道。 “别理他!”陆野子不耐烦地瞪了马脸道人一眼,紧扒着梁仕铭的身子道,“此地不宜久留,速速离开!” “丑鬼......”马脸道人听陆野子如此说道,刚要高声怒斥,却被忽然扭回头看向他的羊头虎妖吓了一跳,紧又闭嘴叩拜不止。 片刻,待羊头虎妖将头转开,马脸道人紧又道:“梁公子,你若能救下贫道,贫道便告诉你个天大的秘密!”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五十五章 青城来人 “什么天的秘密?”梁仕铭好奇地问道。 “自然是与梁公子相关之事,你救下贫道,便告诉你。”马脸道人急切地道。 “与我相关......莫非是我救父一事?”梁仕铭惊奇地喃喃道,转而紧问道,“我要如何才能救你?” 马脸道人微微指了指羊头虎妖,道:“就像你救下青城弟子一般,求这虎大仙不要为难,放贫道离开便可。” 梁仕铭思索片刻,道:“我不能先救你,你得先告诉我才行!” 马脸道人犹豫片刻,咬牙道:“好!但你须让他二人先行离开,此事只可告你一人知晓!” 梁仕铭见此刻危急之下,马脸道人满面真诚不像说谎,于是便劝说陆野子带着高个弟子先行离去。 陆野子听罢死活不依,反倒让梁仕铭请求羊头虎妖结果了马脸道人。 梁仕铭认为马脸道人将要道出的秘密至关重要,遂一再坚持,最终陆野子不得不先搀着高个弟子往回走去。 待陆野子与高个弟子离开后,梁仕铭紧对马脸道人道:“眼下他二人已然离开......但是,在你道出秘密之前,我却有话要说在前面。” “你说。” “方才我答应待你道出秘密之后,便会请求虎仙放你离开,但......若我求后它却不依,你可不能怪我!” 马脸道人听后眉关紧皱,思索片刻,遂恶狠狠地道:“好!就依你!但凡你能守信去求,即便虎仙不依,贫道我也绝不怪你!只当是我气数已尽,命里当亡便是!” 梁仕铭听罢点头道:“好!那你说吧,是何天大秘密?” 马脸道人谨慎地四下看去,须臾,紧张地道:“今日,人道护法带我等至此,你当是为何而来?” 梁仕铭摇头道:“我自然不知,你说吧。” 马脸道人犹豫片刻,紧满眼坚毅地道:“便是为灭了青城仙派而来!” 梁仕铭听罢一怔,冷哼一声,驳斥道:“胡说!你既是修法之人,就不可能不识青城仙派,莫说你与人道护法几人,便是多来一些邪魔外道又能如何!?”梁仕铭说着紧向马脸道人身后远处广场看去,见此刻赵凡山与人道护法已然催动真法,二人在两道光华裹挟之下缠斗正酣。两道光华,一黑一绿、你追我赶,一会跃至空中,一会又砸向地上,看样子两者势均力敌,一时之间不分胜负。 梁仕铭点指远处缠斗的二人,冲马脸道人道:“你也不看看,你所谓功法高深的人道护法,此时竟连一名青城弟子也敌不过,更不用说青城的几位长老,以及道法通玄的青城掌教了!如此却还大言不惭,说要灭了青城仙派,真是岂有此理!方才陆道长不让我理你,我还不听,如今看来,果然你是在信口胡说,我走了!”梁仕铭斥罢转身要走。 “且慢!”马脸道人紧叫道,“梁公子所言不假,青城仙派确是个个道法精深,但贫道所言也句句是真,只因......” 见马脸道人心中顾忌,梁仕铭紧催促道:“只因什么!?” “只因,今番来此剿灭青城的,并非只有贫道我与人道护法这一路,而是共有五路!” “噢!?”梁仕铭表面佯装平静,心中却不禁蓦然大惊,回想敲鼓念咒的白发老道曾在同道死后放出狂言,说今日将有五路大军踏平青城,当是还以为只是他乱语狂言,谁料竟真有此事。 “有哪几路,快说!不然我便离开了!”梁仕铭紧催道。 在梁仕铭追问之下,马脸道人脸上一阵云涌,心中似是十分挣扎,片刻后狠咬牙关,道:“也罢!贫道全都告诉你!除了贫道与人道护法这一路外,第二路是青城后山的山妖精怪;第三路是地道护法以及几路劫家;第四路是太常寺少卿,也是我正一道宗的少门主所领的兵军;而第五路便是......是......” 见马脸道人说着忽然停下,梁仕铭又催道:“第五路是什么,说!” 马脸道人身子一颤,满脸难看地支吾道:“第五路,是,是......” 梁仕铭冷笑一声,道:“若你执意不说,我这便离开,再不管你,告辞!” “内应!!”不待梁仕铭转身,马脸道人慌忙叫道,“第五路,便是他青城仙派中的内应!” “什么!?”梁仕铭惊道,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解为何堂堂青城仙派之中,竟还有与邪派勾搭连环之人。 “谁是内应!?说!”梁仕铭紧问道。 马脸道人当即三指冲天,道:“贫道当真不知!若有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感觉马脸道人所言非虚,此刻梁仕铭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回想之前他曾被苏欣雨误为内应,那时还怪苏欣雨头脑简单、胡想瞎掰,如今来看这青城仙派之中果有内应。 “不行!我得赶紧告诉......赵凡山。”梁仕铭心中暗暗地道。如今在他心中,赵凡山要比古法仙士更值得信任。 梁仕铭微微稳住心神后,又问道:“即便你所言是真,此事又与我何甘?” 听梁仕铭如此问道,马脸道人先是一愣,紧愤怒地急道:“如今你身在青城,若非拜入青城门下,便是有求于青城仙派。他青城之事,又怎能与你没有关系!?难不成梁公子想食言不成!?” 没料到自己上青城求仙救父之事,居然被马脸道人说中,梁仕铭一惊,心中不禁暗自佩服,而与此同时,他却忽然听得身后远空传来一声剧烈的破空爆响! 梁仕铭紧回头看去,只见身后远方的山门上空,一道巨大的绿光正由远及近,瞬间便自头顶飞过,向着赵凡山与人道护法的方向飞去。 情急之下,梁仕铭虽也没能看清,却依然凭感觉猜出这便是御剑飞行之人,他认为若所料不假的话,这便是从青城山下来的驰援之人。 见青城高人来到,梁仕铭不禁安心起来,但马脸道人的脸上却是焦躁不已,此时紧又催道:“梁公子,方才贫道已然道出实情,梁公子也该兑现承诺了吧!” 见马脸道人二眉倒竖,一脸惊悚的表情,梁仕铭想了想,道:“这样,我有一个问题,你若如实回答,我便兑现承诺!” “好,你问!”马脸道人紧答应道。 “你们上山之前,可曾经过守宫岭?” 马脸道人思索片刻,道:“贫道不知何为守宫岭,不过我等随人道护法飞至半山腰,确曾看到两峰之间有一处扼守山道的观院。” 梁仕铭忙点头道:“是,是,那便是守宫岭,在那里可曾见过上一仙士?” “上一仙士是谁?”马脸道紧问道。 “便是在香积寺谷口之外,将陆道长的玄化铃从你手中夺回来的白衣老者!” 马脸道人听罢一愣,紧摇头道:“没有。我几人随人道护法飞临守宫岭时,见观院上空有神法禁制,人道护法不敢强闯,便带我几人落下。本以为在观院之中将有一场恶战,谁料搜寻半晌却空无一人。好在布下禁法之人不在观院,在我几人合力之下,最终凭借人道护法手中法宝,才带我几人冲破禁法,飞到此处。” 梁仕铭听马脸道人此时所说正与之前陆野子预料相仿,即便眼下虽也不知上一仙士身在何处,却可以确定他并未卷入恶斗,由此便也放下心来。 “那,那他去哪了?”梁仕铭紧又焦急地问道。 见梁仕铭还要再问,马脸道人顿时火冒三丈,当即怒道:“梁公子,年轻人不可如此不讲信义!贫道已将所知全盘拖出,你又怎能出尔反尔,一问再问?更何况,那上一仙士究竟在哪,贫道我又哪里知道!?” 此刻,就在马脸道人满面恼怒地理论之时,梁仕铭却忽然发现在他身后远方,一道黑气正疾驰而来! 瞬间之间,梁仕铭看到这黑气正是方才人道护法手中大剑,此刻正裹挟着缭绕黑气,声势浩大地向这边飞来。 梁仕铭大吃一惊,不待作出反应,发现大剑已然临近,而就在大剑将要飞到马脸道人头顶之前,刚才还趴在地上的羊头虎妖,此刻猛然起身扭回头去,冲着大剑飞来的方向大吼一声。 这一声大吼过后,梁仕铭感觉并非像之前咆哮那般令人痛苦难耐,然而却惊奇地发现,在羊头虎妖吼叫之后,半空的气流却骤然异动,紧跟着竟凭空展开了一张丈许方圆的净白气障,拦在大剑冲来的方向。 下一刻...... “呯——” 一声巨响的同时,大剑撞上了气障,剑身周遭黑烟顿然消失,而气障也凭空化作汽珠,如飞瀑一般飞散四处。 经此一撞,大剑止住了飞势瞬间落下,而此刻,跪在地上的马脸道人已是脸色发白,两颗眼球也几近瞪了出来,只因落地的大剑,正插在他身前几尺外的地上。 不待梁仕铭再去细看,大剑已然化为股股洞黑的烟尘,须臾,在徐徐消散的烟尘之中,原地,竟现出一人。 “人道护法!?” 见人道护法手持大剑站在马脸道人身前,此刻正向自己这边看来,梁仕铭不由得心头一颤。 此时的梁仕铭感到惶恐不已,一半为自己,一半为赵凡山。只因方才人道护法自若幻化的高明手段,让他忽然想到了运用相同神法、化作碧波翻鳞剑,从而躲过巨蟒偷袭的赵凡山。 此刻看到与赵凡山缠斗的人道护法来到此处,而赵凡山却不见了踪影,梁仕铭心中暗叫不好,刚及抬眼搜寻,却见马脸道人猛然站起身来,放声大笑。 这时的马脸道人似是已不再惧怕羊头虎妖,他紧走两步窜上梅花鹿,满眼怒火地看着羊头虎妖,冲身前人道护法道:“护法!这妖兽......” 此刻,梁仕铭见不待马脸道人说完,羊头虎妖竟没有丝毫征兆的,似闪一般向马脸道人的方向扑去。 “啊!”见羊头虎妖忽然扑来,马脸道人惊声叫道,而他身前的人道护法却沉稳依旧,看着腾身而起的羊头虎妖,当即擎起手中黑色大剑,准备迎头而上。 而就在此刻,梁仕铭紧又听到一声破空巨响,抬头看到方才飞跃头顶的那道巨大绿光,不知何时已疾驰而来,将要飞至头顶!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五十六章 驱赶邪道 人道护法手擎大剑正要向半空扑来的羊头虎妖冲去,见巨大绿光从天而降,当即收起攻势,转而身形如鬼魅一般撤至身后马脸道人身旁。 此时梁仕铭见人道护法一手倒背大剑,一手掐诀吟念,只听“噗”的一声,便看到他与马脸道人连同胯下梅花鹿齐化浓烟,骤然腾空而起,转瞬飞向远空。 与此同时,绿光挟着巨大呼啸声瞬间落下,正是人道护法离开的位置。 此刻梁仕铭惊奇地发现,落地之人竟是青城仙派的二长老,尤劲松的师父,古法仙士! 见他左手怀抱镶满绿色珠宝的宽大剑匣倚在肩头,右手拿着一柄拂尘,脚下则踏着一把泛着绿光的古色大剑。 梁仕铭认得此剑,正是尤劲松之前御剑飞行所用神剑,而不待他再去多想,便见半空中的羊头虎妖已然扑到。 担忧刚刚落地的古法仙士不及防备,被羊头虎妖所伤,梁仕铭心中一紧,刚要冲他大叫“小心”,此刻话未出唇,却见古法仙士满面自若,手中拂尘紧冲羊头虎妖轻轻一扬,与此同时口中斥道:“孽畜退下!” 拂尘扬起之处,一道真气直向羊头虎妖冲去。 此刻羊头虎妖身在半空,不及躲闪,当即被真气打在了肩头。 梁仕铭见羊头虎妖在被真气打中后,并未失去方向,而是在惨叫一声后,依旧向着古法仙士扑去。 似是未料自己竟然未能一招制伏妖兽,此刻古法仙士眉关微躇,赶在羊头虎妖扑来的瞬间,他紧催脚下神剑,后撤丈余,与此同时,他左臂托着绿色剑匣横在身前,口中念念有词,须臾,但见他右手拂尘往剑匣上猛然一甩,便见自剑匣中冲出一道巨大绿光,直向羊头虎妖射去。 巨大绿光,与剑匣同宽,长似无尽,瞬间便冲至羊头虎妖身前。 梁仕铭刚及将目光移向羊头虎妖,却见它已然又是一吼,身前出现一道净白气障。 气障刚起,绿光便至,紧随“咣啷”一记清脆之声,羊头虎妖所施净白气障便被绿光瞬间击碎,虽是如此,绿光的颜色却也消退不少,转而变为淡绿之色。 下一刻,绿光重击羊头虎妖,它庞大的身形也被向后推出几丈开外,似是疼痛至极,羊头虎妖大吼一声,当即转身逃离,几个起纵,便已跳出老远。 此时见羊头虎妖受伤逃离,梁仕铭的心中竟感觉有些难受,这时向古法仙士看去,却见他似是无意放走妖兽,正面露凶光地抬手再要施法,而就在此刻,却听到一声喊叫:“二师叔,手下留情!” 随着声音,梁仕铭惊喜地发现赵凡山飞身落在面前,在冲自己微微点了点头后,转而走到古法仙士身前,深施一礼。 古法仙士收起脚下神剑,继而眉关一紧,不解地问道:“凡山,因何叫我住手,放走这妖兽?” 赵凡山紧道:“此乃上一仙士豢养的灵兽,莫非二师叔不知吗?” 古法仙士当即一怔,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还真就不知!若非你及时拦下,那可真是悔之晚矣!” 赵凡山微微一笑,转而向四下看了看,问道:“方才逃到此处的人道护法,还有那骑鹿的邪道......” “人道护法?莫非是那手持大剑的邪道?” “正是。” “他逃到此处,却被上一仙士的灵兽所袭,见我赶来,便遁身逃走了。我本要去追,却被灵兽缠住......我还当它是普通妖兽,谁料却是上一仙士豢养的灵兽,怪不得修为如此了得!”古法仙士说罢看着羊头虎妖离去的方向,唏嘘不已。 此时,赵凡山紧又冲古法仙士深施一礼,道:“方才多亏了二师叔及时现身,打跑了那人道护法,不然小侄我还不知要如何脱身......” 古法仙士摆手道:“哪里哪里!你乃掌教得意门生,依我看,与那自诩‘人道护法’的邪道相比,还是你略胜一筹。若非他手中大剑乃是一把不世出的聚邪神器,便早就败在你碧波翻鳞剑之下!”古法仙士说罢,紧又面带疑惑地道,“说也奇怪,这邪道竟是从哪里寻得这把神器的......唉,若掌教能将他的‘天法神剑’借给你,恐怕两个邪道也不是你的对手!” 赵凡山紧一礼道:“二师叔谬赞了。” 古法仙士轻捋墨髯,感叹道:“师叔我并未胡说,真乃后生可畏也!如今你师父已是我青城掌教,以后你可要多替掌教分忧、多替我仙派出力啊!便是二师叔我,以后也少不了要相求与你,只望你切莫因为大事繁忙,不搭理我这个二师叔哦。” 赵凡山笑道:“二师叔严重了,但凡有事尽管差遣便是。至于分忧、出力,自然是份内之事,有二师叔帮扶,有大师兄带头,我等也定当全力以赴!” 古法仙士微微点头,继而向赵凡山身旁靠了靠,小声道:“承天他虽也不错,但就品性来说,你为人谦谨、行事稳妥,若依我来看,那鼎海宫,还须你这样的人统领才最为妥当。” 赵凡山听罢神情一怔,紧道:“师叔哪里话,此事,还应由师父定夺才是!” 古法仙士恍然大悟般,忙道:“对对!看我,怎么说了这么多......唉,我是太看好你,不经意就......”古法仙士说着无意又看到了一旁梁仕铭,当即脸色一沉,眉头一皱,质问道,“梁公子,你......” 听古法仙士此时的语气,似是有意责备自己,梁仕铭神情一紧,心中当即盘算着要如何作答。 而正在此刻,梁仕铭却见赵凡山当即抢说道:“二师叔,是我带他下来的。” 虽然对于赵凡山出面解围,梁仕铭没有感觉太过意外,但他心中依然感激不已。 与此同时便见方才还本着脸的古法仙士,面上神情陡然一变,当即微微一笑,道:“噢,原来是这样啊......” 赵凡山紧又问道:“二师叔,眼下邪道逃离......便放任他们不管了吗?” 古法仙士思索片刻,道:“抛开这群邪道何门何派、有何不轨图谋暂且不说,如今,我倒是有一事不明。” 赵凡山紧问道:“二师叔,所谓何事?” 古法仙士道:“即便邪道修为不低,且有神器在手能够飞越禁制,可他又是如何轻松寻得青城山的入口呢?” 梁仕铭见古法仙士说罢竟向自己这边看来,当即神情一紧,心中想到: 难道古法仙士认为我是由上一仙士引入青城,由此便怀疑邪道也是上一仙士所引? 不会! 以他对上一仙士的尊崇来看,不像会怀疑上一仙士。 难道......是在怀疑我!? 想到这里,梁仕铭顿时感到有些惊慌失措,即便他极力保持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但心中已然慌乱失神了。 自始至终,梁仕铭也没有想明白,莲迟究竟是如何知晓入山秘法的。 但自他踏入青城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暗自发誓,绝不会出卖莲迟! 无论如何!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五十七章 巡山索敌 “内应!?”梁仕铭心中惊道,此时他忽然想起马脸道人曾提及,在讨伐青城的五路大军之中,有一路便是隐藏在青城仙派中的‘内应’。 此刻,当梁仕铭想到邪道之所以能找到隐蔽的青城入口,十有八九便是‘内应’透露的消息,他刚想将此事告诉古法仙士,却不经意间犹豫了一下,而与此同时,赵凡山却抢先冲古法仙士道:“二师叔,至于邪道究竟如何寻得我青城山入口,暂且不提,依小侄来看,眼下当务之急还须顺着邪道所逃方向追赶、探查一番。一来,谨防邪道贼心不死,隐匿在青城山中;二来,倘若巡查之时有幸抓到邪道,便可当面问清!” 古法仙士思索片刻,道:“要说邪道隐匿于此,倒也不会,如今人道护法被我打中,该不会再敢有何非分之想。眼下,掌教正召集我等回山商议大事,不过,你所言也是在理......好吧,你速去速回,我这便回山向掌教复命。” “是!”赵凡山深施一礼道。 “等等!”此刻不待赵凡山离开,古法仙士紧拦下他道,“为防不测,这个你拿去。” 古法仙士说罢两手托起绿色神剑,递向赵凡山。 赵凡山一愣,忙摆手道:“二师叔,使不得!此‘翠源神剑’乃是您所炼至宝,我又岂敢......” “傻孩子,有何不可!”古法仙士佯装生气道,“此番掌教本是派我下山寻你,如今你去巡山,倘若出了什么差池,我可担当不起。此神剑暂且借于你用,待回山还我便是,你若不依,便随我回山,巡山之事我便另派他人!” 赵凡山执拗不过,只得拜谢两声接过神剑。 此刻,梁仕铭见赵凡山接下神剑后即要御剑离开,刚要拦下他,把‘内应’一事道出,却听到身后一声喊叫。 “师父!” 这声音梁仕铭再熟悉不过,回头看去果然是尤劲松,此刻见他正一边叫嚷着,一边兴奋地向这边跑来。他身后不远处,苏欣雨、马凌云则与四名青城弟子,搀扶着受伤的矮弟子以及胖弟子紧随其后,而陆野子与高个弟子则走在最后面,他二人边说边走,俨然已成为了密友一般。 此刻,梁仕铭见尤劲松迫不及待地跑到古法仙士身前,紧一把拽着古法仙士的袖子,一脸委屈地撒娇道:“师父!您老人家总算来了!” 古法仙士满眼欣慰地看着尤劲松,轻捋墨髯,笑问道:“怎么,看你模样,莫非有人欺负你不成?” “这......”尤劲松看了看赵凡山,犹豫片刻,紧摇了摇头,撇嘴道,“哼!师父,谁敢欺负您的乖徒弟啊!?” 古法仙士佯装生气,沉叹一声道:“你啊!都怪我平时对你太过放任,你虽是心地良善,怎奈却太过任性自满,还得多跟你凡山师兄习学,知道吗?” 梁仕铭站在旁边看着师徒二人如此肉麻的样子,直觉得浑身起栗,恶心无比。 古法仙士紧又对尤劲松道:“今番下山,是不是你凡山师兄一直在护着你啊?” 梁仕铭见古法仙士说罢,紧向尤劲松递了个轻微的眼色,而尤劲松在看到后,当即点头道:“呃......是,是!多亏二师兄护着我!” 古法仙士抚须长笑,看着尤劲松与赵凡山,道:“好好,你二人还得多亲多近才是!” “是,师父!” “是,二师叔!” 不多时,苏欣雨、马凌云等人也来到近前向古法仙士见礼,古法仙士紧又看了看矮弟子与胖弟子的伤情,所幸并无大碍。 此时,赵凡山紧向远空看了看,急冲古法仙士道:“二师叔,我先去了,若再耽搁下去,恐怕......” 古法仙士紧又拦道:“凡山,依师叔我来看,不若让劲松随你同去,一来可以跟你多学些本领,二来,多个人你也方便一些。” 赵凡山眉头微皱,犹豫道:“二师叔,这......” 与此同时,一旁尤劲松也哭丧着脸,埋怨道:“师父,我都累死了,我想回......” 不待尤劲松说完,古法仙士当即二目圆睁,怒道:“住嘴!你又要跟为师耍性子不成?你凡山师兄修为精进神速,处世之道也胜你万倍,你要多多习学才是!快去!” 眼见师父动怒,尤劲松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转而他又灵机一现,提出要苏欣雨与马凌云一同前往,说是青城五门人应该同进退才是。 古法仙士执拗不过只得答应,转而便要带余下弟子先行回山。 梁仕铭见眼下是与赵凡山、马凌云不多得的相处机会,当即说要与陆野子留下,跟赵凡山等人一起见见世面,古法仙士说什么也不愿意,好在梁仕铭及时对赵凡山使了个眼色,在赵凡山再三请求下,古法仙士才勉强答应。 在又对尤劲松嘱咐了一通后,古法仙士才与众弟子遁符离开。 此时,赵凡山看向众人,当即安排梁仕铭与他御剑飞行,让尤劲松遁符带着陆野子,苏欣雨遁符带着马凌云,相约在山腰处的守宫岭碰面。 临行之前,赵凡山又再三叮嘱,倘若发现邪道,一定要及时告知他,不可只身涉嫌,轻举妄动。 安排已毕,赵凡山当即掐诀御剑。 梁仕铭在陆野子羡慕的目光下,战战兢兢地走上神剑,站在赵凡山的身后。 此刻刚及站上神剑,梁仕铭便心中一惊,原来看似平静稳固的剑身,站在上面却顿时感到阵阵剧烈颤抖,瞬间便传遍周身。 仅是片刻,梁仕铭即感觉一阵眩晕,紧一把抓住了赵凡山的胳膊。 似是感到了梁仕铭的异样,赵凡山回头道:“不碍事的,是真气脉搏动!你抓稳了,我们走!” 赵凡山话音未落,梁仕铭便觉脚底一紧,周边景色便如瀑布一般瞬时跌落九霄! 第一次御剑飞行,即便站在赵凡山的身后,梁仕铭还是被劲风吹得睁不开眼,只听得耳边风声咕咕,头脑“轰轰”作响。 没过多久,梁仕铭感觉身子往下猛地一陷,吓得他急忙睁开双眼,这才看到神剑缓缓落在了守宫岭的大殿前。 待二人落地之后,赵凡山收起神剑,当先往大殿走去,道:“好久没来拜访上一仙士了,此行正好探望他老人家,顺便问问邪道之事。” “上一仙士不在此处。”梁仕铭紧道。 赵凡山急停下来,回过头来,好奇地问道:“哦?你怎知道?” “是马脸道人告诉我的。” “莫非是那自称天鹿仙士的邪道吗?” “正是,我与陆道长只叫他马连道人。” “他为何要告诉你这些呢?”赵凡走上来不解地问道。 不待多想,梁仕铭便将赵凡山与人道护法斗法之时,高个弟子偷袭马脸道人不成,反被羊头虎妖所擒之事,以及自己拜求羊头虎妖放了高个弟子,而马脸道人欲用天大秘密换他活命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赵凡山。 赵凡山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而满眼惊奇地问道:“如此说来,你也认识上一仙士所养灵兽?” 梁仕铭反问道:“那羊头虎妖,当真是上一仙士豢养的灵兽?” 赵凡山犹豫道:“我之前曾在山脚看到几次,上一仙士与那灵兽打斗嬉闹,看上去便像是在驯化。” 听赵凡山说出‘打斗嬉闹’四个字,梁仕铭紧回想着在山脚竹寨时,曾看到羊头虎妖与上一仙士的打斗场面,遂不解地问道:“嬉闹?你是指灵兽每每扑袭上一仙士,反被他打退吗?” 赵凡山点了点头,道:“是啊。我见上一仙士并未出重手,料想便是在打斗嬉闹。” 梁仕铭紧撇了撇嘴,道:“那哪里是在嬉闹,他与那灵兽有约在先,须有九十九战......” “噢?何为九十九战?” 梁仕铭见赵凡山还不知上一仙士替羊头虎妖渡劫一事,怕此事说出来会对上一仙士不利,于是便含糊道:“上一仙士只说,打败它九十九次后,便不会再来找他麻烦。总之,它并非上一仙士所豢养。” 赵凡山思索片刻,紧又好奇地问道:“那它......却为何听你差遣?”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五十八章 新密挚友 面对赵凡山的疑问,梁仕铭一怔,顿时纠结不已。 梁仕铭想要不假思索地告诉赵凡山,他不知道,但同时却也能预感,即便赵凡山听后不信也不会再度追问。 梁仕铭不想这样,他不想让赵凡山感觉自己有所隐瞒,并不是因为他正打算让赵凡山代为引荐,找当今掌教鼎海仙长求来‘回生之术’救活父亲,而是如今他心中早已将赵凡山看作与陆野子一样,是除了家人之外最值得信任的朋友! 梁仕铭不想再去纠结,干脆地道:“我不知道。” 即便梁仕铭早有预料,但此刻在看到赵凡山满眼异样地看着自己时,心中还是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委屈与难受。 他并不怪赵凡山,因为他自己也能感觉到,这回答,简直就是在搪塞。 “凡山,请你一定相信我,我当真不知它为何听懂了我的请求,放了你门中弟子......”梁仕铭焦急地解释道,即便不知赵凡山能否相信,但他还是想要竭尽所能地争取一番。 见此时梁仕铭慌张的样子,赵凡山微微一笑,抢说道:“梁公子,我信你!”转而他又思索片刻,道,“依我来看,也许灵兽便是上一仙士派来的,也不一定。” “什么!?”梁仕铭听罢大吃一惊,此刻见赵凡山一副自若之态,心中猜想莫非他知晓隐情,于是紧又问道,“凡山,你怎么知道?” 见梁仕铭一副吃惊的模样,赵凡山笑道:“当然是猜的。我猜上一仙士定是算出国师‘致一邪道’今日会派门下袭我青城,而他却另有要事无暇顾及,由此才差遣灵兽助我青城一臂之力。” “会是这样吗?”梁仕铭喃喃地道。而当他想到在山脚竹寨中,曾看到羊头虎妖与上一仙士势如水火的场面时,便认为并非如此,但与此同时,他却忽然发现,此刻赵凡山不但已然相信了自己,还帮着一起探究原因。 看着眼前面带和善的赵凡山,梁仕铭不禁感到心中一暖。 “哎呀,不管了!”赵凡山猛一甩手,笑道,“在我青城仙派,就连牲畜也能修炼得道,即便有些事情我也不是太懂,又何况是梁公子你呢?至于那灵兽因何听懂你的请求,暂且不去管它,只要我门人无恙,你与陆道长无恙便好。” 听了赵凡山一番宽慰之词,梁仕铭的心中纠结,也顿时释然,紧感激地点了点头。 赵凡山又问道:“梁公子,方才你说马脸道人要用一件密事换他活命,莫非这密事便是‘上一仙士不在守宫岭’吗?” 梁仕铭紧摇头道:“当然不是。他说国师‘致一邪道’今日派来五路大军,要来剿灭......青城!” 梁仕铭说罢,见赵凡山猛然一怔,但从他脸上表情却看不到丝毫惊慌,而是莫名其妙、大感意外的神色。 “剿灭,青城?”赵凡山大为不解地喃喃道,转而紧又疑惑地问道,“梁公子,他所说是哪五路?” 梁仕铭当即道:“第一路,便是人道护法、马脸道人,以及惨死广场上的三个邪道。” 赵凡山听罢微微点头,凝神地注视着梁仕铭。 “第二路,便是青城后山的山妖精怪。” 梁仕铭说罢见赵凡山猛然一惊,脸上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惊问道:“什么!?你说今日围我山门的精怪,竟是被邪道所驱使?” 梁仕铭慌忙点头道:“是,是马脸道人对我如此言讲。” 赵凡山倒吸一口冷气,沉思片刻,满面忧虑地道:“后山精怪与我仙派共享青城仙山已久,如今它们又怎能......” 此刻,见赵凡山似是预感不妙,眉头紧皱,哀叹一声,道:“唉,倘若真是如此,掌教定然不会饶过这些精怪!恐怕山妖精怪与我青城仙派相安无事、各修其道的日子,也要到头了!” 梁仕铭见此刻赵凡山一副惋惜不已的表情,似是已然预见山妖精怪将要大难临头,而与此同时,他也不禁又想到了精怪之中对自己有恩的‘大山猫’来。此时,他又感觉十分的不解,想这些山妖精怪能在青城修行得道,本是一件幸事,却又为何与邪道为伍,做出此等自绝后路的傻事呢? 思索片刻,梁仕铭自认无法理解,遂也不再去想,此刻又听赵凡山问道:“梁公子,还有剩下三路呢?” 片刻回想,梁仕铭紧又道:“第三路,便是国师门下三道护法中的另一个,‘地道护法’,以及‘六路劫家’中的几个。” 梁仕铭说罢,见赵凡山没有说话,面上表情也十分平淡,只微点了点头,不似在听到‘后山精怪为邪道所用’后那么的惊慌。 此时,见赵凡山依旧两眼擎神,等待自己继续说下去,梁仕铭紧又道:“第四路,便是朝堂之上的四品太常寺少卿‘薛大人’!他乃国师致一邪道得意门徒,也是‘正一道宗’的少门主。据说,他将统领州府兵军,一同讨伐青城。而第五路......” 说到此处,梁仕铭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只因接下来将要提及的第五路,乃是青城仙派中的邪道内应。而他十分清楚‘内应’二字事关重大,但此刻话已至此,却是不得不说了。 赵凡山见梁仕铭似有顾忌,于是轻松一笑,道:“梁公子,虽然你我相识不久,但我却将你当作挚友看待,想必你也如此待我,如今有话无须遮掩,但说无妨!” 梁仕铭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深呼一口气,低声道:“第五路,便是青城仙派中的,邪派内应......” “你说什么!?”赵凡山蓦然大惊,声音也不由得颤抖起来,他当即二目圆睁地看着梁仕铭质问道,“你再说一遍?” 梁仕铭从未见过赵凡山如此激动,冷不丁被吓得身子一颤,两脚不自主地紧向后退去。 片刻过后,赵凡山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冲梁仕铭赔礼道:“梁公子勿怪,方才我......”说到此处,赵凡山警觉地四下看去,紧走两步来到梁仕铭身前,低声道,“梁公子,请再说一遍。” 刚才赵凡山的反应,直把梁仕铭吓得不轻,此刻见赵凡山满眼期许地再度追问,梁仕铭有心不说,却感觉已然晚了,如今赵凡山仅是在与自己证实而已。 别无他法,梁仕铭唯有强撑着,怯怯地道:“这,这不是我说的,全是那马脸道人,他说......” 赵凡山当即手打嘘声,示意梁仕铭不要再说,转而满眼严峻神色,郑重地道:“梁公子不必害怕,此事,你是否还告诉过别人?” “除你再无他人!” “当真!?” “自然当真,我绝不会骗你!” 赵凡山听罢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好,梁公子,此事切勿再对他人提及,即便陆道长也不行!我回山便禀明掌教,让他老人家亲自定夺!” “嗯!”梁仕铭紧点了点头。 随后,梁仕铭便向赵凡山坦白说出,想让他求鼎海仙长,赏下‘回生之术’救父一事,赵凡山没有思索,痛快答应。 二人心事重重地在大殿前等待尤劲松、陆野子,苏欣雨与马凌云。趁此机会,梁仕铭又跟随赵凡山将大殿内外寻了个遍,果然没有上一仙士的踪影。 而就在二人又回到大殿外时,却忽然看到远空之上,一阵黑烟瞬间划落,直向远处山谷降去。 “在那!”赵凡山眉关一紧,忙对梁仕铭道,“梁公子,你在此等候,待他几人来到,一并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五十九章 决不姑息 梁仕铭本不愿独自留下,但又怕与赵凡山同去会拖累他,遂点头答应,目送他御剑离去。 神剑泛发的巨大绿光裹挟着赵凡山,瞬间消失于天际,梁仕铭仰头眺望良久,不由得赞叹不已。 他羡慕赵凡山有御剑之能,想到即便青城小弟子也个个能够遁符飞行,不由得心中一阵唏嘘,想到若自己早早能够习得遁身之法,便可来去自由,救父之路便也不会如此为难曲折。 想到这里,梁仕铭忽然萌生一个想法:向赵凡山习学遁身之法! 他十分清楚若在以前绝不会有此种想法,除非是自己疯了,但自从在净室窗前经历了神魂飞离,在青石广场之上驱动了七彩晶石笔后,便觉得正如赵凡山所言,不仅是眼下的青城,放眼整个世间,竟是如此玄妙多彩、万般皆有可能! 关于遁身之法,他并未考虑自己能否学会,虽然他至今也不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所拥有的‘钢筋铁骨’以及‘目疾如电’的能为,究竟是因终日习练锁仙符上的功法所致,还是青城仙山的灵脉气息有何奇效。但无论如何,他都已然认定,习学技法并非如陆野子所言那么的遥不可及。而他唯一担心的便是,赵凡山教授自己技法是否有违门规。 胡思乱想之中,梁仕铭又等了一会,依然不见众人身影,百无聊赖之际,他走下台阶,顺着青砖所铺的宽阔观院,信步向山门外走去。 梁仕铭打开山门,来到观院之外,此时看着四处满是的郁郁葱葱,以及远处隐匿云雾缥缈之中的无尽峰峦,不禁又想起初到青城时巧遇上一仙士的情景来,庆幸有他帮扶,自己方能顺利地进入青城仙派。 眼下见救父之事将成,梁仕铭便决定待求得回生术后,离开青城之前,一定要特地来此拜谢一番。 但当他又想到自己身无长物,又不禁陷入了自责,毕竟怀中的七彩晶石笔乃是金娇所赠信物,而锁仙符,原是永禄门的异宝,还须问上一仙士要来,交给慧悟大师。 烦扰仅是片刻,当梁仕铭想到上一仙士乃是一位和蔼可亲、超脱凡尘的方外之人后,便认为道法通玄、无欲无求的老神仙,定然不会指望别人予以回报,由此,他便也轻松释怀了。 与此同时,梁仕铭又盘算着待见到上一仙士后,定要请他解答自己的心中疑惑,首先便是赵凡山提及的,十六年前被上一仙士放下青城山的灵兽‘渊霜’! 巨狼的恩德,梁仕铭不敢忘却,一直记挂心底。虽然听赵凡山所说,灵兽‘渊霜’的脖颈之上,拥有与巨狼相同的白色毛鬃,但梁仕铭还是不太确定巨狼就是‘渊霜’。他迫切希望从上一仙士那得到肯定的答复,如此一来便也对得起巨狼聪慧良善的义举,而下次再遇到莲迟,也能够为它正名定分了。 除此之外,梁仕铭还要把自己神魂分离、钢筋铁骨、目疾如电,以及驱动七彩晶石笔的异事,毫无保留全都告诉上一仙士,以求他给予解答,只因当梁仕铭想到他既然帮着自己搭救父亲,便是天大的恩情,对他如何信任也不为过,也就没有丝毫隐瞒的必要。 迎着山风,梁仕铭在山道上边走边想,此时回过头向守宫岭看去,发现不知不觉自己已然走出老远,他刚要往回走去,却在恍惚之中听到一声叫喊。 碍于山风呼啸、茂林遮蔽,此声音听不太清,梁仕铭急忙屏息凝神仔细去听,片刻过后,声音渐渐清晰,此时便也听出是一个女子之声。 预感不妙,梁仕铭紧顺着声音方向跑去。 离开山道,穿入山林,梁仕铭跑没多久,听到声音越来越大,此刻甚至可以肯定,这求救之声,竟是马凌云! 暗叫不好,梁仕铭慌乱地在林中穿梭乱撞,跑没多久,他顺着声音来到一处矮崖之上,待走到崖边低头看去,身下乃是一片山谷洼地。 由于被山林所遮蔽,此处清凉阴湿长满了绿苔植被,在靠近谷边的石岩旁有一棵大树,树下,一个女子正被一个男子压在身下,拼命地呼喊着。 矮崖上,梁仕铭仔细看去,见女子果然是马凌云,而那男子,竟是尤劲松! 身型娇小的马凌云,双手被尤劲松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有双腿痛苦地挣扎着。 尤劲松拼命地把头埋在她的玉颈之下,像是野兽嗅到了血腥一般,贪婪地吮吸着,他腾出的一只手已然解开了裙带,正向裙底游去,而马凌云则一脸痛苦至极,拼命地扭动身躯,想要摆脱身上这头凶残且蛮横的野兽,但无论她如何努力,却都于事无补。 此刻,尤劲松淫邪地叫道:“师妹你别动,马上碰到了,别、别动!啊呀......师妹你可馋死我了,今日只此一次,我愿足矣,以后无论何事,我全听命于你,好不好!?” 眼前不堪的一幕使梁仕铭瞬间懵住了,见天真良善、冰洁玉清的马凌云,此刻竟被尤劲松如此羞辱,他登时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天灵,没有多想,当即从矮崖跳了下去。 矮崖虽说不高,距谷底仍有两丈之多,换作平时梁仕铭定会顺坡缓缓滑下,但情急之下,他已顾不了那许多,身形一纵瞬间便至谷底,奇怪的是他非但没有受伤,反倒两脚稳稳地落在地上。 “淫贼!住手!”梁仕铭冲尤劲松怒喝一声,紧向大树狂奔而去。 尤劲松听到身后喊声,身子猛然一颤,似是早就谋划周全,此刻虽然惊慌不已,却依旧有条不紊地用指法封住马凌云四肢经脉,这才起身去看。 当看到梁仕铭正两眼通红地冲来,尤劲松神情一紧,用颤抖的声音斥道:“你,你干......干什么!?” “呸!淫贼!”梁仕铭跑到近前怒喝一声,伸手点指尤劲松骂道,“妄你还是仙派弟子,竟对同门做出此等事来!简直,如狗不如!!” 梁仕铭骂声刚起,便听到尤劲松身后的地上,传来马凌云的痛哭之声。 只因做贼心虚,此时尤劲松经梁仕铭一通恶骂,一时之间脸上红肿,竟也哑口无言,片刻过后,才有切齿驳斥道:“胡说!我,我与师妹两情相悦,要你多管闲事!” 闻听尤劲松如此颠倒黑白、污蔑良善,梁仕铭气得浑身颤抖,紧高声呵斥道:“一派胡言!我亲眼所见,你竟还胆敢狡辩,我这便回去禀明古法仙士,看他如何决断!” 此刻,梁仕铭口中‘古法仙士’四个字刚及出口,却见尤劲松的脸色瞬间煞白,而方才胆怯的神色,此时也一扫而空而,转而面露凶光地盯着自己。 见尤劲松杀心已动,梁仕铭的身子不由得一颤。 方才他只顾着冲来却也没想太多,此时却见尤劲松一脸阴森,微微地低头收颌,他上翻的两个眼球,就像是蜥蜴黯瞳一般冷血、慎人,而嘴角竟也露出一抹可怖的坏笑。 梁仕铭从未见过有此等神态之人,一时间竟也不知要做什么,呆在了原地,而尤劲松则趁机缓缓矮下身形,悄悄将地上宝剑抓在手中,又缓缓直起身来。 “呛啷——”尤劲松手中宝剑出鞘。 “快跑!梁公子,你快跑!” 听到马凌云的叫喊声,梁仕铭猛然回过神来,此刻见尤劲松手持宝剑向自己缓缓走来。 “哈哈哈哈!”尤劲松放声大笑步步逼近,须臾,他脸色猛一沉,恶狠狠地道,“梁公子,听说你要禀明古法仙士?唉,其实我早也看你不顺眼,那日破庙之前,本就该像杀了乞丐一般,把你也除掉,谁料想却被半路杀出的妖邪救了你一命,不过也无大碍,如今看来,似乎你我很是有缘,你终归是要死在我手......今日你既上赶着求死,我便成全你了吧!”尤劲松说罢紧又回头冲地上的马凌云邪笑一声,道,“师妹,等我片刻,待我结果了他,便再与你快活!” “师兄,不要!不要杀他!”马凌云大声哭求道。 此时梁仕铭才发现,地上的马凌云身上虽无绑绳,却只能拼命摇头,手脚动弹不得,看上去似是已被禁法所制。 见此刻危难之下,她竟还在替自己着想,梁仕铭不由得心中一热,当即昂头挺胸,高声喊道:“凌,凌云姑娘,不,不必害怕,我......我来救你!” “哈哈......”听二人说罢,尤劲松当即苦笑一声停下脚步,继而回过头去看着马凌云,道,“师妹,我对你一片真心,你早也知道。我耐心等待,指望你接受于我,本来,一切顺然安好,谁料......全怪他,怪他梁大公子!自从他出现后,你就变得对我不闻不问!哈......承认了吧,我知你喜欢这小子,他有什么?区区粗俗凡人,怎比我尤劲松!?我乃古法仙士的爱徒,青城五门人之一,未来青城弟子之中的佼佼者!噢......我知道了,你是见我师父没有当上掌教,嫌弃我,是不是!?” “师兄!你疯了......”马凌云奋力喊道,“你放过梁公子,今日之事,我与他绝不说出去!” 此刻见马凌云竟委曲求全,紧向尤劲松求情,梁仕铭心中气恼不过,也不知哪来的豪气,当即高声喊道:“凌云姑娘,不必求他!此恶贯满盈之辈,绝不可姑息!” “你——”马凌云贝齿紧咬,气得说不出话来,片刻过后,紧又急道,“不然你还能如何?” 不待梁仕铭开口,尤劲松当即苦笑一声,道:“哈哈,好好,我恶贯满盈,我不可姑息,来来,今日便让你看看我尤劲松的真实本领!”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六十章 禽兽不如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更何况自己恶行被梁仕铭撞见,此时尤劲松急欲将对方灭口,因此也不废话,起手便是杀招,一招迎面冲刺,直奔面门,转瞬即至。 见尤劲松擎剑刺到,梁仕铭刚要惊慌,紧又想到自己目疾如电的本领来,一如之前在青石广场上相仿,他当即聚气凝神,发现眼前尤劲松的动作瞬间变得慢了下来,旋即辨出对方攻势,避开了致命一击。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此时的梁仕铭竟突发奇想,想要在躲避的同时予以还击,但紧跟着他却发现自己有些异想天开,只因尤劲松虽说修为不济但毕竟是青城弟子,身法尤为迅速,且自己目疾如电的功效也仅能维持瞬间,此刻不及动手,却发现尤劲松已然冲到了身后一丈开外。 梁仕铭见此刻当自己再一次躲开尤劲松的攻击之后,他并未恼羞成怒而再度袭来,似早有预料一般,只站在原地,单手擎剑指着自己,另一手掐起了决法,紧跟着竟念起咒来。 眼见尤劲松居然在掐诀念咒,梁仕铭暗叫不好,想到自己虽有目疾如电的本领,可在瞬间勉强躲避兵刃,但对于咒诀神法却从未涉及。 就在梁仕铭感到心中惶恐,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之时,耳边尤劲松的咒声却越来越紧、越来越大,与此同时他眼里尤劲松手中的剑刃,竟瞬间一生三、三生九,紧跟着陡然激增、幻为无穷,且每个剑刃都由实变虚,不断地在眼前翻搅晃动。梁仕铭顿觉双眼昏花,两耳嘹响不止。 此时,地上的马凌云勉强解开尤劲松的禁制,挣扎着坐起身来,却见尤劲松正持剑刺向梁仕铭,而梁仕铭却昏昏沉沉,毫无反应。 马凌云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当即冲梁仕铭大声喊道:“梁公子小心!” 此时的梁仕铭,昏沉无神、两耳轰鸣什么也听不到,他感觉浑身无力,眼皮也渐渐变重,正要闭上双眼,却忽觉一阵凛冽的寒风拍打脸面,他猛然惊醒过来,睁眼看去,剑锋已至、直逼咽喉! 梁仕铭圆睁二目,发现此刻莫说躲闪,便是惊叫也来不及了,唯有冷静赴死,而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却惊见一道黑气袭来,瞬间打在距离身前尺许的剑锋之上,宝剑应声落地。 见身前两手空空的尤劲松,此刻眼中充满了无尽恐惧,梁仕铭紧回头看去,不禁蓦然大惊! 原来,救自己的并非别人,而是......人道护法! 梁仕铭紧揉了揉眼睛仔细辨认,不错,正是人道护法,此刻他正站在矮崖之上俯视众人。 此时此刻,忽然出现的人道护法,令梁仕铭、尤劲松乃至坐在地上的马凌云全都错愕不已。 就在恐惧之感还未涌上三人心头之际,远空便传来一记破空巨响,与此同时就见东南方向,一道巨大绿光正疾驰而来。 对于这阵势梁仕铭再熟悉不过,知道定是赵凡山来到,顿然心中大喜。 此时,梁仕铭见人道护法也看到了飞来的绿光,转而他伸出一手向尤劲松的方向指了指,又做了个利刃封喉的手势,把尤劲松吓得连连后退不止。而下一刻,人道护法当即扬起披风,一阵黑烟旋即裹住周身,转瞬没了踪影。 此时,马凌云已将身上禁制完全解开,急忙爬起来,绕过尤劲松跑到梁仕铭身后,紧又拉着他的衣袖急道:“梁公子求求你,方才之事,一定为我保密!” “啊!”听马凌云如此说道,梁仕铭不由得一惊,紧回身看去,见马凌云原本红润、娇美的脸庞,此刻已被风干的泪痕所遮盖,眼下正一脸焦急地在向自己祈求。 不解她为何如此要求,梁仕铭刚想去问,却忽然止住,因他想到两个字来:名节。 似乎对于女子来说,特别是修身养性的方外修士,名节远比是非对错重要得多! 犹豫片刻,梁仕铭微微点了点头,紧又转过脸去,咬牙切齿地瞪着尤劲松,仿若眼中的怒火可以将面前这淫邪之徒烧成灰烬一般。 然而此刻梁仕铭却发现尤劲松忽然长啸一声,紧跟着瘫坐在地,一副刚从梦中醒来的样子,惊呼道:“啊!?这,这是哪里?我,我这是怎么了......”尤劲松满脸疑惑地环顾四周,当看到梁仕铭、马凌云后,猛然起身惊道,“啊!?梁公子!?师妹!?你,你们怎么在此处?我,我的剑,怎么掉在地上?方才究竟发生何事?” 对于眼前尤劲松的怪异举动,梁仕铭丝毫不为所动,他知道这是尤劲松在耍聪明,故意假装。但是为了马凌云的名节,梁仕铭也不好当面揭穿,唯有满面凶狠地怒目而视,同时他竭尽所能地展开臂膀,将马凌云牢牢地护在身后。 而就在此刻,梁仕铭忽然感到心中一颤! 只是这感觉,仅存刹那,便随即消逝,他也无暇顾及,只因此时看到赵凡山已然御剑落地。 而梁仕铭不知道的是,就在方才他把马凌云护在身后的那一刹,水镇中,金娇将他护在身后、勇敢面对吃人官家的那一幕,却在不经意间扰动了他的心弦...... 此时赵凡山走来,梁仕铭当即激动地叫道:“凡山!你,你为何知道此处......” 赵凡山紧走上来,道:“守宫岭所见那道遁空的黑烟,被我追至峡谷便失了踪迹,谁料方才又忽然发现那黑烟向此处飞来,我便紧跟至此。”说罢赵凡山看了看远处尤劲松,又看了看面前的梁仕铭与他身后的马凌云,不解地问道,“梁公子,你为何在此处?” 梁仕铭一怔,含糊道:“方才你走后,我,我听到......” “二师兄!”不待梁仕铭说完,马凌云紧走到他身前对赵凡山道,“多亏你及时赶到,方才那邪道......乃是人道护法!” 赵凡山听后一惊,同时看到了地上的宝剑,遂打量着面前身染杂尘的马凌云,以及愣神中的尤劲松,疑惑地问道:“方才你二人与人道护法对阵了?” 马凌云紧摇头,道:“没有,方才见你来到,他便跑了。” 赵凡山听罢后怕不已,紧埋怨道:“见邪道来到,为何不早早遁身离开?临行前我分明交代,此行只是探寻踪迹,不可轻易妄动,你二人却为何不听!?” 赵凡山斥罢转而长叹一声,看着闷声不吭的尤劲松,以及低头不语的马凌云,似是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紧问道,“五师妹!你与劲松怎么在一起,难道不是你师姐带着你,劲松带着陆道长吗?” 赵凡山忽然一问,三人俱是一愣,而此刻三人之中最为纠结的便是梁仕铭,只因他既希望赵凡山看出端倪,从而让禽兽不如的尤劲松遭到严惩,但同时他又不想马凌云的名节受损。 纠结之中,梁仕铭见此刻马凌云脸上猛然一阵云涌,紧把头低了下去,而尤劲松则急走上来,道:“二师兄,我不愿与那陆道长同行,就拉着五师妹先行下山了,陆道长是被欣雨师姐带着的。” 尤劲松说罢转而看了看马凌云,道:“是吧,师妹。” “嗯,是。” 梁仕铭见马凌云答应了一声紧又微微低下头去,而此时赵凡山似乎已然从她脸上看出了异样。 “不对,方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赵凡山环视众人疑惑道,转而他紧看向尤劲松,猛然高声问道,“劲松,你说!” 尤劲松一愣,急道:“啊?我!?没,没什么啊,二师兄......” 梁仕铭见赵凡山似是不信尤劲松之言,狠瞪了他一眼,紧又看向马凌云,问道:“凌云!?” 此时马凌云似是已然调好气息,只见她一脸平静地看着赵凡山,淡淡地道:“没有发生什么,二师兄。” 梁仕铭见此时赵凡山在问罢二人后,似乎还是不信,转而看向自己问道:“梁公子,你说,方才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看着赵凡山睿智的双眼,梁仕铭尽可能地压住心中波澜,努力地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没,没发生什么。” “梁公子,不用怕,有事只管说出来,我与你做主!”赵凡山又道。 面对眼前一脸真诚、以心相待的赵凡山,梁仕铭感觉几近隐瞒不下,而就在他心中刚要松动之时,紧又看到了一脸惊慌的尤劲松,以及面带哀伤、令人心疼的马凌云。 此刻梁仕铭虽然感觉心头滴血,却依旧佯装无事,坚定地道:“凡山,你不必多想,方才人道护法来势汹汹,我几人着实被吓得不轻,仅此而已。” 梁仕铭说罢,可以看到尤劲松暗暗地出了一口气,而与此同时,见他紧又附和道:“对对!若非二师兄及时赶到,恐怕我三人......” “哼!”不待尤劲松说下去,赵凡山紧瞪他一眼,斥道,“我还以为,你又敢欺负梁公子!” “师兄,经你之前教导,我哪里还敢再做傻事?”尤劲松哭丧着脸道。 “不敢最好!” 就在几人说话之际,苏欣雨和陆野子也来到矮崖之上,只见她一手拽着陆野子的道袍,轻松跳落而下。 苏欣雨走上来说方才看到空中赵凡山御剑至此,这才跟着赶到。 此时赵凡山见五人全都无恙,终也放心下来,由于方才大意被人道护法钻了空子,险些酿成大祸,眼下便也不敢再去巡山,转而吩咐众人速速回山,拜见掌门。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六十一章 纠结不解 青城山巅。 青鼎宫,三清殿。 梁仕铭随赵凡山等人刚及来到三清殿外,门外童子当即走上来,向众人告知掌教、长老等人正在大殿等候。 由于梁仕铭、陆野子并非仙派门人,赵凡山便让他二人先行回去歇息,并答应择机向掌教求告救父之事。 梁仕铭、陆野子二人身心疲惫地走回常青殿,刚回到净室,二人便分别坐在各自床上,沉默不语。 “咳咳——” 此时听到陆野子一阵轻咳,梁仕铭微微侧脸看去,见陆野子手拄镔铁棍,一脸疲惫地看着自己,问道:“你可曾问到她?” 不用猜梁仕铭也知陆野子所指正是马凌云,遂沮丧地摇了摇头,道:“一直未寻得机会。” 陆野子听后面上露出遗憾之色,轻声安慰道:“没事,总有机会。” 梁仕铭一怔,本以为此时陆野子会吹胡子瞪眼质问一番,奚落自己无能没用,谁料竟脾性大变,反倒出言安慰。 梁仕铭不解地看着陆野子,见他此时神情似有恍惚,看上去还未从今日一波三折的惊险境遇中恢复过来。 陆野子被梁仕铭满眼诧异地盯看,大为不悦,母狗眼猛一睁,撇嘴问道:“怎的一直看我!?莫非道爷我脸上有画不成!?” 见陆野子又变回了熟悉的样子,梁仕铭这才安心下来,冲他微微一笑。 而陆野子也会意地苦笑一声,摇头不止。 此时的二人,恰似两个劫后余生的幸存者一般。 陆野子用力搓了搓脸,振奋精神地问道:“对了,在羊头虎妖那里,我与青城弟子走后,马脸道人究竟对你道出何种密事来?” 对于陆野子此问,梁仕铭认为没有隐瞒的必要,也无须像在面对赵凡山那样心有顾忌,毕竟陆野子是当今自己最新任的人。梁仕铭不假思索地将国师致一真人,派五路大军讨伐青城之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梁仕铭刚及说完第五路,隐匿仙派的邪派‘内应’后,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只因他忽然想到赵凡山曾特意嘱咐,此事万万不能向外人透露,但他转念想到,陆野子并非外人,乃是与自己一路相伴、生死相随的亲密挚友后,便也不觉得失信赵凡山,心中遂也释然起来。 此刻陆野子听了梁仕铭所说五路大军之后,不由得蓦然大惊,当即“噌”的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连连惊道:“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见陆野子紧皱眉关、面露惊慌,一个劲地在床前来回踱步,梁仕铭紧问道:“道长,什么完了?” 陆野子停下来,满面忧虑地道:“本以为狗国师‘致一真人’为一己私利,这才清洗世间教派,却不想他竟如此大胆,胆敢对道法通玄、当世至尊的青城仙派下手!青城仙派久居世外、不问世事,便是对邪道恶行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如今邪道既然敢来青城,想必自认已然邪法精深,放眼天下再无匹敌手。如此来看,莫非天下竟再也无能人异士,能撤除邪患,为我茅山报仇,还世间清平了吗!?” 梁仕铭见此刻陆野子虽惊慌不已,却也未单独追问‘内应’之事,似是他并不上心,也许在他看来,这‘内应’终究是发生在别人门中,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习惯,懒得过问罢了。 梁仕铭紧从床上起身,走上去劝道:“道长莫急,方才你也说过,青城仙派道法通玄,乃当世至尊!邪道陡生狂妄之想,胆敢袭击青城仙派,不过蚍蜉撼树而已,然而道长却将邪道的自不量力,看作其邪法绝顶、再无匹敌的征兆,实在没有道理。回想今日,三名邪道被青城弟子当场斩杀,而来势汹汹的人道护法,也被古法仙士刚一露面便轻松击退!你要知道,他青城仙派并非只是修为高深,饶是有不少法宝呢!大师兄秦承天的蓝色神剑、古法仙士今日做携绿色神剑,便已然威力无穷了,更何况......莫非你忘了,在他仙派之中还有异宝,紫虹剑!” 梁仕铭说到此处,紧又喃喃地思索道:“哎?那青城紫虹剑,竟是有何种妙法来着......” 听方才梁仕铭所言条条清晰、句句在理,陆野子不住地点头,此刻听梁仕铭问及青城异宝的妙法,不禁两眼一亮,激动地道:“诛魂!” “对对!青城派,紫虹剑,诛魂!”梁仕铭紧说道,与此同时看到陆野子眼中依稀充满了希望之色。 此刻看着陆野子手中的镔铁棍,梁仕铭还在犹豫要如何把掌教青玄所赠‘茅山异宝’之事告诉陆野子,不确定以他的脾性听到后,会不会再生出什么乱子来,于是便打算待求得救父之法,再将此事告诉他。 陆野子面色渐渐转好,此刻手捋狗油胡,沉思片刻,道:“你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不过,唉!”陆野子说罢沉叹一声,紧又忧心地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梁仕铭一愣,问道:“啊?什,什么贼偷,贼惦记的?” “哎呀,你别问了!”陆野子猛挥衣袖,焦躁地道,“总之,如今青城仙派也不安全,明日一早你便让古法仙士去求掌教,待求来救父之法,你我便速离此处!” 梁仕铭紧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去找古法仙士。” 陆野子圆睁二目紧问道:“为何?” 梁仕铭轻叹一声,道:“古法仙士虽然看在上一仙士的面上,对你我热情相待,但总感觉他对我的事却并不上心,总觉得哪里不对......” 陆野子撇了撇嘴,瞪眼问道:“你瞎想什么!?人家古法仙士待你我多好,何况除他以外,你还能找谁?莫不是直接去找掌教吗?” 面对陆野子接连发问,梁仕铭信心十足地道:“我已然托付赵凡山,让他替我去求掌教了。” 陆野子听罢一怔,紧竖起大指赞叹道:“秒啊!到底是读书人,心眼儿就是比我这出家人多!你说得对,还是找赵凡山稳妥一些,他毕竟是掌教亲传弟子,无论如何也比古法仙士更近一些。况且,如今我二人已然与尤劲松翻了面皮,若他在古法仙士耳边败坏你我......即便古法仙士贤德高尚,却也难免被爱徒所蒙骗,倘若一些风言风语被传到掌教的耳朵里,莫说回生之术求不得,说不定还会将你我驱逐下山!” 见陆野子听了自己的安排后十分认同,梁仕铭即也感觉宽心不少。 此时,陆野子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紧一脸好奇地盯着梁仕铭,问道:“对了!那羊头虎妖,是为何对你言听计从的?” 终于,梁仕铭见陆野子还是问起了此事,紧觉得一阵烦躁。 他不想被最信任的人问及此事,只因他知道自己的回答,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令对方信服的。一如之前与赵凡山所问所答相仿,最终什么也问不到,徒增烦恼,仅此而已。 梁仕铭不耐烦地摇头道:“这,这我真的不知道!” 梁仕铭虽然强忍心绪,却还是露出了焦躁之意。 陆野子看到梁仕铭这副模样,便也没有再去追问,紧撇了撇嘴,道:“好好,不知就不知呗,怎的又冲我发火?” 梁仕铭满眼疲惫地看着陆野子道:“道长,我......我真的不知。自从来到青城,我便感觉处处蹊跷,不只羊头虎妖那一事......被我驱动的七彩晶石笔,你还记得吗?” 陆野子不解地看着梁仕铭,紧点了点头。 “就在尤劲松持剑刺我之前,七彩晶石笔已然不听使唤了,若非那时我屏吸凝神,提前看透他的身法躲了过去,如今我已然......” 陆野子听后大吃一惊,紧问道:“什么!?失,失灵了!?” 梁仕铭无奈地点了点头。 此刻闻听梁仕铭如此说道,陆野子神情一紧,似是后怕的缘由,不禁倒吸一口气,紧又怜惜道:“唉!梁公子,你也是受苦了!谁能想到,这受人顶礼膜拜、遥不可及的青城仙山,竟是比外面更要凶险啊!” 梁仕铭当即摇了摇头,深施一礼,道:“没事的道长,还得多谢道长舍命陪我才是!” 陆野子赶忙拦下,道:“哎呦!你这哪里话来,你我生死之交,用不得如此客套!” 此时,梁仕铭向窗外看去,见天色将近傍晚,陆野子也看了看,道:“眼下青城换了新掌教,恐怕已然无暇顾及你我,就别再等他们送饭了。我是太累了,得赶紧睡一觉,你也别再瞎想,早早睡下,明日早早求来救父之法,我们赶紧离开!要知道,你我已然出来十几日了!”陆野子说罢,见梁仕铭欲言又止,紧又道,“哦,对了,至于马凌云之事,总有机会去问......” 此刻梁仕铭未及点头回答,便见陆野子已然翻身上床,倒头睡去。 梁仕铭走到床前坐下,此时刚要躺下,马凌云被尤劲松羞辱的一幕,又不经意浮现眼前。 此事他没法对陆野子言讲,只能深藏心中,他感觉除了咬牙切齿、暗自发狠以外,便再也无能无力。 终于,梁仕铭还是躺了下来,但却依然无法入睡,只因此刻又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人道护法。 梁仕铭想了半天也没能想通,人道护法究竟为何打落尤劲松的宝剑,从而救下自己的性命。 难道,他不是为了救我? 我知道了!他是为了救马凌云! 此刻梁仕铭忽然想到一件事,早在青石广场众人与人道护法对峙之时,便看到人道护法一直在盯着马凌云。 莫非他对马凌云有何非分之想? 不会! 作为恶贯满盈的邪道,又怎能如此矜持良善?绝不会! 可那又是为何? 终于,在纠结与不解之中,梁仕铭渐渐睡了去。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六十二章 面见掌教 清晨,梁仕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紧爬起来披上衣物打开房门,见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道童。 “仙童,何事?” “请梁公子速往三清殿净心堂,掌教有请。” 闻听掌教召见,梁仕铭心中一惊,为了确认是否有关救父之事,他紧问道:“凡山,也在吗?” 道童点了点头,道:“凡山师兄也在。” “太好了!”梁仕铭不禁欣喜若狂道,他紧又回头向陆野子叫道,“陆道长,我......” 此刻陆野子已然披着道袍满脸堆欢走了上来,对梁仕铭喜道:“梁公子,恭喜恭喜啊!”转而又冲门外道童一礼,道,“仙童稍后片刻,待我二人穿戴整齐,即刻随你同往!” “你不能去!”道童紧拦道,“掌教只让我来请梁公子。” 见陆野子脸色尴尬地凝固,梁仕铭紧向道童一笑,问道:“陆道长与我一路来到青城,乃是小可密友。会不会,掌教没提陆道长,仙童便会错意,认为只请我一人?” 道童紧摇了摇头,道:“掌教分明提到,只带梁公子一人。” 道童说罢,梁仕铭还要再求,却见陆野子已然甩袖离去,想必已然生气了。 自认救父大事不可怠慢,梁仕铭草草劝慰陆野子一翻,紧整理好衣冠,便随道童前往净心堂。 ※※※ 净心堂内,檀香缭绕、素朴一派。 青城仙派信任掌教、三位长老以及青城五门人,自昨晚便齐聚于此,至此已然商讨一休。 室内正上方向,有一座两尺石台,台上摆放一张香案,案后软榻之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道长,他便是新任掌教‘鼎海仙长’,此刻正沉目入定,纹丝不动,便是连呼吸的起伏也看出来,想必道法已然通玄。 高台下方,黑色桌椅序列两侧,二长老古法仙士尤方古,坐于上手方,身后站立爱徒尤劲松。 古法仙士对面由上至下,分别坐着一位老道姑和一位中年道长。 老道姑脸庞瘦长、青眉细眼,头上青云一丝不苟,白色道袍也齐齐整整,此时脸色深沉,似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她便是苏欣雨与马凌云的授业恩师,三长老玄潭仙士马继红,此刻两名徒弟就站在她身后。 坐在她身旁的中年道长,看上去四十多岁,长相端正、浓眉长目,颌下未蓄长须,寸许胡茬布满脸颊,身上黑色道袍领口翻卷,道冠也有些许歪斜。这中年道长虽看上去满布沧桑之态,但在隐隐中却可以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满负豪气的不羁性情。 此人便是四长老拘云仙士,苗劭卿。也是因青梅竹马的五长老死后,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前番在竹林与古法仙士争斗的黑衣人。由于四长老拘云仙士门下没有弟子,此刻秦承天与赵凡山便站在他的身后。 门外,道童禀报一声,继而推开房门,引着梁仕铭走了进来。 进门之前梁仕铭便觉浑身颤抖、激动不已,此时跟着道童来到众人面前,紧环视众人一圈,当看到站立右手方的赵凡山后,这才微微稳下心神,当即低头擎手,冲上一礼,道:“见过掌教、诸位仙长......” 片刻,掌教鼎海缓睁二目,沉声道:“足下,便是梁仕铭,梁公子吗?” “不敢,正是小可。” “梁公子无须多礼,坐下说话。” “仙长在上,岂有小可座位,站着便好。” 掌教鼎海听罢微微点头,转而问道:“贫道听闻,梁公子乃由上一仙士所荐,不知,你二人因何相识?” 梁仕铭未料有此一问,此刻不及多想,当即如实答道:“那日小可离开香积寺,谷口外幸遇上一仙士,曾问及我关于香积寺遇袭一事......也曾帮着从邪道手中夺回小可挚友的被抢之物。” 掌教鼎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好吧。上一仙士乃是青城德高望重的老仙人,贫道方及入门之时,上一仙士便已在守宫岭修法。既然梁公子乃上一仙士所荐,便也是贫道的客人,我青城仙派也当以礼相待,不过,还望梁公子不要随处走动得好。” 听掌教所言似是暗指昨日下山之事,梁仕铭脸上一红,紧点了点头,低头不语。 掌教鼎海转而道:“听凡山说,是梁公子让邪道说出了五路围山的阴谋,可有此事?” 此刻闻听掌教问及马脸道人所说五路征讨之事,梁仕铭心头猛然一紧,他并非在纠结要如何向掌教解释此事,而是因为‘内应’一事而担忧。毕竟,在守宫岭时赵凡山闻听‘内应’一事已然出离的愤怒了,此刻怕掌教也被此事激怒,从而影响自己救父大事。 梁仕铭心中万分担忧,与此同时紧向赵凡山看去,却见他面色坦然,正冲自己微微点头示意,似是在说:但说无妨、并无大碍。 不待犹豫,梁仕铭紧道:“正是。” 掌教鼎海听罢沉思片刻,转而问道:“梁公子可有修为?” 不解掌教突如其来的一问所谓何意,梁仕铭又是一怔,回想自己钢筋铁骨、目疾如电,以及驱动七彩晶石笔的异能,自认已然算有修为在身了,但看着坐在一旁的古法仙士,眼下依然不能承认,唯有一错到底,只得硬着头皮道:“小,小可乃凡夫俗子,并无修为。” 掌教鼎海两眼凝神地看着梁仕铭,道:“并无修为在身,却能让邪道吐出真言。看来果然如凡山所言,梁公子确是聪颖超群、非同一般呐!” 听出赵凡山已然在掌教面前为自己说了好话,此刻怕被看穿,梁仕铭紧低头一礼,道:“掌教谬赞了!实是仙派威名浩大,小可妄借仙派之势,对邪道诉说利害,由此才让其就范,道出机密!” 掌教鼎海听罢抚须轻笑点头不止,转而他微欠身形,正声道:“贫道从古法仙士与凡山那里得知你此行目的,梁公子不远千里来到青城,也算与我仙派有缘......” 听到此处,梁仕铭心中已然激动不已,忙又低头拜下,等待掌教鼎海赏下救父仙法,却不料此刻听他话锋忽然一转,道:“只是......” 梁仕铭身子一颤,紧抬头看向掌教鼎海,不解地问道:“莫非掌教有为难之处?” 掌教鼎海微叹一声,道:“为难却也谈不上,既然此事上一仙士也攀扯在内,便也无须瞒你,昨日老掌教坐化飞升之前,我与三位长老着实耗费不少真气,如今尚须休养调整。此外回生秘法有碍天道、违背常伦,我仙派久未启用,即便看在上一仙士面上,贫道也须查籍阅典,研习一二,方可施法相助。” 掌教鼎海言罢,梁仕铭感觉胸口猛然一堵,眼下虽也知道其中缘由,但突然的失落,却还是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梁公子,还不快快谢过掌教!”此刻,赵凡山壮着胆子提醒道。 经赵凡山提醒,梁仕铭这才想到,掌教虽未当场赐下救父之法,却也答应待休养过后出手相助,遂跪倒叩谢。 掌教鼎海微微伸手止道:“梁公子请起,莫要如此客套。眼下,贫道须闭关几日,若有何所需,只管去找古法仙士。”掌教鼎海说罢转而又冲古法仙士,道,“师弟,昨日我等商讨之事,除派下精炼弟子轮值巡山之外,其他事宜待为兄出关,再做计较!我闭关这几日,仙派事务还须师弟费心劳神呐。” 古法仙士紧侧身一礼,道:“掌教言重,古法谨遵掌教法谕。” 掌教鼎海回礼点头,继而起身离座,吩咐古法仙士代为安排巡山事宜,转而便先行离开。 掌教鼎海离开后,古法仙士冲梁仕铭道,“眼下,梁公子与陆道长住在常青殿净室,不知可还满意?若有不便,可随贫道前往古法宫下榻,也好方便贫道照应你二人。” 梁仕铭刚要开口婉拒,却见站在古法仙士身后的尤劲松,忽然说道:“师父,让梁公子去古法宫作甚?弟子知道梁公子想去哪里!” 见尤劲松忽然开腔,梁仕铭顿觉惊慌不已,知道他要使坏,却又不知该当如何。 古法仙士微微回身,冲尤劲松笑问道:“噢?看来你们年轻人还真是无话不谈啊!莫非你知梁公子有何所求?” “他想去三长老的玄潭宫!”尤劲松高声道。 “放肆!” 尤劲松话音未落,玄潭仙士当即拧眉瞪眼斥道:“贫道宫中多为女子,怎能收留于他?你怎敢如此乱说!?” 古法仙士紧也佯装生气地斥道:“劲松,你瞎说什么!?休要与你三师叔玩笑。” 尤劲松当即一脸委屈地道:“师父,我没与三师叔玩笑,我是见梁公子与她徒弟马凌云交好,由此才要成人之美!”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六十三章 商讨机宜 梁仕铭深知尤劲松心术不正、诡计多端,却也没想到他竟无耻下流到此等地步,居然做出这等损阴坏德的之事。 此时面对尤劲松的血口喷人,梁仕铭除了感到无比的震惊与愤怒之外,剩下的就只有百口莫辩、不知所措了,他感觉从自己未像此刻这么迫切的希望陆野子就在身旁。而与此同时,他紧又看到三长老玄潭仙士身后的马凌云,此刻也如自已一般,浑身颤栗不止、脸色难看至极! “住口!休要胡言乱语,辱没玄潭宫!”此时三长老玄潭仙士身后的苏欣雨杏眼圆睁,点指尤劲松斥道。 苏欣雨话音未落,一直佯装镇定沉稳端坐,却脸色铁青的玄潭仙士猛然喝道:“欣雨,住口!此处哪有你说话的份!?岂能与那些缺少管教的弟子一般,目无尊者!?”玄潭仙士虽是斥责苏欣雨,两眼却一直瞪着古法仙士身后的尤劲松。 此时赵凡山正要张口帮腔替梁仕铭解围,却被玄潭仙士一句‘目无尊者’给喝住,不得已又合上了嘴。 见玄潭仙士在指桑骂槐,古法仙士尴尬一笑,赔礼道:“师妹,莫要与孩子一般见识。想必是他几人玩闹罢了,戏言而已,戏言而已。” 玄潭仙士冷哼一声,道:“二师兄,掌教让你妥善安排巡山之事,又岂是留给孩子们玩闹的?” “是,是,师妹说得是!”古法仙士紧赔礼道。 玄潭仙士对空白了一眼,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古法仙士紧回过头瞪了尤劲松一眼,气道:“快,去跟你三师叔赔礼!” “师父,我......” “快!” “是......”尤劲松不情愿地从古法仙士身后走出,冲玄潭仙士深施一礼,道,“三师叔,我错了!” “哼!”玄潭仙士冷哼了一声,看也没看尤劲松一眼。 此时梁仕铭虽然心中依旧愤怒不已,但当看到尤劲松被他三师叔喝止不再口出狂言,还是微感一丝庆幸,只因见马凌云默默流泪、痛苦不堪的样子,已然无法再承受别人的恶语相向了。 室内刚及安静片刻,梁仕铭却见尤劲松紧瞪了自己一眼,转而冲古法仙士道:“师父......” “你又要作甚!?”古法仙士瞪眼斥道。 “师父,关于邪道袭山一事,弟子感觉有些蹊跷。” “说!” “昨夜掌教召集我等谈及五路邪道袭山时,只是提到四路,第五路到底为何,却是未提。” “放肆!你懂什么,掌教自有安排。”古法仙士喝斥道。 此刻梁仕铭见古法仙士说罢紧向赵凡山看去,而赵凡山则被他看的脸上有些不自在,至此梁仕铭便也猜出大概,定是赵凡山将五路邪道的详情告知了掌教,但掌教却担忧此事泄露,并未当众说出来。 被古法仙士喝斥过后,尤劲松显得毫不在乎,紧又道:“弟子一直在想......邪道为何行踪诡异,又是如何找到我青城入口的?想必定是我青城之中,有人泄露了隐秘入口。而此泄密之人,便是第五路!” 尤劲松此话刚及出口,梁仕铭见不止自己,便是赵凡山也不由得身子微微一抖,而这些全被古法仙士看到眼里。 “胡说!”玄潭仙士猛然转过脸来冲尤劲松质问道,“依你之言,莫非我青城仙派,有人里通外敌不成!?” 尤劲松佯装惊恐,当即躬身一礼道:“弟子不敢!我青城上下,一如家人相仿,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又怎能做出此等傻事?” “劲松所言极是!”古法仙士抚须点头道,转而又问道:“如你所言,若非我仙派中人,那又是何人?” 此刻,梁仕铭见尤劲松猛然扭头看向自己,恶狠狠地说道:“便是......身在青城的外人!” 尤劲松说罢死盯着梁仕铭,而在场众人见势,遂也向梁仕铭看去。 梁仕铭本以为尤劲松今日仅是当众污蔑自己与马凌云而已,没想到他竟恶毒至极,想要置自己与死地。 此时此刻,梁仕铭紧觉胸口猛然一疼,头脑也晕眩不止,愤怒与委屈交杂缠绕,如棉絮一般堵在他的胸口,让他感觉喘不上气来。 梁仕铭两眼猩红地盯着尤劲松,喘息渐渐急促,双手也几近攥出血来。 ‘拼了!拼了!’心底,一个声音在对他说道。 此时他的脑海中,掐死尤劲松,继而自己也惨死当场的情景已然浮现。 而就在他刚及动身之际,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说不定是妖呢!?” 听到赵凡山的声音,梁仕铭忽然感觉平静了下来,此时见他正从椅背后绕出来。 “妖?”众人不解地问道。 “莫非大家都忘了?我青城后山的山妖精怪,也在五路之中。山妖精怪久居青城,自然对我青城了如指掌,且又受邪道蛊惑围我山门,若是它们将我青城入口玄妙告知邪道,也是情理之中。” 此刻,梁仕铭见赵凡山说罢,除了尤劲松,其余皆点头称是。 “凡山所言,确有道理。”古法仙士点头赞道,转而冲尤劲松微微摆手,示意他站回身后。 玄潭仙士冷嗤一声,环视众人后,阴阳怪气地道:“昨晚掌教谈及此事,却也未见有人当众提出,如今掌教不在,反倒争论不休,依我来看,多说无益!眼下还是遵从掌教法谕,速速安排巡山事宜为好。二师兄你来主持安排,我忽感不适,就先行离开了,若须用得我门中弟子之处......便来玄潭宫找我!” 玄潭仙士说罢起身一礼,又回身瞪了双眼哭肿的马凌云一眼,转而示意二徒随自己离开。 就在此刻,梁仕铭却忽然发现坐在玄潭仙士身旁,满脸胡茬的中年道长,脸上猛地一阵痉挛。 方才众人争执之际,梁仕铭便无意发现他神色惊慌不已,当时从他的座次,以及样貌便也猜出他是因情而疯的四长老拘云仙士。 而此时却见他似是惶恐已极无法抑制一般,“噌”的一声整个人从椅子上窜了起来,两手如鹰爪般攥在胸前,咬牙切齿道:“坏人!都是坏人!杀,杀!!” 凶戾的字眼,怨恨的腔调,梁仕铭从眼前这个为情而疯的四长老身上,看到了‘爱之深,伤之切’的惨痛,但令梁仕铭感觉怪异的是,隐隐间却从他的神情与言语之中,感受到了出离的愤恨,不是对自己,而是......别人! “不好!四师叔犯病了!” 尤劲松第一个大声叫道,其余众人也都如临大敌,此刻不待众人反应,拘云仙士已单手抓起身后木椅,向古法仙士砸去。 区别惊慌失措的众人,此刻古法仙士依然坐在原处,纹丝不动,只眉关紧躇、满眼痛惜地看着眼前的四师弟。 赶在木椅砸下前,赵凡山一把抓住椅背,与此同时,秦承天紧一把将拘云仙士死死搂住。 梁仕铭见此刻在两人围拢之下,拘云仙士却似虎入羊群一般,瞬间便将修为高深的赵凡山、秦承天甩出老远,二人也不罢休,紧又跟着扑了上去,而此时缩头缩脑的尤劲松,却吓得躲在了古法仙士的身后。 未曾料到发疯的拘云仙士竟如此可怕,随着三人的缠斗越来越凶,梁仕铭也不由得向后微微退去。 此刻,眼见拘云仙士越发狂躁,而赵凡山、秦承天也将要招架不住,古法仙士猛然起身,冲玄潭仙士点了点头,二人齐至拘云仙士身旁,封穴、压脉...... 良久,拘云仙士才渐渐安静下来,继而身子一软瘫躺在赵凡山的怀中。 古法仙士长叹一声,紧吩咐众人将他放到木椅之上,转而与玄潭仙士一起为他调理真气、脉络。 见拘云仙士终于安静下来,而赵凡山也并无大碍,梁仕铭微微松了口气,此刻无意间却发现,不知不觉中竟与马凌云站在了一起,见她此时一副惊慌的样子,似乎也是因为躲避打斗才退到此处。 此时梁仕铭见众人都围在拘云仙士的身旁,四下并无他人,眼下时机稍纵即逝,于是慌忙冲马凌云小声问道:“姑娘休怪,你,你小名可是叫,真儿吗?” 马凌云听罢猛然一惊! 瞬息之间,在她脸上忽然显出一阵云涌,仿若喜怒哀乐五味之色齐聚一般,复杂且令人着迷。 紧盯着梁仕铭,马凌云片刻无言,继而,微点了点头。 仿若漆夜之中的一束曙光,梁仕铭紧觉心头一热,按捺着心中狂喜,紧又问道:“你,你认识,步弘吗?” 马凌云听罢两眼圆睁,继而,紧摇了摇头。 眼见将要相认之人,却又忽然被斩断念想,梁仕铭瞬间感觉跌入谷底一般,身子不自觉一晃,傻在了原地。 此刻不待梁仕铭再要开口去问,古法仙士与玄潭仙士已然收起法式,转而安排赵凡山与秦承天护送四长老回去。为怕他人发现,马凌云紧也小心地挪动脚步,向众人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梁仕铭无奈地摇了摇头,感觉至此终也死心了。 而正在此时,却见马凌云微微回过头来,滴滴地声音道:“今日三更,三清殿外。”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三更之约 待梁仕铭从净心堂回到净室,陆野子正在桌旁用饭,此时见梁仕铭回来,急忙迎上去,紧一把拉他坐在桌边,问及此行所获。 梁仕铭紧皱眉头,长叹一声后,遂将此行所见所闻完完本本地告诉了陆野子。 闻听梁仕铭说起掌教暂时无法救父一事,陆野子劝他暂放宽心,认为眼下掌教既已答应出手相助,总比之前苦熬空等强上百倍,如今只须耐心等待几日便可。 至于尤劲松为何敢冒险当众败坏梁仕铭与马凌云,陆野子想了半晌也想不明白。 梁仕铭却告诉陆野子说,自己在回来的路上已然相通,尤劲松之所以敢如此猖狂,便是认定他对马凌云的龌龊所为,马凌云绝不敢声张,而自己也会因为投鼠忌器,不敢对外人提及。此番他恶人先告状,就是妄想败坏二人名节,让众人以为二人乃不堪之辈,如此一来便能把水搅浑,日后哪怕再有人揭发,众人听后也都会心中存疑。 梁仕铭越说越恼,鼻孔连连喘着粗气,陆野子紧安慰一番,并答应日后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教训尤劲松,让他得到应有惩罚。 见陆野子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梁仕铭感觉心中一暖,待激动的心绪稍稍平复,他紧又对陆野子说出一件与二人性命攸关的事来,此事便是尤劲松曾当众怀疑,梁仕铭与陆野子就是接引邪道找到青城入口的青城内应。 闻听尤劲松竟如信口胡言、蛇蝎心肠,陆野子又惊又怕,紧破口大骂道:“好一个尤劲松,孙仔!竟然如此心狠手辣,陷害你我......说我们是内应?我看他才是罪魁祸首、邪道内应!这孙仔,妄想借刀杀人,他不得好死......” 见陆野子惊慌失措地大骂不止,梁仕铭紧又安慰他一番,劝他不必惊慌,告诉他以自己来看,内应一事赵凡山只告诉了掌教,而掌教却没有当众说来,想必已有打算,而尤劲松所言,也只是无端猜测,且众人也并未听信于他。 此时想起当时被尤劲松逼问的场景,梁仕铭还是紧觉得一阵后怕,道:“说来也险,若非当时凡山出面解围,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我是怕他们若问及我二人是如何进山的,不知当如何作答。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莲迟说出来!” 陆野子紧皱眉关思索片刻,道:“他们真要问起,就说是上一仙士带你我进山便是。” 梁仕铭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打算,不过虽然我也没说,但想必他们也已然认定是上一仙士带你我二人来到山中。” 此时闻听梁仕铭提及上一仙士,陆野子面带疑惑地道:“说来也是奇怪,那上一仙士早在山脚竹寨遇到你我之时,却为何不问我二人是如何找到的青城入口?” 梁仕铭微摇了摇头,继而猛然道:“对了!你不提,我反倒给忘了。闻听他们说起,上一仙士在守宫岭修法,居然已历经两任掌教之久!” “青玄与鼎海?” 梁仕铭摇头道:“若加上新任掌教鼎海仙长,便已历经三任!” “什么!?”陆野子听罢一惊,紧问道,“如此来说,他上一仙士,莫不是竟有三百多岁了!?” 梁仕铭不无激动地点了点头。 陆野子深吸一口气,沉思片刻,猛然气道:“臭老头!那日香积寺外听他提及天命之人二护法、两天丹时,我便看他很不简单,没想到他居然活了这么久,如此来说,他修为也已然到了登峰造极之处,可是,他既然有如此大的能耐,却为何见你救父不得,反倒袖手旁观呢?” 梁仕铭紧摆手道:“道长不可乱说,上一仙士与我二人非亲非故,先是帮你夺回玄化铃,替我还回一魄,如今又助你我二人上得青城山,想来恩情已然不浅。他之所以没有出手相助,想必定有原因。” 此时梁仕铭嘴里虽如此说道,但心中却也曾疑惑不解,不过当想到如今掌教鼎海已然答应,便也不再多想,并且眼下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说。 此刻,梁仕铭再也按捺不住,紧将马凌云承认自己是真儿,并约定今晚相见一事告诉了陆野子,这也是今日唯一一件令他高兴的事了。 陆野子听后也替梁仕铭感到高兴,手捋狗油胡,撇嘴道:“道爷我早也看出,她马凌云就是步弘失散的妹妹真儿!” “可她却为何说不认识步弘呢?”梁仕铭不解地问道。 陆野子想了想,道:“这......我便也说不好了,怕是另有隐情吧,不然,她一个仙派女弟子,又怎能半夜三更与你幽会!?” 梁仕铭听罢脸上一红,紧道:“道长不可乱说!这哪里是幽会,明明是......是我在替步弘完成未了心愿!” 自认陆野子方才所言很是在理,若马凌云不是真儿,便也没有必要与自己相约见面,想到这里梁仕铭顿觉神清气爽,心中喜悦无以言表。 沉浸在兴奋之中,梁仕铭便也不觉得腹中饥饿,在陆野子一再劝说下才草草吃了几口,继而二人无事,便各自躺在床上稍作休息。 正午时分,有人敲门送来斋饭,打开房门梁仕铭见是一位陌生道童,遂问陆野子卿阳为何没来。 陆野子也摇头不解,说早饭也是由这位陌生道童送来。 此时二人说到卿阳,俱都觉得有些想念了。 陆野子捋着狗油胡,想了半晌,道:“梁公子,你有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 “我总感觉卿阳,有些不对劲。” “卿阳,他怎么了?”梁仕铭紧问道。 “初次见他,还以为仙派男童全如他一般俏丽模样,但这几日看到几名陌生道童,原来并非如此。” “道长,究竟要说什么?” “莫非你没发现,卿阳长得像女子?” 梁仕铭听罢,紧去回想卿阳的样子,觉得陆野子所言不假,但转念又一想,紧反驳道:“男身女相,倒也不足为奇。就比如我,小的时候也有人说我像女子呢。” 陆野子微微点了点头,喃喃道:“也许是我多想了......”转而,他两眼猛然一亮,紧看着梁仕铭笑道,“呦呵!原来梁公子也知道自己相貌英俊、知识渊博,乃世间少有之俊杰啊!只不过,此话还得别人说才好,哪有自夸自擂的?如此一来,岂非与道爷我一样了?哈哈!” 梁仕铭听罢脸上一红,紧催陆野子赶紧用饭。 对于梁仕铭来说,他从未像今日这般,感觉天色竟晚得如此之慢。 自午饭过罢,他便一直和衣而卧躺在床上,等待着今日三更之约。 朦胧之中,梁仕铭见窗外天色约莫二更时分,紧从床上爬起来,几步走到陆野子床边叫他起来。怎奈陆野子依旧鼾声如雷,无奈之下梁仕铭紧捂住他的鼻孔,这才把他憋得大叫一声,惊醒过来。 待陆野子穿戴已毕,梁仕铭便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夺门而出。 夜深静寂,银月高悬,房角墙根时不时地传来点点虫鸣。 待二人确定院中无人后,紧沿着墙跟甬道,顺昨日来路,向三清殿正门外疾步走去。 梁仕铭自来到青城从未在夜间走出净室,往日多在傍晚时分常青殿弟子散课过后,才会走出净室在前院散步,天色擦黑也就回房休息了。 此刻深夜之间,梁仕铭却也不知为何,一路上总觉得提心吊胆做贼相仿。所幸沿途之上并未遇到值守之人,不然他也不知被撞上该要如何解说。 二人顺利的来到三清殿正门以外,此刻殿外广场空旷无人,想必马凌云还没来到。 依梁仕铭之意,要与陆野子在正门外老实等候,陆野子狠瞪了他一眼,责备他太不谨慎,紧一把拉着他向远处石桥走去。 二人过了玉石长桥走没多久,便来到山崖旁被石栏所围的一片山头。此处虽说寒风凛冽,却比站在大殿门口隐蔽得多,且视野也十分开阔,殿外广场上的一草一木俱收眼底。 等不多时陆野子便支撑不下,被山风吹得两手环抱、屈膝弓背颤栗不止,他推托为梁仕铭留出与马凌云独处空间,紧一溜小跑顺山道向下跑去,躲在了转角一个避风所在。 陆野子刚离开没多久,梁仕铭便见身前不远处的空气似有异动,紧跟着烁烁金光竟凭空乍现,后又沙散开来,继而便见地上现出一人正是马凌云。 虽然早已约好,但此时此刻看到马凌云遁符来到,梁仕铭仍感到惊喜不已,因为直到方才他都还在怀疑自己当时有无听差,不确定马凌云是否真敢与自己三更相会。 马凌云现身之后,紧警觉地向四下看去,而当看到山崖旁的梁仕铭后,她不由得紧咬朱唇,迟疑了片刻,紧向梁仕铭走去。 自马凌云现身后,梁仕铭便呆住了,此时看到马凌云向自己走来,也并未激动地迎上前去,只因他太过激动,一时竟忘了待会要问些什么。 直到马凌云来到身前,闻到一股幽香之后,梁仕铭这才顿然挣醒,激动地道:“你......你,来,来了。” 马凌云并未搭腔,只是紧盯着梁仕铭,片刻过后,问道:“你问我,认不认识步弘?” 闻听‘步弘’二字,梁仕铭顿觉激动无比,紧点头道:“是啊!你小名不是叫作真儿吗?闻听九年前你家乡遭遇洪灾,至亲悉数遇难,只剩一人逃荒,幸被三长老玄潭仙士发现,这才将你带回青城山......”说罢,梁仕铭紧激动地问道,“敢问姑娘家乡可是常州府,蒲乡萧家村?你是姓萧,是不是?” 梁仕铭问罢见马凌云蛾眉一紧,却并未开口,只轻点了点头。 此刻见马凌云点头承认,梁仕铭顿觉心花怒放,同时也激动地认定,眼前这位青城女仙士,正是步弘朝思暮想的妹妹,真儿! “莫非姑娘不记得,萧家村的步弘了吗!?”梁仕铭激动地问道。 梁仕铭话音刚落,马凌云猛然一愣,警觉地问道:“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梁仕铭一怔,紧拱手道:“小可,姓梁,名仕铭,家住武进城中。而步弘便是......” 此刻不待梁仕铭再说下去,马凌云紧抢问道:“你因何来到青城?” 见马凌云似是对‘步弘’毫不关心,竟问起自己的来由,梁仕铭先是一愣,紧道:“家父身染怪病、奄奄一息,幸闻仙派道法通玄,这才不远千里至此,拜求救父之法。” “茫茫大山,你又如何找到青城?” 听马凌云如此问道,梁仕铭越发的不解,但自认她并无恶意,遂道:“上一仙士带我进山!” 马凌云听罢面色渐渐难看,紧道:“不管你有何本领、修为几何,此处不宜久留,待你求得仙法,速离为好!此外,关于尤劲松之事......古法仙士甚是娇纵于他,你不必、也不可,为我与他争执!以上,请公子谨记,我这便离开!” 马凌云冷冷地说罢,继而竟忽然转身走开,留下梁仕铭愣在原地。 刚才还热血澎湃、浑身发热的梁仕铭,此刻忽觉身上一冷,他本以为此番与马凌云相见,能为步弘寻得失散的妹妹,并且,方才马凌云已然承认乃蒲乡萧家村人氏,却又为何对自己所提步弘不理不睬,答非所问、乱说一通的呢? 而最让梁仕铭无法容忍的是,马凌云竟让他对那个心狠手辣、禽兽不如的尤劲松服软! “凌云姑娘,这,这是为何!?”梁仕铭向马凌云的背后喊道。 没有回头,马凌云坚毅地道:“为何!?为你能安然无恙地求得救父之法,满意离开!也为你走后,我亦能像往日一般,继续留在青城门中,安稳度日!” 马凌云说罢紧又快走几步,从袖中拿出纸符准备行法。 忽然间,梁仕铭感觉自己有些委屈,他从未见过马凌云如此冷酷,回想过往种种,自己并未做错、说错,却又为何换来她如此相待? 梁仕铭心中不忿,不解地大声喊道:“尤劲松乃淫邪歹毒之辈,若不严惩,日后他定会变本加厉,到那时你......” “我如何,不用公子操心,你只管平安无事便罢!”马凌云冷冷地道。 此时马凌云话音刚落,梁仕铭却忽然发现在她身前不远处,一团金光骤然现出,与此同时,光芒之中传出不屑地声音道:“倒要看你如何平安无事!”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兄妹相认 金光中的声音犹如惊天霹雳一般,顿时将梁仕铭、马凌云二人吓得魂不守舍。 惶恐之中,二人惊见光芒之下,三长老玄潭仙士与尤劲松现出了身形。 尤劲松当先瞥了一眼梁仕铭与马凌云,得意地冲玄潭仙士道:“三师叔,我没有骗您老人家吧?若非巡山时被我看到他二人意欲不轨及时告知您老人家,还不知他二人能做出何等下作之事来,到那时恐怕您......” “闭嘴!休要多言!”玄潭仙士紧瞪了尤劲松一眼喝道,转而满眼怒火地冲马凌云高声骂道,“畜生,近前来!” 马凌云吓得浑身一抖,紧几步来到玄潭仙士的身旁。 “跪下!”玄潭仙士双眉倒立、细眼圆睁地看着马凌云喝斥道,“说!深夜来此与外人相会,究竟所为何事?你若能说出道理便罢,否则......为师便一掌结果了你!权当我这些年喂了一头狼!” 马凌云跪在玄潭仙士身前,战战兢兢地道:“师父,不,不是那样,徒儿此番是来感谢公子搭救之恩......”说到此出马凌云似是忽然感到自己说漏了嘴,紧又闭口不言。 方才听到马凌云道出‘搭救之恩’,尤劲松猛然一怔,此时见马凌云没有再说下去,这才微微长出一口气。 见马凌云低头不语,玄潭仙士登时气上心头,恶语斥道:“畜生,怎么不说了!?说!再不说,休怪为师不念情分!”玄潭仙士说罢紧扬起了单掌,停在半空。 此刻,梁仕铭见玄潭仙士拧眉瞪眼、愤怒已极,恐马凌云有性命之忧,情急之下便也顾不得许多,他要将尤劲松侵害马凌云一事当众说出,以此来保住马凌云,同时让自己也能够全身而退。 梁仕铭紧走几步来到马凌云身后,冲玄潭仙士深施一礼,道:“三长老息怒。那日邪道袭山后被古法仙士打退,我与凡山追寻邪道踪迹一路赶到守宫岭。我在守宫岭留守之时,却看到......” 此刻不待梁仕铭再说下去,趁他不备,尤劲松猛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紧跟着伏下身来,双手狠命地将梁仕铭的头死死按在地上,恶骂道:“大胆!三长老问话,哪有你说话的份!?莫非你觉得是由上一仙士引荐而来,便可无法无天?在玄潭仙士面前,不可胡言乱语,否则,就是今日把你弄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莫非上一仙士还敢目无法度,闯我仙派为你报仇不成!?” 听尤劲松所言是要以死相胁让自己住口,梁仕铭哪管得了那么多,登时怒火中烧,当即浑身猛一较劲, 顿觉源源不断的力气自丹田涌遍全身,继而整个身子也似炭火烘烤一般炙热不已。 “啊!!”梁仕铭发指眦裂地怒吼一声,用尽全力将被尤劲松压在身下的单臂猛然一甩...... 下一刻,尤劲松惊叫一声,身子如离弦箭相仿被弹了出去,他紧跟着连连退步不止,险些翻了个跟头。 梁仕铭猛然站起身来,此刻刚要开口,却见玄潭仙士怒目而视,冲自己大喝一声道:“放肆!” 这一声未落,便见玄潭仙士伸出二指紧冲自己一点,顿见一股青气直奔而来,与此同时便觉浑身几处穴位猛然一疼,身子登时动弹不得,而咽喉也随之一麻,顿然失语。 此刻,不用外人说明,梁仕铭也知道自己被定身了。这时,见跪在地上的马凌云一脸紧张地回过头,狠命地冲自己摇着头。 梁仕铭知道,她不想让自己再说下去了。 此时,尤劲松满面凶狠地跑了上来,刚要对梁仕铭动手,却被玄潭仙士喝止,转而玄潭仙士不屑地问道:“你不碍事吧?” 尤劲松尴尬地支吾道:“没,没事,我,我大意了......” 玄潭仙士冷哼一声,道:“若非你平日太过贪玩,荒废功课,也不至于被一个白面书生弄得如此狼狈。” “师叔,他......” 梁仕铭见尤劲松似是要将自己身有异能之事说出来,但见他说了一半却又闭嘴不语,似是不想再节外生枝,而是急切地想让玄潭仙士尽快弄死二人一般。 “三师叔教训的是!以后我定然勤加练习,还得多多向您求教。”尤劲松附和道。 玄潭仙士冷笑一声,道:“你学不学,是你师父的事。不过,关于上一仙士,你却不可胡说。他虽非我青城门人,却被掌教所敬重,他引荐上山之人,你也不可乱动。眼下,你只须看住这姓梁的便罢。待我问明马凌云后,倘若他二人......果真做出什么不齿之事,我便先要清理自家门户!至于这梁公子,辱我青城也决不可轻饶,届时将他带到掌教面前发落便是!” 听玄潭仙士说罢,尤劲松也不敢违背,紧一礼道:“谨遵三师叔之命。”说罢即单手掐着梁仕铭的脖子,做出一副押解的样子来。 此时此刻,梁仕铭感觉到了一种,胸中万言却诉说不出的焦躁与悲凉,他好似忽然明白了步弘变哑失语后的痛苦,想到好在自己仅是被法术禁制而已,但此刻没法出声,马凌云又不敢将尤劲松的恶行说出来,眼下竟是要如何收场呢? 梁仕铭刚及想到此处,却忽然听到山道方向传来一声大喊,道:“兔崽子,住手!” 随着声音看去,此刻陆野子正手持镔铁棍向这边嚷嚷着跑来,待他来到近前发现玄潭仙士后,也是一愣,不及张口说话,也没见玄潭仙士有何动作,竟瞬间移至他身旁,长袖一掠,将他掀翻在地,紧一脚上去,将他的脸踩在地上。 “马凌云!说!”玄潭仙士紧回头喝道。 眼下,梁仕铭还未及从陆野子的悲惨境遇之中回过神来,紧又看向地上的马凌云,见她此刻眉头紧锁、紧咬朱唇,犹豫片刻,高声答道:“他,他是我兄长!” 此刻,不止梁仕铭、尤劲松,即便玄潭仙士以及被她踩在脚下的陆野子也全都一愣! “你,你说什么?”玄潭仙士惊问道。 “他是带弟子一同逃难的同乡兄长,步弘!”说到此处马凌云顿时泪如雨下,大声哭诉道,“九年前水灾过后,弟子的胞兄不辞而别,是步弘大哥背着我一路逃难。我二人途中失散,弟子有幸被师父所救,拜入仙门、习学仙法......如今,也正是师父鸿福庇佑,才让弟子能在此处遇到失散多年、有活命之恩的兄长!” “胡说!胆敢欺骗为师!”玄潭仙士紧喝道,转而指着梁仕铭,向马凌云质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救你之人乃是步弘,而此人却叫梁仕铭,如此又是何故!?” 见此刻马凌云经玄潭仙士一问,顿时惊慌失措、哑口无言,梁仕铭心头一紧,替她担心不已。而与此同时,就见玄潭仙士又伸出二指冲自己一点,随即感觉浑身一松,四肢又灵活自如了。 “禁制已开,你说!”玄潭仙士冲梁仕铭喝道。 此时见玄潭仙士解开自己禁制,竟让自己回答,梁仕铭不由得一怔。 方才他见马凌云情急之下竟编出如此拙劣谎话,心中紧一阵焦躁,继而本欲顺着她的谎话编下去,承认自己就是步弘,是因为被梁府收留,才改换的姓名。 但忽然间,当他感受到仍然掐着自己脖子的尤劲松,看到面前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玄潭仙士,以及跪在地上、卑微不堪的马凌云后,他又改变了主意。 他极度厌恶欺骗,不想再去说谎! 他知道马凌云在青城过着低三下四、如履薄冰的日子,完全无法按照自己意志,有尊严的活着,虽身有仙法,却不见得比那些颠沛流离,但自若自由之人强出多少。 梁仕铭想到,自己虽不是马凌云口中的同乡兄长——步弘,但自己与步弘情同手足,他的妹妹,便是自己的妹妹。梁仕铭不想看到自己的妹妹继续活在谎言与卑微之中,她该要活出自己应有的样子! 思索片刻,梁仕铭遂鼓足勇气,高声喊道:“我不是步弘!” 梁仕铭此话刚一出口,众人又是一惊! “但我与步弘相识!”梁仕铭紧又喊道,“他是我兄长!” 梁仕铭说罢,尤劲松猛一掐他的脖子,恶声问道:“你们说什么呢!?胆敢戏耍玄潭仙士!?” “让他说!”玄潭仙士怒道。 梁仕铭紧道:“逃难途中,步弘与马凌云失散之后,便被我父亲收留。他与我共吃同住、相伴至今,情同手足一般。后来家父身染重疾,他与我一同前往茅山求符......不幸茅山惨遭邪道灭门,徐宗主殒命当场,而后我经人点拨转去香积寺去求慧悟大师,途中幸遇上一仙士,便来到此处......” 此刻,梁仕铭见玄潭仙士脸上怒容渐渐消散,于是紧又道:“二人失散之时,马凌云年岁尚小,方才她听我提及步弘,便以为我是他的兄长,我还未及再说,仙士便来到此处......因此,仙士切莫怪她,不知者不为罪。” 听梁仕铭说罢,马凌云当即杏眼圆睁,一脸惊慌地紧问道:“那,步,步弘呢?” 见马凌云问及步弘下落,梁仕铭当即一怔,刚要思索该要如何对她去说,却见玄潭仙士正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怕迟疑不说,会被玄潭仙士误会编谎,梁仕铭也无暇去想,索性对马凌云实话说道:“步弘与我赶到茅山时,不幸遇到妖人袭山,而后我几人被官兵追赶,慌乱之中,步弘他......跌落山崖!他生前之愿,便是要找到妹妹真儿,他也曾对我说起,真儿是他妹妹,也是我的妹妹,今日我也算是替他与我自己,完成了未了心愿!”说到此处梁仕铭两眼已然浸湿。 当得知幼时相依为伴,背着自己逃难的步弘遇难后,马凌云当即一愣,片刻停缓后,她登时嚎啕不止...... 此刻,眼前马凌云痛不欲生的模样,以及凄入肝脾的哭声,不禁勾起了梁仕铭的伤心,他紧止住悲伤,擦了一把眼泪,道:“凌云姑娘,不,真儿!你不用哭!我会像步弘一样待你!以后我就是你的兄长!” 梁仕铭说罢,马凌云哭得更甚了,此刻见玄潭仙士好似已然信服,微微点了点头。尤劲松紧也把掐在梁仕铭脖子上的手收了回来,佯装惊道:“哦!?梁公子原来是马凌云的大哥啊!?如此来说,那也是我的大哥了,小弟失礼,失礼了!”说罢忙对梁仕铭赔礼不止。 梁仕铭一把将尤劲松推到一旁,紧看了看玄潭仙士脚下的陆野子,向她求道:“还请玄潭仙士,将我朋友放了吧。方才他未料玄潭仙士至此,冲撞了仙架,还请多多海涵,饶恕与他。” 玄潭仙士冷哼一声,微微抬起脚来,陆野子当即翻身滚开,惊慌失措地爬起来后,几步跑到了梁仕铭的身后。 此刻,玄潭仙士走到马凌云身旁,道:“如此来说,兄妹相认本也是好事,是为师错怪你了。”说罢紧瞪了尤劲松一眼,又道,“凌云,你起来吧。” 梁仕铭见玄潭仙士饶过了马凌云,当即心中欢喜,然而此刻却发现马凌云紧摇了摇头,依旧跪地不起。 玄潭仙士一脸不解,紧问道:“怎么,莫非还要为师求你不成?” 马凌云慌道:“徒儿不敢,徒儿有一事相求!” “说!” “请师父恩准,让兄长,带我回家!”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光华闪烁 闻听马凌云居然提出要随一个外来人下山回家,玄潭仙士登时火冒三丈,指着马凌云的额头怒道:“马凌云!你特意的放肆了!家?哪里是你家?莫非你指他梁家不成?” 马凌云紧道:“师父误会了,弟子是要随梁公子下山,祭拜步弘大哥!” 马凌云冷笑一声,道:“说得倒好,别当我不知你心中如何盘算!我辛辛苦苦将你养大,倾尽全力授你师门密宗,你却倒好,才认得一个小白脸,竟不知好歹,要退我师门、返尘归俗!” 马凌云慌忙解释道:“师父莫要误会!步弘大哥对弟子有活命之恩,弟子只求下山祭拜,并无退出师门、返尘归俗之心!”马凌云说着跪爬几步来到玄潭仙士身边,拽着她的衣襟,哭求道,“求师父看在我一直小心伺候,并未犯错违逆的份上,成全弟子,让弟子下山祭拜,以慰亡灵......” 玄潭仙士猛然退身,将马凌云拽倒在地,冷冷道:“求我没用!未经掌教应允,谁也不能擅自离山!你求我又有何用?” 梁仕铭见马凌云还不知步弘死不见尸,一心只想要下山祭拜,他不忍心当面说破,此刻当看到在马凌云提出下山祭拜救命恩人之后,玄潭仙士竟如此不通情理,对自己的徒弟这般冷血无情,便不由得怒上心头,当即走上去,不卑不亢地到:“玄潭仙士所言在理,既如此说来,过几日我便替马凌云向掌教禀明,相信他老人家也会念在人之常情的份上,点头应允的。” 梁仕铭说罢,玄潭仙士看也没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怒道:“哪里来的山猫野猴子,竟也大言不惭,多嘴多舌!?本以为上一仙士所荐,乃是个相貌堂堂、知书达理之人,如此来看,不过是一个沐猴而冠、不识体统的乡野之辈!” 梁仕铭见此时当自己搬出掌教之后,玄潭仙士碍于礼法,不敢对掌教有何说论,转而只冲自己而来。但他转念一想,此事确也是玄潭仙士门中之事,作为一个外人,自己竟也不知要如何开口,一时之间呆在了原地。 梁仕铭回头看去,此时见陆野子仍手持镔铁棍,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似是还未从方才的惊慌中恢复过来,如今想要指望他来出口相帮,恐怕不行了。 此时,玄潭仙士瞥了地上的马凌云一眼,嗤笑一声,叹道:“为师算是看清楚了,如今你与外人串通一气,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这野小子居然还敢拿掌教压我,可笑,真是可笑!掌教答不答应,暂且不提,便是他点头,我也绝不不答应!除非......” 马凌云虽然惊慌不已,但此刻听到师父所言似有转机,当即问道:“除非什么?请师父示下!” 玄潭仙士两眼一瞪,狠道:“除非你杀了他!” 马凌云蓦然大惊,反问道:“什,什么!?” 玄潭仙士怒道:“你胆大包天,私自与外人幽会,本就触犯门法!为师念你事出有因,方才本欲饶过于你,谁料你竟然得寸进尺,真是岂有此理!眼下为师改了主意,不管你下不下山,都须将此人杀了,如若不依,我便先将你杀了!少了个不肖弟子,我玄潭倒也干净不少!” 马凌云听罢一怔,满眼含泪,一脸不解地看着玄潭仙士。而与此同时,梁仕铭也忽然感觉一阵惊慌凌乱,此刻还未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就见尤劲松的态度也骤然急转,当即走到玄潭仙士身旁,回过头来冲马凌云道:“师妹,此事怪不得你师父,我一直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玄潭仙士含辛茹苦教养于你,方才你的言行,真得是伤了她老人家的心了!如今还不算晚,听你师父的话杀了这小子,你师父还会同往日一般待你!我也一样!” 尤劲松说罢,马凌云依旧如石刻相仿,纹丝不动。 见马凌云不从师命,尤劲松紧小声对玄潭仙士道:“三师叔,您就别难为师妹了,她下不了手,还我是来吧。” 玄潭仙士盯着马凌云,对尤劲松恶狠狠地道:“她若下不了手,我便先杀了她!” 尤劲松一惊,紧满脸焦虑地四下看去,继而眼珠一转,对玄潭仙士低声道:“师叔,干嘛如此大动干戈,不若把凌云师妹赐给我,我去师父那讨些好东西孝敬您老人家!” 似是未料尤劲松竟如此厚颜无耻,玄潭仙士两眼一瞪,恶骂道:“滚!” 见玄潭仙士发怒,尤劲松当即结舌不语,满脸难堪地退到一旁。 看着跪在地上低头不语的马凌云,玄潭仙士鼻息渐促,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紧不耐烦地道:“孽障!不动手是吧?那便休怪为师不讲情面!” 此刻见玄潭仙士竟如此蛮不讲理,梁仕铭在心中愤恨的同时,也大为不解,不解眼前这个年过半百,且出身仙门的老女人,居然孤傲蛮横、妒忌无理到如此地步,非但视人命如草芥,竟对自己的徒弟也如此的狠心! 然而,更让他不解的却是,此刻玄潭仙士话音未落,马凌云猛然抬起头来,坚毅地道:“不劳师父动手,弟子自行了断便是!只求您放了......我兄长!”马凌云说着紧看了梁仕铭一眼,当即抽出宝剑,横向脖颈。 “啊!”见马凌云想要自尽,梁仕铭不由得失声叫道,而与此同时,在场众人也不由得猛然一惊。 对于眼前马凌云舍命相救,梁仕铭可谓始料未及,他虽不解究竟是何原因,却认为绝非是因自己与步弘相识这么简单,也许是马凌云厌倦了冷眼相待、逆来顺受的日子,或是她不想再去面对明争暗斗、冷酷无情的门中师徒,但无论是何原因,梁仕铭也无暇他顾,只因此刻感到已然制止不及。 好在此时尤劲松正站在马凌云身前,见他当即一脚踢向剑锋,将宝剑从马凌云手中踢飞。 宝剑出手,飞至半空,此刻不及宝剑落地,马凌云纵身而至,继而擎剑在手落在远处。 马凌云站在远处,看了一眼梁仕铭,紧又冲玄潭仙士一礼,道:“师父!徒儿不孝!” 说罢,再一次提剑自刎。 电光火石之间,玄潭仙士双眼圆睁、惊慌不已,尤劲松想要阻拦,却已然不及...... 眼见马凌云手中剑锋滑动,下一刻,只听得“当啷”一声,马凌云手中宝剑应声落地! 直到宝剑落地,众人才回过神来,原来是梁仕铭身上飞出的一点光亮,砸落了马凌云手中宝剑。 此刻,就在玄潭仙士与尤劲松满眼不解地盯着梁仕铭时,却又被半空光亮所吸引,二人急忙转头看去,只见就在马凌云头顶半空之上,一支迸发七色炫目华彩的金石大笔,正自旋转不止、照亮夜空! 七彩光华不断闪耀,掠过一张张嗔目结舌的面孔,玄潭仙士也不由得惊声叹道,她与尤劲松、马凌云一样,俱都惊奇无比,在他们看来,方才梁仕铭没有丝毫动作,甚至没有吟诵咒诀,究竟是如何驱动的法宝,简直不可思议! 此刻,不待众人回过神来,梁仕铭紧用意念召回七彩晶石笔。 他也没有想到,方才情急之下,自己竟能驱动七彩晶石笔。 瞬息之间,梁仕铭猛然想到,就在方才驱动七彩晶石笔从怀里飞出的同时,自己仿佛听到了一记铜铃声。 梁仕铭紧回头看向陆野子,见他也因为方才马凌云自刎而抢步跟了上来,虽未救下马凌云,却......却将腰间的玄化铃弄出了响声! 至此,梁仕铭才猛然想到,自己每每有怪异错觉之前,总会听到玄化铃的声响,这挂曾经封印了自己一魄的玄化铃,仅会让自己感官思绪发生变化,居然还能让自己凭空拥有超凡之能,一如方才驱动七彩晶石笔那般! 此刻,梁仕铭无暇再想下去,只因看到玄潭仙士、尤劲松正一脸惊异地看着自己,而远处的马凌云也正惊慌失措地缓缓走上来。 赶在他人说话之前,梁仕铭当即冲玄潭仙士一礼,道:“仙士,求您高抬贵手饶恕于她。真儿她年幼,怪只怪我,是我约她相见,才有今日之事!不过,仙士您也无须多想,凡间俗子,又怎比得仙派门人,非但有高深道法傍身,又可享延年益寿之福分,真儿她确无退出仙门、离开青城之意。明日我便离开此处回守宫岭,只等掌教出关再来求赐仙法,此期间绝不再见真儿一面!只求玄潭仙士看在真儿年幼无知,饶了她!” 梁仕铭说罢当即跪地一拜,玄潭仙士至此才回过神来,身子一怔,面上惊恐之色犹未退去。只见她冷哼一声后,紧一把拽着马凌云遁符离开。 在马凌云离开的瞬间里,梁仕铭见她双眼不舍地看着自己,那眼神之中好似不再有悲戚神色,转而充满了无尽的期待与欣喜。 而就在梁仕铭愣神之中,陆野子当先活泛起来,此刻见玄潭仙士已然离开,只剩尤劲松一人,便持棍向他走去。 尤劲松见势不好,当即向远处紧跑几步,遁符而去,让陆野子扑了空。 方才还悲戚沉重的山头,此刻在七彩晶石笔的光华闪烁过后,反倒是有了一些轻松的生机。 夜风兀自凌厉,山头就只剩下呆傻不已的梁仕铭,以及愤愤不平、对空大骂的陆野子。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再会上一 “她,她真的是步弘的妹妹,真儿!”梁仕铭呆呆地道,言语之中并未显失望,反倒有种如愿以偿的感慨。 陆野子环视山头,待确认玄潭仙士与尤劲松已然离开,冷哼一声道:“是真儿又怎样!?” 梁仕铭一愣,伤神地道:“是啊,又能怎样呢?步弘也不会活过来......希望他在天之灵有所感应吧。” 陆野子紧道:“什么步弘活过来?我并非此意,我是说即便如今你与真儿相认,也别指望将她带下山去。你没见她师父妒忌成性,看到徒弟被别人拐跑,居然动了杀心吗!? 听陆野子所言并非自己所指,梁仕铭问道:“陆道长你在说什么啊?” 陆野子道:“怎的?难道不是你要‘骗’人家姑娘下山吗?” 见陆野子竟认为是自己要“骗”真儿下山,梁仕铭气得两眼发直,狠瞪双眼气道:“我哪有骗她下山,是她自己......” 不待梁仕铭再说,陆野子当即打断道:“好,好!不是,不是还不行吗!?”见梁仕铭气得不再说话,陆野子转而又道,“不过,别看这真儿平日里寡言少语、温文尔雅,想不到竟此泼辣,居然为了救你,情愿自刎!” 见陆野子也认为真儿是为自己而自刎,梁仕铭眉头一皱,解释道:“她,她并非为我......”说到此处,梁仕铭当即止住,他感觉如此推脱,未免显得太过小人,转而叹息一声,道,“我若是她,也不愿呆在这是非之地!” 陆野子大嘴一撇,驳斥道:“胡说!天下修法之人,哪一个不想拜入仙派门庭,习学究极道法、寿活百年千年?只是可惜,他们终极一生就连仙派所在也没法寻得。哪像你这般有法宝傍身,竟把人家青城长老都给吓跑了,如今却在我面前说些便宜话!” 见陆野子误会自己,梁仕铭一阵苦笑,赔礼道:“道长误会。我是想说,在此处没有尊严的活下去,就算活上千年又能怎样?” 陆野子紧瞥了梁仕铭一眼,挖苦道:“嚯!说得你能活千年似的!” 梁仕铭经历方才之事本就心中烦乱,此时见陆野子竟没完没了,不由得气道:“原来你们竟都一样!就算是我能探到长寿法门,也绝不会像你茅山一门,为了苟延残生,便放弃一切!” 梁仕铭一时激动把为了长生而抛弃门宗、弟子,转投青城的掌教青玄说了出来,此时他心中后悔已然不及,见陆野子听罢虽未生气,却满眼好奇,紧冲自己问道:“等等!你说‘你们’都一样?除了道爷我,还有其他茅山中人?” 未料到与茅山宗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青玄仙长,竟被自己通过此种方式说了出来,梁仕铭慌忙解释道:“我,我是想说,你们修道之人,个个想要通过修法长生,莫非错了不成?” 陆野子紧摇头道:“不对!你可别想糊弄道爷我!方才我听得一清二楚,你明明说我茅山一门,为了苟延残生,便放弃一切!” 瞬息之间,梁仕铭的头脑飞速旋转,片刻后紧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道:“道爷,你真是听错了!我是说,为了世间苍生,便放弃一切!你也真是,都听成什么了?何时见我说过你的不是?便是有,我也不敢啊!” 听梁仕铭说罢,陆野子也是一阵含糊,怀抱双肩喃喃地重复道:“为了世间苍生,便放弃一切......难道,是天气太冷,冻得我耳背了?”想了片刻,陆野子被冻得浑身颤栗不止,转而急道,“哎呀,不管了!我来问你,方才你答应玄潭仙士回守宫岭,此话当真?” 梁仕铭点头道:“道长勿怪,当时情急,我也只可如此,不然我怕......” 陆野子当即拦下道:“道爷我明白,但是,去哪都行,却唯独上一仙士那里不成!” “这是为何?” “若我所料不假,上一仙士道修高深已是‘休粮辟谷’之身,且眼下他又不在守宫岭,家中也必定没有吃食,你我去了,吃什么、喝什么!?” 听陆野子所言不无道理,梁仕铭当即一怔,想了想道:“也许此时他已然回来也不一定,实在不行......我们摘些野果、野菜也能充饥,总好过在此提心吊胆。” 陆野子虽不情愿,但思索前后,还是微微点头道:“如你所言,明日你便去找古法仙士,让卿阳带你我下山。” 此时,梁仕铭又想起方才自己听到玄化铃响,从而得以驱动七彩晶石笔一事,看着眼前的陆野子,不知该不该将此事说出来,因为方才他又想到了傀尸术,怕陆野子听后,会将自己看作是受玄化铃所控的傀尸。他并非是害怕陆野子对他不利,而是认为陆野子也不一定能说得明白,若是胡猜乱说一番,反倒落得个心神不宁。 梁仕铭愣神的片刻之间,陆野子已然忍耐不住,当即催着回去,只因他已然鼻涕横流了。 清晨,梁仕铭让送饭道童禀报古法仙士,说眼下掌教闭关,出关还须时日,自己想念上一仙士想去守宫岭,待掌教出关,劳烦派人通知,届时再登门拜请。 正午时分,二人听到扣门声,开门见卿阳站在门外。 几日不见,几人免不了问长问短,此时梁仕铭想起陆野子之言,细细打量面前卿阳,见他果然男身女相,比近几日所见道童都要俏丽得多。 继而,卿阳即将本次来意道明,他此行便是奉古法仙士之命,要带二人下山去守宫岭而来。 一道金光过后,二人随卿阳在门前遁符离开,不多时落地之后,梁仕铭睁开双眼却发现,眼前竟是初到青城时的三层八卦大祭坛。 “卿阳,我们不是去守宫岭吗,为何来到此处?”梁仕铭不解地问道。 卿阳略带羞涩地道:“我功法不够,自然无法直接穿过仙派,去往守宫岭。再有,此乃仙派礼仪,往返须经此处。” 此刻不待梁仕铭再问,陆野子紧道:“你还问?前番你与赵凡山御剑下山倒是轻快,我与苏欣雨也正是先来到此处,才又遁符下山。” 梁仕铭自觉失言,尴尬一笑,转而不语。 二人随卿阳遁符来到守宫岭,落地后卿阳似有不舍地对梁仕铭道:“梁公子,我还有事离开,便先行告退了。” “你不休息一会再走?”梁仕铭也不舍地问道。 卿阳听罢双眉微躇,叹息一声,道:“我不只是想陪公子休息一会,真想就随你在此处一直呆着就好。能与二位在一起说说话,确比我独自一人在古法宫有趣得多。” 此时梁仕铭看着眼前卿阳这副模样,似又看到了真儿无奈的神情,苦笑一声,道:“我在此也住不了许久,待我求得仙法,便也要下山去了。” “随你一同下山也行!”卿阳一脸认真地道。 未料卿阳竟说出此话,梁仕铭猛然一愣。看着站在面前的卿阳,圆睁双眼满是憧憬之色,他竟也不知要说些什么了。 片刻过后,卿阳宛然一笑,道:“我是与公子说笑呢!不说了,梁公子,我要走了,待掌教出关,我便来接你。陆道长,告辞。” 辞别二人,卿阳紧退身离去,赶在脸上的悲伤之态显露之前,猛然身子转了过去。 直到卿阳遁符离开,梁仕铭依旧愣神地看着,此时陆野子微微叹道:“这卿阳,真是可怜。” “道长又如何知道?”梁仕铭呆呆地问道。 “如何知道?他小小年纪每日却要面对铁青着脸的师长,还有那诡计多端的门人,换谁也是这般。” 梁仕铭知道,陆野子所指便是古法仙士、玄潭仙士以及尤劲松了。 “梁公子来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二人不由得心中大喜,紧回头看到,上一仙士正从大殿之中信步走出。 如见亲人一般,梁仕铭紧走到上一仙士身旁,瞬息之间心中的委屈、悲愤齐涌心头,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要如何开口。 此刻陆野子当先嚷嚷道:“老仙人,这几日您都去哪了?莫非不知青城出了大乱子?” 上一仙士瞥了陆野子一眼,轻斥道:“胡说,青城仙派,能有何大乱?” “这......”陆野子撇了撇嘴,母狗眼一转,紧道,“便是你的宝贝宠物,跑到青城山上了!” “我的宠物?”上一仙士不解地问道。 “就是那长着羊脑袋的大老虎,羊头虎妖!”陆野子紧道。 上一仙士听罢轻轻一笑,抚须道:“嗯,它是老头儿我派去的。” 闻听青城山上的羊头虎妖竟是上一仙士所派,二人当即一惊。 梁仕铭回想赵凡山也曾如此猜测,紧道:“那日凡山也如此猜到,他说是老仙人您算出青城有难,又无暇顾及,这才派灵兽上山助阵,原来,真是如此!” 上一仙士抚须片刻,道:“灵兽?嗯,也是不错,如今它已然渡过雷劫,‘灵兽’二字倒也称得起。” 此时梁仕铭又回想起在山脚竹寨时,上一仙士与羊头虎妖争斗的场面,紧问道:“老仙人,它竟为何会听你差遣?” “莫非梁公子忘了,贫道曾助它躲过雷劫?” “倒也没忘,但晚辈记得您曾说过,这妖孽不承恩情,反倒恩将仇报,如今却为何反倒听您......”说到此处梁仕铭忽然一怔,紧道,“您说与它有九十九次相斗之约,莫非......” 上一仙士含笑点头道:“已然九十九次了!如今它已服输,故此老头儿我离山之前,便安排它上山助力。” 闻听上一仙士已然降服羊头虎妖,梁仕铭也不由得替他高兴起来。 此刻陆野子听了上一仙士所言,沉思片刻,紧问道:“闻听老仙人所言,莫非您早知五路邪道侵扰青城之事?” “自然是。”上一仙士不假思索地道。 陆野子听罢大嘴一撇,气道:“那您为何不留守此处?你是没见那群上山的邪道竟有多么狂妄,着实把梁公子与贫道吓得够呛!” 上一仙士见眼前陆野子使起了性子,丝毫也不在意,反倒轻轻一笑,问道:“方才你说五路邪道,我来问你,倒是哪五路?” 陆野子一怔,遂将人道护法、地道护法、山妖精怪、正一道少门主,以及仙派中的‘内应’一一道来。 上一仙士听罢微微点头,转而问道:“你二人在青城之上,见过几路?” 听上一仙士话里有话,二人俱是一愣。 陆野子思索片刻,道:“只有青城后山的山妖精怪与人道护法这两路。” 陆野子话音未落,梁仕铭恍然大悟般紧问道:“莫非其他几路,俱被老仙人您一人......” “正是。”上一仙士点头道。 “那您怎的不把那人道护法也一并揽了去?”陆野子紧问道。 “人道护法算不得什么,若是老头儿我放那地道护法上山,恐怕便不是今天的局面!” 听上一仙士所言,地道护法竟比人道护法还要厉害,梁仕铭不禁一阵后怕,转而问道:“其他几路,都被老仙人......杀了不成?” 上一仙士微微摇头,道:“地道护法并几个妖邪被我赶走,而至于那一路官兵,老头儿略施小计,便让他们罩在迷茫大山之中,想必如今也能知难而退,打道回府了。” “哈哈,迷得好!” 见陆野子听罢拍手叫好,一脸愉悦之色,梁仕铭即也感到,虽然自己与陆野子曾几次为迷障所困,深知痛苦难熬的滋味,但此刻听到少门主反被困住,竟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欣喜,但与此同时,却又有一些莫名不解:“老仙人,您既然已知邪道为非作歹,何不施加严惩、以正天法,却为何反倒放其逃走呢!?” 正如梁仕铭所料,此刻见上一仙士微微摇头闭口不语,即也想到初见上一仙士之时,他曾明白说到不想插手世事,但至于为何,却也不得而知了。他虽非青城弟子,却在青城山中已历三世掌教,就连蛮横无理的玄潭仙士都对他有所顾忌,倒也猜不透他究竟是何来路。 即便知道上一仙士不问世事,但梁仕铭却自认有一事不得不问,便是关于隐藏在青城仙派中的邪道‘内应’之事。他虽然知道此事与自己无关,但他还是想为赵凡山做些什么。 梁仕铭恭敬一礼,道:“老仙人,晚辈有一事请教,还望您务必告知。” 上一仙士微微一笑,道:“但说无妨。” 梁仕铭紧问道:“邪道五路大军侵扰青城,其中第五路便是隐藏在仙派之中的‘内应’,敢问老仙长,此人是谁?”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六十八章 答疑解惑 “梁公子为何问及‘内应’一事?此事与你无关,不问也罢。”上一仙士沉声道。 此刻,梁仕铭见上一仙士双目微沉,一副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态,从他言语之中似乎也能依稀听出,他定然知道隐藏在青城仙派之中的内应是谁。 思索片刻,梁仕铭还是硬着头皮又问道:“老仙人,我之所以问及‘内应’一事,是想替凡山他......” 不待梁仕铭再说下去,上一仙士沉咳一声,道:“梁公子,此事与你与他全无益处,无须再提。” 见上一仙士似有不悦,梁仕铭料到此事非同一般,自己多说无益,当即闭口不语。 此时陆野子嬉皮笑脸地进前一步,冲上一仙士礼,道:“老仙人,几日不见甚是想念啊,一切可都安好?” 上一仙士微微一笑,回礼道:“陆道长,莫非你也有话要问?” 陆野子尴尬地笑道:“老仙人果然料事如神。贫道闻听老仙人在此修法已历三世掌教,乃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您不但功法高深,还见多识广,就连天命下凡之人与随同元神一并下凡的‘二护法、两天丹’也一清二楚。而令贫道不解的却是,即便您不问世间疾苦,不想卷入正邪纷争,却为何不帮梁公子救治其父呢?” 听了陆野子所问,上一仙士脸上笑容渐失,紧反问道:“我若能帮,又何苦让你二人前往仙派?” 与方才梁仕铭一样,此时陆野子紧也咂舌不语。 见此时二人神色拘谨闷声不吭,上一仙士轻轻一笑,他似是并未因二人之言而心中不快,转而含笑看着梁仕铭问道:“梁公子,老头儿我喜欢直来直往,有何不解之事,你不妨全都说来。” 见上一仙士满眼和善之色,梁仕铭即也不再拘谨,微微问道:“我与陆道长路上曾遇到一只巨狼,那巨狼......” “你说渊霜?”上一仙士问道。 梁仕铭听罢一怔,紧问道:“莫非,我与陆道长所遇巨狼,便是从青城逃走的灵兽渊霜不成?” “正是。”上一仙士点头道。 “怪不得!”陆野子恍然大悟,紧看着梁仕铭道,“当初我也不解正一道宗的少门主因何要捉拿一头巨狼,原来它竟是青城山上的灵兽!亏得我二人把它及时救下,否则,岂不落入邪道之手!?” 此时梁仕铭仍不敢确定所遇巨狼,就是上一仙士所指渊霜,紧问道:“老仙人,晚辈都还没说出那巨狼模样,您又为何确定它便是渊霜?” 上一仙士抚须一笑,道:“老头儿我自然知道,并且还知是它驮你二人跃过大河,来到我青城。” 二人听罢目瞪口呆,两眼发直地看着面前这位无所不知的上一仙士。 没去管满脸惊奇的二人,上一仙士接着道:“老头儿我算出青城山妖将有劫难,故而将它放下山去,又岂能不知它所行所踪?” 听上一仙士说青城山妖将有劫难,梁仕铭不由想起对自己有恩的大山猫来,紧问道:“青城山妖竟有何劫难!?” “勾连妖邪,株连与众,非剜皮剃骨不可逆转!” “啊!老仙人此话何意?”梁仕铭惊声问道。 “这还不明显吗!?”陆野子紧冲梁仕铭道,“青城众妖里有一个满肚子坏水的坏妖精,它勾结邪道、违逆青城!便是在它怂恿之下,众妖才围攻青城山门,招来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梁仕铭满眼不解地看着陆野子,问道,“凡山在对阵众妖之时,一直手下留情,即便大师兄秦承天,也未能诛杀野猪精。它们最后竭尽逃散,虽各有伤情,却也落得个全身而退,又哪有什么杀身之祸?” “哼哼!”陆野子冷笑一声,道,“你以为青城那帮......”话说一半,陆野子忽然想起身旁还站着上一仙士,紧又改口道,“那帮......仙人们,会轻易饶过它们不成?” 见陆野子说罢,上一仙士微微点头认可,梁仕铭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他虽对众妖并无记挂,却还是在心里替大山猫担心。 “老仙人,非剜皮剃骨不可逆转,又是何意?莫非众妖所犯杀身之祸仍有转机吗?”梁仕铭问道。 上一仙士轻叹一声,道:“便是剜皮剃骨、殒身求道之意。须一妖舍己为公,方可平息!” 陆野子微微撇嘴道:“一群山妖精怪,哪懂得这般道理?便是得道高人,恐也无法甘愿自己剜皮剃骨来成全他人。” 自认陆野子所言在理,此刻梁仕铭得知后山众妖无法避免此劫后,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难过。 这时,梁仕铭见上一仙士盯着自己似是有话要说,于是紧问道:“老仙人,您有何吩咐?” “呵呵,方才公子只顾发问,眼下便说说你自己吧。” “我?我有何好说?”梁仕铭不明所以地问道。 “你怀中的宝贝......” 梁仕铭听罢一愣,与此同时便也知上一仙士所指,正是自己怀中七彩晶石笔。 不待陆野子开口相拦,梁仕铭紧从怀中掏出来,如实道:“此宝,是晚辈一个名作金娇的朋友所赠......” 看着梁仕铭手中七彩炫目的晶石大笔,上一仙士眼神微微一亮,紧道:“此宝与梁公子有缘啊!” “有缘!?”梁仕铭心中一惊,只因此刻忽然又想起了金娇,继而,他低头抚摸着七彩晶石笔,不解地问道,“但晚辈却不知,为何能将它驱动上天......” “锁仙符。”上一仙士忽然道。 此刻听到上一仙士冷不丁地说出锁仙符来,梁仕铭又是一惊,猜测定是上一仙士已然看出,自己因为修炼了锁仙符上的道法,这才修为大增,故而能够驱动七彩晶石笔。 但由于自己一直背着陆野子私修道法,还未及对他说明,若此刻被上一仙士忽然说出,定会让陆野子心中多想。 想到此处,梁仕铭当即想要拦下上一仙士,然而却见他此刻并未说下去,而是紧从怀中掏出了锁仙符,递上来道:“锁仙符,原物奉还。而至于公子为何能驱动此法宝,依老头儿我看,便是你与这法宝主人心有羁绊。” “心有羁绊?”梁仕铭不解地看着上一仙士问道。 此刻不及上一仙士开口,陆野子紧冲梁仕铭道:“我说是吧!你压根就放不下人家,居然还口口声声嫌弃人家是妖......” “我哪有!?”梁仕铭紧斥一声拦下陆野子,却见上一仙士似是已然明白了二人言语之意。 “无量天尊!”上一仙士看着梁仕铭,颇有深意地道,“仙道、人道、鬼道、妖道,心中释善,则俱为大道。” 梁仕铭听罢似懂非懂,愣了片刻,紧摇头道:“老仙人,您修为通玄、道论高深,晚辈愚驽,不及万一,更是不懂您所言人道、妖道......眼下只求快些救治家父也便是了。” 上一仙士抚须不语,遂将锁仙符放在梁仕铭手中,道:“此异宝公子暂且收好,待掌教出关召你回山之时,再交于老头儿保管罢。” 梁仕铭一愣,紧问道:“老仙人莫非已然知晓,掌教鼎海已答应晚辈,待他出关之后便可着手相助?” “那是自然。” “都怪晚辈大意,几乎忘记叩谢老仙人救命大恩!”梁仕铭说着当即伏身拜倒。 上一仙士抚须一笑,道:“梁公子请起,待此事办成,再谢不迟。” 在上一仙士催促下,梁仕铭遂站起身来,此时看着手中锁仙符,忽然又想起自己在玄化铃影响下,所出现的怪异反应与特殊能为来,他终也按捺不住,紧冲上一仙士问道:“老仙人,我发现自己与以往大为不同!” 上一仙士听罢关心地道:“梁公子但说无妨。” 梁仕铭遂把自己钢筋铁骨、目疾如电的能为,以及曾在窗前神魂分离的奇遇一一道出。 “凡此种种,都是在晚辈听到......听到陆道长腰间玄化铃的声音后出现,即便昨夜也是,晚辈听到玄化铃声,仅凭意念便可操控这杆七彩晶石笔!” 梁仕铭说罢,见上一仙士微露欣喜神色,而身旁陆野子却好似被鬼吓到一般,瞪圆了一双母狗眼,呆呆地瞪着自己。 想到由于担忧陆野子胡思乱想,自己未能第一时间对他透露关于玄化铃一事,此时梁仕铭不免心生愧疚,不由得脸上一红。 此时,上一仙士没去在意二人的心思,只满意地看着梁仕铭,道:“梁公子天资聪颖、独具慧根,想必定是这玄化铃与梁公子有缘,由此其铃声方可唤掘梁公子之潜灵。” 梁仕铭一愣,紧万分不解地问道:“老仙人说笑,我,我哪有什么慧根、潜灵?”梁仕铭正说着,却见陆野子已将玄化铃拿在手中,此时正在不停摆弄着,只见他紧又一阵摇晃,弄出一阵“叮铃”声响,遂又问道:“梁公子,有何反应?” 梁仕铭顿觉一阵无奈,猛瞪了陆野子一眼,转而对上一仙士道:“老仙人,还有这锁仙符,我......” 此时梁仕铭不想再隐瞒下去,他想当着陆野子的面问明自己修炼锁仙符一事,究竟是好是坏、是吉是祸,他担心自己错修了道法,从而走火入魔、误入歧途! 闻听梁仕铭提及锁仙符,上一仙士似是早有预料,呵呵一笑,紧道:“公子慧根独具,且又胸怀大义乃仁人君子,无须多想、多虑!但凭事而行、随心自然便罢。无量天尊!” 见上一仙士似是已然看透自己所虑,并不想当着陆野子的面点破自己修炼锁仙符一事,梁仕铭便也不再去问,至少眼下他总也知道,依照锁仙符修炼并非坏事,不然上一仙士早就及时提点自己了。 陆野子见二人言语似有所指,虽也不懂却又不好当面去问,无奈之余便打量着面前的上一仙士,片刻后问道:“老仙人,你究竟是有多少岁了?”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六十九章 物归原主 闻听陆野子问及自己多大年岁,上一仙士爽朗一笑,道:“老头儿我的年岁恐怕无人知晓,便是自己也记不甚清。回想那时青城山外还没有布下仙障,便是在上一任掌教青玄的祖师在位之时,我便已然在此修法。” 二人听罢猛然一惊,陆野子紧伸出手指低头盘算起来,而梁仕铭在闻听上一仙士提及‘青城仙障’后,心中又不由得想起一件不解之事,思索片刻,问道:“老仙人,您为何一直不问我二人是如何找到的青城入口的?” 闻听梁仕铭问及此事,陆野子神色一紧,而上一仙士却满面盈笑抚须不语,片刻后才缓缓道:“无缘之人终生不见,有缘之人必会寻得。梁公子又何必多此一问?” 上一仙士说罢,陆野子叹息一声,紧冲梁仕铭:“梁公子你也真是,莫非如今还看不出来?关于你我之事,在老仙人看来,犹如洞若观火一般,早已心中明了!他能说,便也说了,他不说,你也不用追问!” 梁仕铭见陆野子说罢紧瞪了自己一眼,似是责怪自己多嘴多舌一般。 “陆道长所言极是!”上一仙士满面含笑地对陆野子道,转而看着他手中镔铁棍,问道,“不过,时至如今,道长莫非还不知手中所持乃为何物吗?” 上一仙士说罢,梁仕铭猛然一惊,此刻已然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 听上一仙士如此问道,陆野子当即警觉地看向四处,紧又压低声音,神秘地对上一仙士道:“想必此事瞒不了老仙人,我便实话实说了,此棍乃我茅山异宝,镔铁棍!” 上一仙士听罢轻轻一笑,转而看向梁仕铭道:“梁公子,莫非你还未将梦中所遇,告知陆道长?” 梁仕铭一怔,尴尬地道:“晚辈不,不知该如何去说......” 见二人似有所指,陆野子紧冲梁仕铭问道:“怎的?到底何事?莫非又与你有关!?” 见隐瞒不下,梁仕铭脸上一红,紧道:“你手中乃是八门异宝之一,茅山镔铁棍。” “本来就是啊!你真是莫名其妙。”陆野子气道,转而又满脸不悦地瞥了上一仙士一眼。 “道长误会了!”梁仕铭指着陆野子手中镔铁棍,道,“你之前所持镔铁棍,虽为徐宗主的信物,却只是一根普通铁棍而已。眼下你手中才是真正的茅山异宝!” 梁仕铭说罢,陆野子越发不解,两眼圆睁地瞪着他,问道:“我,我怎么有点糊涂了?如你所言,若原先师父交给我的镔铁棍是假异宝,那么眼下这根真的,又是何人、何时帮我替换?” “你师爷!”上一仙士道。 “啊!?”陆野子听罢两眼一瞪刚要发作,但在上一仙士面前却又不敢造次,须臾,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老仙人,您德高望重,还是不要与晚辈我玩笑了吧。” 陆野子说罢,上一仙士收起笑意,严肃地问道:“陆道长可知上一任青城掌教?” 陆野子点头道:“当然知道,乃是刚刚坐化仙逝的青玄仙长。” 上一仙士紧问道:“青玄,便是你授业恩师徐宗主的师父,难道不是你师爷吗!?” 陆野子听罢顿然大惊失色,慌神地问道:“什,什么!?上任青城掌教,青玄仙长,是,是我师爷!?” 上一仙士点头道:“正是,此事说来话长。” 见面前上一仙士满面严肃,并不像与自己玩笑,陆野子双眉紧皱,愣神片刻,紧摇头道:“不对!即便青玄仙长是我师爷,但我与梁公子自进入仙派以来,却未曾与他碰面,他又是如何将异宝交到我手?” 上一仙士并未答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梁仕铭。 此时,梁仕铭见在上一仙士目光引领之下,一脸铁青的陆野子紧也满眼不解地盯着自己。 梁仕铭当即一怔,正在不知所措之际,却见上一仙士正冲自己微微点头,似是在示意自己但说无妨。 梁仕铭紧咬牙关,犹豫了片刻后,便把那日净心堂中陆野子留下镔铁棍赌气离开后,自己闻声走到三清殿八角木阁旁偶然入梦,梦中遇到阁中掌教青玄与自己交谈,并最终交还镔铁棍一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听了梁仕铭所言,陆野子两眼愣神半晌无语,须臾,紧向上一仙士看去,似是在等待求证一般。 上一仙士微微点头道:“陆道长,梁公子所言不假,而今你手中镔铁棍,便是真正的茅山异宝,如此也算是物归原主吧。” 上一仙士话音未落,陆野子猛然激动不已,紧低头打量手中镔铁棍,渐渐,他似是看出了蹊跷,转而呆傻地喃喃道:“莫非,家师正是因为看到师爷他,为了长生而背弃宗门、转投青城,这才心灰意冷、道心消弭,不愿修仙吗?” 上一仙士听罢半晌无言,转而长叹一声,单手一礼道:“无量天尊!” 这一句救生普世的道号,此时听来却是如此生冷、无奈。 此时,梁仕铭依旧因为对陆野子隐瞒此事,而感觉心中过意不去,当即冲陆野子道:“道长,当时我也不太确定此事真伪,更不知要如何去说,这才一直没向道长言明......我本打算在求得仙法之后,再将此事全盘说出......如今,还望道长不要怪我!”梁仕铭说罢深施一礼。 愣神中的陆野子此时猛然一惊,紧扶起梁仕铭的双手,道:“怪你?唉!此事太过荒谬离奇,眼下若非上一仙士在场印证,即便你说了我也绝不会信,又岂会怪你?” 见陆野子并无气度狭窄、斤斤计较的举动,梁仕铭这才放下心来,感觉反倒是自己太过多心了。 此时上一仙士抬头看了看天,紧对二人道:“如今已然耽搁许久,老头儿我也该走了。” 二人听罢俱是一愣,紧异口同声地问道:“又要去哪!?” 上一仙士面色深沉地道:“掌教青玄仙架西游,老头儿我定然要去吊唁一番!” “你要去青城!?”梁仕铭不解地问道,“您不是说从不去青城吗?” “今日非同以往。我走之后,你二人不可妄动。我备了些粗茶淡饭,就方在二位前番所住净室之中,你们自用便罢。”上一仙士说罢即要转身离开。 梁仕铭紧拦道:“老仙人留步!晚辈,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说来。” “晚辈离开家父一月有余,也不知他老人家病况若何。老仙人您神通广大,不知能否受累带我回去探望一番,让晚辈也能心中踏实一些。”梁仕铭说罢深施一礼。 上一仙士思索片刻,点头道:“待我回来,便带你回去。” 梁仕铭听罢大喜,紧问道:“老仙人此去多久?” “多则两日,少则一日。”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七十章 淫贼是谁 上一仙士走后,梁仕铭便与陆野子住进了上一次下榻的净室。 躺在床上,梁仕铭紧掏出了七彩晶石笔与锁仙符,边看边想着上一仙士所言。 此时回想上一仙士关于自己疑问的解释,感觉好似说了什么,又似是什么也没说,总有一种似是而非的错觉。 但不管怎样,此时梁仕铭却可以确定,修炼锁仙符并无害处,而玄化铃确与自己有着某种联系,虽也不知究竟为何,但正如上一仙士所言,‘无须多想、多虑!但凭事而行、随心自然便罢。’ 此话若是出自他人之口,梁仕铭定会认为此人是在搪塞自己,但上一仙士则不然,他乃是一位见多识广、道法通玄的老仙人,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有恩,不会骗自己。 想到这里,梁仕铭的目光又不经意间聚了在七彩晶石笔上,继而金娇的身影便又一次浮现眼前,让他呆呆入了神。 另一张床上的陆野子,此时并未被梁仕铭手中两件神法无穷的宝物所吸引,他正怀抱镔铁棍,歪着脑袋靠在床上,他尽量将脑袋转向里侧,只因泪水正自他的眼角轻轻滑落,可能是因为思念师父,又或是因为此刻手中握着的,乃是八门异宝之一,茅山异宝的缘故。 翌日,二人直睡到天色大亮,起床用饭后,又来到殿外晒太阳。 梁仕铭见今日陆野子似乎份外高兴,也不知他哪来的兴致,手持镔铁棍在院中来回比划,偶尔还单手持棍冲天一指,似是在操练召唤天雷的神法一般。 过不多久,就在二人正在院中闲谈之时,却忽然听到院墙外传来一记嚎叫声! 嚎叫声听不太清,但二人隐约辨出乃是一个男子,不知何种情况,二人紧向大门跑去。 梁仕铭第一个跑出门外,他凝神听了半晌,却发现声音竟忽然不见了。 陆野子狐疑地问道:“莫非,是上一仙士不成?” 梁仕铭摇头苦笑道:“这世间恐怕还没有何人何事,能让上一仙士如此嚎叫。” 二人又凝神听了一会,确认再无声音,刚及退身关门,嚎叫声又忽然响起。 这次二人清楚听到,这声嚎叫乃是一个中年男子,他既像是在怒吼,又像是在哀嚎,总之,听起来不甚舒服,似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此时依陆野子之意,退身关门、不用去管,但梁仕铭却认为此人并非邪魔外道,更像是青城中人,于是便硬拉着陆野子,辨着方向朝声音寻去。 跟着声音,二人走下山道,穿入林间。走不多时,便看到林中一人,正背朝这边坐在地上。 此人身着道装,手握酒壶,边喝边叫、边哭边闹。 此刻即便梁仕铭仅是看到此人背影,即猛然大吃一惊,只因看出此人正是在净心堂中所遇,那位因情而疯的四长老,拘云仙士。 此时的拘云仙士,比那日净心所见更要狼狈,头顶道冠歪斜,露出蓬松发髻;身上道袍披散,沾满杂草枯枝。 看着面前形态怪异之人,陆野子紧张地问道:“梁公子,这莫非又是什么精怪所变?” 梁仕铭摇头道:“他是青城四长老,拘云仙士。便是你我初来青城,在竹林与古法仙士打斗的那个黑衣人。” 闻听不是精怪,陆野子脸上神色微微放松,但片刻又是一紧,惊慌道:“啊!?他就是那个死了师妹变疯的那个?不好,此人疯疯癫癫、凶狠异常,我看你我还是少管闲事,速速离开为好!” 梁仕铭认为陆野子所言在理,此处本是仙派所在,这拘云仙士在本门山中闲游,自己也没道理去管。而更为主要的便是,自己在净心堂中已然领教过这拘云仙士的厉害,他发疯时即便赵凡山与秦承天二人都制服不了,更何况自己与陆野子,倘若待会他又忽然发作,恐怕真会有性命之忧。 想到这里,梁仕铭紧点了点头,刚要与陆野子转身离开,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紧回头看去,只见赵凡山正从守宫岭的方向疾驰而来。 等待片刻,便见赵凡山一脸惊慌地跑了上来,此刻并未说话,紧向坐在地上的四长老看了看,这才长处一口气,转而看着梁仕铭,奇怪地问道:“梁公子,你不是在山上吗?何时又来到此处?” 梁仕铭认为此时不便将昨夜山头与真儿之事告诉他,转而道:“我想念上一仙士,故而昨日禀明古法仙士,让他安排卿阳带我二人来到这里......对了,莫非你是为四长老拘云仙士而来?” 赵凡山轻叹一声点头道:“正是,道童急报四师叔偷跑出宫,我便与师兄弟几人下山寻找,却不想他竟来到此处。” 梁仕铭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上一仙士去了青城仙派,你没见到吗?” 赵凡山听罢一愣,紧道:“这几日我与门人轮番巡山,未曾见到,他上青城做什么?” 梁仕铭如实道:“他说去吊唁青玄仙长。” “如此来说,我速带四师叔回去,说不定还能见上一仙士一面。”赵凡山说罢遂向拘云仙士走去。 梁仕铭、陆野子也跟在赵凡山身后,轻轻地来到拘云仙士身后。 “四师叔,我们回去吧。”赵凡山在拘云仙士身后一礼道。 此刻,梁仕铭见拘云仙士身子微微一震,继而缓缓转过头来,他脸上满是的污垢与痛苦交杂相融、狼狈不堪,即便如此,却依旧可以从他身上感到一股豪气不羁的阳刚正气。 拘云仙士在看到赵凡山后,两眼一亮,欢喜道:“哦?是凡山来了,来,来,快陪师叔我喝两口!”说罢将手中酒壶递了上来。 见拘云仙士言谈自若,并未疯癫,梁仕铭与陆野子也跟着放下心来。 此时看着拘云仙士递来的酒壶,赵凡山为难地摇了摇头。 “不喝,我便不回去!”拘云仙士生气道。 见拘云仙士态度坚决,赵凡山犹豫片刻,不情愿地接过酒壶,微微喝了一口又递上去,道:“好了,四师叔,我们走吧。” “你这才喝多少?多喝一点!” 赵凡山紧摇头,道:“四师叔,我一向滴酒不沾,您就别为难我了。” 拘云仙士听罢眉关一拧,高声质问道:“你喝不喝!?” 赵凡山一怔,微微摆手道:“四、四师叔,我、我......” 此刻不待赵凡山再说下去,未见拘云仙士有何动作,下一刻,竟将赵凡山拉着坐到了身旁,而酒壶也已然塞进了他的口中。 “啊,师叔,我......”赵凡山奋力挣扎,怎奈却被拘云仙士紧搂脖颈,挣脱不开,只得乖乖就范。 对于面前拘云仙士的忽然举动,梁仕铭与陆野子也始料不及,吓得连连退出几步。 此时梁仕铭眼见赵凡山受难,自己又插不上手,正在焦虑之时,却听到身旁陆野子劝道:“没,没事,人家师叔‘赏’师侄酒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梁仕铭自认陆野子所言有些牵强,但此时自己确也无能无力,唯有静候旁观。 好在拘云仙士除了灌酒之外,再无其他举动,不多时便见他松开赵凡山,转而将壶口朝下抖了抖,竟一滴不剩。 “没了,全没了.....”此刻拘云仙士猛然激动不已,紧一把扔掉酒壶,疯疯癫癫地向林中跑去。 赵凡山被拘云仙士松开后,满脸通红、摇晃不止,此刻见拘云仙士跑开,刚要去追,却因脚下踉跄,险些栽倒,梁仕铭见状慌忙抢步上前将他扶住。 此时,梁仕铭见赵凡山眼神虚无、粗气连连,却还是着急去追拘云仙士,好在拘云仙士并未跑远,此刻正站在一颗树下,双拳猛烈地击打树干,发出“通通”声响,枝条碎叶也被震得纷纷洒落。 “凡山,没事,拘云仙士并未走远。倒是你,没事吧?”梁仕铭扶着赵凡山关心问道。 赵凡山醉眼惺忪地看着梁仕铭,含糊道:“我,有,有点晕......” “这该如何是好?”梁仕铭慌张地问道。 “没、没事,扶我坐下,我调理下气息,便、便可......” 闻听赵凡山可以自行调解,梁仕铭便小心地扶着他坐在地上。此时看着远处疯癫的拘云仙士,梁仕铭不由得同情道:“唉,这也怪不得拘云仙士,若非他为情所困,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听梁仕铭如此说道,坐在地上的赵凡山冷笑一声,道:“你、你又知、知道什么!?” “闻听他是因为师妹不幸亡故,才变成这般模样,每每疯癫之时,便凶狠异常,旁人不可轻易接近!”梁仕铭说罢紧又把自己在竹林之中,所目睹拘云仙士与古法仙士打斗一事说了出来。 赵凡山听罢,紧搓了搓通红的脸颊,反驳道:“你不、不要乱说!四、四师叔变疯,从未伤及无辜,只会大哭大喊,仅此而已。他唯独对古法仙士才会动手。” 梁仕铭一愣,紧问道:“这是为何?莫非,他二人有何冤仇?” 赵凡山苦笑一番,而后深呼一口气,道:“我虽与公子一见如故,怎奈,你却终是外人,此事本不该对你说起,不过既然话说至此,今日也就不吐不快。我曾听师父说起,四师叔与五师叔青梅竹马、两情相悦......那一日,五师叔在房中沐浴,窗外有一淫贼偷窥,被路过的古法仙士发现,后在闻声而来的玄潭仙士协助下将其拿获。最开始,几人将此事秘而不发,谁料却还是被人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闹得仙派上下沸沸扬扬,而五师叔终也羞恨自尽!” 听到这里梁仕铭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喃喃道:“只因古法仙士抓到偷窥五长老的淫贼,便导致五长老轻生绝命,如此来说,那偷窥之人......”梁仕铭猛然一怔,紧问道,“莫非,被古法仙士所抓偷窥之人,便是......” “你信吗?”赵凡山反问道。 无论如何梁仕铭也不相信拘云仙士会去偷窥自己的青梅竹马,于是紧摇了摇头。 赵凡山轻轻一笑,转而闭目调息,不再言语。 直到赵凡山调息完毕,带着拘云仙士与二人作别遁符离开,梁仕铭还依旧沉浸在拘云仙士悲惨的过往当中。 此时,他两眼猛然一亮,恍然大悟般紧抓着陆野子的胳膊,道:“我知道了!”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七十一章 回城见父 被梁仕铭猛地抓住胳膊,陆野子一惊,反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莫非方才赵凡山所说,道长没听真切?从赵凡山言语之中不难猜到,拘云仙士定是被古法仙士陷害,由此才对他愤恨不已!” 陆野子听罢蓦然大惊,倒吸一口冷气,道:“弄出一件令人不齿的下作事,让青梅竹马二人一死一疯?” 梁仕铭激动地道:“正是!此乃一箭双雕,既让五长老羞愧而亡,又将拘云仙士逼疯!” 陆野子呆呆地看着梁仕铭,半晌无语,紧摸着他的额头,问道:“莫非你生病,变傻了!?” 梁仕铭紧一把拨开陆野子的手,不悦地质问道:“道长为何与我玩笑?莫非我猜得不对!?” 陆野子嗤笑一声,道:“太不对了!我来问你,他古法仙士资历深高、道法深,在门中威信仅次于掌教鼎海,他如此费尽心思陷害师弟、逼死师妹,又有何好处?” “这个......”梁仕铭一时答不上来,唯有愣神不语。 陆野子长叹一声,道:“不管如何,眼下看来他仙派一门,确也着实够乱,我们呀,能早回去,便不要多待一刻!” 梁仕铭听罢紧点了点头。 转天清晨,二人还未起床,梁仕铭便听到门外上一仙士的声音,紧穿戴整齐来到大殿,见果然是上一仙士回来了。 梁仕铭紧迎上去一礼,问及上一仙士此行若何,并把赵凡山思念之意代为转告。 上一仙士说他此行只让古法仙士代为指引,吊唁了掌教青玄,其间却并未会见他人。 不多时,陆野子即也起床走来见礼,他紧向上一仙士问及前几日经邪道袭扰之后,青城欲作何打算。 上一仙士并无隐瞒,转而将古法仙士所言当场说来。 原来,青城仙派一直只在追寻‘天池妖人’,并未对国师邪道等凡尘俗事太过上心,如今不想竟被邪道骚扰,着实有些狼狈,正所谓亡羊补牢,犹未迟也,自此青城仙派便也着手准备,要对国师邪道有所应对。 闻听青城仙派也要来管‘闲事’,陆野子不由得喜出望外,紧欢喜道:“无量天尊!若青城仙派能够出手,便可带领世间教派,将狗国师一门彻底铲除,为我茅山报仇,还天下清平!” 此时,梁仕铭在替陆野子高兴的同时,忽然又替后山大山猫担忧起来,他紧皱眉头思索片刻,遂问道:“老仙人,那古法仙士有没有提及,关于后山众妖,要如何处置?” “此乃青城之事,由他们处置便罢,你我不便多问、多管。”上一仙士沉声道,转而他又面带不解地问道,“莫非,梁公子有何事,放不下?” 经上一仙士如此一问,梁仕铭不由得一怔,迟疑片刻也没有说出来,只微微摇了摇头,因为他忽然想到,若将大山猫一事说出,那么自己与陆野子偷摘后山仙茶一事便也会随之揭发。想到无所不知的上一仙士也许已然知晓此事,但眼前他既然未提,自己还是不说为妙。 转而梁仕铭便转入正题,提及回家一事,他从未见上一仙士有神剑傍身,便问及要如何带自己回去。 上一仙士也不回答,只微微一笑径直向殿外走去。 二人紧跟着上一仙士来到大殿之外,见他身形挺直,也没有踏罡步斗,只单手掐诀,拂尘猛然一旋,但见周围空气异动,阵阵寒流如漩涡一般,自四面八方聚袭而来。 不多时,便看到一簇白色云团渐渐聚在他的脚下,一开始云团还只有蒲团大小,形色也有些稀薄,渐渐,便看到云团越来越浓、越来越大,到最后竟似是一方凉亭相仿,将上一仙士笼在其中。 继而,随着“呼呼”声响,便见云亭下方忽然出现无数条银亮气旋,如银龙般往返穿梭,将云亭抬升至距地一拳的位置停住,而云亭之内,上一仙士正微微向这边招手,示意二人过去。 梁仕铭激动且胆怯地走向云亭,与此同时便觉两腿被冷风吹得刺骨生寒,由于思父心切,此刻也顾不得那许多,紧迈开步子,几步窜进云亭之中。 进入云亭后,梁仕铭急忙隔着云团唤陆野子也进来,起初陆野子不愿,犹豫片刻紧也咬着牙、猫着腰窜了上来。 待二人站好,上一仙士掐诀默念,继而驱动云亭。 瞬息之间,梁仕铭只觉两脚一沉、眼前一花,下一刻,惊见自己已然腾身高空,脚下山峻郁葱一派、羊肠山道蜿蜒曲折。随着云亭飞升越来越高,脚下景色也看不甚清,除了“呼呼”风声外,只看到白茫一片。 此时梁仕铭见陆野子已不像方才那般心有顾忌,转而弓腰曲背,满面好奇地向脚下看去,妄想透过云雾看到些什么。 云亭之内,梁仕铭想到上一仙士不用神器,便可凭空召来云团驾驭,不由得暗暗惊叹,此时见他沉目掐诀,面上一副从容之色,料想与他说话并不会有何影响,于是轻声问道:“老仙人,莫非如今已在云端之上?” 上一仙士微睁二目,点了点头,转而沉声道:“你二人,蹲下。” “为何?”梁仕铭不解地问道。 “如此行进,何时方能到达公子家乡啊。”上一仙士微微笑道。 听上一仙士之言,似是如今云亭行进过慢,二人对视一眼,紧跟着蹲了下来。 见二人蹲下,上一仙士掐法一变,断喝一声,与此同时,地上二人身形猛然一晃,相继翻滚到上一仙士脚下,狼狈不堪。 怕再次翻倒,二人不敢再度起身,索性就伏身趴倒,落得安稳。 此时紧贴云亭底部,耳边风声更甚,隔着云雾向下看去,眼前瞬息变幻,梁仕铭只觉得一阵眩晕,见身旁陆野子早已满脸难看地双眼紧闭,梁仕铭遂也闭上双眼,不再去看。 神法奇妙,转瞬千里。 直到感觉速度慢了下来,梁仕铭才睁开双眼,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此时见上一仙士依旧闭目掐诀,紧问道:“老仙人,到哪里了?” 上一仙士微睁二目,道:“前面不远便是武进县。” 梁仕铭听罢惊喜不已,未料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家乡,于是紧道:“老仙人慢些,我来为您指引。” 在梁仕铭指引之下,云亭缓缓落在城东十里庙前。 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方才御空之行速度太快,梁仕铭紧觉两腿抖动不止,与此同时,伏身趴倒、一动不动的陆野子竟扯起了呼噜。 待叫醒陆野子后,梁仕铭刚要指引上一仙士共进小庙,却见上一仙士神色骤变,抬头惊道:“不好!” 梁仕铭一惊,紧随上一仙士目光看去,却也没见有何异常,于是问道:“老仙人,有何不好?” 上一仙士眉关紧锁、鼻息渐促,急道:“梁公子,老头儿我有一事急须处置!眼下,你先去看望令尊,待我办完此事即刻折回!” 梁仕铭从未见上一仙士如此慌张,预料事关重大,于是紧点头答应,瞬间便见上一仙士遁形不见。 见眼下刚一落地便异事缠身,梁仕铭不由得心头一紧,此时看了看庙门,心中急切想要见到父亲,于是当先向破庙跑去,陆野子也紧揉了揉眼,紧随其后。 “嘭——” 冲开虚掩的大门,梁仕铭抢步进入庙中,急喊道:“父亲!” 此刻,他喊声未落,却登时傻了眼。 原来,眼前一切已与离开之时大为不同。 庙中凌乱不堪,空无一人,最里面梁员外所躺床上,竟空空如也! “啊!”梁仕铭惊叫一声冲到床边,陆野子紧也跟了上去。 “这,这......你父亲,他,他去哪了?”陆野子惊问道。 梁仕铭瞬间感觉头脑空白,欲哭无泪地急道:“怎,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陆野子思索片刻,紧叫道:“我知道!” 梁仕铭一怔,急问道:“道长,你说,我,我父亲在哪里!?” “定是那狗赃官!他与你府上管家霸占了你家财产,知道你曾来庙中探望过梁员外,怕你经官动府、替父鸣冤,由此趁你不在,便......” “便怎样!?” “便对梁员外......下,下了毒手。” 梁仕铭听罢身子一颤,登时瘫坐在了床上。 此刻,不及梁仕铭痛哭愤恨,即听到庙外传来凄惨呼喊之声,与此同时,就见二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见二人正是留守破庙看护父亲的两个乞丐,梁仕铭两眼一亮,此刻未及说话,二乞丐即哀嚎着扑到床前,哭道:“梁公子,你,你终于来了!” 此时看到两个乞丐,梁仕铭当即控制心绪,强制自己冷静下来,起身问道:“二位,我父亲,去哪里了?” “你,你父亲梁员外,他,他......” “说!”陆野子大喝一声道。 二人一怔,紧道:“死了!” 闻听此言,梁仕铭眼前一花、身形一晃,陆野子紧一把将他扶住,坐在床上。 片刻后,梁仕铭强挣扎睁开双眼,颤抖着问道:“你是说,我、我来晚了?父亲大人,他、他已然病逝不成?” 乞丐紧摇头道:“梁员外并非因病而亡......”乞丐说罢又大哭不止。 “那是为何!?”梁仕铭两眼猩红地紧问道。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七十二章 狐妖狐仙 “梁员外乃是被狐妖所害!”乞丐哀道。 “什么!?”梁仕铭闻听大惊失色,陆野子也不由得浑身一颤吓了个踉跄。 在梁仕铭离开之后,二乞丐一直对梁员外悉心伺候,不敢有丝毫怠慢。 而就在两日前,二乞丐像往常一样为梁员外灌了些米粥后便要熄灯睡觉,却在这时听到庙门传来阵阵喊门声,二乞丐顿觉惊奇不已,只因城东之外本就人烟稀少,这座破庙距城十里之外,更是人迹罕至,已然荒废许久,若非梁仕铭走前曾将庙内翻修一番,庙中几乎呆不了人。 二乞丐闻听喊门之声乃是一个女子,想到荒野之外、半夜之时,没来由出现一个女子敲门,便也多了个心眼,并未直接开门,先是在门后询问了半晌。 二乞丐一番问询,女子除了一直哭哭啼啼诉说逃婚惨遇,乞求借宿之外,却也没有听出什么异常。 听女子凄惨哭诉,二乞丐不由得心生怜悯,便发善打开庙门,就当二乞丐看到门外‘女子’之后,当即被吓得魂飞天外! 眼前哪里是什么‘女子’,而是一个一脸兽毛、尖嘴猴腮的狐妖! 此妖道行不济,虽已修出人身,却未能化出人貌。 二乞丐当时也是畏中生怒,糊里糊涂地操起门杠一顿乱打,最终竟也将狐妖打走,紧又死死地关上庙门。 想到狐妖居然胆敢擅闯庙门,二乞丐心中一阵不解,紧要去拜佛求神、祈求庇护,当看到空空如也的佛台,二乞丐恍然大悟,不由得叫苦连连,正所谓‘法相失神,妖邪逾胜’,眼下莫说法相,破庙之内纵连半尊佛像也是没有。 正在二乞丐焦急之时,却听到被赶跑的狐妖正在庙外嚎啕不止,声如婴孩、惨如油烹,一直嚎至午夜时分。 狐妖嚎叫,声声入耳、阵阵抓心,二乞丐实在忍受不了,决意舍命一搏,遂拎着木棍要去拼命。 谁料,刚及打开庙门,一道白影便瞬间从二人间窜进庙来,待二乞丐回头去看,白影已然扑至梁员外床上,转而没了踪影。与此同时,就见梁员外猛然坐起身来,口口声声说要回家。 二乞丐听出梁员外口中所发,正是方才狐妖的声音,紧上去拦阻,却不想梁员外竟变得力大无穷,几下便将二乞丐甩开,夺门而去。 怕梁员外遇害,从而愧对梁仕铭,二乞丐紧壮着胆子,一路踉跄跟去。 直至荒野,二乞丐惊见前方荒野林间,忽然窜出许多狐狼野兽,将梁员外团团围住,继而便见一道白色浓烟自梁员外身上猛然窜出,梁员外的身子紧也瘫软倒地。转而众野兽蜂拥而上,撕扯着梁员外的身子向林间拖拽,二乞丐见势不好,当即持棍上前,却不料反被几只野兽抓伤,二乞丐眼见野兽相继围来,不得不狼狈逃跑。 “想必,定是梁员外身子虚弱,才被那狐妖钻了空子,附身到荒林喂了那群妖怪!”乞丐说罢痛哭不止。 听了乞丐所说,梁仕铭只觉得头脑“嗡”一声,眼前一黑,身子登时直往床下栽去。 陆野子紧一把搂住他,坐在他身旁劝慰不止。 片刻缓歇,梁仕铭也没能哭出声来,更不知心中那不共戴天的冲霄怨怒要对谁而发,良久,他眼睛也未眨一下,只绷得额前青筋暴露,两眼猩红、目眦欲裂! 怕梁仕铭伤心过度,从而失心成疯,陆野子紧拍打着他的后背,劝道:“梁公子,你要哭,就哭出来吧!” 梁仕铭呆呆地看着陆野子,嘴唇微颤,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此刻,就在庙中几人伤心欲绝之时,门外却忽然闯进一人,斥道:“看你往哪跑!?” 听这一声女子娇斥,众人紧见门外闯来之人,乃是一个美艳无双的妙龄女子。 此女子二八年岁,杏眼朱唇,如脂一般雪白肌肤披着一件白绸罗衫,八条丝绦垂于身后,悬空两寸,并未着地。 见此情形,便也知女子并非常人,但她娇好容貌与撩拨神魂的潺潺幽香,却不禁让人放下戒备,为之陶醉,除了一人...... 梁仕铭! 他一眼便认出,眼前女子正是高府房中所遇狐女,而依她道行修为而论,称之狐仙也不为过。 此时见到救命恩人,梁仕铭本该上前行礼才是,却因他方才从乞丐口中得知,父亲死于狐妖之手,眼下竟也对面前狐女痛恨不已! 梁仕铭两眼圆瞪死盯狐女,刚要张口质问,而正在此时,神魂颠倒的三人中,陆野子当先挣醒过来,紧走几步上前拜倒:“神仙大姐,救、救命啊!” 方才,狐女进门看到梁仕铭与陆野子后,本就神色一惊,此时见陆野子跪身拜倒大喊救命,遂不解地问道:“你二人,为何在此?” 答话之前陆野子紧回头看向梁仕铭,见他一脸铁青、咬牙切齿地盯着狐女,料想他定是因为父亲惨死而迁怒面前狐女,怕他闯出祸端,陆野子紧冲狐女道:“神仙大姐,梁公子,他、他父亲......死了!” 陆野子说完,狐女不由得一怔,梁仕铭的身子也随之一颤,似是忽然辨明是非,走出了怨怒,转而他长嚎一声,向狐女走来,泪如雨下,哭道:“为救家父,虽万难而不惧,眼下,步弘命丧茅山,家母积劳亡故,眼下,家父竟也惨遭妖邪所害!我,我......如今独留我一人苟活世间,竟还有何意义!?” 梁仕铭哭罢紧从怀中掏出七彩晶石笔,冲胸口扎下去。 未料梁仕铭竟然寻死,陆野子大惊失色,鬼叫一声扑上来一把拦下,与此同时,二乞丐也被叫声惊醒,死死地抱着梁仕铭的胳膊。 如今的梁仕铭已然心如死灰,顾及不了许多,此刻他并未凝神聚气,也未刻意地收力,胳膊只随性往外一甩,陆野子即登时被甩的连连退出五六步,二乞丐则被瞬间甩向墙角,重重撞在了墙边,屋顶的泥尘土块,跌落一地。 梁仕铭眼含热泪,道:“陆道长,多谢您,一路陪伴!神仙姐姐,多谢您,活命之恩!” 梁仕铭喊罢,再次握着七彩晶石笔向心头扎去。 “——住手!”眼见拦阻不及,陆野子奋力吼道。 此刻,就在众人惊慌失措之际,电光火石之间,狐女身形一晃,瞬间即至,一把抓住了梁仕铭的手腕。 被狐女抓住,梁仕铭猛然一颤,紧觉汩汩寒流穿刺肌肤、涌上心头,仿若赤身置于寒江一般,登时打了个激灵。 狐女青眉微敛,不无怜爱地看着梁仕铭,痛惜道:“梁公子,切莫如此慌神焦躁......” 瞬间冷静过后,下一刻,梁仕铭怒意再起,烦躁之中,想要使力挣脱狐女,然而却感到此时一股强劲的力量,正死死地压制,令自己无法动弹分毫。 转而梁仕铭深呼一口气,开始凝神调息,他惊奇地感到,如今在狐女掌心摄入的冰冷寒气约束之下,自己的气息竟不再像之前那般杂乱无序,转而变成了从未有过的条条顺顺、任由调派。 瞬间,主气齐聚丹田,偏气分派肢干,心头,一股绝望怒火,猛然涌来...... “——啊!”梁仕铭大吼一声,单臂奋力一甩! 似是未料梁仕铭竟有如此神力,狐女神色一惊,当即松手撤身,闪出一丈开外,不待停歇,她转而单手掐诀,两股亮银丝绦蓦地从袖中飞出,缠住了梁仕铭的两手。 见狐女不肯罢休,梁仕铭当即怒道:“你、你到底要如何!?” “梁公子,切莫轻生,想必令尊大人在天之灵,也不想你这般模样。” “你非家父,怎知家父所想!?” “此乃人之常情,我又怎能不知?” “哈哈!你乃妖畜,又怎知人间之情!?” 见梁仕铭被伤痛蒙心,竟口无遮拦说出此等话来,陆野子蓦然大惊,惶恐地看着狐女。 此刻狐女神色并未更换,仅仅青眉微敛,沉叹一声,道:“梁公子莫要如此,你乃孝悌忠信之人,为救家父、历尽万苦,此孝心感天动地,但眼下你轻生之举,却实属可怜、可悲!” 此时梁仕铭仍然怨痛不已,两眼通红冲狐女喊道:“你所言虽是在理,怎奈如今我家破人亡,自认活着已然无趣!眼下,即便你能拦下我,却也休想一直拦我不死!” 见梁仕铭执意寻死,狐女满面失望,痛苦不已。转而,她思索半晌,似有为难地道:“令尊已故,我虽无法改变,但有一事,若说于你听,也许,你便不会如此伤心......” 梁仕铭听罢一愣,紧问道:“何事!?”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七十三章 降妖除魔 当闻听狐女有一事相告,可让自己不再伤心,梁仕铭本未当真,认为狐女只是随口一说,想用话拖住自己罢了,此时见果如自己所料,在自己追问之下,狐女却欲言又止,迟迟不说。 梁仕铭当即怒上心头,冲狐女道:“您救过我的性命,我本就要用性命报答才是,如今我家破人亡,恰是时机,如此一举两得,便也死得其所!” 梁仕铭说罢紧咬牙关,双臂猛一使力,即便隔着衣袖也能看到手臂的肌健猛然隆起。 见他想要挣断狐女的丝绦束缚,陆野子紧一步上前,冲梁仕铭喊道:“等等!神仙大姐之意,便是、便是......她能帮你!” 见梁仕铭听罢一愣,陆野子紧又指着他的额头,骂道:“亏你乃当朝秀士,又自诩奉孝之人,孰不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更何况,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今你父仇未报,便浑然轻生,岂非大不孝!?没想到你竟是一个不孝之子,莫说外人,便是道爷我也看不起你!” 经陆野子一番痛骂,梁仕铭痛苦不堪,连连点头吼道:“对对!报仇,我要报仇!!”转而又激动地冲狐女问道,“你、你能帮我报仇吗!?你能帮,是不是!?求求你,帮帮我、帮帮我......”梁仕铭说罢当即跪倒在地,冲狐女拜求不止。 陆野子趁机窜了上去,一把将梁仕铭手中七彩晶石笔夺了下来,转而要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却是任凭如何使力也无法撼动分毫,梁仕铭依旧磕头山响不止。 “咚咚咚!咚咚咚!” 不一会梁仕铭的额头已然磕出血来,陆野子急冲狐女求道:“神仙大街,您就行行好,帮帮他吧!” 见此眼前情景,狐女朱唇紧咬,几近渗血,她的表情透露出万分的不忍与挣扎,终于,在犹豫了片刻后,她杏眼圆睁,狠狠地对梁仕铭道:“梁公子,我......我若能帮你报得父仇,你便能答应不再寻死吗?” 狐女之言方及出唇,梁仕铭当即一愣,停了下来。 见梁仕铭跪在地上愣神不语,陆野子紧一把将他拉起来,责道:“你呀!是不是傻?莫非父仇不报了吗!?还不快快谢过神仙姐姐!?她若不出手相助,你一辈子也休想寻得那妖孽,替梁员外报仇!” 听了陆野子所言,梁仕铭深吸一口气,转而擦了一把腮边泪痕,冲狐女道:“若真能帮我为父报仇!我便不再寻死!” “说话算数!?”狐女问道。 “自然算数!”梁仕铭紧答道。 “当真?” “当真!” 此时,狐女愣神一般微点了点头,遂淡淡地冲众人道:“你几人出去,带上庙门,等候片刻。” 陆野子当先拽着梁仕铭,并二乞丐走出小庙,带上庙门。 刚来到庙外,梁仕铭又一屁股坐在地上抱头痛哭,陆野子在他身旁劝了片刻,不料竟也勾起伤心,想起了俆宗主,紧也大嘴一撇,顿足捶胸大哭不止,二乞丐也不示弱,接连跟着嚎啕不止。 此时痛哭的几人,谁也没有听到庙中狐女的疼痛呻吟声,那声音虽然微弱,却是痛楚至极! “进来!”不多时,庙中传来狐女娇叱之声。 梁仕铭当先起身,推开庙门,却见狐女就站在门后。 此时狐女面色苍白,手捧一条‘形似尾、白如雪’的绦带,双眼无神地看着梁仕铭,轻声道:“让你身边陆道长掐诀念咒,再将此物焚烧便可。”说罢遂将手中绦带递给梁仕铭。 梁仕铭接绦带在手中,感觉轻如鸿毛,却又十分胀手,说不上来一种奇妙感觉。 “何决?”一旁陆野子紧问道。 “降妖诀。”狐女道。 “何咒?” “茅山除魔咒!今日子时,背阳冲阴,念罢七七四十九遍,即焚之!” “什么!?”陆野子听罢大惊,不解地问道,“降妖除魔,须在阳时,神仙大姐却为何让我在太阴子时做法?” 陆野子说罢,狐女似有不悦,面色一沉不再说话,梁仕铭紧一把将陆野子推到一旁,冲狐女问道:“念完此咒,又当如何?” “方圆十里,妖狐鬼魅,系数湮灭!”狐女淡淡地道。 “啊!?”梁仕铭大吃一惊,满眼不解地看着狐女,久久无言。 “当、当、当真!?”陆野子紧走上来问道。 狐女也不说话,只两眼呆呆地看向梁仕铭手中的绦带,几人不解,也跟着看去,却觉面前劲风骤起,再一抬眼,狐女已无踪影。 当夜子时,陆野子洗手净面,站在庙前空旷野地,祭坛拜法。 仓促之下,也无法器,众人只在庙中找到石槽瓦罐、饭碗油灯权且一用,好歹庙中还找出了几张黄裱纸,被陆野子拿来执画作符,当即做法! 子夜月盛,四下大亮,庙前也寂静一派,只听到惊吓之中二乞丐牙齿磕碰之声。 此时,梁仕铭双眉紧皱看着陆野子,经过一段时间冷静,此刻他心中除了期待,还有了些许的不安。 他不解狐仙为何甘愿自伤同类,也要救自己不死,而令他更为不解的是,在狐女将亮银绦带递给自己后,却发现狐女身后原本悬空离地的八条绦带,只剩下了七条。 梁仕铭想到即便狐女神法莫测,可让绦带悬空,但这绦带毕竟是绦带,又怎能如狐女所说,焚后便可使方圆十里的妖狐鬼魅系数湮灭!? “不要瞎想!”梁仕铭自言自语道,他忽然想到自己还要帮陆野子记数,那七七四十九遍,茅山除魔咒! 梁仕铭见陆野子此时却不似自己一般,有闲暇时间去胡乱瞎想,而是沉眉闭目、手掐法诀,全神念咒。他狗油胡下面那张蛤蟆嘴,此刻竟也变得异常灵巧,不住地叨叨念念,流畅无比。 终于,七七四十九遍茅山除魔咒念罢,梁仕铭紧将狐女的绦带交予陆野子。 陆野子接过绦带,一端刚触油灯,整条绦带便瞬间离手窜至半空,瞬间燃爆! “——噗!” 一阵闷响,绦带焚尽,化作漫天煋火,曝亮夜空。 几人抬头去看,惊见万点煋火竟拼出了狐女的面貌来! 正在梁仕铭与几人目瞪口呆之际,却隐隐听到狐女之声,幽幽传荡而来...... “此乃我百年命数......只望公子切莫负我,勿要食言!切记!” 声音消散,半空煋火竟如流星一般,四散无序飞逝,转瞬之间消失无影...... 直到众人嗔目结舌地盯着最后一点火光,也消失于眼际,这才感到夜风微寒,一个个相继回过神来。 梁仕铭当先一把抓住陆野子,刚要开口,却在此时惊见天色骤变,夜空竟变得猩红一派! 原来,方才还亮如银盘的皎月,此时竟似被割伤了血脉一般,血流不止、通体发红。 月面上的红,越来越大,颜色也越来越深,直到将整个月面全变成了黑,天幕上这唯一的光亮被遮盖,四下漆黑无光,伸手不见五指! 下一刻,忽然一道电闪,如虬龙一般冲破密布的乌云,挣脱而出! 紧随一记石破天惊的雷声,轰然而下,振聋发聩! 几人吓得猛一哆嗦,紧忙跑进小庙,关紧庙门。 庙外上空,乌云压顶、雷惊电绕! 庙内几人,惊慌失措、没了心神。 在巨大天威之下,小庙仿似一粒灰尘一般,而庙中几人,此时也只剩恐惧与惊慌。 二乞丐当即钻进了床底,浑身抖动不止,而梁仕铭却似是吓呆了一般,不言不语傻傻站着。陆野子一番生拖硬拽才将他弄进床底,四人就这样忍了一宿。 不知过了多久,雷声停息,梁仕铭这才感觉浑身一松,睡了过去。 东方破晓,天色渐亮。 睡梦之中,梁仕铭、陆野子被闯门之声惊醒。 梁仕铭猛然睁开双眼,见身旁二乞丐没了,这时见陆野子也被吓了一跳,却因起得太慌,额头撞在了床底板上。 “梁公子,梁公子!” 听到闯门之人大喊,正是二乞丐的声音,二人当即放下心来,陆野子气恼地爬出去,斥道:“喊什么喊,催命啊!?” 二乞丐也不搭理,相继伏身床下,一脸惊慌地冲梁仕铭叫道:“梁、梁公子,快去看看去吧!不、不好啦!”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七十四章 九尾狐仙 跟随二乞丐,梁仕铭与陆野子慌忙冲出破庙,一路沿着荒野小道跑没多久,即远远看到地上躺着一人。 待跑近看清之后,梁仕铭不由得吓了一跳,原来地上所躺并非是人,而是一只身穿长衫的灰狼。 这只灰狼肥大异常,身穿蓝布长衫,两条后腿笔挺伸展,前腿紧拢胸前,头上戴着一顶青皮小帽,此时已然焦黑一片,露出同样焦黑污浊的头骨,惨烈不堪。 “梁公子,这、这是个什么?”乞丐站在远处怯怯地问道。 此刻梁仕铭看着地上身着长衫的灰狼,即便不用陆野子去说,也能辨出这是一只修为不浅的狼妖! 狼妖得道幻化人形,却不知因何惨死于此。 陆野子几步走到狼妖尸体旁,蹲下来打量一番,须臾,猛然回头冲梁仕铭惊道:“不、不得了,不得了!” 梁仕铭一愣,忙走上去问道:“道长何事?” 陆野子站起身来,用镔铁棍挑开狼头上的焦黑小帽,指了指发黑头骨,道:“你看!此狼妖乃为天雷击毙!” 梁仕铭听罢猛然一惊,紧想起昨日狐女在交给自己亮银绦带后,曾说‘焚烧此绦带,可令方圆十里妖狐鬼魅,悉数湮灭!’ 想到这里,梁仕铭恍然大悟,紧向陆野子问道:“道长,莫非是因昨晚......” “正是!”不待梁仕铭再说下去,陆野子慌忙抢说道,“昨晚,道爷我手掐降妖诀、口念除魔咒!念罢这七七四十九遍咒法后,便请来雷神,诛杀了妖邪......” 此时见陆野子唾沫横飞,一副自满自得的样子,闭口不提狐女所赠绦带之事,但梁仕铭却十分清楚,定是狐女所赠绦带蓄含无上神力,这才能引来天雷,惩毙妖邪。 对于眼前自说自话、滔滔不绝的陆野子,梁仕铭又忽然觉得,他如此倒也无可厚非,毕竟他昨晚确也掐诀念咒,劳苦了一番,于是便也不忍打断。但片刻过后,当梁仕铭又想到为父报仇之事,便也顾及不了许多,当即止住陆野子,道:“道长,昨日神仙姐姐赠我绦带之时,曾说焚烧过后,方圆十里妖狐鬼魅悉数湮灭,莫非,真是如此?” 梁仕铭问罢,陆野子当即不再言语,转而面带尴尬地看着梁仕铭,此刻不及他张口,二乞丐却当先从远处跑来,站在梁仕铭身旁冲他问道:“陆道长,莫非方圆十里的鬼狐,当真全被天雷劈死了!?” 陆野子捋着狗油胡,缓缓走来道:“这个嘛......是,昨日那神仙大姐的绦带,确是威力十足,不过,也不能仅凭眼前这只毙命的狼妖,便妄下断乱......”思索片刻,陆野子紧又冲二乞丐道,“你二人带路,我们一道去梁员外遇难之处查探一番,自然可见分晓!” “对对对!”二乞丐连连点头道,“我们速去,看看那群害人的狐妖精怪有没有被天雷劈死!如此便也可告慰梁员外在天之灵!” 见二乞丐与自己一样报仇心切,梁仕铭感觉欣慰不少,于是紧催二人带路,与陆野子一道向父亲遇难之处跑去。 由于梁员外遇难事发深夜,如今二乞丐只得边想边走、走走停停,多亏了二人相互映证,最终还是凭借记忆找到了事发之地。 此时看着眼前草木茂盛的荒野,想到父亲即命丧于此,梁仕铭当即鼻子一酸,泪如雨下,陆野子紧又劝慰一番,带着他缓步前行。而二乞丐则马不停蹄,当先蹚着野草四下寻找,不多时梁仕铭便听到二人呼唤之声,紧与陆野子跑了上去。 远远地,便见二乞丐站在土岗上,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土山,待梁仕铭跑过去才发现,土岗之下的洼地中,在巨大树木环绕之内,有‘半座’土山。 之所以说是半座,是因为此山已从正中坍塌,露出了一个硕大的空洞。 土山的山脚处有一个半人多高的土洞,洞前横七竖八躺着一些狐狼豺豹的尸体,其中有些竟与之前所见狼妖相仿,身上穿着各色长衫。 梁仕铭当先跑下土岗来到精怪尸体前,紧问道一股焦糊臭味,见地上尸体个个头脸焦灼、裸露头骨,从一个个面露狰狞惨烈不堪的死状来看,它们在毙命当时,定是惊恐至极。 “呸!”此时陆野子走到精怪尸体旁,狠吐了一口吐沫,骂道,“这些违背天道的畜生,就该有此下场!” 此时见陆野子毫无惧怕地走到精怪尸体当中,二乞丐紧也壮着胆子走了上去,紧跟着满眼惊恐地搜索着一张张狰狞的面孔。 不多时,二乞丐停在一只一人多长、毛发灰白的狐狸旁,异口同声地冲梁仕铭喊道:“就是它!” 正所谓怨有仇、债有主,此刻闻听杀父仇人已被找到,梁仕铭当即感到热血沸腾,紧攥着拳头,几步窜了上去...... 不多时...... 陆野子与二乞丐,看着地上那只被梁仕铭打爆头颅的狐狸,目瞪口呆、半晌无语。 此时的三人见梁员外大仇得报,替梁仕铭欣慰的同时,都还感到了万分的恐惧,即便陆野子也没有想到,梁仕铭竟然能用拳头将狐狸头骨打爆,直至深陷土中。 此时此刻,梁仕铭跪倒在地,冲天嚎啕! 见他面露暴戾、泣不成声的模样,三人也不敢近前,等了半晌,见他略显疲惫、哭声渐弱,这才上前搀扶,一番劝慰过后,便张罗着为梁员外立坟祭拜。 依梁仕铭之意,要让陆野子回县城买来棺椁、烧纸等白事器物,将梁员外成殓七日,而后再风光下葬。 陆野子听罢微微摇头,说如今众人怪事缠身且毫无准备,而更为重要的是,尸首不能曝露天光,须尽快入土为安。 最后,陆野子又低声对梁仕铭说出自己身上银两不多,待想办法弄到些银钱,再择机大办为好。 此时梁仕铭虽痛苦不堪,但听陆野子之言却也不无道理,虽然不愿,却也只得点头应允。 转而,眼下又一道难题摆在了众人面前,便是由于梁员外惨死精怪腹中,如今尸骨无存,不知该如何是好。 几人遂于四下寻找,梁仕铭甚至还爬进了坍塌的土山中,见里面除了一些被砸死的精怪外,并无父亲遗物。 最后,还是陆野子想到了办法,经梁仕铭同意后,几人分别在四处抓来几把灰土,扯过精怪身上的衣物包裹起来,权当梁员外的遗体。 经陆野子占算一番,众人将梁员外的坟立在了山脚不远处的一棵古树下,垒了一个高高的坟头,又将众精怪的尸体搬到坟前,作为祭奠。 几人陪着梁仕铭叩拜一番,即劝说他先行回去,只因几人已整一日未进水米了。 依二乞丐之意,先回破庙,那里还有些饭食,但陆野子却执意要去县城里吃,而梁仕铭也十分赞同,他心中打定主意,要去县衙找赃官评理,要回家产。 几人路上遇到一户农家,使钱租了一辆驴车向县城驶去。 待一行人来到县城外,远远地即看到城门前聚集了许多人。 驴车来到人群旁,此时驴车上梁仕铭惊见,人群围拢之中,地上竟是一只身穿长袍的野鹿尸体。 此鹿头顶一片焦灼,与之前所见狼妖相仿,也是为雷劈毙命。 看到这里,不只梁仕铭,即便陆野子与二乞丐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不是说,方圆十里吗?怎的连此处也......”陆野子刚要再说下去,被梁仕铭紧瞪一眼,赶紧闭口不语。 “陆道长,昨夜之事,我等还是不提为妙。”梁仕铭说罢又向二乞丐示意,二乞丐连连点头应允。 随着驴车驶入武进县,一路上的见闻,令众人连连大惊,惶恐不已! 原来,一路之上不多远便看到一群人围着一只毙命的精怪,而从众人口中得知,这些精怪中有铺面的老板,有跑腿的伙计,居然连怡红院的头牌也是一只狐狸精。 直到驴车来到一家酒楼前,车上众人依然胆战心惊,无法平静。 陆野子当先挣醒过来,紧拉着梁仕铭跳下驴车,来到一处偏僻所在。 见此时陆野子浑身颤抖不止,梁仕铭不解地问道:“道长,这是为何?” 陆野子紧咽了口唾沫,颤抖地道:“有一事,贫道非说不可!” 见陆野子如此神神秘秘,梁仕铭越发奇怪,紧问道:“道长请说。” 陆野子沉叹一声,不无崇敬地道:“昨日那狐仙大姐,果真够狠!她居然舍得百年道行,也要助你为父报仇。不仅如此,还为天下百姓,做了这天大好事!” “百年道行!?”梁仕铭惊问道。 “正是!依贫道来看,那狐仙不日便可修成九尾,飞升仙班!却为你,甘愿自断一尾!”陆野子激动地道,转而他又满脸疑惑,且言语恭敬地冲梁仕铭一礼,问道,“梁公子,您与那狐仙,到底有何甘系?还请如实告知贫道为好!”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七十五章 狗官狗官 此刻闻听陆野子说到狐女自断一尾,梁仕铭恍然大悟,回想那晚陆野子将绦带焚化后,漫天煋火中现出的狐女曾说道,‘此乃百年命数......只望公子切莫负我,勿要食言!切记!’ 那时梁仕铭还不解狐女所言何意,如今想到昨日狐女将亮银绦带递给自己后,她身后原本悬空的八条绦带,就只剩下了七条...... 原来,那亮银绦带,竟是狐女的一条尾巴!! “道长,那、那绦带,竟是神仙姐姐的......尾巴?”梁仕铭惊恐地问道。 陆野子狐疑地看着梁仕铭,道:“自然是!你怎的明知故问?我以为你早也知道。” 梁仕铭听后又想到早在高府遇鬼之夜,陆野子在送走大和尚之后,曾说起‘一条尾巴一百年道行。’ 如今非亲非故的狐女竟为了自己,自损百年道行,梁仕铭当即头脑一懵,愣在当场。 见此时梁仕铭忽然愣神不语,陆野子紧又催问几句,让他回过神来。 在激动与不解之中,此时的梁仕铭也不知要如何回复陆野子,因为他也想不通狐女为何甘愿牺牲百年道行也要相帮。猜测,莫非如上一仙士所言,就像玄化铃与自己之间一般,狐女也与自己有着冥冥灵缘? 在陆野子一再逼问之下,梁仕铭忽感一阵烦乱,当即脸色一沉让他不要再问,陆野子吓了一跳,紧不再言语。 见自己莫名发怒吓到陆野子,梁仕铭自觉内疚,一番致歉后,说自己如今思绪繁乱,待寻得机会再将此事慢慢想来。 就在二人交谈之际,见二乞丐也跳下驴车走了上来,二人当即不再言语,转而带二乞丐进了酒楼。 由于梁仕铭与陆野子在青城之时每日饭食寡淡,眼下又整日未进水米,因此陆野子破天荒地叫了一桌上等席,要好好犒劳一番。 席间,看着满桌丰盛菜肴,梁仕铭不解为何陆野子无钱替父亲操办白事,却出手阔绰叫了一桌酒席。 陆野子久经江湖,一眼便看出了梁仕铭的心意,紧让他不要误会,说自前往青城至今,经几番折腾后身上银钱早已丢失大半,已然不够为梁员外大办白事之用。还说梁员外乃武进富商,白事不能草草操了事,非风光大办不可! 梁仕铭听罢心中一暖,连连感激不止,又问陆野子要如何寻得银钱,陆野子想也没想便道出了‘秦家庄’三个字。 听到这三个字,梁仕铭不由得一怔,紧跟着思绪翻涌,想到了要将女儿许配给自己的秦员外,想到了被鬼魅缠身从而失身的秦家小姐,又想到了城南朝仙观中,有名无实且最后惨死长首旱蜮之手的白水半仙——淫道贾能。 而最令梁仕铭记挂的,则是师父被害之后,孤苦伶仃、寄宿秦家庄的贾半仙的那个小徒弟。 就在梁仕铭思绪缥缈回想之际,陆野子与二乞丐,一阵风卷残云,几近将酒席一扫而空。 看着晚盘皆空的席面,梁仕铭自觉惊奇,草草吃了些,仅是不再感觉腹内饥饿罢了。 稍后小二奉来香茶,酒足饭饱之后,众人围坐桌前品茶闲谈,陆野子对梁仕铭说出自己的盘算,让他也一起商议,要如何去秦家庄再续‘钱’缘。 然而此时梁仕铭却无暇去听,只一心想着去县衙,找狗官论理! 梁府管家趁梁仕铭在外、母亡父病之际,与官府勾结,将梁府家财贱卖于他人。梁仕铭自认眼下无法去找买家理论,就唯有上官衙,找狗官当面质,问他何以未经梁家认同,便私自改换梁府房产地契,易主他人! 片刻之间,梁仕铭越想越气,猛然“噌”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往酒楼外跑去。 见梁仕铭气冲冲地跑开,二乞丐不解,齐刷刷地看向陆野子,陆野子也被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落,唯恐梁仕铭思父心切,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于是慌忙扔下一块银子,不顾店小二的阻拦,紧带着二乞丐追了上去。 陆野子等人一路狂奔,直追到县衙门外才把梁仕铭追上。 此时的梁仕铭满眼愤恨,视门外二衙差如无物,他也不言语,径直迈上台阶硬要往县衙大门里闯。 二衙差见来了一个文弱书生,起初并未在意,继而见他竟然胆敢擅闯县衙,当即脸色一沉,拎着大棍上来阻拦。 台阶之下,陆野子见此时梁仕铭面对衙差阻拦,依旧埋头直闯,当即心中一紧,大叫一声慌忙跑上去劝说,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二衙差见书生看到自己非但不怕反而硬闯上来,不禁心中火起,当即斜眉立目,各伸一手朝梁仕铭身上猛地一推。 二衙差奋力一推,本以为能将文弱书生推下台阶,谁料书生非但纹丝未动,自己却反倒“哎呀”一声,被向后弹倒在地,栽了跟头。 二衙差哪里吃亏此等大亏,倒地之后不由得怒火中烧,当即起身扬棍,要打梁仕铭。 陆野子紧跑上来,拿出一物递到二衙差面前,笑道:“误会,误会!” 二衙差见面前丑道士手中递来两块银子,似是要为书生平息事端,迟疑了片刻,二衙差长出一口胸中恶气,紧熟练地接过银子,揣入怀中。 “这位道长,这后生是你何人?”衙差问道。 “二位上差有所不知,此乃我俗家弟子,只因家中遭遇横祸,这才神情慌乱,还望上差勿怪,勿怪。”陆野子一番赔笑后,将梁仕铭拽到一旁。 “你倒要如何!?”陆野子小声斥道。 “我要找狗官理论!要回梁府家产!”梁仕铭气道。 得知梁仕铭此行是要为自家鸣冤,自认无可厚非,陆野子缓出一口气,道:“那你总该与我商议商议,又怎能放任硬来?如今虽说你身怀异能,但若是坏了王法,岂非是与朝廷为敌!?” 方才,梁仕铭在酒楼想到狗官所为,已然愤怒不已,眼下来到县衙外更是怒不可遏,无法自制!此刻任凭陆野子如何劝说,也听不进去半句,当即执拗道:“我不管!今日定要有个结果!” 梁仕铭气哼哼地说罢,又要再闯县衙,陆野子当即拦下,他自知拦不住梁仕铭,但又怕惹出事端,于是抢先一步冲上去,对衙差道:“二位上差,我徒弟他......有冤情,想要面见太爷。” 陆野子此举是想让衙差说出推辞,藉此暂缓梁仕铭,谁料二衙差听罢长叹一声,继而摇头不语。 陆野子好奇,紧问道:“二位上差,莫非有何难处?” 二衙差警觉地向四下看去,其间一个低声对陆野子道:“实话不瞒道长,此事已然传开,恐怕你还不知,我们太爷他、他......变成了一条狗!”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七十六章 冒功请赏 听衙差说县太爷变成了一条狗,梁仕铭与陆野子当即一怔,继而便也猜出了大概。 梁仕铭紧走几步来到二衙差面前,问道:“你说什么?狗......太爷他,变成了一条狗!?” “嘘!”其间一名衙差紧白了梁仕铭一眼,示意他小声,转而对陆野子道,“道长有所不知,昨晚太爷约了地方乡绅在府上饮酒,席间雷鸣大作,太爷被惊雷吓得钻到了桌下,紧一道雳闪劈下,穿破房顶将圆桌打出个窟窿,众人急忙往桌下去看,发现太爷没了踪影,只有一条被雳闪劈死当场的......大黄狗!” 梁仕铭、陆野子听罢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不曾想这狗官,还真是狗精所化。 另一名衙差叹道:“唉,想必今日城中之事,你二人已然看到,谁曾料想,这武进城内竟藏着这么多的精怪!?我二人侍候多年的太爷,竟原来是一条黄狗......” 眼下得知狗官毙命,梁仕铭不知该要如何鸣冤,忙向衙差问道:“如今太爷已毙,民词又如何申诉?” “据说不日将有新太爷上任,眼下便由县丞代为接管。”衙差说罢转而又看向陆野子,神秘兮兮地问道,“道长你可知晓,城中诸多精怪同日暴毙,乃何人所为?” 陆野子紧摇头道:“不知。” 衙差神秘地道:“乃是一位道长所为!便是他施展道法,制伏了城中精怪!” 衙差说罢,梁仕铭与陆野子二人俱是一怔。 惊愕中梁仕铭万分的不解,昨夜庙前念咒焚祭,就只有自己与陆野子并二乞丐在场,旁人再无知晓,却是为何不胫而走,眨眼间便传至城中,被面前二位衙差所知晓? 这时梁仕铭见陆野子的脸上,除了惊讶之外还流露一副溢于言表的自得之意。转而陆野子倒背两手,摇头晃脑地冲衙差道:“莫非,你二人已然知悉,那位做法道长是谁了?” “那是自然!”衙差紧点头道,“便是来自江阴县香山观的道长!” 闻听衙差说罢,梁仕铭又是一惊,只因此刻他忽然想起一人,便是那姓贾名正,道号天鹿仙士的,马脸道人! 梁仕铭记得真切,初遇马脸道人之时,曾听他提及,乃是在江阴县的香山观出家。而此时听面前衙差说出‘江阴香山观’来,梁仕铭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紧跟着便猜测衙差所指道长,莫非竟是马脸道人不成? 想到这里,梁仕铭刚要去问陆野子,却见他此刻似乎并未有如此疑问,而是满脸的愤怒已极! 见陆野子似是因听到自己的‘功劳’被外人所抢,从而恼羞成怒、原形毕露,俨然没了方才的隐忍与理智。 此刻他短眉倒竖、母狗眼圆翻,撇开大嘴紧冲衙差嚷嚷道:“混账的!什么江阴县、香山观!?明明是道爷我......” 虽然从衙差言语之中已然听出,是有人在假冒顶替,而并非是自己与陆野子在庙前行法之事泄漏,但是为怕节外生枝,梁仕铭还是紧一把捂住了陆野子的嘴,转而冲衙差问道:“二位是说,是那香山观的道长行法,惩毙了满城的精怪?” “自然是!”衙差肯定地道,“今日,我二人一早便见道长来到县衙,正是他亲口说起,不忍百姓受难,便替天行道,惩毙了满城精怪。如今,他正与县丞在后堂叙话,想必此行便也是为了请赏而来。” 闻听二衙差如此说道,梁仕铭转而不自信起来,他认为此事必有蹊跷,而这位自称‘江阴县香山观’的道长,也许并非马脸道人。 想他马脸道人虽非善类,但也不是见钱眼开之人,若说他盗经夺宝倒有可能,但若是为了银钱而来县衙骗赏,却总感觉不合情理。 梁仕铭正凝神思索之际,陆野子却管不了那许多,紧拨开梁仕铭的手,咧开大嘴嚷嚷道:“狗东西!哪来的山猫野猴子,竟也敢玩道爷我的路子,骗钱居然敢骗到道爷我的头上来......今天,道爷我定要试试他的斤两!?” 二衙差见方才还通晓事理、有条不紊的道长,此时竟忽然抓狂,不由得一愣。 怕衙差追问起疑,梁仕铭紧把陆野子拽到一旁,低声道:“道长,你方才是如何劝我?为何如今自己竟又如此莽撞?” 陆野子气道:“眼下想必你也已然明了,我们做的好事,却被那江阴县香山观的狗东西给......”陆野子说着猛一怔,紧跟着满眼惊恐地看着梁仕铭,问道,“江阴香山观?怎的,听起来,这么熟悉......” 此刻不待梁仕铭开口,陆野子率先圆睁双眼,低声叫道:“马脸道人!?” 梁仕铭紧点了点头,问道:“依道长来看,如今该当如何?” 闻听竟是马脸道人,陆野子神色慌张地道:“还看什么看?跑啊!”说罢拉着梁仕铭转身要跑。 梁仕铭微微使力,身形未动分毫,陆野子反被拽了回来。 “怎么,道长不去理论理论?”梁仕铭紧问道。 陆野子习惯性地刚要翻脸,却感觉手腕被梁仕铭死死地攥住,转而无奈地苦笑道:“你休要拿我玩笑!还理论什么?那马脸道人阴险歹毒,他手中长鞭更是阴邪至极,依我看,我们还是速速离开为好!” “不!依我看,此人必定不是马脸道人!”梁仕铭肯定地道。 听梁仕铭如此说到,陆野子即也冷静下来,转而母狗眼微微一转,喃喃地道:“也是,他乃邪派中人、国师门庭,自然不会短少银钱,尚不至于要来此冒名请赏。那依你来看,这自称江阴香山观的道人,究竟是谁?” 梁仕铭思索片刻,摇头道:“我也说不好,但不管如何,我们还是看看为好!如今你有茅山异宝在手,又有何顾忌?” 陆野子微撇大嘴,道:“你说得也是!” 二人商量已毕,紧又回到衙差面前,梁仕铭当先一礼,说他与陆野子二人与江阴香山观的道长有旧交,烦请代为转告,想要见上一面。 此时,二衙差闷不吭声地盯着面前一俗一道,总感觉二人有些蹊跷,先是俗家闯门道家劝,转眼就又变成了道家疯傻俗家拦,总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 陆野子见此刻衙差满面狐疑,不置可否,紧又摸出了一块银子,解释道:“我与江阴县香山观的掌教颇为熟识,今番听闻同道在此,便欲一会,烦请上差代为引荐,待那道长见到我二人,必定欢喜得紧!那时自然不会少了二位的好处。” 二衙差看到银子后两眼一亮,陆野子见有机可乘,还要再说,与此同时,便听到“吱呀呀”的声响,二衙差身后大门应声打开,紧从里面走出几个衙役。 经二衙差询问得知,江阴县香山观的道长要离衙,县丞要亲自恭送出门。 得此消息,梁仕铭眼疾手快,一把扯着陆野子的胳膊跑下台阶,紧带着二乞丐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二衙差一愣,见口口声声要见道长的一俗一道,如今闻听道长出衙竟忽然跑开,料想是来拿自己开心,转而后怕不已,亏了方才没有通禀。 然而他们却没看到,此时梁仕铭正带着陆野子及二乞丐,在街角探出脑袋向这边张望。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七十七章 香山矮道 街角的墙后,梁仕铭一行人等不多时,便见县衙大门处众人簇拥之下,一官一道走了出来。 为官者乃武进县丞,他旁边一个身形矮小,仅至肩头的年轻道人,即是被陆野子骂作‘狗东西’的谎冒功名之人。 这道人身形矮小、面色枯黄,满身风尘仆仆,看样子年岁不过三十,却是精神不振。他外穿土黄道袍,两条绑腿沾满泥垢,一柄毛发残缺的拂尘搭在臂弯,此时正单手一礼,冲县丞道:“大人请留步,贫道这便告辞了。” 县丞客气道:“仙长惩毙精怪、善行义举,下官将火速禀报州府,相信不日便有嘉奖来至,仙长既有大事在身,不愿在衙中多候,可否告知所往何处、下榻何所,以便下官及时通禀。” 矮个道人长诵道号:“无量天尊!贫道并无定所!此番武进大势虽定,但仍有余孽未尽,贫道不敢耽误分毫,须即刻前往铲除!不劳大人过多惦念,待余孽彻除,贫道自然再来造访便是。” 又客套一番,矮个道长遂拜别众人走下台阶,不多时便走出长街,转入了一旁的小巷。 梁仕铭四人紧随其后追至僻静小巷,此时见矮个道人脚步放慢,四人遂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此时陆野子卯足了浑身力气,当先一脚,狠狠地踹在矮个道人的腰间。 “哎呀妈呦!”矮个道人防备不及,惊叫一声直向前栽去,紧摔了个狗啃屎。 不待矮个道人反应过来,陆野子抢步上前一屁股压在他身上,一手锁喉、一手揪起他的发髻,恶骂道:“狗东西,你到底是谁!?” 陆野子一气呵成的动作之下,矮个道人早就惊慌不已,此时发髻被陆野子往后猛一拽,紧觉眼前一黑,脑袋不由得往后一仰,片刻过后,便看到面前一张奇丑无比的脸,正凶眉立目地盯着自己。 “啊!莫非我阳寿已尽,是阎罗派来阴差索命不成!?”矮个道人惊恐道。 陆野子气得狗油胡猛然一挑,怒骂道:“狗东西还敢贫嘴!?道爷我有话问你,若不如实说来,便真让你阳寿折尽!” 得知同为道家,矮个道人微稳心神,转而求道:“无量天尊。仙长手下留情,贫道也不知因何得罪仙长,若您有话要问,只管问来,贫道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野子白了矮个道人一眼,怒声问道:“你来说,今日武进城中精怪毙命,乃何人所为?” 矮个道人一愣,忙道:“是贫、贫道我......哎呀!” 不待矮个道人说完,陆野子猛一勒他的脖子威吓道:“刀!我的刀呢!此人满嘴胡言,留着无用!” “来来,我有、我有!”一旁乞丐会意地附和道。 矮个道人吓得浑身一颤、脸色煞白,连连哭喊道:“等等!等等!贫道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敢问身后这位仙长,莫非便是狐、黄、白、柳、灰中的一路仙家?可是因贫道我惩毙了满城精怪,故而找我寻仇不成?” 见矮个道人此刻还在胡言乱语,陆野子即感怒不可遏,当即圆瞪二目,恶骂道:“我去你的仙家!道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茅山宗道长!你少要与我装疯卖傻、故弄玄虚,此城中精怪暴毙,便是道爷我昨日在东十里庙前行法所为!狗东西,你居然胆敢招摇撞骗、冒功请赏!?” 矮个道人听罢浑身一怔,愣了半晌,紧失声叫道:“仙长饶命、饶命啊!贫道有眼无珠,不知茅山上仙尊驾至此!都怪我鬼迷心窍,将降妖除魔、救世济民的无上功德据为己有,实是不可饶恕,该死、我该死啊!”矮个道人说罢连扇双颊不止,几下嘴角便打出了血。 此时陆野子仍然怒气未消,冷哼一声,恶狠狠地道:“你既然该死,道爷我便成全你!”陆野子说罢手臂猛一用力,紧紧勒住矮个道人的脖子。 一旁梁仕铭自始至终打量着矮个道人,见他不过是个招摇撞骗之徒,且如今已然认错,感觉陆野子大不可不必如此得理不饶人。怕陆野子闹出人命,梁仕铭疾步上前,一把抓住陆野子的手腕,只微微一拨,陆野子的手臂便不自如地松了下来。 此刻,矮个道人感觉脖子上的手臂松开,紧连连哭求道:“仙长住手、仙长住手,贫道确有苦衷,有苦衷啊!” 梁仕铭一边拉着陆野子的手臂,一边对矮个道人道:“有何苦衷,说!” 见一个面相俊俏的少年救下自己,矮个道人猛然鼻子一酸,两眼泛泪道:“贫道流浪四处,多日未进水米,今日途径武进,得知城中突发怪事,便想冒名顶替去县衙领些赏赐。谁料待贫道赶到县衙,却被告知县太爷竟也遭劈毙命,亏得我伶牙俐齿,好一番解说,不然险些要被治一个妖言惑众之罪。仗着贫道我略施几个把戏,那县丞便信以为真,当我是惩毙满城精怪的仙长,还说将此事禀报州府,让我在县衙等候赏赐。贫道我又不傻,哪里肯依,好在他们惧怕我身怀异法,不敢阻拦,就这样我好歹骗了顿吃喝并几两碎银子,这便急急离开,却不想......被几位仙侠抓获,还请几位高抬贵手,饶恕于我,我情愿把县衙骗来的赏银,献给几位。” 感觉矮个道人所言非虚,梁仕铭微微点头,转而问道:“你既是出家人,为何四处流落,你在哪里出家?” “说,你在哪里出家!?”陆野子紧也喝道。 矮个道人吓得一哆嗦,慌忙道:“香、香山观。” 梁仕铭听罢一惊,紧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矮个道人连连道。 转而梁仕铭便让陆野子放开矮个道人,让他站起身来,陆野子怕他逃跑,与二乞丐在身后紧紧攥住他的两臂。 待矮个道人站起身来,梁仕铭才发现他头顶居然只到自己下颚,若非他面相苍老,几近像个孩童。 矮个道人被陆野子骑在身上压了多时,此时脸色发紫,连连喘息不止,待他恢复过来,梁仕铭才又问道:“常州府,下辖四县,你在哪县香山观?” 矮个道人忙道:“江阴县!只江阴县有香山观!” “打听个人。”梁仕铭道。 “少侠请讲。” “马脸道人!” “马,脸,道,人......”矮个道人紧皱眉关,凝神思索道。 恐矮个道人耍心思故意不说,陆野子猛一掰他的胳膊,诈问道:“胆敢隐瞒!?” 矮个道人疼得紧一阵龇牙咧嘴,连连委屈道:“别、别!有名有号之人,贫道兴许知道,但这‘马脸道人’,听起来非名非号,我又如何知晓此人究竟是谁?” 陆野子听罢母狗眼一翻,赌气道:“好!道爷我告诉你此人名号......”陆野子刚要说出马脸道人的道号,却一时想不起来,口中连连嘀咕道,“他叫、叫什么、什么,仙、仙士......说!你认不认识!?” 矮个道人听罢一愣,呆呆地看着梁仕铭,为难道:“这,这哪里是什么名号......” “天鹿仙士!”梁仕铭紧道。 梁仕铭话音未落,只见矮个道人浑身猛一哆嗦,猛然嚎叫道:“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啊!” 不解他为何听到‘天鹿仙士’后如此惊慌,梁仕铭紧劝道:“这位道人,你不用害怕。你身后乃是茅山宗的道长,而我则是此地人氏。我几人只是问话,并无歹意。为何你听到‘天鹿仙士’,竟如此惊慌?” 梁仕铭劝罢,矮个道人虽止住了嚎叫,却依然满眼惊恐,他紧咽了口唾沫,怯怯地问道:“敢问,几位莫非是天鹿仙士的故交不成?” 梁仕铭轻轻摇头,道:“与他萍水相逢,好奇问起而已。” 矮个道人听罢长出一口气,神色也不再惊慌,转而他叹息连连,露出一副痛苦模样。 不解矮个道人为何这般反应,梁仕铭思索片刻,猜测道:“莫非,天鹿仙士便是你的掌教,而你则是因为触犯门规,故而才被他逐出师门不成?” 矮个道人听罢连连摇头,道:“不!他并非我香山观之人,乃是途经挂单的道士。掌教好心收留于他,供他吃喝,然而没过几日,便发现他心生异端,遂要将他逐出观院。谁料他竟不念旧恩,依仗邪法反把掌教逐出了道观。他性格怪癖,对我等小道更是非打即骂,我承受不了,便趁他不备逃离香山观,流落至此,至今已半年有余。” 矮个道人说罢泪如雨下,梁仕铭即也示意陆野子、二乞丐松开他的胳膊,让他擦拭眼泪。 待矮个道人哭了片刻,梁仕铭又问道:“你可知天鹿仙士究竟在哪里出家、师父是谁、邪法又跟谁而学?” 梁仕铭问罢,矮个道人哭得更凶了,非但没去回答,转而气恼道:“贫道我只不过凭力来武进讨些吃喝,谁料你们竟如此欺负我这老实出家人!你问我那邪道底细,我又哪里知道,我若神通广大,便也不会被你们......哎呀!” 见矮个道人口出不逊,陆野子又抓住他的胳膊使劲一掰,与此同时怒叱道:“居然蹬鼻子上脸!?道爷我倒要听听,你若神通广大,便不会被我如何?莫非你还不服气吗?” 矮个道人哭声戛然而止,脸上悲戚之情也顿然消失,转而一副卑微姿态,连连求道:“服、服气得很!仙长身怀异术、技法惊奇,单你一根铁臂,便将我锁得服服帖帖!但关于鹿角仙士我确是知之甚少,只记得有一次伺候他饮酒,酒醉之后曾听他提及,他祖籍便是江阴县,自小随父去西域经商,如今是为寻亲而来。” 见陆野子不被他人所惑,坚持强硬终让矮个道人说出了实情,梁仕铭在自叹不如的同时,也不禁感慨不已,这世间就有这样一些人,如此自轻自贱,‘畏威而不怀德’! 闻听矮个道人眼下之言,梁仕铭虽未能将马脸道人底细弄清,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马脸道人所寻至亲便是白水镇朝仙观中,已被妖邪所害的淫道贾能。此时回想在青城与马脸道人的相遇情形,梁仕铭猜测他还不知兄弟已然遇害,更不知是与自己一道而被妖邪所害,否则定然会纠缠不休。转而,梁仕铭又十分不解,马脸道人既然自小远赴西域,如今回到中原,却为何反入了邪道门下呢? 此时,见陆野子紧从矮个道人手中抓过一把碎银子后,还要为难于他,梁仕铭慌忙劝住,道:“陆道长,放他离开吧。想他背井离乡、流离失所,也是一个苦难之人。” 陆野子听罢母狗眼一瞥,思索片刻,转对矮个道人道:“哼!今天也是你福分大,遇到我这么好说话的仙长,如今放你离开,再敢为非作歹、招摇撞骗,定不饶恕!” “是是!多谢仙长,多谢仙长!”矮个道人连连拜谢不止,转而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此时看着矮个道人的狼狈模样,梁仕铭竟感觉心下有些不忍,想他一个流落之人,只是为了口吃喝骗骗狗官而已,也并未做出何种伤天害理之事,而若非陆野子因被他抢走功名气恼不已,与他相遇本也不会如此拳脚相向。 忽然间,梁仕铭紧有想到一事,忙对还未跑远的矮个道人叫道:“你等等!” 听到梁仕铭的叫声,矮个道人身子猛然一颤,与此同时慌忙回身跪倒在地,一脸难看且无奈地道:“少侠又要怎样?”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再发善心 梁仕铭刚及叫住矮个道人,陆野子一边卷着长袖,一边咧开大嘴道:“我就说吧,不能就这么轻易放他走!好歹再打他一顿,将他绑到官衙!” 梁仕铭紧摇了摇头,道:“道长不可如此欺人太甚。” 陆野子一愣,不解地问道:“那你叫他作甚?” 梁仕铭喃喃地道:“方才,我忽然想到了白水半仙......” 陆野子又是一愣,紧问道:“淫道贾能!?” 梁仕铭点头道:“正是。” 陆野子越发不解,忙问道:“想他作甚!?那淫道不守戒规,秦家小姐便是被他所污!终归他罪有应得,被那长首旱蜮所害!” 梁仕铭摇头道:“莫非道长忘了,他还有个小徒弟不成?” 陆野子想了想,道:“当然记得,你我离开秦府时,不是已将小道童托付给秦员外了?” 梁仕铭点头道:“是也不假。只是,秦员外虽富甲一方,但总也是善财难舍,又怎能善待一个毫无干系的小道童?” 陆野子母狗眼一瞥,问道:“你的意思?” 梁仕铭指了指跪在地上的矮个道人,道:“我看他心地不坏,又与小道童同属道门,不若将让小道童接出秦府,让他代为照看。” 陆野子听罢冷笑一声,道:“这小矮子也居无定所,又如何代为照看,莫非让他带着小道童,流浪乞讨不成?” 梁仕铭紧道:“道长莫非忘了朝仙观不成?之前你曾说要去白水镇秦家庄讨要银钱,不若此行便带上这道人,届时将他与小道童安顿在朝仙观,如此一来,二人可相互照应,也算是有了归宿。” 陆野子听罢一脸不解地看着梁仕铭,笑问道:“怎的,如今你非但不想寻死,反倒关心起淫道徒弟与这小矮子了?” 梁仕铭听罢猛然一怔,与此同时,丧父之痛又再度涌上心头。 自他看到害父精怪遭到天谴的那一刻,便感到心事已了,生欲全无。若非忽然想到要找狗官对质讨要家产,他几乎无法撑到现在。如今狗官已然毙命,新官又未能到任,眼见伸冤不得,只可暂且作罢。而此时他又听到陆野子口无遮拦地提及寻死之事,紧觉心头一紧,继而摇头叹道:“唉,道长说的是,如今我家破人亡,多活无意?只是......想到那孤苦无依的小道童,便想倾己所能,将未尽之事做罢,仅此而已。” 见梁仕铭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陆野子顿觉语失,紧赔笑道:“说什么胡话?什么‘未尽之事’?如今要你做的事还多着呢,可不要瞎想,道爷我是与你玩笑罢了!你方才所说,乃积德行善之举,道爷我自然奉陪,只不过你所想却有疏忽之处。” “道长请说。” “那马脸道人若不知他胞弟贾能已亡,必然还要到朝仙观去寻,若他只是遇到小道童还好,可一旦遇到这小矮子......要知道,这矮子曾与马脸道人同住香山观,他因惧怕马脸道人的淫威才被迫逃离观院,倘若再被撞见,少不了有性命之忧!” 梁仕铭听罢恍然大悟,自责道:“怪我疏忽,未能考虑周祥,那如今又该如何?” 陆野子轻捋狗油胡,摇头晃脑道:“小事,小事。公子若执意帮他二人,道爷我愿出一份力,带着小矮子与你同去白水镇秦家庄接上小道童,凭道爷我的薄面,在金坛县寻一处道观安置他二人,想必并非难事。” 梁仕铭听罢欣慰道:“全听道长安排。” 就在梁仕铭与陆野子谈论之时,跪在地上的矮个道人一直提心吊胆,不知是福是祸,此时见他二人相视点头,继而向自己走来,当即浑身哆嗦不止。 “起来吧,这位梁少侠,要给你找个好去处!”陆野子走上来道。 矮个道人听罢大吃一惊,惶恐地看着二人,颤抖地道:“莫、莫非,真要带我去阴曹地府不成?少侠饶命!饶命啊!”说罢遂连连拜求不止。 不忍看他这副胆怯模样,梁仕铭当即把他搀扶起来,将自己与陆野子的打算如实相告。 矮个道人听后当即一愣,片刻过后,唇角、鼻翅抽搐不止,继而竟如委屈的孩童一般失声痛哭。 痛哭之中,矮个道人说他幼时父母双亡,全靠师父收留长大,自打离开香山观后,流落至今便再也没遇到好心人。 梁仕铭紧安慰他一番,又询问他的名号。 矮个道人说自己俗家姓郭,并无雅号,观院之中都称他郭道士,让梁仕铭等人唤他小郭便好。 梁仕铭将自己与陆野子并二乞丐简单向小郭指引一番,便开始与陆野子商议行程。 由于怕上一仙士归来寻不到自己,梁仕铭便安排二乞丐回庙,遇到上一仙士转告家父亡故的消息,并替自己转达谢意,让上一仙士自行回山。 待二乞丐走后,梁仕铭即与陆野子并小郭一起,租乘一辆马车向镇江府金坛县的白水镇赶去。 半日工夫,待一行人来到白水镇已是傍晚。 几人便盘算先在客栈休息一晚,明日再往镇南秦家庄去接小道童。 在陆野子执意要求下,马车停在了七诚客栈的门前,陆野子耀武扬威地跳下马车,推开门帘,猛将一锭压柜的银子拍在了栏柜上。 栏柜后,客栈东家看到陆野子不由得一怔,片刻过后,便认出了陆野子与梁仕铭。 如今看到银子,东家两眼乐成了花,少不了又对陆野子、梁仕铭吹捧一番。 听这东家言语,梁仕铭感觉浑身不自在,却见陆野子反倒很是受用,就连小郭也拔起了胸脯,一副仙游临驾的模样。 由于一路车马劳顿,用饭已毕,几人便早早睡下。 一晚上,梁仕铭辗转反则,满脑子胡思乱想,最终还是默念着锁仙符上的心法,才让自己缓缓睡去。 翌日清晨,小郭第一个起床,如约叫醒梁仕铭、陆野子二人后,不等伙计伺候,当先忙前忙后,为二人端水漱口净面。 早饭过后,陆野子便催促众人启程,到秦家庄去接小道童,顺便找秦员外化些银钱,好为梁仕铭的亡父操办白事。 由于羞见秦家小姐,梁仕铭便让陆野子独自去接小道童,起初陆野子不愿,并非因为其他什么,而是怕留下梁仕铭一人,怕他做出轻生之事。 梁仕铭看出了陆野子的忧虑,当即发誓不会轻易寻死,陆野子还是不放心,转而安排小郭陪同,又交待了一番,这才勉强离去。 陆野子走后,梁仕铭便坐在圆桌旁发呆,小郭不敢打扰,也坐在床上一同发呆。 耳边没了陆野子的吵嚷声,静寂的房中梁仕铭越发觉得坐立不安,小郭看出了他的心烦,也不敢多问,又过了多时,才提出陪他出去散散心。 梁仕铭听后当即答应,他想趁陆野子归来之前,去朝仙观看看有无变卖之物,倘若此行陆野子没能化来银钱,也好让小道童作主变卖一些,留作路上盘费。 眼看走到朝仙观,梁仕铭猛地停下脚步,继而自责地拍了拍脑门。原来他忽然想起,自上一次离开后,贾能便锁上了大门,如今没有钥匙,便进不了观院。 一旁小郭看出了梁仕铭的为难,待问明始末缘由后,却连说无妨。 他劝梁仕铭说,如今既已知观院底细,且观院的小主人马上便也来到,二人大可以翻墙而入,也并无不妥。 梁仕铭听他所言在理,紧又向朝仙观走去。 不多时,就当二人来到朝仙观前,却发现大门虚掩,门上并未上锁,紧一眼看去,地上放着被扭断的铜锁。 “不好!莫非有贼?”梁仕铭惊道。 “少侠莫怕,区区小贼又有何妨。不劳您动手,单是贫道足以制服!”小郭说罢紧卷起两袖,当先迈进了大门。 梁仕铭虽然预感不好,却也没有叫住小郭,紧也追了上去。 二人自前院,一直来到二道院,一路上并未见观中财物有何损毁。 最后,二人来到三道院中,此时正欲进大殿细查一番,却听大殿旁的耳房之中,传来阵阵哭声。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七十九章 胞兄贾正 哭声凄惨,幽幽传荡,梁仕铭听到在耳房之中,有男子的哭诉之声,只是哭声过大听不出究竟在叨念些什么。 与此同时梁仕铭见身旁凝神细听的小郭,一脸疑惑之色,于是问道:“你怎么了?” 小郭紧皱双眉,着急地道:“梁少侠,贫道乍一听这哭声,好生耳熟,却又一时想不到究竟是谁!” 听小郭如此说道,梁仕铭也忽然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奇怪的是自己也想不出究竟是谁。 二人越听越好奇,眼见掀起门帘便能一见分晓,便也顾不了许多,在对视一眼后,二人当即疾步迈上台阶,向大殿旁的耳房走去。 来到门前,小郭当先悄悄掀开门帘,二人小心地向房中看去。 房内似是遭窃一般,箱柜朝天、书经遍地,满目狼藉不堪,二人无暇顾及,紧向传来哭声的里间床上看去。 床上坐着一个道人,身旁、脚下散满了道经手卷和一些不知名的抄本,此时手中捧着一张道士度牒,正一边翻看一边嚎啕不止。 见此道人,二人如遭雷击一般,身子不由得一颤。 小郭未能忍住,当即惊出了声,梁仕铭紧一把捂住他的嘴,却为时已晚,床上道人听到声音,猛一抬头,两道凶光直射二人。 马脸道人! 此时此刻,梁仕铭任凭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在此处遇上马脸道人,即便他知道马脸道人乃是此观观主贾能的胞兄。 不及多想,梁仕铭下意识地拉着小郭离开门前,转而向台阶下跑去。 梁仕铭拉着小郭下台阶跑没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心中紧觉得后悔不迭。 只因此刻他忽然想到,早在青城山上马脸道人曾央求自己命令羊头虎妖手下留情,放他一条生路。那时的马脸道人想必对自己多少有些畏惧之意,而眼下遇到马脸道人,自己反倒惊慌而逃,势必会被他看穿自己并无多少斤两,如今即便自己带着小郭头也不回地逃命,想必也定然逃脱不出他的手心。 此时,就在梁仕铭犹豫是否要以静制动,诈唬马连道人之时,却见耳房门帘猛然掀起,一道白影“蹭”的一声窜了出来。 见马脸道人此刻手持拂尘站在门前台阶上,正一脸严肃地向这边看来,梁仕铭心头一紧,连忙思索要如何答对。而此时他身旁小郭在看到马脸道人之后,却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转而面露不屑之色。 只因小郭并不了解马脸道人的邪术深浅,他之所以底气十足,是因在他看来,能够施法将满城精怪竭尽惩毙的陆野子,也对身旁的梁仕铭敬重有加,便认为梁仕铭的修为定然高不可测。 此刻,小郭胸脯一拔,紧冲马脸道人喝道:“无量天尊!原来你就是马脸道人!?” 马脸道人听罢猛然一愣,他还不知‘马脸道人’正是梁仕铭与陆野子为他起的别号。而令他更为不解的却是,见当初从香山观逃走的小道,眼下竟与梁仕铭混在一起。 被小道出言顶撞,马脸道人本来心中火起,但转而又压了下来,只因方才他见梁仕铭与小道在门外偷窥,此时竟又站在院中等着自己,担心二人有诈,便想细细观察一番。 马脸道人紧向四下打量一番后,并没有去理会小郭,转而冲梁仕铭一礼,道:“梁公子,你不在青城,为何来到此处啊?” 马脸道人话音未落,小郭顿然一怔,满眼惶恐地冲梁仕铭低声道:“梁少侠,怪不得您如此厉害,原来您竟是青城的仙侠!?” 梁仕铭听罢心中苦笑,未及他去解释,小郭紧又冲马脸道人斥道:“哼!武进邪祟横行,梁少侠便是替天行道、惩治妖邪而来!倒是你,为何胆敢在此行窃!?出家人行窃已触戒律,竟还如女子一般哭哭滴滴,也不怕吓到旁人!?” “住口!”马脸道人终于忍耐不下,紧喝一声喝止小郭,转而他伸出气得发抖的手指,点指小郭问道,“我来问你,你小子是从何时跟踪贫道来到此处?” “何时?”小郭一愣,支吾道,“呃,便是从......” 怕小郭多说无益,梁仕铭紧拦下他,转对马脸道人,道:“便是自你从青城逃走的那一刻!” 马脸道人听罢冷冷一笑,道:“梁公子不必使诈,彼时人道护法带我离开青城,而以你之修为......即便略强于贫道,却也不及他人道护法,又如何跟踪得了我?” 梁仕铭刚要开口争辩,却见马脸道人伸手止道:“梁公子,就不必拿我当孩童戏耍了吧!贫道也是不解,你与那茅山道长几次三番与我做对暂且不提,如今,却为何与这小矮子混在一起?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小郭听罢二眉倒竖,紧回骂道:“呸!还敢说我!?我师父好心收留于你,你却狠下心来反倒将他老人家赶跑。掌教走后你便逾加放肆无度,对我等门人非打即骂......” “放肆!”马脸道人当即喝止道,“若非你们几个小东西合伙算计于我,我又岂会打骂你等?” 小郭也不示弱,紧又骂道:“你个没良心的!恩将仇报,猪狗不如!” “你个小矬子!人小心坏,你......” 似乎感觉与小道破口互骂有失体统,马脸道人紧闭口不语,转而沉咳一声,对梁仕铭道:“梁公子,你我明人不说暗话,眼下你为何来到此处,究竟有何贵干?” 梁仕铭冷笑一声,道:“我?你还没说你呢。” 马脸道人一脸严肃地道:“梁公子何必明知故问?此朝仙观乃胞弟贾能修行的观院,我来此有何不可?” 听闻马脸道人之言感觉无懈可击,梁仕铭顿然无话可说,但与此同时却感觉马脸道人在房中痛哭,也许是知道了胞弟的噩耗,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原因可以说得通。 梁仕铭思索之际,马脸道人呵呵一笑,紧又问道:“梁公子,莫非有何难言之隐?” 不解梁仕铭为何遮遮掩掩,小郭转而掐腰气道:“早也告诉你了!此番梁少侠便是惩治妖邪而来,你没见满城精怪,皆被天雷惩治而亡吗?此天法,便是梁少侠所求!” 马脸道人听罢大惊失色,两眼圆睁地盯着梁仕铭,切齿问道:“原,原来是你!?”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八十章 再御神器 梁仕铭见马脸道人在得知满城精怪是被自己所除后,一副惊慌不已的模样,遂将计就计佯装沉稳地道:“是又如何?” 马脸道人听罢身子一颤,略带狐疑地看着梁仕铭,问道:“此话当真!?” 怕被马脸道人看破,梁仕铭硬着头皮紧说道:“自然当真!” 马脸道人听罢倒吸一口冷气,紧收起满脸的惊慌,转而挺起胸膛,正声道:“梁公子敢作敢当,可谓君子也!实不相瞒,贫道乃受当今国师、正一道宗主——致一真人所托,彻查武进境内诸多地仙遇难一事。而今贫道便是从武进而来,顺道探望胎兄,却不想竟在此遇到‘元凶正犯’!” 梁仕铭听罢一愣,不解地问道:“你所言何意?何谓地仙,何谓‘元凶正犯’?” 马脸道人冷笑一声,道:“梁公子为何又要明知故问?地仙便是武进境内被你惩毙的一众精怪。武进境内饶有不少含蓄天灵地华的精怪,它们各自本分修行,无碍他人,岂料......唉,却糊里糊涂地被天雷击顶,落了个魂飞湮灭。”说到此处,马脸道人不禁摇头叹息不止。 梁仕铭见马脸道人居然将残害生灵的精怪说成是‘地仙’,把自己说成是‘元凶正犯’,不由得心中火起,但又怕激恼马脸道人,遂暗气暗憋,任由马脸道人去说。与此同时他又瞬间想到,从高府一路追到白水镇妄图加害自己,最终反被狐女铲除的恶灵来。想起国师门下的东路劫家乃是恶灵,那么眼下马脸道人将一众害人精怪说成是地仙,便也没什么出奇了。 除此之外,梁仕铭不由得猜到,武进的满城精怪必定与国师一门有关,说不定那些精怪便是为邪道一门所奴役驱使,而更为恐惧的是,若这天下精怪全被邪道笼络,后果将不堪设想。想到此处,梁仕铭不禁一惊。 见此时梁仕铭面露惊慌之色,马脸道人遂得意不已,轻轻一笑,自以为是地道:“梁公子休要多虑,虽然贫道乃受国师之托彻查此事,但谁叫你与贫道有缘,眼下,贫道权当未曾与公子碰面,不闻不问便是。好了,贫道这便告辞,梁公子,请了!”马脸道人说罢紧冲梁仕铭单手一礼。 见马脸道人唠叨半晌终要离开,梁仕铭暗暗松了口气,此时不及马脸道人转过身去,却听到身旁一个声音炸响:“哪里走!?” 这一声来得太过突然,让马脸道人与梁仕铭二人俱都吓了一跳。 梁仕铭紧一眼看去,此刻身旁小郭正二眉倒竖,手指马脸道人,怒喝道:“马脸邪道你口出狂言,这便妄想要走!?梁少侠他心胸豁达不与你一般见识,贫道却不然!你口口声声说那残害众生的妖魔精怪是地仙,依贫道来看,你就是精怪,必是看到同宗被害,便想来此寻仇,不过你算是错打算盘,如今就连你一起打死便罢!”小郭心绪激昂地骂罢,转而急切地冲梁仕铭,道,“少侠莫与他啰嗦,当初便是他赶跑了家师、欺凌我满门道人!快,用你神法灭了他!” 眼见面前的凶险将要化险为夷,此刻却又被小郭忽然扰乱,梁仕铭心中气恼不已,恨不得咬他一口!与此同时梁仕铭紧又惊慌起来,只因自他拉着小郭从门前逃到院中,直到此刻,他一直想要驱动怀中的七彩晶石笔,怎奈却屡试不得,继而才又想到陆野子不在身旁,只有他身上的玄化铃才能激发自己潜灵,从而驱动神器。 此刻,被小郭的激愤言语推到风口浪尖,梁仕铭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下台,不过好在他发现马脸道人也愣作一团,不敢妄动,似乎是因惧怕而左顾右盼,想要伺机离开。 而就在梁仕铭想要将计就计,佯装疏忽大意,从而让马脸道人寻机离开之际,小郭又猛然叫道:“梁少侠,你看!” 梁仕铭忙顺势看去,见小郭所指乃是一头梅花鹿,此刻正从大殿之内悠闲地踱步而出。梁仕铭一眼便看出这头梅花鹿正是马脸道人的坐骑,而与此同时,见马脸道人脸上神色猛然一紧。 “那便是马脸道人的坐骑,待我抢来,送于少侠!” 此刻不及梁仕铭反应,小郭叫喊一声紧向大殿前的梅花鹿冲去。 见有人竟要抢夺自己坐骑,马脸道人不由得勃然大怒,当即从袖中抽出一条通体丧红、瘪如条带的长鞭,紧一个箭步冲到梅花鹿身前,牙关紧咬、目露凶光地拦住小郭去路。 见马脸道人忽然抽出长鞭,梁仕铭不由得大吃一惊,回想早在青城时,马脸道人便是凭借此鞭迷倒了一名青城弟子,又依仗此鞭逼退了想要围而攻之的一众门人,那时听他提及,此鞭名为‘七芒食驼鞭’。 梁仕铭虽不知此鞭来历,却清楚记得青城门人曾说道,七芒食驼鞭非但灵活如蛇可自发对敌,其鞭身还有七个状如蠕虫口器般的囊口,可自由开合。 此鞭平时干瘪如同条带,一旦经施法者驱动,便瞬间胀如肥肠,且肠内喂有邪秽阴毒,驱鞭者可自如让它喷出‘幻雾’、‘毒气’,非但可迷人心智,另有至邪剧毒可瞬间使人毙命,且无解救之法! 想到此处,梁仕铭即觉不寒而栗,紧一眼看去,眨眼间小郭已然窜到马脸道人面前,而此刻马脸道人手中的七芒食驼鞭,已如肥肠一般肿起,正徐徐散发热气。 此刻,紧随着马脸道人口中一喝,便见鞭头竟如灵蛇一般微微抬起,悬在半空盘绕不止地‘盯’着小郭...... 下一刻,不待梁仕铭再去多想,七芒食驼鞭的鞭头如灵蛇一般猛地向后一撤。 眼见七芒食驼鞭正在蓄力,将要突袭小郭,梁仕铭失声惊道:“不好!” 就在此刻,梁仕铭紧听到自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响,继而便觉胸口一动,七彩晶石笔,应声而出,直奔马脸道人飞去!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八十一章 降服邪道 梁仕铭十分清楚,自己驱动神器的能为,不可轻易在人前卖弄。最初,在青城大师兄秦承天施展神法‘太炎咒’走火入魔时,他曾误打误撞驱动七彩晶石笔,破了秦承天所施神法将其救下,除此之外就只在三清殿外解救真儿时,当着青城三长老玄潭仙士和尤劲松的面,驱动过七彩晶石笔。 方才,就在梁仕铭听到玄化铃响的那一刻,便感觉丹田真气骤然腾升,与此同时,觉察出那日从狐女掌心摄入体内的寒气,正迅速地梳理着畅游体内的真气。 瞬息之间,真气万千汇聚,涌上头顶,梁仕铭当即心念齐动,怀中七彩晶石笔瞬间窜出,直奔马脸道人而去。 这是梁仕铭第一次清晰感受到,自己是如何运用意念来催动七彩晶石笔的,他不禁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与惊喜。 但此刻马脸道人却没有如此心情,方才他一直咬牙切齿地盯着小郭,恨不得先除而后快,此刻猛觉眼前一闪,紧抬头看去,只见光照之下,一个璀璨多彩的物件,正直奔面门,破风而来! 不及多想,马脸道人连忙撤鞭退身,下意识双手持鞭挡在身前。 “噗”的一声,七彩晶石笔瞬间打在长鞭之上。 再看七芒食驼鞭,似是泄气一般,方才还圆滚滚的鞭身,竟瞬间蔫成了一条软带垂耷下来。 此刻,令梁仕铭感到无比恐慌的是,当他看到长鞭被七彩晶石笔打破,从而泄气的那一刻,一绿、一紫,两股雾毒竟自鞭中猛然冲出,直喷在了马脸道人与小郭的身上。 长鞭被破,毒雾喷出,马脸道人蓦然大惊,疾后退几步,同时二指紧点在了心、颈处的要穴。 而小郭却没有时间反应,当即白眼一翻,瘫软在地。 一切仅在瞬息之间,下一刻,直到七彩晶石笔复又折飞而来,梁仕铭才猛然回神,忙伸手接住。 如今看着瘫躺在地、不知生死的小郭,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帮了倒忙,梁仕铭不禁悔恨不已。 此时不及他再去自责,紧听到身后传来陆野子的喊声:“梁公子,快抓住邪道,他有解药!” 听到陆野子的声音,梁仕铭并未回头,转而急向马脸道人看去。 见此刻马脸道人已然退到了梅花鹿身旁,他一手探进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瓶。 “解药!”梁仕铭不由得惊道,与此同时紧忙心念齐动,再次驱动七彩晶石笔,向马脸道人飞去。 区别上一次,此次在梁仕铭心念操控之下,七彩晶石笔飞至马脸道人头顶两尺处,戛然而止,悬浮不动。但即便如此,七彩晶石笔所裹劲风,却依旧吹掠面庞,使马脸道人不由得掩面一惊。 “别别别!”马脸道人两手挡在头顶惶恐道。 梁仕铭两眼圆瞪,恶狠狠地道:“休要再动,不然取你性命!” 马脸道人当即跪倒在地,拜求道:“梁、梁公子,贫道不动、不动便是!” “你手中何物?” “解药。” “给我!” 梁仕铭说着即要上前去取解药,一旁陆野子眼疾手快,紧一把拦下他,同时伸手指向倒地的小郭。 顺陆野子所指看去,梁仕铭不由得一惊,同时后怕不已,因为此刻小郭周围的半空中,还飘荡着未曾散去的绿、紫毒雾。 怕被毒雾所伤,梁仕铭只得站在原地,焦急地冲马脸道人吼道:“快,把解药扔过来!” 见梁仕铭一再索要解药,马脸道人紧满脸哭丧地求道:“七芒食驼鞭中的雾毒,毒性巍然,不可半点耽搁,您大慈大悲,让贫道我先解了剧毒吧!” 马脸道人说罢连连叩首不止,片刻过后,梁仕铭见半空毒雾已然彻底消散,忙与陆野子跑上去,当先一把将小郭抱在怀里。见此刻小郭满脸惨绿、双目紧闭,眼皮下的眼球竟在鼓鼓游动,看上去恐惧怪异。 思索片刻,梁仕铭当即冲马脸道人道:“让你解毒可以,不过须先救他,他若死了,纵然你解了剧毒,我也定让你死在当场!说话算话,不信大可一试!” 马脸道人听罢连连点头,当即连滚带爬地窜到怀抱小郭的梁仕铭身旁。 此时马脸道人也已毒气上涌,脸色发绿,他双手颤抖地拿掉瓷瓶木塞,另一手掌心朝上接在瓶口下方,继而将瓷瓶往下轻轻一倒。 令梁仕铭感到吃惊的是,此刻见自瓶口倒出的非液、非丸,而是一小团墨绿雾气。 这墨绿雾团自瓶口倒出后,并未四处飘散,似有灵性一般,悬浮在瓶口下方不曾离去。 看到这墨绿雾团,陆野子当先一怔,紧撤身捂住鼻口,冲马脸道人质问道:“此乃何物!?” 马脸道人小心翼翼地将墨绿雾团接在掌心,若获至宝一般珍视,与此同时他屏息凝神,轻声答道:“此乃‘冥山仙瘴’,可解天下阴邪毒症,乃家师......”说到此处马脸道人当即停下,转而一脸焦急地看向梁仕铭,道,“梁少侠,还请让我速为这位道友解毒,不然待毒发全身后,纵然有此仙药,也无力回天。” 眼下梁仕铭自认也无计可施,唯有冒险一试,遂让马脸道人速速解救小郭。 马脸道人先是让梁仕铭将小郭的身子平躺在地,继而把掌心墨绿雾团轻轻地放在小郭嘴唇上,顷刻之间,墨绿雾团一部分渗入小郭口中,另一部分则被小郭吸出鼻中。 闻听马脸道人说救治已毕,梁仕铭便如约让他自行解毒,但半空中的七彩晶石笔,却一直悬在他的头顶,不曾收回。 马脸道人紧又倒出一团墨绿雾团吸入口中,转而将瓷瓶揣入怀里,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腿调息起来。 不多时,梁仕铭见怀中小郭虽未转醒,但面色却渐渐恢复如常,料想马脸道人并未撒谎,瓷瓶内墨绿雾团确是解药无疑。此刻见马脸道人脸上的绿色已然消散不见,他长出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看神色已然无碍。 此时,见马脸道人想要撩袍起身,陆野子当先持棍喝道:“呆着别动!” 马脸道人吓得一颤,忙老实盘腿在地不敢动弹,转而,又微微抬头看了看悬在头顶的大笔,怯怯地对梁仕铭道:“梁少侠,贫道有一事不明,此悬在半空的,乃是何种法宝?方才贫道也没见您吟唱咒诀,又是如何驱使?” “哼!”陆野子冷哼一声,母狗眼瞥向马脸道人,道,“梁少侠道法通玄,已入虚空无上境,何劳吟唱咒诀?如今他意随心转、物应念动,拢气聚法、御物祭宝,俱在一念之间!要你狗命,不过捏死个臭虫一般简便!” 马脸道人听罢蓦然大吃,两颗眼球几近挣破了眼眶,他慌忙顿首在地,冲梁仕铭拜道:“小道有眼无珠、有眼无珠!您老人家已然修到第四层‘炼神还虚’之上上阶,距离飞升之差毫厘,如此说来,您比他人道护法高出不止一点半点!小道失言,还望上仙赎罪。” 见陆野子一番吹嘘过后,马脸道人畏惧非常,且对自己如此恭敬,梁仕铭竟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欢畅,与此同时便也能理解陆野子因何总爱听些恭维之词了。 “狗东西,少要恭维!”陆野子冲拜求不止的马脸道人斥道,转而看了看梁仕铭怀中依然昏迷的小郭,质问道,“你方才当真是为他解毒?怎的还不醒来?” 马脸道人紧道:“贫道确已为他解毒!不出半个时辰,他便自然转醒。” 陆野子点了点头,转而看了看悬在马脸道人头顶的七彩晶石笔,对梁仕铭切齿道:“梁少侠,如今留这狗东西已无用处,杀了他!” 梁仕铭听罢身子一颤,虽然他知道这正是陆野子一贯行事风范,而面前马脸道人也确是邪道无疑,但他却依然心中不愿。而此时最令梁仕铭感到踌躇的是,眼下竟一时之间想不出不杀马脸道人的理由来。 “不可,万万不可啊!”马脸道人猛然哭嚎道,“梁少侠,您方才明明答应,不杀贫道的啊!” 马脸道人喊罢,梁仕铭猛一愣,紧看向陆野子,问道:“我,我有说过吗?” 陆野子双眉紧皱,撇了撇嘴,道:“这个,不好说,说不准,你还真能说得出来。你别急,容我想想......”陆野子说着刚要凝神思索,猛又回过神来,紧冲梁仕铭一摆手,气道,“嗨!你管那么多作甚!?你说没说,都不误杀他啊!快!” 此刻马脸道人无暇去痛恨陆野子,当即放声哭喊道:“无量,我的天尊啊!我苦命的兄弟贾能已然惨死,眼下我竟也要随他而去,想我贾家一门侍奉三清、献身空门,谁料想却要落得如此下场!?” 梁仕铭听罢一怔,紧问道:“你、你怎知贾能已亡?” 马脸道人哭道:“方才我在房中翻出了他的度牒,找到了他的八字,便请法上身,算出我弟贾能已然亡故!我与胞弟三十余年未见,想不到此一番,竟要与他在阴间相会!”马脸道人说罢悲痛欲绝、嚎啕不止。 此刻,梁仕铭看着面前悲惨哭诉、涕泗流涟的马脸道人,想到他胞弟贾能之死,多少是受自己与陆野子的牵连,不禁感到心中一阵愧疚。 转而,梁仕铭又想到马脸道人也并非贾能那般无耻下流之辈,也未见他有何杀生害命之举,最多只是投身邪道、助纣为虐罢了。 除此之外,梁仕铭认为还可以从马脸道人口中,问出一些有关国师邪道的消息。虽然眼下他已家破人亡,世间对他也索然无趣,但想到却可以让陆野子将此消息带给正派众人,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举。 想到此处,梁仕铭忙劝住陆野子,转而冲马脸道人道:“你投身邪道、霍乱清平,本该一死,眼下给你机会,将你来历与那国师邪道的阴谋详细说来。若实话实讲,便饶你不死,倘若敢半点虚言,定不留你!”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八十二章 贾正小传 见梁仕铭放出话来要饶自己不死,马脸道人忙如鸡啄碎米一般,冲梁仕铭磕头拜谢不止,一旁陆野子再三催促,马脸道人才擦了擦眼泪,道:“贫道,俗家姓贾,名正......” 不待马脸道人再说下去,陆野子将手中镔铁棍猛一顿地,母狗眼圆瞪斥道:“怎的净说些废话?捡要紧的说来!” 马脸道人身子一颤,低声道:“是梁少侠让贫道说明来历......”说着即满脸委屈地看向梁仕铭。 “陆道长,让他说。”梁仕铭冲陆野子道,转而示意马脸道人继续说下去。 马脸道人缓了缓心神,遂把过往一一道来。 马脸道人俗名贾正,祖籍常州府江阴县,其父贾策武艺高强,原是一名镖师,中年因故退出镖局闲赋在家,与妻子李氏共同照应二子,兄为贾正,弟为贾能。 那一年贾正一十二岁,有雇主要保一批珍宝进西域,便找到其父——武艺高强、熟悉西路镖的贾策出头带队。 为了养家糊口,贾策思前想后,终还是咬牙应承下来。 由于贾正自幼随父习武,功夫小成,遂央求父亲带他同往,一来可见见世面、熟悉熟悉西路道,二来也可以为父亲端茶倒水、帮帮小忙。经其母一番劝说,其父勉强答应,遂带贾正一同出发,留下其母与三岁的胞弟贾能在家。 一行人浩浩荡荡远赴西域,车队在出离中原之后便偃旗息鼓、晓住夜行,虽分外小心,却还是遭遇了几伙强人。好在贾策武艺超群,屡屡率众人击退匪人,所幸有惊无险,人员无损、珍宝无失。而在对阵之时,贾正也英勇异常,其父更是对他疼爱有加。 由于一行人训练有素,又多为青壮之士,故此不出两月便进入西域地界。 这一日正午,车队行在隔壁之上,却突遇沙虫侵袭。 沙虫巨大,凶猛无比,起初只在沙底休憩,却被车队声响扰醒,故而钻出沙面来吃马匹。 贾正父亲对沙虫略晓一二,知其名为‘食驼鞭’,腹体含有毒雾,可瞬间麻木猎物失去知觉,甚至产生幻觉,从而便老老实实任由其任意吞噬。 虽知沙虫无可匹敌,但在这荒无人烟的隔壁上,若失去马匹,几近与死无异,于是其父便号令众人遮蔽鼻口,亮兵刃保护马匹。 沙虫吃马不得,顿然激怒,转而向众人袭来。怎奈祸不单行,正在众人与沙虫拼斗之际,却见远处沙丘异动,继而竟又钻出两条巨大沙虫。 自知无可生还,其父不由分说,硬将贾正抱于仅有的马匹上,刀背猛砍马背,烈马一阵狂奔,终带他逃离一死。 马匹被砍受惊,不听使唤、一路狂奔,直到贾正控住马匹,紧折返回去寻夫,怎奈迷途走失,几经兜转,已近黄昏。 惊慌褪散,贾正刚及冷静下来,丧父之痛旋即侵扰心头,令他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又渴又累的他,终于坚持不下,在马背上哭昏了过去。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夜晚竟又出现沙虫将他马匹吞噬,所幸贾正机灵,翻身落马顺势逃离。 虽然侥幸得脱,贾正却已然饥渴难耐,不久又昏倒在地,亏得修身沙堡的世外之人,人称‘西域第一萨满巫士’皮哈查,突然出现将他救下。 皮哈查原本中原人士,自幼遁身空门,因颇有灵根,仅六十载便修法至极。 皮哈查自持高修、孤傲无比,一日偶遇异人,心悦诚服,遂拜师习法、转投西域,潜身沙堡修行至今。 皮哈查法力高强,可统御万兽,西域境内无可匹敌。 贾正被皮哈查救下后,便想尽办法投身其下,拜师学艺。 得知贾正过往,皮哈查念他乃至孝之人,又孤苦无依,遂勉强答应,但却禁止他再与中原联络。 转眼两年过去,由于贾正思母心切,一日趁皮哈查外出访友之际,便偷离沙堡来到镇上,用偷来的银钱寄信给家中母亲,将父亲遇难一事,连同自己如今境遇一一在信中言明。 他如此与家中往来书信数封后,终被皮哈查发现,将他毒打一顿,还要逐出师门。 贾正自认以自己能为,万万无法回到中原故土,遂一番苦求让师父收回了成命。 他虽口口声声答应不再有信笺来往,却依旧背着师父偷偷与家中联系,只不过次数少之又少、行动慎之又慎。 一晃几十年过去,这期间即便在得知母亲病故之时,他也未敢向师父提及。 随后,在又得知胞弟贾能出家白水镇朝仙观,看到胞弟生活已有着落,贾正便也断了尘缘,一心修法。 说到此处,马脸道人长叹一声,此时心中似是又被往事所扰,不由得鼻子一酸、潸然泪下。 马脸道人说罢,梁仕铭与陆野子俱都愣在原地,良久无言。 此时梁仕铭听罢马脸道人诉说良久,又见他如今这般悲惨模样,心中顿觉五味陈杂,竟有种感同身受的错觉,便也对马脸道人心生怜悯之情。 眼下即已得知马脸道人并非国师邪道门下,梁仕铭心中敌意遂也稍有缓减,意念一动,七彩晶石笔紧从马脸道人头顶悄无声息地回到身边,梁仕铭伸手接下,又揣入怀中。 就在梁仕铭收起七彩晶石笔时,却见陆野子要来阻拦,紧冲他摆手示意无碍。因为在梁仕铭看来,自己驱动七彩晶石笔只在瞬息之间,无须掐诀念咒,即便眼下马脸道人心生不轨,也可以立即驱动,瞬间将他制伏。 待梁仕铭收起七彩晶石笔后,马脸道人便哭声更甚了,似是见自己的悲惨遭遇被外人所同情,从而越发委屈一般。 陆野子并非多愁善感之人,此时面对马脸道人,也并未动容,当即冷哼一声,斥道:“好了、好了!怎的像个妇人一般,哭哭啼啼,没完没了!?说了这么多,你师父不让你回到中原,却又为何来此助纣为虐!?” 马脸道人被陆野子的质问止住了哭声,擦了擦眼泪,叹息一声道:“自从得知高堂病逝、胞弟出家之后,贫道便打算潜心修法、侍奉恩师,终生不再出离西域沙堡。恩师知我已放下尘缘,心中甚是欣慰,半年前遂将贫道叫至面前,让我携法宝往中原传经授道、博采众长,以盼早得大成之法。” “好不知耻!”不待马脸道人再说下去,陆野子镔铁棍猛然顿地,大声骂道,“以你之言,如今所作所为便是为传经授道、博采众长?你明明做着伤天害理之事,却胆敢在我面前瞎编胡说!” 马脸道人吓得一颤,紧忙拜求道:“道爷息怒,容贫道说完。”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八十三章 善释贾正 见陆野子对马脸道人心存成见,不依不饶,梁仕铭遂顺着陆野子的心意,紧冲马脸道人斥道:“快说!看你如何自圆其说。若有不实,绝不饶恕!” 马脸道人忙又道:“贫道来到中原,未及拜访胞弟,却偶遇一位苍然道长。他见贫道来自西域,便与我论道,几番争论不下,贫道心中恼怒便祭起法宝,谁料起手便已不敌,被他轻松败下阵来。后来贫道才知,这老道长便是当今国师,正一道宗宗主——致一真人!我见他乃国师上教,且道法精深,便虚心求教,归身门下,以求历练道法。他对贫道言说,当今中原祸事肆起,各大教派沆瀣一气,妄图推翻朝廷、罹难众生,由此贫道这才听他号令,行了些错事......” 听到此处,陆野子勃然大怒,道:“岂是错事这么简单!?明明是为非作歹、惑乱众生!” “是是,为非作歹、为非作歹......”马脸道人连连点头应承道,转而又满脸委屈地冲梁仕铭道,“试想贫道身在西域几十载,如今初到中原,又怎会想到当今国师一门,竟是惑乱众生的邪道啊!?还望梁少侠、陆道爷看在贫道浑不自知、无心冒犯的份上,饶恕贫道吧。” 梁仕铭听罢微微点头,认为马脸道人所言并非没有道理,转而又质问道:“你方才所言若是属实,确也有情可原,但......”梁仕铭说着看了看怀中的小郭,又问道,“这位江阴香山观的道人说你恩将仇报,把收留你的掌教逐出观院,独霸香山观,可有此事!?” 马脸道人听罢一脸委屈地道:“实属冤枉!那国师致一真人,呸呸,那狗国师,在得知贫道祖籍乃是江阴县后,当即批下公文,赐给贫道一处观院落脚,即是那江阴香山观。谁知贫道手持公文来到香山观,观中掌教却不认同。也怪贫道我遇事冲动,一时鲁莽便使强将他逐出了观院......如今想来,乃是狗国师假公济私,欲借贫道之手强占香山观,而贫道却浑然不知,被其利用这才行下错事,真真后悔莫及!” “哼!”陆野子冷哼一声,道,“狗国师假公济私,你却是以强凌弱,你二人没一个好东西!” 马脸道人不敢还口,当即点头应承道:“是是!道爷责骂的是,责骂的是!” “那日你为何要去青城?”梁仕铭紧又问道。那日在青城山上,梁仕铭本有许多问题要问马脸道人,怎奈却被忽然杀到的人道护法给救走。 马脸道人当即答道:“狗国师对贫道言讲,青城乃当世之魔穴!他责成天道护法凌度道人,统御五路、齐攻青城,贫道也是一时头脑发热,竟也糊里糊涂地伙同前往。” “青城是魔穴?你信吗?”梁仕铭问道。 “自然不信!怎奈当时箭已在弦,不得不发。那日贫道若不前往,狗国师定要记恨贫道。”马脸道人委屈道。 听马脸道人如此说道,梁仕铭不由得暗暗发笑,想不通堂堂国师致一,却为何一定要马脸道人同往,以他的能为,去与不去似乎都无法改变什么。 此时陆野子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当即问道:“内应是谁?” 马脸道人听罢一怔,忙问道:“什、什么?” 经陆野子一提,梁仕铭即也猛然想起围攻青城五路邪道之中,有一路乃是隐匿青城的邪派内应,于是紧问道:“五路大军围攻青城,其中一路乃是内应,内应究竟是谁!?” 马脸道人一脸难看地道:“梁少侠您日理万机,兴许是忘了。那日青城山上,少侠也曾逼问贫道此事,贫道当时便已三指冲天发下毒誓,若知内应是谁,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只因在一众邪道密谋围攻青城之际,贫道并未在场,故而不知其中详情,他们也仅在事发当日支会了贫道。” 陆野子听罢母狗眼一转,紧又问道:“那狗国师的巢穴在哪?” 马脸道人微微一怔,思索片刻,道:“国师府该是设在京师之内,贫道却未曾去过。” “少要装傻!道爷我并非问你国师府所在,而是问你那狗国师的隐匿巢穴在哪?” “这个贫道也不知晓。” 马脸道人说罢,陆野子当即圆睁二目,大声斥道:“你未曾去过国师府,也不知狗国师隐匿巢穴所在,又是如何与他们联络,共赴青城山?” 马脸道人不慌不忙地道:“狗国师曾赠贫道一张‘寻踪宝笺’,道门中人可凭此宝笺传信寻人。那日青城之行,死里逃生,贫道悔不当初,离开后便已将此笺偷偷焚毁,发誓再也不搀和邪道与青城之事!” 听马脸道人如此说道,陆野子虽心有不甘,却不知要如何挑理,只撇了撇嘴,凝神不语。 马脸道人看了看二人,又道:“如今,贫道已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请两位尊驾看在贫道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放过贫道吧。”马脸道人说罢忙又叩首不止。 闻听马脸道人不知内应详情,也不知国师隐匿所在,梁仕铭不禁有些失望,此时见陆野子怀抱镔铁棍,手捋狗油胡愣神不语,于是紧问道:“陆道长,莫非想到了什么?” 陆野子用脚指了指马脸道人,对梁仕铭道:“道爷我在想,他到底有没有做何伤天害理之事......” 见陆野子仍要想方设法治死自己,马脸道人哭丧着脸,冲陆野子哀求道:“陆道长、陆道爷,贫道有眼无珠,前番无意冲撞,您乃茅山上仙,大人有大量,权当贫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便是!如今家母已逝、胞弟惨死,贫道我无亲无故,唯有回到西域,侍奉恩师,永不再入中原半分!” 看着已然家破人亡的马脸道人,梁仕铭同情道:“你当真折返西域,永不再来?” 马脸道人看了看瘫软在地的七芒食驼鞭,垂头丧气道:“少侠尽管放心,如今贫道法宝都被您给废了,不回去,又能如何?” 梁仕铭刚要开口放人,陆野子紧又上来阻拦,就在二人争执之际,小郭猛咳几声忽然醒来。 见小郭无碍,梁仕铭终也放下心来,当即执意放马脸道人离去。 马脸道人也不耽搁,紧谢一礼,当即起身爬上梅花鹿,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待马脸道人离去,二人遂将悠悠转醒的小郭搀放到房中床上慢慢恢复。 此时梁仕铭才又想到陆野子今晨秦府之行,遂问起因何没能将小道童一并带来。 陆野子长叹一声,说此行并不顺利。他在赶到秦府之后,秦员外并不待见,逼问之下才说小道童几日前便已偷偷出走,至今未归。而后从下人口中探知,不久前秦员外将女儿卖给了一个跑商富人,却被人家验出其女贞洁不再,非但叫嚷退婚,还要惊官动府。 秦员外怕惹是非,不但退了彩礼,又损赔了一笔钱财才将此事平息。只因视财如命,秦员外为此还大病一场,继而便将此事怪到梁仕铭、陆野子头上,只因二人不在,便迁怒于小道童,遂将他赶了出去。 “可恶!”听陆野子说罢,梁仕铭切齿怒道。 见梁仕铭如此恼怒,陆野子紧撸起袖子道:“道爷我刚探得消息便来告诉你,如今你若也心中气恼不过,便与我一同找那狗员外理论理论。”陆野子边说边用拳头比划着。 上一刻还愤怒不已的梁仕铭,转眼间不知怎的忽感一阵无奈与凄凉,愣神半晌,良久才沉沉道:“不用了,事有事在、各安天命吧。如今,权且将小郭安置此处,陆道长您也该速速启程了。” 陆野子听罢一愣,紧问道:“启程!?公子是让贫道去哪?” 梁仕铭郑重地道:“香积寺啊!莫非道长忘了不成?慧悟大师曾说要召集天下教派齐聚香积寺,共商讨邪大事,还答应要帮道长寻找门中大师兄,在香积寺相会。” 陆野子听罢神色一怔,紧问道:“那你呢?” “我?”梁仕铭微微一愣,继而沉叹一声,不再言语,他也不知该要何去何从。 虽然他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眼下想到要与陆野子分离,却还是觉得心中难舍。 思量良久,梁仕铭这才收起悲伤,转而冲陆野子微微一笑,道:“我,要在朝仙观出家!”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八十四章 回心转意 闻听梁仕铭要在朝仙观出家,陆野子顿然一愣,他圆睁母狗眼瞪了梁仕铭半天,才惊声问道:“你、你要出家做道、道人?” 梁仕铭当即点头道:“正是。道长不是一向对外人提及我乃是您俗家弟子吗?今日便在此将我收下吧。”说罢紧郑重其事地冲陆野子深施一礼。 见梁仕铭满面严肃、言语真切,陆野子瞬时之间摸不着头脑,思索片刻,遂冷笑一声,不屑地道:“公子少要戏耍贫道,你若出家,贫道我还要去还俗呢!即便公子你看破红尘,想要遁身空门,却也不用拜我,拜那上一仙士,习学通天彻地之能岂不美哉!?” 见陆野子不信,梁仕铭忙正色道:“在下句句属实,并非戏耍道长。道长您道法精深,又乃名门上宗,寻常人想拜还来不及......莫非,是道长您不愿收我?” “收!怎能不收!?”二人交谈之际忽然听到小郭的声音,紧忙向床上看去,见此时小郭的面色已然恢复如常,正欢喜地疾步走来。 方才小郭听到梁仕铭要将他安置于此,得知自己有了安居所在,不禁欣喜不已。此刻他又闻听梁仕铭提出要在此出家,更是喜不自胜,紧走到梁仕铭面前,喜道:“梁少侠若能在此出家,那我朝仙观必然香火旺盛,以后便再也没有哪路妖邪,敢来招惹麻烦!” 此刻不及体会小郭的欣喜之情,梁仕铭紧关心地问道:“你不碍事了吗?” “无碍无碍。”小郭连连摆手道,转而整了整破旧的道袍,退后一步,毕恭毕敬地冲梁仕铭深施一礼,道,“梁道长,贫道这厢有礼了。” “别捣乱!”陆野子猛然怒叱一声,伸脚向小郭踹去,怎奈小郭身巧灵活,不待陆野子踹到,即轻松闪开。 陆野子一脚踢空,紧满面怒火地指着小郭怒道:“一边站着去!我与梁少侠谈话,你休要多嘴!” 见陆野子大怒,小郭紧忙咂舌不语,老实地退回到床边坐下。 喝退捣乱的小郭后,陆野子紧又一脸为难地看着梁仕铭,问道:“梁公子,如今你身怀异能,却为何如此意志消沉?莫不记得当初你口口声声说要清黜邪祟、救民于水火吗?” 梁仕铭苦笑一声,道:“道长高抬了。小可与那马脸道人贾正并无两样,如今也已家破人亡,纵连至亲也无法救活,何谈救民于水火?”梁仕铭说着紧又满眼感激地看着陆野子,道,“回想过往,凶险多难,一路之上多亏道长帮扶,不然小可必定无法走到今日......关于亡父白事的操办,便交由小可全权解决便可,无须道长再去劳神。眼下道长还须速往香积寺,与门中大师兄汇合,以图在慧悟大师等一众教派齐心协力之下,铲除邪道、重振茅山,以慰徐宗主之灵,方为正道啊!” 梁仕铭说话间,陆野子一直不言不语地听着,此刻见梁仕铭说罢,紧问道:“贫道走后,你便要轻生不成?” 梁仕铭摇头道:“道长小看在下了。在下虽非俊杰,却自问有君子之德,君子不可失信于人,我既已答应别人不再轻生,便会如约而行。待道长走后,我便在此静心向道。唯放下所有,了然一生便罢。” 陆野子冷笑一声,紧盯着梁仕铭问道:“说得轻松!莫非你忘了武进蒲乡的望月浦了吗?” “步弘!?”梁仕铭身子一怔。 “正是。”陆野子点头道。 此时闻听步弘,梁仕铭不禁悲上心头,思索片刻后紧道:“待我赚够银钱将父母下葬后,便在一旁为他起坟立碑,让他在虚空异世替我照顾二位高堂。” 陆野子听罢紧摇头道:“你会错意了!贫道我是问你,莫非忘记了他的妹妹,真儿吗?” 听到陆野子提及真儿,梁仕铭猛然一怔,此刻猜到陆野子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于是紧忙道:“她在青城仙派,习通天彻地之神法,享延年益寿之仙道,总比在这苦熬世间强过百倍!” 陆野子冷笑一声道:“公子切莫自欺欺人。莫非你忘记那日三清殿前,若非你驱动七彩晶石笔打落她手中宝剑,她早已命丧黄泉了吗!?她宁死也要离开青城山,你却还说她过得安乐,真是可笑、可笑啊!” 陆野子说罢,梁仕铭即感到青城山上的各种烦扰紧又涌袭脑海,一张张令他厌恶至极的面孔复又浮现眼前。 无论是那冷言厉色,对真儿凶狠无比的三长老玄潭仙士,以及阴险毒辣,对真儿图谋不轨的尤劲松,都令他感到愤恨不已,忍不住狠咬牙关。但即便如此,梁仕铭却还是违心地驳斥道:“那、那全是因我而起。若非我在青城与她相认,便也不会为她引来诸多烦扰。” “——哈哈哈哈!” 此刻,梁仕铭见自己话音刚落,陆野子竟忽然大笑不止,紧好奇地问道:“道长因何发笑?” “便是见公子心口不一,与道门无缘啊!梁公子,如此便也休怪贫道无法收你入门了,真乃时也、运也、命也!无量天尊!” 梁仕铭听罢满眼不解地问道:“心口不一?我哪里心口不一?倒是道长您,身在道门却时常心口不一、出口欺人,如今却又为何单单笑我?” 未料梁仕铭非但不认,反倒出言相讥,陆野子紧止住笑声,脸上不禁一阵云涌,尴尬地咂了咂嘴。 片刻调整后,陆野子短眉一立,冷哼一声斥道:“你知道真儿在青城受尽冷眼、遭受欺辱,早就不想呆在青城,如今你非但闭口不提,反倒信口胡说,如此不是心口不一,又是什么!?”陆野子说罢手捋狗油胡,围着梁仕铭边走边道,“道爷我见你二人也是金童玉女的相配,既然她想离开青城,你也孤身一人,倒不如将她接下青城,届时由道爷我来做主,为你二人结下姻缘的好!” 听到此处,梁仕铭身子一颤,猛然转身看向陆野子。 此刻,不及梁仕铭出言相驳,陆野子紧伸手止住他,摇头晃脑地道:“道爷我早已为你安排妥当,待你将真儿接下青城山,便随我同去香积寺!如今不比往日,这段时日,狗国师倒行逆施、肆无忌惮,恐怕斑斑劣迹,早已被众教探听清楚。届时便由龙虎宗张天师出头,代一众旺门正派,上朝廷参他小老儿一本!铁证如山,不容得他再去狡辩。待平叛邪道,还我茅山观产后,贫道便分些田地于你二人。若你嫌苦怕累,做不来农活,还可给你些银钱去设馆教书,如此夫唱妇随,神仙眷侣一般,总比蒲团青灯、了却一生,胜过百倍!” 陆野子一番言语,当即把梁仕铭说的目瞪口呆,半晌无言。 梁仕铭不曾想到,眼前亦师亦友的陆野子,非但一路帮扶自己,竟还为自己如此操心费神。 在对陆野子感激不已的同时,梁仕铭心中竟在不知不觉中,微微泛起了一丝美好念头,但紧跟着他又忽然感到羞愧万分、自责不已! 他承认自己确对真儿一见钟情,但却从未打算像嫉恶如仇的徐宗主一般,为这世间的清平舍身忘死,他甚至未曾想过要为重振茅山的陆野子做些什么。 此刻梁仕铭看着眼前的陆野子,想到求法救父的路上他一直不舍不弃,而如今自己身怀异术,却从未考虑知恩图报,为他伸出援手。如此非但不是君子所为,更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为常人所不齿! 想到此处,梁仕铭不由得感到羞愧难耐,脸上一红紧低下头去。 见此时梁仕铭白净的脸上猛然一红,陆野子还以为梁仕铭是因为听到自己提及‘神仙眷侣’而感到羞臊难耐。 猜想定是自己的一番言语,说进了梁仕铭的心坎里,陆野子不由得沾沾自喜起来,转而便想为梁仕铭找个台阶下,不至于让他如此的难堪。 片刻思索,陆野子当即收起笑意,一本正经地对梁仕铭正声道:“即便公子不想与真儿结下姻缘,也要看在步弘的面上,将他妹妹接下青城,救出水火!此外,关于茅山象牙印的下落,公子还未曾告知贫道,又怎可轻言相弃!?” “这......”梁仕铭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答话。 此时见梁仕铭一脸为难,似有动摇之意,陆野子紧斥道:“这什么这!?眼下你与贫道速回武进县,赶赴东十里庙!若上一仙士在庙中相候,你我二人便可随他一同回山,接走真儿!我见上一仙士也是德高望重之辈,且对你疼爱有加,若届时请他出面,定能轻松促成此事!” “若他不在呢?”梁仕铭紧问道。 听梁仕铭言下之意已然同意,陆野子当即嘿嘿一笑,道:“料也无妨!?你我又不是没去过青城山,正所谓轻车熟路,此一番料想不出数十日便可到达!”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八十五章 打消顾虑 梁仕铭将小郭安排在朝仙观,又让陆野子丢下少许银钱给他,临走前交待他好生打理观院,不可再去为非作歹,否则定当不饶。 小郭感激不已,连连冲梁仕铭点头应承,洒泪将二人送出朝仙观。 梁仕铭与陆野子当即雇车回转武进县,约莫傍晚十分才抵达东十里庙,问及乞丐却说未见上一仙士回庙。 陆野子提议再等两日,若上一仙士再不出现,二人便立即启程。 听陆野子说罢,梁仕铭却一副眉关紧皱、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并非担忧等不到上一仙士,无法乘坐仙法,只能长途跋涉,远赴青城山。而是此刻他心中想着两件难事,感觉实在难办。 其一,是想到两位亡故老人未曾起坟立碑、风光合葬; 其二,即便大办白事将二老风光合葬,却也因孝子三年守坟之制,自己无法随陆野子离开此处。 看出梁仕铭面色异常,陆野子紧问他缘故,而待梁仕铭道出实情后,却见陆野子一脸轻松,连说无妨。 梁仕铭心下好奇,忙问陆野子究竟作何打算,陆野子却含糊其辞,故作神秘。 逗了梁仕铭半晌,陆野子才呵呵一笑说先来解决第一桩难事。 陆野子先是算出二人远赴青城所需盘费,在把路上所需银钱留下后,遂将全部存饷拿出来,要为梁仕铭亡父母张罗白事。 二乞丐虽身份卑微,却也有情有义,当即把当初陆野子所赠、未曾花完的银钱拿了出来。 如今梁仕铭见几人将银钱凑在一起,算来算去也仅够买来两口上好棺椁并三块石刻,却也没法再去请吹打以及超度法事。 陆野子却说无妨,他说自己本是道士,自然可做法事,而二乞丐也说可以找来下葬擎重、忙前忙后的帮手。 陆野子对梁仕铭说,选日不如撞日,二人最终商定,明日便将二老合葬。 商议已毕,几人便即刻分头行事。 梁仕铭先与陆野子赶到埋葬亡父的土山古树下,将衣冠冢内替代亡父的‘衣冠’取回到破庙。 二乞丐则找到不少乞丐伙伴,赶到武进城南杨松林乱葬岗,将梁仕铭亡母的薄棺起出来,抬回了破庙。 待两批人在破庙齐聚,梁仕铭便算出人数,紧与几名乞丐马不停蹄地赶赴市集,采买棺椁、石碑等应用之物,又买来几匹白布,留做孝衣孝带。而陆野子则在另几名乞丐引领下,前去探看新坟风水。 如此忙碌,众人整夜未曾合眼,直忙到翌日清晨,才把一切准备停当。 眼见旭日东升、金鸡三唱,众人各自挂孝披白,在陆野子引领下准备出发。然而却在这时,又赶来几名乞丐,也不知哪来的响器,紧走到队伍前列吹吹打打,虽音色不佳,却也过得去。 在众人帮扶之下,顺利地将二老合葬后,又在一旁为步弘起了一座空冢,立了墓碑。 白事已毕,众乞丐纷纷离去,梁仕铭一一拜谢送别,又独自在坟前哭了起来。 陆野子紧劝了他几句,让早些回去歇息,又提醒他过几日还要赶赴青城山。 此时,梁仕铭又忽然想起孝子三年守坟之制,紧问陆野子要如何解法。 陆野子却说,他在为二老做法事之时,已然向归天的二老详细禀明。二老在闻听自己的儿子为了天下苍生,从而身不由己无法守孝后,非但没有责怪,反倒欢喜应允,让梁仕铭不用多虑。 听陆野子一本正经地说罢,梁仕铭自觉哭笑不得,但转念又一想,自己竟无话反驳。 只因陆野子所说之事,若放在以前自己定然不会相信,但此时此刻,在自己见识过一众妖魔鬼怪、仙神精怪之后,如今却不得不信了。 但即便如此,梁仕铭还是坚持要在坟前守孝三日。 众人遂在坟旁为他搭了一个草棚子,又轮流给他送来吃食。 转眼三日过去,这期间上一仙士一直没有出现。在梁仕铭修整一日后,转天,二人便与乞丐作别,启程上路。 二人自武进渡口乘船,一路西行。 此番一路之上也算平顺,并未遇到什么河妖精怪,但二人却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这一日,也是二人乘船驶入四川地界的第三日后,即离舟登岸,改为陆路行进。 正午下船,二人为赶时间,也为省下些盘费,并未在渡口小镇住店,而是马不停蹄继续赶路。 为抄近道,二人准备翻山去往最近的驿站,好乘车继续北上。 怎奈一路行船劳累,二人走没多久便感觉腰酸腿疼,傍晚时分才刚刚走到山脚。 眼见今日翻山无望,二人不免心中焦急,但眼下最为迫在眉睫却是,二人急需赶在天黑以前找到落脚所在。 二人紧忙打足精神沿山而行,所幸走出几里地,即远远看到一处村镇,二人大喜,忙加快了脚步。 行走多时,不及二人来到镇口,便见天色已然擦黑,此时看到不远处的土道旁即有一片草房。 二人为了明早赶路方便,不想深入小镇,因此便打算去这家借宿。 待二人走近才发现,这片虽是草房,却是三间两进的格设,一共整六间宽大土房。而在篱笆围拢的院门之上,还挑着一块破旧的木板,上书:通云观。 “此处是道观?”陆野子看着头顶的牌匾,疑惑地自语道。 看着眼前的篱笆门,以及六间平普的土房,梁仕铭也感觉这与普通住户并无两样,若非门匾上的三个字,几乎看不出这是一处观院。 陆野子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道:“噢!道爷我知道了!” “道长,你知道什么了?”梁仕铭奇怪地问道。 “许多善信之辈,不想远居山林,便在家修行。想必这一户,便是如此。” 陆野子说罢紧冲大门含笑点头不止,似是带着无比的敬仰之意,然而梁仕铭却从他满脸笑意中猜出,他大概又要依仗道门之缘,占人家便宜了。 几声叩喊后,二人便听到房中传来一句宏亮的应答。 不多时,房门打开,一位头束发髻、身着道袍的老者走了出来。 老者六旬开外,须发皆白,头上发髻一丝不苟,身上道袍却是破旧不堪,腰间没系丝绦,宽大的道袍随着走动来回浮摆,看上去多少有些别扭。 来到篱笆门后,老者一眼便看到了陆野子,当即冲他单手一礼,道:“无量天尊,道友请了!” 陆野子紧忙还礼道:“请了!道友一向可好?” 老者客气道:“承问承问。不知二位有何事造访?” “贫道乃茅山陆野子,身旁这位乃......贫道俗家弟子,小梁便是。我二人贪路,误了宿头,本想找户家借宿,临走多给些银钱,却不想看到贵处高宣道匾,便来一探究竟,拜访一二。” 老道听罢一怔,紧打开篱笆门,诚惶诚恐地迎出来,礼道:“无量天尊!原来是茅山仙长,失礼失礼!贫道乃通云观的道人,云涯子。今日得会茅山陆仙长,真乃福分也!” 陆野子呵呵一笑,紧与老者客套一番。 寒暄已罢,老者遂将二人引入房中。 刚一进门,二人便闻到一股阴湿湿臭,见三间相通的草房内乱七八糟地摆着破烂杂物,唯有正对门的香案擦得整洁干净,供奉着三清法像,只是如今三座泥胎早已斑驳不堪,分不清面目。 即便如此,陆野子还是像模像样地冲法像深施行礼,转而又向老者问道:“敢问老道长,可是在家修行?” 老者摇头道:“非也。此处便是贫道修行的观院,只不过是由家宅改换而已。” 老者说罢,陆野子连连赞叹道:“原来如此,看来老道长真乃善信之辈,竟把自己家宅改成道观,纯诚之心实在令人敬仰呐!” 谁料陆野子言罢,老者竟两眼含泪,委屈道:“此处是贫道家宅不假,但贫道却非善信之辈,乃是登名在册的真道士啊!” 闻听老者之言,梁仕铭一怔,紧问道:“老道长既然是登名在册的真道士,却为何不在观中,反要在家宅修行?” 老者紧拭了拭眼角,摆手道:“没有,没有。二位一路奔波,想必还没用饭吧,贫道这便为二位备些素斋,二位稍后。” 见老者说罢当即打开后门向后院走去,而就在此时,梁仕铭与陆野子同时听到身后门响,紧跟着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嚷声:“吃人啦!”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八十六章 道父俗子 对于神法在身,且又历经诸多光怪陆离的梁仕铭来说,如今在听到‘吃人啦’三个字后,他本无须感到过多惊讶,但此刻回过身去,还是习惯地露出一副惶恐之态。 见身后闯进门来的是一个中年汉子,这汉子两截穿衣,头扎黑巾,皮肤古铜,一脸的凶相。 看到梁仕铭、陆野子二人后,汉子也不说话,径直穿过二人走到老者身前埋怨道:“如今我们本就吃不饱,您却还留人吃饭,他们吃了,我们吃什么?莫非吃人不成!?” 似是因被别人当众揭了短,此刻老者面上略显羞愧之色,紧瞪了中年汉子一眼,斥道:“休要无礼!此乃茅山仙长并他俗家弟子,二位贵客在此留宿一晚,你且老实去睡,休要多管!” 被老者呵斥后,汉子气焰大消,紧把大嘴一撇,委屈道:“睡什么睡?自正午到现在我还水米未进。” 老者听罢两眼充满怜爱之意,无奈叹息一声,道:“你且老实招待贵客,等我去后面备些斋饭来。” 老者走后,汉子随即坐在一个破烂木架上,打量二人半晌,冲陆野子问道:“二位贵客,是来自茅山?” 虽也弄不清对方来路,但见这汉子与老者关系密切,陆野子当即恭敬一礼道:“正是,敢问这位施主贵上下?” 汉子连连摆手道:“乡野之人,哪有什么贵上下,小姓刘。” “刘施主有礼。不知你与这位老道长是何关系?” “怹是我爹,我便是怹儿子!” 二人闻听老道长竟是与儿子一同居住,俱都觉得稀奇,不过又一想来,虽然这一座由家宅改换的道观看上去不伦不类,但这一家之主能够一心向道、潜身修行,也不可谓不是一件好事。 这时梁仕铭见陆野子愁眉苦脸地环视草房,似是看到老道长生活拮据,没法求帮告助而心生失望,而与此同时,梁仕铭竟反倒有种接济这父子二人的冲动,只是想到如今陆野子身上的银钱,也仅够路上用度,便也打消了念头。 “敢问刘大哥,此观香火如何?”梁仕铭问汉子道。 “哪有什么香火?还不全靠我一人,不然我父子二人早也饿死了!”汉子不悦地道。 听汉子如此说道,梁仕铭反倒有些嫉妒,毕竟即便如今他想赡养老人,却已没了机会。 陆野子轻轻一笑,道:“老道长不问凡事、一心向道,多亏有你赡养,却也是他的福分呐!” 汉子听罢轻叹一声,摇头不语,转而起身问道:“二位是否口渴,我去为二位倒些水来。” 一路走来二人早就口渴难耐,此时经汉子一说,梁仕铭越发觉得口舌干渴,紧对汉子谢道:“烦劳刘大哥了。” “二位稍等。”汉子说罢紧从后门窜了出去。 汉子走不多时,二人便隐约听到后院传来老道长的呵斥之声:“大胆,这是给贵客预备的,你要做什么?” “我,我就吃一点!”汉子委屈道。 “先给贵客,你回头再吃!”老道长斥道。 此刻闻听老道长宁愿不给儿子吃,也要省下留给二人,梁仕铭与陆野子不禁心生感激。 过不多时,汉子来前屋请二人到后院用饭。 来到后院房中,见是一明两暗的格设,堂屋吃饭,东西两侧各有一间卧房垂着布帘。 待二人草草吃罢,老道长便安排梁仕铭与陆野子在西房睡下。 房内同样破旧潮湿,却总也能遮风挡雨,让二人熬过一夜。 房内仅有一张床,二人只得挤在一起,由于一路劳乏,不多时陆野子便鼾声大起。 按惯例梁仕铭每晚总要盘膝打坐,碍于近日较为忙碌,他已然许多天没有修炼‘锁仙符’上的心法,如今与陆野子挤在一起,自认不便,也只得老实睡觉。 梁仕铭刚一闭眼,便感觉万千悲伤齐涌心头,多亏陆野子雷鸣般的鼾声,屡屡将烦扰的思绪打乱,才不至于让他彻夜难眠。 昏沉之中,梁仕铭渐渐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感觉耳边没了陆野子的鼾声后,梁仕铭警觉地侧目一看,见陆野子还在身旁,就在他刚要再度睡去时,却猛然一怔,紧坐起身来,死死地盯着陆野子。 只因他忽然发现陆野子的胸前没了起伏,紧用手去探鼻息...... “啊!”梁仕铭暗叫不好,此刻发现陆野子竟没了呼吸! 与此同时,梁仕铭便听到门外堂屋里,传来争吵之声。 这声音不大,却是愤怒异常。 “狗东西!我就猜你要行此歹事!” 听到骂声,梁仕铭当即一怔,因为这正是老道长的声音。不用说,他所骂之人,便是他的儿子。 瞬息之间,梁仕铭便猜到此事定于陆野子有关。 “爹!您怎能如此不讲情理?您将家宅改换道观,儿子我可没说半个不字。如今观中也无香火,你我父子总也要有口吃的吧!?” “还敢狡辩!?你做何营生不可,非要行这伤天害理的歹事?难道不怕报应吗!?” “爹!您怎么糊涂了?你一心行善、潜心修道,便是为我积德修好,纵然我做出歹事,也有您老人家托着!” “还敢胡说!?莫非你不记得了,当初如何跪在我面前发誓永不再犯,想不到如今竟变本加厉,居然在家中行此歹事!怎奈我虽然一直防备,却不想还是被你在饭中下了药,后悔当初不该教你炼药之法,反被你这畜生用来毒害无辜......今日我便对你直说,但凡有我命在,便休想害他二人性命!” 汉子听罢冷笑一声道:“爹,休怪儿子托大,如今他二人中了我独门秘制‘断息散’,我若不拿出解药,恐怕您老人家也很难救活。如今我也不急,只须等那一道一俗断了气,便将他二人扛走埋了。到那时,翻出二人身上银钱,给您老买酒买肉!” “大胆!你敢!?” “爹!莫非您老是想把两具尸首放在家中,待被官人发现后将你我父子砍头不成?” 老道人气得连呼带喘,颤抖道:“畜生!你、你快将解药取来,如若不然......” “不然如何?” 老道长切齿狠道:“如若不然......刘施主,可休怪贫道我不客气!纵然拼上我的老命也要拉你投官,大不了一起下大狱、上大刑,就算死在官衙,也绝不让你再去祸害无辜!” “爹,您休拿狠话吓我,我可是您亲生骨肉,您怎舍得送我去死?” 门帘后,梁仕铭将父子二人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如今他没被大义灭亲的老道长所感动,也无暇去痛恨下毒汉子的卑鄙下流,此刻只担心床上陆野子的安危。 闻听汉子身上带有解药,梁仕铭当即一把掀开门帘窜了出去。 来到门外,见老道长正背对房门,双臂张开拦在手持匕首的汉子身前。 面对父亲的阻拦,那汉子一脸焦急,此刻看到梁仕铭,不由得满面惊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老道长听到身后动静也回过头来,看到梁仕铭后也是一惊,继而又一脸难看的欲言又止。 父子二人片刻愣神后,汉子当先反应过来,此刻见眼前的少年非但没有中毒,反倒冷静异常,一副自若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紧。 “呵呵!”汉子目露凶光地冲梁仕铭冷笑一声,道,“看不出你还是个老江湖,居然没有中招!不过倒也无妨,今日既被你撞见,便也留不下你的活口了!” “且慢!”见汉子说罢即要发狠,梁仕铭紧劝一声道,转而又淡淡地问道,“你以为,能杀了我?” 汉子听罢一怔,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紧从身后掏出一张纸符擎在手中,凶眉倒竖地冲梁仕铭道:“别以为跟你那丑道士师父学了几招,便妄想从我手中得脱,那是小看你家爷爷我了!不管你是道中门徒,还是江湖绿林,在此灵符面前,全得束手待毙!今日休要怪我,该着要你死,便也由不得谁了!”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八十七章 金丹妙手 面对手持匕首、灵符,要来索命的汉子,梁仕铭不怒不惊,苦笑一声道:“我早也该死,若非那日对狐女立下誓约,便也活不到今日。如今你既要取我性命,倒也趁我心意,来吧!”梁仕铭说罢,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凶寒! 见方才还冷静自若的年轻人,此刻剑眉倒竖、满目戾气,汉子登时一愣,止住了冲势。 一旁老道长见梁仕铭口出胡言,还以为他被吓傻了,慌忙把他往房中推去,惊慌道:“梁公子速速回房,待我将这不孝子打法了,再唤你出来!”与此同时老道长又回过头冲汉子骂道,“畜生,你老子我乃金丹宗,你却偏要学些旁门左道,弄些邪咒妖符,当真是要气死我不成!?” “符箓宗、金丹宗,同为道宗,分什么彼此?”汉子反驳道,继而他手捻灵符得意地道,“眼下儿子便要用灵符定他原神,您老人家纵然通晓黄白之术,却也无法解开,如此便也让您老人家彻底死心了吧!?”汉子说罢当即一个箭步向老道长身后冲去。 见儿子要用邪法,老道长忙用身子去挡,然而此刻却见梁仕铭依旧站在身后,不由得心中恼怒,紧斥道:“你怎么还不进去!?被灵符打到,可不是玩笑!” 此时,被老道长护在身后,见汉子依旧不依不饶,梁仕铭心头悲戚之情顿然消散,转而躁动起来。 方才不知怎的,他又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悲惨身世,若非担忧陆野子的安危,早也有心冲上去,引颈受戮,一死了之。但为了救活陆野子,眼下他却不得不出手。 瞬息之间,梁仕铭紧把手伸入老道长腋下,轻松架起放到身后,继而毫不设防地直面汉子。 对于刚刚离开青城仙派的梁仕铭来说,汉子手中的灵符,一如白纸相仿,至于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他也同样没有放在眼里,然而在汉子的眼中,此刻面前年轻人眼眸中的寒光,却远比凶器更加令人胆寒! 见梁仕铭目露凶光,汉子猛然一惊,他虽不解面前年轻人为何不躲不闪,但见眼下机会难得,紧忙口中默念,将灵符冲梁仕铭的前胸拍去。 此刻聚气凝神之下,在梁仕铭的眼中,汉子动作缓慢至极。 梁仕铭并未去躲汉子拍来的灵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出一手,将汉子另一手中匕首夺下,转而架在了他的脖项上。与此同时,汉子手中灵符拍在了梁仕铭的前胸,下一刻,随着汉子手掌一收,灵符紧随落地。 攻守易势,仅在瞬间。此刻见灵符并未点亮,而自己脖子上反又多了一把匕首,汉子登时傻住了,他满眼惊慌地瞪着梁仕铭,等待着下一刻的发生。 眨眼之间见儿子行凶不成反要丧命,老道长慌忙走到梁仕铭身前求道:“梁公子,手、手下留情啊。” 此刻看着救子心切的老道长满面惶恐,梁仕铭紧一阵心疼,当即劝道:“老道长休要惊怕,让你儿子救醒我师父,自然放过他。” “好好!贫道这便让他去救陆仙长!”老道长连连应承道。 如今汉子见邪符身法皆败下风,犹如斗败的公鸡相仿,不及父亲开口,紧忙一脸惊慌地冲梁仕铭连连点头。 来到房中,汉子取出解药滴在陆野子口中,不多时便见陆野子前胸有了起伏,继而又咂了咂嘴,转身睡去。 见陆野子已然无碍,老道长这才长出一口气,紧踹了汉子一脚,将梁仕铭请到了堂屋。 “多谢梁公子不杀之恩啊!” 走出卧房后,老道长哭喊一声,紧要冲梁仕铭拜倒行礼。 梁仕铭一把拦下老道长,示意他不要惊扰了房中陆野子。 老道长点头起身,边擦泪边低声叹道:“贫道孽缘深重,道修坎坷不提,家门竟也如此不幸,居然有此逆子!” 看着蹲在一旁低头不语的汉子,梁仕铭的心中并未有丝毫怨恨,反倒是对面前伤心不已的老道长心生同情,却又不知要如何劝说。 思索片刻,梁仕铭道:“老道长,晚辈虽非道门中人,却也知,道修漫漫,非持之以恒而不可成,又哪里会一帆风顺呢?” 老道长听罢摇头痛惜道:“梁公子有所不知,若说献身空门、清寒穷困倒也无妨,只是,唉......” 感觉老道长似有苦衷,梁仕铭紧道:“老道长有何难处但说无妨,晚辈洗耳恭听。” 老道长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儿子,无奈地道:“若说逆子劣行,想来......也与贫道有关。” 原来云涯子最初是在县城修行,县城里的通云观香火旺盛、衣食无忧,其子每日里问他讨要银钱花天酒地,虽说是个游手好闲之辈,却也没有什么歹毒的行径。 那一日,在一众衙差带领下,几名手持国师公文的道人闯入通云观,只凭一纸文书,便将观产、地契乃至他的度牒尽数收走,最后还将他净身逐出了通云观。 正所谓恶霸不斗势力,财大气粗的豪绅也不敢违逆官衙,更何况身在空门、不问世事的老道人。 申冤无处、苦告无门后,云涯子便携子回归祖宅,将家中改成了观院。 然而,他自己虽然可以清平度日、一心向道,但其子却无法由奢入俭,大手大脚惯了,便也过不得清寒的日子。 云涯子乃金丹宗,他勤勉好学,苦研不少炼丹技法,别号金丹妙手。 云涯子诸多秘法被其子偷骗学会,不想竟去配制些花散情药,供其鬼混所用。如今生活窘迫,更是炼出不少蒙汗药,专去劫掠路人钱财。 发现儿子劣行后,云涯子痛不欲生,虽也严加管教,怎奈其子却死不悔改,直至发生今日之事。 说到此处,云涯子已然老泪纵横。 “怎的了!?” 这一声喊问,直把三人吓得一怔,蹲在地上的汉子即也满面惊恐地站起身来。 梁仕铭回头看去,只见手持镔铁棍的陆野子,正双眉紧锁、一脸不解地站在门前向这边看来。 怕陆野子知晓缘由,会对云涯子父子不利,梁仕铭当即冲云涯子递了个眼色,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提方才之事。 云涯子忙止住悲声点了点头,紧擦去了脸上泪痕。 陆野子拎着镔铁棍走上来,满眼狐疑地看着三人,紧向梁仕铭问明缘由。 梁仕铭故作镇静,只把云涯子被国师迫害的悲惨遭遇说了出来。 陆野子听罢气恼不已,手持镔铁棍连连顿地,大骂狗国师不止。怕节外生枝,梁仕铭忙劝住陆野子,而与此同时,云涯子也怕露出马脚,紧打法儿子去前屋忙活,自己留下与梁仕铭、陆野子坐下叙谈。 叙谈多时,眼见天色渐亮,陆野子当即催促启程。 临行前梁仕铭反复嘱托云涯子多多珍重,实则是让他好生管教其子。继而梁仕铭又对云涯子提及白水镇朝仙观来,说那里虽然路途遥远,却是城镇中正式观院,也算是一处安定之所,如若有意大可以去那里落脚修行。 云涯子听罢连连拜谢,与二人洒泪送别。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八十八章 再入青城 四川,青城山。 二人一路辗转,终于在这日上午时分赶到青城山口。 即便此时旭日高升,山谷内却依然雾气飘渺、呼吸冰寒。 梁仕铭再次掏出莲迟所绘图示,与陆野子依图向山中快速进发,要赶在正午阳盛之刻达到青城山口。 如今二人已不似初来之时那般行进缓慢,梁仕铭在前,陆野子在后,二人身形如飞般穿梭在迷障峻岭之中,很快便过了碎石谷,又破了三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幻象,继而转进了山中大河谷。 大河奔流,声势滔天,梁仕铭带着陆野子小心翼翼地沿大河而行,并最终凭记忆来到了硕大的青色崖壁前。 此一番,梁仕铭还未将朱砂涂抹眼皮,便已然看到河对岸的青色崖壁,他也不免心中奇怪,但眼下已无暇他顾,见如今已然午时三颗,便急忙念起莲迟所授咒语。 咒语念罢,即见河对岸青色崖壁之上,赫然出现一道自山顶直劈而下的裂缝。 一旁陆野子见梁仕铭紧盯对面崖壁,而自己却什么也看不到,于是急问道:“看到入口了?” 梁仕铭点了点头,伸手指道:“在那。” 顺着梁仕铭所指,陆野子依旧没有看出什么,他转而思索片刻,猛然叹道:“完了!” “什么完了?”梁仕铭紧问道。 陆野子指了指面前水流湍急、宽逾两丈的河面,为难地问道:“如今巨狼不在,你我如何过去?” 此刻闻听陆野子所言,梁仕铭并未因渡河而感到烦忧,反倒惦念起巨狼来。之前从上一仙士口中得知,巨狼便是自青城逃走的渊霜,但如今却也不知,自那日在此处分别之后,它已然去往了何处。 此时看着满面焦虑的陆野子,梁仕铭安慰道:“道长勿虑,今日便由我带道长过去。” 陆野子听罢一怔,继而大嘴一撇,道:“即便贫道的性命是被你救下,如今却也不可如此儿戏。” 听陆野子话里有话,梁仕铭紧问道:“道长所言何意?” 陆野子轻轻一笑,饱含深意地道:“那日通云观,多亏公子,不然......” 此刻听陆野子如此说道,梁仕铭不用猜也知道了,那晚云涯子哭诉原委,已全被房中陆野子听了去。 “道长您、您,已然知道了?”梁仕铭支吾问道。 “如何瞒得住我?” “我......” 见梁仕铭似有尴尬,陆野子手抚短须,爽朗一笑,边向河边走去边道:“无量天尊!休要再提,休要再提。” 此刻河风吹拂之下,陆野子衣衫飘摆,装出一副仙风道骨、英姿飒爽的模样来。 对于一向直来直往、睚眦必报的陆野子,此刻竟忽然变得如此有容人之量,梁仕铭也觉奇怪,紧走上去问道:“道长,不会怪我吧?” “公子善心渡人,贫道也乐得成全,此乃大善也,依贫道来看,休要再提。只是......”陆野子说着指向河面,满脸疑惑地看着梁仕铭,问道,“你方才说可以带我过河,究竟是何道理?” “我感觉以目前自己的气力与身手,拉道长一同跳过河去并非难事。”梁仕铭信心满满地道。 陆野子听罢斜着一双母狗眼,疑惑地盯着梁仕铭,道:“公子可否先行尝试一番,若真如你所言,那时再来带贫道过河不迟。” 并未去在意陆野子的胆小怕事,梁仕铭紧点了点头,他也未做何种身法动作,仅是退后几步,旋即迈开双脚,紧向河边跑去。 眨眼间,梁仕铭身形已至河岸,与此同时后腿猛一蹬地,整个人随即飞起老高,向着对岸山壁冲去。 见梁仕铭竟如麋鹿般飞身而起,陆野子不禁惊得嗔目结舌。 由于梁仕铭飞身过猛,此刻身子已越河面径直向山壁冲去,他紧又伸出两脚猛蹬山壁,与此同时,身形如猿猴般灵巧地腾空倒翻,继而稳稳地落在了河对岸。 迎着对岸陆野子夸张的表情,梁仕铭笑道:“如何?道长,我没骗您吧?” 陆野子连连点头称赞,忙摆手让梁仕铭接自己过去。 梁仕铭不敢托大,手拉着陆野子退出很远,这才紧向河岸跑去。 此时的陆野子虽被梁仕铭拉着,怎奈区别梁仕铭的奔跑如飞,他的双脚却如何也跟不上,最初还能勉强倒腾几步,很快便被梁仕铭如拉死狗一般拖拽在地,继而竟又如风筝一般全身离地。 好在时间不长,梁仕铭就已轻松地拉着陆野子跳到了河对岸。 此刻未及惊魂未定的陆野子回过神来,梁仕铭紧又拉着他钻进了山洞入口。 借着头顶光亮,二人在山道中穿梭前行,不久出了洞口,眼前便现出一片春意盎然的无垠青原来。 此刻二人无暇感受,紧忙向远处山脚下的竹寨奔去。 二人一前一后跑没多时,即远远地看到了山脚下的竹寨。 此刻梁仕铭心中五味陈杂,回想初到此处,那时还不知父母双亡、家财被抢,只一心想着救父,虽心有不安,却也满含希望,而如今...... 梁仕铭心中一疼,鼻子一酸,不禁潸然泪下,此刻的他奔跑如飞,劲风遂将脸上的两行晶莹吹散不见。 他努力地调剂心绪,而当想到自己即将把真儿接下山去,以及可以陪同陆野子,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报答,便又再一次坚定了信心,加快了脚步。 顺着草原上浅浅的土道,二人在跑过小桥后,便来到竹寨前。 道旁横七竖八,留有野兽巨大爪痕的巨石依旧,而离地丈许的竹寨前,那道垂落而下的绳梯也依旧。 二人紧跑到竹寨下,因怕引来羊头虎妖,只得低声呼喊上一仙士。 喊了多时见无人应答,二人遂放开嗓子,大声喊叫起来。 叫喊良久,二人猜想上一仙士不在此处,索性顺着绳梯爬上竹寨,将正中大屋与两旁小屋找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上一仙士的影子。 继而二人猜测,上一仙士此刻若非尚未回山,便身在半山腰处的守宫岭中。 稍作歇息后,二人便从大屋后门走出,顺山道一路向上而行。 如今走在山道之上,梁仕铭依旧如履平地、奔跑入飞,跑没多久陆野子便要停下歇息,如此几次三番,梁仕铭怕误了时间,便提出要背负他前行。陆野子脸上一红,这才坚持着随梁仕铭跑到了半山腰处的守宫岭。 守宫岭的院墙夹在两峰之间,厚重山门扼守着山道,此刻山门虚掩,二人顺山门而入,来到平坦开阔的院内,继而紧又爬上十几层阶梯,跑入了大殿。 未进大殿前,梁仕铭还在心中合计,若此番上一仙士不在宫中,那自己就只能与陆野子顺大殿后的山路继续往上爬,一直爬到青城仙派。但他转念又一想,不禁感觉希望渺茫,因为山路难行倒在其次,而是上一仙士之前曾言,路途之上须经‘翻海林’与‘断生崖’,虽也不知究竟为何,但只是听来,便感觉凶险异常,不知能否安然通过。 梁仕铭正自思索之际,此刻一只脚刚及迈入大殿,便听到大殿深处传来声音道:“二位来了?”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八十九章 直冲天灵 大殿深处传来的声音,不快不慢、不喜不惊,仅是一句平普无奇的问候,但梁仕铭听后却五味陈杂、百感交集,忍不住潸然泪下。 这声音,正是上一仙士。 此时此刻,当梁仕铭再一次听到上一仙士的声音,不禁又想起十几日前,三人共驭神法,回乡探父的情景来。回想那时的自己,还不知家宅被窃、父母双亡,而如今的自己,已是家破人亡、漂泊无依。 紧抹去眼角泪水,梁仕铭顺声音往大殿深处看去,见上一仙士正稳坐木椅之上冲这边点头示意。 梁仕铭紧走几步上前一礼,道:“老仙人,您在这啊?” 此时看到梁仕铭,上一仙士并未有丝毫的惊奇,而是面色平淡地点头道:“刚到几日。那一日事发突然,迫不得已暂别公子。几日前老头儿回归破庙,被乞丐告知你二人已然启程赶赴青城,由此我便径直回山恭候二位。” 此刻闻听上一仙士再叙前情,梁仕铭紧觉得心中悲戚万千,鼻子一酸,哽咽道:“仙、仙士,如今您、您全都知道了?” “无量天尊!”上一仙士高诵一声,继而紧皱眉关,点头不语。 如果陆野子对于梁仕铭来说,是亦师亦友的伙伴,那么此刻面前的上一仙士,便是被梁仕铭当作长辈一般的看待。 此时站在上一仙士身旁,梁仕铭心中的悲戚再也无法抑制,忍不住嚎啕一声跪倒在地,委屈痛哭起来。 看着泣不成声、惨痛之际的梁仕铭,上一仙士也不禁为之动容,紧与陆野子好一阵劝慰,才稍有好转。 待梁仕铭止住悲声站起身来,上一仙士长吁一声,道:“生老病死,自古如是,梁公子无须太过伤怀,更不能意志消沉!” 半晌过后,见梁仕铭依旧萎靡不振、满眼虚无,上一仙士似是心中不悦,转而高声道:“梁公子!大丈夫既生天地间,纵无法成就千秋功业,也当有悲天悯人、荡平邪魅之志向,万不可这般浑噩不堪,更何况......如今你可知自己有多少分量吗!?” 听上一仙士如此问道,梁仕铭猛然一愣,不解何意,紧摇了摇头。 “公子,莫非不记得那狐女吗?”上一仙士紧问道。 “狐女!?” 梁仕铭、陆野子二人异口同声反问道。 上一仙士满面严肃的沉声道:“其乃八尾仙狐,法力最为高深!她甘愿自断一尾、误了道修,也要换你活命,你当真还一无所知吗?” 此刻从上一仙士口中得知狐女来历,梁仕铭不由得一惊,见身旁陆野子也吓得脸色发青。 但梁仕铭却依然不解上一仙士所言何意,究竟何为‘一无所知?’ 此刻不及梁仕铭开口去问,一旁陆野子却恍然大悟般,抢说道:“老仙人!莫非梁公子,他、他......也是仙狐不成?” “胡说!!”上一仙士紧瞪了陆野子一眼斥道。没有再去解释,上一仙士看向梁仕铭,问道:“如今,先严先慈俱已千古,此一番梁公子到访青城,又有何事?” 冷不防被上一仙士突然问起,此时梁仕铭倒觉得有些尴尬,只因他此行并无远大抱负,仅是为接走青城弟子马凌云,也就是步弘的妹妹真儿而来。 见上一仙士问话,梁仕铭低头不语,一旁陆野子紧说道:“回禀老仙人,梁公子此行别无所求,只为接他妹妹下山。” 陆野子话音未落,上一仙士紧又斥道:“放肆!又来戏耍老头儿我!?” 见上一仙士脸色一沉,似要恼怒自己,陆野子不由得心中一颤,紧忙连连摆手,委屈地道:“老仙人,请听贫道细细讲来!” 待陆野子将与梁仕铭亦仆亦兄的步弘,以及真儿的来历一一道明后,上一仙士听罢久久无言,良久,才手抚苍髯,盯着梁仕铭问道:“马、凌、云?” 此刻从上一仙士的双眼中,梁仕铭看不出丝毫神色,更也猜不到他的心意,唯有坚定地答道:“正、正是!” 见梁仕铭点头称是,上一仙士沉闭双目,思索片刻,不禁轻摇了摇头,转而反问道:“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又何必要来叨扰他人?” 没想到在将实情托出之后,上一仙士并未如自己预料那般应许,反倒出言相拦,梁仕铭不由得一怔,心中不悦地问道:“如今我家破人亡、漂泊无依,竟还有何事要做!?倒是真儿,她乃我兄步弘之妹,亦是我妹。兄长在世之时,唯愿找到其妹,如今既已找到,且她也不愿留在青城,将她接下山去又有何不可?” 梁仕铭说罢,见上一仙士依旧双目沉闭、一言不发,一副不予认同的样子,紧又道:“老仙人对晚辈恩同再造,晚辈便也毫不隐瞒。真儿在青城遭受不公、度日如年,如今她已然心死,想要离开。老仙人即便不论人间疾苦,但真儿却乃青城弟子,您身在青城总也该为青城弟子大发慈悲、施以援手才是。” 梁仕铭说罢见上一仙士依然不为所动,于是紧向一旁陆野子看去,希望他能劝说一番,却看到陆野子一脸为难地连连摆手,似是惧怕惹恼了上一仙士而吃罪不起。 此时见上一仙士面色阴晴不定,胸前起伏也断续连连,梁仕铭不禁心头一紧。他虽也不想,但此刻却不得不如陆野子一般心生顾虑,想到若上一仙士只是不出手相帮那倒还好,若是反将此事告知仙派中人,那...... 正在梁仕铭心生忐忑之际,却见上一仙士缓出一口气,继而高诵一声道号,两眼充神地看着自己,道:“梁公子所言,老头儿已然明了。怎奈如今我也寄居人下,不可多问。你若上山,倒可助你,至于其他事嘛......你好自为之便罢。” 此刻虽然听出上一仙士不愿相帮,但二人还是满意地长出一口气。 对于上一仙士,梁仕铭并未心生埋怨,想到他本就对自己恩重如山,若自己一再过分要求,实属有些贪心不足,于是紧冲上一仙士点头谢过。 眼见太阳渐西,未时已过,上一仙士紧带着二人走出大殿,在香炉前焚香传信。过不多时,从山上来了接引的道童。 见所来道童并非卿阳,梁仕铭遂问起卿阳所在,道童说是正在古法宫准备修法之事。 告别上一仙士,二人随道童遁符上山,继而又遁法来到三清殿外。 早在守宫岭得知上一仙士不愿相助时,梁仕铭便打定了主意,因青城门人皆知二人住在常青殿净室,故而此一番回山,便与陆野子径直前往常青殿净室落脚,而后再想法找到赵凡山,请他出面相帮让他与真儿见面。而此行唯一需要留神的,即是不要被三长老玄潭仙士以及尤劲松发现。特别是玄潭仙士,毕竟那晚三清殿外,自己已然承诺再不上青城,倘若被她发现,恐免不了会对真儿不利。 三清殿外,道童引着二人走过大殿,来到侧门,此时梁仕铭当即谢别道童,与陆野子直奔常青殿净室而去。 回去的路上,二人行色匆匆、提心吊胆,几近做贼的相仿,所幸一路上并未引来旁人注意。 就在二人刚及离开神秘莫测的圣剑殿所在七道院,进而步入八道院院门之时,却远远看到一众弟子正从常青殿的大门走出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见正遇上常青殿习学道法的青城弟子散堂,陆野子小声骂道。而与此同时,梁仕铭却在人群中一眼看出正与几名门人嬉笑玩闹的尤劲松! 见梁仕铭神色骤惊,陆野子紧顺着目光看去,即也发现了尤劲松,此刻见他正与几名弟子从殿前的台阶走下来。 怕被尤劲松发现,二人急忙用长袖遮面,一路小跑,灰溜溜地钻进了净室。 关房门、插门闩,二人好一阵手忙脚乱,才长出一口气,此刻刚及在圆桌旁坐下,紧又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 门响半晌,见门外之人并没有停歇的意思,陆野子终于忍耐不下,这才怯怯地问道:“谁、谁啊?” “青城弟子,求见二位。” 闻听是青城弟子,桌旁二人面面相觑,如今想到已然躲避不了,梁仕铭遂深吸一口气,猛然起身两步来到门前。 打开房门,见门外站着几名青城弟子,梁仕铭只草草瞄了一眼,紧又不自觉地微微低下头去,但却依稀感觉这几人有些面熟,仔细一想,正是方才殿前与尤劲松嬉笑的几人。 得知几人既然与尤劲松有关,那么必定来者不善,梁仕铭深呼一口气,佯装不知,冲几人轻轻一礼,恭敬道:“几位道长,有何贵干?” 一众弟子当中,一个脸色古铜、长相端正的年少弟子,厌恶地瞥了梁仕铭一眼,问道:“你们为何又来了!?” 梁仕铭听罢一愣,紧问道:“不知道长所言何意?” 年少弟子剑眉倒竖,当即斥道:“少要装蒜!上次后山精怪夜袭山门,大师兄力敌群妖,千钧一发之际便是被你用邪法所扰,害得他身受内伤!如今大师兄伤势初愈,你又要来害他吗!?” 就在此人话音刚落,而梁仕铭未及反应过来之时,一旁众人紧又连连附和道: “就是!又来害人!” “何止害人?听说这小子还与五门人中的马凌云,勾搭不清!” 闻听几人闲言,梁仕铭紧觉脸上一热,一时语塞,竟不知要如何反驳。 “无量天尊!”正在此时,陆野子高诵一声道号从房中走出来,将梁仕铭挡在身后。 看了看面前一众青城弟子,陆野子深施一礼,面带盈笑道:“几位道长请了!我二人乃被古法仙士安排于此,不知几位有何赐教?” 陆野子话音刚落,有人冷哼一声,道:“哼!师父是让你二人老实呆在此处,又哪里让你们四处乱窜!?再者说,之前你二人不是已然离山而去了吗,为何如今又要回来,赖着不走!?” “就是!此乃青城仙派,岂是你等粗俗之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乡野村夫,真真厚颜无耻!” 众人一通指指点点后,梁仕铭只觉得面红耳赤、脖颈发烫,亏得有陆野子站在身前,但此刻陆野子面上笑容,也已然逐渐凝固了,他紧拢着蛤蟆嘴一言不发,但口中钢牙却在咯吱作响。 “师兄师弟,你们少说些吧。听说,他二人是由上一仙士所荐上山呢!”此时一名弟子劝道。 “管他什么上一仙士,此乃仙派,我等只听师父与掌教的!”面色古铜的年少弟子反驳道。 “就是!也不知这两个乡野村夫送了上一仙士什么宝贝,竟被举荐上山!?” 对于面前众人的指指戳戳、冷嘲热讽,此时陆野子似乎已然忍耐不下,他微微张开蛤蟆嘴,轻声道:“几位,适可而止......” 面色古铜的弟子听后一惊,紧一副嘲弄的腔调回头问道:“大家可曾听到?这丑鬼,居然要威胁我等!?区区乡野村夫,竟胆敢来此造次!?” 面对污蔑的言辞,陆野子强忍了下来,但浑身愤怒的抖动,却在不经意间将腰间的玄化铃,颤出了微弱的......响声。 “——啷” 与此同时,陆野子紧听到身后传来一记愤怒的吼声。 “住口!!” 这一声吼,愤怒已极,不光几名青城弟子,便是陆野子也吓了一跳,他紧忙回头看去,只见此刻梁仕铭额前泛红、目露凶光,仿似变了一个人。 猛然间,陆野子想起了腰间玄化铃与梁仕铭之间的玄妙关系来,虽不明缘由,却也知梁仕铭在听到铃声后,能够修为陡增,从而驱动神器。与此同时陆野子紧又想到,梁仕铭也曾被铃声所扰,从而变得神志失常过。恐他惹出乱子来,陆野子慌忙劝道:“梁公子,快、快回屋,我们还有大事要做!” 陆野子的话,被梁仕铭完完本本地听到了,但却无法顺从。 此刻的他只感到心火难抑、气绪难平! 就在方才听到玄化铃声的那一刻,梁仕铭仅是轻吸了一口气,便感觉体内寒气裹挟着丹田气息,猛然贯畅五脏、直冲天灵! 瞬息之间,体内万千真气汇成了一股硕大气旋。 气旋底端沉在丹田,顶端却冲上了天灵。 随着气旋不断旋转,一端扰动着心绪,令他逾加的悲愤难耐,而另一端,却一直翻搅着天灵,他感觉额头之下满满当当、肿胀至极,这真气,快要爆了! “休要出口伤人!我、我乃乡野村夫不假,但他却是茅山上宗陆道长!容不得尔等如此侮辱!”梁仕铭切齿狠道,他感觉眼前忽然猩红一派,人影模糊,而胸口的七彩晶石笔也在颤抖不停。 此刻见对面青城弟子还要张口驳斥,陆野子吓得手足无措,连连劝道:“几位、几位,赶紧走、走吧!不、不然......” 看着面前一个气得额头通红的年轻人,一个吓得惊慌失措的丑老道,众弟子不由得放声大笑。 面色古铜的弟子不屑地斥道:“走?笑话!我不走你能如何?哈哈,不过,要走也行,你给我跪下,我这便离开!” 此刻,陆野子紧回头向梁仕铭看去,见他似是已然把持不住,于是忙冲青城弟子道:“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 “好!贫道这便于你跪下!”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九十章 开诚布公 胸口的七彩晶石笔颤抖得越加剧烈了。 此时在梁仕铭眼中,世界仿佛蒙了一层血雾,而面前的青城弟子也变得面貌不清。 如今在他看来,面前已不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青城弟子,转而变成了一团团微不足道的猩红人形,以至于即便手握利刃将他们全部杀戮殆尽,也不会感到丝毫的负罪。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他并非第一次听到玄化铃声,也并非第一次感受到七彩晶石笔激烈的灵动,然而即便是私会真儿那晚,三清殿外千钧一发之际,在驱动七彩晶石笔救下真儿之时,也未曾有过此种奇幻错觉。 他猜想也许是家道骤变,自己心伤神颓,如今已然无法去凝神驾驭体内的真法了;又或是那一团被八尾仙狐摄入体内的寒气,如今早已被自己运用自如,从而聚气大增,大到自己也无法驾驭的程度。 但无论何种原因,此刻梁仕铭都已感到体内真气犹如滔天洪水一般,顷刻间便要溃坝决堤、毁灭一切。亏得在他竭力抑制之下,微弱的意识才得以勉强控制真气的爆发,但这仅有的意识却似是朽木制成的闸门相仿,想要阻拦奔腾咆哮、气势汹涌的强大真气,又谈何容易。 梁仕铭刚想要放弃挣扎、顺势而为,但瞬间又再一次凝神抑制起来。纵然他无法忍受陆野子为息事宁人而卑微下跪,但却从未曾想过要因此而断送他人性命,他只想稍稍教训这几名青城弟子,让他们知难而退,仅此而已。 ‘稍稍教训’,想来轻松,至于如何去做,他也没有主意,自认眼下就只有胸口颤抖不止的七彩晶石笔可用,但转而又一想,倘若此时心念一动,以目前自己对真气的掌控程度,定然无法收放自如,一旦失手不说暴露了自己驱动神器的能为,万一要伤了人命,岂非追悔莫及!? 就在梁仕铭势如骑虎,惊恐万分之际,却忽然听到一人高诵道号:“无量天尊!还不退下!?” 这一声怒叱由远及近,包含无尽威压气势,令在场青城弟子不禁为之一惊,纷纷向后退去,而正欲跪下的陆野子也被吓了个踉跄,紧往前冲走两步才稳住身形。 与此同时,震颤心神的怒叱声也将梁仕铭猛然唤醒,眼前的猩红瞬间不见,转而明朗起来,而几名惊慌失措的青城弟子,也逐渐变得清晰。 很快,梁仕铭想起这声音正是青城仙派二长老,古法仙士! 此刻声音未落,面带愠色的古法仙士便已出现在众人面前,在狠瞪了众弟子一眼后,即满眼关切地看向梁仕铭。 “拜、拜见师父!”众弟子满面惶恐,低头施礼道。 古法仙士瞥了众弟子一眼,冷哼一声,斥道:“散堂之后为何不速速回宫,反倒在此逗留?此二位乃青城贵客,你等不可叨扰!还不退下!?” “是,师父!”几人紧应承一声,头也不回地逃开了。 方才就在古法仙士出现之时,梁仕铭便发觉体内强大真气骤然消失无影,而胸口的七彩晶石笔遂也不再抖动。 此时,梁仕铭见替自己解围的古法仙士,正关切地看着自己,忽然觉得心头一惊,紧跟着忐忑不安起来。他之所以有如此感觉,便是因为听了方才几名青城弟子之言,猜想那日在青石广场驱动七彩晶石笔一事已然败露。 但紧接着他又把猜想否定了,因为他明白记得,在驱动七彩晶石笔打消秦承天‘太炎咒’之时,就只有自己与陆野子在场,旁人根本不可能发现,除非...... 忽然之间,梁仕铭又想到了私会真儿的那晚,自己在三清殿外驱动七彩晶石笔,曾被三长老玄潭仙士以及尤劲松看了去。 定是尤劲松告的密! 此时想起卑鄙无耻的尤劲松,梁仕铭登时怒不可遏,但面上却尽量露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试探地问道:“仙长,我等离开青城几日,不知出了何事,是否在下做事欠妥,才惹得几位弟子生气?” 古法仙士连连摆手,道:“公子多虑了。你二人既是上一仙士所荐,此处便是家宅一样。几名劣徒生性轻浮、狂妄自大,才背了几行心法,便当自己超脱成仙,居然眼中容不下他人了。此乃贫道之过,不过念在贫道与梁公子相识已久的面上,还望多多海涵呐。”古法仙士说罢微微一礼,继而轻轻一笑。 古法仙士说罢,梁仕铭紧又仔细打量起他,心中也再一次嘀咕起来。只因面前的古法仙士并非旁人,乃是告密者尤劲松的授业恩师,但此刻却见他面含浅笑、轻松自若,言语之间俨然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且丝毫不像有意为之。 难道是尤劲松唯恐自己恶行被揭穿,因此投鼠忌器,未敢向古法仙士提及? 梁仕铭也想不通,只得佯装无事,微微一笑,礼道:“仙长哪里话。实是我二人叨扰仙派,还望仙长多多担待才是。” 梁仕铭说罢忙与陆野子再次向古法仙士恭敬一礼。 “二位休要客套。”古法仙士说着紧向身旁看去,见四下并无旁人,才又关切地道,“贫道接上一仙士焚香传信,言说公子有要事上山,让贫道妥善安排。贫道本来是安排道童将二位秘密接到此处,谁料还是险些出了差错,待贫道回去定然责罚于他!” “无碍无碍!是我让仙童先行回去,您切莫责怪于他。”闻听古法仙士之言,梁仕铭不由得心中一惊,但面上却依旧平和。 梁仕铭见此刻陆野子也是一脸疑惑,全然不解上一仙士为何如此信任古法仙士,竟拜托他来相助自己。料想上一仙士虽不会将自己此行真实目的告知古法仙士,但即便如此,如今古法仙士已然留意自己,自己便再也无法隐秘行事了。 梁仕铭并未责怪上一仙士,因为他忽然想到,方才已然被青城弟子所发现,而更为重要的一点则是......此处乃青城仙派! 想到自己居然天真地要在青城仙派隐匿行藏,梁仕铭不禁羞愧难耐,而当又想到事败之后,甚至会连累赵凡山、陆野子乃至真儿之时,他紧又后怕不已、自恨自责起来。 “梁公子,既然是上一仙士所托,还望你与贫道交个实底,此行究竟所为何事?”古法仙士忽然问道。 未料古法仙士竟如此直白,梁仕铭、陆野子俱是一怔。 此刻,梁仕铭虽见古法仙士面上不动声色,但那双凌厉的双眼,却仿似可以看穿自己一般。 忽然间,他也不知该要如何是好了。 难道此行便要前功尽弃了吗? 瞬息之间,梁仕铭头脑飞速旋转,顷刻间便打定了一个主意,他要对古法仙士全盘托出! 只因在他看来,既然对上一仙士深信不疑,那么上一仙士托付之人,便也应当一视同仁,更何况自从上山以来,古法仙士一直对自己关照有加,并且......如今恐怕也只此一招了。 梁仕铭心中决定要与古法仙士开诚布公,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先解开心结,便是赵凡山所言,古法仙士陷害四长老拘云仙士一事。 若非想到有上一仙士托底,梁仕铭任凭如何也不敢去问,并且又被眼下形势所逼,此刻梁仕铭便必须要问,在他看来若是探出古法仙士乃短少德行之人,那么纵然自己不愿,却也只得再寻他法。 想到这里,梁仕铭没有回答古法仙士所问,转而问道:“仙长,晚辈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梁公子但说无妨。” “这,这......” 见梁仕铭满面难色欲言又止,陆野子一头雾水,不知他到底要干什么。 古法仙士轻轻一笑,指了指二人身后的净室,道:“二位,请。” 房中,古法仙士端坐圆桌旁,梁仕铭与陆野子不敢落座,垂手站立一旁。 梁仕铭早也下定了决心,此刻狠咬牙关,鼓起勇气盯着古法仙士,问道:“既然仙长不怪,便赎晚辈冒昧,敢问那四长老拘云仙士发疯一事,可与仙长有关?”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九十一章 罪魁祸首 梁仕铭问罢,见古法仙士的脸上并未出现预料中的惊讶,反倒是一派沉稳之态。 “梁公子既然如此发问,想必心中早有答案......”古法仙士轻抚墨髯道,转而他紧盯着梁仕铭,忽然问道,“公子是否已然认定,便是贫道害了自己的四师弟!?” 未料古法仙士竟如此直白,梁仕铭登时一愣,不知如何对答,遂紧摇了摇头。陆野子也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回头看了看身后紧闭的房门,似是害怕古法仙士因丑事败露而恼羞成怒、杀人灭口! 古法仙士轻轻一笑,转而看向窗外,淡淡地道:“梁公子不说,贫道也已明了......不光如此,贫道还知此事乃是出自赵凡山之口。” 感觉自己连累了赵凡山,梁仕铭猛然一惊,心中后悔不已,此刻刚要开口解释,却被古法仙士摆手止住。 “梁公子勿虑,贫道不怪凡山。事发之时他还未曾入门,想必也是道听途说而已。”古法仙士淡淡地道,转而又问道,“贫道见梁公子也是通达事理之人,万不会只听一家之言便擅做决断。只是......贫道想问梁公子,你是如何看出贫道便是那‘罪魁祸首’的?” 见古法仙士句句露骨,也不遮掩,梁仕铭紧觉脸上一阵云涌,遂支吾解释道:“仙、仙长严重了,晚、晚辈并非认定乃仙长所为......只是晚辈不解,为、为何......” 此刻不待梁仕铭再说下去,古法仙士抢说道:“莫非,是梁公子几次撞见拘云仙士,对贫道疯癫发难,便认定是贫道害了他?” 见古法仙士居然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梁仕铭骤然一惊,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梁仕铭见当看到自己认同后,古法仙士虽然依旧面色如常,但隐约中却可以发现他的身子在细微颤抖。 “原来如此......”古法仙士说罢苦笑一声,犹豫片刻后,遂紧盯着梁仕铭道,“你只见他为难贫道,却也没看到他又是如何对待......掌教吧?” “掌教!?您是说鼎海仙长?”梁仕铭吃惊地问道。 古法仙士微微点了点头,转而长叹一声,正声道:“方才,梁公子坦诚直言问及此事,依贫道看来实属正直君子。既然公子不与贫道见外,那贫道便也如实相告。贫道虽修身仙派、心无旁骛,但只此一事,却一直压抑心底,久久难平,令贫道倍感痛苦!” 古法仙士说罢站起身来深呼一口气,对梁仕铭道:“如今既然话说至此,那贫道便也不再遮掩。回想那日,贫道应邀在三师妹玄潭仙士那里论法。三师妹送我离开之时,天色已晚,我二人途径五师妹居所,竟发现有歹人在她房外窥探。此乃青城仙派,竟有人做出此等下作之事,贫道心中气急紧要拿下歹人,却不料一时慌乱,反被他机警发现,纵身逃开。贫道随后紧追不舍,几经周转,追至玄潭河畔。然而却不曾想,待贫道追至河畔,歹人却凭空消失,反倒遇到一人!” “是拘云仙士!?”梁仕铭惊问道。 古法仙士微微点头,满眼痛惜地道:“正是贫道的......四师弟!贫道问他有无发现歹人,却说并未发现;问他为何夜间来至此处,说是大师兄鼎海仙士相约前来研练功法。即便贫道也不相信是他所为,但四下看去只有他一人。片刻过后,待三师妹追来,却说一路之上她看得十分真切,就是四师弟所为!” 古法仙士话音未落,梁仕铭紧又抢问道:“晚辈不解,您与玄潭仙士未能捉住歹人,只因碰上了拘云仙士,便断定是他所为?” 古法仙士当即摆手示意梁仕铭不要着急,转而长叹一声道:“贫道倒真是希望我二人猜错了,但......待大师兄鼎海仙士与众门人随后赶来,贫道紧当众问他与四师弟相约之事,然而大师兄却说并无此约!” “啊!?”梁仕铭听罢骤然大惊,认为即便此时无法断定偷窥歹人究竟是谁,但若以古法仙士之言来看,拘云仙士确也说了慌! 看着一脸惊愕的梁仕铭,古法仙士双眉紧锁,又道:“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想必梁公子已然知晓。掌教得知此事恼怒不已,当即要把四师弟逐出青城!谁料与此同时,五师妹竟趁人不备在房中自缢身亡!得此消息,四师弟当场昏死过去,虽被掌教施法救活,却也落下了脑疾重症。掌教念他重病在身,遂网开一面将他留在青城,并放下话来,任谁也不得再提此事!自此以后,四师弟便性情大变,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每每疯癫之时,便会对那晚河畔在场之人出手发难,然而却唯独对大师兄,以死相拼!为怕掌教责罚四师弟,我等便也将此事按住不说,但大师兄自此却时常离山,便是在梁公子初到青城之时,他也不在山上。” 此时听古法仙士说四师弟对大师兄的仇恨比他更甚,梁仕铭遂细细回想,感觉确实听到几人提及,鼎海仙长时常不在青城的话,由此认为古法仙士并未说谎。 此时此刻,梁仕铭感觉事态有些严重,紧慌张地问道:“您、您是说,大长老,不,掌教鼎海时常出离青城,便是为了躲避拘云仙士!?” 古法仙士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此时一旁陆野子却忽然叫道:“哦!贫道知道了!”转而冲古法仙士,道,“原来那晚偷窥的歹人,便是您的大师兄,当今的青城掌教,鼎海仙长!” “混账!休要胡言!”陆野子话音未落,古法仙士当即狠狠地呵斥道。 见古法仙士此刻脸色铁青、满目怒火,梁仕铭吓得一怔,他自认从未见古法仙士如此恼怒。 陆野子被这一声吓得浑身一颤,紧忙胆怯地赔礼道:“仙长勿怪、仙长勿怪。并非贫道胡言乱语,是您说四长老拘云仙士对掌教仇恨更甚,因此......” 似是自觉失礼,古法仙士随即平复心绪,但胸前起伏却依旧急促。 “仇恨更甚,便是歹人不成?”古法仙士冷冷地问道,逐一看向梁仕铭、陆野子。 二人一怔,不知如何作答。 “二位是否也曾被他人视若仇敌?”古法仙士追问道。 梁仕铭不解何意,遂凝神不语,陆野子思索片刻,紧答道:“当然有,就是那邪道,马脸道人!” “哦?既然如此,二位莫非也是歹人不成!?”古法仙士追问道。 “这......”陆野子无以答对,咂舌不语。 此时,梁仕铭却听出古法仙士若有所指,不由得脸上一红,紧冲古法仙士一礼,道:“晚辈知错了!” “梁公子,何错之有?”古法仙士佯装诧异地问道。 “晚辈,不、不该......” 不待梁仕铭支支吾吾再说下去,一旁陆野子却早已心中明了,他母狗眼滴溜溜一转,当即假装训斥道:“知错就好!你怎能单凭拘云仙士愤恨与谁,便去判别元凶?他是一个神智不清的疯癫之人,你却是一个知书达理的洪门秀士,却又为何如此疯傻,真是让贫道我又气又笑!” 陆野子说罢,梁仕铭的头低得更甚了。 转而,陆野子又自言自语道:“如此来看,也不排除......”说到此处陆野子忽然停下,冲古法仙士恭敬一礼,道,“贫道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陆道长请讲。” 陆野子叹息一声,故作为难道:“唉,即便拘云仙士乃是仙长的亲师弟,但贫道还是要说!依贫道来看,如今也无法排除拘云仙士便是罪魁祸首的可能!也许,那晚偷窥五长老的歹人就是他也不一定,因连累五长老自缢身亡,他便恼羞成怒,虽然悲伤过度、罹患脑疾,但疯癫之时却依然心中愤恨诸位仙长,特别是掌教与仙长您!您二位,一个没替他圆谎,一个则将他抓在当场!” 古法仙士听罢长叹一声,不置可否,转而擎手问天,高颂道号:“无量天尊!此事,便依先师青玄之言,不必再提为好!” 古法仙士说罢,陆野子紧撇了撇嘴,不敢再说。 片刻过后,古法仙士看着梁仕铭,略带尴尬地道:“今日也是见梁公子与贫道推心置腹,贫道这才一诉衷肠、道出原委。再有......”古法仙士又看向陆野子,道,“鼎海仙长不但是本派掌教,更是贫道的大师兄,贫道自然听不得他人风言风语,方才贫道言语过重,多有得罪,陆道长还须勿怪啊!” 见古法仙士冲自己赔礼,陆野子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是贫道我口无遮拦,仙长不与贫道一般见识,便已然受宠若惊了!倒是贫道怀疑掌教之事,您可千万不要说给他老人家听啊!” 古法仙士听罢抚须一笑,摇头不语。 此时此刻,在听罢古法仙士道出原委后,梁仕铭竟忽然觉得面前的古法仙士确也有些委屈,继而又想到赵凡山,想他之所以怀疑古法仙士,也只是为了洗脱师父嫌疑,立场不一罢了。 正在梁仕铭愣神之际,古法仙士又道:“梁公子,如今掌教已然出关,明日清晨,贫道便带你去求救父之法。” 此刻闻听古法仙士提及救父之事,梁仕铭在心中感激的同时,眼圈登时一红,紧哽咽道:“不用了。” “这是为何?”古法仙士不解地问道。 陆野子抢说道:“看来您还不知,梁公子的父亲,已然亡故了。” 古法仙士一惊,紧向梁仕铭问道:“当真!?” 梁仕铭点头悲戚道:“多谢仙长还记挂晚辈之事,如今先父已然作古,晚辈不必再求仙法了......” 梁仕铭说罢,古法仙士长叹一声,劝慰道:“梁公子节哀顺变。” 良久,待梁仕铭擦罢眼泪,古法仙士紧又问道:“既然如此,那梁公子便该对贫道说一说,此一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此刻闻听古法仙士再叙前言,又一次问及自己此行目的,梁仕铭自觉不可再拖,于是当即说道:“马凌云!”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九十二章 深藏不露 未料梁仕铭忽然道出马凌云,古法仙士不解地问道:“公子为何忽然提她?” 没有丝毫犹豫,梁仕铭满眼真诚地对古法仙士道:“晚辈此行除了要谢过古法仙长并其他青城门人外,再有便是为她而来,恳请仙长成全晚辈。” 方才就在听到梁仕铭道出马凌云三个字时,陆野子的眼皮即猛地一跳,此刻又听梁仕铭居然对古法仙士道出此行目的,不由得心中发慌、脸色发青,紧干咳一声,恶狠狠地瞪着梁仕铭。 对于陆野子的担忧,梁仕铭假装未见,因为他十分清楚此行事关重大,无论眼前的古法仙士如何值得信任,也绝不会轻易道出实情。 当初,梁仕铭与陆野子在白水镇朝仙观商议将真儿接下青城,那时的他还未感觉此举有何不妥。但随着距青城越来越近,直至眼下来到青城仙派,他才忽然清楚地意识到,将一名青城仙派的女弟子‘偷’下山去意味着什么,后果是有多么的严重!但是,当他又想到若非为此,自己便早也心死出家、不问世事,更何况此举也是为了达成步弘的遗愿,于是便也不再瞻前顾后,与此同时脑海中也硬生生地涌出八个大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当得知梁仕铭是为马凌云而来后,古法仙士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直直盯着梁仕铭。 见古法仙士饱含深意地看着自己,梁仕铭不用猜便也知道,定是之前尤劲松的风言风语起了作用,于是当即解释道:“仙长有所不知,马凌云乃是晚辈的救命恩人。” 古法仙士听罢诧异不已,当即问道:“噢?梁公子此话怎样?” 梁仕铭紧道:“便是在晚辈初赴青城之前,曾在一处破庙遇到高徒尤劲松,那时我二人间有些误会,若非马凌云及时出面,险些酿下苦果。由此晚辈这才想在临别之前,好生答谢一番。” “原来如此!”古法仙士恍然大悟道,“想不到梁公子竟与我青城门人有如此渊源。若是如此,那便该当一见......” 此时见古法仙士若有所思,点头不止,梁仕铭紧又纠结起来,他在想该如何才能让古法仙士在不惊动玄潭仙士的同时找来真儿,但他又怕自己提及后古法仙士会心中起疑。 就在梁仕铭心中焦虑之际,却见眼前的古法仙士转而皱眉不语,于是问道:“莫非,仙长为难吗?” 古法仙士轻轻摇头,道:“为难倒也谈不上。若是其他弟子倒还好说,马凌云乃是玄潭宫的女弟子,其师乃贫道三师妹玄潭仙士。玄潭仙士虽看上去脾气古怪、严厉异常,却最是疼爱门徒,若被她发现是贫道出面让她徒弟与外人私会恐为不便......” 此刻听古法仙士道出所虑,正也是自己所忧,梁仕铭心中一喜,而当又看到古法仙士紧皱眉关,不知他能否答应,而即便答应又是否有计可施。 不待梁仕铭再去多想,古法仙士凝神片刻后,眉关渐渐舒展,转而冲梁仕铭微微一笑,道,“知恩图报乃是人之常情,梁公子大义也!不知,梁公子打算何时见她?” “眼下便可!”梁仕铭紧道。 古法仙士微微一笑,点头道:“此事交于贫道便罢。” 此刻闻听古法仙士满口答应,梁仕铭顿觉喜不自胜,连连拜谢不止。一旁忧心忡忡、眉关紧锁的陆野子,紧也学着做做样子,冲古法仙士单手谢礼。 “二位不必客套。还请稍候片刻,贫道去去就回。”古法仙士说罢不待二人再问,当即出了净室。 当发现古法仙士出门不见了身影,陆野子神情骤然一变,猛地掐住梁仕铭的胳膊,怒斥道:“你、你小子怎能......” 梁仕铭被陆野子吓了一跳,瞬间回过神来,恐他言语不妥,被门外未曾走远的古法仙士听去,紧忙一把捂住他的大嘴,示意他收声。 此时被梁仕铭铁石般的手掌捂住,陆野子顿时感到一阵晕眩,急忙会意地点了点头,梁仕铭这才松手,与他一起向里边的床前走去。 来到床前,陆野子又冲窗外看了看,这才小声怒叱道:“你小子,知道你我是来青城做什么吗?怎的也不与贫道商量一二,便对古法仙士说出那许多?居然还敢质问他是不是四长老变疯的元凶正犯!?亏你还没有把拐走人家青城女弟子的打算给说出来!” 经陆野子如此一说,梁仕铭脸上猛然一红,支吾反驳道:“什、什么拐走!?当初还是陆道长你劝我将真儿接下山,莫非眼下怕了不成?” 陆野子听罢一怔,似也想到了后果严重,不由得猛咽了口唾沫。 “怕?道爷我怕什么?又不是我要拐骗人家女弟子!”陆野子随口驳斥道,转而见梁仕铭脸上一阵云涌,似要生气,紧又劝慰道,“哎呀!你我吵这些没用的做甚?你与真儿你情我愿,又有何顾忌?纵是青城仙派也不能强人所难,如若只准进、不许出,那岂非监牢不成!?梁公子不必怕,贫道既然说了便一定奉陪到底,况且此事入情入理,讲到天边咱也不理亏!” 听了陆野子慷慨陈词的一番劝慰,梁仕铭却感觉这更像是为他自己打气,但不论如何,感激之情却也让梁仕铭心中一热,同时坚定了信心。 “不过......” 此刻见陆野子手捋狗油胡,满面疑惑之态,梁仕铭紧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方才我听你二人说了许多,他古法仙士为何对你如此热心?”陆野子问道。 梁仕铭听罢一怔,不解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如今我身无分文,又没有好礼献上。” 陆野子摸着腰间仅剩的银钱,斜翻一双母狗眼,思索片刻,道:“我也没呀......”转而他眼前一亮,紧冲梁仕铭道,“对了!” “道长可是想到了什么?” “道爷我在想,如今身上盘费不多,离开青城前,最好找他们要些盘费,不然你我可赶不到香积寺。” 闻听陆野子居然要问青城门人要钱,梁仕铭也不知如何答话。 就在此刻,二人忽闻门外传来一声轻咳,继而见古法仙士信步走了进来。 不知古法仙士何时来到,梁仕铭不由得一惊,然而却见此刻古法仙士神色自若,似是并没有听到二人谈话。 “二位有何秘事商议啊?”古法仙士走来笑问道。 不及梁仕铭开口,陆野子当先走上前一礼,道:“仙长,方才我二人在核算盘费,发现所剩不多,便打算向您拆兑一些,留作路上用度。” 古法仙士听罢微微一笑,道:“贫道可没有。不过倒可帮你问问门中专管采买的弟子,可能会有一些,却也不多。” 陆野子大嘴一咧,忙谢道:“无多有少,总是好的。多谢仙长!” 不解方才古法仙士去了哪里,此时见窗外天色渐晚,梁仕铭心急与真儿相见,刚要开口去问,却听到门外道童求见。 待古法仙士唤道童进来后,梁仕铭见正是之前接二人上山的小道童。 古法仙士当着梁仕铭与陆野子的面,对道童道:“速报三长老玄潭仙士,便说为师我整理了一本心法,让她找个妥当的弟子,到常青殿来取,去吧。” 见道童离去后,古法仙士面带盈笑地看着自己,梁仕铭不解地问道:“仙长莫不是要用此法唤来马凌云?” “正是。”古法仙士点头道。 “仙长为何不直接道出名姓,反倒如此去说?万一派来的弟子不是马凌云......”梁仕铭忽然感觉当面质疑古法仙士多有不妥,紧忙又闭口不言。 古法仙士抚须一笑,道:“梁公子有所不知,若道出名姓,三长老必然起疑。‘心法’非比常物,她不放心道童前来,必定差遣弟子来取。三长老门下小徒弟姚惜雪年岁太小,除了姚惜雪便是马凌云,寻常也都是她往来递送,今日也必定是她。” 梁仕铭听罢微微点头,心中不由得佩服古法仙士心思缜密。 等待之时三人围坐桌旁,古法仙士又提及,曾闻听在青石广场上梁仕铭从羊头虎妖的爪下救下一名青城门人,遂对梁仕铭表达谢意。 梁仕铭怕牵扯过多,故而不敢多谈,支吾了两声后,又问起古法仙士关于邪道袭山后青城作何打算。 古法仙士说自上次邪道侵扰后,便已安排门中弟子每日巡山,转而,又略带悔意地提及,不该只一心搜寻八百年前逃脱的老妖头,反倒放任国师邪道一门做大做强,以至于如今竟肆无忌惮,侵扰青城仙派。继而古法仙士又说他早已派出门人,去四下探寻国师邪道一门隐在乡野之中的老巢,目前依稀探出了些许眉目。 此刻闻听仙派门人已然探出邪道老巢,梁仕铭遂好奇地追问起来,却被古法仙士故意岔开了话题。 见古法仙士不愿多言,梁仕铭便也不再去问,转而他又想起青城后山的大山猫来,紧向古法仙士问起要如何处置围攻山门的精怪。 闻听梁仕铭有此一问,古法仙士微微皱起眉关,思索片刻,道:“此事有关青城仙脉传承,须从长计议、谨慎对待。如今只待掌教权衡利弊之后,再做打算。”说罢,古法仙士又好奇地问梁仕铭,道,“梁公子,你为何倒关心起我青城后山的精怪了?” 梁仕铭佯装无事,微微一笑道:“没、没什么,晚辈只是觉得稀奇、稀奇而已。” 古法仙士听罢抚须一笑,转而淡淡地道:“说到稀奇,贫道倒是稀奇,梁公子,何以能够驱动神器?” 古法仙士话音未落,梁仕铭即抑制不住,神情骤然一怔,而与此同时一旁陆野子也是满脸惊慌。 此刻见二人满脸惊愕不已,古法仙士却未感意外,依旧面含笑意、抚须不语。 梁仕铭不用多想也知道,古法仙士所指正是自己驱动七彩晶石笔一事。 想到之前还曾言之凿凿说自己没有修为,谁料却早被深藏不露的古法仙士洞察清楚,眼下见他面带关切、若无其事地将自己‘丑’事当面揭发,梁仕铭忽觉心头一紧、脸上一热,喉咙似也哽住了相仿,竟不知该要如何开口作答。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古法心意 良久,面红耳赤的梁仕铭才微微支吾道:“仙长,您、您怎么知道?” 古法仙士面色如常,似乎并未因梁仕铭的隐瞒而心生怨意。此刻他满眼擎神地看着梁仕铭,道:“贫道自然知道。早在梁公子初上青城之时,贫道便知公子有修为在身,你体内所蕴真气至阳至盛,料想你已修至第二境‘炼精化气’上上阶,并已结下内丹。但是,贫道却未料到公子竟已能自如驱动法宝......想来却是贫道看走了眼,如今你怕是已与我青城‘五门人’相仿,踏入了第三境‘炼气化神’的境界了吧!?” 闻听古法仙士所问,梁仕铭骤然一惊。他记得在来到青城之前,明明就只是断断续续修炼锁仙符不足一个月,而若非几次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自己目疾如电、钢筋铁骨的能为,都还不知已有修为在身。 此时听古法仙士说到,自己居然已经达到了第三境‘炼气化神’,梁仕铭不由得心头紧攒,顿时间喜忧参半。 他喜的是,不知不觉能为居然已如仙派翘楚的‘五门人’相仿,达到了第三境‘炼气化神’;而忧的则是,此时不如该要如何接话。是该向古法仙士道明,因修炼‘锁仙符’上的奇怪咒文才让自己修为大增,或者是对古法仙士道出七彩晶石笔的来历,以及在自己听到玄化铃声后才能驱动神器的离奇反应。 以上两种解释,只可选择其一,但梁仕铭却哪一种也不想说出来,为难之中他下意识向身旁陆野子看去,见此刻陆野子虽也露出一副惊讶神色,却并未有半点慌乱的意思。 梁仕铭不知,此时的陆野子竟是在暗自庆幸。 在陆野子看来,古法仙士定是听了他人告密,才得知梁仕铭驱动七彩晶石笔一事。 而庆幸的是,告密之人似乎并未在意梁仕铭驱动神器时并未掐诀念咒,而是经由意念、瞬息而发。 此种能为,不仅须达到世间罕有的第四境‘炼神还虚’,还须在此境中修到至高无上、即将飞升的上上阶方可做到。但方才听古法仙士之言,似乎还并不知晓,不然指不定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此时见梁仕铭面对古法仙士的发问不知所措,陆野子轻咳一声,道:“仙长有所不知,梁公子之所以能驱动器物,并非他修为高深,而是全凭一本异书。贫道闻听他曾捡到一本异书,那上面著有掐诀念咒驱动器物之法,是不是梁公子?” 闻听陆野子竟编排出此等拙劣谎话,梁仕铭心中暗暗叫苦,脸上也不禁一阵云涌,含糊支吾道:“唔......嗯......” “哦?”古法仙士满眼好奇地看着梁仕铭,问道,“不知是何异书?” 古法仙士话音刚落,陆野子紧忙抢说道:“这个......在大船之上,我二人不幸遭遇河妖,争斗时不慎落入水中,不、不见了......” 古法仙士恍然大悟道:“噢,原来如此啊,甚是可惜,可惜啊!” 此刻见古法仙士虽然一副惋惜之态,但两眼却满含猜疑地看着自己,梁仕铭当即道:“仙长,晚辈那日驱动并非什么神器,乃是......” 梁仕铭说着伸手入怀去拿七彩晶石笔,想用实际行动去挽回因陆野子胡言乱语而陡生猜疑的古法仙士。 不待梁仕铭拿出七彩晶石笔,古法仙士紧冲他摆了摆手,转而对二人道:“陆道长无须说什么‘异书’,梁公子也不用多想,更无须请出法宝,贫道此行并非是与公子对质而来。” 闻听古法仙士之言,梁仕铭忽觉有些尴尬,见果不出自己所料,陆野子那句胡编乱造的瞎话根本骗不了古法仙士,而与此同时又在心中庆幸,亏得自己紧忙要拿出怀中法宝以表诚意,不然古法仙士不知要如何看待自己。 被古法仙士当面说破,此刻陆野子老脸一红、尴尬一笑,识趣地不再反驳。 见二人不再言语,古法仙士呵呵一笑,转对梁仕铭道:“梁公子乃仁人君子,有修为在身可惩强扶弱、铲除妖邪,此乃大善,然而贫道却是不解,梁公子因何一直言辞闪烁,惊慌无主?” 梁仕铭听罢脸上又一红,紧忙如实道:“晚辈初上青城时,仙长曾问我有无修为,晚辈却说......” “呵呵。”古法仙士轻轻一笑,满眼认同地看着梁仕铭,道,“贫道不会怪你。公子幸遇仙缘、偶得真法,故而才不自知。如今公子以实相待、开诚布公,贫道又怎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公子纵有修为在身,若没有对应的心法,即无法让体内真气瞬息调遣、聚涌,便也不能迸发潜力,发挥究极之神力。”说到此处,古法仙士轻抚墨髯,别有意味地,道,“不过,公子若有意,贫道便可将梳理真气的心法传授于你,不知梁公子意下如何?” 古法仙士问罢,却见梁仕铭无动于衷,凝神不语,不禁有些疑惑。 此刻,梁仕铭在听了古法仙士方才所说‘调遣’、‘聚涌’真气的心法后,不禁又想起狐女打入体内的寒气来。早在寒气摄入体内之前,自己凝神蓄气确也毫无章法,至于调遣、聚涌真气,更是无从谈起。而自从那股寒气打入体内之后,便感觉调理真气得心应手多了,非但可以迅速调遣、聚涌,甚至方才在面对一众青城弟子时,竟感到真气在寒气裹挟之下,贯畅五脏、直冲天灵! 此时见古法仙士依旧等待自己答复,梁仕铭顿觉有些失礼,紧忙谢道:“多谢仙长。” 听了梁仕铭这一句不置可否的答复,古法仙士轻轻一笑,转而又问道:“眼下,贫道有一事冒昧,不知梁公子可否赐教?” “仙长,您请说。” “梁公子的高深修为,莫非是上一仙士所授?” 梁仕铭紧摇头道:“不、不,他未曾教我。” “哦!原来如此......”古法仙士说罢满眼期盼地看着梁仕铭,半晌无言。 见古法仙士似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达目的誓不休,梁仕铭自认回避不掉,一时激动,刚要对古法仙士说出自己的修为乃是修炼锁仙符得来,却又忽然想起上一仙士的嘱托,锁仙符不可轻易示人。 梁仕铭一番前思后想,最终只得硬着头皮,道:“是、是一位仙狐!晚辈与道长借宿高府之时,曾遇到一位仙狐,她驱走恶鬼,救我二人,不料我被鬼迷了心窍,是那仙狐传我一股寒气,便是自那时起,晚辈便不知不觉之中有了修为。” 听出了梁仕铭所言半真半假,此刻陆野子当即配合道:“啊!?梁公子,原来那仙狐,真传了你神法?” 看着故作惊讶的陆野子,梁仕铭微微点了点头。 古法仙士此时骤然一惊,两眼充神地看着梁仕铭,惊问道:“那寒气,是否究极之寒、冰凉刺骨、裹挟真气、上下游走?” 梁仕铭点头道:“正是。” “无量天尊!”古法仙士忽然惊叹一声,激动地看着梁仕铭,道,“真乃仙神庇佑也!梁公子所遇,确乃仙狐无疑!”古法仙士说罢,转而又沉思片刻,须臾,又道,“不过......仙狐真法,至阴至邪,而公子体内真气,却是至阳至盛......” 闻听古法仙士之言,梁仕铭登时心中叫苦不迭,如今见自己说了那么多,却依旧没能骗过古法仙士。就在梁仕铭正要再去思量如何答对之时,却见古法仙士长出口一气,欣喜道:“公子既不愿说,倒也无妨。贫道见公子所修乃正法上道,并非邪路,只望公子谨慎修炼,将来必有大成之日!再不济,也比贫道那不争气的徒弟要强得多!”古法仙士说罢紧又长叹一声。 “仙长莫非是说尤劲松吗?”梁仕铭问道。 “唉!贫道知他生性骄横,但、但、贫道却不忍严罚于他......得罪之处,还望公子看在贫道面上,多多原谅吧。” 不解古法仙士因何忽然提及尤劲松来,梁仕铭当即一怔,紧问道:“仙长,此话怎讲?” “唉!贫道直说便罢!今日贫道之所以与梁公子知无不言、据实相告,缘是想收你为徒!不知,你可愿意?”古法仙士问罢满眼期许地盯着梁仕铭。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九十四章 密谋下山 圆桌旁,梁仕铭未料身边古法仙士竟突然说收自己为徒,不由得骤然大惊,此时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古法仙士,半晌说不出话来。 陆野子也吓了一跳,惊愕地问道:“仙长,您方才说要将梁公子......收入仙门?” “正是。”古法仙士点头道,转而面带盈笑地看向梁仕铭,等待他的回应。 其实古法仙士本不用去等,放眼当今天下,但凡修法之士哪一个不想拜入仙门,怎奈却是飘渺虚无的遐想罢了。 换作旁人此时根本不用去想,早已口尊恩师,拜倒在地,然而梁仕铭却一直未动,愣神半晌,紧起身后退一步,冲古法仙士深施一礼,为难地道:“多谢仙长垂青!不瞒仙长,晚辈曾也想习学遁身之法,但如今......却不似从前,今日待晚辈面谢马凌云,明日再去拜别仙派掌教及一众门人之后,便要下山离去......多谢仙长美意。”梁仕铭说罢又是一礼。 未料梁仕铭竟当面拒绝,此刻古法仙士虽然面色如常,但眼神中闪过的一丝失望,却不难被发现。 “呵呵,无妨无妨,梁公子快请入坐吧。”古法仙士说罢微微闭上二目。 梁仕铭尴尬地坐下来,见此时古法仙士似在调息养神一般,环抱手诀、闭目不语。 不知他是在恼怒自己,还是真在调养气息,如今梁仕铭也不知该要说些什么,转而焦虑地向身旁陆野子看去,却见陆野子正满面愁容冲自己挤眉瞪眼,似是在责怪自己不该当面执拗古法仙士一番美意。 门外,天色将黑,正在此时,净室门外传来女子之声:“弟子马凌云求见。” 听到这一声,梁仕铭顿然惊喜不已,不由得浑身一激灵,而与此同时见古法仙士也睁开双眼,面带笑意地看向自己,遂按住心中激动,对古法仙士微微一笑。 “进来吧。” 古法仙士话音未落,门外,在道童引领下走进一位身着红装的女弟子。 这位女弟子身形娇小、长相甜美,正是青城门人马凌云,也是梁仕铭此行要找的真儿。 自马凌云现身净室的那一刻起,梁仕铭的双眼即被直直地勾住,如果说上山之前他是为了步弘的遗愿,那此刻便是被一个拥有绝伦无双、美貌动人的姑娘所着迷。 马凌云站定后,目光迅速扫过众人,紧低下头冲古法仙士礼道:“见过二师伯。” “凌云,近前来。”古法仙士笑道,待马凌云走到跟前,当即从袖中拿出一纸书笺递上去,道,“心法在此,你须妥善保管,交予你家师父。” “是!弟子告退。”马凌云两手接过书笺,当即撤身离去。 “慢!”古法仙士紧止住道,转而指向梁仕铭,道,“凌云啊,这一位......乃是梁公子。” 见被古法仙士所引荐,梁仕铭当即站起身来。 “嗯?”马凌云瞥了梁仕铭一眼,转而一脸不解地看向古法仙士。 古法仙士轻轻一笑,道:“闻听你曾在山下救过梁公子,可有此事?” “回二师伯,确有此事。”马凌云不动声色紧答道。 似是应证了此前梁仕铭并未说谎,古法仙士满意地冲梁仕铭点了点头,转而又对马凌云道:“今日叫你前来,除了带走心法,再有......便是受梁公子之请,特意唤你至此......” 马凌云听罢依然露出一脸的不解。 古法仙士站起身来,冲梁仕铭道:“梁公子,贫道先行告退。”说罢不待梁仕铭开口,即带着道童走出了净室。 未料古法仙士竟走得如此突然,此刻梁仕铭也无暇去管,看着面前低头不语的马凌云,顿觉心中万语千言,却一时之间不知要如何开口。 一旁陆野子急得抓耳挠腮,紧催道:“梁公子,你快说呀!” 梁仕铭登时回过神来,反问道:“说、说什么?” 陆野子气道:“我知你说什么!?我......噢!”陆野子当即恍然大悟,尴尬道,“对对!道爷我先出去散散气!”说罢忙知趣地走出净室,带上了房门。 不解陆野子为何忽然离开,直看到他关上房门消失不见,梁仕铭才又被面前马凌云身上的淡淡清香所惊醒。 看着面前冰洁玉清、娇丽无双的马凌云,梁仕铭顿时感到紧张不已。 此刻未及梁仕铭去细细体会二人初次独处的美好,紧又想到了那晚三清殿前,马凌云苦苦哀求师父,要随自己一同下山,而后竟宁死也要保护自己的一幕来。 想到此处,梁仕铭忽觉心中愧疚不已。而当他又想到马凌云饱受欺辱的一幕幕后,便暗暗发誓,要倾尽所能保护她! “真、真儿!”梁仕铭一时激动,不自主地伸出双手走上去,而当来到马凌云身前,紧又放了下来。 “梁公子,何事?”马凌云微微抬头,轻声问道。 此刻见马凌云对自己竟形同陌路一般,梁仕铭紧一怔,激动地道:“真儿,今日我就带你离开!” 马凌云听后蛾眉微敛,睁大双眸不解地看着梁仕铭,轻声问道:“离开?” 梁仕铭紧点头道:“嗯!此番我与陆道长上山,就是专程带你离开青城山!” “不!”马凌云说罢紧低下头去。 梁仕铭大吃一惊,急问道:“什么!?你不是想要离开青城,随我一同下山吗?” 梁仕铭说罢,忽然感觉此时的马凌云有些奇怪,急忙机警地四下看去,见房中并无异常,紧又走出净室查看,见院中除了抱着肩膀来回踱步的陆野子外并无他人。 梁仕铭快步返回净室,走到马凌云面前催促道:“真儿,时间不多,此时没有旁人,你我赶紧离开!” 马凌云听罢紧咬朱唇连连摇头,斩钉截铁地道:“梁公子,我方才所言句句真心,我不走!” 此刻,用心急如焚、欲哭无泪已不足以表达梁仕铭的纠结,他急如热锅蚂蚁一般,刚要再度催促,却见马凌云看了看窗外,单手一礼,道:“时间不早,我该走了。师父等急了。” 此时此刻,马凌云话音未落,门外即传来略显苍老的女子声音,道:“不用走,为师来了。” 与此同时,梁仕铭惊见青城仙派三长老玄潭仙士,出现在忘记关闭的房门前。 直到玄潭仙士走进房中,梁仕铭才不得不确认,眼前发生的一切全是现实!而令他更为惊慌的却是,玄潭仙士身后竟还跟着一人...... 古法仙士!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九十五章 再度挽留 未料马凌云的师父玄潭仙士,以及刚刚离开的古法仙士,二人身为仙派长老,竟会在净室外匿踪潜行偷听自己与马凌云谈话,此时的梁仕铭又气又恨,忽觉头脑“嗡”的一声,心跳也逾加狂烈。 不用猜梁仕铭也知道,方才自己与马凌云所说的一切,已尽被二人听去。但惶恐之中,梁仕铭竟又忽然感到庆幸不已,亏了真儿没有答应随自己一同逃离青城,不然...... 想到并未连累到真儿,最多一个人承担罪过,梁仕铭紧张的心弦微微一松,此时见古法仙士身后,陆野子一脸难看也跟了进来。 环顾净室内众人后,陆野子面带愧意地看着梁仕铭,似是在自责未能第一时间发现躲在院中偷听的两位长老。 梁仕铭并未责怪陆野子,毕竟这二人身为仙派长老,又岂是能轻易被人看出行踪的。 转而,梁仕铭紧盯着方才口口声声道别离开,此刻悄无声息又折返回来的古法仙士。 此刻见被自己盯看后,古法仙士的脸上并没有丝毫尴尬之意,同样,也没有半点的怨怒,反而十分的平和、自若。 看着一脸惶恐的梁仕铭,古法仙士微微一笑,道:“梁公子不必多想......实不相瞒,贫道早已从玄潭仙士那里得知,你与真儿的兄妹关系。方才你与贫道交谈之时,定是自觉不便说明,才没对贫道提及,而贫道便也没有当面说来。”古法仙士说着从玄潭仙士身后踱步走出,站到梁仕铭身前,道,“公子大义,为了兄长遗愿,不畏艰险来寻令妹,此乃大丈夫之举,不过......依贫道来看,公子接马凌云下山之事,还须再多斟酌才是啊!” 古法仙士此一番话虽言语轻松,但双眼中矍铄的目光,依然让梁仕铭心中一颤。 “师兄所言在理。”玄潭仙士冲古法仙士微微点头道,转而面带和善地看着梁仕铭。 见此时玄潭仙士对自己的态度竟与那晚三清殿外有天差地别,梁仕铭反倒感觉有些不自在,不知她心中究竟有何算计。 此时玄潭仙士看着徒弟马凌云,不由得细眉轻躇,她走到马凌云身前轻叹一声,道:“凌云,为师之所以对你如此严厉,你当为何?” 马凌云本以为师父会严厉责罚自己,却不想此时竟忽然发问,不由得身子一颤,胆怯地摇了摇头。 玄潭仙士满眼怜爱地看着马凌云,道:“凌云,你不用怕,今日为师不会怪你......一直以来,为师之所以对你严苛要求,便是想让你继承我玄潭一门啊!” “啊!?”马凌云听罢大吃一惊,神色慌张地叫出了声。 玄潭仙士紧又苦口婆心地道:“我等虽为女辈,若心志坚毅,则:上道可修、万法得成!是问不经磨难挫折,像你欣雨师姐那般,又怎能修成正法、做成大事?为师之所以有时偏袒于她,便是因为她自小娇惯成性,而如今为师已然无心多问,但你却不同,你是为师心中最看重的弟子,你可知晓!?” “我、我吗?”闻听玄潭仙士之言,马凌云呆呆地愣住了,须臾,急跪在玄潭仙士脚下,哭道,“徒儿不孝,枉费师父一片苦心......徒儿知错了......” 马凌云边说边哭,玄潭仙士怜惜地搂着她的肩膀,紧也泪流不止。 看着眼前已然解开心结、喜极而泣的师徒二人,梁仕铭登时愣住了,不由得心中五味陈杂,这时听到古法仙士的呼唤声,才又回过神来。的 “梁公子?”古法仙士呼唤梁仕铭一声,紧用眼神领着他看向相拥而泣师徒二人,转而又满眼欣慰地道,“公子,听贫道一言,如今令尊既已归天,倒不如留在仙派。你有修为在身,若不趁势精进,岂不可惜?公子若留在青城,非但能够照顾令妹,还可随贫道习学仙法,待你得道功成之日,更可罢黜妖邪、清平世间,立不世之功业!”古法仙士激动地说罢,紧又满眼期盼地看着梁仕铭。 未料古法仙士居然再度挽留,梁仕铭感觉不好立即拒绝,遂支吾道:“晚、晚辈......这......” 见梁仕铭似有疑虑,古法仙士思索片刻,紧道:“这样,贫道为你破例,许你将母亲及家人一并接上山来。此处衣食无忧,又有灵山幽景,岂非是您一片孝心吗?如此忠孝两全之法,公子愿否?” 闻听古法仙士所言,梁仕铭不由得伤心道:“家母也已故去,如今晚辈已是无亲无故、孑然一身......想来,眼下就只有真儿这一个亲人了......”说到此处,梁仕铭不由得鼻子一酸,险些哭了出来。 古法仙士听罢一愣,转而佯装生气道:“如此说来,公子更该陪令妹留在此处!身为兄长,又岂能带着妹妹去世间游荡?” 梁仕铭听罢不知该要如何拒绝,紧向古法仙士身后的陆野子看去。 陆野子会意地点了点头,疾走两步来到梁仕铭与古法仙士之间,冲梁仕铭叹息一声,埋怨道:“梁公子,方才贫道思索再三,自认此番你山上欲接走马凌云的考虑,的确欠妥!” 梁仕铭本是让陆野子替自己解围,却不料此刻他竟与外人一道责怪自己,遂满眼怒火狠瞪了他一眼。 陆野子也不看梁仕铭,继续道:“马凌云虽为仙派弟子,但终究是个姑娘,只因曲解三长老的教诲,才萌生离山之意。眼下她师徒二人芥蒂已消,且二长老又要收你入门,岂非天大好事?正如二长老方才之言,留在青城拜入仙派后,你非但能与令妹朝夕相处,还可修道延年,实乃羡煞旁人啊!” 见陆野子卖力劝说,梁仕铭紧不解地瞪着他,质问道:“道长你......” 梁仕铭多希望陆野子能不动声色地给他递个眼色,让他知道方才所说乃是缓兵之计,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陆野子自始至终满眼真诚,并非像在说谎。 见陆野子所言竟是真心实意,梁仕铭焦急地问道:“那你,你怎么办?” 陆野子微微一笑,道:“贫道再陪梁公子在青城过几天仙神日子便要赶赴香积寺,慧悟大师邀请天下名门齐聚,共商讨伐邪道之事,我也要面见大师兄,以求重振茅山!” 梁仕铭满眼惊慌地看着陆野子,惊道:“你......这......” “梁公子。”古法仙士紧道,“方才陆道长所言句句在理啊!” “是啊梁公子!”玄潭仙士将马凌云扶起来,紧也劝道,“你小小年纪便身怀异法,实属不易。师兄说要收你入门,还不快快答应?” 见此时不单玄潭仙士,即便真儿也满眼期许地看着自己,梁仕铭眉关紧锁,一时之间竟感到有些恍惚了,与此同时他心里也跟着烦躁不安起来......他想快些结束眼前这一切。 正在他心绪烦扰之际,感到体内那股寒气又再度而发,区别之前被青城弟子羞辱之时的狂烈,此时的寒气恰如春风一般轻柔和顺,正缓缓地梳理着真气,如潺潺溪流一般在体内畅游。 瞬息之间,梁仕铭感到心绪平和,不再烦乱。 此刻他已不再像方才被抓之时如惊弓之鸟一般,转而心态平和、轻松自若起来。 他的头脑也变得清醒异常,非但感觉不到丝毫的焦虑,反倒是在暗自庆幸,庆幸今日是在逃离青城前被抓,两位长老非但没有怪罪,反倒好话说尽,这就比在逃亡途中被抓,胜过千倍万倍。而至关重要的一点则是,没有牵连到真儿,而看眼下情形,自己似乎也能够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梁仕铭不禁豁然开朗起来,继而他又判断眼前的陆野子是在演戏,与此同时,又想到自己对于离开青城的准备太过草率,还须稳妥筹划才好。 在梁仕铭愣神期间,众人全都默不吭声注视着他,此时古法仙士率先尴尬一笑,打破沉寂道:“怪我怪我,拜师入门乃是大事!只怪贫道爱惜梁公子德行出众,这才急于求成。这样,梁公子考虑几日再作答复,如若不愿,贫道送你离开便是!” 古法仙士所言,对于梁仕铭来说犹若救命稻草一般,他紧忙点头答应,礼谢不止。 “好吧,如今天色已晚,梁公子好生休息,我等先行告辞了。”古法仙士说罢与玄潭仙士、马凌云冲二人一礼,转而离开了净室。 净室内,梁仕铭、陆野子面面相觑,良久无语。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陆野子才长出一口气。他慌忙走出净室,来到院中绕了几圈,在确保再无他人后才返回房中,紧闭房门,转而拽着梁仕铭走到床前坐下,又拉过被子捂住二人脑袋。 “你究竟还有何事隐瞒于我!?”陆野子低声怒道。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九十六章 四禁屏障 被陆野子如此质问,梁仕铭一怔,一把扒开盖在二人头顶的被子,反问道:“道长此话何意?” 见梁仕铭居然明知故问,陆野子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再用被子捂住脑袋,紧怒道:“何意?你变得精气大增、目疾如电,说是修炼四斜步法所为;你能够驱动金娇所赠七彩晶石笔,说是听到玄化铃声所致。但方才古法仙士却明明说你已然修至第三境‘炼气化神’!这你又要如何解释!? 终于还是被陆野子所发觉,此时的梁仕铭愧疚不已,他刚要把自己修炼锁仙符一事说出,却见陆野子满眼狐疑地盯着自己,又道:“你我几次去守宫岭见过上一仙士,他的修为不在古法仙士之下,想必早也能看出你修为几何,却为何绝口不提?”陆野子正说着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双母狗眼斜翻着思索片刻,猛然惊道,“哦......我知道了!” “道、道长,你知道什么了?”梁仕铭惊问道。 “你之所以小小年纪便有异能在身,又可驱动神器,便是因为......” “因为什么?”梁仕铭不解地看着陆野子问道。 “因为......”陆野子猛地下床撤步,瞪圆双眼道,道,“你是狐仙!” “什么!?”闻听陆野子所言,梁仕铭登时大吃一惊,两只眼睛瞪得比陆野子还要大。 “少要装蒜!”陆野子质问道,“还记得那头偷猪的巨狼吗?那时道爷我便奇怪,怎么对我凶狠异常,对你却百依百顺!还有武进县东十里庙中,那八百年道行的狐仙,她甘愿自断一尾、放弃仙途,也要替你父报仇,保你性命周全,如今想来,便正如我那日在守宫岭之言,你就是狐仙!却被上一仙士反口驳斥!想来,他不是狐仙、便是狼妖,总之,你们便是一伙的!” 看着面前陆野子手舞足蹈,梁仕铭愣神半晌,一声未吭,未曾想到陆野子居然突发奇想到如此程度,不过好在如今他还没有念咒施法,想要捉拿自己的意思。 待唾沫横飞的陆野子停下来后,二人不由得对视无语,良久,梁仕铭才长出一口气,愧疚道:“道长,我确也有错在先,但您方才所言,也未免太......道长,请听我说来。” “好,你说。” 梁仕铭思索片刻,问道:“那日因被玄潭仙士所迫,你我暂避守宫岭,道长可还记得,在守宫岭面见上一仙士时,我说了什么?” “你说了那么多,谁能记得?”陆野子驳道,转而凝神思索片刻,道,“你问上一仙士,那土山巨狼的来由,他说巨狼名作渊霜,是被他从青城山放走的。” 陆野子说罢见梁仕铭摇了摇头,狠瞪了他一眼,转而再度思索,又道:“你说在听到玄化铃声后便能驱动七彩晶石笔,上一仙士说你天资聪颖、身有慧根,由此才被铃声唤掘潜灵。”说到此处陆野子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紧又道,“你还说自己与七彩晶石笔之间有所羁绊,想来便是这法宝主人是金娇的缘故......你嘴上虽说是人妖殊途,但心里却对人家一直念念不忘!” 闻听陆野子一番胡说八道,梁仕铭当即气道:“金娇之事,并非我所说!” “哦?那许是我记差了,可能是道爷我说的......”陆野子翻着母狗眼,佯装思索地喃喃道,“但你与七彩晶石笔之间存在羁绊一事,却是上一仙士亲口所说。对了!他还说,如今我手中镔铁棍乃是真正的茅山异宝......且青城仙派的上一任掌教青玄仙长,居然还是我师爷!” “师爷!?”陆野子越想越多,此时此刻竟被自己的话给惊住了,他一脸惊奇地瞪着梁仕铭,问道,“如此来说,那古法仙士岂非是我师叔不成?你若是拜入他的门下,岂非和我平辈了?” 未料陆野子竟乱七八糟扯了这么多,梁仕铭当即气不可耐地道:“道长,你还想不想问我因何身怀修为了?” 此时陆野子紧回过神来,道:“问!当然问啊!都怪你,非要我回想你对上一仙士说了些什么,我哪里记得那么多!?你直接说来便罢!” 看着一头雾水的陆野子,梁仕铭思索片刻,紧从床上下地,单膝跪倒,道:“我确实隐瞒道长,请道长恕罪!” 未料梁仕铭行此大礼,陆野子吓了一跳,紧问道:“怎、怎的!?你这是做什么?” 梁仕铭实话实说道:“道长有所不知,古法仙士说我修为已达第三境‘炼气化神’,但对此我也一无所知,而若我猜测不假的话,我之所以身上修为骤升,便是修炼‘锁仙符’所致。” “锁仙符!?”陆野子不解地问道。 梁仕铭点了点头,转而解释道:“那日守宫岭,我当着道长的面问及上一仙士锁仙符一事,便是要将修炼锁仙符一事明白告诉道长,但上一仙士似是不愿我提及,紧被他拿话岔开。” 没有在意梁仕铭的解释,陆野子满眼好奇地紧问道:“等等,你说修炼锁仙符,是怎么回事?” 梁仕铭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拿出锁仙符,道:“那日永禄门门掌被妖邪所害,临死前他将锁仙符递给我,命我不可与他人言,须将此锁仙符亲自交到慧悟大师手上。便是自那时起,我便一直怀揣锁仙符。” “这,这我知道啊。早在路遇少门主捉捕巨狼之时你便对我提过。”陆野子说着走上来,看着梁仕铭手中所捧两掌长短、质若畜皮的锁仙符,道,“只是,这上面全是古怪字符,你又怎能看得懂?” 梁仕铭解释道:“就在我初次拿到锁仙符的那晚,月光之下竟发现不解字符上莹莹泛光,继而眼前登时浮跃出一些断断续续、枯燥拗口的修炼要诀。” “月光下?” 梁仕铭肯定地点了点头,又道:“虽说发现了锁仙符上的要诀奥秘,但我却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东十里庙中,你我被莲迟指引去青城仙派拜请救父之法,途中船上我又一次看到锁仙符上的要诀,才想到这些大体都是固本驱疾之法,与莲迟所说佛旨义理大同小异,于是便想试着演练,说不定救父之时能用得上。” 见陆野子一副嗔目结舌无法辨识真假的模样,梁仕铭紧问道:“莫非道长忘记了,那日船上曾见我怀抱手诀了吗?” “子午诀?”陆野子紧问道。 “正是。”梁仕铭点头道,“那便是我第一次修炼锁仙符上的要诀。那次我根据要诀所引手法、坐法,试着练习呼吸聚精,虽也不得要领,但练罢却还是感觉神清气爽。自那时起,每每晚上但凡有空,我便打坐修炼。” 陆野子听罢母狗眼圆睁,不可思议地问道:“如此算来,你修炼锁仙符要诀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你是说,你按锁仙符要诀所示,不足两个月便修到了第三境!?” 梁仕铭如实地点了点头。 陆野子听罢鼻息渐促,紧驳斥道:“不可能、不可能!要知道......” “我知道!”此刻不待陆野子再说下去,梁仕铭紧道,“所谓第三层‘炼气化神’,炼成此境,便已然出神入化、内丹大成!但世间修者,却罕有炼成,缘是有四禁屏障,常人无法逾越!放眼天下,能修到第三层的寥寥无几,即便是徐宗主与慧悟大师,也不过只是处于第三境中初探门庭的下阶而已。” 陆野子惊讶地看着梁仕铭,问道:“那日我只教你一次,你便记住了?” 梁仕铭点了点头,又道:“我猜道长必是在怀疑,即便我有仙法天书在手,但没有师承仅靠自己又是怎样破除四禁,进入第三境吧?” 陆野子听罢紧点了点头,如饥似渴地等待梁仕铭揭晓谜底。 方才梁仕铭所言四禁,是为道修之中的禁视、禁听、禁嗅、禁言。 四禁,并非道修之人强制自己不看、不听、不闻、不说,而是自然做到超然物外,无外无我的境界。此种无凭可依、无迹可寻,更也无法言传的修炼之法,可谓是虚渺困难至极。 “道长,我之所以能够突破第三层‘炼气化神’,并非想象中那么麻烦,是因为锁仙符上所浮现的文字,明白写着要如何才能做到四禁,只须按照修炼之法循序修炼便可。” “什么!?这么简单!?” 陆野子闻听大吃一惊,紧一把从梁仕铭手中拿过锁仙符,推开窗子,将手中锁仙符置于月光之下看去。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九十七章 符文要诀 月光之下,陆野子手捧锁仙符,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古怪字符看了半晌,当即抬起头来,圆睁母狗睁瞪着梁仕铭,质问道:“这、这都是些什么?我怎么一点也看不懂?” 梁仕铭紧走上去,看了眼他手中锁仙符,思索片刻,道:“也许是时间未到。每晚我在床上将锁仙符映着月光,确实可以看到上面浮起的要诀。” 陆野子想了想,紧与梁仕铭拉过两把椅子坐在窗边,等待时机。 子夜时分,二人困倦难耐,陆野子更是差一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慌乱中他一个激灵惊醒,紧拿起手中锁仙符再一次去看。 此刻未及陆野子张口,梁仕铭却早已郁闷至极,因为他清楚地看到,陆野子手中的锁仙符上依旧没有浮现莹莹泛光的修炼要诀来。 “莫非,你还有什么细节没说?”陆野子将锁仙符递给梁仕铭问道。 见陆野子并未暴跳如雷,反倒帮着自己细细回想,梁仕铭微微摇头道:“没有,每次睡觉前我只是将它拿在月光下便能看清修炼要诀,并无其他细节。” 陆野子想了想,忽然问道:“方才你对古法仙士所说,高府仙狐曾传你神法,究竟是真是假?” 梁仕铭听罢略显尴尬地道:“半真半假。狐仙姐姐确也将一股寒气打入我体内,却不是在高府,而是在东十里庙,她拦我轻生之时。” “噢,原来如此......”陆野子若有所思地道,“当时听你对古法仙士提及此事,我还暗觉奇怪,明明记得高府之时你与我形影不离,从未见你与那仙狐独处,原来是在东十里庙啊......”说到此处陆野子猛然一脸紧张地抓着梁仕铭胳膊,问道,“什么,她将寒气打入你体内!?那你如今有没有感觉身体有何异样?” 见此时陆野子还不忘关心自己,梁仕铭感激地摇了摇头,道:“多谢道长关心,狐仙姐姐打入我体内的虽是寒气,但我却感觉非但有害,反倒有益。” “有益?” 梁仕铭点头道:“自打我修炼锁仙符的上要诀后,便感觉体内真气涌动,但每每调息总不顺畅,自从这寒气打入体内后,便感觉得心应手得多了。况且,如上一仙士所言也能听出,她对我并无加害之心,反倒甘愿自断仙途,也要成全于我......” 听梁仕铭如此说到,陆野子似是想了许多,片刻过后不无羡慕地看着梁仕铭,道:“啧啧啧,如此来说,你小子还真是个风流胚子啊,什么精怪鬼狐都能与你有所牵连......” 陆野子说罢见梁仕铭脸色紧一阵难看,紧又道:“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我之所以问起仙狐传你神法之事,便是想排除是否你体内有了仙狐神法,才能够看到锁仙符上的要诀。如今来看,便不是了。” 梁仕铭点头道:“不错,早在那之前,你我第一次赶赴青城时,在船舱中我便已然可以看到了,定然不是那寒气所致。”说到此处梁仕铭忽然惊道,“不对呀,眼下不只道长你,便是我也看不到了啊!” 陆野子猛一拍脑门,叹道:“对啊,这又为何!?” 梁仕铭也慌张地站起身来,拿着锁仙符在月光下来回摆弄,当发现再也无法看到上面浮起的要诀后,心中顿然一阵慌乱,继而感到失望无比。 与此同时,梁仕铭紧又想起今日上山之前,曾要将锁仙符交由上一仙士保管,然而他却对自己说无妨,还说此后都可以将锁仙符安心带在身上,难道......上一仙士早就知道锁仙符可以浮现要诀,并且当时也已经知道,要诀不会再度浮现? 想到这里,梁仕铭当即满面忧愁地看着陆野子,不知如何去说,然而却见陆野子正沉稳地靠在椅背上,道:“没事,你说吧。” 见陆野子竟然参透了自己所虑,梁仕铭当即欣慰不已,紧忙道:“道长可曾记得,早在你我初到守宫岭,拜别上一仙士要去青城仙派之前,他曾让我将锁仙符交由他暂时保管?” 陆野子点头道:“记得!当时我还说他是怕你怀揣此宝上山,若被仙派中人发现据为己有,反倒惹出是非。” “对!”梁仕铭紧又道,“就在你我返回守宫岭后,他便又将此宝原物奉还,还说下一次上山之前再交他保管。” 陆野子点了点头,转而奇怪地问道:“这又怎的?” “然而今日上山之前,我将他叫道一旁,要将锁仙符交给他,他却说......” “他说什么?” “他说,自此我都可将锁仙符安心带在身上。” 梁仕铭说罢,见陆野子不由得一惊,继而手捋狗油胡,低声骂道:“这老......老仙人。莫非他早就参透其中端倪?” 见陆野子此时模样似是已经相信了自己所言,梁仕铭心中长出一口气,心中认为以陆野子的机灵劲儿,一定不难看出其中原因。 思索片刻,陆野子叹息一声站起身来,转而冲梁仕铭嚷嚷道:“哎呀,不管了,反正你得教我。” “教,一定得教!但凡道长吩咐,我定当全力以赴。”梁仕铭满眼真诚地看着陆野子道,转而又问道,“不过,如今我也看不到锁仙符上的要诀,又怎样去教?” “你怎的糊涂了?你既已炼会,便将你所记要诀,背诵、誊抄于我便是!” “对对!”梁仕铭连连点头道,转而四下看去,为难道,“可是这里并无笔墨......” “要什么笔墨,你先口述几句我听听。” 梁仕铭点了点头,紧跟着凝神回想起来。 片刻过去,似乎是因为陆野子在眼前干扰,梁仕铭竟一直想不出来,紧又转过身去背对陆野子,闭上双眼,沉沉思索...... 闭上双眼不多时,梁仕铭便感觉体内寒气开始四处畅游,继而让整个身子也逐渐放松起来,渐渐,锁仙符上的要诀,便依次浮现眼前。 此时此刻,梁仕铭心中大喜,不由得嘴角轻扬,遂按照次序逐字逐句地为陆野子诵读,然而却未料到,刚及读了几个字,却被陆野子从身后猛地一推,与此同时就听他厉声质问道:“你在说些什么!?” 梁仕铭当即回过头来,满眼不解地瞪了陆野子一眼,道:“我在为你诵读锁仙符上的要诀啊!” 陆野子听罢大怒,当即斥道:“要诀?你再说一遍,你自己听听,你究竟说了些什么!?” 见陆野子无端发火,梁仕铭暗觉委屈,不过方才自己回想之时太过专注,也没有听清自己言语,于是紧又将方才想到的要诀重复了一遍。 而这一次,当梁仕铭刚及说出几个字来,却不由得把自己吓得大吃一惊!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九十八章 奇言怪字 梁仕铭之所以惊慌不已,是因为他明明在凭记忆背诵着锁仙符上的要诀,但此时却听自己口中竟含糊呢喃,说着一些听不懂的奇怪言语。 “这......”梁仕铭惊恐地看着陆野子,问道,“为、为何会如此?” 见梁仕铭惊慌失措的样子不像是在假装,陆野子凝神片刻,喃喃地道:“莫非,是因为那个?” 见陆野子似是看透了端倪,梁仕铭急问道:“究竟是何原因?” 陆野子皱眉道:“若我猜测不假,便是‘四禁’所致!” 梁仕铭不解地问道:“道长此话何意?” 陆野子正声道:“你是在机缘巧合之下,独自参透了锁仙符上的神法要诀,突破的第三层‘炼气化神’境!” 梁仕铭听罢逾加糊涂了,紧问道:“这正是我告诉道长的啊,此与‘四禁’又有何关系?” 陆野子反问道:“莫非你忘记了,突破第三层的关键是什么吗?” 经陆野子一提,梁仕铭猛然一怔,随即想到修法之人若想从第二层‘炼精化气’进入第三层‘炼气化神’,则必须破除‘四禁’之障,即禁视、禁听、禁嗅、禁言。 此刻梁仕铭顿时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为何世间修者鲜有修到第三层,便是因为即使有长者能师,可以自悟大道,修到第三层化神境,却也因‘四禁’所遏制,无法轻易传于他人。正如自己在机缘巧合之下,在锁仙符上学会了破除四禁之能,如今想要说给陆野子听,却说出了一些不知所云的古怪言语。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梁仕铭紧走到桌前,用手指沾染唾沫,要把锁仙符上的要诀写在桌面上。 一番刷刷点点过后,梁仕铭很快在桌面上写出了两行要诀,仔细一看,登时呆住了。 不出所料,梁仕铭见自己竟鬼使神差一般,在桌面上写出了一大堆自己也不认识的字符来。 陆野子站在梁仕铭身旁,默不吭声地看着桌面上的怪异字符,虽然早也料到,却还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继而,他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紧从梁仕铭手中拿过锁仙符,与桌面上的怪异字符对照起来。 陆野子瞪大双眼对照片刻,猛然惊道:“怎、怎的会这样?” 梁仕铭回过神来,紧问道:“道长,怎么了?” “你写在桌面上的怪异字符,居然与锁仙符上的一模一样!”陆野子惊道。 梁仕铭紧将锁仙符拿在手中,与桌面上所写字符一一比对,发现并无偏差。 “罢了罢了。”见梁仕铭呆呆入了神,陆野子紧拍了拍他的肩膀,摆手道,“唉!看来,道爷我命中不该有啊。” 看到陆野子似是因未能学到要诀而有些伤神,梁仕铭劝慰道:“道长不必在意!早在我修炼要诀之时,还几乎一无所知,如今却也迷迷糊糊迈入了第三境,我认为假以时日,定能找到方法,让道长学会破除‘四禁’之法!” 陆野子听罢苦笑道:“你有心便好。如你所说,待你寻得可行之法,再教我不迟,眼下却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何事?” “去古法宫,拜师啊!” 知道这句是陆野子的戏言,梁仕铭生气道:“道长,还来拿我开心!?” 陆野子一本正经地道:“我怎的拿你开心?乖乖拜入仙门,有何不好!?正如上一仙士所言,你身有灵根,若拜入仙门,便如虎添翼、有如神助,或许还能修道成仙也不一定。” “不,我是不会拜入仙门,留在此处的!”梁仕铭连连摇头道,“我要陪道长同去香积寺,还要、要......带真儿下山......” 陆野子听罢“哈哈”一笑,道:“什么陪我同去香积寺,我看你是愚公之意不在酒,分明是为了带人家真儿下山吧?不过,贫道却没想到你竟如此重情,居然放着得道成仙的机会于不顾。” 梁仕铭被陆野子拿男女之事玩笑,若放在以前早已面红耳赤,但此时他看着面前自轻自嘲的陆野子,心中反倒翻涌一股感激之情。 “道长!自茅山之巅我与道长相识,一路走来至今,道长对我似海恩情暂且不提,便是在朝仙观时,我本已心死,若非道长为我指出一条活法,恐怕我真不知该要如何打法余生。如今,我既有修为在身,便一定要陪在道长左右,为道长重振茅山尽能竭力!若还能为天下苍生做些什么,那便再好不过了。” “好!梁公子大义!”梁仕铭说罢,陆野子当即激动地道,“什么重振茅山?什么天下苍生?若与拜入仙门相比,几近草芥一般,纵是贫道也很难抉择......莫说是我,即便是我师爷,他老人家不也是抛弃茅山宗转投青城仙派去了吗?你梁公子却能如此待我,我......唉!无量天尊!我也不知该要说些什么才好......”陆野子说罢感激地看着梁仕铭,双眼之中似有晶莹闪烁。 见陆野子一副令人动容的样子,梁仕铭反倒有些不习惯,转而问道:“道长答应让我陪你同去香积寺了?” 闻听梁仕铭如此问道,陆野子神情一转,紧瞥了梁仕铭一眼,佯装斥道:“废话,你放弃仙门随我一个破老道瞎闯,我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见陆野子又恢复如常,梁仕铭微微一笑,拉着陆野子坐下,问道:“道长,眼下我们该要如何是好?” “眼下?”陆野子凝神半晌,道,“眼下我连他古法仙士究竟为何收你为徒还没搞清楚。” 闻听陆野子所言,梁仕铭也感觉疑惑不已,喃喃道:“是啊,我也不知他究竟为何几次三番要收我入门。” “莫非,他也知道锁仙符上的奥秘?”陆野子猛然问道。 “应该不会。”梁仕铭不假思索地道,“莫说锁仙符上的要诀奥秘,即便锁仙符在我身上,恐怕古法仙士也不知道。原先,上一仙士怕锁仙符被仙派中人发现,便也未让我携带上山,而今日则是征得他应允才带上山来。而依我猜想,恐怕他已然看出,这锁仙符上的要诀,永远不会再浮现了吧。” 说到此处,梁仕铭不禁感到有些惋惜,因他依稀记得,那上面还有一些要诀自己没有来得及学。 此刻,梁仕铭边说边看着桌面上即将淡去的字符,忽然,他猛地一惊,紧冲陆野子道:“对了,我在看到锁仙符上浮现的要诀前,还做了一梦!”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天神兄弟 “什么梦?”陆野子紧问道。 “我梦到步弘带着真儿逃难,还遇到了一块石碑。”梁仕铭道。 知道梁仕铭思念步弘,因此梦中相遇也不足为奇,但听他提到‘石碑’后,陆野子却十分好奇,紧问道:“什么石碑?” 梁仕铭边想边说道:“一块巴掌大小、通体墨黑的石碑,那上面也布满了古怪字符,刚才我忽然想到,竟是与锁仙符上的一模一样!” “竟有此事!?”陆野子惊声问道,“什么石碑如此玄妙,不会是你记错了吧?” 梁仕铭紧摇了摇头,道:“不会,我记得十分清楚,那石碑的顶端还生有两颗青果。” “两颗青果?”陆野子不禁大惊,他感觉梁仕铭的梦境逾加玄妙了。 没有在意陆野子的惊讶神色,梁仕铭凝神片刻,转而问道:“道长,还记得你我初遇上一仙士的那一日吗?” 陆野子点头道:“当然记得,便是在香积寺谷口的大青石上,他还把我的炫化铃从马脸道人那抢来还给了我。” 梁仕铭激动地道:“就是那次!我见他能为高深,便央求他救扶苍生、对付邪道,然而他却说此乃天难,自有天命之人来管!” 陆野子听罢越发不解了,问道:“即便他如此说过,却又如何?” “道长莫非不记得,他是如何谈及天命之人吗?”梁仕铭反问道。 “少要绕圈子!都把我说糊涂了,你直说便罢。”陆野子不悦地道。 梁仕铭兴奋地道:“谈及天命之人,上一仙士曾说,与天命之人一同下凡的还有‘二护法’与......” “两天丹!?”陆野子恍然大悟道,此时不由得一惊,紧问道,“你是说,那、那石碑......” “天拓碑!”梁仕铭点头道,“上一仙士曾说,两天丹乃天庭圣品,会随天拓碑一同落入凡间。武曲下凡之人服下两颗天丹,便会激发元神,领悟石碑拓文奥妙,获得无上神法!” 梁仕铭说罢,陆野子思索片刻,紧疑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同时梦到了天拓碑、两天丹与步弘,便想由此证实步弘便是天下教派苦苦寻找的下凡之人?” 见陆野子似是不信,梁仕铭心中不悦,大声道:“这怎是我的意思?莫非徐宗主仙逝之前所言,‘武曲下凡之人十六年前降世临凡蒲乡望月浦,两眉之间有颗红癍’之说,是骗人的不成!?并且,我早也对道长说过,步弘便是望月浦人氏,他额前也生有一颗红癍!” “这......”陆野子尴尬地咂了咂蛤蟆嘴,道,“先师所言下凡之机宜,乃慧悟大师经多方求证而得,必不会错。只是,你如此认定步弘就是下凡之人......难道,真会有那么巧吗?” 陆野子早就听到梁仕铭提到,步弘即是下凡之人,当时因为要事在身,并未放在心上,如今梁仕铭再度提及,且方才又说了那许多,此刻陆野子竟也有些犹豫了。 梁仕铭满眼坚定地看着陆野子,道:“起初我也不太相信,但眼下却十分肯定,步弘便是天命之人!他有天神庇佑,那日跌落悬崖也必定大难不死,如今正在苦苦寻我,只因他是哑人,因此至今还未找到......道长你说是不是!?”梁仕铭越说越激动,双眼充满了欣喜与希望。 “这个......”陆野子依旧不肯轻信,但又不忍明说让梁仕铭伤心,于是问道:“梦中,步弘有没有对你说些什么?” 思索片刻,梁仕铭摇了摇头,道:“没有,梦没多久,我便忽然惊醒......接着便看到锁仙符上浮现出要诀来,被要诀深深吸引,竟把梦中之事给忘了,若非方才提及锁仙符,我也几乎想不出来。” 陆野子听罢,母狗眼一转,追问道:“没多久便被惊醒?怎的忽然惊醒?因为什么?” 经陆野子一问,梁仕铭紧又回想起来,片刻过后,他紧皱眉关道:“我梦到步弘吃了......天丹!” “吃了天丹!?”陆野子惊问道。 “是,他是吃了天丹,但好像只吃了......一颗。”梁仕铭说罢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瞬时蔫了下来。 “另一颗呢?”陆野子追问道。 “落入水中,没了踪影......” 陆野子听罢微微一怔,继而不无惋惜地道:“上一仙士曾言,两颗天丹,阴阳相佐、并蒂而生,食之上可通九重之天,下可达九劫之渊,若只吃一颗......便与凡物无二了。如此来说,步弘只吃了一颗,便同凡人相仿,落入悬崖,恐怕......” “不会!”梁仕铭高声道,“上一仙士说过,下凡之人是不会死的!!” 此刻,陆野子没有再去反驳,而是凝神思索起来,认为上一仙士之言即便并非金科玉律,但也必定不会胡说,继而又想到上一仙士之所以平白无故地与梁仕铭亲近,说不定早也算出步弘就是天命之人。 想到这里,陆野子登时喜不自胜,转而大笑起来。 见陆野子神情骤变,梁仕铭一怔,紧怯声地问道:“道长,你......你怎么了?” 陆野子没有回答,只满眼欢喜地看着梁仕铭,咧嘴笑道:“哈哈!好、好!” “道长,什么好?”梁仕铭追问道。 “你好!我好!你我都好!”陆野子故作神秘地笑道。 “道长,你、你该不是......病了吧?”梁仕铭关心地问道。 “去你的!”陆野子白了梁仕铭一眼,转而低声道,“方才你所言,我仔细想来确也颇有道理。如此便也能解释,他上一仙士,为何会如此热心帮扶于你。” 梁仕铭听罢一怔,不解地问道:“因为什么?” “也许,在他出现之前便已算出,你兄长步弘乃天命之人!” 梁仕铭听罢大吃一惊,关于陆野子所言深意,他十分清楚,但却不想去相信,似是无法接受上一仙士帮助自己,竟是另有所图。 “道长是说,上一仙士......他早就知道了?” 陆野子得意地道:“哼哼!依我来看,必是如此!” 见陆野子十分确信,梁仕铭心中感到有些不是滋味,但紧跟着又暗自庆幸起来,不由自主地喃喃道:“上一仙士道法通玄,既然他也这么认为,那步弘就一定没死了?” “那是自然!”陆野子手捋狗油胡道,“天命之人若轻易便死了,还叫什么天命之人?又如何能去平复天难、救民水火?如此,慧悟大师也不会劳烦一众教派去苦心寻找了。” 闻听陆野子所说头头是道,梁仕铭便也逾加确信了,开心地连声附和道:“那就好,那就好!” 此刻,不待梁仕铭反应,陆野子紧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道:“走!”说着即拽着他往门外走去。 梁仕铭被拽出几步后,胳膊稍一用力,便将陆野子往回拉了个踉跄。 “道长去哪?” “去哪?”陆野子不屑地反问道,“你不想带真儿下山了?” “想啊!” “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速速随我去玄潭宫带真儿下山,同往香积寺!将步弘即是天命之人的消息告知慧悟大师,让他会安排一众教派撒开天网四下去寻。至于说到步弘只吃了一颗天丹嘛......这些终是你梦中所见,也未必为实。即便是没有另一颗天丹,相信一众掌教高人也定能寻得方法,让他重获神力!如此一来,天难可解、邪道可破,实乃苍生万幸!” 闻听陆野子所言,梁仕铭也觉得欣喜不已,但猛然回过神来,不由得眉关紧锁,问道:“道长说得简单,如今你我又如何接走真儿?” “这有何难?眼下你我便赶赴三清殿,让掌教鼎海召来真儿,届时你我便大大方方地接她下山便是。” 感觉陆野子是在拿自己玩笑,梁仕铭不悦地道:“道长不要说笑了!” 陆野子气道:“我哪里是在说笑!?莫非你忘了,你兄长步弘乃是下凡之人!作为天神的兄弟,他仙派掌教,敢不对你言听计从?” 见陆野子竟如此儿戏地看待此事,梁仕铭苦笑道:“道长,莫说如今还不知步弘身在何方,单是凭我一家之言,他仙派一门又岂能轻信?即便他们相信......但依我看来,还是不让他们知道为妙。” 闻听梁仕铭所言在理,陆野子点了点头,转而笑道:“你小子比我心眼还多!我也看他仙派一门不善,即便掌教与长老也暗自不和。便依你之言,此事还是不说为好。” “掌教与长老不和?道长此话何意?”梁仕铭不解地问道。 陆野子不屑一笑,道:“关于四长老拘云仙士疯癫一事,赵凡山曾言说,乃是古法仙士所为,而古法仙士自证清白之后,话里话外却说是掌教鼎海所为。由此便不难看出,他青城仙派看上去祥和一派,实则暗流涌动啊。” 梁仕铭听罢自觉有理,微微点了点头,转而又问道:“道长,你说古法仙士是否也知道了步弘乃天命之人,由此才要收我为徒?” “不会。”陆野子摆了摆手,转而悠闲地走到圆桌旁坐下,道,“他的修为不比上一仙士,恐怕还未曾参透此事。依我来看,他从玄潭仙士那里得知你能驱动法宝,认为你修为不浅,由此才想招你入门,扩充门户。值得庆幸的是,那晚三清殿外你驱动法宝,玄潭仙士未曾留意到,你并未掐诀念咒仅是凭借意念便驱动了那杆大笔,不然......” “不然怎样?” “怎样?哼哼!单凭意念驱动法宝,仅在道修第四境‘炼神还虚’的上上阶方可做到!那是何等的修为?说出来吓死你!” “第四境?道长,这到底是何等修为?” “距离成仙,一步之遥!”陆野子满眼充神,神秘兮兮地道。 “啊!?这么厉害!?” “所以说,若他们知道你有如此能为,定会使用阴招逼你交出修炼要诀!” 梁仕铭听罢一惊,紧道:“可我是在听到玄化铃声后,才有此种能为的呀。” “此事你知、我知,他古法仙士可不知道!况且,我说用阴招逼你交出要诀还是轻的,恐怕还会对你暗下毒手、毁尸灭迹!”陆野子煞有其事地道。 梁仕铭听罢身子一颤,继而摇头道:“怎么会?他们虽也有勾心斗角、门内之争,却依旧是正道仙派,又怎么会行此下作之事?” 陆野子冷哼一声,道:“莫非你忘记修道之人,便是将修法飞升视作珍宝了吗?倘若你不肯就范交出要诀......哼哼!”陆野子说着看了看梁仕铭手里的锁仙符,道,“其实,不用假设,你根本也说不出来,到那时......他们必定恼羞成怒,杀人灭口!” 梁仕铭听罢倒吸一口凉气,庆幸玄潭仙士并未看到自己意念驱使七彩晶石笔,与此同时也暗下决定,再也不会轻易驱使了。 继而,二人便开始商议,如何带真儿逃出青城山。 陆野子说既然明着不行,就只有暗地里行事,而梁仕铭却提出,在此之前需要先弄清楚一件事,真儿到底是走,还是留。 即便梁仕铭心中早已认定,真儿在古法仙士与师父面前的言语乃是缓兵之计,但认为还是有必要探究虚实。 而除此之外,梁仕铭还要考虑该要如何打法古法仙士,毕竟临别前古法仙士曾特别嘱托,要他考虑几日再回复是否拜入门下。 梁仕铭认为他需要想一个合情合理的托辞,让自己既不用拜入门下,又能够留下寻找机会,带走真儿。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二百章 引荐仙门 直到夜深,二人也没能想到妥善之法,不知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将真儿带离青城。 同样,当晚梁仕铭也没能看到锁仙符上浮现要诀,继而确认了自己所料不假,那些还未学完的要诀,也许真的再也不会再出现了。惋惜之余,只得无奈睡去。 清晨,昨日送二人上山的道童早早喊门,为二人送来素斋。 草草吃罢,二人刚要再度商量要如何偷离青城,却听到道童再次喊门,说古法仙士正在常青殿外等候。 二人闻听大惊,不解古法仙士因何如此心急,清晨又要召见。二人认为,在未想出逃离青城的方法以前,与古法仙士多次碰面总不是什么好事。 在道童一再催促下,二人无暇再去商议,只得随同前往。 刚及出门来到院中,二人即远远看到常青殿前的台阶下站满了青城弟子,而台阶上、殿门前,古法仙士一袭青色道袍,肃穆而立,他身旁站着一人,乃是掌教的大徒弟、‘青城五门人’的大师兄,秦承天。 见此阵势,梁仕铭不禁一怔,不知此番古法仙士所为何事,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忧心重重地跟着道童,边走边想。 此刻,梁仕铭见不及自己再去多想,古法仙士已然看到了自己,紧冲这边微微点手,示意自己快些过去。与此同时,即也看到一众青城弟子,齐刷刷地将目光向自己投射而来。 梁仕铭紧觉得脸上一热,不自主地低下头去,这时听到身后传来陆野子的声音道:“抬起头、不要怕,你可是天神的兄弟!” 听到陆野子的声音,梁仕铭登时感觉有了些许底气,紧忙收起愁容,抬起头来,冲古法仙士微微一笑,佯装自若地快步走了上去。 顶着众人的目光,梁仕铭疾步迈上台阶,走到古法仙士身旁,回头却见陆野子竟没跟上来,此刻正在台阶下冲自己微微坏笑。 “梁公子,可曾用过斋饭?” 听到古法仙士的声音,梁仕铭紧收回目光,见身前的古法仙士正冲自己微笑寒暄,而站在他身后的秦承天,迅速瞥了自己一眼,即又移开目光向前看去。 “多谢仙长,已然用过。”梁仕铭回礼道。 此时不及梁仕铭开口去问,古法仙士当先道:“今日请梁公子来,便是因为前者琐事缠身,贫道一直未能抽出时间将你引荐与我仙派弟子,今日便趁早课之时,稍作引荐。” “这......”梁仕铭听罢不禁为难地道,“仙长,依晚辈看大可不必如此劳烦......”梁仕铭说着余光向台下扫去,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队列前排的马凌云,以及她身旁的苏欣雨与尤劲松。 “怎能说不必?”古法仙士佯装生气地道,转而又面带盈笑,别有深意地道,“梁公子来我青城时日已然不短,以后说不准还要长留此处,此等礼数定然不可短少。” 梁仕铭自知推辞不了,只得微微点头道:“既如此,便有劳仙长了。” 古法仙士冲梁仕铭微微一笑,转而面向台阶下一众青城弟子,道:“诸位弟子听真,这位梁公子,乃我青城贵客,任何人不可无礼打扰,否则休怪我不讲情面!” 古法仙士说罢,台下弟子俱不敢怠慢,当即齐声应诺。 “梁公子,你可有话要说?”古法仙士问道。 “我?没、没有!”梁仕铭惊慌道。 古法仙士微微点头,转而冲另一侧的秦承天,道,“承天,师叔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妥当与否。” “不敢,师叔有事但凡吩咐。”秦承天恭敬道。 “近期你在常青殿授课,师叔我想让梁公子在殿内旁听,不知可否?” 不解古法仙士为何竟让自己到常青殿听课,梁仕铭顿时一愣。 另一侧,秦承天也是一惊,似乎也不解古法仙士为何如此安排,他紧瞅了梁仕铭一眼,略显为难地对古法仙士道:“师叔,这......” “哦,莫非为难?”古法仙士紧问道,脸色也瞬间一沉。 见古法仙士似有不悦,秦承天眉关一紧,思索片刻,礼道:“谨遵师叔法谕。” 古法仙士似乎因秦承天有所怠慢而心生不悦,即便此时秦承天紧又恭敬答应,却也没有看他,依旧目光前视,旁若无人道:“好了,开课去吧。” “是!”秦承天深施一礼,转而呼唤众弟子进殿授课。 秦承天一声令下,台阶下众弟子便如潮涌般向台阶上走来,古法仙士带着梁仕铭走到殿门一旁,笑问道:“梁公子,自此以后青城仙派便对你尽开,除三清殿和神剑殿外,你可自如行走。秦承天每日在此授课,你大可来此旁听,想必也会对你修为精进有所帮助。” 对于古法仙士的殷勤善待,梁仕铭直感到受宠若惊,但同时又心生愧意,想到自己非但不会拜入古法仙士门下,反倒还要‘拐走’一名青城弟子逃离青城山,不禁脸上一阵云涌,为怕古法仙士发觉,他紧忙低头拱手,礼道:“多谢仙长美意,可至于听课,我、我......” “哦?莫非梁公子认为听课无益?”古法仙士问道。 “不不!秦仙长道法精深,听他讲学必定受益匪浅。只是,我与仙派弟子并不熟识,恐多有不便。” 古法仙士听罢微微点头道:“梁公子不说,我险些忘了。”转而他回身冲常青殿喊道,“劲松,你出来!” 古法仙士喊罢片刻,尤劲松即从殿内跑来,恭恭敬敬地站在二人面前。 “师父,召徒儿有何吩咐?”尤劲松面带盈笑地问道。 未料古法仙士竟将尤劲松叫道面前,此刻看到仇人后梁仕铭登时一愣,不及他再去多想,古法仙士脸色一沉,冷哼一声,冲尤劲松斥道:“你所作所为,为师尽知,若非梁公子求情,定然严惩不贷!如今,梁公子被为师留在仙派,你不可再生是非,若敢再犯,为师绝不饶你!” 尤劲松听罢惊慌地道:“吓死徒儿也不敢!方才师父已然引荐,梁公子乃是青城贵客,师父尽管放心,徒儿定当谨记教诲。” 此刻,看着面前假装唯诺乖巧的尤劲松,梁仕铭不禁怒火中烧、牙关紧咬,与此同时,那日尤劲松欺凌真儿的一幕,紧又浮现在他眼前。 “不好!”梁仕铭心中叫道,因为他忽然感觉丹田真气又在寒气裹挟之下,迅速地贯畅五脏...... 这感觉他太过熟悉。 梁仕铭回想昨日遇青城弟子寻衅之时,起初便也是这种感觉,很快真气便会自丹田升腾而出,形成气旋、直冲天灵,让自己心绪躁动、眼前猩红,当时若非古法仙士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梁仕铭又感觉如昨日一般,体内的真气被寒气自丹田引出,慢慢升腾、形成气旋,继而飞速旋转。眼前,也渐渐模糊,转为猩红......而心底,一个声音正不断地对自己说道:“杀了他......杀了他!”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二百零一章 只待转机 心底的声音,在不断催促,让他杀了尤劲松; 眼前的猩红,在急剧加重,令他分不清虚实; 最是他体内那道硕大的气旋,直冲天灵、翻搅头脑,让他感到无比的烦躁、悲愤,以及不能自已。 他感到脑袋里满当当的真气,将要爆了! “梁公子!” 就在梁仕铭杀心已定,而怀中七彩晶石笔也刚有灵动之际,却听到了一声呼唤,与此同时感到肩膀被重重地一拍。 “啊!” 梁仕铭不禁惊出了声,紧发现眼前的猩红瞬间不见,体内的气旋也戛然而止,仿佛方才自己的异变,未曾发生一般。 “陆道长?”梁仕铭回过头,见方才台阶下的陆野子,此刻正站在身后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心中庆幸陆野子来得及时,不然...... “仙长有礼。”陆野子走到古法仙士面前深施一礼。 古法仙士回礼道:“陆道长来的正巧,贫道正要让劣徒给梁公子赔礼。”古法仙士说罢冲尤劲松一瞪眼,斥道,“还不快给梁公子赔礼?” “是是!”尤劲松当即点头道,转而冲梁仕铭深施一礼,哀求道,“梁公子您君子大度,弟子之前若有冒昧之处,还望您海涵才是。” 尤劲松说罢,此刻不及梁仕铭开口,古法仙士当即抚须一笑,冲梁仕铭道:“梁公子,贫道也不知你二人有何误会,但无论如何,看在贫道薄面,还是饶恕于他吧。” 闻听古法仙士之言,梁仕铭正在犹豫要如何作答,陆野子却抢先笑道:“仙长严重了,高徒与梁公子本无仇怨,这‘饶恕’又从何说起啊?” 古法仙士听罢满意地看着陆野子,微微点头笑道:“陆道长宅心仁厚,与我师徒二人递上台阶,那贫道便领情收下了。”转而又冲梁仕铭道,“不管你二人有无仇怨,自此修好便是。” 在陆野子提醒下,梁仕铭才从愣神中清醒,当即应允道:“仙长放心,晚辈记下了。” 转而古法仙士又吩咐尤劲松道:“劲松,自此以后,常青殿每日开课便由你去请梁公子旁听。平日里他若有何吩咐,你只管照做便是,可能记得?” “是,师父!”尤劲松点头道。 在与梁仕铭、陆野子道别后,古法仙士又交代了尤劲松几句,继而遁符离开。 尤劲松果然遵从师命,笑脸相待,邀请梁仕铭去常青殿听课。 梁仕铭见此时尤劲松一副殷切热情的模样,似与自己从未发生过什么仇怨,转而更像是挚友一般。 梁仕铭怕自己多看他一眼会再度异变,遂不无厌烦地冷声道:“你去吧!我随便转转。” 知道梁仕铭讨厌自己,但尤劲松依旧满脸欢喜地道:“好嘞,那我先去了,梁公子自便,有事尽管吩咐。”说完冲梁仕铭、陆野子一礼,转而折返回了常青殿。 冲着尤劲松的背影啐了一口后,陆野子低声骂道:“这厚脸皮的淫徒杂碎,若非此刻身在青城,道爷我保准让他死得难看!” 经过方才的异变,梁仕铭一直惊魂未定,缓歇片刻后,才呆呆地问道:“如今怎么办?” 见此刻梁仕铭有些反常,陆野子关心地问道:“你怎的了?” “我?”梁仕铭一怔,道,“方才感觉有些不对......此时已然无碍了。” 见此处不是讲话之所,陆野子紧示意梁仕铭收声,二人遂向净室走去。 来到净室,关上房门,陆野子紧忙问起梁仕铭方才究竟有何异样。 梁仕铭便将昨日遇到青城弟子寻衅,以及方才看到尤劲松时,身体的两次异变如实说了出来。 陆野子听罢一惊,问及梁仕铭以前恼怒之时是否也有如此异变。 梁仕铭摇了摇头,说之前从未有过,只这两次。 二人俱都惊奇不解,思索半晌后,梁仕铭恍然大悟,他忽然想到两次异变时,除了自己出离愤怒之外,好像还都听到了细微的玄化铃声。 陆野子听罢感觉在理,因为梁仕铭两次异变之前,自己都在附近,也许正是不小心碰到了玄化铃,才让梁仕铭发生了异变。于是他紧从床单上撕下一块布条,将铃锤重重裹严,如此便可在需要的时候取下,平时便可防止无意撞响。 搞清了异变之事,梁仕铭紧又提及自己的打算来:“道长,如今真儿正在常青殿听学,待散堂之后,你我便寻找时机,问明她的心意。” 陆野子听罢不耐烦地道:“你怎的如此婆婆妈妈?还问什么问,昨日我便已说过,她肯定是要走的,彼时她师父放下身段求她留下,她还能如何答话?只得权且答应,稳住玄潭仙士。” 被陆野子驳得无话可说,停顿片刻,梁仕铭尴尬地道:“道长所言不假,但我认为还是问一问比较妥当。” “问一问!?”陆野子反问道,“若她说不愿走,你又当如何?” “这......”梁仕铭未曾考虑此种可能,登时傻了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梁仕铭慌乱不已,陆野子笑着劝慰道:“你不必乱想,我这也是猜测而已。总之,眼下你我只须想一个如何逃走,以及逃走之后如何才能不被抓到的妥善之法,而后便只管带她离开青城便罢,其他的不用多想!” 见陆野子如此果敢决断,梁仕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须臾,又紧皱眉关,只因闻听陆野子提及‘被抓’二字后,便不由得想到了古法仙士。 想到古法仙士对自己殷勤有加,若在得知自己竟带着青城弟子逃离青城后,不知又会是如何天壤之别的凶狠模样,想到这里,梁仕铭不禁后脊一凉,忧心地问道:“道长,你不怕被抓到吗?” “怕有何用!?”陆野子母狗眼一翻,不假思索地道,“一路上你我几次险些丧命,也不差这一回!怎的,莫非你怕了?” “我?”梁仕铭一怔,虽心有疑虑,却不好意思说出来。 陆野子手捋狗油胡,微微一笑,道:“莫要多虑!依道爷我看来,你我只须离开青城,顺利逃进香积寺便可无碍。毕竟,你与真儿确有兄妹之谊,他青城仙派乃名门上教,总不至于在天下众教面前折腾出丑。况且,别忘了你还有天神兄弟与上一仙士做靠山,并且届时香积寺众多教派,也会因下凡之人,对你齐力相保,想他仙派一门也做不了什么出格的事来。而后,我等只须在香积寺中熬过一些时日,便无大碍了。” 闻听陆野子所言在理,梁仕铭遂也放下心来,但眼下迫在眉睫的问题却是,不知要如何才能确保几人赶到香积寺之前,不被发现抓回来。 直到正午,二人依旧没有想出办法,此时,却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喊门声。 “梁公子?” “是赵凡山。”梁仕铭惊喜地看着陆野子道,转而紧忙跑去开门。 门外,赵凡山在看到梁仕铭后,满眼欣喜地问道:“梁公子,这几日你都去了哪里?” 没有回答,梁仕铭紧将赵凡山让进净室,在与陆野子见礼后,赵凡山又问道:“这段时日你不在山上,我反倒有些不习惯,你究竟去了哪里?” “我......”话未出唇,梁仕铭不禁悲上心头。 见他伤心不已,陆野子紧走上来,把梁仕铭家破人亡的悲惨境遇,对赵凡山一一道明。 赵凡山听罢一惊,继而感同身受地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还望梁公子,能往宽处去想,莫要悲伤过度才是。”转而,赵凡山又关切地问道,“对了,如今你有何打算?” 梁仕铭听罢叹息不语,虽然自认与赵凡山关系近密,却也无法将自己的真实意图告诉他,思索片刻,遂将古法仙士要收留自己为徒一事说了出来。 “什么!?”赵凡山听罢骤然一惊。 梁仕铭见此时赵凡山圆睁的双眼中有喜有忧,似乎同样也不解古法仙士因何要把自己收入门中。 见赵凡山一直沉默不语,只满眼惊奇地打量自己,梁仕铭紧问道:“凡山,怎、怎么了?” 经梁仕铭一问,赵凡山这才回过神来,紧兴奋地道:“没想到,梁公子你身有修为啊!” 被赵凡山一说,梁仕铭脸上一红,尴尬地问道:“你、你看出来了?” 赵凡山点头惊叹道:“我早也未及留意,方才听你说古法仙士要收你入门,仔细打量才看出端倪,不过......” 见赵凡山眉关紧皱欲言又止,梁仕铭紧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我只看出你气色俱佳、神形不凡并非庸庸之辈,却感受不到你身上真法。”赵凡山说罢不由得叹道,“莫非是我修为不及,因此还测探不到你的修为?” “什么!?”见修为已入三境的赵凡山居然无法测探自己的修为,梁仕铭大为不解,紧问道,“凡山,你所言当真?” 赵凡山点了点头,转而激动地问道:“梁公子,你究竟修为几何?” “这......” 梁仕铭被问得一怔,不知如何答复,一旁陆野子紧说道:“赵仙士,梁公子是机缘巧合之下偶得真法,却也不知自己修为几何,不过,昨日听古法仙士说到,他已然修至第三境。” “啊!?”赵凡山听罢比方才还要惊讶,紧满眼羡慕地盯着梁仕铭,口中不住地赞叹道,“我原以为梁公子仅是身有修为,却没想到,小小年纪居然修到了第三境!” 一旁陆野子紧恭维道:“赵仙士,贫道见你年岁也不大,不也是修为精深吗?” 赵凡山摇头叹道:“梁公子与我怎可类比?我身在仙门,颇有师承,虽刻苦勤练也不过三境而已。而梁公子却乃凡俗之人,他能......”赵凡山说到此处猛然一怔,转而问道,“梁公子,敢问尊师是谁?” 梁仕铭被多次问及修为来历,本已厌烦不已,但对于赵凡山却又不好发作,紧思索片刻,道:“是、是偶遇仙狐,传我修为。” “仙狐!?”赵凡山听罢并未怀疑,转而惊喜交加地看着梁仕铭,赞叹道,“梁公子奇遇、真乃奇遇啊!敢问那仙狐......”此时赵凡山还要再问,却被门外弟子叫声打断,询问得知,是大师兄秦承天有请。 赵凡山遂向梁仕铭、陆野子作别,匆匆离去。 见赵凡山没能追问下去,梁仕铭长出一口气,同时又踌躇下一次再被问起要如何答复。 午饭过罢,梁仕铭来到院中,见只有三两弟子在常青殿外闲谈,却并未看到真儿踪影。 直到常青殿里的弟子晚课散堂,梁仕铭也未能寻得机会见到真儿。 同样,直到深夜,二人也还是未能想出逃脱之法。 转天清晨,尤劲松遵从师命,早早来到净室外喊门,邀梁仕铭同往常青殿听课。 梁仕铭虽然对尤劲松厌恶至极,但想到离开之前不可招惹是非,便只得压住怒火开门去见,继而随便找了个事由,推脱不便同往将他打发了事。 接下来的几日,常青殿一反往常,竟是连连开堂授课,而赵凡山一直也没有出现,反倒是尤劲松每日准时邀请梁仕铭去常青殿旁听,却都被梁仕铭婉拒。 梁仕铭心中苦恼至极,非但没能想到逃脱之法,便是连见真儿一面的机会也没有寻得。如今赵凡山不来,他便连了解仙派动向的熟识之人也没了。 这日清晨,尤劲松又来净室外喊门,梁仕铭终于按捺不住,主动与他寒暄,问他这几日常青殿为何总是开课,以及赵凡山的动向。 尤劲松告知,仙派马上要举办‘斗法大会’,一是为了检验弟子道修境况,而更为重要的一点则是,本次比试还要筛选新晋的‘青城五门人’,来替换现有的五人。便是每日负责授课的大师兄秦承天,也要参与此次比试。 斗法大会是由古法仙士负责,这几日赵凡山便被叫到古法宫,协助整理课修内容以及斗法规程。 听尤劲松说罢,陆野子打趣问他有无信心不被筛下,谁料尤劲松微微一笑,说没人敢筛下他。 尤劲松临走之前,还向二人透露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让梁仕铭感觉如获至宝一般。 那便是,此次获选的‘青城五门人’,将被受权下山,游历三日。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二百零二章 斗法大会 当从尤劲松口中得知,本次斗法大会获胜的五人,非但会被纳入‘青城五门人’的名列,还将被授权下山游历三日之后,梁仕铭登时惊喜不已。自己苦想多日未能想出逃离青城的妥当之法,不想如今竟有幸遇上斗法大会! 想到真儿若顺利卫冕‘青城五门人’,从而获得下山的机会,那么自己便可悄无声息地与她逃离青城山,赶赴香积寺。 想到这里,梁仕铭差点乐出声来。他强忍着心中狂欢没有表露出来,转而打发尤劲松离去。 关上净室大门,此刻,梁仕铭还未及与陆野子分享喜悦,却不由得又紧皱眉关,因为他忽然开始忧心起来。想到此处乃是青城仙派,说不定斗法大会之上,会忽然杀出一匹黑马,若导致真儿不幸落败的话,又该如何是好? 待梁仕铭将自己的打算与担忧如实道明后,陆野子却说自己也正有此打算,欲借助本次斗法大会契机,带真儿一同逃离青城山,且此番获准下山时日足有三日之久,足够三人逃出远方,隐匿行踪。 至于梁仕铭的担忧,陆野子却连说无妨,以他来看,现任的青城五门人中,秦承天、赵凡山二人决无悬念,是必定会入选的;而苏欣雨、尤劲松,特别是马凌云,此三人虽没有一锤定音之能,却也不用太过担心。 因为,在陆野子看来,本次斗法大会虽未举办,其结果却早已定下,获胜的五人依旧会是现任的青城五门人。而比斗的过程,却仅是‘走过场’而已。 闻听陆野子此一番离奇独特的见解,梁仕铭大为不解,紧问他原因。 陆野子却说,此次斗法大会不过是仙派的一个由头,以让各宫弟子逐一登台、炫法秀技罢了。籍由此次比试,可让众多弟子取长补短,从而达到激励、鞭策之目的。 而之所以说最终获胜的五人,依旧会是现任青城五门人,便是因为修真精进,并非短日可成,像梁仕铭这般平白无故便修为骤增者,实属世间罕有。 陆野子让梁仕铭不必担心比试那天会忽然出现一个道法惊奇的弟子,去打败现任青城五门人中的任意一个,即便是五门人中处于最末位的真儿。 虽然听陆野子所言头头是道,但梁仕铭还是心中放心不下,他为了进一步了解本次斗法大会,赶在常青殿早课散堂之前,即站在净室外等候尤劲松露面。 待发现尤劲松走出大殿后,当即唤他前来,询问了一些与斗法大会相关的消息。 见梁仕铭对斗法大会颇有兴致,尤劲松也乐得答复,一如几日前对梁仕铭言听计从那般,眼下即也毫无保留地将梁仕铭、陆野子所问,一一对答。 经过对尤劲松的一番问询,梁仕铭虽没有得出想要的答案,却至少搞清了参加比斗的弟子情况。 首先,青城掌教,鼎海仙长一门,有且只有两名弟子参加,即秦承天与赵凡山,他二人俱在现任的青城五门人之列。 其次,三长老,玄潭仙士门下,两名现任的青城五门人,分别是苏欣雨与马凌云,也就是真儿。除她二人之外,参加比试的还有常伴玄潭仙士左右的小弟子姚惜雪,以及两名资质稍逊的女弟子。 而参赛弟子最多的宫门,便是二长老古法仙士一门。 古法宫本就门户兴旺,加之四长老拘云仙士疯癫后转来的门人,如今共有二十四名弟子。 本次斗法大会,除去两个年长弟子外,古法宫其他弟子全部参与。 依目前来看,古法宫里相对有些能为的便是古法仙长的爱徒尤劲松,以及在青城广场之上,力战邪道的矮、胖、高,三名弟子。 胖道士,乃是当初手持宽刃大剑,在青石广场上将邪道所召血牛一劈两半的,付豪成。他虽然只修到第一层‘修养聚精’上上阶,却是力大无穷、勇猛彪悍。 矮道士,即在胖道士被邪道傀尸所惑后,第一个挺身解围、力战傀尸的,左基俭。他虽体型矮小,身法却迅捷无比,平日擅使一柄精巧短剑,其刚及修至第二层‘炼精化气’境,如今虽是下阶,却比第一层高出了一个境界。 高个道士,便是先被马脸道人用法宝‘七芒食驼鞭’所迷,叩头不止,后又被梁仕铭从羊头虎妖爪下救出的,常连英。常连英非但剑法惊奇,其修为也在三人之中最为精深,乃是第二层‘炼精化气’中阶。 而除去鼎海宫、玄潭宫以及古法宫的弟子外,仙派之中还有十余人乃是未曾指派师门的弟子。这些弟子虽暂居古法宫,却没有师父传授,每每只能在常青殿跟着大师兄秦承天习学道法。因此,这一次斗法大会,对这十余人来说便显得尤为重要,倘若表现优异,即便无法被选如鼎海宫拜入掌门门下,却也有机会被古法仙长收入门中,从而获得师承。 在听到尤劲松说出本次斗法大会的参赛弟子后,梁仕铭还要再问下去,然而尤劲松却说已将所见所闻尽数道出,其他的自己也不太清楚了,转而便向二人告辞,重又折返常青殿听课去了。 梁仕铭虽然感觉意犹未尽,却也远比一无所知要强出百倍,至少目前二人心底重又燃起了希望,特别是梁仕铭。因为以他目前来看,在自己掌握的参赛弟子当中,好像能为高深的,还真没有几个。 这天清晨,尤劲松又早早地来到净室外喊门,梁仕铭以为他又是叫自己去常青殿旁听,遂不情愿地打开房门,却见他满脸盈笑地道:“梁公子,师父有请。” “啊!?”梁仕铭听罢心头一紧,他想到近几日古法仙士未曾露面,今日召见定是要追问自己入门一事,于是支吾地问道,“你、你师、师父,他找我何事?” 尤劲松微微一笑,道:“你还不知道吧?再过两日便是斗法大会!今日我仙派众弟子将会齐聚常青殿,听师父当众宣讲本次斗法规程。眼下让我来请二位,便是想当面邀请梁公子与陆道长,届时一并观摩斗法大会。” 此刻,闻听斗法大会再有两日就要举办,当想到即将可以带着真儿离开青城,梁仕铭登时激动不已,紧应承了一声,当即与陆野子跟着尤劲松去往常青殿。 刚及来到院中,梁仕铭便远远地看到古法仙士正独自站在大殿门前,遂与陆野子二人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梁仕铭来到大殿前,疾步迈上台阶,来到古法仙士身旁深施一礼。 此时见梁仕铭来到,古法仙士喜不自胜,当即满眼关切地问道:“梁公子,几日不见,一切可好?” “承蒙仙长惦念,晚辈一切都好。”梁仕铭礼道。 “噢......”古法仙士若有所思地抚须道。 此时见古法仙士面带盈笑地看着自己,仿佛下一句便要问及入门一事,梁仕铭心头一紧,赶在古法仙士张口之前抢问道:“仙长,这斗法大会......” 似是参透了梁仕铭忽然发问的意图,此刻古法仙士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会心一笑,紧盯着梁仕铭。 一旁陆野子看出了梁仕铭的尴尬,为替他解围,不待多想,紧向古法仙士问道:“仙长,莫非今日叫梁公子前来,便是想让他也参加斗法大会不成?”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二百零三章 斗法规程 怕什么,来什么。 梁仕铭本就顾忌古法仙士会提及入门之事,却不想竟被头脑发热的陆野子给提了出来。 梁仕铭狠瞪了陆野子一眼,与此同时就见古法仙士饶有兴致地对陆野子道:“哦?莫非陆道长也有此意?不过,此次斗法大会只有我仙派门人方可参与......” 见古法仙士饱含深意地说罢,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梁仕铭心头一紧,这时却见陆野子尴尬地撇着大嘴,把头转向了一旁,将‘烂摊子’丢给了自己。 此刻看着面前的古法仙士,梁仕铭自认再去耍心思也丝毫无益,遂直面道:“仙长,那件事......晚辈还未考虑妥当,还请宽限几日为好。” 古法仙士听罢并未说话,只面带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一旁的尤劲松呆呆地看着二人,也不知二人究竟在说什么,紧抬头看了看天,道:“师父,马上众弟子便要来到,您不是还要为梁公子说一说斗法大会吗?” “噢,对、对!贫道确是年纪大了,竟把此事给忘了。”古法仙士自嘲道,转而对梁仕铭,道,“想必梁公子也已有所耳闻,两日后便是我仙门的斗法大会。今日请你前来,便是想邀你与陆道长届时一并观摩,不知意下如何?” 梁仕铭当即谢道:“多谢仙长相邀,我与陆道长求之不得。仙门弟子个个道法惊奇,我二人早也想开开眼界。” 古法仙士听罢笑道:“说他们个个道法惊奇却是谬赞了,不过是颇得我仙门师承罢了。”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便有青城弟子相继赶来,来到台阶下与古法仙士见礼后,即在台阶下等候。 没过多时,青城弟子陆续来到,台阶下的人越聚越多,这期间梁仕铭见真儿也来到此处,这是自上次二人房中一别后第一次见面,想到几日后便可带她下山,梁仕铭心下不由得激动不已。 此时见真儿站在台阶下,身旁站着苏欣雨与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身后则是两名陌生的女弟子。 似是顾忌被众人发现,真儿只微微向台阶上的梁仕铭瞟了一眼,旋即又与身旁同门说起话来。 梁仕铭也怕被古法仙士看出心思,遂也收回目光,与古法仙士闲谈起来。 不多时,便听到台阶下有人喊了一声,道:“承天兄来了!” 梁仕铭紧抬眼看去,见秦承天与赵凡山正疾步而来。 待二人来到台阶前,赵凡山转而停下脚步,站在了一众弟子队列前排,秦承天则径直走上台阶,来到古法仙士身旁。 古法仙士看了看台下众弟子,对秦承天道:“承天,众弟子是否到齐?” 秦承天会意地走到台阶边,向台下众弟子询问一番,转而走来回禀道:“回师叔,全已到齐。” 古法仙士微微点头,道:“好吧,那我们开始吧。” “是!”秦承天应承一声,转而喝令台下弟子列队禁声。 待众弟子序列站好,秦承天高声道:“斗法大会将至,今由二长老古法仙长,宣讲斗法规程。”说罢,紧回身冲古法仙士一礼示意。 转而梁仕铭便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古法仙士宣讲斗法规程,以及参赛弟子的名单。 参加此次斗法大会的弟子,鼎海宫共二人、玄潭宫共五人、古法宫共二十二人,算上未及入门的十一名弟子,共计四十人整。 依据斗法大会的规程,现任青城五门人将不参与先期的筛选。 先期筛选是面向除去青城五门人之外的三十五名弟子,这三十五名弟子将被编排分组,分五组,各七人。每组的七人将采取守擂制,直到筛出唯一的获胜者。 到最后,五组中的共五名获胜者,将会通过抽签的方式,分别对阵现任的青城五门人,由此来筛选新任青城五门人。 古法仙士所宣讲的斗法规程,令梁仕铭大吃一惊,因为在他看来,这正应证了陆野子之前的‘走过场’之说。这样的规程安排,避免了现任青城五门人直接对阵,他们只需要打败新晋弟子,便可轻松卫冕。 以梁仕铭来看,真儿在五门人中位居末位,虽然对阵不了秦承天、赵凡山、苏欣雨以及尤劲松,可若是对阵其他弟子,机会便会增加不少。 当古法仙士宣讲完斗法规程后,又将此次获胜五人可获准下山游历三日的奖赏说了出来。 此言一出,台下不免一阵轻微骚动,从众人的脸色、言语来看,似是在惊呼下山游历的奖赏,又似是对斗法规程有些许不满。 特别是站在尤劲松身旁,一个皮肤古铜,长相俊美的年轻弟子。此时见他面带怨忿、似有不悦,梁仕铭紧回想起来,他便是那日在净室外叫嚣寻衅,让陆野子下跪求饶,令自己愤怒异变的青城弟子。 与此同时,梁仕铭见一旁的尤劲松却是满脸的不在乎,回想他曾说没有人敢筛下他,料定他必是依仗权势,威逼对方手下留情。即便如此,梁仕铭却也不在乎,因为无论他怎样,也不会影响到真儿。 待古法仙士交代完毕之后,便命秦承天即刻开课,众弟子听命涌上台阶,相继向古法仙士行礼,继而步入大殿。未避免撞见众人,梁仕铭紧微微向后退了几步,侧过身去。不一会,便见真儿与苏欣雨,以及玄潭宫的几名同门,正一起走上台阶。 待真儿来到古法仙士身旁,梁仕铭却感觉形同陌路一般,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只随众人一同向古法仙士深施一礼,旋即离开要向殿内走去。 正在此刻,古法仙士忽然唤道:“凌云,你留下。” 未料古法仙士竟让真儿留下,梁仕铭猛然一怔,不知他所为何事,心中不禁打起鼓来。 听到古法仙士的呼唤,真儿也是微微一怔,拜别同门后,转而走来一礼,道:“二师伯,有何吩咐?” 古法仙士笑抚须一笑,满眼关切地问道:“凌云啊,这几日可有精进?” 真儿恭敬地道:“回二师伯,这几日跟随大师兄学了不少。” 古法仙士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问道:“此次斗法大会,你可有信心?” 真儿当即道:“弟子定会倾尽所能、全力以赴。”转而她向殿内看了一眼,礼道,“二师伯,大师兄将要开课,弟子先行告退了。” “且慢。”古法仙士当即止道,在看了梁仕铭一眼后,对真儿道,“凌云啊,想必你也知道,师伯有意将梁公子收入门下。但这几日梁公子许是因为家门骤变而心不在焉,你是他妹妹,于公于私,都该抽些时间,宽慰于他才是啊。” 梁仕铭听罢一惊,见古法仙士即便得知他原本是想带真儿逃走,如今却又如此安排,莫非不怕二人合谋逃脱吗? “是,二师伯。”真儿想了想,面无表情地道。 “好吧,你兄妹二人多日未见,权且耽搁一会再去听课不迟。”古法仙士笑道。 “是,二师伯。”真儿一礼道。 在与梁仕铭、陆野子道别后,古法仙士便遁符离去了。 “真......” 见此时四下无人,梁仕铭刚及开口,却被真儿止住,同他走下台阶,来到一旁角落。 “这几日你还好吗?”刚及站定,梁仕铭即关切地问道。 然而他却见真儿一如方才古法仙士在场时那般的生冷,此刻并未回答,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紧又低下头去。 梁仕铭以为是因上次净室内,由于自己原因,令她被师父抓了现形,从而心生不快,于是紧愧疚地追问道:“上次一别,你师父可曾为难你?” 真儿依旧面色冰冷没有答复,只微微摇了摇头。 梁仕铭四下看去,见并无旁人,紧又激动地道:“真儿!此次斗法大会,若你获胜便可获准下山游历......” “梁公子。”不待梁仕铭说下去,真儿忽然打断道。 “啊!?” 见此时面前的真儿性情大变,正满眼冷峻地盯着自己,梁仕铭心头一紧,不解地追问道:“怎、怎么了?”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二百零四章 二狐洞府 “若无他事,我便告辞了。斗法大会将至,门中弟子不得缺堂。”真儿冷冷地说罢,旋即转身走开了,留下了梁仕铭一人,呆若木鸡。 二人对答仅有片刻,以至于陆野子刚从台阶上走下来,便见真儿迎面跑来,转而迈上台阶,进了常青殿。 看着慌乱逃开的真儿,陆野子忙走到梁仕铭身边,低声问道:“她怎的忽然走了?” 梁仕铭呆呆地盯着常青殿门口,那里已然没了真儿的影子,良久他才回过神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道:“我,我也不知道。她......她好像真的不愿随我们下山了。” 陆野子听罢一惊,紧又小声问道:“怎的?她亲口说的?” 梁仕铭眉关紧躇地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陆野子没好气地道:“那你为何说人家不愿下山?” 梁仕铭满眼失落地道:“她与几日前大为不同,方才对我爱搭不理,冷若冰霜。她言语之中虽未明说,我却依稀可以感到,她非但从未想过下山之事,反倒对我......极为厌恶。” 陆野子听罢母狗眼一转,紧向四下看去,所幸并无异常,遂示意梁仕铭收声,二人急忙向净室走去。 来到净室,关上房门,陆野子当即对梁仕铭低声斥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依我来看,你真是记吃不记打,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姑娘。” 梁仕铭听罢一头雾水,忙问道:“道长此话何意?” 未曾开口,陆野子先警觉地向窗外探望,紧又关上窗子,低声道:“莫非你忘了,那日你二人在房中谈话,便被房外人听了去?再者说,如今斗法大会在即,她于其在常青殿外与你攀谈被旁人听去,倒不如去安心习学些本领。” 梁仕铭听罢微微点点头。 陆野子紧又压低了声音,神秘地道:“况且,他古法仙士本就知道你一心想带真儿下山,方才却又为何独让她留下!?” 听陆野子的意思,方才古法仙士是在为自己下套,梁仕铭紧觉得后脊一凉。 如今,从陆野子的一番解说之中,弄清了真儿方才是顾忌有人偷听,才故意做出一副冰冷姿态,此时,梁仕铭紧攥的心头,也跟着微微放松了一些。 “会是这样吗?”梁仕铭再一次向陆野子确认道,即便他也知道,陆野子的答复仅是可以让自己稍稍欣慰一些罢了。 “自然是!”陆野子肯定地道。 又被陆野子安慰了一番,梁仕铭怀揣不安地坐在圆桌旁,良久,依旧心神不宁,他急切地想去再找真儿当面问明,却被陆野子一把拦下。 陆野子告诉他,斗法大会将要举办,在此期若出了岔子,就算古法仙士不会发难,但若是乱了真儿的心绪,致使她斗法大会不利,惨遭淘汰,那时便真的后悔莫及了。 梁仕铭自认陆野子所言在理,只得强忍不安地点了点头,他那颗没着没落的心,似乎又要饱受几日煎熬了。 ※※※ “萧护法,你在想什么呢?也不看看我姊妹俩。” 一处不知名的洞府中,一张宽大的檀木软塌上,两名美艳无双的女子,一左一右躺在一名身型健硕的男子臂弯上。 这男子面相周正,剑眉鹰目,额间正中有一块浅显的红紫癍迹。 他即是正一道宗宗主,致一真人坐下三大护法之一,人道护法,萧慕寒。 “萧护法,何必闷闷不乐?”身形娇小的女子关心道。 萧慕寒并未开口,两眼放空,面无表情,似已沉寂深思之中。 “妹妹,不必多问。”另一名丰神绰约的女子道,转而她玉手轻抚在萧慕寒健硕的胸膛上,怜爱地道,“自然是因为青城一行。那日,天道、地道二护法俱未现身,只萧护法一人前往,即便如此,饶是探到了青城掌教已亡的消息。而后虽全身而退,却也让人怒恼不是?” “姐姐,所言极是。萧护法道法精深,忠心侍主,为致一真人出生入死、鞍前马后,着实出力不少,然而却要让那两个护法坐享其成,想想便也生气!” “妹妹不必多虑,两护法不值一提。天道护法虽说修为精深,却不得真人信任;那地道护法,却是个生性孤傲的怪人,整日不见人影,鲜有人见他真容;他二人怎比得上咱们萧护法,长伴真人左右,深得真人宠赖。如今,只待找到天命之人,真人便再无敌手,到那时天下尽归真人所有,萧护法便也得道升天,跃居三大护法之首了!” “姐姐,此话当真!?”娇小女子欠身惊问道,转而又满眼期盼地看着萧慕寒,道,“萧护法,是这样吗?”良久,见他旁若无人一般,女子尴尬一笑,转而将头贴在他胸膛上,撒娇道,“我姊妹二人助你采阴聚阳、修炼真法,待你功成之日,切莫忘记我二人一番‘苦劳’才是......” “住口!” 女子话音未落,未料萧慕寒勃然大怒,他两臂猛一用力,将二女子掀翻下床,紧坐起身来怒目斥道,“你两个畜生知道什么!?到哪里去找天命之人?本护法才是天命之人!!!” “护法息怒,护法息怒!”二女跪倒在地,连连求道。 “畜生,不知好歹,给我滚!”萧慕寒破口大骂道。 “是,奴家这便告退。” 二女说罢刚要起身,萧慕寒紧又骂道:“谁让你起的身?” 二女一怔,不解何意。 “给我爬出去!”萧慕寒紧一脸鄙夷地骂道。 二女一愣,为难片刻,登时周身黄光一现,化作两只狐狸。 “畜生!”萧慕寒啐了一口骂道,二狐浑身一颤,紧伏身爬了出去。 二狐离去,萧慕寒又靠躺床头,两眼放空,一字一顿地切齿咒骂道:“青-城-仙-派!天-命-之-人!”忽然,他眉梢一挑,紧喝道,“出来!” 萧慕寒话音刚落,洞府外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旋即卷入一道黑风,腾在床前不远处的半空。 “呦,萧护法。全赖奴家派来的二姐妹未能用心侍候,居然让您身上还留着这么大的火?不若让奴家我亲自作陪,籍此谢罪可好?” 话音未落,黑风之中现出一名女子来。 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二百零五章 二尾灰狐 黑风消处,一位身形佝偻,年逾期颐的老妪现身洞府中。 老妪生得诡异非常,她脸上皱纹密布,眼袋重重地垂在深陷的两腮上,露出了猩红的眼底。她口中牙齿大半脱落,仅剩几颗暗黄尖牙,丝丝血迹正自牙齿缝隙淌至唇角,令人不寒而栗。 此刻,老妪费力地抬起两片褶皱的眼皮,露出绿豆大小的瞳仁在洞内瞥探着。 老妪便是胡家岼中,拐害孩童的两尾灰狐,也是致一真人驾下六路劫家之一,西路劫家。 前者,莲迟路遇胡家岼,得知有妖邪作祟,便与龙虎山长清风化身顽童,混入了她的巢穴,本欲为民除害,一举将她铲除,却不料她性狡技高,非但逃脱反倒用迷魂邪术将莲迟迷惑,让他举起三股乌金杵破胸自尽。 危急时刻,却被赶来的梁仕铭、陆野子所带巨狼将她吓退,把莲迟救下。 自此,两尾灰狐便对梁仕铭、陆野子二人恨之入骨。 她找准时机,赶在梁仕铭、陆野子二人自香积寺折返胡家岼时,便化身美貌少女想半路伏袭,却不料反被忽然现身的高府狐女所制服。 她见高高在上、浮现半空的乃是八尾狐仙,自知不及只得痛哭流涕发誓学好,这才勉强逃过一劫。 此时此刻,洞府中两尾灰狐当看到自己一双枯萎的双手后,才想起如今仍是老妪扮相,遂摇身一变,化作一位楚楚动人,清纱遮体的美艳少妇。一双勾魂的杏眼狠剜了床上的萧慕寒一眼,才款动金莲向床边走去,娇声埋怨道:“堂堂人道护法,何必与两女子置气?” 两尾灰狐所化美艳妇人面容倾城、声色酥麻,最是那青纱隐隐下的绝美酮体,此刻正徐散幽香,令人神魂颠倒。换作常人见此美人早已不能自已,然而萧慕寒却不为所动,依旧面色铁青地靠在床头,仅是不屑地瞥了两尾灰狐一眼,斥道:“哪里有什么女子?分明是两个畜生!” 见萧慕寒不留情面,当面羞辱,两尾灰狐当即柳眉一挑,刚要发作,却又不得不强行忍住,转而眼含秋水,娇声嗔道:“哼,萧护法即便不当二女是人,却也得看在奴家薄面......” 两尾灰狐正说着,萧慕寒看也不看一眼,当即反呛道:“不看你西路劫家的面上,本尊早将两个畜生灭了!” 见萧慕寒怒气未消,两尾灰狐便不敢再去靠近,转而停下脚步赔笑道:“萧护法暂息雷霆之怒。那两姐妹不识抬举,惹恼了护法,过一阵子奴家再物色几个上好货色献给护法,赔礼便是。” “不必了。”萧慕寒沉闭双目靠在床头淡淡地道,“你走吧,本尊不想见你。” 见自己不被待见,两尾灰狐蛾眉紧皱,片刻,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遂佯装无意,语气平淡地问道:“护法何以如此火大?莫不是因为......你妹妹,马凌云?” 两尾灰狐话音刚落,萧慕寒猛地从床头坐起。 此刻,他剑眉倒竖、目露凶狠地死盯着床前不远处的两尾灰狐,二目中的凶光,仿似两道寒光利刃般,摄得两尾灰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两尾灰狐当即欠身一礼,支吾道:“怪、怪奴家多嘴,护法赎罪,奴家不、不说便是......” “无碍。”萧慕寒语气平和地道,此时他面上凶狠的神情也为之一变,转而冲惊慌失措的两尾灰狐微微一笑,道,“西路劫家,本尊听你话里有话,不妨详尽说来,本尊倒想听上一听。” 似是明白萧慕寒所言深意,两尾灰狐欠身一礼,道:“依奴家来看,致一真人要成大事,单单灭了世间教派远远不够,无论如何都绕不开他青城一派。而萧护法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却身为仙派弟子......此事若被致一真人所知晓,虽也不会为难护法您,却......却也会耽误护法的锦绣前程。” 闻听两尾灰狐道出自己隐晦私密,萧慕寒眉关一紧,余光不自主地向身旁墙边瞥了一眼,那里正靠放着一柄镌刻暗金铭文的黑色巨剑。 此刻,萧慕寒灭口之心刚起,却紧又平复心绪,轻笑一声,道:“当着西路劫家,本尊便也直说了。你所言不假,马凌云便是本尊失散多年的亲妹妹。但不知......你可是要藉此,来要挟本尊吗?” 似是看到了萧慕寒眼中转瞬即逝的杀意,两尾灰狐由惧转怒,紧咬银牙,气道:“萧护法好生狠心呐!” “噢?本尊哪里狠心?” “奴家既冒死道出实情,便是要一心一意追随萧护法,让您早些留意、免受迟累。况且您既已答应,让奴家献上得道精狐,助您修炼精进,待功成之后便分奴家几座观宇受纳香火,奴家又怎敢再有其他非分之想?” 两尾灰狐说到此处,见萧慕寒沉目点头,似是听了进去,遂又道:“再者说,奴家若将此事泄露出去,莫说致一真人不会把您如何,即便他老人家生怨叱责于你,却反倒是让天、地二护法白白落了便宜,又对奴家又何好处?” 两尾灰狐真情实言一番说罢,萧慕寒微微点头,道:“好,本尊信你。至于本尊答应你的事,必定不会食言。”转而,他又满眼狐疑地盯着两尾灰狐,道,“你还知道什么,一并说来。” “奴家还知,与萧护法同为常州蒲乡人氏,即是您的幼时玩伴步弘......乃是天命之人!”两尾灰狐不假思索道。 萧慕寒听罢不由得眼皮一跳,眼神中露出了无尽惶恐,所幸此刻两尾灰狐正凝神思索,他紧又收敛神色,恢复如常。 此刻见两尾灰狐又叹息一声,道:“可惜......他元神尚未归壳,便跌落悬崖,早早丧命。如今,便是连尸首也未能入土为安。谁又能料到,被天神选定的肉身,竟然会落得个如此凄惨下场......” 两尾灰狐说罢唏嘘不已,却没发现萧慕寒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态,一闪而过。 “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萧慕寒佯装惊奇地问道。 两尾灰狐并未作答,反而噘起红唇,气道:“哼!提此事,奴家便气恼不已!” “何事?” “当初奴家在胡家岼采集孩童精元,却遇到一个香积寺的和尚多管闲事。若非奴家眼疾手快,几近丧命他法宝之下!便是在奴家奔逃之际,那和尚紧追不放,奴家便趁其不备,迷了他心神......” “休说闲话!”萧慕寒不耐烦地道,“本尊是问你怎知我同乡步弘便是天命之人?又是如何得知,他已坠崖丧命!?” 被萧慕寒斥责后,两尾灰狐神色一怔,紧道,“是,奴家这便说来。奴家迷住那和尚心神之后,便在他心中探知过往,却得知他曾遇到一人!” “谁?” “梁仕铭!” “他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