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是个娇气包》 第一章 差点被抬上山 魏瑧是被屋外的哭闹声吵醒的。她头部尖锐的疼痛让她半天都没能成功爬起来。 闭着眼缓了一下,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整个人都震惊了。 这是哪里?就是她负责扶贫对口的最穷的村子,也没有这样低矮的黄泥墙茅草房!这是妥妥的危房啊,怎么可能存在的? 吁了口气,她撑着身下的床板坐起来。这一坐起来就发现不对劲,她好像不是她了! 身上的衣服是打着补丁的粗布,上衫下裙。虽然是最最普通的式样,可除开汉服同袍外,没有人会在日常这样穿的。 抬手揉了揉明显更加疼痛的额角,摸到被鲜血和泥水揉吧成一缕一缕的发丝,突如其来的混乱思维冲入她脑中,让她差点跌倒在地。 过了好一阵,她才真正的缓过气来,也知道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只是还没等她想明白要怎么做的时候,门就被大力推开,一个背后背着幼儿的女人冲了进来,额头上的汗珠滚落,眼睛也是红通通的。 “三花儿,你怎么……” 二花还没出口的话被噎下,她看了看坐在床边的女孩子,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表情比较好。 “四花儿跟我说你不行了,我看你还成啊。”舒了口气,二花来到床边,抬着魏瑧的下巴仔细看了看她头侧的伤口,“还好,只破了皮肉,没伤到骨头。” “行了,没事儿就出来,外面大姐都要跟人打起来了,你还坐得住!”二花想顺手拍她后脑,手微扬起,看到额头上的血迹,放下来的时候顺势捏了下她肩膀。 “这次过来你二姐夫让我带了些鸡蛋,等会儿我给你炖一个,就你的,四花儿和大宝都没有。” 二花麻利的把魏瑧拉起来,带着她出了门。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我妹还好好的呢,就要让她上山,怎么的,想活埋了她?我跟你们说,别以为我和大花儿出嫁了,家里就没人给他们撑腰,再来胡搅蛮缠,老娘抡死你们这些个兔崽子。” 二花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门边靠着的扫帚,一股脑儿的朝那几个半大小子打过去。 “你们屋里头的姐姐妹妹就别出事儿,不然老娘坐你们家门口嚎一天的丧,我看你们怎么办。”二花把人打出门,瞪了一眼温吞老实的大姐。 “大花儿你跟他们废话什么,直接打出去就行。都是些想吃绝户的,你给他们脸,他们还不乐意要呢。” “魏二花,你说什么呢!”侧前方的院子里,冒了个头出来,是张大家的婆娘,“就是几个小孩子闹一闹,你也好意思跟他们计较。” “我呸。”二花靠着门啐了一口,“你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三花儿还好好的,你那个没***的儿子就敢来我家嚎着要把三花儿拖去埋了,说什么不吉利。我看他活着才是不吉利,成天逗猫惹狗,看人家小媳妇洗澡。这个孬种也就你把他当个宝。” 张大家的气得浑身发抖,虽然她儿子就是这么没品,可她也容不得别人挑明来说。但是再气,她也只能黑着脸骂,动手是不敢动手的。当年魏家当家的死了,魏二魏三想要上门占便宜,魏二花才九岁就敢拿着柴刀追着她叔伯砍。她一个外人,没必要跟这没爹没娘的泼辣货争个长短。 二花跟张大家的一顿叫骂后,摔门进了屋。 大花儿已经把魏瑧收拾好了,额头上的污血和泥渍没法洗,只能用湿帕子轻轻擦掉,再用温水把黏着的尘土抹去,之后就用买回来的药粉裹了布条给她缠上。 “二花,你跟我去灶屋做饭,让四花儿守着就行。大宝,你听话的陪着三姐四姐和小侄儿,等会儿给你炖蛋。” 到了灶房,大花儿麻利的生火做饭,等到火光燃起来了,她才幽幽的叹口气。 “二花,你说现在咋办?我们俩都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家里就留下他们仨,被欺负了都没处哭去。”大花儿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抹了把眼睛,往灶膛里塞了把柴。 “哭什么哭,日子再难还不得过。”二花把米煮上,从自己拎来的竹篮里取出肉和菜。 “我家那口子现在已经和他兄弟分家了,现在家里就我们俩自己做主,实在不行,让他们仨去我那里呆两年,等到三花儿满了十四就该说亲了,两个大的出了嫁,大宝也差不多可以立起来了。” “那哪成。”大花横抹了一肘子,“就算分了家,也没有帮着抚养老婆娘家弟妹的事儿。” “不然你说咋办?”二花把手里的帕子往盆里一砸,“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咋办?你是长媳,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跟我那口子分家出来虽然没有啥家产,努力一下让他们不饿肚子还是能的。” 大花儿没吭声了,她直觉不能这样,但是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只能沉默。 吃完饭,五姐弟坐在一个屋子里,气氛很沉重。 “刚我跟大姐商量了一下,要不你们跟我去我家吧。有我跟你们二姐夫在,至少不会让人欺负你们。” 魏瑧抬眸看了眼一脸纠结的大姐,再看看泼辣爽利抱着襁褓中小儿子的二姐,还有身边紧紧拽着她手的四妹和什么都不知道,懵懵懂懂依偎着四花儿的弟弟大宝。 “不,三姐的好意我知道,但是这样不可以。” 二花儿眉头一抬,眯眼看向这个一向傻乎乎的妹子。她其实已经打定主意了,说这话只是想要提前安抚一下四花和大宝,至于三花儿,她啥都不知道,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眼神都灵动了很多。 “二姐,你是出嫁女,没有道理把娘家弟妹接过去抚养。” “那不是事儿,你二姐夫跟他家分家了,没人能说啥。” “不,能的。”魏瑧沉着冷静的开口,“二姐夫有兄弟姐妹,就算要抚养,他也要一碗水端平,不然,二姐会被戳脊梁骨。” 魏瑧看了看抿着嘴的大姐,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个淡淡的笑容。 第二章 一窝的小布丁 “以前我浑浑噩噩的,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要怎么做,全靠大姐帮衬,还有四花儿,她小小年纪就要照顾我和弟弟。现在好了,我清醒多了,觉得脑子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所以,二姐你看,我可以和四花儿一起照顾大宝的。” 魏家虽然父母都不在了,但是还有田产跟房子,另外两个姐姐出嫁的时候,嫁妆少,聘礼却留了一大半在家里,她们剩下的三个,只要不乱花用,用到大宝长大成人是没问题的。 “那行,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就先看看你们到底能不能过下去。”二花退了一步,她刚才说的话其实自己都不是特别有把握。她男人肯定不会把弟妹赶走,但是三花儿说的也有道理,她那个婆婆可不是好相与的人,不会跟自己对骂,要指桑骂槐的折腾三个小的很容易。 大花儿抿了抿唇:“你们大姐夫该要升职了,或许能多拿点钱回来,以后,我想办法每月给你们送点过来。” “不可以的大姐。”二花还没说话,魏瑧就先一步摇头反对了,“大姐你跟二姐不同,你是长媳,在没有分家之前,不可以有私产。就算你婆婆心慈,让你保留一些钱在手上,你还有女儿要养,还有自己的小家。” 魏瑧反手握住四花儿的手:“我真的好了,大姐二姐你们放心。这次是我因祸得福,以后的日子还会好起来的。” 让两个妹妹带着弟弟和小侄儿在屋里休息,大花儿二花儿出去帮忙收拾屋子,准备柴火。 “姐,你说,三花儿真的好了?不会像以前那样,一阵一阵的吧?” “看上去不像。”大花儿在洗衣服,手背抹了下额头的汗珠,“以前她也有清醒的时候,可是每次醒来不是哭就是吼叫,比浑浑噩噩的样子还嚇人。可这次我看她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换了个人?”二花在嘴里砸了砸这几个字,目光有些发散。 “你说什么?”没听清楚妹妹的嘀咕,大花儿费力的从井里汲水上来清洗。 “没什么,我就是想,要是三花儿真的好了,说不定放她跟四花儿大宝单过也成。” 大花儿刚想再说两句,就听到门外传来二妹夫的声音。 “二花,二花在不在?” 二花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小跑过去开了门。 “你怎么过来了?这是啥?” “我从市集上回来,听阿娘说三花儿出事了,你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我这不担心嘛,正好今天上山下套子弄了几只野兔,给带了两只过来,等会儿让大姐也带一只回去,给家里人换个口。” 二姐夫家里以前是山中猎户,后来转行做了护卫,现在二姐夫的大哥继承了父亲的位置,在镇上富户李家当差,二姐夫偶尔会去打点短工,也会从山上弄点好吃的去市集上卖。 分家之后,二姐一家出来单干,分了两亩地,都不是良田,也就比贫田好一点。但是这样分也没有亏待二姐一家,毕竟本朝法律,长子可以继承家中百分之七十的产业,剩下的百分之三十才会分配给其他的兄弟,而女孩子是没有资格继承家业的。 二姐夫家里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两个弟弟两个妹妹。 大姐早已出嫁,嫁到邻县去了,一年难得回来一次。两个弟弟没太大本事,一个跟着二姐夫学打猎,另一个脑袋瓜灵活点,被大哥介绍到城里茶馆当跑堂。两个妹妹年纪小,在家里帮着阿娘做活顾家。 进了门,二姐夫放下包袱探头看了一眼:“三花儿还好吧?让二姐给你炖兔子吃,你等着啊。” 魏瑧乖巧的叫了一声二姐夫后,继续合目躺在床上规划接下来的安排。 不说她现在的身体是个十岁的大姑娘了,在其他人家,也是要打算相看的年纪。本朝律法稍微宽松一些,女子过十五不婚配的,便交由官媒婆作保,十八还不肯嫁的,便要出丁税。大部分的人家,从女儿十一二岁就开始相看,等到十三四岁便可走文定,一个流程下来,顺利的话,也是两个年头才能完婚,差不多也就十五岁的样子了。 魏瑧家里没了长辈,自然没有人为她操心这事儿,她自己也不可能接受这么小的年纪就张罗婆家,所以要怎样才能两厢兼顾,又不惹人闲言碎语,这个问题是需要仔细谋划的。 家里人除了大宝,其实都明白她并非自家的血缘姐妹,可这么多年来,魏家两口子待她如同亲生,魏家爹娘去世后,两个姐姐再难也没想到要赶她走。现在这情况下,她怎么也不可能只顾着自己。但是,要如何才能顺顺当当的过下去,至少捱到大宝能撑门立户,她心里还没个谱。 魏瑧想到这里,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来。想要躲避开这些烦心事,有一条路最为妥当。 “大宝,若是让你去读书,可愿意?”魏瑧捏了捏弟弟的小爪子,都没什么肉。 大宝今年六虚岁了,实际也就四岁多不到五岁。这孩子脑袋瓜子还是好用的,就是不太爱说话,加上家里条件不好,也没有办法给他启蒙开慧,但是他记忆力很不错,四花儿出去学回来的儿歌,他听一遍两遍就能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 律法规定的税对普通人家来说很难承受,但若是家中有秀才,这税就要轻很多。再说了,她弟弟要是成了秀才,她的婚事也会好上很多,至少不用在农夫中挑选。 倒不是说魏瑧看不上农夫,她实在没办法接受毫无感情毫无共同语言的两个生活几十年,她宁愿单着。但可惜朝廷不给她单身的机会,除非她丧夫! 说到这个,或许她也可以找人打听一下,若是丧夫之后许她回娘家的话,也不是不行。 “四花儿,赶紧扶三花儿起来,二姐把饭菜给你们搁床上,你顾着点三花儿。” 二花儿把弟弟抱下来,孩子交给丈夫抱着,他们几个在外间的桌子上吃饭。里间的床上有个小小的炕桌,三花儿四花儿各坐一头,正好合适。 第三章 撸袖子养家 兔子个头不小,剥皮去了内脏也有三四斤,炖了菜在一起,得有好大一盆。 二花做饭的手艺还行,算中上吧,家里以前都是她做饭,大姐做衣衫鞋袜。 自从两个姐姐出嫁后,家里剩下三个小的,吃的上面粗糙了许多,四花儿的厨艺仅限于把饭菜煮熟,原身之前伤了脑子,能顾好自己不受伤就是好的,家里的活计没有一样她能做。四花儿做饭的时候,还得要大宝来看着三花儿。 一想到记忆里人还没灶台高的小姑娘搭着小木凳给三姐弟做饭,魏瑧就觉得眼泪花儿要忍不住留下来。她一红了眼圈,四花儿就担心的伸手去够她额头。 “三花儿你头又疼了吗?我帮你吹吹就好,别哭。”明明是个妹妹,却像个姐姐一样照顾她,魏瑧说不出心里有多酸涩。 她横起手肘擦了下眼角:“我不疼,就是觉得之前还得你差点跟我一起受伤,心里不舒服。” “我不是没有受伤嘛。”四花儿温温柔柔的安抚她,“三花儿你快吃,二姐炖的肉可香了。” 她夹了几块没骨头的到三花儿碗里,自己却只捡着配菜吃。 “四花儿你也吃,不然我就不吃了。” “我……我吃这个菜就好,剩下的等姐姐们走了,我再加点菜进去,你和大宝还能吃一顿。” 这是个什么样的神仙妹子。魏瑧咬着牙,硬是把自己碗里的几块肉拨了一大半给她。 “我们一起吃,剩下的肉给大宝留着就好。这个菜浸了油汤,比肉还好吃。”说着,她狠狠的夹了一筷子的菜到碗里,刨了好大一口,嘴巴都有些包不住了。 四花儿担心的给她顺背,让她吃慢点,别噎着。 二花儿站在门口,把两个妹妹的话都听进耳里,咬着唇一声不吭。 “二花儿你可别犯傻。”同样听到妹妹们说话的大花儿有点心急,拉着二妹到了屋外,“嫁出去的女子照说是不能管娘家的事情的,我们家特殊,家里没有爹娘,公婆允许我们时常照顾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你若是再,再提一些要求,惹恼了公婆,你以后要怎么办?” 二花儿看了姐姐一眼,低头垂眸:“我知道轻重,你放心。” 大花儿也不是不心疼弟弟妹妹,但是她也没办法啊,她婆家还有子女,总得有个轻重偏颇。私底下偷偷给点钱还能行,真把弟妹带到婆家去,那是绝对没可能的。 二花儿果然没有再说什么,一直到傍晚,两口子准备带着孩子回去的时候,二花儿瞅了个空进了屋,把一个手巾包塞给魏瑧。 “这里面是我攒下的一点私房,你二姐夫都不知道。你,你跟四花儿商量着用,要是不够了,再找人给姐姐递个信儿,我想办法给你们再弄点钱。” 魏瑧想了想,接下了二姐的帕子。 送走两位姐姐,锁上门,三个小的都窝到床上。 “四花儿,我们家的钱还剩多少?” 之前魏瑧脑子糊涂,两个姐姐也不敢让她管钱,就把这钱交给四花儿让她藏起来了。 四花儿滑下床,去门口看了看,关紧房门,跑到窗边蹲下,在下面一块砖石那里抠了一会儿,取出砖头,再拖出里面一个小布包。 “这里面是二姐给藏的几个碎银角,还有一些铜板。”四花儿细声细气的把小布包摊开,里面就是他们家的全部财产了。 他们仨还小,田土自己做不了,是佃出去给人做的,每年收获时用粮食来抵租金。三个孩子吃不了多少,一年下来也足够填肚子了。 “钱不能藏一起。”魏瑧把布包里的钱分成了三份,“这一份你原样藏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这一份我们藏到床头的木板子下面。剩下这个和今天二姐给的,我打算去买点东西回来,若是成功了,我们以后日子就好过多了。” 四花儿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桌上的三份钱,咬着牙点头。 “就照着三花儿你说的办。我还可以去帮人洗衣服赚钱。” 这么大一丁点的小孩就时刻操心着怎么养活姐姐和弟弟,说实话,魏瑧觉得这要是自己的闺女,她得疼到骨子去。 魏瑧想的赚钱的生意其实很简单,就是卖咸菜和锅盔。 她会的东西其实不少,但是能用在眼下的真不多。首先就是成本不够,另外那些什么制盐啊制冰啊制肥皂什么的,都不是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能做的营生。 自古民以食为天,吃的东西到哪个朝代都缺不了。 东唐其实社会挺安稳,圣人励精图治,朝廷内外齐心,这个年代是难得的平和而快速发展的年代。也是托了这个平稳年代的福,不然就魏家这仨小孩儿在乱世想活命那就根本不可能。 他们这个村子挺大的,位置又好,前面两三百米远就是官道,时常有商人和旅人往来。在村道和官道相交那里还有一片竹林,下面有个棚子,卖些茶水什么的。 魏瑧打锅盔的手艺很不错,是跟着老师傅学了三个多月练出来的。基本的要素她全掌握了,剩下的就是火候,这个得由经验积累才行。 她拿这钱是想去定制一个锅盔炉,然后买些面粉和食材回来。 养了三四天后,四花儿终于同意她出门,不过一定要她把大宝带上,至少若是被欺负了,还有大宝能帮忙叫人。 估计上次三花儿差点被村里的小子欺负害死一事闹得有点大,除开对面张大家的外,另几个家都送了些肉蛋粮食过来赔罪。 魏瑧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加上印象中除了张大家是故意欺负她外,其他几个小子多是被张大家的混账撺掇起来的,所以人家来赔罪,魏瑧也就配合着把这事儿揭过了。 她换了一身衣服,虽然还是二姐改的旧衣,但是洗得干干净净,再把头发扎了两个小团团,留了一缕编成一根小辫儿垂在两边耳侧,看上去比以前娇俏多了。 四花儿也被她弄过来把头发梳起,扎了个同款发型。只是她用的是二姐给的淡黄色头绳,四花儿用的五彩的头绳。 “姐姐好漂亮。”大宝突然冒了这么一句出来,两个小姐姐相视一笑,一人抱着他亲了一口。 第四章 送汤 “四花儿你在家里看着屋,我去找东头的刘大伯,晚点我给你带吃的回来。” 刘伯是村里的铁匠,手艺只能算一般,但是村里打锅子和农具都是找的他,收费也公道。 “刘大伯,我想做一口炉子。”魏瑧牵着弟弟,规规矩矩的敲了门,站在门口脆生生的开口说话,把刘伯两口子都看傻了。 “哟,三花儿啊,头可好些了?快点进来,伯娘给你煮糖水。” “不用了伯娘,我就是请刘大伯打一口炉子,家里四花儿一个人在,我不放心。” 前两天就听村里人说三花儿不傻了,他们还不怎么相信,现在一看,可不是不傻了么,说话特别有礼貌知进退,还知道心疼妹妹了。 “三花儿要打个什么炉子,你给大伯说说,大伯先给你做。” 三花儿掏出一张纸,放到刘大伯面前。 “这是我画的图,画得不好。”她腼腆的笑了笑,指着图给刘大伯说要怎么做,做出来是个什么效果。 其实锅盔的炉子很简单,就是多一个烤膛,上面的锅也不是炒菜用的,而是平底的铁锅。 “你这是?不像是做饭的吧?” “嗯,这是做锅盔的。”魏瑧也没隐瞒什么,反正到时候打出来大家都知道了,这东西也藏不住。再说了,虽然新奇的食物可以引来买主,旁人跟风会分走客流,但是天下会做菜的千千万,也不见只有一家才能卖吧。 什么食物都是重在味道,这才是生意好的根本。 这个锅盔炉子的技术含量不高,刘大伯说三天就能做好。要的工钱也很实在,甚至还有点偏低。他们家虽然也不富裕,但总比这仨孩子强,本钱收回来,再酌情收点手工费也就够了,犯不着在小孩儿身上刮油水。而且人三花儿还说这图纸就给他了,以后若是有人找他打这个炉子,挣的钱全是他的。 拎着装满了菜的篮子,一手牵着大宝,魏瑧有意在村里溜达了一圈,还特别去大姐那儿说了两句话,给小侄女塞了一根甜甜的蔗杆。 看到妹妹彻底好了,大花儿也替她高兴,趁着婆婆没注意,给她塞了个肉饼子,让她带回去和两个小的一起吃。 准确来说,他们村的生活还是很不错的,一个月能吃三四回肉,据说地势不好的村子,一年吃两回都是福气到了。 魏瑧回到家里,看到院子里四花儿正在洗衣服,赶紧跑过去帮忙。可说实话,她以前没洗过,原身因为脑袋不好也没洗过,用不来棒槌,只能帮忙把四花儿洗好的衣服透水清洗,然后晾晒在院子里。 “晚上我们煮疙瘩汤好不好?大姐给了个肉饼子,我在锅里烙热切成块,配疙瘩汤正好。” 她这次出去可不是只打炉子,转悠的这一圈,她把村里可以买调料的地方都寻摸到了。 东头刘大伯家隔壁的隔壁,就是户做酱的人家,她闻了味道,挺正的,花了三个铜板买了一小碗,还有一瓶酱清。 大姐的妯娌家里世代做醋,他们家吃的醋也是大姐从妯娌家买来的。另外还有椒粉和一些香料,应该是大姐二姐给家里从镇上带回来的,这些精贵的东西村里可没有卖的。最让魏瑧高兴的时候,她居然发现了辣椒的存在。在另一个时空,这东西都要往后好几百年才出现的,现在多了这个调料,很多菜都可以做出来,她的锅盔大业也能顺利展开。 晚上的疙瘩汤是魏瑧去做的,切菜是四花切的,那丫头动作可利落,手起刀落的,看的魏瑧眼睛都大了。 疙瘩汤要的面粉不多,而且可以混了杂粮面一起。想要好吃,调味和煮配菜的顺序非常重要。 四花儿和大宝能吃一点辣,所以魏瑧煮的是酸辣疙瘩汤。汤是今早隔壁秦婶子送过来的两条小鲫鱼熬的。小鲫鱼的刺多,魏瑧怕大宝不会吐刺卡了嗓子,还特意用竹沥子过了一遍,把刺给滤掉。鱼肉是炖融了的,汤色奶白。 她先舀了两碗起来,撒了点盐和香菜末,让四花儿跟大宝一人喝一碗垫垫肚子。完了这边开始煮菜,耐煮一些的棒头菜切成筷子粗细的条儿,煮到发软后,下了鸡蛋丝,木耳丝,胡萝卜丝,放入盐、胡椒碎、酱清和一点醋,再把二姐做的辣椒酱挑了一点搅进去,尝了尝味道觉得酸辣正好。 “三姐,我也要尝。”大宝喝完他那碗汤,看到三姐从锅里舀了花花绿绿的汤喝,他也想要喝。 “来,你们都尝尝味道,合适了我就把面疙瘩拨进去。” 她这个疙瘩汤,其实更像是面鱼儿,在西南一带喜欢加入酸腌菜,也叫酸辣面疙瘩汤,但跟魏瑧现在做的酸辣口感大相径庭。 相较于大宝喜欢浓油赤酱的味道,四花儿的口味更清淡一些。这个酸辣汤的浓度正好,又有各种蔬菜调和口感,她喝了两口,觉得不用加面疙瘩她都能喝饱。 不加面疙瘩肯定不行,晚上肚子会饿。魏瑧快速把调好的面疙瘩拨进去,想一想,舀了一盆起来后,在剩下的面疙瘩里面又调散了一个鸡蛋进去,汤色更加漂亮了。她用一个瓷钵把加了料的疙瘩汤装好,放到篮子里,用棉布盖上。 “我去给大姐家送一点,四花儿你把饼子烙热带着大宝先吃别等我。”她一边解下围裙一边解释,“大姐塞饼子给我肯定会招人闲话的,我们送一点吃的过去,就是有来有往,费的不多还能堵住他们的嘴。” “嗯。”四花儿点点头,“你小心点,我们等你回来一起吃。” 魏瑧也不矫情,拎着篮子快步往大姐家走去。 “三花儿,你这是干啥?” “我做了点汤,给大姐送去尝尝。”三花儿一路都保持着微笑,她整个人收拾一番后,露出漂亮的脸盘子,虽然因为条件不太好,人很瘦,可到底骨相在那里,比起普通的小丫头片子愣是好看不少。 她到大姐家的时候,是大姐的妯娌先看到她。 “哟,三花儿又来了?” 这个又字说得那是个回声婉转。 第五章 撸袖子开干 “嗯,姐姐心疼大宝,给他塞了个饼。今晚我们做了些疙瘩汤,大宝说好吃,硬要我给大姐送点过来。这不,刚出锅,还热乎着。” 她就站在院子门口,脆生生的回答大姐妯娌的话,还故意掀开棉布,露出里面的瓷钵。瓷钵又不是密封的,加上一路过来汤荡悠荡悠,那个味道就顺着缝隙散发了出来。 正好这时大姐的婆婆也过来了,她揭开一看,就先赞了一声。 “这汤煮得好,汤色清亮,菜也根根分明,嗯,酸辣味儿的。正好你大侄女儿刚才闹着要喝酸汤,可是赶了巧了。” 她把盖子盖回去,牵着三花儿到了堂屋坐下。 “你大姐在后院收拾,马上就出来。你在这里等一下。” 她回身的时候,瞥了一眼还杵在门口的二儿媳妇,淡淡的一眼,愣是让那些微尖酸的女人怂了,转身进了偏厢房。 “三花儿,婆婆说你送汤过来?” 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小跑着过来的大花儿身上还捆扎着围裙,一身的油烟味儿。 “大姐慢点。”魏瑧起身迎向她,“前次二姐送过来的菜还剩了一些,我怕天气大菜会坏掉,今天就干脆煮了些疙瘩汤。汤是用小鱼熬的,可鲜了。” 一瓷钵的疙瘩汤其实也就够一个成年人一顿的饭量,但多少不论,这份心意就让大花儿很开心。 “正好你大侄女闹毛病,等会儿先给我婆婆尝尝,再给她留一碗。”大花儿拉着妹妹的手,左右看了看,“是真的好了,阿弥陀佛,这下子姐姐也能放心了。” 大花儿其实心里一直都不实在,生怕这就是个梦,醒了之后三花儿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可三四天了,三花儿不但没变回去,还越来越懂事,她这颗心也就踏实多了。 “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拿……” “不要了大姐。”魏瑧起身拦下她,“四花儿和大宝还在家等我,我这就要回去了。赶明儿我那个锅盔炉子打好了,再给大姐送点过来。” 大花儿没听懂,但是没关系,抽个空她跟婆婆告一声,回去娘家屋看看几个弟弟妹妹还是可以的。 在等待锅盔炉子造好的这几天里,魏瑧也没歇着,她去周围的农家买了些新鲜的棒头菜,趁着天气好,开始做榨菜。 家里有个以前阿娘腌菜的大陶缸,他们三姐弟一起动手,把陶缸和木头盖子刷了出来晾干。等到陶缸洗好了,被盐腌透了的棒头菜也可以进行第二步的清洗阴干。 大姐二姐出嫁后,家里就剩了三个小的。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仨都是睡一张床,现在大宝大一些了,魏瑧就把以前二姐睡的那个屋子收拾出来,给大宝布置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隔壁是大姐的屋,里面的家具什么的还完好,她打算等四花儿再大些,这间屋就给她做闺房。 魏家的房子是老式的砖瓦房,左边两间右边两间,中间是堂屋,堂屋左侧是爹娘的卧房,右边是魏家爷爷的住所。 现在魏家的大人都不在了,三个小孩儿还是规规矩矩的没去占爷爷和爹娘的屋。 在魏瑧他们现在住的房间的隔壁,是杂物房加灶房。灶房用的青砖砌的,靠近屋顶的地方留了通气口,前后两道门,做饭的时候打开就能散气。 杂物房靠墙有两排木架子,是放置面粉调料和干货的。现在没有这么多东西可以存放,就空了一个架子出来。魏瑧请隔壁的哥哥帮忙把这个架子移出来,放到灶房外面靠墙的位置。那里不当晒,又被灶房的屋顶遮住,也淋不着雨,是个存放阴干菜的好地方。 隔壁也是姓张,但跟斜对面张大家不是一个本家,他们家人不错,平时也多有照顾他们姐弟仨,连家里做了好吃的,都不忘记给他们端一碗过来。 这次听到魏瑧找他们帮忙,张婶儿直接就让自家两个儿子去了,还顺便帮他们把几间屋的屋顶给顺了一遍。 “这马上就要开始雨季了,不提前收拾好屋顶,到时候雨漏下来那才叫麻烦,家里的家物什全得坏掉。”张婶儿又指点她们将冬季的被子褥子拿来晾晒,趁着雨季到来之前晒干,裹着樟木条放进大木箱里,用油纸覆盖好,这样才不会坏了里面的棉絮。 这都是生活的技巧,大花儿二花儿也会,可他们现在都有自己的小家,有时候难免顾及不上。张婶儿在旁边看顾帮忙,也是她的心肠好看着姐弟仨可怜巴巴的不落忍。 今年不需要特别照看傻傻的三花儿,这些事情做起来都顺畅多了。两个小姐妹搭手把家里捣腾了一遍,该收拾的东西全部收拾好,破烂的衣服该拆的也拆了,整块儿的布留下来,说不定还能派的上用场。 等到家里收拾完,刘大伯跟他儿子就把锅盔炉子送过来了,还特别给送了一筐碳。碳是他亲家自己烧的,品质不算上等,但是用来烧炉子绝对够好,这也是间接给自己亲家拓展生意呢。 当天魏瑧就生了火热了炉子。这新炉子要暖膛,不然容易烧坏。 暖膛也是门学问,这个还是魏瑧的姥爷交给她的。北方人以前都烧炉子取暖的,暖膛做好了,一个炉子用五六年都不会坏,做不好,说不定一年两年就裂了。 等到暖好,已经是第三天早上。 一大早,魏瑧就开始忙活着和面。 面不是纯精面粉,她家可吃不上这么精贵的东西。是用的杂粮面掺了细白面活出来的,用来发酵的老面团她提前两天就做好了,这会儿直接揉了进去,然后开始发酵。 等到了过午,面团发好了,她开始擀面饼放进平底锅里慢慢烙熟。 白面锅盔是不需要用油的,小火慢慢烤,等表面烤干了,就把平底锅移开,将硬挺挺的面饼一个个挨着竖在炉膛里面特意留出来的位置上。这个位置能让面饼被炉火炙烤得酥脆却又不至于温度过高而焦糊。 一次大约能烤八.九个的样子。 等魏瑧把准备好的面饼都烤完后,开始做起了拌菜。 第六章 好吃不过汤焖饭 拌菜有荤有素。素的都切成丝,加了调料办好放在陶盆里。荤的要先煮熟,之后切成薄片儿,加一些爽口不生水的配菜一起拌。 趁着锅盔是热乎的,她取了一个过来,用刀沿着侧边划开一个口子,大约是饼三分之一的位置就好。然后轻轻一捏,饼就张开了,再将拌好的素菜或者荤菜塞进去,用干净的油纸包住底部就可以吃了。 她做的这两个饼都不太大,方便四花儿和大宝吃,俩孩子嘛,嘴小,饼太大容易弄得一脸都是脏的。 “你们先尝尝好吃不。”她给自己做的是素的,给俩小的荤素各塞了一半。虽然只有两三片肉,可凉拌出来的味道特别正,配着烤得干香的饼子,那滋味别提多美。这会儿再有一碗带丝汤什么的,妥妥一顿丰盛的午餐。 带丝汤是没有了,可是有煮肉的肉汤。她舀了一勺出来加了水,然后丢了一把青菜叶进去,放少许盐和葱,一口饼一口汤,嗯,太棒了。 俩小的一人啃了两个饼子一大碗汤,小肚子都鼓起来了。 “三花儿,你做的太好吃了。”四花儿舔了舔手指头,还想吃,可她是个懂分寸的孩子,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 “我去送几个给张婶儿,三花儿你还要送去大姐家吗?” “嗯,要送的。”魏瑧满意的起身,拍掉身上的面屑,“你先去张婶儿家,等你回来我再去大姐那里。” “要是二姐家没这么远就好了,这么好吃的东西,都没法子给二姐送过去。” “啥东西不能给我?”突然冒出的声音,下了仨一跳,转头一看,二姐跟二姐夫背着两个背篓刚进院子。 “二姐,二姐夫,我可想你们了。”大宝突然跑过去把二姐的腿抱住,“二姐还带了肉吗?” “我呸,你个小崽子,想我是假,想我的肉才是真的吧。”气笑的二花儿一把捞起大宝,拍了他屁股两巴掌。 二姐夫是个憨厚的男人,看着老婆跟自家弟妹闹着,他咧嘴一笑,放下东西就去给家里砍柴担水。 魏瑧和四花儿都能上村后的小山坡拖柴回来,但是经烧的整柴她们拎不动斧子,只有靠每次二姐夫过来帮忙砍够十天半月的。水好说,一桶拎不动还可以半桶半桶的拎,而且隔壁张婶儿家的小三也会帮她们家每天担一挑水。 村里共用的水井就在村西头,离他们家不远,一挑水并不费时间。 “二姐夫先别忙活,来尝尝这个。” 看到二姐二姐夫进门,魏瑧就赶紧弄了两个料足足的锅盔出来。 “你们先吃,汤已经烧上了,马上就好。”这时候弄其他的汤来不及,她就把蔬菜切了几刀,弄了个蔬菜蛋花汤。 “就自家人吃,你弄这么好干什么?” “上次大家送来的肉和蛋还有不少,再不吃我怕坏了。再说给自己姐姐姐夫吃,怎么叫浪费呢,再好都嫌不够才是。” “你人好了,这嘴皮子也利索了。”二花捏了捏魏瑧的脸蛋,“我刚进村的时候,听人在嚼舌根,说你弄了个什么锅盔炉子,该不是就这个吧?”二花儿接过锅盔,先递给了丈夫,自己才拿起另一个啃了一口。 “嗯。”魏瑧想了几天才被她找到一个说法,这会正好是个机会,“我之前被撞了脑袋,晕晕沉沉的时候,想起不少事情,又觉得是去了一个很神奇的地方,飘飘荡荡的过了不短的日子,看了很多从未见过的东西。醒来后就觉得脑子里涨涨的,有些东西看着就能想到不同的用法做法。这个锅盔就是我在梦里见到的。” 二花儿没对她的说辞有什么看法。这个时空的人好像对鬼神之说特别相信,但又不是那么敬畏,很矛盾却又相当自然。 “找个时间,约上大姐,我们去白塔寺拜拜。”二花儿也就这么随口一说,完了对锅盔的兴趣比对魏瑧脑袋的兴趣大多了。 魏瑧一笑,就把自己的计划全盘告知了二姐。对大姐她或许都没这么坦诚,但是二姐这个泼辣的女子才真的是毫无保留的心疼自己弟妹,相对的,魏瑧也不会对她有所隐瞒。当然,有些话对方不问她也不说,这算不上欺骗跟隐瞒,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这可好,不如这样,让你二姐夫先回去告知我婆婆一声,我在这里住两天,跟你一起去道口那里探探情况,要是好,以后让你二姐夫去给你买肉买菜,他动作快,来回镇上也方便。” “这样最好不过了。就是要辛苦二姐夫了。”魏瑧没说钱的事,现在能不能把生意做起来还不知道,说这个太早了。真要是挣到钱了,她还能亏待自己姐姐姐夫? 二姐既然来了,这送东西去大姐那里就让她去最好。她嘴皮子利落,又是个火爆性子,即便大姐那俩妯娌想套话占便宜,有二姐在也别想得逞。 二姐夫干活就是利落,一个时辰不到就把柴和水都准备妥当了。他擦了把额头的汗,随口问了一句这灶屋后墙架子上是个什么东西。 “可是好东西。正好晚上就吃这个配汤饭。” 二姐今天给送了一块巴掌大的肥肉过来让他们煎油。这一块肉煎出来能吃两个多月了。 还有一只拧断了脖子的山鸡,是二姐夫上山套的,已经处理好了,只需要挂在灶屋的通风口那里风干就行。这些都是日常储备的物品,能存放时间较长,万一忙起来,两个姐姐顾不上这仨小的,他们也不至于没吃的东西。 汤饭也不是随便煮的。 肉汤在这个天气不能保存,要是不吃完,第二天准馊。 下午先焖了一锅杂粮饭,山鸡的胸.脯肉割了两指宽的一条下来,剁茸,用鸡蛋清搅拌均匀后抽打成打发状态。蛋黄搅散后,就淋在煎完油的锅里,利用余油把蛋皮煎出来。 蛋皮煎好后取出剁碎,青菜梗也同样切碎,将肉汤倒入锅中,烧开后把掺了鸡茸的蛋清倒进去搅散,这就是有名的鸡豆花。等豆花成型后舀起来放置一旁,剩下的汤里把焖好的饭倒进去,跟着是蛋皮青菜梗,一起熬得汤快要收干时,再将鸡豆花放进去焖热。 最后起锅的时候,汤差不多干了,杂粮饭吸足了肉汤的油脂,颗粒分明亮晶晶的,加配上黄色的蛋皮碎跟碧绿的青菜梗,还有雪白的鸡豆花,撒上少许盐,不用再加其他调料,已经香得让人不停流口水。 第七章 大宝该读书了 榨菜差不多也制好了,用盐和酱清跑出来的榨菜呈黄褐色,看上去丑丑的。魏瑧捞出一颗洗干净擦掉水分,来不及等水分阴干,直接切成细丝,撒上提前做好的辣椒粉和花椒粉,再加入一点饴糖水搅拌均匀后放在盘子里,上面还撒了几颗做锅盔时炒好的白芝麻。 “这,能吃?”二姐夫看着其貌不扬的榨菜有点犹豫。 “你尝尝看啊,陪着汤饭吃味道刚好。” 在魏瑧鼓励的目光下,二姐夫试着夹了几根塞入口中。 榨菜丝入口微咸,嚼几下又能尝出一点香料的味道,再听魏瑧的喝上一口汤饭,他眉头一抬,眼睛一瞪,下一刻筷子直接伸向了榨菜盘子。 “要点脸行不。”二花儿一筷子敲过去,“家里没给你吃饭还是咋的?” “二姐。”四花儿拉了拉二花儿的衣袖,“二姐夫干这么多活,累了么,你别这样。” “就是,二姐夫,别听二姐的,吃就是,管够。”大宝也吭哧的喝着汤饭,“三姐做的菜可好吃了,比二姐的好。” “你个小没良心的。”二花儿气笑了,伸手去拧大宝的脸蛋肉,“感情我以前还亏待你了?得得得,以后反正也吃不上我做的饭了,抱着你三姐去。” 呷酸的语气让两个妹妹都掩嘴笑起来。 “二花儿,来尝尝,三花儿的手艺真的好。都没想到这棒头菜还能这样吃。” 大部分人都是用来煮,或者混着骨头炖,这么腌着吃的很少,因为费盐。 “其实还好了。”魏瑧大概说了个比例,“算下来也不怎么费的,再说后面用的酱清浸泡,酱清的价格低很多。” 他们村里有人做酱,酱清很好买,加上浸泡棒头菜要的酱清看上去多,实际还能再利用,如果销售出去,肯定有得赚。 “我试着做了一些,这个不用拌也能吃的,只是味道没有这么好。比较适合在路上打尖儿的时候混个饱。” “这锅盔也是?” “嗯,这锅盔可以直接放火边烘烤加热,加上榨菜和汤水,不挑剔口感的话,其实比带干馍馍要强。” 说着,魏瑧又割开了一个锅盔,塞了些榨菜丝进去递给二姐夫。 她二姐夫经常在外面忙活,有时候上山打猎说不定还得在山上过夜,这种锅盔耐放,榨菜没有拌匀之前也不容易坏,两者又很方便携带,作为干粮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二姐夫嘴不挑,接过来咬了一口,干脆的面饼配着咸香的榨菜丝,再喝一口热汤,滋味比他们烤的干馍馍强太多。 “这生意能做。”他三两口就把一个锅盔干掉了,“你打算放村头道口那里?可跟村长说过了?那边来往人虽然多,但也杂,你一个小姑娘能行吗?” “应该能的。”魏瑧也考虑过这点,“我去问过茶棚老板,他同意让我在他家茶棚租个角落卖锅盔。我这吃食还能带动他的茶水生意呢。而且他家除了茶水还兼做卤菜凉拼,有不喜欢吃素拌的,在我这里买了锅盔,去他那里买了肉菜夹上一样的好吃。” “可这样的话,他不若自己卖饼子?” “当然可以,但是我的锅盔可不一样。这白面的只是其中一种,还有些其他口味的,他可学不来。再说了,百人百味,每个人做出来的菜都不是一个味道,总有喜欢我的手艺的人。天底下生意又不可能被一个人做完对吧。” 二花儿两口子想了想,也是这个理。 “行,先头几天让你二姐夫多来看顾一下,镇镇场子,他多少还有几个朋友,又是大男人,别人知道你不是没有人撑腰,就不会多为难你。” “嗯,谢谢二姐二姐夫。”魏瑧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这话被二花儿先说出来,避免了她纠结怎么开口,这个好她肯定得领。 二姐是个泼辣爽利的性子,硬是把二姐夫一个人赶回去跟家里公婆说清楚接下来要做的事,自己则留下来帮忙。 榨菜要全部捞起来晾干水分,还得炒辣椒,冷却后用石碾子碾成粉备用。另外二姐夫还要去镇上给她们带些常用的香料回来。味道想要好,调料不能少。为啥魏瑧做出来的菜比二花儿的好吃,还不是因为她舍得放调料,也很好的掌握了调料的搭配。 魏瑧不藏私,在厨房忙活的时候,会一一给姐姐妹妹讲清楚什么菜需要放什么调料,多少这个问题就只能凭借口味和经验了,这会儿可没有什么厨房电子秤。 “你这手艺好,不过嘴巴严实点,还有,别在外面跟人瞎显摆知道吗?” 二花儿到底没忍住,还是轻轻敲打了一下三个弟妹。 “三花儿虽然因祸得福,但是她会的东西太多,容易招人嫉妒。嫉妒心一起就容易生是非,你们还小,家里又没有能撑腰的长辈,大姐那个性子你们也知道,她能顾到你们吃饱穿暖已经尽力了。其他的,还得你们自己平时说话做事多个心眼儿。” 四花儿本就是个沉默的性子,也不会去跟人嚼舌。大宝年纪小,很容易被人套话不假,但二花最担心的却是三花儿。从清醒到现在,她似乎太高调了。 魏瑧不是不明白自己行事跟之前迥异,她选择这样做虽然风险大,但机会也刚好,毕竟她差点死而复生,就算有些出格的地方,其他人也能脑补一番。倒是徐徐图之的话,反而显得她心计太深了。 “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二花儿看了两个妹妹一眼,见她们不吭声,也不扭着这个话题说了,转头说起了大宝的事。 “大宝的年纪也该启蒙了,我们村没有私塾,你姐夫他们村有个老童生办了个私塾,要不送过去学?就是每天得接送一下,路程不近,他人小,一个人来回不让人放心。” 其实二花儿也很纠结。私心来说,她肯定是想要自己弟弟读书识字的,以后若是能考个功名,她们家就彻底翻身了。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上学太远是个问题。她想过把弟弟妹妹接到自己家去,但大花儿说的也是,她可以顾着娘家弟妹,但是接过去之后,娘家弟妹怎么生活就是个问题。 第八章 二姐夫的手艺就是好 “这事儿我正想跟二姐商量呢。”魏瑧之前就跟四花儿悄悄讨论过了,两姐妹商量之后,打算给钱让弟弟寄宿在夫子家里。 “寄宿夫子家里?”二花儿愣了一下,“这样行吗?我看似乎并没有学生在夫子家寄宿的。” “我找张婶儿打听过。其实前些年夫子有收学生寄宿的,只是后来好像出了点什么事儿,夫子就不肯收学生在自家住了。我就寻思着请二姐夫去探探夫子的口风,若是能行自然最好。我们家大宝是个懂事听话的,自己穿衣吃饭还能帮着打扫,也不需要夫子多照看。若是不行的话,可能就需要借住二姐家了。” “那不如……” “二姐。”魏瑧抬头看向她,表情很严肃,“我们都知道二姐心疼我们,但是大姐说的也没错,你毕竟是人家的媳妇,就算现在分家单过了,也没有抚养娘家弟妹的道理。帮衬得有个度,过了,就会影响到你跟二姐夫之间的感情。我当然知道二姐夫人好心善,可到底他还有爹娘跟兄弟姐妹,你不能让他被人戳脊梁骨。” “可是,明明姐姐姐夫在,还借宿其他人家里,你就不担心我被人戳脊梁骨?”二花儿心里委屈极了。 “正是因为如此,才想着借宿先生家啊。其实也不叫借宿了,就希望先生能租一间屋出来,大宝日常还是能照顾自己的。若是衣服鞋袜需要清洗,可还不得麻烦二姐出手。” 魏瑧仔细考虑过。大宝需要启蒙,而且家里若是开始做生意的话,也没人能照看得到他,还不如送到先生那里去。说是寄住,但其实就是租一间屋,自己照顾自己,日常读书作息跟着先生的要求来就是。 “最主要的是,家里也没个男性的长辈,跟着先生,学问是其次,能习得做人的道理和行事的规矩礼法就很好了。” “那行,回去我问问我公公去。你二姐夫这个人就是个憨的,让他去做这些事,难为他了。” 等到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好,二姐夫也从镇上买回来需要的调料和器具后,他们的锅盔摊子就开张了。 这个小生意,开张也没啥仪式可讲。 第一锅出炉的锅盔,先敬了财神爷,然后又分给茶水铺子老板一家和帮忙的几个村民们。第二锅才正式售卖。 干面锅盔很便宜,一文钱一个,加素菜的十文钱三个,加肉菜的十五文两个。 肉有猪肉和鸡肉两种。牛肉是别想的,私下被发现杀牛吃肉,还得去班房里呆一段日子。猪肉卤过切成片,加了豆皮和葱一起拌。鸡肉先用清汤煮得断生,再片成鸡片切成丝,加素菜丝一起。也可以卖纯卤肉夹饼的,价格就贵些,至少二十文一个。 锅盔里面夹的肉和菜都货真价实,一点不掺水分的。魏瑧特意找来大小相同的小碗,一字排开,拌好之后分在碗里,说好吃什么菜夹锅盔,就直接切开锅盔把小碗里的菜塞进去。这样就避免了手抖一下又掉了一块肉之类的矛盾产生。 她手艺不错,烤出来的锅盔即便不加菜,也是香喷喷的,买一个泡着肉汤吃也很扛饿还节约钱。这等于是穷人富户的生意都做得了。 “小丫头,你这卖的是什么?” 一大早除了有人买了两个白面锅盔外,还没有人买夹菜的。二花儿都免不了有点着急,可魏瑧还是老神在在,慢条斯理的继续烤自己的锅盔。 “大叔,这是锅盔,我外祖家那边的特产。”魏瑧眨巴着大眼睛随口就来,“这个饼就这么吃就挺香的,如果加上菜,又是另外的风味了。” 她说话的时候,还继续揉面,嘴上蒙了一条素色的纱巾,说是免得自己跟人讲话把唾沫溅上去,让人吃了不舒坦。 “小丫头想得还挺周到的。” 来歇脚的商队的管事们都聚在一张桌子上,他们手下的人开始分拣货物,有些需要继续往远处送的,得归拢在一起,需要进城的单独列一边。进城需要交纳入城费,货物也要算钱,为了少交钱,他们会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进城交货,一部分在城外守着。 茶水铺再往镇上方向走二十里路左右,就有个驿站,专门提供商队过夜。但是驿站那边人多货多,过去再分装就容易忙中出错,是以大部分的商队会选择在这里修整一下,分装货物的同时打个尖儿,不然接下来一忙就容易忙到没时间吃饭了。 “这样,你给我们一人来一套。把你觉得好的都给上上来。” “行嘞。我家的锅盔很好吃又抵饿,大叔们不如再要点店家的汤菜,就能吃得更好了。” 领头的一个看了一眼,锅盔干干的,是需要配点汤水。喝茶也不是不行,但是他们也都不是差一碗汤钱的人,当下又让茶水铺的老板给煮了些汤过来。 汤的价格自然比茶水要贵上一点,老板能多挣点钱,脸早就笑开花了,也投桃报李的说了魏瑧锅盔的不少好话。 “陆叔,可别再说了,不然大叔们都以为我们在商业互吹呢。”魏瑧听得有点害臊,红着小脸阻止了茶水铺老板陆叔的吹捧。 她说话的声音脆生生的,又大方,还懂得自嘲,这些常年跟人玩心眼儿的老油条们一个个都乐了,连带的看三姐妹也顺眼很多。 “诶,这位小娘子我好像见过。”其中一位突然出声,“想起来了,你家男人是隔壁村的邱家老三吧?家里会打猎的那个?” “诶,是,是的,我男人就是邱三。”二花儿有点无措,但是向来性子泼辣的她还是很快压下了无措的情绪,露出个笑容来。 “是就对了,我正想找他呢。”这位管事大叔也没废话,“上次他打的兔子硝制的皮不错,我东家让他再弄个十来张兔皮,制好了交到城东苏家商铺就好。报酬不会少的,但是一定要制好,可得记住了。” “诶,我记住了,回头就跟他交代清楚。” 一张兔皮虽然不值钱,但是人家既然找上门来要,就说明自家男人的手艺不错,哪怕有个几十百把文,也是进项,能买不少东西了。 第九章 赚钱了 “这样,硝石也是要钱买的,我给你定金,你让你男人去买好些的硝石,完了只要皮子好,我不会亏待邱三。”那位管事大叔也是个急性子,直接掏出二十文钱,“这些买硝石足够了,最好快一些弄,能赶到月底之前交的话,我再给你每张多加五十文。” 这钱可不少了,二花脸都激动红了,恨不能现在就去把自家男人赶上山去抓兔子。 魏瑧看了看已经高兴得快坐不住的二姐一眼,转手又取了个大些的碗出来,把拌好的肉菜装了一碗,给送到桌上。 “谢谢大叔照顾我家姐姐姐夫,我们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大叔尽管吃,吃完给添。” “小丫头机灵。”苏家管事大叔很是欣赏魏瑧的会来事儿,哪怕这碗菜价值不高,但是人家念着自己的好,还给自己做了面子,这个小姑娘就是好! 知道姐姐性子急,也听明白苏家管事要得急,魏瑧就让二花儿先回去找姐夫说正事儿,她这边人不多,她和四花儿两个人就足够了。 “这什么锅盔,还挺好吃的。”他们这边说事儿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开吃了。 锅盔看着平平无奇,但吃到嘴里就不是那么寡淡了。面饼里面稍微加了些盐,加上烤得干干脆脆的,就这么嚼着都很香。凉拌菜虽然没有太多的调料,只是酱清醋和辣椒加一点点的香料粉,吃起来却恰到好处。吃完一口干的,再喝一口热汤,顿觉唇齿生香。 他们这些商队管事可不是没钱的人,走南闯北的,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虽然说不上山珍海味,可南北独有的美味没少见,这锅盔却是第一次吃。 “说起来,这跟长安那边的肉夹馍有点像,但是肉夹馍我吃过,那面饼子没有这个酥脆,泡了肉汤之后黏糊糊的,喜欢的人喜欢得不得了,可我就是吃不过。这个锅盔正好和我的胃口。” 他三两下吃完一个肉的一个素的,两碗汤跟着下肚,整个人都餍足了。 “丫头,你能带走吗?” “可以。”魏瑧抬手擦了下额头的汗,“大叔是打算带回去做晚饭吗?” “有什么说头?” “若是晚上就吃,我就先把菜拌好,饼子单独放,大叔晚上把饼子热了菜加进去就行,若是时间长一点,我就将调料用小竹筒装好,饼子和菜分开装。大叔吃的时候得想办法把竹筒的调料倒入菜里面拌好才行。主要是现在天气比较大,若是拌好了存放不久容易馊。” “小姑娘考虑得挺周到的。”其他几个管事低声笑着。 “我家就在城里,这样,你给我把调料分开了装上,回去后我让我媳妇拌好给孩子尝尝。” “那行咧。”魏瑧收了钱,又取出早早备妥的油纸,将饼子和菜分开包好,再将调好的调料倒入事先准备好的竹筒里,用木塞塞紧,竖着放在面饼和菜之间,再用大一点的纸包上,麻绳四面一缠就打包好了,提在手里稳稳当当的。 见同伴打包了锅盔,其他几人家近的也同样打包了一份,都说要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另几位没在这里安家的只能看着。他们晚上一般都是跟伙计们一起吃,只吃锅盔肯定是不行的。 “小丫头,你这饼能放多久?” “若是天气像今天这样,能存放三天,再冷一些的话能放个四五天。热的话就不行了,除非放在通风阴凉处,不然明天一准儿得馊。” 问话的人抬头看了眼天气,心里盘算了一下。 “给我打包十二个锅盔,分三包装好。茶老板,你这里的卤肉可还有干晌的,若是有,切好给我装两斤。我用卤肉来夹锅盔可行?” 当然没问题!魏瑧跟茶水铺老板陆叔对视一眼,都很高兴。各自忙活着把管事要的装好。魏瑧还提点陆叔给单独包了一包炒好摏碎的辣椒粉,说是蘸肉吃味道极好。他们一群人热闹了一个多时辰,货物分装好了之后,管事们给手下人一个加了一个带肉的锅盔。价格不贵,还能卖个好,也顺带帮这个机灵的小丫头推销了一把。 送走了这群人,魏瑧跟四花儿都坐下来歇气。今天准备的面都用的差不多了,晚上这里的人就不多,也卖不了什么,还不如早点收摊。 锅盔炉子就放在茶水铺里,魏瑧和四花儿提着没卖完的肉菜和锅盔回了家。晚上就着这些再熬点稀粥就足够了。 “四十个人,一共卖了六十五个锅盔。白面的二十五个,素菜的十二个,剩下的都是肉菜的。肉菜的二十八个就是二百一十文,素菜的四十文,白面二十五文,一共就是二百七十五文!” 四花儿虽然不识字,可脑袋瓜子还是很好用的,她不声不响的在打下手的同时,也用心的计数了,想要知道会不会亏本。 但是让她震惊的是,哪怕今天三花儿送了那么多出去,他们都还是赚了。不算炉子钱,面粉、肉菜和调料一共用了一百五十文,剩下的都是赚的!一天能赚一百文,一个月下来可不被钱给埋了? “傻丫头。”听到她碎碎念,魏瑧笑着打击她,“今天生意好是个意外,遇到了贵人。苏家的管事大叔需要二姐夫帮他弄兔皮,才顺带帮了我们一把。可不是天天都有这么好的生意的。” “二姐夫的手艺这么好?连苏家的管事都要找他?” “应该吧。那些管事眼睛尖着呢,说不定是其他人都没有发现二姐夫的手艺精湛,这下子,做成这笔二姐家可以松口气了。” 分家的时候虽然也没有故意克扣他们,但是本朝律法和历来的规矩在那里,二姐夫另立门户得到的只有一栋房子和两亩旱田,另外家里给他们提供一年的粮食,之后就要他们自己想办法了。 应该说二姐夫家几个兄弟除了老大外,分得的产业都差不多,只是下面两个弟弟还没成家,分得的东西都暂时交给他们爹娘保管,但自己挣的钱可以自己留下,爹娘也不会再多为他们准备什么了。 “若不是二姐夫那个嫂子,他们也不至于这么早就分家单过了。所以啊,‘妻贤家事和’这句老话也不是没道理的。” 魏瑧想到二姐两口子看似自在实际有些窘迫的日子就替她心疼,即便这样了,她还挂念着自家三个弟弟妹妹,二姐夫也一点不抱怨,这样的姐姐姐夫真的是他们前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才能遇到。 两人正说着,就看到二姐背着侄儿高高兴兴的回来了。 第十章 硝石制冰保鲜 “你们二姐夫拉着他弟上山去了,说是要多呆两天,准备一次性弄够人家需要的数量。”放下儿子,二花儿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水吨吨吨的喝了,“我这才知道呢,你二姐夫硝制毛皮的手艺是跟着老猎人学的,他以前救过一位老猎户,人家为了感谢他,就传了他这门手艺,连他爹娘都不知道,他也没上过心。你说这人是不是憨的?” 她看似抱怨实则显摆的小心思让两个妹妹咬嘴偷笑。 “二姐,你和小侄儿还没吃东西呢,我给你们煮点粥,今天的拌菜还剩了些,就是没饼子了。” 和面也需要时间,她们俩今天忙了一天,现在都还有些手酸,原本打算休息一会儿,晚上再来和面,没想到二姐回来这么快。 “懒得弄那些了,随便吃点就行。”二花儿是个好打发的,可她儿子还小,总不能随便喝点粥就行。 大宝今天很认真的在家里帮忙理菜,为了表扬他,魏瑧特意给他做了炖蛋,都给自家弟弟吃了,总不能亏待自己宝贝大侄儿。 炖蛋需要的时间很短,魏瑧先给做上,让大宝看着火,这边她切碎了菜梗,舀了一勺稀粥,加入菜梗后再慢慢熬一会儿,等到菜梗软烂了,戳了一点炖鸡汤冷后凝出的油脂进去。蔬菜粥就这么吃很寡淡,加上一点点油就不同了,熬好的粥香喷喷的,连大宝都眼巴巴的看着大侄子的粥碗抿嘴巴。 “明天三姐给你和大侄儿做,今天教你的字可记下了?” 东唐的女子地位不算太低,家里条件好一点的都能识得几个字。魏瑧就捡着日常用的教了些给大宝,让他有个底子在,别到时候去了夫子那里啥都不知道,人还不得嫌弃他。 魏瑧倒是会《三字经》,可这时代还没出现呢,《千字文》六朝时期就有了,可也不是蒙学的学童能够读的。算来算去,只有《百家姓》最为合适,而且村学一般也是用这本做启蒙的。 魏瑧教了大宝两天,认识了前面二十个字。还给他那硬木头打磨后做了一只木头笔,让他在院子里的地上学着写。 大宝没有练过字,写出来的字不成形状。魏瑧也没为难他,毕竟用木棍笔和毛笔的感觉大不相同。她现在只是让大宝熟悉一下,真正开始学习之后,纸笔墨砚的支出是不能少的。这也就无形增加了她肩上的压力。 “今日我们接着学好不好?”魏瑧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等你会背了,阿姐去给你买纸笔回来,等到拜夫子那日,你得会写自己的名。” “三姐,我的名字是不是叫魏大宝?”大宝昂起头,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魏瑧,“这个名字不好听,不能换一个吗?” “傻弟弟哦。”魏瑧笑起来,“大宝只是爹娘给你取的小名,真正要入学读书了,得请夫子替你取个大名。” “为什么要夫子取?”大宝嘟嘴,“我想三姐给我取。” 魏瑧蹲下来跟弟弟平视:“三姐是女孩子,大宝以后是要撑门立户的男子汉,所以大宝的名字应该请夫子替你定。听话啊。” 大宝瘪了瘪嘴,要哭不哭的低头继续在地上画。 “我说三花儿,你给他取一个不就完了?以后他的字请夫子取不行吗?” 魏瑧微微张嘴想要反驳,却看到大宝偷偷的用眼角看她,目光中有一抹希翼。 “这样啊,我想想再说好不好?我们家大宝的名字得慎重一点,要是取得不好,人家会笑话你一辈子的。” 魏瑧把这事儿记到心里,她感念养父母对自己的呵护,哪怕自己是个疯疯癫癫的小丫头,他们也没说丢弃自己,在临终前,还嘱咐两个姐姐一定要照顾好她。 现在她清醒过来了,就该轮到她来守护这个家,守护弟弟妹妹们长大。 想了好几天,魏瑧最后打算用“茂行”这两个字作为大宝的大名。 《离骚》中有“夫维圣哲以茂行兮”一句。茂行意指德行充盛,她不求大宝能为官做宰,只求他做一个有德行的人就好。 给大宝取了名字,自然不能漏掉四花儿。她的名字为“瑧”,是玉的名字,四花儿就跟着她取,名为“珵”,也是取玉为名,象征美好。 找了个机会,跟两个小的说了这事儿,四花和大宝高兴得不得了,要不是天色已晚,他们能跑出去大吼三声自己有名字了。 大花儿二花儿已经出嫁,变成了某某氏,这时候取个名字也派不上用场,再说了,只有年纪大的给年纪小的取名,没有小的给大的取名,她脑袋里过了一下便没往心里去。 第二日大早,四花儿和大宝很早就起床帮忙收拾,面是头天晚上就和好放在灶房的,其他的新鲜肉菜还得现做。现在家里条件不算太好,魏瑧便没有过分追求美味,她打算等以后条件更好了,得弄个地窖出来,存放瓜果蔬菜和肉类。 硝石制冰大部分人都知道做法,也是古代制冰降温最常用的手段。如果只需要保持低温,需要的硝石并不太多,而且硝石溶解之后可以再次蒸发结晶使用,算得上性价比相当高的矿石了。 想到天气已经越来越热,肉类没有冰根本放不住,早上的新鲜肉,到了晚上就变味了。大部分节俭的人把肉洗干净焯水之后继续吃,但魏瑧有点没法忍。 好在锅盔生意还算不错,她手上也有存了些钱。跟弟弟妹妹讲清楚了利弊后,她咬着牙取了一些出来,托二姐夫到镇上买了一袋子硝石。 “这是做什么用?”二姐送硝石来的时候,还以为家里三个小的也想学着硝制毛皮,心里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建设,才咬着牙提着硝石过来。她想着,如果三个小的真想学,就给男人说说好话教教他们,多个手艺总不会有错。 “我们打算来制冰。”魏瑧忙活着把大一些的木盆装了半盆水,倒了三分之一的硝石进去,不多会就看到水结冰了。 “这……你用硝石结冰干什么?” 第十一章 二花的担忧 “天气热了,我们买来的肉存不住,结点冰放着,将肉装好放在冰上,就可以避免肉变质变味。” 若不是借用的人家茶水铺的地方,魏瑧其实都想卖冰饮了。她可会做冰饮,相信肯定能卖出去的。 但是茶水铺的老板对她们姐弟很不错,她若是做了冰饮售卖,就是抢了人家的生意,哪怕面子上茶水铺老板不吭声,他们自己也臊得慌。 “以后等大宝进城读书了,我们也跟着去,可以在城里租个宅子,开个锅盔铺子,再卖点饮水什么的。”魏瑧没有瞒着姐姐的意思,她其实也想让二姐参与进来,毕竟只靠她跟四花儿俩个想要做点生意也不现实。 二花的身份有个好处,她是已婚妇人,就算当街售卖也不会招人闲话,她和四花儿就有点麻烦,她自己无所谓,就怕给四花儿以后说亲带来麻烦。 再有,二花儿已经跟她公婆分家了,挣多挣少都是他们自己的,不像以前,挣了钱绝大部分得交给公婆,自己能有个三瓜两枣都是公婆开恩。 硝石能制冰,二花儿还真不知道,可就算知道,她也不会这么奢侈的买硝石回来就为给肉保鲜。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肉类还是很奢侈的,也就魏瑧为了做生意每天需要备,但量也不算大。而硝石的价格算下来并不便宜,除非自己能找到硝石矿,否则只从店铺里买,赚的钱都得投进去。 这个问题也困扰着魏瑧,她犹豫了两天,还是觉得质量最重要。反正冰也不是每天都需要,一袋硝石省着用,反复用,应该能支撑一个月。等这个月完了,结算一下盈余,再来决定要不要继续购买硝石制冰。 她心里虽已有成算,但也没有做一言堂,找了时间,叫了姐姐妹妹们一起,把家里重要的,亟待解决的事情摆了出来,商量着一起给办了。 最首要的就是大宝读书的问题。 之前大姐夫二姐夫都出力帮忙,可夫子硬是不同意借宿他家中,最后还是大姐夫提出个折中方案,提出租一间偏房,啥都不用夫子管,他这边安排人照顾妻弟就好。 另一边,夫子也觉得大宝上学路程实在有些远,每日往返不便,若是不需要借宿他家,只租赁一间偏房也未尝不可。 夫子的家在当地来说已经算豪宅了,内外三进的院子。虽然不若城里人修葺得那么精致,但里外都透着读书人的雅致。大姐夫去看过一眼,深觉满意,要不是自家的娃还太小,他都想让自家老大跟妻弟一起搭伴进学。 赁屋而住并非说是拎包入住,除开早已配置的家具外,铺陈被褥,衣箱书柜都需要自己带进去。 这些不可能从家里送,只能现买,又是一笔支出。 第二个大项就是买田。 “家里的田都还是租出去的,你怎么又想买田?那是要交税的。”大姐看着魏瑧,眉头都皱一团儿了,“你做这些生意的收入若是不够,还不如不做。” 魏瑧没办法跟大姐较真,这个女孩子是典型的农家女,目光短浅又没有经历过生活的挫折,现在一心都是照顾好自己的小家和奉养公婆,连同村弟妹都照顾得很吃力,还不如二花回家的时候多。她的思维里,丈夫就是自己的一切,儿子就是自己未来的依靠,所以她不明白魏瑧干嘛要这样折腾。 二花不同,她本身的脾气就比大花儿暴烈些,加上嫁到邻村,更接近城镇,见识的也比困于此处的大花儿更多。再说她不是长媳,不需要奉养公婆,空闲时间也比大花儿多,自然就有心思去思考三花儿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且她丈夫虽然不若大姐夫能干,可性子更通达,对她娘家的弟妹也是实心实意的照顾。 “大姐别急,我给你慢慢说。”魏瑧制止了二姐想要说话的冲动,“我寻思着大宝以后能考个秀才举人是再好不过,但是朝中虽然不轻视商户,却也对考生的出身有所限制。” 她现在小打小闹的还不算啥,以后真的跟她计划的那样做起来了,势必就会打上商家的烙印,这对大宝考学很有影响。 “买田是个好办法。有了足够的田地,大宝的入学进项可以走那边支出,这样考官核查背景出身的时候,我们也算耕读之家了。” 有些大商户为了让家里的孩子能考学入仕,选择有天赋的孩子早早给分了家。家里的生意一概不给,却耗巨资买下田地,还不就是奔着这一条去的。他们家没办法一口气拿下许多,但是一点一点的积攒起来,等到了大宝能入场科举的时候,他名下的田产足够支持他的开销,姐姐又是出嫁女,自然不会让他背上商户的出身。 大花儿想了想,觉得三花儿考虑的也是,便没有再多说。 等到了晚上,大花儿回去自己夫家,二花留下来过夜,三姐妹同睡一床的时候,二花终于没忍住把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 “三花儿,以后你打算怎么办?你要丢下我们吗?” 爹娘捡三花儿回来的时候她早就懂事了,当时还是她帮着娘照顾病入膏肓的三花的,也从心里将这个痴傻的可怜丫头当成了亲妹子。 “怎么会。”魏瑧睡在最里头,中间是四花儿,外间是二花儿,“就算你们不要我了,我也会死皮赖脸的缠着不走的。” 得到魏瑧一句话,二花笑得眉眼弯弯:“那我可放心了。阿娘在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你,现在你好了,阿娘在地下也能放心了。” 魏瑧的印象中并没有原身对养母的记忆,但还是有隐约的印象。继母是个典型的农家妇人,长得一般般,勤快老实,温柔又心善。可惜好人不长命,一场疾病夺走了养父养母的性命,阿爷又承受不住打击跟着一并走了。剩下姐弟五个,能撑到现在,实在是托了村里人大都心善的福。即便是斜对面张大家的跟他们不对付,那也多是言语上欺负。相反,倒是自家的两个叔伯不做人,占了阿爷全部的遗产后,还想染指她家的,被二花提刀吓得不敢再来,后来两家人搬去了城里,便再没有往来。 断了这两门亲戚也好。反正他们走之前,在族谱上已经分了家,以后就只能算同宗之人。这样的话,若是大宝真的有那个能耐考中秀才举人,那两家也沾不到光。 “二姐,再等两年,我们多辛苦一些,存多点钱后,除了买田地,还可以到城里买一套宅子,以后给四花儿说亲,我们也说城里的郎君,让那些看笑话的酸死。” “好啊,别说四花儿了,你呢,有看中的小郎君了吗?” “没有,他们还不如我们家大宝呢,一个个跟泥猴儿似的,算个数还不如我,我才不要。” 她们上头没有爹娘,以后的婚事要么靠自己,要么靠两个姐姐。二花是个性直的,也没大花儿那么多纠结,她心里亮堂得很,三花儿的婚事十有八.九都不是她们俩个大的能说话的。 第十二章 古代外卖雏形 卖锅盔大概有小半个月了,生意越来越稳定。 常年在这条路上行走的商人们也乐意在这里吃点好的。 原本不大的茶棚,现在往后延伸了不少。这片竹林原本就是他家的,砍下来的竹子在魏瑧的指点下,单独建了两个小房间,可供商队的管事们打个盹儿换个衣衫什么的。 自打商队在这里歇脚的多了之后,村里人也瞅准的机会,在对面摆了几个小摊儿,卖些煎饼馍馍什么的。 这些煎饼馍馍跟锅盔不同,直接就是菜叶切碎了过水后一起和面,面要稀淌一些,用竹勺舀起来倒入小锅子里,晃悠一圈,一张煎饼馍馍就做好了。可以就这么吃,也可以蘸了大酱夹些蔬菜一起吃。 吃食的多样也很好的招来了更多的旅客驻足。原本二花以为那些人抢生意会让自家收入下降,却没想到人多了,自家卖出去的也多了。甚至还有人专门来外带的,一要就是十来个,菜肉单独装上,回去后直接拌一拌就可以吃。 魏瑧脑子活络,她除了选择更多种类的蔬菜外,还开发了夹凉面,夹凉粉的先例。 凉面可以单卖,商人们买一份凉面凉粉,在茶水铺再买一碗粥菜,唏哩呼噜就是一顿饱食。因着天气热起来,总吃煎饼锅盔什么的显得有点躁,凉面稀饭可以说是绝配了。甚至魏瑧还专门找村里的工匠定制了不少竹筒,内外打磨得光滑。长筒的装凉粉凉面,短筒粗一点的装稀饭,用塞子塞紧后,两个竹筒绑起来,细麻绳捆好,再配一双削好的竹筷,路上的饮食也能解决掉。 茶铺老板陆叔家里种了大片竹子,自家老丈人就是个工匠,竹筒大都是他做的,而魏瑧的套餐也用的是陆家茶水铺熬的稀饭,每卖一套都会跟他分润一笔,算下来收入不低,还不用他多操心,只需要老丈母娘每日多熬两锅而已。 “你说说人家三花儿这脑袋是怎么长的。”夜里,陆家婆娘在跟男人摇过之后,躺在床上感叹不已,“早前那些个长舌妇还在背后笑话人家,看看现在,村里谁不羡慕三花儿的机灵。我听人说有不少家都在打听三花的亲事。我们家也就没个适龄的,不然三花儿当我们家媳妇多好。” “得了吧。”陆叔摇着扇子,仰面躺着,“三花儿以后肯定会嫁到城里去的,你就别想了。说起来,三花儿打算送大宝去进学,你说要不我们把老小也送去?” 陆家婆娘皱眉:“进学费的钱不少。虽然我们这个月也挣了些,可到底家里三个孩子,老大老二都成亲了,大儿媳妇现在肚子里怕是已经揣上,老小年纪又还小,能不能读出来也说不定。若是让他去进学,就怕老大老二不乐意。” “怎么就不乐意了?”老陆翻身侧躺,看着自家婆娘,“我觉得三花儿那句话说得好,多读点书识点字,就算不能考中秀才,也能去托人找个学徒工什么的,若是能像她大姐夫那样当个账房掌柜,至少老小的后人也不用苦哈哈的在地里刨食了。” “明儿再说,这事儿你得考虑清楚了,别闹得家里不安生。” 这一.夜,陆家两口子都没睡踏实,心里惦记着这事儿,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权衡利弊,总觉得怎么做都不容易。 “三姑娘。”商队里跑来一个小伙子,红着脸朝魏瑧笑,“我们今天不停了,管事的说打包二十份肉菜锅盔,再来二十份凉面稀粥。这是跑腿的钱,还请三姑娘找人帮忙送到城外的驿站那里。我们今日要交货,时间太紧。” 城外驿站离他们这里有十几二十里,走路要的时间长,送饭过去得找人骑驴子才快一些。 魏瑧接了定金,从腰间的围裙兜里掏出来一块寸长的木块,轻轻一掰,木块裂成两半。 “行,这边你拿着,到时候凭木块收货给钱。” 送货的人还要带钱回来,这就摆明了不能让旁人跑路。他们家大宝年纪小,家里也没驴子,魏瑧就想到了隔壁张叔的儿子。 张叔家也没有驴子,但是他大哥家有,借用一下肯定没问题。而且张叔家两口子人老实本分,连带的他们儿子也是实诚人,魏瑧宁愿把这个钱拿给他们赚了也不肯便宜其他人。 让大宝找来张叔家的三儿子,跟他交代了一番,又将商队给的跑腿费一分不留的给了他。 “这是你跑腿的钱,你收好了。另外还得帮我把帐结回来,到时候我付你五分一文钱的跑腿费。” 她这边二十份锅盔二十份竹筒套装,就是八文钱,这还不算商队给的十五文的跑腿费,一趟下来二十多文,若是一天能有个两三趟,这收入也十分不错了。 但是这生意也不是天天都有的,至今为止,她也就接了两次送货上门。前一次正好她二姐夫在,就是二姐夫去送的,跑腿的费用也没要她的。 在张家小三去送餐的时候,魏瑧突然想到一个法子。她完全可以在摊子上打个广告啊,虽然大部分人不识字,她也可以画图么,就写可以送餐上门,跑路费以距离远近和数量多少来定,最低的一次三文,最高的一次十文。当然,十文钱需要限定数量,如果超过了,她这边就不提供送餐,由对方自己来取或者自己寻找愿意跑腿的。 这法子可以试一试,合作的人就选隔壁张家。若是可以,她就专门定制一个背心,上面打着她家锅盔铺子的招牌,送货的餐单和对牌也的定制。 张家三哥可以利用送货的机会给愿意下订单的客人写订单条并留下对牌,她这边收到定金之后就优先制作,再由张三哥按照约定的时间送过去。 这就是古代版的外卖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运作起来,里面会遇到什么问题她现在也还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魏瑧一边做锅盔,一边动脑子想办法开拓客户市场,另一头,张家小三骑着毛驴准时的将餐送到了城外的商户驿站。 对牌能对上,管事的让人验了数量后就把剩下的钱给了他。因为张家小三一直把装食物的背篓背在身上,没有颠坏,让管事很高兴,还另外赏了他十文钱。 这一趟他不过是跑了腿,都没有出一点力气,就挣了三十三文,对于张家小三来说,这就是笔巨款。 他兴奋的收好钱,把魏瑧跟他交代的话告知了管事后,正打算回去,就听到旁边有人叫住他。 第十三章 想赚钱要舍得投资 “小子可是那魏家三娘子雇的跑腿人?” 张小三愣了片刻,脸上堆上笑容:“小子是三娘的邻居,也兼带着给她跑腿挣几个铜板。客人可是需要带货?” “听闻魏家三娘子做的锅盔味道极好,我们兄弟几个长途奔波实在疲累,不想再动。你去帮我们送些吃食来,与齐老哥要的相同。跑路费不会少了你,就是需得快一些。” 张小三立即答应下来,又将适才收回的对牌交于那位管事,取了定金之后便火急火燎的往回赶。 再度接到一个大单子,魏瑧也不免觉得有些吃力。她家的面倒是和好了,可只有她跟四花儿两个人手,一锅一锅的,也捣腾不过来。 “张三哥,可以烦请你去跟你阿娘问一声,愿来帮忙不?我们这里活不重,就是要速度快些。” 张小三觉得行,哪怕魏瑧给自己阿娘的工钱低一点,但是自己跑腿帮忙送货挣的钱是以前要做七八天小工才能挣到的,就这来说,自己也是在靠魏瑧吃饭。 “我立马就去,三花儿你先跟四花儿撑着一下。” 张小三把驴子系在茶棚旁边,一溜烟儿就跑进村子里了。 陆叔在招呼客人上茶上汤,看到这里,毛巾往肩上一搭,靠过来笑。 “三花儿的本事不错,就是现在你们姐妹俩还是人手少了些,不若叫你大姐和二姐过来帮忙?” “二姐那里应是可以,就是大姐那儿……”魏瑧微微一蹙眉,“大姐是长媳,家里家外的事情都要靠她,家中还有婆婆要伺奉,又有个孩子,哪里还有空闲过来我这里帮忙。” 陆叔点点头:“这倒也是,就是二花儿那里,她住得还是远了些,每日往返也得耗不少时间。” 魏瑧抿嘴笑:“张婶子一家对我们姐弟都好,他们家都是壮劳力,家中也就两个小娃,大的照顾小的也是足够的,所以我才想着请张婶子帮忙。” “可不,远亲不如近邻。”陆家婆娘正好送汤水出来,听到她的话,也插了一句嘴,“张小三他家一家人都是厚道的,三花儿没走眼。” 正说着话,张婶子就跟着张小三颠颠儿的跑过来了。 在家中,张小三就跟他娘说了原委,来这里后,张婶儿也不需要操作锅灶,她只需照着魏瑧的要求,把面团儿擀成饼就行。拌菜是魏瑧亲自动手,装菜打包是四花儿的活计,多了张婶子分摊工作,速度立马又快了些。 稀饭是陆家茶铺提供的,煮好一锅就晾在那里,需要的时候用漏斗灌入竹筒就好。 很多商队和路人都喜欢这个竹筒,方便装水又好携带,如果自带竹筒去打粥盛面还能便宜些许。陆家甚至还专门支了个摊子卖这些物件,连带着其他的竹编制品,生意竟还不错。 这个时间段来吃饭打尖儿的路人少,他们马力全开的做外卖,没多会儿就做好了。张小三在他们做的时候,将驴子牵到一旁伺候着吃了饲料和水,等到东西打包好,他背上竹篓骑上驴子就赶紧动身。 “婶儿啊,你们这样借用人家的驴子也不方便,不如自己凑钱买上一头?” 瞅着空,魏瑧拉着张婶儿坐下来说话。 “偶尔借用还好,小三哥用人家的驴子挣钱,时间一长肯定要闹出矛盾来。你若是钱不凑手,我这里还能借一些给你。先凑活着买一头驴子,等到以后挣了钱再做一辆骡子车,小三哥就算帮人送货也能挣不少。” 张婶儿有些心动,但是她害怕魏瑧这里的活计不长久,万一没有定外卖的,他家买了驴子还得伺弄吃喝,这不是养个祖宗么。 “婶儿你这样想。咱们现在日子过得安稳,有钱的人也不少。打短工虽然来得钱多,但也不是天天都有。去货场帮人背货那也是吃的苦力饭,万一扭了腰折了手脚一生都是苦。小三哥弄头驴子,帮我送送吃食,我按件给钱,完了他可以兼搭着帮人送东西,做的信差的活计,但是别沾那些麻烦的,就帮东家送个米面油醋,帮西家接个老人小孩,别看一次挣不来多少,可积少成多也是不可小觑的。” 魏瑧看了眼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他们,便降低了声音:“让小三哥在镇上多跑跑,混个脸熟,又积攒些信用,说不定还另有造化呢。” 张婶儿听了这话,心里有些松动了,说回家跟自己男人商量商量再答复。 魏瑧也没死劝,她把路子递到张婶儿手上,抓得住抓不住都是他们自己的造化。若是张家不愿意做,她是打算把这事儿交给二姐夫的三弟去做的。现在先考虑张家,也是因为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她若是把挣钱的门路给了其他村的人,村子里的老人们肯定背后要埋汰她。但若是她给了张家,张家不应,她再另外找人,这就没人能说闲话了。 这可是涉及到钱的事,人家不得找个自己信得过的帮忙? 他们下午等张小三回来便收了摊。魏瑧家里做好的面已经用完了,得再多备一些明日用。张小三还给她带回来两个单子,但是要求要多一些,她回去还要琢磨琢磨,看能不能满足对方的需求。 另一头,张小三把驴子喂了之后,牵去还,就被他大伯娘拉着盘问了一阵。 张小三虽然是个实诚人,但也不是傻子。公开的那些钱数他一个不漏的说了,至于魏瑧私下给他的提成,还有人家管事给的赏钱,他肯定一个字儿都不透露。 但就这些,已经让他大伯娘眼略红,哼唧了半天之后说自家明日要用驴子,可能没法借给他了。 他大伯娘心想的是,如果张小三没了驴子,那送货的事情可不就落自家头上了。那个魏家三丫头总不能不做生意对吧。 张小三听出了大伯娘的意思,也没说啥,挠挠头把自家阿娘让送过来的几个鸡蛋放到桌上后就走了。回去跟他老子娘一说,张家两口子就皱起了眉头。 其实一头驴并不贵,但是他家往年也不需要这些牲口便没有打算买,可现在明知道能挣钱了,却因为没有工具钱到不了手,这就很让人难受。 张家大叔砸吧几口水烟,下了决定。 第十四章 占便宜的贴上来了 “明儿正好是赶集日,我早点动身,买了驴子回来应该能赶上午时送餐。他娘,你明日忙完家务事就去帮魏家俩丫头,主要是盯着别让其他人钻了空子。” 张婶儿打工的钱赚不赚都无所谓了,比起小三子送餐的钱,那就是毛毛雨。更重要的是人家三花儿说得也很明白,就算她那里生意不行,不还能帮其他人送么。道口那里摆摊的人不少,也不是只有锅盔好吃,若是多几个愿意让他家送餐的,这驴子钱怎么也挣得回来。 张家这边下了决定不说,魏家这里,三个小姐弟坐一起把晚饭吃了,魏瑧开始教导弟妹识字。 上次托陆叔做的沙盘做好了,做了两个,四花儿和大宝一人一个。 四花儿不要求她能读经诵文,只求她能认识常用的字,能写点简单家信。另外就是数数必须得会,百以内的加减必须得熟悉,这关系着当家娘子能不能维持好一个家的开支,能不能开源节流的问题。 然后给大宝讲解文章的时候,她也会编一些小故事讲给弟弟妹妹听,这是给他们竖立三观,让他们懂得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还得明白人心的多变。 魏瑧也很注意不把自己太过超前的意识透露出来,只针对他们周围的人和事做了些点评。俩弟妹听得很认真,也很会举一反三,让魏瑧的睡前教学取得了极大的成功。 第二天上午,摊子才开没多会儿,来买吃的人还不多,张家大叔大婶就一起过来了。张大叔牵着一头驴,品相不错,还是头壮年的驴子。 “我家小三子多亏了三花儿你拉拔,要是不嫌弃,就让你婶子给你们打个下手。”张大叔的意思是不要工钱,让他婆娘这这里帮忙,把持住外卖的业务。 魏瑧肯定不能这么占便宜,硬是给算了工钱,但是不是按天数算,而是按时辰算。每天过来帮忙最忙碌的两个时辰,其他时间还能兼顾家里的活计。 张家叔婶儿都很满意,越看魏瑧越是喜欢。 正说着话,二花儿背着孩子坐着她男人的骡子车也到了,看样子打算住下一段时间,连衣服包裹都带来了。 “你二姐夫接了个活,要去省城做四个月的工,把他弟也带上了,家里只有我跟你们侄子,他不放心,就让我回来住一段时间,顺便帮点忙。” 二花利落的捆上围裙,把儿子交给四花儿和大宝看着,让他们俩回屋去,自己留下来跟三花儿和张婶儿一起忙活。 二花的动作和速度都不是小小年纪的四花儿能比的,这一加进来,她们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 “你这凉面是做的糜子面啊?”二花儿拈了一根尝了一下,“糜子面做出来的不经放,做二合面的面条吧,这个我会。” 魏瑧只是知道凉面的做法,可不会做手擀面,也幸好凉面的口感很大程度的弥补了糜子面不筋道的缺陷,这才没有人嫌弃。二花儿做面条的手艺还是去了婆家跟婆婆偷师学的,自己又肯琢磨,做出来的面条比她婆婆做的还好吃。 魏瑧吃了一碗之后,对于以后开店的把握又大了些。 二花儿做出来的凉面很快便畅销起来,连村里的人都会过来买上两碗,不要调料的话价格低一些,自己回去加点菜梗拌上,煮一锅杂粮粥,再炕两个馍馍,一家人的饭食都解决了。家庭好一点的,还会把鸡蛋掺些水,在锅里烙成蛋皮,切成细丝拌在面条里,味道更好。 虽然少有卖不完的,但是隔三差五的,他们还是会匀出一些,收摊之后给大花儿送去,指明是给大花儿母子爽下口,但是大花儿肯定不敢吃独食,这一碗面基本上都给了家中二老,还有几个孩子,她能分到一口就是婆婆慈爱了。 原本大花儿虽然是长媳,但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娘家不如两个妯娌,时常受到挤兑,要不是她男人喜欢她,也轮不到她当这个长媳的。但现在,不但不用大花儿贴补娘家,还时常收到娘家弟妹送来的吃食,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魏家姐弟可没有生分,以后魏家两个妹妹和大宝立起来了,那就是魏大花的靠山。 在婆家的地位渐渐高了些,大花儿的日子也松泛了一点,能有多些时间带着孩子去帮个忙。 正好二花的孩子也在,两姐妹把娃丢家里让四花儿大宝看着,一家都在一起,难得的和乐开心。 “我跟我婆婆说了大宝进学的事情。我婆婆想让小弟也去,叫我问问你可行不。” 魏瑧有点愁:“大姐你也知道,这往来的时间太费,夫子那里也没有太多的房间赁出来,若是你小叔子要去,恐怕得跟大宝挤一挤。” 那屋子他们也看过,本就不大,送了书桌和衣柜过去,基本上就只有转个身的空间了。再加一个人,且不说夫子愿不愿,就说那房子也住不下啊。 大花儿抬头看了看院子外,低下头谨慎的放低了声音:“我听我公婆的意思,其实没想让我小叔子考个功名,只想让他识字数数,以后跟着你们大姐夫一起到县城里做个活计。” 其实这样也不需要进学,随便找个私塾就能读了。比如他们这边更近一些的稻香村,那边就有个村私塾,只教最基本的启蒙,学完了便给孩子找个做学徒的机会。若是有天赋的,才会正式去寻夫子拜师。 “原本我婆婆也是这个想法,还不是老三家的,明里暗里的说连我们家都能培养大宝,难不成你大姐夫家里还不能培养给小叔子。我公婆这才有些心动。” 魏瑧眼珠子一转:“你回去探探口风,看你小叔子进学的钱是怎么出的,若是我没猜错,你那三妯娌怕是打上了我们家的主意,想要我们家把你小叔子进学的钱一并给了。” 大花儿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不可能,凭啥让你们负担我小叔子的进学?” “切,有啥不可能,他们只需拽着说是让你小叔子陪着大宝进学不就成了?还不是眼红三花儿弄了这个摊子,没让你男人的三弟来做外送的营生。” 二花一点不客气的戳破了大花儿的狐疑。 “反正话我可是先搁这里。大宝进学是三花儿他们挣的钱,你家小叔子要进学那就自己负担,想要来吸三花儿的血,可别怪我不给你妯娌留脸面。” 第十五章 编排 大花儿有点脸红,脖子的筋都绷起来了,可又不能说二花说的是错的。她是木讷了些,但不傻,认真想一想,二花的忧虑也不是不可能。 魏瑧没有去掺和两个姐姐的嘴皮官司,她现在忙着考虑要不要再弄点花样出来。 就这二合面锅盔夹菜,现在已经有人在盗版了,哪怕味道不太好,总有图便宜和方便的人愿意买。她要做的从来不是跟人低价竞争,而是带引潮流。 锅盔这东西,南北方都有,差异还比较大。到了长安那边,软面皮饼子加卤羊肉牛肉就是肉夹馍了,但在西南方,还有一种锅盔跟这个不同,口味却有其独特的地方。 她妈妈的老家是个有名的盛产锅盔的地方,基本上很多西南人一说到锅盔就会想到那个地方。魏瑧没有做过,但是吃过不少,做法也会,就是火候需要琢磨。 最重要的是,这种锅盔很费油,她现在的实力还不到能随便用大油的地步,除非能弄出菜籽油或者大豆油出来。 大豆油的出油率远不如菜籽油和花生油。但是在目前粮食生产的情况来看,大豆油的性价比是最高的。因为黄豆的价格真的是相当的低廉,哪怕黄豆的出油率不高,综合计算下来,它的成本也比菜籽油便宜。并且菜籽油大多是南方西南方的人喜欢并且接受的,对于北方和华北华东一带的人来说,菜籽油的气味让人很难接受。 而现在花生的栽种还不太广泛,利用花生来榨油的更是从未听说过,魏瑧并不清楚花生在市场上的价格,也就无从比较三者的成本性价比了。 本地的人还不会吃植物油,能有动物油脂炒菜已经非常让人羡慕了。而且说实话,在这个年代来看,动物油脂比植物油脂更能让人产生饱腹感。 但问题是动物油脂的价格高还量少,如果只采用这单一的油来做食物,价格上肯定不会便宜。 对于如何用大豆榨油,魏瑧只听过而没有亲手接触过。她所在的那个扶贫点就有一个老式的榨油坊,两台榨油机,一台是榨芝麻油的,另一条废弃不用的就是榨大豆油的。 这种老式作坊里面,榨油一般采用的是冷榨浸油法,而现代工厂为了提高出油率,会采用高温热榨,两者效率极大的不同就冲击了传统的手工作坊,所以魏瑧当时去的时候,除了芝麻油的机器还在运转外,大豆油已经停工了。 她那个时候好奇,也跟着扶贫办的科技人员听了一耳朵,对大豆油的榨取有个粗略的了解,现在只要能找到合适的工匠,弄一个粗轧榨油机还是能行的,大不了多弄两步沉淀过滤的步骤就好。即便如此,算下来的成本应该也是低于动物油脂的炼油成本。 计划是可行的,但还有一个难题梗在前面。她要如何才能找到合适的工匠,并且如何给榨油找个借口? 这可不是做吃的这种小事,不是一个巧思就能解释的。 魏瑧虽然心急想要创新,但也不傻,更不会因为心急吃热豆腐而伤了嘴。她一边细细的思考如何完善计划,一边努力发掘其他的项目以扩大自己的经营范围。 这时候二花就自己蹦出来了,她说完全可以兼搭着卖馒头。 馒头还是这个时代的主流食物,没馅儿的叫白馒头,有馅儿的叫肉馒头。二花揉面和面的功夫比魏瑧强,她就干脆把这一块交给二姐来负责,她专门研究如何调馅儿。 东西都一样,谁家味道好就能卖得更多。 魏瑧天生有个灵敏的舌头,什么味道她一尝就能尝出个大概来。 托了大姐夫从县城里带回几个据说特别畅销的肉馒头回来,魏瑧全部尝了一遍,心里也有个数了。 跟其他人不同,肉馒头她会做,也肯定得做,但是她还打算弄个新奇的花样出来。 这个花样其实是脱胎于东北的花馍。她要做的很简单,就是用蔬菜汁揉面,再加入胡萝卜汁的面皮,叠加成三种颜色,做出花蕊白色花瓣红色叶托绿色的精致点心来。这种点心还得是甜的,用的石蜜调味。 这么精致的点心可不能随便售卖,只提供定制。另外还用了椒盐和小葱末做了椒盐味的花卷,跟白馒头一个价,但是比白馒头的口感味道更丰富。 肉馒头的馅儿暂时只用了菜末粉条和菜肉沫两种,但是菜肉末里面的味道比起她大姐夫从县城里带回来更好吃,连她大姐夫吃过都赞不绝口。 有了这几样,她家的生意又更好了些。甚至还出钱租了陆家竹林一间铺子的面积,做了个简易的竹舍,专门售卖食物。 生意做了三个多月,一切都上了正轨,基本上每天售卖的数量也有了个估计,备好的面差不多用得精精的,硝石制的冰也被她用来给外卖保鲜了。 魏瑧脑子活,专门让张小三打了个藤箱,做成搭链的形式,放在驴背上,左右两边的箱子里面用破旧的布料铺好。再将定好的锅盔馒头等物放置其中。因着天气热起来,她还用竹筒装水放入溶解了硝石的冰中制冷,在送餐的时候,将冰竹筒放入食物中间,便能保持箱子里的温度,使其不至于太热而让食物腐败变质。 张小三老实归老实,也是个踏实能干有诚信的小伙子。他照着魏瑧的指点,在送餐的时候顺便也接了其他的活计。他还让魏瑧教他写了自己的名字,做了自己的竹对牌,这样一来,找他送货定外卖的更多了,甚至他还让他兄长也跟着一起帮忙。 他家不可能再买一头驴,他兄长便一大早去到镇上候着,但凡有人招呼送东西,穿着特制工装背心的张家兄弟就照着流程做下来,短短一个月时间,在镇上就奠定了基础,甚至还有人专门找他们帮忙往县城送东西的。 以往这种事儿都是拜托商队顺带帮忙送过去,大件的还好,小件又急用的,要么自己动脚跑,要么就得花高价找人专程送一趟。现在张家兄弟做了这门生意,还特意去衙门里面备了案,当成个正当营生在做,其他人算一算成本,便乐意找到他们跑腿。 张家得了好处,日常更偏帮魏家姐妹,但凡弄个屋顶劈个柴什么的,张家兄弟给自家做的时候,顺带就帮忙给魏家一起弄了。眼红他家的不是没有,斜对面张大家的可不就各种羡慕嫉妒恨,还故意编排了魏瑧跟张小三有私情。 第十六章 造口业 她说得信誓旦旦,可其他人也都看得实在,谁不知道她是故意败坏魏家姐妹名声的,但听八卦而已,她们乐得看热闹。 魏家二花的剽悍之名村子里无人不知,这不魏二花刚带着孩子回去婆家住几天,张大家的就开始坐在门口搬弄是非了。 魏瑧白日没有理睬她,到了傍晚收摊之后,敞着门,开始教大宝四花儿认字。她没有随意教他们经史子集,只是将自己知道的那些寓言换了个方式当做故事讲给弟妹听,这一天就特意讲了个长舌妇搬弄是非,结果惹怒了被她诬陷的人家,人家直接告到城隍处,那长舌妇当天夜里被城隍着人拘了魂魄受审。 “十八层地狱里面便有拔舌地狱。那些在阳间搬弄是非,污人清白,油嘴滑舌,巧言相辩,说谎骗人的,便要被罚进这层地狱。那些鬼吏掰开罪鬼的嘴,用这么大的钳子夹住那人的舌头,硬生生的扯出来,还不能一下子就扯出,定要慢慢的,一寸寸的扯,让那鬼感受到舌头被拉扯的痛苦。” 魏瑧说得绘声绘色,还连比带划,方向正好朝着张大家。可她又是坐在自家院子里讲的,张大家的就算想撒泼也不可能冲进人家家里哭闹。 再说了,魏瑧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声音放得响亮,周围邻居都听了个清楚明白。虽然没几家附和张大家的,但也不敢说自己就没有在背后搬弄别人的是非。那一晚,整个村子都清静了不少。 怪就怪在,从第二日起,张大家的婆娘就有些不对劲了。她起先是舌头两侧长了燎泡,说话吃饭都疼,再后来,舌头收不回去,竟然一日日的耷拉出来。 “三姐,那个张大家的真的是被判了拔舌地狱?”大宝和四花儿都被吓着了,看张大家的眼神都不对。 其实别说他们俩,其他人何尝心里不是如此猜测,不然为何前一日魏家三花儿才说了这事儿,第二日张大家的舌头就出问题了?连村长都开始怀疑这真是鬼神所为,在家里再三告诫家中女眷不可背后道人长短诽人清白。看那张大家的,可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张大家的男人起先不在意,可旁人的眼光看多了,他也心里头打鼓。自己婆娘是个什么人他还能不清楚?背后道人长短胡说八道的时候多了,可偏偏说了魏家三花儿就出了这样的事儿,他再一想自己那傻儿子当初对魏家三花儿做的孽,心里头惶恐不安,一大早便借了村长家的毛驴,套了驴车拉着婆娘去了镇上。 镇上有药铺,里面有坐堂的郎中。他内心还是觉得自己婆娘应该是生病了,否则真要是被鬼神惩罚,岂不是代表他们家的人恶毒透顶?这传出去,他两口子被人嘲笑不碍事,只怕下面儿子女儿的亲事都得完蛋。 然而到了镇上,回春堂的郎中一看就摇头,说这不是病,是邪气入侵,让他把人带回去,要么去寺庙里拜拜。 听到郎中的话,张大家的男人一阵眩晕,差点没站稳。而他婆娘更是吓得两眼翻白,眼看着就要厥过去了。 “诶,快来个人给扶着。”郎中也被吓了一跳,不明白这两口子怎么就突然一起发晕,“这是怎么回事?” 张家这事儿其实早被人悄摸的传出来了,甚至他们今天到镇上看病的事儿都有人在背后盯着。这会儿见郎中都说不是病,可不就是坐实了魏三花儿说的鬼神之言? 没多久,拔舌地狱一说便传遍了全镇,那些个三姑六婆不敢多说,直接用眼神都聊上了。 张大家的稳了稳神,突然想起魏瑧说的城隍老爷,他转头就拉了婆娘往镇外道口的城隍庙走去。若是镇城隍不顶事,他还打算去县城隍那里求个饶。 说来也巧,到了城隍庙门口,正好一个老道在那里歇脚,看他两口子这番动作,眯了眼盯了一会儿,上去搭话。 “你家娘子这是迎了风邪入体,只拜城隍爷是没用的,还需要施针放血,方可痊愈。”老道笑眯眯的掰着张大家婆娘的嘴看了一会儿,“我先给她扎一针你看看,若是有用,就继续,若是无用,我赔你十文钱。” 张大看了眼婆娘,又看了眼老道,心一横同意了。 老道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几根针,扎入了相应的穴道中,过了一会儿,从舌根出流出两道污血,他取了针让张大家的婆娘用清水涑口,之后就发现舌头缩回去了些许。 张大两口子赶紧跪求老道施针,而老道却开始谈起了报酬。 老道要的钱不多不少,就卡在张大的心理底线上,再多一文他只怕都要放弃救老婆了。 “你娘子是造了口舌孽,致风邪入体。今日我虽救好了她,可若是再犯,神仙难救。” 老道给施了针开了药,张大家的婆娘很快舌头便收了回去,但是舌头两侧的溃烂却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愈合的,也需要用药才能见到效果。 等到张大把他婆娘拉回家的时候,路上看到跟他打招呼的人不少,见张大家的婆娘舌头已经缩回去了,便有些狐疑的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大自然不会说自己婆娘是坏的,只说是病,跟魏家三花儿无关。 可他口中说是无关,回家后却关上门把儿子揍了一顿,不许他再去招惹魏家姐妹。 他家隔壁的邻居听得实在,转头就把张大教训儿子的话传了出去。 “你还在传这些,不怕遭口孽。”有人心惊胆战的警告他,却被反怼了回去。 “我这哪里是造口孽,张大家的婆娘那嘴臭不可闻,我不过是坐实了她做的事儿是遭了报应而已,又没有冤枉她。” 话虽如此说,但自此后,村子里在背后嚼人舌根的事儿还是少了许多。 魏瑧夜里被四花儿问及是不是张大家真的遭报应了,她笑道:“哪里是报应。她白日里站在风口跟人说话,而且她这几日总是不自觉的去揉腮帮子,怕是早就有不妥。其实她这个只是受了风邪,然后心里害怕又夜不能寐致使面瘫。若是有良医,几针扎下去就没事儿了,只是得多吃些苦药汁下下火。” 听完魏瑧的话,四花儿愣了一下,继而躲在被子里吃吃的笑弯了腰。 第十七章 缺钱 道口这里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加上行人停留,就显得有些杂乱了。 魏瑧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果断计划将自家的锅盔店搬到镇上去。 “搬去镇上?那得要不少钱吧?租房子,还要置办器具什么的。” 大花儿一听魏瑧的话,心就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额角汗都出来了。 魏瑧看了眼大姐,心里叹气。就大姐这心性,要当家也太难为她了,只怕她婆婆一放权,她铁定得被两个妯娌压得死死的。 她想着去镇上也不是随便想的。首先镇上环境肯定比乡下好。其次,他们家三姐弟上面没有爹娘撑着,在村里也是说不起话的那种,田地也没办法种,都只能佃出去。既然如此,在乡下跟在镇上其实没差,就是镇上的开销肯定要大一些。 但转个念头想,到了镇上,她手艺还行,开个早餐店也罢,弄点其他营生也成,都比在道口这里跟人挤强。 锅盔这东西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但凡做面食好的,多吃两次也就仿个七七八八了。要想长久的挣钱,还得另做其他打算。 魏瑧也就跟两位姐姐透了这么一句便没了下文。 大花儿盯了几天,见她还是照旧去道口那里做锅盔卖,心里一松,估摸着三花儿也就是随口说一说。 但实际上,魏瑧是直接找了二姐夫私下去办的。 她二姐夫常年在镇上和村里来回跑,人脉也有,加上大哥在富人家中当差,消息来源比一般人要强一些。 三五天后就真被他找到了一个卖家。 “那人家里院子不大,我去看过。连正屋带厢房一共六间,自己在院子里搭了个偏棚晒干货。他家后院那里可以开个门,外面就是西猪市街。只是因为前后错落的缘故,那门不太宽敞,当个夹道缝子还行,做店铺就差了些。” 二姐夫灌了一瓢凉水,抹了把嘴继续道。 “要说也是运气好。他家旁边错后那一家也要卖,但是因为分家的缘故,不卖一整个院子,只卖偏西那一溜儿的厢房。我看了看,要是你肯让一尺半,直接占地起个墙,把那一溜儿的厢房推倒重修,正好可以弄出两间门脸房来。” 但是那分家卖的要价不低,一溜儿院子差不多当人家整个院子的一半价格了。她二姐夫思来想去不太划算,有点不太想让小姨子买这家的房。 “镇上还有其他房?” “暂时没合适的了。要么就是位置不好。三花儿你是要买来做铺子的,太犄角旮旯就没意思了。这一个半院子虽然价钱高,位置是真的好。可唯一的问题也是价钱太高了。” 魏瑧盘算了一下,手里的钱买下一个半院子还差点,但也差得不多,若是有地方借贷的话,她宁愿咬咬牙把这个院子买下来。 “还有个问题,买下来好说,改建可不得要花钱?三花儿,你有这么多钱?” 魏瑧当然没有,但是她也不甘心错过这个机会。 “我想一想,想一想。” 魏瑧没心思弄饭,让二姐下厨随便做了些吃的填肚子,她把自己关起来思考要怎么在最短时间里弄到足够买院子和改建门脸房的钱来。 要说,她手里能换钱的方子有,但是每个方子她都说不清来源。如果是自己慢慢折腾出来还好,要直接卖成品方子,肯定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可能引来祸患。 她想了老半天都没想到好办法,最后只能不情不愿的跟二姐夫说要不行就只买那个院子好了。大不了她每天推着车去后门外面叫卖。 “那要不这样,我先去找人说说,看他们愿意少点钱不。实在不行就跟三花儿说的那样,买那个院子也行。” “唉,都怪姐姐没办事,这点忙都帮不了你。” 等到男人出去洗漱,二花抹了把眼睛,低声道。 “三花儿你要不再多等段时间,等我跟你姐夫把皮毛生意做稳当了,攒点钱到时候咱们直接买个好的?” “别,那钱是要养我外甥的,还要孝敬你公婆,你可别傻到全搁娘家来。我知道二姐夫不会说啥,但是你公婆妯娌怎么说?你还要不要二姐夫在家里直起腰说话了?” 魏瑧白了姐姐一眼,收拾完赶着她去睡觉,第二天还要忙活呢。 “三姐,我,要不我跟二姐明天去寺庙那边看看能不能多买点出去?” “别了。那边我们都不熟,而且我们这生意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不方便过去卖。再说了,远水救不了近火,一天两天的生意也不可能把买房子的钱凑够。” 魏瑧安慰的拍了拍四花儿。 “你放心,咱们穷也就是这一两年,等生意做上路了,姐姐保证让你吃香喝辣,到时候给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三姐!”四花儿脸都红了,捶打魏瑧几下,“三姐不嫁我也不嫁,我就跟三姐一起过日子,等以后让大宝给我们养老。” “可别,大宝不得委屈死,家里两个老姑婆,他娶不到媳妇得怨咱俩。” 安慰完姐姐妹妹,魏瑧躺床上还在想这事儿,让她就这么放弃,终究心有不甘。但是她这年纪这身份,想要去借钱也不可能。只能找机会看有没有大进项了。 第二天,魏瑧干脆就挂了布招,说只做上午。她打算早点收摊,带姐姐妹妹去庙里逛一逛。 不年不节的,也就庙会的时候最热闹,十里八乡的人都来这里玩,还有很多做小生意的也背着背篓挽着包袱过来摆摊。 他们家的锅盔是肯定没法弄过来的,但是一大早魏瑧就让二姐帮忙,蒸了一整屉的栗米面发糕,还用红色的果汁在发糕上点了梅花印。 这些发糕是要供佛的,剩下的才是他们自己吃。 做发糕不难,要做好也不简单。魏瑧蒸发糕是老手,这是没有红糖,要是有,她还能把发糕玩出花样来。 想到这里,魏瑧突然愣了一下。 抬手拍了拍自己额头,她怎么就把这事儿给忘记了。她可以卖红糖方子给大商贾啊! 在古代,制糖是门密不外传的技术,而魏瑧却是因为喜欢这些古方而专门了解过的,哪怕没有真的上手做过,整套流程,需要什么东西,她一清二楚! 第十八章 逛庙会 想要卖方子不难,但必须得有东西给人看吧。 制糖还不比其他营生,首先地盘和设备就有要求。 首先是榨糖。在没有机器运转的现在,只能用传统的石磨来榨汁,费时费力。然后还得有熬糖的糖房,晾糖的库房,最后必须有人手工包糖。 这一条生产线下来所需要的人力物力绝对是她这个小丫头没法提供的。 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糖和食盐,铁矿石一样,都是属于国家管控物资,必须得有朝廷专门核发的许可证才能开工。 这许可证对大一点的世家,或者说豪商来说都没有问题,可一般的小老百姓就只能制作来自己吃了,但凡敢私下买卖,那都是要搭上一家老小性命前途的大罪。 所以魏瑧从最初就没考虑过要自己做糖房。不过随便熬点糖自家吃用还是没问题的。 熬糖并不难,但要如何配比,火候掌握就难了。一般人家自己熬出来的糖总有一点滤不干净的渣,还有一股子奇奇怪怪的味道。 魏瑧在心里记下了这个点子后,趁着逛庙会的机会,把周围的情况又摸排了一遍。 做面食的太多了,就庙会这里搭摊子卖各种馒头馍馍的不下七八家。另外还有卖些方便简单吃食的摊子。总的来说,低端吃食市场是差不多饱和了,他们要做的话,必须走高端路线。 但问题又来了,有钱人家都是自己带吃的过来,谁又会去买路边小摊上的“高端食物”呢?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魏瑧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虽然脑袋里各种点子层不出穷,但是怎么落实下去却是需要再三考虑的。 “三姐,这个好漂亮。” 魏瑧看到四花儿拿着一只裹银的小蝴蝶发簪舍不得放手,嘴角微微一翘,问了价格觉得并不贵,直接给她买下了。 “不,我就是……” “四花儿戴着好漂亮。我们再给大姐二姐也选一副好不好?” 她们的锅盔摊子挣了些钱,虽然必须得攒下来买房子,可偶尔奢侈一把还是可以的。 这种裹银的首饰不贵,就是谈不上好看。一般是家里小媳妇戴的。魏瑧牵着四花儿到了一家首饰铺,给大姐和二姐各买了一副耳坠子。 给大姐的耳坠子是银镶蓝宝,给二姐的是银镶红珊瑚。 “三姐,你给大姐二姐都买了,不给自己买吗?”四花儿咬着嘴唇,把簪在头上的小蝴蝶取下来,“要不我也不要了吧。” “戴上,我这不是没看到喜欢的嘛。等会儿我们再转转,我肯定不会亏待自己的。” 旁边的掌柜娘笑看着两姐妹,又想了想,从柜台下面取出一个木盒子。 “这里面是我们收的当品,已经绝当了的,你要是喜欢,我算你便宜些。” 这些当品价格都不高,要真的好,肯定就送当铺去了。而且很多人不乐意戴这些二手的低廉首饰。 魏瑧在盒子里挑选了一下,给自己买了一只品相很一般的和田玉发钗,这发钗原本还是一对,只是其中一个的吊坠没了,就剩了尾巴上的一朵飘绿白玉兰。 当品的价格比市场价低了三分之一,但是比当初的当价要高。掌柜娘就是吃这中间的差价。 这几样加起来钱不多,魏瑧掏出荷包付了帐,让掌柜娘把东西包起来塞进怀里。 出了门,姐妹俩继续回到庙外的大樟树下等二姐和邻居姐姐。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姐姐才挤出来。 “今天听说是有法师在里面做法会,好多贵人,我们根本挤不进去,就在殿外拜了拜。看,我头巾都要被挤掉了。” 像二花这种已经结婚的妇人,出门在外会用青花布包裹着头发,再簪上两只发簪。邻居家姐姐也是如此打扮。 跟二花祈求家人平安不同,那位姐姐是来求子的。成亲三年还没开怀,她婆婆已经开始指桑骂槐说她是个不下蛋的鸡了。 “他们都说这里的送子观音最灵,你放宽心,肯定能怀上的。” 邻居姐姐勉强扯出一点笑容,拎着篮子说要回去了。 跟二花不同,上面有公公婆婆,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她跟妯娌得负担起家里十几口人的吃喝。今日也是妯娌瞧她哭了好几场,才让她来这里拜拜,早点怀上日子也好过些。 二花把人送上了回村的牛车之后,才转头带着两个妹妹去吃东西。 “看吧,这就是当人媳妇的痛苦。”二花虽然跟家里男人分出单过了,可要不是妹子帮忙找了个硝制毛皮的活,他们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放心二姐,总会好起来的。等以后发达了,侄儿再考中举人做了官,你就是老太太,老封君了。” “可拉倒吧。你侄儿什么样子我比你清楚,这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成家立业找个好媳妇生几个崽子,我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四花儿被二姐的念唱逗得笑出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小米牙。 “笑笑笑,等你长大嫁人了就知道了。” 魏瑧无奈的看着姐姐妹妹,打断了她们俩的小闹腾。 “二姐,要不去吃羊肉粉?” 这粉条是用荞麦粉做的。荞麦又有甜荞和苦荞之分。做面条等吃食都是用的甜荞,就同和面一样,把荞麦粉揉成团,吃的时候搓成长条,塞进压面的机器里,长长的木杆往下使劲压,面条就从漏孔中被挤出来。 这样的面条入水滚上十来息就熟了,漏勺沥干水舀入碗中盘成一坨,放几片切好的白卤羊肉片,再放一点盐和香菜叶胡椒粉,最后一勺热滚滚的羊杂汤淋上去,香喷喷的羊肉粉就做好了。 这当然只是普通百姓的吃法。听人说富贵人家做的都是精白面粉制成的米粉条,跟他们吃的这种黑黄色的荞麦粉大不相同。 魏瑧姐妹三人占了个桌子,要了三碗粉,唏哩呼噜吃完,出了一身毛毛汗,感觉疲惫都散了好多。 等会儿再去买点家里要用的杂物,就差不多到了跟李家约好的返程时间。 李家在这边做山货生意,来的时候就说好了,回程会捎带她们一起。 等到了约定好的地方,怎么都没看到李家人,姐妹仨的心里就有点慌张。 庙子里他们村的距离不近,这要是走路回去,估计都得到后半夜才能到家。 “李家人不会是把我们忘记了吧?” “应该不会。”魏瑧踮起脚依然只看得到密密麻麻的人头,“李叔李婶都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怕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二姐可知道李叔他们在哪里卖货?要不我们找过去看看?” 二花儿也不清楚,但是在妹妹们面前她不能露了怯,不然怕两个妹妹更害怕。 “别急,我去找人打听一下。你们俩就在这里等着,千万别走开。” 二花拎着包袱找了个做生意人多的地方去打听,这一打听才知道,事情大了。 她急急忙忙的跑回来找到两个妹子,让她们先搭其他人的车回去叫人过来。 “二姐别急,出了什么事非得大老远叫村人过来?” “你李叔,李叔不小心伤了贵人的胳膊,现在被押到庙里去了。”二花嘴唇哆哆嗦嗦好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来。 第十九章 李叔出事 “叫人来也无济于事,李叔伤了贵人,除非贵人不计较,不然就算全村的人来了也救不了他,反而还要出事。” “那,那怎么办?” 二花六神无主,她说李婶也早就被吓晕过去了,现在在寺庙后门的老谭那里让他婆娘看着的。 “你问清楚没有,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叔那么小心谨慎的人,怎么会伤了贵人的胳膊?” 二花闻言答不出来,她就听到李叔被人押走后就跑回来了,具体怎么发生的事情,她一点都不知道。 “走,二姐你带着四花儿去看着李婶,我去找人打听一下。” 魏瑧拉着姐姐妹妹往后门那边走去,果然老远就看到一队兵士把后门围了起来,好多人都在那边等着看热闹。 魏瑧带着她们挤过去,垫脚瞧了一眼,转头去了后门旁边做杂货生意的老谭那儿。 “谭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除开老谭两口子,还有两三个男人也在那里。 李婶半躺在屋子里,胸口急速起伏,但是脸色惨白而且双眼无神。 魏瑧拉着老谭询问详情,老谭说他也不清楚,反应过来的时候,老李已经伤到贵人,且第一时间就被人拉走了。 “总得有个原因吧?李叔是无意中伤到人的,但是怎么伤的?凶器是什么?贵人身边那么多护卫,他怎么就能轻易把人给伤了?” “这事儿我看到了的。” 旁边有个黑皮壮实的汉子出声:“老李叔当时正拿着柴刀砍辕子上的木头,结果柴刀的把手断了,那刀刃飞了出去,正好划破贵人的轿帘,然后就划破了贵人的胳膊。” 这真是特么的飞来横祸。 因为人多,也因为那柴刀是突然断裂飞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那位贵人被轿帘挡了视线,等到柴刀划破胳膊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后老李叔就被当做刺客带走了。 “那现在可怎么办?老李叔被带走了,里面是个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有没有人认识庙里的大和尚,至少打听一下现在是什么个事态啊。” “唉,我们都是平民,怎么敢去打听贵人的事情?再说了,那柴刀是从老李手里飞出去的,这点好多人都看到,所以就算人家贵人一口咬定老李是刺客,也找不到证据证明他不是。” “总不能就这么等着吧?” 二花儿情急之下嚷嚷出声,其中一个瘦高的男人则冷哼一声,怼她说要是她着急不如直接去求贵人高抬贵手放老李一马。 二花被这么一怼,脸都胀红了。她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跟贵人搭得上话,这不是故意埋汰她嘛。 “谭大叔,你平常就在这边做生意,想来也是认得几个庙里的大和尚。不如请大叔帮个忙,私下找人打听一下。其他的也别多问,就问问人现在还活着没。” 要是已经死了,他们最好啥都别做,等着事后捡尸就行。若是活着,那说明贵人是个讲道理的,说不定还能找人活动一下,看能不能想办法去贵人那里求个情。 “若是只打听生死,这个我可以帮忙去找人问一问。” 另一个汉子出声,朝老谭和魏瑧点点头,直接就出去了。 过了盏茶时间,那汉子回来,额头上都是汗珠。 “问清楚了,老李还活着,但是受了鞭打,估计要不及时医治……” “那,贵人可有放过老李的意思?” 汉子摇头:“我听人说情况不太好,贵人被刀划伤,又受了惊吓,现在还没醒过来。” 魏瑧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要是这样,那老李叔的情况还真的是不好说。 “我听人说,那位贵人本来身体就不好,听说是有心疾,平日就是精细养着的。本来是来庙里求挂单的一位大和尚诊治,结果还没进庙子就被吓厥了过去,现在庙里都人心惶惶。要是这位贵人在他们这里有个意外,只怕……” “这可真糟糕。” 魏瑧也束手无策了。她眯想到贵人居然又心脏病,没被当场吓得病发已经是运气,这要是真有三长两短,别说老李叔了,只怕李家一家老小都逃不掉。 她能想到的,其他人也能想到。老谭两口子也吓得脸色发白,甚至都有点后悔收留李婶,就怕贵人连他们家都迁怒进去。 “现在就祈求吧,希望贵人不要有事,否则。”魏瑧摇头,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隔了一会儿,二姐夫突然到来。 “我听人回去说了李叔的事情,担心你们仨姐妹害怕,就直接过来了。” 二姐夫揽着二花儿安慰了两句。 “村长跟里正也过来了,正在前面跟人交涉呢。不管如何,总得想法子救一救才是。” 现在的问题是大家都只能等,等那位贵人醒过来做决定。 若是醒不过来,结果明晃晃只有一个。 二姐夫劝了老半天才把人劝上车。他来的时候找村里人借了一辆驴车,车架子小,也不能拉大车,幸好二花三姐妹身量都不大,加上二姐夫,正好坐满一车。 “三姐,你说老李叔和李婶会不会有事?” “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最好是先将李叔家的孩子送走,等到事情明确了再说。” “他们家也没有什么亲人可以投靠,也就李婶还有娘家兄弟,但这时候我怕她娘家兄弟都不肯接受几个孩子的投奔。” 老李叔原本有个兄长,几年前病逝了,他嫂子改嫁,带着唯一的女儿走了,整个老李家就剩了他们一家。真要是老李被偿命了,连带了几个孩子的话,老李家这一支就算绝嗣了。 二花跟李婶的往来比较多,平日也受李叔李婶照顾,因此魏家三姐妹都在担心李叔捱不过这一劫。 “你们先回去,然后我再去打听打听,希望李叔运气好,贵人能够没事儿。哪怕被打得半死,能留下一条命就行。” 这就是小老百姓的悲哀,生死都不能由自己。 回到村里,好多人都聚在村口的老树下面朝官道上张望。看到魏家三姐妹回来,便有人迎上来问情况如何。 听到魏二花说贵人被吓得心疾犯了,现在还没醒过来,都是一凛,然后个个脸色泛白。有心善的,当时就去拿了香蜡,到土地庙拜拜,求贵人能无事,求老李一家能平安回家。 第二十章 准备后事 三天后,传来消息,那位贵人醒了,也放了老李。不过老李被送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成人形了,身上鞭痕累累。 李家人不敢多说,祸是老李闯出来的,人家没直接杀了老李已经是开恩了。 “官府就算管这事儿,肯定也是李叔的责任,再说了,现在人家不追究,还给了治病的银钱,已经很不错了,再闹的话,谁知道还能不能留下一条命来。” “可他们这不是私刑么?” “对啊,是私刑,但你找谁说理去?你知道那位贵人的身份吗?人家可是国公爷的嫡长子,未来的小公爷!” 听到二花的话,其他人齐刷刷的倒抽一口凉气。哪怕是觉得对方用私刑太过分的魏瑧,也闭口不言了。 每个社会都有一小部分人位于众生之巅。话虽然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你睁大眼睛看看,有几个王子犯法了能跟庶民一样获罪的?更别说老李叔这事儿,人家咬定他是刺杀,直接杀死都不带有人敢质疑的。 傍晚,李叔家的车拉着他从镇上的医馆回来。 村里的人都去看了一眼,大部分人都摇头,觉得李叔没救了。 魏瑧也去看了,的确不太好的样子,最重要的是伤口感染很严重。 这都三四天了,鞭伤一直没有好好处理,很多地方化脓溃烂,镇上的大夫根本束手无策,看了之后直能让李婶把人拉回来,说好吃好喝的供着,顺便准备后事。 二花从李叔回来之后,就一直帮着李婶照顾人,烧水做饭都是村里的女人们帮忙弄的。村长跟里正坐在李家堂屋里叹气,他们也是无计可施。 李婶已经不哭不闹了,就那么木木呆呆的坐着,三魂七魄去了多半。 二姐夫也来帮忙了,他们几个大男人还得帮忙替李叔把后事提前准备好,还有村里的老妇们,寿衣寿鞋那一套都得现做。 魏瑧跟着去房里看了一下,悄悄摸了摸李叔的脉。脉象十分微弱,更重要的是他失血过多还因为感染而发热,这么严重的伤势,没有特效的伤药,没有治疗感染的手段,根本不可能凭借自身扛下来。 魏瑧本来想说要不她试试,反正死马当成活马医,治不好最差也就是个死。但是二花见机得快一把拉住她出了李家门。 “三花儿,我知道你想干嘛,但是这不能插手。且不说你要是救不活李家人还有村民要怎么想你,就算救下来了,以李叔这样的伤势,以后能不能活得长还难说,而且后续的治病的钱怎么办?再有一个,现在虽说小公爷那边不追究了,可万一再想要追究一下,你沾了这事儿,就是把自己也扯进去了。你不为自己想,也得想想四花儿大宝啊。” 魏瑧闭眼,又重重的吐了一口气,点头。 “我明白的二姐,放心吧,我不会干傻事。” 二花又进去继续帮忙,魏瑧则一个人沿着小路来到后山山下。 这里有一片竹林,属于村子,平时村民们上山捡柴,挖竹笋都从这里走。沿着这条路可以上到半山腰,那边有一座深潭,据说潭里有龙王爷,所以十里八乡的人都把这座深潭称为黑龙潭。 魏瑧背着家里的竹背篓上了山。天色不好,她也不敢走太远,只是心里不舒坦,坐着就会胡思乱想,怕自己克制不住跑去李家冲动行事,她才强迫自己远远的离开。 沿着山脚转了一大圈,捡了些野菜回家。家里就四花儿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也没点灯,神情很是不安。 看到魏瑧回来,她才松了口气,小跑过来拉着她的手,担心的看着她。 “我没事儿,就是心里不舒坦,出去走走。”魏瑧放下背篓,取出捡的野菜和一截年份足足的山药。 她没带工具,挖这截山药还是用的镰刀。 切了山药,泡发了木耳,她烧火做饭,做了黄豆炖猪蹄,又炒了一盆木耳山药片,再拌了个野菜,让四花儿去李家招呼姐姐姐夫回来吃饭。 没多久,二花儿带着四花儿回来了。 “你姐夫还在李家帮忙,那边有饭吃,别管他了。” 魏瑧想了想,还是拿了碗出来,把菜分了一大份装碗里,用磁盘盖上放到一边。 “那边人多,李家婶子那样子怕也是没办法招呼人的。二姐夫等会儿回来再补补。” 二花扒了几口饭,也是心里堵得慌,吃不下去。 “李叔现在如何了?” “还是那样子,不过进气越来越少了,怕是,熬不过今晚。” 魏瑧强迫自己吃了饭,让四花在家里好好睡,她打算跟着二姐去李家再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正这时,传来敲门声。 三姐妹互视一眼,二花扬声问谁在敲门。 “无量寿佛,老道路过此地,十分饥.渴,想施主行个方便,可否与老道一勺水润润喉。” 听到是道士,二花和魏瑧赶紧过去打开门,一看,果然是个老道士带了个小道童,一身道袍风.尘仆仆的,嘴唇都有些干裂了。 “道长快请进。” 二花最是信这些,魏瑧也本着与人方便的心,给两人端来温水润喉。 “道长还未用饭吧,正好我们也在吃,要是不嫌弃,我给道长端些过来。” 道教对于是否食肉并没有特别严格的要求,大概也是分派别的,魏瑧只知道火居道士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甚至还能结婚生子。但是这位老道士不知道是哪一派,她就多嘴问了一句。 “老道食素,不过我这小徒尚未受戒,若是有点肉汤,可与他拌饭食。” 听到这话,魏瑧很快便端了饭菜到院子里的石桌处,老道和他徒弟不方便进屋,便在此处用饭。 农家的荤食不多,黄豆焖猪蹄里面,猪蹄便宜,吃的人少,魏瑧便花钱买了好多过来洗干净用盐腌过后挂在通风处做炊猪蹄。吃的时候最好是炖着吃,不需要再放盐,味道鲜美,油脂又重,特别合二姐夫的口味。 小道童从未吃过这样的饭食,入口便觉软糯浓香,再用豆汤拌了饭,简直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饭菜。 吃完之后,老道顺嘴问了一句,村东边火光重重,可是有事?他打算若村中有事,便带着小徒弟在野外过一晚,若是无妨,便想要求个茅屋栖身一.夜。 第二十一章 艰难的救治 二花双手在围腰上擦了擦,摇头叹气。 老道听完二花对李叔伤口的描述后眯了下眼。 “好巧,老道正好对外伤还有几分了解,若是可以,女施主可否引老道去看看?” 魏瑧眼睛一亮,目光炯炯的看向老道。 本土的道教就是最原生形态的化学家,而道教中炼丹术的影响又造就了不少药物学家。老道士既然对自己的能力有几分自信,再加上方外之人本就有的自谦,说不定还真能救一救李叔。 没等二姐反应过来,魏瑧噌的一下起身自告奋勇要带老道过去。 “那我这小徒弟就拜托二位女施主帮忙照看一二了。” 小道士太小,也帮不上忙,饭还没吃完,目光微微懵懂的看着自己的师傅。 “没问题,我弟弟的房间平日里都有收拾,小师傅可以住我弟弟屋里。” 四花儿的反应也极快,眼睛里也浮上了一丝兴奋。 二花看看两个妹妹,没有开口。她不太相信能有人救得了李叔,可只要不伤及自家妹子,她断然不会去阻止老道。试一试也好,万一就救活了呢? 魏瑧领着老道快速来到李家,直接带着他去见了村长。 “道长可有把握?” “是否有把握不好说,贫道得先看看才能知晓。” “祖爷爷,李叔现在的情况药石无医,道长去看一看也不碍事,万一呢?” 魏瑧拉了拉村长的衣摆,附耳嘀咕了两句。 村长是魏家的长辈,也是魏瑧养父母的亲叔祖,对这个清醒之后聪慧了不少的族重孙很是喜爱,也愿意听她的建议。再说这会儿李叔已经要不行了,看不看最差的结果也就那么回事。 二姐夫领了老道士进屋,里面弥漫着一股血腥和臭味,比起傍晚那会儿越发浓厚了。 “四丫头,这位老道是你从哪里拖来的?” 听到祖爷爷问,魏瑧赶紧过去把老道士带着徒弟来化斋的经过说了一遍。 “道长的小徒弟还在我家呢,二姐和四花儿陪着的。” “嗯,不管道长有没有办法,你们切不可怠慢了道长。若是差东西,让你二姐去找你祖奶奶要就是。” “晓得了。”魏瑧又跑去窗边垫脚,想从窗缝里瞄里面的情况。 “这丫头!”老村长跟里正笑了笑,心里还是松不下那块大石头,只能吧唧两口长烟枪。 老道士在村里男人们的帮助下,把李叔的衣服轻轻剥下。 他也不嫌脏污,每一处都细细的摸了一遍,最后确定骨骼脏器并未受到多大伤害,最致命的就是背上的鞭伤溃烂的地方。 老道让人烧来热水,又用火将自带的匕首烤过,一点一点极其仔细的将腐烂的肉剜下。 老李原本就有些不省人事,后又被灌了一碗老道给的汤药,剜肉的时候就没见他有挣扎的动静。旁边人还担心他是不是没气了,时不时就要伸手去他鼻前探探。 熬了整整一宿,老道才将李叔的伤处理好,撒上药粉后,用干净的布搭在身上,不可再裹其他东西。 中间血水一盆一盆的端出来,拭脏污的布巾也是一盆一盆的换出来。 原本还有人想要将脏污的布巾洗干净再用,被魏瑧阻止,说这些上面都沾了血毒,不可再用,只能挖坑将之放入烧毁再填埋。 里正见端着盆的妇人不动,立马眉头一竖,厉声呵斥还不照做?那妇人才唯唯诺诺的照着魏瑧的话,在李家屋后找了个角落挖坑焚烧了布条。 天快亮的时候,被送走的李家孩子又都回来了。 最大的也不过十来岁,带着弟弟妹妹强忍着害怕和伤心,一路胆战心惊的不敢吭声。 直到进了屋,看到叔伯婶子们还在帮忙照顾父亲,而母亲虽然憔悴不堪,但也还好好的,这才放松了高高悬着的心。 身为长子,李家大郎不可能啥都不做。他招呼大妹妹去帮婶子烧水做饭,自己则带着二弟去屋里帮忙照顾父亲。哪怕做不得什么,至少端水换药是该他们做的。 唯有最小的不过两岁多的幼弟,被他塞到了母亲怀里。 一整夜,魏瑧也没有回去,而且到后半夜老道士缺少助手,还是魏瑧捋袖子上去帮忙的。 跟其他人不同,她一直很平静,看到血淋淋的伤口也没有害怕得发抖,老道士让她帮忙清洗伤口,原本还以为至少得教上好几遍才能她独自上手,结果不过粗略讲了一遍,魏瑧这小姑娘就做得像模像样了。 之前他们以为最严重的是背上的伤,结果清洗之后才发现,真正严重的还是侧腹部的一道鞭伤。去处腐肉之后,这道伤口差一点就让腹腔脏器滑出来了。 “道长,这道伤口估计只能用缝合的方式处理,不然稍微一动,就会漏出肝肠。” 老道做过很多外伤,但缝合一项他还真没有涉及过,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能做好。 但是就如同魏瑧所说,这一道伤口若是不能缝合,那他们做的一切都可能成为无用功。 “你去跟李家嫂子说一声,这缝合一事老道力有不逮,只能试上一试。” 魏瑧也不是学医出身,她所有的急救知识只是参加培训获得的,简单外伤处理还行,这种涉及到手术的工作,她根本不可能学会。 听了老道的话,她正打算出去找李婶,就看到旁边一个半大小子捏着拳头眼中含泪的看着李叔。 “道长,请道长救我阿爹。缝合就缝合,只要能救活阿爹,小子愿卖身凑钱。” “你个混蛋小子,这里胡说什么呢?”魏瑧怕老道生气,抢先上去轻轻踢了李大郎一脚,“走,跟我出去找你阿娘。这缝合不是那针线凑一块儿就行的,想要做到愈合,还需要针法好,胆大心细的人来做。” “找我娘,我娘的针线活在村里不说第一也是数二数三的。” 李大郎跳起来就往屋外跑,直接找到他娘,把事情说了一遍。 “阿娘,我爹能不能活就看你了。” 李婶抬头看向儿子,半响,噙着泪重重点头。 手术缝合肯定不是简单的事,但是现在的情况也容不得他们多想,在老道的指点下,用生蚕丝做线,用最细的绣花针过了火,又浸了烈酒,之后才让净手四五遍的李婶执针线开始缝合那道至少两寸长的伤口。 因为这是皮肉,不比得在布上用针,最初时候,李婶战战兢兢半天下不了一针。 魏瑧和李大郎一直在旁边鼓励她,老道也安慰她不用着急,慢慢来,看好再下针。 如此又差不多一个上午过去,那道伤口才被细密又整齐的缝合到了一起。 “现在我们能做的都做完了,就看李施主的命够不够硬。” 老道累了一宿加半天,也站不住了,坐在村长旁边擦了擦汗,又开了个药方,让李大郎去煎药。 第二十二章 搬入镇上 药煎出来,李家母子想办法给李叔灌了大半碗进去。 现在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就看李叔自己的造化如何。 老道救了李叔,村长和里正都争着请他到自己家歇脚。 “还是不打搅诸位了,贫道观魏施主家就挺好,暂且就在那处歇息两天,等李施主情况稳定再做打算。” 李大叔的情况好了很多,除开必要的帮忙外,其他人都各自散去。 村长叫来二花和二花男人,嘱咐了几句,就一个重点,务必照顾好老道士和他的小徒弟。 不用村长交代,魏瑧他们家也不会怠慢道长。而且老道士之所以不愿另觅住处,也是觉得魏瑧这姑娘胆大心细,对外伤似乎有独到的见解。 跟她聊了半天,老道士确定这孩子没有学过医术,不过敢想敢做,是个学医的苗子。可惜这姑娘不肯跟他学医,说挣不了钱,养不活弟弟妹妹。 老道没法勉强别人,虽然可惜这个好苗子,但也只能作罢。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李大叔在头两天的时候反复了一下,第三天开始就能睁眼睛了,还能喝下半碗稀粥。 因为他内腑受损,老道不许他多吃,油腻之物也不能沾,连喝了七八天的米粥之后,才允许配点清淡小菜。 又如此过了四五天,李大叔能够靠着床头坐起来后,老道提出离开。 “他的伤情已经差不多稳定下来了,后期的补养需要请郎中诊脉开方,这方面非老道擅长。” 在村里呆了半个月的他实在不愿意再待下去,在提出离开的次日清晨,带着魏瑧给做的干粮,领着小徒弟趁着晨曦越过山岭再不见人影。 等他走后,魏瑧也带着妹妹四花儿跟着二姐二姐夫去了镇上看房子。 他们之前买下了那个小院子,后面卖偏房的那户人家跟自家兄弟打了一场之后,降了些钱也卖给他们了。 魏瑧手上钱不够,还是去村长家借了些才给了房钱。 她用的自家的地作抵押,说好三个月内就还,若是还不出,便将最好的田抵价给村长爷爷。 这还是村长看在她请老道救了李大叔的份上才同意的,等闲村长是绝不会借钱与自家兄弟之外的人。 拿到了房契之后,二姐夫领着兄弟亲自动手,将买来的那一溜儿偏房圈进自家院子。新起了围墙,让出了三寸做墙基。 等到围墙修好,偏房里面也被拆得只剩墙和大梁了。 这一溜儿偏房魏瑧专门留出来做门脸房和库房,再将夹道也隔留出来,两间宽敞明亮的门脸房就可以正式启用了。 后面这条街上做生意的人不少,还有人专门苟在两户人家的檐下拎着篮子卖东西。 魏瑧让人搬了锅盔炉子过来,放在左边的大门口。再用青砖垫成台阶,又当街砌了一口土灶,打算开张卖餐食。 掂锅拎勺她搞不动,煮粉打锅盔却是没问题。 一口锅,一个压面压粉的杠杆,再放一溜儿调料罐子和粗陶敞口大碗。来了客人直接将面或者粉压入大锅的汤中,煮熟之后,舀一勺汤面的重油,再舀点切碎的肉块和杂碎,撒上调料香菜,另切一只混肉锅盔,不过二三十文就能吃得饱饱的,比去酒楼可便宜多了。 今日他们不过是来看摆放是否照着要求来的,没打算马上开业。这开张还得请先生看时间呢,虽然只是个小本生意,但也得求个好兆头不是? 二姐夫的几个兄弟做事挺仔细,连屋里的墙都用白石灰细细刷过一遍,加上专门请人打的原木的桌子凳子,放在屋里看上去整洁又舒适,比那些小店铺随意在街边放几个桌凳强多了。 二姐做吃食的手艺还是不错的,烫粉也不需要多大的技巧,熟悉了就能行。 四花儿这段时间也没歇着,她是个要强的姑娘,二姐三姐都在为这个家努力,她自觉不能坐享其成,于是这几日都在跟村长的孙媳妇学习手切面。 二合面甚至三合面按照比例调匀,反复揉压到面团光滑,长长的擀面杖一遍遍的擀压,直到面饼薄到合适的程度。 撒上干粉,左右叠合成三叠,然后用锋利的长刀切面。小姑娘的力气不够,一天最多能做二十斤面条。最初的几日,她双手酸痛得连饭碗都端不起,夹菜的筷子也抖个不停。 家里没人告诉她别做了,只会细心的帮她把饭菜盛好,让她尽量少费些力气。 十几日的功夫,她已经差不多习惯了,虽然还是会觉得累,觉得酸痛,但力道和刀工有了长足进展,两个姐姐也是齐声夸赞,让她小小的身体里充满了自信。 把新买的房子前前后后看了一遍,没有找到需要修改的地方,魏瑧和两个姐妹都很满意。 院子不大,但也不小,至少房间足够她们姐妹居住了。 二姐夫和二姐也有个房间,是让二姐夫来镇上办事时有个落脚的地方。至于大姐夫,他向来自持身份,也不会来小姨子家里过夜。 除开二姐二姐夫的左厢房,右边是魏瑧和四花儿的房间。魏瑧房间跟堂屋相连的拐角处的套房是给大宝留着的。 作为库房的另外四间厢房和四花儿的房间中间的位置被魏瑧设计安放了一个大花台,中间是个水缸,养了睡莲和金鱼。 小院子被安排得紧凑了些,也是没有办法,家里人多,还要留出足够的空间做生意,只能压缩原本还算宽敞的院子了。 幸好院子里有一口老井,水质只能算一般,日常吃用足够了。 之前老井是靠人力打水,魏瑧看过之后,找工匠做了个井水轱辘,借由这个轱辘便可以省去大部分气力。 害怕家里小孩儿胡闹,二姐夫又给加了个活动的盖子,不用的时候就锁上,免得小孩儿淘气往里面扔东西就算了,掉进去才叫事情大发。 “这边的地可以种点葱姜蒜苗,回头我去找点种子来撒上。” 二姐对这个院子可满意了,虽然有占娘家妹妹便宜的嫌疑,但是她心大,向来想不到这点,而魏瑧跟四花是绝对不会因此就犯小心眼儿的。 确定了可以择日搬家并开张之后,一家人又回去老屋子收拾东西。这几日会让二姐夫和他兄弟几个帮忙,把日常要用的慢慢往新家搬一些,等选了好日子,再连同最后一点东西一起搬入,烧火暖房设一日流水席便成了。 第二十三章 做生意得审时度势 锣锅巷新搬来一家人,没有爹娘,家里就两个女孩子外加一个没露过面的小子。 替他们家买房的,听说是这家的二姐夫,在镇上也是个有点名头的人。 锣锅巷的住户们大都在这里居住了好多年,甚至有几户在此地绵延生息了上百年。他们买下的那个老宅子的原主人就是其中之一。 镇上近些年人气凋敝,也就去年官道连通之后稍微好了些。但是来来往往的都是熟面孔,人家商队最多在镇口打个尖儿,待不了一晚就要走。 镇长眼见这样下去镇上人口要流失很多,便打了申请,想要修复镇里的那条河道。有了这条河道,便可重开水运。 只是镇长想了很多办法,县令大人都不予同意,说是县库无钱,没办法重修河道,除非镇上自己筹钱,他们可以派徭役。 修复河道可不是什么小数目的金钱就能搞定的。镇长没办法只能继续看着人气流失的镇子叹气。 也是因为这点,所以但凡有愿意到镇子上买宅子做生意的,镇上都会一点不刁难,甚至还主动帮忙。 开张那日,二姐夫请了不少好友过来热场子,加上魏家大姐夫的一干好友和左右邻居,小店开张倒也十分的热闹。 除此之外,魏瑧还特意给之前合作比较好的商队管事们也去了请柬,邀请他们来店里品尝美食。 虽然只是个烫粉铺子,但第一日开张的时候,魏瑧可是拿出了浑身解数,愣是做了一桌不下于县城最好酒楼的大菜来招待贵宾。 受限于调料和本身的厨艺桎梏,其实她的手艺也就在县上能看,真去了更大的州府,她做的那些就上不了台面了。 大菜虽然受限多,但是魏瑧的拿手项其实是各种点心。当初她专门去u学过,中西式的点心都会,但现在这技术限制,大部分西式点心是别想了,中式的那些还是可以做一点。 今日的餐后点心就是千层皮菊花酥和红枣枸杞荞麦糕。另外酥炸豆腐丸子,椒盐河虾等又是下酒再好不过的。一顿宴席下来,宾主尽欢。 第二日便有人专门找过来吃烫粉和锅盔。 烫粉还有好几种浇头,荤的素的都有,连锅盔也是四五个品种,一天吃一样,连着好几日都不重复。 魏瑧定的价格也不高,吃一顿饱的不过二三十文,还是大肉的。要想节约可以吃点素的,十文钱就能连汤带水的填饱肚子。 她其实请了那些商队过来最主要的都不是为自家铺子开张热场,她就是想要显摆制糖的手艺。 昨日的菊花酥和荞面糕都用到了糖,而且后来还给上了糖油果子,这可是大油重糖才能做出来的小点心。 这番花心思的结果果然没让魏瑧失望,她在宴后便接到了好几个邀请,估计都是想要找她谈“红糖”的买卖。 糖是她提前几日在家里熬出来的,用的小碗分装,冷却之后倒出来,倒扣在箩筛上,就放在灶头,进进出出的人都能看到她是直接用的碗糖做出来的糖油果子。 糖跟盐一样,都是民生重要物资。朝廷不允许私人贩卖糖跟盐,但自己做来自己吃则不再此列。 镇长也看到了,他人老成精,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其中的商机。 过了数日,镇长叫了魏瑧二姐二姐夫到家里说话。 二花儿接到消息后整个人都手足无措。 她拉着魏瑧的手都在发抖。 “三花儿,你说,镇长叫我去干嘛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二姐,别急,镇长叫你去也不会是故意为难你跟二姐夫。你且放下心来,就当是去长辈那里拜见,态度恭谨一些就行了。” 虽然魏瑧拼命给她顺气,但二花还是有点发虚。 “这样,我给姐姐一个锦囊,若是你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便将锦囊打开看一看。” 二花捏着妹妹给的锦囊荷包,心里总算安稳了些。 她被丈夫领着,从侧门进了镇长家。 见过礼之后,镇长招呼他们坐下说话。 “此番请二位前来,实在是想请二娘子告知老朽,那碗糖可是二娘子做的?” “碗糖?”二花怔了一下,“镇长可否说的是那红砂糖?” “红砂糖?” “那是我三妹从书上学来的。”二花一紧张,啥都抖了出来,“三妹妹为了置办宅子耗尽了爹娘留下的家产,又想着给弟弟攒束脩,便从书上寻来方子,说这样的糖没有苦味道且耐放。” 味道如何暂且不说,耐放倒是真的。 镇长这几日使人观察了她家灶头,那碗糖堆叠在上面,数日不化,取用时只用刀切下来即可。 二花来时也带了礼来的,里面正好有包裹好的碗糖。 镇长听说之后,也顾不得失礼,取了碗糖细看。果然层层分明又细腻如沙,敲一点入嘴一抿即化,味道纯甜。 “老朽有一笔买卖想与二位商议。” 果然镇长看到了商机,想要把制糖的方子买下来,以镇子的名义修建制糖坊。 二花有些迟疑,这方子不是她所有,她也做不出来讲妹妹的东西纳为己有的事来。 至于二姐夫更是一言不发,待问,便是这是妻子娘家姐妹所有,他无权做任何决定。 这倒是真,毕竟律法对女子的嫁妆规定很严,夫家不得无故挪用女子嫁妆。 二花犹豫了好一会儿,借口去如厕的机会,取出锦囊一看。上面只有一个字:应。 二花虽然没啥见识,但是很懂妹妹的心,这是三花儿事先就已经猜到会有这事儿,让她应下来了。 回到前厅,二花果断点头,只是说要细谈的话,请去找她家三妹。 “我一出嫁女,也是沾了娘家姐妹的光才来镇上谋活计。这万万不敢替妹妹做任何决定的。” 镇长能找上门,事前肯定已经调查过她们家的情况,也知道三花儿并非她亲妹。只是没想到当初那个痴痴傻傻的丫头居然还识文断字。 既然二花已经这么说了,镇长也不为难她,好声好气的跟他们两口子聊了一会儿,便送了客。 回去之后,二花儿跟妹妹这么一说,魏瑧便笑了起来。 “我既然已经让姐姐你应下,便是镇长开什么条件都会同意的。你这番倒是将了镇长一军。” 二花不懂,魏瑧也没有跟她详细解释,只让她放心,这是好事,说不定以后大宝的前途也稳了。 第二十四章 想学习好得有个强健体魄 果然,次日镇长便遣了他家老太太来魏瑧店里吃粉,顺带就谈到了这事儿。 “镇长既然是为了镇上谋利,小女子也不能狮子大开口,我只要三百两银子,这方子便是镇上的了,且我可定契书,此方不会再售与第三人,并我家也不用此方谋利。” 这钱虽然不少,但是利润不会低,而且还能给镇上招来外人入镇做买卖,这可是百利无一害的交易。 老太太不敢私做决定,便说回去如实转告。 又过了两日,镇长在镇公所见了魏瑧和她二姐夫,同时给出了一份契书。 契书上写得明白,买断方子共计五百两。但只给现银三百两,另有一栋价值两百两的宅子可赠与她。 “这宅子原本是我与我小儿买的。只是小儿不耐在镇上生活,携妻带子去了州府讨生活。我闻听你家还有一幼弟,且尚在求学中。你家那宅子人来人往太过嘈杂,这间宅子虽不大,但住他和两仆佣足够。” 魏瑧顿时眼睛都笑眯上了,连连拜谢,甚至说自己可以少收银两,算作买下那宅子。 “既是说赠与你便是赠与你,休得再多说。以后大郎出息了,多惦记着家乡父老便是。” 魏瑧也不再推拒,干脆的签字画押拿了钱和房契。 等回到家里,她将钱分成三份。 “二姐夫,你且拿着这些,看是做个什么营生或者修修家里的房子都好。这些我给大宝存起来,以后他读书还有得花钱的地方。剩下的则是家里的嚼用开销。正好我想着要置办点东西,这算是解了我燃眉之急了。” 她留下的那一部分还得去把村长爷爷家的借账还了,其实剩下的也就不多了。 二姐夫不肯收,说这都是她辛辛苦苦挣到的,自己不能要妹子的钱。 “二姐夫说这话是在嫌弃妹妹们吗?” 魏瑧嘟嘴:“之前家里没钱,多亏了二姐夫请人帮忙,还垫了不少。现在不过是还上二姐夫垫的钱,你不收以后可别再来妹妹家。” 四花儿也在旁边说,二姐夫就算看不起妹妹们,也得为家里的侄儿侄女想想,难不成以后让他们看着小舅舅读书而自己只能地里刨食? 一说到自己的孩子二姐夫顿时犹豫了。 谁不想后人有出息。他自己是这样没指望了,可孩子还能拼一拼的。 “二姐夫不是想要带着你那几个兄弟做皮毛硝制的生意吗?我觉得二姐夫不如拿着这笔钱,找地方弄个作坊,以后也不会受制于人。” 这话正好戳到她二姐夫的心痒痒处,他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既然妹妹们都这样说了,他就干脆收下,至于以后多的是机会回报妹妹们,也不用太过在意眼前。 家里的生意逐渐走上正轨,每日的进账比较平稳,想要大发不行,但一家大小的吃喝用足够,还能给大宝买笔墨纸砚,偶尔再送点好吃好喝的去夫子家打点关系。 大宝读书很用功,每日鸡鸣即起,听三姐姐的话,先去村子里跑上一圈,待身上发热了再回屋洗漱。 跑步的时候,他还在脑中默书,等到洗漱完,便拿起课本诵读半个时辰,之后才开始用早饭。 上午跟着夫子学习,下午自己在房里练字默书。每日安排得井井有条,如此一段时间后,夫子觉得这孩子实在不错,偶尔晚上也会叫他过去一起吃饭,并在饭后考校他功课。 被他带着,连夫子家的两个孩子也开始用功起来,就是那二人不喜活动,宁愿多睡片刻。 夫子也好奇他为何日日去村中跑步,大宝很认真的说是三姐嘱咐的,说是他身体不太好,以后想要捱过科举关,必须得有个好身体,不然考完人就倒了,得不偿失。 夫子也是经过科考关的,自然知道考试那几日对身体要求多高。只是以前都没有人重视这点,宁愿把时间用来读书也不肯花费在锻炼上。 大宝不知道夫子在想什么,自顾自的接着道:“阿姐让我跑步的时候在脑海中默书,说这样既锻炼了身体又能抓紧时间学习。她让我晚间睡前扎一会儿马步,然后扎马步的时候大声背诵。我觉得有点不好,就没有照做。” 夫子闻言眼睛一瞪:“怎么不照着做?从今日起,你三人都如此做,夜里扎马步老夫亲自来守着,背书过关即可收拾去睡,若是背不熟文章,便继续扎下去。” 一听夫子的话,三小顿时皆苦了脸。 大宝是因为自己实在扎不了多少时间,连阿姐说的半柱香都撑不过去,自己扎的时候,还能偷一会儿懒,分成两段来,可夫子守着,那怎么可能有机会偷懒? 另外俩小子则是从来没有锻炼过,一听夫子说早起跑步便已经面色惨白了,再一听夜里还要扎马步,他们只恨不得能马上晕过去,躲掉这一劫。 然而夫子已经决定了的事,他们再不愿意也只能照做。 所幸,夫子也知道不可一蹴而就,头几日便只让他们扎三分之一柱香,待到习惯后再慢慢加起来。 如此半个月之后,夫子发现锻炼后的三个孩子精神头就是比其他人更好,思维也更活跃一些,便要求其他学生自己回去也如此做。但他也知道这全靠自觉,方法给了,不肯照做吃亏的总不会是他。 其他村子的学生想着反正夫子看不到,几乎没有一个听从的,但他们本村的学童则慢慢的开始普及起来,甚至还约着一起扎马步,就在夫子家门外的河堤边上。一溜儿半大小孩半蹲着大声背诵的场面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生喜欢。 夫子之前只是盯着大宝和自家的三个孩子,后来也被感染了,一吃完晚饭就拿着戒尺在河堤边等着,但凡背诵不过关的,戒尺就直接拍上手心。 这无异于公开处刑,但凡要点面子的都不乐意当着村人的面被打手心,一个个学习的劲头比以前更足了。 还别说,以前季节气候变化总有几个孩子要生病吃药,可打从他们开始锻炼之后,生病的少了,即便是有都是其他村的孩子。而且孩子们之间也开始了比拼,你追我赶的读书,进度比其他孩子快了不少。 这一年的院试,下场参加考试的两个学生都过了,但是其中一个是本村的,考得异常轻松,出来之后精神头也十足。另一个就有点惨,回家之后听说大病一场,大夫说最好能将养两年再去参加乡试。 这明显的对比出来之后,以前有些排斥锻炼的学童们也在家长的强迫下开始了漫长的跑步生涯。 第二十五章 就问你香不香 魏瑧也没想到自己对弟弟的要求会有这样的效果,她只是担心大宝身体不好,又只读书不锻炼,怕他连院试那关都过不去,倒没想到因此还造福了其他学子。 这时候的她还在想法子开展副业。 家里打锅盔的活已经交给二姐在做,烫粉则是二姐夫兄弟的老婆过来帮工的。 烫粉没有技术含量,粉的配比是魏瑧提前就配好揉成团的,那嫂子只需要揪一坨下来塞进铁筒中使劲一压,粉自然就落入锅中了。这年头也没啥配料,油盐放足怎么都不会难吃。 二姐夫那兄弟家里负担重,老娘早早去世,老爹做农活又伤了身子骨,一家老小的吃用都靠两兄弟挣回去。现在两兄弟跟着魏瑧二姐夫做毛皮作坊,大嫂则在魏家粉店帮忙,进账多了,家里的压力也要小很多。 四花儿人小,依旧跟以前一样帮着二姐打饼子收钱,现在多了个做凉饮子的活计。也就是药铺里买来的乌梅山楂加了薄荷叶和甘草,熬制成甜汤后冰在水井里,卖完一罐再换一罐,省了做冰的开销。 这个方子是简化的酸梅汤方子,但因为酸甜可口,热极了喝上一碗,简直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舒展,那滋味别提多棒。 每天早上四花儿要在屋里熬一大锅,然后取一半托张家兄弟帮忙送到二姐夫的作坊去。剩下的冰在水井里,等到午时滋味恰好。 这边冰上后,再熬一锅,随取随冰,极为方便。 家里姐姐妹妹都有活忙,魏瑧看了几日,见没有她需要操心的地方后,就开始琢磨起新的营生来。 民以食为天,卖啥都不如卖吃的方便。她寻思了好几日,写写画画折腾出做豆豉的方子来。 很多地方都有豆豉卖,而且做法各有不同,但有一点是相通的,都是用黄豆浸泡后或蒸或煮,熟透之后再进行发酵制成。 魏瑧结合了当地的实际,去村里定做了一批湿竹筛来发酵豆豉。 湿竹筛不是水泡湿的竹筛,而是指新砍的竹子没有经过阴干后直接编成的竹筛。这种竹筛很考手艺,经验不足的篾匠做成的湿竹筛在自然阴干后会变形坏掉,而手艺好的干透之后竹筛依然坚固耐用。 做豆豉用的湿竹筛还得选竹子,一般用楠竹,这样发酵出来的豆豉香味更为悠长清甜。 第一次做,她不敢做太多,就利用以前院子里留着晒货物的架子,一层放两个竹筛,一排下来十二只竹筛刚好放满。 豆子要先浸泡,然后才能上笼蒸。蒸透需要将近一天的时间,中间得给铁锅加水,不能干蒸。 这种蒸出来的豆豉比较干,颗粒分明。如果要吃软的那种是需要煮的。 蒸好的豆豉沥干水,在竹筛里面垫上提前洗干净阴干的厚厚的扁竹根叶,再将沥水后的豆子放入其中,将四周多出来的扁竹根叶折返回来包住豆子进行初步发酵。 这种发酵需要一定的温度,天气炎热的时候做豆豉最为方便,基本上两三天时间就能发酵成功。 当豆子出现拉丝菌的时候,这一步发酵就成功了。 接下来开始晾晒,大概要一天到两天时间才能将豆子晒干。 最后是调入盐和香料,将豆豉捏成团,放入大坛子里,半个月到二十天左右,豆豉就成型了。 第一批做的不多,出来的成品颜色金黄,香气浓郁,掰开之后入油锅炸香,用来炒菜或者拌面都好。 魏瑧第一次用豆豉做菜,做的是简化版的回锅肉。 巴掌大的猪肉入水煮熟,切成薄片。油锅中稍微爆炒一下,肉片就卷成灯盏形状,这时候再入豆豉翻炒,加一点黄酒和蒜苗,没有辣椒提味,但浓郁的豆豉香已经足够让闻到味道的人感觉胃酸狂涌,好想直接从锅里捞一块进嘴。 那天中午,魏瑧叫了二姐夫和帮厨嫂子的男人一起来吃饭。两个男人直接把盘子里的油都用饭拌来吃了。 “这个豆豉用来蒸鱼也是美味。二姐夫你们作坊旁边不是有小河沟吗?让你那些兄弟的小孩去帮忙捞鱼,大的不要,就只要两指宽的那种小翘壳鱼,回来我给他们报酬。” “要什么报酬。”大嫂插了句嘴,“我家几个小子成天在家里也不干正事,三妹子要的话,我让他们去捉了提来就是。” 魏瑧也没推拒,只说报酬是要给的,不然她也不敢收。 第二天果然就有小孩子提了鱼篓过来,里面的鱼都是处理好的,肚腹都清理干净了。 魏瑧让他们几个小孩进屋吃粉,完了这边她用油煎了小鱼,然后炒香豆豉,再将鱼放到豆豉上面,一起上锅蒸。 葱姜夹杂在豆豉里都爆香了,炸完豆豉的油也没浪费,拌了凉皮和小菜,夹在锅盔里给几个孩子吃着玩。 他们家都不是什么厚实的家底,平日能混个七分饱就不错了,几个小的更是从未有吃撑的经历。这日在魏瑧家里,一碗粉一个锅盔,吃得几个孩子小肚子都凸出来了。 只有最大的一个,看了一眼嫂子,悄悄的把锅盔往怀里藏。 四花儿眼疾手快,不许他往身上放。这菜里有汤汁油渣,弄不好就得糊一身。 “我,我就是想让爹娘也尝尝。” 大孩子低头不敢看嫂子的脸。 “切,早给准备好了,就你知道孝顺。” 大嫂子气恼的嘟囔了一句,心头不爽。 她自认自己当媳妇还是挺好的,上能孝顺公婆,下能照顾弟妹和孩子。这二百五的弟弟这么一弄,倒像是她不顾家里老人似的。 魏瑧权当没看到他们之间的尴尬,让四花儿拎了个篮子过来,里面是装好的面饼和配菜,还有好几个拳头大小的豆豉团子。 “给你的你赶紧吃了。带回去给你爹娘的食材,你嫂子今天早上就准备好了,就还没来得及跟你交代。做法让你嫂子跟你说,你们几个一起听,记下来回去告诉家里掌勺的。” 大嫂子撩起围腰擦了把手,把自己花钱买下的晒干的米粉条和切好煮熟的羊肉羊杂都装进篮子里。 “你们等会吃完早点回去,路上别只顾着玩。再有一个,你们早上没事儿以后就去帮忙砍柴烧水,三娘要做豆豉,一个人忙不过来。来帮忙的都给按日头计算工钱,你们怎么安排的回去跟爹娘商量好。不可以说不来就不来,听到没?” 她小叔子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不停的点头说记下了。 第二十六章 迂回手段是必要的 一坛子豆豉没用到十天就送完了。 幸好大家之前品尝的时候都说好,魏瑧就没耽搁,直接开始了第二次的制作。 这一次就不是小打小闹了,仅泡豆子就用了一百升,蒸煮豆子都花了整整两天时间。 张家的竹筛送得很快,毕竟要货多,又是现结,这笔进账能让一家老小半年不愁吃饱饭,张家人肯定得尽心尽力的去做。 现在的问题是,泡豆子煮豆子都有地方操作,可发酵和晒豆豉就有点为难了。 他们家的小院儿看上去大,实际堆放了食材之后,能利用的空间并不大。更重要的是,豆豉这东西单闻着味道不重还挺香,但发酵的数量一多,堆放时间一长,这气味肯定会影响周围,甚至连前面的汤粉店都要受牵连。 火急火燎的,魏瑧又撺掇着二姐去找了镇长老婆,把以前镇上修建在镇口的会馆给赁了下来。 这个会馆是以前的商队修建的,接待的也是来往的那个州府的商人。 后来驿站设立,再后来路修好了,去县城方便了,这里也就渐渐的荒废了。 魏瑧看重了这里院子大,又是回廊形式的两层楼,上面住人,下面当发酵仓库,中间的坝子可以晒豆豉。大门外面还有一座影壁,正好又挡住那些无聊人士的打探,简直不能再好。 就可惜这里地方太大,位置又好,镇长舍不得低价卖出来。 不过租赁也行,签了十年的租赁契约,一年付一次租金,算起来成本还摊薄了点。就算豆豉生意做不走,也不至于亏太多。 这次要的人手不少,魏瑧没有自己去找人,而是专门回了村子,找到村长要人手。 这一门生意要是做起来了,带动的可不是魏家一家,而是整个村子都受益。 魏瑧也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的,她别的不做要求,就当初害了她的那几个小子家里,特别是张大家是坚决不能来做的。 村长人老成精,一户两户和一整个村子的利益相比,如何取舍他瞬间就做出了判断。 他家老三和二族老的大孙子跟着魏瑧去了镇上的废弃会馆,看了一圈之后估摸出了一个数字。 既然这个产业最后要交给村子来负责,修缮的费用自然不可能让她来出。 说到底还是自家没钱,如果有钱能够自己维修房子,她二话不说就自己干了。 当然,给村子也有好处,毕竟她家三姐弟还年幼,不足以担当起撑门立户的重担。现在是让二姐顶着的,可真要是赚了大钱,大姐家跟二姐夫家里还不知会不会闹腾呢。 看这次回去就知道,大姐的两个妯娌可没在后面少说三道四的,拿言语挤兑大姐也不是一次两次。 大姐的婆婆虽然没说啥,但表情也不是很好看。最主要的是大姐人太软,人人都可以捏一下骂一句。丈夫不在身边,想找人撑腰都找不到。 魏瑧去的时候,大姐眼睛都是红的。 她看着面前面团子似的的大姐,想说什么又忍了,最后只悄悄塞给她一个小荷包,里面是十两银子,让她拿着傍身。 十两不多,但多了她也不方便给。 一来大姐家公婆还在,不能有私产。偶尔留几两在手上零花或者应个急还行,太多了肯定会出事。 二来大姐这性子,给她再多都留不住,还不如多看顾着点,需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这次她特意跟村长爷爷说了,让大姐夫家里最小的弟弟跟着来学个手艺,村长爷爷同意了。 对魏瑧来说,做豆豉的手艺不算啥,但是对农人来讲,多一门手艺就能养活一家人,这恩情不是一般的深。 她不会直接去跟大姐说,以大姐这性子,这么好的事情拿到她那里说出来都没法为自己讨点好处。 她让二姐夫去找大姐夫喝酒,顺便把这事儿给他说了,然后让他找个时间回去拜访老村长,把这事儿敲实。 二姐夫这几个月来可是锻炼出来了。原本就是个非常利落的性子,现在跟商人和官府几个主管他们的衙役打过不少交道后,说话更有水准。 他拉着大姐夫,还有大姐夫的两个好友去了食铺,菜摆上桌,小酒这么一喝,两连襟之间气氛就差不多到位了。 “这事儿吧,二花和三花儿本来是想跟她们姐姐直接说的,但是去的时候听到你家两个弟妹正埋汰大姐,当时三花儿就不乐意了。” 对自己妻子在家里的处境他也知道几分,只是离家远,不能日日回去,只能让妻子多忍耐。 “唉,大姐夫,不是我说,你这俩弟媳妇真的该教训一下了,就算妯娌之间有矛盾,也不能压着当家嫂子这么说话的。你是不知道,二花那暴脾气当时就想发飙来着,幸好三花儿在,给压住了,就怕闹起来大姐更不好过日子。” 大姐夫真不知道家里居然已经这样对他妻子了。闻言脸都黑了一成。 “要我说,多亏了伯娘照顾大姐,不然以大姐的性子,她还不得被你那俩弟媳妇给生吞活剥了。这不,三花儿跟村长出了个点子,要在镇上弄个做豆豉的买卖,本来村长是打算让他自家的孩子去学这手艺的,三花儿硬顶着要了个位置。大姐夫,你跟伯娘好好商量一下,你下头还有两个未成家的弟弟,看让谁去学比较好。但千万别让你俩大弟弟去,我们家三花儿受不了这口气。” 他喝得有点醉醺醺的了,说话一顿一顿的,有时候前言不搭后语,还把胸口拍得啪啪响,说自己分家之后日子也算熬出头了。现在带着几个兄弟弄了个毛皮作坊,不说挣大钱,养活一家老小,供养孩子读书是不愁了。 大姐夫的两个朋友要不是做掌柜的,就是当账房的,谈起生意来那是一套接一套,二姐夫虽然有些小醉,可该听的该学的没少学到。 “谢,谢过几位哥哥,以后有事儿要帮忙,招呼,招呼一声就行,只要我邱三在,那就一定,会帮忙。” 他醉醺醺的出了食铺,跟三位兄长分开之后,去了县城后街的一家客栈,打算过一.夜,等明天把另一笔买卖谈妥了再回去。 第二十七章 教妻 大姐夫第二日请了假,急急忙忙回了村里。 他爹娘见他突然回来很是诧异,又见他一回来便要拉着自己老两口说话,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那俩弟媳妇拼了命想要凑近听墙角,被老太太一顿骂轰走了。 “老大,你说的可是真的?村长真的答应了?” “三花儿说的自然不会有假,但是儿子觉得这事儿还得爹去个村长提一提。再有一个,两个弟弟谁去也得爹娘拿主意。” 当然,他肯定不会说不许大弟二弟去学,只说三花儿四花儿心疼姐姐,特意少要了报酬也要让自家有个机会。 他说完就借口累着了,转身回房休息。 等他走后,老头子叹了一口气:“老二老三家的也太不像话了,欺负她们大嫂性子软和。我看这机会是机会,威胁也是威胁。” 老太太也愁的捏了捏鼻梁骨。 “我也没有磋磨老大家的,只是她自己立不起来,这日子我也不能替她过是吧。” 老头没说话,坐了一会儿,拎着老大带回来的城里的点心,去了村长家。 去的时候,三个族老也在,外加村长的还在世的两个弟弟,六个老头子正喝茶呢,看到他来了,便知为了啥事儿来的。 大姐夫他爹坐下来也没提学手艺的事,开头一句话就差点炸了锅。 “旺苍,你说的真心话?真的要分家?” 村长脸色严肃的盯着他:“你可得想清楚了,这家一分,你老两口可就拿捏不住几个长大的娃了。” “叔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也想得清楚。老大一直在县城里做事,他媳妇在村子里照顾我们,也是因为她是长媳,可这两口子一直分开也不是个事儿。我寻思着也不定非要老大家的养老,分了家,让他带着他媳妇去县城里讨生活,每月那些赡养钱回来便可。” 至于老二老三,已经成家有孩子了,他们也不会指着这两人养老,一家分块宅基地,几块田并一些银子就好。 至于老五老六还未成家,自然还得跟着他们两老的过,但该分的还得提前分配好,等到成家之后便可单独立户。 未出嫁的幺女更简单,比照着上面出嫁的姐姐准备嫁妆即可。 几个老头商量了一下,觉得也行。反正他老两口现在身子骨还健壮,还有三个未成家的孩子跟着,也不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至于学手艺的人选,这就简单了。让俩孩子自己选择。 学手艺的,便少分些家产,以后也不负责养爹娘的老,但孝敬钱还得给。留下继承家业的便得给爹娘养老送终,决定了就不可以更改。 商议好了之后,大姐夫他爹拍拍屁.股回去了,找到老婆子把这事儿一说,老太太差点没背过气去。缓了一会儿,摁着胸口还是同意了老头子的安排。 晚间吃过饭,老头子把家里孩子们叫到一块儿,将这事儿说了。 当时老大就不同意,说赡养爹娘是他身为长子的责任。 “你别说了,你在县城里好好做事,以后能拉拔你兄弟几个就是对爹娘的孝顺。” 老太太在家里还是有威信的,看到三个儿媳妇中两个小的一脸不忿的样子,冷飕飕的问她倆有什么想法。 老三家的嘴巴油滑一些,便说分家不好,哪有老人还在就分家的,出去人家还得说她们当儿媳妇的不孝顺,说着就开始暗里指责大嫂,说是不是因为她三个妹妹去了镇上,便不乐意在村里呆了。 老大似笑非笑的看了两个弟弟一眼,老二老三本来就耳根子软,自家媳妇说话他们就木呆呆的听着。 “那行,既然三弟妹如此说,分家之后,我便将爹娘接到县城去生活,不会带累你们。” 老大慢悠悠的开口,一下就把老三家的话给堵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脸都变色了。 以前她也是这样说话的,没见大哥替大嫂出头,怎么这次跟吃错药似的,居然跟她计较起来? 老三媳妇暗戳戳的扯了下自家男人的衣服,示意他开口。 老三抬头,想说话,就看到大哥眼神不善的盯着自己,一下子就怂了。 “别因为你们大嫂性子软就觉得她好欺负,好歹还有我这个大哥在呢。你说是不是,老三?” 看到两兄弟之间的气氛紧绷起来,老太太这才开口,说老头子已经跟村长和几位族老说好了,今日只是知会他们而已。 说罢便不在理会心里算着小账的两个儿媳妇,转头看向老五老六。 “你们俩还未成家,便先跟着爹娘一起过,等成了家,跟你们哥哥一样,自己过去。” 至于最小的妹妹,爹娘不说他们心里也明白,分家肯定是先要留出小七的嫁妆,之后剩下的才是他们五兄弟可分的家产。 “还有一件事。”老头子等妻子说完,才朝两个小儿子开口,“你大嫂的妹子要在镇上开个豆豉作坊,有个学手艺的机会,你们俩谁去?” 说完就把自己的打算跟俩小的说了一遍,让他们自己选。 上头老二老三一听就不乐意了,说为啥要给弟弟选,他们也想去。 “切,你们想去?你们想去人家也不肯要啊。” 老头子嗤笑的看着老二老三两人:“没听我说?是你大嫂的妹子出的点子,跟村里分了份子。村长答应给我们家一个机会,也是看在人家三花儿的面子上的。你们家两个这么厉害,成天介的逮着人家大姐欺负,这会儿还想去占人便宜,你当别人傻的?” 这话说得忒直白,把老二老三臊得脸都红了。 “爹,娘,不是,我们哪里就欺负大嫂了,这不是闹着玩的么。” 事关学了手艺能养活一大家子人的事儿,老二老三媳妇顿时变了态度,连声朝着大嫂道歉。把个脸面自个儿剥下来往地上踩。 “这事儿已经定了,你们别再说。明日便开祠堂分家,以后好自为之。” 见事情不可改,老二老三黑着脸领着媳妇回了自己房间,还未等熄灯呢,便听到两个儿子房里都闹腾起来,完全是不管不顾的样子。 “看到了没有?这就是你两个嫂子。”老太太拉着幺女的手,又说了些当人媳妇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话,才让幺女回去休息。 老二老三闹腾的时候,老大也拉着大花儿坐下,想要好好的教一教妻子。 第二十八章 你大哥就是你大哥 大花儿怯怯的坐到丈夫对面,低着头咬着嘴唇。 “大花儿,委屈你了。” 听到丈夫这话,她惊讶的抬头。她还以为自己要被丈夫私下教训呢,怎么,怎么他反倒安慰起自己来了? “这几年我在县城里,家里家外都靠着你替阿娘分担。以后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跟着我到县城里生活,可能没有家里这么如意,但好的是我们夫妻在一起,有什么委屈也不用闷在心里,告诉我,让我来替你承担。” 大花儿嘴唇颤抖了几下,快速的低头,两滴泪珠落在她手背上的衣袖边缘,濡开两朵小小的水花。 原本大姐夫还想继续说,可看到妻子这样子,他停下了,想一想,这教妻也不是一次就能达到目的,特别是大花儿这性子,还得花点水磨工夫才行。 “县城里我租了个屋子,前面就是大街。你若是觉得闲得慌,就去三花儿那里讨些豆豉来卖。记着,本钱可得给付了。就算是亲姐妹,有些帐还是得明着算。这样你们的关系才能长久下去。” 大花儿不太懂,但是她知道丈夫不会害她,再说了,买东西要给钱她还是知道的。不能说那是妹妹的自己就能理所当然的拿走,她是大姐,也丢不起这个脸。 “行了,去洗洗脸,带着大妞儿先睡,我去找老五老六说说话。” 出了自家两口子的厢房,大姐夫站在屋角听了一会儿,扯起一抹笑,摇摇头往后院儿走。 老五老六住一屋,在后院的西厢房。跟他们对着的是以前老四跟现在老幺的闺房。 他过去的时候,老五老六正坐在房门口,就着桐油灯做手工活。 “还在做呢?”他蹲下一看,是划成了细条的竹篾青条。 “你这是打算学着做竹篾匠?”看到老五手指利落的捡起竹条插入正在编制的竹篓里,他眉头挑了挑,“老五你是打算留下跟着爹娘?” “嗯。”老五很直率的笑起来,“我脑子不如六弟灵活,而且我习惯了地里的活,闲暇的时候做点竹篾去卖,一年下来也能攒点钱。” 对于两个弟弟的决定,他并没有打算干预,但是自己的立场还是要先给弟弟们说清楚。 “照说奉养爹娘是我这个当大哥的责任,不过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知道,爹娘舍不得丢下家业跟我走,我也不可能扔下城里的活回来做弄活。你们大嫂又是个软绵的性子,我思前想后,只能跟爹娘明说了。” “大哥,我知道的,你不用在意。能奉养爹娘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都难找呢。” “你替大哥在爹娘跟前尽孝,大哥也不能亏待你。以后除开爹娘的孝敬钱,我单再给你一些。这钱你不拘用在哪里,若是能攒一攒,多买些地更好。” 他见老五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不再多说,转头看向年纪更小一些的六弟。 六弟是要比五弟聪明一点,但年纪小就不免要跳脱一点,有点沉不下来做事。可到了镇上的作坊里,肯定不是一去就能直接上手的,免不得要从最基本的入手,花个三五年的功夫能把整套学回来就算他厉害。 “这个机会你五哥不跟你争,你得念着五哥的好。再有一个,这是你大嫂娘家妹子的主意,你去了之后得感激点,人叫你做事别拖拉,勤快一些,眼睛放尖一些。大师傅有些东西不会跟你说得很透,想要学到真本事,要会看,会动脑子去想,明白?” 老六咧嘴笑,摸了摸后脑勺,猛点头。 “以后你学会了,另寻个地方,大哥凑钱给你也开个铺子,这是能养家糊口的手艺,你得认真些,知道吗?” 说完揉了揉弟弟的脑袋,他打算起身回房。 “大哥,这个,二哥三哥那边……” “你们别管,这事儿再闹也闹不到你们头上,要是他们闹太狠了,爹娘自会出手。” 自古孝字大过天,就算分家了,他爹娘还是他爹娘,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绕过屋角,他正打算回房,结果被守在角落里的老二给拉住。 “大哥,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老二看上去是个闷葫芦,没有老三油滑,但他心眼儿亮着呢,从分家这事儿上他就明白,自己和老三是把老大得罪狠了。 “我没打什么主意啊,分家当然是看爹娘的意思来办。” “大哥,你也别跟我绕圈子了,我知道,我媳妇对不住大嫂,让她给大嫂赔个不是可以不?分家这事儿,还得慎重啊。” “老二,你是个明白人,到底为什么分家你真不知道?” 既然对方要扯这事儿,他也不介意掰扯清楚。 “我知道你跟老三觉得爹娘送我去县城里跟人学做账房当掌柜的是在偏心我,但是当时爹娘可是问过你们,是你们不肯去,爹娘才送我去的。早年我当学徒的时候,吃的苦受的罪俩弟弟不知道,你们还能不知道?” 听到大哥的话,老二的脸青了白,白了红,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我在县城里站稳脚了,每月的薪水,我就留下糊口赁房的,剩下的全都交给了爹娘。这些年你们吃的喝的,哪一样不是我和爹挣回来的。你大嫂身为长媳,奉养爹娘是她的责任,但是你和老三呢,真把她当大嫂了?还是把她当女婢在对待?” 老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目光森冷的盯着他,老二觉得自己背心手心都泌出了冷汗。 “分家不好吗?以后上面没人压着你们了,挣的钱也是你们自己的,这多好啊。” 老二喘了两口粗气,好想说哪里好了,他跟老三能挣多少?这些年家里吃喝嚼用靠的谁他能不知道?无非就是冲着大哥离家远,不常回来。 “以后你也是当家做主的人了,一家大小可都指着你吃饭,自个儿多想想吧。” 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不到必要他也不想彻底撕破脸。但是想像以前那样趴他家两口子身上吸血,那是绝无可能的。 老二看着大哥进了屋子,朝着墙深深的吸气吐气。他这才明白,不是大哥不知道,只不过是不愿意跟他们计较。一旦计较起来,那就再无回寰余地。 第二十九章 二花的委屈 分家的事情很快敲定。 第二天村长和族老们就到了他家,作为公证人,看着他们把家产分配完,然后写了分家书交于老大去镇上备案。 以后摊丁入户就得分开来算了。 他们村是张为大姓,其次姓魏,然后还有少许其他姓氏。族老里张姓占了两个,魏姓两个,邝姓一个。但是村长也姓张,是张氏族长。 大姐夫家里分家一事魏瑧她们一点都不知晓,还是等大姐夫去镇上登记的时候才知道的。 “怎么突然就分了家了?” 二花听到消息赶到镇公所门口,正好大姐夫办完出来,跟她一起回了小院子。 二姐夫也来了,带了些野味和村里现摘的瓜果蔬菜。 “大姐夫,你打算把大姐带到县城去吗?” “是,不但你大姐,还有你大侄女也都去。我在那边赁的房子还行,能住得下。再攒一年钱,我打算在县城里买个小院子。到时候你们来县城,也能有个地方落脚。” “大姐夫钱要不凑手的话,我这里还有一点,要不看合适了,先买下来吧。” “不用。”大姐夫笑得和气,“钱是够的,就是我寻思着自己做点小生意,还没想好之前,这钱暂时不能动。” 既然大姐夫自己有成算,他们也就不多说了,只说需要钱的话可一定别忍着不说。 “这次来,还想托三花儿一件事。” 魏瑧抬头看过去,见大姐夫很慎重的样子,有些不解。 “家里决定送小六去作坊学手艺,他性子有些跳脱,要是不合适,三花儿你直接跟我说就好,别为了那混小子坏了你们姐妹的感情。” “我当什么大事儿呢,大姐夫说笑了。”魏瑧轻笑,“其实那边主事的也不是我,我就把方子贡献出来而已。占了些份额,大头是村里。要我说,大姐夫让小六哥先学着,但是想要做一门长远可用的手艺,这做豆豉还是太简单了些。” 两个姐夫都不解的看向她。一门手艺活可不简单,虽说豆豉便宜,但胜在量大,做好了养活一家人,甚至代代相传也是行的。 魏瑧考虑的也是这点。 如果只是她自己操作作坊,那没问题,横竖其他人掌握不到诀窍。但是现在方子给了村长,就算关键的手艺被保密了,可在作坊帮工的人看的时间长了,自然也能学会。 “要我说,大姐夫真想要小六哥以后凭手艺吃饭,我倒是有个点子,不过我也只是知道怎么做,自己却是没有做过的,想要做好,还得小六哥自个儿去试。” 大姐夫目光闪烁好一会儿,最后长长的吐了口气,起身朝着魏瑧行了个大礼,可把魏瑧吓得直往旁边躲。 以魏瑧说的这个方子,别说小六了,就是小五跟小六一起做,也吃不下这个方子。但是他加进来就不一样了,绝对能把这个当做传家的手艺代代传下去。 “等会儿,你们说的我怎么有点听不懂。打靛是个什么意思?” 魏瑧笑着看了二姐夫一眼,坐下来给他们解释。 靛草是染布的原材料之一,是蓼蓝草加石灰水沉淀下来的深蓝色染料。 很多人都知道蓼蓝草能染色,但是如何调配,比例怎样,这可是门技术,一般都是家族代代相传。 魏瑧当年扶贫的那个小山村里就有古染坊,每年都要打靛染布,她看过几次,加上翻书查资料,大致的配方配比是知道的,就是没有亲手去调配过。 “村里荒地不少,有些是在山岭,大姐夫若是有办法将之买下来,种上蓼蓝草,再建个染坊就行了。” 这事儿要怎么办她不会再插言,给方子是看在大姐的面子上,有这个方子,至少大姐在婆家有了立足的根本,也有了养育子女的资本。 之前不给,是她觉得大姐夫家的两个兄弟和妯娌欺人太甚,她不可能以德报怨去造福那一大家子。 现在大姐夫跟兄弟分了家,要提携谁就是他说了算,而大姐作为当家主母,说的话大姐夫也得掂量掂量。 没把方子给二姐夫,是因为二姐夫的脑子可没大姐夫灵活,再说他自己就有一门极好的手艺,养家糊口绝无问题。 大姐夫没有说话,在心里琢磨了好一阵,打算找人探探这方面的市场再做决定。 临走之前还跟二姐夫一起,帮着家里好好收拾了一下。 豆豉作坊建得很快。村长本来跟镇上关系就不错,他老人家出面拿下了那个会馆的地契,然后改建又是照着魏瑧的要求来的,没一个月,作坊里外就都收拾好了。 重建的这段时间,女人们也没闲着,村长大儿媳妇带着好些女人收了整整一粮仓的豆子,目测能用上三五个月。 这豆豉作坊一建好,就给镇上带来不少人气。 首先是做竹篾生意的,见天儿的往作坊里送竹筛。 其次蒸豆子还要大蒸笼,还有柴碳等消耗品,所需都不是小数。 送货来的人到了镇上,又想着带点什么东西回去,一来二去镇上小商小贩们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有了人气,有了流动的资金,镇长见天笑得见牙不见眼。 等到第一批豆豉出来,有商队慕名而来,品尝之后就直接下了大单,将第一批货打包拉走。 有了开门红,后面的交易慢慢多起来,南来北往的商队也顺理成章的带活了小镇。 不说别家,就是魏瑧家的汤粉店生意都好不少。以前只是赶集的日子能卖多些,现在日日都要多备货,自家做的粉不够卖,还得出去定做豆粉和荞面。 月底盘账,二花手都在抖。 “怎么,怎么会这么多?” 平日里还不觉得,汇总了一算,额滴娘啊,这一个月的收入能抵以前爹娘在世时一年的收入。 二花,二花激动之后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三个小的包括魏瑧在内,都不知道她在哭啥,只能面面相觑的把她盯着。 “二姐,二姐就是高兴。要是以前有这么多钱,爹娘,爹娘也不会早早就去了。” 好多年了,二花自爹娘去后就努力承担起照顾弟妹的责任。大姐是个绵软的性子,想要护住弟妹,她就得比别人更凶悍。可哪个姑娘不想自己在别人嘴里是温柔可爱的,她这不是没办法嘛。 从二姐嚎哭中明白她在想什么的魏瑧也跟着红了眼圈。 第三十章 前往州府 州府东郊外面石经寺这几日紧闭寺门,连信众都不许进入了。 寺外还有禁军包围着,像是里面住了什么金贵的大人物。 “管家,大少爷可醒过?” 被请来给大少爷看病的郎中一脑门儿的汗,腰都直不起。 “曽大夫别急,大少爷今日醒过一次,用了小半碗粥,服药之后又睡下了。” 面白无须的管家态度温和的扶了曾大夫一下,示意他到旁边说话。 “曾大夫的药看样子是起效了,接下来大少爷的身体就托付给你了。” 曾大夫心里苦涩,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 “得亏管家精心照顾才能使大少爷转危为安。小老儿医术浅薄,怕是担不起重任,辜负了老爷的期望。” “曾大夫可是妄自菲薄了。” 管家笑了笑,遣人叫醒了大少爷,又亲自陪着曾大夫进屋给大少爷诊脉。 “大少爷体内余毒已清,只是底子亏损得厉害,需要长期静养。” 曾大夫诊脉之后稍微放心一些,最难的时候都捱过去了,接下来只要小心再小心,少看少听少问,等过个三五月,大少爷恢复到能下床,他就解脱了。 他就一小老百姓,哪有胆子去过问富贵人家后院之事。 魏瑧这日收拾了东西,带着三只陶瓮坐上马车,跟着二姐夫去州府交货。 州府里有名的大善人贾大爷前些日子在二姐夫的作坊里定了一件皮毛披风,还有几套护腕护膝,另外听到说她家的豆豉味道好,便托人带话,让去交货的时候带些豆豉过去与他家尝尝。 贾大爷没有官名,早些年家里殷实,修桥铺路之类的善举做得不少。后来他儿子儿媳双双被山匪劫杀,只留下一稚龄幼子为路过的僧人所救,老两口遭此重击差点一口气没上得来跟着儿子走了。要不是还念着孙儿幼小,贾大爷说不定都看破红尘了。 这几年他收缩了生意,全幅心力都放在养育孙儿上,家业虽然还是比较厚实,但跟早几年相比弱了许多,日常所用之物也不再奢华,怎么低调怎么来。 “这或是他老人家觉得儿子两口子遇害就是跟他家太富有关系,所以这几年除了固定的一些生意还保留外,他已经很久没有去京城那边经营了。听说那边的商铺都低价转了出去,把钱全留着给他孙子成家用呢。” 外人的猜测只是猜测,没有感同身受的痛,自然也无法理解贾大爷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魏瑧没有去猜测别人想法的念头,她只知道如果贾大爷家能看中她这三瓮豆豉,至少州府这边的销路就不会有太大问题了。 现在豆豉坊那边的销售是靠着来往的商队代销的,但他们这边不是大型商队会路过的地方,想要真正的拓开商路,州府这边市场必须拿下。 从县城到州府还能走水运,等赚了钱,把县城到镇上的那一段河道疏通出来,就更方便了。 从镇上到州府的路不太平整,她生怕三个陶瓮被撞坏了,走之前找人用稻草编了几个软垫,把陶瓮包起来,又用麻绳仔细捆好,确定不会因为摇晃而撞裂陶瓮才放心上车。 这一路摇摇晃晃走来,她脑袋里面感觉都是恍惚的了,好不容易才在天黑前赶到了州府外面的驿馆。 驿馆和驿站有点区别。 前者是私营的,后者是官府的。 住在驿馆里的大部分都是商人,还有游侠。 这还是魏瑧第一次亲眼看到活生生的游侠。跟话本上不同,那些游侠穿的不算好,甚至连普通人都当不了,唯一不同的,他们能合法持刀枪剑戟。 可别被那些话本小说骗了,正常的普通平民根本不能携带武器。除开游侠外,能带武器的只有官府中的人,或者受雇于人的护卫保镖这一类也能携带规定的制式刀剑。 驿馆的设施没有城里的客栈那么周全,就一个特点:便宜! 男女基本都是住的大通铺,稍微讲究点的,要的楼上小房间,也是一间屋能住四五个人的那种。 魏瑧二姐夫来过几次,熟门熟路的找到掌柜要了一间小房间,里面暂时只有两个女人。 通铺有点类似北方的炕,但是不烧火,直接木头架子照着房间大小打造成床。宽且长,躺四五个人也不嫌挤。 驿馆有被子,但指望有多干净不可能,很多人都是把外衣裹身上,然后驿馆的被子再盖到外衣上。 爱干净的则自己带一床被单,稍微把驿馆被子包裹一下再用。 魏瑧听二姐夫说了之后,便打定主意要带自己家的被子出来。还特意去买了土布,仿照着被套的形式做了个布套子,这样多少心里也能接受一些。 “妹子,你这是如何缝制的?” 同屋的女人用的单层布,为了不让布单和被子分离,还得自备针线绗一圈才能使用,临走之前又得把线头剪掉,拆了线回收利用。 她们二人看到魏瑧进屋就把被套抖出来,将被子塞进去抖了抖,极为方便省事,顿时就来了兴趣。当然也不能白问人家,年轻一点的女子取了干粮出来,让魏瑧一起吃。 “不用了,我跟我姐夫吃过了。”魏瑧严格遵照出门在外不吃陌生人递来的任何食物这个原则,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这是我阿姐帮我做的,很简单。” 一床被套而已,她也不指望靠这个挣钱。再说出门在外的痛都是相通的,能帮点是点,反正又不需要她出钱出力。 两女人擦干净手,靠近套好的被褥仔细瞧了下,比划了几下之后就明白了。 这东西真心没有难度,就是费布而已。 可这东西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夏天可直接当成毯子盖身上,冬天把驿馆的被子塞进去就行,又干净又不用费时间动针线。 她们女人还好,能带着针线出门,绗一圈也要不了多长时间,可男人们就难受了。 有了这被套做话题,魏瑧很快跟那二人熟悉起来。 交谈之下才知道她们竟然是从靠近边塞的州府过来的。年长那位娘家在这边,已经快十几二十年没回来过了。年轻的是她的长女,已经成亲,这次她丈夫所在的商队往这边走,便起了念头带着她娘回娘家看看。 三人交谈正欢,就听到楼下传来动静,似有人生了急病晕过去了。 第三十一章 捡了个小哑巴 天色很晚,驿馆大堂里面只靠几盏烛火照明,加之人影晃动,根本看不实在。 听到楼下的动静,住在楼上的客人们并没有全部出门,几位女客更是只把门开了一条缝打探情况。 魏瑧也没出去,但是她所在的房间刚好有窗户可以推开看到楼下半个大堂。 晕倒那人是个孩子,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是藏身在某个商队的货车厢下面到驿馆的。估计又累又饿,加之藏身之所连翻身都不可能,是以才偷摸下车就晕过去了。 “这是哪家的孩子,你们可认识?” 搬了孩子到大堂的人出声询问,却无一人认识他。 甚至还有商队的人直骂晦气,说要将他丢出去喂野兽。 “你这黑心货,不过是个孩子,又没吃你的用你的,如此心狠,当心有孽报。” 驿馆老板娘拎着水壶过来,砰的一下把水壶放桌上,指着那商队伙计就开骂。 “大宝小宝,过来帮忙。” 她回头叫了自家俩儿子,把这孩子搬去后面厢房。 “老板娘,这人来历不明,你若是收留他,万一惹上事端,可与我们无关。” 那被蹭车的商队管事皱眉道:“他扒车来此,说不定是想要混入城中。不敢光明正大,怕是没有路引户籍,老板娘你心善,可也得防备着点。” “我晓得咯。”老板娘满不在乎的拍拍手,“这屁大点的孩子连只鸡都杀不了,能犯什么事。无非是家里呆不下去了。等他醒来我好好问他,若是说不清楚来历姓名,便将他交于衙门就是。” “如此甚好。”商队管事也觉得这样可行,便让人好生守着车和货物,自己上楼歇息了。 魏瑧看了一会儿便关上门,只是觉得老板娘看上去凶狠面相,倒没想是个心善的人。 一.夜无话,次日凌晨,同屋的两位女客便跟魏瑧道别,她们还得跟随商队赶路,去往下一个县城。 魏瑧用水洁了面,忍着没有牙刷牙粉的痛苦,下楼找到二姐夫,吃完早饭便打算出发。进入府城还得排队受检,折腾下来至少一个多时辰,不早点出发,到了约好的地方只怕都过午了。 刚吃上呢,就看到老板娘的小儿子牵了个半大小子出来。 那人面黄肌瘦,看上去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他不会说话,哪位客官能帮帮忙,跟他比划比划?” 这能怎么比划?这年头可没有手语,那人也不像是会识字的模样,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似乎声音大些都能把他吓晕过去。 魏瑧不知道为何心里一软,抬手招呼他过来自己这边。 手语她没系统学过,不过大概的比划她还是比其他人要强些。 特别是她能蘸水在桌上画出小人儿,加之一些肢体语言,总算能跟对方稍微沟通一下。 连比带划老半天,她才把对方的基本信息搞懂。 “他是说他当年被拐子卖到山里,现在逃了出来,想找到自己家人。因为没有钱,就扒了车,这会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家在何方了。” 那孩子咿咿呀呀的比划着,还露出手臂和腿脚,上面很多淤青和伤痕。 “这些天杀的拐子。”老板娘杏眼一瞪,“你跑出来也好,就是这找不到家人,你上不了户籍,只怕会被当做流民对待。” 流民没有土地,找不到活计,只能捡人家不要的东西填肚子。运气好能让不挑剔的主家雇佣,得些钱物,勉强能混个温饱。 魏瑧从不觉得自己是个特别善良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孩子的一瞬间,就觉得挺心疼的。特别是知道他是被拐子拐走的可怜孩子之后,这份心疼就被放大的数倍。 “二姐夫,要不,我们把他捎带去府城?问一问当年可有被拐的孩子,若是不行,我们那儿不是还缺伙计么,让他给二姐帮帮忙也行啊。”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除了邱三和同桌的人,其他人都没听清楚。 二姐夫有点犹豫,可看看那瑟缩的小子,再想想自己作坊里那些熊孩子,眼一闭,答应了。 “那可好,就拜托你们了。” 老板娘趁着他们吃早饭的功夫,让小儿子把人带下去洗漱了一下,换了件旧衣服。 稍微收拾收拾,也能看出这孩子长得不错,难怪幼时会被人拐走。 魏瑧原本是可以舒舒服服的坐在车架上,现在为了给这孩子腾个位置,只能蜷起腿缩在角落里。她拉这孩子上车架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手腕得比四花儿还细,简直稍微不注意就能折断。 一路上魏瑧不时跟他说说话,连比带划的,时间混得极快。 她在“交谈”中得知,他的哑不是天生的,是吃了有毒的食物之后就不能说话了。魏瑧听了倒抽一口凉气,替他感到幸运。这要是毒性再大点,怕是连命都得没了。 好一番折腾,加之有驿馆老板娘的保书,那小子才被允许进了城。 进城之后,他们先是赶到约好的地方,一手交了货一手拿了钱,又着急忙慌的赶到衙门去报了案。 这人口管理可不是后世那么便捷,得需要人去翻阅档案,查证时间动辄以月来计。 因为有驿馆老板娘作保,魏瑧他们又有户籍,加上之前还求了贾大爷家的管家帮忙递了话,衙门里的小吏也没为难他们,让他们做了登记画了押,便同意他们先带人回去。但也严词告知,说若是这小子犯了事,还得牵累他们,让他们自己想清楚。 “知道官爷是替小人考虑,只是你看这孩子的样子,实在也不像个凶恶的。回去之后我先拘着他,待老爷这边查清楚了,再做其他打算。” “善。”那文吏合上宗卷后又笑着说他们也是心善,自己这边定会快些查找,一旦有了消息,便遣人告知。 二姐夫机灵的塞了个荷包给那位文吏,里面装的钱不多,够吃完酒。 那人也不推拒,接过便收入袖中。 “两日后你们再来,我到时给他先开个临户,不耽搁你们进出城。” 二姐夫又再三感谢,说了几句奉承话之后,才带着魏瑧和那哑巴孩子去了落脚的地方。 第三十二章 送上门的订单 他们去的地方在外城墙的墙根儿下,离城门不远。 那是一片杂乱脏的老房子,地上污水横流,甚至还有熏天的臭味。 二姐夫让他们忍一忍,说里面要好点,这外面多是流民和贫民租住的地方。 穿过狭窄的巷子,绕过几处拥挤的屋舍,终于看到一处稍微完整的老宅院。 “原本从西市街口也能过来的,可去年府城修了市坊,把那边的路口给堵上了,每天只有辰时开两刻钟,让暂住此处的商队运送货物。我们来得晚了些,只能绕路过来。” 二姐夫领着他们穿过弄堂照壁,进了大门,就看到一派忙碌的景象。 “邱三,早说你要过来我就多住一天了。” 一个穿着褐色短袍的男子看到他们仨,撂下手上东西走了过来,跟二姐夫互相击胸问好。 “这是你家弟妹?” “是我媳妇的妹子,另一个是路上捡的。” 二姐夫不愿多说,转头看了眼搬动货物的伙计们,问到。 “你们这是打算从前面出去?走得了吗?” “不用,西市市坊那边已经打点好了,拿到了官府衙门的路引,凭着这个我们能从市坊出去。” “这是毛皮?” “毛皮和香料,还有盐。”那人低声道,顺带把二姐夫拉到一边,“邱三,你真不同我们一起走?我可跟你说,这一趟我们直接去关外,利润可不低。走一趟起码当得了平日赚五年的。” “走不了走不了,我家里媳妇一个人呆着孩子,而且我新弄了个皮毛作坊,赚钱不多,养家也够了。” 那人闻言点头,叹了一声:“有一门手艺就是好,我要是会这些,也不用跟着商队风里来雨里去,挣些刀口舔血的辛苦钱。” 关内这一段还算平静,可是接近关口到关外那一段路山贼土匪流.氓特别多,都是要靠拼杀才能安全到达的。运气好,能遇到军队,交点钱跟着走还算好的。运气不好,被人给伏击了,别说货,人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 二姐夫把魏瑧跟小哑巴安顿好之后,就跟着他朋友出去喝了个小酒,回来的时候商队已经出发了。 走了一大半的人,院子里安静了很多。 这里算是比较规矩的客栈,有个不算小的院子可以存放货物,而且最主要是离城门近,所以大部分熟客都会选择来这里住宿。 在院子的西南角特意隔开了一个小院,专门安顿女眷和孩子。 魏瑧跟小哑巴就住在这里。 一间套房,不大,里面一张小床,外面一个睡榻。幸好小哑巴的身量小,那张睡榻也足够他睡了。 这里的女眷不多,除开她以外,还有一对母女,婆孙三人,外加一位尼姑。 一溜儿的厢房还没住满。 其他人魏瑧觉得能理解,但是她进城的时候就听说城外有一座庵堂,照说这位出家人应该可以去那边挂单的,却为何会住进客栈?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好奇,那位女尼顺着她的视线回看过来,并朝她颔首。 魏瑧闹了个脸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将包里做的麦芽糖片取了一些出来,给女尼送去。 “这是?” “这是麦芽糖,自己做的。”魏瑧做的麦芽糖凝成片状,还用小木棍趁其微凝结的时候压入其中,这样吃的时候拿着棍子就好,不会弄得手上黏糊糊的。 “家中弟妹都喜欢吃点甜嘴,做这些也不费事。” 女尼并未推辞,很是爽快的取了一只,仔细观察后剥开外面的糯米纸,将糖块放入嘴中。 这麦芽糖微微泛黄,入口是纯甜,并未有市面上常见的麦芽糖里那股焦糊的味道。 看到他们吃糖,那婆孙三人中的小孩儿悄悄的咽口水。 魏瑧莞尔,让小哑巴拿了几只,去给那对母女和婆孙,最后剩的那只,被她塞到小哑巴嘴里。 “你吃完后漱口,然后睡一会儿,晚点二姐夫回来再出去吃饭。” 她温和的叮嘱了小哑巴一番,坐到门口跟女尼聊天。 那女尼不是一般的出家人,走过许多地方,见识许多的风土人情,说话也是不疾不徐,若非那颗光头和身上的僧衣,说她是位见多识广的夫人都不会有人怀疑。 魏瑧自醒来便困居一处,听女尼天南地北的诉述她见过的那些事物,眼里充满憧憬。 那对母女也凑了过来。 年长的妇人手里拿着针线给女儿缝补衣裳,小姑娘则美滋滋的抿着嘴里的麦芽糖,听女尼说故事。 婆孙三人没有凑过来,但是她家俩孩子也趴在窗沿上,眼巴巴的看着魏瑧他们。 聊天中才知道,女尼是跟着北面过来的商队到的这里,还要跟着商队继续南下,去往漳州。 “漳州那边听说很多雾障,好多人去了都回不来,师傅何故要去往那样的地方?” 中年女人皱眉:“师傅不如就留在这边,我听我家男人说,往西一点有个很大的庵堂,很多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都会去那边礼佛。” 女尼笑而不应,只说自己是有准备的。 到底只是萍水相逢,女人劝了两句便没再开口。 “敢问魏家三娘子可在此地?” 院门口突然传来声音,让魏瑧吃了一惊。 她今日才到此地,人都不认识,怎么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她起身过去一看,是位打扮朴实的娘子,裹着包头,看上去像是大户人家的女仆。 果然,在得知她就是魏瑧魏三娘之后,那人自言是贾家隔壁梁家的厨娘。 “我家少爷吃了你送至贾家的豆豉,甚是喜欢,便让我来问问,可还有货?” 魏瑧迟疑了片刻,说她带来的已经没有了,但家中还有,只是需要时间送过来。 “那无妨,三娘子可与人递话回家,让快些送来,三五日能到就行。” 三五日肯定是没问题,只是这价格她有些拿不准。 因为之前是送给贾家的,没打算收钱。而且这次过来也是想要看看府城的市场价格再定价。这不都还没来得及去打听,人家买主就找上门了,这让她要如何定价? 正这时,邱三跟人喝了酒,拎着打包的卤菜点心回来了。 第三十三章 凶宅 “这好说,先让你二姐他们找人送。送来之后若是价格不合适,另外找地方卖了就行。还未送到之前就让人家出价也不合适。” 邱三送走那位娘子回转头跟魏瑧说这事儿他去处理。 “实在不行,还能寄售不是?” 反正做好之后的豆豉不容易坏,放个三五月都行,数量不多,这些就算稍微降点价也能卖完。 等那批豆豉送来还得要个几天时间,这段时间正好可以去市场打听下价格。 只送信回去很快,但是来这边想要快,就必须走水路,所耗的钱要比驾车多四分之一。 那边村长接到送回去的信,便做主让他大孙子带着人,直接押了一船的货到府城。货虽然多了些,但是算下来运费却要划算很多。他们除开给魏瑧准备的货物外,还打算直接在府城租个铺子开卖。 主要是魏瑧要货这事儿,让村长觉得哪怕费点时间,也不会卖不出去。 “其实这样也好,有个铺子备货,若是有人看上了要大宗采买,也有个联络点,不然还真的让人家去镇上拉货?” 所以说村长的格局要大点呢,这一是阅历,二是财力。魏瑧就是没本钱,不然也不会如此被动。 但是人家村长也说了,这次要的货直接算魏瑧的,剩下的才是作坊售卖的份额。算一算,她还捡着运费的便宜了呢。 如此过了五天,邱三接到信说当天下午就能到码头,让他帮忙先找个放货的地方。 这事儿他提前就想到了,直接租了一个旧屋,给了五天的钱。这五天时间除开魏瑧那边已经订好的出货外,其他货物可以暂时存放,等到村长的大孙子选好开铺子的地点后,直接拉过去就行。 这五天邱三没有浪费,他拉着几个码头上认识的兄弟,喝了两顿酒,选出了四个可作为铺面的转让大宅。 他们不是本地人,想要开铺子还得自备库房。与其库房和铺面分开,不如直接弄个大宅子,前店后铺多好? 府城的布局是北尊东贵。 这两处地方他们就不用去想了,直接在南门和西门寻找合适的地段就行。 相较之下,邱三和魏瑧都看中了西南角的那个闹鬼的宅子。 真闹鬼还是假闹鬼不好说,但这个大宅子的确出过一桩命案。出事的时间是八年前,一家十八口带七个仆人,一.夜之间都没了。 这桩案子至今在府城都有记载,悬赏令里也是常年霸榜的存在。 这一日,将货物卸船之后,邱三拉着村长家大孙子和同来的族叔,去了那大宅子对面的食铺。 “这个宅子虽然有些凶,但胜在面积大,而且便宜。” 邱三之前就领着他们走了一圈,对大概的地盘也有了点数。 “前面这一排房子就不说了,后院有个晾坝,后门出去就是护城河,过桥是驿道。这位置得天独厚,就是出了命案且一直没有破案这点让周围的人闻之色变。” 别说本地人了,就是村长大孙子和族叔也不由得变色。虽然觉得这地方真合适,但心里头毛毛的也是事实。 “这事儿吧,说解决也好解决。命案我们是没办法,但是我们有道长啊,若是请了道长来镇压一阵子,说不定就没事儿了。” 前次给李叔看伤的道长最后落脚在镇附近的道观里,平日给人看看伤病什么的,又开了些地,生活上能自给自足。而且还有魏瑧他们时常送些吃食过去,日子过得平静安详。 “我觉得成。”村长大孙子想了想,“河对面有个荒废的道观,如果道长愿意,我们可以将之重新修缮,请道长落脚在那处。反正河边除了桥还有个渡河码头,买一艘小船也花费不了多少。” 族叔没着急答应,说要回去跟老族长和几位族老商量之后才能定夺。 邱三不是他们村的人,话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再劝,可不得被人误以为是要挣什么脏钱呢。 他们迟迟拿不定主意,干脆就再续租了那放货的老屋子一个月。另派了人就这儿守着,其他人分开去市集兜售。 豆豉直接打的“张村豆豉”的名头,包装都一样,价格比市场价稍微贵那么一丁点。但张村豆豉的味道可比市场上售卖的豆豉要香多了。 府城有钱的人不少,豆豉这东西喜欢的人极为喜欢,做菜放上一些,饭都能多吃一碗。 那一船的货,不过十六七天就全部售尽,还有些小商小贩走南闯北的,都找上门想要买一批运到他处售卖。 张村实在,买得多了还有优惠,还能直接送陶瓮和稻草垫子。这两样别看不起眼,路途长的就知道其好处了。 等到村长大孙子完成了任务打算回家的时候,村长和四族老带着人亲自到了府城。 同行的还有特意请来的道长。 “爷爷,就是这里了。”村长大孙子领着一众老头到了那凶屋大门口,“我天天都来逛一圈,这里连乞儿都不敢借住。我和前街老五喝酒,他说当年这家人的死状几惨,连验尸的仵作都因此病了好些天。” 说着他还打了个抖,心里开始排斥起这栋老宅子了。 然而几位老头像是一点没感觉似的,找了府城中负责赁售房子的中人,打开大门进入其中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 “道长以为如何?” “此屋却是偏阴,不过无甚凶煞之气。若是村长下定主意,可去请人做一场水陆道场。之后派村中八字属阳的青壮三十六人于此住上七七四十九天便可。” 村长捋了捋长须,微微点头。又让中人领着过了河,看了对岸的道观。 这道观当年也曾香火旺盛,后来就是因为凶宅一事,有人说那道观的弟子撞了邪,不出十日便散了干净。 道长是有度牒的,只要他愿意在此落脚,去府衙中登个记,都不需要给钱,府衙还给帮忙出钱修缮。但是想要扩建,想要镀神像金身,就得道观自己化缘了。 “我欲将之拿下,诸位如何看?” 回到客栈,老村长果断说出自己的打算。 第三十四章 先敬罗衣后敬人 先敬罗衣后敬人 “这凶宅的名声……” “我们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这凶宅是凶宅,可那灭人满门的事,真的是鬼魅所为?” 老村长呵呵一笑:“那些事与我们张村无关,只是也要提防有人借此生事。我想着,若是拿下,此地应多派些身强力壮的后生,不管是做事也罢,护卫也成,总要有保障些。” 老村长是个做大事的,拍板之后,花了一天时间就把这套老宅子给拿下了。 中人也很高兴,还帮忙联系了泥水匠来修缮房屋。 这么大一块地,全部弄好至少得十天半个月,还是自己人也得上的情况。 老村长不能离开村子太久,就让自家儿子和族老留在这里监工,先租了宅子对面的一间民房,等到完工后,就把货物全部存放过来。 连同后面护城河的小码头都给重新整理了一下,栓船的桩子,上船的船板,包石头上防撞的稻草垫,能考虑的全都考虑进去了。 魏瑧带着小哑巴在村长来的第三天就回了镇上。 回去的那天,她还买了不少的东西塞车上,吃的用的姐姐妹妹和两男孩子的都备齐了。连给老师的礼都专门准备了一份。 小哑巴身体不好,长时间坐车之后脸色更是难看。他害怕自己被扔下,一路上强忍着不说,到最后连口水都喝不下去了。 “这样不成,要不二姐夫你赶车回去,我领着他去坐船吧。” 他们途中经过一处码头,打听了一下,正好过午有往县城走的,但是收费不便宜。 魏瑧算了一下,觉得还能承受,便果断交了钱,领着小哑巴去了船舱。 水路果然要快很多,特别是他们顺水而下,到入夜之前就抵达县城的码头了。到了县城他们也没急着回去镇上,而是入城找了大姐夫。 小哑巴的身份户籍还得在县城做个临时备注,只有确定他没有犯事之后,才能重上户籍。至于找到家人,说真的,基本没人能有信心。魏瑧一直做的就是最坏的准备,小哑巴找不到家人的话,她打算收留他在自家生活了。 “三妹你可想好了?”大姐夫有点不是很赞同,但他不会明说。 “人和人之间可能也是有缘分存在的吧。”魏瑧小小声的笑了下,“我不是个心软的,但是在看到他的时候,就决定要帮他了。大姐夫不必再劝我,收留他这段时间我都反复想过,以后就让他跟着我好了。” 魏瑧大姐夫沉默了一会儿后叹气:“你是个有成算的,既然已经想好了那就这样吧。你大姐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我同意的。” 大花儿向来胆小,若不告知大姐夫,她能自己把自己吓死不说,还会见天儿来跟前哭得你心烦。 从大姐夫二姐夫这里过了明路,魏瑧心里也安稳了些。 第二日,她领着小哑巴去城里医馆又捡了几服药后,便坐着大姐夫找来的顺风车回去镇上。 镇里现在气氛可不一样。自打张村在镇口弄了作坊后,镇上的人气又开始回升了。南来北往的商队逐渐多了起来,围着作坊做小食摊的人也逐渐增多。 魏瑧家的烫粉店是镇上口碑最好的。东西实惠,味道又好,别人家仿也仿不出她家的调味来。从早到晚大嫂子和二花就没停过。还特意多请了两个小工,连四花儿的锅盔炉都多备了一个。 魏瑧带着小哑巴回去得正是时候。 一到家,魏瑧换了衣服就开始帮忙,小哑巴也没歇着,他不会做其他的,就帮忙提水搬柴火。 一直到傍晚天色暗了之后才没了啥人过来吃东西,一家人这才正儿八经的围着桌子吃饭,顺便给介绍小哑巴的加入。 二花听了魏瑧的打算后直接点头,很容易就接受了小哑巴的存在。但是她也多了个心眼儿,让大嫂子的两个弟弟平日里多看着点,美其名是带着他做事,实际也有一点监视的味道。 对此他们接受都挺快的,毕竟小哑巴自己也知道如果不这样让魏家姐妹安心,恐怕这个家也容不下他。 “二姐,刚我看到篮子里全是鸟蛋,谁拿来的?” “大嫂子家的小弟拿来的。他们跑去河滩掏鸟蛋呢,昨天在镇上没卖完,就给我们拎过来了。” 这么多鸟蛋,个头又不大,天气稍微热一点就容易坏。 魏瑧想了想,把锅盔炉里的火重新点燃,就用烙锅盔的平底锅刷了一层油,然后把鸟蛋磕破倒上去。 撒上一点盐和花椒粉,等蛋白凝固,刮刀轻轻一铲再翻个面,不多会儿,漂亮的荷包煎蛋就可以吃了。 鸟蛋很小,一人吃两三个都不会觉得腻,埋在烫粉的汤里,更有另一种滋味。 “二姐,让大嫂子的弟弟再送些过来,你看着钱给。我们可以提前把这个蛋煎好放在碗里,谁要就给添一个,三个蛋一文钱如何?” 生蛋肯定卖不了这么贵,这不是煎蛋还得要油,还得花时间么。搁一般人家里哪舍得放油煎蛋啊,大多是蒸饭的时候做个水蒸蛋就相当不错了。 “三个蛋一文钱太贵了,要不五个吧。” 二花儿把篮子拎过来,拨弄着看了一下。 “这蛋有点小,三个加一块儿还没有一个鸡子大。” “行,二姐你看着办。”魏瑧对这没异议,“小牙,你早上起来跟四花儿一起把锅盔炉子生好火,然后你就学着煎蛋,行吗?” 要让小哑巴融入这个家庭,给他参与进家庭活动是最快的办法。 他身体不好,做其他的活也不行,但生炉子和煎蛋不需要太大体力,也不需要什么技巧,即便煎糊了也无所谓。而且四花儿看上去不声不响,其实最是体贴的,让他们俩搭手,是最好的安排。 “这次休沐二姐夫去接了大宝回来,顺路给买点野味吧。家里新添人口,可得庆祝庆祝。” “行,干脆让你二姐夫俩弟弟上山套点,咱家吃不了不还有他老娘那里么。再不济也能卖点钱。” 二花一口就应下。 “明儿冷场天,我打算去买点布回来,大宝和小牙都得准备两件换洗的外衣。还有你二姐夫也该置办一套体面点的外衫了。” “可不是,二姐夫出去跟人谈生意,穿得好些,那些人都会高看他一眼。俗语不也有言,先敬罗衣后敬人。” 二花听了一怔,而后不住点头。 第三十五章 你仔细想想 八月十五中秋节。 一大早,大花儿和丈夫就带着孩子赶回了村子。路过镇上的时候,特意把从县城带的糕点留给弟弟妹妹们一小半。 同样的,二花跟二姐夫虽然也分家单过了,但中秋节这天照规矩也必须回去老人跟前一起过节。 只不过二花跟大花儿不同,她不用着急回去做饭,一直等到过了中午,客人少了之后,才跟大嫂子一起把食铺里外收拾干净,关门歇业各自回家过节。 中秋晚上镇上还有灯会。很简陋的那种,但是周围的几个村子都会有人过来玩,还有放河灯的。 再有钱一些则会去县城,但是当夜往家赶是不可能了,势必得在县城住一晚,这花费可不算小。 “八月十五的灯会很小的,要想热闹,得等到元宵节。那时候整个镇子都被各种各样的灯笼装扮起来,别提多漂亮了。” 隔壁大娘隔着矮墙跟魏瑧姐妹聊天。大宝和小牙则在一旁帮忙收拾清点空置的竹箩。 竹箩是用来阴干糍粑的。 这里的人吃糍粑很少,主要是不方便做和保存。 魏瑧以前跟着妈妈学过做糍粑,那种不用舂得很融的,能看到米粒的糍粑。加上一点点盐和整粒花椒,用木头模子压成型,阴干之后能放不短的时间。 这种糍粑切成指头厚的片,下油锅炸,炸透之后吃起来脆香咸酥,再配上一碗豆浆,简直人间美味。 他们家不缺油。一般都是用的是大豆榨出来的豆油煎炸食物,只有自家炒菜的时候放的猪油。而魏瑧不太喜欢纯猪油炒菜,都是用的混合油。 她没做多少糍粑,主要这玩意儿得全糯米,成本不低。加之煎炸都费油,也是她家不缺这些,普通人家是断不可能这么吃的,会被长辈责骂败家。 这次做好的糍粑她也就分了几份,两个姐姐的婆家,大宝的老师家,还有村长家镇长家,其他地方都没送。 剩下的三条就打算自家留着吃了。 作坊那边整了个水磨,偶尔魏瑧也会跟小牙一起去磨一桶豆子。磨好的豆汁提回来煮熟之后,做一半的豆花,留一半直接放上一点糖给大家喝。 以前她觉得古时候的人不会做豆腐,结果后来才发现,不是不会做,而是做出来的豆腐都是比较老的那种,经放。 这样的豆腐大户人家肯定不会吃,而他们吃的细嫩柔滑的豆花儿又被普通老百姓嫌弃,觉得又不下饭又不顶饱,就是大户人家吃着玩的零食。 反正做豆腐发家是没指望了,偶尔做一些当菜,改善一下自家伙食还是可以的。 魏瑧现在跟隔壁大娘说的就是这个事儿。 隔壁大娘以前娘家就是做豆腐的,后来她嫁到镇上,夫家做点小买卖,日子也还过得去。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几年前她男人和两个儿子去送货,山上下暴雨,连她家三口在内的十几个人全都没逃得掉山洪爆发,后来人找着的时候都快泡烂了。 那之后她就跟大儿媳妇带着孙子艰难度日。 魏瑧家今日吃的豆腐,都是大娘跟她儿媳妇做的。 “您老也别着急,猛子现在正气头上呢,你跟他好好说他能听的。再说了,猛子想做豆腐卖不也是想要让您跟他娘轻松点嘛。” “可他也不看看,这十里八乡做豆腐的人都不少了,我娘家的兄弟就专门给镇上送豆腐的,这要是做起来,这……” “害,您娘家一直都做的豆腐,咱就另辟蹊径,做其他的豆制品卖不就得了。” 大娘怔了一下,抬头看魏瑧。 “要说您娘家也是好人,我看他们隔三差五的也在给你家送吃喝的。要不您跟猛子说,别自己做,就从您娘家订货,送来之后让猛子再加工,做豆干,豆卷,兰花丝儿,啥都成啊。再不然我跟您说个法子,您家有小煤炉,做一口大锅,起点卤汁,把豆干卤入味了,烘干后再卖。” 魏瑧还见过一种叫灯影豆干的豆制品,也是卤过之后风干的。但是人家有秘方,她只吃过,特别的香,而且风干的灯影豆干能放半年一年都不变味,这里面肯定还有诀窍,得自己摸索才成。 她就这么随口一说,隔壁大娘和大娘的儿媳妇却呆住了。 她们不是没想过做豆腐赚钱,一来家里没有壮劳力,一家子女人做豆腐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二来大娘娘家就是负责给镇上送豆腐的,这要是支起摊子,可不是跟娘家人抢饭吃? 这听了魏瑧的话,她俩心里有点鼓动,但是又担心卖不出去亏了本钱,连现在的生活都维持不了。 就在魏瑧抬眼看了下四花儿,微微有点失望的时候,墙角根那里突然冒出个脑袋来。 “三花儿,你跟我说说,我做!” 隔壁猛子的年纪跟魏瑧差不多大,瘦高瘦高的,就是脸色有点蜡黄,看得出是营养不.良的缘故。 他家人口简单,开销不大,但也没啥收入,全靠阿娘和奶奶给人浆洗衣服,做点针线活维持生计。他这年纪慢慢大起来,他阿奶就想说让他去自己娘家跟着学做豆腐的手艺,以后还能借手艺讨个老婆。 猛子不肯离开,觉得自己要是走了,三五年不能回家,家里他放心不下。 一家子就因为这点儿事,闹得很不开心。 “姐,你怎么跟他们说这些?” 大宝有点纳闷儿。自己姐姐就是太大方了,这些方子留着自家用不好吗? 魏瑧不客气的拍了弟弟脑门儿一记。 “记着,天下的活你一个人做不完,钱也是如此。我们一家子来镇上看着风光热闹,可实际跟无根浮萍一样。我为什么把豆豉的方子拿出来跟村长合作?为什么把制糖的方子直接卖给镇长?你好好想想我这样做的理由,完了你就明白我为什么要给猛子支招了。” 看着大宝一脸不解的缩到一边,魏瑧摇摇头,看向四花儿。 “姐,我知道你的打算,大宝这是读书读晕头了。” 小牙闷不吭声的蹲在魏瑧侧后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带着些许疑惑的盯着她不放,估计心里跟大宝一样,想不明白! 第三十六章 不能怂 魏瑧看了看几个弟妹,心下微微叹气。 大宝这孩子老实,可缺点也是太老实了。论脑子他是真比不上四花儿,就可惜四花儿是个女孩子,没办法像大宝那样可以借功名出仕。 她在家里也会教四花儿认字,通常教一遍两遍就会读会写了,一篇文章听她背上三五次就能一字不差的复述下来。这样的天赋要是能去读书,该有多好。 趁着天光洗洗刷刷弄完之后正好出去看灯。临到要出门了,小牙连比带划说他留下来看家。 “这怎么可以?” 魏瑧硬逼着他换了一身衣服,把头发梳好,稍微收拾了下,看上去还挺好看的。 “今天大姐二姐虽然不在,但是我们也要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出去玩啊。我说了你没找到家人之前,就把我们当成你的家人。你是,嫌弃我们?” 小牙一怔,然后紧张又着急的连连摆手,最后勉强答应下来。 一家子四个人,俩姐姐在前面,大宝和小牙跟在后面,朝镇口外面的小河堤溜溜达达的过去。 河堤边挂了很多灯,还有两个戏台,小镇上下镇口各一个。 镇中间的大戏台只有过年和中元节两个日子开放。 以前下镇口几乎没多少人过来,这里靠近河,又有废弃的码头,显得比较荒凉。 现在多了张村作坊,周围商队来往多了,便有不少人在这边设摊,渐渐的也带动了下镇口的人气。 今晚放河灯就是张村作坊赞助的。上千只荷花船灯可以免费领,一人一只。 除了河灯外,上镇口还有素色的灯笼卖,画一文钱,还能请学子在上面题字,画画的钱又要贵一点。 沿着长长的河堤有很多小贩,推车的,提篮子的,还有胸.前挂着一个竹箩摆着很多小玩意儿边走边卖的。这样的场景对他们几个来说都很新奇,毕竟村子里就算过年,也不如镇上气氛这么好。 “三姐,那边有猜灯谜的,我们去看看?” 河堤边围出来一个半圆形的场子,上中下挂了三排灯谜,猜出的人可以撕下挂着的纸条,然后去找兑奖的人领奖。 当然还有不识字的,便在半圆场地对着的河堤另一面的竹林空地那儿搭了个临时台子,上面有人专门出题,然后下面的人猜,猜中了直接得奖。 魏瑧没让他们去跟人挤,反正家里都识字,他们就看纸条挺好。 “茂行。”刚猜了两个,旁边有人在叫大宝的名字。 “平纹,苏然,你们也来了?” 这二人都是大宝的同窗,家离镇子比较远,正常情况下,他们去的都是另一个乡镇游玩。 那二人跟三花儿四花儿见礼后,便着急要把大宝拉走。 魏瑧不拘着他一定要陪自家姐妹,便让他跟着同窗走了,留下小牙陪着她们就好。 “小牙若是想自己去玩,那就去吧。我给你一点零钱,看上什么了就买。” 小牙把手紧紧背在背后,不停摇头,一副打死不离开她们姐妹的样子。 “算了三姐,小牙跟着我们也好,免得有外来的登徒子欺负我们俩。” 小牙一听,连连点头,咿呀的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自己能保护她们。 魏瑧笑眯眯的摸了下小牙的脑袋,没在反对。 大宝不在,她们也不想太过表现,猜了三四个便收了手。 镇子的人都不算太富,拿出来的礼品自然价值也不高,最贵的就是一只瓷碗,估计还是不成套中选出来的。 看四花儿的样子似乎挺喜欢,她便盘算着什么时候再去府城,定要买一套整套的回来。以后四花出嫁,嫁妆里面也得给她备一套齐整的瓷器餐具。 三人提着灯慢悠悠的回了家,才坐下,就听到有人拍门。 “三花儿姐姐,大宝跟人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啊。” 三花儿一听,脸色一肃,便让四花儿留在家里,又让小牙去作坊那边找人过来帮忙。 她跟着报信的小童往上场口跑去,跑得太急,到了都差点喘断气了。 定下神,她看了眼周围,发现事情可能不是她想的那样。 “怎么回事?大宝人呢?” “三花儿姐姐,大宝在台子上呢。” 她挤过人群,看到台上有三位*****衣着最普通,个头也小,另两位起码大大宝两三岁,个头也要高半个脑袋。 她没着急上台,而是站在台下人群里看了一会儿,才明白出了啥事儿。 说起来还是大宝那俩同学惹出来的。 这上镇口游玩的多是镇里和村里的富户,一般两者河水不犯井水。那二人初来乍到,大宝也不懂这些潜规矩,结果连连打脸别人,惹到那些富户家的公子少爷打算给他们仨一点教训,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那二人已经上台比试过,文不能对对子,武不能拉开弓,简直都要把脸丢干净了。 大宝上台之后,那些人边说他一定从未见过弓箭长什么样的,不如直接跟他们家的仆人比摔角。 摔角不是文人雅士干的,一般都是农人或者家养的角士闲暇时打闹比斗所为,他们这么说,不过是取笑并侮辱大宝而已。 魏瑧看到弟弟脸都气白了,还强忍着没有失去理智,暗暗点头。 见那两人肆无忌惮的取笑弟弟,她突然扬声。 “大宝,二姐夫教你的你可都忘记了?” 正在爆发边缘,大宝突然听到阿姐的声音,如一盆冷水当头淋下,理智瞬间回笼。 他上前一步朝台下看去,三姐正灿烂的笑着看他。 “取弓,射箭,给他们瞧瞧你可不是那种文不成武不就的家伙。” “是,阿姐。” 大宝看到姐姐便如有了主心骨,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将衣摆撩起一角塞到腰带处扎好,取来弓箭,掂了掂,以三姐所教的标准的扎马步拉弓的姿势,一口气将五石的弓箭拉了个满弧。 箭出,射中标靶,虽然未到正中,但也偏差不大。 他呼出一口气,收弓起身。转头对着自家三姐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三花儿从来不吝于表扬弟弟妹妹,只见她拼命的鼓掌,眉眼间全然的一股骄傲。 大宝抿嘴笑,不卑不亢的转身看向那两位富家公子。 “二位还要比什么,茂行自当尽力而为。” 原本是想要让他丢脸,没成想脸没丢,自己这边倒是骑虎难下了。 高个儿的那位也干脆,抬手道:“早闻茂行你文武兼备,就是平日太爱藏拙,今日好不容易逼出茂行的能耐,他日定然上门请教,还望茂行不吝赐教。” 这小子是个人才! 魏瑧心道,就凭这颠倒黑白不要脸的本事,以后定然不差。 到了这时候,那几人也不可能再紧紧相逼。主要是那魏三姐的气势太吓人了,看他们的眼神跟看西瓜似的,让人无端心悸。 那几个公子少爷不是傻子,小镇就这么大,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他们被家里长辈耳提面令的多了,自然也知道分寸。今晚也是机会难得,才这么奚落魏大宝的,换个时间地点,他们还不是平常的以礼相待。那种无脑打脸的事儿有肯定有,却不可能随便出来一个都是这样的德性。 大宝对了对子,又开了弓,虽然不是最重那把,但一般的读书人还真没两个拉开的。不说别的,就台上那二人,能拉开是能拉开,想拉满弓绝不可能。 看着弟弟意气风发的抱着奖品下了台子,魏瑧笑眯眯的跟左右打了个招呼,领着大宝回了家。 第三十七章 三花儿,你可稳着点 魏大宝也挺美的,路上小脸的笑容就没消下去过。 到家之后,他还特意对着来帮忙撑腰的张村的人献宝,然后把礼物送给了那几个撑腰的村民。 那些人家里都有孩子,这奖品正好适合孩子们学习用,都是小弓小箭,还有一套文房四宝。 比试赢得的奖品沾着气运。那几个收到赠礼的村民笑得合不拢嘴,只觉自己来对了。就站那里镇个场子而已,还能得到这么丰厚的回礼,还是最有意义的那种,说出去人家都得羡慕。 这要是以后大宝能中个秀才举人什么的,东西他们都能供起来! 魏瑧第二天还专门做了些吃的,让大宝和小牙送去作坊那边,说是孝敬长辈的,也感谢他们昨天晚上派人过来帮忙。 大宝在八月十五只有两天休息,过了就得一直待到过年才能再回家。 他老师说他虽然机敏不足,但胜在勤勉,而且八月十五比试过后,他自己的自信心也强了很多。更主要的是,他没给他老师丢脸,还小小的涨了一波脸面,他老师对他也跟自己的子侄差不了多少。 从前一次魏瑧让大嫂子的兄弟送鸟蛋过来之后,每三天,他们都会送一篮子蛋过来。不尽相同,也不一定有定数,送多少她们收多少。钱是直接给了送蛋来的几个孩子,让他们能有点零花钱去买点零嘴啊什么的。 勤快的人,日子总是越过越好,转眼天气就开始冷起来,他们要准备换冬衣了。 今年家里存了不少钱。 过小年的时候,魏瑧让大姐夫的五弟找人帮忙把老房子收拾了一遍。 冬日大部分时候会下雪。老房子很久没人住,衰败得厉害,如果不趁着天气好把屋顶墙头收拾一遍,等大雪一压就得全部完蛋。 入冬之后路难走,来镇上的商队少了七八成。作坊那边从十月底开始就慢慢减少产量了,等到了腊月中,基本再不会有商队过来。淡季要持续到二月底,山路化冻之后才会重开商路。 这期间是他们经商的淡季,但却是农耕的重要阶段,所有要准备的肥料,种子和农田土壤的翻动都得在这期间做好。 听商人们说,他们这边还算好的,冬天虽然有雪,但不至于把土都冻硬了。再往北走,冬天的土地一敲下去连个窝都不生,一直要到来年三四月化冻之后才能播种。 魏家去年就买了不少地,佃给村里人在耕种,交得租子足够他们一家吃一年还有剩。 下半年分红又得了不少。同样分成了三份,其中一份被魏瑧用来买了一百亩山林地。 说是一百亩山林地,实际在官府登记的可以耕种的只有三十七亩,剩下的都是不能种植作物的纯山林。她们家给的钱也只有五十亩的钱,相当于多出来的那些是赠送给她家的。 这种地契在官府中要特殊备注,因为荒林很多,平日也不禁止村人上山砍柴捕猎什么的,一旦山林出售给人持有了,其他人便不能随意进入其中。也就是说,这一百亩山林地中所有的产出包括野兽都是属于地契持有人的。 魏瑧买地的时候也挺小心,专门选了一块不受人打搅的地方。 “你要种什么?” 大姐在听到魏瑧买地后,着急忙慌的带着孩子从县城赶回来想要劝住她,结果反倒被魏瑧给劝服了。 “岭南多茶园。贵人们吃的茶也多是那边运送过来的。本地的山茶其实也还不错,但品相滋味都属一般。普通人吃还成,卖给贵人是别想了。”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打算买地种茶树?” “我们这里牛羊肉极多,大家日常吃的也多是这类,但吃多了总会腻对吧,喝茶就能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而且,茶可以入膳,做好了,做出特色了,是其他地方想仿都仿不来的,毕竟他们可没有茶山。如果是买茶来做,那成本就降不下来了。” 他们这边水质土质都挺适合种茶的,这也是当初魏瑧精准扶贫所经手的其中一个具体项目。 她跟了这个项目整整三年,从选址到育苗到上市,每一个环节她都有亲自参与。 “前些日子我托了镇长替我寻了两位老茶农,开春之后他们就要过来了。我打算暂时将他们安置在老房那边。等后续若是他们愿意定下来不走,再找村长说修房的事情。” 种茶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开山,拓土,引水渠,还有山下的炒茶作坊,这些都需要时间和金钱才能完成。 魏瑧一口气买下半座山,也是因为担心自己慢慢来容易被人捏着咽喉要害。不如现在狠狠心,直接买下这一片,但是只先在那三十七亩地上栽种茶树。等经验值上来了,茶坊建好,能够看到收益了,再去进行下一步的开山拓土。 至于水渠,她所选的那半面山正好有一条溪流,稍微引导一下,用木头做出水槽便能解决这个问题。 其实竹筒引水的成本更低,但是不巧,他们这边所产的竹子都是比较纤细的那种,无法做灌溉引水所用。 而且茶树有个好处,吃水不多,只要不是培育精品茶,就不需要特别讲究土质和水质气温等条件。 魏瑧之所以想到在这里做茶园,是因为她发现本地人都喜欢在天热的时候喝一种叫老鹰茶的汤饮。 老鹰茶带了个茶字,但实际上并非茶树,跟真正的茶水比起来,多了一点苦味,少了几分茶香的甘醇。 魏瑧做这事儿提前给家里人讲明白了的,连小牙都被安排挨着大宝坐下一起听。 两个姐夫原本不想掺和,主要是担心别人指责他们还去占媳妇娘家的便宜,但是魏瑧说这事儿还需要他们相助,所以两人扭扭捏捏的挨着门口坐下。 听了一会儿,二姐夫还好,没多想什么,只觉得三妹太聪明了,啥挣钱的门道都能想到。但是大姐夫就不同了,他一边听,一边手指划动,继而露出个震惊的表情。 “三花儿,你,你这是要走私茶的路子?” “什么私茶啊,大姐夫你想太多了。”魏瑧笑着解释,“我只不过是钻了点律法的空子罢了。这不,为了连最后一点隐患都消弭掉,我这不打算拉人入伙嘛。” 第三十八章 上门质问 触犯法律的事情魏瑧肯定不会做,她不会傻到跟国家争利。 但是做茶点这活儿却是允许的。她不直接贩卖茶叶,却能利用茶叶做出美食。 茶叶烹制的肉类不容易储放,可糕点类的却能放上半月甚至一两个月而不变质。 为了打消大姐夫二姐夫的疑虑,她从找到的山间老茶树上摘取了最嫩的叶芽,用鸭脯肉烹制了一道咸甜微辣的茶叶鸭。 茶叶用沸水洗过第一遍,然后倒出不用,接着用开水燜蒸第二遍,第三遍。再将两次燜蒸的茶水加入炒好的鸭肉条中,等起收汁后,再将滤尽茶水的茶叶捡其叶片完整的铺在盘子里,烹制好的鸭肉盛放其上,再撒一点点芝麻,用一片白萝卜刻了一朵萝卜花点缀在叶片上。 精致的造型摆盘,加上茶香味浓郁,色香就占完了。剩下的“味”,在他们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后,瞬间被说服。 这时节不合适,不然绿茶虾仁也是道经典名菜,肯定更能说服他们下决心跟着魏瑧一起种树。 吃了魏瑧用茶叶烹制的食物之后,两位姐夫就彻底被说服了。他二人一人为魏瑧奔走买准备物资,另一人则替她约下了来年开春后上山种树的人手。 她家的事儿没有避着人做,在签订了契约之后,大姐夫的两个大弟弟找上了门要公道。 “你们什么意思?我这茶树该给与你们做?” 听到对方的要求,魏瑧简直都乐了。 “可不是,之前把蓼蓝草给老五种就算了,自家兄弟也不去争那些。但是凭什么把茶树给你们?那是我们老张家的。” 魏瑧看着张牙舞爪的老三媳妇,和在后面作势劝说,其实全在煽风点火的老二媳妇,露出个轻蔑的笑容。 “小牙,去,请村长爷爷过来。我们今天就好好掰扯掰扯,什么叫我魏家的人占他张家的便宜。” 这两口子也是趁着老大和大嫂不在,觉得就凭魏瑧家里三个小萝卜头没奈何得了他们才敢上门闹的。可魏瑧素来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直接让四花开了大门,在院子里设了茶水座,静候村长和族老们。 看到魏瑧的作为,老二媳妇有点心虚,想要溜走,被四花儿拿着栓门的木棒挡了回来。 未几,村长和两位张家的族老到了魏瑧家。 小牙不能说话,但早有好事者给他递了消息,村长也挺魏瑧,毕竟魏家这小丫头可是实打实的给村子里挣了饭吃,不可能让她被两个贪婪的女人给欺负到跟村子决裂的地步。 除了自己带着族老来,还让儿媳妇去请了大花儿的婆母过来把这事儿一次性解决掉。 “说罢,你二人上魏家闹是为了什么。” 村子捋了捋衣袖,杵着拐杖,虚眯着眼看向两个撒泼的女人。 “村长,族老。我们就是不服气。凭啥是同胞兄弟,大哥就为老五老六牟利?他二人是我们家男人亲兄弟也就不说了。可好歹也该轮到我们家了吧,可你们瞧瞧,连大嫂娘家都沾光了,可管也不管他两个大弟弟,这是为啥?” “凭什么说是你们大哥给魏家置的产业?” 六族老好奇的插嘴问了一句,他这老糊涂是真不明白,为何有人张口即来,非要把人家家的东西往自己碗里划拉。 “这不明摆着吗?他家就两个年幼的小丫头片子,大宝也未到十岁,如何能挣下如此家业?还不是大哥心疼大嫂。我看啊,闹着分家就是为了给大嫂娘家扒拉好处的。” “我呸。”站在门外听了一耳朵的张母气势汹汹的走进来,抬手就是一耳刮子给老三媳妇扇去。 张母不否认自己有点想要纵容两个儿媳妇闹一闹,但是她绝没想到这两个蠢货居然找到魏家来闹了。 原本她的打算是让老大把买卖茶树和其他东西的事儿交给两个弟弟负责,也好让他们吃点肉,可现在,得罪死魏家三花儿,自家老五老六怎么办? 她气得越看这两个儿媳妇越面目可憎,连带对两个怂蛋儿子也没了情分。 “村长,这事儿老婆子是真不知情。至于分家这事儿,是我们家老头子去跟你说的,前因后果你和几位族老再清楚不过,从头到尾都跟我大儿媳和她娘家没半点关系。” 她也不怕两个儿子恨自己,转头又狠狠骂了两个儿媳妇一番后,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解释。 “三花儿的能耐村里大伙儿都知道,他们家做烫粉和锅盔铺子就挣得不少钱。这一半留给大宝读书用,剩下的一半都用来买地了。年前三花儿找到我大儿,请他帮忙联系一下买茶树的事情。我大儿是男子,又是大姐夫,小姨子求上门来,这本就是他该照拂的事儿。” 她说到这里,悄悄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没吭声的魏瑧,缓了口气继续。 “都知道我大儿在县城里做了十来年,好歹有点人脉关系,所以才出这个头。去做之前,大儿还回来与我家老头子商议过,有些个卖茶树的地方,还是我家老头子说与他知晓的。所以,这何来背着我和老头子私自给媳妇娘家牟利一说?” 她自然是不知晓作坊分配的事儿,也更不知道卖制糖的方子还赚了一笔,只当是当年亲家两口子去之前给留下的全部家底,加上大花儿二花儿出嫁时寒酸的陪嫁,她约莫合计了一下,差不多正好够买地的钱。 她是个机灵的,其他家的女人也不蠢。纵然不知道魏家家底到底有多厚,但是魏家生意的红火他们可看的分明,而且作坊做工的人回来也说过,三花儿从作坊拿货去卖,给的成本价,这是看在她贡献的方子份上特许的。 起初也有人质疑,但是掰着指头算了笔帐就明白了。而且人魏家姐妹也实在,拿货并不多,也就意思意思。 “伯娘大义。” 刚进村就得了消息的二花儿和丈夫邱三也赶着驴车过来了。 二花跳下车就来了一句。 “这买地的钱也的确是借了一些。但是可没借大姐家的。借的是我男人他们作坊账上的银子,还给了利钱。” 回头她又朝大姐婆婆解释:“大姐夫跟大姐想要在城里买个宅子,一直租房子总不太好。大姐夫本来说是他也要借给三花儿,我们没要,回头这事儿让大姐夫给你老仔细说说。” 说完了,二花走到老二媳妇面前,朝她冷哼了一声。老二媳妇瑟缩的往后退了一步,一副自己也是被逼着过来的委屈样儿。 第三十九章 时局紧张 二花走到几位老辈子跟前行了礼,一脸笑意盈盈的模样。 她这半年虽然也很忙很累,但是家里有钱了,吃的穿的比以前都好,整个人也丰腴了不少,看上去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明艳娇俏。 “就这点事还劳烦几位老爷子亲自跑一趟,三花儿也不长点脑子,不能拉着去祠堂外面说?” 她看似责骂魏瑧,实际也在给张家两个媳妇上眼药。 “正好你们三位老爷子都在,我就少跑两趟了。”二花转头,“当家的,快把东西取出来,正好给三位老爷子试试合适不合适。” 邱三响亮的应了一声,招呼小牙帮忙把东西从驴车上取下来。 包袱当着众人解开,抖了抖,是几件灰麻色的皮背心,还有几个护腕跟护膝。 “老爷子们别嫌弃,虽然只是兔子毛,但处理得干干净净的,穿身上很暖和。” 二花取了最上面的一件递给村长,连同护腕和护膝。 她让邱三帮忙给老爷子去里屋换上,再出来,老爷子脸上的笑容简直堪比看见亲生的大孙子。 兔毛皮很薄,轻软,穿身上贴合身体不显得臃肿,但比夹衣棉袄暖和多了。这寒冬腊月的,跟抱了个小火炉似的。 护腕不是指套手腕上那种,而是一个大的套筒,两只手都能伸进去,整个小臂都可以包裹住,是不用做事的老爷们儿最喜欢的,护膝就不用说了。谁家老头都是从苦里熬过来的,早年下田下地啥活儿没干过,到老了一身病痛,尤其双.腿一到天寒地冻时候就跟废了似的,穿上护膝不多会儿,就能明显感觉腿上的寒气消了很多。 “还剩了些零碎的皮毛,我给分了分,回头让大婶子给你老做双皮筒靴子,就算下雨下雪都不用担心寒了脚。” 二花考虑周详,费的功夫不多,料钱也不多,都是男人作坊里被挑选剩下的,大伙儿分了分,再好点的就出点钱买下,花费都不多。 二花男人又是作坊头号主事的人,通常都是他先选来着。所以这几件皮背心虽然都是次一等的毛皮缝合而成的,但是针脚细密,从外观上看不出来,穿身上暖和就行,谁还能扒下来非要看看里面啥样对吧? “明年有北方来的商队,说是可以帮忙给搜集一点北方的大件的毛皮,到时候我选些好的留下来,让婶子们给几位长辈子做大袄子。” “二花儿有心了。”一向冷厉的四族老也和缓了表情,“这事儿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张二家的,张三家的,这次看在你们婆母的面子上放你们一马,若是再有这等行事,我们张村是容不下你们了。” 这话起先半句还让二花心里有点不得劲儿,可最后一句出来,她都不禁抖了抖。 张村容不下!这是要连着她们男人一起给赶出村子的意思?额滴娘啊! 大花儿婆婆也怔了下,看了眼三位老人,见他们表情未变,心里也慌了起来。她再不喜欢两个儿媳妇,可儿子是她亲生的,自己搬走跟被赶出去,这其中的差别可大了去。 二花扯了魏瑧一下,声音放软了几分。 “咋就这么严重了?以后别这样就行了,都是一个村子的人,闹起来也不好看。” 二花儿给搭梯子,大花儿婆婆也赶紧顺着下来,连声对魏瑧姐妹赔不是,又说让老二老三开年就去帮魏瑧做活来赔罪。 这时候,她家老二老三才做出一副气喘吁吁赶过来的模样,又是赔罪又是自打嘴巴,最后还当着众人的面吓唬了自家婆娘一番,把戏做足了,才拉拉扯扯骂骂咧咧的回家去。 魏家姐妹冷眼看着,一个都不上前劝架,周围人何尝不知他们兄弟是在做戏,也当个热闹看了。只把大花儿婆婆气得心肝疼,还说不出来。 那几人走了之后,魏瑧请了几位老爷子去上座,另几位也被请了过来,就是要说着茶山一事。 糖、盐、茶、铁。这四样都是朝廷管制的东西,私人贩卖是不可以的,魏瑧想要入手茶这一行当,必须要有个拿得出的理由。 原本是打算过年那会儿找机会跟几位族老说的,今日也是撞上了,就着这事儿,魏瑧直接把话摊开来说。 “三花儿说的也在理。朝廷管的是茶叶贩卖,但是对做吃食并没有严控。不过你能确定不会有人从山上盗茶?” “今日跟诸位长辈们说这事儿也就是想求个法子。” 魏瑧顿了顿,说出自己考虑了小半年的打算。 “不知诸位可知南边最近有点局势紧张?” 几位老人都在村里,对这些事不敏.感,但村长和六族老不同。他们一个是要负责统领村子,一个是主要负责府城那边的生意,消息肯定要灵通些。 “三花儿你有什么打算就直接说。” “是。”魏瑧顿了两秒,继续道,“南边局势吃紧,目前很多人都在往西面和北面迁移。我在镇上听商队的管事们聊天,说好几个州府都开始自建防御了。我寻思着我们村正当官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肯定会受到冲击。所以不如提前防备,组建村民自卫队。” 以她的打算,这个自卫队可以自愿报名,也可以指派。每日两班巡视,一旬一次换岗。这个岗就包括了村子和镇上的作坊。 “府城那边暂时无碍,就算真闹起来,府城还有城防军可以依靠,但是我们这些村子就需要自救了。如果没有打起来也无妨,对村子和作坊都没有坏处。我呢,也有点小私心,就是自卫队巡视的时候,稍微绕一点路,帮忙把茶山也给囊括进来,然后我也不白占便宜,每个月我给自卫队一两银子的报酬。” 这个价钱可不低了,虽然分摊下来每个自卫队成员拿不到多少,但也不是每个月都分钱,而且保护了作坊,耽搁了自家的农事,村里肯定也有一点补偿,算作自卫队成员的报酬。 “这事儿不能我们说了算,等到年后开祠堂,我会召集各家主事的人共同商议。这期间嘛,老二老五,就辛苦你们两位,去县里打听一下这件事,如果是真的,我们也必须提前做好防范。” 可不是,世道若是乱起来,他们这些日子过得不错的,又没有强大武力保护的村子,就会首当其冲被劫掠。 “没问题,这事儿包在我们哥俩身上。” 二族老拍了拍胸膛,神情凝重的应下。 魏瑧送走了族老们,刚返身打算回房,就被杵在屋角边的小牙给吓了一跳。 第四十章 千里之外 魏瑧拍了拍胸口,稳了下神才缓声问小牙为何躲这里。 这几个月,变化最大的是小牙,长高了,长胖了,跟之前相比简直可以说是脱胎换骨。 而且长开之后的小牙看得出是个俊朗帅哥的胚子,但他的个头比较偏高,所以看上去还是很瘦。 “你是担心南边的局势会影响到这里?” 连比带划下,魏瑧大概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傻小牙,我就是这么说说而已,就算会影响也不会发展成暴乱的,只是迁移的人会增多,这样一来人员的复杂会大大增加,给那些心存歹意的人制造了作乱的机会。我们要防备的就是这些人。” 打仗是肯定不会打仗的,南边的局势说乱,其实据小道消息说,是跟镇南公的内宅有关。 镇南公的原配几年前病逝了,只留下一个病秧子儿子。后来公爷娶了续弦,又生了个儿子。人都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这话虽然有点绝对,但能肯定的是,原配的孩子在亲爹的心中的确是不如现在妻子的孩子。 如果原配没有强大的家世,这病秧子长子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幸好镇南公原配的娘家势力不比公爷小多少,而且那家三个儿子就一个早逝的女儿。 前些日子听说小公爷被继夫人以祈福之名带出去求医问药,结果人不见了,这下子小公爷的外家暴怒,直接让人拿下了继夫人和她的亲生儿子,威胁说如果找不回小公爷,这俩母子就给小公爷陪葬了,至于公爷那边,他们会赔三五个绝色美人给他,再生继承人就是。 “公爷肯定生气啊,但生气也没办法,谁让他自己疏忽,给了继夫人机会把长子弄丢了。不管他喜不喜欢长子,小公爷都是皇家的血脉,不容那些人轻慢的。继夫人这次是捅了大篓子了,听说连带她娘家都被监控起来,所有子弟一概不许外出。” 温暖的室内,二花也在跟弟妹们讲自己听到的小道消息。 这消息实不实在不知道,反正跟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不相干,就当听个谈资罢了。 “那小公爷现在还没找到吗?”四花儿吁了口气,秀气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都冬天了,外面天寒地冻的,要是找不到,他身体又不好,可怎么过冬啊!” 小牙坐在角落里跟魏瑧一起烤地瓜,不时的抬头看一眼魏家姐妹。 室内气氛莫名的凝重起来,大宝看看左右,轻咳一声开了口。 “阿姐,明年或者后年,老师让我下场试一试童生试。” 童生试三年两次,过了就是秀才,是有功名的人了。 二花儿手抖了一下,猛的抬头看向大宝。 “都,都可以下场了?你老师还说什么了?家里要给你准备什么吗?” “二姐,你别着急。”大宝慢条斯理的开口,说了他老师对他的安排。 “老师说我第一次下场不求过不过,只是去感受一下,然后看看自己还差什么。我现在年纪还小呢,等下场的时候,才不过十岁,过不了也是应当的。” 二花有点忿忿然,但大宝自己知道读书考科举有多难,别说十岁了,就是三四十岁的,还有不停的参加童生试而没过的呢。 “没关系,第一次过不了很正常的,我们继续努力就行,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魏瑧跟二花不一样,她清楚科举的难度,百里选一,千里选一,万里选一,最后能站到金殿内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我没有啊,还行吧,老师说照我现在学习的速度,就算第一次过不了,只要心态不崩,第二次多半是能过的。” 三年两次,就算一头一尾,到时候大宝也不过才十三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说起大宝的事儿来,众人的心思都从南边国公府的八卦上转移开了。七嘴八舌的讨论起要做些什么准备。 家里老房子房间不少,小牙就跟大宝隔墙而睡。 入夜之后,万籁俱寂。小牙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终于从随身藏着的一个小荷包里掏出一只玉质的骨笛。 他捏在手里犹豫了很久,直到天色将明,才下定决心将之放到嘴边。 骨笛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但是小牙的表情却很慎重。鼓气吹了三次之后,他将之重新包裹好藏起来,若无其事一般出门干活了。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某地,一只玉蝉突然振翅鸣叫起来。 玉蝉所在之处被重兵把守,殿堂几重,守卫无数。 负责看管内堂的侍从在听到玉蝉鸣叫之后,脸色大变,带着一股惊喜猛的冲了出去。 “大人,大人,小公爷传回消息了!” 华屋之内,白色长发的年轻人抬头看向跪在门口的侍从,眉眼微微舒展。 “小公爷现在何处?” “蝉鸣三声,应在千里之外。” 年轻人舒展的眉头又蹙紧,沉思片刻后,写了一封信,叫来侍卫让其送至某处。他则起身往放置玉蝉的地方走去。 入殿堂之后,光线透过敞开的大门照亮了室内。十数只玉蝉静默的停留在半空中,完全的违反了引力学。年轻人灵巧的绕过其他的玉蝉,来到最侧面的一只个头稍小,玉质偏青色的玉蝉跟前站定。 他伸出手指,轻轻的碰了一下玉蝉。而后,那只玉蝉又小声的鸣叫了一声,乖巧的停留在他指尖。 “这么远?”年轻人眉头一挑,沉吟片刻后,将玉蝉放入一只同材质的玉匣子中,捧着出了内殿。 “老七,你有小虎牙的消息了?” 一壮硕的年轻人奔跑过来,停在白发年轻人的跟前。 “小虎牙怎样了?还能动不?” “他很好,让我们别急着去接他,说还有点事要办。” 苏奇把那只玉匣子递给对方:“你带着,领了人悄悄的往西北方向走,大概千里左右,你放出玉蝉,它会带着你找到小虎牙。” 壮硕的年轻人小心翼翼的接过玉匣子,看向苏奇:“你不去吗?” “我走了,谁来镇着公爷?” “那老匹夫,不如直接把他解决掉好了,等小虎牙回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公爷了。” “胡闹。”苏奇瞪了他一眼,“这事儿你别插手了,先带着人去找小虎牙,确保他的安全。” 等到壮硕年轻人消失在宫殿外后,苏奇转头看向某个方向。 “那对母子现在如何了?” “白氏现在老实多了,就是她那个儿子还在叫嚣自己才是未来的小公爷,说要让我们全部都去死。” “蠢货生出来的就是蠢货。”苏奇勾唇一笑,“命在人家手上还这么没眼色,白家是怎么教女儿的?” 这话,其他人不敢接。 第四十一章 探听消息 头一年过年因为魏家穷,也没去管别人家吃啥,他们能有一锅肉就不错了。 这一次过年家里不但鸡鸭肉都有,还专门让大宝带着祭品去祠堂祭祖,并且在魏家父母的坟前也烧了三大堆纸。 初二那天,两个姐姐都回了娘家,魏瑧和四花儿动手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让两个姐姐第一次享受到姑奶奶回娘家的待遇。 那天晚上,大姐大姐夫回去他们家老房子住,二姐二姐夫则留了下来。 吃过晚饭,魏瑧让小牙去请了大姐夫过来,关着门开始分钱。 “这钱不能要,这是你挣下的,留给你和四花儿做嫁妆,还有大宝读书也很耗钱。” “大姐夫的好意妹妹自然明白,之前去镇上也多亏了两位姐夫帮忙才能落脚。现在有了固定的收益进项,早前说好的分配方案就该照着来。无规矩不成方圆,正是因为大姐夫二姐夫仁义,所以才更要把帐算清楚,不能因为这些小事,伤了姊妹间的情分。” 魏瑧都把话说到这儿了,两位姐夫也不好再推拒,只是纷纷表明,这钱是自家媳妇的私房,由她们掌管便是。 钱归谁管,魏瑧也管不着,她只负责把该分配的分下去。 账本拿出来一翻,算盘一拨,谁家多少清清楚楚。 二姐夫虽然认得几个字,但是算账这回事还是让他有些头大。倒是大姐夫对魏瑧的账本很感兴趣。 当然,感兴趣的不是她记录的钱数,而是记账的方法。 旧时记账都是流水账,而魏瑧采用的方法脱胎于借贷法,一眼看过去就明明白白,计算起来也很方便,不需要在每页的帐脚下做标记就能知道纰漏出在哪一步。 分钱就让四花和大花儿二花儿去数了,大姐夫拉着魏瑧详细问这账本借贷是如何分辨的,旁边小牙也探着脑袋听魏瑧讲解。 二姐夫对这个没兴趣,他就在一边帮忙修补东西。 一家人待在暖和的堂屋里,一个都不少,整整齐齐的感觉真的太棒了。 次日清晨,来魏家拜年的小孩子不少。 因为魏家长辈都不在了,家里做主的就魏瑧。二花虽然是姐姐,但是她已经出嫁,身为姑奶奶的她是没办法在娘家接受别人家来拜年的。 虽然不能接受别人来拜年,但是下厨帮忙煮甜汤是她的活。 这边都是这样的规矩,来拜年的人,带了东西过来的,都会坐下来吃一碗甜汤。 甜汤大部分人家都是搓的花生大小的糯米丸子加饴糖煮的。魏瑧家里用料更好,红砂糖、醪糟、指头大的糯米丸子,盛碗里之后,还会在上面再撒几颗糖桂花。 糖桂花是魏瑧带着妹妹自己动手做的。 镇上作坊旁边有棵桂花树,去年秋天的时候,她就专门让大嫂子的两个弟弟帮忙给打了不少桂花下来。洗干净晾干之后,用陶罐一层花一层蜜的封了三罐子。送了一罐给镇长夫人,剩下两罐就留着自家吃。 蜜是去山里掏的野蜂蜜,花了些钱,但绝对值得。 这不,开年的甜汤就让全村羡慕得不行,还有婶子嫂子们过来求教怎么做糖桂花。 其实说起来,他们这乡下比城里好的是上山掏蜂蜜可以不花钱,但生手不行,容易被蛰。之前给魏瑧掏蜂蜜的,就是二姐夫村里一个老樵夫,掏了几十年的蜂窝了,手艺特熟,即便如此还时常被蛰。 除了糖桂花外,他们家的糯米丸子也比别人家的好吃。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说这糯米丸子还是魏瑧第一次做,用的是江南一带做元宵的法子,只是个头没有那么大,用的也不全然是纯糯米。 即便是次一等,也比其他家搓出来的丸子看着要漂亮,吃着还不糊汤。 “这魏家三花儿自打醒了之后可真是个招财童子的相,你们看看,这才一年,人家就挣了多少了。” “别说她家,就她家隔壁的张老三家里不也跟着发达了?听说他们家俩儿子帮人送货就能挣不少。还是近邻好,什么好处都能抢在前面。” “切,瞧你们说的。”旁边有大嫂子嗤笑一声,“你们看看她家对面张大家的,该近了吧,结果呢?所以啊,近啊远的无所谓,做人不能做亏心事才是真的。” 可不,虽说最早跟着魏家发达的是隔壁张三,但是村里但凡当年对魏家有过帮助的,谁家没享受到回报?前次镇上作坊招工,那么多人去抢这活,老村长安排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可不就是魏家三花儿给介绍去的。 “再说了,你们看看她家大花儿的婆家。兄弟几个里面,对大嫂好的老五老六过得如何,那两个惯爱挤兑大花儿的现在咋样?” 一群人聚在一块儿就会八卦。反正过年也没有农活,不就是走动窜西的好时候么。 女人们八卦,男人也不逞多让。 只是他们八卦的又不一样了,所有人都盯着魏家的茶山。 茶山那么大面积,肯定不可能就魏家姐妹自己做。虽说请了两位老师傅照管,但其他杂活还得要人干。他们也不说在魏家打长工,就想着能在农闲时候,去魏家挣几口吃喝钱就心满意足了。 这件事魏瑧直接拜托给大姐夫在做,分了一成的干股给他。另外二姐夫也有一成干股,是让他找人帮忙打些野味和采集山珍的。 都打算做茶膳了,原材料肯定要早一点准备。野味可以现打,山珍得提前跟别人说定。 和他们村以农耕为主不同,二姐夫的村子是半农半猎。 年轻人们还在为来年挣钱烦恼的时候,几位族老和村里能说得上话的各家当家人,在祠堂里讨论起了自卫队的事情。 “这事可不小,镇上能同意?” “现在还不知,但是我让老五去打探的消息,说靠南的几个村镇已经有所准备了,这消息应该不会假。” 农人一怕天灾,二怕人祸。眼看着日子慢慢好起来,突然又说有可能发生暴乱,几个年纪稍微小点的,顿时沉不住气,慌乱的看向老村长。 “别急,能不能闹到这里来还不一定。”二族老出声安慰,“不过提前做好准备,就算真的有事发生,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祠堂里七嘴八舌讨论起来,不多会,几个年轻一点的当家人做出决定,他们打算借送货之名前往南边探听消息。 “也好,可顺河而下直到简州。简州那处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如果真有事情发生,简州的消息肯定比其他地方要快。” 老村长拍板决定,不等开年,过了十五就让人备货,五族老带着人亲自去简州一趟。 第四十二章 简州船帮 简州位于西南,地处山岭边缘,多铁矿。 不管是武器还是农具,都离不开铁矿,所以这里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再则,简州一带水系发达,两江一河汇聚于此,是以船运相当繁忙,千帆争流的景象在这里不值一提。 张村的豆豉,毛村的山货,加上林林总总收的特产,五族老组织了五条货船的队伍一路逆流去了简州。 到达简州已经是第十天的傍晚。等安置下来,天色已然漆黑一片,唯有沿河的灯光在水中荡漾。 他们住的地方是专门给过路船队提供吃住的船帮客栈。 船帮也是简州一带的特产了。最初是穷苦的船民自发组织的团体,后来慢慢发展成了一股水上势力。可以说简州虽有州衙,但实际的控制权还不如船帮。 五族老来之前就被相熟的商人们告知了此事,所以到之后,他领着人小心行事,一步都不敢踏错,生怕稍有不慎就做了水下亡魂。 客栈的大堂是打听消息最好的地方,甚至你都不需要主动出击,就能从四周的交谈中提领很多需要的信息。 他们船队虽小,但是五条船加上两条客船,也算中小型的船队了。 五族老一向行事谨慎,来之前每条船上都安排了人守夜,自己则带着几个胆大心细的去了客栈。 他坐了好一会儿,心里大概有了点成数,便提了酒壶往左边那桌走去。 “老哥哥,找你打听点门道行不?” 左边那桌的领头也是个半百老头,气势沉稳,跟五族老类似。 那人招呼他坐下,一眼便看出他是第一次来简州。 “可不是。”五族老叹口气,“也不瞒老哥哥,我是赣州张村人士,我们那里也没有啥特别的东西,往日里都是过往商队就能把货吃尽。前些日子约好的商队未来,托人捎信才知出了些事。老哥哥也知道,我们农人就靠这固定的买卖和地里粮食生活,这商队不来,东西出不去,一村老小青黄不接,可怎么活。” 五族老连连叹气,加之脸上皱纹深刻,眉头紧锁,看上去十分可怜。 “往日我们的货都是往南走,可这不是……那商队管事便指着我领人来简州碰碰运气。” 他们这些行商的,一双脚走遍天下。五族老言语未尽之处他自然听懂了。 “那老兄弟是打算找人吃下这批货,还是另做盘算?” “若是有人能一口吃下最好,得先换点粮食回去。然后我想着若是能在简州找个固定的中间人,以后也就不用着急了。” 那老头想了想,道:“今日天色太晚不方便,如果老兄弟不着急,明日可与我一同去拜见本地船帮管事,得他提携,你们以后的货就不愁卖不出去了。” 五族老喜出望外,连声感谢,还要给他们一桌结账,被那老头摁住。 “老兄弟,我也是跟你有眼缘,若是明日能成,你再宴请我们。” 五族老侧身擦了眼角水光,硬是给他们加了两个菜,才领着人回去房间。 “叔,真要帮他们?” “还能有假?”老头看了眼自己身边的精壮汉子,“那几人一看便知是地道的农人,身上的味道做不了假。这世道艰难,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也算是给咱们大伙儿积点福。我们都是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多一点福气,说不定就能多一条命。” 原本还有些不太高兴的众人都觉得他们叔说得对。只要不是竞争对手,帮一把也不是多大点事儿。 老头一口喝干净桌上的糟酒,抹了把嘴,起身背着手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日大早,五族老便跟着那老头去了船帮。 船帮虽然势大,但是所在的地方却一点都看不出来。是那种连成一片的低矮老房子,内里错综复杂,多处还有暗道直通河边。 绕来绕去差点绕晕头之后,五族老一头汗的跟着老头来到了临河的一栋二层小楼。 小楼两头尖翘,便是修建成了类似舢板船的形式。 “何叔,这次又是你领队来的?这位大叔是?” 堂屋中,一年轻小子看到老头便迎了过来,相当熟稔的打着招呼,并好奇的打量了五族老一番。 老头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年轻人恍然,领着他二人坐下。 “真是不巧,管事的今日跟着去了州衙,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这样吧,大叔若是着急,我便让人跟你去看看货,如果是我们船帮能经营的,我可做主先收下,只是价格上要比外面低半成,毕竟我们船帮兄弟也是要吃喝拉撒。但是这半成也不是让你白白给的。我们收了货,便会给你一只鱼符,凭借这鱼符你们可以在码头集市上买货,我们包货真价实。” 五族老想都不想就同意了,只是又很不好意思的问能不能直接把钱换成粮食。 那年轻人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看向五族老的目光更透出一股同情。 “这个倒是没问题,但是粮食的话,你估计要多等两天。这两日市集上的粮食都被州衙征买了,我们管事的去州衙也是为了这事儿。” 五族老心里一惊,但是脸上不显,只微微露出一点点失望。 “大叔也别着急,最多不过三日,其他地方的粮食就会运到,你们要的不多的话,我去求求管事的,先给你们一部分也是可以的。” 五族老自然是连声道谢,感恩戴德。 那年轻人便叫来人,让他跟着五族老去码头看货。 走之前,五族老又再三朝何叔道谢,之后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一般,步履都轻快多了。 “何叔觉得他们如何?” 等人走了之后,年轻人变了个语气,态度恭谨了些。 “他或许有些隐瞒,但大体不假。我昨日让人打听过,他说的赣州张村也确实有这个地方,听说去岁开始往外售卖豆豉。” “豆豉?这东西不值钱啊。” “是不值钱,但也是不愁卖的,而且他们农人弄这玩意比较方便,不需要四处收购,所以他说的才有几分可信。” 何叔抬头看了一眼左右,放低声音:“三当家的可回来了?南边情况如何?” “很紧张,一触即发。” 第四十三章 好奇 “朝廷都不过问一下?”年轻人嘟囔道。 “怎么过问?”何叔砸吧了一根烟叶,“那是镇南公和苏氏大族之间的矛盾。当年公爷夫人走得不明不白,剩下嫡子缠.绵病榻。现在这个公爷夫人敢玩这一手,也不怨人家苏氏暴怒。本朝南边之所以能不生战事,你当真以为是镇南公的能耐?” “可人家不都说镇南公勇武非凡,有他在一日,南边才能安稳一日。” 何叔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嗤笑:“这些话你听听就行了,真信进去,你就是个傻子。” 年轻人挠头,一脸茫然。 “行了,不跟你瞎咧咧了。去把我登记的东西取出来,明儿我就要带船北上。你去跟几个弟兄们说一声,要带什么东西,早些把单子拟出来。” 年轻人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另一头,五族老跟着船帮那位兄弟到了码头,验货之后,对方答应吃下这几船的货。 “其他的东西照着你老跟何叔约好的来办。另外,你们也可在附近看一下铺子,如果有意向,直接去刚才那地方找丁小六,他负责带你们把事情办妥。” 丁小六的身份类似官牙,只不过他隶属船帮。 五族老兴高采烈的应下,还塞了个荷包给对方,说是请他喝碗水酒。 “你们运气不错,难得何叔乐意帮忙。他老人家做事都是看心情的,之前就有人不长眼,现在尸骨还在水下泡着呢。” 敲打了两句之后,那人走了,剩下众人摸了把后脖子的冷汗,更加沉默做事了。 靠近赣州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溜溜达达的走着。 马车车厢的布帘拉开,一张俊脸露了出来。 “舒文,什么时候能到?” “公子,前面有个茶水摊,我去问问。” 坐在车夫旁边的少年跳下车,往茶水摊跑过去。就看他连比带划好一会儿,又蹦跶着回来。 “公子,再有一个多时辰就能到赣州州府,要去西镇还得有一天多时间。” 年轻俊朗的公子揉了揉眉心:“先去州府里住一两天,修整一下,顺便打听打听西镇的情况。” 马车继续上路,惊鸿一瞥的公子哥让茶水摊的过往客人们又多了点谈资。 赣州城不大,在众多州府城池中算小而寒酸的。 马车顺着入城的人进入内城,照着城门小吏的指引,右拐去了锣锅巷隔壁的小街。 小街没有名字,本地人叫东二巷,里面诸多空置的小院落,是专给每年来府城读书待考的学子们准备的。 因为面向读书人,小院落虽然大部分半新不旧,可收拾得很整洁,稍微讲究些的,还在门口种了花卉。 他们直接在第一家停下,敲门问了房主价格之后,租了一个月。 “公子,你不说只要修整两天吗?怎么就说住一个月了?” 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的少年不解的看向他家公子爷。 “这里不错,是我喜欢的样子。反正去西镇的事儿也不着急,多几日便多几日。” 少年不解,却也不再吭声。 他家公子爷做事儿经常这样,想一出是一出。比如来这边的事儿,就是临时决定的。估计家里老爷夫人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呢。 小院不大,连正房带偏房一共五间。 年轻公子住了堂屋旁边的正房套间,左侧小偏房是少年仆人的居所,另一边靠近大门围墙的,则是负责赶车的哑叔的住所。 安顿下来之后,年轻公子就带着小仆去逛了下赣州城。 赣州城虽小,也是五脏俱全。特别是有一条书墨巷完全戳中了年轻公子的心,都快恨不得把小院退了直接住到这边来。 “公子爷,打听过了,这条街就没有出租房子的。不过刚才有位大叔跟我说,从我们住的那个东二巷后半截有条小路,直接可以通到这条街。” 想也是,那条东二巷就是给读书人准备的,这条书墨巷也是面向的读书人,肯定不会隔得太远。 听到这话,年轻公子脸上的笑容又浮了上来。 赣州不比他所在的北地大城,那边重文,放眼看过去,就没有一家不是耕读传家的,更有百年世家传承,比起赣州这文化荒漠来,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但是赣州也有赣州的好,这边虽然圣人传记不多,但是各种话本游记不少,偶尔读来也十分新奇。 年轻公子出手大方,把自己没读过的书全都买了一本,让店家直接送去租住的院子。 刚巧买完的时候,一少年跟他错身而过,差点撞上。 “对不起,是我莽撞了些,没撞着公子吧?” 那少年额头有薄汗,鼻尖微红,想是跑着过来的。 “无妨。”年轻公子侧身让开,见那少年又向他躬身行礼才进去书屋,不由得多了一丝好感。 “掌柜的,前次请你帮忙留的书,可还在?” 少年有些心急,语速略快,年轻公子没听清楚,就听到一个书字,便有些好奇的留下来,想要看看是什么书让他如此着急。 “在呢,在呢。”胖乎乎的老板从柜台下面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 “看看,除了水文总汇外,还有几本涉及到农工的书,我一并帮你留了。” 掌柜絮絮叨叨说了下这几本书多难淘到,要不是他有人脉,根本想都别想。 年轻公子眉头微挑。这世道读书科举考的都是四书五经,农桑工事也就工部那些人才会去碰,这小少年看着年纪不大,也该是读书努力下场厮杀的重要时候,怎么就学起这些偏门来了。 “魏小哥,这几本书还是以进价与你,只是,还想求令姐再给个方子。我老娘这些日子又不爽利了,请郎中说无病,她就是觉得自己有病,还有重病,说郎中在哄骗她。” 掌柜的也是个大孝子,说起自家老娘这事儿,眉宇间都是愁。 “行,我回去问问家姐,若是有办法就托人带给我大姐夫,到时候让我大姐夫给掌柜的送来就是。” 两人说话间,姓魏的少年已经付了钱,把那几本书小心的塞到了自己背着的书包里。 年轻公子在听到那少年也姓魏后,本就有一丝的好感顿时增加不少。在魏大宝出门的时候,他便果断伸手拦住了他。 第四十四章 百思不得其解 大宝捏着手里的荷包,脸上笑开了花。 那位年轻公子真是个大方的人,不过是跟他介绍了一下赣州城和西镇的情况,就得了十文钱的报酬,那公子还送了他一本手抄的农书! 十文钱是小事,这农书可是外面买不到的。这种书籍一般都藏于世家大族的书阁里,外面流传的多是摘抄本,或者是某人凭借自己读过此类书而总结出的手记一类的。年轻公子给他的这本手抄本不一样,绝对来自官方出品,可信度就不可同日而语。 大宝到了大姐家,正好他大姐夫要出门找他了。 大姐夫招呼了大花儿一声,又跟宝贝女儿亲昵了一下,才背着包袱拉着小舅子往城外码头快步走去。 “赶紧走,船不等人,”大姐夫一边说一边扭头看大宝,“你去买个书,怎么老半天没见回?” 大宝献宝似的的把那本手抄本给大姐夫看了一眼:“遇到一位公子,说打算去西镇,正好让我给他讲讲怎么去,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这是他给我的报酬。” 大姐夫肯定不会去昧小舅子这十文钱,甚至还笑眯眯的又给掏了个荷包递过去。 “来,这是你大姐让给你的零用。下次你来的时候,记着给你大侄女带个草蚱蜢,她喜欢那个。” “好咧,我去学,改明儿我亲手给大侄女做一个。她要什么我给做什么。” “可拉到,你是读书人,真要去学这个,别说你二姐三姐了,就你大姐肯定都直接让我进不了门。” 大宝嘻嘻笑起来,眉眼羞涩。被几个姐姐宠着的感觉真不赖。 就在大宝上了船,回去西镇的时候,赣州城里,年轻的魏公子写了信,让舒文去驿站找人送回家。 他预计自己会在这边呆不短的时间,安顿下来之后肯定要给家里人说一声的。 赁宅子住也只是一时之计,这几日他就打算去买一套两进的院子,出门在外虽然一概从简,但他魏公子从来就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的人。 小院虽然干净整洁,可实在太小了,临时住个几日还好,真要停留一段时间,两进的院子都嫌委屈了自己。 然而赣州城本来就不大,想要大宅子,要么买地重建,要么就去郊外买庄子,反正舒文打听来的消息说大院子没人愿转手的。 送了信的舒文急急忙忙的跑回来,大呼小叫的说自己看到一栋合适的宅子了,就是凶名在外。 “那宅子其实也不凶,凶宅是它旁边的大院。现在听说是什么张村人买下来做生意用的。我看的这栋宅子跟那凶宅隔了一条河,三进大院,还自带一个小码头。隔不远是一座半荒废的道观。不过牙人说那道观已经有道长接手了,里面在重新修缮,再有一个多月差不多能完工。” “那宅子如何个凶法?” 听舒文拉拉杂杂一大堆话,没一句讲到点子上,魏公子戳了下鼻梁,目光不善的盯着舒文。 舒文唠叨的声音戛然而止,小心翼翼的瞥了眼自家公子,长话短说的把这个宅子的过往交代了清楚。 跟之前一.夜之间全员暴毙不同,这个大院子是一.夜之间人就走完了,去了哪里,怎么走的,无人能知。 “要不是再三确认院子里没有凶杀痕迹,所有的值钱细软都一丝不剩话,估计大家伙儿也会以为他们都死了呢。” 但是不管怎么说,死也罢,失踪也罢,这套院子就这么荒芜了。 “这不应该啊,院子主人走了,房契难道还能留下?” “就是这点才让人生疑啊。”舒文一拍大.腿,“那房契据说是端端正正的压在正屋的厅堂上的。就那一张纸,别的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屋主人知道自己不回来了,也不卖这房子,就扔那里,谁乐意要谁要。” 其他人就算心动也不敢下手,最后还是州衙出面收拾善后的。 “这院子要价也不高,我跟着牙人去看了一眼,全部收拾完,买上家具和必要的东西,花不到五百两就行。但是那码头需要好好收拾收拾了,临水的栈道木头都朽了。” 五百两对其他人来说耗资巨大,但是对魏公子来说,他腰间系着的玉坠就值一千两,平日里听个曲儿,打个赏都不下五十两。几个朋友小聚一番,那也是一百两百的往上数。钱对他这样的世家公子来说,那就不叫钱! 魏公子是不怕那些鬼神精怪一说,找时间跟着舒文去看了一眼后,果断就请来牙人,把这院子过了户。 牙人也殷勤,知道他们是外乡人,便给介绍了几个靠谱的泥瓦匠,只要银钱够,不出一月就能把院子收拾出来。 魏瑧还不知道张村作坊在州府那边多了个邻居,她正跟大嫂子商量,清明的时候她要去州府一趟,家里的事儿就交给她和二姐照看了。 选择清明去州府,是因为那边有人递话,说可能找到小牙的家人了。 小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愣住了,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魏瑧只当他是高兴到不知所措,并不知道小牙其实心里在鸡哇子乱叫。 “这次过去是要让你去见见人,虽然不敢确定就一定是,但万一是呢,一家团聚总是好的。” 为了让小牙的“亲人”不至于太过伤心,魏瑧还特意给他做了两身衣服。 打扮打扮,把头发梳拢扎上布巾包头,已经抽条的小牙看上去跟当初捡到他时完全不同了,若不是魏瑧他们日日都看着他,说不定走路上都认不出来。 小牙几次三番想要比划,但看到魏瑧在真诚的替他高兴,这手就重若千钧,一点都抬不起来。 行吧,反正过去最多也就是白跑一趟,他真不信那一家子能找到这里来。即便找来了,也不可能是通过府衙来传话。 想通这一点,小牙脸上的冷厉一闪而逝,恢复了之前胆小怯懦的模样,甚至还变本加厉了。 连着两三天,小牙不吭声不比划,吃饭的饭量也少了大半。魏瑧先前还没察觉,还是负责煮饭的四花儿悄悄跟她说了之后,她又观察了一日,才发觉小牙似乎在害怕。 可是,找到亲人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要害怕? 两姐妹对视,百思不得其解。 第四十五章 说得自己都信了 夜里,魏瑧难得失眠。 可能是入夜前多喝了一盏茶的缘故,她睡不着便打算起来如个厕。 刚走到拐角那儿,就听到很压抑的啜泣声。驻足细听,确定了是从小牙的房间传来的。 这夜深人静,即便小牙努力压抑,可还是有声音传出来。 魏瑧站那儿想了好一会儿,没有着急去问小牙,她需要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让小牙信任她对她说实话。 估计是连续几日睡不好,第二天小牙差点出事。 “你怎么了?”坐在小牙的床边,魏瑧摸了摸他撞伤的肩膀,“有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说的。” 见小牙低下头不吭声,她想了想,伸手抬起小牙的脸。 “你不想说,那我来猜,猜中了你就点头行不行?” 迟疑了一会儿,小牙点头。 “你这几天心神不宁,是不想跟我去州城见你的亲人是吗?” 小牙点头,又摇头。 看着小牙这别扭的态度,魏瑧没有急着开口。如果是真如小牙说的,他是被人贩子给拐走的,那肯定会着急找到亲人。但现在的情况是小牙在她家干活很高兴,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回去的意思。而且都这么长时间了,如果小牙的家人真心想找他,早早去了州城登记,哪怕时间过去数年,也不会等到今日才传来消息,这都小半年了! 想一想最狗血的可能,魏瑧斟酌着开口。 “小牙的亲娘还在吗?” 小牙抖了一下,瑟缩的摇摇头。 好吧,她想她可能猜到点什么了。 “那小牙是在亲娘离世之后才被拐走的?” 小牙直接点头,怯生生的看了魏瑧一眼。 魏瑧的面容有点黑沉,眉心不自觉的蹙起。 “小牙的爹续娶了?你后娘有自己的孩子了?” 毫无疑问,小牙都点头了,魏瑧的手指开始缩紧,甚至有点莫名的愤怒。 “小牙是担心他们迫不得已来跟你相认,回头还会欺负你?” 小牙低头不说话,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悲伤绝望的气息。 “小牙之前说想去看看,是因为小牙的娘亲家里还有人是吗?” 小牙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她,轻不可见的点了下头。魏瑧倏地一下站起来,控制着自己差点没法压抑的愤怒。 被拐子拐走跟被亲人卖掉,这不是能同日而语的。前者是对一家人的伤害,后者是亲人加诸于孩子的伤害。 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可恶的人呢?魏家父母能收养毫无血缘关系的她,把她视为亲女,一点不嫌弃她的痴傻,一家子的姐姐妹妹也对她呵护有加,相较之下,小牙的遭遇更加令人同情和愤怒。 “行,我知道了。这样,我先托人去问问寻来那人是你舅家的人还是你爹他们。如果是后者,咱们直接不去,就说他们找错了,前者的话,我觉得你还是可以去见一见,把话说开。到时候看你们商量着怎么做,是留下在我家也好,还是跟着你舅回去也好,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小牙张嘴瞪大眼睛看着她,过了一会儿,露出个腼腆羞涩的笑容,然后点头。 魏瑧说做就做,回头就找人帮自己带信给了州城里的张村人,请他帮忙打听一下情况。 这事儿不好往外说,她找的也是十分可靠且嘴牢的。对方听魏瑧这么一说,也是气得不行,拍胸口说这事儿包他身上了。 又过了三五日,州城那边传来消息,说确认过了,对方不是小牙的亲人,但是跟小牙的舅舅认识,约好回去之后跟小牙舅舅传个话,到时候再说见面的事情。 传信的人正好是回来休假的张村作坊的销售人员。对方一回家放下东西就直接到了魏瑧这里。 “听那人说,那年他们村有好几个孩子都被拐了,大部分人都没想过去把孩子找回来,他们家起先找过,后来有了小的,便慢慢淡了寻找的心思。小牙的舅家只有舅舅一个人了,他失踪后,他那个爹就带着后娘跟后来生的小孩离开了村子。他们还在好奇怎么会有钱搬家呢,现在想想,说不定真的是卖孩子的钱。” 小牙在一旁听得眼睛都怔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顶替了这么一个可怜孩子的身份! “那人说了,孩子的舅舅一直在找他,只是他舅舅就是个游方郎中,无权无势的,挣一点钱全都花在路费上了。回头他去跟孩子舅舅说一声,看对方什么时候过来。” 听了村人的话,一屋子的女人都对小牙投以怜爱的目光。大嫂子尤其,看小牙手伤了不方便吃饭,还特意给他做了能用勺子舀着吃的面鱼儿。 “既然如此,那就等小牙舅舅回来再说。这之前你得照顾好自己,不管怎么样艰难,总有一个亲人在惦记着你,就为了他,你也得好好的,明白吗?” 小牙回神,小牙点头,小牙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甚至对这个“舅舅”起了莫大的好奇,想要知道真的见面之后,对方能不能认出他来。 就在大家都忐忑的等待小牙舅舅消息的时候,魏公子终于带着小仆舒文坐船到了西镇。 西镇这一年变化挺大的,首先就是人气多了,还有以前废弃的码头,因为张村作坊要运货,也重新开启。 除了张村作坊外,还有其他商队也都选择了水运,所以不单是老码头人气旺,连带对岸的新码头也是一派繁荣。 来往商队多了就代表人气高,代表能收取的税费高,甚至还有以前搬走的人想方设法又搬回来了。 魏家所在的那条街现在生意可火爆,什么吃食都有,连两栋屋子之间的夹道屋檐下都有老人提着篮子卖东西。 镇长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早晚在镇里走一圈,看到这番景象,他吃饭香了,身体棒了,还多了个大胖孙砸! 魏公子到的那日,正好是镇长给小孙子摆满月酒的日子。设了流水席,谁都能上座,若是给了贺仪的,还能在镇长家里的正宴上占个位置。 魏瑧没有去,她二姐夫带着二姐去了。给了不菲的贺仪,又沾了张村作坊的光,还坐的最重要的几个席桌。 张村村长和里正也来了,老脸上红光焕发,以前佝偻的背也挺得笔直,听到人家的恭维,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公子,我们真要进去?”舒文捏着荷包有些不太高兴。 他家公子何等人物,不过是乡镇老翁添孙子,配他家公子亲自道贺? 第四十六章 寻根问祖 “叫你去就去,你家公子我都不嫌弃,怎么着,还丢了你的脸了?” 舒文一听胆儿一颤,不敢再磨蹭,进去写了礼,等唱礼之后就跟着他家公子进了中院。 镇长不认识魏家公子,收到这么一份大礼,少不了要亲自来见一面。 他虽然只是个小镇长,但年轻时也见过世面,对于几大世家还是了解的。这魏家别看不是最顶尖的世家之一,但其家族绵延数朝未曾衰落,便可知其实力雄浑底蕴深厚。 不管这位魏家公子是嫡系亦或旁系,都是魏家出来的,搁州府那边都能当府尹大人亲自接见,自己算个啥? 他力请魏公子上座,再三谦让后,魏公子坐到了左手第一的位置上。 “当不得老先生如此称赞。”魏公子微笑的和左右见礼,“瓒自家乡一路南行,来到西镇,心有所感,便想着留下来开个学馆,过得几年再行他处。” 像魏公子魏瓒这样的人也不少。他们不愿意入朝为官,只想着传道受业,积累经验研习学问,等到行遍天下,成就大儒之名后,方可回到家乡,视为荣归。 只是一直以来,那些大儒预备役们要么去嶂南等地,要么去江浙一带,还真少有来西北西南的。 听到魏瓒想要留下,镇长自然喜出望外,当即就把自家的一套宅子借给对方当做学馆。 他不怕对方骗他。一来,学问之事做不得假,二来,不过是借套宅子给对方,又没有要他给钱财,难不成对方还能把房子搬走? 再说了,他也不是傻的,不知道去打听打听?魏家在北方是大族,随便一问就知道了。 听到魏瓒的话,张村村长突然冒了一句出来。 “说起来,我们村子里的魏姓也是从北方过来的。十好几代前迁来此地,当时是躲避战乱。我们村还有魏氏的祠堂。” 魏瓒顿时来了兴致,跟老村长聊了一会儿,怀疑这一支魏氏跟自家魏氏可能同出一宗。 这也是常事。宗族绵延数百年,肯定有无数分支诞生,也有分支在颠沛流离中绝嗣。 老村长说是十好几代前,差不多就是一两百年左右,当时华夏大地战乱频生,诸侯割据。很多宗族为了不至于香火灭绝,刻意分宗,让旁支们迁移出去,为的就是保存宗族香火不至于灭绝。 魏瓒原本是为其他事情来的西镇,没想到会遇到同宗,当下就跟老村长说好,一起去张村看看,若是能对的上族谱,确认这一支的来历,他肯定是要送信回去主宗禀告族中长辈的。 像这样的分支若是找到主宗后,会根据当初的族谱确定是内宗还是外宗,然后在族地祖祠里续上祠牌。每十年一次的大祭,在祖祠里有祠牌的,需得携十年内修订的族谱回去祖祠,将之誊抄入祖祠族谱之内。 对古人来说,知其宗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当晚,村长就亲自带着魏瓒回了村,并提前通知了村里的魏家族老准备开祠。 祠堂不是谁都能轻易进入的。像这样的重要事情,会由几位族老一起上香,禀告祖先后才能开内祠,等确定了族谱来源之后,才能同开内外祠,召集所有的魏姓男子祭祖。 “公子,真的是我们同族的?” 舒文也姓魏,不过是旁支的孤儿,被魏瓒家收留,跟随魏瓒身边做事,是以他也一向自觉自己跟其他仆人不同,有点小傲气。 魏瓒梳洗完毕,坐下来取出随身携带的族谱拓本细看。 他们这种游学的族人都有一份拓本随身携带,为的就是碰见这样的情况不至于还得千里传信回主家要拓本。哪怕就是飞鸽传书,一来一回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收到,更别提中间还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 魏瓒手上的这份拓本是用特殊手法拓印的。有底纹,是魏瓒的字,旁人就算拿去,也没法利用这份拓本作恶。 次日一早,魏姓的族老就开了祠堂,请了族谱出来,跟魏瓒手上的拓本相映照。 “看,这里应该能对上了。” 魏瓒指着拓本上一行蚂蚁大小的字:“四月,嫡支三房第四子桠携妻子阮氏,长子斌,次子翀,三子僈迁自潍州。” 而后,他又指着魏家族谱上的一行道:“这里,祖父九月殡,其后大伯,二伯,吾父分割家产,于冬月从潍州往赣州迁移。因战事频发,此后至吾父终,皆不知二位伯父落居之处。” 时间和人数都能对的上。 大概就是他们到了潍州,魏桠已经重病,身故后,一家人为了逃命又继续迁移,这一次魏桠的三个儿子直接分了家产各自散开,他们这一支就是魏桠的嫡三子魏僈。从族谱上也能看出,起祖名讳为“僈”。 确定下来后,几位魏氏族老顿时老泪纵横,直接就扑进祠堂呜呜大哭起来。 这边魏瓒也跟此代魏家家主商定好,先由魏瓒去信给族长,等到主家族长遣人送来祠牌之后,就开宗祠祭拜先祖。 “另有一事还得请族长费心。” 魏瓒的意思是要尽量找到魏桠的埋骨之地。看族谱上的意思,当时那三个儿子是草草将父亲下葬之后就离开了潍州,所以他们要想回归主家,还得把老祖宗遗留在外的尸骨寻回,要么葬在张村这边,要么扶灵回北地葬入祖坟。 “老祖宗颠沛一生,既然我们这些后人知道了,总不能还让老祖宗孤零零在外面受苦。潍州那边我可请人帮忙寻找,一旦找到了,还需得族长亲自去办。” 毕竟他们这一支才是人家嫡系的后代,魏瓒跟魏桠之间的关系隔了十万八千里,怎么也轮不到他。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找老祖宗的事太重要了,魏氏族长当即就叫了自家的几个后辈带上行李包裹往潍州去。 其实此去无疑大海捞针。毕竟潍州不小,而且当时只说了潍州,具体在潍州哪个地方,谁也不知道。 “兄弟去后可在当地打听有没有魏家大族。我想着,既然当时那三兄弟未曾将老父尸骨起出移葬,则很可能是有后人在,最大的可能是长子魏斌留在潍州。你们可以从这里入手,先去找魏斌的下落,再探寻老祖宗的埋骨所在。” 那几人原本还不知道要怎么做,听了魏瓒的话,顿时有了方向,拍着胸口说一定会带回好消息。 第四十七章 怎么办才好 这几日魏氏族人都在谈论这事儿。 魏瓒住在魏氏族长家里,每日就在村头村尾闲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风景。 魏瑧是从作坊的村民那里听说这事儿的。她不是真正的魏家人,对这事儿没啥感觉。但是大宝是魏氏的子弟,如果能跟北地魏氏搭上关系,以后考学读书都有好处。 正巧大姐让她回村里去给她婆婆送点东西,她想着也顺便回去打听一下消息。 听人说那位魏公子还要在这边开个学堂,如果真的,她都在考虑要不要让大宝回来读书。 这个选择有点难。大宝现在的老师对他也可好了,虽然在学问上可能不如魏公子,但对于现阶段的大宝来说,老夫子的学问已经足够。最好是大宝在老夫子手里考过秀才,然后能拜到魏公子门下继续读书,若是以后能中举,还能跟北地魏家搭上关系,这就是现成的人脉。 她能想到的,其他人也能想到,现在就看谁的运气好,能被魏公子看重。 一大早,魏瑧拎着篮子,装上要带回去的东西,还有大姐托人捎来的散碎银子和给她公公婆婆缝的衣服鞋袜等等。 张三家的牛车早早的等在镇口,看到魏瑧过来,还特意帮忙给她把大篮子放到座位下面的空隙里。 回村上的人不多,有几个是赶了早场的,家里也稍微宽裕,才有钱让她们搭便车,其他没钱的都靠自己双脚走路。 等到魏瑧上了车,确定没有其他人搭车后,张三叔招呼了一声,开始往村里走。 “三花儿,你家大宝是不是今年要下场?”同村的张婶子愁眉不展,“我家那小子也闹着要去,可夫子说他最好再等等。现在搁家里成天的闹腾,就好像我们不许他去就是耽搁了他似的。” 魏瑧秀气的笑笑:“这个得看你们当爹娘的怎么考虑了。夫子也说了,我家大宝今次下场就是积累个经验,过是过不了的,真要过了,那绝对是祖坟冒青烟。这次让他去见识见识,目标放在下次。我就希望他下次能如夫子说的顺顺利利的吊个车尾就好。” 她又不傻,凭什么去劝人家考还是不考?考过了还好,考不过万一把由头搁她身上,她找谁说理去? 反正她对大宝的心性是很有信心的,这次过不了很正常,才读多少书呢,重点在下一次。 一路上聊着天,很快就到了村子。 老屋那边已经安排老师傅住进去了,山上的土地也开始在整理,等到茶树苗送到就可以移栽。 先去关心了一下自家的事儿,交代完后,魏瑧才拎着篮子去了大姐夫爹娘那里。 “伯娘,这是大姐给你和大伯做的。”魏瑧把布包取出来放到桌上,看了一眼外面没人,掏出一个小荷包,“这是大姐让给你老的零用。她在县城里卖点干货,也能赚点补贴家用。端午那会儿她跟大姐夫怕是没有时间回来,就让我把这钱给你,让你买点好吃的。” 分家之后,除了每月的赡养银子外,偶尔大姐夫跟大姐还会私下里给爹娘一点零用,不多,一两二两的,也就是个意思。主要是给多了反而容易生事。 现在他家老二老三,跟老五老六就闹得很不愉快。 “三花儿啊,有件事大娘想跟你商量一下。” 说完了话,魏瑧本来想走的,被大姐的婆婆拉着不放。 “她大嫂那边我也不好意思开口,就想找你打听打听,镇上有没有地方可以让我家四丫头去做活的。” 他家现在就一个女孩子,跟着她爹娘和老五过,难道这个家都容不下她了? 可能是魏瑧脸上的表情带了出来,张伯娘叹口气,摇头擦眼睛。 “我知道我本不该求到你这里来,但是我看着心疼啊。也不指望老四能挣什么钱,主要是让她有个名头离开这里,别成天被她两个嫂嫂指桑骂槐就好。” 上一次闹出来事情后,老二老三家两个女人是不敢再撒泼了,但是架不住一天到晚指桑骂槐阴阳怪气。人家又是在自家院子里说话,其他人听了再火大也不能冲上门去打一顿吧。 这其中,就老四老五被骂得最多。 老五还好,是个男孩子,不跟两个嫂子计较,惹混了直接一桶水泼过去了事。可她家老四不行,每天被骂得连门都不敢出,人都瘦变形了。 “那行,我去打听一下,镇上有个绣坊,据说绣娘的手艺不错。但是在她家做,得做满三年。我寻思这时间太长了。实在不行的话,不如让她跟我姐一起去县城卖东西?也不让她抛头露面,就在后面学一学算账进出货什么的。” “那行,这事儿就辛苦你了。” 魏瑧犹豫了片刻,试探道:“我听大姐说四姐姐已经说好人家了?” “是啊。只是运道不好,对方母丧,热孝期他长兄成亲,他只能拖到三年后。” “这要拖三年的话,我倒是有个建议,就不知道伯娘愿不愿意了。” “我们两家什么关系,有话你就说,伯娘不信你还能信谁。” 这话虽然有点虚假,但好听啊。魏瑧也不拿乔,站门口看了一眼,回头低声跟她道。 “我听人讲,州府那边新来一位女先生,据说是从京城来的。在州府府尹大人府邸旁边开了一家女子书院。教授琴棋书画。” “这,我家可没有那多钱送你四姐姐去……” “伯娘,你听我说。不是让四姐姐去当学生,说句戳心窝子的话,我们这些平民家的女孩儿根本就不可能去女学堂读书。我是想说,找个关系让四姐姐去里面当侍读。” “这,这不是伺候人的活?” “要看你怎么想了。”魏瑧正色道,“去里面当侍读有两个好处,第一,大家女郎们学习的时候,她们也能在旁边跟着听,只是不能得女夫子亲自指点而已。其二,若是表现好了,得女郎们赏识,以后嫁人也罢,襄助夫家也罢,总是多条路。当然,想要得女郎们赏识也不是容易的事,这其中也有危险伴随,怎么做才能做好,这里面学问不小。” 这侍读虽然也是伺候人的,但跟家里的女婢不同,她们不负责伺候女郎们的生活出行,只负责在其读书期间满足其要求就好。 但有一条,当侍读必须得识字,或者擅音律,或者擅术数。而这三样,张四妹都不会! 第四十八章 有人动心思了 张伯娘好生纠结。 她不识字,不懂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她只是觉得自己女儿去伺候人,以后是不是别人会觉得她女儿低人一等? 但是转头想想,魏家三丫头也不可能骗她,自己家跟她家也是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且抛开天杀的老二老三家,自家跟她家关系还算不错,她也没理由来坑四丫头吧。 “伯娘你别着急,这事儿也不是说办就能办下来的。回头你找人去打听打听,万一还有其他的办法呢。我这边也看看能不能找到关系。那女子学堂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毕竟天天接触的都是大家小姐。” 要不是看在当初张四妹帮衬大姐不少,魏瑧才不会给她指这条路呢,很容易吃力不讨好的。 对方犹豫也是正常,侍读跟侍女之间的差别,不懂的人可不就容易混淆嘛。 从张伯娘家出来,魏瑧打算去茶山看看,然后回镇上。 刚走到山下农舍,就看到一青衣公子在河边草地上席地而坐大声诵读诗书。 “这怕不是个疯子?” 魏瑧心想这人哪儿来的,而后突然反应过来,莫不是这位就那魏公子? 看看他这模样做派,魏瑧觉得让大宝拜师的事情还得慎重一点才行。 魏瓒正好读完一卷,起身想要活动身体,回头就看到拎着篮子站在不远处打量他的魏瑧。 这姑娘跟其他人有种气质上的不同。 村里偷偷看他的大姑娘小媳妇不少,但是像这样大大方方审视他的还真没有。 两人遥遥相对行了半礼,魏瑧顺着农舍另一边的小路上了山。 山上的土垄已经垦出雏形,接下来是引水,再然后栽种茶树。 农舍一来是给做长工的提供住宿,二来也是为了炒茶晒茶。 “东家来了?”顶上有老茶农在交谈,他们面前是几株从山上移栽过来的野茶树,“这野茶的茶香味重,但色浓微苦,怕是卖不上价。” 魏瑧听了几句,摘了根嫩芽入口嚼了一下,的确如老农说的那样,这茶的品质太差,不适合做母株培养。但可用来熬水洗头或做成刷牙的茶盐。 后两者只在魏瑧脑袋里冒了个头就被摁下去了。洗发水跟茶盐都不是她现在的身家能做的,想太多没用,最重要的是把制定好的计划全部实施到位。 过问了一下什么时候可以移栽,说到时候她会跟两位姐夫一起回来,之后便下山打算回镇上了。 运气也是赶巧了。 在过河的时候,又遇到了那位魏公子。 这会儿他没读书了,人在钓鱼。 他身边的小仆撸起衣袖,扎高裤腿,在河边找螃蟹。这主仆俩看上去都不像是正经做事的,恐怕也只有大富之家才能养出这样随心所欲的公子哥儿来。 魏瑧心里有事,只瞥了一眼便急冲冲走了。 “公子,公子,那位姑娘好生眼熟。” 魏瓒正好钓起一条指头长的小鱼,闻言笑道:“你怎么看谁都眼熟?这姑娘我刚才见到过,未曾有眼熟的感觉。” “不不不,真的,不,也不是说长相很眼熟,就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总觉得在哪里……十七姑娘,对,她的侧脸跟十七姑娘好像!” 舒文螃蟹也不抓了,击掌小声嚷嚷。 “公子,我没骗你,真的很像,而且细想看看,她的眉眼跟十七姑娘也真像一个模子出来的。就是十七姑娘唇薄偏冷一些,这位姑娘看上去温和好多。” 魏瓒听到舒文这样说,脸色淡下来。 十七是他族妹,那姑娘在他走之前才在族里闹了事情出来,还牵扯到他身上。要不是看在同族的份上,魏瓒都想给她一击狠的了。 不过想想自己离开的时候留下的那句话,估计这会儿也起作用了,就是不知道十七消受得了不。 “你别随便拿人跟十七妹比,没得埋汰了人家。” 舒文捂嘴,轻轻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他怎么就忘记十七姑娘拉自家公子下水的事情了?当时要不是公子反应迅速,把自己摘了出去,这会儿怕是已经深陷泥潭了。 “行了,收拾东西,我们回去县城吧。” 突然就没了兴致,魏瓒扔下钓竿,套上鞋袜,神色淡淡的往回走。 “回,回县城?不在这里等消息了?” “先回去,把东西收拾了,然后这边消息确实之后再过来。下次来我们短时间就不会离开了,需得有些准备。” 他说了要在这里开学馆就不会食言。 只是学馆跟学馆之间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如果这一支魏氏族人真的跟自己同宗同祖,那么学馆的建设就需要上心,至少得保证整个魏氏的族人都能接受教导。当然,那些扶不上墙的烂泥就算了,谁家宗族都有这样的子弟,也不单他们魏氏才有。 但如果不是同宗,他也会建学馆,却不会按照魏氏的规矩来,只随意找个地方住下,收几个学生教导就行了。 村头,魏瑧上了张三家的牛车,同行的还有村里一位婶娘。 “三花儿,你二姐今日可在家?” “在的,婶娘要去找二姐说话?” “是,是有点事情要跟你二姐说说。”婶娘讪讪的笑了下,没说其他的,眼神也有些躲闪。 魏瑧心里警铃大响,面上却一点没变化。 那婶娘一路上拐弯抹角的想要打听她家的情况,被魏瑧虚虚实实的挡了大半回去,也就一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给她知晓。 等到了镇上,那婶娘还得先去找自家男人,跟魏瑧分开之后,脸色就有些垮了。 “找我?”到家跟二姐打了个招呼,二花皱眉,“我跟她平日都不往来的,找我作甚?” “怕是来给两个妹子说亲的。”大嫂子正收拾灶台呢,闻言插了句嘴,“你们可别怪我多嘴。就现在你们家的家底,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这还是大宝没有下场考试,还有人在等着。不信你们等等看,到明年,来找你们拉关系聊天说媒的更多。” 大嫂子看了一眼魏瑧:“三姑娘的事儿那些人估计自己知道做不了什么,但四姑娘和大宝就不一样了。你们啊,还是多防着点吧。” 闻言,姐仨都沉默了。 第四十九章 小牙的计划 大嫂子说这话的时候,小牙也在听。 他偷偷看了一眼魏瑧的表情,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夜里,他再一次取出玉质骨笛,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吹响,正打算收起来的时候,听到有一点异常的动静。 “你真的不想回去了?” 幽幽的声音响起,小牙的手指紧了一下,而后放开。 “你怎么找过来了?” “你不肯来见我,不得我来找你吗?” 也没点灯,就着一点星光,小牙看向窗边。那儿站着一人,熟悉的面容,却恍若隔世。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回去,明天上午在镇外的树林,我会想办法去找你。” 那人也不着急,点点头没急着走,而是打量了一下室内,摇头轻笑一声才离开。 等他走了之后,小牙站在窗边听了好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动静,才掩上窗,上.床睡觉。 第二天上午是例行去买柴的日子。这件事一直就由小牙在负责。卖柴火的人就在林子边上住,一共三家,主要负责给张村作坊提供柴火,另外魏家粉店的柴火也是他们提供,每三日运送一次,由小牙借了作坊的骡车来拉。 到了三家门外的空坝,小牙跟对方比了个手势,说要进林子去一下。 对方也没怀疑什么,只以为小牙要去方便,笑着让他放心,自己几人很快就能把柴火给他装好。 进了幽深密林后,小牙瞧了瞧左右,才低声说了“出来”两字。 估计是很久没有开口的缘故,他的声音喑哑低沉,带着一股干涩。 “小公爷,你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不联系我们?” 昨晚那人一直就跟着小牙在,这会儿一出现就着急忙慌的问个不停。 “那对母子对我用了药,之前我无力反抗,好不容易找机会逃脱,本来想联系你们的,但是出了点意外,我就顺势留下了。” 小牙说了两句话之后,声音好了一些。 “你留下两个人暗中潜伏下来,其他人你还是带回去。跟七哥说,我还有事,暂时不着急回去。” “还有事?什么事?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个村女了?” 小牙阴测测的看了那人一眼:“不许胡说八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再乱说,我割了你舌头。” “行行行,我不说了。不过我就这样回去也不行,七哥非得杀了我不可。要不我也留下来,让大金带人先回去报个信?” “不,你得回去。”小牙沉下脸,“那母子还有后手。他们联系了南蛮部落,那些蛮子在山上蠢蠢欲动,你不回去镇着,真以为镇南公能压下来?” 说到“镇南公”三个字,小牙脸上闪过一丝恨意。 “他们联系了南蛮部落?”原本轻佻的语气变得低沉,那人瞬间褪.去轻浮,“小公爷可有证据?” “我所中的毒就是来自南蛮,不过我运气好,遇到个高人帮我解了大半,剩下的已经无碍。再有,北地魏家和其他几个世家这一两年派了不少族中子弟往南边来,我怀疑他们在筹谋什么,也需要潜伏下来观察。你回去如实告知七哥,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不行,你中毒不解决怎么可以?七哥会打死我的。” 小牙脸一沉:“你听不听我的?” 对方怔了一下,委屈巴巴的点头走了。 自觉费的时间不短,也不好继续停留,小牙揉了揉脸,收敛起不自觉发出的气势,往林子外走。路上还挖了两株野姜。 “小牙哥,都捆好了。我能搭你的车去镇上吗?” 说话的是一半大孩子,拎着个篮子,装了些不知道什么的东西。 小牙点头,拉着少年上了车,鞭子一扬,赶着骡车往镇上走。 回去把柴火卸车,完了还了骡车过去,小牙又忙不停的开始收拾堆积在院子里的柴火。 整柴得靠墙码起来,不然容易积了地气变得潮湿。零散的柴火也收集到一起,堆放在大灶旁边。他现在做这些事情已经很顺手了,收拾完整个院子还没费到半个时辰。 “小牙,后天早上你去借张叔家的骡车跑一趟大宝老师那里。马上要准备过节的东西了,明天我去县城里买好,你到时候给送过去,顺便把大宝接回来。” 小牙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点点头。 魏瑧抬头看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了一会儿:“你又长个头了吧?裤脚都短了一截了。明儿我去给你买几件现成的先换洗着,等过了节再给你重新缝些衣服。” 魏瑧从来不在这些方面苛待自家弟妹,对小牙也是一视同仁。 衣服能费几个钱,缝衣服的时间她用来做生意,挣出的钱都能买不知道多少套了。 小牙以前还要推拒,现在习惯了魏瑧的做事风格,只点头笑,然后竖起两根手指。 “两套?行吧,县城的衣服也不好看。等下次去州府再买好的。” 她扯过旁边的本子,把要做的事情记了下来。 现在事情太多又杂,老是容易忘东忘西的,记下来之后还能让四花儿也学着认字和操持家务,一举两得。 正这时,门口来了好几个人,穿着打扮不像是本地人,一开口就要不少的锅盔饼子说要带走路上吃。 小牙抬头看见领头那人,对方笑了笑,龇出一口白牙。 “你们也是来买豆豉的?” “没,跟这儿路过,听说你们家烫粉锅盔好吃,就慕名找来了。对了,我看到你们镇还有个砂糖坊,这糖房的生意好像不怎么好啊?” 那个砂糖坊是镇长弄的,还是从魏瑧这里买的方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镇长似乎没有将之做大的打算,每天的产量就只供周围县村少量购买。 魏瑧也不是没有好奇过镇长的打算,不过方子都卖给人家了,人家要怎么做也不需要跟她交代,加之自家的事情多,久而久之居然就忘记镇上还有这个产业了。 这群人对糖坊的好奇大过豆豉坊,毕竟他们说是从南边过来的,那边吃豆豉的人少,喜甜食的比较多。 看出他们对红砂糖很有兴趣,魏瑧想了想,指着镇长家的方向让他们直接去找镇长谈去。 第五十章 基础版物流行业的兴起 后来听在镇长家糖房做事的人说,那队商人订了不少货,约好半个月后来取。 正好这段时间魏瓒在找人修房子,魏瑧二姐夫还过去帮了点忙。 “瓒公子修的宅子离咱家不远,以后若是大宝真的能跟着瓒公子读书,都不用去其他地方租房了。” 二姐夫回来就没口子的说魏瓒的好话,说得这人跟天上的仙人下凡一样,让魏瑧都差点忍不住翻白眼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完美的人。如果魏瓒能给人这种感觉,要么他就是太能装了,要么就是他是圣人化身。 魏瑧觉得他八成是前一个。 这倒不是她不喜欢魏瓒,而是觉得魏瓒可能学问真的很好,但是那种世家公子的不羁太让人看着难受了,她想象不出自家弟弟变成魏瓒那种样子会是怎么一种感受。 不过现在还不需要纠结。大宝第一场科举试水都还没开始,轮不到考虑后面拜师的问题。 过了月余,听消息说南边的局势稳定下来了,但镇南公夫人跟次子还是没能回家。另有小道消息说是南边局势之所以突然发生变化,除了他们害了小公爷外,还有跟南蛮部落勾结卖国的举动。 这消息一传出来,连带镇南公都差点没抗住压力。 “就说好好的,怎么镇南公嫡子会突然失踪,原来是这等小人在背后使坏。为了一己之私卖国求荣,便是株连九族也不为过。” 连他们这种偏远小镇都在议论这事儿,南边直面危机的那些百姓更是把镇南公继夫人和次子骂得狗血淋头。 就这时候,京城里传出消息,说继夫人所属家族的族老开了宗祠,将他们那一支族人剔除族谱了。 这算是亡羊补牢,晚没晚不知道,但是在他们开宗祠的时候,继夫人的父兄等人已经被下了大狱,最差都是个流放千里的罪名。 原本该诛九族,但是算九族的话,镇南公也得被囊括在内。因为种种原因,朝廷不能杀了镇南公,还得稳定朝廷根基,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夷三族。 如此一来,继夫人娘家宗族将他们家除名就说得通了。 千里之外的镇南公府里,公爷一个人怔怔的坐在书房。对面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丽人持一支鲜艳的花朵笑得灿烂的看着他。 现在他虽然还是镇南公,但是府里的侍卫们已经不再是他的手下,心腹全数被绑走,伺候的人也换了个干净。现在,他不过是被软禁在公府里的一个废人。 “公爷,苏氏族长求见。” 他木然的张了张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求见?他还需要被人求见?苏氏,他这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苏荣带着一身血煞气越过管家推门而入,在看到墙上的画像时,不明意义的哼了一声。 “南蛮诸族已定,跟你小老婆和宝贝儿子勾结的那几个全死了,人头还挂在关城城门上的,要去看看吗?” 镇南公剧烈的抖动了一下身体,闭眼不答。 “没有胆子还敢干下这样的事,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苏荣大马金刀的坐在镇南公对面,“你以前虽然胆小,但总归还是有点责任心的,可现在。娶妻娶贤,倒不是我自夸我们苏家的女儿怎么好,不过看看你那个继夫人吧,啧啧。” 苏荣就像是故意来刺激他的一般,说完之后就离开了。 镇南公僵坐到天色变暗,终于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将书房里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稀烂。 在他砸东西的时候,管家就站在门外不远,如泥塑一般无动于衷,直到镇南公跌跌撞撞的回了卧室,他才唤人来将书房收拾干净,连夜重新布置了一番。 偌大的镇南公府,跟夜里的坟茔一般,除了两三点灯火晃动外,无一丝声响。 华美的,冰冷的“坟茔”和入夜之后还有几分喧闹的小镇不同。 “今晚上可真热闹,我刚去看了,岸边的位置都被占满了。” 大嫂子跟二花一人拎着一个篮子回来,脸上满满的遗憾。 “听说除了我们镇上的人,还有特意从周围村子里来的,都想见识一下花船呢。还有,镇上富户们在祠堂外面搭了戏台,据说要唱三天。” 这是每年一次的秋祭,也是富户们彰显财力的时候。但是前几年镇上是真萧条,所以好几年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今年不同,镇上人气旺旺的,还专门疏通了河道,重开了水运。就这一项就挣了不少银钱。 镇长又是有个有谋算看得远的老者,大半收入都用来重新修了官道连通到镇上的路。拓宽不少,至少现在四辆马车可以并排走,而且露面用碎石碾过,不会像以前一样,下雨天踩下去连鞋底都拔不出来。 果然“要致富先修路”这句名言放之四海而皆准。 除开镇长的大手笔,之前做行商的好多富户也搬回来了,现在沿河看过去,一条崭新的商业街拔地而起,都是各种铺子,柴米油盐,毛皮药材,什么都有。 张三家以前就只单纯的给人送点小东西,后来魏瑧跟他们提了一句,让他们组织起张家的堂兄弟族兄弟们,弄了个骡车队,专门跑周边村子,远的地方三日一次,近的地方早晚各一次,把东西收好出具木筹,然后进行水陆托运。 兼搭还给镇上的商户们代收货物或者银两。 因为张村人厚道,做事认真仔细,很多商户都懒得自己出去了,基本都找张村骡车队代办,然后半年查一次帐即可。 自己出去,还得支付车马费,吃住各种都要钱。委托张村骡车队支付的佣金算下来比自己去要少近三分之一。最主要的是安全性很有保障啊。你自个儿出门,万一遇到山匪强盗呢?万一路上被水困了掉山崖了呢? 所以啊,运行半年无一件失手的张村骡车队现在在十里八乡的名声可好了。很多人宁愿给钱都要让张村骡车队经手。 魏瑧也是很意外古代版物流行业居然运行起来还挺不错的。 为了收账,也为了核算成本。 张村的年轻人们都主动的去学习,至少算术一道上,张村的人平实力绝对在州府所辖范围内都是数一数二的。 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一次,便有人拿着东西找上了车队的队长。 第五十一章 魏瓒的猜测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是三日内交到买家手中,结果你们过了四五日才送到,东西都坏了,这得赔!” 骡马队的人不识字,看不懂他拿来的字据,只能让人现进门,再去找师爷帮忙。 但那人不肯进去,说什么怕进去了就出不来,非要在门口闹。 “我觉得这人目的不纯,但是他说的那些话,我们又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张三最小的族弟在旁边听了几句,从后门溜出去,跑去找魏瑧想办法了。 在他们这些年轻人心里,魏家的三花可不得了,那脑袋瓜子太聪明了。 “那人来闹,总归有个目的。你们找人私下去打听打听他平素为人如何,再有,去看看跟他交接货那人的关系。” 小伙子走之前,魏瑧又悄悄的叮嘱了他几句,那小伙子听完点点头,拍胸口说自己记住了。 “你跟他说啥了?”二花好奇的追问了一句。 “也没啥,之前不是跟张叔交代过一次,若是有严格时间限制的交易,需得单独签订字据,收费也比其他货物高两成么。现在要想划归责任,只需要找出当时签订的字据就好,若是没有,那就代表这人当初是故意隐瞒了的。毕竟,口说无凭。” 被小族弟提醒之后,当时接货的人回想了一下,确定没有签过字据,也没听这人提过要求。 “他家本就偏远,正常是三日接送一次,到他们村的时候,我记得是中午了,午时在青杠树林那里吃饭时他找过来的。只说东西有点多,让我们小心些,还专门给他重新腾了下地方放置他的货物的。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要赶时间的话。” 魏瑧说的那个字据,是他们提前就刻印好的,只需要填写姓名摁个手印就成。每个去乡下收货的领队都带有几份备用。 趁这时间,他们也查找了当初带去的名册,除开这人外,他隔壁村,和下一个村的都有特殊要求的记载,不可能独独漏掉他。 证据找来,那人还在撒泼耍浑,非说张家骡车队是在故意欺负人,一定要骡车队给赔偿,不然就要去告官。 “告官就告官,我们没做就不怕。” 张家人也硬气,不肯服软。毕竟都看着呢,若是在他这里服软了,转头其他人就得照样学样。 那人见没占到便宜,还真跑去告官了。这事儿没点时间也折腾不完,张三家的人也没怎么认真关注,随他去了。 那家人不知从哪儿得知是魏瑧给他们支的招,转头又跑来魏瑧家的店门口闹。 二花可不是怕事的人,三言两语把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那人家的婆娘还想上来厮打,被小牙逮着机会,直接一盆污水泼了过去。 “咱家是正正经经做生意的,不是什么什么猫啊狗啊都能来闹腾的。想占人便宜没占着,怎么的,觉得我们家女孩儿多,想要持强凌弱?” 魏瑧更霸气,拎了把剁肉的刀出来,直接指着那家婆娘的鼻子,说她要敢伸腿进门,伸哪只就剁哪只。 混人怕恶人,恶人怕不要命的人。那家估计也没想到魏家几个小姑娘一个脾气赶一个火爆。 正僵持的时候,二姐夫回来了,操起扁担就往那家小子身上砸。 不打女人,打他家男人总没问题吧。 二姐夫下手有分寸,伤着点皮肉,疼得让人直抽抽,但还真看不出什么严重的伤势来。 那家人见占不到便宜,还被打了一顿,而且旁边人居然没有一个出声帮他们的,只能骂骂咧咧的互相搀扶着离开了。 在他们不远的地方,魏瓒带着小仆舒文从头到尾看完了这场闹剧。 “简直有辱斯文。”舒文嚷嚷,“那魏家几个姐妹都没一点女子的教养……” “住嘴。”魏瓒瞪了舒文一眼,“你有什么资格对人评头论足?再这样,你就回去吧,我这里也要不起你这大爷。” “公子,我,我这不是……她们要是魏家的人,这传出去可不是丢了魏家的脸。” “我都没嫌弃,轮得到你嫌弃?” 魏瓒又看了一会儿,才带着舒文离开西镇往县城去。 魏瓒毫不掩饰自己对魏家姐妹的兴趣,在他看来,魏家姐妹的行为的确跟世家女子大相径庭,但是她们活得很真实,一点不在乎外界的眼光。这份鲜活是长在深宅大院的世家贵女们所没有的。 “魏三娘家中似乎还有个弟弟在读书?你去准备一份见面礼,照着小公子平日上学所需的东西准备。” 舒文张嘴想说什么,一抬头看到公子那双眼睛,缩了缩肩膀,不情不愿的点头应下。 “舒文。如果真的认祖了,他就是魏氏的公子,你,觉得跟他对上,我父亲母亲会偏向谁?” 舒文小脸刷的一下白了,低头不再说话。 “你好好的做事,公子我不会亏待你。再说,你现在瞧不起人家,过得几年,说不定想去拉关系还不得门而入呢。” 舒文不大相信,但是魏瓒不同。他闲来无事捋过魏瑧做的那些事,结果让他都惊了好一会儿。 这份眼界心胸,行事拿捏的分寸,绝非普通的村姑能做得出来的。 关于魏瑧的身世,村里人没有刻意隐瞒,也没故意宣扬。所以他悄悄打听了一番后,断定这女子在到魏家之前绝非一般人家的闺女。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她出身不差,为何在清醒之后没有一点要回去寻亲的意思? “除非,她知道回去的日子比现在还难过。” 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细细思量了小半日,魏瓒才隐约摸透了魏瑧的想法。 大世家中勾心斗角的事情不会少,即便是如魏家这样以家风清正闻名天下的,也不能保证所有的族人都行端坐正。只能说一旦被族里知道有人仗着魏家的名头为恶,家族肯定不会手软。 但魏家延绵至今,族人没有上万也有数千。还有分离出去另外求生的,谁敢保证不会出一两个不肖子孙? 也不知为何,魏瓒下意识的就觉得魏瑧就是魏家的姑娘,完全没考虑过她只是被魏家收养,说不定人根本不姓魏的可能! 第五十二章 什么叫温暖 “公子,公子,主家那边回信了。” 舒文提着灯快步跑进后院。 “刚收到信,主家那边不日就会遣人过来。已经确定这边的魏家就是当日分出去的嫡支之一。不过刚才来传信的小子说,他们去了潍州查找到今日都没寻到另两家的下落。” 魏瓒放下书,掩卷而叹:“如非绝嗣,便可能是改名换姓了。”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乱世想要活下去,什么办法都能用上。 “那,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接下来也不是你我该管的。你且催着人将州府那边和村上的房屋修缮好就行了。族里可能是遣族叔出来,总要有个落脚地。” 舒文点头,说他明日就去州府那边催一催。家里这边在本地又买了一家子人来伺候公子,加上哑叔在旁边看着,也不用担心公子日常没人照顾。 村里房子没修好之前,魏瓒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镇长借给他的宅子里。 宅子离魏瑧家的粉店不远,走小巷过来不过百米。 没了舒文在旁边呱噪,魏瓒在镇上转悠着就到了粉店门口。 “魏公子?”四花儿刚好起炉一圈锅盔,抬头就看到魏瓒,“你,要尝尝吗?” 对方的眼睛一直盯着锅盔,像是很感兴趣,但是锅盔是直接从炉膛里掏出来的,对世家公子来说,这卫生程度简直让他不能忍。 旁边大嫂子轻轻撞了撞二花儿的胳膊,没吭声,强忍住笑。 “四花儿你说什么呢,人魏公子怎么会吃……” 话音还未落,魏瓒直接伸手接过四花儿切好的锅盔,端着碟子看向二花儿。 “还请二姑娘给烫一碗粉,不要肉,只要汤。” 二花没反应过来,还是大嫂子干干脆脆的应了一声。 “魏公子,正好三花儿在弄什么醪糟,你要不要去看看?” 大嫂子引着魏瓒到了中院,那里有两张干干净净的桌子,是专门给有点身份,不愿意蹲街边嗦粉的“贵客”准备的。 魏瑧在跟小牙一起蒸米饭。要做醪糟,米饭蒸的合适不合适关系着出来的醪糟品质好不好,这一步尤其重要。 看到魏瓒端着锅盔碟子坐下来,魏瑧有点吃惊。 对方住镇上时间也不短了,从来没见他在外面吃过东西。当然,镇长和镇上富户请吃酒不在其中。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魏瓒独自出来吃这些平民食物呢。 “三花儿,你之前做的那坛子醪糟今天能启封了不?” “我刚去闻了下,有点酒味了,但是感觉带点酸味,怕是没成。” 说到正事儿,魏瑧也不再多想,嘱咐小牙看着火,她跟大嫂子去了杂物间,把藏在角落木架上的醪糟坛子搬了出来。 裹着的絮子和包布一打开,就有股熏然的酒味传出,但跟魏瑧说的一样,在甜香中又隐隐透着一丝酸气。 打开坛盖后,酸气更加明显。 魏瑧用酒捞舀了一杯起来,倒进碗里尝了一口,砸吧嘴,皱眉。 “应该是温度的原因,或者说酒曲的量还是少了些。” 没办法,这时候可没有什么温度计和厨房秤,用量温度只能凭感觉来,所以那些经验丰富的匠人才能一招鲜吃遍天。 “我尝尝。”大嫂子接过碗,抿了一口,“是有点酸,但是比我男人他们喝的酒好喝多了,虽然微微带点酸,但不苦不涩,颜色也好。我觉得行。” 魏瑧摇头:“自家吃倒是无妨,想要售卖还是不行。这味道有点怪怪的,算了,等会儿倒出来把坛子洗干净阴干,重做吧。” “酒曲可剩的不多了。” “酒曲没问题,我跟英当家的说好了,她去府城帮我买上好的酒曲回来。” 也是这一年她家赚了不少,每个月还有作坊那边的分红,不然就魏瑧这么精益求精的做事,一般的家底还不够她折腾的。 “这是什么?” “醪糟,又叫米酒。”魏瑧用干净的碗舀了一杯递给魏瓒,“尝尝吧,虽然味道不是那么好,但也还行,自家喝没问题。” 给了魏瓒自然不可能落下小牙。同样的一碗递过去后,她开始把坛子里成块的醪糟搅散。 一部分舀起来做吃的,另一部分用纱布和漏斗过滤封口,继续发酵。 这种二次发酵的酒精浓度比第一次发酵的要高,但是酸度也会同时增加。 魏瑧是想试试看,如果这样发酵出来,有没有可能做出米醋来。白色的米醋在食物中的应用也非常多,很多菜白醋和红醋的口感完全不同。 “二姐,你那边的小炉子没用吧?我来做点醪糟蛋尝尝。” 汤圆粉是来不及弄了,就用醪糟烧开,打入荷包蛋,加入红糖。蛋凝固之后,捞去水面上的浮泡就好了。 “来,一人一碗,大家吃吃看。” 醪糟蛋是最简单的食物,但是在这个时候,也是非常奢侈的食物。一为糖,二为醪糟。 魏瓒也分了一碗。 粗陶的碗,粗陶的调羹,一个没啥形状的荷包蛋,一碗颜色深红的甜汤。他有点迟疑的试着舀了一勺甜汤入口,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身为世家公子,吃过的精致点心不计其数,但是这一碗甜甜的,暖暖的醪糟蛋带给他的感觉却跟以往吃的东西大不一样。 听着小院子里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说笑,端着一碗往日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甜汤,魏瓒突然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老是不由自主的往这边来的原因。 因为这就是日子,普通人过的,热热闹闹的鲜活的日子。 小牙一边吃,一边还得注意灶上蒸的米饭。他偶尔看一眼坐在角落怡然自得的魏瓒,目光闪了闪,强迫自己不要过度去关注对方。魏瓒不比没有见识的乡里人,他稍微控制不好,这人肯定会发现问题。 “小牙你先吃,我来看着。” 魏瑧揭开蒸笼盖,快速的搅了下米饭。顺便戳了一筷子出来塞嘴里抿了一下。 “差不多可以了,再蒸米就茸了。” 听到她的话,大嫂子当仁不让的捏着湿帕子把蒸笼从大锅上端开。旁边的桌子早就准备好了,蒸笼搁上去,二花四花儿就过来帮忙把晾米的竹篱笆抬了过来。 蒸好的米饭得赶紧舀出来散温,不然很快就会坨成一团,最后米粒湿茸,一点都不成型。 魏瓒没有上去添乱,看着这家子齐心协力忙碌的样子,他展开一个温暖的笑容。 第五十三章 夫子病重 “阿姐。”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本来温馨的气氛随之一凝。 “大宝,你怎么回来了?” 众人扭头看去,却是大宝抱着书本包裹,带着点委屈和伤心的站在门口。 “怎么回事?这不年不节,也不到休沐的时候,怎么招呼都没打一个就回来了?” 魏瑧制止了二花儿的絮叨,接过弟弟手上的东西,让他挨着魏瓒坐下。 “出了什么事吗?别着急慢慢说。” 大宝瘪了瘪嘴:“老师他染了风寒,郎中来看过好几次,吃了十天的药也未见好转。老师和师娘担心把病染给我们,便不许我们再在他家居住,课也停了。” “夫子病得如此重?怎么没听到一点消息?” 魏瑧眉头一皱:“小牙,去借车,我们趁着天色早,赶紧过去一趟。” 说罢她进屋取了银钱,又让二姐装了些贵重山货,打算走一趟去看看老夫子。 “别急,我跟你一起去,正好我也回家看看公公婆婆。” 给她收拾东西的时候,二花也收拾了一个大篮子,换了一身衣裳。又去隔壁家把贪玩的小女儿叫回来,打算趁这机会一起过去看看老人。 魏瓒本想着让哑叔送她们,但转念又不想过于插手魏家姐弟的生活,就只端着碗一边吃一边看着她们有条不紊的安排关张的事儿。 二姐和魏瑧离开,店里人手不够,本来也过了中午最繁忙的时间,关门歇业也不碍事。镇上现在吃食铺子多了,来往的客人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守着魏家烫粉店。 骡车跑得不慢,一个多时辰就到了老夫子家门口。 村口那儿二姐就带着女儿下了车,去看她公婆了。 魏瑧让小牙守着车,她提着篮子去拍门。 开门是个小童,不过三五岁的年纪,眼睛还红红的,像是才哭过一场。 看到他的样子,魏瑧心里一紧,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干哑了。 “你找谁?”小孩儿声音有点奶气,“我祖父病了,阿爹他们没空招待客人。” “我是魏茂行的姐姐,听闻夫子生病,特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是茂行哥哥的姐姐啊。”小童放开拉着门扉的手,推开一边大门让她进去,“姐姐跟我来。” 小童小跑着领路,一直到了中院,被着急来寻他的母亲给逮着才停下小脚。 “阿娘,是茂行哥哥的姐姐来看望祖父。” 大宝在夫子家里一向守礼,又是夫子看重的弟子,所以夫子家中亲眷对魏家姐弟的感官还不错。 不过这时候她也不敢轻易让魏瑧进去,只得奖人引到偏厅说话。 “我公爹前些日子受了些风寒,本来服药之后都有好转了。不想三日前他到院子里活动了一下,回屋就倒下至今未醒。” 也是因为夫子突然病情加重,家中众人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先将学堂停下,让借住的几个孩子个子回家备考。 “郎中如何说?” “郎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头一日脉象都好转了,突然之间就倒下,病情一日日加重,到今日水米不沾牙,郎中说,郎中说……” 她说着便哽咽起来,转身用衣袖掩了脸抽泣了几声,平复了下心情才继续道:“我公爹之前就希望茂行能好好考,婆婆担心把病气过给他,便着急将他送走了,也没来得及让他跟公爹说一声。” “若是镇上郎中不行,不如去县里看看?” 女人摇头:“焦大夫就是从县城请过来的,也是附近最好的郎中了。” 魏瑧轻轻叹气,她不是医学生,外伤勉强能凭着急救经验处理一下,这种内科病症可不是她能随便折腾的。而且现在没有感冒药抗生素之类的东西,论中医,她肯定比不上能坐诊的郎中。 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好说去房间里看看夫子,毕竟还有个男女之防。 回去路上,二姐抱着女儿也是沉默不语,好久才说了一句,夫子怕是不行了。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人,怎么说病就病得如此之重?” 魏瑧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只能抱着空篮子沉默不语。 回到家天都黑了。一家子没心情做什么好吃的,随便弄了点烫粉对付了一顿。 入夜之后,小牙等到院子里确定再无一丝声响,悄悄的起身,拿着那只骨笛出了后院门。 “这么大晚上的,你叫我出来干什么?” 小牙逗弄着手指头上的玉蝉,脸掩映在月光下,看不真切。 “大宝的夫子病重,你想办法找个大夫去给他看看。至少,让他能拖到院试结束。” 对面那人怔了一下,片刻后点头。 “行,我知道了,这事儿交给我去办就行。不过能不能拖到那时候我不敢跟你保证,只能说尽量。” 小牙没心情再跟对方多说啥,在得到想要的答复后,将玉蝉交回对方,扭头又回去了。 “蝉啊,你说小公爷这是干什么呢?”那人挠挠头,不知道他家小公爷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这些动脑子的事情他是不负责的,只要做好小公爷交代的事情就行了。 跟他一起来的人里面就有擅医术的,原本是为小公爷身体担忧而做的准备,来之后却发现事情比他们想的好多了。小公爷身上的毒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重,应该说如果不是他坚持不许他们治疗,这点毒早八百年就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店门刚开,大宝就想往外走,去找人打听夫子家的情况。 二花想拦,被魏瑧制止。 “让他去,他不问清楚也没心思看书。” “可是他马上就要下场考试了,这么耽搁可行?” “有什么不可行的。”魏瑧没有二花那么着急,“你拦着他不让他知道夫子的情况,他心里反而不能安定,看书也看不下去。让他知道了也好,告诉他,夫子一直很希望他能中秀才,为了夫子,他也会努力的。” 不过话是这么说,她也不能真的啥都不管。 收拾好开店需要的东西后,魏瑧拎了点吃食准备去找魏瓒。 没有夫子给大宝押题当他的主心骨,她担心大宝会惶然无助,这时候,科举经验丰富的魏瓒魏公子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 同是魏氏族人,她相信魏瓒一定会愿意帮大宝的。 第五十四章 意外的收入 “当然可以。原本我就有过想要在考前把村里的学生们聚集起来给他们讲讲考试要注意的地方,既然他们夫子身体不适,我接手也是应当。” 两人商量了一下,又让魏瓒新收的下仆去请了坐镇作坊买卖的族老过来商议,最后决定由村里出资,在上场这边僻静些的地方租几个小院,专门给村里要下场参加考试的学生们居住。每隔一日,魏瓒会为他们解答问题并出新题。 “这样最好不过。就让老十七家的寡嫂带着她儿媳妇过来给学生们打扫并做吃食,工钱也是村里支付。” 张村作坊的买卖进行得顺畅,虽然价格不高,但胜在薄利多销,每月的盈余已不是个小数字,拿一些出来供养村里读书的孩子完全没有问题。 甚至这事儿都不需要回去跟村长他们商议,族老自己就能做决定。 当然了,决定做下后,还是得让人知会村长一声,另外还需要一位族老来负责村中公田和公学的相关事宜。 这些事情自有一番章程,是魏瑧这样的小姑娘没办法插手,也不需要插手的。 大宝本可以不去小院那边住,但是魏瑧还是让他过去了。说是要让他跟同窗一起学习,不能搞特殊。再说家里做生意呢,乱七八糟的,也不是读书的地方。 对于姐姐的安排大宝从来不会提出异议。这世上除了去世的爹娘,只有姐姐们是一心一意对他了。 “今日那处还在修缮,你先休息两日,我带你和小牙去做两身衣裳。” 半大孩子吃得好,长得快。早前才给他们俩做了一身外衫,现在手和裤脚都短了一截,虽说勉强也能穿得,但魏瑧不喜欢这么苛待自家孩子。做两身衣服的钱又不是没有,没得让别人笑话自家孩子衣不合体。 镇上的成衣坊卖的衣服虽然款式大众了些,但是对小牙和大宝这样的孩子来说足够了。 大宝若是过了院试,需要按照儒生的着装重新制衣的时候,她就打算让自家姐妹亲自动手了。 二花和四花做女红的手艺比她强太多,根本就没法比较。 镇上的成衣坊掌柜是位女郎。听说当年嫁过两次,第一次出嫁时还在迎亲路上,新郎就意外跌下马摔死了。第二任丈夫本就身体不好,娶她是为了冲喜,结果刚进门,堂都还没拜完,新郎又咽气了。 这下坐实了她克夫的名声,后来干脆就直接立了女户,离家百里来到西镇讨生活。 说起来她第二任丈夫家其实还挺厚道的,并没有怪罪她克夫,甚至还觉得她堂都没拜完,还不算自家媳妇,才放她回去再嫁。嫁妆全数退回不说,还单又给了不少傍身银子,甚至这间店铺都是她第二任夫家给的。 为此,掌柜的一直以第二任丈夫的未亡人自称,人家都叫她一声萧娘子。 萧娘子做衣裳的手艺没话说,即便是大众款,做出来也是基本合身,如有不妥的,只需要提出要求,她会给免费改一次。 大宝这一年的衣服都是在萧娘子这里买的,讲真,都不需要量,萧娘子一搭眼就能知道大宝衣衫的尺寸哪里需要修改。 “我早就料到大宝的衣衫要不合适了,喏,这里是提前给他做好的。我在袖口和裤脚这里多卷了一圈,若是稍微短一点,直接放下来就是。” 大宝和小牙正好进入少年的高速生长期,基本三四个月个头就要窜一窜。萧娘子这番做法,也是在为她家省钱考虑。 谢过萧娘子的好意,魏瑧又给定了两套衣衫和一套夹袄,还有两双棉鞋。另外她托萧娘子帮忙买了一匹细白棉布,打算亲自给自己和四花设计两身内衫。 “三姑娘,前几日.你说那种外衫,我让人试过,你看看行不行?” 他们这边有棉花,但质量不好,多是野生,很多人都当是一种花来欣赏。当初魏瑧在山里见到野生棉花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后来雇了几个半大孩子,去山里移栽了些棉花到自家田地里培育,另外又收了不少棉球,折腾了一番后,勉强凑够了能做夹袄的量。 现在的夹袄都不是絮棉花的,全是用一层一层的布叠在一起,用米浆制过后黏合成一块比较厚实的布,里面用粗棉布打底,做成比外衣厚实的夹衣。若是有钱的,则在内衬里面缝上皮毛,这样比单独的夹衣更保暖一些。 当时魏瑧拿着棉花过来找萧娘子的时候,萧娘子还有点摸不着头脑。要不是家里姐姐妹妹的女红手艺都不足以让她们把棉花固定在衣服里不游走,她真舍不得把这好东西早早拿出来示人的。 萧娘子在魏瑧的提点下,花了不少的功夫,终于达到了她的要求。虽然制成的夹袄版式比较肥大,但是不可否认,套上身后,又轻又软还十分的保暖,简直让萧娘子舍不得脱下来了。 “这好东西我也不敢私自偷用,就想着跟三姑娘商量商量,我买下你这方子可好?” “萧娘子说哪里的话,什么买不买的,我就是突然这么想了想,这从头到尾都是萧娘子你折腾出来的,你直接用就好。” 话虽说得漂亮,可魏瑧心里还是有些滴血。 转头,萧娘子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了一只扁平的匣子过来。 “这里面是一百两的银票。还有一套我娘当年留给我的头面。” 萧娘子抚了抚匣面。 “其实最初的时候,我曾想找你阿姐商量,把你家四姑娘过继给我的。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也没打算再嫁人,可我闯下的家业也不想便宜我那娘家兄弟嫂子。后来我看着你们家起来,也知道你家是不可能答应把四姑娘给我了,所以,这东西我留着也没用,就当给四姑娘提前备下的添妆吧。” 魏瑧完全没想到这一幕,她知道萧娘子对她家挺有好感的,甚至不着痕迹的在帮她们,可真没想过萧娘子居然还曾经想过这一茬。 她犹豫了片刻,没有推拒萧娘子的好意。 “若是,若是我家大宝过了院试,我便求镇长夫人做个中人,让四花儿认了你做干娘,以后也让她给你养老送终。但若是大宝未过,这事儿就当我没说过,好吗?” 萧娘子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转头就想明白了她的打算和顾虑,含笑应下。 第五十五章 担忧 “三姑娘,去看你弟弟呢?” 魏瑧提着食篮往上场口那边走,路上不停的跟人打招呼,偶尔还停下来说上几句话。 “还有几日就要开考了,你家大宝今年应该能考上吧?” “哪儿啊,他才上多久的课,学堂里比他强的多了。不过是夫子想要让他多见识见识,才让他下场试试的。” 这话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可还是有人故意把大宝捧起来,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魏瑧不会跟人为了这事儿争吵,但心里的小本本已经写了好几个名字了。 院子不大,里面的空间却也不小。 住这里的孩子们都是农家出来的,他们对居住的条件要求不高。甚至觉得这里比他们自己的家还要好一些。 一共八个要下场的孩子,其中三个并不是他们张村的人。但跟张村人也有拐弯抹角的亲缘关系,所以托人来说了情,又交了一笔钱才能住进来。 原本还有其他人也想来的,但这个院子最多只能住八个学生,再多就转不开了。因此没能住进来的人还曾来闹过一阵,幸好张村人也不是吃素的,作坊那边来了十来个汉子,一溜儿的站在小院门口,手里拎着各种扁担或者耙子,让那些来闹事儿的人见势不妙有灰溜溜的走了。 之后每天早晚两次,张村的人都会过来帮忙巡视一下,又给他们这里添了个守夜的汉子,才没有人过来打搅学生们上课学习。 魏瑧到的时候,刚好是魏瓒来给他们集中讲解结束的时间。 “三姐。”大宝抱着书从书房那边过来,迎面就看到魏瑧,赶紧拎着袍角小跑过来,“三姐,都说了不用给我送吃的了。” “这是你大姐特意让人给你送回来的。” 食篮里面的糕点是大花儿托人从州府的状元楼里定制的,图的是个好兆头。 什么桂花糕,状元糖,哪样寓意好就定哪样。听说状元楼光是这糕点定制就赚了个盆满钵满,魏瑧都有点心动的想要去分一杯羹了。 大宝接过姐姐递来的食篮,姐弟俩并肩朝他住的地方走去,刚走了没几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茂行,先生让你去一下。” 叫住大宝是他们同村的张家的小子,比大宝大三岁,这次也是第一次下场,整个人紧张得不行,一天瞧着比一天瘦。 “毛毛,你是不是又瘦了?” 看着眼前少年风一吹就能倒的身体,魏瑧下意识的伸手捏了捏他肩膀,入手全是骨头。 “这样不行的,你这样要熬过九天,下来人也掉了半条命了。” “三姑娘没事儿的,我就是没啥胃口。” 这孩子脸色潮红,却异常消瘦,总让人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可对方又不是自家弟弟,魏瑧也只能劝他多注意身体,别的话一句都不好说。 两人在院门口站了一小会儿,那孩子就开始轻咳起来。 “是不是外面太冷了?你进去吧,不用管我。” “没,没事儿,我这几日都有点咳,就觉得喉咙微微有点干涩,看过郎中说没事儿。” 魏瑧却不如他这么乐观。一看这孩子的样子就不像是没事的人,但人家都已经看过郎中了,她再劝好像就是在咒别人生病一样。 正好没说几句,大宝跑了过来。 “三姐等久了,走吧,进屋子说话。” 他们这个院中小院一共四间房,两边的房屋大一点,各住两人,中间相当于一个大房间用屏风隔断,做了两个书房。平日里四人都在这里各自看书,互不打搅。 因为都是男孩子,魏瑧在大宝不在的时候,也不方便进去。 “三姐,刚才你跟东升说什么了?” 毛毛的大名叫张东升,是夫子给取的。不过村里人还是喜欢叫他的小名。他自小身体不算太好,给他算命的先生说叫小名容易养活些。 “东升好像有点生病了?” “嗯,不过都有请郎中看过,只说他忧思略重,倒不是什么病症。” 魏瑧皱眉:“忧思过重也不是好事。他家里人是不是逼他了?” “那没听说。不过我听人说,他娘在给他相看人家,然后女方那边要求他过了院试才答应结亲。” “哪家的女郎这么厉害的?一定要做秀才娘子?” “听说是东镇镇上的商户之女,做布庄生意的。女郎家里只有三姐妹,若是他中了秀才,便是出嫁,若是不中,要结亲那就只能入赘。” 魏瑧倒吸一口凉气。入赘之人是不能再参加科举的,难怪毛毛这么拼。 “你给多看着点。我就担心他三场考完下来人就倒了。不行,我得跟村长说活,还是请个郎中常驻这里,每天给你们诊诊脉比较好。” “三姐,你不要这样了。”大宝窘得脸都红了,“真的没事儿的,就东升稍微体弱了些,其他人都不错。我们都按着你教的法子,每天去镇口的河堤边跑步呢。” 然而魏瑧心里总有点不安,想来想去,出了小院后还是寻着作坊那边去了。 “三丫头说的法子也好,提前给他们都看看,有病的早些治,没病的也好好调养一下。若是老天爷怜惜,这次院试我们村能多两个秀才公,以后徭役和田租也能少很多。” 旁边的人这么一说,族老想了想,便同意了。大头都进去了,不过是再拿点钱给几个孩子诊个平安脉,其实并花不了多少,还能让他们更加感念村里的照顾。 “族老,我看镇上的郎中医术也不咋样,不如找人去请给夫子看病的那位大夫?” 那位大夫是自己冒出来的,说是南边的人,因为种种原因,带着仆人往这边云游行医,正好听到说那村里的夫子生病了,就上门自荐。 说来也巧。他去那日,县里的郎中给夫子看了,摇头让准备后事。人还没走呢,就听到前院说有云游郎中找上门。 都说同行相轻,郎中也一样。 他自己是拿夫子的病没法子了,就顺口说要不然让对方看看,说不定南边的医术跟他们不同呢。 结果,人进来诊了脉,开了一剂虎狼之药,三碗煎成一碗,给夫子灌下去后,不过半个时辰,高热退了不说,人都能睁眼,也能回应家里人的话了。 医术高下立时可见。 听到魏瑧说去请那位大夫,族里心里也是赞同的,就是不知道人家肯不肯来走这一趟。 第五十六章 这亲,不结了 “当然可以,我们现在就去吗?” 年轻的大夫简直恨不得马上就出发。这份急迫让夫子的家人和去请人的族老都愣了一下。 前者当然不太愿意,毕竟夫子虽然现在基本上没问题了,但后续不得好好调养一番?可他们也不敢为难人家大夫,医毒从来不分家,惹恼了大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这样,年轻大夫很快就住到了学子们所在院子的隔壁。 那房子是大夫自己出资租下来的,除了给学生们日常诊诊脉以外,还看心情接待病人。 他嫌人多打搅他,还定了个规矩,不重病,不怪病,不重金不给看。 有了这“三不”规矩,来打搅他的人少了很多。 看诊的第一天他就断定了张东升的病情不轻。 这病还不是一般的伤寒之类的小毛病,而是“虚症”,是指那种看上去精神很好,甚至比较亢奋,但实际上已经气血不足,心力衰竭的患者。 大夫断定,如果不治疗,让张东升继续这样下去,只怕不需要第一场考试结束他就得完蛋。 这病情诊断是背着张东升跟负责照顾他们的村里长辈说的。一说完,长辈背上就泌出一层冷汗。 “这孩子,这孩子,怎么……唉。” 大宝看着族叔一脸哭丧的唉声叹气,没忍住上前道:“族叔,这事儿还是告知东升的家人比较好。治与不治,考或不考,都不是我们能替他决定的。” “对对对,得告诉他的家人。”族叔赶紧让人去村里接张东升的爹过来,回头拉着魏大宝又开始叨叨,“你说毛毛他们家到底是咋想的啊?他要是考上秀才了,这县里镇里多得是女郎任他选,怎么就一定冲着那家子去了?到底那家也就是个商户出生,轮不到她们挑拣秀才公吧?” 魏大宝为难的笑笑,他根本不懂这些,族叔跟他说,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反倒是那大夫在旁边听到,哼哼了一句,说什么有钱的商户跟贫穷的秀才,用脚指头都知道要选谁做丈夫。 这话一出,族叔哼哼唧唧的住了口,只是脸色也不是特别好看。 幸好大夫住的地方跟学生们住的地方虽然只是一墙之隔,但开门的角度正好九十度,小心一些的话,从学生小院那边并不能看到大夫家进出有谁。 来的是张东升的爹和大堂兄。 两人在听了大夫和族叔的话之后,整个人都傻掉了。 “毛毛爹,你可得想清楚,大夫不会是故意恐吓你的,所以到底要怎么做,你们得拿个主意。这事儿,村里没法帮你们。” 不过瞬间,原本还意气风发的大叔瞬间老了十多岁,而东升的大堂兄也蔫了,蹲在墙边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要不,你们去请教一下魏公子?” 终究是不忍心,族老悄悄给张东升的爹指了条路。 于是,转头几人去了魏瓒那里求见。 “是这样吗?”听完张东升阿爹的话,魏瓒皱了皱眉,“你们直接给东升说,若是他过了院试,本公子亲自去请镇长夫人给他做媒。堂堂秀才公还怕找不到媳妇?别人家的秀才公可能是个穷秀才,你们张村在十里八乡也算殷实的富户,他有了秀才功名,能免徭役免税钱,再每年个人做个保,一家子的嚼用还用愁?” 再不济,努点力考个廪生出来,每月都能从县府领到廪粮,足够一家子吃用了。 听了魏瓒的话,张东升阿爹心里一定,反应过来:可不是,他家东升是秀才的话,还用巴巴的去找个商户女儿结亲? 就算今年不过,东升不过十二三岁,再等三年又何妨? “是我错了,我不该逼着东升去考的。我这就回去告诉他,不管他能不能过,这个媳妇我们都不会要。” 张老爹也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转头就去找了儿子,然后当着其他学生的面,跟儿子说,那门亲事不必考虑了。 “你是我儿子,就算光宗耀祖也是光耀我们张家,她家哪里来的脸嫌弃你?她嫌弃我们还看不上呢!毛毛啊,爹跟你娘都想好了,你好好读书,亲事什么的我跟你娘慢慢给你看,总能找到个宜家宜室的好姑娘。我们家又不缺她嫁妆贴补,凭什么要让她挑拣?” 张东升莫名其妙的听着自家阿爹这么一番话傻了眼,过后反应过来阿爹是来宽慰自己的,当时就笑了。 他不傻,自己状态如何他比谁都清楚。起先可能还没察觉,但这几日,大夫频繁的给他们诊脉,开药单子,早晚一碗药灌下去他自己的变化比其他人都大,仔细想想就知道了怎么回事了。 “阿爹,我知道了。”张东升其实这几日也在纠结要不要托人带话给自家爹娘,硬气点,不去结那门亲。 他之前是想拐了,总觉得不能让别人看不起自家爹娘,但是现在想来,那想法何其可笑,看不看得起根本与那家子无关,是他们家太上赶着了。 张老爹回头就跟自家老婆说了,让媒人传信,这亲,不结了。也不说其他,就说东升要专注读书,不考上秀才不谈亲事,他们虽然为人爹娘,可也不能强扭着孩子去成亲,只能说声抱歉了。 有些人啊,就是这么贱皮子。 这头张家人跟媒婆说了之后,果然再不去搭理那家子。可那家人却又开始扭着张家不放了。 “笑话,这一没下聘,二没文定,连庚帖都没换,何来已经说好的话?之前想着他家姑娘年纪合适,要是能成也好,可这不他们家不乐意么。既然不行那就算了啊,怎么着,这会儿倒是硬贴上来了?合着我们张家村的人好欺负是不是?” 张家大娘一听媒婆传回来的话,顿时气上心头,直接就嚷嚷起来。 “这事儿好办啊。”旁边隔壁家的小媳妇笑眯眯的支招,“她非要说已经说好了,那就让她出证据啊,怎么着,打听都不能打听,就问了问情况这就算定下了?谁家说媒是这样说的?” 做媒的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要不是女方家给了跑腿银子,她真不想来这一趟的。原本想着好好劝劝说不定张家人就顺势答应了,毕竟之前张家是很有诚意结亲的。 哪知道这峰回路转,张家不乐意了,不但不乐意,还气急的要去官府告她败坏他家儿子的名声。这下子,媒人也不敢再缠着,讪讪的离开了张家。 第五十七章 运气也是实力 幸好这事儿提前解决了,张东升放下心结,又配合着喝药调养,赶在第一场考试前,他基本满血复活。 考试在县上进行。镇上的学生由镇长安排了四辆车一起送到县城里参考。还在县里租了个大宅子供他们落脚。 一连考三场,几天时间总得有个休息换洗的地方。客栈早就挤满了人,他们这边还算下手早,提前就定了院子,等现在才去找地方,恐怕只有城外的寺庙道观能借宿了。 张村这次去的人最多,也专门派了平时照顾学生们的婶娘跟着过去,帮忙做早饭,干粮什么的。连大夫都重金请到县上去了,就怕那些孩子出来就倒下。 还好,第一场大家平平安安的过了。第二场运气就不太好,天下起了小雨。 “我还算好,考棚虽然是个臭号,但好歹不漏雨。东村那边有三个学生就倒霉了,都遭了水,污了卷面,接下来的考试也不用再去了。” 大宝出来后就跟负责照顾他们的族叔讲了一通,特别提到东升,他那间考棚也落水,幸好是靠边落的。他听了魏公子的建议,早早去了之后就用油纸把漏光的地方糊了一下,勉强捱到考完。 “虽然没有污了卷面,但是场内哭号的人特别多,还有人当场就疯了的,恐怕得受点影响。” 大宝灌了一碗姜汤下去,整个人打了个哆嗦,感觉寒气去了很多。 糖还是他阿姐赞助的,姜片便宜,他们直接从村里带了一大包过来,连着几天熬了几锅姜糖水给学生们灌下,好歹没染上风寒。 等大宝叨叨完,其他几个精力还好的学生也洗漱完换了衣服出来吃饭了。可还有两三个回来之后就躺下,状若僵死一般。 “听他们说,好像答得不是很好。”东升小声的说了一句,“这第二场的题偏了一些,要不是先生给我们讲过,我连题都审不出来。但即便如此,我觉得我肯定也过不了,写得自己都看不下去。” 东升摇摇头,叹气。 那几人比他们大好几岁,已经考过两三次了,这次再不过,只怕越来越没有胆气再考。 而且这次第一场的题太简单,让大家心存希望,没想到第二场直接打了个措手不及,难度大又偏,怎么答都不对的感觉。 “茂行,你感觉如何?” “一般般吧,反正我年纪小,读书的时间也不长,夫子早就说了,我要是能过就是运气,过不了才是正常的。” 那种天生神童,小小年纪就小三元的神话不可能出现在他们这些农家弟子身上,毕竟跟大家族的孩子相比,他们的起点都不同。 大宝自己看得很开,而且他姐姐一直在潜移默化的告诉他,失败是成功之母。虽然他并不觉得没考过就是失败,但是家里不给压力的感觉肯定要轻松很多的。 到了第三场考试那天早上,同院子的好几个考生状态都不对。大夫前一天晚上已经给他们开了药了,但心病难治,这几人一看状态就不对劲,只怕竖着进去得横着出来。 大夫也看出这点,等他们进了考场之后,就跟同去的镇长安排的人打了个招呼,提前就备妥了药。 第三场考完,横着出来的不止一个。 他们镇上来的这批里面直接倒了四个,有三个只是被打击了,只有一个是真的烧糊涂了都。 张村在县里讨生活的也不少,那些人提前得了通知,等到第三场完开考场大门的时候,张村的汉子们齐刷刷的挤过去,成功接住了瘫倒的四人。 马车快速的拉着人回到院子里,提前备好的药给那三个轻症的灌下,让他们裹着被子睡去了。只有那烧得不行的最年长的那人,又是针灸又是灌药,折腾到半夜人才稍微清醒一点。但醒过来之后也木木登登的,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我听跟他同寝的四哥说,他头一晚睡不着,硬是凑在窗边看了大半夜的书,估计就是那样受凉了的。” 相熟的几个学生凑一块儿,围着桌子吃了晚饭,顺带聊了一会儿八卦。 大宝叹气:“他这个样子,如果没中,我估计他家里不会再让他继续考了。” 这一场都去了半条命,再来一次,他怕是直接在考场上就没了。也不是没有先例,听人说,第二场考完之后,就有人当晚直接没了,还有好多直接放弃了第三场考试。 “这还只是院试,如果过了,还有乡试,会试,总不能考一次死一次吧,就算九命猫也挨不到最后去。” “谁说不是呢。唉,我反正要是过了院试,最多去试一试乡试,考不过就不想了。秀才就挺好,能免税,免徭役,见官不跪,这就很不错了嘛。要是运气好,能找个私塾当先生也能养活一家子了。” 他们这些出身低微的学子要求都不高,有个功名,能娶一房娇.妻,养几个孩子,人生就足够圆满了。比起在地里干活的老农来说,他们已经高出一个阶层。 大部分人都没在县城等放榜,第二天都各自回去了。 毕竟他们家离县城不算远,多住一日费的钱虽然是村里公中出的,但花费多了,肯定有其他人不乐意。 大宝没有急着走,他离开租住的院子后,就直接去了大姐家里借住,等到放榜之后才回家。 放榜时间离第三场结束只有三日,前两场的成绩都已经出来了,大宝都是吊着车尾过的,就等第三场成绩出来看结果了。 那日一大早,大姐夫就先跑去县衙前面等着张榜了。 人特别的多,还有好多是来看热闹的,也是等到唱榜后提前去报喜,挣两个报喜钱。 等到吉时到,衙役捧着榜出来张贴,黑压压的人群就往前压,都想第一个去看榜。 他大姐夫倒是没去挤,花了两个小钱雇了人去替他看榜,没多会儿,那人钻出来,笑着朝他道贺。 “魏小郎君过了,最后一名!” 他大姐夫怔了一下,喜出望外,直接给了那人一个赏钱荷包,里面是半颗银果子。 也不等唱榜了,转身大姐夫就往家跑。 最后一名又怎样?他小舅子这才读书多久?那些人考了三四次都没能考过,自家大宝一次就过了,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大姐夫美滋滋的到了家这么一说,大花儿差点喜极而泣。转头她收拾东西,就打算带着弟弟回家告祭爹娘。 “可等等诶我的姑奶奶,这官府送喜报的还未来,你着什么急啊。”大姐夫拦住妻子,“等拿到喜报,弟弟还要参加县老爷的宴请,之后再回去告祭也不迟啊。我适才看到张村有人在那儿看榜,这会儿怕是已经把消息传回去了,你且等着,二妹她们肯定会先找过来的。” 第五十八章 决定 果然,下午的时候,二花跟她男人就驾着车来了。 “三花儿说她先回村里准备告祭的东西,让我们这边弄完了直接回去村上就行。” 二花跳下车就开始往下搬东西。 这次过来他们带的食材和日用的东西不少。县城里啥都要买,有些比村里贵太多,都是他们趁着来县上的时候直接送一车过来。 他们带来一车的东西,回去的时候也会装一车大姐夫给准备的东西。 大宝虽然是最后一名,但他也是本届考生中年级最小的一位。宴席上,县老爷还专门叫他来说了几句话,无非是鼓励之语。 因为年级太小,跟其他学子也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席后那些年长的新秀才们约着继续去喝酒都没叫他,实在是不忍心把这么小的孩子给教坏了。 大宝也没往心里去,恭恭敬敬的送了诸位年长同科们离开后,自己蹦蹦跳跳的往家走,那得意劲儿,一看就还是个孩子。 坐在对面酒楼上的本城的富家子们,原是想看看今年新秀才们的热闹,结果看到个蹦蹦跳跳的小孩儿,好多人都没忍住差点喷出一口酒水。 “那位就是今年最小的秀才公了,听说才不过九岁稚龄。” “我的天,九岁!” 这消息瞬间传开。本朝也好,前朝也罢,不乏有神童出现,多是十一二岁就中了秀才,甚至中举的也有。但是他们这地方从未有过如此年纪便能得了秀才功名的孩子,一时间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这个出了神童的魏家了。 “大宝也是运气,这次多亏了公子猜题,才让他能压线过了院试。” 魏瑧设宴请魏瓒吃饭,都是自家人,还有魏家的两位族老作陪。 魏茂行是魏家子孙这点毋庸置疑,他能考中秀才,也是给本支一脉挣了光,特别是在主家即将到来的这关头,他们这一支爆出了个九岁小秀才,多少也能在主支那儿挺直脊梁。 魏瓒见过的天才多了,他们主家一般来说是不允许十二岁以下的男孩去参加科举,如果要去,除非能拿下前三名,否则即便考过都会被家族责罚。 当然了,这是因为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资源不同,魏瓒没傻到在人家面前说这些。再说,大宝的天资也的确不错,不过读了一年多的书就能考过三场院试,而很多人读了十来年还考不上呢。 三日后,大宝在大姐一家和二姐的陪同下回了老家告祭父母。 魏家爹娘的坟在祖坟旁边的山坡上,位置不错,正好面对着魏瑧买下的那座茶山。 告祭魏家爹娘由族叔负责引导大宝完成,魏家四个女孩是没有资格参与仪式的,她们只能等正式的仪式完成后,再私下拜祭爹娘。 因为大宝中了秀才,村里人对魏家姐妹更高看了几分,还有人巴巴上来想给大宝说亲的,全被魏瑧挡了回去。 才九岁的小屁孩说什么亲?这些不过是想趁着大宝年幼先把人套住,过几年大宝若是中举了,那更不可能娶一个乡下姑娘当妻子。 原本魏瓒还有些担心魏家姐妹被捧晕了头,稀里糊涂就应下了大宝的亲事。结果没想到不过数日,就有消息传出来,说魏家三姑娘说了,她家弟弟要专心求学,不中举不考虑成家的事。 “当真不中举就不成家了?” “哪儿可能!”听到二姐的话,魏瑧笑出声,“我说不考虑,又没说不成家。到时候大宝有看中的女郎,咱们直接去提亲就行,难不成还有人上来说咱家大宝没中举不能成亲?律法都没这么规定呢。” 听到这话,二花儿放了心,转头戳了魏瑧一指头:“瞧你厉害得,什么时候你也考虑考虑自己的亲事。” 一说到这个,魏瑧的笑容都淡了几分。 “姐,我想过了,我这辈子可能不会嫁人了。等过几年咱家有钱了,我就找个名头出头晃悠一段时间,然后回乡就说男人死了,反正又不是给不起人头税。” “你,你怎么这么想?”二花着急了,拉着她胳膊嚷嚷一声,后发觉不对,赶紧小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怎么就想着不嫁人了?” “姐,一个人过也挺好啊,横竖我有钱,以后老了就买俩丫头服侍我,实在不行,不还有大宝嘛,我让他的孩子替我送终,他不敢不应。” “这是敢不敢的问题?”二花没辙,蹲下来捧着魏瑧的脸,正色道,“二姐不知道你想起多少以前的事了,但是你看看,咱家爹娘,大姐大姐夫,我跟你二姐夫,不也过得挺好吗?” “那你看看南边儿那小公爷,他娘去得不明不白,转头继夫人上位,差点连小公爷的命都没了。越有钱越心黑。” “咱家,咱家也没那权势啊。”二花都震惊了,完全没想到魏瑧直接给扯到人公爷府上去,“难道,你爹娘?” “记不住了,但是我隐约记得是我爹的人在追杀我们娘儿俩,后来我落水了,再后来应该就是被爹娘救了。之前的事情浑浑噩噩的,记不实在。” 二花还记得她爹在的时候说的那话,说三花儿的出身应该很好,救起来的时候,她穿的那些衣服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能穿的,但是身上的伤也不全是跌撞留下的,恐怕有人要害她。 她生活单纯,哪怕是穷,但也是爹娘疼爱的孩子,从未想过可怜的三花儿身上的伤居然来自她爹。 听到这话后,二花倒抽一口凉气,不再劝说。 她俩没想到,躲在灶屋里说的悄悄话,全被一墙之隔的小牙听了去。 听到魏瑧的伤,和她差点死于非命的时候,小牙的眼睛都红了一丝,好半天才咬着牙忍下了火气。 那天晚上,小牙翻来覆去睡不着,快到后半夜了,他才下定决心拿出骨笛出了门。 “小公爷已经决定了?这样的话,小的立刻传信给大人,好尽快安排人来接小公爷回去。” 小牙点点头,末了又吩咐了几句,让人去查一查当年魏瑧被救的往事。 这事儿在村里似乎并不是秘密,看魏家人的态度也没有一丝的隐瞒,估计当初知道的人不少。 那人得了吩咐就赶着离开去做事了,小牙看了看天色,干脆直接拎起斧头上了山。 等到天光大量,魏瑧跟二姐刚把饭做上,就看到小牙背了老大一背的柴火回来。 “你个傻孩子,我们在村里住的时间又不长,等摆了流水席就走了,你弄这么多柴火回来干啥?” 二花心直口快的教育了小牙一通,看到他抿嘴笑,又不忍心的摸了摸他额头。 “快去洗洗准备吃饭了,今天要设流水席,我还得去帮忙,你跟家里多看着点啊。” 等不及小牙回答,她拎起准备好的菜篮子就往祠堂外的晾坝去了。 第五十九章 庆贺 村里这次去考试的五个人,有三个人都考上了,张东升比小牙高两名。 他爹还拎着东西来魏瑧家里感谢他们的提点。 这次流水席帮忙那儿就有东升的娘和两个出嫁的姐姐。 “东镇那家后来还托人来找过,就前两天,说他们以前没那个意思,是媒人传话的时候弄错了。现在他们还说,不要我们下聘,他们给陪嫁,只要能定亲,赶在年前成亲就好。” 说实话,听到这个条件的时候,东升娘心里是有点心动的,因此话也没说死,这不,今天对方还托人送了贺仪来。 魏瑧也在旁边帮忙摘菜,听到这里,抬头看了看左右,手肘撞了下东升大姐。 “听我的,你们托人私下去打听一下,别让人知道,看那家的姑娘到底人品如何。” 她心里有点怀疑,但毕竟这年代私下相通是重罪,为了人姑娘的清白她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明。总之,小心无大错。 东升大姐是个精明的,要不是她一力反对,东升娘说不准都同意了。 听到魏瑧的话,她一怔,而后点点头:“是该找人私下打听才是。娶妻娶贤,这要是弄个搅家精回来,大家日子都没发过。” 说着她就着急的起身,擦了擦手,跑去找人了。 魏瑧想劝她缓一缓都没来得及开口。 “没事儿,我大姐做事仔细,不会给人落下话柄的。”东升二姐已经见惯不怪,她家大姐就是个操心的命,婆家操不完还要操心娘家,“也是大姐夫妻俩感情好,她嫁过去第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现在她婆婆别提多心疼她了。” 相比之下,东升二姐的小家庭就不温不火了。也不是感情不好,但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不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除了认命也没其他想法。 几个小媳妇大姑娘凑一块儿,多是对村里的小伙子们品头论足。大姑娘还好一点,毕竟没出嫁,嘴上得收敛一些,小媳妇们就不一样了,看那些大小伙子的眼神跟挑拣好瓜似的,看得那些小伙子都不敢朝她们这里打望。 “说起来,三花儿,你今年也十二了吧,大花儿你不着急给她看看人家?” 大花儿看了一眼魏瑧,笑着摇头:“三花儿自己心里主意正,再说她这不还小嘛,等她再大一点再说了。就我们家三花儿的品性能力,也不能在村里随便找啊。我娘在的时候可是说了,三花的婆家要她自己乐意才成。” 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明白三花的来历可能不一般,只是村里人厚道,好多年长的当年也见过被救回来的三花,那是真惨,让人怪心疼的。 魏瑧不喜欢话题缠在自己身上,就有意识的把话题转开。 “我听族叔说,魏家主家那边已经来人了,照说这两天就该到的,怎么到今天还没消息?” “说是乘船下来的时候,路上耽搁了一下。什么事儿我男人没说,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被拦了两天。算算时间,不是今天也该明天就能到了。” 她们正说着,就听到村口那边传来鼎沸人声。 “说人人到,这不来了。” 站着做事的俩嫂子已经看到马车进了村,那做派就不是他们这些乡下人有的。 没多会儿,果然村长和几位族老簇拥着一位中年长须的儒生过来,他身边站着的就是魏瓒魏公子。 女子们是没有资格上前见客的,也就魏家的各位当家人,还有张氏跟其他几个小姓氏的当家人去拜见了那位儒生。 “听说没有,那位先生是嫡支负责宗族核验的,他这次亲自来我们这里,应该是已经确定了我们这一支的出处了吧。” 散姓小族跟豪门望族之间的差距可谓天堑之别。以前魏氏还得依仗本地大姓张氏,现在反过来了,魏氏成了北地望族的重要分支之一,而张姓不过是普通族姓。以后孩子们考功名,填出身这里就有了巨大的差别。 所幸魏氏不是什么嚣张跋扈的士族,相反,他们一直以来对外都是温和有礼,不论面对的是高官显贵还是乡野村夫,都做到了一视同仁。 她们这边正聊着,考上秀才的三个孩子就被引到了中年儒士面前。 三个孩子,最大的十七岁,最小的大宝虚九岁。 年长的是米氏的后人,他们家是外姓人,四十年前逃难来的这里定居,自诉是耕读传家,但其实也就那样。 第二是张东升,养了这些日子多少有点肉了,看着也没之前那么嚇人,但还是显得太消瘦了些,让儒士多叮嘱了几句。 到最后的魏茂行魏大宝,儒士眼中的笑意更凝实了些,听到他不过刚虚九岁,便抚着长须让他别急着继续下场,需得把基础打牢实了再说。 “你尚且年幼,也不着急这点时日,以后就跟着阿瓒多读读书,争取一次就过。” 说完也没冷落之前两人。 “你二人也是,阿瓒虽然没有参加过科举,但他的学问是极好的。你二人平日也可多去请教他。” 米家小子和张东升露出高兴的表情,齐齐朝儒士和魏瓒行礼道谢。 除了口头的表扬外,儒士还专门给他们几个准备了见面礼。 过了院试的,除了一套文房四宝外,还有一人十两银子,让他们去做两身好衣服,可去县学读书的时候穿。其他的读书郎们都有一套文房四宝。这些东西价值不高,但是从魏家儒士手中得到的,意义自然不同。 流水席摆了三天,各家的出嫁女亲家翁都能来吃,沾沾喜气。 之后便是魏氏开祠堂祭祖的仪式。 这仪式便没有其他人参与了,主祭的是魏氏的族长跟主家来的这位。 所有的魏氏男人们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读书人则穿上儒生服,规规矩矩的照着流程忙碌了一天。 知道月上中天,所有的祭祀流程才结束。 魏家四姐妹一个没睡,都等着大宝回来。 跟其他人不同,魏瑧这两日有点心神不宁,不知为何,她每次看到那位主家来的儒士,心里总有点莫名的情绪。只不过她的表情管理很到位,等闲也察觉不了她的异常。有所发现的,反而是所有心思都在她身上的小牙。 第六十章 为何是她 小牙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离开。 他到底不能任性太久,南边局势一直僵持也不是办法,他必须得回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他曾考虑过要不要把魏瑧带走,后来权衡了一下之后,放弃了这个打算。 在祭祖之后第三天,一家人又回到镇上,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大宝被留在了魏瓒身边读书。他年纪小,家里又没有男性长辈可以教导他,跟在魏瓒身边正好合适。 让魏瑧没有想到的,是数日之后,魏家那位儒士找到了她。 “族叔的礼太重了,茂行年纪还小,受之有愧。” “不重不重。正是因为他年纪小,所以我才给他准备了这些。” 儒士抬头看了一圈小院的环境,看不出有什么嫌弃的表情,但估计也不会有多喜欢。 “我已经从你们族长那里知道了你家的事。你是个好孩子,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去找阿瓒。” 魏瑧听着就笑了笑,随口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阿瓒在郊外给茂行置办了一处小农庄,你若无事,可随我去看看。” 这很显然是有话要跟她私下说。魏瑧也不怕对方有什么不轨之心,这点人品还是能保证的。 等到了郊外农庄,魏瑧发现这“小农庄”可一点不小。 庄子有农舍十七八间,主屋是个两进的院子,还有专门的杂役房和丫头房。另外庄子里供佃农和庄头住的房子离主屋不远不近,按照地位高低由近及远分配。 除此外,还有良田百亩,水田百亩,旱地一百三十亩。以及农庄旁边那座小山头也是捆绑在一起的。 如此大的手笔,不动声色就完成了,魏氏主支的能耐可能比她想的更大。 进了主屋的后院,左侧又是一个花团锦簇的小院子,里面有一栋两层的绣楼,楼下是丫头婆子们住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小的门房。 “你家还有个幼妹,便让人建了这栋绣楼。若是以后你妹妹出嫁了,这里也能给茂行的女儿居住。” 魏瑧心里一凛,从这位的话里,她似乎品出了点什么东西。 “今日请三姑娘过来,是有一事想要求证。”儒士顿了顿,打量着魏瑧的表情继续道,“听闻三姑娘并非茂行亲姐,是数年前被魏家夫妻救回来的。三姑娘可还记得以前的事?” 魏瑧没有着急回答。她在细想这人说这话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她的来历不是秘密,问及村民知道也是自然。而且他是主支过来负责核验族谱的人,肯定会一家一家的仔细询问,问及她,族长说明情况也是正常。 但是不正常的是,这位似乎怀疑她的来历。 说真的,魏瑧自己偶尔也会觉得自己记忆中那个柔弱的女人来历不同寻常,但那时候她年幼,加之女人和她被刻意隔离起来,等她记事时,那女人除了哭泣也只会哭泣,连最后带着她逃跑,都是家里那位老爷爷下的决定。 她之前一直以为那位老爷爷是自己的姥爷之类的身份,但前些日子做梦的时候又梦到了一些片段,让她开始怀疑对方的身份。 首先那位老爷子跟她们住一个院子,但是并不在一起用饭。而且每隔几日那位老爷子总会来给她跟她娘诊脉,再然后,她记得自己识字读书都是老爷子教的,但很显然,教她医术方面的东西更多。但可惜她那时候年幼,字尚且认不全,更别提背完医书了。 她所知道的那些农学都是老爷爷当做故事讲给她听的,并非是认真的在教导她。 综上,她感觉那位老爷爷更像是家庭医生,或者说是有人专门请来负责看护她跟她娘身体的大夫。 儒士也没催她,还是魏瑧自己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 “我记不太实在了,受伤之后我把以前的事情全都忘记过。后来又一次受伤,才清醒过来,但是也不是全部都记起。临近的,或者说我浑浑噩噩期间发生的我都能记住,但是受伤之前的那些事,我只有写零散的片段的记忆。不过我很肯定,我跟我娘应该是被人禁锢起来的。在一个很小的院子里,还有个老大夫跟两老仆在照顾我们。” 魏瑧慢条斯理的一边回忆一边诉说,讲述的东西也不连续,通常是想到哪里讲到哪里。但是那位儒士似乎听明白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整个人眉目间也冷肃得吓人。 “你可听见其他人唤过你阿娘的名字?” “名字吗?记不太清了,印象中,老大夫叫我娘为魏娘子,也不知是哪一个魏字。后来被魏家爹娘救起,我就直接跟着姓了魏。不过瑧这个字应该是我阿娘给我取的,我记得她唤我瑧儿。还写过给我看。” 儒士的手抖了抖,重重闭眼又睁眼。再看向魏瑧的时候,神情温和了很多。 “如果我想收你做义女,你可同意?” 儒士又接着解释,“我与娘子成亲近二十余载,膝下只有五个儿子,一直想要个女儿。我观你很心善,又有些眼缘,便想要厚着脸皮提上一句。” 魏瑧私心里是不太愿意的。她现在是家里的主心骨,若是答应了做这位先生的义女,那是不是就得跟着他回去北地? 家里弟妹都年幼,虽说还有两个姐姐,但是大姐很显然是没法依靠的,二姐倒是心疼弟妹,但她自己还有个家,总不能让出嫁的娘子老想着娘家弟妹吧。 若是儒士提出的要求在等几年还好,那时候大宝也能行事了,家里好歹有个男人撑门立户,她也能放心一些。 “这件事也不急着回复我,等你想清楚再说。”儒士估计是真的有点喜欢她,并没有逼着她做决定。 “此番我还得回去北地复命。等明年春上,我会携娘子一起过来,到时候你再答复我不迟。” 这一来一去至少还有小半年时间,魏瑧顿时松了口气,矜持的点点头。 又说了一会儿其他的话,带着她去看了一遍农田后,儒士才让人送她回去镇上。 “四叔,你真的要收她做义女?” 魏瓒不知何时来的,等儒士送了魏瑧回来,就看到魏瓒眉头微蹙的立在院子里等他。 “怎么?不可以?”儒士淡然笑道。 “不是不可以,只是,为何偏偏是她?” 第六十一章 布置小院 “为何不能是她?”儒士反问一句,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和你婶娘没有女儿,她一直想要再生一个,可惜生炤明的时候伤了身子,以后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这不正巧魏瑧没有爹娘,又得我眼缘,带回去养在你婶娘膝下,也全她一个女儿梦。” “我觉得吧,魏瑧那丫头不一定会让你如愿。” “如不如愿无所谓。这又不是强迫她,她愿意最好,不愿意也无妨。” 看出四叔有些疲乏,魏瓒识趣的告辞。出了小农庄之后,脚跟一转,跑去了镇上找魏瑧。 “让大宝搬到你那里去?” 魏瑧吃惊的看了他一眼。 “我四叔不是说了让大宝跟着我读书吗?我那里反正人少,他住过来也方便些。难道你觉得不妥?” “那倒不是,就是我以为你不喜欢外人跟着。” “都是我魏氏子弟,何来外人。再说,四叔喜欢你,我可不得替他多照顾一下你家。” 魏瓒说的直白,反倒让魏瑧心里没那么狐疑。 魏瓒没住镇上,他在村里修了一栋大宅子,三进的院子,还有个花园。 在宅子旁边村里出资修了学堂,四个中型院子,跟魏瓒家隔了一道花墙和一处池塘。 池塘是现挖的,引了村外小河的水做了个流水渠,前面拓宽一些,养了鱼,栽了藕。夏日里荷叶茵茵,泛舟其上别有一番滋味。 挖池塘的时候,魏瑧还给出了个主意,从学堂和魏瓒院子之间的小桥那里延伸出一道九曲桥深入池塘中,末端修了个凉亭,四面环水又在藕花中间,特别迎合文人的浪漫情怀。 魏瓒家的院子竣工那天,魏瑧也带着大宝和礼物上门道贺来着。 魏瓒一个人住后院,他贴身下仆舒文在后院跟中间衔接的厢房那里住,中院挨着后院那个小院子,三间正房两间偏房是留给大宝的地方。在这里,他将继续学习五六年时间。除开诗书外,还有君子六艺(除御)的诸多技能。 中院正厢房对着的是个大花园,另一边是客房,再然后前院是待客的地方。下仆们在中院和后院之间的月门出去,那边一溜儿靠着夹道的偏房就是他们住的地方。 “你自己看看,需要什么东西让你姐姐给你置备齐全。还有你喜欢的东西也都可以搬过来,另外,你还得找一个书童,帮你打理日常事务。” 这要是在本支,家里爹娘都会提前准备好,但是张村这里都是老农出身,让他们想这些东西是不可能的。要是没有魏瓒提点,连魏瑧都没想过该给弟弟准备个书童了。 想来想去,魏瑧打算去城里找牙人买一个孩子。 虽说本村有人也想要来,但是这毕竟是伺候人的事情,都是同村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人家爹娘也巴巴的看着,用起来肯定没有买来的小孩儿方便。 魏瓒也是这个意思,还给她说了之前帮自己买帮佣的那个牙人的名字,说是对方人比较实在,不会坑她。 除开书童的配置外,其他东西魏瓒都已经帮忙准备好了,她只需要给大宝把日常用品和衣物带过来就行。 只不过进了小院之后,她觉得这个院子太死气沉沉了些,若是弄些翠竹或者其他植物沿着墙种一圈可能会好一些。 另外这个院子不大,花园也小,想要做什么大的假山水池是不行的,但是微缩盆景园却是可以操作一下。毕竟弟弟要在这里住五六年呢,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做盆景魏瑧会一些,但仅限于最基本的那种。需要长时间做造型的她没那功夫去弄。 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后,把大致需要的东西记了下来,她又风风火火的回了镇上。 回去就找了人跑东陶村去定做了不少盆景盆。圆的方的形状奇特的都有。 除开盆景盆外,还得找一些可以做盆景的微型假山,这一块就交给大姐夫帮忙找寻了。 很多有钱人家做园子都要弄山石造园,有些山石搬过来不一定何用,还得修整,她需要的就是这些修整后丢弃的山石。 正好大姐夫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个渠道,是东镇郑员外给儿子修的一个读书园子,里面弄了什么流水曲觞的玩意儿,折腾了不少山石过来,废弃的也不少。大姐夫自己不太会选,就着急的让人驾车来接了三妹妹过去亲自挑选。 魏瑧做盆景是因为当年她家那块儿就是以园林盆景造型和花木种植闻名的。她家主要弄花木和果园植株,但是她家旁边有个超大的盆景园林公司的基地,她还去那边打工过一段时间,做最基本的小盆景来着。 这次给弟弟收拾园子也是兴致来了。反正家里的粉店也不要她操心,山上的茶园有老师傅看着,也轮不到她去多管,这不就闲下来了么。 粉店那边她又请了两个活计,把打锅盔的活儿也交出去了。这次做园林盆景,她是拉着四花儿一起来的。 一个小姑娘天天守着火炉多不好,连皮肤都粗糙了。做盆景也不一定非要自己上手,在旁边指挥也行。更重要的是,她想慢慢的教四花如何去审美,如何去装扮修饰自己的家。 以后大宝一定会步步高升的,身为他的姐姐,自然不能太过粗鄙,不说精通书画,至少得人家说什么你能接上话,能听懂她们的意思。这些都是需要时间来训练的。 魏瓒看到她们拉了一车杂乱的石头回来,脸都黑了。 魏瑧讨好的笑了笑,然后拉着四花儿进了小院子,让人把烧制好的盆景盆搬了下来,按照她指定的地方放好。 靠墙那里提前挖了一个小池子,也不大,差不多就三四平米的样子,深挖下去两三米,然后夯实泥土,又用石片将底部铺平整,最后灌入流水,等澄清之后就是一个小池塘了。 最大的一座假山石被她吩咐着小心翼翼的放置进去,底部又堆积了一些其他的杂乱碎石,这样就可以保证大的假山石不会偏移甚至歪倒。 假山石上面有些凹陷的地方,用泥土填补后,移栽进去文竹或者一些细小的植物,等时间长了,再慢慢长一些苔藓什么的,会更好看。 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花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七八个盆景都移栽成活了,把小小的院子打造得雅致又迷人。 第六十二章 找上门求合作 大宝上午去跟着魏瓒读书,中午吃过饭有一会儿休息时间,午睡后继续上课,到晚饭后才是自己的自由时间。 过了院试之后,他的功课陡然加重。 这个加重不单是数量上的加重,还有难度上的增加。 院试的考试虽然说起来不简单,但跟乡试一比就没法看了。大宝之前只是凭着记忆力好,把书看了个囫囵,很多地方的释义他其实是没弄明白的。 魏瓒带着他重新把书读了一遍,又一篇篇给他讲解,隔三日做一篇文章,从破题开始学起。 “先生的学问比夫子要好,但是我没想到差距会这么大。”大宝小声的跟三姐四姐叨叨,“以前夫子说我聪慧,我还真听进去了,现在跟着先生一学才知道,夫子是安慰我呢。” 他撑着腮叹气:“这次的三篇文章,从破题开始就被先生教训到头大,你们说,五年后我真的有资格下场吗?” 哟嚯,这是把人打击狠了? 魏瑧在家里教四花儿写字呢,听到弟弟的话,拿起书本拍了他脑门儿一记。 “你个没志气的,现在就觉得考不过了?要不想考了那就别去跟着魏公子上学了,在家务农吧。” “别,别啊三姐,我就是说说而已,又不是不想读书了。” 难得一天休息,他回到自家翻新的老屋,两位姐姐也回来陪他了。姐弟三人坐在梨花树下说笑打闹气氛特别好。 “三姐,我听说,小牙被他舅舅接走了?” 魏瑧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轻轻的嗯了一声。 四花儿瞪了弟弟一眼,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牙走得静悄悄的,早上起来,除了一张字写得歪歪扭扭的纸条外,还留下了一个青白色的玉蝉。 小牙说他舅舅来接他,他已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还说自己不想成为三花儿的负担,要出去打拼自己的未来,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三花儿面前。 四花儿都想不明白,小牙是什么时候对三姐有了心思的。但是对方走了也好,不走的话,三花儿以后嫁人了,他不得被刺激死?再怎么着,三花儿也不可能嫁给小牙啊! “你们俩聊着,我去做饭了。” 来到灶房,魏瑧面无表情的选了半只鸡,开始剁剁剁。 “四姐,小牙走的时候真的一句话都没跟你们说?” “嗯,本来小牙就不能说话啊,他留的字条说怕自己说了就舍不得走,所以才选在晚上离开的。” 大宝嘟嘴哼了两声:“以后我要是看到他,一定先给他两拳头。” 四花儿瞥了弟弟一眼,没吭声,拿起笔继续写字。 姐姐给她布置了功课,一天要写五篇小楷。她从未学过,几天下来手腕都在疼。 剁完鸡肉,魏瑧看着一团烂肉丧丧的吐了口气。心里有点憋闷。 小牙留下来的玉蝉她本来是想要扔掉的,后来还是被悄悄的收到了荷包里。 烧火,炒肉,掺水,焖煮。一案板的鸡肉变成了下饭的黄焖鸡,让很久没有吃到姐姐手艺的大宝吃了个肚圆。 从大宝得到秀才功名后,魏瑧就有意识的拉着妹妹淡出了镇上众人的视线。 之前她带着姐姐妹妹做点吃食生意还不算啥,县老爷也不会纠结大宝是不是商户出身。但是他拿到功名之后,自己再当街售卖东西就不妥当了,会给弟弟带来不好的影响。 现在粉店彻底交给二姐在做,县城里大姐的生意也还行,两家人的收入足以维持运转开销。 她则拉着四妹回到了村里,一来是就近照顾弟弟,二来,她得开始替四花儿考虑婆家的问题了。 家里的茶山明年就能出新茶,头两年的品质可能不算太好,不过做吃食已经足够。她趁着这段时间试验了不少菜谱,家里记菜谱的本子都用了两个了。 除了以茶入膳外,还有一些食疗的方子,这是她从记忆中搜出来的,还给了老道过目,两人商量了好几次,挑挑拣拣的才确定下来十八道汤品和粥方。 加上日常的菜谱,要开一座酒楼是足够了,但是让何人出面又成了问题。 她也没瞒着姐姐妹妹们,这个酒楼以后肯定是给四花儿当嫁妆的,所以不可能让两位姐姐负责,也不能让四花自己来做,那么要去哪里找一个老实可靠的掌柜就是个亟待解决的难题。 吃饭的时候她们姐弟仨还在讨论这个问题,没想到就在晚上,老道带着人亲自找到了她。 家里有茶山,待客的茶自然是最好的。魏瑧泡茶的手艺算不得多高明,但是在乡野间来说已经无人能出其右。 老道带着那位中年文士坐在庭院里,喝了一口香气四溢的清茶,顿时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 魏瑧多机灵的人啊,看到老道眉梢一抬就知道他喜欢这茶的味道。给妹妹递了个眼色,四花儿找借口进屋,没多会儿,出来时就提了一个精巧的竹篮。里面装了两罐子的茶叶。 上面八角木盒装的清茶,用的是最嫩的叶尖搓制而成,泡的时候,茶叶根根分明,在热水中逐渐书张开来,宛如一根根叶针静立水中。八角盒上用阴刻的手法写了“银针”二字。 下面是陶瓷木塞的罐子,粗矮的罐身,酒杯大小的灌口,用包着红布的木塞紧紧塞住,防止茶叶散味。 罐身上是一副画,就画着简简单单的一丛茉莉花,还有两只惟妙惟肖的蝴蝶飞舞其上。这就是一罐茉莉花茶,茶叶的质量不如银针,但也算是上品了。 那中年文士抢先一步把竹篮接过,然后当着老道的面打开来看,又闻了闻茶叶的味道,眼睛一亮。 “东家若是能保证茶叶都如这等一般,那我也能跟东家保证,让东家的茶叶成为贵人们的必买之物。” 刚才老道才道明了这位的身份。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文士,居然是个厨子出身,后来伤了手,便打算经营酒楼,结果他家女儿被恶霸看中要强娶,这人干脆就直接卖了家中产业,带着老婆孩子千里迢迢的来投奔老道了。 哦,对了,这位论身份,还是老道俗世的侄子,也就是老道兄长的幼子,也难怪老道会亲自带着他来找魏瑧合作。 第六十三章 汰,好气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魏瑧正愁新建酒楼没人打理,这不就自己送上门了? 不过她还是详细的询问了一下这位以前做过的工作内容,从其对话里就可以分析出他到底是真干过还是另有所图而来。 交谈了一阵后,即便是不敢确定对方的背景,至少他对如何经营酒楼还是很有想法和手段的,这点上对方比她大姐夫还强得多。 酒楼还需要现找地方。她之前看过,看中的是镇上上场口的一栋二层小楼。 那小楼面积不大不小,转弯那里还有个偏厩,一般是提供给外来客人停车拴马所用。小楼有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靠里有三四间房屋。 这几件放以前是店主自住的,现在店主要搬走卖房,这里就空了出来。 小楼的售价不高,就是太破旧了。以前店主开的茶肆,卖些酒水熟食,接待的都是没多少钱的行商走贩。她要是接手下来,肯定不会只做这些人的生意,那样根本赚不了几个钱。 之前魏四叔借资助大宝之名,给她们姐妹也留下不少好东西,要是钱不凑手,她还能拿去当一些,等到赚了钱再赎回来。 如此一想,她就十分心动了。 送走老道和他侄子后,魏瑧想一想,去找了魏瓒魏公子求帮忙。 “我可以帮你查那人,但是,我有什么好处?” 魏瑧抬眼看了他一会儿,忍着肉痛比了个三。 “酒楼收益我们三七分。你三我七。” 在魏瓒挑眉的时候,她又补充了一句:“酒楼的税钱和人员的聘请都在我这边,食材的购买算入经营成本里面。这样算下来,公子拿的是纯利,我这边说不定还不到公子的数呢。再说我这边的收益还要转投到茶山那边。头几年,茶山基本只出不进,要是这边利润太低,我宁愿不开。” 魏瓒其实也不是在乎那几个钱,他从来就没有为金钱发愁过。只是看到魏瑧纠结的小表情,让他有种莫名的愉悦。 “行,我写信让人去查。镇上的酒楼需要我出面帮你谈吗?” “那就拜托了。”她一点不客气,总不能真的只拿钱不干活吧。 魏瓒也不会自己去,头次四叔过来帮他带了点人手,现在帮他管家的是他家老管家的次子,为人机灵又懂察言观色,行事做派都是他爹教导出来的,处理这些事情不在话下。 等到魏瑧离开,管家凑近听吩咐时笑了一句,说难怪四老爷喜欢魏家姑娘,这份气度谈吐就不像是小地方出来的。 魏瓒横了他一眼,不许他私下谈论。 “公子,我明白的,也就搁你跟前说这么一句,出去了我肯定不会乱说话。就是,舒文上次说那位三姑娘有点像十七小姐,我瞅了瞅,其实也不太像,反倒有点像九姑奶奶。” 家族大了就这点不好,论排辈都是大家族里通排的,魏瓒还很是想了一会儿,才记起那位九姑奶奶的样貌。 还别说,魏瑧的眉眼跟她真有七八分相像。 就是九姑奶奶命苦,年纪轻轻,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没能捱过鬼门关,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没了。 “可别乱说,三姑娘福大命大,别让人沾了晦气。” 小管家一凛,扇了自己一耳光:“小人失言了,公子恕罪。” “去吧,干正事儿去。”魏瓒挥挥手让他离开,自己一个人皱着眉坐那儿不知在想什么。 小管家的动作很快,花了三天时间就把那栋小楼拿下了。 买楼的钱,魏瑧和魏瓒各出一半,两人还在官府去立了文书契约,明确了分配比例等内容。 之后,花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进行装修改造,赶在腊月前完成了外部的修整。内里的布置和设施设备的购置还需要时间慢慢添加,要开业最早也得来年二月去了。 在装修外部的时候,魏瑧让人用油毡布将外面围了起来。一来是保持神秘感,二来也是怕改造的时候跌落重物伤到无辜。 重新装修改造后的小楼大体没变,但是飞檐上多了精细的雕花和彩绘。原本二楼的普通木窗统一改造成了推拉式的木窗,这种滑轨技术难度不高,但是对木工的手艺精细度要求比较高。 另外之前的房间很小,改造后,二楼原本的五个房间只留下了三个,两个大的一个中型的。 一楼还是大堂,但是从楼梯旁边的门出去就能进入小院子。小院子照旧用了盆景和假山做间隔,还有移栽过来的桂花树,将后院的三个豪华包间分隔成独立的空间。 魏瓒对魏瑧造盆景的功夫是真心服气的,被她带得自己都迷上了这活。现在他家后院还专门弄了一块地出来专门做盆景造型的。 “可惜时间太短,不然可以找一些铁根海棠做造型,还有云松也很好看。”魏瑧看了一圈后下定决心回去就做,花个两三年的功夫养一批出来,等到两年后这一批盆景形状败了正好可以换上。 再往里走,是一处人工堆砌的高台,上面修了个木亭,四面用锦帛遮挡,只留下进出的门帘。等到天气好,将锦帛卷起固定,这里就四面透风,还能登高望远。 镇子是没有城墙的,他们这个小楼又在镇口,望出去刚好能看到侧面翠屏山的风景,那边有一洼芦苇荡,夏秋时节常有白鹤飞翔其间。 现在酒楼的硬件差不多了,剩下就是各种房间里的装饰物和餐桌餐椅等物件。这些都是去二姐夫他们村子找人定做的,大堂里那些普通的桌椅已经送到并摆放整齐了。过两天楼上包间的家具物件也该送到。就是后院那三个豪华包间的家具是从州府那边定制的,要年后才能随船送过来。 魏瓒原本是随便魏瑧想怎么做怎么做,结果在某次兴致来了过来看了一圈后,强行夺过布置房间的权利。现在天天都待在后院那边布置房间,里面的书画都是他亲手书写描画的,特别的自恋! 这人还在高台凉亭里弄了个琴桌,说等天气暖和了,在上面弹琴作诗才是文人雅士该做的事。 魏瑧听完直接翻了个白眼,很想怼他一句:这里是酒楼,你搁这儿弹琴,就成卖艺的了! 第六十四章 气得二花头晕 过年回的张村。 今年有魏瓒在,加上大宝成了秀才,来贺年的人特别多,连魏家那两个搬走的叔父都让人送了年礼过来。 二花收到礼单当时就想把东西给他们扔回去,被魏瓒阻止了。 “他们是知道你弟弟有了秀才功名,这才来挽回关系的。你可以把他们当成普通人,礼尚往来就行。如果一味的拒绝,被他们倒打一耙,对你弟弟未来不太好。” 即便是分了家,可他们还是血缘上的亲人。平时还好说,以后若是大宝中举入仕,这一点就可能成为政敌攻讦的切入点。 二花气得脑仁儿疼,却也只能忍着恶心给了相等的回礼。 她那两叔叔还想回到村里,甚至还想把自家的儿子送去魏瓒那儿跟大宝一起读书。 魏瓒直接拒绝了,他压根儿就不需要看人面子。 “要读书直接去村学就好,那里的夫子也是我延请来的,学问自然无虞。想要当我的弟子,他还不够资格,等考上秀才功名了再说吧。” 魏瓒给那两家人回话的时候也没背着分支这边的族长,神情恹恹,一看就知道是站魏瑧她们这边的。 当年魏家两个叔父做的那些事村里无人不知。欺负年幼的侄儿侄女,还想吃人绝户,现在居然腆着脸要求跟人家一样的待遇,凭什么?论远近亲疏,他们可不比这俩狼心狗肺的东西更合适? 腊月初八大早,魏瑧起床把头天泡好的豆子沥起来,等锅里水烧开了,先下了红豆进去焖煮。按照食材的软硬程度,她一样一样的分次下锅,等到一锅腊八粥熬好,差不多用了一个多时辰。 除了腊八粥,还弄了包馅儿的糍粑。糍粑用的是红豆沙馅儿,调了蜂蜜在里面,甜滋滋的。用油小火煎透,外脆内糯,无糖的糍粑皮中和了豆沙馅儿的甜,吃在嘴里喷香可口。 大宝不太喜欢吃甜食,另外又蒸了两个白馒头,配上自己做的酱菜。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家里现在就她跟四花还有大宝在,大姐二姐都在自己家里忙活过年的事,要等到腊月底才能回到村里。 今年二姐跟二姐夫大概是不会来他们这里过年了。头年二姐夫在自家村子里也买了良田修了几间大瓦房,以后这些都是要留给儿孙传承的。 “三花儿,吃过早饭了没?” 门口传来叩门声,是大姐夫五弟家新媳妇的声音。 大姐那个新妯娌人还不错,勤快嘴甜又会处关系。嫁过来才几个月,在村民们中间的口碑就立起来了。 他家今年打靛赚的钱不少,又去买了西面的荒田三十亩,除了种些粮食外,剩下大半都种的靛草。老五一直记着魏瑧的话,在质量上坚决不偷工减料,而且还自主研究出了深浅不一的几种染料。又买了下游一处临河的地,修建了一座染坊。 他家日子越过越好,也让老二老三家越来越眼红。听说十月的时候还去闹了一场,说是当年分家的时候,爹娘偏心留给他的东西太多,要求重分。话里话外都在逼老五把打靛的活交给他们做。 老五人憨厚但又不傻,俩哥哥嫂嫂心里打的主意他能不清楚?反正现在爹娘是他在供养,家里大哥六弟都站他这边,自家老婆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团子,压根儿就不带理睬那俩混不吝的兄嫂。 老二老三两家没讨到好,听说闹得不可开交,特别是老三家两口子,听他们邻居说,两人都不止打过一次架了,老三脸上那几条血棱子都是老三媳妇给挖出来的。 老五媳妇今儿上门除了送年礼,还给带了一个大红包过来。 “前两年手里紧,也没好意思表示,今年进项稳当了,我家男人就说一定要把这补上。也不是别的,就给大宝读书备着。以后大宝是个有造化的,咱们也不求其他,就想着等大宝发达了,别忘了咱两家的情谊就好。” 说完她又聊到了在城里跟着大哥大嫂住的四姐姐。 “头年你不是说让四姐姐去那个女子学院嘛,起先四姐姐不乐意,后来被大哥教训了一顿,硬给送过去了。现在四姐姐可变太多了,说话做事那派头,要不是自家人,真以为她是哪家的小姐呢。” 老五媳妇目光闪了闪,就这么说了两句略过不提。 “对了对了,这是我给四花儿剪的鞋样子。她前两天说想要找鞋样,正巧我娘家大嫂做这个手艺那是顶呱呱的,我厚着脸皮去讨了几个,你让四花儿先试着做,要是不行跟我说一声,我再去帮她要一些。” 四花这一年除了认字写字,读书学画外,还得跟着学女红中馈。她原本就手巧,只是她们娘走得早,很多母女相传的手艺没能传下来,只能求助外人。 老五媳妇虽然心思多了些,但总的来说是个好的,要的也不离谱,都在人情之内。 “你这就赶着要回去啊?等等,你娘家弟弟不是也要进学了吗?正巧我家大宝被先生押着抄书,我捡了些写得能看的装订起来,你给带回去让你弟弟翻着玩吧。” 农家子想要买书可不容易,也就他们这附近几个村镇因为风气的缘故才重视孩子的学问,其他地方即便想要培养孩子,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老五媳妇娘家只能说勉强过得去,她嫁给老五后,私下里贴补了娘家不少。因为她勤快,对公婆孝顺,照顾丈夫也尽心尽力,所以贴补这事儿老两口也就当没看到,不过分就好。 魏瑧想着其他东西送过去总不好堂而皇之的让她带回娘家。大宝默写下来的书册,还有更换下来的笔墨纸砚收拾收拾,拿给初学读书的孩子用足够了。 满满当当也装了一篮子,拎着还挺沉。老五媳妇咬着嘴唇笑了笑,满心感激的提起篮子回了自己家。 刚进门就看到婆婆正在喂鸡,赶紧把篮子放下就去接婆婆手里的簸箕。 “这活儿又不重,我做了就是。你先去把东西收拾好。对了,老五刚才从镇上回来,带了些肉和布,我给你分出来了。等会儿你跟着张三家的车回你娘家一趟,把东西送回去。这要过年了,该给你娘老子做两件新衣服。” 老五媳妇站在门口微微红了眼角,嗯了一声,背转身子拎着篮子进了屋。 一进门就被桌上叠着的三叠厚厚的棉布给吓着了。除了自家染的靛蓝布,还有半匹颜色鲜亮的。 第六十五章 难得的好婆家 她正立在房里不知所措呢,就听到外面婆婆的声音传来。 “对了,桌上那块花布是给你小妹妹的,她要跟人说亲了吧?小姑娘穿得鲜艳点,气色都好些。再有,布里面压了一两银子,你拿去给你阿娘。你大嫂要生了,小妹妹还得攒嫁妆,里里外外都是用钱的时候。” 老五媳妇捂着嘴流了一会儿眼泪,才把自己收拾好,还给脸上扑了点粉。 “那娘,我就先走了,晚上等我回来烧饭。” “我哪就有那么不中用。你回去看看情况,要是你娘舍不得你,多住一晚也行。”张大娘看了儿媳妇一眼,目光闪过一点满意,“去吧,再耽搁就成回去赶饭的了。” 老五媳妇挎着篮子,又背了一背篓的东西,出了门急急忙忙往张三叔家去。 路上看到老二媳妇站在河边冷冷看着她,也来不及跟人应付两句,只笑了笑就走了。 “正说呢,你再不来我就让小七去你家叫你了。正好,位置都给你留好了,走吧。” 张三叔的车都套好就等着出发,老五媳妇上车坐稳后,他一扬鞭子,牛车哒哒的往村外走去。 腊月里走亲访友的人不少,很多人都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张三叔家的骡车牛车简直都停不下来。跟老五媳妇一同回村的还有一个年纪大的婶子。嫁到张村十来年了,这次还是第一次亲自送年礼回去。 这一年村里变化挺大,前一年作坊分下来的钱他们得紧着自家用,今年分到的钱更多了,手头稍微宽裕些,不免就惦记起了娘家。虽然不可能给娘家太多东西,但年礼稍微重一点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老五媳妇心细,早早用粗布把好东西都藏在背篓下面,别人一看,也就以为她多拿了些蓝布回去给她娘老子用。 “你家老五是个勤快的,今年收成不错吧?明年要招小工不?我娘家侄儿老实本分,要是需要人手,给我侄儿一个机会呗。” 自家村里的生意肯定不可能让外人经手,但是张老五家的染坊不一样,是他私人的,要请小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这得老五做主,回头我问问他去,要是能够,我悄悄跟婶子说一声。就是这事儿你老可别搁外面说去,到时候老五埋怨起来,我可没法子。” 张村的富裕多的是人盯着,这位婶子也是个明白人,点点头,转手就塞了她一包点心。 老五媳妇推了几次没推掉,只能收下。 “婶儿,我听老六说村里不是打算到渝州和巴中开新铺子嘛,你没让你家俩孩子去试试?” “诶,说起来就是一肚子的气。”婶儿的脸当时就一垮,“早前人三花儿说让孩子们去学几个字,至少能数个数吧,他爹愣是不同意,说费钱。这下好了,村长说新店那边招的人得会读书写字算账,我们家老大啥都不会,只能眼睁睁看着。今年我说什么都要让老小去学堂读书,不求他考个功名,至少以后当个掌柜的或者账房也是条出路对不?” 老五媳妇点点头,跟着捧了个场:“你家老小人聪明,肯定能学好。婶儿别怕用钱,有句话不是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虽然这话丑了点,可道理是这个道理。看我家老六,跟着他大哥学了认字,现在混得风生水起的,我婆婆一提到他就笑得合不拢嘴。” 张小六比他大哥更会处事。加上少年人本来就热情洋溢的天性,在跟着作坊老师傅学习的时候,就很容易得老师傅的喜欢。人家尽心尽力的传了他技术,他也把老师傅当亲人对待。但凡给自家爹娘备了东西,准有老师傅一份。 加上出师之后,被指派着去外面奔走,发现相较于让他呆在作坊当师傅来说,他更适合售卖货物。 因为本身就会制作,自然就更懂得如何保存和制作菜肴。他在上半年还创下记录,三天时间就卖掉了一船货。现在简州那边船帮的好几个高层对他都很喜欢,这小子出入船帮也跟出入自家似的。 几人说说笑笑就到了老五媳妇娘家村子。张三叔帮忙把东西放下来,又赶着车继续往前走,还有两个村子要去呢。 老五媳妇一转头就看到自家大哥站在路边的农田看着自己,她笑着招手,让大哥来帮忙背东西回去。 “这不年不节你怎么跑回来了?你婆婆补得说你?” “哎呀大哥,是我婆婆让我回来的,给爹娘送年礼呢。” 老五媳妇在家里也是得一家子疼爱的,出嫁后家里人都担心她被婆家磋磨,现在看来应该过得不错,小脸比在家里还要红润些。 “这些都是我婆婆准备的。花布也是我婆婆托人从县城里带回来给小妹的。”老五媳妇当着家里人的面,把背篓里的东西掏出来,摆了一大桌子。 “这个篮子里的东西是给小弟和我大侄儿的。知道张村那位九岁秀才公不?这是秀才公的姐姐给的,说是让小弟好好读书,以后也考个功名光宗耀祖。” 篮子里厚厚的一叠书,还有小半篮的文房用具,让她小弟弟眼睛都亮了。 等到回了她娘房间,老五媳妇又把钱掏出塞给老娘。除了她婆婆给的一两银子外,还有前一日老五偷偷塞给她的五两银子。 “这是我婆婆让我给你的,说让你给我嫂子和小妹买点好的吃,养养身子。这钱是老五给的,他上次送粮油过来,说咱家屋子屋顶得翻一下了,不然冬天不好过。阿娘,你都收好,别舍不得用。女儿在婆家过得很好的。老五和公公婆婆对我都好,你别担心我。” 她娘抬起衣袖擦了下眼睛。 “你是个好命的,嫁给那样厚道的人家。以后可得多孝顺你公公婆婆,照顾好你丈夫。娘家不用你操心,你大哥大嫂也好,等到你小妹妹出嫁了,家里也能轻松点。” “阿娘,给小妹妹相看人家的时候,往好的挑吧。咱家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不能苦了妹子。” 她知道阿娘起了心思要把小妹嫁到镇上屠夫家去,说是聘礼多一些,好攒着给弟弟读书用。她命好,被老五看上了,婆家也心疼她。正因为如此,她才舍不得让小妹妹吃苦。 她娘顿了顿,点点头,也没吭声,略有些出神。 第六十六章 找人打听了再说 知母莫若女,看到自家老娘这样子,老五媳妇就知道她怕是已经答应了谁家的提亲。 追问之下,她娘终于说了对方身份。 “就是县城熊屠夫,他家老二不是年纪正好,也跟着学了一手杀猪斩牛的本事。前几天他老婆托媒人来提过一句,我当时想着你小妹妹嫁过去就是城里的媳妇了,而且夫家有肉铺,生活肯定比乡下好,就,就答应了。” 看到大女儿脸都变青了,她连忙补上一句:“也就是口头上说说,还没有正式提亲呢。你要是不同意,我跟你爹和你大哥商量一下,找个借口推脱了便是。” 老五媳妇知道自己老娘耳根子软,只怕到时候没这么容易打发掉熊屠夫家的媒人。 她想了想,托人去村口那儿跟茶水摊的老板交代声,就说回头张三叔来接,就请转告自己今晚不回去张村了,明天再走。 “你,你不回去?那你婆婆可不得说你?” “来的时候我婆婆就说了,要是家里有事可以在娘家住一晚。”她心里有事儿,没去看自家老娘的脸色,转头就拉了嫂子和大哥进屋,商量应对熊家的说辞来。 “之前娘说起这事儿我就不同意的,她偏听村里那些长舌妇的撺掇,说什么人家是城里的,家里殷实,小妹嫁过去吃香喝辣的可不比在村里好。照我说,他家条件这么好,不知道在城里找个媳妇,偏跑来我们这里找?我就觉得有问题,又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她大哥嘀咕了一番后,看向妹子。 “你家男人的大哥不是也在县城?要不你托你大嫂帮忙打听一下?真要是个好人家也行,要是有问题,咱们拼着不要这张脸了,也不能把小妹推进火坑。” 老五媳妇也是这个打算,但在她去找人打听消息的这段时间,必须得让家里老爹和大哥同意暂不答应这门亲才行。一旦交换了庚帖这件事儿就不好再反悔了。 看到大女儿嫁得好,她爹跟她大哥的想法是一样,不求再找个张家这样的亲家,至少也不能把小女儿推到火坑里去。大女儿愿意帮忙找人打听对方的事儿当然最好,要是对方是个好人家,他们砸锅卖铁也得给小闺女把嫁妆备得丰盛些,不能让她去了婆家因为嫁妆太少受欺负。 搞定了阿爹和大哥,老五媳妇晚上跟妹妹一个被窝睡觉的时候,又教她如何应对这事儿,甚至跟她说自己没来之前不管谁提这门亲事都不能同意,实在不行就搭张三叔的车来张村找自己。 她小妹本来就心里慌得不行,听到姐姐这么说后,总算有点凭仗了,抱着姐姐的胳膊就吧嗒吧嗒掉眼泪。 “哭啥,女孩子得自己心里有个底。你看看你姐夫家的那个魏三花儿,人家年纪跟你差不多,头上两个姐姐出嫁了,还没有父母撑着,人凭自己就养活了弟弟妹妹不说,现在的这份家业也是她攒下来的。张村谁不说她能干。到了这份儿上,你看看有谁敢随便做她的主?” 她不敢说让妹妹到魏瑧这种程度,那简直是妖孽转世,但至少能硬气点,不她娘随便就把自己的婚事给定了还是能做到的吧? “你姐夫的四姐现在在县城里的女子学堂做事呢,我都在想,要不托人把你也塞进去,不求跟我姑姐那样当个女侍读,就算在里面洒扫伺候下人,也能学到不少。” 可惜这份差事现在瞄准的人太多了,她姑姐能进去,一来是魏瑧给帮的忙,二来也是当初大家都在观望,她姑姐是第一批进入的,现在混得不错,专门负责贵家小姐女郎们读书习字的事。 “姐,我能不能,能不能去你家染坊做事?我现在不想嫁人,我很能干的,会吃苦,不会让你难做。” 老五媳妇怔了怔,从内心说她不想妹妹去,毕竟染坊那边的活实在太重,就妹妹这小身板,一个月干下来估计都得变形。 “暂时别急,等熊家这事儿解决了再说。如果那家是个好的,姐不反对你嫁过去。要是不好,到时候我跟你姐夫时候,接你过去咱家染坊做事,我就不信姓熊的敢来张村闹事。” 什么叫底气,这就是底气。整个村子起来了,生活在其中的人腰杆都要比旁人硬一些。 说了小半夜的贴心话,一大早老五媳妇起床给家里人做了早饭,又找大嫂要了些鞋样子,还有好几双鞋垫。收拾利整之后就要准备回婆家了。 她来的时候坐的张三叔的车,回去肯定是等不到了,只能搭过路的车去前面镇上转回张村。 以前她可舍不得给这个钱,宁愿自己又背又提的走到镇上去。现在她男人心疼她,悄悄给了她路费,让一定别委屈自己。 她留下搭车的钱,剩下的分成两份,又悄悄塞给大嫂和小妹,让她们手里能有点体己钱。 她会做人,所以娘家兄嫂也喜欢她。这次离开,她大哥就弄了不少炊鱼和干棒菜让她带回。 农家的东西看着寒碜,但都是一手一脚做出来的,重在心意。老五媳妇不嫌弃,大哥和爹娘塞什么她就收什么,反正回头也能找机会贴补娘家。 这次运气不错,遇到个去张村的商队,听到她是张村的媳妇,人管事都不收钱,只找她打听张村染坊的事情。 “嗨,管事可真是找对人了。染坊就是我家的。现在是我公公跟我男人在管。管事的是打算买染料呢,还是买染好的布?” 管事一听也很高兴,仔细问过,发现这个小媳妇说得头头是道,果然不是骗人的。 “我们是来买染料的。只是我家主人要求比较高,不知道你们家染坊的染料能不能满足要求。” “这算啥事,买卖肯定是双方的,走,我带你去我家染坊瞅瞅,你具体要什么,跟我男人说就是。” 一路直接过去,省了绕去镇上的那截路,赶在午饭前就回了张村。 老五媳妇领着他们绕过村口直接去了染坊,又打发小伙计回去跟她婆婆说一声。之后就领着管事把染坊里面的几缸染料细细看过。 “质量是不错,但是这颜色,不太符合我主子的要求。”管事的眉头皱了起来。 第六十七章 总有一天能看到渣男的下场 刚巧魏瑧也在染坊。她是过来买布的,打算给茶山的两个老师傅,还有大嫂子的两个来帮忙的弟弟做几件外衫。 另外她还想定做一批色调青蓝的布,给酒楼员工做制服用。 正好转过来就听到管事的话,垫脚一看,他们面前那缸染料,已经是老五这里颜色最好的。 “管事的想要什么颜色的,能有个样子吗?” 那管事的踟蹰了一下,取出一块偏旧的布料。 那布料的颜色微蓝,但又有些偏青色,宛如雨后天空的一片澄蓝。 搁瓷器上来说,就是最经典的雨过天青色。 但是布料想要染出这种效果,还没固定的配料比例,只能不停的去调试。弄不到最后得到的效果还不如人意,费老鼻子劲儿结果一分钱挣不到,血亏。 偏巧魏瑧还真的知道大概的配方比例,但是想要染出效果,估计也得要折腾个小半月才行。 更重要的问题是,这片衣料的颜色她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 见老五媳妇有些卡壳,魏瑧上前一步,状似无意的开了口。 “你这不都有料子了么,去之前那家做不就行了?” “姑娘不知道,这家染坊已经关了十年了。当年配出这颜色的老师傅几年前就已经过世。” “这种特殊的配色,应该是有方子传下来的。你们没去找老师傅的后人打听?” “老师傅没有后人,当年收了个徒弟,只是……反正现在已经没人能配得出这个颜色了。” “不能吧。”魏瑧上前翻弄了一下,“这颜色虽然很特殊,但是多试一试也不会说配不出来。只是想要达到这个色泽可能比较难。因为你这布料一看就是有点年头的了,搁了这么久,布料本身会老化,这颜色也跟才染出来的不同。” “这是一定的,只求有个七八分就行。” 魏瑧说过的这话管事也听过好多次了,有些老师傅不信邪,花了时间精力弄出来的效果连他这个外行都知道差得太远。 “如果只要七八分的话倒也不是没办法。”魏瑧最近是闲得无聊了,能找到点事情做挺好。 她直接越过老五媳妇跟管事的开口问能不能留一点衣料下来做样子。 管事的看了看老五媳妇,又看了看年纪不大的魏瑧,十分犹豫。 “姑娘你长辈是染坊的大师傅?” “不是啊。”魏瑧拎着那块布料仔细看,脑子里过都没过一下,随口就答了。 管事都无语了,你这不是来添乱? 老五媳妇眼色多利啊,一看管事就知道他不太高兴,赶紧上前接过话头。 “三姑娘也是我们村的人。我男人打靛都是三姑娘教的。管事你这要求太高,我男人说不定都做不出来,真要是能做出来的人,只怕就只有三姑娘了。” 这话全了管事的脸面,又把魏瑧捧得高高的,让人不能小瞧了她。 管事一听稀奇得很。 他算是见多识广了,主子家里的小姐们也是跟着小公子们一起读书的,但也没说谁会这些杂项。 “别小看我们三姑娘,她弟弟今年才九岁呢,已经取得秀才功名了。” 老五媳妇适时的补上一句,这一句才让管事的信服了。 “这染料不是单纯的植物染料,有矿石粉添加其中。你家老五怕是做不出来,我也没有十足把握。主要是我们这边不产那矿石,要做的话,还得从渝州买矿石回来。成本太高,不划算。” 魏瑧摇摇头,放下布料,熄了要试验一番的心思。 植物染料的稳定性没有这么高,她刚才仔细分辨后才确定应该是复合型的染剂,在古代来说,这已经是相当高的科技含量了。 “三姑娘,若是你能做出这样的染剂,我这边一定重谢。” “别,不是我推脱,植物蓝色其实还好,也就那几种。你若是能说出当年在哪里染的布料,我基本有八成把握找出合适的蓝草打浆。但是矿石不一样。有些东西不是说蓝色就必须用蓝色的矿石,甚至可能是其他颜色,跟蓝草的汁液发生反应后才能得到这种天青色。” 她翻了翻那块布,抬头朝管事笑道:“我相信管事的已经去找过很多大布坊了。能染天青色布的染坊也不少,如果对方能做出类似的颜色,管事也不会连我们这穷乡僻壤都不放过。” 这话说出来,管事的脸色变了一瞬,有点讪讪的笑了。 “我知道管事没有坏心。我也不是故意骗你,我相信一定有大师傅跟你说过类似的话。能染出这样的颜色,但是洗过两次之后,颜色就会发生改变对不对?” 富家子当然不存在这个烦恼,他们都不会穿洗过的外衫。但新布出来一定会透色透水,不然穿上身染得里衫都是蓝色的就丢大人了。 “没错,三姑娘说的那话,我在江浙那边的大染坊也听大师傅说过。他们的意思跟三姑娘差不多,这染料一定还添加了其他东西。只是天下之大,物有万千,谁也不知道里面添加了什么。有大师傅试过,做出的颜色虽然不尽相同,也很好看,奈何我家主人就是看不上,一定要这个颜色。我们这些替人当差跑路的,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再找。” 魏瑧笑着应对了两句,找了个借口走了。 回到家,她推说自己有些累了,把门一关,坐到床上开始发愣。 她很确定自己能做出那个颜色的染料,但是,她也同时记起了自己是在哪里见过那种布料了。 这颜色,是自己阿娘亲手调试出来的,借由家里的染坊定做了一批布,专给她那个便宜父亲做外衫用的。因为她娘说她那便宜爹就适合这个颜色,穿着天青色的外衫,如谪仙下凡。 “哼,谪仙,分明就是个陈世美,凤凰男。也就那皮囊能骗人了。” 她伸手按着胸口,那里有一股郁气在集结,让她难受得很。 “放心吧,这个仇我会替你报的。君子报仇还十年不晚呢,咱们女人报仇,只要没死,总有机会。” 随着她的话,那股郁气消散了一些,紧接着涌上来的,是一股沉甸甸的悲伤。 “行了,你搁这里哭啥?你不想投胎就且等着,等着看那对渣男女的下场。” 屋内似乎起了风,温柔的绕过她的脸颊,最后平息于她的掌心之下。 第六十八章 不吃这一套 魏瑧以为自己拒绝了那位管事,这件事就跟自己无关了,没想到第二日,老五居然带着那位管事找上她家。 “我已经说过这事儿我真办不了,你们来找我也不成啊!” 魏瑧有点不太高兴,这是逼她答应? 她现在可不是之前那个吃饭都成问题的魏家小可怜,信不信她现在放话出去,转头老五就得被他兄姐锤爆! 老五可怜兮兮的拉着魏瑧说悄悄话。 “三姑娘,我本来是不打算带他过来的,他死活缠着我不放。你看看,要不随便弄一弄打发他走?” 魏瑧虎着脸看老五,半响,在老五绷不住的时候她勾了下嘴角。 “五哥,照说有大姐在,我当不好直接驳你脸面。要我帮忙也成,那你发誓,以后你家任何事情都跟我无关,再也不做任何交道。” 老五一下子白了脸,喏喏道这没必要吧。 “为什么没必要?要是人人都跟你这样,我是不是天天都得帮你们的忙?我欠你的?” 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她见得多了,老五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她还能不知道? 无非是觉得她碍不下面子,说不得就只能把手上的方子给出去。可凭啥啊?她长得一脸好欺负? 老五来这边没跟家里人说,他也是被管事撺掇来的,只听了管事天花乱坠的许愿,完全忘记魏瑧魏三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这下听到魏瑧带着些冷意的话,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 “别别别,我马上把人带走。三姑娘别生气,我就是,就是被怂恿来的。” 老五愁眉苦脸出去,拉着管事的就走。 “诶,你不再劝劝?” “可拉倒吧。”老五回过神来也知道这个管事心思不纯,他又不是非要做这笔生意,“你真当我们乡下人好骗是不是?我当时给你说得很清楚了,就是帮你问问。现在问过了,人三姑娘昨天就跟你说得很明白,这事儿做不了,你为难我也没辙啊。” 他声音不小,正好魏瓒跟这边过,听到他们说话,又提到魏瑧,就起了好奇心。 等听了前因后果,魏瓒脸色一下子沉下来。 他是大世家出身,自有气度,跟老五那苦兮兮的人可没法比。 管事的能逼老五,你看他敢不敢逼魏瓒?被魏公子冷眼看过之后,管事的背上白毛汗都出来了。这等威严气度,他也就面对自家主子的时候才有。就算是家里那位蛮横跋扈的女主子,也不能给他这么大压力。 知道自己不可能把事儿办成,管事也不再逼逼,欠身说了两句场面话转身就走人了。与其在这边浪费时间,不如去其他地方想想办法。反正昨天跟那三姑娘交谈之后他也有了个想法,已经叫人传回去,让家里的工匠去试了。 老五再三道歉后也跟着离开。不说他回去后被老子娘和媳妇如何埋怨,就说他大哥在听到消息后,也是气得差点直接赶回来把他捶一顿。 魏瓒本来是打算到郊外走走,听完老五的话后,他想了想,去了魏瑧家。 魏瑧正气得拿东西捣腾呢,看到他进来,努力平复了下心情,招呼人进屋坐。 院子修葺过后,拆掉了以前不用的偏房,腾了个空地出来。 她让人把地面夯实,又铺了青砖,然后做了个竹台茶室。 平时她跟四花儿多在这里做事。里面桌子足够大,一人占一方都不嫌挤。 但要待客的话,这里就显得粗糙了,最好的地方是葡萄架下面的根雕茶座。 这块根雕也是个稀罕的宝贝。 是茶山翻土的时候发现的,本来都要被扔掉了,魏瑧一看,这东西好啊,也就这会儿没人欣赏,搁后世看看,不得十好几万都拿不下来。 她找人帮忙处理了泥土和杂质,弄到庭院里放好,自己又慢慢的折腾了两三个月,才有了这个雏形。 不过外面防腐的药水和放水的清漆她没法弄,那些都是特殊方子,是她这个门外汉接触不到的。她打算等以后有机会了,淘弄点东西来试着处理一下。现在就只粗磨后上了些桐油进行保护。 不过平日有葡萄藤遮挡,下雨下雪还得铺上油毡,倒也不会那么快就坏掉。 魏瓒最喜欢就是魏瑧经常会有些奇妙之举。比如盆景,比如根雕,比如别具一格的泡茶技巧。 这些东西看上去不显,但绝对不是一个单纯的农家女会做的事。就算她以前出身很好,可没有长期的教导,没有人教,都不可能只凭借印象就能做到。 只是魏瓒有个优点,他从不去追根究底。 每个人都有不想别人知道的秘密,只要不伤及他人,何必要知道呢?恰到好处的装糊涂也是维护人际关系的一种手段。 “这东西你还没弄好呢?照我说,你就该放我那儿去,我还能帮你弄。” “得了吧,啥好东西都往你那儿放,合着我是给你淘弄的?” 魏瑧刚心里不舒坦,在面对魏瓒的时候,很自然就露了真性情。她搁别人面前都不这样的,只能说魏瓒让她起不了什么见外的心? 被怼了一句,魏瓒也不生气,围着根雕转悠了好几圈,叹道:“这东西好是好,就是太大件,需得有特制的工具才能上手打磨。你要是那天不耐烦弄了,直接给我,我来试着磨一磨。” 见他实在是有些喜欢,魏瑧心动了一下下,但最后给摁下去了。 自己都动过的东西再送人不太好,虽然是同族但不同宗,有些地方可以不计较,有些方面就得拿捏分寸了。 “你真喜欢,改天让他们在茶山上好好找一找,总能找到合适的。” “行,小点也可。我得先让人去准备一套工具备着。” 说完了这个话题,他才停下转悠的脚步,坐到魏瑧对面。 “刚在外面我看到张老五,就你大姐夫那兄弟。怎么,他来找你求方子了?” “也不是求。那方子不是现成的,若是要试验的话也不是试不出来,可费的功夫太繁琐,还不一定能见到成果,我就想着干脆点拒绝得了。哪知他们不死心,找上门来了。” 魏瓒轻轻的敲了敲桌子:“你若是想做,我可以帮你找齐物件,也能承担所有的费用,不过这方子最后试出来的所有结果都得归我。当然,我可以分你利。” 魏瑧抬眼瞅他,眼中满是警惕。 第六十九章 成全你啊 魏瓒轻声笑起来。 “世家公子小姐们在未成年前,大都由族里供养。但一个家族子弟众多,总不能坐吃山空,所以在成年后都会有自己的产业。每项产业在年末会给族里上缴一定数额的钱财,充作公用。这部分钱是用来养育还未成年的族里孩子的。” 魏瑧点头,这相当于家族基金,她能理解这是大家族运作的手段。但这跟她没啥关系吧。 “我自然也是有自己的产业的。不过说起来惭愧,我的产业挣钱不太行。” 魏瑧瘪瘪嘴,目光带上了一丝嫌弃。 要是她有魏瓒这样的身份后台,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哪里还像现在这样苦哈哈的。 魏瓒搓搓鼻尖,笑得略有些尴尬。 “我之前没怎么想过这些,家里也无女眷帮忙打理,这不出来之后才发现处处需要用钱。” 衣食住行,民生最基本的需要。 染坊虽然依托于“衣”上,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染色的布,穷苦的贫民有件麻衣裹身也能满足。 但有钱的人就不一样了,要穿得跟别人不同的话,那就是你的地位能力的体现。所有才会有大家族自己兴建染坊,连染料配比都是可以传承的秘方。 魏瓒给出的条件还算丰厚的,但要求是这个秘方交给他之后,便不能再出售给他人,甚至她自家都不能随便用。 魏瑧先是有点不太乐意,后来想想,染料这东西说难是难,说简单其实也很简单。她虽然不是学化学出身,可差不多二十来年的学习,基础化学还是会的。特别是她跟着家里长辈学过做颜料,两者差异不算太大。 没错,相比较于染料来说,魏瑧最拿手的应该是国画颜料的制作。特别是纯手工颜料,她是专门拜过师学习的。 听了魏瓒的条件,她略有些心动,但来到这边从未试着做过,并不敢肯定自己就能成功。趁着年前这段时间活不多,她打算尝试一下。 提笔开了一张单子出来,各种矿石岩石要的二十几种,植物颜料也列了十余种。这些都是市面上能买到的,真正独门的配比,还得自己找石头再加工。 除开这些外,磨粉的工具,配备染料的基础量具都要了两三套。 这笔开支不小,零零散散就花出去上百两银子。 其中量具和三种矿石最为昂贵,占了支出的二分之一还多。 连魏瓒这样的世家子也略微觉得有些肉疼。 在魏瓒使人购买单子上的物品的同时,魏瑧去镇上买了几件粗布葛衣当做工作服。 她去买葛衣的时候,布店老板娘都惊讶了,以为她家出了什么事儿,连衣服都买不起好的,生怕魏瑧为了生计把四花儿给卖了,言谈中不掩焦急。 “这只是做工穿的。我要试制一些东西,平时的衣服容易被弄坏,葛衣虽然穿上身不舒服,但耐磨又经脏。” 淡淡的解释了一句,顶着老板娘担忧的目光,她抱着衣服出了门,之后忍不住想笑。 她在准备这些东西的同时,千里之外的镇南公府里面正鸡飞狗跳闹得不可开交。 小公爷被找回来是件大事,但是性情大变的小公爷一回来就直接让人动手把公爷给软禁起来,这就让镇南公府的老人们有点接受不了。 “你们苏家的手也伸得太长了,小公爷可不是你们苏家的人。” 白胡子老头梗着脖子朝苏奇闹,后者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司马霁坐在正屋,面对他那个有了新夫人就不要儿子的爹。 老公爷这段时间苍老了很多,明明还不到四十,可看上去跟半百老头似的,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 他看着儿子,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有后悔,有遗憾,唯独没有对儿子的爱。 司马霁也不需要他的爱,让他活着,只不过因为他是他爹,仅此而已。 “你继母做错了事,可你弟弟终究跟你是血缘亲人,你就不能放过他?” “他给我下毒的时候,你可有跟他说我是他兄长,让他放过我?” 老公爷脸皮抽了抽,重重闭眼。 最初他是不知情,可后来长子身体每况愈下,请了那么多的郎中大夫来看,就不可能真没有一个人发现不妥,然而,他终究是选择了新妻幼子。 “你放心,我会给他留个全尸,也会让他走得无病无痛,不让他受我受过的苦。” 老公爷想要张嘴骂孽子,可睁眼看到长子那张瘦削且带着病容的脸,两个字终归还是没能吐出来。 “叛国是大罪,父亲是想要跟他们一起伏诛?若是父亲执意如此,我也不是不愿成全你们夫妻父子之情。” 老公爷气得手在案下紧握成拳,可是,也就只如此了。让他说自己要和那母子俩一起去死是不可能的,他还想活着,或许有朝一日能找到机会扳倒苏家,扬他堂堂镇南公的威风。 把父亲气得差不多了,司马霁整整衣袖,起身出门。 庭院里站着的老头是他爹当年的心腹。 “小公爷,你如此对待公爷,那是忤逆不孝!” “那有如何?难道我就该死?既然如此,你为仆,我为主,我让你去死,你去吗?” 老头一愣,脸上青红一片,气得半天抖不出个音来。 “好死不如赖活,既然我不想死,那死的就是他们。当年我受苦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如此义愤填膺?看样子,你跟他们有勾连?” 司马霁眯了眯眼睛,盯着老头:“苏奇,找人去查,查他家里里外外所有人,看是否跟那家子逆贼有关系。对了,早两年他大儿去了永州,让人过去看看,可别让人把永州也卖了。” 这话说完,老头气得差点一个仰倒,直呼自己冤枉,又说司马霁枉为人子,杀母囚父,他要去面圣,求陛下做主。 “杀母?她算什么母?既然你要去面圣,那行。苏奇,找人送他去帝京。一定,要让他见到陛下,以全他一片赤胆忠心。” 苏奇勾起嘴角,挑眉:“没问题,我一定派最厉害的兵士送他过去,保管沿途没有一个人能阻拦他去面圣。” 主仆俩的话,却让这老头瞬间脸白如金纸,全身冷汗淋漓,风吹欲倒。 第七十章 这莫不是妖法 司马霁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一叠纸条。 这些都是从千里之外的赣州西镇传回来的,里面记载的全是关于魏瑧的各种事情。小到她身体不太舒服,大到又做了什么决定跟人合作什么生意。总之,关于魏瑧的所有事情都记录详尽,哪怕司马霁不在,也能从这些纸条上对魏瑧的所有行动一清二楚。 “矿石?” 最新的一条记录上写的是各种矿石的名字颜色和大概的产地,还有一些少见的植物。下面的备注上说,这是魏三姑娘开给魏瓒公子的,好像是用来做什么染料还是颜料。 司马霁盯着这张纸条看了很久,小心的把它卷起来放进荷包里。剩下的其他纸条都压平了放进桌上的小木匣,再搁书架的最高那一层放好。 “小公爷,几位族长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司马霁整理了下衣冠,肃整面容走出书房。 魏瑧可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地方还有人在关注自己。魏瓒的行动力够快,两三天的功夫,除了最少见的几种矿石没有送到之外,其他的都已经照着她的要求放到了赶建的工作间里。 这个工作间位于魏家老宅的后面。之前是片竹林,为了修这个工作间,魏瓒找人把竹子砍了一些,又移栽了一些,平整出三间房的面积来。 建这工作间的材料也是用的竹子,就顶上用了瓦和蓑草,毕竟很多矿石粉是不能沾水的。 送到她这边的矿石已经经历过筛选,接下来只需要磨粉制作调和等手续。 说起来简单,但做起很费时费力。特别是现在全都得靠人工来粉碎碾磨,不但是费心的活儿,还特别费力。 魏瓒当然不会让魏瑧这个姑娘家干这种粗活。他专门去城里买了两个男孩子回来,送到魏瑧这边帮她处理需要费气力的粗活。在做事的过程中如果这俩孩子能自己琢磨出什么东西来,以后也不是不能赎了自身,也或者直接更换到匠籍,都比为人奴要好。 在俩孩子开始动手磨粉的时候,魏瑧给他们俩一人塞了一副面罩。 这面罩是直接钻进去套头上,只露出两只眼睛来。下面敞口,略长至肩膀处。面罩能最大限度的保护他们的脸不会被碎裂的石子划伤,但是产生的粉末烟尘还是没法完全避免。特别是眼睛的部位,一天下来,俩孩子的眼睛都通红通红的,跟小兔子一样。 魏瑧原先犹豫着要不要把玻璃开发出来,但那个配方她是从书上看到过,没有上手实验,根本不能保证烧制出合格的玻璃。如果要赶着用,还不如买一块大的水晶来磨成薄片,镶嵌在面罩上。 但水晶虽然不及黄金等物贵重,可也不是随便哪个人能买得起的,更别说她要的水晶不能太小,最少也得比眼睛大一圈才行。 犹豫了两三天后,她还是找上了魏瓒。 “水晶片?”魏瓒咋舌,“你这是在想什么呢?自古那些石匠就是这么干活的,也没说谁就不行了。” 他皱眉:“你对那俩小子是不是太好了?他们是买来帮你做事的,不是来享福的。” 魏瓒不是那种苛待下人的人,但也不能要求他对这个阶层的人感同身受。他们自小接受的教育,养成的观念就不同,强行去扭转根本不可能,反而会让人觉得你这想法不对,太大逆不道了。 “其实我也不是单为了他们。”魏瑧想了想,换了一套说辞,“最初磨制石粉肯定不能我动手,但是粗磨之后的程序就要我看着来了。要没有这水晶镜片,我不太敢就这么去做,毕竟我不想成为一个瞎子。” 听到这话,再想了想那俩孩子兔子似的红眼睛,魏瓒终于答应帮忙弄一块大水晶回来。 反正一块也是磨,十块也是磨,既然做了就不用再去考虑那么多其他的。 磨水晶肯定不能让俩小孩来,得找做珠宝首饰的匠人帮忙。 他们有专门的工具,费点时间金钱,直接拿到合乎要求的成品,这样多好,还能拉动内需不是? 等到镜片被磨制成型后,魏瑧又开始东想西想了,她直接找到镇上的老师傅,让他照着自己的要求打造了一副水晶老花眼镜出来。并且把这个当做礼物,让大宝送年礼的时候送去了以前夫子那里。 老夫子上次大病一场,虽然后来康复了,但身体一下子虚弱很多,特别是眼睛,一到天色微暗就看不清楚字迹。书稍微拿得近点也是花的。这事儿让他成天长吁短叹,总觉得不能看书的读书人就不配称其为读书人了。 大宝送礼过去的时候,老夫子刚好教训完了小孙子,正心里憋气呢,看到以前自己最喜欢的学生来看望自己,在高兴之余又不免遗憾自己身体不行,不能继续教导他。 “老师,你试试这副眼镜。我阿姐说这是专门为老师定制的,若是有不妥的地方,老师直接跟我说,我去请匠人修改修改。” 这副眼镜是铜框的,用手工精细打造而成,镶嵌了圆圆的镜片,并依靠鼻夹固定,两端用细细的银链链接,可以挂在胸.前以防遗失。 除开这副眼镜,还有一支玳瑁手柄的放大镜,那个同样用细银链子穿过手柄末端,可以挂在腰间。外面套了个刺绣精美的荷包,不怕活动事磕着碰着。 老夫子戴上眼镜后发现世界清晰了很多,但就是有点不太习惯,总觉得鼻梁上有东西在。 然后又在大宝的指点下,拿出放大镜和书卷,出现在水晶片下面的字迹大了不少,就算不戴那个什么眼镜也能看得十分清楚。 老夫子又不是需要日夜苦读考科举的人,读书只是兴趣和习惯,放大镜就足以满足他的需要了。 收到这两件礼物,让老夫子喜欢得不行,原本想要推拒的心思早就不见了,拿着这俩东西都不肯放下。 等到大宝告辞离开后,老夫子的妻子进了书房帮忙收拾,看到丈夫嘴角噙着笑容,一手书一手持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玩意儿看得入神,便好奇的在后面探了下头。那陡然放大的字迹让她吓了一跳,伸手摁住自己的胸口,还差点撞到了身后的花瓶。 “你这是作甚?”被惊吓到的老夫子皱眉。 “这,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能将这小小的字变成这么大?莫不是……妖法?” “妖什么妖?”老夫人吹胡子瞪眼睛,“你莫要胡说,这是大宝送与我的礼物,说是格物之学的成果。” 第七十一章 好东西怎么能留给外人赚钱 格物之学在文人这里并不太受欢迎,正统读书人出身的,很少有人愿意去沾这一门。 若这两件东西是大宝做的,老夫子肯定会痛心疾首的教训他一顿。但是这不是大宝姐姐做的嘛,一个女子能做出这样的东西,足以赞一声聪慧了。 除了送给夫子的那两件外,魏瑧还给魏瓒也做了一套。不过不是让他用的,是让他拿去送人,比如上次来的四叔,再比如魏瓒的爹。 她让魏瓒出了这么大一笔财物,总得要给点看得见的好处才行。 颜料染料这一块儿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成果,但水晶镜片制作起来不难,只要知道原理,老师傅分分钟能搞定。 魏瑧去找的这位是匠师不是一般的人。他也是魏氏的族人,只不过早些年入赘到妻子家中,跟着老丈人学了制作珠宝首饰的手艺。最重要的是,这位老匠人无儿无女也无传人,平素很少跟人往来,嘴巴比蚌壳还紧。 他的妻子孩子在十几年前的一场山洪里遭遇了意外,之后他便回到西镇,在镇上开了个小店子,不拘赚多赚少,有点余钱了便去寺里给自己去世的家人做一场法事。 别人拿到魏瑧这个法子肯定得想方设法的攥到手里为自己谋利,但他不同,法子不法子他完全不在意,只要工钱给够,别的他什么都不管。 过了几天,老匠人在家里吃饭,门被敲响。 “你谁,找谁?” 看着门口那个矜贵的公子,老匠人目光中多了几分警惕。 “是魏匠吗?我是魏瓒,魏氏族人。” 老匠人虽然没有回去村子里参加祭祖,但他也知道魏瓒是谁,来历如何。只是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找上自己。 魏瓒来找他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要让他回到族里,把这门手艺控制在本族人手中。 魏瑧漫不经心的把东西给了他,他原本还没什么感觉。要不是大宝闲着无聊跟他聊起这事儿,还让他当场感受了一下的话,他差点就被魏瑧那平平无奇的表情给忽过去了。 知道这两件东西的实际用处后,魏瓒差点气白了脸。 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么送出去了?这家伙简直就没有一点警惕心! 当然,送给老夫子的礼物不可能追回来,但是他可以尽快将这东西打上魏氏的烙印,至少不能给其他人可趁之机。 一想到这玩意儿可能会在族里掀起何等的风波,魏瓒就想大笑三声。 之前他自请出门游学,族里同辈的兄弟还有嘲笑他的,现在想想,要不是他出来,还遇不到魏瑧这么个大宝贝呢。 有了她的存在,连原本想要做的事,一直没有进展而生起的烦闷都消退了好多。 已经入赘的人就不算魏家的族人了,但是魏匠这事儿又有些不同。 首先,魏匠的老丈人也是入赘的,他打造首饰的手艺却是他自己在家乡偷师学的。当年是他偷师被发现,连夜逃跑,路上被魏匠的丈母娘家救了,后来顺理成章的入赘。 到了魏匠这,却是因为太穷,家里娘去世爹生病,为了给爹凑看病的钱,才入赘到这边来的。结果还没等两人成亲圆房,魏匠的爹就去了,听说死的时候都不肯闭眼。 其实魏匠的老丈人在后来也问过他要不要干脆就算了,还是当正常的男婚女嫁来。但魏匠不肯,说自己承诺过就要做到。 没曾想成亲不久,老丈人两口子在外出的时候遇到山贼丢了命,过了几年,妻子带着俩孩子去隔壁县城走亲戚,路上遇到山洪又没了。 这时候,魏匠入赘不入赘都无所谓,本来他老丈人家就是个没根的,即便现在还宗了,也没人会来找他麻烦。但魏匠始终不曾回去魏家。 “若是你同意还宗,我请长辈做主,将你妻子孩子的坟迁回族里,以后也能享后人供奉。” 魏匠这么多年没存啥家底,就是把钱花在这上面了。他觉得自己反正没后,也不用留下太多家产,还不如趁早烧给底下的妻儿,免得他没了之后,一大家子都无人供养香火。 如果,真的能把妻儿的坟迁回去,也不用入主坟,只需在每年祭祀的时候带上他们,也就不再是游魂野鬼了。 魏瓒看魏匠的目光闪动,就知道他心动了。 “这样吧,空口说这话也难怪你不信。等年后我族叔会再过来,到时候我让他跟族长商量,给你一个准信如何?” 魏匠迟疑良久,终于点头。 紧赶慢赶,在正月十五之前,魏匠赶制出来的另外十套眼镜跟放大镜被魏瓒让人专程送回了主家。 拿到这东西的魏瓒老爹一脸茫然。他一直搞不懂儿子的想法,包括他死活不肯入仕,也包括他谁都不商量就直接提出要去游学。 自己的儿子能怎么办?还不是只有宠着。 但眼巴巴的,赶在这大过年的往家送这么十盒子水晶片,闹什么鬼? 带着一肚子的怨气,魏老爹抽出了儿子的手信。 看完之后,魏老爹的眼神都变了,想一想,果断开了一盒,取出里面玳瑁手柄缠枝花造型的放大镜,往书册上这么一照。好家伙,饶是他早有准备,也被吓了一大跳。 这一次的镜片是魏匠使出了浑身功力精心赶制的,从制作水准和精细程度上来说,比之前送给老夫子的要好上不少。 这一批的眼镜框也全是掺铜的银制成的,既有银的光泽,又不会过于偏软易变形。 放大镜的手柄除了玳瑁,还有玛瑙,玉石,青铜等材质,造型雕花也各不相同。 这还是因为时间太赶的缘故,要是有足够的时间,魏匠还能做出更多的花样来。 装眼镜的木盒子是张家村的匠人用竹子雕刻的,放大镜的保护套是魏氏的女人们赶工刺绣做出来的,一件件都凝聚了心血。 魏瓒的爹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抱着这一叠盒子就往大哥家去了。 正好,他老爹爹也在大哥家住着,到的时候,大哥家的几个孩子全在,最小的两个一脸愁容的靠墙站着。 “这是,在考校功课呢?” 他跟在大哥身后,随口问了一句,不等他哥回答,就催着他赶紧进去书房,让老爷子别折腾小辈了,赶紧来看好东西! 第七十二章 找老对手显摆 “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他爹无波无澜的看了一看几个盒子里装的东西。 “就这么看你看得出什么门道才有鬼。”魏瓒他爹取了一柄老爷子素日最喜欢的鸡血木制成的放大镜,“拿去,随便找本书,字迹越小越好。” 他大哥眉头有点抽抽,觉得这小子是不是以为老了自己就不敢打他了?明知道老爹现在眼睛不好使了,还让他看小字,想嘲笑爹? “哎呀,爹你愣着干什么?对了,我记得你最喜欢的那本《东唐游记》就是小字,来,我去给你取来。” 《东唐游记》是本旅记类的书,一直在出新本,他爹追了好几年了,这两年眼睛越发不好,但也每出一本新的就会让人买回来,然后抚书而叹。兴致高的时候,也会让孙儿们轮流给他念。只是那些孩子在他跟前跟鹌鹑似的,念得磕磕绊绊,还不如不听。 看着儿子满屋子乱转,终于找到他束之高阁的那几本书,又巴巴的摊开放到他面前,而后目光带着期待的看向他。 “快啊,快拿起来放在书册上,你会大吃一惊的。” 老爷子额头的青筋崩了崩,按下一口气,想着过年不能动手,别伤了孩子的面子。而后不情不愿的拿起那个不知啥玩意儿的镶了水晶片的东西放到书上,随便那么一瞅。 这一瞅可好了,老爷子的眼睛都拔不出来了! 旁边魏瓒的大伯看到老爹的表情有点奇怪,上前一步,取了另外一个盒子里的东西,也跟着往书上那么一比划,好家伙,陡然放大的字差点让他把手上的东西给扔出去。 “哎呀哥,你小心点,这都是阿瓒从分支那边让人特意送回来的,就这么几套,坏了我拿什么去送人?” “送人?”老爷子猛的抬头,“送什么送,全给我搁这里。” “不能吧爹,你这太不讲道理了。这是阿瓒特意收集来给我的,你全拿去了,我咋办?” 老爷子哼哼两声冷笑:“你那尾巴一翘,你老子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又看了几行,才意犹未尽的放下手中的水晶放大镜。 “来说说,这都是什么,瓒小子打算做这门生意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老成了精,他还能不知道这混账爷俩在想什么? 不,混账的是他这小儿子,阿瓒那个孙儿还是好的,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声不响就去做了。这个什么水晶放大镜,肯定也是特意做来给自己的。嗯,他就是这么自信! 魏瓒他爹也就这么嚷嚷两句,让老爷子知道这都是他儿子的孝心,都拿来了,他难道还真能带回去? “就是这样,这个技艺是分支那边那小姑娘弄出来的,做这个的手艺人也是咱们族里的人,只不过对方有点小麻烦。” 魏瓒爹把魏匠的事情给老爷子和大哥说了一通,又把魏瓒的打算也坦白了。 “这好办。既然是族人,当年又是那样的情况,先要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他们魏氏对这方面要求不是特别严苛,再加上那人又是分支的,只要他们这边不刁难,分支那边自己去游说族长族老们同意,还宗的问题很好解决。 “只是,还宗这事儿你们还需拿出个妥善的办法来。毕竟入赘之后还宗,说到底还是魏氏族人愧对了女方。” “这也是没法子。”魏瓒爹难得叹气,“看阿瓒那小子的话,魏匠的妻子一家已经没了亲人,他这些年一直守着妻子孩子的墓,也没说再生个孩子的话。这百年之后,无人祭祀也太惨了些。还宗虽然名声不好听,但他一家也算有个归处。” “要我说,还是给他家过继个孩子比较好吧。” “过继一事非同小可,暂时先不提。”老爷子转头看小儿子,“阿瓒说他手艺不错,既然如此,就当做族里的匠师对待,需要什么你让阿瓒给他送去。另外,找几个可靠的小童去帮他打下手,如果能瞧上眼,收做徒弟也好,过继也好,族里都不会反对。” 魏氏虽然也是重儒学的大家族,但跟其他家族有所不同,他们不排斥另外的学科,对匠师们也足够尊重。族里还有一支据说曾师从墨门,后来因为其他学派的打压,墨门凋零,这一支回到家族后默默传承,也算是给墨门留下一点希望了。 “那爹,大哥,这东西怎么分配你们看着办,我先去安排给阿瓒送东西的事。” 老爷子挥挥手,不耐烦小儿子继续在这里杵着。 等他离开后,老爷子沉吟片刻:“你唤珏和玑过来,让他们俩收拾收拾,跟我去拜访王家家主。” 老爷子手指在一排盒子上划拉了一番,最后选中了一套以玛瑙、缠丝银跟象牙镂雕而成的套装。 王老爷子跟魏老爷子的地位相当,当年这二人同在一处求学,从垂髫时便是竞争对手。几十年下来,是敌人也是老友。 王家跟魏家的淡然不同,他家入仕的子弟很多,但同样的,家族资源的争夺也就很惨烈。王老爷子自己就是从仕途上厮杀出来的,现在荣养在家,承袭了他地位和人脉的,是他嫡次子王韬。 王韬长相不如大哥英俊,才华不如三弟洋溢,但他的优点是稳。泰山崩而不变色的稳。 当年王韬承袭了老父的事业版图,还曾经让他家三兄弟起了罅隙,可后来十几年的时间证明了王老爷子的眼光毒辣之处。 局势纷乱之下,不需要你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只需你如镇海神针一般的稳,稳住朝廷,稳住局势,为幼帝的成长赢得足够的时间即可。 这一点,王韬做出的成绩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魏老爷子带着两大孙子去了王家,进门却发现冷冷清清的,一点不像过年该有的气氛。 等到了内院门口,看到站在门边候客的王家老三,他愁容满面的上前行礼,又吞吞吐吐的请魏老爷子劝劝他爹别生气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得跟我透个底我才好劝啊。” 两家虽然在外人看上去是竞争关系,但他们自家的人才知道,压根儿不是那么回事。竞争有,但论为对方两肋插刀,也肯定不带说个不字。 “还不是我大哥那庶子。”老三抱怨了一句,又瞅了眼魏家俩小公子。 魏珏和魏玑懂事的后退数米,并背转了身体。 “那小儿非要尚公主,还说跟公主已经私定终身。” 魏老爷子的眉毛跳动几下,似乎都反应不过来。 “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见到公主?” “哼,还不是他那个不省心的亲娘搞的鬼。”王家老三放低了声音,把这事儿的前后巨细无遗的告知了魏老爷子。 第七十三章 合作双赢 前段时间,也就冬月间,老二王韬过寿,因着老父在,没有大办,但家里嫡亲兄弟的几个孩子还是上门去给叔伯做寿了。 除了王韬兄弟的孩子,那天小皇帝带着俩个弟弟妹妹也去给王大人过寿。 狗血就此撒开,都没人知道那庶子是如何跟公主搭上关系的,回来就拿着公主的信物,说已经私定了终身。 “公主那边可有说法?” 王老三苦涩的摇头:“若是公主也是如此说倒也罢了,大不了大哥把那孩子放到大嫂名下,当嫡子尚公主也无妨。但现在听宫里传出的消息,是这位公主回去之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小佛堂,已经两月没出来见人了。” 魏老爷子倒抽一口凉气,心道这事儿实在不好解决。 一边说着话,转眼就到王老爷子的书房外间。 进门之后魏老爷子一怔,瞳孔放大。 “你,你怎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都说他俩同年,魏老爷子虽然两鬓有些花白,但总的来说还是黑发居多。以前王老爷子比他看上去苍老一点也瞧得见,最多就是两鬓的白发多了那么一缕半缕的,但绝不像现在这样,满头华发,脸色也是青白憔悴。 王老爷子有气无力的抬抬手,让老友坐下。 “家门不幸,见笑了。” “这事儿你家老三跟我说了,你打算怎么做?”魏老爷子坐下来就直奔主题,“这个时候你莫非还在犹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道理不用我跟你说吧?” 王老爷子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不然断不可能坐到那样的高位。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后来,以及接替他的次子,每走一步都得殚精竭虑。 “这次的事情,是我儿疏忽了。朝堂那边倒是无妨,可你知道吗?这位公主,原本是婚配镇南公世子的。” 魏老爷子他手抖了一下,再一下,而后去捋自己长须,又不慎扯掉了数根精心养护的成果。 “这,是冲着你家还是冲着镇南公那边去的?” 他们都知道,虽然叫着镇南公世子,但那边所有的人,都直接叫的小公爷! 什么叫小公爷?那就是铁板钉钉的未来镇南公,且不允许任何人反对! 魏老爷子看着桌上的木盒子,献宝的心思都没了,替老友发愁起来。 若是朝堂内外有人鼓噪还好处理,可涉及到那位小爷,别说他们进退两难,就是素来忌惮南边世子的幼帝也是暴怒不已。 王老爷子都愁了俩月了,也不在乎这一会儿。看到魏老爷子还没出正月就跑来找他,猜到他肯定是有事儿,又见他拿着木盒子进来,便勉强笑道,这是不是得了宝贝,故意来气他的。 “可不是!”魏老爷子也很快收拾好心情,扬声叫了俩个大孙子的名字,让他们俩带着新书进来给王老爷子请安。 魏珏和魏玑本就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俩人长得也像,年岁相差一年半,可看上去跟双胞胎兄弟似的。 他二人承了母亲那圆脸盘子,加上年岁不大,瞧着就挺喜气的。打小逢年过节要带着孙子出门访友,魏老爷子都喜欢拎上他俩,无他,看着就心喜。 俩兄弟也是从小练出来了,请安道贺的话那是一套套的,恭维得到位又不露痕迹,实在是让老爷子们受用得很。 看到俩讨喜的孩子,王老爷子也露出了些微的笑意。 等到把那水晶放大镜用上后,饶是他一向处变不惊,也露出一丝诧异。 “这东西实在好,莄年兄从何处得来?” “这是我那顽劣孙子魏瓒从西南那方给我送回来的,限于材料不好得,只做了几套,你可是我第一个送上门的。” 王老爷子拿着放大镜翻来覆去想了很久,道:“这生意,我俩家合作,四六分,你六我四。” “汰,你这老贼。”魏老爷子眼睛一瞪,拍桌子,“给你玩玩而已,你就想要抢我孙儿的生意。不成不成。”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谁跟他说聊斋。 王老爷子虽然被自家那个不孝孙儿气着了,可不代表他老糊涂。魏莄年这老家伙第一个就找上自己,为的什么他还能不知道? “你若是同意,这事儿我们可以过了工部的手,挂上御制的名头,你老头子就不用担心了。” “你三我七。” “不可能。” “你听完我的话再说。” 魏老爷子把魏瓒说的那些挑拣了一部分能说的给王老爷子透了个底。 “我看那姑娘还藏了一手,以后日子还长呢。我要这七成不全是给族里要的,其中两成半,我会分给那边分支,一成,给那小丫头当嫁妆。至于我孙儿魏瓒那儿,自然也少不了他的好处。” 七成去掉一半,也就剩了三成半。估计还有半成是留给魏瓒那小子的老婆本。 王老爷子思量了一阵,应下。 魏珏跟魏玑心中虽然不解,但脸上一分不漏,权当自己是壁花装饰。 跟王老爷子敲定了合作,又拿起那水晶的眼镜和放大镜好好赏玩了一番,一个多时辰后,魏老爷子才拎着俩孙儿出了门。 出门之后还在门口重重的哼了一声,虎着脸,转身拂袖。 魏珏也是机灵,立马上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阿爷息怒,王老太爷心里不痛快,又不是故意跟你争辩的,你消消气。” “哼,当我喜欢他似的,要不是看在同年的份上,请我都不会来。” 三人嘟嘟囔囔的上了车回家。车帘一放下来,魏玑就低声道:“一共三拨人,看上去不像是一家的。” “当然不是一家。”魏老爷子冷笑一声,“你们真当那庶子是个蠢的?定然是拿到了公主的什么把柄,或者干脆是受人指使才做出这样的事。阿玑,你去查查,那庶子外家最近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 魏玑应下,回头就找了人去私下打听消息。 另一边,送走了魏家三人,王老爷子依旧端坐在书房,沉思良久。 “老三。” “阿爹。” “你去你二哥家里,接了山南山崎兄弟,再加上你家老大老二,等正月一过,就送他们去魏瓒那边。” 王老三不明白老父亲要干什么,茫然的抬头看过去。 “你素来聪慧,怎么连这点都想不透?”嫌弃的看了一眼三子,老爷子没解释,“你去找你二哥,他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东西。” 说完,让人捧着木盒子,背着双手回了自己卧房。 第七十四章 波澜诡讹的局势 王老三不是想不透,是觉得没必要。 他认为大哥家那个庶子就算闹腾,也不可能闹出什么水花来,只是让人有点烦而已。但他老爹吩咐的话,就算不乐意也只能照做。 这一去,自然就原原本本的把魏家老爷子带着礼物来找自家老爷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一一说了,最后还跟二哥吐槽老爷子忒宝贝那两样东西,愣是不让他碰,说弄坏了没地儿赔。 所以在魏瑧不知道的时候,她那两个随手造出来的东西已经开始风靡北地贵族圈子了。 “东家,今年这茶树长得好,估计春茶的产量超过我们的预期。” 两位老茶农一脸笑容的来找魏瑧,一行人又上了山,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下山上茶园的生长情况。 种茶不用像农作物那样要繁复的沤肥施肥等等,但也不是就靠天生天养,必要的人工干预得有,肥料的选择也很有技术含量。在这一方面,魏瑧很理得清自己的定位,她全然的相信两位老茶农的能力,只在培育方向上给与自己的一些建议和要求。 现在已经进入二月,茶叶的产量有了大致的估算,他们需要做菜的量是足够保证了,剩下的就是制作成礼盒,给必要的关系户送礼。 送礼的茶没有金钱上的往来,不属于私自出售茶叶,所以张村村长就提前在她这里下了订单,要定制一百二十盒茶叶拿去简州、渝州送礼。 礼盒还分两种。一种是送给州府的小官员的,就是负责他们的货物查验,登记,收税等部门的官吏,要的是“雅”。另一种是专门给船帮的高层定制的礼盒,重点就突出一个壕就行了。 礼盒由张村的村长自己找人去定制,赶在清明前做出来就好。 茶叶也是分季节等级的。春茶里面有“明前茶”“雨前茶”“春尾茶”一说。 顾名思义,明前茶是在清明前采摘,有头纲和二纲之分。雨前茶采摘在谷雨之前,而春尾茶则是谷雨之后到立夏之前这段时间采摘。 明前茶又叫“春尖”,是春茶里最高档的。给官员和船帮高层送礼的茶叶就出自这一时间段。而后是雨前茶,有三分之一的量,用来送给相熟的商队管事和各家掌柜品尝。 剩下的都是用来入膳跟自用。 当然,以魏瓒这臭不要脸的性子,愣是从村长手里挖了四分之一的明前茶走,说是要送给自家老爷子品尝品尝。 能跟北地大儒的魏老爷子打好关系,村长肯定不会不同意,顺带的连魏瓒要的礼盒都定制出来了。 “感情分到最后,我们自家还轮不上?” 魏瑧把茶叶的分配说完,二花一脸懵的看着妹妹。 她还以为娘家的茶用不完,想着要不自己买点给婆家送过去,结果连茶渣都轮不到喝口热的!就很气了。 “自家要喝的当然要留出来。还得预备待客的茶呢。” 魏瑧笑着看了姐姐一眼:“不过也就两三斤的样子,多了没有。要是二姐夫想给他家爹娘送一些,可能得等到秋茶了。” “啊?夏天没有?” “有当然有,但是夏茶不太适合老年人喝,相对来说,秋茶要温和些,但不如春茶那么香气四溢。” 魏瑧没有给姐姐解释太多,那些什么氨基酸啊,微量元素啊,说出来她也不明白,直接跟她说不适合她就不会再追问了。 “看看今年的情况吧。如果效果不错,我打算明年再开一些土地种茶。之前买的山还没用完呢,剩了好大一片在那儿空着。我之前还想着要是茶叶生产不好,就干脆开一些土地出来种药材。不过看现在的情况,全种茶可能更方便一些。” 茶叶的生长良好,接下来要注意的,就是炒茶师傅的手艺了。 炒茶的大师傅很难请,现在请的这位手艺其实算不上太好,但比起本地的其他师傅来说已经相当不错。 更重要的是这位师傅的母亲是张村的人,有这一层渊源,人家才肯到他们这边来做工。不然以师傅的手艺,去更大一些的茶园也不是挣不到钱的。 但最好的,还是他们自己家能有人会炒茶就完美了。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这句话以前魏瑧还会怀疑,现在就很高兴,简直不能更高兴。 她没想到,护送王家四位小公子过来的人里面,居然还有传承了家族炒茶手艺的师傅。 “你别高兴得太早。”魏瓒一盆冷水给她泼过来,“王家肯定是调查过的,知道你缺什么,他们就送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还是多考虑一下,王家会从你这里拿走什么吧。” 不怪魏瓒怀疑,主要是王家的人都精于算计。毕竟是官宦世家出来的,心眼打小就比同龄人多。 他才不会告诉魏瑧,自己以前就吃过王家小子的闷亏。 不过这次跟他不对付的那人没有过来倒是让他多了几丝好奇,旁敲侧击之下,他也知道了王家那个庶子的神一般的作为。 “这人,还活着?” 王家老大那俩儿子对视一眼,看向魏瓒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语的复杂。 “到底他是父亲的儿子,再说了,现在宫里没有传话出来,也不知道公主那边是怎么想的。父亲现在就只能把他拘禁在院子里,派人严加看守。” 只不过拘禁的地方是在王家二叔家的院子,那里被安排得跟铜墙铁壁似的,没有王二叔的放话,连那庶子的娘都看不到儿子一根头发丝儿! “要我说,直接让他暴毙不就得了,何苦弄这么一摊子事出来。就算回头公主要嫁,人没都没了,还嫁个什么?” 魏瓒跟四叔吐槽,这话一说,魏四叔就直接拍了他一记。 “慎言。”魏四叔虎着脸,“这事儿不是这么简单的。现在幕后之人还没找出来,不光是公主那边没有回复,连镇南公那边也没消息传出。你爷爷琢磨着现在陛下也头疼得紧。” “可不得头疼?南边儿那位的性子听说变得厉害。之前镇南公继夫人在的时候,那位被困在后院,现在继夫人跟她儿子都保不住了,小公爷听说也掌控了镇南公府,连镇南公都翻不起浪花来,一个不妥……” 魏瓒放低了声音,摇头哼笑了一声。 “现在不是镇南公那边的问题,你可知道,首辅大人跟华安郡主似乎倾向于让公主下嫁王家庶子。” 魏瓒眼睛都大了,不敢置信的看向四叔。 第七十五章 卖好四夫人 不是,这…… 魏瓒看着四叔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首辅大人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这事儿了?他不是一直想着安抚拉拢镇南公?” “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横竖王家如何跟我们家也没多大关系。王老爷子送四个孩子过来,不过是以防万一。你帮忙看着些就好,当做普通的学生一并对待即可。” 魏四叔这次过来也领了老爷子交代的任务,在赣州这边置地。名义上是协助分支发展,实际上也未尝不是给家族留一条后路。 赣州这边的魏氏旁支人太少,魏斌、魏翀的后人到现在都没找到,目前仅魏僈这一支总共不到两百五十人的规模,无论如何都撑不起一个家族的分支。 关于主家那边的计划,魏瓒不会过问,他不过是家族里专注求学育人的那一拨,家族的发展自有其他人操心。 “四叔打算在哪边置地?” “来的时候已经跟赣州知府商议好了,在张村和西镇之间,北靠越河,南临兴满这一带选择,初期预计会有五百亩左右,等后期看情况是否增加。” “这土地可不少,知府答应了?” “他不得不应。”魏四叔卖了个关子,没跟魏瓒详说。 见四叔不说,魏瓒也不追问,转头又说起了魏瑧的事儿。 “她年岁也差不多了,但赣州这边能跟她相配的,侄儿实在挑不出来。她家两个姐姐也不像是能顶事的人。我便想着能不能请四婶和我娘在她们娘家选几个好儿郎。” 魏四叔沉吟片刻:“这事儿不急,她今年不过十三,离官府的规定还有些年。等三年后她弟弟下场了再说。” 若是大宝不负众望考过了举人,便是魏瑧年岁稍微大一点也不碍事。若没过,他在妻子娘家里挑个好的,许以厚重嫁妆也是不愁嫁的。 叔侄俩在房里谈了半天,四婶儿则在小院里让人收拾带来的行李。 “夫人,这只箱子装的全是给瑧小姐的东西,是现在让人送过去呢,还是暂且收起来?” 魏四夫人想了想,又让人挑了些路上买的吃食,一并给魏瑧送过去。 她虽然还没见到丈夫口中那个伶俐聪慧又果决的姑娘,但是她相信自己丈夫的眼光,必然不会被轻易蒙蔽的。 这些东西看上去多,实际也不算值钱,都是从北地来带的魏家小姐们常用的玩意儿。 东西还没送走,门房小仆便过来说魏家两位姑娘来拜见夫人了。 “赶紧请进来。”转头又吩咐自己带来的厨娘去做些小点心出来。 她略微收拾了一下,又从妆奁中取了两只簪子让侍女备着。 魏瑧带着妹妹从家里过来,也没准备太多礼物,都是日常吃喝用的。 魏瓒这边肯定不能少了他四叔的东西,但是这也是她家姐妹的心意,礼轻情意重嘛。再说了,以北地魏氏的财大气粗,她就算掏空家底也弄不出什么好东西来让四夫人大吃一惊。 这其中最贵重的,就是一套三十六色的颜料了。 颜料是用小瓷罐装着的,每种都不多,赤橙红绿等色各有深浅不同的数种。 “别的我们姐妹也不知道该准备什么。就这些颜料,是这段时间我跟妹妹守着人做出来的,调过色,也试用过,就是不知夫人可喜欢。” 魏四夫人出身也是书香世家,自小习画,尤擅工笔。她见着这一套用三层木匣装着的颜料眼睛就是一亮。甚至顾不得魏家姐妹还在,直接让人开了瓷罐,用小勺舀出来看过。 见过之后惊喜更甚,看魏家姐妹的目光也更慈爱。 送礼不在乎钱多钱少,重要的是戳中收礼人的心。看到四夫人眼底掩不住的喜色,魏瑧就知道送对了。 “今日瑧前来,还有一事想求求四夫人。” “什么事?也别说啥求不求的,你该唤我一声四婶,长辈为晚辈解决问题本就应当。” 魏瑧羞涩的笑了笑,偏头看了妹妹一眼。四花儿起身跟姐姐一起,打开了她们带来的第二件东西。 “这是?”四夫人起身走近了一看,扁平的木盒里全是一尺见方的布料,各种颜色都有。 “四婶该听瓒公子说过染料的事儿吧?这段时间我跟阿妹试过数种配方,很可惜都没有满意的。不过今日带来的这些是我们俩都比较喜欢的颜色,就是不知道北地的贵人们是否也同样喜欢。想着四婶出身高贵,比我们姐妹见识多,便想请四婶给点建议。” 在她说话的时候,魏四夫人已经上手,一张一张的看过这些染色布块。 “既然阿瑧你相信我,那四婶也就直说了。” 四夫人快速的挑拣了一番,二十多块布料被她分成三堆。 “这些色泽艳丽,是贵女们比较喜欢的,但是颜色上还是太沉了些,若是再鲜嫩一些会更好。这一些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如我这般岁数的会用来做衣裳,但这两个颜色又亮了一点,需要再压一压。剩下这些颜色太差,除了那些商贾家中的妇人可能会喜欢外,稍微有点身份的都不会选择。” 四夫人说得比较委婉,魏瑧在一旁直点头。 虽然在分类上她跟四夫人的看法有些分歧,但四夫人的眼光代表的是主流贵女们的选择标准,她若是想要让自己染出来的花色能卖出去的话,必须做些改变和引导。 说起来,四夫人自己倒是很喜欢一块带着点点珠光的赭红色布料,这种做大袖十分合适。 魏瑧一眼就看出四夫人的心思,也没多说,打算回去再改良一下,下次直接抱几匹成品过来与她。 因着魏四叔一家才刚到不久,四夫人还得费心帮忙安置王家四位公子和他们带来的下人护卫,也没办法留魏家姐妹多说话,便约好等这边事情弄妥当了,再请魏家姐妹上门玩。 回到家里,四花儿小小吐了口气,拍拍胸口:“三姐,那位四夫人可真漂亮,比我见过的夫人都好看,而且她气势好足,我在她面前都不敢大口喘气。” 魏瑧拧了拧妹妹渐渐丰腴起来的腮帮子笑道:“那可不,你可知道四夫人的娘家是什么人家?” 四花儿懵懂摇头,看着三姐要她赶紧说,别吊人胃口。 “四夫人的娘家曾出过两位皇后,数位皇妃,她的祖父是前一任的首辅大臣,她的母亲是翊王的嫡次女,被先帝亲封为长平郡主。” 听到这一连串的话,四花儿的嘴巴都闭不拢了。 第七十六章 造作吧 她没有想到,看上去温婉和煦的四夫人娘家居然这么厉害。 “那,为什么……”四花儿想了下,还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你想问她为什么会嫁给魏四先生?” 四花儿小小的点头。她觉得四夫人娘家这么厉害,完全可以也进宫当皇妃啊! “小傻子。”魏瑧揉了揉妹妹的脑袋,“你以后长大了就明白了,现在给你说你也不懂。” 四花儿不是个喜欢追根问底的孩子。三姐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有她的道理,她也就乖巧的放下这个话题,转身拿起桌上那一本画册。 “阿姐,这个绣花样子要怎么用啊?” 知道四花儿对女红比较感兴趣,四夫人特意送了她一本贵女们喜欢的花样练手。 “这个画册不能直接用的。你可以用纸蒙在上面,照着描下来,然后再画到需要绣的布上。当然,也可以做临摹的范本,多画几遍,熟悉了也不需要蒙上就能直接下手了。” 这一本画册大约有四十多副图样。大小不一,衣裙上的花样不多,加起来有十幅左右,然后有些鞋垫的花样,最多的却是鞋面用得到的图样。 不过魏瑧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些其实都不怎么样。她兴致一来,干脆提笔,在纸上画了一套衣裤鞋面的图案。还有男子上学用的书包上也画了竹石图。 看到姐姐徐徐数笔便画好了,四花儿咬着嘴唇羡慕的看着她。 “你没事儿在家里拿纸笔多练练就行了。这些图案简单,又不需要你画出什么意境来,想到什么就画什么,花也好,虫鸟也罢,你画得多了,以后挑几个好看的记下来,装订成册,还可以传给你的孩子孙子呢。” 被姐姐这么一打趣,四花儿脸蛋都红透了,蚊蝇哼哼般的吱唔两声,抱着那本画册进了门。 四花儿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她还有工作没做完呢。 之前抱过去的布料样品现在摊开来全部堆放在桌上。顺序是按照先前四夫人挑选过后的顺序并排放着的。 这些布头看上去很多,实际上大部分都属于红黄蓝三种色调。 她将四夫人看好的几块布单独剪了一块下来,贴到纸上,旁边标注了色号。而这个色号只有她才知道配方。 把已经可以定稿的几种都记录下来之后,剩下的就是四夫人所不看好的那些色块了。 但其实里面有几个颜色魏瑧很喜欢,觉得做出衣裙来效果肯定不会太差。 可惜她没有学过服装设计,也不太会画服装图,只能想办法请个织娘来帮忙了。 刚放下笔,张老五的媳妇就挺着大肚子上了门。 “三姑娘,这是我娘家那边送来的一些新鲜吃食,张村这边少见,你跟四姑娘可以尝尝。” 老五媳妇来干什么,魏瑧心里明白,也不会为难一个孕妇。 “老五那家伙这段时间天天被公婆收拾呢。”老五媳妇坐下来之后跟随便唠嗑似的就吐槽起了自己男人,“我婆婆说他这是挣了几个钱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了,该想不该想的东西他也想要去沾,活该他被婆婆骂。” 老五媳妇摸着自己的肚子叹了口气:“我肚子里这个过不了多久就该生了,之后估计我也少有时间去染坊那边看着,就怕老五被人一撺掇又做什么傻事。我昨天跟公婆商量了一下,打算请个大掌柜的来染坊盯着。” “你们家请外人来管染坊,他二哥三哥不说啥?” “咋不说啊。”老五媳妇撅了撅嘴,“二伯三伯都来闹了好几次了,说爹娘偏心太过,还要想寻死觅活的威胁公婆把家产重新分配。” 这点才是老五媳妇最近休息不好,连眼圈都有了的主因。 “我也不是说想要霸着家产,但是这染坊和打靛房都湿老五一手一脚做起来的,当初我跟他成亲的时候,家里是什么样子?那时候二伯三伯怎么没说一起拼一下?现在看着生意有起色了,就这么三天两头上门闹……” 她微微哽咽了一下,摇头:“唉,不说这些了。反正家里产业怎么分,也没我这个儿媳妇说话的余地。只要我平平安安的生下肚子里这个就行了。其他的,再说吧。” “可不是,想开一点。”魏瑧劝了她一句,“再有,你虽然不争不抢,可也得多个心眼,有些东西不能交出去的千万别心软。该藏的就藏一下。” 老五媳妇愣了愣,转头就明白了。 “嗯,回头我就去办。”她得了魏瑧这句话,也坐不住了,随便说了几句就借口还有事儿离开了魏家。 她送过来的是山里的拐枣。这种山上的野果很甜,而且有很大的药用价值,据说还能制糖。但是魏瑧没有做过,也不知道步骤方法,唯一知道的就是可以用来泡酒,生吃也是很好的水果。 只是现今的酿酒业实在太不发达,卖的那些酒大多微酸涩口,还挺浑浊。 当然也有好酒,可大部分都是富贵人家自己的酿酒坊出来的,或者是官办的酒坊。那些酒也不是寻常百姓能喝的。 像魏家主家那边喝的酒,绝大部分都是果酒,酒精浓度比普通的水果直接发酵要高一些,但还达不到粮食酒的浓度。 魏瑧想要在家里弄一个酒坊,不需要做太高的浓度,有个二三十度就足够了,用来泡一点药材,女人喝了能美容养颜那种。 这倒不是她想一出是一出随便折腾的,主要是她前两天才知道大嫂子有产后病,平日看起来无碍,发作起来简直能把人想死的心都勾出来。 她以前跟着什么养生大课堂也学了些手段,多是饮食调养方面的,比如药膳,比如药酒等等。 大嫂子这种病看大夫也能治,但归根究底还是因为生产伤了元气,需得慢慢调养。而且所耗费的药材不便宜。 像她家那种情况,也不可能拿太多钱给她看病养病,更别说日常饮食的精细了。现在她犯病的次数都少了很多,还是因为上工的时候是跟着魏家人一起吃的,油水比在家里可足多了。 即便这样,她的身体还是很虚。 第七十七章 好学的小公爷 “小公爷,那边传来消息了。” 府里的管家拿着一只指头粗细的主管匆匆进了司马霁的书房。 他家小公爷正在作画。画面上是一豆蔻年华的少女,杏眼瑶鼻,白肤朱唇。 画中女子虽年纪不大,但眉眼间已经能看到些许风情,更重要的是,这女子眼中有着跟她年纪不符的睿智豁达。 管家眼睛瞟了一下,赶紧低头不敢再看。 “说什么了?” “五公主把自己关在小佛堂里一直没出来,现在贵太妃娘娘已经把林贵人关起来了,就等着陛下发话。” “陛下这会儿肯定已经气急了。”司马霁轻声笑道,“你让人递话给王大人,说我恭祝二位新人百年好合。顺便把贺礼也送过去。” 管家应了一声,躬身退出书房,直到转过中门才抹了把头上冷汗。 贺礼?他家小公爷是真的不想结亲,还是…… 他不敢细想,只匆匆去找了主管内库的苏大娘。 苏大娘是先国公夫人的奶姐,随她一同到了镇南公府。先夫人去后,苏大娘留下来照顾小公爷并掌管了先夫人的嫁妆私物。 只可惜因为老国公的刻意阻拦,苏大娘也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小公爷,才让那对恶毒母子有机可趁。为了这事儿,苏大娘还回族里去领了罚,回来之后,也长居偏院,并不参与府中事务。 只是这次要送贺礼,管家实在没胆子去问小公爷要如何送,只能腆着脸去求苏大娘给支个招了。 “公子是这么说的?”苏大娘在确认了这是她小公子的意思后,想了想,起身去内室取出一尊白玉如意。 “这……” 倒不是管家嫌弃这东西不值钱,能从先夫人的内库中出来的东西就没有差了的,只是这寓意嘛。 “白玉如意,可不就意味着白如意嘛。既然是王家那位公子想要的结果,我们给,能不能承受得起,就看他造化了。” “是的是的。那,我就把这尊如意连同小公爷的意思一起送到王大人那里了。” 苏大娘缓缓点头,合目送客。 苏奇进了司马霁的房间,一看他又在画画,嗤笑一声。 “我说,你真要放不下,就把人接过来放身边啊。这样天天画人家的画像,一个字都不敢说,男人?” 司马霁压根儿不看他,小心翼翼的把画晾干,卷起来放在书架上。 “七哥,我要去考科举。” “哦,啊?你说什么?你去考科举?” 苏奇简直要疯,甚至有点想伸手去探探他这个表弟是不是脑袋发热了。 “七哥,去帮我请个夫子,我争取三年后直接考进士。” 苏奇被气得直翻白眼。真觉得科举就这么好考?还指定三年后就直接考进士,先把秀才给考过了再说吧! 不过吐槽归吐槽,该做的还得做。 当天下午,镇南公府就请了两位儒学大家进府,对外说的是小公爷之前因为身体不好,并没有系统的学习过。现在身体有所好转,可不得抓紧修习学问嘛,总不能堂堂未来的国公爷,肚里没有一滴墨水吧。 除了两位教导他经文诗书的先生外,兵家学问和其他的学习也得延请名师。只是后两者不像儒家那么人多,可以优中选优。 “听到了没有?小公爷在请老师。” “之前不是说小公爷的身体不行了吗?这读书可费精神呢。” “嗨,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以前小公爷身体差,不是因为那毒妇的缘故么?听说她为了让小公爷死的不明不白,每天在饮食里都给放相冲的食物,就盼着小公爷早日咽气呢。现在没了那毒妇,小公爷身边的大夫可不得好好调养一番?这几个月了,多少也有点起色不是。” 坊间的传闻有些很离奇,但有些又直指重点。 对于这些市井传言,镇南公府和苏家都没有人出面澄清,时间一长,大家也就不再议论这事儿了。 “你说有一位自称是魏氏族人的找上门来想当府里先生?” 苏奇处理完公务出来,就听到管家来报告这事儿。 “你们可派人去查过?” 国公府不像普通人家,可不是你说想来就能来的。他自称魏氏族人,但谁知道魏氏和魏氏也有不同,就怕那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家伙上门来骗吃骗喝。 “他说他家祖上当年是从魏氏分出来的,后来因为世道艰难路途遥远,便跟主家那边断了联系。他说他手上又族谱可以自证。” 苏奇抬头看向管家:“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人感觉不像是单纯为了来当先生的,还自备了什么族谱,莫不是要让镇南公出面帮他还宗? “小的听他的话,倒不像是为了还宗。他说当年他祖上分宗出来的时候,是一家三兄弟,后来路上老祖宗去世,三兄弟各自分散。他祖上行二,一路带着妻子幼子南下,到这边没几年就去了,之后他家一直遵循祖上规矩,研读从主家带出来的书籍典册。” “为何之前一直没有听人说起过还有这样一家耕读传家的人才?” “那位说他家传下来的也不是什么正统的儒学典籍,而是杂学,农林渔牧为主。这次也是听人说起咱们府里不拘先生的学问为何,只要有真才实学就行,他才来一试。” 苏奇对这个杂学毫无感觉,但是他转头想到小表弟那心上人似乎很喜欢此道,便让人去请了那位进来说话。 来人是个文弱的中年文士。穿着打扮干净得体,但一眼就能看出是多年旧衣。 “先生请坐,小公爷还在上课,再等一会儿便过来。” 是给司马霁请的老师,肯定得他自己看过才作数。请人进来,不过是苏奇想要见见这位不走寻常路的读书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而已。 两人交谈了没多久,司马霁从门外进来。 跟魏清嵘所想不同,小公爷并不是如苏奇那样俊美的小公子,长相不说平庸,但也不算太好看。而且小公爷极其消瘦,人又长得略高,看上去就跟一竹竿似的。 司马霁听了苏奇的几句简单介绍之后,没有问其他,反而皱着眉头问了他南下的祖上名讳为何。 第七十八章 老二家浮出水面 “家祖名讳为翀。”那位先生虽然很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的道出祖上名讳,“小公爷可遣人去北地查询。” “你既然有族谱,为何不回去北地。” 那中年人苦笑一声:“小公爷有所不知。当年是老祖宗带着我祖上三兄弟离宗南下,在潍州老祖宗病逝,之后三兄弟各自携带了分得的财物离开。我祖上女祖家在漳州,因此便直接往这边来了。然而路上不顺,在过河时遇到水贼,大半财物遗失,当时分得的家族信物也不见了,只剩老祖贴身藏着的族谱。“ 司马霁点点头,他大概明白了。 一般在分宗而不是被逐出宗族的时候,都会从主支那边得到一件信物,这就是日后还宗或者跟主宗重新联系上的重要凭证。 张村那边的魏氏也是因为有自己的祠堂,而且从主家带出来的一座木制的宗牌就供在正中间。所以很容易就跟主支的记录对上。 中年文人这边啥都没有,就一卷族谱,想要造假不要太容易。 司马霁沉吟片刻,让苏奇去联系赣州张家村的魏氏族人,就说他在游历的时候发现这边有人可能跟他们祖上是兄弟。 苏奇点点头,出门安排去了。 上次他族弟就伪装成了游方郎中到的张村那边保护司马霁,现在不过是再次借用这个身份而已,一点不为难。 说来中年文士这一支当时还是分得最多财产的,因为他有个娘家势力不错的妻子,老祖宗去世的时候,就把带出来的各种典籍资料让他带走保存。可谁知道路上一场祸事让带出来的典籍十不存一。 “先生就请在国公府住下,稍后管家会为你安排住所。如果有其他需求,直接告知管家即可。” 魏清嵘由管家领着去了国公府侧院。 说是侧院,面积实在不小。大院里还有十数个小院子,小院子不算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住个一家十来口完全没有压力。 “魏先生想要借了家人来住也可,提前跟侧院的管事知会一声就好。搬家也可由公府派人去帮你搬。除开日常的吃食外,每个月还有些供奉银两,到时会送至先生院子里。另外还有什么需要的也请先生明说即可。” 分给魏清嵘的院子是个两进的小院子,前后加一块有房间十来间。在进入小院的右手边还有一间半的偏屋,可用作储藏或者灶房。 魏清嵘谢过管家,由着府里指派过来的小仆帮他把东西归置好。 “继武,我若是要先回去接我妻儿,可要去跟管家告假?” “先生不用的,府里的规矩,前五日都是给先生们安家的时间,第四日上书房的管事会送来课表,以后先生照着这个安排去给小公爷讲课就好。其他时间都由你自己安排。” 继武就是指派过来替魏清嵘处理杂事的小仆,也是自小在府里长大的,所有东西都熟得很。 “先生要回去接大娘子,可需要府中派车?我好去跟管事派个单子。” “那就有劳了。” “先生无需客气,你是小公爷的先生,也是我半个主子,先生有事直接吩咐就好。” 继武走出一半,又转回来:“忘了跟先生说一件事。先生家里如果有听话的小仆也可带一两个进来伺候,我主要是替先生处理跟府中相涉的事物,事情一多,怕有些方面没有那么周到,误了先生的事就不好了。” 魏清嵘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半个月后,张村那边,魏四叔正在给大宝上课,看到魏瓒冒冒失失的就冲了进来,眉头一皱正想发火,就听他说什么找到了。 “是当年张村这一支的二哥,大致错不了,但是对方信物弄丢了,想要确认身份有些麻烦。” 毕竟赣州魏氏一直是魏四叔在负责,所以跟这边相关的漳州那一家自称魏氏后人的身份证明也得他经手。 大宝到底年轻,虽然已经是秀才了,可在长辈面前还是一团孩子气。 听到魏瓒的话后,他眼睛倏地亮起来,目光炯炯的看着对方,想要让他多说点什么。 “别看我,那位大夫遣来的人还在你家里呢。你姐姐正在接待,听闻这件事之后就赶紧让人来告知了我。估计这会儿赣州魏氏的族长和族老已经到你家去了。” 魏四叔捋着长须点点头:“茂行,你留下继续默书,回来我要检查你功课。阿瓒跟我一起去看看。” 魏瓒挑了挑眉,趁着他四叔没注意,朝大宝丢过去一个嘚瑟的眼神。 这家伙以前还挺老成的,现在越来越活波了,有时候还要跟大宝抢吃的,让四夫人看着都扶额叹气不已。 大宝虽然噘嘴不高兴,但是四叔的吩咐他不敢不听,只能乖乖留在书房继续默书。 “四叔,为何不带大宝一起过去?” 出了房门,魏瓒小声询问。 “那孩子以前因为家里缘故性子比较压抑,现在又过于活泼。想要他日后成大器,还得仔细琢磨才是。你也一样,说是让你教导他功课,结果呢?” 说到这里,魏四叔就狠狠的瞪了魏瓒一眼。若非上次无意中见到两人非师非友的相处,他也不会起了把大宝弄到自己身边教导的心思。好好一个孩子,差点就搁魏瓒这里耽搁了! 两人到了魏家老宅,就看到院门大开,除了魏氏的族长外,村长也在座。 “四叔来了。”陪在末位的魏瑧看到魏四叔,赶紧起身给他上茶,而后就功成身退回了房间。 “族叔如何看这事儿?”魏四叔上来就直奔重点,“以族侄看,可先遣人去漳州看看情况,顺便打听一下。对了,他可说过当时长子一家去了何方?” 被遣来传话的伪装成游商的苏氏族人行礼之后才开口细说。 “他只说族谱上记载了,他祖上当时确定往漳州走,三房去往赣州陆洲一带,长房当时说要留在潍州守孝三年,之后若是有了去处,就去赣州通知。但后来并未等到长房通知的人。加之当年乱世,谁也不知道长房一家是否还在。” 这跟他们在潍州打听到的情况也相符,最大的可能就是长房一家已经香火无存了。 第七十九章 要不要出去玩 “阿姐,找到族人不应该高兴吗?怎么族老们好像有些焦虑的样子?” 姐妹俩躲在屋里,就偶尔看一眼外面,说悄悄话也不担心别人会听见。 “嘘。”魏瑧竖起指头示意她别吭声,“过会儿跟你说,我先听听他们说的话。” 别说四花儿好奇,魏瑧也好奇。总感觉有了二房的消息后,魏氏族人反而不怎么开心了。难道是觉得对方会分薄主支对他们这一脉的照顾? 下意识的她又反驳了自己,现今的人对宗族的重视绝对不是她能理解的。魏氏这一支脉的人越多,越强大,只会带来好处,族老他们不可能如此短视。 靠近了窗户边儿,魏瑧一边做手上的活儿,一边听墙角。 听了老半天才明白,原来是二房那边把族里的信物弄掉了,说只剩一些书跟族谱。但没有信物,他们也不能断定对方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万一再出来一个人说他们才是真的,对方只是偷了书和族谱,这要怎么判? 要这家人在赣州魏氏归宗之前冒出来还好说,可这之后才冒头,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想趁机做点什么? 不过这事儿跟她没有什么关系,还是别随便插言的好。 这事儿到底不好在魏瑧家讨论,在魏四叔到了之后,诸老转移阵地,到了祠堂外的厢房里再度议论这事儿要怎么处理。 不管真假,他们肯定是要派人去漳州那边看看情况,另外据那位说,他们是在潍州去漳州的路上遭了匪患,那么很可能遗失的东西就在遭灾的附近,更可能还有当年散落的族人也在那处繁衍生息了。 这事儿具体要怎么办,肯定是赣州魏氏自己拿主意,魏四叔作为主支,只负责判定对方的血脉归属。 等他回到家里,大宝已经回去自己房里写文章了,他便拉着魏瓒进了小书房讨论这事儿。 “四叔,以侄儿看,这事儿恐怕还有内幕。” “嗯?” “你看,当年三兄弟分开走的时候说得很明白,各自的去处也是留了底的。但除了三房依照计划到了赣州外,另外两房都出了事儿。” 长房那一支的具体情况如何他们不得而知,但即便是乱世,也没有糟糕到举家覆灭的程度,所以长房一家为何失去下落,这点成谜。 其次,二房说他家媳妇娘家在漳州有些势力。如此便可推断出他家媳妇娘家不会是无名之辈,但这上百年间,居然没有传出一点消息,也没跟主家有半分联系,不正常啊! 魏瓒还说了几个自己不明白的地方,有些能解释,有些实在解释不出。 “先看看去,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四叔沉吟片刻,抬头吩咐,“你先与族中去信,将之说明,看族中那边可有好办法。” 照说,这种没有确实凭据的族人,他们一般是不主张认下的。但是这一支略有不同,总不能认了三房不认二房吧?所以即便要拒绝对方还宗,也得拿出让人信服的理由来。 “对了四叔,那郎中说,漳州魏氏族人说他们保存了大部分的农书,要不?” “当年从族中带走的书册都是备份,是分支出宗之时手抄而成。但若是他们家后来又收集的,可能族中没有。” 说罢,魏四叔好奇的看了侄儿一眼:“我记得你素来不喜欢这些,怎么关心起这个问题了?” “这不是魏家三丫头喜欢嘛。”魏瓒虽然总要是不是刺激一下魏瑧,但内心其实是非常喜欢并欣赏这个族妹的,“我寻思着,若是真的族人,提出借阅一下书册应该会同意吧?” “你打人家的主意?为何不会主家去借。” 魏瓒露出个不忿的表情:“主家那边掌管书库的族人是个什么心思难道四叔你还不知?他们一向看不起家族里的女孩子。我记得十二叔家的大姐姐想要借一本香道的书,求了那人好久,还被奚落得关上门哭了两三天。” 族里的年轻人也不是不生气,但族里规矩在那儿搁着,他们再生气也没办法。都不知道多少族中姐妹暗地里诅咒那老家伙早点死了。 提到这事儿,四叔也无奈。 大家族总有这样那样的人,原本掌管书库的那族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但谁让他家两代之前就跟撞了邪似的,到今日,一个分支的人就剩了不到十岁的一根独苗苗,还是身体极弱随时可能夭折的那种。 也难怪对方对其他族人,特别是年轻族人过于严苛了。 这些年除了族中书库外,很多族人稍微有点能力的,都在自家弄了个小书库,为啥,还不就是因为那位族老的态度让人吃不消。 “其实我记得,我小时候,那家的老大还在。”魏四叔眼神悠悠的投向外间,回忆起过往来,“那位族叔是族里出了名的优秀,三岁能背书,五岁能作诗,七岁弹琴能引来百鸟。” 魏瓒张大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该不会是四叔过于美化回忆了吧? “别以为我胡说的,你回去问问你爹,他应该也知道。只是那位族叔身体不是特别康健,很少出来走动。当年族里跟我同龄的大部分孩子都受过他点拨。我的琴技也是他亲自给启蒙的。” 说到这个,魏瓒就表示有些羡慕了。四叔为啥能哄骗到四婶,可不就是这手琴技! 魏四叔没有继续说,转开了话题。 “你要有兴趣,要不你跟着去一趟,顺便沿路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有长房的消息。” 魏瓒很心动,他眼珠子一转,没有立即答应,出了门就往魏瑧家跑。 “三花儿四花儿,你们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漳州玩玩?” 魏瑧听到这话都惊讶了,抬头愣愣的看着魏瓒。 “可以吗?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吧?” “能有什么不方便?”魏瓒毫不在乎道,“你们俩是我族妹,我带着你们一起走,别人也不能说什么不对的。再有,四婶娘家姐姐就嫁到台州,我们顺路过去还能帮她送点东西,也让你们见识一下其他地方的景致。” 魏瑧简直太心动了,但她不确定四花儿愿不愿意跟她一起走。 四花很纠结。她跟魏瑧不同,她是个相当传统的女孩子,短距离出门还好,真要让她走那么远,她心里慌得不行。 第八十章 前往台州 魏瑧拼命游说四花跟她一起。 她们现在年纪还小,出门也没有那么多限制,仗着年幼还能在家仆的保护下去逛逛市集什么的。 “四花,你跟我一起呗。我们去漳州,台州那边走一圈。我跟你说,我听人说那边能看到大海,好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大海是长什么样的,你真的不去吗?” 四花有点心动,看了看魏瑧和魏瓒,又低下头抿了抿嘴唇,最后点头:“我跟阿姐一起去。” “行,那就这样说好了,你们在家里收拾东西,不知道该收拾什么的话,就去找四婶,让她教教你们。” 魏瑧其实不想带太多东西,她觉得到时候要是差什么路上买就是了,结果说出来之后,被魏瓒笑了个半死。 “此行我们要去台州韩家。四婶的姐姐嫁到韩家,是当家主母,我们过去拜访不管是礼节上,还是衣着打扮上,都必须要精心一些。” 魏瓒的话她能理解,很多贵族人家的下人,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的。她们出去了,不仅仅是代表自己,还代表了赣州魏氏的脸面。 被魏瓒这么一说,四花就开始打退堂鼓,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给族人丢脸了。 “哪有他说得那么玄乎。”魏瑧拉着妹妹的手安抚,“还有月余我们才会过去,此前先带你去府城做几身好衣衫,还有姐姐在旁边呢,你怕啥。” 魏瓒也不是为了吓唬她们才说的,转头便去找了魏四夫人,请她抽时间教教俩个女孩礼仪。 所幸她们年纪小,就算有些许不得体,那也是小孩儿的天真烂漫,不会被太过嫌弃。 第二日开始,四夫人便叫了她们姐妹过去,上午给她们讲礼仪,下午教她们如何说话待物。 原本魏瑧想要带妹妹去府城买衣裙,结果四夫人瞪了她一眼,说怎么能这么随便,转头便让人从县城里请了位针线女工回来,照着她的吩咐带着府里专门做女红的女婢们赶制了三四套衣裙出来。 “这也是时间太紧,来不及绣花了。你们这次先将就穿着,等回来后,我再让人给你们好好做几件门面衣裳。” 贵女们接人待物都有一套准则,四夫人的娘家对这方面要求更为严格。毕竟她娘家的女孩们可是帝都勋贵世家们都盯着的,但有一个女孩子年岁到了,便多家上门求亲。上至王侯公爵,下至权贵大臣,莫不以求得她家的姑娘为荣的。 四夫人只感叹时间太短,让她没有足够的功夫好好教教这俩孩子。 不过魏瑧的聪明和魏珏的沉稳,让她也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两个乡野间长大的孩子,她原本以为教起来会很难,没想到魏瑧读的书不比族里好多男孩子少,为人又通透大气,待人接物不说完全没有问题,但比起很多小世家的女孩们也绝对不差了。 而魏珏虽然不若她三姐那么机灵,但沉得住气,又会识字画画,即便是说话的时候不那么圆融得体,也不会显得她没有教养。 “可惜了,这俩孩子没有爹娘教导,否则应该会比现在更好。” “那可不定。”魏瓒晚间在四叔家蹭饭时,四夫人在席间叹了一句,“她那早逝的爹娘都不是什么读书人,听村里人说,魏家姐弟启蒙都是魏瑧给启的,送大宝读书也是她一力做主决定的。真要是上面有爹娘,说不准还不如现在呢。” “佛家说人有早慧,有宿世通,我看瑧丫头怕是其中一个。” 四夫人也是知道魏瑧并非魏氏两口子的亲女,但念及她被救回来的时候年岁也不大,便是清醒之后有记忆,那也不可能做到如今的地步,只有早慧才能解释了。 “对了,你不是说想要把瑧丫头过继到我们膝下吗?可跟她说了?” 四叔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之前跟她说过一次,但这次过来我觉得暂可不必着急。她丢不下养父母家的弟妹,这是好事,说明她心善。真要一口答应了,我还得掂量掂量呢。” “那你就觉得不用考虑了?” 魏四叔沉默了一会儿,温声道:“不急,等她们从漳州回来再说。另外,你写封信给你阿姐,让她也帮忙看看合适不合适。” 四夫人微微蹙眉,过后叹一声:“我是真喜欢她,恨不得她是我的女儿,我必然好好教养,让她出落得任谁都不能说个不字来。” “四婶现在也可以教她啊。这丫头是个念情的,你待她好,她待你更好。你看她二姐两口子,若不是之前二花一心护着他们,她发达之后也不会想尽办法拉着她姐夫家一起挣钱。” “这倒是。”魏四两口子相视一笑,不再说这个话题。 转头进入五月,端午之后,魏氏族长请了那游方郎中领路,一路顺水南下,往漳州去。 然而也不是所有的路都能选择水路,到了湘洲一带,便要换成马车,走上十余日才能到台州。入台州后,得换成海船,方可到漳州。 也不是不通陆路,只那边山多且险,他们这一路老老小小还有不少女眷,坐马车总不如乘船方便。 这次出来,魏四夫人让人给她们收拾了行李,足足七个箱子,占用了三辆马车才装下。 除开她们带给四夫人阿姐家的礼物外,铺衾,日用,衣物都备了不少。 “你们在船上还好,铺一次好歹也能将就两三天才换。去了客栈,每次投宿的时候都需要备上自己的寝具才好。女孩儿出门在外得多加注意。” 有些话四夫人不方便说,但魏瑧仔细想想也能理解。连现代住酒店还流行自带被套呢,更别说这时候的客栈人员复杂,天知道你投宿的房间上一任住客身上脏不脏。 四夫人最后不放心,还把自己的两个大丫头之一,名叫兰香的派给她们,陪着她们一路前往漳州。 兰香从几岁开始就跟着四夫人,所有应该注意的东西她都清楚,而且到了台州,有个跟四夫人姐姐认识的人做介绍更方便。魏瓒虽然也认识那位夫人,但他是男宾,住宿是不会在一块儿的。 “三小姐,四小姐别担心。我们姑奶奶的脾气是一等一的好,等你们见了就知道了,她素来最疼孩子,家里的姑娘们就没一个不被她关照的。” 因为是四夫人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头,所以在称呼上,还是依照四夫人娘家的叫法来。 坐船去湘洲的水路还算平静,直到进入湘洲境内,魏瓒便让人递话给她,说夜里要小心点,这边自古就闹水贼。 第八十一章 我给你出个主意 湘洲跟赣州的人文风景大不相同。 赣州的人诚恳,湘洲相较之下比较圆滑。魏瑧在湘洲下面一个县城跟人交谈了一会儿,便由衷感觉到两者之间的差异。 她随身带了一个小本子,上面记载了一路行来她的所见所闻,还有不同的地域风貌的简笔图画。 四花儿认字不如魏瑧,在船上的时候,她消遣之一就是阅读魏瑧的游记,间或做些手工女红。 除开两地民风不同,连衣着配饰都有差别。 赣州的人喜欢着深色衣衫,而湘洲的人喜欢艳色一些的,但相同的是两者颜色的饱和度都是比较厚重那种。据魏瓒说,江南一带的衣着喜欢飘逸鲜嫩,如鹅黄绛紫湖绿等等亮度比较高的颜色,而且形制也是裙摆繁复层叠数重。 “阿姐,为何会有如此大的不同?”看到魏瑧的批注,四花好奇追问。 “江南一带自古是鱼米之乡,繁华锦盛,这里的富商巨贾较多,有钱了自然不需要自己做事,所以有闲情余钱去折腾衣饰,从衣着形貌上进行攀比。而其他地方不如此地繁华,需要劳作的更多,自然选择上偏向朴实无华。世家贵族除开暴发户外,也多是从配饰的精巧珍贵上做文章,而不是简单的穿得好看。” 魏瑧眼珠子一转,指着隔壁船上正在跟人交谈的魏瓒道:“你看阿瓒哥哥,他穿着已经算年轻人中比较流行的了,但也重规制,衣裳鞋帽都没有一丝逾越的地方。而他对面那位公子,很显然是个喜欢流行的富家子,衣料轻薄,颜色轻浮,腰间挂的配饰太多,琳琅满目之下未免觉得太过缭目。而阿瓒哥哥腰间除了代表世家身份的玉佩外,也就一个荷包,可你觉得他就比那位公子差了吗?” 四花儿懵懂摇头,从内心里觉得她还是比较欣赏魏瓒这样的打扮。 “你觉得阿瓒哥哥的穿着好,是因为他虽然看上去没有对面那位公子那样花俏,但他仅是那枚玉佩,就已经抵得上那位公子腰间挂着的所有饰品了。而且阿瓒哥哥束腰的腰带上的金钩玉玦也是有名堂的,非传承百年以上的世家子不能带。玉玦的形制也是家族的族徽,就往那儿一站,两人的气质风度就没有可比性。” 被魏瑧这么一品,四花儿顿时了然。 “阿姐的意思是,我们的衣着在庄重而不是轻浮,饰品在精贵而非富贵?” “差不多是这个道理。但是你我年纪尚小,还用不着过于庄重,那样就太过老气了。你看四夫人给我们准备的衣裳,都是很有讲究的,如何搭配也是门学问。你平日里多看看兰香是如何收拾整理的,记下来,以后你出嫁做当家主母的时候,这些都是用得着的。” 就大宝的能力,在四花儿出嫁之前,有八成的把握能过了进士一关,所以四花儿的夫家必然不会如两个姐姐一般是白身。可她的性子也不适合嫁到大家族里面,所以魏瑧给她定的婚配目标是家世相当的小官,如县令之类的就行了。 有魏家做后盾,自家弟弟也是进士,家里给准备的嫁妆也丰厚,四花儿必然是不愁嫁的,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别找凤凰男。 至于她自己的婚事,魏瑧从不曾放在心上。讲真,她到现在还没有一个能看得上眼的,包括魏瓒这样别人眼中的乘龙快婿,她也是有些嫌弃对方的不靠谱。 姐妹俩在这边船上嘀咕,另一条船上,魏瓒跟当地知州之子,韩家四郎韩斌,也在聊韩四郎的婚事。 “你阿娘给你定的人家必然不差,你何苦如此抗拒。” “瓒你说得好听,如果你不挑,何苦大老远往南边跑,还不是想要逃避你家里给你定亲的事儿。” 虽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有些人之间就是没有缘分,比如韩四郎跟他的未婚妻,简直相看两相厌,但问题是,他们俩的定亲不单是自己的婚姻,还关系到两个家族的交好,岂是他不愿意就能拒绝的。 为了这事儿,韩斌借口出来读书,已经快一年没有回家了。 “前些日子我还听我四婶说到这事儿。那位姑娘虽然性子沉闷了些,但也是个难得好性情的,你别不珍惜。” “给你你要么?”韩斌翻了个白眼,在魏瓒脸黑下来之前又开口解释,“我不是嫌弃她不好。可每次见面她看到我就皱眉头,而且对我穿着极其不满,总想让我改。凭什么?” 韩斌搁后世估计就是大龄中二青年,属于那种需要顺毛捋的。可他定亲的那位姑娘却是典型世家女,从小就是作为当家主母来培养的,自然看不惯韩斌的浪荡风.流。这不,两人为了衣着的事数次不欢而散,弄得两家长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韩斌是那种十分俊俏的公子哥儿长相,看上去轻浮但并不下流,也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论学问,他跟魏瓒在伯仲之间,否则两人也不会成为好友。 但就这衣着品味,家里人劝也劝过,骂也骂过,甚至他娘把他那些衣服都给烧了,准备了新衫,这大龄熊孩子都敢只穿中衣出门,就是不肯穿他娘给备的那些衣服。折腾来折腾去,也只好随他。 对好友这品味,魏瓒从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可也从没想过让对方顺着他的想法改变。问题是人家那边的姑娘不是这么想的,这不,临近婚期了,韩斌直接借口要备考,连学院都不肯待,就带着几个伺候的下仆跑到湘洲下面的小县城里弄了个宅子住着。 “你这样可不好,既然成亲之事不可违,你如此做,就是下了人家姑娘家的面子,传出去对你和你爹娘都不利。” “我知道,过几日我就回去了,只是……”韩斌双目无神的看向远处,浑身透出一股行将就义的哀戚来。 魏瓒摇摇头,对好友这种心情完全无法理解。 稍晚,送走韩斌后,魏瓒带着两个女孩儿上岸,去品尝韩斌强力推荐的当地美食的时候,顺口就说到这事儿。 “这事儿还不好解决?”魏瑧失笑,“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让他家的人试试看,说不定能成。” 第八十二章 年幼的婚姻专家 对付这种大龄熊孩子,得顺着他,然后在小事儿上慢慢的改变他。 喜欢穿漂亮的衣服没问题啊,长这么帅,穿好看也赏心悦目不是?但你在某些场合可以试着换一种风格啊,让人知道你稳重起来也是很有气质的嘛。 在家里你穿红着绿都没问题,甚至家里女眷可以亲手帮他做漂亮的新衣服,不吝言辞的赞美他,再适当的提出一点点小小的要求,一般来说都不会被拒绝。 当然,这个改变不能一蹴而就,否则他会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从内心就猜疑防备,这样就不太好了。可以利用他娘私下跟他媳妇商量,小小的闹几次,然后慢慢的改变态度。这样下来,双方的要求都能得到适当的满足。 “不可能一味的让人改变而自己一成不变,夫妻嘛,都是要磨合的,要适应对方,在相处中寻求到一个平衡。跟交朋友也差不太多。” 魏瓒惊奇的看着她,有些不能明白一个才十二岁的女孩子,怎么就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跟她很有夫妻相处的经验似的。 “你这样看我干嘛?” “谁告诉你这些的?” “还用人告诉?”魏瑧奇怪的反看回去,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这看看就能知道啊?我们村里好多夫妻都是这样过来的,还有镇长家的新妇,最初嫁到这边也是诸多不惯,后来才慢慢适应下来。她以前就喜欢到我们店里吃饮食,经常聊就明白了啊。” 魏瓒失笑:“也就你才能这样看了,很多人即便成为人妇也不能看透这些。” 魏瑧不在意的瘪瘪嘴:“不过是当局者迷而已。还有,夫妻相处不仅只是相悦,还需拎得清自己的位置,否则啊,这日子也是过不舒坦的。我就不耐这些,所以没打算嫁人。” 跟其他女孩不同,魏瑧从来不忌讳说这些事儿,让家里的姐姐妹妹都无语的笑她脸皮特厚。 “不嫁人不可能的。”魏瓒不赞同的摇头,“女孩子最终还是得有个夫家,不过你也放心,你的亲事四婶会帮你斟酌,定然不会让你嫁给不合适的人家。” 没跟魏瓒争辩,反正她自个儿心头有了定数,到时再说也不迟。 湘洲这边的特色是鱼。这边水域宽广,河中的鲜鱼味美肥甘,无论是烧炖煎烤,俱是美味。 肉嫩刺少的,用来炖或烧,浓油赤酱裹满酱汁入口即化。刺多的小鱼儿用大油炸酥,撒上椒盐和胡椒粉,入口又是另一种畅快。 一顿席桌吃下来花了三两多银子,足当她们西镇普通一家一个月的开销了。要是搁张村,半年一年的还用不了这么多钱呢。 吃完结账,四花肉眼可见的心疼钱。 “傻丫头,咱家也不缺这点银钱,你这样做啥?”魏瑧有点好笑的搔了搔妹妹的脸颊,“阿姐给你的月钱,也没见你用过多少,是不是存来当自己的嫁妆了?可别这样,该用的时候尽管用,不够就找阿姐要。女孩子要舍得给自己花钱,才不会因为男人的一点小恩小惠就感激伶仃的把自己卖了。” 魏瓒在旁边听得脸黑,他虽然内心也很赞同魏瑧的话,可当着他的面说这个,好像他就不是男人了? “明儿我们到府城之后还要耽搁两天,阿姐带你去逛逛,有喜欢的就买,不单是给你自己用,还可以准备些小礼物,等回去之后给你的手帕交送去,也可以留下来,作为跟人往来的回礼。” 魏瑧不想让四花儿养成锱铢必较的性子。小门小户的媳妇需要计算着用钱,但她们家大可不必如此,只要用在该用的地方就好。可也不能寅吃卯粮,所以必要的持家之道,理财手段,也是需要四花儿去学的。 第二天是傍晚的时候到的府城,直接去了最大的一家客栈投宿。 魏瓒包下了一个小院子,让两个妹妹先进去休息,他指挥着下仆们将东西从船上卸下来,又雇了车送至小院存放。 这处客栈位于东市街街尾,一墙之隔就是贵人富商们的府邸,因此收费不便宜,但相应的,这里的环境和服务也对得起它高昂的价格。 “明日我先去州府大人家拜访,你二人先在院中歇息,等我回来之后再出去。这边不若赣州那边淳朴,就你俩个小姑娘出门,如若遇到浪荡子反倒坏了兴致。” 对魏瓒的安排她俩无异议。正好在船上呆了这么多天,也需要在房里好好休息一下,为接下来更加难熬的长途陆路做准备。 次日一早,魏瓒带着礼物去了知州大人府上拜访。 韩知州见过魏瓒好多次,对自家儿子这位好友有好感得很,简直恨不能对方跟自家蠢儿子调换一下。 “世叔别生气了,四郎其实知道二老是为他好,只是抹不下面子罢了。说起来,世侄这里有个小小的想法,斗胆跟世叔提一提,看是否可行。” 魏瓒就照葫芦画瓢的把魏瑧给他说的那些告知了韩知州。 “这也未尝不是个法子。也罢,回头我与夫人商议一下,试试看吧。” 对这个傻儿子韩知州也是无计可施了,权拿死马当活马医呗。 韩知州还有其他应酬,与魏瓒说了一会儿话之后,魏瓒就借口说客栈还有两个族妹在,自己不放心为由告辞了。 转头回去客栈里,就看到魏瑧拿着一匹布在跟魏珏比划。 “这是哪儿来的?” “客栈旁边就是布庄,你走之后布庄上了新货,我觉得这颜色不错,想给四花儿做条裙子。” 这匹布是鹅黄色,但又没有太过鲜亮,上面还有一点点的云纹暗花,做成裙子应该不错。 “要是有金丝纱就好了,外面缝制一层,正好压得住这颜色。” 说是金丝纱,其实并非真正的金丝,而是一种金红色混杂了银丝织成的细布,因为经纬不如布料密实,有种轻薄透的飘逸,衬着银丝的反光,便带上了些金属的色泽。 毕竟正黄色、金黄色可是皇族的专用色,她们不敢私自乱用的。 “台州有种叫做云雾丝的料子,不知道是否能衬这布料。你不若等到了台州再说?” “公子说的那个云雾丝小婢见过,夫人就有半匹。那纱虽然也是轻薄透,但整体偏米白色,没有三小姐说的那种光泽。” 金丝纱只在帝都和江南才有,其他地方的人很少用来制衣,魏瑧也只是从布庄老板那里知道有这么一种布料,看到过一短截的样品。当时没想好可以配什么料子,便没往心上去,现在要用了,却找不到地方买,也是挺遗憾的。 第八十三章 移动首饰台 魏瑧让人把布料收起来,看以后能不能有机会找到金丝纱,或者类似金丝纱的织物。 “湘洲这边的美食以酸为主。但他们的酸跟我们那边不同,是单纯的食物发酵之后产生的酸味。很多人吃不惯,但喜欢的又喜欢得不得了。” 魏瓒带着她俩和几个健仆女婢上了街,沿着正阳道一路往北走。 “正阳道的尽头是正阳楼,外面还有一片湖泊。我们来的时间稍微早了些,现在小荷才打尖,要等花开还得有半个多月。” 这边的荷花花期还算早的,再往江南一带走,花期还要晚半个来月。 今日他们要去的就是正阳楼。 正阳楼是难得的高建筑,一共五层。 一层是大堂,小商小贩行人脚力都可在此歇脚,一碗粗茶不过一文钱。 中间一条铺了绛红色毯子的楼梯通向二层。二层是茶楼,中间还有唱戏唱曲儿的,偶尔花楼里的淸倌儿们也会到这里卖艺。但大部分都是还未挂牌的小丫头,相当于把这里当成了练习场。并且来此跳舞弹琴的淸倌儿们都带着面纱,让人看不到她们的长相。 二层左右两边各有一道旋转楼梯通往三楼。 三楼面积不大,并且中间是空出来的,一条走廊围了半个圈,靠街这边是一件一件的包厢。 四楼总共只有四间房,等闲没有身份地位的根本不可能上去。 五楼里面布置的什么没人知道,反正从正阳楼建成以来,就没听说有谁上过五楼。大家猜测这一层可能是楼主的私人空间。 “正阳楼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魏瑧有点好奇。 “不知道。说实话,包括韩四郎在内,我认识的人里面从没有人见过楼主。若不是胆敢打正阳楼主意的人都没得逞的话,我们也会以为楼主只是杜撰出来的。” 不是没人想要找出神秘的正阳楼主,可惜到目前为止没有成功的。 韩知州肯定知道,但看他连自家儿子都瞒着,魏瓒也没想过去撬开这位世叔的嘴。 再说,不管正阳楼主是谁,他就一来吃饭的,好吃就行了,难道还必须得知道菜是谁种的? 魏瓒带着两个女孩子直接上了三楼,要了左起第二间包房。 只有贴身伺候的两个女婢跟着上了楼,其他人都留在二楼,专门给他们开了一桌。 “今天运气还不错,有小女郎来表演歌舞。” 从包间窗户看下去,差不多是正对二楼的舞台的。 原本的舞台就比二楼桌椅要高些,三楼虽是俯视,因为距离和角度精心设计过,不至于只能看到人头顶。 他们这边刚坐下,台上就多了三四个小姑娘。看年纪身形,也就跟魏瑧差不多。 上台之后,三个小姑娘呈半圆形找了个地方坐下,取出自己的乐器准备弹奏。另一个个头稍微高挑一些的小姑娘穿着也更为艳丽一点,则摆了个造型准备跳舞。 随着乐声响起,跳舞小姑娘身形柔软的开始舞动起来。 “这舞蹈是源自塞外的胡笳舞,再跟中原的舞蹈相结合编排出来的。”魏瓒一边看,一边给两个‘土包子’妹妹讲解,“这小姑娘应该是学了有两年的,跳得还不错,可惜年纪太小,没有胡笳舞应有的妖娆。” 胡笳舞重在旋转,看小姑娘的裙子也知道,转起来是相当的漂亮。魏珏看得目不转睛,眼里还隐约有点羡慕。 她当然不是羡慕人家跳舞,而是觉得小姑娘身上的衣服可好看了,是她从未见过的华丽。 “喜欢?回头咱们安顿下来,姐姐给你做新衣服。” 早就觉得赣州那边的人喜欢的颜色不适合年轻女孩的魏瑧,一眼看出妹妹的想法。 “来,边吃边看,等会儿我们还要去逛庙会呢。” 庙会其实早就开始了,但时间太早的话,庙会的人太多,他们不乐意去跟人挤,还不如吃过午饭慢悠悠的过去玩一圈,顺带消消食。 魏珏在赣州哪见过这样的小姐姐跳舞的,看得开心都有些不乐意走了。 魏瓒魏瑧也不催她,点了些小食上来,又让店家取来棋盘,干脆两人对弈,让魏珏自己看表演去。 “土包子。”一个娇滴滴又带着傲慢的声音响起。 魏瑧抬头没看到人,却见四花儿嘟着嘴把小脑袋缩回来,微微瘪了瘪。 “怎么了?”魏瑧抬手去顺妹妹的头发,跟着探头看了一眼。 隔壁也是一个年轻男子带着两三个小姑娘在吃饭。说话的是坐在窗边的穿着明紫色衣裙的女孩子,头上插满了金钗玉簪,跟个移动首饰台似的。 相较之下,魏珏穿得有些简朴,颜色不如对方的明亮,头上也就只梳了两个包包头,用两副珍珠发网裹着,两边各插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银蝶发钗。耳朵上戴的也是同款的银蝶坠珍珠的耳坠子。 她这副打扮绝对称不上寒酸,更和土包子拉不上关系,旁边那个移动首饰台无非是看出魏珏喜欢那些漂亮衣裙,才故意这么说的。 “舍妹一向被拘在家里,难得带她出来走动,让大小姐见笑了。” 魏瑧突然这么一说,像是认同对方的话一般。魏瓒眉头一皱正待出声,又听她继续道。 “我家中对姐姐妹妹管教极严,平素什么场合穿戴什么都是有规矩的,倒没想过能入大小姐一般将金银首饰都挂在身上。我阿妹年幼,从未见过大小姐这般的装束,好奇了几分,由此冒犯了大小姐,还请见谅。” 左右都有其他客人在,魏瑧说话声音不大不小,但想听到也非难事。 她这话一出来,便不知是哪一间包房里传出“噗呲”一声轻笑。当时旁边那位移动首饰台就涨红了脸,恼羞成怒的想要让人给她们点颜色看看。 “三妹,克制。”魏瓒适时出声,“你又犯口业,回头将这两日所学文章各默一遍。明日起你便专心读《论语》,多学习圣人教诲。” 魏瑧低头垂目,带着些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魏瓒的话一说完,便有几个抽气声传出来。 这世道虽然不说不许女子学习经书典籍,可也不是随便哪家的小姑娘就能跟男子一样学四书五经的。 右起第一间的包厢门被推开,出来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文士,径自来到他们包厢前,一看就乐了。 “我就说这声音熟悉。难怪小娘子们也得学习经文典籍,除你魏家外,也是没别家对家中女孩儿们管教如此严厉了。” 听到魏家两字后,隔壁包厢的门一下子被拉开了。 第八十四章 慈悲 出来的少年面带尴尬,朝着魏瓒拱手行礼。 “先生恕罪,家妹并非存心冒犯……”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往下说,到底还是脸皮薄了点,讪讪笑了两声后,再次告罪,带着几个堂妹表妹灰溜溜的走了。 出去之后那少年如何生气他们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对方三位女孩子掩面而走的样子怕是一准得被传扬出去,以后再出门,遇到不对付的,拿这事儿来刺她们估计是一刺一个准。 魏瓒跟左右认识的人寒暄了几句,正待不耐烦的离开,就看到韩四郎穿红着绿的带着个小童跑上楼来。 “好你个魏瓒,让你帮我出主意逃开这婚事,你居然坑我!” 一进门,他身后小童便眼疾手快的掩上门,自个儿守在门外不许人靠近。 屋里,韩斌气急败坏的揪着魏瓒的衣襟,努力了又努力,才压抑怒火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儿来。 “放手,放手。韩四你如此作为成何体统。” “啊呸,我要什么体统?我告诉你,这事儿是你给弄出来的,你去给我爹娘说清楚去。” 魏瓒苦笑的握着他的手腕:“我连你说的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跟你爹娘解释什么?” 隔会儿,他啧一声又道:“我今日早上才去拜见叔父大人,这不过午时你就回来了,就算飞也没这么快吧?” 韩斌也怔了一下,松手皱眉:“你今日早上才去的?” “你回头问你家门房便知,我犯得着骗你?” 韩斌不傻,转瞬就想明白了。 “行,我知道了,肯定又是那几个家伙撺掇我娘的。” 他口中的那几个家伙,实际是他亲兄弟,不过不是一母同胞罢了。 他爹娶了姐妹花不说,又纳了三房妾。到韩斌这儿,上有三个兄长,下有四个弟弟,姐妹都还没算进来。 三个兄长里面,嫡长兄是他同母兄弟,二哥三哥是他姨娘所生,下面弟弟只有一个是姨娘生的,其他都是妾室的孩子。 他说的那家姑娘虽然长相不是一顶一,但家世足够优秀,跟他仅差半岁的五弟早就眼红得不行。 若非人家家绝无可能将女儿嫁给庶子,他肯定都会跑去韩知州跟前自荐了。 现在就算撬不掉韩四的墙角,只要能给他添堵的事儿,那家伙是回回不落。 韩四的娘性子也不是软,但是对几个庶出的孩子也不比自己亲生的差多少。别看韩四闹得厉害,嘴巴胡咧咧的咒骂四个弟弟,可真要有人欺负到他们头上了,韩四能直接抡刀子砍过去的。 “这几个家伙真是够了。”想明白是那四个不省心的弟弟干的,他反而没了这么大的怒气,“阿瓒,快帮我想个法子报复回去。我得让他们知道,兄长就是兄长,以下犯上会被教训的。” 韩四郎咋咋乎乎的闹了一阵子,带着小童又风一样的卷走了。 旁边一直沉默围观的魏瑧姐妹对视一眼,对于这位四郎的跳脱只能翻白眼才能完美的表达心里的感慨。 一顿饭吃完时间不早,魏瑧跟左右拱手道别,带着俩姐妹去了庙会。 他们走之后,好几家的公子小姐开始议论起来。 “以前去魏家,也没见过这两位女郎,瓒公子是从哪里找来的?” 说话的女孩子并不相信魏瑧是魏家的小姐,私以为是魏瓒给那两位姑娘长脸才说是魏家女郎。 “刚我去看过。”另一位公子却不赞同她的看法,“瓒公子的棋艺已经是难得敌手,可那位跟他对弈的女子,棋力也不弱,甚至在伯仲之间。” 等闲富家的女儿,能学点女红诗书琴画已经能被称为才女了,擅弈的几乎就没听说过。棋力跟其他不同,没有天赋,没有名师,根本不可能自学出来。就凭这点,他就能断言此女来历绝非一般。 三人溜溜达达的到了庙会那儿,人潮已经少了一半。 “说起来,那年我们去参加庙会,还遇到一件事儿呢,后来没了下文,也不知道那位贵人如何了。” 魏瑧随口说了一句,魏瓒好奇的看向她。 “若不是李叔沾惹上这倒霉事儿,我们都不知道张村那边那个小寺庙居然还有贵人在那里借宿。” 随口说了几句那倒霉事儿,姐妹俩说完就扔,根本没往心里去。但魏瓒不同,他先是听个热闹,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般,眉头紧锁。 “阿瑧,阿珏,你们二人先跟着兰香去寺里拜一拜,我去找个人,等会儿让兰香领你们去寺后面的梅园等我。” 说完就直接走了,脚步匆匆的,感觉像是有什么急事待办。 从大殿烧香出来,绕过五观堂,进入侧门的花廊,穿过去就是寺庙专门用来接待贵宾的梅园。 刚走到梅园门口,魏瑧突然听到一墙之隔传来肝肠寸断的哭号声,还有一声声的哀求,好像是在求人救命。 “这外面是善堂。”领路的小沙弥少年老成的叹气,“善堂收留的都是孤寡和病弱孩童。应该是有人在求师叔们出手救人。” 兰香在旁边低声解释,她才明白小沙弥的意思。 善堂和梅园之间是寺庙里的大和尚给人看病的地方,不对外,只给孤寡老弱做义诊。但大和尚们的医术其实也就那样,普通的病还好,草药吃下去多少有点效果。但是重病和疑难杂症就不是他们能治的了。 “该是陈家娘子的声音。”小沙弥驻足听了几句,“陈家娘子夫君病逝后,她和她的女儿被婆家赶了出来,娘家也不收留她们。哪知陈娘子肚子里还有个遗腹子,出生时受了点伤,三岁了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 小沙弥叹口气,领着她们继续往前走。 刚走了十来米,就听到墙外传来惊呼声,而后一声声凄厉的女童声音响起。 “阿娘,阿娘你醒醒啊。阿娘!” 小沙弥驻足回首,眉头拧成一团,盯着那堵墙有些犹豫。 “小师傅,有路可以去往善堂那边吗?”魏瑧适时开口,“观音菩萨能度众生,小女子虽没有菩萨大能,也想试着度一度这位陈娘子。” 小沙弥猛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念了一声佛号。 “那,那请居士随小僧来。” 第八十五章 注定早夭的花苞 梅园的另一条小路穿过去就是院墙。墙角有个侧门,门没锁,轻轻一推就能出去。 墙外跟墙内好像两个世界。 墙外也不说是肮脏吧,但杂乱是显而易见的,最干净的地方,就是跟梅园一墙之隔的一排三间大屋子。现在闹腾得最厉害的,也是那儿。 屋前的空地上,一个荆钗布裙的女人倒在地上,她旁边跪坐着一个小姑娘,约莫四五岁,小脸蜡黄,瘦得像一把柴。 看到这小姑娘,魏瑧下意识的紧了下拉着妹妹的手。 她瞬间想起,自己醒来那会儿,比这小姑娘好不到哪儿去的四花。 “阿姐。”四花约摸着也有感触,靠近了魏瑧,软软糯糯的叫了一声,抬头看她。 “乖,别怕。”她安抚了妹妹,转头看向兰香,“兰香帮我看着四花儿。我过去看看情况。” “三小姐……”兰香眉头一皱,想要阻拦,却被四花儿抱住了手臂。 “兰香,我阿姐有分寸的。”魏珏朝兰香一笑,转而挽着她的手臂,“兰香可以陪我去看看那个孩子吗?” 在人群的边上,一个瘦小头大的孩子坐在竹背篓里,靠着墙才没倒下去。在竹背篓的旁边,是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小沙弥,他伸手扶着竹篓,又垫着脚,想去看看中年女人的情况。 魏瑧过去之后,也没管地上脏不脏,就这么拎着裙摆半蹲半跪的俯下身,拉起女人的手,选中穴位开始刺激。 从刚才的情况判断,这女人是一时血气上涌,蒙蔽了清明才晕厥的,换句话说,就是高血压造成的急性休克。 她不是郎中,只是当初跟着老道和游方郎中学了一点急救的手段,能不能派上用场她也不知,但让她眼睁睁看着啥都不做,她做不到。 或许是对了症,也或许是那人血气平复了,人渐渐的苏醒过来。 旁边的大和尚看到女人睁眼后,也松了一口气。 女人睁开眼,生无可恋的看着天空。 “你为了你的儿子,就连女儿都不要了?” 魏瑧说话的声音有点冷。如果不是看着那小女孩她心疼了,这话她都不打算出口的。 说完她起身,顺便揉了下小女孩的脑袋。头发腻腻的,入手也不是应该有的柔顺,就像是裹着一层污垢的稻草须子。 大和尚唱了个喏,找人来看着女人,自己则领着魏瑧一行进了善堂的医室。 进门的时候,魏瑧看了眼那个傻乎乎的男孩,不得不说,虽然对方的智力有问题,可就外表来说,他和他的姐姐大不相同。 看到这点,魏瑧又皱了下眉。 医室的大房间里还分了内外室。外室一张桌子两张木凳,桌上是看诊的诊脉腕枕和几件简单的器具。 内室更简单,一张普普通通的矮几,三四个蒲团。 领他们来的沙弥又去隔壁医室取了两个蒲团过来,一行人才全数坐下。 “他们也是可怜人,我佛慈悲,能救一时便救一时。”大和尚说话轻言细语,眉宇间的慈悲简直肉眼可见。 “只是贫僧医术不高,也只能诊治一些小病,若陈娘子幼子那种症状,平生闻所未闻,更无从下手。” 魏瑧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 “能否请大和尚把小孩带进来我看看?早年我家长辈也曾见过两三起这样的症状,当时与我说了一些可以鉴别的特征,我试试看能不能分辨出来。” 大和尚转头看了小沙弥一眼,后者合什,转身出去,没一会儿就把竹背篓一起抱了进来,跟着进来的,还有牢牢拽着竹背篓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到魏瑧她们,瑟缩了一下,可手还是没放开。 “过来,让我看看你弟弟好不好?” 魏瑧带着温和的笑意,并没有直接出手去抱孩子,而是招呼小姑娘一起过来她跟前,又执起她另一只手,松松的拢在自己手心里。 她年纪看上去也不是很大,相较于小姑娘以前看到的那些高高在上的贵女贵妇们要和善得多。小姑娘怔了片刻,才怯怯的点头。 “烦请小和尚去帮忙拿一只蒲团过来给小姑娘坐下。”转头又看向小姑娘,“你就在这里坐,看着你弟弟,我等会儿可能要问你一些话,你需得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否则你弟弟一辈子都没法好啦。” 小姑娘目光一亮,怯怯开口:“小姐能治好我弟弟吗?” “我不敢说呢,不过得要检查之后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话之后,她便让兰香抱出这个孩子。 之前她就觉得这孩子的头大身子小,智力低下也肯定跟这个有关系。但是头大身子小的可能病症有很多,她只隐隐记得几个比较明显的症状。这还是当年去精准扶贫的时候,参加了一个特训班,老师给教的。 她抱着孩子慢慢检查,一边检查一边说明为什么要这样检查。 旁边大和尚早早让小沙弥送来笔墨纸砚,魏瑧说的话,他全部都记下来了。 魏瑧一边回想,一边一个点一个点的检查排除,最后得出结论,这孩子最大的可能是难产造成的头骨发育有些畸形,而后因为太过家贫,营养跟不上,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大和尚诊脉也只诊出这孩子阳气不足,气血两虚来,其他他说不明白,吃了几服药有时好一点,大部分时候都没有任何起色。 “这病症说好治也好治,说难也难。” 魏瑧秀气的眉头微蹙:“到底也是因为家贫,吃得太差,又先天不好才伤了根本。如果能吃好点,慢慢也会恢复,但如果放任下去……” 魏瑧摇头,把孩子放回竹背篓里,转头又拉起了小姑娘的手。 相较于小男孩儿的形于外,她始终有种感觉,小姑娘的问题说不定还要大一点。 这份担忧在她强硬的要求给小姑娘检查之后得到了印证。 一旁的四花默默的咬紧了嘴唇,心里涌上一股后怕。 如果,如果当初三花儿没有清醒,那么她今日是不是也会跟这个小姑娘一样,还在含苞的年纪,就已经注定了早逝的结局。 小姑娘听到大和尚和魏瑧的话之后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却没有如他们想象的那般哭出声,反而咧嘴露出个笑容。 第八十六章 卖女为婢 86 “没事儿的,没有了我,阿娘也能好好的照顾弟弟了。” 魏瑧姐妹俩死死的扣紧了手心,连好脾气的兰香也是沉下脸,隐忍怒气不发。 从这小姑娘的眼里,他们只看到了一片坦然,似乎她自己的身体对她来说一点重要性都没有。 一直到魏家姐妹回到梅园坐下,三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倒是小沙弥,在合什告罪离开的时候,犹豫了片刻,转头说了一句话。 “对花颜来说,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多的话他也没说,直接就出去了。 四花儿低下头,不自觉的靠着姐姐的胳膊,小手紧紧的拽着姐姐的手指,手心湿漉漉冷冰冰。 “你放心,姐姐不会不要你。” 被妹妹的状态吓了一跳,魏瑧突然清醒过来,伸手揽住四花儿,跟她头抵头。 “你看看,三姐以前那么折磨人,大姐二姐和你们都没有放弃过我,姐姐又怎么会放弃你呢?这世间百样米养百样人,不是每个人都跟陈娘子一样只心疼儿子的。” 她不是陈娘子,也不明白陈娘子在想什么,但是她清楚自己不可能做出陈娘子那样的事情来。 儿子生病,不离不弃是很好,也不求完全的两碗水端平,她自己也做不到这一点。但是,都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大差不差总要都顾着点吧? 小丫头花颜的身体状况糟糕到这样,绝非一日之功! 等到魏瓒过来的时候,看到三个女孩都情绪低沉,便好奇的追问了一句。得知情况后,他接受得那是相当坦然。 “你们啊,还是见得少了些。”魏瓒斟茶润喉,低垂眉眼,“我从北地一路过来,见过的典妻卖子不计其数,为了供养家里的儿子,把女儿当奴婢用,甚至动辄打骂不给饭吃不给衣裳穿的也数不胜数。张村很好,虽然不算富裕,但从未曾听说谁家苛待女儿折磨女儿的。即便有些偏心,好歹没有饿着冻着。”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爹娘?”魏珏带着些许哭腔问到。 “这世上人有千百种。如果你周边都是自私自利,都是偏心儿子的,自然会跟着同化。甚至于有点的地方把生下来的女婴溺死,就埋在进村的道路下面,日日受人践踏,为的不过是下一个别再生女儿。” 听到魏瓒的话,魏珏跟兰香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而魏瑧早就知道这种情况,一声叹息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行了,若你们心疼那小丫头,就把人带走吧。” 这样一个小女婢,不过半两银子的事儿,就当给两个妹妹买个安慰。 然而魏瑧却摇头。 “她不会同意跟我们走的。”魏瑧盯着桌上的水杯,“她心里还有她娘,她弟弟。” 魏瓒却勾了下嘴角:“这事儿交给我。你们还要逛吗?不然就回去了?” “回吧,今日没甚心情了。” 魏瑧拉着妹妹起身,跟在魏瓒身后出了寺庙。马车早早的已经等候在外面,他们上车走了没一截路,就看到刚才那个小姑娘花颜提着一个木桶往沟渠边走去。 那条沟渠两侧有不少青石板斜斜探入水中,应该是特意安置在那里,让女人们方便洗衣。 回到客栈后,姐妹俩不舒服的回屋休息,魏瓒说他晚上有个酒宴要去,留下人保护姐妹俩后,便直接走了。 到晚上,四花儿都恹恹的,靠在姐姐身上提不起精神。 魏瑧也没多话,就让她靠着,自己拿一本书看起来,看到有趣的地方,还会念出来给四花和兰香听。就这么几个时辰过去,四花才调整好心情。 次日一早,姐妹俩正在房里用早饭,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陌生的老年女人的声音。 兰香推开窗看了一眼,又走出门去,在院门外跟人说了几句话之后,没多会儿就领着一个小姑娘进来了。 “花颜?” 四花儿惊讶出声,不敢置信的看了眼进屋的小姑娘,又看了眼自家跟她同样惊讶的姐姐。 “花颜,你怎么来这里了?是特意来找我姐姐的吗?” 花颜的眼睛有点红肿,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魏家姐妹,低下头如蚊蝇般细声说了一句她是被卖到这里来的。 “怎么回事?”魏瑧皱眉,看向站在一旁,同样眉头拧得死紧的兰香。 “适才来的是城里牙行的人,说是陈娘子今日一早就把花颜送到她那里了,想要,想要拿点钱给儿子治病。” 魏瑧放下筷子,喉头哽咽了一下,点头:“你先带花颜去梳洗换件衣服,吃了早饭之后去请公子过来说话。” 若说这里面没有魏瓒的手笔,她一点不信。可若说魏瓒为了彰显能力而逼迫陈娘子卖女儿,传回魏家他铁定被家法打死。 “先吃,吃完再说。” 看到妹妹没了吃饭的胃口,她并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而是让魏珏学会自己调整心情。 “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儿,都是有定数的。可以适当的调整,却不能任由外物影响到自己的情绪和判断。这件事我不会插手,你处理。以后花颜就做你的贴身女婢,如何教育培养她,是你的责任。” 妹妹已经不算小了,而且魏珏跟她不同,以后肯定是要成亲嫁人生儿育女的,这样的话,如何做一个稳重的,遇事不乱的当家主母就是她需要学习的内容。挑选培养女婢也包含其中。 魏珏紧张了一下,抬头看姐姐,只得到一个鼓励的微笑。 她知道的,但凡姐姐已经决定的事,除非证明是个错误的决定,否则她不会轻易被人改变想法。 这次出来,她眼界真的开阔不少,一路上,兰香也会适当的给她们讲四夫人是如何处理家宅内院的,这些都是经验之谈,别人想学都学不到的东西。 “行了,你别愁眉苦脸了,赶紧吃完让人收拾桌子。不然等会儿阿瓒哥哥来了,你难道还要当着他的面继续用早饭?” 被姐姐一提醒,魏珏瞬间回神,优雅快速又不至于手忙脚乱的用完了早饭。 等到收拾妥当后,兰香带着换了一身衣裳后更显瘦弱的花颜,跟在魏瓒的身后进入了外间。 第八十七章 山林里的威胁 花颜跟昨日相比,虽然还是带着笑容,但谁都能感受到她笑容下的悲伤和绝望。 即便是理智如魏瑧,也不忍心看她微笑。 “兰香,你陪四小姐去隔壁待会儿。” 有些话,她不太方便当着妹妹的面开口,但是不问清楚她也不敢让花颜留下来。 四花本来不乐意走,可看到姐姐难得板着脸,小兔子似的她红着眼眶,又看了眼花颜,老实的跟着兰香去了隔壁。 魏瑧让兰香陪着,也是想让兰香引导四花儿自己去思考该不该能不能留下花颜来。 “花颜,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娘卖你,是不是受了别人的逼迫?” 她说话可一点不含蓄,斜眼睨魏瓒,就差没指着魏瓒的鼻子问花颜了。 “昨日夜里,弟弟发病,阿娘,阿娘没法子,去求大师傅救弟弟。大师傅说他无能无力,只能让弟弟吃好点看能不能减轻病症。一早,阿娘就把我送到了牙行。” 魏瑧胸口急速起伏,好半天才开口。 “那你呢,你如何想的?” 花颜突然跪伏下去,声音微微颤抖:“小姐,买了我吧。花颜什么都能做,即便,即便死了,也不需小姐费心,把我丢去城外就是了。” 听到花颜的话,魏瑧重重闭了下眼睛。 “你起来吧,既然你娘将你卖了,而且签的是死契,那么以后你生死都不属于你自己了,你可有意见?” “奴,奴没有。”花颜卑微的颤抖着瘦削的身体,“奴的娘既然已经卖了奴,那以后,奴就是小姐的私产。生死,在于小姐。” 魏瑧沉默了一会儿:“你的名字应当是你爹生前给你取的,你便还是叫这个名字吧。” 问过花颜之后,她便让人出去隔壁找四小姐,以后她就跟在四小姐身边照顾她。 “怎么,你觉得是我用了手段?” “那是。你昨日才说你有办法,今日便被牙婆领上门,你道我该如何想?” 魏瓒也是苦笑摇头,委屈都没地儿说去。 他昨日是说过这话,但那是他打算在离开之前想办法从陈娘子手中买了花颜,却没想到,陈娘子比他动作还快,不过一.夜时间,就果断的卖女儿救儿子。 “你真打算把人留下来?” “既然都买了,那肯定留了。” 魏瑧想了会儿,叫人去请给他们领路的那位郎中。 这人虽然年纪稍显年轻了些,医术也不及之前给大宝他们诊脉那位,可能看出他们师出一门,至少比她这个半吊子要好。 郎中来得很快,给花颜诊脉后眉头皱成一团。 “三小姐,这个我得回去好好想想,再翻翻医书,一时之间没法给你答复。不过可以先开两副药给她稳住,让情况不至于恶化太厉害。” “有劳苏郎中。” 魏瑧叫人送了药钱和一两诊银过去。3a阅读网 回头,那郎中的小药童还专门过来教他们如何熬药。 “让她自己学,以后她的药都让她自己熬。没事儿的时候,跟着四小姐也认些字,好歹把药名给认全了。” 花颜哽咽说不出话,动作麻利的又跪下去,给魏瑧魏珏磕了个头。 魏瑧年纪小小都觉得自己要操心成老妈子了。 多了花颜这档事儿,她们后两天基本没出去,直到上车那天的早上,在魏瑧的默许下,魏瓒的小仆领着花颜回去善堂那边,隔得远远的看了她娘和她背上的弟弟一眼。 磕一个头,拜别娘亲,从此生离。 再磕一个头,拜别爹爹,至此死别。 花颜站起转身,再没回过头。 “三小姐,花颜姑娘的病我没有把握治好,不过我师叔应该可以。” 苏郎中悄悄找到魏瑧说了这句话:“她这病是累出来饿出来的,若是能好生调养,或许能多活两年。” 那么小的女孩子就要进入轮回,苏郎中眼中不自觉带上一丝怜悯。 魏瑧虽然心善,但也不会把花颜当自家妹子一般对待。让她跟在四花儿身边已经是很照顾她了,至少吃的穿的不比普通人家的姑娘差,做的事情也不多,比起她在家里,那简直是天上地下。 马车吱嘎吱嘎的行进在道路上。 山路陡窄,要越过这一段之后,才能进入稍微平缓一些的丘陵地带。 “今天晚上找不到客栈投宿,要住在野外了。不过前面隘口那儿有一片平整地,是专门弄出来给过往商队和旅客扎营的。你们几个女孩子别下车,实在要下来,也得戴好帷帽。” 主要是这里人太多太杂,魏瓒怕别人冲撞了两个妹妹。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赶在太阳落山之前,顺利到达了魏瓒说的那个地方。 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个小型商队驻扎下来了。 常年来往这条路的人都知道规矩,按照自己车队的规模安置占地,给其他人留下足够的空间。 基本上这么多年来往的都是这些熟面孔,驻扎下来后,车队的领队就主动去找了隔壁商队的管事打听前面的路况。 “前面路还行,老样子,不下雨就能走,下雨就看命了。” 管事摸了摸光头,叹气:“原本成县那头可以直接上山的,去年被洪涝害了,后来修了一次,结果入冬之后又遭雪灾,全村人都没保住,等到雪化之后,商队搁那边过才发现这事儿。后来那头被人传说晦气,现在都不往那边走了。” 现在走的是耀县那条路,远一点,平一点,问题最大的就是有条河,遇到大雨必然涨水。一涨水,河对面的路泥泞不堪,牛车马车都不能通行。 “你们明日最好早些走,看天气,明儿傍晚说不得就要下雨,到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过夜得成问题。” 车队领队的回去跟魏瓒这么一说,大家便商定早一点出发,最好能赶在午后过桥。过了桥再往前走十几里就是耀县,到那边了再好好休整一天。 商定之后,魏瓒又去跟魏瑧解释了一下情况,让她们姐妹今晚早点休息,明天要加紧赶路,中午也不会停下来用饭。 到了晚上,除开守夜的人以外,所有人都睡了。 就在这时,一股不同寻常的腥气随着夜风飘过来,车队护卫跟旁边商队护卫同时一凛,两人对视一眼,下意识握紧了手边的武器。 第八十八章 深夜托付小儿子 山林里,带着腥气的生物,不是大虫就是长虫。 此地很少有山林狼出没,但前两年曾有人在这里看到过大熊。他们别是运气不好,遇到这杀器了吧? “老五,把火燃旺点。”商队护卫领队吩咐了一句,慢慢起身,盯着前方。 在他身边,被唤醒的轮班守夜的护卫们也都打起精神,一个个警惕的扫视四周。 跟他们一样的还有魏家车队这边的护卫,以及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火堆边上的领路的郎中。 “是长虫。”他微微闭目嗅了嗅空气,皱眉,“我晚上入睡前撒过药粉在周围,照说不应该有长虫出现。” 他一边说,一边从腰间的药囊里掏出一把干枯的植物根茎扔进火中。 那植物散落下去,噼噼啪啪的燃烧起来,发出一股微微有些辛辣刺鼻的味道。这味道随着夜风扩散出去,反而刺激到了隐藏在夜晚林中的长虫,那腥臭的味道又靠近了一些。 就在这时候,魏瑧也突然惊醒了。她挂在胸.前藏在衣襟中的骨笛发出一阵阵热量,让她不由自主的摸出来看。 正这时,她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在轻声交谈,感觉不太对劲。 掀开车窗压着的厚重布帘一角,看出去,正对着营地里熊熊燃烧的篝火,旁边是站立着,警惕注意四周的护卫们。 “出事儿了”,魏瑧一凛,想了想,裹着厚厚的披风带上面纱下了车。 “三小姐,你怎么下来了?” 守在车边的护卫吓了一跳,继而脸色有点不好看。这关键时候,突然来了个拖后腿的大小姐,让他心里不太痛快。 “出了什么事?” “三小姐请上车去吧,没什么大事儿,估计是长虫。” 护卫队长瞪了属下一眼,放缓声音劝魏瑧上车睡觉。 鬼使神差的,魏瑧把手里握着的骨笛放到嘴边轻轻一吹,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而后,嘶嘶的声音传来,众人惊惧的后退了一步。 “这蛇,是不是太大了些?” 没想到自己吹个笛子招来的是这么一条大长虫,魏瑧也有点傻眼。旁边苏郎中眼睛瞪得贼大,傻愣愣的看着她手里莹白泛光的玉质骨笛,羡慕溢于言表。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有三小姐手里的骨笛,那长虫不会有问题的。估计就是骨笛引来的。” 苏郎中的话不但没让人放心,反而更是提高了警惕,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的看着魏瑧手里的骨笛。 魏瑧看了看四周,试探着拿起骨笛又吹了一次。原谅她压根儿就没学过吹笛子的技巧,能吹响已经是万幸。她发誓,等回去之后她一定请个名师教自己吹笛! 那蛇也没继续靠近,一颗狰狞蛇头搭在对面的大树上,蛇信时不时的吐出来两下,那腥臭的气味就是从蛇嘴里散出的。 没多会儿,那条蛇张了张大嘴,尾巴尖一弹,一条碧绿碧绿的女孩子手指头粗细的小蛇凌空疾射过来,啪叽一声贴到了魏瑧的披风上,两颗小牙挂在披风外面的线上,尺长的身体随风摆荡。 那条大蛇看了一会儿后,蛇头缩了回去,随着腥臭气息慢慢减淡,四周的风都和缓了下来。 幸好自己不怕蛇!舞神电子书 魏瑧面上镇定得一匹,内心吐槽欢脱。 低头看了眼还在荡秋千的小蛇,迎着萌萌哒豆豆眼,她降尊纡贵的伸出手指头捏住蛇头把它取了下来。 小青蛇的尾巴尖儿一扬,搭到她手腕上,更是挣扎着从她手指的钳制中把脑袋挣了出去,嗖嗖两下,将自己盘成两个圈儿,不动的话,人家还真以为她手腕上是碧绿的镯子呢。 又过了一会儿,确定再没有其他有威胁的生物在附近后,所有人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魏瑧。而魏瑧自己也是相当的无语。 所以,这么闹了一场,就为“托付儿子”给她? 另一辆车上,魏瓒没有下去,只看着外面不说话。等到魏瑧收了那条小蛇之后,他才沉默的放下帘子。 “公子?” “去查一查,她怎么会有那支骨笛的。” 骨笛不稀罕,但全天下也只有苏氏的骨笛才有神奇的功效。魏瑧一直生活在赣州,跟嶂南苏氏没有丝毫关系,苏氏的骨笛不可能给外人,她是怎么得到的? 这是一个谜,也是压在他心头的一个包袱。 魏瑧回到车上的时候,四花儿已经醒了。不是兰香压着她,她估计也会跟着跳下去。 看到她上来,花颜乖巧的过来帮忙解下披风,又替她拢了下披散的头发。 “姐姐,怎么回事?” 魏瑧苦笑的抬起左手,手腕上除了原本带着的一只银镯外,还多了一只三圈的碧绿翠镯。 “咦,姐姐什么时候买的这只镯子,颜色绿得好正。” 可不正吗?天生翠色! 旁边兰香倒抽一口凉气,一把拽住想要去摸姐姐手腕的魏珏的手。 “三小姐,这,则是竹叶青?” “不,这是翠青蛇。”魏瑧笑着道,“翠青蛇粗看上去跟竹叶青类似,但仔细分辨他们其实有很大不同。首先是竹叶青有白色侧线,翠青蛇没有。其次,竹叶青的眼睛是椭圆黄瞳,翠青蛇是黑色豆眼。” 三个女孩子仔细看向魏瑧手腕上的那条蛇,通体碧绿,头尾细长。随着魏瑧手指头的抚摸,小蛇的尾巴尖搭上她的手指头,脑袋也亲昵的在她手指头上磨蹭。 那双水润润的黑色豆豆眼,给它增添了一种萌感,即便是兰香这种怕蛇的,也不得不说这条蛇的颜值是她见过的蛇里面最高的。 “好了,明天再玩,现在先休息,过不了多会儿就该出发了,一路上颠簸得很,到时候想睡都睡不了。” 她也是后悔,早知道这山路这么难走,她就不该受魏瓒蛊惑,答应跟他一起南下。 也或者,她这次去漳州看看能不能找到橡胶树,努把力把轮胎给做出来? 打了个呵欠,魏瑧裹着外衣靠在软枕上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看到姐姐睡着,四花儿遗憾的瘪瘪嘴,也跟着倒在软枕上,眼巴巴的看着姐姐手腕衣袖外露出的那一小截的绿色尾巴尖。 第八十九章 善人还是伪君子 天边才蒙蒙亮的时候,车队已经开始收拾准备出发。 吃完早饭,山路已经清晰可见,马车牵成长线,缓慢的越过山隘。 果然如旁边商队说的那样,山背面的路况更加糟糕。一路不敢停歇的走到午后,才将将达到山脚。 “前面不多远就要过桥了,过了桥路好走很多。”车队领队遥遥看了眼前方,心里松了一口气。 等到过完桥,又过去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 呆车上的魏家姐妹还好,其他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疲乏。 “加把劲,到了耀县我们可以多停留半天。” 领队的话音还未落,老天就开始变脸。眼瞅着不知打哪里飘来一大片乌云,天光暗下来,约莫半柱香时间,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 “山里就这样,说下雨就下雨。”领队坐在魏瓒的车厢里,探头看了一眼,“没大问题,我们早早就准备好了,东西淋不坏。” 早上开拔那会儿就花了点时间把后面带着东西的车用油布给蒙了起来。大家伙儿也把雨具放在了触手可及之处。雨下来的那一会儿时间,前后十来辆车的人全套上了防雨的蓑衣和斗笠。 到了耀县郊外,农田开始多起来。 这边的气候比中原那边要热很多,一年可以种植两季稻谷。另外还有不少的其他作物也成规模的在种植,比起赣州,这边的人生活也更好些。 说话的功夫,他们路过一个岔道。岔道里面荒草丛生,人烟罕至,甚至远一点的地方连田地都荒芜了。 透过车窗的一角看到这幅境况的魏瑧,心里猜测那边可能就是通往那个被全灭的村子。 等到了耀县城外,雨势减小。 顺着路边木牌的指引,他们没有进城,而是去了西南面的一片平房区域。 “这边是专门修建起来供过往行商歇脚的。”抱着一碗姜汤,领队喝了一大口,打了个抖,才继续跟魏瓒讲耀县的事,“这个耀县最初也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十几年前,当今首辅大人就是从这里考中秀才,慢慢的进入官场。” 那位首辅大人当了官之后,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家乡,派人回来置办了田产,办了族学村学,到后来耀县走上仕途的人多了,后来的县令们也不敢在这里乱搞,尽心尽力的治理之下,耀县成为方圆百里内最大的一个县城。 “以前商队的车马都能进城。这不是前几年发生了一起恶性伤人事件,两个大商队械斗,结果两败俱伤不说,还累及了无辜的百姓,毁了十好几间民宅。县令一怒之下便将商队全部赶了出来。要进城住可以,不许带车马,连随从也有人数限制。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 他这边说话,旁边也有知道那件事儿的人跟着附和了几句,对于那两只商队连累大家的事儿都很不满。但也仅仅嘴头上抱怨几句而已,真让他们选择带人闯城门,他们可没那胆儿。 话题拐了个弯,不知怎的,就说到了今年新科秀才的案首。 “那小秀才公听说跟首辅大人是同宗同族,自小就聪慧异常。人都说若是他能得了首辅大人的青眼,说不准将来又是一位阁老。” “可不,听我媳妇娘家兄弟说,现在首辅大人家的老院子,一到科举时,围墙边上都是香烛,人人都想请大人保佑自家孩子也能高中。” “要我说啊,他们这就不厚道了。大人自己又不是没孩子,要培养也是培养自己的后人和子侄,也轮不到其他人吧?” “听听,听你这话就知道你目光短浅心胸狭隘。人首辅大人岂是你这样的人能猜度的?跟你说吧,去年我有幸跟首辅大人老家过,就听人说了,大人去年回乡祭祖的时候,还专门抽出时间给族学的孩童们上课。回京的时候,也带走了族里好几个有潜力的年轻学子。听说其中一个去年秋闱就得了二甲第二名!” 听着这些是是非非的传闻,魏瓒保持脸上笑容,可眼中却闪过一丝鄙夷。 吃过饭回了房间,魏瓒去了俩妹妹房里看了一眼,确保没有安全隐患后,才坐下来跟她们聊天。 “阿瓒哥哥,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吗?那位首辅大人真这么厉害?要不,我们也去烧个香,求他保佑大宝?” 魏瑧不客气的拍了妹妹脑袋一记:“你哪怕说去庙里烧个香求神仙保佑我都没说的,你去求他?你是不是傻?” 魏珏茫然的抬头看向姐姐。 “能坐到首辅这个位置的人,没点心机手段想都别想。真才实学是真的,说他完全无私的提携其他晚辈,我才不信。”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魏珏说去求那人,魏瑧心里就腾的燃起一团火,脸都沉了几分。 魏珏抿抿嘴不敢再说,她没想到平时温和的阿姐会突然这么“暴怒”,而且说话也毫不客气,就差没指着那位人在京城的首辅大人骂一句“伪君子”了。 魏瓒也惊讶魏瑧的怒火,但他知道得更多,也觉得她说的没错,甚至好奇于魏瑧的直觉怎么就这么敏锐,完全没有交集的两人,仅旁人的几句闲聊,她都能看穿那个男人儒雅谦和外表下的虚伪无耻。 “他或许是有学问,但是为人嘛……”魏瓒摇头,“你们可知,他其实当年也是靠原配的嫁妆和妻子娘家的扶持才能顺利考中状元的。但就在他中了状元之后,为了自己的仕途,为了得到怀仁长公主的扶持,他圈禁了发妻,暗中除掉了妻子娘家的人,到最后,以病逝为由,抹掉了发妻和长女的存在。而他发妻长女‘病逝’的时候,他已经跟长公主私通,生下了一子一女。” 魏珏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的看着兄姐。 “难道就没有其他人替他发妻伸冤?” “如何伸冤?人都没了,连他妻子娘家的人也都因为各种意外或者疾病没了,谁又愿意为了死人去得罪如日中天的权臣和受先帝宠爱的公主?” 魏珏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阿姐,我,我想去给他妻子和孩子烧柱香。” 对于魏珏的这个想法,魏瑧毫不犹豫的拒绝。理由也很不容反驳,他们跟对方无亲无故,贸然去替他妻女烧香,万一被人传出去,连累的是魏氏一族。 第九十章 我要找你妹妹 住下来之后的第二天上午,魏瓒带着她们进了耀县县城。 跟其他地方不同,耀县虽然地域不大,可里面的布局规划是普通县城所不能比拟的,甚至差一点的州府也都不如耀县县城看上去气派。 当然,一个县城跟一个州府,从气势上来说还是没得比。 原本的耀县县城是呈井字形,纵横两条街,井中间的那一块就是府衙所在。西边的一片全是学堂,包括县学在内,一共无所。 “论学堂的质量,我们耀县可是本府当之无愧的第一。”给他们领路的本地向导很是自豪,“中间最高的那座塔是字库塔,塔的正后方就是县学。左边是大儒文先生的寄学堂,右边是小文先生的蒙童馆。往前靠衡东街的是专授武学的义勇堂,跟县衙夹角相望的那一块有高墙和夹道跟旁边学堂间隔起来的,是历任县令夫人主持的女子学堂。” 这一块地方把从小到大,文武双修的人都给安排好了。至于女子学堂,魏瑧不清楚里面教授的内容,不敢轻易置评。不过从赣州那边的女子学堂上联想,说不定就是从耀县这边开始的。如此推测的话,教授的内容大差不差应该也是以女工女德为主,兼搭着琴棋书画礼仪持家等方面的内容。 他们对学堂没啥兴趣,走马观花的看了一眼就离开了这里。府衙背后那片横向三块的区域是住宅区。 跟学堂一街之隔的地方是先生们住的地方,中间是衙门官吏们的住所,右边是武官聚集地,从右边可以直接出城去郊外五里源的校场练习。 县衙右边是一片寺庙和文庙和谐并存。 而靠近城门的左边,也就是他们来的那个方向是西市,主要售卖文人喜欢的东西,茶肆和贵族女子们喜欢的店也多在此。 右边就是平民们的住所了。这一块同样是呈井字形布局,街道干净,布局整齐,基本家家都是青砖黛瓦的小院子。即便是穷人数家住一个院子,那也收拾得干净整洁。 小井字形的中间是五口井。中间最大的那一口井还能看到泉眼翻涌,随着低矮倾斜的井沿大青石板流入到宽约两尺的小沟渠中。 “这个沟渠链接了东南面的慈幼院,慈幼院的井不太好,除了提供日常的吃喝外,洗衣之类的用水都是靠这个沟渠解决的。我们县里的人也知道爱护沟渠,再加上慈幼院的大孩子们会定期梳掏沟渠,所以这水一直很清澈。” 向导提起耀县是十分自豪的语气。 从耀县的建设上来看,他也是有底气自豪的。很多东西别说赣州了,便是最近的湘洲也做不到如此合理有致。 但不知为何,魏瑧总觉得这些东西很熟悉,还并非是她本身的熟悉,应该是源自这具身体深处隐藏不散的那抹原魂。 赣州距此何止千里,她之前十分确信自己没来过这儿,但现在莫名涌起的熟悉和悲伤,让她冒出了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魏瑧很能沉住气,一路行来保持着微笑跟妹妹和魏瓒偶尔议论一下,丝毫不显异样。 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茶楼的二楼某个厢房里,一身奇异打扮的年轻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魏瑧,时不时冒出一句半句来,可都是方言,除了跟他对坐的人外,旁人都听不懂。 “我找到她了。”男人伸出手抓住对面男人的手腕,语气急促,“快,快带我过去。我要问问她情况。”番薯 被他抓住手腕的男人面带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放手。等我先去安排一下。人家是个黄花大姑娘,你莫名其妙的跑去指名道姓找人家,要传出什么流言来,我跟你说,魏氏族人可不是普通的读书人,不扒掉你几层皮你别想好好离开中原。” 男人皱眉,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中间都不带点停顿的。 “停。”被他念叨得快要受不了,男人伸手扶额,“我这就去让人送拜帖,你给我安静点,否则,这事儿我不管了。” 奇装异服的年轻男人瘪瘪嘴,收回手,又转头眼巴巴的盯着魏瑧他们。 “快,快点,他们要走了。” 儒雅男人再也忍不住,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唤人过来安排了一下。 正打算带着妹妹们去西市逛一圈就回去准备出发的魏瓒被人拦下。 拦他的人他见过,是跟魏家齐名的鲁地单家的仆从。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人跟随的应该是单家这一辈双星之一的单明礼。 他跟单明礼没打过交道,但跟他堂弟单致和倒是交手过几次,大部分时间都是他赢。单致和曾经放话,说他魏瓒是其一生之敌。 没想到久久不曾露面的单明礼居然藏身在这里! 转念想想也能理解。耀县虽然是麻雀之地,可此地的学风浓郁,又有理家大儒文氏父子在此任教,同重理学的单明礼会来这里也不足为奇。 虽然单明礼是点名要请他去茶楼一聚,可自己也不能抛下俩妹妹,干脆就带着一起了。 上了楼,领路的单家家仆先是将他们领到一间布置雅致的包间,里面的装饰偏柔和,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喜欢的风格。 “二位姑娘可在此小憩,外面伺候的小二已经吩咐下去了,东西都送至门口的桌案上,再由女婢送入房中。” 一听就很麻烦,但魏家姐妹也没多话,客随主便。 安顿好了两个妹妹,魏瓒才跟着去了隔壁房间。单明礼已经等候在门口,魏瓒一进门,对方就很友好的跟他打招呼,还特意介绍了一下那穿着奇怪的年轻男人。 “阿答是我小兄弟,曾经救过我的命。他来中原是为了找人,适才在楼上,无意中看到与魏兄同行的两位姑娘,阿答说其中一人就是他要找的。原本该等魏兄回府后才上门拜访的,但听闻魏兄午后就要离开,才不得不失礼的当街请你来此一聚。” 单明礼也很直接,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魏瓒可不是一般的庸人,他扯些没用的理由去找借口反而容易让人心生反感,倒不如直接说出缘由。 “要找人?”听完单明礼的话,魏瓒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对方要找的就是魏瑧! 第九十一章 不经吓的男人 “个子高,眼睛圆圆大大的那个。”阿答说官话的腔调很奇怪,但仔细听还是能听明白。 “那是我家妹子,你怕是找错人了。”魏瓒说完转向单明礼,“你以前也见过我家十七妹吧?” 魏瓒不说他还没想到那儿,这一提,他皱眉回想了一会儿,两年前他离家之前还真见过,要说像也有几分像,但记忆中魏家十七小姐的眼睛可没这姑娘如此明亮。 看到单明礼皱眉头,魏瓒又补充了一句。 “她不是十七,我只是想说,她跟十七那么像,你总不能说她不是我魏家的小姐吧?” 单明礼被噎了一下,差点被自己给呛着。 “那是,那位姑娘跟十七小姐有几分相似。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对不对?你不知道阿答要找她的原因。” 单明礼简单的解释了几句。总而言之,就是阿答的恩师有个外孙女流落在中原,当年是被歹人给挟持走的,这么多年来,他恩师一边隐姓埋名教导阿答,一边想尽办法找寻外孙女的下落。 “阿答的恩师前些日子受了寒,卧病不起,他想要尽快找回恩师的外孙女所以才会找到我帮忙。” 看了一眼猛点头的阿答,魏瓒还是没松口。 “我妹子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 “不,她是。”阿答的眼神异常的明亮,表情也带着魏瓒跟单明礼所不了解的激动,“你让我见见她,我能证明。” 魏瓒沉下脸,想要回绝。单明礼提前开口阻止了他的话。 “阿答,中原的女孩子跟你们那边的女孩子不同,她们不会轻易见外男。要见也不是不行,但不能是在这样的场合。你跟我回去,等会儿魏兄会带着两位姑娘到我家,我安排你们见面如何?” 阿答虽然心眼直,但不笨,听到单明礼这么麻烦的安排,他很懂事的点头。 “真的,我没骗你,她就是我要找的人。你可以问问她再来决定要不要跟我见面。” 这句话让魏瓒冷静了下来,他虽然名义上是保护魏瑧姐妹,但如果他真的敢擅自替魏瑧做决定,毫不怀疑,对方能直接给他拍回来。 回到隔壁房间,魏瓒坐在那儿想了一会儿,直接开口将单明礼找到自己的原因说了出来。 “见不见你决定。如果要见,我让人安排下去,再多留一日。如果不见,我叫人去回了他,我们照计划上路。” 从内心来说,陈怡歆不太想跟那人见面,总觉得见面之后,事情会朝一个让人无法掌控的方向滑去。但是,她伸手抚上胸口,摁住。 心跳有些急促,就像是有两个人的心跳在蹦,一前一后,一强一弱。 闭了闭眼,再睁开,她果断点头:“见吧,该来的躲不了。” 魏瓒捏着杯子笑了下:“你背后还有魏氏,怕什么。” 魏瑧回头,眉头轻蹙:“我也不知道我怕什么,但是,我的感觉告诉我,我曾经遗忘的那些东西,可能都能在他那里找寻回来。” 她清醒过后虽然记起了很多,但是年幼时候的很多事情她都忘记了,或者说记得不清晰,只能到碰触到那一块的时候才会有点头绪。 吃过午饭,魏瓒带着魏瑧去了文苑,单明礼是寄学堂的讲师,在学堂对面的文苑巷有自己的房子。一套两进的小院,足够他带着家仆在此生活。 单明礼安排见面的地方在前院的左偏院,那也是待客之所。 魏瑧进屋之后就规规矩矩目不斜视,尽量表现出一个正常的大家小姐该有的礼仪来。但是在他们坐下之后,魏瑧一抬头,猛的愣住。 她确信没见过那人,不光是从容貌还是衣着上来说都是第一次见,可不知为何,在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们俩之间关系匪浅,说句玄学的话,就是命中有缘! “是吧,你也感觉到了对吗?” 阿答叭叭叭的开口,也不管人家听得懂听不懂,那夹杂了南夷口音的话一出口就收不住,让一旁正打算给他们介绍一下的单明礼都无力的扶住额头。 若是见面的人是个人模狗样的世家公子,魏瑧说不定还要装一装,可这人的话,别人听不懂,她却能听懂七八分,无他,她精准扶贫的地方就有好几个老人说同样的话。 虽然有时空的隔阂,语音也有变化,但是前后一推导,再多询问几次,她理解起来并不难,甚至还能连比带划的跟阿答直接交流。 “这是你口中从未离开过中原的妹子?” 看到单明礼斜睨他,魏瓒老神在在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大有你说什么我不懂的意思。 从阿答的讲述中,她拼凑出了一位老者的形象,更是随着阿答的讲述,那位老者跟她记忆力模糊的人影开始了重合并融合。 “所以,他可能是我外祖父?”魏瑧喃喃道,目光盯着阿答,又似在透过他看向某处虚空。 “跟我回去吧,老师的身体不好,他一定很想见你。” 阿答伸手想去握魏瑧的手,在旁边两位男士还没来得及阻止的时候,那只碧绿的手镯突然冒出一个脑袋,指头粗细的蛇昂起头张开嘴,蛇信吐出来,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魏瑧被手腕上绿蛇的应激给吓了一跳,正打算伸手去抚摸蛇头,让它安静的时候,“咚”的一声,旁边单明礼连人带凳倒了下去。 “啊,忘记了,明礼兄怕蛇。”阿答一拍额头,跳起来去叫人把单明礼搬到榻上。 见闯了祸,魏瑧悄悄的吐吐舌头,收起手,让衣袖遮住手腕。 因为这两日绿蛇跟冬眠似的没有一点动静,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忽略了它的存在。再加上魏瑧说它无毒,就是条普通的小蛇,成天走南闯北的汉子们自然也都没往心上去,谁知道今天偏巧就遇到了一位怕蛇怕到能昏厥过去的单明礼单公子。 等到单家家仆将人收拾好,管家直接出来送客。 魏瓒摸摸鼻子,带着魏瑧讪讪出了门。前脚才踏出单明礼家大门,后脚门就被啪嗒关上了。简直丢人到想要回去暴打那家伙一顿。 “好了别气,是我们有错在先,也不能怪单公子胆子太小,大不了回去后我让人送点药材来给单公子补补,可别被吓出毛病才是。” 魏瑧也气,虽然她是无意的,但谁知道单明礼会这么害怕?单家管家这种强行送客又直接关门的举动,可不是把魏家的脸扔地上踩,她不报复回来她就不是魏小瑧! 第九十二章 小郎中委屈还不敢说 原本打算在耀县多留一日,但经过此事,魏瓒也气极,不管是单家管家不懂事,还是故意为之,横竖这件事没这么容易略过。 回了客栈之后,他便吩咐起程。 所幸之前的出发准备已经做好,这会儿也不过是将用具卷一卷收进车厢就是。都是做熟了的,不过盏茶功夫,魏家的车队就离开了。 等到单明礼醒来,魏家已经上路一个多时辰,便是去追也无济于事。 他生平第一次暴怒,直接免了管家的职责,派人将他送回鲁地。 这管家是他娘身边的老人,说忠心也忠心,但自己的小心思特别多。往日他倚老卖老耍点小脾气他也不计较,但这一次过线了。 那管家还觉得委屈,觉得自己是在维护主人,怎么就被发落回老家了。 单明礼没有跟他废话。这人哪里是不知道,只不过装糊涂而已。他若是此次轻轻放过,下一次他还敢! 晚间,阿答背着小包袱来告辞。 “你要追他们去?” “是啊。之前你不好,我担心,现在你醒了,我该走了。” 阿答笑得见牙不见眼:“她本来都要答应跟我去看老师的,要不是你晕过去,这会儿我已经跟她一起走了。现在也不晚,我走,你不用担心。” 他拍拍腰间,那里有个百宝囊,里面装着各种毒药和暗器,还有他看着就觉得胆战心惊的东西。 阿答只是知会他一声而已,跟他说了之后,轻装上马,追出了县城。 “你就那么确定那个什么阿答会追上来?” 因为出发晚了些,他们没能到达下一个城镇,只能找了个方便扎营的地方停下。 还好,这里是城镇之间,又属于耀县管辖之内,治安倒是不用担心,只需提防夜里野外出没的虫蛇鼠蚁。 再说他们队伍里还有个苏郎中,治病救人稍显力有不逮,但配置的驱虫药粉却是实打实的有效果。连相遇的好几个商队,都跟他那儿买了不少。 这里只有他们一个车队扎营。魏瓒难得允许魏珏下车活动活动。她跟魏瑧不同,这孩子没有她姐强大的心理素质,别人盯着她看一会儿,她就羞涩得不行。 当然,魏珏这样的表现才是正常,而她姐魏瑧是能把人瞪得比自己还羞涩的猛女子。 魏瑧用衣袖掩着嘴打了个呵欠,睡意都要上来了,终于感觉到手腕上小绿的动静。 “来了。” 话音才落,便看到一骑骏马驮着人飞奔而至。护卫们瞬间警戒,幸得魏瓒出声安抚说是认识的人,这才刀剑入鞘各自又坐下。 “阿瑧,可找到你们了。” 阿答说的话也就魏瑧能听懂,在回答之前,她快速的给翻译了一下,而后招呼阿答到魏瓒身边坐下。 “给你留的吃食,先喝口热汤。” 竹筒焖饭外加笋干虾米汤,吃得阿答眼睛一亮,都要想不起自己打算跟魏瑧说的话了。 等吃完,他收拾了东西才道:“你什么时候跟我去看老师?” “你在岭南,我们要去漳州,相距也不算太远。你看这样如何,等先到了台州,拜访了长辈之后,我便跟你去岭南一趟,回头我再去漳州。” 阿答皱眉,他觉得应该直接去岭南,还去什么台州,绕了好大一个圈子。 正待劝说,却看到身边俊雅的男人横眉怒瞪自己。 “你要干嘛?”阿答眉头一扬,手按上了腰间百宝囊。 “要去岭南可以,不过必须得我陪着。等到了漳州把事情办完再说。” “不可以!”阿答皱眉,“老师的身体不好,要先去岭南。” 两人跟斗鸡似的瞪着对方,差点就能互啄了。 “不若这样你看行不行。”魏瑧眼珠子一转,又提了个建议,“我单身与你同去岭南实在不合适,再说岭南那边的医术虽然也不错,可比起中原还是弱了些。漳州那边有名医,你先回去,劝了你老师与你同去漳州。等你到的时候,我们也差不多到了,这样就直接在漳州碰头,也不耽搁时间。即便我并非你老师要找的人,可去漳州请名医诊治,也是好事一件,不会跑冤枉路。” 阿答虽然神经粗大,但认认真真的想了想魏瑧的话之后,特别仔细的追问了几遍是否真有名医。 这时候,旁边听了全场的苏郎中插了句嘴。 “我保证有。我家就是世代从医的,我不行不代表我族兄族中长辈不行。你放心,你接了你老师过来,我保证请族里医术最好的来为你老师诊治。” 阿答看向苏郎中,眯了眯眼。 “你是苏家的人?” 苏郎中脸上微微一僵,硬着头皮点头。 “我认识苏奇,你跟他什么关系。” “他是我族叔。”苏郎中老老实实的回答。 其他人不知道那百宝囊的厉害,他可清楚得很。早些年族里有族兄得了一件,当做宝贝谁都不给看,结果最后才知道是从人身上骗来的。为了这事儿,族里还出了好多力气才给摆平,他那位族兄整整一年都没能下床。 听到苏奇的名字,阿答点头:“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带着我老师去找苏奇,你也去找苏奇,我们到时候见。” 魏瓒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虽然也知道这样是最合适的,但心里的憋屈还是让他忍不住喷了阿答几句。阿答能听懂,但心里高兴,懒得跟他计较,只拉着魏瑧吧唧吧唧的聊起来,说的还是魏瓒听不懂的方言,就很气! 第二天清早,魏瑧醒来之后就被告知阿答已经离开了,说是要早点回去告诉老师这个好消息。还专门找到苏郎中给画了魏瑧的像,说是带给老师看,证明他没有骗人。 “你都不知道,那家伙太缠人了,我不答应他就一直念一直念,没办法我才画的,三小姐可别生小的气。” “我怎么会生气,只是以后别这样了。到底我是女子,画像传出去对我对魏氏宗族都不好。” 苏郎中也明白,只是拗不过阿答,又怕他动用百宝囊,才不得不为之。偏偏还不敢跟魏瑧道明其中缘由。 第九十三章 进入台州 从阿答离开之后,车队一路上再也没遇到半点意外,照着既定的时间顺利抵达了台州。 台州古属百越,地势西高东低。西北有千丈丛林,东南是平原滩涂。因为地处临海,这里水网密布,河道纵横,亦有江南水乡的韵味。 进入台州州府后,魏瓒没有着急去找四夫人的姐姐,而是去了东门提前让人租下的大院子。 台州也有魏氏族人在此任职,州府的知事通判就是魏瓒一位族叔。不过那位是分支出身,其所在分支跟主家的关系还不错。 他们入住不久,魏通判就得了消息,下衙后连家都没回,直接到了东门大院看望诸人。 来这里的路上,魏瓒已经给姐妹俩细细讲了魏氏族人的分布,特别是这位知事通判,别看他官职不高才正六品,但为人处世和学识在主家也是深得赞誉。 “他什么都好,就是运气不太好。”讲完了这位族叔的优秀,魏瓒还是没能忍住补了一句,“当年他参加会试,遇到的主考官是魏家的世仇,一眼就认出了他的文风,原本可以拿榜首的,结果掉到倒数第五。” 不管名次好不好,总之还是过了,这也就不说,但殿试的时候,这位拉肚子,为了不至于殿前失仪,他差点没把自己憋死,回家就躺下了,连鹿鸣宴都没能参加。 这就让陛下对他印象不太好,之后更是直接放他到岭南一带任职,十年时间才勉强升至六品,这还是主家为他出力疏通的结果。 “族叔有才,可惜没有运道。前些年他长子溺亡后,他基本上也没了拼劲,这几年除了在家里教育几个孩子外,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管。也就四夫人阿姐的丈夫调任此地后,才对他多有包容,让他能平平安安的干到致仕。” 在魏瓒的描述里,魏瑧一直觉得那位族叔就是个清隽瘦削的中年文士形象,或许眉宇间还有着常年怀才不遇的忧郁。 但是! 现实是,这位族叔他就是个大胖砸!跟弥勒佛似的大胖砸! 族婶也是个微胖的美妇人,两人站一块儿,直接能把门给堵严实那种。 “我也不知道现在姑娘们喜欢什么,这镯子是我娘家大嫂给我寻摸的,水头还不错,正好跟你们两个小姑娘的年纪也搭。” 族婶一开口就叭叭叭,完全没有旁人说话的余地。 “我家那两小子本来也想过来见见姐姐们,但他们夫子不给假,说马上要乡试了,不管考得上考不上,都得去试试,这几日被拘在学堂里读书呢。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再见。” 族婶说话虽然跟连珠炮似的,但她是江南人,吴侬软语出口带着一股水乡的沁甜,让人对她完全生不起一丝讨厌来。 知道他们远道而来需要休息,送了些必要的东西过来,说了几句话之后,两口子连晚饭都没留下用就告辞了。 “这位族叔,跟我想象的太不同了。”魏瑧幽怨的瞪了魏瓒一眼,这时候她要还不知道是魏瓒故意的她就是真傻,“不过族婶的心胸豁达还真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 从几句对话里,她就能分析出族婶是真的不怨不怪,在她心里,族叔当高官也罢,做农夫也罢,都是她的丈夫,是她携手走一辈子的人。 “是啊,我听我娘说,当年族叔一眼就相中了族婶。那时候族婶比现在也瘦不了太多,在家里是不得宠的女儿,甚至连说亲都是因为不得不出嫁才给随便安排的。原本跟族婶说亲的是另外一家,可那人嫌弃族婶太胖,还口出狂言说自己宁愿一辈子不娶妻也不会娶一头猪回去。” 听到这话,魏瑧两姐妹瞬间就怒了。 “那是哪一家的郎君,口气这么猖狂?” “建平王家。不过你别气了,那家伙早就被族叔修理得看到族婶就绕墙而走。” 魏瑧不置可否的哼哼一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重重写下了“建平王家”四个大字。 加粗加黑,底色血红! 台州本地多水产,内陆的淡水鱼,临海的海鱼,各种蟹虾贝壳,能吃十天不带重复的。 要不是还得赶到漳州处理事情,她都想带着四花儿在这里住个一个月两个月的,把周围的美食吃够了再回去,不然都对不起她辛辛苦苦跑了这么远的路。 “等会儿我们就去四夫人阿姐那里,你们可收拾好了?” 四夫人的阿姐嫁到了东越何家。何家是本地豪族,最鼎盛时期,本地不知天子只知何氏。 现在的何家虽然没有那么豪横了,但死掉的骆驼比马大,在沿海一带,何家的权势还是不容小觑,便是朝廷,对以何氏为首的豪门望族也采用的拉拢手段。 何氏上一任的当家主母,就是先帝的长姐,成阳长公主。 城阳长公主十六岁嫁至何家,六十九岁无疾而终,掌管何家中馈四十余年。 以前何家的人还有不服她的,觉得她是皇帝的人,掌管了何家,就是把何家的财富搬到了皇宫内库。 但她掌家之后,并没有像那些人想的那样搬空何家,反而借由自己的身份地位,成为了朝廷跟东越各族的联系纽带,在帝位动荡的那些年里,也是成阳长公主以女流之身,带着何家扛住了重重压力,保住了何家数百年的基业。 “若非那些年殚精竭虑耗费过渡,长公主也不会七十就走了。” 虽说七十古来稀,但成阳长公主身体很好,又擅保养,原本何家还打算给她办七十大寿来着,可惜想尽办法都没能撑过那区区三个月。 “早年我还年幼时,曾跟着阿娘来拜见过长公主。”魏瓒此人骄矜,但对于他佩服的人,也是十分的尊重,看他神情,这位长公主就是其中之一,“我那时还发了狂言,说要娶妻当如长公主,可把我娘笑坏了。” 这些年他始终遇不到真心喜欢的人,其实多多少少也是受此影响。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何家大门外。舒文前去叩门,门房通报后,开了侧门示意他们驾着马车进入。 第九十四章 根深叶茂何氏大族 何家的建筑带有典型的东越风格,采用的是中轴线对齐的方式。基本上一个大宅能容纳下一个小型家族。 何氏本家的宅院更大,毫不客气的说,何家庄园占了台州城三分之一的面积。 当然,除了主支外,亲近的支族也在此居住,加上后续扩建的,紧邻住宅延伸出去的,融合在了一起,才形成了何氏大宅如今的规模。 他们从侧门入内,沿着院落之间的夹道走了好一会儿,才转进一个遍植桂树的院落。 穿着湖青色衣裙,头上插着两支镶嵌了指头大珍珠的金钗,耳朵上也只缀着简简单单的珍珠坠子,手腕套着两只足金的手镯。 世人多是以珍珠来配玉,或以金饰配翡翠,像这位别具一格,把典雅的珍珠跟张扬的黄金首饰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后世都说台州那边的人喜欢金子,如今看来传言不虚。 除开这位中年美妇外,出来陪客的几个年轻姑娘,身上穿戴的也都是足金首饰或者金线描绣的衣裙。 相较之下,打扮得清雅的魏瑧姐妹跟她们占一块儿,就跟掉进金窝窝的小白鸽一样无辜。 “住外面作甚,家里这么大,还住不了你们几个小东西?” 美妇一开口,让魏瑧有点傻眼。 “阿瓒,去让人把你两个妹妹的东西送过来。这么娇滴滴的俩个姑娘,你放心我还不放心呢。” 完全没有让魏瑧有反驳的余地,直接给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那就多谢姨娘了。之前不敢前来打搅,是听闻大妹妹在筹备婚事,怕给姨娘添麻烦。” 魏瑧没找到反驳的机会,加上她对何氏的兴趣也不低,能住进来也好。听说何家还有个藏书楼,东越数百年的藏书这里都能找到。 其实今日魏瓒就是送她们俩过来的,说了几句话之后,魏瓒不方便在后院多待,匆匆告辞。 “前些日子我收到阿妹的信,就在盼着你们姐妹过来。”何夫人拉着魏瑧姐妹的手细细打量了她们一会儿,眼底闪过一丝满意,“我知道阿妹要你们来的意思。放心,该教你们的我不会藏私,只是我也会很严厉,若是达不到我的要求,你这些姐姐妹妹们是如何受罚的,你们也同样待遇。” “那是自然。能得姨娘教导,是一辈子享不尽的福气。姨娘不必担心,学不好自然该受罚,我们姐妹也绝无怨言。” 何夫人眼里的满意程度加深:“今日.你们先好好玩一玩。淑雅,你陪着两位妹妹去园子里逛一逛。” 坐在旁边一直微笑不语的女孩起身应答,领着自家两个妹妹,带上魏家姐妹去了后园。 “夫人,这魏家姐妹莫不是想?” “你想多了。”何夫人端起茶嘬了一口,“我那个妹子绝不会把她们姐妹嫁到何家来的。” 世人都看何家一团繁华,谁知道何家里面是如何的水深火热?当年成阳长公主惊才绝艳,加之背景深厚,才能镇住何家的鬼魅魍魉。 她的婆婆就不一样了,之前被长公主压制,等长公主走了之后,她又嫁了进来,掌家的权利直接从长公主那里过渡到她手上。 这十年里面,如何的惊心动魄她都不愿回想。 除了要跟婆婆斗,还有妯娌,还有周围虎视眈眈伺机而动的饿狼们,真的是一步不敢踏错。 所幸,她丈夫是个能耐的,也对她敬重有加,哪怕娶了小妾如夫人进门,也断然不许压过自己这个当家主母。 这几年她的孩子长大了,两个儿子都出息,一个跟随父亲掌管了何氏的大半生意渠道,另一个在仕途上也是高歌猛进,年不过弱冠已经是四品大员,未来可期。 自家长女所嫁的人家也是泉州的豪门望族嫡长子,次女打算入宫选妃,唯有三女还年幼,尚未考虑亲事。 就凭着自家争气的男人和儿女,何夫人才能牢牢拿捏住何氏当家主母的权利。 魏家的两个女孩子虽然不错,但想要在何家生存下来,她真的不抱任何希望。 她能看到的,她妹妹也不会看不到,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要送这俩孩子到她这里?真的只是为了开开眼界?何夫人也有点想不太明白。 “淑雅姐姐,你们这里为什么这么喜欢桂树?” 院子里能看到的基本都是桂树,虽然有数个品种,但跟其他地方庭院多种植海棠腊梅等树相比,何家的桂树也太多了些。 “我们这边自古就喜欢桂树,这桂树可不是寻常的桂花树,是一种香料。早些年我们何家开拓商业,就是以香料奠下基础的,后来这习惯也就传了下来,现在的台州一带都喜欢种植桂树了。不过你再往南一些,还有个桂平郡,那边多种植玉桂树,一到八月全城飘香,让人羡慕得不得了。” 淑雅虽然穿着打扮上跟中原的女孩子不太相同,但她毕竟是何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言谈举止除了本地特有的礼俗外,更多带着些北地世家贵女的气质做派。 相较于她的大气沉稳,二小姐娴雅就安静内向得多了。三小姐年纪小,不过六岁稚龄,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总爱追着魏瑧问她中原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跟台州一样,出门都要坐船。 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居然没有遇到其他的何家人。魏瑧眼神微微一闪,面上不显,又把何夫人对何家内宅的掌控里提高了一点。 魏珏跟何三小姐挺有共同爱好的,两人都喜欢刺绣。 何三小姐的手工女红是三姐妹中最好的,跟魏珏擅长的略有不同,她可以直接下针绣出繁复的几何图案。而魏珏这一年多在练习的则是双面异色绣,需要精心的设计描绘后才能出成品。 走了一大圈,淑雅带着她们姐妹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稍作歇息,等待何夫人遣人去把魏家姐妹的行李搬过来,布置好后才能带她们去客院休息。 就在魏家姐妹跟何家三姐妹相谈甚欢的时候,镇南公府里面,小公爷眼神狠戾的看着瘫坐在自己面前的中年人。 而那中年人身下一片狼藉,闻着还有股难闻的臭味。 第九十五章 用什么棍棍 “小公爷,三姑娘已经到了台州。现住在台州何家大宅。” 有侍卫进来,对着小公爷汇报了暗卫传回来的消息。 “三姑娘在耀县跟岭南那个阿答碰上了,暗卫说阿答的老师可能是三姑娘的外祖父。” 司马霁猛的抬头看了侍卫一眼,眉头一皱。 “既然是她外祖父,为何会流落到岭南。让人去查一下。” 侍卫领命出去,临走前瞥了一眼瘫倒在地上的中年人,目光中闪过一丝嫌恶。 司马霁往后退了一步,唤人:“把他拖下去,既然他两个女儿都想爬床,那就送去东风阁,此生不许离开。” 中年人身体一抖,呜呜的想要开口,已经说不出一个字来。 司马霁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房间。 “小公爷,那他妻子?” “让她改嫁吧。看在当年她是我娘身边丫头的份上,我可以放她一条生路。” 大管家俯身应下,送了小公爷离开侧院后,他才直起身,摇头叹气的往后院走去。 在后院的东南侧,是他们几个管家的小院子,也是府里有点身份地位的管事们住的地方。 之前那个中年男人原本是府里三管家,妻子还是小公爷生母的陪嫁丫头。如果他好好的办事,以后不说飞黄腾达,日子无忧是完全可能的。甚至看在他妻子的份上,两个女儿出嫁的话,小公爷也不会亏待她们。 可惜啊,人心不足蛇吞象。 “小公爷的床是那么好爬的?”大管家在嘴里嘟囔了一句。 等到了东南侧院,早有侍卫过来把三管家府里的东西给封存了,连同他这些年贪的钱,在外面置办的宅子,每一处落下。 他两个女儿早早就被带走,现在院子里只剩管家娘子端坐在院子里。 “弟妹啊,你……要不去我家那边休息休息?” 大管家站在门口,也不方便进去。 “小公爷说了,你男人跟你女儿的事和你无关,你若想改嫁,府里替你准备一应事物。” 女人闭了闭眼睛,强忍泪水。 “大管家,能告诉我,小公爷把我女儿送到哪里去了吗?” 大管家沉默了很久,才干涩的吐出三个字。 一听到“东风阁”三字,女人眩晕了一下,伸手扶住身边的石桌。 她心痛到不能呼吸,却也知道小公爷决定的事情,就没有别人反驳的余地。再说这件事本就是她那两个不省心的女儿不知廉耻干出的事,她即便想要求情,都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弟妹,小公爷做的决定我们都没办法让他改变主意,不过,看在你当年救我娘子一命的份上,我给你指条路,成不成,我不敢保证。” 听了大管家的话,三管家娘子绝望的眼神终于多了一抹亮光。 “小公爷,大管家指了珍娘去台州找三姑娘了。” 司马霁端坐在书案前,拿着笔态度认真的临摹字帖。等到一篇字帖写完,他才开口。 “让她去,若是能说动三姑娘,那也是她本事。”司马霁放下笔,目光柔和了几分,“三姑娘若是觉得我罚得重了,要改,那便听三姑娘的吩咐。” 侍卫怔了一秒,垂头行礼退出。 司马霁又取出一张白纸,蘸了墨,想要画出记忆中的人儿,可惜下笔之后怎么也画不出她的百分之一。叹一口气,让人取来火盆,他将画废的纸全给烧掉了。 台州的夏日,海风很大。虽然州府离海边还有些距离,但是跟内陆的赣州相比,连空气中都带着海洋的咸味。 住在何家大宅已经有三天了。这三天里,上午她们姐妹跟何家的几位姑娘一起上课,下午则照着各自的兴趣和将来的谋划学习。 魏瑧不喜欢女红,对管家算账也没兴趣。她虽然专业偏文科,但就算高中毕业生的数学也能吊打教她们术数的老师。而且不是她嫌弃,这位老师的术数还没她二姐好。算个账还需要用算筹,她二姐都能心算了! 大姑娘的术数还不错,拿着算筹慢慢算也能全部做完,二姑娘要弱一些,能看懂账本就行,反正以后是要进宫的,算数对她来说基本无用。 学得最痛苦的莫过于三小姐文雅了,一上术数课她一副生无所恋的模样。 “不难的,你跟着我算啊。” 今日的课程是算一个月的进出开支,包括了厨用,月钱,女眷们的制衣,男人的应酬等很琐碎的内容。 数目都不大,但是很零碎,拿着算筹一页一页的慢慢算真的不难。像魏珏这样跟着二姐练过心算口算的,算过一遍再复算一遍,花费的时间也不多。 可不知为何,同样的内容,何三小姐每次算出来的数字就没有一个相同的。 魏瑧觉得奇怪的是,她从古书《数术记遗》上得知,在前朝之前便已经有人研究出串珠算盘了,可一直没见人用过。她原本还以为是大户人家才能用来着,可现在看何氏居然也是用的算筹。哪怕何氏的算筹是玉质的,也比不上木头算盘好用。 她没开口问淑雅,找了个机会,她把这个问题直接请教了何夫人。 “串珠算盘?”何夫人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满脸不解。 “这本书其中著录了14种算法,第13种即称‘珠算’,并说‘珠算,控带四时,经纬三才’。” 见何夫人还是不解,她便让人送来纸墨,当着何夫人的面,把原始的算盘形式给画了出来。 “刻板为三分,其上下二分以停游珠,中间分以定算位。位各五珠,上一珠与下四珠色别,其上别色之珠当五,其下四珠,珠各当一。至下四珠所领,故‘云带四时’。其珠游于三方之中,故云‘经纬三才’。” 一边画,一边给出解释。她注意力在纸笔上,并未见到何夫人眼中的惊讶和惊喜。 “若是我给阿瑧拨人,能否制出这算盘?” “可以的。找个手艺好的木工就行了。” 算盘嘛,华国的孩子绝大部分都见过,特别是魏瑧这一代,打从幼儿园开始就在学珠算,后来又是珠心算,再到心算。哪怕自己没动手制作过算盘,拨弄得多了,也知道重点在哪里。 第九十六章 用这个做添妆 偌大的何氏找两个木匠简直比喝水都容易。 一盏茶之后,外管家便带着一对父子站到了何夫人跟前。 “这父子俩是咱家庄园里的木匠,平日负责修修桌椅门窗什么的。夫人要找手艺精巧的,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比他们父子更好的了。” 何夫人点点头,吩咐外管家在宅子里找个空院子,送些木头进来,安排人守着,并让这对父子听从魏三小姐的吩咐。 魏瑧趁着找人的功夫,画了算盘的分解图。真的很简单,唯一的难度就是穿孔和打磨木珠。 花了半天时间,造出了一具很简单的算盘,基本的形制没有差错,只是打磨不够光滑,木珠的均一度也差了一点,拨动没有太顺滑。 不过这都是小问题,花点时间心力就能解决掉。 魏瑧熟稔的拨动算珠,一套繁复的手势下来,旁边看热闹的姑娘们眼睛都直了。 “没错的,就这样。把这纵横的木轴打磨光滑,木珠也要做到大小均一,中间的穿孔也是同样如此。打好了再拿来我看,若是成了,再说其他。” 就这算盘,可算让魏瑧想到自己和妹妹该给何大小姐添什么嫁妆了。 在她看来,金九件最合适不过。 两日后,木匠送来了成品。 木制的算盘框架上雕刻了金钱草和金桂花的图案,纵横的木轴也丝毫不见木刺,每一颗珠子大小形状完全相同,很难想象这是手工制作出来的。 随手拿了一本账本,魏瑧拨弄了下算盘,噼里啪啦的开始打起来,不过一口茶的功夫,她就算了好几页,一泡茶还没喝完,一本账簿就核算完成了。 “姨娘,这手工妥妥没问题。” “三姐姐,我也试试。” 这两日何三小姐对这个算盘可是心心念念不已,她把那具粗制的木头算盘都扒拉到自己房里了,每天悄悄练习,虽然不如魏瑧熟练,但比起用算筹来,她似乎天然跟算盘更为契合一些。 “这具算盘对你的手指来说稍微大了些。姨娘可照着这具算盘的大小,再做一些不同尺寸的,也可采用不同的材料来制作。” 不用魏瑧说何夫人都已经想到了,她点点头,让人赏了木匠父子,又着他二人继续制作。之后便唤来内外管家,把这事儿吩咐了下去。 魏瑧心里头有个盘算,不方便跟何夫人讲,便在午饭后遣人去送信给魏瓒,让他过来一趟。 送信的人肯定要去跟何夫人请示的,这点魏瑧也明白,毕竟她们是外家人,不可能随便叫人进出何府。 到了晚膳之前,魏瓒跟何家大少爷一起回来的。吃过饭,何夫人便让他们自己玩去,说自个儿乏了要回去休息。 有大少爷在旁边看着,魏瓒也是守礼的人,肯定不会出乱子,这么安排不过是堵其他何氏族人的嘴而已。 “你在这是做什么?” 看到魏瑧塞给自己的一叠纸,他一张纸看过,摸不着头脑的问。117 “你别管那么多,就去帮我问问,哪家的金匠师傅能打造这个。”说完,她放低了声音凑近魏瓒,“这是我打算给大小姐添妆的,不好麻烦何家帮忙。” 添妆的意思魏瓒明白,但他不明白这些东西为啥能添妆,一点都不高端大气上档次。 魏瑧脸一沉,瞪他:“叫你去就去,不去我就另外找人去。都跟你说了不方便给你多说,还问,你十万个为什么吗?” 魏瓒没听懂,下意识又想问,抬头看到魏瑧眼里的怒火,顺间哑巴了。 “行行行,这事儿交给我了。我不熟悉,族叔熟悉就行。” 一边说一边把那叠纸往袖笼里塞,还抱怨了一句:“个头不见长,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旁边跟大妹妹二妹妹聊天的何大少爷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差点被呛着了。 魏瑧又羞又气,猛地站起来,拉着妹妹二话不说回房间了。 何家三位小姐也忍不住想笑,又不好意思,赶紧跟着起来,朝魏瓒欠身,追着魏瑧姐妹回了院子。 “你看看你看看,是不是脾气大?”魏瓒假模假样的叹了一声,“外人都被她的外表给骗了,说什么我家三姑娘温柔娴淑,也就是何兄弟你我才透一句,一般两般的人,可架不住她的小暴脾气,不然我四婶也不至于把她送到你家,请和姨娘出手教导她。” 何大少爷也不知是真信了还是装的,点点头:“若真如魏兄所言,三姑娘这脾气得收敛收敛才好。” 魏瓒笑笑没接话头,看了下天色,提出告辞。 送了魏瓒出门后,何大少爷站在内外院的院门口,哂笑一声:“这魏瓒,是在防备我家呢。” 第二天一早,魏瓒拿着那叠纸去了他族叔家。 “这些东西全要纯金的?” “是,不,这个压钱箱不用,用黄花梨木镶七宝。其他用纯金的,打造得小巧精致一些,放在压钱箱的小屉子里。” 魏瓒吃了一口茶:“我也不明白这是什么,三妹妹说这些有寓意的。” “到底是魏家的姑娘,想的就是不一样。”族婶叹口气,“我是没有生女儿,不然就跟三姑娘多学学了。” “可别,一般的人家也受不住她的脑子。”魏瓒把这事儿拜托给族婶,说东西做得越快越好,他们在这里能待的时间不多了。 “行,这些东西看上去都不难,难的是这个金算盘。不过有成品,只需要缩小了做就行。正好我娘家有金楼,直接让师傅给加快了做就是。” 九天后,魏瑧寻思着自己也该带着妹妹离开何家了。她们还得前往漳州,再说何家这边对姑娘们的教导也就那样,有些东西是得从小潜移默化的教导起的,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教出来。 她来何家最大的收获就是做了个算盘,然后明白了世家大族之间的姻亲联系的重点,另外还多了三个好朋友。 正好在她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魏瓒带着做好的金九件来了何家。 “喏,都在里面了,你看看满意不满意。” 一具四四方方金叶子包角,中间采用浮雕镶嵌了七宝的黄花梨木箱子被放置在桌上。那金光闪闪的豪气造型,顿时吸引了何家三位姑娘跟靠在姐姐身边好奇张望的魏珏。 第九十七章 让人震惊的消息 箱子做得精致漂亮,里面有八个空格,每个空格都放了一件器具。上面三层左右各有一个小屉子,依次放着剪刀、都斗、镜子、绣花鞋、梳子和金算盘。下面两层是一深一浅的两个平屉,浅的那层放着尺子,深的那层做了个夹层,表层放着如意秤。 这些东西都是金子打造的,玲珑可爱成色十足。 把如意秤取出来,拨动旁边的一个小卡子,木板便掀起一条缝,打开后,里面是空的,大小和高度正好能放一层的金元宝,或者大额的银票跟房地契。 “来之前也不知道大姐姐要出嫁了,现赶着做了这件压钱箱,姐姐可别嫌弃。” 何淑雅不是没钱人家的小女儿,她吃穿用度哪样不是金钱堆出来的,但如此精湛又精巧的器具还真的是第一次见。 “这些东西在我们那边都是有吉祥的寓意的,合起来成为九宝,取的是长长久久的意思。” 何淑雅脸色桃红,目光晶亮,她喜欢极了。特别是魏瑧一件件的给她讲了这些器具代表的含义,果然都是祝福女儿出嫁后婚姻美满百子千孙的好寓意,她要不是自制力强,都想抱着不给人看了。 就在魏瓒打算带着她们姐妹辞别何家的前一天,一个女人找上了门。 “求我救人?”魏瑧听到替魏瓒来传话的人说的话后,整个人懵得不行,“我这是第一次到台州来呢,她从哪里知道我的?要救谁怎么救?” 传话的人也不清楚,只说那人自称是从漳州过来的,一到客栈就说要找三小姐。 “公子的意思是如果你有兴趣,就让人带她来这里跟你见一面,没兴趣就算了。” 选在何家见面也是想着何家势大,那人就算想要对魏瑧不利,也不敢在何家动手。 魏瑧还真有点好奇,更重要的是那人说想要求她救命。不管如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若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先跟何夫人说了这事儿,何夫人想想,决定让何大小姐陪着她见来人。 “你要救的人是谁?” “是,是我女儿。” 魏瑧跟何淑雅对视一眼,皆是不解。 “你女儿如何了?为什么要找我救她?” 那妇人跪伏在地,啥都不说,就一直念叨求魏瑧救她两个女儿。 “你这人,既然是来求救的,哪有不好好说明白的道理?难道但凡有人来闹三妹妹就得出手?你不说清楚前因后果,我们又怎知道你女儿该不该救,能不能救。” 那人依然跪伏在地上,不曾抬头看魏瑧。 魏瑧微微眯眼,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出声:“你女儿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不然你见面就该说你女儿冤枉了。可你一个字不肯说,只要我救人,岂不是说你自己也知道你女儿做错了。既然错了,有人罚她,那就是该罚,我又怎么会出手相救?” 女人呜呜的哭起来,摇头道:“婢知道婢女儿错了,但是,怎么罚都行,只求别把她们送到东风阁去。” 东风阁?那是个什么东西? 魏瑧不解的看向何淑雅,而后者也茫然的摇头。 何淑雅朝自己的婢女点点头,后者轻手轻脚的出了门,一路疾跑去找了大少爷询问。 “漳州东风阁?”何大少爷思量片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沉,“你怎么突然替大小姐打听起这个地方了?” 婢女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把女人上门求魏三小姐救人的事儿说了。 “那人说她两个女儿被送到了东风阁,可大小姐和魏三小姐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大小姐才遣婢过来请教大少爷。” 何大少爷被气得不行,直接起身去了妹妹的院子。 他是外男,不太方便进入内院,就站在院子门口,让人请了两位小姐出来说话。 何大少爷眼睛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出来求救的中年女人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但听她自称,似乎是在大户人家里为婢的。 “你说说,你女儿到底犯了什么事,如果确实不该送去那地方,再说能不能帮你的话。再有一个,你是如何知道魏三小姐能救你女儿,又是谁告诉你三小姐在何家的?” 面对何大少爷跟面对魏三小姐可不一样。 魏瓒忙着安排去漳州的事情,没想太周全,但何大少爷不同,毕竟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未来家主,对微小的疑点都不会轻易放过。 中年女人犹豫了好半天,才道明自己来历。 “镇南公府?”何大少爷脸色连番变化,眉眼也犀利起来,“堂堂镇南公府的小公爷会欺负你俩女儿?老实说了罢,你女儿做了什么惹怒了小公爷。” 女人脸上浮现一抹难堪,沉默良久之后,对女儿的担忧终究压过了羞耻。 “我那两个女儿被荣华富贵迷了眼,又听了她爹的话,以为爬了小公爷的床,以后就能母凭子贵……” 这话艰难的说出口,女人似乎也绝望了,目光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地面。 “我知道是她们俩不知廉耻,不该去肖想不属于她们的东西。只是,她们毕竟是我女儿,哪怕是让她们做徭役,也好过在东风阁啊。小公爷还说,还说这一辈子不许她们离开东风阁……” 女人呜呜的哭起来,声音不大,也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哭泣,却让人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绝望和痛苦。 对于这样的人,何家兄妹的意思是别管了。有胆子爬床就得有胆子承受后果。再说了,小公爷那人间杀器是能轻易被改变决定的?别人不清楚,他们可知道老公爷现在的处境如何。 一个连亲爹都能说圈禁就圈禁的狠人,能听魏瑧的话? 别说他们,魏瑧自己也挺好奇,于是问了出来。 “婢其他的不知道,只听人说,当初小公爷落难的时候,是魏三小姐救了他的,所以……” “我救过小公爷?”魏瑧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你怕弄错了吧。我从未来过漳州,如何能救你家小公爷?” “不会错的,当初小公爷落难也非在漳州。具体的婢实在不知。” 魏瑧定定的看着那中年女人,确信她并非信口雌黄。那么问题来了,她什么时候救的小公爷?小公爷又是怎么被她救的? 如果说她救过人,统共也就只有一个……不是吧! 第九十八章 精巧心思 何大少爷来的时候,魏珏跟何三小姐也在内院的厢房里偷听,在听到中年女人说的那话之后,魏珏愣了一愣,突然伸手捂住嘴。 “怎么了?你知道小公爷?” “应该不会吧?”魏珏不敢确信,毕竟当初她姐救小牙回来的情况她们都看在眼里的,小牙那样子,哪有一点小公爷的派头,何家的下仆都比他看上去气派。 不光她这么想,魏瑧也是如此,怎么都不可能把小公爷跟哑巴小牙画上等号。但是思来想去,唯一能确认她救过的,也只有小牙了。 何大少爷目光晦涩的看向魏瑧,见她眉头紧锁,一脸凝重的表情,不知怎的,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就算要救,也不急于这一时。你们不是打算即日启程去往漳州么,要不,带她一起?” 何大少爷没有什么心善要救人的想法,他只是下意识的这样建议,并想知道魏瑧跟那位传说中冷心绝情的小公爷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于是等到魏瓒来接两个妹子的时候,就得到了何大少爷要带着三小姐跟他们一起去漳州的噩耗。 “大姐要准备出嫁的事儿,没空跟我们一起玩。二姐更惨,阿娘请了女夫子来教导她规矩礼节,就怕她进宫后被人笑话。” 于是闲着没事儿干的三小姐就自告奋勇的跟着她大哥蹭上了魏家姐妹的大船。 也不是魏家姐妹的大船,其实这船还是人何家提供的,也正因为这点,魏瓒就算不想让何大少爷跟着一起走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这两日,她们几个女孩子也被两位兄长普及了一下常识,特别是男人爱去的那些地方,虽然不至于让她们也去见识见识,但至少得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是去喝茶的呢,还是去喝花酒的。 “东风阁原本是教坊司管辖下的官妓所待的地方。后来因为漳州离朝廷实在太远,教坊司也管不了那么多,所以就变成了镇南公府名下的产业。很多流放的官员的女眷被判入教坊司的,也多是去了东风阁。” 官员不可狎妓,但是他们能光明正大的去东风阁吃酒宴客,就因为这是官属,所以东风阁在漳州的青.楼楚馆中属于地位比较独特的那一种。 “若是其他花楼,有人赎身就能把姑娘带走,可东风阁不同,等闲是不能赎人的,除非官府同意,现在么,就必须的小公爷点头才行。” 所以那中年女人才找上魏瑧,想要求她救自己女儿。 “可她女儿已经被送进去了,再赎出来也……” 何三小姐小小声的说了一句。 “赎出来,送到其他地方,过个几年谁能知道她们的过往来历?但是不能赎身的话,那一辈子就完了。” 魏瓒一直没开口,这会儿才皱着眉头问魏瑧如何打算的,是真的要救那两个一心想攀龙附凤的女人? “我还没想清楚。”私心来说她是想救,可她不傻,不可能听那女人的一面之词就真以为自己能影响小公爷的决定了。 “到了漳州再说吧,这几日让我好好想想。横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性命之忧。” 人都进去这么多天了,要发生的也早发生了,他们就算这会儿快马加鞭也挽回不了什么。更主要的是,魏瑧得想清楚,有没有必要为了这两个人去得罪小公爷。哪怕对方可能是小牙,她也不愿挟恩图报,强求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她在船上纠结的时候,司马霁已经知道三管家娘子跑去台州找魏瑧的事情了。 是大管家主动坦白的,也说了当年三管家娘子对自己娘子有救命之恩,他只想趁机了结。 司马霁定定的看了会儿大管家,直到对方背脊的衣服都被冷汗濡湿之后,才挥手让人下去领罚。 “你就这样放过他?”苏奇在一旁好奇的问了一句。 司马霁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起身走人。 回到卧室,司马霁对着镜子看了好半天,终于想出一招。 再有两天便可到漳州,途中他们下船休息了一日。 之前在内陆江河上坐船还不觉得有什么难受的,哪知这次坐海船,一上船魏珏就吐了个天昏地暗,连着三日水米不沾牙,就在他们考虑要不要靠岸改为走陆路的时候,魏珏终于适应了海上的风浪。 下船修整这日,魏珏差不多恢复了七八成,但小脸瘦得不成样子,眉宇间也恹恹的。 魏瑧为了让妹妹能高兴点,雇人去拾拣了一大匣子的小贝壳小海螺什么的,还有几只漂亮的海胆壳。 又在岸边的商铺里买了铜丝硬皮硬布等东西,说要教她做小摆设。 铜丝在工具的整理下,弯曲扭转绞合,做出了一只兔子的形状,又用硬皮硬布包裹在外面,最后拿了本地粘合木料的胶水将一颗颗的小贝壳黏到布料外面,利用贝壳和小海螺天然的色彩,做了一只漂亮精致的小兔子出来。 小姑娘对这些东西总是爱不释手的,哪怕是见多识广的两位世家公子也从未见过这等精巧的事物。 说精巧,也不是说她手艺多好,认真说起来好多地方都做得挺粗糙的,真要做来送人或者赏玩,他们肯定会再找匠人仔细琢磨弄得更精致更漂亮才行。 但是除她之外,居然没有人想过可以这么做,那些陆地上的小动物也能用海里不值钱的小贝壳来做。 “若是想要精致些,可以把眼睛弄成红宝的,其他地方的花纹也能仔细琢磨琢磨,弄得更好看一些。” 她把做出来的两个小玩意儿拿给妹妹们玩,又折腾起了风铃。 风铃自古就有,但是这时候的风铃跟后世花样繁复的风铃完全没得比。 这个时候的风铃一般就是一只拳头大的铜铃,下面缀着铜杵,风吹动的时候,铜杵敲击铃壁发出或清脆或低沉的声音。 魏瑧用海螺和贝壳做的风铃不同,木头刻出镂空的圆盘,再在圆盘上穿孔,用细麻线穿了海螺和贝壳,下面再坠上一颗银铃铛,穿过木盘上的孔,将之按照顺序固定下来,一层一层的延伸下去,上短下长,做出错落有致的形状。 风铃系在船舱的窗户外,风一吹,叮铃铃的声音响起,跟传统的风铃完全是两种韵味。 文人雅士和贵妇们或许会喜欢传统的风铃,可小姑娘们则更喜欢新奇的贝壳风铃。 “除了坠铃铛,还能坠一些宝石,甚至加入漂亮的羽毛之类的,造型随你喜欢,每个人做出来的都是独一无二的属于你自己的风铃。” 这件小玩具彻底让两个小姑娘迷上了手工,接下来的几天压根儿没去想过晕不晕船,做风铃都嫌没时间呢。 就这样,一行人顺顺利利的进入了漳州海域。 第九十九章 暗中观察 漳州虽然靠海,但境内多山林河流,陆路交通不甚方便,进出漳州多以水路为主,近海航行便是主流。 漳州的码头也有好几个,客货渔分开建的。 他们靠岸的码头就是客船码头,也是比较繁华的地段。当然,进出船只和人最多的,要数东乡码头,那边主要是停靠货船,往来爪哇高丽等地的海船停留多是东乡。西乡也有三个码头,那边主要是渔获,论环境肯定是最差的。 何氏在漳州也有宅子,面积还不小。 但是何氏的宅子位于漳州州府跟东乡之间,他们下船之后,需得再乘马车走小半天才能到何氏庄园。 “我们兄妹就不跟何兄你们一起过去了,先到城里安顿下来,把魏氏分支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才有时间跟何兄讨教了。” 魏瓒可没忘记他的主要目的。之前派来的人把资料收集得差不多了,只等他到了之后再核实,便能做出判断。 原本也想让魏瑧跟魏珏随着何氏兄妹去他们家的庄园住的,但魏瑧说想要先在漳州城里住两日,好好见识一下漳州的繁华。 毕竟何氏庄园虽然没有太多的长辈管着,到底也是人何家的地盘,进出游玩可不如自家那么随意。 何三小姐也想跟着魏家姐妹留在漳州城,却被她哥无情的镇压了,直接拎上马车往城外皱。 那小脸委屈得,让魏珏心生不忍的看向魏瑧。 “乖,等过两日我们这边事情差不多了,姐姐再带你去找三小姐玩。”魏瑧拍了拍妹妹的手背,“漳州城里有很多我们那边见不到的景物,你得趁这机会多看看,以后你嫁人了,说不定也没啥机会这么轻松的出来游玩。” 虽然不忍,可这是事实。女孩子嫁人之后相夫教子,若是丈夫心疼还好,若是家族规矩大的,丈夫古板恪守的,光是侍奉公婆,友爱兄弟,照顾子女,就能耗费掉一个女人一生的年华。这也是她为什么一定要带着四花儿出来走这一趟的根本原因。 漳州城因为码头的原因,比较狭长。当然,狭长只是相对来说,因为漳州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它整个州城的地盘几乎相当于四个赣州城了,这还没有加上东西两个码头的面积。 他们住的地方在偏向东乡的方向,内外城之间的位置。 宅子是临时买的,并不大,典型的闽越三合院形式。再以中心的三合院往左右扩展,数个小三合院嵌套成了一套完整的世家所需要的贵族式宅院。 漳州气候湿润,一年四季温度都不低,比起到冬天能把人骨头都冻僵的赣州来说,这里简直就是神仙住的地方。 四花儿喜欢鲜花,漳州城的人家也都爱种花,房前屋后但凡有点地的,都种着花草。要是家里再开阔一点,还能弄一垄菜地出来。 其他都还好,就是这边人说话的口音特别重,魏瑧还行,说慢点能听明白,也能简单交流,但魏珏就完全一抹黑了。 这几日在船上,何三小姐别的没干,除了跟魏珏一起做手工外,就是教她说本地话,至少日常用语得会两句吧。 “今日才下船,先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再带你们出来看看。” 魏瓒也是一身酸痛,小半月的行船让他这个大男人都有些受不了了。 “阿瓒哥哥,你到了之后先安排人去打听一下东风阁的事情,既然我们答应了别人,好歹也要放在心上。” 其实帮不帮的还没啥,魏瑧一直纠结的是那位传说中连亲爹都能下手的小公爷到底是不是她眼中无害的小牙。 以前还不觉得,现在仔细回想了一下,小牙身上的确又诸多疑点。只是相隔太远,她脑洞再大,也不可能把那小可怜跟权倾东南的镇南公府联系在一起。 “你放心,之前便让人来打听了,最迟明日肯定能给你回话。” 那中年女人被何大少爷带走了,说是还有问题要问。 魏瑧原本想拦着的,但魏瓒不许她插手。不管小公爷是不是小牙,东南这边局势的复杂远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能掺和的。何氏、苏氏、镇南公府,三者既有联系又互相牵制。 “最重要的,是那个让她来找你的人,到底包含了什么心思。是单纯的同情她?还是想要借你的手把水搅得更混,才好浑水摸鱼。所以,你最好置身事外,让何家去处理。” 对魏瓒说的那些话,她只同意一部分。 不管小牙是不是小公爷,当初那家伙的惨她是亲眼目睹,这点做不了假。那时候小牙的身体已经糟糕到相当严重的程度了,如果真的是镇南公爷做的,那么就别管小牙报复回去。渣男毒妇不解决难道还要等他们继续下手? 魏瑧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善人。她只想做个好人而已。 马车摇摇晃晃的绕着内城城门往魏瓒买的那个宅子走去,眼睛盯着窗外,但明显在走神的魏瑧并没有发现某处的楼上有人在看她。 “这位就是小公爷心里念念不忘的那位?”穿着烟紫色衣裙的女人眉梢眼底都是狠意,“我看也不怎么样嘛。还以为是多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连我身边的婢女都比不上。” “慎言。”她对面坐着的男人剜了她一眼,“不管人家长什么样,你看不看得上有用?我让你来看看她,是让你找机会跟她交好,不是让你去针对她,如果你做不到,我可以跟家主说换人来。” “你!”紫衣女子气急,恨恨的瞪着男人,“不就是抬举她嘛,这种乡下土包子,随便给她点东西就行了。等着瞧吧。” 说完紫衣女子带着婢女离开,留下男人独自坐在桌前面色冷沉。 他觉得家主派这丫头来就是个错误!就她这狗脾气,还交好呢,别把人得罪狠了才是。不过…… 转念想了想,男人心里又浮起一个念头来。这女人表现越差,他的谋划的机会才越大! 在他所处小楼的斜对面,苏家的三个年轻人也同样躲在楼上窗后观察魏瑧。 “八哥,我真没看出来她跟其他女子有什么不同的。长得也就那样吧,气质还不错,看得出是世家出身,但咱小公爷什么身份,一般的世家女连给小公爷提鞋都不配。” “这位可不是一般的世家女。你要是小看她,我相信,七哥能让你跪着大声说一百遍你是蠢货。” 这,这就讨人厌了啊! 第一百章 上了贼船 漳州因为有镇南公府的缘故,偌大的州城中最精华的一块区域被城墙圈起来作为内城,只供达官显贵们居住。 内外城之间也是有着明显的等级区分的,越靠近内城的地方住的人身份越高。其次就是东西差距了,往东乡那边的大部分是富商巨贾,往西乡的多为平民。 魏瓒原本是想在靠近内城的地方买一套房子,可惜没人卖。退而求其次,他只好买下了现在住的这个地方。 不过进去之后感觉还不错,虽然建筑不如他们魏家精美,庭院不如中原那边那么有意境,但要求不太高的话,其实还算不错的。 魏瑧跟魏珏没魏瓒这么挑剔,俩姐妹也是穷过的,即便现在张村的老宅,论规模论格局都不如这栋宅子,她们有什么好嫌弃? 主院肯定是给魏瓒留着,他这边除了要处理魏氏支族的事,似乎还有其他的任务。魏瑧则带着妹妹住到了东跨院。东跨院那边有一条小路,通出去是后山半山腰,那边修建了几处亭榭阁楼,是观景的好去处。 这边早早就安排了人来收拾准备,提前过来调查魏氏支族的魏家人也住这里,大部分集中在西跨院,中间隔了老大一个花园,还有一处水榭,就避免了女眷们被外人惊扰的可能。 最让魏瑧意外的是,他们宅院后方的山上居然是漳州最有名的三大书院之一。此外,书院下方不远处,跟魏家宅院高低相对的地方,还有一片巨大的岩壁,岩壁上有自古以来二三十位著名文人的题刻,也是来此游学讲学的大儒们必去的地方之一。 从到了台州之后,她跟妹妹的衣裳就不需要自己考虑了,何夫人完全把她们姐妹当成自家的孩子,衣食住行全都考虑周到,甚至还特别给她们姐妹配了两个本地出身的婢女,就怕她们听不懂本地话被人哄骗。 对何夫人的照顾,魏瑧照单全收,回头四夫人肯定会替她感谢何夫人,她再想办法回报四夫人就好。 人情往来不是说金钱财务上算得清楚明白就是好事,偶尔欠个不大不小无关轻重的人情反而是拉近感情的一种极好的手段。 好好的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快临近中午了,魏瓒才着人请她到前院。 “何兄调查的结果和我这边让人调查的结果相差不大。”魏瓒懒懒的斜靠在廊柱上,两人相对而坐,就在主屋的檐下。 主屋这里的建筑风格延续了前朝的规制,房间外有一块面积不小的铺设了木板或者竹板的区域,下面架空,部分位置凌空于水面上。放上一只矮几,两只蒲团,就这么临水而坐,喝点茶,聊个天,甚至闲暇打个盹儿都很惬意。 木廊下是一条河流,河水清澈平缓,有鱼。 跟魏瑧说话的时候,魏瓒就拿着鱼饵随意的扔到水里,看那些小鱼抢食,挺自得其乐。 魏瑧把两份资料看完,眉头微蹙,有些不解。 “这背后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看你们调查的结果,他们似乎不含恶意,好像在试探什么?” “没错,他们在试探。”魏瓒拍拍手,把鱼饵的碎屑拍掉之后,婢女递过来温热的湿布巾,擦干净手。懒人听书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小公爷跟公爷之间已经势同水火。他将公爷圈在府中,已经上书要取而代之。听朝中那边传来的消息,极大可能陛下要同意的。” 这样一来,公爷府里肯定就要进行势力交替。之前的公爷虽然也是依仗苏氏,但他同事也忌惮苏氏,不停的向其他世家释放合作的意图。可惜他没能成功。 小公爷上位之后,苏家的地位彻底牢不可破,以前被公爷打压时让出去的利益,说不定就要夺回来。而现在拥有这部分利益的世家豪族肯定不乐意拱手相让,里面的争斗岂止是腥风血雨四个字能形容的。 “这漳州城的天要变了。” 魏瓒懒懒道。 他其实无所谓,来这边就是为了解决魏氏支族的问题,谁当这个公爷对根基在北地的魏家来说都一样,所以他提醒魏瑧,千万别一时冲动就把自己陷入进这个泥淖里。 “何家大少爷来这边,你以为真的只是不放心你?”魏瓒眯眼笑,“他们所图也不小。如果你真的是小公爷的救命恩人,那么,他们交好你也就交好了小公爷。何家的大本营在台州,可也不介意到漳州来分一杯羹。” 听到这些,魏瑧觉得自己脑门疼。 早知道这边局势如此混乱,她就再多考虑考虑要不要过来了。现在倒好,人都已经来了,总不能马上收拾东西又走吧? “还有一个事儿。”魏瓒突然想起什么,“你要提防一下段家。” “段家?”魏瑧脸色有点古怪,下意识就想到最有名的那个大理段氏,但她能肯定,这个时空是没有大理段氏的,至少现在还没有。 “段家祖籍中原,原本河洛人士,三百年前中原战乱,段家祖先带着族人南下到了南越一带。最显赫的时候,段家曾经统治过南越几乎百年,只可惜……” 魏瓒摇头,段家的后人太狂妄自大,活生生把祖先打下的基业给败完了,这会儿又打起了镇南公府的主意,想要把段家女儿嫁给小公爷,从未来小公爷身上下手掌控漳州以及南越。 他撇撇嘴,这些老东西,当人家苏氏和东越的人是死的?连老镇南公都知道不能娶段家女,凭什么他们以为小公爷就会娶段家女了? “我觉得亏大了。”魏瑧正色道,“你骗我来这里,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了?” “好好说话。”魏瓒不承认,“我什么时候骗你了?就问你要不要来玩,你自己答应的。” 斜眼冷哼了一声,魏瑧拿起那份关于本地士族的资料仔细看了起来。 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古人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虽然不是上阵杀敌,但谁又能说看似平和的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比战场弱呢?一个伤身,一个诛心! 第一百零一章 势力分布 段家的拜帖来得很快,第二日就已经位于魏瑧的案头了。 下帖子的人是段家的小姐,年纪跟何大小姐差不多。在本该议亲的年纪却一点动静没有,很多人都明白她图谋不小了。 “瑧姐姐,我来了。” 在魏瑧思考的时候,何三小姐蹦跳着上了门。 “瑧姐姐,珏珏呢?”何三小姐露出圆润润红扑扑的脸蛋,溜了一眼室内,没看到小伙伴魏珏的人影。 “四花儿在后面绣花呢,你自己找她玩去吧。” 何三小姐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熟悉的拜帖图案:“瑧姐姐是在看段家小姐的拜帖吗?” “是啊,我没跟她们打过交道,也不知道要如何接待。” “简单的。”何三小姐蹬蹬蹬跑过去,跪坐在魏瑧对面,“我大姐每次都说段家的小姐特别好对付,反正什么闪眼睛你就给她们看什么。她们家的女孩子特别奇怪,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而且穿着打扮也是特别的夸张,还有,我们出去都会注意礼节,可她们家的女孩子就没那么守礼了,所以在安排的时候,要注意这点,千万别让她们钻了空子。” 转头何三小姐又道:“不过你们这里也没有其他人,瓒公子跟我大哥一样,老狐狸了,肯定不会着了段家女的道。倒是你要小心些,段家的男人也挺下作的。” 听何三小姐的话,段家的人在士族贵族的圈子里风评简直差到一塌糊涂。 魏瑧想了想,开口请三小姐到时候留下来陪陪魏珏,她担心四花儿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被段家女给坑了可就不妥了。 “那必须的。”何三小姐考虑都没考虑就点头同意了,她的小伙伴可不能掉段家女的坑里,那样岂不是说她连段家女都不如? 打发了何三小姐去找魏珏玩,魏瑧开始提笔回帖。 她们才到漳州,肯定不可能在一两天内就办宴席。段家女要来可以,其他家的小姐们也有同意的需求,既然大家目的一样,不如就一起吧! 魏瑧提笔写下日子,兰香和花颜在一旁晾干墨迹。 花颜还是那么瘦弱,但精气神比起之前要好不少,加上这些日子没有日晒风吹,年纪小,恢复起来也快,整个人比之前白了好几度。 “小姐,那需不需要为何三小姐准备房间?”打理魏珏日常的都是花颜,今日是因为魏珏在刺绣,魏瑧这边要人帮忙,她才来书房伺候。 “就四小姐旁边那间房,收拾出来,照着何三小姐的喜好布置就行。” 没抬头的吩咐着,魏瑧在看一封有点另类的拜帖。 这封拜帖是来自苏氏,就是小公爷的母族,东越苏家。 苏家这封拜帖的另类在于苏家小姐没说上门拜访,也没邀请魏瑧到苏家玩,而是想请魏瑧去傩戏观礼。 “傩戏?”魏瑧蹙眉沉思,“傩戏原是中原汉人酬神时所跳的舞蹈,东越严格来说并非汉人,他们怎么会有傩戏?” 兰香对大家族的人际关系清楚,可对东越苏氏这边的根底就不懂了。 “兰香,去请瓒公子过来一趟。” 这件事还得让魏瓒出面。傩戏的会场一般来说是不许女子进入的,当然,各个地方的规矩不同。苏家小姐请她去观礼,那说明人家没这个忌讳。她犹豫的是去还是不去。 “去,为什么不去。”魏瓒一来就看到她拿着苏氏的拜帖在发呆,直接抽走看了一眼,拍桌上。 “苏氏跟其他世家不同。他们祖上原本是被分封合阳的鲁人,后来局势动荡,苏氏一路南下,占领了东越。但跟段家不同,苏氏没有自立的想法,相反,他们一直的目的都是回到北地,特别是回到祖籍鲁地。” 然而苏氏在东越发展六七百年了,可谓根深蒂固,不是想搬走就能搬走的。并且苏氏在东越的重要性不同一般,没有他们在这边镇着,仅靠镇南公根本别想让东越臣服。 “虽然这话不该说,但其实大部分人都明白,老镇南公就是朝廷给苏家光明正大执掌东越的一个工具而已。当然,初代的镇南公是真的有本事,能够在苏氏和其他家族的钳制下站稳脚。但是上一代的镇南公嘛。”魏瓒摇头,目光中有一抹毫不掩饰的鄙夷,“自己没本事,要靠妻子娘家的势力来稳定地位,转头又嫌弃妻族势大,让他没面子。” 到现在为止,苏氏都在怀疑小公爷亲娘的早逝是否有镇南公在其中动的手脚,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可信的证据而已。 苏家小姐请她去观礼的傩戏在东乡还要再往东一点,靠近苏家的老宅。那边岛屿众多,地势复杂。而沿海的渔村都是苏氏的眼线,一旦又风吹草动,苏氏的海船直接往海上一躲,没人能把他们找出来。 “朝廷之所以放任苏氏坐大,一来苏氏有底线,没有称王称霸的打算,即便掌控了东越沿海,对朝廷也没有太大影响。相反,因为苏氏的存在,东南沿海的局势更为平稳一些。再有,跟南越的混乱相比,有苏氏坐镇的东越无论哪方面都要更好一些,而且东越的越稳,南越就越不容易被段家再度掌控。” 所以说,在漳州这片看似平静的水面下,真正的生死仇敌是段苏两家,而镇南公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是平衡了局势。 但这是之前,现在小公爷态度鲜明的偏向苏氏,段家自然不肯罢休,然而又没有那个实力压倒苏氏,就打起了小公爷的主意。 “为何苏氏不把自家的女儿嫁给小公爷?”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 魏瓒微笑着看向魏瑧:“下次你跟小公爷见面后,可以问问他这个问题,记得回来告诉我一声。” 魏瑧嘴角抽了抽,看魏瓒的眼神跟看神经病一样。 快速的让人把帖子送出去,接下来要做的,是在短短五天之内布置出一处能待客的地方。 哪怕他们是初来乍到,可该有的牌面不能少。 何家给送来不少东西,食物用具不愁,现在她想的是要怎么布置一下,才能凸显儒学士族的气质,从外由内的让本地士族们不敢小觑他们魏家。 第一百零二章 各有心机 “你可别弄得那么文绉绉的。漳州这地虽然文风很盛,但这边对女孩子的教导跟北地士族不同,甚至连江南一带都不如。” 北地对女孩子的教导重在持家,也会要求家中女儿识文断字,会术数,懂经营。这些都是为人妻,替丈夫管家;为人母,养育优秀孩子的基本要求。 江南一带的女孩儿们基本上要学女红学礼仪,待人接物持家理财等等。对文化的要求就不如北地了。 可到了漳州一带,估计跟这边自古传下来的习俗有关,女孩子们基本遵循无才才有德的祖训,一个个不通文墨,只会料理家务,能算个数字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了。 不过这些年慢慢的也在改变。 南北通婚的多起来,北地或者江南一带嫁过来的女孩子,在养育自己孩子的时候,所学的东西也慢慢的传承下去。 一大群姑娘坐一起很容易打嘴仗,在内地,姑娘们多是作诗画画,或者品香弹琴。魏瑧也不知道漳州这边流行什么,干脆就直接抛开既有的规矩,重新设计宴会流程了。 人都离不开衣食住行,而漳州的女孩子们嫁人后,要操心的也只有这些问题。 “不如我们来个品鉴会吧。” 魏瑧拍了拍手:“之前一路过来,我们不是收集了很多布料吗?再加上我们从赣州带过来的那些,正好拿出来抛砖引玉。”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各家小姐来的时候,可以带上自己最喜欢的,目前最流行的布料,让大家品鉴,也可让针线娘子在旁边候着,照小姐们的要求现场制衣。 可别小看了这些针线娘子,手熟的,一天就能制一套衣裙出来。当然,不包含绣工,若是要加上刺绣,没三五日肯定是不成的。 食之一道也是博大精深。这更是迎合了漳州女子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基本上漳州的女孩子们从有灶台高之后,就要学着下厨。即便是大家世族的女儿,也都得有一两手拿得出场的好菜才行。 “住”就算了,花费巨大还不好摆弄,她直接将之抛开。 最后一项落在“行”上。 “这你打算如何弄?” 魏瓒都想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可偏偏魏瑧不肯透露给他,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收到回帖的各家小姐们都有自己的渠道,知道魏家那位小姐直接把她们都安排到同一天上门了。 “这算什么?”段家小姐气得脸都白了,“让我跟那些女人一起?她是看不起我们段家!” “行了。”中年美妇冷飕飕的看了发飙的女孩一眼,“魏家那丫头不是重点,这次你去了之后要注意的是另外两个家族的人。” 如果不是何家的大少爷跟三小姐陪着魏家人到的漳州,她们根本连拜帖都不会送去。 “你到时候带着你阿妹一起去,找机会搭上何大少爷,实在不行,跟何三小姐交好也可。何家大小姐要嫁到泉州,以后说不定就会瞄中我们漳州。无论是你阿妹嫁到何家,还是让你兄弟娶到何三小姐,对我们段家都是一大助力。” 那明艳的女子还是很生气,高.耸的胸口急速起伏,最后才不情不愿的应下。 而在离段家不太远的另一个庄园里,黄家二小姐拿着拜帖和随后附上的短笺看了起来。 “这位魏小姐还真是个妙人。”她笑着朝她娘亲道,“阿娘,之前爹爹和大哥从南琉球带回来的布料还有剩的吗?那布料跟中原的织法不太相似,我觉得可以拿去玩玩。” 黄夫人点点头,让人去库房里把剩下的布料取出来单独放好。 “这位魏小姐看样子也不简单,你这次去了只需记着一点,别出头也别让人欺负到你头上。我们黄家跟段苏两家不同,做好自己的生意就行了。” “我明白的阿娘。”黄小姐反复打量手上微黄,又带着一丝清甜桂花香的信笺,“这信笺女儿从未见过,印象中哥哥他们在书院用的也并非这种纸笺。如果能知道这是什么纸笺就好了。” “你跟魏小姐把关系打好,以后找机会问问她不就行了。我们经商的人家,争斗能避则避,与人交好才是我们要做的。” “听阿娘教诲。” 母女俩相视而笑,气氛亲昵温馨。 类似的对话在好多家里都发生了,包括苏氏。 “九娘请三姑娘看傩戏?她在想什么?” 苏奇脸色一变:“你让人吩咐下去,看好九娘,别让她发疯。” 苏家侍卫不敢不听,躬身应下,照着苏奇的吩咐去检查傩戏那边的安排布置。 苏奇一个人想了会儿,沉着一张脸往后院走去。 苏家的宅院不比何氏老宅小,加之漳州的地势特殊,论实际占地面积,苏家还要更胜一筹。 不过苏家的建筑风格和何氏有极大不同。同为沿海的大型城市,何氏的老宅显得很有“人”气,而苏氏的大宅却十分的阴暗晦涩,一路上不但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 “你想要做什么?”苏奇站在门口,审视的看着背对他站在窗边的长发披散的白衣女子。 “你让我下帖子给魏家小姐,我不过是照你说的做而已。怎么了,有问题?” 女人的声音很平,平到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你为什么要带她去看傩戏。” “不然呢,请她来苏家,来这个坟茔看看苏家人是怎么变成活死人的?” 苏奇被气得差点破口大骂,但是他忍下了。 “苏九,你可不可以别闹了。发生那件事是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你以为只有你觉得委屈?你怎么不想想小霁,他差点连命都没了?” “是啊,他差点连命都没了,可我呢,还活着对吧,所以我该感恩?” 苏九转过身来,姣美的脸上带着死寂般的平静。 她怔怔的看了苏奇一会儿,转回去继续看着窗外发呆。山风吹过,撩起她脸颊边垂落的长发,一道狰狞的十字伤痕从她眉尾贯穿到下颌。 苏奇吸气,强行按压住自己的脾气。这是家族欠她的,但是,即便再觉得愧对她,家族也不可能放任她去做损害家族利益的事。 第一百零三章 彩排 五天时间要筹办一场宴会的难度很大,毕竟这个时代很多东西都要靠人工,并且她初来乍到,光是熟悉本地的风俗习惯和理清人际关系就去了差不多两天。 好的是有何家兄妹的鼎力相助,还有苏家送来的物资,让她成功将待客的园子布置出来了。 待客的地方就选在东西院之间的水榭亭阁那里。地方够大,视野开阔,更妙的是从临水的水榭那里可以看到山顶的书院。 女孩子们其实挺八卦的,就跟男人们喜欢看女子的娇艳一样,她们也会私下交流谁家的郎君风.流俊俏惹人心跳。 另外一个选择水榭待客的原因就是那边的布局很有点t台的味道。中间是九曲桥通往湖中三分之一处,两旁有荷花莲叶点缀。再往两边就是一高一低的两处水榭亭阁。 怕水的姑娘可以选择到高处的亭阁里欣赏九曲桥上的表演,喜欢喂鱼的姑娘们则可以在水榭里玩耍。 两处都早早的熏了香,沿着脚缝线撒了驱虫的药粉。 九曲桥的每一个拐角的地方都摆着绣凳,请来弹唱表演的姑娘们被提前告知了自己的位置,到来之后就依着顺序坐下。 她们从未如此表演过,每个人都相隔一定的距离,既不互相打扰,又能及时观察到同伴们的动作。 “你这样布置,难道让她们隔着这么老远的距离品鉴布料?” 品鉴的话,难道不该越近越好,最好能上手摸一摸? “当然不是。品鉴是在听雪楼,九曲桥那里是看服装表演的。” “什么服装表演?” “我之前不是让你找了针线娘子吗?我让她们赶工,缝制了十来套有不同风格的衣裙,来表演的是东风阁的女孩子们。” 魏瑧埋头写写画画,顺带给魏瓒答疑。 “那些姑娘来历各不相同,出身地也是南北西东都有。我让针线娘子缝制的衣服也是参考了她们的建议才决定的。来表演的女孩子们可选择自己喜欢的衣裳,每个人都有半柱香的表演时间,歌舞乐器都行。” “你弄这么复杂是做什么?” “做生意啊!”魏瑧很自然的答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跟你南下就是为了游玩吧?我一路上买的不少布料配饰什么的,就是为了做这事儿。不过之前没想过要在这里做,我以为还会在台州多呆一段时间,想着混熟了,就请姨娘帮帮忙给弄点机会展示一下。” “不是,我不太明白你这样是做什么生意。” 魏瑧放下笔,单手撑腮的看向魏瓒:“你知道吗?这世上,女人和孩子的钱是最好赚的。” 从台州那边开始,跟中原和北地联姻的人越来越多,然而南北差异很大,很多南方姑娘一辈子都没去过北方,也不知道北方的女孩子都喜欢穿什么吃什么做什么。魏瑧今日要做的,就是展示给她们看。 “明日才是正式的宴客,不过东风阁的姑娘们今日大早就已经到了,开始在排练。若是阿瓒哥哥有时间,不如去看看,给我提点提点。” 明日是女宾上门,他和何大少爷肯定是不会露面的,也就没法看到这个所谓的表演是什么模样。魏瑧提出这个“请求”,其实也是想让他开开眼界。 “瑧姐姐,我也想去看看,能不能叫上我大哥一起?” 旁边跟魏珏一起玩的何三小姐赶紧插了句嘴,还不忘给自家大哥谋福利。 “一起吧。”转头吩咐人去请何大少爷,魏瑧带着他们先一步去了涵园。 两三日的时间,涵园已经变化极大。原本只有绿树,此刻两边多了鲜花,还有用彩绸扎成的彩球也零星的挂在树上。 “这是什么说法?” “这个彩球有讲究的。”魏瑧唤人取下一个递给魏瓒看,“入手比普通的彩球稍微重一点,个头却要小一些。这几处缝制了小铃铛,扔起来会叮铃铃的响。” 随着她手的晃动,小彩球果然发出铃铛声。 “女孩儿们娱乐少,这些可以拿来玩耍的,三五个好友或者姐妹,击鼓传花也罢,躲避球也好,玩的方法可以自己琢磨。” 说罢,她拿着球往妹妹哪儿扔过去,四花儿笑嘻嘻的伸手接住,转手又扔给何三小姐。三小姐猝不及防,哎呀一声抱住了彩球。 说是重,其实跟小沙包的重量差不多,加上扔出来的时候有铃铛声提醒,不会真的趁人不备打得人头破血流。 何三小姐抱住球后,立马领悟了玩法,直接一扬手作势往魏瑧那里扔,结果反手就扔给了魏瓒。 看到魏瓒惊险的接住,三个女孩子嘻嘻嘻的笑起来。 “姑娘们大多不喜欢运动,但是完全不运动对身体不好,这种躲避球的运动量就足够了。年纪再大一点的,不喜欢这么闹腾,可以用彩球来击鼓传花,输了的人或吟诗或弹琴,又是另一种热闹了。” 天天拿着扇子扑蝴蝶有什么好玩的?踢毽子的话,有些人天生运动平衡性又不好,脚还没抬起来呢人就倒下去了。 让人把彩球放回原处,他们继续往涵园走。刚到涵园九曲桥头,就看到何大少爷从对面过来。 这会儿的九曲桥上有二十几个女孩子,十个固定的演奏位置上已经坐下了人,剩下的都在桥尾的水榭中。 水榭用五重纱围了起来,从内往外,轻纱的颜色逐渐变浅。最中间用屏风围了个安全的空间出来,供女孩子们在里面收拾衣衫打理妆容。 水榭的面积不小,再加上用轻纱微微隔断,人工制造了一左一右两个通道。表演的女孩子们从左边通道出来,沿着九曲桥走个来回,再在水榭跟九曲桥相连的小平台那里进行表演。表演完再从右边离开回到水榭里面更衣换装。 “东风阁能表演的女孩子不多,只有六个,我们一共有十套衣衫,所以这样设计就能让女孩子们多出换装打扮的时间来。” 他们所站的位置在高台的亭阁里,从上往下看的视角还不错。 东风阁的大娘子眼尖,看到魏家三小姐带着人上了亭阁,稍过一会儿,她便领着东风阁里最有盛名的两个姑娘前去拜见。 让魏瑧很意外的是,东风阁的两个头牌姑娘居然是双胞胎! 第一百零四章 发财了 每个沦落风.尘的姑娘都有各自的心酸往事,魏瑧不会去打探对方的过往,也不会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她之前只是请了大娘子过来商议此事,并没有报太大希望,不过今日看来,这东风阁的实力还是不错。就凭她描述的那些话,至少跟她预想已经有七八分契合了。 “因为三小姐给的时间短,我们的姑娘们也是日夜不停的练习。今日就先给三小姐看看?” 魏瑧抬头看向两位大少爷,待他二人点头后,便示意大娘子去准备。 “对了,何大哥,还没问那俩姐妹如何了?” “这事儿你别管,也别去打听。在我们来的前一天,那俩姑娘就被带走了。昨日她们姐妹的娘也不告而别,估计这事儿里面有猫腻。” 在他们说话间,大娘子带着两个头牌姑娘已经回到水榭。她的威信挺高的,几句话功夫,原本吵吵闹闹的女孩子们都各自规矩的坐好了。 先是弹奏表演和歌舞。跳舞的是东风阁里还没挂牌的小姑娘,她们照规矩带着面纱,三三两两错落有致的站在九曲桥上随音乐翩翩起舞。 舞蹈完后,乐声一变,带着些江南的氤氲水汽,从水榭的轻纱隔廊里缓步走出来一位穿着胭脂红外衫,搭配柳叶青长裙,腰间裹着月白色刺绣束腰的羸弱女子。 女子手持长笛,缓步沿着九曲桥走了一圈,边走还在边吹奏笛子,间或有月琴声附和,真宛如从三月的江南而来。 “有内味儿了。”魏瑧暗道,心里微微放松了一些,“东风阁大娘子果然是个人才,我不过粗略的描述了一下,她弄出来比我想的还好。” 连看了几个姑娘的表演,魏瑧彻底放下心来,偏头看向两位大少爷。 “如何?给点建议?” “甚好。回头我宴请也可请东风阁来助兴。”何大少爷合掌一击,“你这是打算做布料生意?” 他顿了一会儿又道:“漳州一带的布料生意是寇家把持的。寇家主母的娘家在苏州,那边的绣坊有四分之一都是她家产业。你要跟寇家抢生意,很难。” “我怎么会跟寇家抢生意。”魏瑧笑笑,“我带来的布料虽然多数是在湘洲一带采买的,但是赣州的料子也不少,我这是上门推销来了。” 服装展示会除了展示成品服饰外,还有个功能就是展示布料。而魏瑧要做的,是将赣州本地的布料卖到漳州来。 难不难?肯定难! 赣州的布料跟江南布料不同,多数是棉,少部分是榨蚕丝。而江南一带多是蚕丝,少量棉和麻。 从材质上,赣州的布料没有什么优势,所以魏瑧直接从织法上下了功夫。在她离开赣州之前,研究的两种织法终于成功出了样品。 “这种新织法有个好处,轻薄又结实,做贴身衣裳再好不过。而且棉比丝更好染色,深浅鲜嫩都能完美的呈现。丝就不同了,染色工序复杂,且成本略高。当然丝也有丝的好处,女孩子们夏日的衣裙用丝绸做是最合适的。” 走之前,魏瑧还让人在研究渐变色的染法,希望回去的时候已经成功了。 宴会的厨子用的是何家庄园的厨子,没办法,时间太短,他们不可能去外面随便找厨子回来做。当然也可以请城里大酒楼的师傅上门制作,不过既然都是请,用何家的更方便。 东风阁的姑娘们也是来熟悉场地的,中午过后她们还得回去继续营业。 魏瓒给了东风阁大娘子不少赏钱,让她不许将这边的安排提前透露出去。 “魏公子放心,我们虽然是教坊女子,但也知道人无信不立。收了三小姐的钱,自然应当听从三小姐的吩咐。” 不管这话是看在钱的份上才说的还是怎么的,大娘子的识时务让魏瓒很满意。 何家庄园的厨子来了两位,一位是早年跟随何夫人南下的北地厨子,擅长鲁菜和西北菜,另一位是本地人,擅长的也是本地菜式。 “好可惜,早知道在路上就请一位擅长湘菜的厨子了。”吃了两位厨子做的菜后,魏瑧感叹了一句。 鲁菜跟台州菜虽然也好吃,可她还是喜欢赣州的口味,其次湘洲的也不错。 吃喝玩乐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接下来只需要等待明天宾客上门就好。 傍晚,在无人注意的时候,一辆青蓬马车驶入了魏家。 下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拿的是镇南公府的帖子。 魏瑧不知她来意,却也不敢怠慢,让人请了她进屋说话。 “魏三小姐,婢是小公爷派来听从三小姐吩咐的。”青衣女人把手中的信笺递过去,眉眼低垂双手于身前交合,规规矩矩的站到一旁,“小公爷听闻三小姐要宴请各家小姐,怕有人不识泰山冲撞了你,特遣婢前来听用。” 从女人的话中,魏瑧明白她肯定是对漳州城里各家内宅的情况了如指掌。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听用,肯定不会闹出乱子。但是,无缘无故小公爷突然来这么一下,她该是留下这人,还是将之赶回去? 看了一眼信笺,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展开来。 良久,魏瑧板着脸让人领了青衣女子下去休息。 “镇南公府送来的东西先别入库,找个地方收起来,等我想想怎么处理再说。” 她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心累。 兰香看着她难看的脸色,过去在她身后跪坐下,替她按摩。 “三小姐其实不用想太多,就当是平常的礼尚往来。等宴会过了,找些贵重点的物件回个礼也就差不多。” 魏瑧没吭声,撑着头任由兰香给她按摩,心里快速的盘算起应对镇南公府的法子。 态度肯定是不能强硬的,对方的脾气听说不太好,自己给扫了面子,还不定怎么发火。但让她来者不拒的收下也不可能。占小便宜吃大亏的例子还少?别到最后把自己给卖了还帮人数钱。 看到从车上搬下来的东西,魏瑧彻底要疯了。 指头大的珍珠一盒子,红蓝宝石各一盒子,十几匹御赐的锦缎,一箱子重约一千两的金子,还不算稀奇古怪铺满箱底的各种首饰。这一箱东西给她的感觉不像是从公府拿出来的,倒像是去打劫了哪个海盗获得的战利品! 太暴发户了! 第一百零五章 黄家示好 “眼睛都要闪瞎了。”魏瑧把盒子盖上,叹气。 “无功不受禄,这东西给退回去吧。”她唤来魏瓒,把东西拿给对方看,“我不方便上门,请阿瓒哥哥走一趟了。” 魏瓒的脸色也精彩至极,他枉活二十多载,从未见过如此豪横的送礼法。即便是皇家赏赐贵妇,能有其中两三件就是莫大的恩赐了。 “这箱子怕不是把镇南公府的内库给搬空了?”幽幽的吐槽一句,魏瓒起身,让人收拾了箱子,“我这就退回去,免得夜长梦多。” 普通的礼物他们收下也就收下,转头加个一两成还礼回去就行。可这箱子,恕他直言,魏家本家虽然不是给不起,但想要凑够这个数,也要伤筋动骨。 魏瓒使人抱着箱子出去,路上遇到急急忙忙来寻他的何家外管家。 “瓒公子,大少爷听到一个消息,特令仆来告知一声。” 外管家低声把何大少爷打听到的关于小公爷的消息说了之后,魏瓒的脸色微微一沉。 “我正好要去镇南公府,管家先在此休息,等我回来再议。” 何管家“诶”了一声,退到一旁,看着魏瓒疾步生风的朝外走去,后面跟着的下仆吃力的抱着一只并不算大的木箱。 他只瞥了一眼,便跟在魏家的管事身后去了侧院等候。 魏瑧并不清楚魏瓒怎么跟小公爷说的,据说他连面都没见着,直接把箱子留下人就回来了。 后来小公爷倒也没有强行再送过来,只是又让人补了不少吃穿用的东西过来。 魏瑧没去管,她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第二日的宴请上。 客人们不会来得太早。倒是东风阁的大娘子,清早就领着阁里的姑娘们坐着马上到了魏家。 魏瑧也不会苛待她们,离水榭最近的一个小偏院提前收拾了出来,布置得十分雅致,专门给阁里的姑娘们休息所用。 从小偏院出来到九曲桥有一条小路,十来米的距离,最合适不过。 除了水榭亭阁外,魏瑧还特意把最大的两处客院也收拾了出来,毕竟宴请就不会少了酒水,有些女孩子天生不胜酒力,晕晕乎乎强坐着不太好,客院便是供她们临时休息的。 说是客院,布置得比有些人家的主院还要精致漂亮。连备用的床品也是挑的最好的。 “苏家的小姐已经提前告知有事不能前来,来的女宾里面,唯有黄家可以跟段家齐平。这两处院子你们看好了,黄家段家的小姐若是要用,千万别弄到一起去。包括平日里偏向两家的其他家,你们心里也得有个数才行。” 迎客之前,魏瑧又把大丫头们拎来敲打了一下。 兰香和那位青衣婢女各负责一个院子。其中青衣女婢主动提出她来伺候段家小姐。 “三小姐可能不是太清楚,段家的小姐有时候会提很多要求,都不是容易满足的。若是旁人来,怕是没办法做好这事儿。” 魏瑧看了她一眼,颔首。 让她稍微有点意外的是,来得最早的,居然是黄家的小姐。 黄家跟苏家差不多,侧重本地发展,但他们的主要交易对象是南洋诸岛国。据说是前朝的前朝,当时的朝廷开了海上贸易,黄家就是最早一批跟着出海经商的家族,后来皇位争夺造成内乱,黄家也是利用自己的海贸能力,数次避开了战火,发展至今,黄家的祖训就是不参与任何权利争夺,只做自己的海上生意。 当然也别以为黄家就是可以随意拿捏的商人。能霸占海上贸易数百年,黄家的实力只能说是深不可测,连苏家都不会轻易跟黄家对上。 黄小姐这么给脸,魏瑧肯定也不会拿乔。在听闻黄小姐的马车已经到了大街口的时候,她便带着妹妹等候在了中院门口。 女眷们的车是可以直接驶入中院前的,那边专门有一块地方供马车停放。 “魏三小姐,魏四小姐,日安。” “黄二小姐日安。这位是?” 拜帖上之前只说黄二小姐会来,没说会带人来。突然多了一位打扮跟黄小姐类似的女孩子,她也拿不准这位的身份,不知该如何开口称呼。 “她是我表妹,我表姨的长女。昨日才到的漳州城,到时已晚,我也来不及让人送帖子过来,这不,早早的就过来给魏三小姐道歉了。” “哎呀,说什么话呢。贵客临门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责。快进去,正好我头疼不识货,黄二小姐可得帮帮我。” 听到魏瑧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黄二小姐心里讶异,脸上却露出兴致勃勃的笑容。 “可是得了什么好东西,可得让我姐妹也开开眼。” “我只知道是海里的,可分不出好坏来。正巧黄二小姐家学渊源,可得帮帮忙。” 她们进屋,就看到何三小姐趴桌上皱着眉头盯着桌上的东西。 “这是?”黄二小姐和她表妹也凑近细看,“海葵?” 在海里,这东西很常见,黄二小姐跟着家里长辈上过好几次船,对海葵不陌生。但是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拿水缸养这玩意儿的。 “这,不太好养吧。”黄二小姐犹豫着说了一句。 她表妹性子耿直,直接说着海葵要死啦,最好把它给扔出去,不然会很臭的。 “魏三小姐,是不是有人故意捉弄你?谁送来的,怎么会送人这东西。” 魏瑧不好说,笑而不答。黄二小姐便知她不方便透露,见自己表妹还想说什么,悄悄扯一扯她衣袖,使了个眼神阻止她继续。 “魏三小姐若是喜欢这个,下次去我家玩,我带你去海边看。我家那边很多的,还有特别好看的小鱼。” 台州虽然也是靠海,但跟漳州不同,何三小姐算是家里不拘的了,也没去海里玩过。坐近海海船不同,根本看不到这些漂亮的小生物。 “我表妹家在苏腊岛,坐船过去也要好几天。若是魏三小姐想去,我便让人安排。” 魏瑧很心动,可惜她知道自己不能太过随心所欲,毕竟她这会儿代表的是魏家的脸面。 四花儿看看姐姐,又看看一脸向往却老老实实不吭声的小伙伴,不太明白海里有什么好玩的。 她们说了一会儿话,女婢来报,有三家的马车快到了。 让四花儿和何三陪着黄家姐妹,魏瑧整理衣裙,又迎了出去。 第一百零六章 憋足的手段 “阿姐,你为什么不让我问?”趁大家的注意力没在自己这边,黄二小姐的表妹悄声问到,“送海葵,可想得出,这是有毒的诶。” “嘘,这事儿别当着说,等会儿找个没人的机会,我提醒她一下就行了。你追根究底可是犯了忌讳。” “你们中原人可真麻烦。”她表妹嘟嘟嘴,“还是我们苏腊好,有什么就直说。” 黄二小姐睇了表妹一眼,这小丫头就是太直了,得罪不少人,姨妈才把她送过来,想要请自家阿娘给调教调教。不过照她看来,姨妈的算盘可没打好。 半个时辰之后,该到的差不多都到了,只有段家的小姐迟迟没出现。 黄二小姐跟表妹说着话,不着痕迹的瞟了魏三小姐一眼。 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神情焦虑的魏三小姐,结果人家云淡风轻得似乎一点没放心上。 魏瑧看了看天色,不早了,便邀请诸位小姐去后院边吃边玩,顺便欣赏歌舞。 “这,段家小姐还没到呢。” “都这么晚了,估计是临时有事不来了吧。总不能为了她耽搁大家的时间,走吧。” 魏三小姐可不是说话好听而已,她直接就起身带着众人往后院走,十分坚定的态度表明她并未打算给段家面子。 段家不过南越一个世家女,落魄凤凰不如草鸡,偏偏还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她代表的可是北地儒学大家魏家的颜面,怎么可能把自己放得比段家还低? 段氏女想要给她下马威,也得看她接不接招。 刚起身走了几步,女婢来报,段家小姐的马车已经到了大门外。 “诸位,真是抱歉了,段小姐这会儿到了,我得在这里等等她。”转头她朝魏珏轻声道,“四妹,你和三妹妹带着诸家姐姐过去先玩一会儿。” “不若我们都一起吧,也就多站一会儿的功夫,不碍事。”黄二小姐的表妹扬声道,“段小姐来得迟,怕不是路上出了事儿,我们都留下,万一有个什么,也能搭把手。” 魏瑧心里笑得不行,脸上还得稳住。黄二小姐伸手扶额,却也没有阻止表妹开口。 “表小姐说这话可好笑着,段家能有什么事儿?” “既然没事儿,为啥大家都到了这么久了她才到?我娘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去人家家里做客得有规矩,照你这话,要是没事儿耽搁,那就是故意的?” 替段家小姐开口的那人脸都扭曲了。她能说什么?说段家就是故意的?就是要给你下马威? 只怕她这话一出口,段家不会记她的好,回头她娘还能把她给撕了。 “不会说话呢,就住嘴。知道的是你在帮人解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挑拨什么呢。” 即便是偏向段家的那一拨,也都各有各的心思,能踩对方一脚的机会,没人会傻得放过。 魏瑧听而不闻,只吩咐人去迎接段家小姐,自己却站在院门口没有动。其他家的小姐到的时候,她好歹也是迎到中院门外的,这会儿的态度也挺值得深思。迎客,却又差了那么一点,偏偏段家还没法指责,毕竟是她们失礼在先,人家不可能丢下跟她地位相当的黄家,跑去舔她们吧? 魏家宴客的一举一动,早就有人在暗中观察并随时传递到外界。 各家到来的先后顺序也表明了态度。 黄家第一个到,段家都过了时辰才到,这态度就太过鲜明了。 再过一会儿,魏家小姐的应对也传了出来,那是十分的不给段家小姐面子,偏还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这段家还是上不得台面。” “可不是,人家魏家小姐虽然是支族的,可也代表了魏氏的颜面,她这样子是想把北地魏家踩在脚下?” 读书人,特别是崇尚儒学的学子们心里更加瞧不上段家的人了。手段太低级,完全就是没脑子,不堪为妻。 别说其他人看笑话了,就是段家自家里面也是心不齐。 “早说了别让她去,至少别让她一个人去,这下可好,明明是她自己做的决定,连带整个段家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大房的媳妇坐在自家屋里脸色发青的拍桌子。她也有女儿,长得比二房那个蠢货就算差了点,可脑子比她好用啊,凭什么不许自己女儿出头,什么好事都拿给二房,现在可好,脸肿了吧! 二房也不安宁,二房除了长女段仪娴外,还有庶出的两个女儿,次女跟段仪娴只相差两个月,长相也差不多,除了生母出身差了点外,不比段仪娴弱,而且脑袋还比段仪娴好用得多。可段仪娴的娘,二房的当家夫人怎么可能让庶女踩在自己女儿头上,平时的打压不说,但凡需要出头露面,一定不会漏半点机会给其他人。 她也是没想到,自己千叮咛万嘱咐的,段仪娴居然还能弄出这样的事情来。 “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让她们踩着时辰出门的吗?” 她面前跪了个婢女,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小姐出门后,说要先去翠星楼,伺候的下人不敢不听。” “翠星楼?她去哪里作甚?” 女婢声音都虚了:“小姐说翠星楼有新货上,她要第一个去看。还说,魏家不过是个支族的小姐,就算她晚些去,对方也不敢说什么。” 段仪娴她娘一听,气得心口都疼了。 这话铁定是她那不省心的女儿说的。她一听就知道,肯定是段仪娴心里不舒坦,非得找点事。她就不想想,虽然对方是魏家支族出身,可能被主家的公子带着出来,这地位比嫡支的女儿只怕也不弱。 再一个,人家就算是支族的小姐,但宴客可是用的魏氏的名义。她如此作践对方,岂不是明着打脸魏氏? 她还在想办法弥补女儿闯的祸,就听到老太太太的贴身你来找,说是老太太要见她,让她这会儿就过去。 一想到段老太太那张脸,饶是她丈夫一向受宠,她也不禁心里发慌。 “去,赶紧去找二老爷,就说老太太生气了。” 她丝毫不敢耽搁,一边让人去找丈夫救场,一边快速换了衣衫前去婆婆跟前听训。 第一百零七章 不招待见段小姐 段家老太太端坐在佛堂捡佛豆,二儿媳妇来了之后也没中断手上的动作,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才淡淡开口让她起身说话。 “之前我与你说的那些,你可都教了仪娴?” “媳妇一句未漏都教了她的,只是,婆婆你也知,仪娴从小主意就大,媳妇,媳妇真的也是不知道她会这么做。” 老太太面色不动,拨弄了一下佛珠之后,又才开口。 “既然她不乐意,那就算了。从今儿起,长房和三房的两个丫头,也跟着女先生学习。小学堂就移到我院子里。” 二夫人脸色一苦,想要说话,却看婆婆已经低垂下眉眼,只能暗恨的点头应下,说回去就让人把小学堂的东西收拾了送过来。 “你去吧。”老太太懒得跟她多说,打发了她离开后,又让人把另外两个孙女叫了过来。 魏瑧可不知道发生在段家的事情,她面上带着微笑,站在原处看着段小姐一脸寒霜的进门。 “魏家的迎客之道是这样的?开了眼了。” 魏瑧笑笑,都懒得搭理她。 “既然段小姐已经到了,那我们走吧。” 魏瑧果断干脆的让人引着诸家小姐们往后走,顺口邀了段小姐一起,对方不回应她也不恼,偏头跟黄家两位小姐说起话来,脚步移动,竟丝毫不给段家面子。 段小姐怒极,想要转身就走,可心里却有点虚。她知道自己今天是故意的,但没想到魏家小姐这么刚,一点不给她台阶。这会儿要回去了,她除非颠倒黑白,可自己到魏家时还特别的高调,先要空口白话也得有人信才行。 想到自己家里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妹妹,段小姐想要扭身走的念头终究还是被胆怯压过了。 女眷这边的风波,魏瓒跟何大少爷一直关注着。 “这个段家女太蠢。”魏瓒摇头,“段家的人是怎么想的?他们不会以为这女人能让小公爷偏向段家吧?” 能在那般恶劣的环境下翻盘,小公爷就不可能是个软柿子。这段家女头脑不行,嫁到镇南公府只能是送菜的。 “苏氏没有打算亲上加亲的意思,再说了,小公爷不像他爹,很难被人掌控。苏氏想要借助小公爷的权势,顺着他才是明智之举。” “不过比起段家来,我比较好奇黄家的做法。”何大少爷喝了一口茶,眉头微蹙,“黄家一向保持中立,他们专注自己的商业,不会掺和陆地上的势力斗争。今天突然这么示好,难道说他们也想要跟小公爷联姻了?” 何大少爷虽然人在台州,可也时刻注意关注着漳州的情况。基本上沿海一带的世家都是如此,毕竟势力的迭代变化,会影响各家接下来的发展计划。 两人沉默思索的时候,魏瑧已经带着女孩子们到了中庭水榭外面的花园里。 果不其然,挂在树枝上的各色漂亮的彩球吸引了女孩子们好奇的目光。 魏瑧随手取了一个下来,递给身边焦家的小姐。 “这种彩球可以用来玩耍,也能当诗会文会的彩筹。”她接过兰香递来的一块打磨精致的小木片,缀到彩球下面,“小木片上可以题诗,也可以猜谜,若是小姐们有好的诗句也能随时题写上去。北地的女孩们在二月二和乞巧节的时候多喜欢这样玩。” 焦家的老太太是从北地嫁过来的,但是老太太家擅武轻文,家里也从未提及这些。可到底是北地的血脉,焦小姐下意识的捏紧了彩球,舍不得放回去。 “焦姐姐喜欢就拿着玩吧,这是我让人赶制出来的,算不得精巧。听三妹妹说,焦家有好几座大银楼,焦姐姐可以让大师傅们琢磨琢磨,弄多些样式出来。这小铃铛也可用彩布包裹,玩的时候就放心多了。” 焦小姐抿嘴笑,不客气的让婢女收起来。 有了她俩的对话,其他感兴趣的小姐们也放心的摘了几个仔细打量。年纪小的女孩子们则在何三小姐的示意下开始玩了起来。 再往前走就是涵园。引水成渠,做了几处蜿蜒的水道,还有多彩的锦鲤在其中摇头摆尾。 沿着水道继续往前,绕过遮挡视线的假山,入眼的是一片浩渺的湖泊。 “涵园这片湖的尽头就是入海口,前面是海礁。这宅子原来的主人心思精妙,做了一处观望亭,将湖泊和入海口连到一起。只是宅院久未住人,那处观望亭现在还在修葺中,只能以后再请姐妹们去玩了。” 女孩子们都表示理解。魏家接手这个宅院时间尚短,那处观望亭她们也听说过,位于海礁之上,没有日常维护的话,海风侵蚀毁损极快,修葺的难度也大,不是一两日功夫就能修好的。 正常人都不会多话,可偏偏她们这里面就有个不正常的! 段仪娴一直找不到机会怼魏瑧,这会儿她听到这话,轻蔑的笑笑:“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一个观望亭而已,哪儿值得特意提出来。” 魏瑧偏头看她,目光深沉,嘴角依然保持着微笑的弧度。 “倒是忘记了,段家临海的宅院可不止一处,想必这种景致也是看够了的,是我见识浅薄,倒惹了个笑话。” “哪儿啊!”何三小姐插嘴,“三姐姐是北地来的,那边的海跟我们这边又不同。对了,北地高山险峻,听闻岱宗层峦叠嶂,什么时候三姐姐也带我去见识见识啊。” 何三小姐的话差不多直接打脸段仪娴了。 可不,你身在海边当然觉得没啥看头,人家身在北地,也没说拿北地的风光来欺你见识浅薄对吧? 跟段家不对付的小姐们当时就有几个忍不住以袖掩嘴,即便是站段家这边的,也实在觉得段仪娴太让人一言难尽了。 “阿姐,段家怎么就弄了这么个玩意儿出来?长房家的二小姐说话待人比她可不知强了多少去。” “慎言,咱们只是站段家,又不是站她段仪娴,你别捧她臭脚就行了。” 魏瑧到底给段仪娴留了两分脸面,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领着她们到了九曲桥那儿。 她们过来的时候,便有婢女提前来告知了大娘子,这会儿东风阁的女孩儿们已经装扮好,各自就位了。 第一百零八章 自取其辱 段仪娴看到东风阁的女孩子们,眉头一皱就想开口,却被黄二小姐提前给堵了话。 “她们身上的衣服,好像跟我们不一样?” 被黄二小姐这句话吸引,诸家小姐都认真打量起桥上或站或坐的女孩子们。 除了服装不同,还有发饰也不一样。 她们这边多高髻,未出嫁的女孩儿只在两鬓留一缕鬓发。这是因为漳州气候炎热,长发垂于身后会被汗水洇湿,实在不美。 但今日那些姑娘处于水上,周围又有风.流动,加之她们的衣裙似乎要轻薄一些,看上去飘飘欲仙煞是美丽。 “着嫩黄湖绿淡紫衣裙的,是江南那边的款式。那边的小姑娘爱悄,不太喜欢用金饰,即便用,也是镶嵌了珠宝,只做点缀,更喜欢簪绢花。” “啊,你说她们头上簪的,都是假花?” “是啊,是用松罗烟的轻纱和着珠光色的绢布制成,有手巧的艺人还能做出拟真的枝叶来。可惜我来时没有找到愿意跟我一起离开江南的手艺人。” 魏瑧叹气:“前面水榭那里我放了一些收集的簪花,你们若是有兴趣的,可以试着戴一戴。” 这时,何三小姐就探头过来,凑近了黄二小姐。 “二姐姐你看,我头上这个杜鹃就是三姐姐给我弄的,好看吧。” “呀,你不说我都以为是真的,还想着悄悄问你在何处购得杜鹃。” 要知道这可没有暖室大棚,杜鹃的花期也不在此时,她头上簪的花不大,但特别的真,跟她们平日在金银首饰楼里看到的绢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何三小姐性子爽利,见小伙伴想要看,便让婢女把簪花取下来交给新认识的小姐妹戴着玩。 水榭里面的长条桌案上摆了好几个盒子,其中三个盒子里都是放的头花。有大若婴儿脸的牡丹,也有小如米粒的桂花,还有旁边用珍珠点缀,中间是重瓣的红梅。 赵家的小姐已经订了婚,年纪也是她们里面偏大的,素来喜欢大花,穿衣的风格也是偏老成。她今日穿的就是绛红色的衣裙,头上戴的金步摇。明明只比她们大两三岁,看上去就不像是同一辈的。 她自己也知道打扮不妥,但是家里从来没人指点过她,她都是照着母亲的装扮来打扮自己。 往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今日看到东风阁那些风姿各异的女孩儿们,她不羡慕都是骗自己的。 “这朵牡丹正适合赵姐姐。”魏瑧伸手拈起中间最大的那一朵朱红色牡丹,“赵姐姐可要试试?” “这,我戴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魏瑧牵着她到旁边坐下,便有机灵的婢女捧了琉璃镜过来。 一只垫了红色丝绒布的木匣子放到她面前的妆台上,手巧的兰香束起衣袖,拆了赵小姐头上的发髻,将那些老气的首饰整整齐齐的放置在木匣子里。 另外有婢女捧了一只妆奁过来,里面东西不多,都是精巧的小零小碎的金饰。 “赵小姐脸圆圆的有福气,最适合飞云髻。” 兰香一边说,一边快速的给她梳好发髻,两三只金蝴蝶簪在发髻上,后面插上那朵漂亮的大花。从正面看,只能看到高出发髻的花朵的花瓣边缘,还有两只振翅欲飞的金蝴蝶。从后面看,入眼就是那漂亮的大花和似坠非坠的丝滑发髻。 原本的耳坠也换了,小指甲大小的蝴蝶下面缀了两颗米粒大小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耳坠晃动,蝴蝶飞舞,霎时就灵动起来。 衣服还是那件衣服,可发型一换,首饰一变,赵大小姐瞬间就年轻了好多,看上去也就跟她们的姐姐差不多了。 赵大小姐满意的抿嘴笑,舍不得再换下来。目光嫌弃的瞥了眼自己带来的首饰,又心里斟酌自己若是想把魏三小姐的首饰带走,该怎么开这个口。 她家不比其他家豪富,虽然也是本地士族,可爹娘不擅经营,都靠她爹的月俸过活,拿自己那些沉甸甸的金饰来换这一套,她倒乐意,可她阿娘铁定要骂死她。 魏瑧多精的人,一看赵小姐的表情就知道她在纠结什么。 “今日请了诸位姐姐妹妹来玩,我也不知道备什么礼才好。若是不嫌弃,这些首饰簪花,姐妹们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吧。” 旁边候着的青衣女婢颔首,转头吩咐了一声,不多会儿,小丫头们捧着十几二十个丝绒盒子过来,里面还有不少簪花和珍珠金银镶嵌的首饰。 魏瑧一看就知道这不是自家的东西,但这会儿她总不能让人撤下去再送她原本预备的那些。只能含笑垂眸,在心里记上一笔。 大家挺矜持的,即便是心动,真下手拿的也没人。 魏瑧仿佛一点没察觉,招呼众人坐下喝茶,欣赏歌舞。 乐声一变,东风阁姑娘们的翩翩起舞,轻薄的水袖微扬,仿若一群无忧无虑的女孩儿们在嬉闹。 有擅音律的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坐下来欣赏,听到妙处,还不忘在心里暗暗将这一段音律记下。 大家族倾心培养的小姐们大都擅琴,小部分实在没有这方面天赋的,也不会随意开口。可那段仪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魏瑧没给她面子,这会儿又开始起幺蛾子。 “这些歌舞我们都是看惯了的,没什么好看。听人说魏三小姐会作诗画画,不如给我们吟几首诗画几幅画如何?” 她这话一出,连带站段家的那几家的小姐们脸色都微微变了。 这是把魏三小姐跟东风阁的女孩儿们搁一块儿对待了?给她们表演? 段仪娴嘴角噙着笑,轻蔑的看着魏瑧。 “魏三小姐是主,不会连客人的要求都没法满足吧。” 何三小姐一怒,站起身想要发火,被魏瑧按住。 “吟诗作画倒是不难,不过我就怕我吟出来段小姐听不懂,就很尴尬了。毕竟以我们那边的习惯,主人家吟诗宴客,宾客也是赋诗一对,且诗意韵脚都要相合,若是对不出来……” 魏瑧低眉一笑,并没说完。 魏珏突然呀了一声,抬手捂脸:“姐姐可别说了,我又想起那事儿,太丢人了。传出去后,连她们家的女孩说亲都难,人家一提就是不通文墨不识大体,啊呀呀,真是逞一时之快,害一家之姐妹。” 魏珏说话的时候,大大的眼睛看向段仪娴,似乎说的就是她一般。可把段仪娴气得脸都青了。 第一百零九章 换人 “这就是魏家的待客之道?”段仪娴气急起身呵斥。 “阿妹,姐姐怎么教你的?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还不去给段小姐道歉。” 魏瑧轻描淡写一句话,再度把段仪娴气了个仰倒。 从魏瑧的说话行事上,在座的都明白了,这位不是个肯忍气吞声的主儿。虽然说行事霸道了些,但究根到底,还是段仪娴先惹事儿的。 中立的自然不会表态,偏向黄家和苏家的更不会表态,只有站段家的那几个女孩子,僵笑着来打圆场,可偏偏段仪娴还不肯借路下坡,连那几位劝和的都给讽刺了一顿。 魏瑧听了一会儿,俏脸一沉,放下茶杯。 她尚未开口,旁边青衣女婢就俯身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 “段家两位小姐来了?”魏瑧看看段仪娴,又看看青衣女婢,眉心微蹙,不太明白段家这是要做什么,“人到哪里了?” “刚才过来说,人已经快到中院了。” 段仪娴听得分明,哼笑一声:“现在道歉还来得及,我会回家与我祖父祖母求个情,对你们从轻发落。” 魏瑧看她的目光跟看傻子没啥区别:“段小姐是以什么身份说这话的?便是当今陛下,对魏家也是以礼相待。你区区段家既无官职在身,也不是皇亲国戚。发落我?我等着,看你如何发落。” 说罢魏瑧直接让人送客,看都不看段仪娴大变的脸色。 当着人家主人家的面大放厥词,这段家迟早要完。 别说是魏瑧没见过,连其他家的小姐们都傻愣在那儿了。 “这段仪娴是吃了药坏了脑袋?”黄二小姐的表妹忍不住拉着表姐的袖子低声道,“以前单知道她蠢且张狂,但也没这么蠢吧? 别说她不客气,就是站段家的几位小姐也熄了心思。帮她还被骂,谁也不欠她的。说起来,段家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无非是她更得段家老太太喜欢罢了。真要这么下去,她们回去之后,也得跟家里长辈说说这事儿,段家要是不改变主意,以后也别想她们帮忙了。 段仪娴被“请”出去的时候,正好段家另外两位小姐在婢女的引导下进了园子。 月门相遇,段仪娴以为她们是家里祖母派来让她差遣的,顿时趾高气扬的要回头。 “二小姐,太太身子不爽利,老太太让婢来接二小姐回去侍候太太。”说话的是段家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张婆婆,她是老太太的陪嫁丫头,在段家也有一定的地位。 平日张婆婆看到段仪娴也是恭恭敬敬的,这次不等她说话,便让人掺了段仪娴就往外走,分明是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旁边四小姐段仪浈,七小姐段仪瑜则眉目低垂,盯着自己的绣花鞋权当没眼睛没耳朵一般。 等到段仪娴被带走后,张婆婆才转身放缓了声音。 “里面就拜托给四小姐,七小姐了。” 两个女孩木然的点头,依然没吭声。 张婆婆在心里暗叹一声,跟着转身离开了魏家园子。 一旁引路的婢女等到张婆婆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才轻声道:“二位小姐请随婢来。” 段仪浈颔首,看了堂妹一眼,跟着女婢到了涵园水榭那儿。站门口就发觉到气氛不太好,但她又不敢说临阵脱逃,只能强打起笑脸,拎着裙摆进了水榭。 在段仪浈姐妹俩进去之前,青衣女婢就跟魏瑧说了这两姐妹的情况。总之一句简单的话概括,就是这两人没段仪娴受宠,但比段仪娴有脑子。 魏瑧也不是刺猬,要不是段仪娴几次三番挑衅,她也不可能当众不给段家面子。既然现在段家换了人来,一进门就说好听的话,她肯定也不会拿乔。 如此,气氛总算和缓下来。 外间东风阁大娘子身边的小丫头负责在水榭和九曲桥之间传递消息。她跟大娘子说了两句话后,大娘子便招呼姑娘们继续表演。 “那位鹅黄色衣裙的姑娘所穿的布料,可是今年江南一带最为流行的月笼沙?” 段仪瑜首先出声,软软糯糯的声音,加上刻意放缓的语调,让她多了一抹邻家妹妹般的娇俏。 “不是月笼沙,是烟汐月。”魏珏跟段仪瑜的年纪相仿,回头看了眼段仪瑜,她笑道,“这烟汐月没有月笼沙轻薄透,也没有融了银丝进去。它用的是平织法,调色中加了一点点灰色,不如月笼沙明亮,但更柔和一些。” 魏珏说着,又让婢女取来条案上的长条木匣,取出里面一截布料。 “这就是月笼沙,你们看,是不是跟那姑娘身上的不同?可惜我们去得晚了,月笼沙被人全买走了,只留下这么一截布头。” 旁边有小姑娘心直口快的问,既然都没有可以裁制衣衫的布料,为何要买这布头。 “阿姐说给我和沁雅做布娃娃的衣裙。” “布娃娃?”这又是个什么新鲜玩意儿? “你们都没玩过吗?”魏珏惊讶了,抬头看了姐姐一眼。 但见她只微笑不语,便让花颜去她房里把她的布娃娃取过来给大伙儿看。 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们心里好奇这什么布娃娃有多好玩,年纪大一些的对这些玩具不感兴趣,只关注东风阁女孩儿们身上的衣裙布料。三五成堆的聚在一起,眼里都带着光。 不多会儿,花颜和另外两个婢女把魏珏的布娃娃取了过来。随之一起的,还有两个仿造衣箱格式打造的娃娃衣箱。 娃娃的头发是真发,是魏瑧找了巧手的织娘一点一点缝在布娃娃头上的,可以给她梳不同的发型,配搭各种精巧的首饰和衣衫。 小衣箱打开,数十套精细的,不过手肘长短的漂亮衣裙被取出来,摊放在桌面上。 “这一套就是月笼沙制成的,布娃娃手上拎着的小包包是松烟罗布料制的。” 这些布娃娃的衣服虽然精细,但无一处不妥帖。真人该有的从里到外的衣衫,小人儿全都有,包括鞋袜和拎包。甚至腰间的香囊,绣花的荷包都没少一个。 魏珏和何三小姐还亲手给小布娃娃做了一套贝壳的首饰,用来搭配月笼沙制成的长裙再合适不过。 但凡小姑娘,总逃不掉换装游戏的诱惑。更别说大家都是不差钱的人,凭什么小伙伴有自己没有?当即就有人问魏珏,这小布娃娃哪里可以买到! 第一百一十章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买是买不到的,这小布娃娃是来的路上,魏瑧给亲手做的。头发也是到了台州后,让何府的织娘给弄的,外面谁都不会! 这时候,寇家的小姐就凑了过来,表示想跟魏瑧聊一聊布料的事儿。 以前寇家也想过把江南那边流行的布料拿过来卖,但两边气候不同,审美有差异,最初的一批布料拿过来到现在还压在库房里。之后寇家就再没有打过江南新布料的主意了。 现在看了东风阁那些姑娘穿的衣裙,寇小姐似乎抓住了点什么,她需要跟魏瑧多聊聊,才能彻底弄明白自己想要的那一丝灵感。 魏瑧在跟寇小姐随口闲聊的时候,也把表演的东风阁姑娘们身上穿的衣服的来历,做法,布料的选取都评说了一遍。 她们肯定不会穿同款,但完全可以借鉴啊。而且魏瑧做的这些衣服选取的布料并不是特别的高端,轮到她们做的时候,自然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寇小姐激动得眼睛都亮了,黄家两位小姐又何尝不是。 她们虽然是女孩儿,没有参与家族的经营,但从小到大见得多了,家里人谈论的多了,心里也有几分了解。这些东西传回自己家里,父辈兄弟们改良改良,又是一条来钱的法子。 看人家魏三小姐也没藏着掖着,想来也是刻意成全。 如此一想,就算是站段家的那几位,也不得不承认,在心胸大气上,魏家三小姐非等闲可比。 等到东风阁姑娘们表演完之后,魏瑧邀着诸位小姐上了亭台,那边早早摆上了几个锅子,还有提前处理好的各种新鲜的食材,包括了牛羊肉和海鲜。 论做吃的,魏瑧向来不肯居于人后。这海鲜锅的汤是她亲自动手熬制的,配料的蘸酱也是她的独门秘籍,前两日试吃的时候,魏瓒差点没能直着走出去。 让魏瑧欣喜的是,她在漳州集市上发现了辣椒和一些南洋诸岛才有的辛香料,由此又做出了好些让人连舌头都差点吞下肚的美食。 漳州虽然靠海,可食用的食材不缺,但或许是远离中原的缘故,这边的饮食做法还比较偏原始。一般来说,除了炖和烤以外,连清蒸的都少。因为很多海鲜的腥味比较重,没有合适的配料也压不下那股味儿。 刚从海里捞上来的食材即便生吃也有几分鲜嫩,但稍微搁置一下,肉里就有一股海鲜特有的腥气,除了炖和烤,用浓油赤酱压住这股腥气外,并没有太多的办法。 黄二小姐的表妹说他们那里的渔民们最喜欢用一种叫香茅草的植物来烧海鲜,还有那种酸酸的果子,生吃能让人哭出眼泪,但挤一点在烤鱼烤虾蟹的肉上,反而压住了腥味。 “只是贵族们多数觉得这样吃太寒碜,总喜欢用那种味道浓浓的酱来烧制。” 听黄二小姐表妹的形容,很像是最原始的咖喱的做法。 之前说要宴客,魏瑧还小小的发了下愁,结果被她发现了还未优化过的辣椒和辛香料之后,这一顿宴请基本上也就只剩吃吃吃了。 “三姐姐,那个粉丝,你送我点呗,太好吃了!” 临走,黄二小姐她表妹凑了过来,脸皮挺厚的直接开口讨要粉丝。今天席桌上拿到扇贝粉丝简直让她大为惊艳,要不是顾着面子,她都能一个人包圆一桌的量。 “回头我让人送到你那里去。嘘,这东西我从赣州带过来的,量不多,你别声张。要是喜欢,我让人送信回去,叫他们给你多送些过来,就是需要等一段时间了。” “多送点多送点,我给钱的。这太好吃了,我给我阿娘阿爹和兄弟姐妹们都送些去。你别不好意思收钱,要我阿爹他们喜欢,说不定还要跟你家那边的商人合作呢。” 要的就是她这句话。 魏瑧做了这么多,真以为她是来扶贫的啊?她弄的这些名堂,为的就是能有一两家看中她要推介的东西,最好是跟赣州那边相关的,这样她们赣州魏家才能有资本发展。总不能就靠着本家扶持吧? 寇家、黄家、宋家和庄家都有看好的东西,赵家小姐是个偏木讷的性子,但她的目光一直没离开那些调料。每次魏瑧调汁的时候,她都会认真的看着她动手。 赵家最初的时候做杂货起家的,后来发展最好的时候,成为了当地乡绅士族,然后搁下了老本行,往仕途转了。这些年赵家的后人不太能干,仕途发展不顺,连带老本行都被其他家族鲸吞蚕食不少,想要收复回来很难。 魏瑧眼睛一瞟就知道她在想啥,也没多说,明里暗里的提点了她一些,至于对方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她就不操心了。 折腾了一整天,好不容易送走了作客的各家小姐们,回到房间,魏瑧觉得全身上下哪哪儿都疼。 “东风阁那边的赏钱给了吧?” “给了,除了三小姐吩咐的那些,瓒公子也让人又赏了一些。”兰香犹豫了一下,蹲下来给魏瑧捏腿,顺便小声道,“那位姐姐已经回去了,走时说三小姐辛苦,她就不来打搅了。另外,来接她的管事好像还给瓒公子那边送了请柬。” 魏瑧让婢女把她头发放下来,松泛松泛绷了一天的头皮,闻言半阖眸子点点头:“也差不多该上门拜访了。我们来这边虽然是为了私事,但公子也代表了魏家,再说,那位族人听闻也在公爷府当西席先生,于情于理公子都该上门拜见小公爷。” 照理,他们该到的第二日就去公爷府拜见此地地位最高的小公爷,结果因为各种原因拖到今日还没上门,想必这两天魏瓒也是头大得不行。 魏瑧沉默了片刻,让兰香去前院找魏瓒问问情况,看是否需要她一同前往。 “这么晚了,小姐还是先歇下吧。若是要带小姐一起去,公子爷也会主动来告知的。” “我就担心他不肯带我一起去。”想想,魏瑧干脆起身,随便用发带将长发拢在脑后,换了衣衫直接往前院去了。 她在赣州自由惯的,从来没想过什么女眷不能去前院的话。 不等人通报,她径自走到了魏瓒的院子外面,刚想进去,就听到魏瓒在跟人说话。 第一百一十一章 果然是他 “小公爷身体真的不好?” “我们打听来的消息是如此。前几日苏家的几位大医全进了公爷府,今日才有消息说小公爷醒了。我去找了那位自称是魏氏族人的先生家人打听,也说前两日府中压抑得很,等闲不让人进出。” 魏瑧听了几句,刻意将步子放重了些。 “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要去镇南公府?我想和你一起去。” 魏瑧进门就直接了当道明来意,坐魏瓒对面那位中年人眉头一皱,不赞同的看向她。 “我想我大概知道小公爷是谁,我需要跟他当面把事情说清楚。” 魏瓒捏了下眉心,有几分犹豫:“这里不比赣州,周围盯着的人太多,你……” “怎么着,他们还能生吞了我?” 魏瑧只是来通知一声,若是魏瓒不同意,她还有其他法子也能见到小公爷,除非对方打定主意要躲她一辈子。 魏瓒不傻,这事儿他猜也能猜个七八分出来。虽然不想魏家掺和到镇南公府这摊子烂事里面,但事情临头,魏家人也不会怂。 “行,明日我带你一起去。不过你得换个打扮。” 毕竟请柬上没有让带女眷,而且公爷府现在也没有能出来招待女宾的人,要去就得女扮男装。 等魏瑧心满意足的离开后,中年人才不赞同的看向魏瓒:“公子为何纵容三小姐行事?这女扮男装传出去总不太好。” 魏瓒挥挥手:“你不知道她的性子,看上去是个软面团子,真闹起来,你脑子还没她好用。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日去之后,见招拆招就是。” 第二天大早起来,在兰香不赞同的目光下,魏瑧快速的把自己打扮成了偏偏公子。她年纪不大,身量还没长开,船上男装不认真看也看不太出来是女孩儿假扮的。富贵人家的小少爷,打扮比她更骚气的多了去,她还算很淳朴的那类了。 魏瓒在看到她之后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这打扮,要不是我事先知道,还真不能认出来。” 魏瑧笑笑,没吭声。她这全靠化妆术的加持,就是不能开口,她声音天生偏柔嫩,就算刻意放粗也没用,一听就露馅儿。 马车吱嘎吱嘎的行驶进入内城。 跟外城相比,内城的道路更宽广,更干净,宅院也更大更幽静。 镇南公府就位于内城的中轴线上,从城门进去,一条大路走到头,左边就是镇南公府私宅,右边是办公的地方。 魏瓒让人取出请柬递过去,守门的侍卫告罪一声,撩开车帘看了一下,放行。 又走了一会儿,车停下,不待人扶,魏瑧抢先一步跳下车,把魏瓒气得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来迎魏瓒的公爷府的管家有点愣,他没听说瓒公子带兄弟来啊,这小公子是哪家的郎君?居然没人跟他提前报备一声,回头该敲打一下那些惫懒的家伙了。 管家迎着他们进了待客的园子。 “小公爷这几日身体抱恙,不能远迎,瓒公子请包含。” 他们进入园子就听到传来两声沉闷的咳嗽声。管家的脸色微微浮上一丝焦急。 进了屋,就看到一消瘦的男子坐在椅子上,腿上还搭着东西。 听到他们进来的声音,男子抬头看过来,魏瑧的眼瞳无法克制的缩了一下。 “很抱歉瓒公子,恕霁无法相迎。” 魏瓒赶紧越过管家上前两步对司马霁行礼,再吐了口气。 “之前就猜是你,只又盼望不是你。”他上下打量了司马霁一番,担忧的问,“前些时候不是说你已经好了吗?” 司马霁低头微笑,笑容有些苦涩。 “瓒公子不知,我家小公爷现在还算好的,之前更难。” 管家叭叭叭的说了一通,魏瑧却一直盯着低眉耷眼形容有些委屈的小公爷。 “你回来之前除了自幼身体亏损外,都没什么问题的,怎么会弄成这样?” 魏瑧的突然出声吓了管家一跳,这才发现他以为的小郎君其实是个女孩儿。 “瑧姐姐。”司马霁头更低了,弱弱的叫了一声,甚至还有两滴眼泪落到手背上。 “怎么回事?”说不生气不可能,被小牙隐瞒身份虽然能理解,但还是有点气,可更气的是明明回到锦衣玉食的镇南公府了,身体居然还不如在她家吃粗茶淡饭时好! 魏瑧的目光刷的投向一旁的管家,那宛如实质的冷厉,让见多识广的管家背上刹那间冒出一层冷汗。 “前几日,千防万防,没防住……”管家没说完,但魏瑧已经脑补出了全部情节。当即气得差点暴跳如雷。 深呼吸几口,她压下了愤怒:“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没有什么大碍,就是余毒未清,可能还需要调养一段时间。” “余毒未清?这么大个公爷府,伺候的人都干什么去了?入口的东西不能多检查两次?府里就不能请个大夫住下来?” “瑧姐姐,不管下人们的事,是我心软了一下,不该,不该去看父亲的。” 魏瑧脸色几番变幻,最后气得忍不住,上前拍了司马霁脑门一巴掌。 “你蠢的吗?他都要杀你了,你还念什么父子恩情?你弄个地方把他养起来,好吃好喝供着,除了放他自由,要什么给什么,三天两头去他门外跪着哭一场,什么话好听你说什么,反正只要你做足了孝道面子就行。这些,还要我教你?” 说完又啪的一声拍他后脑勺上。 “别做出这幅样子来,我知道你中毒是真的,伤心也是真的,不过,这化妆的技术真是差到没边儿了。” 魏瑧嫌弃的伸出手指,在司马霁脸上抹了一下,手指头上顿时黄黄的一坨。 魏瓒看得大开眼界,居然还能这么演? 司马霁被魏瑧戳穿,也不生气,甚至傻笑了一下,直接掏出丝绢把脸擦干净。 管家赶紧让人送来温水伺候他洗去脸上颜料。之后露出的脸虽然没有那么蜡黄,却更加的青白,不似正常人的脸色。 魏瑧在给司马霁帮忙擦脸的时候,趁机诊了下他的脉,果然比当初在她家时要弱上不少。具体情况她诊不出来,唯一能确认的是,脉弦虚浮,阳气不足。 第一百一十二章 意外收获 管家直到送了魏瓒出门,都还一副魂思不定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 马车上,魏瓒提防的看着陷入沉思的魏瑧,“我跟你说,你老实点,这是漳州,局势复杂,朝廷的视线也盯着这里的,你千万别乱来。” 各家女孩儿之间的小打小闹,争争吵吵,对朝堂的大佬们来说那就是自家丫头的小游戏,他们顶多笑笑就完了。真要涉及到了镇南公府的势力洗盘,那可是一发千钧。 “我就不信没有人查到当初是我救了他。”魏瑧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之前不知道是他,我也可以不管,但是,我好不容易把他救活了,总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害死。” “你放心,小公爷没你想的那么弱。” 魏瓒不赞同她插手这事儿,魏瑧也明白自己现在身份不同,代表的是魏家,行事不能再跟以前一样随心所欲。 可心里明白但脑子不这样想啊! 她一晚上没睡,坐在窗前看了整夜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过了一日,就是她跟苏家小姐约好的,去看傩戏的日子。 这次没有其他人,就带了两个妹妹一起出发。 一辆特制的宽敞的马车早早就来接人了。 马车的车厢还是那种有隔层的,里面铺着软软的坐垫,还有靠枕,三个身量不大的女孩坐一起丝毫不觉得拥挤。 车厢尾部还有约四分之一的空隙,够睡一个人的。 这种马车是贵族家女眷用来赶路时的首选,那个尾部的空隙是专门给伺候的女婢轮换休息用的。 马车沿着东城门出了城,朝东乡的方向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在岔路那儿走上了另一条路。 “这条路上去是苏家的老宅外围,今日傩戏就在那边摆台。” 来接她们的女婢一路给她们讲了不少漳州的人文风俗,让她们对傩戏充满好奇。 漳州的傩戏,除了苏氏这边有以外,其他地方是没有的。而苏氏的傩戏跟现今其他地方的也有些不同,他们自古传承下来,未做半分改动,是以在装扮和音乐舞蹈上都更为原始风格。 “其实说是苏氏,这里居住的外姓人也不少。早些年岭南漳州一带战乱频生,很多人就拖家带口的躲到山里。我们苏氏的邬堡在这一带是最大的,还拥有海外的岛屿,所以那些流民就靠着苏氏邬堡的外围驻扎下来,这么几百年的繁衍,到现在除了邬堡中心还是苏氏大宅外,其他地方的小型寨子打的苏氏的名义,其实根本就没多少苏氏的人。” 从进入山里开始,每一个河湾都有一个小型的圆形土屋,女婢说,那就是依仗着苏氏老宅繁衍修建的漳州土屋。一个屋就是一个家族。 顺着河沟缓慢向上,到半山腰就能看到苏氏大宅。 而大宅所在的邬堡果然是魏瑧所见过的最大最粗犷也最牢实的。 “从邬堡的后面有路直通海边,那儿是个小海湾,乘船可以直接出海。” 难怪苏氏选择这里驻扎繁衍。这里山高路险,只有顺着河湾一条路可以上山,进可攻退可守,再有一条能直接出海的退路,即便是陆地上的老宅沦陷了,也足够有时间转移到海岛上的苏家根据地。 魏瑧想不太明白的是为什么苏家要跟她透这个底。虽然说这个秘密可能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秘密,但她怎么也是个外人吧,就这么把苏家的退路告知她,感觉心里有点虚啊。 傩戏不在苏家老宅里面。到了大邬堡跟前,马车转了个弯,朝右边踢嗒踢嗒的小跑过去。 又走了一会儿,在一处临海的悬崖峭壁那里,他们看到了傩戏的戏台。 “我以为山里没多少人的,这,都快比我们西镇的人多了。” 见识少的魏珏眼睛都大了。前面虽然算不上人山人海,但目测至少也有好几千人。 从悬崖下的路边开始摆摊,一直蜿蜒到顶上平坝的祭台那里,再有两条支路明显也有人在路边做生意,算下来人真的不少。 “这不算啥,今天是傩戏第一天,人还不多,等明后天海上的族人回来,那时候才叫热闹。不过我家小姐说,人多也容易生乱子,所以才今天请三位小姐来的。” 再往上马车不能走了,魏瑧带着两个妹妹下了车,被苏家的人护着,顺着人潮的方向往上走。 原本以为路边的小摊上不会有太多好东西,但仔细看了一会儿,魏瑧差点走不动路。 “这些东西都是你们从海外找回来的?” “大部分是,还有一部分是族人跟海商们交换来的。城里的富贵人家多不喜欢这些东西,都是穷人们才会淘换的。有些时候一堆换一堆,换回来的东西谁也不知道怎么用,又舍不得扔,就干脆拿出来跟人交换了。” 除了苏家的人,这几天还有不少知道消息的外地人也会过来。只是他们要想进入这里,必须又保人,还得遵循苏家的规矩,但凡想在这里闹事的,听说直接就被扔下悬崖了。 是不是真的无所谓,能震慑那些浑水摸鱼的人就好。 魏瑧对那些人产生不了半分同情,她所有的心思目光都被小摊上那些不起眼的东西给吸引住了。 “这东西怎么换?”她蹲下来,拨弄了一下袋子里装着的土疙瘩一样的东西。 “这一袋半两银子,我还可以送你一个小东西,你自个儿在摊子上选。” 摊主看了眼魏瑧,又看了眼衣服上明显带着苏氏徽记的女婢,不敢胡乱叫价。 “我买了,你能帮我送到马车那里吗?” 她舍不得丢开,就怕等会儿再来就找不到了。 “魏三小姐放心,婢会遣人把三小姐要的东西统好送下去的。” 得了婢女的话,魏瑧彻底开启了买买买模式。 不知什么时候,婢女身后多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年轻男子,长相很一般,扔进人群都找不出来那种,但两人力量大得惊人。魏瑧买了很多东西,两人一人背着一个竹篓,全给装上了。 “其实魏三小姐若是喜欢这些,我让人去摊子上替三小姐收罗就好。” 魏瑧心动了一下,但是又摇头:“这些东西粗看上去有点相似,但实际上还是有些不同,我也办法跟你们讲得很清楚,总之我先看着吧。” 那女婢便不再说话,安静的退到她身后继续陪着闲逛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作客苏家 到了约定见面的地方,苏小姐已经等候在那里。 魏瑧跟对方见礼之后抬头一看,微微一怔,瞬间恢复正常表情。但是两个妹妹就没那么能控制自己的微表情了。 何三小姐还好,毕竟从小受母亲教导,虽然性子是三姐妹中最跳脱的,但比起完全没接受过这方面训练的魏珏来说,还是强上不少。 “吓着你们了吗?” 苏小姐轻声笑了下,笑意不及眼底。 “对不起,舍妹失礼了。” “无事,少有不会被我吓着的。”苏小姐声音轻忽,表情更淡,一副不得已才出来营业的模样。 苏小姐自称苏无容,听上去像是个假名。魏瑧没有蠢到直接询问,反倒兴致勃勃的讲起自己来时在路上的诸多发现。 “这里的东西太多了,很多我都不认识,如果能多点时间就好了,我想好好研究一下那些东西的用途。” “听她们说,你买了不少了。那些都没什么用,吃也不好吃。” “没见过啊,总有点好奇嘛。再说了,我觉得那些海员既然能万里迢迢的把这些东西带过来,总是有点用的。” “你高兴就好。” 苏小姐话很少,基本说完就懒得再开口的那种,把三位客人丢一边,自己又开始发呆。 婢女们相互看看,想劝又不敢开口,可就这样把三位客人扔旁边不管,这也不是待客之道啊。 就是不知七爷到底想什么,非要无容小姐出来招待客人! “无容姐姐,我这俩妹妹想去集市上逛逛,烦请你安排人带她们去玩一玩,我正好来整理一下今天的收获。” 别人可能觉得很尴尬,魏瑧倒没有这感觉,反而觉得挺好的。不用绞尽脑汁想些场面话来暖场,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对方也不会生气,也不会觉得你故意找茬什么的,真的挺好。 苏无容看了眼魏瑧,点头安排了人带着俩小姑娘去玩。 魏瑧还特意给她们俩一人一个荷包,装了些散碎的银果子,看到什么好玩好吃的不用找人付账。 “她们可以记我的帐。” “不用,那样就没逛街的乐趣了。也不抵得买什么贵重的东西,小姑娘逛街嘛,吃吃喝喝为主,再淘选一些稀奇可爱的小物件就很不错了。” 以她们这样的家世,想买什么贵重的都有人送上门来让她们挑选的,这样虽然安全又有派头,却完全没有逛街的乐趣。 两小姑娘得了允许可以出去玩,随便逛随便买,简直精神头十足,手拉着手就往外跑,也不嫌这里无聊了。 “你对她们不错。” 魏瑧低头扒拉小袋子里的果实种子,随口答道:“自家妹子,不得自己宠着啊。” 苏无容似乎对她来了兴趣,也不看窗外了,凑近桌子低头看她扒拉的东西。 “这些是什么?” “种子。”魏瑧抬头笑,目光清澈没有阴霾,“我只分辨出三种。这是苹果,梨子,这个应该是柑橘的种子。只是不知道是那种柑橘。” 还有一些被干瘪的果肉包裹起来的,暂时分辨不出品种。即便是分出来的苹果梨子,种子的形状相差不是太大。毕竟这些种子基本上没有经过驯化,还是野生种,跟后来专人培育出来的优质品种相比差了不少。 “你打算带回去种?” “嗯。”魏瑧也没藏着掖着,“赣州那边土地广阔,但是良种不多。这几种果树对土壤气候不是特别挑剔,好好培育也能在那边种活的。虽然口感上跟原产地或有不同,做好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魏瑧说她买了好大一块地,还有一座山。 “山上现在是做的茶园,产出的茶品质算中上,提供达官贵人吃用稍显差了些,但是普通人吃用足够了,做菜的话更合适,毕竟那边的茶叶甘味不足,回味稍微有些苦涩。做菜正好能调和这点余味,反而让菜肴的味道更有层次感。” 魏瑧又掂了掂这些种子,笑道:“你看着苹果的籽比较小,品种可能也不算太好,但甜有甜的吃法,酸有酸的美妙。拔丝苹果这道菜,反而不能选太甜太粉的苹果,酸甜清脆的更适合一些,还能很好的中和油炸的腻跟拔丝的甜。” 苏无容很干脆的说,她从未吃过这道菜,甚至都没有听说过。 “我会做啊,无容姐姐这里如果有食材,我可以做来你品尝品尝。” 一个敢说,一个敢应。 两人挺干脆的起身去了厨房。 漳州这边有苹果,量极少,大部分都是山上野生的,并没有太多人特意来种这东西。 正好苏家所在的这座山的山麓以南就有苹果树,最好最甜的都送到主家这边了。 食糖也有,还是从苏腊进来的优质食糖。 魏瑧扎起衣袖,套了一条围裙,指挥人生火,她则削苹果调浆下锅油炸,动作利落干脆,完全没有娇.小姐们那种忸怩之感。 拔丝苹果做起来很简单,吃之前要用凉白开蘸一下筷子头,才不会连筷头都黏住。 这东西要趁热吃,又得小心温度太高容易烫伤嘴。在魏瑧的指导下,苏无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果然看到一些晶亮的糖丝被带了起来,而后断裂冷却,形成蚕丝状。 小心翼翼的咬一口,果然如魏瑧所说,入口稍微烫了些,外面包裹的糖皮很甜,再一嚼,脆生生的果肉分泌出特有的果酸,中和了糖油的甜腻。 “味道不错。” 魏瑧也吃了一块,点头:“这苹果还不错,就是稍微酸了点。” 因为是临时找来的苹果,没有经过特意挑选,味道肯定不如往日精心挑过的那么甜,但也足够了。 把多余的拔丝苹果分给下人们也尝了点,魏瑧兴致大发,拿着今天买到的一些食材调料,快手快交的做了一桌子菜出来。 她没注意到,她在厨房忙活的时候,苏家的厨娘下人们脸上表情都要哭了。 “你们作甚?”苏无容冷飕飕的瞥了厨娘一眼,“抽几个手脚麻利的,去帮魏三小姐打下手,其他的去旁边灶台继续做饭。难不成真让三小姐做给你们吃?” 厨娘脑门儿汗珠子都出来了,连道不敢,快速的挑了人去帮忙。 大半个时辰后,出门玩耍的两个小姑娘满载而归,一进门就闻到了奇特而浓郁的香味,顿时腹中饥肠辘辘,就差没叫唤出声。 第一百一十四章 能救命的东西 “香茅烤鱼,柠檬鲜虾,烤生蚝烤扇贝,花蟹海鲜粥。”魏珏看了一眼就断定这一桌菜是自家姐姐做的。 正这时,苏无容手里拎着一只青瓷酒瓶出来,招呼众人坐下。 “这是前两年我去扶桑的时候,从那边带回来的。跟我朝的酒有些不同,吃海鲜的时候喝一杯却是正好。” 酒提前温过,喝一口微辣入喉,继而胃上一股暖气上涌。 “这酒还算不错。不过跟我酿的酒相比还差了点。”魏瑧拍拍自己的脸蛋,毫不客气的评价了一番。 “我虽然酿的是米酒,但是米酒性热,吃海鲜正好配搭。” “哦,那什么时候一定要尝尝。” “来赣州啊。我们那边跟漳州风景不同。你看多了海,不如来看看山?” 苏无容没答应,也没拒绝。 那天她喝得不少,兴趣有点高昂,带着魏家三人看了傩戏后,她被婢女送回去休息。 “实在抱歉,小姐她可能有些醉了。” “没事儿,安排车送我们回去就行。我也有点晕乎乎的了。” 魏瑧拍了拍自己绯红的脸蛋。醉倒没醉,就是有点热,今天吃的太好了,晚上得弄点清淡的吃吃。 俩妹妹没怎么喝酒,喝的是苏家特别弄来的一种果汁。魏瑧尝了一口,觉得太甜腻,偏巧魏珏跟何三小姐就好这一口,两人饭菜没吃多少,全喝这果汁去了。 苏家下人赶紧备车,送她们仨回家,路上遇到小公爷的马车,从城外寺庙回来。 这还是魏珏第一次见到小公爷,又不好意思大剌剌的撩开车帘看,就跟何三在一起,偷偷掀起一个角往外瞅。 这时,魏瑧才想起自己好像并没有告诉妹妹,小公爷就是小牙这件事。 不过这会儿来说不太合适,她就寻思着回去之后,私下里叮嘱妹妹别说出去。毕竟当初小公爷落难的事儿,并没有宣扬出去,大家只以为是镇南公继夫人把小公爷囚禁起来了。 路上偶遇,小公爷的车架没有停太久,只是问了句车上何人,知道是魏瑧姐妹后,小公爷面都没露就走了。 回到自己家,魏珏趁着何三睡觉的空,跑来找魏瑧。 “阿姐,我们今天去苏家那边,听他们说过段时间东乡有海祭,我想去看看。” 海祭是渔民们祭祀海神妈祖娘娘的庆典活动,场面很热闹的。即便魏珏不说,她也打算带两妹妹去见识见识。 打发了妹妹去休息,魏瑧招来随行的仆人,问今天买回来的东西都放哪儿了。 得知放在侧院的小库房后,魏瑧换了衣衫,兴致勃勃的跑去清点战利品。 这一次的收获不少。除了之前的辣椒外,还发现了原始的玉米和土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大神在放水,反正原本不该这个时候出现的东西,这会儿齐刷刷的摆在她面前。都这样了,自己不要岂不是不给规则大神面子?魏瑧直接干脆的包圆了能见到的所有类似的东西,打算在这边找地方试着种一下。 漳州的气候四季相差不大,空气湿润度也高,比起赣州来说,这边更适合农作物生长。 赣州的土地日益干涸,传统的小麦和稻谷种植产量一年不如一年,再这样下去,估计普通农人连填饱肚子都困难。 有了土豆跟玉米,这个问题就解决了大半,剩下的,也不过是找经验丰富的老农来择优育种而已。 魏瑧跟着老农种过玉米和土豆,甚至在她家的阳台上,也弄了个桶来种,所以对如何种植这两种作物,她还算有点经验。 玉米好说,埋进土里等待发芽就好,但土豆这东西得先让它发芽才能分割种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干太久的缘故,放了两三天,土豆还是一点没变化。魏瑧想了想,让人找来些稻草,喷了水上去,又把土豆放在两层湿润的稻草中间,搁在温度比较高,有小半天能晒到太阳的地方。 温暖湿润,气温到了一定温度,土豆开始发芽。 原本应该切开来种,但是因为这个做种的土豆太小了,她干脆直接采用了整个薯种直接种植的方式。 为了方便观察,魏瑧没有把土豆种在地里,而是让人找了大花盆来种。这样万一提前要走,也能把植株带着一起走。 晚上,一辆青蓬马车不招人注意的从城外驶入,直接到了魏家后门。 得到通报的魏瓒不明所以,跟着管家来到后院看了一下。 从马车上搬下来很多他从未见过的东西,一问才知,是因为今天魏瑧大肆采购,苏家干脆收集了这些东西,全部打包送过来,当做赔礼。 “赔礼?什么意思?”魏瓒眉头一皱。 难道今天魏瑧他们去苏家受了委屈?但应该不至于啊,魏瑧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一般有气当场就找机会发了,压根儿等不到回家。再说,从下午回来她就一直在忙活,家里没人知道她在干什么,只说是三小姐让人取了十来个大花盆,种了些从未见过的作物。 他这边还在纠结呢,闻讯而来的魏瑧就已经兴高采烈的扑过来,打开袋子查看。 当然,在开袋之前,她没忘记让兰香给送东西过来的人打赏。 或是那些人得了主人家的吩咐,并没有推拒,收下之后还特意说若魏三小姐还要,他们可以继续去市集上收集这些杂物。 这些东西看着多,但其中有多少能发芽,魏瑧也拿不准,自然是多多益善。便让人记下送东西来的车夫跟小仆,说以后送来直接到管事那里报账就行。 管事看了眼魏瓒,见其没反对,便一口答应下来。 “你倒是跟我好好说说,这些到底是什么?” “我只能跟你说,这是荒年能救命的东西,不过能不能长出来我不敢断定,即便能长出来,也得要进行育种才可以大量种植的。” “你是说,这些东西可以充作粮食?” “不是充作,这些本就是粮食,不过跟我们中原的粮食不同。这些东西别看它们不起眼,产量比稻米高,还不挑剔土地,便是山间地头都能栽种。” 魏瓒听完,倒抽一口凉气,扯着魏瑧的手臂放低声音,问她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当年之事有内情 “我没跟其他人说,但是这东西既然能吃,肯定能种。那些海员往这边运过好多年了,不会有人没想过这个吧。” 魏瓒瞪她一眼,懒得跟她废话,急冲冲拿了几颗土豆出门去。 对魏瓒的去向她懒得去管,把心思全放在了后院的大花盆上。 为了育种,还特意用褐色的麻布做了个遮光棚,每天定时掀开布棚让花盆晒到太阳,又不至于在太阳最大的时候晒裂了土。 就这么精心照顾着,半个月后,十几个大花盆除了两三个没有动静之外,其他的都有嫩芽冒头。 后宅的女孩儿可干的事情不多,魏瑧带着女孩子们没事儿读书写字,下午侍弄花盆里的植物,或者喜欢花草的,也可以去花园里摆弄。 兰香跟着四夫人多年,像魏瑧这样的大小姐还是第一次看到。人家家的小姐都是读书识字弹琴作画,她倒好,对地里的东西更感兴趣。 但是魏瑧的学问也不差,跟瓒公子对答如流不说,有时候还能反将瓒公子一军,这能耐别说家里的小姐们,就是公子郎君们也少有能让瓒公子哑口无言的时候。 初时兰香还有些不习惯,总想劝魏瑧改改,但现在,真香! 魏珏以前在西镇的时候跟着姐姐做过几个盆景,基本的要素她还记得牢牢的,这会儿她当起了小老师,带着何三小姐和兰香花颜几个做起了小盆景。 这个小盆景跟松树盆景,铁脚海棠不同,多数采用了当地的热带植物的幼苗,然后配搭了地衣,苔藓等东西,用造景的方法制作了一盆高低错落有致的盆景。 “漂亮!”魏瑧看到他们的成果,毫不吝啬的赞扬了一声,并鼓励她们继续,还可以做水盆景之类的。 “我教过你做水车对吧,你去找木工,把水车缩小到能安装在盆景上,再利用水流让它动起来。” 魏瑧稍微指点了一下,几个女孩子立马又充满了干劲,甚至懂得开始分工合作了。 魏珏跟何三小姐不能随便出门,她们就在院子里寻找能够做盆景造型用的植物幼苗,兰香花颜可以跟小仆出去,就负责在海边寻找合适的小型礁石,运回来择优做山石造型。 她们在玩得愉快的时候,司马霁也收到了魏瑧种植作物的详细情况汇报。 和魏瓒一样,他看到之后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东西太重要了,重要到能引起朝廷内外震动的地步。 正在他焦虑的想要帮魏瑧隐瞒情况的时候,有人来报,说是岭南阿答带着一位老者进入了漳州城。 阿答所在的部落,在岭南的势力不小,真要算起来,他甚至可以操控南越几个大部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段家跟阿答所在的部落基本算是死敌。段家想要重新掌控南越诸部,还得看阿答愿不愿意。 苏家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沿路一直加派了人手防范,但是让人疑惑的是,阿答在的那个车队一路上都没怎么休息,直奔漳州城而来。来之后,也没去其他地方,大剌剌的就去了魏家。 魏瑧得到消息之后都愣了,略有点手足无措。还是兰香反应快,带着内外管家一起迎出去,又安排花颜和另两个婢女伺候三位小姐梳洗换衣招待客人。 外院,阿答一点不客气的跳下车,招呼人帮忙把他老师从车上抬下来。 老者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阿答说是他给老师服了些药,不然长途跋涉对老师来说很折磨。 魏瑧快速的换了衣服,出来见客。 在看到老者的第一时间,她当时就觉得心里一紧,眼泪刷的就流下来了。而她自己内心却有种惶然无措的感觉。 得到消息的魏瓒也赶了回来,一同上门的,还有小公爷司马霁和苏奇。 苏奇也不等阿答说话,上前一步捞着老者的手就开始诊脉。 “不好治,但好好调养也不是不能多活两年。”苏奇放下老者的手,斟酌了一下,开了一张药方,“这药先吃三天,三天后我来复诊,如果有效就继续,没有还得再改改方子。” 苏奇的医术在南边已经是最拔尖的那一拨,但他也没什么把握。 “再等两日,族中供奉的老大夫应该就要到了,到时候让老大夫跟苏先生商量着来,也未必没有希望。” 阿答松了一口气,这才抬头看向坐在外间的诸人。 “我就在这里住下,隔壁我已经找人买下,还需布置一番才能入住。这两日就叨扰魏公子了。” “无事,就在这里住下也无妨。” 阿答摇头,没有同意。不管魏瑧是不是老师的外孙女,他既然是自己的老师,以后养老送终的事情就应该由他阿答来承担,女孩子嘛,迟早要出嫁的。 魏瑧自从老者搬进偏院之后,每日早晚都要过来看看,日常三餐也是她亲自安排的,偏院的小厨房的人是魏家的人,还算可靠。 这两日,魏瓒也在加紧处理那一支魏氏族人的事情。基本上能判定对方的确是当年分支出去的魏氏后裔,但唯有一点还不能断定,那就是这一支到底是魏翀的嫡子还是庶子。 “之前不是安排了人去查找长子魏斌的下落吗?虽然没有找到魏斌的后裔,但是找到了魏斌妻子的贴身婢女的后人。据其后人说,老祖宗曾跟他们交代过,要守住根不能离开,还说会有人去找他们,如果来人拿着魏氏的铭牌,就把她藏起来的东西交给对方,如果没有铭牌,哪怕对方说得天花乱坠也别拿东西出来。” 去找到这家之后,张村魏氏的族老已经带着祠堂供奉的祖宗铭牌找过去了,也拿到了那家人藏起来的东西。是一座牌位和一本书册。 “书册上说,当时魏桠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便提前分了家。长子魏斌和三子魏僈都好说,唯有二子魏翀那里有点问题。” 魏翀妻子娘家势大,所以他一心要投奔妻子娘家。但是魏翀跟兄弟们又不同,他除了妻子外,还有一个心爱的妾室,并且庶子跟嫡子只差四个月。之前妾室有点持宠而娇,后来逃难的时候病死了,尸体被随意掩埋路边乱岗之上,这就种下了庶子心中的仇恨。 第一百一十六章 谁挑剔谁 照着这一支魏氏族人的说法,他们来漳州投靠了主母娘家,哪怕碍于面子,也不可能一点不帮扶,但实际的结果却是除了落脚在此地外,魏翀妻子娘家跟这一支魏氏族人完全脱离了关系。 “由此,我们有理由怀疑,当初来到漳州的人并非魏翀的原配嫡子,而是庶子。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他们有书籍族谱等外物,却没有至关重要的身份铭牌。” 怀疑归怀疑,他们也没有证据说当年是庶子害了嫡母和兄长,但嫡庶之别在世家来说,那有着不可逾越的天然之别。可以说,如果确认了这一支魏氏是庶出子的后人,而且又有嫌疑当年害过嫡母嫡兄,主支不肯承认其身份,也没有人会跳出来指责这样做不妥。 诚然,后人不是当事人,可以不承担祖先的错误,但也没有理由让主支承认他们的出身。 “具体要怎么处理,还得四叔跟族里的长辈们商讨之后才能决定。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 魏瓒跟她说这些的原因是担心二房后裔找到魏瑧,想要借她的手得到主支的承认。 过了三四天,主支那边派人护送过来的大夫到了漳州城外码头,魏瓒亲自去迎接。 才到大宅,便看到阿答毫不客气的守在门外,一副想要直接抢人的样子。 老大夫年纪虽大,精神头还好,看到阿答这样不客气的行为也没生气,笑嘻嘻的跟他去了隔壁宅子。 进屋就看到两个小姑娘在忙活,宽敞的屋子里有淡淡的熏香,中和了苦涩的药味。窗户那边还摆了一座屏风,说是这样能开窗透气,但又不至于让风对着屋里吹,让床上的老人受寒生病。 其实吃了苏奇的药,老人已经有了些起色,但还是每天昏睡的时间长,清醒的时间短,而且清醒过来也视线模糊,说话很是吃力。 苏奇判断老人曾经伤了脑袋,当时可能没怎么注意,现在年纪一大,便显露症状了。 老大夫诊脉都诊了小半个时辰,让阿答差点暴躁起来,还是魏瑧一眼一眼的把他瞪回去坐着的。 看着阿答那小可怜的表情,知道他的狠辣本性的人都忍不住怀疑这人是不是换了个芯子。 “大夫,我外祖的身体到底如何?” 看到老大夫收起手枕,魏瑧连忙上去把老爷子的手塞回被子,转头就开问了。 “老先生伤了根源,头部也有重伤未愈,想要治好很难,需得缓慢些,一步步的来试药。他脑中的毛病若是换在年轻人身上倒是好处理,两贴猛药下去就能去个七八成,但他不行,得用水磨功夫,一边调养身体,一边祛除沉疴。这不是一两日,或者一两月就能见效的。” “能治就好。”魏瑧看着老人憔悴苍老的脸庞闭了闭眼道,“那就有劳先生为我外祖开药了。” 她没忘记把苏奇之前开的药方给老大夫看,两者想配合才能做到最优治疗,不然各开各的药,药性有冲突的话,受伤的还是病人。 “这方子开的不错,就是个别的药用得稍微猛了点。斟酌减量,再加几位辅药就好。”老大夫拿起笔改了几处,添了几味药。 “我再给你开几个食疗的方子,你安排人一日三餐做给老先生食用,一次不用太多,半碗一碗都行,少量多餐,吃个四五顿都不碍事。但切记,过了酉时两刻便只需喂水,不可再食。” 魏瑧明白,这是因为老人消化不好,吃得晚了便容易积食。 这几日的三餐都是她在负责,今日魏家送老大夫过来时,还安排了两个药童同来,其中一个便被老大夫指给魏瑧使唤了。熬药等事儿都让他去做。 “人老了,这一身骨头痛。老头子我就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过来看看。” 魏瑧让兰香亲自把老大夫送回给他安排的院子,那边一应事物早已安排妥当,连伺候的仆佣都考虑到了。 “你且先回去休息,这边我看着就是。”阿答的官话说得不好,跟魏瑧还能交流,跟其他的人简直说一句都能暴怒。 “阿答你先去休息,我还不累。夜里还得你多看顾着,我觉得今日外祖服药之后可能会有点反应,你别离开他太远。” “我晓得。”阿答一口应下,蹲到床前,手伸入被窝中握住老人的手,“他是我老师,也是我阿父,照顾他是我应该做的。” 魏瑧笑了笑,没跟阿答计较。这认真论起来,阿答还能算她小师叔了。平白被占了辈分,换做他人,即便面上不显,心里也会嘀咕不满。但魏瑧丝毫不以为意,而阿答这人又是自我惯了的,你高不高兴跟他没半点干系。 过了十来天,治疗效果明显看得出了。老人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也能认得人,只是说话还有些困难。 老大夫跟苏奇讨论后换了个药方,用量微微加大了一些,再辅以针灸和药浴,整个治疗过程被加快。 “老先生恢复得不错,再有一月,他脑中的淤血沉疴基本就能祛除了,到时候说话应该没有问题。只是他久不能言语,可能还要一段时间的恢复才行。” 至于寿命,至少一两年内不会出现大的变化。 得到这个好消息,魏瑧高兴得不行,加之她种的那些东西长势良好,目测经过育种择优后,可以广泛种植于田间地头,给老百姓多几分填饱肚子的希望。 “三小姐是行大善之人,老天爷也不会苛待于她。” 在看过后院那些作物后,老大夫私下里跟魏瓒感叹魏瑧如果真的是魏家人就好了。 别看她现在顶着魏家的名头,但真正论起来,她的出身还抵不上魏珏。现在族里都有相看魏珏的了,却没一个人愿意问一句魏瑧的亲事。 “那些人都是蠢货。”魏瓒哼笑一声,“他们还嫌弃呢,殊不知根本就是高攀不上人家。把瑧儿嫁给那些家伙,我都替她委屈。” 老大夫好脾气的笑笑,没有接这个话头。 魏瑧可没想那么多,她自觉才十三岁,离嫁人还早着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妹子被掳走了 司马霁在自己府里看书,小仆跑着来报,说是魏家的老大夫打算在城东开医馆,结果城东原本做药材生意的姜家故意打压,到现在都没找到合适的铺子。 “姜家为何这么做?” 老大夫开医馆又不卖药材,姜家照理说没理由去打压,这么不寻常的事情肯定有内情。 “听说是段家给指使的。”小仆是打听清楚了才来报知小公爷,“上次魏三小姐宴请,着实没给段家面子,段家当时没说什么,甚至还刻意放低了姿态,但想来也不甘心。” 司马霁沉吟片刻,让管事把公府在城东的地契都取来,挑选了几个合适的,叫人送去给魏瑧。 想来姜家其实也知道他们的手段只能恶心一下魏瑧,既不把人得罪彻底,也不会恶了段家。 可惜,姜家还是思虑欠周,他们没想到小公爷会横插一手,直接让他们的打算化为乌有。 在小公爷让人送地契给魏瑧的时候,姜家的四位小姐正聚一块儿说这事儿。 “阿爷这么做,不是得罪了魏家?” “魏家算什么。别看他们是北地大家族,在我们漳州,他再厉害也是外来户,只有我们给他们面子的,还轮不到他们挑剔我们。” “二姐姐,上次你去了魏家,你给我们说说,魏家两位小姐是什么样的?” 姜家二小姐看了三个妹妹一眼,随口说了几句糊弄过去,再借口有点头晕,回了房。 “阿娘,阿爷这么做我总觉得不太好。” “好不好也不是我们能说的。”黄二小姐的亲娘看了女儿一眼,“你找个时间送点礼物去拜访魏小姐,悄悄跟她说,这事儿轮不到我们说话。” 黄二小姐蹙眉点头,还待再说,却看到母亲跟前得用的婢女翠姨急冲冲的进屋。 “太太,二小姐。”翠姨行了礼,低声道,“适才我家那个从外面回来,听到说小公爷直接把东街口的两个铺子送给魏三小姐开医坊了。” 黄太太脸色大变,倏地坐起身抓住翠姨的手:“小公爷跟魏家关系怎么会这么好?这事儿三老爷知道吗?” “我家那口子已经去告知三老爷了,现在外面都在说,小公爷是恼了黄家。” “这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你再去打听打听,看是不是有其他家在背后兴风作浪。” 黄太太往后一靠抚着胸口:“你阿爷只想着段家手段阴狠,他怎就不想想,落到小公爷手上,可不比段家好。” “到底还是小公爷年纪小,阿爷怕是没把他当回事。” 黄二小姐低声道:“苏家前些年何等张扬,跟老公爷都能杠上,可到了小公爷这里,苏家还不得偃旗息鼓。阿爷只说是因为小公爷乃苏家扶持起来的,却没想过,当年公爷夫人若非早逝,哪里还有后面的事儿。” 黄太太也是本地人,虽然娘家势力不大,但是多年看过来,对公爷府的认知也不差。苏家就算现在收敛了,也不是段家能敌的。 “阿娘,我还听到一个消息。”黄二小姐俯身与她阿娘附耳,“段家之前控制了粮食,所以才张狂行事,但我听说魏三小姐发现了其他粮种,现在已经交由公爷府着人试种了。我听说着粮种与我们常食的稻米不同,产量更高。” “你是如何得知?”黄太太侧过脸看向女儿,“你私下去打听这些,若是被人知道,对你无益。” “阿娘放心,女儿知道分寸。” 同样的消息不多久就传遍了漳州城。 段家在知道这事儿之后,段老爷子的脸色黑沉如墨。 “阿爹,小公爷是铁了心不与我段家交好,我们不如……”段老大伸出手掌做了下切的姿势。 “蠢货。”段老爷子瞪了长子一眼,“你以为苏家会眼睁睁看着?” “阿爹,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说吧,要怎么做?这小公爷是油盐不进,我们家这么漂亮的女孩儿嫁给他不算辱没他吧?他连正眼都不带看一眼的。” 段老大虽然说得义愤填膺,但实际心里的幸灾乐祸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段老爷子心塞得想要一巴掌给他扇过去,又念着他是自己长子,不好叫他没了脸面。 “你回去跟你媳妇说说,让她带着仪浈和仪瑜去魏家找魏三聊聊,探探口风。” “那个魏三不就是个农女出身,真把自己当成世家贵族的小姐了。照我说,不如请个媒婆去提亲,把她说给十九……” “混账!”段老爷子真的怒了,这煞笔玩意儿是想让段家跟魏家对立吗? “十九不过是庶子,还是婢生子,你给他求娶魏三小姐,你这是结亲?结仇吧?” 段老爷子对长子的脑子不抱一点指望,就这能耐,还想跟老二抢权?要不是他在上面镇着,老大早不知被两个弟弟生吞活剥成什么样子了。骗骗他自己感觉挺好,觉得段家就该属于他的。 把长子打发走,段老爷子心塞的灌了两杯茶,才把怒火压下去。 “你去看着老大,不许他胡来。再有,魏家的医馆若是开张了,记得送一份贺仪。” 打压不成那就只能拉拢,段家明面上控制着粮食,实际上药材也有三分之一在他们控制之下。黄家说是药材商,在源头被掐的情况下,也只能听段家的话行事。 魏瑧哪里想得到那么多,这些事情也不用她操心,所以在段家大太太带着两位小姐来拜访她,顺便“澄清”传言的时候,她其实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们都说是段家使的手段,这也太高估我们家了吧。都是世家大族,段家还能指挥得了黄家?三小姐可别听信了那些小人的话。我们段家是真心想跟魏家交好的。” 大太太说话好听,又擅察言观色,尽挑着魏瑧喜欢的话说,把她们园子里的盆景啊,花树啊,全都赞了一遍,连魏瑧都听得有些耳红了。 好不容易应付完了段家三人,送走之后,魏瑧灌了自己一杯凉茶。 “这大太太是不是跟二房不合?我听她话里好似把段仪娴跟其他姐妹都分割开了。” 段家老太爷三个嫡子四个庶子,女儿十来个,能有资格继承家产的也就三个嫡子。偏偏这三个嫡子除了老二还能看以外,其他两个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特别是大房长子,既蠢又坏,还自我感觉良好。背靠段家,做了不少敲寡妇门,挖绝户坟的事。 “段家大太太跟她丈夫早就离心了,特别是前年,大太太娘家侄女来漳州玩,差点被大老爷给强了。要不是段老爷子把大老爷打了一顿让大太太娘家那边出了口气,我估计大太太杀了她男人的心都有。那之后大太太的娘家跟她就少有联系,今年她侄女出嫁,连她送的添妆都给退回来了。” 兰香这段时间打听到不少坊间传闻,不知真假,但多半也不是空穴来风。 “段家的人少接触,若是她们主动凑过来,一定要小心应对。”魏瑧给两个妹妹强调了又强调,特别不许她们跟段家的小姐单独见面,最好就是别见面。 因为魏瑧的心思一半放在她外祖身上,一半还得观察种植的土豆玉米等物的生长情况,俩小姑娘便自个儿找乐子打发时间。 她们俩做盆景上瘾,折腾完了家里的东西后,便不满足的想要出去找素材。 正巧这几日魏瑧外祖的治疗进入到关键时期,她分心乏术,便让兰香陪着那俩姑娘在后院的山林里逛一逛。 魏家后院通出去的山林跟学子们读书的书院是相通的。但中间也隔了一段不算短的距离,特别是有道山涧,两边以铁索相连,底下铺着木板,风吹日晒时间一长,木板也不完整了,朽坏的坑洞特别多,都不敢确定踩上去的木板会不会突然断裂。是以,这铁索虽然链接了两边,但从未有人尝试从这里走过。 兰香陪着两位小姐来到铁索桥边上看了一眼,挖了些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野花就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兰香总觉得对面似乎有人藏在暗处,可山里到处都是高大的树木,真要躲起来,想找都难。 催促两位小姐赶紧离开,回到后院她还特别叮嘱了守门的仆佣一番。 “兰香姐姐别担心,那铁索桥都多少年没用过了,放心吧,不会有人从那边过来的。” 兰香皱了皱眉,忍下不安。 过了两三天,后院没有传来什么动静,兰香也慢慢忘记了这事儿,只拘着两位小姐不许她们再往后山走。 过了大概半个多月,魏瑧外祖父的身体明显好转,人也能长时间保持清醒了,就说话还有些含糊,可他能认出魏瑧来,每天拉着她的手不舍得放开。 阿答看到两人黏糊的样子,都要吃醋了,天天凑老人跟前争宠,老人也乐呵呵的看着他耍宝。 魏瑧对老人的印象其实不深,只是血脉天性让她跟老人很亲近,每天忙完正事儿,就拿着书,守在老人身边读给他听。 “这两天是乡试的日子,阿答还跑去报名了,你说等放榜的时候,我要如何安抚他,才能让他不去火烧衙门啊?” 魏瑧给老人按摩腿脚,一边按一边吐槽。 “不仅是阿答去了,听说小公爷也去了。这两人是搞笑的吧,一个连官话都说不好,一个是镇南公府的继承人,跑去抢秀才的名号,我估计学政大人都要哭了。” “阿答,聪明。” “我知道他聪明,但是他连四书五经都没背完,真的能考上?” 老人乐呵呵的不说话了。他教导阿答很多,但还真没教过他这些学问。毕竟在阿答的部落里,权术和兵法才是最实际的学问。那些儒学杂学,对于一个部落的首领来说,并不必要。 魏瑧也就单纯的吐槽,看到老人乐呵呵的,她也就高兴了。 “过两日等外祖你腿脚利索了,我带你去苏家的码头玩,那边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上次我去时间不够,都没看完。下次我们过去住上两天好不好?” 老人摸了摸她脑袋,微笑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到花颜急冲冲跑进来。 “三小姐,四小姐跟何三小姐不见了。” “怎么回事?她们身边没有婢女仆从?” “四小姐午后说要休息一会儿,我跟兰香姐姐就趁机去挑选布料打算给两位小姐做衣服。是容妈妈她们守在院子里的。刚才我回去取东西,进了院子就发现容妈妈和两个小丫头倒在廊下,屋里两位小姐不见了。” 花颜小脸刷白,整个人说话时都在发抖。 “兰香姐姐已经叫了人去后山找,怎,怎么办啊三小姐?” 魏瑧倏地站起来,俏脸含霜的看了花颜一眼,而后低头跟老人告了个罪,带着花颜往她们住的院子快步走去。 路上跟闻讯赶来的外院管事碰上,对方说已经找了护卫出去寻找,另外遣了人去城里找瓒公子,估计应该要回来了。 刚说完,就看到魏瓒和阿答一起出现在侧院门口,随同过来的,还有苏家的一位年轻人。 “别急,我已经安排了人过去找。另外阿答手下有擅长追踪的,也一起去了。你千万稳住,别乱跑,我怀疑是段家或者老公爷的人下的手。” 苏家那位年轻人站出来说他兄长已经派人去了老公爷住的地方查看,如果有消息,肯定第一时间传过来。 “我就不明白,她们就俩个小姑娘,那些歹人掳了她们有何用?” “可以借此威胁魏家跟何家。” 魏瓒心头气极,表情却越发的平静。 “适才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何大少,等会儿还有公爷府的侍卫来帮忙。你且放宽心,那歹人定然是逃不掉的。” “也怪为兄疏忽大意了,前几日兰香便说过,后院那边有可疑的人出现,当时没往心里去,才让那些歹人有了可趁之机。” “后院通往山崖,那边有铁索桥,阿瓒哥哥可派人过去看过,铁索桥是否有人来往的痕迹?” “桥上未曾发现可疑痕迹,我怀疑还有另外的路。” 魏瓒跟魏瑧说话的功夫,阿答的手下跑过来说他们找到那些歹人了,但是没看到两位小姐,不知道是有人救走了,还是被黑吃黑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女扮男装入学堂 歹人是在山涧那儿被发现的,一共三个人,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也没有外伤。 阿答的手下把人拖回来后,泼冷水都弄不醒。最后还是魏老大夫看了才发现,居然是被人用银针扎晕了。 “这人是高手,也不知道是正是邪,就这手法来说,肯定是擅医术的。” 老大夫擦了手:“让他们躺这里,先给绑上,大概过一两个时辰就会醒。” 阿答直接让人弄来一个大木头笼子,把这几人绑了手脚关进去,就搁天井里头,四个人看守。 其他手下继续在山里查找,特别是沟涧那一带,连带所有的草丛都要拨开看看,一处不能放过。 还别说,真被他们找到点线索,而那线索直指对面山头的书院。 “书院那边都有些什么人?” “这个就不清楚了。那书院是本地最大的一所,来往的学子很多,还有外地游学过来的,还有跟着师长来访学的,要一一排查的话,我估计做不到。” 何大少爷对这所书院比较了解,并且他深知书院有不少学生跟贵族之间是互相敌视的,真要大张旗鼓过去找人,怕是没事儿都变成有事了。 “明着过去肯定不行,那,悄悄派人进去查探可否?” 何大少爷皱眉,想了一会儿道:“这样的话,不如让阿瓒去。他带几个学生一起去,然后说交流,私下里安排人去查找。” “不妥。”魏瑧否决,“如果那些人知道四花和三小姐的身份,阿瓒哥哥前去就会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我们不能用我们的身份去,也不能把这事儿随便拜托给其他人。不让阿瓒出面,还能有谁可以找借口进入书院?” 魏瑧犹豫片刻,点头:“我去。” “你?”何大少爷瞠目结舌,“你别开玩笑了,书院不是一般地方,等闲人去会露馅儿的。” 魏瑧白他一眼:“放心,论学问,我比不上阿瓒哥哥,比你还是要强一点。” 被她一刺,何大少爷顿时不高兴了,拉长脸。 “还真别说,阿瑧若是身为男儿,学问不会比我差。她就是因为是女儿身,学的都是自己喜欢的那些,对四书五经知道些皮毛,但对工农一事她的了解比我深。” 一旁的魏瓒倒觉得这个想法不错。魏瑧装扮成男子的技术也挺强的,至少不靠近,不跟她同床,基本分辨不出来。 本朝男子类似前朝,喜欢打扮自己的男人比比皆是,有些男人看上去比魏瑧还显得娇弱几分,她穿上男装反而没有丝毫违和感。 为了让何大少爷安心,魏瑧还特意去换了装,再出现,何大少爷都闭嘴了。 论学问,虽然不至于说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但当初守着大宝考试,她也是闲得无聊拿书看过的。估摸是没有其他东西分心,她发现自己的记忆力贼好,不求甚解的话,填空她毫无障碍。 连抽了几个题,魏瑧对答如流,何大少爷二话不说,直接拱手认输。 正好,前段时间魏家又来了一拨人,魏瑧就假扮其中某人,背着书袋,带着一个小仆就兴冲冲去了书院。 “魏氏族人,为何来我学堂?”讲郎看了一眼魏瑧,皱眉。 “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圣人也云,三人行必有我师。小子在家里自认也是日夜苦读,但学问始终没有长进。家父便让小子出来走走,去名山大川见识一番,也去各家学堂博采众家之长。前些日子遇到族人,说要来漳州办事,小子便同他们一起来了。这几日打听了一番,都说松峰书院当漳州第一书院,小子便冒昧前来,希望能在学堂读一段时间。” 讲郎看了他一会儿,点头,又抽了他一些题目。 “嗯,是个读书的孩子,就是太刻板了些,看样子你父亲说的对,你需要融会贯通。”讲郎对喜欢读书的少年人态度要和缓很多,“你这样的学生算不得我们书院的学子,只能暂住南苑。可以去听课,也可以请教师长,但是有一点要注意,你们的费用比本院的学生要多,且还得先去把费用交了之后才能给你安排住宿和上课的地方。” 明白,他们这就是择校生,集资建校嘛,古今都是一样的。 魏瑧接受得很快,也很干脆的让小仆去交了三个月的费用。 “做戏做全套,我们总不能说待个两三天就走。而且这钱交给书院也不亏,横竖是用在书院上,当做慈善了。” 原本还有些腹诽的小仆顿时不再说话,跟着书院里的仆佣把一应事务全都安排妥当后,才搬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南苑十八舍。 他进去的时候,魏瑧已经跟同院子的两个学生聊起来了。一个是漳州本地人,富二代,学问有点艰难,被家里人塞钱进来感受文化气氛的。另一个是襄州人,也是游学到此,打算静下来好好研读一年再回去襄州参加科考。 两人选了十八舍的东跨院,魏瑧来之后,就选了西跨院最边上的屋子,正好那儿是个拐角,窗户朝外,甚至可以直接从窗户翻出去,都不用走院门进出。 小仆手脚麻利的把东西放好,又去书房那边领了魏瑧的笔墨纸砚份额。 “砚文,你去城里定一桌酒席,让他们把饭菜送过来。走后门送,别太张扬。” 魏瑧当仁不让的说要请客,还自谦自己学问低微,以后就要仰仗两位学长了。 虽然那个富二代对自己的实力有很清晰的认知,也知道人家是在说客气话。但是吧,他一向在别人那里得到的都是讽刺讥谑的目光,这一次魏瑧明知道他成绩不好还表现得十分谦虚,这让他极为受用。 “魏兄弟,你到了漳州城就是我的客人,漳州城里的酒楼大半都是我家开的,要吃什么让他们送来就是,不用你破费银子。” “这不妥。”魏瑧正色道,“即便是兄长家中的产业,那收入支出都要过账的,总不好为这么点小事惊扰伯父伯母。再说我请客还需要兄长来付钱,这要是传出去,徒惹人笑话。” 怎么个笑话法她没说,但想一想,无非四个字:人傻,钱多! 魏瑧的坦诚让那二人对她好感又加深了几分,以致于稍晚喝酒的时候,不等魏瑧劝,这两人自己就把自己给灌醉了,特别的实诚。 砚文等一应仆从都是住在后面偏房,平日里也只在公子们的书房寝室里出入,学堂他们是进不去的。那边也明文规定不许带着仆人,一应事情都要自己做,包括中午取饭也得自己去。 魏瓒他们起先就担心这个事儿会让魏瑧的伪装露馅,毕竟食盒的分量不轻,一般的女孩子是没法提得动的。 还好,魏瑧头两年在家里做活也不少,臂力多少还有点,让她拎水桶可能差把劲儿,拎个食盒还是不怎么费力。 趁着魏瑧在学堂上课吸引了众人目光,砚文正好可以找机会去查探情况。 以前在魏瑧心里,书院学堂估计也就大致分成几个阶段,比如考秀才,考举人等等,再多一个就是游学交流。可进来之后才明白,学堂对学生等级的划分很细,很严格。不是按照年龄来的,而是按照学问高低划分。 没有通过年末的书院考核,就还得继续在这个班就读,如果连续五年没有升班,那就只能退学了。 基本上被松峰书院退学的人,其他书院也不会再收,那么,想要继续学习,要么去其他城市的书院,要么,只能自己苦读了。 游学的学生,进入的是丁院。丁院不参与书院排等,但内部也有分班。一共五个班,前两个是有功名的,后面三个是白身。 魏瑧到的丁三班,白身里面学问还算不错的那一批。 她进去之后,找了个位置坐下。 大大的教室里面只有十一二个人,空着的位置至少有五六个。 襄州那位郭学子,也在这个班就读。而本地那位富二代则是在丁五班。 “讲郎今日会讲四书中的篇目,你可先看看,不然有点跟不上讲郎的速度。”郭学长好心的指点了她一下,旁边几人则或是好奇,或是冷漠的看了她一眼。 来之前魏瑧就打听过,他们最近一段时间重点在讲四书的篇章,是因为新来的学政偏好这一方面的文章,眼看着下一场考试近了,所谓投其所好,便是书院也得顺应这个大流。 听了一节课,魏瑧也得承认,这位讲郎是有真学问的人。她记忆力好,提前预习过,把文章和释义都背过,而且魏瓒还在家里给她开过小灶。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地方不甚明了。今日讲郎一番讲解下来,感觉很多模糊的地方都通透了。 魏瑧拿出了当年考试的法宝,做课堂笔记! 一手小楷写得行云流水,似楷书非楷书,似行书又非行书,有种相当特别的感觉。当然了,懂电脑用过字库的都知道,这就是烂大街的行楷,可惜这个年代的人不知道啊,顿时惊为天人。 特别是她的速度快,讲郎说的重点,她全记了下来,再对照文章看释义,一下子就清楚明白了。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外祖是这样教导我的,所以我习惯了,听老师上课的时候,怕自己记忆力不好,忘掉内容,就干脆写下来,回头多看几遍就能明白老师讲的什么。” 她面上腼腆的笑着,手上不停,把自己的心得和不理解的地方记到另外的纸上,又拿着纸去堵讲郎,请他释疑。 郭学长近水楼台,直接把她的笔记借来看过,回想一下自己所记得的内容,两相对照之后便二话不说拿起笔开始抄写笔记。 仅仅三天,魏瑧在丁院大出风头,甚至甲院的学子都听说了她的事。 当然,甲院那边的学生不需要做笔记,甚至他们上课的时间都很少,大部分在自习,然后有问题可以直接去请教老师。给魏瑧的感觉,甲院的学生就是在读研究生,以自学为主的那种。 书院九日一休沐,让学生回家换洗衣服,也顺便放放风。 魏瑧他们是在第七日上有所发现的,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甲院某人。 “这位甘姓学子原本不是漳州人士,七年前到的漳州,当时说是投靠亲友,但到这边后才知道他亲人已经不知去向了。那时他还未得功名,晕倒在山下道观旁边,是道长救了他。此后他便在道观旁边结庐而居,替道观的香客写信或者做些琐碎小事换得裹腹的钱财。” 甘姓学子当年不过十三四岁,拿着原籍开出路引到了这边,后来就直接入户在漳州城了。来到这边的第二年,他参加科举考试,一举得中秀才,还是当年案首。 官府的赏银,还有香客们的资助,以及考上之后每年县学的廪粮,让他没了后顾之忧,开始发奋求学,同年末,便再度中了举人。 “他中举之后,大家以为会接着再考,哪知他就在书院留了下来,到现在已经六年了,也没见他有想去参考的意思。我听夫子说,是他觉得自己的积累还不够,想要一举得过,在没有把握之前,不肯去试。” 郭学长对甲院的学生们也是向往得很,加上甲院人少,总共才不过十来人,那甘姓学子又是个长住的,每一年新入书院的人,都会对他产生好奇。 别人觉得他的举动不奇怪,但是魏瑧却不觉得。她有种感觉,这人不去参加会试绝对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肯定里面有原因。 甲院的学生住的地方更靠近书院内部,而且他们是一人一个院子,伺候的人最多两人,也在小院后面的偏房,那边靠近悬崖,很少有人去人家后院闲逛,如果用来藏人,再好不过。 但是还有个疑问,如果他把四花儿和何三藏起来的话,吃喝用度是如何解决的?书院内不许开伙,可以让城里的酒楼送餐,但总不能天天送吧? 砚文试着往里探过,但他说里面戒备很深,他差点就被逮着了。也由此惊觉,这个书院并不简单。 两人没有办法,只能趁着第一次休沐的机会,回去集思广益。 “要不,我们直接去找那人?” “不行,打草惊蛇算一方面,再有一方面,那人若是一口咬定没见过,难道你还能闯进去搜房不成?” 何三这么多天没找回来,何大少爷已经快要绷不住脾气了。 就在这时,有人说门房那儿收到一份密信,不知道谁送来的,就一个转头的功夫,那信就放在了桌上。门房的小仆还能认得几个字,看到上么写着“魏瓒公子亲启”,就急忙送了过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留学生 “那人说,阿珏和三小姐都在他那里,让我去接,但是只能我一个人去。” 魏瓒脸扭曲了一瞬,之后便顺手将信纸折叠起来塞进袖子里。 原本魏瑧是想要把那封信接过来自己看一遍的,可人家无视了……就这么当着她的面,把信收起来了! 魏瓒收起信后,都没怎么看两人,直接回房间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 魏瑧瞠目结舌的问何大少爷。 “谁知道。莫不是,两人是旧识?” 如果是旧识,对方把人掳去到现在都没送回来,也没去管会不会污了小姑娘的名节,这怕是旧仇人吧? “不,也可能是旧情.人!”魏瑧打个响指,“如果对方是女子,那就不会有损两个妹妹的名节,还能借此要挟阿瓒哥哥。”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的魏瑧偏头去看兰香。 “兰香,你家瓒公子以前可有跟哪家的女郎爱而不得什么的?” 兰香茫然的看她一眼,皱眉回想半天,摇头:“不曾吧。虽然瓒公子在北地是诸家夫人眼中的乘龙快婿,但还真没跟谁家女郎传出过啥来。他似乎一直就不近女色?” 呵呵,不近女色! 魏瑧翻个白眼不去管了。她转向何大少爷,说自己还得继续去书院那边,家里这边就拜托他多看着点。 “阿瓒哥哥有时候很跳脱,你都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干什么,所以家里的人手调派之类的,还得拜托何大哥多费费心,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记得给我送信。” 何大少爷应下,脸上也是有点无奈和焦躁。 “何大哥,也不必焦躁,阿瓒哥哥虽然看上去不羁,但他还是有分寸,不告诉我们,或者是不能,或者是不便,但他不会拿两个妹妹的安全不顾。” 当天,魏瑧又带着砚文回去了书院,并且在进入自己的小院时,并没有隐藏自己的不安。 “怎么了?”坐在树下看书的郭学长抬头正想跟她打招呼,就看到这个小学弟满面愁容的朝自己房间走,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哦,郭学长。”魏瑧一愣,好似才看到他一般,赶紧行了个礼,“我此次回去没看到我家小妹妹,有点担心。” “你小妹妹怎么了?” “族兄说她生病了,但是我来之前就病着,这都小半月了,还不见好。”她愁眉难展的坐到郭学长对面,“我想去看看,族兄说她不经风,又说怕染病给我不好。” “真弟不用太担心了,若是令妹身体不好,你族兄定然也会为她延请名医。” 郭学长干巴巴的安慰了她一句,看她还是一脸愁容,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就这时,他们舍友富二代冲了进来。 “给你们讲个事儿,南洋水师到了我们漳州城外东乡码头。” “我们有水师?” “想啥呢。”胖乎乎的家伙瞪了郭学长一眼,“是南洋诸岛那边的水师,说是来人的。” 他灌了自己一杯冷茶,抹了下嘴:“可惜我要赶着来上学,没来得及打听是来接谁。” 魏瑧一怔,下意识的想到了那封信。她差点就没忍住,拔腿往家跑。 “我来时,黄家二小姐和她表妹已经过去了。听说那个南洋水师里有苏腊的水师。” 魏瑧微微侧头,给砚文丢了个眼色过去,后者躬身,不引人注意的悄悄退了出去。 “唉,不说这些了。明日便是学堂小考,你们可有把握?” 学堂小考跟每年的年终学业考核不同,只是一个阶段性的考试,也不严格,甚至不是需要全员作答。讲郎会随时抽考某个学员,也可能布置一道题,让学员们集体作答。 小考虽然难度不高,但也必须得慎重对待,毕竟若是一年中有超过三次小考不过关的,名字便会被张贴在每个院的院墙上,忒丢脸! 像魏瑧这样的中途入学的学生,第一次小考通常不会参加,但也要谨慎对待,万一遇到个夫子讲郎抽考,你能顺利过关,传出去也倍儿有面子。 书院虽然相对单纯,可也是个人员庞大而复杂的地方。是人就会有攀比,有明争暗斗,不过读书人要面子,一般不会直接发生扯头花的情况,只会出言讽刺,作诗文讽刺这等看上去风雅实际内涵一个样儿的行为。 砚文去了好久,到天黑之前才回来。 “三小姐,我找兰香去打听了,黄家小姐的确去了东乡码头,到我回书院的时候,也没见她们回城。” “行,你让人看着点,特别是阿瓒哥哥去的地方。还有,书院这边的那位学长那儿也不能放松。那位甘学长出现得太突然了。” 古代跟现代不同,凭一张路引,一张只有四五成像的画像是根本不可能确定对方的身份的。不然话本里那些贼人冒名顶替县令赴任就不会存在了。 她相信对这位甘学长的来历有疑惑的不止她一个,但是对方很沉得住气,在书院一住就五六年,而且平日里也不跟人多接触,整个一书呆子的人设,这样的人,要不是城府极深,要不就是真的无欲无求。 她没有见过对方,不敢从旁人的议论中去断言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晚上,砚文去厨房领了今天的饭食回来,没想跟他一起过来的,居然还有两位甲院的学长。 “之前不知道学弟是魏先生的族弟,失礼了。” 当先一人上来就是一句道歉,还重重一个躬身礼,把魏瑧吓得往旁边一跳,躲都躲不及。 旁边那人噗嗤一笑,拉了行为夸张的同窗一把。 “汉源,你把小学弟吓着了。”他上前一步,拱手道,“我二人是甲院学生,之前未曾出去,也不知道学弟跟魏先生是同族。今日冒昧前来,只是想问一问,魏先生可会来书院授课?” “啊?没听族兄说过呢。”魏瑧适时的浮上一抹忧思,“之前族兄也说过可能要来跟书院的夫子们交流一下学问,但是我家小妹妹前些日子生病,至今未愈,恐族兄分身乏术。” “这样吗?”听闻人家家里有事,两位学子也不可能不表示下关心。 说了几句话之后,两人相携离开,临走前让魏瑧若是有疑问不解的地方,可去甲院寻他们。 等他们离开后,郭学长极为羡慕的凑过来,目光幽幽的看着魏瑧。 魏瑧抬手扶额,苦笑:“行,我明白的,若是去甲院,一定叫上郭兄一起。” 闻言,郭学长才眉开眼笑的给魏瑧换了一杯热茶。 “势利,极其势利!”富二代有点呷酸,“我们这等去不到甲院的,连杯热茶都没有,人心不古。” 魏瑧被他唱作俱佳的样子给逗笑了。 看到魏瑧失笑,那两人暗暗交换一个眼神,莫名松了口气。 “真弟先去休息吧,等明日小考之后,为兄托人去帮你打听一下城里哪儿的大夫看女客比较好。放心,令妹不会有事。” 感受到两位同窗发自内心的关切,魏瑧揉了揉脸,朝他们道谢。 善意的欺骗也是欺骗,她打算以后找机会好好补偿下他们。 第二天一进学堂,就听到同窗们三五成堆的窃窃私语。 郭学长到得早,见到魏瑧进来,朝她招手。 “听说今天小公爷会到书院来听课,还有,跟他一起来的,听说还有南洋水师的统领。” “南洋水师的统领来我们这里干什么?” “我听人说,就是我姑姑的侄子的妻兄的弟弟说,南洋水师是护送南洋那边的几位皇子贵女来我们这边求学的。” 消息灵通的悄声道:“南洋那边的诸岛国想跟中原恢复邦交,听说这次来,除了护送皇子贵女外,还打算在广州跟漳州、台州三地建立互市。之前海商黄家就肩负着跟他们贸易往来的重任,现在估计黄家着急了。” 海上贸易的利润极其可观,黄家虽然不张扬,但谁也不知道黄家到底积累了多少财富。眼红的不是没有,但出海不比在陆地上,就算狂妄如段家,也不敢去海上撩黄家虎须。 今天一上午人心浮动,连讲郎们都无能无力了,小考算什么,比起南洋来的皇子贵女,一次不合格不还有下次嘛! 等到中午,饭堂那边人超乎想象的多,连甲院乙院的学长们都出现了。 魏瑧还是第一次看到两院的学长这么整齐的出现。 正好她跟几位同窗进门的时候路过甲院几位跟前,头天夜里来拜访的两位学长笑眯眯的跟她打了个招呼。魏瑧赶紧拱手还礼,还乖巧的朝其他学长们行礼。 “这谁啊?年纪好像挺小的。在丁院,是来游学的?” “人家是魏家的儿郎,跟着魏瓒公子来的漳州城,听闻我们书院很优秀,就自请来学习了。” “魏家魏瓒公子?他不去跟着魏先生学,跑来书院干什么?” “你们别小看人。”其中一个看上去憨厚老实的学子低下头,悄声道,“这位我去打听过,脑子那是真好用,而且擅长工农格物之学,听说记性特别好,很多书都倒背如流,只是因为年纪小,不明释义,家里人便让他出来多走动走动,见识下其他书院的教学。” “你搁哪儿打听的?”有人斜睨他。 “害,我搁哪儿打听来的不重要,你们可知,这位初入学是蒋先生考校的他,评定成绩是上上,若不是他只肯游学,蒋先生都起了收徒的念头了。” 别看蒋先生只教四书,那是他只喜欢这个,论到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蒋先生无一不精,能当他的学生,那是家里烧了高香了。 “唉,也是人家出身魏家才不放在眼里。” 感叹了一句出身的重要,甲院的几位学生虽然面上不显,心里也是微微泛酸的。 坐下没多久,饭堂外面来了一批人,当先的是书院里的先生,主管内务的教长。跟在他身后的,是依然瘦削的小公爷。不过跟面对魏瑧时可怜兮兮的表情不同,这会儿的小公爷眉眼冷峻,气势大开,连教长在他跟前都有点拘谨的感觉。 在往后,是穿着明显不若中原人的几位年轻学子,其中三四位女郎,身着艳丽的纱笼,带着珍珠玛瑙制成的首饰,毫不羞涩的看着饭堂里的诸位学子。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好几人嘴里念叨着低下了头,脸颊耳朵脖子都红透了。 魏瑧好奇的看出去,结果一抬头就跟小公爷对上眼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个憨厚的笑容。小公爷目光闪了闪,嘴角似乎动了一下,还没等人看清楚,已经转身去了内堂。 “那些就是南洋过来的皇子贵女?怎么有点……” 不知廉耻四个字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还是没有吐出来。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那位甲院的甘学长一直低着头,用发丝隐藏了大半张脸,直到那些人进了内堂,他才快速的扫了一圈饭堂众人。 “听说小公爷不让那几位去府学,说是府学教授的东西不太适合他们。看样子,那几位贵人怕是要来我们书院了。” “唉,就是不知道他们入哪一个院,住哪地方。要是跟我们在一个地儿,这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倒不是怕了对方,但终究来者是客,人家还是贵客,要是一个说话不周到,得罪了对方……头秃啊! “可能是去丁院吧,丁院是游学的地方不是。” “哪也不定,人家又不是游学的,人是来正儿八经求学的。我看啊,入丙院或者乙院的可能性更大。” “为什么不是甲院?甲院人少夫子多,不正好适合接待贵客?” 好家伙,人夫子还没安排下来呢,底下的学子们都快内讧了,就怕这些烫手碳圆被塞自己院。 丁院的几位面面相觑,甚至有几个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换个地方读书了。 到了下午,上完琴技课后,夫子带着两个少年进入了丁院。 “他二人以后就跟你们一起读书,平日里,你们相互之间多关照一些。” 魏瑧和郭学长互视一眼,冒出一个不太妙的想法。 果然,下一刻,讲郎就叫了郭学长的名字,说这二人安排在他那个小院的空余两间房入住,让他这个最年长的,多照顾着一点。 郭学长心里苦,却不得不应声接下任务。 第一百二十章 你说带走就带走? 吃过饭,魏瑧去学堂外面的花园里走了一圈,消消食。 等她回到宿舍,就看到门外多了几个公爷府的兵卫。 魏瑧拱手行礼,有些心虚的进了院子。正中那两间放已经住进了人,东西摆得满满当当的,还有书院这边的仆佣在帮忙往里抬家具。 魏瑧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看了一会儿,关上窗摇摇头。 感情对留学生优待是自古有之啊。同样的房间同样的布置,连富二代都能老老实实的睡硬床,这俩留学生居然可以换更舒适的大床,铺更柔软的被褥。 当然魏瑧也没那么傻,跑去抗议要同等待遇。 原本她要午睡的,结果院子里人太多,搬东西的动静太大,她躺了一会儿不但没解乏,还头痛了起来。 干脆起床活动了一下,拿出自己从赣州带来的茶叶,又搬出来定制的黑陶茶具,小火炉上放上水壶,开始烧水泡茶。 不多时,一股清幽的茶香顺着窗户缝飘出去,郭学长跟富二代学长一起跑来敲门了。 一看郭学长那张淡青的脸就知道他也在头痛。 “行了,说不准人家不是那种难打交道的人呢。”随口安慰了两人一句,魏瑧熟稔的开始泡茶。 一滚水洗茶,二滚水焖茶。焖出来的茶汤颜色亮黄,味道浓郁。因为是三个人喝,黑陶壶小不够分,她用了一只公道杯,又倒了第三滚茶水进去,再来平分。 “喝了不少茶汤,还是阿真你这里的茶最好。” 杯子不大,小口抿也就两三口的量。茶香沁人,喝下去神清气爽的感觉真是金不换。 他们这边刚喝了两杯茶,门就被敲响了。 离得近些的郭学长去开门,当场差点愣住。 “小公爷?”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魏瑧一眼,不知道是该请小公爷进来,还是把小公爷带到自己房间去说话。 “阿真,我来看看你。” 小公爷扒拉开挡门的郭学长,大剌剌的走了进来,直接在魏瑧左手边坐下。 他不但坐下,还露出一脸苦相,揉着额角。 “之前来看你不在,我想喝茶。” 魏瑧无力的叹口气,重新洗茶壶烧水泡茶。 这一次,她没有用自己平时喝的茶,而是取出了一罐青瓷装的茶叶。 “这是什么?” “这是玫瑰花茶。”魏瑧小心的用茶匙挑出一朵玫瑰花,又舀了半勺茶叶,最后从另一个小矮罐里舀了几颗深红色的果实。 “是阿姐给我交代的,你不能喝绿茶,太凉。” 玫瑰花茶补血养颜,枸杞子滋阴养肝,茶叶也是半发酵过的红茶,没有绿茶那么寒凉。 这一次她换了个茶壶,壶身略大一些,等水开之后把玫瑰花和茶叶枸杞子洗过一遍,再放入壶中焖煮一会儿,等到茶汤变红,花香散出后,就可以喝了。 这种花茶跟之前喝的绿茶口感不同,香气更为浓郁。郭学长喝了一小盅便没有再喝,他还是觉得之前的茶叶跟适合自己一些。 魏瑧看他们二人坐那儿挺不自在的,便取了两只封好的竹筒,交于两位学长。 “茶壶我这里没有多的,只能二位兄长自己去买一套了,或者也可定制一套齐全的。” 这时候小公爷突然插话:“我府中有齐备的,稍后让他们送两套过来就是。” 魏瑧不置可否点点头,目送两位学长出门。 “你怎么来了?”等人走后,魏瑧才放低了声音,露出俏皮的笑意,“我以为你没认出我呢。” 司马霁脸上也浮现浅淡笑容,目光温和很多。 “中午那会儿就看到你了,只是见你装扮成这样,想来是不想让人知道身份,便没有跟阿瑧你打招呼。”他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四花儿还没找到?” “有消息了,目前人应该是安全的。我估计跟阿瓒哥哥有关,这事儿他让我别管,我正好闲得慌,来书院上学挺好的。” 司马霁也点头:“可惜我不能来这边上学。” “你都是小公爷了,怎么还想着跟人家争科举的名额?” “我,不想当小公爷。”司马霁皱着眉头,“阿瑧,你说,我把这个爵位还给陛下好吗?” 魏瑧愣了愣,摇头:“不好。你在这个位置上,有些人还能忌惮几分,如果你抛弃了这个爵位,他们势必会对你下狠手。” 司马霁低下头,浑身上下弥漫出一股忧伤。 “其实,这个问题来之前我有跟阿瓒哥哥聊过。” 当时并不知道小公爷就是小牙,即便心里有几分怀疑,但没看到人之前也不敢断言。她就跟魏瓒就镇南公这个爵位是否该有的问题进行过讨论。 “阿瓒哥哥说的对,镇南公这个爵位并不是单纯的爵位,它是联系岭南跟朝廷的纽带,也是缓冲剂。” “可是我真的不想当这劳什子的公爷。” 司马霁眼尾微红,表情有些委屈。 魏瑧手指头动了动,差点就rua上他脑袋了。 “我知道你很辛苦,也很厌恶,但是没办法,这是你生来的责任。不过镇南公这个爵位其实象征意义更大。你若是真的想要放手,我觉得你可以跟你的靠谱的长辈商量一下,找一个人来代替你做事,你只需要把控住这个爵位最核心的东西就行。” 有些话魏瑧不能说太明,而且她也不知道放弃爵位是司马霁真心想要的还是只是说说而已。不过就如她刚才所说那般,真要是不管不顾的放弃了,司马霁的小命也就到头了。 她不能告诉司马霁该怎么做,只能把厉害关系剖析给他听。但其实吧,她相信司马霁身边的人会说得比她更详细,分析得更透彻。 两人坐了一会儿,喝完一壶茶后,司马霁就得离开了。 他出门的时候,中间屋那两位南洋来的少年正站在门口说话,看到他从魏瑧房间出来,两人目光古怪的扫过魏瑧的脸。 “那就拜托阿真跟魏先生提一提了,不管是来授课,还是开一堂讲学都好。” “是,在下会写信与族兄说道此事。” 司马霁木着脸点点头,看了那两人一眼,转身带人走了。 等小公爷离开后,富二代学长蹦跳过来,有些激动的朝魏瑧开口:“小公爷是来请魏先生给我们上课的?” 魏瑧苦笑点头:“小公爷说我族兄过来这么久,未曾与府学和书院交流过,不日我们就该回去了,他希望在我们走之前,能让族兄开堂授课。” 这时候,两少年年纪更小一些的那位好奇的插嘴,问他族兄是谁,为什么小公爷会请他来授课。 关于魏瓒的学问,魏瑧自然是不方便吹嘘的,不过他们这院子里还有个崇拜魏瓒很多年的郭学长,当即就拉着那两人巴拉巴拉的把魏瓒的过往战绩详说了一遍,直到下午要上课前才意犹未尽的停嘴。 说实话,这一批留学生的加入对其他学生的影响也就前三天比较大,后来习惯之后大家各自忙各自的学习,接触不到自然就抛之脑后。 但是在甲院,气氛却不如其他几个院轻松。 能入甲院的,即便又身份背景的加持,但如果学问不好也是不能进。来这一群人里面,琉球的王子和苏腊大公的女儿学问最好。 两人虽然比不上甲院的学子,但差得并不多,开几次小灶也勉强能跟得上进度。再说甲院主要是自学,集中授课的时间并不多。 苏腊大公的女儿叫戴丽,性子如火,一来就冲着甘学长去了。琉球王子则不同,他给人的感觉有点阴森,连跟他一起来的人都会下意识的避开他。 魏瑧跟其他学生一样,非必要绝不会往其他院跑。但这日下午,刚上课不久,就听人说甲院那边打起来了。 听闻这事儿,在他们丁院就读的两个少年对视一眼,朝讲郎告罪后,脚下生风的往甲院跑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该继续读书呢,还是去看热闹,哦不,去劝架! 没让他们纠结太久,半刻钟不到,书院的钟声响起,全体学子都必须到中殿的广场前集合。 书院人不少,加起来也是好几百上千。往日基本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就算要集合,也不会所有人都到场。今日是书院建院以来的第二次,第一次就是书院的开院典礼,那个时候书院人手最多也不过一两百,跟现在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排队的顺序也是按照甲乙丙丁来的。他们这种丁院的游学学子站在最后面,身后就是山门。 “出了什么事儿?怎么把所有人都叫来了?” 除开最中间的甲院的学生,和离得近的乙院的部分知情.人外,丙院丁院完全一头雾水。 而就在这时,一队兵卫持长枪进入书院,转眼就把守了各个院门和出口。 紧跟着,州衙的长官和坐在软轿上被抬上山的小公爷也到了广场。有些感觉敏锐的,已经开始倒抽凉气了。 这么多大官到了书院,而前面站着的夫子讲郎们个个表情神色凝重,想要安慰自己没出事儿都不自信。 魏瑧踮起脚往前面看,就看到靠近前端的位置,甲院的学生跟那几个留学生对峙而立,气氛似乎有点剑拔弩张的感觉。 书院学生多,大部分都是本地本州的人,谁家没有几个亲戚,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的,不过一炷香功夫,魏瑧他们就知道为啥这样了。 “那个甘学长真的是琉球王子的弑母仇人?” 听闻这事儿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甘学长沉默寡言热爱学习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加之对方身体瘦削单薄,七年前还是个半大孩子,要如何才能害了重重保护下的琉球王后?这显然不现实啊! “会不会是个误会?甘学长只是长得像而已?”有人提出自己的看法,但很快被人否决掉。 “甘学长并没有否认,只是说自己没有无故杀人。” 没有杀人跟没有无故杀人,这两者区别有点大了。下意识的,魏瑧就觉得后者应该是真的。那甘学长可能是杀了琉球王后,也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琉球王后因他而死。但不管怎么说,他跟琉球王后之间肯定有牵绊的,并且十之八.九是仇怨。 “看这情况,书院像是要保甘学长。”郭学长人高,垫脚观察了一会儿,回头小声跟同窗们议论起来。 魏瑧没想太多,她只觉得不管甘学长是否真杀了琉球王后,司马霁都不可能让他轻易被带走。这事关本朝颜面,还由不得他们南洋来人张狂。 果然,如她所料,书院山长在简单解释了今天的事情后,便当着全体学生的面,将甘学长交给镇南公的人带走了。 那个琉球王子想要阻拦,却在看到司马霁阴恻恻的眼神后退了一步,但脸上的狰狞表情也是丝毫不加掩饰。 跟他一起的那些人里面,由两三个面无表情站在一边,透露出的态度有点耐人寻味。而苏腊那位贵女却一直在帮甘学长说话,就是她的语言是当地土族的语言,基本上没几个人听得懂。 在甘学长被镇南公府的兵士带走的时候,正好是从魏瑧旁边经过。两人这是第一次面对面的直视对方。 甘学长面无表情的看了魏瑧一眼,低下头随着兵士出了山门。 不知为何,魏瑧总觉得这位甘学长的面相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但她很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见过他。 因为这事儿,今天的课没法继续上了,所有的学生被强制要求回到自己的小院呆着,不许凑堆,更不许去跟南洋来的学生发生争执。 除了他们丁院的两个少年外,丙院还有三个人也是和学生们混住的。除此之外的其他人都是一人一个小院子。 回到自己住的小院,两位学长自动自发的钻进了魏瑧的房间。 另两位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去找同伴了。 “你们怎么看?”一坐下,郭学长就开口问,“我觉得就算是真的,也不能把人就这样交给他们带走吧?” 谁知道内情是什么,把人交出去注定凶多吉少。给个痛快还好,就怕那人会虐杀. “放心,人不会被他们带走的。”魏瑧气定神闲的泡茶,“他说杀人就杀人了?证据呢?张口就给人定罪,难道我朝就这么好欺负?” “是啊,没道理几年前不说,这会儿突然就冒出来了。他们如果是冲着甘学长来的,那来到这里之后,难道不应该提前跟官府通告一声?” 两学长对视一眼,心里安稳了一些。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旧情人? 入夜前,砚文进来告知,说那位甘姓学子已经被悄悄送走了。 “送走?送到哪里去了?” 砚文从怀里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件递给魏瑧,又取来火盆,妆模作样的收了一些写废的纸张到外间焚烧。 魏瑧取出信快速的看了一遍,略有些心惊。而后这封信连同信封,被她夹入废纸中,示意砚文一同烧掉。 “你这是干什么?” 郭学长出来倒洗脚水,就看到砚文蹲墙角烧纸。 “我家公子说这些写废的纸放那儿太占地方,让我把它们烧掉还可以埋入土中做花肥。” 看着砚文一脸茫然的模样,郭学长噗嗤一笑,没多会儿,他从自己屋里搬出一叠废纸,让砚文也帮个忙一起烧了。 “就你家公子那点纸不够,加上我的,看能不能让花开好一些。” 魏瑧从窗口探个头出来,笑道:“不过是逗逗砚文,学长这么说,他可会当真的。” 富二代学长自有小仆,这会儿也让小仆搬了出来跟砚文一块儿烧,还说火大点才有气势。 三人在院子里坐下喝茶,顺便看俩小仆烧纸,聊着聊着,就聊到未回来的那两人头上。 “这都要休息了,他俩不回,难道是借宿在其他地方了?” 书院里有规矩,入夜之后都得回自己的房间,若是需要在一起秉烛夜谈的,还得让学堂的仆佣去讲郎那里报备一声。 “你可别去管,人家怎么样跟我们也没多大关系。今天闹出这事儿,到底书院还要不要他们继续读,谁知道呢。” 三人排排坐,捧着茶杯随意聊着,没想到临要喝完了,那两位留学少年并肩回了院子。 “三位同窗这是?” 年少的那位看看三人,又看看一脸灰烬的两个小仆,眉头微蹙。 “今日难得有点闲暇时间,就把书房整理了一下,这些是写废的东西,放那儿占地方,干脆就烧了。” 郭学长平静的解释了一句。 “你们现在才回,水房已经没有热水了,要不让人去外间提一桶回来?” “不用了,我们梳洗过才回来的。”年长那位赶紧谢过,然后忸怩了一下再度开口,“三位同窗,我二人初来乍到,也不知书院规矩,今日若非其他学长提醒,甚至不知还有查夜的事儿……” 魏瑧微微挑眉,这是在埋怨他们不提前告知? “哦,没事儿的。”郭学长喝完最后一口茶,放下茶杯,“你们原本也很守规矩,今日突发意外情况,便是没有归宿,讲郎也不会责怪你们。我三人也是不知道该不该去找你们,又不知道要去何处找。” 郭学长一脸正气的把责任踢回去,还特别温馨的提醒他们:“以后遇到不能归宿的情况,你们随意找个仆佣让他们回来告知一声即可,还有,别忘了提前跟讲郎报备。只要提前报备过,书院也不会那么死板的让你们一定得回来睡。” 说完,他伸了个懒腰,言道第二日是夫子的课,他得早点回去休息,不然精神不好被夫子逮住会被重罚。 听完他的话,其余二人也跟着起身,朝那俩留学生拱手施礼,各自拍拍屁.股回房去了。 原本魏瑧对留在书院读书很有兴趣,但现在情况有变,局势复杂,她真心不愿意掺和到这些烦心事里面,就想着要不找借口离开得了。看今天这局势,丁院的人只怕会走掉不少。 果然不出她所料,第二天便有消息说好几个丁院的学生都打算请假回家,找的各种借口,有些一听就不太靠谱。 不光是丁院,甚至丙院乙院也有学生请假回家的。唯独就甲院的人没动静。 “我已经传话给家里,过两日打算请假回去,反正我在书院的学业也不咋样,这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南洋那边的人,虽说不怕他们吧,但也是个麻烦,还不如回家做我的纨绔子弟去呢。” 富二代学长中午吃饭的时候,悄悄给两位舍友透了个信。 “阿真,我建议你也先回家去呆一段时间吧,这地方……”他没继续说,但表情不太看好。 “我们俩都躲了,郭学长怎么办?” 也是,他们可以躲,郭学长是被点名要让他照顾两个南洋学生的,他逃不掉啊。现在魏瑧在,富二代同窗在,两人还有小仆可以帮忙。他们这一走,小仆也要带走,留下郭学长似乎有点不太好。 “没事儿,别管我,我能应付。”郭学长无所谓,“我照顾他们又不是伺候他们,再说了,我若是沉迷读书,若有疏忽夫子也不能怪我吧。” 郭学长能在书院混得如鱼得水,至少脑子够用。他既然说没问题,估计是真没问题。 第三天,丁院的学堂就空出不少位置,学生之间的私下交流也变得更多更频繁。 富二代学长已经先走了,魏瑧还在犹豫是紧跟步伐呢,还是等休沐的时候一去不回。 就这时,那俩南洋学生找到了魏瑧。 “我带你们去漳州城逛一逛?” “是啊,来了这么久还没去逛过呢。本来想找郭学长的,但是他最近好像沉迷读书,所以我们也不方便去打搅他。” 那就方便打搅我?魏瑧爆想吐槽,但还得维持脸上的微笑,就很无力。 不过这几日观察后也发现这两人虽然看上去有点傲气,但说话做事还是比较有礼貌,不是那种完全的鼻孔朝天的纨绔。 “行,平日里书院不许我们出去,那就这次休沐吧,我带你们去逛一逛漳州城。”她想了想,又道,“我先答应在这里,但是我不敢保证一定行。我妹子生病好久了,一直未好,原本我是打算这次休沐回去她依然不见好转的话,我就带她去别处求医的。” 打个预防针,免得说她在嫌弃他们。 “生病吗?药材上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年长一些的少年笑了笑,“我家在马六是专门做药材生意的,一些市面上少见的药材我都能找到。这次过来也带了一些,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魏瑧有点意外,但也没表现出来,起身朝他二人拱手行礼,先行谢过。 休沐日一大早,魏瑧刚把东西收拾好,那二人就跑过来敲窗了。 两人之前穿的衣服还有点南洋那边的风格,现在换上了书院提供的学子服,看上去除了皮肤稍微黑一点外,还真没啥违和感。 收拾好东西,一行人坐车下了山,先到魏家把东西放下,再出去逛街。 都到家门口了,肯定不能让人在门外等。魏瑧邀请他们进去喝杯茶,顺带说自己要先去换件衣服,让他们自便。 刚走没一会儿,魏瓒便回来了。脸色不是特别好看,但也没啥焦虑。他现在烦恼的是如何跟魏瑧说后院多了个人的事儿。 一进门看到待客厅里多了两个人,有些吃惊。 “瓒公子,这两位公子是真公子的同窗。” 魏瓒一眼就看出他们俩不是本地人,点点头,跨进门替魏瑧招待客人。 魏瓒世家公子出身,加上本身就是有名的文士,跟两人聊其他的不方便,干脆直接上来考校对方的学问。结果虽然不是一问三不知,但十道题有六七道都答不上来,他脸就沉下来了。 “你二人在书院可曾用功读书?这些都是基本的知识,你们夫子就没教过?” 两人原本还一脸轻松,现在额头脑门儿都是汗,感觉面对魏瓒比面对自家老爹还可怕。 就在两人坐立难安的时候,魏瑧过来了。 换了一身湖蓝色衣衫,头上用同色方巾包了发髻,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腰间系着荷包跟玉佩,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诶,瓒哥回来了?”她脸上笑容不似作假,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魏瓒一眼后就朝两位同窗笑道,“你们可别被我族兄吓住,他就是这性子。所以我都不乐意他去我们书院授课,太欺负人了。” 说完,也不等魏瓒说啥,她就领着二人朝魏瓒行礼,然后快快乐乐的出门去了。 “这,这丫……小子。”魏瓒气坏了,还不敢乱骂,心头疼。 兰香跟在后面过来的,看了个全,这会儿哼哼两声,朝他一福。 “瓒公子,我家小姐说了,她跟四小姐不太想和不认识的人住一起,所以,我这会儿得帮忙搬东西离开,之后的院子就烦请瓒公子叫人来收拾了。” “搬走?你们要搬去哪里?” “何家。”兰香又哼一声,“至少何大少爷不会莫名其妙的给请个祖宗回来。” 魏瓒的脸色瞬息数变,最后归于平静。 “别搬,我让她搬走。”魏瓒再傻也不可能让魏瑧带着魏珏搬到何家去,这要传出去人家还不定得怎么胡乱猜。 “可别,那位是金贵的人,我们家两位小姐不过是平民出身,不当得跟她同吃同住。搬走也免得碍了她的眼。” 兰香可不怕魏瓒,这事儿说到底都是他惹出来的麻烦,就算回去了,四夫人也不会说她做得不好。真要她一声不吭,回头四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责罚她。 魏瓒拦下兰香,自己进了内院,进去就看到两个妹子关在自己房间里玩,不管外面再怎么吵闹都不冒头。 红衣女郎带着人在院子里玩球,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魏瓒进来之后也不说话,就那么冷着脸看着那女郎。 “你怎么了?”女郎抱着球敛了笑容,“我吵着你了?” “这里不是你爪哇王室,你不过是客人,连一点礼节都不知道了?” 女郎脸色大变,柳眉一竖就想跟他对吵。 “之前你让人掳走我两个妹子的事我还没跟你计较,你是不是觉得你拿捏住我了?还是你当魏家和何家是死的,可以任你摆布?” 随着他的话,十来个健仆把院子围了起来。 “你来做客几日也够了,今日还请公主早回。” 红衣女郎开口叽哩哇啦说了一通,其他人听不懂,魏瓒却听得脸色一点没变。 那女郎见魏瓒不为所动,气焰才消减了一些。 “我又没对她们如何,只是不让她们跟我同桌用饭。她又不是你嫡亲的妹妹……” “你走不走?要我让人帮你搬东西?” 这话一出,女郎脸色刷的白了,抿着嘴倔强的看着魏瓒。 “公子,公爷府有请。”这这时,小仆进来朝魏瓒道,“公爷府管家已经派车候在门外。” 魏瓒深吸一口气,偏头:“替公主殿下收拾东西,护送她回去驿站。一路上多加小心,别让无关人等冲撞了殿下。” 这下子哭的就变成红衣女郎了。 红衣女郎闹着不走,其他人也不敢真的强行搬她东西。 兰香知道对方肯定要来找魏珏闹,干脆带着两位小姐偷偷的从后院走了,直接去了苏家老宅。她就不信,那个劳什子的小国公主敢追到苏家来。 带着魏珏何三上马车的时候,兰香让花颜去知会魏瑧一声。 等花颜找到她家三小姐,正好看到三小姐领着两位同窗上了酒楼。 “真公子,真公子。”花颜跑过去,一向苍白的小脸都浮上两团红晕,“兰香姐姐带着小姐和表小姐去山上了,交代我跟公子讲。” 魏瑧的脸色没变,甚至还带着微笑。 “无妨,你且先去我院里帮我收拾东西,晚些时候我去接小姐。” 那两少年交换一个眼色,微微低头不语。 他们其实知道一点点,来找魏瑧带他们逛漳州城,也是故意的,但是这一路行来,他们原先的打算一个都没能实现,反而自己俩人跟乡巴佬进城一样,满眼看不过来。 这会儿,他们已经对魏家兄弟心服口服了,特别是魏瓒的学问,魏瑧的见识,让他们望尘莫及。 “既然阿真你有事要忙,那我们改日再逛就是。” “是的是的,我跟我兄长在这里吃完饭也打算回去驿馆看看。阿真你别管我们,难不成我们还能在漳州城里走掉不成?” 魏瑧想想点头,转身招手,一个外表一点不起眼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 “真公子请吩咐。” “你等会儿送二位公子回去驿馆,路上多加注意。” 说罢,拱手跟二人道了不是,领着花颜快速离开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撒野 “现在她们走了多久了?” “大概有快半个时辰了。”花颜有点紧张,“那个什么公主的,会不会不管不顾的跑到苏家去找四小姐?” “不会。”魏瑧在马车上换装,动作干脆利落,“我带你走的时候叫的那个人是小公爷的手下,他会想办法把这事儿告诉小公爷。苏家可不是好惹的,一个劳什子的什么小岛国的公主,就想要在我们这里肆意张狂,她想多了。” 擦去脸上涂的粉,随意弄了点护肤的抹了一下,魏瑧跟书院里的魏真恍若两人。 马车行驶很快,没多久就拐上了去苏家邬堡的山路。 等她们到了苏家邬堡跟前,就看到魏珏和何三小姐还站在门口张望。 “你们站这里干什么?等谁?” “姐姐,我们在等你呢。那人没追过来吧?” “没有,先进去再说。”魏瑧朝门边站着的青衣女婢点点头,“你家小姐可在?” “小姐出海去了,十九公子在。七公子已经传信回来,说请魏三小姐随意就好。” “大恩不言谢,回头我再当面谢过七公子。那就请先帮我三姐妹安排下住的地方。” 魏瑧也不忸怩,直接领着两个妹妹在苏家邬堡住下。又让人去帮自己给书院那边请了假。 傍晚,魏瓒也让人送了信过来,还有打包的她们仨的用具衣物等。 安全了之后,魏珏开始好奇那位红衣女郎跟魏瓒的关系。 “这事儿我也不知道,估计兰香也不清楚,你想要问就只能去问他了。不过看那情况,两人以前肯定有过什么。不过,我没听人说过阿瓒哥哥出海过啊,难不成这位什么公主不是第一次来中原?” “有可能。”兰香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听他们聊天,突然想起一件事,“应该是七八年前吧,那时候公子年纪也不大,跟着他阿爹去了南边待过一两年,估计也就那时候见过。反正从南边回来之后,就没听说他跟那家的女郎私下见过面。就因为这个,族里还有人怀疑是不是瓒公子身体有毛病呢。” 正聊得热闹,就听管理院子的管事娘子过来说苏奇公子到了,想要见见魏三小姐。 魏瑧换了衣衫,重新梳拢头发,出去见七公子。 “你们姐妹放心,她爪哇王室管天管地也管不到我苏家头上。南洋水师名头听着响亮,但实际上因为组合复杂,也不是一条心,真到了海上,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苏奇笑得温良,嘴里吐出的字句却让人有点背脊生寒。 “小公爷说了,若是三小姐嫌老宅这边不方便,他在北麓那儿还有个温泉山庄,三小姐可以去那里住,周围的护卫都是镇南公府和苏家的人,安全上肯定放心。就算是瓒公子来,三小姐不想见,他也见不着你们。” 换地方倒不必,魏瑧算过时间,最多再有两月他们就该起程回去了。 现在既然搬到苏家邬堡这边,正好有些事儿可以放手做做看。 之前培育的那些植株应该快到收获季,虽然季节上没有完全按照农历时节来,但她并不需要太高的产量,只需要看看种出来的东西跟她预料的有多大差距就行。更重要的是育种。优选优育这一部分的工作还得回到赣州之后才能进行。毕竟这里没有属于她的田产。 住下来三天之后,魏瓒上门了。 见肯定是要见的,只要他没带着那个劳什子公主来就行。 “我打算先走一步,你们在苏家多待一段时间,过几日魏家还有人前来,到时候他们会护送你们回去。再不然,你们可以跟何大少爷一起回台州,再让姨娘派人送你们回去赣州。” “那你呢?你要去哪里?” 魏瓒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我还没想好,走哪儿算哪儿吧。也或者,我会去岭南阿答他们那边。有阿答在,岭南部落不会太为难我。” 魏瑧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你是在躲她?” “也不怕你见笑。”魏瓒苦笑一声,“我年少时不懂事,跟她差点私定终身,虽然没有最后定下来,但她那里有我的东西。” 魏瑧看着他皱眉:“不能想办法拿回来?” “她不同意,她父王不乐意,但她母妃极力促成。这次她过来中原,也是她母妃娘家出的力。” 跟中原朝廷这边有姻亲势力一样,爪哇王国的贵族势力更强,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能掣肘威胁到王室,所以即便再不乐意,爪哇国王也没有把女儿抓回去的想法。 但是魏家肯定是不愿意的。他们连跟中原皇室联姻都会婉拒,更别说一个弹丸小国的王室了。加之这几年南洋诸岛动作颇大,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燃起战火。基于此,魏瓒若是跟爪哇公主成婚,唯一的选择就只能离开中原。 看魏瓒这么烦恼,本来想吐槽他的也只好收敛了。 “你走吧,我这边会安排好的。”她踟蹰片刻又道,“那你以后都一直避开她?如果她去宗族地闹呢?” “她不敢。”魏瓒冷淡的哼了一声,“当初拿到我的东西也是个意外,那时候我年少不懂事,有心算无心,这事儿我认了。这些年我不肯成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谁知道她疯起来能做出什么事,不能因为我的缘故害了人家无辜的姑娘。” 行吧,既然这样,她愿意想个办法把这事儿给解决掉。 爪哇的公主配琉球的王子不正好?让他们自己内部祸害去,别来中原祸祸我大好儿郎。 要怎么实施还得从长计议,她相信肯定有人愿意帮她这个忙。解决掉威胁了魏瓒的源头,就等于帮了魏家一个大忙,何乐不为。 魏瓒就是过来跟她知会一声,第二天大早,苏家的下仆就过来说城里魏家被小公爷派人围上了,说是瓒公子离开,暂时没有人在府中做主,他临时派人保护,等魏家来人后再与交还。 另外一个消息,就是隔壁的老爷子也跟着到苏家来了,没有进苏家邬堡,住在邬堡前面那个寨子里。 当时走得急,她只来得及派人跟阿答说了一声,原本还想着等几天再悄悄回城去接外祖,没想到阿答直接把人带来了。 魏瑧脸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直接坐车往下走,在最近的那个堡寨找到了正和人聊天的外祖。 这一段时间的调养,魏瑧外祖勉强能够说话了,但是气力还是不行,说一句要歇一会儿。阿答就坐在他身边,拿着小匕首削木棍。 “外祖,阿答哥。”魏瑧穿着简单的男人衣服,但是头发还是少女的发型,看上去挺青春洋溢的。 苏家这边就这点好,不拘束,你爱怎么打扮都成,只要别太伤风败俗就行。 这边渔家也不少,好多渔家女穿的也是简单的男装,方便行动。 看到魏瑧过来,老爷子撑起身体朝她伸出手。 “阿瑧,你受委屈了。” “没有啊外祖,说起来瓒哥才是真受委屈的。”她看了一眼周围的人,没有继续说,“外祖精神看上去好多了,阿答哥哥果然没有偷懒。” 阿答抬起脸撩了她一眼,哼一声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 老爷子也没说啥,乐呵呵的看着两人,手紧紧的拽着魏瑧的手。 “外祖,我过来是想跟你商量,过段时间魏家要是还不来人,我打算先跟何家兄妹去台州,然后从那边起程回赣州。外祖跟我一起走吧,我给你养老。” 阿答听到她的话,立马不干了,抬头朝她龇牙。 “我会照顾老师的,你是个姑娘,迟早要嫁人,难不成还要带着老师一起出嫁?” “我不嫁,一辈子都不嫁,我就陪着我外祖,要你管。” 两人跟小孩子斗嘴一般,一人拉着老爷子一只手,就像是谁吵赢了他就归谁。 “阿瑧,外祖就不跟你走啦。”老爷子安抚的拍了拍魏瑧的手背,“外祖一身沉疴病骨,实在受不住长途颠簸。再说,我在这边住了这些年已经习惯,有阿答在,你好好放心。” 魏瑧深吸一口气,看了阿答一眼,开口问出盘桓在心里很久的一个疑问。 “外祖,我阿娘呢?她是不是?” 老爷子脸沉下来,一脸复杂的看向外面无人处,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就当她没了吧。救你养你的是魏家夫妻,你只需把自己当成魏家人就好。其他的,不重要。” 老爷子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肯透露,魏瑧多少也猜着些东西。只是心里到底意难平。 “阿瑧,外祖不告诉你不是别的,有些东西你知道越多危险越大,就这么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也很好对不对?” “我知道的。”魏瑧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如果她不出现在我眼前,我就当,没有亲娘。” 老爷子一怔,目光中透出一丝伤悲。 “外祖你休息,我先回去做点东西送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待下去会不会让大家都不开心,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老师,你这样她会伤心的。”阿答一直没开口,但是在魏瑧离开后,他表情慎重的看向老爷子,“我知道你其实是想保护阿瑧,但是,在她看来,你是想保护你的女儿。” 老爷子无力的倒在软榻上,面色凄苦。 阿答说完之后也没再多嘴,继续沉默的守着老爷子。 不多会儿,青衣女婢提着食篮过来,说是魏三小姐亲手做的,给老爷子的午餐。 桌上摆了小碟子小碗七八件,都是些清淡养生的菜肴。另外一个食盒里装的是大油浓酱的肉菜,饭菜都不少,一看就是给阿答准备的。 “魏三小姐下午要给老宅的小姐郎君们上课,来不了,让婢替老爷子煎药。”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了药包,请老爷子过目。 这是担心老爷子他们怕自己这边给换了药。 阿答来得匆忙,除了两个照顾的小仆外都没带多的人。那俩小仆又不懂煎药的手法流程,魏瑧才让青衣婢过来的。 趁着老爷子他们用午饭,青衣婢直接在院子角落点了炉子,开始洗药罐泡药熬药。 这个土堡寨没有城里面的宅子那么精致,大部分人家共用一个灶房。给老爷子他们腾出来的房子也有单独的灶房,但是那个地方幽暗憋臼,还不如直接在院坝边上来得方便。 魏瑧也劝老爷子搬上去跟她一起住,老爷子不同意,阿答也不愿意。虽然是来投靠苏家的,但是阿答天然的不太相信别人,堡寨这边也是因为面积不大,又是普通人住的地方,跟阿答以前生活的部落相似,他才愿意留下。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以为红衣女爪哇公主不会那么疯的,结果人真的够疯,孤身一人杀到苏家堡寨这边来了。 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苏家的人挡下,完全没给脸的直接捆了起来。 “告诉我,魏瓒去哪里了,他去哪里了?” 看到魏瑧之后,爪哇公主疯狂的喊叫着,夹杂了些土语,看她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邬堡里面有苏家的小姐,但都还是小孩子,也不可能出来处理爪哇公主的事儿。魏瑧倒是出面了,她是客人也不能越俎代庖。 好在没多久,苏奇跟小公爷到了。 看到小公爷出现,爪哇公主怔了一下,咆哮声暂停,却开始挣扎,要人给她把绳索松掉。 苏奇都没理睬她,直接让魏瑧先回屋去,说这边肯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她不过是个农女,以为姓魏就是魏家小姐了?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杂种……”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制止了爪哇公主的谩骂。在她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小公爷阴鸷的目光牢牢锁住了她。 “你再说一句,我就打你一巴掌。不过是区区小国的所谓的公主,真以为自己是皇亲国戚了?魏家贵女的身份地位比你高多了。” 听着小公爷阴恻恻的话,爪哇公主张嘴想说却吐不出声音来。 “你,想挑起两国之战?” “难道不是你先动手的?” 小公爷眉头一挑,示意魏瑧先离开,之后也不让人给爪哇公主松绑,自己坐下来端起茶嘬了一口。 “便是我朝陛下,也不会站在你那边的。第一,你私闯苏氏邬堡,之前没递交拜帖,谁知道你是敌是友?其次,你口出狂言侮辱中原世家贵女,你觉得世家会放过你?再有,这里是漳州城,本公的辖管之地,你当着我的面放肆,我会忍?” 看着司马霁那双淬了冰的眼,爪哇公主开始害怕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应对之策 没等到司马霁下手,驿馆那边南洋水师的统领找上门来了。 统领不傻,爪哇公主看不起苏家他可不敢。 这几十年苏家虽然沉寂了,但底蕴可还在,海外的势力到底有多大,跟苏家一直有往来的其他家族都不得而知。 统领是个有两撇小胡子的高个男人,穿着类似中原将领标配的衣甲,没带武器,就领着两个亲兵求见。 司马霁给面子,见了。 一进门就看到被捆绑着的爪哇公主,完全不带一点掩饰,意味着什么? 统领心里一凛,赶紧给司马霁见礼,还主动给苏奇见礼。 苏奇并非苏家家主,但他是下一代的家主继承人,在苏家的地位不低。老家主常年待在海外,漳州这边做主的就是苏奇和他一位族兄弟。那位武力值超高,脑子不如苏奇好用,所以这些事情基本上是苏奇说了就算。 魏瑧没有去管他们怎么掰扯,反正到最后听兰香说,那个统领带走了爪哇公主,并保证她不会再来苏家和魏家闹事。 “这个爪哇公主就是个疯子,我们还是早点离开吧。”兰香打听了情况回来就催魏瑧赶紧走人。 魏瑧有点无奈的看她一眼,放下笔,吹干墨迹:“再怎么也得等魏家主家来人才行。尽早不是说这边的发现有进展了?魏翀的嫡子没死,但没有留下后代,现在保存魏家铭牌的是魏翀另一个庶子的后人。” 这真是一出大戏,不过是庶子隐忍报复,然天老爷没让他完全得逞。 “虽然那是当年的老祖宗们不合,但是以主家那边看来,二房这一支是不可能让他们归宗了。但也不会完全弃之不管,只能说保着魏翀的血脉不至于断绝吧。” 对于古人追求的血脉后人,魏瑧并没有太多想法。 南洋水师的统领走了之后,司马霁派人请魏瑧去前院见一面。 “你要走了?”一见面他就基本确定了魏瑧的打算,“也好,你先走,我过段时间去赣州找你。” “你来赣州?干什么?”魏瑧是真的吃惊了,瞪眼看他,“你别乱来啊,外面有多少人等着要你小命呢,你没点数?” “我想过了,正如你所说的,镇南公这个位置最好别掌握实权。我跟苏家家主商量过,也跟其他几位透过气,打算上书朝廷,请一位亲王过来监管。” 镇南公到底不是皇室嫡亲的血脉,陛下肯定有所猜忌,之前老镇南公苛待司马霁的娘和他,未尝不是朝廷默许的。只是老公爷和继夫人的手段太臭,不但没弄死司马霁,还给苏家递了把柄过去,让朝廷想保人都不行。 “那毒妇一家已经判斩立决,近亲同族之人流放,女眷有娘家愿意接回的可接回,不愿意的则没入乐籍。” 对年长的几位老太太还是给了她们最后的体面,不管娘家人愿不愿意,朝廷都私下派人通知将人接回奉养,至于养在哪里,朝廷可管不了。 但继夫人的亲娘和大嫂则没那么好命,继夫人死后,她们俩被强行入了奴籍,也没送去教坊,而是送入宫中做了最底层的宫婢。 至于继夫人娘家依靠的几位宫里的贵人,自顾还不暇,哪里有心情去帮忙说情。 一时间整个家族树倒猢狲散,从一流世家变得连三流都不如了。 “这就是自身没有底蕴的缘故。”苏奇哼笑一声,“她家靠的就是跟皇室的姻亲关系,实际上本身没有啥能耐,一旦帝王的宠爱没有了,就啥也不是。” 魏瑧没有掺和进他们的讨论,只偏头问司马霁,他以后是如何打算的。 “镇南公的爵位肯定不能放弃,但我会把部分实权交出去。”司马霁也坦言,其实漳州这地儿早就被世家大族把持了,就漳州城这块弹丸之地,谁爱要谁要,他们把控了近海的海域,就算朝廷也不敢轻易得罪几个世家。 “段家早些年目光只放在南越那边,现在想要插手海运无计可施,就想用女儿把持住镇南公府的势力。我这次直接交出去了,我看他们家怎么打算。” “不是有亲王吗?他们可以直接嫁女儿给亲王或世子。” 司马霁笑起来:“哪有那么容易。亲王就算再胆大也不敢纳段家女为妃。” 连司马霁都懂得避嫌,亲王怎么可能沾惹段家这个马蜂窝?前脚跟段家成了亲家,后脚就能被陛下“病逝”。 对于这些魏瑧懒得去管,横竖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她此次来,结实了几个好朋友,打通了出海的渠道,又找到了外祖父,收获不要太大。 “老先生不肯跟你走,我会让人好好照顾他。如果他执意跟着阿答回去岭南部落,我也会让人陪他一起。苏家还有几个擅医术的小辈,就不客气的用老爷子的身体练手了。” 苏奇很谦虚,魏瑧知道他若是派人跟着外祖,肯定不是他说的那样派学徒,至少也是能坐堂问诊的大夫。 本家来的是五叔,跟四叔两口子关系都不错。人矮矮胖胖挺和善的。 到了之后,他没急着让魏瑧姐妹走,而是叫魏瑧换回男装,陪他去书院交流了三天。 爪哇公主闹苏家的事儿早就传开了,现在南洋留学来的那几个人特别老实,最刺儿头的那个琉球王子跟爪哇公主一起被强制送走,剩下的没了带头的人,一个个乖巧得不行。 五叔的学问比起魏瓒只强不弱,但他性格比较老顽童,跟家族里读书的兄弟都说不到一块儿去,常年在外游学讲学。也正因为如此,这次主家才会临时叫他来救急。 书院与人彻谈三日,若非还要护送两个小侄女回去漳州,他都想留下来了。这漳州书院的文化底蕴虽然不如中原的书院,但这里的人思想更开放,包揽众家之长,又有其独有的优势,太合魏五叔的胃口。 小公爷正愁魏瑧一走,他除了追去赣州外,没办法跟她多联系,五叔的出现让他萌生了一个想法。 “做我学生?”魏五叔诧异的看向司马霁。 他不在乎对方的身份,只是好奇怎么堂堂镇南公府的小公爷,会自讨苦吃要去考什么科举。 等听完司马霁不加掩饰的打算之后,本就好玩的魏五叔立马决定帮他实现这个心愿。 你朝廷不是想要削权吗?人家主动交权了,你难道还不许别人去求上进?以前没有功勋家的孩子中举那是因为一个个都不求上进,或者志不在此。 但小公爷不一样啊,人家被你们架空了,又不愿意一身所学浪费掉,为朝廷出力难道不好不应该? 反正,在魏五叔和司马霁的安排下,挺像模像样的在镇南公府办了拜师礼。城里的各大世家的家主能来的都来了,没来的也送了厚礼。 拜师礼结束后,魏五叔说要护送魏瑧姐妹回去赣州,顺便再去扬州把自己妻子孩子接到漳州来,打算在这里住上两年。 起程那天是特意选的一个风和日丽百事顺遂的好日子,依然是借用的何家的船,先到台州,再去赣州。 路上没有停留,因为担心南洋水师那边为难她们,苏家还专门派了船护送,直到离开漳州海域。 出发之前,黄家二小姐遣人送了礼物过来,人没露面。 等到船行平稳后,魏瑧带着两个妹妹开了箱子,入眼就是一株血红的珊瑚,不大,下面用金镶玉的盆子做底,整个珊瑚摆件精致奢华,绚烂夺目。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金银首饰和来自海外的布料。 另外一个箱子装了若干荷包,里面都是她特意收集到的种子。 黄家因为跟苏腊交好,又是专门做南洋生意的,她不方便出面魏瑧也理解。只是没想到对方送的礼物这么贵重,她当时就有点想让人把东西退回去了。是五叔阻止了她。 “她送你就收下,无妨,这是在跟你道歉呢。”五叔赏玩了一下那盆珊瑚摆件,给她出了个主意,“再过四个月就是老祖宗的寿辰,你若是觉得不想把这东西留在手里,大不了当做寿礼送出去。光明正大的转手,别人也不能说啥。转头老祖宗也会替你还了黄家这个人情。” 魏瑧依然有些犹豫,她觉得这样是不是有点逼迫老祖宗的感觉。 “小丫头,你放心,看在你外祖的份上,老祖宗也不会把这事儿放心上的。” “五叔认识我外祖?” “哈哈,认识,怎么不认识呢。不过,这事儿我还真不太方便告诉你。等你再大些,让老四跟你说吧。” 魏瑧翻了个白眼,不想说就不说,找这样的借口太敷衍人了。 不过她还真对老人的来历没啥好奇心,可能跟她不是原主有关系。 魏五叔原本还以为她会死乞白赖的追问,哪知人家转头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这东西直接寄存在他这里,还说等下了船,就让魏五叔帮忙把东西送回主家那边。 “这小丫头,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魏五叔鼓着眼睛气呼呼的看向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仆。 老仆都懒得陪他生气,手脚麻利的把东西收好,随口敷衍:“是是是,三小姐本来就不是外人,她是你族侄女。” 魏五叔张口结舌半天,哂笑一声:“好你个家伙,这才几天啊,就被你家三小姐给收买了。” “那可不,三小姐知道我手脚老痛,不但送了我敷贴,还特意让人给我泡了药酒,还把方子也给了我,说要是喝着有效果,就让我自己配去,要是找不齐药材,就跟她那儿拿。” 不管有效没效吧,家里那么多公子小姐,也就三小姐会为他们这些仆佣费这个心思。 他还知道,随船帮厨的厨娘家儿媳妇生了孩子没奶,也是三小姐让人去找了女医帮她治的。厨娘现在对三小姐那是巴心巴肝,但凡三小姐想吃个啥,就是不睡不休息她也得先给三小姐弄出来。 魏五叔也知道这些事儿,包括他现在腿上套着的护膝,都是魏瑧带着魏珏亲手给做的。 人心向暖,魏瑧对他们好,他们自然也会护着她。 到了台州之后,他们本没有打算多停留,随便找了个客栈休息一晚,等何家兄妹回家之后他们便可以继续上路。 哪知傍晚时就有人找上门了。 “你说什么?段家真的做了?” 魏瑧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气得脸色大变,要不是兰香眼疾手快摁住她,说不定她真能直接跳上船回去漳州找段家拼命。 “三小姐息怒,段家虽然抢先一步派了人去漳州求娶四小姐,但他们不定能成。” 兰香和花颜忙着给她抚背顺气,又得顾着一个人闷不吭声掉眼泪的魏珏。 “四夫人肯定不会轻易答应的,再怎么也会拖到你们回去。段家之所以半点风声没露的直接找到赣州去,还不是知道若是跟三小姐你说了,肯定不会成事儿。” 兰香一边给她分析,一边出主意:“现在就担心大小姐那边,她虽然是出嫁女,但你爹娘都不在,长姐为母,她有权替你们姐妹相看婚事。” “她不敢。”魏瑧气过后理智也回来了,“她虽然是长姐,但她知道拿捏不到我。再说,家里还有个大宝在,也不会轻易把四花儿许出去。” 她吁了口气,整理了一下发鬓衣衫。 “走,去何家求见姨娘。” “三小姐是想请何夫人去阻止这事儿?” “不,何夫人与我姐妹并无亲缘,她也没办法替四花儿出头。” “那,三小姐去何家是想要做什么?” “为大宝求亲。” “啊?!”魏珏和兰香花颜齐齐发出疑问的声音。 “何家除了三小姐外,还有个庶出的五小姐。五小姐亲娘早逝,她是在何夫人跟前养大的,虽然没有搁在何夫人名下,但吃穿用度和教养都是何夫人一手操持。我家虽然身家不如何家,但大宝他前途光明。再说五小姐若是嫁过来,上面没有翁姑,下面没有妯娌,家里就是她做主,只要小两口和睦,这日子不会难过。” 这么说起来,大宝还真的挺适合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宝说亲 在魏瑧打算去何家的时候,何夫人跟长子也在谈论魏家的事。 “今年局势动荡不稳,魏家一直南下引起了朝廷的注意。”何夫人划拉了一下茶碗盖子,没喝又放下,“你五妹妹的亲事,我打算在魏家孩子里相看。你可有觉得合适的人选?” “如果是魏家的话,我觉得魏茂行应该不错。” “魏茂行?谁?魏家有这孩子?” “魏瑧的弟弟,小名叫大宝的那个孩子,现在跟着姨父在读书。娘若是想要打听,可以修书一封问问姨娘。” “他家?是不是门第太矮了些?委屈你五妹妹了吧。纵然她是庶出女,也是我亲手教养大的。” “阿娘,在我心里五妹妹和三妹妹一样,但凡魏茂行能提前得个举人的名号,我都宁愿把三妹妹嫁给他。” “你,这么看好?” “他本人我不太了解,但是从魏瑧身上我觉得他不会太差。就算是不如想象的好,有这么一个姑姐在,五妹妹也吃不了亏。” 何夫人点点头,寻思着找谁去跟魏家透个口风,要是两家都乐意最好,要是不成也不能伤了和气。 早上,何三小姐和何五小姐在听何夫人讲如何管账。正拿着账簿打算给女儿详细说说,就看到三女儿接过去,拿起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操作,最后写了个数字给她。 “阿娘,脂粉铺子怎么会亏损?你要不要过问一下啊?” 何夫人都怔了,这还是她那个教啥啥不会的宝贝女儿? “怎么了?没对吗?瑧姐姐教我的方法应该不会错啊,在漳州城我也帮忙算过不少,大哥都说我算得又快又好呢。” 何五小姐羡慕的看着三姐,藏在衣袖里的手指绞着手帕,想说又不敢说。 “夫人,魏三小姐和魏四小姐求见。” “快请进来,怎么还让她姐妹在外面等?以后她俩来了直接带进来就是。” 何三小姐欢呼一声,啪嗒啪嗒的跑去接小伙伴了。 何夫人看了看跳脱的三女儿,又看看一旁谨小慎微的庶女,心里叹了口气。 不多会儿,三个小姑娘进来。魏瑧带着妹妹给何夫人行礼,乖巧的叫了声姨娘。 “听你何大哥说你们打算早些上路的,怎么过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儿?” 魏瑧看了眼四周,微微颔首。 “小三,你领着妹妹们去外面玩,我和你瑧姐姐谈点事。” “哎,娘,我带四花儿和五妹妹去大哥偏院玩好不好?他新弄了个书斋,四花儿肯定喜欢。” “去吧,先让人给你大哥说一声,别让外人冲进去了。” 旁边早有机灵的婢女先行一步去通知大少爷,等三位小姐到后,偏院通往外院的门已经被老仆们把守起来。 “出了什么事儿?看你忧心忡忡的样子。” “姨娘。”魏瑧瘪着嘴叫了一声,透出些许委屈,连眼尾都红了。 “怎么了,我的乖乖,别哭啊,有事儿跟姨娘说。” 魏瑧三言两语就把段家干的龌龊事说了出来。 “我倒是不担心婶娘会答应,但是婶娘毕竟不是我们亲娘,怕就怕段家用下作手段坏了四妹妹名声,然后我家大姐又是个不经事的,这万一耳根子一软……” 四花儿和何三被掳走一事终究是个炸弹,哪怕他们已经尽量控制了,但爪哇公主和南洋水师那边他们可堵不住嘴。 何夫人脸色一沉,眉眼间浮起一丝狠戾。 “放心,这事儿姨娘帮你处理。不过,你家四花儿以后如何打算?” “侄女原本就没想过要那么早给四花儿定下亲事,最初的打算是等大宝考中举人,在他的朋友里择一个老实可靠的,但现在……” 何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思索了一会儿道:“你刚才看到我那庶出的五丫头了,觉得如何?” 魏瑧之前进门的时候就特别注意了一下,虽然她不知道五小姐长什么样,但是听何三小姐说过,自己也悄悄打听过。这五小姐样貌不差,毕竟她娘受宠也是因为长得漂亮。但是五小姐的行事做派相较三位嫡小姐来说就有些夹手夹脚了,不畅快。 也能理解,毕竟是庶出女,亲娘又没了,想要在何家活下去,不得慎小谨微吗? “五小姐很好啊,毕竟是姨娘你亲自教养出来的,你不说,谁也看不出她是庶出小姐。 “那姨娘就厚着脸皮问一句,你觉得她许给你弟弟茂行可好?” 魏瑧本就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但是没想到何夫人居然也有这个念头,那简直太好了。 可心里虽然欢呼雀跃,但面上不能显露出来,不但如此,还得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忐忑。 “这,我家的情况姨娘也知道,怕是配不上五小姐。” “哪有配得上配不上的。”何夫人笑起来,“你家茂行文武全才,你婶娘可都给我显摆了。再说家里有你这个姐姐,五丫头嫁过去我也放心,不会有人欺负她。” 当即,又说了一通自己怎么怎么心疼这个孩子,但要一碗水端平,就算心疼她也不能太偏颇之类的。 “你家的底细我清楚,绝不会亏待她,再说,你弟弟以后也是要入仕的人,多个娘家有点势力背景的,比没有的好。” 魏瑧点头,一脸隐约的喜悦被强行压抑的表情。 何夫人借喝水的动作掩饰了眼中的满意和嘴角的笑容。 “那,那姨娘,你说我是回去就让人过来提亲么?” 何夫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得了得了,你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操心这些干什么。我会去信给你婶娘,让她替你家操办这些琐事。” 话说到这里,两家也就算是暂定的亲家了,接下来的话就好说得多。 “你家四丫头的事,要不你先把她留下来,名义么,就说让她在这里跟三丫头五丫头一起读书。正巧这不是州衙新办了女学堂,各家都要支持一下,你大姐姐二姐姐是没法去了,就让她们三个去吧。四丫头不回去,那段家也无计可施。” “可他们若是……” “你放心,等回头我让你大哥哥把何家跟你家相看的事情透出去,段家也不敢胡作非为。” 可不,四花儿失踪还有何三小姐一起,他们说了四花的事儿,不就带出了何三小姐的事儿?两家又结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肯定不能放任段家乱来。 等到用午膳时,何夫人把自己留下魏珏的打算说出来,四花儿小脸微白的看着姐姐。 “你先留下,我们不能让段家的阴谋得逞。回去之后姐姐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后就来接你。放心,姐姐谁都可以不要,不会不要你。” 魏珏委委屈屈的点头,抱着姐姐的胳膊红了眼睛。 看着小姐妹俩情深义厚的模样,何夫人也很满意。 既然让四花儿留下,那肯定得单独给她布置房间,就选在三小姐隔壁的院子,又把五小姐的院子也调了下,让她也挨着四花儿住。美其名曰是三个小姑娘年岁相仿好一起读书玩耍,实际上是想要让五小姐跟魏珏拉近一下关系。 解决了这个目前最头痛的难题,魏瑧放下心来,跟着魏五叔走了。一路没怎么停歇,直接到了赣州城。 魏五叔对魏瑧的看法也在一日日改变。之前可能就是看待族里小辈的普通心态,最多觉得这小丫头挺好玩的,脑子灵活不呆板。后来又觉得她没生为男儿身真的很可惜,这一路上的辛苦就算好多公子少爷都吃不消,这小丫头一声不吭的都忍下来了。 等到了赣州城,从查看仓库到理账到巡视作坊,上山巡视茶园,一套下来花了小半月功夫,让魏五叔简直感慨不已,还悄悄跟四哥说他捡到宝了。 “那可不,这也是在分宗,要是在主支,怕不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但在这里,魏瑧的彪悍和能耐让很多男人都怕,腆着脸上来求娶的,又是冲着魏家家产来的。魏瑧对这些人嗤之以鼻,坚决不许两个姐姐替她做主。 段家果然跟她猜的一样不要脸,幸好他们消息来得及时,段家还没有用上最无耻的手段时,四夫人就找了大花儿二花儿过去,把何家想要跟大宝结亲的事情透给她们知道了。 大花儿又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转头就被人套了话出去,还让二花气得上她家发了好大一顿火。连大姐夫都生气了,把她劈头一顿骂,又不许家里那些八婆上门找她,这才让村民们歇了八卦的心思。 好在这事儿魏瑧跟何夫人已经说定,大宝自己也没有意见,他全然的信任姐姐不会害他。 魏瑧擅画,这事儿也没多少人知道,就算知道的,也不知她会画得惟妙惟肖。 当着四叔四夫人的面,她画了五小姐的肖像图,不说十成十,至少有个七八分,连神态都没漏下。 大宝看了画像,脸红得跟猴儿屁.股似的,欣喜的点头,眼睛一下一下的偷瞟不停。 “看你这样儿!”魏瑧嫌弃的把他轰出去,转头跟四夫人抱怨,“这屁大的小孩儿就开始歆慕人家姑娘了,读书还没这么上心呢。” “哪有你这样埋汰自己弟弟的。少年慕艾,他可不到了这个年纪了嘛。你看他以前的同窗,大部分都成亲了,甚至都有孩子了,他就算年纪小些,不也得歆慕女郎了?都跟你似的,谁家郎君也看不上,你就当个老姑娘吧。” 四夫人气不过,又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她额头。 “怎么叫你相看个夫家就这么难?” “我才不嫁人呢,嫁人有什么好。”魏瑧嘟嘴,“你看看我四叔,就因为有你这么贤惠的妻子,一天天啥事儿不管,就跟弟子们读读书,出去钓钓鱼,活得跟神仙似的。你呢,在家里忙内忙外,脚不沾地的,也没见我四叔心疼你一下。” 四夫人瞪她,瞪着瞪着就笑起来,把她往怀里塞。 “你这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难怪我这么喜欢你。”她叹口气,“也别怪你四叔,他算好的了,至少不会往家里塞什么莺莺燕燕的。家里男人们都这么长起来的,也别指望他们能甜言蜜语的哄着你。我算不错了,你四叔也挺心疼我,走哪儿都想着我。” 其他的话四夫人没说,只抱着魏瑧长长的吐了口气。 “不嫁就不嫁呗,咱家又不是养不起你。” 四夫人妥协了,拍拍魏瑧的脑袋。 “行了,别撒娇了,走,去点点库房,提前要的东西也不少,差什么还得赶紧补,还要找人看日子,合八字,事情多着呢。” 他们两地相隔又远,问亲纳吉需要的时间不短,送聘礼还得专门找人跑一趟,这些都得提前打点好。 “对了。”去库房挑东西的时候,四夫人拉着魏瑧悄悄道,“我跟你四叔商量了一下,让大宝年后到主支那边去住个一年两年,主要那边的文人多,各种书院学馆也多,叫他好好见识一下外面的学子。等三年后再回来下场考试就差不多了。” 四夫人的意思是两人年纪都还小,不急着成亲,先把亲事定下来,然后慢慢筹备。等到三年后,五小姐及笄了,这边大宝再考中举人,可不得双喜临门。 对这些安排魏瑧没有意见,全凭四夫人做主。 他们这边刚把问亲的仪式走完,主支那边又来了人,专门找魏瑧来着。 “什么?要接魏三小姐去主支?”四夫人看了眼来人,是族里唯一的女族老的贴身侍婢,伺候她三十几年了,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 “四夫人,这件事婢真不能跟你细说,等以后四夫人回去见了姑奶奶就明白了。” 女族老是现任族长的亲妹妹,当年为族里立下大功劳,后来丈夫去世,又没有亲生子女,便由魏氏把她接回去奉养,后来更是尊为族老,专门处理族中女子诸事。 四夫人知道这事儿是她不能阻止的,想了想,打算跟魏瑧一起走。 “可别,姑奶奶知道四夫人在这边替魏三小姐的弟弟操办婚事,还特意从她私库里送了些用得上的来,就请四夫人务必把这事儿办妥贴。” 这是不许她过去?难道,真的跟她猜的一样?四夫人拧着手中的帕子,眉心紧锁。 第一百二十五章 身世之谜 “去主家?”得到消息的魏瑧也愣了,小脸一板,“不去,我家里事情这么多,忙到过年都忙不过来,恨不得把人掰成两半。让我丢下这么多事儿往北地走一圈儿,又不说干什么,我不去。” 四夫人没好气的瞪她:“去不去由不得你。正好过几天你族兄要回去,顺路就把你护送了。别跟我多废话,让你去就去,你不听话,你弟弟的事儿我可不管了啊。” 魏瑧噘嘴,不情不愿的点头答应。 她非是故意拿乔,四夫人能感受到的事情她如何不知,不乐意去就是不想涉入当年的事情。外祖宁愿呆在岭南不肯回中原肯定是有原因的,连一点点身世的信息都不告诉她也是在保护她。 魏瑧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那种什么狗血身世爹贵娘富的桥段后面,通常掩藏着巨坑。 她身板小,掉下去不容易爬上来。 躲是躲不掉了,只能面对。回头她叫来大宝仔细叮嘱了一番,又跟二姐二姐夫一一交代。大姐那里她是真不想多话了,有些人你扶着她都站不起来,那也没法子。但是大姐夫这人还是不错,有心计不往自家使,有他在,大姐至少日子能过得平稳顺遂,足矣。 没在村里呆多久,魏瑧又踏上了远上北地的旅程。 不过相较于南下,北上的路途要平顺得多,大部分都是官道,路宽且平,而且南来北往的人多,一路上也热闹,不像南下时候,有时整条路一天都看不到一个行人。 北上路途里不时会加入一两个在外游历的魏家子弟,大部分都是赶回去过年的。对于神秘的魏三小姐,这些人好奇得不行。不堪其扰的魏瑧干脆连吃饭都不下车了,即便下车也带着帷帽。 眼见魏瑧脾气越来越爆,一路上负责照顾她的婢女们都不怎么敢开口说话,也就兰香能跟她聊上几句。 “三小姐,你可别这样了,不然到了主家老宅那边,他们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你。” “乐意怎么说怎么说,管我啥事儿?又不是我愿意来的,怎么了,还得我下车给他们请安卖笑?” 兰香哽了一下,也不敢再劝。实在是有几个人的目光太让人生厌,还有事没事儿来调.戏两句,要不是担心怼了他们会让三小姐日子不好过,兰香都想跟他们劈头盖脸骂回去了。 正说着,又有人过来车旁边说一些暧.昧的话,旁边还有人在笑。 魏瑧目光一冷,直接操起桌上的茶壶撩开车帘就砸了出去,而后也不管兰香阻拦,从暗格里摸出定制的马鞭,跳下车对着那几个口花花的家伙就抽了过去。 “干什么,干什么?”魏家长辈被惊动,看到这情形黑着脸大吼魏瑧住手。 魏瑧可懒得听他们哔哔,谁挡抽谁,一顿发泄之后她抬头带着明艳的笑容看向魏家那个长辈。 “哟,老爷子这会儿耳不聋眼不花了?之前这些狗东西张口喷粪的时候你不是听不见吗?怎么了?想对我用家法?” 魏瑧手握着鞭子,眼里含着戾气,笑看向那几个魏家长辈的样子,让旁边还想说什么的魏家人都住了嘴。 “来是你们老祖宗请我来的,可不是我腆着脸要去你们那儿,不乐意我去你找你们老祖宗去啊,想欺负我一个没爹没娘的是吧?可告诉你们,姑奶奶啥都吃,就是不吃亏!” 她取出怀里的骨哨吹响,没多会儿就跑过来一队南方打扮的骑士。 “三姑娘。” 当头那个是苏家的护卫,现在被司马霁安排给她当护卫。其余的人有苏家的,也有公爷府的,都是负责保护魏瑧的人手。 “兰香,你回去告诉你们老祖宗,本小姐不伺候了。” 她上了那匹空着的马,由几个护卫保护着直接调头往回走。 兰香斜睇了女族老派来的老婢一眼,扬声道:“知道了三小姐,小婢一定把话带到。” 那老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里想要解释,可人家主仆压根儿就不搭理她。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魏瑧并没有走掉。 来拦住她的是魏五叔和他长子。 看着胖乎乎的五叔气喘吁吁的样子,魏瑧撇开眼捂住耳朵,一副我就是不听的表情。 “阿瑧啊,我知道那几个混账把你气着了。但是你要知道,哪个家族都有混账,你不能因为这个就觉得主家都是这样的。” “五叔,你当我看不出他们是故意的?” 魏瑧扯了扯嘴角:“天天在那边咋咋乎乎,真要平时也这样子,魏家也就不是大家口中的魏家了。不过我凭什么要忍气吞声?有胆子咋呼就有胆子承受。” 魏五叔跟他长子也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是中途接到传信才赶过来的。族里有人不甘心一个分宗的女子压到自家女儿姐妹头上,就想趁路上给魏瑧一个下马威,哪里知道人家压根儿就不怕你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也是,魏瑧的能力就算是他也是真心佩服的,一个半大女孩子能给家里挣下这么大的产业,搁其他家供起来还来不及呢,能忍下你们这样的下作手段? 一顿鞭子抽过去,还尽量避开了要害,让人疼却又不会落下太重的伤势,还重重的打了那几个老糊涂的脸,就是他听说了,也觉得解气得很。 “我肯定不会去的,要想见我可以,自己来吧。” 魏瑧从来不觉得以德报怨是什么好品德。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魏五叔劝不动她,只能尽量拖时间,让她留在当地州府,然后派人日夜兼程送信去族里。接下来要怎么做,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魏瑧知道魏五叔的难处,她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从漳州回来的路上都是五叔在照顾她,不到彻底撕破脸,她也不会让五叔难做。 当然了,留下归留下,她所有的吃喝花用都是自己付账,跟魏家那一堆人分得清清楚楚。 同行的魏家人其实也不是全都那么让人厌恶,但是他们也没有阻止同族兄弟的试探。只是现在成了这样的局面,他们是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特别的进退两难。 “唉,早知道当初就不许他们乱来了。伯父他们也是,不过一个小姑娘,就算收到主家了又怎么样?家里还怕养不起一个女孩儿?” “你现在说这些有用吗?”另一个仰躺在床上的年轻人一脸倒霉透顶表情的开口,“想想吧,五叔都来了,你说族里会怎么做?” “不过你们不觉得奇怪吗?祖姑奶奶那个侍婢为什么也不阻止他们?不说是祖姑奶奶请的魏瑧去祖宅?” “谁知道呢,不过我听说她儿子的媳妇是十七妹的侍婢,怕是……” 大家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接下来的话题又不约而同的转开了。 八天后,一队马车缓缓驶入州城。马车当头那辆插着一柄旗帜,上面用篆体写了个魏字。 马车进入州城后直接到了州府驿馆,早早得到通报的一众官员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满头华发的老太太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优雅的和知府等人寒暄了片刻后才送走他们。 “祖姑奶奶,你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叫人把魏瑧叫来可好?” 老太太抬起眼皮撩了说话那人一眼,看到对方局促的朝自己笑,眼里还有消褪不去的慌张。 “叫安萍来见我。” 安萍就是一直伺候她的老侍婢,她信任对方才让其来接魏瑧,没想到她居然也被人收买了。看样子,这几年她委实太和善了些,那些后辈也好,仆佣侍婢也罢,都忘记了她当年一杆长枪连挑十八家的辉煌往事了。 侍婢安萍到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是真没想到一个分支出身的女孩儿居然会那么狠戾,说翻脸就翻脸,完全不带商量的。等她发现事情不可控的时候,已经注定挽回不了了。 其他人可能不记得老太太狠起来有多可怕,但她怎么会不记得? 一进门,安萍就直接跪伏在老太太跟前,不等老太太开口,把什么都招了。 旁边跟着过来的十七娘小脸刷白,尖声哭叫,说这不是自己的安排,明明就是安萍他们自作主张却推到她头上。 老太太没有让人制止她的尖叫哭泣,还是她自己闹够了觉得丢脸才慢慢抽泣着停下的。 “魏三小姐现在在哪里?” “在城东北曹家的别院。” 曹家是四夫人娘家的亲戚,以她的名义住个侄女过去,曹家肯定不会拒绝,反而会悉心照顾。 老太太动了动手指,旁边另一位年长的侍婢微微福身,而后拿着老太太的名帖出了门。 “你老了,心也大了。念在你伺候我几十年的份上,回去让你儿子媳妇孝顺你吧。” 安萍绝望的闭上眼,一言不发的跪伏在老太太跟前良久,又磕头,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退出去。 魏十七娘看着这一幕,心里慌得不行,手脚冰凉,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能晕过去。 “家族里从不禁止孩子们之间有竞争,家族的资源只有这么多,你有能耐多拿那也是你的本事,但是自祖上传下来的家规里也明文规定过,同族之间禁止相互诬陷,伤害。”老太太半阖眸子,声音淡淡的,“十七,你已经是许了人家的了,魏瑧到底什么地方碍着你了?” “祖,祖姑奶奶,我,我没有……” 老太太睁开眼看她,平静到毫无波澜的眸子彻底击垮了魏十七娘的心理。 “曾孙女儿只是不服气,她一个乡下出身的农女,凭什么,凭什么能嫁给镇南公。” “谁告诉你的?” 魏十七娘撇过脸,显然是不愿意说出那人的名字。 老太太沉默了好一阵,才嗤笑一声:“是长公主吧?她是你未来婆婆的嫂子,说这样的话,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魏十七不敢说自己想过,但是理智明白归明白,自幼在族里千娇万宠的长大,什么都是头一份,现在被人说连个农女都比不上,她可不就着相了? 老太太没再多话,说自己累了,要先回房休息。 在老太太处置安萍的时候,外院跟魏五叔和几位同辈坐一块儿的中年男人一脸无奈的看着他们。 “你说说,你们说说,啊,一个个都是几十岁的老人了,还欺负人家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你们羞不羞?说起来人家还要叫你们一声叔叔伯伯,你们就是这么当长辈的?十七娘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这么替她出头?” “我们也不是为了十七,就是那丫头言行太过粗鄙,有损……” “我呸。”魏五叔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一张胖脸写满了嫌弃,“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粗鄙?我看跟那丫头从漳州一路行至赣州,她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论琴棋书画,女红中馈,她比你们家那些丫头强多了。人家出口成章,落笔为画,你们家那些丫头能做到她一半,都得被称一声才女!” 魏五叔不客气的嘲讽,让那几个老头脸红得跟猴儿屁.股似的,又羞又气,嘴唇抖了半天都抖不出一句话来。 老头儿们这边气氛陷入尴尬,而年轻人那边则更加的复杂。 这一辈的年轻人很多,不说上千,几百人是有的。主支的分支的,分宗的,和在一起不是小数字。 人多就意味着争斗多,但是大家都遵循规则,斗归斗,不会因此而伤筋动骨。 但是这一次,被魏瑧抽鞭子的几个虽然身体的伤不重,可面子却全没了。 不是不想去找回场子,但论单打独斗,还真没几个人是魏瑧的对手,若是群起而攻之,赢了也是胜之不武,若输了,恐怕他们这一辈的兄弟都抬不起头见人了。 跟着祖姑奶奶一起过来的几个兄弟帮忙给上了药之后,互视一眼,把自己从家里偷听到的消息悄悄的告诉给他们。 “什么?”被抽得最厉害,嘴巴最j的那个瞪大眼睛蹦跳起来,“你们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是祖姑奶奶的亲曾孙女?” “嘘嘘,小声点。这消息我们也不敢肯定真假,但是我娘说漏嘴了,说祖姑奶奶看到她的画像后还哭了一场。不然,你以为谁都能让祖姑奶奶亲自走这一趟?” 那小子倒抽一口凉气,倒回床上,又碰着伤口,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小公爷倒下啦 “不对啊,不说是祖姑奶奶没有子嗣吗?” “谁知道呢,反正我娘在知道我要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机灵点,多照顾着点。我娘总不会害我吧?” 几个族兄弟都是平时玩得比较好的,也不会故意去坑谁。既然对方都说了是从亲娘那里知道的消息,其他人肯定不会多加怀疑,最多就哀嚎一句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话又说回来了,你们干什么要去帮十七娘欺负人?” 挨揍最狠的那个哼哼两声,从齿缝里挤了一句话出来。 “十七娘想和镇南公结秦晋之好。” 听到这话的兄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事儿是她想就能成的?且不说祖训里不许家里女孩子跟皇室扯上瓜葛,就说镇南公府那尴尬的位置,她发哪门子疯才想要嫁过去?还有,她想就能成?人家镇南公说了要娶她?” “这不就是因为没有说啊,然后消息传来说魏瑧跟镇南公小公爷关系暧.昧,她就想要教训一下魏瑧,让她看清楚自己的出身地位。” “呵呵,傻子呢你?”闻言,替他上药的兄弟再翻一个白眼,“人是镇南公小公爷的救命恩人,即便是小公爷要娶她,那也是理所应当。” 更难听的话没说出口,但听他嘟囔的两个字,其他人也明白他在说什么。 挨揍的趴在床上一副马上升天的衰样,其他人也带着几许懊恼。 他们当时就一时头脑发热,被十七娘找人一撺掇,就觉得“是啊,凭什么你一个分支的乡下姑娘能骑到我们主支小姐的头上”,二话不说答应帮忙给她点好看,让她知道到了主支这边得夹着尾巴做人。 可他们想得挺美,人家根本不和他们来虚的。不服?那就打到你服! 偏生挨了打的还不敢哔哔,一群小子打不过一个姑娘……说出去他们不要面子啊? 对这一切都不知道的魏瑧拎着马鞭穿着男装带人逛市集呢。 北地跟南方风土人情不同,连地里出产的作物也有很大区别。 早前在书本上学过“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那时候还只有个概念,毕竟在她的认知里,只要你想吃,大东北还能吃椰子呢。 但这一次南下北上的旅行让她增长不少见识,以前只堆积在脑中的很多学问也有了实际的对照。 “苏小,去备马,我们出城转转农庄。” 卖橘的农人说他们家就在城外十里的钱庄,那边多橘和甜菜。 之前西镇的蔗糖赚了不少,连州府都插了手,点了张村和西镇镇长合伙做糖生意。糖引也是州府给疏通关系买到手的。 这么好的条件只在西南西北玩儿可太亏了,她打算让张村的生意发展到北地来,至少是跟北地的商贾进行合作,南北互通才能渠道流畅,财源广进。 带着几个人出了城,沿着城外的农庄跑了一大圈,连午饭都是在农庄随便找了户农家做的几个菜。 “真公子,这边土地可真宽。”跟在后面溜圈儿的小年轻吃着饭,眼里还是散不去的惊叹,“我们那边从没见过这么宽广的土地,得种多少粮食啊!” “不一样的。”魏瑧跟苏小坐一边,并在一张大桌上吃饭,“北边冬天时间长,一年就一季,南边虽然地少,但一年两季甚至三季,所以南边认真来说不缺粮。” 只不过现在大部分粮食渠道都掌握在段家手里,少部分在其他几个世家手中,这才显得粮食略微有些紧缺。 除了农作物外,这边还有专门的果园,还有畜牧产业,总的来说比起南方,北方的农业更为发达一些。而南方的金钱积累大多来源于贸易,跟中原的贸易,南洋诸岛国的贸易。 等到下午把剩下的小半圈看完回城,差不多就到了晚膳时间。 魏五叔找人来送信,请魏瑧去他那里聊一聊。 去五叔那边肯定得换衣衫,还有今天出去买的那些市面上不常见的吃食。 苏小带着两个兄弟陪着魏瑧进了魏五叔住的院子。除了五叔外,还有两个半百老头和两个中年文士以及两位女眷。 魏瑧对着众人行礼,落落大方的把给五叔准备的礼物交给五叔的仆从。 “这是我今天跟苏小出去外面见到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看着新奇好玩。” 五叔也不客气,直接让人把东西收起来,给魏瑧介绍了其他几位的身份。 魏瑧的态度恭谨但不亲昵,在面对特意交代过要领她去北地的那位长辈的时候,魏瑧的表情更淡了一些。 对方也有些不自在,听见魏瑧叫人,捋着长须点点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魏瑧坐下来也不说话,一副“你们有事你们说,我听着”的表情,室内顿时有些尴尬。 “阿瑧啊,那几个小子的事儿,五叔已经帮你教训过他们了。这帮家伙就是有点不服气你弟弟……” 魏瑧笑,不搭话。 骗谁呢?不服气大宝?当她三岁小孩儿啊。这几个家伙明里暗里针对的都是她,甚至拿她和四花的名声做筏子,要不是看在魏瓒和四叔四婶的面上,魏瑧杀了他们的心都有。 见说了一通魏瑧一点不吭声,五叔只觉得头大如斗。 “你要不乐意去北地就不去吧,回头我让你旭哥哥送你回去。” 五叔也破罐子破摔了。魏瑧被欺负那事儿搁他闺女身上,他早就拎着刀去对方家里讨个公道了,也就欺负人家魏瑧上无父母,兄弟还年幼。 “老五,你这话怎么说的?” 旁边有人气急,拦了魏五叔的话头。 “本来就是,反正姑奶奶已经到了,该说的说完,改办的办了,也不定非要阿瑧去主家那边。怎么着,你们是觉得到了主家就能随便欺负人小姑娘了?” 五叔胖胖的脸一偏,斜眼看自己几个族兄弟。 “五哥息怒,这怎么可能。”一位中年文士出来打圆场,“族长也等着见阿瑧呢,总不能走了一半结果回去了吧。” 魏五叔也就发泄发泄,哼哼两声之后就不开口了。 魏瑧规规矩矩的坐着,也不说话,眼睛也不乱瞟,跟个局外人一样任他们讨论。 两个女眷交换个眼神,有预感这小姑娘怕是不会如自家郎君的愿。 “阿瑧啊?你受委屈了。”年轻一点的女人坐了过来,伸手握住魏瑧的手。 她怔了一下,很快掩饰掉心中的惊讶。 不是说这女孩子是农女出身,平时还要做农活的吗?可这双手细嫩柔滑,比起好多大家族常做女红的姑娘的手都要嫩。 再一看手背的皮肤。魏瑧那手从手腕到指尖,肌肤细腻白嫩,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指尖粉粉.嫩.嫩的,没有涂上丹蔻,却一点不逊色她们涂得红艳艳的手。 跟魏瑧相比,自己的手背颜色不如她白皙,肌肤不如她细腻,甚至指节都不如对方匀称。真是不比不知道,谁丑谁尴尬。 再细细打量魏瑧的脸蛋,都看不出她到底有没有涂脂抹粉,那肤色白皙细腻得吹弹得破,脸颊微微一抹红润,漂亮的杏眼眼角微挑,像是天生带笑。 就这容貌,难怪人镇南公小公爷一见倾心,十七娘跟她相比,算了,还是别比的好。 反正,魏瑧这一副不拒绝不配合的模样也让这几位长辈无计可施,只能找了些话题聊了会儿,又替几个年轻人向她赔了不是,之后就送她回去了。 等人一走,几人在厅里大眼瞪小眼,看了好半天才头痛的各自散去。 等回到自己房间,年轻一些的两夫妻对坐一会儿,齐声苦笑。 “这位魏三姑娘真不简单。其他人在面对几位老哥哥的时候都免不了战战兢兢的,可我看她似乎一点没放心上。” “无欲无求。”年轻文士摇头叹气,“听了五哥说她做过的那些事就知道,这小姑娘胆大心细,胸有沟壑,自己便能供养得起一家人,有没有我们这些所谓的主支的人相助,对她来说根本就无所谓。” 从送礼上就能看出了。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都是精心搜集来的,且只有五哥有。 换做其他人,起码面子上也要过得去,多少会都备下一份薄礼。人家可不,说不给就不给,你还能怎么办?骂人不懂事?还是找人要礼物? “姑奶奶都已经来了,为什么还不见她?” 听到妻子好奇的问话,年轻文士也不解的摇头。 “姑奶奶应该是有自己的安排吧,算了我们别管了,明天你跟族嫂一起去姑奶奶那边伺候着。她老人家年纪大身子骨又不是太好,这一次出远门还不知道怎么难受呢。” 魏瑧也在好奇为什么那个祖姑奶奶还没召唤她去见面。 “你们说,那位老太太是不是打算给我来个下马威?我要不要跟你们摔杯为号?” 苏小坐在树杈上,一只脚蜷着,一只脚吊下来不停的甩动。 “得了吧你,魏家这位老太太可不一般,我们在南边也是听过她大名的。” 苏小的母亲跟老太太曾经的夫家在一个地方,所以苏小还真对这位老太太比旁人了解得更多一些。 “老太太真的是个狠人。当年她夫家遭难,一双儿女不知生死,是她带着夫家守住了基业,后来危险过去,她果断交权给小叔,自己回了娘家。” “我佩服她,但是不代表我要接受她的安排。其实当初我答应北上,一个是四婶威胁我,另一个是四叔五叔和阿瓒哥哥他们对我们都好,我以为主家大部分人都跟他们一样。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世家贵族天生骨子里就有一种傲慢,只不过我运气好,之前遇到的人都没有而已。” “话也不是这么说。只能说你的出现触碰到了其他人的利益。” 苏小在苏家长大,那同样是个大到不可思议的家族,对这些龌龊事情知道得不要太多。 “你以为小公爷的继母是怎么下手的?你以为七哥镇守在漳州城是为什么?我苏家的根基可不是靠的漳州。如果不是因为要看着小公爷,七哥早就……” 他脸上闪过一抹狠戾,让魏瑧错愕的看向他。 “我以为……难道你们苏家还有要对小牙下手的?” “小公爷的母亲是苏家的小姐,跟她竞争公爷夫人位置的也不止一两位,那些人没能争到手,可不就视小公爷如眼中钉肉中刺嘛。先把小公爷解决了,再把继夫人解决了,接下来她们或者他们的女儿要上位可不就简单了?” 他俩闲聊了一会儿,魏瑧回房睡觉。苏小躺树上看了会儿天空,最后冷得不行,回房打算蒙头就睡。结果进去才发现有人,当场冷汗都差点吓出来了。 “小,小公爷,五哥,你们怎么来了?” “小公爷担心三小姐,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马霁本来脸色就不太好,这听闻消息之后连夜从漳州往这边赶,日夜兼程,再多一日他怕是就要倒下去了。 苏小没啰嗦,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给说了一遍。 “小公爷,现在看来问题不大,你先去休息,等明天见过三小姐了再说。要是魏家老太太那边遣人来请,我负责先把人挡下。” 司马霁虽然是从听到魏瑧要北上就开始做准备,也提前出发的。但在台州听到说魏瑧被刻意为难时,他忍不住暴怒,直接带着人就冲走了。连何夫人那边的安排都顾不上。 第二天上午,果然魏老太太那边遣了人来请魏瑧过去见个面。还没等魏瑧答应,苏武就直接出现在偏厅,打断了魏瑧的话。 “小武哥,你怎么来了?”说完她眉头一皱,“他也来了?你们这不是胡闹?” 正常情况下,镇南公是不可以无诏离开漳州一带的,他这般连夜赶来,想都是没有陛下的召见,这不是把自己的小命往别人手上送? 看到魏瑧隐忍的怒气,苏武却替司马霁感到高兴。然而他面上不表现,反而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来。 “三小姐,还请你移步去看看我家小公爷,他日夜兼程赶过来,昨天刚到人就倒下了,这会儿还没苏醒。” 魏瑧一听顿时急得不行,也不顾还有魏家人在旁边,拎着裙摆就出了偏厅。 苏武跨出门的时候,头微微一偏,朝那几个魏家人露出一抹冷笑。 第一百二十七章 情敌正在赶来的路上 司马霁倒在软榻上,大夫正在给他诊脉。 高瘦的少年眉心紧蹙,嘴唇紧抿,脸颊苍白毫无血色。 “没有大碍,但是小公爷身体亏虚,这样日夜兼程的事情,以后还是别做了。” 老大夫是知州大人请来的,一手医术赫赫有名。 “我给开张方子,你们去取药煎好,让小公爷服下,三服即可见效。但后续还需多保养,且不能因为年轻就糟蹋身子。” 老大夫被苏武亲自送了出去,魏瑧进门,挨着软榻坐下。伸手摸了摸司马霁的手,一点温度都没有。 突然就有点想哭的感觉,她也顾不得别人的眼光,把脸埋进司马霁的手心,无声的掉眼泪。 苏武送了大夫回来,正想进房间,就看到魏瑧坐在榻前,埋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而小公爷虚弱的睁着眼,满含心疼的看着她。 苏武退出去,让人守着房门不许放人进去,自己一跃跳上树,吹着冷风喝小酒。 喝过药,司马霁有了些精神,坐起来跟魏瑧闲聊。 “我过完年打算去赣州。” “干嘛?”给司马霁夹菜的手顿了一下,魏瑧好奇的偏头看他,“你能随便离开漳州了?” “陛下派了他四皇叔到漳州,名义上是辅助我,实际上我们都知道什么意思。但好的是这样一来我也不被限制在漳州那地方了。我上书给陛下,说想要好好学习中原儒家文化,特别是想向魏四叔学习。” 他曾在赣州被人搭救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陛下也明白他的潜台词,只要司马霁不跟朝廷对着干,他就算想娶一个农女当夫人也是没问题的,甚至他还挺乐见其成。 “我不太想吃了。”司马霁没有胃口,看着这一桌子菜胃里直翻腾。 魏瑧顿了顿:“不吃不行,你还得喝药呢。这样吧,我去给你做点汤饼,少少的,你喝点汤也行。” 司马霁点头,非要跟着她一起过去灶房。 灶房那头兵荒马乱。赶在两人过去前,在外面搭了个暖棚出来。 厨娘焦婶子局促又害怕的站在一边听从吩咐。 让焦婶子剁了些肉,炒了个肉臊。面粉揉得比较干,绞了蔬菜汁进去,三种颜色的面条全部搓成小鱼仔儿大小。炖着肉骨头鸡骨头的老汤舀上小半锅,烧开倒入面鱼儿,等到浮起后,烫入青菜,调味,最后浇上一勺肉臊齐活。 东西简简单单,但热乎乎的,颜色鲜艳明亮,一看就让人有好胃口。 用瓦罐盛了一小罐,剩下的给苏武他们分享。 “尝尝,这味道不错的。” 勺子舀了一根面鱼儿进嘴,面条劲道有嚼劲,又不会糊糊黏黏的,再喝一口汤,微微带了些酸辣味,刺激着胃口大开。 只让他吃了半罐就不许再吃。 “这面食一口气吃多了容易积食,你这几日胃不好不容易消克,尽量少吃多餐。” 照顾着司马霁漱口后,两人换了地方坐下聊天。 “刚才听说魏家祖姑奶奶招你去见她?”司马霁捻着棋子下定,“你不去,她会生气的吧。” “生气就生气好了。”魏瑧完全没放心上,“我尊老,但不代表我就必须要按照别人的要求生活。魏家不肯承认我也没什么,天下之大,又不是只有魏家的人才能姓魏,也不是只有魏家的人才能活下去。” 看着魏瑧眉宇间淡然的神情,司马霁突然就觉得心不慌了。 “嗯,再不济你还可以来漳州,我保护你。” “是啊是啊,还有你这个大靠山呢。” 魏瑧甜甜一笑:“现在,大靠山你输了。该去吃药休息,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 司马霁也露出个同款的单纯笑容,吃了药后乖乖回房休息。 “三小姐,魏家的人还在前厅等着。” 魏瑧慢条斯理的喝了杯中水,坐了片刻才起身出门。 一路上魏家人不停的给她说面对祖姑奶奶时要如何如何,魏瑧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一个字都懒得说。 到了之后,负责引客的侍婢出来说祖姑奶奶休息了,让魏瑧在院子里等一会儿。 她勾勾嘴角,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三姑娘,请三思。” 魏瑧脚下步子不停,直接往门口走,几个侍婢横移过来想要拦住她。 “怎么,要逼我动手?” 话音一落,魏瑧直接出脚踢中了站最前面那人,周围立马冒出一圈护卫。魏瑧眼神一冷,骨哨声响起,便从墙外跃进来好几个黑衣人,直接刀剑对峙。 “要打是吗?”魏瑧一转身,马鞭不知何时已经在手,直接一扬,啪嗒一声,放在游廊边上的花瓶跌落在地,碎成几块,“不让开,下一鞭我可不知道会在哪里。” “你们在闹什么。” 一道苍老而淡然的声音响起。魏瑧抬头看去,一个衣着算不上华贵,眉眼间依然有些凌厉之色的老太太杵着拐杖披着大麾站在房间门口。 “魏家的待客之道果然是从上到下都是恶心人的。” 老太太眉心微微一蹙,看向一旁抖得不行的侍婢。那侍婢在老太太的目光下终于坚持不住,跪伏在地,颤抖着声音解释。 “三小姐来,婢说老太太在休息,请她稍等。” “是吗?不是让我在院子里站着等?” 侍婢脸色惨白,颗颗汗珠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也不住的滚落。 “小姑娘家家,一天到晚喊打喊杀的干什么。”老太太转身往屋里走,“进来吧,外面天怪冷的。” 魏瑧收起鞭子,站在原地想了片刻,提脚往屋里走。路过那个侍婢的时候,眼角余光都没分一丝给她。 室内烧了碳,暖烘烘的。对魏瑧来说,这个温度有些高了,让她微微发热。 老太太不吭声,她也不吭声,两人无言相对而坐。 不是她不懂礼貌,她实在腻烦这些世家贵族,一个个不事生产就知道摆架子。以前还觉得魏家不错,现在看来,魏家都这样了,其他家恐怕更让人难受。相比之下,漳州那些世家虽然没有北地这些家底深厚,却更鲜活,也更好打交道。 若用一个对比,那就是北地的人宛如行将就木的老人,注重的是规矩是尊卑。而南方的人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壮年,拼心计拼手段,只要你强我就服你。 一个文明的延续,少不了传承,也少不了开拓。但就魏瑧个人来说,她宁愿跟那些千年的狐狸说聊斋,也不想跟这些一言一行一个字都要讲规矩的老人坐下来喝茶。 魏老太太看了眼魏瑧,脸上表情不显,甚至都不曾开口说话。 坐了好一会儿,换其他人都觉得如坐针毡了,可魏瑧还是老神在在的捧着茶杯喝茶,目光就凝聚在茶杯上,就像是手里捧着多珍贵的东西,值得她细细描摹一般。 差不多坐了有半个时辰后,魏老太太让人取来一个木匣子。 “这些东西你带回去吧,随便你给谁都行。”老太太脸上终于浮现一抹释然,“以后你自己好好过活。你外祖那边,你多看着点。” “不劳老太太费心,我外祖自然我会照顾。” 老太太勾了勾嘴角,点点头。 魏瑧抱着匣子出了魏老太太住的院子,一脸冷漠的上马疾驰而去。追着她出来的几个魏家年轻人到门口的时候,连马蹄印都看不到了。 “老太太,婢已经问过,那贱婢是收了十七娘的银钱,要给三姑娘一个下马威。” 之前让兄弟们为难魏瑧失败了还不肯罢休,这次还要使手段。幸好她不敢做别的,只是想要恶心恶心魏瑧。也是因为她觉得谁都不敢冲撞了祖姑奶奶,谁知道那位姑娘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 “十七娘也该出嫁了,回头让族里给她相看好,明年把婚事办了吧。” 老太太也没说那个替十七娘办事的侍婢要如何处置,但是自这事儿之后便没有人在魏家老宅见过她。只多年后,有人在冰天雪地的农庄里见到过一肖似她的老农妇。听她周围的人说,这人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侍婢。 魏瑧回到自己房间,坐下来沉默了很久,最后才打开了那个匣子。 入眼是一套完整的红宝石头面,下面是零碎的一些首饰,再下面的夹层里,有一封书信和一叠银票。 魏瑧没有打开那封信。手指轻轻拂过那套头面,最后沉默的合上。 “三小姐,知州小姐下了帖子请小姐过府游玩。” 魏瑧蹙眉。这位知州小姐也不是才知道她在这里,之前一点表示没有,怎么突然就想起宴请她了? 但是司马霁还在人家家的别院住着,她怎么着也得给这个面子。 回了帖子定了时间,魏瑧还挺有闲心的去做了一身衣服。毕竟要出席那样的场合,穿旧衣裳就不太合适了。 三天后,魏瑧应邀赴约。 知州的小女儿今年十五,刚及笄,已经定了人家,是杭州一位员外郎之子。 她长得不说特别漂亮,但是很耐看,性格温润,没有一点攻击性。 “今日请魏三小姐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想要与你知晓。” 桂二小姐也没兜圈子,场面话说完之后,就摒退了下人,悄声与魏瑧道来原委。 “三小姐可知首辅大人?” “自然是知道的。”平民可以不知陛下是谁,却不会有人不知首辅是谁。 “首辅大人的妻子乃长公主,他夫妻二人无子,育有一女,今年十二。”桂二小姐低眉敛目的缓声道,“此前有人闻说首辅千金心悦何家大少爷,但是何家趁着首辅千金年幼,直接给何大少爷定了亲事。而且首辅大人也不愿意跟何家扯上关系,所以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 “你的意思,是首辅千金专程赶来找我麻烦的?” 魏瑧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想想魏家那些人,她又觉得能够理解了。 “现在不清楚,但是首辅千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京城里很多贵女都避着她。我感觉她有八成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魏瑧点点头,收了桂二小姐卖的好。转头,她讲了些桂二小姐喜欢听的,关于江南,关于扬州那边的风土人情和人际关系。 扬州一带的人际关系她能知道还真是个意外。 归功于五叔这一路上的八卦,她对江南的各个世家之间的关系有了比较肤浅的了解。但即便如此,比起长居北地的桂二小姐来说,已经是非常难得的消息来源。 “二姐姐的性子跟我认识的何大姐姐好像,你们俩一定可以做好朋友的。” 魏瑧决定回头就给何大姐姐去信,给她介绍一个新伙伴。不见面又怎么样,书信往来也可。 再说了,人这一辈子长着呢,说不定兜兜转转就聚到一起了。 两人不说相谈甚欢,也算得上酒逢知己。 桂二小姐擅音律通棋艺,诗词歌赋上只能说一般,但比起南边的贵女们,那简直分分钟才女出世。 让桂二小姐也心里惊讶的是魏瑧。明明所有的资料都说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农女出身,可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红中馈就没有她不懂的。当然,也不可能所有都擅长,但是单拎出来,每一样都能达到中上水平。其中有几样便是她兄长只怕也不如。 由此桂二小姐也明白为啥魏家那几个女郎会为难她了。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她们从小金尊玉贵的养大,结果连个小农女都比不过,心里憋闷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再情有可原,撺掇自家兄弟对付一个女孩子,这种手段太下作了。 从知州府上回到家,司马霁跟苏武在院中对弈。 养了几日,司马霁的气色好了很多,虽然还是瘦削苍白,但唇色终于有点血气了。 “看,这是桂二小姐送我的礼物。”魏瑧坐下来就开始献宝,“这个座屏是桂二小姐家乡的手艺,可漂亮了。” 要说价值,其实也不算多高,但是里面嵌的画很有意境,是闺阁女孩儿们都喜欢的。 “阿瑧喜欢这些,我让人去给你搜寻。” “不要啦。”魏瑧笑眯眯的看着他,“礼物不在乎多贵重多精致,要在乎心意。我又不卖这个,要那么多干嘛?” 她见到侍婢端过来一碗药,下意识的伸手接过闻了闻。 “站住!”听到她的声音,那侍婢托盘一扔就想跑,被苏武一柄长剑压着脖子拦下。 第一百二十八章 做戏嘛,谁不会呢 “这里面加了其他的药材。”老大夫抿了一小口又吐出来,“药渣呢?” “那贱婢把药渣都给扔了,现在怎么办?” “无妨,叫人捉只鸡来。”老大夫见这些苟且的事情多了去,心有成竹的安排人验药。 不多时,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只鸡变得萎靡,站都站不稳,双目微闭,偏偏倒倒。 “这药不是一剂夺命,而是徐徐图之。这药量放在这只鸡身上自然效果显著,若是在小公爷身上,怕是要多谢日子才能起效。” 而司马霁身体虚弱是众所周知的,若不是魏瑧嗅觉敏锐发现了不妥,只怕到病入膏肓了才能有所察觉。 “小公爷,现在怎么办?” 以苏武的看法,直接把人抓起来逼问出背后指使者就好,不管指使她的是谁,难道还有镇南公府和苏家惹不起的? “你确定她现在还活着?”魏瑧泼了他一盆冷水。 “我亲自让人看押着的,外人没法接触到她。” 魏瑧笑笑不说话。苏武还想说什么来着,就听到自己手下跑过来禀告。 “五哥,那贱婢服毒自尽了。”跑过来人满头大汗,目光惊疑不定。 魏瑧朝司马霁抛了个眼神过去,一副“你看我说对了吧”的表情。 一群人又跑到后面柴房关押那个侍婢的地方,已经有药童扶了老大夫过来看情况,另外衙门的仵作也在赶来的路上。 那人七窍流血,嘴唇指甲青乌,一看就是中毒而亡。 “衣领上有口脂咬痕,看样子是提前把毒药放在这里的。”魏瑧看了一眼就没再细看,“她的家里人呢,你们可去找寻了?” “人是知州府上派来的,我们并不知她家里人在哪里,已经派人去通知知州夫人了。” 刚说完话,就听知州和他夫人已经到了。 知州夫人来的时候还把那侍婢的爹娘也给带了过来,但是她的两个兄弟已经不见人影。 “已经问过,她爹娘啥都不知道,就只知道女儿不知打哪儿得了一笔钱,说是给她兄弟娶亲用。” 知州夫人是真着急,小公爷出事儿,追究责任落到她监管不严头上,有冤都没处申。人是她派过来的,一家子也都在知州府做事,要说跟她半点关系都没,可能都没人敢信。 “我们信啊。”听到知州夫人的话,魏瑧笑着拉她的手,引着她坐下,“这事儿怎么都落不到大人头上的。” 魏瑧亲手给知州夫人斟茶:“若是大人想要对付小公爷,哪里还需要找这么一个蠢笨的东西下手。而且自侄女来此,大人和二小姐对侄女也是多加照顾,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伤害小公爷呢?不过是有些人故意想挑起我们之间的矛盾罢了。” 知州夫人拿着手帕攒了下眼角,微微倾身:“三小姐可是有什么想法?需要用到我的,尽管开口。这歹徒心思险恶,不能让他逃脱。” “夫人勿急,这追查的事情就交给他们男人负责。二姐姐在家可有吓到?” 见小公爷默认了魏瑧的话,完全没有一点反驳的意思,桂夫人对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又清楚了几分。 “可不是吓坏了,她本想跟过来的,但……”桂夫人看了眼四周,放低了声音凑近魏瑧耳边,“首辅千金已经到了城郊,她得在家候着。” 魏瑧微笑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隔了一会儿,桂夫人看到男人们都离开去另外的地方讨论去了,她才小声问道:“你说,这会不会跟那位有关系?” 她下巴抬的方向很有点微妙,魏瑧一下子就懂了。 沉吟片刻她摇头:“不会,老太太虽然生气,但不会这么没有分寸。我感觉这一手像是临时起意,完全没有经过仔细思量。如果是那边,他们是知道我能嗅出不妥,不会用这么明显的手段。” 桂夫人蹙眉点头:“那这就难办了。小公爷跟我们这边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没道理有人要针对他啊。” “不定是你们这边的人啊。也可能是那边呢。” 桂夫人有点错愕的抬头,继而眉心一拧:“不,不会吧?” “也可能是上面的人生气了,下面的人想要讨好便贸然行事。总之,这件事跟桂大人没有干系,夫人可放心。” “放不下啊。”桂夫人抚着胸口,“你说说,小公爷要真出事了,这天,还不得变?” 魏瑧抿嘴笑了笑,没接这话。 “行了,你这么说我心里有底了。这几天不得闲,等过几日我让你二姐姐陪你去郊外走走,我们这儿虽然是穷乡僻壤的,但也有几个好风景。” 两人又聊了些其他的事儿,等到知州大人过来,两口子相携告辞。 “怎样?有头绪了没?” “查到她之前跟魏家的采买管事有过接触,但是我觉得不像是魏家的人做的。” “当然不是。”魏瑧很笃定,“魏家虽然有些糊涂蛋,但大义还是明白的。你若是在北地出事,不说别的,陛下那边肯定要追查到底。如果查到这事儿跟魏家有关,你想,魏家会怎样?” 几人都沉默不言。 “我现在有个想法,但还没完全想明白。我都不敢肯定这件事到底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我的。” “怎么说?”苏武他们是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明明他们下手的是阿霁。” “我在这里照顾小牙的事儿,从未瞒着他人。只要有心打听都能知道他的饮食药物都经过我的手。如果我不是嗅觉灵敏,这碗药说不得还真就进了小牙肚子。此人算计到了所有情况,却没想到在这一点上翻车。而且背后之人故意让她去接触魏家人,就是想要把我们引到这个方向,目标太明确反而显得很假。” 魏瑧盯着手上的茶杯陷入沉思。她猜测,这件事多半还真是冲着她来的,就是不知道什么人这么恨她。 “如果冲着你来,会不会又是那个什么十七娘?” “你太高看她了。”魏瑧摇头,直接否定,“且不说她有没有这份能耐,在她数次三番对我下手之后,你觉得魏老太太不会防着她?如果这样都能让她得逞,那之前她那些小丑一样的行为,是为了迷惑我们?” 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你们了解首辅大人吗?” 突然听魏瑧说这么一句,知州大人留下的幕僚师爷都愣了。 “别紧张,我没说是首辅大人下手。”魏瑧失笑,“我之前听人说,首辅有位千金,似乎心悦何大少爷。” 司马霁先是一怔,继而恍然:“你是说她迁怒与你了?” “迁不迁怒我不知道,但如果首辅大人对你的存在有微词,那么大小姐借助她父亲的人手来使计对付你我,岂不顺理成章?” 幕僚手一抖,扯掉自己两根长须。 他,他想离开了! “陛下想要南疆安稳,镇南公府必须存在,又想要钳制公府的势力,所以才会答应小公爷派了亲王到南方共同监管。这已经是一种最稳妥的平衡方式了。首辅大人怎么会……” “有时候不是最上面的人怎么想,而是下面的人怎么想。他们总会去做自以为对的事情,还觉得自己是在为上面的人分忧解难。如果这时候再来一个大家都不会怀疑的人牵头,你说……” 幕僚先生没有再说。如果真的是魏瑧分析的这样,恐怕这事儿还真可能是那位跋扈的大小姐能干出来的。 别人可能不知道,他跟着桂大人多年如何不知。当年这位大小姐不过五六岁稚龄,就能当街鞭打郡主,不给公主面子,回头还让郡主给她赔礼道歉。京城里出了名的鬼见愁可就是这位大小姐。 人都说首辅大人儒雅谦和,就是太敬重妻子溺爱孩子,可真儒雅谦和的人,怎么可能教出这等无法无天的女儿? 幕僚先生自己心里明白,但这话不能由他嘴里说出来。 在他们商议这事儿要怎么处理的时候,魏家人所在的地方一片风声鹤唳。 “哥哥,哥哥,我没有,真的没有。”十七娘眼睛都哭肿了,但是她说的话却没几个人相信,“我就算再讨厌她,也不可能对小公爷下手啊。我明明,明明心悦小公爷的。” “你可别再说这话了。”被她叫哥哥的男人愁眉苦脸,“你说你啊,明知道跟小公爷不可能,还痴心妄想,这就不说了,你干嘛几次三番跟魏瑧做对?她能不能嫁给小公爷都不一定呢,就算能,她也是以魏家女儿的名义出嫁的,对家族来说这是好事。你这么做就是不识大体,不以家族利益为重。现在闹出这样的事情,你说说,换成你,你会觉得跟你无关?” 十七娘扑到床上嚎啕大哭。 “行了,别哭了,现在祖姑奶奶没叫你过去,那就是不想追究你的责任。这事儿族里也不会任其闹大。但是你自己心里得有点数,你离出嫁的日子怕是不远了。” 十七娘紧紧的揪着被子,手指甲都折断了也不如她心那么疼。 另一头,几位魏家叔伯辈的人齐聚老太太屋里,一个个唉声叹气不止。 “你们这会儿知道不好了?当初任由十七娘闹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出来阻止?”魏五叔阴阳怪气的开口,“这都是你们惯出来的,真要出了事儿,呵呵,等着家主责罚吧。” 老太太等他发泄完,才睁开眼看了一圈围坐在桌前的小辈们。 “这事儿跟十七娘无关,相信小公爷那边也清楚。但是。”不等那几人松口气,老太太跟着道,“十七娘给三丫头使绊子的事儿已经传出去了,于她名声有碍,这里不容她久留了。你们找人先将她送回去,她的事情容后再说。” 送走她也是保护她,真留下来,背后那人肯定还要用她做筏子。十七娘看着聪明实际蠢笨至极。如果聪明点,后续就不会在她院子给魏瑧下马威,再退一步说,听闻这事儿,她就该直截了当的上门说清楚,而非躲在家里嚎啕大哭让别人替她出头。 想一想那个看着绵软实际油盐不进的小丫头,老太太也不禁抬手摁了下额角。 “去备车,老身亲自去见小公爷。” 魏家那几人当即唰唰的站起来,连说使不得,说老太太的身份该当小公爷来拜见她。 “一群蠢货。”老太太一点不客气的开骂,“若是平日自然如此,可现在是该计较这个的时候?人家都把屎盆子扣我们头上了,你们还端坐着等别人来拜见,你哪儿来的底气?” 被骂的人脸色讪讪,说世家大族跟朝廷官员用不着那一套尊卑等级。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十七娘会变成这样。看样子家族里有你这样想法的不少,现在的小辈们在你们的教导下已经忘乎所以了。我真是该谢谢那幕后之人,否则,还不知道家族祸事临近。” 老太太这话一说出来,那几人又一连串的跪下,说他们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什么意思?你们就是觉得我们世家大族传承千年,王室有更迭而士族长存。但你们不想想,士族有多少?一流的世家有多少?二三流的世家谁不盯着上面的位置。你们说,如果有机会将魏氏分而食之取而代之……” 几个半百老头一凛,背脊上一层冷汗。 还有几人心里明白得很,只是平时说不通自家兄弟。现在被老太太当头这么棒喝,想必回去之后族里的风气也能有所扭转。 世家千年,可不是一点不学无术的子弟都没有。魏家算好的,纨绔很少,但心气高到看不清自己的人也挺多。无事的时候还成,一旦有人针对这点布置挖坑,魏家不伤点元气基本不可能。 老太太在魏五叔的陪伴下乘车到了小公爷司马霁住的地方。 小公爷是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出来迎接他们的。 小公爷在门口露面的时候,周围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所有人都看到了小公爷那张惨白如纸金的脸,再看他前些日子还能骑马,今日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被人谋害一事定然不是空穴来风。 不过盏茶功夫,小公爷快不行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多方汇聚 易娇雪一挥手,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 “怎么回事?为什么魏家的那个死老太婆还没走?”她的人明明跟她说魏家已经离开了,只留下魏五爷几人在等小公爷离开。 跪在旁边的侍婢小仆们都瑟瑟发抖不敢说话,就怕这位杀星迁怒于他们,直接让人把他们拖下去打死。 就在她发脾气的时候,一位年轻男人进了房间,看到她的样子,男人嗤笑一声:“早跟你说过别轻举妄动,你不肯听。现在又开始乱发脾气。你还是多想想,要是父亲知道了,你会如何吧。” “那是我父亲!”易娇雪恶狠狠的回头瞪他,“你个不知打哪儿来的杂种,你敢教训我?” “我是杂种,那长公主殿下又是什么?”年轻男子一点没生气的反嘲回去,“我就来提醒一下你,父亲的人应该快要到了,你还是多想想怎么让父亲不生气吧。” 说完,这人潇洒的转身走人。 易娇雪又开始大发脾气,隐约还能听到几声伺候她的侍婢下仆的闷哼声。 男子在院门口略微停留了一下,冷嗖嗖一笑,出门晃悠去了。 魏家老太太跟司马霁坐下来打机锋,魏瑧则早早的避开,领着人出城去了。 “三小姐,我们来这边干什么?” 没有往日那样男装打扮,魏瑧让人备了车,直接驶向西北方的农庄。 这家农庄是上次来过的,跟庄头聊得挺好。农庄种了不少大萝卜,也就是芦服。萝卜是个好东西,普通人叫它“土人参”。搁他们赣州那边有俗语:萝卜上市,太医无事。 赣州的萝卜跟这边的萝卜有点不同。北方的萝卜更大更水灵,不论是生吃还是炒着吃炖汤吃,汁多水甜,入口化渣。 老大夫跟司马霁开的食疗方子里,也有专门提到冬季用芦服煨汤,可配饭,可煮汤面。 “这东西不能晒成干吗?就新鲜的难以运输,晒成萝卜干应该能放得久一些。” 南方的那种萝卜一般是红皮白芯,个头不大,生吃的时候入口微辣回甜,跟北方大萝卜的做法不同。魏瑧就想能不能把北方的大萝卜晒干之后运送到南方。但南方人会不会接受这种口感她不能肯定,所以初时买的量不会太大。 农庄庄头早就接到信,等他们一来,就把人带到晾晒场。 “照着小姐给的办法我们试着晒了些,三种程度,感觉上还是中间这种既能长时间保持,泡水之后炖煮也不会又太大的口感差异。这种晒得太干的,泡发入汤后会带些苦涩。这种口感最好,但因水分太大,容易腐败。” 庄头又领着他们去看储存间。 “都是一样的用芦杆做的围帘存放。你们可以看看区别。” 三个靠墙并排的架子上放着同样大小质地捆成坨的芦杆包,打开来。第一个外表看上去还行,中间却变黑翻水,很显然已经开始变质。 第二个打开后就能闻到一股清香,但是上手会发现晒得太过,萝卜干变得坚硬如铁丝一般。 第三个就是庄头推荐的那种,摸一摸还是微微有点弹性,闻上去有萝卜的味道,又带着一丝辛辣。拨开看中间部分,比外面的稍微软一些,但远未到腐坏的程度。 “这些我估计能再放个十天半月。如果天气更冷一些则还能放得久一点。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不能沾水,不然外面的芦杆和着里面的会一起坏掉。” 魏瑧让人取了第二包和第三包的一部分去煮食。 “庄头,再烦请你家娘子用第二包的芦服干炖一锅牛羊骨头出来。” 在魏瑧的示意下,侍婢掏了些银钱塞给庄头。庄头也没拒绝,今天他们来的人太多,如果全是他提供食物,怕是接下来一个月家里人都得饿肚子了。 出乎意料,最干的那个芦服干炖的大骨汤反而是最受好评的。 牛羊骨膻味重,真正水灵的芦服反而需要提前处理掉膻味才能凸显出鲜甜的味道。但芦服干不同,吸饱了水份和油脂的芦服干在回甜的基础上多了几分嚼劲,不像新鲜的煮久了就融了,这个煮的时间长也没事儿,反而味道层次更鲜明。 就这个汤泡饭,也是一种美味,再配上手把羊肉蘸辣椒孜然粉,这味道简直身先不换。 “这个红红的是什么?” 庄头没吃过辣椒,以前大部分都是用茱萸或者其他带有辛辣口感的植物粉末来提味的,但是那种辣跟辣椒的口感完全不同,就如同萝卜和人参! “这个辣椒是我在漳州的时候在苏家市集上发现的。”魏瑧也没隐瞒,“之后不是育种了嘛,就在小公爷的庄子上,现在应该收获不少了。” 苏家的护卫们有吃过的,也有没吃的,但他们没想到辣椒配上孜然,跟牛羊肉居然更搭配。 一个个不顾形象的,一手拿着带肉的骨头,一手端着汤碗,吃得满嘴流油。 魏瑧早就吩咐人送了些食材回去城里,让厨娘给小公爷做来吃,想来这会儿应该已经吃上了吧? “太夫人,这汤很鲜,食材是从城外农庄送过来的。” 司马霁一点没讲礼数,到了吃饭服药的点儿,就直接让人端上来了。 “请见谅,我得算着时辰服药,失礼了。” 老太太当然不好说什么,总不能说我还在这里,你不能吃。 端上来的东西不多,一个巴掌大的小瓦罐,里面装了两三块一口大小的芦服,还有两三坨炖得软烂的肉。旁边是一碟子切得极细的芦服丝,上面淋了些红色的油,闻上去酸酸甜甜的味道。另外就是一碟子炙烤的羊肉薄片,旁边的小格碟装了两种粉末,一种是淡黄色,一种黄红间杂。 “这种是用花生碎,麻椒粉和盐混合的,这边是用的辣椒孜然。” 伺候老太太用膳的侍婢将衣袖束拢,从流水般传上来的菜盘中取出一部分放到老太太面前的碟子里。 大部分都是素食,但能一口尝出里面用的调味的东西都取自鸡鸭油脂。 老太太不知怎么的,往日吃东西只能用少少的一点,所以精神头一点不好。但今日跟小公爷这里用饭,居然一顿吃下来不少东西,最后还上了一杯红枣山楂茶给她消食。 “这些都是农庄送来的食材?感觉比平日要好吃很多。” “太夫人若是喜欢,等会儿让人送些过去。” “不了不了,我也该走了,再耽搁下去就没法回家过年了。” 老太太看了小公爷一眼,目光有些许复杂。 “你跟她,都要好好的。” “听太夫人教诲。” 老太太在侍婢的搀扶下起身往外走,走到一半转身看向司马霁。后者不解的抬头看她。 “你们要小心,虽说虎毒不食子,但人狠毒起来,连畜生都不如。让阿瑧少一个人在外溜达。” 司马霁眉头微微一蹙,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点头应下。 等送走了老太太,司马霁沉吟良久,扭头问苏武。 “魏太夫人的话,你想明白没有?虎毒不食子,我怎么感觉她这话里有深意呢。” 苏武想了半天摇头不解。最后还是留下来的幕僚师爷小声嘀咕了一句。 “属下当年跟着我家老爷上任的时候,有听过一个传言。” 小公爷转头看向他。 “首辅大人在跟长公主成亲之前,是有妻室的,并且,听说还有个女儿。” 司马霁和苏武眼睛倏地睁大。 “怎么我们没听说过?” “这件事被摁下去了,这十来年无人敢提那位早逝的原配和夭折的女儿。” 幕僚师爷没说太多,但司马霁稍微想想就明白了。什么早逝,什么夭折,根本就是首辅和长公主的手段吧。 “不过呢,属下还听到过一个传闻。说那位早逝的夫人和夭折的小姐根本没有死,被救走了。但是这消息没过多久也没人再提,而且这么多年了,也没人再见过那位的原配夫人和长女。” 司马霁看了苏武一眼,后者点头,转头就安排人悄悄的去查这事儿了。 魏瑧这会儿在庄子外面玩嗨了都。 冬季本来农活就少。加上她出手大方,给庄头他们拉了不少生意。农人们手里宽了,也乐意给家里人置办点新衣新鞋,买点好吃的。当然,更重要的是把财神爷得伺候好了。 等到了回城的时候,原本去的队伍里多了一辆载满食材和牛羊肉的牛车。 “小哥,能搭个车不?我是外地来的,走迷路了,眼瞧天黑怕来不及回城,求行个方便啊。” 在离城还有十多里的地方,他们遇到了拦路的年轻人。那人穿着不差,身边却没有伺候的人,也没有跟他同行的友人,出现得就很突兀。 “我是跟家里人吵架了,闷头闷脑的冲出城,结果这北边地广人稀,我迷了路,连想找个问路的都找不到,幸好是遇到你们了。” 年轻人手脚并用的爬上牛车,也不拘条件差,缩在车斗边上跟旁边骑马护卫的小哥搭话闲聊。 “三小姐,这人有点可疑。” “无妨,最多不过是跟着首辅千金来的。”魏瑧看了一眼就放下帘子,“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一个人也不可能拼得过我们这么多人。” 再往前走了两三里,这次遇到两个拦车的,一男一女,穿着更偏北方的风格一些,听他们说话的口音也是。 “三小姐,他们……感觉来者不善啊。” 侍婢悄悄的撩开一个缝儿,打量骑马跟着队伍的那对男女。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别怕,反正有首辅千金在,大不了让他们斗去。” 侍婢懵逼脸看着她,没想通。 “北方的势力是首辅大人一直想要掌控却掌控不了的,你说,突然有人从北方来,还是选在这么个节骨眼上……” 侍婢偏头想了想,眼中倏地一亮,恍然。 南边来的小公爷,西边来的三小姐,中州的首辅千金,北地的未知人士,居然这么不声不响的,就要开始一场大戏了? 全程魏瑧都没有露面,直到马车驶入内宅之后,她才放下手里把玩了一路的木雕,哼笑了一声。 “三小姐,开始下雪了。”侍婢收拾完餐盘回来,站在廊下惊喜的叫了一声,“三小姐明天还要出去吗?” 魏瑧披着狐裘坐在窗前,闻言探头看了看天空,纷纷扬扬的雪花把这个夜晚点缀得有些浪漫。 “不去了,明天就在府里呆着就好。你们收拾收拾东西,过不了几天我们就该回去了。小公爷的身体还是不够强健,北地的寒冷对他恢复不利。” 侍婢是跟着苏武来的,闻言叹气:“可惜老大夫不肯离开这里,不然可以请他去南方给小公爷调养身体了。” “南方有名医,七哥的医术也不错,就是小公爷的身体之前太过虚弱,得慢慢的调养弥补,急不来的。” 其实真的已经好很多了,今日那番样子也是做给外人看,实际他健步如飞,比魏瑧还不惧寒冷。 “小公爷来了。”侍婢正把避风灯挂上屋檐,回头就看到大步进来的小公爷,连忙俯身行礼。 “三小姐呢?可休息了?” “未曾,三小姐在看书。” 对话间,魏瑧已经裹上大麾站到了门口。 她个头不算娇.小,但相较北地的人来说,还是偏瘦弱了些。大麾这么一裹,就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看着就让人心生喜爱。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她赶紧招呼司马霁进屋,又让侍婢把火盆生得旺一点,叫司马霁好好烤烤手脚。 “今日听说你们回城的时候遇到几个陌生人。五哥使人去打探了一下,那两人怕是北王的一双子女。” 北王是当今陛下的皇叔,亲的。先北王无子,后来就过继了陛下的叔叔,这也是陛下为什么对北王诸多信任偏爱的原因之一。 “北王府的世子和郡主?” “是不是世子还不知道,但是他们骑的马,器具上有北王的印记。” 北王的印记和北王府的印记不同,前者代表了身份地位,后者只是个归属权。 “事情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魏瑧不置可否的笑笑,递给司马霁一只茶杯,眼中有些许未明的晦涩情绪。 第一百三十章 不会说话就闭嘴 知州府上,本州的几位主事人都坐到了一起。 也别管之前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罅隙了,这个时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键时期,再多的勾心斗角也得先保证了几位贵人贵女的安全。 “县主到这边来属下还能想得明白,北王府的人怎么会掺和进来?” 一南一北镇守边关的两位向来王不见王,这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在京城之外聚到一起,谁也不知这是好是坏。 “老夫一大早已经修书去请教北王。一来一回也得有个七八日才能收到信。这期间,就烦请诸位同僚多费点心,尽量分开他们。” 不管他们之间再怎么斗,大事儿上还是拎得清的。 “听闻镇南公小公爷喜文,正好属下侄子从万涛书院休假回家,不如就让属下侄子以请教切磋之名尽量绊住小公爷?” “可。既然如此,那就让本官夫人去陪陪县主了。” 几个人当场把任务给分配了,其他人负责随时支援配合。 等到人散之后,学政留下来跟知州桂大人私聊。 “大人,可还记得易大人那位亡妻?” 桂大人捋长须的手一顿,眼皮子一抖,看向私交颇好的同僚兼下属。 “何故突然提到这事儿?” “大人,当年属下上京赴考时,曾偶然见过那位早逝夫人一面,当时,她身边还有个两岁稚龄的小女孩。” 学政深吸一口气,把梗在心里很久的话吐了出来。 “属下这几日越发觉得,魏三小姐跟那位夫人……太肖似了。” 桂大人眼瞳一缩,有些惊讶:“那位夫人不是还在老家时就已经病入膏肓,你如何能在京城见到她?” “大人,这事儿你信吗?”学政也没多说,直直的看了回去,“这些年来,属下一直没能忘掉当年那位夫人身边小女孩递给属下的一枚果子。” 桂大人揉了揉额角:“我明白了,你且放心,不管如何这事儿牵扯到小公爷,魏三小姐的性命肯定是无忧的,就怕县主孤注一掷。” 驿馆里,北地来的二人凑一块儿吃饭,顺便谈论起易娇雪来。 “那疯婆子怎么跑这里来了?她那疯子娘不怕有人杀了她?” “你收着点吧。”男人瞪了她一眼,“不管如何,你得叫她娘一声姑姑,得叫她一声表姐。” “呸。她也配?”女孩儿哼一声,“我就不明白陛下哥哥怎么就能容忍她在京城作威作福。” “谁让她有个好爹呢。” “那也是,能把原配和长女都杀了给长公主腾位置,这也是个狠人。” “慎言。”男人恼怒的瞪她,“你这张嘴迟早要招祸事。” “怎么着?他能做还不许别人说?这些年他明面上做善事,私底下还不知做了多少恶心事,就不怕死后下地狱阎王爷饶不了他?” 男人对自己这个妹妹的口无遮拦也是无计可施了,只能自己小心的护着她,谁让他北王府十来个兄弟,就两个娇气的妹妹。 “老小的身体拖不下去了,我们这次过来是来请大夫的,你别多事。” “哥,我就不明白。老小都这个样了,为啥父王不许她到南边来养养身体?每天看她那么难受还努力笑着安慰我们,我就好心疼。” 女孩子眼圈儿一红,嘟嘴埋怨。 “父王有父王的考虑。”男人其实也不明白他父王在想什么,但是父王对老小的疼惜是一点不假的,如此决定肯定有他的理由。 另一头,易娇雪看着坐没坐相的年轻男人,眼里的嫌弃溢于言表。 “你说北王的俩孩子也来了?是谁?” “肯定不是你世子哥哥,男的我没见过,女的看年纪,应该是先王妃所出的长女,柔郡主。” 易娇雪脸色变得难看了些。她一向骄纵,但也不是完全没脑子。因为母亲的缘故,得封县主的她自诩高人一等,但柔郡主从出身来讲,比她更高贵,真对上了,她爹肯定会责罚她。 “他们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谁给他们报信的?” “还需要报信?”年轻男人眼皮子轻撩,一抹讥谑在他半阖的眸子里一闪而逝,“你前脚出了京城,后脚只怕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从京城过来比从北地更远,加上他们俩显然是骑马来的,路上用时比你短,没比你先到就不错了。” 易娇雪气得想拿东西砸他,握在手里了,想到父亲那双冷淡的眼,心里一虚又放了下来。 “你走,看到你就烦。” 年轻男子也不想在这里呆,干干脆脆的挥袖走人了。 魏瑧换了一身带北地风格的裘衣,脚上蹬着小羊皮靴子,身边是坐在轮椅上,同样穿着类似风格外衫的司马霁。 推车的是镇南公府的护卫,加上随行的侍婢仆佣,一行七八个人在街上随意的闲逛。 “这个不错,毛乎乎的,给四花儿戴肯定好看,这个粉.嫩.嫩的适合三妹妹,这个给五妹妹,怎么样?” 魏瑧拿着兔毛做成的发饰往头上比划,雪白的毛球下面是简单的银质垫花,带着一股活波的调子,挺适合年纪小的女孩儿们日常佩戴。 不过小店的手艺很一般,用的银子感觉也不是特别纯,司马霁有心说要不定做一盒,但魏瑧压根儿不跟他商量,直接小手一挥就买了。 “这些太廉价了!” 魏瑧看着司马霁略微皱着的脸笑了起来:“你啊,不懂逛街的乐趣。有些东西呢不是一定要贵重才好。要出去参加宴会,或者出席比较正式的场合,这些肯定是不能佩戴的。但是在自己家里,或者姐姐妹妹出去逛街的时候,这些就很合适了。” 好的吧,女孩子的那些门道他是搞不懂了,但既然魏瑧说好就一定好,这点司马霁坚信不疑。 转角是一家药铺,给司马霁开方子的老大夫偶尔会在这里坐堂。 刚转过来,魏瑧正连比带划的跟司马霁说话,冷不丁被一个从门里冲出来的人给撞上了,要不是司马霁扶了她一把,估计这会儿得摔个大马趴。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外面有人。”冲出来的姑娘脸上很是焦急,“我这会儿赶时间,如果你们有损失,可去城东驿馆找我。” 话才说完,年轻姑娘就撒腿跑了。 “她就是北王府来的那位姑娘。”等到人看不见了,苏武才低声道出那人身份。 “怎么如此惊慌,是出事了?”司马霁念叨的同时,抬头去看苏武。 后者点头,说已经让人跟过去了。 “哥,到底怎么回事?之前老小不都还好好的?” 年轻的男子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扔给妹妹一个包袱,边走边说:“刚才传信过来,说老小突然病情恶化,大哥让我们赶紧回去。” 女孩儿抱着包袱咬嘴唇:“哥,要不,我们把那个大夫给绑回去?” “你胡说什么?”年轻男子拍了她脑门一记,“且不说那位是知州大人护着的,就说他现在还得看顾小公爷的病情,你觉得你把人绑走了合适?” “那怎么办?”女孩儿一抹眼睛,“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小……” “咱府上的大夫也不是白蜡的,他们能救回老小一次两次,就能救回三次四次。走吧,别耽搁时间了。” 两人刚刚出门,还没来得及上马,就看到门口来了两拨人。 一拨穿着本地府衙小吏的衣衫,一拨是轻甲劲装的打扮。 “四公子,柔郡主,我家小公爷听闻小郡主身体欠安,特让卑职送来一些药材,也不知道小郡主能不能用得上,仅代表我家小公爷一份心意。” “卑职也是,奉桂大人之命送来药材。” 年轻男子吁了口气,拱手谢过:“感念二位大人的好意,只是此去路途遥远,我兄妹二人得日夜兼程,带着药实在不便行路,就心领了。” 他北王府难道还差了药材? “四公子无须担心。小公爷已经想到这点,遂令卑职替四公子送回北王府,另,这瓶药是当初魏三小姐寻来替小公爷续命的,全天下只剩这两颗。” 一只玲珑剔透小玉瓶被那护卫从怀中掏出,双手奉于年轻男子面前。 他犹豫片刻,一把握住塞进怀里:“替本公子谢谢魏三小姐。不管用得上用不上,这份人情本公子自当奉还。” 那护卫也不多话,手一扬,跟下属让道于旁。 “哟,这是怎么了,刚来就要走啊?怎么着,家里有人不行了?专门跑这边来收药的?你早说嘛,我就让阿娘从京城给你们送一车药过去了。” 不远处,易娇雪坐在马车上,撩开车帘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嘴里的话让人听得火大。 “放心,你死了我家都不会有人死的。不过你这话我也会亲自修书一封呈于陛下哥哥,县主咒我家人出事,我就想知道首辅大人和长公主殿下是如何教导县主的。” 柔郡主搭话,直接给挡了回去。易娇雪气得脸色一变,放下车帘。 “走,别跟她计较。”四公子看了妹妹一眼,领着人骑马奔出了城。 等他们一走,易娇雪又撩开车帘,无比恶毒的看着镇南公府的护卫。 “那等好药不呈献给陛下,你们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那药是重病之人才可服用的。怎么,县主刚刚咒了北王府的人,又来咒陛下了?” 司马霁的声音响起,易娇雪扭头看去,他不知何时已经在巷子口那儿了。身后站着的是苏武,还有本州的各级官员。人人皆一脸震怒和隐忍的看着她。 易娇雪只为了逞一时口快,真让她对上这些官场大人,她心里也是虚的。别看她在京城是一霸,那是她欺负的都是官家子弟,并没有直接对上那些老狐狸,别人也不可能自降身份跟她计较。但出来后,天高皇帝远,随便谁使个手段她都吃不消。 司马霁也不会穷追不舍,反正让一众官员见识到易娇雪的恶毒就行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是最不容易反转的。 他们没有再去看易娇雪,而是商量起如何把药材送到北王府。 他们当然知道北王不会差药材,但是差不差是北王的事,送不送就是他们懂不懂礼数的事了。 最后决定镇南公府的护卫和州府的衙役同时组成一个队伍,直接把药材送过去。 “我的身体已经差不多了。我看四公子和柔郡主本来是冲着老大夫来的,若是可以的话,桂大人不妨跟老大夫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请他老人家走一趟。” 就算司马霁不说,桂大人也是这么打算的。 等到送走其他大人,桂大人陪着司马霁闲聊,不免就提起那两颗药。 “其实也不是什么神仙药。”司马霁叹气,“当年我被歹人所害,命悬一线,幸好魏三小姐救下了我。那三颗药也是极为幸运才得到的,并且不是传说中服一颗就百病全消的那种,而是能让人呈现一种假死状态,暂时延长生命。如果没有后续的救治,也……” 司马霁摇头长叹了一声:“我也是运气真的好,遇到三小姐,又遇到道长。正好道长会解我身上的毒,那颗药为救治我赢得了时间,我才能活下来。今日送与北王,也是希望小郡主能吉人天相。” 桂大人心里舒了一口气。这才对嘛,如果真的是神药,就如县主说的那样,不献给陛下就是罪过。但如果只是吊命所用就无所谓了,宫里的太医,谁手里没有一两个秘方可以替人吊命的? “哦对了,这个药的方子,我早已让人送与陛下跟前。里面的药很珍贵,但以宫廷内库的储备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以配齐的。” 桂大人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跟小公爷对视一眼,双方都十分满意。 易娇雪回到房间又开始砸东西,伺候她的人战战兢兢的靠墙跪着,恨不能把自己融入墙中。 年轻男子在外面听到,偏头问又怎么了。跟随易娇雪出门的下人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男子嗤笑一声,眼中讥谑更甚,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边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至京城。 首辅大人有耳目,陛下自然也有密探。两份记录详细的资料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年轻的天子抚掌大笑,看到易娇雪吃瘪他就高兴得不行,甚至有股冲动让人赏赐司马霁和北王府那两位堂弟堂妹,幸得皇后阻止。 而首辅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胸中怒火,做了几许安排。 第一百三十一章 狂妄之徒的下场 长公主带着怒火闯入首辅的书房,看到他还在端坐着处理公务,差点上去把堆放的书册全推到地上。 如果没有看到首辅那跟三九寒天冻出来的眼神的话。 “雪儿被欺负,你这个当父亲的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她被欺负?是她欺负别人吧?”首辅易学垂下眼,继续批注公文。 “你这什么意思?”长公主使了个眼色,其他人安静的鱼贯而出,室内只留下他们夫妻二人,“相公,你就这么忍心看着小雪受委屈?” 易学把手上的公文批注完毕放到一旁,才板着一张脸抬头看长公主。 “如果不是公主殿下纵容,她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来?如果不是阿蛮见机得快让人替她扫尾,你觉得镇南公小公爷会这么轻轻的放过她?” “谋杀重臣,公主殿下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吧?” “她哪里是谋杀?明明就只是想给那个贱婢一点教训。” 看着丈夫那双平静如深潭的眼睛,长公主的声音渐渐消失,最后更是侧过脸避开跟丈夫的对视。 “我早早就告诫过你,别把其他人当傻子。你是个聪明的,可教女儿的时候却没教她如何聪明做事。陛下对为夫早有忌惮之心,阿雪做事还不懂收敛,这是打算把为夫架在火架上炙烤?” “不不不,阿雪只是不懂事,你多教教她就好了。” “你少纵着她一些,她就不会不懂事了。” 长公主脸色青红交错,暗恨的看着易学:“相公是在责怪我?” “不敢怪责公主。”易学淡声道,“为夫公事繁忙,公主若无他事,还请回。” 长公主气得心口疼,但今日不比当年,别看她气势够强,但不过外强中干而已。自先皇去后,给她撑腰的人没了,加之首辅权势一日大过一日,她也不敢真的跟易学对上。 暗自恼怒片刻,终究还是不敢太过蛮横,只能昂着头又气势汹汹的离开。 等长公主走后,易学却放下公文呆坐好一会儿,才收敛了心神继续处理公务。 “大人,县主那里需要属下安排人去保护吗?” “去吧。告诉阿蛮把她看着点,如果实在不听,就强行将人带回来。” “阿蛮公子怕是制不住县主。” “可别小看了人。你吩咐下去就行,阿蛮知道该怎么做。” 常侍应下,刚退到门口,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大人,北王那边要不要遣人去一趟?” “去吧,备重礼,替县主赔个不是。还有,镇南公小公爷那里同样处理。” 常侍领命而去。 长公主回房之后倒是没跟她宝贝女儿一样摔砸东西,但是气得也是头痛,半响,叫了心腹过来,让其日夜兼程往女儿那边去,替女儿收拾那些欺负她的人。 镇南公北王爷她动不了,总有能让她动得了的人。 魏瑧可不知道京城里有人打算拿她做儆猴的那只鸡,当然,就算知道了其实也不怎么害怕,谁让她身边还有个护身符小公爷呢。 “北王那边没事儿了吗?要不,我们收拾收拾先回去了?” 之前是因为老大夫在,想要给司马霁调理身体才留下的。这会儿北王那边更需要老大夫出马,他们留下也就没太大意思。加上要过年了,总归得回去,再晚点走怕是只能在路上过年了。 “我们直接坐船往南如何?先到台州,我正好去接妹妹。” 之前是害怕段家的人使坏,现在大宝跟何家五小姐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段家也不敢太过猖狂,更重要的是,她上次回去之后就严厉的跟大姐大姐夫交代过,让大姐别听别人说话就耳根子软,不然她可不会善罢甘休。 加之现在弟弟也算要立起来了,有大宝和四夫人他们在,即便大姐被说动了,也不可能插手娘家妹妹的亲事。 至于二姐,那泼辣女人早就对外说过自家两个妹妹的亲事轮不到她管,那些人就算想要从她那里下手,可她就死咬着不松口,谁说都说不动她。 “要不,你们到漳州过年?” “不可以。”魏瑧咬着嘴角笑,“我们到台州过年还能有个说头,到漳州算什么?不了不了。若是赶得及,在正月里我还想赶回赣州呢。开春要试着种新粮食,若是收获跟在漳州差不多,以后赣州冬季就该不那么缺粮。” 最主要的是赣州再往西过去就是通往西域的路,那边也是边关重镇,往年冬季缺粮食缺衣物缺得厉害,好不容易这两年国库丰盈了点,勉强能供西关的将士们每日一顿干的一顿稀的。 “这新粮种耐旱抗冻,如果能在赣州大范围种植成功,那么西关那边的军屯田也能栽种,就算收获量不如赣州,保证将士们的日常吃用肯定没问题。” 她说的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事情,即便司马霁有点心不甘情不愿,也不能不让她去做。而且,司马霁内心里是很喜欢这么元气满满的阿瑧的,她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有光! “既然如此,动身宜早不宜迟。” 扭头司马霁就吩咐下去准备这两日就离开。至于魏家主家那边,肯定是不去了。都闹成这样,她去了大家都别扭,而且魏瑧本来就不喜欢世家那种过于沉闷的气氛,要不是四夫人逼她走这一遭,她根本连门都不想出的。 要离开,还得先给知州大人那边招呼一声。另外坐船南下的话,得先往东走,一路上的行程要提前打点好,这都需要时间跟人手。 他们这边刚做好出发的准备,那边长公主派来的人也到了州城。 “去,把那个小贱婢给我绑出来,我要割烂她的脸。” 看到母亲派来人,易娇雪又开始趾高气扬了,连片刻都不想等,非要那几人立刻马上就去帮她出气。 长公主派来的人自然是听话的,转头就出去。 另一边叫阿蛮的年轻男子得信想去阻拦已经来不及。只能寄希望于小公爷身边的护卫可以护住魏家三小姐。 魏瑧从早上起来眼皮就在跳,有种危险来临的坐卧不安之感。 她是个谨慎的人,特别是在这种复杂的局势下,绝对不会让自己落入孤境。早起之后,便借机到了小公爷这边,盯着人收拾东西的时候也在慢慢分析危险可能来自何方。 就在这时,一支羽箭插着一张纸条疾射到她身边的廊柱上。 魏瑧吓得一个后仰,差点倒在侍婢身上。 苏家的护卫也很警觉,一边派人把小院保护起来,一边取下纸条展开来看。 “长公主派了人到州城,想要对三姑娘不利。” 长公主派来的那些人并不知道魏瑧在小公爷这里,所以他们先去的魏瑧住的别院。没找到人才想着可能人在这边。而阿蛮的人一直盯着魏瑧的行动,才能抢先一步给他们送信。 司马霁看到纸条之后,无名火顿时冒了三丈高。 长公主这人一向跋扈,仗着是先帝姐妹,又特别受宠,在京城横行霸道惯了,连带养个女儿都养得比纨绔还纨绔。 “召集人手,先把这里包围起来,再让暗部的人伺机而动,如果有人敢上门,直接杀死。” 魏瑧本有些不忍,但一想到那些人能对无辜之人下手,想来也没少做这等恶事,早死还能少害两人,司马霁反倒是为民除害了,便没开口求情。 桂大人那边也有他的消息渠道。 在得知易娇雪竟然敢直接在州城里绑人后,桂大人脸色倏地变冷。 “首辅大人对他这位千金实在溺爱太过了。来人,你们去看着,别的不管,只需保住县主的性命就好。” 言下之意实在太过明显,得令的人也是个心思通透的,当下就领了人出去,名义上是加强州城的安防巡逻,实际上人手已经悄悄的把小公爷住的地方保护了起来,务必不让一个“贼人”跑掉。 “大人,我们这样做,长公主要是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管她呢。”桂大人哼哼两声,“她当还是先皇在的时候么?如此行事不羁,也没提前跟我们知会一声,分明是没将本地官员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我们消息滞后,只能在歹徒的肆虐下保住县主性命,分明是大功一件,何来得罪之说?” 早一天,魏家的老太太已经离开了州城。但毕竟她年岁大,行路稍慢。这消息传到她这里,也不过是入夜之前掌灯时分。 “呵呵,长公主!”老太太端坐于镜前,让老婢将她发饰取下收捡好,“你让人去知会一声。咱们魏家自己孩子的争斗那也是自家的事儿,没有让别人欺负到头上来的道理。” 老婢心头明白,转身就去找随行的几位爷。 有人不想插手,但理智的人还是明白什么叫同气连枝。 “我们不管魏三的事儿,在外人看来我们就是不顾分支同族的死活。再加上之前十七娘的那些做法,若是真让长公主和那劳什子县主得逞了,打的可是我魏家的脸。” “帮了她又没什么好处!”有人继续犟着不想派人。 “可不帮坏处更多。”为首的中年人看了一圈自家的几个族兄弟,叹气,“这事儿魏家也不会明着强出头,但是也不能忍气吞声。来人,取我名帖印章过来。” 他吸口气吐出:“为兄就替她向陛下上书一封,告一告无法无天的长公主母女。” 即便是还有人想反对,但这位可懒得再听,挥挥手表示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而且这是以他个人的名义,虽然是带上了魏家的名头,但终究不是以魏家之名为一个小姑娘出头,算是保留他们这群人最大的体面。 长公主派来的那几个人还在谋划要如何把魏瑧从小公爷身边绑过来,并没有想到他们已经成了瓮中那只待捉的鳖。 唯有一人觉得当着小公爷的面绑人怕是不太好,领头那人却毫不放在心上,说什么不过是个卑贱女子,小公爷难道还能为了她跟长公主作对? 虽然心里不安,但这话也是个道理。 他们在京城里横行惯了,以前出来替长公主办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养成了这般狂妄自大的性子,连首辅大人都不会对他们的做法有任何质疑。 那几人到底还是没敢太过猖狂的从正门闯入,而是走的偏门,打算进去之后把人掳走就撤退。即便是小公爷的人追过来,到时候人是死是活,还完整不完整,他们可不会保证。 带着这样隐秘的兴奋,几人翻墙而入,刚走到院子边,对面墙头突然冒出几个手持弓箭的护卫,二话不说的放箭,几人狼狈抵挡,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旁边又冒出一群人,一个个也是一句话不说直接一拥而上。 那几个替长公主办事的,手上功夫还是有。但俗话说双拳难敌乱掌,加之他们心里一慌,自然溃不成军。 “住手,我们是长公主派来的人,要抓那贱婢去见长公主。” 领头的搬出长公主名号,想要威慑对方。哪知对方不但不住手,下手反而更狠,半柱香之后,几人死不瞑目的躺在了后院地上。 “去请桂大人来此。” 等到几人确定死硬了之后,司马霁才现身。 桂大人带着一众属下赶到小公爷下榻的地方,一眼就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 “属下等护卫不力,镇南公恕罪。” 虽然平日里都叫小公爷,但是前一月朝廷的文书已经到了漳州,司马霁正式接任了他父亲的爵位,成为了新任镇南公。 只因为司马霁还得等年后才能加冠,所以对外并没有更改称呼。但现在这个时间场合,袭击小公爷跟袭击镇南公,差别可就大了。 跟着桂大人来的都是人精,一听就知道桂大人是要坐实了这群人贼子的身份,一个个唱作俱佳的把司马霁好好问候了一番。 而后,更是大张旗鼓的让衙门来人,把那几人的尸体拖了出去,还特别宣称这几人居然自述是长公主派来的,分明是外邦人故意挑拨朝廷重臣之间的关系。 这几人死了之后也不得入土,被吊在城楼外示众三日,让百姓们唾骂个尽兴。 得知这消息的易娇雪,在暴怒之后,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害怕。 第一百三十二章 身世浮现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易娇雪声嘶力竭的屋里喊叫,但禁不住的颤抖曝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我娘会杀了他们的,一定会杀了他们的!” 侍婢们跪在门口,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吭声。 “阿蛮呢,把他给我叫过来。” “不用你叫,我来了。”阿蛮原本双手抱胸站在门外,听到易娇雪的声音,直接转身进屋,“人家都已经做了,还怕长公主殿下发怒?” 阿蛮没有靠近她,谁知道这个疯女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果然,听到阿蛮的声音,易娇雪直接拿起手边的东西就给他砸过去。阿蛮一闪身,东西砸墙上,碎裂成几块。 “你朝我撒什么气?”阿蛮退后一步,站在门槛边儿上,“你真当长公主殿下能一手遮天?你说,桂大人他们这么做,大人知道吗?陛下知道吗?” 易娇雪大口大口的喘气,目眦欲裂。 “你最好还是收拾东西回京城去吧,至少在京城里,长公主和大人能保你无恙。” “呵,我不走,我看他们敢如何!” 阿蛮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也没说啥,转身就走了。易娇雪又开始新一轮砸东西泄愤。 “阿蛮少爷,真的不管大小姐?” “你让人把这边保护起来,如果有人硬闯,随便你是下药还是打晕她,一定要将她安全的带走。只要回到京畿道就安全了。” “那少爷你?” “我不能走,如果我走了,大小姐就走不掉了。” 他属下面露纠结,很想劝自家少爷别管了,天大地大不如自己命大。 “当年我差点没了,是大人想尽办法救了我。就算我今日没了,也就当还了这一命之恩。”阿蛮看得很开,就他的身份,除非以后隐姓埋名,否则只要露头,肯定好几方都要追杀他。 “大人那么清风霁月的人,怎么就有大小姐这么娇蛮任性的女儿?” 阿蛮呵呵笑了两声,没答话。 风光霁月吗?或许是的。但不管怎么说,大人救了他,给了他一个身份,这条命就当还给他好了。 “阿蛮少爷你去哪里?” “我去找镇南公。”阿蛮捏了捏自己后脖颈,“这边,就拜托给你了。记着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到了京畿道,把人交出去后,你带着兄弟们赶紧脱身,切不可流连,更不可返回来找我。去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地方等着,如果,如果我没死,我们兄弟还有相见的一日。” 阿蛮拍了拍他肩膀,又握着拳撞了撞他胸膛,而后再不犹豫转身就走。 “阿甲,怎么办?”旁边几个长相极其普通的年轻男子凑了过来,一个个眉眼都拧着。 “听少爷的,记着,到时候能走多少走多少,别回头,生死有命,如果能到那个地方,就隐姓埋名住下来,一年两年,四年五年,总归有再见的一天。” 阿蛮出了门,也没骑马,就这么一个人吊儿郎当的去找司马霁了。 “小公爷,那个人自称阿蛮,说是他射箭通知的我们。” 司马霁拿着药碗一口饮尽:“请他进来。” 阿蛮进入待客的偏厅,司马霁和苏武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小公爷,武先生。”阿蛮行礼,一点不慌张的样子。 “你今日来,是来要报酬的?”苏武抢先开口。 “是,也不是。”阿蛮没掩饰自己的目的,“县主年纪小,家里又宠,行事有些失了轻重,但她绝非想要谋害小公爷,望小公爷看在大人和长公主的面上,原谅县主。” “你说原谅就原谅?”苏武嗤笑一声,“虽然你提前知会我们留个人情,但也并不能将县主做的那些事一笔勾销。且不说这次使人前来刺杀,就是上次下药的事,到现在你家大人也没给个说法,你觉得我们会放过她?” 阿蛮知道这次来肯定不能仅凭这两句话就让小公爷他们罢手,看样子,不交出底牌不行了。 “听人说,魏三小姐当年跟家人失散,后被魏家夫妻所救。如果我能告知三小姐生母去向,可以换县主安全离开吗?” 司马霁脸色微变,看了苏武一眼。后者点点头,二话不说出了门,显然去找魏瑧了。 “我亲娘?”在后院收拾东西的魏瑧怔了一下,“不用。有些人天生父母亲缘浅薄,不必强求。我外祖是知道她在哪里的,但是不告诉我肯定有他的考量。而且我已经能养活自己了,过得也还不错,有兄弟姐妹和好友,人生无憾。所以,请转告小公爷,不必考虑我,我也,不想知道。” 本就不是原主,她是真没想过要去找原主的亲娘。连外祖都是因为意外遇到,她才认下。并且看得出来外祖心中,她和她娘,后者更重要。 既然如此,那么各自安好就行了。 苏武不能感受到魏瑧的心情,但是他知道这女孩子从不说虚话,说不在乎那就是真不在乎。 “行,我去告知小公爷。但是你还是要提防一下,我担心有人从你亲娘那边下手来对付你。” 魏瑧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两个姐姐和大宝那里,还请五哥帮忙多看着点。别让无关的人去搅了他们平静。” 苏武肯定一口就答应下来。其实就算魏瑧不说,司马霁也早就安排了人过去,还有七哥那个学医的徒弟,明着是在那边开医馆,实际是给保护魏家姐妹的人打掩护的。 等到苏武回到偏厅这么一说,阿蛮脸色微变。他真没想到这位魏三小姐居然如此与众不同!难怪能吸引小公爷这样的人,实在,活得太通透了。 这一刻,阿蛮心里有些单方面惺惺相惜遇到知音的感觉。只是,他终究不如魏三小姐那么放得下。 “对了,你既然连阿瑧生母的去向都知道,那想必也知道她生父了?” 听到小公爷的话,阿蛮的脸色稍微不自然了那么一下,而后就笑着解释:“这还真不知道。知道三小姐生母所在也是偶然得知的,主要是三小姐跟她生母的眉眼实在太像了。” 司马霁没见过,也没兴趣。既然阿蛮不肯说出魏瑧生父的事情,他也不会再三追问,毕竟连魏瑧自己都没有一点想要寻找生父生母的意思。 “现在你所给的条件不足以交换易娇雪的安全,你打算怎么办?” 司马霁其实有点欣赏这个叫阿蛮的,据说是长公主私生子的男人。但是欣赏归欣赏,他不允许有人带着威胁靠近魏瑧。 “还有一件事。”司马霁犹豫了片刻,抬头看向阿蛮,“你家大小姐是不是派人去追北王府的车队了?” “车队?什么车队?”阿蛮是真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你家大小姐让人去截送给北王府的药材的事?” 阿蛮倒抽一口凉气:“她怎么敢?” “都做出来了,她怎么不敢。不然你以为仅凭我,能做到现在这样?” 阿蛮是真的变了脸色,想要离开却被拦下。 “小公爷这是什么意思?” 司马霁叹气:“你回去了也来不及了,不但来不及,还会送命。” “就算是送命,我也得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站着,过了好一会儿,司马霁抬手。守在门口的护卫们让出一条路,阿蛮急冲冲的朝大门冲去。 “如果你侥幸未死,记得往北走,十里铺有车可以送你离开。” 听到苏武的话,阿蛮脚下微微一顿,还是没有转身。 “小公爷,你觉得他真的会答应帮我们对付长公主?” 司马霁摇头:“我没把握,但是我相信至少他会不插手。这人,可惜了。” 苏武瘪嘴:“真不明白长公主怎么想的,这个儿子比她那个女儿强多了,却一个为仆一个为主。” 司马霁眉目一冷:“那女人嚣张跋扈惯了。当年要不是她暗中帮助那个毒妇,我娘也不会……” 他喘了几口粗气,按捺下心中的愤怒:“迟早有一天这仇我会报的。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去看着桂大人那边,如果可能,帮他们一把。” 他跟长公主之间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但是司马霁不是青头小子,他懂什么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知道首辅大人现在权倾天下,即便他是镇南公,两人之间的势力差也宛如天上地下。 原本想着设个圈套把易娇雪先拿下,让长公主心神失守再趁机要她的命。谁知道半路突然冒出个饿北王来。司马霁不知道对方来意,不敢轻举妄动。结果还没等他找到机会跟北王府的两位见个面,人又火急火燎的回去了。 魏瑧在后院收拾整理完,还没见司马霁回来,干脆直接来偏厅了。 过来就看到他一个人脸沉如水的坐在那里发呆,连她站到身边了都没发现。 魏瑧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司马霁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而后才反应过来似的,耳朵红红的放开。 “你怎么了,想什么呢?”魏瑧看了一眼周围,“五哥呢?送客去了?” “你这两天当心点,晚上让侍婢们陪在房里。”司马霁没有说苏武的去向,很是慎重的跟魏瑧交代,“这两天我担心易娇雪会狗急跳墙。长公主虽不得人心,但她手下也不缺人手。这次我们这么做是直接打了她的脸面,她肯定暴怒。接下来我们恐怕会要面对来自她的报复手段了。” “那就接着呗,还能怎么办?”魏瑧无所谓的耸耸肩,“从你们走出第一步开始就不可能回头了。不过还好,不是说陛下其实也是支持的吗?只要他那边能牵制住长公主和首辅,这边集几方势力,难道还能对付不了?” 要真如此,那也就是命中注定该有一死了。 与此同时,北王府内,一脸大胡子的北王正听下属汇报情况。 “那疯婆子是真的不管不顾了。她那个小白脸丈夫也不管她了?” “首辅那边并无动静。”下属一脑门儿黑线,啥叫小白脸?人家可是权倾天下名扬天下的首辅大人! “嘿嘿,看样子这个小白脸也是受够她了。”北王摸了一把胡须,“老四跟大妞儿到哪儿了?” “四公子和柔郡主已经到黑水了,再有一日就能回府。” “让他们暂时先在黑水停下,就说我会过去。” “四公子和柔郡主担忧小郡主,怕是……” “老小现在情况还行,就是被打击到了,没事儿没事儿。” 他刚说完,一身飒爽英姿的北王妃穿着骑装进来,凤目一瞪。 “就你这个口没遮拦的,要不是你大嘴巴,老小能突然晕过去?” 听到妻子的话,北王摸了下脑袋,嘿嘿的笑。 “老小现在就闹着要去那边看人。妹妹也把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的,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笑。” “这,我也没想到淑君突然就恢复记忆了啊。之前都一点征兆没有……” 北王妃看着丈夫这傻憨憨的样子,心累。 “得了,我已经让人备车,我亲自陪着她们娘儿俩往南走一趟。不管如何,当年把人给弄丢了是淑君的过错,现在知道人在哪里,如果不去见一面,她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儿。” 这些事情搅和在一起,饶是北王妃干脆利落的性子也觉得棘手。更何况就传来的消息看,淑君那个丢失的女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已经让人传信给老四他们了,让他们在黑水等着,要不,咱一家子都去?” “呸。去干嘛?打群架啊?”北王妃伸手拧住北王爷的耳朵,“你长点脑子行不行?这事儿能大张旗鼓的宣扬出去?你还要不要淑君做人?还让不让那个苦命的丫头好过?” “怎么就不好过了?”北王爷眼睛一瞪,如铜铃,“那混账不要这女儿,我要啊!咱家那么多儿子,才两个丫头,再多十个我也能养得起!” 北王妃翻个白眼,对丈夫和老王妃重女轻男的行径完全没辙。 “这事儿还没跟阿娘说呢,你可别瞎闹腾了。”北王妃揉了揉额角,“现在局势这么乱,我们这一大家子突然往南走,你说上头那位心里怎么想?” 北王妃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决定:“让老大老二直接去京城面见陛下,把这事儿原原本本告知他知道。另外你哪儿都别想去,给我老老实实守着家。我会陪着淑君和老小过去。我可跟你说,能不能找回这个女儿,就看你能不能镇住那个疯婆子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诉衷肠 北王妃回到后院,就看到家里最疼的老小怯生生的站在她娘卧房门口,旁边照顾她的侍婢一个个着急得不行,还不敢去碰她。 “这是怎么了?” “阿娘,我娘她一直不吃东西。” 看到北王妃回来,小郡主蝴蝶似的扑进她怀里,声音委委屈屈。 其实北王妃也能理解淑君的伤心。她因为意外失忆了,忘却了以前的种种,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女儿,这些年来在北王和北王妃的照顾下活得无忧无虑,还生了个女儿,又被全家人放在心尖上疼宠。 一朝恢复记忆,却告诉她还有个女儿在她锦衣玉食的时候过得困顿潦倒,这种打击但凡是个真心疼爱孩子的女人都受不了。 魏淑君仅着单衣,披了一件灰色的裘皮袄子,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看了一天一.夜。 她脸色极其苍白,披头散发,眼中血丝密布,眼底青黑一片,不化妆都能直接做女鬼了。 北王妃不客气的推门而入,看了一眼,又把门给掩上。 “你这小妮子老了老了还矫情起来了。”北王妃挨着魏淑君坐下,拿起玉梳替她梳发。 “你又不是故意忘记她的,这不是你撞着脑子了嘛。连自己是哪里人都忘记了,记不起她也属正常。跟你说,我已经和王爷说好了,明儿就带着你跟老小南下,好歹也要让你们娘仨见一面。” 魏淑君一把握住王妃的手,面色痛苦纠结。 “我,我怕她恨我。也怕她恨老小。” “那孩子我听人说了,是个通透大气的,恨是不大会恨,但要说跟你和老小毫无芥蒂,我也没这个底气。但不管如何,她是你的女儿,便是我北王府的女儿,总不能让她被人欺负了去。” “有人欺负她?”魏淑君扭头,眼底是隐约的火焰。 北王妃眼珠子一转,点头:“可不是,不但京城里那疯婆子欺负她,那疯婆子的女儿小疯婆子也欺负她,便是你那娘亲家里,也在欺负她。” 魏淑君脸一沉,哼了一声:“魏家向来如此。最擅便是明哲保身。” 北王妃又道:“不过还好,南边儿那个药罐子小公爷对她不错,就是那人身子骨不好。早些年被他那蠢货父亲和继夫人给害的,到现在都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连老小都不如。你若不去看着,你那女儿怕就是这么着被人叼走了。” 魏淑君脸色几番变化,最后却叹了一口气:“如果那是她喜欢的,也随她吧。我是个不称职的娘亲,都没能抚养她多少年,何来底气对她的婚事指手画脚。” “可你不出头也不行啊。”北王妃替她扎了发髻,又插了两根碧玉簪,“小公爷虽然承袭了爵位,但他的婚事必然是不能随心所欲的。三丫头她上无爹娘,兄弟又还未成年,跟小公爷门不当户不对,若是当个妾室还没问题,相当公爷夫人……” 魏淑君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银牙暗咬,只觉女儿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受了莫大的委屈。 “别说那么多了,走吧,好好收拾收拾,去库房里挑些当用的。明儿我们南下,不管怎么做,便是让老小撒泼耍赖,也得把这个姐姐给认回来。” 说到这里,魏淑君又开始忐忑。 “我这几日,把老小给吓着了吧?” “可不是。”北王妃用蜜粉替魏淑君遮点了眼下的青黑痕迹,“她被吓得厥过去了。王爷又是个不稳当的性子,闹得府里鸡飞狗跳。本来两孩子去给老小寻医问药来着,被他一吓,刚到地方就只能颠颠儿回转。这会儿还在黑水等着我们呢。” 魏淑君吐了口气,振作了精神,开门就看到小女儿被几个侍婢围着,眼睛红红的,脸上带着委屈看着她。 魏淑君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上前一步抱着女儿瘦削的身体。 “你怎么不爱惜自己,这天寒地冻的,也不说到屋里坐着。看吧,手都凉凉的。” “娘啊,你别吓我了。”小郡主柔柔细细的声音还带着些微颤,环抱住她娘的腰身,埋首在她胸.前。 “不吓你了。明儿你阿娘要带我们南下,你可能去?” “要去,要去。”小郡主拼命点头,“我听他们说我姐姐也在那边,我要去看看她。” 这个姐姐可不是柔郡主,而是她亲娘忘掉的大女儿。听说还跟南边那个可怕的小公爷好得不行。有人在暗地里诋毁说她阿姐不守妇道,跟男人私相授受,她就很想拍过去了。 都是些什么人啊,分明是嫉妒她姐姐得了小公爷的倾心。 小姑娘还天真烂漫,正是喜欢才子佳人的时候。巧的是她阿姐跟话本上那些身世可怜的小孤女相似,男方也是话本里常出现的贵人公子,这就是活生生的一处才子佳人戏,怎么能让那些眼红的人给坏了好事! 第二天清早,北王妃带着魏淑君和小郡主坐着马车就一路往黑水赶去。 等到了黑水只稍作休息,便继续南下去翼州。 刚到黑水外百余里地,就听护卫说有人来求救。 “是翼州那边的人,说是给北王府押送药材的车队,在前面十余里外被人追击。” 北王妃那可是个狠人,上马能杀敌,下马能弹琴的奇女子。一听这事儿,留下保护魏淑君和小郡主的人手后,带着其他人驰援去了。 等到了那边,看到局势尚且还能控制,再加上北王妃的强势插入,追击的一方节节败退,最后五十来人只逃脱十余人,剩下的大都被斩杀当场。 “可查清对方身份?”北王妃抹去脸上的血痕,厉声问领队的人。 “对方做了伪装,带的武器也没有标记,不过看他们举止不像是散兵。” 这话说出来就有些可怖了。不是散兵,那就是大营出来的。离这里最近的大营是青州大营,掌营的人是安王爷的女婿。 正在北王妃沉吟着打算想办法去找安王爷要个说法的时候,前面一阵喧闹,那逃脱的十余人被一队装备精良的兵士给押了回来。 “青州大营裨将阮清参见北王妃。” 当头的那个年轻小将还未近身便飞身下马,隔着三五米远,就拱手躬身行礼。 他是武将,有将令在身,加之北王妃实际上不掌兵权,所以不必跪拜。 “这些人是你们派出来的?”北王妃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来直去的问出口。 “非是青州大营的人。他们出自京畿大营。”那裨将阮清也是个敢说的,直接道明这些黑衣人来历,“其中有几个是我麾下士兵的同乡,已经问过了,都是在京畿大营当兵的。” 北王妃看了一眼,那些人一个个下巴错开,口水滴答,很显然是被人卸掉下巴,防着他们咬舌自尽呢。 北王妃点点头,让人把那些人和之前受伤未死的人一并看管起来,这才领着阮清往回走。 到了马车驻扎的地方,阮清又见过侧王妃和小郡主,才得了空跟北王妃解释这一切。 “这么说,长公主调动京畿大营的人手,陛下不知?” “也不是不知。听我岳父的话,应该是陛下有意为之。”阮清看看左右,放低声音,“那位最近因西南战事的缘故,和陛下有些僵持。长公主当年受先皇宠爱,手里还有一股势力。陛下的意思是让长公主动用起来,然后再一并除根斩尽。” 说实话,对于陛下的打算,北王妃都没觉得能成功的。因为那个男人实在太难对付了,智计百出不说,在市井间的名声威望又高,一个不慎,让他抓到机会,这江山会不会改姓还难说呢。 现在他们这些异姓王也好,皇亲国戚也好,都没把握彻底扳倒他,更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在私底下还有其他的手段。 这边应对完,不多时,另一头司马霁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奇怪。”他烧掉纸条,眉头死死拧在一起,“长公主能做出追杀的命令我不怀疑,但是以她的城府,不会这么自爆底牌才对。” “之前来府中捣乱的那几人也是她派来的啊,我也没看出她哪有城府了。” 魏瑧不解的抬头看司马霁。 听到魏瑧的话,司马霁才浅浅露出个笑容,温声细语的给她解释。 上次来的人只是长公主养在公主府的门下徒而已,说个不好听的,就是明面上帮她处理那些肮脏事的打手而已。她并不如何忌惮司马霁,所以才直接派了那几人过来帮易娇雪做事。但是追击北王府马车的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这弄不好就要跟北王兵戎相见,断然不可能用这些鸡鸣狗盗之徒。 “所以长公主能动用的人手只可能是先帝留给她的那些暗手。不过我们收到的消息却说那些人来自京畿大营。这不太可能。先帝就算再宠爱长公主,也不可能把京畿大营的权利交给她。所以,很可能这里面有首辅的手笔。” “如果你们以前说的是真的,首辅更不可能露出这种不是马脚的马脚。”魏瑧反而摇头,“连公主都知道不能动用官面上的力量,首辅会不知道?除非他是故意让你们把目光放到京畿大营上。” 魏瑧摇头:“我不太懂你们朝廷的事情,但是分析一个人的行为,得从各方面去分析,从他以前的行事和为人的态度,还有一贯的手段风格来分析。不排除有人性情大变手段也跟着变,但你们之前可有听人说首辅性情大变了的?” 见司马霁和苏武摇头,魏瑧耸耸肩:“所以了,要么是首辅故意的,要么就是有人想要栽赃,要么……” 魏瑧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她放低声音到几乎只剩气音:“会不会是陛下干的?”她说话的同时,手指头也示意般的指指头上。 司马霁跟苏武抽一口凉气,片刻后却心有戚戚焉的点头。没错,如果排除了长公主和首辅大人的话,还真有可能是陛下干的。 “但是,陛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难道他想要动北王?” 这点魏瑧就不知道了,也不想去费这个脑子。 “行了,这边事情差不多了,你们看是明天走还是后天走?” 魏瑧还不知道北王妃带着她亲娘已经南下,而知道的司马霁跟苏武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她。 “再等两日吧。”司马霁硬着头皮道,“这事儿突然出现变化,我也不知道是好是歹,要不再看看后续?我就担心离得远了,消息不畅通,万一有事不能掌握先机。” 魏瑧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虽然很不想呆下去了,但是不能因为她的小心思耽搁了司马霁的大事。 谈完公事,魏瑧小小的打了个呵欠,看到司马霁在看论语。 “你还没死心呢?怎么着,真打算去考个状元郎出来?” “反正也是闲着无事,正好北地这边文人大儒多,我多看些书,去请教的时候也能言之有物。” 魏瑧对他竖起大拇指。皇亲国戚有爵位的人里面,恐怕这位小公爷是最有文化的一个了。即便现在不是,以后也得是。 转念又想到因为这个爵位他失掉的那些东西,魏瑧都替他心疼。如果真的能靠自身位列公卿,这个爵位到时候还回去也是可以的。 “行吧,那你给自己立个小目标,不如,就干掉首辅你上位吧。” 苏武扭头闷声笑,司马霁则红了脸跟耳朵,无奈又深情的看了魏瑧一眼,小声的叫了一声阿瑧姐姐。 看到他这般模样,魏瑧也是笑眯眯的拍了拍他脑袋。 “早年你跟在我身边当个烧火童儿,以后只怕要你阿瑧姐姐跟在你身边当个伺候你穿衣吃饭的老妈子了。” 司马霁横了苏武一眼,后者识趣的离开。 “阿瑧,你,跟我回去漳州好不好?以后我们都不分开。四花儿我会把她当成亲妹妹,大宝就是我亲弟弟。” “可把你美得。”魏瑧抽回首,趴桌上看着他,表情有些莫名,“你还小呢,等你当上首辅的时候再说吧。” 司马霁皱眉。他快速的盘算了一下,即便他用最快的速度考科举入仕,哪怕是受陛下重用,想要登上首辅之位至少也得十年,十年后魏瑧就是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 “阿瑧你,还是不肯嫁人吗?”司马霁略微苦涩的开口问。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相谈不欢 这不是嫁不嫁人的问题,她觉得除了自家亲人,怕是没有人能接受如此喜爱抛头露面的她。 虽然本朝对女子的要求和束缚没有那么高,但是出门逛街跟做生意是不一样的。也不是没有人愿意娶魏瑧,但至少百分之九十九是冲着她能挣钱去的。反正有钱了,外面有原配挣钱,自己纳个美妾岂不妙哉。 魏瑧她傻啊?与其拼命挣钱养男人,养男人的小老婆,她不知道挣钱自己用? “我相信我家大宝不会亏待我。再不济,我有钱自己养活自己,等到老了,谁帮我办身后事我就把家产给谁,不是一样么。” 司马霁抿嘴皱眉,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求娶的话来。 魏瑧斜眼睨他,嘴角一撇,这傻孩子愣是不开窍,她也不能说要不我们俩将就着凑个对?她不要面子啊? 一想反正自己年纪还不大,司马霁的年纪更小一点,也不着急这两年。人心易变,谁知道明天的太阳会不会升起来呢?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魏瑧有点累了,打个呵欠,回房去休息。 司马霁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考科举出仕的心更加坚定。 放别人那儿,肯定不少人笑司马霁傻。放着一个爵位不要,非要自己出仕。且不说陛下会不会忌惮他,就说他出身公卿之家,朝中大佬们也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上位。真要想当上首辅,难度不亚于登天。 他之前跟魏瑧说的都是真心话,回去之后,他肯定是吧南疆的事情更多的交于亲王负责,而镇南公府或者说苏家会配合牵制亲王。他本人则打算在半年后去到赣州,掰在魏四爷门下读书。 想要出仕的读书人,最好还是得有个师门出身。而魏四爷的背景来历和自身实力,正好合适。 其他儒学大家不一定看得起他,也或者说不乐意因为他而招惹麻烦。但魏家不同,有底气有底蕴,再加上魏四爷不入仕不开馆,只在自家教授亲近之人,没有拉帮结派的可能,自然也不会让陛下忌惮。 他在心里又仔细想过一遍,确认差不多都考虑到了,才放空脑子喝了两口冷茶,而后开始看书。 相较于司马霁这边的淡定,桂大人那一拨人就有些烦躁了。 他们现在也不能肯定追杀的行为到底是出自陛下授意,还是首辅大人直接下令。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要不,我们派人去接触一下北王府?”有下属建议,“这是送去北王府的东西,出事儿了我们表示一下关心没问题吧?” 桂大人听着下属们讨论,自己闭目养神似的靠坐在椅子上,这会儿听到下属的话,才微微张开眼看了他一眼。 “你说的话是没问题,但是,若北王府把这事儿交给你收尾,你打算怎么办?” 那下属脸一僵,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 “就是。这事儿属下估摸着连北王府和小公爷那边也拿不准,这不两边都没有消息动静?我们要是贸然出手,猜对了还行,要是错了……” 这一个个都是老狐狸,千好万好哪有自己的命好。 又过了两天,消息传来,说北王妃带着侧妃和两位郡主来州府了。 桂大人当即就带着人迎接,等把人安置好,又摒退左右,才吞吞吐吐的提到之前那事儿。 北王妃是个爽利的性子,虽然不耐这些文官的勾心斗角,但是人家送药本是好心,被人借机生事也不是他们愿意的,没必要把这事儿甩锅到他们头上。再说了,那一群贼子已经让小四带着人押送回北王府。别看北王爷在她姐妹二人面前憨乎乎的,那不过是不对着家里人逞凶罢了。 听到北王妃这么一说,桂大人心里顿时安定下来,说话谈笑都轻松了很多。 “桂大人,我们来这边为着啥你估计心里也明白。就请桂大人想个法子,让本妃跟小公爷见上一面,之后再说其他?” 桂大人沉吟片刻却摇头:“下官虽然有所猜测,但这事儿王妃去找小公爷怕是不妥。” “为何?” “说实话,小公爷他,管不着魏三小姐。” 看到王妃疑惑的抬眼,桂大人也不卖关子,直言道:“以下官跟小公爷和魏三小姐不多的交谈来看,小公爷很尊重三小姐,且有些言听计从之感。只要三小姐不愿意做的事情,小公爷是绝不会对三小姐开口的。” 北王妃蹙眉,没想到两人之间的相处让她有点出乎意料。 她是知道小公爷司马霁跟魏瑧之间关系不同寻常,但是一个为公爵,一个是民女,天然地位不对等,怎么着也是魏瑧听小公爷的话。她想要先见小公爷,其实也是存了点小心思,想要从小公爷这边下手,说动他去劝动魏瑧原谅她亲娘。 “我之前听闻魏三小姐跟魏家主家的人闹得有些不愉快,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可知悉?” 这点没必要替魏家隐瞒,而魏家自己也没打算隐瞒。是以,桂大人详详细细的把魏十七娘为难魏瑧,魏家那些叔伯兄弟为难魏瑧的前因后果都细说了一遍。 “王妃也请放心,那魏三小姐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人,听我夫人说,她跟魏家的交手,是以魏家退让结束的。虽然可能有其他内情在,但两者之间并没有闹到不可开交,所以王妃最好不要轻易插手这事儿。” 他没明说,人家都偃旗息鼓了,你去横插一脚,惹怒了两边,谁都讨不了好去。 王妃也不是傻子,桂大人的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她哪能当成听不懂。只可惜这个机会又没了。 思来想去,竟然棘手的发现没有一处可以下手的地方,便是她也不禁发愁的揉起了额角。 “若是王妃想要对魏三姑娘表示善意,倒是有个人那里王妃可以试着关照关照。” “谁?”王妃斜睨桂大人。 “魏四小姐。”桂大人见王妃似乎有些不明白,便解释道,“魏家大小姐二小姐是早早就出嫁了,现在家中只剩三小姐与四小姐并大少爷。大少爷由魏四爷和魏四夫人做主,跟台州何家五小姐定了亲事,只等五小姐及笄之后便可行婚礼。” 王妃虽然听过一点魏瑧养父母家的情况,但是对那几个真正出身农户的姐妹兄弟并没有特别去了解。竟然不知道魏大宝和台州何家的小姐定亲了。要知道台州何家可不是什么默默无名的家族,即便是世家大族的郎君,想娶何家的小姐也是需要竞争的。 “这何五小姐出身如何?” 桂大人提前在夫人那里做了功课,正好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得知何五小姐虽然是庶出,但生母早逝养在嫡母跟前,王妃点点头没有多话。 桂大人撩了下眼皮子,其实心里有点叹嫌。这女儿还没认回去就开始考虑她养兄弟会不会丢了面儿,要让三小姐知道了,就看人家最后选你还是选兄弟吧。 “下官想说的,是这位四小姐的亲事。之前在漳州,三小姐无意中与段家交恶,段家便想使计坏了四小姐名声,让她不得不嫁到段家,以此来要挟三小姐。幸好三小姐聪慧果断,没让段家得逞。但也暂时断了四小姐的婚配。” “这有何难,我娘家侄儿众多,随便挑一个就是了。” 桂大人强忍着才没有翻白眼。 北王妃的娘家的确也是钟鼎大族,可问题是,她家重武轻文,那些个侄儿一个个都是手臂能跑马的壮汉,人娇滴滴的南方小姑娘乐意去北地跟你吹风沙? “到底如何是好下官也不知道,但若是把四小姐的事情解决好了,三小姐肯定心生欢喜。” 说完之后,桂大人又随意聊了一会儿,赶紧告辞。 回到家就跟夫人把今天和王妃的对话都学了一遍。 “明后日,你让女儿找个借口去寻三小姐,最好能提点提点。我看北王妃的态度虽然是喜欢的,但怕是没怎么把三小姐放在眼里。” 桂夫人轻轻笑了一声,又摇摇头:“北王妃出身显贵,又得北王爷敬重宠爱,自然不若其他人需要瞻前顾后。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在北王妃跟桂大人交谈的时候,两个小郡主躲在房间里商量要怎么避开外面的侍婢护卫,去找魏瑧谈谈。 跟柔郡主不同,小郡主只是单纯的想看看姐姐长什么样,是不是受了很多苦。但柔郡主却想的是不能先曝露身份,不然那人黏上来要怎么办?若是个好的还行,若是品行不好,岂不是给家里招惹麻烦。 至于魏淑君,她一直在忐忑犹豫,要不要直接上门去见大女儿,见了面又该如何说?王妃和柔郡主能不能接受大女儿的存在?这些问题让她愁得夜不能眠。 “你是说北王妃和侧妃还有两位郡主都到州城来了?是为我而来?” 其实之前司马霁一直拖着不走,魏瑧就有点怀疑了。但是她相信司马霁不会对自己不利,不说的缘故肯定也是因为不知道要怎么说。现在人到了也好,当面说清楚,以后大家各自安好。 魏瑧从来没想过要去找回亲爹亲娘。她不是缺爱就不能活的孩子,再说她有疼爱她的姐妹亲人,还有魏四叔他们,多个娘亲少个娘亲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更主要的是,原主都已经死了,再说寻亲的话,一点意义都没有。 在听到桂二小姐带来的消息之后,她第一时间想的是要如何避开。 现在这种情况下,出城是不太合适的,毕竟易娇雪还在,哪怕对方已经被严加看守起来,但想要在野外杀一个人还是能做到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句话魏瑧一直记得很牢。 “阿瑧其实未必需要躲起来。”桂二小姐的看法不同,“这事儿内情我不知晓,但是就我想来,躲不能躲一辈子,最好是直接从根源上解决掉。所以我的建议,阿瑧你不如跟她们见上一面,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直接了当的说了做了,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魏瑧也是这么想来着,只是见面的地方最好能选个两不靠的地方,即便闹得不愉快,大不了各自出门分道扬镳。 “这好办啊。”桂二小姐微笑,“我姑姑在这边买了个宅子,就在城门外三里处,那边有好几家世家大族的别院,周围环境不错,即便那位想要作乱,那些世家养的家丁护卫也不可能给她方便。” 魏瑧轻轻吁了口气,果断道:“那就烦请二姐姐费心安排一下了。稳妥第一。” 桂二小姐办事就是稳妥,不过一日就安排好了,连接送的马车都是桂府准备的,还有随同的护卫也是她家家仆。 另外一座庄子还安排了小公爷他们聚会,跟女眷们见面的地方只有半里地。 魏瑧到的时候,北王府的马车已经在那儿停着。 陪同魏瑧过来的是苏家的女婢,都有一身好武艺,既是侍婢又是护卫。 挑开门帘进了房间,就看到主位上坐着两位中年美妇,一位英姿飒爽,一位娇媚柔弱。在两人的左手边坐着两个年轻的女孩。 年长的一位跟魏瑧差不多大,或许再大一点点,跟英姿美妇有六七分相似,也是矫健的身材。而另一位不过六七岁,梳着两个团髻,打扮得跟画上的玉女一般娇俏。 魏瑧进去之后,落落大方的见过王妃跟侧妃,又跟两位郡主行礼,之后便带着客套疏离的笑容坐到了右侧。 那四人不说话,她也不开口,眼观鼻鼻观心,镇定得不像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北王妃从魏瑧进来开始就在打量她。越看越心惊。 这小姑娘的长相三分似母七分肖父。也是这几年她那狗爹蓄了长须遮了容颜,否则两人只要站在一起,那绝对不会有人错认。 只是让人好奇的是她的性子,跟她爹娘都不太像。不过左右想想也想得通,她没在爹娘跟前长大,学识和教养自然跟府里的女孩儿们不同。 北王妃下意识的忽略了一点,只觉得这样的小丫头,只要自己恩威并施,肯定会乖乖听话。 过了午间,魏瑧带着婢女离开,神情跟来时相差不大。 “三小姐,你真的就这样决定了?” 回去路上,婢女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这样最好,她做她的侧妃,我当我的农女,本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何苦生拉硬扯凑在一块儿,她也糟心我也烦恼。” 放下一件心事,魏瑧开心起来:“去通知你们小公爷,明日一早我们就走吧。” 她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且看大郡主那样子也不像是欢迎她,她何苦凑上去报臭脚?潇潇洒洒活着不好?非要上赶着当人家奴婢? 等到魏瑧离开后,侧妃红着眼睛压着嗓子说自己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连看都没有看大郡主和小女儿一眼,在侍婢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阿柔,你让娘,失望了。”北王妃一点不客气的盯着女儿缓缓道,“我不管你心里是如何想的,她是你姨娘的亲女儿,就是你的亲妹子,你千不该万不该拿小公爷的事情做筏子说她不守规矩。” “可是……”柔郡主看了眼身边的小妹,抿嘴,“我也没说不让她跟我们走,是她自己不乐意。” “就你那些话,但凡有点骨气的就不会答应。你觉得你很能耐了?你能凭自己养活弟弟妹妹,挣下万贯家业?” “她还不是靠了小公爷!” “放屁!”北王妃喝骂一句,深深吸了口气,“在救小公爷之前她便积攒下了家产,而后的水陆商道,包括漳州海外的买卖,她都插了一脚。那些海商可不会看官府的面子,就是你爹想要分一杯羹也无计可施。偏人家一个小姑娘能做到,凭的是什么?你能不能用脑子好好想想?” 王妃气得胸口闷,她之前也没想这么多,昨日桂夫人来拜见她,两人私下谈了好半天,她才知道魏瑧做下的那些事情。包括新粮种的发现,包括她这次又开辟了南北一条商道。这路上走的哪里是马车车队,分明是黄金白银!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结局 王妃看了眼自己倔脾气的大女儿,又看看一旁神游天外的小女儿,头痛不已。 “王妃,王妃,出事了。” 身着黑衣轻甲的护卫闯进来:“魏三小姐刚到城外桥头,就被人截走了。” 北王妃刷的一下站起身,凤目含怒。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将她安安全全的送回去吗?” 护卫低着头,额上汗珠颗颗滚落。 “阿娘,你这时候问这些干啥,先去救人啊。”柔郡主纵然对魏瑧不喜欢,可也知道对方的安全至关重要,可以说,若是魏瑧出了事,这天下说不得就要乱起来。 别以为她是危言耸听。魏瑧本身或许不是这么重要,但现在的局势相当于把焦点集中在她身上了,所谓动一发而知千钧,就是说的这样的情况。 魏瑧被解开蒙眼的黑色罩巾之后下意识摇了摇头,视线还有点模糊。 等她能聚焦之后,就发现面前坐着个人。玄色衣衫,头戴玉冠,白面长须。这人看着她的目光有点复杂,像是糅合了惊讶、庆幸、惋惜和决断之后的混合体, 魏瑧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从这人眼里看出这么多情绪的,就好像这人眼珠子一转,自己就能猜到三四分他在想什么,有种冥冥预感似的。 “坐。”那人言辞简洁,直接让她在侧方坐下说话。 魏瑧想了三秒,果断坐下了,还坐得忒实在。 “今日请你来,并不为其他事,只想以魏三小姐交换我女儿安全离开。” “大人多虑了,你直接出面接县主走,谁敢阻拦?” “若是我不能出面呢?” “那不还有长公主?”魏瑧撇嘴,“以长公主爱护县主的心,只怕早就到了。大人也不必兜圈子,直接说就是。” “那好。”男人看了眼魏瑧,一个字一个字道,“我若欲替阿蛮求娶魏三小姐,可?” “不可。”魏瑧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就没打算嫁人。嫁人有什么好?嫁个疼你的还行,但此后也免不了跟其他女人争夺男人宠爱的可能。若是个不心疼你的,还得提防着宠妾灭妻。再万一嫁个首辅大人你这样的,不但自己小命不保,连孩子都得赔上,犯得着吗?” 男人神色一丝未变,似乎被魏瑧指着骂对他来说毫无影响。 “你又如何得知阿蛮会是你说的这三类人。” “呵呵,上梁不正下梁能不歪?” 首辅大人罕见的被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你又如何能知司马霁不是这样的人?” “我不知道啊,所以我也没打算嫁给他啊。”魏瑧看着首辅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首辅终于皱起眉头,声音变得严厉:“你不打算嫁他,为何跟他同进同出。” “小牙是我救回来的,就跟我弟弟一样。姐姐跟弟弟同进退,没问题吧?” “可你们不是亲姐弟。” “可我们比亲姐弟关系更好。”她本来想以大宝举例子,可一想,首辅能把她弄到这里来,肯定是对她了解过的,那些蒙蒙外人的话还是别说了。 “古有男女七岁不同席之训,你也是熟读圣人书的女孩儿,会不知道要避嫌?” 魏瑧堆起一个假笑:“我家长辈都没说我不妥,大人何必管得那么多。” 首辅气得眼睛一瞪,却不知道要怎么跟这有恃无恐的丫头说话。 他在跟魏瑧对视的时候就知道这孩子啥都清楚,虽然不知道她到底了解多少,但至少自己的身份,和她娘亲的身份,她是清楚的。 也就这份隐藏在心底多年的愧疚,才让他一再容忍魏瑧挑衅他。 魏瑧也不是那种毫无眼色不知分寸的人,适可而止她还是懂的。 “大人把民女掳来到底是为了何事?总不能真的是要我嫁给你说的那个什么阿蛮吧。” 首辅沉默了片刻,突然觉得自己之前考虑的那些话说出来一点意义都没有。 这孩子太像他,自己心中有成算,旁人的话完全没办法影响到她。 “外间不太平,这几日.你就在这里暂住,等外间平息之后,我再让人送你回赣州。” 首辅还是不乐意让魏瑧嫁给司马霁,那小子有什么好的,除了一个身份外,啥都不如自己教导出来的阿蛮。 魏瑧被迫在这边住下,等了大概两天左右,在第三天上午,终于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 这两天她身边一直有人陪着,也是看守她。这会儿那两个侍婢一人拿着一柄长剑守在门口。 “外面谁来了?”魏瑧昨晚看书看太晚,今天早上起来吃了早饭运动了一下,又倒床上补眠,这会儿才被闹醒。 “无事,小姐放心,我姐妹二人能护得住小姐周全。” 魏瑧也不着急,起床重新束拢了头发,换了衣衫,老神在在的拿着书继续看,似乎一点没把外面的动静放在心上。就这份淡定从容,让两个侍婢对视一眼,暗自感叹果然是大人的亲女儿,气度就是不同一般。 不多时,有人来请魏瑧到前面说话。 侍婢姐妹俩紧紧跟着,生怕路上遇到暗杀她的人。还好,一路过去平安无事。 等到了大厅,魏瑧一看,喝呀,超级修罗场! 左边坐着首辅大人、长公主。右边坐着北王爷、北王妃和侧妃。 她进去之后,只笼统的行了个礼,便站着不动,任凭他们打量。 长公主眼带轻蔑的打量了魏瑧一番,轻声道:“我当是个什么货色,也不过如此。” “可惜某人精心教养的女儿连这都不如。”北王妃可不惯着长公主,直接就出言顶回去。 “你!” “难道我说错了?”北王妃瞪回去,寸土不让。 “瑧儿啊,你没受伤吧?” 第一个出声询问她安危的居然是看上去粗犷的北王爷,而且他眼中的真诚不得半份虚假。 “回王爷,民女无事。”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你先出去找你俩姐妹玩儿,这边的事儿是我们大人的事儿,小姑娘不掺和。” 北王爷直接让人带走魏瑧,长公主的人想要阻拦,刷刷刷的,旁边冒了一排护卫出来,个个手里有刀剑。 长公主心有不甘的看向丈夫,却发现对方根本不看自己一眼,心里暗恨却也无可奈何。 魏瑧出去之后,没有去柔郡主那儿,反而来到一辆青蓬马车跟前。 车帘撩开,司马霁穿着普通士族公子的衣衫,跳下车拉着她左右打量了一番才松了心里紧着的弦。 “我们走吧。”魏瑧突然捏了一下司马霁的手,“这里交给他们了,剩下的事情都跟我们无关。” 司马霁眼中浮现笑意,点点头,拉着她用旁人反应不过来的速度上了马,而后快马扬鞭驶离了这里。 跟着过来的镇南公府的护卫和苏家的护卫分了一半人跟上,剩下一半人则挡住了另外两方想要追过去的路。 “我家公爷带着三小姐先走一步,不劳诸位相送了。” 原本还等着姐姐过来后,自己好生给她道歉的小郡主完全一脸懵,她身边站着的柔郡主也是脸一黑,根本没想到魏瑧来这么一手。这,这不是当众私奔吗? 说时迟那时快,柔郡主扬鞭上马,丢下一句让人好好照顾小郡主的话,纵马越过众人头顶,追着司马霁他们走了。 这番变化惊呆了众人。有机灵的赶紧进去汇报,等到首辅和北王脸色铁青的出来后,连小郡主的马车都只能看到滚滚烟尘了。 北王妃怔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抚掌道:“果然是我北王府的姑娘,有气概。” 元和二十三年冬,翼州城外,首辅与长公主决裂,次年三月长公主病逝于京城。同年,长公主之女县主易娇雪远嫁塞北,终身未得回返中原。 元和二十六年春,镇南公司马霁夺得本场殿试状元之名。赣州西镇张村魏茂行为探花。同年八月,皇帝下旨,封魏氏魏瑧为荣郡主,赐婚新科状元兼镇南公司马霁。一时传为佳话。 元和二十七年三月十六,魏氏魏瑧,魏氏魏珏同时出嫁,分别嫁到台州和漳州。同年六月十八,陛下将自己最钟爱的女儿永安公主赐婚魏茂行,并于同年年末完婚。 十年后,司马霁完成了他对魏瑧的承诺,成为了当朝首辅。魏茂行也入了内阁。世人都说魏氏把控了朝廷的大权,但是陛下一点都不担忧。盖因魏氏魏瑧这十年间利用自己所学推广了优质粮种,平安度过一次大旱两次暴风雪,全国上下几乎没有出现大的饥荒状况。 而边境屯田也是粮草丰足,成功击退了想要趁着天灾来偷袭中原的敌人,甚至还打了过去,扩大了本朝疆域。 哪个皇帝不高兴自己在位期间能开疆扩土呢?而且司马霁夫妻和魏茂行夫妻都是典型的忠君派,他一点不担心对方会插手皇位传承。甚至因为魏瑧教导自己的孩子很有一套,连皇帝都带了些小心思的把两个小点的皇子交给她教导。 元和五十三年,皇帝驾崩,太子继位,尊司马霁为太傅,魏茂行为太师,并对魏瑧也私下行半师之礼。 再七年,司马霁病逝,他弥留之前独留魏瑧在身边,头枕着魏瑧的腿,叫了一声“瑧姐姐”含笑而逝。 三年后,魏瑧于睡梦中与世长辞。遵她遗愿,于司马霁合葬与漳州。 出殡之时,陛下于寝殿中痛哭,并令二子亲自前往扶灵。 在漳州魏氏庄园的后山上,修建了二圣庙,供的就是倾一生之力保本朝百姓安康喜乐的镇南公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