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三大征》 第一回:争国本百官论战,逼首辅辞官归乡 凡新朝初立,万象更新。初期勤于政务,与民休养生息,使得帝王英武、臣工贤良、吏治清明、百业兴旺、府库充盈、武功强盛、百姓安居乐业。此所谓盛世气象。承平日久则松懈怠政,以致天子平庸、奸臣当道、吏治腐败、国库空虚、军事羸弱、民不聊生。偶有中兴之治,也再难根治顽疾。 大明立国至嘉靖年间,国势衰弱,深受南倭北虏之患。嘉靖年间虽能人辈出,但天子醉心权术,任用严党,国不乱而患不穷。后经隆庆开关至万历元年新帝登基,天子年幼,居正秉政,十年间大刀阔斧,宵衣旰食,终成万历中兴,一扫历代弊政。然居正生前大权独揽,不调君臣之礼,不思保全之计。故死后遭遇清算,身败名裂,万历中兴亦戛然而止。 而此时的大明朝正处于一场旷日持久、影响深远的国本争执之中。君臣对立,百官深陷其中,国势下降,吏治又坏,各地军营常有欠响哗变之举,西北方面仍有海寇之乱,边关九镇与蒙古诸部零星战斗多不胜数,西南与缅甸亦常有战事。虽种种变化尚未足以动摇根基,大明依旧看似如日中天,但朝中有识之士,中枢重臣常感不安,总觉有大事将临,为此殚精竭虑。而未曾预料现在京城之中正将有一场政治风波将带来重要人事变动并引发君臣十年对立。 时值万历十九年,内阁首辅申时行适逢休假,与一众诗友白日游山玩水,至夜方归,饮酒作乐,通宵达旦。申时行字汝默,已五十有七,长须松软,身形修长,素有长者之风。嘉靖四十一年高中状元,此后官运亨通。由于天资聪慧、文采斐然、既有良臣的务实之能。也有商贾的机敏善变。在万历初年便跟随张居正立下了汗马功劳。万历十年张居正死后,申时行身体力行,缓解清算张居正对帝国形势的不利影响、疏缓皇帝与言官的激烈矛盾、维持内阁六部至地方的正常运转,可谓早已心力交瘁。 酒宴之后,众人各自歇息,申时行门外忽传急报,乃是申时行京城家仆报信。前阵儿一众言官再跪宫门,工部主事张有德带头上疏,再请定立皇长子册封太子仪式,以早立国本,以安民心。旨意传出将原定于万历二十年举行的册封仪式再延后一年,并停发张有德俸禄三月。礼部罗大雄上疏重申,同样被停俸三月。群臣奔走,内阁当值许国、王家屏二位阁臣联名上疏请皇帝听取谏言。但申时行在休假之中,内阁的联名上疏中申时行的签名却在首位,万历帝因此震怒。 申时行听罢冷汗直流,随即书写密奏为自己辩白“臣适逢休假,该道奏疏实与臣无关。册立一事,圣意已定。张有德愚笨不谙大事,皇上自可决断册立,不需因一些小人鼓噪而影响大典。”随即差人急送京师,同时匆匆收拾行装,星夜兼程返京。 此时紫禁城午门外,十数名官员及宦官被绑缚待刑。两班锦衣卫庄严肃立,因礼部尚书尚书洪乃春等人竟收买宫中宦官探听皇帝起居,上疏责备纵欲无度不理朝政。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张诚立于当中宣读口谕:“有旨意,尔等大小官员,即食朝廷俸禄便当安守职责;既满腹经纶便当明辨是非;即知伦理纲常便当知维君父。如今却妄言君父纵欲,玷污圣名!君父体感违和,尔等不思忧疾却胆大妄为斥责怠政!竟自勾结宫中宦官,互相散布流言。朕一忍再忍,不想尔等均系中山之狼!着将礼部尚书洪乃春廷杖六十,削职为民!上疏有辱圣名者廷杖二十,降级听用!涉案宦官廷杖三十,发往浣衣局作工。” 掌印太监张诚随后向洪乃春问道:“为何向皇上如此上疏?目无君父之同党何在?你已高居礼部尚书,离内阁仅一步之遥,为何如此玷污圣名!” 洪乃春答道:“张公公,臣下万万不敢玷污圣名,一心为正君风纠朝纲,正是礼部职责所在,盼望皇上能重新振作,更盼望皇上能早立国本,万万不能废长立幼。。。。” 张诚听罢,也知国本之事不是他想管或能管的事情。后对左右说道:“廷杖吧,切记不可令其断气,宫里那些多嘴狼崽,立刻打死,替皇上出气。”当日午门之外哀嚎阵阵,血迹斑斑。皇权之威带着一丝阴暗的感觉,如同紫禁城今日一般乌云密布。 当夜,内阁班房之中,许国与王家屏正焦急万分。自张有德和罗大雄上疏之后,内阁被逼无奈上疏申救,如今天子震怒,更加今日午门廷杖,明日一众言官不免又要来内阁闹事,该如何应对正一筹莫展。此时申时行已疾步赶至内阁,三人施礼过后申时行问道:“许阁老,为何擅将老夫置于联名之上?” 许国答道:“汝默莫急,张有德罗大雄上疏之后,皇上震怒,百官们强逼内阁,内阁左右为难惟有上疏申救,相比我二人而言,皇上对汝默信赖有加,原想定无怪罪,且汝默身为首辅,同僚们皆感激曾多次相助维护朝纲,此次上疏有汝默之名对群臣来更是慰藉。只是未曾想皇上此次却。。。。” 申时行冷眼想看许国,虽只有一瞬,却也是寒光尽显。“维桢兄,兄长八岁,莫非仍不知皇上秉性?皇上聪慧过人、学贯古今、然尚年少任性,不喜鼓噪,尤重天子威严。之前老夫居中调停,各方尚可保全,君臣和睦,则朝政便有可为。如今让皇上看来,那就是众叛亲离,你我乃至百官如何幸免?” 王家屏辩道:“内阁中枢应能上匿于未形,防欲于微眇。疏导密规,防君志未萌之欲;明诤显谏,扶乾纲将坏之枢。皇上欲废长立幼,人尽皆知,皇长子无罪,何故废之?申阁老虽为维护君臣和睦而东奔西走,然结果不可变,最终也是要让皇上册立皇长子才是。” 申时行看了看王家屏,也知其忠直,便对二人劝道:“忠伯果然老成谋国,尧舜之臣。忠伯,维桢兄,诸位也知皇长子乃侍女所生,故远不及皇上对郑贵妃的宠爱,爱屋及乌,喜爱其子也是情理之中。皇长子虽然年幼,但已初显德才兼备之天姿。皇上自幼深受张居正辅导,对于礼法和历史可谓烂熟于胸,怎会重演废长立幼?即使偶有一时冲动,有臣僚们从旁提醒便可。行为过激妄猜圣意,非人臣之礼。” 许国则言:“联名上疏即使皇上怪罪下来也无妨,不过权宜之计耳,内阁还需应对明日会因今日廷杖前来的各部官员,不仅会重提国本之事,还会意图胁迫内阁面奏皇上。” 王家屏接道:“便如往日一般,先安抚众臣,再行上奏。自国本之争开始以来,君臣对立,各部政事已多有耽搁,地方政务及升迁调动都已受到些许影响。吏治惶乱,军营哗变,眼下当以求稳为先。” 许国转而念道:“内阁也不好过,自主之事都会被旁敲侧击或直言上疏弹劾擅权专权。上次申阁老因高启愚案而受到的弹劾便正是如此。” 申时行对此也满目愁容:“自杨廷和以来、夏言、严嵩、徐阶、高拱、张居正等人相权过重,加之皇上对此又深恶痛绝,这些言官也以闻风言事为荣,实为巧搏直名。前任首辅们均难以善终,皆是因为有碍皇权,故吾等更应以此为戒,小心为上。” 次日清晨,各部官员陆续集中于文渊阁,申时行定眼一看,主要人物为吏部尚书陆光祖、新任礼部尚书于慎行、工部尚书曾通亨、吏部文选司郎中顾宪成、吏部左侍郎温纯、吏部右侍郎赵参鲁、行人司高攀龙、礼部主事安希范、国子监助教薛敷教、吏部郎中赵*南星、兵部侍郎孙鑨。这些人多数都是言官出身,协同而来的还有众多科道衙门的言官们。而许国这边也带来了少詹事黄洪宪、刑部给事中唐尧钦、御史孙愈贤、蔡系周、李春开、吴时来、詹仰庇、刘道隆等人。 礼部主事安希范首先发问:“昨日午门惨烈,忠直之士为劝谏圣上而遭廷杖贬官!内阁阁臣为何默不作声,莫非是因为之前上疏被皇上训斥而弃忠义于不顾!上对不起皇上的殷殷圣恩,下对不起群臣百姓对你等的厚望,尸位素餐,坐看同僚蒙难,有何面目居于阁臣之位!” 许国笑答:“内阁之所以默不作声,乃是因洪乃春等人竟敢收买宦官将宫内床帏之事胡乱编排,造谣生事,散布流言,有伤圣德!这是一个礼部尚书该做的事么?皇上龙体违和,竟被斥责怠政,皇上胸怀九州万方,以圣君表率,只给予廷杖和贬官的薄惩。你们这些人不思感恩戴德,还来内阁兴师问罪,无耻之徒!可笑至极!试问此等忠直之士廷杖之时,怎么亦不见诸位前来相救啊?”安希范哑口无言。 行人司高攀龙反问许国:“皇上早年英明神武,如今居深宫不出,臣子即使劝谏不当也是拳拳忠心。内阁阁臣上下敷衍,致使皇上怠政,难辞其咎!”许国见高攀龙咄咄逼人,便出言讥讽:“若是各位能少有无事生非之举,皇上也不会怠政。” 国子监助教薛敷教大怒:“许国!你好大的胆子!太祖立法,令闻风言事,言者无罪!大明二百年来整肃吏治风气皆在于此!你想闭塞言路!阻碍皇上圣听,做严嵩第二吗!” 申时行眼见许国惊愕,示意王家屏圆场。王家屏急忙上前:“薛助教过激了,许阁老年事已高,众人皆有目共睹,许阁老何时有过闭塞言路之举?我等身为臣子,皇上有误也只能苦苦相劝,尽人臣之责。岂能威加天子,有辱圣名。且近年以来言官闻风上奏,确有污吏下狱也有干吏蒙冤,为劝谏而散布天子谣言不仅是死罪更是抹黑士大夫之名!此等无耻之徒不配位列朝堂,更当自绝于天下,以全圣德!万望诸位以此为戒。” 王家屏素以公正忠直著称,此番将矛头又拉回了造谣万历帝纵欲的事情。全场肃然,而后吏部郎中赵*南星高声喊道:“皇长子册封之事,事关国本。皇上却迟迟未决,请内阁与我们一起再度联名上奏!” 兵部侍郎孙鑨补充道:“我等也实为此事而来,此前工部主事张有德上疏却被诏令册封再延后一年,听闻内阁也有上疏,皇上不允,不知内阁如何打算?” 督察院左都御史李世达又道:“国本不立,废长立幼!则社稷难存!如皇上不允,我等除联名上奏之外,宁愿集体血溅宫门!” 王家屏怒道:“放肆!李世达,枉费皇上对你信赖有加,一路提拔!你竟然还要血溅宫门!逼皇上做暴君么!国本之事,内阁与诸位一体同心,保证必会为册立大典竭尽全力!只望诸位莫要再做胁迫皇上,有伤圣德之事。” 此时吏部郎中顾宪成缓缓走出,顾宪成虬髯伟干,器宇轩昂,虽官居五品却实权在握,加之姿性绝人,精于圣学,渐成实学领袖。顾宪成对王家屏说道:“我知忠伯公正贤达,言出必行,必不会令同僚们失望。早在万历十四年时,申阁老就曾上疏册立太子,皇上当时以皇长子年幼为由而未能册立。皇长子五岁时,其母妃仍未获封。而皇三子降生时,其母妃郑氏便立刻升为皇贵妃。不得不令人疑似意图废长立幼。后户部给事中姜应麟请册东宫,由于措辞激烈而被贬官降职,吏部员外郎沈璟、刑部主事孙如法等人相继上疏,均留中不发。此后数年,群臣上奏无济于事,钱一本、邹元标等人也因国本问题而被削官为民。万历十八年还是王家屏王阁老使皇上定下了一个册立的日子。但现在又以此事为由而拖延册立大典。圣上之意,再明白不过。我等若不设法加快册立便不能维护纲常礼法,以致社稷有难,则后世史书之上,我等均会被口诛笔伐,遗臭万年。”吏部左右侍郎温纯、赵参鲁亦随声附和。 申时行思忖,这顾宪成乃言官之首,早已名满天下,更兼吏部文选司郎中,执掌官吏升迁改调,若不压他一头,任他滔滔不绝,难免会再生事端。 申时行此时起身答道:“顾部郎好记性,顾部郎你出身于无锡书香门第,自幼便熟读孔孟之道,忠君爱国,尽公无私。但仅凭一腔热血实乃无济于事,联名上谏无异于逼宫夺权。不然为何公等数年以来为争国本头破血流却毫无建树呢。老夫记得万历十五年你就因上疏申辩措辞不当而被贬为桂阳判官,皇上已经答应册立太子,值此国本确立关键之际,何苦再以身犯险,苦苦相逼?自国本之争开始以来,皇上视朝逐渐减少,不少奏疏留中不发,此皆因言官不加节制措辞所致,皇上宽容大量,国本之事本可商榷,怎料诸位不仅变本加厉,乃至攻击阁臣和各部以及地方府县,闻风言事,尚无细致查据便直接上奏,多少官员因此蒙难,地方政务兵备多有懈怠。” 顾宪成反讥道:“我亦知阁老在维护君臣和睦上苦心熬力,但恕我直言。阁老所为只会纵容皇上一意孤行,削弱言官纠察之能。十三道督察御史与六科给事中为太祖所立,科道设立,监督百官,上谏天子,闻风言事,言者无罪。其必先国而忘家、介直敢言、通晓政务、博古通今。太祖言,治国之道,必通言路。言犹水也,欲其长流。水塞则众流障遇,言塞则上下蒙蔽,监察百官,纠正政务,制衡皇权,规谏君德所谓防患于未然也。” 申时行见顾宪成在此高谈阔论,心生不满,便直言其弊:“科道衙门对于纠正吏治的确效果显著,即使是老夫,无论何事皆被弹劾,更别提皇上。正因言者无罪,言官也有会被利用的弊端存在。严嵩,张居正任首辅之时,虽有闭塞言路之实,但科道之中也有投靠奸党,背弃信念之人,科道言官被利用之例也不胜枚举。望顾部郎多加关注,以免部分科道官员觉察不出自己已成为别人手中的刀剑,反而有害社稷。”此话一出。科道衙门竞相出言反驳,另一边黄洪宪、蔡系周、李春开等人亦不甘示弱。文渊阁内已乱做一团。 时吏部尚书陆光祖出言制止:“我等来此不是为了空言论道,各部尚有诸多公务需要办理,我与于尚书和曾尚书陪同大家来此只为表明一个心迹。同样是心系大明的江山社稷,也是深信皇上英明天纵。只是为免万一再生变故才奉劝内阁有备无患,尽快催促皇上早立国本。若不然便请内阁与我等共同联名上奏!”申时行等人随后好言安抚众人,立誓为确立国本勠力同心,众人随后各自散去。 谁知竟到晚间,申时行之前的密奏被万历帝给予了赞扬的批复,并发还至礼科。以往阁臣密奏从无再发礼科先例,申时行获悉后担心密奏泄露极为害怕,与礼科都给事中胡汝宁协商,派人将密奏取回。当时礼部罗大雄守在礼科,罗大雄对皇上褒奖申时行一事深感疑惑。胡汝宁买通宦官以偷梁换柱之计取回密奏。罗大雄后来察觉有诈,等到罗大雄去找申时行时,申时行却闭门不出。 罗大雄次日上疏并于宫门跪陈:“臣奉守职责却从无政绩,不过待罪从事。独顾念申时行受国家重托,哪知其竟心存二心,贻误国家大事,出卖臣僚,其罪过非语言所能说够。申时行虽在休假,然此前翰林上呈奏疏都将其名列于首位,此次却为何独对储君一事这样避讳?即使陛下震怒,对许国等施加不可测度之威,申时行也应当共同分担过错。更何况陛下并未动怒,他便堵塞言路,动摇国家根本,玩弄权术,摇尾乞怜,阻碍皇上圣断。此为申时行之大罪。假奏疏仅属名许国等人,得到诏可。申时行也会推迟不及吗?可见其出于私心,怕有所牵连,所以表面附和百官请册东宫,暗中却推迟此事,此为结交宫廷之计,若得诏准则可居为首功,不得诏准则可另称为旨趣不同。此等伎俩已于今日败露,请皇上明察。”奏疏上后,随即宫中传出旨意,令贬罗大雄任杂职。 东窗事发,京师哗然!陆光祖和顾宪成指使钟羽正等人合力上疏营救罗大雄,罗大雄因此被即刻贬为平民。各部及科道衙门闻听申时行首鼠两端,大为气愤,给事中黄大效上疏,弹劾申时行表面上赞同群臣立皇长子朱常洛为皇储,却暗中迎合皇上的心意,拖延册立以邀皇恩。中书舍人黄正宾上疏弹劾申时行排挤陷害同僚。结果,黄大城、黄正宾两人被下狱拷打,随后罢官为民,逐出京师。 群臣更加激愤,御史邹德泳再次上疏,指斥申时行首鼠两端。吏部尚书陆光祖、礼部尚书于慎行、工部尚书曾同亨、吏部文选司郎中顾宪成、吏部左侍郎温纯、吏部右侍郎赵参鲁、行人司高攀龙、礼部主事安希范、国子监助教薛敷教、吏部郎中赵*南星、兵部侍郎孙鑨带领众多言官全部弹劾申时行之罪。许国也十分忧愁,若不是他们一时私心擅自写上申时行的名字,也不会有申时行辩白的密奏,更不会有后续发生,致使内阁遭遇空前的蒙羞。 王家屏闭门不出,申时行深感压力巨大,担心大祸临头,随即连上三疏恳求辞官回乡以保身家周全,并秘密找来赵志皋与张位,相请饮茶,赵志皋与张位二人早年皆与张居正对立,深得帝心,贯通经史,具经世之才,老成持重。申时行因此极为看重。赵志皋与张位应邀登门,申时行起身相迎,只见二人虽也至花甲之年,却神采奕奕,如鹤发童颜一般。赵志皋淡然雅致,张位不怒自危,申时行见此心中欣慰。 三人各自施礼落座,闲聊半刻之后申时行对二人说道:“二位与老夫年纪相仿,在南京任职已久,功绩显著。此次找两位进京,因我即将辞官归乡。临行前已向皇上推荐你二人入阁,分别以礼部尚书和吏部左侍郎之职兼东阁大学士。” 张位说道:“阁臣选拔,本当廷推,如今内降,恐有不妥。我常感如今天下隐患四起,恐有大事将生,只是实难预料将有何事?内阁若再生乱象,于国无利。” 申时行答道:“无非陆光祖一众言官和吏部几个堂官发难。皇上唯才是举,对待吏部群臣自有办法。无须忧虑,稳住朝堂便有望可稳住天下,在我去后,这朝中诸事,军国大计就拜托二位了。” 张位再问:“那许国和王家屏二位阁老会当如何?”申时行答:“许阁老已体弱年迈。不久后也应会上疏辞职。王家屏施政严谨,品格高古,老夫去后定会升为内阁首辅,但其能做多久便不得而知,皇上最欣赏的还是目前仍在休假的王锡爵,老夫猜测其不久之后就会被皇上召回担任首辅之职。也可减轻二位压力。” 赵志皋起身相谢:“多谢首辅举荐,我也自知无力挽狂澜,匡扶宇宙之才,更不如明成善于理事,不过略尽绵力罢了。首辅力荐,自思有愧,只有竭尽全力而已。”申时行笑答赵志皋过于自谦,随后请教赵志皋欲如何理政。 赵志皋说道:“此时内阁正乱,汝默一去。百官怨气应会消弭,但国本一日不立,朝堂争论恐永无止境。皇上也难,百官也难,这国事因此有所耽搁,天下难安。我等也是花甲之年,当是以舒缓各部,维护朝廷运转为先。无论来日是生朝堂巨变还是边关大战,我等都应竭尽所能。如申阁老一般,疏通朝野,安抚君臣,理政平乱,维护天下安定。”申时行以为然。 此时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亲自前来传旨,皇上已准申时行辞去内阁首辅之职,乘驿站车马返还故乡南直隶长州,并由亲军卫护送离京。申时行领旨谢恩。 第二回:陷党争朝鲜分两派,东人党游说建交 早在万历十七年,日本使者团登陆朝鲜釜山浦,使者团以对马岛岛主宗义智及景辙玄苏为首,朝鲜方面为吏曹正郎宣慰使李德馨接待。李德馨本就生的一表人才,朝鲜更以礼仪之邦傲居东国,负责外邦事务的李德馨更加不敢放松自己的形象。只见日本来使宗义智虽也称得上仪表堂堂,然双目之中依旧难掩一丝凶恶及狡黠,这令李德馨心中不喜。 宗义智除献上礼单之外另向李德馨奉送礼品,李德馨以公办为由推辞不受,然在宗义智恳求之下,李德馨却见礼盒中竟是一杆西洋火绳枪,亦称鸟铳或铁炮。李德馨惊觉之余,对日本之来意不免心生疑虑。 宗义智所在的对马岛正处于日本与朝鲜之间,常年依赖于两岸贸易得以生存,此次受日本关白丰臣秀吉之命前来朝鲜建交,宗义智寝食难安,因在宗义智心中,丰臣秀吉残忍好战,使命不达则身家性命不保,更将发动战争以泄私愤。若是与朝鲜开战,则对马岛不仅将断绝现有的经济来源,岛内仅存物资及壮丁更将因作为前哨驻地而被全部征收,这并非对马岛所能承受。故宗义智此番作为使者,为敦促两国和睦相处,借道入明,时时竭尽全力。 此时都城之中,朝鲜东西两党诸大臣正为日本来朝一事而激烈争论,东人党中时任右议政的郑彦信对此十分不满,其言道:“一百五十年间,除沿海劫掠之外,两国已无正式邦交往来,如今却言深受我邦文化洗礼,若真如此又怎会出丰臣秀吉这种悖上篡权之人!?” 而在座诸人有一人意见不同,此人虽已年近五十却仍旧丰神俊朗,温润儒雅,世人皆知其生性正直,敬忠守孝,文才武略被人称道。便是东人党现任兵曹判书柳成龙。 对于日本来使一事柳成龙赞成接见:“世宗大王时申叔舟大人,多次往返海外,教导礼仪,互通典籍,一展上国风采深受敬仰。这一百五十年间对其闭塞隔绝,如今使者前来,身为上国,更应探查动向了解时事方为本职。”吏曹参判郑彦智与右议政郑彦信则仍坚持丰臣秀吉乃危险之人,不可与之建交,即使探查动向,也可委任对马岛主代为探查。 而东人党领袖兼左议政李山海说道:“今非昔比,对马岛已非往日自由贸易之地,现尽被丰臣秀吉掌握,仅听信对马岛之言必难辨真伪,需另择人选。且主上殿下非嫡长继位,本对礼仪十分敏感,宗系辩诬刚刚结束,历经五代君王,二十六位使臣十九次奏请,终得承上国恩典,一扫历代先王耻辱,正当大行礼仪之邦之时若与悖上篡主之国建交,主上殿下如若震怒该如何是好?” 这李山海身居高位,深受党人拥戴。神情难测,城府极深,龙驹凤雏之姿深具长者威严,可谓一言九鼎。如今东人党把持朝政,身为党首的李山海其一言一行皆能对左右国事。 听闻此言右议政郑彦信等人深感忧愁,因朝鲜王对日本态度冷漠,能否接见使者犹未可知,若大王动怒则必受牵连,由谁前往试探大王心意,一时间群臣无言。半刻之后李山海提议当由兵曹判书柳成龙前往试探最为合适。李山海言道:“而见为儒学世家,生性正直,敬忠守孝,常为主上殿下称赞,此去非而见不可。”生怕触怒朝鲜王的众人听闻左议政此议自然个个拍手称是,极力赞同柳成龙向朝鲜王奏陈。 当晚大殿之中,朝鲜大王李昖端坐正中,雍容华贵,闭目闻奏。听柳成龙奏罢责问道:“两年前寡人已明确下旨,弑主篡政之人,寡人不会与之建立外交关系。兵曹判书为何还要在寡人面前再提此事?” 柳成龙辩解并非建交而是为探查而请大王接见使臣。李昖震怒:“弑逆主上成为大王者为禽兽之人,禽兽之人所掌之国为禽兽之国!二百年来的宗系辩诬才令寡人及历代先祖从此痛苦中得还清白,重作礼仪之邦!接见禽兽之国,岂不也变为禽兽之国!?又让天朝如何看待?” 柳成龙再度辩解,恳请大王勿将接见使者与建立外交混为一谈。李昖厉声令道:“你们接见使臣探查动向,寡人不会阻拦,但寡人绝不接见禽兽之国使臣,也勿让其踏入寡人宫殿!” 柳成龙拜退后朝鲜王李昖心中烦闷,贵人金氏从旁安慰,并朗诵郑澈的思美人曲使李昖舒展愁容。 一夜兮清霜,听雁声兮无寐。危楼兮独上,水晶帘兮高卷。 东山兮月出,北极兮星见。忧见君兮悲喜,涕自下兮交横。 郑澈字季涵号松江,为名噪朝野的大诗人,同时也是西人党领袖,虽身为文人,却燕颌虎须,体态雄健,不怒自威,因东西党争已罢官流放四年。此时正与好友成浑对坐饮酒,期间成浑不断劝解郑澈,其中言道:“东人小人之辈,心怀私利祸害国家,将我们尽皆驱逐,如今栗谷已逝,季涵不振,名士流放,门生四散,忠义之士报国无门,奸邪之人各居要职,长此以往,主上蒙蔽,民心尽失,燕山君之乱政必再度重演,国乱民苦,公何忍之?” 郑澈正是一筹莫展之时,忽听门外一人高喊而入,定睛一看正是被流放已久的西人党军师宋翼弼,宋翼弼字云长,号龟峰,由于出身低微不得入仕,但博学多识,干练果决,足智多谋,重情守信,故深为西人党所器重。三人久别重逢各叙冷暖之后,宋翼弼献计道:“据悉现今倭寇使者前来意图建交,东人竟然不知轻重,妄图使我国变为禽兽之国,使主上殿下变为禽兽之君。料想主上必不应允而东人亦不会善罢甘休,主上被东人所挟持,正是我等苦盼之时机。若想复起必需两人相助,一是大儒赵宪,东国十八贤,刚直无畏,秘密联络赵宪召集儒生于宫门集体谏言反对建交,此为造势。此后民间必将舆论大开可为我所用。东人精力必被舆论牵制。二是全罗道郑汝立,早年在东人党力荐之下出任朝廷要职,但其性情乖张,曾主张天下公物而与主上对立,渐被孤立,现在正在私练民兵,可探明详情捏造谋反之实,震动主上之心,再由我们平复叛乱,牵罪于东人党,借刀杀人则大功告成。”郑澈以为可行。 次日,东人党集体觐见朝鲜王,李昖闭门不见,东人党群臣伏地谏言请求接见日本使臣并派遣通信使者,左议政李山海言道:“倭寇流贼沿海骚乱,唯有派遣通信使诏令倭国关白顺势镇压方为上策。” 兵曹判书柳成龙补充道:“倭国意图不明,诡异难测,请派通信使先行探查而后再定建交与否未尝不可。” 群臣附言三呼殿下长跪不起。李昖大働,面向群臣跪地哭诉:“诸位尽皆寡人之师,长久以来鞭策寡人习王道,施仁政,治礼仪之国,如今为何要逼寡人成禽兽之君!变禽兽之国!黎民百姓为何无端要作禽兽之民!若是如此,不如先赐寡人一死!”群臣默言。 另一头赵宪率领儒生宫门跪谏:“圣王之道,能辨忠奸!与禽兽相交,毫无廉耻,倘使郑澈、伊斗寿一人尚在殿下身边,则奸邪小人岂能祸乱国政!若至通信使派遣之日,则必先斧劈草民之颅!”数日以来儒生跪谏、朝官觐见连绵不绝,民间亦分为两派争论不休。 随后左议政李山海与兵曹判书柳成龙再次觐见朝鲜王并献上一计:“可先令倭国将沿海劫掠之海贼、俘虏之百姓及叛变引路之罪人悉数缉拿送至王京,此举可平儒生百姓之愤,可扬殿下之威,可探倭国诚意。”李昖思忖片刻,深以为然。 次日,朝鲜大王李昖于景福宫召见日本使团,在宗义智宣读礼单及表达建交意愿之后,李昖质问道:“既有意邦交,却为何沿海骚乱不断,莫非戏耍寡人?” 宗义智答道:“海贼作乱与我国毫无关系,海贼非关白臣属,实乃海中流民,我当秉奏关白全力剿灭,不再困扰大王,阻碍两国和睦。” 李昖摆手笑道:“不必剿灭,寡人所愿是归还所有被掳百姓、将所有海贼以及叛变投敌的朝鲜罪民带至寡人面前!寡人会予以处决。如不能随寡人之愿则建交一事休要再提。” 景辙玄苏大惊问道:“所谓海贼,本就难觅行踪,被掳之民所在何处一无所知,短期之内如何送至王京?”宗义智却一口应下,担保必随朝鲜大王所愿,随后带领使团回国复命。 当夜大雨,李昖突然接到揭发郑汝立在大同江未经请示私练民兵的奏疏,大惊失色之余狂呼谋反!随即下令将郑汝立就地正法并知会朝臣即刻觐见。诸臣闻报皆冒雨入宫,衣衫湿漉,面面相觑。大王李昖惊魂未定缓缓开口道:“寡人本无意继位,是各位爱卿强推寡人,寡人自问继位以来勤俭奉礼,如寡人有失德之处,寡人甘愿让贤思过。” 群臣听罢痛心疾首,纷纷请罪,声讨郑汝立狼子野心。李昖对柳成龙再言:“兵判,你执掌国家兵事,郑汝立近在咫尺私自暗中募兵你竟毫无察觉,若郑汝立挟私怨行不轨之事或举兵叛乱,寡人安危当真如此无足轻重?”柳成龙伏地请罪:“殿下,郑汝立募兵所为何故臣不得而知,臣有失察之罪使殿下受惊,请治臣死罪!”群臣再拜,纷请死罪。 之后几日,跟随郑汝立之人皆受到了残酷审讯却一无所获,此时朝鲜王李昖又收到了国内儒生们检举右议政郑彦信、兵判柳成龙等一干东人党官员与郑汝立之间存在亲友关系及往来事例,李昖随即下令凡与郑汝立曾有交往官员尽行逮捕,令西人党首郑澈为尉官重新审理郑汝立案。一时间,右议政郑彦信、吏曹参判郑彦智、兵曹正郎洪正禄、以及宋领金洪等大批东人党官员被逮捕审讯,处死及流放,牵连甚广。东人党中虽李山海仍保有左议政之位,柳成龙免除嫌疑升为吏曹判书,但随着西人党郑澈升为右议政,伊斗寿升为大司宪,众多西人党身居要职,西人党因此复势。 一年后,李山海、郑澈分别改任领议政及左议政,朝鲜大王李昖正在柳成龙陪伴下观赏鸟铳及飞击震天雷的测试,飞击震天雷爆炸之后声威破胆,数十步内草人多被弹片击中。朝鲜王李昖颇为惊叹,忙向柳成龙请教,柳成龙数语讲解之后再请李昖观赏鸟铳。鸟铳射程远过百步,打靶精准,洞穿之力令李昖大开眼界。柳成龙借机向朝鲜王请令,大批仿造鸟铳充作军用。 李昖正欲应允,将军申砬从旁进言,请用鸟铳与弓箭测试比较之后再作决断。申砬令鸟铳手连射,申砬自用弓箭与鸟铳比试。鸟铳每射一发还需再度清理槽孔,填装火药颇为费时,而申砬弓箭在此期间已连射六七箭,箭箭射中靶心。李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各式兵器皆各有所长,不可只看一面之威还需全面考量,活学活用才是。” 申砬答道:“主上殿下所言极是,百十步内论杀伤,弓箭不如鸟铳,但百十步开外,鸟铳精度大减,而我弓箭远射并非难事。鸟铳填装极为费时,而弓箭却可连射不断。比较而言还是弓弩更利作战,而鸟铳可作奇兵而已。”李昖深表赞同。 忽传宗义智及景辙玄苏已如约将海贼及被掳百姓带回,李昖大喜,下令举行献俘礼。献俘礼规模宏大,大王亲临,百官分列两侧,王京百姓纷纷观礼。处刑期间倭寇及叛国者依次人头落地,群情激昂,欢呼之声震动王京。忽一囚犯高喊饶命,此人为叛国间谍沙华桐,沙华桐愿供出在朝鲜全部间谍名单以免死罪,并说出了朝鲜密制飞击震天雷之事,令柳成龙及朝鲜大王深感惊骇。 柳成龙夜审沙华桐,沙华桐不敢轻易作答,连求先给他免死保证。柳成龙大怒:“混账!事到如今是先说这个的时候么?!当初叛国投敌之时怎么未曾想到今日!丢尽祖宗颜面!立刻将你所知道的一切全部说出来,让朝廷知晓倭寇的阴谋,可使百姓和社稷防患于未然!如此也算你戴罪立功,护国出力,我自会向主上殿下进言,免你一死!” 沙华桐透露在日本与一名叫吴麻路之人同居,此人曾言将以细作身份潜回朝鲜探听情报,于军机处取得飞击震天雷设计图纸。柳成龙将沙华桐所供一一记录,沙华桐再次恳求免死,柳成龙应允之后随即前往军机处查阅出勤记录,出勤记录记载十分详细,在册人员均五年以上资历,即使家中细节也一一记录在案。柳成龙查到因故缺勤之人正返乡照顾母亲,心中起疑便立即差人至其家乡追捕却早已人去楼空。 次日将军申砬入京,与柳成龙共商奸细抓捕事宜。申砬言道:“若我为奸细,必先至惟有釜山浦才设有之倭馆藏身,而后借其援手出海,便可直达对马岛。若大人应允,我便即刻下令庆尚道监营封锁海岸,再以骑兵追击,必能抓获。”柳成龙一时犹豫不决,申砬奉劝惜时如金。 柳成龙言道:“倭寇狡诈,不难猜想我等将封锁南海岸,那倭寇将从何处逃离?” 申砬答道:“若已知南海岸封锁,则必从西海岸逃离,但一来西海岸不设倭馆,二来西南海岸难以同时封锁,将分散兵力。如今迫在眉睫,尽快选定一处,兵贵神速事不宜迟。” 柳成龙言道:“狩猎不可仅从猎手着眼,更应揣摩猎物心性,想必倭寇也定在时刻关注我方动向,申砬将军,你可下令大批士卒开赴釜山,制造封锁南岸假象,务求声势浩大以便倭寇知晓。而你领一部中途秘密转向济物浦展开搜索,声东击西,必有所获。”申砬领命而去。 日本细作一行四人已探查到朝鲜将封锁南海岸,遂转向济物浦逃离,当夜在山中遭遇朝鲜士卒数人,一番盘查之下细作抢先下手刺杀两名兵卒向南撤离,申砬将军随后带队赶到,细作四人均持有名为铁炮的西洋火绳枪,依次射击形成压制局面,申砬令人扑灭火光,依托石堆掩护暂避铁炮火力。火绳枪虽射击精准,但填装耗时,黑夜之中火绳燃烧足以暴露位置,申砬利用铁炮火绳确认位置及发射时差以弓箭射之连杀三人,并趁敌填装火药之时持刀突进将其砍伤,本欲抓捕审问,敌已先行自尽。飞击震天雷设计图被申砬带回。 朝鲜大王审查图纸发觉不只有震天雷设计图,朝鲜八道军事机密尽在敌手。吏曹判书柳成龙上奏应即刻下旨八道监营甄别奸细强化安保。新任左议政郑澈上奏奸细之事乃柳成龙任兵曹判书之时失职所致,请求治罪。柳成龙难辞其咎。新任领议政李山海上奏奸细活动已有五年以上,追根溯源则历任兵判无一可免。郑澈不悦,指责李山海推卸责任被李昖制止。柳成龙趁机提议派遣通信使以了解日本真实意图,郑澈进言探查意图也派遣奸细即可,不必特意遣使,李山海则以奸细培养不易,探查情报需花费数年之功指责郑澈纸上谈兵,三人争论不休,被李昖震怒之下喝令拜退。 数日之后朝鲜王召见李山海及柳成龙,宣布派遣通信使,但不建交结盟,仅探查倭情,整饬国事,安顿民心。李山海及柳成龙拜谢。戴罪死囚沙华桐虽有招供举报,仍难逃叛国死罪,柳成龙前往狱中看望,沙华桐见柳成龙来后神情严肃,沉默不语,心想或许仍难逃一死便向柳成龙求情。 柳成龙说道:“确实对你许诺过能保你性命,我已向主上殿下进言,念你临时醒悟,供出同党,实则可功过两抵,望能饶你一条性命。但主上殿下执意不肯,坚持叛国大罪罪不容赦,我也无法,你可还有家人,我可妥善安置。” 沙华桐泣不成声,随后向柳成龙怒斥道:“不用再花言巧语!轻信贵族是我愚蠢无知,你可知为何有如此众多叛国投敌之人?谁不想安居乐业?谁想着背井离乡,为外族卖命,苟且过活!只因两班贵族坐拥土地而不缴税粮,尽皆转嫁贫民,压榨百姓,民不聊生,而贵族却安享富贵。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既如此倒不如为倭寇卖命或偷渡成为大唐子民。总比在这里忍饥挨饿要强!制造叛国者的元凶不是我们这些贱民,正是两班贵族和王!你们一定都不得好死!一定都不得好死!”柳成龙愕然不语。 第三回:固王位李昖操人心,争朝权龟峰献长 却说自朝鲜王李昖决意向日本派遣通信使后,西人党郑澈与成浑整日惴惴不安,成浑不解大王为何不追究柳成龙失察细作之罪。宋翼弼答道:“此必乃殿下帝王权衡之术,使东人西人相互制衡,方便施展王权。” 郑澈恍然大悟:“果然因殿下此前受制东人,故而特意强留李山海与柳成龙,只为压制我等么?” 宋翼弼点头称是并再度献计:“若不清除东人,则道学政治无从施展,必先除柳成龙,追究细作发起公论强逼殿下下旨降罪,使柳成龙自请归隐,而后通信使一事自然也便不了了之,独剩李山海一人孤掌难鸣不足为虑。”郑澈与成浑欣然依计行事。 次日朝会,朝鲜王李昖公布派遣通信使者之后郑澈首先发难,上奏追究柳成龙失察细作,理应辞职谢罪。同知事成浑等人附和郑澈再请追查。领议政李山海见柳成龙沉默不语上奏言道:“细作潜入朝鲜五年以上未曾察觉,若追究责任,历任兵判均难辞其咎,各府大臣相互监督,却未曾闻报,即便左右议政以及领议政总领国事,亦负有责。在朝所有官员均有失察之罪,如何处置?” 郑澈见李山海竟将失察之罪牵连东西两党,索性破釜沉舟上奏引咎辞职,郑澈为西人之首,郑澈话音方落满朝臣工集体上奏请辞,朝鲜王惊愕不已,东西党争目无君王,李昖气血上涌几至昏厥。 朝会散后,李昖在御医救治之下逐渐恢复,问询大内官监视郑澈有何进展。大内官跪陈郑澈身后似有谋士,多次核查为名叫宋翼弼之人在郑澈背后阴谋作乱。李昖听罢,王命直下咸州,宋翼弼被抓获。消息传开,西人党礼曹正郎李恒福急来向郑澈禀报宋翼弼被抓捕一事,郑澈大惊失色。另一头直提学李德馨也正在向岳丈李山海禀报此事,李山海追问因何罪名,李德馨答道罪名为借郑汝立谋反事件煽动儒生作乱。 李山海再三询问细节,得知并无奏疏告发,而是王命直达,不免脊背发凉。柳成龙闻讯赶来,核实过后叹声连连,悲叹千条性命皆因一人伎俩而冤送。李山海则对此看法不同:“无奏疏告发,王命直下,证明大王自在监视臣下一举一动,如此推断,郑汝立事件中大王其实洞若观火,却依然提拔郑澈,实乃借刀杀人之计也。”柳成龙不敢轻信。 此时朝鲜大王李昖在王宫园林召见郑澈,李昖言道:“听闻左相与宋翼弼相交已久,引为知己,可有此事?”郑澈惊觉辩道:“宋翼弼与臣确是旧识,但自宋翼弼沦为奴隶之后,至今尚未见面。” 李昖不觉一声轻笑:“原来如此,但寡人听说前几日宋翼弼却去过左相府上,莫非是寡人听错否?左相,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既无外臣亦无内官,不正是互换秘密之绝佳场所么?比方说,请告知寡人,左相与宋翼弼之间毫无关联。”郑澈听罢伏地请罪。 李昖转身安抚道:“左相既然与宋翼弼毫无关联,寡人为何要治你死罪?且左相为国之栋梁,栋梁若除则大厦将倾,寡人怎会不明此等道理。”郑澈感怀再拜,立誓化作白骨也难报大王恩惠。 李昖更有后话:“但若仅存栋梁而将其余立木弃之不用,房屋仍将坍塌。将梁木和其余木材都留下,左相以为如何?”郑澈已听出弦外之音,满不情愿向李昖问道:“殿下莫非是指李山海和柳成龙.......臣领旨。” 李昖见此继续提点郑澈道:“梁木与其余木材存在理由惟有撑架房屋。万望左相铭记于心。”郑澈惟有领旨,李昖补充道:“派遣通信使,左相以为该如何是好?”郑澈眼见大势已去,便请按王命行事。李昖大喜,将郑澈扶起后紧握其手安慰郑澈称必不会重罚宋翼弼,但需左议政避嫌勿再与宋翼弼相见。郑澈拜谢圣恩浩荡。 事后经东西两党合议,上奏请旨,万历十八年诏准西人党黄允吉为通信使正使,东人党金诚一为通信使副使前往日本探查实情。同时升柳成龙为右议政。 是夜,柳成龙夜探宋翼弼,一阵寒暄过后,柳成龙问到借助郑汝立事件牵连党争推动狱死是为何故?宋翼弼不觉失声大笑:“吾深知主上软弱之心与权力之欲,故稍微触碰,主上便龙颜大怒,我亦惊讶为何如此轻易?仿佛主上正等待触碰一般,借机疯狂挥刀泄愤。” 柳成龙大怒,宋翼弼却淡定如常反问柳成龙道:“而见,你可知你愚蠢之处在于不察主上私心,我仅在主上心中,送去一份名为奏疏之燃料。但知晓一切、燃烧一切者却是你所供奉为神明之主上殿下。若有怀疑不妨亲自请主上殿下赐教。”随后狂笑不止。 柳成龙果然连夜进宫觐见朝鲜王,李昖问道:“爱卿何故深夜觐见?寡人正百无聊赖,本有事欲与右相明日相商,爱卿既来何不同饮一杯再行商榷。” 柳成龙言道:“臣有一事不明愿冒不忠之名请教殿下,郑汝立事件,数万臣子与儒生身死发配,果为殿下借刀杀人之计否?殿下是否明知此乃宋翼弼等奸臣设计诬陷,却仍主导推动酿就惨剧?” 李昖不悦:“右相是在质问寡人是否被权力欲望所左右而屠戮大臣?身为臣子深夜觐见,却向主君提出如此无礼质问!你可知该当何罪!或言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柳成龙答道:“若是如此惨剧确实出自殿下之手,则臣死于殿下或自行了断又有何分别?” 李昖冷笑数声,本欲发怒忽眼神一转,随即平复内心缓缓答道:“右相既如此则寡人便不再隐瞒,寡人以孱弱之躯登此王位,但至今时今日无一刻不努力铭记诸臣箴言教诲,只因不想听闻不配王位之言论故反而处处看大臣脸色行事,观察儒生言论,如坐针毡。曾多次梦中回味过往生活,奈何却留下心虚之症。寡人不知何时将一病不起,然寡人心有一愿,虽不及世宗大王贤君名号却也不愿留昏君骂名。寡人既有此愿有岂会因几份奏折便肆意屠戮朝臣与儒生。非也非也,是寡人所杀,皆因寡人愚昧无知,才有此惨剧。使无辜之人惨遭杀害乃寡人之罪,请右相担待。” 柳成龙看到大王泪眼朦胧,自觉对朝鲜王不忠不信悔恨交加,请赐一死。李昖好言相慰并呼唤近前对坐饮茶,李昖言道:“正因有卿等直言相谏,寡人方能时刻警醒,殷殷教诲寡人铭记,来日务盼直言为上”。柳成龙拜谢告退。李昖目送之后,脸色突变,对柳成龙心生愤恨。 数日之后,宫中传旨宋翼弼将择期处刑,郑澈得报深夜探问,欲再向朝鲜王求情,宋翼弼则表示事已至此回天无望,甘愿一力承担并告诫郑澈万不可将数以万计性命换来的权力拱手相让,需为道学政治复苏坚守不懈,并再度献计道:“如今主上殿下并非与我等同路之人,当务之急需早立国本册立世子,逐步变更政治理念,则我等所盼大治之世必将到来,届时吾死亦瞑目。”郑澈感佩。 郑澈回府后便找来大司宪伊斗寿商议,这伊斗寿与郑澈同为西人要员,与郑澈交情深厚,为人老成持重,忠君重义,处事干练,以廉能而著称。因此更为郑澈所倚重,郑澈苦恼现在便从诸位王子中择优是否为时过早。伊斗寿则认为当今主上初到京城之时便习内圣外王之道,如今诸王子早已成年,何来为时过早之说,但伊斗寿不知左相愿择哪位王子?郑澈言道:“临海君位列长子,但德不配位,论胸怀远不及光海君之万一,信诚君聪明过人,若教育得当可成明君。” 伊斗寿言道:“非也,明君并非单靠教育可成,论品德非光海君莫属,去年黄海及平安两道瘟疫泛滥,临海君与光海君代主上慰问灾民,我身为平安道观察使亲眼见到光海君不顾瘟疫感染为灾民亲喂汤药,最终还是有所感染,幸有天助及时救治,光海君醒来嘱托我万不可告知主上以免罪加我身,心思缜密,有爱民之德。且光海君风度翩翩,待人谦和,气宇轩昂正有贤君之象,可从速上奏。”郑澈言及国本之事非同小可,需与领相右相协调一致方可上奏。 三日后朝鲜大王李昖召见领议政李山海、左议政郑澈、右议政柳成龙三人并宣布朝堂人事调动安排,命右议政柳成龙兼任吏曹判书,协助左议政郑澈选官任职。郑澈不解询问是否现任吏曹判书有失职之罪?李昖抚慰郑澈实乃现任年高体弱,为体恤臣属而另择良臣代之。 柳成龙听闻便以公务繁忙欲推辞不受,李昖问及李山海,李山海答道:“柳成龙此前曾任吏曹判书,使其兼职并无不可。” 李昖随即转问郑澈,郑澈回奏:“柳成龙公正严明,尽公无私,加之曾任吏判,政绩斐然,遍观百官柳成龙确是最佳人选。”李昖见三人并无争吵惊讶之余亦转为欣喜。 宫门之外郑澈向柳成龙道贺并郑重提及柳成龙虽兼职吏判属左议政下辖,但身为右相且公正无私,选官之事无需再向其汇报。柳成龙虽一再强调即便兼职吏判,选官裁决仍需左相评定。但郑澈仍坚辞不受,令柳成龙疑惑不解。李山海待郑澈走后向柳成龙解释道:“兼职吏判是主上为夺取西人选官之权,意在均衡朝局。而郑澈身为西人之首与我等怨仇难消,怎会如此轻易拱手相让?实属意外,令人不安。” 当夜郑澈及伊斗寿宴请李山海及柳成龙,席间推杯换盏,歌舞连连,郑澈举杯道:“右相兼任吏判,上任首日所议裁选我已阅过,处置公正,来此之前我已上疏,任命不日即会下达,得右相辅助,吏治无忧。” 柳成龙谢道:“左相把关在侧,在下岂敢怠慢,略尽绵力而已。” 李山海言:“由右相兼任吏判虽是主上圣明独到,亦要感谢左相不辞协劳。”郑澈欣喜一饮而尽,伊斗寿从旁恭贺:“东西两党对立已久,如此和睦实乃朝廷幸事。” 酒过三巡,郑澈屏退左右,轻声说道:“今日请二位前来实有一事因事关社稷需二位鼎力相助,主上殿下继位以来,中宫娘娘久未生育,恐再难产子,诸王子系已成年,王世子之位悬而未决,我欲奏请主上册立世子以定国本,事关重大,故特请二位商议。” 李山海听罢神色凝重,向郑澈言道:“臣子擅自奏请册立世子乃主上所忌,无事摘取逆鳞无异于自取其祸,数年前便有人奏请册立,主上龙颜大怒。册立世子主上自有主张,左相为何不知轻重再重提此事?” 郑澈辨道:“领相怎能如此评判,前次奏请未经公议,使主上不快咎由自取,此次惟公议是从,更何况为人臣者当时时为国家社稷未雨绸缪,但存公心主上自会体恤。” 柳成龙言册立世子是否为时过早?伊斗寿则言:“眼下倭寇意图诡异不明,北方胡人日渐猖獗,国内民心不稳,正当册立之时,早立国本可使社稷无忧,何况若领相、左相、右相三政丞意见一致,百官随同陈奏,遵循宗法例行公事而已。” 柳成龙问道:“若如此,主上现今三位王子之中,临海君、光海君、信诚君,二位欲推哪位王子册立?” 郑澈与伊斗寿相视而望缓缓说道:“我等认为光海君德行俱佳较为合适,但不知领相右相意下如何?” 柳成龙以为然,郑澈见李山海仍存疑虑继续说道:“主上英明神武,光海君德才兼备,如此册立江山社稷得固,必再难重现燕山君之乱,册立国本只要我等意见并无相左,便是朝廷公议,绝非乱政之举。不妨明日先行上奏,再待主上旨意。”李山海见郑澈滔滔不绝,柳成龙亦并无不愿只得先行应允。郑澈大喜与伊斗寿重召歌姬,再请同饮。 宴会结束李山海径直前往牢狱面见宋翼弼,;李山海开口言道:“龟峰先生天纵奇才,谋国名士,时至今日才得以真正领教,实在受益匪浅。” 宋翼弼满面不屑:“领相谬赞,若果真如此怎会身陷囹圄?遣返人罢了。领相若是刻意前来羞辱,你我话不投机,休得再言。”随后倒头睡去,再不回应李山海。 李山海则继续言道:“今日郑澈及伊斗寿宴请过我与右相,意欲商谈册立国本一事,已然议定明日共同上奏,而令我疑惑的是无论主上平日如何行事,郑澈即使放归山野期间亦无时无刻尊奉主上为圣君明主,甘愿侍奉万年肝脑涂地,怎会提出此等言论?想必定是你在背后左右郑澈所致吧。名为册立国本实为筹备扶持傀儡新君把控朝政,如此歹毒之计加之将触碰主上逆鳞,我与右相为何还要共同赴死?最终还是决定退出为上,苦了郑澈尚蒙在鼓里,明日是否便会与你牢中作伴犹未可知也。” 宋翼弼听罢起身怒斥道:“背弃盟约、反复无常、无耻小人、奸邪之辈、国之将亡便是因尔等奸臣作祟!留骂名万年!” 李山海回道:“贼喊捉贼也要适可而止,鼓动政乱、党同伐异、甚至意欲谋逆,奸臣何在一目了然。龟峰先生死期将至,还需早些安歇才是。”随后扬长而去。 随后李山海急忙约见柳成龙告以实情,柳成龙不免诧异至极,向李山海再三确认之后沉默良久,李山海在交代柳成龙明日切勿附和郑澈之后便匆匆离去。金公谅,金贵人之弟,信诚君之舅,当夜内府值班期间正与歌姬相拥缠绵,却不料被李山海带队闯入一举擒获,金公谅受惊之下从李山海处得知郑澈欲上奏册立光海君一事,金公谅虽纨绔子弟,却深知册立光海则信诚君无望世子之位,其姐弟二人亦难安享富贵。便受李山海之命夜闯金贵人寝宫尽诉详情。金贵人听罢深恨郑澈,急往李昖所在而去。 此时朝鲜大王李昖正夜读品茶,金贵人突至泣不成声,金贵人哭道:“若殿下欲立光海,臣妾别无它求,只求能继续陪伴殿下左右,与信诚君得享平安,若殿下不允请念在臣妾往日伴驾之情放母子出宫。” 金贵人平时美艳动人,聪慧非常,泪流满面之时则更显楚楚动人。李昖连忙安慰之下方知郑澈欲明日上奏册立国本。李昖慰道:“册立光海寡人并无此意,若非贵人告之,寡人更不知郑澈竟有此举,信诚君聪明伶俐,寡人将待信诚君再长数岁亲教理政,世子之位寡人实意在信诚君。贵人不必烦忧,寡人明日自会处置。” 清早郑澈早已在宫门之外等待,却仅等来柳成龙一人,柳成龙言李山海昨夜宴后偶感风寒,现尚在府中医治,已全权委托于柳成龙代其进言。郑澈无奈便与柳成龙进宫觐见。 而李昖早已知晓郑澈今日所奏何事,只听郑澈奏道:“殿下,自殿下继位以来已二十余年,可惜中殿娘娘一直无子,国本空悬。殿下似乎应考虑世子人选,诸王子多已成年,又值倭情不明,早定国本社稷永固。臣等不知殿下心中是否已有世子人选,臣等公议之后,光海君似乎德才兼备,恭谨诚孝,应可为世子之选,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李昖待郑澈言毕随即大怒:“寡人如今体脉康健,为何早立世子?谁当册立寡人自有决断,左相此举究竟为何?是光海与你有何交易?还是欲逼寡人退位!” 郑澈大惊,急忙辩道:“殿下,臣与光海君并无交易又怎敢做谋逆之臣,只是确实已到册立国本之时,臣等公议册立光海君较为妥当,故如此方请殿下斟酌,别无他意。此事臣与领相右相意见一致,领相虽身体抱恙但也委托右相向殿下进言。” 李昖旋即质问柳成龙,柳成龙一时闭口不言,李昖怒发冲冠:“寡人问你与领相是否与左相串通一气合谋逼宫!” 柳成龙言:“并无合谋,臣与领相虽听及此言但仍认为为时过早。”李昖随即下旨将二人赶出宫门,并降郑澈为右议政,郑澈由此深恨东人。 万历十九年,赴日通信使历经一年重归朝鲜,李昖命内官译读丰臣秀吉国书,其中直入大明之言令朝鲜君臣惊愕不已。“日本丰臣秀吉,谨答朝鲜国王足下。吾邦诸道,久处分离,废乱纲纪,格阻帝命。秀吉为之愤激,披坚执锐,西讨东伐,以数年之间,而定六十余国。秀吉鄙人也,然当其在胎,母梦日入怀,占者曰:''日光所临,莫不透彻,壮岁必耀武八表。''是故战必胜,攻必取。今海内既治,民富财足,帝京之盛,前古无比。夫人之居世,自古不满百岁,安能郁郁久居此乎?吾欲假道贵国,超越山海,直入于明,使其四百州尽化我俗,以施王政于亿万斯年,是秀吉宿志也。凡海外诸藩,役至者皆在所不释。贵国先修使币,帝甚嘉之。秀吉入明之日,其率士卒,会军营,以为我前导。” 郑澈上奏道:“国书所言毫无礼数,直入大明欲侵上国,区区小国狂妄自大,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伊斗寿言道:“竟命我等需至倭国军营迎接,供需补给,引路入明,此分明为欲挟持朝鲜共攻明国。”西人竞相赞同。 李山海对此则持不同意见,李山海言道:“右相敏感多疑,倭国狭小,怎敢以卵击石?此国书之言依臣所见乃欲效仿朝鲜朝贡明国,陆路入明需我等引路无可厚非。” 吏曹参判李德馨等东人亦随声附和。李昖命通信使陈奏赴日探查结果,通信正使黄允吉上奏:“日本国王数百年间形同傀儡,国内朝政由权臣把持,如今日本关白丰臣秀吉代行王权,臣观此人神情尽透杀机,接待我等通信使甚为傲慢,秀吉下属如虎豹豺狼,以杀戮为乐,言谈举止欲昭显武力。国书中疑点甚多,臣判断倭国应有大举征伐朝鲜、明国之意。” 通信副使金诚一上奏道:“国书最初傲慢无礼,臣等多次相争迫其修正其中词汇,但倭国总虚以应对。据臣观察正使大人所言皆倭国虚张声势,但凡大兵入侵必先隐藏意图,暗自筹备,松懈对方守备,大张旗鼓唯恐天下不知不过是寻求谈判优势的手段而已,臣断定倭国无入侵之意,正使大人已被惊吓,归国后仍不思谨言慎行,妄言倭寇将侵,以致下三道百姓争相北逃,人心惶惶难以收拾。”黄允吉与金诚一仍各抒己见,引发朝堂论战,李昖喝止,诏令倭变造谣者一律抓捕,逃亡百姓尽数遣返原籍,于南岸修筑城池整顿军备以备不测。 旬月后,对马岛主宗义智及景辙玄苏来访朝鲜再次奉上国书,柳成龙不解,玄苏言道:“之前所呈国书,我等深感有诸多误会,其书中用词并非关白本意,此次关白已重新书写国书,万望贵国莫要曲解关白之意。” 宗义智补充道:“关白大人诚恳无比,欲与贵国和睦之情及借道上供明国之意无比期盼,请大人上奏大王,接纳关白大人情谊。也正因关白大人极为恳切,若被拒绝定会发动战争。” 金诚一说道:“无礼之徒,什么期盼恳切,尽是战乱威胁,即便拒绝也是理所当然。”在宗义智再三恳求之下柳成龙答应向朝鲜王呈交国书。 李昖看罢国书甚为愤懑:“前封国书傲慢无礼欲行相侵,使我国民心离乱,现又言辞恳切,嘲弄寡人否?禽兽小国安敢戏弄礼仪之邦!自不量力可笑至极!若倭国胆敢入侵,寡人当效仿世宗亲征,踏平倭境,生擒秀吉!”随后便将国书烧毁。并命以国书回复,内容傲慢,言辞犀利,密封完备后交付宗义智带回。 第四回:大一统丰臣志天下,备征伐秀吉总动 万历十九年,正是日本同时期天正十九年,丰臣秀吉继承前主公织田信长遗志一统日本六十六国,终结了长达一百二十多年的战国乱世。丰臣秀吉出身低微,样貌类似山猴,家境贫苦,原名木下藤吉郎。在跟随织田信长后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及机智敏锐逐渐成了一方大将遂改名秀吉,后崇拜织田老将柴田胜家与丹羽长秀,则改姓为羽柴。 织田信长死后,秀吉逐渐将织田家势力尽握在手,依靠其狡诈的头脑,非凡的外交手腕以及不拘一格的处世方式完成了一统日本的百年壮举,其本欲效仿前人就任征夷大将军开设幕府,但因其出身低微并非平氏及源氏后裔,无法担任幕府将军。故退而求其次,威逼公卿五摄家之一的前关白近卫前久认自己为义子得姓近卫,并要求天皇赐姓丰臣,使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就任关白一职,即宰相。 此时金碧辉煌的大阪城内,丰臣秀吉与其妻宁宁独处天守阁一望天下,志得意满的表情中转眼间一显忧愁。宁宁不解,秀吉答道:“俺丰臣氏无可靠亲族,无谱代家臣,外样大名无论如何削弱,也非旗本能完全制衡。德川、毛利、岛津、上杉、伊达这些大名们终是俺丰臣家之心腹大患,不论是织田家的旧部还是跟随俺的旗本武士,他们战功赫赫,日本六十六国百余城怎么分也难以满足,久必生乱。” 宁宁深知秀吉思路敏捷,便问其意欲如何?秀吉遥望天边若有所思,借着月光之下眼神逐渐明亮:“千里波涛之外有神州大唐,富足广袤,可一举解俺心中忧虑。” 宁宁听后大惊失色,责问秀吉怎能做此痴心妄想。秀吉不悦,转身说到:“俺终结乱世,立下千古功业,乃是神明护佑!赐我神兵令俺布德化于四方!大唐腐朽,俺即让大名、旗本去征服去厮杀,既满足他们的欲望也削弱他们的实力,最终只有我丰臣立于天下,坐拥四海,太平盛世,大家就不会再像俺小时候那样穷苦了,但在此之前,俺还尚需探查几人心意。”秀吉的手舞足蹈以及言语间庄严、俏皮与阴沉的转换总令宁宁心神不安。 次日,秀吉于大阪城内的黄金茶屋召见了前田利家、德川家康、毛利辉元、小早川隆景、丰臣秀次五人。五人各自落座,秀吉开口道:“自乱世结束之后,天下太平,时至今日才跟诸位一起饮上一杯茶。我们都曾在战场上一较高下,所幸各位都是心怀天下之人,不然连今日一起饮茶的机缘都没有了。” 德川家康随即举杯:“关白神明转世,所到之处望风披靡,我等有幸最后跟随了关白见证了这一盛世,此生已无遗憾。”众人饮茶相笑。 秀吉又道:“明国,诸位了解多少?” 前田利家思考片刻后答:“自宋之后,已有至少三百年未曾遣使,又值百年战乱,民间也只有极少数人往来贸易,知之甚少。” 小早川隆景补充道:“多数仍为浪人沿海劫掠而已,早年听闻明国沿海几无防备,来去自如。三十年前明国方集中军力鏖战数年方休。” 毛利辉元疑惑不解,向秀吉问道“关白大人今日所问,莫非是想效仿遣唐使,遣使赴明?” 秀吉拍掌大笑:“辉元,你只说对了一部分。俺是要派人去,但不是派遣使者,而是派遣军队!俺不是去交流,而是要去征服!俺要你们去明国创建更大的功业,征服更多的土地,归于天照大神的护佑之下,这些也只有你们才能做到。”话音刚落,秀吉便环顾周围,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只见毛利辉元与小早川隆景面露难色,似有不愿,而德川家康则似笑非笑,面容与往常一样保持着从容。至于前田利家和丰臣秀次,秀吉并不在意,利家乃心腹,秀次为养子,对秀吉一向是忠心耿耿。 前田利家此时进言道:“若真如小早川所言,可见明国武备松弛,但其为千年大国,尚需多方探听虚实,且征伐明国必借道朝鲜,朝鲜已然回绝我们,烧毁国书,回复傲慢,正是绝佳借口。欲攻明国不备必一举先下朝鲜,如此则我方需妥善筹划方能万无一失。” 德川家康进言:“征伐明国,无论如何,首在朝鲜,一方面我等着手备战,同时向朝鲜派遣细作探听两国虚实,再斟酌军略为好。在下以为,朝鲜承平日久,兵民必然松懈,而关白麾下武士皆乃血火锤炼,身经百战。若探查得当果真如此,必趁其不备一举攻克,恃强凌弱,速战速决,以水军封锁沿海输送兵员,水陆并进,不予其喘息之机。” 秀吉大悦:“二位所言极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小早川,你智勇无双,久经战阵威名远扬,此次你依然出阵;辉元,你也出阵,年纪尚轻更该去建立功勋,做毛利家督可不要辱没了你祖父毛利元就的智将之名啊;利家和家康,你们就不要和年轻人一起争了,随俺坐镇国内,除了政事之外,北条在关东的残余势力还需家康多费心”众人领命而去,惟丰臣秀次单独向秀吉询问:“父亲,德川家康您一直深为忌惮,此次征明为何不让他出阵呢?” 秀吉答道:“小早川和毛利之所以不愿意,乃是因为出征明国胜则大行分封,他们的优势和权势便难比往日,若败则一无所有。正因如此他们和那些大大小小的武士、大名必须出阵。而德川家康,还是在被密切关注为好,征明必胜,岂能让他再去建立功勋!等战争结束再处置不迟。” 德川家康离开后去拜访了天台宗僧正天海大师。这位僧侣于天正十七年与德川家康相识,之后便一直被德川家康所倚重。天海见德川家康面带焦急,便合掌问道:“家康大人英雄一世,征战数十年,理应早已看淡世俗杂事,何故如此焦急?” 德川家康答道:“关白欲征伐朝鲜、明国,胜败难料,我不知该何以自处,不许我德川出兵,不论胜败如何,我德川氏恐终有灭顶之灾。情急之处百思不得破解之法,还望大师指点。” 天海答道:“家康大人若是为此而来,老衲认为则大可不必。窥视大唐已是癫狂之举,兴兵征伐岂是一代便可完成之事。家康大人功勋卓著,名震天下,您可是与今川义元、织田信长、武田信玄、上杉谦信、北条氏康这些大名齐名的人物,所以深为关白忌惮,欲再通过战争打破平衡。正因如此,大战一旦展开,几年之内至多占据部分土地而已,在战争结束之前,家康大人无碍。” 家康拜谢,但天海转眼又说道:“但,战争期间一旦有变,家康大人务必立刻采取行动,机运转瞬即逝,生死仅在一念之间。这段时间与各方保持联系,随时探听前线及畿内情报,如遇变故必先手方可后生。” 德川家康细细思忖,再度拜谢:“大师之言,家康铭记在心。” 天海合掌回礼:“祝您武运昌隆。” 随后丰臣秀吉召集了一次行政会议,参会者为黑田官兵卫、大谷吉继、小西行长、石田三成、浅野长政、前田玄以、长束正家、增田长盛八人。会议主要听取这数年来刀狩令及检地的成果及兵农分离执行的汇报,以便聚集资源,备战出海。此时正由增田、长束、前田、浅野、石田分别汇报。 “自九州至奥羽,目前所核查之田地已分为上、中、下、下下四等,各规定石数产量,各领国已全部推行。” “同时我等已按照关白法令,严厉督查各地区旧升改京升称量,并以不同等级田地产量的石数三分之一收取年贡。” “刀狩令已执行完毕,五畿七道六十六国农民武器已全部收缴” “目下对于奥州驻地领主诸城已经实施了检地,不服从之人已全部惩处,接下来便是关东地区,计划于三年后检地伊势,” “在检地实施时,各地大名还是小有抵触,也有偷奸耍滑者意欲阻挠,但大势所趋,无人能挡。大名们只顾蝇头小利,根本不知此乃关白苦心所思长治久安之计” 秀吉说道:“大名们想要守护自己的财富,被咱们拿走了,俺也会补偿给他们,还有你们这些随俺征战天下这么多年,俺一直为无法给你们足够匹配功勋的封地而烦恼,所以俺打算带领你们征伐大唐,再行分封,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大谷你以为如何。” 大谷吉继说道:“千年以来,那一直是国人梦中天国,乃高天原诸神失去之国度,既然是关白所愿,我大谷吉继必用尽全部的智慧和力量协助关白完成大业。而且我听说那里繁华似锦,物产丰盛,若果真是享用不尽,我们恐怕都要撑得走不动道了,一生只能榻席上度过了。”众人听罢大笑。 小西行长进言:“,若征伐明国必借道朝鲜,臣早年经商,遍步海外,对朝鲜了如指掌,臣下女婿对马岛主宗义智已按关白指令作为使者数次往来朝鲜。朝鲜八道情报虽可逐步掌握,但数次往来之间关白大人似乎有意彰显将我们侵朝鲜之意,朝鲜备战完毕我军岂不难以速决?” 秀吉笑道:“小西,你白长了一副看似精明的容貌。若俺让你今夜仅一人来此见俺,你必将生畏,猜俺意欲何为。若俺明言欲与你单挑且仅用一根手指便能置你于死地则你自然不信。这便是奥秘所在。大战在即遮掩意图乃是常识,世人皆知,所以俺偏要反其道行之,略张声势却择机夸大其词,反而会令朝鲜迷惘不决。朝鲜军备枯朽不堪,即便整军备战又有何惧。小西,你家门世代经商与朝鲜来往甚密,若有意偏袒,家门难存呐” 小西行长听罢高喊:“臣愿为先锋,拿下朝鲜王京,疏通南北,保障入明时机,明国来不及防备必将全国崩溃。” 浅野长政问道:“请旨,何为军需要政?”秀吉答:“需筹米三百万担。” 浅野问筹米作何发落?秀吉答:“需广集舟楫车马载至釜山。” 浅野再问登岸之后如何守护?秀吉答:“不需守护,坐壁静待即可。” 浅野担忧道:“若不加守护,岂不尽被朝鲜掠走?”秀吉大笑正合其意,浅野疑惑不解:“粮草尽失,必生大乱,不可如此。” 秀吉解释道:“三百万担之数非同小可,轻易迁之不得,轻易食之不能。若朝鲜守备得当尽可由之载入内地,我军以逸待劳,储军粮于敌,令彼舍命替我押运,乃上上之策。施此小计,行战之间我军尽可取粮于道,用之不竭。若朝鲜一触即溃,则我军批次北运也可无忧。” 秀吉转身对向黑田官兵卫,缓缓说道:“官兵卫,俺的智囊,你为何一言不发?征伐明国还得依靠你的智计呢。” 黑田官兵卫起身谏言:“臣反对征伐明国,如今国内平定不久,各方领主仍蠢蠢欲动,此时应当休养生息,逐步削弱藩国,巩固丰臣家业。大唐疆土辽阔,物产丰富,带甲百万,岂能听信浪人之言而误判,劳师远征,不知虚实,恐有不测,一旦有变,则国内空虚,必生大乱。”这黑田官兵卫孝高乃是秀吉账下第一智将,在一统日本的进程中堪称奇谋鬼才,此话一出,在座众人无不惊骇,闭口不言,只纷纷望向丰臣秀吉如何决断。 秀吉此时面露凶相,斥责黑田:“官兵卫,你如今怎如此胆小如鼠!天命于俺,方才有此一统之功,借此神力,更当为国人谋百年福祉,偿千年夙愿,天降大任,舍俺其谁,纵使天魔鬼神,能奈俺何?” 黑田官兵卫说道:“主公,若是当下有一国一城领主作乱,我们可一鼓而歼,征伐海外惟有缓图,万万不可操之过急”见此情景大谷吉继与小西行长急忙拉住了官兵卫,浅野长政及石田三成等人连向丰臣秀吉恳求息怒。 丰臣秀吉怒不可遏,欲杀官兵卫以儆效尤,浅野长政谏道:“黑田官兵卫虽口无遮拦,却是忠心可鉴,其所顾虑乃是敌我虚实不明,恐准备不足,留有后患,我等必将参考官兵卫之建议筹备周全,官兵卫精通谋略,还请关白大人允许他戴罪立功。” 黑田官兵卫虽再三劝阻,丰臣秀吉却早已置若罔闻,并下令官兵卫不仅要参与征战,还要担负于肥前筑修名护屋城以为大本营驻所,说罢拂袖离去。 丰臣秀吉之后前去看望侧室茶茶,茶茶依然沉浸在失去儿子鹤松的悲痛之中,秀吉也非常深爱鹤松,可惜不幸早夭。见茶茶如此,秀吉也不禁悲从中来将茶茶紧拥在怀连连安慰,茶茶深知若自己不能生子,他日权位难保,哭泣之余向秀吉哭求,为丰臣天下愿将身心时时奉献于秀吉,秀吉感动不已。 当夜,秀吉在正室北政所宁宁处休息,饮茶过后秀吉便枕于宁宁腿上互唠家常,待宁宁问到继承人之事,秀吉连连推脱,不愿接话。宁宁动怒一把将秀吉推开,厉声斥问:“真不知这到底是不是你的天下,没有继承人你家的江山终究会被觊觎权位之徒抢夺,再次天下大乱,我不能生育,幸得茶茶诞下鹤松,但鹤松早夭,茶茶虽然年轻,而你已经快到花甲,还能不能生都不知道,你倒是毫不在意!” 秀吉见宁宁动怒,立刻伏跪在地,手脚并用快步爬向宁宁道歉道:“宁宁、宁宁,你误解我了,我也是忧愁万分啊,不知该如何是好。”宁宁便向秀吉提议,可在诸养子之中择立,有备无患,秀吉应允。 新年,丰臣秀吉于京都聚乐第大宴各国大名,一时间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战国英豪尽在此间。如战国老将德川家康、前田利家、长宗我部元亲,西国霸主毛利家督毛利辉元、西国名将小早川隆景、西国无双立花宗茂、越后大名上杉景胜、独眼龙伊达政宗、九州的岛津义弘岛津义久兄弟,蒲生氏乡,以福岛正则和加藤清正为首的贱岳七本枪人众,天才军师黑田官兵卫以及宇喜多秀家、大谷吉继、小西行长、石田三成、浅野长政、前田玄以、长束正家、增田长盛等一批良将,加上各大名随同而来的家臣领主,均是一方豪杰。 大宴开始之前,各国大名随丰臣秀吉共同朝拜天皇,上奉贡礼及黄金珠宝,聆听天皇训示。在丰臣时代,因秀吉出身卑微,需要建立权威及拥有权位,因此对天皇极为尊敬礼遇,致力恢复朝廷威信。这一时期天皇虽仍然无权,但其仪仗礼遇,生活起居应有尽有,全由丰臣秀吉承担供应。 待天皇离去后,大名们席间饮酒作乐,大名之间推杯换盏尽诉往事,谈笑风生,连歌娱情,加藤清正刀舞助兴,之后丰臣秀吉兴趣盎然,招来舞姬亲自领舞,并演绎能乐,宴会达至高潮。酒过半酣,丰臣秀吉示意停止喧闹,起身说道:“伏见城已然完工,吾心甚慰。如今日本一统,吾将辞去关白一职让于养子丰臣秀次,身为太阁将居于伏见城指月筑。今日大宴,意在致敬诸位多年之浴血奋战。”众人拜谢 秀吉再言道:“遥想三十年来,吾跟随信长公南征北战,奇袭桶狭间、墨俣筑城、金崎殿后、攻略中国、本能寺信长身亡后与明智光秀决战山崎、贱岳合战,九州征伐、平定关东。除神明护佑之外,还有诸位的倾力相助。但天下未定,四海未平!现有的封地不配你们的赫赫战功,尔等名将武士以及黎民百姓不该只龟缩于海岛一隅,你们该获得更多的土地财货,在更广阔的天地去施展自己的抱负,与那里的百姓共享富足。吾将继承织田信长之遗志!超越山海,直入大明,使其四百州尽化吾俗,以施王政于亿万斯年!” 随即大殿之内山呼万岁,丰臣秀吉喜形于色,狂笑不止,随即向全体大名发布政令:“东起常陆,经南海至四国、九州,北起秋田、坂田至中国,临海各国诸名主领地,每十万石备大船两艘。各海港每百户出水手十人,乘各国诸名主所建之船;水手若有多余,则集中大阪。本军所用船只,各国名主每十万石建大船三艘、中船五艘、所需建造费用,由本太阁拨给;各国名主将所需建造费用以预算表呈报,核对无误后先拨给一半,建造完毕后再行付清。水手每人给予两人俸米,其妻子食量另外给付。军阵中所雇用之下人妻子一律给予食粮。 所有船舶、水手皆须于天正二十年春季集中于摄津、播磨、和泉三国各港口。各国名主征召兵员人数按不同地区每万石计数,四国、九州名主每万石征召六百人,纪州名主每万石征召五百人,畿内名主每万石征召四百人,骏河、远江、三河、伊豆名主每万石征召三百人,由此以东每万石征召二百人,尾张、美浓、伊势、近江名主每万石征召三百五十人,若狭、越前、加贺、能登名主每万石征召三百人,越后、出羽每万石征召二百人。令德川家康、前田利家、上杉景胜、蒲生氏乡、伊达政宗将旗下兵员集结于肥前名护屋预备待命。” 此时,丰臣秀次接话宣道:“上述各项指令将由浅野长政与石田三成拟定令文传告天下。秉太阁殿下,儿臣另有一事请令。”秀吉满怀好奇,想不到这新任关白这么快就要发布政令了,忙示意秀次畅所欲言。 丰臣秀次答道:“太阁殿下雄才大略,欲征服大唐四百州,不单仅凭武力,更是要将师承之文化泽被万民,重修典籍,方能教化万方。重修足利学校,接收因战乱而遗失金泽文库书籍以及其他古籍转来聚乐第保护及整理,鼓励僧侣文道并重,重修镰仓五山,京都五寺,再兴五山文学,可融合贵庶之分,大成文武兴隆。”秀吉大喜,夸赞真乃治世之言。随即招呼左右,于秀次再行赏赐,身心再度投入到酒宴之中,直至酩酊大醉。 第五回:扣兵饷军镇哗变,鼓叛乱哱拜自立 话分两头,此时大明九边重镇之一宁夏镇内,官兵骚闹,与供应官争执不休,宁夏官兵因多次拖欠粮饷且冬衣布花银发放不足,大量官兵已处饥寒交迫之中,却被勒令催逼屯田赋税,一时间群情激愤,供应官陈汉喝止不住,卫官李承恩出面弹压,宁夏军镇四营官兵喧闹不止。 李承恩喝斥官兵道:“宁夏军镇边防重地!岂容尔等喧哗作乱,粮饷发放,赋税缴纳皆有朝廷明文公示,异议者应述及上官寄送公文至有司衙门审议,目无王法鼓动骚乱,使关外之贼有机可乘,其罪与与叛党通论!” 供应官陈汉转向李承恩说道:“如今官兵骚乱,其余饷银尚在都堂手中,如若酿成哗变该如何是好?”李承恩忙掩陈汉之口,示意陈汉此事应当请巡抚定夺。 此时宁夏巡抚衙内,宁夏巡抚党馨正坐堂中听取饷银发放明细,副使石继芳于一旁侍候。石继芳言道:“不知何人传出,饷银未尽数发放,尤属三年冬衣布花银仅发放一年,且催逼赋税,下官了解到军营中已多有声讨。恐有变故,都堂是否再发放一些为好。” 党馨旋即喝道:“一派胡言!饷银已尽数发放,岂有私藏自肥之理。国家艰难,府库难支,原因何在?各地卫所屯田不力,军纪涣散,上缴微薄却贪婪无度,有此数量已是皇恩浩荡,传令下去令各营需感国家之艰,思自身之责,恪守本分,否则军法从事。” 石继芳再言:“指挥使哱拜父子拥兵自重,下官得报哱拜父子与军营中部分下级军官已有往来,且都堂您曾多次责处哱拜,恐早已怀恨在心,若借机生事定有不测。” 党馨听罢悠然一笑:“哱拜,蒙古家奴耳。本官到任以来,深知哱拜始终心怀异志,居心叵测,招降纳叛,圈养私兵,美其名曰苍头军。其子哱承恩独形枭啼,性狠戾,多蓄亡命、目无法纪、杀良冒功、虚领军饷、为非作歹、强抢民女、实为一方祸害,本官才多次斥责。虽然哱拜实力足以影响宁夏军镇安全,依大明律文官节制武将,军政大权不在哱拜,粮饷军械及险要之处尽在我手,区区胡虏三千家丁又能如何?本官已再度请旨,待旨意一到即令其束手就擒,倘若哱拜唆使叛乱何异于自取灭亡,有何惧哉?” 话音未落,李承恩与陈汉拜见党馨陈述军营骚乱详情,党馨令陈汉编纂饷银明细公示官兵,传达国事艰难之情,令各营严守本职。并命李承恩监察营中异动,有再鼓动骚乱者即军法从事。石继芳另行叮嘱陈汉及李承恩务以稳定军心为要,陈汉李承恩领命而退。 此时哱拜正于辖区狩猎,哱拜此人膀大腰圆,外形粗狂却目光如炬,身披重甲骑马飞驰,射野猪五头满载而归。随后义子哱云、哱洪、哱塞带队操练骑兵,哱拜欣喜,呼唤哱云同饮食肉,席间部将土文秀言道:“头领,宁夏巡抚党馨视我等为眼中钉肉中刺,三番五次整治惩处,迟早将请旨斩杀,莫非坐以待毙不成?” 哱拜答道:“党馨老贼我必杀之,但现今时机未到,不可贸然行动。” 土文秀问道:“听闻党馨再度克扣军饷,正值入冬,各营士卒都很愤慨,足见党馨已犯众怒。” 哱拜继续饮食一番,丝毫不顾土文秀询问,土文秀再三请问之下哱拜答道:“这明军制度繁杂苛刻,等级森严,若非忍无可忍绝不铤而走险。咱也一样,只想自在逍遥,出征伐寇,收缴财货,安身立命而已。”少时哱拜子现卫指挥使哱承恩差人送信前来,哱拜取信览毕言时机将至。 明万历二十年二月十日,哱拜父子密邀宁夏镇四营下级军官刘东旸、许朝、刘川白、张文学等人共商大计。哱拜之子哱承恩率先言道:“诸位尽皆军营兄弟代表,自知众兄弟受苦以来,我父子无一刻不心系宁夏军民,我哱家父子受人欺侮也便罢了,各位兄弟虽身在军籍,实则与家畜无异。王府、官府、地方士绅侵占军田,逼军户为奴,废征战而以苦力为生,粮饷克扣反而催逼屯田赋税!天人公愤,忍无可忍。” 众人感佩,刘东旸拜道:“卑职知指挥使大人连日来为兄弟们东奔西走实为辛苦,但指挥使大人因何竟受人欺侮?” 哱拜此时起身言道:“众位,我哱拜原鞑靼部中一酋长,率众投奔,多蒙不弃得以留居宁夏,此情哱拜终身难忘。因此每战更身先士卒,同甘共苦,以求立功为报!渐由把总升至守备、游击、参将、乃至如今世袭卫都指挥使,或许因出身鞑靼,平时作为未尽礼数,便总有人认为其心必异,欲杀之后快,前任宁夏巡抚梁问孟顾忌军营情势,上奏令我致仕离开军营,得幸我子承恩尚可袭职,今日尚可助兄弟一臂之力。自新任巡抚党馨就任以来,先是不允我部出征立功,后屡换军马以致我部马瘦病弱,鼓动部下检举污蔑不法情事达十数次,甚至诬告我儿承恩强抢民女,堂堂卫指挥使竟被不由分说鞭责二十军棍。听闻前日又上奏我等冒领军饷等七项罪状,我料不久之后朝廷定会准奏,届时我父子人头落地,故在此之前对众兄弟则便多尽义心,更愿散尽家财保众兄弟性命而已。” 哱拜言毕众将跪拜,声言愿与哱拜父子荣辱与共。哱拜见喜,急忙起扶众将,辗转踱步似有忧愁,待询问过后才说道:“宁夏巡抚党馨贪婪无度,虐待下属,大奸似忠,心狠毒辣。我哱拜不死党馨不休,你们也是一样,士卒哗变乃文官所忌,继续留守营中,上官责切,生不如死,逃离宁夏,便如孤魂野鬼,妻小难存。现得罪党馨至此,为弟兄计应诛杀党馨起事自立尚有可为。无奈此属犯上作乱,行之则再无退路。如何是好,请众弟兄好生思量。” 刘东旸、许朝等人思忖良久,终向哱拜表明愿同生共死,相约起事。哱拜父子依旧不肯,与众明言绝不行叛乱之事,仅以讨响为要,后令诸将回营联络各级军官,立约于二月二十九日集体再谏。 此后在刘东旸带领之下各营下级军官频繁借故走动,拉拢兵卒。下级军官如王文德、何应时、陈雷、白鸾、冯继武已串联者达八十余人,夜会关王庙共遵刘东旸、刘川白、张文学为会长,义结金兰。刘东旸起誓道:“今各营兄弟义结金兰,同心起事,诛杀恶官以谋活路。卫指挥使哱家父子智勇双全,义薄云天,深得军心,值得我等追随。众兄弟务必严守机密,行事谨慎,不得被党馨察觉以免败露,枉送将士性命。今在此立誓,不求同生但求共死,拳拳之心,苍天可鉴!” 刘川白亦言道:“如同哱拜所说,此次一旦起事那在朝廷看来就是叛乱谋反,再难回头。但事已至此,不反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放手一搏或有出路!拥立哱拜、哱承恩父子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朝廷肯再招抚,那我们又何须背负叛贼之名?” 张文学又道:“本就是欠饷激变,如有生路谁会铤而走险?被逼无奈,只好如此,众兄弟都再难忍受折磨。朝廷能有明断那自是好事,如果朝廷是非不分,那众兄弟们也只好起兵自立,也不枉此生能做一回好汉!”众人皆定决心,相约起事。而哱拜亦命部将巧借名目携本部私兵逐次入城,各行安顿以待军令。 明万历二十年二月二十四日宁夏巡抚党馨会见总兵官张维忠视察城防,张维忠引游击梁琦,守备马承光拜见。党馨言道:“自本官到任至今对宁夏防务尚不知全部,北虏为患,内有骄兵,张总兵有何见地?” 张惟忠言道:“回禀都堂,宁夏镇城直辖五卫,其余领有灵州、兴武、韦州、平虏五个千户所及宁夏中卫宁夏后卫,及正兵营、奇兵营、援兵营、游兵营几其他营制各领三千,马步军人数总为三万七千八百名,边将私兵不在其内。各部兵马划地而守、各司其责、彼此策应协同作战。宁夏镇盖城堡以保聚,墩台以明烽火,边垣以限华夷,至今已修筑墩台三十五座、营堡十七座、关墙沟壑四百五十三处,年年加固改进,关口石砌十八丈,高二丈三尺;女墙高七尺下阔三丈上阔一丈八尺。北斩山长五百九十七丈,南斩山七十六丈,深沟高垒,重兵守护,中依黄河,西据贺兰。惟河东至花马池一带地势平缓,无险可守,故设河东重险四道,并先后修建沿河边墙、陶乐长堤、北关西关等工事,可谓固若金汤。若内兵叛乱,大明森严律法之下惟少数作乱耳,宁夏城内设有多重关门,只需引领一部据险而守,施令各部驰援,万无一失。”党馨听罢大加赞赏。 数日后,督官江廷辅察觉营中异动,急报党馨并恳请即日补发不足粮饷,安定军心,江廷辅言:“近日下官察觉营中异动,各级军官轮番走动,不下百人,必与多次拖欠饷银有关,府库克扣早已人尽皆知,如今军营异样,恐生兵变,请都堂垂怜军户贫寒,勿贪小利而引发大祸!” 党馨大怒,怒斥江廷辅:“封疆大吏岂是你等可随意污蔑,本官为官清廉,刚直无私,朝野上下何人不知,宁夏军镇军官贪婪,士卒忘义,你竟如此放肆至污蔑上官,纲常何在法度何在!来人拿下!”过后党馨随即召集营兵明令下发:凡里通外敌,劫掠百姓者,必斩之;凡造谣生事,污蔑上官者,必杖责二十;凡犯上作乱,挟持上官者,必引灭族之祸!事后党馨洋洋自得,对各营串联之事不以为然。 万历二十年二月二十八日夜,哱拜父子突传信各级军官,信中言及党馨意欲次日将生事官兵尽数剿灭以儆效尤,各营躁动兵变,宁夏镇四营官兵群起响应,哱拜引部将继云擒杀游击梁琦及守备马承光,宁夏总兵张维忠立遭扣押。随后持总兵印信大开城门引乱军涌入,进占险要、武库,粮仓等地,城内官防士卒不知情者全数扣押。哱承恩带兵强入庆王府,庆王府早在正德年间就因获罪而被削去护卫亲军,此时庆王府内不过数十名护卫家丁而已,待叛军杀之四散逃窜,此时庆王朱帅锌尚未正式袭封庆王,年少胆弱,惊慌失措,被其母妃带入地窖躲藏。待庆王无忧。其母妃挺身而出被叛军砍杀。哱承恩搜索庆王不到,便尽取庆王衣物王冕,着身材相仿者穿戴,挟持出门招摇过市,威服宁夏。 哱拜带次子哱承宠、义子哱云、哱洪、哱塞及部将土文秀自引家丁三千直入巡抚衙门,党馨惊醒却已被团团包围,党馨面不改色,手指哱拜骂道:“鞑靼小贼,我早知你必生异心!本想待旨意下发再将你拿获,未曾想你居然能鼓动宁夏镇四营叛乱,叛臣贼子终必死无葬身之地!” 哱拜大怒,一掌便将党馨掀至墙角,哱拜怒骂道:“死到临头,少故弄忠义,我哱拜平日不懂礼数,骄横跋扈,却从未心生叛乱之心。倒是您宁夏巡抚总想置我于死地,加之你贪婪成性,且视兵卒为牲畜,军心已失,不然我也难以鼓动四营叛乱,此皆为都堂之功。”随后宁夏巡抚党馨、副使石继芳被杀,巡抚符印尽归哱拜所有。 哱拜召集军官并命哱承恩擒拿卫官李承恩、供应官陈汉于军前斩杀,宣读党馨十二罪以泄兵愤。以刘东旸、许朝、刘川白、张文学等人为主各领一部释放狱囚,大赦宁夏以收民心;焚烧公署以息众怒,严禁侵扰百姓,违者立斩;开仓放粮、尽取官帑、查抄党馨等一干官员宅邸脏银;命人取巡抚及总兵符印令各府营卒停止训练力行屯田,迎上官检查;命王文德、何应时、陈雷、白鸾、冯继武领兵各据城门,严守待命以备不测。 军令一出,各营官兵分队行至,宁夏囚犯全数放出,因有严令,各自登记成册,按册统计内容送还家中,家中无人者则征召入伍,明令狱囚今日释放为恩义所致,再犯同罪立杀不赦,经大释囚徒,入伍者多达三百余名。另一部分头查抄宁夏巡抚衙门等主要公署及其宅邸,搜罗器物财货,收缴官帑,得银二百六十二万两。 宁夏总兵张维忠被扣押于室,哱拜前来命张维忠上奏扣饷激变,张维忠不从,痛斥哱拜叛乱并趁机挣开缚绳,夺刀连斩三人。哱拜赞赏张维忠英勇道:“想不到如此忠义,久闻总镇少年英雄,武艺精湛,历练于塞外每战必胜,得升总兵官一职。可惜我为鞑靼之时未曾与总镇相遇,今日得偿所愿!” 说罢哱拜亦持刀跃起,直向张维忠砍来。哱拜力大,纵身跃起力不可挡,张维忠横刀相拦不免震退数步。随后张维忠刀锋突起,连续从不同方向挥刀而至,身法敏捷,刀光闪烁,哱拜大开大合,任几路刀法皆尽数挡去,旋而劈下将张维忠逼至死角,张维忠闪转不急左腿被哱拜砍伤,张维忠趁机持刀向哱拜挥去,哱拜急闪并顺势夺刀,脚踢张维忠在地,令人再行绑缚。 哱拜令张维忠书写奏疏,张维忠仍旧不从,哱拜大怒,命人脱去其靴,削断脚趾以作惩戒,张维忠疼痛难忍仍破口大骂,哱拜连断其左脚五趾,张惟忠近乎晕厥。随后哱拜令人唤来张维忠妻女,下令若张维忠再行顽抗,则奸*辱其妻小,再断其趾!张维忠跃然奋起欲与哱拜同归于尽却因兵将在侧按压倒地。眼见妻女已遭横祸,张维忠泪流满面,无奈乞求于哱拜,应允上奏。 哱拜令人取来纸笔,张维忠泣泪陈书:“臣宁夏总兵张维忠泣血上奏,万历二十年二月二十八日,宁夏巡抚党馨克扣军饷,鞭斥士卒,纵容军田兼并以发私财,党馨贪婪无度,暴虐成性,致使宁夏兵变,宁夏巡抚党馨弃尸荒野,臣身为总兵,虽深体将士饥寒交迫之苦,却难违宁夏巡抚制令。虽负保境安民之责,却无制止兵变之力,身负圣恩,无颜苟活。都指挥使哱拜,久经战阵,士卒爱戴,处事果决,已平抚军心,罪臣请旨恩赐哱拜定乱之功。” 奏疏写毕,哱拜差人急送京师以为缓兵之计。张维忠自缢而死。哱拜则严下军令,令各营收缴府库粮饷后尽数上交再另行平均分发,稳定城内民心勿再生骚乱,并令一个时辰后各营大小军官集合同商战备事宜。 第六回:联关外哱拜震边塞,据平虏如熏守坚 当夜哱拜占领宁夏城后,封刘东旸为宁夏总兵官,以哱承恩、许朝为左右副总兵,土文秀、义子哱云为左右参将,次子哱承宠、义子哱洪、哱塞、继云、刘川白、张文学、王文德、何应时、陈雷、白鸾、冯继武等其余大小军官一律升赏。 哱拜向众将授计道:“如今宁夏初破,各区卫所尚不知情,朝廷亦无闻报,宜速攻而固本立足。令哱承恩、许朝各引一部持巡抚总兵印信出兵宁夏中卫、玉泉、广武、灵州,奇袭河西诸堡。令义子哱云北攻平虏,夺占宁夏北部边防重地。令土文秀率众出关结盟套部蒙古首领著力兔、宰僧入关相援。拜将自领一军南下以防固原官军北上,伺机击之以威慑诸府道县。趁朝廷察觉之前,联蒙古攻占宁夏全境。”众将领命而去。 土文秀部出关后飞马疾驰直往套部大营,路遇蒙古游骑拦截,土文秀随即以蒙语交涉,以向著力兔投诚为由使游骑引路。土文秀面见套部首领著力兔及宰僧二人后奉上哱拜书信,恳请结盟相援。著力兔对哱拜早有不满,今见哱拜来示盟好,心中愤慨,出言讥骂:“哱拜真是两面三刀的小人,本是情同手足肝胆相照,谁知竟愿去做汉人的狗来咬自己的族人!现在狗当不下去了,又来兄弟相称,不知羞耻,草原的败类!” 宰僧又说道:“眼下我等与明军虽偶有争斗,并未引发全面战争,河套地区水草丰美,若贸然开战只怕草场不存。但若拿下你,倒还能大明皇帝换来不少财货呢!”著力兔听后大笑,便立即召唤卫士入帐。 土文秀听罢,已知著力兔有怨而宰僧无志,稍加思考便跪地大拜,著力兔深为一惊,只听土文秀说道:“您误会我们首领了,自俺答汗死后,蒙古分裂,各部连遭汉人追击,分崩离析,牛羊尽失,死伤无数,每一个蒙古人都悲痛欲绝!首领不愿眼看同族尽遭屠戮,只好屈身事明。所谓杀害同族也是首领对早年仇人予以报复,也可借此堵明军口舌。仇人消灭之后,我家头领再无杀害同族之举,全数以汉人冒充。但汉人自古华夷有别,我等事明无一刻不在忍受欺凌羞辱,便暗作准备直至今日,占宁夏而与全族共享!” 著力兔听后大怒:“巧言令色!什么忍受羞辱,依我看就是唯利是图!占宁夏而与全族共享?!怎么共享啊?!” 土文秀随即言道:“我家首领愿以河西花马池一带任随住牧!”宰僧听后大喜向著力兔言道:“花马池一带地域广阔,绝佳天土,若享有此地则无忧矣,依仗其他险要,共守宁夏如今看来也并非难事。他日援救火落赤,使我族尽迁关内,得偿所愿!” 土文秀再言:“若二位首领无异议,还请助我发兵平虏、到时花马池与此地一切金银物产皆归二位首领所有。同族手足之情,我家首领定终身不忘,荣辱与共,永结盟好。” 著力兔打断土文秀:“光说的好听,拿下平虏堡不难,草场牛羊,金银奴隶,那哱拜事后反悔又该如何啊?!就凭你三言两语我们就会出兵?那也太高看你们首领了!你们占据宁夏,那大明朝廷能坐视不理?大军来剿可别指望我会为了你们而与明军再关内血拼。” 土文秀听到此话也知著力兔不敢为此冒险,再劝道:“大可放心!朝廷必来征剿,此事我家头领早有预料,并已做足准备。到时将由我们吸引住朝廷主力,您便可率部肆意袭掠,无人可挡。前后夹击,明军自溃。即便明军有所察觉,分兵来拒,那我家头领这边便有机可乘。您与我家头领皆为草原枭雄,边塞之上谁人不知?所率部众堪称群狼天鹰,双方联手,里应外合,关内之地唾手可得。现在便可订立盟约,我将奉上定金。来日我家头领如有背盟或形势不利,您可直接撤出关外,留我们孤军困守,您也可保无忧。”著力兔大喜,便与土文秀订立盟约,召集族兵奔袭平虏堡。 另一头哱承恩及许朝攻占河西诸堡,哱承恩率军先至宁夏中卫,宁夏中卫参将熊国臣眼见贼势浩大,尘烟遮蔽天地,熊国臣自思寡不敌众,以搬兵为由竟自弃城而逃。宁夏中卫官兵遂手足无措,百姓慌乱,时城内儒生周哲义愤填膺,登台高呼号召士绅捐饷,百姓据门分守,拦截逃兵协同守卫。哱承恩令部将王虎率众攻城,王虎一声令下射箭雨于城内,以火铳冲击城门,城外杀声震天,城门两侧均陷于短暂相持,西门守备韩范肝胆俱裂,大开西门向王虎请降。王虎见状一马当先闯入西门,叛军突入分路斩杀,城中军民大乱,各门失守,周哲被擒。 城陷之后哱承恩令王虎部就地休整,自领大军继续开拔。王虎怒周哲聚众相抗便欲杀之以警示兵民,同降者劝慰周哲向王虎请罪保命为大,以免一家老小身首异处。周哲闻言大怒以头撞柱:“吾宁可为国捐躯,岂肯屈膝求贼保全性命!” 王虎闻听怒不可遏,左右参谋急拉王虎劝道:“这周哲乃城内大儒,性情刚毅,深受民望,杀之不祥,欲收民心保城内安定不乱,必安抚其心。如此我等离城掠地之时不致民乱。”王虎应允。 数日后王虎征召降卒遣兵出城北上,自领五十人暂居宁夏中卫据守,周哲得知便于其子周邦筹划:“如今宁夏中卫守备空虚,独留王虎等不足百人。王虎粗鄙无谋,只需备足酒食前往恭贺必能令其麻醉大意,汝速去挑选十余名志同道合之人假扮儒生暗藏利刃,伺机下手。” 周邦对此仍存疑虑,对其父说道:“王虎护从虽少,却难调离左右,一旦行刺恐我等也难保周全。”周哲笑道:“叛军乱党,无忠义之念,势利之徒,草莽无知,待先毙王虎再行喝斥,分以钱财,趁其不备之时则尽数可擒。速去准备。” 周邦筹备完毕后,周哲即带队往王虎处前往恭贺。王虎不知何故,周哲答道:“哱总兵军威壮盛,中卫城已为将军所有,既时局如此,我等草民当顺应时势,此尽为当地儒生翘楚,饱读诗书,通晓理民政务,可助将军稳守中卫。为表达我等顺降之意自备酒食,望与将军一醉方休。”王虎大喜,驱赶左右,与众豪饮。待酒至半酣,周哲示意之下众皆以敬酒之名相围王虎,随即共亮匕首而刺杀之。周哲割去王虎头颅,引众赶至门外喝斥其余叛军并假以分金安抚,乃令集于屋内纵火焚之。城中奔走相告,中卫城得复。然好景不长,后贼军复占。 平虏方向,叛军攻势最是艰难。土文秀、哱云率军赶至平虏,平虏参将萧如薰出城迎战,平虏兵备完善,火器众多,萧如熏以两翼骑兵策应,遣火铳枪支及火炮、弓箭手压制土文秀中央锋线,叛军火器不足且移动之中精度散乱,战事一度由萧如薰占据上风,当平虏守军几轮齐射过后步兵列阵向前,且由两翼步骑各分一部予以夹击,但右翼移动不当呈自相阻碍,哱拜义子哱云紧抓战机,纵马领军向右翼冲阵,哱云骁勇善战,武艺高强,所领哱家兵势不可挡,萧如熏急令前营回防,哱云仍得以数次威胁萧如薰本阵。 哱云厉声高骂:“无胆鼠辈!有再多护卫也只能保你一时,身为武将不如走出阵前与我决一死战,能死于我手也是虽败犹荣!如若不然,我定会将这平虏堡夷为平地!” 萧如熏随即也大笑数声,回口骂道:“尔等原来便是塞外胡虏,今日来到这平虏堡想必这心中一定是自备万分!鲁莽愚蠢之人,本将才羞于与之动手。逆贼哱云!你休得猖狂!任你如何作为,也攻不破这平虏堡!到是你此次必将留下首级在此地不可!” 哱云大怒,拍马上前,领兵再度冲阵。明军后队结阵死后,前营赶至从侧袭击,哱云不得轻进旋即再向后迂回行动。萧如熏本欲虽同变阵,但惊觉若行变阵移动则贼兵将紧邻关门分割平虏堡内外守军。萧如熏鼓舞军心,亲挑军中精锐杀出逼退贼军一部,急令大军阵型转向,再次横设于平虏堡前。哱云见萧如熏有所分心,急射一箭却被萧如熏避开要害,射中大腿。 叛军士气高涨,萧如薰见状下令徐退城内。此后萧如薰坚守不出,誓死固守。平虏城郭坚固,城中积粮满仓,水源充足,即便如此,为长期坚守待援,其妻杨氏变卖首饰购置食物充作军粮,每日劳军,杨氏动员城中妇女,其中亦多有守兵妻小,日夜照看,料理后勤,为保家人安康,为保城池不陷,城中兵卒深受鼓舞,皆愿死命报效。 每日敌军攻城之时萧如熏便亲上城门督战,指挥士兵间歇之时交替维护军备,加固城防,同甘共苦,萧如熏不顾腿上未愈,仍坚持每日四次巡视城防、照料伤兵、指挥防御、鼓舞军心、与守军同锅而食,同歌而唱,因此军中战意激增,更为百姓所敬仰。 因久攻不下,土文秀与哱云畏惧哱拜责罚,苦思破城良计,土文秀言道:“平虏不愧为边防重地,守备完善,士卒敢战。不像其他守卫一触即溃,我军兵员不超守军一倍,连日攻城之下死伤众多,火器不足,难破平虏大门。该如何是好?”哱云怒道:“不如孤掷一注,明日我冲将在前,誓破平虏!” 土文秀反责哱云莽夫之勇,不谙计谋,土文秀言道:“十则围之,倍则攻之,若破平虏必增兵势。听闻其余诸将已相继占领宁夏各地,独我军此处受阻,深以为耻!如今可借用之兵惟有著力兔所部。”土文秀想到此处便立令哱云前往著力兔所处,引其军相攻平虏,土文秀则从旁侧击破城。哱云得令飞马离营。 土文秀欲邀著力兔为援之事后被萧如薰所探知,萧如薰心思哱云勇武过人,著力兔残忍嗜杀,若得套部蒙古相助相比其他叛党援军,更是凶恶,平虏虽坚,亦不可听任其两股合流。于是一日后亲率精锐趁夜密至南关设伏,欲行瓮中捉鳖。著力兔设大营于南关西十里之处,哱云引蒙古骑兵呼啸而过,于南关之前,萧如薰领兵急袭,哱云见萧如薰前来大喜过望,令分左右合围而射再分进突击,萧如薰大败,引兵败退南关。 哱云欲生擒萧如薰,传令套部蒙古主力万余人追入关内,待蒙古主力全数入关后关门紧闭,山岩之上火光四起,火铳齐射,流火飞矢,萧如薰率部回杀,蒙兵大乱四散溃逃,夜色之下烟火笼罩,马匹受惊,除战死之兵,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其余敌兵勒马直冲关门无心恋战。哱云喝止不住,分神之际被萧如薰射落马下,死于乱军之中。萧如薰令大开关门,趁势掩杀直往著力兔大营而去,著力兔闻报大惊,集合残部后撤五十里暂避萧如薰兵锋。萧如薰捣毁著力兔大营并俘获部分敌兵及牛羊牲畜,故作声势凯旋回城。土文秀见此情形大惊失色,乃先行退守十里留部继续驻扎,土文秀自己领亲随回宁夏向哱拜领罪。 陕西固原军方面,闻听宁夏调动异常,便遣五百骑兵分两路探查实情,哱拜领兵三千设伏于北山小径,固原骑兵猝不及防折损过半,哱拜即令全军掩杀。另一路固原兵得报宁夏兵变,绕路折返固原被哱拜追至,以众击寡全灭之。哱拜乘胜进军固原,先行佯攻且分兵向东袭扰府县,叛军恃强,所袭府县皆献城请降。固原镇与宁夏同为大明九边重镇,城郭坚固,固原镇辖区驻兵共达六万之众,虽跟随郑洛平定洮河之变,城中驻军尚有万余为哱拜所忌,佯攻两日后引兵北返。 哱承恩、许朝所领各部叛军或奇袭强攻或以印信诱城,兵众势强,来去如风,擅杀无忌,猖獗骄狂,各地驻守明军或因猝不及防或因势单力弱而难以相抗,兼得套部蒙古相助,叛军所到之处望风披靡,宁夏四十七堡及要塞险地除平虏外尽归哱拜,拥兵六万余傲视边塞,传言哱拜欲裂土封王,全陕震动。 占据宁夏全镇的哱拜此时正集合众将商讨后续安排,哱承恩率先贺道:“如今已占据宁夏全镇,虽仅剩平虏未克亦处在包围之中,自爹大破固原军后,固原一线府县望风归顺。加上套部著力兔、宰僧骑兵策应,拥兵六万余,占据险要,爹自可称王划地,成就霸业!” 刘东旸心忧朝廷何时征剿,急望哱拜能有应对之计,便向哱拜道:“事到如今,朝廷必出兵征剿,如何应对还需早日谋划,哱王子久经战阵,用兵如神,还望指点弟兄如何部署。”许朝附和,均请哱拜定谋。 哱拜厅内踱步,心生两策对众将说道:“如何应对,我有两策可由众位共议,其一为趁朝廷尚未及时反应,以疑兵布固原,大摆攻西安之势,而主力则秘密东进,奇袭京师!若攻占京师擒杀皇帝及皇子,则天下必乱!各地藩王争做皇帝,百官之中各有拥立,这大明天下便会乱作一团,则我等便可称王图霸!只是三晋大地多重关峻岭,悍将众多,难以轻进。若绕道关外聚战京师,以今势论之实则胜负难料。” 许朝接话道:“此策应不可行,听闻山西有名将麻贵,攻无不克。宁远伯李成梁之子李如松现也在山西领兵。山西境内崇山峻岭,一旦遭遇阻击,便不再有奇袭之效。宣府、大同军镇战力居九边之首,不可轻视。万历初年,戚继光得时任内阁首辅张居正鼎力支持,北修长城,鞭练士卒,治火器研战法,京师北塞防务一新,至今留守官兵仍为戚家军旧部统领,战力非常。”刘东旸听罢感叹即便绕道关外也是如此,必凶多吉少,见哱拜未有应答便再行请教。 哱拜答道:“进取京师既然不通,这其二便是固守备战,待朝廷兵至,骄其兵再择机全歼,朝廷重整调兵之际,我军南下固原、西安,进占陕西全境。杀尚书郑洛,进扩洮河之变,使火落赤可重占西宁府,与我等结盟,领土相连自成一片便进退有余,攻守兼备。待族人内迁,所得兵卒则可达二十万之众。依我之见,此计可行,此中关键全在于如何全歼官军及南下西安之时机把握。”众将皆点头称是。 随后哱拜下令,令哱承恩领兵两千守灵州千户所,令许朝领兵两千守兴武千户所,令继云领兵两千守韦州千户所,令刘川白领兵两千守中卫千户所,集兵五千围攻平虏,三十六堡各驻三百屯守,著力兔率主力迂回关外策应,著力兔所部其余与宰僧所部驻扎花马池一带布防,哱拜、刘东旸、土文秀及哱承宠领兵两万自镇宁夏备战朝廷征剿。 第七回:名护屋日本大遣将,报倭事朝鲜轻奏 名护屋日本大遣将,报倭事朝鲜轻奏闻 明万历二十年,日本文禄元年,借故朝鲜焚毁国书,当年三月日本全国响应太阁丰臣秀吉征兵命令后共计三十万六千二百五十人于名护屋集结完毕,名护屋城中及群山海岸之上,丰臣家徽五七桐纹章光彩夺目,杀气冲天。 丰臣秀吉身披金甲,头戴马兰后立付兜,兜后有如马兰之叶散若光轮,天日之下灿若神明,尽显霸者之威。各大名领主之兵望之无尽,各色家纹军旗如林似海,军容壮盛。此时秀吉立马阵前作战前动员道:“神国勇猛的士兵们,我以一统天下的你们为荣!长久的战争激励着我等为家人和兄弟不再饥饿而奋勇向前,为此你们要去征服更加广阔肥沃的土地,让家人和兄弟以及你们的子孙后代永享富贵!当我等跨越大海,对岸的土地将会为我们奉献丰厚的粮食及无尽的金银,征服一切则将拥有一切,明国、朝鲜就是你们新的家园!”在各大名领主的带动下,秀吉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群情高涨,耳边尽是山呼万岁之声响彻云霄。 随后丰臣秀吉命宇喜多秀家为总大将,黑田孝高官兵卫为军师,以十五万八千七百人分九路军团预备先行渡海作战,令小西行长领宗义智、有马晴信、松浦镇信等组成第一番队一万八千人,为先锋军团。 令加藤清正领平野长泰、锅岛直茂等组第二番队两万两千人。 令黑田长政领黑田家臣组第三番队一万两千人。 令岛津义弘领九州领主组第四番队一万四千五百人。 令福岛正则领长宗我部元亲、户田胜隆、蜂须贺家政、生驹亲正等组第五番队两万五千人。 令小早川隆景领小早川秀包、立花宗茂、高桥统增、筑紫广门等组第六番队一万五千人。 令毛利辉元领吉川广家、长谷川秀一组第七番队三万人。 令宇喜多秀家领第八番队一万一千人。 令丰臣秀胜领浅野长政、细川忠兴、宫部继润、木下胜俊、稻叶正成等组第九番队一万一千人。 再令九鬼嘉隆率藤堂高虎、胁板安治、加藤嘉明、来岛通总、菅野正影五将统水军八千七百五十人及七百艘战舰肩负海路征伐及往来运输。命石田三成,大谷吉继、增田长盛担任船奉行,掌管船舶调度、物资运输及军情汇报。 又命德川家康、前田利家、上杉景胜、伊达政宗、织田信雄、蒲生氏乡所部共计十万五千人作总预备队就地驻扎。丰臣秀吉公布采用德川家康提案,确立战法为陆海并进、倚强凌弱、速战速决,以水军保证陆军战略物资供应,陆军釜山浦登陆后分三路齐头并进,一举占领朝鲜。 秀吉良久沉浸于喜悦之中,意欲提前开拔,丰臣政权首席辅臣前田利家此时谏言道:“此时不可,太阁殿下,强兵亦不可缺粮,必须军粮齐备方可出征,但预计军粮石数眼下尚未齐备。” 秀吉一听极为诧异,忙向石田三成问询,石田三成答道:“除尚未如期抵达名护屋之军粮外,海外属国尚未应召。”秀吉听罢传令通告海外从属,不应召者惟以灭国赎罪!此时前田利家再度提醒秀吉,领国之中同样尚有未依令派遣士兵之地区,石田三成在秀吉再度问询之下供出违令之国乃对马岛,秀吉大怒,令抓捕对马岛主宗义智。 此时对马岛主宗义智跪于丰臣秀吉面前汗如雨下,秀吉问道:“各国大名领主皆已按令征兵筹粮,未敢耽误。唯独你对马岛对此置若罔闻,因眷恋与朝鲜长期贸易往来而决心违逆么?还是认为对俺的命令根本不用去贯彻执行?” 宗义智惧怕被杀,连连否认道:“绝无此意,太阁殿下,臣为先锋进攻朝鲜绝无一丝犹豫,臣为征兵也竭尽全力,只是对马岛军民全数相加不过一万,征集五千实属万难。请您见谅。” 秀吉转对小西行长说道:“小西,宗义智是你的女婿,既然女婿有困难,作为岳父借兵五千给他如何,救你女婿的命。你是商人,回收时再加些利息即可,你意下如何?”小西行长不知秀吉真意,为免言多必失,默然不语。 秀吉继续对宗义智言明:“宗义智,不论如何必先遵守命令,壮丁不足便以孩童充数,男孩不足便以女孩乔扮,方能显示你及对马岛的忠心。至于是否让他们从征乃俺所考虑之事,你没有这种忠心么?”宗义智惊慌不已,急向秀吉表明愿动员对马岛全部人力为太阁殿下支配,以表忠心不二。 散会之后丰臣秀吉与前田利家席地而谈,前田利家在侍奉织田信长时早在秀吉之前便成大将,前田利家勇猛忠义,沉稳多智,无论战场指挥还是政治料理皆游刃有余,与丰臣秀吉情同手足,秀吉对其极为信任,故前田利家在丰臣政权中位列首位。此时丰臣秀吉意欲亲征朝鲜,以此询问利家意见,利家答道:“太阁殿下不可亲征朝鲜及明国,一则大政所年事已高,太阁殿下远征期间大政所若有所变故,不孝之名如何承担?且不只大政所,关白殿下初领国政,国内太多事务尚需太阁殿下坐镇在此方可无忧。除此之外,关东胡狄之乱尚未全灭仍有隐患,且德川家康更需监管,若太阁亲征,家康难免有所异动。” 秀吉又问:“令德川家康为先锋可有忧否?”前田利家答道:“此前太阁殿下不已令臣与家康随您同镇国内么?德川家康天下闻名,摆弄各国大名仅需瞬息之间,先锋之职欲让家康担任万难实现,且家康在阵,则与数十万大军归其名下无异,必有后患。” 秀吉再问:“携家康随俺同去可否?”前田利家答道:“万万不可,太阁殿下不可忘却织田信长之教训,本能寺之变,织田信长遭明智光秀伏击,霸主陨落,天下大乱。此前太阁殿下也有意利用此战锻炼臣属,如宇喜多秀家,毛利辉元,黑田长政,羽柴秀胜年少才高,正需锻炼,更兼小早川,立花,岛津,黑田等人久经沙场,太阁麾下还有加藤、福岛等世间勇将及深通军略之人不计其数,准备万全,还有何可担心之处呢?所以只需身处国内坐镇指挥即可,足以震慑各方,以应对变化。” 秀吉大喜:“知俺者又四郎也,此正俺心中所想。又四郎所虑周全,俺无忧矣。”事后小西行长与宗义智及景辙玄苏共议,景辙玄苏担忧妇孺老幼全数征召,性命如何保障。小西行长只能以不将立死而劝,眼看宗义智神情恍惚,小西行长承诺将会令对马岛兵员为第一番队后防部队以慰宗义智之心。 经历过长久战乱的日本虽经统一后逐渐恢复生机,但整体依然处于相对疲敝之中。故百姓之中对于远征动员颇有怨言,而表达此感情便将付出性命作为代价。在动员期间,强征入伍,妇孺充军,因抵抗而死亡者亦不在少数。于备战训练期间仍有试图逃亡者返乡避战。虽人数稀少,其情绪足以在军营蔓延,军团武士为此时刻注重维护军纪战心。 而在朝鲜,年前西人党再次集体请立国本,西人党首右议政郑澈上奏道:“眼下国家正面临倭变之可能,定立国本可彻底安抚民心,永保宗庙社稷,请殿下册立世子。” 伊斗寿进言道:“是的殿下,国本如同抵抗威胁之时王室及朝廷储备,请殿下明鉴。” 朝鲜大王李昖手握西人联名奏疏,冷笑道:“大家为何如此,寡人已然说明不会发生倭变,你们却坚持倭变,不一定寡人会有什么变故,所以要册立世子,不就是此意么。” 郑澈方欲申辩,李昖大斥:“寡人不是说了不会发生倭变么!寡人亦说若倭寇胆敢入侵寡人必将亲征倭寇本土,册立世子当寡人认为时机合适之时便会下令讨论,众位认为寡人作王千年万年,是否不妥?”。 伊斗寿辩道:“殿下,臣等实为担忧社稷安慰,对殿下别无他意,请殿下听取臣等意见。”李昖大怒数次喝令退班。群臣不肯,李昖因此被激怒独自离去。 当日司宪部受王命,以郑澈沉溺酒色、独断专行为由免除一切官职禁足于家,受司宪部严密看管。此时西人党伊斗寿与成浑为郑澈不平,感叹大王变化,成浑心灰意冷意欲离职返乡再不侍君王,伊斗寿愤慨责备成浑道:“怎能出此不忠之言,恶则应修之,弃之不修与懦夫无异。我等应再求见主上恳请纳谏才是。”伊斗寿正将起身,门外传令凡今日上奏册立国本者皆不得离动,待罪处置。 大王李昖就定罪郑澈一事召见李山海及柳成龙,李山海以联名上奏之人皆属郑澈一党,故应以结党乱政定罪而非独断专行,李昖若有所思,李山海进言道:“殿下曾以死罪严令禁止结交朋党,此次郑澈犯忌若不按此惩处,则臣恐王权不复,姑念郑澈于国劳苦功高可留全尸以全君臣之谊。”李昖默然。 李山海告退归来后,柳成龙早已在备边司苦等多时,一见李山海便急忙询问如何处置西人党一事,李山海如实相告,柳成龙劝道:“领相,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西人失势,你已达到目的,何必对郑澈赶尽杀绝,将西人全部驱逐?我等所愿是为江山社稷万年永固,是为黎民百姓安居乐业才居于庙堂之上,且西人之中不乏国之栋梁,郑澈、伊斗寿也并非只为一己私利之人,两党相争已久,该适可而止,我们又怎能再度掀起党争,扩大矛盾呢?” 李山海惊异问道:“左相,你忘了郑澈等西人是怎么迫害你和我们的东人的么?即便他们治国之才,但已自我蒙蔽,只知迫害你我,独揽大权,留之于你我何益?于国何益?如今碍事之人尽去,左相也可一展手脚,实现你的治国抱负,东人自此无忧,应该庆贺才是。莫非左相又对西人生起恻隐之心?你是东人,难道要做对东人无益的事情么?” 柳成龙答道:“我不是为了党争才一直与您站在一起的,我们的职责是辅佐主上殿下,联合朝中能臣贤士保护社稷和天下百姓。即便为东人考虑,那更不应该如此对待西人,这样只会加深彼此的误解,日后党争必定会更加激烈,那才是于国无益,于东人无益。” 李山海轻笑:“吼吼,左相怎么突然这般义正言辞,就好像我是比那宋翼弼更十恶不赦之人一样。我知左相不愿在这上面多费心力,所以只能由我来代劳了。为方便左相施展政治抱负,使国家能蒸蒸日上,我愿为左相铺路。左相不必再为此忧虑,我可不想与你翻脸,接下来左相该考虑考虑如何将你的治国方略向主上殿下进言,另外请始终铭记在心,你也是东人,你我是同处在一条战线之人。” 柳成龙正色答道:“我本来就不赞成分什么东人西人,只是看在领相您平日是为国着想才与您一道,若领相执意再掀党争,我必坚决反对!最后奉劝您适可而止,不要再起党争。” 李山海对此极为不悦:“难道只有左相你一人是无私为国,我们都是只顾私利之人?我意已决,左相若非要反对,那就是要公然对立。既然左相如此看不起我,又不愿作东人,那你我就此分道扬镳即可,不必多言。请左相自行思量。”李山海言罢,拂袖而去。 宫中深夜,李昖左右为难而向大内官问询,大内官言道:“老奴以为若以朋党之罪处置,则郑澈、伊斗寿、成浑等一众官员及广大儒生必将再临劫难。殿下可能会因此失去人心。” 李昖听罢便携大内官连夜微服出宫夜访郑澈,君臣对饮就食,郑澈泪目言及一心为维护国家根本而无触怒君王之心。李昖言道:“寡人今日来此便是与你交心,寡人受教多年引为心腹大臣及国之栋梁,但寡人不喜光海君,虽是寡人之子,皆言光海与寡人相像,寡人德才庸碌,朝鲜国祚总应由比寡人更为贤明之君传承才是。” 郑澈泪目言道:“殿下何出此言,臣设立党派确是事实,为立光海而劝谏殿下也是事实,曾对殿下失望同样如实,但如今想来此非殿下之过,殿下宝龄十六被百官强立为王,饱受臣僚严厉苛责之苦,当时臣仅一心愿殿下成圣君明主,却未一次考虑过殿下孤独沉痛,故臣未不愿再让殿下承受此苦才奏请册立世子由殿下亲自辅导,不再有大臣制造之王,惟此念耳。” 李昖泪眼道:“爱卿是对寡人忠心不二之臣,去者必返,在野之间务必珍重。”郑澈拜谢。随后郑澈流放,伊斗寿、成浑等联名上奏的西人党官员尽数罢官及降职。东人党逐渐掌握朝政,但因李山海及柳成龙决裂,东人党又分成了南人党及北人党,分别以柳成龙、李山海为首。 万历二十年春,朝鲜大王李昖正身着冕服主持亲耕之礼,从耕农夫牵牛于前,李昖推犁在后,亲耕礼中李昖神态轻松,心悦畅然,陪礼群臣随侍恭贺。受礼教影响,君王对主持亲耕尤为重视,李昖也因此满怀期盼丰收之心,李昖言道:“连日以来乌云密布,今日终成天地一色,寡人心想,此必为丰收之兆,寡人之心天已感应,寡人必将愈加心系百姓”。群臣拜呼圣恩浩荡。 李昖礼毕之后因心情愉悦,为体现爱民之心,当日无论侍从宫眷还是群臣百姓,偶有过失皆不予追究。李昖召重臣同宴,席间李昖说道:“如今民心安定,朝鲜八道子民安居乐业,寡人更祈今年丰收,家家高歌起舞寡人所愿也。” 北人兵曹判书洪汝淳贺道:“受万邦屡丰年,殿下恩德似海,天下平和,万民之福。”李昖欣喜,与众臣说起俗语:“各位可知稻田流淌之水音与子女下饭之咽声乃天地福音,若得丰收,百姓无忧,盛世之治便是如此耳。” 此时南人党首左议政柳成龙进言道:“殿下,如今天气转暖,是否补修海防城池,得固守备才保太平盛世。”李昖无话。北人党首领议政李山海见状向柳成龙言道:“左相,春季方至,播种之时,待丰收之前不可轻易征用民力,否则,民心又将动荡。” 柳成龙上奏道:“臣不敢滥用民力,请旨在耕种之余赐赏工钱以循序筑城,以防倭贼不测,倭寇侵攻不无可能,加固海防,有备无患,可保万无一失。”倭寇一事虽已有定论,但在座朝臣对此仍各有见地,一时无决。 李昖笑道:“倭寇之事寡人早已言明,区区岛国虚张声势不足为虑,即便侵入寡人不惧,狡诈鼠辈,自不量力。寡人必亲剿禽兽之国。至于海防筑城,在此期间不碍耕种是万难进行,暂缓民力,待丰收之后百姓必无怨言,左相忧虑太过难免伤身,若有万一寡人必当自责。”言毕便呼唤饮酒,不再应答柳成龙所问。 近二百年来朝鲜无战事发生,民不知兵,兵不知战,缺乏战争危机应对意识,朝鲜八道疏忽军事训练及防线加固,朝鲜朝堂费尽心机回避对战争的危机源于对自身国力的盲目自信,执着党争,醉心权谋,而朝鲜百姓也沉浸在日常的平和之中。对即将到来的战争浩劫浑然不觉,守备松懈。 之前往明朝向万历皇帝贺寿的圣使节传来明朝已知日本有可能从朝鲜进攻明朝的消息,令朝鲜据实回奏。朝鲜大王李昖立即召集朝会商议,领议政李山海言道:“所幸天朝仅仅听闻风言风语,并未知晓朝鲜与倭国互派通信使一事,事态尚有转圜余地。”而左议政柳成龙认为应趁此时机立即派遣奏请使入明将朝鲜所知倭情尽数陈奏。 李山海不解向柳成龙问道:“明国与倭国断交已久,皆因倭国乃禽兽之国。此前派遣通信使时便有此顾虑,若因朝鲜派遣通信使一事引起误会便会令我国陷入困窘。” 北人党洪汝淳附和李山海道:“领相大人所言甚是,若上国知晓我等与上国断交之国暗中往来必将降罪责罚,甚至兵罚相向。未免引火烧身,上国若不知晓之事我等也不必说明。” 而后南人户判李元翼提问若假以时日上国从其他渠道知晓通信使一事该当如何处置?领议政李山海厉声道:“若非判臣乱党,必无人主动告知上国详情,若上国知晓,引雷霆之怒,将有灭国之难!因此必须严守消息,争取瞒天过海才是。” 柳成龙言年年与上国皆有使臣往来,难保机密无失,对此李山海之婿南人李德馨深有同感,李德馨言道:“且倭国国书之中直言有侵略上国之意,若上国知晓此事必将认为朝鲜同谋而隐瞒不报,若如此则朝鲜也将有亡国之危。” 左议政柳成龙认为:“我国事天朝二百年,极其忠勤今闻此不忍闻之语,安可恬然而不为奏。”北人副提学金眸则说道:“陈奏之后果无犯顺声息,非但天朝笑之,也必结怨日本。得不偿失。” 争论过后柳成龙坚持上奏。柳成龙言道:“天朝乃四方中心,贸易往来,使者觐见络绎不绝,此等事情只需细细查访不难知晓,臣猜测上国已知通信使一事,故作不知以待朝鲜自白。臣以为若强行隐瞒必将自取其祸,请殿下三思。” 李昖三思之后对派遣奏请使一事予以应准,但关于如何上奏朝堂之上李山海言道:“派遣通信使虽是仅为探查暗访并无建交之意,但若比对国书则实显苍白无力,百口莫辩,万万不可尽行俱奏,同样将自取其祸。” 左承旨柳根认为“臣之意大义所在不可不奏,但从实上奏不无难处之患。宜从轻奏闻。”于是李山海上奏大王李昖派遣奏请使入明面圣,从轻奏闻,且交换国书之事不可言及。朝臣皆表赞同,李昖准奏。 第八回:调援兵西安大誓师,魏学曾苦战宁夏 调援兵西安大誓师,魏学曾苦战宁夏城 万历二十年三月,朝廷闻报宁夏哱拜叛乱,下旨令太子太保魏学曾挂兵部尚书衔总督军务,统领进剿。魏学曾,陕西泾阳人士,字惟贯,号确庵,今年已六十有七。魏学曾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此后官运亨通。于户部,督察院,吏部多有任职,廉洁奉公。外放抚治辽东时平兵变、御蒙古、治屯田颇有功绩。万历十八年临洮之变,西北大乱,魏学曾以兵部尚书兼任督察院右副都御史,总督四镇军务与戎政尚书郑洛共同平叛立有大功,朝野称赞。如今西北叛乱未平,郑洛分身乏术,宁夏烽烟又起,以稳妥起见故朝廷共议奏请魏学曾统兵平叛。 魏学曾星夜兼程赶至西安府会见陕西巡抚沈思孝、三边巡抚叶梦熊及经略郑洛。三人各自落座,魏学曾和叶梦熊曾与郑洛不和,所以他二人一侧与郑洛、沈思孝对坐,陕西巡抚沈思孝率先言道:“魏督师昼夜兼程,实为辛苦。今宁夏叛乱贼势甚强,虽西北未平,然为陕西安危,本省奉旨全力助剿,愿听督师调遣。” 魏学曾言道:“宁夏哱拜,其害极大,占据宁夏,结盟关外,若间隔日久与西北诸部相连则大明危矣。必速击而断其路,在此之前应调整人事方便指挥,皇上赐我便宜行事,我欲升陕西副使朱正色为宁夏巡抚,朱正色干练果决,素有威望,通晓民事兵事,可助我协调军需,制定方略,安抚宁夏军民;听闻协守洮岷副总兵董一奎能征善战可为宁夏总兵官;平虏堡萧如熏坚守有功,先前设伏杀判将哱云,逼退蒙古,如今非常之际可破格升为副总兵。自万历十八年以来,西北叛乱仍未平定,以致今日有腹背受敌之患,郑经略此皆因你仁慈所致,西北部落野蛮无礼,狡诈争利,我与叶都堂曾苦劝莫对贼寇存仁善之心,若早听之何会到如此局面?” 郑洛与魏学曾、叶梦熊在西北平叛时因战略不同而不和,郑洛面无表情一饮清茶向魏学曾及叶梦熊言道:“惟贯兄,男兆,青海套部蛮夷作乱,欲灭其势必先剿其心,否则将连年兵祸,海寇之患难有宁日。似二位所说强攻不止,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必加剧蛮夷复仇之心,延绵数代。抚剿初有成效,二位却联合言官抨击,甚至将我比于秦桧、贾似道等祸国殃民之流。河套回部首领唐兀明安交易互市欲求赏赐,魏督师当机立断竟出奇兵斩其四百五十人,生擒二十人,唐兀明安之子誓言复仇,各部陆续而至,西北地区战端大开。直到如今,我抚剿并用,徐缓图之,才渐使其分化瓦解。魏督师总督宁夏平叛,倒不如就宁夏部署再行商议,可相助之事在下必全力以赴,西北之事则不必再劳魏督师挂怀。” 三边巡抚叶梦熊虽也与郑洛不和,但叶梦熊同样认为此时并非重提西北恩怨的时候,便说道:“此前旧事不便在此重提,眼下海寇之乱逐渐平息,郑经略与我却也片刻不敢放松,我已奉旨巡抚陕甘、贵州,甘肃地势高耸,俯瞰关中,欲保关中必先固陇右,我早已筹备妥当,只要郑禹秀能继续分化,静待时机,一战可定,则西北贼势也难将复起。近年来连番用兵,朝廷开支甚大,朝堂议论纷纷,圣上也必左右为难。此次平定叛乱,惟贯兄欲在宁夏如何部署?” 魏学曾言:“我已派出探马探查叛军动向是否将进兵中原,于黄河一带阻止叛军南渡,集重兵收复失地。除宁夏总兵董一奎及固原总兵李煦所部外,另启用前宁夏总兵牛秉忠。我已奏报抽调宣府、大同镇精兵并遣麻贵领兵星夜驰援宁夏;同时还有浙江道御史梅国祯将任监军;四川总兵刘承嗣、宣府总兵李如松也将领援军而来。而且还请陕西巡抚沈思孝移驻下马关以为声援。”沈思孝领命。 关于叛军动向,郑洛分析道:“叛军占据宁夏虽号称十万,但其兵即便联合套部蒙古不过六七万人,无论是进兵中原或是直取京师均兵力不足,我料哱拜必欲先固守宁夏,待歼灭官军则趁机进占西安再连西北,则可裂土封王。所以哱拜叛军应无南下中原之意。但哱拜骁勇善战,通晓谋略,不可贸然轻进。” 叶梦熊言道:“宁夏诸堡近五十余座,且平虏堡尚未陷落,以宁夏兵力而言全数防守必然将分散兵力,不利于达成固守战略,魏督师可以兵锋试探再行定夺。”郑洛也再劝道:“哱拜昔日曾在我账下效命,狡诈善战,万不可轻敌。” 魏学曾听此决意明日大会诸将誓师,并与郑洛、叶梦熊及沈思孝相约互为支援,除朝廷所发军饷援助外,粮草供应、军械补充郑洛及沈思孝将尽力筹备。而叶梦熊则遣兵扼守要道以防宁夏叛军潜入甘肃。 此时宁夏城中哱拜听闻朝廷令魏学曾领各路援军进剿,召集哱承恩、哱承宠、土文秀、继云、刘东旸、许朝、刘川白、张文学等将领,哱拜说道:“魏学曾领兵前来,按朝廷惯例,除陕西各部外,恐宣府、大同、川兵、苗兵、中原及江浙一带皆会调兵驰援。魏学曾身居高位且历经战阵,今统大军,气势正盛。宁夏堡垒众多,然我等若分兵死守于己无利。但魏学曾垂垂老矣,不比往昔。宁夏各地驻军批次撤出,待官军一到先行抗击再有序撤离,滋长其骄敌之心,令灵州、兴武及韦州驻兵撤离后需于中途设伏可缓其兵速。待我军全数退入宁夏再待良机以破魏学曾。” 刘东旸问道:“若尽数退入宁夏,魏学曾必将宁夏围至水泄不通,如何有良机破之?”哱拜笑道:“宁夏镇城域广大,进剿援军各有远近,魏学曾所部必驻守周边要道及堡垒,逐次攻城,而我军外有蒙古相助,内可伺机奔袭各地,自有时机可用。当魏学曾开始进兵时,我将亲领苍头军与套部兵分两路,依托兵力袭扰明军,迟缓其进兵速度,方便我军批次撤离。另外宁夏近临黄河,引河灌城古今有之,魏学曾未必不用,依我之见在明军尚未开坝筑堤引水淹城之前,先于宁夏城外抢筑堤坝可随水位而高,必有备无患。”诸将得令,随即离开宁夏向各部传令。 当日哱拜令人撰文传发各地兵将:“自宁夏巡抚党馨克扣军饷,虐待士卒以来,宁夏军民苦不堪言,兵卒百姓深受酷吏盘剥之苦,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粮饷微薄,军械陈旧,战马老弱,甲衣残破。边防重镇,国门要地,忠君爱国之兵将却如同苦行奴隶,除此之外尚有苛捐杂税闻所未闻!封疆大吏不体下情一意孤行,终惹众怒哗变,罪人伏法,宁夏安宁。未想朝廷无道,不思宁夏兵变所为何故,偏听奸佞小人之言。如今两京一十三省精兵陆续援剿,凡参与兵变者以谋反罪不予姑息。父母兄弟亦难以幸免,朝廷无道至此,视保家卫国之兵如同蝼蚁,死不足惜。天命总兵官哱拜恳求宁夏军民,即日起撤往宁夏镇免遭朝廷剿杀,拜将竭尽全力与敌周旋,与宁夏士卒百姓共存!” 另一边于西安府魏学曾召开誓师大会,魏学曾言道:“哱拜逆贼,本为关外降将,朝廷惜才重用,委以重任。然哱拜狼子野心,拥兵自重,杀良冒功,暗通敌酋,走私贩卖,奸*淫妇女,克扣军饷,豢养私兵,广结党羽,屡犯国法。如今竟诱骗士卒哗变,挟持宁夏意欲裂土封王。哱拜及其党羽罪不可恕,朝廷旨意,斩承恩头,许以侯伯延世”,有能擒献哱贼,“与世封”,“有能擒献哱拜父子,赏银二万两,封龙虎将军;擒献刘东旸、许朝、土文秀等,赏银一万两,封都指挥使。本督魏学曾亲领进剿天兵十万,誓杀叛臣贼子以慰君父之忧,以解百姓之难。本督将亲持尚方宝剑,斩临阵而不用命者以肃军法。兵贵神速,各部开拔。” 随后命固原总兵官李昫率游击将军吴显领兵五千奔赴灵州一带,另遣游击将军赵武领兵两千赴鸣沙州,沿黄河一带防叛军南渡,牛秉忠及董一奎各领兵五千驻守要道待命,魏学曾自领三千进驻花马池。令麻贵领兵前往关外招降著力兔等人,令宁夏巡抚朱正色领兵一万压后接应。欲待各路援军集结之前先破敌声势。 事后陕西巡抚沈思孝向魏学曾进言道:“魏督,叛军坐拥宁夏精兵六万,绝非残兵弱旅。若通告死罪则必死战到底,可否请旨安抚哱拜党羽及宁夏官兵,可利于分化瓦解。” 魏学曾听后深为赞同,沈思孝随后说道:“另者,御史梅国祯为监军一事,有一言望督师静听。依我大明律虽文官节制武将,却也务需深通兵法,晓驾驭兵将之术。然言官对兵事一无所知,如今朝堂,科道衙门多不明事理自以为是之人,若干涉军务胡乱上奏必误大事。方才所言绝非反对梅国祯就任监军,仅是有此顾虑。”魏学曾思忖过后,并未明示沈思孝自己的意思,但在心中却对沈思孝之言念念不忘。决意按沈思孝之意上奏。 次日,明军已于黄河一带布防完毕,魏学曾见叛军确实无南下之意,便令牛秉忠、董一奎、李昫、吴显、赵武等人分兵北渡收复失地。宁夏各堡垒驻守叛军一见明军逼近便立即有序撤离,官军虽军势大涨,然官兵习气难去,军饷不足,充作劳力不仅仅宁夏军镇存在此类现象,全国卫所驻军大多如此,九边重镇情势尚可控制。宁夏堡垒四十七座,攻取各堡垒明军一次至多不过六百余人便可轻易拿下,敌军退去并不予追击,而是进入堡垒休整待命。因并未遭遇实质抵抗故明军骄纵之心大起,化整为零,以百户所为单位分兵进取各处堡垒,因骄傲轻敌沿途疏于防范,进兵缓慢且阵型散乱。哱拜与套部蒙古兵分两路,各领三千精骑沿途掠杀,沿途明军猝不及防,士气崩盘,尽被杀溃,所过堡垒之处明军固守不出。以致明军整体进军更为缓慢。 哱承恩设伏于灵州击李昫,李昫惊走退回灵州。哱拜、土文秀引军攻赵武于玉泉,赵武且战且退几乎全军覆没,幸得李昫引轻骑而救。许朝设伏于兴武击牛秉忠,继云设伏于韦州击董一奎,牛秉忠、董一奎死战得退。因此各路明军相近集结,进军迟缓,宁夏诸堡收复极为缓慢。 万历二十年四月李昫、牛秉忠、董一奎统本部兵马及部分援军共计三万已抵达宁夏城下,李昫与牛秉忠、董一奎商议道:“宁夏城郭坚固,我军人数不及敌寇一半,且军粮亦不足三日,虽已兵临宁夏,是战是撤如何是好?” 牛秉忠言道:“我等所得军令乃肃清宁夏外围,以待大军逐步形成包围,如今目的已经达成,敌寇众多固守宁夏,不可贸然攻城,既军粮不足当撤往周边堡垒驻扎补给军需才是。” 而董一奎则持不同意见,董一奎言道:“敌寇虽多并非不可一战,我军试探一击不求攻克但求小胜,一则试探叛军战力,二则可壮军威以免小人鼓噪,夜袭出击必有斩获。” 李昫对此表示赞同:“朝堂悠悠之口,舌如利剑,颠倒黑白,主帅因此常临阵撤换,粮尽撤兵之前的确尚需一战。”于是三人定计,当夜,牛秉忠领军一万各持火把吸引叛军注意,炮击轰城以作掩护。李昫及董一奎各领兵五千奔袭东西二门,哱承恩领部将何应时、陈雷、白鸾,哱承宠领哱洪、哱塞、王文德、冯继武各领骑兵三千,步兵五百摆火车为阵迎敌。 李昫及董一奎见敌骑兵杀出假意败退,各以五百鸟铳手及五十门虎蹲炮射击,敌寇受挫,马匹受惊,混乱不堪,待其整军欲退之时,明军轻骑从两侧分批次突进,首批持三眼铳射击冲阵,次批跟进短兵相接,双方互有伤亡。稍许叛军骑兵撤入城内,以火车阵阻挡城门,明军以火炮先行齐射再以步骑强攻,各夺战车数十,因城内叛军火力势强难以攻入,遂携战车撤离。 次日,叛军将领许朝、土文秀依哱承恩令挟持庆王登城喝令明军退兵,李昫等人粮草殆尽趁机退去。哱拜召集诸将为防明军引黄河灌城,速修筑堤坝可随水位提高得以有备无患。 此时魏学曾驻于花马池一带日夜协调粮草军需并调动延绥、庄浪、兰、靖、榆林部队,待援军到达则移驻灵州。不久后延绥总兵姜显谟、甘州总兵张杰等部已然抵达,外省援军虽仍在途中,但魏学曾已拔营移驻灵州。哱拜闻报魏学曾移驻灵州,延绥、榆林明军出动,料想必城内空虚。便立即差人通报原蒙古俺答汗之子黄台吉之妻,请黄台吉之子舍达夫率部攻掠旧安边、砖井堡以牵制明军进军速度。再令哱承恩领继云、何应时、陈雷、白鸾四将率兵一万秘密埋伏于延汉渠静待魏学曾及运粮队。 是夜,魏学曾部行至延汉渠,哱承恩伏兵突起将魏学曾部团团包围,魏学曾部约有四千余人,慌乱之下调度无序却仍拼死力战以保主帅。哱承恩令白鸾、陈雷二人领兵两千抢夺粮车二百辆夜返宁夏,以八千兵围杀魏学曾。哱承恩勇略过人,黑甲银靴,望而生畏,纵马砍杀势不可挡。叛军倚强恃众,明军不敌,转眼前已折损过半,魏学曾惊恐万分伏地不起。此时固原总兵李昫及宁夏总兵董一奎领援军杀到,原是哱承恩虽悄然出城,但其人马众多难免漏有踪迹,据百姓上报,李昫及董一奎便引兵探查,待发现其往灵州方向而去,恐魏学曾遇险便尾随而至。 哱承恩见明军救援,便不再恋战,引兵北还。魏学曾获救由李昫及董一奎护送移驻灵州与援军会合。魏学曾在灵州屯驻近十日筹集粮草,忽听闻巡抚叶梦熊及麻贵军至,忙出府迎接,迎至厅堂,魏学曾言道:“不知华云亲至,甘肃尚有边情,为何来宁夏助缴?” 叶梦熊答道:“甘肃、青海之贼寇已不足为虑,散沙之兵来日自溃,西北之乱几近平息,自兄进剿以来进展缓慢,宁夏不克大失国威,我便上书自请以原官日夜兼程往援,听闻魏督师前日遭敌寇伏击险些送命,幸有天助。除本部兵马外,已致书郑洛请其再调固原军两万回援,并与麻贵军一道助魏督一臂之力,来此之前已先行击破敌之一部。” 在魏学曾眼中这叶梦熊廉能第一,剑眉星目,正气凛然。也一向愤慨国事,擅挖苦之能,虽听之不悦却是难以推脱故不作应答,转头看向麻贵,这麻贵乃大同参将麻禄之子,虽属回部却也世代为大明边将,战功赫赫,万历十年曾为宁夏总兵,十九年受弹劾被贬边疆戍守,今被启用,魏学曾定眼一看,果然虎背熊腰,双目如鹰,络腮大胡,威风凛凛。 麻贵回道:“回禀督师,末将奉督师之令在横城招抚*著力兔、银定、宰僧三人,许给他们重利,他们都不答应,后叶都堂听闻叛军有三万聚集罗山不知有何所图,便命末将选千人精兵突袭再转攻城北,叛军猝不及防,死伤无数退入宁夏。” 魏学曾点头称赞,又见麻贵背后另有一将不知何人。麻贵介绍此人为其族弟麻镇,常随麻贵于边塞出生入死,除武艺精熟外属马术最为精湛,人称“飞奔儿”,为大同镇第一骁将。麻镇随即跪誓必阵前立功为大明尽忠! 魏学曾言道:“好啊,如今我本部兵马共有三万,得延绥、庄浪、兰、靖、榆林援军六千,四川总兵刘承嗣部三千,苗兵一千,调得卫所屯兵五万,加二位所部共计十万有余。可再行攻城。” 次日,宁夏总兵董一奎攻城南,固原总兵李昫攻城西,四川总兵刘承嗣、延绥总兵姜显谟、攻城北,牛秉忠、甘州总兵张杰攻城东,麻贵率游兵负责策应。魏学曾、叶梦熊屯驻大营,宁夏巡抚朱正色领兵守护。哱拜以刘东旸、刘川白、张文学守东门,以哱承宠、哱洪、王文德守西门,以哱承恩、何应时、陈雷守南门,以许朝、白鸾、冯继武守北门,叛军以炸雷、弩箭、火铳鸟枪及弗朗机、将军炮等屯守,宁夏城墙坚厚,明军火炮虽称器械精良一时间却难撼动此北方要塞,批次强攻明军损伤增大,此时哱拜领土文秀、继云、哱塞从北门出战,准备前往勾结河套诸部,哱拜勇艺绝伦善骑射,连杀三十人且一击而拉姜显谟下马,“飞奔儿”麻镇趁机突至奇袭哱拜,哱拜大惊险些不及躲闪,只得勉强虚挡,姜显谟趁乱得脱。 麻镇继续与哱拜缠斗,数回合之下麻镇不敌,转身而去,冲杀其余叛军,哱拜紧追不上大声叫骂。麻贵见状策马上前与哱拜往来数十回合难分胜负,刘承嗣、姜显谟及麻贵死战将其赶回城内,另派部将马孔英、麻承诏等人攻打河套的增援部队,俘杀一百二十人,相持不下,各部相持良久方走。 各路明军及麻贵等数次攻城未能攻下,刘东旸挟持庆王登城一隅喝令退兵却险被鸟铳射中,刘东旸怒迁庆王,庆王妃方氏自尽,庆府的宫人、金帛被抢掠一空。明军再次攻城无果且牛秉忠在战斗中右腿负伤,于是明军再撤。 此时叶梦熊与魏学曾正研讨破敌之策,忽闻监军梅国桢御史有书信送至,信中梅国桢向魏学曾献计请引黄河之水浇灌宁夏,叶梦熊则表示可行。魏学曾言道:“城中生齿三十万,洪流席卷,人畜不存,不可轻易为之。应以强攻胁迫之外,招抚离间促使叛军觉悟,里应外合则事半功倍。”叶梦熊坚持敌寇不可信,待梅国桢援军集结必以水淹宁夏为破敌上策。魏学曾不许,二人不欢而散,明军暂时撤围宁夏各自驻守待命。 第九回:日军半月逼王畿,忠州决战申砬亡 日军半月逼王畿,忠州决战申砬亡 万历二十年、日本文禄元年四月十三日,共计十五万八千人的日本侵朝大军分九路军团陆续出海,以小西行长为首的第一番队一万八千人于四月十四日率先到达朝鲜釜山海域。小西行长令船队缓行,以一小队乘小船先行探查朝鲜岸防,此时朝鲜釜山镇佥事郑泼正与所部兵卒狩猎完毕饮酒作乐,朝鲜兵备松弛,如入无人之境,方才日本探船虽有釜山瞭望台守兵察觉,却以应为对马岛岁遣船而不作理会而遭探查小队袭杀。探查队回报小西行长守兵八百,大部正行狩猎,釜山几无防守,小西行长遂下令第一军团即刻准备登陆釜山。 釜山镇佥事郑泼率部回城,远望海外有倭船驶入,初误认为对马岛岁遣而不以为意,待小西第一军团全数船只尽入眼帘,郑泼大惊,急令迁城外百姓入城避难,各部严守待命并通知庆尚左水使朴泓与东莱府使宋象贤支援。 当日海雾弥漫,小西行长隐大军于海雾之内列阵备战,釜山城上八百守兵虽已就位,但朝鲜已两百年未有战事,郑泼心中忐忑不安,庆尚左水使朴泓赶到询问倭贼规模,郑泼道:“海雾大作,具体人数不得而知,但见船只约有百艘之多。”朴泓听闻:“若有百艘则恐有一万上下,为何海贼此次会有如此之多?”待郑泼严明此并非海盗而应为倭国军队之时朴泓亦大惊失色。 正当朝鲜守军不安之时,雾内日军尽出,徐徐如林,甲步之声响彻釜山,小西行长示意宗义智下令全军出击,日军足轻率先向釜山发起冲锋,郑泼见状,令以火铳炮及飞天震击雷回击,朝鲜火器低劣稀少,火力不足压制日军,郑泼后令弓箭手压射,日军虽有死伤仍迅速突进至城门一百五十步前,小西行长下令木栅推前抵档弓箭,掩护铁炮手三段击交替射杀城门守兵,日本铁炮射击精准,穿透力强,在铁炮三段循环射击之下,顷刻间釜山城防大乱,日军足轻趁机突至墙下搭扶云梯,冲撞城门,以刀武士登城,枪武士随后,铁炮手掩护射击,釜山兵不满千难挡敌寇,日军趁机以焙烙玉攻破城门,日军涌入釜山,朝鲜军民虽奋力血战终非训练有素之日兵之敌,庆尚左水使朴泓见日军势不可挡,焚毁府库粮草后撤出釜山,釜山镇佥事郑泼力战而死,半日之内釜山沦陷,城中军民无一幸免。 朴泓逃出立刻差人飞驰入京禀报,朝鲜大王李昖阅后震惊难言,大内官安慰道:“殿下勿忧,官军必能击溃敌寇。”李昖稍作定神传令夜集朝会。 百官觐见沉默良久,李昖大怒:“为何无话?寡人曾言必无倭变,如今嘲笑寡人吗!”北人兵曹判书洪汝淳言:“殿下,是臣等未做好准备,才使倭寇攻占釜山,请赐臣一死”,群臣谢罪。吏曹判书李元翼上奏:“殿下当务之急应立即调兵迎战。” 李昖问领议政李山海该当如何,李山海言道:“依臣之见,此应为海贼而已,一万之数虽大,但若作为倭国本土侵略之军则为小数,而若论战略,敌寇也不应登陆釜山而应攻占谷仓之地全罗道才是。” 王京判尹申砬将军附言道:“正是如此殿下,全罗道之利理应敌我皆知,至今未闻全罗道有军情,若是国家战事怎会如此鲁莽仅攻釜山一处,所以臣认同领相所言,釜山失陷应为较大规模海贼所为。” 李昖正欲认同,左议政柳成龙言道:“殿下,现在不过仅有一封奏折上报,实情难辨,若是釜山之外不再有军情乃是万幸,而倭国是否其余军团尚未登陆也不得而知。” 洪汝淳辨道:“倭船不过仅有百艘,倭国国力弱小,即便是本土之军,如此船只规模也必极限。” 而李山海之婿李德馨言道:“有备无患,与其在此妄加揣测,应立刻向朝鲜八道下达军事动员才是。” 李昖听罢对因庆尚道海岸问题而动员八道犹豫不决,吏曹判书李元翼上奏请调京军镇压,申砬自请亲领京军南下釜山浦扫平倭寇。另一大将李镒也自请同去,申砬与李镒为朝鲜护国柱石,南平倭寇,北御胡狄,逢战必胜,战功显赫。因而李昖欣喜。 事后李山海于备边司召集重臣听取兵曹判书洪汝淳战略部署,定下以李镒为先锋下中路,左防御使成日出东路,右防御使赵炳出西路,再以义军及兵曹协防,可阻贼寇继续北上。柳成龙也督促李山海及早下令京军南下再定后续策略。李山海遂令申砬及李镒尽快准备出发。 在王京君臣部署之时,小西行长攻下釜山后一面就地筹备接应事宜一面挥师连下两处港口于十五日直扑东莱,东莱城内,东莱府使宋象贤与庆尚道左兵使李钰商议道:“釜山沦陷,寡不敌众且遭突袭猝不及防,而东莱驻兵三千,军民合约两万,若守备得当必能阻挡敌寇。” 李钰言:“我自领我部埋伏于善山之上,待东莱与贼寇相持之时,我便攻其背后,使之腹背受敌。”宋象贤劝导李钰兵少突袭无效不如合兵一处,李钰坚持不应。 东莱城外小西行长于本阵与众将定计,小西行长说道:“东莱地势平缓,朝鲜军械老旧,士兵战力低下,虽驻兵三千与乌合之众无异,先修书一封劝降为尽礼数。”于是小西行长令人送信于宋象贤,信中写道战则战矣,不战则假道。宋象贤回信,战死易,假道难。小西行长看后大喜,便下令立即攻占东莱。 东莱守军在宋象贤指挥下先以火铳轰阵,朝鲜火铳威力不足,爆炸范围不过三步,为抵御倭寇铁炮的精度射击,宋象贤命盾牌列墙抵挡铁炮,弓箭手及火铳手交替射击,对于铁炮,朝鲜盾牌虽能挡一时却三发必破,小西行长集合铁炮队进行多轮齐射,日军更使大铁炮齐射,朝鲜盾阵难撑,城防守兵死伤众多,在倭军搭建云梯与朝鲜在拉锯之时,朝鲜城门已被焙烙玉攻破,宗义智命一千足轻列枪簇阵居前牵制,铁炮手集合居后,后续武士夹击城防守兵,待铁炮集结完毕,足轻阵分至两侧掩护,朝鲜兵卒在铁炮多段齐射之下死伤过半,军心崩溃纷纷夺路而逃,小西行长下令掩杀,宋象贤战死,东莱城破,驻扎于善山的庆尚道左兵使李钰所部见东莱城破,便畏敌如虎立刻撤兵。小西行长攻占东莱后修整两日再连下奇章、梁山、密连、昭连四镇。 消息传至王京,朝鲜大王李昖惊恐不已,方才明了绝非海贼作乱,李昖自小体弱多病,受惊之下竟至昏死不醒。 次日朝会,朝鲜大王李昖质问群臣朝鲜军力为何如此不堪一击,领议政李山海回奏并非兵力羸弱而是准备不足所致,巡边使已率兵南下,各地军营已紧急向庆尚道釜山进发,必能重创敌寇。李昖再问:“若不能胜该如何?若不能胜则轮至忠州,若忠州不保,便轮到王京!”大王急火攻心,群臣默然不语。 柳成龙上奏:“殿下,国内所有精英武官都已准备妥当,眼下应当立即下令南方败兵及忠州周边驻军速至忠州集结,调北方驻兵回援,赐将军申砬为三道巡边使,给予临机专断之权,统领京军与各部会师忠州,集结大军由申砬将军统一指挥或可歼灭敌寇。”李昖应允并罢免兵曹判书洪汝淳。 京外校场,申砬集结京军发布训令:“威武的朝鲜士兵们,无耻倭寇跨海而来竟不知我朝鲜兵威,在我等土地之上肆意妄为,此前北方胡狄侵犯,虽号称一万在我军面前也如秋后落叶一般脆弱,现在让屠戮我们家人的倭寇以血还血,朝鲜必胜!”群情激昂。 申砬出发后,李昖于园内召见李山海及柳成龙,李昖泣责自己昏庸愚昧,不听忠告以致边防无备。李山海及柳成龙听闻急跪自责,柳成龙言道:“绝非殿下之过,是臣等未做好准备,即使未经允许也应该尽可能做些准备才是”。李山海亦言:“是臣等抱有侥幸心理才放松警惕,都是臣等过错,望殿下不要自责。”李昖似有心事,欲言又止,思考再三只得作罢。 此时小西行长率领的第一军团已经即将突破庆尚左右道,日军所过之处尽皆屠城,周边官军衙吏闻风丧胆纷纷弃城而逃。小西行长便向大邱方向前进,大邱驻军已多日缺粮,久待京军不至,听闻日军已至清都,离大邱不过半日路程,军心慌乱,虽军官一度镇压意欲次日备战迎敌,但军心涣散当夜大邱驻军便已全数逃亡,次日小西行长兵不血刃进占大邱。随后*进兵尚州地区试图打开忠州大门。 四月十八日秀吉爱将,加藤清正所率领第二番队两万两千人已登陆朝鲜,加藤清正嗜杀如命,军纪森严,对丰臣秀吉极为忠诚,眼见小西行长进兵迅速,为不丢家主之脸立誓赶超小西,遂召集诸将划定路线,从蔚山、庆州通龙州捷径直抵忠州,力争首入王京。随后于釜山西部的金海一带,黑田长政所率领的三番队一万两千人及岛津义弘所率领的四番队一万四千五百人陆续登陆,占领庆尚道西部的金海及北部星洲城后开始向王京进发,其余日本各番队也都与预定位置登陆朝鲜,以宇喜多秀家为总大将,九大番队已向朝鲜发动了全面战争。 小西行长正屯于尚州附近,宗义智传报加藤清正已攻陷庆州走捷径往忠州而去,小西行长深知加藤清正意欲率先攻占王京,便下令准备进攻尚州,尚州由朝鲜大将李镒领兵四千于城外扎营,自数日前便听闻日军已逼近尚州消息,人心惶惶却迟迟不见日军踪迹,所派探马虽有偶遇日军哨兵,但相离较远不知虚实,未免担当谎报军情指责均未曾上报,以致小西行长离尚州仅有一日路程之时,李镒尚毫无察觉。于是小西行长静待多日之后趁尚州军午时进食之时突袭大营,尚州军立时四散溃逃,军营大乱调度失灵,将军李镒不知所踪。小西行长得以占领尚州,王京之前仅剩忠州一道防线。 尚州失陷消息传至王京,大王李昖不知所措,柳成龙奏请道:“殿下,北方军队已经南下,申砬将军已在忠州布防,若殿下仍放心不下,微臣斗胆上奏,请您册立世子,号召王室永存,重振民心,朝鲜军民必与殿下和世子一道誓与倭寇血战到底。”朝臣附和。 李昖一惊转向李山海问询,李山海言道:“确实国家危急之时册立世子以保国本为万全之计,时至今日,臣对册立世子深表赞同。”李昖无奈,但又不愿让光海君稳坐世子之位,便向众臣言道:“确实事到如今,连寡人也自身难保,请诸位商议该立谁为世子,但寡人事先言明,此次册封并非照会天朝之封,乃是应对国难临时册立,待国难平复需重新议定世子,明白与否?”众臣谨遵王命。 宫内,信诚君之母金贵人正被其弟金公谅劝道:“主上殿下深爱姐姐您和信诚君,但几乎全部朝臣都心向光海君,如果不尽快向主上殿下进言,则世子之位必然会被光海夺走!” 金贵人则对朝鲜王之意心知肚明:“主上殿下深爱信诚,所以才于朝堂之上宣布此为临时册立,且战乱之际,世子极易充作替死鬼以保君王,值此时期倒不如让光海君为世子更好。”金公谅恍然大悟。 另一头王后召见长子临海君与次子光海君询问意见,临海君同样对做乱世世子大为不满,愤愤而走。独剩光海君闷闷不乐,心事重重:“殿下深爱信诚,临海性情执拗,恐怕也只有向我这样无足轻重之人将成世子替王而死”王后打断道:“若将光海立为世子怎会是无足轻重?何况王室子弟,当为国民表率,能为国为民不惜自身安危,母亲会跟光海形影不离的。”光海君感佩。 此时在尚州小西行长军营中,宗义智从俘虏中找到一名日语译官,小西行长因担心日后明国若发援军将会于朝鲜被迫延长战争,所以一直希望能与朝鲜谈判获取有利条件避免陷入窘境。宗义智向小西言道:“此前数次往来朝鲜之时,有位名叫李德馨之人现官居同知事,其岳丈为当今朝鲜领议政,可为我们向朝鲜王传递消息。”小西大喜令日语译官返还王京传达需李德馨为使者谈判一事。 大王李昖对小西行长突然提出谈判一事大惑不解,李山海亦担心有诈,柳成龙言道:“倭寇本可长驱直入攻打忠州乃至王京,其余各路倭贼也在张狂肆虐,若设诈仅为除去一官大可不必,故臣以为有可谈之处,即使最终无可商谈,也可趁此时机整顿军备。” 李德馨言道:“臣愿为使者,只要能为国家争取时间,臣百死不悔。”李昖应允,行至宫门,李山海对李德馨依依不舍,再三叮嘱,李德馨含泪而去。 再说巡边使李镒自尚州战后不知所踪,其实一路北逃至忠州南部申砬军营。申砬安抚道:“皆传巡边使战死,万幸无事,你我当并肩作战,共奸敌寇。”李镒惭愧:“败军之将无颜以对,只愿战死沙场,望三道巡边使成全。” 申砬扶李镒坐下问询日军兵力火力,李镒言道:“比起这些,我有疑惑,将军为何不选易守难攻的鸟岭布防而选择在此四周开阔无险之地?” 申砬答道:“曾在鸟岭驻扎,但离忠州过远,敌多为步兵,我军骑兵居多,鸟岭虽易守难攻,但被动防御形成僵持反而会使我军坐困。且我们根本未到需要凭险而守的地步。比起鸟岭山势险峻,平地开展对我军更为有利。各地驻兵怯敌畏战,有辱国威,朝鲜精兵绝不逊于倭寇,要向天下传递这个信念,需速战速决激励战心直驱釜山。我意与倭寇决一死战,故在此扎营。” 李镒反对道:“敌虽多为步兵,却大部持有铁炮,射击精准,威力强悍,一百五十步开外凡射必中。”申砬不屑道:“弓箭射程更远,且铁炮一发之后填装仍需时间,待其填装之时,我军之弓箭及骑兵早已杀至身前,有何可惧?”李镒劝道:“敌寇有持续铁炮射击之技术阵型,贸然对阵必死伤惨重。” 申砬虽有犹豫,但终究未能同意李镒所请,申砬言道:“倭贼想必已过尚州,我军在此为扼守忠州必经之路,若再进兵至鸟岭布防,或空耗时间或容易使倭贼寻路溜入忠州甚至以虚兵牵制我军而抢先进攻王京,如之奈何?为此我军不得离开此地,需背对汉江,背水决战!我所带马军久经战阵,敌寇必将在我军铁蹄之下四分五裂!” 四月二十八日,两军于南汉江弹琴台一带布阵,申砬问到副将金汝物:“若汝为外敌当如何部署”金汝物答当分兵围之,申砬赞许。李镒请教如何警戒铁炮,申砬答道:“尽量扩大马匹距离,当距离接近先以弓箭分散敌兵力,再行突进。自敌寇登陆釜山浦后便一路势如破竹,使我国威沦丧,畏敌如虎,此时欲振士气必与敌正面取胜,即使不胜也能歼灭一半弱敌之势。汉江防御压力必会减轻,诸位应有此觉悟。”诸将领命。 而小西这边得知申砬军约有八千,其中三千为骑兵便定下策略,小西行长亲领七千于正面偃旗息鼓,利用弹琴台茂密林木阻挡朝鲜视线秘密接近朝鲜军再行突袭,令宗义智及松浦镇信各领三千分向左右沿汉江江岸夹击朝鲜,再令有马晴信、大村喜前、后藤纯玄领兵三千七百秘绕敌后,等两军交战之后率军直取忠州,断敌归路。 小西行长率先发起冲锋,待申砬发觉,朝鲜已被三面包围,申砬令金汝物及李镒二将各领一千步兵五百骑兵阻击两侧日军,申砬自领五千兵马正面冲击小西行长,申砬下令先以一千马队冲锋以弓箭掩护冲破铁炮火力,再以一千马队冲击敌阵乱其阵脚,与步兵合击使敌自溃。小西行长见状令铁炮队分前后两部,以足轻列枪簇保护,佩刀武士队及长枪武士队居后待命。申砬骑兵骑射相对有素,箭如雨下,小西行长前阵虽设木栅掩护,仍有不少倭军死伤,待申砬骑兵突至百步时,铁炮齐发,三段连击,先锋骑兵死伤过半,铁炮队随后后撤由足轻枪阵迎敌,先锋部剩余五百骑兵冲击枪阵,两番冲击之下,日军枪阵虽乱,死伤数百,但先锋马队已全数阵亡。 未待倭军重整,申砬已趁机领一千骑兵再冲倭阵,倭军前阵足轻及铁炮队全军覆没,申砬见此大喜,号令骑兵直冲敌寇本阵,与步军合歼。小西行长不为所动,下令长枪武士队分至左右列阵围敌,后部铁炮队立即射击,敌三面铁炮连射,后队更有大铁炮压阵,循环往复,朝鲜军兵锋大溃。日军长枪武士跟进突击,朝鲜军马匹受惊自相混乱,反冲朝鲜步军,铁炮射击之下朝鲜死伤众多,另一头金汝物及李镒二将亦难敌日本火力而败退,与申砬合兵。 宗义智及松浦镇信完成合围,小西行长下令全军进攻,申砬所率领朝鲜军在被包围之下与倭军短兵相接,朝鲜军无论甲衣兵械,士气战力皆不如日军,申砬号令全军,收拢兵力布环阵御敌,以盾牌列前长枪居后,箭手居中,重整士气,申砬大喊道:“败则国破家亡,胜则富贵于世,勿使倭寇往王京一步!”战至黄昏,朝鲜军全军覆没,申砬领金汝物与李镒分两路领突出重围,小西行长对申砬追击围堵,申砬且战且退至江崖无路,与金汝物两人相互诀别,各自投江自尽,李镒逃奔忠州却早被日军偷袭占领,有马晴信、大村喜前、后藤纯玄率军出击,李镒惊恐遂夺路而逃,此战小西行长军死伤八千有余,损失惨重,不得已需原地驻守,难以进军王京。 第十回:避倭乱王室急播迁,报家仇各道聚义 避倭乱王室急播迁,报家仇各道聚义兵 王京之内李昖及群臣知晓申砬军败几乎心灰意冷,满面愁容,李昖言道:“申砬战败,王京危矣,此时是否当行播迁?”吏曹判书李元翼劝道:“殿下不可播迁,申砬将军虽然战败,但倭寇离王京尚需时日,应召集军士防备都城!” 新任兵曹判书金应南谏道:“一旦播迁极难迁回,请殿下三思。”领议政李山海言道:“既让殿下三思那便应当播迁,忠州离王京三百五十里,而敌寇从釜山至忠州一路征战却仅用不到半月,眼下王京之前已无可用之兵,兵临王京必在三日之内,京内驻兵不过五千,如何抵挡?” 柳成龙辨道:“三日并非短暂,我等可以发放军饷动员百姓补充军队,筹备军械与敌再战。”李山海怒斥:“倭寇为何进兵神速,乃是战力不敌加上逃兵溃散,指望百姓浴血奋战,全国人心慌乱避之不及无人会听令保卫王京!” 柳成龙同样怒斥:“既如此便更不应当播迁,殿下抵抗外敌的意志与能团结多少军民共同奋战至关重要,倘若立即播迁便如同丢弃臣民,失去民心军心便再难聚拢,请殿下明察!” 李昖心中忧惧,对柳成龙所言毫无信心,李昖言道:“寡人若有抵抗之志,军民便会团结一致保家卫国?寡人并不认同,倘若有这般爱国兵民,倭寇又为何能未用半月便兵临王京?寡人不愿播迁,实为臣民抛弃都城!寡人倾听众爱卿之意,结果竟至如此地步,派遣通信使未能探明敌意,奏请明朝遭人误会,修整兵备无法阻挡外敌,事到如今还希望寡人听尔等胡言乱语!听寡人旨意,寡人并非自愿播迁,乃是暂离王京重整战力,爱卿反对播迁纵有重重理由,难道不知战争时期王一旦被俘将对国家社稷和黎民百姓是何种后果!不必再议,备边司立刻准备播迁!” 播迁消息传出,数批臣子多番求见劝阻播迁,王京之内流言四起,百姓及守备士卒开始逐渐逃亡。宫内李昖闷闷不乐,金贵人陪侍在旁,李昖感叹道:“群臣满口忠德,沽名钓誉,除领相外竟无一人为寡人着想。”金贵人为宽解李昖,特召金公谅觐见向李昖汇报王京逃亡情况,李昖震惊更坚定播迁,此时金贵人说道:“殿下此时应下令停止播迁。” 李昖不解,金贵人言道:“虽下令不行播迁但实则却不会影响播迁决定,因百姓兵士已经逐渐逃亡,王京难保,各道崩溃,北方军士也难以短期迅速南下勤王,此时下令停止播迁意在为维护殿下英明,但臣子们则必将面对不得不播迁之现实,最终为保殿下安全自会奏请播迁,如此一来则可彰显君臣同心,殿下名誉得保又可最终播迁避难。”李昖大喜,当夜集会下令停止播迁,令各司筹备死守都城。群臣领命,而李山海则怀疑朝鲜王此举另有所图,只得暂且观望。 而小西行长与加藤清正此时也于忠州会师。加藤清正意气风发对小西行长说道:“哟,小西,为何停驻不前?莫非深知不敌朝鲜而在此等待向我求援。”加藤清正身长六尺五寸,伟岸无比,威猛善战,守信重义,面相凶严,气势凌人,人人畏惧。 但小西行长对加藤清正则淡然自若,小西行长说道:“我军大战方毕,稍作休整,我第一番队战力太强,若不等加藤前来先攻下王京,你岂不颜面无存。” 加藤反讥道:“算了小西,我已知晓你在忠州一战自损八千,伤亡过半,此等战绩自太阁殿下当年起兵以来,部将之中还从未有过。商人出身号称精明能干的小西行长真给太阁殿下长脸啊,我应当修书太阁,好好奖赏与你才是。” 小西行长见加藤清正出言讥讽,不甘示弱,正巧小西行长也知加藤军中有叛变投敌之事,转而笑道:“若是奖赏也应当与加藤共同受赏才是,我也知晓你麾下先锋大将冈本越后守登陆朝鲜之后尚未与敌交战便率众投降,身为太阁麾下最具精锐忠诚的加藤军中竟有此等人物,太阁殿下闻听也必定欢喜无比。” 加藤大怒被众将劝解,小西说道:“我军伤亡过大,稳妥起见不宜独攻王京,加藤军悍勇无比,第一番队及第二番队应合力进兵方能万无一失,我等你来便是与你在此共商军略。”加藤听后作罢。 虽然朝鲜大王李昖下达了死守王京的命令,但王京防御现状却极为恶劣,各司对此一筹莫展,眼见日军日渐逼近,却不见群臣奏请播迁,李昖焦急难耐,便于朝会之上再次提出播迁,群臣反对,李昖大怒道:“诸位以为寡人是惧敌畏死之辈么?寡人现在恨不得拿起刀枪与倭寇拼死一战,但寡人之命非寡人之命乃国家之命,自停止播迁之令下达,如今寡人何曾见到众志成城同仇敌忾之状,臣民深负寡人,但寡人却不敢负于天下臣民,因此寡人只好暂行离京重整军备重拾民心再复山河,寡人现在便立光海君为世子,并将临海君派往咸镜道,待寡人召集各地之兵再昭告天下与倭寇决一死战!立刻准备播迁不得有误!”群臣愕然。 次日世子册封仪式草草举行,光海君正式得封,朝廷重臣请愿世子带领国家辅佐君王共渡难关,再创太平盛世。光海君慷慨激昂,誓与国民共存亡,朝臣欣慰。仪式过后王室成员共聚,临海君、信诚君、金贵人及王后纷纷向光海君恭贺,唯独大王李昖郁郁寡欢,大王李昖对光海君冷眼相向,试探问道:“国家危难,破败至此,世子感觉如何?是否存有一丝欣喜?”光海君答:“儿臣此时感到千斤重担,倍感责任深重,惶惶不可终日。” 李昖不觉笑道:“是的,你应该如此感觉,也正是为了让你如此感觉才册封你为世子,此次册封乃为收拢民心士气,仅为临时册立,勿生非分之想。待倭乱平息,寡人将与朝臣重新议定并问询明朝之后再定国本,你需铭记在心。” 光海君眼眶湿润:“儿臣明白,儿臣定将以克服国难为唯一己任,请放心。”李昖言:“寡人很欣慰你很清楚自己的职责。”随后李昖离席准备播迁。 光海君本仁义为怀,无心争位,却难得父王欢心。此次册封世子,光海君欲一心奔赴国难却遭父王冷言讥告,心中失落悲伤不已,王后劝道:“你已身为世子,莫管他人言语,坚强自奋方能为国之楷模。懦弱无力怎能带领国家平复国难?怎能收获民心保住世子之位?”光海君拜谢:“多谢中宫娘娘教诲,儿臣定当振作,儿臣只盼国难早日结束,若天下太平,儿臣也不贪恋世子之位。” 大王李昖为播迁事宜重新启用了西人党伊斗寿与李恒福二人,封伊斗寿为御营大将,负责王室安全,李恒福官复都承旨,负责王命传达。 而在日军大营中,加藤清正为早日攻克王京抓获朝鲜王而故意不等小西率先领军往王京进军,却不知小西行长早已于当日凌晨变秘密派遣宗义智领分队向王京突进。 景辙玄苏向小西问道:“宗义智大人仅领一支分队是否兵力不足?王京宏大守备众多,风险极大。”小西行长笑道:“正因是京城所在才更易攻破,自登陆釜山以来,进兵迅速,朝鲜军皆一触即溃,朝鲜君臣必手足无措,朝鲜羸弱,恐惧必将使王京之内一片散沙,充分利用朝鲜心理只需数百人便能占领偌大王京,因此我才安抚加藤令其对我密遣骑兵毫无察觉,即便王京抵抗强烈,那让加藤清正去屠宰他们好了,我军只需先抓获朝鲜王也可向太阁大人报头功羞杀加藤。” 玄苏紧接问道:“若抓获朝鲜王该当如何处置?”小西答道以百姓心意为主,玄苏再问:“大人之意是若百姓拥戴朝鲜王则劝降,若朝鲜王为百姓痛恨则杀之。”小西行长言道:“正是如此,安定民心对我等占领朝鲜至关重要,为防明国增援必须尽早结束战争封闭朝鲜,休养生息方为上策。” 加藤清正意欲快马加鞭于五月二日攻占王京,下属谏道:“大人,自登陆以来昼夜兼程,全军几乎没有修整,人困马乏,只怕难以于五月二日攻占王京。” 加藤清正道:“我军已先于小西军出发,到王京后先行包围再作休整,待第一军抵达后共攻王京,我军首要目标乃是在小西之前抓获朝鲜王再向太阁殿下报功,到时再说我军早已与五月二日攻占王京即可。”此时探马来报小西军宗义智部已于凌晨秘密开拔王京,加藤清正大怒,号令全军急行王京。 万历二十年四月三十日凌晨,春雨绵绵,朝鲜王李昖带领王宫成员及朝廷重臣家眷,在御营大将护卫之下由王京启程向北播迁。数以千计百姓闻听纷纷拦阻王驾,跪地哭求,哀嚎不已,祈求朝鲜王勿抛弃百姓。李昖动容,向百姓承诺定会聚兵抗敌再返王京,百姓再三哭求,长跪不起封堵街道,李昖悲痛万分,令御营大将伊斗寿领兵驱逐百姓,强开道路护王驾出城。 王驾离京后,城中秩序失控,除争相收拾家当被逃之民外,愤恨大王离京而深感被抛弃的百姓,纷纷闯入王宫抢劫,由于王室播迁,王宫已守备皆无,百姓闯入王宫之后,宫内剩余金银珠宝,绸缎衣物,器具食物洗劫一空,并纵火焚烧已泄心头之恨。王驾行至不远,愿望王宫火光冲天,李昖震恐。 王驾行至开城,李昖集会朝臣,问询王京情况,领议政李山海言道:“自殿下离京后,宫内洗劫一空,城中百姓尽皆离散,留都大将传信来说因王京守备已布置妥当,其已先至临津江,欲在临津会合援军夹击敌寇扼敌北上。” 伊斗寿怒道:“一派胡言!贪生小人!殿下委任为留都大将,应当精忠报国,为王驾播迁及百姓避难争取时间,躲于临津又大言不惭,应判死罪!” 李昖问道伊斗寿该当如何?伊斗寿言道:“离开王京已使百姓惶恐不安,民心难聚,如今开城粮食充沛,守备完善,在此重振旗鼓为上,请殿下下令张贴文榜,告知百姓殿下决意坚守开城,则*民心可定,倭寇可挡。待大胜之后也能早日还都。” 左议政柳成龙言道:“如此甚好,若坚守开城,臣将立即召集兵力勤王,收复王京。”领议政李山海亦表赞同,李昖随即下令张榜,开城百姓欣喜若狂,奔走相告,各地逃难百姓纷纷向开城涌来。当日晌午,李昖无意进食,故作深感昏庸愚昧,民心尽失,国难当头如何配享饮食。 伊斗寿苦苦劝道:“殿下,暂行播迁并非殿下之过,万万不可自责,百姓虽哀嚎拦驾亦足见拥戴殿下之心,今日宣告坚守开城之后,百姓无不欢呼雀跃,眼下诸事繁杂,需处理之事堆积如山,更需精神饱满才是。” 苦劝之下李昖开始进食,都承旨李恒福面见李昖带来朝臣奏章,乃问罪领议政李山海之奏,李昖一眼看穿朝臣所指,李昖言道:“这些人问罪李山海奏请播迁,以致国毁家亡,要求罢免领议政。依寡人看来并非是问罪李山海,实际想问罪寡人,罢免寡人罢了!”李昖心情烦闷,令伊斗寿等人先行退下,独处静思。 久后李昖下旨,领议政李山海及左议政柳成龙对倭乱情势心存侥幸,视若无睹,以致兵备松弛,国威大挫,百姓罹难,贼逼王京,左议政柳成龙调度无方,领议政李山海播迁之议使民心动荡,即刻罢免李山海及柳成龙议政之职。随军听用,并升伊斗寿为左议政。 早在日本登陆釜山第九日时,庆尚南道宜宁郡世干村地主之子郭再佑便组织起一支义兵持续游击战术,郭再佑率先大起义军,天下闻名,各道之内渐有义兵自行组建。此时日本以名将小早川隆景为首的第六番队一万五千人兵分两路尝试渗透全罗道,而毛利辉元所部第七番队三万人正在全面占领庆尚道,由于庆尚道朝鲜官军已经四散溃逃,第七番队尚未被义兵骚扰,故毛利所部在庆尚道进展十分顺利,毛利辉元的家臣安国寺惠琼领兵三千正从属于小早川隆景的第六番队向全罗渗透。 安国寺惠琼本为毛利氏外交僧,粗通军略,郭再佑得悉安国寺惠琼行军路线,趁其骄狂大意,当夜于山间必经之处设伏,安国寺惠琼惊讶仍有朝鲜伏兵,急令所部备战射杀义兵,郭再佑命义兵在山口纵火,以滚石,弓箭阻击日军,安国寺惠琼见本部慌乱,只得下令先行撤退。郭再佑见倭军撤退并不予追击,随即撤离。待安国寺惠琼休整完毕,令哨兵探查无险之后方才再度行军。日军行军途中,郭再佑不分昼夜于安国寺部骚扰袭击,待日军追击便远遁山林,迂回侧后袭击日军辎重,多日下来已有数百伤亡,安国寺惠琼大怒,立誓全歼朝鲜义兵,分四路小队探查义兵方向,本部向洛东江进军。 郭再佑为击破安国寺惠琼深夜定计,令人乔装自己身着红衣,领义兵六百引诱安国寺惠琼追击,自己领义兵主力于洛东江两岸设伏。次日,安国寺惠琼于途中眼见一红衣将军领兵数百于前方疾驰而过,因此前遭受义兵袭扰之时常见领兵之人身着红衣,探查之下方知此红衣将军为义兵首领郭再佑,安国寺惠琼确认后认定为遭遇义兵主力,当即下令全军追击。义兵且战且退,逃至洛东江窄处遂行强渡。 安国寺惠琼大喜,令五百铁炮队沿岸射击,令一千足轻歼敌于江滩,此时渡江义兵突反身相击,两岸伏兵大起,对岸箭矢不断,本岸义兵突袭,铁炮队遭受背袭,足轻队正被牵制,日军本阵动摇,安国寺惠琼遥见对岸又出一红衣将军,方知追击的乃是郭再佑替身,心中惊呼“影武者之计!”为避免伤亡过大,于是下令撤军。郭再佑虽设伏兵,但与日军短暂正面相抗仍突显出朝鲜战力弱小之弊,见安国寺退却郭再佑亦下令撤退。 洛东江战后,安国寺惠琼所剩仅不足两千,不敢自行进军,于是沿小早川隆景进军路线走居昌进入全罗。郭再佑闻报,紧忙联络庆尚道另一义兵首领金沔。金沔即刻率领所部义兵追赶安国寺惠琼,惠琼听闻竟被义兵追赶,怒不可遏,下令以铁炮居前,武士足轻居后列阵迎击。金沔率兵赶至,遭铁炮队射击,顿时惊慌回撤,安国寺惠琼下令追击,金沔将其渐渐引入伏兵之谷,安国寺惠琼惊觉有诈,却在此时郭再佑与金沔已下令弓箭手射燃谷中干柴草料,以火势封堵谷口,安国寺惠琼死战得脱,领残兵败退。 庆尚道内第七番队同样遭受郑仁弘、孙仁甲等所领义兵骚扰屡屡受挫,于乡间扫荡收效甚微,虽连克数城,义兵守城却与朝鲜官军不同,兵民一体,战力非常,毛利军进展迟缓,每克一城得需一两日,毛利辉元焦急万分,召集部将吉川广家、长谷川秀一等共同商议。毛利辉元道:“第一番队及第二番队自釜山登陆后逼近王京只需半月,庆尚道兵备早已溃散,如今我军面对民兵却攻势迟缓,原因何在?” 吉川广家言道:“朝鲜民兵于山林之间避实就虚,袭扰我后勤辎重危害极大,此前长谷川秀一多次遭遇夜袭,但其转眼间便遁入山林,销声匿迹,民兵占尽地利,擅于兵农转变,且我大军出动,易于招摇,我军初至朝鲜若要适应尚需时日。”长谷川秀一言道:“朝鲜民兵到底不过乌合之众,难与我军正面对抗,虽守城顽强却无济于事。为加快进军应将朝鲜之民尽数杀戮,以绝后患!” 毛利辉元道:“七番队军令在稳定庆尚道保障后勤,郑仁弘、孙仁甲、郭再佑、金沔等人为我等心腹大患,但朝鲜百姓不可全部剿灭,先占领庆尚道全境再安抚百姓,逐步剿灭义兵才是。” 另一头六番队营中,小早川隆景听闻毛利辉元在庆尚道屡遭义兵袭扰,进兵缓慢,原本从容多智的容貌下也难掩一丝忧愁,使得年老的皱纹倒是更加明显了些。小早川隆景对下属大将立花宗茂说道:“辉元大人到底年轻少谋,疏于战阵,七番队拥兵三万,应对庆尚道守城民兵仍攻势迟缓,果然难以背负其祖父毛利元就大人之威名。” 立花宗茂说道:“辉元大人毕竟毛利家督,小早川大人与吉川大人均为毛利元就大人之子,乃辉元大人之叔,虽辉元大人军势受挫,但嘲弄家主似有不妥。小早川大人早年跟随元就公南征北战,如今为太阁殿下所倚重,更是毛利家之支柱,此时我军是否应援助七番队?” 小早川隆景言道:“宗茂所言极是,民兵随处可至,我军渗透全罗未若想不受挫于朝鲜民兵,必步步为营,战守得当,不为暗处之敌牵制。立花你也数次追剿民兵,将你之所见送信于吉川广家即可。六番队及七番队不应当周旋于朝鲜民兵之间,我自告知于宇喜多秀家,请他下令八番队与九番队援剿民兵。”立花宗茂领命而去。 第十一回:陷汉阳王室迁平壤,官兵卫献策固 陷汉阳王室迁平壤,官兵卫献策固后防 万历二十年五月二日,小西行长第一番队因朝鲜王京守备早已尽撤而轻易攻占,小西行长带队闯入王宫搜寻王室未果,探马来报方知朝鲜王室早已撤至开城。小西行长恼怒不已,下令全军休整,准备进军开城。而在开城,朝鲜大王李昖正与重臣商议守备事宜,原本受命与小西行长谈判的使者李德馨突回开城,李昖急问是否见过小西行长?不想却从李德馨处得知王京失陷,众皆愕然。 伊斗寿问道:“何时失陷?”李德馨答:“昨日抵达汉江南岸,今日入城。”伊斗寿惊讶道:“匪夷所思,王京防线及都城怎会不到一天便被轻易攻破?”李德馨泪目答道:“并非攻破,乃是因都元帅金命元及副元帅申恪,还有留都大将李阳元在倭寇兵临汉江之时便已溃逃了。”群臣惊异。 大王李昖听毕浑身颤抖,向都承旨李恒福说道:“都承旨,王京离此地只需一天路程,不不,若是马队急进只需两三时辰便可追至此地,都承旨,立刻传寡人旨意立刻播迁!”众臣惊愕,纷劝大王冷静。李昖愤而起身连呼播迁,几近失控。 王京之内,日军正在搜寻补给,就食泡饭,医疗伤兵,小西行长领队于全城巡视宽慰军心。此时传来总大将宇喜多秀家指令,宇喜多秀家命小西行长停止进军,驻防汉阳,直至总大将入城为止。并收拢散逃百姓,安抚民心,以便征兵服役。小西行长览毕便令宗义智道:“从剩余半月军粮之中先行划拨三日口粮准备散发百姓,收拢民心。”另令僧侣景辙玄苏道:“玄苏需指使识文断字之人,于各地书写壁书,言辞恳切,向朝鲜百姓表达绝不扰民之意,诱导百姓返还王京。”二人领命而去。 一刻之后加藤清正领军赶到,径直奔见小西行长并向其问罪,小西行长疑惑不解。加藤清正说道:“汉江南侧船只,我派人探查之时尚有一百二十余艘,当我本营到达之时却已被尽数焚毁,除你之外还有何人能做出此等无耻之事!”小西行长讥笑道:“喂,加藤,我到朝鲜之后学到一句谚语,便是在此时可用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加藤听后大怒,拔刀相向,当即便要斩杀小西行长,被侍从拉住。小西行长怒斥道:“加藤!此事分明为是朝鲜军溃逃前所毁,不要在此胡搅蛮缠。还有赌输了就安静认输,不要在部下面前丢人现眼。”加藤清正望向四周,暂压怒气下令全军出击追击朝鲜,却被小西行长以总大将手令阻止,加藤清正愤恨离去。 王京剩余百姓早已口粮尽无,饥肠辘辘,自壁书张贴之后,虽有犹豫却也在奔走相告,不到半日便已成群结队领取口粮,小西行长早已命人搭建棚屋安置草榻供百姓休息,凡来领取口粮者必先奉以粥食,命武士全心照料服侍之后再定量领米。并号召百姓广为散布,一时间民心大聚。 此时在庆尚道,庆尚道观察使接到了日军前来投降的消息大为诧异,前往查看,眼见一日将领兵上百正与衙兵对峙。日将喊道:“在下为加藤清正下属第二番队先锋大将冈本越后守,我先锋军三千特来向朝鲜投降,请相信我们。”朝鲜官兵坚持不信,决意要与日军决一死战。冈本越后守见状率先解下佩刀,所部士兵纷纷放下铁炮及佩刀以表诚意。 此举令全场朝鲜官兵惊惑,庆尚道观察使不解:“势头正盛之时为何投降?莫非是在军中犯下死罪才投靠我军?”冈本越后守答道:“我等原以为长期内战之后能返回故乡与妻儿团聚,安享太平。但又遭动员远渡重洋作战,不知战至何年方休,不想再被残忍的战争而折磨罢了。”庆尚道观察使于是暂留日军,上报朝廷。 开城之内,伊斗寿召集商议播迁之事,李德馨言道:“但主上殿下早已公开张榜与百姓坚守开城,岂能再度失信于民?”伊斗寿言道:“倭军离此仅需半日,若守备再败则必将危及主上殿下,眼下王驾必须尽快迁至平壤。” 户曹判书洪汝淳附和道:“左相大人所言极是,敌寇所离太近,王驾难安,现立刻播迁尚能保王室周全。”李德馨反问道:“敌寇在王京至今未动分毫,朝令夕改再行播迁,必将民心大乱。” 都承旨李恒福出言解释:“我等并非不知同知事之意,我等担忧敌寇不动其意是为麻痹我等而设下的陷阱。”伊斗寿再言:“此话有理,若是中敌奸计而拖延日久,若被突袭包围则国家灭亡,所以必须使主上殿下与倭军保持距离。”伊斗寿话音未毕突遭打断,伊斗寿定眼一看乃是柳成龙前来,伊斗寿喝道:“丢官无品之人怎能来此国家中枢之地指手画脚,请速速离去。” 柳成龙并未答话,转头向兵曹判书金应南问道:“勤王援军现状如何?”金应南答道:“现已新集合到黄海道及平安道九千多名军士,以及以及从王京撤出的四千五百名军士,加上全罗道可拨援军四万余,共计五万五千六百余名。”柳成龙说道:“手握五万士卒,不思反击却一味弃城北逃,终会无地可逃。” 伊斗寿怒道:“说够了没有!我也想即刻反击,我等战死并无所谓,但需替主上殿下着想,主上安危关系着国家命运,胜负难料,若主上被俘则国家必亡,所以必须要保持安全距离!” 柳成龙反问:“那您想躲到什么时候?要最终躲到明朝向上国摇尾乞怜吗?册立世子为何?就是需使主上带领军民迎敌奋战!万一有失则社稷依然能够传承!”伊斗寿惊道:“你怎么能如此说话,因为了有了世子,主上安危就无所谓了么!”柳成龙奉劝伊斗寿勿要曲解其意,二人争论不休,不欢而散。 事后金公谅将柳成龙怒骂伊斗寿胆怯一事告与其姐金贵人,金公谅认定柳成龙实为暗指朝鲜王胆怯懦弱,请金贵人告知朝鲜王需对柳成龙严惩不贷。金贵人却转而斥责金公谅不知大局:“你真是一无所知,国难来临满朝文武皆惊恐避难之时,只有柳成龙主张浴血迎战。若主上坚信不疑,也不至于如此狼狈,主上心中早已知错,主上灵敏远超常人,但此时若在群臣百姓面前承认错误,权利威严便会一蹶不振,所以只能由李山海及柳成龙担罪。但克服国难,主上是绝难失去柳成龙的。”金公谅恍然大悟。 于此同时伊斗寿也向李昖报告了柳成龙反对播迁一事,于是李昖传召柳成龙觐见,李昖问道:“寡人只有一问,你是否认为寡人怯懦?是即使手中握有无数军队也会逃避的懦夫?” 柳成龙答道:“若迎战条件充足仍就避战北迁,后代史家也将如此认为。”伊斗寿怒斥柳成龙语言无状,李昖言道:“左相稍安勿躁,寡人与柳成龙也持同样看法,若寡人看到此等主君也将失望透顶,但你既然认为作战条件充足,不妨看看此物。” 随后李昖便扔给柳成龙一份奏报,奏报中写出各路援军正在溃散之事。李昖说道:“军队如此令寡人失望,还能说寡人具备作战条件么?国难当头皆自谋活路,谁在为王死战?说寡人抛弃百姓?是军队百姓在抛弃寡人!寡人已经再度言明,左议政,速去准备播迁!”柳成龙无话,伊斗寿领旨。 次日深夜,朝鲜王驾向平壤迁移,而王京之中,总大将宇喜多秀家正与各军团大将集会。参会人员为:一番队小西行长、二番队加藤清正、三番队黑田长政、四番队岛津义弘、五番队福岛正则、六番队小早川隆景、七番队毛利辉元、八番队兼总大将宇喜多秀家、九番队丰臣秀胜,以及军师黑田官兵卫。宇喜多秀家为丰臣秀吉养子,虽只有十九岁,但勇武过人,内政更是出色,英姿焕发,富有斗志,深为秀吉喜爱,故在国内权势很大,秀吉有意着重培养为丰臣家中流砥柱,所以任命其为总大将一职节制诸军以便立功。 此时宇喜多秀家对各将言道:“第一批国内军粮补给即将抵达,届时各番队护送军粮返至各自区域。并救济难民,妥善安置,方便服务我军。”众将领命。宇喜多秀家接着说道:“汉阳所在京畿道便由我来负责,其他地区的选择就先让首先攻占汉阳的小西行长来选择吧。” 正当小西行长拜谢时,加藤清正反对道:“我第二番队先锋实际上比第一番队早一天勘察汉阳并实施占领,有报告书为证,请总队长核对。”小西行长与加藤清正因此展开争吵。宇喜多秀家喝止二人:“一切以我判断为准,既然是第一番队的本军率先入城,那便是小西君先行攻占汉阳。”对此黑田长政及毛利辉元均表示认同。 于是小西行长选择负责平安道,加藤清正负责咸镜道,但至开城为止与第一军共同进军,黑田长政负责黄海道,岛津义弘负责江原道,福岛正则负责忠清道,小早川隆景负责全罗道,毛利辉元负责庆尚北道,丰臣秀胜负责庆尚南道侧援全罗道。 宇喜多秀家言道:“诸位在所辖各道除抑制叛乱外,需配合奉行实施检地,以早日将朝鲜归化我俗。此前听闻小西君攻下汉阳后将朝鲜掌隶院的奴婢名册烧毁,朝鲜百姓因此欢欣鼓舞。做的非常好。”小西行长再谢。秀家继续说道:“小西、加藤,保持战欲虽好但不可过分争功,若因私欲增大我军伤亡,绝不可原谅。诸位一举一动均在太阁殿下耳目监视之中,不可懈怠!”诸将领命。 此时王驾播迁平壤途中先于黄海道官衙休息,伊斗寿接到了来自庆尚道关于日军一部投降的奏报,李昖听后召集重臣商议。伊斗寿上奏请杀冈本越后守,伊斗寿言道:“倭寇一路势如破竹,占据王京却多日未动,必有阴谋,此刻万不可给予任何可乘之机,杜绝任何隐患。” 户曹判书洪汝淳奏道:“臣以为,若将三千倭军全数斩首示众必能提高全国士气!”而李德馨对此极为反对:“臣以为此事尚需慎重对待,若确为投降,那我等便能有效获取倭军情报,并使其为我所用。” 对此光海君也表示认同:“虽然提升士气极为重要,但还尚需知晓敌兵实数,行军部署等,必对将来反击大有裨益。” 李昖冷笑道:“倭寇皆为奸诈残忍的禽兽之辈,怎么可能相信他们?不知道对外部的敌人能做出防备,但对内部的奸细却束手无策的道理么?”群臣附和,以日军攻势正盛必是诈降为由纷纷请奏斩首示众。 而柳成龙于门外请奏,柳成龙言道:“臣以为倭寇能半月之内势如破竹,其所持利器铁炮极为关键,冈本越后守所携带铁炮约有数十支,我军也可趁此机会研究仿制并制造可抗衡之器,为此需通过冈本越后守了解制造细节及使用方法,便如同得到数万士兵。冈本越后守为倭军大将,对倭寇情报了如指掌,正是研修彼之长处以补我之短处之机,且所部原为先锋,堪称精锐,若为我军所用,无论征战或训练必将大有用武之地。” 李昖问及如何辨别真伪,光海君答道:“儿臣以为,可令庆尚道观察使就地察看,令其反攻附近倭寇,应能辨别真伪。”李昖虽觉有理却不愿认同,问及左议政,伊斗寿说道:“臣以为世子及柳成龙所言极为有理,请殿下采纳。”李昖只得照准,群臣齐呼圣恩浩荡。 王驾迁驻平壤后,李昖问及日军动向,伊斗寿言道:“倭寇至今仍盘踞王京未曾北上,想来也应是受到不小的打击,损失较大而在休整备战。” 李昖问到朝鲜兵力整备情况,兵曹判书金应南答道:“全罗及庆尚二道五万余人正在北上,还有原防卫汉江都元帅率七千余人及留都大将所率五千余人都正赶往平壤。”平安道巡察使李元翼说道:“平安道也有一千士兵及黄海道两千士兵驻扎此地,总计约有七万。” 李昖听后顿觉心安,再问及军粮筹备,李元翼答道:“现有四万余石,自备战以来,已令将附近粮食集中平壤,偏远地区也早已传出军令,火速向平壤运粮,不日则将抵达。”李昖大喜过望,伊斗寿贺道:“平壤现如铜墙铁壁,抵挡倭寇绰绰有余,殿下可高枕无忧了。” 李昖问及临近守备当派何人守之,金应南说道:“殿下,都元帅金命元及副帅申恪恳请殿下准其戴罪立功,金命元及申恪多有战功且曾深受殿下信任,汉阳失守缘由颇多,若准其所请,一来可彰显殿下仁德,二者必能激励战心,” 李元翼见金应南再荐此二人,心生不悦,便向李昖奏道:“殿下,金命元、申恪深负朝廷,即便圣恩浩荡,也不可再全权托付,臣以为巡察使韩应寅知兵敢战,公正严明,可统大局,可令其总督各军以保平壤安危。” 李昖欣喜:“二位为国设想周全,寡人甚慰,就令金命元、申恪戴罪立功,也给予韩应寅临机专断之权。”。伊斗寿说道:“殿下,除此之外,殿下可大赦天下,普免钱粮,亲自激励军民,使百姓安定共保社稷。”,于是李昖下旨坚守平壤,亲自迎战,赦免天下罪人,普免钱粮税款安定民心,立誓击退倭寇,收复失地。 之后李昖下令都元帅金命元领兵防卫临津江,都元帅金命元已是沙场老将,得令之后悔恨因副元帅申恪失职导致汉江失守,极欲立功赎罪,便命人速召申恪并问责。申恪此时正在京畿道凉州驻扎,申恪接到都元帅命令后说道:“都元帅懦弱怯战,与其在其麾下丢尽脸面不如我自行进军。” 金命元接到申恪回信大怒,传令申恪若不回军,以违背军令论罪。此时新任道巡察使韩应寅被授予临机专断之权而会见于金命元,金命元因身为都元帅,地位尊贵,所以对于听命下级军官指挥一事深为不满。韩应寅见金命元以军级计较不听号令,便连番以怯战之罪申斥,并再提王令以示威压,金命元不得不俯首听令。 副元帅申恪于军营中得知约有一支百余人规模的倭寇小队向大营方向行军,申恪闻听立即部署伏兵,轻易便全歼了这支小队,割下首级欲向大王请功。而此时都元帅金命元已上奏李昖,请求严惩申恪违背军令,畏敌怯战之罪。李昖下令将申恪就地处斩。 数日后申恪凉州捷报传至平壤,李昖察看倭寇首级急忙令追回旨意却已为时已晚。申恪营中,问斩之前申恪问及倭寇首级是否已送至平壤,监斩官不知,军营士卒纷纷请求再等旨意,监斩官不许,士卒哗变,申恪见状喝止全军,跪地伏诛。 冤死申恪,李昖悔恨不已,遂携百官及世子亲见百姓,发放粮食,喂以粥食,百姓见大王亲临无不感激涕零,李昖向百姓承诺:“寡人立誓在临津江痛击倭寇,若临津江捷报传来,便是万民归家之日。”百姓再次拜谢,山呼千岁,李昖欣喜,便与光海君等人继续照料百姓。 日本各番队于汉阳划分各道之后先后离去,总大将宇喜多秀家独留军师黑田官兵卫于室外饮茶。宇喜多秀家说道:“官兵卫,此前你曾顶撞于太阁殿下,力劝不可征伐,我亦赞同你的谏言,如今我军虽攻无不克,但想必你心中仍有所不满吧。” 黑田官兵卫见宇喜多秀家试探自己,便缓缓说道:“太阁殿下英明神武,非我等可及,令我从征也是令自我反省,我军一路势如破竹,倒不需我出谋划策,但眼下朝鲜官军虽不堪一战,但各道民兵却不可小觑,其战法战力皆在朝鲜官军之上,兵源充足,占据险要,同仇敌忾,惯于奇袭,非救济安抚可以遣散。我多有闻报各番队进军多被袭扰,甚至败阵而逃。若再轻视则不久之后必将时刻断我粮道,使我军疲于奔命,此为大患。我意应严令各道占据城丸,严防要道,诱敌入围,逐步歼灭,再辅以我军收拢民心之策,断其兵源根基。检地正在展开,加藤清正也曾向我讨教制定了一份《朝鲜国租税牒》,可推广于朝鲜全境。” 宇喜多秀家笑道:“黑田官兵卫果然乃太阁殿下左膀右臂,见识过人,官兵卫之子长政大人同样勇略无双,如此看来定是继承自您啊。”黑田官兵卫答道:“宇喜多大人见笑,犬子虽在太阁麾下立过武勋,仍尚缺历练,前些时日也常被民兵所阻,进军缓慢。还望宇喜多大人对犬子多加照料,黑田家必铭记于心。至于占领朝鲜全境之后不知作何部署?” 宇喜多秀家挥手言道:“自当遵照太阁军令,直捣明国。”黑田官兵卫听后劝道:“朝鲜为明国藩属,明国必来相救,若我军直去明国,朝鲜疲敝,骚乱未平,且远离本国,兵源补给必将供应不足,如此胜负难料。可先安定朝鲜,恢复农田生产,使朝鲜与日本融归一体,则征讨明国才无后顾之忧。太阁殿下所要之朝鲜,并非千里焦土之朝鲜,请宇喜多大人谨记。” 宇喜多秀家虽觉有理不知官兵卫是否有拖延之意,便向官兵卫问道:“太阁殿下盼望急切,若停滞不前,谁能担当?!诸将也必有不满,我军一切必须遵照太阁军令行事。” 黑田官兵卫说道:“太阁殿下深爱大人,且有前田利家从旁辅佐,关于这安定朝鲜的方略我可与利家说明原委,请前田利家向太阁殿下进言,必能允准。待太阁军令送至,无人敢再有不满。至于驾驭诸将之法,身为总大将只需稳居本阵即可,军议时善纳众言,赏罚分明,居中调度,大事再请示太阁,想必宇喜多大人久在太阁身边,此等事务绝非难事。胜则总大将必居首功,即便败只要保存军势亦是总大将之功。太阁殿下令你为总大将,正是如此用心,盼你再度扬名立威。”宇喜多秀家深以为然。 第十二回:败元均日本耀海战,李舜臣玉浦首 败元均日本耀海战,李舜臣玉浦首告捷 自日军釜山登陆之后,经历过釜山之战的庆尚道左水使朴泓眼见日军强悍,朝鲜官军土崩瓦解,便弃城而逃奔还本营,此后顿生畏惧之心。此时的日本水军任务仅为运送兵员、输送物资及伺机袭取朝鲜西海岸港口,大小船只总量虽近千艘,却较少装备火炮等重型杀伤器械,但朴泓畏敌如虎,眼见水军逼近便尽毁所属战船,仓皇逃窜。而庆尚道右水使元均久经历练,虽已五十有二,仍深得朝廷信任,元均闻报庆尚道城镇陆续陷落,朴泓溃逃,欲与敌决战,断其海路,探查倭寇水军动向后,即刻带领十艘板屋船、十八艘挟船、十二艘鲍作船出海截击。 此时日本水军统帅九鬼嘉隆集合了藤堂高虎、胁板安治、加藤嘉明、来岛通总、菅野正影展开军议。九鬼嘉隆言道:“诸位,我军首要任务为输送兵员物资,保障名护屋经对马岛至釜山海路运输线,并伺机袭取朝鲜西海岸各港口,完成太阁殿下水陆并进战略。而我军迟早将遇朝鲜水军主力,来岛君请把目前收集到的朝鲜舰船情报传达给各位。” 来岛通总说道:“朝鲜水军主力舰船名为板屋船,船体庞大,可载百人,两侧多设火炮,战斗时辅以箭矢,船首之下设有巨型铜兽护板用于撞击,但航速缓慢迟钝。其余名为挟船及鲍作船者为护卫和快船,航速轻快,火力较弱。以下为沿海各道水军节度使名单,请九鬼大人过目。” 九鬼嘉隆说道:“好,来岛君辛苦了,诸位,当我军遭遇朝鲜水军之时,先以鱼鳞阵前进,以铁炮及弓箭先行压制,关船及小早船快速突进避开敌之火力,射杀甲板之敌,与左右卫掩护主船实施中央突破,接弦夺船,全歼敌军。加藤君、胁板君二位是太阁殿下心腹爱将,于陆战勇猛,海战亦需称雄啊。” 加藤嘉明立时表示愿奋战至死,胁板安治说道:“九鬼大人精通海战,威名远扬,而来岛君所属的村上水军也是名门,我等不敢妄自尊大,谨听号令。”九鬼嘉隆欣喜,随后安排诸将任务,令藤堂高虎领一支先行向西试探沿海。 藤堂高虎以勇将著称,十余年前便投身于丰臣秀吉之兄秀长麾下屡立战功,后期更兼筑城及外交才华深得丰臣秀吉及德川家康喜爱。藤堂高虎率领约四十艘战船于远处望见疑似朝鲜水军大喜过望道:“哦~这就是朝鲜水军么,号令全军,擂鼓备战!”藤堂高虎船队鼓点紧凑,气势惊人,庆尚道右水使元均见状亦下令擂鼓助威,令挟船、鲍作船批次出击左右包围,掩护主力舰队转向御敌。但日本在庆尚道势如破竹,无坚不摧,弑杀残暴之名早已在庆尚道水军官兵中流传,人心惶恐,士气不振。 朝鲜水军挟船及鲍作船刚刚迎击敌军关船及小早船时便先遭遇火绳枪密集射击,朝鲜水军官兵慌乱躲避,加之日船灵巧,朝鲜偶尔的还击难以造成有效伤害,部分挟船与关船对射,互有损伤之时却被敌军快舰包围,日船利用自身灵活优势以及射击压制先机于朝鲜船队中穿插,加之日军主力安宅船队大铁炮火力压阵,朝鲜阵型大乱,朝鲜主力板屋船尚未完成转向,便已被关船前后夹击,朝鲜水军远距离遭铁炮及弓箭密集射击,接弦时又遭焙烙投掷,火起甲板,炮膛炸裂,日军趁机登舰夺船,杀戮官兵,后续批次掩护射击,朝鲜大溃。 元均见大势已去,下令撤退,并传令向全罗道左水使李舜臣求援,元均重整船阵,以火炮齐射日军安宅主力舰,安宅受损,但朝鲜水军方面挟船及鲍作已然溃散,官兵弃船,元均领多艘板屋失去协护,轻易便遭小早船袭扰,对于关船及小早船板屋火炮难以瞄准,仅能以弓箭抵挡,但敌趁朝鲜被牵制之时,船队逼近以火绳枪速射,板屋船动作迟钝,官兵屡遭射击,藤堂高虎以关船接弦板屋,再掷焙烙,登舰作战,元均不敌,且战且退,终领四艘板屋船突围而出,朝鲜水军其余战船均被日军俘获。 藤堂高虎笑道:“若朝鲜水军如此,我军数月之内便能夺占全部港口,劫掠物资,传报九鬼嘉隆大人,藤堂队遭遇朝鲜水军主力,大获全胜,朝鲜西岸畅通无阻。”遂令兵分两路,一路继续追击元均残部,一路夺占港口,休整船队。 九鬼嘉隆听闻藤堂高虎大胜,喜不自胜:“藤堂神勇,我原以为朝鲜水军训练有素,不可轻敌,未想竟如此不堪一击,我军海路无忧。朝鲜军备羸弱至此,归太阁殿下统御也是天命所归了。未雨绸缪,急需探查明国水军情报,以备万一,明国才是得配我军战力之对手。” 元均此后退至巨济岛一带徘徊,与敌周旋,后元均接到李舜臣回信,信中却道“勿令妄动”四字,元均大怒,愤慨李舜臣不予援救。李舜臣与元均相识已久,彼此却深有矛盾,元均见李舜臣不救,认定李舜臣公报私仇,日军逼近,元均立即撤出巨济岛,往全罗道丽水港而去向李舜臣问罪。 李舜臣字汝谐,已四十有七,自幼习武,研修兵法,然性情耿直,屡犯上官多有不睦,仕途坎坷,因其治军有方,万历十九年经柳成龙数次推荐,破格提拔为全罗左道水师节度使。自听闻釜山失陷以来,李舜臣按兵不动,探查敌船情报,整军备战。 元均赶至全罗道后急见李舜臣,对其骂道:“李舜臣!我军与倭寇血战,你却一旁观望按兵不动,你我虽有隙,仍认你为忠君报国之人,万没想到你竟公报私仇,置国家危难于不顾!我若上奏弹劾,你必死罪难逃!” 李舜臣怒道:“元右使,不可在此处含血喷人,你也是老将,未知敌之底细便贸然迎战乃兵家大忌,且你治军无方,军心散乱,战败已是必然,我劝你勿再轻举妄动,正是为保全朝鲜水军着想。” 元均说道:“巧言令色,明明是你畏敌怯战,殊不知唇亡齿寒,倭军势强,我庆尚道水军全军覆没,全罗道亦难以幸免,若及早与我部会合,以众击寡必能大胜!”李舜臣反讥道:“士气低迷,战法不修,更对敌寇一无所知,如何大胜?”元均因此更夸下海口:“本使久经水战,倭军舰船玄机一望便知,再战必获全胜。” 李舜臣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自倭寇入侵,朝鲜海陆一触即溃,若无周全准备,兵败在所难免,朝廷已几无可用之兵,我等更应稳重,二十日来我便一直探查敌情,寻找战机,务需一击制敌,乘胜追击,告慰主上及将士百姓。”元均愤愤说道:“若真如此,本使愿倾力相助,你李舜臣若不得全胜,我必当问你死罪!” 李舜臣先行谢过,随即相问道:“此前庆尚道一名倭将名为冈本越后守向我军投降,并陈说了倭船构造,我已大致绘图,倭将主战船名为安宅,船体庞大小至五百,大至千石,配小橹一百六,大橹八十,可装载火炮,内置防水,外以楯板作甲,船体坚固,设有枪眼及警楼,攻防兼备。另有中型战船关船,船体细长,可置数百人,两侧摇橹在四十至八十之间,竹板作甲,机动灵活,火力完善。还有一种小型船小早,轻巧灵便却船甲薄弱,常集群作战,用于侦查传信,近身袭扰。是否如此?”元均点头称是。 李舜臣说道:“即便如此,我军主力船板屋对比安宅虽同为平底,但依据构造来看,于海浪之中板屋船更加平稳。再者安宅船首突于上层,板屋船首趋于水平且设有铜兽护板利于撞击。安宅塔楼空间过大不利于战,虽为楯板,火炮可予以重创。”元均认同。 李舜臣问道:“元右使与敌寇作战,倭军战法如何?”元均于是说道:“倭军船队以安宅为中心,分前卫、左右中卫、左右后卫呈三角航阵,可依据战况变换阵型。战时以大鼓、枪炮、灯火为信号,我此番作战并未见到倭军设有火炮,倭军总是先以火矢、鸟铳密集射击,利用航速优势穿插突进,近战时投掷一种名为焙烙的火药罐,火烧甲板及官兵,再接弦登船作战。” 李舜臣再度说道:“既如此,元右使,我再领你看一物。”说罢便领元均驰马行至龟船泊处,李舜臣说道:“此专为设计冲锋陷阵之用,称为龟船,船体大小与板屋相若,长二十间,宽七间,上下两层,设桨二十,上设射击口七十,配备火矢喷铳,船头龙首装载“天”字号火炮,也可喷吐硫磺焰硝,船尾亦设,龟船设有坚甲顶棚,顶棚遍布尖刺,既防火器射击又防倭寇跳船,船背满铺浸水草席不易燃烧,虽仅建造一艘,待近十艘建成后善加利用必能使敌胆寒。”元均看罢惊叹不已,连连称赞。 数日之后李舜臣探查到巨济岛一线仅剩少数警备掩护后方兵站,藤堂高虎船队约三十艘正于玉浦港停泊,藤堂高虎领军上岸劫掠。李舜臣见战机已到,与元均说道:“今倭寇停泊玉浦,守备松懈,可立刻奇袭。” 元均惊道:“你并非正面迎敌而欲奇袭获胜么?”李舜臣答道:“现今倭寇欺我军无能,狂傲至极,警戒松懈,正是骄兵必败。且我军士气低迷,无论是正面迎敌或攻其不备,必须静待战机先胜为要,趁敌麻痹大意之时奇袭必获全胜而我军则伤亡无几,士气必将大振,他日方可一战。”元均应允。 万历二十年五月七日,李舜臣会合元均所部集中二十四艘板屋船,五十七艘中小战船驶往玉浦。李舜臣船队即将抵达玉浦,日军正于岸上劫掠暂无察觉。副将宋希立探查归来向李舜臣禀报:“倭军于玉浦停泊船队规模约三十艘,但未见主力安宅。” 副将郑运随即提议:“玉浦为全罗道及忠清道的海陆核心想必倭军也十分清楚,故率先占据此处。趁倭军尚未察觉,大人可立即向玉浦发动奇袭,必获全胜!”李舜臣说道:“倭军尚在岸上,我军悄然逼近先鸣炮示警诱其登船迎战,我军摆开一字大阵待敌登船一半再行炮击务求全歼敌寇!” 藤堂高虎领军两千劫掠村庄,所获甚多,正与众将饮酒作乐,账外突报朝鲜水军数十艘战船已逼近玉浦,藤堂高虎大惊失色,急领军回援。藤堂高虎见朝鲜逼近,下令全军登船开拔,全速突破朝鲜军阵于外海重组歼敌。 副将郑运见日军登船,向李舜臣请命开炮射击,李舜臣说道:“不可射击,敌寇登船尚未半数,若此时开炮,敌寇必于弃船逃窜,此时诸将务必稳如泰山,等待号令。”而日军见朝鲜水军并未发起攻击疑惑不解,藤堂高虎说道:“如此看来,朝鲜水军是想与我等正面决战一较高下好洗刷耻辱,正合我意,全军听令,立刻登船备战。” 李舜臣待到日军已登船半数有余,部分先头船只已拔锚起航,遂下令炮击倭船,数十艘战船一字摆开以火炮火矢轮番齐射,小船亦辅以弓箭射杀,日船受阻各自撞击,反击有限,桅杆塌倒,风帆碎裂,火势蔓延,玉浦港外顿时陷入一片火海,日军死伤无数,藤堂高虎数次下令却已陷入调度失灵困局,后部船只兵员及未登船者纷纷弃船而逃,战至良久,丢盔弃甲自相践踏者已愈加增多,日船多数困死海港,藤堂高虎严令之下,终尚有六艘战船得趁空隙突围败逃。副将宋希立请求追击,李舜臣不许,郑运眼见日军大败,欣喜若狂,连连与所部水手相拥而泣,喜悦之余亦急忙赶来向李舜臣汇报道:“此战焚毁倭船二十六艘,倭寇死伤惨重,而我军无一人一船伤亡。”李舜臣高喊大胜,全军欢呼,士气大振。李舜臣不欲在玉浦停留过久,以免被日军围攻,遂下令撤回巨济岛。 第十三回:战合浦乘胜再截杀,赤珍浦临敌计 战合浦乘胜再截杀,赤珍浦临敌计重施 玉浦一战过后,午后李舜臣引船队欲于巨济岛永登浦停泊过夜,副将郑运向李舜臣恭贺道:“玉浦一战,大人您必将名扬天下,威震敌寇,将士们如今无不振奋,是否可直捣釜山?” 李舜臣说道:“首战告捷虽足以激励全军将士,但尚未威震敌寇,我军攻其不备,并未与之海上决战,敌寇恐不以为意。”郑运说道:“如此说来,敌寇逢遭突袭,损失惨重必恼羞成怒,来日如若反扑我军当如何应对?” 李舜臣说道:“我军如今是否具备与敌决战之力尚不明朗,据元均所说,倭船火力密集,灵巧快捷,若与敌决战必需万全准备。”郑运笑道:“元均空负名将之名,战不得法,亦无死战之心,大人您岂能偏信?” 李舜臣说道:“倭寇此番入侵,数百年未有之变,不可轻敌,否则必重蹈元均覆辙,元均虽败却并非懦弱无能,我军需静待战机,不得轻进,先至永登浦休整,令加派探船,探查倭军动向。”郑运领命。 李舜臣随后查阅海图,闻听庆尚道右水使元均登船相见,元均喜形于色,向李舜臣贺道:“玉浦大胜,足载史册,左水使此后必将深受主上殿下信赖,此等大捷是否已行奏报?” 李舜臣答道:“玉浦大捷刚命送出,元右使来此所为何事?”元均说道:“如今士气正旺,船坚炮利,正当乘胜进取,一扫庆尚道海域盘踞倭寇,特来与弟商议,不知弟欲如何布置?” 李舜臣说道:“右使收复庆尚道之心切我深有体会,但时机未到,我军于玉浦一战乃攻其不备,正面决战胜负难料,且倭船布置仍不知明细,贸然袭取难逃大败。”元均极力希望借用李舜臣之力助其重掌庆尚道海域,因此不愿强逼李舜臣行事。 元均附和:“倭船强悍之处我已领教,非比寻常,实应当深研战法,积累实力再寻机决战。”李舜臣却画风突转,指责元均带兵无方,李舜臣责问道:“右使大人前次大败除战法失当之外,士卒亦有畏战之心,较畏惧敌寇更畏惧元右使,右使练军我早有所闻,苛责无度,军心难聚,终成此祸。” 元均忍无可忍,大怒道:“李舜臣,不要得寸进尺!我元均敬你首战告捷,特来庆贺,我前日虽败,他日同样可全歼敌寇!容不得你目中无人!你我十数年来对治军为将之法虽多有争斗,我今已愿不计前嫌共赴国难,你却再三讽刺,我元均并非软弱可欺之人,就此别过,你好自为之。” 李舜臣见状劝道:“元右使切勿动怒,在下失言,庆尚道水军绝非弱旅庸将,在下只为相劝共进,别无他意。玉浦一战足见倭船船甲薄弱,难敌我军炮火,若战法得当,面对倭船主力安宅并非不能一战。如今虽不可贸然决战,但仍需伺机出击,积累小胜灭敌傲气,我修造龟船,正为来日作战而备,现今仅有一艘,动之无益。倭军虽败玉浦,却仍必骄狂,趁此我军可声东击西,以众击寡,再战几阵必可使攻守逆转。元右使以为如何?” 元均听李舜臣如此说,只得先暂压怒火,转而问道:“可惜庆尚道左水使朴泓将所部战船全数焚毁,朴泓本人下落不明,若是有他所部战船,则我等胜算更大,另外至今不明敌寇水军将领情报,你是否有所查探?” 李舜臣答道:“此前玉浦倭军将领我已探明,名叫藤堂高虎,本是一名骁勇的陆将,不知是因何原因而统率水军,而且依我所见倭寇水军未设火炮,小船众多,战法应以接弦近战为主,加之陆将统率不习水战,难有作为。倭船将领是否大多如此还需继续查探,为此我军需时刻保持以众围寡之策,逐步歼灭庆尚倭船,望元右使鼎力相助。” 元均思忖,庆尚左道水军已全军覆没,自己所部损失惨重,虽在收集溃散残部目下仍需依托于李舜臣全罗道水军之下,便不再与李舜臣计较。元均走后,副将宋希立向李舜臣说道:“元均自视甚高,平日就与大人您多有嫌隙,如今大人相劝,不思悔过反迁怒于大人,实在是难以理解。” 李舜臣示意宋希立不可妄言:“元均早年常与北方胡狄作战,勇猛善战,深得主上殿下嘉许,在水军中也是如此,久历军事,屡建功勋,统军时日远在我之上,一朝落败,求救他人必然不满,元均虽深知兵法却鲁莽用事并非帅才,其人虽恶但仍报救国之心,有此足矣。”郑运听罢不再多说随即奉李舜臣之命令船队加速前进,元均所部居后随行,全军驶往永登浦休整。 二刻之后又探船回报,有六艘日船将于附近经过欲往合浦而去,李舜臣问询之下得知此队日船为两艘关船四艘小早船所组,当即下令全军转向前往截击。李舜臣向众将说道:“倭船仅为小队,战力不足且灵巧快捷,若见我全军尽出必弃战而逃,欲要截击,战法仅四字,诱敌围歼。” 时后往合浦日船远望有船队靠近,细细观察乃朝鲜水军两艘挟船数艘鲍作,日军立功心切,转向突击,虽处逆风但小早船仍难减航速,日军同时以铁炮射击逼近,关船于后跟随掩护。诱导船见日船逼近,随即掉头撤退,且战且退,船体已多处被铁炮击穿,正当日军欢喜即将追上朝鲜水军之时,突见前方有大批船队出现,八艘板屋,挟船鲍作众多,回望本队后尾两侧,各有一支朝鲜同等规模船队即将形成三面合围之势。 日军见状大乱,立刻掉头逃窜,意欲凭借速度优势在被朝鲜合围之前尽快突围,李舜臣见日船奇快,便令全军速射火箭铳缓敌航速,令挟船鲍作逼近敌船保持航距以弓箭袭扰,日船虽行动灵活,在弓箭袭扰之下日军难以从容,慌乱之下纷纷以铁炮射击逼退朝鲜小船,与此同时又遭火箭铳连番射击,风帆受损,船体起火,航速下降,李舜臣下令敌临五百步火炮齐射,击沉日船五艘,一艘小早突围远遁。 战后李舜臣引军返回永登浦停泊,朝鲜士气旺盛,全军虽处可见一片欢声,李舜臣也非常亢奋,召集元均、郑运、宋希立等人说道:“此前我曾得报,倭军一部这些时日正在巨济岛对面的固城赤珍浦停驻,船只约有十三艘,可再度发动奇袭。” 元均说道:“赤珍浦所属的固城郡西至泗川,南临巨济,东到马山,西北可接晋州,实为战略要地,而赤珍浦又为固城海路命门,攻破此处定可能固城倭军大为慌乱。”宋希立言道:“永登浦至赤珍浦并不遥远,的确足以发动突然袭击。” 郑运则有所忧虑:“玉浦合浦二战皆有少数倭军突围而出,想必应将有所准备,奇袭不知仍是否可行?”李舜臣坦言道:“自玉浦战后,时过不久,倭军即便知晓也不过刚刚得知玉浦之战况,我军趁势于子时奇袭赤珍浦,敌寇必败。” 于是朝鲜全军于永登浦修补船体,安置火器,积极备战,根据李舜臣要求半夜起航,趁乌云遮月,不张风帆,熄灭灯火,徐徐前进,避开岗哨,暗中逼近赤珍浦,至子时发动夜袭。 赤珍浦内停泊船队为加藤嘉明所属,加藤嘉明此时正在招待藤堂高虎,加藤嘉明正安抚藤堂高虎之败:“藤堂君,自你投效丰臣家以来,早就听闻你作战勇猛,以报丰臣知遇之恩,丰臣秀长死后你担任家老辅佐其养子秀保,但秀保大人在十津川不幸溺亡,你自责出家,还是太阁殿下对你爱才心切强令还俗才从征朝鲜,如今怎落得这副模样?” 藤堂高虎道:“未曾想到朝鲜水军正面不堪一击竟能攻我不备,大意轻敌,无颜面对太阁殿下,定当再战雪耻。要说勇猛,加藤君当年于贱岳之战中讨取浅井则政首级,名列贱岳七本枪之一,武名传遍天下。后专门负责水军作战,跟随太阁殿下于小牧长久手、九州征伐中屡立大功,此次征伐朝鲜必将光耀千秋。” 加藤嘉明笑道:“玉浦一战足见朝鲜全罗道水军尚还具备些许实力,我军缺少火炮,乱其布阵极为关键,玉浦战后尚不知其去往何处,应已折返丽水港,赤珍港内现仅有船只十三艘,向固城运送兵员后一直在此休整,待明日我传令船队集结赤珍浦,与藤堂君一起进击丽水。”藤堂高虎拜谢。 加藤嘉明又说道:“藤堂君擅长筑城,听闻大和郡山城、大阪城、和歌山城等你皆参与建造,真乃奇才。”藤堂高虎说道:“根据太阁殿下要求,需利用河流筑建城港,方便水运及编练水军而已。” 加藤嘉明赞道:“是的,听闻城丸内部结构复杂,城外壕沟还建有石垣可驻铁炮部队加强城防。将来一统朝鲜之后,藤堂君,你可要忙了。”藤堂高虎听后大笑,与加藤嘉明于营中饮酒作乐。 万历二十年五月八日,朝鲜水军逼近赤珍浦,李舜臣见水军行动并未察觉,日船十三艘停泊港内毫无守备,便效仿玉浦之战故技重施,下令全军一字排开,灯火大开,擂鼓助威,向港内日船炮击。加藤嘉明忽听鼓声阵阵,炮声连连,顿觉不妙,出营查看眼见朝鲜水军已近乎封堵港口,港内战船正遭重创。藤堂高虎赶到喊道:“是李舜臣!全罗道水军统领李舜臣!这跟在玉浦一样,他此次白日弃战,却在深夜偷袭毁我船队!” 加藤嘉明怒道:“他没有返回丽水!为何直到现在都毫无察觉!”加藤嘉明见李舜臣已占先机,本军战船多数已不可出海,怒不可遏下令全军于岸边铁炮射击,连射不息,另令一部抢夺剩余未遭朝鲜炮击战船夺路出海。 如同此前的玉浦海战一般,赤珍浦内此时也是一片火海,加藤嘉明上船不得,亲自督战引领铁炮队向朝鲜军还击,但两军相距几乎在火绳枪有效射程之外,且朝鲜军更以船体夜幕作为掩护,日军铁炮队因此难以对朝鲜兵作出有效杀伤。藤堂高虎则率队抢夺船只,但遭朝鲜战船几番射击之下,日军战船动弹不得,陆续失火,仅有两艘小早得以趁隙出海,借助其他战船掩护中弹,突出重围。 全罗道水军副将郑运亢奋异常,连连喊杀,并亲领一支船队逼近港岸,炮击港内兵营,驱散日兵。郑运大笑日军无能,并欲亲登上岸与敌决战。加藤嘉明随即令铁炮队调转枪口向郑运所在船队集中射击,郑运遭遇猛烈阻击随即向后撤离,宋希立率船队接应,重组阵势继续向日军攻击。 藤堂高虎不得出海只得留于岸上,藤堂高虎见大势不好,匆忙来劝加藤嘉明:“加藤君,战船已经再难保存,我们处于极度劣势,若继续与朝鲜军对峙,我军难免死伤激增,而朝鲜兵却几无损伤,如此下去我们会连朝鲜兵登岸都无法阻止,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那样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不如从陆上撤出赤珍浦,另寻一地休整,集合援军再收复此地可保我军万无一失!” 加藤嘉明对藤堂高虎所言极为不屑,严令不得后撤。加藤嘉明令全军于岸边各居要地借助掩护持续施以还击,阻击朝鲜战船靠岸。加藤嘉明认为朝鲜水军不过趁机偷袭,断无上岸占领赤珍浦之力,遂令全军继续作战,不得畏战后撤! 双方战至丑时,日军的岸上还击并未过多阻碍到朝鲜水军的火炮射击,此役朝鲜水军击沉倭船十一艘,有两艘小早船得以出逃。李舜臣下令全军返航,加藤嘉明及藤堂高虎仅能领全军于岸上叫骂而无法下海反击。李舜臣一天之内三战击沉日船四十艘,于船上与诸将庆贺大胜,此时却传来王京陷落,大王播迁消息。一扫李舜臣及元均所部高昂士气,李舜臣与元均二人告别,分领船队各返本阵。 第十四回:泗川浦龟船初显威,村上军兵败唐 泗川浦龟船初显威,村上军兵败唐项浦 万历二十年五月九日李舜臣引军返回丽水港后直至二十七日一直进行海战训练,期间李舜臣召集麾下诸将商讨军略。李舜臣说道:“如今龟船已建成两艘,足可一战,根据先前战法,偷袭敌占海港,以众击寡,击沉敌船,阻挠其海路运输,欲万无一失且可扩大战果,需与全罗道右水营会合并击,前些时日我已知会元均请其向全罗道右水营传递会合消息,待右水营回复。我军则需于六月三日完成会合。” 副将郑运说道:“全罗道右水使李亿祺忠于职守,深得军心,多年来与大人您相互扶持,此次得他相助便如虎添翼。”宋希立说道:“正是如此,全罗道左右水营合力,加上庆尚道元均,必能将海上倭寇尽数驱逐。” 李舜臣说道:“虽经几次大胜,倭寇水军战力尚未能完全发挥,不可轻敌大意,每一战必须谨慎周密,传令全军严加训练,督促龟船建造,加派探船以防倭寇奇袭,同时等待会合消息。”众将领命。 二十八日元均率领所部船队来到丽水,李舜臣向元均问道:“元右使为何突来丽水,全罗道右水营消息如何?”元均答道:“海上屡遭倭船截击,若大部尽出难免暴露行踪,暂难以与全罗道右水营传递消息故先行至丽水与你会合。”李舜臣听后说道:“若是如此便无法与右水营于六月三日完成会合,只能我军先行出击打通海路再待李亿祺相援。” 元均说道:“我已探明在泗川浦一带有倭军停泊,为倭将胁坂安治所属,战船约有十三艘,全数为倭军主力安宅。”李舜臣言道:“泗川浦,海峡狭窄,潮急浪高,易守难攻,经前番作战后,倭军必有所防备,必须引诱出海再战,我军优势在于火炮,而挟船及鲍作火力弱船甲薄,若在外海作战,与倭船拼杀必多受重创,我龟船虽仅建造两艘,但实施突击我料足可代替。”于是李舜臣下令,全罗道左水营与元均部二十九日进攻泗水,并弃用挟船及鲍作。 泗水浦内胁坂安治听闻朝鲜水军来攻,早已做好防备,港内足轻武士时刻有一半于战船备战。胁坂安治说道:“早已听闻全罗道左水使李舜臣精通水战,前日连番巧胜藤堂高虎与加藤嘉明,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泗水狭小,利于坚守,传令全军各船,未得到出击命令之前,坚守湾内,只许铁炮迎敌,不许外海追击。” 李舜臣见日军果有防备便令板屋船五艘逼在湾口以火炮射击,日朝两军保持间距互射,朝鲜水军火炮对于安宅战船效果欠佳,而日本数百挺铁炮所形成的密集火力依托安宅大船却可短暂形成压制,李舜臣于是再令一半船队支援,日船方阵有所动摇,在胁坂安治喝令之下,日船变阵集中射击,朝鲜战船多有损伤,李舜臣于是下令前队后撤引诱日船出海。胁坂安治见状,心知不可轻举妄动,严令全军不得追击,继续坚守。胁坂安治说道:“朝鲜火力正盛却突然撤出,定是因泗水浦内不宜展开打算诱我追击,如今我军当坚守于内,耗敌生力,以待时机。” 李舜臣见胁坂安治并未出击,暗叫不妙。副将郑运说道:“倭将已识破诱敌之计,倭船坚守泗水,我军进退两难该如何是好?”李舜臣说道:“事已至此,只能强行突入湾内!令罗大用率龟船入港,全军跟进掩护!”郑运领命。 朝鲜水军两艘龟船分列左右,驶入湾内,日军随即展开密集射击,但龟船坚固,铁炮对其难以造成损伤,一路突进,胁坂安治眼见此朝鲜战船形状奇特,坚固无比,铁炮无用,大惊失色,严令全军截击。日军一面对龟船持续射击,一面实施跳帮登船作战,但龟船顶部遍布倒刺,射口众多,跳帮日军纷纷落水。 龟船两侧连发火铳,龙头火炮强劲,且喷吐硝磺,势不可挡。李舜臣为掩护龟船,早已令全军战船火炮射击,日军大乱,倭船破损,龟船左突右撞,日军布阵被迫冲散,各船伤损不一,已有四艘将沉,加之朝鲜水军跟进已全数突入湾内,火炮掩护射击之下前队纷纷向安宅撞去,日军铁炮队不得已一面继续围射龟船,一面迎击水军。龟船在湾内横冲直撞,朝鲜水军于后接连炮击,日军战船不过十三艘,但皆为安宅,十分笨重,处于劣势混战之下运转不灵。 胁坂安治见难以奈何龟船,而全队又处于下风,势单力薄且已失去坚守湾内之可能,心生退意。但心有不甘,极力想击沉朝鲜旗舰再作打算,胁坂安治辨明李舜臣所在战船,亲领两艘安宅强突逼近,李舜臣见日船向自己开来,料想敌将恐在其中,正是合围之机,便亲登船头以吸引胁坂安治注意。 混战之中李舜臣左肩被铁炮射中,由宋希立救下入舱,但日船已乱,渐渐失势,胁坂安治见状率先弃船登岸撤退,日军心乱纷纷弃船而逃,朝鲜板屋船头利于撞击,安宅船体破裂,舱内淹水,船甲起火,全军覆没。 泗川日军守兵不多,朝鲜水军得以占领泗水,李舜臣下船治伤,全军就地休整。晚间李舜臣与元均共议,李舜臣说道:“泗水不宜久留,我军休整过后我欲以固城外海的蛇粮岛为基地与倭军进行长期周旋,元右使以为如何?”,元均说道:“蛇粮岛岛屿众多,资源充沛,往来各处皆便,的确是绝佳之选,如今盘踞泗水之敌已破,当立即联络全罗道右水使李亿祺会合助阵。”李舜臣应允。 元均又说道:“想不到龟船竟有此等战果,突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李舜臣说道:“我也大为吃惊,可见龟船正中倭寇弱点,时不我待,我已下令加快督造以备大战,倭军安宅不可小觑,惟有龟船能乱,必须善加利用。”泗水一战后李舜臣、元均信心倍增,对后续部署再作详细安排。 万历二十年六月一日,朝鲜水军抵达固城外海蛇梁岛停泊,次日清晨李舜臣得报,敌军正于唐浦暂行停泊,李舜臣随即下令全军进发唐浦,唐浦驻有战船二十一艘,其中安宅九艘,以龟井兹矩、得居通幸为将。因近期朝鲜海战事迹以在日军之中流传,龟井兹矩向得居通幸说道:“近日听闻有朝鲜水军大将李舜臣,精通海战,甚是猖獗,藤堂高虎、加藤嘉明、胁坂安治等都被其所败,我部船队若与李舜臣遭遇,是否可与一战啊?通幸你是村上水军名将,如何是好?” 得居通幸淡然言道:“龟井大人长期为太阁殿下经营银山,不习水战,有此顾虑在所难免。这李舜臣惯于偷袭,不值一提,藤堂、加藤、胁板都是几无防备才被李舜臣所破,海上作战我村上水军必能全歼李舜臣。” 龟井兹矩大喜说道:“我战功寥寥,太阁殿下尚封我为琉球守、台州守,无以为报,盼望通过此战报答太阁殿下知遇之恩,讨取敌将也可无愧于大名之位。”得居通幸便说:“若有望与李舜臣一战,若能存留李舜臣性命,龟井大人枪术过人,可亲取李舜臣首级献于太阁殿下,必能名扬诸国!” 自李舜臣从蛇梁岛出发,一个时辰后已抵达唐浦海域,李舜臣下令以罗大用率龟船为先锋,全军突击唐浦。龟井兹矩与得居通幸闻报大惊,得居通幸请龟井兹矩率部岸上击敌,自己登船指挥迎战,但得居通幸很快发现朝鲜水军先锋船只虽仅两艘,形状奇特,火绳枪却几乎对其无用,并且火力强劲,难以阻挡,朝鲜水军大批跟进,涌入唐浦。得居通幸下令右翼船队插上迎击,命左翼船队围堵龟船与鞍山铁炮队合击,掩护本阵脱离。 龟井兹矩眼见此为李舜臣所领朝鲜水军,惊恐之余也有一丝欣喜。龟井兹矩心念:“万没想到今日才说到李舜臣,他便攻至唐浦,果然是惯于偷袭之辈,水战之事我是一窍不通,贸然下海必有去无回,只得寄希望于得居通幸,岸上击敌才能由我立功之机。”于是龟井兹矩下令铁炮队集中于岸边布防,射击来犯敌船,令第二梯队配置焙烙以待军令,活捉李舜臣者赏钱五百贯。 唐浦之内双方僵持不下,宋希立、郑运等皆有负伤,元均见状对本部副将说道:“我军与龟船已被阻隔,如今相持不下,若被倭寇接弦,则敌之优势尽显,我军必危。”与此同时李舜臣亦有此虑,下令变阵鱼鳞,集中火炮火矢先攻关船再牵制安宅。而罗大用所率龟船并非倭船所能围住,几次冲杀之下,倭军左翼以溃败,岸上铁炮队也多被火矢所伤,罗大用见本阵危急,令龟船回援,侧后袭击安宅。 龟船虽仅两艘,除坚固耐防之外,近战对船有极大杀伤,加上正面朝鲜水军多设火炮,遂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得居通幸亲登船头挥舞旗帜稳定军心,日军主将铠甲各具特色,极易辨认,李舜臣部将权俊见机引弓便射,得居通幸中箭落水,旗帜亦从船头落下,日军眼见主将身死,军心大乱。李舜臣见状号令全军,擂鼓出击,朝鲜水军趁势反击,日船大败,龟井兹矩见状立刻弃战而逃,得居通幸游回岸边被兵卒牵引上马随军撤离,唐浦二十一艘倭船尽毁,李舜臣率军登岸追击,缴获大批物资,并获龟井兹矩军配团扇一把,精致无比,上写龟井琉球守殿字样,李舜臣收为战利品存留身边。 随后朝鲜水军清理战场,即刻便返回蛇梁岛,全军庆贺,尽情欢宴,李舜臣也与诸将推杯换盏,共贺再胜。万历二十年六*月*四*日,全罗道右水使李亿祺令全罗道右水营赶至蛇梁岛与李舜臣、元均会合,双方互叙旧情,李舜臣闻报日船正于固城一带唐项浦集结,此时的朝鲜水军会合两道之力可谓船多炮利,全罗道左水使李舜臣、全罗道右水使李亿祺、庆尚道右水使元均集中战船五十一艘向唐项浦进发。 唐项浦倭将仍为得居通幸,唐浦战后得居通幸侥幸逃离,立刻集结所部欲再战复仇雪耻,得居通幸集结十三艘小早船、四艘关船及九艘安宅,合计为二十六艘战船于唐项浦,并放出消息刻意引李舜臣来战。 李舜臣召集诸将道:“我军即将与倭军对战,依我之见,三道水军各居一路,李亿祺居左,元均居右,我则居中,相互策应,二位有何异议?”李亿祺说道:“我既相援,自当听奉指挥,左水营屡败倭寇,我右水营自不甘落后,临大敌也绝不自作主张扰乱部署。” 元均亦表示道:“驱逐庆尚道倭寇水军本为我庆尚道之责,感念全罗道鼎力相助,我也听奉号令。”李舜臣言道:“好,既如此,我军战法仍为诱敌出战,我军先分两队,第一队先行入港诱敌,第二队听候军令,待到信号再行入港。”随后各自向本部诸将发令,李舜臣向本部令道:“罗大用率领龟船径直突入敌阵,必以击沉敌指挥舰为先;权俊,宋希立率前队入港,与倭船保持航距牵制,待敌旗舰损毁则跟进龟船进击并向后队发射信号,郑运与我率后队入港全歼倭船。”众将领命。 而得居通幸也在唐项浦严阵以待,得居通幸苦思破龟船之法而不得,焦急难耐,身负村上水军名将之名,乃举国之内屈指可数的水军大将,若不能完胜朝鲜水军,则领国封地,身家性命,家族荣耀恐将毁于一旦,得居通幸越想越觉惊恐万分。遂下令全军道:“不可与敌之龟船纠缠,龟船之用,在于突入敌船,扰乱布阵,将见朝鲜水军之时全军绕过龟船,直扑敌军本阵,先以铁炮压制,再行接弦跳帮,无论敌之火力如何,死战不退!” 随后朝鲜水军三道前队率先入港,罗大用率两艘龟船居船队前列向倭船突进,得居通幸见状令全军放弃阻击龟船,全速逼近朝鲜水军前队,朝鲜三道前队一字排开,齐射火炮火矢,日船亦使铁炮还击,一时间海上硝烟密布。罗大用见倭船并未阻击龟船,心中大喜,下令龟船逼停旗舰,左右夹击,近距射炮,得居通幸见龟船冲自己而来,令旗舰转向夺路而绕,并令铁炮射击以缓其速,龟船相比安宅转向灵活,罗大用以一艘龟船横撞,并以另一艘逼撞船首。 得居通幸见所乘旗舰被龟船逼停,暗叫不妙,急令铁炮火箭连射,龟船船甲坚厚且耐火抗温,并无大碍,但龟船火炮对得居通幸旗舰船甲过近,数次射击之后,船体开裂,海水涌入,沉没将至。得居通幸号令全军,以圆阵回救,日军两翼合围罗大用,欲用铁炮数量优势击破龟船。宋希立及权俊眼见龟船被围,令船队逼攻以解龟船之围。 家臣见朝鲜军前来解龟船之围,连劝得居通幸不可立于此处,苦求后撤。得居通幸大怒斥责:“混账!你这副样子还有村上水军应有的姿态么!?今日便是赌上我得居通幸之命,赌上村上水军之名!定要将这朝鲜怪船击沉并杀出重围!即便今日我将葬身此地也必要先将这怪船先送入海底!” 然龟船火力强劲,得居通幸所乘旗舰被龟船先行击沉,日军旗舰损毁,全军战意顿失,权俊见状发射信号,李舜臣随即下令三道水军后队入港,朝鲜水军如潮似浪,倭船无心恋战,主将军令抛诸脑后,纷纷退却,却前有龟船冲撞,后有水军掩杀,全军覆没。朝鲜水军战船无一沉没,日军士卒多有跳海逃亡者,主将得居通幸亦游至附近海岛,感念太阁,羞愧难当,剖腹自尽。 战后李舜臣引军得返蛇梁岛,全罗道右水使李亿祺说道:“左水使作战至今,六战六捷,击沉倭船八十余艘,大振军心。只是偷袭占多,且我军一时占利,将来敌寇必为雪耻而全力反击,绝不可生轻敌之心。” 李舜臣相谢:“右水使之言我必铭记于心,依我所见,倭寇水军现下只为运输之用,未作海战之备,不过挟威作势,且其水军战法并未精纯,想来并未常有海战历练,为免来日反扑我军的确不可放松训练及防备。连番作战,每次均有大量倭寇弃船游海,我军追之不及,今后应当采用鹤翼之阵围杀敌寇,右水使以为如何?” 李亿祺答道:“重船居中,轻船居侧,迂回包抄,团团重围,即便是弃船之寇也难逃回岸上。”李舜臣与李亿祺相谈之间,庆尚道右水使元均眼见李舜臣立功过多,而自身不过协从,无力独自驱逐日军?,渐渐心生不安,愤懑不满之心藏而不露,又生嫌隙。 第十五回:败临津王驾奔义州,三都陷李昖设 败临津王驾奔义州,三都陷李昖设分朝 为筹划进攻临津江,宇喜多秀家正与小西行长研讨作战计划,此时加藤清正闯入,请令第二番队立刻向临津江进攻。宇喜多秀家问及原因,方才得知加藤清正所部敌后勘察部队于全罗道附近遭朝鲜伏击全军覆没。小西行长笑道:“喔呼,是多么无能的勘察部队才会被如图傀儡一般的朝鲜军所歼灭。加藤,请令立即进攻临津江只是为了发泄私愤吧。”宇喜多秀家随后向加藤清正申斥:“加藤,不可因报私仇而动摇军事计划,各道骚乱不止,接到命令前不可轻举妄动。” 加藤清正说道:“总队长,我军勘察部队全灭这不正是朝鲜已再度整军反击的证据么!我军身处汉阳,朝鲜虽于临津江一带布防,但据报全罗道朝鲜北上援军不下四万余人,各道番队尚未就位且多被民兵牵制袭扰,也就是说全罗道援军抵达汉阳将几乎难遇阻挡,我军如果不立刻出击,必将陷入朝鲜的夹击包围之中!”宇喜多秀家听后大惊,立刻下令加藤清正及小西行长进攻临津江。 临津江一带,韩应寅与金命元领朝鲜军一万三千人驻防,韩应寅大会诸将与帅帐商讨,都元帅金命元说道:“倭军北上并无船只可供过江,王京所留战船民船已全部焚毁,若沿临津江下游至上游严防死守,倭军定会焦躁不安,静待时机必能将敌全歼于临津江之中。” 而都巡察使韩应寅却持反对意见,韩应寅说道:“照你所说便是等待倭寇先行攻击么?倭寇长途跋涉,昼夜不歇必然疲惫不堪。来此之前主上殿下命我必看准时机,若敌疲弱则先发制人。依我看当倭寇追至临津江布阵之前,趁敌立足未稳全军突击必能将其阵列击溃,斩杀敌将。倭寇轻视我等久矣,绝难猜到我军敢率先出击。” 庆尚道左兵使李钰则反对道:“大人,您说的不对,即便先发制人,我军同样承担渡江的危险,江水之中我军与倭寇一样脆弱,我赞同都元帅之策,各据本阵,严防死守,静待良机才是上策。”李钰言毕,李镒等帐中一干将领都表赞同,金命元见下属附议,心中欣慰。 而韩应寅却趁机向李钰嘲讽道:“真是不简单,如此深明战法之人,居然弃守东莱,致使宋象贤将军惨死殉国。”李钰大怒,韩应寅不理,对诸将说道:“在座各位皆败军之将,仍允许你们指挥部队乃是圣恩浩荡,但此地一切军务归我总管,听从将令即可。” 李钰讥讽道:“听从毫无指挥经验之人,必将导致全军覆没,既如此我还不如率部就此离开临津江守备大营。”韩应寅随即起身怒斥李钰公然违抗军令,韩应寅说道:“主上殿下密令,违抗军令,自作主张者一律处死,以正军纪,李钰别自寻死路。”李钰不从,坚称要面见大王请旨更换主帅,韩应寅怒不可遏,当场便将李钰斩杀,全场愕然。 而朝鲜王李昖于平壤行在召见郑澈,欲重新启用。李昖与郑澈相见而泣,郑澈伏地连连请罪,李昖安抚道:“战乱至今并非卿之责任,是寡人应当时刻铭记卿等忠言,事已至此皆是寡人之错,能原谅寡人么?” 郑澈惶恐道:“殿下不可如此,是臣等辜负殿下,臣愿化作盾牌替殿下阻挡敌寇弓箭,愿化作殿下手中刀剑劈斩敌寇头颅,请殿下务必坚定信念。”李昖谢过并召见左议政伊斗寿及都巡察使韩应寅问询各道勤王军所在,伊斗寿答道不日即将抵达汉江之南。 韩应寅言道:“只要勤王军攻打王京,歼灭盘踞王京之敌,临津江倭军必回援王京,敌寇退却之时便是我军反击之机,再与勤王军会合,乘胜追击,集结全国之力,直至收复釜山。”李昖大喜。 万历二十年五月十二日,小西行长、加藤清正共领军两万三千人于临津江南岸布阵。但因临津江水深流急,没有渡船可用,被迫在此停留五天。小西行长向加藤清正建议撤出临津江,加藤清正坚决反对。小西行长说道:“眼下无船可渡,我军无法过江。我会派遣使者向朝鲜谈判,只要能借道入明便绝不再攻打他们,到时趁其松懈再一战歼灭。现在两军对峙,朝鲜不会相信我,所以我军需要先行撤退至十里开外。” 加藤清正笑道:“小西,你怎么在战场上也像个商人,总是先想着交易,我与你可不同,对我加藤清正来说绝不会与敌军交易,想要撤退小西你自己撤退即可。”小西行长怒道:“不知道对峙时间越长军粮便会越发困难么,此时必须要减少战时损失。你若不同意,那便让太阁下令好了!”加藤清正只好同意,并下令全军准备撤退,诈败诱敌,于追击要道设伏。 次日韩应寅收到了来自小西行长的信函,韩应寅勃然大怒,此时却接到了敌军正隐蔽撤退的探查报告。韩应寅说道:“原来如此,故意书信协商是为拖延时间,好隐蔽撤退,既如此,全军当立刻进攻!” 都元帅金命元却劝道:“都巡察使,不可心急,此也可能是诱敌之计,贸然追击恐中埋伏。”韩应寅说道:“什么诱敌之计,分明是勤王军攻打王京,倭寇回援,若坐失良机将再难收复王京。”金命元再请等待,韩应寅不听,并以违抗军令之罪威压金命元,并再度下令全军出击。 加藤清正于小西行长正在先行撤退途中闻报朝鲜军队正在准备渡河追击,加藤清正欣喜若狂,立刻命令全军回转迎战。待加藤清正与小西行长赶至临津江南岸,朝鲜军正在全军渡江,部分部队已经登岸,第一番队及第二番队立刻变鹤翼之阵,以铁炮连射,再逼近袭杀,朝鲜登岸部队猝不及防,于南岸被日军聚歼。随后日军沿岸射击,轮换不休,江中士兵于慌乱之中淹死者不计其数,其余纷纷中弹身亡。韩应寅被迫引北岸残部北撤,李镒逃回北岸向金命元报信,金命元眼见全军即将惨败,便立即令以火箭火炮焚毁军用六艘船只,随后引军再行北撤。 加藤清正与小西行长清点战场,但苦于无船渡江,只得沿河搜索船只直至五月二十八日才得以渡过临津江,于二十九日占领已空无人烟的开城。 临津江大败,开城失陷,朝鲜王李昖与群臣尽皆失落,李昖说道:“寡人明明再三叮嘱需慎之又慎,务必战胜,我军一万三千之众怎就如此轻易全灭?”大司宪李恒福请定韩应寅及金命元轻信敌谋,战败失责之罪。户曹判书洪汝淳则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此前副元帅申恪也曾先败后胜,请再给韩应寅、金命元一次机会。” 平安道观察使李元翼见洪汝淳试图包庇韩应寅,便向洪汝淳问道:“户曹判书你怎么如此不公,申恪就是战胜之后被处死你视而不见,现在却想原谅在生死攸关大战中战败的将帅,是何道理!?” 左议政伊斗寿说道:“韩应寅虽败,却并非畏敌怯战,鲁莽追击,立功心切,但与敌死战之心仍令我敬佩。”李恒福再谏被李昖打断,李昖说道:“临津江大败,开城失陷,平壤不再安全,必须播迁。”播迁之意又出,群臣惊恐。 伊斗寿劝道:“殿下,万万不可,若再离开此地,可停留之处便只有北方边境了。”郑澈赞同播迁,伊斗寿言道:“郑府事既然重新回到朝堂,就应该协助殿下共同抗敌才是,怎么再赞同逃跑呢?勤王军仍在,我等坚守平壤,才有可胜之机。” 郑澈随即向兵判询问平壤兵力,竟仅三千人左右,郑澈深信难以坚守,再遭伊斗寿讥讽,郑澈与伊斗寿同为西人党,见伊斗寿竟讥讽自己懦弱无能,不该回到朝堂,愕然不语。正当李昖胸闷气短之时,柳成龙及李德馨求见,李德馨上报平壤新增军粮四千石,柳成龙奏报,全罗道左水使李舜臣已于玉浦、合浦、赤珍浦三战三捷,击沉日船数十艘,大获全胜。李昖惊异,连忙查看状启,欣喜无比,声称自己早知提拔李舜臣便会有如此辉煌战果。群臣安定,伏请李昖坚定战心,李昖随即下令奖赏。 但早在五月初,宇喜多秀家召集八番队将领商讨迎战北上勤王军,此时水军将领胁坂安治请命迎战,宇喜多秀家言道:“胁板安治一直负责水军,补给到汉阳已十分辛苦,理应在汉阳多休息几日才是。”胁坂安治因负责水军以来,从未得遇战斗,恼恨未立战功,再度请命。 胁坂安治说道:“我虽一直负责水军,却也是贱岳七本枪之一,并不想输于加藤清正、福岛正则及加藤嘉明,若准我迎战,我将在龙仁北斗门山及文小山设防,着重防御待敌疲累,便居高临下一举歼灭。”宇喜多秀家便准许胁坂安治迎战。 之后,身在朝鲜龙仁军营的全罗道观察使李洸已探查到日军于北斗门山及文小山布防,庆尚道观察使金睟说道:“根据斥候报告,敌寇仅有一千余名,趁敌主力未到,先行攻破防线极为可行。”李洸深表赞同,光州使权栗却表示反对。权栗堪称朝鲜官军中少有的明智之将,膀大腰圆,自有威风,勇武过人且心性沉稳。虽自认腹有良谋,但自武科过后,一直难有晋升,未经战阵磨砺。在日军侵入朝鲜之后还是在柳成龙力荐之下才破格升为光州牧使,在李洸手下作战。 权栗说道:“倭寇占据山势,仰攻多有不利,我军虽人多势众却不易攻破敌之防线,绝不可轻举妄动。应直渡祖江,向临津江逼近。”但李洸及金睟坚持要灭敌士气,权栗又说道:“我军虽有数万,却大部为动员百姓,敌占地利,若一旦深陷危局,我军十名都防不住一名倭军。”李洸及金睟听后只觉权栗胆小如鼠,便不予理睬,号令进军。 五月初五,李洸令部将白光彦、李之诗二人领兵四千进攻北斗门垒,朝军一阵乱射之后日军难挡,二人知日军兵少便不屑一顾,号令所部夺取北斗门,但在日军凭借关垒,以铁炮和木石投掷之下,屡次仰攻均无战果。战至傍晚,朝鲜士卒疲惫不堪,胁坂安治下令投射火箭,四放烟火,呼啸而下。日军居高临下,朝鲜兵前列纷纷中弹身死,周围火光一片,便各自奔逃,白光彦与李之诗于乱军之中被日军斩杀。见主将身死,兵卒再无斗志,丢弃军械,皆被日军所歼灭。 待至天亮,李洸与金睟在外列阵却迟迟不见捷报而焦急难耐,却见胁坂安治率千余日军从山中杀出,杀声震天,朝鲜军无不胆战心惊,未等李洸下令迎击,这临时组建的四万朝军便已如山崩潮退,难以遏制,朝鲜全军溃散。胁坂安治紧追不舍,李洸奔还全州,金睟逃向庆尚,权栗退至光州。 朝鲜王李昖闻听李恒福上报龙仁大败大惑不解,李昖惊慌失措再提播迁,李恒福请令向明朝求援。但伊斗寿不许,伊斗寿说道:“明朝怎会毫无条件就帮助我们,朝鲜军政大权,民生定夺恐怕都要被其操控,且明朝大军援救,粮食供应根本难以满足,请殿下三思。” 李昖举棋不定,李恒福说道:“平壤之内存粮十万于担,若明朝能速战速决,左相大人所说之危害也能大为减轻。”伊斗寿急道:“你根本不知,外国援军无论何时与强盗无异,明朝与倭寇在朝鲜国土大战,无论是速战还是僵持,我国物资都会被抢掠一空。” 郑澈同样反对道:“自家无力仰仗外援,奇耻大辱。”洪汝淳亦道:“听闻明朝国内也正在镇压叛乱。即便明朝施以援手,也难派大军。”李元翼与李恒福皆坚持既已无力自救,向明朝求援是唯一之策。 李德馨说道:“形势紧迫,我军自然将奋战到底,但向明朝求援的确刻不容缓。”群臣大论,多倾向于求援明朝,唯有伊斗寿坚持不可,李昖心烦意乱,传旨立刻遣使向明朝求援,并立刻播迁。 散朝之后,伊斗寿再次劝阻播迁,担心民心动摇。郑澈谏言:“向明朝求援,救兵何时方知不可预知,平壤兵寡难以坚守,若殿下坚守平壤,而未能能到明朝援军,殿下及王室必成倭寇俘虏,备受凌辱,那才真是国家灭亡。”李昖见郑澈如此为自己打算,激动涕泪。伊斗寿怒斥郑澈已成奸邪小人,再请李昖三思。此时李德馨奏报,日军再次派出信函请求和谈,李昖遂派李德馨前往谈判。 李德馨会见景辙玄苏,李德馨问及为何不见小西行长?景辙玄苏说道:“此事已全权委托于我,如今场景真是应验昨日为友今日为敌这句话。”李德馨说道:“此话不应该由你们说出吧,狼子野心,肆意践踏我国山河,如今还有何目的?” 景辙玄苏说道:“我们曾多次提醒将会引发战争,但贵国不听,事到如今,我军心愿依旧如前,只要让开通往明朝的道路,日本便绝不再攻击朝鲜。” 李德馨笑道:“不要再说一心上贡了,恐怕也是为进攻明朝。即便如此,那你们能立刻撤出朝鲜么,如果可以,我倒可以立即启奏主上殿下是否让开道路。”景辙玄苏推说难以速撤,向李德馨说道:“撤兵也要有撤兵的名分,只要让开道路,我军进入明国,朝鲜便会立刻结束战乱。”李德馨怒骂玄苏厚颜无耻,玄苏反诘因朝鲜不予让路才招致战乱,李德馨怒道:“朝鲜与明国情深义厚,绝无让路之名分!”双方不欢而散。 李昖得知和谈破裂便立即下令播迁,令都承旨迁移牌位,通知王室准备行囊,令李德馨入明求救,罢免金应南兵曹判书之职由李恒福接任。准许柳成龙回朝任职,平壤百姓听闻王驾再度播迁,群情激愤,阻拦王驾,殴打官员,许久之后才被驱逐,王室离开之后,,小西行长领第一军团昼夜行军,经大同江捷径,于六月十五日进攻平壤,平壤人心离散,未作抵抗便轻易沦陷。小西行长收缴粮食十万余担,传报大捷。 王室及朝廷已播迁至平安道于明朝边境的义州,李昖听闻平壤陷落之后几乎万念俱灰。李昖提议欲前往明国躲避,待借兵势再重返朝鲜,命人将此议尽快告知李德馨。 次日李昖召集群臣说道:“寡人已下决心,寡人若为将军应当战死沙场,即为国家社稷象征便需时刻保全,因此,王驾需播迁辽东暂行内附。”群臣反对,李恒福说道:“并非是马上播迁,而是先驻守义州观察形势。”李昖赞同,宣称为效仿安南复国。 柳成龙力谏:“殿下为万民之殿下,若殿下被擒则国家将亡,若殿下离国,便再无朝鲜,全国百姓将成无主之国,安南旧事不过运气使然,君主离国再难返回之事例却成百上千,请殿下三思。” 伊斗寿也劝道:“若明朝与日本开战,无主之朝鲜只会成为禽兽肆意掠夺之地,山川草木一无所有,谁又能保证朝鲜能交还给殿下。”群臣激动,纷纷起身相谏,甚至以死相逼,李昖受到惊吓,几乎昏厥。 李昖转念一想,便提议设立分朝,由世子驻于义州观察敌情,安定民心,自己则往辽东暂避。群臣再度反对,郑澈以设立分朝从无先例为由反对,柳成龙以朝廷一分为二,臣民及官兵不知听谁号令,只会加重混乱而劝谏。李昖承诺居于辽东期间绝不下指令,从今开始由世子光海君临时处理所有国事,群臣虽一再反对,李昖心意已决,不再听取反对意见。 转头日本名护屋,丰臣秀吉正与丰臣秀次、前田利家饮酒赏花。丰臣秀吉说道:“听到消息了么,利家,朝鲜王京汉阳已经攻下了,小西和加藤还为争首功闹得不可开交呢,哈哈。只可惜暂时未能抓住朝鲜王。”前田利家说道:“是的太阁殿下,我已经听说了。这还有赖于关白大人所设立次飞脚,朝鲜军报才得以及时向太阁汇报。” 秀吉听后对秀次夸道:“秀次,干的不错,征调物资,运输调度,收集军报,检地料民都是井井有条,不愧是俺的继承人。”丰臣秀次谢道:“多谢太阁殿下赞誉,此皆儿臣份内之事,能为太阁分忧已是无上光荣。”秀吉抚掌大笑,与秀次饮酒。 前田利家说道:“之前我向太阁殿下提议之事,不知考虑如何?”秀吉说道:“啊,是说安定朝鲜方略,就照着你说的办吧。石田三成和大谷吉继应该已经登陆朝鲜了吧,就传令给他们,让三成传达给宇喜多秀家和黑田官兵卫。另外,我想在汉阳建一座居城,带大政所前去,俺只想让母亲能亲眼看看儿子跨海占领的领国,这是孝顺啊是孝顺,利家你就不要再反对了。”前田利家领命。 而后次飞脚上报丰臣秀次,日本水军被李舜臣多次击溃,损失惨重。秀吉听后大怒,怒骂九鬼嘉隆无能,前田利家说道:“我军水军并非无能,但李舜臣此人确有鬼才,应责令水军全力一战。”秀吉应允。 第十六回:破离间哱拜定军心,决河口倒灌淹 破离间哱拜定军心,决河口倒灌淹三军 时至万历二十年六月,魏学曾已将宁夏城重重包围,但城防坚固,叛军火力势强,魏学曾多次攻城收效低微,为减缓伤亡,魏学曾下令围而不攻,就地驻防。之后魏学曾找来叶梦熊共同商议道:“我欲使离间之计分化叛军,刘东旸、许朝等人本为下级军官,迫于生计而从于哱拜,若暗自对其晓以利害,许以重利,或可引其自相残杀,内外呼应,华云以为如何?” 叶梦熊答道:“在下并不赞同现在便施以招降离间之计,刘东旸等人虽为逼迫而反,而如今心性难测,且深处敌营,耳目众多,难保万一。若魏督坚持离间,在下也有一提议万望采纳。” 魏学曾请叶梦熊明言,叶梦熊言道:“武官叛乱,即便投诚立功,将来也难逃清算,若差人劝降离间需将书信同作两份,静待时机使哱拜知晓,但叛军以义为旗号,能否离间却是未必。” 事后魏学曾召来家老叶得新担任使者。魏学曾迁驻固原,叶得新进入宁夏,受哱拜款待,哱拜向叶得新问道:“我与督师魏学曾只有数面之缘,不想如今却刀兵相见,魏督师差叶先生此番来因何缘故啊?” 叶得新说道:“哱王子神勇盖世,我家老爷也深知哱王子造反实乃被迫,今我军虽围困宁夏,但宁夏部曲本为大明士卒,何忍自相残杀?城中数十万百姓更不应牵连受罪,为此,督师希望老朽与王子您洽谈条件,奏与朝廷决断,早日讲和撤兵。” 哱拜大笑道:“叶老莫非欺我如三岁小儿一般易被哄骗不成?宁夏易守难攻,加之我部能征善战,内恃火器,外有强援,魏督所部能奈我何?军镇哗变,掳杀封疆大吏,朝廷已有明旨,怎会宽待我等?依我看是魏学曾欲再调援兵,请先生来拖延时日是否如此。” 叶得新连连摆手,言辞恳切:“王子误会,若王子存疑,尽可派出探马打探,但再调援兵也非不可,哱王子虽悍勇无比,但以宁夏一隅之地如何能敌全国之兵?不妨一面打探消息备战阻援,一面可与我磋商细情,还请王子能容老朽在此小憩数日。” 哱拜便暂且留下叶得新,派遣刘东旸和许朝与叶得新磋商详情。商谈许久,叶得新大谈朝廷恩赏,对刘东旸等人遭遇极为同情,并秘密交予二人密信,刘东旸及许朝不知叶得新意欲何为,叶得新只言半夜时分请避开耳目密商大计。宁夏城中听闻朝廷有招抚之意,无不心动翘首以盼,因而城中浮躁。 当夜,刘东旸及许朝悄然来到叶得新住所,叶得新与二人密谈道:“二位本为下级军官,协同哱拜父子造反实为迫不得已,如今宁夏城外水泄不通,援剿之兵络绎不绝,朝廷所要仅哱拜父子人头,若二位能弃暗投明,斩杀哱拜父子,开城献降,督师定会力保诸将免罪,或因功升职。若坚守顽抗,待城破之日,六畜不存,如何是好?” 刘东旸言道:“上官贪墨横行,朝廷无道,又听信佞言,逼使我等造反。如今恐覆水难收。”许朝见有一线生机便向刘东旸劝道:“宁夏被围,哱拜迟早兵败身亡,倒不如早早杀之请降,尚有生路。” 叶得新同样劝道:“杀敌有功怎会降罪,朝廷已知实情,更深明将士诉愿,新任宁夏巡抚朱正色,廉洁干练,久历军事,必善待兵卒。”刘东旸与许朝犹豫之后勉强应允,定下将择日暗杀哱拜父子,并请叶得新当场回信魏学曾,叶得新大喜便送刘东旸、许朝出门。刘东旸及许朝随后便径直前往拜见哱拜告以实情。哱拜早知叶得新此来定为离间,便故意差遣刘东旸及许朝二人与叶得新接洽,哱拜与二人歃血为盟,立誓同生共死。 叶得新正于房中准备回营复命,刘东旸及许朝却带兵闯入,叶得新尚未明白事由便被折断小腿,关入牢中。至此叶得新方才知晓被刘东旸及许朝所骗。叶得新强忍断腿之腿对刘东旸厉声问道:“忠孝礼义廉耻你等应不会不知,受酷吏剥削自有朝廷给你们做主!我已再三对你们言明,指望能弃暗投明,戴罪立功。督师、皇上自会宽恕你等所犯之罪予以宽赦,并重整军务不让将士们再遭盘剥。谁知你等竟甘心屈身事贼!背弃忠义叛国降贼,反吞旧土。狼狈为奸,天地不容!” 刘东旸最恨被指背叛二字,听罢怒从心起:“你不过魏学曾府中区区一名家老,任你所言如何天花乱坠,如何言辞凿凿又有何用?旨意何在?若无天子圣旨便全是空谈,由此可见朝廷是决意格杀勿论。哱王子待我们如手足兄弟,能给将士们从军的底气信念,如此领袖才是应追随之人。你死期将至何必多言,还是早些歇息。” 哱拜与刘东旸、许朝二人定计,由哱拜作书信送往魏学曾、朱正色处,提议加派谈判官员事宜。次日朱正色得信后便与魏学曾会合,朱正色言道:“督师,哱拜来信说正与督师使者商谈献城,当真如此么?” 魏学曾答道:“此话不假,我派家老前去离间叛将,今日已获回信,言明刘东旸、许朝二将可择日擒杀哱拜父子,哱拜此时应尚不知情,但刘东旸是否按时动手也不可知,万全起见,哱拜既然请求加派,也可再派遣使者密劝哱拜诱杀刘东旸等人,依你之见认为何人能当此重任?” 宁夏巡抚朱正色言道:“现任甘州总兵张杰曾为宁夏总兵官,哱拜曾深受其提携照顾之恩。可为使者招降哱拜。”魏学曾应允,便派遣甘州总兵官张杰入城招降。张杰前来,哱拜欣喜异常,当即便对张杰行跪拜之礼,张杰扶起哱拜:“当日营前骁将今日竟生叛乱?初时得知此事我还不敢轻信,直至督师请我来此。我本该亲自领兵入城将你拿下,但也知你是被党馨所害而不得已而为之。既如此又何必与朝廷对峙?” 哱拜见张杰开门见山亦赔笑请罪:“总镇,此事极为复杂,并非一两句便能说清。惊动总镇前来实为我之罪过,自占宁夏以来我也寝食难安。还请总镇先入席就座,先为您接风洗尘,再向总镇尽诉详情。”随后盛情邀请张杰入席饮酒。席间张杰心存疑虑便问道叶得新为何不在,许朝答话叶得新正在整理文件稍后便至,张杰再三示意哱拜屏退左右,哱拜只得令刘东旸等人先行退下,领叶先生前来。 随后向张杰问道:“总镇,你我许久未见,如今虽为敌手,也万请允许我报以提携之恩,总镇来意众人皆知,何故要屏退左右?”张杰答道:“哱拜,朝廷有意招降于你父子,你父子战功赫赫,无端被党馨等小人所害,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所以欲对你父子网开一面,若杀掉刘东旸等人也可抵罪,开城献降,你父子仍可为宁夏总兵。”哱拜听后面有难色,请张杰稍后,待叶得新前来共同商议,张杰只好作罢。 待刘东旸领叶得新前来,张杰见叶得新小腿折断,尽受牢狱之苦,方欲起身拔剑便当即被卫士拿下,哱拜言道:“叶得新劝刘东旸、许朝等人取我父子人头,开城献降,可保无罪。总镇你也劝我杀刘东旸等人可保无罪,可见朝廷无信。因此我定当奋战到底,封官拜将非我之愿,裂土称王才是我辈追求,至于朝廷援剿方略,我自有谋略可破。总镇您当年不曾亏待与我,我亦以礼相待,只将您软禁扣押暂作人质。”随后令人将张杰扣下,叶得新破口大骂,惹哱拜大怒,一剑刺心而死。 哱拜扣押张杰,斩杀叶得新,将朝廷假意招抚之举公之于众,刘东旸、许朝亦出面作证。宁夏兵将震骇,对朝廷举措无不愤慨,决心誓死追随哱拜奋战,但军中尚有百余人仍一心归附朝廷。 魏学曾在固原城中苦等十多日不见回信,心中暗叫不好,前往宁夏找叶梦熊商议,叶梦熊听后断定计谋已泄,张杰与叶得新应凶多吉少,请求魏学曾再令攻城。正当魏学曾犹豫不决之际,门外传报,宁夏城外发现箭有书信,魏学曾拆开来看后,信中写道百户姚钦、武生张遐龄愿率所部投降,为城中内应,以半夜信火为号大开城门,共破宁夏。魏学曾与叶梦熊半信半疑,便定下暂且引军观望,若果真属实再进军破城。 当天半夜,宁夏城中信火升起,城门洞开,魏学曾领军原地观望,姚钦许久不见官军出现,大惑不解,此时土文秀领兵追至,姚钦与张遐龄五十余人与土文秀激战,姚钦等根本无法抵挡土文秀,又见城外久久无人接应,张遐龄催促姚钦速出宁夏,自己殿后。姚钦领数人杀出城门,张遐龄被杀。魏学曾见状急令麻贵、董一奎领兵接应,内应已败,魏学曾随即下令大军回营。 魏学曾与叶梦熊向姚钦问及城中情况,姚钦答道:“城中驻军几近五万,器械精良,守备严密,粮草尚可支应半年有余,暗地常与盗匪及蒙古勾结。”叶梦熊说道:“宁夏顽敌拒不投降,不可再作离间招降之举,请督师速下军令。” 魏学曾答道:“此前我曾向皇上请旨辅以安抚叛军,加以抚恤。昨日有旨意传至,皇上申斥于我,说哱拜区区小贼,即刻破城杀之。梅国祯尚未至军中已参我两本,弹劾诸将观望,玩忽职守。惟今之计当速破宁夏,但宁夏军镇一时间难以强攻,还是当引水灌城为上。我即刻下令设计河道,筑垻决堤,引江河浇灌宁夏,请华云多予协力。”叶梦熊应允。 哱拜远望明军有修筑堤坝之意,猜测魏学曾已决意引黄河决堤灌破宁夏,立刻下令加快修筑己方堤坝,哱承恩向哱拜询问军机,哱拜说道:“我军与魏学曾若相持日久,以磨尽魏学曾耐心,但其深知宁夏易守难攻,为减缓伤亡必选择引水灌城,我军于城外提前修筑加固堤坝,依托宁夏城墙,无堤坝再有比此厚者。我们的堤坝必须高于官军数倍,官军为免波及自身必会在决口淹城的水势上加以控制,我们则寻机暗改城外水道,遣精兵趁其不备大决河口,水势暴涨势不可挡,如此一来黄河之水必倒灌于明军大营,届时我等乘舟掩杀,令套部蒙古截断粮道,夹击魏学曾,定能大破明军,再乘胜进占陕西,打通甘肃、青海,大事可成!” 哱承恩听令,宁夏叛军与明军几乎同时行动,均在热火朝天进行军事工程,宁夏守备大固,而魏学曾一心只想在后续援军及梅国祯到来之前,抢先破城以便在朝堂挽回颜面。魏学曾布置妥当便携叶梦熊再返固原督办粮草,并请叶梦熊督造小舟,运抵宁夏,待宁夏城墙可突入之时则乘舟顺水而进,占领宁夏。宁夏总兵董一奎、固原总兵李昫、四川总兵刘承嗣、延绥总兵姜显谟、牛秉忠、麻贵各领所部坚守待命,命宁夏巡抚朱正色监督堤坝修筑。 五日后明军已将堤坝修筑完毕,朱正色遂请示于魏学曾,魏学曾下令决堤。于是明军使黄河决口,引河水延预设路线浇灌宁夏。哱拜令全城坚守待命,根据水位不断测量观察,并利用城外预设十处子垛蓄水待命,再暗自稍加改动浇灌水路。由于明军并未设想再后续加高堤坝,相持数日之后,宁夏城内龟缩不动,官军松懈,哱拜趁机出动奇兵多处决口,遂将黄河之水倒灌明军。朱正色等总兵将领忽听万马奔腾,喊声震天,出帐一看惊觉河水倒灌,一片汪洋,数万明军已夺路而逃,溃不成军,战马受惊,慌不择路,粮草军械也丢弃无数。 宁夏巡抚朱正色不知为何用于冲刷宁夏城墙的大水竟会倒灌浸淹明军大营?只见各营人马皆在仓皇而撤,各部军官大都在乱军中失散,召集不得。朱正色身边仅剩二十余名侍从护卫面对大水来袭无不心惊,急劝朱正色即可离开此地,朱正色万念俱灰,沉默不语,呆若木鸡,护卫只得将朱正色强行扛起撤出大营。 哱拜见明军大溃,胜负已分,叫嚣言道:“魏学曾、叶梦熊、郑洛等人皆自视甚高,自诩精通兵法,且有宰辅之才,又有谁能猜到今日被我反用黄河水淹三军。明军已大势已去,可惜京师并非近在咫尺,否则当到我改朝换代之机。如今依速下西安府,自立为王!” 哱拜趁机领土文秀、继云、哱塞,刘东旸领刘川白、张文学,哱承宠领哱洪、王文德,哱承恩领何应时、陈雷,许朝领白鸾、冯继武乘舟分五路掩杀,水势汹涌,已有四丈余深,明军随波逐浪,淹死者甚多。宁夏巡抚朱正色领数人躲避至小山避难,见大势已去而向南撤离。 宁夏总兵董一奎、固原总兵李昫、四川总兵刘承嗣、延绥总兵姜显谟、牛秉忠等各领残兵败退却遭套部首领著力兔引主力截杀,董一奎、李昫、刘承嗣、姜显谟、牛秉忠等皆负伤战败,被套部穷追猛打,极为狼狈。幸得麻贵引苍头军救援,著力兔不再恋战引兵北还,明军各部向南再溃逃六十里方止,而套部宰僧则领所部截断粮道,抢夺辎重,迫使明军继续南撤。套部蒙古进占花马池。 魏学曾在固原闻报江水倒灌,死伤上万,顿觉头重脚轻,几乎昏死过去。叶梦熊立即下令各部收拢,会师固原,并请陕西巡抚沈思孝再度征调卫所屯兵六万,魏学曾在固原亲身照料士卒,广安军心。 时叛军南下侵攻,魏学曾知麻贵部为唯一可堪大战之人,便问麻贵是否能阻敌攻势?麻贵立军令状:“请督师宽心,末将必拼死力保固原不失!并击溃一切来犯之敌,如不能胜,请斩麻贵项上人头!”魏学曾因此心安,遂令麻贵率军阻击破敌,麻贵领兵七千于固原北列阵迎击哱拜部将继云。 麻贵命人鸣炮示威,于阵前高喊:“副总兵大同麻贵在此,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死也可作无名之鬼。”继云通报过后麻贵大笑:“我当是何英雄?原来是哱拜账下一无名小将,你的名字不报也罢。本将纵横边塞未逢敌手,此次前来只为来取哱拜首级,本将问你,哱拜何在?!” 继云也对麻贵之名早有耳闻,所带兵力不足自思恐非麻贵敌手,便答道:“朝廷各路皆以溃败,哱王子领大军随后便至,你即便勇猛善战也终将无济于事,不如让开道路还能活命!” 麻贵大喝一声,响彻两军,随即再次大笑:“区区草原游匪也敢自称王子?自不量力!快叫哱拜过来,让本将见识一下他究竟有何本事!看你所带兵马虽然为乌合之众,但也不在少数,有胆来攻!也看看你有几斤几两!”继云率军四千本为试探之兵,见麻贵军纪严整,固原守备尚在,便对峙些许时刻后北退。 哱拜探查到明军后续援军已即将抵达固原,哱拜心想:此次援军抵达,已万难速占陕西,突袭固原难保两败俱伤,只得再于宁夏固守,若择机歼灭此次围剿,则数月之内朝廷对宁夏必将难以再行兵事,则陕西将尽入我手。遂下令收集周边粮草及明军丢弃之军械再度固守宁夏,并令人知会套部蒙古全数入关。此时两万固原兵已返还固原军镇,宣府总兵李如松领宣府、大同精兵三万,监军御史梅国祯引本部会师固原,江浙步兵五千尚未赶至。经过修整,明军此时已达二十万兵马。随时可再围宁夏。 监军御史梅国祯会见魏学曾及叶梦熊,梅国祯随即向魏学曾言道:“魏督师你领兵无方,调度无法,玩忽职守,轻信敌寇,沉迷招抚不知变通贻误军机,听闻此次水淹我军之事你甚至打算隐匿不报,本官非再度弹劾你不可。除此之外,我亦带来皇上旨意,着即免去魏学曾兵部尚书兼任督察院右都御史之职,以叶梦熊代之总督军务,魏学曾留守军中戴罪立功。请二位核对。”叶梦熊及魏学曾跪谢圣恩。 第十七回:再围城哱拜搬救兵,李如松阻击河 再围城哱拜搬救兵,李如松阻击河套部 万历二十年六月末明军再围宁夏城,叶梦熊、梅国桢、魏学曾、李如松、麻贵五人议事。叶梦熊说道:“各路援军集结,已多于叛军三倍,朝廷谕旨,令萧如熏替代董一奎为宁夏总兵官,令李如松提督各路兵官,朝廷殷殷期望,我等切记不容有失。” 梅国桢补充道:“此前我军自傲轻敌,多有懈怠,以致给予叛军可乘之机,本官在此给诸位提醒,若再辜负圣恩,在座诸位必死罪难逃。” 魏学曾听后心想梅国桢此言分明便是在出言讥讽自己,但魏学曾也无可辩驳只得说道:“多谢梅侍御提醒,哱拜狡诈善战却大出意料,内恃精兵,外有强援,筑堤倒灌淹败我军,老夫深感自责,欲破宁夏必先去其倚仗才是。” 李如松起身道:“末将不才,愿明日统兵攻城,拆毁敌筑堤坝,关外游寇皆土蛮小贼,哱拜竟视为强援,若贼入关,我与麻贵定叫其片甲不留。”李如松与麻贵皆为世代将门子弟,名声在外。而这李如松更是少年随父李成梁征战四方,骁勇善战,更兼一代奇才徐渭收为弟子传授兵法,久在边疆几无败绩。英武豪迈,当世俊杰。有李如松及麻贵二人请缨,叶梦熊、魏学曾、梅国桢自是欣慰,当即应允。 梅国桢再言:“此次有李如松、麻贵两位总兵在,可谓胜券在握。延绥董一元,董一奎之弟。曾与哱拜对阵,大获全胜。今调一元来也是经略郑洛忍痛割爱啊。另有宁远伯四子李如樟随长兄而来,辽东李氏皆将门虎子,这四郎将也是少年英雄,此次助战想必也不输其兄。诸将合力,哱拜小贼不足为虑。”董一元及李如樟急忙相谢。 次日,二十万明军分批次猛攻宁夏,李如松令集中弗朗机炮、大小将军炮、大小连珠炮、神武二将军、轰雷三将军、飞电四将军、捷胜五将军等火炮二百余门持续轰击宁夏城防,一时间硝烟滚滚,炮声震天,宁夏虽筑城坚固却也是伤痕累累,叛军防守艰难虽同样以火炮还击仍多有死伤,明军趁机拆毁堤坝,继以焚烧,借烟火笼罩,纷纷搭载沙袋架梯登墙撞门。城内叛军拒门死顶,城墙之上冒死抵御,李如松令各路兵官领大军集中于南门佯攻,后亲率四弟李如樟引精兵三万绕攻西门,激战至黄昏宁夏未破,李如松为避免伤亡扩大下令收兵。 当夜哱拜得知阵前将官为李如松后,大为感叹道:“光是麻贵在此我已有感压力,这李如松之名我更早有耳闻,其年已四十,身经百战,战无不胜,深具乃父之风。其父李成梁此前权势显赫,威震辽东,边帅武功之盛前所未有,成梁子嗣众多,尽皆虎将,这李如松身为长子,更是智勇超群。各路援军将官尽出精锐,可见朝廷已经急不可耐。若能胜此一战,明军精锐尽失,我必霸业可成!”于是哱拜下令部将星夜出城联络卜失兔、庄秃赖、宰僧三人,赠与黄金、绣蟒相约出兵灵州,占据下马阻塞粮道牵制明军,而后哱拜则可全军尽出施行奇袭,可有望一战而使明军崩溃。 明军攻城数日未能攻破。事后叶梦熊与梅国桢及魏学曾三人共同升帐大会诸将,各部总兵官李如松、麻贵、萧如熏、董一奎、姜显谟、刘承嗣、牛秉忠、李昫及战将李如樟、麻镇、董一元、马孔英、杜桐、吴显、赵武、龚子敬等人听候军令。 叶梦熊言道:“连日来会攻宁夏,敌肝胆俱裂,李总兵,你以为哱拜之后有何盘算?”李如松答道:“回都堂,末将以为哱拜欲行反击必先求援于河套诸部,阻塞粮道牵制我军好与哱拜前后夹击。” 魏学曾亦赞成此见:“河套诸部与哱拜虽称不上情深义厚,却也是互相扶持,眼见宁夏危急,若哱拜求援再许以厚利,套部必倾巢而出,不可轻视。” 梅国桢不屑:“与其说相互扶持倒不如说相互利用,倾巢而出也好,正好一举歼灭,威慑敌寇,或许自来请降。”魏学曾见梅国桢此言乃再次刻意说与他听,面色尴尬,故作镇定。 叶梦熊随即向李如松说道:“既如此,李总兵,你准备如何部署?”李如松答道:“末将以为,套部定将从定边、小盐池以及花马池西沙湃口游击灵州,伺机断我粮道,可令麻贵将军于右沟设伏,阻击花马池之敌。我将亲领精锐歼灭敌寇,以此斩断哱拜外援。” 叶梦熊听罢,立刻向诸将传达军令:“令李如松率精兵三万于盐池迎敌,令董一元为先锋,灭敌锋锐。令麻贵率本部七千于右沟设伏阻敌进犯。其余将官仍旧驻围宁夏。”众将领命。 此刻魏学曾言道:“若敌败走,必回经沙湃口一带,可派遣良将择机扼守此地,阻敌回撤,待李如松追至合力聚歼。老夫认为游击将军龚子敬忠勇坚毅,可领苗兵肩负此任。龚子敬,你率领两千诸苗精兵你能否胜任?”游击将军龚子敬领命。 李如松说道:“套部并非死战之兵,欲将其聚歼并非易事,若敌寇惊觉我军防备而撤,追之不及,则龚子敬必陷重围。”梅国桢则说道:“聚歼敌寇可一扫我军之患,敌寇能否回撤只在李总兵如何迎击了。”李如松领命。 七月河套部落首领卜失兔、庄秃赖率三万骑兵果然进犯小盐池,另遣宰僧领骑兵万余佯攻花马池西沙湃口,声援哱拜。卜失兔行军途中言:“明军皆在围攻宁夏,谁能料到我等雄兵三万包抄后路,阻断粮道。此次劫掠定当满载而归。” 庄秃赖说道:“我军三万,待明军察觉必感声势浩大,极具威胁,定调重兵攻我。我等已收哱拜重礼,相约夹攻,届时明军来袭,我们是战与不战?” 卜失兔答道:“哱拜送我们黄金是想令我们当诱饵,与明军死拼他好趁机用兵。我们绝不能被哱拜所利用,但宁夏不能破,哱拜不能死,我等劫掠明军军粮之后,待明军来攻便撤,并告知哱拜使其出击,若见明军势弱我们再回攻不迟。”于是卜失兔令土昧铁雷为前锋,率兵三千先行突进抢占要道。 李如松得探马回报,其弟李如樟说道:“大哥,套虏三万与我军相当,大战在所难免,只是一战过后大哥亲军恐也所剩无几啊。”李如松见李如樟有此忧虑,便对其开解:“四弟,你历练兵事以来还尚未遇敌过万,我军不必与敌全力一战。区区河套几个部落,三万人已是全部家当,岂能为了救援哱拜而与我军死拼,虚张声势伺机而动罢了。我军只需集中兵力,全歼他们的前锋队,套虏知我军已严阵以待必引兵回撤,而后你我兄弟便可肆意行事。”李如樟恍然大悟。 另一路麻贵及麻镇率兵设伏于右沟,套部宰僧已过沙湃口,麻贵军偃旗息鼓,静待宰僧。宰僧一路行来,总觉心中不安,时走时停,部下头领向宰僧问询,宰僧说道:“我们行经沙湃口毫无防备,一路走来,四下无影,却总觉有汉人斥候活动,即便明军围困宁夏,怎会后方毫无防备?我只担忧身中埋伏之计。”部下头领劝告宰僧多疑成性,不必顾虑,其愿为前部力劝进兵,宰僧只得再度行进。 麻贵见宰僧部接近,密令全军先行放过敌寇前部,待宰僧本军经过,麻贵立即号令全军突击,“飞奔儿”麻镇一马当先,所部呼啸而出,宰僧惊慌,全军陷入混战,套部前部回救,被麻贵军所破。麻贵所部七千苍头军,头裹青巾,身披轻甲,跟随麻贵久处边关,视死如归,骁勇无比,突击之下便对宰僧所部造成巨大冲击,宰僧所部受明军砍杀者,自相践踏死伤者已达两千,宰僧突围重整骑队,撤出右沟,向下马关急去。 麻贵率军上马追击宰僧至下马关一带,宰僧恼怒,引本部骑兵向麻贵冲杀,麻贵见状下令全军上马分三路三批与敌对冲,宰僧部突进骑射,明军前部多有中箭坠马,明军第二批次同样以骑射掩护,先锋麻镇令第一批次手持三眼铳伏贴马身,待与敌接近便纷纷端持三眼铳点火射击,各铳散弹覆盖广泛,套部死伤众多,马匹慌乱,明军射击完毕便将三眼铳作铁棒挥舞,冲杀敌阵,后续明军接上混战。麻镇骁勇,明军正劲,敌气受制,战意大降,麻贵见状便引军围攻。宰僧部因士气崩溃大败,大半部众如待宰羔羊一般任由明军砍杀,宰僧引残部逃向沙鸣州。 麻贵继续追击,宰僧被迫于沙鸣州一带徘徊,宰僧思忖,万余骑兵已不足三千,士气已溃,再无战心,不可再与麻贵再战。麻贵紧追不舍,唯有回兵尽量与卜失兔会合才有生机,于是下令本部立即掉头东撤,宰僧一路奔逃,麻贵追出二十里便不再追击,麻贵所部激战一天同样人困马乏,饥渴难耐,率军至附近堡垒休整。宰僧察觉麻贵不再追击之后方觉心安。 与此同时,李如松部先锋总兵官董一元不停打探套部动向,终于探得前锋土昧铁雷所在之处,董一元立即差人向李如松禀报,李如松得知令部将马孔英与杜桐二将领兵五千协助董一元,李如松及李如樟自领大军压后。李如松令告知董一元,会合之后立即围歼土昧铁雷,不可使敌大部逃窜。 董一元与马孔英、杜桐会合后,董一元率四千,马孔英、杜桐各领三千分居左右,向土昧铁雷处发动突袭,土昧铁雷早有得报,其人狠楞,听闻明军来攻当即号令全军迎击。套部三千骑兵呼啸而出,明军列阵,先以三十门灭虏炮、虎蹲炮连射,继之再以强弓劲弩缓敌锋芒,待两军相近,明军鸟铳队列阵多段射击,套部死伤惨重,同时董一元下令部卒携战车十辆出击,马孔英、杜桐率两翼精骑包抄。混战之中,土昧铁雷被董一元斩首,随后李如松、李如樟大军赶至,李如松号令鸣枪示威随即下令全军进击,明军声势浩大,套部死伤十之七八,战意顿失,纷纷夺路而逃。战后董一元请命追击敌寇,伺机与卜失兔、庄秃赖决战。李如松应允,令大军跟进。 卜失兔与庄秃赖闻报前锋土昧铁雷已死近乎全军覆没,立即下令全军撤离,庄秃赖说道:“明军人数与我们相当,而且粮食还没劫到,如何甘心?”卜失兔说道:“明军与我军相当,这便说明明军早已有所防备,花马池至灵州一带必定设伏无数,你我就只有这些人马,不论是为救援哱拜还是劫掠军粮,人马拼光便一无所有,我卜失兔绝不冒这个险,你庄秃赖也不行,带部众立刻撤离!”各队接到卜失兔令,近三万骑兵掉头回撤。 卜失兔撤军途中与宰僧残部会合,套部疾驰沙湃口,此时沙湃口已被游击将军龚子敬领兵两千占据。沙湃口无险可守,龚子敬之兵最多仅能拖延时刻,只得寄希望于李如松部能尽早追至。卜失兔见自己数倍于沙湃口明军,便下令全军出击,将龚子敬重重包围,龚子敬集合全军变组圆阵,外御盾牌辅以两排长枪据守,後接鸟铳队及灭虏炮,盾牌手团团随护。以此圆阵与敌周旋,卜失兔令弓箭向针内连射,并以投掷乱石冲击盾牌阵脚。 龚子敬与套部蒙古对峙良久,阵内士兵伤亡渐渐增大,卜失兔见阵脚已大有动摇,便传令庄秃赖令所部进行佯攻,号令本部全军分十队,向三处轮番发起冲锋。敌我悬殊过大,数次冲阵之下明军防御大阵渐渐抵挡不住陷入混战,此时李如松大军追至,卜失兔见李如松全军袭来,急令全军撤出逃遁,龚子敬则死于乱军之中,李如松、李如樟所部追杀十里,所获首级众多。李如松返还宁夏,叶梦熊嘉奖全军。 宁夏城中哱拜得知卜失兔、庄秃赖、宰僧三人兵败,不敢轻易出兵,忧愁难消,哱承恩劝道:“父王切勿忧虑,我军现今仍可称兵强马壮,决不可坐以待毙,不如出城于明军拼死一战,撤出关外。”哱拜则深忧宁夏兵将忠心:“宁夏城中大部被我们感召,若撤出关外,那些将官士卒见大势已去,必献城请降,甚至将密谋斩我哱家人头,即使有部分愿随我出塞,久之必生变故,那些套部首领也将见机试图欺压于我。不可出塞。” 哱承恩再劝:“我哱家威震塞外,即便撤出关外,尚存本部精锐,谁敢轻举妄动,再行扩张应不在话下。”哱拜则仍寄希望于内外夹击:“天赐宁夏,不可轻言弃守,所幸卜失兔、庄秃赖这些人战损不大,应当再求援于著力兔,联络周边九部首领,内外合击必成大事。”哱承恩苦劝哱拜尽早撤出关外为上策之选,晚之便插翅难逃。哱拜怒吼道:“坚守宁夏犹坐棋局之眼,扼守命门所在,占有此地则大明边防形同虚设,据守宁夏是唯一可夺占西北,裂土称王之机会,我决不放弃!你不必再言。”哱承恩只得领命。 第十八回:难信朝鲜倭情事,厂卫出京探实情 难信朝鲜倭情事,厂卫出京探实情 大明京师皇城之内,内阁刚刚收到一份来自辽东巡抚郝杰的奏报。此时内阁阁臣之中,申时行、许国、王家屏或因老迈或因国本之争已先后去职,内阁之中仅剩赵志皋、张位二人,王锡爵尚在老家,刚被传召。内阁首辅由赵志皋暂任。 张位手持辽东巡抚郝杰的奏报说道:“赵阁老,辽东巡抚郝杰上奏说,朝鲜被倭寇侵占,短短一月之间,汉阳、开城、平壤三都失陷,八道尽失,朝鲜王身居边境请求内附,并恳请大明发兵救援,眼下朝鲜使者正在辽阳待命。” 赵志皋正在票拟,听到张位所言,停笔并接过奏报问道:“竟有这等事?倭寇虽为害不浅,自嘉靖以来平定倭乱少说也用了十数年,却也构不成灭国大乱。朝鲜历代以来向为东国之强者,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张位也不知究竟因何原因,而关于如何呈奏张位提议:“事关重大,详情未明,不可轻易呈报圣上,若打回再查,也恐遭言官非议,指责内阁擅作主张,是否先行找来各部堂官及科道御史先作商议呢?” 赵志皋无奈说道:“张阁老所虑极是,人心不古,不可自寻烦恼。依我看将户部和兵部的堂官找来商议即可,其他人大可不必,找来只能徒添聒噪,于事无益。” 张位说道:“是,吏部素与内阁不和,尚书孙鑨与前尚书陆光祖及吏部陈友年、顾宪成一干人等弹劾不断。礼部尚书李*长*春也纠国本不放,来此无益,我这就令人去通知户部及兵部的堂官。”说罢张位便差人送信儿。 半个时辰之后,户部尚书杨俊民、兵部尚书石星赶至内阁议事,四人施礼之后各自落座,赵志皋说道:“今日内阁收到辽东巡抚郝杰上奏朝鲜被倭寇攻占,请求发兵援救一事,这件事兵部也是知道的,将二位找来正想听听二位的见解。” 户部尚书杨俊民说道:“近年来朝廷开支增大,加之战事频繁,自万历十八年海寇之患始至今宁夏兵乱,连年西北用兵耗资繁巨,幸得圣上体恤,拨内帑以解国库之急,若再远征海外,实难估计,若影响国家民生之用度,也难逃百官悠悠之口。” 赵志皋深体杨俊民之意:“确是如此,海寇之患将平,哱拜之乱仍在相持,西南缅甸也常有战事,如今我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精兵已大半用于西北,即便用兵海外,旋踵间也无以调遣,工部尚书曾同亨前日还上报新造鸟铳三百挺等一众火器也悉数运往西北,多事之秋,也不可轻言兵事。” 张位向石星问道:“另外我与阁老也另有所虑,疑虑朝鲜之败真伪,因前次朝鲜谢恩之时,曾对与倭国来往之事多有隐晦,令人起疑,拱辰你先后担任户部、兵部尚书,对钱粮兵事可谓精通,你如何看待此事?” 石星说道:“我以为,早年东南倭乱之时,虽皆海盗游勇,但机动游击于浙直之间,各地卫兵竟不能挡,经胡宗宪、戚继光、俞大猷十数年募兵作战方休,但也可见倭寇战力之强。若按奏疏所言,所来者乃倭国正军,则朝鲜之败,或有可能。也难排除朝鲜与倭寇合谋嫌疑,为证真伪,我打算密派专人及辽东画师查验朝鲜王正身,再令宽甸堡副总兵佟养正率部先行探查敌情。也请二位阁老一面发内阁急递责成郝杰再作详奏,一面可上奏圣上,请圣上知悉。二位阁老以为如何?” 赵志皋听后笑道:“好,石星所言极为有理,周全妥当,张阁老,那你我便先就此票拟再呈交司礼监吧。若战事再起,我等当有备无患,兵部这边就立刻安排查探,户部这边也先作筹备,朝鲜使者正在辽东,是否当面问询朝鲜,还需等待皇上旨意。军国大事还请诸位多加担待。”众人起身相拜离去。 内阁票拟悉数送至司礼监,秉笔太监田义一边归整一边说道:“这内阁之中只剩赵志皋和张位二位阁老也是可怜,年事已高不仅政务缠身还要调和于主子和百官之间,倒是真苦。” 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张诚正饮完一杯清雨前茶,正欲小憩。忽听田义所言心中亦有感慨,张诚接话:“申时行、许国、王家屏都栽在了国本之争上,赵阁老、张阁老都得时刻小心翼翼,得罪了谁都不好过,如今的内阁首辅可比不上从前了,要说政务缠身,主子爷才是政务缠身呐,除六部政务之外,瞅瞅,光闻风弹劾的又占了三成,还有继续奏请册立皇长子的,主子回应吧就没完没了。看来又得留中不发。” 秉笔太监陈矩忽见内阁关于奏报朝鲜倭情的奏疏,旋即拿出对张诚、田义说道:“张公公,田公公,这里有一份辽东巡抚郝杰的奏报,被赵阁老特加标注,大意说是倭寇侵占朝鲜,请大明发兵救援,赵阁老也写到了恐朝鲜使诈,已再行查探,主子一向最为关注军国大事,还需早些呈报。” 张诚接过奏报:“眼下西北战事正僵持不下,国本之争已令主子忧愁,朝鲜和倭寇又来添堵。最伤主子心的还是那些大臣们,自诩忠义,不知替主子分忧,成天打擂台。主子心存仁厚,不与他们计较,咱们可得日日细心侍候,宫里是家,主子就是咱们的天,不过自万历十五年以来,主子便已经渐渐减少早朝了,我等倒也轻松许多。” 田义附和:“主子近年来用膳倒好的多,每召郑贵妃侍寝,主子心悦,膳食酒水必空,有郑贵妃侍候在侧,主子龙体康健,万寿无疆,大明之福。” 张诚说道:“太子册封大典虽已颁旨,但主子毕竟宠爱皇三子,册封一事是否有变也未可知,但大典所需还是慢慢筹备,无论何时册立,司礼监这边都可立刻安排妥当。至于妄谈国本的官员奏本,咱家都不忍再呈主子御览。” 陈矩见张诚准备起身将奏疏呈交御览,进而叮嘱:“此次呈报主子,还请张公公莫要苛责官员,依我看来这些言官只是恪守礼法,言语失当,冲撞了主子,主子若再次龙颜大怒有伤龙体。” 张诚笑道:“怪不得宫里宫外都称陈公公你为佛爷,陈公公,这帮官员自我标榜极公无私,实则大奸似忠,眼中只有自己,故意与主子较劲,宽容与否自有主子旨意。现下主子应当正在郑贵妃处,你我将内阁票拟再作分类后呈报主子御批。慈宁宫也该用膳了,田公公,太后那边也要紧的很,您去一趟。”田义应命。 田义领人至慈宁宫侍候李太后*进膳,李太后心情愉悦,见田义下跪行礼,李太后说道:“田公公起来吧,这两天可是没来了,今日啊正好陪哀家看看新摆弄的花,花比人精,哀家为了它可耗费了不少精力。” 田义见此立行奉承:“此花得太后隆恩,精心培育,正是叶姿秀美,香清色雅,令人赏心悦目。奴婢有福,今日能得见此花,真是沾了太后的福气。”李太后轻笑:“哎呦田公公,今是怎么了,借着这花又夸着哀家,不愧兼着秉笔太监。皇上那边有何消息,皇长子册封一事有何变化?” 田义答道:“太后勿虑,皇长子册封一事皇上早已颁旨,只是此前仍有大臣连番上奏劝谏早行册立,皇上动了怒,诏令延期一年,想来定是气话,这段时间就国本一事,朝臣偶有上奏,皇上也并未降罪,册立大典应将如期举行。” 李太后说道:“这帮大臣也真是的,为了册立一事哀家也出面告诫了皇上,这已经颁了旨还急什么,废长立幼,皇上也做不出来,更何况哀家还在。只是可怜皇长子身出天家却幼年艰辛,恭妃王氏本也是哀家的奴婢,也该哀家呵护。对了田公公,也跟宫中说说哀家的意思,别因为恭妃不受皇上宠爱,就到处嚼舌头,哀家听说有些奴婢就不知礼数,这恭妃及皇长子是谁都能欺负的了的?皇上那我自会去说,宫中的规矩也该管管了,再乱说的就去了舌头,哀家乐得清闲,别让几个奴婢的事也让哀家再下懿旨。”田义跪谢太后慈悲为怀,李太后聊慰数语便继续用膳,田义告退。 此时万历皇帝朱翊钧正在郑贵妃所在的翊坤宫小憩,郑贵妃缓缓研磨,万历于案前练笔,聚精会神,光透窗内映照万历皇帝更显神采奕奕、龙颜甚伟、极有风仪。待万历帝写毕,郑贵妃夸道:“皇上笔法苍劲,尽显帝王气象。” 万历帝笑道:“朕自幼练习,至今方得神韵,难得你能看出帝王之气。”郑贵妃说道:“臣妾看出并不难,帝王之气早已跃然纸上呀。” 万历帝淡淡微笑,心中欣喜,正巧皇三子朱常洵跑来作乐,万历帝抱起朱常洵准备与郑贵妃共同用膳,万历皇帝深爱朱常洵,常带其嬉闹,与郑贵妃也极为恩爱。万历皇帝在遇到郑贵妃之前,幼年登基,深受太后训导,受内官监视,受辅臣分权,受礼法挟制,虽已学识渊博,深具帝王之才,但从未有过快乐。万历帝常感到空虚烦闷,宫殿辉煌却无灵光,雕梁画栋,奇珍异兽,却也干枯单调。宫中一应事物周而复始,内容纷繁复杂,万历帝也早已厌倦。自罢免冯保,清算张居正,太后退政后,万历帝虽重拾九五之尊,却日渐陷入朝臣忠义谏言的旋涡之中,百官言行愈加放肆,干扰政务,万历帝颇感心力交瘁,对其他妃嫔也毫无兴趣。 直至郑贵妃出现后,万历帝才焕发生机,郑贵妃美貌可人儿,婀娜多姿,聪明机警,通晓诗文。对于万历帝来说,郑贵妃天真烂漫,无所顾忌,挑逗讽刺,聆听解愁无一不深深触动着万历帝的每一根神经,万历帝因此不再寂寞,即便诸事烦躁,只需郑贵妃陪伴过后便如神清气爽。 万历帝正抱着朱常洵作乐,一面向郑贵妃说道:“还是朱常洵像朕,如朕小时一样就透着皇家英气。”待朱常洵跳出万历怀抱,四处玩耍时,郑贵妃也顺势倚到万历怀中勾起万历下巴甜声相问自己在皇帝眼中如何,万历心潮澎湃,连连夸赞。 郑贵妃起身说道:“臣妾并不想背负朝臣误解,臣妾也知皇上左右为难,范成大有诗,父子情深苦亦深。我儿自当他日封王就藩,母子难见,但能全皇上威德,臣妾也心甘情愿。” 万历帝见郑贵妃面有泪容,心觉难过,又见似梨花带雨,万历帝又添呵护之情,便向郑贵妃说道:“朕不喜常洛,朕对你和常洵的宠爱再无他人可替。朕欲封常洵为太子,百官阻挠,礼法受制,朕虽贵为天子,却常感无力,朕深为愧恨,但正因朕为天子,更不应轻言放弃,无论何人阻挡,朕当竭尽所能让常洵继承大统。” 郑贵妃不信,连番劝说万历不可因一时宠爱而违背祖宗法度,一面对万历的拥抱数次躲闪,嬉笑围转于万历身边。万历也是处于兴头,与郑贵妃于宫内追逐,万历几次保证之后郑贵妃说道:“既然如此,皇上应当为臣妾留一信物。”万历帝好奇,郑贵妃请万历帝亲写手谕封于锦匣之内,由郑贵妃置于寝宫梁上,作为日后凭据。万历帝为讨欢心于是屏退左右,待四下无人便亲写手谕,与郑贵妃两相盟誓,再度进膳。 之后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及秉笔太监陈矩至翊坤宫恭请万历帝移驾乾清宫,万历帝与郑贵妃依依不舍,许久才出,返至乾清宫。万历帝于内更衣,张诚于一边侍候,一边向万历帝汇报奏章内容,万历帝对有关国本之事极不耐烦,于是说道:“今日凡是有关册立一事及弹劾请罪的奏章朕都不想听,留中待批。各部事务有何上奏?”于是张诚对灾情,工程,请赏,升迁,募兵依次作简要说明,万历帝大概览毕便令陈矩披红照准。 万历帝问及宁夏战事,张诚答道:“梅国祯已与魏学曾、叶梦熊会合,李如松、麻贵等各地援军已赶至固原,大军集结合围宁夏。只是宁夏仍旧易守难攻,破城擒贼尚需时日。叶梦熊回奏必当凯旋,请主子静待大捷。” 万历帝不悦:“哱拜不过一蛮奴,辜负圣恩甚至轻易占据宁夏重镇,已是奇耻大辱,先前魏学曾进展迟缓,欲行招抚朕便申斥过他,还要再申斥一遍叶梦熊么,朕欣赏他性如烈火也知兵稳重,即便宁夏固若金汤,我大明几十万精兵也绝不可被其牵耗,告诉叶梦熊,攻克宁夏不得贻误战机,朕定要哱拜父子人头,宁夏战况随时呈报。”张诚领旨。 随后张诚向万历帝呈报倭寇侵占朝鲜一事,万历帝听后大惊,对朝鲜战败及合谋之事疑惑不解,一时间思绪混乱,后万历说道:“之前琉球王子曾报倭寇有意入侵,并联海外诸国共谋,朕当时还不以为意。若朝鲜与倭寇合谋,则辽东危急,若辽东不保则敌可直下京师!眼下正值西北用兵,若调兵东进,宁夏战局必有反复。朕得另调援兵,还有辽东主帅人选,蹇达、郝杰,还有李成梁,应当再度启用李成梁。” 朝鲜之事匪夷所思,合谋之说也令人深感压力,万历帝虽有意强装镇定,却也难掩情急。张诚从旁侍候,陈矩也向万历奏道:“主子切勿心急,保重龙体。老奴以为朝鲜世受天恩,定无反意,辽东皆精兵良将,督抚大员,总兵将官,主子对他们了如指掌,若合谋侵攻,辽东必早有察觉,只是朝鲜轻易败于倭寇实在蹊跷,应当再加派人手详加探查。内阁也有此意,还请主子圣断。”万历帝听后深觉有理,便下召令锦衣卫指挥使及同知速至乾清宫觐见。 接到万历皇帝急召,除司礼监掌印、各秉笔太监之外,锦衣卫指挥同知李如桢、许茂橓、指挥佥事宋金、王之祯也亦集中至乾清宫。万历帝身着燕弁服端坐正中,神情淡然双目微闭,待司礼监向锦衣卫陈述过后万历帝言道:“事关大明安危,令你们锦衣卫选派精干人员星夜奔赴辽东,一是以钦差之名与辽东巡抚郝杰一起盘查朝鲜使者,二是随同宽甸堡总兵佟养正前往义州探查军情。一经查实即刻报朕,李如桢、许茂橓你等可明白朕意?” 许茂橓和李如桢立刻引锦衣卫跪接谕旨,许茂橓说道:“臣定不负皇上厚望,锦衣卫必定查明实情,以解君父之忧。”万历帝说道:“你的才能朕是知道的,对你许茂橓朕是深信不疑。李如桢,你祖居辽东,入京之前常伴你父李成梁左右,要让派出的人了解辽东及朝鲜的大致情况,方便查探。”李如桢领旨。李如桢举荐锦衣卫百户骆思恭领队查探,这骆思恭为嘉靖朝锦衣卫指挥使骆安侄孙,骆家世代任职于锦衣卫,家风优良,勤恳忠君,骆思恭本人也极为干练,对此许茂橓也并无异议,附议力荐,万历帝应允。 随后万历帝说道:“不仅兵部和锦衣卫,东厂也去,张诚,司礼监也出名内官,到时带上兵部选的辽东画师代表朝廷去义州抚慰朝鲜王,探探真伪并赐朝鲜两万两以示天恩。在东厂挑选几名会朝鲜语的番役去朝鲜民间查探实情。”张诚领旨。 李如桢及许茂橓回到锦衣卫衙署便对选派一事安排妥当,同知许茂橓对李如桢说道:“若倭寇侵占朝鲜欲攻大明,则辽东必首当其冲,令尊家世代镇辽,又是建功立业之机,老兄我在这先行道贺啦,何不给蓟辽总督蹇达去信一封,若战机恰当,令辽东军也可先立首功啊。” 李如桢说道:“蹇达与我家交情匪浅,不需书信明言,只需锦衣卫代我传达问候,蹇公自会明白。只可惜我兄长和四弟正在西北,不然他定然要一马当先了。这首功如今也只能由家将代立,比起这些还是要小心东厂的那帮番子,夺功挑事可是家常便饭。”许茂橓心领神会,当日深夜,兵部、锦衣卫、司礼监三路人马奉旨共同离京赶赴辽东。 第十九回:锦衣卫盘问李德馨,受感召辽东先 锦衣卫盘问李德馨,受感召辽东先援兵 兵部、锦衣卫、司礼监一行人到达辽阳,由辽东巡抚郝杰设宴款待。席间郝杰略尽东道,向各上差敬酒致意。众人饮毕,司礼监黄公公说道:“有劳巡抚大人款待,但我等却不便久留,此次咱家一行人各奉旨意,兵部刘主事需前往宽甸堡知会佟副总兵遣兵探查敌情,而后再与咱家会合,锦衣卫的白总旗和何总旗将与佟副总兵一同探查,而陈总旗将随骆百户一起代圣上问询朝鲜使者,东厂也自有任务。至于咱家,奉旨亲赴义州抚慰朝鲜国王,还请巡抚大人能推荐一名辽东画师随咱家同去,画像辨真。” 兵部刘主事说道:“是的,我曾奉旨出使朝鲜,与朝鲜王数次接触,所以大司马才派我前来,当与佟副总兵交代之后我便与黄公公一道前往义州。”郝杰说道:“原来如此,圣虑周全,只是辽东清苦,此去义州黄公公与刘主事一路奔波,我当令人随护照看。但不知锦衣卫上差前来,是否是皇上对朝鲜使者所言有所怀疑?” 锦衣卫百户骆思恭答道:“郝都堂猜的不错,皇上和京里的朝臣们都怀疑倭寇侵占朝鲜是否属实,恐朝鲜与倭寇合谋,所以才让我们来问问,再如实回奏,虽未到边界查勘,但看来倭寇还尚未有侵入辽东迹象。” 黄公公却笑道:“锦衣卫天下闻名,提骑一出闻风丧胆,或许倭寇听到了风声不敢轻进,如此一来,那骆百户你还真是立了大功了,单枪匹马喝退百万大军,彪炳史册,古往今来将是头一人啊。” 骆思恭也笑道:“黄公公喝多了,要说到闻风丧胆,锦衣卫可比不得东厂,都是借着皇上龙威才令宵小之徒不敢造次,若探明奏报属实,这行军布阵可轮不上我骆思恭。郝都堂见笑,过后兄弟们就要见见朝鲜使者,对于朝鲜之言郝都堂可有疑虑?” 郝杰略加思考,但在锦衣卫面前又岂敢妄言,便道:“我以为朝鲜使者言辞恳切,并非设计作假之象,且若朝鲜与倭寇合谋图我大明,既已知我们正在全力用于西北平叛,应当趁我不备合兵进取,水陆并进,攻陷辽东直逼京师才是。如今向我求援,请调大军入朝平乱,我大明拥兵百万,待我准备万全岂非坐失良机?加之朝鲜世受皇恩,应当不会作出私通外敌,背盟弃义之事。但世事难料,或许另有玄机,上差可再行问询。” 黄公公问道:“都堂见谅,辽东十几年来屡报大捷,咱家这一路上应当不会再遇上鞑子、胡狄、山匪之类的贼寇吧?这有皇上恩赏给朝鲜王的两万两白银,可不容有失。” 郝杰笑答:“请黄公公和刘主事放心,辽东之兵将威震蛮夷,治下安定,若黄公公仍有所担忧,我再加派护卫,定保万无一失。”酒足饭饱之后,黄公公与兵部刘主事一行携两名锦衣卫便向宽甸堡而去,百户骆思恭请郝杰邀请朝鲜使者相见。因朝鲜为大明属国,受汉化深远,凡与宗主国来往必以汉语交流,因此两国之间倒不用另配译官。 辽东巡抚郝杰向朝鲜使者李德馨介绍道:“这两位上差都是皇上身边近卫,这位是京师锦衣卫百户骆思恭骆百户,今日乃代天子问话,还请知无不言,如实回话。”李德馨随即跪谢圣恩,聆听圣问。 骆思恭问道:“朝鲜兵多将广,世为强国,为何一月之内败于倭寇?”李德馨答道:“倭寇大举进犯,突如其来,朝鲜猝不及防,且倭寇恃有利器,兵卒强悍,战力远在朝鲜之上。朝鲜不能匹敌,连连大败,倭寇势如破竹,以致八道尽失,三都陷落,君王逃难,百姓受尽欺凌,军民死伤数十万,特请上国救援,驱逐倭寇,复我山河。” 骆思恭再问:“上次进京谢恩之时,曾问及朝鲜与倭寇似有往来之事,被使臣否认,事后圣上已查明确有其事,如今倭寇入侵究竟与此有何关联?为何敢欺瞒上国?”李德馨答道:“此事实在事出有因,倭寇曾主动与我示好,但我国谨记礼法不愿与其往来,后察觉其行迹诡异,意图不明,言行中似有借上供之名入侵朝鲜、天朝之意,于是多方查探,在此期间恐惹上国误解,不得已犯下欺瞒上国之罪,倭寇见哄诱不成,恼羞成怒,才终于向朝鲜发动战争。” 骆思恭见李德馨虽对答如流,但并无凭据,心中不悦:“空口无凭,我也不能就这样回奏皇上,如果没有相应的凭据,那我只能跟皇上说朝鲜难以证明无通倭情事,必与倭寇合谋,这样回奏,那朝鲜便恐将不复存在。”李德馨答道:“上差勿急,下官此处有倭寇威胁朝鲜的书信为证,以及自倭寇入侵以来各地相应的战况奏报,下官都带来不少,朝鲜绝无二心,请上差查验。” 骆思恭与郝杰反复查看,细细端详,骆思恭问道:“既如此,可知倭寇兵力如何?”李德馨答道:“上差恕罪,倭寇兵力至今不明,我军接连大败,各道陷落过快,究竟有多少倭寇已在朝鲜登陆盘踞,已难以查明。” 骆思恭再问:“不知倭寇明细,叫皇上如何调兵遣将?莫非要将全国之兵都全数征发么!”李德馨答道:“上差息怒,下官并不知倭寇详情,但起码在万人之上,攻陷三都之军据报应在一至两万之间,加算后续驻守之兵,下官妄加揣测总兵力应在三四万左右,朝鲜与倭国百年未有往来,倭寇国土狭小,但可征发兵员数量实难估计。” 骆思恭听罢大怒:“一派胡言,区区三四万人能将朝鲜数十万一击溃散么?何等弱旅庸将才如此不堪一击。罢了,朝鲜户籍田册,官吏兵将,粮草军械有多少保全?”李德馨答道:“户籍田册已尽数丢失,官兵兵将散落各地,难以联络调动,粮草军械如今应仅有数地尚可供应,其余应以尽落敌手。” 骆思恭又问:“倭王倭将你知多少?”李德馨答道:“已知倭王名为丰臣秀吉,倭将已知有小西行长、宗义智、景辙玄苏、加藤清正、福岛正则、黑田长政、小早川隆景、毛利辉元、岛津义弘、羽柴秀胜、宇喜多秀家等人,各地战报中有发现以上倭将姓名,敌将细情所知不多。” 骆思恭另问:“如你所说,朝鲜已至山穷水尽,除向我大明求援以外,还做何筹备抵御倭寇?”李德馨答道:“回禀上差,除向上国求援之外,力图集合四散之兵及剩余粮食于义州,拱卫王室,安抚随行百姓。号召朝鲜子民自举义兵奋勇抗敌,大赦天下,册立世子预防万一,我王殚精竭虑,虽作如此安排,但无奈朝鲜势弱,若上国不发援兵,朝鲜能坚守至几时不得而知。我王只得寄希望于天兵降临,扫平群魔,还人间安宁。” 骆思恭问完之后便思考如何回奏,李德馨见骆思恭和郝杰久久无话,心中急迫,再三请发援兵。骆思恭说道:“锦衣卫只管缉拿问案,监察护卫,是否派发援兵,几时派发援兵可不归我锦衣卫管,郝都堂,您是巡抚,身处边关,封疆大吏,此事是先上奏朝廷等待圣旨还是相机而动,您看该如何处置?”郝杰答道:“此事尚有待商榷,需进一步核查实情,不可轻言出兵,自当上奏皇上,听候圣意。”骆思恭领陈总旗起身告辞,郝杰相送并令人请送李德馨。 李德馨见明朝迟迟不能出兵援助,思念朝鲜心切,深忧朝鲜王及百姓安危,焦急万分,苦坐良久终决意孤注一掷。次日清晨,李德馨便在巡抚郝杰门前哭诉道:“倭寇残暴,朝鲜八道百姓罹难,死伤无数,幸存者驱使为奴,六畜不存,良田寸草不生。三都陷落,宗庙尽毁,王子流落,生死不明,君王北迁,命悬一线。臣子无能,不能救国驱虏,不能使百姓脱离苦海,求救上国,发兵救我子民。倭寇狼子野心,欲吞大明,请上国御敌国门,复我社稷,下官李德馨百死难报万一。” 李德馨在辽东巡抚郝杰门前日夜哭诉,长跪不起,身心俱疲扔坚持苦求,郝杰深受感动,出府相扶,郝杰说道:“公之忠义感天动地,在下惭愧,位列封疆却不及你之一分,我愿出兵相援,只是事出突然,只得先调部分辽东兵相助,此事我还当与蓟辽总督共商,请公先行休息再回义州报喜。”李德馨泪目作答:“都堂大恩,下官没齿难忘,都堂未曾请奏皇上擅自发兵,若皇上降罪,下官愿以一死承担。”郝杰数次安慰,李德馨涕泪横流,再三拜谢。 随后郝杰拜见蓟辽总督蹇达,细说详情。蹇达说道:“朝鲜王室危在旦夕,倭寇动向不明,朝鲜既已向大明求救,自然不能置之不理。待兵部、锦衣卫、东厂查得实情回报圣上,则自有朝廷调大军进发,此前我们也可调拨一部兵马保护朝鲜王室,伺机刺探虚实。若事事请示旨意,这辽东早就被鞑子们攻陷了。依我之见,就令宽甸堡佟养正协护朝鲜王室,让辽东副总兵祖承训率部支援。但你还需等待他们探查完毕再调祖承训过江。”郝杰应允。 宽甸堡副总兵佟养正已从兵部刘主事接令,在护送黄公公与刘主事至义州后,令宽甸堡所部兵分五拨,每拨奔驰百里查探敌情,锦衣卫白总旗与何总旗也在一拨飞骑中沿路探查。而朝鲜王李昖得知明朝有使者前来,高兴万分,立刻着急文武重臣接见黄公公与刘主事一行。 黄公公说道:“大明天子闻听朝鲜落难,无不时刻挂怀,心念朝鲜安危,特命前来慰问,并恩赐两万两白银以示天恩常在。”李昖答道:“上使前来,寡人喜出望外,得天兵所救,倭寇必败。” 兵部刘主事说道:“外臣等此番前来仅为抚慰藩国,探查敌情。再言调兵救援之事,请殿下切勿忧虑,天朝必保殿下周全。还请朝鲜能提前筹备粮草供应天兵,并集合兵员预备随同作战。” 左议政伊斗寿对此解释道:“眼下义州存粮供应所在军民及王室用度也极为勉强,各道陷落,联络不畅,粮草军械多为倭寇所占,供应天兵实在为难。”刘主事说道:“若圣上降旨大派援军助朝鲜复国,朝鲜难以供应军粮,百万天兵如何应战?还需上国自备粮食不成?” 郑澈急忙劝慰明使稍安勿躁,伊斗寿本就对请求外援极力反对,见被责问心生不快:“朝鲜实情便是如此,上使若是不信,我可陪同上使一一查勘。” 正欲争吵,李昖急忙打断说道:“请诸位安静,请上使明鉴,朝鲜虽是实情如此,但感念上国相救,朝鲜一定会尽量筹备,请上国放心。”黄公公此时说道:“既如此,那便不再过多打扰,请殿下宽心,朝鲜必将复国。”李昖感谢,令送明使。 临出义州前,黄公公便令随行辽东画师将朝鲜王之容貌画出,再与本地画像比对。同时召回东厂番役回报。东厂番役答道:“小的们在朝鲜百姓中多方打探,朝鲜八道几乎尽被倭寇攻占,这倭寇兵力众说纷纭,难以统一,朝鲜军伍溃散众多,战力低下,毫无战意。义州本地粮食不足,其余地区因被敌占或正值战事,粮食难以转运。近期频发百姓抢夺官粮,刚刚平息,足见朝鲜深陷困境,与亡国无异。”黄公公听罢便令返归辽阳,汇总回奏。 因恐惧倭寇,多处官粮被百姓掠走约有两千担左右,虽经柳成龙带人夺回,但掠夺官粮之罪一时间难以定罪。身处宁边分朝行在的光海君听闻,认为百姓掠夺官粮实际上为王室和朝廷的责任。诏令柳成龙不可治罪,多加安抚。而在义州的朝鲜王李昖听闻官粮复还,倒是欣喜,随后问及乱民是否都已问罪处斩。 伊斗寿答道:“乱民之罪已经赦免,作为交换,已动员他们协助搬运官粮至各处府仓。”李昖惊异:“那么说来,乱民没有被问罪。这些粮食是筹备给明国援军的粮食,是拯救国家的希望,掠夺此粮跟造反无异,是谁擅作主张赦免他们!” 伊斗寿劝道:“殿下,请息怒,掠夺官粮的确是问斩大罪,但此时若允许*赎罪,再化为人力,不失为一条妙计”李昖却说道:“总得处斩带头人员,以绝后患,越是国乱之时越要严明国法,立刻派宣传官前去传达寡人旨意。” 伊斗寿轻声作答:“可是世子邸下已下令书赦免乱民”李昖惊讶此等事情为何不经请示,便欲收回世子令书,再问罪处斩乱民。 伊斗寿提醒道:“殿下之前已经将国事交付分朝,如此作法将使分朝主上威信扫地,请殿下三思。”李昖见伊斗寿如此回奏,深感大权旁落,对光海君极为不满,但又不便发作,只得笑答:“是的,寡人居然忘了,已经将国事全部交给世子了。如今世子才是朝鲜的王,寡人一个守护不好国家的人怎么配当朝鲜的王呢,寡人相信世子会好好处理的。”伊斗寿无奈。 李昖感念众臣随驾播迁劳苦,欲将明朝赏赐白银转赐诸臣,各大臣一人一百两,下官,内官,宣传官,禁军将士个五十两,仆从各五两。伊斗寿提议存留白银,日后赏赐有功将士,郑澈附议。兵判李恒福提议可划拨部分银两予分朝安定民心,修筑军工,平安道观察使李元翼及都承旨金应南等臣子皆表示赞同。李昖则表示若分朝未力寸功便赏赐金银定将滋长懈怠。 郑澈谏言:“殿下既然已交付国事给世子,那急需银两之地便是分朝而不在此处,请殿下划拨银两给分朝吧。”伊斗寿也劝道:“殿下,分朝新立,诸事待办,总要给些支持才好。”李昖大怒,斥责群臣重视分朝而无视王之所在,黯然离去。 不久后都承旨金应南告知朝鲜王李昖,李德馨已说动辽东出兵援救,不日即将抵达。李昖顿时喜笑颜开。李昖转而赏赐银两于王后及金贵妃二人,金贵人谢道:“殿下在如此困难的环境下还能体谅臣妾,臣妾真是无地自容,定会好好使用。” 王后反问金贵人道:“贵人打算好好用于何处?是购买粮食分与难民还是购买药材食盐分给大家?”李昖问到王后将会用到何处,王后答到已送交世子。 李昖不解王后为何送给世子,王后答道:“殿下为何对世子就这么无心,世子也是殿下曾经深爱过的恭嫔所生,不管过去如何,世子现在也是被殿下交付国事之人,是供奉宗庙社稷之身,殿下应该给予世子力量才是。” 李昖见又提分朝,心中难耐:“够了,寡人是在观察并非无心,还有不要干涉寡人的政事。”金贵人见状便打圆场道:“殿下息怒,中殿娘娘所虑甚是,是臣妾考虑不周,臣妾会将银两分与百姓得,请殿下允诺。”李昖只好同意。 宽甸堡各路飞骑来往探查,锦衣卫白总旗和何总旗这一路探查多时,仅常见一些散兵游勇和路卡哨兵,其推测日军大部应集中在各城内,但倭寇兵力却实难探查,不得已返还辽东,各路飞骑大多如此。时朝鲜兵曹判书得知一股日军已于江沙出现,便请佟养正同去查看,见数百日兵正在操演,佟养正观其操演练法,得意说道:“此等操演毫无战力可言,若倭兵如此,即便兵力雄厚,天兵一到,便能立时剿灭。”万历二十年七月,辽东军正批次抵达朝鲜,预备征倭大战。 第二十回:移分朝世子险获罪,辽东军首战败 移分朝世子险获罪,辽东军首战败平壤 万历二十年七月,辽东参将戴朝弁及游击将军史儒领兵率先过鸭绿江抵达朝鲜,朝鲜兵曹判书李恒福闻知急忙赶去迎接。李恒福连番请求明军立刻南下驱逐倭寇,戴朝弁则坚持需等待全军集结方可动身。戴朝弁说道:“次梯队参将郭梦征、游击将军王守官所部已经开拔,副总镇也尚未抵达,我军不可轻举妄动,大明军纪森严,多有不便,还请兵判多加体谅。” 李恒福急不可耐,力劝明将:“战机转瞬即逝,王上日夜盼望诸位前来助援,倭寇疲惫,立足未稳,天兵一到,定能旗开得胜。”游击将军史儒则问道:“军令如山,我等只听从主将号令,此战末将并未听闻需尊听朝鲜指挥,恕兵判之言末将等不能遵从。” 李恒福听到不能听从朝鲜指挥,心感不安:“天兵助剿,朝鲜为东道,对倭寇情事及地形险要多有掌握,理应由朝鲜主导战事才是。” 戴朝弁则说:“恕末将直言,朝鲜为藩国,既请上国援救,也当事事请示。且末将听闻朝鲜至今仍难以判断倭寇兵力,粮食短缺,叫末将怎能贸然出击呢?” 游击将军史儒也说道:“而且朝鲜官军溃不成军,四散奔逃,十不存一,依末将看来贵国才是助剿吧。”李恒福遂沉默不语。 隔日,参将郭梦征、游击将军王守官及辽东副总兵祖承训率部陆续抵达朝鲜与戴朝弁、史儒会合,辽东兵共计出兵两千三百四十八人,战马两千六百二十二匹,携大小火炮三十余门,辽东总部杨绍勋于九连城驻扎总理后勤调度。 朝鲜方面府院君柳成龙、都元帅金命元奉命劳军。金命元依照礼节先行谢道:“久旱逢甘霖,上国援救之恩永世难忘。”祖承训抱拳回礼:“都元帅言重了,朝鲜乃兄弟之国,兄弟有难哪有不救之理,本将定全力以赴,此次先行攻克平壤,安定朝鲜军民之心。” 金命元说道:“各位人马劳顿,应当休整数日,养精蓄锐,我主上殿下应该还要宴请将军。”祖承训则婉拒:“我军稍作休息即可,请转告殿下,多谢美意,但本将此番来仅为痛饮倭寇之血,宴会还是留在平壤召开为好。” 柳成龙见祖承训慷慨激昂,但自思担忧粮草供应,便向祖承训先作解释:“将军远道而来,粮草军需本应由朝鲜供应,但目前仅筹得三四日军粮,但我们定会尽快凑足。” 祖承训则不以为意:“府院君费心,筹措不足无关紧要,我军随军军粮及后续粮草尚可支三月,并且还有另有十万担军粮,府院君可知这十万担现在何处?”柳成龙不知,祖承训笑道:“就在平壤,听闻贵国大王撤离平壤之时未能及时运走军粮,尽被倭寇所获,如今正是令其物归原主之时。” 柳成龙奉劝:“将军不可轻敌,倭寇兵精将勇,所持铁炮极具战力。”都元帅金命元也随即附和:“正是如此,此前我军连吃败仗,皆拜这铁炮所赐,杀伤*精准,穿甲破膛轻而易举,不可不作周全的应对方案。” 祖承训则大笑不止:“所谓铁炮,鸟铳而已,射程无非百步,我军则有千步火炮,区区倭寇有何惧哉?”柳成龙及金命元见祖承训如此自信,也便不再多言。 后柳成龙转至分朝行在,而光海君正准备离开宁边,另选一处合适的地方作为分朝所在,方便接收八道奏折,便向柳成龙询问。柳成龙正在思索忽听门外一人进来高声提议:“江原道的伊川较为合适,那里相对居中,且没有倭寇活动。应当有利于接收八道消息。”柳成龙定睛一看,此人仙风道骨,双眼炯炯有神,原来是左赞成郑琢。 郑琢在朝鲜德高望重,光海君对老臣郑琢很是尊敬,问及郑琢前来本为何事?郑琢答道:“臣在义州百无聊赖,便申请前来此处,若早知府院君柳成龙大人在此,老朽也就不用远道而来了。” 柳成龙笑答:“此言差矣,我因为军粮的事情过后还要离开,既然大人来了,世子邸下有您辅佐,我完全放心。”郑琢点头示意,转向光海君言道:“邸下,老朽愿与倭寇奋战到底,请您不必爱惜老朽,尽管吩咐就是”光海君拜谢。 相比北上逃亡的朝鲜王李昖而言,光海君则带领分朝臣僚于敌阵中躲避岗哨,悄然行动,向朝鲜八道散落官军和义军发出通告,号召联合作战。同时为预防冬季,艰难筹措臣民及将士衣物秘密发放,由此民心开始向分朝倾斜。但早在刚开始分朝之时,金贵人便担心光海君在分朝全力御敌,收拢民心,不仅会威胁她和信诚君将来的地位,也忧虑若光海君过分努力,民心所向将逼迫大王退位,而光海君登基称王。便提前安排弟弟金公谅及一名尚宫留在分朝,将光海君一言一行随时向金贵人汇报。 关于光海君移动分朝,动员百姓之事,金贵人向李昖进言:“虽然殿下令光海君暂为世子代殿下动员军民,但身负历代先王社稷宗牌,竟在敌寇横行的地域内穿行,实在是轻率之举。”李昖正与金贵人在讨论,便听到都承旨金应南奏报分朝已离开宁边,于江原道伊川设立。李昖听罢立即召集朝臣共议。 李昖向众臣说道:“事先曾言,重大国事需由寡人决定,世子竟事先未与寡人相商便擅自将分朝移动至敌占区域,如此跟抗命不尊有何分别?”伊斗寿奏答:“殿下设立分朝之时,令世子代替殿下动员官民克服国难,便是给予便宜从事之权。因此世子才将分朝从边境移动至即便带有风险也可四处疏通的江原道去,这也是在遵照殿下的王令行事。” 郑澈赞同道:“左议政所言极是,分朝的行为与其说是抗命不遵倒不如说是深刻体恤殿下克服战乱的大志,乃勇猛抗战之举,殿下应对世子邸下及分朝予以嘉奖。” 李昖怒道:“寡人之意是此等大事世子为何不事先请示,便宜从事?寡人没在辽东,尚在义州,咫尺之间都未曾禀报。分明是无视寡人滥用权力,寡人也无法对此视而不见。” 兵曹判书金应南劝言:“若事先请示再等回信极有可能错失良机而难以移动,还殿下不要误会世子邸下所为。”大司宪李德馨也劝道:“世子之意是无论如何都必将抵抗倭敌,侍奉殿下之意,请殿下体谅世子苦心。” 群臣再请体谅世子,李昖见群臣一致为光海君美言,心中愤怒更难忍耐,立时大怒:“供奉王室牌位的分朝应当自重自爱!若王室牌位落入敌手便与宗庙社稷灭亡无异!因此分朝擅自行动绝非便宜从事而是逾越王权之举!” 伊斗寿劝谏李昖不可因此轻易处罚世子,否则必将引起军民反感,利于倭寇进犯。李昖认为伊斗寿在指责其为克服国难之障碍,群臣欲行辩解,李昖转而故作哀伤:“寡人无能,应当放你们去追随贤明的世子,寡人则留在此地为世子助威即可。” 群臣再三请罪,但李昖仍心有不甘,思考片刻再对众臣说道:“也罢,寡人就当是世子是忠诚可嘉但却鲁莽行事,世子之罪可免,辅佐分朝之臣之罪必究。都承旨即刻传命,罢免所有分朝大臣官职!”群臣愕然不已。 王令传至伊川分朝,光海君痛心疾首道:“群臣有何过错?倒不如废掉我世子之位,诸臣免职,独我一人又如何能成事?”分朝大臣苦请世子坚守,为黎民百姓考虑,不可被此事连累,光海君希望寻求分朝明确支持:“若我无视王上之命,诸位是否依然愿随我前行。民心在分朝,背负民心方能光复社稷?”分朝群臣默然无语。 左赞成郑琢谏道:“邸下,万万不可,若如此行事再怎么背负民心也是在分裂社稷,沦为叛贼,府院君已送来书信,请与众臣一起席篙请罪,归功于主上殿下,则可平息主上之怒,继续引领臣民与倭寇抗战。”光海君见郑琢再三坚持,只得应允。于是光海君率众向北连连叩首谢罪并呈交陈情状向大王请罪。李昖因此对此事不再追究。 自辽东军过江,辽东副总兵祖承训所部一直在平安道官衙驻扎休息,平安道观察使李元翼再次劝进:“将军您渡过鸭绿江来到朝鲜已经许久了,是不是应向平壤进军了?”祖承训却反问平壤倭寇是否撤退,见倭寇未撤,祖承训说道:“本将已给足台阶,倭寇却不领情,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既然如此,那本将只好去平壤收割首级。”辽东军开始进军平壤。 平壤城内小西行长正召开应对明军的会议,宗义智言:“明国援军虽然不足三千,但听闻其火炮威力令人生畏,我军铁炮恐怕难以与明国正面抗衡。”景辙玄苏亦有忧虑:“如今我军多有水土不服者,战力下降,眼下我军除了人数占优,其他几乎便是处于劣势。” 小西行长定计:“当我军处于劣势之时,更需激发对手的斗志。这是明国进入朝鲜的首战,必定急于立功,向敌示弱,传递虚情,令其骄狂轻敌,在平壤城内设伏聚歼。” 祖承训及李元翼行军途中忽闻探马来报,平壤日军大部已离开平壤急往汉阳而去,平壤城中仅有小股驻军仍在。祖承训听后大喜道:“见我大军即将逼近才终于坚守不住望风而窜,早知如此我当速逼平壤,斩杀敌将建立功勋。”李元翼说道:“将军,举报平壤驻军本就不多,现在大部调离,看来平壤城中应只剩千余人左右的兵力,正是战机已至。” 随后祖承训欲传令全军疾行进兵之际却被柳成龙赶至阻止,柳成龙说道:“将军,我也听闻了倭寇只剩部分驻守平壤的传闻,但还请将军务必谨慎小心,此或许也为倭寇的诱敌之计。”祖承训则不以为然:“诱敌之计?嗯府院君所说或许不错,但是否为诱敌之计本将皆不在意,见识见识此股倭寇究竟有何神通才是本将夙愿。” 平安道观察使李元翼向祖承训劝谏即便如此,也尽量以最小伤亡获取胜利是为上策。,于是祖承训便令人寻找平壤百姓带来盘问。盘问之下得知日军已于今日凌晨大队倭军紧急撤出不知去向,粮草军械都未来及带走。柳成龙对平壤百姓所言依然心存疑虑,见祖承训急要行军则提议可先派遣朝鲜敌后部去往去平壤探查详情之后再作决定。 祖承训心生不快,责问柳成龙是否不愿让明军先行破城立功,柳成龙辩解一切仅为明军安危着想,绝不与明军争抢收复平壤之功。祖承训说道:“本将也不是抢夺他人功劳之人,我军这便突入平壤,朝鲜军就请在外等候,防备倭寇从城外回击吧。” 当日天降大雨,祖承训下令全军不得歇息冒雨行军,左右不解,祖承训言道:“平壤一路大雨不断,道路难行,倭寇必认定我军受阻不得前进而暂疏于防范,而我军冒雨突进,待至平壤之时敌必猝不及防,平壤立时可下。”接祖承训军令,辽东军马不停蹄冒雨直向平壤奔进。 七月十六日清晨,辽东军已抵达平壤城外,祖承训令游击将军史儒领先锋铁骑五百冲入七星门,祖承训领游击将军王守官率铁骑五百随后跟进,参将戴朝弁、郭梦征率余部留守城外待命。小西行长部将松浦镇信正与十余名日军于七星门上巡视,忽见一箭射来,松浦镇信中箭负伤,道是明军杀至,急率众人撤入城中。 游击将军史儒率领千总马世龙、张国忠突入七星门后见四下无人,心中生疑,突见约一百余名日军持刀杀来,史儒等将官见状,率辽东骑兵纵马迎敌,铁骑势强,转眼间便将百余日兵冲的七零八落,史儒一马当先,斩首十名,日兵急向城内逃窜,史儒下令本部继续追击,随后祖承训也领兵进入平壤,见史儒已追入城中担心史儒势单力弱,便引军追赶。 史儒所部骑兵一路追击,逃窜日兵皆被斩杀,史儒念道:“当年倭寇肆虐东南沿海,竟多年苦战方才剿灭。我当倭寇如何了得,今日一见莫非尽是老弱残兵不成?若倭兵皆如此不堪一击,那仅需辽东再发数千精骑便能直下釜山。” 正当史儒得意之时,两边房屋墙垛突起伏兵,史儒先锋军遭七百铁炮手突发射击,史儒被火绳枪击中胸腔,当场坠马身亡。千总马世龙、张国忠二将见形势危急,引兵反杀,日本铁炮手三段之后尽行撤出,明军先锋队已死伤大半,仅剩二百余人,此时小西行长所属第一军团将近八千已从四面八方层层杀出。 明军恐慌之际,祖承训、王守官率五百铁骑冲杀日军,日军受挫,阵线动摇,两军顿时陷入混战,明军骑兵身披铁甲,来去如风,势大力沉,日本多为步兵,混战之中一时间难以招架,小西行长见状,令长枪队集合包围,列阵五排缓步逼近,缩短明军骑兵移动范围,铁炮队伺机破阵,其余士兵从旁策应。王守官见日军长枪列阵,倚仗辽东铁骑铁甲难挡,数次引队冲阵,长枪阵数次险被冲破,明军亦多有死伤,但日军铁炮连发作响,明军战马多中弹倒地,更兼日军大铁炮之力连穿数人不在话下,明军士兵眨眼间也死伤激增。 祖承训令全军下马作战,避敌火器锋芒,与敌短兵相接。但明军寡不敌众,游击将军王守官、千总马世龙、张国忠等将全部阵亡,祖承训见两边城墙铁炮手逐渐集结,心知不妙,明军伤亡逐渐扩大,日军连番投掷焙烙玉更使人心生惧意,祖承训心生恐惧,便领十数名亲兵回马杀出平壤,急令参将郭梦征、戴朝弁二人率领剩余兵力及军械撤回辽东,祖承训先行一步,马不停蹄,一天之内便得以渡过鸭绿江返回辽东。 辽东总兵杨绍勋责问祖承训平壤战败原因,祖承训辩解道:“总镇容秉,此番平壤大败首要在于粮草不继,朝鲜当地已无法供应足够的军粮满足天兵需求,还得反救济于朝鲜以彰显天朝厚恩,以致我军人马不得半饱,战力受限;其次,军情不实,据朝鲜情报,平壤守军仅有千余,实际却在万人之上,使我军深陷重围,死战得脱。由此可见盘踞于朝鲜各道的倭军更应在一二十万以上也未必没有可能;其三,朝鲜群臣一直渴望由他们指挥全局,多次干扰我军部署,压迫明军在不利条件下出兵,协助进攻的朝鲜士兵战时有如梦游,一触即溃。杀伤我军利器除倭寇火器刀剑之外,亦发现有朝鲜制弓箭,不知有多少朝鲜士卒已为倭寇效力;其四末将的确有失察轻敌之罪,误入倭寇埋伏。以上为平壤之败因,请总镇明察,请准末将戴罪立功。”祖承训有理有据,且久为辽东虎将,因此辽东总兵杨绍勋对祖承训之辩解深信不疑。 第二十一回:忠清道义军收清州,小早川困守 忠清道义军收清州,小早川困守锦山城 自日本大举入侵朝鲜以来,朝鲜八道之中仅有全罗道从未陷落,日军第六番队一万五千人在老将小早川隆景率领下已占据全罗道最北部的锦山驻扎。锦山连接忠清与全罗两道,地处险要,为战略要地。自日军占据锦山之后,全罗道的官军及义军便已开始自发集结,以应对大战。 为保全州,全罗道光州使权栗奉旨任都节制使领兵驻守全州大门梨峙,以遏日军兵锋。全罗道防御使郭嵘于梨峙汇合,奉命夺回锦山,全罗道义军首领高敬命率众前来相助。权栗听闻高敬命前来,急忙出帐迎接。高敬命见权栗亲自出迎,不免受宠若惊:“早已被罢免官职之人,何劳节制使大人亲自迎接。” 权栗紧握高敬命双手谢道:“正因府事大人早已免官,此刻前来才更应感激不尽。朝廷虽然弃府事于不顾,但国难之际府事依然挺身而出组织义兵抗击倭寇,府事大人德高望重,振臂一呼,全罗道便群起响应,义军四起,使倭寇难以猖獗,听闻谭阳会盟后府事已成为义军领袖,实在是可喜可贺。” 高敬命说道:“权栗将军过誉了,老夫所学不过尽忠尽义而已,今领义军七千特来相助,在我身后的为我的两个儿子,英厚、从厚,请将军见过。”权栗劝道:“府事,您年事已高,战事凶险,若全家上阵难保香火。”高敬命答道:“将军多虑了,倘若国家灭亡,续存血脉还有何意义?我父子三人已决意与国家同生死共患难,还望将军成全。”权栗感动,立请入帐议事。 大营之中权栗率先说道:“全罗道为国家谷仓之地,为朝廷所倚重,倭寇所觊觎。现全罗道沿海有左右水使李舜臣、李亿祺二位牢牢掌控,东部多山地险要,倭寇难以轻进,且全罗道义军烽起,军民一心。使倭寇只得占据锦山再图蚕食全罗。” 高敬命提议:“倭寇若想从锦山进犯全罗道,必将先攻打梨峙和熊峙再进占全州,所以需分兵把守梨峙及熊峙两处要地。”全罗道防御使郭嵘说道:“我军不可专注于防守,待倭寇分兵进攻梨峙及熊峙时,应集中一队精兵由本将率领偷袭锦山,断其归路,袭占敌寇本营,此为擒王断归之策。倭寇必仓忙回救。若胜则锦山收复可趁势全歼敌寇,若不能胜也可保全梨峙、熊峙安危,挫败敌军。”权栗应允,认为此计可行。高敬命也表示愿与郭嵘同往。 七月九日,驻扎于锦山的小早川隆景令立花宗茂、小早川秀包各领一部分别进攻熊峙及梨峙二处,权栗本部及义军共守梨峙,朝鲜军民奋勇无比,皆死命相搏,日军不能克,暂行退却。而另一处熊峙则战况不佳,面对日军强攻只得龟缩防守,危在旦夕。高敬命听闻,便与郭嵘加快进兵步伐于申时抵达锦山,高敬命与郭嵘兵分两路,郭嵘本部攻锦山西侧,高敬命本部攻锦山南侧,小早川隆景令筑紫广门、高桥统增分兵抵御,小早川隆景令全军坚守险要,梯次配置,只以铁炮还击不得贸然出战,两军于锦山断续激战至深夜,锦山仍未被高敬命、郭嵘攻克。 经过激战,小早川隆景发觉郭嵘所部士气低迷,远不如高敬命所部有死战之心,当夜找来高桥统增说道:“高桥,朝鲜义兵无畏性命,彼此消耗绝非上计,两军兵力相差无几,你认为我军当如何布阵?”高桥统增答道:“想必隆景大人已有破敌之策,请尽管吩咐。” 小早川隆景说道:“高桥,朝鲜兵分两路,但西路朝鲜官军虽声势夺人,军心却不及南路之万一,欲解锦山之围我必集中军力先行攻克西路再转南路,我想拜托你明日死守南门,在我回援之前务必坚守,但我只能给你部分兵力,十分凶险,你能否做到?”高桥统增答道:“武士之道,尽忠尽义,兄长、岳丈皆对我寄予厚望,在下绝不辱没家门,能跟随您征战朝鲜更是莫大荣幸,请放心交于在下。” 小早川隆景便于次日调整部署,集中全力先破其软肋,再将孤军合围。令筑紫广门将大半铁炮手集中于郭嵘方向寻求突破。郭嵘领兵再次向锦山发起进攻却遭日军铁炮集中痛击,死伤惨重,两轮冲锋之下,郭嵘所部已伤亡过半,郭嵘见势不妙,心生恐惧,未及知会高敬命便率众奔逃。小早川隆景喝令不许追击,全军调转反攻高敬命,高敬命正在激战,义军听闻郭嵘逃窜军心大乱,眼见日军倾巢而出,左右夹攻。纷劝高敬命南撤,高敬命不从,立言败军之将唯有战死赎罪!激战过后,高敬命及次子高从厚,柳澎老、安瑛等一众部将全部战死,残部四散。 正在进攻梨峙及熊峙的日军听闻锦山遭袭,纷纷撤出战场疾速回救锦山,在与小早川隆景汇合后,医伤休整,于次日再度进军,此次小早川第六军全军出动,欲一股作气攻下全罗道。小早川隆景令高桥统增率军一千佯攻梨峙,自己亲领大军由熊峙突破。高桥统增领命,率众杀向梨峙,却遭权栗四面伏击,权栗军包含此前高敬命所带义军,听闻高敬命惨死无不义愤填膺,在权栗围杀之下,日军猝不及防,寡不敌众,损失惨重,高桥统增只领近百人突出重围返归锦山。 而小早川隆景所率主力则在猛攻熊峙,熊峙关防简陋,难以抵挡日军铁炮轮射冲击,守将李湛见日军来势汹汹,断定熊峙难守便领义军退至熊山布防。小早川隆景穷追不舍,李湛领义军凭借山地与小早川隆景军周旋厮杀,小早川隆景见朝鲜义军妄图利用地形消耗迟缓自己的进攻锋芒,为避免布阵遭朝鲜扰乱,令各部集合,放火烧山,迂回歼敌,李湛等众多义兵战死。全罗道巡察使李洸为迷惑日军,使其不敢轻进全州,便在必经之路遍布火炬旗帜,令十几队轻骑于山间飞驰,故作疑兵。小早川隆景军刚经苦战,又听闻朝鲜权栗已击败高桥统增率军追来,见此疑兵不敢轻举妄动,稳妥起见下令返回锦山。小早川隆景感佩朝鲜义兵在锦山及熊山的英勇战斗,下令收集熊山朝鲜义兵死尸集中埋葬,亲立木碑“凭吊朝鲜国之忠肝义胆。” 与此同时在忠清道内,公州大儒赵宪联合僧侣灵圭大起义兵抗敌。自朝鲜开国之后一直大力提倡儒学,认为佛教乃欺世盗名之徒长期予以打压排挤,如今国难当头,朝廷大赦天下,也一改对佛教的态度。投奔民众趋之若鹜,各地寺院深感当为国难出力,庇护百姓,部分僧侣便率先募集僧兵。西山大师休静在顺安法兴寺募得僧兵一千五百名、大弟子惟政和尚在杵城乾凤寺募得僧兵七百、二弟子处英在全罗道募得僧兵一千、三弟子灵圭在公州甲寺募得僧兵七百等等,全国首批僧兵已达八千之众,各地寺院闻风而动,纷纷响应,休静因此被朝廷册封为八道十六宗总都摄,统领全国僧兵。 而赵宪身为朝鲜儒学大师,日后有东国十八贤之称,国难之际更是责无旁贷。听闻僧兵大起更是急不可耐,于是带领弟子们于公州摆下高台,招募义兵。赵宪号召民众道:“家国蒙难、禽兽入侵、毁我山河、掠我土地、杀我人民、断我根基、官军不振、王室播迁、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数百年社稷即将化为乌有,数代父子经营家园早已毁于一旦。幸闻庆尚道有天降红衣将军郭再佑首举义旗,募集义兵,随后更有金沔、金千隘、高敬命等人蜂拥而起,各地义兵令倭寇心惊胆裂,甚者各地寺院大募僧兵为保家卫国,共赴国难。全罗道李舜臣连败倭寇水军,世子邸下身负艰险,于敌寇阵中穿梭慰劳,号召各地联兵抗敌。我等儒学士子,饱读诗书,苦学大道,值此国难之际正当恪守礼义廉耻,忠君爱国,舍身而护天下黎民百姓。随我义旗,入我义军。驱逐倭寇,复我山河,舍身无畏,名留青史,但为忠孝,百死不悔!”赵宪慷慨激昂,群情振奋,当日挑选,共募义兵达一千一百余人。 事后赵宪约见灵圭说道:“清州是忠清道重镇,且存有大量屯粮。此前倭寇北上之时攻陷清州曾作为据点重兵把守,近闻清州倭军已大部北调,清州城内仅剩数百倭军,独守清州,势单力孤,若我等大集义军,以数倍之力浴血奋战,必能收复清州,天下震动!” 灵圭说道:“公言甚是,但小僧以为倭军虽少,仍恃有火器,我军衣甲单薄,加之清州城大,若毫无章法贸然攻打,清州城或反不利我军,徒添伤亡,小僧提议联合官军应设下诱敌围歼之计较为妥当。” 赵宪听灵圭提议联合官军,心生不悦,赵宪说道:“大师有所不知,官军无能,毫无斗志,不然倭寇也难以如此猖狂,若联手官军必受其所累。若大师怜悯官军,到可令其一边观战,若我军胜可让其追击残寇。”灵圭应允。 赵宪又说道:“倭寇一向自大,见我义军必不以为意,只要能诱敌一部出城予以全歼再壮以声势,倭寇必惊惧恐慌,士气崩乱,即便持有利器也难有效用,此时我军再攻清州,敌必难以抵御。” 此时在清州城内日军守将为蜂须贺家政,其所部正镇守于清州至忠州之间的大小城镇,兵力分散,清州城内仅有三百余人。但日军自登陆以来,朝鲜军一触即溃,日军可谓未遇敌手,蜂须贺家政由此对朝鲜战力不屑一顾,虽然身边仅留数百士兵也足以压制清州,威慑周边。 八月一日,赵宪所部一千一百人,灵圭僧兵七百,官军五百合计两千三百余人进抵清州。此前赵宪已定下计谋,先令本部出五百人诱敌出城,剩余六百义军与七百僧兵于两侧埋伏等待号令,官军负责追击败军。 蜂须贺家政见清州城外挑衅者尽皆百姓,身无片甲,手持粗制刀枪以及锄头,草叉,柴斧等农具,队列散乱,只知在火绳枪射程之外叫骂。蜂须贺家政大怒道:“区区几百贱民,手持农具连足轻也称不上,哪来的胆量敢在城外叫骂。必须全部碎尸万段以儆效尤。”遂令一百兵卒追杀此股义军。义军见一百余名日军攻来便与之厮杀,义军虽有五百之众但衣甲兵械毕竟不如日军精良,激战一刻已有近三百名义军伤亡,赵宪见状忙发信号,前部后退引日军追击,随后两侧伏兵突起,瞬间便将日军合围,日军无法突围,全部被义军及僧兵斩杀。义军缴获火绳枪却不会使用,只得先做冷兵器随身。 蜂须贺家政于城楼望见敌有伏兵,不禁吃惊,细数下来惊觉敌军竟有数千之众,此刻城内守兵仅剩两百,蜂须贺家政心中无底,难免有所慌乱。赵宪及灵圭趁势号令僧兵义军全力攻城,义军士气高涨,呼喊响彻清州,于城下与日军鏖战。此刻忽然乌云密布,天降倾盆大雨,日军火绳枪全部失效,而朝鲜方面也因大雨浇灌无力攻城,赵宪无奈下令撤围。 蜂须贺家政见天降大雨,急忙跪地感谢神明护佑,心知次日天晴义军必再攻城,到时则清州不保,蜂须贺家政当机立断,率领剩余部卒连夜撤离清州。次日清晨,义军再围清州,却见清州早已城门洞开,清州百姓四处活动,赵宪及灵圭疑惑不解,找来一名妇女询问方知日军昨夜便已离去,赵宪心疑,不知是否是计而不敢轻举妄动,但官军闻听却一马当先直入清州,清州光复。 清州光复后,赵宪向官军讨要表功奏疏查看,官军不给,赵宪率众强夺而看,果然奏疏中将光复清州之首功归于官军,并称颂僧兵协助,对义兵却只字不提。赵宪大怒,义军因此和官军连起冲突。 灵圭劝慰双方,赵宪则说道:“千余义民不惧生死与敌寇拼杀只字不提,官军寸功未立不过先入空城就敢上报首功,分明是对不准官军参与战斗的挟私报复,此等无耻行径绝不能坐视不理。灵圭大师你既是无欲无求之人,便请勿要多言,刀剑无眼,再上前来必遭无妄之灾!”灵圭无奈,公州义军、僧兵、官军之盟几近瓦解。 八月中旬,赵宪接到命令要求义军、僧兵、官军合力南下收复锦山。赵宪坚决反对同官军合力,决意自领义军收复锦山,灵圭劝道:“公切不可意气用事,清州一战,义军仅剩七百,锦山倭将为小早川隆景,听闻乃倭国名将,极具谋略,部下兵多将勇,占据险要,单凭公目前兵不满千,必是有去无回。还是遵从朝廷之令,三部合力,从长计议为好。” 赵宪不依,执意单独行动,赵宪说道:“君辱臣死,既接到军令,我当立刻奔赴锦山再作计较,即便飞蛾扑火也定收复锦山。但请恕在下绝不与宵小之徒共事。大师若也依然愿杀敌报国便与我同去。”赵宪说罢便与灵圭告别而去。 小早川隆景听说公州赵宪领义军数百来攻锦山夜宿城外,便对立花宗茂说道:“朝鲜义军虽勇但相比我军仍就是相差悬殊,断不敢以此等军力于城外驻扎,恐是疑兵。不过领兵者若是赵宪,那应另当别论,我听闻赵宪为朝鲜名儒,但生性孤僻,固执偏激,任何人都难与之长期共事,如此推断此军应是孤军。况且赵宪虽深通儒学,对军略却不得要领,宗茂你让高桥统增领一千五百人趁夜秘密出城,绕到背后,一是探查周边有无伏兵,若确为孤军便伏于敌后,待明日你我亲领武士们出阵,前后相击,讨取敌将首级。”立花宗茂领命。 次日凌晨,赵宪阵中义军大部仍在梦中,锦山城城门大开,小早川隆景、立花宗茂引兵杀向赵宪,义军哨兵慌乱,赵宪闻听喊杀急令全军迎战,但日军主力已近在咫尺,伏兵已然杀至,义军大乱,赵宪率众拼命反抗,并激励部下道:“性命唯有一次,必当轰轰烈烈,为国为民,杀尽倭寇!”日军人多势众,装备精良,配合得当,杀伤巨大,赵宪之子身批启赋战袍想吸引敌军,便于赵宪逃脱,但日军火力密集,赵宪之子顷刻中弹身亡,激战之后赵宪及七百义兵无一生还。小早川隆景退回锦山。 次日赵宪弟子率小股义军赶至,发现遍地尸骸,便聚拢合葬。三日后灵圭领僧兵进攻锦山,灵圭闻听赵宪死讯悲愤莫名,立誓为赵宪报仇,灵圭领僧兵巧借山势与日军周旋,连战三天三夜,僧兵骁勇且身具佛性,日军多有信佛之人,对此相对顾虑。小早川隆景严令死守,不断调整布防,居高临下昼夜射击,僧兵全灭,灵圭战死。但自高敬命、赵宪、灵圭等人相继战死锦山之后,全罗、忠清、庆尚三道各地义军尽皆愤慨,隔三差五便零散行动或集结进兵,前赴后继向锦山发动进攻。小早川隆景本想以锦山作为攻占全罗道据点,却已成众矢之的,被困于锦山城中疲于防守,实在令其意想不到。 而庆尚道毛利辉元第七军在剿灭义军中进展不佳,军师黑田官兵卫从汉阳赶至庆尚道予以援助,黑田官兵卫请毛利辉元大遣诸将分布各城收拢民心,黑田官兵卫亲领三千精锐先后于各城设诱敌之计,故意示弱,诱导零散义军入围斩杀,再安抚百姓直至稳固。并令吉川广家领军一万紧盯郭再佑所部,步步推进,压缩其游击区域,联合第九军逼迫郭再佑等各部义军退至晋州。 第二十二回:闲山岛海战大捷,咸镜道精骑全 闲山岛海战大捷,咸镜道精骑全灭 自李舜臣在与日军的海战中连战连捷,丰臣秀吉得知后勃然大怒,严令水军大将九鬼嘉隆反击李舜臣,九鬼嘉隆肩负海运线路保障,便请胁坂安治率水军主力七十三艘战船出战,另请加藤嘉明、藤堂高虎率队从旁策应。 胁坂安治传见部将胁板左兵卫、渡边七卫门、直锅佐马允三人议事。胁坂安治说道:“李舜臣那家伙,令水军威名扫地,此次太阁殿下下达严令,务必歼灭朝鲜水军,七十三艘战船分为三队齐头并进,你们各领一队,先在巨济岛集结等待战机。” 胁板左兵卫对朝鲜龟船极为忧虑:“但朝鲜所造的龟船不可小觑,目前尚无有效的应对策略,再战之时必对我们造成麻烦。”渡边左兵卫亦同有此虑:“是的大人,我军战船缺少火炮,战法只得以接弦为主,相较朝鲜水军其他将领,李舜臣指挥得当,若两军船队规模相当,胜负难料。” 直锅佐马允见二人如此颓废,极为不满,对二人道:“怎么变得如此懦弱?莫非我们毫无优势不成?我偏不信这朝鲜龟船射不穿打不烂?朝鲜水军的火炮就能决定胜负?我认为关键在我军的布阵谋划,需从一开始便完全掌握局势。” 胁坂安治见直锅佐马允说到此处,便起身说道:“没错,不可被敌人迷惑心智,我军集结七十三艘战船便是要与朝鲜水军决一死战!朝鲜水军虽设火炮,但转向及航速皆不及我军,所谓龟船不过寥寥数艘,我军分成三队,一旦开战必利用我军航速优势包围敌船,突入敌阵,才能打乱朝鲜部署,接弦作战使朝鲜水军的火炮投鼠忌器,抢夺朝鲜战船及其火炮编入我军船队,如此则朝鲜水军再非我等敌手。且九鬼嘉隆大人为应对朝鲜龟船已调来铁甲安宅日本丸,船队已集结釜山待命,区区龟船还是去做缩头乌龟为好!”众将欣喜,胁坂安治誓杀李舜臣。 数日后全罗道左水使李舜臣得渔民报信日军战船正在巨济岛一带集结,李舜臣急找来全罗道右水使李亿祺及庆尚道右水使元均共同商议:“倭军战船正在巨济岛一带集结,据报数量极多,应在六十艘以上,而我军板屋船,眼下我这里尚有二十四艘战船,李右使那里应有二十五艘战船,元右使那里有七艘战船,倒并非不能一战。” 元均说道:“倭寇此次集结来势汹汹,必是复仇,务必谨慎小心,不可轻易迎战,如若反入圈套则朝鲜水军历次战果都将前功尽弃。倭寇狡黠残暴,报复之心极强,为雪前耻依我猜测应并不只这一次集结,应当还有后续大部船队,此后皆是硬仗。” 李舜臣献计:“此战我已有谋划,我打算于闲山岛海域设伏,此处水深浪平,且极为宽阔,利于大船队埋伏和展开,我将先行派遣数艘战船打我旗号引诱倭船驶离巨济岛追至闲山岛海域,我军船队所在虽相隔较远,但我会令诱船至指定位置时连发炮信,各队听到炮信便驶向敌船,如此我军将是鹤翼之阵将倭军合围,保持间距,全力炮击,我所属四艘龟船也将突入敌阵扰乱。” 全罗道右水使李亿祺则稍显不安:“即便如此也难保万一,倭军经历连番战败,也将有所应对,是否能轻易引诱犹未可知。倭军战船此次规模庞大,我军主动进击更难保战胜,且敌也或许将分散行动反围我军该当如何?倭船航速在我军之上,一旦被其抢占先机,接弦近战则我军优势恐荡然无存。此战极为关键,务必考虑周全才是。” 李舜臣答道:“如各位所说倭船集结是为复仇,诱船有我旗号倭寇必倾力追击,倭寇虽重集战船壮胆,也可见对此前海战仍有忌惮,所以在未见我军主力之前绝不会分散行动以免遭我军各个击破,正因如此我军诱敌之计必将成功,待倭寇发觉早已陷入鹤翼重围之中,必败无疑。请诸位放心,如若诱敌不成,那我等再另做谋划不迟。”李亿祺及元均听后表示赞同,随后各回本营集结战船与李舜臣部会合。 胁坂安治军正在巨济岛停泊,忽传报有朝鲜水军战船来袭,胁坂安治率众察看,见朝鲜板屋战船六艘正向巨济岛驶来,胁坂安治定睛一看只见李舜臣旗号赫然醒目便下令全军登船追击,胁板左兵卫劝胁坂安治小心为诱敌之计,胁坂安治急不可耐:“李舜臣近在咫尺,力量薄弱,机不可失,若尽早追上敌船,歼灭李舜臣,朝鲜水军必自相溃散,即便为诱敌之计,我军比朝鲜灵活机动,但见敌军显现,按计划分散合围即可。”随即下令活捉李舜臣者赏钱五千贯!全军振奋,纷纷登船起航,一时间日军七十三艘战船已全部出动。 七月七日清晨,日军三路船队已被引至闲山岛海域,朝鲜诱船到达指定位置连发炮信并向日军船队还击,日本水军依旧穷追不舍。不过半刻,胁坂安治等诸将惊觉三面海域驶来大批朝鲜战船,已成鹤翼合围之势,两侧各有一艘龟船,正面亦有两艘正向日本水军突进。胁坂安治眼见水军已被合围,悔不当初,怒气上头,号令三队各自突进,全力死战。 李舜臣见状传令全军保持间距立即射击,日军船队在朝鲜板屋船合围之下连遭炮击不断,各舰船本欲突进也在炮击火矢之下运转不佳,日本火绳枪射距有限,在炮击混乱之中更作用甚微。更兼四艘龟船于敌阵之中横冲直撞,但日军战船众多,数次发起反冲,逼近朝鲜船队。 胁坂安治号令大船安宅分成两队,各居前后,中小战船转调中部,相互协防向朝鲜冲阵。李舜臣见日军变阵,便令炮击安宅分队,施以牵制,再令四艘龟船冲撞日军中小战船,打乱其变阵部署。日军安宅遭火力牵制一时间难以顺利分队,加之中部有龟船作乱,中小战船只得四散开来,日军阵势再次大乱,各以零散船只结阵试图反击。 李舜臣、李亿祺、元均所率各部均及时按照事先部署调整战线,提前运动,时刻保持合围之势及连续攻势,闲山岛海战从清晨战至黄昏,日军大败,胁板左兵卫及渡边七卫门阵亡、直锅佐马允羞愤难当,切腹自尽,胁坂安治则率残部死战突围逃窜。闲山岛一战,李舜臣上报日军大船三十六搜、中船二十四艘、小船十三艘,朝鲜水军击破敌船共计六十三艘,主将胁坂安治领残部逃亡。朝鲜水军战船无一沉毁。 战后朝鲜水军反港休整,李舜臣得报日本水军大将九鬼嘉隆船队正于安骨浦停泊,但因天气恶劣,不利于海上作战,李舜臣在七月十日才得以率全军向安骨浦进攻。安骨浦内停泊日本战船四十二艘,其中大船安宅为二十一艘,并有一艘铁甲安宅日本丸坐镇,这日本丸乃九鬼嘉隆平生建船得意之作。日本丸不仅在安宅船中最为庞大,所建材料极为珍贵,船体各处铺设铁甲,坚固无比,可存一千五百石粮食,设桨撸一百,可载兵八百,甲板有阁楼三层,船两侧狭间众多可用作铁炮、弓矢射击及焙烙投掷,船体正面及两侧各设一门大筒火炮,可谓当时日本前所未见的巨船。九鬼嘉隆也因此自傲。 九鬼嘉隆与加藤嘉明此时在日本丸内也早接到了胁坂安治在闲山岛大败的军报,加藤嘉明问计:“我军主力七十三艘战船竟然遭受如此大败,我虽也曾与李舜臣作战,但至今仍不明究竟是何原因?现在朝鲜水军在闲山岛大胜,恐怕将会立刻攻向安骨浦,我们应当如何应对为好?” 九鬼嘉隆说道:“我也对朝鲜水军无比惊奇,但现在顾不上细作思考,我身为水军大将,李舜臣冲我而来朝夕之事,现在朝鲜水军应士气正强,鉴于历次大败,此次也应不可贸然出战,安骨浦内多为浅水,易使战船搁浅,不利大船海战,李舜臣若来必想诱我出海,我则坚守不出,朝鲜水军大船难以入湾,小船更不是我军对手,关键在于尽力避开朝鲜大船火炮射距,只需坚守待援即可,更何况我军还有日本丸坐镇,一旦援军抵达,内外夹击,必杀李舜臣雪恨!” 七月十日,朝鲜水军杀至安骨浦,李舜臣见板屋战船难以进入安骨浦,便令前部诱敌,炮击明意再示弱撤离,九鬼嘉隆不为所动,严令坚守不出,李舜臣几次诱敌均无作用,担心相持日久,恐明日便有倭寇援军夹击,遂号令全军战船沿港湾向内炮击,车轮替换,炮矢齐发不给予敌寇喘息之机。而九鬼嘉隆也令加藤嘉明率部充分利用安骨浦地形水陆配合抵御还击,战船铁炮替换射击,坚守待援。日本丸所配大筒炮威力巨大,射程较远,也给朝鲜水军数次造成麻烦,但日军战船整体火力配置低于朝鲜水军,渐被压制。 朝鲜水军反复向港内炮击,但因射程较远,不易瞄准,所幸日船于浅水湾内同样难以轻易移动,战况激烈之下,船位难免多有错位,双方战至入夜,朝鲜水军虽然昼夜乱射,日军战船至入夜时竟也被击破大船二十艘,中小船数艘,九鬼嘉隆见水军战船未战便丧失战力,怒不可遏但也深感大势已去无力回天,愤恨交加,担忧无法承受丰臣秀吉怒火便欲切腹谢罪被加藤嘉明阻止,随后九鬼嘉隆为保海贼大名之尊严,严令全军掩护日本丸突围。日本丸风帆桅杆已被朝鲜炮击折断,无法杨帆,只得以橹桨拼命划动,但日本丸身披坚固铁甲,气势磅礴,火力不俗,加之其余小船掩护,朝鲜水军一时间难以对日本丸造成重创且朝鲜水军此时炮弹已尽,李舜臣见状便下令停止进攻,九鬼嘉隆及加藤嘉明所部终得脱出安骨浦,返归釜山。 战后副将宋希立及郑运向李舜臣问计道:“大人,倭寇再次大败,水军主力精锐大损,大人以为倭寇今后将如何行动?”李舜臣稍加思索,盘点日军水陆两军之后答道:“若我为倭将,见水军难胜,应会召集陆军援救,摧毁基地,倭寇陆军听闻极为善战,各道因此相继沦陷,我军缺少战马,若在陆地恐也难是倭寇对手。应尽快向朝廷请求拨给战马,以备倭寇袭击。我军主要精力仍以水战为主。”郑运则以日本水军如今仅剩釜山多有盘踞之敌,若能攻下釜山,则倭寇水陆运输线将完全切断为由劝李舜臣进军。李舜臣赞同,心中亦开始思索釜山之战。 平壤城内,丰臣秀吉亲信船奉行石田三成赶来与小西行长会面,小西行长见石田三成亲至激动不已,紧握三成双手不放互道冷暖。小西行长说道:“治部少辅兼任船奉行督运补给,实在辛苦,今日来到平壤所为何事?”石田三成答道:“我与大谷吉继受太阁之命,除督运补给也负有督导各军,居中联络之责,大谷刑部身体不适先留在汉阳由总队长照顾,听闻小西正在平壤,我便特意赶来相见。” 因石田三成为丰臣秀吉心腹近臣,小西行长赶忙问道:“太阁殿下是否了解我军在朝鲜目前的情况?水路补给有被切断的危机,全罗道尚未能占领,各道有众多义军时时骚扰,平壤这边正在传播风土病,明国可能再度援军,若是战争时间过长,我们可能都性命不保。”石田三成说道:“相隔大海,战场瞬息万变,太阁殿下对此处情形并不完全了解,小西你是有何打算?” 小西行长不免忧叹:“明国既已参战,则战争已经不仅限于日本和朝鲜之间,朝鲜已经溃败,各道虽有义军但无法影响战局,接下来将是明国和我们来主导战争走向。以我军现在的状况,若与明国死战,胜负难料,极有可能将困死在朝鲜。”石田三成问道:“莫非小西你打算和明国再度谈判?有何条件谈判?”小西答割地二字,石田不明其意。 小西行长直言:“停止战争,把我等至今占领的区域让明国承认为日本的土地。”石田三成则认为这项提议,明朝和太阁应该都很难同意,小西行长肃然说道:“当然不会同意,所以必须要想方设法,不然我等都再难踏上回乡之路。能让我军保住战果又能全身而退的方法,除了使明国承认朝鲜割地之外,再无妙策。”石田三成听小西行长陈述之后,愁眉不展,一时间也无良策可替。 在日本,丰臣秀吉听闻朝鲜水军在闲山岛及安骨浦再次大胜,怒气冲头险些昏厥,稍作安定之后秀吉愤恨:“只有俺去朝鲜才能歼灭李舜臣,那个混蛋如果没有堵住海路,俺的水军便能赶至西海岸与陆军会合,葬送朝鲜王性命。但由俺直接过去现在还有些困难,前田,你认为我该怎么处置九鬼嘉隆等人?而且该如何应对李舜臣?” 前田利家献策:“太阁殿下,李舜臣所领朝鲜水军战力究竟为何如此强大,我不得其解。但海路尚在我们掌控之中,李舜臣虽连战连捷却尚未能动摇我海路运输。只是你我对水军皆不熟悉,破解朝鲜水军战法还需依靠九鬼嘉隆等人,若都论罪处死,我们将更加无法对抗朝鲜水军。依臣所见太阁殿下不可严厉处置水军战败之罪,先做申斥再作抚慰,彰显殿下主君器量,鼓舞军心。兵法说强而避之,应令水军停止与李舜臣海上作战,据守港湾,同时令陆军相援,务必攻入全罗道并占领朝鲜水军据点,布防沿海。如此一来,断其根基,釜底抽薪。李舜臣不过海上孤魂,不久之后必将弹尽粮绝,兵将疲乏,朝鲜水军再难支撑,一战可灭。若与此同时九鬼嘉隆能有破敌之策必事半功倍。”秀吉大喜,前田利家又上报小西行长于平壤击退明国援军一事,并简述各道战况,秀吉更加欣喜若狂,颁行嘉奖。 加藤清正所领第二军自汉阳出发后过临津江一路北上进入咸镜道,抓捕山民以为向导经谷山越老里涧,并轻易击溃了咸镜南道兵使李浑所率一支分队,得以进驻永兴。却在永兴忽见一榜文上写:二王子经此路向北而行。 锅岛直茂对此颇为起疑:“按理说来王子经过之地立下标识本无可厚非,但此时此刻有榜文在此总感是刻意在向我们泄露王子行踪之意。”加藤清正亦觉诡异,但知朝鲜王子在前更感兴奋,直呼应加快行进,活捉朝鲜王子以备大用。 朝鲜王子临海君及还是孩童的顺和君奉其父朝鲜王李昖之命赶赴咸镜道招募军士,但由于日军迫近,咸镜南道溃败,临海君心生恐惧,不敢沿途过多停留,遂经摩天岭入会宁向咸镜北道兵使韩克諴寻求援助。 韩克諴知王子前来急忙相迎,临海君一路昼夜跋涉,身体虚弱极为憔悴,见韩克諴来迎喜不自胜,虚喘求救,力促韩克諴出兵抵御日军进军。韩克諴随即宽慰临海君:“王子无需惊慌,咸镜北道六镇铁骑常年驻守边关与胡狄血战,堪称天下第一强军,我亦知倭寇几无骑兵助阵,于咸镜道内我们占尽优势,倭寇若至乃自寻死路。”临海君及顺和君顿觉心安,随后便在韩克諴安排下入驻会宁,调养身心。 韩克諴随即集结咸镜北道庆兴、庆源、会宁、钟城、镜城、富宁六镇近半数精骑,从镜城南下向摩天岭进发以阻击日军。但加藤清正第二军因昼夜兼程,早已越过摩天岭,两军于七月十七日在海汀仓遭遇。 咸镜道苦寒之地,日军多有不适,六镇之兵为朝鲜如今仅存精锐,擅骑射,精刀剑,常年征战边关,久经磨砺,因此勇武无比。借地势平坦,韩克諴令六镇之兵分为四十八小队左右迭出,散避火器,且驰且射,迂回合围。六镇精兵充分利用地势广阔得以发挥机动优势,日军铁炮队难以瞄准,却屡遭弓箭射杀,日军立木栅抵挡仍不及骑兵灵活擅射,日军士气骤降,不能抵挡。 加藤清正见状急令前队拼死掩护,后队先行退入海汀仓中将仓中谷石尽数搬出,列置为城作为掩护,抵挡箭矢。日军全军撤入海汀仓,分列谷石掩体之后以火绳枪据守不出。韩克諴欲趁势拿下此地,令六镇之兵两度强攻均被日军击退,日军于守势之中,火绳枪优势尽显,朝鲜骑兵不擅攻坚,富宁府使元喜以下三百人阵亡。时日薄西山,两军疲倦,韩克諴遂令全军退至山上据守,欲趁次日加藤清正攻山之时,居高临下一举歼灭。 入夜加藤清正意欲夜袭韩克諴,便对锅岛直茂及相良赖房授计道:“此股朝鲜军果然善战,与之力拼我军亦难免伤亡惨重。朝鲜军屯岭旁有一处偌大沼泽之地可为我所用,相良濑房领八百精兵夜袭攻山,务必将朝鲜全军引下山来。锅岛直茂可集中全部铁炮队于一侧集结,待朝鲜军下山便全力射杀,乱其军势。我则亲领一万兵力趁势突入将其赶入沼泽,则朝鲜军必将全灭。”锅岛、相良领命而去。 当夜相良濑房广布旗帜,作主力声势趁夜全力攻山,韩克諴果然中计,见日军夜袭来攻遂令六镇骑兵呼啸而出,居高临下发起突击,骑兵借助地势向山下冲击,如猛虎下山令人望而生畏。相良赖房匆忙引兵逃窜,朝鲜军趁势追击至山下,锅岛直茂见机便令全军火绳枪多段连射,骑兵夜幕之下突遭密集射击,顿时大乱,加藤清正派出大铁炮队一鼓作气,朝鲜军死伤无数,军马受惊,乱作一团。韩克諴大怒,率队左右杀出借助掩护强袭铁炮队,日军受创后撤再行布阵射击。韩克諴正欲重整军势,加藤清正率军已从侧翼杀出,朝鲜军仓促抵御虽仍可一战却大半骑兵渐渐被逼入沼泽之中。韩克諴暗叫不妙,急令全军向平地集结重新整队,朝鲜军紧急拨出数支敢死队试图牵制日军,掩护大部转移。 加藤清正为防朝鲜突围,大呼强攻,锅岛直茂率部接战,使得加藤清正得以领日军主力迂回修补包围网阻止朝鲜突围而出,在日军全力进攻之下,两军虽拼死力战,各有伤亡,但朝鲜主力渐渐尽陷沼泽,移动艰难,皆死于日军铁炮队弹丸之下。日军随即对六镇残部大举围攻,朝鲜军心崩溃,各自溃散,韩克諴亦纵马而逃。加藤清正所部伤亡亦不在少数,疲惫不堪。因此只得先行就地休整,于天明之后继续向北追击夺地。 第二十三回:义军触怒朝鲜王,世子拒救临海 义军触怒朝鲜王,世子拒救临海君 加藤清正自海汀仓战后一路向北几无抵抗,所到之处守兵皆土崩瓦解,闻风逃窜或自请归降。朝鲜六镇剩余兵力因主力大败,主将下落不明,因而士气低迷,流言四起。分布各城寡不敌众,或遭奇袭或因丧失战意,除被歼灭、击溃和献降之外,其余向西北集结,据守不出,咸镜北道处于一片恐惧之中。咸镜北道因其苦寒偏远,多为流放罪人之地,又多受朝廷盘剥日久,受苦百姓对王室及两班士族深恶痛绝,驻守官员见六镇溃败也各思自保之计,于是留在会宁的朝鲜王子便成了其一致目标。 临海君自入会宁之后每日不思正务,白日耀武扬威,入夜只顾作乐。当夜临海君正在沉睡,会宁府使鞠景仁率一班衙役及众多百姓闯入王子居所,杀散卫兵,直冲至临海君榻前。临海君被骚乱惊醒,眼见被围,厉声叫骂:“胆大妄为!难道不知我为何人?!我为当今大王子临海君!胆敢不敬定将尔等扒皮抽筋,死无全尸!” 鞠景仁骂道:“休得猖狂!你临海君威名天下谁人不知!暴虐成性、狂妄自大、不学无术、骄奢淫逸,所到之处无不鸡犬不宁!天下百姓皆愿生啖你肉!眼下咸镜道将被倭寇蹂躏,不如将你这无德王子上交倭军,以换我等性命!”临海君见威慑不成,连连求饶,鞠景仁不听,令人绑缚临海君及顺和君待命。 至七月二十三日加藤清正抵达会宁城前,鞠景仁率众开城献降,并献上临海君、顺和君及从臣金贵荣、黄庭彧、黄赫、李瑛、稳城府使李铢、镜城判官李宏业等二十余人。加藤清正受降并令好生款待王子及其从臣,对不降之人格杀勿论。日军向咸镜道传令,凡顺降之民一律不杀,凡捕获逃亡官员来献者必有重赏。随即咸镜道内,百姓争先恐后搜寻抓捕逃亡官兵,咸镜南道兵使李浑被百姓袭杀,割取首级送至会宁领赏,咸镜道监司柳永立、咸镜北道兵使韩克諴等皆被先后活捉,绑赴会宁。日军得以平定朝鲜咸镜道。 在朝鲜庆尚道,义军首领郭再佑听闻朝鲜有官军叛徒名为孔撝谦出卖情报,并藏身在一小股日军所驻扎的妓院内。郭再佑趁夜突袭此处,在日军惊魂未定之下将孔撝谦及日军全数斩杀。次日郭再佑率众携带孔撝谦尸首及日军首级前来庆尚监营。营官见孔撝谦尸首说道:“我们也正在抓捕孔撝谦,你们是从何处找到此人?”郭再佑部将沈大承出言讽刺:“官军都找不到的人被我们所获,如此惊讶真是丢人?”营官质问既发现孔撝谦应立即上报官军才是,被义军认为是在抢夺官军功劳。 郭再佑说明来意:“我等不在意此等功劳,只是义军的武器相比人数十分缺乏,想请监察大人分享武库兵器支援义军。”营官则以武库兵器只能分派官军为由拒绝。郭再佑怒道:“国家存亡如风前灯火,能与倭寇作战就是朝鲜的士兵,请告诉监察大人分派武器!”但庆尚道监察不在,营官再次拒绝,郭再佑遂令义军自行搬运武库,营官难以阻拦。 此时庆尚道观察使金睟率部回营,喝令义军停止搬运武库。郭再佑见金睟前来,先行自报家门。金睟说道:“本官听说过你的事绩,颇知兵法,率领义兵四处出击,断粮伏击,偷袭骚扰多有小胜,给倭军也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被称为天降红衣将军。今日一见果然英武,你也是文科及第,应当尊礼守法,怎能不经允许,擅自搬运武库?!”郭再佑说以情势紧急,请金睟允许。 金睟不许,责令国法森严,擅自搬运武库与盗贼同罪。郭再佑大怒:“若是与倭寇拼死作战之人为盗贼,那么一见倭寇便逃之夭夭的大人和官军又当如何称呼?”义军附和,嘲讽官军只需双腿追兔,无需手持兵器。郭再佑又说道:“既然官军无法保护百姓免受倭寇残害,则武库兵器自当交到义军手中,由义军保家卫国。驱逐倭寇。大人如若坚持不许才有顺倭之嫌!” 金睟怒而拔刀相向,郭再佑对此不屑一笑:“国难之际,刀剑应指向倭寇而非百姓,若大人非要与义军战斗,那义军也只能被迫迎战。”义军随即怒目而视,欲与官军决战。金睟语塞,再度喝令义军不交还兵器便上报治罪,郭再佑大怒:“不管你是上报朝廷还是上报倭寇,像你这等懦弱无耻之徒也不配统兵作战。”郭再佑领义军便将武库搬运一空,官军不敢阻拦,金睟急将此事上报义州行在。 朝鲜王李昖听闻郭再佑抢夺武库,召集众臣说道:“即便郭再佑屡立功勋,但抢夺武库,肆意羞辱朝廷观察使与无视寡人有何分别?该当何罪?”左议政伊斗寿进言:“郭再佑抢夺武库却是大罪,但依臣之见,观察使金睟将义军当做盗贼污蔑,不思患难与共才引发此事。臣建议值此国难之际,为顾全大局,请殿下能赏封郭再佑官职,犒赏军备,使官军与义军能同心协力。” 领中枢府事郑澈附议:“正是如此殿下,义军与官军合力定能加快克服国难。”洪汝醇则见李昖不悦,急忙谏言:“义军如此无视官军怎能同心?若给无视官衙的郭再佑赏封官职,官军士气必将低迷,臣认为不可赏封而应处斩郭再佑以儆效尤,彰显朝廷威严。不然各处义军必争相效仿,凭借功劳势力无视朝廷,讨要封赏、肆意抢夺军备之举定会层出不穷。” 伊斗寿怒道:“如今团结一致还不足以能完全阻挡倭寇,你怎能还能出此离散民心之妄言。”朝鲜王李昖却说道:“洪汝醇之言不可一味否定,义军凭借自身的功劳势力无视朝廷法度与以前威胁王室的高丽权民世族有何分别,战争结束后义军便会成为官军,郑汝立事件也将重演。” 兵曹判书李恒福劝道:“殿下此言过重,郭再佑等人不过是为了克服国难而自发抗击倭寇的义军,怎能和叛徒相提并论。”李昖见群臣坚持赏封,便思两全之计欲封赏郭再佑下级官职,将义军含进编制,可令官军势强又确保不再无视官军之事发生。 伊斗寿认为义军难以听从入编号令,李昖问道:“临津江战后寡人醒悟,像韩应寅、金命元分为两个指挥体系作战,必败无疑。将义军和官军两个指挥体系合二为一有何不妥?”郑澈答道:“殿下,临津江战败是战术不当,战令和战术难以连贯所致。与此事并不能一概而论。”李昖烦闷,不愿再作口舌之争:“寡人不能无视义军羞辱朝廷、抢夺武库之举,即便其有难处也犯下了无视寡人的罪过。义军的经文是分朝下达,向分朝下达寡人王令,将义军编入官军,听候调遣。”伊斗寿、郑澈等再劝无用,只得领命。 柳成龙正在平安道安州筹措粮草,听取汇报说昌盛库白米精米已有万担,塑州库精米约五百担,白米七百五十担,粳米一百二十担,军粮筹备已相对稳妥,只是不知明军何时再援,而后受到兵曹判书李恒福书信得知朝鲜王欲将义军编入官军一事。便立刻赶往伊川分朝。 光海君接到王令不知大王为何要将义军编入官军,听郑琢言乃是因郭再佑与金睟对立而引起,光海君感叹:“义军本就难以信任官军,如今要将其编入官军听从指令,义军怎么会听从?此举定会加剧对立,若形成对峙如之奈何?”郑琢也深有此虑。 此时柳成龙求见,光海君忙向柳成龙询问,柳成龙说道:“邸下并非不理解主上殿下用意,这与此前主上治罪邸下是一样的缘由。邸下越立功勋民心便越向邸下,义军越立功劳势力便越大,会使主上殿下感到负担,义军们没听从主上命令而是自发组织抗敌,所以义军战绩也不会成为主上的功绩,所以主上便让义军编入官军,如此一来义军之功便同于主上之功。” 光海君不解此时争功有何必要?柳成龙再次提醒光海君,大王所欲乃是所以功绩都归于大王名下,不然战乱过后王位难保。光海君问道:“那如今该如何是好,命令下达,义军定会犯下违反王令之罪。” 柳成龙建议传达王令务必强势,郑琢对此反对:“义军无法认同官军,绝不会从编,强制执行必会令义军瓦解甚至反抗。” 柳成龙则解释道:“所以更要将王令向义军传达,现在能阻止主上的并非世子邸下也并非文武大臣,只有义军的意志才能阻止主上。将义军接到王令后的详情告知主上,义军存在究竟利弊如何?主上虽会犹豫但终究会下决定的。”于是光海君便立刻下发王令。 果不其然,郭再佑接到王令后痛骂:“要义军听从金睟指挥还不如咬剑自绝,跟残杀义军有何分别?我等并非为了讨要官职,若要听从王令倒不如进山立寨,自行其事。”于是郭再佑召集义军令义军自行决意是跟随王令还是跟随自己,义军纷纷表示愿跟随郭再佑驱逐倭寇。郭再佑给朝鲜王回复道:“义军绝不听从无能的金睟军令,若王令如此,义军将就地解散入山避乱。” 朝鲜王李昖读罢郭再佑的回复勃然大怒,都承旨金应南再请李昖镇定,李昖气息大乱:“寡人如何镇定?这些人究竟是不是朝鲜百姓?世子是如何传达王令?为何一个个都在违背寡人命令?莫非世子与义军有勾结?不然朝鲜百姓怎么会如此蔑视寡人?在他们看来,逃亡之王的王令不算王令吧。” 金应南急忙劝慰:“殿下息怒,殿下言重,义军不过是无法信赖庆尚道的官军而已,绝非蔑视殿下,义军们是为了宗庙社稷,为了国家而自发抗敌,请殿下体会义军真心。” 李昖并不这么认为,李昖认为义军乃凭借战乱趁机扩充自身势力的火贼,他日民心所向便将造反作乱,令金应南传令抓捕郭再佑及所属义军。金应南随后与伊斗寿、郑澈商议,伊斗寿忧叹:“消灭义军便等于扼住自己的喉咙,不需要敌寇动手,我们自己便能自我灭亡。这命令如何下达?” 郑澈对此自有分析:“依我之见,此次主上动怒不过是临时起意,从长远看来,义军存在必对克服国难威慑敌后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作用极大,主上只需细细思虑便可明了于心。主上之怒只在于权威受损,我只担心会殃及世子邸下”伊斗寿说道:“我也希望主上安歇几日能回心转意,但主上若不能保全颜面又怎会转念?我已通知柳成龙速返义州劝解主上,希望能有作用。” 柳成龙接到伊斗寿书信后便赶赴义州请见李昖,柳成龙进言:“殿下当真要把义军当做盗贼或反贼抓捕?若是殿下决意如此,便请下发王令给臣,臣定奔赴庆尚道拿下反贼头颅。殿下,义军究竟会成为盗贼或反贼并不在义军如何选择,而在殿下如何看待。” 李昖说道:“依你之意,是寡人在逼迫义军造反不成?”柳成龙答道:“正是如此,义军忠贞为国,却被当做盗寇反贼,该如何表达冤屈?若能鼓舞义军士气,将来殿下论功行赏,听从殿下号令义军也将无所不从,也便不会有犯上作乱之事发生。如今倭寇对义军极为苦恼,官军在明,义军在暗,倭寇苦不堪言,此乃绝佳战术配合。若消灭义军,则我军再无胜算,请殿下明断,给予义军官职收拢民心。”李昖应允。 但李昖转念一想向柳成龙问及此乃世子之意还是柳成龙之意?柳成龙见朝鲜王打算试探,深知当以维护王权作答方能使李昖暂时打消疑虑,柳成龙答道:“无论是世子还是臣之意,只要殿下接纳便都是殿下之意。只有殿下您才是一国之主。”李昖欣喜。同时分朝行在为适应形势变化而移往成川。 咸镜道基本平定之后,加藤清正对临海君说道:“冒犯王子还请恕罪,我有一事相求,还请王子能够予以协助。”临海君立即提议:“立刻释放我们!你应知晓我乃朝鲜大王子临海君,战乱之后我便将登基为王,若现在将我释放则必有重谢。” 加藤清正一阵轻笑,便请临海君写信给朝鲜王,要求立刻投降。临海君倍感羞辱,大骂加藤清正不止,加藤清正便令部将锅岛直茂教训临海君,临海君在残暴的殴打之后遍体鳞伤,心生畏惧,含泪写下劝降书信交付加藤清正。但加藤清正得知临海君所写的请降书并不打算送给其父王,而是打算送交给王弟光海君大惑不解。 锅岛直茂说道:“朝鲜王子说现在朝鲜分为两个朝廷,目前实际代表朝鲜的是朝鲜二王子所带领的分朝朝廷,朝鲜王落荒而逃,便立二王子为世子代替朝鲜王总领国事。但世子毕竟非朝鲜之王,朝鲜王虽令世子领国,但也时常下发王令。” 加藤清正仍无法理解,不知究竟是两个朝廷谁能做主,世子非王,世子若降但朝鲜王不认或朝鲜王降但世子不认如之奈何。但听闻世子民心所向,只得将临海君请降书送交光海君。 倭寇战俘营中,临海君和顺和君衣着单薄,久未进食,身负瘀伤。顺和君问及临海君,父兄能否救他们性命。临海君说道:“父王只顾逃亡自保,要救我们定又深怕倭寇要挟,不一定会解救我们。光海毕竟一母同胞,血脉相连,天生仁厚,一定会救你我出去。我们现在只能指望光海。” 临海君请降书经朝鲜官军送往成川,光海君分朝臣属一部分认为临海君平时暴虐成性,民心尽失才被倭寇抓获,不可因救一人而使举国投降。另一部分臣属认为虽不可投降仍应解救王子,可用粮食及金银交换,即便发兵救援恐也难以取胜。但光海君认为应将粮食及金银用于与倭寇作战不可用于交换战俘。 深夜光海君独坐难眠,径自流泪,内官相请就寝,光海君问到自己是否为见死不救,抛弃兄弟冷血之人。内官以迫不得已劝慰。光海君说道:“若我有解救兄弟的决心,应会试图与敌协商才是,但我却丝毫无此打算,反而认为一国王子若被敌人抓住并且牺牲的话定将对百姓英勇抗战起到作用。面对一母同胞之兄弟,我亦未曾想过我竟能如此冷血,是因贪恋世子之位还是对亲族的报复?可知我为何变成这样?令我变成这样的人就是...就是主上。我最恨的永远都是主上,从小便不受喜爱,自被立为世子后如履薄冰,时刻都有被主上废黜或杀掉的风险,想克服国难却处处掣肘,王室亲族之中更无人可信,我恨他...是他才使我变成这样...”光海君一面惨笑一面哭泣,内心悲愤无以复加。 次日光海君独自在院中沉思,郑琢求见并再度建议光海君将临海君请降书呈交大王,郑琢进言:“世子邸下,还是将临海君及顺和君的事告知主上殿下,请主上解救,主上那里存有不少钱粮,父子一脉,主上定会全力解救他们。” 但光海君说道:“即便呈交主上,恐怕也难以抉择,兄长与我一母同胞,从不受主上喜爱,还是不再劳烦主上忧心,兄长与顺和君之事我已下定决心,在我死之后我会向母后请罪没能保护好兄长和弟弟,我将永远铭记临海君、顺和君是在带领百姓抵抗倭寇中不幸战死。”郑琢见光海君已下定如此决心,先是一惊,也便不再多言。 第二十四回:得败报明廷论军计,筹备期内阁 得败报明廷论军计,筹备期内阁换首辅 辽东军平壤败报传至京师,一时间京师各部衙门尽皆知晓,众说纷纭,但对辽东军擅自出战遭至大败一事引百官上奏弹劾,另一面万历帝也收到了来自东厂及锦衣卫的密报,对祖承训之败也颇感吃惊,急令召内阁赵志皋、张位、兵部尚书石星、锦衣卫指挥同知许茂橓及李如桢五人入宫。 面对万历皇帝质询,内阁首辅赵志皋回奏:“辽东军擅自出战,反遭大败,有损国威,百官愤慨,纷纷上疏请旨将蓟辽总督蹇达、辽东巡抚郝杰、总兵杨绍勋、败将祖承训等罢官治罪。内阁以为辽东军此败仍有诸多可议之处,而辽东军擅行调动一事,两千兵马以探敌寇虚实也在地方督抚权限之内,如何议处还请皇上圣裁。” 万历皇帝对百官弹劾辽东擅自调动一事并不赞同,便说道:“边情频繁,战机瞬息万变,朝廷这才给予督抚加衔有调兵之权。若封疆大吏不能临机应变,事事请奏,边防重地早已尽落敌手!这些官员不懂这个道理,区区两千兵马就弹劾擅自出战,朕不愿理会腐儒之见,但杨绍勋所奏平壤败因与东厂锦衣卫密报多有不合,赵阁老,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赵志皋见皇上提及密报,心想祖承训所言应多有不实,便向皇上答道:“老臣以为杨绍勋所奏中应为祖承训推脱之词,祖承训立功心切,轻敌冒进,中敌奸计,败军辱国恐有灭门之罪才有此上奏。而杨绍勋对祖承训深为倚重,对朝鲜之事难免偏袒。” 随后石星也说道:“臣赞同赵阁老之见,而军情不实与祖承训此败也大有关联,据报朝鲜各地多有倭兵岗哨,倭寇多集中于城内,飞骑探查有限,多被倭寇察觉驱逐,朝鲜对国事早已失控,军民奔逃,对倭寇兵力数万十数万者众口不一,难以打探倭寇实情。即便皇上再次下旨令祖承训领兵救援,恕臣妄言,恐也难逃一败。” 既然不追究擅自调兵一事,但兵败平壤总得有个议论,否则内阁也难以自处,想到这里一旁的内阁张位则说道:“皇上圣明,能洞悉平壤败因有虚,能辩督抚临机应变之责,但细论追究,辽东难辞其咎,百官上奏不断,若不对辽东施以惩戒百官又难免非议,请皇上明察。” 万历帝心想也是,眉头一紧:“既如此,让蓟辽总督蹇达不必再于辽东任职,罢官回京,日后改调兵部侍郎,协理军务。巡抚、总兵一干人等罚俸申斥,令祖承训戴罪立功领兵五千驻扎边境并派遣卫队保卫义州威慑敌寇。”众皆领旨。万历帝又说道:“据锦衣卫回报,倭寇曾给朝鲜传达国书其中明确载有入侵大明之意,许茂橓可有此事?” 许茂橓奏答:“确有此事,锦衣卫骆思恭在辽东盘问朝鲜使者李德馨时,李德馨曾拿出此国书,当时查验真伪确系倭寇所用,比对内容与李德馨所言并无二致,倭寇首领丰臣秀吉欲借道攻明,才数次假意以上贡之名诱骗朝鲜,朝鲜不肯,倭寇恼羞成怒,这才先行攻占朝鲜。臣以为倭寇本意便为吞并朝鲜、大明而来,无论朝鲜借道与否,倭寇都将攻占朝鲜再攻辽东。”李如桢则亦认为倭寇猖獗,恳请万历能准许辽东兵能戴罪立功。 张位对此不明其意:“若倭寇为攻我大明兵分两路,海路直至天津岂不离京师更近,为何非必先吞朝鲜?”石星解释说:“若不经朝鲜直去天津,海路凶险,天朝海防远非朝鲜可比,天津至京师皆有重兵把守,倭寇来此岂不自寻绝路?或倭寇确有水陆并进之意,但据报在朝鲜全罗道海域倭寇水军连番被朝鲜水军所败,难以轻进,一筹莫展。” 万历帝说道:“如此看来,倭寇之意实指大明,倭寇袭扰东南为害甚广,朝廷令胡宗宪、戚继光、俞大猷等人领兵多次征剿终在嘉靖朝全数剿灭,海路肃通。时隔三十年,朕还以为倭寇已悔过自新,向心王化,不想竟如此丧心病狂,倭酋丰臣秀吉听闻不过乡野贱民出身,僭越悖上,竟胆大包天。此次必出大军征剿,一劳永逸。尽上国之责,全宗藩之义。痛击倭贼,断其非分之想。相助朝鲜复国,勿遗子孙疆患。只是倭寇实情不详,西北之乱未结,此次应指派何人为主官?出多少兵马前去为好?” 石星见万历帝决意发兵,但综合国内实情仍有诸多难处,石星奏答道:“皇上,臣以为倭寇虽军力不明,但想必不在少数,再打探清楚之前,征调兵力宜精不宜多,且西北之乱未平再开大战,于国库负担过重,不如待平定哱拜之后,令李如松为提督总兵官,领其宣、大精兵会合辽东铁骑援救朝鲜,初期臣以为四万之数联合朝鲜剩余官军足以应敌,待探明倭寇虚实再发大军一举歼灭。” 万历帝问道:“现在兵围宁夏不知何时可破,朝鲜王室被倭寇逼迫有旦夕之危,如何等得西北平定之后再援朝鲜?” 石星答道:“臣曾为户部尚书,臣之所念也是为国库着想,哱拜已成瓮中之鳖,无论如何挣扎皆败局已定。军需筹备、精选兵将、集结会师颇费时日,且在西北平定之后尚需休整,加之平日政务极多,待可入朝作战臣估计需用四至五月可备周全。据报倭寇如今于平壤一线寸步不前,一方面受水土之疾及后方骚扰,急需稳固。另一方面也对我大明深有顾忌不敢轻易言战,照此估算朝鲜再撑百日也无灭亡之忧,再令一使者前往朝鲜威吓敌寇,使其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但倭寇卑贱又是狼子野心,不必正式派遣使臣,若派正使于礼不和也有性命之忧,臣想于民间择选一名舌辩之士,只需能震慑敌寇即可。”万历应允。 张位为南方出身,深知南兵擅于与日军作战,心想此时征发南兵势在必行,随即进言:“皇上,除征调辽东、宣府、大同精兵之外,臣以为征调江浙步兵极有必要,江浙步兵久与倭寇作战,经验丰富,战力非比寻常。东南百姓对倭寇深恶痛绝,民心可用,征调援朝必踊跃从征。”万历应允。 赵志皋进言:“皇上,臣举荐兵部侍郎宋应昌为经略,主持军务。宋应昌足智多谋,善用兵法,思虑稳重,忠君勤恳,可托大事,并诏令天下督抚举荐将材听用。”万历应允。李如桢也请旨出战:“皇上,臣愿亲领锦衣卫精锐从征朝鲜,探查军情,斩杀敌寇,锦衣卫世受皇恩,即为天子亲军,卫国卫君责无旁代。” 万历皇帝对李如桢主动请战颇感惊喜,又心生挽留之意:“锦衣卫有此忠心朕心甚慰,平时锦衣玉食,难得上战场,此去历练代表天子亲军,不可丢皇家脸面,但你不必亲去,你与掌印的许茂橓责任重大,事务繁多,还让上次去辽东的骆思恭去吧。”李如桢领旨。万历帝又说道:“待此次倭乱平定之后也可扩张领土,若能如此倒也不虚我军此行。” 赵志皋听到此言,心中一惊,不知万历帝为何也生对朝鲜领土觊觎之心。急忙问道:“皇上,此去是为救援朝鲜收复失地,驱逐倭寇,以全宗藩之义,为何要夺占领土?” 万历帝淡然一笑:“赵阁老,战争应有回报,朝鲜遍地凋敝,兵马难以指望,钱粮不能供应,朕自出兵马钱粮,倾尽全力援救朝鲜,事后分划国土有何不妥?若无朕,朝鲜复国无望,有何颜面再跟朕讨价还价。自然这仅是朕一念而已,但朝鲜王懦弱逃亡之举,摇尾乞怜之情,朕十分不满,此前请求内附,朕令他可迁于宽甸堡暂避,朝鲜王是否已经动身?” 石星答道:“朝鲜王再三叩谢圣恩,但其仍愿留在朝鲜待援。宽甸堡地域狭小,残破简陋,邻近女真蛮族,十分危险。并非一国之君可居之地,朝鲜王或因此而决意留在朝鲜。不知皇上为何要令其只得迁往宽甸堡居住?” 万历皇帝对此尽显不屑,但见石星不解,只得对其解答:“朕的意思便是让朝鲜王不要内附,若但凡还有一些一国之君的尊严便不会答应此事,人总要经历羞辱才能渐渐坚强,朕是在帮助朝鲜王。王就应该跟自己的百姓战至最后一刻才无愧社稷。大明开国至今,无论京师如何危及,天子必岿然不动,镇守国都,一国之君应当如此。” 石星再奏:“皇上,据报倭国曾广泛游说、威压我大明海外诸藩倒戈判明,诸藩深念天朝厚恩,皆已拒绝。徽州人氏程鹏为南陈名将程灵洗三十六世孙,知兵擅武。徽州百姓又对海外较为熟悉,程鹏曾提议借兵暹罗,暹罗至倭国航道较短,又有精锐水师,若倭国虚国远征,定能收获奇效。臣以为可遣使臣广联暹罗、吕宋、琉球、满喇咖等国共同出兵,宣谕海上诸国,共组联兵,合兵捣虚,剿此凶逆,以图廓清。辽东巡抚郝杰也有此意,特此请皇上旨意。”万历认为可行,众臣领旨离宫。 事后赵志皋找来兵部侍郎宋应昌说道:“少司马平时沉默寡言,与同僚之间也少有沟通,一心精研兵事,此次援救朝鲜才请皇上准你挂帅,少司马请务必凯旋而归,不知思文对此战有何看法?” 宋应昌答道:“多谢阁老提携,并非不愿与同僚来往,只是见多是欺世盗名之辈,无实学安邦定国之人非我之友,故才有孤僻之名。相比倭寇而言,论兵备各擅胜场,论战心眼下应也平分秋色,倭寇阴险狡诈,顽强狠辣,非一战可定。此次兵援朝鲜,或将相持日久。况且敌情不明,也尚不知做如何部署,还需多加查探,若有机可乘则我军必将先声夺人,集中全力势如闪电,收复朝鲜三都,则必激起朝鲜军民战心可为我所用,也必威震敌胆,可知虚实,再做计较。” 宋应昌说罢便请回衙署筹备兵事,赵志皋送别宋应昌后便找来户部尚书杨俊民商议钱粮,户部尚书杨俊民一来便立刻向赵志皋诉苦:“阁老,朝廷开支巨大,今年的各项开支内阁也都是过目票拟过的,加上西北战乱又支出了部分,并非我等臣子不知军国大事轻重,但划拨钱粮慎重节俭也是户部之职,天下民生也嗷嗷待哺,实有为难。除户部太仓库等大小仓库外,内府十二监,神乐堂,太常寺,光禄寺,国子监等都各有仓库,加上太仆寺的常盈库,工部节慎库,户部都无权管理。此次备战,户部可拨一百万两,其余不足之数还望阁老请拨内帑。” 赵志皋心中不敢向万历帝再请內帑,便也向杨俊民诉苦言道:“内帑为天子私财,岂能轻易取之,西北之乱至今皇上已两拨内帑,已是天恩浩荡,足见皇上体恤臣下之情,感怀国事维艰之意,身为臣子怎能再请拨内帑?每逢大事不思如何开源筹措,必先请拨內帑并非臣子所为。” 杨俊民答道:“阁老有所不知,皇上两拨内帑,但内府十库实则分文未动,户部历有登记内库收支之责,这才发现两次划拨有所出入,皇上所拨内帑皆来自太仆寺常盈库,太仆寺负责国家马政,马驹折银,牧场租金,桩棚银等收入名目繁多,支出仅为买马,长久以来积累甚巨,皇上不愿动用内帑才向太仆寺相借,所以阁老不必有所顾虑,户部确有难处,请拨内帑迫不得已,万望皇上恩准。皇上体恤臣民,终会再拨内帑。” 赵志皋稍加思虑便向杨俊民问及内库详情,杨俊民答道:“此乃内府十库明细,内承运库贮缎匹、金银、宝玉、齿角、羽毛;广积库贮硫磺、硝石;甲子库贮布匹、颜料;乙字库贮棉袄、战鞋、军士裘帽;丙字库贮棉花、丝扩;丁字库贮铜铁、兽皮、苏木;戊字库贮甲仗;脏罚库贮罚没官物;广惠库贮钱钞;广盈库贮绫锦、纱罗、绢丝等;阁老根据实情所需据实上奏请求划拨,户部也定尽己所能,筹备军需。”赵志皋应允。 时兵部尚书石星正苦思使者人选,四处差人连找多日,终经人引见一老者,年已六十有余,名为沈惟敬。石星粗听履历便下令召见。待沈惟敬到来,石星见此人虽已花甲之年但步履稳健,神态不俗,可谓鹤发童颜。沈惟敬跪拜石星,石星请其入座说道:“听闻沈先生早年多于海外往来贸易,精通日本及朝鲜语,交流无碍,曾为平倭总督胡宗宪幕僚,在其帐下效力,与狂生才子徐渭徐文长为同窗,如今以炼金制丹,商贾买卖为生,可是如此啊。” 沈惟敬答道:“大司马无所不知,在下钦佩不已,在下是曾在胡宗宪督师帐下效力,对倭寇多有了解,但论兵法精要怎敢在大司马面前班门弄斧。从事买卖只为养家糊口,在下虽无功名,但却有报国之心,听闻大司马有意特来自荐。”石星向先行试探沈惟敬,便笑问:“朝鲜远在千里之外,倭寇横行,朝不保夕,若为使者,进入朝鲜后仅有少数卫兵相随,十分危险,恐有杀身之祸,你可有胆量?” 沈惟敬说道:“在下自寒窗苦读开始,山中采药,市井流离,军前效力,来往海外,走南闯北近五十年矣,所遇艰险也多不胜数,请大司马放心若能为国效力,在下胆色便有如神助,此去朝鲜定无性命之忧。但不知使命完成朝廷有何封赏?” 石星答道:“沈先生终究是商人本色,不忘计算成本得失。成功完成此次出使任务者,朝廷将赏银一万两,封伯爵,赐宅置地安享富贵,青史留名。”沈惟敬听罢起身立誓:“大司马明鉴,此次出使任务非我莫属,定能完成朝廷使命。” 石星再问:“此次出使目的在于拖延时日,大军筹备尚需数月之期,在此期间若倭寇夺占义州则朝鲜灭亡,朝廷颜面无存。此次前去需稳住倭寇,使其停战,但绝不可有损大明天威,同时也要安抚朝鲜君臣,天兵即将抵达,复国指日可待。你打算如何进行?” 沈惟敬答道:“朝鲜为大明藩邦,遭此大难盼望上国救援犹如久旱而盼甘霖,在下此去先行拜访朝鲜王,向其传达朝廷殷殷关怀之情,百万天兵将至之语,鼓舞朝鲜士气,也能使朝鲜在之后万一的战斗中能有所坚持。至于倭寇,依在下所见,倭寇所求土地财货,其实便是讨要名利封赏,朝鲜已被夺占但倭寇对我大明深有顾忌,若使其有望可不费兵卒而得到名利必将心动,再加以威吓,反复就细节相商,倭寇必深信不疑,如此一来拖延之计便能奏效,其中细节应对只能临机应变。”石星听后较为满意,便令沈惟敬任游击将军一职,朝廷负责出使筹备事宜,准备妥当便送沈惟敬入朝。 万历皇帝接到内阁、户部及十数位官员请拨内帑的奏章,极为郁闷。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见万历烦闷便从旁劝慰道:“内承运库掌印也跟奴婢抱怨,内库开支同样不小,臣子们不能体会主子的难处,主子回绝就是。” 万历皇帝说道:“朕倒想回绝,之后必将是奏疏盖天,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户部有难,民生有难,朕就没难,朕的内库就取之不尽?就好像这仗是朕头脑发热非打不可。想让朕出钱,朕偏不出,也不回绝他们,懒得与这帮人置气。传朕旨意令太仆寺划拨二百万两充作内帑,记朕借账。” 张诚回道:“主子,太仆寺已经借过两次了也没见圣意说何时归还。”话音未落万历帝怒道:“怎么?太仆寺有怨言?。太仆寺每年岁入百万以上,常盈库常存白银千万两以上,如今多事之秋,军国大计,犒赏士卒、修整兵备,征发粮饷,不过数百万而已,有何不情愿?战后朕自当归还,即便朕不予归还能奈朕何?太仆寺还敢抗旨不遵么?”随后万历帝便令司礼监向太仆寺传旨。 后司礼监陈矩奏报王锡爵已入京待召,万历帝便传召王锡爵入宫相见。王锡爵虽年近六十仍硬朗无比,神采英拔。其行事风格高效公正且深体圣意,深为万历皇帝敬重喜爱。万历帝见到王锡爵后急握其手便请一同进膳,王锡爵再三婉拒,万历帝赐座赐茶便向王锡爵问道:“倭寇侵占朝鲜一事想必卿已知晓,对朝廷应对之策有何见解?” 王锡爵说道:“皇上,臣以为朝廷之策并无不妥。倭寇自古以来便窥伺天朝久矣,隋唐之际便因败于我手才遣使学习,变革本土,历经七百年又袭扰掠夺我大明东南沿海,为何仅海盗流寇作祟?那是因其国内正值战乱,无暇顾及海外。如今其完成一统,原形毕露才有今日攻占朝鲜之事发生,倭寇之心在于朝鲜、大明以及周边众多藩国。狼子野心若不遏制必反受其害。 两线作战兵家大忌,臣也深为赞同先待平定哱拜再进兵朝鲜,臣听闻倭军善用火器,如鸟铳者名为铁炮,制作精巧在鸟铳之上,但我军鸟铳及火器也绝不逊色于倭寇,且我军擅制火炮战车,善加使用必将使敌望而却步。宋应昌智计深远,李如松英勇善战,此前戚继光痛击倭寇所练就的南军战力之强无可比肩,戚继光北上后北部边防焕然一新,故辽东、宣府、大同、保定、江浙之兵尽皆精锐,加上各地良选将材,收复朝鲜绝无问题。 朝鲜已尽落敌手,粮饷军需只得依托于自身补给,辽东近在咫尺,拨给军粮当仁不让,还有国库出资就近采办押送辽东再抵运朝鲜,臣来此之前便已听闻倭寇进攻朝鲜一事,江浙一带便已有众多百姓欲投军从征歼灭倭寇再报家仇,南直隶商贾也有意助资,若皇上愿再度划拨内帑则令臣更加钦佩圣德。 但朝中言官多为鼓噪争名之徒,对兵事毫无历练却常常大言不惭,肆意评论,对战局多有影响,望皇上能善辨谏言,信任将官,必将战无不胜。”万历皇帝听后感慨不已,连声夸赞王锡爵之才,并令明日便就任内阁首辅。王锡爵领旨谢恩。 第二十五回:众日将王京大军议,鬼加藤入侵 众日将王京大军议,鬼加藤入侵女真地 自平壤一战日军第一军击败明朝辽东军后,总大将宇喜多秀家为商议后续军略部署决意在八月初在朝鲜王京汉阳进行一次军事会议。前来汉阳参加军议的有日军第一军小西行长、第三军黑田长政、第四军岛津义弘、第五军福岛正则、长宗我部元亲、第六军小早川隆景、第八军毛利辉元、长谷川秀一、第九军浅野长政、水军大将九鬼嘉隆、加藤嘉明、协板安治、军师黑田官兵卫、还有奉行石田三成以及增田长盛以及大谷吉继、前野长康、加藤光泰也陆续来到汉阳。 总大将宇喜多秀家率先发言道:“第二番队加藤清正、锅岛直茂仍在咸镜道扫荡,不能赶来参加此次军议,第九番队丰臣秀胜大人登陆朝鲜后不幸染病逝世,九番队先由浅野长政统领。各位,朝鲜百城荡平,朝鲜军不战自溃,此皆诸君之功劳。朝鲜为大明属国,明国必来救援,此前小西君在平壤击败明国首批援军,但明国必因此再派大军前来,而我军本也要侵吞大明,终有一战,此时我等应着重考虑与明国的作战方法。” 小西行长虽然在平壤之战战胜明军,但也因此而产生了畏惧,心生不安便说道:“平壤之战我军虽歼灭明军千人,但亦付出双倍伤亡,明军骁勇且人高马大,披坚执锐,死战不退,由此可见若明国大军尽发,我军正面迎敌必伤亡惨重,我认为以我军眼下实力并不足以攻占大明,应利用此次小胜赢得谈判筹码,与明国谈判划地分割再作打算。” 总大将宇喜多秀家轻笑道:“小西君明明大胜明军,即便伤亡成倍也不应如此畏惧,太阁殿下听闻加藤抓捕朝鲜王子,小西君平壤击退明军已大行嘉奖。太阁殿下说到只要战法得当,明军并不足虑,令我等全力备战,小西君还需坚定信念才是。” 小西行长惊愕不已起身谏言:“太阁殿下远离朝鲜怎知战况实情?!怎知战局凶险万分?!平壤一战我军实为惨胜,若与明军全面开战,十几万人也将所剩无几,即便战胜明军,我军也无后继之力,届时朝鲜更有数万兵力发起反扑,现在所占领各道也再难守住!” 小西行长素被成为刚勇机警,长于策略,好兵善斗,众将听到小西行长所言不免吃惊,第五军福岛正则反讥道:“小西你真给太阁殿下丢脸,我等到此不是为了被明国威吓而是要击溃敌国,不畏强敌才是武士之道,我来此就是为与明国较量,战法愚蠢才有惨胜,你若心生畏惧就向太阁殿下请命逃回家乡便是。” 小西行长正欲辩解,忽听石田三成说道:“除需应对明国援军之外,朝鲜所占之地情况也仍有大患,各军均已出现水土之症急需药物,朝鲜全罗道至今仍未占领,庆尚道、忠清道有名为义军者蜂起反抗,其余各道也都有义军骚扰,对我军驻防、补给、收拢民心造成极大困扰。后方不稳也难以集中战力应对明国,且我听说水军对战,每战必败,如今朝鲜水军已将威胁釜山浦,若水军全灭。釜山被占,则我军都将困死于朝鲜,九鬼嘉隆你身为水军大将怎么向太阁殿下解释!” 石田三成为丰臣秀吉近侍亲信,堪称位高权重,九鬼嘉隆本就对连被李舜臣击败一事愤恨不已,听到石田三成质问更显惶恐:“水军之败难辞其咎,我已一一向太阁殿下奏明,若海路当真被朝鲜切断,即便剖腹自尽也难洗刷耻辱,太阁殿下与利家大人已令陆军相援,我也将尽调铁甲战船并研学破敌之计,在此期间我将固守港湾,拼上性命也绝不会让釜山被朝鲜攻占。”加藤嘉明及协板安治纷纷立誓必杀李舜臣。 宇喜多秀家说道:“海路补给全在水军肩上,我也接到了太阁殿下要求陆军摧毁朝鲜水军据点的命令,并且我军必须完全消灭朝鲜义军,各军在所辖道内务必全力清剿,岛津队、福岛队、小早川对所驻地区部署得当,义军几乎销声匿迹。但庆尚道仍很猖獗,第七队与第九队需联合作战,除清剿散落义军外,集中军力攻占晋州,既灭义军主力也打通全罗道通路,摧毁朝鲜水军所在,配合第六队进占全罗道。各军同时还需精心备战明国援军,小早川大人你对此有什么计策?” 小早川隆景献计:“我倒是赞同小西行长对明军的担忧,我军现在兵力分散加之后方不稳,考虑到明军战力及其国力的确令人担忧。而且现在正苦于疾病、缺粮、朝鲜各地都在反抗,若有万一,后患无穷,为稳妥起见,我建议弃守朝鲜三都各道,收集军需及军械,各军全数撤退之釜山一带,屯粮扩兵,如此一来既不受朝鲜义军袭扰之苦,也无断粮之忧,朝鲜水军也不敢造次,集中全力一战歼灭明军与义军必将震动四方,到时再一鼓作气攻占朝鲜八道将易如反掌,再无抵抗,我军稍作休整便能攻入辽东,直入明国国都。” 宇喜多秀家听罢便向众将询问意见,第九军浅野长政附议:“如此可行,我军全部退至釜山兵力雄厚,无往不利,再向西攻破晋州,摧毁朝鲜水军都将轻而易举。” 毛利辉元见小早川隆景提议南撤固守,心想这便可大为减轻第七队在庆尚道的压力,便也立即附议:“叔父为名将,久经战阵,此计非常稳妥可保万无一失,我毛利家坚决支持。目前正逐渐陷入困境,若还各自为战不能同心协力必将大败,无颜面对太阁殿下。”长谷川秀一也表示赞同。 宇喜多秀家望向奉行众,大谷吉继稍加思索,另提建议道:“我并不赞同全军撤至釜山,应据守庆尚、全罗两道。明军援军到达为时尚早,至今未能攻下全罗道怎能就此罢休,攻下晋州消灭义军主力,摧毁朝鲜水军基地、夺取朝鲜粮食产地极为重要,全罗道易守难攻,更应趁明军尚未到达之时占据此地,以支持我军作战,可减轻补给压力。庆尚南北两道,多有要塞据点,深具纵深,多有港湾,便于我军互相支援,因此不必集中釜山决战,坐拥全罗及庆尚南北才可立于不败之地。” 奉行增田长盛担忧军议结果与丰臣秀吉所希望不同便问道:“太阁殿下正志得意满,令我等全力备战,经诸位所议是要违背太阁意愿,收缩防线退守王京以南。即便诸君有实情考虑,若如此上报,太阁殿下必将恼火,若太阁震怒如何是好?” 前野长康则认为并无大碍:“太阁殿下令全力备战,现在正是为全力备战而议,既有实情,太阁殿下也将体恤我军难处。若太阁殿下震怒也会亲临朝鲜指挥全军作战,到时前田利家大人、德川家康大人等也必将各领大军随太阁殿下亲征朝鲜、大明。我国精兵强将加以太阁殿下之英武,我等只需跟随便可无往不利。” 军议即将达成一致,加藤光泰却立刻起身骂道:“在座诸位都曾南征北战,立过无数军功,一方领主怎能如此胆小怯懦,太阁殿下交付你等重任乃是莫大的信任,更应当奋战到底报达太阁殿下的恩情。区区明国、朝鲜,竟还打算请太阁亲征。有何脸面?釜山浦据此有数百里地,未经一战便弃守三都各道又有何颜面称为谋略?” 小西行长反问:“若兵粮不继,如之奈何?”加藤光泰回击道:“若粮食消耗殆尽,难以补给就吃沙子土石充饥,夺取敌粮。”石田三成斥责道:“加藤!不可胡言乱语,平复你的怒气!人怎么可以吃沙子土石,那还如何为太阁殿下作战?” 加藤光泰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吃沙子,如果诸君决意弃守三都,退至釜山,那我也不再阻拦,我自己留下与敌血战到底,执行太阁殿下的军令!若战后我得神佛护佑有幸存活必来与诸君会合!” 福岛正则见加藤光泰情绪激动,心中欣喜也起身说道:“我也反对弃守南撤,自跟随太阁殿下征战以来,还从未参加过如此懦弱军议,加藤清正未至我便也替他说话,第二队及第五队绝不南撤,必与明军一较高下寸土不让。小西,这要是加藤清正在场必亲手手刃你这胆小之徒,小早川大人、大谷你们也是名将能人,怎能违背太阁意愿出此谋略,总队长切勿采纳,我也可奏报太阁定夺。” 大谷吉继心中不快,但念及福岛正则为丰臣家第一等猛将便劝道:“福岛,不可意气用事,这是军议乃是商议最稳妥战法,不是在此比忠心之处,即便太阁殿下在此,我等也将提此谋略供太阁殿下选择。” 石田三成也说道:“如今内有困境,外有敌军强援将至,应多作谋划,有备无患。”本就对奉行文治派不满的福岛正则更对石田三成对太阁的献媚行径嗤之以鼻,见是石田三成来劝,更是怒上心头,连番嘲讽石田三成不懂战法,只知讨取太阁欢心之事,石田三成与福岛正则大起争执。 军师黑田官兵卫见场面已十分尴尬,便喝止二人再献计道:“平壤、汉阳至釜山浦路途遥远,义军骚乱,疾病蔓延,输运物资多有不便,但弃守汉阳也十分可惜。若不南撤也有制敌之策,收缩前方部分战线,我军首要乃是保有王京汉阳,而平安道,咸镜道相距较远,一旦明军大举入朝,则平壤、开城难以独自御敌,位于咸镜道的第二队及各道都难以援救或守卫汉阳。不如弃守平安道及咸镜道,第一队、第二队、第三队退守京畿道,以汉阳以北一日路程为限修筑几处城砦供各军驻扎相互支援。第六队北上协防,如此固守汉阳万无一失。第七队、第九队稳固庆尚南北二道,并合力攻占晋州打通全罗,先南下进占朝鲜水军驻地再北上夺取全罗道。第四队、第五队、第八队驻防不动,稳固辖地。待伺机歼灭明军之后,我军便可再度挥军北上,重新拿下平安及咸镜两道,再入辽东。” 长宗我部元亲听后赞道:“官兵卫不愧为太阁殿下之智囊,果然思虑周全,此正为两全之计。”在座诸将听完黑田官兵卫计策后大都表示赞同,惟有岛津义弘、福岛正则、小早川隆景仍有异议。 岛津义弘说道:“官兵卫之计确实稳妥,但我不同意放弃平壤、开城,占据三都是代表占领朝鲜象征,太阁殿下对此也极为重视,舍弃平壤开城不仅我反对,太阁殿下也绝不会允许,官兵卫不要自取其祸。平壤及开城都是坚固要塞,只是朝鲜孱弱才使我军轻易占领,依靠要塞及我军武勇足以据守三都。” 小早川隆景见此便对黑田官兵卫之策稍加改动:“既如此那便仍令第一队据守平壤,我领第六队北上去驻守开城协助第一队,而第二队、第三队退守京畿道协助第八队,其余各队也都注重相互联络策应。”黑田官兵卫对此不再发言,表示默认。只有福岛正则仍存不满,第三军黑田长政说道:“福岛,军议至此诸君都已再无异议,休得在此喧闹,不然总队长必军法从事,太阁殿下也绝不饶你。”福岛正则见军议已定便不再反对。 总大将宇喜多秀家便下达军令,并上报丰臣秀吉,各军随即陆续离开汉阳各返驻地依令行事,清剿义军,屯粮休整,调动备战。军令传达至咸镜道第二军,此时加藤清正正亲领先锋队越过中朝边境渡过图门江突入辽东海西女真领地。此地虽然为女真部众活动领地,却也在名义上属大明管辖之内,加藤清正因自己为日军诸将之中率先攻入大明领土之人,故难掩兴奋喜悦之情。 加藤清正率先锋队四处搜寻,终探查到女真营地所在,该处五营连寨,部众兵丁正受命外出征战,营中只有酋长布占泰及少数护营勇士看守,其余皆为妇孺老幼。加藤清正集结先锋队立刻发起奇袭,凭借突然袭击及火绳枪优势接连攻下女真联军五处营地,女真猝不及防、势单力薄,苦战不敌。 酋长布占泰见大营遭袭,急忙出帐察看,却见部众四散,而来犯之敌并非其他女真部众,而是身着奇异甲胄,多持火器,操着异国口音的鬼兵模样,突逢奇袭未加防范,布占泰也即刻夺马而逃。联军酋长布占泰败走,加藤清正共驱散女真部众两千人,斩首九百余人并大肆劫掠至建州边缘,掠夺牛羊、屠杀女真部族。继而占领兀良哈地区,差人报信回国向丰臣秀吉奏报大捷。 日军侵入女真领地并击溃布占泰之事很快便传遍女真各部,建州女真首领,时封龙虎将军的努尔哈赤闻报即刻下令调集建州兵马备战,并召来其弟舒尔哈齐言道:“此为倭寇来袭,此前我亦曾得报朝鲜正遭倭寇大举入侵,曾给朝鲜王致书愿出兵相助,虽本意为借道朝鲜迂回侧击海西女真,但朝鲜一直未能回复。而海西女真应当归我爱新觉罗一统,怎能坐视倭寇侵占?我也对倭寇颇感好奇,正借此机可一探究竟。” 舒尔哈齐提醒:“朝鲜边关一直由六镇精兵驻守,为女真部众之大患。如今倭寇竟能经朝鲜而侵入海西,六镇之兵必定已被其击溃,虽除我大患但也可见倭寇之强更在六镇之上,兄长万不可轻敌,一旦遭受重创,建州将危在旦夕。” 努尔哈赤亦觉有理,轻理发辫,遥望天日:“自应慎重,轻敌冒进为兵家大忌,但也不可将我们建州与六镇相提并论,若我们的实力不能在六镇之上,那即便统一女真又有何用?此次出剿倭寇也正是比较我们与朝鲜六镇之间的差距。速去准备。”舒尔哈齐领命。 努尔哈赤为稳妥起见,不愿冒险与日军白日正面交战,九月在探得加藤清正驻地之后,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率费英东、何和礼、扈尔汉、额亦都、安费扬古、舒尔哈齐、穆尔哈齐等建州诸将领精兵七千狂飙突进,趁夜突袭加藤清正,加藤军突遭万箭齐射,继而遭受火箭,军队慌乱。火光闪耀之中女真杀出,日军铁炮队列阵,由于相距极近进仅射杀女真二百有余,随即转入混战。 费英东领一部从左面包抄,扈尔汉另一部从右面迂回,何和礼率部集中射杀日军铁炮队,日军在箭雨之中遭受女真三面合围,铁炮队溃败。与女真近战亦未占上风,建州女真无不身经百战,战火锻炼而出的本能反应更使其更为机敏,加藤清正亦亲自拔刀迎战,连斩女真四人鼓舞军心。 加藤清正领所部全力抵御,一时间难分胜负,女真伤亡五百,此时女真精骑尽出,努尔哈赤率舒尔哈齐、穆尔哈齐、安费扬古、额亦都尽皆杀出,日军大溃。努尔哈赤率众追击,特令保持距离,在火绳枪距离之外骑射杀敌,加藤清正所部三千仅剩近千名,伤亡惨重,幸得部将锅岛直茂领兵五千已来接应,加藤清正得以安全返回朝鲜。努尔哈赤见日军前来接应,便不再追击,收缴日军火器刀械返回建州。加藤清正接到撤出咸镜道军令,愤怒不已,当即撕毁军令拒不执行。意欲整军再侵女真,时海西女真大聚部众,四面出击寻加藤清正复仇,日军疲于奔波,苦战无功,只得撤回朝鲜。 第二十六回:败套虏追奔贺兰山,难突围哱拜 败套虏追奔贺兰山,难突围哱拜困宁夏 宁夏这头自上次套部蒙古援助败退后,哱拜仍不甘心,三翻四次再请著力兔、宰僧再援,明言形势已十分危急,切勿再保留实力。自后彼此常有书信联络。而另一头明军也在不断联络套部首领,监军御史梅国桢认为河套诸部与哱拜不过相互利用,注重私利。于是梅国桢也多次奉送白银及精致衣物给河套诸部,并请说客相劝,希望河套诸部只作观望。一时间河套各部首领都处于左右为难之中。 对于游说套部一事,叶梦熊劝告梅国桢道:“套虏反复无常,贪得无厌,岂能真观望不战,明军与其历年征战不绝,可谓世仇难解,虽得一时犹豫也终究将倒向哱拜与我为敌,即便没有哱拜叛乱,大明与套虏也必怨仇难消。”梅国桢则反对道:“中华包容天下,使其感受教化也是天朝恩典,若能使我军攻破宁夏减小阻力便是有效,倘若真如你所言再将其剿灭不迟。”叶梦熊苦劝梅国桢不可轻信,梅国桢只言稍加试探。 果如叶梦熊所言,以著力兔为首的诸部首领虽左右观望,终难解与明军的历代仇恨,经著力兔反复思量,若弃哱拜于不顾,也丝毫得不到明朝封地赏赐。若助哱拜击破明军则土地城池,牲畜粮食,金银美女将享用不尽,著力兔便下定决心提供协助,著力兔及宰僧思考再三,决定出动全部兵马救援哱拜,与宁夏哱拜的联络便更为频繁,同时与明军的书信也未间断,著力兔希望借此迷惑明军,从而趁机发动奇袭。 一日信使误入埋伏被明军擒获送至大营,李如松拆开书信方知著力兔、宰僧已尽出兵马杀来,便向叶梦熊请令出击。李如松说道:“末将得知著力兔、宰僧已尽出本部兵马意图一举救援哱拜叛军,末将查看路线,著力兔部将经镇北堡,宰僧部将入李刚堡,敌部兵马应有四万之众。著力兔部兵马众多,由末将领兵一万镇守镇北堡阻其进兵,由麻贵及舍弟李如樟领兵一万往李刚堡歼灭宰僧部再与我军会合,夹击著力兔,再令马孔英、杜桐二将领骑兵五千与我随后追击,此一战可使套部日后再难大举进犯。” 叶梦熊方欲准李如松所请,却欲言又止,转身背手一番思索之后,另行叮嘱道:“你虽知兵善战,却惯于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此等威名我早有耳闻,但你身为提督总兵官怎能次次置自身于险地,此次镇守镇北堡援军不至不准你亲自出击,若你难以做到则不能应你所请,若你军前违令,胜亦斩首。”李如松听令。次日李如松领兵一万进驻镇北堡,麻贵、李如樟领兵一万进驻李刚堡,马孔英、杜桐领兵五千居后待命。 在李刚堡麻贵与李如樟商议,李如樟说道:“麻副镇我军一万驻于此地,宰僧若知必不敢轻进或转道他路,如此我军难以速胜,是否应设伏兵。”麻贵说道:“四郎所言极是,我军首要是以极小伤亡全歼宰僧全军,不然难以及时增援李军门。依我之见可在李刚堡留兵一千据守,令车营火器营及一千步骑居于关后,令五千骑兵分伏于两侧山后。宰僧知守兵仅有一千必大举进攻,守兵只需坚守半个时辰便可撤离大开关门,宰僧部将受车营阻击,两侧骑兵待敌攻关时便可闻声出动,于关内前后夹击,无所遁逃,士气崩溃必将全灭。” 李如樟拍手称赞:“副镇此计极好,我愿亲自守关,总镇领骑兵相援。”麻贵劝道:“你为军门四弟,若有闪失,如何交待?守关兵力不足,风险极大。不如由我来守关。”麻镇也请李如樟听从麻贵安排,李如樟坚辞不可:“我乃将门虎子,自当身先士卒不输父兄光耀门楣,副镇久于塞外称雄,统领精骑再合适不过,我自守关请副镇放心。”麻贵只得同意。 宰僧部遣探马得知李刚堡守兵仅一千后果然大举进犯,箭雨不断,李如樟号令守兵据靠城墙掩体,以弗朗机炮、灭虏炮、火箭铳、开花弹等还击,关下惨烈,宰僧自恃十倍于明军便令前部强攻登堡,虽死伤惨重但明军守兵也渐渐不支,明军守关火器弹药所剩无几,李如樟见也即将撑过半个时辰便令残兵退出李刚堡。 宰僧一见守兵尽撤欣喜不已,便令全军破门而入,明军伏兵早已严阵以待,李如樟见套部已经半数突入,便令出击,明军弗朗机、虎蹲、灭虏等炮连发,另有无敌大将军散弹射击,封锁正面达二十丈,明军以拒马阵及步卒掩护,骑兵居后待命,炮火连发,宰僧部前部溃不成军,正待撤出,麻贵及麻镇领骑兵五千已随后杀至,明军第一拨手持三眼铳飞驰射击,第二拨手持百出弗朗机突进,每人备子铳十个,循环射击,射毕枪口戈形叉锋作冲锋突刺,第三拨精锐刀骑左右掩杀。三轮之下宰僧部军心大乱,丧失战意全军覆没,宰僧死于火铳之下。宰僧部全军覆没,李如樟与麻贵、麻镇稍加清点便合军向镇北堡移动支援李如松。 镇北堡李如松领兵一万据守抵御著力兔部的重重攻击,李如松指挥火器步骑配合,数次击退套部攻城,但本部也伤亡渐渐增多。著力兔部下提醒小心明军支援,著力兔说道:“见李如松在此我也心有疑惑,我军秘密行进不会如此巧合李如松在此镇守,想来应是机密泄露已被明军知晓,如此的确有可能遭受明军援军夹击,不知宰僧那里情况如何?若就此退去将再难有此良机,李如松兵力不如我部,虽然据城坚守但只要在明军援军到来之前集中全力速破镇北堡,不仅可杀李如松,更可长驱直入再抢战机,我部机遇在此一战。”随后著力兔命留一队留守阻击明朝援军,引主力大攻镇北堡。 从清晨战至正午,著力兔部见明军十分顽强,便将全部军力投入,随后麻贵及李如樟、麻镇领军赶至,著力兔大惊,李如松见状便立即下令全军出击,明军前后夹攻,著力兔引军败走,马孔英、杜桐领骑兵五千也赶至镇北堡会师,李如松令全军追击。 著力兔部逃奔许久,见李如松依然紧随其后,心生大怒,欲与李如松一决死战,随即号令集众反攻。李如松亦迎面直击,两军相互冲锋,战作一团彼此僵持不下,直至马孔英、杜桐五千援兵赶至,明军自恃火器,更出车营大阵,几番轮射之下著力兔后队溃散,著力兔亦身负刀伤,随即径自撤离。套部也在撤逃中也多有还击但不免慌乱,各自溃散,明军一路追杀,穷追不舍,杀敌无数,直追击至贺兰山下,著力兔领残部退出塞外。 自套部援军被明军逐出塞外后,哱拜惶恐万分,自觉已不能再死守宁夏便欲突围,于是召集部将商议,哱拜说道:“宁夏被明军重兵围困,塞外之兵不能救,我思考多日无计可施,只能拼死突出重围返归关外才有生机。” 土文秀骂道:“著力兔等人真是不堪大用,平日里自诩草原雄鹰,自视甚高,虽屡被明军阻于关外,但尚称兵强马壮这才与之结盟,许以重利,谁知竟如此不堪一击,白白浪费了我们那么多金银财宝,若是换做头领在塞外,早已突入关内屠戮明军了。” 但哱拜并不这么认为:“李如松、麻贵皆乃当世悍将,久闻其名,著力兔已被逐出塞外再难援救,此后明军必集中于围攻宁夏,我正好有此机会可与李如松、麻贵等人一决胜负。”哱拜虽已过六十但仍身强力壮,骑射武艺不在壮年之下,此前虽对裂土称王恋恋不舍,如今情势紧急不得不选择突围保命。 哱承恩自知此时突围恐为时已晚,不免忧叹:“如今再行突围极有难度,明军厚集精兵猛将,准备万全,步步为营,我军也再难施行黄河反灌之计,除拼死一战之外再无其他可能。”刘东旸见宁夏情势已到了危险境地,情绪自然十分激动:“事到如今置宁夏到如此境地,反倒无计可施,我等本为下级军官,三万营军也是因你体恤将士,能给宁夏官兵出路才愿追随,城外重兵包围,若全军拼死突围不成岂不全部命丧于此。” 此言一出,刘川白、张文学等将皆难再抑情绪,纷纷指责哱拜既无远谋,用兵无方,严斥哱拜种种罪状。土文秀、许朝起身相劝,刘东旸狂躁不已,连声怨骂。哱承恩喝止不住,原下级军官几乎欲拔刀相向。 哱拜听后不再客气:“大明法度森严,作乱犯上罪不可恕,若无心再战即便率众投降你等也难逃一死,事已至此若想活命只能听我号令,拼死力战杀出宁夏重围,明军兵力虽多我数倍,但多为虚张声势的弱旅庸将,我军战力不输明军,生死富贵在此一战。”哱拜抄起大刀,扬言怯战投敌者斩。宁夏诸将皆面面相觑,心存疑虑。 另一方面叶梦熊、魏学增、梅国桢正在为李如松、麻贵等人庆贺战功,梅国桢赞道:“诸位击破套虏,驱逐出塞,大显我大明天威,可喜可贺,本官自当为诸位向皇上请功。”魏学增也夸赞道:“李如松、麻贵都乃将门世家,久镇边塞,熟知套虏习性,深谙战阵兵法,此战过后名动天下,待擒得哱拜收复宁夏便又立奇功,载入名将典册,可称东李西麻了。”众将再度谢过。 叶梦熊下令:“哱拜失去强援必不再固守宁夏,铤而走险试图杀出重围,我军务必严防死守,逼其退回宁夏。之后还是得需依魏督之法,再将黄河决堤浇灌,待其弹尽粮绝,军心慌乱辅以离间,使叛军自相残杀,水破城墙之时便是我军攻城之日。” 梅国桢提醒叶梦熊道:“城内叛军慌乱之时必有敌将向我军请降,勿要拿获斩杀,可使为内应,戴罪立功。”叶梦熊不敢苟同:“叛军本为大明士卒,叛上作乱罪无可恕,即便戴罪立功最多免死而已,苟存于世也将受尽屈辱。” 梅国桢不欲多言,思叶梦熊过于耿直,便以监军之名下令:“宁夏叛乱,根本在于巡抚党馨严峻刻薄,贪权敛财,不知变通,才使军士哗变被哱拜所利用。如遇请降之事由我决断,他人不可擅自处置。”叶梦熊便不再与梅国桢争辩。 此时魏学曾谏言:“宁夏城防坚固无比,我大明所产火炮之中惟有一种可破坚城,但现下却在叛军手中,其余我军火炮均对宁夏难有成效,只得掩护杀伤。防备叛军突围之时也需小心避开叛军火力为上。” 李如松请令亲领攻城,叶梦熊不许,叶梦熊说道:“你与麻贵所部为我军精锐,必以游击策应,支援各方,主动寻找哱拜所在,若能将其当阵斩首也将促进我军早日入城,令弟李如樟依我看勇猛胆色倒也不在你之下,可独领一路兵马与你和麻贵肩负策应重任。” 之后哱拜与叶梦熊各自在本阵点将定策,宁夏总兵萧如薰、董一奎、董一元领兵防南门、固原总兵李昫领吴显、赵武二将领兵防西门、四川总兵刘承嗣、马孔英、杜桐领兵防北门、延绥总兵姜显谟与牛秉忠领兵防东门,令李如松、李如樟、麻贵、麻镇各领一路军游击策应,防止叛军突围。 哱拜则令哱承恩、土文秀、继云随自己领兵出北门,哱承宠领哱塞、哱洪领兵出西门,刘东旸领刘川白、张文学、王文德领兵出东门,许朝领何应时、陈雷、白鸾、冯继武领兵出南门。 明军在宁夏各门前大摆车营炮阵,两翼各列鸟铳、五雷神机,骑兵居后,步卒持枪列盾掩护在前,叛军一出便遭连番火器轰击。两军火器对射,时而短兵相接,哱承宠领哱塞、哱洪率兵在西门强突,险些突破明军阵地,吴显、赵武二将也身负多处刀伤,李昫率众反冲,对哱承宠形成短暂相持。幸得麻贵领军来援,哱塞、哱洪见麻贵军至,径直奔向麻贵欲斩将夺旗,但乱军之中哱塞、哱洪难以靠近,麻贵领军数次冲杀之下,哱塞、哱洪皆被掀翻在地被哱承宠救回,退回城中。 而在宁夏北门,四川总兵刘承嗣、马孔英、杜桐之兵渐渐难以抵御哱拜的进攻,李如松领精骑赶至便立即冲入叛军混战。李如松与哱拜对马相撞双双落地,持刀相斗,往来二十余回不分胜负,但哱拜毕竟已年过六十,体力不支被李如松一刀砍伤打翻在地,哱承恩见情势紧急张弓便射,李如松正欲结果哱拜,右肩中箭退走。哱承恩大呼擒杀李如松,叛军奔至,李如松急唤左右退回阵中,哱拜获救,明军重组火器阵,叛军难以突围,遂退回城中。 其余两门的叛军也在明军的防堵下无法突破,叛军士气低下,战心已失,纷纷逃回,李如樟、麻镇领军来回奔波于东南二门,左突右杀配合萧如熏、姜显谟防堵叛军,叛军将领刘东旸、刘川白、张文学、王文德、许朝、何应时、陈雷、白鸾、冯继武皆有负伤,被迫退回城中。叛军突围不成只得困守宁夏,军心日渐低迷。 八月下旬京城锦衣卫抵达,宣读旨意,责魏学曾此前督战无功,战不得法,延误军机,败军辱国,隐瞒军情等数条罪状,命即日便逮捕回京,并赐叶梦熊尚方宝剑,节制总督陕西三边军务期间若有违令者三品以上官员可指名弹劾,三品以下官员可立即军法从事。叶梦熊领旨谢恩。 魏学曾被锦衣卫逮捕准备押送回京,临行前叶梦熊、梅国桢特来相送。叶梦熊说道:“兄于此战居功至伟,引水淹城,辅以离间,排兵布阵,谋划兵事兄之所谋所思确为攻破宁夏之计。只是此前一时不慎误中敌寇奸计而败遭朝廷论罪,胜败乃兵家常事,以后兄在宁夏之功朝廷自会知晓,弟知内阁及各部朝臣定会上疏申救,三军将士皆感兄平日恩德,他日叙功赞者交口不绝则公心可知,皇上定能回心转意,再度启用造福于黎民百姓,万望保重。” 梅国桢对魏学曾待罪回京一事颇感自责:“魏督虽应变不灵,在下上疏责备诸将也是务求振奋士气,今遭押解确是因我上疏所致,这相处共事以来,对魏督渐有改观,每每想起深感懊悔,在下必当再次上疏皇上为魏督伸冤,若不获昭雪,梅国桢必受万世讥讽。” 魏学曾拱手相谢道:“梅御史言重了,你恪守本职,公正无私,军纪严明,老夫钦佩之至,此前大意轻敌,连遭败阵,获罪回京也在意料之中。此次大破套虏,塞外得安,防堵宁夏,叛军不得突围,此后水淹宁夏,假以时日叛军必自溃请降,可怜被掳入宁夏三十万百姓,破城之后难免死伤无数,还请二位多予考虑。”叶梦熊、梅国桢便于魏学曾告别,魏学曾既走,三军将士泪如雨下,号泣相送。 后张岱曾评论道凡古之良将用兵。或缓或急,各有机宜。及其成功,则有幸有不幸耳。宁夏之役,赏叶梦熊之急则是,罪魏学曾之缓则非。何者?盖胜败兵家之常,我明论功,稍一不胜,辄酷罚随之,则是街亭之耻,诸葛武侯亦不能保其首领,而况其他乎!成功难而获罪易,介胄之士所以枕戈而叹也。我明之武功不振,卒至灭亡,岂不职是故哉? 此后明军决堤淹城,叛军困守城中不得出,人人自危,九月三日浙江参将杨文率浙兵抵达宁夏参战,叶梦熊此前督造的冲锋舟已悉数建造完成,随即叶梦熊便自灵州下令全军批次乘舟攻城,火器营掩护射击,数日连攻小有成效,叛军多有死伤,九月八日宁夏南北墙在侵泡之下开始严重破裂,九月九日明军再大起攻城,夺占南门,叛军退入内城据守。而明军亦筹备再施离间之计。 第二十七回:梅国桢施间乱宁夏,庆功宴如松 梅国桢施间乱宁夏,庆功宴如松屠哱府 明军夺下宁夏城南门后一时间还难以再有进展只得驻守于南门,九月十一日梅国桢向叶梦熊献计道:“宁夏已浇灌多次,时日已久城墙已见崩坏,叛军人人自危,正是再施离间之时。”叶梦熊对离间之计仍就有所顾虑:“前次魏督施以离间,功败垂成,叛军也有数次假意议和之举,足见哱拜父子阴险狡诈,顽固成性。如今虽处困境但不知是否会重蹈覆辙?” 梅国桢解释道:“叶督所虑极是,但今时已不同往日,此前叛军正劲,据有坚城,内有精兵外有强援,且数次胜于我军,军心凝聚。自然将议和仅视为麻痹我军的战术。如今外援套虏也被尽逐出塞,哱拜多次突围皆败于我军之手,无计可施只能困守,坐以待毙。城外河水蔓延,城内食粮日渐短缺,正是人心相离之时,也正是施展离间之机。” 叶梦熊心觉有理便问到该如何施展计策?梅国桢略加思索说道:“据密报宁夏城中有一卖油郎名为李登,此人多年以来每月皆往哱府送油,与哱拜父子极为熟悉。如今我军占据南门十分方便,可先令人秘密入城寻找此人先探其心意,若可为我所用,便可教由他离间哱拜与刘东旸等人,使其相互残杀。” 叶梦熊则说道:“城中遍布叛军耳目,若走漏风声岂不又将功亏一篑?”梅国桢答:“三十万百姓困于宁夏,互相之间频繁走动,交头接耳难以控制。且叛军兵败至今,焦躁之心大起,军心散乱必有机可乘,李登长年累月为哱拜父子送油,出入走动绝不会令人起疑。即便叛军识破离间,我军不过再逐步攻取而已。只是可惜卖油郎的性命,此后无论其生死也应令当地予以表彰。” 叶梦熊便同意离间并嘱咐梅国桢道:“如此,此事便全权交由梅御史安排,若需协助尽管提出,叶某力所能及必倾力相助。只是担忧哱拜等人借机索取,提出无理要求。为难梅御史一片苦心。”梅国桢笑道:“若果真如此,兵不厌诈,尽可允诺,蒙骗叛军信以为真,一旦我军入城便不再由他哱拜做主。”二人相视而笑。 九月十一日夜,梅国桢遣使者乔装改扮找到卖油郎李登讨价还价,一番说词之下便令李登从命,教他如何行事之后便交付十两白银后离去。次日李登提油前往哱府,哱拜与其子承恩正在饮酒,听李登到来便令人请入,哱拜对李登说道:“兵荒马乱,粮油短缺,也难为你一如既往给府里送油,哱拜无以为报,拿些金银日后好活。”李登回道:“小人深受哱王子照顾,如今虽经宁夏战乱,但又怎见王子有难,略尽绵力。” 哱承恩哈哈大笑:“这是说哪里话,即便战事艰难,也无需接济,但总算你也有报恩之心,最近在宁夏城中可曾有听到什么消息?”李登听罢立时双膝跪地,连磕响头,哱拜父子不知李登为何如此,不一会儿只见李登痛哭流涕道:“小人深受大恩,无一日不念报答恩情,昨日明军有人趁夜潜入城中拿住小人,小人惜命怕事,不敢反抗,那人令小人今日送一书信给哱王子,小人唯恐王子震怒,胆战心惊,请王子饶命。” 哱承恩立刻起身向哱拜请示是否趁机抓捕明使,哱拜有所犹豫便先拆开书信阅览,见书信中写道:将军父子本为草原英雄,自归朝廷之后战功赫赫,累官升迁既有父子家将奋战之功,也足见军民拥戴之心。边疆督抚,朝廷重臣无不心知肚明。听闻宁夏哗变,将军举兵反叛,举国震惊,天子愕然,实是难以置信。朝廷调兵平叛期间,将军用兵得当,精妙绝伦,锐不可当,朝廷甚惜之。宁夏之乱因何而起?自是巡抚党馨克扣军饷、狭隘刻薄,以致将士愤慨,激起兵变,朝廷亦惜之。时至今日,将军兵败连连,以宁夏一隅之地怎能敌天子精锐之师?此前曾有相劝,无奈将军正意气风发,不纳善言。今日再次奉劝将军,早日杀敌赎罪,本官可保,朝廷惜才必从轻发落。如若拒绝,不出一月宁夏必破,大军入城之日,哱家老小必死无疑。 哱拜读完梅国桢书信,念及现状陷入沉思。哱承恩说道:“此事也恐是明军诱降之计,以劝降诱我入套,实则在我军麻痹之际予以歼灭。胡汉有别,中原自古有之,这叛上作乱之罪朝廷肯给予豁免,我万难相信。请父王慎重对待,不可轻信明军。” 哱拜哀道:“如今胜负已定,固守宁夏必是死路,我等只得顺应献降,但未免真如你所言中明军奸计,在献降之前需向叶梦熊请交付凭据作证,若叶梦熊不给那应如你所说,你我父子再作合计。”哱承恩对此仍有疑虑,但也无其他稳妥谋划。只得答应向叶梦熊请要免死凭据一事。于是哱拜便对李登说道:“你回去之后可转达我意,若需我等赎罪献降,请叶梦熊给我父子家将开具免死凭据,亲笔手签,加盖官印,若能如此哱拜必效死力。”李登领命而出。 李登离开哱拜府邸后在宁夏城内多处兜转休息,辗转来至刘东旸住所,李登谎称乃受哱拜命有亲笔信必亲自交予刘东旸。刘东旸知李登常往哱拜府上送油,听有书信心中疑惑,便请李登入府详细询问。李登掏出书信说道:“总镇恕罪,此并非哱王子书信而是城外监军梅国桢梅御史亲笔书信,特命交予总镇一览。” 刘东旸拆开书信见信中写道:“东旸本为汉人将官,虽品级低微仍尽恪尽职守之责,激发兵变为党馨之罪,朝廷震怒下诏革新,党馨之死,叛乱之罪朝廷深知实为哱拜指使,事到如今何必再迷心窍跟随乱匪,除杀叛党,戴罪立功,重归军籍,加官进爵。因此前也曾差人相劝晓以利害,怎料竟执迷不悟,异想天开,甘心与敌同享权位,此次若仍不思悔改,尽可上报哱拜、承恩父子以示忠心。城破之日必请奏诛灭九族,乱刀分尸。”刘东旸看毕心有余悸,心中思虑万千,难以抉择,便先请李登离去。 事后刘东旸找来许朝相商,将书信内容拿与许朝查看,许朝便劝刘东旸道:“河套诸部不敢再援,哱家父子困守宁夏无计可施,城内弹尽粮绝指日可待,黄河入城也注定难挡,如此可见再为哱拜父子必死无葬身之地。既然有条生路自当遵从,除杀哱贼,戴罪立功,重归朝廷。” 刘东旸反问道:“只是不知这是否为朝廷所设之计,朝廷法度一向森严,为何对我等网开一面,事有蹊跷。此前不仅向我等劝降,也同时劝降于哱拜,其意是在诱导我们自相残杀,无论最终是哱拜还是你我献城对朝廷来说并无所谓。因此,我心中难以抉择。” 许朝劝道:“形势至此,朝廷已必胜无疑,宁夏迟早归于朝廷之手,若错失此机我等或横尸街头或押解进京,最终仍是斩首示众,即便朝廷向你我和哱拜都发出书信,我等更应抢先下手除掉哱拜、哱承恩父子,开城献降。不然若哱拜也收到书信,那你我处境便已十分危险。” 刘东旸深表赞同,随即问到应当如何谋划?许朝思索片刻便对刘东旸说道:“先筹备些时日,联络部下,先暗中除哱拜大将土文秀,再以土文秀失踪一事请哱拜父子亲领出寻,引其入伏,斩首献降。”刘东旸应允。 后梅国桢于灵州接到来自哱拜请求,便请叶梦熊共议。叶梦熊对哱拜请求免死凭据一事心有不悦,对梅国桢说道:“哱拜此请为保性命而留一要挟依据,若想使其信以为真必盖官印,亲笔签名,此皆将留档备案,他日朝廷追问不免又是一番辩白。” 梅国桢宽慰:“若哱家父子诚心赎罪,此免死凭据本官也将力请皇上准许。如若哱家父子阳奉阴违,尽可斩杀,凭据一事他日如有追问,定当为叶督上疏申辩。”叶梦熊便离去准备免死凭据,亲笔手签,加盖官印,存档备案。而后便差人送往宁夏交给卖油郎李登。 九月十五日卖油郎李登将免死凭据交付哱拜,哱拜初不敢轻信,反复查验,验明真伪之后哱拜大喜。找来哱承恩商议。哱承恩对叶梦熊真愿发放免死凭据一事也是吃惊,于是哱承恩密言:“刘东旸、许朝为汉兵骨干,秘密杀之可献于明军,但不宜大动干戈,许朝、刘东旸二人分镇南北,何时动手还需再议,在刘东旸部下中我曾安插探子周国柱,刘东旸一举一动尽在掌握之中。” 哱拜夸道:“如此极好,令周国柱报告刘东旸、许朝动向,制定时刻不可拖延。若刘东旸及许朝逃脱,计划泄露必将引发宁夏内战,不利于请降一事。”哱承恩心领神会,却仍有一虑:“请父王放心,此事我定然安排万无一失,滴水不漏。只是不知当诛杀刘东旸及许朝二人后以何种名目公示军中?肯定不能以暗通明军为名义,此事正是为了向明军请降,如此则师出无名,但除次之外不知可用何种名义?” 哱拜授计:“刘东旸、许朝二人在汉兵中倒是颇具声望,深得军心。若知二人惨死必追问究竟,不可因此事动*乱军心,出击迅速将有关人等全部斩杀,伪造信件写其准备偷渡关外等事以为名目。虽然著力兔等人已被逐出塞外,但河套草原可并非人畜皆空,刘东旸、许朝二人手握军权,暗自差人出城送信绝非难事。即便外有明军重围,黄河浇灌,只要我们一口咬定,出示依据,也可以假作真。”哱承恩领命。 当夜哱拜登上城楼眼望四周,城下河水漫漫,城墙日渐破裂,远处明军阵营棋布,军旗飘扬。想当年自己意气风发,权位在手,智计超群,战无不胜。借党馨之名得以聚集大军占据宁夏,险些攻占陕甘连通西北,割地称王。谁知最终竟落得困守宁夏,献城请降,心中百感交集。哱拜年事已高,至今日其实已无再为自身打算之念,只想留子孙性命富贵。寄希望于叶梦熊能言而有信。 九月十五日夜,刘东旸请来土文秀饮酒食肉,席间二人互相称赞,各叙往事,情如兄弟一般,饮至深夜,刘东旸外出如厕便下令伏兵十数人将土文秀带来的几名亲兵以及醉意上头的土文秀一刀抹杀。待土文秀等人的尸体掩埋好后,刘东旸返归府内等待明日与许朝一起按计划行事诛杀哱拜父子。 安插于刘东旸军中的周国柱正好参与了暗杀土文秀一事,虽不明刘东旸为何要暗杀土文秀,但心知不妙,便趁夜急忙向哱承恩禀报。哱承恩吃惊之后亦觉欣喜,如此正好有了诛杀刘东旸、许朝的借口,加上已伪造好的书信更是万事俱备。于是哱承恩与周国柱领精兵秘密行进,于清晨前突袭许朝所在,许朝猝不及防被哱承恩一刀挑杀,身边兵卒也无一幸免尽被杀害。 哱承恩见诛杀许朝十分顺利,宁夏城中尚较为安静,尚无人发觉异动便趁此良机领周国柱引兵向北直取刘东旸,哱承恩本想趁刘东旸醉酒未醒完成奇袭,未曾想刘东旸在深夜中心中有事,早早便起清点兵马准备行事。两部相遇,情势一目了然便不由分说纷纷陷入混战,刘东旸醉意未消,战力微弱,几个回合之后便被斩杀在地,刘东旸所部激战不敌,各自溃散奔走相告,刘东旸与哱承恩之间的战斗随即在宁夏城内传开。无论哱承恩如何宣读刘东旸、许朝罪状,大部份汉兵已难以相信,纷纷要为刘东旸及许朝报仇雪恨,宁夏陷入内战,蒙兵与汉兵在宁夏城内激战一天。血流成河,战斗期间哱拜令人将土文秀、刘东旸、许朝三人头颅悬挂城楼,送出书信向明军请降并倾力阻止城中内战,严令全军等待朝廷收编。 梅国桢听闻宁夏城楼悬挂土文秀、刘东旸、许朝三人人头并收到哱拜书信,离间成功,欣喜若狂,便立即赶往宁夏,令李如松、萧如熏、麻贵等一应诸将领军入城。九月十七日,哱承恩亲自率众迎接梅国桢与宁夏巡抚朱正色,梅国桢对哱承恩说道:“你等十分顽强善战,竟令大明天兵如此大费周折,可定要诚心赎罪才是。为何不见你父哱拜前来?”哱承恩答道:“我父昨日阻止城中内斗之后负伤在身,不便前来相迎,现正在府中,待晚间再出来酬谢。已委托末将招待各位上官。” 朱正色故意试探道:“莫非是藏有伏兵待晚间再行刺杀不成?”哱承恩解释道:“都堂误会,朝廷天兵入城,我等已全部缴械,只求立功赎罪怎敢再有非分之想,即便刺杀各位上官我等也难逃一死也何须多次一举?”梅国桢接话道:“巡抚多虑,宁夏之乱已平,我等后续事务众多,还是先入城受降。”见梅国桢如此说,朱正色也便不在多言。 明军受降之后哱承恩令将宁夏城中剩余马匹、牛羊全部宰杀,献出城中美酒犒劳大军,宁夏叛军多数也原是正牌官军,受降结束之后,双方均欢天喜地,相互拥抱而泣,同桌共饮,行酒猜拳,称兄道弟,互诉衷肠。将领之间也多有认识,互相拜访,饮酒叙旧。 九月十八日叶梦熊率众入城慰问庆王宗室及城中百姓,却见街道喧哗,四处皆是豪饮之兵,百姓也踊跃参与其中,叛军、官军及城中百姓其乐融融。见叶梦熊前来纷纷请他共饮,叶梦熊推辞不受离去,忽觉不安,思考再三之后便唤来李如松耳语一番,李如松立即调集尚未饮酒的官军先行驱散四处醉酒之兵集中看管,再率众直往哱拜府而去。 此事哱承恩正在梅国桢处饮酒,梅国桢对给哱家免死依据之事信誓旦旦,哱承恩喜形于色频频饮酒谢恩。酒后离府便立刻被浙江参将杨文率浙兵抓捕。而牛秉忠正在哱拜府中拜访,哱拜设宴款待,二人叙旧饮至正酣,忽闻府外杀声四起,牛秉忠惊觉不安急忙辞别。 哱拜见状心中猜测定是明军出尔反尔,于是紧闭府门,将家人集中起来各自诀别:“朝廷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哱家今日已注定再无生路可走,可叹我哱拜一世枭雄,临了智不如人,终至人家破人亡,死后定将化为厉鬼再度复仇。但我决不可让你们被官军押解进京受尽凌辱。”哱拜家眷皆声泪俱下,哱拜将一家十几口全部杀死,随后吻颈自尽。李如松率众至哱拜府前见府门禁闭,下令撞开府门,攀入哱府,屠戮哱家家丁两千余人。 叛军各将领府第住所皆被叶梦熊下令攻破,土文秀、刘东旸、许朝三人内斗中被杀,哱拜自尽而死,继云、哱塞、刘川白、张文学后在抵抗中被当场斩杀,哱承恩、哱承宠、哱洪、何应时、陈雷、白鸾、冯继武、王文德被官军生擒。梅国桢质问叶梦熊为何发动突袭,违背承诺,叶梦熊答道:“听闻城中有叛军欲趁机再度起事,情势紧急,只得如此,我已上疏,静等旨意,叛军将官之罪皇上定有圣裁,梅御史勿怪。”梅国桢作罢不语。 第二十八回:集水军备战釜山浦,李舜臣中计 集水军备战釜山浦,李舜臣中计败釜山 因李舜臣自日本入侵朝鲜以来统领全罗道水军与李亿祺、元均相互配合连战连捷,屡立大功,振奋人心,朝廷因此特升李舜臣为三道水军节度使,统领忠清道、全罗道、庆尚道三道水军作战。李舜臣也因每战必胜而热血满腔,及希望能趁势一举歼灭日本水军,断绝海路。此种想法自升为三道水军节度使后便愈加强烈。 这一日李舜臣集合李亿祺、元均、宋希烈、郑运四人商议,李舜臣一一招呼入座随后便向四人说道:“倭寇逢战必败,我军所到之处敌皆望风而溃,此并非我李舜臣一人之功,今后还望各位能鼎力相助。自玉浦以来倭军现大部龟缩于釜山浦内,若能一举歼灭并收复釜山,断绝补给,则倭寇败亡之日当在不远。诸位意下如何?” 庆尚道右水使元均对于进攻釜山则存有疑虑:“你现今为三道水军节度使,本应听从你发号施令,但对于釜山此时便急于攻打我并不赞成。釜山浦可设防之处众多,环环相扣,水陆相互配合极为方便,历代精心修筑,布防妥当便固若金汤。倭寇连连大败,恼羞成怒之后必苦思防备之策,虽然不知倭寇有何准备但此去釜山必定凶险万分。” 全罗道右水使李亿祺则左右为难:“听闻倭寇已调集陆军进攻全罗道,欲从陆上用强兵摧毁我水军各驻地,不知全罗道能否抵御?倭寇被我军连败应如惊弓之鸟,我军本应趁胜再战,若顾忌敌寇陆攻恐坐失良机。但不知釜山之敌是否已有万全准备,若此去釜山不胜而后路又被倭寇从陆地阻断,那我军便会陷入死地。实在是难以抉择。” 副将宋希烈听此劝慰道:“诸位大人切莫过于忧心,此次总水使大人请各位到来便是为细细商议,之前每逢大战之前我等也曾担忧风险,但至今每战必胜,这并非是鲁莽轻进所致,敌寇有守策我军亦有战法,末将深信,有三位大人联手则无不破之敌。” 副将万户郑运一向澎湃,听完宋希烈所说也便立刻起身说道:“我军战船、火炮皆强于倭寇,数战下来足见倭寇水战完全不能与我军相比,二位大人不过是担心倭寇是否有意料之外的准备,不如先听听总水使战法再作决定。” 李舜臣稍加思考便说道:“此前据报釜山浦内已停泊有倭军战船达百艘以上,其余战船正在陆续向釜山集中,此正说明倭寇为保釜山不失,为保海路不断准备集中全力孤注一掷。若待其集中完全部力量那确实奈何不得,加上倭寇也已有从陆地夹攻之策,既如此我军更应趁全罗道未失,趁倭寇在釜山浦集中全力之前拿下釜山,沉毁敌船,则倭寇再难有回天之力。” 庆尚道右水使元均说道:“既如此,那我部便听从军令合力进攻釜山,收复庆尚道各浦也本为我庆尚道水军职责所在,定当倾尽全力。” 全罗道右水使李亿祺也表示道:“我认为倭军在釜山的部署也必仍以固守为唯一采取之法,断不敢轻易与我军海上决战,此前听闻倭军战船中有一铁甲安宅,坚固无比,倭寇水军大将上次凭借此船得以突破我军防线,若果真如此不可不防,不知与龟船相比如何?” 李舜臣答道:“那铁甲战船的确无比坚固,我军火力对其难以迅速造成创伤,龟船与之相比也难以轻易撼动,经上次后倭寇应会再调铁甲船支援,如此更应趁此船增量之前夺占釜山,将釜山所停战船及敌将全部歼灭。” 万户郑运喊道:“事不宜迟,我等需速速准备,请大人下令,末将原为此战先锋必率先夺下釜山,亲手斩下敌将首级。”李舜臣大喜,但釜山倭军众多连连叮嘱郑运多加小心,郑运领命。李舜臣随即便下达集中三道战船,准备进攻釜山的命令,李亿祺、元均也各回本营调集战船会合。 釜山浦内,日军水军大将九鬼嘉隆召集藤堂高虎、胁板安治、加藤嘉明、来岛通总、菅野正影共守釜山。日军水军自遇李舜臣以来每战必败,深受各大名耻笑及丰臣秀吉的申斥,水军大将九鬼嘉隆此前在朝鲜王京参加大军议时也再度被指责作战不力,因此九鬼嘉隆及所有水军将领心中都急切希望能战胜朝鲜水军挽回名誉。 九鬼嘉隆召集军议,藤堂高虎、胁板安治、加藤嘉明、来岛通总、菅野正影各自入座,九鬼嘉隆先行发言道:“我们自成为武士以来身经百战,从未在此遭受奇耻大辱,李舜臣及其所领朝鲜水军实为我军心腹大患,若不将其歼灭我水军难有出头之日。各大名也耻笑我等无能,此前太阁殿下与总队长宇喜多秀家都对水军作出责备,并严令我等务必战胜朝鲜水军,现在我军集于釜山正是为此打算,海路兴废在此一战,若此战再败我等只得剖腹谢罪以向太阁殿下表示愧疚。诸位有何计策?” 藤堂高虎是第一个败于李舜臣的,对李舜臣有较深仇恨,藤堂高虎发言:“朝鲜水军势头正劲,正是轻敌大意之时,此正与我军首败之因相同,我提议在釜山浦内集中战船四百艘,外伏一百艘,再充分利用釜山防御之优势,全歼李舜臣水军。若是他们集中全部战船来攻我,此次若能得胜那便是将朝鲜全部水军一战而灭,此后我军奔袭沿海各地都将畅通无阻。太阁殿下也会嘉奖我们。” 胁板安治听后却非常不屑:“真是异想天开,我军水战确实不能战胜李舜臣已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不然为何连战连败,说李舜臣战法得当,依我看并无什么高明战法。所以我提议放弃所有战船停泊釜山浦,我军应采用诱敌深入之计,假意釜山浦只有少量驻防,诱使李舜臣等下船登岸占领釜山,我军在陆上消灭朝鲜水军再将朝鲜战船火炮据为己有才是上策。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战法呢?” 藤堂高虎怒道:“你才是异想天开,当初你我再战李舜臣,你倒是狂傲十足还嘲笑我水战无能,如今也心生畏惧,弃海守岸,还只敢伏击破敌,枉称勇将,就这样你也敢嘲笑于我么?” 加藤嘉明反问胁板安治道:“胁板君只是想充分发挥陆战优势吧,但你怎么就能确信李舜臣一定会登岸呢?就凭假意少量驻防?你我皆与李舜臣有战,偌大釜山有重兵把守,为我军补给命脉要地,突然间船只尽无,防守薄弱谁能相信?而朝鲜人人皆知我军陆战勇猛,必会令李舜臣起疑,你的伏兵都将无所作为。” 胁板安治也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如何能战胜李舜臣!歼灭朝鲜水军。我只愿亲手取下李舜臣的首级献给太阁殿下,绝不可战后背负屈辱存活于世。你也听到太阁殿下的命令,机会只此一次,加藤莫非你有什么妙计?还不是只有陆战才能制胜一法。来岛君你认为如何?” 而来岛通总自知水军连败于李舜臣后一直都在苦思对策,此时来岛通总献策道:“我认为当前形势我军的确不可轻易于朝鲜水军在海上大战,正因我军战船目前战力弱于朝鲜更应采取当下最有利的作战方式。釜山是我军最不可丢失之地也是李舜臣必来夺取之地,李舜臣知此地有重兵防守也必会集中大量战船来攻,而我军应将大部战船撤出釜山,只留十几只船只足以,既为固守,停泊大量战船反而将易被李舜臣所伤,若只留小部分战船在港内一可引诱朝鲜水军入港,而也有足够的空间水域迂回充分发挥我军战船的灵活优势,配合陆地防守必能重创朝鲜水军。朝鲜陆地资源大都为我军所有,朝鲜修造船只所需建材都将日渐短缺,此战若能歼敌一半,则朝鲜水军之势大减。此后我军战船主要集中于护送海路补给,除此之外不得与朝鲜水军交战。” 菅野正影赞同道:“来岛君所言极是,我十分赞成,此确是一个战胜朝鲜水军的方法。此前我军之败皆在于保船,岸防火力勉强,即便如此我军所驻各浦也极少被朝鲜水军攻占,反倒是我军战船损失惨重。但若想重创朝鲜必须得将其牢牢的牵制在釜山浦内,我军火力是否能达到此目的牵制朝鲜水军呢?李舜臣若见我军布阵,战不多时必知是计而撤出港外,到时我军几乎都在岸上驻防,港内船只还是否健在也不得而知。” 九鬼嘉隆则说道:“釜山浦既为我军战略要地,朝鲜原本就已经修筑数十年,战守两利,自我军占领釜山后也多加改建,菅野君来时未曾注意么?釜山浦两侧高地炮阵众多,新增暗堡洞三百处,沿岸均已加强三重防御关墙阵线,此地有驻兵一万,我已增调多梃大铁炮驻防,加之原本朝鲜设有的岸防火炮,应当可以一雪前耻。” 藤堂高虎听后狂喜:“既然这样,那就按来岛通总的计策来部署,将大部分战船撤出釜山,单等李舜臣率军入港,我十分期待朝鲜水军遭受密集火力射击无所遁逃的景象。有机会我也一定亲登朝鲜战船斩杀李舜臣报仇。” 胁板安治立即起身喝止藤堂高虎:“藤堂,李舜臣的首级还轮不到你来索取,李舜臣的首级应当归我所有,不仅如此我更希望能与李舜臣于陆上单挑,若不亲手将其斩杀难消我心头之恨,即便我败于他手也是我技不如人,无可惭愧。” 加藤嘉明笑道:“李舜臣可不一定会上岸与你单挑,绝对不会,不需要执着于李舜臣首级,此战若可杀得一些朝鲜水军将领也是武勋。我等还是需按计划完成自己的职责,即便杀得李舜臣,也是落入海中,能不能打捞上来也不可知。” 来岛通总厉声说道:“此战绝不可执着于敌将首级,我军仅留十几艘战船乃作诱敌之用,我军此战只能岸上防御不得下海击敌!否则出海必败。各军将领应恪守本职,遵照军令行事,若此战能给予朝鲜水军重创,对之后我军再作水战将极为有利,敌将首级也能轻易取之。所以此次决不可意气用事。” 菅野正影也随后劝解,九鬼嘉隆见大计已定,因不知朝鲜水军何时将来进攻釜山便立刻下令所有釜山停泊战船全部离港,另令重整岸防,各将分布待命。 万历二十年,日本文禄元年九月二十九日,李舜臣、李亿祺领船队从丽水港出发,隔日与元均会合,三道朝鲜水军此时总量为大战船七十四艘、挟船九十二艘、龟船五艘,共计一百一十七艘战船。后经多大浦、西平浦、绝影岛于十月四日到达釜山浦附近。 李舜臣远远望见釜山浦内似乎并无多少敌船,心生疑惑便令郑运仔细探查。郑运得令后探查釜山浦内仅有日本中小战船十几艘停泊,其余日军全部都在岸上,郑运大喜道:“出发之前听闻釜山浦内已有倭船两百艘以上,如此看来,这倭寇定是担心自家战船在港内停泊会被我军全部击毁而撤出釜山了,可惜啊还有十几艘未能撤出,既然倭寇对我军已如此恐惧那此战也不会什么悬念了。只是我军还是需谨记军令,入港后先行全力射杀岸上敌寇,注意防备倭寇铁炮,何时登岸收复釜山听总水使号令。”部将领命。 九鬼嘉隆见朝鲜水军已逼近釜山,下令全军只许进行零散射击,引朝鲜船队全部入港。果不其然,先锋郑运见倭寇抵抗节奏混乱,便令先锋船队突入釜山浦,李舜臣也紧随其后,李舜臣心念:“釜山为倭寇重地,为何不见大量倭船停泊,倭军虽多但抵抗却散乱不一,是何原因?还是应先集中战力火炮摧毁工事,再看是否可登陆作战为好。”李舜臣便令以龟船居前掩护,领主力跟进进入釜山,三道水军战船陆续开入釜山与日军进行互射。 来岛通总见朝鲜船队已大部分涌入釜山浦,便向九鬼嘉隆发射信号,九鬼嘉隆立刻下令全军全力还击。釜山浦三面岸防凭借关墙险要及暗堡洞窟疯狂向朝鲜水军发射铁炮,一时间便每轮皆有数千余铁弹如雨喷射而出,居高临下顷刻间朝鲜各战船甲板皆被火力覆盖,士兵死伤众多,岸防大铁炮及所缴获朝鲜火炮对朝鲜水军战船有较大杀伤,除对船体伤害外,来岛通总下令着重于轰击朝鲜战船的桅杆及撸桨使其不能移动。 朝鲜水军也分列四队对日军予以火炮火矢还击,五艘龟船也奉命逼近岸边游戈射杀敌寇,整个釜山浦硝烟弥漫,火光冲天,杀声四起,炮声连连,硝烟火雾几乎笼罩了整个釜山浦,两军互相之间难以轻易辨认方位,转入乱射对战,但日军凭借坚固防御工事以及险要之地,总体伤亡比较朝鲜水军而言,战损微不足道。在港内的十几艘日军战船早已被朝鲜炮击击沉,但对于日军来说毫无所谓,九鬼嘉隆见朝鲜水军已被牵制,心觉胜利在望,便再度下令全军保持射击,注意连段节奏,在战火中有数次朝鲜战船逼靠岸边登岸,与日军陷入混战,但力不能敌,数次登岸皆被日军歼灭。 李舜臣已知中计,下令全军撤出釜山,朝鲜水军各级将领及士卒在日军密集火力中坚持作战,多有死伤,先锋郑运在指挥作战中也不幸被日军铁炮射中,当场毙命。李舜臣后见郑运已死,严令抢夺郑运尸体出港,庆尚道元均见下令撤退,当先率领船队撤出釜山,李亿祺紧随其后领船队撤出,副将宋希烈劝李舜臣赶快撤离,李舜臣也知水军已败,再不撤出釜山必被敌寇所俘或射杀,便也只得随剩余船队撤出釜山浦。九鬼嘉隆见朝鲜水军已撤出釜山,严令全军不得追击,立刻打扫战场,收缴朝鲜破损战船及火炮弹药。九鬼嘉隆见如此大胜,狂笑不止,令立刻向总大将宇喜多秀家及太阁殿下报功,并备大宴庆功。 此战朝鲜水军战船损失较多,人员伤亡无数,副将郑运等数位将领战死,李舜臣与三道水军各回本营,李舜臣率领全罗道左水营返回丽水港,并为郑运及阵亡将士举行祭奠。郑运为人豪放,英勇无比也熟悉兵法,为李舜臣倚重,平日较受士卒爱戴,全军将士无不对郑运之死痛苦不已。李舜臣痛感自身轻敌冒进,未能识破日军奸计,致使朝鲜三道水军损失惨重,副将郑运也因自己而死,李舜臣泪流满面,痛心疾首,发誓定要替郑运及全部阵亡将士报仇雪恨。隔日便散发探船打探情报,寻找战机以便再战复仇。但日军此后在各港口陆海协防,将大批战船集中用于运输护送,李舜臣率水军数次出击均不能获胜,斩获微小,无法收复被占港口及切断海路,便只得暂时放弃进攻。 第二十九回:日军四番攻晋州,联军血战退敌 日军四番攻晋州,联军血战退敌寇 日军为尽快夺取朝鲜全罗道便必须占领全罗道的门户晋州城,欲占晋州必先攻昌原,因此总大将宇喜多秀家便下达了令第七军、第九军合力进军,先攻昌原再占晋州的命令。于是第九军浅野长政令细川忠兴与第七军长谷川秀一、丰臣谱代木村重兹共领兵几近两万会集釜山。 两万日军在釜山暂行休整,修补刀甲枪支、练习技艺、生火煮饭、武士将领也在一旁静修练气。细川忠兴、长谷川秀一、木村重兹三人会面,各自行礼后分坐一边,细川忠兴开口说道:“自李舜臣在釜山被击退之后,各地港口也都在实行陆海协防,那李舜臣也再难有所作为了,物资补给源源不断,如今釜山此地神清气爽,真是令人流连忘返,可惜不久之后就要向晋州进发,晋州那边有何报告么?” 长谷川秀一自接到进攻晋州的军令之后便一直派遣密探往返探查,长谷川秀一说道:“此去晋州之前必先攻下昌原,昌原守兵约有两千,守将为柳崇仁,是一员老将,不过朝鲜将领多为无能之辈,昌原矮小易攻不足为虑。而晋州守将为柳崇仁的部下金时敏,听闻此人有些许才能,晋州守兵不明,除官军之外尚有不少义军在内,据探查约在七千人以上,在我军攻打晋州之时,庆尚道其余义军是否增援也对此战增加了不少变数。” 较为关注朝鲜义军的木村重兹也说道:“我也听闻朝鲜各地义军涌起,甚至还有僧兵出没,他们战斗力很强,尤其属在庆尚道活动最为频繁,太阁殿下与关白殿下都十分关切,是否如此?” 长谷川秀一答道:“是这样,朝鲜的义军虽然兵甲残破,也无刻苦训练,但其战心远比朝鲜官军坚定十倍,现在也不再多死守城池,神出鬼没惯于偷袭,虽多次清剿拔除了不少的据点,但仍是很麻烦的一群人。有一人名为郭再佑,为庆尚道内义军领袖,对我军在庆尚道的活动多有阻碍,毛利辉元大人和黑田官兵卫大人都曾亲自主持围剿,虽有成效却始终难以剿灭,此次攻打晋州想必此人也将出现,我也正欲趁此良机将郭再佑所部也一举歼灭,庆尚道也将安稳许多。” 细川忠兴笑道:“朝鲜官军、义军不过逞一时运气,实力上的差距还是难以弥补。不过我也好奇他们的战力,听说小早川隆景大人的第六队虽每战必胜但也难以进入全罗道,此次攻打晋州对能否占领全罗道至关重要,对我等也至关重要。” 木村重兹对尽早参战早已饥渴难耐,随即提议:“此次在下带来三千五百人,可助一臂之力,关白殿下也叮嘱于我勿丢丰臣家脸面,此战我愿为先锋,与各位先攻占昌原,既然长谷川已经将情况基本打探清楚,不如我们即刻动身。” 长谷川秀一则劝道:“木村大人不必如此,您乃关白殿下近臣,是丰臣氏谱代家臣岂能身陷险境,即便关白殿下希望您再次建立功勋也不急于一时,昌原小城顷刻便下不足挂齿,我等之功还在晋州一战,那时才是木村大人的立功时刻。” 细川忠兴也附和道:“是的是的,攻克昌原不过轻而易举,攻克晋州才是大功,到时再长驱直入攻占全罗道全境,继而消灭在庆尚道及全罗道的朝鲜义军,你我三人都将获得无上荣耀,全罗道本为第六队辖地,现第六队已全军北上,全罗道将尽归我等,占领全罗道,大军的粮食补给也将丰厚无比。”木村重兹听后作罢,随后命人取来酒食与细川忠兴与长谷川秀一先作预祝。 晋州在朝鲜被称为如同平壤一般的坚城要塞,只是在日军眼中朝鲜兵将懦弱无能,即便驻守坚城对日军来说也不值一提,而且晋州为全罗道门户,对日军来说有着促进夺取粮食产地、保障补给,加大陆海协防等诸多计划的作用,因此第七军及第九军才合兵两万意图凭借强大军力一举攻克。 而在昌原,庆尚道右兵使柳崇仁听闻日军似有大批调动心中不安,令昌原守兵日夜加强防备。九月二十三日,日军两万人浩浩荡荡已杀至昌原城下,柳崇仁令官军及义军合力阻击,但朝鲜的弓箭均被日军木栅盾墙所阻挡,日军趁机连射铁炮,昌原城墙渐被日军火力压制,细川忠兴见已压制朝鲜攻击便令前队铁炮掩护,逐步向城门移动,逼至墙下日军与朝军进行攻守拉锯,僵持之中昌原城门被破,日军大股涌入昌原攻击朝鲜军民,朝鲜官军及义军拼死作战,依托城内街巷房屋节节抵抗,但不及日军训练有素配合得当,更兼势单力寡很快便损失过半,参战义军全部阵亡,柳崇仁领官军残部五百余人撤退,日军攻下昌原城。 柳崇仁一路往晋州退去,奔至晋州城下呼叫开门,但晋州守将金时敏心中不免担忧:“我已在晋州布防筹备日久,柳崇仁败军之将将其纳入虽属份内之事,但其身为上官必然造成指挥混乱,如若因此晋州不保我难辞其咎,无论如何都必须以保住晋州为先。”于是金时敏下令禁止柳崇仁所部进入晋州。 柳崇仁见晋州迟迟不开城门,心中惊异,便对城门高喊:“我为庆尚道右兵使柳崇仁,为何不开城门?日军已攻下昌原即将逼近晋州,莫非晋州军民皆成顺倭不成?”城门兵卒答道:“大人恕罪,我们接到军令,为避免有倭寇奸细混入,严禁所有军民出入晋州,请大人移至别处。” 柳崇仁听后大怒:“混账!我身为庆尚道右兵使,我的军令必须服从,违令者当立即斩首,立刻打开城门,否则将以叛乱大罪论处!”城门回答依然如故,坚持不开晋州大门,柳崇仁怒不可遏:“国难当头应当上下同心,军民同力,你等居然公然违背军令,如何能守住晋州?金时敏何在,叫他立刻出来见我!” 城门答到金时敏公务繁忙,不能相见,柳崇仁屡次叫骂无果,愤恨交加,便领所部调转马头,反扑夺回昌原,日军见朝鲜败兵归来再战,皆十分惊讶随即便转入防御,日军铁炮遍布城头,朝鲜军难以靠近,死伤渐渐增多,木村重兹眼见机会来临便领本部三千人出城破敌,朝鲜军全军覆没,柳崇仁中弹倒地被木村重兹刺死。长谷川秀一命令打扫战场,超度柳崇仁亡灵并派小股部队探查晋州情报。 时金时敏早已在晋州筹备日久,囤积粮草,扩充兵员,赶制守城器械及石块木料等物,布置火炮引入飞击震天雷,加强守兵守城、射箭、近身战等方面的训练,并派人联络各路义军加入晋州城防。此前投降朝鲜的日将冈本越后守已被朝鲜王赐名为金忠善为朝鲜效力,根据金忠善提供的日军火绳枪构造信息,金时敏招募能工巧匠加紧仿制,已成功仿制一百七十余梃火绳枪,备下五百余斤硝石。金时敏研究火绳枪用法之后便挑选精兵分配枪支,每日严格训练射击直至深夜。 昆阳县监李光若向金时敏问道:“为何要让城中一半百姓都换上军服活动呢?”金时敏答道:“我军兵力总共仅有三千八百名,虽早已严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晋州但百密一疏,也难保倭寇密探不会潜入城中,因此我便虚张声势以防万一,且百姓对倭寇深恶痛绝,早有从军之意,他日倭寇袭来百姓们也将挺身而出,身穿军服更易使敌有所顾忌,且各路义军皆已联络,随时可在晋州城外投入战斗。我已命庆尚道义军和全罗道义军在城外十里之内隐蔽埋伏,分别于第二日、第三日击敌侧后。但愿此战能守得晋州平安。” 随后金时敏询问李光若将士今日训练情况,李光若一一作答之后金时敏说道:“晋州南据江水,西有悬崖,北有护城河,地形上对我有利,但倭寇兵多势强,若不依靠军民同心想要守住晋州实为万难。即便如此也必须拼尽全力,不惜性命,否则全罗道及全部百姓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十月三日午后,金时敏得报日军应将于明日攻至晋州,金时敏急令全军备战,安置检查防御设施,并联络各义军首领依计行事。城中军官向百姓号召共守晋州,百姓深受鼓舞,誓与晋州共存亡。 十月四日,日军前部抵达晋州,晋州城外金时敏已命人在众多拒马阵之间遍布草人身裹军服作张弓射箭姿态,这些稻草人制作十分细致,从远处观望难分真假,日军前部远望晋州城外敌军已严阵以待便立刻就地射击,缓缓前进。金时敏见状也令己方士卒呐喊助威,鸣炮助阵,日军一时间被朝鲜的声势迷惑,铁炮射击不断但进展十分缓慢,片刻之后晋州城外的朝鲜军依然屹立不倒,日军惊讶不已,再度接近才惊觉不过草人扎堆。 日军大怒立即攻城,晋州城箭如雨下,金时敏将一百七十余名精兵手持火绳枪仿日军队列依托城墙三段射击循环不断,旁设三十门火炮发射飞击震天雷爆破散片群伤日军,日军突遭火绳枪射击,心中惊愕,加之飞击震天雷打乱了日军队列,两军各依掩护对射许久,日军失去先机因而伤亡惨重,身在大本营的长谷川秀一、细川忠兴、木村重兹三人听闻朝鲜竟然持有众多火绳枪及新型火炮,为稳妥起见便下令前部撤回,停止进攻全军待令。 次日日军集中一万兵力再攻晋州,大股日军推动防御设施以尽量避挡朝鲜火力,中部日军有组织进行全方位铁炮射击循环,与朝鲜火力形成相持,在日军逼近晋州近二百步时日军主力冒死突击,在日军铁炮掩护下搭建云梯攀登城楼,朝鲜军近处扔砸石料,持斧锯梯以阻击攀登城楼的日军,并继续以弓箭、火炮及火绳枪射杀,为固守城门不失,金时敏更特意强调优先射杀携带焙烙玉的日兵,城中百姓也纷纷承担运送兵器弹药,救治伤员的事务,晋州朝鲜军日夜训练,战力战心都大为增强,竟与日军战至午后,这令两军都未曾想到。 日军兵员数量占优终于大批攀上城楼与朝鲜军大战,金时敏令火绳枪手退至城内,号召军民攻守晋州,数千百姓身穿军服协同官军在晋州城楼与日军展开血战,战至几近黄昏,日军陆续攀登,郭再佑依照军令领庆尚道义军一千二百人绕道日军背后发起突袭,日军遭两面夹击,心生慌乱,撤出晋州反冲郭再佑所部,郭再佑见状领军遁入山中不与日军纠缠,日军也不恋战,为避免再遭伏击而撤回本营。 细川忠兴见日军不听军令自行撤退且阵亡两千,责令领队主将剖腹自尽。木村重兹建议道:“可见晋州城已早有防备,远非昌原之战可比,我们也不能再在大本营等待消息,应亲赴战场指挥作战,我愿亲领前队拿下城门,斩下金时敏首级。”长谷川秀一则说:“不可鲁莽,朝鲜军拥有铁炮,十分危险。这铁炮构造朝鲜竟也能制作,应该是加藤清正部下冈本越后守投降朝鲜以后所为,这个小人竟然如此卖力。”细川忠兴对此仍不以为意:“即便朝鲜也拥有铁炮,但毕竟用法不如我军纯熟,数量也少,但却如木村所言,晋州已早有防备,明日你我三人出阵,定要攻下晋州城!” 十月六日,细川忠兴、长谷川秀一、木村重兹亲领日军分批次全力进攻晋州城,战况大致与前日基本相同,双方火力全开,战场尘烟滚滚,硝烟不散,但日军在三位主将的指挥下,对进攻方向、火力分配都根据战况及时作出调整,加之日军人多势众,兵甲精良,训练有素,登上城楼者数不胜数,更成功使用焙烙玉炸开城门,日军一度攻入晋州城内,大铁炮队随后跟进。金时敏领官军拼死力战,杀敌众多,城中百姓无论老幼妇孺全数奋起抗击,日军陷入胶着,晋州城外在长谷川秀一令下,日军后续部队也陆续跟进,突见四面伏兵大起,有郭再佑所属的庆尚道义军千人及崔庆会、任启英所率领的全罗道义军二千五百余人从四面八方向日军杀来。义军突然而至,漫山遍野,慌乱之中一时间也难以辨认兵力数量,遂下令撤军。 当日深夜,细川忠兴、长谷川秀一、木村重兹正在营中议事,细川忠兴说道:“真没想到晋州城居然如此难攻,城中百姓如同发疯一般,既然朝鲜这么顽强依我看想要攻克晋州必须得把城中军民全部杀戮殆尽才可无忧。”长谷川秀一对此战却深感忧虑:“此前各军从未遇此舍命抵抗,晋州已经坚定战斗信念,信念将会化为强悍的力量,我担心我军此战将会付出巨大伤亡。” 木村重兹则劝说道:“勿要如此忧虑,我军同样拥有坚定的信念,血战将能考验信念的力度,不知朝鲜的信念能坚持到多久,明日再攻一次应当能见分晓。”正说间各路义军突然夜袭日军大本营,日军层层防备,激战半个时辰终于击退义军,夜色昏暗,义军撤退过速,日军难以继续搜寻。此后三天日军暂停进攻晋州于大本营一面休整一面四处清剿驱逐义军。 十月十日清晨,日军再度大举进攻晋州,此次各路义军已集结于晋州城内与剩余官军及全部晋州百姓合力守城与日军血拼撕杀,红衣将军郭再佑于日军之中来回砍杀,鲜血满身更显杀气腾腾,各路义军更无谓生死,城中百姓即便是柔弱妇女也疯狂撕咬砸杀,全民血战之下日军也不甘示弱,两方皆拼尽全力,期间金时敏不幸连中数弹,虽暂未致命但也无力再战被部下救护,朝鲜军虽暂时无人担任总指挥,但战况已极为激烈,所有军民也无暇听令行事。 战过半日之后日军仍未攻下晋州城,细川忠兴等日军主将在阵中观望许久,见战况如此便向长谷川秀一询问应当如何决断?长谷川秀一说道:“晋州拥有铁炮及如此威力的火炮确在意料之外,但较此而言晋州竟至全民死战之境令人叹为观止。现在我军如陷入泥潭,虽然我军兵力充足,即便死战到底也可夺下晋州,但伤亡必定巨大也再难守住,两万大军不可因此晋州一战而伤亡到那般巨大,将会影响到整个南部局势。如此看来晋州城并非轻易可破,不如撤出返回昌原再策划军计。若是太阁殿下在此必定选择伤亡最小的策略取胜,我等应再从长计议。” 在长谷川秀一的建议下,日军撤出晋州返回昌原。此后日军第七军及第九军在庆尚道驻守期间面对义军袭扰虽据城而守及护送补给尚无大患,但却难以再向别处发动攻击。晋州军民见日军撤退狂呼大胜,纷纷相拥而泣,晋州守将金时敏因失血过多,救治不佳在数日之后死亡。 第三十回:沈惟敬出使摆天威,诈小西平壤定 沈惟敬出使摆天威,诈小西平壤定休战 游击将军沈惟敬受兵部尚书石星命令为大明使者率护卫随从数人已渡过鸭绿江抵达义州。朝鲜王李昖听闻喜形于色,立即布置迎接。沈惟敬先行施礼道:“大明使节游击将军沈惟敬参见朝鲜王殿下。”朝鲜王见到沈惟敬立刻紧握其手连声谢道:“终于盼来天使驾临,寡人心中早已念念许久,祖承训总兵日夜守护,寡人感动不已,今日天使又领雄兵前来助朝鲜收复失地,寡人及全体朝鲜百姓都将世代铭记上国的大恩大德。” 沈惟敬拱手谢道:“殿下言重,大明与朝鲜亲如兄弟,怎会见死不救?皇上时刻记挂朝鲜安危,特令我前来先行布置此事。”朝鲜王感动不已:“皇上陛下天恩浩荡,寡人无地自容,但凡上使有所需要,寡人定当全力满足,只是不知您所带天兵现在何处?寡人将设宴招待。” 沈惟敬表情疑惑,不知朝鲜王所说何意:“殿下所说何意?本使此来只有随从数人并未率领一兵一卒。”朝鲜王及朝鲜众臣一听沈惟敬未领兵来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一度尴尬万分。只见沈惟敬忽然大笑数声道:“殿下勿忧,天兵百万即将降临!定教倭寇有来无回,在此之前我当亲赴平壤申斥倭寇,明言大义,告之死期,如愿就地请降退出朝鲜倒也为时不晚。” 朝鲜王苦色劝道:“上使,倭寇极为残暴狡黠,您若去平壤恐凶多吉少,倒不如向皇上请旨领大军前来方能确保无恙啊。”沈惟敬听后摆手笑道:“殿下多虑,百万天兵集结出发尚需数月,焦急不得,我身为天朝使节自去平壤,天威所至必令四夷宾服,那倭寇小儿又岂敢加害于本使,更何况本使深通兵法,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殿下放心,本使自有分寸。” 朝鲜王急切希望明朝援军立刻就能出现在眼前,不免心中焦躁:“不可!不管天兵百万如何,我国已危如累卵,等不得数月之期!请上使向皇上请旨,不需百万,先拨数万,数千也好,立刻发兵驱逐倭寇刻不容缓!”沈惟敬面色不悦,冷冷说道:“殿下很是失态,殿下应无权对本使发号施令!如何作战朝廷自有部署,不用朝鲜多言!只需听令行事即可。失国弃民之王又有何颜面在本使面前反对朝廷安排!” 此话一出朝鲜众臣无不震惊,朝鲜王哽咽难言,被沈惟敬刺激之下竟险些昏倒,柳成龙见状上前怒斥沈惟敬:“放肆!怎能在此肆意羞辱一国之君,大明与朝鲜应同心协力共逐倭寇,你身为使节怎如此不懂礼数!” 沈惟敬斜眼望去便问姓名,待知为柳成龙后冷笑数声道:“啊我听说过,是负责大明兵将伙食的大臣。大明此番相援乃因宗藩之义,你等应感恩戴德,朝鲜几乎全境沦陷只得依靠天朝才能复国,因此不应再对朝廷之策有任何质疑,本使也希望朝鲜君臣能明白此意,感怀皇上天恩,全力协助。而你这小邦臣子无需多言,照办既是。另外本使的伙食也请你多加费心。” 柳成龙也冷冷答道:“大明使节的衣食住行自当会妥善照料,但不知您是否付得起这些花销!?”沈惟敬听罢便与柳成龙寒光对视,正欲发怒却听朝鲜王说道:“府院君,你怎能对上使如此无礼,还不赶快退下。” 随后朝鲜王邀沈惟敬进王宫行在歇息。沈惟敬想与朝鲜王单独议事便请朝鲜众臣回避,朝鲜众臣惊讶不已,左议政伊斗寿问道:“商议国家大事朝廷大臣怎能不在场?”沈惟敬答道:“众臣无力可助,也无策可听,存之无益。”朝鲜众臣皆深感羞辱,正欲出言反击被朝鲜王阻止,朝鲜王同意沈惟敬所请,与沈惟敬单独议事。 殿内朝鲜王向沈惟敬询问如何考虑?沈惟敬答道:“首先要先和驻扎在平壤的倭军将领相见交涉。”朝鲜王疑惑到:“你身边没有军队护卫,寡人实在担心你的安全,你准备与倭寇怎么谈判?”沈惟敬答道此乃绝密内容,严禁外泄。朝鲜王问道:“寡人乃朝鲜的王,谈判内容难道连寡人也不能先行告知?” 沈惟敬答道:“殿下也不例外,所以请殿下与本使约定,本使与倭军将领达成共识后,殿下及朝鲜必须听从本使意见。”朝鲜王不悦:“连谈判内容都不能事先得知便必须听从,实在是无礼的要求!” 沈惟敬正色道:“殿下,本使是受皇上重托之人,代表天子行使谈判全权。所以殿下您是不愿听从天子之意么?”朝鲜王连连否认,沈惟敬便再请道:“既然并非不愿听从天子,那就请在本使归来后听从本使的意见。” 沈惟敬见朝鲜王仍多有不愿又劝道:“殿下,本使怎会做出对兄弟之国有害之事,本使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和您的朝鲜安危。请您对本使务必信任。”朝鲜王只得同意。 沈惟敬见朝鲜王已经同意便又补充道:“您的臣子们必定有人将阻拦本使,请您一定要拦住,本使将会在去平壤的途中再次向您确认。”朝鲜王问到如何确认?沈惟敬答阻拦者斩。朝鲜王惊讶不肯答应,沈惟敬见状便说道:“既如此那本使在此也无事可做了,不如返回朝廷复命。”朝鲜王急忙拦住,被迫答应沈惟敬的要求。 自沈惟敬与朝鲜密谈后,伊斗寿便召集备边司会议道:“实在放肆,简直将我等视作傀儡一般对待,闻所未闻。”郑澈也感叹道:“是啊主上殿下过于看大明的脸色,若是世子邸下定不会这样。”柳成龙立刻起身建议道:“还是我们一起去询问主上吧,如果在我等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国家因此陷入危险的境地,我等都百死莫赎。”三人达成一致便立即动身觐见大王。 伊斗寿、郑澈、柳成龙三人见到大王李昖后便询问密谈内容,郑澈劝解国家大事不可通过密谈决定,在三人连连发问之下李昖和盘托出,伊斗寿问及谈判内容,李昖不知,柳成龙惊愕道:“殿下莫非连谈判内容都不知便给出全权委任么?殿下,请回答臣的话。”李昖对此也深感羞耻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但在三人连续逼问之下李昖怒道:“寡人能如何!是代表皇上的使者令寡人必须照办,寡人能如何应对!” 柳成龙劝道:“殿下,国家处于危难之中确实需要大明的援救,但只有我们自己才能决定自己国家的命运。但您毫不知情便全权委任明朝使节,怎么能如此作为!”伊斗寿也劝道:“沈惟敬与倭军谈判之后,若令我等降服或分割土地,我等都要遵从不成!?”李昖也苦劝众人相信明使,众皆无奈而退。 身在分朝的光海君听闻此事后也大惑不解,认为绝不可让大王如此安排便打算亲往义州劝说,左赞成郑琢阻拦道:“邸下请自重,您忘了现在此处才朝廷所在么?官军、义军、百姓都心向此地,拥护于您。即便主上殿下在战时按明朝使臣的意见发布王令,只要不符合朝鲜利益邸下不遵从即可,那么国家的命运便仍在手中。为早做准备可先通知府院君柳成龙以分朝名义陪同明使一道前往平壤了解谈判内容。”光海君听后深觉郑琢所言极是,便不再前往义州。但此言被金公谅探知后便立刻告之其姐金贵人。 金贵人立刻面见朝鲜王李昖报告世子之意,李昖询问金贵人怎会知道这件事?金贵人说道:“臣妾担心分朝会坏国家大事所以便令金公谅在分朝打探消息,时刻报至义州,请殿下恕罪。” 李昖连忙安慰道:“是贵人愿为寡人分忧才如此安排,何罪之有?倒是光海已经想骑到寡人头上,寡人应该立刻将他罢黜。”金贵人劝道:“殿下不需动怒,臣妾知道分朝一举一动,还是再等等为好,等到分朝错误犯得越多,每次都予以斥责还不如战后一起问责对殿下来说岂不更好。”李昖听后陷入深思。 等到沈惟敬准备动身前往平壤时,柳成龙要求与沈惟敬共同前去,沈惟敬以机密会谈为由拒绝柳成龙同往,柳成龙说道:“此次是关乎朝鲜国运的大事,朝鲜的大臣怎能不在,我便是代表朝鲜朝廷陪侍大人的。”沈惟敬再次强调朝鲜王已全权委托,不需朝鲜大臣陪同。 柳成龙笑道:“大人看来有所误会,现在朝鲜的朝廷是世子邸下领导的分朝,世子邸下并没有同意过大人的单独会谈,您是代表朝鲜去与倭寇会谈,朝鲜已行分朝,由世子邸下主持国事您莫非不知么?即便不知,现在您也知晓了,对您的会谈将会大为有利。而我则受分朝之命陪同您共赴平壤。”沈惟敬见柳成龙如此倒也不慌不忙,只在静静等待,柳成龙不知沈惟敬在等待何人,不久便赶来一队军士传达王令,凡不从沈惟敬者,格杀勿论。柳成龙惊愕,只得放行。 驻扎在平壤的日军第一军主将小西行长听闻有明朝使节单独前来,便令全军列阵,持刀相迎。小西行长听闻沈惟敬能言日语,倒也不用再寻译官。沈惟敬见日军军列整齐,旌旗密布,盔明甲亮,刀锋闪光,杀声连连,气势汹汹,是作威吓景象。沈惟敬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大步流星尽展大国风采,径直入座。小西行长惊奇不已,随后问道:“大人即使在刀锋相见,性命朝不保夕的敌营之中也面不改色,实在难得。” 沈惟敬对小西行长之言颇为不屑,用汉语答道:“并非难得,是你少见多怪,我为天朝使节,不便用小邦之语交谈,你若不通上国语言,最好另置译官,否则你我之间岂不空谈?”小西行长见此又是一奇,不欲与沈惟敬作无谓争辩,所幸自己也对汉语多有研习便再度请教沈惟敬来此敌人的土地可有畏惧? 沈惟敬摆手答道:“此等场面对大明而言不过如孩童玩闹,不值一提,自然无所触动。不过此地为何是你们的土地?此地乃我大明所辖地区,趁我大明天子雷霆震怒之前最好早早退去,以免尸留异乡。” 小西行长笑道:“大明辖地?此地分明原为朝鲜领土,现为我们所占,大人莫非年老糊涂不分虚实?”沈惟敬紧跟说道:“此地虽是朝鲜领土,但实为我大明兄弟之国,世受皇恩,兄弟一体,朝鲜之地即为大明之地,所以请尽快退出。如若不然天兵百万军至,尔等命在朝夕,尸骨无存。” 小西行长辩解:“我等原本只想向朝鲜借道入明朝贡,获取册封。但朝鲜却坚持不肯并怀疑我们另有所图,甚至以武力胁迫。事到如今也属无可奈何。”沈惟敬故作安抚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更应速速离去,不可再兴兵杀戮,朝贡和册封之事我会禀告皇上,你们只需等待旨意即可。大明万国来朝,怎会不容你等小邦?” 景辙玄苏劝道:“并非我等不退,实乃被朝鲜所逼,不得已而为之,朝鲜辜负我国好意,恶意阻拦致使本国百姓白白牺牲,实在令人惋惜。”沈惟敬突然厉声骂道:“妖僧休要在此惺惺作态!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既剃发为僧,不思阻谏本国兴兵,反而助纣为虐,跟从逆寇犯我属国,事到如今还在这里谎话连篇!” 小西行长见沈惟敬如此做派,深吸一气缓缓说道:“既然已经血战至此,恐很难退却。”沈惟敬便搬出辽东七十万大军以示威吓,小西行长失声笑道:“我已见识过大明辽东军的战力,果然惊人如同乌合之众,此等军队即便百万又有何惧?”沈惟敬听此拍案而起,扬言可立刻开战。 小西行长见氛围陷入僵局便转变话头道:“我并非嗜杀饮血之人,但也并非不可商议。我有两个提案,可和平解决此事。一则是请明朝做主划定日本在朝鲜水陆两处通往明朝的朝贡贸易路线,这样我们既可以达成朝贡的目的,也可以与朝鲜展开贸易,惠利两国,消除仇恨,休止刀兵。”沈惟敬答道:“此事小事一桩,易如反掌,待我奏明圣上,降下圣旨自会知会朝鲜与日本两国。” 小西行长接着说道:“另外我军毕竟血战至今,付出巨大伤亡,将士们也需犒赏封地,此次武力对抗并非我等之过,请明朝准许,令朝鲜割让大同江以南划归日本,以作补偿。”沈惟敬变色:“要朝鲜分割土地?”小西行长故作无奈:“这也是我军将士苦苦所盼,能得到些许土地赏赐光耀家门,国内实在是无地可分。还请能认真考虑。” 沈惟敬思忖片刻之后答道:“此等大事并非我能做主,我需返回京师向圣上请旨,还请宽限五十日,路途遥远,往返极费时日,还需等待圣上答复。五十日后我会给你送来旨意。”小西行长再问大明皇上是否会同意令朝鲜割地?沈惟敬答道:“这我不知,我只知皇上自有圣断,一有旨意我会立刻送过来的。”小西行长便同意休战五十日。 沈惟敬补充道:“既然如此,那自即日起应立起禁标禁止彼此出入,日军不得出平壤十里之外,朝鲜军也不可踏入界内,凡在朝鲜领土之内双方不可再发生战斗。”小西行长听后表示定会遵从,二人各自约定,举杯同饮。沈惟敬随后便离开平壤返回义州。 沈惟敬归来后面见朝鲜王说道:“本使已与倭寇约定,五十日内倭军不再北上,也不会在朝鲜领土中发生战斗,自然朝鲜军也不可主动出击。我大明需要五十日的时间调集大军赶赴朝鲜,所以请在这五十日内坚持休战。”朝鲜王欣喜。伊斗寿问道:“既然休战必有条件,敢问是什么条件?” 沈惟敬答道:“倭军谎称想要大明的册封和朝贡,划定贸易路线,此事我已与倭寇说明必须回京奏明圣上,在五十日后必有满意答复,但若五十日内倭军违约,便视作宣战,大明必将其全灭。此为争取时间,待天兵大军一到必定帮助殿下收复失地。此前不让朝鲜大臣陪同,也是担心会败露计策。”朝鲜王李昖听后连连赞叹沈惟敬谋略精深,胆色过人。 郑澈问道:“皇上如何看待朝鲜国难,是否真有大军相援?”沈惟敬反问道:“为何出此疑问,不是已经说了天兵百万将至么,圣意以为必杀至王京,如让倭寇遁走来年必定复侵,当使倭寇片甲不还。” 伊斗寿也问道粮草如何筹备,沈惟敬答道:“鸭绿江以西车运,以东马运,并不需贵国钱粮,若倭军束手请降,我军必当接受并令其退出朝鲜,若倭寇顽强抵抗,那便将其彻底剿灭。”李昖欢喜不已,赞口不绝。随后沈惟敬便动身离开义州。李昖亲送出城。 次日李昖正在园中散步,大内官见大王心情平和,便连身庆贺到龙颜平和实在许久不见。李昖也笑容舒展:“倭军不再北上,明军即将到达,曙光将再次照耀朝鲜,寡人非常高兴。”话音未落只见伊斗寿与郑澈前来恳请传令各道官军及义军立即进攻日军,李昖不肯,坚持要履行约定。郑澈劝道:“殿下,坚守与倭寇的约定有何意义?倭寇蹂躏山河百姓,十恶不赦,既然倭军已听信休战,更应趁此良机立刻发动全面奇袭才是。” 伊斗寿也劝道:“倭寇同意休战也必定有诸多因素导致,我军趁机发动反击必有奇效,再待明军大军赶至将能使倭寇无人生还。”李昖怒道:“寡人不愿再看军士和百姓白白流血才答应此事,等到明军援军一到不就可以轻松击败倭寇,为何要急不可耐?一旦反击失败,倭寇便会从平壤立刻打到义州,王室、众卿、将士、百姓都将死于倭寇之手,一切都将结束。若是众卿不想如此就休要再提此事。”说罢李昖扬长而去,伊斗寿、郑澈二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处在分朝的光海君读完王令之后感慨道:“水军、义军捷报频传,正当步步紧逼再立战功,逐渐逆转战局之际怎能休战?”左赞成郑琢叹道:“殿下过于依赖明军的援救,真是无可奈何。”光海君怒不可遏,坚决表示不会服从,将王令重掷于地。此时柳成龙求见,请光海君屏退左右,移步相谈。 光海君后向柳成龙询问有何话不能在殿内说出,柳成龙答道:“殿下的耳朵过于灵敏,似乎对分朝之事了如指掌。此前我准备与明使同去平壤便被主上殿下阻拦,事后才得知主上殿下对分朝的言行十分清楚。”光海君惊觉分朝之中存在密探,柳成龙奉劝世子今后必需小心行事。 光海君对停止休战一事极为郁闷:“正当举国奋战之际却要休战,天下军民将如何看待,倭寇也有可能趁我军松懈而发起进攻。”柳成龙便献计道:“既如此那就继续作战好了,若邸下担心殿下怪罪只需要说明作战已在休战约定之前便已策划完成,作战之后才收到的王令即可。请邸下务必坚定信念,带领朝鲜平复战乱。鼓励义军不断暗中袭扰,官军伺机而动。”光海君欣喜。 之后日军总大将宇喜多秀家便收到了庆尚岛兵马节度使朴晋用飞击震天雷炮击了庆州日军的事件报告,气愤难平直入平壤,小西行长不知宇喜多秀家为何来此,宇喜多秀家将庆州事件说出,小西行长也极为吃惊,宇喜多秀家怒道:“随意定下五十日的休战日期,现在又被朝鲜践踏约定,真是奇耻大辱,我军将全部反击,你也需为此而付出代价!” 小西行长辩解道:“休战约定才订立不久,庆尚道的朝鲜军应尚未收到,但也可证明庆尚道的我军已多么松懈。现在我军后方不稳,海路补给也常受到袭击,各军中军械弹药,过冬衣物,医药粮食都有不足,朝鲜当地也提供有限,而且风土病也在军中蔓延,宇喜多秀家,我们的目标是明国,在进攻他们之前我们需要这五十日的休战期,囤积军需,稳定后方,养精蓄锐!”宇喜多秀家仔细思考后也觉有理,便同意休战并准备向丰臣秀吉汇报。 第三十一回:宇喜多怒烧先王陵,朝鲜王欲救 宇喜多怒烧先王陵,朝鲜王欲救临海君 宇喜多秀家来到平壤的消息此时也被柳成龙所知,柳成龙连夜报告光海君,光海君召郑琢共同商议,柳成龙力请:“现已打探属实,日军总大将宇喜多秀家正在平壤,所带护卫也极少,可以袭击。”郑琢也劝道:“正是因为在休战期间才会这么松懈防备,若是能擒得敌人的总大将定能一举扭转战局!” 但光海君仍深为担忧大王会因此而愤怒,柳成龙劝道:“此事对整场战事都将起到重要的作用,若殿下问罪,臣甘愿陪死,邸下,请您一定要坚定信念。”郑琢也同样认为,光海君思考再三最终决定下令秘密拦截抓捕宇喜多秀家。 光海君令李镒领一分队在平壤通往汉阳的必经之地埋伏,李镒等至深夜终于望见宇喜多秀家领护卫百余人正渡浅水而来,随即发射信号箭,宇喜多秀家部突遭火箭射击,伤及近十人,其余纷纷持盾抵御,李镒下令全部杀出与日军混战,宇喜多秀家也持刀御敌,斩杀朝鲜士兵数人,朝鲜军此行为抓捕敌总大将,但相比日军朝鲜军战力还是差了一些,李镒被日军阻挡,宇喜多秀家在部下拼死掩护之下杀出包围,领两人纵马逃回平壤。剩余未死倭寇皆被李镒所俘虏。 光海君正在分朝行在等待李镒的消息,迟迟不得回报不免心中焦急,此时得郑琢回报李镒大胜正待敌寇首级返回,光海君及柳成龙都极为欣慰,光海君因此亲自迎接李镒归来,柳成龙询问战果如何?李镒答斩首二十、俘虏八十,柳成龙笑道:“辛苦了,真是十分辛苦,那么倭军总大将是否活捉或已就地斩首?”见李镒略显疑惑,郑琢提醒此人名为宇喜多秀家,李镒支支吾吾,过会儿才说:“敌酋十分狡猾,似乎身中一箭倒地,但战后察看却已不知所踪。” 听闻宇喜多秀家逃之夭夭,柳成龙惊道:“未能捕杀敌总大将,仅抓些小兵有何用处!你难道不知此次作战的意图所在么?”郑琢也对此表示忧虑:“此次宇喜多秀家逃脱,我等反将处于不利境地。”李镒面有愧色,请令再去追击被柳成龙喝止。 事后光海君召柳成龙及郑琢议事,光海君担忧道:“派遣李镒前去是我的过错,如今我们擅自违反协定也未能抓捕敌总大将,主上殿下定会震怒,该如何是好?”郑琢安慰道:“事态紧急,附近大将仅有李镒一人可以调遣,此并非邸下过错,请邸下不必自责。” 柳成龙也劝道:“如何对主上殿下回复,臣已对李镒有所交代,您不必担心。若主上殿下问罪,将会是臣自主谋划一切。”光海君不肯,坚持要负全责。柳成龙再度劝道:“邸下,您忘了如今国家朝廷正在分朝么?臣来受责并非只为邸下一人,若邸下被罢黜,各道官军、义军皆会崩溃。”郑琢也深表赞成,光海君只好同意。 消息传至义州,朝鲜王李昖听闻李镒越过平壤突袭宇喜多秀家卫队大获全胜,都承旨请下赐大赏。李昖怒道:“真是胆大包天!现在正是休战期间,寡人早已下达休战的严令!李镒为何敢如此违背寡人王令,定是那光海在背后指使!现在朝鲜已经违反协定,倭寇怎能善罢甘休?不久之后便会离开平壤,一举攻入义州,到那时应该如何是好!”李昖痛骂光海君年幼无知,恶化局势,而且沈惟敬及明军都不在身边,李昖心生恐惧,急令召见伊斗寿、郑澈议事。 伊斗寿谏道:“此事若是世子邸下所为,大获全胜又抓捕敌酋,此等大功理应封赏怎能降罪?”郑澈也如是说:“谈判之事朝鲜并未在场,即便不承认也无可厚非。不许军民与敌寇作战也违背百姓意愿,理应战斗到底将敌寇驱逐入海。如果李镒所为是受世子之命,也正是代表民意如此。” 李昖辩道:“并非不许作战,都已忘记休战协定是为明朝援军争取时间么?!”伊斗寿依然坚持援军只是援军,朝鲜自身也必须坚持战斗到底。李昖不屑一顾,连连冷笑:“真是令人郁闷,正是因自身不能卫国才请求明朝救援,如今明朝正在集合大军之时,却开始想要依靠自己,实在令寡人费解。” 伊斗寿问及李昖是否极为害怕倭寇,李昖语塞,只说必须遵从大明使节之意。郑澈质疑:“臣早有怀疑,沈惟敬区区一介游击将军怎会得到皇上陛下的全权委任,此事定有蹊跷,待其从京师归来必须质问。” 李昖无语:“众卿是否认为寡人无论作何决定都是误国误民,只有光海之举才是明主所为?”伊斗寿含泪劝道:“殿下不可如此,臣等都是殿下之臣,仅为辅佐殿下解决国难才需明确是非,别无他意。”李昖因此决意传召世子光海君速至义州接受垂问。 而李镒正押解俘虏进入义州不断宣扬朝鲜大王的恩惠,全城百姓欢欣鼓舞,纷纷集中于义州行在门前山呼千岁,歌颂圣德。李镒喊道:“倭寇肆虐,百姓受苦,主上殿下早已忍无可忍,此次尊奉王令抓住战机反击倭寇,可惜未能抓获敌寇首领,但所擒倭贼将全部斩首,主上殿下下令之后将继续追击,不惜一切代价将倭寇全部剿灭,为百姓复仇!主上殿下永远不会抛弃你们!”李昖率众出门察看,只见欢呼倍增,百姓纷纷表示因大王不许停战,被害亲属因此大仇得报,必永远追随之语。 李昖见状立刻说道:“寡人怎会与践踏山河,屠戮百姓得倭寇协商,宣布停战只是为援军到来拖延时日的计谋。即便如此寡人也不能让倭寇就这么安心休养,因此袭击倭军是寡人要为百姓复仇,寡人立誓要与百姓共同奋战,直至将倭寇全灭为止!”百姓呼祝千岁之声再起,李昖上前慰劳李镒并赐银五十两封资宪大夫。 宇喜多秀家被截击后小西行长令将朝鲜百姓拖出城外斩首并向义州传达立刻归还日军俘虏,否则将在平壤每日斩首一名朝鲜百姓。随后小西行长返回平壤探望宇喜多秀家,秀家怒令立刻进攻义州,小西行长劝道:“此刻我也想立刻发动进攻,但您也知晓现今我军处境不妙,请您暂作忍耐。” 宇喜多秀家发誓要返回汉阳挖掘朝鲜历代先王陵寝泄愤。小西行长对此不敢反对,宇喜多秀家怨恨难消,拒绝任何劝阻,伤势未愈便当日启程奔还汉阳立即部署挖掘王陵尽情焚烧。 后朝鲜王李昖从平安道观察使李元翼处得知日军不仅为换回俘虏在平壤每日斩杀朝鲜百姓,还在王京挖掘毁坏朝鲜历代先王的陵墓宣陵及靖陵,焚毁朝鲜成宗、中宗以及成宗贵妃贞显王后等棺椁,李昖怒气攻心而晕倒在地。经过救治,王后及金贵人都来劝慰,李昖说道:“寡人至死也再无颜面对先祖龙颜,都怪世子擅自出击,导致倭寇作出如此天人共怒之举。”随后便喝退众人,独自涕泪。 在咸镜道加藤清正再次质问临海君道:“既然你是朝鲜大王子,为何迟迟不见朝鲜回应!究竟是什么原因!即使不是投降也应拿金银来恳求我释放你不是么!你这家伙不是王子吧?” 临海君答道;“我也。。希望我不是王子,若我不是王子也不会被抓至此地。”加藤清正讽刺道:“听闻你恶名昭彰,连百姓也自愿抓捕你来交换平安,或许朝鲜王室也已经将你抛弃。” 临海君一听此言极为恐惧会因失去价值被杀,连连否认道:“绝不会如此,若是抛弃之前便早就会将我废为庶人,更何况世子与我为一母同胞,感情深厚,我愿再写一封书信给世子,请他立即率众投降。”加藤清正说道:“这样也好,如果此次还无回音,我只好将你砍断手脚,交给那些渴望杀死你的百姓手中。”临海君惊慌不已,急忙跪地求饶。 光海君再次得到书信久久沉默不语,郑琢建议再隐秘打探一下临海君所在为好,光海君却说:“不必如此费心,我已说过,临海君是在与倭寇的交战中英勇而死,无愧列祖列宗。” 郑琢担忧大王那里应如何禀告,见光海君不愿便劝道:“不可如此,若是以后知道此事定会大怒,会让您陷入危险的境地,总要禀报一声才是。”光海君应允。同时金公谅也从侍女处得知临海君之事后也立刻通报了金贵人知晓。 李昖听闻临海君及顺和君被日军俘虏,连忙询问详情。听说世子早已知晓此事,怒责为何不作禀报,于是立刻下令传召世子。金贵人接着说道:“殿下,临海君必须解救,无论如何都是殿下的血脉,王子被俘是殿下的耻辱,而且临海君活着也会对监督世子起到效用。虽然临海君能力不足以压制光海,但身为长子,明朝也会对朝鲜王室长子未成世子而心存疑惑,对于更为坚持礼法的明朝来说,光海君是很难得到正式册封。但若临 海君身亡那么光海便将成为长子,世子之位也将名正言顺得到明朝的正式册封。”李昖深觉有理而决意解救临海君。 光海君接到传召满面愁容准备动身,柳成龙嘱咐只需坚持一直在探问之中即可,务必应对从容,不可与大王相抗。光海君应允,郑琢本也欲一同共赴义州,光海君劝道:“不必随我同去,若我们都动身前往义州,分朝事务谁来主持,请大人在分朝坐镇,我此去必定万事小心,请勿为我忧虑。”分朝众臣纷纷拜送光海君。 朝鲜王李昖召集众臣垂问光海一直处在探视是何意?光海君答道:“自儿臣接到兄长临海君书信后一直惴惴不安,虽是兄长笔迹无误,但也难保不是倭寇引诱之计,所以一直在不断打探虚实,待到查明事实再向殿下禀告。” 李昖反问道:“寡人很是奇怪,打探这么久可有收获?不是担心会被抢走世子之位而冷眼旁观吧。”光海君惊异:“殿下你怎能如此说,臣本不仅没有这个资格,且连一次也没有对世子之位有过非分之想。殿下若打算让我将世子之位让给兄长,臣也会毫不犹豫让出位置。” 左议政伊斗寿说道:“世子邸下与临海君为一母同胞,兄弟之情十分要好,臣民们都是如此评价,比起他人,听闻兄长被倭寇囚禁凌辱,世子都必是最伤心之人,也定会全力打探临海君安危。请殿下收回疑虑。”郑澈也说道:“是的殿下,世子邸下先行探查的行为可视作慎重处事。若是鲁莽行事反中敌寇奸计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昖再问是否已确认临海君被抓?光海君答道:“是,在出发之前已经得到明确情报,兄长确实已被倭寇俘虏。”李昖感叹王子被俘如同君王被擒意义相同,实在是王室耻辱。应立即派遣军队解救临海君。 兵曹判书李恒福奏道:“殿下三思,现在我们并无军队可派遣至咸镜道解救王子,官军及义军主要都集中在南方与倭寇周旋,驻扎在义州的护军及明军卫队不过数千人而已,也不足以击破咸镜道之敌。若是将义州之军派出,难保殿下安危。”李昖一时无奈,转念想到可用大明的恩赐银两交换。 伊斗寿谏道:“殿下,大明恩赐的银两已剩五千,此为军民能熬过寒冬而预备,牵动数万军民之性命,不可轻易挪用。”李昖大怒,责问该如何解救临海君!郑澈上奏不如放弃解救临海,李昖不解:“依你之见是要寡人见死不救,寡人深知你等平日厌恶临海,但毕竟寡人长子,怎能随意抛弃!” 郑澈解释道:“殿下不要误会,并非是置临海君于死地,而是为使临海君能活而做此安排。百余年前大明皇帝也曾被夷狄抓获,夷狄也意图拿皇帝胁迫大明,但大明并未顺从夷狄而是立新帝登基,夷狄消耗日久毫无收获,眼看如此便也领悟被俘的皇帝已无作用便只能释放。便如同现在一般,朝廷若坚持立场,时日一久临海君也将因无用而释放。”对此伊斗寿也表示赞同。 李昖反问:“你们怎知倭寇就会因临海无用而释放?大明皇帝被释放乃是因大明国力强盛,夷狄难以匹敌,担忧大明举国复仇加之不断谈判才释放皇帝。如今情形哪里一样?照你的计策,临海必死无疑!还是应将恩赐银两拿出交换临海。” 伊斗寿仍然反对:“殿下怎能为无能的王子一人而使数万将士冻死在寒冬之中!”郑澈也奉劝民心为大,兵曹判书李恒福也劝道:“朝鲜已有世子,应当优先保护殿下与世子安危,不必为临海君而耗费此银两。” 李昖笑道:“原来如此,世子可救,临海君不可救,众卿都偏向世子,世子你也应该对民心所向感到无比欣慰吧。”光海君听完也微笑答道:“殿下深爱临海,若银两、军士都不能解救兄长,儿臣有一法,可令儿臣去敌阵交换兄长。儿臣不忍坐视殿下失去长子之痛,请救出兄长册封世子。”群臣一听惊慌不已,纷纷阻拦。 伊斗寿劝道:“邸下怎能说出如此不自重自爱的话,身为世子怎能轻易涉险敌阵,江山社稷也会倾覆。”郑澈进言:“若世子被俘,分朝不保,民心慌乱,官军、义军都会因此溃败”兵判李恒福也劝道:“若是世子邸下去做人质倒不如让臣去做人质,不可作出此等轻率之举。”群臣连请朝鲜王不可同意世子交换之请。李昖见群臣如此保护世子,心中百感交集,无奈作罢。 直到深夜,朝鲜王李昖都闷闷不乐,对大内官说道:“寡人很是好奇,当时若是寡人言明愿作人质去交换临海,群臣也会拼命阻拦么?肯定不会如此吧。”大内官劝慰道:“殿下怎能说出如此罔极之语,殿下是一国君王,君王作质,臣子们怎么会不加阻拦呢?” 李昖苦笑:“王?谁才是王?寡人还算是王么?群臣离心,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解救,真是无能之王。”大内官提议道:“殿下,解救临海君就托付给即将归来的沈惟敬如何?从他和敌寇谈判便可看出此人有非凡之能,加上其身为大明使节,身份尊贵,只需口舌之利便能救出临海君。” 李昖大喜:“正是如此,你所言极是,寡人怎么忘了还有沈惟敬在,此人精通谋略,胆识过人,背后又有大明撑腰,一定能救出临海。临海安危寡人可放心无忧。”欣喜之余又愤愤不平:“寡人无法原谅光海,忍无可忍,伊斗寿、郑澈引领大臣事事都偏向光海,若是一直这么放肆下去,迟早将逼寡人禅位。”大内官见李昖如此,竟失声痛哭为李昖不平,但李昖却已陷入沉思之中,思考应对之策。 第三十二回:见家康利家探心意,假禅位试探 见家康利家探心意,假禅位试探群臣心 在日本名护屋,丰臣秀吉收到了来自宇喜多秀家上报的五十日休战协定,连日来一直闷不做声,只做些修剪花草的事情。前田利家前来慰问,丰臣秀吉懒懒言道:“水军不胜李舜臣,晋州久攻不下,我军将士的性命都如花儿一般凋谢。前田利家,小西行长还在等待我对休战协定的答复吧?”前田利家点头称是,丰臣秀吉说道:“那些小子是已经害怕了,俺的军士竟会对敌人害怕?羞耻至极!” 前田利家解释说道:“并非害怕,而是重整战列。太阁殿下,据报现在我军后方不稳,朝鲜义军短期难以全部剿灭,海路补给也常受到袭击,各军中军械弹药,过冬衣物,医药粮食都有不足,朝鲜当地提供有限,风土病正在军中蔓延,若不重新休整,军队疲惫,军心战力都将下降,不利于今后的战事。”丰臣秀吉疑惑道:“利家,你也赞同休战么?” 前田利家说道:“毕竟即将要迎战明国,养精蓄锐也是极为必要。不知明国将会派遣多少军队,也不知小西行长的提议明国是否会有作答,以备万一都应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好准备,只要准备充足,朝鲜不过如同蝼蚁一般弱小,明国也无需惧怕。” 秀吉不许:“绝对不行!你们想不到么?我们在休整之时,朝鲜也在休整,明国更在休整!小西行长分明是在为保护自己的利益而抬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哄骗俺!俺绝对不会同意休战协定,立刻下令进攻!抓捕朝鲜王,占领朝鲜全境!如果不服从,俺就派你前田利家去朝鲜砍掉他们的头颅!”前田利家领命。 之后秀吉的养子,关白丰臣秀次听闻秀吉身体抱恙特地赶来探视。秀吉忽见秀次前来忙问道:“我儿怎么突然来此,国内事务撒手不管么?”秀次答道:“听说舅父大人因朝鲜之事交集不安,以致身体有恙,儿臣心中万分惶恐特地前来照顾舅父大人。国内事务舅父大人不必担心,儿臣来此之前已将大事安排妥当,其余诸事返回后再听禀报即可。” 秀吉哈哈大笑道:“我儿孝心感天动地,为父非常高兴,今日留下不必急于返回京都,陪俺饮酒。奥对检地一事已经如何啊?”秀次答道:“舅父大人不必担心,检地非常顺利,各处土地粮产都正详细核验,反复校对,登记造册严加管理。有刻意隐瞒着也都给予处罚,使天下尽在丰臣掌握之中。” 秀次对此非常满意,又向丰臣秀次询问来后可曾听到有关德川家康的消息。丰臣秀次答道:“儿臣认为家康大人并无异常行为,除日常起居之外,时而来儿臣这边协理政务而出谋划策,也未对朝鲜战事有过多评论。数月以来家康大人常在舅父身边,舅父有何怀疑么?” 秀吉说道:“德川家康,果然心沉似水,看来也不能老等着他了,我也该让前田利家回去协理政务,也可使德川家康有所顾忌。秀次你要谨记,国事中如遇难以抉择之事多向前田利家请教即可。我之后也会回去助你一臂之力。”秀次领命。 后秀吉正室宁宁及侧室茶茶来探问,秀吉自语道:“自鹤松早夭,母亲八月底离世之后,俺时常倍感失落,虽手握天下却从未有如此孤独之感,俺征战一生就是想让家人都能尽情享受这荣华富贵,可这才几年都相继离我而去。俺恨没有早几年就平定天下,已过五十的俺估计也很难留有血脉了,俺最近也曾想也追随鹤松和母亲而去,但一想到你们,俺也放心不下。”秀吉泪眼朦胧,握住妻妾之手紧紧不放。 北政所宁宁劝慰:“请一定振作,你还有我们,我们一定会一直陪伴在你的身旁。母亲和鹤松也不希望看到你如此悲伤和失落。不仅如此你还是日本的太阁殿下,是天下的希望,请一定振作。”茶茶也劝慰道:“是的太阁殿下,为了您将来的继承人能平安降生也请您务必振作。”秀吉一愣,一时不知茶茶所言何意?听到茶茶又有身孕不禁喜上眉梢。 但宁宁却担忧茶茶是仅为哄笑秀吉而撒谎:“淀殿,不可为安慰殿下而信口开河。是否已请药师看过?若真有身孕那真是件令人喜悦的事情,丰臣氏再次有后,对太阁还是天下都是一件喜事。” 茶茶坚称确有身孕,秀吉大喜连问是否真有身孕,茶茶连连称是。秀吉追问何以得知是子?茶茶答道:“梦入怀子,天命所在,神佑丰臣。”秀吉兴奋,宁宁亦感欣慰。 秀吉叫来前田利家告知茶茶怀有身孕一事,利家恭贺。秀吉还是对德川家康有些许不放心,于是令前田利家先去见一趟德川家康,试探其对朝鲜战事究竟了解多少,是否心生异心?前田利家领命而去。 德川家康听闻前田利家前来,特地出门迎接。二人相请入座,正值细雨绵绵,德川家康命取热茶暖身,家康问道:“利家突然来到我这里所为何事啊?”前田利家答道:“朝鲜战事一波三折,太阁殿下已较为忧虑,我正受命巡视一下粮备,正好向家康来讨教一二。” 德川家康摆手道:“利家你军略高深,太阁殿下也深通战法,黑田官兵为也正身处朝鲜谋划军事,名将俱在,又何须问我意见?”前田利家说道:“德川家康,天下第一大名。威名远播,军略不在太阁之下,当然值得一问,更何况你肩负国事,怎会不知朝鲜战况,不可虚瞒,否则我可立刻将你治罪。” 德川家康笑道:“利家你还是那么手段多样,确实我协理国事,对朝鲜战况是有了解。听闻朝鲜八道已占七道,朝鲜溃败,但唯独全罗道还未能攻入,其余各道有义军出没,补给常受袭扰,军备不足,也有风土病出现,目前在各道只能占据着主要城池,急需休整。” 前田利家指出德川家康确实对朝鲜战况十分了解,德川家康解释道:“此事现在也不止我了解这些情况,关白等人也都已了解实情,关白所立次飞脚不正是为了能及时向国内传递朝鲜战况而设么。” 前田利家试探问道:“大军皆被困于朝鲜,短期内难以完全占领,还需防备明国来袭,战事还将延长。方今日本一统正是即将迎来太平盛世之时,但总有人妄图作乱,前些时日有一领主正私下密谋,抓获之后却直言你德川家康为暗中领袖,莫非真有此事?” 德川家康辩解道:“利家大人,你要我如何回答呢?声名在外总被利用,即便有些证据也在所难免,我也知太阁殿下疑心于我,不过连我在内诸多领主都在监察之下,难有异动。而且论实力、人心、德川家都已不能再与丰臣抗衡,不然此前决战之时我也不会投降,大势所趋,天下归心自当顺势而为。斋藤、织田、武田、上衫、北条、今川、毛利、岛津这些大名虽皆曾称霸一时,终究不得天命,归于太阁治下都是必然。我已五十,只想安享富贵荣华。” 两人聊及朝鲜战法,德川家康也认为此时应当以休整为主。前田利家认为:“朝鲜前线极需休整,才能有备无患,稳居不败之地。若是信长公还在想必定会不顾一切的发起攻击吧。”德川家康也表示赞同:“正是这样,信长公神鬼难测,无论何种逆境总能出奇制胜,我等不及信长公之万一,只能选择稳中求胜了。”两人相视而笑,转而对饮闲聊。 朝鲜分朝所在的成川正处于咸镜道上,平安道观察使李元翼、都元帅金命元特来分朝报告咸镜道部分敌军正在向平壤移动,金命元判断分朝所在很快就会身处敌寇重兵之间,光海君也深感压力,思考是否再度搬迁分朝,特找来柳成龙、郑琢,五人共同商议此事。 光海君说道:“分朝设立在成川时日已久,估计倭寇应已知晓,应适时搬迁另择良地。”郑琢问是否已有选地?光海君意图设在龙江,郑琢认为龙江离平壤太近,分朝迁至龙江十分危险。 光海君答道:“最危险之地往往也能成为最安全之地,对号召平壤、开城、王京等地的斗争也更为有利。”柳成龙表示赞成,李元翼、金命元也愿护送光海君向龙江移动。 金贵人之弟金公谅急忙奔至义州报告朝鲜王李昖,李昖听闻李元翼、金命元也都去分朝效力颇感吃惊。金公谅答道:“自晋州之战后,不仅是民心,朝中大臣也都极速向世子靠拢,陆续赶至分朝效力。”李昖自言自语道:“伊斗寿、郑澈已经闹成那样,现在竟连李元翼和金命元也。。” 金贵人劝谏不可对此坐视不管,李昖忽然心生一计告知金贵人准备禅位,金贵人大惊失色不解其意。李昖解释道:“过去也曾有先例,太宗大王利用公布禅位紧紧掌握着年幼的世子,肃清了想要掌控朝鲜的闵无咎闵无疾两兄弟。如那时一样,只要寡人提出禅位,大臣们会在哪边便能立刻分晓,之后再一次肃清即可。如此一来世子也将有气无力。” 金贵人听后赞颂李昖智谋过人,便献计道:“殿下应先准备禅让的起因事件,不如就让儒生上奏禅位吧,只要刺激对殿下存有怨言的儒生,再由金公谅去引导儒生们上疏即可。”李昖默认。 数日过后李昖召集义州文武集会,内官宣读王令道:“壬辰倭变皆因寡人德不配位,昏庸无能,失去天下民心才致今日之乱。世子贤能稳重,深得民望,倘使世子继位定能早日平定倭寇,恢复社稷安宁,寡人愿禅位于世子,请众卿全力辅佐,假以时日国难平复,天下太平,祭告列祖列宗,寡人亦觉心慰。” 群臣听罢惊愕之余一时沉默无语,李昖说道:“此不仅是寡人之意,儒学领袖南喜顺、宋希鹿已经先行呈交奏章奉劝寡人,寡人思虑再三,万幸世子深得民心,而世子也深得众卿之心,可以有力引导国事。寡人不过顺应民心罢了,寡人愿意禅位于世子。” 左议政伊斗寿请令收回成命,群臣附和,李昖再说道:“寡人也非常苦恼,因为播迁失去民心,为去明朝躲避将朝廷一分为二又分散民心,无论如何,全部都是因为寡人愚昧才使国家到如此地步。之所以寡人想禅位世子,便是想让世子代替不足的寡人而已。” 兵曹判书李恒福奏道:“臣等虽然明白殿下之意,但现在仍在战乱之中,国事繁巨不可失去殿下,请殿下不要自责,收回成命。”李昖表示心意已决后散朝而去。 事后伊斗寿召集备边司会议,群臣犹豫不决,郑澈说道:“禅位一事殿下已然再三表明心意,还有何犹豫?此时正是良机,殿下也承认此乃顺应民心,正好顺水推舟扶世子继位。”伊斗寿若有所思,总感不安答道:“我总感觉此事应不会如此简单,难道真看不出殿下是在试探我等的忠心么?” 郑澈对此不以为意,劝道:“即使如此就更改接受禅位,观察许久诸位也知殿下疑心极重。自殿下说出禅位之意后,不少臣子已经前去探望世子,你们以为以禅位为借口去探视世子邸下的臣子会因这一次而结束么?现在若不及时接受禅位,往后朝廷必将会因禅位一事而陷入极大的被动,还是一次解决为好。”群臣听罢无言以对,虽仍心存犹豫,但也逐渐向接受禅位偏移。 而与此同时大司宪李德馨已早早知会柳成龙速来义州,柳成龙疾驰到达义州忙问李德馨禅位一事详情及群臣讨论结果,李德馨答道仅伊斗寿反对,郑澈极力赞成,群臣正犹豫不决。 李德馨问及柳成龙作何想,柳成龙答道:“若是殿下真心愿意禅位,我也认为接受为好,但若不是这样,殿下便会认为是被剥夺王位,则跟随世子邸下的臣子都将成为逆贼。在此混乱时局之中万不可使朝廷内乱。” 另一边伊斗寿还是认为不可冒险:“殿下之意不明,若是接受禅位,后殿下若推迟禅位那世子邸下便会成为犯下不敬之罪的逆子,分朝也会受到影响。”郑澈则再劝:“因为殿下的事事干涉,世子邸下关于国运的命令都难以下达。这样岂能扭转战局?但若成功禅位,世子邸下便再也不会受到干涉,继而服从分朝的官军、义军及全国百姓自然会更加团结一致。朝鲜的备战体系便能再度合二为一。” 南人李元翼问道:“若殿下禅位后却不交大权呢?过去太宗大王虽然禅位给世宗大王,却依然手握权力。权力怎会如此轻易放弃。”西人党兵曹判书李恒福提议:“殿下过于依赖明军,无抗战意识,这种情况等明军到来,我们只能一旁观望。受尽嘲笑。若世子得以顺利继位,则朝鲜必能主导战局,还需请主上殿下禅位之时将权力全部交给世子才行。”郑澈建议众人只需当备受天下推崇的世子早日继承政权即可,不必再有忧虑。 北人党金应南忽然向郑澈问道:“在下只有一个问题,大人您急于接受禅位难道就没有丝毫的政治目的么?”郑澈正色否认,金应南说道:“若不是自然最好,若因此次禅让造成内乱,朝鲜将立刻不战自溃。”当夜群臣讨论不休,只为能对接受禅位下定决心。 而在分朝,光海君也接到了朝鲜王准备禅位的消息,光海君心乱如麻问及郑琢如何看待大王是否真心禅让一事。郑琢反问光海君是否在期待真心禅让。光海君答道:“不,我怎能不忠不孝去接受禅位。” 郑琢进言道:“主上殿下此举是在警戒逐渐在向世子邸下聚拢的民心,也是借此来试探群臣忠心以便分辨敌我。世子邸下与主上殿下相处多年难道不知么?切勿鲁莽答应禅位。”光海君恍然大悟。郑琢见光海君已明白真相,便请光海君再度席藁请罪。于是光海君便令分朝所有臣子脱帽伏地,面北连续磕头请罪,恳请收回禅让之声高喊不绝。 义州群臣经过一夜讨论终于达成一致,惟有伊斗寿一人仍不愿劝谏禅位,伊斗寿说道:“的确由世子继位应该将更有利于平复国难,但此刻我却难以割舍殿下。殿下是位脆弱又可怜之人,半生都在煎熬中度过,如果连我也舍弃殿下而去,那还有谁能去抚慰殿下的脆弱与无助呢?比起国家利益我更易受感情所牵绊。既然诸位心意已决我也不加阻拦,待殿下退位之后我也将一并退位,余生陪伴殿下。”众臣也对伊斗寿的选择身为感佩,一一拜别之后群臣便在郑澈的引领下前往觐见李昖。 但柳成龙却来到了金贵人所在,柳成龙言明已知儒生上疏禅让一事是由金公谅唆使,由金贵人谋划而成。金贵人推说不知,柳成龙责问:“虽未能抓到金公谅,但贵人您必将会受到天罚,数万将士及无数百姓都在为了这个国家而不断死去,在此等全国上下竭尽全力还尚且不足的情况下,您却策划阴谋引发朝廷动荡究竟是何用意!贵人您究竟是哪国人氏?倘若国家灭亡便将没有殿下没有贵人也将没有信诚君,您若是服侍殿下就该好好服侍,不应干涉政务!”金贵人拍案大怒,申斥柳成龙无礼,扬言要立刻向大王汇报。 金贵人正欲出门却见王后前来阻拦,王后为柳成龙事先请来以防万一,王后以中殿之资对金贵人正色威吓:“金贵人可曾见过我何时以中殿的名义干涉过外事?在如此重要的时局你却故意扰乱朝局,你若是再以殿下的宠爱为倚仗继续肆无忌惮,我将会赌上性命将你除掉。” 金贵人听后却不慌乱:“中殿娘娘之言必当谨记于心,此事不劳中殿娘娘挂怀。”正在对峙之时一名尚宫来报金贵人之子信诚君命在旦夕。金贵人顿受惊吓,双足失力,忙在搀扶之下赶去看望。 朝会之上朝鲜王李昖问询群臣对禅让之意,在场除北人洪汝淳一人反对禅位之外皆默不作声。久后郑澈说道:“殿下,臣等昨夜也详细论过,若殿下您坚持禅位的意念,那臣等……”郑澈话音未落,大内官急忙来报信诚君坠马受伤,性命堪忧。李昖立刻罢朝赶去探望。 朝会散后柳成龙赶来告知群臣真相,郑澈等人才惊觉这些都是大王的计策,不免脊背发凉,险些因此丧命。柳成龙奉劝群臣禅位一事应到此为止,以免惹祸上身。群臣认同各自散去。而金贵人之子顺诚君也因救治无效死去,金贵人悲痛万分,李昖也在短期内心神大乱。此后在战乱期间李昖先后发动过十八次禅让波动来考验群臣,阻拦天下对世子的民心相向,光海君也因被大王压抑太过,在战乱过后给自身性格带来了极大的影响。 第三十三回:拖册立一并封三王,群臣谏激怒 拖册立一并封三王,群臣谏激怒万历帝 万历二十年十一月戊辰,万历皇帝领皇长子朱常洛亲登皇极门朝百官,举行宁夏大捷庆礼和献俘仪式,命磔哱承恩、何应时、陈雷、白鸾、冯继武,斩哱承宠、哱洪大、王文德、各枭示九边。并以宁夏大捷祭告郊庙,将逆贼荡平布告天下。 得知李如松从宁夏凯旋入京,锦衣卫指挥同知李如桢便在大典结束之后摆宴相请,李如桢举杯贺道:“兄长征战辛苦,小弟身在京城不能陪兄长上阵杀敌,只能在此略备薄酒小菜来为兄长庆功!”李如松笑道:“三弟你我兄弟不必客气,你这薄酒小菜不可同凡响,大哥愧领,可惜四弟如樟留在陕西任职,我替他一起满饮此杯!” 李如桢深感此次为辽东李氏难得之机遇,急切提醒:“兄长你现已是新任平倭总兵官,此次宁夏平乱之后又得立刻筹备朝鲜战事,真是令辽东军极为自豪。自父亲被弹劾辞官休养后,你我兄弟虽各居要职,但终有些人情冷暖。我虽居锦衣卫,百官其实从未正眼相看,不过慑于权势而已。兄弟之中恐再难有进六部九卿之人,惟有在征战疆场,杀敌立功而已。此次若平倭大胜,必威震天下,如此则不仅辽东兵将尽出李氏门下,大明九边精锐也可渐渐掌控在手。世代护国,来日出将入相也不无可能。” 李如松听得津津有味,治国平天下亦为其少年以来夙愿,又值酒劲不免有些得意忘形:“正是如此,此次应尽带辽东精锐,要让天下皆知我辽东威名。听闻朝廷筹措钱粮有难,必须速战速决。据报那倭寇一月之内便攻下朝鲜王京,我若也能一月之内歼灭倭寇,收复朝鲜,该是何等功勋?!” 李如桢提醒道:“兄长不可如此大意,那倭寇战力绝非当年袭扰东南的流寇可比,而且据锦衣卫安插在朝鲜中密探回报,兵部尚书石星曾派遣一商贾冒充大明使节安抚朝鲜及倭寇,为拖延时间。但那人却擅自与倭寇定立合议,此事尚不知皇上日后有何决断。朝鲜战事依小弟看来,速战速决恐非易事,还请兄长务必时刻谨慎。”李如松听后言自会随机应变,随后兄弟二人把酒畅谈,直至深夜方休。 十二月,黔蜀两省官员已请下旨意会勘播州宣慰使杨应龙,播州杨氏自唐朝时便立足播州,世代镇守至今,传播教化,世受历朝皇恩,南宋末年更因抗击蒙古而使播州不陷从此天下闻名。传至近代,杨氏于播州常有肆无忌惮之举,引起黔蜀两省注意。时播州行政归属四川,军事归属贵州,但播州地域广大,富饶无比,人口众多,贵州极想将播州划入治下,因而屡屡搜集播州罪状,弹劾追究,意图最终达成改土归流划归贵州管辖。 自杨应龙任播州宣慰使以来已历经数次勘问,幸四川力保加之杨应龙多次向宫中献金供木,也多次率部从征平叛立功无数而化险为夷。此次黔蜀会勘,杨应龙自是愿赴蜀地而不愿赴黔,两省商议便在渝地会勘。此次勘问期间,四川官员虽也多有异议,并以蜀地三面邻播,官民互为姻亲,且播兵骁勇,数次征调有功,剪除并非上策为由主张安抚,却无奈贵州频出罪证,多涉谋反,渐不利于杨氏。 此时杨应龙静立听勘,双目微闭,神情自若之中亦自发些许狂傲之气。只听会勘官员各自说道:“杨应龙,杨氏世代为播州宣慰使,本当保境安民,而数次接报你在播州擅权枉法,作恶多端,屠戮百姓,欺凌残害五司七姓,辜负皇恩,违背组训,已是天人共愤。” “且你拥兵自重,掠夺州县,暗藏违制用物等谋反之举证据确凿,依法当斩。” “黔蜀多次会勘,你却屡屡巧言令色,蒙混过关,如今四川巡抚李化龙也因你而引嫌求退,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杨应龙知李化龙不在,深觉不利于己,缓缓开口道:“诸位所言罪状不免夸大其词,偏听偏信,捕风捉影。我杨氏深受皇恩绝无谋反之意,下官自知治理播州时有不当之处,定当反躬自省。下官将上疏陈情请罪,请诸位会同上奏。下官听闻倭寇侵占朝鲜,朝廷选调天下精兵驰援,也请奏明下官愿捐金两万两,亲率播州精兵五千奔赴朝鲜征讨倭寇,将功补过。下官此后将待罪播州静候旨意,若圣意不许,下官甘愿伏诛。”后朝廷准杨应龙所请,暂不追究其罪,即刻押运捐金进京,播州军赴朝日期需再待朝廷旨意。 万历二十一年正月,万历皇帝御门听政,百官跪呼万岁。内阁首辅王锡爵奏道:“皇上英明神武,督抚调度有方,将士忠勇无畏,终使内乱平定,百姓得安。民生维艰,地方官吏常借国乱而催逼赋税钱粮,中饱私囊情事隐匿不报。上供一分民费三倍;民出数金害及数家,皇上为天下君父,爱民如子岂会坐视不理。臣请旨恩惠泽*民,严令两京一十三省纠察犯官,安定民心。”万历皇帝准奏。 王锡爵奏道:“自太祖洪武皇帝以来,江南赋税甲于天下,百姓负担极重,丰年尚可应付,如遇天灾人祸则百姓必穷困交迫,难以为生,近期太仓、嘉定、苏州等地皆有灾情上报,核查无误并请百官共议后,臣祈请朝廷别求理财足用之术,不必尽仰江南,请皇上宽免灾地钱粮,稳定江南重地。”群臣附和,万历皇帝准奏。 王锡爵奏道:“大明兵援朝鲜,朝臣仍对此存有异议,臣请百官细思。朝鲜为大明藩属,世受天恩,忠心不二。朝鲜子民即为大明子民,藩国受难求救,宗国如若弃之不顾必将贻笑诸邦,自降国威,后患无穷。此其一;此前倭寇危害东南,对我大明贼心不死,有倭国关白平秀吉手书、朝鲜君臣及探报可证此次巧立名目侵占朝鲜实则欲侵大明。朝鲜为我门户,保朝鲜便是保大明安危,如若倭寇攻入辽东,势必引发巨变,危及京师,悔之不及。歼敌于朝鲜境内,我军便可从容部署,联军朝鲜也可节省战事负担,此其二;东南百姓曾深受倭乱之苦,听闻此次朝廷诏令平倭,天下军民踊跃响应,此乃民意所致,朝廷理当顺应民心,此其三。有此三点我大明救援朝鲜自当义不容辞。”群臣再无异议。 万历皇帝赞道:“首辅老成持重,深谋远虑,堪称辅国良臣。内阁责任重大,协调百官政务,正值元月当立新政,朕问你你对此有何准备?” 王锡爵奏道:“臣有定国论一政体疏请皇上御览,臣近来所听言之弊,往往不问其所言之事,而先揣其所言之心,因此朝廷中常因此争论分嚣,上下抵触,长此以往政事也将荒怠。臣以为皇上应首先锐意思治,勤政宽仁,与朝臣合舟共济。其次臣请加强内阁中枢之权,以便疏通政务。” 吏部尚书孙鑨忽听王锡爵意欲加强阁权,心生敌意,出列问道:“六部各具细务,内阁审议票拟,科道监督言事,阁老为何还要加强内阁之权?压制百官并非秉政之道。昔日权相张居正独断专行,内阁权力之大为立国以来所未有,阁老莫非想效仿张居正么?” 王锡爵答道:“大司徒你有所误解,十年以来看似各尽其职,但实则朝臣之间猜忌不断,闻风弹劾,若坐视不理必将形成各府衙互相掣肘,朝中明争暗斗之局,地方政务也将散乱。所幸皇上天纵英明,我等臣子尚未迷失于名利之争,国事仍大有可为。张居正虽擅权专断,但至万历十年,国库充盈,四海升平,吏治也颇有改观。而近年来朝臣争斗,国事时有松懈,我等不可学张居正之弊,也不可忘张居正之功。内阁、各部府衙应再细分权责界限,事事当有核查再行上报,内阁调停各部,若内阁有失自可请皇上圣断,以借此使朝臣能协调共事,尽责本职,上行下效,督导地方。进而便可整肃吏治,肃清政风,想必这也是诸位之心愿,我等也能全力为皇上分忧,天下大治,再迎盛世。” 顾宪成则认定王锡爵是为独断专行而欲盖弥彰,便出言问道:“请问阁老,自成祖设立内阁之后,百余年来阁权只增未减,乃至形成阁权独大之势,自古相权过大必危害社稷,阁权有如相权不可不制。太祖废丞相而权分六部,继而成祖加设内阁,便是为相互督导。万历十年以来,阁权不再强压各部,也正因此才使臣子之间得以尽职尽责,各抒己见,忠孝为本,尽心国事。朝廷官员皆守法明理又怎会遭致弹劾?又怎会难迎盛世?若阁老执意加强内阁权力只怕后世难以制衡阁权终将引发权臣当国之事。” 王锡爵答道:“我并非执意加强内阁权力,若皇上不许予以驳回即可。阁权所为应自有律法明文规定,朝臣监督兼以圣断。若再有奸佞权相也是时势成因,不可以偏概全。其次加强阁权除我方才所说之利外亦可遏制后妃、外戚、宦官干政。阁部引领百官辅佐皇上,再有皇上引领百官监察阁部,领国之权无论如何扩大也实不在阁部之手而在皇上。臣等不过是为君臣共治,永保大明江山社稷而竭尽所能,请顾部郎不必多虑,也请诸位同僚共证此誓。”群臣一时也多有私语但也未再发问。万历皇帝准奏,令内阁六部详拟方案。随后万历皇帝细听各部政务,一一答复,按时散朝。 当日夜万历皇帝密召王锡爵进宫相见,万历皇帝拉住王锡爵手道:“天还尚未转暖,阁老保重身体才是。”王锡爵也惊请皇帝保重龙体,万历命人搬来暖凳给王锡爵坐下,并请王锡爵品尝御膳房最新制作的糕点,王锡爵受宠若惊。万历皇帝道:“朕常想起阁老之前在朝之时,公正无私,忠君明礼,即便纠正朕误也总能说到朕的的心里。朕很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王锡爵谢道:“皇上过誉,臣只是尽做臣子的本份,臣只知一心一意辅佐皇上治理天下,实现皇上的治国理念,不负历代先祖。”万历道:“如此甚好,朕正是要这本份,太多的大臣只会借着忠诚的名义去为自己争名夺利,甚至肆意欺辱朕的器量,一旦涉及国家大事便尽显昏庸无能!” 王锡爵立刻伏地劝道:“皇上不可如此辱骂臣子,依臣看来,不少官员是政才平平,但论忠心必是誓死报效之人,只需善加协调,量才而用,循序渐进也都不失为精干之员。请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万历皇帝看向王锡爵,心中起意,急忙扶起:“阁老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入座。朕不过是一时之念而已。此前朕曾答应百官于今年春举行太子册立大典。依阁老之见此时举行册立合适与否?”王锡爵不知何意,稍作犹豫便请万历自可做主。 万历皇帝道:“朕总还是犹豫,这太子之位关乎国本,群臣如此关心也是情理之中,朕深知此理。因此朕也时刻慎重考虑此事。中宫尚未生子,朕也值龙体少壮,现在立太子是否为时尚早?朕曾想待中宫生下嫡子自然将为太子之选。但若中宫不能生育岂不耽误大事。为此朕欲考察皇子,择贤而立,先行将皇长子、皇三子、皇四子并封三王,日后再于其中选立太子,阁老以为如何?” 王锡爵惊觉万历帝是想再度拖延册立,便巧言劝道:“臣以为皇上择贤而立实在是为大明江山谋在长远,但皇长子虽仍年幼却也已具恭谦礼让之德,至于贤能之象,三位皇子若待分辨尚需五至十年才能判断,臣担心百官必有异议。皇上既如此忧虑,臣有一法,可让皇长子效仿古人以中宫为母,如此便可成嫡子,册立太子之事也便名正言顺。” 万历帝不许:“阁老,朕思考再三,还是三王并封最为稳妥,请阁老为朕拟旨隔日宣读,阁老一向深体朕意,必知朕此举实在用心良苦。今日朝会朕许久未曾这般顺心,望阁老隔日也能为朕说服百官,早定国本。”王锡爵领命。 王锡爵回至府中后总觉不安,既怕得罪万历皇帝也担心旨意一出将遭百官攻讦。思来想去决定立即上疏再劝谏万历请皇长子以中宫为母,择日册立。如此一来京中官员知他也做劝谏将有利很多。当日万历便立刻驳回了王锡爵所请,令其不得抗旨。王锡爵无奈接受。 次日朝会,万历皇帝首先说道:“朕曾有言,将于万历二十一年春举行册立大典,想来众卿也是如此盼望。”群臣称是。万历接着说道:“此事朕也深思熟虑,已与王锡爵共议,王阁老,你宣读吧。” 王锡爵便只得将皇长子朱常洛、皇三子朱常洵、皇四子朱常浩,三王并封旨意当众宣读,王锡爵读罢,群臣哗然,纷纷反对,万历皇帝见群情激昂,眉头一紧但仍不动声色,只见不少朝臣已将矛头指向王锡爵。 顾宪成率先责道:“皇上此前早已答应百官于今年春册立太子已定国本,皇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岂会出尔反尔?与你王阁老交谈之后却出此三王并封之事,定是阁老之策吧。排群议而顺上旨,非所谓担当。作为元辅首揆却使君父背负骂名,天子愧天,首辅也难辞其咎!” 王锡爵听后怒从心起,正欲反击,通政使司指出王锡爵曾于昨日上疏力谏册立皇长子,只听顾宪成对此分析道:“这正是关键所在,三王并封仅仅是首辅与皇上单独商议,并未经过阁臣及言官,次辅赵志皋、阁臣张位、各部堂官并不知晓,礼臣罗万化、科臣张贞观、部臣于孔兼等俱至府上也未能相见。以致人言议论纷纷,为何不敢相见?必是担忧谋划败露,后补奏疏不过为堵悠悠之口,却仍幻想在朝堂上借助谕旨孤注一掷,实为奸臣所为!皇上!太子为天下根本,立定太子便是固本。是故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大明国祚至今无一不是如此才长治久安至今。中宫未出,亦可以为皇长子之母。国家动*乱往往皆出于废长立幼,而废长立幼之由往往又是这择贤而立。请皇上切勿听信王锡爵负国误君之言,请皇上收回成命。” 光禄丞朱维京责道:“既然阁老本不赞同三王并封,即便力谏无果,也当如李沅一般引烛焚诏!或如李泌一般委曲口请,反复再三恳求皇上回心转意。但阁老既无死谏之心,也无劝导之智,难以使众人心服。” 高攀龙也责道:“阁老一意孤行,言行举止与下官所知之阁老判若两人,维诺有余,骨鲠不足。请自请辞离内阁,免误天下众生。”张位本想进言却被赵志皋一把拉住,眼神示意张位不可贸然出头,随后百官责难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赵志皋、张位见此情形皆默不作声,王锡爵一时语塞也当庭数次向皇上请辞。 万历皇帝见朝会竟至此等局面,连内阁三位阁臣也被挟迫不敢多言,认定群臣只知故作忠义,深恨无比,耳听百官满口指责之言渐渐怒不可遏,万历皇帝终狂喝一声,龙啸宫城,锦衣卫、宫廷禁卫闻声急入殿门护驾,群臣一震,只听万历皇帝喝道:“百官之意朕已知晓,朕将重新考虑此事,在朕另出旨意之前,京中所有官员不可再上疏劝谏!有再上疏言此事者,斩!退朝!” 万历皇帝散朝后径直去找郑贵妃,郑贵妃见万历怒气冲冲连忙询问,万历皇帝气愤难平,隔空叫骂,郑贵妃少见万历如此愤怒,将万历拥入怀中抚慰,万历怒气稍息,转而泪眼朦胧,叫苦连天。皇三子朱常洵也来安慰万历,万历欣喜,连赞皇三子小小年纪便已有如此孝心。忽听呈报内阁首辅王锡爵等候召见。 万历立刻召见问到可还安好,王锡爵答道:“臣无事,臣虽遭受群臣指责,但不过是借臣鼓噪而已。且三王并封并未违背组训纲常,臣之名誉只需安排几位京中名儒及科道言官为臣说上几句话即可。倒是这三王并封,臣以为时机未到,还请皇上能审时度势,暂时收回成命。”万历皇帝应允,此后不再提三王并封。 第三十四回:援朝军集结朝鲜境,一昼夜大破 援朝军集结朝鲜境,一昼夜大破平壤城 万历二十一年元月明朝大军集结入朝,此次明朝精选各地精兵,以兵部侍郎宋应昌为备倭总经略主持军务,以李如松为备倭总兵官,提督各镇总兵。刘黄裳、袁黄为赞画,副将杨元将左军,下统参将杨绍先率领宁前等营兵马三百三十九名;标下都司王承恩领蓟镇兵马五百名;辽镇游击葛逢夏领先锋右营兵马一千三百名;保定游击梁心领兵马两千五百名;大同副总兵任自强、游击高异、高策领兵马五千名;南将戚金领车兵一千名共一万零六百三十九名。 以副将李如柏将中军,下统副将李宁、游击张应仲领辽东兵一千一百八十九名;宣府游击章接领兵马两千五百名;参将李如梅领义州军丁八百四十三名;参将李芳春领兵马一千名;参将骆尚志领南兵六百名;蓟镇都司方时辉领兵马一千名;蓟镇都司王问领车兵一千名;宣府游击周弘谟领兵马两千五百名共一万零六百三十二名。 副将张世爵将右军,下统游击刘崇正领辽阳、开原兵马一千五百三十四名;原副总兵祖承训领海州马军七百;原副总兵孙守廉领沈阳马军七百零二;原副总兵查大受领宽甸马军五百九;蓟镇参将吴惟忠领南兵三千名;标下都司钱世祯领蓟镇马军一千;真定游击赵文明领马军两千一;大同游击谷燧领马军一千共一万零六百二十六名,另有续到蓟镇步兵两千八百名,及董一奎、刘綎等各路应援军,总兵力在四万八千五百八十五名。 朝鲜王李昖欢迎李如松到来,李如松谢道:“本将深知殿下焦虑,特率雄兵助殿下收复失地,宋经略尚未入朝,但已指示本将可见机行事。”李昖连声称谢。李如松问可联合参战的朝鲜军还有多少,听到伊斗寿回答仅有八千后,李如松认为八千之数可在祖承训麾下协同参战。 伊斗寿建议道:“提督,朝鲜军自有编制,贸然加入明军编制必会混乱,还是两军配合作战为好。”李如松反问:“朝鲜编入明军协同作战是否使各位伤及自尊?”伊斗寿答道:“并非如此,值此危局怎会计较自尊,只是突然改变编制,难免有所混乱。”李如松坚称只需听从指挥便不会混乱,朝鲜王李昖也令众臣不必坚持,李昖再行谢过后便请李如松等众将歇息。 后伊斗寿与郑澈为编制一事再请李昖三思,李昖不解:“为何众卿坚持独立作战,统一号令岂不更加利于战事?”伊斗寿解释道:“我军数量虽远低于明军,但首先必须关系对等,否则日后必被迫事事听从明军指挥。”李昖笑道:“明朝本就是上国,听从指挥也是理所当然,明军数万之众,我军不过八千怎会对等?” 郑澈再劝:“殿下,我军目前虽少,但收复三都之后,散落各地之军便将陆续会合,现在若听凭明军号令,日后将再难收回兵权。”伊斗寿亦对此心急如焚,深恐朝鲜受明军胁迫,因此再劝:“是的殿下,此战终归是朝鲜与倭寇之战,明朝仅为援助,战争主导应在朝鲜一方才是。” 李昖稍显无奈,随即反劝:“寡人可并不这么想,想当初是拒绝倭寇前往明朝而开战,倭寇攻我朝鲜也是为再攻明朝,我军也是服从明朝调度而战至如今,寡人只是替皇上作战罢了。所以战争主体应为明朝才是。” 郑澈、伊斗寿完全不能理解李昖所言理论,李昖则直言不讳:“自朝鲜建国至宗系辩诬,我们可有一次独立自主之时吗?并且学问、思想、制度等,朝鲜根基全部取自于明朝,卿等应当比寡人更为清楚才是。此事到此为止,收复失地听从明朝调度即可。”伊斗寿、郑澈二人无奈而去。 伊斗寿、郑澈只得面见李如松商议道:“大明天兵援救朝鲜,举国上下十分感激,不过此战朝鲜仍为主体,且熟悉朝鲜情况,请提督谅解,还是互相配合作战为好。”李如松问是否为朝鲜王之意?郑澈解释道:“比起了解主上殿下之意,我等更在意提督之见,所以特地赶来商议。” 李如松则说道:“既然如此,朝鲜军自然可以独立编制,本将并无异议。不过既然朝鲜如此坚持独力作战,就请朝鲜先攻平壤,我军在后压阵支援即可。”伊斗寿听出弦外之音,愤愤无语,旋即离去。 次日柳成龙觐见李昖,李昖向柳成龙询问关于编制的意见,柳成龙答道:“从根本上说,伊斗寿、郑澈二人的主张并无过错。但事分轻重缓急,自家失火之时不论是使用自家水或是他家水,必须以灭火为先,所以臣以为现在并非追究名分之时,当务之急为收复平壤,在那之后若我军持续战胜,全国官兵云集,独立行事则轻而易举。”李昖深以为然,令柳成龙代表朝鲜大朝协助明军收复平壤并任命平安道都体察使给予便宜从事之权。 李如松意欲趁日军尚不知明朝大军入境的情况下突袭平壤,正在安州部署之时,游击将军沈惟敬前来求见,李如松当即便令将沈惟敬就地正法。沈惟敬大呼冤枉,忙问所犯何罪?李如松道:“你一介市井商贾未得朝廷公开受命便敢冒充大明使臣在朝鲜耀武扬威!大明立国至今从未与敌寇和议先例,你竟敢擅作主张私下与倭寇定立和议,丧我国威,其罪可诛!” 沈惟敬辩道:“军门息怒,小人冤枉!小人乃受兵部尚书之命领游击将军之职来此拖延时日,定立和议也是麻痹倭寇所为,请军门明察!”李如松怒道:“放肆,见事迹败露还敢牵扯朝廷重臣!真是奸猾险恶。立刻斩首!” 其弟李如柏见状轻声劝道:“兄长息怒,依小弟之见此人还是不杀为好,一来倭寇确实被其迷惑,二来若此人真与兵部尚书关联紧密,现在杀之必有后患。”李如松思忖片刻忽心生一计,随即释放沈惟敬并命人前往平壤传达和议意愿。令命刀斧手在府山院暗中准备,待敌主将前来便一举拿下。 小西行长收到明军和议请求,见明朝已准许所请,十分欣喜,日军众将也同样兴奋。小西行长问来使沈惟敬身在何处?来使答道:“沈游击年事已高腿脚不便,已往府山院等待您前去相见。”小西行长送走来使后便准备动身,宗义智劝道:“岳父大人,我担心这有可能为明军陷阱,是否由我先去探路为好?” 小西行长道:“大可不必,沈惟敬孤身一人都敢独闯敌营,我又怎能胆小怕事。”宗义智再劝:“这毕竟关系全军生死,未免万一还是小心为上,我先去探路若再向您回报,请您务必答应。”小西行长也认为如此较为妥当,便令宗义智带一队人先去查探。 宗义智率二十人来到府山院受到了明朝官员的热烈迎接,但院中早已暗藏伏兵。本应等待信号但副将李宁急不可耐,见日军进入府山院便立刻下令围杀,宗义智见状不好,带队拔刀迎战,双方战成一团,宗义智领数人杀出重围逃回平壤报信。 李如松听报日军主将小西行长并未出现,只斩杀十几名日兵,知机密已泄便立刻传令全军即可攻打平壤。小西行长知明朝大军来袭,立刻部署城防,经过休整之后的第一军经过兵员补充已达到一万八千的兵力,小西行长在七星门、芦门、含毯门、普通门及城外牡丹台各部署日军两千,自领主力七千压阵,令置一千伏兵于城内,平壤戒备森严只等明军来攻。更有日军三番队援军大友义统部六千余人已进驻凤山,小西行长自思并非不能一战。 李如松则令朝鲜休静大师领僧兵三千配合吴惟忠的三千南兵合攻牡丹台、令中军副将杨元,右军张世爵领军一万攻七星门、令左军副将李如柏、参将李芳春领军一万攻普通门、令祖承训领军一万攻含毯门、另令李镒率朝鲜军八千攻芦门、再遣李宁等领精兵于东门外沿江埋伏,李如松、李如梅、李如梧等领九千兵马压阵并令攻城之时先以夺占平壤为要,不得抢夺首级而贻误战机,众将领命。 城北牡丹台地势险要为明军首攻目标,明军意图即便攻克不下也需围堵此处以防日军从此处包抄其他城门的明军。面对平壤明军阵地火炮齐鸣,虎蹲、弗朗机连射不断,无数石块铅弹从天而降砸落城头,日军多有死伤仍冒死重整队列。数轮炮击之中,每发日军动辄伤亡近百,仍蚁聚坚守还击直至不支倒地。明军炮声惊天动地,十里之外也感山体震动。 日军面对明军火炮十分顽强,依托城楼掩体互相扶持,坚守城门,日将纷纷登上城门亲冒炮击鼓舞士气,间歇予以少量还击。城内小西行长听城外炮声隆隆深感不安,严令各门守备坚守待援。 明军火炮之中仅有少数重炮威力巨大但性能不稳,若一时不慎有炸膛风险故明军并未立刻投入使用,虽多数火炮难以击毁城墙,但压制城楼却绰绰有余,炮击结束需重新填装之际李如松下令全军出击登城,以火龙箭、一窝蜂、飞镰箭、百虎齐奔等集束火箭掩护进攻,各门日军集中铁炮射杀攀城明军,滚木礌石焙烙玉纷纷砸下,攀城云梯被煤油焚烧,战斗激烈,明军难以登城,多有死伤,阵脚动摇向后退却,七星门右军张世爵连声叫骂,号令进军却难以阻止明军后退。各地明军常饱受欠饷之苦,战意平平,且有李如松事先严令不准抢夺人头,士卒大都不愿死战效命。 李如松领其弟李如梧,部将方时春率轻骑两百围城巡视,见士气低迷不振只得怒斩数名逃兵当场大呼:“先登城者赏银五千两!”并亲做登城之状鼓舞军心,命令传遍各门,明军士气大振,前赴后继冒死攻城。杨元于七星门带头登城被日军铁炮击伤,部将丁景禄掩护杨元身中铁炮阵亡,张世爵急令救治并催督所部全力攻城。李如柏于普通门遭铁炮射击头部,幸躲闪及时仅头盔射飞,李芳春被射穿右膊。而督战队也遭到了袭击,李如梧被铁炮射穿左臂,方时春触中毒火,而李如松也在四处督战之时,遭日军连段射击掀翻在地,李如松急忙躲避铁炮射击,率众换马继续督战。 在牡丹台,中朝联军集合攻打此处平壤北部要塞,日将松浦镇信领兵两千悍勇无比,两军先各恃火力,互有死伤,待间歇之际,明军突击转入近战。明将吴惟忠所领南兵尽皆戚家军嫡系所练就,吴惟忠本人在东南抗倭之时久随戚继光征战,后又随同北上练军,经验丰富。现与骆尚志、茅国器及戚金并称为南军四将。吴惟忠令全军大摆鸳鸯阵,此阵为戚继光所创立,于险要之地极为有效。鸳鸯阵以十一人为一队,以长牌、藤牌阻挡日军箭矢、刀枪,并以标枪、腰刀保护掩护后队前进,后队二人手持三米狼筅刺杀,再四人持长枪挺进,后二人手持镗钯警戒支援,各人分工明确,令行禁止,整体配合默契灵活,阵型多变,行动便捷,攻守兼备,南兵所携戚家刀更是针对日军的打刀、野太刀而制,加上南兵行军素养极高因而战力极强。 日军近战面对鸳鸯阵难以力敌,朝鲜僧兵也死战不退,吴惟忠也遭铁炮射击,胸口中弹险些丧命,仍大呼督战,茅国器上前急救,吴惟忠不顾伤痛委托茅国器继续率部作战,茅国器感佩,明军更加奋勇,日军始乱。辽东猛将查大受一旁观望,见时机已至,即领辽东精骑全数突击,所过之处,日军四散难挡,吴惟忠及茅国器率部直至攻克峰顶。松浦镇信所部死伤过半,士气崩溃只能且战且退撤入城中。 祖承训于含毯门猛烈攻城,明军先行伪装成朝鲜军发起进攻,攻势甚弱被日军所轻视,逼近城楼时则卸装而进,露明盔甲全力奋战,日军大惊急分兵增援。神机营参将骆尚志率南兵六百率先登上城门,南兵为戚家军所练,登上城门即刻展开鸳鸯阵法相互协作,以少敌众,势不可挡,主将骆尚志秉性质实,勇于善斗,臂力绝人号称能举千斤,故军中号为骆千斤。骆尚志非军籍世职也非武举出身,靠拼杀而脱颖而出。此次依然奋勇异常,杀敌众多,虽一时不慎中弹被救,明军仍连连杀退日军并夺下大旗,含毯门日军退却,后续登城明军源源不断,大开城门,祖承训下令突击,夺下平壤含毯门。 杨元在七星门见久攻不下,张世爵请令装填大将军重炮轰城,杨元应允,炮击连发之下,七星门城门洞开,城墙毁坏,明军以戚金所率车营冲锋推进,火炮掩护,大举攻入七星门。明军坚甲刀利,日军不敌,日军城防大势已去便向内城退却,芦门、普通门相继被明军攻下。 小西行长聚拢败兵,尽出主力七千于内城固守,平壤城内多街道狭窄,小西行长及宗义智等日将充分利用地形发挥铁炮优势,明军前队纷纷中弹倒地难以推进,激战一日,两军在内城僵持,日军于城内各处窑堡死守,明军继而纵火焚烧,两军拉锯时久。日暮西山李如松下令收兵。当夜李如松准备劝告日军弃城而逃,柳成龙不解为何要放走小西行长?都元帅金命元也认为不得放走倭寇一人。李如松解释道:“兵法云围城必阙,重重合围之下敌必鱼死网破,相反若留有生路就可时敌军摇摆不定,斗志涣散,可减少我军攻城伤亡,而后我军只需在敌逃之时伏击即可。” 于是李如松向小西行长传信:“以我兵力足以将你歼灭,但不忍杀戮过甚,姑为退舍,开你先路”,时三番队援军大友义统所部因军中议论不定,不敢一战,擅自退去。小西行长见己方死伤众多,心想难以坚守平壤,回信情愿退兵,切勿阻拦。随后小西行长集合全军连夜出城向大同江退去。 李如松探知日军出逃,下令全军追击,元月大同江正是冰封之时,埋伏于沿江的明军及朝鲜立刻阻击,拖延日军南撤,明军追至大同江见日军正在南撤,令炮击江面,冰面破裂,日军淹死者多达数千之众,小西行长领残军向开城逃窜。平壤一战,明军阵亡七百九十六人,伤者一千四百九十二人,日军死伤近万,日军第一军几乎溃不成军。 小西行长率残部奔逃至开城面见小早川隆景,小早川见小西行长十分狼狈,所部伤亡惨重,平壤失守忙问明军战力如何?小西行长答道:“明军战力十分强悍,近战我军不能敌,明军火炮威力巨大,我军伤亡惨重。隆景大人,万不可与明军轻易开战,如欲战胜明军必须各军合力,平壤已失,开城孤军难保,不如退去汉阳集中军力再战。” 小早川隆景也认为有理:“想不到明军战力如此强悍,果如此前官兵卫所言应集中军力驻守汉阳,如今兵力分散反易被各个击破,的确应退守汉阳。待明军连胜而骄便可集中全力设伏聚歼。”随后小早川隆景便传令第六军准备弃守开城向汉阳移动。 而汉阳一边,宇喜多秀家也得知了平壤大败的消息,怒不可遏。军师黑田官兵卫劝道:“第一番队兵力近两万,堪称精锐,且据守平壤坚城占有地利却仍被明军所败,可见明军战力非比寻常,各军分散,不利于战,事不宜迟,应下令平安道、咸镜道、黄海道、江原道各队全部向京畿集中,保汉阳不失。” 宇喜多秀家不许:“怎么能如此安排,太阁殿下岂会允许?平壤大败为我军之耻,应立刻组织反攻怎能全部弃守南撤!”黑田官兵卫喝道:“秀家!事态紧急!不要再执迷不悟!想让全军都战死在朝鲜么!兵力分散只会接连大败,撤出北方四道,示弱麻痹,骄纵明军,集中军力方能在汉阳城外一战大胜,借此全歼明军则朝鲜立刻将完全被我军所占据,进军明国也将更为顺利。请立刻向各队下达严令,全部集中汉阳,违令者立即处死!” 石田三成也赞成道:“如果汉阳失守,那么北方各队都将面临灭顶之灾,请抓紧时间!”各奉行对此意见一致,宇喜多秀家便听从黑田官兵卫之言传达军令,而黑田长政则向宇喜多秀家请令由第三番队一部扼守要道阻击明军,掩护各军南撤。宇喜多秀家同意所请。 平壤之战后明朝备倭总经略宋应昌已至朝鲜,李如松参见报功,宋应昌听闻平壤大捷连连称赞,并慰问参战朝鲜官兵,令李如松在平壤休整之后*进军开城,李如松领命。南兵率先破城,赞画袁黄向南兵讲道:“平壤大捷,皆以为南兵为首功以报朝廷,南兵立有大功,宋侍郎亦已知之,诸位静待旨意即可。”南兵欢呼叩谢。 李如松在平壤休整十天后便乘胜进军,黑田长政下属黑田二十四将之一的久野重胜及黑田家家将栗山鸟康率部掩护各军主力南撤阻击明军追兵,于白川力战而死。北部日军接到宇喜多秀家严令后纷纷向汉阳难撤,明军及朝鲜联军趁势收复开城并继而收复平安、黄海、咸镜三道及江原道北部,明军主力则向京畿道开进威慑汉阳。 第三十五回:小早川兵围砺石岘,各路军应援 小早川兵围砺石岘,各路军应援阻击战 数日之后给明军将士请功消息传出,竟是先登城者各有其人,而首功却归于北军杨元。明朝多以斩获首级数目论军功封赏,平壤之战前李如松为防止抢割首级而贻误战机特令争割首级者斩,但命令贯彻不严,南军在前北军在后,导致战后南人先登力战,北人多得首级之事发生。而首登之功又归于北军,与此前对南军的承诺截然相反,南军戚金、吴惟忠、骆尚志等将领指责李如松偏袒北军,谎报战功。南军兵卒多有怨气,与北军时而有所争吵。 宋应昌因此向李如松问道:“明明为南兵率先登城夺旗,祖承训岂会不知?各处城门乃至牡丹峰血战皆是南兵冲锋在前,拼死力战,战功为何全报北兵之功?”李如松解释道:“经略容秉,据末将所知先破城者应为杨元所部炮击洞开七星门,至于南兵先行登城确有其事,但先进城者实为北军,个中详情众说纷纭,各执一词,末将只得记各有登城之功,而将首功归于杨元。且大明以首级记功,如今首级多为北军所得,末将只得如此,请经略明察。” 宋应昌令道:“战前你曾立下严令,争割首级者斩,但军令不得执行,却导致这种局面,你身为提督颜面尽失又被夹于其中左右不得,此事南兵多受冤屈,为安定军心应细查此事,重新定功。”李如松劝道:“经略,末将当心这全军中北军众多,若重新定功恐反而引起北军怨气,北军各级将官多属将门世家,易牵动边疆大员,是否可暂缓行事?” 宋应昌见李如松谈起北军影响便答道:“南军兵力亦不在少数,且南兵深知倭寇战法习性,此战不可或缺。南北两军深为皇上所倚重,却也曾由南军训练北军,朝中大员也多对南兵信赖有加,此事我自有主张,你继续休整练兵等待军令。”李如松领命。 朝鲜王李昖大摆庆功宴犒赏明军,柳成龙出席恭贺,李如松请柳成龙向其跪拜北向敬酒,柳成龙惊愕,李德馨指责道:“这是什么礼数,北向敬酒是臣子敬奉君主之礼,提督究竟何意?!” 副将张世爵起身说道:“大明为朝鲜上国,我明军千里迢迢为你们驱逐倭寇,哪里比不得你们的君主!”李德馨回辩道:“上国之使无论如何功勋恩厚,也不可与君主相提并论,只能居于东位,诸位此等要求是藐视朝鲜王室及朝廷!” 祖承训嘲讽道:“究竟是谁救了即将灭亡的王室和朝廷?若我大明不发援兵,这遭受藐视的王室和朝廷还能存在么?”李如松面露喜色,霸气外露问柳成龙是否可以敬酒?柳成龙说道:“对于感谢帮助朝鲜击退倭寇的人,我愿将性命都交付出去,北向敬酒自然不成问题。” 说罢柳成龙便宽衣解带,以白衣示人对李如松说道:“在下不能违背君主与臣下之礼,难以用朝鲜之臣身份北向敬酒,只好以朝鲜百姓身份感谢上国恩德。”柳成龙准备跪拜敬酒,李如松见此将陷自己于不义,忙扶起柳成龙笑道:“本将玩笑而已,都体察使忠贞事主,令我感佩。请快起身入座。” 柳成龙起身念到:“提兵星夜到江干,为说三韩国未安。明主日悬旌节报,微臣夜释酒杯欢。春来杀气心犹壮,此去妖氛骨已寒。谈笑敢言非胜算,梦中常忆跨征鞍。”李如松颇感吃惊,因柳成龙所念正是李如松赠送给其题扇之诗。柳成龙说道:“诗中所言提督在梦中也时刻做好出征准备,连日来怎么忘了初次决心而只顾宴饮。” 李如松解释道:“本将并未忘记,只是被军粮所扰,大明数万将士所需军粮众多,后方粮车尚未抵运,算上新得平壤军粮到尚可应对,不知汉阳军力如何?若不能一举拿下必成相持,到时军粮问题更加迫在眉睫。听闻朝鲜已无粮可征,都体察使你可有办法?”柳成龙承诺必将堵上性命完成粮食筹备。 但朝鲜当地已难再征收足够明朝大军所用的粮食,柳成龙至分朝与光海君及郑琢商议向各地书院及王亲国戚征收储备粮供应。光海君也认为书院、宗亲正是最受恩惠之处,此次国难之际也正是宗亲报恩之时。另外柳成龙建议给全国愿意贡献粮食之人给予空名帖,即给立功之人或贡献财物之人赋予官职的任命状。光海君认为此为卖官鬻爵,不予同意。柳成龙苦劝道:“所得官职不过是最低阶毫无实权之职,对于为国作出贡献之人必须给于相应的补偿。”光海君思考再三只得先行上奏。 朝鲜王李昖得到奏报后,金贵人担忧宗亲已为王室用度尽心竭力,再征收粮食会失去宗亲而询问李昖如何答复?见李昖准备准许分朝所请不知是何原因?李昖说道:“就让世子去向宗亲征收粮食好了,宗亲反对无果之下必对世子离心,也将上奏改由大朝供奉灵位。另外三都即将收复,寡人也可以作还都准备,再借着还都筹备及宗亲上诉为由废止分朝,两朝统一。再由寡人统领国事。”金贵人便不再多言。 果然征粮一事引起宗亲强烈反对,光海君强压宗亲交粮之后宗亲纷纷上疏,李昖趁机向分朝发布王令于定州合并两朝。光海君对此极为不满:“我到现在为止都是代替主上统领义军和官军与倭寇战斗,并收获民心。主上无法做到的事情是由我这个世子所领导的分朝完成的,民心在分朝而不在大朝,又怎会去追随主上呢。” 郑琢劝道:“邸下,请冷静,邸下与分朝只是做了该做之事而已。邸下是为了克服国难而统领分朝,并非是为了与主上争夺民心,莫非您害怕了么?害怕主上废止分朝后再废掉您世子之位。”光海君恍然大悟,忙称方才言辞激动胡言乱语,郑琢说道:“民心已心向邸下,邸下就莫再贪心,请服从王命。假以时日,机会自来。” 光海君笑道:“我既非嫡子也非长子,更从未得到过主上喜爱,因此更难受到大明诰命册封,机会怎会到我手中。”光海君沮丧之情已尽在面容。之后朝鲜王李昖率大朝一行至定州与分朝合并并升柳成龙为三道都体察使。 明军为筹备收复汉阳,元月二十六日李如松令查大受、祖承训二人领兵三千,以朝鲜防御使高彦伯为向导向汉阳方向侦查。而日军也派出由加藤光泰、前野长康所率领的一百五十余人的探查队,两军遭遇立刻投入战斗,明军骑兵当机立断向日军发起冲锋,明军于马上手持三眼铳与日军对射,双方互有死伤,但两军间隔过近,明军铁骑轻而易举便能冲入日军阵中,加藤光泰重整阵势发起反击,明将祖承训也率部一马当先与日军混战,日军死伤过百,加藤光泰逃回汉阳。 查大受命部队稍事休整,与祖承训商议道:“偶遇倭寇侦查队,可见倭寇也在部署防御,他们已经在开始准备,想来驻扎在汉阳的倭寇应当为数不少。”祖承训说道:“依我之见还是应继续向汉阳侦查,查明倭寇在汉阳究竟驻有多少兵力才好回去向军门禀报,如遇敌大队来袭,我军立刻撤回便是。”于是明军继续向汉阳方向前进。 汉阳日军得到回报,小早川隆景立刻献计:“明军先锋探查队已至汉阳附近,应当抓住战机,集中兵力迅速歼灭这股明军,而后于要道设伏,必能大胜。先遣明军不过三千,由我出阵,集中两万不仅定能立刻将其歼灭。也可随后设伏重创明军主力!” 黑田官兵卫对此表示赞同:“李如松见探查队迟迟不归,定会再遣部队探查,若见两次未归定心生焦虑,利于我军用计。” 对此小早川隆景再道:“官兵卫所言极是,若明军心生顾及不敢贸进必坚守不出,我们便可以避实就虚,扰乱其部署,主导权尽在我手。若明军盛怒必大出精锐中我埋伏,主力大损,我军此后便能尽占优势。明军自大胜小西行长后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正是骄狂之时,对我们应不屑一顾,若见几路探查队迟迟未归,我想应会立刻领精锐攻过来吧,果真如此,正合我意。”宇喜多秀家大喜。 日军两万涌出汉阳,并在弘济院设立前哨基地。明将查大受探到日军大批部队出城,深感不安,撤走不及便先退至汉阳以北砺石岘至碧蹄馆之间,以火炮战车环筑防御工事,全力备战。 小早川隆景编有四阵,先阵由立花宗茂、高桥统增统率三千人,二阵为小早川隆景亲领八千人,三阵为小早川秀包、毛利元康、筑紫广门领五千人,四阵为吉川广家四千人。 二十七日丑时,立花家家老率物见队在王京以北的砺石岘发现有明军大队人马的踪迹立马火速回报本队,立花部先行,其余各部相继向砺石岘进发。立花宗茂率军赶至后由于大雾弥漫,立花军开始就食早饭并排兵布阵,于辰时向明军发起进攻。查大受令炮火齐发,以散弹封锁前线,火炮射程远在日军火绳枪之上,日军阵脚未立便遭火炮射击,队形散乱,祖承训趁机引骑兵从两翼杀出,击溃日军前部。查大受下令停止追击,加固防守并派人向李如松飞马报信。 李如松见查大受、祖承训迟迟未归,暗叫不妙。便立刻与五弟李如梅领一众家将率一千精骑出发,令部将杨元领一千精骑随后跟进,再令二弟李如柏率辽东主力居后跟进。时查大受、祖承训在碧蹄馆苦苦支撑,阵地数次险被突破,眼见弹药将空,士卒阵亡数百,伤者亦多,正当阵地即将崩溃之时李如松于巳时率一千精骑赶至冲击敌阵,日军阵线动摇。 时小早川所领第二阵主力尚未赶到,只有小早川隆景及其旗本率先赶至。立花宗茂急忙相迎,小早川隆景听闻李如松仅率一千余人赶至,大喜过望:“援军只有一千?明军主将李如松竟然如此轻率,天助我也。斩杀一名李如松远胜过斩杀十几名明军将领,更胜过斩杀过万士兵。明军失去主将必将短期内全军崩溃,到时便是反击之时。立花家三千兵足以匹敌他家一万,立花宗茂,你有西国无双之名,对面也是大明的无双名将,你可有勇气拿下李如松的首级!”立花宗茂欣然愿往,小早川隆景立刻亲自督战令全军合围,严令家臣立花宗茂全军出阵,务必斩杀李如松。立花宗茂领命。 日军开始对明军展开合围,立花宗茂令十时连久率五百兵力正面楔入敌军再行撤退,引诱李如松入围,立花宗茂率主力绕至明军右翼袭击,但十时连久准备撤出之时,负责接应的小野成幸队却被明军火炮所阻挡,历经苦战突入会合与立花宗茂交替打击李如松部。 小野成幸是小早川部下有名的金盔勇将,纵马呼啸而出直奔李如松而去,李如松亲随李有升急忙护卫掩护李如松,李有升引马反冲于小野成幸大战,未及两个回合便被日军用挠钩拉坠下马,砍为数段。李如松五弟李如梅见李有升战死,于远处张弓搭箭一箭便射杀了小野成幸。日将安东常久见小野成幸被杀,怒气冲天催动战马横冲直撞,砍杀明军多人,李如梅再次百步穿杨一箭射中咽喉,安东常久坠马毙命。 日军另一猛将小川成重杀到与游击将军李有异厮杀,连战七八回合之后被李有异斩杀,但李有异也不慎被挠钩拉坠下马,被十数支长枪刺穿。李如松也大怒不已拍马引军再冲敌阵,日将小野一郎前来阻拦被一刀斩下,日将十时连久赶上与李如松激战一时不分胜负,却被李如梅一箭射中左胸,坠落下马。血战之后李如松与查大受、祖承训会合准备突围,小早川隆景见状下令前军死战到底,后续部队加速前进。 祖承训一马当先,身先士卒,先后于乱军之中力战斩杀日将久野重胜、池边永晟,查大受枪挑日将安东幸贞,日军铠甲多为竹制铠甲,相比明军铁铠防护程度较低,混战之中日军铁炮不好发挥,且为数不多尚难以集中火力,加之战场地域偏狭,日军大部难以立刻铺开,只成批次进军。而明军人高马大,冲力十足兼持三眼铳、拐子铳、马上佛郎机、神机箭等火器,战力极强,明军将士以寡敌众,浴血奋战。 与此同时经略宋应昌听闻李如松可能陷入埋伏,宋应昌受惊:“李如松兵力不足,孤军被围定是倭寇所设陷阱。敌有备而来,若倭寇知李如松近在眼前必将不顾一切取他性命。”赞划袁黄答道:“经略所言极是,若是提督被擒杀如此对我军今后作战将极为不利。”宋应昌问道:“李如松所带何部?出发前有何军令?”赞画刘黄裳答道:“总兵官所带除辽东军外另令杨元、李如柏各领军随后跟进,李氏亲兵已全部出动。” 宋应昌令道:“事态紧急刻不容缓,倭寇若知晓李如松在,必会各军尽出,除我军增援外还需各地朝鲜军进行阻击才是。另外我军增援必须大张旗鼓,迷惑倭寇以为我军已全军出动,敌不敢轻易决战必会撤走,如此可救李如松一命。”后宋应昌急不可耐号令明军、朝鲜军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救援李如松所部,传令兵四出传信,明军杨元、李如柏所部开始驰援。 柳成龙听闻李如松被围,接到宋应昌命令后立即令都元帅金命元、李镒领兵三千前往京畿道救援,金命元说道:“李如松被陷入倭军重围凶多吉少,敌必大军尽出,我军难有胜算。”柳成龙劝道:“我国即将面临灭亡之时,明军千里来救,如今明军深陷重围,我们岂有不救之理,能否救出李如松不在我们而在明军自己,但我们朝鲜必须全力以赴,只需能有效阻击倭寇援军,拖延即可。”金命元领命。 柳成龙并传信附近朝鲜官军、义军抽调兵力向京畿挺近。朝鲜将权栗接到命令后对部下感叹:“想不到明军也有如此窘迫的时候,我听闻明军来后气焰嚣张目中无人,但毕竟上国天兵,还有都体察使的请求,还是应出击救援。另外听闻倭寇不断增兵,看来是决心要斩杀李如松首级。相比明军还是倭寇更加令人生恨,我权栗绝不会让倭寇得逞!”于是权栗也领兵三千前往助阵。 京畿道义军首领李延馥探查道汉阳陆续有日军开出,疑惑不解,猜想定有大规模军事行动,打算出击袭扰。下属猜测:“听闻明军收复平壤后,倭寇损失惨重,北方各道倭寇都在溃退,纷纷向王京集中。此次陆续出动是否为防止明军来袭?”李延馥认为有理:“或许不止是为防止来袭,已经交战也有可能,若是如此我们义军也不能在此观望,也得助阵杀敌立功才是!” 正说间便收到柳成龙传信,李延馥看罢当即下令义军全部出动阻击倭寇救援李如松。部下规劝不可力敌,李延馥将其一把推开,厉声教导:“倭寇之后还将出动更多兵力,明军来救援朝鲜,朝鲜无以为报,只有协助明军舍身杀敌而已,驱逐倭寇也是义军所愿。若明军因我等坐视不理而败亡,我等妄称忠义,愧对天下。此战必须不惜性命,阻击到底!”于是李延馥率领义军出击。 日军宇喜多秀家率军支援,命黑田长政领兵五千作前阵,石田三成、增田长盛、大谷吉继领五千人作二阵,加藤光泰、前野长康领三千人作三阵,宇喜多秀家自领八千人为四阵居后。日军援军离开汉阳便遭京畿义军阻击,石田三成得知有数支部队再向京畿进发后上报宇喜多秀家,秀家立刻令第三阵及抽调第四阵一半兵力前往阻击。 汉阳日军援兵遭到李延馥所领义军阻拦,黑田长政惊讶义军竟会正面出击,随即便令所部迎战,后石田三成所领第二阵也跟进上前,义军死战不退直至近乎全军覆没,李延馥被部下救走撤离战场。加藤光泰、前野长康见朝鲜军分三路袭来,立即布阵拦击,金命元所部难以轻进,李镒率军从侧翼发起冲锋,与日军混战被击退,权栗则与日军第四阵僵持不下,朝鲜军战力相比日军正面处于劣势,接战数刻后朝鲜后撤,日军准备调头继续支援前部时又遭朝鲜袭击,只得继续攻击金命元、权栗所部。而明军此时仍在血战之中。 第三十六回:明军血战碧蹄馆,朝鲜君臣遭威 明军血战碧蹄馆,朝鲜君臣遭威压 时小早川的两万大军已全数赶至战场,但受地形和前部混战的影响,一时间极难展开。小早川隆景亲临一线鼓舞士气,李如梅于两军大战之中远远望见敌本阵一人疑似主将便立刻张弓向那人射去,小早川隆景惊吓之下连忙带马闪避,战马中箭将小早川隆景掀翻在地,众将急救。战事激烈,立花宗茂铠甲之上箭如猬毛,立花军退至西面小丸山休整,小早川秀包接替奋战掩护,明军被逼退,大小将领也阵亡近半,两边各自停战。 李如松召集剩余部下合议道:“倭寇众多,我军若深陷重围,突围不易,敌寇很快又将发动进攻,必须趁完全被合围之前占据缺口向北战退等待援军相救。”查大受立誓:“末将愿誓死护卫大人杀出重围,请令末将开路。”祖承训也愿殿后阻击。李如松示意安静:“杨元、李如柏在赶来之前谁也不能战死,辽东精锐已经损失太多,各守本职万不可乱阵,先破敌锋芒再向北退却,一切听我号令。”众将领命。 此时黑田长政、石田三成、增田长盛、大谷吉继已先赶到,所领一万兵力正陆续跟进。日军召开了紧急会议,石田三成认为:“地形狭窄,不利大战,明军新到增援士气大增,竟与立花队僵持不下,面对逐步合围也难落下风,依我之见不如暂且撤退避其锋芒,另择战场。”对此增田长盛、大谷吉继、黑田长政也表示赞同。 小早川隆景断然拒绝:“明军孤军深入被我合围,主将李如松命在旦夕,明军虽然悍勇,我军又受地形牵绊,但正是决胜之时,此时紧急撤军必会造成我军混乱不堪,明军若是追击,我军进退不能将会惨败,数万军力不能战胜几千之兵令人耻笑!今日之战我军必全力向前,斩下李如松首级!冠以武士之名者尽可随我出阵杀敌!”众将感奋皆愿一战!于是小早川隆景令小早川秀包、毛利元康、筑紫广门率五千人从东侧山上包抄明军左翼,令立花宗茂从西侧山上包抄明军右翼,小早川隆景亲领主攻,吉川广家、黑田军、石田军居后待命。 巳时六刻小早川令麾下大将栗屋景雄、井上景贞各领三千向明军逼近,待日军发起冲锋之时栗屋景雄所部便遭明军火器、神机箭及弓弩打击,队形大乱,明军骑兵跃阵尽出,栗屋景雄奋战不退但所部以渐渐不支,井上景贞正欲支援,小早川家臣佐世正胜劝道:“栗屋队很快便会后退,此时向前救援不如退至坡上,待敌军追击栗屋队之时我军再猛冲侧翼定能获胜。”景贞依计而行。栗屋队败退明军步骑追击,井上立刻率队呼喊杀出,栗屋景雄也回身反击,两方混战一团。 而大谷吉继也自领本队赶来增援,大谷吉继身先士卒指挥突击,其近臣劝谏:“此处弹丸横飞,极为危险,若被击中难保性命,请大人在后阵指挥!”大谷吉继说道:“生死有命,如果终结我性命的箭矢不在今日,即便箭如雨下又有何所惧。”随后大谷吉继便继续率领本队突进。 明军火器已几乎弹药耗尽,除李如松亲兵手持三眼铳之外,明军多数仅携带有神机箭和随身配刀,砺石岘至碧蹄馆之间都是河流溪谷,崎岖狭窄,部分地区散布水田加上昨日天降大雨,冰雪初解,道路泥泞不堪,骑兵优势难以有效发挥。双方激战明军苦战不敌,李如松下令向北转移阵地重组战线待援。 接近午时明军伤亡惨重,四千兵马已伤亡过半,亲军将官也所剩无几,但明军依然在全力拼杀,日军已完成对李如松的三面合围同时发起总攻,日军漫山遍野,四下无处突围,明军已经十分疲惫,在日军铁炮队逐渐列阵之下李如松心急如焚,惊恐愤恨。深感恐将命丧此地。立花宗茂也多负刀伤见状高喊李如松将死,鼓舞士气再度进击。石田三成及黑田长政也向小早川请令全军出击。正在千钧一发之际杨元率本部一千精骑及援军四千赶到救援,从北面迅速投入战场对日军发起了猛烈冲锋,日军猝不及防急忙试图调转枪口重装射击,突遭明军箭雨来袭,队列大乱,明军精骑各持三眼铳狂飙突进虽遭火绳枪射击,仍很快突入了日军阵中,明军气势如虹,日军士气大乱,从而打开了李如松所部生路,李如柏领后队正在跟进,李如松顿时大喜立刻整军反击与杨元会合。 吴惟忠亦率部从山间小道突袭而至,直冲小早川隆景本阵而去,黑田长政见状立刻命自己所部前往阻拦,一时间难分胜负。吴惟忠令将虎蹲炮全数射向日军本阵逼敌回撤,日军本阵动摇,小早川隆景大喝一声,问及谁人可退吴惟忠?吉川广家应声而出,率部出动支援黑田队。吴惟忠及所部明军全力拼杀,与杨元及李如柏一道为李如松撤离争取时间。与此同时明朝援军亦源源不断投入战场,碧蹄馆一带形势愈发严峻。 小早川隆景望见明军大部增援,心生失落,而且立花队几乎快要损失殆尽,第六队伤亡惨重,小早川隆景意图撤军,石田和黑田二人不理解为何撤军?小早川隆景说道:“未曾想明军战力竟如此之强,难怪小西的第一队会遭致惨败。如今明军又增援数千,形势已变,战机已失。如此看来定是与我们一样,后有大部跟进,此地不利于两军主力大战,继续在此胶着并非明智之举。另外此战已经牵动太多兵力,京畿道内连有战事,此时还不是我们与明军全面决战的时刻,我们已经完成了阻击明军的任务,此后短期内汉阳安危应当无忧。”在小早川隆景军令下,后队变前队,开始有序批次撤出,逐批返回汉阳。李如松见日军撤走也得以脱离险境,明军返回坡州休整准备撤回临津江以北。 正当李如松准备动身时,柳成龙赶来劝阻。李如松说道:“原以为是敌小股伏击,结果是敌主力倾巢出动,我所望见光先锋队便已多达两万之众。估计敌总兵力不下二十万。”柳成龙惊讶二十万之数从何而来?李如松建议未免敌主力追至请柳成龙与他一起速速离开此地,但朝鲜探马来报倭寇已不再追击,全数返回汉阳。柳成龙再请李如松重整军备,调集援军,攻向汉阳,李如松坚称返回开城休整,柳成龙、金命元、李镒等阻拦不放,两边一时间发生冲突,拳脚相向。明军全军后撤。 朝鲜朝廷因此展开讨论,郑澈奏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提督李如松此次战于碧蹄馆,虽未能进取汉阳但也称不上战败。只是李镒将军阻拦明军后撤时却被以抗命不遵为由惨遭施暴。”伊斗寿进言道:“在王京每日都有百姓被倭寇屠杀,明军居然还视我朝鲜的将军如奴隶牲畜随意殴打,真不知究竟是援军还是敌军。” 兵曹判书李恒福也进言道:“即便明军拥有朝鲜的指挥权也决不可肆意凌辱朝鲜官兵,必须严惩明军直到获得承诺,再将朝鲜军独立军权为止。”李德馨奏道:“殿下,若不追究此事,朝鲜将成为明朝笑柄,朝鲜将士和天下百姓也将极为寒心。” 平安道观察使李元翼也奏道:“现在军营中已经沸沸扬扬,与明军冲突一触即发。另有人说若是分朝尚在绝不会视而不见。”郑琢也说道:“既然群臣意见一致,便请宋经略前来追问其责多加叮嘱。”金应南等群臣一致请求李昖振奋朝鲜,惩治明军犯官。李昖准奏。并立刻安排召宋应昌相见。 李昖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只需重整军备再战即可,朝鲜虽是受明军援助,也不可如此藐视一国将领,肆意欺辱成何体统!这便如同在藐视寡人和朝廷。皇上在命令出兵之时不会也命令到该如此对待朝鲜吧。” 宋应昌答道:“殿下,外臣只听闻李如松遭受敌重兵伏击北撤,却还不知有如此惨淡之事,真是万分惶恐,外臣会立刻派人严惩李如松及涉案将官,绝不会再发生此类事件。请求殿下原谅。” 李昖嘴角微笑:“既然经略如此说,寡人又怎么会再去计较呢。请坐,只是寡人还有一个请求,如今战势良好,各地汇聚而来的朝鲜士卒渐渐增多,所以寡人想将朝鲜军从明军的指挥中独立。如此一来冲突事件也就不会发生,朝鲜军也将在今后与倭寇的战斗中更加士气高昂。” 宋应昌见李昖得寸进尺,饮茶一口之后起身说道:“多谢殿下赐茶,朝鲜军在独立之后定会战力倍增,必将击溃倭寇。既如此外臣便可以立刻带领援军回京复命。外臣会向皇上陈奏,朝鲜必能坚持到底,将倭寇全部歼灭。” 听到此言朝鲜君臣无不惊愕,李昖急忙挽留,表示单靠朝鲜自身难以收复国土,宋应昌奇怪问道:“方才殿下还说只要朝鲜军能独立出来便会更利于战斗,既然我明军是朝鲜的绊脚石倒不如早早回去。” 李昖连连否认,宋应昌轻轻一笑说道:“殿下,若是可行之建议外臣都会接受,但此事实在荒谬,朝鲜大臣对受到明朝指挥一事抱怨不平,外臣也早有了解。乃是所谓的自尊心受挫,急于找回颜面而已。并非是我明军仗势欺人要将朝鲜纳入指挥之下,而是将指挥系统有效统一乃是战场决胜之要素之一,更何况朝鲜军并未具备区域独立作战取胜的能力却强要享受同等待遇?如果真是如此,一开始就不应向大明请求救援。如果殿下希望朝鲜军独立作战,就请向我展示朝鲜的力量。”随后宋应昌扬长而去,朝鲜君臣无言以对。 事后李如松向宋应昌请罪,宋应昌指责道:“孤军深入,轻犯敌锋,几致不测,大将若死,皇威大损!数万将士都将被你牵连治罪,如何歼灭敌寇以复皇命?你父李成梁用兵有方,擅制敌军略,你却如此鲁莽冒进,好生反躬自省,不可再有此冒失行动。” 李如松领命。宋应昌又说道:“但此战也并非一无是处,北军勇猛以令敌寇胆寒,也是在你治下才能有如此战力,换做平常军旅早已伏地请降。以寡敌众,面对十倍之敌依然能顽强待援,我自会为你请功。”李如松拜谢。 而南军官兵也借此机会对北军冷嘲热讽,发泄对报功的不满。南将王必迪公开质问李如松道:“抛弃大军仅率先锋出击,陷入重围,主将若有长短,全军必士挫而退,主将罪当严惩!”其余南军将领如骆尚志、吴惟忠等人纷纷指责,李如松不加理会,径自离开,祖承训、查大受等北军将领指责南军目无上官,南北军将领不欢而散。 不仅将官之间,几日来南北军士兵也争吵不休,彼此讥讽辱骂,终成两方大规模斗殴,明军大营一时大乱,宋应昌及时出面令人鸣炮制止,令亲兵抓捕南北军士兵领头闹事者就地斩首,公开训示并颁行奖赏安抚大军。 经过碧蹄馆一战,李如松亲军死伤极多,不少亲信猛将都战死沙场,自家精锐受到重创,自己也险些丧命。南北军矛盾重重,互不相容,还有上官压制,李如松战意陷入消沉。一路后撤至平壤。 此时沈惟敬向朝鲜王李昖提出等到时机成熟再与日军议和,伊斗寿怒道:“沈将军你就是是何居心,又想像上次一样休战么?我们朝鲜绝不会同意!”沈惟敬答道:“上次休战有何不妥么?最终为明军的到来赢得了时间,因此才得以收复平壤。” 郑澈问此次又是何计?沈惟敬答道:“我会令倭寇从王京撤回本国,如若答应便可放其生路,自然这不过是蒙骗倭寇之语,只要敌离开平壤便立刻将其聚歼,收复朝鲜全境。”李昖欣喜。 伊斗寿提出疑问道:“倭寇自上次受骗之后还会信你所言么?还是放弃口舌之利直接进攻为好。”沈惟敬坚称进攻之前也必须先作会谈,郑澈请允许朝鲜大臣一起参加,否则将视为有出卖朝鲜勾当。沈惟敬怒道:“朝鲜的大臣们总是怀疑我和我军,既然如此为何要请大明救援?既然大明介入,那么这场战争已不止是朝鲜的战争,上国代表出席理所当然,藩属之国为何总要插手干预?” 伊斗寿也怒道:“战争主体为朝鲜!插手干预才是大明所为!”李昖制止争吵:“上次沈将军孤身独闯敌营才使计策成功,得到明军援救。寡人愿意相信沈将军。但唯有一点请谨记在心,倭寇毁我先王陵墓,屠戮山河,绝不可与倭寇议和。另外请确认被俘王子临海君、顺和君安危,将其带回。”沈惟敬拜谢。 后沈惟敬在筹措准备,思考何时可去谈判,柳成龙来见问道:“听闻您准备择机去令倭寇撤军并带回王子,请问何时动身呢?”沈惟敬答道:“日期难定,得与宋经略相商看何时方为时机。”柳成龙叮嘱道:“大人不会还是去议和吧,希望大人能遵守承诺,只谈令其退军及带回王子之事,如若议和我定会追究到底。” 沈惟敬笑道:“本使明白,只是柳大人怎么见了王命旗牌不叩头行礼呢?”柳成龙不肯,言道:“若是诛杀敌寇所用,我必当行礼,此时恕我不能答应。”沈惟敬怒道:“柳成龙,你是急于求死不成?见王命旗牌而拒不行礼乃是大罪,万死莫赎。” 隔日祖承训奉李如松之命捉拿柳成龙问不敬王命旗牌之罪,柳成龙被抓至宋应昌及李如松的面前,宋应昌说道:“王命旗牌如同皇上亲临发号施令,即便夷狄见到也会下跪行礼,你却抗拒此事,究竟为何?”柳成龙答道:“大人,我怎会不知恭敬令牌,但我又怎能对包含着不许跟仇敌作战的令牌下跪呢?” 宋应昌点头赞许道:“果然非同凡响,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请跪拜吧,我可既往不咎。”见柳成龙默不作声,宋应昌便令李如松将柳成龙军法从事,杖责一百。李如松劝到杖责一百恐会无命,但见宋应昌回头凶光之下,李如松只得下令行刑。 正欲行刑之时光海君领郑琢、李德馨、李恒福等人赶到制止,宋应昌行礼问候:“不知世子邸下驾临有何贵干?”只见光海君领臣子立刻便向王命旗牌行三跪九叩大礼,请求宋应昌原谅柳成龙道:“罪不在柳成龙,是我下令柳成龙不得与敌寇议和之物发生关系,请谅解。”宋应昌答道:“即使这样那就请世子邸下向都体察使重新下令跪拜即可。” 光海君只得请柳成龙遵守礼节,同僚也都纷纷劝告,柳成龙无奈亦感于世子及同僚苦劝,便对王命旗牌行三跪九叩,涕泪横流三呼皇上万岁。 事后李昖问光海君为何如此?光海答为救柳成龙,李昖说道:“寡人是在问你给王命旗牌下跪是以为寡人不知这种方法才视而不见么?总归都是被蔑视,若臣子代寡人受屈有情可原,世子出面与王被蔑视有何区别?不是说过你只需要活着即可,不需出面任何事,勿使朝鲜丢脸。百姓的血海深仇由寡人来报。”说罢离去。 碧蹄馆战后明军防线收缩到临津江以北,但汉阳周围仍有各路朝鲜武装势力,李薲领兵三千驻扎坡州,权栗领兵三千驻扎幸州,高彦伯、李时言领兵一千驻扎扬州山中,另有多路僧兵,义兵在京畿道各处徘徊游击。宇喜多秀家令加藤清正率军三千剿灭各路僧兵、义军。朝鲜各路闻报纷纷出兵救援,日军第五军福岛正则也率军出阵协助加藤清正。 二月初加藤清正部在汉阳以西搜寻到僧兵、义兵联军近两千人便立即展开进攻,日军铁炮队布阵连射,联军不敌,锅岛直茂领兵一千从后包抄断绝联军归路,步步紧逼,联军义无反顾反冲日军殊死一战,加藤清正求之不得下令全军出击,加藤清正亲手斩杀数十人,日军疯狂屠戮,联军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其余几路朝鲜援军遭福岛正则领兵五千横扫各军,日军凭借数量及战力优势,各路朝鲜军皆败退回城,福岛正则身为践岳七本枪之首,战力更胜加藤清正,权栗、李薲等人都完全不能力敌,加藤军与福岛军巡防京畿会师,扫荡各路,汉阳周围稍显清净,但紧接着休静大师弟子惟政即率领两千僧兵汉阳东北十里处的水落山,同时另有一支六百僧兵攻陷二村驿,各地时而便有义军袭扰,加藤清正及福岛正则虽连战连胜却疲于奔命,宇喜多秀家为继续巩固京畿准备夺取幸州。 第三十七回:权栗坚守幸州城,日军苦战难攻 权栗坚守幸州城,日军苦战难攻克 汉阳城中宇喜多秀家召集黑田官兵卫、石田三成、大谷吉继、增田长盛、加藤光泰、前野长康、小西行长、加藤清正、黑田长政、福岛正则、小早川隆景等人议事,宇喜多秀家打算攻占幸州向黑田官兵卫询问意见。官兵卫说道:“山城幸州建于德阳山上,滨临汉江,三面环水一面依坡,为易守难攻之地。幸州可一览汉阳以北关隘险道,可向南威慑汉阳,此地扼守南北咽喉,与临津江相连。若明军再度南进,幸州必将是重要据点及用于粮草物资屯积,但若我军攻占幸州可巩固京畿,加筑防线。利于监视明军动向,伺机北进反击,我支持总队长的选择。” 黑田长政附和:“正是如此,碧蹄馆战后明军不敢轻进,京畿道内的僧兵义军也被加藤、福岛清剿。我军应趁此逐步展开反攻,先攻占幸州要地向北推进,再伺机歼灭明军,活捉朝鲜王室。” 小早川隆景也进言道:“砺石岘碧蹄馆战后我们与明军两败俱伤,但明军数千的兵力在极端的环境下竟然也能与数倍之敌一较高下,战力之强我前所未见。现在不可再轻易与明军开战,但是我也赞成夺取幸州。” 石田三成补充道:“明军现在全部都在临津江以北,幸州城不过只有数千朝鲜军在驻守,攻下幸州并非难事,而且听闻幸州守将权栗家世显赫,出身名门,多有军功颇受朝鲜官兵拥戴,若能斩杀此人也能震慑朝鲜。只是如官兵卫大人所说,幸州易守难攻,需调集优势兵力一举拿下,另外也需抽调部分精锐于要道防备明军救援。” 小西行长为一雪前耻向秀家请令:“第一队在平壤大败,我深以为耻,为此第一队时刻备战练兵,等待重复武誉。攻占幸州请允许第一队为先锋。”秀家问第一军是否已休整完毕,小西行长答第一军已恢复士气,再请担任先锋。 加藤清正大笑道:“喂小西,怎么你和石田一说是只有朝鲜军驻守就顿时信心倍增啊?果然只会欺负弱小,真想雪耻也应当请求担任攻打平壤的先锋才是。另外我看你清瘦不少,真是难看。也难怪,在平壤险些连命都没有了,要是此次去幸州连朝鲜军都无法战胜,那就无颜再活在人世了。劝你还是再歇歇为好。” 小西行长反击道:“加藤你的秘密看来没有告诉大家,我是没能战胜明军,但你却在咸镜道曾被区区朝鲜义军击败,听说为了活命只穿了便服逃窜,咸镜道寒风刺骨没冻坏你的命*根*子吧?还有汉阳军议你故意不至,撤军命令你置若罔闻,完全是在藐视总队长。” 加藤清正怒道:“胡说八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军议召开之前分明你与石田三成扣押了通知我的传信,总队长会问罪我么?我也会向太阁殿下禀报,将你与石田三成砍头!你们还是祈求冥福吧。” 石田三成怒而起身责骂:“加藤!军议之中你竟然这么放肆!战争期间你还想挑起内乱,别以为太阁殿下会因此护你!” 宇喜多秀家见三人剑拔弩张喝道:“全部坐下!谁再挑起内斗全部军法问罪!幸州之战我已决定,小西领第一阵、石田领第二阵、黑田领第三阵、我亲领第四阵、吉川广家领第五阵、小早川隆景领第六阵。出阵三万,攻克幸州。” 福岛正则问道:“喂秀家,为何不让我和加藤出阵,若由第二队和第五队,不止幸州,一日之内连开城也能再度拿下!”宇喜多秀家答道:“我自登陆朝鲜以来尚未亲自攻占城池,虽身为总队长也有破城杀敌之愿,即便如此也不独占此功,这才令各队抽调兵力合功幸州。第二队、第五队都是精锐,因此为防备明军出击,就请第五队扼守要道。第二队防备汉阳,此事比起攻打幸州更为重要。” 福岛正则作罢,同意担任防备明军的任务,因福岛正则心中也极为期盼能与明军交战。加藤清正对小西行长笑道:“小西,你最好祈祷明军不会来救援幸州,否则我们将明军击退之后,你该多惭愧。”小西行长怒视不语。 幸州这边也正为防备日军来袭而做准备,休静大师二弟子处英闻听日军将攻幸州也领僧兵数百赶来支援,权栗对处英到来十分感谢,权栗问道:“听闻日军在京畿道清剿义军及僧兵,我还正为此担忧,见师傅们无事,实在是老天护佑。”处英谢道:“谢将军关心,天下僧侣群起响应,佛祖在心,怎会被妖邪杀戮殆尽,此次我奉师傅之命特来助将军守卫幸州。”权栗再谢,相请入城。 后幸州守将权栗召集诸将说道:“幸州地处险要,为南北咽喉,事关全局,此等重要之地,日军迟早来攻,如今看来果不其然,我军必须凭险坚守,日后幸州也可作为光复王京的前线驻地。” 部将赵儆说道:“将军,幸州兵力不到三千,若倭寇大军来攻如何守卫幸州?是否可请明军援救。”权栗答:“幸州占有地利,居于德阳山顶,南有汉江,东有昌陵川,两水之间沼泽密布,只有西北一路可供出入,借狭窄之便倭寇无论兵力再多都难以铺开只能成小股批次进攻,如此也利于我军防守。弓弩火矢、火箭投石、地字火炮再核查一遍是否可用,另外加固幸州防御工事,挖掘战壕,连筑两道栅栏砦堡以拖延倭寇进攻。至于援军可派人向朝廷请求明军救援。”赵儆领命。 二月十二日凌晨日军已在幸州外围陆续集结布阵,权栗见日军已至下令全军饱餐战饭,决心死战到底。权栗鼓舞全军说道:“将士们,我权栗已五十有五,本也时日无多,从军多年提拔升将却常尸位素餐,常为此而羞愧万分,值此国难能与倭寇一战保家卫国已达平生夙愿,但我仍有一心愿便是亲领士卒将倭寇完全驱逐入海,倭寇侵我朝鲜以来,残害百姓,掠夺钱粮,占我山河,毁我宗庙。历代先人不得安息,父母妻妾,子女同乡流离失所,生死不明,若不奋起反抗,拼死力战,朝鲜必亡,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有何脸面于九泉之下面对父老乡亲!倭寇今日就在城外,将士们!随我诛杀倭寇,保卫幸州!” 幸州全军将士深受鼓舞,呐喊不止,权栗见士气大振,即令各部进入城防位置,等待日军来攻。晨光初现,三万日军皆背负红白相间战旗,脸挂妖鬼面具,全副武装,齐声呼喝,齐步挺近,杀气四射。朝鲜守军见此阵势不免心生恐惧,胆战心惊,权栗连连鼓舞,镇定军心,全军静待权栗指令。 攻向幸州的道路十分狭窄,又遍布防御工事,日军只能分成十余队轮流攻击。日军第一阵在小西行长的号令下向幸州发起冲锋,权栗严令全军不得还击等待军令。待日军第一阵大半已进入朝鲜火力射程,权栗亲自击鼓三声令全军反击,一时间礌石滚木,火箭弓矢、火炮齐发,日军猝不及防,阵型密集,地域狭小,突遭打击无处闪躲,死伤渐渐增多。 小西行长坚信一鼓作气便能突破,发挥日军的火力优势。小西行长令本阵重组,集合火绳枪还击,但在朝鲜猛烈的还击下,无论小西行长几次下令,日军第一阵都难以立刻形成有效的反击力量,始终不能突破第一道栅栏,小西行长苦攻无果,未免伤亡扩大,下令撤退,使第二阵替换。 石田三成见小西行长败阵,急忙询问,小西行长说道:“朝鲜在幸州城外精心修筑了防御工事,幸州占据地利,不易攻取,朝鲜还击猛烈,我猝不及防,难以立刻重组,苦苦支撑也不能突破,只能退下来,真是耻辱!真想把幸州的朝鲜人全部杀光!” 石田三成劝慰道:“小西君不要动怒,退下来情有可原并非你指挥无能,事后攻占幸州后再屠杀即可。朝鲜军不过一时之力,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幸州撑不过太久,我再去攻定能登上城楼。”小西行长奉劝务必谨慎,石田三成作别后披挂上阵,接替进攻。 于是石田三成领第二阵再攻幸州,但日军第二阵在朝鲜军防守之下与第一阵情况如出一辙,石田三成虽亲冒矢石,奋勇当先,却身中一箭,头部也被投石散落的石块击伤,第二阵也短时间难以突破栅栏反而军阵大乱,石田三成负伤被救至军后,第二阵不断有人向后退却,石田见状只得先行下令撤退。 第三阵由黑田长政率领,黑田长政吸取了前两阵的教训,下令保持距离,避在朝鲜射程之外不得擅自发起冲锋,令铁炮队集中至军前射击栅栏及掩藏的朝鲜士兵,黑田长政自言自语道:“小西被明军吓破了胆,竟连朝鲜也不能战胜,石田不配武士之名,本就不具备作战的才能,不过这朝鲜军倒是在幸州费了不少心血,只要能稳步进取,等待可发挥我军优势之时则无人能挡。” 朝鲜两道栅栏砦堡精心修筑,日军铁炮难以对栅栏造成严重破坏,日军后将铁炮抬高角度仰射,将弹丸射入城中,但日军与幸州城楼相距较远,弹丸抛射入城之后已威力大减,朝鲜军几无伤亡,黑田部乱射时久并无成效,黑田长政只得尴尬撤退。 时柳成龙收到权栗请求明军援救的请求立刻求见明朝经略宋应昌,柳成龙请求道:“经略,请您立刻发兵吧,以明军战力收复王京胜券在握,且现在日军正攻幸州,幸州守将权栗将军也十分需要援救,此刻发兵王京也可解幸州之危。” 宋应昌婉言回绝道:“碧蹄馆一战带来的损失和影响比预计中要严重许多,眼下明军需要一些时日来处理一些问题。另外早有令朝鲜军归于大明统一指挥,朝鲜各部不得擅自出战,此次幸州我不知谁挑起的战事,但我深知朝鲜军一直盼望独立作战,我也向大王明言,若想朝鲜军独立作战必须展示相应的力量,此时不正是朝鲜展现具备独立作战能力的时候么?” 柳成龙再劝:“经略,我可保证朝鲜军民定会奋战到底,死守幸州。但战局为大,幸州为南北咽喉要地,一旦失守,倭寇将可渐处于有利态势,到时无论是进军王京还是守卫开城、平壤都将面临压迫,请经略宽宏大量,再施援手。” 宋应昌认为有理:“都体察使所言有理,既如此也不必明军大费周章进攻王京,收复王京的时机未到,其中缘由请都体察使莫要细问。但救援幸州则轻而易举,碧蹄馆战后倭寇忌惮我明军战力,只需出一偏师虚张声势向王京方向发起佯攻,此为避实就虚,围魏救赵,攻其所必救。倭寇若知明军大举来攻必撤出幸州退回王京,如此幸州可保。”柳成龙感谢,于是宋应昌向查大受及茅国器传令,领兵三千携带火炮、旗帜佯攻王京。 日军总大将宇喜多秀家见三阵皆败怒不可遏:“无能之辈!数万明军我们都能将其击退,区区几千朝鲜弱旅竟屡攻不下,此前一月之内直扑汉阳,每战必胜的攻势何在!”宇喜多秀家亲领第四阵进攻幸州,日军见总大将出阵,士气大增,不顾一切向前冲锋,前队死伤众多但此时的日军毫不畏惧,兵不畏死,前赴后继,终于突破第一道栅栏砦堡,日军随即依托掩体布置铁炮阵向朝鲜守军还击,其余日军继续向第二道栅栏冲锋,朝鲜军惊骇不已。权栗城楼督战,见朝鲜军心动摇,下令逃兵立斩,令朝鲜军重新组织防御,朝鲜军火炮所射飞天震击雷杀伤范围较大,加之朝鲜的投石车、火箭车威力不俗,弓弩密集连射,日军举步维艰,宇喜多秀家也身中两箭倒地被部下救起拖出阵外,第四阵日军见总大将负伤退却,也心生退意,逐步推至第一道栅栏防御。 日军第五阵吉川广家随后接替发起攻击,两军在第二道栅栏短兵相接,两军都在全力以赴,不择手段,石灰烧烟,撕咬挖眼,权栗也亲自上阵与日军血拼,两军相持不下,吉川广家心生一计,先令日军退下,调集煤油干草准备火烧幸州。权栗见日军正准备火攻用料急令部下开凿水坝引汉江水灌日军,水淹至有日军过膝,吉川广家见火攻不成,在水中也更难进攻,只得下令撤退。 第五阵撤下后,第六阵小早川隆景接替进攻,第六阵以铁炮掩护,松散站位,调来大量焙烙玉投掷轰击,很快第二道栅栏打开缺口,小早川隆景下令突击,朝鲜军见状急忙一拥而上舍身阻击日军突破。 另一边明将查大受、茅国器领兵三千奔向汉阳,见汉阳前要道之处有数千日军驻守,查大受分兵一千于山后布炮待命,令茅国器步骑一千七埋伏,自领三百骑杀出。福岛正则见明军杀至兴奋不已,立即组织迎战,福岛军铁炮队连段射击,明军阵亡数十败退,福岛正则下令追击。 日军追击之时,明军伏兵尽出,此次明军骑兵大都持有火门枪、拐子铳、便携式弗郎机炮等火器,由此兼具速度、火力、射程,日军仓促追击来不及布阵,互相对射,各有不少死伤,两军混战,福岛正则对决查大受,二人持刀互砍,来往数回查大受被打翻在地,福岛正则正欲补刀了结查大受性命却被查大受抛出披风遮掩视线,被撞倒在地,佩刀落地。后福岛正则捡起长枪挥舞连刺,转枪挑劈,查大受左支右挡,渐不能敌被一枪刺入右肋,幸得明军士卒相救,福岛正则被牵制,查大受得脱。 查大受令明军全军撤退,福岛正则率军继续追赶,却突遭连番炮击,只见对面山中仿佛旌旗密布,杀声四起,炮击密集,震动云霄,茅国器令伏兵杀出接应查大受,日军顿时溃不成军,纷纷退却,福岛正则眼见此景十分惊异,心想可能明军主力在此,立刻派人通知宇喜多秀家,并引兵回防调兵援助。 幸州大战已接近黄昏,第二道栅栏也被攻破,朝鲜箭矢用尽,幸州百姓纷纷以围裙做兜运送石块,日军攻势连绵不绝,朝鲜军已接近弹尽粮绝,权栗正无计可施之时却见汉江驶来多艘战船,原来是李薲运送援军及箭矢助阵,幸州军民欢欣鼓舞,得到援助后便再度向日军还击。 至日落时分,幸州已击退日军九次进攻,杀敌接近两千,宇喜多秀家恼羞成怒,再令全军进攻,宇喜多秀家再次亲上前线,所有日将随护左右,日军火绳枪稳步连射前进。其余佩刀武士队及足轻队依然奋力突击至城下准备攀城,幸州箭矢再次即将用尽,士卒也死伤众多,权栗本人也被火绳枪击中,不能舞刀。幸州城门炸破,日军欲鱼贯而入,朝鲜军民奋力抵抗,幸州城墙城门几乎要成尸山血海。宇喜多秀家传令再调大铁炮队上前,严令日军各队必须一鼓作气拿下幸州。正在期待幸州将破之时,宇喜多秀家接到报信得知明军主力正在接近汉阳,情势万分危急!宇喜多秀家不甘,恨极怒喊泄愤,被迫放弃幸州,引军返回汉阳。 权栗见日军撤退庆贺大胜,并令将日军尸首解体插于木桩示众,幸州军民一片欢喜,但权栗却十分忧愁,权栗对李薲、处英大师说道:“幸州以少胜多,日军败退,但我军却伤亡巨大,仅凭剩余兵力根本无法守住幸州,朝廷在兵源和粮草上也是捉襟见肘,应该很难立刻补充幸州兵力,且战后幸州残破,依我之见应放弃幸州,领全部军民退至坡州据守。”众人并无异议,于是权栗次日清晨便率残军及百姓撤往坡州。权栗撤往坡州后幸州空城为日军所占据。 第三十八回:阁部相争斗京察,万历借怒助内 阁部相争斗京察,万历借怒助内阁 二月明朝内阁首辅王锡爵接到朝鲜战报,得知战况陷入僵局,遂找来赵志皋、张位及兵部尚书石星、兵部侍郎蹇达商议。王锡爵说道:“听闻大军初至朝鲜便收复四道,大获全胜,为何现今停驻不前,朝鲜也上奏大明请求朝廷令宋应昌再度出击,皇上还等待我等回复,不战之因是否真如宋应昌所言,兵部可有核实?” 石星答道:“秉阁老,兵部时刻关注朝鲜战事,探查来往不断,军中因上报军功所奏不实引起南北之争,军心动荡,宋应昌正在设法稳定。若军心不齐,南北敌视,战必不胜。碧蹄馆战后倭军集结一线,军势大涨,防备严密,无机可趁。我军人数远不及倭军,贸然开战易损失惨重无功而返,只得暂行观望。” 赵志皋深忧军心:“正值大战,军心大乱不仅不利于战事也将沦为藩国笑柄。依我猜测必是北兵争功所致,而李如松出自辽东名门,军中大多为其家门亲信旧部,此次事件李如松难辞其咎,应严令宋应昌将那军功论赏据实上报,稳定军心。” 蹇达说道:“军中争功内斗为兵家大忌,所幸有宋应昌在,必能稳定军心。而后兵事谋划才有可为,兵部也将督促宋应昌尽快平复此事以免倭寇察觉趁机来攻。大军粮草每日消耗极多,岂能因内讧而被迫拖延战事。” 张位亦反对拖延战事,其盘算军需道:“此前我曾听户部核算及前线回报,大军口粮每人每日便是一升五合,战马每匹每日需料豆三升,大军一日耗粮便将近七百二十石,马匹一日用豆总量则近八百石,各处粮车正逐批运往朝鲜,朝鲜当地也在尽力筹措,仍难齐大军每日所需。战事若拖延日久恐于我不利。” 石星称赞道:“张阁老所言极是,大军粮草情况确是如此,想不到张阁老对军需粮草一事如此关心,实乃官兵之福。但两军对战必时刻谋划周全,若一时不慎便会使全军溃败,只是目前尚无战机,不可轻易出战,宋应昌及李如松已命杨元镇守平壤,防控大同江;李如柏镇宝山,查大受守临津,互为声援;祖承训镇守开城,兵分四路,稳固后方。好在粮草军需仅是押运稍慢,我也将再遣专人于各地沿路督导。” 赵志皋道:“我赞同石星之见,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具体如何行事还是交由宋应昌决断为好,当务之急应是军心稳定及军需供应,再寻战机。若能尽早结束战事,班师回朝,天下安定,也好省下钱粮应对国事。” 张位再附和提议:“阁老所言也是天下臣工,黎民百姓所盼。内阁也需给宋应昌回个信,明确告知其朝廷意图,内阁的意见,从大局着眼,必须尽早歼灭倭寇,收复朝鲜全境,因此若有战机不得延误,如有所需火速上报朝廷。” 王锡爵转而向蹇达询问:“倭寇狡诈,生性残忍,若不能击敌要害必难速攻得胜。听闻倭寇所持鸟铳威力强于我军,且倭军有半数持此火器,我军所恃惟火炮众多,扬长避短也能在战场之上减少伤亡。少司马有何见教?” 蹇达答道:“我军火器不足,鸟铳性能虽不如倭铳但也比三眼铳强上许多,弗朗机炮也尚有欠缺之处,国中火器巧匠正对此研制革新。我也正编练炮骑、炮车、游击等用炮战法,于各地编为专营,严加训练。可用于朝鲜以观其效。自大明开国以来,火器日重,武功日盛,但火器战法难以普及,火器质地参差不齐,久后必有所害,善研火器,调整战法则将战无不胜。” 石星听罢则对蹇达之言存有异议:“蹇公所言有理,尽心编练不可操之过急,若能赶上此战便观察效用如何。首辅明鉴,我军此次虽未带鸟铳,但三眼铳、拐子铳、百出弗郎机、五雷神机等皆适用于北兵突进作战,依我之见比起鸟铳要方便很多,而且兼有车营火炮,对比火力我军远在倭寇之上。南北兵各有所长,此次选调皆是久经战阵磨砺之精锐,从战报来看,倭寇野战即便集中数倍兵力也万难胜我,因此据城坚守,相互支援,此时我与倭寇皆在等待战机,首辅还需鼓舞宋应昌才是。” 众人议定,王锡爵随后总结道:“两军对峙互为顾忌,正是等待良机以用奇计之时,粮道、帅营、疲兵、军械、或诱敌围歼或包抄突袭其震动全局之地,皆是破解对峙之法。我等远在千里之外难知朝鲜瞬息之变,惟有寄希望于宋应昌能扼守险要,把握战机,打破僵局。传信宋应昌不可心急,搜集军情寻找战机,一战大胜。同时也需严厉告诫,整顿军纪,不可欺侮朝人不可滥杀俘虏。”石星赞成,后内阁、兵部各自传信宋应昌告知合议意见。王锡爵也上报万历皇帝恭请宽心。 万历二十一年正值京察大计,京察每六年一次,四品以上京官由皇帝亲自考察,四品以下京官往往由吏部、督察院会同考察。京察不称职官员分为年老、有疾、无为、贪*淫、酷暴、素行不谨、浮躁浅露、才力不及者经评议过后若不宜任职则降级外调或罢免不用。京察大计先向部院发出访单匿名考察,再由内阁票拟去留,发还各部院评议后造册奏请皇帝裁决。京察结束后若仍有言官弹劾留任者称为拾遗,因京察而被免职者往往不得叙用。 至三月时京察结束,内阁议事。赵志皋抱怨:“此次京察内阁所举荐任用之在京官员有不少被罢免,吾弟勤俭,实心用事,竟被查为任官无为,才力不及而罢免。荒唐至极。吏部及督察院究竟想干什么?” 张位答道:“赵阁老您忘了么,万历二十年壬辰大计外官之时吏部提拔了众多亲信,声势大振后又与内阁在廷推荐奏一事上屡争不休。此次王阁老继任首辅,意图加强内阁之权,使吏部尚书孙鑨倍感压力。所以借着此次京察来削弱内阁在朝势力。” 赵志皋身体虚弱,更兼急火攻心,不免站立不住扶榻而坐:“如此说真是早有预谋,此次京察孙鑨亲自坐镇,左都御史李世达,吏部考功郎中赵*南星协理,部院合力,还有顾宪成在后助阵。”张位补充道:“不仅如此,京察中孙鑨首先便将自己的外甥吏部吕胤昌、赵*南星姻亲都给事中王三余请奏罢黜,令京师争相称道。” 王锡爵怒道:“这是假借秉公澄汰、无所徇私之名掩藏结党攻讦之实。按京察惯例吏部督察院主持考察,最终经由内阁上奏。孙鑨、赵*南星等人必是担心不能假公谋私打击内阁,才跳过内阁直接上奏皇上,这才让吏部得逞。” 赵志皋疑惑:“孙鑨等人不按惯例办事,分明令人起疑,皇上为何还会准奏?”张位略加思索,忽然大悟:“京察大计中阁部之争皇上洞若观火,但即两不相帮又有求必应。依我看只要阁臣择机再提奏请,皇上也会出手相助。” 王锡爵愤愤不平:“吏部、礼部堂官皆是朝廷重臣,部院百官为吏治支柱,近年来不思为天下民生计,却借此名而结党胡闹。也正因此我才要强阁权、治部院、肃清吏治,安定民生。也正因此急需培植栋梁之才。没想吏部竟然如此不顾大局。也罢,每次京察过后必有拾遗,我等静待消息。” 果不其然次日言官以拾遗弹劾吏部稽勋司员外郎虞淳熙、兵部职方郎中杨于庭、主事袁黄京察评议不实。吏部尚书孙鑨惊异,赵*南星劝道:“大司徒,虞淳熙是您同乡,更何况部院对虞淳熙、杨于庭、袁黄三人考察结果公正无私,何惧他人言语。” 顾宪成心觉这应为王锡爵所为,直言道:“或许此并非巧合,而是内阁指使,京察之中奏请罢免了诸多阁臣私人,想必内阁必定大为光火,伺机报复。道貌岸然之徒必使小人伎俩。区区诡计何足挂齿,请大司徒不必担忧。” 孙鑨说道:“我岂会担忧,只是惊觉言官之中竟还有这等无耻小人,想必应当是受人指使,是否为阁臣暗中指使我不得而知。但吏部主持京察但凭公心,同僚蒙冤被参岂能坐视不理,更何况我为京察主持,自然我也当上疏申辩。” 左都御史李世达道:“如此我也不能推辞,愿与大司徒共同上疏。只是我担心皇上不听我等之言将三人罢免,如何是好?”顾宪成献计:“三人之事,只奏请罢免一人即可。可上疏为虞淳熙、杨于庭申辩,对袁黄则模棱两可,奏请罢免。如此便有所交代,而兵部职方主事袁黄正在朝鲜赞划军务,颇有功劳。皇上重视军国大计,必不会为此而扰乱平倭战事。如此若无意外,三人可保。” 李世达也表示督察院定会全力保全虞淳熙、杨于庭二人,孙鑨依计行事。当日孙鑨、李世达、赵*南星等人便召集官员上疏为虞淳熙、杨于庭申辩,臣子们上疏不断。万历帝皆留中不批。 时刑科给事中刘道隆为了迎合内阁,上疏弹劾吏部曲为解说,仅议一袁黄而止,非体。而内阁也借此良机上疏弹劾吏部、督察院专权结党。万历皇帝看罢大笑:“看吧张诚,这帮官员京察时斗,京察后接着斗,想借着朕斗,朕也想借着他们斗。” 司礼监掌印张诚连声称赞:“主子洞若观火,朝廷大事了然于胸,只是奴婢不明白,这京察百官如此胡闹岂不会有失公允,阻碍主子治世。”万历帝忽然变色:“张诚,你少在朕面前装糊涂,这是欺君!” 张诚急跪地请罪,万历帝说道:“朕对天下官吏了如指掌,选官任用自在朕心中,朕治罪者必有过,罢免者必无用,提拔者必有才,留任者必有功,还有一些人留下是为将来的离去。阁部相争为争在朝权力,为争在朝势力,孙鑨、赵*南星癸巳京察之中大义灭亲,公正之举令人称快,转眼间就以评议差等,奏请罢免阁臣举荐之人。其余不合格之官员朝野皆认,并无问题。只是朕认为孙鑨在有意为打击内阁势力作掩护,结果欲盖弥彰。王锡爵、赵志皋、张位不会坐视不理,果然,这些奏折就来了。吏部与督察院原本会同考察,为互相监督,现在却同心协力,难免不令人起疑结党营私。再看看,这几天就等着吧,这奏疏天天都得来。”张诚领命。 吏部尚书孙鑨见内阁上疏,也再度上疏申辩,只是言辞过力,万历帝看罢怒道:“虞淳熙安贫好学,杨于庭平乱有功,不可以功为罪,竟还劝朕需是非分明!他什么意思!是在说朕昏庸么!一个吏部尚书好大的胆子!” 张诚、陈矩跪请万历息怒,陈矩劝道:“主子,孙鑨怎会有如此胆量,不过是急于表明心迹,用词不当。”万历大怒:“他有这个胆子,满朝官员都有这个胆子!他孙鑨不惜得罪朕也要救那几个人,是因为他们是大明栋梁么!不是,就凭他们也配?必是因为他们之间有关系!这是结党!张诚,传朕旨意,吏部尚书孙鑨不引罪自责,罚俸三月。赵*南星官轶降三级,另外立刻罢免虞淳熙、杨于庭,永不叙用。”张诚领命。 后内阁上疏为赵*南星开脱但实际上给赵*南星安上是己非人,抑扬太过的劣评。孙鑨也上疏以辞职相威胁,宫中又是留中不批。孙鑨只得再次上疏申辩,同时,礼部尚书李*长*春、工部尚书曾同亨、督察院左都御史李世达、督察院左佥都御史王汝训、右通政魏允贞、大理寺少卿曾乾亨、礼部郎中孔兼、员外郎陈泰来、主事顾允成、张纳陛、贾岩、助教薛敷教也纷纷再为赵*南星求情。 万历皇帝听着司礼监给他念着各人的奏疏,疏中时而便有指责内阁或影射万历的言语,在听到孙鑨奏疏中的“今以留二庶僚为专权,则无往非专矣。以留二京职为结党,则无往非党矣。”后,万历帝叫停说道:“是不是朕自登基以来对百官们过于骄纵了?臣子对君父含沙射影纲常何在?还当朕是十岁的孩子?这么多年来这么多事,朕忍了这么多年,这些人实在是………” 司礼监伏请息怒,万历帝说道:“孙鑨朕不理,他的奏疏朕也不看。那个袁黄朕也不在乎,平倭战事也不是非他不可。还有这么多各级官员保赵*南星,如此看来,主谋之人应当就是这赵*南星了,此人朕了解,清正刚直,只是志大才疏又心胸狭窄,狂愚之徒而已。既然他们肝胆相照,那朕也成全他们。传旨,赵*南星、虞淳熙、杨于庭、袁黄罢职为民;陈泰来降级发往边疆听用;李世达、王汝训、魏允贞、曾乾亨罚俸三月;李*长*春、曾同亨、孔兼、顾允成、张纳陛、贾岩、薛敷教等朋谋乱政,降三级外调离京。”司礼监领旨。 内阁首辅王锡爵得知众人上疏中有提及自己,也上疏请辞得万历手诏说“朕因新春积火上升,两目疼痛,卿可即出,待朕火愈,诏卿面商国事。”万历皇帝因对王锡爵无比信赖,便将国事委于内阁。王府管事拜道:“老爷深受圣上信赖,恭喜老爷渡过此关。”王锡爵道:“老夫与皇上君臣相知,岂是孙鑨、赵*南星、李世达、顾宪成等人可比。并非我何等手段,而是皇上心意如此,快去备车,我需入阁议事。”管事受命出门备车送王锡爵往东华门而去。 后内阁三位阁臣谈及京察之事,张位贺道“阁部之争吏部完败,此后我等可尽心国事了。这孙鑨实在是顽固不化,通过此前吏部尚书可不避内阁座轿一事可以看出,陆光祖职掌吏部之时,为缓解阁部矛盾总数预先嘱咐轿夫避开阁轿。而孙鑨不解其中奥妙,只遵循旧例。可见此人孤高而不知变通。” 赵志皋则无比忧愁,惴惴不安:“只是这争得有些大了,皇上一下就处置了这么多官员,他们定会认为是内阁阁臣从中作梗,引皇上大怒降罪。将来都会把这些帐都算在内阁的头上,阁部之争永无止境,如此国事如何可为?” 王锡爵答道:“赵阁老勿忧,这也是迫不得已之事,我虽曾反对张居正堵塞言路,不过时至今日倒也有同感。欲求天下大治,除君臣同心,更需令行禁止,朝野一致,需有非凡勇气与才能、气度才能做到。为此我已做好十分的准备。只要皇上支持,我自有助皇上再创盛世之能。” 赵志皋因而奉劝:“首辅宏愿也为天下士子之愿,只是此事万难,犹如逆攀高山,历朝历代无数人为此心血耗尽。大明至今仍有诸多弊政一时间难以解决,所以只能稳步经营,不可操之过急。以免适得其反。” 张位道:“赵阁老所言极是,我也赞成。首辅才华横溢,政才冠绝大明,皇上信赖,只需缓缓调理,假以时日必迎盛世,传君臣佳话。不过吏部将来必有报复,还得小心应对,另外此次皇上震怒,礼部、工部两部的堂官皆被罢免。堂官空缺皇上还会下旨公议推选,应当早作人选,看谁更能适任。” 王锡爵道:“多谢二位夸奖,我受之有愧。二位提点的是,有时确有急躁,不利国事。有关礼部及工部堂官人选,南京吏部右侍郎罗万化博学宏才,克己奉公,先帝曾钦点一甲头名,当时赵阁老也仅为第三,可推为礼部尚书,南京吏部尚书温纯历任河南参议、大理寺卿、浙江巡抚、户部侍郎,深通政务可推为工部尚书。” 赵志皋赞道:“嗯,此二人无论才学德行都堪称无可挑剔,天下尽知,若是此二人为礼部及工部的堂官,朝中应当没有异议,皇上也会称赞内阁秉公举荐。尤其是罗万化,因其刚直率真,多次得罪张居正,竟十年未得升迁,居正去后才得以渐渐升迁任职,朝廷也对其有所亏欠,此次礼部尚书一职非罗万化莫属。”后罗万化、温纯二人就任礼部尚书、工部尚书,朝中皆无异议,万历准奏。 第三十九回:苦缺粮黑田主撤军,定议和中日 苦缺粮黑田主撤军,定议和中日止刀兵 南军主将骆尚志自平壤战后一直在汉阳养伤,因其曾亲眼目睹朝鲜军实战表现,故多次探访柳成龙,对教练士卒、防备倭患之事倾囊相授。希望能借柳成龙之力帮助朝鲜士兵加强训练,可堪大战。自三月起骆尚志便应柳成龙邀请选派南军精锐十人向朝鲜军传授枪、剑、狼筅等武技及鸳鸯阵法和辛酉刀法。此外骆尚志也建议朝鲜开采银矿与辽东互商,富国强民。柳成龙深受感动,与骆尚志从此交往甚密。 同样在三月经略宋应昌正愁于如何改变对峙态势,宋应昌召集赞画袁黄、刘黄裳以及总兵官李如松、游击沈惟敬、朝鲜三道都体察使柳成龙说道:“敌众我寡,当地贫瘠,大军粮草也只能每日勉强应付,军需供应如有意外,大军便将面临绝境。长期对峙不利于我。接内阁传信,或伺机奇袭或迂回要害,急需寻找良机。但奇袭良机未现,如今全罗道尚未被倭寇攻占,若在王京虚张声势,经全罗道南下假意直取釜山断其归路,而后于要道设伏聚歼敌寇主力倒是一法,不过无论选择何种方式,我军都急需补充兵力,朝廷援兵不至,伤亡愈多,收复朝鲜全境实是万难。” 赞画袁黄道:“趁粮草军需尚无意外、倭寇忌惮我军之际可上疏朝廷请求即刻再发援兵,待援兵集结,经略便能尽展谋划,倭寇指日可平。”赞画刘黄裳道:“朝廷亦有难处,否则在宁夏之乱平定之后便可征调十万军士,正因有诸般困难,才此次征调不过四五万人。即便再发援军也颇费时日,我认为等待援军之时也不可错失战机,还是详加探查倭情,再定攻取何地。” 沈惟敬提议:“既然两军暂时相持不下,经略何不考虑下官此前建议,由在下前去挟天兵之威,震慑倭寇使其退兵,我军即可兵不血刃收复王京,也可新获军需粮草。”柳成龙问道:“沈游击不会是前去议和吧?” 沈惟敬怒道:“都体察使怎么又问这种问题!我早已说过身为大明臣子岂会与贼寇媾和,此是为威慑敌心,晓以利害,避免伤亡收复王京之计。若是总对上国抱有怀疑岂是藩国之礼。” 李如松讥讽道:“沈惟敬,你也太高看你的口舌了,仅用言语便能逼退数十万敌寇,那还要大军在此为何,两军正剑拔弩张之时谁能被一介区区使者震慑?执意如此必有去无回,需用你时自有经略吩咐。” 宋应昌且思且念道:“既如此也只能从敌粮草入手,惟有此堪称战争之要害,若能断其军需,敌寇军心必乱,无论兵力如何也将一触即溃,王京即日可下,只是尚不知倭寇将粮屯于何处?都体察使你认为王京附近何处可为屯粮之地?” 柳成龙答道:“经略既有此意,我也忽然记起,王京城北,龙山有仓,朝鲜历年租赋所入尽积于此。虽不知龙山积粮已损耗多少,但倭寇远道而来应就近将军粮存于龙山,今倭寇屯据王京,凭势险阻,龙山也有地势可守。若前布疑兵,乘夜后入龙山,焚烧粮仓,倭寇断粮,王京难守。且倭寇千里孤军,左右皆是我官义之兵,那时全数出击将倭寇首尾断绝,王京倭军南逃之时,天兵从后追击必能全胜。” 宋应昌对此颇为满意:“如此说来,倭寇军粮若果真尽数屯于龙山,则此战良机已至。只是尚需探明实情,我已请锦衣卫百户骆思恭派出四队锦衣卫秘密查探各地,不久之后必有回报,那时再定。” 李如松问道:“经略,这锦衣卫平日锦衣玉食,滥用权势,战阵之中未必能用。”宋应昌答:“你不在京师自然不知,这骆思恭可非比寻常,绝非平庸之人,久经历练,军政全才,深受皇上信赖。你弟李如桢也在京中任锦衣卫指挥同知,你可问他。这几队锦衣卫可称精锐,全部由骆思恭亲自挑选,忠勇干练,我自放心。诸位等待消息即可。”众皆领命。 锦衣卫百户骆思恭领数人翻山越岭、密走小溪,躲避岗哨探查京畿道军情。趁夜行至龙山附近伏于草丛之中,骆思恭问已到何处?下属答应是龙山附近,骆思恭说道:“看此处倭兵往来搬运粮草莫非是倭寇屯粮之地?”下属回道:“倭军兵力众多,此地或许只是其中一处储粮所。” 骆思恭说道:“连日来我们多方查探,只见城砦遍布,防备严密,但各砦大小不足以存放足需军粮,在此之前也并未发现有集中屯粮之地。大军军粮多集中屯放或一分为二,我猜测王京之内应有一半,而这龙山看倭兵搬运不绝,这另一半军粮定是在此处。再静待观察是否有诈,若果真如此,我们也可交差,确定为倭寇屯粮之地再秘密勘探地势回报经略。” 宋应昌得锦衣卫密报确信龙山便是日军军粮所在,柳成龙请令道:“经略大人,既然已经确认,火攻龙山仓就请让朝鲜军出力吧,我们早已摩拳擦掌,等待立功时机,上国千里来援,朝鲜无以为报,只愿多加效力,朝鲜对倭寇恨之入骨,此次必将全力以赴。只是还请经略大人派遣精兵助阵,借予朝鲜火箭数百。我亦将令朝鲜舟师布疑兵助势。” 宋应昌答道:“都体察使如此说我深感佩,龙山事关全局,必须全力引开倭寇才得以奇袭。我知骆尚志已在协助朝鲜训练士卒,练习阵法,逐渐推广,想来无论是对朝鲜防务还是此次大战皆百利而无一害。你们之间的意见交换,骆尚志已向我进行过陈述,我并无异议。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只让朝鲜孤军奋战,明军也会助势吸引敌寇,方便火攻龙山。”柳成龙拜谢而出。 三月十五,明军祖承训、李如柏、杨元、吴惟忠等部率兵八千渡江佯攻,与汉阳周边城砦守军做零星对射,日军闻明军来攻,广发援兵协防。而另一边在柳成龙的命令下忠清道水使丁杰、京畿道水使李嬪、倡义使金千隘率舟师耀兵牵制龙山日军相对放炮。江面之上,山脚之地火光冲天。朝鲜军遣精兵乘夜从山后突击,明军将领查大受、李如梅、戚金也受命率数十人助阵。 谁知龙山守将平秀嘉已率三百日兵伏于地势要处,居高临下,连段铁炮阻击,朝鲜军被火力压制,不得前进,明军也受到弹丸射击,多有死伤。李如梅、戚金不甘退败,急令仰发火箭,全数射出,山间因此起火,烟火熏天,火势借风蔓延,日军全力扑救。朝、明联兵趁乱而退。 次日日军总大将宇喜多秀家急问黑田官兵卫道:“昨夜龙山粮仓遭受火攻,损失如何?”黑田官兵卫答道:“总队长不需惊慌,明国与朝鲜正面佯攻,实为焚烧我军粮,但我早有准备,龙山军粮已妥善存放,也早已令平秀嘉一旦遭遇攻击必守后山,龙山虽遭火烧但军粮无碍。”宇喜多秀家大为称赞。 黑田官兵卫提议:“但我军军粮仅剩一万四千担,只够两月之用,我军苦于粮运,自釜山至汉阳百里连屯,采樵多阻,又多遭朝鲜袭扰,粮运不至,供给甚艰。石田已上报太阁,另外大军驻守京畿,粮不经耗,久必生乱。而我军虽防守严密,明军亦不可小觑,其往来奔袭,随时可兵加汉阳,我军疲于应对,加之军粮不继,汉阳笼城不能,难以持久,不如退守釜山,驻守下三道,如此军粮无忧,兵力聚集则进退有余。” 宇喜多秀家反对:“官兵卫你怎能提议退兵,我军按你之策集结京畿,防备得当,明军不能轻进正是等待战机向北反击歼灭明军之际,退守釜山如何服众?军粮之事太阁殿下必有妥善解决之法,且若擅自退兵太阁殿下必将震怒,你如何担待!” 黑田官兵卫怒道:“宇喜多秀家!不可固执!此一时彼一时,军粮不继即便太阁殿下有妙策示下,传至汉阳及实施成效少说也得数月之期,数月之内战况难测,全军疲惫速战尚可,长期对峙如何能守?明军、朝鲜志在汉阳,为收复王京必竭尽全力。继续在此扼守我军必败,为保全军安危必须撤出汉阳,太阁问罪我一力承担。我只担心我军撤兵之时明军将大举追击,难免狼狈。” 小西行长建议道:“不如与明军议和,商谈条件,由明军来约束朝鲜,以此保障我大军安然撤出汉阳。”黑田官兵卫认为可行。 时明军赞画袁黄遭京察牵连罢免,袁黄于军中得知不免暗自神伤。宋应昌好言相劝并令刘黄裳将袁黄亲送辽东。朝鲜三道都体察使柳成龙求见宋应昌,请于内室相谈。柳成龙说道:“经略大人,实在惭愧,火攻龙山,倭军早有防备,早已猜到奇袭路线加以阻击,龙山粮仓未能焚毁。”宋应昌听罢忧虑:“如此一来倭军定会将龙山军粮转移他处或严加防守,再攻万难。” 柳成龙立誓:“大人,龙山军粮未必会转移,即便转移,京畿道间谍四出也能再探查所在,此次失败朝鲜愧疚不已,定会全力以赴,将功折罪。我回去后会再作筹划,必断敌粮草,以便明军收复王京。请大人务必准许。” 宋应昌答道:“即使我不允许,都体察使还是会自行筹备。也罢,都体察使尽管筹划,如有所需我当助阵。”柳成龙拜谢而后疾驰出营,与朝鲜军会合。 后日军有议和传信送来,沈惟敬看毕便向宋应昌断言此必倭寇乞降之意。宋应昌反问为何确定?沈惟敬答道:“我军大军压迫,战力凶悍,又有奇袭断粮之举,火光冲天,倭寇疲于奔命,驻守艰难,有此意也不足为奇。” 宋应昌笑道:“你好似对倭寇极为了解,能知其心事。倭寇狡诈,此不过缓兵之计而已。”沈惟敬劝道:“倭寇即送来书信何不趁机由下官去一探虚实,下官必查探实情,喝令其献降撤兵,且看倭寇反应如何再作回报。”宋应昌应允。 于是沈惟敬与小西行长再次展开会谈,沈惟敬欲先声夺人:“天兵威震四方,战力之强想必你等皆已知晓,夺平壤,收四道如疾风席卷,碧蹄馆以寡敌众不落下风,陈兵威慑,四处出击使尔等疲惫不堪。如今困守京畿坐以待毙倒不如撤回本土可保性命无虞” 小西行长坦言:“离开汉阳返回本土,这种提议可很难商谈。”沈惟敬冷眼相向:“反正军粮也已不足,死撑汉阳有何益处?”小西行长又问:“若我军退回本土,能使朝鲜割让下三道于日本么?” 沈惟敬答:“此事我现在无法答复,大明皇上陛下会作决定。但我可以保证会将你们主君册封为日本王的敕书送至,并且可与大明开展贸易,这已是天恩,应当感怀于心,至于割地一事尚需请旨。” 小西行长极为不悦:“什么?你以为我们在朝鲜死战至今只是为了得到这些这些赏物么?!”沈惟敬斥道:“总好过全军覆没!”小西行长拍案大怒,两人会谈一时僵化。 沈惟敬着实担心有杀身之祸,思忖片刻说道:“现在不如我们互相坦诚一些好了,我也不希望继续战争,即便将你们全部歼灭,最终也只是将朝鲜土地还给朝鲜王而已。大明除了朝鲜的谢恩和些许粮饷供应,除此之外毫无所得。据我所知,你们的情况也十分窘迫,粮草所剩无几,集结军力却寸步难行,饱受袭扰,疲惫不堪。这场万难胜利的战争如果是被你们主君强迫而来,那更应就此打住,全身而退返回家乡才是。” 小西行长也一声深叹:“既如此我也实言相告,我也想和军士们尽早回乡,但毫无所得而回也必会被主君斩首问罪。既然都想停战也应互相留有活路才是。” 沈惟敬略加思索说道:“这样你看如何,你我各自派遣使者,陈言己方投降。但是绝不能是受命本国之人,而是听从你我命令之人,伪装成本国特使。你的使臣向我大明皇上请降撤军,请求册封及朝贡贸易。” 小西行长接话道:“而你的使臣向我们太阁殿下请求议和,同意两国对等贸易,并将汉江以南割让日本。”沈惟敬称是,小西行长大笑:“这有人会信么?而且一旦被发现你我都再难活命。” 沈惟敬自信无比,笑答道:“此事除你我二人,三国君臣皆蒙在鼓中。只要布置得当,谨慎筹备,自会相信。在被发现之前两国之兵都早已撤回本国,即便有朝一日被发现,只需推说对方违约在先即可。大军早已尽撤,重新发动战争绝非易事。我们大明内部也尚有繁多政务,天子日理万机,也不愿再轻言刀兵。大明颜面因四方来朝,而你们太阁因国王册封、朝贡贸易以及拥有汉江以南也将颜面倍增。” 小西行长思索再三深觉可行:“那就如此实施好了,协商完成之前我军会守在下三道,而今日所谈必须带入坟墓。”沈惟敬答:“这是自然,为表诚意请释放被你们所俘虏的两位朝鲜王子。” 小西行长回道:“好,为表诚意,我军撤离汉阳之时请明国与朝鲜不得追击,我军此后在协议达成之前不会再向北进击,也请明军退至辽东。”双方由此达成一致。 事后小西行长和沈惟敬各自向统帅回报,小西行长向宇喜多秀家说道:“我与明使沈惟敬已达成协议,以释放王子,退出汉阳,撤往下三道为条件,要求册封及贸易,割让朝鲜汉江以南于日本,明国似乎急于停战,并表示明军及朝鲜军不会追击。明使沈惟敬已具表上奏,等待大明皇上旨意。” 石田三成问道:“明军急于停战因何原因?”小西行长答道:“据了解碧蹄馆一战对明军造成的影响比预计中要大,明军战后战意消退,只与我军长期对峙,但见我防备周全,无机可乘,苦战无功,不能取胜,国内因此大起争论,故急于停战议和。” 黑田官兵卫问道:“明国竟会答应此等要求,实在匪夷所思,是否明国有诈?”小西行长答道:“撤退之时多加部署即可,各队相互协作,再由四队、七队、九队接应,应当可保南撤安全。我与沈惟敬说在协议定立之前,我军会驻守在下三道以备万一,只要我军撤到下三道,便如您所说可进退有余,趁机集中大军一举攻克晋州,夺取全罗道,既能使军粮充足,也能顺势攻占朝鲜水军全部据点,保障海路安宁,凭借全罗、忠清、庆尚三道各处险要立于不败之地。若议和是假,我军经过休整可即刻反击。若议和是真,太阁殿下必令大军可即刻返还日本,等待交割就是。”宇喜多秀家听后表示可立刻准备撤离汉阳。 而沈惟敬则向宋应昌回报道:“日军军粮不继,一直在汉阳苦撑,军士面黄肌瘦,我所见极多。倭军虽兵力占优却寸步难行,是因慑于我军战力。苦撑不支只得乞降,请求朝廷册封及朝贡贸易。下官令其立刻退出王京,释放被俘王子,等待旨意。倭军也愿南撤下三道等待皇上恩旨。但请撤离之时我军与朝鲜不可追击,依下官之见既然倭寇请降可立刻上奏朝廷,同时为防倭寇有诈应多做防备,以免进入王京之时中敌埋伏。” 宋应昌难以轻信日军言行,此是宋应昌一心只想全歼日军,亲自收复朝鲜全境。随后便对沈惟敬说道:“我看倭寇请降不可轻信,应当在倭寇撤离汉阳之时立刻追击,后再请援军,联合朝鲜经由全罗道包抄贼寇,前后夹攻,歼敌于境内。” 沈惟敬劝道:“经略,倭军为表诚意已承诺释放两位朝鲜王子,大人兵不血刃收复朝鲜王京及京畿道已是大功一件,兵法云穷寇莫追,若敌寇绝地反击恐我军也将伤亡惨重,倭军兵力充足,难伤元气,若之后疯狂反扑,援军到来之前只怕凶多吉少。朝鲜军不敌倭寇,独追必败,协战无能,且若因此两位王子被倭寇斩杀,朝鲜君臣军民必将迁怒于您,上疏告状,经略何必背此污名。下官浅见,经略您总览全局,深谋远虑,可坐守汉江凭险而守,整顿军备,等待援军。同时将倭寇请降及与敌再战之意上奏朝廷,由皇上圣裁。朝廷旨意到来之前,大军驻守汉江一线,防备倭寇。” 宋应昌同意沈惟敬之意,另写一疏言明应继续作战之理由发往京师。但关于收复朝鲜王京报功一事却十分为难。宋应昌心想:若是如实禀报倭寇仅粮尽而退,虽为不战而屈人之兵,但朝中言官必多非议我无功无为,拖延战事。自平壤、开城之后我军鲜有功绩,碧蹄馆也不过虽死战得脱而已。其余出兵皆不值一提,石星与我相左,朝中也无亲友,百官之中不知是否有人愿为我辩驳,值此朝局不可冒自掘坟墓,身败名裂之险。 于是宋应昌报王赵张三相公书:倭奴远栖异国,所恃惟在粮饷。彼龙山堆积一十三仓,某命李提督遣将士带取明火箭烧之。二十日,往彼举箭烧尽,无遗倭奴,虽列营分守,无敢来救等言。 四月十八日,日军各部撤离汉阳往下三道而去,柳成龙请求追击但宋应昌闭门谢客,李如松未得军令不肯出兵。柳成龙只得召集金命元、权栗、李薲等将领意欲追击,后被明朝制止,李如松令祖承训强行留朝鲜将领赴宴,朝鲜军因此无法调动。待日军全部撤出京畿道后明朝及朝鲜进占汉阳,,收复京畿道,朝鲜王室还都王京。 第四十回:见明使秀吉提条件,遭水灾河南渐 见明使秀吉提条件,遭水灾河南渐泛滥 丰臣秀吉正在名护屋照看怀孕的茶茶,秀吉对茶茶呵护备至,对待继承人的出生感到十分期待,秀吉跪在茶茶身旁一边抚摸孕肚口中也念念不断:“爹爹真是心急如焚,真是好想快些见到你,啊不如就现在出来好了。”茶茶说道:“殿下,现在就出来会不利于生长的。”秀吉笑道:“是么,对是的,那就再等等,俺定会时刻守在你身边,啊真不知诞生后是否会雄武非常。像俺一样,统御天下。” 大政所宁宁见秀吉如此高兴也感欣慰,但出于正室之责则劝秀吉不可失态,提示前田利家尚在一旁。秀吉向前田利家问到自己方才行为是否失态?前田利家尴尬答道:“并非如此,许久未见太阁殿下喜笑颜开,臣亦感到十分欢喜。” 秀吉说道:“那就好,对了,黑田官兵卫竟然未经请旨,擅作主张挟宇喜多秀家令全军撤出汉阳,石田三成奏报时俺还一时难以置信。官兵卫那家伙心中一直反对战争,绝非是完全为全军安危考量,此次我已忍无可忍,留在朝鲜无益,令他回来听候处置。”前田利家领命。 此时小西行长及石田三成求见秀吉,小西行长请秀吉可否尽快面见明使,石田三成说道:“太阁殿下,明使已至名护屋多日,只怕时日过久,明军及朝鲜可能经晋州向我们发起进攻。”秀吉答:“也罢,既然是请和,那就见见。” 万历二十一年五月八日,丰臣秀吉召集臣属正式会见明使谢用锌、徐一贯。二人较通日语,一旁也有小西行长协助,秀吉开口道:“朕不喜欢血肉横飞的战争,实在过于残忍。但即便如朕这般喜爱和平之人,一旦动怒连自己都深感恐惧,这正是问题所在。想必明国皇帝也不喜刀兵,那么朕与明国皇帝还真有共通之处。”秀吉说罢大笑不止,谢用锌见状不知何意? 谢用锌说道:“不知太阁殿下何意?皇上特命我等前来与贵国议和,三国休战,天下安宁,也是大明皇上心愿,见太阁殿下也有此意真是再好不过。”徐一贯也说道:“三国大战本无必要,如今能休止刀兵也是各国所盼。不知贵国有何条件,尽可提出,我等将尽快上奏皇上。” 秀吉忽然拍案而怒:“朝鲜才是问题所在,本来是无此必要,与明国的贸易隔断日久,朕只想与明国恢复贸易,朝鲜却从中作梗,才会发生战争不是么!”谢用锌、徐一贯突守惊吓,连连称是。 前田利家说道:“请和条件我们已看过,最重要之事是将朝鲜汉江以南划割日本,如若不然我军定会再度北上攻占朝鲜全境。一定要向明国皇帝如此禀报。另外,日本与明国发展勘合贸易;朝鲜需送一王子留日为质;两国武官永誓盟好;朝鲜永誓不叛日本;作为回报,我们将交还所俘虏的朝鲜国二位王子以及其他朝鲜官吏;日本天皇陛下将迎娶大明公主为天皇皇后。答应以上条件方可罢兵。” 谢用锌说道:“宫中公主尚幼,现行婚配是否为时尚早?”秀吉说道:“在明国皇室之中选择年纪容貌般配之人即可,订立婚姻。天皇陛下乃神灵在世,能为天皇皇后可谓三生有幸。”谢用锌、徐一贯不敢不应。 秀吉问:“依你之见朕所出条件,明国皇帝能否同意?你怎么只对嫁娶一事有问?”谢用锌答道:“以上条件小臣难以做主,自会向皇上据实陈奏。大明诚心与贵国议和,且太阁所出条件对我大明并无害处,小臣以为应当无碍。” 丰臣秀吉转向小西行长起身说道:“小西行长,返回朝鲜后立即释放被俘的两位朝鲜王子,另外绝对不能让军士卸下武装,如若和议破裂,立刻动用武力重占朝鲜。”小西行长领命。 散后秀吉独问前田利家:“利家,你认为明国请和是真是假?”前田利家答道:“难以断定,但据小西所言,两军现在都已渐渐陷入困境,有此议和也在情理之中。如太阁所言若请和是假,我军依然武备未卸,随时可立刻北上。若请和为真,协议定后占有汉江以南对我们来说也是极大的获利,而后休养生息,养精蓄锐,待朝鲜汉江以南完全尽化我俗,再与朝鲜及明国开战必会比此次顺利很多。” 秀吉说道:“利家所言正合我意,但以备万一,现在全罗道也必须完全在我掌控之内,正好全军已南撤下三道,立刻传令宇喜多秀家准备集中兵力攻克晋州,占领全罗。稳居汉江以南,划割与否都实在我治下。”利家领命。 秀吉感慨:“大事若成必将迎来日本千年未有之盛世,织田信长天下布武的信念也将在俺手中完成。天下唯我独尊。”利家应和:“是,太阁殿下久经磨难,终能继承织田信长遗志,已是天命之人。蒙天皇赐姓丰臣,丰臣家永享万年,信长公在天之灵也会祝太阁殿下武运昌隆。” 秀吉笑道:“天皇陛下才应永享万年,丰臣怎敢与天皇比肩。利家不可胡言乱语,若是被天皇陛下知晓该怎么想我秀吉?”利家笑道:“丰臣主政奉侍天皇,天下归心。太阁殿下有此谦逊,天皇陛下也会为您祈福。”秀吉大笑。 万历二十一年五月河南突发水灾,河南布政司八府一州之中,波及开封、归德、河南、彰德、卫辉、怀庆、汝州六府一州之地,河南境内河决堤溃,禾稼朽烂,庐舍冲毁,百姓流离失所。 时任河南巡抚赵世卿到任不过一月,诸事未熟,闻水灾突至,急请藩臬有司相商。赵世卿说道:“水灾势大,布政司、按察司即刻知会各道,会同受灾府县查实灾情,抚民避难,核对灾情后再作赈济。我也可具文上奏。” 河南按察使连连叹怨:“赵都堂,水患汹涌,各地官道受阻,行进艰难,核查一事恐数月之内也难完成,报灾时限朝廷有明文规定,夏灾限五月,秋灾限七月,河南地属腹里无论如何也该在七月上报受灾详情,超期上报若朝廷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赵世卿答道:“既知如此就更应竭尽全力,渡水越山详查灾情,令各府县从速回报。”按察使道:“都堂,下官之见是可先估算灾情,急请朝廷拨付钱粮,河南此次水灾竟波及六府一州,可谓数十年一遇,粗略估算也并非难事。” 赵世卿不许:“如此岂非欺君之罪,虚报灾情罪责难逃。不过事急从权,迫不得已也只得如此,还需先勘察部分灾情再作定夺。各府县存银,省府存粮应全数取出以备救灾,只是不知各地府库中尚余多少?” 河南布政使答道:“回禀都堂,省府及各州府县所余存钱粮不过沧海一粟,根本难以应对灾情,不少府库早已空空如也,且水势滔天,损失不计。”赵世卿大为惊惑:“河南为产粮重地,库藏怎会如此贫瘠?百姓正深受水患之苦,更应即刻抢救各地府库才是。” 布政使答道:“都堂您有所不知,您来此不足一月,这此前各地但有遭灾,河南皆全力支持,河南境内皇亲国戚,卫所之地皆屡讨钱粮,宫中也常有征调,除例行上缴之外还有上官迎来送往之费,加之一些贪官污吏从中作梗,实在为难,还是请求朝廷拨付钱粮为好。” 赵世卿下令:“即便府库不足也可撑过一时,灾民嗷嗷待哺,急需安置,立刻核查剩余钱粮细问来报,按量开仓赈济,安置流民。”布政使则心惧罪上加罪,答道:“都堂三思,朝廷自有报灾规制,若无赈贷之令不可随意开仓赈粮,否则将涉专擅之罪。许久之前并无此忧,如遇灾情各州府也能自行遏制灾情,但如今时情如此,还望都堂慎重。” 赵世卿极为不悦:“层层上报本就极费时日,阁部遇事久方回音,待朝廷降旨河南早已遍地尸骨!若朝廷问罪我将一力承担,各有司即刻照办!”虽有巡抚之令,但多数受灾县官早已舍弃灾民,携带家眷财货逃之夭夭不知在何处躲避。衙役四散,驻军胆怯,省府官差行动迟缓早已习惯盘剥当地,从未尽心办事。 各地备灾仓储多粒谷无存,甚至谷仓已毁。只见河南大地一片汪洋,灾民饥饿湿冷,无安身之地,千里逃难,妻子离散,不知所踪,老弱孩童,顷刻身亡,投河者,自缢者不计其数。 在作核查之后赵世卿闻报大怒:“在籍者仅属空名,在仓者尽皆虚数,皆因一省官员贪腐无度所致,欺上瞒下,上官纵有盘查,有司临期搪塞,一遇凶荒,赈给无措,百姓不得赈济,惟流散而死。黄河年年筑堤,年年疏通水道,向朝廷所请之银也不知用至何处,都应问罪处斩!”众官惊恐,一时也无言以对。 五月以来大雨倾注,黄淮两河先后决口,黄河决于山东单县黄固口,淮河决于洪泽湖东岸二十二口。受灾之地雨若悬盆,鱼游城关,加之雷雨大作,水漫山腰,人畜随水而下,水深丈余,舟行树梢,人栖于木,房屋冲陷殆尽,麦禾朽烂,秋苗残伤。 赵世卿多日来走访查问,深感百姓苦不堪言但官府却救济无力,自己到任时短突遭大灾一时也手足无措。赵世卿对下属说道:“水灾发于山东,河南堤坝也形同虚设。黄淮同发大水,我看徐州、淮安、凤阳、扬州等地受灾也在所难免。河南此地立刻差人知会汝宁、南阳二府速作准备,迁移百姓,保护钱粮。受灾百姓尽管无粮,侥幸还有安身之所。若二府不加应对,任由大水泛涨,肆意侵袭,鸡犬无存,百姓无所依靠,只能架木而居,乘筏而处。”下属领命。 赵世卿日夜收集灾报及加紧核算各地钱粮,并令省府多造木舟,亲自率众乘舟四出救助灾民安置,以免遭身葬鱼腹。赵世卿并将各地府库剩余钱粮尽数发放,但杯水车薪,微不足道,百姓累日不能一饭,昼夜冒风淋雨,泥湿难耐,河南官府机构过半已陷入瘫痪,难有力救助灾民,赵世卿上疏请朝廷救灾。 五月间,明朝新一拨援军有四川总兵刘綎率兵五千及董一奎所部刚刚赶至朝鲜,经略宋应昌于朝鲜王京接待。刘綎请罪道:“末将迟来,何需经略亲迎,本该末将登门请罪,经略如此实在令末将无地自容。”宋应昌说道:“刘总兵言重,蜀地距此何止千里,刘总兵昼夜兼程,令宋某感佩。敌众我寡,川兵陕军来援正是我日夜所盼。” 刘綎便问:“听闻战事胶着,不知现在如何?”宋应昌答道:“敌寇兵力为我数倍,我军转战各道,收复三都,兵马疲劳,强弱众寡并不相当,雨过泥泞,稻畦水深,天时地利皆不在我。只能暂为休整,广布军声,多行间谍,发免死帖数万,招协从之人以散叛党。现倭寇欲降,已上奏朝廷静待旨意,我恐其为缓兵之计不敢放松警惕,也向朝廷陈奏我意,今后之战我已有谋划,定能全歼倭寇,惟待援军及军需粮草。” 刘綎试问是何谋划?宋应昌答道:“一旦倭军主力精锐有所异动,我则出全罗而佯攻釜山,攻其所必救,使其主力精锐回援,分隔缓阻,中道设伏,一战而灭其主力。孙膑之策而已。而庆尚道盘踞日军亦不在少数,若想实现分割包围,歼敌主力,必须请朝廷再发援军不可。我已令骆尚志领兵转展全州、南原、尚州、顺天等地备御战守,编练士卒,先做准备。” 董一奎说道:“末将一路行来,闻听黄淮突发大水,河南六府一州皆成汪洋。朝廷应会全力赈济灾情,末将担心粮草会因此而误。援军恐也……”刘綎亦有同样的忧虑,宋应昌听后也深感忧虑:“若果真如此,战和难料,愿皇上及首辅能听取臣言。” 小西行长返回釜山后便立刻约见沈惟敬,沈惟敬看罢日本的议和条件后:“实在是辛苦,不过这公文对我来说毫无用处,现在该你出使者准备随我入京面圣。” 小西行长说道:“使者人选已挑选完毕,皆是我心腹之人,足以胜任。”沈惟敬叮嘱道:“随我入京后切记不可胡言乱语,京中通晓日语者并非只我一人,届时必定有人一旁监督,详细问答可之后再细细商议。”小西行长赞同。 沈惟敬问及降表何在?小西行长未事先准备降表,只能提笔现作并请沈惟敬口述,沈惟敬言道:“首先,日本愿为大明嫡子..”未等沈惟敬说完,小西行长止笔质问何意!沈惟敬解释道:“不必动怒,总归虚应故事,不必当真。”小西行长只得继续书写。 沈惟敬继续口述:“愿为嫡子恳求册封及朝贡一事本想通过朝鲜向大明传达,但朝鲜从中作梗,所以丰臣秀吉才因此而动武泄愤。在平壤之时本已休战,但朝鲜却无视信誉再度挑起战争,现愿将所占朝鲜之地尽数归还,再请大明册封为王及朝贡贸易。此乃大意,你以为是否妥当?” 小西行长说道:“我会再多作修饰,用此降表蒙蔽皇帝应无问题。只是朝鲜之地怎么办?最后得知未能割让汉江以南,太阁殿下定会重新发动战争。”沈惟敬坦言:“此事毕竟涉及朝鲜一国,朝鲜王应难以答应。”小西行长说:“这不是极为正常么,有哪个王愿意心甘情愿割让国土。你能否解此难?” 沈惟敬说道:“你我对此不是早已达成一致么,而且那时已不知何年何月,世事变幻,再发动战争岂是轻易能成?”小西行长厉声提醒:“只要太阁尚在,和议不成之后依你之计你我可逃过问罪一劫,但再度发动战争也非我所愿,此事又将回到起点。” 沈惟敬略加思索道:“割地一事也并非不可为,只看如何向皇上进言,毕竟于大明无损,若巧言相劝,引导圣意,皇上降旨,割地也能成真。”小西行长不解:“大明正是为救朝鲜而来,大明皇帝能同意此事?” 沈惟敬答道:“一来我早已言明此事惟有皇上才能决定,二来我也说只看如何进言相劝,这并非易事,我自会尽力而为。而且确已援救朝鲜,至于战后处置也将由大明主持。若皇上恩准划割汉江以南自是好事,如若不能也可另作他计。” 小西行长问道:“即便大明皇帝准许,朝鲜王会甘愿听命么?”沈惟敬答:“朝鲜于大明不过藩属,朝鲜王也是我天子之臣。若朝鲜王坚持反抗,换一人做王即可,朝鲜为大明藩属,废旧立新轻而易举,更换一名言听计从之王便是。况且你我已将各种情况设想周全,即使再度开战你我也绝无被问罪之忧,不必担心。”小西行长赞成。 将沈惟敬送出后,小西行长找来宗义智及小西如安对二人说道:“宗义智,小西如安,你们也能与明国交流,从现在起你二人不再是我的家臣,而是太阁殿下的使者,入大明后假意请降,无论他们提出什么条件,一律答应。但在此过程中也不可过于爽快,需表现出恳切和些许为难,以使明国君臣深信不疑。此事事关重大,必须秘密行事,事成则我们可返回家乡永享太平。”二人领命。小西行长令宗义智及小西如安为随同沈惟敬入京多做准备,听候命令。 第四十一回:播州军设伏娄山关,朝鲜事君臣 播州军设伏娄山关,朝鲜事君臣议战和 话转西南,播州宣慰使杨应龙正待罪在家。杨氏家族盘踞播州七百年,多出忠君英烈之辈。至杨应龙这一代于播州势极强,杨应龙平素嚣张跋扈,私下也以皇帝自居,府中龙雕凤刻,装饰豪华,宛若行宫。府中一切用物早已有违规制,亦常设内监及女官。杨应龙于今年春曾击溃四川官军,因此差人上京活动以求免罪。 杨应龙正在享用“午膳”,杨家首席谋士孙时泰求见。杨应龙见孙时泰前来,停著说道:“先生回来了,京师消息如何?”孙时泰答道:“家主自白书已送至御前,京中一些要员我已打点,都将上疏为家主进言,况且现在朝廷在用兵方面的注意力仍在朝鲜,无暇顾及播州。” 杨应龙听罢淡然一笑:“如此说来,只需继续缴纳罚金,痛陈己过,此事可了。”孙时泰答道:“应当如此,我在京中活动时也常说到家主您悔不当初又迫不得已,若能免罪必痛改前非,再不生事端,全力保境安民。那发令进攻的四川巡抚王继光已被皇上革职,新任巡抚谭希思,御史薛继茂主张招抚,我猜朝廷公议也在招抚一边。不过家主于娄山关设伏确是令人佩服,那川兵肝胆俱裂,大扬播州军威。” 杨应龙轻笑并短暂回忆起此前战事,万历二十一年五月新任四川巡抚王继光召集一省四品以上官员集会,众人参见巡抚,王继光招呼落座后说道:“我到任之前便早已听闻播州宣慰使杨应龙常有狂悖作乱之举,前任巡抚蓄意包庇,蜀中诸位也曾收受播州贿赂,我可既往不咎。我亦知贵州那边严勘杨应龙实则是想将播州划入治下,在此我敬告诸位,播州归属当各自力争,自有皇上圣断。但杨应龙狼子野心,为害一方如同割据自立,为万世计必须在播州去除杨氏根基。黔蜀两省一致,无需异议。另外自我到任以来便多次再提勘问,杨应龙竟然拒不听令,已露反意,我已上疏获得准许,可即刻进剿。我意亲领三千精兵与总兵刘承嗣、参将郭成兵分三路,各道进击,诸位有何意见?” 四川官员劝道:“都堂,杨氏久镇一方七百年,根深蒂固,且播州素来悍勇,兼之占有地利,贸然进兵是否不妥?”王继光答道:“兵贵神速,攻其不备,另外不需占领播州全境,兵发三千只为占据险要,威慑播州,若杨氏造反,则可向朝廷请拨援军。” 王继光散会后,进剿一事却已被部分四川官员密告播州,杨应龙得知后大笑道:“这新任四川巡抚倒真是血气方刚,竟想以武力逼我就范。孙先生你对此有何见解?” 孙时泰进言:“家主,播州若与官军开战,影响极大,此事个中关系十分敏感。黔蜀两省已下定决心定要改土归流。若家主此时示弱,播州杨氏必被勒令归田务农,从此荣华不再。此战不得不打,但家主切记只此一战,战后当立即向朝廷立誓,恳求皇上开恩,能制止两省之人惟有皇上,此后应当谨慎行事,不可再授人以柄。” 杨应龙称是,孙时泰问应龙准备如何部署?杨应龙答道:“王继光兵分三路,兵力分散,可各个击破。我可假意部署主力于一路虚张声势,而在娄山关暗藏伏兵,令人以诈降为诱饵诱其主力为声东击西。明军主力皆溃,其余散兵也将自行退去。”孙时泰认为可行。 后杨应龙召集播州兵将道:“黔蜀两省对我播州屡屡刁难,此次竟还擅自出兵犯我辖界。播州自唐宋元以来,战无不胜,你们的历代先祖皆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也正因此大明太祖皇帝才招揽我们归顺大明为苗疆土司,世代治理此地。如今酷吏横行,未经朝廷准许向我们刀兵相向,为保播州一方安宁我愿亲自上阵,击溃敌军。事后再向皇上陈奏,还以播州公道。还请鼎力相助!” 杨应龙说罢,群情激昂,播州军此次也出动五千,弃关设伏。王继光、刘承嗣、郭成率领三千川兵尚不知情,三路军各自行进,王继光一路已至播州险要娄山关附近,娄山关苗兵闻风即溃,明军轻易进占,当夜王继光令所部于白石口驻扎。 王继光远望娄山关对都指挥使王之翰说道:“这娄山关位于川黔要道,北拒巴蜀,南扼黔桂,咽喉天险,实为兵家必争之地。此次我军秘密行军,敌猝不及防,娄山关已轻易为我所得。占据此处,则播州便如一半在握。”王之翰恭贺。 正在王继光部署进一步行动之时闻报外有献降,王继光极为吃惊,秘密行军怎会被播州知晓?忙令押来审问。来人言道:“天官饶命,小人名为穆照,属播州宣慰使杨应龙部下,协守娄山关。见官军前来特来献降。” 王继光怒道:“大胆!休想欺瞒本官,秘密行进你等怎会知晓?分明是已设下埋伏,再向我诈降诱我中计,从实招来!”穆照喊道:“天官容秉,天官容秉,播州苗民常行于山野之间,如履平地,自是难以察觉。杨应龙生性残忍,播州五司七姓全在其酷政治下。七姓当中令狐、成姓、娄姓、梁姓、赵姓、韦姓有四姓对其极为不满,但势单力孤,无法于杨氏相提并论。人心思变,若得助力便能推翻杨氏,我父也是死于他手。所以听官军前来特地赶来!请天官信小人之言。” 王继光再问:“仅凭你三言两语就想令人相信,岂会如此容易,本官问你所部降兵多少?为何先行弃关又来献降?你又有何凭据可令本官信任。”穆照答道:“娄山关内原有守兵三百,本就已于杨应龙离心离德,官军前来又怎能顽抗?所以弃关而走,但自思弃关之罪定难活命,所以愿随我一同降于天官。但白石屯后三十里有驻兵三千,一旦娄山关有战事即来支援。我等是否诚心愿降,天官领大军一去便知,天官如若不信,小人情愿自断二指以证清白。” 说罢穆照便自行咬断二指,血花飞溅,王继光遭受惊吓,急退数步,数名士兵听到叫喊急来保护,只见穆照横道在地,痛苦不堪,断指在地,血流不止。王继光急令帮穆照包扎伤口。穆照气喘不止:“天官,官军来攻,应不止一人看到,晚些杨应龙也必将知晓,请天官早作决断。”王继光应下。 后王继光准备按穆照所说先秘密接纳穆照部投降,背靠雄关以抵挡敌兵。并令穆照返回传信。王之翰劝道:“都堂是打算相信穆照,卑职虽也不知真假,但苦肉计也有可能,请都堂谨慎。” 王继光认为王之翰所说有理,以备万一便差人向刘承嗣传令立即汇合。同时杨应龙早已率部枕戈待旦,得穆照传信,知明军已信诈降之事,且王继光欲请刘承嗣会合,杨应龙先分一部择机暗夺娄山关已成前后夹击,关门打狗之势,并命人秘密于白石口布置火点,等待时机。 次日刘承嗣引兵与王继光会合,明军于白石口内稍行休整准备前往穆照部所在受降。王继光称赞刘承嗣道:“刘总镇平定哱拜之乱期间,立功无数,英勇善战,此次前来剿灭土司实在有些大材小用,只是本都司为求速胜不得已只得请你助阵。”刘承嗣谢道:“都司言重,平定宁夏我所立之功微不足道,都堂但有所需,我听凭差遣。” 正说间忽然白石口前后烟雾大起,王之翰令人察看,乃是播州军以火封堵,火势猛烈明军不得进出,随后便是万箭齐发,明军惊慌失措无路可逃,明军过于密集,一时间死伤众多。 王继光大呼中计,急问刘承嗣如何应对?刘承嗣不甘向播州示弱,号令全军置之死地而后生,亲自拍马向前,大队明军紧随其后,都司王之翰也引兵跟进,明军全力向前冒火突进,烈火熊熊,前队明军触之即伤,其余不敢轻进,眼见士气蹉跎,箭雨不断,刘承嗣号召全军紧随,自己一马当先冲破火墙,王之翰见状也再度鼓舞士气,明军受到感召,纷纷冲破。为突破火墙,明军虽暂受鼓舞不畏生死,但毕竟情势危急之下毫无防护准备,肉身强突,其结果也可想而知。 杨应龙率播州军早已严阵以待,见刘承嗣、王之翰率部冲出立即发令迎战,播州军历来善战,而明军冲出白石口之数不足一千,且烧死灼伤者极多,再难以与播州军对敌,杨应龙亲自出击,直取刘承嗣,二马相撞,刘承嗣负伤坠马,杨应龙快步向前与刘承嗣相斗数十回合后刘承嗣阵亡。而明军也在播州军攻杀之下几乎全军覆没,白石口烈焰渐息,杨应龙领播州军冲入白石口,明军惊惧夺路而逃,王继光也只得随军还撤,却见娄山关早已被杨应龙夺回,明军尽出不得,苦战难胜,都指挥使王之翰为掩护王继光亦中箭而亡,娄山关守兵因接到命令,不可杀四川巡抚王继光,故见明军所剩无几,娄山关关门打开放王继光等十数人逃生。而另一路参将郭成苦战无功也引兵退还,此战三千川军惟有郭成一路尚得保全。 杨应龙回忆此战后神情冷傲,后问道:“自那战后我一直心中存疑,究竟是皇上有所授意还是王继光自主出兵?”军师孙时泰答道:“王继光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四川,且提督军务,一省封疆,调动些兵马轻而易举。播州之事朝廷一向宽抚,黔蜀因此也从无兴兵之举,今数千之众忽然兵戈相向,我猜应有皇上授意和调兵令旨,这仅发兵三千其原意依我看仅为敲打之用。现今王继光罢免,宫中对此只字不提,想来应是让王继光背负全责。” 孙时泰又提醒道:“我从京归来,朝廷已准许家主提兵东征作战,家主不可迟疑,请立即亲率播州军赶赴朝鲜,前有捐献金银良木,陈情自白,后有赫赫军功,皇上也必网开一面。此后需谨慎行事即可,若我播州未能赶上平倭大战,只怕之后黔蜀两省还将再生事端。”杨应龙赞成,便立即挑选精锐打点行装开赴朝鲜。 日本请降的奏疏传至京师,内阁次辅赵志皋找来兵部尚书石星询问意见,石星答战和皆可,若为断绝后患则应继续用兵。赵志皋说道:“中原大灾,黄淮水患之后必将饥荒四起,边关常有战事,大军又在朝鲜苦战,国力将难以为继,继续用兵自然可驱逐倭寇,以绝后患,但只怕朝廷支撑不住,穷兵黩武,灾情肆虐,百姓如何存活?江山社稷也将陷入危难。东泉,你也是处事稳重之人,你如何看待?” 石星不知赵志皋此话是主战主和?不敢随意作答便说道:“阁老思虑周全,事事为江山社稷着想,实为我师,只是倭寇残忍狡诈,此次未绝,只怕来日再犯,但的确大灾突发,朝廷也有困难,不知阁老打算如何?” 赵志皋苦口婆心,连连嘱咐:“若倭寇请降为真,则我军便可不战而胜,班师回朝,节省开支,全力救灾,休养生息,国库才会再次充盈。他日倭寇再犯,大明也能有充足的国力一举而歼。东泉,社稷为重,倭寇请降是否为真,你需详细查明。这几日皇上应该就此召内阁及你商议此事,你要做好准备。”石星领命。 万历皇帝果然召内阁首辅王锡爵、次辅赵志皋、阁臣张位及兵部尚书石星觐见,万历帝取出奏疏说道:“今有倭寇意欲请降,而宋应昌反对,此事你们都已知晓,朕找你们来也是听听你们的意见。” 王锡爵奏道:“老臣以为宋应昌言之有理,但我军也有诸多困境,而倭寇请降一事则有待验真。”兵部尚书石星奏道:“皇上,倭寇侵占朝鲜,欲图大明,如今陷入困境自身难保只得请降,乞求册封朝贡,臣以为可以允许。” 王锡爵问道:“既然倭寇也濒临绝境,更应一鼓作气歼灭敌寇,更何况倭寇狡诈,缓兵之计也未可知,兵部如何判定此次请降为真呢?”万历帝同样发问:“是啊,朕也有此问,何以判定请降为真?若是假意请降岂不中敌奸计,宋应昌领兵身在朝鲜,想必对倭情更加了解才坚持继续作战。” 石星奏答:“皇上,首辅,此事只需推理脉络即可。自我大军开入朝鲜后,平壤一战敌凭借坚城却死伤过万弃城而逃,我军火器令敌心惊胆战,以致敌寇各路崩溃退守汉阳。碧蹄馆一战李如松神勇无敌,使倭寇更知即便以众击寡亦不能胜,宋应昌火烧龙山粮仓,倭寇粮尽,只得尽退南方,加之朝鲜军四处出击,大明压阵,倭寇饱受兵败缺粮之苦,只得集中大军据守不出,出不能胜,守又缺粮,请降自是理所当然。宋应昌身在军中,担负胜败之责,昼夜担忧战事,难免惊疑不定,故力主再战。”赵志皋附议。 王锡爵奏道:“倭军虽难胜我军,但毕竟兵力多我数倍,宋应昌、李如松经不住几番消耗。若继续进攻,仅凭现在的兵力也难以展开大战,朝鲜虽已收复汉江以北,但恢复粮产也需待至明年,如此相持日久更会增添粮饷负担。宜速战,再遣援军一举歼灭方能永绝后患。” 赵志皋当即表示忧虑:“只是眼下军中缺粮,敌众我寡,战局瞬息万变,难保速战。”石星受赵志皋指点,此来正是为力主议和,故再奏道:“大军缺兵少粮,的确难以再开大战,恰逢倭寇请降,因此才有此议,臣以为首辅所言正是大军所遇实情,若倭寇知晓必生变数,趁敌尚未察觉,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兵法上策。” 万历帝说道:“援军粮饷如有所需,朕定会拨付,朝中有任何流言蜚语弹劾前线朕都会置之不理,因为朕知道临敌大战自当给予将帅临机专断之权。朕聚天下精兵集于朝鲜正是盼其能恢复朝鲜失地,驱逐倭寇,扬我天威,不负朕望。朕也不会辜负全军将士,自然也更不希望有无谓的伤亡,若请降是真,则将一改战局,石星你还未回答朕如何断定这非缓兵之计。” 石星奏答:“皇上所言极是,倭寇请降,我军则能兵不血刃收复朝鲜全境,立下不世之功,而我军困境自解。朝鲜也将对皇上感恩戴德,倭国也必从此臣服。至于如何断定真假,可令倭国使臣入京请降,再行分辨。同时兵部将再遣细作监视朝鲜倭情变动,如有异常可立作部署。”赵志皋再次附议。 王锡爵感到众议皆似乎倾向于接受请降,王锡爵自思也当先对请降一事先辨真伪:“老臣对倭寇之诚意总难以放心,如此也好,细细盘问使臣再定真伪。期间可令宋应昌先行屯田储备军粮,各地粮草也正在批次押运,内阁将时时督查各省实情。一旦定伪,大军尚在朝鲜严阵以待,可联合朝鲜就地反攻,再发援军彻底平定。若接受倭寇请降,大明还需提出条件,而倭寇也将请求册封及朝贡,请问皇上有何旨意?” 万历帝直言道:“区区小邦何须多言,倭军在册封后立即撤离朝鲜,不准留一兵一卒;只册封而不许求贡;与朝鲜修好不得再行侵犯。”石星不解:“臣敢问皇上为何不许求贡?”万历帝点明:“朕行册封是为彰显天子圣恩,但不准求贡是朕对其厌烦,此后朕也不想再听到有关倭国的消息。”石星问若倭寇询问不许求贡之因该如何回复? 万历帝只言石星可自行决定。石星领旨:“臣遵旨,若协议成立,倭寇请求在其撤兵同时,明军也尽撤辽东,因其担忧大明会出尔反尔。”王锡爵对此反对,向万历谏言:“老臣不同意北撤,老臣恳请皇上采纳宋应昌方案,一旦定立协议,为防倭寇卷土重来,明军可留驻朝鲜屯田、开矿,以节省朝廷粮饷开支。”阁臣张位也主张于朝鲜八道设官理事屯田驻扎,以备稳妥。 石星问道:“阁老,此事是否有使其拥兵自重之风险,有吞并朝鲜之意啊。且大军长期独立于异国,总感不安。”王锡爵笑道:“兵部多虑,宋应昌、李如松等对皇上忠心耿耿,大军亲属尽在国内,谁会叛乱?还有朝鲜在旁,辽东于北守卫,锦衣卫、东厂也在随时监视。为何有此忧虑?”石星笑谈失口。 万历帝也对张位所言略有异议:“朕也认为此举似乎不妥,此事可另行商议,先令宋应昌驻守朝鲜等待旨意。另外倭国使者来京,不必见朕,各自盘问辨明真伪,上报朕知即可。”石星见即将议和便请暂停借兵海外诸国之旨。 王锡爵本就对尽发海外诸国联兵一事不满,见石星请旨不禁挖苦言道:“此事本就早应如此,且不说联络多国极费时日,兵力集结,粮饷,指挥协同等事更为复杂多变,朝野更是多有非议,使敌寇轻视我大明无人。应立即召回使臣。”万历帝照准:“准奏,小邦自不量力犯我藩国,图我大明,如今即便请降朕也无比厌之。朕日理万机,倭使一事就请首辅及两位阁老安排。”王锡爵、赵志皋、张位领旨。 于是万历帝便请内阁向朝鲜发急递,令日本使臣携降表立刻启程进京。并令宋应昌领明军原地驻守,严密观察日军动向,防备日军突袭。石星出宫后也向沈惟敬传信,告知其可领日本使臣即刻回京。 第四十二回:日军二度攻晋州,围攻九日陷庆 日军二度攻晋州,围攻九日陷庆南 时至六月朝鲜各道因破坏过度,民不聊生,战事频繁,瘟疫流行,因此日军军师黑田官兵卫奉丰臣秀吉之命再往朝鲜,日本名将伊达政宗也率所部三千随同赴朝支援。宇喜多秀家及石田三成听闻黑田官兵卫再度入朝,伊达政宗也赶来支援倒也略感心安。于是宇喜多秀家、石田三成、增田长盛三人便先至官兵卫逗留的东莱城拜访,准备商讨今后对策。 此时黑田官兵卫正与浅野长政下棋闲聊,听到下人禀告宇喜多秀家等人前来拜访,便请三人先在别室等待。浅野长政问道:“奉行众前来为何不立刻相见?”官兵卫答不愿,浅野细问之下官兵卫坦言:“石田三成处事不公,睚眦必报,贬低诸将、歪曲战况、诋毁大名、夸大亲近之人战功,又对天下大名摊派高昂军费,增田长盛也趋炎附势,宇喜多秀家平庸无能,见之何用?不如再被参奏,让我早早回去。” 浅野长政力劝:“太阁殿下再令你来是为克服困境,怎好负气一走了之?”官兵卫身心懒散,长叹一声答道:“不是说正在议和么,在此期间驻守防备即可。之前各将之间多有不和,大谷吉继也出面协调议定诸将立誓同心协力,大小事务共同决定,应当会对缓和矛盾起到作用,再向西集中一半以上兵力攻克晋州。这也是太阁殿下所愿。” 浅野长政对攻取晋州需调动一半兵力颇为不解,便问道:“区区一座晋州城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官兵卫答:“晋州事关战局又有前次战败之耻,我军现在兵力充足,强攻即可,不仅为速克晋州,更为方便立刻占领全罗道而考虑。在大军面前所面对的不过朝鲜的些许抵抗,明军也不敢轻举妄动,此时出兵必能获胜。而且独眼龙政宗也来到朝鲜,这个从小就被称为焚天丸的家伙,初到朝鲜肯定会全力以赴,有政宗助阵,攻占全罗更是轻而易举。至于平息民愤,救治瘟疫,这些还需我一一教导不成?有你们在便已足够,石田三成也会为此事亲历亲为。所以我此刻只想回去,静待诸位凯旋。” 浅野长政担忧黑田官兵卫如此回去定会被丰臣秀吉问罪,官兵卫笑道:“太阁殿下与我相知已久,我回去后会剃发出家,乞求宽恕,保住家门传承,不必为我担忧。”浅野长政不再多言,与官兵卫继续下棋。而石田三成等人已在别室等待许久却迟迟不见黑田官兵卫出来相见,只听围棋落子之声。三人一怒之下离开东莱,并也因此与官兵卫结怨。石田三成随即便向丰臣秀吉参奏官兵卫。 日军大本营这边以加藤清正、福岛正则为首的武士都要求开战,宇喜多秀家示意肃静道:“再次攻打晋州是一开始就定好的军略,诸君稍安勿躁,我们只需要确定在占领全罗道的过程中明军是否会协助朝鲜?” 小西行长答:“现在正在派遣使者,我认为现在我们无论在全罗道有任何动作,明军都不会作出反应。以防万一只稍作防备即可。我们所面对的只不过是朝鲜军而已。”加藤清正笑道:“小西,我看你就不要再参加攻城战了,上次攻打幸州你也是苦战不胜,连朝鲜军也赢不了就不要在此丢人现眼。” 宇喜多秀家听后即为不悦:“加藤,你最好不要再多嘴,幸州一战可不仅小西参与,你若不想被在座诸君就地斩杀就闭口不言。”加藤清正见状只得先行闭口,小早川隆景当即提议:“为了能确保拿下全罗道,我建议出阵十万,足以应对一切战况。” 黑田长政惊异:“只为攻克晋州,夺占一道,且只有朝鲜军,动员十万是否小题大做?”在座诸将皆有此疑问,小早川隆景见此便耐心答道:“自上次晋州、幸州战后可见朝鲜军民战意高涨,皆不畏死,令我敬佩。且全罗道内多有险峻,朝鲜官军以及义军多半集于此地,明军也需时刻防备不可掉以轻心,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刚刚登陆朝鲜的情况,不可再轻视朝鲜战力,需集中大军一举歼灭!” 黑田长政听后即表赞成:“如此说来,小早川大人所言极是,父亲大人也有如此提过,且听闻加藤军中正在研制破城军械龟甲战车,也不知是否能赶上。”加藤清正称是,龟甲车还需时日。 岛津义弘请战出阵,加藤清正、福岛正则同请,伊达政宗也不甘落后,随即请战:“我初到朝鲜便能赶上此战也是荣幸,太阁殿下也是多次叮嘱,要我多作表率,此战我愿当先锋。”宇喜多秀家说道:“此战人人都是先锋,从第一队至第九队各自抽调整编,诸位先各自准备,等待军令。” 而自传报日军有进攻晋州的打算后,各地军民陆续向晋州驰援,除晋州府使徐元礼外,有倡义使金千隘率义军三百、庆尚道右兵使崔庆会率兵五百、忠清道兵使黄进率兵七百、副使张润率兵三百、义军高敬命之子高从厚率兵四百,再加上权栗、李薲、金海府使李宗仁等援兵,兵力已达八千以上。 六月十五日军从釜山出阵九万三千向晋州进发,十六日攻破咸安,十八日攻破宜宁,新任都元帅权栗及李薲完全不能力敌各领所部弃城退至南原一带。沿途百姓也一路西逃,纷纷退入晋州避难。六月二十一日,日军开始包围晋州。 与此同时柳成龙再次恳求明朝经略宋应昌发兵救援,宋应昌婉拒道:“我已接到皇上旨意,有关处置倭寇请降的旨意出来之前,全军就地驻守不得调动。身为臣子不能抗旨,援助晋州恕我有心无力。” 柳成龙十分疑惑:“倭寇请降一事从何而来?我们为何不知?”宋应昌见朝鲜不知,方晓得沈惟敬并未与朝鲜通气,心有疑虑又不便对此细究,便答道:“朝鲜竟然不知此事?此事在收复汉阳之前,自收到倭寇请降信后便立刻上报朝廷裁决,现在已收到旨意,暂行驻守不得发起战事。” 柳成龙气上心头:“那如此说,明军早知此事却完全不与朝鲜商量,收复汉阳乃是一场与倭寇的交易,并且阻止朝鲜追击,现在也对朝鲜的战事不管不顾!大人你看,现在的倭寇哪里有请降的样子!请你务必给我一个解释!不然朝鲜绝不会善罢甘休!” 宋应昌正色道:“柳成龙,注意你的言辞。倭寇退出汉阳乃是因为我军连战连捷,倭寇难以支撑才在撤出汉阳之前传递请降之愿。此等大事自需上报朝廷,不许追击是因追之无益。与交易毫无关联。”柳成龙再问:“我不是向大人建议过追击之后,朝鲜各道官义之兵必能被朝廷统一调度,配合明军围歼敌寇,可获全胜么!” 宋应昌答道:“恕我直言,我对朝鲜军的战力毫不信任,又不想朝鲜军再度被倭军重创,因此不许追击。有关倭寇请降一事我也心存疑虑,因此我自是主战,也上疏进言。如今已有旨意,令我全军暂时只作驻守。如倭军北进,我必迎头痛击,另外听闻此次倭寇出兵近十万之众,兵力悬殊,即便没有旨意我也不愿打这一仗,自损元气又对战局于事无补。我劝你们应放弃晋州退守,晋州失陷已是必然。” 柳成龙不肯放弃,再劝宋应昌发疑兵即可,在柳成龙苦求之下,宋应昌答应布置疑兵迷惑日军。而在朝鲜将领中同样对晋州深感担忧的还有如郭再佑、金命元都是如此设想,不能力拼应放弃晋州。但朝鲜朝廷一时间也难以调动大军援救。 日军总大将宇喜多秀家召集诸将布阵,宇喜多秀家领伊达政宗、石田三成、大谷吉继等人率兵一万八千八百布城东;加藤清正领黑田长政、岛津义弘、锅岛直茂率兵两万五千六百布城北;小西行长领细川忠兴、宗义智率兵两万六千一百布城西;令小早川隆景及立花宗茂等率兵八千七百于西北紧盯南原及忠州动向;令毛利秀元率兵一万三千六百人于东北防备尚州及善山等地的明军来援;又令吉川广家领一队布在江南策应。 日将细川忠兴因曾亲身参与第一次晋州围攻战,记忆犹新,不免有所忧虑:“前次晋州之战时,朝鲜百姓也都全部助阵,以致攻城十分艰难,听说一路陆续涌入晋州的百姓已到六万,若他们也都协助守城,那我们真不知要攻到何日?” 加藤清正不满细川忠兴怯战懦弱,当即责备道:“上次晋州未能攻下原因不在有多少人守城,而在你们攻城无能。晋州百姓再多,兵器有限。凭借城墙倒还能有所作为,城破之后只有被屠杀的命。上次晋州之战就是因为你们太优柔寡断了,才会败阵,真是替你们感到丢脸。” 伊达政宗亦不想此次初至朝鲜便功败垂成,便凭借尊贵名位向诸将训导:“伊达家来此一为以身作则,二为受太阁殿下之命来此督战。晋州军民相加已接近我军兵力,鉴于前次经验,此次围城必然会颇费时日,我军众多无法完全展开,前几日自是批次攻城,同样也是消耗朝鲜力量。但请各位铭记,此次出阵只为攻下晋州。若各位不尽全力,战后请剖腹谢罪即可。太阁殿下也不想再见怯懦畏战之人。武士只有战胜封赏和战死沙场两种结果,除非事先谋划,不可再出现败逃之事。”宇喜多秀家对此表示赞同,于是令今日围城布阵,于次日开始攻城。日军布阵于晋州城外,四面日军如同汪洋大海,声势夺人。 朝鲜众将见城外日军已将晋州围的水泄不通,集合商议。庆尚道右兵使崔庆会道:“倭寇此来兵力惊人,即便血战到底晋州也未必能保,现在已经引灌南江加宽护城河,可顶一时。军械粮草已竭尽全力,如此尚忧不足,数万百姓每日也需照料。明日倭寇攻城之后各位各居本位只能随机应变。” 倡义使金千隘问道:“现今大家都是同仇敌忾,数万百姓也可为义兵,如此比较也不差他多少,晋州能守一次也能守第二次,实在不行就以身殉国,与倭寇战至最后一刻。只是倭寇太多,毕竟久历大战,明军和朝廷是否会来救援?” 金海府使李宗仁答道:“据我所知,朝廷还都王京不久,各道剩余兵力至今统计不全,除守卫王京的军队外,现在身在晋州的也只有我们了。还有权栗和李穦还在南原一带,兵败方退,一时间应无法支援。而且听闻朝廷中不少将领都认为晋州此次必将失陷而反对救援。柳成龙大人去向明军求救,还不知明军是否会来?” 忠清道兵使黄进对此提议:“倭寇已兵临城下,援军能来最好,若不能来只能依靠我们自己,但对军中及百姓还是需告知援军将至,以免之后士气懈怠。只要晋州城墙尚在,晋州便绝不会失陷。只要撑过几日,援军应会赶来。守城之时多注意奇特盔甲者,倭军将领盔甲各异,若能每次予以斩杀,必能有效逼退倭寇而减少我们伤亡。” 义兵首领高从厚起身立誓:“我父兄死于倭军之手,我今领义兵也是决意为父兄报仇,倭将小早川隆景不知是否就在城外,我立誓每日至少必射杀一将,总能将其揪出。我所领义兵也都是父兄旧部,此次共守晋州寸步不退,不死不休。”众将起誓,死守晋州! 围城次日,日军首批开始攻城,只见朝鲜早已引南江之水灌入护城河中,宽约丈余,难以轻进。秀家令日军开掘堤坝引走江水。随后日军用土块草垛填平护城河,顶竹盾向晋州城墙逼近,朝军弓弩毫无效用,日军在竹盾掩护之下于城角挖掘地道,但手法低劣,正挖间墙角塌陷压垮地道,李宗仁令朝军趁机泼下热油并以火矢助燃,城外火势大作,日军退却。 片刻之后日军第二批次开始强攻登城,朝军拼死抵抗,两军拉锯三日,日军攻城已不下十次,朝鲜军身心俱疲,金千隘率一队日夜准备军粮,逐个递送鼓舞士气,城外已成死尸遍地。后黑田长政献计:“可于城东修筑多处高垒,居高临下突入城中,避开攀城血战。” 石田三成疑惑是否有用?黑田长政说道:“如此血战也非上策,只为尽量减免我军伤亡,如此计不成再另做谋划,而且加藤清正的杰作龟甲车即将完善,如若两日内我军仍不能攻破晋州,便请加藤将此车投入作战。”宇喜多秀家应允。 第五日日军于城东筑高垒准备乘高跃入城中,朝鲜军民也相对筑垒并不断以火炮轰击垒顶,日军只得放弃。第六日,晋州城内箭石即将耗尽,金千隘、崔庆会、高从厚、李宗仁、黄进等人引领军民持续与日军撕杀,两军激战直至次日天命。 第七日加藤清正令日军将十辆新造好的龟甲车投入战斗,这龟甲车受朝鲜龟甲船启发,加藤清正在攻城冲车上加盖数层厚板,整体强度坚固耐用,构造精巧,打磨精细,可档落石弓弩能用于冲击城门、城墙,日军也能借此助力登城,只是笨拙缓慢。崔庆会见此龟甲车全为木质建造便下令向龟甲车浇灌火油引燃,一时间已焚毁数辆。加藤清正急令将全部龟甲车撤回外包牛皮以防火烧,加紧赶造,运至各队。 第八日日军再度投入数十辆龟甲车,大批日军在后从各面再次攻城,朝鲜将领忠清道兵使黄进遭铁炮射中阵亡,伊达政宗率部登城,伊达部悍勇无比,几次登上城楼,伊达政宗盔甲鲜亮,斩首众多成为朝鲜军的集火目标,日军为免伊达政宗有失纷纷掩护其撤退。金千隘闻黄进阵亡便强迫晋州府使徐礼元督阵,徐礼元登城后一见日军弹丸密集四射顿时魂不附体,逃窜下城不知所踪。忠清道副将张润接替督阵两个时辰后战死城楼。日军已有数支又登上晋州城,李宗仁、崔庆会再度号召百姓于城楼反击,此时天降大雨,朝鲜弓弩及日本火绳枪都已受潮,只能暂时罢兵。 但晋州城墙在龟甲车两日来不断冲击之下部分墙体已开始松动,大雨冲刷之下几处墙体已有崩塌之势,第九日日军再度攻城,加藤军攻破晋州一角,加藤部下武士及伊达政宗率先从此缺口突入城中,大队日军蜂拥入城。晋州军民转入巷战,迎来的确实无尽的屠杀。金千隘携子金象乾和崔庆会、高从厚等人退至石楼眼见大势已去,金千隘说道:“能与诸位在此合力一战,保卫家国,一生无憾,事已至此,应再无回天之力,此处便是我辈葬身之地。” 高从厚深觉悲愤,感慨言道:“我自感无能,深恨未能亲自斩下小早川隆景首级告慰父兄在天之灵。父兄之言言犹在耳,我高氏一门绝无贪生怕死之辈,苦战至今斩倭寇无数,想来也无愧列祖列宗,更未给义军丢脸。即便再无回天之力,我等身躯也绝不能落在倭寇手中受死后羞辱!” 崔庆会亦感言:“诸位忠心豪情令我感佩,如倡义使所言,此次得以一同并肩作战,虽死无憾。今虽逢绝境亦有与诸位义结金兰之愿!今日得以同死,来世再结伴杀敌报国!不知意下如何?”众人感动,想一饮诀别酒,却不料侍者却早已逃遁。见日军已追至楼下,崔庆会引领众人朝北跪拜,结为兄弟,齐跳南江殉国。 金海府使李宗仁勇力超群,率部转战四门,渐遭围攻被逼至南江,李宗仁见死不可免,便突然袭击将两名日兵夹在肋下大喊:“金海府使李宗仁死于此!”携裹日兵转身跳入南江。另一猛将金俊民纵马巷战,往来冲杀,终因寡不敌众被火绳枪射落马下,遭乱刀砍死。晋州军民难敌日军进攻,死于刀下者不计其数,其余百姓为避屠刀也只能选择葬身南江,日军屠城半日,焚烧民宅,推平城墙,掩井伐木,晋州成一片废墟。日军当夜彻夜狂欢,再作休整后便分批开进全罗道各处,朝鲜各军难以阻挡。 晋州沦陷后,宋应昌令刘綎急进兵陕川、吴惟忠进兵草溪布防。而日军军师黑田官兵卫于釜山也收到了来自丰臣秀吉的命令,调其回国问罪。黑田官兵卫返回日本后连番请罪并于七月剃发出家,号如水圆清。 第四十三回:党争又起家务事,假求封贡巧问 党争又起家务事,假求封贡巧问答 自京察以来,吏部尚书孙鑨心结难解,连上十疏请求辞职归乡终于七月得偿所愿。同月礼部左侍郎赵用贤升为吏部左侍郎。赵用贤曾因弹劾张居正多情一事名满天下,也曾因反对三王并封弹劾王锡爵而成为吏部官员争相拉拢对象,赵用贤因此引起内阁关注。 黄淮水灾经户部经九月复议之后,户部尚书杨俊民向王锡爵讲道:“河南重罹水灾,此前户部已拨出一笔灾银,但河南不仅每每延迟回报,救灾银也支用不当,地方不力,灾情愈演愈烈。现查明开封,归德,河南三府并汝州所属州县系河之南。俱照灾重例,不分正兑、改兑,每石折银五钱,征解太仓,后给军饷。其彰德、卫辉、怀庆三府所属州县系河之北。倒无重灾,尚堪出办,仍照旧征纳本色,坐拨天津、蓟、密等仓。地方仓储空虚,户部也捉襟见肘,户部拟可地方起运,在存留,漕粮,脏续银内筹措。” 王锡爵问道:“今年各项开支用度颇大,户部也是极为为难,若致亏空必又遭百官弹劾。水灾之后遍地腐朽,若不能及时安抚,饥荒将至,是否还有他法可筹措银两?” 杨俊民稍顿片刻道:“此法即便我不说,阁老也心知肚明,请拨内帑。如今关内关外大小战事频发,今年所报各项开支加上黄淮灾情所需,户部日夜核算,实难承受。” 王锡爵不禁责问:“但逢灾情突至,应由巡抚统筹坐镇,布政司、按察司派遣各道巡视、赈粮、抚民,查勘受灾州县受害之家,量给仓粮赈济。河南从五月起至八月毫无章法,抚民不利,延迟上报,这赵世卿何德何能再入京师任户部侍郎?” 赵志皋对此向王锡爵解释:“调任赵世卿为户部侍郎是五月初便已定下,赵世卿初至河南不久,诸事不熟虽突遭大灾仍尽心竭力,其余一省官员皆是贪腐无良之徒,也怨不得赵世卿,还不如入京扬己所长。” 王锡爵听此也暂沉默不语,来回踱步若有所思,王锡爵道:“赵世卿入京后,原定由陕西巡抚沈思孝接任河南巡抚一职,而这沈思孝竟百般推辞接任,不听朝廷调度,实在是胆大妄为。这沈思孝是想避免将仕途断送河南才如此行事,不知羞耻,来日定要上疏问罪,一省大灾不可无主事之人,二位以为谁可就任?” 张位忽想到一人,随即提议:“不如请奏令张一元就任河南巡抚,张一元为万历二十年进士,素有安定民生之志,才干称优,可择期往河南历练。不仅如此河南部分官员也需弹劾,罢官治罪,另择人选,可使张一元不遭掣肘。”王锡爵应允。后张一元于十月就任河南巡抚主持赈灾。 赵用贤就任吏部左侍郎后,文选司郎中顾宪成便与其倾心结纳。一日顾宪成诚邀赵用贤相会,顾宪成开口便对赵用贤连连称赞:“定宇先生刚直嫉恶,意气风发,实为我辈楷模,今来吏部,我等同僚无不欢欣鼓舞。吏部肩负评定择选天下良才之责,还请先生多多赐教。” 赵用贤答道:“叔时言重,吏部诸君皆有匡扶社稷之能,何需赐教。同朝为官辅圣安民而已。后汉书中言,选举良才,为政之本。评选之时需秉公而察。蜀相诸葛孔明著有《知人》一篇中也说人性难察,情貌不一,需观其志、其变、其识、其勇、其性、其廉、其信。恕我直言,如今京察外察渐失严真,久后沦为无用,朝纲必坏。” 顾宪成叹道:“少司徒所言极是,只叹如今国政难为,阁部之争愈演愈烈,大司徒因三王并封一事已被王锡爵所忌恨,自那之后直至京察,内阁疑似结有党羽排挤同僚,多少有志之士因此蒙难,大司徒也因此乞休,还望少司徒多加小心,否则国事将坏。” 赵用贤不欲卷入阁部之争,也知顾宪成在极力拉拢,对自己屡加暗示,便转而言道:“叔时,没有凭据不可随意揣测,天下善恶起始于心,阁部一举一动事关朝政民生,不可只顾相争。阁臣所为我也多有见闻,虽有不当仍不失本职,惟国本一事顾虑皇上,各部也如是。若为推动大治我定与诸君共进。”此后不仅吏部官员,各部科之中请见赵用贤之人络绎不绝,俨然已经将赵用贤视为领袖,对此赵用贤也已有察觉,与京中官员常公开对谈,言辞也极为谨慎。 内阁中也在对赵用贤愈加受顾宪成等人的拥戴而感到担忧,张位就此先发评论称:“赵汝师为隆庆五年进士,为官至今无不称贤,家中藏书极多,博学广识,为天下名士。此前性情刚烈,负气傲物,几年来清积修学,日渐沉稳。诸多官员争相笼络也不足为奇。” 赵志皋也对赵用贤印象极佳,因而更望其能尽力缓解阁部矛盾,赵志皋轻抚须胡亦评论此事道:“赵用贤贤德具备,就任吏部并无不妥,即便京中不少官员常与之交往,只要赵用贤坚守本份也不会有结党之事,也将以身作则督导京中,对于阁部共事也是有利无害,我认为内阁应予以支持。” 王锡爵面色凝重:“赵阁老,顾宪成可谓城府极深,圣人也难逃名利,何况赵用贤,假以时日难免将被利用而不自知,且与我有隙。若坐视不理,迟早将会处处阻挠内阁行事,国事政务繁多,吏治积弊尚存,边关战事频发,中原黄淮水患,朝中又在酝酿党争,不改朝风,治世难临。可先与赵用贤言明,绝顾宪成等人之念。以免朝廷再陷入无谓纷争。” 张位问:“如此倒是极好,只是朝中闻风弹劾之气尚在,一旦涉及赵用贤难免以为内阁唆使。”王锡爵思后答道:“我也有所担忧,此前御史吴之彦曾向我提及赵用贤之女出生三月之时曾许配吴家,后却突又退婚改嫁蒋氏。吴家至今铭记于心,吴之彦为我同乡,请我相助。弹劾赵用贤论财逐婿。我已婉拒。” 赵志皋不解:“此不过家门琐事,如何需朝堂议论?吴之彦何意?而且此事我曾有所听闻,疑点诸多,各执一词,还是息事宁人为好。”张位则有感朝中将再起纷争:“赵阁老与人为善,但太多人也暗藏祸心,久将为害。但凡弹劾必会申辩,只需稍加推动,拥护之人为免赵用贤有事将纷 纷上疏为其陈情,由此引发*论战,再次引为阁部之争。若不能及时控制,皇上必会疑心赵用贤结党而罢官。朝中又将混乱。” 赵志皋亦有有感:“阁老身为首揆,应早做准备,也可再叮嘱吴之彦不可滋事。”王锡爵答:“虽恨京察之际吏部行事太过,但此事已了,即便加强阁权绝不能因此而引发朝堂内斗,我自会再嘱咐吴之彦。” 后吴之彦与其子吴镇擅自上疏弹劾赵用贤,篾法弃伦。大明风气最重奉行礼法,国事家事、衣着言行无不依礼而行,若有违背必生非议,受千夫所指,家门后世亦遭牵连。因此无论在朝为官或布衣百姓若礼法有失,名誉受损皆易生不如死。而在朝为官者若蒙冤屈更将申辩、乞休明志。 赵用贤也上疏申辩乞休,言明两家订立婚约之后多年后,忽受吴之彦辱之,方才退婚。至万历二十年,吴家再度提亲,赵女早已嫁出并育有两子,吴镇后也成婚。一众官员也上疏指责吴之彦小题大做。而吴之彦也正是礼部尚书罗万化门生,罗万化为避嫌也上疏请辞。 罗万化为王锡爵所敬重倚靠,听闻罗万化避嫌请辞,王锡爵也立即上疏写道:“用贤轻绝,之彦缓发,均失也。今赵女已嫁,难问初盟。无复归前夫之理。吴男未婚,无反坐诬告之律。情法当平,欲折其衷,宜听用贤引疾,准令病痊叙用。而曲贷之彦,免其降处,俱得其平。”后有旨意传出将赵用贤免职,百官惊异。 又有户部郎中杨应宿、郑材屡次上疏请求按律严惩赵用贤。如杨应宿上奏:“赵用贤弃礼仪而不顾,教女背夫,诸臣又废律令以反经合道为权,是天地纲常一绝于赵氏,再绝于诸臣。此风既倡,悔亲者以用贤为口实,断狱者以今日为成案,几何不尽中国而为夷狄,举人类而入于禽兽也。”郑材附和。 督察院左都御史李世达深感不平,携高攀龙等人拜访顾宪成请求一同为赵用贤上疏申辩。顾宪成不肯:“我看此事有些异常,背后恐有内阁操纵,诸位切勿轻举妄动,应从长计议。” 李世达说道:“以如此私事令少司徒饱受屈辱,归乡之后如何面对世人?我辈学子岂能坐视不理,身为朝臣更应明辨是非。”后李世达与户部右侍郎李祯为赵用贤上疏陈情,李世达言:“以法言,用贤曲而之彦直。以情言,用贤狭隘而之彦阴巧。用贤终不失为君子而之彦则小人之尤者耳。” 李桢上疏:“彼吴镇者,一便儇竖耳,讦大臣于朝而逐去,此何等景象也。”后李世达又为赵*南星辩白,惹万历皇帝不悦。恰逢杨应宿、郑材二人再度上疏斥责李世达及李桢,杨应宿上奏:“书生非治世之材,腐儒非匡时之器,在乡党则坏风俗,在朝廷则坏纪纲,有臣如此,不如无有。” 郑材上奏:“世达无耻已久,可去职回乡。世达首推冢宰,皇上两用他人,明示以不职,此一可去;世达保举铨臣,皇上特斥为民,显示之以辱,此二可去;朝廷设总宪为法官,而世达不法为郎署所纠,此三可去。”李世达受二人笔辱,愤而乞休,几经安抚仍十次请辞,至十月旨意传出罢免李世达督察院左都御史一职。 十月日本使者小西如安、宗义智随同沈惟敬入京,由内阁会同礼部、兵部接见,由沈惟敬担任译官,另有粗通日语的会同馆通事从旁监督。阁部落座,王锡爵抬手示意可读降表。小西如安与宗义智敬拜过后跪上降表,由沈惟敬诵读后内阁及礼、兵二部官员皆无言回应,各自饮茶,四下寂静,气氛肃然,只听得品茶入口之声及屋外几次飞鸟啼鸣。沈惟敬不知何意不敢作声,宗义智及小西如安亦感心神不宁。久后礼部尚书罗万化率先问道:“依表中所言,本为来求册封朝贡,即便朝鲜阻挠,海路入明有何不可?” 小西如安答:“海路凶险,浪急多变,我国船只不宜远航,难保周全,所以经对马岛至朝鲜由陆路最为方便。”罗万化又问:“一派胡言,若倭船不能远航,倭寇如何袭扰我东南沿海十多年?” 宗义智答:“大人明鉴,首先那些是日本浪人海盗,与本国意愿毫无关系,本国每年清剿,海盗漂洋过海至大明早已过半葬身鱼腹,幸存者再聚拢海外流民靠掠夺为生,只因其来自日本才有此误会。” 王锡爵试探问道:“经对马岛至朝鲜航运方便,照此说应当军粮充足,何必退军?莫不是朝鲜水军常阻断水路?”宗义智答:“并非如此,恕我直言,朝鲜水军难以妨碍水路运输。但从釜山至汉阳路途多有阻塞,输送不便,还有朝鲜义军四处活动,损失众多,以致各军有军粮不足,难以支撑。” 王锡爵见宗义智上套便立即追问:“如此说只要军粮充足,便可再无顾虑,所以才假借请降混淆视听,占据下朝鲜三道并趁与大明商谈期间,扫灭隐患,养精蓄锐再攻我不备!从实说来可饶你性命。” 小西如安急忙解释:“大人这实在是误会,军粮不足只是有此实情而已,兵发朝鲜原本就是为报复朝鲜阻挠求贡一事,我国主君太阁殿下无时不念能与大明相商,只要能求得册封及朝贡,我国自当立刻退兵。” 赵志皋也厉声责问:“即便不得封贡也自当退兵,朝鲜为大明藩属,与大明世代为兄弟手足,汝犯我手足与欺我何异?狼子野心又来跪求封贡,实在令人费解。” 张位再问道:“自唐宋之后,倭国已三百多年再未来朝。我也听闻倭国自弘治年间便已陷入全国内乱,藩镇割据,彼此征伐,至十年前方才结束乱世,正值兵强马壮之时。倭酋丰臣平秀吉也是以下克上,幽禁倭王,野心勃勃之人。如此人物甘心向大明乞求封贡么?” 宗义智答:“朝鲜与大明情同手足,我等也追悔莫及,只是一时气愤才出兵泄愤。日本天皇陛下绝非幽禁,只是日本自有国情,天皇陛下受万民供奉,国政断于太阁。太阁殿下是诚心恳求封贡,万望大明皇帝准请。” 王锡爵仍难释疑,再次追问:“你方才说倭国主君无时不念与大明相商,为何祖承训初到平壤时不念?宋应昌、李如松来时不念?反倒是连番大战,直至困守汉阳才想起此事?” 宗义智答:“登陆朝鲜时第一队便一直在试图联络朝鲜大臣好传达只要给予朝贡通路便立刻退兵之意,同时也希望通过朝鲜再向大明传达日本的朝贡诚意。怎料朝鲜却百般阻挠,曲解诚意才因此战事不断,朝鲜一路败北。明军突至平壤,我等毫不知情,只能勉强迎战。后明国大军行来,传见相谈,本欲借此传达我国意愿谁知竟是陷阱。此后哪敢轻易协商,明军攻势甚急,这才大战不断。直至两军各自休整之时才得以趁机提及。” 兵部尚书石星发问:“既然请降,应当有人与你们说过,答复之前不得再开战事,据报六月二十九日倭军攻陷朝鲜晋州,屠杀军民数万,夺占全罗道,作何解释?” 小西如安答:“晋州一事是朝鲜先向我们发起的攻击,日本才进兵晋州,朝鲜人从来不听明军指挥,擅自行动,又对日本极具恨意,绝不会以实情上报。而且我们更没有与明军开战,请大人明察!”说罢小西如安及宗义智便在沈惟敬示意下只顾磕头请罪。 众人私议,张位及赵志皋都认为日本请降一事虽仍有疑点但应当可信。礼部尚书罗万化提议道:“降表中写到欲为嫡子虽是令人发笑,倭国倒也懂礼,可上奏皇上册封,只是这倭王仅为傀儡,倭酋平秀吉主掌国事,其国臣将军民又无异议,可见倭国民心尽在秀吉。古往今来从无此等君臣关系可百年无恙,想必这平秀吉定是有所顾忌,不敢取而代之。这册封为谁反令大明为难。如若册封,不如请皇上下诏册封平秀吉为倭王,废旧立新,顺应倭国民心。对于平秀吉来说也是顺水推舟之事。” 兵部尚书石星即请首辅决断:“若准许册封倭国,即当罢兵,此事如何定?”王锡爵答:“我对此仍有疑虑,不过一时倒也无从问起,近年来国事维艰,暂先罢兵休养生息。但倭寇狡诈,不可大军尽撤,受封结束前令刘綎、吴惟忠率部留守,扼住要道,以防有变,宋应昌、李如松打理朝鲜事宜,其余撤回辽东。”石星赞同。 于是王锡爵对小西如安及宗义智下令:“皇上已有旨意,倭国受封后迅速撤离朝鲜及对马岛、册封之后需安分守己,而不必朝贡贸易、此后与朝鲜修好不得再行侵犯。我将请旨颁行册封。退兵事宜由兵部尚书向你等交待。”说罢王锡爵便领内阁及礼部离去。 后宗义智向石星询问为何不许朝贡?石星让沈惟敬翻译说道:“大明富有四海,万国来朝,也不缺此一国。战事将结但敌意难消,而且朝鲜深受磨难,大明又怎能不顾其感受。若欲朝贡,倭国必先与朝鲜修好,再待来日求贡。” 宗义智焦急:“尚书大人,这求册封朝贡是日本梦寐以求之事,太阁殿下对此也是翘首以盼,若只有册封而不准求贡,返国之后恐将遭问罪。请尚书大人再向皇上陈情。”石星冷淡回道:“圣意已决,不可再变。倭酋追责就说此乃天朝之意,不容再谈。回去之后立刻撤出朝鲜等待受封,如若不然立行剿灭!”宗义智不再多言,与小西如安一道随沈惟敬退出,等待诏书筹备离京。 第四十四回:顾宪成奔走荐尚书,遭抨击郑澈 顾宪成奔走荐尚书,遭抨击郑澈病辞官。 吏部左侍郎赵用贤、左都御史李世达,户部右侍郎李祯三人相继去后,不少官员仍为赵用贤、李世达等抱不平,并已认定皆为王锡爵主使。行人司高攀龙、御史吴弘济、南京刑部郎中谭一召、主事孙继有、南京吏部主事安希范等纷纷上疏。如高攀龙上疏道:“辅臣王锡爵等迹其自待,若愈于张居正,查其用心,何以异五十步笑百步。”并指责杨应宿对阁臣阿谀献媚。 谭一召也上疏指责王锡爵自入阁以来无月不逐贤。安希范、孙继有等人也上疏再次为赵用贤、赵*南星、李世达、孙鑨、李桢等人求情。指责郑材对待赵用贤前后判若两人,实为无耻小人。后高攀龙、吴弘济、谭一召、孙继有、安希范等也遭部分官员上疏驳斥。 朝廷此时俨然已分为两派,早已偏离退婚一案而转为相互对立。两方彼此争斗不休直至十一月,高攀龙弹劾内阁阴谋打击部院,而皇上却事事唯内阁是听。杨应宿则弹劾高攀龙受顾宪成指使,吏部收受贿赂,专抗阁臣。 后万历皇帝下诏:“近来小臣不修本等职业,更关是非。该部院会同该科从实问他何以见得吏部有许多脏私。及高攀龙为顾宪成所使,亦问攀龙何以见得朕一事不管,亲批亲点俱出辅臣之意,明白参看来说,不许徇私党护。” 每当朝中上疏攻击阁臣之时,万历帝总欲严惩,王锡爵每每公开上疏请求万历皇帝从轻处事,以免朝臣总疑心其为指使。后高攀龙再度上疏:“窃近见朝堂之上,善类摈斥一空,辅臣何忍坐视至尊之过举,得毋内泄其私愤,而利于斥逐之尽乎”群臣再各自上疏争论,万历震怒,以朋党罪将两方核心人员任郎中、主事、言官者全部贬官外调,逐出京城。 王锡爵请见万历说道:“皇上,老臣反被侵权结党之名,纷纷得遣逐而去,其势将愈激而愈不平,人持一是非,家立一门户,恐皇上不胜其怒,而臣等不胜其争。皇上处之愈重,是愈驱使自附于攀龙、世达等,欲以明邪正而邪正愈乱。故不如依臣疏中平平发下为当,朝臣品性政事及建言有心无心,自当从容听公论余外。” 万历帝见王锡爵如此便施以宽慰道:“近来朝臣每每妒害,朕欲从重究处,卿反为救解,因此小臣益无忌惮,将朕亲批旨意诬为卿拟,再诬朕暴虐昏聩,妄肆诋诽,好生无状。卿不必在意。黄淮水患如何平复?” 王锡爵奏道:“河南救灾不力,大水过后必将饥民遍地,臣以为黄淮一带大难将至,朝廷及各省有司必需集中全力,臣愿担任督导之责,统筹一应所需,监察灾情。张一元已就任河南巡抚,其虽有才干但毕竟少经历练,臣举荐仪制郎中钟化民兼任河南道御史,主持救灾。” 万历帝问道:“钟化民有何才能能担此重任?”王锡爵答道:“钟化民幼即好学,多智计,天文地理,经济韬略无不通谙。久经地方历练,凡所到任之处,政绩颇高,百姓爱戴,朝臣感佩,居官勤厉,遍历八府,所至有声。必能担此重任。此外为多方筹措钱粮,臣请奏先暂时停止江南织造及江西陶器用度,减云南贡金,省出开支配合内库钱粮赈济河南。此次黄淮一带受灾之重百年未见,恰逢国库维艰,百姓朝不保夕,时刻仰望圣德普佑,臣请蠲免河南灾区原应缴纳赋税以安民心,臣愿率百官捐献官俸,也请皇上及太后能令宫中也有所表示,如此则天下无不深受感召,南直隶、浙江一带臣想也差人向当地商贾要求捐献。”万历帝准奏。 万历帝再问:“朝鲜的谢恩使是否返归?对册封退兵一事有何看法?”王锡爵答道:“此事朝鲜并不愿停战,也已对其告知,对其行为也有所申斥,臣观察朝鲜有暗自不满,且大明与倭国定纳降之时并未让朝鲜参与其中,也未全歼倭寇,臣猜测朝鲜应会如此。” 万历帝不悦:“朝鲜有何资格不满?所有的军队都不堪一战,朝鲜王也险被生擒。是朕的将士一直在奋战,是朕的将士替他收复国土。所谓请降也不是向朝鲜而是向大明,如今国土即将都要归还给他,倭寇也令其撤走,非但不该不满还应感激涕零,跪拜在朕面前才是。朕不需其千里来朝,也不要他一寸国土,如此厚恩朝鲜不知?令朕怀疑朝鲜是否有不臣之心。” 王锡爵道:“皇上天恩浩荡,朝鲜必能体会。据报倭军已陆续从釜山撤兵返回倭国,为防不测臣已令宋应昌留兵防守。”万历帝则令拟旨:“既然倭寇已撤,我们继续在那里也没有意义,传旨全军回撤,令宋应昌、李如松回京述职。”王锡爵领旨。 吏部尚书孙鑨引退,吏部左侍郎赵永贤归乡,吏部文选司郎中孟化鲤近期也因举荐被特贬为民的科臣张栋而被万历皇帝免职。吏部元气大伤,选贤补职一事也为朝廷关注。而王锡爵准备让礼部尚书罗万化转任吏部尚书并对此上疏举荐,此举却又再度引起吏部众多官员不满。 吏部文选司郎中顾宪成为此特意找来两名吏部都给事中朱爵、许弘纲问道:“二位都是正直敢言,忠君为国之臣。现今吏部堂官空缺,正是选贤任能之时。但内阁欲推举礼部尚书转任吏部尚书,不知二位有何看法?” 朱爵对罗万化赞道:“大宗伯素来受人敬仰,博学多才,若是转任吏部,似乎也并无不妥。”许弘纲问道:“不过大宗伯平日里与首辅交往甚密,顾部郎是否在为此担忧?顾部郎认为大宗伯会因首辅而处事不公?” 顾宪成道:“我原以为王锡爵也是尽公无私之人,自任官至入阁,关于国事的种种条陈建议也令人称道。只是国本之上仍未敢向皇上据理力争,献媚天子得以擅权,自京察以来变本加厉,忠臣贤士屡屡被其设计驱逐,可谓有才无德,欲做权相。大宗伯被其所蒙蔽与其交好,自罗万化任礼部以来,礼部事务便已被内阁左右,如今王锡爵上疏请他转任吏部,依我之见是想借其之手掌控吏部人事选调大权,从而能断绝言路。” 朱爵对此不敢妄言:“首辅竟有如此心思,实在令人难以置信,顾部郎是否多虑?阁部相争已久,下官难以认定首辅能借大宗伯便能断绝言路。”许弘纲再问:“我也正有此问,不知顾部郎希望我二人如何?” 顾宪成道:“此事的确只是猜测,我也敬重大宗伯,但若有此风险又怎能不加规避,且大宗伯为人过于耿直,吏部事务最易得罪同僚,甚至得罪皇上。其必受非议,历来阁臣多出礼部,大宗伯有相才,正合由礼部入阁。我想请二位上疏详述不必由大宗伯任职吏部,而请吏部右侍郎陈有年任吏部尚书一职。陈有年各位都极为熟悉,深谙吏部事务,同样为世人敬仰,升任尚书也是情理之中。”二人应允。 顾宪成在与朱爵、许弘纲商谈之后便去拜访陈有年,陈有年问有何事?顾宪成答道:“近日朝中正在推举新任吏部尚书人选,下官以为少司徒深受吏部及百官信赖,出任吏部尚书最为合适,不日即将上疏,今特来告知。” 陈友年却并无此意,相谢婉拒道:“叔时过誉,内阁已拟由罗万化任吏部尚书,罗万化我也深为敬佩,任吏部尚书我并无异议。”顾宪成再劝:“大宗伯确实令人敬仰,可此事背后却有内阁操纵之嫌。自京察以来,众多同僚皆被无端弹劾罢官、外调逐出京师,全为内阁手笔,少司徒于京察之中也为主持之一,是故内阁不从吏部选任而举荐他人,下官深恐内阁有欲操纵吏部阻断言路,培植亲信,专擅相权之嫌。不过只是猜测,也不愿污蔑阁臣,未免万一下官以为还是少司徒出任吏部尚书当为两全。” 陈有年说道:“叔时此言未免过激,不过阁臣近期所为确实多有不当,孙、赵二公及众多同僚蒙难我心中也十分悲痛。为国谋事但凭公心,不过此事还是由皇上圣断,是否出任吏部尚书我无欲强求,惟静候旨意。” 顾宪成见陈有年虽不明言却也有默认之意,心中窃喜:“少司徒如此说下官明白,少司徒本就足以胜任,再经朝廷公议,皇上也自能明断,若能出任也是朝臣所盼。”陈有年再三婉谢。 后在顾宪成奔走联络之下,朝臣公议举荐陈有年任吏部尚书。王锡爵进宫求见万历帝,万历帝也知王锡爵来意,开口点明道:“阁老此来是为选任吏部尚书一事吧,朕思考再三,陈有年熟谙吏部,又有朝廷公议,朕以为还是升陈有年为尚书。阁老以为如何?” 王锡爵问道:“陈有年的确足以担任,不过罗万化久经磨砺,身负奇才,皇上也是因此任其为礼部尚书,任职吏部也并无不妥,其才干也优于陈有年,老臣以为若罗万化出任吏部尚书必可使吏部焕然一新。” 万历帝答道:“罗万化留任礼部仍有大用,且其倶备相才,朕也希望他日罗万化入阁可与阁老共同辅助朕治理天下。朕知方今内阁与吏部多有矛盾,阁老身处风口浪尖,有不少人疑心你王锡爵与罗万化有密谋。如此揣测污蔑,朕几次几乎动怒,但也不忍令你二人再受非议,待朕整肃风气之后可将罗万化再任新职。阁老宽心。”王锡爵也就不再多言,告退而出。 在朝鲜庆尚道监营,已就任星州牧使的义军首领郭再佑一直想趁日军陆续撤退时予以追击,但庆尚道巡察使金睟认为必须需与明军共同出击才行。郭再佑怒道:“明军、明军、明军,究竟还要念到什么时候?当我们在晋州被倭寇屠杀时,明军也在隔岸观火,难道还对他们抱有期望么?” 金睟反问道:“难道你忘了权栗都元帅在没有明军协助下独自对敌,只能弃城败退么?”郭再佑答道:“我们并不是要像都元帅一样与敌全力交战,是用游击战术不断袭扰釜山周边的倭寇而已。” 金睟拍案说道:“为何任何事就总与你无法说通呢?朝鲜军的指挥权至今仍在明军管辖之内,我们并没有独自出兵的权限,几次违制独自出击,小胜不过二三,微不足道。倭军也在陆续撤出,游击战术现在又有何意义?” 郭再佑也再难抑制对金睟的厌烦之情:“我才是郁闷之极,要攻打败退之敌怎么就如此困难?巡察使应该也听到传闻,明军是因为正与倭寇议和所以才停止一切行动。要是我们也无动于衷,受苦的百姓该如何想?” 金睟起身警告道:“不要再生是非!这是上官军令,郭牧使请你牢记你已不是义军首领,而是身负官职之人,只需听令行事!” 郭再佑笑道:“真是寒心,我才不在意官职,巡察使若不同去也休要阻拦我的去路,拦我者必视为倭寇。”说罢扬长而去。后郭再佑辞去官职,以天降红衣将军之姿统领义军四处奇袭骚扰日军驻地,斩获不少。屡被加封官职但为方便与倭寇作战又屡屡弃官。 谢恩使郑澈自明朝返回朝鲜觐见朝鲜王李昖,李昖询问情况,郑澈答道:“臣虽想求见皇上陛下告知朝鲜现状,却未能如愿反而险些显朝鲜有不臣之心。明朝已准备接受倭国的议和。因为臣的无能使明朝更加对朝鲜产生误会,此等罪责臣难辞其咎,请赐臣一死。”正说间只见郑澈咳声不止,面如土色,身体虚弱。李昖见郑澈已染病在身便好言相慰。 郑澈谢道:“老臣平庸无能,又身染重病,此等残躯还有何存于世上之必要,臣正欲告老还乡,还望殿下允诺。”李昖急忙劝慰:“这是哪里话,忠臣贤相岂能轻易离寡人而去,政务众多,还请快些养好身体再辅佐寡人。” 郑澈正感激不尽忽听门外司宰监正柳祖訒请旨要求严惩郑澈,监正柳祖訒手捧众多奏疏道:“殿下,这是百官弹劾郑澈的奏折,百官一致认为郑澈不达使命,有辱王命,损害国誉,不可再立于朝堂,请奏将郑澈罢官夺职。”李昖对此十分惊讶:“这是何意,郑澈千里远行,又因此染疾,此事为皇上陛下旨意如此,郑澈何罪之有?” 司宰监正柳祖訒说道:“殿下,臣只是转达群臣所奏,此乃公议,因郑澈无能才使朝鲜颜面无存,郑澈之苦天下有感,郑澈之罪天下难饶,还请殿下决断。” 郑澈则心中早有退意,再次向李昖请辞:“殿下,百官所言也正是臣心中所想,请将臣严惩治罪。臣将静候殿下旨意。”随后郑澈便自行告退,李昖满面愁容,久视司宰监正而不语。 郑澈离去后便与伊斗寿先做告别,伊斗寿问道:“何必如此急于离去,主上殿下一直不愿将你治罪。”郑澈叹道:“这反倒更加令我感到惭愧,过往岁月犹如梦境,古今往来不过梦晕,今后主上殿下和社稷就拜托您了。” 伊斗寿力劝:“暂时不要再作他想,寻一僻静之处修养身心,还有这些年若因我性情耿直而有曾伤害到你,还请谅解。若心中有怨不如就在此痛骂我一顿,但请务必调养身体之后再回朝堂。” 郑澈紧牵伊斗寿双手,笑言相谢。伊斗寿再劝:“说到底不过是一些目光短浅之人对你横加弹劾,你忠诚忧国之心我却深知,即便在面临免职之时也是担忧国事和主上殿下,松江此去如国失一臂,而我今后又能找谁倾诉苦衷?”伊斗寿再三挽留,只是郑澈去意已决,郑澈告辞而去,只留伊斗寿驻足呼喊,暗自神伤。 郑澈虽是朝鲜当时的文学大家,但因其为西人党领袖,于朝堂争斗一面影响更大。在无谓的党争之中有着恶毒好色的评价,这与诗文大家、忠臣贤相的善评同时并存。郑澈离去后居于江华岛松亭村,不久后便病逝。 十二月,万历帝命蓟辽总督顾养谦兼责打理朝鲜后续事宜,驻朝鲜大军全部撤回。旨意传至朝鲜汉阳,宋应昌大惊:“倭军虽已开始撤出朝鲜,但下三道倭军仍有不少,不待其全部撤出岂能我军先退,如若突然反扑如何能挡?” 传者答:“经略安心,圣意,倭情狡诈,未可飓称事完,自有准备。”宋应昌问道:“何种准备?即便撤军也当留有数千精兵把守要道,屯田开矿才是。”传者答:“圣意如此,请宋经略尽快回京。”宋应昌无语。 后宋应昌及李如松拜别朝鲜王李昖,李昖谢道:“万分感谢皇上陛下,万分感谢经略千里相援,朝鲜终于即将光复,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必能欣慰,寡人及王室后代永世难忘大明恩德。只是倭寇还未完全退却,能否再留数月,确认无患之后再班师回朝?” 宋应昌答道:“圣意令我等即可返京,殿下宽心,若倭寇复返,明军定当再援,且即便倭寇尽去也难说无患,殿下,国患素来在内而不在外,恕外臣直言,此次倭寇能如此轻易攻入八道,占据三都,迫使朝鲜向大明求救不正是因朝鲜内倦革新,以致国力不振。此次我对朝鲜军民之奋战多有所闻,十分敬佩,殿下身边也有贤臣良将,若能克服,倭寇难登朝鲜一步。” 李昖回道:“经略所言极是,寡人必将铭记于心,寡人最喜终可告慰祖庙,不必再为此自责,不,还是应自责才是,应当时刻勉力,勤劳国事,杜绝此等战乱再现。”宋应昌欲走,李昖再三请暂留赴宴,宋应昌婉拒,剩余明军当日便离开汉阳往辽东而去。 第四十五回:善设粥厂施救济,引商劝民行捐 善设粥厂施救济,引商劝民行捐助 黄淮水灾爆发后,由于河南一带一直救灾无力,以致大水去后饥民遍地,官府效率低下,措施慌乱,万历二十一年冬至万历二十二年春生出饥荒,牲畜无存,盗匪四起,千里树皮草根尽绝,甚至人竟相食,贾人肉于市,河南一省已如人间地狱。河南巡抚张一元因此连续上疏请求朝廷统筹救灾。 万历二十二年正月万历皇帝晓喻吏部: “昨岁各省灾伤,山东、河南及徐淮近河之地为尤甚。民间至有剥树皮、屑草子为食,又至有割死尸,杀生人而食者。朕虽居深宫之中,念切恫瘝,不遑寝处,曾经屡旨蠲赈,不知有司是否奉行?小民有无沾惠?况值此公私交拙之时,不知各该地方除内帑,漕粮或留或发之外,别有急救便宜措处方略否?其各处矿徒劫盗啸聚成群,又不知安插归农防御备否? 目今四方吏治,全不务讲求荒政、牧养小民,止以搏击风力为名声,交际趋承为职业,费用侈于公庭,追呼遍于闾里。遇有盗贼生发,则或互相隐匿,或故意纵舍,以避地方失事之咎。其各该抚按官亦只知请赈、请蠲,姑了目前之事,不知汰一苛吏、革一弊法、痛裁冗费、务省虚文乃永远便民之本。如此上下相蒙,酿成大乱,朕甚忧之。” 后内阁请吏部尚书陈有年相会,首辅王锡爵借此问道:“听皇上降下谕旨,斥责有司,河南吏治如此,吏部可曾事先有知?”陈有年对答道:“有劳首辅费心,入冬以来吏部已知河南吏情,腐吏庸官当立即请奏裁撤,吏部及都察院也已再行勘问,此前受内阁举荐的张一元自任河南巡抚后如今却也难有建树,只能上疏报灾,首辅可有考虑另派他人?” 王锡爵说道:“我已向皇上举荐由钟化民任河南道御史主持救灾,近些时日皇上应会召见钟化民亲自考察。”陈有年听闻已举荐钟化民,顿觉心安:“首辅慧眼如炬,钟化民的确是合适人选,由他主持救灾皇上大可放心。至于粮款一事还请问如何筹措?” 张位道:“如此大灾朝廷自会竭尽所能筹措拨给,但仅靠此是无法平复灾情的,还需钟化民及赈灾官员依章程及实情自主行事。”赵志皋也提醒陈有年应尽快为河南择选官吏:“而且河南官员也该去旧立新,不然怎会为灾民尽心竭力?此前已经罢掉几个,这次还请吏部尽快选任上奏。” 陈有年拱手答道:“这是自然,吏部定会慎重选察,不误救灾。既如此,我便不再打扰阁务,诸位阁老留步。”陈有年正欲离去,忽听王锡爵说道:“河南贪腐官员之中有不少与阁臣有所交往,与吏部中人也有所关联,不论何人求情还望汝师能秉公而断,无徇私情。”陈有年先是一怔,随后笑答应允。 万历皇帝召见钟化民觐见问道:“钟化民,内阁与吏部都对你评价极高,现在河南灾情你也尽知,朕问你如何救灾?”钟化民答道:“回皇上,臣以为当首先审验灾民,一一核对,避免虚领冒领,安置百姓;而后发赈钱粮、设厂施粥以抑制灾情;再请官府及富商出资开展城乡修复及农田耕种,以工代赈,以此渐渐恢复生计;与此同时应当对灾民医疗疾疫、赎还子女、掩埋骸骨抚平灾痛;最后剿平盗匪、流民复业、劝课农桑、散盗禁讼、敦厚风俗,灾情可平。” 万历帝欣喜:“钟化民,朕命你为河南道御史,给予便宜从事之权,主持一应救灾事务,如有违令阻挠者可由王命旗牌镇之。朕已对河南作出人事调整,也令户部筹措银两助你救灾。明日前往河南赴任不得有误。”钟化民领旨谢恩。 万历二十二年二月钟化民赶至河南,钟化民召集巡抚及藩臬各司道:“诸位,救灾一事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聚之则苍生转为白骨,散之则沟壑起于春台。当务之急是核验灾民,各自登记,再煮粥散银,筹备银粮,使专人按时按量发放,严禁侵吞散银,各州县正官需严查核防。本官与都堂等亦会严查,以拾遗来监督考核。此前朝廷已经将一省大恶巨贪全数绳之以法。前车之鉴,如若今后在救灾之中仍有官员借机贪腐,办事不力,一经查实,立即斩首!”众官连称必尽全力。 随后钟化民及张一元令布政司分各府州县正官,亲历乡村审查贫户,贫分三等,唱名分给。钟化民自己也游遍历州乡村,慰问灾民考察民情。三等受灾贫民之中,稍贫者不予赈济,次贫者先由同乡富民贷种,极贫者由官府安置等待赈济,也借此可减少徇私舞弊。 再审验灾民过后,钟化民召开集会道:“赈济需速,不可有任何懈怠。而粥赈因所惠区域有限,更应遍设粥厂,且宁移官就民,勿劳民以就官。富者食前方丈尤显不足,贫者一勺入口便能回生。州县正官需全力赈济,省部有司也需不辞劳苦,巡视不断。” 河南巡抚张一元说道:“此前我已与赈灾使商定,若设粥厂于城郭则游手之人多,不利救助。设于乡村,城中灾民也难以抵达。聚在一起容易感染疫病,分散则道里适中。宜每城设厂十一,每乡设厂十九,较为妥当。” 钟化民下令:“各州县立刻记录,老幼妇孺各设一座,日给两食。灾民每处坐地二尺五寸,日进两食,米八合,食于辰未二时,每食两盂。煮粥务必至熟,不得掺水,也不得有污秽,食粥者不得携粥他往,供粥者不得擅自减浅。”众官急忙记录。 后钟化民与布政使议道:“每逢大灾定有部分灾民因不愿接受粥赈,便给予散银。各州县官,集里长立保约,极贫、次贫给予印信小票,极贫户发银五钱,次贫户发银三钱,正官下乡亲发,先公示日期以免灾民奔走守候。灾民领取银两后需官民共督,若有豪恶克扣掠夺,严惩不贷。同时需防冒领,每发银两监秤发放,每月固定分派,加印立册以备推官随时查验。你看如何?”布政使领命。 有关宗室国戚及贫寒学子,钟化民思索再三便与张一元相商:“各省总有一些落魄的宗室子弟以及皇亲国戚,一受大灾与贫农无异,还有一类学子尚无功名,家境寒苦,此二类人也不可忽视。尤其受灾宗室子弟粗略算过本省约有一万四千六百余位,这些人一生别无所长,除受救济外,我想向皇上请旨,允许这些宗室子弟考取功名。” 张一元对此并无异议,极力赞成:“支派日繁,钱粮难继,考取功名也算有用之身,空养宗室实在是国之负担。”钟化民说道:“最难的反而是那些贫寒学子,这些学子们饱读诗书,为守气节碍于情面宁死不领赈济,但却愿受皇恩恩赐,故必须大言皇恩浩荡,使他们感到得天独厚,天子眷顾,自会接受赈济得以活命。”张一元笑道:“赈灾使真是善观人心,如此河南大幸。” 巡抚张一元令在各城中以公馆及寺庙作为粥厂所在,于乡间每座粥厂需设五大间,一间贮米四间济民,每厂需至少收养饥民二百。各州县正官亲自选择品行端正之人管理粥厂,地方有司核查米数,每日检查菜色,督管官员勤惰,据实赏罚。 钟化民及巡抚、藩臬遍巡各地办公,询问疾苦,督查官吏,日行数百里,每至一处必先亲食粥厂查验,下属忙问道:“赈济使昼夜劳顿,巡视各地,怎能仅食粥充饥。”钟化民答道:“尽食粥厂有三利,一则有司不必寻我踪迹供膳,浪费公款。二则可激励有司及施粥者不敢怠慢违误。三则督官不避劳苦与民同食,可使民心聚拢,也可使振奋同僚,竭力赈救。” 时郭家村有贫民刘一鹍受灾染病,嘱咐其妻说:“我已经没多少日子可活,你还有些气力,要是念着夫妻一场,就别待在这一起饿死,早早出去找活路!”说罢刘一鹍便使尽剩余力气强赶其妻。刘氏泪流满面:“你是一家的天,你现在染病我应该照顾你,死就应该死在一起,我不能走!。” 刘一鹍怒骂:“你这个疯婆娘,你快走啊,离开这!”刘氏说:“荒山野岭,能往哪走?我只想在这里。”无论刘一鹍怎么骂刘氏也不肯离去,夫妻相拥绝望,恰在此时官府联合乡里四处搜寻落单灾民,二人终得赈济,夫妇得救。 叶县光武庙日夜赈济灾民五千,老者深感皇恩,跪拜高喊:“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吾辈受皇恩活命,何以补报?今后各安生理,毋作非为。”慷慨之情,当地灾民无不感怀于心。各地学子及皇亲诸宗背面稽首,焚香共祝圣寿。 粥赈之中由于钟化民及张一元日以继夜的巡视督导,各地灾民普受所惠,渐有生气。藩臬有司及各地州县正官,无论廉腐,或诚心或畏罪皆在赈灾期间竭尽全力,受统筹安排,河南一省灾情因此开始抑制。 但毕竟大灾期间谷物难免因稀缺而价高,原本各州县所设常平仓早已因吏治衰败而渐渐无用,钟化民令再重建各地常平仓及义仓平衡谷价,再遇灾荒,先发义仓,义仓不足再发常平,以此不必依赖向朝廷求赈。 钟化民来河南时已请拨国库三十万金,并留漕粮十万担赈济。通告各地废止高价卖米禁令,以聚集商品米便于官府操纵。但后也渐渐不足,时至三月,给事中禄中立上疏《论罢太和山织造疏》抨击万历漠视灾荒,应停止太和山织造,省下经费救灾。万历不应,继续征收太和山香税及行织造以供皇帝私用及宫廷祭祀颁赏之用。 灾情相对稳定之后徇私舞弊现象又有发生,部分官员利用灾民不知钱粮减免开支用度,使诈受贿,欺上瞒下。钟化民便将应上缴官府的税收明细及减免钱粮明细全部公开,令世人皆知。严加督查,抑制贪弊。 钟化民针对钱粮不足准备劝民捐助,与张一元商议道:“都堂,赈灾粮款渐渐不足,前不久朝廷也屡次向皇上请拨钱粮,你我也曾上疏请拨内帑,但无奈久无回音。因此我打算应劝民捐助,引商贩粮。”张一元说道:“民若不捐,如之奈何?时不我待,与其屡费口舌,不如强令富民捐献,违者治罪。” 钟化民说道:“先劝尚义,尚义之民可以德威,不可势加。由此则捐助方能日盛,若仅凭威慑,所获微薄,不堪一用反败坏官府信誉。”后钟化民发出宣告:“屡荒之后,府仓如洗,饥民待哺方殷。天下为之涕泪,天子为之劳病,邻里乡亲正需携手共渡灾荒,愿输赈者,或银或粟,立册汇报。出粟者送至粥厂,出银者即在本家分给,不许与官帑混用。官无染指,民免匍匐,照册稽查,视所捐多寡论功行赏,优者授以匾额冠带,免其徭役。与司粥厂者同赏格。”钟化民连发数次布告,并请各地学子、乡民代表于各处宣导,十日之后,富民捐助日益增多。 而在引商贩粮中,因之前已取消高价卖米禁令,各省各地粮商纷至沓来,粮船粮车绵延达五十余里,而粮价因此日减。钟化民听下属回报道:“灾区原米价约为每石五两,粮价开放之后各省粮商皆受吸引,所运不计其数,数十里而不绝。各地粮米集中至中州,再难转运,米价已成竞争,现已降至均价每石八钱。” 钟化民拍手称快:“很好,令各地官府严加核查,粮商不得虚报分量,不得杆秤作假,不得收买*官民。”河南巡抚张一元赞道:“利用放开高价吸引粮商,反令其自主降低米价,赈济使果然深思熟虑,足智多谋。如此一来河南再不用担忧粮食不足,接下来该如何做?还请赈济使指教。” 钟化民说道:“都堂言重,此并非我独创,幸有先例。如今灾情已初步稳定,粮款皆已无忧,接下来便应当是医治疫病,并使灾民尽快恢复生计,重新耕作,以工代振,恢复各地城镇秩序。稍后我们再共议详情。”张一元称好。 与此同时灾民也开始再传颂钟化民事迹,一人说:“这钟御史曾在福建任惠安知县,那是清丈田亩,审核徭役。但凡有豪门权贵害民之事,但都是明察秋毫,按律治罪。百姓能安心耕作,稻粮丰盈。” 另一人说:“钟御史重建断桥,召集富商出资,号召百姓出力,不但自己捐俸还令所有衙门差吏抬石挑土,那百姓是深受鼓舞。”再一人说道:“听闻钟御史在乐平县时,历任官员贪赃枉法,民怨沸腾。钟御史也险被打伤。后来清理积案四处调查平反,乐平因此焕然一新。又编《洗冤录》刊行。听说还有外县之人来乐平告冤呐。” 还有人说道:“钟御史巡视山东,山东大旱,官府仍照旧征税,抓捕良民充匪索求贿赂,是钟御史请旨亲自监督官府重审冤情,免除徭役,重惩涉案官员。后因在赈粮一事上先赈后报遭当地权贵弹劾被降调外地了。” 又一人接话道:“是的,钟御史后任山西道御史,也是对侵吞军饷军粮,向百姓滥征的恶官当面申斥,不避其后台如何,直言上奏揭发,皇上圣明,当时就把那帮人全给杀了。钟御史也因此入京伴驾。现在河南大灾,皇上能派钟御史来果然圣心明察,知人善任。”河南当地对钟化民之事渐渐口耳相传。 大灾之后总是伴随疾病蔓延,灾民体虚饥饿,所以患病者众多。明初曾遍地设立惠民药局,统辖管制医药行业规范,无力求医问药之人便能经惠民药局获取救治。但随着利益之争日多及朝政日趋腐败,惠民药局也不再由朝廷补贴,户籍崩坏也导致医户混乱,自筹经营也在行业之中渐渐难以竞争,惠民药局便日益荒废。虽几经中兴之世,但惠民药局也难再现昔日风采。 钟化民与张一元商议道:“我欲重振惠民药局,配合各地慈善药局医治疫病,从省库内拨款选地重建,同时也向各地购买药材,选良医入局。都堂自去年十月到任后可曾知晓当地名医有几人啊?” 张一元苦思不得:“大灾频频,百姓四散,至今未曾听说有何良医,只怕多死于水灾饥荒之中,残存药局不过舒缓病痛。良医还需从外省相请,药材稀缺,外省进药,药价也将倍增,是否也可用市面之法令其降价?” 钟化民说道:“药材不比粮食,到也并非不可如此,相对而言,药材易得良医难求,应以省府之名广邀天下名医前来救治灾民,只是报酬低微,寄希望于医者仁心。书写布告还需动以情理,有医来时还需稍加探查,以免庸医混入。”自布告发出后,虽有不少从医者相继而来,但多医术平平,其中也有些许庸医浑水摸鱼。苦无良医令钟化民及张一元十分苦恼。苦等难耐之际,门外急报:“名医来也!名医来也!”钟化民大吃一惊,不知是何人来此,急领张一元前往察看。 第四十六回:安流民官府助还乡,劝农桑功成 安流民官府助还乡,劝农桑功成正风俗 正在钟化民及张一元苦等之时,当代名医张守仁,杨济时携弟子以及徐春甫的一体堂宅仁医会纷纷赶来。钟化民大喜过望,急出门相迎。见杨济时说道:“久闻杨太医大名,您年事已高竟还赶至灾区实在令人感佩,只是担忧杨太医安全。”杨济时答道:“医者不避灾险,老夫确已老迈,但老夫今日所带之弟子已将老夫针灸之法尽数学会,可当大用。” 张一元说道:“早就有所闻杨太医精于针灸,讲究脉证合参,审证求因,针药调摄之法极为出众,想来弟子定也是如此。”钟化民又对张守仁说道:“张先生也能到此本院实感荣幸,张先生精通药理,所研制的十八罗汉尤适用于劳力伤寒,肠胃疾患,名扬海内。灾民有救,河南有救。”张守仁说道:“大灾之后疫情必发,各地难免有所慌乱,审选良医我也愿助一臂之力。”钟化民拜谢。 而一体堂宅仁医会也说道:“医会集海内名医数百人,闻河南大灾,特来救治灾民,愿为诸位效犬马之劳。”钟化民答道:“一体堂宅仁医会自建立以来便对医术医德有严格要求,广集各省名医,能来相助,灾民可再无忧虑。”随后又有南直隶、浙江一带的富商受内阁王锡爵、赵志皋、张位三相的委托往河南捐献巨款并运送药财。钟化民与张一元皆一一拜谢。 万事俱备,钟化民及张一元便利用已重建后的惠民药局及慈善药局救助灾民,根据药方配置药材,发往各地。委托张守仁、杨济时及一体堂宅仁医会等善选良医并各自带领,大县选派二十余人,小县选派十余人,凡遇染病之人便对症施药,有一万余灾民救治良好。并再度上疏请求朝廷于灾后允许河南休养生息。 医治灾民期间钟化民及张一元召集议事,钟化民说道:“据各府州县申报,医过病人已达一万三千一百二十名。杨老与本院说,久病之后,其神必伤。如再植之木,其根必损,想要使元气恢复,神气渐完,并非旦夕可成。必须休养生息数年,然后才能恢复原态。本院与都堂已对此具文上奏,诸位也需牢记于心。” 巡抚张一元说道:“此前有一些州县官吏为了讨好当地富户或收受贿赂,擅自将完好熟田报为灾田申请救助,抢夺灾民救济钱粮。克扣赈银,盘剥灾民,嫌贫爱富,将公家储备尽给市井游食之徒、富家大户之主。而乡邻灾民,终日未见一粒粮米。罪无可赦!这些人都已一一查清,就地正法,希望诸位严令有司引以为戒。” 钟化民再言:“人心有欲望,见利则忘义,朝廷百万银两是为救济中州苍生。而散发官员对此垂涎,多欲染指。或偷换或掺沙土,或做假偷运,花样百出。层层贪污如何能平复灾情。法网严密,却仍不惜以身犯险,奉劝诸位切勿因小失大。”众官领命。 巡抚张一元继续说道:“接下来需准备赎还妻儿,流民复业。中州割人食肉,至亲不能互保。苟图活命,贱卖他人,发妻子女飘零异乡,原非少恩,实出无奈。如今灾情逐渐稳定,有司即刻尽行救赎,清查买卖详情,出资赎其子女还父,赎其弟妹还兄,赎妻还夫,各州县据实回报,不得有误。另外将已死者着各乡掩埋尸骨,需入土为安不得任由暴尸荒野,此将安定民心。凡掩一尸,给工食银三分,衬席银两分,各乡义冢一并效仿。”布政使领命。 钟化民说道:“饥荒之后,幸留残命,小民无知,每以小忿逞颂,有司往往不能劝息。若行受理,审议之后或夺一家数月之粮,或绝一人数日之食,或死数家之命。当前惟以救灾为急务,不得轻易被分散精力,通令各府州县按旧例,尽停平常词讼,若涉大逆作乱者需速为审决,但不得连坐。灾民之中有一些不过是迫于生计铤而走险而被捕获,本无大碍,稍加训导便行释放。”提刑按察使领命。 提刑按察使说道:“灾荒之年也有众多灾民落草为寇,其中有些不过是迫于无奈,时刻盼望归乡赎罪。而有些则趁机聚拢灾民,啸聚山林,出没山谷,打家劫舍,十分猖獗。这些人对与赈灾已成阻碍,这些贼寇是予以剿灭还是安抚?” 钟化民说道:“总归都是迫于饥寒才至如此,本院愿遍历各寨与魁首相谈,使其知晓现在赈灾实情,若能立时解散,也能为赈灾出力。若是执迷不悟则立刻剿灭,到时还请提司派人护我左右。” 按察使说道:“赈济使自可放心,提司中人尽可差遣,一切皆听奉号令。我也会知会都司备兵,除协助救灾外,此次抚匪也以备万一。”后钟化民领提司差吏从开封到汝宁、南阳等地亲自劝喻弃恶从善。 钟化民开出布告:“圣天子万分哀恻汝等,寝食不宁,大发帑金。特敕本院到此,多方拯救。凡尔百姓,各有良心,乃是迫于饥寒,情出无奈。尔等宜相传说,圣天子九重悯念,遣官赈济,我等小民,何福顶戴?必有咨嗟流涕,焚香顶祝圣天子者。且粥厂散银之法,尔等具闻,必俟麦熟方止。尔等即时解散,便做良民,若执迷不悟,自有法度,虽悔何及?今日正尔转祸为福之时,悟处便是乐土,迷处便是地狱。始迷终悟,便化地狱为乐土,而须前思祖父,后念子孙,中保身命,莫待后来追悔。”钟化民又亲自出面教诲,多数山贼皆有感悟,纷纷放下兵器各归本土。 通过医疗疾疫、赎还子女、掩埋骸骨、散盗禁讼等措施灾情日渐稳定,钟化民每次到粥厂巡视时,流民虽得赈济但仍日夜悲啼,有些许流民向钟化民哭诉说离乡背井,在外乞食,虽有赈济但情愿归家,只是身无分文,又担心沿途饿死。才不得已继续流落在外,盘踞粥厂。 钟化民由此了解到各地灾民极愿归乡只是没有路费,于是官府开始清查流民,资助还乡,按地远近资助路费,有司开设印信注明原籍所在,所过州县给银三分,还乡后按票领取赈银,重操旧业。共计送还流民两万三千名。 钟化民与布政使巡视各州县,各地虽然赈济及时,流民复业,但极缺可耕之具,以致满野荒芜。便向布政使问应当如何处置?布政使说道:“按照惯例灾后每户给牛两头,量给种子,审验院业田地给予耕种,优免粮差五年。但如今每户两牛实在开支太大,灾荒之年耕牛被饥民宰杀众多,难以按此配给。只能严勘荒芜土地,量给种子,按田地多寡统一分配耕牛。” 钟化民说道:“此法很好,可解此困。如一县有牛百只,生息数十年可得子牛千只。为免再有私杀耕牛之事,官府需每年登记,永存民间。广生繁衍,使人有可耕之具,户无不垦之田。”布政使答道:“正是这样,各地能逐渐恢复耕作,这灾情平复也便指日可待。”于是官府照此实施,以使家徒四壁的的农民暂能重新耕种田地。 与此同时官府开始施行以工代赈,开展重修书院、重修城镇、疏通河流、修筑堤坝等计工募民,每人每天得谷三升,既可灾后重建也可不误百姓生计,公私两利。 一日,钟化民与布政使正率人在虞城县巡查,当地乡亲便请其品尝桑椹。钟化民问道:“此处既然有桑椹则必有桑树,有桑树便能产有蚕丝。为何不见桑树及蚕丝呢?”当地乡亲回答说道:“当地极少种植桑树,养蚕人家也只卖蚕茧而不纺丝。” 钟化民问道:“老乡可知这蚕丝能做何种用途?可知能卖多少银两?”老乡答道:“小人所知不多,只听说这蚕丝能织丝绸,是价格很贵的布料。这乡下平常也没怎么见过,这位官爷所说是什么意思啊?” 钟化民再问:“老乡知道的不少,那为何乡里就没有纺丝外卖啊?”老乡说道:“原先平日里乡亲们都在耕作及一些小买卖,哪有空闲再去种桑养蚕啊。”布政使问道:“那虞城县就只是一直在发赈济粮么?”老乡称是。 钟化民后对布政使说道:“这有些县官及当地百姓还是只着重于积蓄救灾粮食,而不急于恢复生产。汉代贾谊曾说,圣王在上而民布冻馁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为开其资材之道也。应令各州县正官,巡查务农之时,如有地一亩就种桑百株,十亩千株。桑多则蚕多,蚕多则丝多,丝多便利多。至于除谷物种植外,枣梨柿栗等也可种植,应使人无遗力,地无遗利。” 布政使说道:“赈济使所言极是,食为民天,因荒而赈。若因赈而废农耕,饥荒不休。”钟化民便让布政使令各州县长官深入乡村田间,指导农业生产,除种植麦豆粟谷外,还需在适宜土壤在中桑树及果树,丰富农产,以便产卖。 为了能鼓励灾后百姓尽快从事农田耕作及城乡建设,恢复秩序。钟化民特地组织人力日夜赶工编纂了脍炙人口的《劝农九歌》,发往各地传唱,使全省老小人尽皆知。劝农九歌感染极强,一时间全省已过半耳熟能详,灾后恢复事宜愈加蓬勃。 劝农九歌:一曰,民可富,俗可风,我先劳,亲劝农。大家小户齐来听,恰如父母劝儿童。二曰,时雨润,水盈盈,节候至,及时耕。东作莫辞辛苦力,西郊到底好收成。三曰,不好斗,免刑灾,不争讼,省钱财。门外有田须早种,县中无事莫频来。四曰,肯务农,有饭吃,不贫穷,免做贼,请看窃盗问徒流,悔不田间早用力。五曰,莫纵酒,莫贪花,不好赌,不倾家,世间败子飘零尽,只为当初一念差。六曰,勤力作,谷麦成,早办税,免崔征。不见公差来闾巷,何须足迹到公庭。七曰,五谷熟,菜羮香,率子妇,养爹娘。哥哥弟弟同安乐,孝悌从来是上方。八曰,朝督耕,晚课读,教儿孙,成美俗。莫笑乡村田舍郎,自古公卿出白屋。九曰,家家乐,人人足,登春台,调玉烛。喜逢尧舜际唐虞,黎民齐贺太平曲。 钟化民在巡查时还发现河南各地广植木棉,民间用布却需从商贩处购买。钟化民向村中老妇问道:“大娘,木棉种的这么多,何不自家用于纺织非要全给商贩啊?”老妇说道:“自家织布过于费时,家务还多,都想着直接给商贩算了。” 钟化民劝道:“大娘,这样的话实在是太亏了,所种木棉极多,大娘你就应该这么算账,你一家女子纺织,三两月可得布两匹,数月纺织能供数口所用绰绰有余,剩余布料可换米换钱。纺织虽然辛劳费时,但也是自给自足,有利无害,不必每次都需经由商贩,徒增开支。” 老妇说道:“有劳都老爷费心了,只是这光我一家只怕别人说些什么。另外家里女子织布手艺不精,也赶不及啊。”钟化民说道:“大娘的担忧本院明白,本院会下一道命令,令全省各地各户女子全部开始手工纺织,这样一来也不是你一家这么做了,大灾之后应多方设法补充家资,更何况男耕女织,本就平常。由其夫其父催督纺织。” 老妇说道:“官府有令,哪敢不从,只是也不需催织,我们尽量纺织就行啦。”钟化民说道:“这并非是官府非要如此,而是为各家各户考量打算,希望能够让大家伙都知道这里的利益,官府只希望各家能早日家资充足,能坚持到耕种丰收。此期间免受官吏商贩盘剥。” 钟化民见老妇还是有所犹豫,便责令地方每次下乡劝农,必督察妇女纺织情况,凡织量多者奖赏其夫,无织量者斥责其夫。并多加宣导因纺织而得利者事迹,加以流传,以利益激励各户对纺织趋之若鹜。 一月后河南灾情已经开始接近尾声,巡抚张一元向钟化民说道:“灾年,百姓出于求生悖乱礼教,一时间难以恢复。除律法规范还需引导才是,我苦思多日,特来合计。”钟化民对此深有同感:“赈灾期间我也有所发现,中原平日生活际婚丧嫁娶极为奢靡,应趁此来更正风俗,约束言行,并推广节俭之风极为必要。”两人商定可编辑礼法规要来宣导并严格实施已达到更正风俗。 后钟化民著《四礼辑要》督令各地严格施行,维风礼教。钟化民在奏疏中写到:“臣闻理财之道,不惟生之,而且能节之也。中州之俗,率多侈靡。迎神赛会,揭债不辞。设席筵宾,倒囊奚恤。高堂广厦,罔思身后之图。美食鲜衣,惟顾目前之计。酒馆多于商肆,赌博胜于农工。及遭灾厄,糟糠不厌,此惟奢而犯礼故也。盖礼禁于无形,法加于己著。自冠、婚之礼废,人道无始;自丧、祭之礼废,人道无终。彼民之好奢,如水之走下,不以礼提防之,不止也。臣思欲禁末流,先正本实。采冠、婚、丧、祭四礼,与今相宜者,著为四礼辑要。令布政司分发有司,晓谕士民。冠婚取其成礼,即濯冠、浣衣、荆钗、裙布可也。丧祭取其成礼,即庐居、墓宿、菜羹、瓜祭可也。其有尊礼者,旌之赏之;其有越礼者,董之戒之。共挽浇漓之习,期回淳雅之风。孟子曰:食之以时,用之以礼,财不可胜用也。伏愿皇上秉礼以为天下先,崇俭以为天下法,则教化行而习俗美,奢侈之风自革矣。” 半年之内河南灾情已经相对平复,百姓皆欢欣鼓舞,河南巡抚张一元特来向钟化民贺喜:“多亏赈济使主持救灾,否则即便我手持大明律法,严令照办也难能平此灾祸。”钟化民笑道:“都堂心存百姓,经办事务并无差错,督察官员细致入微,才干悠长,只是初为封疆,尚需历练而已。” 后张一元详问灾情何能如此巨大?钟化民说道:“首先必是报灾延迟,部分官员处于身家性命的考虑不愿立刻上报灾情而试图掩盖抑制。上官为避免影响仕途升迁往往与下级官吏狼狈为奸,隐匿不报或以大化小。于是朝廷虽欲加恩于民,而民毫无所得。百姓受苦而朝廷一无所知。地方仍在征缴税粮。加之平日贪腐无能,灾患突发,无力救灾,毫无作为。在朝廷知晓之后,百姓早已深受其害。此事值得各省深思自省。”张一元深感有理。 赈灾期间,钟化民尽心竭力,督导各司,人各尽心,民皆得实惠。诸多措施之下,一省灾民可活。百姓人皆颂扬钟化民之功,钟化民因功升太常少卿。 第四十七回:王锡爵请辞归故乡,万历帝怒罢 王锡爵请辞归故乡,万历帝怒罢顾宪成 内阁首辅王锡爵自癸巳京察以来种种事件使得阁部矛盾日渐加深,王锡爵饱受非议、屡遭弹劾,自万历二十一年至万历二十二年每日都有弹劾奏疏,欲推政务十出六阻,彼此争斗不休,王锡爵多次补救疏通,无奈早已成见过深,王锡爵渐感无力,名誉渐跌从而心生退意。多次上疏请辞皆被万历皇帝挽留。此次王锡爵再次上疏请辞,万历皇帝召见。 万历皇帝宽慰道:“阁老何必如此耿耿于怀,万事自有朕给你做主,阁老身负奇才,深受朕的重托,岂能受闲言碎语便一走了之?如此哪里还有首揆的样子,还是说你对朕也有猜疑?” 王锡爵伏地答道:“老臣万万不敢,臣无时不感念皇上对臣的厚恩,终此一生也难以报答。皇上对臣所请无有不准,臣唯有全心报效,至死方休。只是是臣疏漏,处事不周,百官对臣成见过深,连累皇上圣名。臣见皇上处处为臣而与言官对立,臣实不忍心,更不忍皇上由此遭受史书抨击。臣苦思多日唯有臣离去才能两全。” 万历皇帝苦心再劝:“朕还想将朕的皇子交由阁老辅导,盼望阁老能为朕培养出一位圣君,在朕百年之后再出明君。朕需要的能继往开来,与朕同心之臣。朕原以为阁老正是这样的人,现在却要离朕而去,令朕百感交集。” 王锡爵答道:“臣知皇上喜爱皇三子,臣不愿看到皇上与群臣因此交恶,臣也盼望皇上有朝一日也能对皇长子回心转意。皇长子生性敦厚,举止得当,并无罪过。年初皇长子终于出阁读书,满朝祝贺。人心难逆,皇上能准臣所请,臣感怀于心。” 万历皇帝听王锡爵提及废长立幼,心生不快,挽留之意忽然之间荡然无存,厉声说道:“朕从无对任何一名皇子偏袒,朕宠郑贵妃,就认定朕宠皇三子,朕平日少与皇长子相见,迟不册立就认定朕欲废长立幼。其中缘由有谁真知?只要不合礼制就会给朕论罪,朕胸怀九州万方不予计较,他们倒变本加厉。阁老被非议至今,朕本想再护阁老,但既然去意已决,朕也不勉强,阁老可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么?” 王锡爵说道:“臣此前曾上劝录用人才疏及泰交用人二疏,伏望皇上准奏。如此可消臣之罪过也能全皇上圣德,使朝政免于无谓口舌争斗,隔绝党争,君臣和睦,人才尽为皇上所得,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天下之幸。大明盛世可绵延永存,皇上万寿无疆。若臣继续在此,臣之所愿不过幻影。臣去后自当日日为皇上祈福,为皇上献策劝谏,请皇上念在老臣多年尽心事君,请准许老臣告老还乡。”王锡爵连连磕头,万历皇帝亲扶起身,好言相慰,命送王锡爵出宫。 万历回头看向张诚、田义、陈矩三人说道:“看看,连王锡爵也不堪言官弹劾,比起他们,朕才是受弹劾最多的,朕的臣子们能相继临阵而退,求明哲保身。但朕却还依然要面对每一日的狂风暴雨。” 司礼监张诚领田义、陈矩跪劝:“主子息怒,请保重龙体,臣子怎敢辱骂君父,偶有几人目无君臣礼数,不需主子动怒,天下也难容他。主子是仁者明君,王阁老方才所言奴婢想着也是一条和睦朝堂的办法。” 陈矩说道:“奴婢也赞同张公公,王阁老即便再有济世之才又怎能与主子的天子气度相比,王阁老屡遭弹劾,一年来奏疏如山,仍能看似平心静气,尽心国事,凡俗臣子能到此境已是不易。” 田义另有一事告知万历:“主子,慈宁宫那边传话来,太后已请王恭妃、郑贵妃、皇长子、皇三子于慈宁宫共会,说是无事闲聊,并请主子过后前去。”万历皇帝一听大惊,心想太后将皇长子朱常洛及皇三子朱常洵的生母都聚在一起必定是有所考虑,万历帝担忧郑贵妃母子便急忙往慈宁宫向太后问安。 万历帝匆匆赶至慈宁宫向李太后问安。李太后正给俩皇孙逗乐。见万历帝来后李太后说道:“皇上坐吧,这今天啊也没什么事,就是见天无事才想起啊总该见见聊聊,不然每逢节庆,繁文缛节也说不上几句话。身心疲累,还是趁着平时就空闲的时候就一起说说话,皇上也能解解乏。这皇孙能陪陪哀家。” 万历帝答道:“母后所言极是,儿臣一旦闲暇必来侍奉母后,平日里就让皇孙作伴。郑贵妃也能侍候身边。”李太后说道:“皇上每天日理万机,能记得来看看哀家也就够了。平日劳累之后也就郑贵妃在伴驾,郑贵妃劳苦功高,不需要再到哀家这来。哀家有两个孙子还有王恭妃伴于左右就好,这王恭妃是皇长子的生母,却还未成皇贵妃,总有人闲言说三道四,哀家早已明令宫中,皇上自有打算,怎会不顾礼制。哀家也跟恭妃说呀,这皇贵妃迟早而已,在哀家心中她早已是了。” 王恭妃谢道:“多谢太后垂爱,皇上并未亏待于我,请太后对流言切勿放在心上,皇长子已经修学已久,还请皇上能考察功课。”王恭妃于是让皇长子朱常洛背诵所学篇章,万历听后说道:“可见学业用功,只是初学不久,还需再多巩固,待明年朕再考察学业不迟。” 郑贵妃则大加称赞:“皇长子果然是用功刻苦,这么长的篇章能够背诵实在是难得,皇上应当嘉奖才是。不过这常洵可一直想着向兄长学习呢,这刚刚来拉着我说也要背上几句。皇上,太后不如也听听,当做一乐。” 万历惊异,便立刻让朱常洵也来背诵,朱常洵并未像朱常洛一样刻苦用功,而且年纪幼小,只能背诵五六句而已。万历大喜:“如此幼*童竟能当场速记,实在是天资聪颖,有过人之能!应当重赏。” 李太后问向两个皇孙认为他俩谁应当获得赏赐?朱常洵答道:“父皇方才说要重赏我呢!但是我不知道赏什么?不如就赏我一条大鱼!”万历不解为什么要赏大鱼?郑贵妃答道:“前些时日总听臣妾将上天有好生之德,总有放生举动。他一娃娃听臣妾讲的放生大鱼生动有趣,便这几日一直想着要放生大鱼,可一时间哪有那么大鱼给他放生啊,正好今日有赏,不如就请皇上恩赏一条大鱼让朱常洵放生入水。” 万历欣喜:“天家子孙当有此仁德,小小年纪便已懂得这些实在难得,上天也会为大明祈福,朕这就赏你一条大鱼!”郑贵妃及朱常洵当即跪拜谢恩。李太后问朱常洛是否也认为该赏朱常洵,朱常洛答道:“回皇祖母,孙儿以为如何赏赐并非孙儿们可以做主,也并非孙儿们可提,父皇无论赏谁都好,谁得赏也都是天恩所赐。” 李太后又问王恭妃意见,王恭妃只答但凭万历做主,李太后笑道:“这事不需要皇上做主,要赏就两个一起赏,哀家的孙儿都如此优秀,哪能厚此薄彼啊,而且这长孙倒还懂得谦让,这书读的是不错,明日师傅们也该行赏。”万历帝立刻招来司礼监准备颁赐赏物。 李太后又问朱常洛和朱常洵可知洛与洵的含义,朱常洵答有诚的含义,郑贵妃说道:“洵有情兮,洵美且异,这都是诗经中的章句,取义洵足,可见皇上真是一片苦心。” 太后又看向朱常洛,朱常洛答取洛水之名,李太后说道:“河洛之地为华夏起源之处,洛水一支孕育苍生渐渐遍布四方,洛水之滨也有洛神护佑天下,洛字光耀无比,取洛字为名者必有大任担当。皇上你觉得是否有这层含义?” 王恭妃担忧万历不悦,急忙抢先说道:“太后言重,皇长子只要能平安成长就好,别无它求。”万历帝说道:“母后所言正是,当时取名洛字正是有此含义,盼望洛儿能不负历代先祖。” 李太后对此极为满意,郑贵妃却心生不悦,再看王恭妃神情渐渐不安,而万历帝虽面无表情,心中却也是五味杂陈。后李太后继续让朱常洛表现功课,朱常洛表现良好却仍难以改变万历皇帝对其的冷淡。 而宫外,王锡爵之子王衡见其父竟已无比坚定辞官归隐,便立即作书希望能解开阁部矛盾。此时顾宪成正在府中招待左都御史孙丕扬,顾宪成看了王锡爵之子王衡给他写的信向孙丕扬说道:“王衡替父辩解,说内阁与吏部并非正邪对立,阁部隔阂源于相激和误会,还说天下事诚不可激,否则必会贻误国家。避重就轻,搪塞应对。” 孙丕扬说道:“我任刑部尚书时也对李世达之冤而愤慨无力营救,自任左都御史以来也是时刻准备为诸公平反。此时首辅请辞,叔时若是想有所行动更需谨言慎行,那这首辅公子的手书准备如何回复?” 顾宪成说道:“我已想好,门下其有天下心乎,窃以为昔之患,患在阁部异同。今之患,患在君相异同。阁部异同,天下按其是非而交责,君相异同,天下舍吾君而责吾相,此纷纷之议所由起也。” 孙丕扬问道:“叔时认为皇上并不愿降罪,而是阁臣左右圣意,天下才纷纷指责王锡爵,我也虽有同感,但这也是猜疑。”顾宪成便对孙丕扬分析道:“邹元标乞归时,我曾上疏拟留,皇上已经批允。但后吏部侍郎蔡时鼎与我说,从王锡爵处听来,宫中传谕准邹元标辞呈。还有吏部尚书陈有年举荐江东之时,皇上已经御笔亲封为光禄寺少卿,但仅仅有几句言官的弹劾,便不得升迁。圣意不可能前后不一,放归邹元标及压制江东之必定是内阁从中作梗。不仅如此,满朝众多官员蒙冤惨遭罢黜放逐,不可胜数。细细想来,种种事件哪次没有内阁参与其中?” 孙丕扬再问:“没有真凭实据绝不可上疏言事,必自取其祸。还是需先举贤入阁,再说后事。叔时以为如何?”顾宪成答道:“我也正有此意,内阁空缺,不久后必会廷推。这些时日我便做些准备,再让九卿各举所知,再由吏部汇总呈请圣裁。” 后万历皇帝果然下旨廷推,后吏部尚书陈有年及顾宪成汇总之后呈报共推举原东阁大学士王家屏、南京礼部尚书沈鲤、原吏部尚书孙鑨、原南京礼部尚书,现国史副总裁沈一贯、左都御史孙丕扬、原吏部右侍郎邓以赞、少詹事冯琦七人。万历皇帝看后怒道:“无人请奏挽留王锡爵,也无人推举罗万化入阁,平日里都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朕不拆穿也就罢了。还不如朕直接下诏选任。” 司礼监掌印张诚劝道:“主子三思,这廷推事关重大,上次赵张二位阁老选入内阁最后也是即将离去的申阁老背负了违制的罪名。主子万万不可使圣德有失啊,还是先从这七人中选择,日后再召王阁老也不迟。” 万历帝评论其人道:“王家屏、沈鲤、孙鑨、孙丕扬四人都是刚直敢言,颇有才干之人。王家屏擅谋国施政、沈鲤擅督导百官、孙鑨能举谏臣、孙丕扬擅辨秋毫,只可惜此四人都忠贞过甚,沉迷礼教,迂腐不堪,目无朕躬,倒是沈鲤还好一些。其才能我大明并非只有此四人才有,朕也绝不会让他们入阁,还有沈一贯倒是有些本事,还有些贪酷,这些他们不知道,但是朕知道。贪酷之人不可托付国事但也有大用,尤其在此非常之时,至于邓以赞、冯琦二人,平庸老朽,何德何能可以入阁?顾宪成也不查验查验?” 张诚连请息怒,并请奏驳斥。万历对此次廷推极为不满,因王锡爵离去,心中积怒爆发:“让朕想起当年陆光祖任吏部尚书之时曾经试图利用廷推谋推自用,此次会推与那次何等相似,又有吏部尚书及左都御史,全部都是与吏部往来过密之人,各有劣迹,显属徇私,廷推失察。以此拟旨,将顾宪成贬官外调,逐出京师。”张诚领旨。 旨意传出,朝堂惊诧,顾宪成为吏部核心,为救顾宪成,吏部尚书陈有年率先上疏承担廷推过失,随后户科右给事中卢明诹、兵科右给事中禄中立、礼部郎中何乔远再领头上疏为顾宪成申辩,大批官员紧随上疏为顾宪成作保。 万历皇帝见奏疏不绝,不觉笑道:“朕也早有疑虑,为何这数年以来,朝臣非议朕与内阁,阻碍朕之决断时胡闹之中总是有那么一丝组织,百惩而复生。邹元标、赵*南星、李世达、孙鑨、陆光祖等人离去前也从未有如此多人替其申辩,顾宪成身为文选司郎中,手握实权,名声斐然,居中联络正得方便。以各堂官及同僚作盾,掩藏行径,居于幕后出谋划策,顾宪成必是主谋!” 张诚说道:“主子圣明,东厂也曾多有得报,顾宪成府中常有宾客往来,远比吏部其他官员要频繁,但顾宪成名声在外,这倒也难算异常,只是一直不知其有何交谈才不敢向主子汇报。”万历帝随即下旨:“如今也不用再去查了,王锡爵是暂时留不住了,只能朕来结束这场闹剧。将顾宪成贬为庶民,严令顾宪成即日离京。吏部尚书陈有年以廷推失察让他以年老告病致仕,左都御史孙丕扬继任吏部尚书。同党户科右给事中卢明诹、兵科右给事中禄中立、礼部郎中何乔远贬官外调,其余参与言官罚俸三月,以示告诫,望其洁身自好。再令国史副总裁陈于陛、沈一贯入阁,与赵志皋、张位二位阁臣共事,令赵志皋为内阁首辅。记清与否。”张诚领旨。 顾宪成离京时,京中众多官员相送,顾宪成说道:“诸位就请送到这里,山高路远,我自去便是。来日我与诸公还将相会。诸位留京还请尽心国事,辅佐皇上,提防奸臣作乱,江山社稷就仰仗诸位了。”众人再度拜别。 顾宪成回到老家无锡后,因为顾宪成名声显赫,当地名士及常州知府、无锡知县都来慰问。顾宪成一一回礼后说道:“自群臣上疏申辩,老夫便已知必是这种结果。只是同僚一片诚意,慷慨相救之心令老夫感动。此情必将永远铭记于心。” 众人问及日后打算,顾宪成说道:“此处有一东林书院,宋代大家杨时先生曾在此讲学。老夫想在东林书院效仿前人,育人讲学,建东林学派,研修气节,崇尚实学,扭转士风,教导天下学子兴利革弊,时刻报效皇上与天下黎民。老夫想先将高攀龙、薛敷教、安希范、钱一本、李三才、左光斗、邹元标、赵*南星等蒙冤且具有真才实学的同僚相邀来此,共同讲学。” 后顾宪成会同当地士绅开始对重修东林书院进行研讨及筹备资金,广邀贤达共议大事。顾宪成也为东林书院亲自撰写名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此联传遍天下,后东林书院建成后,天下士子争相慕名而来,到万历三十二年发起东林大会之后,东林党也宣告成势。 第四十八回:借乱李昖兴大狱,重臣求情保民 借乱李昖兴大狱,重臣求情保民心 朝鲜柳成龙因功升为领议政,伊斗寿则被降为中枢府事。柳成龙担任朝鲜一国的宰相并为预防日军再次入侵开始研究防御方案。柳成龙领新任兵曹判书李德馨、吏曹判书李恒福觐见朝鲜王李昖。李昖正与金贵人饮茶,见三人前来便询问方案准备如何? 李德馨答道:“殿下,我们与领相商议过后,定下两种方案。一是养民即养军,所以应全力生产粮食及食盐。”朝鲜王也认为应当如此,但朝鲜战乱过后土地荒芜,如何尽快完成所需却令朝鲜王费解。 李恒福随后便呈交奏疏称具体方式尽在其中请李昖阅览,随后便说到第二份方案:“关于补充军士,以往朝廷通过训练都监来培养人才,地方还以服兵役来征集,所以只以贫苦的百姓来形成军队,若想强军,应无论两班还是乡民,都不应再有良贱之分。需编成束伍,可让所有可杀敌之人尽可参与,一视同仁。” 李昖听后十分吃惊:“领相,非要如此不可?两班之前对免贱法、作米法都已好不容才让步,再照方才所说,那士大夫和乡民还有何不同?寡人也十分为难。” 柳成龙劝道:“殿下,自从太祖建国之时,卫国军役便是不分身份,是人人都会感到荣耀的义务。但久后两班利用职权及利诱令人代服军役,渐成惯例。最终在中宗大王时变为理所应当,两班只为一己之私,贪图富贵安乐,不敢为国家牺牲,却还身处高位肆意妄为,被祸害已久的百姓又怎么为国家卖命。战乱初期士卒溃散,这也是原因之一。束伍军并非扰乱两班和乡民的身份秩序,而是恢复太祖之法而已。” 李德馨也说道:“自殿下准许施行免贱法和作米法后,民心大振,束伍军可整顿国家军纪,克服国乱。望殿下明察。”李恒福也说道:“殿下,据臣了解,并非所有两班都反对束伍,两班中部分有志者对束伍极为赞同,士大夫中也有不少在国难中动员义兵,此事并非不能被两班接受。” 但李昖担心战乱结束之后反而会令两班造反,柳成龙劝李昖现在不必担心两班,而应预防日军再次入侵。李昖无奈。晚间世子光海君请见李昖,李昖问道:“各地义军队长不断上本支持束伍,可是你在背后指使?能如此轻易动员他们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光海君直接坦言:“殿下所猜无误,是儿臣告知了各地义军队长束伍的意义,儿臣也担忧两班反抗,但儿臣认为此为克服战乱所设,而战乱之后也可调节或废除此法,法令制定需因时而变。”李昖轻笑光海君变了不少。 光海君面无表情轻声答道:“天下人心每天都在变化,儿臣自然也不例外。”李昖因此表示一定会考虑光海君的建议,光海君拜谢告退。另一边李德馨也对柳成龙表达了此事的忧虑:“主上左右为难,两班虎视眈眈,恐怕冲突一触即发,主上殿下最近接受了这么多的改革奏请已是奇迹,束伍一事是否可以暂缓推行?” 而柳成龙决心必须将改革进行到底,正欲再去请旨,李恒福匆匆来报束伍法已经获得准许,承政院已经开始向全国颁布,柳成龙细问下才知是世子及义军队长也给予了帮助。 在之前关于光海君能否得到明朝正式册封为世子一事上,柳成龙因表达了否定的观点而深深触动了光海君日渐敏感的内心,自那以后对柳成龙也时有误解,渐渐疏远,略加敌视。也正因此才令柳成龙感到诧异。而光海君经过长期的挫折和磨砺,也潜移默化的从贤明宽厚转向满腹心机,渐渐涉入党争。 万历二十三年,在免贱法和作米法之后,不论一切身份,令所有壮丁服兵役的束伍制度开始全面施行。两班士大夫虽多有怨言但也无力反抗,柳成龙的改革得以深度推进。但不少地方因战乱造成的伤痕还未平复,部分地方官员的贪酷也令百姓苦不堪言。官军李梦鹤因此广发粮食召集百姓反抗,并假扮义军某队首领煽动义军于忠清道造反。备边司因此召开会议商讨对策。 备边司会议上,李德馨报称李梦鹤已占领鸿山,经过青山、青阳正往洪州移动。洪州有林得义及朴名贤把守。义军首领金德龄奉都元帅权栗之令驰援洪州,巡边使李镒也请令前往援助。 李镒说道:“李梦鹤所率领的本部和义军都已算是经历战阵磨炼,堪称精锐,最开始不过千人的乱军,现在已经过万,即便金德龄援助也是难以应对。我认为非我李镒出马不能解决此事,请领相允许我去助一臂之力。” 柳成龙回绝道:“可以派遣的将领很多,我并非发愁没有将帅可用,我在发愁民心。如果民心此时散去,即便镇压乱军也毫无用处,乱军中大多是被李梦鹤蛊惑的百姓,直接用武力镇压会令我们的改革努力付之东流,应当以招抚为主。”此时朝鲜王李昖突然来到备边司指责柳成龙偏袒乱军,柳成龙不解。 李昖说道:“他们要杀寡人,是准备推翻国家的逆贼,巡边使李镒听旨,立刻率军前往洪州剿灭李梦鹤,凡是跟随李梦鹤叛乱之人一律斩首!而带回李梦鹤首级之人,寡人会不分身份,赐其官职田地。” 柳成龙劝道:“请殿下三思,现在改革推行不久,部分地方还未能得到恩惠才会有此意外,只要再过些时日,百姓自会知道朝廷对他们的用心,他们也会对殿下感恩戴德而忏悔此次的罪孽的。” 李昖不耐烦说道:“领相所言极是,寡人为了安抚百姓不顾两班士大夫反对,坚决实施改革,结果得到的却是这样的谋反,寡人还真是欣慰无比,巡边使李镒,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寡人刚才的命令你没听清么?”李镒急忙领命出击,李昖也愤怒离去。 李梦鹤率军抵达洪州城外向所部喊道:“今夜我等便在城外驻扎,明日定要攻陷洪州,只要攻陷此城,红衣将军郭再佑及忠勇将金德龄便会于我等会合,共建繁荣!”群情因此激昂。但柳成龙早已安插细作混入李梦鹤军中劝导百姓。 细作趁机互相斗殴引得关注,并向百姓说道:“大家快来瞧瞧这个疯子,说什么要来帮助我们的金德龄将军反而要来抓捕我们?真是鬼话,直接说害怕官军不就好了!” 另一细作喊道:“是真的大哥,是金德龄将军的手下甲吉告诉我的,不是要来帮助我们,而是来镇压叛乱啊,啊呀大哥,跟我一起走吧,留在这真的会死的!”此话一出立刻引得议论纷纷,一农民再三细问,并称在金德龄手下做过义兵,细作喊道:“那实在是太好了,那你快跟我们说说,我们是叛军的话,那位将军是能跟我们出生入死的人吗?” 该农民不敢确信,细作之间于是继续大打出手引来李梦鹤命人抓捕,细作逃后,乡民之间皆惶恐不安,开始陆续逃窜。其中有部分乡民认为如果直接逃跑,这一生都会被当做逆贼被官府追捕,便决定奉王令取李梦鹤首级赎罪。逃窜之民也逃入了金德龄所在认罪。金德龄正欲抓捕,领头叫道:“将军,是我,是曾在你手下当过义兵一年的大成。”金德龄仔细观察后说道:“既然是义兵,为何会参加叛军?” 大成答道:“小人回到家乡后,只见家中妻儿二老都在疫情中死去了,家乡人也所剩无几,就这样一直处于流浪之中,后听闻将军要和李梦鹤会合才特意加入的,结果都是谎言。其中既有像我这样被骗来的人,也有因为生计艰难才被迫参加的人,我也应该去砍掉李梦鹤人头的。”金德龄吃惊问李梦鹤是否已死? 大成答道:“是的,昨夜发生内讧,有人已经杀了李梦鹤,将他的首级拿去献给官府去换取官职和田地了。”金德龄下令全部放走,下属劝谏不应抗命,应全部抓捕。金德龄说道:“李梦鹤已死,还要抓谁?难道要我亲手杀死曾是义军的兄弟么?都走吧,不要再被人发现,藏起来生活等待时机。”乡民纷纷道谢。 李梦鹤之死也传到了都元帅权栗的耳中,权栗感叹不已,又听下属报巡边使李镒已抓捕金德龄押往王京汉阳,因金德龄听闻李梦鹤死讯后将本已抓住的叛军残党全部释放,被因此议罪。也因此有了两人曾有会合密谋的传闻,权栗叹道:“金德龄这个蠢货,非要在这种时候发这种善心引来误解,这样一来就麻烦了。” 朝鲜王李昖得知后自言:“寡人就知是如此,估计金德龄与李梦鹤之间曾有书信往来的传闻也是真的,李梦鹤已死,金德龄也会设法杀掉寡人。”李昖心中心绪澎湃,愤怒不已。而李梦鹤之乱,是为了打破朝廷对百姓的掠夺、镇压和朝鲜阶级矛盾而发生的叛乱,李梦鹤之乱十余天后便宣告结束,但因李昖对叛乱的恐惧,凡是参与叛乱者及被怀疑之人都受到了严刑拷问,被李梦鹤牵连的金德龄惨遭刑讯,郭再佑也被幽禁质问。 世子光海君听闻此事后准备面见朝鲜王进言解救金德龄,被侍从内官及刑曹判书柳祖訒劝阻,柳祖訒为北人党要员,对其他党派极为排斥,为今后设想则更在意世子安危。 此时柳祖訒急忙赶来并来带来一人请世子接见,柳祖訒说道:“之前曾说有一位谋士想举荐给邸下,是之前曾担任光明参奉的李尔瞻。现在虽然还是闲职,但毕竟是经科举选拔的优异人才,满腹经纶,深具才智,国难时曾豁出性命保护世宗大王遗像,是位有义气的人士。若留在身边定会助您一臂之力。” 世子光海君观察李尔瞻,面目清秀,眼神淡然,面无表情却自有胸有成竹之感,于是向李尔瞻问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忠臣如今正陷于困境之中,我是否坐视不理?” 李尔瞻答道:“既无力保护却依然发挥奋不顾身的义气,不过是自寻死路。邸下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么?邸下认为殿下当真认为金德龄是逆贼么?如同警戒邸下一样,殿下在警戒义兵将。殿下要义兵的绝对服从,金德龄现在注定要被殿下牺牲,以金德龄为诱饵引出完全不服殿下之人,邸下万万不可进入殿下的圈套。”光海君深觉有理,便不再管金德龄之事。 朝鲜王李昖看着柳成龙呈交的审查奏疏说道:“金德龄、郭再佑、崔潭京、高恩裴全都没有罪?逆党全都供认他们与李梦鹤有所往来,是谎言么?”柳成龙答:“也并非谎言,李梦鹤为了能迅速召集叛军,便唬骗百姓说正与各地义军首领交涉,借助他们的名号使百姓对自己深信不疑,是一种计策。” 李昖反问:“那也就是说单凭提起义军兵将的名号,超过万人便能迅速凝聚准备执行任何指令,即便连诛杀寡人也丝毫未有犹豫。你认为寡人这样解读有什么问题?” 李德馨辩道:“殿下息怒,臣以为此事只是处于民心尚颓,叛乱发生的忠清道地区,因为战乱相较其他地区较少,所以正在代替其他地区承担欠缴的租税,因此民心离散,才被李梦鹤以利用。” 李昖说道:“无论如何,是为了杀寡人而聚集,寡人为了安定天下费尽心力,结果只有谋逆作乱,还要寡人再听领相的话么!重新审查此事,罪行必须得到惩戒。” 李昖说罢便令退下,但见柳成龙毫无表示,便再次喝令。柳成龙强压怒火问道:“殿下,就这么害怕义军么?非要杀光他们殿下的恐惧才会消失么?战乱还未结束,为何要将为国献身的人们视为仇敌?” 李昖责问柳成龙是否将他认作是恐惧义军且心胸狭窄之人,柳成龙称是。李昖不再言语,只强令二人退下。事后李德馨埋怨柳成龙顶撞王,柳成龙说道:“你是当真不知么?现在如果不追问清楚,以后凡是为国献身立功的义军或乡民别说封赏,性命都会随时没有。如果任由此事发展,势必会天翻地覆。” 柳成龙走后,李昖也对大内官坦言:“寡人怎会害怕义兵?不是因为害怕逆贼会向寡人持刀,而是因为与逆贼有关联才必须杀他们,寡人到底做错了什么!!!”李昖踢翻了案台,大内官连连安慰。而在李昖的心中想的却是应该如何瞒过柳成龙的双眼,杀掉金德龄而不惹祸上身。 后叛军的招辞中不仅有各义军首领,又涉及到了兵曹判书李德馨和领议政柳成龙,因此刑曹判书柳祖訒及李尔瞻特来找伊斗寿相商。伊斗寿疑惑为何要找他商量?李尔瞻拿出丙申供报希望伊斗寿能给予协助,李尔瞻说道:“我们有同一位敌人的立场,便是同志。”柳祖訒也劝伊斗寿能报柳成龙使其担负罪责之仇。 伊斗寿接过供报,心领神会,起身欲相送两人:“嗯当然应该如此,两位来的十分及时,我已心中有数,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但还请两位千万不要说出去。”二人答应之后欣然离去,而伊斗寿则待两人走后将叛军招供的丙申供报焚毁。 对伊斗寿来说,虽然与柳成龙多次有过节成见,但伊斗寿深知柳成龙是极具才略之人,不过有时政见不同而已。识破柳祖訒和李尔瞻诡计的伊斗寿不允许再兴起大狱,在烧毁招辞之后深夜入宫求见李昖为金德龄求情。 李昖听伊斗寿深夜前来,便请入询问何事?伊斗寿请问是否非杀金德龄不可?李昖极为不耐烦:“怎么连你也这样,寡人只是想惩戒有罪之人而已,有何不可?” 伊斗寿说道:“殿下,臣怎会不体谅圣心不安,若非杀金德龄不可,臣也无异议。但请放过其他人,停止无异议的杀戮。被牵连之人也请殿下不要再对他们心生疑虑。臣无论生死都是殿下的人,万万不可扩大李梦鹤之乱,在战乱还未结束之际让国家再次陷入狂风暴雨之中。”李昖听后亦陷入沉思。 此事李恒福也赶去告知柳成龙,招供中涉及到了柳成龙和李德馨同样令两人吃惊,李德馨叹道:“我也不是没有料到会拿我的名字来搬弄是非,但居然连领相也被他们牵连,真是丧心病狂,不可理喻。若是被仇视领相之人听去,必将会是下一个金德龄。” 对此柳成龙并不慌乱,情愿与所有义兵将一起都被王处死。说间伊斗寿赶来阻止道:“领相是希望自己亲自引领惨剧么?领相不必再去见主上殿下了,主上已经决定停止,不会再牵连任何人,只是应无法保住金德龄了。” 柳成龙大声斥道:“金德龄不保又如何谈的上是停止?杀掉金德龄与杀死其他义军兵将有何区别?金德龄一死,天下人心也将随之瓦解,不牵连其他人也无用处。” 柳成龙准备再次求见王被伊斗寿一把拉住说道:“那领相的意思是若救不了跟叛乱相关的所有人就都非死不可么?救不了金德龄或是任何一个人,领相和兵判还有其他义兵将便都要一起赴死么!空言忠贞实则弃国弃家!我实在不忍心再见国家因惨剧而动荡分裂!”此话令柳成龙心头一震,伊斗寿力请柳成龙顾全大局,明言牺牲金德龄一人而保全朝臣及义兵将已是万幸。李恒福及李德馨也都奉劝柳成龙听从伊斗寿建议,柳成龙也无奈感到只能如此。 第四十九回:朝鲜平反乙丑狱,世子渐变涉党 朝鲜平反乙丑狱,世子渐变涉党争 金德龄后在长期的严刑拷问中死去,郭再佑也宣告退隐,兵曹判书李德馨羞愤辞职,被转任训练都监。各地义军因此颓废不振,加深了对朝鲜王的失望。柳祖訒及李尔瞻就伊斗寿烧毁供词,向朝鲜王求情一事向世子光海君倾诉。 李尔瞻说道:“细想起来应该不是伊斗寿个人便能主导,主上是只要认为对自己不利便会让其去职的人。不过若仍在当下还有可用之处便不会丢弃,让准备离开朝廷的兵判李德馨转任训练都监留在身边便是例证。” 光海君询问李尔瞻才初入朝廷,为何便已对朝鲜王如此了解?李尔瞻答泡桐照便知秋,此话深得光海君之心。光海君也认为此事本与柳成龙及李德馨无关,继而宽慰柳祖訒。 柳祖訒奉劝引进北人党人才,李尔瞻也说道:“自东人分为南北之后,前领相李山海因在壬辰倭乱中引咎辞职,北人大半被驱逐。加之此前乙丑狱事,北人受冤者无数。而以柳成龙为首的南人已渐渐与邸下离心,更与主上矛盾重重。将南人赶出朝堂,引进北人才能保护邸下。为此因设法为北人中受冤家门平反冤情,恢复名誉。同时尽可能引入北人中的青年才俊。”光海君对此表示赞同,后就细节与李尔瞻开始商榷。 李尔瞻,为朝鲜儒学名家弟子,师从郑仁弘,在积极参与政治活动中以其聪慧渐成北人核心,在与宿敌西人党长期的斗争中,与同根同源的南人党也存在对立。因此朝鲜朝廷即便在战乱之中也从未停止过党派争斗。 光海君深夜拜访柳成龙并对金德龄之事予以宽慰道:“金德龄之事实在令人惋惜,如若倭寇卷土重来,我很担心义军将不再肯为国出力。”柳成龙也为此担忧,光海君希望柳成龙能协助自己让全国上下再度团结一致,柳成龙问及如何相助? 光海君说道:“首先自是希望恢复此前因党争而无辜牺牲之人的身份,领相也知有太多人都是蒙冤而死,还有他们的弟子以及受他们影响的人都参与了义兵,若是能恢复他们的身份,对安定义兵定会大有效用。” 柳成龙说道:“因李梦鹤之乱使得猜忌义兵有谋逆之意,能原谅跟叛乱有关的书香门第么?”光海君答:“正因如此才更需团结,我和领相还有柳祖訒他们能说服台谏们,便大有可能。柳祖訒跟我说,只要领相能与我同心协力便一定能平反他们的冤情,我也知道领相对柳祖訒一向不满意,不过现在急需团结一切力量,还请能先暂时抛弃前嫌。” 柳成龙因大义所需答应协助,光海君连连称谢并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希望能让讲学院的李庆全担任弘文馆修撰,不知领相认为是否妥当?” 柳成龙想起李庆全正是李山海之子因而向光海君确认,光海君担心柳成龙是否会因此产生负担,柳成龙答:“邸下误会,只要资质和才能具备自然可以,李德馨不也是李山海大人的女婿么,只要是一心为国,怎会忍心将其埋没,对此我并无异议。”光海君再谢。 次日李德馨对此提议表示忧虑,李恒福与李德馨都认为前有李梦鹤之乱,时机不当,要平反冤案也存在着日后也要给金德龄恢复身份的意思,朝鲜王不仅不会同意还会因此再次对柳成龙产生误解。 柳成龙说道:“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主上误解了,而且这次也不是我一人之意,柳祖訒和台谏们都极力推动此事。之前彼此矛盾很深,也可趁此机会和解。还请两位全力协助。还有邸下希望能让李庆全担任弘文馆修撰,他也是你的小舅子,可否帮忙办理一下此事?”柳成龙见李德馨神色异常,便问有何问题? 李恒福说道:“正七品直接升正六品也是一个问题,此前南人也曾推举过李庆全,但经吏曹观察后认为不具资格。此事再重新提议此事会被认定为外部施压,特别是怀疑北人希望借领袖李山海之子身居要职以扩大势力,请大人慎重。”柳成龙略加思索便请李恒福让吏曹再重新审查一次再作决定。李恒福领命。 而光海君也专程去拜访了金贵人,因金贵人曾有一次在光海君即将罢免之际为顾全大局而为光海君求情,光海君特来感谢但也言明知晓这是金贵人的自保之计,金贵人也坦言道:“虽然是有这层意思,但并非全部。邸下于分朝尽心竭力,民心在握也是事实。” 光海君说道:“您能坦诚相告,我十分高兴。所以我也有事相托,贵人为殿下提过不少建议,堪称良谋,但这次希望您能完全站在我这一边,在这之后我不会再将贵人视为政敌,也会保证定原君安度天年。”金贵人思考过后便与光海君立誓定约。 于是光海君领柳成龙、李德馨、柳祖訒觐见朝鲜王。李昖一听是要给逆党恢复身份,轻笑数声不予理会。光海君说道:“殿下明鉴,并非是要给逆党恢复身份,只是当时涉罪牵连者极多,其中必然有一些无辜蒙冤之人,只是想请重新筛查,给无辜蒙冤者恢复身份。若能洗冤,其家族必定会对殿下感恩戴德,为报答殿下圣恩,必会对克服国难奋不顾身,战乱之后也会对王室鼎力支持。” 柳祖訒进言:“邸下所言不无道理,此事将对现在及将来极为有利,请殿下明察。”李德馨也进言:“臣虽不知有冤屈者有多少人数,但若有能洗冤者,其在九泉之下也必将对殿下歌功颂德。” 柳成龙进言:“因李梦鹤之乱,民心已支离破碎。而比起李梦鹤,金德龄之死也引起了百姓更大的疑心,金德龄究竟有罪无罪,无论事实与否百姓已经产生了难以轻易消除的疑心,越是此时殿下便越需光明正大。彰显殿下的贤明宽大,百姓自会对殿下您心悦诚服,感恩戴德。” 李昖回绝道:“算了,寡人不需要这种感恩。要恢复逆党的身份,像郑汝立、李梦鹤之类的逆贼还会择机煽动叛乱,诸位爱卿还有世子也不用为此事而巧立借口唬弄寡人,寡人绝不会同意此事,多说无益。”见李昖不肯,台谏群官集体宫门跪奏,请朝鲜王再三考虑重审乙丑狱事,恢复蒙冤者身份。 而另一边李恒福也去请伊斗寿出面协助,伊斗寿拒绝道:“我知你素来仰慕领相为人,但此事当时完全由西人主持,若是给逆党恢复身份,所有西人都将为此负责,当时被权力蒙蔽双眼的我们会负上大罪。” 李恒福坚称有冤者自当洗冤,只是时日早晚,伊斗寿坚持不肯,李恒福说道:“权无十年掌,花无百日红,朝廷的权力本就一直在随时变化,谁能预料乙丑狱事何时又会发生道我们身上,不如趁此多少为当时的错误赎罪。大人您不是也为了防止类似事件重演而烧掉了带有领相和兵判名字的招辞么!您了解活者之冤屈,死者之冤也在时刻期盼。”伊斗寿虽极为触动,但也因涉及西人党生死而不肯相助。 李恒福离开前,伊斗寿长叹说道:“我绝不会否认郑澈等曾经志同道合的同志所作所为,此次我本想极力反对,但以和为贵,共赴国难,此事我也不会有任何干涉,静等消息而已。久经世事沧桑变幻,我也早已厌倦,不想再作争斗,但派系仍在朝廷之中,派系相争,非简单几句话几次行动就能一举平息。我也曾想结束党争,使朝廷上下同心协力,一心为国奉献自己的全部,奈何事与愿违,自己也常在其中迷惘。人心难测,世事多变,你也属西人,乙丑狱事,当时你也涉及其中,请多保重。”李恒福拜谢。 在宫中,金贵人也奉劝李昖同意重查乙丑狱事,李昖解释道:“与郑汝立等逆贼有交往之人,镇压如果再迟一步,那死的就是寡人。对于那种人的朋友,寡人怎么可能恢复他们的身份?” 金贵人劝道:“殿下,臣妾知道乙丑狱事是殿下为了牵制垄断朝廷的东人势力而使得借刀杀人之计。现在朝廷其实依然算是东人的天地,且柳成龙对殿下了解过深,国乱之后朝廷也需重新整顿。乙丑狱事死者多数为东人,而现在东人也成南北之分,自家争斗本就更为惨烈,其实没必要大规模恢复身份,首先恢复罪名最轻的一批人,之后再视情况而定恢复身份的范围或大或小。现在开始对北人有所支援,北人必将回报,将来需要时便可用来牵制南人和西人两党。” 李昖笑道:“贵人,你若生为男子,寡人一定甘拜下风。有你在旁侍奉,照顾寡人起居无微不至,政事上也能帮寡人梳理忧愁,实在难得。既然你已说得如此透彻,寡人就依你之意。”金贵人再谢夸奖。 因郑汝立事件而牵连千人的乙丑狱事于万历二十四年开始逐步平反,虽说是为筹备党争而做出的推动,但南人和北人中已有不少蒙冤者得以恢复身份。在柳祖訒和李尔瞻的运作下,北人势力开始渐渐复起。 但北人党柳祖訒因为他想要的名单人员没有完全恢复身份,便前来向柳成龙声讨为何李泼、权踶、郑清介先生等人为什么不包括在名单之内?李恒福说道:“李泼与郑汝立极为亲密,人所共知。还有权踶先生是与郑汝立书信往来中互称兄弟之人,因此殿下并未同意赦免。” 柳祖訒辩道:“胡说八道,权踶先生是谴责战争才会无辜牺牲之人,这么说郑宜臣与郑汝立是亲戚关系,卢守慎是推荐郑汝立之人,怎么会被恢复身份?”李德馨答:“郑宜臣当时尽职尽责,并未与郑汝立有任何往来,只是因为亲戚关系才会被牵连。卢守慎并未参与此事,只是因为曾举荐郑汝立而被牵连,自然可以恢复身份。” 柳祖訒坚持名单中没有其希望人选必定是刻意阻挠,李德馨辩道:“经过详细调查都是先把最冤者写入名单,何错之有?”柳祖訒叫喊道:“南人北人既然已经携手,就应该让我们的人与你们的人数持平,这才叫公平!” 柳成龙听罢拍案而起:“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如此小心,你要复权身份的理由究竟是什么?要我点透么,给那些与你们关系好的书生们复权身份,再集合后来的学者于朝堂上扩充你们的势力!借着和解的借口,实际在暗中重新谋划党争。如果你意图纯正的话倒是会有很多人复权身份,还有李庆全在弘文馆担任修撰也是出于同样的意图吧,我现在就告诉你,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党争党争,朝鲜就是因此国力不振,各怀异心,才使倭寇猖獗,朝堂混乱。屡兴大狱,不思国政,民不聊生。国乱已生仍不思悔改,假借忠君爱国,实则道貌岸然,只知争权夺利,对于治国安民毫无良策!我柳成龙绝不会允许你们肆意妄为!”柳祖訒一时哑口无言。 突然光海君亲临,光海君问道:“不愧是领相,除了跟随领相的人之外,在您眼中是否都是只知党争的小人?以改革为借口,国事皆由你左右的这段时期,当真完全公正么?领相,我会好好记住今天,请你多加保重。”光海君说罢便转身离去,只留下柳成龙等三人不解其意。 而李尔瞻正在屋外等待,听柳祖訒说完便提议除掉柳成龙以绝后患。李尔瞻说道:“领相之意已经十分明确,势必会阻挠我们的人才引进,在领相眼里我们都已是党争之人,为国举贤也会被视作扩充势力。世子邸下真是难为你了,但我相信世子邸下一定会为朝鲜带来光辉,全国义兵、百姓、书生无不如此认为,我等愿誓死追随。但眼下还是先设法使柳成龙离开领相之位,我们才能证明我们的正确。只是领相非同一般,如何谋划还需从长计议。” 柳祖訒随即附和:“邸下,李尔瞻所言极是,我们一定会帮助世子邸下实现抱负。”光海君说道:“我自有分寸,两位就只管如此行事吧,不过务必谨记,我等所作所为必须符合民意,需使天下时刻与我们站在一起。主上那里我也自有方法。”二人领命。 李德馨不解光海君此来问道:“大人,世子邸下怎么会突然有如此行为?为柳祖訒他们竟出面相责?世子邸下究竟是如何打算?”柳成龙说道:“我也十分诧异,邸下贤明世人皆知,突然如此责备,势必会鼓动党争。我是否也该有所反思,是否我真有什么地方做错而毫不自知?” 李恒福劝解:“并非是大人做错,世子邸下早已与柳祖訒等北人过密往来,虽然不知究竟是何缘故,但很明显世子邸下是在支持北人活动,已经卷入党争之中了。大人还请早做预防。” 柳成龙长叹道:“事态已经变得越来越糟糕了,世子邸下应该是饱经磨难之后心性渐变,邸下本就脆弱敏感的身心使他发生了改变,让我想起主上初次上位的时候,我也深有责任,没能有效引导邸下摆脱这浊世洪流,都是我之过,从现在看来党争又将开始,这个国家何时才能结束内斗?” 李德馨劝道:“大人还请不要过于自责,大人身居领相,肩负改革要务,现在改革和平反冤狱还未完成,请大人振作,我等还需将精力多用于国事才是。”李恒福也如此相劝,柳成龙听后十分欣慰,便继续商讨政务。 光海君回去后,侍从内官担忧世子与领相不和可能产生不利,光海君说道:“我并非刻意与领相作对,领相对国家有功,有过人才能这我都知道,但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没有人能一直保持忠贞无私,领相也不例外。我曾对其无比信赖,但他后来却伤害了我,领相专政期间也多有独断,有些不合适的地方。虽然朝廷中分有不同党派,但各派系之中都有不少为国为民的人才,朝廷需要他们,将来我也需要他们,各人都有各自的所需,把握住这一点便都能各展所长,为我所用。” 内官称赞世子已经愈加行事成熟,光海君说道:“我自小母亲便已离世,主上不喜爱,兄长对我也毫无亲情,本无意世子之位,只想了此残生。自推为世子后,无论我如何努力,总会被处处设计,时刻伴随着罢黜和丢掉性命的危险,主上视我为眼中钉,官员试图利用或陷害,使我身心俱疲。经过这一连串的经历和打击,我也终于醒悟,人与人之间其实并不存在真正的相互理解,我不能再向以前一样仅凭一腔热血,不能再轻信他人。必须要保护自己,行事讲究谋略,洞察人心,充分把握每一个人的长处与弱点,利用敌我,才能有朝一日实现我的抱负。” 第五十回:秀次难测太阁心,吉野花见风波起 秀次难测太阁心,吉野花见风波起 丰臣秀吉起初生有两子但都已早夭,其侧室茶茶于日本文禄二年,即明万历二十一年八月再度生下一子,便是日后的丰臣秀赖。秀吉对此兴奋异常,对其和茶茶日益宠爱。为了继承人将来的安危,秀吉对原本已定为继承人的养子、外甥,现任关白丰臣秀次渐生不安和猜忌,此等关系秀吉与秀次二人之间都已相互察觉。 文禄三年秀吉于大阪召见前田利家说道:“利家,俺打算从身边再给关白挑选一些精干人员侍奉左右,你看如何?”前田利家答道:“太阁殿下,这些人还在太阁殿下身边学习,派去侍奉关白殿下,是要监视么?” 秀吉说道:“并非监视,俺已是隐居之身,留在俺身边也无所学。世人可能会因为我喜得一子而想要疏远孤立秀次,虽然俺也不是没有这个意思。不过在那之前,孙七郎毕竟是俺可爱的外甥,担任关白是件十分辛苦的事情,还是想能为他做些什么。利家也去趟京都,看看孙七郎还需要些什么帮助,拜托了。”前田利家领命。 前田利家来到京都后便前往聚乐第拜见丰臣秀次,秀次领其弟秀保、秀俊接见:“大人能来我感到十分高兴,既然是舅父派遣来助我一臂之力,请转达我感激之念。”前田利家回道:“这些人还不知能否帮得上忙,关白殿下如此说实在是令我不胜惶恐。” 秀次忽然眉头紧锁,面露不安,紧接问道:“请实言相告,舅父如今是怎样看待我?”利家答自然是十分信任。秀次再问:“并未因为让我担任关白而感到后悔么?”利家再度宽慰是秀次多虑而已。 秀次又问:“说到底,我只是少君元服之前暂居关白一职而已,是否曾向舅父转达此意?”前田利家答:“关白殿下若如此顾虑,不妨亲自前去向太阁殿下直抒胸臆岂不更好。您与关白殿下毕竟感情深厚,倘有误解,不如尽快解释清楚为好。”秀次深觉有理。 丰臣秀次果然动身,先行拜见秀吉正室北政所宁宁,北政所听秀次前来急忙相迎,秀次问安道:“舅母大人,您别来无恙吧,平日公务缠身,许久未能来拜会了。”北政所问到担任关白感觉如何? 秀次笑道:“每日只能全力以赴,对了舅母大人,小侄已经将源氏物语宇治十贴全卷入手了”北政所十分高兴,也希望能拜读:“哦~是说宇治亲王三位女儿的故事,我也很想尽快一览,孙七郎,可千万不要忘记也给舅母一份。” 秀次说道:“那是自然,我会差人送来送与舅母大人的。还有舅父那里今日是否适宜拜访?”北政所说道:“你在担忧什么?自从得子后你舅父可是每天都乐得合不上嘴呢。”北政所对秀次极为喜爱,一边叙说家常一边领秀次前往拜见秀吉。 秀吉此时正与茶茶母子一起,见北政所及秀次前来,忙招呼入座。秀吉说道:“此字取乳名为拾,俺本以为将再无子嗣了,这就好似从上天捡来一般,据说捡来的孩子反而会茁壮成长。” 侍从正叫阿拾少爷被秀吉喝止,秀吉不准称呼阿字,以免再生意外。秀吉转头一看见其子正目不转睛与之对望,便向前挑逗。茶茶笑称是必定是因为秀吉的脸过于有趣,北政所与茶茶和秀吉三人轮流抱起秀赖逗乐,十分温馨。 秀次见状,便趁秀吉喜不自胜之机说道:“太阁殿下,直到拾少爷元服,成为下任关白之前,我都会尽心竭力给予支持。”秀吉听完便请秀次借一步说话。秀吉转到屋外与秀次沐浴阳光席地而坐,秀次感叹拾少爷看来还真是长大不少。 秀吉并未对此回应,遥望天边说道:“孙七郎,来坐。俺有一事向与你商量,俺想明年将日本一分为五,其中四部分由你掌管,只留一部分给拾可以么?只需要九州就好,如何?” 秀次神情紧张,急欲表明未有贪恋关白职位之意:“太阁殿下,等到少君成为关白,莫说其一,全日本皆为其所管辖,到那时...”还未等秀次说完,秀吉打断:“不,俺并不是在谈那么远的事情,若是拾到了能够理解俺这句话的年纪,俺只想能告诉他这九州是你的国家。仅此而已” 见秀次有所犹豫,秀吉便转言希望秀次能将刚才那番话留在记忆里,随后扬长而去。只留秀次不知所措,悔恨又惹秀吉不悦。 秀次返回京都后将疑虑说给秀保和秀俊,两人均认为秀吉似乎仍对秀次非常信赖,秀次则并不认为秀吉言行有包含信赖之意:“那为何要说出先交出九州这番话?这分明是为了防止有朝一日少君不被我消灭,而先发制人的策略。我本就没有丝毫打算加害少君的打算,但舅父若是已有此念,那必将埋下祸根。”秀次对此一直深感不安。心烦意乱之下前往热海温泉疗养。 秀次在疗养期间接到了秀吉的书信,希望定下秀次之女将来嫁与秀赖,家臣纷纷恭喜。秀次喊道:“有什么好恭贺的!如此重要决定为何这么随意!若是违逆,太阁势必降罪。若是同意则委屈小女,该如何是好?” 秀俊献计:“太阁殿下素喜能乐,不如殿下演习能乐如何?消弭鸿沟或许正是上上之策,若是您能在太阁殿下面前表演能乐的话,太阁殿下定会十分欣喜的。宇喜多秀家大人为能乐名家,朝鲜那边已经停战,暂不需要再作为总队长出阵,可以请宇喜多大人指导您。” 于是丰臣秀次请来宇喜多秀家来教导能乐,宇喜多秀家讲道:“演好能乐,一定要看到自己所演,感受到另外一个自己,就算双目直视前方,也要将心放在后方。我宇喜多秀家,战斗时也好,演能乐时也好,以事无巨细著称。为使太阁殿下欣喜,请关白殿下用心准备。”宇喜多秀家开始从抬脚、腰、腹开始练习能乐,宇喜多秀家十分尽力,但发现丰臣秀俊居然心不在焉。 在秀次的询问下,得知太阁殿下有令,要丰臣秀俊去作毛利一门小早川隆景的养子,改名为小早川秀秋。秀次叹道:“开始了,已经开始剪除碍事之人,从此以后你便不再属丰臣家,在你之后下一个应该就轮到我了。” 宇喜多秀家见丰臣秀次萎靡不振,对丰臣秀吉心生猜忌,颇感不悦从旁劝道:“关白殿下,在下有一言,虽然在下没有丰臣家的血脉,但将太阁殿下当做父亲大人一样崇拜仰慕。即便是下令让在下前往地狱,只要是太阁殿下的命令,我也会欣然前往!只因殿下的一句话便忽喜忽忧,诸位之心在下实在不明白。在下为殿下而生为殿下而死,只为殿下而存于世上。请问关白殿下是否还继续练习?”秀次只好继续拜托宇喜多秀家继续教导。 宇喜多秀家高歌:花开一期,竞艳而频放之花,非真花也。而继续教导能乐,在宇喜多秀家的教导下,丰臣秀次的能乐演艺有了很大的进步。 不久后,丰臣秀吉在吉野吉水院召开吉野花见,此次吉野花见规模盛大,樱花株便有一万株以上,灿烂非常。除了关白丰臣秀次必来参加外,德川家康、前田利家、织田信雄、宇喜多秀家、毛利辉元、小早川隆景,岛津义弘、伊达政宗等众多显赫大名以及奉行众,七本枪等丰臣氏诸多家臣,部分公卿都受邀前来参加这次赏花盛会。 最受人瞩目的自然是丰臣秀吉、北政所及淀殿的座轿队伍,尽显华丽,千人欢呼。待丰臣秀吉入席后,花见正式开始,花见分为茶会、诗会、能乐三部分,诗会时大家各抒诗意,秀次也作了和歌《祝晴》来咏颂樱花:治世之形,吉野之樱,虽润物无声,恰款款情殷。获得在座好评,能乐部分时,宇喜多秀家与丰臣秀次为丰臣秀吉演艺能乐。但丰臣秀吉看后却并不高兴。 演艺完毕后,秀吉道:“看来对能乐的练习,练了很久。”听到此言秀次认为秀吉再抚慰自己而感到非常欢喜,宇喜多秀家也连声称赞秀次极有天赋。忽然秀吉大喝:“孙七郎!你究竟在干些什么!身为关白,总领国政,事务繁多却一心苦练能乐!会被公家耻笑!俺可不是为了看到这种现象,才让你来做关白!你们这些人都在想什么!集体发疯!”在场大名、公卿无不诧异,无一人发声,宴会陷入尴尬,秀吉摆手让丰臣秀次立刻退下,继续花见盛会。 丰臣秀次退出后,独处一室望着自己的能乐面具心中烦闷,在花见盛会中当着众多大名、公卿、家臣的面而被丰臣秀吉训斥令他这位关白也顿感颜面尽失。此时北政所前来安慰,北政所说道:“孙七郎,你舅父绝不是厌恶你,是想让你振作起来,你可是要统领丰臣家未来的人,不可意志消沉,要对自己更有信心才是。” 丰臣秀次满面惭愧:“侄儿不擅作战,政绩也毫无建树,心中也难有自信。”北政所说道:“哪有的事,你自担任关白以来,国内诸事不是井井有条么,舅母也感受到了你为文学艺术做出的努力。即便你还认为没有建树,那就做几件有建树的事来增长自信啊。一直逃避的话,永远都会消沉的。”秀次问及该如何做,北政所只让他自己考虑。 秀次恳请北政所给予提点,北政所说道:“你舅父,只要孙七郎你堂堂正正就好,讨好、掩饰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必要。能够做真正的自己就行。”听到这里,丰臣秀吉的心倒是安定了很多,北政所见秀次心结渐开也十分高兴。 吉野花见一直持续入夜,治部少辅石田三成因公务繁忙而匆匆赶至,茶茶借此请丰臣秀次再重演能乐,秀次为免再遭责骂而婉拒,醉上心头的秀吉叫来真田信繁说道:“源次郎,你来这里也很久了,差不多也该授予你官位了,石田治部你以为怎么样?” 石田三成也认为正是时机,丰臣秀吉打算授予真田信繁从五位下的官职,真田信繁说道:“太阁殿下,属下不胜荣幸,只是请恕在下冒昧,这官职还恕在下回绝。在下有位年长一岁的兄长,为了真田家一直兢兢业业,在下无法将家兄舍弃不顾而接受官职。” 秀吉越听面目便越僵硬:“俺虽然日渐衰老,但事还分得清,你是说光你自己得到官职还不够,还要给自己兄长争一个官职么?”真田信繁称并非如此,石田三成补充道:“源次郎是说这样做不合身份,为了拒绝竟然将兄长也搬了出来。” 丰臣秀吉怒道:“不要太得意忘形了源次郎,俺都已经说了要授予你官位,你就废话少说接受就行了!在这里耍花招,想借机给兄长也争取官职,真是卑鄙。你和你父亲很像,俺还真不能大意,策士终会被自己的策略所害死,你的为人俺已知晓了源次郎,俺不会再授予你官职!”真田信繁连称误会。 秀吉正说间突被丰臣秀次打断,秀吉一怔连同全场都望向秀次,秀次小心翼翼说道:“太阁殿下,您可能是想错了。官位的授予是关白的职责,于何时给何人授予何种官位,全部都是关白的职责所在,所以是否授予源次郎官职,应由在下决定。源次郎,我授予你从五位下的官位,但你兄长我并不了解。” 真田信繁答自己的兄长是在各方面都比自己还要优秀的人物,丰臣秀次说道:“那就在调查过后若准确无误,也会授予你兄长从五位下的官位。太阁殿下,属下打算如此办理,您意下如何?”秀吉一时无话,只双目逼视,秀次不知秀吉将会如何,忽然秀吉大笑:“说的好,如你所说这正是关白的职责,此事就交由你定夺。” 秀次忽然如释重负,称会尽快向天皇陛下汇报,并言打算翻修聚乐第,以便日后接见明国及朝鲜使节时彰显日本风范,秀吉笑道:“哎!这才像关白嘛!这才是我丰臣家的关白!好,非常好。”秀吉同时向秀次敬酒,在座大名公卿纷纷恭贺,丰臣秀次深受感动。 但后来秀次得知秀吉在准备隐居之所伏见城的翻修计划中添加了谒见间及评定间等行政地点,这是打算将伏见城定为执政中心的信号,对秀次来说也意味着再一次的不信。 文禄三年末,小西行长觐见丰臣秀吉,称大明使团已正往日本而来。丰臣秀吉十分高兴:“如此说我们马上就可以拥有朝鲜汉江以南的土地了,利家,到时我们可要好好接待明国的使节了。务必要全力展现我们的力量。” 小西行长劝道:“太阁殿下,接受册封,接纳朝鲜割地,对明国并无展现力量的必要吧,如此是否会使明国感到屈辱,可能会影响和谈的结果。”秀吉则对此不以为意:“是明国无法再继续作战下去才提出的和谈,你不是这样说的么?既如此当然我们要展现我们的姿态。即便是屈辱也是他们自找的。” 小西行长见秀吉不许,心生一念转而劝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明国也在休整,臣只担忧两国再起战事,若能尽量避免而坐拥收益不是很好么。”秀吉笑道:“小西你这商人,还真总是想减少损失,也好,就听你安排好了。” 小西行长拜谢:“臣不胜感激,另外册封之时还请太阁殿下身着明国服饰,以合礼数,如此一来我们就能坐享其成了。”秀吉答:“无所谓,只要能尽快接收朝鲜汉江以南,逢场作戏有何困难。小西你劳苦功高,无论是战争还是外交都辛苦你了,事完之后再另行赏赐。”小西行长再次拜谢。 前田利家随后发问:“太阁殿下,臣有一事不明,这接见明使为何我们不去京都呢?去年关白殿下不是说准备翻修聚乐第以备接见明国及朝鲜使节么?”秀吉答上次便没在京都进行,此次亦无必要。前田利家对此反对:“太阁殿下,上次仅仅只是商谈,这次理应去京都举办接见才是。还有伏见城的施工图纸关于谒见间及评定间等也让国中以为太阁殿下对关白有所不满。” 秀吉说道:“不不,俺只是看他太忙了,身为舅父总想着帮衬一下,反正俺也腿脚不便,不如就直接让明使到这里来。”前田利家只得退而求次:“但是,关白殿下不在场可以么?关白总领国政,如此重要场合一国关白理应在场才是。” 秀吉说道:“说的也是啊,毕竟是关白,要他抛下政务来此我也于心不忍啊,要是想来就让他过来好了。”小西行长进言道:“臣也听闻太阁殿下似乎与关白殿下不和,臣相信这不过是谣传,只是太阁殿下威慑四方,令行禁止,关白殿下似乎一时也难理解太阁殿下的种种苦心,难免总陷入焦虑,还请太阁殿下能多加宽慰。” 秀吉起身不悦:“不必再说,谁叫他总是那么软弱,不,依俺看也是有心机作祟。俺只希望他能千锤百炼,堂堂正正,无愧一国关白之职。疑神疑鬼,自讨烦恼。”说罢秀吉便转身离去。 第五十一回:秀吉识破册封事,日本决心再备 秀吉识破册封事,日本决心再备战 经兵部尚书石星举荐,明朝册封使团由正使李宗诚、副使杨方亨率领,沈惟敬随行在侧,册封使团先于釜山停驻,但期间正使李宗诚因傲慢自大,贪*淫*好*色,趁醉而行为不检被日军抓获。日军大将加藤清正厉声威慑,李宗诚惊惧,变服逃归被下狱论罪。明朝改命杨方亨为正使、沈惟敬为副使。 明万历二十三年,日本文禄四年正月,明朝册封使团抵达日本,使团被迎入大阪由小西行长负责接待。小西行长将使团安排妥当之后便立刻私下约见沈惟敬相商,小西行长问道:“关于汉江以南划归日本一事,明国皇帝可有旨意?”沈惟敬答道:“真是遗憾,圣上并未准奏划归汉江以南给日本,只是册封而已,我已尽力而为,奈何圣上自有思量,身为臣子又岂能轻易左右圣心。” 小西行长对此感到很是气愤:“你说什么?那就是说除了册封以外,原先提的条件一个都不能满足!即便弄虚作假也得有个样子,这样一来我将如何向太阁交待?!你也不想想,现在是在日本,取你们性命是轻而易举。” 沈惟敬豪言辩道:“也不是只有册封,退兵一事不是也安排了么。最开始就已经说明,此事本就是在弄虚作假,你我都不愿再战,而你又担心自己的安危,我才出此计策来帮助你。关于割地一事我也说过会向圣上请旨,我可从未背信弃义。” 小西行长说道:“是的,我当然记得,当时依你设计,战争很难再轻易发动,一旦暴露,你我皆只需各自将罪责推到对方身上。所以,这段期间必须小心,你我必须通力协作,将仪式控制在手,我们太阁殿下明日只会先行接见,并不会直接接受册封,你打算如何?” 沈惟敬说道:“之前听你说,你们主君属下中也只有你一人通晓汉语,而我大明使团这边也只有我一人通晓日语,在我大明正使宣读诏书过后,我会用日语读出你们主君想要的意思,在你们主君回复之后,我也会视情况回复正使,绝不会让真相败露。” 小西行长总感不安,只得叮嘱:“我总是隐隐感到不安,希望你我能共同度过此次难关,如若你当场败露,应该知道会十分危险,我可不是危言耸听,请你务必谨慎。”沈惟敬答道:“多谢提点,请你安心如常,你还是祈祷你的主君到发觉之时已经厌倦用兵为好。我也需赶快做些准备,以备万一。”小西行长再三嘱咐之后也赶去向丰臣秀吉汇报。 丰臣秀吉对于明朝使团的到来还是非常兴奋,下令对于使团的一切供应的礼仪必须按照最高规制,但同时他也抱有疑问,便是为何没有大明公主及朝鲜王子一同前来,按照原本提出条件中有天皇迎娶大明公主及朝鲜王子做质,但如今却并没有见到,秀吉便问向小西行长。 小西行长答道:“太阁殿下,据明使说,公主嫁娶其礼制繁多,筹备齐全尚需时日,也需对此与我们有诸多商讨。而朝鲜那边,听说还未能决定选择哪位王子入质,所以此次只是先行册封。” 丰臣秀吉问道:“朝鲜究竟还想耍弄什么雕虫小技?都过去这么长时间怎么还决定不了哪位王子?该去威慑一下,俺要不是忙于国内事务及接待明使,定会让他们追悔莫及。还有,划割汉江以南何时能定?”小西行长答道:“此事明使并未对属下多言,只是告知属下明日自会告知太阁殿下。” 前田利家建议:“太阁殿下,今日就到这吧,明日便会一见分晓,事关册封礼仪,还有不少事宜需要准备,淀殿那里还在等待您过去,请您移步。”秀吉一听,立即喜上眉梢:“啊是么,是俺的儿子又想他的父亲了吧,哈哈。明日就先听听明国什么态度,再决定何时册封好了。小西,你也辛苦了,早些休息。”小西行长告退。 小西行长退下后丰臣秀吉急忙赶至侧室茶茶处,对自己的新生儿阿拾又抱又亲,许诺必将给其一个真正的天下。茶茶见秀吉如此高兴便问及原因,秀吉便将明使到来一事说给茶茶,茶茶连连夸赞,秀吉因此更加高兴。 自唐宋以后,明太祖朱元璋曾派遣使团要求日本朝贡并控制倭寇活动,但当时日本的怀良亲王不屑一顾,反而拘禁杀害使团中人,久后才放归。倭寇犯边依旧,朱元璋在驱逐北元之后决心征伐日本却被群臣劝阻作罢。 后在建文及永乐初年,当时的幕府将军足利义满才主动与明修好,遣使纳贡为求回报丰厚。于是永乐皇帝下赐冠服印信,允许日本十年一贡。但实则日本从未表示臣服,只是中华素来只要外国来使建交一般都将认作为藩属及朝贡。多数小国无力与之抗衡,而且历来无论是经济还是艺术上的回报收益极大,加上有名义上的宗主保护,自然心甘情愿。 但在应仁之乱后日本进入战国时代,国内混乱,朝贡中断,败亡武士、商人、浪人便再度来到朝鲜及明朝的沿海地区发展势力,烧杀抢掠。引起了两国对日本的极端仇视。因此重新取得名位对于日本来说无论是用于形象维护或间谍探查都将极为有利。 次日丰臣秀吉接见明朝使团时,明使宣诏: 诏书如下:“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圣任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溥将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昔我皇祖,诞育多方。龟纽龙章,远赐扶桑之域;贞珉大篆,荣施镇国之山。嗣以海波之扬,偶致风占之隔。当兹盛际,咨尔丰臣平秀吉,崛起海邦,知尊中国。西驰一介之使,欣慕来同。北叩万里之关,恳求内附。情既坚于恭顺,恩可靳于柔怀。兹特封尔为日该国王,赐之诰命。于戏龙贲芝函,袭冠裳于海表,风行卉服,固藩卫于天朝,尔其念臣职之当修。恪循要束,感皇恩之己渥。无替款诚,祗服纶言,永尊声教。钦哉!” 而后沈惟敬经过连夜准备,在翻译时完全更改了诏书内容,基本内容都完全符合了秀吉的设想。秀吉因此大悦,在一番希望两国和睦相处的讲演之后,便请小西行长送明使离去休息,待明日再行册封。沈惟敬给正使翻译道:“倭酋对圣上感恩戴德,立誓永不背叛大明,但册封筹备还尚未完善,希望正使能稍作忍耐,明日再行册封。”杨方亨赞同。由小西行长领回住所歇息。 正巧秀吉今日有天台宗高僧来访,秀吉也知其精研汉语,便请其明日参加册封仪式。次日大典已布置完毕,秀吉于大阪接受册封,明朝使节立于金台宣诏册封丰臣秀吉为日本国王,赏赐服饰印信,并赏赐蟒锻、锦缎等各色缎各十匹;狐裘一袭;貂皮百张及部分金银器物。告诫秀吉宜立刻退出朝鲜全境,安分守己,不得再兴兵侵犯。明朝会视其表现再定勘合贸易。丰臣秀吉拜谢天子,跪问圣安。 但天台宗高僧因通晓汉语,于是在典礼之后便与秀吉对诏书的文字一一核对,并言及明使似乎并不知日本曾提有诸多条件。当秀吉得知真相后勃然大怒,怒掷诏书于地。找来前田利家、丰臣秀次,小西行长、宇喜多秀家议事。秀吉骂道:“明国诏书气焰嚣张,俺在日本,欲王则王,根本不需要髯虏来封!结果根本就没有割地、入质、嫁娶的事情。就连勘合贸易也没有!把自己形容的那么强悍,就如同早已将我们打败了一样!小西行长!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背叛了俺么?!” 丰臣秀次抢先劝道:“太阁殿下请息怒,此事是否有所误会?这是否只是明国册封的惯用礼数?刻意显示自己,隐藏自己的不足只是为了保全颜面的障眼法。有关于此事是否已与明使确认无误呢?” 秀吉怒道:“你在说什么?孙七郎,你是蠢蛋么!这还需要再去确认嘛?如若答应了俺的条件,册封之中根本不会如此说辞!完全被小看了,从头到尾都是骗局!小西行长,你为什么要与明国合谋,说出来俺可以只杀你一人!” 小西行长连连恳求道:“太阁殿下,属下冤枉,属下完全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当时一切条件明国都已答应,几次对我的回复也都是这样。”秀吉问道:“一派胡言,你一直负责此事,初次宣读诏书时你也在场,你也能说汉语,从朝鲜到这里,你与他们平时的相处丝毫没有察觉么!这份诏书宣读两次你也是听不懂么!”宇喜多秀家接着说道:“小西,这是怎么回事?你当真在背后做着背叛太阁殿下的事么?若真是如此,我宇喜多秀家一定不会放过你!” 小西行长辩解:“太阁殿下,属下立誓与他们相处时却是没有丝毫察觉有假,属下对汉语并非十分精通,此份诏书用词复杂,属下一时也不能立刻翻译。而且前有明使的信誓旦旦,后有对此诏书的日语翻译,属下也信以为真。属下也是一直都被他们蒙蔽。属下万万想不到他们竟会如此卑鄙,那个沈惟敬!还有明国的皇帝,辜负了我们的诚意,从一开始就想戏耍我们!戏耍太阁殿下!属下只想现在立刻将他们千刀万剐!” 宇喜多秀家立刻请战再征朝鲜并请秀吉下令驱逐明朝使团,前田利家则劝道:“臣以为现在不宜如此,明国如此作为看来已早有准备,臣担心在这期间明军之前曾面临的种种困境应都以克服,准备万全。大唐幅员辽阔,一旦动员不知将是何等军势。而我们现在只不过是尚占据釜山,留有部分兵力驻守。其余早已回国解甲,再度征召极费时日,需要准备的还有很多。所以臣建议,装作毫不知情继续接受册封,要持续制造无意再战的假象蒙蔽大唐和高丽,再行备战。若就此罢兵,将士们归来后面临的只有支离破碎、生死永隔。而得不到补偿的领主们又会加深对太阁殿下的不满,最终势必引发叛乱。所以最起码分割甚至占领朝鲜才能平息。” 丰臣秀次说道:“原来如此,还是您设想周全,不过真没想到,明国竟会行使此等手段,之前听闻明军战力时还一度以为朝鲜战事将会拖延日久,忽然间议和停战虽有疑虑但在种种表现之下也未曾多想,真相居然是如此,那么我们就又该筹备军需了。” 前田利家说道:“是的,关白殿下,兵不厌诈,诡谲多变,大唐历经千年,无论阳谋阴谋都十分精深,此次险些被其骗过。从上次来看,两军各擅胜场,此次需秘密准备,再乘先机,务求全力击溃。为此我等还需细细谋划,关白殿下,军需筹备,动员调度方面也有劳您协助太阁殿下多费心了”秀次回谢。 秀吉称道:“利家你说的有道理,应当如此。此次再战再不需和谈,必须竭尽全力将朝鲜全部毁灭,攻入大唐、天竺,挡俺者必死无葬身之地。明日大摆筵席,我等都要身着明服款待明使。小西,俺还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需要让明使知道,俺对此次只行册封虽然感恩但并不满意,想请明国皇帝再次考虑,否则俺不会撤出釜山。务必要使他们感到我们只想要更好的册封和贸易而已。”小西行长领命。 于是第二日明朝使团在筵席中受到了日本的盛情招待,日本所有与会公卿、大名皆奉命身着明朝服饰以示臣服。丰臣秀吉携丰臣秀次亲自为明使斟敬,其余人员也纷纷敬酒,明使团后也依次回敬。 在能乐表演环节中,小西行长转到明使杨方亨与沈惟敬的身边说道:“诸位远道而来,为太阁殿下册封,国内无不感恩戴德。只是有关于册封日本国王,太阁殿下虽然深知皇恩浩荡,但日本毕竟天皇陛下尚在。日本自有国情,天皇陛下于日本至高无上,只是不行国事,国事全部都由臣子处理,数百年来一直如此。太阁殿下被册封为日本国王,对于天皇陛下来说如何自处?不仅是太阁殿下,所有人都会羞愧难当。” 沈惟敬答道:“此事对大明来说也是十分为难,不合礼法,从无先例。大明天子金口玉言,圣旨一下岂有擅自改封之理。天朝屹立千年,四夷宾服,万国来朝,自是礼法为重。此事怕是万难。” 小西行长转对杨方亨道:“还请正使能回奏圣上,有关册封一事还请重新考虑,当然如果确实不能再重新册封也绝不勉强,只是勘合贸易才是日本命脉所在,日本会一直恳求下去,此事也请向圣上奏明,拜托了。”杨方亨应下,答应会再作回奏。 在宴会高潮过后,沈惟敬单独约小西行长密谈道:“秘密还没有泄露吧,为何筵席之上突然对正使提出那种要求,也不与我相商?”小西行长谎称:“并没有泄露,只是太阁殿下对此实在是手足无措,只能如此,还请见谅。” 沈惟敬再问:“你们的国情真是奇怪,令人无法理解。也罢,再次上奏而已也无所谓,至今尚盘踞在釜山的军队何时撤回?”小西行长答道:“至今未得太阁殿下指示,太阁殿下似乎对封贡以近乎痴狂,我也十分为难。此处人多眼杂,不宜你我久留,请自便。”小西行长和沈惟敬各自回席继续参加到宴会之中。 宴会中丰臣秀吉与丰臣秀次坐在一起,秀吉多次与秀次闲聊家常,后秀吉说道:“从前的时候十分贫苦,那时做梦也未曾想到能有今日,所以对每一天每一份食物都倍加珍惜。也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能为天下带来恩惠,你现在身为关白更要时刻谨记。” 秀次说道:“是,小侄一直都很惜福,舅父大人和舅母大人对小侄的教诲,小侄一直谨记在心,一刻也不敢忘记。久经战乱之后终于迎来太平治世,小侄虽然没有什么才能也每天都不敢稍有懈怠,也希望能让天下人都能早日富足。” 秀吉说道:“若能占有朝鲜、大唐、天竺等地,那才会有想象不到的富足,将来俺会把日本交给宇喜多秀家,让你成为大唐关白,迎天皇居于明国京师,俺则留居于宁波。你觉得怎么样?”秀次问少君如何打算?秀吉答道:“拾的未来俺自有安排,你也不必多问。你将来要做大唐关白,关于大唐的风土政务你有多少了解?” 秀次答平日公务繁忙,只对中国部分历史文化有诸多了解,其余尚未涉及。秀吉因此对此秀次责备:“俺欲占有此地你并非不知,为何未对大唐做任何准备?莫非你是认为有俺在负责征伐,你就可以只筹备一些军需,设立几处飞脚传递军情,一旁观望毫不关心有关大唐的其他事了么?你的家臣们也没有提醒过你么?!” 秀次见秀吉脸色突变,也不知为何如此?急忙请罪道:“太阁殿下息怒,小侄会立刻开始准备的。只是小侄以为连年对外征伐是否有些操之过急?待国内再富足一些是否更为有利?” 秀吉怒道:“胡说八道,俺还以为你明白此事的意义所在!俺之前是没说清楚么?要是忘记了就找人帮你回忆,然后尽好自己的职责。”秀次突遭指责稍有战栗不安,只得闭口不言。 第五十二回:流言四起引猜议,杀生关白始风 流言四起引猜议,杀生关白始风传 文禄四年五月二十四日,秀次卧病在床的胞弟,年仅十七岁的大和中纳言丰臣秀保也病重去世。秀次因此悲痛万分。但丰臣秀吉知晓后严令秘密入葬,不准天下知晓,并不准丰臣家任何一人出席丧礼。首席奉行浅野长政不解秀吉为何如此,石田三成说道:“拾少爷今年即将三岁,此前的鹤松少爷便是成长到此时夭折,这令太阁殿下十分惶恐。” 浅野长政惊道:“所以此时离世的秀保大人便必须被隐瞒死讯是么。”石田三成答:“正是如此,太阁殿下此时只希望这一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浅野长政深忧此事将扩大太阁与关白之间的裂痕。 而另一边,北政所一直在奉劝秀吉:“秀保是你的外甥,是你少有的亲人,作为舅父,至少你也得去送他一程。这是亲情。”秀吉不愿,对秀保之死大为埋怨:“宁宁,这人犯了两条罪,一是在今年死去,其次明明他是要将来给拾尽心尽力的,现在他却做不到了,俺不能原谅他。” 北政所亦深感秀吉不可理喻,出言责备:“你这说的什么话,秀保饱受疾病折磨,已经去往阴间的孩子还要受你这样责备,如何好受?你是舅父,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对其他的孩子生死不管不顾!乡下人都比你做得好!拾有天命护佑,不会再出现夭折,不可因此而对亲人如此冷漠无情。”秀吉此时已不想再听取任何意见,便以秀保的名字已经不再吉利为由下令不得再提。北政所也气愤离去。丰臣秀次本想为其弟秀保大办丧礼,厚殓入葬。却接太阁严令只能将秀保秘密且简单的安葬,秀次对此极为痛心。 丰臣秀吉对于秀保之死的冷淡处置令丰臣秀次感到心惊胆战,秀吉说道:“我总算明白,对于舅父来说我等根本无关紧要。我们对那位大人来说,都是障碍!”长期以来种种事件,令秀次几次感到自己在秀吉心中已成少君的威胁,秀次的不安已经到达了顶点。 关白与太阁之间的关系变化,明眼人都能看在眼里,北政所找来前田利家来商量,北政所说道:“无辜的秀保,连死也要被隐瞒,秀次就更令我担忧了,那孩子本来就非常敏感,身处关白这个位置,又因为拾的出生使他和秀吉相互猜疑,这次只怕他又会多想,该如何帮助他呢?” 前田利家随即宽慰北政所:“少君是太阁最大的寄托,这份感情已经超越了一切。待到少君元服之后,这关白之位必定是少君的。只是在这之前,深谙权力的太阁殿下更加知道权力的诱惑有多么的巨大,因此他才会担忧关白殿下才几次试探,但太阁殿下目前,依我看还是对关白殿下充满期待的,只是太阁的爱现在只能给少君一个人表现了。” 北政所再问:“那么,孙七郎呢?孙七郎是否会过分敏感而惹祸?”前田利家说道:“关白殿下是深知自己是暂任关白一职,但他非常想作出成绩来获得太阁殿下的认可。关白殿下并非愚钝懦弱,而是心思细腻之人,太阁殿下的变化怎会察觉不出。正是出于恐惧和忧虑才引发两人的猜疑和难以交流,这种态势就相当于两人都怀藏善意却最终会刀兵相向,那才是最危险的事件。” 北政所惊道:“你是说他们两人最终会完全对立么?真的会到这种地步么?孙七郎不过也是个孩子,不至于此,还是应当尽快促进他们二人和睦,丰臣家不可内乱。” 前田利家建议:“北政所所言极是,其实秀次大人并不适合关白之职,尤其是不适合现在处于关白这个职位。这是以他的品性而言的。无论太阁与关白于何时敞开心扉恢复和睦,秀次大人尽快辞去关白之职才能真正得以保全。” 北政所说道:“辞去关白?那由谁来做呢?还是得先让他们沟通才行。说到底不过是舅父和外甥,男人啊总是会把名利带入生活,所有的实情都是因此变得十分复杂。” 前田利家笑道:“您说的一点都没有错,正是如此。化解两人矛盾,您才是其中关键,您与太阁殿下患难夫妻,不离不弃。对关白殿下来说也是比亲生母亲还要慈祥的人啊,疏通他们之间的猜疑没有谁比您更加合适了,请您时常便多为关白殿下美言几句,相信总会有用的。”北政所应允。 而另一边德川家康也为此与其家臣本多正信相聊,德川家康说道:“太阁与关白,阿拾一出生,一切都在悄然改变。关白殿下做的也不错,颇得人心,可惜不是亲子,就连太阁殿下也没有想到到这把年级居然还能得子,这两人的关系已经很难说了。” 本多正信对此评论:“关白殿下只能做太平盛世的关白,他如今能做好这个关白是因为有太阁殿下帮助他开拓天下,震慑天下,安定天下。使得他才能安心的处理国政,而在太阁殿下的威压之下,众多的大名、公卿也需要这样一位关白能够有所缓和。若是太阁殿下在彻底稳固政权之前辞世,那么关白必定难以支撑局面,或者说只能依靠运气和丰臣的根基了。这一切完全得看太阁殿下的身体。” 德川家康说道:“依我看,倒还不如早早的辞去关白的职务,两人都有所猜疑,太阁恐怕会为绝后患提前为阿拾除掉关白,与其这样死去还不如保全自己。阿拾才几岁,说什么等到元服便让位关白,我想还未等到阿拾元服,关白殿下早已被处死了。” 本多正信附和道:“正是如此,主公大人说的没错。其实关白殿下的结局从阿拾少爷出生那一刻起便已注定,太阁殿下多疑狡诈,狠辣果决。关白殿下仁厚儒雅,正是因为涉及到了权力,两人才难以沟通,加上并非亲子,才更易被猜疑和提防。只要有人在这其中稍加努力,关白殿下必会死于太阁之手。如果关白殿下能躲此一劫,属下以为那只能是神灵护佑才能实现。” 德川家康听罢本多正信分析,也深感如此:“嗯,你分析的很有道理,总之都是丰臣家的事,我们也什么都不用做,一旁静观其变即可,有可利用之事或人便因势而动。无论其结果如何都对我德川家百利而无一害。”本多正信进言:“主公明断,主公从中也可借鉴这其中的教训,避免德川家重蹈覆辙。”德川家康应允。 丰臣秀次的胞弟丰臣秀俊已经进入小早川一家做为小早川隆景的养子,此时已经更名为小早川秀秋。秀秋也深为兄长担心,便向小早川隆景请求道:“父亲大人,我兄长关白殿下从无争名夺利,贪恋关白权位之意,或许是他过于敏感,但太阁殿下也并不知道兄长的心意,如长此以往,一定会有悲剧发生,父亲大人深受太阁殿下信赖,能否在太阁殿下面前替兄长进言?拜托您了。” 小早川隆景不愿轻易开口:“太阁家事不可轻言妄动,无论任何小事在此都绝非小事。若稍有不慎,不仅会伤害到关白殿下,就连小早川以及毛利一门都将会受到牵连。此事关系到丰臣氏继承,关系到天下,你没看到所有大名对此都没有公开做声么。” 小早川秀秋再请:“是,但还请父亲大人能挂念兄长安危。”小早川隆景只得宽慰道:“我会选择适当时候为关白殿下进言的。以免万一,让你入小早川家也是一种保护,我决定立你为嗣子,将来继承小早川一门。你要保护你自己,为小早川,为毛利,为丰臣,为天下出力。你如此挂念兄长,就先去他的身边给他帮助,关白殿下现在确实需要帮助,需要时我会召你回来。”小早川秀秋领命。 在小早川秀秋走后,小早川隆景便请来毛利辉元和吉川广家。毛利辉元急忙问道:“叔父,传闻是真的么,太阁殿下会对关白殿下动手?果然是因为拾的降生而引起的么?”小早川隆景说道:“尚未明朗,从目前来还是无稽之谈,但太阁与关白殿下互相有猜疑是真,可能愈加严重。我也希望太阁殿下与关白殿下最终会相安无事。” 吉川广家心忧此会牵连到毛利家,连连发问:“兄长,那么如若不幸成真,毛利一族能可保无虞么?您的养子小早川秀秋也同样是关白殿下的胞弟,不会牵连到您么?” 小早川隆景告慰二人不必紧张:“毛利一门不会有事,太阁殿下也不会让小早川绝嗣,即便秀秋与关白殿下过于亲密,只要我控制得当,不使秀秋参与过多,最终也就是些许处罚而已。” 毛利辉元道:“如此就好,叔父,我们现在在太阁与关白之间该如何行事?你我现在身居高位,在丰臣家中举足轻重,势必会夹在太阁与关白之间。” 小早川隆景告诫:“不参与任何一方,除了国事之外,其他事务一律不管不问,等待结果。我猜想,此事太阁殿下也不会轻易让我等参与其中。如果有谁能化解太阁与关白殿下之间的猜疑,此人也绝不会是我们中的一人。”毛利辉元和吉川广家都深为赞同。 关白丰臣秀次此时也请来黑田官兵卫如水讨教。秀次说道:“如水,您曾是太阁殿下的军师,是智囊,您对太阁殿下的性情思路了如指掌。请您教我,我虽愚蠢无能,该如何化解与太阁殿下的隔阂,使他不再猜疑于我。” 黑田如水笑道:“关白殿下为何如此自我轻贱,您的才能大家都是有目共睹,你我共同出阵时,直到讨伐小田原和奥羽时,您不是非常努力么。还有您开发八幡山城,无论是划定布局,繁荣农商,疏通水路,改建生计都被广为传诵。自您为关白后,天下多受恩惠,文学艺术日渐昌隆,诸多大名、公卿、还有天皇陛下也有劳照顾。您的功绩在世人眼中可是非常耀眼。” 秀次轻笑道:“多谢您的夸奖,只是太阁殿下那里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黑田如水问道:“关白殿下,您没有尝试过与太阁殿下直接交谈么?”秀次满是惭愧道:“也曾试过,但总说不了几句就会有惹出新的猜疑,在交谈中我也很难能将心中的想法完全的表露,总之,实在是十分尴尬。” 黑田如水说道:“太阁殿下的性情我也未能掌握,不然何必剃发出家赎罪。您与太阁殿下的起因便是因为少君的降生。其实这件事很容易解决,但偏偏在太阁和您这,就十分不容易了,因为您和太阁殿下都是天下之主。您又与太阁殿下大为不同,完全不能与太阁的思路相提并论,所以您与太阁殿下难以交心,受此影响,您的所作所为总会令太阁殿下引起猜疑,而太阁殿下的一举一动又会令您提心吊胆。这种时候最易被奸人利用,从而最大程度上来离间您和太阁殿下之间脆弱的信赖。这一点请关白殿下务必小心。” 丰臣秀次见黑田如水正言中其心,急忙请教:“您说的十分有道理,我对太阁殿下十分崇拜和仰慕,心中也想向太阁一样顶天立地。但也确实很害怕他,自己很多事都没能完全令太阁殿下满意。但我绝对忠心于太阁,也忠心于未来的关白。如水,请您教我,我该如何做?” 黑田如水因而提议:“如此就很难了,能救关白殿下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北政所,一个便是您自己,北政所定会不遗余力的为您进言,只希望太阁殿下能听进北政所一言半句便是好事。而关白殿下您自己一定要谨言慎行,然后静待时日,万万不可莽撞。关白殿下不如这段期间先去散散心,好自为之。”秀次谢过。 秀次心中虽然烦闷,但当小早川秀秋赶来后,秀次还是露出了久违的喜悦。秀秋陪同秀次带数名侍从外出散心,兄弟俩来到比叡山小住,兄弟间畅谈往事,与天台宗僧侣讨论佛法,游览风光舒缓身心。一夜,秀次在山间散步,望向山林*明*月若有所思,心中时时告诫自己务必振作,于是秀次命侍从取来弓箭,秀次朝林中空射数箭以振奋心意,谁知其中一箭不知射中何物竟发出哀嚎,秀次急忙带人举火赶去察看,原来竟是一头鹿脖颈中箭到地,奄奄一息。比叡山为佛家圣地,禁止杀生。正当秀次无措之时,不巧正被路过僧侣发现,秀次深知不妙,只能带秀秋及侍从连夜下山,返回京都。 回到京都后,秀次除了处理日常公务之外,时常酗酒作歌以解心中烦闷,一日秀次酒后纵马出京却不慎冲撞行人,秀次下马意欲赔礼送金,小民不敢接受,秀次连番赔礼,希望能获取民心,但毕竟身为关白,对普通人来说犹如神明,连称不敢。秀次醉酒,意识渐渐模糊,竟忽然怒上心头,拔刀将其斩杀,侍从纷纷制止秀次暴行,正巧小早川秀秋赶来,将秀次接回聚乐第休养。 秀次醒来后得知此事,深知已铸成大错,必留人话柄,丰臣秀吉定会降罪。秀次每想到此便愈发恐惧,终于秀次暗下决心,主动放弃关白职位,于是未与家臣协商,避开侍从悄悄离开聚乐第,不知所踪。 而丰臣秀吉的亲信大将福岛正则却很快得知了秀次在比叡山和京都的杀生行为,福岛正则与丰臣秀次素来不睦,以致于互相厌恶。正则也极为担忧秀次将来真正成为天下之主时会对其不利,于是也在秀次身边安插眼线。时刻等待机会,正巧得知杀生之事后,福岛正则深知机会已经来临,便开始向侍从部署。 福岛正则说道:“秀次那家伙从来就看我不顺眼,我也看他不顺眼,这小子成了关白后是愈加目中无人。一旦太阁殿下辞世,秀次如果还是关白,那我也就时日无多了。正好秀次正与太阁殿下互相猜疑,又犯下如此大错。正是时机。” 侍从问道:“主公,可您的对手不是还有加藤清正和石田三成等人么,他们怎么办?另外秀次大人毕竟是关白殿下,针对关白是否不妥?”福岛正则见针对关白的时机已至,怎会轻言放弃,兴致勃勃,起身言道:“加藤和石田不足为虑,真正危险的是秀次,是他才对。即便他是关白殿下,现在太阁只想一心为少君铺路,秀次现在对太阁来说就是碍眼的家伙,太阁需要一些理由来给秀次定罪,最终罢免秀次。我们也不正面弹劾,只需要向外散布消息,夸大秀次杀生事件,那些小民愚昧无知,必会以讹传讹,不需要多久便会到处都是关白的恶名。等到太阁殿下得知,这秀次也就离罢免不远了。只要秀次那小子不是关白,对我也就将再无威胁。”侍从领命。 果然如同福岛正则所想,民间传播消息的速度极快,且事实越发夸大,从比叡山肆意杀生,到夜夜醉酒町中杀人,铁炮射杀农夫,甚至出现残害孕妇,剖腹取子,妄杀生灵等传言层出不穷。民间自始开始风传杀生关白之恶名,而正巧秀次也不知所踪,事态也已经将要失去控制。 第五十三回:无力支撑心性乱,秀次自绝高野 无力支撑心性乱,秀次自绝高野山 关白出走,家臣真田信繁前来伏见城寻找大谷吉继,大谷吉继之女春说道:“父亲自朝鲜归来后一直抱恙,始终高烧不退,他虽然什么都不说,但看得出来非常疲倦。”但是很快大谷吉继便出来相见:“算了,只是风寒而已,信繁,有什么事到里屋去说吧。”真田信繁便向大谷吉继说出了关白出走的事情。 大谷吉继对此亦极为忧虑:“此事非常棘手,迟早会传到太阁殿下那里,在这之前要是没找到就麻烦了。我会前往京都,值此危急时刻我也不能坐视不理。”信繁拜谢有劳费心。大谷吉继到达京都后在寻找关白的同时,对外便宣称关白抱恙,所有活动一律推迟。 而石田三成已察觉关白出走并在证实之后带来真田信繁作证向丰臣秀吉汇报:“关白出走此事非同小可,丰臣威信也会因此一落千丈。关白下落已经查明,只是不知关白殿下是何缘由并不愿重回聚乐第。”秀吉大怒,下令即刻将丰臣秀次带至面前。 茶茶进劝道:“关白殿下将来还要尽心辅佐拾,若是逼得太紧,关白殿下也太可怜了。”秀吉否认相逼,茶茶奉劝即便说教也需适可而止,留有情面。北政所也赞同茶茶提议,希望秀吉能让秀次舒适一些。 北政所说道:“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才能,我的意思是那孩子并不适合关白之职,能做到如今这般功绩已经是难能可贵,被迫从事与自己不相符的事情,还要成天提心吊胆被你恐吓,见他如此辛苦,我都感到十分悲痛。你就不能好好体谅他一次么?孙七郎那孩子是那么努力想要获得你的认可,也不贪恋关白之位,早已做好为拾尽忠的准备。你怎么就不能对他好一些?我看他现在只要还在关白位上你们就不能好好沟通,还是让孙七郎辞去关白之位吧。” 秀吉此时亦感自身行为是否不当,但对撤去丰臣秀次关白一职则颇为犯难:“或许孙七郎是在关白职位上压力过大,可是,秀胜和秀保都已离世,丰臣家如今只剩他了。丰臣家现在确实需要孙七郎。” 真田信繁请秀吉能将此话与关白沟通,定能化解矛盾。秀吉同意,秀次因此重回聚乐第等候召见。事态虽暂时得以控制,但民间已经在风传着杀生关白的恶行,秀吉为消除影响特意招来奉行众商议对策。 秀吉找来浅野长政、石田三成、前田玄以、长束正家、增田长盛。浅野长政率先说道:“臣以为杀生关白一事应为夸大之言,甚至是子虚乌有,是借太阁殿下与关白殿下的误解造谣生事,应当秘密调查。” 石田三成则认为绝无空穴来风之事:“既有风传必定有所事件引发,否则怎会凭空捏造,事关丰臣名誉还是需向关白殿下问询清楚,查明真相,否则太阁殿下也将被此污名牵连。”浅野长政进言:“即便如此也不能公开问询,一国关白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公开行事反而会扩大流言。臣请假以他意,私密问询,即能查明实情也可保全丰臣家名。” 前田玄以附议:“臣赞同浅野弹正之言,此事非同小可,务必谨慎行事。”长束正家亦劝:“关白殿下与太阁殿下始终只是误解,趁此事件再查明实情后还请太阁殿下与关白殿下能当面释怀,敞开心扉,给天下释疑。” 增田长盛说道:“关白殿下不在期间,所幸京都有大谷刑部坐镇,统筹国事。据大谷刑部所言,关白殿下虽心绪不宁,但仍时刻挂念太阁殿下,至诚至孝,想来杀生关白之事定有蹊跷。” 众人议定,秀吉应允,随即下令:“好,那就石田、前田、增田你们三人去以?奉送慰问礼为由去问询孙七郎。如果杀生关白之事果然是捕风捉影,叮嘱他身为关白应当如何言行,凡事需谨言慎行,处事公允,不可损害丰臣威信。”三奉行领命。 三奉行奉命来到京都聚乐第觐见关白丰臣秀次,虚礼问答之后秀次请三奉行入内室,屏退左右。秀次说道:“三位前来,请问太阁殿下有何示下?”石田三成答道:“启禀关白殿下,太阁殿下听闻杀生关白的传闻,特地令我等前来问询是否确有其事。还请关白殿下如实相告。” 秀次惶恐:“莫非太阁殿下信以为真!是否已有人在太阁殿下面前造谣诽谤,石田治部,请一定秉明太阁殿下,此事绝非如此!”前田玄以宽慰道:“关白殿下切勿忧虑,此事太阁殿下岂会轻易相信,太阁殿下视您如己出,只不过平时严厉了些而已。此次不过是为问一问经过起因,还请关白殿下知无不言。”秀次稍感心安,便请奉行众相问。 增田长盛问道:“请问关白殿下,比叡山杀生、铁炮射杀农夫、酗酒町中杀人、斩断盲人双臂、母女并奸、剖腹孕妇等骇人听闻之事可是您所为?”秀次答:“绝无此事,我从未作出此等禽兽不如之事,身为关白怎会如此无状。” 前田玄以问道:“那么,为何会出现这种传闻?如果您没有作出过不当之举,这些传闻怎会凭空出现?您又有何凭据证明此事并非您所为?”秀次答:“确实并非凭空出现,我的确曾在比叡山无意间射杀了一头鹿,也曾醉酒后不慎伤人,但其余诸事绝对与我无关,否则种种暴行必定众目睽睽,又为何只有流言而没有尸首凭据。” 石田三成问道:“关白殿下,请恕在下直言,也可能是您的属下早已将尸首掩藏,但却据报有多人目击,只是事后难以搜查才因此只有流言没有尸首凭据。而受害家人因你身为关白,位高权重亦不敢报官。” 秀次答道:“身为关白,言行举止都引人注目,每日出行、接见、处理国务皆记录在案。无论是案牍或是毁灭罪证,像传闻那般恶行滔天若想掩盖谈何容易,我又岂有那种力量,所以获得凭据轻而易举,若真是我所为,各位今日便不是来问询而必定是直接替太阁殿下传达剖腹的命令。” 石田三成说道:“关白殿下所言我等已经知晓,定会如实回报太阁殿下,澄清关于您的谣言,请您宽心。只是您身为关白,今后言行请务必自重。为免令人起疑,我等便不再打扰,这便动身向太阁殿下复命。”丰臣秀次答道:“感激不尽,有劳各位费心。”说罢秀次便令人送三奉行出京。 三奉行返回大阪如实向丰臣秀吉汇报问询情况,称杀生关白之言确实为夸大其词,关白无罪,但素行需要督促。丰臣秀吉怒道:“比叡山是天台宗圣地,禁止杀生之所,孙七郎他会不知么?既如此又为何会在比叡山意外杀生?身为关白犯下此等丑事,现在只是向俺为自己辩解,丝毫未有补救措施。若是俺不向他问询,他将连辩解都不作,任由杀生关白的流言四处传播!败坏丰臣家的名声!这些话你们怎么不问?怎么叫无罪?这就是罪!再去问他!身为一个关白究竟该如何作为!”三奉行领命。 三奉行因此再来京都面见秀次并向秀次传达了秀吉的意思,秀次对此极为惊惧。石田三成献策:“在下以为,关白殿下可写下一封自辩书,在下也将进言请太阁殿下亲自向天下宣告杀生关白实为谣言。” 增田长盛附议:“依我看来,太阁殿下最为关心的乃是比叡山,还请关白殿下能给予比叡山以恩惠,并向天下发布礼教典令。”前田玄以进言:“光如此还不足以令国中信服,需要一名宣传谣言的罪魁祸首来平息此事。”秀次由此拜托三奉行并写下起请文全力自辩请三奉行带回。 但秀次终因过于不安而主动放弃关白之位,七月八日去往高野山自我流放。丰臣秀次在高野山的青岩寺感叹道自己作为太阁殿下的木偶走到今天这一步,虽然也称得上是有趣的人生。但是若有来生他也不想再作丰臣秀吉的外甥。 秀吉从石田三成处得知秀次躲去高野山后十分吃惊,而且秀次自己流放的行为很快就会令国人知晓,会对自己说长道短,有碍丰臣威信。本想私下了事的秀吉为避免国内议论纷纷,便想将秀次前往高野山的行为变作奉自己命令行事。石田三成询问用何原因?丰臣秀吉思前想后,便以涉嫌谋反为由暂时解除其左大臣、关白职务流放高野山。秀吉叮嘱石田三成先将秀次幽禁一月,再传出嫌疑消除的消息将他带回。 丰臣秀次有谋反嫌疑而被幽禁在高野山的消息很快传出,在京的德川家康知道后与家臣本多正信,本多正纯都感觉事态已经愈发有趣。除了德川之外,诸多大名其实平日广受秀次善待,但对于太阁与关白的关系变化,大名们都不愿以涉入其中,一是因其复杂敏感,二是慑于秀吉威势。几日过后,秀次家臣都再劝秀次前往大阪,秀次认定自己在丰臣家中已无立足之地而不愿,家臣劝道:“属下认为您应该直面太阁殿下,告诉太阁殿下您内心的想法。而且您的侧近及部分亲族也都来此,希望能安定殿下之心。” 秀次说道:“太阁殿下莫非是向令我大意麻痹而好将我拿下么?”家臣坚称绝无此事,秀次轻声笑道:“我也不知自己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敏感多疑,好了我知道了,我会保重,有劳诸位。”众家臣告退。 七月十五日,丰臣秀次正在高野山青岩寺与僧人隆西堂下棋饮茶,隆西堂问道:“关白殿下还要继续在此躲避多久呢?您心中就不想与太阁殿下重归于好么?”丰臣秀次答道:“我被幽禁一月,而且种种事件我已不敢再信任他们,我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愈加害怕,应该就是从少君出生后就开始了吧,我总隐隐感觉,死期将至,时而惴惴不安,时而渴望解脱,往生极乐。您认为我当如何抉择?” 隆西堂说道:“关白殿下,阻碍您的是您的心魔,造成如今局面的是天下间名为权利人心的心魔,世人多为此困扰,无数悲剧由此引发。如何抉择,只有关白殿下您自己才能作出真正的抉择,旁人的指点已然无益。” 后侍从来报说福岛正则、池田秀雄、福原长尧奉太阁之令而来。丰臣秀次接见三人说道:“福岛,你怎么来了?太阁殿下有何示下?”福岛正则说道:“关白殿下,我等带来的是您的罪状书:身为关白不自知,阴谋反叛秀吉。您的幽禁即将结束,之后便请随我一同面见太阁,陈情罪状。” 秀次听到此言不禁浑身略微颤抖:“太阁殿下果然是要我去死么?”福岛正则嘴角微笑,再行劝解道:“关白殿下,您怎能如此想?只不过是请您回去陈情而已,切勿多虑。”丰臣秀次说道:“请诸位稍作等待,我自收拾行装之后便随同前往大阪。”福岛正则告退。 丰臣秀次早已万念俱灰,亦不想再受任何屈辱和责备,秀次饮下最后一次酒,留下辞世歌:“如吾心观不尽花月,于尘世不留半点浮思。”剖腹自尽。福岛正则正在别室等待,秀次侍从询问关白是否已获太阁原谅?福岛正则答道:“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太阁殿下令我前来带关白殿下回去,不过可能关白是做不成了,不论如何,其实他做关白我倒觉的挺好的。” 这时已经传来丰臣秀次自尽的消息,福岛正则急忙赶去查看,众人紧随其后,眼见秀次已死皆悲痛万分。秀次侧近四人在西堂殉死,其余侍从也于西堂附近集体剖腹,福岛正则便将丰臣秀次的首级带回复命。 闻听丰臣秀次死讯,秀吉怒不可遏,暴跳如雷:“他究竟知不知道俺花了多少心思来培养他!就这样随意践踏他人的好意!宁宁,俺已经尽力了对不对,他却用这种方式来回报俺。是他不好,全是他不好!俺要让孙七郎知道惹怒俺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北政所苦劝无果。 秀吉向石田三成下令道:“就以谋反定罪,对,对外就说是俺自己发现了秀次谋反的证据,趁其筹备期间便识破了他的阴谋,秀次的头颅置于三条河原暴晒,他的家人,家臣都有涉嫌参与其中,全部处死!要他们全部都要为此事付出代价!” 石田三成问道:“若是定论谋反,但无确凿实据?”秀吉便想用秀次曾经要求诸大名签署宣誓忠诚的连判状来当做预谋反叛的证据。石田三成说道:“那份连判状虽说是秀次要求诸大名效忠,可实际上是对太阁殿下效忠的行为,也是经过太阁殿下授意,用来当做谋反证据似乎不妥。” 秀吉大怒:“那还能怎么办!还能有什么证据!就把它当做证据好了!难道非要让世人认为是俺逼死了他么!丰臣家的脸面丢的还不够多么!”石田三成惶恐,后又问道:“秀次妻妾众多,皆来自公卿、大名、阴阳师等之门,全部处死恐会引起人心动荡,还请太阁殿下能否有所宽恕?”秀吉大怒:“石田,你若是不敢就不要去了,俺亲自来。”石田三成不敢多言,跪拜领命。 因秀次妻妾均出自名门,秀次的岳父们被牵连连坐的有公卿右大臣菊亭晴季、山科言经、连歌师里村绍巴、阴阳师安倍久脩等为女儿苦求不成,反而被下令流放。秀次的心腹家臣如出石城主前野长康、松坂城主服部一忠、横须贺城主渡濑繁诠、大垣城主伊藤盛景等小大名均被勒令剖腹。只有若江八人众通过贿赂石田三成得意免死而出仕于石田家效力。 另外五奉行之首浅野长政也跟秀次交往过密,因此浅野家嫡子浅野幸长流放能登,交往密切的显赫大名伊达家、黑田家、最上家、小早川家都受到了严厉警告,秀次的胞弟小早川秀秋也被没收丹波及龟山十万石领地。秀次的一部分家老如山内一丰、田中吉政、德永寿昌等选择落井下石转向丰臣秀吉投诚,从而获取了秀吉的嘉奖。 文禄四年八月二日,秀次妻妾子嗣全族三十九人于三条河斩首示众。三条河当日因此凄厉叫声响彻云霄。事后秀吉下令开始焚毁聚乐第,试图抹去有关秀次存在的一切痕迹。秀吉疯狂的行为也引得众多大名忽觉心生寒意。 数日后,黑田如水前来看望秀吉,秀吉正在为秀次事件而独自痛哭:“俺是多么想把孙七郎培养成出类拔萃的男子汉,却为何一句也不跟我说明就自行切腹?到底是因为什么?你还有又四郎,还有丰臣家的家臣们都对此一言不发,冷眼旁观,你们又是为什么!” 黑田如水答道:“太阁殿下与关白殿下之误解并非不能化解,只是您二人身份过于尊贵,能说的话反而不能说了,正因缺乏坦诚从而减弱信任,任何一方一举一动都会招致猜忌而使事态恶化。而家臣们也因此为太阁家事而不敢多言,请太阁殿下切勿再次责罚。只要太阁殿下能有所怀念,暗暗祈祷,关白殿下泉下有知必会感恩戴德。如今的结局对关白殿下而言未尝不是解脱,也请太阁殿下保重。” 秀吉随后大哭不止竟至昏厥。黑田如水急忙呼救,待秀吉苏醒,体脉虚弱,对黑田如水说道:“俺从未想逼死孙七郎,将来关白是要给拾,但也并不想舍弃孙七郎。俺老了,恐怕没多少年了,俺不想死,俺想看着拾长大,还有朝鲜、明国要征服!谁挡了这条路,谁就会死!”说罢秀吉也是咳声不断。 黑天如水劝道:“太阁殿下,您是伤心过度了,还请安心调养。”丰臣秀吉说道:“如水,你跟随俺南征北战,没有你俺夺不下这个天下。你出家一定是生俺的气吧,俺所剩的愿望已经不多了,你还不愿为俺效力最后一次么?” 黑天如水见秀吉神情渐衰,细细观察之下猜测秀吉应只剩数年左右寿命,便对秀吉说道:“请太阁殿下放心,如水始终都将为太阁殿下奉献自己的全部力量,臣愿日后再次出阵朝鲜,替太阁殿下拿下朝鲜、明国。只希望太阁殿下能身体康健,善待他人,为丰臣家积德。” 第五十四回:惩应龙播州割五司,害南兵蓟州 惩应龙播州割五司,害南兵蓟州奏兵变 为此前的杨应龙案件,万历二十三年明朝令南京兵部侍郎邢玠为川黔总督再立案,命重庆知府王士琦令杨应龙至綦江听勘。邢玠一行到达重庆后,四川巡抚谭希思与重庆知府王士琦前往相迎。世称邢玠谋略过人,不避辛劳,一心为国,为世人所重。因此当地官员对邢玠的到来非常礼遇。 邢玠与诸位同僚一一见过,相请而入各自落座。邢玠说道:“朝廷令我署理川黔主要只为杨应龙而来,娄山关之变事关重大,朝廷思虑再三,也认为其中必有隐情,但杨应龙于娄山关设伏,其罪不可免,需酌情处置,杨应龙现在何处?” 王士琦答道:“下官已令杨应龙至綦江听勘,只是杨应龙此人不仅能征善战,且性情狡诈,城府极深,巧言善辩,多次逍遥法外。黔蜀多次会勘,已达一致,杨应龙实有大罪,万不可被其蒙蔽。” 邢玠说道:“此事以后再议,我自会审查,此次仅为娄山关之变而来,朝廷也急等回复。”邢玠随即问向随行赞画张国玺、刘一相有何看法?张国玺说道:“属下以为,杨应龙治理播州必有过失及不当行为,朝廷早有明文,播州以土司之法自治。弹劾杨应龙的罪状从未严明查实,且杨应龙行缴纳钱粮、兵援东征以赎过也获朝廷准许。此时川兵主动出兵播州才遭杨应龙击退,即便如此杨应龙也当受罚,而黔蜀是否另有用心也当细查。” 王士琦随即质问:“先生此话何意?难不成是说黔蜀无事生非,肆意挑衅,无端加罪杨应龙么?”赞画刘一相见王士琦情绪激动,便上前劝道:“这不过是一些思路,大尹切勿见怪,且看杨应龙是否认罪悔过再行定夺。” 四川巡抚谭希思示意王士琦落座,不可鼓噪:“不必在此徒争口舌,以实情处置行事即可。凡事自有公论,朝廷也有旨意,我等只需尽职尽责便好。” 邢玠对谭希思问道:“岳南,我听闻你自到任后素以理学治蜀,宽徭薄赋,革除积弊,兴学抚民,天下无不称赞,想必你对播州也已多有了解,你作何看?” 谭希思作答:“杨氏于播州七百年,积功甚大。到杨应龙这一代确实有些妄为,关于弹劾杨应龙之事,我也曾多方查证,播州五司七姓确有受杨应龙欺压。加上此次娄山关之变,理当惩戒。还有贵州一直想将播州划归治下,不知朝廷是否已有旨意?” 邢阶说道:“按旨意,若杨应龙诚心认罪悔过,则革职待命并将播州五司之地划归贵州。若抗拒不从则再请旨剿灭播州杨氏。”谭希思再问:“但王继光兵进播州时,也请贵州兵援合击,但贵州出兵后一直作壁上观,见死不救按兵不动。此事朝廷可有处置?”邢阶答说不知。并请谭希思如有异议直言上奏即可。 而在播州杨应龙也在苦思对策,军师孙时泰献策道:“此事事关大局,不可与朝廷相抗,依我之见,家主不妨自缚请罪,以感天地,但绝不可前往綦江听勘,以免发生不测。选出一些人来当做祸首为娄山关之战抵罪,在捐献金银,采伐良木以悦朝廷,应当无事。” 杨应龙深以为然:“孙先生所言极是,提醒我了,我一时情急反倒想不到这些了。黔蜀垂涎播州,别有用心,屡次寻衅滋事。朝廷对此事摇摆不定,本无意过问,朝廷也正值多事之际,也不想播州生乱,娄山关之战本就有待商榷,只要我主动负荆请罪便有望大事化小,而且宫中一向爱财,必定能渡过此关。还有五司七姓这几年也有些异动,总与黔蜀暗通款曲,只要朝廷那里能过得去,五司也不敢妄动,以后再收拢他们好了。” 孙时泰说道:“正是如此,我想朝廷也该是这样的旨意,我听闻新任川黔总督邢玠也是心思缜密之人,四川和贵州的巡抚也不会为家主美言,即便旨意如同方才所说,家主还需极力表示忠贞为国,悔恨交加之情,请家主速做准备。”杨应龙应允。 杨应龙命其弟杨兆龙在安稳城外跪迎官差。因未见杨应龙便向杨兆龙质问,杨兆龙解释道:“娄山关之事后,应龙久缚渠魁,待罪松坎,所不敢至安稳者,是因安稳多奏民伏兵伺杀。往有明鉴,诚恐中计,故不敢出。使君幸枉车骑临贶松坎,敬布腹心。” 即以五月八日,单骑往松坎。杨应龙果面缚道旁,泣请死罪,膝行前席,叩头流血。请治公馆,执罪人及罚金向廷中捐献。杨应龙泣泪跪陈道:“天子垂询,上差驾临,罪臣播州宣慰使杨应龙罪当万死,罪臣自小便受教诲忠君勤事,自掌播州一来无一日不感皇恩浩荡,无一日不念祖宗辛劳,偶有过失罪臣亦思悔改,播州兴旺全赖皇上如天之德,罪臣不敢贪功。凡朝廷有需效劳,应龙无不竭尽全力,但黔蜀两省不知是何用意,屡次弹劾加罪,罪臣身心俱疲。此次娄山关之事罪臣实属迫不得已,又有下属肆意妄为,误伤官军,此为应龙驭下不严之罪。罪臣不敢至安稳,乃是想起原贵州宣慰使水西土司安国亨,安国亨被诬告谋反,伏罪请降又遭奸人伏击。有前车之鉴,罪臣只得待罪松坎,请大人见谅。罪臣已将祸首渠魁尽数抓捕待朝廷问罪,同时愿纳银四万两并助采良木赎罪,以补己过,以报皇恩。请上差如实回报,罪臣泣血再谢!” 杨应龙自比安国亨。因安国亨也曾被诬告,惧罪不出界,故应龙再此引用。总督邢玠接到回报后便命赞画张国玺、刘一相及道、府诣安稳。杨应龙囚服蒲服郊迎,杨应龙缚献黄元、阿羔、阿苗等12人抵斩,并请纳银四万两助采木赎罪。 朝廷允准,刘一相宣道:“按旨意,着革去杨应龙播州宣慰使一职,以杨应龙之子杨朝栋代之,次子杨可栋留重庆为质,不得延误,待罚金缴纳完毕再行释放。并将播州江外五司之地划归贵州以示对四川及播州惩戒。” 杨应龙忽听要将五司之地划归贵州,大为不解,便向刘一相问道:“为何要将五司之地划归贵州?五司七姓本就在播州辖内,我杨氏一直屡加关照,朝廷为何如此?是五司之意还是贵州之意?” 刘一相本欲闭口不言,张国玺尚觉欠妥便说道:“娄山关一事播州与四川各负其责,因你诚心悔罪,纳银采木,缚献祸首才仅将你罢官夺职。而四川为削减属地,且五司对归属贵州直辖也无异议。”杨应龙再问为何要必须从播州划地,张国玺与刘一相对此不再作答,了结公事之后便返回复命。 邢玠听张国玺及刘一相回复后问杨应龙反应如何?二人如实作答,邢玠说道:“贵州贫瘠,多次向朝廷请奏划拨播州之地,朝廷其实也有此意,只是事涉土司,还是有许多顾虑。而五司七姓据查早已对杨应龙不满,时刻期盼脱离。顺水推舟,朝廷也因此照准。也以此来对杨应龙予以警示,望其能有所醒悟。另外让人知会黔蜀两省,以川黔总督的名义告诫两省巡抚,勿再于播州生事,杨应龙之子杨可栋质渝期间需照顾妥当,待罚金缴纳完毕后立即释放,不许刁难。”二人领命。 明朝与日本议和后,明朝大兵尽撤,其中吴惟忠下属的建昌营南军三千七百名奉命驻扎山海、石门等处操练,遇有倭警,调发凤凰城一带防御,无事仍回蓟镇留守。其安家银两取足于宽奠募兵银内,或即于台兵内抽补。但至万历二十三年十月仍有钱粮不加,且之前关于平壤封赏论功草草了事,南军心中不平,于石门寨鼓噪。 “我们的军饷是每年十八两,东征朝鲜宋经略将军饷提升至四十两,但到现在都没有按期发放。大家拿着脑袋拼命,结果该得的都得不到,这仗以后还怎么打?” “原先首辅张相、戚将军在时我们都衣食无忧,一直铭记教诲要为家国竭力报效。自他们去后,我们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虽然军门们都非常照顾我们,但也抵挡不过那些大官们!宋经略倒还好,但现在战事一结束,朝廷又对我们不管不顾了。” “就是,我们立下汗马功劳,功劳却全被北军抢去,如今还钱粮不济,实在是令人气愤!我们一定要把属于我们的夺回来!” 见南军群情激愤,军官李无逸说道:“胡说什么!准备怎么夺啊?造反么?戚将军的精神是我们的根基,无论任何时候都需一心报国,不准鼓动骚乱!有所不满只能上述申求,先给各军门陈述此事,再请南军旧友,有司能给皇上上疏,此中关键在于朝廷中谁可帮助我们受理此事。” 军官胡怀德也说道:“正是这样,不可混乱,不可意气用事,在朝廷受理之前,我们也该让总兵知道我们的心意,明白我们的处境,了解我们的所需,所有人跟随我集体请愿上疏朝廷善待军士。” 石门寨鼓噪不断,总兵王保骂道:“这帮南军真是混账,蓟镇三协南兵两万余,都是戚继光所募,素来以师范训练北军。趾高气扬,不可一世,自以为天下第一,什么都要争,以为为国献身就可以目中无人啦?简直就是野兽!欠响居然向我示威,先生你可知他们的钱粮实情么?” 军师说道:“照例每月月支粮银一两五钱,行粮盐菜银一两五钱,衣鞋银三钱,犒赏银三钱,共三两六钱。还有将官、千总、把总所得,当时远征于国门之外各于原支数目外,朝廷量加一倍以寓忧恤之意,鼓舞士气,激发战力。且副将、参将、游击等一日支米五升,粮银一钱;千总一日支米三升,粮银五分;管贴队军丁一日支米五合,盐菜银三分;一日支折色银五分,待遇优厚,应募东征者极多,但时至今日多有欠响,南军悍勇,实在令人心忧。” 王保说道:“那些钱一直都是宋经略在经手,听闻大半来源于太仆寺的马价银,后又从山东布政司借支泰山香税银及登州府库屯银共五万两,依时价照买军粮供应军前,还有南京兵部车场租银等等项目,十分为难。现在战事方停,总不能让我们去找钱吧?” 军师问道:“听说南北兵素来不和,多有争执,此次东征之中因论功讨赏甚至大打出手,以致南北反目,军心不振,难以聚集力量对敌倭寇,可是如此?”王保对此愤恨不已,即对答道:“此事我也不知详情,现在也再难分辨了。我只知这帮南兵一直压在我北兵头上,他们的领袖吴惟忠、骆尚志、戚金、王必迪连李如松都不放在眼里,他们带的这群兵也是一样,不服管教。上次冲突,险些我就被人一刀砍死。” 军师惊呼:“竟有此等事?真是骇人听闻,若成哗变不堪设想,那总镇您准备如何处置?若上疏言事,在下愿为起草。”王保说道:“不必了,我准备除掉他们,这帮南兵目无长官,身在北军却欺辱北军将帅,军务之上又断我财路,早就该死。” 军师劝道:“请您三思,这擅杀士卒非同小可,这是大罪,而且南军战力强悍,岂能轻易攻灭?朝廷也会向您问罪。”王保却忽然得以言道:“不必担忧,朝廷之中和辽东之内都有人跟我打了招呼,要我择机惩戒。南兵或叫戚家军,将领专兵,早就被外人眼红,朝中忌恨。我暗下杀手,对外就当是一场兵变好了。这十年来,天下可有不少兵变,也不差这一例。有这种下场也是戚家军自找!” 万历二十三年十月二十日,王保布下伏兵,便以发响为由诱使南兵聚集,随后以要赏结聚,挟增月饷,发动哗变为罪当场斩杀百余人,南兵未带甲持械,其余全部被王保逮捕关押并上疏陈奏。 十月二十六日辽东巡抚李化龙知兵变一事,怒不可遏,并非怒南军兵变,而是凭其对南军了解,断定其中必有隐情,有奸人作祟蓄意陷害。李化龙为官多谋且有担当,对此不平极为不满。 立即下令召王保至辽阳问询,李化龙厉声问道:“王保,建昌营欲兵变作乱有何凭据?你擅自屠戮囚禁士卒该当何罪!”王保说道:“都堂明鉴,建昌营为东征论功争吵不休,挟增月饷,酿成兵变,事出突然,情势危急,若再迟一些只恐后果不堪设想,末将不得已只能如此。” 李化龙对王保所言难以轻信:“建昌营皆为戚家军所练,素来军纪严明,忠君报国,。怎会因欠响而兵变?即便意欲兵变,就凭你下辖驻兵能擒杀建昌营?真是笑话。王保你从实说来,到底是何缘故?是否背后有人指使?” 王保连连否认,李化龙再行责问:“我知你们南北两军早有矛盾,想不到竟到这种地步!此事辽东李氏有无参与?你不说我也能猜个大概。而且我也知道你们平时侵吞军田,压榨卫所,早就对营伍不满。你拒不认罪,我也不与你多说。日后自有考量,现在贼首已获,斩杀数百,其余随从者立即释放,我另有安排,朝廷那里我也会去说,你若阳奉阴违可知后果?” 王保立行跪答:“都堂您若如此说,末将实在深受冤屈,但都堂之令末将岂敢不听,回去必当释放。”正说间传来蓟辽总督顾养谦令,以游击陈云鸿,原任游击季金统押防海南兵发回原籍,有不听命者军法从事。 久后李化龙与顾养谦再谈此事,顾养谦说道:“如你于田所说,因欠响而骚乱断无可能,而是源于南北失和,东征之后尤甚。平壤之捷,先登者各有其人,而归之杨元,则众论不平,南北将领官兵从此二心,难以收拾。” 李化龙说道:“既如此更应一视同仁,尽快给予偿助。除非朝廷另有打算,我早有此猜测,果真如此么?”顾养谦随即拿出一份文卷交予李化龙:“朝廷是进行了争论,给事中戴士衡、御史汪以时称南兵未反,王保纵意击杀,应遣官按问。而巡关御史马文卿奏南兵十大逆,言辞凿凿,兵部也极力赞同。准备给王保论平定兵变之功。马文卿所奏内容你可详细查看,想必不久之后将下旨意。” 李化龙听此已大致猜出其中必有朝中重臣授意:“我大概能猜到是哪十大逆,这已是早有预谋,矛盾已由来已久。而且传为兵变,是在意图混淆视听。自万历十年以来,各地常有兵变发生,多数是因为欠响而起,平息也快。其中较大的有万历十一年广东罗定兵变、十三年四川建武所兵变、十五年勋阳兵变、十七年云南永昌兵变、十九年京营兵变、二十年宁夏兵变,蓟州兵变与此相比,也很难令皇上重视。” 顾养谦说道:“正因此,往往已不加细查,直接一道旨意而下,多少性命便因此而去。还有这背后种种原因,不可明言,你也不可多问。蓟州之事不如只留几名祸首,其余全部南还,也算是救了他们一条性命。当时也正是想到这一层才下了这道命令。” 李化龙说道:“多谢提点,我也明白该如何去做,此事只好便先到此为止。身为巡抚却见冤而不能救,惭愧至极。背后主使为谁我不敢妄加揣测,只是此事势必会影响到南兵军心,南北从此嫌隙更大,此后若再有战事南兵应召数量只会渐渐稀少,也会影响到诸多方面。”顾养谦深感无力,奉劝李化龙需明哲保身,李化龙亦无计可施只得作罢。后十二月初六南兵鼓噪首领胡怀德及伪军师李无逸送京凌迟处死,斩首有差,枭示九边。 第五十五回:杨可栋离奇死重庆,拒册封秀吉 杨可栋离奇死重庆,拒册封秀吉再调兵 杨应龙次子杨可栋奉命赴重庆为质,杨应龙共有六子二女二孙,子有杨朝栋、杨可栋、杨惟栋、杨胜栋、杨堪栋、杨奇栋;女有杨真惠、杨真瑞;孙为长孙杨元寿、嫡孙杨嵩寿。杨可栋不过二十出头,新婚燕尔,虽自小锦衣玉食,但饱读诗书,深受儒学影响。相比暴躁勇武的长兄杨朝栋,杨可栋则更加乖巧儒雅,深受族中喜爱。杨应龙也因此恋恋不舍,不忍杨可栋为质遭罪。 杨可栋被送至重庆后,重庆知府王士琦问道:“杨公子,你可知自己为何来此?”杨可栋简要作答后,王士琦说道:“你父杨应龙作恶多端,性情狡诈,朝廷因体恤播州杨氏劳苦功高故每每法外开恩,此次依旧如此,只盼你父能早日醒悟,迷途知返。但为防万一,只得暂时委屈一下杨公子,待播州罚金缴纳完毕之后自会放公子回去。” 杨可栋答道:“多谢府尊体谅,播州杨氏虽不是名门望族,却也久镇一方,自有家训,行事有方。所有对我父亲及播州杨氏的指控,我相信都是子虚乌有,久后自会化于无形。只是人心难测,别有用心之徒蠢蠢欲动。还请府尊多加注意。”王士琦听后不悦,便命人送杨可栋休息并严密看守。 五月明朝提议再次册封丰臣秀吉,经兵部尚书石星力主再封,万历皇帝准奏并命杨方亨和沈惟敬任正副使动身前往日本。适逢皇长子朱常洛大婚在即,朝中就此展开讨论,但因皇长子迟迟未册封为太子,群臣不知该用亲王礼制还是太子礼制,故纷纷上疏一面请万历决断,一面再请万历早行册立。万历皇帝对此无比厌烦。 面对成堆奏疏,万历帝心情烦闷,不觉失笑道:“我大明朝的臣子果然深明礼法,满怀忠心,锲而不舍,朕真是十分佩服。这天下的人还有朕身边的人,朕都佩服的很。张诚,一会传出朕意,天下不安,财力窘迫,皇长子大婚暂缓举行。” 张诚答道:“奴婢还是请主子三思,此事怕是搪塞不过那帮朝臣,皇长子的婚事不仅是朝臣所盼,皇亲国戚、太后娘娘以及天下百姓都在翘首以盼,而且皇长子大婚与是否册立太子也可无太多关联,所以还请主子慎重,为大局考虑。” 万历帝见张诚竟然也行劝谏,心生怒意,转而问及太后生父武清侯李伟近况,张诚不知万历帝为何有此问,便答道:“武清侯近年来深居简出,奴婢也不知详情,想来应当无碍。”万历帝又说道:“朕听闻这武清侯膝下有一孙女,出落的是花容月貌,惹人怜爱,似乎至今尚无婚配,不知是何原因?毕竟属太后娘家,与朕也是沾亲带故,此等家门本应有络绎不绝之象,朕知道你也可能受太后命去探访过武清侯,与武清侯一家聊过不少吧。是当真无人登门提亲还是另有原因啊?” 张诚答说不知,万历帝再言:“也罢,不提武清侯一家了。朕自继位以来你便伴朕左右,劳苦功高,你的弟侄朕也可以考察提携,或论功升职或择选一门亲事,只是朝中也多有弹劾你擅权施威的奏疏,对你弟侄也不好。朕很难办,还需谨慎封赏。你平时也要多加注意,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切记不要令朕为难。” 张诚跪拜谢恩:“主子恩眷挂念,奴婢诚惶诚恐,主子日理万机,操劳国事,奴婢家事不敢劳主子费心,奴婢自会处置妥当。值此皇长子大婚在即,奴婢家事实属九牛一毛,不值一提。只是太后那里对皇长子大婚一事期盼已久,再请主子能顾全大局。” 张诚自任司礼监掌印兼职东厂提督以来,平日对外多有骄横,万历虽有不满但念在张诚尚算恭顺,便从未点破降罪。今日听张诚也劝谏国本,稍加提点仍不收敛,万历再难相容。万历皇帝说道:“你今天倒是很会从大局着眼嘛,就如同朝中的言官一样,还搬出太后,像内阁一样狡猾。你做了那么多你不嫌累么?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不听朕的命令?”张诚对万历所言十分惊恐,立刻跪倒在地不知所措,连连称冤。 万历皇帝大怒:“少在朕面前演戏!朕方才已经给足你面子,接连提点,你听不懂啊!?朕念你随朕日久,忠心不二才让你接掌司礼监及东厂,你平日在在宫中作威也就算了,毕竟宫中一帮奴婢也需严加管教。你收受贿赂,积攒私财朕也不在意。利用权势为己谋利,朕念旧情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身为司礼监掌印居然胆大到违禁联通外戚,指使家中子弟暗中与武清侯联姻,你想跟武清侯做何交易?还是武清侯想跟你做何交易?关于皇长子册立一事,武清侯有无向你说过只言片语?朕日后自会查明!至于你,无视大明祖制,一介宦官联姻外戚,擅作威福,意欲渗透朝政,早有言官弹劾于你。此事朕也难以容忍,冯保、张鲸,前车之鉴殷殷不远。本想网开一面给你个机会,你却丝毫没有敬畏之心,把朕的话当做耳旁风,还在朕面前故作姿态!口口声声国本、大局,你也配谈国本!?” 张诚见此急忙求饶,恳求万历开恩赦免。万历说道:“朕于朝中不会再让权相出现,司礼监也不需要内相,朕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安分守己,张诚你令朕很失望,但朕不杀你,退下吧。”随后万历便叫来锦衣卫送张诚回司礼监。万历二十四年,万历皇帝以张诚联姻武清侯,擅作威福,降奉御,司香孝陵,籍其家,弟侄皆削职待罪。升田义为司礼监掌印,命陈矩任司礼监首席秉笔掌管东厂。 杨可栋自收押重庆之后倒是衣食无缺,书籍笔墨亦有求必应,不过凡文字之类再严加勘察而已。但从无人与杨可栋搭话,亦不许其外出走动,只得在一间房屋中禁足软禁。杨可栋百无聊赖,每日只得读书习字,作诗自娱。 杨可栋久未见播州来捐金赎人,更再未见黔蜀官员来此探视审讯,心忧是否有变,日渐焦急,对杨应龙极为挂念,便三番五次试图打探消息,联络知府请求一见皆未有回应。杨可栋不禁有些胡思乱想,终日不安,日渐消沉,茶饭不思,寥寥数口进食,终日死气沉沉,以致常有喃喃自语之状。 一日杨可栋忽感不适,头晕目眩、胸慌气短、四肢无力,继而头痛难忍、浑身发热、痉挛难止,大叫一声昏迷不醒。看守听得杨可栋惨叫,前往查看,见杨可栋倒地不起忙呼喊救治并上报王士琦知晓。重庆知府王士琦闻讯赶至,却见群医皆已束手无策,杨可栋不治身亡。王士琦见此只得令人知会播州以金赎尸。 万历二十四年七月杨可栋病死重庆,杨应龙闻听大恸,险些昏死过去。待杨应龙醒来便询问杨可栋因何而死。文书马忠说道:“来人说二公子是因本郁郁寡欢,加之水土不服,酷暑难耐,忽染疾而死。” 部下何廷玉对此不禁起疑:“真是荒谬,二公子为质,以待罚金,本当妥善照顾,也会严密监视,若有染病也当立行救治,怎会轻易令二公子身亡?依我看这其中必有蹊跷。” 何汉良附议:“我也认为二公子定另有死因,那如此说便是黔蜀刻意而为?不合常理,此明显有逼反播州之险,两省督抚绝不会如此行事,应是下人中有人指使擅自下此毒手。”何氏兄弟为杨应龙麾下的核心要员,文武双全,对于播州事务举足轻重,经他二人一言,杨应龙之恨无以复加。 杨应龙大喊:“是五司!是他们干的!是他们暗中指使下的手!他们唯恐朝廷不再追究我的罪过,便想暗害掉我儿,使我和朝廷彻底对立,他们好趁机取而代之!一定是这样,五司中张姓、袁姓、谭姓、罗姓、吴姓、卢姓这些豪族中有多少人参与了这件事要细查!还有川黔两省督抚早就与五司七姓暗中往来了,这件事他们也一定是知道的!都是阴谋,但我儿的尸首怎么还不送回?!” 孙时泰答道:“那边回复说,缴清罚金再领尸首。实在是匪夷所思,令人愤慨,岂有此理!二公子尸骨未寒,死因蹊跷,竟被他们视作奇货可居,反而以此要挟,真是不知羞耻,这是刻意要来激怒您!不思亡者为大,改以尸首要挟!天人共愤!是可忍孰不可忍!” 杨应龙狂怒道:“果然必是因我儿另有死因才不敢交出尸首,又以此要挟罚金来肆意羞辱,欺人太甚!告诉他们!我儿若死而复生,银两必到,否则,我将以血还血!五司奸贼,我杨氏必定要你为我儿血债血偿!一直杀戮到我儿尸首归还为止。”杨兆龙、杨朝栋领杨氏亲族及亲信下属集体请愿为杨可栋复仇,杨应龙应允。 杨应龙设灵堂立忠臣孝子柩,遣千余兵马驻于松坎与四川安稳之前的川播交界处以示威慑并呐喊哭灵,施术招魂。又召集三百僧人大作法事超度亡灵,远近皆知,川南震动。杨应龙决心报复五司七姓并对明朝也怨恨无比,但为先暂稳明朝而扔献金丝楠木四十株。 与此同时杨应龙于播州立大总管四人,以爱妾田雌凤的两位兄长田一鹏、田飞鹏两兄弟任播州内司总管,分掌高安路及沙溪路军事。以何汉良为播州外司总管,总掌诸苗事务。以何廷玉任播州总管,主管八司五十四里粮差。 以孙时泰为军师、以何汉良、何廷玉、文书马忠为谋士。分兵马十二路,以龙岩囤为大本营,厉兵秣马、整顿内务。重修境内要隘之际,杨应龙于万历二十四年秋挥兵直出东南,清算五司七姓旧部,播州军袭掠余庆、大呼、都坝、焚劫草塘二司及兴隆、都匀各卫,围黄平;屠戮重安长官家。 九月杨方亨与沈惟敬抵达日本觐见丰臣秀吉,沈惟敬却不见小西行长,心中起疑。丰臣秀吉召见明使,另行更换译官说道:“明使上次前来,应该已知晓朕意,万没想到大明皇帝如此厚恩,竟会再行册封。秀吉感激不尽。” 杨方亨随即宣读册封诏书,秀吉听后说道:“日本天皇要迎娶大明公主,为何公主未至?为何只有册封没有勘合贸易?朝鲜汉江以南何时才能割于日本?朝鲜君臣立誓永不背叛的日本的誓言书何在?朝鲜王子为何没有一同前来质于日本?” 经译官转述,秀吉一连串的问题使沈惟敬惊觉不妙,杨方亨正色答道:“此事从未听说,不知你们是从何处得知?我天朝从未听过、更从未准许过这些条件。我等奉天子之命前来册封日本,此乃皇恩,不可怠慢。另外你一介小邦,既欲朝贡何敢僭越称朕!故念你愚昧无知,可暂不追究,切勿再犯,平秀吉还不速速跪接圣旨!” 秀吉摆正坐姿,亦正色回道:“这是首批明使谢用锌、徐一贯来时,我们提交的条件,当时可是一口答应,莫非他们回去之后没有向你们的皇帝禀报么?”杨方亨答道:“在京从未听说谢用锌、徐一贯二人的名字,来日明使朝野皆知,是谁如此大胆,胆敢冒充天朝使节!你所言可有真凭实据?!” 秀吉随即大怒:“果然如此!你们一直都在戏弄朕!什么议和!朕现在要夺下高丽、大唐,使你们的皇帝臣服在朕的脚下!耍弄朕的后果,朕一定会让你们知道。” 杨方亨听后惊疑不定,沈惟敬立刻说道:“太阁殿下息怒,此事或许有所误会,一直以来与我们商谈的都是日本的小西行长,有关于日本所有的条件和信息都是从小西行长所得,天朝以信义名扬四海,四夷宾服,怎会有此无耻之举?如此想来定是那小西行长从中作梗,是他在戏弄太阁殿下!” 丰臣秀吉大笑道:“哈哈哈,小西行长,沈惟敬,你是想把责任全部都推到他的身上吧,奸诈小人,看来你和小西行长之间有些秘密,不妨告诉朕,不然朕就把你们现在全部处死!”前田利家劝道:“太阁殿下息怒,请将两位明使先行软禁,刺探情报,如此我们的备战消息也不会外泄,可立即部署。” 丰臣秀吉说道:“不,应立即将二位放回,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朕一定会亲自到他的皇宫中去见他的。让他做好准备,千万不要像朝鲜王一样只顾逃窜。”随即下令驱逐明使。前田利家问丰臣秀吉为何要放归明使泄露消息? 秀吉答道:“利家,你忘了么,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小西行长和这个沈惟敬一手策划,是他们两个不愿俺和明国皇帝知道真相,他们在怕什么呢?不论他俩一开始是因为什么要作假,但最后都是害怕事败被杀。沈惟敬也是一样的,小西还是具备军略和武勇,还可以为征伐献出力量,战后可再作处置。但沈惟敬对明国皇帝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一个油嘴滑舌的奸诈之徒,一旦实情败露一定会被处死,所以他一定会竭尽所能继续隐瞒此事。” 前田利家则担忧另一使者杨方亨会泄露军情,秀吉说道:“我想沈惟敬也会尽全力拦住那人吧,即便是明国知道了实情也无所谓,俺已经决心打此一仗了,明国的军队全都来吧,让俺一次性消灭掉,然后长驱直入!” 前田利家建议道:“我军尚在釜山坚守,可先行收集情报,制定军略,必须全力以赴,此次大战定会比上次更加激烈,绝不可形成对峙,但若大唐大军尽出,也不妨从海路直插其国京师。” 秀吉赞同,认为首先便需解决朝鲜水军大将李舜臣,正说间秀吉忽然眼前一黑,坐地不起,利家急忙搀扶,见秀吉身体虚弱便请秀吉入室休息,秀吉嘱咐前田利家再令宇喜多秀家为总队长,召集各领主大名,集结军队。前田利家领命。 明朝使团被驱逐后,明使杨方亨惊慌失措,还是认为应当如实回奏。沈惟敬见此急忙劝道:“万万不可,此次册封失败,我等被驱逐回国,狼狈之极。天朝之威被你我二人尽数丢尽,如此回奏,皇上虽然会知秀吉狼子野心,但也将因天子颜面被辱而降罪你我,朝中言官更会口诛笔伐。且今倭寇当你我之面公开示威,细究起来你我更有办事不利之罪,身死事小,一世清名毁于一旦,家中老小将备受指责,生不如死。” 杨方亨颤颤说道:“但也不能就此坐视不理,身为臣子本就应当如实回奏,不然朝廷没有防备,岂不会令倭寇奸计得逞。”沈惟敬说道:“此事正使不必担心,大明与朝鲜常有密探忘返于*大海之上,江浙一带也有商贾在日本贩运,日本备战即使我等不报,日后也会传到皇上耳中。但你我并不知情,以此可保性命。” 杨方亨再问:“沈惟敬,你是否真与日寇小西行长暗中往来,做着卖国求荣的事情?”沈惟敬答道:“哎呀正使您何出此言?那倭寇之语你也能轻信?倭寇丧心病狂,无耻之极,只恨我手无缚鸡之力,不然定要从征亲斩小西行长的头颅。如今中贼奸计,你我现在面临百口莫辩,回国问斩的大罪。为保全家族性命,为尽君臣之义,还请正使务必听我一劝。” 杨方亨便向沈惟敬请教,沈惟敬献策:“日本将再征朝鲜即使不通过你我,也会被朝廷知晓,但你我并不知日本再度备战,伪造一份丰臣秀吉的谢恩表呈上,日后以此来证明倭酋乃是蓄意欺骗,率先违约。如此你我二人便将得皇上垂怜而不予追究。还请正使将谢恩表带回京师上呈皇上御览,在下便留在朝鲜等待消息同时也观察倭寇动向,以便找人向朝廷传信,如此你我配合,必将平安无事。”杨方亨思惧降罪祸及满门,只得赞同此议。 第五十六回:万历查知议和事,明朝调兵再东 万历查知议和事,明朝调兵再东征 和谈失败,沈惟敬滞留朝鲜不归等待消息,杨方亨携谢恩表回京奏报。但万历皇帝总觉的有些许不对劲,便叫来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掌管东厂的陈矩说道:“朕闻倭寇至今仍在釜山盘踞不归,又闻有备战之说,这倭国又送来谢恩表,一时令朕起疑,朕问你,在倭国的间谍可有回报?” 陈矩捧着详细文卷说道:“据福建巡抚许孚远回报,赴日间谍在与义医许仪后接头后,经长期调查已先后回传消息,此为陈奏回报,请主子御览。锦衣卫史世用回报日本已在全面调兵备战,海商许豫回报七条情报,其中也说道之前倭寇侵朝被我大明斩杀不计其数,病死及病归者亦不计其数,倭寇弹尽粮绝,思逃无地便设诡计讲和,得以脱归。可见请和为假,假借请和休整战事真;且倭寇军中有一大将岛津似乎与倭酋平秀吉不和,经多次核实确认无误,可以利用。” 万历皇帝说道:“嗯,可令许豫继续潜伏日本,从事离间。倭国国内情况如何?”陈矩答道:“间谍张一学潜伏在倭酋平秀吉城中,据回报日本国内倭酋父子失和,日本宰相并非倭酋平秀吉嫡子,在秀吉生下嫡子后,日益猜忌,终成父子对立,日本宰相秀次全家灭门。这秀次在国内素有人望,日本国内因此人心不安。日本国内各地领主似如割据一般,有些许兵粮自主之权,倭酋平秀吉正试图逐步收归中央。因此君臣之间也有猜忌。” 万历皇帝蔑笑道:“倭国也是历经近千年之国,制度怎还如此散乱?隋唐之时,屡来学习,至今仍不得要领,也难怪只能沦为贼寇。其他方面呢?”陈矩答道:“倭兵装备甲胄多为竹铠,轻便舒适,利于行军,可档一般刀剑。但坚固程度却远非我大明铁铠可比。倭兵佩刀可分为太刀、打刀、胁差、短刀。倭刀承袭唐刀,历经演化,品质纯良、工艺精细,十分强韧且刀法诡异,其余还有长枪、薙刀、弓箭等。倭兵最利器者当属鸟铳,与我大明现配鸟铳不同,倭国鸟铳在射击精度、射程、保障、生产量上均在我大明之上。但据报,倭国在火炮上产量极少,马队也难成规模,多为步战。” 万历皇帝说道:“大明火炮天下无双,大明铁骑战无不胜,在火器上倭寇倒是有自己的特长,我大明也是样式繁多,可应对一切战况。李如松不是在朝鲜就以此以少胜多么。战术得当倭军不足为虑。想不到这倭寇果然在耍弄诡计,使得朕尽撤大军,朕此刻真想将那平秀吉碎尸万段。” 陈矩随后另行陈奏一事:“主子,另有福建商人黄加呈报沈惟敬与倭寇有私下密谋,言倭酋与沈惟敬曾约定册封之时可送大明公主于日本为倭王妃,划割朝鲜汉江以南给予倭国,使朝鲜王子于倭国为质,倭国与大明开展勘合贸易,两国停战永结天地之好。” 万历惊问如何得知?陈矩答道:“此事早已在日本国内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是沈惟敬背着皇上与敌将小西行长私自定立。”万历帝仍然不敢相信,陈矩于是出示了从日本搜集而来的相关文本证据,再以搜集来的印章图案来与请降表比对足以证明降表有假,那么密探呈报便多半为真。陈矩再请严厉质问杨方亨。 万历皇帝怒道:“那也就说倭国从未请降,都是沈惟敬在欺瞒作假,他一介布衣,不过就是个游击将军的虚职,何敢欺瞒?朕与朝鲜王一直被蒙在鼓里被人耍弄,沈惟敬究竟什么来路?是日本的间谍么?是谁给他背后撑腰?啊对,石星,只有石星在一意主和。朕想起这沈惟敬便是石星最初派遣至朝鲜实施拖延之计的使者,石星和他的同党在叛国,是也不是?” 陈矩答道:“奴婢已经查过,沈惟敬并非日本间谍,为何欺骗朝廷至今不知,兵部是否在叛国奴婢以为还难以定论。只是倭国确实意图再战,请主子早做准备。以免被倭寇抢占先机。许仪后具言明细,日本不擅水战,朝鲜水军战力一般,却对倭船连战连捷。倭船战法多为接弦,配以鸟铳与投掷火器,缺少火炮配置,如海贼战法一致。许仪后建议宜采用水陆并进之法;其二报倭国内资源为备战损耗巨大,各地积蓄被征收一空。倭国百姓厌战抗拒却被强制入伍,各地领主均有不战之意,人不思战,战力必降。”万历皇帝决心再战,并下令陈矩代其向杨方亨问话,再行回奏。 后万历皇帝召内阁赵志皋、张位、陈于陛、沈一贯及兵部侍郎蹇达入宫议事。赵志皋等五人应召觐见,由司礼监掌印田义引入,赵志皋向田义询问为何不见兵部尚书石星前来?田义说道:“倭国准备再战,石星欺上瞒下一意求和,皇上正欲问罪,阁老恐也将受斥责,请阁老谨慎。”赵志皋听后十分吃惊,心中因此忐忑不安。 万历皇帝怒气未平,阴冷说道:“朕本以为倭寇自知不敌,向我大明乞降,朕胸怀九州万方,亦因此恩抚册封。谁知倭寇竟是借此休整,意欲再战。倭国国内细情朕已尽知,朕也知所谓求和都是沈惟敬与倭寇合谋的一场演戏。杨方亨已经供认不讳,此事都是沈惟敬从中作梗。但朕不知的是这沈惟敬究竟有什么目的?石星与他又有什么关系?蹇达,你知道多少?告诉朕,莫非你也参与其中么?” 蹇达惶恐说道:“皇上明察,臣对此毫不知情!臣自辽东入兵部以来,一直在督研武备,除战事外石星从无与臣有过半句相商。这沈惟敬从何而来?与石星有无关系?沈惟敬之谋石星是否背后指使,臣实在难以断定。” 新任阁臣沈一贯义正言辞道:“此事已经一目了然,这沈惟敬自是由石星从民间找来,沈惟敬一介布衣,若无他人指使怎敢如此胆大包天,玩弄朝廷!?石星身为兵部尚书,自报倭寇有请降之意后,一意主和,错失战机。此前石星筹划兵事从无此等疏漏,令人起疑。石星应有包藏祸心并包庇沈惟敬,联通外敌之嫌,臣请皇上立即革去石星官职,严加审问,查明实情!” 新任阁臣陈于陛附议:“臣也赞同此议,此事定与石星及沈惟敬有所关联,此事蹊跷无比,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应立刻查明,免得朝廷动荡,人心不安。而沈惟敬滞留朝鲜,想必也是料到将会败露,未免其逃走甚至叛投倭寇,也应立即捉拿入京。” 内阁次辅张位奏道:“皇上天纵英明,天下事尽在掌中,臣等深感羞愧,未能及时识破石星及沈惟敬之谋,有负皇上重托。臣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石星或沈惟敬与倭寇之间过密往来,如若存在泄漏军情一事,那实在是不堪设想。请皇上速速审问石星。” 内阁首辅赵志皋则另有异议:“老臣以为应当不存在泄漏军情,若是如此,宋应昌、李如松早已被倭寇击溃,怎会还能有连番大捷?宋应昌筹划兵事,稳妥周全,又对大明和皇上忠心耿耿,尽心职责,绝不会欺瞒朝廷。石星之事尚需细查,若直接下狱,必引起朝臣猜疑,议论纷纷,待查明之后果为石星主谋再定罪不迟。” 万历皇帝说道:“赵阁老不愧为首揆,老成谋国。那石星都已经卖了国了!还卖了多少朕都不敢猜想!朝廷议论,平时议论的还少么?朕也不在乎这一次!有罪无罪,有无关联,石星也得立刻下狱!赵阁老,朕没有记错,当时你也是一意主和吧,究竟你与石星谁是主谋?” 赵志皋急忙解释道:“皇上,老臣绝不敢欺瞒皇上!石星曾找臣商议,言国力正艰急需休整,又对倭寇请降之事细加分析,使臣对此深信不疑,而且石星深通兵事,又擅钱粮筹划,朝廷内外无不信赖,才使臣中其圈套,答应请降。未曾想石星竟会通敌卖国!老臣清名毁于一旦,只求一死!” 说罢赵志皋便连连扣头而泣,万历大怒:“让锦衣卫去将石星关到诏狱,着三法司审问!还有那个沈惟敬,借着天朝名号戏弄番邦,也立刻抓来!”田义领命。 田义也随即向众人说道:“据杨方亨供认,沈惟敬曾教他一旦朝廷知晓倭国备战,便说乃是因倭寇率先违约,以此脱罪!实在是奸诈无耻。各位皆在朝中身居要职,皆被皇上委以重任,在此事上从头至尾竟无一人察觉,同样难辞其咎。” 万历皇帝怒道:“倭寇奸猾,设计嘲弄,我大明的兵部尚书也欺瞒于朕!一介平民竟能将我大明和朝鲜两国玩弄于鼓掌之间,而朕的阁臣,六部及满朝官员竟无一人识破,奇耻大辱!朝鲜知道该如何看待!大明何以自处!朕的颜面如何维护!沦为天下笑柄,贼寇得意!你们这些人该如何向朕交待!” 赵志皋跪奏:“皇上,老臣羞愧难当,罪该万死。老臣本就为朽木之才,蒙皇上不弃,命领内阁。老臣身居首辅却不能为皇上分忧,酿此大祸,臣已无颜立于朝堂,请皇上将老臣罢官夺职,下狱问罪以谢天下,以全圣名。”众人见此也一同请罪。 万历皇帝见内阁集体请辞待罪,先是一怔,但万历深知战事将临,更换中枢为不智之举。而为制衡朝臣内阁这四人现今仍十分重要,于是缓缓说道:“犯了错就想一走了之?朕莫非是无识人之明?此事没那么容易就能罢休,朕令你们入阁,让你蹇达入兵部不是为了逃避罪责。待平定倭寇 之后再定罪不迟,若有戴罪立功之举也可酌情考量。朕现在只想让倭寇深切体会戏弄朕的下场!” 蹇达当即进言:“皇恩浩荡,臣感激不尽,大战在即,倭寇将卷土重来,臣以为应立即征调大军奔赴朝鲜,同时知会朝鲜立即组织防御,此次全歼倭寇,擒杀倭酋。臣将立即筹划军需,征兵入朝。” 陈于陛进言:“领兵之人事关胜败,需立刻酌定将帅人选,此外石星获罪,兵部堂官空缺,也需立刻选拔,否则将误战事。蹇达深负重任,难以分身,臣请再召原兵部侍郎宋应昌入朝任兵部尚书,宋应昌久在兵部,又主持朝鲜战事,深通兵法,行事稳重,深知敌情,若为兵部尚书定会大有利与倭寇之战。” 张位说道:“宋应昌屡次上疏谏阻撤兵,因此愤慨辞官,闭门不出。再请入朝必会极费心力,形势紧迫,刻不容缓。臣举荐南京兵部侍郎邢玠入京任兵部尚书,邢玠之才不在宋应昌之下,并请邢玠代替顾养谦任蓟辽总督主持战事。顾养谦也是极力赞同封贡之议,惟石星马首是瞻,不能分辨倭寇奸计,一心跟从石星之意。大战在即宜需选派能臣担任,辽东于东征极为重要,臣以为由邢玠兼任蓟辽总督,必能统筹各方,各尽其责。全歼倭寇以报皇恩。” 万历皇帝赞许:“邢玠,嗯的确是合适的人选,朕读过他的奏议,是有远见及谋略之人,就让邢玠任兵部尚书兼蓟辽总督,总督蓟辽、保定军务,主持朝鲜战事。让田乐暂时主持兵部事务。” 赵志皋进言:“前次总兵官李如松现初任辽东总兵,正忙于抵御蒙古诸部。且李如松于朝鲜之时在论功上偏袒北军已致军心大乱,将士们多有怨言,老臣以为此次李如松不宜出征,老臣举荐总兵麻贵,麻贵为将门世家,于边关屡立战功,平定哱拜麻贵威震塞外。其勇武,智计勇猛同样不输李如松,老臣以为麻贵可担此重任。” 万历皇帝说道:“东李西麻,天下闻名。铁岭李家和右卫麻家世代多出将才,李如松已经去过一次,调麻贵东征朕也毫无异议,就按阁老所说,令麻贵任备倭总兵官率军东征入朝作战。”赵志皋领命。 沈一贯在赵志皋、张位等举荐将帅之时也在苦思己方人选,见二人话毕,为获得嘉许也急忙说道:“皇上,臣举荐山东右参政杨镐为备倭经略。杨镐曾与董一元于雪夜翻越墨山奇袭蒙古炒花部,大获全胜。也有开垦荒田百顷,产粮两万石之功绩,其才足以担任。臣以为在大军集结入朝之前,可由杨镐先行奔赴朝鲜组织防御,抢占先机。”张位也对杨镐连连称赞,再奏万历帝准沈一贯所请,万历帝准奏。 万历帝询问蹇达此次应如何部署?蹇达答道:“臣以为,应调兵十万,一举而歼。但时不我待,宜先广调将材兵发三万驰援朝鲜,于汉阳、南原、全州、忠州、星州等处据守险要,阻敌北进,稳固根基。待大军集结联合朝鲜再实施反攻,围歼釜山倭寇。臣也举荐陈璘及老将邓子龙统帅水军与朝鲜水军会合,水陆并进。陈璘曾于海上屡破倭寇,邓子龙也是久经战阵,必能不负朝廷厚望。”万历准奏,下诏遴选将材,调集天下兵马再次东征,并令内阁会同户部征调钱粮。 事后司礼监掌印田义奏报万历言朝臣纷纷上疏请拨內帑,万历皇帝说道:“又要拨內帑?这朝廷是没钱么!拿朕当三岁的孩童,连个借口也没有就直接上疏请拨內帑,平日里要轻徭薄赋,反对奢侈铺张,发放俸禄,各地开支倒是照顾周全。一遇军国大事就请拨內帑,现在就连救济灾民也都得由內帑承担一半,虚伪之徒添列朝堂,朕真该将他们全部罢官流放!” 田义劝道:“主子息怒,这国事繁巨,本就开支巨大,地方上也少不了有贪墨行径。但朝臣紧盯內帑也实在是有些过分,表面上力谏节省开支,实则道貌岸然。恕奴婢直言,历来上疏节约开支所涉方面极广,但涉及宗室无不小心翼翼,可见百官也知此为大忌。不敢为搏直名而犯此祖法忌讳。” 万历笑道:“这当然是大忌,《皇明祖训》载有明文:凡风宪官,以王小过奏闻,离间亲亲者斩。风闻王有大故,而无实迹可验,辄以上闻者其罪亦同。这也正是朕对他们的厌恶之处,成天装出一副为民请命、为国献身、舍生取义的姿态,但涉及宗室,因为有祖宗之法,他们不敢!他们怕死!而只要不涉及到这种忌讳,言官也敢仗着祖宗之法在朕面前放肆。宗室开支,各省常有哭诉,言官也略有议论,朝中以前也不是没讨论过方案。但还是……据朕所知,就连海瑞都不敢对此直言不讳,更别提历任阁部之臣了。不过你田义倒是敢于直言啊,你比他们都不怕死。” 田义一听,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连连伏地请罪:“主子息怒主子饶命!奴婢是无心之失!只是为言官的虚伪而痛心,为主子受气而不平。但奴婢知道主子身边忠诚干练之臣大有人在,而奴婢,而奴婢也绝不敢离间主子宗亲啊!”万历皇帝深知田义忠心,万历自己不过借机逗乐。连令田义起身赦免其罪。万历自言自己也对宗室苦恼不已,无从着手。 万历帝怨道:“治国理政朕不指望他们。实干之臣自有为朝廷分忧之法,而他们只会空谈抨击,以弹劾为能,朕也懒得跟他们计较。传旨太仆寺再拨马价银,其余之数部衙尽出,谁也别想置身事外。但此事也让朕明白,长此以往,一旦再出事端,钱粮必定捉襟见肘,将酿大乱。而且朕也不想被胁迫拮据,这些人吝啬钱粮,只知节流而不懂开源,一有个充盈国库的方案便被弹劾搜刮压榨,与民争利,朕真是不胜其烦。朕决意派发矿监于各地专征矿税充实内库,至于其他财政之策再议。” 田义担忧派发矿监征收矿税将引百官再度集体上疏劝谏,朝廷可能又将因此而陷入争端。万历皇帝坦然一笑,言他日凡弹劾矿税的奏疏只留中不批即可。田义领命。 兵部尚书石星下狱后,妻小发配广西。同时下谕旨声明“倭奴狂逞,掠占属国,窥犯内地,皆前兵部尚书石星谄贼酿患,欺君误国。”锦衣卫昼夜兼程赶往朝鲜抓捕沈惟敬,沈惟敬早已在杨方亨身边安插密探,自杨方亨被宫中问话沈惟敬已从书信中得知。一算时日猜想抓捕他的官差应就在这一两日即到。情急之下便亲笔作书将明朝已再调大军援朝一事向釜山日军泄露,随后乔装改扮,往辽东而去。 时锦衣卫许茂橓早已于万历二十三年因病离任,现由原指挥佥事王之祯掌锦衣卫诸事,骆思恭因从征有功升为千户,也熟悉辽东朝鲜事务,因此王之祯下令骆思恭抓捕沈惟敬。 骆思恭为防沈惟敬脱逃,沿途知会州府散发通缉,许以厚赏以备万一,沈惟敬潜入辽东不慎被人举报,当地州府当即抓捕并飞报锦衣卫知晓。沈惟敬见锦衣卫到来便问是何罪名?骆思恭道:“奉皇上旨意,沈惟敬私通倭寇,私立和约,丧权辱国,欺瞒朝廷,勾结重臣,意图不轨,致使贻误战机,倭寇卷土重来,藩国受难,着即可押解京师问罪!” 沈惟敬大呼:“冤枉!实在是冤枉!我也不知那倭寇如此狡诈,我也是被他们的奸计欺骗!是倭寇率先违约!这件事正使杨方亨也是知道的!”骆思恭说道:“沈惟敬,你少在我们面前演戏!杨方亨早已供认不讳,听说你巧舌如簧,若有本事就等到诏狱之后再给我们也展示展示吧!”沈惟敬连呼是杨方亨贪生怕死,栽赃诬陷。但骆思恭对此置之不理将沈惟敬押解回京。 第五十七回:日本部署离间计,朝鲜罢免李舜 日本部署离间计,朝鲜罢免李舜臣 和谈破裂、册封失败的消息传回朝鲜,朝鲜王李昖十分惊恐:“怎么会这样?预计何时?多大规模?不,现在应该马上向明朝求援!寡人都早说不能让倭寇就那么回去,大明非要议和,到头来都是沈惟敬在欺骗寡人和朝鲜,甚至欺骗皇上陛下。寡人也是希望战争能提早结束,但结果倭寇却又要入侵。” 领议政柳成龙劝道:“殿下,不需要如此失落。我们也是时刻准备,至少不会再像壬辰年那样手足无措,请您务必坚定圣心。”李昖对此表示肯定,但李昖心中仍然非常恐惧,希望此次不会再让他被迫再次播迁,柳成龙好言安慰之后便立即召开备边会议。 会议上伊斗寿说道:“我认为这反而是好事,是可以百倍偿还之前受倭寇羞辱的机会。应马上全军进发下三道夺回釜山,全歼倭寇。要让倭寇从此以后再也不敢踏入我领土一步!”兵曹判书李德馨则认为伊斗寿所言为免过于轻率:“判府使大人,我们又何尝没有复仇之意,但倭寇也会准备万全后再来入侵,要沉着冷静对待此事。” 中枢府事郑琢深表赞同,也认为应准备万全不可轻率冒进:“正是如此,全军南下,若有闪失,朝鲜将因此万劫不复。”伊斗寿宣称其本意是在倭寇登陆列阵之前消灭日军。并无冒进之意。李恒福附议,右议政李元翼亦提议由李舜臣率领水军海上御敌,由朝鲜与明朝的陆军驻守下三道随时策应可保无虞。 左议政金应南同样赞成先发制人:“壬辰年是因我们防备松懈,一盘散沙,才被倭寇利用,一败涂地。而现在不仅是官军,就连明军的军粮都已备好,将士们日夜训练,大可一试。” 领议政柳成龙说道:“各位似乎都想的太轻松了。那倭寇怎么会想不到我们必作防备?倭寇之前只经历了两种困难,缺粮及海战。因此才有疯狂攻击全罗道以及连战李舜臣的行动。诸位知道关键在何处了么?我若是倭寇,要是找不到解决这两个问题的方法,便绝对不会贸然入侵。” 众人听后皆恍然大悟,郑琢想起之前晋州之战,不禁冷汗直流:“李舜臣自然是不会轻易被倭寇击败,但若倭寇登陆成功再次攻打全罗道的话,就很难防备。上次晋州城破,倭寇涌入,全罗道便朝不保夕,此次倭寇的重心仍在全罗道,实在令人担忧。”因朝鲜义军经过一连串实践对朝廷极为失望,近乎销声匿迹,柳成龙也心忧此次全罗道难保,只得提议道:“坚壁清野,据险积蓄。虽说要努力阻击倭寇登岸,但一旦倭寇突破防御攻向全罗就按这个方略办。”众人赞同。 伊斗寿后于深夜秘密召来原水军大将,现全罗道兵马节度使元均,相互问候之后伊斗寿向元均询问以朝鲜现在的军力能否击退倭寇?元均答道:“壬辰年包括我在内,全国都对倭寇掉以轻心,以致土崩瓦解,畏敌如虎。但现在已做好防备,可以击退倭寇。” 伊斗寿再问在海上拦截是否为上策?元均答道:“当然是上策,只是我担心李舜臣。大人您也很清楚,李舜臣极为谨慎,壬辰年长门浦海战李舜臣只是观战,李舜臣此人从来都是只打自己有把握之仗,从不与朝廷大策一致。” 伊斗寿颇感发愁:“我也为此担心,李舜臣即使接到命令也只凭自己判断,太过特立独行。若他认为不可率先于海上拦截倭寇,那倭寇便将登岸,我们将失去先机。”元均见状请令:“大人,请将水军交给我,只要是将领,接到军令要有不畏生死的勇猛,我元均便有着李舜臣所不具备的勇猛。” 伊斗寿见元均要将李舜臣取而代之,稍加思索猜想元均恐别有用心:“我虽然不知细情,但也知你与李舜臣有着多年的私人恩怨,在此时要统帅水军,是不是对李舜臣的私怨有些过大了?”元均自辩:“大人,对战功的渴望以及对竞争者的胜负欲必会令为将者更为强大。大人,请让我返回水军。若能如此,在倭寇登陆之前我定将他们全部水葬!”伊斗寿不敢轻易承诺,便让元均先行回去,自己自会思量。元均告退。 而另一边世子光海君也对战事极为担忧,对谋士李尔瞻说道:“形势危急,我担心即使防备也不一定能够阻挡,还是应给义兵们发经文让他们协助官军共同奋战。” 李尔瞻则答:“即使发经文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说不定反而会起到反作用,不还不如不发经文。主上处死了金德龄,邸下您若是义兵将的话接到那种主上和世子发来的经文会有何感想?义兵们会为了保护自己而重新战斗,请不必对此担忧。还有往后要对像伊斗寿大人那样的西人更为关注,待战乱结束,主上必将会对此前的事进行问罪,其实也就是向柳成龙和南人们问责。在问责之时会利用谁?所以需提前准备。” 世子光海君听李尔瞻又提党争,心中不快,指责李尔瞻道:“在这战乱之中非得这么做不可么!战乱将起,却在此时考虑争斗朝臣!为何事事会都要与党争相连?”李尔瞻奉劝战乱已经发生,必须未雨绸缪。世子光海君言称不想理会。 在日本,丰臣秀吉意欲除掉李舜臣并让小西行长来谋划,以此抵罪。小西行长早已有所准备,当即献计:“属下以为应当使用离间计,在我停留朝鲜的那段时间内,知道不少朝鲜官吏,给其中一位官吏偷偷发出我们的船队将要袭击西生浦的情报。而据我所知,李舜臣非常谨慎,绝对不是听到情报就会出击的人。正因如此,眼见西生浦将被袭击而不会出击的李舜臣被朝鲜王和朝鲜朝廷知道后,又怎么会轻饶他?朝鲜中真正信赖李舜臣之人屈指可数,多数官吏和将领对李舜臣的特立独行都有担忧,也有很多将领嫉妒李舜臣的权力,而朝鲜王又是个昏君,错过攻击我们机会的李舜臣不死至少也会被免职。” 对此丰臣秀吉和前田利家都认为可行,秀吉问该用何人充当诱饵?小西行长心中立刻便想到加藤清正,更欲借此戏耍加藤清正一番,便向丰臣秀吉提议:“请太阁殿下用加藤清正为诱饵,加藤威震朝鲜,可谓无人不知,朝鲜王知加藤前来,必定惊慌失措,严令出击,以他为诱饵再合适不过。”秀吉担忧:“但正因加藤威名,一旦李舜臣出击,加藤不岂不九死一生?”小西行长再三保证李舜臣绝不会出击。 丰臣秀吉对小西行长心思一猜即中,大笑道:“俺虽然知道你们两个关系不好,不过这也太过分了。但赌上性命玩的赌博才是最令人振奋的。此次加藤的命运是掌握在李舜臣的手中,真是有意思。俺也对此忽然提起兴趣。”于是秀吉发布命令召集领主大名及直属臣下会议。 秀吉于大会宣道:“让各位休息的太久,刀都已经生锈。俺本意并不想维持这场战争,因为伤亡很大,国内也因此而贫困,但朝鲜和明国竟然竟然连番羞辱我们,而我们数年来流血奋战,最后连土地补偿都没有,军士们只是白白死亡!因此俺已下定决心,之前你们受的苦必须要他们十倍偿还!重新攻打朝鲜!” 丰臣秀吉发布军令,令加藤清正领第一队一万为先锋,乘船于蔚山西生浦登陆,加藤清正竟一时间难以置信。秀吉说道:“为何这种表情?加藤你以为你在朝鲜的争功之举会让俺抛弃你么?你一直是对俺最忠心的,上次地震时也是你奋不顾身,总是最先想着保护俺,在俺心中,你就如同儿子一样。” 加藤清正深受感动,情不自禁,声泪俱下:“太阁殿下,我加藤清正永生难保太阁殿下的恩情,世世代代必将为太阁殿下鞠躬尽瘁!此次定会斩下朝鲜王首级献于太阁殿下!” 秀吉扶起加藤清正,正色叮嘱:“不仅仅是朝鲜王的首级,加藤,还有明国皇帝的首级,朝鲜王不过是个怯懦无能之辈,只知逃跑而已,你取他的首级就如同追赶一只发疯的兔子而已。俺要的是那个自命天子,狂傲至极,明国皇帝的首级,俺要把他踩在脚下!”加藤清正领命。 随后秀吉令石田三成读表,令加藤清正领第一队一万、小西行长领第二队一万四千、黑田长政领第三队一万、锅岛直茂领第四队一万两千、岛津义弘领五队一万、长宗我部元亲领第六队一万三千、毛利秀元领第七队三万一千、宇喜多秀家及黑田如水领第八队两万,并分作左右军总队长。会合釜山预备队,共计十四万。水军命九鬼嘉隆、藤堂高虎、加藤嘉明、胁坂安治、来岛通总等率七千二百人,水陆并进再侵朝鲜。 前田利家补充道:“无论任何情况,皆不允许有讲和及协商,不仅要杀戮朝鲜军及明军,朝鲜的百姓不分男女老少稍有反抗便立刻杀掉!如果各队不方便把首级运回,就将他们的鼻子割下,用盐和石灰腌制后送回此处查验论功。但也有例外,捕获的朝鲜工匠作为俘虏替我们效力!所有有利于日本的朝鲜人都需生俘。”秀吉再令全部做好出阵准备,等待命令。众人领命。 宇喜多秀家及黑田如水、小西行长率先抵达釜山,开始安排泄露军情之事。朝鲜都元帅权栗也在议论军情,接领议政之令后,权栗评论:“坚壁清野、据险积蓄,虽然称不上是崭新的战法,但却是当下最合适的战法。我应亲自去巡视一遍全罗道,查看军营。”忽然庆尚道右兵使金应寿命人来报日将加藤清正即将攻击西生浦于蔚山登陆。权栗大惊日军竟会如此迅速,忙问庆尚道从何处得知?在得知为小西行长所发后,权栗急忙觐见朝鲜王李昖。 李昖对此也非常惊讶,不知小西行长为何有如此行为?李恒福对此大胆揣测:“殿下,据我所知,小西行长与加藤清正水火不容,人所共知。而小西行长曾屡次试图通过讲和来结束战争,所以,可以在海上击败作为先锋的加藤清正的话,对小西行长来说也有利于结束战争的方法。” 李昖对李恒福所言倒是认可:“你所说也不无道理,如果在海上能水葬倭寇的先锋大将,我方大胜,战争主导权便将由朝鲜做主。实在是天赐良机。”而柳成龙则奉劝慎重:“殿下,这如果是敌寇的诱敌之计,水军必会中敌圈套遭受重创。对倭寇来说最大的障碍便是李舜臣,倭寇和我们都深知这一点,所以这种情况之下是绝不能轻信敌将所发出的任何情报。” 权栗心有疑虑,难以完全赞同柳成龙只见,便问道:“领相,但若来袭为真,而我们却坐视不理,便会失去此千载难逢之良机,也将不能再于海上先行拦截倭寇登陆。失去先机致使倭寇得以猖獗势必会对我们的防御造成极大的危害,届时又该如何是好?”柳成龙答道:“这我知道,但此事事关重大,需三思而定,不可贸然行动。” 李昖不愿错过时机,因而下令:“这分明是天赐良机,是朝鲜历代先王们在关照这个国家,立即召开备边司会议部署行动!”李昖下令后,备边司讨论激烈,伊斗寿力主立刻进攻加藤清正,李德馨则担忧为倭寇陷阱,会使水军遭受重创。左议政金应南认为比起朝鲜八道的损失,只要能击溃加藤清正,水军的损失则微不足道。 而右议政李元翼反驳道:“倭寇一部来袭,士气正旺,战力强大,势必恶战,而若是圈套,胜亦是惨胜。若水军遭受重创,濒临崩溃,则等于朝鲜最坚固的防线已经瓦解,则无法抵挡其余倭寇的登陆。因此我亦赞成领相之见,不可贸然出击。” 郑琢也认为李舜臣所统帅的水军战力堪称一半的朝鲜战力,万不可轻易失去。伊斗寿冷笑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李舜臣是朝鲜的唯一守护神啊,如此怯战,贻误战机,倭寇登陆之后又将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本可以将倭寇拦于海上却为何非要让百姓再遭无妄之灾!我们这些人在这里的意义何在?!” 李恒福提议:“可令庆尚右兵使金应寿密切观察倭寇军营,让李舜臣先等待军令。若小西行长所言属实再立刻攻击。”李德馨对此表示赞同。柳成龙则摇头言道:“即便是探查也难令我放心,敌寇若周密部署,必不会轻易让我们探查到实情,但也暂时没有其他的办法,就如此做好了。”于是朝鲜令庆尚道查探敌情。 位于闲山岛的三道水军统制营中,也收到了倭寇即将攻击西生浦,朝廷希望水军出击的指示。同知事裴兴立当即嘲讽朝廷无知:“真是不可理喻,就算倭将之间不和,牺牲水军来结束战争怎么可能,这是明摆的陷阱。”宋希立也认为这应是引诱之计,李舜臣的下属们对此也各执一词,李舜臣说道:“这样的情报当然可以无视,但不能无视主上殿下和朝廷的命令。加藤清正过海应是事实,而主上殿下和朝廷已经倾向这是一次可以一举结束战争的机会。”裴兴立询问若接到出击命令该当如何?李舜臣尚未决定故未予作答。 加藤清正率领第一队已于名护屋出发,小西行长与宗义智打赌李舜臣绝不会出击,宗义智不解为何如此确信?小西行长自信满满,见宗义智满面疑惑,便对其分析道:“因为李舜臣此人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不能把握在手的战事绝不出击,而且他太珍惜他将士们的性命,不希望有无谓的牺牲。而我所发出的情报也一定会令他起疑,也会衡量战损和得失,在这个时期他的起疑和衡量便一定会让他最终选择按兵不动,而我的计划也一定会实现。”宗义智恍然大悟。 经庆尚道观察之后确信加藤清正将袭击西生浦,朝廷最终下令李舜臣立刻出击。李舜臣苦思冥想,思虑再三,决定按兵不动。部将担忧违背王令将引火上身,李舜臣依旧坚持不可出击。因此加藤清正轻而易举便拿下了西生浦。 朝鲜王李昖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李舜臣是疯了么?他难道不知道这是绝佳的良机么?他不知道让倭寇登陆西生浦意味着什么吗?都承旨,寡人的命令究竟是否已经向李舜臣明确传达?”都承旨连连称是,李昖愈加愤怒,深感王权已被李舜臣所藐视。 伊斗寿进言:“殿下,李舜臣的骄狂已经出格,他的骄狂会毁掉国家的命运,请下令立刻将李舜臣罢免,押送回京。”左议政金应南附议,郑琢谏道:“殿下,李舜臣是非凡的将领,此事定有隐情,详细调查之后再定罪不迟。”李德馨及李恒福也担忧水军崩溃及利于日军而认为不可轻易处罚李舜臣。右议政李元翼提议可许李舜臣戴罪立功。 伊斗寿怒道:“李舜臣依托赫赫战功,如今已经骄狂到丝毫不理会朝廷的命令,蔑视主上殿下,此事已非初次发生,在那之前也没有响应世子邸下的召唤,擅自在军营举行科举考试,而如今以搜寻倭船为借口收取通行税。李舜臣所犯的种种罪状已经百死莫赎。怎么还能为其开脱罪名!” 郑琢提醒上述诸事都早已被原谅,伊斗寿反驳正因原谅才酿成今日的局面,李昖见领议政柳成龙一言不发,便请这位举荐李舜臣的人谈论看法,柳成龙说道:“殿下,臣比任何人都了解李舜臣的为人,李舜臣绝非屡立战功就会桀骜不驯之人。他怎会不知对抗王命的后果,尽管如此依然抗命不尊说明肯定有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不可避免的隐情,臣请调查之后再问罪最为妥当。” 朝鲜王李昖最难容忍蔑视王权,其实遭心意已决,冷笑数声道:“寡人对李舜臣的了解现在可不少于领相,在他心中已不当寡人为主君,百姓皆奉其为英雄而追随。他错以为自己已是朝鲜的主君!应马上押金李舜臣进京问罪!”李昖说罢,群臣附议必严惩李舜臣之罪。李昖下达王令,罢免李舜臣所有官职,逮捕入京。 第五十八回:柳成龙奔走解救,李舜臣白衣从 第五十八回:柳成龙奔走解救,李舜臣白衣从军 李舜臣被抓捕之时,下属军官纷纷阻拦被李舜臣喝退,李舜臣被逮捕至禁府,军营之中皆泣不成声。伊斗寿和金应南向朝鲜王李昖举荐元均代替李舜臣为三道水军统制使,因朝鲜常将李舜臣与元均二人作对比,李昖一时不能决断便询问金应南意见,左议政金应南说道:“李舜臣的确是可用的将帅,但元均也是行为清白。勇猛卓越的之人,而且所立功勋也为数不少,臣认为他完全可以担任三道水军统制使。” 伊斗寿再荐:“不仅如此,元均是忠于王命之人,元均与李舜臣不同,凡是殿下的命令,无论刀山火海也会义无反顾的忠臣。”朝鲜王李昖被伊斗寿和金应南说服,任命元均为新任三道水军统制使。李舜臣被押送至汉阳后,元均特来嘲笑,在元均讥讽之后李舜臣只请求元均善待水军将士,移动船队需要深思熟虑。元均满口答应。 在釜山浦,宇喜多秀家、黑田如水、小西行长共同庆祝李舜臣的罢职,宇喜多秀家笑道:“直到今天我才终于感到一直卡在喉中的利刺终于拔了出来,浑身无比痛快!”小西行长亦感兴奋:“总队长您还是形容不准确,不是刺,而是拦路虎被彻底除掉!” 黑田如水说道:“如今李舜臣已除,于海路我们将畅通无阻,朝鲜八道唾手可得,应立即汇报太阁殿下发布总攻命令,最好抢在明军到来之前攻下朝鲜!”宇喜多秀家赞同。 突然加藤清正怒气冲冲而来:“小西行长!你这小贼,竟敢瞒着我将我当做诱饵!你到底是用什么花言巧语欺骗了太阁殿下!我看你巴不得看我被李舜臣歼灭吧!” 小西行长虽心中窃喜,但也随即起身劝慰:“加藤,你何必冲动,这是为除掉李舜臣的计策,我深知李舜臣绝不会出击,如今你也没有受伤,李舜臣也被除掉,不是很好嘛!加藤,你可是大功一件啊。” 加藤清正已再难忍受与小西行长共事:“你在说什么,小西行长,我恳求你,我再也不能跟你活在同一片天空下,我们去外面做个了断吧,无论谁生谁死,只存一人!” 小西行长厉声道:“太阁殿下早就知道用你作诱饵的目的,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大可直接去问太阁殿下,如果太阁殿下毫不知情的话,我愿意接受你的决斗邀请。” 黑田如水劝道:“你们两人不要再争吵了。加藤,你的威名也传遍朝鲜,正因如此才会使朝鲜如临大敌,才会在李舜臣抗命之后令朝鲜的王和大臣们愤怒无比,对于李舜臣不会出击的结果太阁殿下早已料定。所以你本就会毫发无损。今后的战斗太阁殿下还等着你的捷报,你可要全力以赴。”加藤清正见黑田如水发话,也便不再造次。 李舜臣下狱后柳成龙前往探视,但衙吏不敢放行,幸有世子光海君担保,柳成龙才得以与李舜臣相见。柳成龙对李舜臣含泪道歉,李舜臣说道:“大人您不必自责,我也早知会是如此,而且我也知道主上殿下会将我处死,即使是大人您出面也无济于事,这一点大人您也十分清楚。大人我想拜托您一件事,不要为我而去作任何申辩。” 柳成龙不忍见死不救,李舜臣言其生死不在王的手里而在元均手中,柳成龙说道:“你的意思是若元均守住大海,你便会被处死。若元均在海上被倭寇击溃,关于海战,主上殿下和朝廷便只能依靠于你,你便会活。是这个意思么?” 李舜臣答道:“正是这样,但若元均能守住大海,即便我死也可瞑目。大人我再次请求您,无论如何也不可为我出面,要是连累到大人您,那这个国家才真是毫无希望。再造山河,在那之前请务必保重,请您一定要谨记在心。我现在最担心受惊的母亲,若我身死不能尽孝,还劳烦大人帮我照顾。”柳成龙答应。 后李舜臣遭到严刑拷问,左议政金应南逼问因何缘故抗命不出,李舜臣答道:“小西行长所发情报为加藤清正将于正月十一日袭击,但实际上加藤清正提前一日便已抵达,这是陷阱,所以才不能出兵。” 金应南质问:“那只是最后的结果而已,况且差一两天又能如何?加藤清正袭击西生浦是事实,王命要求阻敌于海上,你抗命不遵,骄狂自大,才是你的大罪!” 李舜臣问道:“主上殿下及左相见过倭贼么?倭贼的首级必定见到过,但未曾见识过倭贼的狡诈和残酷。战场的状况与在朝廷听取的报告大为不同,将帅但有不慎,必将断送全军将士的性命。无能的将帅远比敌人更为可怕,左相大人,我并非抗命,只是担忧将士白白送死,若这为罪,我甘愿一死。” 金应南大怒:“混账,你在说是主上殿下要断送全军么!诡辩之徒!无可救药!”金应南下令继续严审。柳成龙则请求世子光海君请两司台官出面,柳成龙请求道:“邸下,朝廷大臣现因李舜臣而两立,此时台官若能出面将有很大帮助。邸下您也清楚,李舜臣不仅是忠臣,也是守护国家的英雄,邸下不也将李舜臣当作真正的忠臣么,万不可让李舜臣含冤而死。” 世子答道:“我能有什么力量?这件事主上殿下已经下定决心,要推翻此案已为时已晚。还请领相回去,万不可被此事牵连。”柳成龙听此,便甘愿付出代价再次请求:“邸下,臣知道您对臣之前的行为有所不满,但若能助力,臣便欠邸下一条性命,今后无论任何私人的要求,臣都会答应的。李舜臣是朝鲜的命,请邸下您务必搭救。”世子依然婉拒,柳成龙只得告退。 次日世子将柳成龙的来意与柳祖訒及李尔瞻相商,柳祖訒笑道:“领相大人是厚颜无耻之人,复权身份之时对我们不予理睬,如今李舜臣下狱却来乞求协助,真是匪夷所思。邸下万不可答应柳成龙所请。” 世子说道:“但我想提供帮助,并非因为柳成龙,而是我也深知李舜臣,他是没有私心的忠臣,是可以守护国家战胜倭寇的良将,当然应该保全。”李尔瞻劝道:“对百姓来说是英雄,但对殿下而言便不是了,这正是问题所在,即便是忠臣良将,对主君抗命不遵与自立为王没有两样,对王而言乃是大忌,主上殿下正是因此要处死李舜臣。”世子问李尔瞻若有一日需在百姓和他之间做出选择,会当如何?李尔瞻称仍会跟随世子,柳祖訒也奉劝世子不可再插手此事。 另一边于朝堂之上,朝臣仍在为李舜臣而争论,朝鲜王李昖斜倚在御座极不耐烦。郑琢连谏道:“殿下,继续对李舜臣严刑拷问将必死无疑,平时将领虽多,但在国难之际良将稀缺,万万不可处死李舜臣。”对此李恒福等也请李昖原谅,而伊斗寿等人坚称李舜臣独断专行,罪不可恕。 朝鲜王李昖坦言:“现在即使是李舜臣向寡人献上加藤清正的首级,寡人也绝对不会原谅他。”李德馨、李元翼细数李舜臣的功劳和影响再三恳求李昖开恩。 金应南怒斥道:“李舜臣不过一名将领,若将领们单凭自己的功劳和能力就能自作主张无视王命,国法纲纪何在?和谈统筹谋划?如同割据自立,朝鲜终成一盘散沙。因此必须严惩不贷!”郑琢再谏请求李昖只严惩而不处死,以便他日可戴罪立功。对李舜臣的争论李昖已不想再听便喝令朝臣退下。 柳成龙为救李舜臣四处奔走,深夜拜访伊斗寿以情愿请辞领议政之位,退出朝廷来恳请伊斗寿救李舜臣一条性命。伊斗寿婉拒:“领相,我并非是会作政治交易的人,关于李舜臣的问题也不是因为跟领相政见不合。是因为李舜臣已经越过了主上殿下的底线,犯了大忌。李舜臣的确功劳巨大,但他已侵犯了王权,过失太大,想要让主上殿下回心转意万难实现。”之后伊斗寿也不再多言,送柳成龙出府。 柳成龙心急如焚,上疏辞官以求换李舜臣一命。李昖读后胸口烦闷便来金贵人处排解。金贵人安排膳食安抚李昖,李昖抬头一看,金贵人寝宫内新添置一鸟笼,金贵人因孤寂才在此放置。 金贵人说道:“倭寇将侵,国家人心动荡,臣妾也很忧心,时而听听鸟鸣反而会使头脑清醒。请殿下不要太责备臣妾。鸟笼里的鸟不只是美丽,有时也会吵醒正在熟睡的臣妾,臣妾有时真想杀了它们。也想过不要杀了它们,常反复如此,殿下见笑。”李昖笑称不如不养。 金贵人说道:“殿下您不也一样么?既然要杀了他当初又何必向李舜臣委以重任。如同这笼中之鸟一般,时而令我快乐,时而令我愤恨,但臣妾不能杀了它们,因为杀掉之后若再想听到悦耳动听的啼鸣时将万分后悔。” 李昖冷冷说道:“你是在借此比喻寡人与李舜臣么?是不是柳成龙来找过你,承诺有什么交易让你来协助解救李舜臣!”金贵人连忙解释,李昖怒道:“曾经一时贵人的忠告是寡人的良药,但这次寡人无论如何也绝对不会原谅李舜臣!”李昖说罢拂袖而去。金贵人见此只能令尚宫向世子回报未能说服李昖。 李昖独自在宫中仰望夜空烦闷不已,便叫来柳成龙问道:“寡人问你,是否李舜臣若被寡人处死,你也便觉得没有必要再留在寡人身边了,这是你请辞的本意么?” 柳成龙答道:“臣怎敢包庇罪人李舜臣,这一切皆是因为臣不称职,是臣认为臣已没有资格继续侍候殿下。”李昖怒道:“战乱还没有结束!是你让寡人开始有所改革,你却要不负责任的离去,寡人不许,直至战乱结束为止你要负起一切责任!” 柳成龙问李昖是否对他信任?李昖被突然的一问嘴角微微抽搐,言称自是信任。柳成龙说道:“那为何不信任李舜臣,他若像李梦鹤那样引起叛乱的话,臣必定拿刀砍下李舜臣的头颅,绝不让其毁掉这个国家,伤害殿下。但殿下是既不信任臣也不信任李舜臣,只是根据需要选择利用和丢弃而已,若李舜臣有朝一日成为逆贼,那么举荐逆贼的臣也会被当做逆贼,臣因此才要离开。”柳成龙说罢转身离去,独留朝鲜王李昖心烦意乱。 郑琢等人连夜上疏请求让李舜臣戴罪立功,李昖苦思半夜终亲自前往狱中向李舜臣宣告可饶其不死,需发往都元帅权栗麾下白衣从军。但李昖另有条件,令李舜臣必须战死沙场。李舜臣含泪立誓必与日军同归于尽。李舜臣被释放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国,朝中对此也是充满着欣慰或惊异之情。 元均自任三道水军统制使后于闲山岛每日只知饮酒作乐,军营中士兵不思训练,无所事事,每日也只是喝酒赌博消遣度日。李舜臣旧部将领敢怒而不敢言闭门不出,朝鲜水军因此日渐没落。 李舜臣被罢免的消息传到日本名护屋后,丰臣秀吉笑道:“俺真好奇这朝鲜王的脑袋里面是不是空空如也,为何要自断一臂,不怕失血过多而死么?”前田利家笑道:“朝鲜王看来是个疑心极重之人,对于受民间爱戴和强过自己、自作主张及对自己地位有威胁的人绝对不能容忍。” 秀吉称赞道:“如此看来朝鲜王才是对俺最忠诚之人,待征服朝鲜之后一定得给朝鲜王大大的奖赏才行。”前田利家笑道:“那是自然,不过也未必能如愿,只怕征服朝鲜之时加藤一时不慎误杀了朝鲜王,那太阁殿下就只能给他厚葬立碑了。” 秀吉听后大笑不止,此时石田三成来报已集结六百艘战船,可准备全军出阵。秀吉担心接替李舜臣的水军将领是否也有如同李舜臣一样的才能,石田三成答道:“朝鲜新任水军统帅名为元均,请太阁殿下不必担忧此人,此人在文禄之役每独自与我们作战时必败无疑,此人平庸无能,其才能远在李舜臣之下。”秀吉大喜,下令准备出征。 秀吉转身对前田利家说道:“又四郎,昨夜俺作一梦,抱着鹤松的母亲牵着俺的手总说要跟俺一起去赏樱花,俺如梦初醒,想来应该是要带俺去朝鲜的意思吧。”前田利家忽然惊恐,欲言又止。 与此同时明朝以麻贵为总兵官,统率南北诸军,以杨镐为佥都御史,经略朝鲜军务,以兵部尚书邢阶兼任蓟辽总督,主持战事。开赴朝鲜的第一批明军由麻贵、杨元、陈愚衷、吴惟忠、茅国器等诸将率领共计三万人马,辽东巡抚李化龙负责接应军需。根据朝廷诏令,由杨镐先行轻骑赶至朝鲜主持防务,邢阶及麻贵大军随后跟进。而邢阶在前往朝鲜途中令麻贵先行,自己特意转道前往拜访宁远伯李成梁。 李成梁听闻邢阶来访不免吃惊,忙迎入大堂询问因何而来?邢阶说道:“宁远伯久镇辽东,威震塞外,边将武功之盛只宁远伯一人,将门虎子,宁远伯诸子皆为大明屡立功勋,家门显赫,国之支柱,今至辽东怎能不来拜访。” 李成梁笑道:“督师过奖,本人至今仍是戴罪之身,岂敢再谈过去之功,您莫要取笑,家中犬子能为大明驻守边关也是其份内之事,偶有立功也是皇恩护佑,还请问督师来此究竟有何赐教?” 邢阶落座便向李成梁问道:“宁远伯被弹劾冒领军功,我不知是真是假,今日也不是来谈及此事,您有功于大明乃不可争辩之事实,您不必为此忧虑,皇上迟早也会再度恩惠李氏。我此来是为朝鲜之事而来,如今倭寇再次侵攻朝鲜,久闻倭寇狡诈狠毒,您的长子李如松也是身为前次的总兵官与倭寇数次血战,想必回到辽东后也与您多有叙述。宁远伯久历战阵,眼光独到,对于倭寇作战一事还望不吝赐教。” 李成梁饮下一口清茶,移步门前,思索片刻之后答道:“确实听他说起,倭寇身材矮小,护甲薄弱,骑兵匮乏。若论战法,与我军近战几无胜算,若地形开阔,只需善用辽东铁骑数次冲杀便能将其击溃。故倭寇于野战之中擅于山林之间奇袭伏击,加之刀法诡异,常有奇效。山林之中骑兵不能展开,但戚继光所练鸳鸯阵于近战却克倭寇战法,而且我军勇猛,大胜不难。倭军为弥补自身劣势,广配鸟铳以密集火力来应对战况,幸我军火炮之威为倭寇所无,如遇大战,火力压制极为重要,必优先打乱其火器队列方能战胜。若论谋略,这全看将帅临机运用。最难之处是倭寇守城之时,听犬子所说倭寇最擅守城,我大明火炮能对城池造成重击者极少,想来督师今后最大困难便是如何寻找其薄弱之处或偶然战机迅速攻破倭寇城防。战场瞬息万变,还需督师于阵前决断。而倭寇之难听闻一在粮运二在水战,若难以速胜,伺机断其粮道,溃其水军,兵围城下,蚕食逼压应为上策。” 邢玠对此深以为然,连请李成梁入座:“宁远伯所言句句受用,我亦如此考虑,前次东征及宁夏平叛之时,朝中都有奏疏向皇上举荐再度启用宁远伯挂帅出征,虽未获准,但在皇上心中宁远伯依旧举足轻重,更何况李氏诸子也皆世之良将。此战过后我也必将再觐见皇上为宁远伯进言。” 李成梁起身相谢:“督师之情在下谢过,督师不必如此,我已七十有一,已无名利之心,若皇上有令,披挂上阵也未尝不可。犬子们大都已成年立业,该是他们为国献身之时。此次东征,李氏家门必竭尽全力驱逐倭寇,祝督师凯旋而归。”邢阶当天于李成梁府中晚宴过后于次日拜别。 第五十九回:日军设伏漆川梁,朝鲜兵败元均 日军设伏漆川梁,朝鲜兵败元均亡 小西行长再次向朝鲜朝廷发出日军来袭的情报,朝鲜王李昖下令元均立即率水军出海拦截。王令传到闲山岛,三道水军统制使元均召集议事,驻防将裴兴立汇报日军船队六百艘,而我方有船两百艘,存粮一万石,枪炮三百支。宋希立提醒此必为诱敌之计,不可轻易出战。 元均说道:“即便是引诱之计,于海上拦截敌寇,使其不能登岸是我们水军的使命,否则又将有亡国之危,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与李舜臣不同,只要接到王令,若地狱在前也将义无反顾,全力拼杀!这才是武人所为。” 水军训练营主簿李峰秀再次提醒:“大人,此次出击是否太过冒险?即便我们士气旺盛,但倭寇毕竟有六百艘战船,且早对我们做好防备。属下认为应该很难战胜,请大人三思。” 元均喝道:“李舜臣还真是培养出了一批胆怯无能之辈,监制火药就专心做好自己的本职,为什么要来干涉会议!立刻拖出去杖责惩戒!”李峰秀被拖出,各将再不敢言,元均随后下令全军整装待发,次日天明出海。 朝鲜水军全队出发,日本水军大将九鬼嘉隆得知后与藤堂高虎和胁坂安治相商,九鬼嘉隆下令:“朝鲜水军将领元均已经率队出发,我们的船队虽已多覆铁甲,加设火炮,但仍需按照预先作战计划,藤堂高虎于安骨浦引诱朝鲜水军进入伏击水域,胁坂安治于侧后突袭,不得有误。”藤堂高虎及胁坂安治领命,随后组织所属船队向安骨浦前进。 朝鲜水军行驶至安骨浦海面后,突见前方大批日本战船来袭,元均见状号令全军摆开一字阵型防御,朝鲜水军火炮一字排开向日本战船轰射,两军对射片刻,藤堂高虎下令全队调转回撤。元均见日军回撤,下令追击,副将宋希立劝道:“大人请三思,倭寇与我们刚刚交战不久便立即撤走,恐为诱敌之计,贸然追击可能会中敌奸计。” 元均不满,极尽嘲笑:“你们怎么总是在提诱敌之计,是不是在你们眼中倭寇就没有别的计策了?宋副将我欣赏你的谨慎,但你也过于谨慎了,倭寇此前屡败于我军,对我军火炮十分畏惧,因为两军火力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倭船惯于近战,难以接近我军自然撤走,此时趁胜乃是于海上歼灭敌寇的绝佳时机,继续追击,保持间距,全歼敌寇!” 朝鲜水军继续追击,被日军引诱至预定伏击水域,藤堂高虎下令船队正面迎敌,日本战船此次出阵已加配铁甲安宅船,并将国内火炮“国崩”多用于战船之上,藤堂高虎令全队向朝鲜发射火炮及铁炮弹丸,元均见日军竟有火炮发射,先吃了一惊,但随即便转入镇定。在元均眼中,日军即便装备火炮,在火力及数量上也难以与朝鲜水军相比,于是元均号令全军再摆一字大阵迎敌。 正在两军互射之际,胁坂安治所领船队从朝鲜水军侧后快速插上,元均见状令右队变换方向迎敌,但前有藤堂高虎队火炮干扰,朝鲜水军右队调转之时陷入混乱,胁坂安治趁机领下属快船左右迂回穿插,得以接弦,在近战中日军尽显优势,而朝鲜水军因久缺训练,士气散乱,朝鲜水军右路几乎崩溃。 元均为防被日军围歼,下令全军撤退,副将宋希立劝道:“大人不可,此时下令撤退,全军将陷入混乱,我们可重整旗鼓,不如一鼓作气直扑倭寇主力战船,击沉敌寇旗舰或可扭转战局!” 元均不许:“不可逞匹夫之勇,右队虽有混乱,但仍可全船撤出,陷入包围乃兵家大忌,当务之急为保全战力,摆脱伏击。不必多言,立刻执行军令,违者立刻处斩!” 宋希立领命,朝鲜水军接到撤退号令,疯狂突围,朝鲜板屋船较为坚固,火力强盛,虽多有损伤,但仍可全速前进,日军并未能完全形成包围,藤堂高虎见状便下令全军不可与朝鲜战船多作纠缠。朝鲜水军因此退至闲山岛,损失战船三艘,阵亡百余名士卒及五名军官。 十日后,元均领朝鲜水军分两队再度出击,左路于加德岛与日军一队遭遇,日军将领为原第六军小早川隆景下属的高桥统增及筑紫广门,率领船队前来加德岛补充水源,两军当即便陷入近战,日军在接舷战方面发挥出色,密集的火绳枪火力成功压制了朝鲜炮手,焙烙引燃甲板,纷纷登船。日军已所攻朝鲜战船为掩护,使得朝鲜其余战船火炮不敢轻易射击,元均担忧又中敌埋伏,立刻下令撤回。朝鲜水军左路回撤后,右路亦不敢独自轻进,只得一同回撤闲山岛大营。 九鬼嘉隆接报后奇怪为何朝鲜水军如此不堪一击?藤堂高虎说道:“看来这朝鲜水军自李舜臣离开后事完全发挥不出他们的力量,这元均真是有如酒囊饭袋一般,每次与我们交战都会被击溃,我也想不通朝鲜为什么要让他来代替李舜臣?果然是朝鲜无人么!” 加藤嘉明进言:“这可惜我们设定好几个计划都不能实施,这元均是总担心会中我们的伏击,其实也是个狡猾之辈,此次未能一举将朝鲜水军全部歼灭,对我们的威胁仍在,必须再作谋划,不得再让朝鲜水军存在于海上!否则会极大影响我们的总体军略。” 九鬼嘉隆对此极为赞成:“正是如此,要利用李舜臣不在的时机完全歼灭朝鲜水军,接下来我们必须着重选择伏击海域,要让元均再也不能有逃跑的机会,集中水军的力量,将朝鲜水军一口气解决掉。为文禄之役雪耻!我最可惜的是不能亲手斩掉李舜臣的首级献给太阁殿下,只能用元均的首级来代替了。” 朝鲜王李昖深夜于宫中来回乱步,焦急的等待前方战报,忽见左议政金应南赶来,李昖忙问战况,金应南奏道:“殿下,元均大败,元均所部二百艘战船未能阻挡倭寇进攻,不少战将阵亡,元均领剩余战船退回闲山岛。”李昖惊慌失措,并对元均夸下海口却有战败逃跑一事怒骂不止,严令元均重新出战! 元均接到王令后也极为愤怒:“全军都还没整备完毕,怎么可能重新出战!这才是白白送死,诸位有什么意见?说啊,为什么不说话?你们的意思难道是说现在的结果都是我元均一手造成的么!”水军营各将对元均的指挥大有不满,但摄于元均之威而不敢多言。 宋希立建议可先向都元帅禀报情况,再向朝廷陈述我们的困难后再作决断,于是元均令宋希立向都元帅权栗禀报,并传达希望朝鲜及明军从陆地协攻。宋希立见到权栗后转述元均所言,权栗震怒,宋希立解释道:“先不说敌寇伤亡多少,单是我们水军的损失就较为惨重,重新整备军列尚需时日,难以立刻出战,战则必败。而且统制使希望朝廷大军或明军能从陆上全力支援,否则单靠水军是无法击败倭寇的。” 权栗对此言严厉责备道:“我并非不知你们的难处,但现在不是拿朝廷没有大军支援做自己打败仗的借口!还有胆怯到自己不敢来只派属下来辩解,立刻让元均自己过来接受勘问!” 元均被迫亲往向元均请罪,权栗下令将元均杖责问罪,元均在杖责之下皮开肉绽,口吐鲜血,权栗问道:“你说没有朝廷的大军在陆上支援就无法出征,简直就是荒唐的借口!朝廷若是可以派发大军,又何必令你必须海上拦敌!这是王令,你也在主上殿下及满朝文武面前信誓旦旦,一旦接到王令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身为将领怎能口是心非!难道主上殿下是你需要用谎言来蒙骗的敌人么!”元均继续辩解,权栗对其则不予理睬,于是继续下令杖责元均。 入夜后,白衣从军的李舜臣特意前来向权栗进言:“现在的水军不能继续向敌寇发起进攻,敌寇早有防备,且战船多我数倍,此种情况若贸然进攻后果不堪设想。”权栗立刻打断李舜臣,坚持王令已下不能违背,李舜臣继续说道:“请都元帅向主上殿下奏明水军实情,晓以利害,请说服朝廷,不然不仅不能战胜倭寇,水军将士及战船最终也将化为乌有。” 权栗说道:“我们跟倭寇相比具有火力优势,我虽不擅水战,但也知临阵对敌需善用兵法,充分发挥我方优势,此前你也多次以少胜多,倭船在我们的火力之下崩溃,怎么如今你却如此担忧?” 李舜臣答道:“我们的确比倭船火力更强,但一旦近战极易被倭寇鸟铳压制,多次战胜主要以奇袭为主,利用了倭寇的骄傲自大加上新式的水军战法才得以使倭寇自乱,出奇制胜。倭寇本就狡诈,战机难寻,但在那之后倭寇已认真防备,我水军并未再胜。此次倭寇更是有备而来,今时已不同往日,不可贸然开战。”权栗虽知有理,但王令难违,只能坚持出战。李舜臣欲再劝被权栗喝退。 元均返回闲山岛后立誓全力破敌,但水军营中士气低迷。不得已继续随元均出战,七月十四日朝鲜水军再度从闲山岛出发,日军胁坂安治得知立即向九鬼嘉隆汇报,九鬼嘉隆令藤堂高虎引诱朝鲜水军至漆川梁海域,令胁坂安治和加藤嘉明于漆川梁海域附近待命。并命陆军与巨济岛接应。藤堂高虎与元均船队相遇后故技重施,再度调转方向撤离。朝鲜众将皆劝此为诱敌不可追击,元均说道:“我知此为倭寇诱敌之计,但王命难违,我军再退同样难逃一死,不如与敌全力一战!我们的火力远在倭寇之上,鼓起勇气!随我杀退倭寇,将他们全部水葬!”此时的元均已有视死如归之心,明知中计但因担忧被朝廷严惩只能领全军继续追击。 朝鲜水军于七月十五日晚到达巨济岛海峡的漆川梁附近,七月十六日拂晓追击藤堂高虎进入漆川梁,漆川梁极为狭窄,元均不敢轻进,只派少数船只进入试探,藤堂高虎船队停止行驶,以五艘铁甲船正面迎向朝鲜水军,号令全队持续向朝鲜战船射击。元均于外观察良久,并未探查到异样,为尽快歼灭藤堂高虎,元均终领水军全部向藤堂高虎逼近。 待朝鲜水军全部进入漆川梁后,岛上密探趁机发出烟火信号,胁坂安治及加藤嘉明领所部水军渐渐封堵海口,向内快速逼近。此时藤堂高虎船队面对朝鲜水军的火炮已苦不堪言,而即便腹背受敌,朝鲜水军虽在狭窄海域内不能有效展开,但其火力也足以应对一时,元均当即下令阻击来犯之敌,出动三艘龟船冲入敌阵。 刹那间海峡两岸大批日军突起,日将岛津义弘、小西行长领兵五千占据有利地形及沿岸险要向朝鲜战船之上连续射击,投掷焙烙。藤堂高虎船队也再度奋起反击,日军至此已经完成了对朝鲜水军的包围。 日军此次多为快船,前有藤堂高虎火力掩护,两侧沿岸有日军火绳枪队列密集射击,朝鲜炮手多有负伤,船甲破裂,风帆被毁,甲板起火,即便如此朝鲜近两百艘战船的火力仍给日军造成了一定的伤亡,只是倭船中的安宅、关船大都已身覆铁甲,部分安宅船也装设了几门火炮,因此朝鲜龟船也很难轻易对日本铁甲船造成重创,且朝鲜船队集中于狭窄海域,行动不便,又被日军快船队迅速接近实施接弦,不少士卒跳海逃生,被日军斩杀。 元均见势不好下令突围,最终元均被日军火绳枪命中阵亡,朝鲜阵亡士兵数千人,一百六十余艘战船被日军击沉,仅剩庆尚道右水使与宋希立率领十二艘战船得以突出重围,逃出生天。战后巨济岛方圆十五里内再无朝鲜船只,朝鲜水军遭受重创,士气崩溃,再难进行任何海战。日军得以按照预定计划水陆并进向全罗道进军。 漆川梁败后接到战报的朝鲜王李昖气喘不安,连连叫苦。李德馨说道:“殿下,水军全军覆没虽然十分惨痛,却不可气馁。倭寇肃清水军,很快便将从釜山及其余港口侵入全罗道,然后北上攻向王京,需立即应对才是。” 李恒福进劝:“所幸明军已尽入朝鲜,于各险要之处把守。在全罗道南原有明军辽东精锐三千,忠州也有四千明军驻防,我们也需调派大军与明军一起共同防御。”李昖急忙说道:“当然应该要这样,赶快去办,调发我们的军队,还有李舜臣,寡人差点就忘了他,还是让李舜臣官复原职吧。领相认为如何?这样才如挽回局势吧?”领议政柳成龙称应当如此。 但李德馨担忧即便李舜臣官复原职,所能率领的战船也所剩无几。李昖听后也暗自神伤。左议政金应南匆匆来报明朝经略杨镐以抵达王京。李昖欣喜立刻接见,杨镐被召入朝鲜王宫,行礼说道:“大明备倭经略兼佥都御史杨镐参见朝鲜王殿下,殿下,在下军务繁忙,姗姗来迟,请勿见怪。”李昖一番抚慰,感叹明朝厚恩。杨镐问道:“来到王京时听闻朝鲜水军全军覆没,请问究竟是是何缘故?” 李昖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深感羞愧:“说来惭愧,不过既然大人已领明朝大军已到,即使没有朝鲜水军也能克敌制胜不是么。”杨镐说道:“大明目前只有首批援军,仅凭此不足以驱逐倭寇,更需要朝鲜全国的鼎力支持。首先请设置指挥军务的经略衙门,方便我们统筹全局。” 对此领议政柳成龙提出疑问:“有必要专门设置府衙么?经略您就停留在明军指挥区与朝鲜商量着军务不就行了?”杨镐反问道:“您是否在担心着大明会通过经略衙门干涉朝鲜国政?敬请宽心,我们既无心也无力,只是通过经略衙门使军务能有条不紊,运筹帷幄以决胜千里。” 李昖对杨镐的要求一律答应,但李昖也心疑问询明军此次是否会再有讲和协商之举,杨镐厉声答道:“殿下请您勿再有此忧虑,大明天子已下严旨,如有讲和立斩不赦!此前沈惟敬一介布衣狐假虎威,竟擅作主张图谋议和,使大明丢尽脸面!是朝鲜蒙受灾难!此事绝不会再次发生!大明此次来到朝鲜,定教倭寇片甲不留!”李昖欣喜若狂,向杨镐承诺朝鲜将完全听从大明号令。 柳成龙等三人离宫后,柳成龙问向李德馨及李恒福如何看待杨镐,李德馨答应完全与沈惟敬不同,绝非出卖朝鲜之人。但与宋应昌相比则不得而知。李恒福不知柳成龙为何担心?柳成龙说道:“虽然我也认为他不是戏弄我们朝鲜之人,但总觉的杨镐口出狂言,轻视倭寇,还有就是担心即将垮掉的水军而已。” 接朝鲜王的王令,李舜臣官复三道水军统制使。朝鲜水军自漆川梁惨败后,颓废丧志,每日只在虚度光阴。忽见李舜臣出现群情振奋,李舜臣喊道:“我们还在就不能说水军灭亡,船可以造,只要有一人仍有斗志,水军仍在,我们也将日渐壮大,向倭寇复仇,保卫家国!裴兴立、宋希立整理各水营情况汇报,李主簿和崔军官汇总火药枪支情况,除伤兵以外立刻组织训练!造船需要一定的时间,时不我待,需要日夜赶工。”全军领命,朝鲜水军因李舜臣的出现而再次斗志昂扬。 第六十回:辽东兵孤军守危城,爆城门日军屠 辽东兵孤军守危城,爆城门日军屠南原 自首批明军进入朝鲜后,总兵麻贵率一万七千人驻守汉阳,杨元率辽东骑兵三千驻守全罗道南原,陈愚衷率兵两千驻守全州与南原呼应,吴惟忠率南兵四千驻守忠州,茅国器率兵三千屯守星州并控岛岭及秋风岭险要。明军的战略部署为各部据守要塞,待邢玠所领四万大军入朝后,则与朝鲜联合转入反攻,由南原及忠州向日军发动钳形攻势围歼日军。 而日军也自六月起由釜山出动,逐步向梁山及熊川方向逼近,由于朝鲜水军几乎全军覆没,海路无防,日军可选择进攻之地极多。日军分左右两路从庆尚道向全罗道进攻,右路军由由毛利秀元、加藤清正、黑田长政等领兵五万向黄石山城出阵,左路军由宇喜多秀家领小西行长及岛津义弘等领兵五万六千八百人出阵,八月左路军攻占泗川、南海、光州向南原进军。 驻守南原的除明将杨元、中军李新芳、毛承先所领的三千辽兵外,还有朝鲜全罗道兵使李福南、南原府使任铉、驻防将金敬老、光阳县监李春元、接伴使郑期远各领本部及新征入伍共三千朝鲜军。杨元召集议事,南原府使任铉说道:“应副总兵之令,这两月来南原城强已加固一丈,护城河也崛至两丈深,所能用于驻防设障的材料已被尽数征用,只是城内粮草不足,只够五天所用,已请调粮,但一时间还未能送至。” 驻防将金敬老报称:“南原城中有三门胜字号火炮,我已将其调来部署再城楼,只是胜字号火炮较为老旧,城中再无其他火器,期望能对抵御敌寇有所效用。”光阳县监李春元也说道:“南原城外各乡百姓已全部迁入南原避祸,但已风传倭寇将至的消息,百姓们当中每日总有想逃难之人不在少数,极难安抚。” 全罗道兵使李福南对此提议:“南原军粮不足,人心动荡,地处开阔平原,四面一马平川,虽位居要地但兵力相差悬殊,不如放弃南原移至十里外的蛟龙山城驻防,蛟龙山城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有利于与敌寇周旋。杨副总兵以为如何?” 杨元则言不可:“南原城为全罗道外藩,一旦失守,不仅危及全罗道,天津、登莱皆可扬帆而至。我们驻守在此便是为防守南原,岂能弃城?明军将士皆可以一当十,加上朝鲜相助,必须将倭寇阻拦在南原城下,与此同时还需立刻向全州的陈愚衷求援,全州与南原相互呼应,若全州来援,南原可保。至于蛟龙山城必须立刻焚毁!” 李福南惊问为何焚毁蛟龙山城?杨远说道:“南原与蛟龙山相比,蛟龙山城更具防守优势,因此必将引起军心不稳,南原城若稍有不利必会争相撤往蛟龙山城,慌乱撤离,蛟龙山又怎能防住?置之死地而后生,焚毁蛟龙山城全力坚守南原便是为此。若还有谁有疑虑就在我杨元战死之后自行逃离,但在本总兵战死沙场之前若有谁敢擅自逃亡,必先死于我刀下!还请各位各自鼓舞各部士气,明军必誓死坚守南原。”众将领命。 八月十二日日军抵达南原城外,总队长宇喜多秀家召集部署攻占南原的军议。宇喜多秀家下达军令:“藤堂高虎、太田一吉各队本队随我攻南门,小西行长、宗义智、胁坂安治、竹中重利各领本队攻西门,加藤嘉明、岛津义弘各领本队攻北门,蜂须贺家政、毛利吉成、生驹一正各领本队攻东门,诸位还有什么意见?” 小西行长说道:“据报,南原城外所有民居及庙宇全被焚毁,我们在南原城外毫无掩护,且南原城墙及护城河皆有被加固开掘的痕迹,如此看来,南原早已在做布防,且有明军坐镇,此战还需谨慎。重点在于歼灭明军,明军一垮朝鲜守兵则不足为虑。” 岛津义弘提议:“明国和朝鲜在南原不过数千兵力,如今被我团团围困,南原虽地势开阔但依我看明军也不敢出动骑兵以免覆灭,这样一来南原只是孤军笼城,但我最担心的是有援军来救,从一开始就必须竭尽全力尽早攻克南原。听闻这批明军应曾是文禄之役在碧蹄馆被围的那一支,不知这次还是否有上次的运气能逃出生天。” 宇喜多秀家颇为赞成,随即再言:“不可轻敌,明军战力很强,远非朝鲜可比,面对数倍的力量也能对抗一时,但我们虽然占据军力优势也不能只顾死战登城,还是需注重谋略,减少伤亡,我们的目标是整个朝鲜,而不是只在南原。胁板和加藤常在水军,今日能共同出阵南原可务必再现贱岳七本枪之武勇。” 加藤嘉明立誓:“总队长请放心,此次出阵南原我一定会率先攻入南原。”胁坂安治也不甘示弱:“我们早就盼望能回陆地战斗,但第一个攻入南原的绝不会是加藤嘉明,而一定是我胁坂安治!”宇喜多秀家大喜,随即下令全军进攻南原。 日军进逼南原城下,漫山遍野将南原合围。杨元与李新芳守东门,千总蒋表守南门,毛承先守西门,全罗道兵使李福南守北门。杨元令吹锣放炮,传令城中严禁妄费军器。午时有五名日兵奉命于南原东门之外的石桥处劝降,杨元见状于外城令明军射杀,日军随即转入全面进攻,自漆场禅院高喊前进,于城外百步之外举火绳枪连射。朝鲜胜字号火炮射程有限,威力弱小,日军几无损伤,朝鲜及明军除弓箭连射之外,明军多射发震天雷还击,双方激射一日,日军退回。 杨元猜测:“倭寇来势汹汹,不计代价,夜必偷袭。李新芳、毛承先你二人选派得力干将分在四门外立刻布置菱铁于濠外,作钉板暗埋于桥头,各将在城门待机,一旦敌寇轻进中计立刻出击剿灭!”李新芳及毛承先领命。 朝鲜全罗道兵使李福南问道:“副镇为何如此断定敌寇必会夜袭?倭寇兵力大我十倍,白昼强攻即可,何必多此一举?”杨元答道:“敌寇志不在南原而在汉阳,在大明,所以绝不会在南原空耗时日,必会竭尽所能,昼夜相攻以求早日攻下南原,而我们只能也日夜坚守待援,全力阻拦倭寇于南原城外。” 于是明军于战壕外遍植菱铁,在各桥头暗伏钉板,令各将入夜后率兵于城门待命。至二更时,日军先头分队潜向各门遭钉板菱铁伏击,各路明军见状立刻出击掩杀。杨元下令撤四门之桥,呐喊放炮,彻夜不绝。日军四散纵火,数里之内烟雾熏天,日军于烟雾之后连发火绳枪还击,半夜而还。 宇喜多秀家大怒:“时不我待,必须立刻拿下南原!督促各队连夜多造云梯五百架,明日填濠平路,出动箭楼各列铁炮队,务必将城门守兵全部射杀,一举攻入南原城内!”小西行长劝慰道:“总队长不必如此愤怒,南原绝不会重演幸州之败,南原不过孤军顽抗,外无强援,一两日之内必将为我所有。” 岛津义弘献计道:“明军主力仍在,南原仍非轻易可破,明军向来自恃天下无敌,如今被迫困于城内,心中难免不甘。我认为可引诱明军出城,当我们数次攻城之后可故作疲惫不堪之状,尽显混乱而退,以使明军认为有机可乘。派遣五千足轻身覆黄土伏埋于地,若明军骑兵果然出动,则立刻围歼,明军精锐尽失,南原唾手可得。” 宇喜多秀家惊呼:“这不是忍者之法么?岛津你怎么会想到用这种邪术来充当战法,身为武士此举可不恰当。”岛津义弘说道:“忍者之法多次令我们伤亡惨重,可见极为实用,只要能迅速歼灭明军主力,我们便能高枕无忧。只是我未得忍法玄妙,应该做不到像他们忍者一样出神入化,但对付明军应该绰绰有余。”宇喜多秀家应允。 八月十三日清晨,日军再围南原,多造飞云梯预备登城,在火绳枪掩护下填濠作路,出动箭楼俯瞰南原以用于使火绳枪队居高临下,南原外城守兵一时死尽,日军趁机蜂拥登城,数次被明军及朝鲜击退,尽显疲惫,阵型散乱不堪,午时再退本营。 杨元对中军李新芳说道:“倭寇连日激战,我军一直处于被敌压制,倭寇必认定南原迟早陷落而有可趁之机,我方才见倭寇败退时皆十分疲惫,阵型大乱,应是筋疲力尽急需休整。正是奇袭之时。”中军李新芳认为并非万全之计,不如坚守以待救至。杨元不听:“坚守南原已有两日,那全州陈愚衷至今未援,按兵不动,无视提督将令!等我们全阵亡在南原,他也不会发兵救援!无耻之徒,我若能生还汉阳,必请斩他首级!现在不能再坐等外援,只能靠我们见机行事,不必多言,执行军令!” 杨元遂领全部辽东骑兵出城出击,日军佯装败退,明军追过石桥,谁知日军竟身覆黄土伏于地面,突而奋起,不计其数,几乎将杨元包围,日将岛津义弘亲临战阵,手持野太刀领兵杀出,杨元大惊急令回撤,辽东骑兵死伤数十人退回南原。岛津义弘未能全歼辽东骑兵,愤恨而归。 岛津义弘回营后愤骂不止,小西行长说道:“岛津君所设计谋堪称凶险,只是的确没有忍者运用纯熟,而且明军也极有战力。总队长,不如招降明军,让我来对明军将领劝降,让其献出南原。” 宇喜多秀家立刻对其斥责道:“小西,太阁殿下已有严令,不准再对朝鲜及明军有任何协商,这道命令实际上就是在警告你,你还敢违抗太阁殿下的命令么!”小西行长辩道:“并非协商议和,南原我们志在必得,只是若能使其出城献降,我们也可减少伤亡,我们的目标是整个朝鲜,不必在此浪费时间,我也不会给他时间考虑,限立刻答复,若明军仍顽抗到底再一举将其歼灭。” 宇喜多秀家不欲争辩,再次叮嘱:“小西,我可以允许你这一次,但你绝不可心存侥幸或另有企图,我会令军中即刻研制焙烙爆弹,明军不降,我便炸开南原的四门,不再纠缠也不再怜悯,我会将南原屠戮殆尽。”小西行长领命。 八月十四日,小西行长命人请明军至访岩峰和议,杨元令通事随日军前去,中军李新芳劝道:“副镇不可,朝廷严旨不可与敌和议,如此必犯重罪!我等誓与敌寇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死守南原,请军门切勿因小失大!”杨元说道:“你这是何话?我怎会与敌寇和议?将士们现疲惫不堪,城中凌乱急需休整,借此可令全军趁机整顿兵备物资,以备大战。在我们整备完毕之后我将立刻严词回绝。切记我们只有半日的时间可掩敌耳目。”李新芳领命。 明军通事抵达访岩峰,小西行长笑道:“明军远道而来与朝鲜共守南原,实在是辛苦,我素知明军善战,也曾亲自领教。我非常渴望能亲率大军再与明军主力一决死战,但并不是在这南原,而是要在汉阳。这南原小城,你们又兵寡力弱,强攻之下南原再难撑过一日,不如献城而降或弃城而走,至少能留性命。” 明军通事答道:“此事我不能做主,我只是奉副镇之命前来听你如何说辞,据实汇报,如何决断自有副镇答复,在副镇答复之前,请停战静候。”小西行长立即起身,下达最后通牒:“你们唐人怎么都是这种回答?我没有那个耐心静等你们答复,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给予生路就该感激涕零。你回去需将我方才所言一字不落,也告诉杨元,日落之前我将遣使入南原索要答复,若拦于城外,我们同样将立刻攻城!城中缺粮吧,为表诚意这里有军粮二十担,你们若再战,这二十担军粮也帮不了你们,只是给杨元一个信号,最好听命,否则城中必将生灵涂炭。” 小西行长馈响送还。至黄昏时分日军使者再来,被通事引入南门,于龙门馆与杨元共议。日使转述小西行长之话,“小西大将敬告明将杨元,军势悬殊,南原一日可破,届时必人畜无存,吾受你忠勇之感愿放出生路,望于来日与明军主力一较高下。奉劝立刻献降或弃城而逃,若再无答复悔之晚矣。” 杨元严词回绝,厉声言道:“我自十五岁为将,横行天下,战无不胜,今有辽东精锐及朝鲜盟兵坐镇,无不以一敌百,不必再枉费心机,攻城即可,我也请你转告倭寇,本将也可给他们一次机会,趁早退去还可免遭我长刀屠戮。” 日使退出城外回报,日军大举攻城,在大部掩护之下,宇喜多秀家令别动队分为四路奔向各门,安置焙烙爆弹以炸开城门,明军与朝鲜阻击之下,别动队进展稍显缓慢,但东门及南门仍被炸开,日军加紧进攻,各门守军战死者逐渐递增,渐渐孤危。加藤嘉明及胁坂安治各领本队身先士卒,数次攻入城内,城中百姓奔走哭泣,彼此哀嚎。入夜大雨,日军乘暗再度冒雨攻城,激战至子时方退。 八月十五日,南原守兵已不足一千,弹尽粮绝,日军攻入南原,杨元见状拉全罗道兵使李福南说道:“南原已破,当务之急你我应尽快领本部撤往全州与那里的明军会合,汉阳、星州、忠州也会发兵援助我们,事不宜迟,再晚必丧于倭寇之手,你我已为南原拼尽全力,留得性命再向倭寇复仇。” 李福南惊异:“副镇为何前后判若两人,为坚守南原副镇已将蛟龙山城全部焚毁!怎么如今又要撤往全州?事已至此,我将与南原同生共死,朝鲜将士都已立下誓言,请明军也务必与敌血战到底!” 杨元施以苦劝:“南原已破,再难坚守,我们已将坚持到了最后一刻,何必让将士们白白送死?此时撤退并非临阵脱逃,而是为来日能重整旗鼓!你身为全罗道兵使,肩负重任,更应顾全大局!”李福南坚辞不去:“还并未坚持到最后一刻!现在撤兵只会军心大乱,撤往全州也停不下来,明军不知此时撤走有无惩戒,但我此时撤走仍难逃一死,我李福南必与南原共存亡!” 杨元听后也不再多言,任由李福南而去,日军攻入南原后,转入巷战,明将李新芳、毛承先、千总蒋表及朝鲜全罗道兵使李福南、防御使吴应井、驻防将金敬老、别将申浩、南原府使任铉、通判李德恢、县监李元春皆战死,杨元领亲兵五百夺西门纵马而出,趁间隙突围而走,随从护卫突围之后仅剩五十,其余南原守兵全数阵亡,日军死伤七千有余,日军夺占南原后屠城一日泄愤,南原朝鲜军民尽绝。 第六十一回:布疑阵计破黄石山,陈愚衷奔逃 布疑阵计破黄石山,陈愚衷奔逃弃全州 在日军左路进攻南原之前,日军右路先锋将加藤清正先行从西生浦抵达梁山,右路主将毛利秀元领黑田如水及长政父子、锅岛直茂、吉川广家、池田秀氏、中川秀成、长宗我部元亲等率主力后与加藤清正会合。日军准备向昌宁进发,但朝鲜义兵将郭再佑正在昌宁以东一里外的火王山城驻扎,毛利秀元说道:“听闻这郭再佑极为勇猛狡猾,文禄之役多次给我们带来极大的困扰,之前第七队及第九队多次清剿均未能将郭再佑除掉,若果真是此等人物,是否先将郭再佑剿除?” 加藤清正喊道:“何必如此疑虑,郭再佑在火王山才有多少兵力,乌合之众,一触即溃,要是对郭再佑有所顾忌就直接攻下火王山,他郭再佑要是坚守我自会取他首级!”黑田长政赞成出击:“这郭再佑被称为天降红衣将军,在朝鲜极有威望,一呼百应,又深通兵法,作战勇猛,文禄之役中神出鬼没,令庆尚道极为不稳,若不剿灭,我们进军昌宁途中必会被其袭扰。父亲大人,您认为如何?” 黑田如水说道:“我并不认为郭再佑对我们会造成威胁,文禄之役中我们的主要力量都在京畿道与明军对峙,郭再佑才借此于庆尚道山林乡野中来回袭扰,袭劫粮道,多是偷袭,我们也无多少损失,自与明军议和后,全军退守庆尚道,那郭再佑也再无机可乘。因为他有自知之明。此次我大军行进,兵力孱弱的郭再佑怎敢出击?在全罗道驻守的明军皆在宇喜多秀家那边,我们这里沿途的朝鲜守兵都兵力稀少,不堪一击,必须从速进军与宇喜多秀家于全州会合,攻入忠清道直下汉阳,在明军大军来援之前稳固优势。所以不必在火王山城浪费时间,无需理会,继续行进。”众皆赞同,日军经昌宁向西折向草溪,经陕川扑安阴,驻守安阴的朝鲜守兵望风而逃,日军占领安阴后准备包围黄石山城。 黄石山城位于安阴西北两里之外,地实险峻,扼守庆尚及全罗两道咽喉,黄石山城守将为安阴县监郭雄及其子郭履常、郭履厚,金海府使白士霖,原咸阳郡守赵宗道共领兵两千余人。为守卫黄石山众将议事,郭雄率先说道:“我父子领安阴兵民撤来黄石山,多谢收留,我也时常感到羞愧,倭寇既追击到此,我父子将誓死不再后退一步!都是朝鲜的土地,一退再退还能有何地可退?我父子已坚定信念,与倭寇战死方休!” 金海府使白士霖感言:“郭县监杀敌报国之情令我感佩,我身为金海府使,金海沦陷,我也领残兵退至此处同样时时备受煎熬,我已向朝廷请求派发援军,只是至今仍无任何消息传来,倭寇兵力有四至五万,黄石山城如何坚守?” 郭雄说道:“黄石山是易守难攻之势,凭我们的兵力不可与敌力拼,只能凭借地势加固城防,坚守待援,除此之外别无他计,府使您出身世家,久在行伍,城防不足之处还请多多指教!”原郡守赵宗道见此提议:“既如此,不如郭县监防守城南城西,白府使防守城北城东,我领所部临机策应,应该能撑一时。” 金海府使白士霖随即下令:“我们自应全力坚守,但能否守住黄石山城,完全在于有无援军,立刻再派信使向朝廷向明军求援。郭县监,还请你能负起加固城防的重任,我们必须鼓舞城中的士气民心,号召百姓加入共同防守黄石山城,我将部署防务,此也本为我份内之事,此战寄希望于天命。”众将领命。 郭雄领其子向全城百姓号召:“百姓们,倭寇即将追至黄石山城,朝廷大军也在救援的路上,我们首先就要守住这里才能等到援军来解救我们,我们不能再跑了,再跑只会一个接一个的城镇落入敌手,整个国家都会在逃跑中灭亡,我们最终也会成为倭寇的刀下鬼!百姓们,我郭雄在此立誓会坚守到底,请你们与我一起,加固城防,分配粮食,黄石山城占有地利,只要防守得当必能撑住倭寇的进攻,朝廷大军一到便是向倭寇报仇雪恨的时刻!绝不可放弃!”经郭雄号召,黄石山城中的百姓群情激昂,立即跟随郭氏父子投入到了加固城防的建设中。 郭氏父子在加固工事时,郭雄长子郭履常问道:“父亲,这倭寇人多势众,黄石山城能否守住尚未可知,父亲您对金海府使了解多少?他是值得信任的人么?”郭雄教导道:“金海府使白士霖乃武官世家出身,平日作为也堪称公正严明,将士们的希望和士气都寄托在金海府使的身上,我也愿听令行事。还未跟倭寇开战,怎能先垂头丧气,这样肯定守不住黄石山城。” 郭履常仍对战事有所忧虑:“但倭寇的确极为强悍,我们也是因此才撤来黄石山城,儿子并非畏敌怯战,只是根据实情来看,这城虽说易守难攻,但在倭寇数万大军面前只怕无济于事。”郭雄急忙打断,严厉训诫:“万不可胡思乱想,事在人为,自古以来以少胜多之战例多不胜数,为何我们不能?专心迎战,不可心无旁骛。” 郭履常再问:“那父亲猜测,朝廷和明军的援救兵马何时会到?”郭雄答道:“这就不可知了,但我知道全罗道事关全局,黄石山城之后离全州也就不远了,全州有失则全罗道不保,要保全州,总归要拦住这一支倭寇,朝廷和明军一定会来救援。履常你的刀法平时练得不错,此次良机可不能只留着砍瓜切菜。履厚,你练得如何?” 郭履厚说道:“父亲我每日都在练习,但还是有一些忐忑。这把刀一直等着能斩杀几个倭寇,但不知道我能坚持到几时?为此心中一直不安,请父亲原谅。” 郭雄宽慰:“你初上战场,平日里也只是练功而已,心有不安极为正常。为父心中也很不安,可能还未走几步就会被倭寇一枪射死,也可能会斩下几个倭寇头颅再死,也或许会击退倭寇,衣锦还乡,但重要的是一定不能逃避,你我父子怎么着也得砍下几个倭寇首级来为安阴的父老报仇吧,坚定自己的信念。” 郭履厚问道:“听闻那倭寇皆手持鸟铳,威力惊人,中弹必死,那我们岂不是还未能接近倭寇便会死于鸟铳之下?”郭雄便向其子传授经验:“这不必担心,我们是守城,且居高临下,有城墙及防御工事掩护,先用弓箭还击,待倭寇登城时再与敌接战即可,倭寇鸟铳于近战中毫无作用,但要小心战斗时被城外的鸟铳击中,务必时刻借助掩体战斗,不可将全身轻易暴露在外。这样一来那鸟铳也就很难伤到我们。”郭履厚领命。 八月十三日夜日军已经抵达黄石山城外并连夜召开军议,毛利秀元说道:“宇喜多秀家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攻打南原了,那里有驻防的明军,几日之内也不一定能攻的下。这黄石山城没有明军,明日起就立刻发起进攻,如水大师,你认为如何?” 黑田如水分析军情,便向毛利秀元献计:“黄石山城占有地利,大军强攻损失反而会加大,这脸面上会挂不住的。而朝鲜的守将据我所知多为世勋家门,这些人多平庸无能,贪生怕死。我建议,明日起将黄石山城三面合围,整队逐步迫近,两日内只防不攻,此乃威压。城中守兵情报不通,同时放出消息就说明军来援,我军分出一部迎战,这为激起其坚守的希望。再广布旗帜以壮声势,第三日将沿途所抓获的近千名农夫一半作为百姓每日于阵中杀戮,另一半装扮为战败的明军全部斩首,高挂头颅,震慑其心,必然胆寒惊惧,恰逢北路未围,军力悬殊,但有生路必生逃亡之心,朝鲜士气崩溃,对我们来说将极大减少伤亡。” 加藤清正不解,还是坚持直接向黄石山城发起进攻。黑田如水解释其因道:“在与明军决战之前不可有无意义的伤亡,这黄石山城并不值得,不过三日而已,而且我希望我们不要与左路争功,两路应合力进入忠清道,进发汉阳。所以等等宇喜多秀家,再于全州会合。诸位如果没有异议,秀元大人,就请部署。” 毛利秀元下令加藤清正围南城,锅岛直茂围西城,黑田长政围东城,遣别动队于北埋伏待命。八月十四日至十五日,日军三面合围将竹盾成栅稳步向黄石山城迫近,面对朝鲜军弓箭只防不攻,并每日于阵中杀戮百姓,两日间金海府使白士霖屡次登城观察,虽对日军行径心有余悸,也对日军的部署略感诧异。赵宗道问道:“这倭寇兵力雄厚,为何如此行为,直接向我们发起进攻才是常理,究竟有何企图?” 白士霖也感疑惑,但忽然似乎有所醒悟,便对赵宗道答道:“有消息传明军来援,恐怕倭寇已分出一部前去阻击,明军素来强悍,想必倭寇也有此顾忌,故不敢轻举妄动,若果真如此,黄石山城可保无忧,我们也有机会杀敌立功!传令全城,明军来援,不可懈怠,随时待命。”赵宗道领命。 日军两日来每日杀戮朝鲜百姓,安阴县监郭雄因此义愤填膺,屡次请令杀敌,赵宗道苦苦相拦:“郭县监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凭我们的力量此时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那黄石山城必会被倭寇轻易攻占!我们的弓箭也射不到那么远,这几日来对前阵的倭寇也造成了微小的伤亡,百姓被屠杀我也很心痛,但绝不能因小失大,明军正来救援,府使也交待,待明军抵达再合击敌寇,到那时再报仇不迟,请郭县监务必耐心等待。” 郭雄心急如焚,急不可耐:“这倭寇心狠手辣,全无怜悯之心,不思向我们进攻,却只在阵中屠杀百姓为乐,这是意图威慑我们,城中不少军民已因此深受煎熬,这明军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到达?”赵宗道见郭雄情绪激动,连连安抚,郭雄才得以镇静。 在日军阵中毛利秀元向黑田如水问道:“已过两日,我想黄石山城中应该已经有所害怕,如您所设想,朝鲜人对明军的依赖极强,当得知明军大败不知将会何地失落,明军衣物是否已经准备好?” 黑田如水说道:“明军衣物早已有所准备,但毕竟不多,这几日已经严令赶制,明日就可以让朝鲜人欣赏明军战败,被我们全部斩首的盛况,此举定能将他们的士气彻底击碎,我们在趁夜猛攻,黄石山城将土崩瓦解。” 八月十六日,依黑田如水令,将所抓获千余朝鲜百姓一半装扮为明军,全数斩首,将朝鲜百姓的头颅于阵中高挂示众,白士霖大骇,心生惧意。明军战败的消息得以迅速传遍黄石山城内,人心动荡,军心大乱。当夜,黑田如水令全军趁夜发起总攻,白士霖领所部不战而逃,从北门而出。黄石山城东门被日军轻易攻入,郭氏父子所防守的南门及西门腹背受敌,城门很快陷落,日军涌入城中,郭雄及其子郭履常、郭履厚还有赵宗道等全部战死,城中剩余守兵皆被屠杀,白士霖一行冲出北门后也被日军别动队伏击,日军向北追过山谷,白士霖所部死伤过半。 而明将陈愚衷在全州也收到了南原败报,陈愚衷感叹:“万没想到倭寇竟如此大规模出动,原本是各据险要,倭寇如此迅猛,看来是对倭寇战力估计错误。那杨元也是辽东猛将,所带三千辽东精锐竟全部阵亡,形势危急。” 副将急劝:“据报倭寇正在围攻黄石山城,但照末将估计,黄石山城陷落也必在几日之内,这全州为全罗道的核心,但我们只有两千余兵马,南原六千兵力都难撑五日,两千兵力又如何守住全州?还是赶快再向提督请求发兵救援。” 陈愚衷说道:“我们总兵力不过三万,分守各处,如何能挡十万贼兵?原本指望联合朝鲜各地守兵能坚持到大军来援,这朝鲜兵竟是不堪一击,分兵救援无异于自寻死路。事到如今不如合兵一处,集中防御才是上策,否则只会被倭寇分别歼灭。全州难保,趁倭寇来前必须撤出全州返回汉阳。” 副将劝道:“还请三思,未得将令擅自撤出将视为临阵脱逃,会军法从事。如此岂不冤枉,请向提督请令之后再撤出全州为好。”陈愚衷厉责道:“倭寇进兵迅速,沿路朝鲜守兵一触即溃,望风而逃,倭寇朝发夕至,全州危在旦夕,我们孤立无援,先向汉阳请令,待撤出命令传到,全州早已被倭寇所占,我们早已尽丧于倭寇之手,不如早早撤出,与提督合兵,也能保留将士性命,不必在此地枉死。” 副将跪地不起,抱住陈愚衷大腿连声劝道:“您虽为士卒们着想,只是末将担心回到汉阳后,杨经略及麻贵提督不会听您解释,杨元如今不知生死,若战死沙场还能全家抚恤,若杨副镇单骑逃归,可能还念其血战从轻论罪,但您未见敌寇未得军令先行撤离,只怕仍难逃一死,请您务必谨慎,末将愿快马加鞭前往汉阳请令,必在倭寇到达全州前来向军门复命。” 陈愚衷觊觎撤离,当即大喊:“倭寇近在咫尺,任你如何疾驰忘返?也断不可能赶在倭寇之前。为保全军将士性命必须立刻撤出全州,我之所虑也是大势所趋,之后也必有军令让各地撤回汉阳,经略及提督那里我自会解释,不必多言,立刻传令全军撤回汉阳!” 全州的朝鲜官吏及百姓听说明军将要撤回汉阳,纷纷阻拦劝谏,苦求明军坚守全州,陈愚衷大怒,怒斥朝鲜官吏不识大局,不知兵法,传令全城如有不想死于日军之手者便随他撤往汉阳,明军已不会再坚守全州。全州的朝鲜官吏百姓为保身家只得紧急收拾行囊跟随陈愚衷撤出全州,一路由明军护送撤往汉阳。 日军左右两路分别攻克南原及黄石山后皆向全州进发,十九日占领全州空城。日军两路于全州会合后,先行向丰臣秀吉传报军情,随后定下军计由毛利秀元、加藤清正、黑田长政各领一队共四万人,太田一吉、竹中重利为建军,北上攻取公州。长宗我部元亲、锅岛直茂、吉川广家、池田秀氏、中川秀成划归左路肃清忠清道及全罗道北部。 日军进展迅速,势如破竹,且极为残忍,日军遵照丰臣秀吉及前田利家之令,每到一处必屠杀乡民,割鼻代首,同时也为打击朝鲜义兵的兵源基础,而工匠儒生等则尽数收押,批次押运回国。全州军议过后,数日之内忠清道便为大半日军所占领。朝鲜王京汉阳所在的京畿道已岌岌可危。南原、全州及全罗道、忠清道内各城的接连失守,使得明军的防御部署几乎宣告失败,先是陈愚衷撤出全州等于将全罗道全部拱手让于日军,后使忠清道内纷纷献降,几乎扭转战局,这给明军的日后反攻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第六十二回:议阻击权栗定稷山,固王京杨镐 议阻击权栗定稷山,固王京杨镐严法令 南原及全州等城的失陷直接导致了全罗道的失守,忠清道也沦陷大半,败报传来,朝鲜王李昖瘫坐在御座连连哀叹:“寡人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空谈防备,壬辰年也难被攻占的全罗道竟被如此轻易的占据。改革至今就给寡人这样的结果么!?” 对此柳成龙等人一时沉默不语,李德馨奏答:“殿下,漆川梁的战败起了很大的影响,南原拼死战至了最后一刻,令人动容,而驻守全州的明军不仅坐视不理还不战而逃,我们的士兵面对倭寇的大军虽难以力敌但都在拼死血战,实在是寡不敌众。” 李恒福进言:“都元帅权栗所领主力部队正在待命,此时若与明军联合立寻战机挫败敌寇锋芒,战局便得逆转。请殿下坚定圣心。”李昖不悦:“少在寡人面前空谈大话,想让寡人坚定圣心倒是拿出结果来。倭寇再次逼近王京,寡人思虑,得让中殿领妃嫔宫人先往北方暂避。” 柳成龙大惊:“殿下您何出此言?国内军民又会因播迁而再次四分五裂!绝不可再现壬辰年的混乱。正因不能坚定信念,调度部署屡次失误,才生出播迁,结果民心大乱,官府无人,王室播迁,国土大片失陷,存亡仅在一息之间。此时绝不能重蹈覆辙!” 李昖严词回应并非播迁,只是让妃嫔暂避。柳成龙则以朝鲜百姓不会如此斟酌考虑而再请李昖能收回成命。李昖无奈,便令柳成龙等人速去经略衙门共商御敌方略。 经略衙门中杨镐与麻贵也正在为全罗道的失陷而愤怒不已,麻贵请杨镐治杨元及陈愚衷之罪,严明军法。杨镐说道:“当然应该如此!早已严令全军不得后撤,坚守险要,杨元虽在南原与倭寇血战,却仍逃回汉阳,据你所言杨元曾在南原向朝鲜军信誓旦旦死守南原,如今却恰好相反,苟全性命。还想凭借资历军功抵罪,真是不知羞耻。而陈愚衷则更加可恨,不仅未及时援救南原,未见倭寇一兵一卒竟不战而逃,还大言不惭妄谈战局为自己的不战而逃找借口,罪不容赦!朝鲜军民都在浴血奋战,明军却贪生怕死,脸面都被他给丢尽了,皇上的脸面也被他给丢尽了!立即军法从事!而全罗道的失守使我们的战略部署大乱,陷入被动,形势危急。” 麻贵心有不安,本难开口,终仍对杨镐进言道:“敌众我寡,援军未至,眼下我军处于极度劣势,为避免我军陷入死地,依末将之见,不如北撤辽东,尽早与大军会合再图进击。” 杨镐随即斥责:“不可胡言乱语,刚刚才决定将杨元及陈愚衷军法从事,你竟也提出大军北撤,怎能如此不识大体!我们在朝鲜坚守待援是为阻挡倭寇在大战之前占据优势,更是为坚定朝鲜与我们合兵奋战的决心。督师那边也有来信,告知我们大军即将入朝,需继续坚守不可回撤,若我们擅自撤离军心必将大乱,朝鲜将有亡国之危,歼灭倭寇将难上加难,我们也会被论罪处死!你可明白这其中利害?” 麻贵见杨镐动怒,亦不敢再随意妄言,转而言道:“末将只是单纯从军事考虑,还是经略所虑周全,末将惭愧。末将请令召集其余分守各处的明军集中汉阳,既然继续坚守,末将以为必须善择良地痛击倭寇主力,倭寇正势如破竹必心生傲慢,骄兵必败。战术得当必能得胜,挫其锐气使不敢轻进。只是我们初到朝鲜,应在何处部署还需与朝鲜商议。”杨镐也认为应当如此。 此时领议政柳成龙与都元帅权栗前来拜见,杨镐请二人入座,柳成龙说道:“方才听闻大人下令处决逃将杨元及陈愚衷,请大人不必过于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有关败逃我们也不想事后追责。此番前来主要是共商御敌之策。” 杨镐向柳成龙及权栗致歉:“真是惭愧之极,军中早有严令不得临阵脱逃,杨元尚有血战,陈愚衷临阵脱逃,竟还振振有词!不斩不足以定军心。大敌当前如不能置生死于度外贯彻军令,如何能抵挡倭寇进击?” 都元帅权栗赞道:“明军军纪严明,经略大人处事公正,定能击退倭贼。关于之后的防御部署,我以为可设于忠清道天安郡内的稷山。此处为险要之地,且通连各地,倭寇欲从速进入京畿,依我猜测多半会集中至稷山一带。若我们能在此处击退倭贼,不仅京畿可保,战局也将逆转,我们将能转守为攻。不知大人您意下如何?” 杨镐赞同:“所言有理,敌众我寡,若倭寇分散进击,我军兵力不足,既然可集中对敌,正是战机。还请朝鲜派遣主力部队与明军一道往稷山阻击。只是稷山地形还不适于大军展开,对倭寇也同样如此。不仅需要计谋,更需精锐担任阻击。请问都元帅对此可有调遣?” 权栗说道:“我将调派咸镜道观察使孙元信领兵一千,右议政李元翼为监军,从旁协助。这支军队于咸镜道不仅屡次参与对戎狄的作战,也为抵御倭寇的入侵拼死血战,是好不容易才保留下来的精锐。” 杨镐称赞并询问麻贵意见,麻贵进言:“末将以为稷山确为绝佳战地,可先以炮击击溃敌阵,在敌寇重整队列之前发动突袭使其士气崩乱则有望大胜。但这不过是构想,具体情况还需随机应变,此战事关全局,不可不慎。” 杨镐下令:“既如此,稷山之战就请提督与都元帅多加费心,务必大胜。以防万一,我将组织朝鲜固防王京,京畿重地乃全国民心及军心所在,绝不能陷于敌手。还请领相能助我一臂之力。”众人领命。 柳成龙会去后召开备边司会议与同僚共议军粮说道:“军粮马料目前暂无问题,问题在于若长期作战则很难筹措。因全罗道失守,军粮也因此渐难,再重夺全罗道之前还需设法缓解。” 众人也在苦思良策,正商谈间,此前被罢黜的前领议政李山海突然归来,现为领敦宁府事。柳成龙心中一惊,不知李山海为何出现。双方互道问安之后柳成龙问道:“鹅溪大人,再次见到您实在是倍感高兴,您的女婿李德馨这些年来对国事尽心尽力,想必您也是知道的。只是您今日为何到此?” 李山海说道:“主上似乎认为这个国家有些太不像样了,所以又重新召我回朝。领相,听说三年前你就已经预料到倭寇将再次入侵,早已开始防备并对国政改革,但真的做过防备么?做过防备倭寇又怎会如此长驱直入呢?水军瓦解,城池失陷,全罗、忠清被敌所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关水军瓦解一事李德馨欲为柳成龙辩解,被李山海喝退。又对柳成龙说道:“我对领相寄予期望,身在家中却听到的都是令人难过的事情。改革招来反目,朝廷失和不能一心,加上国难又至,连我也无法再安心居家。” 柳成龙见李山海归来便行责问,想来定是朝鲜王之意,便答道:“我也知两班及士绅对我极为不满,无非是因为损害了他们的权益,无论改革最后结果如何,该退之时我自会退去,但至少也在战乱之后,倭寇猖獗,尽数驱逐歼灭,身为领议政我责无旁贷。” 李山海指责柳成龙傲慢自大,自认为只有他一人能引领朝廷平定倭乱,李恒福虽也为柳成龙申辩,但李山海同样不屑一顾:“真不知领相的竭尽全力是不是能得到好结果?在稷山若不能击退倭寇该当如何?倭寇渐渐逼近,就不谴责没有做好防备的自己?到时倭寇兵临王京,领相又会谏阻播迁吧。” 柳成龙坚称定能在稷山挡住倭寇,李山海见柳成龙目光坚决,便自言将拭目以待。李山海离开后,柳成龙等人对稷山之战也无十足把握,心中同样多有忧虑,更希望苍天眷顾。 朝鲜王李昖接见李山海,李昖紧握李山海双手念到:“能应召而来实在是太好了,因为只相信现在的朝廷大臣太令寡人不安,以你的经验和智慧再辅佐寡人吧”李山海感动并问道:“现在战争有明军统筹,殿下是否在担忧战乱过后的朝廷该如何处置?”李昖放开双手说道:“当然应该未雨绸缪,凡是所有事务都应有专人负责,你可明白寡人之意?”李山海似乎觉出李昖背后之意,敬请李昖放心。 关于李山海回归朝廷之事很快传遍王京,李恒福也将此事告知西人党的现任首领伊斗寿知晓。伊斗寿不禁感叹党争再起。李恒福说道:“鹅溪大人与领相自从分道扬镳之后,东人分裂南北,鹅溪大人为北人首领,北人们无不欢欣鼓舞,一定会兴风作浪。” 伊斗寿则并不这么认为:“并非是北人掀起狂风,而是主上引起的风暴,再将扇子递给了北人。主上在西人、南人、北人之中的选择都会根据自己的需要,而此次看来主上意欲选择利用北人来完成一些事情。” 李恒福惊觉朝鲜王的举动是为针对柳成龙及南人党,伊斗寿称是:“你猜的没错,主上叫鹅溪回归朝廷正是为了国难之后作准备,领相今后恐有大难。我侍候主上已三十年,但主上之心有如九重迷雾,令人难以猜透。”伊斗寿请李恒福多多提醒柳成龙多加小心,李恒福领命。 为加强汉阳防务,杨镐下令朝鲜士绅百姓一体捐粮,并许以升官免役,要求尽数上报朝鲜军械粮草明细。对此朝鲜两班极力反对,纷纷来到经略衙门指责杨镐擅作主张。 杨镐大怒道:“放肆!竟敢对上国重臣横加指责!我奉天子圣旨经略朝鲜军务,朝鲜所有的军粮草我自应当尽知,固防朝鲜也为经略职责所在,朝鲜王给我专断之权来保尔等之朝鲜,尔等却只知保全私财,全然不知国家兴亡,竟还在此振振有词,故作忠贞,令人耻笑!速速离去,执行法令,不然必当视作有辱上国,妨碍军务论罪,本经略将请王命旗牌将尔等就地正法!” 两班惊惧,退出经略衙门后便转道王宫向朝鲜王李昖控诉,李昖不得已召集朝会并请杨镐出席。李昖问道:“杨经略,是否是现在军粮不足才需要捐粮,不少人来向寡人声讨经略,寡人不知细情,还请杨经略能从实相告。” 杨镐说道:“殿下,臣奉天子圣旨身为经略负责朝鲜军务,自然要对朝鲜防务负责,正因如此才必须对朝鲜所有的军械粮草了如指掌方能统筹调度,部署御敌。而眼下敌众我寡,倭寇兵力雄厚,下三道已渐为其所占据,我方援军尚未抵达,因为必须做长期战争的准备。如此一来,现有的军粮是不足以支撑的,加上倭寇现在正进逼汉阳,为保王京更需有足够的粮食来保障王京的供应,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说,征收捐粮势在必行。” 左议政金应南问道:“既如此为何士绅与百姓皆一体捐粮却只有百姓得以升官免役?更何况升官免役兹事体大,如此行事战乱过后朝廷势必混乱,还有两班士绅本对朝廷多有贡献,也为支持改革牺牲了做出奉献,殿下臣只怕将来或会引发祸事。”金应南言毕,两班纷纷附和。 杨镐怒视金应南,厉声责问:“左相此言实为混淆是非!据我所知士绅享有特权,存粮岂是百姓人家可比,跟百姓争升官免役简直是笑话。升官免役能在国难之中能聚拢民心,民心不散则家国不亡。你们饱读诗书,怎会不知这其中的道理?看来定是平日倚仗权势,作威作福,早已忘记了祖宗的训诫!” 伊斗寿附议:“经略所言言之有理,国难之时应当聚集全部的力量才能克服,两班、儒生、百姓都是国家的基石,捐粮理所应当,升官免役在这之前无论是奖赏义兵还是领相所做出的的改革政令都有涉及,当前定有能激励民心的效果。” 李德馨也随即附议:“殿下,臣也赞同杨经略所言。臣以为也应分定各自的捐粮数目,百姓各家存粮不一,与两班想必更是天壤之别,不可一概而征,否则反而会有逼反百姓得隐患。臣等愿作表率,捐粮共赴国难。”对此右议政李元翼等也领部分官员共同向朝鲜王请命。 对此李昖稍加思索,他更不愿意得罪明朝,故表态同意。杨镐又说道:“殿下请恕臣有几个疑问请教殿下,臣奉天子圣旨负责朝鲜军务,那么朝鲜是否也听天子旨意行事?殿下曾许诺臣全权处置防务事宜,殿下之令朝鲜群臣是否会一律听从?”李昖回答当然如此。 杨镐接着说道:“那么臣对朝鲜防务的处置就请朝鲜不要再有异议!另外在臣发布以上命令之后,不少官吏阳奉阴违,更有甚者公然违抗,匿藏,违抗,虚报,怠慢,给臣带来了极大的困扰,也是为一己私利而置朝鲜及明军安危于不顾,臣已拟出弹劾名单,需论罪法办,还请殿下过目!” 杨镐一言震惊朝堂,李昖不知该如何是好?领议政柳成龙见杨镐太过威势,出言劝阻:“经略此举是否有些过于冲动,部分人员不明事理,如今已有殿下明令,何必再论大罪?” 杨镐说道:“领相此言差矣,王京安危事关重大,我才如此倾尽全力,严明法度方能上下一心,方能战胜倭寇。恕我直言,这也不需殿下做主,我自会向天子上疏,请皇上圣断。我杨镐并非专权独断之人,他们也不会有杀头之罪,只是施以惩戒,但若再犯必难保性命。反之,助我巩固京畿,抵御倭寇,事后我也会上疏为诸位请功论赏,相比眼下所失,他日所得何止十倍。此乃肺腑之言,为保朝鲜安危还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对此柳成龙不再有异议,朝鲜王李昖当即下令,重申凡杨镐所需如同王令,如有违抗懈怠即军法从事,群臣领命。 出宫后柳成龙单独与杨镐说道:“杨经略雷厉风行,能为朝鲜如此竭心尽力,令我感佩,我此前一直担忧王京的安危,生怕再有播迁之举使国内动荡,方才经略所言如能付诸实施定会能朝鲜军民振奋。只是经略不时便以天子施压,主上及两班难免心生有怨,如今已成上下一心之势,还请经略大人您能.....”杨镐抬手示意柳成龙不必再言:“领相之意我已尽知,多谢领相提醒。接下来为加固朝鲜防务以及募粮募兵之事还请领相能倾力协助。详细部署请领相移步经略衙门共议。”柳成龙遵命。 后在杨镐的筹划下,汉阳百姓及士绅纷纷捐粮,以柳成龙为首的官员划定捐粮明细,以确保捐粮之中没有百姓再遭剥削。杨镐发动军民与汉阳城外修筑五条防线,安置流民募入军中,严加训练,固全守备。有误者当场查办,柳成龙也令下属每日三遍巡查,配合杨镐督导防务及募粮练兵之事,因此民心大聚,朝鲜两班虽不情愿,但一则慑于杨镐威势,二则期待杨镐兑现承诺,因而也唯命是从。在杨镐和柳成龙的协作下,汉阳人心安定,防务大有起色,为麻贵而绝后顾之忧。 第六十三回:六战阻击守稷山,两翼突袭退黑 六战阻击守稷山,两翼突袭退黑田 日军攻占公州后兵分两路,加藤清正及太田一吉率兵攻取清州,黑田长政及毛利秀元率兵攻取忠清道天安郡。为了抢在日军之前占有先机,十月十六日麻贵派遣副将解生与游击将军牛伯英、杨登山、颇贵领精骑两千南下赴京畿道水原迎敌,杨镐及麻贵领大军随后也于水原下寨策应。朝鲜方面则由右议政李元翼、咸镜道观察使孙元信领兵一千由鸟岭出忠清道,扼守通往清州的道路以掩护明军左翼。 次日解生部两千精骑抵达天安郡稷山,被日军黑田长政麾下黑田直之、栗山利安等所率领的五百先锋队察觉。日军随即召开了紧急军议,由于观察到明军人数众多,不知虚实,随军诸将大都提议撤兵回报。而黑田二十四将之一的毛屋武久力排众议:“敌众我寡,我若退敌必进,如是则我军必为敌军所全灭,但若团结一心,趁其立足未稳,殊死一战,敌必为我所破,趁敌混乱之际而退可保全军。此为武田胜赖于长蓧败后向敌军进攻而缓敌追击之计也。” 在毛屋武久一番言论过后,日军战意大增。黑田直之为黑田如水的异母弟,与黑田家首席家臣栗山利安又同为黑田八虎之一,素以勇猛著称。二人身先士卒引领先锋队在火绳枪的掩护下向明军发起突袭,明军因突遭袭击马匹受惊,一时间陷入混乱被日军击退,黑田直之趁机领先锋队立刻撤退。 解生大怒,命全军立刻重整队列,将随军虎蹲炮全数布置向日军轰射,解生、牛伯英、杨登山、颇贵四将领骑兵发起追击,日军多为步兵,机动远不如骑兵迅捷,黑田直之、栗山利安的先锋队在紧急撤退中未料到明军追击如此之快,铁炮队尚未重排队列只能散乱迎击,明军铁骑呼啸而下,只数人中弹坠马便已冲至日军面前,日军兵力不足立刻被冲散,黑田直之及栗山利安左右砍杀,全队陷入苦战,危在旦夕。 而在黑田直之向明军发起进攻之时,主将黑田长政在听到火绳枪的声音后便领五千兵加速驰援,令黑田一成、后藤基次、野村佑直领兵先去接应,黑田一成喊道:“先锋若败,士气崩溃,我军再难支撑,此地将成我军葬身之地!”黑田一成动员所部从侧翼突入,奋力阻击明军渡桥。后藤基次、野村佑直领兵与附近山中多竖军旗来回奔跑喊杀,营造大军来援之象。解生起疑,又值日暮便下令收兵。黑田直之及栗山利安领残余先锋队得以生还。 入夜后,解生向水原的麻贵求援,麻贵接到求援后与杨镐商议道:“现在解生急需救援,但末将认为不可力拼,我军之长在火炮与骑兵,论火器也与倭寇无多少差别,我打算再发两千援兵,而后以一千兵力坚守阵线,大作声势扮作我军主力的假象,吸引倭寇全力进攻,将所有的火炮及火器全部集中至此处,给予敌寇迎头痛击,反复不断,步卒倚仗地形,若敌突进则再行击退,有南兵在应当没有问题。而另外三千使作骑兵,隐秘绕行,于敌两翼侧后突袭,穿插分割,声东击西予以重创,敌必惊惧,再不敢生轻进之心。经略以为此计如何?” 杨镐说道:“此计甚好,汉阳已固若金汤,你无后顾之忧,务必痛击敌寇,同时严令全军不可争抢首级,以免贻误战机,使防线松垮,所有首级一律战后收集。”麻贵领命,随即派遣游击将军摆赛、千总李盆乔、把总刘遇节等再发两千援兵驰援稷山。而黑田长政则向在天安郡的毛利秀元求援,毛利秀元则亲率两万五千前来救援。而水原明军相比天安日军而言,骑兵机动更佳,故明军援军比日军更早抵达。 次日黑田长政调整编队,以母里友信、栗山利安、黑田利高为右备一番队;井上之房、野村佑直为右备二番队;黑田一成、后藤基次为左备一番队;黑田直之、桐山信行为左备二番队;以上都是黑田二十四将的成员,黑田长政自领本队两千居后。拂晓时分,五千日军便对明军发起突袭。 解生、牛伯英及杨登山领兵一千驻守防线,遍插旗帜以广布声势,解生集中三十门虎蹲炮、二十门灭虏炮及各式将军炮十门,每门三人操作。再列二百人于阵前持鸟铳一百梃、五雷神机二十梃及新式迅雷铳二十梃,备神机箭车五辆及一窝蜂等火箭装置待命。其余六百佩刀结阵于两侧策应,各负弓箭五十支作迎战准备。 黑田军右备一番队率先向明军阵地发起冲击,解生下令全军百步之外以火炮弓箭击敌,临近百步以火枪火箭阻击,五十步则步兵出击。右备一番队尚未前进三十步便遭明军火力压制,顷刻间炮如雷震,箭如雨下,炮弹扬起的尘土几乎遮蔽了视线,一经击中便有三四人应声飞起,血肉模糊,其余被弓箭者射翻倒地者更有百人,日军大乱。 栗山利安令全队结竹盾推进,以火绳枪行进连射试图还击,但依旧难挡明军的火炮威力。母里友信及黑田利高率兵分从左右再度突进,母里友信高喊:“欲名扬天下者便跟随我母里太兵卫讨取敌将首级!”黑田利高远见母里友信鼓舞分队忘死突进自然也不甘示弱,随即高喊:“都称他母里太兵卫是黑田第一猛将,我黑田利高也绝非贪生怕死之徒,攻下稷山分赏土地!不畏死者才能建功立业!”二人各领一小队疯狂冲锋,死伤无数,临近明军百步时已不足百人,明军火枪一轮齐射过后,日军溃乱,母里友信及黑田利高被救回本阵。 栗山利安见状下令撤退,母里友信不从,栗山利安说道:“太兵卫!我们已伤亡过半,武勇并非寻死,还有后续番队将消耗明军力量,待我们重整队列再来,不可莽撞,听从命令!”右备一番队撤出。 黑田军左备一番队由黑田一成、后藤基次率领接替进攻稷山,后藤基次建议道:“明军火力势强,右备一番队强攻之后反遭重创,应令全队成散兵配置,九人一组结盾抵御弓箭,逐步推进以铁炮还击,交叉换位减少火炮伤亡。等待时机在一鼓作气发起冲锋,或能因此攻下稷山!”黑田一成依计而行。 解生望见日军布阵诡异,料想定是为尽力避开火炮轰击,解生下令将虎蹲炮分斜左右,灭虏炮分置前后,各调角度,弓箭手分列六队各居一方以看住间隙,以此将火力覆盖全场。明军布置期间,黑田一成见火力大减,心想定是明军正无计可施,下令全队推进,日军火绳枪每二十步一轮齐射,山石嘣响,洞穿树木,明军士兵也多有中弹。正在黑田一成心中窃喜之时,明军重新布阵完毕,忽然炮声大作,密如擂鼓,箭矢急袭,日军虽呈散阵仍避无可避,顿时一片慌乱。 后藤基次立即引后队来救,后藤纵马驰入,被火炮掀翻在地,在足轻竹盾护卫之下赶至黑田一成身边,黑田一成意欲实施反突击,便与后藤基次号令全队冲锋。日军再次冲锋着实令明军吃惊,牛伯英当即令火枪阵还击,解生令火炮轰击日军后队,杨登山令弓手向日军直射,日军受挫纷纷败退。 随后井上之房、野村佑直领黑田军右备二番队上阵。后藤基次及黑田一成退还本阵,野村佑直笑道:“二位辛苦,给了我们立功的机会,若我们此去明军火力已经消耗殆尽那应该给二位记首功才是。”黑田一成说道:“野村,你少在这里冷嘲热讽,依我看明军弹药充足,不可想象,不知有多少军力,恐怕你连明军的样子也见不到就得退回!即便万一你能冲到明军阵前,若能活着回来千万别忘记告诉主公和我们,明军究竟有多少人。” 野村佑直说道:“有劳费心,当我回来时已经带着敌将的首级来请功了。到时候脸色可千万不要难看啊。”井上之房说道:“不可争吵!大战之中务必齐心,不可有辱黑田家家名,我等每战必须全力以赴,此次若能破阵自是我等心愿,但不可大意。若不能攻取稷山,黑田家必将受人耻笑!” 后藤基次说道:“右卫门大人,明军势强,我们每进一步都极为艰难,火力持续不断,令人震惊,极有可能为明军主力在阵,请务必保重。我也将向主公进言,是否另做谋划。也祝您武运昌隆,此次出阵能大获全胜。”井上之房再谢后,与野村佑直领右备二番队出击。 右备二番队上阵后并未急于发起进攻,而是原地对峙,井上之房另遣一半兵力作别动队由野村佑直率领迂回抄小路侧攻,以探虚实分散明军注意力再行夹攻。野村佑直领别动队行进被明将杨登山察觉,杨登山当即领六百兵转向迎击,野村佑直见行军败露,随即发生混战,野村佑直连续砍杀六七人与杨登山相遇,二人互斗十数回合不分胜负,明军突击之下日军措手不及,苦力难支,野村佑直败退。 井上之房听见别动队已与明军交战,当即下令向明军阵地进击,再逢火炮持续在日军阵中爆炸,井上之房严令不得后退,拼死向前,无奈明军火力太盛,井上之房难以前进,两军再成对射之势,但在明军火炮压制之下,日军火绳枪射程难以有效射杀明军,而日军虽尽力在避开炮弹,仍死伤不少,井上之房心中焦急,寄希望于别动队能有所突破,却在此时望见别动队溃败向自己靠拢,井上之房只得下令全队先行撤退。 随后黑田直之、桐山信行领左备二番队奉命再次强攻,战前桐山信行与全队共饮往生酒。桐山信行说道:“今日出阵,不胜不还!你们的武勇会感动天神,将被世人铭记!生者尽享此生荣耀,死者家门将由太阁殿下护佑,转世之后将为大名!如有畏惧者视为逃兵,立即处死!父母妻小连坐治罪!”经桐山信行下令后,全队皆愿死战到底。黑田直之连续三次试图强行突破,几乎冲至阵前却已身负两处创伤,被桐山信行救回,左备二番队几乎全灭。 黑田长政因而感叹:“观察明军的火力如此密集,反复不断,真不知究竟有多少兵力在此,按兵不动单纯以火器杀伤我军,如此实为我黑田家之耻辱。依我看来明军的火器应都集中在其阵地前沿,若能奋力攻下该处,将火器反为我用,即便他有数万之众我也将利于不败之地。”母里友信说道:“至今仍未知明军兵力虚实,仅观声势似乎有大军所在,但也难断定是否为疑兵之计?” 黑田长政下令:“不管如何,我们都必须攻下此地,就算兵力多我数倍,夺来明军的火器便能扭转战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想必定会令他们肝胆俱裂吧,毛利秀元即将到达,明军虚实就让我来揭开,此战的胜者只能是我们黑田军!”于是黑田长政自领本队两千全力发起强攻,主公坐镇,黑田军士气大涨,前赴后继,冒死冲锋,黑田长政下令本队舍去防御,全速前进,勿管他人生死,不得迟缓畏惧,并令火绳枪队离明军七十步之内才能在掩护下进行射击。 明军火炮及弓箭依旧如常,但此次却不能完全阻挡日军的突进。明将牛伯英令火枪阵迎敌,百名鸟铳手结队三排交替射击,五雷神机及迅雷铳也被投入使用,这五雷神机为戚继光所创的多管火绳枪,有三眼、五眼、七眼格式,设有准星照门,可转动枪管进行轮流发射。迅雷铳则为京师奇人赵士桢所研发,大致与五雷神机一致,同样为多管火绳枪,可转动轮射,但在精准、射速、射程方面相比五雷神机更为出色。铳身前端更能发射火球,铳管外配有圆盘护盾,加持利斧支撑可用于近战攻防。 还有神机箭车等多样火箭轮次发射,阵地之间火光阵阵,流弹四射,炮声连连,但经多次消耗,明军火力已明显减弱。黑田军本队已临近明军百步以内,黑田长政见状一面下令铁炮队列阵射击一面传信各番队发起总攻。解生见形势危急便也下令全军出击,同时令火器部队不得中断射击,牛伯英担忧火器不得中断势必也将伤及己方。解生说道:“我们所能出击者不过六百,敌众我寡,必须要尽可能的给予敌寇最大伤亡,同时也为时刻彰显大军主力在此之象!不必疑虑,你在此坐镇,我与杨登山出击迎敌。” 黑田军已发起全面总攻,锋线已与明军交战,明军南兵结阵对敌,以一当五。双方陷入大战,一时胶着,黑田各队家将陆续突入战场。黑田家猛将母里友信挥舞三米名枪“日本号”,左突右杀,势不可挡,终与明将解生相遇,解生提长刀迎战,二人各展技艺,往来二十回合,解生渐渐难挡母里友信的攻势,加之其长枪“日本号”横贯四方,解生被刺伤掀翻在地,母里友信正欲趁势追刺,忽被流矢射中右肩及腿部,不得已回撤本阵。黑田长政再次鼓舞战心,嚎叫喊杀,日军杀气更旺。 正值紧要关头,黑田军两翼侧后各有一支骑兵杀来,其势迅猛,军容壮盛,卷起尘烟滚滚惊动天地。明将颇贵、摆赛、李盆乔、刘遇节率三千精骑杀至,明军骑兵除标配装备外多配三眼铳或拐子铳于骑兵冲击时所用,威势惊人。明军从黑田两翼冲入后,黑田军顿时散乱,七零八落,伤亡倍增。黑田长政惊呼:“这才是主力,本队作饵,以逸待劳,加强别动队奇袭,终成夹击。这是武田信玄军师山本勘助的啄木鸟战法!”黑田长政见己方已经溃乱,仓皇下令全军撤退,逃向木川,欲再往清州退去。 此战黑田军伤亡接近四千,明军伤亡近千人,解生向麻贵飞传捷报,同时也得知日军大军即将来援。麻贵得知后立即向杨镐进言:“稷山大胜,倭寇伤亡惨重,此战必能使其深感震慑,但据报倭寇大军即将来援,恐有数万之众,再战则不敌。此时应当趁胜收兵,固守汉阳,敌不敢轻进,可待督师援军。”杨镐应允,急令解生退出稷山,麻贵亲领一部接应,明军全军于水原至汉阳一带驻防,宣扬大胜,朝鲜人心因此安定。 毛利秀元令先锋队追击明军后队,略有小胜,日军先锋队继续追击,遭麻贵设伏,全队覆没。黑田长政听闻明军撤退,回军与毛利秀元会合,占领稷山,日军主力向京畿道南端安城、竹山一带集结。但经稷山血战,日军慑于明军火器及其野战战力而不敢轻进,故停驻不前。 第六十四回:日军中伏鸣梁海,秀吉忽令南撤 日军中伏鸣梁海,秀吉忽令南撤军 李舜臣官复原职重任朝鲜三道水军统制使,但朝鲜水军自漆川梁海战过后几乎覆灭,李舜臣重新训练,赶造军备,招募兵勇,练得尚能一战,但离能与日本海军正面对抗还为时过早。此时日军已从陆上连战连捷,进逼京畿,全罗道几乎已被占领,日本水军也在沿海推进,李舜臣自感紧迫,急需一战而定军心,阻敌势,而朝鲜水军目前仍仅存战船十二艘,难以轻易开战。 为此李舜臣苦思两日,召集部将说道:“漆川梁之后,士气不旺,敌寇气焰日增,王京危急,倭寇正与明军鏖战。而倭寇水军也将趁我们虚弱无力之际沿海推进,绝不可任由倭寇肆意妄为,驰骋海路。因此必须出其不意挫其锐气,倭寇水路攻势定会减缓,我们再向北退却,以备再战。” 副将宋希立问道:“大人下令,水军必誓死追随。只是正在重新打造的战船还需不少时日才能完成,依照大人之令,目前仅优先重造龟船两艘,建后还未经试验。敌寇势强,多覆铁甲,加设火炮,龟甲船亦难有奇效。我们现仅有十二艘船,力量薄弱,如何补充战力?又在何处迎敌?” 李舜臣答道:“兵力悬殊,确实紧靠现有战船绝非倭寇之敌,需另征民船一百艘加急改装,以作军用。我军此次不为力战,只设伏阻敌攻势即可。我连日苦思,决意设伏在鸣梁海峡。鸣梁处于珍岛及陆地之间,其内极为狭窄,水流湍急,每隔一个半时辰海流流向便会逆转,此为设伏绝佳之所。引倭寇到此,遍布陷阱,倭船多为尖底,急流之中必将大乱,战法得当则胜在我方。” 宋希立受教:“确实如此,我军战船皆为平底,平稳厚重,急流之中反而利于我军作战,倭寇若被引入鸣梁海峡,主战船身覆铁甲,行动迟缓必因狭窄而难以展开队形,船队也将在急流中混乱不堪。那我们需提前前往鸣梁海峡,于浅水处多布置木桩铁索。”众人皆因此而信心倍增。 李舜臣下令:“此事你与权俊速去准备,另外鸣梁海峡应有众多可掩护船队,方便我军火炮射击,全做标记,我们可布置阵型。民船征用改装务必两日内完成,备足炮弹,另外再次提醒诸位,此次出击只为阻敌攻势,并非为全歼敌寇,也无法做到。战胜之后船队立刻转向北撤,放弃营地及南部各处据点,尽量带走所有物资军械以及军粮,休整备战并等待朝廷及明朝的支援。”众人领命。 散会后宋希立筹备木桩铁索准备向鸣梁出发,李舜臣再三叮嘱。宋希立问道:“大人您官复原职,此事倭寇不知是否探知。引诱倭寇时大人是否要立您旗号?”李舜臣说道:“此事我也曾想过,但还是不妥。此时倭寇正沉浸于朝鲜水军几乎全军覆灭的喜悦中,自认于海路将畅通无阻,虽也是实情,但也正是骄纵大意之时。此时若立我旗号,难免有令倭寇谨慎行事的风险,一旦诱敌不成那我们将功亏一篑。” 宋希立说道:“大人您思虑周全,属下佩服。大人的叮嘱我定牢记在心,请大人放心。此战若胜,朝廷上下必将欣慰,即使大人您战后北撤,朝廷中有领相及诸位大人向主上殿下进言,主上殿下应也不会怪罪您。” 李舜臣不免感叹:“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应该做的选择而已,主上殿下如何想我无法左右,朝廷若有降罪也不过再由我一人承受,也难为领相每次百般为水军进言。有领相在,朝廷有望。我们也不必多想,只想如何在下一场战斗中胜利即可。你快去准备。”宋希立领命。宋希立与权俊二人各领数船秘密前往鸣梁海峡布置陷阱,朝鲜水军加紧筹备鸣梁海战,李舜臣也派出探船,查探日军动向。 而在釜山浦日军大本营中,水军大将九鬼嘉隆正在举行大宴,藤堂高虎、加藤嘉明、胁坂安治、来岛通总等与九鬼嘉隆共饮。来岛通总向九鬼嘉隆问道:“太阁殿下日夜期盼听到占领朝鲜全境的消息,前方还在进军,我们在此宴饮是否不当?若被太阁殿下得知恐怕会向我们降罪。太阁殿下一旦动怒,其怒火可是万难承受。” 九鬼嘉隆笑答:“来岛,你不必为此忧虑。朝鲜水军几乎全灭,虚弱无力,李舜臣又不在,即便他在又能如何?水路已再无敌手,诸位十分辛苦,此时不犒劳全军更待何时啊?宇喜多秀家他们还未攻下汉阳,朝鲜又有明军助阵,依我看他们离占领朝鲜八道至少还需数月。大宴过后再去占领朝鲜沿海全部的据点即可。加藤、胁板,你们二人随宇喜多秀家攻下南原后为何不继续北上便返回釜山?” 加藤嘉明答道:“许久未参加陆战,心中有瘾难消,极想身处血战收割首级。本想继续随军北上的,但胁坂安治还坚持不可,非要带我回釜山,这我所整理的首级还丢了好几个,这战后论功我可是吃亏啊!不仅如此,我前日还跟宇喜多秀家他们扬言要抢在加藤清正之前率先攻入汉阳,现在被胁坂安治带回,还不知宇喜多秀家会怎么嘲笑我呢?”众人听后皆抚掌大笑。 胁坂安治说道:“加藤你可真会夸大事实,怎么把我说的罪不容赦一样。你我被太阁殿下任命于水军效力,这才是我们的功勋所在,随攻南原,散心而已。继续北上,且不说争抢首级你能不能抢得过他们,有加藤清正在也绝不会让你抢功的,他可是要在太阁殿下面前保持第一战将的声名,在争功上我劝你还是别招惹他。现在朝鲜水军形同虚设,我们轻易便能称霸沿海,此等功勋不费吹灰之力,又远比加藤清正他们要大的多,自然是要回釜山来的。” 藤堂高虎兴致盎然,接连询问:“早就听说明军作战极为强悍,文禄之战后我也曾听他们多次提起,小西行长在明军强攻之下无法守住平壤,小早川隆景大人也未能歼灭明军主力。你们在南原也遇见了明军吧,果然如此么?” 加藤嘉明说道:“南原的明军仅有三千,但不容小觑。攻下南原可不轻松,明军死战不退,虽被全灭但我军也同样伤亡巨大。他们的火炮威力惊人,火器也十分奇怪,明军甲胄坚硬无比,苦战方胜。” 胁坂安治正因醉酒而自满,便向九鬼嘉隆言道:“但明军的铁炮可不如我们,我军兵力占优,铁炮洞穿明军铠甲倒也轻而易举。我们此次占有绝对优势,即便明军如鬼神一般强大也无法阻挡我们。还是商议水军军略的事吧,我认为应先摧毁朝鲜水军的营地,收缴他们的物资钱粮,再沿海北上,肃清残余,攻占据点,筑城修缮,方便我们向朝鲜各道输送兵力及粮食。” 藤堂高虎请令愿为前哨先锋,来岛通总急忙争抢:“你都做了多少次先锋了,现在也就是巡视海路,掠夺粮食而已,不如让于我村上水军。我村上水军自文禄时便极少参战,多数都是担负运输,这清理朝鲜水军的残部,探查沿海水域就让我代劳好了,战争都快结束也得给我们一个立功的机会。” 藤堂高虎不愿让功:“村上水军名扬天下,只做前哨实在是太委屈了,你是从四位出云守,这种不值一提的功劳又何必与我争抢。来日太阁殿下再命攻打明国时,千里海岸,万两黄金,那才是来岛出云守大显神威之时。” 九鬼嘉隆说道:“好了,你们就不要争了,都作先锋领前哨船队不就好了。现在我们军势高涨,无人撼动,铁甲船所向无敌,我也有意让“日本丸”号驶遍朝鲜沿海。你们如见有朝鲜残存战船出现立刻将其击沉,肃清水路,不得再有任何一艘朝鲜战船驶在海面。每过一处据点立刻登岸掠夺,务必谨记太阁殿下严令,凡工匠、儒生、医者等尽数擒拿,其余一律处死,割鼻代首。”众人领命,日军再次回到大宴当中,饱食狂饮,于次日清晨日本水军前哨船队一百三十艘先行从釜山浦出发。 釜山日军出动也很快被朝鲜探船得知并立刻回报李舜臣,李舜臣立刻命现有的十二艘板屋船、两艘龟甲船、一百艘改装民船全部出发前往鸣梁海峡设伏,并抽调十四艘改装民船负责引诱日本水军。 不久后,日本水军前哨船队远远望见有十数艘朝鲜战船驶来随即又掉头转向,藤堂高虎下令全队立刻追击,日军渐渐被引向鸣梁海峡。追至鸣梁后见朝鲜战船深入海峡之内,藤堂高虎笑道:“此处倒是狭窄,这朝鲜人真是麻烦,想利用海峡甩开我们,我倒想看看你能逃多远。”藤堂高虎令继续追击,而来岛通总却心生疑虑,示意藤堂高虎可由他先追,自己在后跟进,以防不测。藤堂高虎轻笑来岛通总胆小后便继续追击。 待日军几乎全部进入鸣梁海峡时,李舜臣下令发起进攻,朝鲜水军十二艘板屋船分列两边借助山体掩护向日军发射火炮,副将宋希立率队奋力指挥射击,权俊与罗大用则指挥龟船及民船封堵海峡,投射火箭。 日军遭遇伏击,不由心生惧意,又见朝鲜大立李舜臣旗号,藤堂高虎难以置信,连呼李舜臣之名,下令突围,但日军各分队皆在海峡内拥堵一团,行动不便,屡遭炮火袭击。得居通年建议反攻,来岛通总说道:“此处狭窄,船队拥挤一团不能展开,进攻受限。也不知他们还有无其他陷阱,在这设伏之处不宜久留,以免再有意外。”对此来岛通总亲登船头,令鸣号示意,鼓舞军心,来岛通总的甲胄样式近似于日本名将武田信玄装束,兜上熊毛飘动,威风凛凛,甲衣鲜亮,极为醒目。来岛通总亲自安定军心,全队战意大增。 来岛通总的兄长得居通年担忧危险,力劝来岛通总入舱躲避,来岛通总说道:“你可知我为何所穿甲胄要与信玄公相仿么?信玄公为第一兵家,甲斐之虎之名震动天下,每战必胜,当年信长公及德川家康联合与其对阵,仍被击溃。信玄公为我辈楷模,也是我一生都想成为的人物。为此我仿造出此副甲胄,愿信玄公在天护佑!不过是遭遇伏击而已,而且还有些卑劣的手段,想不到李舜臣居然仍在,真是令我期待。就这些能力拦不住我们出鸣梁,重整队列之后就是他们的全灭之时。” 来岛通总下令全队,利用火绳枪有序还击,设有火炮的铁甲船节省弹药,未覆铁甲的小早船及关船依托铁甲船掩护,各船交替掩护,批次突出鸣梁海峡重整队列。来岛通总并示意藤堂高虎一并执行,藤堂高虎会意。 宋希立望见日军开始有序行动,心生担忧向李舜臣汇报,李舜臣下令:“不可妄动,我军胜机全在海流变向之时,在那之前务必坚持,不可让日军突出包围。传令权俊,令龟船突入敌阵吸引火力,改装民船拨三十艘袭扰倭寇。其余船只作掩护攻击。倭船覆盖铁甲者应只有五十余艘,主攻无甲船只,保持主动。”宋希立领命。 权俊与罗大用得令后立即分别指挥龟船向日船逼近,朝鲜龟甲船的威力令日军印象深刻,虽在漆川梁海战时龟甲船并未能给日军铁甲船造成重大的伤害,但若任由龟船行动便仍具威胁。为此日本水军中设有火炮的铁甲安宅便尽量向龟船集中射击,其余船只也纷纷用火绳枪来牵制以及向民船射击。在来岛通总和藤堂高虎的指挥下,日军军势渐稳。 朝鲜龟船左冲右突,枪炮连射,加之比日船灵活,铁甲船只能硬撑打击,而朝鲜民船方面几乎被日军火绳枪压制,虽有朝鲜主战船火力掩护,双方陷入对峙,但鸣梁海峡一端的朝鲜船队似乎渐渐不支,来岛通总大喜,指挥日军船队开始一部分先行尝试突围。重整队列在望,来岛通总不禁暗讽李舜臣还有何手段,同时再度通令全队不得大意,相互掩护,按序列跟进。 此时正赶海流变向,急流涌动,倭船全为尖底,在急流中摇摆不定,自相乱撞,日军战船时而被迫拥挤在一起时而又被撞开,日军因此大乱。李舜臣见状,顿时号令全军发起总攻。经半个时辰后,海潮退却,木桩铁索浮出海面,分割并限制日军船队的活动区域,十数条木桩铁索一出,部分日军战船因此险些侧翻,来岛通总心惊不已,下令各船另遣别动队下水拔除铁索,来岛通总及藤堂高虎连连叫喊突围,火箭弹丸在两军之间如火光流莺,混战之间来岛通总及其兄长得居通年所乘战船被数发弹丸击中甲板,立时爆炸,两人被弹片击中,各自落水而死。 主将战死,日军更加军心慌乱,藤堂高虎也难以遏制,日本水军疯狂突围,铁索皆断,日军冲出鸣梁海峡与本队会合。此战日本水军被击沉十九艘小早船及十二艘关船,其中也有两艘铁甲关船。而朝鲜改装民船则损失过半,李舜臣见日军已突围暂撤,随即下令全军返还军营,搬运物资向北急速退却。日军担忧有诈不敢轻言追击。 次日日军水军主力横扫水路,烧毁朝鲜水军大营,肃清水路,未来得及撤离的朝鲜民船及小型战船皆被击毁或夺占,日军得以控制朝鲜西海海域,一举夺占全罗道及忠清道西海岸全部据点,并开始按照预定计划在顺天、泗川、昌原、蔚山等地修筑城墙要塞。 而在陆军方面,停驻在竹山一带的日军还在各自筹备进攻汉阳,右路军毛利秀元正召集军议听黑田如水谋划。黑田如水献计:“据多日来探报,明军兵力应在三万人左右,汉阳朝鲜兵力不过数千,明军悍勇,更擅野战,加之有火炮之威,强攻汉阳我们即便胜恐也是惨胜。因此我认为可由宇喜多秀家领左路绕过汉阳,直入平安道,向开城、平壤进军。朝鲜担忧汉阳孤立。明军则会担忧后路被断,援军受阻,故而必会出兵追击。此时我右路则猛攻汉阳,左路回军迎敌,明军必生慌乱,前后皆难以顾忌周全,汉阳可破。反之,若明军仍旧坚守不出,便由左路完全占领平安道,我们佯攻汉阳,实作围困,牵制明军,久必生乱,再伺机破城。”众人皆赞许有加。 正说间忽传丰臣秀吉命令到达,严令全部日军无论如今胜败如何,立刻南撤至全罗、庆尚二道,着重固守沿海,诸将集中釜山待命。众将极为惊愕,一时不敢相信,再三确认过后皆不明就里,不知丰臣秀吉为何会发布这样的命令。毛利秀元身为右路总队长,虽也难以理解,但也只好按照命令行事。左路总队长宇喜多秀家也同样如此,日军皆开始向南撤退。集中兵力于全罗道及庆尚道驻守。 黑田长政向其父黑田如水问道:“父亲大人,太阁殿下为何会忽然下这样的命令?这并不像太阁殿下的作风,这其中是否有诈?父亲大人你对太阁殿下的了解远超在座诸君,您认为这是怎么一回事?” 黑田如水答道:“已经经过确认,这确实是太阁殿下发布的命令。大家都不知道太阁殿下为何会这样做,刚开始我也不知,但现在我倒是有些明白了。在秀次殿下死后,我曾觐见过太阁殿下,太阁已有疾病缠身,此次出征,奉行众除浅野长政外皆留守身边与前田利家一同处理政务,福岛正则、糟屋武则、片桐且元、平野长泰、还有大谷吉继、毛利辉元、小早川隆景也都留在国内,就是在为将来做准备。小早川隆景大人已经辞世,已由越后大名上杉景胜接替五大老一职,小早川秀秋也应该会接到命令回国。此次突然下达南撤命令,定是病情恶化,恐有不测,便令大军集结近海,一旦有事全军便能立刻归国保护丰臣家的继承人,防的就是有人会趁主君年幼,祸乱天下。” 黑田长政说道:“的确,比起攻占朝鲜及大唐,丰臣家的未来才最为重要。所以太阁殿下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而若太阁殿下转危为安,才会再对我们下达重新进攻的指示,但我也担心真到那时,即便想再重新发起进攻也不会那么容易了。”黑田如水称是。日军全线开始南撤,计划南撤后加固防线,修筑城池,整军待命。而日本水军也接到了命令从而退守全罗及庆尚沿海。但九鬼嘉隆则因贻误战机,鸣梁战败,来岛通总战死而被追责,丰臣秀吉令其隐退。 第六十五回:邢玠誓师布兵计,七路追击收失 邢玠誓师布兵计,七路追击收失地 明军自稷山全线退守汉阳后,蓟辽总督邢玠及辽东巡抚李化龙即领四万援军和军粮抵达。杨镐与麻贵闻听急忙出城相迎,各自礼毕,杨镐说道:“我等苦战至今,日夜期盼大军来援,今终等来督师,真乃雪中送炭,久旱而逢甘霖。这援军一到,想那倭寇必将时日无多,若不束手就擒无非负隅顽抗而已,有督师坐镇,直捣釜山指日可待。” 邢玠笑道:“杨经略言重了,这筹集粮饷、选拔良将、调兵集结皆非易事,朝廷中也是颇费周折,且闻倭寇鸟铳之利,此次我亦带来鸟铳队不在少数,皆新近赶制,效用必不在倭寇之下。总之姗姗来迟,请杨经略切勿见怪。真要相谢,朝中几位阁老日夜督办,也仰赖皇上关切督促,若不能驱逐倭寇,你我难报圣恩。我初入朝鲜之时便已得知你杨经略为固守汉阳是令行禁止,协调诸方,使上下一心,军民踊跃,朝鲜各地早已风传你经略之风采,也彰显出天朝风范。而来汉阳之前也刚得知麻贵提督指挥稷山一战,敌寇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不敢轻进竟全线南撤,攻守之势至此逆转,实在功不可没。” 麻贵谢道:“督师过奖,末将岂敢贪功,不过尽力而为,有赖将士用命,而解生、牛伯英、杨登山、颇贵、摆赛等将有勇有谋,临机应变,才能以少胜多,痛歼倭寇。还有杨经略主持军务,才能部署得当,而有稷山大胜。” 杨镐说道:“提督过谦了,只可惜麻提督未亲临战阵,否则或许现在已将敌大将首级拿来向京师告捷了。不过我另有疑惑,这押运军粮,何劳您辽东巡抚亲至?岂非大材小用,都堂如此令我等如何承受?” 李化龙笑谈道:“杨经略所言无误,并非是我自告奋勇,是邢督师非要拉我一起。这军粮转运以及就地筹集,辽东皆至关重要,邢督师是每每在我耳边反复相告。我也只得心甘情愿亲自押运这首批军粮,以保万无一失。不然只怕会以蓟辽总督之名弹劾我一个怠慢军务之罪。今在汉阳过夜养神,明日还得返回辽东。”众人大笑。 杨镐细细端详李化龙:“脸色确实不好,实在是劳苦功高,还是快快歇息为好。这军粮之中还有牲畜米酒,丰厚至极,在此攻守易形之时,见此犒赏,全军士气定会大为振奋,再战更成虎狼之师,将有以一敌百之勇。我必为都堂报功。” 李化龙拜谢:“杨经略真是能言善道,我实在是有些无地自容,同朝为官,共扶社稷,各司其职以报皇恩。保藩国灭敌寇也为四海安宁,皆份内之事何足挂齿。杨经略万万不可再加谬赞。” 邢玠说道:“看来杨经略是大喜过望,情不自禁,虽赞不绝口,但实情相若,李都堂不必过谦。现在倭寇南撤,我们大军集结,正当战机,机不可失。麻提督,你可知倭寇从何时开始撤离?” 麻贵答道:“回督师,据探报倭寇从今日开始批次南撤,分从安城、竹山、天安、清州等地开始撤兵。末将以为倭寇定会退至全罗北道及庆尚北道加固防线,如能追击定能使其再度溃败,弃守防线。” 邢玠下令:“倭军方撤,尚不知我援军已至,必疏于防备,趁其不稳全力追击可轻而易举将全罗及庆尚北道掌控在手,压缩敌占之地利于我军部署。请提督先行准备,在此之前我还需与杨经略共同知会朝鲜君臣,在共议联兵之后再行追击。李都堂以为如何?” 李化龙说道:“督师所虑我并无异议,虽兵贵神速,但初至藩国助战,主持军务,谒见朝鲜王,与其君臣共成大计也是礼节所在。如今倭寇撤兵不久,知会朝鲜之后再行追击也为时不晚,即便倭军有所防备,延缓追击,倭军也将松懈。由麻提督先行部署,不致贻误,待令则出,四面追击,以狂风之势尽占要地,再作后续谋划。”议定之后杨镐即请邢玠和李化龙入城歇息,并通报朝鲜王准备接见。 朝鲜王李昖召集朝会接见邢玠、杨镐,李昖此时兴奋不已:“总督千里迢迢领大军来援,寡人不胜感激,朝鲜有救,皇上陛下再造朝鲜的厚恩真是叫寡人不知该如何报答了。朝鲜定会竭尽所能,满足一切要求,请尽管开口就是。” 邢玠说道:“殿下不必如此,外臣等奉皇上旨意助朝鲜驱逐倭寇,既保藩国也保天朝,为全宗藩之谊,本当如此。朝鲜山河遭倭寇践踏,满目疮痍,却仍倾尽全力资助粮饷,此举亦令外臣动容。此前正因大军尚未集结而延误行程,时刻为朝鲜安危而忧虑,所幸有殿下与杨经略齐心合力,击退倭寇于稷山,一战而扭转战局。” 李昖仍感未尽心意:“不不,朝鲜只是尽己所能而已,主要还是因为明军战力无双的缘故。杨经略雷厉风行,顷刻间便能使军民及士子踊跃抗战,使王京固若金汤。明军军威所至,敌寇无不望风而逃,寡人只是全力支持而已。那么请问之后应当如何部署?” 邢玠进言:“倭寇正在撤退,机不可失,需立刻追击。倭军几乎全为步兵,我轻骑追击片刻即至,大军随后跟进,尽占庆尚北道及全罗北道,压缩倭寇防线,如此可立于优势。还请殿下能指派大将统领朝鲜之兵与明军联合,配合明军谋划,参与战事。” 朝鲜兵曹判书李德馨问道:“只是不知倭寇撤退途中是否会有伏兵或防备,万一追击中中敌奸计,难免损失惨重。可否多队追击,一旦有事也能相互支援。”杨镐说道:“兵判所言我们定会听取,我们已经有了万全准备,请诸位放心。” 左议政金应南发问:“为何只到庆尚北道及全罗北道?既然对追击如此胸有成竹,何不追击到底,直到釜山?敌寇不计其数,若给与喘息之机让其重整旗鼓,重兵据守,背靠大海,还不知战争得到何时才能结束?” 右议政李元翼附议:“正是如此,明军战力远在倭寇之上,我们全力追击之下,倭寇慌乱,难以抵挡,必散乱不堪,溃不成军,正是以少胜多,将其趁机全部歼灭赶回大海的绝好时机。一旦半途而废,倭寇必会更加难以攻破。我理解两位是为谨慎起见,但此时正是一鼓作气之时,请务必坚定信心。” 伊斗寿亦紧随其后,补充道:“朝鲜早已苦不堪言,日夜盼望能早日将倭寇全部歼灭,以慰列祖列宗及所有惨死在倭寇刀下百姓们的在天之灵。一旦有机会就应当全力把握,朝鲜对倭寇如今是同仇敌忾,只要需要,全国都能踊跃奋起,共击敌寇。请充分理解我们急切之愿。” 李恒福提议:“朝鲜可以尽力调派全部的军士以及征调百姓再组义兵来进驻各城,明军只管放心追击倭寇就好。”杨镐怒道:“真是自以为是,你们都在想些什么?只会纸上谈兵,明军自有判断,此次也仅是知会各位,要求朝鲜全力配合,听从指挥。事不宜迟,我们还需立刻发兵,没有时间在此商议。” 邢玠示意杨镐不可动怒,随即向朝鲜诸臣解释道:“据我大明在倭国的细作回报以及在朝鲜的多方探查,倭军兵力在近十五万左右。而前线倭军不足十万,撤退途中必有接应,知我追击之后也必定设伏阻拦,明军骑兵若穷追不舍,敌众我寡,胜负难料。倭军虽退,其势未乱,因此绝无可能一战平定。所以此时追击,只为出其不意,打乱倭军部署,削弱敌寇士气及军力,抢占要地,稳固守备,以备日后大战。” 李山海说道:“主上殿下既已将军务全权交予明军,我们也不必多言。但还需稍作提醒,行军作战请务必约束军士,不可胡作非为,朝鲜军民对抗击倭寇也不甘示弱,必将全力以赴。领相大人还有何交待么?” 领议政柳成龙说道:“并没有什么可交待的,希望凯旋而归。我们定会全力协助,都元帅权栗统领朝鲜兵事,就请他与两位以及提督麻贵共组联军帅帐统筹军务。”权栗立誓必将全力以赴,朝鲜王李昖便再度拜托邢玠、杨镐务必全歼日本军队,邢玠拜谢,与杨镐随即离宫,主持召开誓师大会。 蓟辽总督邢玠与备倭经略杨镐大会诸将,备倭总兵官麻贵、赞画主事丁应泰、锦衣卫史世用、总兵陈璘、副将颇贵、摆赛、吴惟忠、解生、高策、李芳春、参将彭友德、李如梅、李如梧、茅国器、游击将军卢继忠、董正谊、王问、许国威、牛伯英、杨登山、陈寅、千总李盆乔、把总刘遇节等数百战将皆列阵听命。 邢玠誓师言:“自大明立国以来,便已有倭寇生事,正统至嘉靖年间,东南饱受倭乱袭扰,百姓苦不堪言。幸有胡宗宪、戚继光、俞大猷、谭纶等长于谋划,战法得当,沿海军民同仇敌忾,浴血奋战,终于嘉靖四十三年平定倭乱。此后倭寇虽不敢直犯,却贼心未死,养精蓄锐又生觊觎之心,假借朝贡之名两侵朝鲜,实为欲经辽东而犯我京师。倭寇猖獗,残暴无道,所过之处无不生灵涂炭,六畜无存。妇孺老幼,无一幸免,割鼻代首,死无全尸。千里良田顷刻荒芜,颗粒无收。山川林海尽皆焦土,寸草不生。此等行径,天人共愤,天子闻知,怒不可言。为保苍生安危,为尽宗藩之义,今奉圣上旨意引天兵十万再平倭乱。倭性凶残狡诈,且有并吞四海九州之心,故此战不得放倭寇一兵一卒归国,不得使倭寇一板一甲入海,尸留异国使其不敢再生侵略之心。全军严明军纪,不得畏敌怯战、不得私立和约、不得杀良冒功、不得掠夺百姓,违令者当即军法从事,概不姑息。 第一路令参将李如梅、李如梧、茅国器领兵三千沿尚州、金山追击,攻取星州,第二路由副将李芳春领兵五千随后跟进;第三路令游击卢继忠、董正谊、王问领兵三千经安东沿义城攻取永川;第四路副将解生、高策领兵一万经安东直攻庆州以成夹击之势迫使倭军退守蔚山;第五路令副将颇贵、吴惟忠、游击许国威、牛伯英领兵两万经天安向公州、全州、南原方向追击,需大张旗鼓,以火器助势,震慑敌寇,动摇其战心,使其一意南撤;第六路令副将摆赛,参将彭友德领兵五千联合朝鲜五千沿清州至青山方向追击,追击途中四散疑兵,使敌不敢轻战;第七路令陈璘、游击杨登山、陈寅领兵九千先行至青山设伏,迫敌退往晋州,而后再与颇贵部合兵回攻南原。 详细事宜由经略杨镐统筹调度,麻贵居中指挥,不可给予敌喘息之机,不可使其就地休整布置城防。各路自分数队追击敌寇,相互策应,以迫敌南撤为先,避免陷入大战,贻误战机。血债血偿!全歼倭寇!凯旋回京!”邢玠言毕,将士振奋,随后各归本营,集结各部,按调令分别进军。 参将李如梅、李如梧、茅国器领第一路三千人接连攻取尚州、金山,仅有零星抵抗,攻至星州。星州日军守将小早川秀包、筑紫广门仅不足一千奋力死守。一路军缺乏攻城火器,李如梅与李如梧各领一千半围星州,以火门枪及神机箭向城楼射击,并令茅国器领兵一千借助火力掩护攀墙夺城。 日军火绳枪还击之下,攻城明军伤亡渐增仍两度攀上城楼,茅国器身先士卒正遇筑紫广门举刀来战,几个回合之后筑紫广门被茅国器砍伤,痛苦难忍,小早川秀包见状亲领一百足轻来救,茅国器左肩中弹,明军败退。小早川秀包重组队列,城外明军阵线遭日军火力动摇纷纷后撤,李如梅领亲兵五百精骑奔至城下以弓箭游射,辽东骑兵趁机杀出以三眼铳助阵,但并未打乱日军防御。 李如梅苦思诱敌出城之策,却见西南尘烟滚滚,日军援兵已至,兵力三千,旗帜鲜明为小早川家家臣山口正弘、南部无右卫门前来救援。小早川秀包喜出望外:“是小早川秀秋,秀秋派援兵来了。全军备战!”因援军已至,日军士气高涨,李如梅自知兵力不足,引兵退还与李芳春会合。 明军出兵庆尚,庆尚道各处日军皆出援兵往星州方向集结,明军第三、第四路共计一万三千趁机狂飙突进,避开日军,势如破竹,沿途日军于各城的少量驻兵皆弃城逃窜,明军得以直插永川及庆州二城。星州日军急忙撤出回军救援,明军副将李芳春领第二路及李如梅所领第一路军随即追至,日军败退,明军夺占星州。因庆州、永川、甘浦皆被占领,庆尚北道其余诸城已被明军及朝鲜收复,日军援军主力只得退至蔚山一带。釜山预备队紧急调整庆尚南道布防。 明军副将副将颇贵、吴惟忠、游击许国威、牛伯英等领第五路两万人从天安开始追击,一路大造声势,似有雄兵五万,日军左路军宇喜多秀家生疑惊惧,日军阵脚渐乱,难以就地布防,明军追击甚急,骑兵四出,迅捷无比,日军沿途不敢停留,直往沿海撤退,公州、全州等地皆被明军顺势占领。与此同时日军右路同样如此,加藤清正怒不可遏,大呼道:“如此撤军真是耻辱之极,为何不能与明军决一死战!明军并非鬼神,有何惧怕?我愿亲领一万殿后,如能战胜明军,诸君再随我跟进。” 黑田长政劝阻:“加藤,不可鲁莽,我军方撤队未及防范,明军战力人尽皆知且骑兵众多,追击之下,我军队列散乱,鲁莽迎战必遭包围,鲁莽行事,数万军力也难保周全。”加藤清正大怒:“明军行军速度远高我军,照你所说这得撤到何地才能停止?不如直接撤到釜山立刻归国被太阁殿下问罪好了!我偏不信反攻明军能像你所说那样困难,你自稷山战后损失惨重,莫不是畏敌如虎吧?” 毛利秀元因而向黑田如水问计,如水说道:“在明军追击之下,我们的确难以充分发挥战力,当然不可任由明军肆虐。我已向浅野长政发出急令,令其出兵援救,接应我们,如此可阻止明军攻势,使我们能重组军势,布置防线转入反攻。当下应继续急进,不得松懈,尽快与浅野军会合。”黑田如水一语平议,日军右路继续急撤。 明朝与朝鲜联军陆续在锦江、文义追击战中些许斩获,直追至青山,早在青山设伏的陈璘、陈寅、杨登山等领兵九千将日军拦截,联军随后追至前后夹攻。毛利秀元令加藤清正、锅岛直茂、池田秀氏、中川秀成领两万反攻明军伏兵突围。令黑田长政、吉川广家、长宗我部元亲随自己率两万抵挡正面攻势,黑田如水居中策应。 明将摆赛与彭友德各领一部左右穿插,反复冲击分割,其余明军与朝鲜联兵正面突击,明军皆火器大作,战场硝烟滚滚,日军火绳枪队匆匆列阵,未及四段射击便已遭明军冲击阵地,两军陷入混战。而陈璘所部与加藤清正军一时难分胜负,加藤清正及锅岛直茂所率日军疯狂血战,明军渐有不支之势。 后浅野长政之子浅野幸长率宍户元续、太田一吉领兵六千来援,明军因此停止攻击,毛利秀元领全军撤回釜山。而后明军第五路、第六路、第七路、朝鲜军继续在全罗道进军,先后在獒树、车岘、万福寺、南原、求礼、潺水驿、鼎津等地击溃日军残部,明军战线推进至庆尚及全罗道以南。 第六十六回:朝明联军攻蔚山,加藤血战百人 朝明联军攻蔚山,加藤血战百人斩 虽然日军是因丰臣秀吉之令而主动南撤,但明军追击之后却是战果辉煌,庆尚道及全罗道大半都已在明军及朝鲜的控制之下。因此总督邢玠于汉阳经略衙门中召集经略杨镐、锦衣卫史世用、赞画主事丁应泰、朝鲜领议政柳成龙、都元帅权栗、兵曹判书李德馨、提督麻贵、陈璘共议军计。 邢玠开口道:“如今我们正处于优势,庆州、全州、南原等地皆在掌控之中。现需集中兵力先攻其险要屏障之地,倭寇在釜山之外,于蔚山、晋州、泗川、顺天等地皆有新建倭城屯驻重兵,背靠海路。倭国军力皆在这几处城中,分围而歼之,倭寇必受重创,只有苟延残喘之力。同时择机遣分队四面出击,尽夺其所占乡县、据点兵站。令水军出战,海陆并进,阻断运输,肃清辖内之后,釜山孤立无援,便唾手可得。蔚山倭城离釜山最近,从庆州发兵最为便捷,一旦攻陷蔚山,则釜山倭寇必将深受震慑,这首战可先从蔚山开始。诸位对此有何意见尽可畅所欲言。” 柳成龙说道:“大人的分析十分恰当,我并无异议。只是这新建倭城究竟是如何构造可有探查?进攻是否不易?倭军擅于守城,如今又重兵屯驻,更难以攻取。倭寇重兵防守之外也必有援军随时策应,战事已到关键,不可不慎。” 赞画主事丁应泰说道:“领相所虑甚是,此战若在蔚山不能得胜而我军又损失惨重则必将影响全局。有关倭城构造设计,此前督师已请锦衣卫前去秘密查探,史都司不妨为领相说一说。” 锦衣卫史世用向在座众人讲解道:“锦衣卫自十月以来便已派出多批密探,但倭寇防备严密,又滥杀乡民,锦衣卫一路乔装改扮,探查极为艰难,所以并不详细。有关蔚山倭城只知其城垛密布,大建岗哨关楼以广拓外城,里外建有多层瓮城,依山而建,倚仗山势逐层提高,兼顾水源,防备严密,易守难攻。恕我直言,倘若倭寇布置得当,灵活变换战法,倭城堪称固若金汤。” 朝鲜都元帅权栗进言:“如此说来强攻并不可取,倭城如此设计正是为保障倭城不陷,与我们长期相持伺机反攻而建。当诱敌出城,于城外将其包围歼灭之后再攻蔚山则轻而易举。朝鲜可发兵一万助阵,我也将亲临战阵,配合明军合攻蔚山。” 经略杨镐则对邢玠请令:“我军兵力现有六万,既如此,测算下来我们择选精兵三万六千加上朝鲜的一万兵力足以对敌,如何诱敌可再作谋划。此次我愿为联军统帅,协理两国之军各尽其责,相互协作。就请总兵麻贵及都元帅权栗为副手,待攻下蔚山之后再顺势收复东莱,威胁釜山倭军,敌必肝胆俱裂。麻提督以为如何?” 麻贵说道:“确如杨经略和丁主事所言,此战胜败关乎全局。倭城具体结构及兵力部署还需亲临探查之后才能针对谋划,既为攻城必需火炮,我意在攻城火器到达之前先出兵包围蔚山以牵制倭军,以免倭军再多作防备。”对此柳成龙也主动请求同去蔚山,邢玠及杨镐应允。 赞画主事丁应泰进言:“正值入冬,即将风雪来临,我军目前御冬物资尚有不足,本应当暂停战事,若在蔚山陷入对峙则得不偿失,还需急向朝廷请求调运拨发,以备战事长远之计。”杨镐说道:“那是自然,而倭寇必也如此设想,认为我军难以在寒冬开战,而我猜想倭寇如今也正为严寒袭来而有所困扰。正是出其不意之时,诱敌出城,减小伤亡,尽快攻破蔚山。这冒雪奇袭,谅那倭寇是万万预料不到。” 朝鲜兵曹判书李德馨仍有所担忧:“朝鲜水军现在还在休整,赶造船只,战船短缺战力不足,短期难以实现总督的海陆并进之策。如此则倭军在海路运输上其实仍畅通无阻,各处倭城之间无论是运送兵员或是军粮军械,皆能相互支援,攻陷倭城可谓十分困难,这一点令我极为担心。” 陈璘说道:“正因如此才需同时向各处倭城发起进攻,先攻蔚山震慑敌寇,也为试探倭军虚实。但水军确实需尽快参战,还请督师、经略能请旨从速调拨水军来援,与朝鲜水军联合作战,末将不才愿统领大明水军,肃清海域,断其海运,阻其归国。”邢玠应允,随即下令调集兵力,合攻蔚山。 日本京都伏见城之内,病情初愈的丰臣秀吉在得到前线军报后,与前田利家接连问询重新发动进攻的命令是否已传达到朝鲜?石田三成答已明确无误向日军传达完毕。丰臣秀吉忽觉胸口作痛,狠狠说道:“那为何还未突破明军防线,重新夺回失去的城池?每次的进攻都被打退?他们真的进攻了么?明军有那么强么?真是荒谬!将铠甲拿来!前田利家你不必再阻拦俺,还要相信那帮蠢货到是什么时候?俺只有亲往朝鲜将此战做个了断!” 前田利家力劝现在不是可以兴奋的时候,请丰臣秀吉务必镇定。秀吉怒道:“俺已经说过要去朝鲜,不管是朝鲜的王还是明国的皇帝,我一定会亲自指挥,击溃他们的军队,将他们活捉至面前,亲自砍下他们的首级!”丰臣秀吉话未说完,突身体一怔,口吐鲜血,不支倒地。前田利家及石田三成见状急忙搀扶,秀吉连称无事,石田三成心惊胆战大呼侍从前来照顾秀吉休息并准备急召药师救治,秀吉随即拔刀将两名侍从刺死,警告利家与三成绝不能将其吐血之事向外泄露。二人领命。 而在釜山,宇喜多秀家也正与黑田如水商讨军计,黑田如水再次献计:“当下之势当行笼城之法,耗敌军力军粮为要。朝鲜沿海一带多为我军所占,海路畅通,兵员物资可以源源不断,而明军则不同,且寒冬将至不利于战而利于笼城。明军近期是否会再开大战难以断定,但加固城防时刻备战极为必要。若我为明军必先攻蔚山以成威慑釜山之势,加藤、锅岛及浅野父子等正在蔚山,兵力有一万两千,还需提前调集兵力随时救援。如今如想重获优势有两策,其一为各城进行笼城战时,待敌军粮耗尽,战意松懈之时伺机而出一举歼敌于城下,再分两路重新向汉阳发起攻势。其二为放弃蔚山、梁山、泗川、顺天等地,集中军力于釜山,背靠海路与敌决战,一战而定成败,胜则朝鲜尽为我们所得。如何决胜我心中亦有谋划,但还需先向太阁殿下请旨决断。”宇喜多秀家也认为只能如此,对黑田如水言听计从。 明军与朝鲜议定合攻蔚山之后,柳成龙及权栗开始调集朝鲜军力,打点行装准备出征。而朝鲜北人党却因此惴惴不安,北人党核心要员柳祖訒、李尔瞻特意为此前去与北人党首李山海相商。柳祖訒忧愁不已:“万一蔚山传来捷报,这战乱也将很快结束。柳成龙及南人将会获得极大的声望,朝野称颂,西人也会向其靠拢对付我们,到时柳成龙可任意行事,即便是主上殿下也不得不考虑形势。” 李尔瞻苦口提醒李山海务必小心:“领相虽说这战乱一结束便会退出朝廷,但这也很容易成为空言。若领相在战后转口,等恢复百姓生计及国内秩序之后再退,您将如何应对?领相所进行的改革还未能完全稳固,他岂会甘心?领相亲自前往蔚山,正是因为此战对于能否结束战乱极为关键,士绅百姓都极为关注,到时这便是领相引领大胜平定战乱,堪称护国柱石。来日一旦领相反悔,又借助平定战乱的声势,如之奈何?” 柳祖訒又说道:“貌似忠良,实则奸诈,平日一副公正无私的做派,其实是一心为掌握大权而已。到时候还如何能将他逐出朝廷,实现我们的治国理念呢?所以李尔瞻提议,应加紧收集柳成龙的把柄才是。” 李山海冷笑道:“那么按照你二人的意思,蔚山之战我们朝明联军绝不能战胜才比较好吧。黄口孺子真是刁巧,实在无耻!我们虽然与西厓的党策不一样,为自己的利益着想,但在决定社稷的大事上怎能计较私利!就算你们想要党争,也得国无外患。李尔瞻,你想通过操纵战乱来紧握权力,无视百姓艰苦,不顾社稷安危,比起防备政敌更应该防备像你这样的人!立刻退下!” 李尔瞻及柳祖訒皆对李山海的态度突变极为不解,李尔瞻辩称是为忠诚李山海才有此建议,李山海说道:“忠诚?你小子以为我是街上那种泼皮无赖的头目么!忠诚是献给社稷和百姓的,不是献给个人!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没听见我让你立刻退下么!”李尔瞻黯然退下。 柳祖訒不安劝道:“大人,大人息怒,那李尔瞻也是咱们北人中的青年才俊,还请不要轻易舍弃。”李山海说道:“长期从政之人有此诡计我并不意外,但年纪轻轻便已如此恶毒,令人寒心也令人生畏。” 柳祖訒担忧柳成龙将因此成势,从而支支吾吾,李山海再笑道:“你怎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蔚山若胜,好在可以尽快结束战乱。领相能被敬仰更是好事,你也从政日久,却还不了解主上殿下,李尔瞻自以为是,所以不能每次都探得主上之心。金德龄为何无辜被杀?李舜臣为何入狱?世子为何屡被打压?还有种种事件,这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你当真不知么?”柳祖訒恍然大悟,自知与李尔瞻浅薄无知,李山海也暗暗祈祷蔚山大胜。 十二月二十四日朝明联军行至蔚山,明将李如梅、李如梧、李芳春、高策、解生、吴惟忠、茅国器、陈寅、卢继忠、董正谊、王问、许国威等皆参战。朝鲜军首批抵达蔚山三千五百名。麻贵与权栗相约登高观察倭城,麻贵举起望远镜详细查看,只见蔚山倭城区域广大、蔚山倭城与岛山倭城相连一体、山势陡峭险峻、城内关墙隘口密布、层层叠进、城高墙厚、内置机括、还有十门火炮在城,背靠大海,易守难攻。 麻贵决意将兵力分为三协,以副将高策领中军驻宜宁东援两协、西扼敌援。李如梅、吴惟忠、茅国器领左军,李芳春、、解生领右军。麻贵令大军隐蔽设伏,令卢继忠、董正谊、王问、许国威四将各领五百率先攻城,因兵力不足遭日军火绳枪击退,加藤清正恐明军有诈而不敢轻出,因而明军陆续发起两轮进攻均被击退,加藤清正见状遂亲率六千出城击敌,明军败退引诱加藤清正追击,麻贵见时机已到号令全军出击,朝明四万联军倾巢而出向日军展开合围。 加藤清正大惊失色,但很快便转过身来欲在撤兵之前先取一将首级,随即令铁炮队列阵射击,亲领旗本向明军突击,加藤清正勇猛异常,举起片镰枪接连斩杀十数人,向明将卢继忠杀去,卢继忠也举刀迎战,未及数会合卢继忠被加藤清正斩杀,日军势孤力微,即将被明军合围,加藤清正下令回城,日军且战且退死伤无数。 城中浅野长政见加藤清正败退,下令打开城门接应加藤清正,麻贵急令全军突进,联军即刻向蔚山发起冲锋。日军慌乱难以抵挡,浅野长政只得下令退守岛山布置防线,而加藤清正自愿殿后拖延时间,加藤所部铁炮队各依掩体射击,其余结阵迎敌,蔚山城中机括尽发,明军攻势受阻,四散分进。 加藤清正、锅岛直茂及浅野幸长被明军冲散,加藤闻听心急如焚,飞马突入却遭流矢射中马颈,加藤只能徒步前进,几番撕杀过后于一垛中寻得锅岛直茂。锅岛称浅野幸长正在西北方向不远遭受明军围攻,加藤令锅岛引军速撤,自领一百前往救援浅野幸长。 浅野幸长护卫不过三百,在明军围攻之下已所剩无几,加藤清正冲开防线下马便刺,所部展开反击。浅野幸长喊道:“大人不必为我以身犯险,我已时刻做好为太阁殿下为浅野家献身的准备,愿与明军同归于尽!” 加藤清正一击将浅野幸长击倒,厉声言道:“太阁殿下与长政大人待我不薄,你我交好怎能见死不救?你若战死,长政大人如何承受?为了浅野家也为了继续为太阁效力,立刻撤往岛山!我会给你派遣护卫!前方有锅岛直茂在接应,不要多言,立刻撤退!”浅野幸长听令,在加藤派遣的护卫下向岛山撤去。 浅野幸长方走,明将李文元率队追击,加藤清正赶来阻拦。李文元手持双刀便向加藤袭来,李文元舞刀生风,如旋风掠地,加藤清正轻笑花哨,几轮招架过后见准时机一枪刺去将李文元刺穿而死。转眼间明军又有十数名士兵冲来,加藤舞枪横扫千军,明军不敢靠近,加藤领兵冲杀,连刺三人,却被一人紧紧握住枪柄,一时难以拔出。 加藤清正眼忽见一员明将飞马向他冲来,加藤清正弃枪拔刀,鼓气怒吼,声若雷震,明将马匹一惊,加藤清正见机急上,会到斩断马腿,翻身一跃将该将斩杀。周围明军被其震慑,加藤领兵杀散开来,又一将拦路,为明朝戚家军将领吴惟忠追来,二人互斗十数回合,吴惟忠斜劈一刀被加藤躲过回身肘击,吴惟忠后背受击一膝跪地,加藤转身一刀砍杀吴惟忠左腿,吴惟忠奋力一跃踢中加藤胸口,将加其退数步,吴惟忠腿部受伤,部下士卒赶来相救,加藤不敢恋战,拔枪夺路而走。 方走不远却见前后各有二将突破日军向其赶来,前为王问、许国威,后为李如梧、茅国器,加藤清正力战四将,其中又属茅国器最为难斗,四将合力之下加藤清正渐难抵挡,幸有旗本来救,加藤得以摆脱,继续退却,凡追来之明军皆被其掀翻在地,血如涌泉。加藤此时已如浇血之身,收起佩刀夺马持枪,所过之处势不可挡,所杀兵将已过百人,加藤血战良久,逐阵退却。浅野长政及锅岛直茂在此时已在岛山城外筑起三道栅栏城砦,出兵接应将加藤等残军救回。 明军因突袭而获得倭城大片阵地,夺得众多物资,日军仅剩岛山阵地。麻贵令解生领右路、高策领中路、李如梅领左路依次向岛山发起进攻。权栗则领朝鲜军配合明军火器营居后以火器助阵。浅野长政则令竹森义盛、饭田角守第一栅栏、森本仪太夫、九鬼四郎守第二栅栏、浅野幸长、太田一吉守第三栅栏,加藤清正及锅岛直茂领兵策应。 明军出动虎蹲炮,朝鲜出动胜字号火炮对第一道栅栏持续射击,明军趁机一拥而上,被竹森义盛、饭田角所阻。日军火绳枪十分密集,岛山上又有十门“国崩”火炮助阵,解生虽感到日军火炮威力弱小,但与火绳枪协作之下,明军攻势难以立刻复起。解生高喊进军,身先士卒,多次险被击中。但头道栅栏也因朝明联军的火力打击也纷纷毁坏,解生心知只要一鼓作气就能突破。 此时高策中路军忽然赶上助战,一番冲击之下游击将军陈寅率先冲破第一道栅栏,解生及吴惟忠领兵拦住竹森及饭田所部,令陈寅、茅国器继续攻击第二道栅栏。麻贵与权栗则令朝明联军将火器营向前推进,炮声大作,日军阵地尘土飞扬,明军出动神机箭车引火焚烧,烟火缭绕令日军的防守陷入绝境。解生及吴惟忠各自引兵相互协作,穿插突进将竹森义盛、饭田角分隔包围,解生引轻骑强突,吴惟忠趁势上前,日军大败。联军向第二道栅栏连续发起四次冲锋,茅国器身先士卒,日将森本仪太夫、九鬼四郎被迫败退。 游击陈寅及茅国器率部开始进攻第三道栅栏,浅野幸长及太田一吉拼死阻击,锅岛直茂也领队来援被吴惟忠所阻,战场尸横遍地。麻贵大呼进军,但杨镐与李如梅交友情深,对辽东李氏格外关照,总希望能让李如梅立下大功。眼看第三道栅栏即将被陈寅攻破,杨镐因李如梅还远在后队,不想让陈寅夺占首功便以将士疲惫为由鸣金收兵。 第六十七回:杨镐挟众奏大捷,邢玠密计奏宫 杨镐挟众奏大捷,邢玠密计奏宫中 此后明军又连攻数日均未能攻下岛山倭城,朝鲜后续部队也陆续赶至,日军闭城不出坚守待援。时值严冬,雨雪交加,寒风裂人肌肤,朝鲜各地大雨不断,蔚山地区以及至汉阳路面泥泞湿滑,明军火炮及粮草难以及时运至前线,雨雪时节,明军火力也大打折扣,不能对岛山日军占据绝对优势。而岛山地势陡峭,城高墙厚,朝鲜水军战力不足,明朝水军尚未向朝鲜进发,无法从海路切断日军补给,朝明联军久攻不下因而斗志日渐松散,攻城已远不如首日那般奋力。 日军依托城中建筑设施遮蔽雨雪,时刻注重保持火药干燥,日夜以火炮及火绳枪还击,并用毒药浸透弹丸,击中者必死无疑。多日下来因伤亡较大,明军解生部更因此伤亡惨重,被迫撤离难以再战。联军将领特为此集合商议,提督总兵官麻贵进言:“连日来联军将士们皆浴血奋战,但倭城坚固,我军火器不足,现在雨雪不断,火器难以使用,将士疲乏,士气衰退。而倭军背靠大海,海路畅通,接济无碍。经诸将合议,可围点打援,一则围城期间可防备倭寇援兵来袭,二则可休整联军,整备军械粮草,待度过寒冬之后再夺岛山。不知经略以为如何?” 杨镐不许:“这是何话,原本我已考虑过将士疲乏故令先行休整,如今我却只看到畏战怕死,战场之上尽皆敷衍,是否军法已形同虚设?对军令充耳不闻?”麻贵再劝:“并非如此,将士们日夜奋战,轮队歇息,战场恶劣,我军已失去攻城先机,为免战事突变防备不及,诸将才有此提议,末将以为此法正适用于当下战况。” 杨镐责备道:“麻贵,你也堪称名将,久经沙场,今日怎如此糊涂?倭贼仅据岛山顽抗死守,我军苦战无功,天时地利皆不在我,物资短缺,将士疲惫,这都是实情。而对倭贼而言同样苦不堪言,在这严冬酷寒之时正是我军攻占岛山之机。若按你们所言,我军确实可得到充分休整,但严冬过后,敌寇援军将会源源不断,攻克岛山遥遥无期。必须不惜代价尽快攻占岛山倭城!传下严令,全军不得懈怠,畏战者立即斩首示众!诸将务必竭尽全力,还请你也与我一起日夜督战,振奋军心。” 朝鲜都元帅权栗也赞同杨镐之见:“我也认为现在虽然持续攻城对我们多有不利,但我们如想尽快攻下岛山就必须得赶在敌增援之前,倭寇在补给方面已经完胜于我们,拖延日久,岛山越难攻克。朝鲜军虽然不如明军善战,但也必能奋战到底,感念明军为助朝鲜复国竭尽全力,朝鲜焉能不拼死效力。但有军令我权栗也必将遵从。”朝明联军因此在杨镐严令之下,再度分批全力向岛山进攻。 而岛山日军同样艰苦无比,日军因失去蔚山阵地而损失大批物资,岛山城中数日下来也所剩无几,军粮援助未至。浅野长政与加藤清正相商:“我已发出求援,现在正值严寒,援军应该还需几天才能抵达。现在伤亡日渐增多,所有人都很疲惫,军粮短缺,饮水断绝,必须设法撑过这几日。” 加藤清正问向锅岛直茂,锅岛直茂直言虽然全军饥渴难耐,却一定会坚持到最后一刻。无论付出多大伤亡,情愿战死阵中。但锅岛直茂也不知如何设法克服。浅野长政说道:“笼城战法本就为万不得已才能进行,足备军械军粮,鼓舞士气为第一要务,辅以奇谋方能大胜,加藤勇武可以一敌百,一旦援军救至,战局便能扭转。我可再派信使出海向釜山催促。” 加藤清正默默不语,走向马匹呆滞良久,忽拔刀而战马砍翻在地,加藤清正下令全军宰杀战马,按量配给马肉充饥,饮马血解渴。浅野惊异马血如何能饮?说罢加藤清正亲饮马血,酣畅淋漓,牙口鲜红,令人生畏。锅岛直茂随即也饮下一口,大呼过瘾,日军受其感召,杀声震天。浅野长政感叹:“加藤真乃鬼神也,太阁殿下有此猛将,神佛都将被其撼动。” 明军战至第十三天,日军援军由梁山、西生浦登陆,由小早川秀秋为援军总大将,与黑田长政、毛利秀元、长宗我部元亲领兵一万六千来援,后有岛津义弘之侄岛津丰久及吉川广家等领兵一万有余正在赶来救援。依照黑田如水之计,援军密布旗帜,船队遍扎草人身着军衣作疑兵之计,鸣炮示警以便明军探查。小早川秀秋高喊:“万世之功便在岛山,击溃明军,扬我军威!朝鲜兵首级赏钱五十文,明国杂兵首级一百文,敌将首级五十贯,讨取敌大将杨镐及麻贵首级者赏钱一千贯!”日军因此士气大振,向岛山急进。 此时明军尚未攻下岛山城,杨镐精神虚弱,先行回营歇息,准备停战休整。柳成龙对杨镐说道:“现在正是比拼气力的时候,万万不可松懈,倭寇虽然顽抗,军粮及用水都已所剩无几,但只要继续进攻定能获得全胜。”杨镐则十分疲惫:“倭寇已是瓮中之鳖,而我们已经连续攻打十三天了,我与麻贵日夜督战,将士们伤亡与日俱增,也疲惫不堪,还是应休整再战为好。” 权栗从旁提醒:“如不能加紧攻下倭城,一旦敌援军到来,攻城会更加艰难。”杨镐不耐烦道:“那又当如何?也正合我意,将倭寇聚歼在这岛山城下。”忽传急报日军来援已在梁山登陆,兵力一时难以计数,粗略判断可能在五万以上。杨镐大惊,柳成龙及权栗急请立刻发起总攻攻下岛山才能抵御住倭寇援军。 杨镐则对此议极力反对:“绝不可如此,即便我们发起总攻,岛山也非立时可下,如若我们未能在敌援军到来之前攻下岛山便会腹背受敌,四面楚歌,鲁莽行事只会前功尽弃!如今倭寇已受到前所未有之重创,先避免被敌夹击,待重整旗鼓之后再攻岛山则轻而易举。立刻传令全军立即向庆州撤退!”柳成龙与权栗再三请求继续攻击,杨镐不许,严令立即撤军。二人深感无奈 加藤清正及浅野长政得知援军赶至大为振奋,日军士气高涨,火力还击相较往日更为猛烈。麻贵于督战中察觉日军异常,忽见明军后队十分慌乱,纷纷北撤,明将解生来报:“传报倭寇大军来援,经略杨镐严令撤军,杨经略现已撤往庆州,军令仓促,士气大溃,乱不可制。” 茅国器请令:“大军已乱,还请提督速撤,我等殿后。”麻贵大怒:“尚未探明虚实岂能仓促撤军,军械辎重尚在,你等传我将令整肃军纪有序撤离,我自断后拖延。”吴惟忠劝道:“主帅已撤,提督身为副帅不可立于危军之中,倘若有失,军心难复,必将慌不择路,溃不成军,惨遭倭寇屠戮。提督整军撤离,我与茅国器率部断后,抵挡倭寇侵攻,一旦大军安然撤走,我二人便随后赶来会合。” 麻贵连连叮嘱二人务必保全性命,便令吴惟忠及茅国器领兵五千殿后阻击,自己整军撤离,护送辎重。小早川秀秋大军赶至随即便向明军阵地杀来,加藤清正见状也领军出击,吴惟忠及茅国器苦战方退,拼死才得以杀出重围。明军争相夺路,通往庆州路上多悬崖关隘,常有践踏坠崖而死者,此战日军战死、负伤、饥渴而死者共计万余,朝鲜战死千名,负伤三千,明军亡七千有余,战后伤者三千,朝明联军伤亡则在一万四千有余。 杨镐逃奔庆州之后又担忧庆州相距过近而不保,再度传令全军撤回汉阳。邢玠见杨镐大败孤身逃回怒从心起:“皇上对你委以重任,阁臣对你信赖有加,为何蔚山一役中处事如此轻率!杨经略,丢城弃地可罪当问斩呐。”杨镐则急忙辩解:“督师也知这严寒之下雨雪不断,攻城受限,给养供给艰难,水军又不能切断海面,此皆外因。将士疲惫,士气萎靡不振,皆贪生怕死之徒,此为内因所在,不然早已将岛山倭城攻下。我与麻贵日夜督战连战十三日,敌受重创,突闻敌大军来援,竟有五万之众!故先避其锋芒,以免腹背受敌,若反遭合围,那我才百死莫赎,如今休整再战而已。” 赞画主事丁应泰出言责问:“经略此言恐有避实就虚之嫌,此战之外因,当日议事之时便人所共知,经略也是力主出战,何必以此搪塞。战场谋划,临机决断,军心士气皆为主帅之责。依我看是经略您不纳谏言才使岛山久攻不下,一意孤行才使敌有可趁之机,此为刚愎自用之罪” 杨镐正欲再辩,麻贵一路追回汉阳,急见邢玠及丁应泰怒斥杨镐:“请督师及主事恕罪,末将本不该多言犯上,但实在愤恨难平。杨经略既然力排众议,坚持全力攻城便应当贯彻始终。即便敌来增援也应先探明虚实再作决断。眼见岛山倭城即将攻下却仓促撤军,官兵死伤无数,军心尽溃,苦战无功又成大败,军中对此颇有怨言。此乃各营队估报伤亡明细,请督师、经略察看。” 丁应泰随即感叹杨镐确实难辞其咎,杨镐却说道:“提督所言大败从何而来?我军此战何曾大败?分明是大胜倭寇!此战我军日夜奋战一十三日,夺得大片阵地,缴获无数敌资,敌寇被迫只能龟缩岛山一隅顽抗。岛山倭敌几乎死伤殆尽,我军战死不过千余,倭寇大为震慑,畏惧无比。正巧敌寇来援,未免有失故先撤军再行备战。如今东南之势已在我掌控之中,西南之敌惶惶不可终日。提督在此却言大败是何用意?” 麻贵惊问:“但各营队上报伤亡已达两万,战场尸横遍野,也不在少数,如何得来不过千余?”杨镐辩称:“大战方毕,各营队一时间怎会有详细来报,这份明细仅为粗略估计,但从中也可猜得一二,应重拟明细据实上奏并报大捷以慰圣心。” 丁应泰怒道:“杨经略,你莫非想讳败为胜!我定会弹劾你欺君之罪!”杨镐轻笑数声,取出内阁书信说道:“此为内阁张、沈二位阁老的亲笔信,各位请看。皇上日理万机之余时刻期盼大胜,日难安食,夜不能寐,内阁也是殚精竭虑,望我务以大局为重。东征战事许我全权也望我等能通力协作。信中已经言明,二位阁老对我杨镐可谓信任有加,言听计从。我军分明大胜,不知诸位为何执意言败?难道只要未攻下倭城就为战败么?我新丧父本应回乡守孝,但皇上念战事正急,故夺情留用,内阁奉旨已拟诏嘉奖,本欲凯旋之后再作公布,这旨意内容沈阁老已向我告知,今日也不妨给诸位一看。还望诸位与我勠力同心,不可偏颇不可欺瞒圣上,请各位与我联名上奏蔚山大捷。督师以为如何?” 接过内阁书信,邢玠、丁应泰、麻贵皆面面相觑。邢玠面有难色,久难开口,言即有上意为臣者自当遵从答应杨镐联名上奏。后请府中管事送杨镐及麻贵歇息,独留丁应泰屏退左右说道:“我府管事实为东厂密探,故一直以来我不得不谨言慎行。今日之事不久后必将为司礼监所知。此事我总感蹊跷,杨镐必所言不实,但其以皇上和内阁护身,故必须将我等迫不得已之状示以东厂。你可立即上疏弹劾杨镐,尽诉实情并言明我等实被杨镐所胁迫。为免内阁阻拦,可另行密告锦衣卫,使其直奏宫中,有你奏疏以及厂卫相助,皇上必会治杨镐欺君之罪。” 丁应泰向邢玠询问为何不亲自上疏言明此事?邢玠说道:“我为蓟辽总督加衔兵部尚书与经略之间在此事上其实多有不便,且已与杨镐联名上奏,事后再上疏自辩恐反惹污名,身在千里之外如何能敌朝堂悠悠之口。位列封疆,执掌兵权,怎会不引人顾忌。但你丁主事则不同,除参与谋划兵事之外更有监察军务之责,由你上疏才更为合适。”丁应泰领会。 杨镐则与麻贵联署《东师奏报》称阵亡千把总官张应元等二十一员,军兵青打哈等七百七十名。阵伤回营身故官六员,病伤回营陆续身故军兵张四等八百一十七名,轻伤军官麻代等二千九百员。走伤阵死战马两千三百匹,在阵弹伤倒死两百一十三匹。 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陈矩身兼提督东厂,得到密报后便先与锦衣卫核实,与锦衣卫提督王之祯、指挥同知李如桢一道取出丁应泰奏疏后入宫面圣。万历皇帝正饮酒独乐,司礼监掌印田义报陈矩、王之祯、李如桢等请见。万历帝召入问何事请见?陈矩呈上奏疏说道:“东厂呈报备倭经略杨镐蔚山大败,却执意讳败为胜,胁迫总督邢玠及备倭总兵麻贵联名报捷,此为呈报详情,另有杨镐及丁应泰的奏疏请主子御览。” 锦衣卫提督王之祯奏道:“锦衣卫也有密报,丁应泰弹劾杨镐虚誉欺人,只知空谈实无帅才,欺君罔上,谎报大捷,欺瞒伤亡明细,共列罪二十八款并弹劾张位、沈一贯两位阁臣蓄意包庇。据在朝鲜的锦衣卫暗查应为属实,此事事关重大,有污圣名,臣等无不心惊,还请皇上明察。” 万历帝急将奏疏拿来细细察看,深恨杨镐,并对内阁行径极为失望:“看起来这杨镐真是胆大妄为,张位、沈一贯竟也与其狼狈为奸。还什么为战事而夺情留用,下旨嘉奖,朕怎么不知有让内阁拟此旨意?” 锦衣卫指挥同知李如桢奏道:“皇上,如此看来定是内阁未经皇上允许擅自草拟圣旨等待时机,擅权行事,揣摩圣意,包庇罪臣亦有结党之嫌。但依臣看来此事阁臣应是为杨镐所蒙骗,杨镐身负重任,平日也以忠贞智勇为世人称道,内阁也难保不得不对杨镐有所迁就,即便如此,内阁行事也过于不当。” 万历帝问道:“李如桢,朕听闻杨镐与你家十分要好,在丁应泰的弹劾中可也涉及到了你的五弟李如梅。”李如桢奏答:“回皇上,臣已看过,辽东李氏与杨镐非亲非故,也无书信往来。只是杨镐有意亲近,家父与杨镐从未谋面,兄弟之中也惟有五弟如梅曾与杨镐一道共击胡虏。那杨镐为让五弟立功而鸣金收兵,实为杨镐一厢情愿,擅权行事以作私交,并非我五弟之意,还请皇上明察。” 王之祯进言:“这杨镐还真是最该万死,屡受皇恩,累官升迁,在汉阳和稷山处事妥当,本以为又将是一精干之臣可为皇上分忧,谁曾想竟是如此不堪,工于心计,竟敢欺君罔上!罪当问斩!”陈矩补充道:“好在此事在军中只有杨镐一人自作主张,否则牵连治罪,军心不稳,必给倭寇以可乘之机。” 司礼监掌印田义再请治杨镐欺君之罪并令张位、沈一贯入宫接受勘问。万历帝对杨张沈三人的行径虽怒气难平,但此事牵连内阁,对万历帝来说实在左右为难。杨镐治罪事小,严惩内阁则难以抑制百官,施以薄惩也难以服众。为妥善处置,万历帝将此事暂留中不批,以等待内阁首辅赵志皋上疏调解,转移矛盾。 此时内阁之中张位与沈一贯二人也已尽知此事,怨愤难平。张位怒骂杨镐胆大妄为,不堪为臣,久久不能平静。沈一贯说道:“如今杨镐治罪事小,我等阁臣恐大祸临头,揣摩圣意、私拟圣旨、包庇罪臣、受贿结党这任何一项都是大罪,都是被杨镐这小人牵连。” “此事其中内情,他们不知,并非是内阁擅权行事,与结党营私更无关联。但此事不好申辩,那些言官都会争着上疏弹劾。”张位叹道。 沈一贯自语:“弹劾我们的事要说是事实倒也是事实,难就难在这里。不过此事牵连内阁,皇上想必也是左右为难,我猜测皇上现在也在想法设法为我们遮羞,此次应当有惊无险。” 张位怒道:“又在揣摩圣意!如今大错铸成,不思悔过请罪,还在这里侃侃而谈,哪里有阁臣该有的样子!如此做派又怎能为皇上分忧!” 沈一贯笑答:“那照次辅所言,此次我们应当痛陈己过,奏请引咎去职,弃皇上于不顾!皇上令我们担任阁臣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平衡朝局,助皇上梳理天下。” 张位指责道:“沈阁老真是大义凛然啊,显得我倒小气了。举荐杨镐的是你,你沈阁老空有满腹经纶,政务才干。却任人唯亲、玩弄心计、贪权受贿,虚誉圆滑。力荐小人担任要职,妄猜圣意私拟圣旨,如今惹出大祸如何收场!” 沈一贯听罢反责道:“次辅也别把自己摘的那么干净,我举荐杨镐不假,次辅您也附议力荐啊,我妄猜圣意之时次辅也是深以为然,这私拟圣旨怎么就成我一人之事了?收受杨镐贿赂时次辅您也并未回绝,当时怎不见次辅如此明辨是非?” 张位怒不可遏:“奸佞小人,一丘之貉!我之过错我自会向皇上上疏请罪,天下悠悠之口尽可指斥于我,即便身败名裂也不可使皇上为难。是去是留自由皇上圣断!而他日奸臣当道,老夫断言必死无葬身之地!” 沈一贯怒从心起却旋即平复,自思此时并非相争之时,坦然一笑施礼赔罪道:“也罢也罢,我与次辅都已是这般年纪,不该争吵。同为阁臣更当合舟共济。次辅方才指责的是,是我不甘不忿强词夺理了,我自当改过自新。此事因我而起,我不避责,更当反思。次辅所言发人深省,老夫绝非奸佞小人,而行事确有奸猾不当,非我本心。但还请次辅此时万万不可急于上疏请罪,不妨先与首辅相商如何,言语冲撞之处还请次辅切勿挂怀。” 张位见沈一贯如此说,怒气其实已消大半,自思此时也当以大局为重,不当意气用事,自也回礼赔罪。与此同时杨应龙也亲率播州兵流劫四川江津、南川诸邑,袭击贵州洪头、高坪、新村诸屯,侵扰湖广境内四十八屯,万历帝震怒,但也因朝鲜战事胶着而暂行搁置。 第六十八回:文华门百官请立储,救杨镐朝鲜 文华门百官请立储,救杨镐朝鲜生困局 万历二十六年二月,万历帝下诏对朝鲜增兵再援,邢玠先行归国联同兵部主持招募各省精兵,并以海路运兵为持久之计。邢玠临行前命麻贵指挥全军袭扰各地,夺占日军据点。明军于陕川、三嘉、居昌、山阴、咸阳、长水、龙头、草岘、光阳、竹岛、茂朱等地展开大小战事二十余次,互有胜败,日军被迫放弃全罗道及庆尚道大片土地。 皇长子朱常洛已年有十六,当日朱常洛读书方毕,讲读官刘曰宁夸道:“皇长子虽出阁较晚,但所幸天资聪颖,这经典文章已能熟读,真是可喜可贺。”朱常洛说道:“师傅过奖,我还十分鲁钝,还未能倒背如流,熟记于心,还请师傅多加担待。” 刘曰宁笑道:“听皇长子方才所言,妙语连珠,怎是鲁钝?到底是天家子孙,只需假以时日,必有非凡成就。这书中尽有治国之道,处事之法,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知得失,世人往往一生博览群书,却依然错漏百出,更有甚者为一己私利不择手段危害一方。大道文章如数家珍,涉及私利便能遗忘平生所学者比比皆是。” 朱常洛再言:“左传中说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晏子春秋中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本就需要不断的反省和学习,父皇身边也总有大臣们在不断的劝谏以辅佐父皇治理天下不是么?” 刘曰宁大喜:“皇长子方才一席话实在是令老朽喜出望外,皇长子所言至情至理,来日立储之后必将为天下臣民所仰望。”话音未落,万历皇帝突然出现言道:“谁必将为天下臣民仰望?莫非朕已遭天下子民唾弃么?”讲读官刘曰宁惊惧,伏地请罪。 万历帝问向朱常洛:“天子血脉,皇室长子,怎么如此轻浮妄谈!想成为储君需要久经磨砺,不然必危害天下子民,危及江山社稷,朕来考你几个问题看你如何作答?”朱常洛听到此言立时不知所措,万历帝问朝廷百官各执一词引经据典,争吵不休难以制止该如何妥善处置?朱常洛不知。万历帝再问每逢旱涝灾民遍野,颗粒无收瘟疫横行该如何赈济恢复生计?朱常洛不知。万历帝又问征伐四方调兵遣将,明辨军情筹集粮饷应如何运筹帷幄?朱常洛不知。 万历帝当即责备:“你身为皇长子,自当上心国事,以备为君分忧。这几年来天下多事正是你积累学识之机,朕不过随意几问你便哑口无言,熟读文章便洋洋自得,如此还妄想储君之位么?”朱常洛因此黯然神伤,万历帝随即令朱常洛退下,禁足一月。 刘曰宁见状劝道:“臣有一言请皇上恕罪,皇长子尚且年幼,皇上英明神武,处置国事自是胸有成竹,臣知皇上也是对皇长子爱子心切,盼望其早日成器,但这些对皇长子而言还为时尚早,请皇上勿以此责备。” 万历帝怒斥其妄言国本,诱惑皇子,旋即罢官免职逐出宫门。朱常洛险些不能继续读书,而万历帝极为宠爱郑贵妃及皇三子朱常洵之事人尽皆知,如今讲师被逐,皇长子禁足,因此京中风传皇长子朱常洛将不得册立储君,皇三子朱常洵将择期册立。京中百官大为惊慌,自发奔走相告,纷纷联名上疏劝谏,再请册立皇长子储君之位。内阁六部也被卷入其中,三月底,九卿、科道、都督府等衙门各具疏诣文华门,恭进候旨,坚定得命乃退,朝廷百官集体伏阙逼宫。 内阁首辅赵志皋因而急见万历,万历皇帝端坐殿中威严无比,司礼监及锦衣卫随侍在侧。万历见赵志皋前来,赐座问道:“朕早已有所感觉,似乎对百官有些过于宽容,伏阙逼宫,请册东宫对朕而言已并不意外,只是令朕感到不适。朕平生愿作仁孝贤明之君,既为天子自当为天下表率,朕不愿强令镇压,让臣子们血溅宫门,却无一人能体会君父之心。赵阁老你身为首辅,你来告诉朕,造谣生事,煽动逼宫,玷污圣名该当何罪?依律当如何处置?” 赵志皋进言:“皇上,内阁张位及沈一贯两位阁臣与各部堂官正在安抚群臣,但也只能安抚一时。国本之事皇上自有明断,但时日至今,老臣也不知为何竟使朝廷陷入到混乱之中,君臣之间险些反目。臣子们虽言语过激,行为失态,但忠心可鉴别无他念,无非谨奉礼法,忠君谏言。恕臣直言,册立皇长子看来已成朝廷百官的共识,若不加理会甚至施以强压,臣担心那才是玷污圣名,天下难安。老臣为维护圣德不惜一死,无论皇上来日如何决断,今日还请下旨宽恕皇长子之过,抚慰群臣。” 锦衣卫指挥同知李如桢说道:“此事已非一两次,皇上仁慈,百官却屡次借机生事,不顾人臣之礼,若不施以惩戒,今后岂不大事小情皆来逼谏,天子之威何在?”陈矩则有异议:“此前皇上也有过惩戒,今日不还是如此。皇上为仁厚之主,岂能肆意凌辱百官,当稳妥处置。” 司礼监掌印田义随即询问:“要维护君臣纲常,更不能有伤圣名,赵阁老,您是朝中首揆,您有何两全之法?”赵志皋尚未开口,锦衣卫指挥同知李如桢则立刻向万历帝请旨:“此事是因谣言而起,自当先行辟谣,安抚群臣彰显圣恩。再申斥朝臣听信谣言,给予警告。而造谣之人则不应姑息,请皇上下旨令锦衣卫严查谣从何起,下狱问罪。” 此时张位进殿奏道:“皇上老臣有一言,方才听到锦衣卫进言安抚、申斥、严查。老臣认为锦衣卫同样需要监督,百官有过却绝非不忠,若任由锦衣卫行动,难保牵连广泛引起朝堂动荡,抹黑皇上圣名。” 李如桢大怒:“张阁老你这话有些含沙射影啊,锦衣卫乃天子亲军,一举一动无不遵照天子圣意,怎么在您口中就成了奸佞,凭据又在哪里!身为阁臣在皇上面前乱行污蔑究竟是何用意!” 张位答道:“皇上自然是受天下拥戴,而锦衣卫却不然,世人有目共睹何须我再多言,你李如桢嘛,哈果然与你父兄大有不同,弹劾你的奏本可不少,老臣这也有一本,只劝你来日好自为之莫辜负皇上厚恩才是。皇上,老臣请旨此次安抚辟谣及追查造谣者,请由阁臣行监督弹劾之责,为此阁臣与锦衣卫必能齐心协力妥善平息此事。”李如桢深恨张位。 万历帝认为可行,着令拟旨,张位、李如桢等告退。万历帝后对赵志皋说道:“此前关于杨镐及张位、沈一贯之罪,阁老的奏疏朕已阅过。劝朕以大局为重是吧。”赵志皋答道:“张位及沈一贯被杨镐所骗,犯下大错追悔莫及,时刻准备将功补过。张位、沈一贯一时糊涂私信许诺,草拟圣旨,而杨镐也是沈一贯所举荐,杨镐与阁臣牵连过深,现在严查问罪,阁臣也当负连带之责。多事之年,老臣斗胆恳请皇上暂缓惩治,分别惩戒并许内阁戴罪立功,将功补过,老臣也将严加督促,使内阁时刻谨慎,不再使皇上为难。” 万历帝说道:“阁老所言深体朕意,张位及沈一贯朕将申斥,许他二人戴罪留用。至于杨镐死罪可免,但不可再担任经略之职,将其罢官夺职召回京师,等待议罪。”赵志皋跪谢圣恩。后锦衣卫随赵志皋向百官颁旨辟谣并对轻信谣言之罪进行申斥,百官即散。 因内阁首辅赵志皋上疏求情,万历帝免除杨镐死罪,五月召回杨镐回京待罪,而在增援上,朝廷除大批征发辽东军外,陈璘领两广之兵,刘綎领四川之兵,邓子龙领江浙之兵及董一元等率各省精兵陆续赶赴朝鲜,总督邢玠除督促粮运之外,于登辽海道接引援军,并请旨命令沿海各省将近六万援军分批经水路引入朝鲜与麻贵会合,休整备战,此时明军兵力已增至十一万之众。 杨镐被明朝召回议罪,朝鲜王李昖对此十分吃惊,忙问因何缘故?李恒福答道:“臣已了解,是明军赞画主事丁应泰向大明皇上陛下上疏弹劾杨镐讳败为胜,欺君罔上,因此被召回议罪。”李昖又问:“依据杨镐所说,此战已经给予倭寇重创,只是敌寇援军众多,先行撤退而已,怎么会是战败呢?”李德馨说道:“即便如此杨镐也未能夺占倭城,因此也不能算作大捷。而从守城的倭贼立场来想,倭贼反倒是大捷。杨镐的奏报自然会是欺君之罪。” 李昖无奈:“无论胜败,至少杨镐从未有议和之念,时刻为朝鲜复国设想,一心杀敌从无犹豫。倭寇进逼王京之时若不是杨镐拼尽全力,王京怎会固若金汤?恐早已被倭寇沦陷,寡人也难知生死。万一新任经略有议和之念,真不知何时才能平定倭乱。” 伊斗寿进言:“臣也有此担忧,现在我们迫切需要绝不与倭寇妥协主战到底的经略主持军务。虽然有总督邢玠尚在,但难以对军务从细过问,代经略丁应泰对待倭乱并不上心,在弹劾杨镐的奏疏中竟言兵不必加调,粮不必增运,还有种种行为皆在拖延战事,殿下不如派遣奏请使为杨镐说情。” 李昖认为可行,欲请领议政柳成龙担任此职,但柳成龙不愿。柳祖訒出言怒斥:“领相这是何意?!领相之意是不需要与倭寇力战的经略前来么?!”左议政金应南也说道:“我也知领相与杨镐不和,但现在并非计较私怨的时候。杨镐此人对我们来说十分难得,应救回朝鲜继续与倭寇作战。” 柳成龙奏答:“殿下明鉴,臣对杨镐是有不满,但绝非因此而不愿担当奏请使。杨镐与丁应泰对立,不仅仅是两人之间对立而已,而是明朝主战派与反战派的对立。丁应泰恐欲以此战为由将杨镐彻底除去,此时若公开解救杨镐,丁应泰及其在明朝的势力必会对我们发难。依臣看来,杨镐已无法解救,待新任经略抵达说服其与倭寇力战不失为明智之选。”对此右议政李元翼也表示赞同。 伊斗寿反问:“如领相所言,若任由杨镐被丁应泰清除,那么明朝显然会派遣与杨镐相反之人来担任经略,此人到来那岂不是便为议和而来。”柳成龙反驳道:“此前力主议和的兵部尚书石星、使臣沈惟敬都已被皇上陛下严惩,时任经略宋应昌也被免职。皇上陛下已经下旨严令不得与倭寇媾和,怎么会再派遣主张议和的经略前来。请不必担忧。” 李昖说道:“皇上陛下时常不理朝政可谓人尽皆知,如何保证新任经略不会议和?还是听从寡人之令组建使团入京奏请。”柳成龙不再辩言,只坚称绝不担任奏请使,请李昖另换他人。此言一出震惊朝臣,北人党及西人党纷纷指责柳成龙无礼,李昖变色,强忍怒火罢朝而去。 散朝后南人李元翼、李德馨及西人李恒福再劝柳成龙不可如此违抗王令,柳成龙说道:“你们当真不知我心意?朝鲜已陷入党争难以自拔,怎么能为解救杨镐而又陷入明朝的朝廷斗争旋涡中去!此事我们绝不能插手。” 而柳祖訒也力劝伊斗寿及金应南应像惩治李舜臣一样严惩柳成龙抗命之罪。金应南担忧柳成龙傲慢之举已经触怒大王,来日祸福难料,伊斗寿对此也十分不解。柳祖訒找来李尔瞻再次拜访李山海,李山海一见李尔瞻前来,质问为何再次登门自讨无趣? 李尔瞻请罪:“之前是小人见识浅短,承蒙您的教诲,我一定反躬自省。还请您能原谅。”李山海问及大王是否震怒,柳祖訒答道:“是的,大人,主上殿下的怒火险些就要喷发出来,当时领相一言即出,实在令人无法理解,怎么能如此羞辱主上殿下?真是不知死活,最后是左相李元翼代替领相担任奏请使。” 李山海说道:“我也听闻了不少明朝的情况,领相的考虑其实并无问题,所以呢,你说的能让领相退下的计策是什么?”李尔瞻答道:“弹劾坚持不愿为杨镐辩解的领相是为与倭寇议和如何?”李山海思虑再三认为可行。 于是北人以柳祖訒及李尔瞻带头,充分发动成均馆儒生以及台官集体于宫门外跪地请愿,请求罢免柳成龙,声称柳成龙不愿担任奏请使迎杨镐归来是为暗中与日本议和,且自担任领议政以来一直固执己见,推行酷法损害朝鲜根基使百姓陷入混乱,再转嫁怨恨谋取名利。其种种行径,不配为臣,力请罢免。 北人煽动起的罢免柳成龙的声势愈加增大,李德馨及李恒福屡劝柳成龙抗辩,柳成龙深感此次不易脱险,李恒福劝道:“现在北人恨不能将大人您处死,若再无所作为,这样下去将无可挽回。大人您总说要克服国难再造山河,怎么能心甘情愿受小人诬陷,背负污名退出朝堂。”见柳成龙默然不语,李德馨建议与其岳丈李山海尽快见面,坦诚相待,结束这场无谓的争斗。 柳成龙因此深夜拜访李山海,两人下棋言事,李山海见柳成龙这一步棋落子绝佳,便夸道:“领相这一步实在精妙,我险些就要满盘皆输了。领相的实力与运气一直旺盛,稷山之战也是,无人期待的李舜臣又在鸣梁大胜。”柳成龙则认为这并非是自己的气运而是国运护佑,李山海笑称这国运已多次解救领相于危难之中。柳成龙直言请李山海不要再引发流血及党争之事,李山海笑道:“领相何出此言,朝政大小事务皆掌握在领相手中,我一闲职老翁有何能耐能被领相拜托?领相是不是对老夫有误解?” 柳成龙说道:“在下是实心诚意,大人,之前我已承诺,只要战乱结束,无论任何人阻拦我都会毫不犹豫的离开朝廷再也不会回来。所以直到战乱结束为止,请您停止党争。不要让北人再无事生非了。”李山海正色反问:“领相之意是我为紧握权力才会不顾一切掀起党争么?” 柳成龙说道:“您回来不就是为了成为主上殿下手中的刀刃么?是为面向我以及与我同道之人,大人,战乱还未结束,您深知我并非悔约之人,请求您帮助我直到战乱结束为止。” 李山海放下手中棋子,语重心长道:“此事并非是我能做主,老夫也只是一枚棋子,该处在哪个位置,何时用何时弃,如何选择皆不由我。要看主上殿下将我放在哪个位置才能决定你的生死。即便我不做那枚棋子,也会有另一个人代替,总有一个人来为主上殿下担任这份使命。而且我也想成为棋子,你还不明白么?我愿意成为主上殿下的棋子就是为了防止战乱后的朝廷内乱。主上殿下已经在为以后做准备,领相老夫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恕不远送。”柳成龙告辞。 时丁应泰又上疏弹劾朝鲜通敌,指出朝鲜本阴谋引倭寇合兵进犯天朝,夺取辽河以东,恢复高丽旧土。并以朝鲜书籍《海东纪略》为证列举朝鲜罪过,其一为早已交通倭贼,献纳互市,阴谋招倭复地却自作自受反遭侵攻。 其二为在《海东纪略》中大书日本年号,小书明朝年号,尊奉日本不奉正朔;其三为僭妄称祖,未见恭顺,有辱帝王,轻藐中国。另指出《海东纪略》作者申叔舟在序文中对汉武帝、汉光武及石敬瑭等大肆批评可见朝鲜之轻视已非一日。李德馨对此一一向李昖奏陈,李昖大怒,李德馨急忙进言:“果如领相预料,自我们为杨镐辩解之后,所以丁应泰连连向皇上陛下上疏诬告。现在对朝鲜极为不利,殿下,柳成龙为贤明的宰相,我们现在得赶快准备辩诬,请殿下不要舍弃柳成龙。”李昖无奈。 第六十九回:妖书案扰乱顺天府,沈一贯借机 妖书案扰乱顺天府,沈一贯借机霸内阁 万历二十六年五月初,万历帝正听陈矩关于征调东征援军进程的奏报,在御笔批复过后问及还有何事?只见陈矩支支吾吾,似乎有口难开。得到万历帝宽慰之后,陈矩方才说出。 原来数日之前,时任刑部侍郎吕坤上《天下安危疏》告诫万历皇帝节省宫廷开支,停止矿税以安定天下。万历帝起初不以为意,但数日后吏科给事中戴士衡却对此大作文章,上疏弹劾吕坤早年曾以《闺范图说》结纳宫闱,逢迎贵妃,而今又以《安危疏》欲扬名天下,机深志险,包藏祸心。朝中不少言官也随后上疏弹劾吕坤,吕坤蒙受冤屈上疏申辩,并言如今所流传之《闺范图说》并非其原作,请旨比对释疑。 万历帝因此向司礼监秉笔陈矩询问详情,陈矩答道:“回主子的话,万历十八年时吕坤时任山西按察使,在此期间其采集历朝历代贤妇烈女事迹著成此书《闺范图说》四册,广为流传。后奴婢出宫办差时曾见到此书,将其带回宫中。贵妃娘娘偶然见到此书极为喜爱,命人重著此书,增补十二人,以汉明德皇后开篇,以娘娘自己为终篇并亲作序文。娘娘的伯父郑承恩及兄弟郑国泰便重刻出了新版《闺范图说》,戴士衡所指便是这新版刻书。” 万历帝说道:“朕对吕坤也有所了解,世人称其为大儒,倒有些实学,为官也清廉称职。这戴士衡真是是非不分,未经查证便随意弹劾上奏,甚至直指贵妃,影射后宫,居心叵测,依朕看这戴士衡才是包藏祸心之徒。” 陈矩答道:“这《闺范图说》新版与旧版大致相同,后逐渐翻刻渐多,流布渐广,也难怪世人能将两版混为一谈。这戴士衡狂生而已,以刚直敢言著称,但有时事必有弹劾。这吕坤实属冤枉,奴婢以为主子大可不必在意。”万历帝因此事涉及郑贵妃不便从细查证,便将奏疏留中不发。但对戴士衡却极为不满,指示陈矩向内阁打招呼先调戴士衡为蓟州判官,再择期调往外省任职。戴士衡外放,内阁次辅张位却又被言官转而被弹劾招权示威,奏疏中又涉张位与杨镐密书往来,收受贿赂,结党营私之事,张位陈辩,万历便令张位停职闲居,张位愤慨,此后居家不出。 不料又过几日后,一名自称燕山朱东吉的人专门为《闺范图说》写了一篇跋文,名为《忧危竑议》,以传单形式在京师中广为流传。文中以问答体大加评论历朝嫡庶废立之事,影射国本。且文中直言《闺范图说》中汉明德马皇后以贵人进中宫,吕坤以此意欲结好郑贵妃,而郑贵妃又将此书为皇三子朱常洵得以册立东宫造势。又言吕坤上疏天下忧危,无事不言却唯独不言国本,更与外戚郑承恩、户部侍郎张养蒙、山西巡抚魏允贞等九人结党,依附于郑贵妃为废长立幼出谋划策。 一时间京师大街小巷皆知此事,不明所以议论纷纷。百官惊动,九卿科道争相上疏弹劾吕坤及其党羽,更请整肃后宫并下诏定期册立皇长子为储君早定国本从而引起轩然大波。吕坤被朝野议论抨击,横遭指点,刑部同僚也各自向其发难,昔日好友退避三舍,吕坤因此日夜忧惧,外不得出门,欲上疏申辩又恐再惹是非百口莫辩,朝中无人相助,百思无奈之下借病致仕避祸。 万历皇帝勃然大怒:“妖书!妖书!祸乱天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忧危竑议》从何而来!这朱东吉是什么人!”陈矩回道:“主子息怒,保重龙体,依奴婢看来,这朱东吉定是化名,可能为皇家东宫太子大吉之意,完全是冲着国本来的。” 王之祯伏地请罪:“此妖书用心险恶,颠倒是非,污蔑吕坤之余已然污蔑皇上和贵妃,煽动天下舆论,丧心病狂不择手段。就在吕坤《忧危疏》这不过数日之间便有此妖书现世,更对百官上疏内容,官员名称如此清楚,可见定是有人暗中谋划,臣妄加揣测定是京师朝臣中有人所为,而臣也担心此人极为隐秘,不易查探,更容易牵连过广,难掩天下悠悠之口,一旦如此皇上和贵妃有损名位,则臣死罪。” 万历皇帝示意平身:“你所言有理,不可大张旗鼓追查元凶。反了反了!王之祯,朕命你们锦衣卫立刻暗中追查,这妖书背后的反贼必须要抓起来!切勿让他逃出京师,尽快捉拿归案,平息此事!”王之祯领命。万历帝又命陈矩令东厂将京中四品以上官员平日的言行记录汇总排查,一有发现立即上报,陈矩领命。 与此同时郑承恩、郑国泰也因此事而被千夫所指,特意来找郑贵妃求救。郑承恩问道:“此妖书究竟是从何而来?是何人指使?莫非是恭妃?她一直失宠于皇上,皇长子一直岌岌可危。娘娘您一直是她及皇长子的绊脚石啊,此事若是恭妃主谋也是合情合理。” 郑贵妃则并不认同:“恭妃懦弱无能,安分守己,在宫中一直被我严密观察,从无接见外臣,那些奴婢也从无助她与外联络。宫中也就太后待见她而已,至于皇长子更不可能谋划此事,不必为此怀疑。” 郑国泰猜测:“那莫非是阁臣所为?赵志皋、张位、沈一贯。除他三人之外,京中那些号召立皇长子为储的官员,无论是尚书侍郎还是科道言官,有此精明阴毒手段之人皆已在京察风波中被罢官夺职,逐出京师。种种迹象来看,这妖书主谋定在京中,此时京中尚能有此能力之人除阁臣之外我不知还有何人。” 郑贵妃说道:“京城中有此能力者可是大有人在,阁臣深为皇上器重倚仗,即便这三人也有立皇长子之意也绝不会去有损皇上圣名,扰乱后宫。京中主谋究竟是何人我也不知,但我知必跟几人有关联。” 郑承恩及郑国泰忙问与何人有关?郑贵妃答道:“在吕坤上疏《天下安危疏》后,是戴士衡率先以《闺范图说》上疏弹劾,在他被令外调不过数日之内,这妖书便惊现京师,其中内容与戴士衡所言何等一致!而且此时他仍未离开京师,怎么会与他没有关联?而在戴士衡之前,全椒知县樊玉衡也上疏请立皇长子,言辞激烈,指斥于我,其所言内容于妖书中亦有出现,由此可见此二人必与妖书大有关联,只要严刑拷问便能查出幕后主使。” 郑承恩及郑国泰二人还是觉得仅凭此推断是否不妥,郑贵妃说道:“只要有线索便应立即追查,尽快拿住元凶首恶,平息此事,绝不可拖延日久后患无穷,我现在便去告诉皇上,让锦衣卫立刻秘密捉拿!” 时李太后忽然急召万历帝及郑贵妃入慈宁宫,王恭妃及朱常洛随侍在太后身边,万历帝及郑贵妃跪请问安。李太后说道:“哀家近闻有妖书作乱,妄言国本,扰乱宫廷。皇上,哀家对册立的态度你再清楚不过,哀家不愿为此事对你多加督促,恭妃与贵妃之间哀家也不想多管,这颐养天年可不想被打扰了清静。但也绝不允许外臣乃至民间百姓对宫廷之事国本之争随意谈论,歪曲事实!皇家的颜面因此荡然无存!” 万历帝劝道:“母后息怒,此事儿臣也十分震怒,已密令锦衣卫暗查此事,儿臣定在这几日内便平息妖书案,令天下释疑,还皇室清白。”李太后说道:“那就好,哀家再说一句,外面人心惶惶,天家已遭诽谤,此事郑贵妃正处风口浪尖,要洗冤。但最好不要有人将妖书案怀疑到恭妃的身上,若为外臣指使,皇上去处置,宫中有借机作乱者,哀家定不轻饶。”万历领命告退,郑贵妃也随即告退随万历而去,途中将自己所猜尽数告知于万历,万历帝深以为然。 在此时内阁赵志皋及阁臣沈一贯也在到处奔走,安抚群臣尽力辟谣,但群臣并不认同,内阁与百官之间争辩激烈。而沈一贯密邀锦衣卫指挥同知李如桢相会,李如桢问沈一贯有何事相谈。沈一贯说道:“锦衣卫暗查妖书案,特来协助。” 李如桢起疑:“此事为皇上密旨,为锦衣卫绝密,沈阁老从何得知?”沈一贯说道:“妖书案涉及郑贵妃,皇上怎么会公开查实,自然会令锦衣卫暗中追查。” 李如桢笑问沈一贯有何指教?沈一贯再言:“李氏一门将门虎子皆为社稷栋梁,此前因杨镐之事,多谢您在皇上面前仗义执言,为我等阁臣免去不白之冤。此情不敢忘。锦衣卫一举一动皆是皇上旨意,内阁处世艰难,还望今后能不吝赐教。今日是为报当日之恩为此特来相助一臂之力。这戴士衡上疏弹劾冤屈吕坤,就在戴士衡即将外调之际,这妖书惊现,其中内容与戴士衡所言极为相似,想来定与他难脱关系,审问戴士衡必有突破。” 李如桢笑答:“阁老所言,皇上早已想到,不仅戴士衡,还有全椒知县樊玉衡也有极大嫌疑,锦衣卫今日便会审讯戴士衡,樊玉衡也将秘密押解进京。阁老虽未能想在皇上前面,但能与皇上一致也可见阁老同样慧眼如炬啊。” 沈一贯笑言不敢与万历并列,再问李如桢对此事如何看法?李如桢答道:“这份《忧危竑议》文采斐然,句句深刻,字字狠辣,忠义之情跃然纸上啊。此事明眼看来是为皇长子发声,但若仅是如此,必将陷皇长子于危难之中,安上结交外臣、图谋不轨、诽谤君父等等罪名,天家父子如若相互猜忌,但凡一点星火便能引得天下动荡。正因如此才会将郑贵妃牵涉其中,便能使皇上有所顾忌,左右为难。此后一旦皇长子获罪,朝堂人心所向,那郑贵妃必将被口诛笔伐难以保全,皇三子也无缘东宫之位。如此一来既维护了皇长子,迎合了百官心意,拉动了京师百姓,又惊动了太后干涉,敲打了郑贵妃及皇三子,且斥责了皇上,自己又能隐藏在暗中置身之外。实在歹毒,我真是好奇究竟是何方高人,恨不能相见。” 沈一贯同样认为有此等心计之人位列朝堂之中却不知为谁,实在令人脊背发凉。若有所思后沈一贯问李如桢可曾怀疑张位?李如桢惊讶沈一贯为何会牵扯张位进入妖书案中? 沈一贯说道:“我也只是一闪念而已,张阁老对停职闲居本就有所不满,我与首辅都曾苦劝开导。而恰恰在妖书现身京师之前两日,本该外调的戴士衡及此次积极上疏响应妖书的言官有部分人都在那两日前往过张阁老府中探问多次,巧合之下不由令人起疑。若张阁老为清白之身还需尽快查明以洗刷冤屈。” 李如桢请问:“张阁老为朝中重臣,内阁次辅,调查内阁可是会引人注目的。沈阁老是怀疑张阁老为此次妖书案的幕后主谋之人么?”沈一贯说道:“老夫可不知京师之中究竟谁为幕后指使,京中官员人人皆有嫌疑包括老夫在内。如何探查自由你们锦衣卫自主。只是此事极为蹊跷,欲查出幕后主使极为困难,而皇上又急切希望即刻平息此案,无奈只能有劳锦衣卫多加劳苦了。张阁老虽高才,但任气好矜,果于自用,又有嫌疑在身,此次若拖延日久,张阁老恐遭诘难。” 李如桢附和:“沈阁老所言极是。内阁为大明中枢,阁老也十分辛劳。”沈一贯说道:“说来惭愧,现次辅居家,首辅患病,内阁中亦只有老夫独力苦撑,凡事难保周全稳妥。皇上日理万机,于宫中不辞辛劳料理天下大事,却总有一些官员自命清高,屡次对皇上横加指责。每想到此处总感有愧皇恩,现在倒有一些云南、湖北、山东、安徽、浙江等籍在京的官员对此嗤之以鼻,愿助皇上匡扶朝纲,得知还有如此忠君护国之臣,老夫也深感慰藉。都是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何谈辛劳。也罢,今言尽于此,祝指挥同知尽快破案以平复人心。” 时东厂正汇总排查京中官员言行记录暂无收获,陈矩密令东厂乔装改扮于京中四处搜寻传单印制来源,借此查证与京中官员有无关联。而这传单印制之处竟有十几所之多,皆为化名朱东吉之人定制,且样貌来历极为模糊混乱,形象不一,到访时间却又大致相同,可见绝非一人。为免打草惊蛇,陈矩下令不得声张,严密监视,秘密排查。 后戴士衡及樊玉衡被锦衣卫北镇抚司秘密抓捕,由锦衣卫新任镇抚使骆思恭审问之后,戴士衡只承认其准备弹劾吕坤之事确曾与张位提及,至于妖书是否为戴士衡所作及其他相关事宜,戴士衡力辩不知,直呼喊冤。恰巧御史赵之翰上疏弹劾张位并称其为妖书案之幕后主谋,指斥激烈连翻旧账,百官哗然。 陈矩得报心中一惊:“这妖书案与张阁老有何关联?张阁老虽支持册立皇长子,但绝非用此阴谋诡计之人。只因居家期间与嫌疑人等有所接触?牵强附会,刻意攀扯。竟还掀出收受贿赂包庇杨镐,招权示威的旧事,此事早已过去如今又被翻出来是为借此激怒主子,用心险恶,必是有人指使。妖书案主谋尚未查出,竟又有人借此打压异己,趁乱取利。” 宦官称御史赵之翰为何人所指示眼下难以得知,也不见其曾与谁联络,东厂一时间还未来及细查。陈矩分析道:“张阁老本已被弹劾停职,是谁欲逐之而后快,此事不难猜出。即便查出真相也恐徒添乱事,但或可为将来所用,既有指使则必有暗中联络痕迹,我会密令东厂暗中细查,只是这张阁老此次必定百口莫辩了。” 另一边李如桢得知张位再遭弹劾之后却丝毫不感意外,骆思恭问道:“审问戴士衡时您令我就与张阁老之关联细加确认,当时属下颇感不解,如今看来莫非是与此弹劾有关?” 李如桢答道:“你这话是何意?我们不是早就查到这些嫌疑人等在那期间曾多次出入张阁老府中么,既然有所涉及自然应当查证。现虽有言官再度弹劾,但张阁老是否为主谋我们并无证据,阁老却也仍难逃嫌疑,事关重大如今又涉及阁臣,皇上此时应该也在等着我们,现应如实回奏请皇上圣断。你收拾一下随我进宫。”骆思恭领命。 李如桢领北镇抚使骆思恭前来回奏,万历帝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李如桢请罪:“臣无能,现仍未查出主谋之人,而张阁老即便并非主谋,但其早知戴士衡将以《闺范图说》上疏弹劾却向皇上隐瞒,且张阁老府中出入不少官员,恐也会不慎有所泄露,臣以为张阁老在此时中恐也难辞其咎。” 万历思前想后,最终决定到此为止,准备自行决断,令李如桢及骆思恭等退下不得再提此事。万历随后发出谕旨,声明《闺范图说》为万历挑选,因与《女鉴》主旨相符,故亲赐郑贵妃以备朝夕阅览。朝中百官一时间不知所措,难以相信。万历谕旨解释过后便又下旨将戴士衡及樊玉衡下狱刑讯,以结党造书、妄指宫禁、干扰大典、惑世诬人为罪分别贬戍广东廉州、雷州之地。吕坤已患病致仕,万历则为吕坤正名洗冤。而内阁次辅张位则被万历帝再以杨镐之事罢官为民,令其归乡。 张位罢官,赵志皋养病,眼下内阁之中便只有沈一贯一人独相,不少官员借出入公办对其慰劳温暖。沈一贯虽对万历帝关于妖书案的结论感到惊异,但毕竟张位果然因此牵连离京,心中畅快,拱手婉谢对来人说道:“诸位所言差矣,次辅离去,首辅重病,老夫有锥心之痛,如今这内阁事务一力承担,可谓千斤重担唯恐辜负圣恩。何来欢喜呢?在新任阁臣补入之前,各部事务更加不可懈怠,至于阁臣人选皇上自有主张,我等臣子平时多加留意就是。总之这段时日还需仰仗诸位鼎力相助,老夫感激不尽。” 赵志皋闻听张位罢官,特请入府中送别,张位见赵志皋已有病态,手足无力,不敢使赵志皋相迎,连连婉拒并请赵志皋卧床相谈。赵志皋问其归乡之后作何打算?张位说道:“如今已为闲云野鹤,再无朝政叨扰,回乡之后我打算隐居于南湖之上,筑一处闲云馆,藏书万卷,与汤显祖、刘应秋等以文会友。再与门徒、寺僧伴游西山,吟诗作乐,此等闲情实为我之所愿。只是委屈汝迈你还要抱病坚守内阁,主持朝中事务辅佐皇上,为难之事今后还将层出不穷,请多保重。” 赵志皋说道:“我如今也疾病缠身,且年事已高,不知何日便会撒手而去。内阁事务我难以从细过问,已多次上疏请求退养,只是皇上一直都尚未准许。你也不在内阁,在新的阁臣增补进来之前,也只能让沈一贯独领相权了。沈一贯此人虽然有些阴险圆滑,执着权术,却也有宰辅之才。而现在皇上正是需要这样的阁臣来抵挡百官。好在沈一贯在国本之事上与公议一致,但在皇上和百官之间他则更擅处事,身处旋涡依然安然无恙,令人叹服。其实皇上也不容易,皇上天资聪颖,亲政之前所学已比历朝先帝更为完善。今虽不到四十,对军国大事以及民生大计无不心知肚明,皆有英明圣断,皇上的见解远超一般臣子,本可成为一代圣主。只可惜在皇子之间有所偏爱,引发国本之争与百官对立,皇上赌气不朝不庙,国事因此多有懈怠,内阁六部九卿科道不过尽力运转而已。” 张位赞道:“阁老秉政,不植党不怙权,稳重得体,临下宽和,臣僚获罪者阁老多尽力解救。朝中虽有轻慢阁老处事柔懦者,但阁老不必在意,功在社稷,不仅我等佩服之至,皇上也感怀于心,后世也必会永记阁老所为。赵志皋再谢,二人交谈许久之后张位告辞,离京归乡。” 六月朝廷明令万世德替代杨镐为新任备倭经略,万世德身长英俊、精词赋、善骑射、通韬略、精明强干、公正无私,无论在地方料理军务民事还是于兵部参与军机皆表现不俗,因而广得民心、声名远扬,更以精通兵事闻名朝野。本受南北台省共荐加封督查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天津、登莱、旅顺等地专管海防军务。征兵造舰,昼夜辛劳,次第就绪却遭经略杨镐污蔑而罢免。今受命经略之职,万世德兼程赶路,北入辽东,乘舟渡江与总督邢玠会合。 第七十回:朝鲜君臣议辩诬,麻贵二次攻蔚山 朝鲜君臣议辩诬,麻贵二次攻蔚山 丁应泰上疏弹劾朝鲜通敌之后,朝鲜也向万历皇帝上疏辩诬并召集朝会向丁应泰辩问。丁应泰说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问的?根据《海东纪略》中记载,朝鲜早已交通倭贼,献纳互市,且三浦地区有倭户世居,有何不实?” 领议政柳成龙辩解:“当年己亥东征大胜倭国,使倭国对朝岁遣,为示恩典才于三浦设立倭馆安置倭国使臣,允许其世代居住贸易。而我们亦时刻担忧倭国有变,当年为求知己知彼,保卫社稷,才著有《海东纪略》一书。而如今朝鲜与倭国早已断交一百五十余年,三浦地区八十八年前倭乱之后,三浦倭户早已全部驱逐,丁大人所言当然不实。” 丁应泰再问:“朝鲜应科人习三经,则既知《春秋》之大义,当谨奉天朝正朔,何为又从倭国康正、宽正、文明等年号而大书?且小字分书永乐、宣德、景泰、成化纪年于倭国纪年之下?这分明是尊奉倭国之意!” 柳成龙辩道:“《海东纪略》仅为民间探查倭国情事所书,叙述倭国历代国王世系时自然需提及倭王年号纪年,为对照方便才小书天朝年号,别无他意,请勿怀疑。”朝鲜诸臣也随后指责丁应泰弹劾是由皆属子虚乌有。 丁应泰冷笑:“真是巧言令色,为对照方便便将天朝年号小书?一派胡言!那在书中僭妄称祖又作何解释?祖、宗庙号惟有天朝可用,朝鲜王仅追赠谥号。朝鲜前三代王已被追赠谥号为康献、恭定、庄宪,而朝鲜竟私用庙号,称康献王为太祖、恭定王为太宗、庄宪王为世宗,还要让我一一指出么?冒犯上国,僭越挑衅!殿下,您作何解释?” 朝鲜王李昖不知所措,一时哑口无言。丁应泰说道:“既然不能解释,那便等待皇上降罪即可,你等也可继续上疏申辩请皇上圣断。”丁应泰言毕便径自离去,而朝鲜君臣则深感惶恐不知如何应对。 另一边新任经略万世德到达后便立即与邢玠商议军事。邢玠说道:“我军如今兵力充足,对敌已占优势,在陆地上除釜山外已将倭寇压缩于顺天、泗川、蔚山三区,逐步蚕食,只是这几处易守难攻。我意兵分水陆四路,每路置一员大将。中路由李如梅统领攻取晋州及泗川、东路由麻贵统领攻取蔚山、西路由刘綎、权栗统领攻取顺天、水路则由陈璘统领联合朝鲜水军逐岛逼近,由海路策应陆路进攻,四路之兵最终于釜山完成合围。对此部署万经略以为如何?” 万世德进言:“我对督师所言并无异议,应当如此部署。私以为各路辅佐之将也极为重要,可令吴惟忠、茅国器等辅中路、副总兵王生辅东路、副总兵吴广辅西路、邓子龙辅水路。陆上三路各率兵力三万,西路还有朝鲜兵一万助阵,你我领兵一万以备万一,十万天兵必能将倭寇剿灭殆尽。” 李如梅说道:“末将有一请,还望督师、经略、提督恕罪。家兄李如松五月八日于边塞不幸战死沙场,家父得到噩耗也因此卧床不起,,家父已向皇上请旨希望我与我弟如梧应即刻赶回,恐难担任中路大将之职。大战在即因此为难。还望恕罪。” 万世德随即宽慰:“不必如此,辽东李氏,一门子弟皆为国之栋梁,李如松战功赫赫为天下倚重,今战死沙场实在令人痛心,你与你兄长情深,自然无法轻易承受,而宁远伯则更痛苦十倍,既如此,你与令弟可先就地待命,待旨意传至军中,你兄弟二人再回辽东,此地不必担忧。”李如梅拜谢。 随后万世德便令董一元代替李如梅为中路大将并言道:“此次发动全面进攻,意在震慑敌寇,分散牵制其力,使其难以全面应援。但倭城易守难攻,各路不可贸然强攻,需以围城取巧,逐步进取,阻敌救援为要。水路亦会相援。陈璘需与朝鲜水军紧密协作,不可自恃上国而欺凌友邦。”。 邢玠补充道:“敌虽势微,然困兽犹斗,各路务必谨慎行事,不可轻敌冒进,倭贼狡诈,以防中计兵败,如遇敌援就地固守,不可予敌可乘之机,我与经略自另有安排。”诸将领命。各路明军于九月底开始向日军所占顺天、晋州、蔚山进军。 而早在七月时,日军接丰臣秀吉调令,令小早川秀秋、宇喜多秀家等过半领主各率本部共七万余人回国休整。得以回国的日军不禁欢呼雀跃,黑田如水亦深感不安,不知丰臣秀吉状况如何。明军占据优势,日军龟缩沿海,海路运输上目前虽无大碍,却也在筹备应对朝明联合水军的进攻,剩余日军按黑田如水部署,加藤清正领一万守蔚山、岛津义弘领一万守泗川、小西行长领一万守顺天,其余日将驻留釜山随时接应各地。黑田如水日夜筹划调度,往来联络,加派军粮,督促各地修缮城丸以备大战。 朝鲜王李昖对被丁应泰弹劾一事始终忧心忡忡,得知明朝也极为不满后,李昖传令承政院,称朝鲜遭丁应泰弹劾是因直言挽留杨镐所致。天子降罪旨意尚未发出,自己如同周公被小人诬告一般必须俟罪待命,不敢再以藩王自处,决意停止坐朝理政,朝鲜国内一切政务暂由世子代为处置。 朝鲜王将不理国政,这一决定令承政院十分为难,承政院接连上奏请李昖收回成命,但李昖屡无答复。对此领议政柳成龙率朝鲜百官连续三次跪请李昖重理国政,向明朝派遣辩诬使。而李昖则回复戴罪之身,无颜领国,诸臣可力陈于上国诸衙,或痛哭陈诉或代寡人请辞藩位。李昖坚持此为人臣之义,欲仿效周公行事。 日军尚未逐出朝鲜,李德馨因而埋怨朝鲜王行事任性,柳成龙制止道:“不可妄言!你以为主上殿下是会像孩童一样任性么?!对于主上殿下来说,他的身份极为尴尬。在宗藩关系下主上殿下为明朝皇上陛下的臣子,必须时刻保持忠诚。而主上殿下又是朝鲜的君父,需要朝鲜臣民的忠诚。两者皆是朝鲜的根基。所以对主上殿下的诬告便是对整个朝鲜的诬告。一旦明朝认定主上殿下失去忠诚,两国的宗藩关系便会随之烟消云散,除了将面临可能性的讨伐,主上殿下在朝鲜的名分也将面临危机招致内乱,朝鲜便有亡国之危。且现在倭乱未平,因此主上殿下必须先向皇上陛下做出一些表现。再派遣辩诬使才有效。”李德馨听完柳成龙所言方才恍然大悟。 后柳成龙及伊斗寿得以被李昖召见,李昖哭诉道:“当初之所以对是否请求明军救援犹豫不决就是担心私用庙号的事情被发觉,如今不仅庙号被发觉还被大肆污蔑,寡人可如何是好?” 柳成龙说道:“殿下请务必坚定圣心,丁应泰所污蔑之事大都可以向皇上陛下解释清楚,并无太多麻烦。丁应泰的弹劾奏疏中对于我们最要紧的便是年号及庙号两件事,必须设法解释。” 李昖说道:“寡人曾见过这本《海东纪略》,其实丁应泰所言不虚,但年号书写大小问题只是注释惯例而已。至于与倭国互市一事也是模仿天朝羁縻之策,按领相所言确实可以解释。只有庙号一事极难遮掩,寡人听说之前李如松提督曾就此事问过右相,右相称此为臣子尊称君父之表现,不知是否搪塞过去。但最令寡人百思不得解的是丁应泰从何处得来这本《海东纪略》?是否有人丧尽天良暗中将此书交予丁应泰欲治寡人于死地。如果真是如此,此乃叛国!寡人必须要查清究竟是何人所为!” 柳成龙献策:“殿下,现在辩诬最为紧要,臣建议庙号一事万不可在辩诬奏文中提及。臣猜想丁应泰已将《海东纪略》呈交礼部及宫中,所以现在必须马上搜集《海东纪略》正本一一比对商议,件件着落,以便辩诬时从容应对。另外应多命能文之士撰写辩诬奏文,反复斟酌从中择取。” 对此伊斗寿则有不同意见:“臣以为领相所言隐瞒庙号一事未必可行,我国庙号天朝无不知之,像《舆地胜览》、《考事撮要》等书籍流入天朝的不在少数。丁应泰本就会将庙号一事大做文章,皇上陛下与天朝百官岂会不知,若故意隐瞒不答,丁应泰必定会认为我们无辞以对,不如据实回奏。而领相其余所言臣无异议。”朝鲜君臣达成一致,下令全国能文之士呈交奏文以供择选。最终李昖选定了工曹参判李廷龟所写奏文。 奏文选定之后朝鲜开始商议辩诬使人选,李昖希望柳成龙担任辩诬使,柳成龙不愿,转而推荐李恒福为陈奏正使,工曹参判李廷龟为副使,司艺黄汝一为书状官组织使团准备入京辩诬斡旋。 李昖召见李恒福及李廷龟进行相关问答?李廷龟答道:“臣以为在交通倭贼、献纳互市、招倭复地、自作自受一项上,必须申明朝鲜对倭国的立场及态度。倭国一直为朝鲜边患,因此才有己亥东征。朝鲜一直视倭国为连夷狄也不如的禽兽之国,只不过为生灵而计当年才与之互市通使,通使的目的也是为了探听倭国情报而时刻准备消除倭患。对此臣将坚持到底。” 李恒福陈奏:“其次则应辩明三浦倭户的由来,设立倭馆之后仅为方便双方贸易及捕鱼,而倭户的行为当时是在严格管制之下进行。且在平定三浦倭乱之后,三浦已无倭户居住,这已是近百年前的事了,朝鲜怎会招倭同犯天朝?由此可见丁应泰在此事上仅以些许文字而不顾历史实为蓄意污蔑。” 李廷龟再奏:“有关年号之事,臣以为应当先解释申叔舟大人所作《海东纪略》之由来,并尽力淡化申叔舟大人及此书在朝鲜的地位,将此书定为不过一异国奇闻仅供参考而已。臣观《春秋》之中对年号也是如此注释,因此臣将援引《春秋》为体例说明小书天朝年号仅为注释需要,否则怎会在序文后以成化年号纪年?同时再痛斥倭国不奉天朝,自命天皇,敢有僭号,自帝为国以抗天纪。必能深得皇上陛下之心。” 李恒福说道:“至于书中评价天朝先代帝王之事,我们认为应称是泛论古昔待夷之道,不过是文人措语之谬事。此书为百年前之旧籍,微琐甚矣,既不能当做官府立场也表明不了我们如今的态度。” 李廷龟再说道:“称祖一事并非为朝鲜故意为之,而是自新罗、高丽以来延续至今的错误。此为无知妄作之罪,以此受罪万死不辞,但若以此弹劾朝鲜妄僭则不合情理。我们应向皇上陛下回顾朝鲜自开国以来从上到下的尊奉行为。” 李昖欣慰不已:“正该如此,正如你奏文中所写,朝鲜孩童才辩一语便知天朝、未解只字先习正朔、各样文书、公私简牍皆奉年号、习为恒式。”李廷龟说道:“殿下英明,我们不仅要驳斥丁应泰所有不实之词,还应指斥丁应泰混淆是非,接连上疏牵连东征将官,贻误军机,反弹劾其误国误民误君之罪。最终证明朝鲜将世代恭顺永为屏藩。”李昖大喜,诏令使团再反复斟酌文字,不得有任何闪失,择期出发。 十月麻贵领兵两万两千再次包围蔚山,另分兵八千绕道西南至东莱一带设伏,用于防备敌援。期间雨多晴少,道路泥泞,明军火炮性能发挥不佳,气候情况与第一次蔚山之战时大致相同。麻贵号令全军批次攻城,此次明军与上次蔚山之战不同,大量火炮已经运至,虽然在阴雨情况下时有熄火,但对守城的日军已有较大震慑,双方激战多日,明军猛攻蔚山,加藤清正在此战中依然采取不与明军野战,死守城池的战法,明军一时间未能迅速攻破蔚山。 日军自上次战后将城防修筑更为坚固,城外三里之内皆有长围多重外栅,日军火绳枪火力依旧密集,每次明军突进,日军弹丸如雨,明军难以靠近。惟有火炮能射中城墙,只是阴雨直下威力不足。麻贵日出游兵挑战,时而变阵时而佯退欲引诱加藤清正出城追击,加藤清正却对此无动于衷,死守不出。麻贵甚至亲出叫骂,加藤清正仍然不加理会,麻贵大怒,趁得天晴下令大军进击掩护,派遣五千精兵尽焚城外栅栏而退。 当日入夜,麻贵下令营中设伏防备日军夜袭,副将李芳春疑问:“倭寇尽在城中被我军监视,提督也早在东莱一带设伏阻敌援军,敌寇怎还会夜袭?”麻贵说道:“我军虽已包围蔚山,但仍不可放松警惕,今日尽焚其城外栅栏,浓烟密布,入夜后敌寇有奇袭之机。且虽在东莱一带设伏,却并非能完全阻拦敌寇援军之路,倭寇若从海路来援,我军难防,不知敌援何时将至,谨慎为上而已。” 当夜果不其然,日军趁夜突袭,为立花宗茂奉黑田如水之命领援兵五千登陆后并未与加藤清正会合,而是趁夜抄路直奔明军大营而来。麻贵心喜, 待日军突入大营之后亲率精骑反施突袭,明军铁骑皆持环鞭,乱打如雨疾雷,暗伏火器击其后队,日军措手不及,铁炮队难以列阵,还击松散不久即溃,立花宗茂见明军早有埋伏便下令撤兵退入蔚山。 加藤清正见立花宗茂来援,顿时感动不已紧紧相拥,加藤清正问及方才城外战事是否为立花宗茂所为?立花宗茂说道:“说来惭愧,我登陆之后猜想明军尚为察觉,正集中军力攻打蔚山,正是趁夜奇袭其本阵之时,所以才未先与你会合。但未曾想到明军竟然早有防备,为免伤亡过大才匆忙撤入蔚山。” 加藤清正深表感激:“实在是辛苦你了,没想到明军竟然如此谨慎,今日城外栅栏尽被焚毁,我本也向趁机夜袭,如你所言今日若出城攻击必败无疑。”立花宗茂提议:“自长蓧之战后,铁炮队迎击骑兵之术也为我军所普及,但野战面对明军骑兵却是败多胜少,如此看来必须得更改战术才行。” 加藤清正说道:“这都是后话了,明军野战确实强悍,不可轻易出击。你即来援,你我攻死守蔚山便是,伺机行事为好。”立花宗茂献计:“我另有一计,今终明军伏击,我欲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对明军设伏。在城外设一假营吸引明军来攻,只留部分兵力于营中,主力扶于林中尽去旗帜,明军未必能料到我军中伏之后也立刻反施此计,明军为求谨慎应会分兵来攻,即便要作笼城,我们也需要一场大胜来鼓舞士气,我来设伏,你断其后路。”加藤清正依计行事。 次日又是阴雨,明军发现日军援军于城外设营,营中并无辎重,麻贵起疑说道:“倭寇应明知难与我军野战,其我军兵力占优,为何还会在城外设营?莫非是有意与城内倭军相互协防?很是怪异。”副总兵王生请缨:“倭军自以为是,昨夜夜袭便可见一斑,不过狂妄残暴之徒,提督,我愿领一部去探敌营虚实。”麻贵便令王生领兵两千进攻敌营,麻贵自领兵三千随后接应。 王生领兵直冲敌营,十分迅捷,冲入敌营后便与日军展开交战,王生惊觉营中日军兵力不过一千有余,绝非援军主力所在,心知中计便令撤走,立花宗茂当即领兵从林中倾巢而出反将王生围困,立花宗茂直取王生,王生亦无所惧拔刀迎战。 而麻贵望见王生中伏,当即下令全军救援,突见加藤清正领兵三千从明军侧翼发起突袭,麻贵大怒,回马迎战,令兵分两路,命解生一路阻击,麻贵自领一路救援王生。麻贵见日军领头人物盔甲奇异,心知此人便应是加藤清正,持长刀拍马直奔加藤清正而去。加藤清正正欲取敌将首级,随即舞动片镰枪飞马迎战,二马相撞,两人各自落马,起身缠斗。加藤枪舞如劈海卷浪,暗藏杀机。麻贵长刀也有开山分海之势,舞刀护身也难有缝隙,两人缠斗数十回合难分胜负。而副总兵王生已被立花宗茂斩杀,明军杀出重围,麻贵见状也随军回撤,日军停止追击,撤入城中。此后麻贵继续围城,双方对峙,阵亡之数双方已各有五千。东莱伏兵则于那一带纵火扫荡,清剿日军散兵,解救朝鲜俘虏千人。 第七十一回:明军水陆攻顺天,日本忍军守泗 明军水陆攻顺天,日本忍军守泗川 刘綎率明军西路三万兵马并联合朝鲜都元帅权栗所率兵力共计四万南下顺天,另有陈璘、邓子龙、李舜臣所率大小战船两百六十余艘从海路夹击顺天。消息传到顺天城,守将小西行长不禁冷汗直流:“明军三路同时向顺天、晋州、蔚山发起进攻,我军即便有援军也在兵力上处于劣势。文禄年的平壤之战让我至今都心有余悸,自文禄到庆长两度大战,旷日持久,战事惨烈,现在明军与朝鲜是水陆并进,以强凌弱,完全是当初我们第一次登陆朝鲜时的旺盛攻势,这顺天究竟能不能守住实在是令我担忧。” 景辙玄苏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如能不战而胜再好不过。敌强我弱不可力敌,水陆并进,我们的水军也能抵挡一时。除笼城之外我们也必须另谋计策才行。” 宗义智说道:“听岳父大人和大师所言,莫非是要再度谈判议和?我认为现在基本已经很难谈判了,首先就是实力不对等,明军很难接受谈判。再者太阁殿下也对谈判一事明令禁止,且军中也有朝鲜将领在,怎会允许与我们议和?上次我们与李如松议和,便险些中计。” 小西行长下令:“笼城对敌胜负难料,谈判尚能拖延时间,世间万事皆可谈判,无非筹码多少利益大小而已。此场战争乃是明军领导朝鲜,只要说服明军主将,便不必理会朝鲜将领。我也不信这明军将领都是如李如松那般顽固不化之人。宗义智你派人向明军送信提议谈判,并赠送宝刀一双以示诚意。再择一地我将安排酒宴,暗设伏兵,若谈判破裂便杀其主将,敌将若死明军自退。”宗义智领命。 联军大营中刘綎正与权栗商议军计,刘綎问道:“我军渐围顺天倭城,权将军,你与倭寇已多次交战,依你之见这倭寇在被我们围困时会当如何?”权栗答称:“倭军擅守城,火器精良,惯用奇袭。依我猜测倭军必会择机潜出城外偷袭我军,而在联军之中我朝鲜军相比明军较弱,向来为倭军轻视,今位于左翼,应当便会是倭军的首要攻击目标。还请总兵能安插数千明军于我左翼之中,支援火器,以备倭军偷袭之时能予以反制。” 刘綎提议:“军令中说是要水陆并进,现不知水军已到何处。与其坐等不如先行攻城,我这口大刀三天不饮血便会生钝,本将早就想好好会会倭军的力量。”权栗进言:“水军离顺天还需一些时日,现在攻城也未尝不可,只是倭寇生性狡诈,请总镇务必谨慎小心,以免中敌奸计。” 正说间忽传倭寇来信提议谈判,刘綎接过书信仔细阅览,又见有宝刀相赠便答应议和命人送信使回城。权栗劝道:“不可如此!皇上陛下不是严禁与敌议和么?为何还要答应倭寇的谈判请求?我们朝鲜的立场又摆在哪里?” 刘綎解释道:“都元帅不必动怒,倭寇议和只为拖延,我怎会与敌议和?不过将计就计而已。大明将官从无与敌议和谈判,凡应敌所请皆是暗伏精兵,掷杯为号。待与倭将相见之时便是其葬身之日。敌将身死,这倭军还有何战力?攻占倭城岂不轻而易举。”权栗再请派人相助,刘綎应允。 次日小西行长设宴,令宗义智伏兵三千于五里之外,待议和开始后暗自逼近,小西行长自领五百随护。而刘綎也自领兵五百随行,仪仗俱全以为威仪。暗伏三千,都元帅权栗也派虞侯白翰南、兵使庄束葛帅数百人相助。 小西行长请刘綎入座,配置翻译说道:“我们目前所占之土地并不想退出,这些土地原为朝鲜所有,明军协助朝鲜与我们交战多次,双方互有胜负。其实明军无论战胜与否对你们都毫无益处,朝鲜也不可能割让部分土地来答谢你们。战事至今,明国作为宗主国的义务已经尽到,明军的战力令我钦佩,接下来就让朝鲜与日本一决胜负如何?若将军能按兵不动作壁上观,无论金银多少,将军所提的条件我都会尽量满足。据我所知,明军的军饷似乎并不是很多。” 刘綎答称:“如你所言,确实帮助朝鲜复国对我们而言并不会获得什么好处。事到如今你们也不过只剩下几个城池据守而已,接下来的战斗让朝鲜独力完成也并无不可,我军呐喊助威,适当的出些散兵游勇助阵以免落人口实。至于金银,你能给多少呢?若被告发我可是犯了杀头之罪。”小西行长见可继续商谈,心中欣喜,便与刘綎对详细细节进行了充分的交流。 双方和议完毕,刘綎令人送小西行长及其护卫离去,小西行长拜谢辞行,未及十数步,刘綎忽然将酒杯重掷于地,伏兵三协合击,火箭四射,小西行长大惊,急令抵御。刘綎率众持刀杀入与小西行长相斗,刘綎数刀重击之下竟将小西行长佩刀砍断,小西行长惊惧撤走,明军虎蹲火炮齐射,左协马军拦截归路,中右两协追击搏战,日军已有近百人丧命,幸宗义智领兵及时赶至接应,小西行长受宗义智掩护得以撤回顺天。 当日朝明联军便开始攻打顺天,小西行长见朝鲜军处于明军左翼,便令松浦镇信、有马晴信、大村喜前、后藤纯玄领兵五千组成别动队绕道奇袭左翼,一旦得手小西行长便与宗义智率主力杀出,趁明军阵脚大乱合力击退。 日军别动队顺利潜出城外,绕道行至联军左翼发起奇袭,权栗见日军果然来攻,便令全军迎战,权栗阵中备有明军所援将军炮十五门,与朝鲜火炮一起轮番轰射,暗伏明军趁机杀出,权栗即令朝鲜军随后跟进。激战半个时辰,日军别动队不支败退。小西行长见别动队退却,只得引别动队回城,坚守不出。 十月二日明军新造攻城器械投入战斗,双方激战一日未分胜负。十月三日朝明联合水军迫近顺天,日本水军出动五十艘战船前来阻挡,陈璘令李舜臣部为先锋,以板屋船组一字长蛇阵以火炮阻敌增援,尽出龟船冲击日本水军船阵。令邓子龙率一部百艘战船迫近顺天,炮击倭城。陈璘自领后队策应两边助战。 陈璘见日本水军船队后感叹:“原来这便是倭贼水军,造型上果然有些许奇异之处,看样子中小战船主要以追求航速及敏捷所建,如李舜臣所言是为方便进行接舷战。主战船尽覆铁甲是为抵挡炮击所设,只是不知能否抵挡我大明火炮,传令船队主射敌水军主船,另令邓子龙所部主攻顺天不可分心。” 老将邓子龙接令后即令所部呈斜线布阵,一面炮击倭城及城外防御设施,一面使船梯次靠近沿岸实施登陆。但在日军还击之下,明军一时间难以成功登岸。下属回报请邓子龙定夺,邓子龙说道:“水军此战主要是为阻敌海路增援,炮击倭城分散敌寇兵力,配合刘綎及权栗在陆上的进攻,是否能登岸无关紧要。既然一时不能登岸,那便传令各船变阵,集中射击,将当面这堵倭城城墙轰塌!”朝明联军持续猛攻,小西行长自感渐渐难以支撑,日本水军方面已完全被李舜臣阻挡,而此时顺天水域退潮,邓子龙见状只得停战撤出。 陈璘远望邓子龙所部开始撤兵也观察到退潮之势,自思不便再战便请李舜臣一同撤离,李舜臣赶来说道:“退潮不利水战,我对大人撤兵主张并无异议,不过也可趁夜择机奇袭倭军战船,或有奇效。” 陈璘答道:“我知你此前曾多次靠此大胜,但正因如此,倭军必早已对此防备。依我看夜袭难有战机,我联军在此,正面对战无所畏惧。水陆夹攻,疲惫敌势,伺机而动才是上策。”因此陈璘及李舜臣也因退潮而暂时撤出战斗,刘綎及权栗闻知水军撤退便鸣金收兵,保持合围与日军暂时对峙。 而中路董一元也领三万兵力向晋州发起进攻,晋州守城日军不过两千余人,董一元之战法与李如松如出一辙,调集全部火炮猛轰城门,三刻之后,晋州城门已成碎屑,城墙坍塌,明军涌入,势不可挡,守城日军苦战不敌全军覆没。董一元令全军稍作休整便马不停蹄南下逐渐包围泗川。 泗川日军仅有一万六千兵力,日将纷纷劝岛津义弘或撤离或求援,岛津义弘则不许,岛津义弘说道:“太阁殿下有令,坚守不退!且我们若撤出泗川会影响所有军队的士气,那战争还如何能够得胜?敌军越是强大便越有战胜的必要!我岛津家要打出以少胜多的辉煌大胜!此战我已有谋划,岛津家历来的致胜法宝有二,一为野太刀武士,二为钓野伏之法,前者为我战力,后者为我战法。全军分为三部,以一部分兵六千为诱饵驻守泗川老城,屯放军粮十万担吸引明军来攻,务必先行全力阻击明军,以激起明军战心,待明军即将攻入烧毁军粮,撤向新城。另外两部伏于新城之内围歼明军!” 岛津家臣阿多盛淳说道:“烧毁军粮那我们岂不也将面临缺粮的危机么?”岛津丰久劝解阿多盛淳道:“我们海路畅通,尚无威胁,倒不必担心军粮短缺的问题。既然叔父大人准备引诱明军进行围歼,我们必须全力以赴!” 岛津义弘令阿多盛淳担任老城守将负责诱敌,岛津义弘问其是否感到惧怕?阿多盛淳跪地坦言:“实不相瞒,明军军力极难对敌,在下此去九死一生,要说毫无畏惧绝无可能。但久受岛津大恩,时刻已有战死的觉悟,既然大人有令,我一定会完成交付给我的任务!” 岛津义弘称赞:“能直面自己心中的恐惧,足以证明你是一名勇敢的武士。阿多盛淳,你此次不可战死,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在完成阻击之后要利用你心中的恐惧将明军引入新城,引入到我的埋伏之中。此次比起杀敌,如何逃跑才是你更大的武勋,你可明白?”阿多盛淳领命。 中路明军所带军粮不多,到达泗川几日后董一元得到探报日军于泗川老城屯有军粮十万担。董一元对吴惟忠、茅国器说道:“东西二路尚在蔚山及顺天与敌相持,此次我军进攻泗川恐也难以速破,必须做好长期的准备以为万全。我军军粮不多,正巧倭寇在旧城有屯粮十万担,拿下老城粮仓再将倭贼困死于新城。” 茅国器请令:“围困之时如若有机会能与倭寇引诱出来交战那便最好,夺下军粮不如就让末将领兵前往。”董一元坚持自己亲自领兵抢夺粮仓。吴惟忠请令接应,董一元应允。于是董一元下令向泗川老城发起进攻,部队攻至半山腰遭日军铁炮队阻击,朝明联军未有准备且处于不利地势,很快便败退下来。董一元痛斥联军,严令强攻,联军几经血战即将攻至泗川老城寨内,阿多盛淳见机焚烧军粮,率部撤退。 董一元见军粮被焚怒不可遏,下令全军追击,阿多盛淳引兵退入新城,董一元率军随后赶至,岛津义弘见朝明联军已入包围网,一声令下伏兵尽出。岛津令铁炮队尽伏于街道房屋之内,岛津军皆持野太刀围住联军展开混战。日军铁炮队布置严密,射击几无死角,岛津家野太刀武士单人战力极强,野太刀基本都在三尺至五尺之间,刀法训练苛刻但杀伤极强,从头顶劈下直至地面再借力回弹形成极大的杀伤力,中招者往往一刀即死。 岛津军刀剑乱舞,铁炮连射,朝鲜军率先溃散,争相逃窜因而引起连锁反应,董一元喝止不住,所幸后队尚且稳固,董一元令后队列阵持枪阻止前队溃乱,协调前队结阵迎敌,有序撤离。董一元所部中南兵占有三成,因南兵深受戚家军战法所练,故更为适合列居前阵掩护撤兵。南兵得令,结鸳鸯阵以掩护主力,岛津义弘见明军后撤,为保全歼急令全军出击,突破前阵! 董一元责令后队弓箭手袭扰日军铁炮队以减小部队伤亡,联军毕竟兵力占优,经董一元整治得以有序退却,吴惟忠见状立即引兵前来接应,直冲敌阵,日军被阻不得前进。茅国器更以火器支援,岛津义弘见不能阻拦便下令收兵,只能任由董一元退去。吴惟忠见日军收兵便也随即撤出战斗与董一元会合。 战后岛津丰久向岛津义弘问道:“叔父大人,如今未能全歼明军,之后必将疯狂反扑,明军火炮威力甚大,如何抵挡?”岛津义弘思虑片刻:“丰久,你领一部抵御明军进攻之时更重要的是要时刻观察明军后方的情况,一旦发现明军后方发生爆炸,军队慌乱便立刻集结全军出城击敌。” 岛津丰久不明其意,岛津义弘接着解释:“你不知道么?泗川城中现有一支忍军正在待命,是黑田如水派遣过来的。善用忍者往往可得大胜。我将派遣这支忍军出城潜入敌阵,运用忍法摧毁明军火器,制造爆炸,明军必将慌乱,而那时正是我军战机。”岛津丰久恍然大悟,岛津义弘随后出帐高喊:“全军迎战,务必抵御敌军进攻。一旦发现敌军后方爆炸便听从号令发起反攻,不可争抢首级,全部放弃!明军退却之后便立刻欢呼胜利!”经岛津义弘鼓舞,日军因此激增战意。 当日董一元令吴惟忠督茅国器、叶邦荣、彭信古各领一营猛攻泗川,令郝三聘、师道立、马呈文、蓝芳威各领一营骑兵左右伏堵,留一营防守大营。吴惟忠、茅国器、叶邦荣自卯时发起进攻直至巳时已用大将军炮攻破城门一扇,轰塌城垛数处。而彭信古营中有不少有从葡萄牙而来黑人士兵,虽不善火器,行事乖张,但尚称骁勇,三营配合火器连攻之下,岛津军渐渐不能支撑。 而在此时明军后方忽然火炮接连炸膛,引燃弹药库,接连巨响,弹片四射,烈焰冲天而起。日本忍军趁乱于明军后方展开作战,忍者战法诡异,或隐于木中或隐于土中,擅用烟雾及借助日光遮蔽敌人视线,伺机杀敌。有投掷焙烙者,有擅吹弹者,身法灵巧,刀法难测,不仅单兵难敌,忍军亦有结阵迎敌之法。 岛津丰久见明军后方发生爆炸,知战机已至便传令全军出击,岛津义弘知忍军得手欣喜若狂亦拔刀上马率众反攻。明军因后方连环爆炸因而军心大乱,火药炸出的弹片及残骸多不胜数,飞入明军当中,伤者众多,日军趁隙从小门杀出直冲,明军前线大溃。彭信古所率之兵主体皆为京军,京城亡赖,军纪松散,一时惊乱便被日军冲溃,部下黑兵亦全部被日军歼灭。 郝三聘、马呈文所领骑兵本环城而射,见军中大溃便顺势撤离。茅国器、叶邦荣所属两营身陷重围,拼死力战,吴惟忠全力接应并传令蓝芳威进兵。蓝芳威本受命于十里外驻兵断后,闻知前方兵溃亦率军后撤。董一元难以制止明军溃败,只能亲率亲兵冲入阵中与吴惟忠会合冒死将茅国器、叶邦荣残兵救出,仓皇而撤。明军伤亡七千有余,损失惨重,日军伤亡不过三千,岛津义弘见董一元全军败退,大呼万岁!日军也欢呼大胜! 董一元部退回晋州进行休整,泗川败报传至,万世德怒不可遏欲严惩董一元被邢玠所阻,邢玠劝道:“大战正酣,正值关键之际,不可妄动肝火。泗川虽败所幸晋州坚城已在我们掌握之中。董一元、吴惟忠、茅国器皆为良将,若无他们在阵指挥,只怕中路已全军覆灭。倭军用兵狡诈,中路将士必思雪耻而同仇敌忾,施以斥责令其戴罪立功为好。” 万世德答道:“督师宽宏,既如此也可暂不追究。倭军凭借坚城固守,更兼海路互援,阻我水军,与各倭城往送军饷援兵,使我军久攻不下。此前我认为可凭水路强攻先下顺天再逐步东进可使倭军崩溃,现在看来会极费时日,胜败之数恐将变化。不如先令持续佯攻,疲敌守备。传令后方加紧赶制火炮战船,发动朝鲜百姓从军报效,而后再令陈璘、邓子龙、李舜臣各领一路船队奔袭沿海,不为歼敌只为断敌援救,使各倭城孤立无援。大集火器洞开城墙,一鼓作气夺城占地。此中关键当在水军。” 邢玠言道:“倭军被我压缩,其势已尽被我军所制,无非负隅顽抗,步步蚕食之下,倭军必败。经略所言我也无异议,只是有关水路筹划还需谨慎。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令各路先行北撤以免腹背受敌。” 邢玠见中路兵败,东西二路比压力倍增,为求稳妥便令麻贵刘綎各领军稍作北撤固守。麻贵军因此下令撤离蔚山,十月七日刘綎率军向北退却,十月九日陈璘、李舜臣也解除海上封锁撤向古今岛。朝明联军各自休整以备再战。几日后,日军各部突然都得到了丰臣秀吉已于八月病死的消息,接丰臣五大老及奉行众的联合政令,日军全军整装撤离朝鲜,返归日本。 第七十二回:秀吉临终托遗孤,李昖欲罢柳成 秀吉临终托遗孤,李昖欲罢柳成龙 自醍醐花见盛会之后,丰臣秀吉日渐体衰,醍醐花见的灿烂辉煌仿佛如同丰臣秀吉华丽的谢幕表演一般。石田三成依前田利家建议,召集诸大名签署誓约状,其一不可违反丰臣秀吉所定法律、其二禁止彼此斗争、其三禁止私结朋党、其四不可因个人原因拒回领地、其五效忠丰臣秀赖如同侍奉秀吉一般。誓约状将由石田三成检查记录,由前田利家及德川家康共同收取保留。 诸大名领主提交完毕,石田三成问向德川家康誓约书何在?德川家康答道:“我与前田大人的誓约书会亲自交给太阁殿下的。虽然太阁殿下现在身染重病,若有万一,我们的誓约书会随着太阁殿下一起下葬的。”石田三成质问谁来检查德川家康的誓约,前田利家见石田三成如此无礼,厉声呵斥,石田三成只得先行告退。 庆长三年八月五日,躺在病榻上的丰臣秀吉于京都伏见城召集五大老及五奉行颁布遗嘱,秀吉说道:“德川家康、前田利家、毛利辉元、上杉景胜、宇喜多秀家严守遗嘱,总领国政,辅佐少主,凡事皆由五大老共同商议裁决。五大老相互联姻,使五家关系更为浓厚,共保丰臣永存。 在俺死后三年之内,德川家康必须常驻京都,未经五大老全部同意不得擅自离开,必要时可指示宇喜多秀家代为行事;德川家康常驻京都期间留守伏见城处理政务,五奉行中前田玄以、长束正家及任意一名奉行留在伏见辅佐。剩余两名奉行负责守护大阪,俺死之后五十日少主迁移至大阪,所有大名妻、子皆一律移居大阪城下各自官邸,不得有误,有违抗命令者立即处死!”众人领命。 八月八日秀吉再次召集五大老及五奉行,令十人提交誓约,五大老及五奉行再行誓约互换,发誓在秀吉死后遵守遗命齐心协力共同辅佐少主丰臣秀赖。随后丰臣秀吉点评五大老并令浅野长政记录在案,秀吉对德川家康说道:“内府多年来正直不阿,近年来也是竭力尽忠,天下仰望,请将你孙女嫁与少主,倾力扶持。”德川家康领命。 秀吉对前田利家说道:“大纳言是俺从小到大的至交好友,品行正直,深通韬略,擅理政务,大纳言将为少主监护。而内府之子江户中纳言已为少主岳父,内府公年事已高,一旦内府抱恙,中纳言当如内府公一样竭力向少主尽忠。鉴于大纳言同样高龄,容易染疾,大纳言之子肥前守与其父同任少主监护是再合适不过。” 秀吉又对宇喜多秀家、上杉景胜及毛利辉元说道:“备前中纳言自幼被俺抚育成人,故定不会舍少主而不顾,年轻有为,因此才可跻身御奉行五人之中,也可兼长众之职。需公正执事,协调各方。上杉景胜、毛利辉元皆出自名门,品行正直,当竭尽所能辅佐少主,守护丰臣天下。”三人领命。 随后丰臣秀吉指示五奉行在任何行事之前必须先与五大老商议,获得允许之后再作执行。前田利家入驻大阪保护丰臣秀赖及大阪城的安全,同时允许前田利家可随意出入大阪天守以示信任。 后秀吉再说道:“与明构兵不能胜,俺深悔之。接下来就让留在朝鲜的军士们返回家乡,结束这场战争。俺死之后需秘不发丧,不得让明国及朝鲜知晓,以免我军再遭重创,也可使他们在我军撤离之后不敢尝试跨海追击。遣浅野弹正、石田三成赴朝鲜收兵,不能收则遣家康,家康不可往则遣利家,勿使十万兵皆成海外鬼。而对战功的封赏则等到少主成年之后再进行。 俺这一生自从追随信长公后波澜壮阔,一统天下,自以为无所不能,希望能掌握大唐建万世功业。如今不免悲凉,但俺心有不甘,若有来世,俺一定会将朝鲜、大唐尽入俺掌控之中!但那也只能等到来世了,现在该是俺应母亲和鹤松在梦中的邀请,一同去观赏樱花飞舞的时候。”秀吉留下辞世歌:“随露珠凋零,随露珠消逝,此即吾身,大阪往事,宛如梦中之梦。”秀吉吟诵完毕便令众人退下各自准备。 德川家康离去后心中暗想:“终于即将等到那一天的到来了,我已经受够了在那只猴子下面过着屈辱的生活。不过还是不能心急,不能因为丰臣秀吉即将死去而提早暴露自己,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还要分化丰臣家臣及拉拢各国大名以备为我所用,只要再忍耐些时日,这天下终究会归于我德川家康!” 丰臣秀吉在之后几日之内与北政所、淀殿各作告别并叮嘱丰臣秀赖好自为之,丰臣秀吉弥留之际忽见眼前樱花绚烂,一派山水田园,美不胜收,秀吉之母及其子鹤松对其相望招手。秀吉疾步向前,喜不自胜,即将与其母和其子相拥之时,二人却化作云烟。此时天边日光变幻,金光闪烁将丰臣秀吉团团包围,秀吉喃喃自语:“俺为日轮之子,为日轮之子,诸神护佑,福泽天下!” 庆长三年八月十八日,丰臣秀吉病死,石田三成集五奉行密议,令秘不发丧,浅野长政问到对五大老是否也不通知,石田三成言一切按照丰臣秀吉遗命进行,浅野长政仍不理解为何向五大老隐瞒,力阻石田三成。 石田三成答道:“弹政大人,太阁殿下辞世,天下正处于危机之中,以贱岳七本枪为首,那些出身尾张跟随太阁殿下出生入死之人都是好勇斗狠,计较恩怨,全无大局的愚蠢之徒。对我们有私怨,欲除之而后快,他们引以为傲的对太阁殿下的忠心极易被人利用。不少大名对丰臣氏仍暗中存有二心,还有德川家康,他一定会借机发难。我们必须要时刻把控局势,先秘不发丧掌控京畿,收拢权力,调兵回国,准备大战。保护丰臣天下。” 浅野长政怒斥:“一派胡言,五大老五奉行已在太阁面前交换誓约,大纳言与内府大人皆老成持重,眼下国内空虚,民力凋敝,人心不稳,天下精兵远在朝鲜伤亡惨重。又值太阁辞世,少主继位之际,正需团结一致,和睦相处稳定局势,为何还要刻意扩大矛盾,这绝非保护而是分裂天下!” 石田三成坚持己见,严令不准通报五大老,二人因此对峙,其余奉行见状相劝,浅野只得暂时作罢。适逢大雨,石田三成令人将丰臣秀吉遗体秘密下葬,远望秀吉遗体离去,石田三成泪眼朦胧,暗自发誓一定会替秀吉守护丰臣秀赖,守护丰臣氏的天下。 之后五大老也得到了丰臣秀吉的死讯,五大老五奉行召开秘密会议,上杉景胜斥责石田三成等奉行众向五大老蓄意隐瞒丰臣秀吉的死讯,前田利家说道:“算了,石田三成也是为遵守太阁殿下遗命,避免天下动*乱而已,当务之急是需尽快将前线军士撤回国内,又不可使明军及朝鲜察觉太阁殿下已死,为免消息传递到朝鲜后,正有大战,那样一来我军军心大乱必会大败,所以应当先秘密告知黑田如水,让其便宜行事安排撤军,内府大人认为应当如何?” 德川家康答道:“应当如此,在开始撤退时我认为可先令在蔚山的加藤清正第一番队秘密撤退回国,其余四万余人撤退部署为东部驻西生浦、梁山、竹岛各部于十一月撤退至釜山集结,侯船返国。中部居昌之兵就地上船返归国内,西部顺天、泗川、南海、固城各部待东部撤离后分批至巨济岛集结乘船返国。具体指挥则由黑田如水负责,大纳言认为这样部署可否妥当?”前田利家认为可行。经议定之后便由五大老五奉行联合发令向朝鲜日军传达撤退部署。 各地日军都在准备撤离,蔚山城中加藤清正眼见军队收拾行装,心中苦闷只得独坐一旁借酒消愁,锅岛直茂前来劝慰,加藤叹道:“真是空虚,不论是我还是太阁殿下,直到最后终究是什么也没有得到。即便是回去也令我感到苦闷,小西行长、石田三成、大谷吉继等那帮近江派,还有一些首鼠两端的大名,看到他们就感到无比的厌烦,他们都是太阁殿下身边的小人,回去后我一定要向太阁殿下报告!” 锅岛直茂说道:“请恕在下直言,您现在不必太过忧愁,我认为能带着我的性命回到家乡再见妻儿已经是最大的运气。您在战场上的威名和武勋天下人不会忘记,太阁殿下也不会忘记,丰臣家的未来还需要您去守护,请您务必振作。”加藤清正感谢锅岛直茂的劝慰,鼓起信心,扬言这是在朝鲜最后的任务,必须把军士全部带回家乡。 邢玠及万世德听闻蔚山日军有撤退迹象,心中起疑。邢玠不禁发问:“倭军占据坚城,背靠海路,兵员辎重可谓源源不断,为何会有撤退迹象?实在令人难以轻信,莫非是倭国内有重大变故?”万世德亦感疑惑:“也或许为倭寇的疑兵之计,两军对峙,一时间难分胜负,倭贼奸诈,故意显出撤退之象,示弱以诱我出击,实则暗设伏兵准备将我军歼灭,此等计谋倭寇是屡次使用。现不知虚实,恐其有诈不可不防,而督师所言国中有变亦有可能,无论如何还是应再仔细探查之后再作决断。” 邢玠说道:“若倭寇撤退为真,便不能错失战机,一经查实便需立刻传令全军向蔚山、釜山、泗川、顺天等地发起总攻。绝不能让倭寇安然离去,为此我们应加派人手,加大探查,最好能抓获活口,查实真相。果真撤退,趁势追击,既能最大减少伤亡,收复全部朝鲜土地,也能借此重创敌寇军力,使其再不敢进犯。” 万世德赞成:“督师所言极是,海路为倭寇撤退的保障,现陈璘、邓子龙、李舜臣等人的水军正在古今岛待命,无论是拦截倭寇撤离还是阻击倭军的海上救援,海战将为结束战争的关键,我立刻传令水军备战,加紧探查倭船动向,尽力阻止倭军撤退。”各处明军接到邢阶及万世德的军令都开始对日军动向展开探查。 朝鲜王李昖感慨战争即将结束,心情愉悦,特意召来王后及金贵人、世子及王子们共同进膳。李昖说道:“这些年来你们真是受苦了,比起其他人,寡人最心痛的便是寡人的家人受尽苦难折磨。战争即将结束,该是抚慰自己疲惫身心的时候了。” 王后敬谢:“多谢殿下的关心,比起我们,还是殿下更该抚慰疲惫的身心才是。战争结束并不代表着一切结束。要想重振饱受摧残的社稷和百姓们因战争而荒废的生计,殿下将要比战争时更加百倍的努力。所以殿下的健康才最为重要,请您允诺。”李昖感谢。 王后又转而叮嘱世子光海君要想协助殿下也需注重自己的身心康健,世子领命。而临海君此时说道:“世子已经受尽了磨难,若再继续努力岂不是太过刻薄了?更何况只是为了克服战乱而临时册立,而战乱即将结束,还是不要再给他负担为好。” 李昖轻笑并问临海君是否有意想被册立为世子辅佐他?此言一出临海君及世子光海君都不禁一颤,临海君重整精神说道:“若肯托付,儿臣万死不辞,粉身碎骨也必竭尽全力侍奉左右。”李昖问道:“看来真是有信心啊,寡人问你一个问题,现在因为作米法百姓交了多少大米?” 临海君不知,称应有一篓。李昖笑道:“所以才说你不行,还是不要妄想成为世子了。还有世子你也要谨记,只有得到明朝的正式册封你才能成为真正的世子。其实现在是不是世子也并不紧要,所有人现在都应专注于重建社稷。”众人领命。 世子离开后召来李山海寻求帮助,李山海不解光海君已经是朝鲜的世子,自己也决定跟随,还需要什么帮助?世子说道:“您不是很清楚我的处境么?我需要势力,我需要即便是殿下也不敢随便将我抛弃的势力作后盾。” 李山海进言:“朝廷有空位势力才能进入,现在是南人的天下。邸下要登上龙位最重要的便是冷静,据我所知在分朝时邸下就已经很依赖柳成龙了,那么邸下有此狠心肃清以柳成龙为首的南人势力么?这对邸下而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世子则表示他能做到如此狠心,并再请李山海协助肃清南人。 李山海因此深夜拜访西人党首伊斗寿共商肃清大计,伊斗寿问及为何此时又要肃清朝廷重整势力?李山海答道:“这不是显而易见么?战乱即将结束,当然要重塑能引领新时代的朝廷。” 伊斗寿一时无语,直接戳破李山海心中真意:“您不用说的如此高尚,不就是想将领相及其南人的势力逐出朝廷,换自己的势力来领导么。虽然党派不同,但就克服战乱而言,领相及南人功不可没。战乱结束便将其抛弃,如何服众?” 李山海说道:“我也认可他们的功劳,但是就如同太祖大王的作用就是建国,而繁荣昌盛就是世宗大王的作用一样。西厓及南人的作用现在已经结束。世人及史书不会忘记他们克服战乱的功劳,但战乱之后的作用已经不再需要他们了。”伊斗寿问李山海准备以什么名分将南人逐出朝廷?李山海称可用此前为救杨镐而弹劾的主和误国。 伊斗寿不解:“这种事情本就是欲加之罪,而且领相更是从无议和之举,那这件事就想将领相及南人逐出朝廷完全是异想天开。”李山海明言:“三人成虎,更何况西厓现在是两班公敌,台谏们也会出面,而最为重要的是主上殿下已经下定决心。而且这也是世子邸下的意愿。无论任何名分,领相及南人都将被逐出朝廷,你也是时候该回到朝廷中一展宏图了。请与世子邸下还有我一起重建社稷。”伊斗寿虽然感叹不该就这样抛弃柳成龙,但伊斗寿心中已对重回朝廷辅佐世子动心,李山海看在眼中心知联盟已成。 次日北人柳祖訒及李尔瞻再领台谏集体伏地请愿,请求朝鲜王罢免柳成龙,以主和误国及改革弊端为由弹劾。而李昖此时正由金贵人陪伴,知台谏请愿,一时还未下决断。金贵人询问是否会罢免柳成龙?李昖辩称并非他要抛弃,而是柳成龙自己已经树立了太多的敌人。金贵人以正因施行改革,战乱才能如此尽快克服劝导李昖不可轻易抛弃。 李昖说道:“正是因为战乱之中才需要改革,现在战乱结束了,改革也就不需要了。”金贵人劝道:“臣妾其实也不满意柳成龙,但若否定他的功劳,今后朝廷中便会只剩奸臣,不如就以接受辞职来了结此事如何?” 李昖说道:“无论是辞职还是罢职,寡人会顺从朝廷的意愿,还有世子的问题寡人也会仔细观察。贵人也不要过于信任光海,你以为寡人不知道你与光海正在联手么?当然寡人也知道你对寡人并无敌意,只是在为将来多作一个打算而已。寡人不会抛弃贵人,但是贵人为寡人所生的孩子也不会再有成为世子的可能。”金贵人冷汗直流,连连请罪。 而伊斗寿则特意前去拜访柳成龙,将李山海对其所说之话尽数告知柳成龙知晓,柳成龙不知为何伊斗寿会告诉他这些。伊斗寿说道:“与其说是领相的错,倒不如说是无可奈何之举,所以我才坦诚布公。主上殿下及世子邸下都已下定决心,领相离开时要不想太过难堪,领相不如自请辞职,以免到时被小人攻讦。” 柳成龙谢伊斗寿好意,但称自己即使主动辞职,朝鲜王也不会接受。伊斗寿不知原因,柳成龙解释道:“殿下若是想从这战乱的责任中摆脱,单凭我主动辞职是万万不够的。必须要向我问罪并罢免我的职位将我逐出朝廷才可以。我并非想离开,我还想要给失去故乡和家人的百姓重新提供生活的土地让他们生活下去,本来是想撑到那个时候的。但之前又反复思考,围绕主上殿下的太多人只认为已经克服战乱但却没有人来为战乱负起责任,他们若还要继续领导朝廷及百姓,百姓心中该有多么气愤。因此我这没出息的罪人便想留下这个作业负罪离开。当然,我会先向殿下提交辞职奏请,而后续的事情就拜托您了。”伊斗寿感佩。 第七十三回:李舜臣战死露梁海,柳成龙对质 李舜臣战死露梁海,柳成龙对质朝鲜王 直到加藤清正几乎全部从蔚山撤走,明军才真正确认日军正在撤军,邢玠及万世德当即下令联军立刻发起总攻,麻贵进占蔚山并向釜山逼近,董一元及刘綎、权栗开始则对泗川和顺天倭城大举进攻。万历二十六年十一月十一日清晨,驻顺天的小西行长第二军一面阻击明军攻势,一面开始陆续登船待发。 先遣队行驶至光阳湾口猫岛附近时遭到朝明联合水军拦截。小西行长为了突破拦截编组冲锋船队连日发起进攻均未能成功,便向周围日军送信求援。宗义智忙问:“现在各队都在想着尽快回归各自领国,且自顾不暇,如果无人来救,我们应当怎么办?” 小西行长说道:“不要说这么丧气的话,我已向上帝发过祷告,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即便是加藤清正收到我的求援也会奋力来救,不然他该怎么羞辱我?更何况我与其他人并无宿怨,当次危急时刻自当相互救助。而且我也向黑田如水大人发出求援,他一定会严令附近的船只来救我们的。若真是无人来救,那就只能靠我们自己,若真是死在这里,我小西行长即便是化作海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黑田如水接到小西行长的求援信后,心知不妙:“明军的反应很快,意欲拦截我们撤离,绝不能让小西行长孤军奋战,必须要尽可能带回所有的军士。集中军力突破防线,营救小西行长。”黑田如水便令胁坂安治领水军,并与岛津义弘、立花宗茂、小早川秀包、高桥统增、寺泽广高等部联合共同前往救小西行长。依据黑田如水之令,日本水军准备于十八日夜乘月色通过露梁海峡,突入光阳湾解救小西行长,船队舰船五百艘,兵力万余。 联军得知战报,陈璘、邓子龙、李舜臣三人便立即召开军议,李舜臣分析:“露梁及其周边海域有两大特点,其一为水路复杂,岛屿星罗棋布,水道纵横交错,便于水军依托岛岸隐蔽机动。其二为潮水涨落,涨潮时水势汹涌,落潮时极易使船只搁浅。在露梁海域只要善用这些特点便将有利于我联军作战。” 邓子龙报称:“我们的水军有兵力一万三千人,战船五百艘,福船、楼船、沙船、苍船、海舫、叭喇虎等种类繁多,主要战船配备四门前装大发熕、四十门佛郎机及碗口铳、七十支鸟铳、喷筒五百、火箭两千、其余如标枪、钩镰枪、过船钉枪及水雷更是不计其数,加上朝鲜水军助阵,对阵敌寇毫无压力。” 陈璘下令:“既如此我联军战法如下,此前我联军水军主力已由古今岛向前推进,前出至左水营、猡老岛以东海面,在左水营建立基地指挥联合作战。一部兵力已占领猫岛加强防御,光阳湾被我封锁,露梁津在我们控制之内,已完全截断倭军退路。一部兵力正在露梁及以东海域巡逻,监视倭军动向。现调整部署,副将邓子龙领兵一千率三艘巨舰为先锋,埋伏于露梁海北侧,待倭船通过露梁海峡之后,迂回其侧后切断归路。李舜臣领朝鲜水军为右路,埋伏于露梁海南侧观音浦,伺机与我夹击倭船。我自领大明水军主力于竹岛及水门洞港湾内正面阻击倭船。两位务必看准时机,不可贻误战机致使倭寇撤离,如无异议,立刻准备。” 十八日清晨,李舜臣召集朝鲜水军誓师:“倭寇现在打算离开这片土地,之前未经我们的允许便肆意侵入我们的国土,蹂躏我们的家乡,残害我们的父母子女,兄弟姐妹。所以我无法让倭寇就这样安然离去,怎么能就这样看着仇人安然跨海回国而不顾,我们要让他们看到蹂躏我们家乡的代价有多惨痛!要让侵略我们家乡的倭寇再也无法返回故乡!要使倭寇全部水葬在波涛之内!”水军官兵因而斗志昂扬。 十九日丑时日本水军战船五百艘西上进入露梁海域,日军船队前锋遭遇暗伏水雷,接连巨响,日军受到震慑。陈璘见状便令船队速射火炮进行阻击,胁坂安治见前有阻击,黑夜之中不知对方船只多少,不敢力战以免陷入重围耽误解救小西行长便令船队调头南下。行至观音浦附近,又遭李舜臣所率朝鲜水军伏击,胁坂安治急令船队再向北行进。北岸邓子龙趁机出击,联军借此将日军三面合围,日军与联军展开露梁大战。 胁坂安治大叫:“真是难以置信,怎么躲都躲不开,最终还是陷入了包围!本不想陷入大战,现在是不得不战了!小西行长!真是个麻烦的家伙!传令全军迎战,杀光所有敌人!救出二番队!”岛津义弘见状说道:“看来明军和朝鲜是早已知我军路线,提前设伏,早有准备,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只能力战,争取时间救出小西行长再撤。传令立花宗茂,趁我军激战吸引明军陆续来攻时,小西行长那边的防线应会大幅减弱,择机率部前往救出二番队后报信,我们再行撤离,在撤离之前我们必须先打开缺口。” 李舜臣亦高喊道:“平定倭乱在此一举,切勿放走倭寇一兵一卒,谨记我等誓言,必水葬倭寇全军,为死去的父老、兄弟及子女报仇雪恨!拿出你们的勇气,释放你们的仇恨,今日我们与倭寇非敌死便是我亡,全军出击!” 两军突发,左右掩击,炮鼓齐鸣,矢石交下,柴火乱投,杀喊之声山海同撼。倭船大半起燃,日军殊死血战,势不能支,再度退入观音浦,天已半明。明军先是前装大发熕及弗朗机向日军开火,接近之后使用碗口铳、鸟铳及火箭射击,待接弦之时便使用喷筒及火球投射,继而再用钩镰枪、过船钉枪钩住敌船进行跳帮作战。 朝鲜水军则持续发射火炮轰击敌船,龟船尽出实施冲撞,打乱日军阵型。日军鸟铳齐发,飞丸如雨,声震海中,明军及朝鲜官兵中弹者无数,同样日军战船在联军炮火火箭袭击之下,船体破裂,甲板起火,阵型大乱,陷入混战之中。 联军前部已与日军之间展开接弦跳帮,短兵肉搏,岛津义弘亦拔刀奋战,岛津义弘的野太刀刀法迅猛,大有横扫千军之势,挥刀所过之处,必有两三士兵被其斩杀,势不可挡。日军惯于跳帮作战,但现处于不利战势,白刃战亦处于下风。 老将邓子龙年逾七十,欲得首功,率精兵二百跃上朝鲜战船奋勇冲杀,杀敌无数。邓子龙老当益壮,舞刀生风,数人合击竟不能挡,忽然联军向日军投射火器期间,误中邓子龙所乘船只,战船起火,邓子龙无处躲避,又不愿跳海求生,旋即被三艘日船包围,日军大批跃上该船,邓子龙刀被打落,徒手搏击,拳杀三人,身中两刀,随从护卫上前掩护,邓子龙后退数步,拾捡标枪百发百中,后再度操刀与敌搏杀,因敌众我寡邓子龙力战不支,战死阵中,日军争相割其首级。 战至中午,陈璘副将陈蚕、游击将军季金率部来援,联军左右两路各从南北向日军主力发起猛攻。日军部分战船燃起大火,日军跳水登岸又遭明军陆地截杀,朝鲜龟船分批沿岛袭掠,日军争相逃窜,小型倭船一击即沉,李舜臣所驾战船离敌过近,身边官兵中弹身亡者不少,李舜臣亲冒弹雨,擂鼓助威,于大战之中鼓舞士气,左右皆来相劝李舜臣不可亲身立于险地,连请李舜臣暂时躲避。 李舜臣喊道:“此战是与倭寇最后一战,必须不计伤亡代价全力以赴,你们与其在乎我的安危倒不如立刻投入到战斗中去,拼死阻拦倭寇回国!”左右再劝:“大人您肩负水军统领之责,一旦有失,全军指挥如何是好?”李舜臣言道:“倭寇虽仍顽抗但败局已定,我等只需全力歼敌即可,此时绝不能再有顾及自身安危之意,全军务必舍生忘死!我心中早已决心战死在今日,我意已决,休得再言!” 李舜臣终不幸胸口中弹,倒地不起,副将宋希立及其侄李莞前来察看,连连呼喊军医救治,李舜臣严令不可走漏消息。李舜臣叮嘱道:“战事正酣,不可宣称我已战死,否则军心必乱!掌我军旗代我发号施令,让全军知李舜臣尚在,务必全歼敌寇!”言毕李舜臣气绝身亡。宋希立及李莞嚎啕大哭,悲痛欲绝。但见战事未完,四周仍炮火连天,烟火大作,宋希立强忍悲痛,力劝李莞再次振作。 宋希立接过李舜臣大旗继续发号施令,日军死战苦撑,实则根本无心恋战,而因明军陆续来援,被拦截的小西行长第二番队得以被立花宗茂所部接应,终于突破防线向外海退去。立花宗茂向岛津义弘及胁坂安治传递信号,此时日军已打开撤退缺口,岛津义弘得信后,当即令人向胁坂安治旗舰示意,日军开始全速撤退。陈璘见日军已突破包围,再追无益便下令收兵。露梁一战激战将近一日,日本战船受损及击沉之数已达两百,阵亡三四千人,胁坂安治领剩余三百艘战船撤出战斗。 战后宋希立集结朝鲜水军为李舜臣举行风光大葬,并同时为邓子龙等阵亡将士祭奠。明朝水军统帅陈璘及朝鲜水军将领李亿祺等皆来拜祭。全军自投于地,抚膺大恸,连营痛哭。柩行所至,民皆设祭,挽车而哭,车不得进。朝廷追赠右议政,设祠宇纪念,号曰忠愍。 日军于海上向日本行驶之时,宗义智前来宽慰惊魂未定的岳父小西行长:“岳父大人,到了对马岛便现在小婿那里暂住几日吧,军中已经通告太阁殿下已死,如今终于能留得性命安全回国,也不用再担心太阁殿下的怒火,该是安心歇息的时候。” 小西行长说道:“你说的没错,是该安心歇息的时候。从一开始我们就反对在朝鲜开战,尝试了种种方法,暗示朝鲜君臣,战时谈判,蒙骗太阁,但没有一次成功,自己也几次身陷险境,一面在朝鲜苦战,一面又担心会被太阁殿下杀掉,现在虽然保住了性命,但结果仍然是一无所得,家族的财力军力都几乎所剩无几。但是你要记住,危机还没有结束,太阁殿下已死,少主年幼,家臣之间已有派系,相互敌视,丰臣家内部将有动荡,还有德川家康及各地名门谁不是各怀鬼胎,我们今后要防备的事情还有很多。” 露梁战后大部分日军已撤回国内,而朝鲜沿海各地尚有不少残留日军未能及时登船撤离,明军随即发动追击,陈璘扫荡熊方山、多大浦、南海锦山、乙山川等地试图偷渡的日军,肃清残敌。 领议政柳成龙在向朝鲜王李昖提交了辞职奏请之后,李昖深夜召柳成龙用膳对饮,李昖身着便服亲自为柳成龙斟酒,李昖称已经看过柳成龙的辞职奏折,不过他不会同意柳成龙的辞职。柳成龙表示此事他早已猜到,李昖说道:“那倒也是,领相很了解寡人。去者必返,郑澈也好伊斗寿也好李山海也好,不都离开过数次么,领相你也曾被罢免过几次,所以领相你也不必过于伤心。寡人是会想念你的,来日还会召你回来。” 柳成龙答到即使再有征召他也将不再回到朝廷,李昖故作神闲,埋怨这是要斩断与他的缘分,问其为何对自己如此不满意?柳成龙说道:“殿下是灵敏善良之人,臣怎么会讨厌这样的殿下。但作为君主的殿下臣确实有所不满。” 李昖反问:“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寡人是忙着抛弃百姓东逃西窜的君主么?寡人已经多次说过,当时王京被占领寡人若被倭寇擒获,今日这片土地早已成了倭寇的领土。难道寡人所说不对么?”柳成龙答道:“从结果上看的确如此,但是臣却是在批判作为君主的殿下,殿下毫无作战的意志,却能轻易的抛弃百姓。若是在竭尽全力后再离开,百姓们又怎会火烧王宫?是殿下您只顾自身安危。” 李昖脸色此时已十分难看:“领相,寡人是朝鲜的王,寡人若是匹夫早就出去与倭寇同归于尽战死沙场了。但寡人是攸关社稷存亡的王,才无法冒着危险去打仗。寡人并未先考虑自身的安危,而是先担忧了社稷的安危,寡人这么说领相是否明白?” 柳成龙问道:“那处死并没有罪的义兵将也是为了保卫社稷么?别说是威胁社稷的安危了,反而是保卫社稷的他们却死在了殿下的手里。因此倭寇再次入侵的时候,义兵将几乎全部隐居不肯露面。” 李昖笑道:“乱世出英雄,义兵将本就是乱世该出的英雄,但英雄们只要一旦拥有了势力便会胡思乱想,郭再佑是站在庆尚监使的头顶上,金德龄是无视御命释放了所有叛军,这一切都在无视官府,无视秩序!而寡人惩治他们也不是为了自己着想,而为了维护秩序。” 柳成龙问道:“那么殿下是否就认为自己没有需要反省和负责的事么?无论任何人在经历过严重事态之后都要根据因果来反躬自省及改过自新,没有人是没有责任的。当然很多人都会找各种借口来使自己相信自己没有责任或歪曲自己的责任。而殿下您只会责怪事态和他人。从不肯寻找自身的过错也不肯负责,这又如何成为明君?” 李昖生怒:“现在终于开始来问寡人的过错和责任了么,那寡人就来告诉你,要为这场战乱负责的就是你和跟随你的南人!自从通信使回来后,已明确告知寡人倭寇动向,而东人中的金诚一则说倭寇为虚张声势,那时你若不拥护,大可阻止这场战争。君主相信臣下的话又怎么能说是君主的过错?” 柳成龙说道:“当然臣等是有错,但君主既然能选择相信臣下的话就代表着君主本身得具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因此遇到优秀的君主百姓才会称颂,反之则怨。所以给臣下的奖赏也就是给君主自己的奖赏,惩罚臣下也就是在惩罚君主自己。” 李昖说道:“此话不无道理,但是若让君主自己承担所有臣下的罪,又有哪个君主能长坐王位?”柳成龙答道:“王位从来都是伴随痛苦及心酸,君王的资格为上天所赐也是因为只有极少数人能承受这份痛苦。” 李昖大怒:“寡人也十分痛苦也认真负责,所以才不顾两班反对,为了恢复百姓生计才同意了你的改革方略不是么!寡人若不想负责,早已过的无忧无虑,肆意妄为,那便会得到如同燕山君一样的下场受万世唾骂,寡人怎么会是不负责任的君主?” 柳成龙长叹:“殿下您是什么也不肯承认,臣再多说又有何用?倭乱将平,但山河破碎,千里焦土,百姓苦不堪言,朝中党争不断,江山社稷仍危在旦夕。臣只想恳请殿下一件事,再造山河,重建社稷。请殿下定要将这饱受摧残,山河破碎的土地恢复生机。若能实现,殿下必将成为名副其实的圣君明主,不仅是臣会永远称颂您的功德,百姓们也会世世代代称颂您的圣德,请务必完成圣业。”李昖久默无语。 日军被完全驱逐出朝鲜境内,时柳成龙已辞官归隐,但毕竟倭乱已平,朝鲜王李昖因此无比舒心,召来邢玠及万世德连连称赞,欲赠送厚礼以表关切。邢玠说道:“殿下过奖,殿下之礼外臣等实不敢受。外臣是奉皇上旨意前来助朝鲜复国,殿下既欲答谢不如转献呈皇上答谢天恩。” 李昖说道:“皇上陛下富有四海,以此礼物答谢皇上陛下又怎会入眼。皇上陛下对朝鲜复国,平定倭乱鼎力支持,朝鲜真是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寡人会亲上谢恩表,并上贡厚礼聊表心意,今后皇上陛下有任何要求寡人皆会满足,朝鲜世世代代都会感念天朝的再造之恩。还请督师凯旋回京后先替寡人向皇上陛下问安。说到凯旋,不知明军准备将于何时回京?实不相瞒,寡人还是恐倭寇突然反攻,想请明军留一部善后,也已向皇上陛下请旨,不知旨意是否下发?” 万世德说道:“我们已向皇上奏报大捷,现正等待皇上旨意有无其他安排,待接到旨意之后便应是明军启程*凯旋回京之日。殿下之担心,外臣能够体会,殿下既然也已经向皇上请旨,那便安心等待便好,现下大战刚刚结束,臣与督师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殿下您还需费心朝鲜国内恢复百姓生计,臣等不便再多打扰,先行告退。殿下之后若再有所问再召臣等即可。”李昖再次谢过。后朝廷下旨令备倭经略万世德留兵三千驻守朝鲜,预防倭情生变。其余各部即日起班师回朝。 第七十四回:万历帝平倭祭郊庙,沈一贯结党 万历帝平倭祭郊庙,沈一贯结党弄人心 万历二十七年四月,明军凯旋回京。万历皇帝升座午门,召集京中文武百官,携皇长子举行献俘仪式,锦衣卫大汉将军身披金甲,头戴金盔,俱执金瓜,列侍两旁。总督邢玠敬报大捷,献上日军战俘六十一人正法。万历帝令将敌寇首级传送天下,接受百官朝贺。 后万历帝祭告郊庙,以彰显盛世气象。教坊司大乐如常,文武百官身着祭服于庙外立俟,拜位迎神,祭告列祖列宗,祭祀阵亡将士,祭祀礼仪繁琐,君臣无不郑重,万历帝颁《平倭诏》昭告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缵承洪绪,统理兆人,海澨山陬,皆我赤子,苟非元恶,普欲包荒。属者东夷小丑平秀吉,猥以下隶,敢发难端,窃据商封,役属诸岛。遂兴荐食之志,窥我内附之邦,伊岐对马之间,鲸鲵四起,乐浪玄菟之境,锋镝交加,君臣逋亡,人民离散,驰章告急,请兵往援。朕念朝鲜,世称恭顺,适遭困厄,岂宜坐视,若使弱者不扶,谁怀其德,强者逃罚,谁其畏威。况东方为肩臂之藩,则此贼亦门庭之寇,遏沮定乱,在予一人。于是少命偏师,第加薄伐。平壤一战,已褫骄魂,而贼负固,多端阳顺阴逆,求本伺影,故作乞怜。册使未还,凶威复扇。朕洞知狡状,独断于心。乃发郡国羽林之材,无吝金钱勇爵之赏,必尽弁服,用澄海波。仰赖天地鸿庥,宗社阴骘,神降之罚,贼陨其魁,而王师水陆并驱,正奇互用,爰分四路,并协一心,焚其刍粮,薄其巢穴。外援悉断,内计无之。于是同恶就歼,群酋宵遁,舳舻付于烈火,海水沸腾,戈甲积于高山,氛浸净扫,虽百年侨居之寇,举一旦荡涤靡遗。鸿雁来归,箕子之提封如故,熊罴振旅,汉家之德威播闻,除所获首功,封为京观,仍槛致平正秀等六十一人,弃尸稿街,传首天下,永垂凶逆之鉴戒,大泄神人之愤心。于戏,我国家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不援;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兹用布告天下,昭示四夷,明予非得已之心,识予不敢赦之意。毋越厥志而干显罚,各守分义以享太平。凡我文武内外大小臣工,尚宜洁自爱民,奉公体国,以消萌衅,以导祯祥。更念彤力殚财,为日已久,嘉与休息,正惟此时,诸因东征加派钱粮,一切尽令所司除豁,务为存抚,勿事烦苛,咨尔多方,宜悉朕意。”群臣山呼万岁。 后万历帝与皇长子朱常洛回宫,沈一贯随后求见,万历帝召入说道:“沈阁老来的正好,朕本打算之后便召你进宫议事。倭乱已平,朝鲜光复,该是时候收拾播州的杨应龙了。朕对播州杨氏恩典从未间断,杨应龙的些许过错朕也屡次法外开恩,想不到这杨应龙竟是狼子野心,公然叛乱。之前朝廷精锐皆被牵制于朝鲜,耗费甚巨,不宜两线开战,朕才暂且搁置,现在朕要诛其九族,踏平播州,改土归流,阁老以为可否?” 沈一贯谏言:“回皇上、皇长子,老臣以为此时尚不能征剿播州。杨应龙此前在播州是有骄横跋扈之事,但也在播州自治权力之内,并无反意。而黔蜀两省别有用心,频频相逼,杨应龙每每请罪悔过,皇上您也多有恩抚。但杨应龙之子杨可栋在渝为质期间竟意外身死,难保不与黔蜀两省官员有关,杨应龙这才发狂,出兵复仇,劫掠四方。既然已兵戎相见,杨应龙已决心谋反,又在飞练堡全歼贵州巡抚江东之所辖贵州兵三千,屠戮贵州军民两万,万难再恕其罪,只是现在征剿实在不利。” 朱常洛问到有何不利?沈一贯答:“回禀皇长子,这其一,杨氏在播州自治已达七百年,根基深厚,世代繁衍,内处膏腴丰沃之地,外有易守难攻之险。诸苗之地匪夷所思,现东征刚刚结束,钱粮耗费甚巨,国库空虚,皇上虽已再度划拨內帑,但也不宜立即开战。请皇上再耐心等待些时日。 其二,播州兵素来骁勇善战,当年蒙古大军所向无敌,对播州却倾全力而屡攻不下,不得已才施以招抚。自杨氏为大明臣子之后,凡有战事征调各地援兵,播州每每发兵皆战无不胜。此时我军刚刚班师回朝,将士疲惫,尚需休整,难以立刻南征,各省卫所驻军多不堪一战,再调精兵亦需时日,老臣之前也曾劝谏,皇上也准许大军班师回朝后先行休整,兵部正在筹备调兵之事,老臣以为若此时立即开战胜负难料,请皇上三思。” 朱常洛说道:“阁老果然老成持重,思虑周全。启禀父皇,儿臣也认为现在不宜发兵播州,且大明十万天兵刚刚平定倭乱,远征海外,天下必将为之震动,想那杨应龙也不敢轻举妄动。此也为儿臣所思,还请父皇示下。” 万历帝并不愿评论,但在臣子面前不便无视朱常洛,以免再生事端,万历帝说道:“你所言并无不妥,能想到这些倒也难得,但你不知道沈阁老的话还没说完。沈阁老,把眼下对播州的方法说与朕听。” 沈一贯说道:“遵旨,圣明无过皇上,去年四川巡抚谭希思已在綦江、合江一带布防,新任贵州巡抚郭子章也已即将抵达贵州重整军务,郭子章多次请旨再由贵州出兵平叛。老臣以为应驳回郭子章所奏,以免重蹈江东之覆辙,皇上已任命李化龙总督川、湖、贵三省军事。老臣以为可再明示李化龙,给予其便宜从事之权,令其相机而攻,以探播州虚实。等待大军集结。” 万历帝应允:“准奏,此前江东之集兵不过三千,朕本期盼若能攻其不备,出奇制胜到还好,还反复告诫他不可鲁莽,谁知竟有如此大败。望李化龙能深体朕意,务必慎重。另外现在京察方过,内阁中现在只有你一人,阁老还要多加费心。朕知阁老在此次京察中可谓尽心竭力选拔有用之才,十分辛苦。还需知会各部堂官,此次京察拾遗之时及以后京察除原定考核标准外,忠君明礼也十分重要。” 沈一贯说道:“老臣明白,老臣相信百官们对皇上的忠诚绝无二心,只是部分官员在行为上有些不妥,老臣已在此次京察中定会与各部堂官在此方面多加留意。近年来天下多事,朝廷急需栋梁之才,臣必尽心竭力,请皇上、皇长子放心。” 朱常洛连连称赞:“有劳阁老费心,无论是京中还是地方,为官一任自当造福一方,造福百姓,勤于职守,能断大事,为君分忧。此为社稷之幸,当秉持公正。父皇若需儿臣有何效劳之处,儿臣也必竭尽全力。” 万历帝不悦,转而对朱常洛说道:“这京中百官十几年来都屡次上疏清册东宫,你可知朕至今都还未册立你为太子的原因么?”朱常洛答万历是为磨砺之意。万历笑道:“正是如此,那你认为你现在磨砺的如何?”朱常洛答道:“儿臣自知才疏学浅,还需多加刻苦。儿臣也听闻朝中百官请册东宫的理由,百官所言虽合礼法,但百官不知父皇对儿臣实为磨砺锤炼,用心良苦,还请父皇不必在意,也请父皇对儿臣多加教诲。”万历帝听完之后也不想多言,旋即示意,朱常洛及沈一贯告退离去。 后沈一贯邀请亲信右中允陈之龙、户科都给事中姚文蔚、工科给事中钟兆斗、吏部员外郎贺灿然等在京浙藉官员八人,还有蜀人刑科给事中钱梦皋、御史张似渠、齐人御史康丕扬以郊外出游,以诗会友为名集会议事。 钟兆斗说道:“阁老邀我等前来集会,是阁老心念牵挂,但还请阁老小心锦衣卫及东厂的密探,阁老位高权重,以免惹来非议啊。”沈一贯笑道:“不必担心,锦衣卫李如桢与老夫已成至交,至于东厂密探,现在是陈公公主事,陈公公素来是慈悲为怀,驭下有方,东厂对朝中重臣的监视活动大为削减,此次出游老夫也极为谨慎,请各位勿忧。” 姚文蔚说道:“自上次妖书案后人心惶惶,也担心再生牵连,被锦衣卫及东厂找上门来下狱问罪。但大家不知现今的锦衣卫主官王之祯尚称循规蹈矩,东厂提督陈公公也是堪称正直之人,只是厂卫恶名已久,朝中不免生嫌。张阁老去职,赵阁老病重,内阁中现惟有沈阁老您一人理事,还请阁老多保重身体才是。” 陈之龙说道:“沈阁老如今独掌内阁也是可喜可贺啊,足见皇上信任,有阁老主持,我等浙籍同乡也能全心为皇上为社稷效劳。”沈一贯说道:“右中允这是说哪里话?皇上信任不假,但老夫怎能独掌内阁,只是首辅病重,老夫暂时代为辛劳。来日皇上还会增补阁臣。另外右中允只言浙藉官员也似有不妥,像钱科员、张御史都是川中人氏,康御史也是山东籍贯,大家都在大明社稷鞠躬尽瘁。”陈之龙笑称失言。 钱梦皋说道:“朝中官员皆有为国为民之心,但太多同僚往往因风言风事而屡遭攻讦,朝中有此风气如何能使人对大明江山尽心竭力?因此不少官员只能与同乡同籍相互慰藉,共撑难关。此次京察之中,多亏阁老从中斡旋能与各部堂官公正考核,我等方能保全。” 御史张伺渠问道:“还不知沈阁老邀我等前来究竟所为何事?”沈一贯说道:“老夫也是为乙亥京察之事,此前我曾进宫面圣,圣意除嘱咐我以后需在京察之中秉公督导之外也深虑国本。当时皇长子在侧,言行举止颇为得体,圣上亦多有赞许。我观皇长子已具贤君之资,确实为册立太子的不二人选,而皇上举行册立大典也是迟早之事,却总有言官为博直名,屡屡犯上,反而会影响皇长子的册立日期。其次皇上准备对播州的杨应龙用兵,绝此叛逆,播州险恶,民风彪悍且身经百战,数百年来未尝一败。此次用兵必又将耗费钱粮无数,皇上意欲一鼓作气,速战速决,我已奉劝皇上暂缓用兵以待钱粮周转,休整大军。此前无论是平定宁夏叛乱还是东征倭贼,朝中纷争,处处掣肘,以致战事拖延,耗费粮饷而使贼寇得以顽抗。为此两点,此次京察拾遗必须尽除朝中大奸似忠之辈,之后京察必须公正无私,在朝中去除此等耽误国事,只知空谈的宵小之徒。以使册立大典能按期举行,使播州平叛能旗开得胜,多为社稷留下栋梁之才振兴国事,替皇上分忧。” 御史康丕扬随声附和:“阁老此言公忠体国,我等钦佩之至。确如阁老所言,朝中宵小之徒众多,空谈误国,但其中也不乏颇具才干之人,还需详加分辨,阁老既有整肃朝廷歪风之志,我愿助阁老一臂之力。”沈一贯答道:“士遇学贯古今,有实干之才,声明远播,可为朝中楷模。不枉皇上将你调入京城任职,有你相助老夫不胜感激。” 吏部员外郎贺灿然提议:“吏部素来在京察之中肩负重任,吏部新任堂官李戴此次主持京察之中难得与阁老步调一致,李戴初来乍到,首次主持京察难免会有小人前往拉拢蛊惑,据我所知这几日来已有不少官员登门拜访或往来书信,阁老可对大司徒晓以大义,请他协助。下官深信以阁老之志,大司徒定会欣然相助。”沈一贯应允。 沈一贯后于内阁邀李戴前来议事,李戴说道:“初任吏部堂官,又值主持京察,正在百忙之中还未来及正式拜会阁老,请勿见怪。”沈一贯先是对李戴一番称赞:“对泉你不必客气,老夫可对你知之甚多。隆庆二年的进士,初任兴化知县,政绩突出升为户科给事中,后历任礼科给事中、陕西右参政、陕西按察使、山西布政使、山东巡抚,所到之处皆受百姓歌颂,同僚称赞。尤其巡抚山东期间,适逢大旱,对泉力请免除租税、赈济饥民,上疏十二次终获圣上准许,对泉所施惠政,山东百姓至今仍感恩戴德。老夫还记得对泉在登泰山祈雨所作诗句:忧民无计意悬悬,为叩山灵陆岳巅。风送雷声摇栋宇,云蒸雨色满山川。纷纷万壑垂飞练,隐隐千峰锁翠烟。安得甘霖褊九有,农家到处庆丰年。从对泉的诗句中足见对泉祈盼国泰民安之情。” 李戴惭愧:“想不到阁老记得如此清楚,阁老谬赞,我深感惭愧。阁老有何事相商不妨直言。”沈一贯问道:“对泉身为吏部尚书,为六部之首,肩负吏治核查,对泉对朝中百官如何看待?”李戴答朝中皆为忠直之士。 沈一贯见李戴似有防备,便再言道:“阁部之争由来已久,不过误会而已,对泉对老夫心存防备大可不必。天下官员,无论京中及地方,贪官污吏,空谈误国、自命不凡者不在少数。年年整肃年年不绝,此次京察皇上也十分关切,望能从中明辨是非,多为朝廷留下有用之才,以备大事,这也是皇上对你的期望。” 李戴说道:“阁老如此说确是实情,身为吏部堂官也有整肃吏治之念,但不知阁老所说皇上为备何种大事?与京察又有何关联?”沈一贯答道:“这其一便是国本,是百官们最关切的事,也是对泉你很关心的事。皇长子仁厚贤德为我亲眼所见,皇上亦对皇长子大有改观,这册立日期皇上也曾多次提及,只是迟早之事。” 李戴问道:“阁老此话当真?若果真如此,实为社稷之大幸。但既然皇上已有此意却为何还迟迟拖延册立?”沈一贯答道:“是为磨砺,此乃皇长子与皇上的约定。大明皇位继承为长房继承制,宗法森严,皇上虽一时有偏爱幼子之心又怎敢违背太祖皇帝所立宗法?皇上曾几次公布册立日期,但总有一些官员不明圣意,妄加揣测,肆意抨击,甚至聚众公然发难,致圣名受污。这些人表面是为了江山社稷实则只为逞一时口舌之利博取直名。皇上一忍再忍,忍无可忍,这才有几次对立,拖延至今,是君父痛心臣子的绝望之情。这些官员如不安分守己,这册立大典还不知到何日才能举行,对泉也想早日看到册立大典如期举行吧。” 李戴说道:“若果真如此,心中真是百感交集,皇上竟是为此将册立一事拖延至今。不过朝中确实有一些人貌似忠直,实则心中奸险,京察拾遗之时还需细细察辨。国本能尽早定立那真是天下盛事。阁老所说这为其一,那其二是何事?” 沈一贯说道:“这其二便是播州用兵,杨应龙叛乱,朝廷正在准备发兵平乱,将播州一地改土归流。而此前朝廷每逢用兵之时,也总有人只顾纸上谈兵,不明前线战事却擅自评判,一有风闻便弹劾将帅,随后便有众多官员跟风上奏,对兵马钱粮无不掣肘。臣子上疏皇上怎能置之不理?而各人是不获准奏绝无停歇,皇上宅心仁厚,平添痛苦,以致战事拖延,粮饷不继。此次皇上希望能一举平定播州,速战速决,故希望用兵之时,少有聒噪,多用栋梁之才谋划国事。空谈误国之臣倒不如外放历练为好。” 李戴心忧:“军国大事事关社稷安危,自当谨言慎行。宁夏之乱及朝鲜倭乱,幸有皇上圣明独断,前线将士用命,不然胜败未知。而这京察考核,我只担心但凡一时不慎,极易引发党争,反而于国不利。” 沈一贯说道:“但凭公心又怎会引发党争?对泉切勿忘记你在地方为官时黎民百姓对你的期望,也切勿辜负皇上对你的期望。既然身为吏部尚书便自当主持整肃吏治,为江山社稷留用治国之才,明辨是非之辈。如此天下百姓谁人不念对泉之德,朝中同僚谁人不感对泉之贤,皇上更会对你信赖有加。此后青史留名,后世称颂不就是我等平生之愿么。这以后的京察大计就拜托对泉了。”李戴因此深受触动,愿与沈一贯共督京察。 第七十五回:播州军大胜江东之,杨应龙血洗 播州军大胜江东之,杨应龙血洗綦江城 早在万历二十七年二月,贵州巡抚江东之召都指挥使杨国柱、李廷栋升帐议事。江东之说道:“杨应龙猖獗已久,今奉旨意,出奇兵制胜以震慑播州反贼,杨都司依你之见,我们当如何进军可擒杀杨应龙献给圣上?”杨国柱进言:“回禀都堂,我以为擒杀杨应龙实属万难,我军兵力不过三千,若能出奇制胜,歼敌一部,占据险要即可。出兵飞练堡,若得此地可保楚、黔道路通畅,敌败飞练堡后可进而追剿残敌二十里以壮我声势,此后扼守险要以待朝廷大军来援。” 李廷栋请令:“末将赞同都司之计,如此我军既能向朝廷报捷,也可免于孤军深入被敌歼灭的危险。此战末将愿为先锋,攻占飞练堡,还请都堂决断。”贵州巡抚江东之深以为然,再三叮嘱之后即令杨国柱、李廷栋率兵三千向飞练堡进军。 但明军向飞练堡进军的消息很快便传到杨应龙所在,杨应龙当机立断,令杨朝栋、杨兆龙、何汉良率军前往飞练堡迎敌,授计需佯败诱敌至天邦囤伏击。三人领命。明军行至飞练堡望见播州兵来袭,杨国柱惊异消息泄露,李廷栋力主开战,杨国柱便令明军布阵迎敌。杨朝栋立旗高喊:“大酋长杨应龙之子杨朝栋在此,速速投降可免一死!”杨朝栋话毕统率苗兵向明军杀来。 杨国柱见播州兵不多,即令明军放火器阻击,明军布有十余门虎蹲火炮,兼有神机箭车、火铳手数百,苗兵攻势受阻,死伤众多,先锋败退。李廷栋见机领明军发起冲锋,苗兵溃乱,难以阻挡,杨朝栋调转马头下令撤退。杨国柱严令活捉杨朝栋,明军全军追击,李廷栋一马当先,一路掩杀,对杨朝栋紧追不舍。并趁势夺瓮安猴场三百涝地。 杨朝栋赶至天邦囤急见杨兆龙及何汉良,言明军即将追至,请二人速作准备。何汉良遍置草垛干柴,杨兆龙暗伏弓弩,杨朝栋遣轻兵敢死营以待明军。李廷栋率明军追入天邦囤,杨国柱随后赶至,与播州兵展开血战却独不见杨朝栋踪影,杨国柱心中不安。忽天邦囤四周火起,出路皆断,火势迅猛,浓烟大作,明军难以突围。何汉良、杨朝栋各领一部待命,以防万一明军突围。杨兆龙令四周弓弩手尽射火箭,天邦囤中三千明军乱作一团,箭雨焚烧之下已伤亡过半,李廷栋阵亡。” 杨国柱悔恨大呼,明军哀嚎不断,火势减弱,何汉良判断明军应已所剩无几,杨朝栋、何汉良便引军杀入天邦囤,明军残部千余人多有箭伤、烧伤在身,火器尽毁,面对苗兵突击,力不能挡,全军覆没,杨国柱欲拔刀自尽被杨朝栋擒拿。 杨朝栋擒得包括杨国柱在内多名军官,令其下跪乞降。杨国柱大骂:“逆贼!朝廷何负于尔等?竟犯上作乱,屠戮官民,尔等必遭天谴!待朝廷大军征剿定叫尔等播州反贼尸骨无存!吾头可斩,此膝不可屈!” 杨朝栋骂道:“老贼现为阶下之囚还敢如此放肆,黔蜀两省觊觎播州之地,多来年屡次苦苦相逼,寻衅滋事,暗中串联五司七姓罗织罪名,吾弟杨可栋亦死于暗害之中,事到如今有何面目扮作大义凛然!” 杨国柱大骂:“反贼休得狡辩!分明是杨应龙罪恶滔天,横行无道,尔等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播州百姓深受其害。黔蜀两省多次勘问,杨应龙暗使阴谋屡屡逍遥法外,对所犯之罪却毫无悔意!圣上多次宽容,尔等却变本加厉!依我看杨可栋之死也必是天意,此次朝廷出兵是为最后告诫,现谋反之事已经败露,播州杨氏灭亡之日指日可待!” 杨朝栋随后令将杨国柱等被俘将官一十三人全部斩首,祭奠苗兵亡灵。播州军随后集结,复出飞练堡,袭掠贵州,各地卫所不堪一战,百姓流离,贵州巡抚江东之本于边境等待接应,见播州军突入贵州,势不可挡,江东之惊惧,匆忙撤离险遭播州军擒获,播州军屠戮军民两万,退出贵州。江东之羞愤不已,上疏请罪。 时新任总督李化龙昼夜兼程与新任贵州巡抚郭子章于途中相遇,郭子章与李化龙就播州之事相谈,李化龙言朝廷已决意发动天下之兵平定播州,并将内阁沈一贯书信拿与郭子章看。郭子章从中看到原来三月万历帝得报大怒,于殿中疾步徘徊,久久不能平静。 阁臣沈一贯及司礼监陈矩皆请万历息怒,万历帝骂道:“朕反复告诫江东之不可轻敌冒进,此前王继光便是轻敌大意,前车之鉴,江东之视若无睹!封疆大吏身临战阵竟如此昏庸,如何能胜反贼!进剿之兵全军覆没,贵州各地驻军羸弱不堪,若非反贼无扩张之意,贵州一省现已在反贼掌握之中!朝廷的脸面,朕的脸面都被江东之丢尽!其罪当诛!其罪当诛!” 沈一贯进言:“皇上息怒,江东之虽有情敌冒进之罪,但请念其勤恳,诚心悔罪,请皇上免其死罪,革职为民。通过此战足见杨应龙已决心谋反,兵强马壮不可小觑,如今朝廷粮饷不足,我大明精锐多半皆在朝鲜尚未班师回朝,老臣请皇上暂缓征调天下精兵平定播州。且历次加兵播州,黔蜀两省之间总不能相互援助,老臣请定选派总督节制川、湖、贵三省兵事。” 万历帝应允并随即下旨:“就依你所言,先罢免江东之贵州巡抚之职,让郭子章接替贵州巡抚,即刻赴任。至于总督人选,不如就再启用赋闲居家养病的李化龙。传旨李化龙加衔兵部侍郎,总督川、湖、贵三省兵事,主持征剿播州。令兵部筹备征调天下精兵二十万,一举荡平播州反贼!令刘綎班师后督川兵先发,麻贵、陈璘、董一元这些参与东征的将领,班师休整之后各领本部随军南征。户部除日后划拨粮饷之外,此次不用朝中上疏,朕自会再拨內帑,三省也需先行自筹粮草备大军所需。立刻拟旨呈与朕看。”沈一贯领旨。 五月郭子章、李化龙先后到任,郭子章重整贵州军务,李化龙至四川开府并调募浙江、福建、云南、两广之兵,再调集镇雄、永宁汉兵、土司兵设防。六月,杨应龙正在与下属共同讨论征收五司七姓的土地,杨应龙召集其子杨朝栋、杨惟栋、其弟杨兆龙、军师孙时泰、马忠、播州总管何廷玉、外司总管何汉良、内司总管田一鹏、田飞鹏兄弟、大将杨珠集会。杨应龙说道:“现播州之地已尽归我所有,张、袁、卢、谭、罗、吴六姓土地财货皆已征收,播州自即日起将独立于大明朝廷之外,待择良辰吉日,我便自立为王,尔等有功之臣更将大行封赏。” 杨朝栋说道:“父亲所言极是,我杨氏屹立播州七百年,早该称王。只是往年朝廷待我们不薄,这才屈尊归于治下。历经唐宋元明,我们太过恭顺,朝廷是愈加不将我们播州放在眼里。还有那些土司竟敢合谋暗害,就是把他们全杀了也不足以泄愤,只是没收了他们的土地,也是我杨氏宽宏大量,也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播州之主!” 杨兆龙说道:“朝栋,不可过于傲慢。凭借着是兄长长子就耀武扬威,专横跋扈,你不过立过些许功劳,怎能骄纵?杨氏之所以能在播州立足,除了实力之外,重要的是人心。现在就是在聚拢人心的时候。要稳重,不然将来如何能继承杨氏功业?要想成为王子,就得深得民心,文武兼备。” 播州总管何廷玉说道:“兆龙兄恐怕是嫉妒朝栋的功劳吧?朝栋所立过的功劳小过么?不耀武扬威,那些跳梁小丑便会频频滋事。现在播州一统,可谓财源滚滚,我身为播州总管这钱财每天都得数上好几遍。但要按我说,称王之后,这播州还是太小,光凭播州一地怎能显出王者气象,怎么能够王国所需开支啊?不如凭借播州军力,北上吞并贵州或南下占据云南,那我们一应所需定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外司总管何汉良说道:“平日说你贪婪你还不信,你怎么不提议攻占整个大明?吞并贵州和云南岂是轻而易举?那朝廷还不得倾尽全力来打播州,到时候战事不断,看你啊还怎么保留那些银子,都得花个一干二净。” 内司总管田一鹏笑道:“何汉良你除了有时能领兵打仗之外,就只顾着暴饮暴食,彻夜酩酊大醉,不思正务,哪有资格对别人评头论足啊。还不如多去杀敌立功或是把外司事务好好打理一番。家主既然要自立为王,我们也将成为开国功臣,那还不得多选侧妃,多添妻妾,这六姓之中有不少貌美女子,生得水灵,双眼勾人,我这几日已经试过不少,回味无穷,改日再给诸位仔细挑选一批,各自领回家去,一定要多加疼爱。再多生一些儿子,将来那都是我播州的勇士。” 田飞鹏斜身倚靠,懒洋洋道:“我是无有心力像兄长一样对事务尽心竭力,咱与杨家也是亲家,家主但有吩咐,我等兄弟尽力就是了。”杨惟栋却心有忧虑:“我只担心之前我们全歼明军,屠戮贵州,想必朝廷定会因此震怒,调集大军来攻,如何应对为好?” 杨珠扬言:“有什么好惧怕的,明军若来正合我意,一日不杀人我的心就不能平静,明军来了正好让我解解闷。我播州军数百年来无不是以一敌百,未尝一败,更占尽险要,即便他明军有百万军力来攻,也只能在此折戟沉沙,像当年蒙古鞑子一样,最终只能放弃播州,到时候我们再自立为王,谁能阻拦?” 军师孙时泰分析道:“现已一统播州,夺地养苗,诸苗皆愿效死力,播州兵力得以扩充至十六万之众。大明看似地大物博,但吏治腐败,每遇突发灾情兵事,国库开支向来勉强。此前袭掠贵州,卫所驻军不堪一击,川中,湖广之地士兵与劳力无异,那其他省也应无二致,可见大明兵力虽有百万,却多为乌合之众,堪称精锐者只在少数。只要我们囤积粮饷,善用地利,严加治军,择机歼灭明军精锐,其余乌合之众则不足为虑,届时自立为王或并吞他省则无忧矣。但无论如何切不可抱有推翻大明的幻想,大明幅员辽阔,现虽非盛世,根基依然稳固。若因我军战胜而生狂傲之心,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文书马忠此事另有一事上报:“刚刚得报,綦江参将房嘉宠寻衅滥杀播民三十人,皆乱刀分尸,惨不忍睹,这分明就是对我们歼灭明军,斩首杨国柱的报复,还请出兵复仇。” 杨应龙听罢动怒:“如今朝廷不容,播州无所依靠,惟有拼死力战,歼灭一切来犯之敌,以保家业。贵州都司都已死于我手,一小小参将也敢肆意妄为?想必这定是四川巡抚谭希思在背后指使,谭希思早已在綦江、合江一带设防,想不到只敢杀我播民泄愤。让谭希思看看我播州军的力量,打出为死者复仇,擒亡剿判的旗号,趁朝廷大军尚未集结,兵发綦江,要綦江所有军民都来陪葬!” 杨应龙率播州军八万兵分三路,分屯赶水、猫儿冈、娄国,一犯南川、一犯江津,令杨朝栋守沙溪缉麻山,防永宁贵州之兵。綦江参将房嘉宠知杨应龙进军,先令加固城防,全军备战,再差人向四川巡抚谭希思求援,又令游击将军张良贤率一部探查敌情。 游击将军张良贤请令:“末将将领一千兵力前往,如遇叛军,将相机而攻,若能旗开得胜也能震慑敌军,拖延攻势,有助于防守綦江。”房嘉宠叮嘱务必慎重,张良贤领命。六月十七日游击将军张良贤于东溪遭遇播州散股苗兵,几番进攻之下颇有斩获,苗兵残部败退,杀敌一将,张良贤回军綦江,献上首级,綦江军心大振。 四川巡抚谭希思接到房嘉宠求援,便令各地川兵向綦江进兵援救,李化龙劝道:“谭都堂,此时叛军恐已在猛攻綦江,叛军兵力为綦江数倍,依我看现在下令救援已是为时已晚,可令一部继续向綦江挺进,其余各部应分置要道,一来接应败兵及逃难百姓,二来可防叛军深入,杨应龙若知我们防备严密不久必撤出綦江,也希望綦江能有天助,撑得援军赶至。”谭希思认为有理,即令人按李化龙之意传令。 六月二十一日杨应龙统率播州苗兵围攻綦江,杨应龙于城下高喊:“房嘉宠!你这小小参将,杂碎之徒,自不量力竟敢杀我播民,今日我定教你千倍偿还!”房嘉宠亦不甘示弱转而骂道:“无耻反贼杨应龙,蓄谋造反,辜负皇恩,屠戮贵州两万军民却洋洋自得,天人共愤,我仅杀你三十人尤嫌不足,本当亲入播州斩你人头,今日你既来綦江大可军前自裁谢罪,我可饶你妻儿不死。否则你播州杨氏必死无葬身之地!”杨应龙大笑,下令猛攻綦江。 房嘉宠将所领川兵分为三部,一部布置城墙阻击苗兵,一部居中以弓箭及火铳投射击敌,一部居后于城内安置火炮向城外投射。张良贤亲登城门指挥作战,房嘉宠居后指挥火器击敌。明军凭借綦江城墙掩护及火器助阵,播州军攻城之势一时受阻,杨应龙苦思破城之法,令人沿城探查,寻找薄弱之处作突破口。 后房嘉宠所部火器营误伤守城众兵,城防大乱,杨应龙听得綦江数声巨响,城楼断裂,火势蔓延,见时机已至令播州军趁势登城,防线大溃,播州军杀入綦江,房嘉宠及张良贤率军转入巷战。播州军呼啸而入,杀声震天,綦江川兵久不经战,抵挡一阵之后便再难支撑,川兵溃不成军争噪走水路逃窜。房嘉宠喝止不住,杨应龙大喜,下令全军屠城,掠夺綦江财货子女,纵火焚城。綦江百姓各自逃难,大都难逃苗兵刀下,杨应龙亲自领队径直向綦江府库而去。 房嘉宠见大势已去,逃回家中对其妻说道:“綦江城破,已无法抵挡叛军攻势,你我更难逃出,我已决意战死在此地,为免妻儿遭受羞辱,不得已只能先杀你,请你勿要怪我。”房妻明意:“夫君不必多言,你我夫妻一场,我先走一步,盼在黄泉与你相聚。”房嘉宠含泪杀妻,随后与游击将军张良贤会合,张良贤询问綦江城破,如何交代? 房嘉宠说道:“事已至此,我等无法向谭都堂和总督交代。綦江此地便你我葬身之地,你我阻挡不了叛军,也不可屈身死于反贼之手,惟有自刎谢罪。”张良贤领命,二人自刎而死。 杨应龙纵放綦江囚犯四处焚掠,大开库门犒赏,尽取綦江资财子女押回播州,老弱者全部屠杀,全歼官兵五千,綦江哀嚎遍野,惨绝人寰,浓烟滚滚,苗兵投尸入江,尸体蔽江而下,江水因此染成赤色。 不久杨应龙退守三溪,在綦江的三溪、母渡,南川的东乡坝立播州界碑。号称“宣慰官庄”声言江津、合江皆为播州故地,进而联合九股山野苗人部落,扶植兵备,令其占据险要地势以为辅助。 第七十六回:李化龙威抚刘大刀,马千乘设计 李化龙威抚刘大刀,马千乘设计败叛军 万历二十七年七月,贵州巡抚郭子章日夜征调汉、土各兵守渝城,分戍南川、合江、泸州,军声渐振,播州军迁延不进。总督李化龙与郭子章相商道:“最初时杨应龙并无反意,其在播州的猖狂之举朝廷还尚且能够容忍。现杨应龙终成骑虎难下之势,联合诸苗,甘愿铤而走险,但实则仍犹冀我如往事曲宥,所以未敢深入,但大军尚未集结,不可轻易与杨应龙开战。可施缓兵之计,向杨应龙传递朝廷招抚之意,杨应龙必会有所动心,借此反复磋商,等待各路援军抵达。” 郭子章说道:“若施此计,也惟有总督您可用,若以黔蜀两省名义,那杨应龙绝不会相信。且我听说这杨应龙身边似有谋士名为孙时泰,深通韬略,也常往京中打点,为应龙智囊,总督之计若能暂时骗过此人便能骗过杨应龙。但还请总督密奏皇上知晓,如此即便朝中有人以此弹劾,皇上也定会留中不发。” 后李化龙时时公文诘责黔蜀两省之兵畏敌如虎,不堪一战,并责问黔蜀与播州恩怨。李化龙一面巡视各地,严加整军,壮大军势,一面频频向播州发布招抚公文,并愿替杨可栋沉冤昭雪。 杨应龙对此也难以决断,问计于孙时泰,孙时泰提议:“据在下所知,朝廷立国以来从无与敌招抚媾和之举,李化龙以公文招抚,可见绝非其擅作主张,应是朝廷也有此意。我们到目前为止屡战屡胜,朝廷东征精锐也才班师回朝不久,尚在休整之中,以此推断朝廷对播州实施招抚也是合乎情理。但还不可掉以轻心,依在下之见,大人您可继续与李化龙书信往来,商议招抚之事。在此期间观察明军动向以辨别真伪,若朝廷议和为真,播州亦可转危为安。反之我们也可趁此期间厉兵秣马,全力备战。” 杨应龙致书李化龙,其大意为此前与明军交战多出于自卫,源自黔蜀两省无端加罪逼迫,亲子惨死,又惧于朝廷大兵压境才不得已而为之。若李化龙能查明杨可栋死亡真相,向皇上弹劾黔蜀两省对播州的诸端恶行,播州感激不尽,接受招抚并恳请皇上施以惩戒,杨应龙愿自降为民,派遣劳力、贡献金银为对黔蜀两省军民城乡的袭掠赎罪。 李化龙看过书信后心念:“这杨应龙满篇谎言,背后凸显的是狂妄自大,你对播州军还是过于自信了。现在播州早已不比当年,不过是仍具有相当的战力而已,待朝廷大军集结完毕,播州只有坐等灭亡。” 于是李化龙给杨应龙回信,声称有关杨可栋之死,自己也奉万历皇帝旨意查实此事。至于黔蜀两省所为尚需朝廷公议。而播州为表诚意需立刻捐献银两,派遣劳力修复曾被播州劫掠乡镇,并对播州兵力安置事宜定出详细条款。杨应龙与李化龙在之后三个月期间往来书信不断,就议和罢兵之事反复磋商。 十月杨应龙举行大宴,犒赏全军,烹牛宰羊,饮酒作乐,大将杨珠趁醉意上头向杨应龙抱怨只顾与李化龙磋商议和,播州勇士因此无用武之地!执意要杨应龙自罚三杯谢罪。孙时泰、马忠、何廷玉皆纷纷规劝,杨珠不听。杨应龙大笑:“兄弟这是说哪里话,那不过是与李化龙逢场作戏而已,现正是备战期间,不可因小失大,不久之后还要仰赖杨珠万夫不当之勇力。” 杨兆龙一边对杨应龙私下劝道:“兄长恕我直言,何不趁敌我兵力悬殊之机,攻下四川建立王侯霸业,与李化龙反复商议议和之事,我总觉不安。”杨应龙说道:“你以为蜀地是轻易便能占领之处么?播州虽已拥兵十六万,但蜀地艰险,川兵即便皆为弱旅庸将,攻占全境少说也得数月之期,此时若各省明军分路反扑,我等腹背受敌,播州难保。且李化龙为稳重之人,布防严密,少有可趁之机。惟有立足播州方有制胜之可能。如孙先生所言,议和为真可转危为安,征剿为真,我们现在巩固边防也能守住播州基业。” 门外忽报李化龙移驻重庆,贵州、湖广之兵已相继集结,四川总兵刘綎督川兵已入驻重庆待命。杨应龙拍案大怒:“无耻老贼果然诈我!”遂令加紧修缮播州关隘要塞,放言将进犯四川,李化龙闻听杨应龙有窥蜀之意,亦调兵切断播州与蜀地诸苗通道,占据播州通往贵州、湖广要道,集兵布防。 刘綎引兵至重庆,但因刘綎曾与杨应龙有旧交,关系亲昵,军中及两省官员之中多有议论,刘綎亦有耳闻,因此心中不快,对交头接耳,私下议论者怒骂鞭笞。李化龙知刘綎到来,请入卧内说道:“因东征之功得升都督同知,世代荫封千户,如今又新任四川总兵,真是可喜可贺。昼夜兼程赶来助阵,平定播州我可无忧。” 刘綎听此夸赞,难掩喜悦之情:“总督过奖,末将微有寸功,得朝廷厚赏,心中有愧。常年再立功勋不辱家门,因此末将奉旨赶来平叛,哪敢有丝毫懈怠,一切但凭总督吩咐。不知总督叫末将来此是否有密令相授?” 李化龙忽然变色:“未有丝毫懈怠?刘总兵,自朝廷命你征伐播州后你却停留不动拒不上任,以种种借口要挟朝廷!朝中弹劾欲调你为南京右府佥书,你竟以辞官相挟,以为大明无人!?非你刘綎不可!?以为皇上不会杀你,我不会杀你么!?跋扈之将留之何用,于国无益我现在便可将你斩首示众!” 刘綎惊惧:“总督息怒,末将只是期盼有便宜从事之权好利于平定播州,是末将有些狂妄自大,末将知罪,但对朝廷对皇上绝无二心。”李化龙说道:“我念你尚称良将,平定播州可堪大用,故极力推荐,坚持挽留,此次若能立功还能赎罪,望你好自为之。”刘綎拜谢。 李化龙再问:“刘总兵素有威名,所部良马日行千里,家兵亦有万人之敌,此次平定播州你刘綎可为至关重要。只是两省官员却劝我此次对你不可重用,只因你与杨应龙有旧,据闻曾亲如兄弟,来往过密。军中人皆起疑,甚至有人怀疑你将临阵倒戈,归于杨应龙麾下,可有此事?” 刘綎一听,伏地辩陈:“总督明察,末将冤枉。末将早年是与杨应龙相识,也多并肩作战,但那时杨应龙对朝廷还极为恭顺,因此称兄道弟。如今杨应龙已反,大逆不道,末将怎会再与此辈为伍!人言可畏,末将也时刻担心遭受弹劾,百口莫辩,蒙受不白之冤,使家门受辱,还请总督明察!” 李化龙扶起刘綎又施宽慰:“汝父大将军都督刘显曾与戚继光、俞大猷等屡破倭寇,功勋卓著,统制大江南北。后入蜀平九丝都掌蛮夷酋,用兵如神,名动天下。都督刘显又怎会生出谋逆之子,皇上更是明察秋毫,又怎会受小人蛊惑,使国之良将蒙冤?我记得平九丝诸蛮之时,刘总兵也在吧。那时才十四岁,却勇猛异常,首登城楼,擒获蛮人首领阿大,小小年纪便已能立下军中首功,令人敬佩。我又怎会听信谣言。刘总兵征缅寇、平罗雄、战倭寇,劳苦功高,此次再平播酋望你能全力以赴。” 刘綎大恸,愿誓死报效。李化龙许诺将立即上奏万历,澄清刘綎谣言并奏请委以刘綎专制之权。并向刘綎询问对播州军力有何认知?刘綎答道:“播州军久居西南群山之中,善伏弩、猎山而食、号啸而进、精于箭射、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播州军法严酷,出战必奋死无惧,稍有怯战立斩不赦。因此播州军每战只有战死而无有战败,悍勇异常。加上其所统御诸苗,也擅山中游击,更有秘术难测。但据末将早年观察,播州军已大不如前,已非虎狼之师,虽战法依旧,却战心渐衰。这几十年来播州所遇战事不过恃强凌弱,若逢大战必露败相。” 李化龙大喜,对刘綎赞不绝口,委以重任,相送出府,李化龙发文通告,澄清刘綎谣言。随后相约四川巡抚谭希思、贵州巡抚郭子章巡视各地驻防营伍,严加治军,惩治军中贪腐,调派军粮,并加紧督促各地援军加快步伐。 十一月杨应龙焚毁东坡烂桥,楚黔路梗,黄平、龙泉告急,播州军复据偏桥出掠兴隆、镇远。李化龙发兵万余据守各地险要,另令黔将童元镇拥兵铜仁威慑播州。时征兵大集,麻贵、董一元俱至,川军总兵刘綎、参将麻镇、总兵马孔英、参将周国柱、总兵吴广、游击徐世威、副将曹彬、参将吴文杰、石柱宣抚使马千乘,黔军总兵童元镇、参将朱鹤龄、总兵李应祥、湖广军陈璘等,加延宁四镇、河南、山东、天津、云南、两广之兵,号称五十万有余。 李化龙一一请入:“大军集结,猛将云集,播州杨氏败亡之日当在不远。杨应龙罪恶滔天,圣上震怒,严旨务必剿除逆贼,诸位,现已入冬,我等需精研战法以便在明年正月一举攻克播州全境。四川总兵刘綎对杨应龙知之甚深,也熟谙播州军战法,还请刘总兵也对诸将讲解,使大家都心中有数。” 麻贵说道:“想不到自上次汉阳一别,竟与总督又在此相会。有总督坐镇指挥,想那杨应龙也时日无多。关于播州军战法,刚才刘总兵已对我等粗略讲过,东征倭寇之时便是因梯次增兵而战事艰难,如今大军集结,分道共进使其四面受敌必难以兼顾。播州兵力与倭寇相当,战法虽有不同但终究也只是山林野兵而已,只要用兵谨慎应无大碍。” 陈璘从旁提醒:“山高林密,处处皆有风险,播州境内为诸苗所在,历来多匪夷所思之事,不可轻敌冒进。播州杨氏在此地数百年,光地利一项便足以抵挡百万雄师,稍有不慎必将损失惨重。” 董一元进言:“占据地利也需谋划得当,将士用命才能使地利化为利器。之前听刘总兵所讲,这播州军战心已衰,比起当年战力大减,播州诸将不过土蛮,杨应龙比起杨氏先祖也只是更擅凶戾狡诈,若论用兵远不如其先祖。还请总督筹划之后再布置军计,我等依计行事便是。”李化龙便令各部归营,筹备大战。 杨应龙得知明军大军集结,呼吁播州言道:“大战一触即发,播州已到生死存亡之际。若使明军攻入播州,则你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你们的土地将被征收,妻女发配为奴,男丁皆会身首异处!我杨应龙对天起誓,誓保播州安危,杨氏在即播州在,强敌来犯必尸骨无存,不负杨氏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兵机要领,先发制人,播州需保持旺盛攻势,掌控战机,牵动明军分割围歼。我军首攻龙泉司,以杨珠为大将,杨珠你可能拿下龙泉?” 杨珠立誓:“家主放心,杨珠手中大刀早已渴望鲜血,区区龙泉不在话下,我只需三千勇士便能全歼龙泉守兵。”杨应龙说道:“明军大军已至,你仅带三千如遇明军援军岂不腹背受敌,此次攻龙泉出兵五万,一壮声势,二防敌援,需使黔蜀两省始终在我播州威势震慑之下,惟有如此,与明军决战之时必有利于我。” 杨朝栋问到何时出兵?杨应龙即命大作巫事向天祈问,苗巫作法,天象突变,狂风骤起,大雨倾盆,转而又云开雾散,晴空万里。众人惊异,苗巫附应龙耳边寥寥数语,杨应龙高喊:“上天诸神示意正月大吉,旗开得胜!乌云密布为战事将临,狂风骤雨必有血战,血战之后播州将永享太平!播州子弟,千年大吉!”播州全军激昂,士气高涨,杨应龙亦兴奋不已,期盼在播州与明军早日决战。 万历二十八年正月杨应龙出兵五万,分五道并出,以杨珠、杨朝栋、杨兆龙、何汉良、何廷玉各领一万,会攻龙泉。龙泉守备杨维忠仅有守兵两千,杨维忠欲先设伏击再作计较,引兵出城,设伏以待。杨珠一路率先赶至,杨维忠伏兵尽出四面突击。杨珠令兵分两翼迎敌,杨维忠之兵战力远低于播州,一时间反被杀散,杨维忠以势不敌,只得弃守龙泉司,败走思南鹦鹉溪。 杨珠追至龙泉,土官安民志率步卒五百据守,杨珠嘲笑安民志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安民志怒斥杨氏祸乱播州,搅扰西南,杨珠大怒,向龙泉司发起猛攻,势不可挡,安民志战死。龙泉司吏官刘玉銮差人送信向明军求援,继而亲守大库,将库门浇铸封死,播州军冲入龙泉,逼迫刘玉銮打开库门,刘玉銮不从,携妻子死于播州兵刀下。 副总兵陈*良收到龙泉求援,因播州五万兵发,不敢孤军迎战,托辞严守偏桥无法救援龙泉,时参将周国柱领兵绕道阻击,石柱宣抚使马千乘率三千白杆兵亦随同前来,其妻秦良玉领精兵五百携粮自随。何汉良所部为播州五路中最弱一路,马千乘因此劝周国柱引兵阻击此路,趁胜也可兵入播州,牵动其余四路叛军回援,秦良玉附议。 石柱宣抚使马千乘与参将周国柱将播州军何汉良一部扼于邓坎,周国柱深忌敌众我寡,马千乘献计:“敌兵势大必骄狂自傲,请将军今夜大摆宴席,敌以为我军松懈便会轻率来攻,我与妻良玉率所部坚壁阻敌,将军则领全军抄其后路,敌锋若溃,深夜之中必生大乱,我们再全力掩杀可获全胜。”周国柱依计。 周国柱于当夜戌时大摆酒宴,烟雾升起,香气扑鼻。何汉良见明军如此松懈,心中不免感叹:“看来这官军将领多为酒囊饭袋之徒,不思坚守反击,竟还悠闲设宴,今日不死于我手实在是天理难容,有此等将领在,明军怎能不败?”于是何汉良命所部更换行装,潜行进兵,趁官军夜宴乘夜掩袭,却遭马千乘、秦良玉所部据险阻击。 何汉良惊异,见奇袭败露便令猛攻,马千乘早已命人多设陷阱,暗伏弓弩,夜色正深,播州军多有死伤。周国柱率部绕行侧后,突发进击,播州兵锋线崩溃,纷纷退却。何汉良大怒,连斩败兵,明军全线反击,纵火追敌,何汉良见大事不好急忙撤退,何汉良一部因此大乱,一路退入播州,马千乘及秦良玉追入敌境,连破金竹、青冈嘴、虎跳关等七寨。 与此同时酉阳宣抚使冉御龙避开播州五路之兵直取桑木关,桑木关守兵猝不及防,仓促应战,被冉御龙大败,斩首三百。播州军攻下龙泉,准备移兵婺州,突闻何汉良一部溃败,明军攻入播州,杨应龙令各路回撤,明军知播州军回救,各自撤离。杨珠等四路兵劫掠二十七镇而归。 第七十七回:刘大刀三战连三捷,杨兆龙诈败 刘大刀三战连三捷,杨兆龙诈败乌江路 万历二十八年二月,李化龙部署攻打播州方略,以二十四万兵分作八路,每路各分三万兵力。官军为三,土司为七。以川将为主分四路:总兵刘綎、麻贵出綦江,辅以参将麻镇,参政张文耀监军;总兵马孔英出南川,辅以参将周国柱、酉阳宣抚使冉御龙、石柱宣抚使马千乘,佥事徐仲佳监军;总兵吴广出合江,辅以游击将军徐世威,参议刘一相监军;参将曹希彬受吴广节制出永宁,辅以参将吴文杰、宣抚使奢世绩,参议史旌贤监军。 以黔将为主分三路:总兵童元镇、土司知府泷澄、知州岑绍勋出乌江;参将朱鹤龄受童元镇节制出沙溪,辅以宣抚使安疆臣;总兵李应祥出兴隆,辅以宣抚使彭元瑞,参议张存意、按察使杨寅秋监军;湖广兵将合一路分为两翼,总兵陈璘、董一元、彭养正出白泥;副总兵陈*良受陈璘节制出龙泉,辅以宣抚使单宜、副使胡桂芳、参议魏养蒙监军。再令贵州巡抚郭子章驻贵阳、四川巡抚谭希思驻重庆、湖北巡抚驻沅州。 李化龙再说道:“播州其域广袤千里,介于川、湖、贵之间,西北堑山为关,东南附江为池。领黄平、草塘二安抚,真、播、白泥、余庆、重山、容安六长官司,统田、张、袁、卢、谭、罗、吴七姓之地。杨应龙的叛军多为收拢诸苗扩编而成,其主力不占多数,杨应龙自己才能平庸又尽失民心,再难重现其杨氏祖先的谋勇,播州之内处处险要想要一一据守,有心无力。 故其必将精锐守在娄山关及龙岩囤两处最为紧要之地,龙岩囤之兵也可伺机支援各方叛军。其余各地虽为诸苗把守,但各路军绝不能轻敌大意,否则必有全军覆没之危。 对付诸苗之法此前已令诸将学习,务必谨慎。四川总兵刘綎深为播州所忌,故置于首冲之位,取近路直取敌酋所在,引敌全力阻击,方便各路行进,各路军于娄山关会合。另外再提醒诸将,为抵娄山关之前逢战过后,如有请降立刻接纳就地遣散,这些多为苗人散部,与杨应龙并非一心,不过受利益蛊惑而已。进娄山关后不可再有受降之举,敌诈不可信,速战速决,剿灭叛军,擒杀杨应龙。”后李化龙大会文武于重庆,登坛誓师。二月十二日明军分道进发。 杨应龙亦召集众将部署防御:“据探报李化龙将官军兵分九路,分别从綦江、南川、合江、永宁、乌江、沙溪、兴隆、白泥、龙泉向播州进攻。其中最善战者为綦江路的刘綎、麻贵,次之为白泥方向的陈璘、董一元所部,再者便是出南川的马孔英所部。最弱者为出龙泉的陈*良和出乌江的童元镇所部。 令杨朝栋统苗兵三万,分道迎敌,首要拦截刘綎部向我娄山关进发。乌江方向,骄纵童元镇所部,令杨兆龙伺机出奇兵反攻乌江,诱敌回援,诈称水西,设伏断桥重创该部。令何廷玉率兵三万出击龙泉,击溃陈*良部,而后两军会合,游击策应各方,主攻马孔英及陈璘所部,其余众将传令各地苗部据险而守,层层阻击。若能迟滞刘綎所部行军,其余八路再溃其四路,其攻势必破,播州可胜!” 十五日刘綎、麻贵出綦江自东溪入播州,攻占铜鼓崖。刘綎对麻贵说道:“当得知杨应龙攻陷綦江,奔袭南川,却尽焚两地府库积蓄,我便知道杨应龙胸无大志,必将因叛乱而亡。麻总兵初至此地,尚不知此地形详情,再往前便是三峒天险,为我军路上播州第一道防线。据悉楠木峒、山羊峒、简台峒,屯兵过万,但此地苗兵并非播州精锐,贼首穆照、吴尚华等人只得在此安营扎寨据险而守。麻总兵以为我军当如何攻取?” 麻贵说道:“敌营寨相连,人马众多,据险而守,气势颇盛,若施强攻得不偿失。刘总兵与我还有麻镇各领一部,三面合围,大作浓烟以示火烧假象,敌必惊慌后撤,我军趁机三面突进,以火器开路,至李汉坝歼其主力,直冲敌寨如何。”刘綎依计。 明军分作三协,故布疑阵,山间浓烟大起,呛人口鼻,苗兵心疑明军欲*火烧三峒,一面急报穆照、吴尚华,一面向后退却。吴尚华得报不敢相信明军火烧三峒的疯狂之举,穆照说道:“官军若敢火烧三峒,那无疑将是自陷绝地,我愿率兵前往迎敌,一来查探实情,二来则借机聚歼官军。”吴尚华说道:“如遇险情,不能力敌,必须立刻撤回营寨还能抵御,若执意恋战伤亡惨重不说,三峒天险将形同虚设。” 穆照答道:“今日你怎么如此胆小,他官军还能是天神下凡不成,说到底也都是你我毫无分别,这些年来咱们杀的官军也不少,有何惧怕?你大可放心,万一不利不用你催我也会撤回营寨。”吴尚华应允,穆照便率三峒苗兵主力出战。 刘綎阵前督战,右手持刀,左手持金高喊:“用命向前者得富贵平安,违令后退者作刀下亡魂!”明军大啸,三面突击趁浓烟掩护攻占三峒外围。时穆照率兵赶至李汉坝,见明军突入便率众冲锋。明军尽发火铳,神机箭铺天盖地,苗兵锋线死伤惨重,刘綎、麻贵、麻镇三将一马当先,身先士卒引军反攻。 明军动如雷霆,苗兵惊惧,穆照严令不得后退,刘綎杀来,一刀将穆照头颅斩下,苗兵全线崩溃,纷纷向山寨逃窜。明军趁势追击,刘綎攻楠木峒、麻贵攻山羊峒、麻镇攻简台峒,吴尚华令苗兵居高临下,凭借险处投石滚木,弓弩阻敌,明军施以火箭还击,引燃山寨,苗兵再溃,明军趁势攻入三峒,刘綎分一队攀山而上,跃入楠木峒,里应外合,刘綎大刀挥至,无人可挡,楠木峒告破。麻贵部火器最多,山羊峒火势蔓延,麻贵趁机引兵攻入,苗兵四散,因楠木、山羊二峒失守,简台峒几无抵抗,麻镇因而轻易攻取,明军焚烧营寨,生擒吴尚华。 三月初杨朝栋领播州精锐数万北上,兵分三路,一路由杨朝栋亲率自鱼渡直取刘綎驻地,另两路由杨惟栋及杨珠分别率领由松坎及罗古两面迂回包抄。播州动向早已被明军探查,刘綎得报说道:“这杨朝栋倒还懂些兵法,意欲正面吸引我部主力,再施两面夹击,是想一举将我歼灭。既如此我也兵分三路,速去知会总兵麻贵及参将麻镇,请他二人前往松坎及罗古设伏,阻敌包抄。我部自驻地营寨设伏,围歼杨朝栋。杨朝栋一路败退,其余两路自会向娄山关退去。” 杨惟栋一路行至松坎,麻贵号令出击,杨惟栋大惊军情泄露。麻贵令火器营连发,弓弩间射,虎蹲炮声声震耳,弹落之处尘土飞扬,弹片四射,加之箭雨倾注,杨惟栋急寻躲避。部下连劝杨惟栋重整队列以便还击,杨惟栋大呼:“明军势强,早有防备,如何重整队列!现身即死!” 部下再劝:“我部中伏,自当全军突围后撤,重整士气之后再作进攻,如不能尽快于大公子会合,大公子一部必有危险。小人愿拼死护三公子突围重整再战!”杨惟栋深受感动,拼死一搏,在一众保护之下向后突围,杨惟栋一路苗兵皆随后跟出,死伤众多。麻贵见苗兵后撤,遂下令变换阵型以备苗兵再攻。 而在罗古一路,杨珠同样遭到了麻镇所领明军的伏击。杨珠调来滕盾手列阵在前,连续发起数次冲锋均未能冲破明军防线,麻镇指挥全军占据地势坚壁不出,杨珠无奈令全军后撤列阵,两军成对射态势。 杨珠大骂:“这官军的探报怎么如此迅速?明明应该是我们在这群山之中健步如飞,神出鬼没才是,现事事都被官军率先察觉,是否是我们当中有奸细存在?”众人皆难以作答,杨珠心中不甘,心中急切尽快完成包抄任务,但被明军所阻寸步难行,又难以下令撤退,只得暗暗叫骂。 杨朝栋一部疾驰至刘綎军营驻地前,忽见营中稀少,心生不安,自觉中计,急忙下令撤兵,刘綎下令伏兵尽出四面合围,明军拉动预设陷阱,投射弹丸、弓箭,营中各帐推出火炮向播州军集中轰射。杨朝栋所带皆为播州精锐,遭受伏击各自三三持盾结阵,散兵行进,各寻掩体,借机反击。 刘綎见机率部击敌,明军马队携裹烟尘而出,声势逼人,播州军前部被冲散,杨朝栋急令收拢兵力,刘綎马队冲杀一轮再次列队二度冲锋,播州军也已列阵迎战。两军交战,播兵身手矫健,相互搭配,结阵对敌与戚家战法有几分类似,而明军亦是披坚执锐批次冲锋,循环往复,刘綎大刀势大力沉,刀法精湛,连斩十数人,勇冠三军。明军四面阵地依旧以火器弓弩支援,杨朝栋见杨惟栋、杨珠迟迟不至心想定受阻击,自己独力难支便下令撤军。明军趁胜追击五十里,直追至石虎关作罢。杨惟栋及杨珠在获悉杨朝栋撤军后也各自撤出战斗,向娄山关退去。 乌江路黔军总兵童元镇、知府泷澄分遣坝阳兵、永顺兵先发,黔军猛攻乌江关。泷澄行至乌江叹道:“乌江险滩,河中乱石横生,江水吼声如雷,乌江关筑于坡顶,扼守黔播通道,易守难攻。童总兵以为我军当需多久才能攻占关城?” 童元镇答道:“此次我军是有备而来,绝不会再有被叛军击败丑事。乌江之上已广置浮桥,火器掩护大军渡江,全力猛攻之下乌江关安能不下。”明军身冒箭雨攀登乌江关多次皆被击退,童元镇下令集中火器攻其一点,三刻之后关城破出缺口,明军再次组织猛攻,乌江关驻防苗兵见大势已去,弃守关城向江边逃窜。 知府泷澄下令追击,明军马队趁势掩杀,苗兵无一幸免,童元镇大喜次日即令全军继续前进,明军连战连捷,所向披靡,又夺天都三百诸囤,苗兵溃散。童元镇大笑杨应龙外强中干并向李化龙报捷,与此同时各道明军皆传捷报。 杨兆龙乘隙间道出兵,谎称水西族一路蒙混过关,反攻乌江,攻入贵州。童元镇及泷澄听后大惊,泷澄说道:“水西安氏一直对朝廷恭顺有加,才得以此次随军征播,怎会突生叛乱?莫非土司之间与杨氏仍旧暗通款曲,藕断丝连,接受杨应龙种种许诺,择机叛明,倒戈相向。若果真如此,各路军中皆有大患!” 童元镇说道:“不论如何,叛军已攻入贵州必须立刻回师救援,我将令参将杨显率永顺兵回救,泷知府可向各道查实水西一事并请总督会同黔蜀两省巡抚共议。我将在此布置散兵把守此地,以免孤军深入,腹背受敌。” 杨兆龙得知黔军已开始回援,特命在乌江设伏。杨兆龙说道:“一路倒是抢来官军不少火器,官军欲回救贵州必出大兵,为求尽快渡过乌江,这里所有的浮桥都会用上。传令在浮桥之下皆暗埋火药,全军潜伏,不得显出此地有人群踪迹,待官军半渡之时以火器及火箭引燃各桥下火药,尽毁浮桥。” 明军临近黄昏赶至乌江,见四下无人,杨显心中起疑,令鸣炮示警多次试探,乌江两岸皆无反应,杨显为尽快赶回贵州,下令全军过浮桥疾速渡江。杨兆龙见时机已至,随下令全军投射火器火箭,明军慌乱,跳河逃生者不在少数,各道浮桥火药多遭引燃,引发连串爆炸,浮桥俱断,大半明军卷入乌江之中,杨兆龙趁势掩杀,明军死伤无数,几乎全军覆没,参将杨显、守备陈云龙、阮士奇、白明逵、杨须芝皆战死乌江。 杨兆龙乌江大胜,联络前部夹击童元镇,童元镇及泷澄得报,方知乃杨兆龙诈称水西进犯,泷澄大恨。童元镇为免遭受围攻,即下令所部撤退,路遇杨兆龙赶来,双方混战,童元镇一心撤军,严令所部不得恋战,明军溃不成军,被杨兆龙冲至散兵游勇,狼狈逃过乌江。黔军损失惨重,因江水冲散及被苗兵追溃而下落不明者极多,童元镇返回贵州之后,清点伤亡,收拢残军,向贵州巡抚郭子章及总督李化龙请治战败之罪。 副总兵陈*良受陈璘节制出龙泉,辅以宣抚使单宜、副使胡桂芳,何廷玉奉杨应龙之命率三万苗兵赶来迎战。何廷玉集中兵力于必经之路设伏并遣分队四出游击作为疑兵。陈*良得报说道:“按总督所言,以刘綎、麻贵二位总兵为主吸引叛军主力,马孔英总兵所部次之,我军所遇不过是散部苗兵而已,不足为虑,但也不可轻易放弃手到擒来的战功。诸位权当狩猎即可。” 陈*良兵分五路,每路三千,以胡桂芳、单宜各领一路,分梯次先后向前进发,夺城拔寨。陈*良自领一路随后跟进,再分两路成左右两翼清剿苗部疑兵,策应各路,协同保护陈*良所在中军安危。 明军先锋胡桂芳率三千兵力正向播州身处驰进,随即便被何廷玉所率苗兵重重包围。何廷玉为速战速决而不惊扰后续明军前进,故在沿途设伏击点两处,先放胡桂芳安然通过第一伏击处而在第二处施行伏击以便明军后队赶来增援。 胡桂芳部中伏,苗兵弓弩连射,四面水泄不通,胡桂芳急令突围,明军四散突围十次均被击退。明军士气崩溃,战意大衰,四散奔逃,仓皇无措。胡桂芳中箭身亡,土司请降,何廷玉置之不理欲赶往另一伏点等待后队明军,因此不许受降,严令格杀勿论。 宣抚使单宜率队正在跟进,遥听胡桂芳部似有喊杀之声,便令所部加紧前进,查探敌情以便救援。途径山坳,突然伏兵大起,投射无数火箭火把,推落爆桶五十箱,引燃暗藏多处的浸油草料。火势大起,前后去路皆被大火封住。 单宜身陷绝境,六神无主,三千明军哀嚎不断,何廷玉笑道:“这陈*良治军无方,数千兵力轻敌冒进,毫无防备暂且不说,一经受挫便心生退意,遭受围攻便将丧失意志,如此怎能不败。”何廷玉下令以弓箭射击,尽速全部诛杀,以集结全军直取陈*良。 副总兵陈*良见前方突现火势,浓烟冲天,心知不妙,急令左右两翼收缩兵力与中军会合。陈*良按兵不动,下令就地布阵,列队迎敌。何廷玉领全军向陈*良部杀来,探马来报言苗兵众多,为中军数倍。陈*良心惧,待苗兵杀至,两军接战,血战两刻明军不支,土司亦率先逃窜。陈*良见喝止不住,调转马头随土司而撤,明军大乱纷纷败退。陈*良部一股撤出播州,不再言战。何廷玉收兵回师与杨兆龙部会合,两人分别前往阻击迟滞马孔英及陈璘部攻势。 第七十八回:刘綎巧夺娄山关,应龙夺关决死 刘綎巧夺娄山关,应龙夺关决死战 万历二十八年三月,文书马忠向杨应龙献计:“刘綎一路即将兵至娄山关,娄山关固若金汤且有我播州精锐随时策应,应无大碍。现官军九路兵马已退两路,其余诸路攻势正被诸苗迟滞,在下有一计可再退两路。黔军战意最弱,贪婪最盛,贵州一省官员不过见利忘义之徒,若重金贿赂黔军诸将,许以重诺,与附会官军土司重修旧好,其必借故按兵不动。在下听闻田氏与泷澄有旧,泷澄新败忽得重金游说,可为我所用,控制下辖土司。我们便可集中兵力迎击川军。” 杨应龙说道:“不妨一试,川军势强,刘綎对我播州了如指掌。娄山关也并非万无一失,我们的确需要集中力量击退川军。黔军若按兵不动自然再好不过,依你之见谁可担任此次游说使命?”马忠说道:“三公子能言善辩,为田氏所生,可携田氏亲笔信带信使百余人前去游说黔军诸将、土司。”杨应龙应允。 二十六日,杨惟栋领田氏信使密见泷澄,杨惟栋说道:“此前我们诈称水西反攻乌江,您受惊了。我们的目标一直都是官军,并不想与土司之间同室操戈。播州杨氏与五司七姓之间多有误会,家父也确有不当之处。为此特地送来白银五千两,兵许诺五司七姓自主之权,期盼重归于好,若还记得与田氏旧情,田氏将感恩戴德,还请您笑纳并促进五司七姓与杨氏和睦。” 泷澄请杨惟栋入座:“三公子实在客气,如此厚礼我受之有愧,难得播州杨氏有心,但我仍有所担心,此次朝廷征调大军大半皆为精锐之师,远非此前黔蜀两省卫所驻军可比,总督李化龙与两省巡抚有平定播州之决心,杨氏当真能够抵挡?” 杨惟栋笑谈:“这你便有所不知,官军虽兵多将广,分道进击,全面进攻,但如今各路皆被我牵制迟滞,綦江刘綎、麻贵一路最为善战,我播州已集中兵力将在娄山关歼灭该部,天时地利人皆在杨氏,这娄山关便是刘綎一路的葬身之地。之后播州再转战各地,各路独力难支,兵威所至,官军必溃。” 泷澄说道:“如此说来,播州军果然战无不胜,可喜可贺。这厚礼我便收下,我定会督促五司七姓与杨氏一战到底!”泷澄脸色突变,叫来卫士当即便将杨惟栋等一干人就地拿下,杨惟栋厉声大骂。 泷澄说道:“杨氏欺压土司时日已久,土司早已忍无可忍。朝廷大军压境,杨应龙不自缚请降,还敢顽抗不从,自取灭亡!杨氏灭门才是我最期盼之事,三公子方才所言我也定将一字不漏转达官军。而这白银还是得再次多谢三公子及杨应龙好意,我必会笑纳!” 随后泷澄将杨惟栋及田氏信使全部斩首,将首级献于贵州巡抚郭子章。黔军诸将如童元镇、朱鹤龄、李应祥等也同样收下贿赂充作军饷,斩杀来使献首级请功。安疆臣亦亲缚来使二十余人,以示土司不叛。 杨应龙知杨惟栋已死,勃然大怒,怒斥文书马忠道:“无能小人!听信你胡言乱语,使我播州空费财力,颜面扫地!你竟还力主我儿惟栋主持游说,现尸首分离,惨死贼营!就凭你这无能之辈也敢自称足智多谋?你是否暗中收取官军贿赂,阴谋献计害我亲子!我要让你为我儿偿命!”马忠连连求饶,哭诉实不知土司竟有如此反应,杨应龙不听,喝令退出斩首。 杨可栋、杨惟栋皆死于非命,杨应龙想起不禁痛哭流涕,悲愤交加,军师孙时泰、长子杨朝栋、杨兆龙、何氏、田氏兄弟陆续前来劝慰,杨朝栋力劝杨应龙重新振作,杀尽来犯之敌为杨惟栋和杨可栋报仇雪恨。杨应龙转而强忍泪水,暗暗发誓,定教明军及助阵土司血债血偿。 李化龙得报后放声大笑,对左右赞画说道:“这八路之兵虽并非尽皆精锐之师,然其势其危足以使杨应龙等乱党如鲠在喉。兵力不足便欲施离间策反,对此我亦有所防备。八路之中属刘綎、麻贵一路最具威胁,杨应龙分心之际,这娄山关便未必固若金汤,一旦娄山关破,杨应龙必被迫聚兵抵御,我其余各路便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播州所恃天险则所剩无几。”左右称赞。 刘綎、麻贵、麻镇一路率军至娄山关附近驻扎,娄山关位于娄山主峰之中,北拒巴蜀、南扼黔桂,为黔北咽喉,兵家必争之地。关上千峰万仞、重峦叠峰、峭壁绝立、若斧似戟、直刺苍穹。刘綎对二人说道:“娄山关易守难攻,为黔北第一险要,万峰插天、中通一线,娄山关若失,播州将无险可守。因此不可强攻,需再分左右两路奇兵自小路攀岩而上直插娄山关背后,内外夹击,三面迎敌,娄山关可破。” 麻贵问道:“娄山关两侧皆高崖绝壁,即便攀登而上,再下至娄山关谈何容易?岂不枉送将士性命?不如设计诱敌出关再行歼灭,后使火器破其关门,剿灭残敌如何?”刘綎说道:“麻兄此计倒是可行,只是过于费时,娄山关若不能立刻攻下,叛军援军必会抵达,到时便更难攻取。娄山关既然险要,便更应从意想不到之处攻其不备,如何从断崖之上攻入关内,我自有办法,还请麻兄拭目以待。” 二十九日,明军于娄山关外大菁口列阵,只见大菁口乱石大木构置高墙,设有木栅十四座,两侧皆有深沟,关外遍地陷阱路障,掩埋木桩竹签,障碍重重,另有哨楼三座是专为迟滞攻势设置。刘綎、麻贵、麻镇三将坐镇阵前,以都指挥使王芬为先锋,指挥明军沿路拆除路障,明军分列四阵,第一阵主拆路障,打开通道,另有盾牌手协护抵挡弓弩;第二阵随后跟进待命冲锋;第三阵皆备火器,炮击关楼以掩护第一阵行进;第四阵持弓弩抛射掩护。 播州军箭簇如雨,明军前进受阻,即便有盾牌抵挡仍有不少明军中箭身亡,误中陷阱。幸有明军火器营及时掩护,火炮队压制关墙,火铳队行进射击,弓弩队间隙压阵,播州军缺少与火器作战历练,明军炮声轰鸣,弹丸箭簇密集,播州统兵舍人杨兆麟中弹,提调、坐寨等皆当场阵亡,守兵更是多有死伤,都指挥使王芬领明军趁势连攻近十道栅栏,突入娄山关下。 在明军与播州军于关前激战之时,刘綎早已分出奇兵两路,各领两千五百兵丁,自带口粮在向导引领下从娄山关两侧小径而入,砍树开道,攀藤而上,向娄山关后方迂回。山势奇险,多为峭壁,明军失手坠崖而死者不在少数,向导再度叮嘱需极度谨慎,不可急躁,谨记其所划定路线行进,山间道路狭窄,仅能供一人通行,明军举步维艰,心中难免有些许恐慌,行进缓慢,步步惊心。 山中时而云雾弥漫,时而又狂风强袭,明军在向导指挥之下,遇狂风紧抓山藤岩石,遇云雾便就地歇息等待云开雾散,即便如此仍有部分明军将士谨慎不足,坠落山下,尸骨无存。历经艰险明军再次攀藤而下,左右两路终绕至娄山关后。 除分两路奇兵之外,刘綎另分一路从娄山关右侧樵夫小径翻越小娄山向白石口方向秘密行进,以防播州军偷袭。三路奇兵终在白石口会合,明军留一路镇守白石口,其余两路开始从娄山关后发起攻击。 娄山关前激战正酣,十四道栅栏皆被明军拆毁,陷阱尽除,明军鱼贯突入,播州军死守关门,弓弩箭矢即将耗尽,分兵一半出关迎战。刘綎、麻贵见敌军出关,大为振奋,号令全军冲锋。刘綎、麻贵、麻镇三人亦上马出战,刘綎挥刀杀入敌阵,当即便冲倒数人,苗兵一拥而上,刘綎翻身下马避开枪簇,挥刀砍杀,横贯四方。苗兵惊呼:刘大刀至矣,势难抵挡。麻贵亦领马队左冲右杀,反复冲击。 奇兵从后攻至娄山关,娄山关守军知后路失陷,战意丧失,纷纷弃守关隘,四散奔逃,明军再行掩杀,冲过娄山关乘胜追击,直追至永安庄方才作罢。麻贵称赞道:“刘总兵果然有过人之处,这娄山关重山俊险,竟能短时之内寻路攀登翻越,三路奇兵包抄其后,此番已令叛军深知何为天兵。刘总兵骁勇无敌,刘大刀之名也名不虚传,对此我是佩服之至。” 刘綎笑道:“麻兄过誉,这播州精锐果然悍勇,为杨应龙所倚仗,我军此战折损五千兵马,伤亡不小。这在播州越再深入,战事将更为惨烈,攻下娄山关,离杨氏土司所在也相距不远,我猜杨应龙不久之后便会亲自率兵来袭,你我还需多作防范。” 后依麻贵部署,明军军营相连以防播军突破,以一部据守娄山关为本营,一部据守白石口策应,一部据守永安庄为前锋大营,并令都指挥使王芬为先锋驻守永安待命。都指挥使王芬多勇而少谋,因每战皆为先锋,明军连胜下来,王芬已生轻敌之心。王芬意欲将前锋营移至松门垭驻扎,下属劝道:“都司见谅,总镇之令是在永安庄扎营,松门垭离大营有数里之遥,孤军扎营恐有不利。且未经许可便改营地驻地,总镇也会怪罪下来,不如先行请示再移驻营地如何?” 王芬怒道:“松门垭为要冲之地,处必经之路,扼守此地至关重要,此处山清水秀,补给亦随处可得,为绝佳扎营之地。更何况播州苗兵不足为惧,自我们进入播州境内以来,连战连捷,攻必克,战必取,叛军闻风溃败,贼兵再来,我自会将其屠戮殆尽。莫在本司面前擅谈兵法,至于刘、麻二位总兵那里我自会去说。” 杨应龙得报娄山关失陷再次大怒,杨应龙大叫:“娄山关已失,刘綎离我近在咫尺!必须要重新夺回娄山关才能挽回颓势,这对播州的安危极为关键!否则我们只能退守龙岩囤,那是不得已才会如此选择。立即调拨苗兵四万,我将亲自出战,砍下刘綎和麻贵的人头并一路攻入重庆,将李化龙也碎尸万段!” 杨朝栋请令:“父亲您身为播州之主怎能轻举妄动,坐镇州府运筹帷幄方显王者气象,就让孩儿亲率苗兵再次出征,我此次定会将刘綎、麻贵的首级拿来献给父亲。”杨应龙不许:“你上次不是已经去过一次了么,你和杨珠还有惟栋三路出击皆被官军击退,你不是麻贵和刘綎的对手,所以我才会亲自挂帅,你与杨珠随我左右,立刻集结兵力向娄山关急进。” 军师孙时泰献计:“家主不可急躁,方才得报,官军一部据守娄山关,一部据守白石口,前锋营却在松门垭驻扎,前锋营与后队相距较远,孤军扎营,只要立刻向松门垭发动突袭,在他们援军赶来之前,歼灭此股孤军必利于重夺娄山关。兵贵神速,事不宜迟,还请家主立刻出发,以免官军改变部署。”杨应龙应允。 都指挥使王芬正率一队巡视营地完毕,十分得意,令加强周边探查,随时来报,谨防夜袭,随后向左右言及心中急切盼望得令出击,率先擒拿杨应龙以获大功得朝廷封赏。帐外忽传叛军将至,王芬大喜:“说来就来,正合我意,速去探查杨应龙是否就在来袭叛军之中,若他亲自前来,正是我之机遇。叛军来袭必兵力众多,立刻向刘、麻二位总兵求援,全营立刻备战,阻敌攻势等待援军!” 刘綎接到王芬求援后大骂:“恃勇少谋,轻敌冒进也就罢了,抗令不遵,私改营地!即便把他救出来也得军法治罪!身为都司竟如此行事,就连总督也不能轻饶他!立刻出动全军救援前锋营!” 都指挥使王芬被杨应龙重重包围,王芬先是令梯次阻敌,再令结阵防御,明军死伤渐渐增多,王芬哀叹救兵难以速至,今日性命难保。明军前锋营箭矢弹药耗尽,与播州军陷入混战,王芬被流矢射中阵亡,守备陈大刚、天全招讨杨愈等尽皆战死。明军前锋营残部大溃,杨应龙下令追击。 刘綎亲率骑兵赶至,正与杨应龙先锋部遭遇,杨应龙与刘綎相互对望,不由杀心大起。两军同时发起冲锋,杨应龙与刘綎两马对撞,双刀互碰,皆被撞下马来,一时蒙楞。二人稍加定神再举刀相向,互斗三十回合,杨应龙回身一刀砍去,刘綎侧身避过趁机将杨应龙踢翻在地,刘綎趁势大步向前挥刀猛砍,杨应龙只得就接连地翻滚以避刀锋。幸有苗兵来救挡住刘綎刀势,杨应龙才得以起身获救退入后队。杨应龙担心明军后援将至,下令撤兵与主力会合,刘綎亦不敢孤军深入也下令收兵。 杨应龙召杨朝栋、杨珠议道:“刘綎、麻贵知我亲率大军来攻,也必倾全力迎战,能否歼灭这一路官军并重夺娄山关在此一举。之前我率先锋队与刘綎遭遇,我观此股官军战力不在我播州军之下,刘綎此人勇猛异常,又多计谋,熟知我播州情势,也难关娄山关会被他攻下。之前未在娄山关多布兵力,现在追悔莫及。” 杨朝栋说道:“这刘綎之勇天下皆知,还有麻贵也于边塞屡里功勋,历经边塞大小百战,可谓久经战阵,平哱拜,征朝鲜也威名显赫。播州兵少与火器作战,而火器却为官军之利器,使用纯熟,还需多作准备才是。” 杨珠却对刘綎极为轻蔑,跃跃欲试:“大公子不可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播州立足七百年,岂能因区区火器便定胜负,战场胜败除计谋筹划之外,军心士气和战斗技艺更为重要。我愿为先锋,率部直取刘綎,我早已想见识他那口大刀究竟有何本事。” 杨应龙担忧杨珠过于自傲,恐其有失:“此次你不必为先锋,由我亲为先锋,一则鼓舞士气,二则可吸引官军注意,我有朝栋在身边保护即可。我军必先发制人,抢占险要四面合围,以弓弩优先射杀其火器营方可全力一战。而杨珠你领兵一万暗伏不动,在两军胶着之际抄后重夺娄山关。刘綎就是出奇兵前后夹击才使关防崩溃,今日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杨珠领命。 刘綎待到麻贵及麻镇大军赶至,播州军已抢占各处高地,四面合围。明军反应稍慢陷入劣势,杨应龙号令射发弓弩,明军举盾结阵,间隙之间再以火炮箭矢施以反击。两军陷入对峙,杨应龙率部列阵,准备趁明军苦于防守之时发起冲击。 麻贵见此只顾抵御绝非上策,见苗兵列阵,与刘綎相商道:“贼兵已准备发起冲锋,为今之计只有与敌混战方能使贼军弓弩投鼠忌器,为此我军必需先冒箭矢重整队列率先向杨应龙进攻才可全力一搏。”刘綎赞同此议,号令全军向苗兵发起反攻,刘綎大呼杀贼,以厚赏振奋军心,刘綎亲自冲坚,明军冒死突击。杨应龙见明军竟率先发起反扑,大笑数声立即引兵迎战。两军战作一团,双方各拼死力,一时间战力相当,难分胜负。 两军激战半日,难分难解,而明军尚有一支伏兵严阵以待,游击周敦吉、守备周以德见时机已至,分成左右两翼,从侧突然杀出,播州军猝不及防,腹背受敌,混乱不堪,军心因而大乱,全线溃败。杨应龙在杨朝栋保护之下匆忙撤退,明军追至养马城回师。即将重夺娄山关的杨珠也因应龙溃败而率部从娄山关撤出。 战后刘綎仿播州军于娄山关前设置木栅路障,坚壁清野,请求增援,十日后攻占后水囤于冠军山扎营。后马孔英、吴广、陈璘部已陆续赶至与刘綎、麻贵会合。李化龙听闻大胜,下令嘉奖。 第七十九回:中苗蛊明军险败亡,施诈降应龙 中苗蛊明军险败亡,施诈降应龙收残兵 万历二十八年四月,田一鹏、田飞鹏兄弟求见杨应龙,应龙请入问其所来何事?田氏兄弟特来献计击溃明军之法,杨应龙对田氏兄弟素来轻视,轻笑数声便问有何计退敌?田一鹏说道:“自我兄弟掌诸苗事务以后便接触到了苗疆秘术,名为巫蛊毒术。这苗疆巫蛊术法隐秘,匪夷所思,纷繁多样,各有奇效,杀人于无形,不死亦残。眼下形势危急,官军近在咫尺,正是用此术派上用场之时。” 杨应龙忽听苗蛊,心生兴趣问道:“我也多有听闻苗人用蛊之事,十分厉害,千年来蛊毒每次出现必令人胆寒。因此定为邪术,严加禁止。不过在播州只是不得公开示人而已,我也知播州之内有此邪术传承,但诸事繁忙,从未细查,在我播州还有多少人会此蛊毒之法?” 田飞鹏答道:“在播州尚有百人精研蛊毒,有蛇蛊、癫蛊、鸡蛊、虱蛊、水蛊等等毒虫所练的蛊毒,可谓应有尽有,官军中毒之后痛不欲生,不日即死。”杨应龙再问:“官军十余万人向我逼近,仅靠这些蛊毒如何退敌?” 田一鹏详解道:“官军将攻龙爪、海云之地,那里虽说也堪称险要,但兵力不足,且惧于官军兵威,想来也坚持不过一日。因此我兄弟二人尚未请示便已将千种蛊毒散于两地之间,派遣精干之人趁夜潜入官军兵营,向其饮食储备之中暗中下蛊,神不知而鬼不觉。一旦官军陆续中蛊,备受煎熬,死状凄惨,既难查明实情,又无破解之法,更不知何时何地将再中奇毒,官军之中将因此恐惧蔓延,必寸步不前甚至不敢饮食。军心大减,战力衰弱,终至不堪一战,而我们则静待时机一鼓作气便能将其全歼,继而收复播州全境。” 杨应龙听罢放声大笑,对田氏兄弟赞口不绝:“既然如此我自可无忧,田氏能料敌于先机,出此奇术,为保播州安危可是立下了不世之功,定教那官军有来无回。但官军尚在,不可大意,还需时刻探查。待官军溃败之日便是田氏大受封赏之时!”田氏兄弟拜谢告退。田氏走后,杨应龙却暗自担心,田氏掌握蛊毒之术则来日暗害杨氏便轻而易举,播州之主更名改姓不过旦夕之间,因此杨应龙暗下决心需伺机根绝田氏一脉以绝后患。 明军行至龙爪、海云之地,激战一日,将此二处险要陆续攻克,正在探查地形,试探敌情,却陆续收到军中士兵突感不适,体内绞痛的报告。明军停滞行军,命军医察看却一时间难以诊断,几日来各营士兵突发异样者接连不断,几近千人之众。有腹部鼓气肿胀、上吐下泻、面红耳赤、食欲不振、笑骂无常、行事癫狂、全身奇痒难耐,体内如千虫啃咬,种种症状层出不穷。 后经军医判断,明军皆中蛊毒所致,而中蛊之处便应在饮食之众,山野之间。明军将士顿成惊弓之鸟,又因苦无破解之法,军营之中人心惶惶。几日之后已有成批明军被折磨致死,惨不忍睹,令人生畏。明军各营亦有轻生自尽者,军中蔓延回乡之心,谣言四起,各营将多次制止,安抚军心,但军心将溃,逃兵人数已日渐增多。 各路官将齐聚大营商议多日,尚无对策。马孔英说道:“我看那人中蛇蛊之后,体内有长约两三寸的肿起物,能跳动,在人体内流窜乱咬,极为恐怖。入夜能引外蛇前来,内外夹攻,生不如死,无法求治。” 吴广说道:“还有中虱子蛊的人全身奇痒,抓则起泡,泡中虱子三五成群,令人心生厌恶。”马千乘则说道:“这苗疆巫蛊最是阴毒,之前只是略有耳闻,但尚未亲眼见过,据闻这巫蛊之术使人中毒后,大多胸腹绞痛,体有异物,几日便发,不治则终七孔流血而死。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董一元说道:“现在军心慌乱,苦无救治,眼看就要不战自溃,这杨应龙实在奸猾残忍,竟能施此毒计暗害我军。山野之间尚不知还暗藏着多少毒蛊,全军上下食不安寝不昧,估计皆在杨应龙预料之中,此时他应该正在集结兵力准备将我一举歼灭。正是危急存亡之时,川中也有诸苗活动,可曾听过解除蛊毒之法?不如请谭都堂立刻差人寻找?若救治及时,全军尚能一战。” 刘綎认为并不可行:“我从未对苗蛊之事有任何了解,更从未听说,谭都堂到任四川才几年啊,哪里能知道蛊毒细情,还得差人深入各地苗部查证寻找,极耗时日,等到求来救治之策,全军或皆中蛊毒而死或被叛军全数斩杀与此。” 陈璘提议:“既然短期内难以求药,那我们再继续待在这里便如刘总兵所说必死无疑,继续驻扎已毫无意义,不可因此而让将士们白白枉送性命。退出播州回到四川可免受敌围攻,也可就地寻来名医求药。依我之见应速速向总督禀告,请其一面寻解蛊之法,一面准许我们撤军,会四川安置。” 麻贵虽十分反对,但也无计可施,束手无策:“撤出播州则我们各路兵马迄今为止所有的辛劳都将白费,杨应龙获得大胜,势力倍增,而朝廷欲再调大军也更不知何时。再攻播州实为万难,而播州军却可四面出击,扩张领土无人可敌。但依照眼下形势,我们似乎只有撤兵这唯一可选。我赞成陈总兵之见,向总督请示撤兵。” 忽秦良玉闯入帐中声称有解蛊之法,众将欣闻,急令其讲来,秦良玉说道:“普通蛊毒可用雄黄、大蒜、菖蒲三味冲泡吞服使中蛊者泄去恶毒,将蛊排除体外。但军中多数并非寻常之蛊,因此随行军医也束手无策,需针对不同蛊毒用万物生克之法或特殊药物驱毒方可救治。我已带来一川中苗老,为小女子旧识,专医蛊毒,自制有千毒散、驱魔引的药方,神奇无比,必能使全军转为为安。” 众将忙将苗医请入,苗医率人先将军中粮食存水及营地周边水源草地之中残余蛊毒排查除尽,后对中毒将士依次施以救治,军心因此逐渐复苏。苗医又教众将防蛊之法:“蛊毒一般分为人制蛊和自然蛊两类,人制蛊为蛊师炼化毒物而成,无色无味,于暗中下蛊被人误食或接触,便会遭受蛊毒折磨。而自然蛊往往由斑鸠、乌鸦及其他一些禽兽生成,于水塘、沟渠之中留下,人畜不察也必误服致病。军粮所在务必严加看管,一里之内生人勿进。将蒜头嚼烂成泥,每人分有些许,日服一次,以测中蛊与否。另将我这驱魔引中的散末包成小袋绑于小腿,其中药理含有生克之法,其香其味惟有蛊虫能够察觉,可驱逐蛊虫使其不敢靠近。” 众皆叹服,马千乘亦惊叹其妻秦良玉从何处识得此等高人,秦良玉笑称亦为早年之机缘巧合,被其传授过些许巫蛊知识。自头日便知各营兵将身中蛊毒之后便快马加鞭前往苗医所在,请来军中医治,马千乘再次称赞。明军中蛊兵将日渐好转,马千乘及秦良玉护送苗医回川。总督李化龙差人前来察看兵将康复情况,并请诸将回禀进兵之期,明军众将合议再休整数日方可进兵。播州军查知明军营中中毒之兵接连复苏康健,不敢轻举妄动,急报杨应龙知晓。 杨应龙知晓之后失望至极,对左右说道:“官军将至,难以抵挡,无法重夺娄山关,播州主力便不能转战各路,官军士气大振,各道苗兵皆在溃败,唯今之计只有收缩兵力,效仿祖先退守龙岩囤固守以待良机。”于是杨应龙令全府上下收拾行装准备向龙岩囤撤退,并令前线苗兵据关死守拖延官军行进。 陈璘、董一元一路率部急攻,四月十三日攻克青蛇囤,杨珠率部后撤于山道设伏,董一元领兵追击遭杨珠伏击。杨珠率兵将董一元合围,旋即展开混战,杨珠为播州第一猛将,杨应龙之左膀右臂,身材魁梧,臂力惊人,挥刀直上势难阻挡,董一元所部突遭伏击,阵型散乱,董一元因而亲率护卫铁骑以三眼铳开道向后突围打开缺口,明军且战且退,后撤二里重组阵型再行进攻。 两军再行交战,陷入胶着,陈璘领援军赶至,董一元见此即令所部后撤会合,杨珠下令一鼓作气发起追击,陈璘命射火炮击敌,杨珠被炮弹击伤,身受重创被部下救回,播州军因而仓皇败退。杨珠伤势过重于护送途中不治身亡。十六日安疆臣夺落蒙关,至大水田,焚桃溪庄。杨应龙见形势危急,急令全军至龙岩囤会合固守。 军师孙时泰此时献计道:“我军尚未完全赶回龙岩囤会合,官军又追击甚急,愚以为应再施诈降之计迟缓官军追击。但此次诈降应与之前大为不同,可指使播州之内凡妇女老幼于各路敬献降文,可消官军疑心,官军各路沿途受降安置,自会大幅减缓行军速度,而献降播民也可伺机向龙岩囤传递官军消息。” 杨应龙不禁起疑:“现播州陷入混乱,孙先生竟还能有此神通指使播民诈降?”孙时泰答道:“家主您平日公务繁忙又主领兵事,这民政联络对在下来说自有方法,家主切勿忧虑。而为使官军进而打消疑虑还需播州亲贵献降才行。如今对官军来说,播州是一溃千里,危在旦夕,此时播州亲贵陆续来降也在情理之中,我想再请田氏诈降,此时行此诈降远比马忠献计时,时机更为恰当。” 杨应龙赞道:“孙先生不愧为我杨氏智囊,深得我心。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便是需尽快在龙岩囤收拢兵力,只要龙岩囤得保,播州便能得保,播州杨氏也能得保。事不宜迟,还请孙先生立刻着手安排此事。”孙时泰领命。 后各路明军在行军中不断收到播民降文请求安置,明军诸将纷纷向总督李化龙上报,时四川巡抚谭希思及贵州巡抚郭子章皆在重庆与李化龙议事,对于受降黔蜀两省巡抚均表示赞同。谭希思说道:“平定播州之后,播州将从土司自治收回朝廷手中,那么播州之民也便是天子子民,我等既率天子之兵更当时刻宣扬天子之德,使播州之民安心归顺,如此方能不负皇上不负朝廷亦不负百姓。” 贵州巡抚郭子章附议:“谭都堂所言极是,播贼奸诈,冥顽不灵都是播州杨氏及其同党所为,与播州百姓无关。现在杨氏将灭,叛军一败涂地,播州指日可下,久被杨氏欺压的播民、土司及其部分同党趁机得以脱离杨氏掌控,向我诚心请降,自当接纳,此为顺应民心,也利于日后播州的政务开展。” 李化龙则说道:“两位忠君爱民之心,我极为钦佩。但皇上早有旨意,播贼惯于诈降,不可轻信,如遇请降斩使焚书,直至擒拿杨应龙为止。圣旨在此,两位可接去一看,圣意深远,深知此中关键所在,但我们也不可滥杀无辜,屠戮播贼百姓。因此凡请降百姓一律先行羁押,全力攻克龙岩囤,擒拿杨应龙之后再作计较。各路即将会师龙岩囤,我也将立刻赶往该处,就请二位即刻将方才所议传至各路严加执行。” 各路明军收到严令之后便对请降之民尽行收押,焚毁降文,倾力向龙岩囤会师。吴广一路攻克崖门关、营水牛塘,与沿途苗兵力战三日,连战连捷。路遇播民妇女献文请降,吴广见此心生厌烦,随即便令左右将其一众押送遵义待命。 该妇拼死抵抗,痛哭流涕,伏地再请,向吴广陈诉道:“田氏请降!田氏请降!将军请听我说!田氏与杨氏为姻亲,在播州作恶多端,也对官军多设毒计,愿戴罪立功!愿戴罪立功!田氏能在三日内毒杀杨应龙,献给将军请功!只要三日,只要三日便能毒杀杨应龙,割下他的首级献给将军,将军必立大功!请将军静候佳音!” 吴广心疑道:“你究竟是何许人?本将如何相信田氏这不是蒙骗本将?据本将所知,田氏就曾四出信使施以诈降,幸被识破。今日还敢在本将面前故技重施!更何况田氏有何本事能毒杀杨应龙?答不上来便休怪本将使你人头落地!” 该妇答道:“我为田氏族人,奉命前来传信。田氏因总理播州诸苗事务因而得以暗中掌控蛊毒秘术,杨应龙自得知后便对田氏深有忌惮,担心田氏日后对杨氏子嗣不利,抢夺播州,所以打算将田氏除掉以绝后患。但现在正值危乱之际,杨应龙尚需利用田氏与官军对抗。田氏不愿再助纣为虐,而暗中毒杀杨应龙也只有此一次机会,趁杨应龙尚未完全提防田氏,只要及早下手,有苗疆巫蛊协助,杀人于无形,杨应龙首级唾手可得!一旦得手,田氏将先秘密向将军传信,而后暗中将杨应龙首级献给将军。” 吴广再问为何偏偏选择向他请降而不寻找其他将领?怀疑仍有图谋。该妇淡淡回答无论先遇何人皆会如此,再请吴广见谅,随后信誓旦旦连磕响头,吴广因此轻信,随后将其释放,吴广下令所部按兵不动,就地扎营。 一日后从龙岩囤传来消息,言杨应龙遭明军火炮击伤,于龙岩囤医治时田氏已暗中下蛊,应龙将亡。吴广大喜过望,对左右说道:“如此一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的贼酋首级,坐立大功,从军以来还是头一次有这种喜事被本将遇见,真是出乎意料。所幸杨应龙没有被当场炸死,不然如何轮得到田氏暗中下蛊啊。不过即便是被炸死也无妨,那首级还是会送到我这里来。关于我如何得到应龙首级还得提前准备说辞,另外以防万一还需差人去核实信中所言。”后吴广便差人前往探查杨应龙是否真被火炮所伤。 后吴广得报,杨应龙这几日依然健在,刘綎、麻贵等亦多亲眼所见,此前为明军火炮所伤,不治身亡者为杨应龙麾下猛将杨珠,却在信中将杨珠变为杨应龙以用来敷衍吴广。吴广大怒:“原来是缓兵之计!是为拖延时间以便叛军及早撤入龙岩囤!真是无地自容,总督严令不得轻信其言,我却利欲熏心,中了田氏诈降之计!本将一定要将杨氏和田氏两家满门抄斩,使其断子绝孙!” 吴广羞愤不堪,写下请罪书随身携带,欲择机亲向李化龙忏悔其过。吴广下令全军进发,进至龙岩囤附近,厉兵协攻,烧二关夺三山,凡所驻苗兵残部皆一触即溃,全无战意,夺路而逃,吴广得以断绝播军柴樵水源。后与各路会合,等待总督李化龙,准备会攻龙岩囤。 第八十回:李化龙智取龙岩囤,万历帝无奈立 李化龙智取龙岩囤,万历帝无奈立太子 万历二十八年五月,总督李化龙赶至龙岩囤下突闻父丧,泣不成声,昏厥倒地,万历下旨夺情,克定播州之后再行守孝。十八日李化龙身着孝服召集诸将于帅帐议事,李化龙说道:“龙岩囤为贼所倚天险,传闻飞鸟腾猿不能逾越,三面环水,一面衔山,地势险要。汇总多方探报之后可知,龙岩囤前山道、悬崖峭壁之间依次筑有铜柱关、铁柱关、飞虎关、飞龙关、朝天关、飞凤关六座关隘。各据险要,层层把守,另有三十六级天梯橫于嶙峋山路,每级石梯皆有孩童高低,后囤亦有后关、西关、万安三关屹立,龙岩囤为杨应龙最后倚仗,历经数百年不曾陷落,因此攻克此囤方能称为克定播州。” 麻贵提议:“如总督所言,贼据龙岩囤,我为仰攻,骑兵不能用,火器也收效甚微,惟有合围贼寇,日夜交攻,以期早日攻入囤内。而末将以为除强攻之外,诱降、探道、内应等法也应一并进行,多管齐下亦能减少伤亡。” 李化龙说道:“正该如此,诸将听令!自即日起始筑长围,更番迭攻,自是贼坐困穷,知兵在颈。军分两部,一部攻前囤一部攻后囤,马孔英、陈璘、吴广三将各领本路包抄后囤三关,其余诸将于前囤依次相攻,渐夺六关,畏战者斩,各路速去准备,即刻进兵,不得有误!”诸将领命。 明军开始大举向龙岩囤进攻,播兵据天险关隘死守,明军不能速克。杨应龙居囤顶观望,见战事激烈,不禁感慨:“天下精兵尽来攻我,与祖上杨文在时遭蒙古围攻何等相似。时光轮转,这龙岩囤终又立于战火之中,所幸我播州有此要塞,固若金汤,无论朝廷再发多少援军来剿也奈何我杨氏不得。此战过后便是我自立为王之时。” 孙时泰说道:“龙岩囤囤前陡绝,势难飞越,杨氏列祖列宗世代精心修筑而成,外围子城、给养据点星罗棋布,不一而足,即便称为天下第一要塞也不为过。现外围虽已被官军占据,然龙岩囤内重兵把守,军粮充足,若部署得当,人皆死战,仍能固守数月之久。但在下恰恰担心此两点,一则若官军寻机得胜,渐夺关隘,我部死伤日增,又困守于此,恐人心不聚。二则若官军弃死战而施围而不攻之策,我们则无异于坐以待毙。” 杨朝栋不满孙时泰如此丧气,便言道:“孙先生顾虑实在是太多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惟有死守到底,军心士气我自会严加督促,即便不成还可散尽千金激励再战!若被围困那自当再思出奇制胜之策,播州存亡在此一举,杨氏祖先英灵护佑,此次官军必将全军覆没于龙岩囤下!” 杨应龙称赞:“豪气干云,英姿勃发!听你所言,为父甚慰。身为杨氏子孙便应如此做派,你且去前关督战,也紧盯何、田二氏兵将动向,何廷玉、何汉良、田一鹏、田飞鹏等人表面忠心不二,实则也各怀鬼胎,不可放松警惕。至于破敌之策,我与孙先生还需再作商议。”杨朝栋领命而去。 时苦天多雨,明军火器效用不佳,仰攻山关,骑兵不得用,明军将士整日在泥淖中奔波苦战。马千乘先行率部攻铜柱关,明军前仆后继,奋勇冲关,身冒箭矢,数次皆被苗兵击退。马千乘收拢所部,以弓弩还击,对射许久,各有死伤,马千乘率部借弓弩掩护再行突进,冲关破门,一拥而上,铜柱关苗兵不多,难挡明军攻势向后溃退。 马千乘夺下铜柱关继而向铁柱关冲锋,连战两日仍未攻克,马千乘部随即听令撤兵由董一元率部接替。董一元又强攻两日不克,明军屡次攀上关璧便被苗兵击落,苗兵于铁柱关相比铜柱关防守更为顽强,铁柱关后多用石柱抵住关门,苗兵蜂拥至关墙,每逢明军来攻便殊死力战。 铁柱关前多有积尸,董一元心生一计,正值高温潮湿,董一元令人于铁柱关前焚尸,阵阵恶臭袭来令人遍生呕意,苗兵渐渐不敢近前。董一元组敢死队,全身防护抵挡尸毒恶臭,腰挂人头,手持血刀借助焚尸黑烟笼罩向铁柱关再次发起冲锋,后队紧随其后冲关,明军突袭而至,尽显血腥可怖,苗兵心惧大溃,董一元因而一举夺下铁柱关。 董一元夺关后就地休整,清理战场,由麻贵统军继攻飞虎关,飞虎关前三十六级天梯高陡异常,明军拾阶而上,手脚并用,播军抛下滚木山石,浇灌火油,引燃山道,继而再用弓箭阻击,明军苦不堪言,难以前进,乘间隙连发三次冲锋,明军伤亡激增,军心险些崩溃,麻贵见状只得先行休兵。 飞虎关上倚绝壁,下临悬岩,高屋建瓴坐镇天梯之顶,如负隅猛虎,张口啸天,威震关山。箭楼屯驻重兵,守关之兵亦为播州精锐虎兵坐镇。而天梯与飞虎关之间仅有一道吊桥连接,为通向飞虎关的唯一通道,麻贵部于飞虎关前连攻十日,阴雨不断,寸步难行,毫无斩获,麻贵心愁不已,苦思夺关之计。忽天气转晴,麻贵大喜,令调虎蹲炮上山,炮击飞虎关楼压制播兵。播兵突遭火炮打击,关石飞溅,关楼塌陷,播兵于关墙之上难以立足,飞虎关守兵一时间再难向明军施以还击。 麻贵领兵趁机冲过吊桥猛攻关门,飞虎关破明军鱼贯而入,随即便与播州虎兵展开混战。播州虎兵不畏生死,死战不退,关门狭小明军鱼贯而入遭虎兵堵截数次险被逼出关门,麻贵令投射火箭逼退敌兵,明军再度冲锋奋勇反击陆续再入关门,明军结阵挺枪步步进逼,虎兵也难冲阵,麻贵一声令下全军冲杀,麻贵身先士卒,连斩十余人,虎兵不敌终至全军覆没。 飞虎关战后刘綎率部跟上向飞龙关攀进,飞龙关由何汉良、田飞鹏率兵镇守,前有龙虎大道,与三十六级天梯相若,飞龙关一侧临百丈深渊,险峻阴深,蛇鼠为窟,常有哀嚎之声随阴风阵阵从沟下传来,毛骨悚然。何、田二人意欲使明军全部葬身入沟,特在龙虎大道遍置木石,辅以弓箭迟滞明军攻势,更用自制火药炸裂一侧山体,乱石飞下,明军躲闪不及,多有坠崖而死。 连续两日明军大半仍被迟滞在龙虎大道,刘綎大怒亲自督战,严令向飞龙关突进,直冲得沿途血肉横飞,明军死伤数百终冲过大道。刘綎观望飞龙关,乃用青石及石灰糯米砌筑而成,关为三开,三拱相套,两座月门,为囤东入大城门户所在。刘綎率部对飞龙关时攻时休,接连相持十日。刘綎弃用计谋,只作强攻,逢阴雨连绵便冒雨强攻,逢云开雾散便调火炮助阵,战事激烈,炮声如雷,龙岩囤上下皆能耳闻。 轮番强攻之下飞龙关渐渐难以支撑,杨朝栋又率部来援,飞龙关一侧关墙断裂,明军趁势大举攻入,刘綎随军突入飞龙关内直取何汉良、田飞鹏而去,何汉良见刘綎杀来,快步向前迎战,不过数招之后便死于刘綎刀下,田飞鹏见刘綎凶悍,转身便逃,刘綎张弓搭箭一箭射入后心,田飞鹏应声倒地。杨朝栋知飞龙关再难固守,当即率残部退守朝天关。 在明军猛攻前囤之时,陈璘、马孔英、吴广等部正攻后囤,杨应龙亦在后囤布有重兵,陈璘等于头道关隘后关门前便屡遭失利,时日已久,陈璘便令全军停止进攻后撤三里止步不前,实暗中设伏引诱播兵出关。明军故作懈怠,后关苗将自恃重兵在握,见明军连日攻关不下,死伤渐增,胆怯不前,便下令出关歼敌以便包抄明军大营。 陈璘得报播军出关,欣喜若狂,即令马孔英率部居左翼设伏,吴广率部居右翼设伏,陈璘自领中军吸引播军来攻。播军一路狂飙突进,杀声震天,陈璘遣数队分道迎敌,佯装大败,一触即溃,播军因此更肆无忌惮,直追入明军口袋。陈璘见时机已至,即令大放火器,马孔英及吴广闻声出动将播军合围,水泄不通。播军见误中伏击,全军欲撤,与明军激战一日,伤亡惨重,溃不成军,陈璘等率部掩杀,趁势夺下后关。 后播军于西关至后关之间大行游击袭扰,播兵惯于山间作战,于山林乱石之间,闪转腾挪,健步如飞,明军深受游击之苦,于山间难以轻易追击,只得被动防御,艰难行进。然播兵袭扰虽对明军有迟缓之效但对明军兵力而言却无多损害。陈璘等苦耗多日才至西关,与马孔英、吴广轮换攻关,两军相持不下,陈璘严令日夜交攻,苗兵胆寒弃关而走,明军攻占西关,全军疲惫,休整待命。至此明军围攻龙岩囤已达四十余日,前囤攻至朝天关,后囤攻至万安关,久攻不下再难前进一步。 明军围攻龙岩囤期间,总督李化龙于龙岩周边及播州境内遍召苗民樵夫问询龙岩囤密道,终有一人知龙岩囤后山之内有条隐秘山道可至囤顶之下,更有利于攀岩之处可入龙岩囤万安关之内,且该山道相对空旷无人把守。李化龙大喜,便令组探查分队随其潜入后山记录山道。 围攻至今苗兵死伤众多,苦于防守士气低下,龙岩囤内流言四起,杨应龙亦苦无破敌之策,终日烦闷以致暴性再起,稍有不顺便滥行杀戮,军中恐慌人人自危。军师孙时泰赶来劝道:“家主此举无异于将致众叛亲离,万不可如此。家主若有奋战之心,更因此时与播州勇士们同甘共苦,散尽家财激励战心。若无回天之力,为保这一众性命,家主您还不如即刻便向官军请降可换众生。” 杨应龙忽然大怒:“无耻老贼!我杨应龙岂是会屈服敌寇之辈,播州勇士也当视死如归,奋战到底!你竟在此要我自缚请降?贪生怕死之辈,苟且偷生之徒,计不能制敌我留你何用?!”随即一刀便将孙时泰砍翻在地,当场身亡。杨应龙本欲将其乱刀分尸泄愤,杨兆龙见状急忙上前拉住应龙,杨应龙才得以定神。 当夜李化龙大会诸将,令陈璘、吴广率部经秘道攻占万安关,趁夜奇袭大城,使其惊乱,吸引前囤苗兵回援,前囤诸将趁势夺关,占据四周险要,次日前后夹攻一举攻克龙岩囤,诸将领命。 当夜四更,陈璘、吴广率部潜行隐秘山道,衔枝攀登而上,奇袭万安关,尽除守关播兵向龙岩囤大城攻去,龙岩囤顿时陷入一片慌乱,杨应龙夜中惊醒,知明军天降万安关正攻囤顶大惊失色,夜散数千金募死士拒战,诸苗皆骇无所应者。杨应龙怒不可遏,提刀上阵,聚拢慌兵与明军血战,前囤朝天关、飞凤关守兵接杨朝栋调令,分兵回援。陈璘、吴广因兵力不足,又战片刻便引兵退还万安关固守。而前囤因分兵回援,疏于防范,明军趁势夺关,朝天、飞凤二关皆被明军攻占。 当夜杨应龙惊魂未定,提刀带队巡视囤顶,只见四面火光冲天,龙岩囤险要关隘皆被明军所占,彷徨长叹,哀从心起。随后转入王宫,与妻妾泣道:“杨应龙无能,愧对列祖列宗,无历代先祖之智勇,屡败于官军之手,龙岩囤四周险要皆已失陷,明日官军必将攻入此地,播州杨氏从此绝矣,吾亦不能复顾若矣。”妻妾无不嚎啕大哭。 次日清晨明军分从前后攻入龙岩囤内,苗兵皆散,再无战意。何汉良、田一鹏等死于乱军之中,杨应龙知大势已去,先命妻妾自缢,而后应龙亦随后缢死,自焚尸身。陈璘、吴广等俘获杨朝栋、杨兆龙等百余人却独不见杨应龙,吴广带人四处搜寻却见杨应龙已于火中自缢而死,吴广不顾火势急将杨应龙尸身从火中拖出,吴广也因此中毒火失声,昏厥倒地久后方醒。龙岩囤告破,播州平定。 十二月李化龙班师回朝,凯旋进京。午门献俘之后万历帝命磔杨朝栋、杨兆龙等于市,朝廷此后撤销播州土司,改土归流,置遵义、平越二府分属四川、贵州两省。万历帝下诏传捷于天下并接受百官朝贺。 时内阁首辅赵志皋此前因病情加重,已归乡休养四年,但并未解职。期间对朝廷大事屡屡上疏,万历帝特派陈矩前来探视,赵志皋因病难以下榻便命人请入,苦笑病体难愈不能起迎,连连请罪。陈矩说道:“阁老自当保重身体,重病缠身仍多次向皇上上疏国事,阁老体弱仍忧国忧民,皇上不忍,特派咱家前来探视,并带来宫中良药,请阁老定要安心休养,按时服用。” 赵志皋再谢:“老臣深受皇恩,即便百病缠身,对国事不敢不知亦不敢不思,皇上挂念令老臣动容,请问陈公公此来是否还有其他旨意?”陈矩答道:“皇上也知阁老忠君为国之心,特命咱家来听取阁老对今后朝政之见解,阁老不妨尽述于咱家,之后便请安心休养,等待回朝旨意。” 赵志皋连咳数声,艰难正身,语重心长道:“老臣知陈公公素来慈悲为怀,明辨忠奸,老臣自知应来日无多,特有肺腑之言还请陈公公能转述于皇上。这些年来连年大战,北部边关,西南边陲又小战不断,边关重镇及内地中能征善战之将,久经磨砺之兵死伤不在少数,如今各地军中空饷、占地、逃籍、腐化、兵变之事频发,军中普遍战力低下,不似士卒更似苦工,无人敢言而已。如今积弊已久,根治顽疾谈何容易,精兵多丧,十数年内再难练成,期间边关若再生大患,朝廷不知又将耗费多少国力。老臣以为应当养精蓄锐,安抚边疆,使蛮夷内乱而无力窥我大明,请皇上务必思量。 国库内库每年本就开支巨大,加之连年大战及灾情下来,朝廷已无盈余之银。要恢复民生,修缮城池,重整耕地等诸多事宜所需银两必在军费数倍之上。如此算来今后几年的朝廷开支必定入不敷出,各省官员之中仍有贪腐之行,兼并土地之举,皇上又大出矿监与民争利,如此下去若不能开源节流,增产食粮,不知何年必将有惊世民变。望皇上三思。” 陈矩问道:“咱家听闻这东南之地商业繁华,所得白银不计其数,就连织造局都快比不上了。但商税极低,商贾自肥。功名之人及官宦之家良田众多又不必缴税且多有兼并土地,百姓亦多有依附,请问阁老此事又该如何啊?” 这赵志皋答道:“这税收之法为太祖所立不可破之,中举可免四百亩,进士可免两千亩,官至四品再免两千亩,二品以上则免万亩,此为优待激励之策。所生弊端自然需设法补救,更需另思开源节流之法,老臣已老迈昏聩,又重病缠身,一时间也难有良策,只劝万不可与民争利而已。但最担忧的便是因国本之争,君臣对立,皇上怠政,朝中渐有党争之象,栋梁之臣亦难有作为,如此必将影响两京一十三省吏治民生,请皇上。。。。” 赵志皋欲言又止,忽病症再现,虚弱无力,陈矩见状连连好言相慰,苦劝静养,对其府中下人几次叮嘱过后便向赵志皋告辞启程返京。后朝中百官于万历二十九年始又开始纷纷连月上疏请册东宫,万历帝皆留中不发,置之不理,朝中议论纷纷,谣言又起。李太后亦坐立不安,忍无可忍,独召万历帝来慈宁宫觐见。万历帝知太后是因国本之事含怒待发,因而颇感不安。 李太后向万历帝质问道:“满朝文武屡屡上表请求立皇长子为太子,你为何总拖延不立?十多年来国本之事久久未定,是皇长子失德,不配称为太子?还是你当真欲废长立幼!哀家听闻因这国本,你屡屡拿百官出气,自古贤君明主有哪个如此行事?!你想让祖宗的江山社稷毁于一旦不成?!朝中政务哀家不管,皇上自有主张,哀家也知你有明断是非,知人善任之能。但在这国本上你怎么如此糊涂?!哀家本也不想过问此事,但至今也忍无可忍,你倒说来,皇长子究竟为何不能成为太子?!” 万历帝答道:“母后息怒,都是儿臣之过才使母后如此伤身。儿臣绝无废长立幼之意,也绝非任性妄为,肆意凌辱百官,这其中桩桩件件内因复杂,借国本而谋私者大有人在。儿臣之所以迟迟未立太子是为磨砺之意。此事常洛也心知肚明,深体儿臣苦心。” 李太后责问道:“皇上九五之尊,万民君父,今日怎么在自己母后面前尽是满口谎言?!是为磨砺?哀家看你除了训斥疏远之外,毫无磨砺之举。如此是为磨砺太子真是闻所未闻,大明列祖列宗也无先例可循,到是当今皇上独树一帜啊。皇长子为何深体你意?那是被逼的!是恐惧!你如实说来究竟为何!” 万历帝见太后如此训斥,心中百感交集,喃喃言及因皇长子朱常洛为宫女所生,地位低贱所致。李太后听罢勃然大怒,持杖杵地,震惊殿宇。李太后手指万历帝骂道:“宫女所生地位低贱?你不要忘记你这个皇帝也是宫女所生!哀家本也是宫女,被先帝临幸才有你降世,与你临幸恭妃生下皇长子有何分别?!哀家记得当初你就曾因她是宫女而不愿加封为妃,哀家在成为宫女之前还是泥瓦匠之女,论出身必恭妃低贱更多!如此说来你也嫌弃哀家,是也不是!?” 万历帝羞愧万分,无地自容只得闭口不言伏地请罪,李太后又说道:“恭妃为天子之家留下了根苗,为江山社稷立下大功,又对你百依百顺,贤良淑德,为何不能封为皇贵妃?她的儿子难道就不是你的儿子?位列长子,谦谨仁孝,名正言顺便应当册立为皇太子以定国本。哀家望你能立刻择期册封恭妃为皇贵妃,册封皇长子为皇太子,请皇上自行斟酌,哀家疲乏,今日便到此为止。”万历帝急忙将李太后扶入内殿而后告退。 郑贵妃听闻万历帝将册封朱常洛为太子,惊慌失措,深感大势将去但仍想作最后一搏。郑贵妃将万历帝请入寝宫,连番哭诉,请求收回成命。万历帝说道:“此事朕与百官相争已有十多年,百官无有心向常洵者,朕总不能与所有官员都为此翻脸吧,那将天下大乱,江山社稷还如何延续?就连母后也极为震怒,母后教诲,朕十分羞愧,此乃大势。” 郑贵妃心有不甘,绝不愿就此罢休:“皇上曾向臣妾许诺要立常洵为太子,皇上的手谕至今还存放在锦盒之内就在臣妾寝宫的梁上暗藏,这是皇上留下的凭据,皇上身为九五之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岂能反复无常,食言于臣妾?”随后郑贵妃便从梁上取下锦盒,满怀窃喜打开锦匣却见手谕早已被蠹虫所咬,残破不堪,朱常洵的常洵二字已再无踪迹。万历帝长叹道:“皇三子之名葬于衣鱼腹中,此乃天意也,不可违之。”郑贵妃伏地大哭,万历帝心疼不已,连连安慰,抱入榻上抚其入睡。 此后万历皇帝于万历二十九年十月正式册立皇长子朱常洛为皇太子,封皇三子朱常洵为福王,暂不就藩先留宫中,命王恭妃移居慈庆宫。万历帝因此身心交瘁,郑贵妃抑郁不乐。前后争吵达十五年,使整个帝国不得安宁的国本之争也随着万历三大征的结束而告一段落。 三大征之后大明声威远播,震动九州海外。而首尾八年,耗银千万,各省大耗。修复民生之际,边衅不断,军费激增。加之常有灾情请赈以及朝廷例行事务和宫中、宗室用度开支巨大,国用大匮。贪腐成势,中饱私囊,渐渐多有入不敷出之象。更因白银之弊而已生经济危机。 民间百业兴盛,朝廷却收入未增。田地多有兼并,粮产难撑民需。精兵半丧,军中之弊积重难返。自国本之争始万历帝日渐怠政,改革休止。以致朝中多有结党谋私,内阁无力,党争激烈屡兴大案。天子主军国大事,无利社稷之人事皆不作批答,却仍难制止朝臣纷争,政事相互掣肘。党争之下朝廷运转不灵进而使万历后期,大明虽表面一片繁荣似锦,实则已渐渐腐败横行,国库空虚,武备废弛,地方缺额,边疆异军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