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闯情关》 第1章 最惨的王妃 三月的春,韶华明媚、和风煦暖,随处可见柳绿花红、草长莺飞,时清然坐在马车上,姣好的小脸上一片菜色。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马车所过之处,街道两旁原本或叫卖或划拳的百姓纷纷弯着身子跪下去,如同一片被风压弯了的芦苇。时清然眨眼看看,在心里无声无息地估摸着这马车的窗子是否能容得下自己这身量利利索索地穿过去。 原本她想的非常稳妥,今日乔装打扮一下,去街角新开的那家茶楼听上一整天的说书,若不是皇上一道圣旨落下来,非要请宋煜辰去吃一顿这什么劳什子的家宴,此刻她应当就在茶楼的上厅坐着,耳目口鼻所感之处皆是清淡高雅,而非现在这般模样。 不过若是现在从马车上跳下去,应当还来得及。 时清然感慨了片刻,不由自主地往窗子跟前挪了挪,手刚摸上那锦缎的帘子,手腕就被横空伸过来的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了,紧接着便压迫过来一个颀长的身影。 其实宋煜辰根本不用说话,单是这样往她跟前一站,那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气势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但偏偏此人还长了一张不说则以一说则头头是道的嘴,只要上下两片嘴唇一拍,便将她如同个提线木偶般耍的团团转。 此刻就是这样,宋煜辰居高临下地、十分有压迫气势地瞧了她一眼,然后淡声开了口,“你做什么?” 时清然差点将心底的实话全盘托出,但扫见他清冷的眼神,话到嘴边就打了个转,“我看看风景......哦,原来这么多百姓都喜欢你。” 但这话似乎没能讨好他,宋煜辰睁开如墨的眼睛扫过来一眼,不轻不重道,“过来。” 时清然忽的提心吊胆起来,生怕他是已经识破了她的想法,打算在马车上干点什么来惩罚她。 但事实上宋煜辰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她的脑袋按在她腿上,然后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将她的脑袋扳正。 时清然以为他要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给自己来个当街血溅三尺,吓得本能地挣扎了一下。 宋煜辰清淡的嗓音温敦敦地落下来,“别动。” 时清然僵了一下,哭丧着脸道,“可你的腿太硌人了......” 宋煜辰没再说话,只是又把她重新按在他腿上,与方才的位置半点不差,然后他的手在她脑后又抓又挠地折腾了好几下,再然后自然道,“好了。” 时清然觉得脊背一凉,脑袋一重,伸手一摸,她刻意散落在背上的三千青丝不见,一个松松的发髻已经束好了,被一只斜斜的簪子别着,不是她出门的时候带的那一只。 宋煜辰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她的手,“不要动,待会儿又弄乱了。” 时清然今天本来是不想出门,被逼无奈之下又想了个法子,想假装成丫鬟混在下人堆里,等他找不见自己,自然就该走了,而丫鬟又肯定是没有嫁人的,所以她索性将三千青丝全散在脑后,只松松地别了个素银钗子,却没想到还是被他抓上了马车。 唉声叹气之余,时清然觉得自己今天的收获还真不少。 原来宋煜辰也会束女人的头发,出门还会随身带根簪子。 在嫁给他之前,时清然曾经听过一些坊间传闻,女子们都说他风流倜傥,以前欠下了不少桃花,但现在看来传闻好像确定多了,果真是无风不起浪。 他把她的身子扳起来,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却是落在她脑后那个发髻上的,眼睛意思着弯了弯,勉勉强强算是个清风朗月的笑容,“我束的还不错吧。” 时清然心里想着就算你在我脑袋后面束出一朵花来我也看不见,嘴上甜甜地回了句,“好看,真好看。” 时清然以为他这样就能高兴些,他心情变好了她自然也能好受些,却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此人的变脸速度。 他轻轻挑了挑眉,如墨的眸子微微眯起,然后云淡风轻地说,“夜里回来之后将家规抄五遍,明天交给我看。” 时清然的脸立即垮了下去,“不写行不行,你看我都答应跟着你进宫了......” “可以。”他答应的很快,可是还没等腿上的女子庆幸,后面又慢悠悠地接上一句,“或者将家规抄五遍,或者我把你养的那条狗送去厨房,今晚加道菜。” 时清然觉得自己快哭出来了,“宋煜辰......” “再或者,你还有第三个选择。” 他勾起唇角,凑在她耳边耳语了一句。 时清然脸色瞬间变得爆红,“不行不行不行......” “你现在没得选择了,我后悔了。”宋煜辰眯起眸子。 时清然牙根痒痒,恨自己一时间竟然忘了这厮除了拈花惹草外,翻脸不认账也是一把好手。 周遭跪拜问安的声音络绎不绝,潮水一样一阵接着一阵,从方才出了王府门开始就没断过,一股股钻进她耳朵里,惹得时清然直皱眉,不自觉地抬手揉起额角来。 宋煜辰睨她一眼,“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时清然正要习惯性地摇头,忽的又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猛地咳嗽了几声,硬生生憋出几朵将掉不掉的泪花来,“是啊,咳咳......我......妾身坐马车会头晕,这会儿觉得有些想吐。” 说着,她装模作样地往宋煜辰跟前又靠近了几分,脸颊涨了涨,一副仿佛真的要吐的样子,口.唇正对着宋煜辰最喜欢的那身深蓝色衣裳。 轻飘飘的声音带着笑意冷不丁落下来,“想吐便吐,我最近正好觉得丝绸的衣裳穿着不舒服,想试试狗皮的。” 时清然鲤鱼打挺起身,心想你一个王爷,整天琢磨我的狗像话么? 宋煜辰眨眼,“不难受了?” “难受。”时清然一脸真心实意,挤出个笑脸来,“能把我在这儿放下吗?万一我这个样子进了宫一口吐在金銮殿前边,今天你恐怕就要提着我的脑袋回来了。” 宋煜辰终于纡尊降贵地掀起眼皮正眼看过来,脑袋微微歪了一下,“你不想进宫?” 怎么说得好像你才发现似的,这惊讶的语气,要是表情再到位些你也不用当什么王爷了,直接去当戏子,保准能当上头牌,啊不,头角。 时清然腹诽,眼里含着一包泪,“那现在能把我放下来吗?”趁着还没进玄武门,一切都还来得及。 宋煜辰微微颔首,唇角勾起,露出个清风朗月的笑容来,眉目间仿佛含着一点清冷的霜雪,“不可以。” 时清然在心底哀嚎,觉得自己大概是古往今来最惨的王妃,扬起头来想望一回天,却只望见马车围着暗蓝色金纹料子的车顶。 第2章 绵绵思远道 马车畅通无阻地一路来到了玄武门,天色正亮,宋煜辰便潇潇洒洒掀开马车帘子落了地,顺手拖着个半死不活的时清然。 “可是皇上为什么要找我去吃饭?”时清然不细心,第八次问出这个问题。 宋煜辰横了她一眼没说话,但看那表情应当是很想给她喂一包哑药。 时清然苦着一张菜色的小脸想,莫非是因为自己在王府的恶臭名声已经传进了皇宫来,所以皇上想要代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教教弟媳如何守好妻纲? 虽说没有大摆宴席,但当朝皇上宋煜寻还是准备了满满一桌子菜,一半是王城风味,另一半则是江南风味的鲜甜软糯。 “莫要丢人。”在进入殿中之前,宋煜辰再一次叮嘱。 “嗯。”时清然勉强点了一下头,指着自己唇角僵硬的笑容道,“这样看起来怪不怪?” “别这么笑了,”宋煜辰叹口气,眉眼却分明是往上扬着的,似乎是在憋笑,“很丑。” 时清然立马垮下嘴角,寻思着现在的男人都忒难伺候,没表情的时候要求你笑靥如花,真笑起来了他反而不买账。 于是进门的时候,宋煜寻便看见了他长身玉立的弟弟以及站在他弟弟身旁那位不才且脸色僵硬如同抽筋的女子宋时氏。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宋煜辰一扶衣摆,作势要往下跪,可膝盖还没来得及弯半分就被宋煜寻叫住。 “免礼。” 时清然怔在原地,眼神直勾勾地钉在前方那一身明黄色锦衣的帝王身旁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裹着色彩鲜艳的丝绸料子,领口上绣着张牙舞爪的牡丹花。面上妆容清淡,脸很小,小而白,如同清水池中亭亭玉立的一株白莲,沾着几分美的恰到好处的病态,脑后那只金步摇似乎很重,将她半边脑袋都压的偏过去。 她像一只横逸斜出的天山雪莲,格格不入地出现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上。 这一看便出了神,一时间竟然忘了行礼。 若是时清然此时能够灵魂出窍,且一缕魂魄劈成几份,必定能欣赏到自己直愣愣地杵在大殿上呆若木鸡的模样。 “然然,向皇上和皇后娘娘问安。”镇南王宋煜辰从牙缝里往外挤字。 “不必拘束。”宋煜寻和气地笑道,“只是家常便饭罢了,今日我们不分君臣,坐。” 说罢他旋身坐下,十分温和地冲着身旁那女子笑笑,一只手将她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攥住,“绵绵,你好久没见小辰了,今日正好多说几句话。” 小辰? 时清然先前也见过这位皇上几次,不得不说,言行举止处处都十分君子,唯独就是说话太柔和,什么小辰,听着简直像是秦淮河上的歌女。 时清然正在心底偷笑,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立马就笑不出来了。 绵绵。 时清然脸上僵硬的表情垮了个彻彻底底,偷瞄宋煜辰一眼,无声地用眼神询问果然这才是你今天带我来的主要目的吧。 镇南王面不改色,索性直接拎着她放在了椅子上,然后露出个和自家兄长如出一辙的笑容来,“有烈酒么?” 两杯灌醉干净。 “清然还小,喝什么烈酒。”宋煜寻摇摇头,从桌上取过一杯羊乳,“这是特意吩咐御厨做的,尝尝看,里头加了核桃山药和芝麻,又甜又香。” 顿了顿,“绵绵也很喜欢。” 宋煜辰摇头,“她都多大了,皇兄还专门准备这些东西,实在是太惯着她了。” “无妨。”皇上呵呵笑,实在是个温煦亲民的模样。 而此时此刻,镇南王亲爱的妻子脑海中正在万鼓齐鸣,万马齐喑,万箭齐发,万人长歌。 从刚才进门到现在,虽说面前的兄弟二人一直都保持着琴瑟和鸣的和谐局面,不曾有哪一位率先从袖口中抽出一把匕首来割破对方的喉管,可这这这...... 上次在宋煜辰书房看见他无意间写下的诗句时,她只觉得这男人忒酸,明明是当朝最可用的武将之一,写个文章却带了一股无病呻吟的风花雪月味。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绵绵思远道。 绵绵。 宋煜辰你以前是不是改过名字,其实你小时候根本就是叫宋远道对吧? 时清然内心波涛汹涌,她一直以来都知道宋煜辰对她没有感情,就算有,那也不外乎捉弄嘲讽加利用,远远谈不上什么真情实感。 她也知道,自己这位夫君心里另有他人,只是宋煜辰一直不表示,她也就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悲惨的王妃是没有资格过问王爷花天酒地的从前的。 可万万没料到,自己这胆大包天的夫君那位心上人偏偏是皇后,居然是皇后,居然是皇后。 这这这...... 这想法从前她也不是没有过,只是一直没敢认定,今日一看,她却是晓得了。 面前这弱风扶柳的纤细女子,就是比着宋煜辰的喜好长的。 时清然猛烈地喝了一杯羊乳,“咚”一声放下杯子,嘴上留下一圈白。 绵绵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一口水险些呛在嗓子眼里。 宋煜辰,“......” 屋里一片寂静。 时清然觉得,自己还是莫要说话低头吃菜为好。 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时清然见着一只伸到自己面前的纤纤玉手,葱白的手指嫩豆腐一般晶莹剔透。 “多吃些这个。”绵绵,哦不,当朝皇后盛了一小碗鱼羹给她,温和道,“加了先前在岐山那边送来的调料,王城里没有,是你娘家的口味,我想你应该喜欢。” “多多多谢皇后娘娘。”时清然赶紧丢掉筷子站起来。 宋煜辰,“......” “好了,都说了是吃一顿便饭,随意吃顿饭而已。”宋煜寻笑道,“快坐,若是嫌饭菜不合口味,让御厨撤下去再做便是。” “然然。”宋煜辰淡淡地瞥她一眼。 时清然满心哽咽,觉得自己仿佛做什么都是错。 第3章 你帮我看看我有没有病 为什么会这么倒霉呢? 先是被迫进宫,见到了自己夫君一直放在心尖上的那位白月光朱砂痣,现在连吃顿饭都吃不安生,简直想不通。 “先好好吃饭,”宋煜寻打圆场,“吃过饭之后,朕让人带清然去太医院看看。” 时清然险些噎住,十分紧张地问,“去太医院做什么?” 宋煜辰在一旁凉凉道,“去看看你的脑子还有没有救。” 时清然,“......” “乱讲。”宋煜寻哭笑不得,“太医院里有一处别院,里头都是朕替绵绵从各地搜寻来的奇花异草,听说清然也懂医术,待会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是你喜欢的。” 是吗?时清然顿时有些热泪盈眶的冲动。 皇上为什么这么好,比她这个不靠谱的夫君好多了。 绵绵继续替她布菜布汤,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三五道菜吃完之后,时清然虽然还没能冷静下来,但好歹是稍微清醒了些,也终于能自己伸筷子夹菜。 宋煜辰坐在一边,不知怎的似乎有一种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现如今第一次学会用筷子的欣慰感。 一顿饭结束,宋煜寻又让人上了些普洱茶,宋煜辰问道,“皇兄,你打算何时去见那些平涯人?” “倒是不急。”宋煜寻道,“多等一阵子,否则只怕他们还以为自己有多重要。” 时清然坐在一旁,双手抱着茶杯晃。 我夫君暗恋的人是当朝皇后。 是他一向最敬重亲哥哥的妻子。 是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皇嫂。 完了。 “清然对这件事情怎么看?”宋煜寻忽然转移话题。 时清然回神,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她夫君。 “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宋煜辰嘴上云淡风轻眼神里却分明暗藏着“敢胡说八道小心你和你那条狗的命”的不良讯息。 “我......臣妾不懂这些,不敢妄议政事。”时清然扯着唇角笑。 “反正我是不怎么喜欢那些人,”宋煜辰不冷不热道,“阴森森的,又自私凶残,对镇南府的杀手意气指使,三番两次进犯,被我上次出手教训之后才稍微收敛了一些。” 宋煜寻颔首,“此次平涯无端派遣使者前来,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十几年前他们之所以进宫,是为了向父皇讨要赏赐,自然懂得该如何说话做事。”宋煜辰道,“说不定等见了皇兄,那些人照样会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先看看他们想做什么,小辰,我们先按兵不动,不要急躁冒进。”宋煜寻道,“茶也喝的差不多了,可要去太医院?” 时清然雀跃不起来,但精神是勉强比刚才好了些,虚弱地跟着站起身。 太医院在宫中偏僻处,宋煜辰与皇上还有些事情要商量,就直接去了上书房,临走之前微微笑着叮嘱时清然说待会儿在门前等他来接她。 宋煜寻调侃自己这个弟弟还真是变了心性,现如今竟然也学会了如何温柔对人。 时清然不知道怎么说,面上挂着生硬的笑容,心底的苦涩波涛汹涌般一阵一阵拍打着筋骨内脏,顺着四肢百骸中埋藏的经脉蔓延开来。 他说那话的时候神情的确是温柔十分的,只可惜那却是她。 她嫁给宋煜辰这些年,贵为镇南王正妃,享尽了外头人的艳羡和无数女子的白眼,也不知被多少待字闺中的年轻丫头们做成小稻草人每天用钢针戳上几十个来回,现如今真正看见这位夫君如此温柔款款的模样,却还是托了身旁这位皇后娘娘的福。 他兄弟二人走开之后,时清然便跟在绵绵身旁亦步亦趋地往太医院走。 她身形很单薄,宽大的皇后华服挂在身上有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给人一种仿佛下一秒钟就会被压垮的感觉。 按理说这样的女子应该是被所有人恭维着的才对,可她身边也没有跟着什么侍女,就这样一个人慢慢彳亍着,踱步在这朱红色砖瓦铺就的金碧辉煌之中。 时清然一边欣赏着绵绵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的背影,一边为自己这副虎背熊腰的模样而在心底哀嚎不已。 怪不得宋煜辰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她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也很是喜欢。 “清然,前面就是太医院了。” 面前的这的确是个美丽的女子,宋煜辰的皇嫂兼心上人,当朝皇上的正妻,现在这么一看,她恍然觉得这位白月光五官清秀且气质文雅,连说话的语调都是温温柔柔,果真是比着宋煜辰的喜好长得。 “清然,我听小寻说,你医术很好?” 时清然打了个激灵,万万没想到皇后在私底下竟是这样称呼当朝皇上的! 小寻?这听起来更像是秦淮河上的歌女了,而且还得是抱着琵琶冲着路人甩手绢满身香料的那种。 “回皇后娘娘,读过几本书而已,是皇上谬赞了。”她挑了个自以为十分稳妥的说法战战兢兢说了。 不过这估计是因为人家夫妻两人的感情和睦恩爱,皇上十分宠爱她吧,否则这普天之下还有哪个女人敢如此称呼九五之尊? “哦,是吗。”绵绵又笑了,回头来看她。 不知道怎么的,时清然忽然觉得她目光略略有些呆滞,动作也有点怪异。 “我不爱看书,我爱唱歌,我以前学过医,后来给耽搁了,没做成大夫。”绵绵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说,然后她脸上笑容突然僵住,一把攥住时清然的手,将她往小路旁边一片狭窄的阴凉处拉过去。 时清然心惊胆战的同时觉得她有些奇怪,但也没敢点破,只有些困惑道,“皇后娘娘,你这是——” “嘘。”绵绵抬起一根葱白的手指压在唇上,一双水润润的眸子瞪得大大的,天真地冲着她很小声地说,“这里没有人看见。” 时清然心里更忐忑了,这这这怎么听起来有种要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把她给杀人灭口了的感觉? 不至于吧,大家才第一次见面,而且宋煜辰喜欢你我也是现在刚知道啊不至于就...... 绵绵忽的抬起左手,猛一下拉开绣着繁复花纹的宽大衣袖,露出底下纤细白嫩犹如新生莲藕的手腕,看着她咯咯笑,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不是懂医么?那你帮我看看我有没有病。” 第4章 您有病么 说着,她抓起时清然的手就往自己腕上压过去,在时清然满脸错愕的神情中笑的眉眼弯弯。 时清然晃了一下才站稳,只觉得浑身往下冒汗,“皇后娘娘,您这是——” “嘘——你帮我看看,我有没有病。”绵绵又堵了一下嘴唇,只不过这次不是她自己的。 那根纤细白嫩的手指压在自己唇上的时候,时清然脑子里“轰”一下炸开了。 她刚才吃完饭没擦嘴。 眼看着衣袖上的金丝银线牡丹花花纹被皇后娘娘捏的皱成一团,时清然颤颤巍巍道,“您......是觉得身子不舒服么?臣妾陪您去太医院找个太医看看吧。” “不去!”绵绵一口拒绝,神情呆滞了一秒钟,“其实我觉得我好像——” 外面传来一个清越女声,“皇后娘娘需要的那几味药材准备妥当了没有?” “已经准备好了,我这就去拿。”回答的是一个男声,听起来有些岁数。 药材? 时清然下意识地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绵绵似乎颤抖了一下,脸色比刚才更白了。 时清然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和皇后娘娘这副尊荣被人看见,那可就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旁人不必说,若是宋煜辰看见了眼下这个光景,十成十会以为是她时清然对面前这女子做了什么吧。 一直到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绵绵倏地收回了手,一把将她扯回了朱砂墙边,瞬间功夫就又变成了那个温柔婉约的皇后娘娘,与方才在饭桌上看见的模样分毫不差。 时清然看着她这个翻脸如翻书的变脸速度,不禁咋舌,“皇后娘娘,您——” 您有病么。 但这话她不能说,脑子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隔断在了门牙后边。 绵绵松开她,再回过头来的时候仍然带着浅浅的笑意,“清然,走吧。” 仿佛刚才那个短暂但骇人的小插曲只是时清然一人的幻觉而已,实际上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可时清然清楚地感觉到,这位自家夫君心目中的白月光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似乎是为了响应她这个猜测,绵绵紧跟着就又问了一句, “清然,我听小寻说,你医术很好?” 时清然后背上刷一下冒出来一层冷汗,总觉得这话自己好像就在片刻之前刚听见过,连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的。 还不等她揣摩该怎么回答,就听着这位白月光又紧接着一句,“我不爱看书,我爱唱歌,我以前学过医,后来给耽搁了,没做成大夫。” 时清然,“......” 说着,绵绵忽然顿住脚步,四下张望了一圈,见周围没什么人,就偷偷地低声唱了一段。 时清然愈发确定她有些奇怪,但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专心地听她唱完。她唱的倒是挺好听,声音软软糯糯,一口吴侬软语,听在耳朵里就有种春风绕指柔的感觉。 “参见皇后娘娘。”身边忽然晃过来了几个小宫女,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深色的袋子,用纸扎着口。 绵绵刚才就收敛了笑意,也不唱歌了,直起身去看了那群宫女一眼,一瞬间变作面无表情,是一副威严高贵的一国之母模样,那群小宫女也没敢多待,飞快地福着身子走开了。 绵绵回过头继续问时清然,“你的头发是小辰扎的?” 时清然十分谨慎道,“是。” 绵绵叹了一口气,“小辰,他又不乖了,是他强迫你这么束的吧?我去帮你说说他。” “不用不用。”时清然诚惶诚恐。 “一定要说,他以前就是这样。我以前总这么扎头发,他后来学会之后就——”绵绵空洞地睁大了眼睛,摇了摇头说,“所以才一直都交不到什么朋友,你别怪他任性,他只是没人陪他一起玩,那时候他多可怜啊,只有他、我,还有——” 时清然听她把向来无人敢惹的斯文败类镇南王说的跟一条苦哈哈的小狗崽子一样,心里愈发觉得悚然,为了不让话题往更奇怪的地方飘去,她小心翼翼地发话,“皇后娘娘,我们还去太医院么?” 绵绵幽幽地笑了笑,“太医院里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几棵花花草草,那种东西我懂得再多,他也不会看。” 时清然心想,这个“他”说的应该是皇上吧。 也是,皇上贵为一国之尊,每天有那么多大事等着他去决断,都没有时间跟心爱的妻子在一起说说话,绵绵这话听起来像是无奈的抱怨。 她正头疼不知道该怎额接话时,幸而身旁一个声音及时插入,终止了她的八卦幻想,“皇嫂,然然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时清然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股力道往后拉了拉,然后一道高大身影迈过来挡在她和绵绵之间,清冽的冷香味扑鼻而来。 时清然看不见了绵绵的脸,只能听见她声音软软地、有些迟钝地说,“小辰啊,你回去之后不要欺负清然,不要总是给她那样扎头发了,以前小寻他总说我那样扎头发很丑。” 时清然,“......” 感情她刚才那么又说又叹气的是因为觉得她现在这副尊荣太丑,哦,是她自作多情地误会了。 不过这可是宋煜辰亲手扎的,这人一向骄傲孤高如花枝招展的开屏孔雀,若是被这样当面指责的话—— “嗯,我知道了。” 那么温柔的语气,一下子将时清然心底最后一点想法冻结,随后轻而易举击打得支离破碎。 第5章 叫皇嫂 是了,她怎么就忘了,现在站在宋孔雀面前的不是旁人,是他心心念念放在心尖上惦记着的那位远道所思的绵绵。 “还有啊,你回去之后要注意身体,最近天凉了,该多添几件衣服,喊吴妈买点布来,我给你我还有——”她忽然顿了一下,像是身体里的某个部件蓦地卡住了一样。 “还有......”她自言自语了一阵,“还有谁呢,应该是——” “皇嫂。”宋煜辰打断她的话,下一秒钟时清然就看着他猛地抬手,将皇后娘娘纤若无骨的小手攥进了自己手心里。 这流氓之极的行动与那毕恭毕敬的语气大相径庭。 时清然只觉得半个身子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第一反应竟是飞快地往周围张望了一眼,确定了四下无人之后才松下一口气来。 “我想不起来了,真是奇怪,怎么想不起来。”绵绵呆滞地盯着空气中虚无的某处,抬手去敲微微有点歪的脑袋,被宋煜辰按住了手臂。 时清然觉得皇后娘娘这状态看起来不太对劲,自觉好心地提醒道,“宋煜辰,皇后娘娘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 “闭嘴。” 时清然一愣,还没来得及接着往下说,宋煜辰冰冷锐利的眼刀已经扫了过来,“闭嘴,不许吵她。” 天地良心,她什么时候吵了? 但时清然旁的没有,眼力见尚且还是保留着几分的,纵使这会儿心里不由自主地往外冒酸水也还是下意识地住了嘴,且别过视线不再看他。 “绵绵,你听我说,我没事,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在宫里和皇兄......和小寻要好好的,知道吗?你这几日有没有好好听话?还有,该吃的药一定要吃,小寻那是为了你好,不要和他闹,知不知道?” 宋煜辰这人有无数张面孔,通常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真正认真起来的只有拿剑的时候,冷厉的时候是一等一的狠,连云淡风轻的语气中都带着尖锐的冰碴子,含沙射影地将看不惯的人身上射出几个血肉模糊的洞来。 可这温柔的时候,也是一等一的温柔,是三月的风四月的雨五月的清冽阳光全都比不上的那种可遇而不可求。 譬如此时此刻,他这样与绵绵说话的时候,用的是哄孩子一般的语气,不是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镇南王,而是个生怕心上人过的不顺心如意或是受了委屈的普通人。 然而绵绵对他这个语气却似乎并不如何感动,只愣愣地点着头,慢半拍地“哦”一声,然后她踮起脚尖。 时清然脑子里哗啦啦地澎湃着,心想难道这位皇后娘娘也是对宋煜辰有意思的,只是被迫嫁给了宋煜寻,二人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私会么?还想当着她这个明面上的镇南王正妃的面玩花前月下? 正当时清然犹豫着脑袋上那把银簪能不能当匕首用,若是真的用了,是该切了在场这三个人哪个人的喉咙比较合理的时候,她看见宋煜辰低下了头。 然后镇南王妃便瞪大了眼睛,看着皇后娘娘将自家夫君的脑袋勾下来,然后亲昵地在他面上摸了一把,揉小狗似的揉了揉他如墨的头发。 镇南王顶着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跟狮子吃素了一样柔情似水地笑着,“皇兄还在上书房忙着,我送你回去,然后我就该出宫了,好不?” 绵绵冲宋煜辰点点头,也不看他,回过头兀自就朝着来的那条路踱步过去。 时清然还在盯着她的背影发呆,宋煜辰一记眼刀甩过来,“看什么这么认真,眼珠子快掉了。” “她......皇后娘娘是不是......” “叫皇嫂。” “哦,那皇嫂她是不是......” 宋煜辰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看过来,墨色的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沉睡在深山老林里,蕴藏着某些不可触碰的曾经,“你想说什么?” 她想说的多了,她就知道今天不该进宫来,早上一睁眼就听见房门口有乌鸦叫,那时候就应该死都不同意陪着他进宫来的。 皇后她是否真的有些不可言说的疾病? 你口口声声的皇嫂叫的是否心虚? 宋煜辰你——心里装着的那个人是否真是你亲兄长的妻子? 时清然没敢看他,怕自己心里那点情绪一会儿工夫就被他轻而易举地看穿了,于是低下头去,半天之后才咬了咬牙挤出一句话来, “你以前有没有取过什么小名?” 宋煜辰默了片刻,莫名其妙道,“什么小名?” 装,还装,时清然你瞪大眼睛看看你自己找的这是个什么男人! 然而这话她也就只是在心底自我咀嚼了一会儿功夫就全数咽了下去,憋得涨红了脸之后道,“没什么,我说皇后娘......皇嫂她看着精神不太好,待会儿告知皇上一声,让他找个太医来给皇嫂瞧瞧,调养一下身子。” 宋煜辰没说话,半晌之后回过头,衣袂处玉佩与羊脂玉腰带碰了一下,叮咚脆响,将他应的那一声极轻的音节湮没在了其中。 不巧的是,他们回到上书房的时候,绵绵不知怎的身形一晃,一下子撞到了一个正端着茶水往里走的宫女,将那宫女手中的茶水撞翻在了地上。 宋煜辰眼疾手快,猛地伸手一推,将那凝白的瓷杯推得离绵绵的脸远了十几寸,刹那间化作碎片,热水和茶叶撒了一地。 时清然忙里偷闲看了一眼,那小宫女吓得脸都白了,一双眼睛瞬间没了活气,似乎不等皇上赐死就已经找到了自己接下来的归宿。 第6章 上梁不正下梁得正 时清然惊了一下,伸手去扶绵绵,却看见有殷红的新鲜液体从宋煜辰手掌上往下流,像是细小的赤练蛇一样缓缓蜿蜒开来。 一群小宫女吓得噼里啪啦跪倒一地,原本安静祥和的上书房突然兵荒马乱的。 时清然飞快地唔了一唔,觉得眼下自己就这样干巴巴地站着忒不合适,于是往前一步,小声提醒,“宋煜辰,松手,把手松开!” 宋煜辰修长如玉的手指蜷缩成拳,露出一截生瓷碎片,裹着晶莹的血往下流,他却没有松手,像是觉不得疼,兀自对着怀里的人道,“绵绵,你如何?伤着没有?” 时清然下意识地往四下里看了一眼,心头“咯噔”一下。 纵然明面上那群内侍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但她眼角余光分明瞥见了几个八卦的正在抬头看过来。 镇南王当众将当朝皇后搂在怀里,还直呼其名,这这这传出去可如何是好? 时清然那半边身子的汗毛也竖了起来,第一反应便是板起脸来瞪着那八卦视线的来源,是一派庄严蛮横的镇南王妃做派,随后不等她反应过来,耳边忽的爆炸开来女子尖锐的叫声—— “小辰!” 绵绵方才还吓得小脸煞白,这会却发了疯一样,泛着荷粉的指甲一下子掐进了宋煜辰最喜欢的这身衣裳衣料中,撕心裂肺地惨叫出声,“小辰!你怎么了!你不要死!小辰!呜啊啊啊啊......” 她死死抱住了宋煜辰就开始嚎啕大哭,癫狂之甚,根本不像个正常人。 周围一众内侍面面相觑,眼睁睁地看着宋煜辰如此这般没失血而死也要被她勒死。 时清然目瞪口呆,呆若木鸡地杵着没动。 宋煜寻推开里面那扇门就冲了出来,明黄的身影来到两人身前,直接去拉绵绵的手臂,“绵绵,伤着没有?” 正主来了,时清然瞄了一眼,自家那位十分胆大包天的夫婿非但没有松开搂着当朝皇后的那只手,眼下看来还搂的颇紧。 时清然想,不知道株连九族的话会不会牵连到自己娘家那边,如若那般,她真是对不起时家满山庄的老老少少,怎的找了如此一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夫君。 “呀!”绵绵又是一声凄厉惨叫,吓得时清然一个趔趄。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他快死了!”她放开宋煜辰,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尖叫了两声,突然又爬回去用瘦小的身体死死挡住了宋煜辰,“求求你不要过来,你们都不要过来,我求求你!呜呜呜......小辰......” “我没事。”宋煜辰几乎被抱得喘不过气,却还满脸温柔地宽慰她,“绵绵,我没事。” “呜呜呜......你不要死......小辰......” “我真的没事。”宋煜辰似乎是终于觉得眼下这个状态有些不妥了,扶着绵绵站起来,“皇嫂,你受惊了,随皇兄回去吧。” 时清然惊惶地望了一眼皇上,这位却似乎还没觉得脑袋上的白玉冠几乎变成了翡翠色,冲自家弟弟略略一点头,“怎么回事?” “没事,不小心碰着茶水了,没伤到。”宋煜辰有些烦躁地回话,搭在绵绵身上的那条手臂悄无声息地收回来。 宋煜寻也没多说,将绵绵打了个横抱抱起来,脚尖一点便轻盈地跃了出去,留下几个内侍咋咋呼呼地尖叫着跟出去了。 宋煜辰收敛起面上一闪而过的不悦,视线往周围扫了一遍,轻描淡写道,“你们方才什么都没看到,都听明白没有?” 周围一时间磕头声如小鸡啄米。 他轻巧地把那片碎瓷片“当啷”一声扔在地上便顺着方才皇上离开的方向去了,似乎遗忘了还笔直地杵在大殿里的镇南王妃——时清然正看着地上那堆染了鲜血的碎片发呆,后悲伤的冷汗还没来得及落干净。 她是一个人出的皇宫,这次低调了许多,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什么镇南王妃的,自然不会有白日里那般盛大的排场。 弄儿来给她开门的时候,见她一个人,十分了然道,“小姐,你又惹到了宋煜辰是吗?” 时清然愤愤然道,“我没有!” 天地良心,她在上书房门口站的脚都要僵了也没能看见宋煜辰的人影,最后还是一位内侍来,说镇南王今夜与皇上议事,要她先行离开。 明明今日收尽了委屈和冷落的应当是她,怎么现在连她的丫鬟都反过来帮着宋煜辰说话?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忒明显了点。 时清然琢磨着皇上找宋煜辰去估计没什么好话,苦哈哈地冲弄儿说,“我们还是赶快收拾行李打算回岐山吧,这镇南王府待不住了。” 弄儿面无表情道,“待下去会怎么样?” “会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到时候你、我、我哥,还有......还有正正,全都会没命的。” 时清然说的甚悲愤,大有股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架势。 正正是她养的那条小白狗,是在岐山时她哥时轩在她出嫁时送她的嫁妆,生的通体雪白,不见一根杂毛,原本被她起名叫白雪,后来在宋煜辰的淫威下被迫改了名。 那是她大婚之日。 彼时他穿着身火红火红的新郎官衣裳,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被她护在怀里的小狗崽子,语气之恶劣与翩然身姿完全不相符合,“叫什么白雪?物似主人型,就叫正正吧。” 她正要问取这么个名字是因为她心性正直还是身子正绰,就听他凉凉地补充了句,“上梁不正下梁得正。” 这位不正上梁,便是她不才镇南王妃时家小女时清然。 时清然气的吹胡子瞪眼,然而当着宋煜辰的面只字未提,后来才冲陪嫁丫鬟弄儿抱怨道,“他这是在报复白雪今天咬他对不对?” 弄儿别一眼缩在自家小姐怀里的小白狗,“小姐言重了,他应该只是针对你而已,和正正没什么关系。” 时清然心碎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改口了?白雪怎么了,你觉得......你觉得我起的名字不好么?” 弄儿将烛火吹灭一盏,默不作声把她往床上推催她休息。 黑暗中时清然听见她似乎是叹了口气,用一贯清冷的语调说,“小姐,给一只小公狗叫白雪,你觉得好么?” 第7章 你便那么舍不得宋煜辰么 眼前这簇摇曳的烛火与那时并无什么不同。 弄儿顺手抄起个剪刀把那根焦黑的烛芯剪了剪,“小姐,我去拿点吃的来,等我一下。” 时清然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我刚才说我们马上就要被满门抄斩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吃得下去?” 弄儿转头,语气同面色一般面色凉如水,“那我们应当怎么办。” “你现在就收拾行李,少带些杂七杂八,捡重要的拿。哦对了,我那件锦袍要带上,剩下的等回了岐山再慢慢置办。”时清然冷静分析。 “我不走。”弄儿一口回绝,转身要走。 时清然惊了,赶紧拉住她,“你不愿意随我走么?可你从前不是说最不讨厌王城的么?这儿有什么好?” 弄儿面不改色地逐个答道,“不愿意。现下我后悔了。王府厨房的火腿肘子。” “......” 时清然望了一回天,眼里迅速包了一包辛酸泪。 呜呼哀哉,她在这他乡之地唯一一个能指望上的熟人现在居然要为了一口火腿肘子抛弃她! 她岐山时家山庄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饭桶? 时清然痛心疾首道,“你便那么舍不得火腿肘子么?等回了岐山,你要吃什么都可以,几百种花样随你挑,非要留在这王城做什么?” “那小姐你呢,便那么舍不得宋煜辰么?当初在岐山,你要哪家的少爷都可以,嫩出水的美男随你挑,你非要来这王城做什么?” 她从岐山娘家辛辛苦苦拉扯来的这位饭桶轻飘飘地甩下这么一句话,盈盈不足一握的杨柳腰呼啦一扭,飞快地消失在了渐渐暗下来的夜色中。 时清然只愣了一下的功夫,她便悄无声息地回来了,手上端着个托盘。 四个小菜是清一色的树皮草根模样,青的青白的白,看得人没有半点胃口。 时清然看着眼前清汤寡水的一桌子菜,想起今天在宫里吃的那碗奶白色且带着家乡口味的浓汤。 只可惜口水还没来得及往下流,下一秒眼前便又浮现出绵绵那段出水嫩藕一般端着小碗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腕。 她突然就郁闷至极,恹恹地别过眼去,“我不饿。” 弄儿沉默了片刻,“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若小姐你惹到了宋煜辰,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且方才你进门坐下的时候,我听见你肚子叫了。” 时清然,“......我突然就饿了。” 她伸向离右手最近的那只盘子,将那片不知道叫什么的绿叶子吃了,就着满口的苦味发牢骚,“火腿肘子呢,怎么只有这些个素菜?” 弄儿给她添了一小碗汤水,平静地说,“宋煜辰前两天身子抱恙,请了大夫来看,说是体内火热太多,大夫交代饮食要清淡。” “他要清淡只管清淡他的去,凭什么连累我......我身边这些镇南王府上上下下的人,大家每天做事那么辛苦,就给这些个树皮草根吃,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 弄儿瞟了她一眼,没吭声,眼神里满是对她这种行为之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鄙视。 时清然继续睁着眼睛装瞎子,就着那碗还不及茶水有味道的汤喝了一口,煞有介事地胡说八道, “还有,哪个大夫说体内火热淤积就该清淡饮食来清热的?一群庸医,连以毒攻毒的道理都不懂。这样,你明日把我哥前些天送来的那颗千年参炖了送过去,给我们王爷好好养养身子。” “小姐,害死宋煜辰的话我们就死定了,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 “而且庄主前些天差人送来的是家里晾晒的萝卜干,拿来冒充千年参会被人识破。” “......” 火热淤积? 体内莫名生出这么些个火热是因为什么?如今四海太平,百姓安居乐业,镇南王不必动一兵一卒,便可在王城天子脚下潇洒度日,过着这样悠然闲适的日子,竟也能烦闷到被火热堵塞经脉? 都不用细细想也该知道,最多是为了一个“远道思绵绵,绵绵心不知”罢了。 时清然突然就觉得胸腔里那颗正在跳动着的物件像是被醋溜了似的,连带着四肢百骸都被染得泛起一股酸气。 宋煜辰的白月光是个傻子,且这个傻子还是当朝皇后,是他亲哥哥的妻子,是他绝对不能雷池的存在。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肯纡尊降贵地多看他身旁这位名义上的正妻一眼。 这个事实在时清然脸上无声地甩耳光,她这个镇南王妃当得委实忒没趣了。 时清然越想越觉得郁闷,胸口如同压了座大山,且还有辛勤的搬运工不停地往这山上添砖加瓦。 白日里要被宋煜辰欺压,好不容易回来了,一颗受伤的心还颤颤巍巍地挂在胸口呢,却连弄儿都要跟她对着干,都不肯看在她心情不好的份上适当让让她! 要不是因为打不过...... 这想法刚一冒出来,时清然就觉得自己脑袋上笼罩着的挫败感又大了好几圈。 她越想越气得慌,口中酸味和苦味交杂在一起,实在难以下咽。一气之下,她捏着手中的白玉筷子就扔了出去,然后闭上眼睛。 果不其然,等了许久,耳边也没有传来玉石碰撞在地面上传出的那声当啷脆响,反而响起弄儿一声幽幽的叹息, “小姐,你今日发脾气发的太过了。” 她张开眼睛,果然看见那双刚被她扔出去的筷子现在已经被接了回来,好端端地躺在面前的碗上。 时清然觉得委屈,她如何就发脾气了? 不过就多说了几句话,意思着扔了双筷子,还没能摔碎,怎么就发脾气发的他们受不了了?从前她再怎么说也是时家山庄的大小姐,人人都宠着她让着她,那会儿也没人说她发脾气发的太过之类的话。 除了她哥,她哥时轩是天底下唯一一个在亲妹妹出嫁之后能派遣大队人马专程前来送一盒自家手工萝卜干的昏庸兄长。 曾经她也以为她哥是天底下唯一一个看不出她是块稀世美玉的瞎子,直到后来她遇见了宋煜辰,才知道原来她哥在王城有一位病友。 同是天涯无眼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第8章 手滑了 她在心底默默地腹诽着宋煜辰是个不识颜如玉的瞎子,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厮清冽冷然、如寒光映雪的一双剑眉星目来,脸色又没出息地发烫。 宋煜辰虽然不喜欢她,可如若真正摸着良心来说,他这些年来待她又属实不错,整日里能面对着这样一张只应天上有的面容,她觉得比回岐山整日对着她哥那张脸要强。 尽管她哥在岐山也算得上是个远近闻名的美男子,画着其尊容大貌的草纸还曾经在一众富家小姐中被炒到千金难求。 但时清然觉得那些小姐怕不都是眼拙,要么就是被她哥下了蛊。 一边沉醉在宋煜辰那张被无数王城家的小姐们放在梦里肆意妄为的脸,一边却又怨他不喜欢自己,这简直就和那种冲上了大街自行扒光衣服却又不许别人看,没了贞洁还想立牌坊的婊、子没什么两样。 时清然忽然就觉得恶心不已,意识到这种恶心是针对自己的时候她彻底绷不住了,抓着那双刚被捡回来的筷子又扔了出去。 “不许捡!” 她委屈了一天,末了想听声脆响来发泄一下心情都不行的话,岂不是要委屈死了。 弄儿一反常态,果真听话地杵在原地没动。 门却从外面被推开,迈进来一只黑缎面皂靴,那双白玉筷子不偏不倚砸在来人衣摆上,随后顺着他的衣摆滑到地上,跌出“当啷”一声脆响,摔成了整整齐齐的四小截。 时清然闻声一乐,唇角堪堪扬到一半,耳边落下熟悉的清淡声音,“然然,我就一会儿没跟着,你又在发什么脾气。” 时清然一下子就乐不出来了。 弄儿察言观色,也不管她吃完没吃完,飞快地将桌上收拾干净,朝着宋煜辰虚虚地点了个头就逃离了这无形的修罗场,眼不见为净。 时清然很想像寻常人家抓到了丈夫偷腥的妻子一样冲上去提着他的耳朵,拿长指甲撕破他的脸皮,可她一抬头,正对上宋煜辰黝黑的眸子,耳后一热,便连半个抱怨的字也说不出来了。 只是今日这是怎么了,好像提前串通好了似的,怎么一个两个都在凶她,说她无端发脾气? 时清然纠结了一阵,有些气不过地小小发泄了一下,“我没有。” “那你摔筷子做什么。” 时清然硬着头皮狡辩,“没摔,手滑了。” 宋煜辰垂下眸子慢条斯理地看了她一眼,视线从她面前那只吃饭用的木案一直拖到地上的白玉碎屑上,顿了半晌道,“滑的不错。” 时清然当自己耳朵是出了毛病,宋煜辰竟然没变着法子一句话拐上十八个弯来讽刺她,这还是宋煜辰么? 难道真正的宋煜辰已经被皇上秘蜜处决,如今放回来的这个是个为了掩人耳目的傀儡? 片刻之后时清然便知道自己错了,宋煜辰还是从前那个宋煜辰,因为他很快开始翻旧账——今早那份新鲜出炉的旧账。 “家规,抄好的拿来我看。” 时清然心头一跳,猛然惊觉过来,就说自己回来之后好像是忘了什么,光顾着拐弯抹角地发牢骚了,竟然忘了还有这档子事。 于是她轻咳一声,干巴巴地说,“我以为你是跟我开玩笑的。” 宋煜辰丝毫不含糊,一语中的,“也就是说你没写了。” 时清然还没点头,就听他话锋一转,用最平平淡淡的语气便将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那条狗呢?” “你,你不能对正正下手!”时清然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本来他强行逼着她陪他进宫去赴那劳什子的家宴,结果却是让她好好见识了一番什么叫做“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末了还丢下一肚子酸醋的她在上书房傻等,直到天快黑了才差人来敷衍她,让她自行回府。 试问历朝历代,还有哪家的王妃能比她时清然更窝囊、更委屈么? 最过分的是明明已经做到了这份上,回来之后他却还是一副平静模样,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还要对她的狗下手! 时清然今日委屈的狠了,一时间没控制住,嗓音都颤抖起来,“你好歹也是个王爷,老是针对我的狗,像话么?” 宋煜辰似乎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反应,眉目微微往上抬了抬,“那看来只好做些像话的事了。” 时清然不料他话锋转的这么快,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揽进怀里,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衣带被解开了。 “唔?呜!呜呜呜......宋煜辰你解我衣裳干什么!” 宋煜辰气定神闲,没忘记给她松一口喘气的时间,随后又一口咬下去,含含糊糊地往她耳边送了几个字,“没解,手滑了。” 时清然生平第无数次享受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却是第一次享受得连眼泪都飚出来。 宋煜辰这人将言出必行四个字发挥到了淋漓尽致,叫时清然神志支离破碎间恍惚地胡思乱想道,今日他在马车上凑到她耳旁说那句浑话的时候,恐怕就已经做好了如此这般的打算。 片刻之后她含着眼泪往一边扑,趁着他没注意的空挡飞快地抓过薄被,将自己裹成了个严丝合缝的粽子,提醒他道,“宋煜辰,该睡觉了,你明天不用上朝么?” 宋煜辰没吭声,毫不客气地捉住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她身上的薄被重新剥开。 时清然望着青翠的床幔,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确是只粽子没错,只可惜是只刚上笼蒸熟、皮肉分离的鲜美.肉粽。 第9章 疼就忍着 这一次她是真知道疼了,疼的眼泪都顺着眼角往下流,且不是像往常一般装出来的。 她攀着宋煜辰的肩膀试图讨好他,“疼,不来了行不行?” 宋煜辰微微一勾唇,露出个清光映雪的笑容来,让她看的一时间呆住,只是下一秒钟就被与这笑容完全不相符合的力道给生生拉回了现实,眼眶红的比刚才更厉害,连蝴蝶骨都几乎要被他捏碎,整个身子烧灼滚烫。 她张了张嘴,试图再次求饶,宋煜辰已经攫住她的下巴,伏在她耳边呼出一口热气,“疼不疼?” 时清然当他是终于良心发现,赶紧点头如小鸡啄米,“疼,特别疼,疼得厉害,那能不能不来了?” “不能,疼就忍着。” 时清然品了一品,这果然是对不爱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如果真喜欢,还不得小心翼翼捧在心尖上宠着护着,哪能像自己这样,完全被他当发泄工具使,还不能吭声抱怨。 她又想起今日宋煜辰与绵绵说话时的模样,那般温柔细腻的语气,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断断不敢相信竟是出自宋煜辰之口。 思及此,心里的酸涩蔓延成海,她借着模模糊糊的灯光望了一眼眼前人,正好看见从他鼻尖上滑下来的一颗晶莹剔透的汗水。 罢了。 时清然认命地接受了自己的窝囊,环在他肩膀上的两只手抱得更紧。 只是宋煜辰做什么事之前心里都很有数,尽管嘴上恶劣,可他还是抓紧时间很快结束,随后便扯过薄被来准备休息。 时清然像往常一样爬到床榻一角躺好,眼睛刚闭上,就感觉有只大手顺着她的脊梁骨爬上来,横到她脖子前边。 她还当这人是要出尔反尔再来一次,吓得赶紧提醒他,“已经子时了,你再不睡,明天上朝要迟到!” 今日才刚刚当众那样图谋过当朝皇后娘娘,明早若是再大摇大摆地上朝迟到,怕是真的不想要肩膀上那颗玩意儿了。 只是他不想活无所谓,她时清然还年轻,不想这么早就变成寡妇,从前在那些戏文话本里看到的故事中,无论什么类型,只要有寡妇出场,必定是自带一股悲凉哀怨气息的,她不愿变成那样。 宋煜辰动作顿了一下,片刻之后冷然道,“我这几日可能要去趟平涯,想问问你要不要给你带什么东西。” 顿了片刻,“你以为如何?” 时清然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脸,却能从这几句话里想象出他十分嫌弃的模样。 咳,原来是她会错意。 时清然尴尬地张张嘴,硬邦邦道,“我听说平涯那边靠海,给我带几颗珍珠回来可以么?” 身后安静了片刻。 正当时清然以为他是嫌弃她,不愿再说话的时候,忽然觉得后背贴上来一抹滚烫,他的声音夹杂在皮肉相贴的心跳中落下来,“你只听说平涯那边靠海,却不曾听说那边非我朝国土?眼看夫君就要只身前去异己之地,说不定随时就回不来了,你便不担心,只想着要那些庸俗的东西么?” 珍珠怎么就庸俗了? 时清然据理力争,“是你自己问我想要什么——” “闭嘴。” “......” 说得过就变着法的嘲笑她,说不过就要她闭嘴,横竖她都占不到理。 听宋煜辰今晚这个阴晴不定的语气,应当是心情不太好,看来今日被皇上留在宫中之后怕是说了些什么他不爱听的。 时清然胡思乱想着,又想要讨好他,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这次要去多久?” 背后又是默了片刻,答道,“最多半月。” 见他肯搭腔,起码此刻心情应当尚且不算太坏,时清然打了个无声的哈欠,懒懒道,“是皇上派你去,要做什么事么?” “王公大臣家的女眷一概不许妄议朝政,今日你在皇兄面前那几句说辞,让我真以为你记得这些。” “你是你,皇上是皇上,这怎么能一样。” 敢在皇上面前大肆发表对朝政的意见,这不是明摆着犯上作乱么?她虽然脑袋不及宋煜辰灵光,却也不至于上赶着将脑袋往刀下送。 宋煜辰顿了片刻,忽然话锋一转,“你兄长送来的萝卜干在哪?” “那个我让弄儿收起来了,香辣口的你们王城人吃不——你怎么知道我哥送了萝卜干过来?” 她哥虽然不靠谱,在装着萝卜干的盒子上欲盖弥彰地写着千年参的字样,却还是懂的要要人耳目的,那天同时送来的还有些绸缎布匹和小首饰之类,而且宋煜辰一向不屑于过问任何跟她有关的事,怎么会知道? 宋煜辰不答反问,“你说的那个以毒攻毒,真的靠谱么?” 时清然,“......” 你好端端个王爷,怎么偏偏养成了听人墙角的坏习惯? 且刚才她与弄儿发了那么一番牢骚,也不知道他都偷听去了多少。 时清然欲哭无泪,硬着头皮试图辩解,“我没有胡说,那是有迹可循的,以前我看的医书上有明文记载,你不信可以去查查看。” 宋煜辰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很快身后传来细小而匀称的呼吸声。 时清然轻轻蹭了一下,见他没反应,猜想着他是睡着了,于是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与他成了个面对面的姿势。 宋煜辰睡着的时候模样很乖,白日里的冷漠跋扈被收敛进夜色中,万人敬仰敬畏的镇南王脱下铠甲与金丝蟒袍之后,里面包裹的竟是这样一具柔软而干净的躯壳。 时清然绷紧了后背,轻手轻脚地往上蹭了一点,唇畔在宋煜辰一双剑眉之间轻轻碰了一下,如蜻蜓点水,只一触即放。 她闭上眼睛,身体一点点蜷缩起来,整个窝进他双臂之间,骨肉之下传来鼓点般的剧烈心跳,面上却不自觉地弯出个笑意,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慰藉。 等她一觉睡醒睁开眼,身旁的床榻已经空无一人,连那半张薄被都整齐地全掖在她身下,将她热出一身细密汗水。 时清然掀开被子坐起来,见身旁那半边床榻上连一丝褶皱都不见,完全看不出来就在不久前上面还睡着个模样英俊别致的火热男子。 弄儿几乎是掐着点进来的,给她更衣之后捏着冷水毛巾在她面上细细擦着。 时清然闭着眼,忽然听见她说,“小姐,你昨夜又与宋煜辰闹了么?” 她莫名其妙,“没有。” 第10章 路见不平 顿了片刻,时清然张开眼睛,“怎么了?” “我刚才看见宋煜辰带了两个小厮,带着行李上了马车。”弄儿帮她梳理长发,“想着应该是被你气的这几日都不打算回王府住了。” 时清然哭丧着脸,望着铜镜中那双乌青的眼圈,恨恨地想,要真是这样才好。 可她怎么可能会有那个本事将宋煜辰气的离家出走,哪次不是被欺负得要死要活,还无处可去,气的狠了也只敢摔双筷子发泄发泄,毕竟这镇南王府里大小物件全是宋煜辰的,只有这一样她赔得起。 思及此,她垂头丧气道,“他要去趟平涯,应当是现在就动身了。还有,你作为我的人,怎么整日胳膊肘往外拐?” 弄儿面不改色,“我只是看着宋煜辰比较可怜罢了。” 时清然目瞪口呆,“你如何看出他可怜?” 镇南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小日子过得和美滋润,闲来无事还能拿她逗个闷子,怎么弄儿觉得她背井离乡远嫁王城举目无亲的主子不可怜,反而倒戈去同情人家皇上的弟弟去了。 “宋煜辰早上起来还得自己更衣束发,收拾完了起身上朝去,还有哪位王公大臣家的妻妾能像小姐这样睡到日上三竿,连夫君几时走的都不知道?” 时清然干巴巴道,“这怎么也怪我?” 到底是谁害得她起不来床、一直睡到这个时辰的?她到现在后腰都是软的! 时清然很想吼上两嗓子痛快痛快,可无奈考虑到弄儿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给她听为好。 她正满心哽咽,一转头看见弄儿拿来的衣裳,却是两件男装。 时清然有些惊异地抬眼看过去,“这是什么?” “城西新开了家茶楼,据说开业前三天为了招揽客人,专门从杭州请了一支唱曲儿的。” 时清然一骨碌从椅子上爬起来,瞬间精神百倍,“好弄儿,还是你心疼我!” 时家山庄大小姐没什么旁的爱好,从前在岐山的时候整日被她哥关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于是在金钗之年就养成了听曲儿看戏文话本的习惯。 宋煜辰却很嫌弃,觉得这样的爱好上不得台面,不许她上街去买那些乱七八糟的戏文本子,也不许她抛头露面去茶楼听说书和唱曲儿,日子寡淡如白开水,时清然觉得耳朵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当时是宋煜辰第一次逮住她去茶楼,回来后板着脸道,“你身为镇南王妃,整日里流连那些地方玩物丧志,像什么样子,传出去只会给我丢人。” 于是她钻了个空子,不扮作镇南王妃不就行了。 男装不仅能帮她进入各种女儿家身份不便进入的场所,且没人敢想大街上活蹦乱跳的那毛头小子真实身份竟是镇南王府正妃,也不会给他丢人。 王城的街头繁华热闹,从东到西,一整条长长的宽阔街道上挤满了人,耳边全是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以及孩童嬉戏玩耍的声音,时清然举着串糖葫芦小口小口啃,欢欢喜喜地走在前边弄儿为她开出的一条小路上。 她正在心底默默感慨天子脚下就是安康太平,转身挤出中间熙熙攘攘的街道要转弯时,忽的听见旁边巷子里传来细小的哭声。 好奇心作祟,她脚下方向一转,伸着脑袋往里边看了两眼。 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正捉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另一只手要去捂她嘴巴。 那小女孩大约十一二岁年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看得出正在很努力地挣扎,奈何力气太小,胳膊腿胡乱蹬着,挥舞的拳头没有一下能砸到那大汉身上。 像一只被捉住了手脚无可奈何的鹌鹑崽子,可怜得很。 这这这,青天白日的,与最热闹的京城街道仅仅一墙之隔,竟然有人敢光明正大地强抢小孩! 时清然往前冲了两步,大喝一声,“放开她!” 大汉闻声肩膀一抖,像是没想到这会儿会有人路过,满脸慌张地转过身来,但待看清了面前乃是个身型单薄的白面书生时又狞笑出声。 “哪来的小白脸,别在这儿耽误爷的事,识相的就赶紧滚!” 这大汉生的一副五短身材,个子不高,却膀大腰圆、满身横肉,时清然几乎是瞬间就认清了自己不占优势的真相。 且看对方这个架势,完全不像是能跟她讲道理的。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遇上流氓也一样。 时清然霎时间有些后悔,刚才不该那样冲动,她正考虑着现下脚底抹油开溜是否还来得及,眼角余光却瞥见那孩子正拼命冲她眨眼睛,泪水流的满脸都是,心根本硬不起来。 她只好揣着一颗软成了水的心,硬着头皮道,“你认得那小女孩吗,就想带她走?” 大汉冷笑道,“她爹赌钱赌输了,要将她抵给我,你说我认不认得?” 时清然连连惋惜这天下竟然还有比她哥更不靠谱的家长,脑中灵光一闪,“你这人怎么胡说八道,我爹什么时候将我妹抵给你了,我怎么不知道!” 大汉愣住,“王老癞还有个儿子?我怎么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就对了,天知道这王老癞是否还有个儿子。 时清然腹诽,嘴上继续同他周旋,“我爹欠你多少钱,我替他还你就是,你放开我妹。” 说着她伸手解下腰上的钱袋,鼓鼓囊囊的一包,沉甸甸地卧在手心里。 第11章 小孩,看护好你妹 那大汉盯着她看了半晌,看的她后脊背都要起鸡皮疙瘩了,却忽然狞笑出声,“王老癞怎么没早说,他还有这么个俊俏又有钱的儿子,既然你有钱,那好说好说。” 说着他就往这边走过来,手上仍没放开那小女孩,像拎小鸡崽子似的轻而易举便拎了过来。 时清然把钱袋举过去,“一手放人一手交钱,你松开我妹,我就——你干什么!” 声调斗转急上,一下子高了八个度! 那大汉伸手过来,却没去拿那只钱袋,反而握住了时清然纤细的手腕,还细细地来回蹭了一蹭,满面猥琐道,“早知道他儿子生的这么俊俏,谁还要那瘪了吧唧的毛丫头?我看你倒是一副娇滴滴的女相,卖到青楼给人家当男宠,应当值不少钱。” 时清然惊了,万万没想到这世道下男装竟也不能完全保证她的人身安全,她当下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飞身一踢,不想脚踝却也被他握住! 那温度隔着衣服传到体表时,时清然着实恶寒了一阵,胃里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 “嘿嘿嘿,识相的就乱动,爷可以放了这丫头,不过你——我可就带走了。” 时清然欲哭无泪,突然就很后悔从前在岐山她哥按着她的头要她学功夫的时候她却百般推辞,整日只想着如何逃避训练,结果学了那么些年最后也只学出了一套花拳绣腿的三脚猫功夫,现在连个街头混混都奈何不了。 走投无路之下,她急得张口,刚想大喊大叫,忽然听见自头顶落下个明亮清越的男声,“放开那小孩。” 时清然闻声抬头看去,只见那房檐上不知何时突然蹲了个红衣少年,应当是与她差不多的年纪,腰上别着两把明晃晃的弯刀,说这话的时候笑的露出一口米细白牙,星星一样的眼睛里闪着桀骜光芒。 那大汉转头,狠狠地往一旁的青砖地上唾了口浓痰,“今日爷运气怎么这般不好,一个两个的都来坏爷好事,真是晦气!你又是哪家的小屁孩,少管闲事,趁我没发火前,快滚!” 那红衣少年口中叼着根狗尾巴草,闻声转头便将草弹了,收敛起笑容,面色陡然变得凶狠起来,“你敢再说一遍?” 大汉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只当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崽子,讥诮道,“爷没工夫陪你在这儿磨洋——” “工”字未来得及出口,转化为一声闷哼,连同他那两颗黑黄黑黄的后槽牙一起,和着血落在地上。 时清然还没反应过来,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那少年是如何跳下来的,人已经被他从那大汉手上扯了过来丢在一旁。 少年擦了一把鼻尖,眼皮懒懒地一耷拉,“在小爷面前还敢自称爷?什么臭鱼烂虾,一点儿都不抗打,不自量力的东西。” 那大汉捂着鲜血横流的嘴,震惊地望着少年,面色如同大白天活见了鬼。 少年眼角一勾,猛地瞪起眼来,“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都给你挖出来!” 那流氓或许是从未见过比他还要流氓之人,张口闭口要当街挖人眼珠子,吓得呆若木鸡,两股战战,声音抖得不像话, “你......你似森莫人!” 少年鄙夷地别开视线,腰板挺得笔直,居高临下地望他一眼,“嘴都漏风了怎么还这么多废话。” 那大汉看起来约莫年龄应当有四十来岁,被眼前这小少年一招便打的落花流水,心里憋着口气,脸色也青一阵白一阵,盯着那少年直看。 “看什么看!”少年没好气地怒喝一声,从腰间抽出把弯刀来,在手上灵活地打了个转握住了,抬手就要朝大汉脸上比划。 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反射着雪白的光,将那大汉眼底最后一丝不甘也吓得烟消云散,下意识地翻身起来趴在地上求饶,“别、别杀我,不敢了,不敢了!” 少年唇角一勾,眨眼功夫又换上了张明媚笑脸,红衣如火,衬的刀刃上的白光愈发清亮。 他似乎来了兴趣,慢条斯理地用弯刀刀背挑住那大汉胡子拉碴的下巴,一笑,露出颗雪白的虎牙来,“以后不能再胡作非为,知道不?要是再让小爷碰见你第二次,你这颗脑袋就保不住了。” 说着,似乎是为了验证他这话似的,少年手指灵巧一翻,弯刀如同蝴蝶上下飞舞,片刻之后被他收回腰间,动作十分干脆利落。 那大汉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感到面上传来尖锐的痛感,一摸,满手殷红鲜血。 时清然望着他脸上被少年刻出来的个“蠢”字,忍不住哑然失笑,在看那少年的弯刀,仍是漂亮的雪白刀面,不曾沾上半点血渍。 少年冷冰冰地横了这大汉一眼,轻飘飘地赏了他一个字,“滚。” 于是这地痞无赖赶紧忙不迭将脑袋扣在地上,“砰砰”地砸了几个响头,之后马不停蹄地滚了。 时清然刚要道谢,就见那少年轻嗤一声,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一把提起那个还缩在抽抽搭搭哭的小女孩,转身揉进时清然怀里,“给,小孩,看护好你妹,别再跟着你们那不争气的爹了,当心下次保护不好你妹,连你一起被卖掉。” 时清然晃了一下,才意识到原来他刚才口中说的小孩不是指这小女孩,而是她,看来是真将她当成了个男子。 她有些哭笑不得,“其实这不是我妹,我不认识她。” 少年愣了愣,俊逸的面容浮现出一丝疑惑,“我刚才亲耳听见你说这是你妹。” 时清然哭笑不得,解释道,“我也是偶然撞见这事,为了跟那无赖周旋才那么说,我不认识这小女孩。” 少年转头瞪向那小女孩,一只手朝身后指着,险些要戳到时清然眼睛里,没好气道,“喂,他是不是你哥?”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被他一瞪眼,吓得哭都不敢哭,小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不是,我不认识他,我也没有哥哥。” 时清然松下一口气,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出于礼貌,她往后撤了一步,规规矩矩地朝着少年拜了一拜,“感谢兄台今日出手相助,那在下便就此别过了。” 第12章 窦娥都没我这么冤枉 “等等!你不能走!” 时清然一愣,刚转过身站定,忽然听见耳边闪过“嗖”一声风声,那少年竟是直接跳出了个人的高度,越过她头顶在她眼前站好。 好功夫。 时清然在心底默默赞叹了一句,就听见这少年说,“你既然不是她哥,为什么要多管闲事说这是你妹?” 时清然没太听懂,愣了愣道,“我那是为了救她。” “救她什么理由不能说?你为什么偏偏说这个?你该不会是想骗了刚才那蠢货,从他手里把这小孩再转手卖了吧!” 少年眉目一挑,一只手伸向腰间,时清然还没反应过来,他那柄弯刀已经抵上了她的下巴,语气凶得很,“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看来这少年俨然是将她当成跟那无赖一样偷小孩的了。 这人得有怎样清奇的逻辑,才能推测得到这么个结论?这可就真是天大的误会了。 时清然简直哭笑不得,正要张口解释,忽的那少年脸色一变,纵身跳起,弯刀方向一转,朝着空中飞刺过去,脚下拿她当跳板,在她身前狠狠一踹! 时清然猝不及防,连一声疼都没来得及喊出来,人已经被踹飞出去。 正当她恍惚间以为自己会就这样砸在墙上磕碎后脑勺的时候,手臂却被一股力道猛然拉住,转了个弯后稳当地落进了个单薄的怀抱。 她别过眼一看,惊喜地叫道,“弄儿!” 弄儿沉着脸色,一双软软的柳叶眉硬是被她皱成了明月刀,一个眼神挑过来,看的时清然不禁打了个寒战。 弄儿生气起来最是难哄,通常来说憋上十天半个月不跟她说上半句话都算得上是轻的,冷不丁地还会往她的一日三餐里随便添加些小调料进去,譬如蜈蚣头青蛙腿什么的。 时清然回忆起从前的惨痛经历,登时打了个激灵,“你先听我说——” 话堪堪说到一半,弄儿抓着她灵巧地转过身,躲避开了一道刀光,而方才两人站立的身后,那面墙上无端出现一条深深的沟壑。 “好啊,原来还有同伙,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眼看着招式被弄儿接二连三地轻易躲过,这少年脸色涨红,梗着脖子大喊。 时清然嘴角抽了一下,不知道他这又是个什么逻辑。 弄儿转头看着她,眼神平静得过了头,无声地询问着这是怎么回事。 时清然一个头两个大,眼看着那少年又要冲过来,赶紧伏在弄儿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待会儿再跟你解释,我们先走。” 弄儿简短地点了个头,手指伸进宽大的袖口,从里面掏出个小球来轻轻一弹,小球在半空中爆裂开来,霎时间形成了一大朵胡椒粉味儿的云。 待那少年气急败坏地冲过来,已经不见了刚才那白面书生和他身旁那个高手的身影。 “真是岂有此理!” 少年气的在墙上狠狠踢了一脚来发泄,转身想走,又忽然想起来墙角还有个小女孩,于是臭着脸色返回,“小孩!你除了你爹那儿,还有没有别的去处!” 他瞪着眼睛,吼得可凶。 小女孩被呛了一嘴一鼻子胡椒面儿,喷嚏不断,被他又吓出了一脸泪水,抽抽搭搭道,“还、还有个姨娘,住在城外。” “那就去找你姨娘,别再回来了,下次遇见有人要抓你就机灵点,别总哭,哭有什么用!” 模样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煞有介事地教育了她一通,末了又在衣襟里摸了一会儿,摸出只钱袋子来塞进小女孩手里,“拿着!给自己买碗面吃!” 小女孩吸吸鼻子,隔着朦朦胧胧的泪眼看着自己的手,被那只绣着金丝银线、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钱袋子吓了一跳,再抬起头来,眼前的红衣少年却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弄儿提着时清然的衣领,从房檐上跳下来的时候故意松了一下手,让她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自己则轻松地在她身旁站定,也不说话,脸色臭的厉害。 时清然自知理亏,也没敢嚷嚷,压低了嗓门,十分小声地嘟囔道,“方才我是看见有人要强行把那小女孩绑走,就出手相救,没想到那人还是个变态,差点儿连我也一块儿绑走!现在的世道怎么成了这样,男子也不放过。” 弄儿嘴角一抽,平静无波的眼神泛起了一点涟漪,“那个红衣服的是谁,为何要打你。” “我不是快被抓走了吗,谁知道半路上杀出来个程咬金,就是他,把我和那小女孩都救了,但我当时跟之前那无赖周旋的时候说那小孩是我妹,他就以为我是要从上个无赖那儿救了小孩之后再把她卖了,就要揍我。” 她说的颠三倒四,又大着舌头,好几个字眼咬得模糊不清,弄儿一头雾水地看过来,却见她垂头丧气,眼圈儿又红了。 “你说我容易吗,好端端的遇上这么个事,想救人没救成就算了,还被倒打一耙,差点儿让人当贼打了,窦娥都没我这么冤枉,为什么天上还不下雪。而且你走在我前面,走得那么快,我一下子就看不到你了,你要是再来的晚一点我今天估计就要成了那混小子刀下鬼了,这事找谁说理去。” 弄儿叹了口气。 不知怎的,她觉得自家小姐这段时间来红眼圈的概率格外高,动不动就要哭,边哭还边絮叨,着实让人头疼。 她抬头望了一眼天,“晌午了,早上那一场曲儿应该已经结束了。” 时清然闻声悲从心头起,更委屈了,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 她怕眼泪沾到脸上待会儿脸红的没法见人,赶紧低下头去,想让眼泪顺着睫毛直接掉到地上去,身前却伸过来一只手,掌心握着个青布手帕。 时清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一眨眼睛,一颗眼泪就砸了下来,落在那块手帕上,晕开个圆润的饼形。 弄儿又叹了口气,向来冷然的语气此刻却有些温敦敦的,“我带够了钱,待会儿将下午那场包场就是......小姐,别哭了。” 第13章 这王城也不过如此 城西,人来人往的热闹集市上,红衣少年黑着脸色,在人群中硬生生挤出了条两人宽的道路来,飞身迈上台阶,进了一家挂着“新月客栈”招牌的大门。 他腰上别着一串草扎的小蟋蟀和小蜻蜓,身后还挂着两只酒壶,碰撞在一起叮叮当当响,铃铛一样,跳着往楼上跑的时候引起了身边打酒那小伙计的注意。 出于好奇,小伙计抬头一看,那红衣少年却猛地顿住了脚步,眼睛瞪得老大,“看什么看!” 小伙计吓得手一哆嗦,赶紧低下头。 少年冷哼一声,正要接着上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伸手到后腰上将那两只小酒壶解下来扔进那小伙计怀里。 少年郎的声线清亮又干脆,“接着!烫好了送到楼上来!” “是是是。”小伙计眼角余光瞥见他腰上的两把弯刀,点头如捣蒜,生怕将这位小爷的宝贝酒壶摔了,赶紧往怀里揣了揣,转头往厨房里跑,面色无比虔诚谨慎。 少年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没费多大功夫就上了楼,推开一间房门跑进去,兴冲冲地嚷嚷起来,“师傅,我回来了!” 美人榻上靠了个黑衣男人,墨色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上,散发着幽幽如墨的光泽,他皮肤很白,脸色带着些病态,远远看去如同从仕女图上走下来的美人。 他修长的手指捧着本书卷,闻声慢条斯理地放下,“叫你打听的事情,打听得怎么样了?” 少年忙着把身上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卸下来往桌上堆,压根没听见他说什么,随手捏着个面具在脸上比划,“师傅你看!这个好不好玩?” 殷明止无声叹口气,揉了揉额角,“小七。” 红衣少年殷小七闻声赶紧将面具收回去,露出张嘻嘻笑着的少年脸来,“我听着呢,师傅放心,都打听清楚了,镇南王今天一早就离开了王城。” 顿了顿,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有在认真打听,他又补了一句道,“是坐着马车走的,带了两个小厮,没随行士兵。” “嗯。”殷明止微微颔首,“打听出来他要去哪了吗?” “这个我听镇南王府的丫鬟说,好像是要去平涯。” 殷明止看他一眼,“小七,你又不乖了。” 殷小七一愣,马上据理力争道,“我怎么不乖了,我打听了这么多回来呢!” “我是让你去打听,不是让你去拷问别人。” “我没有!” “那你是如何从镇南王府的丫鬟口中得知镇南王去了平涯的,难道不是拷问了人家?” 殷小七满腹委屈,不服气道,“我明明只是吓了她几句,是她自己胆子小,不禁吓,还没说几句就全告诉我了,这也能怪我?” “......” 殷明止有些头疼地扶额,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可让那丫鬟看见了你的脸?” 殷小七哼哼,“我又没有带面罩,当然没法遮住自己的脸了。” 在自家师傅就要幽幽看过来的时候,他及时补了一句,“不过我给她吃了忘忧丹,然后把她打晕扛了回去,她醒来应该就不记得这些了。” 说着,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摇晃着胳膊,不知触动了那一块筋骨,脸色蓦地一变,扁扁嘴道,“师傅,镇南王府伙食忒好,连个丫鬟都长得脑满肠肥,压得我浑身疼。” 殷明止哭笑不得,“以后不许在背地里这么议论别人,尤其是姑娘家。” 这孩子从小到大,旁的什么都好,就是嘴巴忒毒,长到如今这个年纪,若是不动不说话,单看相貌,倒也是个风度翩翩的潇洒少年郎,但至今没有姑娘心仪他,正是因为这点毛病。 殷小七撇撇嘴,大声道,“我明明当着她们的面也是这么说的!” “......” 殷小七今日心情本来就不好,刚一回来就又被师傅教训一通,此刻心情简直沮丧到了极点。 他伸手在衣襟里摸了半天,摸出个黏糊糊的纸袋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瞬间又欢喜起来,“师傅你看,白糖糕!王城也有白糖糕!” 殷明止温柔叹口气,笑了笑道,“好吃吗?” “我还没吃,看见就买回来了,想给师傅带一块!” 殷小七一边说着一边欢欢喜喜地去撕袋子,可白糖糕已经化了半块,跟纸袋子粘在一起难舍难分。 他折腾了一会儿,弄得满手白糖碎,英气的小脸垮下去,哭丧着脸道,“完了,全粘住了。” 肯定是刚才和那白面书生小子周旋的时间太长,害的他白糖糕都化了! 殷明止抬手摸摸他乌黑的发,“没事,待会儿再买就行了。” 这孩子真不会疼人,好容易想给人买个什么东西,以为贴身放着就是最好的,却没想过体温太高,竟然将辛苦买回来的白糖糕捂化了。 “可我没钱了。”殷小七垂头丧气,“我把钱袋子给了那小孩。” 小孩? 殷明止见他脸色不好,也不打算多问出了什么事,索性伸手在那坨和碎纸糊在一起的不明物体上撕下了一小块来,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 半晌,他略略一点头,“好吃。” 殷小七闻声眼前一亮,“真的吗?” “师傅什么时候骗过你?” 说着,他又撕下一小块来塞进少年口中,温和地问,“好吃吗?” 殷小七嚼吧嚼吧很快地咽了下去,上下嘴唇一吧嗒,“一般般,糖太多,粉太粗,糕太软,总之没张婆婆做的好吃,这王城也不过如此,连块好吃的白糖糕都没有。” 殷明止被他这番煞有介事的小大人语气弄得想笑,但话到嘴边,却又转了个弯变成了赞同,“嗯,我也觉得是。” 第14章 百鸟贺岁,惟凤栖梧 弄儿言出必行,果真将整个茶楼都给包了下来,偌大的上下两层楼只坐了她们这一桌,歌女们叮叮当当唱了一下午,时清然听得心满意足,临走时没忘记丢下一锭银子算作打赏。 宋煜辰不在的这两天,她每天早上准时起床,跟弄儿一起出门闲逛,从城东一直逛到城西,喝饱茶水,吃够了点心再回王府。 除了宋煜辰外,府里向来没人愿意跟她多说话,更不用说管她。 宋煜辰走了之后,能和她说说话的就只剩下了个弄儿。 不过时清然不在意这些,她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也很好。 就这样优哉悠哉晃了七八天光景,她开始觉得无聊了,也不出门听曲儿了,买回来的戏文本子扔的到处都是。 这天早上弄儿推门进来,看见她家小姐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脑袋下边垫着一本戏文话本。 她放下洗脸水走过去,拽着她家小姐的衣领子将人提起来,垂下眸子一看,书页上流淌着一滩新鲜出炉的哈喇子。 时清然睡梦之中觉得脸上一凉,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听见弄儿在她耳边说,“小姐,起来更衣。” “我不更衣,我今日不出门。”她混混沌沌地摇摇头,立即闭上眼,打算补个回笼觉,昨晚看戏文本子看到子时,她现下头疼得很。 弄儿冷静无比,“不出也行,那我现在去把皇上差人送来的帖子烧了。” 时清然瞬间睡意全无,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谁?” 弄儿一抬手,从袖管里摸出个明黄缎面的合页帖子。 时清然这会儿看不清楚那工整的蝇头小字写的是什么,她脑子被“皇上”那两个字激了一下,清醒了一瞬便重新陷入睡眠不足的后遗症中。 一直到被弄儿塞进隆重的宫装又送上马车,她都还迷迷糊糊的,沉浸在昨晚那个与戏文本子的内容交织在一起的梦境里,一边继续醉生梦死一边竭力思考皇上为何要这时候指名点姓地召她进宫。 宋煜辰不在,她与宋煜寻又不熟,有什么好说的? 马车进了神武门,她刚一下车就看见一抹明黄身形长身玉立地杵在大殿前。 时清然万万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会有此殊荣,能让金枝玉叶的九五之尊前来迎接自己,她诚惶诚恐地小跑过去,撩开衣袂就要往地上跪,“臣妾参——” “免礼平身。”宋煜寻打断她的话,语气有些急,“清然,你先随我来。” 说完,她大手一挥,命两个小宫女将时清然扶上轿辇,弄儿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许是因为她身形太过纤细单薄,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时清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问清楚,“皇上,出什么事了吗?” 不管接下来是要去断头台还是鸿门宴,她总得先提前搞清楚,总好过死得不明不白,横竖都是个死,她不想死不瞑目。 宋煜寻坐在她身旁那只金碧辉煌的轿辇上,脸色有些白,眉头紧锁。 她还是头一次看见一向温文尔雅的宋煜寻如今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这样仓促将你叫进宫来是朕唐突,”他先甩了句工工整整的客套话来,将时清然一颗心熨得妥妥帖帖了,才切入正题,“绵绵她有些不舒服,朕想请你来看看。” 时清然赶紧弯了弯身子,“皇上言重了,娘娘身子有什么不适,可否先大致告诉臣妾?” 宋煜寻默了片刻,露在绣着金色蟠龙的那只袖口前,五根修长如玉的手指攥成了拳头,指节处分明发红,仿佛有血液淤积。 “待会儿到了,你自己看吧。” 皇上既然这么说了,她自然不好再不识时务地接着追问,只是仍然保持着那个福身子的姿势。 她坐在轿辇上,这样的姿势僵持了区区几秒就觉得后腰酸软难忍。 看宋煜辰此刻似乎也没心情顾及她,时清然轻咳一声,悄无声息地直起身子来,同时回过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弄儿。 后者冲她眨了眨眼睛,递过来一个宽慰的眼神。 她稍稍松下一口气,同时不由得疑惑起来。 当朝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宫中的太医院不是还养着一众老太医么?怎么用得着她这个没名没姓的野郎中来诊治? 但这话她也就只在心里默默想了想,嘴上没敢问出来。 皇后娘娘的寝宫叫栖梧宫,从前她听说书的时候听过,这名字还有一段引经据典的来由,是取自“百鸟贺岁,惟凤栖梧”。 抬轿的一众内侍十分有眼色,脚下如同生了风,没一会儿就到了栖梧宫前。 弄儿上前搀扶时清然下轿子,刚扶住她一只手,从栖梧宫里忽然传来一声凄厉惨叫,将时清然吓得身形一晃,险些十分没出息地栽倒在地,被弄儿不动声色地稳稳扶住了。 宋煜辰脸色比刚才又沉了几分,额角青筋也跳了一跳,连基本的客套都忘了,明黄色的袖子一挥,人已经越过大门飞了进去。 那声惨叫听起来十分吓人,时清然没敢耽搁,赶紧跟在他身后跑进去。 进门之后,刚看了一眼,她就不由得咋舌——这哪里像是皇后娘娘的寝宫,分明就是个邪教聚会点。 院子里跪满了哆哆嗦嗦的小宫女和内侍,个个都趴在地上,看那架势简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土里。 她愣了片刻的功夫,里面又传来一声尖叫,响彻整个大殿,听得时清然头皮发麻,赶紧就往里走。 一路上脚边跪满了颤颤巍巍的男子,看打扮应当是太医院的,姿势跟外边的小宫女并没有什么不同。 打头的是个老太医,长相倒是十分符合民间传说的老神医,雪白的胡须和头发,只是如今这个面色破坏了整体仙风道骨的感觉。 宋煜寻拧着眉头,沉声问,“怎么样了。” “陛下恕罪,是臣等无能,可微臣使尽浑身解数,也近不了皇后娘娘的身,这、这如何能诊病?还请皇上再想想办法。” 第15章 他是不是有了其他女人了 “到底你们是太医还是朕是太医!” 宋煜寻怒喝出声,眼底赤红。 饶是时清然都吓了一跳,平日里看惯了他温和内敛的斯文模样,现下这形容倒还真让她有些不适应。 那老太医受的惊吓不比她轻,单薄的一把老骨头猛然一哆嗦,吓得登时连话都说不出了,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 宋煜寻皱起眉头,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废物!继续想办法,一天想不出就跪一天,一辈子想不出就在这儿跪到死!” 说完他一抬眼皮,面容微微有些踌躇,似乎是在调整情绪,半晌后总算是勉强挤出了个不算太凶的表情来,“清然,麻烦你了。” “不......不麻烦不麻烦!”时清然胆战心惊,赶紧在他的指示下往里面快步走去。 内殿里也是一派乱七八糟的模样,两个小宫女端着冷水往外跑,眼圈无一例外全是红的,见了宋煜寻也不敢哭,咬着下唇飞快地跑了。 她正想扯住其中一个问问情况,耳边忽然爆炸开一声女子凄厉的惨叫,“不要碰我!不要过来——” 时清然后背汗毛倒竖,一股痹意噼里啪啦地炸着金花往灵台处窜。 这次的叫声比上次还凄厉尖锐,像是某种动物被掐着喉管、濒死之前的惨叫。 她不敢再细想,下意识地往身后看了一眼,正对上宋煜寻阴沉得堪比黑云的脸色——他这幅表情的时候,与宋煜辰才能有几分兄弟之间的相似。 她试探着朝那挂着金丝帷幔的床榻喊了一声,“皇后娘娘?” 里边默了片刻,传来绵绵小动物一样的呜咽,带着柔软的哭腔,“......清然?” “是我。” 见她肯搭腔,情况就应当还不算太严重。 时清然自我安慰着,示意宋煜寻往一边让让,自己拎着裙摆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轻手轻脚地掀开那层帷幔时,她余光扫见身后两个小宫女明显默不作声地往后撤了一大步,似乎做好了里面会飞出些不明物体来的准备。 摸着良心说她心里也没底,毕竟她与绵绵这也只能算是第二次见面,对于绵绵会有什么反应她完全不敢保证。 然而现在懒驴已经赶上磨,就没了后悔的余地。 时清然硬着头皮,大气不敢出,手上动作轻的如同抚摸蝴蝶的翅膀。 帷幔掀起,露出后面女子惨白的小脸。 绵绵瑟缩在床榻一角,怀里抱着一坨锦被,长发软软地披散了一身,盯着她的目光惊恐而畏惧,但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她依然美的不可方物,眸子有些湿漉漉的,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 “皇后娘娘,是我,您别害怕,我不会伤害您的。” 时清然自认在哄孩子方面很没有天赋,此刻纵然将满脑子储备搜刮了无数遍,也就不过能措出这寥寥几句辞来,还险些将舌头给咬了。 没了绵绵声嘶力竭的尖叫,周遭静默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时清然轻咳一声,正要说话,绵绵却飞快地探过身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在时清然吓得尖叫之前另一只手遮住她的嘴。 时清然惊了,她从没想到皇后娘娘看着如此个文文弱弱的女子,手上力气还不小,且动作之迅速敏捷让她都自愧不如。 这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 她正错愕着,就看见绵绵冲她摇了摇头,眼神里水汪汪地涌动着惊恐,“出去......” 出去? 现下不是您按着我一只手一张嘴不让我走么? 怎么还自相矛盾上了。 时清然愣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这“出去”应当不是对她说的,那难道是—— 思索间,耳边传来宋煜寻的声音,“清然,如何?” 似乎是为了验证时清然方才的猜想似的,绵绵听见这句问话,身子忽然剧烈颤栗起来,眼中的惊恐愈发明显。 她在害怕,可她有什么可害怕的,她可是皇后娘娘,是全天下女子都羡慕的当今皇上的妻子,这宫里还有什么能让她害怕的存在么? 难道是—— 某个想法电光石火地在时清然眼前浮现,她猛地打了个激灵,对于自己胆敢幻想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可能性这个事实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她难道是在害怕宋煜寻? 顿了一会儿没得到回答,宋煜寻又问了一次,这次声音染上了些许不甚明显的焦躁,“清然?” 时清然反应过来,赶紧朝着绵绵使劲挤眉弄眼,等她犹犹豫豫着把手放下来,就赶紧回话,“那个......皇上,娘娘现在情绪不太稳定,臣妾斗胆,能否请皇上和众御医稍等片刻,让臣妾单独与娘娘诊治。” 宋煜寻一秒都没犹豫就答应下来,“好,朕在门外等你。” 说罢,时清然果然听见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内殿门被关上,连门栓都架了上去。 时清然转过头来,试图挤出个尽量平和的笑脸,“皇后娘娘您看,他们都出去了,您能跟我说说,哪里不舒服么?” 绵绵虚弱地喘了口气,眼神在空气中虚无缥缈地闪烁了一会儿,半晌才投到她脸上来,惊讶道,“清然,你来了?” 时清然,“......嗯,我刚来。” 她似乎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下子高兴起来,拍着身旁的床榻道,“你坐,坐这边来。” 反正现在大殿里也没人,时清然不敢忤逆她,生怕一不小心踩到哪个雷区就又会惹得她尖叫,索性脱了鞋子爬上去,堪堪在绵绵手掌轻拍的那处坐下。 “皇后娘娘,您哪里不舒服,跟我说说可以么?” 绵绵摇摇头,面上带着笑,很乖巧的样子,“我最近都有听话,有按时吃药,所以没有不舒服。” 按时吃药? 宋煜寻一直在给她吃安神药么? 这念头一闪而过,时清然没打算过多纠结,“皇后娘娘,您——” “清然,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绵绵打断她的话,面色忽然紧张起来。 时清然只好哄孩子一样顺着她来,“我当然不会骗您。” “那你告诉我,小寻他、他是不是有了其他女人了?” 第16章 皇后娘娘有喜了 绵绵此时大概已经想不起来,她口中这位小寻乃是当朝皇帝,往小了说,这三宫六院里的嫔妃都是他的女人,往大了说,普天之下的女人,只要是他能看得上的,谁敢不从? 如此说来,哪来的“其他”这一说法。 可绵绵眼神看得她心头悚然,时清然只好昧着良心安抚她道,“怎么会,皇上是把皇后娘娘您看的最重的,您别多想。” “不是、不是我多想!”绵绵忽然扑上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小寻他一定是有了别的女人了!” 时清然趁机回握住她的手腕,状作面不改色地探出三根手指压在她掌后高骨上,飞快地定好了关。 可绵绵浑身抖得厉害,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一样,手腕像条滑.嫩的鱼一样来回扭动,时清然只能勉强捉住她,指尖完全探不到脉象。 时清然无声地叹口气,只好先轻声细语地宽慰她道,“皇后娘娘,没有的事,您放心吧,除了您,皇上谁都看不上,他心里装着的只有您一个。” 这几句话几乎是用尽了时清然毕生功力,她自觉脸上几乎要灼烧起来,心里叫苦连连。 可怜她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家,连自己家里那本经都尚且没本事念好,现在却要担此重任,强行搜肠刮肚地替皇上说情话给皇后娘娘听,实在太过难为她了。 然而绵绵却突然哽咽起来,手指一下子陷入时清然的皮肉,“你不知道,他心里装着的根本就不是我!呜呜呜......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我,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为什么不愿意陪我......” 时清然忍着手上的疼痛,轻拍着她的后背,“皇后娘娘,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政务繁忙些是正常的,他不会背着你有什么别的女人的。” “不!不!你骗我!!”绵绵忽然停止了啜泣,双眼瞪大,空洞而茫然地望着时清然的脸,“你是在帮着他骗我对不对?” “我不会骗您的,他——” “他从来都没有认真地看过我!他很少陪我,不跟我说话,也不愿意抱我,我......我知道的,他一定是在想别人!他抱着我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别人!你告诉我那是谁?她到底哪里做的比我好!为什么?为什么!” “娘娘,娘娘......皇后娘娘!”眼看着绵绵状态越来越不对,似乎癫狂不但没得到缓解,反而还加重了! 时清然心头一惊,只好强行束缚住她两只手,从腰带里探出一颗药丸,道了声“得罪了”,反手喂进她嘴里,不等绵绵反应过来,又在她单薄的脊梁上拍了一掌,让药丸得以顺利下咽。 绵绵茫然地瞪大了眸子,情绪飞快地安定下来,随后脑袋一歪。 时清然在她重重地倒下去之前准确地扶住她,之后慢慢地将人往榻上放,又扯过一旁被她揉成了一团的锦被给她盖好。 这一连串动作做下来,时清然额角上竟是几乎要落下一层冷汗。 此刻她才总算有些理解刚才那两个红着眼睛的小宫女为什么连句话都不敢说就急匆匆地往外跑,待在这样一位皇后娘娘身边侍候,恐怕时时刻刻都得提心吊胆。 时清然默默地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按上绵绵单薄的腕,眉头倏然紧蹙。 正殿中,少年天子长发如墨,一丝不乱地束在头顶,裹着明黄锦袍的挺拔身段站的笔直,胸前的五爪蟠龙被他凝重的面色衬的似乎也狰狞起来。 周围跪倒的一众太医和内侍全低着头,脑门紧紧地抵在冷硬的石板上,大气不敢出,周围静的几乎能听见汗水低落的声音。 “吱呀”一声,内殿门从里打开,宋煜寻闻声眼前闪过两道精光,忙迎上去,“清然,怎么样了?绵绵她现在还好么?” 时清然压低声音,“皇后娘娘已经没有大碍,现下睡着了,只是——” 见她面色有些迟疑,宋煜寻一摆手,原本跪在地上的人全像脑后勺上长了眼睛一样,飞快地一咕噜爬起来,如遭赦免般作鸟兽散了,转眼间,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有几个站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的内侍,看起来似乎也很想逃离这是非之地,却没那个胆子。 从时清然这个方向看过去,总觉得那几个内侍好像下一秒钟就会哭出声来似的。 她于是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恭喜皇上,臣妾方才给娘娘探了脉象,娘娘有喜了,且应当已经有两个月大。” 摸出滑脉的一瞬间,时清然觉得自己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毕竟皇后娘娘有了身孕,那一定是有了皇上的孩子,往大了说,是为皇家开枝散叶,是普天之下所有子民的福泽,往小了说,白月光有了身孕,也好让自家那位胆大包天的夫君早日断了某些不该有的念头。 可她眼角余光扫过绵绵的脸,却死活都高兴不起来。 绵绵躺在榻上,身下是上好的金丝榻,身上盖着金银丝线绣成的锦被,一张小脸在金碧辉煌中显得更加苍白,即使是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紧皱着,肉眼可见的不安跃然面上。 思及此,她又接着添了一句,“不过娘娘身体状态不太好,母子的脉象都太过单薄,臣妾想问问,娘娘这样——有多久了?” 话到嘴边,她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忙将那几个不太好听的字囫囵带了过去。 宋煜寻眼角的光亮堪堪扬到一半,作头疼状揉着半边额角,“很久了,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怪朕,是朕疏忽了,没时间陪着她,竟然连她有孕都没能觉察出来。” 他叹了口气,眉眼中多了几分疲惫,“清然,今日的事,多谢你了。” 第17章 王城杂耍现黄金蛇 时清然诚惶诚恐,忙客套了几句,又想起了什么,“皇上,娘娘的身体虚,如果信得过,臣妾想给娘娘开个方子,后续按着这方子服用,不但能调养气血,而且对娘娘的精神状态也——” “清然,今日突然召你进宫实在是情非得已,已经耽误了你不少精力,开方子的事情就交给太医院那群庸才去做,不劳烦你了。” 许是确认了绵绵现下的确已经沉沉睡去,且没什么大碍了,宋煜寻这会儿的面色又恢复了一贯的清风朗月、谦谦君子模样。 时清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冒进,忙福了福身子。 两人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那边就又有人来催,说是某某臣子前来求见,有要事禀报,宋煜寻闻声与她交代了几句,又道了一遍谢,转身便匆匆朝着上书房方向奔去。 看来政务繁忙还真不是假的,她刚才只是随口敷衍绵绵,没想到还真说到点子上去了。 不过宋煜寻不愧是宋煜寻,即使是在这般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也没忘记吩咐几个内侍抬着一顶软轿送她出宫去。 现在她看见这轿子就只能想到自己像个物件一样在轿子里左摇右摆的模样,无端已经腿软起来。 刚来的时候便是十万火急,抬轿的几个轿夫许是接到了皇上十万火急的命令,恨不得脚上生出一对翅膀,步履飞快,将她颠簸得够呛,到现在后腰上还酸软着,若不是因为是在宋煜寻面前,她早就倒在弄儿肩膀上哭爹喊娘了。 事实上她也的确是这么做的,故作镇定地摆摆手示意那几个内侍将轿子抬走,脚下一软,轻飘飘地便要往弄儿身上倒。 只是那为首的内侍迟疑了一会儿,面色为难道,“王妃,这是皇上吩咐下来的,小人要是不从,是不合规矩,若皇上怪罪下来,小人怕是担待不起。” 时清然看了一眼,瞧他有些眼熟,问,“你可是在栖梧宫里伺候的?” “王妃慧眼,小人确是在皇后娘娘宫中当差。” 时清然见他脸色还有点儿白,额角上的汗珠明晃晃的,显然今日是忙的不轻也吓得不轻,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不必,若皇上真怪罪下来,你只管实话实说便是,照顾皇后娘娘要紧,王府又不远,我闲逛着也很快就回去了。” 这话一落地,她顿觉那小内侍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水盈盈的带着感激。 王城今日也是一样的热闹。 刚出神武大门,没走几步,时清然转眼就瞧见街边生似乎有什么热闹事,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远远望去能看见中间红红火火一片,叫好和喝彩声不绝于耳,真是热闹非凡。 时清然一下子就来了兴致,眨着一双星星眼要往那边跑,腰上却一紧,回头一看,正对上弄儿凉如水的面色,“小姐,你今日没穿男装,别往人群里挤。” 这是在变着法地提醒她不要凑热闹,省的暴露本性给宋煜辰丢人么? 时清然顿觉满心欢喜被她这句凉凉的提醒戳的漏了气,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绣满了金银丝线的袖口,只怪今日进宫进的不是时候。 穿着这么一身往老百姓堆里挤,的确是有些太过扎眼。 看来只能打道回府了。 “罢了罢了,走吧。”她没好气地别过眼去,弄儿一只手却仍拽着她腰带没松开。 下一秒钟时清然只觉得腰带被猛地朝身后拽了一下,整个人便往后倒去,还没来得及惊呼,耳边就传来弄儿清冷的声音,“抓紧些。” 时清然下意识地一把抱住了弄儿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身,同时死死地闭上了双眼,同时耳边传来飒飒风声,不等她发问,脚下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地了。 睁开眼睛一看,眼前是一簇翠绿翠绿的叶子,垂眸能看见脚下人头攒动,如同无数细小的蚂蚁,而她与弄儿正站在一根横逸斜出的宽大树枝上。 弄儿瞥见她眼底惊喜不已的神色,不动声色推开她黏在自己身上的手,淡淡道,“这样就不用担心暴露身份了。” 想来寻常上街赶集的人应该也不会主动抬头往上看,这树倒是个藏匿的好地点,且视野更加开阔,不必费心思穿透那熙熙攘攘的密实人墙。 “好弄儿,我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时清然感激地叫了一声,随后就垂下头去盯着那人群围起来的圆圈看,圈子中间有一块空地,空地上有一群打扮奇特的人在耍杂技。 梳着总角的小姑娘踩着高跷来回跑,手指缝里捏着细长的棍子,棍子尽头还顶着滴溜溜打转的圆盘,模样十分灵巧;旁边裸着大半个上身的大汉手里捏着柄闪着寒光的宝剑,仰头插进口中,直往肚子里吞;中央摆着一只青翠的竹篓,随着悠扬的笛声,一条巨大的蛇竖起上半身来,伸长了身子翩翩起舞。 那蛇生的通体金黄,血色的鲜红信子不时吞吐,阳光下,蛇身上的鳞片水滑油亮,宛如镀了一层金身,身子扭曲成了个诡异的弧度,神秘中带着妖冶。 时清然长到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阵仗,觉得十分新鲜,小声问弄儿道,“这蛇真能听懂笛声?”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从前在岐山的时候,庄主好像也说过,在西南和西凉番邦那边有这种用笛声御蛇的奇术。” 时清然瞪大了眼睛,“我哥什么时候讲过这些?我怎么不知道?” 弄儿面无表情地别过眼去,“庄主说话的时候,小姐大抵都是不愿意听的。” 时清然满腹委屈,这话说的,好像她真的十分顽劣一样。 她是不爱听她哥说话不假,但这还不是因为时轩在她面前只会说些老掉牙的条条框框,要么就是变着法的冷嘲热讽,实在惹人心烦,只是没想到这人忒双标,一到其他人面前便成了个爽朗友好的邻家兄长模样,竟然还会讲这些奇闻趣事给他们听。 作为时轩的唯一血亲,时清然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当得也忒失败了些。 她垂头丧气了一会儿,低下头去继续看杂耍。 第18章 冤家路窄再相逢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一抹枫叶般的火红随着人流挤来挤去。 少年腰间的银色弯刀加了个刀鞘,收敛了毕露的凶光,刀鞘上挂了个丑丑的布头小老虎。黑色长发胡乱地扎成一束歪在脑后,发尾系着个银铃铛,随着他蹦蹦跳跳叮当叮当作响。 殷小七举着串糖葫芦,嘎嘣嘎嘣嚼得满口生香。 忽然,耳边传来阵阵叫好声,成功地将他的视线吸引过去。 只是那角落里人山人海,密实得根本挤不进去,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将中间挡的严严实实。 他本想掉头就走,可那群看官嚷嚷的实在起劲,像只小爪子一样在他心头抓挠,将这少年人一颗心挠的难耐。 恰好这时他抬眼看见一个中年男人从人墙中挤出来,拍着满身的尘土要走。 殷小七眼前一亮,飞身上去将人叫住,“这位大哥,劳烦问您一声,这儿这么多人围着,是在看什么新鲜?” “你说那儿啊,中间是耍杂技的。” 殷小七闻声有些失望,撇撇嘴道,“我当是什么新鲜玩意儿。看个杂耍而已,至于那么热闹吗。” “小兄弟有所不知,这杂耍团可不同于别的,这可真是卧虎藏龙,还有御蛇表演呢!我今儿算是开了眼界了!” “蛇?”殷小七吞下一口碎山楂,乌黑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忽然来了兴致。 “对。”那男人抓了抓头皮,伸手比划着,“碗口大的蛇,身上跟镀了层金子一样,稀罕的很......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保证你没见过!” 说话间,街边一处菜摊子前探出个妇人脑袋来,狮吼一般的声音穿透人群劈过来,“老不正经的,多大人了还跟小孩玩?还不赶紧回来干活!” 男人赶紧遥遥地摆摆手答应了一声,悻悻地笑了一下就跑开了。 殷小七将最后一口冰糖就着山楂面无表情地吞下去,又在手指尖上舔了舔,嘴角咧开,露出颗小虎牙,鲜红的唇色映衬得肤白胜雪。 他转身跑到街边,脚尖轻轻一点,眨眼间便悄无声息地跳跃到了街道两边的房檐上,随后又在空中一跃而过,小摊上的阳春面碗里只来得及映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火红倒影。 时清然趴着看了一会儿,正好见到底下人开始喷火表演,只见那大汉在口中含了一口酒,再朝着手中裹了油布的火把喷去,火焰霎时间冒出三丈高,惹得周围人惊呼声连成一片。 这一幕看的时清然第无数次惊叹,“真厉害!” 弄儿点了点头,“七百四十六。” “你也觉得厉害吧,哈哈......你刚才说什么?” “对面那棵树上的叶子,一共七百四十六片。”弄儿伸手往对面那棵嫩生生的小树上虚虚一指,语气不平不仄。 末了,她又叹口气,抬头瞧了一眼已经绕着天转过去了大半边的日头,“小姐,该回去了。” 时清然想也不想便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还妄图说服她,“这乐子可难得,再看一会儿,急着回去干什么?” 弄儿往下看了一眼,凉凉地说,“我算着这几天宋煜辰该回来了。” 时清然脚下一打滑,差点儿就要翻身掉下去,被弄儿稳稳捞住,一把拽上来放稳当,顺便又贴着她的耳朵提醒了一嘴,“宋煜辰自个儿定的家规,酉时之前王府大门就该落锁了。”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如果回去晚了,没人会给我们开门,这点你应当记得吧?” 时清然思量了一会儿,觉得也是。 平日里那镇南王府上上下下从管家到厨房烧火的伙计都死板的很,一心咬着宋煜辰没事折腾出来的那几条家规不松口,说是酉时就是酉时,迟了一时半刻都不成;却又势利的很,一眼就能看出宋煜辰其实不怎么待见她,于是便十分自觉主动地跟他们主子站在同一战线,连带着看不起她。 若不是弄儿跟在身边护着,听见有谁说她的闲言碎语便不吭不响地要拽了人家舌头,恐怕她在镇南王府的日子会比现在更难过。 但她觉得自己现下的这个光景尚且不算十分凄惨,于是仍是施施然扯出了个笑脸来,“好弄儿,不走大门不就行了,你带我翻墙进去也一样的。” “若是被逮到,恐怕又要抄家规了。”弄儿无声地叹气。 她虽然生的一副清清冷冷模样,可毕竟是个姑娘家,眉眼中三分英气气氛俊俏,应当是松竹一样挺拔的好看,可只要遇上自家这位小姐,她叹气和皱眉的频率就格外高。 时清然眨眨眼睛,正要说话,就又听弄儿凉凉地扔出一句,“这次我不会帮你抄。” 别说这次了,上次那五遍家规她到现在可还一个字都没有动过,只能期盼宋煜辰这次去平涯一趟回来之后就能忘了,将这事掀过去。 一想到家规,她眼前就不由自主地出现了宋煜辰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容,耳根子忍不住一烫。 她正要说话,头顶忽然落下个清清亮亮似水般的少年声音,夹着笑意,“两位姑娘好雅兴,此处风光确实好。可否给在下腾个地方,让在下也在此处歇歇脚?” 这声音有些耳熟。 时清然下意识地就要抬头去看,被弄儿一把攥住了衣领,拎小鸡崽一样将她拎到了身后,伸出一条瘦弱的手臂挡在她面前。 殷小七眯着眼睛嘿嘿笑,拨开面前的枝枝杈杈轻轻跃下来,双脚落在那并不十分壮硕的树枝上,树枝却连晃都不曾晃一下。 时清然暗道一声好灵巧的轻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钦佩,抬头去看,却顺着一双紧实的小腿看见眼前这不速之客一身火红胜枫的衣袍。 她嘴角一僵,想起上次弄儿撒了人家一身花椒面的事,忽然有些心虚,又暗自庆幸起来幸好今日出门穿的是女装,手指在弄儿肩膀上不动声色地捏了捏。 第19章 你一个变态也就罢了 殷小七本是远远地在房檐上跳着,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来蹲着看会儿杂耍,也许是因为英雄所见略同,他误打误撞地便和弄儿选中了同一棵树。 纵身越到树顶上,他才听见有人在下边说话,拨开树叶定睛一看,没想到树枝上还蹲着两个广袖翩翩的姑娘,看打扮应当还是出自大户人家的。 早就听闻王城规矩多,女子大都循规蹈矩,走路要步步生莲,说话要轻声细语,一个赛一个的无趣,今日却给他看见两个在闹市街区上爬树看杂耍的。 殷小七越发高兴起来,觉着今日这趟门真是没有白出,竟给他撞上了两件稀罕事。 弄儿显然也认出了这红衣少年,登时警觉起来,衣裳下的筋肉分明绷紧。 见对面这两位姑娘不答话,殷小七纳闷了一阵,再定睛一看这两位面色紧张的模样,脸色却变了,“是你们!” 时清然在心底叫苦连连,怎么出个门也能碰上这无端招惹上的冤家,情急之下张嘴嚷嚷道,“不是我们!” “我还没说是谁,你激动什么!看来还真是你!”殷小七一瞪眼,少年样的笑脸一下子收敛起来,换做一副咬牙切齿表情,“不打自招,存心找打!” 弄儿偏过头来,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躲在自己肩膀后面的那张脸,看眼神应当是很想给她喂一包哑药。 时清然“咕嘟”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将从前时轩教给她那套酸唧唧的说辞摆了出来,“这位兄台,一定是认错人了,我们素不相识,萍水相逢是缘分,你怎么上来就要打打杀杀,实在有伤和气——” “呸!上次撒了小爷一脸的胡椒面,还指望小爷会忘了你这张讨打的脸不成?”殷小七梗着脖子,往前稍稍走了半步,面容忽然有些扭曲,露出个怪异的表情来。 脑袋歪了一下,他瞪大了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眼神又惊异又嫌弃。 时清然当他是真信了自己的话对记忆产生了怀疑,赶紧打岔道,“奴家真的不曾见过这位兄台,且奴家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怎么可能会用胡椒面扔人脸上,实在是有辱斯——” 时清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从她捏着嗓子说出“奴家”二字的时候,弄儿就分明哆嗦了一下,而后回过头来赏了她个十分凶狠的警告眼神,将她没出口的话悉数堵了回去。 时清然自己也被恶心的不行,一身鸡皮疙瘩还没抖落干净,就听见对面那红衣少年又喊道,“我看你奇奇怪怪,穿的奇怪说话也奇怪,保不齐是要去做什么坏事!上次就不该放走你!” 时清然嘴角一抽,简直欲哭无泪,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么个结论来的。 “奴——” “闭嘴!” 弄儿已经忍无可忍,连称呼都懒得叫了,看那眼神大有一股要当场将她劈晕的打算。 殷小七冷哼一声,心里惦记着上回一个大意不但放跑了这奇奇怪怪的白面书生,还被糊了满脸花椒面、扶着墙根子打了小半个时辰喷嚏的事,明媚俊俏的少年眸子骤然暗下来。 在满心羞愤的驱使下,他二话不说,纵身一跃跳过来,一掌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 弄儿无心恋战,秀气的眉头皱起,双臂展开飞身往后撤去,堪堪躲开他那记凌厉的掌风,白皙的侧脸上却仍是不可避免地被剐蹭出了一条血痕。 这躲避的动作殷小七看着眼熟,黑白分明的眸底闪过一丝疑惑,然而也就仅仅只有那么一瞬而已,随即便被恼怒取而代之,“是你!” 他一转头,指着时清然骂道,“你一个大男人,当街穿成这个样子,独一个的变态也就罢了,竟然还强迫着你手下也跟着你变态!” 时清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若醍醐灌顶,原来他至今都还认为自己与弄儿是男人,甚至将她二人当成了男扮女装上街的变态。 哭笑不得之间,她刚要解释,手腕忽然被攥住,弄儿沉着的声音传过来,“小姐,你话太多了!” “......”于是时清然干巴巴地动了动嘴唇,也没能为自己辩解上一两句。 弄儿说她话多是没错的,怪不得这红衣少年在她开口说话之后就更加坚定自己没有认错人了。 从前在岐山的时候,她好奇为何自己每每撒谎都能被识破,于是眼巴巴地去问她哥,彼时她哥十分潇洒地一抖扇子,眉眼一挑,语气讥诮道,“三个字就能撒干净的谎,你偏偏能临时脱口而成一本书来,话说的太多,自然容易被人看穿。” 时清然十分佩服自己在这种境况下还能腾出心思胡思乱想,被弄儿攥住手腕还没能转过身来,身后响起暴怒的一声,“站住!” 随即那少年竟然是已经飞身来到了她二人面前! 弄儿一手抓着她,一手还要应付那少年,三五下便到了自顾不暇的地步,于是索性将时清然往身后一推,“躲好!” 时清然望了一眼四周,确认了这树上应当是地方没什么能藏得住她这样一个大活人的,再看弄儿与那少年打的难舍难分,估计也腾不出精神来管她,又怕弄儿会在忍不住朝她翻白眼的功夫里吃亏,也就没敢开口问她应当躲到哪里去才算好。 他二人动作皆迅疾如风,一白一红交织在一处难舍难分,一时间竟然分辨不清彼此的动作。 时清然自知累赘,也不敢多看,小心翼翼地往后撤了一步,将这方寸大小地方的一大半空出来给他二人施展拳脚用。 殷小七本无意伤人,手在腰间那柄弯刀上摸了又摸终究还是没抽出来,可三四个回合内没能分出胜负,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急躁。心头一横,他索性手掌一转,一下子劈在脚下这根树枝上! 第20章 天要下雨妹要变猪 树上的三人中有两个半人都会轻功,且功夫很好。 弄儿虽比殷小七差些,但胜在女子骨骼轻巧,看起来便几乎没什么大的差别。 唯独时清然是个半吊子。 从前也被她哥逼着学过一点,整天练功练得哭爹喊娘,还总是想方设法地要逃跑去外边买甜蜜蜜的甑糕吃。 在三个月后,她哥来检验她学的怎么样,一言不合就将时清然从房梁上推了下去,指望着能看见自家妹妹能一个漂亮的飞身落到对面房檐上。 几秒之后,脚下传来“噗通”一声。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句“小姐掉到水池子里啦”,底下就炸开了一惊一乍的叽叽喳喳,整个时家山庄瞬间兵荒马乱的。 自那以后时轩再也没逼着她练过轻功,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你要吃便吃,要胖便胖吧,功夫练不练都是无所谓的。就像天要下雨妹要变猪,都是拦不住的。” 此刻脚下这根原本就并没有如何粗壮的树枝哪里经得住殷小七这怒意汹汹的一掌,霎时间就凹下去了一个手掌形状的坑,从食指指尖发出条裂纹来,噼里啪啦地蛇行而过,瞬间就将树枝一分为二! 时清然一双眼睛盯着那处黝黑的裂缝,脚下六神无主地往后退去,登时连喊人都忘了,才走了不出四步,她耳边忽然爆发开来弄儿一声吼,“小姐!” 时清然茫然了一瞬,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激动,下一秒后脚一空,准确无误地迈出了树枝,一下踩进了虚无的空气里。 “啊!”时清然只来得及发出十分短促的一声叫喊,整个人就失了平衡,猛地往下栽倒过去。 弄儿面色一变,飞身就要往下跳,却被殷小七一把抓住了翩翩的衣摆,“站住!你休想在小爷眼皮子底下再——” 话音未落,他只听见耳边传来“嘶啦”一声响,眨眼功夫手里就只剩下了一片巴掌大的轻纱布帛。弄儿顺手将撕开了一半的衣裳往腰里一塞,不管不顾地跟着跳下去。 时清然惊了,然而也只是须臾功夫,她看得见弄儿飞身下来,似乎是要救她,同时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可也许是因为这么一折腾,反而加快了下落的速度。 “噗通”一声偃旗息鼓,后背上猛地传来一阵刺痛。 时清然还没来得及“哎呦”喊一声疼,就模模糊糊地张开眼睛,看见周边一大群人正瞪大了眼睛盯着她看。 时清然蓦地意识到自己是一脚踩空掉进中间的杂耍圈里来了,赶紧很艰难地一骨碌爬了起来,也顾不得眼前还滴溜溜打转的金星就捧着手开始作揖,“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人群沉默了不到几秒就再次沸腾起来,爆发出更大声的叫好声。 “这是临时安排的表演吧!” “精彩!委实精彩!”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时清然悻悻地干笑了两声,赶紧回头找弄儿落在什么地方,打算带着她逃离这是非之地。 环顾了一圈,她眼角余光瞥见弄儿就站在她身后,还没来得及喊话,就看见那红衣少年也跟着落了地,缠着弄儿不放。 时清然愣了愣,想要跑过去拉她。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胳膊腿,发现自己好像没骨折,不由得庆幸自己真是福大命大。 这时,不知从哪里跑过来了个少女,扎一头细小的麻花辫,大眼睛扑闪扑闪,身上披着个破旧不堪的灰色斗篷,衬的她整个人十分娇小,右手上握着一只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竹笛,面上却带着一副与天真可爱的长相全然不相符合的沉着。 “等等!”她喝住时清然。 时清然心里“咯噔”一下,当是这杂耍团里的人来找她这个砸了人家场子的天降废物的麻烦,正要脚底抹油开溜,那少女却蓦地上前一步,纤细的小手不由分说,一把摸上了她的屁股。 时清然惊了,纵然她们都是女子,且眼前这位还是个年纪比自己小的,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肆无忌惮地在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轻薄的事情吧! 小小年纪的正经姑娘,怎么跟宋煜辰一般无耻? 她默默吞了口口水,瞪大了眼睛,“这位小——” 小姑娘看也不看她,冷静地在她屁股上摸了一会儿之后抽回手来,猛地举到了时清然眼前,掌心里捏着刚从时清然屁股上摘下来的物什——一条盘曲在她手腕上、毒牙银亮银亮,还“嘶嘶”地吐着信子的黄金蛇! “你刚才掉在我的蛇篓上了。”少女皱起了细小的眉头,似乎颇为不满。 时清然下意识地开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等一下,刚才你是从哪把这条蛇拿出来的?” “它刚才挂在你身上。”少女皱着眉把那条黄金蛇的尾巴从手腕上扯下来,直接将蛇身绾成了个疙瘩丢进了袖口里,仿佛那不是个会吐着鲜红信子的活物,只是条再普通不过的绳子一样。 时清然心头猛然“咯噔”了一下,干巴巴地说,“啊......哈哈哈,这蛇是无毒的对吧?” 少女冷静无比地摇了摇头,“剧毒无比,药石无医。” 时清然试探性地宽慰自己,想着没感觉到疼,应该是没有被咬。 少女满面嫌弃地拾起那只被砸的稀巴烂的蛇篓子,准备转身之前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侧过头来对时清然说,“被这种蛇咬了之后,一开始是感觉不到疼的,大约半炷香时辰才会觉得全身乏力,三天三夜之后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她平平淡淡地说完,又开始小声嘟囔。时清然听不大真切,但看她那眼神,应当是在心疼被砸烂的竹篓子,那从容得过了头的模样,看得时清然身上迅速伸出一层冷汗来。 弄儿好不容易摆脱了那红衣少年的纠缠掉头跑过来,“小姐,你怎么样?” 时清然摆摆手,“我没事,只是摔了一下,我们赶快走,回、回——” 霎时间,时清然只觉得仿佛有一道灵台仿佛被万钧雷霆劈中,天地似乎都被震得晃了一下,眼前迅速弥漫起一层黑雾来。 她蓦地抓紧了弄儿的手腕,“地震了?” “没有!”弄儿气急败坏地扶住身子不由自主软下去的她,“小姐,你这是怎么......” 时清然拼命地想要瞪大眼睛,看清楚弄儿的嘴型是什么,可眼前还是控制不住地变黑了,视野仿佛被人刻意滴进去了一大颗浓密饱满的墨。 意识泯然消失的最后一刻,时清然看见的是那少女的模样——她站在人群中静静地望着这边,乌黑的大眼睛眨了眨,随即钻进人群中,消失不见。 第21章 绝处逢生遇美人 周围是无边无尽的黑暗,天地全混沌地糊在一片,四面八方都有张着血盆大口的金色大蛇朝她蜿蜒飞驰而来,细长血红的信子几乎能伸到她腰上,滴答滴答往下掉落着粘稠的涎水。 时清然踉踉跄跄地往一个茫然的方向奔跑,几乎已经听不见了险些跳到喉咙口的心跳声。 脚底踩不到实处,仿佛飘摇在虚无之境,又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觉得身体里翻江倒海,五脏六腑碰撞在一道,像是天和地在一瞬间倒转了过来。 灵台一疼,她蓦地顿住脚步,眼前晃了一下,再定睛一看,距离她不到咫尺距离的地方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巨大如山的黄金蛇,盘旋着朝她张开了散发着恶臭的血腥大口—— 时清然猛地惊醒,脑门上带着一层冰凉的汗水,瞳仁猛地缩紧成了一条线。 “你醒了。”耳边忽然传来个温和的男人声音,吓得她一骨碌爬起来,身上猛地打了个激灵,可惜只打到一半,不等她看清眼前人是谁,头就再次晕了起来。 混混沌沌中有一双温和而有力的手搀扶住了她,将她一寸寸往枕头上放。 “不要害怕,我是救你的人,你身上的蛇毒刚解,身体应当还很虚弱,多休息一会儿,先不要急着下地。” 一字一顿,说的不紧不慢,如春风掠过她耳畔,同他手上的动作一样温柔,竟然真的就让时清然莫名感到了几分安心。 枕头的质感并不好,甚至很是粗粝。时清然就这么晕晕乎乎地躺了一会儿,随着神志一点点恢复清醒,脸上被这下等劣质的布料磨的生疼的痛感也寸寸回归到身体中。 时清然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倒吸一口凉气,看清了头顶上的青布帷幔,以及一只伸到她枕头旁边的握着只杯子的手。 那只手生的好看之极,纤细修长,泛着玉石一般略有些病态的惨白,宽大的袖口绣着朵安静的墨色莲花,花蕊中央搭着一缕色泽温润的黑发。 “喝些温水,应该会好受点。”说话的正是这手的主人。 时清然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瞬间呆住。 大......大大大美人!她床边怎么会坐着这么个大美人! 殷明止见她眼神恍惚,当她是没反应过来,于是轻轻叹了口气,十分慎重地扶着她的肩膀,几乎是用几根手指就将她扶了起来,又把那只装着温水的杯子轻放进她掌心里。 时清然这才勉强找回了几分神志,鬼使神差地端起杯子来一口气喝光——她确实很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确实是后知后觉地方才苏醒。 “那个......”望着已经见了底的杯子,她忽然又有些后悔,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这人是谁,怎么就傻乎乎地喝了人家的水,万一里面掺了什么东西呢? 思及此,她默默地吞下一口口水,措了一会儿辞之后小心翼翼地说,“敢问您是哪位,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哦,还有,我身边那个......丫鬟呢?” 殷明止见她一连串能说出这么多话来,体内的毒性应当是已经完全解了,薄唇微微一动,作势要回答。 “你别跑,跑什么跑!!” 耳边忽然闯进少年清越而愤怒的喊声,时清然一听见这个瘟神的声音就忍不住噎了一下,一口气还没顺过来,房间门被“咣当”一声踢开,门板重重地摔在墙上,露出了弄儿一张黑云沉沉的脸。 时清然一愣,喜出望外地叫出声,“弄儿!” 闻声,弄儿飞快地踱步过来,一个侧身挡在时清然和殷明止之间,望着这长发如墨的温和面孔,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满目汹涌的杀气。 殷小七紧跟其后跑进来,同样挡在殷明止面前,气势汹汹地大吼道,“你想对我师傅干什么!有什么就冲我来!” “小姐,你快走。” 弄儿偏过头这么吩咐了一声,顿了顿,却又问,“他真给你解毒了吗?” 时清然满脸茫然道,“解什么毒?” 殷小七轻嗤一声,“真是个蠢货,你被那黄金蛇咬伤,当场昏死在树下差点儿没命,要不是小爷把你带回来,又求着我师傅救你,你这会儿估计已经跟着黑白无常去滚油锅了。” 一听他提起“黄金蛇”,时清然便无端地打了个寒战,总算是回想起来自己忽然晕倒的事情,还有晕倒之前看见的那个少女。 “小七。” 头顶落下个温和却不失严厉的声音。 殷小七一听他这个语气就满心委屈,“师傅,我又没说错!” 等了一会儿,没能等到任何回应。殷小七扁了扁嘴,方才的嚣张跋扈忽然烟消云散。他默默地收了招式让开一步,面色委屈得像是做错了事情被爹娘教训的幼.童。 殷明止走上前来,微微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这事是我家小七闯祸在先,害的姑娘身中蛇毒,在下替他给姑娘赔个不是。不过蛇毒已解,希望姑娘能念及小七年纪还小,将他交给我教训,莫要怪罪于他。” 顿了片刻,他目光扫过弄儿脸颊上那条血痕,无声地叹了口气,从袖口摸出一只青玉瓶子,“这药化瘀血去疤痕很有用,姑娘回去可以试试看。” 默了片刻,他像是极其难过似的,又沉重地说了句,“实在抱歉。” 时清然张张嘴,难以置信地愣了片刻,随后干巴巴地说,“我真的被蛇咬了?” 殷小七忍不住又小声嘟囔起来,“莫不是被蛇咬得脑子也坏了。” 第22章 迟归翻墙被抓包 弄儿登时甩过去一记眼刀,被那少年毫不客气地瞪了回来,“你看什么看,我这话说的可没错!” “要不是你无理取闹在先,我们小姐也不会被蛇咬,都是你的错!”弄儿很罕见地没能控制好情绪,竟是咬牙切齿起来。 “我好心好意救你们,你们却狗咬吕洞宾,好心当成驴肝肺,简直——” “小七!” 这次殷明止的语气明显严苛起来,殷小七便立即收了声,连头都低下去,歪着束在脑后的头发乱糟糟地垂下去,遮住了他的视线。 这模样病弱的男子心口一句话便能将那嚣张跋扈、神采飞扬的少年治的服服帖帖,看的时清然十分惊诧。 殷明止闭了一下眼,再转过头来时面色便温和了许多,“对不住,让姑娘看笑话了。” 时清然摇摇头,顺手不动声色地将弄儿往后拉了一步,“没事没事,多谢这位......呃,先生出手相救。” 顿了顿,她忽然又想起了些什么,困惑地问,“但我有个问题,多嘴一问,先生能否为我解答?” 闻声,弄儿偏过头去,无声地做了个“你疯了吗”的表情。 殷明止倒是显得很平淡,欣然应声,“姑娘请问。” “咬伤我的那蛇......”时清然开了腔,忽然觉得这事说起来委实很丢脸,于是轻咳一声,将声音放低了些,“是否真的剧毒无比,若被咬上一口就药石无医?” “黄金蛇在中原是很罕见,但我并不在场,无法确认那蛇是否是毒性最强的一种。”说着,他凌然往殷小七那边瞥了一眼。 后者就像脑后勺上长了眼睛一样倏地抬起头来,“当然是那种了!我可是亲眼所见!” 顿了顿,仿佛是不甘心似的,他又忍不住添了一句,“若不是正好你遇见了我师傅,这会儿估计早就死了。” 时清然感激道,“先生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多谢先生了。” “略懂几分岐黄之术罢了。” 殷小七冷哼一声,“那是,我师傅本就能妙手回春,他可是普天之下最好的药师和大夫!” “小——” “好了,我知道我又多说话了。”殷小七垂头丧气地打断他的话,十分自觉主动地重新低下头去靠在墙角,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毕竟是亲身经历过的,时清然心中深知这话不假。 自己确实中了剧毒,起码从醒来时的种种症状来看是这样。眼前这位病恹恹的先生是否真是什么天下第一药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的救了自己的命,将自己从那未知的死亡边缘救回了人间。 同为学过些医术的,她瞬间对这位先生生出了几分敬佩来,于是下床穿了鞋子,规规矩矩地朝着殷明止行了个礼,“谢过先生,敢问先生名号,明日必定再来拜会。” 殷明止眼底仍平静得没有一丝情绪,语气淡淡道,“若是有缘,自会再次相见,名字而已,姑娘不必知会。” 时清然也没有再接着纠缠,望着窗外天色实在不早了,便匆匆道了别,和弄儿一起出门下楼,往门口跑去。 弄儿身轻如燕,她却笨拙不堪,绣花鞋在木质地板上踏出了“咚咚”的沉重声响。 越过门槛出去的时候,时清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大门上赫然有个招牌,招牌上的字写得豪放不羁——新月客栈。 一路上,弄儿都显得对她不放心到了极点,跑过两条街之后更是恨不能直接将她托起来绑在自己身上走。 时清然宽慰她道,“你别这么看着我了,我真的没事。” “瞎说。”弄儿闷闷地瞪她一眼,“你都口吐白沫了,还抽抽,要不是那小子说他能救你,我也不会——”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很懊恼地噤了声。 时清然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概,但往天上一看,夜色将至,酉时恐怕早已经过去了,她就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气喘吁吁地跑,连问一句事情细节的空都没有。 可摸着良心说,她对于自己口吐白沫是如何丑态还是很在意的。 等两人回到王府门口,不出意外的,大门已然紧紧闭锁,两道朱红之间竟是连个缝隙都不见,锁的严严实实。 时清然叹口气,“真是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 说着,她屈指要往门上敲,抬到一半却又顿住了,随即不禁有些好笑地想,脑子真是被蛇咬坏了,怎么连不会有人来开门的常识都给忘了。 弄儿显然已经懊恼完了,又恢复了那个稀松淡然的模样,拉着她顺着墙根往后院那边走,然后在一处止步,冲着时清然压低了声音道,“抓紧些。” 弄儿带着她轻飘飘地跳了进去,又无声地落在地上,两人几乎是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卧房门口。 时清然松下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额角冷热交加的汗水,对弄儿吩咐道,“你去厨房看看还能不能弄到些吃的,我这会儿饿得很。” 弄儿一点头,纤细的身影迅疾消失在了夜色中,看那脚步之迅速矫健,恐怕饿的比她还要狠。 推开房门,一只脚都迈了进去,她才忽然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平素她的饮食起居都是弄儿一人贴身伺候,连点灯吹蜡都是弄儿亲力亲为,今日两人没回来,这房里怎么已经透出了灯光? 思及此,时清然心头一凛,登时就想跑,身后却传来个冷然的声音,“然然。” 时清然便满心哽咽地转过了头。 宋煜辰捏着一只绣着梅花的灯罩,慢条斯理地罩在明亮的烛火周围,房间内的光就变得暖融融的。然后他才掀起眼皮,朝时清然摆了摆手,“过来。” 时清然硬着头皮走过去,在两人尚且还隔着足以塞得下十个她的地方便停了脚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王爷何时回来的,一路上舟车劳顿应当十分辛苦,不如妾身现在让人去给王爷打些热水来沐浴更衣,好——” 第23章 下次跳墙,记得另选个地方 一直说了这么一大串,耳边却没有任何动静。时清然拖长了音调,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来看了宋煜辰一眼,却正好对上他那两道没什么情绪的视线。 宋煜辰还没说什么,她却是被自己的心虚吓得忘了腹稿,茫然地张了张嘴,却没能“好”出个所以然来。 宋煜辰微微弯了弯眉眼,笑声很轻,“好什么?” 时清然不知他是否笑里藏刀,死活没敢抬脚,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盯着自己那两只绣着竹叶的绣花鞋头胡思乱想,不知能否活到下一秒,同时默默在心里吐苦水,弄儿这丫头莫非真长了一张乌鸦嘴?说好的不灵坏的灵! 宋煜辰没等到回应,自顾自地从袖口摸出一只盒子放到桌上,“怎么不说话?刚才不是还说我舟车劳顿十分辛苦么?这样吧,过来给我捶捶腿。” 时清然干巴巴地说,“妾身去叫人准备热水......” 她很想脚底抹油赶紧开溜,声音越说越小,自以为悄无声息地往门口挪动。 耳边倏地传来一声笑,面颊侧边像是刮过了一丝无端的风,然后她的腰身就被两条修长而有力的手臂牢牢圈住了,身子瞬间腾空,屁股底下一软,就坐到了宋煜辰那两条十分硌人的大腿上。 四目相对,时清然惊了,心脏跳的飞快,眼睁睁地看着宋煜辰那张俊脸一寸寸放大,眼看着就要贴到她脸上来了! “宋煜辰!”她瞪大了眼睛,六神无主地往后躲,“你干什么!” 宋煜辰睫毛一颤,露出如墨的瞳仁来,轻描淡写地挑起半边眉头,“方才你那样叫我,我还当这段时间你是转了性子。” 他嘴唇一张一合间,时清然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凛冽的清香味飘进气息。 她不由自主地咬了咬舌尖,却舍不得用狠劲,咬不出疼痛感来,还无端将舌尖磨的有些肿,于是只好大着舌头试图转移话题,“我去叫人给你抬热水。” “不用了。”宋煜辰捉住她一缕头发把玩,“既然不愿意捶腿,那我们就来做些别的事情放松放松。” 时清然立即打了个激灵,“我捶!给你捶给你捶!你先放我下来!” “可我现在不想捶腿了。”他淡然地变了卦,随后便十分自觉主动地将手往她腰带上伸过去。 时清然本就饿了一天,到现在还未曾进过一颗水米,腹中空空,只想赶紧随便找些什么吃的塞进肚子里算数,却没想到自个儿反而成了宋煜辰的开胃菜! 她哭丧着脸道,“宋煜辰,我饿了,我想先吃——唔!” 话只来得及说到一半,忽然凭空伸出一只手来捏住了她的下巴,两片薄唇跟着封住了她的呼吸。 是了,她再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大约真是被那蛇给咬坏了,竟然想着同斯文败类讲道理! 时清然被亲的七荤八素,胃里又空空荡荡,眼前几乎要冒出金星来,很快就没了抗争的力气,只能在宋煜辰极其偶尔纡尊降贵腾出来给她换气的时候才能勉强从牙缝中挤出几声无济于事的哼哼。 “小姐,饭来——” 耳边忽然传来弄儿的声音,将时清然那点被抛却到了九霄云外的神志悉数拉了回来,她惊奇地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放到榻上去了,眼前是宋煜辰蓦然张开的黑眸。 “弄儿救我!” “砰”一声,房门被再次关闭,弄儿头也不回地端着托盘掉头就跑,假装自己从来没来过。 时清然惊了,“唔?唔!呜呜呜!” 宋煜辰抬手在她下唇上蹭了一下,“你们时家的丫鬟都这般不识礼数的么?” 时清然眼巴巴地看着她将满满两盘子红红火火的菜就那样端走,心里觉得忒残忍了,却又生怕他接下来会冒出一句“那明天把她换了吧”,于是强忍着没敢叹出那口气。 但事实上宋煜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毫不客气地在她面上捏了一把,像在把玩什么玩具似的,随即垂下头去狠狠咬住她一侧耳廓, “下次跳墙,记得另选个地方,那块的草都被你踩秃了。” “......” 时清然茫然地张了张嘴,却没能得到开口狡辩的机会,只得任命的闭上眼睛随他折腾。 终于结束之后,两人皆是大汗淋漓,额头上都泛着明晃晃的水光,衬的乌黑的眉眼和朱红的唇都像是晕开的水墨画一样。 时清然浑身乏力地瘫软下去,慢吞吞地将身子蜷缩起来,很想变成一只与世无争的动物。 “酉时之前未入家门,老规矩,家规五遍,给你半月时间,足够抄完了。” 时清然低低地呜咽了一声算作回答,饿的没力气说话,也没心情说话。 她这副乖乖的模样似乎成功地讨好到了宋煜辰。他极其难得地伸手在她发上摸了摸,很满意地说,“没有给你带珍珠,但带了些别的小玩意,在桌上那只盒子里。” 他能一口气跟自己说这么长的一句话,时清然觉得很是难得,于是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的感激看起来真诚些。 那本就是走之前自己随口的一句话而已,是话赶话说到了那个份上。他能够记得,本就已经值得她感激涕零。 “睡吧。”像逗小动物一样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宋煜辰吹灭了榻边的蜡烛,侧着身子在她身后躺下。 时清然犹豫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说,“今日皇上叫我进宫去了,是给皇后娘娘诊病。”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搭在自己脑袋上的那只手明显僵硬了一下。 第24章 在他身边便不会有事 时清然忽然觉得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怪不好意思的,于是慢腾腾地扯过被子,身子蜷的又紧了些,“她没事,只是有了身孕。太医院的人都近不了她的身,所以皇上才叫我去的。” 顿了顿,她又有些不忍似的,拉起被角遮住嘴唇,瓮声瓮气地宽慰他道,“不过也可能是我摸错了脉象。” 毕竟当着人家的面直接说他的心上人怀了旁人的孩子,实在是有些毁人心情,也会破坏两人之间这十分难能可贵的温馨气氛,可她觉着自己很有必要将这件事知会他一声。 关于绵绵那个疯癫如何的模样她只字未提,宋煜辰也没问。 黑暗中,两人皆是默了一会儿,然后宋煜辰的语气就冷了下来,“睡吧。” 不曾教训,也不曾震怒,与她想象中的反应大相径庭。 尽管没有扭头去看,时清然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窸窸窣窣地动作了一阵,似乎是背过身去睡了。 然而仅仅片刻之后,他就又转过身来,手臂猛地环住了她的肩,滚热的体温吓得时清然一颤,“宋煜辰,你......” “闭嘴!”他很烦躁地打断她的话,心跳声隔着皮肉滚滚而来。 时清然愣了愣,被他突如其来喷在耳畔的滚热气息吓得动也不敢动,就这样僵硬着身子被他翻煎饼一样再次翻过来。 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透过窗户看着外边水一样倾斜进来的银白色月光。 宋煜辰盯着她看了半晌,随后抬起手来,用温热的掌心遮住了她的眼睛,手上也没闲着,给了她一个久违的漫长又缠绵的折磨。 日上三竿,时清然仍睡得昏昏沉沉。 宋煜辰仍然已经不在身边,弄儿也仍然是踩着点进来的,二话不说便将时清然从榻上提了起来,一捧冰凉的毛巾盖在她脸上。 时清然被激得清醒过来,随后闻到一股清甜的香味。睫毛一颤,她一把推开弄儿的手扑到桌子前边,端起那只小碗猛烈地喝了一大口小米粥,五脏六腑都被暖的服服帖帖,前胸与后背相贴的缝隙里塞进了这么一口热汤,总算是让她活了过来。 她抓起筷子就大吃大嚼起来,边吃嘴里边咕哝。 弄儿无声地叹口气,“小姐,食不言。” 时清然噎了一下,猛然抬起头来狠狠地瞪她一眼,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舌头笨拙的不行,稍微动了一下,却没能利利索索地说出什么话来,还将一片小菜顶到了喉管里,随即她脸色神奇地一变,垂下头去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弄儿皱了皱眉,甚至忍不住抬手扶了一下几乎快要垮下去的额角,看那模样应当是对她很头疼。 但她还是抬手在时清然背上轻轻拍了拍,一半嘲讽一半提醒道,“没人跟你抢,慢些。” 于是时清然咳得更大声了,将一双眼圈儿都咳得通红,方才一缓过劲来就满腹委屈地质问道,“昨夜你为什么不救我?” 弄儿面不改色地收回了落在她背上的那只手,满脸“与我无关”的坦然磊落,“小姐在说什么。” 时清然伤心道,“你才来王府几天,就跟着宋煜辰学坏了,学的翻脸不认人了,还胳膊肘往外拐。算了,我看我还是自个儿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岐山,你就留在王府,好好享受你的火腿肘子吧。” “......” 弄儿很难得的没有对她这阴阳怪气的一通胡言乱语做出任何制止,只长久地默了一会儿,将那只见了底的空碗重新添满了塞进时清然手里,看她喝下去了一口,才说,“小姐那时并无危险,谈不上救不救。” “谁说我不危险了?”时清然愤愤然地痛饮一大口黄澄澄的小米粥,“自从来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有哪一刻不是处在危险中的?更何况还是在宋煜辰身边!” “正是因为在他身边,小姐便更加不会有事。” 时清然难以置信地看她一眼,不知她是哪来这样的自信。 弄儿上下打量她一眼,又添了一句道,“何况小姐现在不是好好地坐在这儿,不曾缺胳膊少腿,也没有受伤,因此我想的应当没有错。” 时清然心碎道,“难道非要我缺胳膊少腿了才能算是危险么?” 弄儿不置可否,专心致志地给她面前的小碟子里添了一筷子小菜。 她就着小菜风卷残云地又喝空了大半碗,浑身都有了力气,说话时底气都不由自主地足了不少,“我很生你的气。” “嗯。”弄儿一点头,仍然面无表情,朝着那只空了的碟子指了指,“还要这个吗,我去再拿些。” 平素弄儿对她的伙食看管得极其严格,餐餐都须得一口不多一口不少,个别时候她倘若贪吃,说不定还会被罚。 现下她肯这样明目张胆地纵容,已经相当于是在主动朝她示好。 时清然已经得了便宜便不想再卖乖,于是心满意足地摇了摇头,做出个善解人意的模样来,顺口问道,“宋煜辰呢?” “一早便出门奔着宫里去了。”弄儿实话实说道。 顿了顿,她专心致志地低下头去整理狼藉一片的碗筷,连眼皮子都不曾掀一下便猜到了时清然接下来要问什么,索性一口气说干净,“听他对管家的交代,应当要到申时才能回来。” “好。”时清然松下一口气,原本挺得笔直的身形都跟着松松地垮下去一截。 弄儿习惯性地想要伸手上去将她拽得直起腰来,可手抬到一半,她忽的又想到了些什么,便无声无息地收了回来,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耳聪目明的姑娘家偏偏要装出一副又聋又哑的模样,着实让人难受。 时清然试着动了动酸软难耐的腰,满脸苦巴巴的模样,恨恨道,“他不回来才好。” 顿了顿,“你取些银钱来,随我出趟门。” 弄儿应了一声,又问,“你身上不疼了?” 时清然愣了愣,“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身上疼了?” 弄儿没再说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淡淡道,“没事。” 说完她便飞快地将桌上收拾了一下,推门出去了,留下时清然一个人连同满面的莫名其妙。 第25章 不如改叫嘴炮军 朝堂上,安定侯裴毅与户部侍郎张大人因对今年的俸禄分配问题展开争辩,一言不合便吵了起来。两员大将皆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眼看着吵得面红耳赤,周遭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一时间,严肃的朝堂闹得像熙熙攘攘的菜市场。 一身明黄的少年天子面色平静,朝身旁的小内侍摆了摆手。 那内侍也是个机灵的,立即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将嗓子挤得又尖又细,“退朝——” 宋煜辰接住了兄长递过来的眼神,便也没多管闲事,银白色的衣袍绕过那二人,轻车熟路地直接往上书房方向去了。 进了门,宋煜寻果然在里面,正屈指在额角揉捏个不停。 “皇兄。”他拱手作了个揖。板正的腰身尚且只弯到一半,宋煜寻便摆手示意他坐下。 一旁的内侍呈上两杯滚热清香的茶水之后便悄悄地退了出去,还十分有眼色地把门给带上了。 兄弟二人在一张紫檀木雕花龙爪小桌前左右各一地坐定。宋煜寻没言语,先把茶杯盖子掀开,热气氤氲了他满面,晃得他一双眉眼温润而柔软。 “小辰,尝尝今年江南新供的茶叶,合你口味的话待会儿朕命人送些到你府上去,也给清然尝尝鲜。” 宋煜辰惦记着朝堂上那荒唐的一幕,此刻没有品茶的兴致,“皇兄,裴毅那老小子今日这是又发了什么疯?” “左右是不满意今年给安定军分的俸禄,跟王卿吵两句罢了,不必管他。” 说罢,宋煜寻优雅地拈起杯盖抿了一口。 宋煜辰也学着他的模样抿了抿,只是这会儿心思还系在朝堂上,全然品不出这茶水是什么滋味,便忍不住冷冷地嗤了一声,“他那军营如今富得流油,上上下下的兵士吃的比马还膘肥体壮,还有脸来上朝堂哭穷?安定军?连着好几年连兵营都没有出过,还算什么军队?稍微我看不如择日换个名号,叫嘴炮军好了。” 宋煜寻笑了一下,看向自家弟弟漂亮又凌厉的眼睛,“朕想了想,打算将西凉今年上的俸银先匀出两成拨给他们。” “皇兄!” “你先别急。”宋煜寻像是早就料到了他会是这个反应,摇了摇头道,“安定军再怎么说也算是国之利器,好刀配好鞘。朕想了想,确实不该克扣兵士们的俸饷。” “银两要用在刀刃上。为了赈济江南灾情,今年上至一品大官,下至看门的小厮,俸饷无一例外全部减了一成,凭什么就他闹个没完。”宋煜辰颇为不满地皱了皱眉,“再说,裴毅那老小子带的兵算是什么好刀?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得上这样的好鞘。” 宋煜寻又抿了一口茶,眼睫始终是往下看的。 片刻他重新开口,“西北边关需要朝廷重臣前去镇守,沈老将军过世后,朕便找寻不到合适的人选。如今看来,只剩安定侯尚且还算可用。” 这话一出,宋煜辰心里明朗了些许,却没忍住又叹了口气,“皇兄,遣我去不就可以了吗,何必在那老家伙面前这般委曲求全。” “又说孩子话。”宋煜寻摇摇头。 宋煜寻只好不再说了,他若是再纠缠下去,怕是从口中说出的每个字都会被他皇兄归结到“孩子话”这一范畴之中。 “安定侯是先帝亲自钦点的护国大将军,又封了爵位,由他去镇守,西北众将士定能心安。” 宋煜辰想了想,问,“那老家伙在王城盘踞这些年,给他自个儿和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攒了厚厚的油水,能舍得王城的美日子上西北受苦去吗?怕是到时候又要与皇兄纠缠许久不肯去。” “这点你放心,朕心中有数。”宋煜寻满面从容,“这几年国库是稍微困难了些,军费也跟着紧张,不过尚且还没有紧张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宋煜辰抬起头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目光却冷不丁瞥见了他皇兄的白玉发冠旁不知何时新生出来的两根白发,登时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些闷闷道,“总有一天,我一定能为皇兄分忧。” 宋煜寻温和地点了点头,哄孩子一样地朝着自家弟弟笑了一下,“好,朕等着。” 宋煜辰不想被当孩子,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像是雄心勃勃的一拳头砸进了棉花堆里。他略有些懊恼地僵住了脸色,默了片刻后伸手在袖口中摸索了一阵子,掏出一只精巧的小盒子来放在桌上。 宋煜寻似乎有些微讶,“这是什么?” “安神香,然然调的,皇兄若是不嫌弃,可以试试看,清心安神效果很好。” “有清然陪在你身边,朕很放心。”宋煜寻嘴上应了一声,却没急着去摸那只盒子,话锋又转了个弯。 “此次去平涯,收获如何?” 他松松爽爽地一开口,便给方才仅寥寥几句的闲话家常画了个句号。 宋煜辰面色一顿,随即摇了摇头。 他面色没变,语气却明显沉下去,“是我准备不周,大意了。” 他没多说,宋煜寻也没多问。 少年天子只微微颔了颔首,反而还宽慰他道,“平涯人阴险狡诈惯了,不必急于一时,慢慢来。” 宋煜辰很小声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说完,端起面前已经冷透了的茶水抿了一口。 他犹豫了一下,将眉眼中浅浅的一层波澜悉数遮掩在了宽大的袖口后,“近日,绵......皇嫂还好么?” 即便四下无人,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将声音又压低了些许,有些心虚似的。 宋煜寻闻声面色微变,叹了口气道,“还是老样子,只是似乎更严重了些。” 但他随即又舒展开了眉头,是个慈爱又温敦的兄长模样,“待会儿留下来用膳吧,正好绵绵应该也想见见你,离上次你进宫也有些日子了。” “唔......”宋煜辰含了一口茶水,任凭那冰凉的液体在喉口囫囵了一会儿,“多谢皇兄美意,但用膳就不必了,然然还在府里等我回去。” 第26章 饮着心头血寸寸长大 两人又在上书房里坐了一会儿,不过没再谈论什么大事。 宋煜寻口口声声全温和的不像话,从他此次下平涯的衣食住行一直问到沿途的逸闻趣事,却偏偏避开了最重要的任务一事,连半个字都不曾提及。 难得他能避开繁重得压死人的朝政跟自己说几句贴心话,这种日子实在稀罕且宝贵。宋煜辰自然不会不给面子,十分配合且积极地回答着,实在答不上来的便信口瞎编。好在他面色绷着,不曾露出什么破绽来。宋煜寻也没察觉,笑的满脸乐呵呵,清澈的眼神几乎带了些慈祥。 明明是这样一具少年人的躯壳,偏偏被这繁重的江山和一众不省心的大臣缠出了满身老气横秋的味道。 嘴唇间淡淡的茶香味还萦绕着,入耳的又全是兄长放下身份耐着性子的谆谆教导,宋煜辰原本存着的那点算盘也不忍心再接着打了。 于是他怀揣着满腹悔意和惆怅站起来,朝着宋煜寻再次行了个礼,转身走出了上书房大门。 他一身月光银白的衣袍,飞快地走进了青天白昼下滚水一样的阳光中,不曾注意到身后少年天子看他的眼神——那十分认真且专注的眼神,潋滟着一点微微的水光,好像要将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狠狠地刻进瞳仁里。 来到朱红的宫门前,内侍低眉顺眼地走上前来要往地上趴——这是只有王公贵族才能有的待遇,选几个脊背平稳宽厚的给他们当脚蹬子使,上轿的时候省的摔了。 平素宋煜辰便十分不喜欢这繁多冗杂的规矩,但一般碍于宋煜寻的面子,他都能低眉顺眼地忍下来,可今日不知怎的,他心里像窝了一团火,无论如何都平息不下去。 于是宋煜辰一摆手,是个沉稳内敛且不易琢磨的模样,“本王还有些事要办,把轿子撤走吧。” 究竟有些什么事要办,他只字不提。不过镇南王要做什么,自然是不需要向几个小小的内侍说清楚的。 那内侍立马站了起来,几乎将身子弯成了九十度。 这内侍是个新来的,才在当今圣上身边伺候了没几天。在他心中,御厨房中给炉灶窜火的杂役已经算得上是顶天大的官,更何况眼前的人是性子冷热不定出了名的镇南王,他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至于紧张到颤抖。 宋煜辰本已经打算拂袖走了,不知怎的又站住了脚步,回头淡淡地睨他一眼,“最近敬善堂递给皇上的折子是否越来越多了?” 小内侍战战兢兢地实话实说道,“回王爷的话,奴才不懂这些,但皇上近日确实总是忙碌到很晚,有时候子时还在上书房坐着批折子,也不让人进去伺候。” 顿了顿,他恍然记起了宫中总管教过的话,于是十分笨拙地添了一句,“王爷今儿个能来陪皇上说说话,皇上一定很高兴。” 冷峻的面色微微缓和了一些,他“嗯”了一声,交代道,“回去在皇上身边好好伺候......别让他累得太狠。” “奴才记住了。”小内侍赶紧点点头,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一直走过了高大的朱红色宫门,宋煜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胸中的憋闷才略微散去了些。他抬起头望了一眼悬在天边的太阳,感觉心口那根饮着他心头血寸寸长大的刺又生出了一根荆棘似的分支。 时清然飞快地套上弄儿给的男装,在铜镜前转了好几个圈儿,确定自己已然是个翩翩少年郎模样了才跟着弄儿出门。 刚从门外进来的管家一抬头便看见王妃穿的像个杂役,额角狠狠一跳,时清然甚至觉得他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然而他什么都没说,飞快地收敛了视线,只是远远地绕开了她走,像绕开了什么瘟神一样,好像只要时清然的一片衣角碰着他,他就能立马就地咬舌自尽再灰飞烟灭。 时清然只当没看见,眼观鼻鼻观心地顺着墙根溜了出去,在街边驱使着弄儿去买了二两点心,提着便往那新月客栈走去。 时清然是个糊涂的,记不得自己走过的路,弄儿几乎是一步一顿牵着她的衣领子将人牵到了客栈门口,又拉扯着她往上走,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殷小七带她来的那间屋子。 两人来到门口,一只手都已经抬到一半,差点儿就要落到人家门板上去了,时清然却莫名陷入了一股难以言说的纠结之中。 弄儿望她一眼,用眼神无声地催促着她动作快点。 原本她就不大乐意与那脾气古怪的红衣少年再次见面,要不是时清然婆婆妈妈地趴在她耳边唠叨说什么救命之恩不可不报,她才懒得再来找一次晦气。 然而时清然却在这最后关头犹豫了,让她恨不得一个白眼翻得自家小姐清醒过来。 正当弄儿内心忍无可忍到了波涛汹涌的地步的时候,那扇门却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了殷小七那张神采飞扬的脸。 眼角余光刚一瞥见那抹红,弄儿就眼疾手快地挡在了时清然前面,一副大敌临阵的紧张模样。 殷小七别了一眼眼前的两人,似乎是有些难以接受她们时男时女的装扮,面色扭曲了一阵,却出人意料地没说什么讽刺的话来,只往后撤了一步,“进来吧。” 时清然愣了愣,被弄儿推了一把,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一大步,险些将那提不慎贵重的点心跌到地上去。 屋里没人,那长发如墨的美人不在。时清然将这屋里每个角落都看了个遍,除了殷小七一张臭脸,旁的什么活物都没见着。 殷小七没好气地往桌角的凳子上“咣当”踢了一脚,“别看了,我师傅没在。” 第27章 当心油炸 说着,他将左腿扳到右腿上,右腿压在榻边,歪着脑袋将时清然从头打量到脚,末了十分认真地问,“你究竟是男是女?” “......” 弄儿忍无可忍地别过眼去,“小姐,别跟他多说。” 已经因为多说废话吃过了好几次亏的时清然深谙弄儿这句话其中包含的万般无奈,但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嘴,回了一句,“你真看不出来?” 从小到大,她惟一的亲人——时家山庄庄主时轩,教过她诸如如何将话本伪装成诗书以躲避先生纠察的本事,将她培养成了玩“袖里乾坤”的一把好手,却没能教会她女儿家应有的礼义廉耻四个大字该如何写。 且在镇南王这尊斯文败类身边呆的久了,她自认脸皮已经以日新月异的速度磨炼得刀枪不入,可此刻听了这少年的疑问,她却忽然觉得眼耳口鼻一起热起来,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和侵犯。 她伤感地垂下头去,视线一马平川地掠过胸前,直直地落在鞋尖上。 殷小七眼巴巴地盯着她看了一阵,几乎是拿出了将她当成怪物的认真和执着,末了摇摇头,“看不出来。” 时清然,“......” 为了抹回一点面子,她迅速地转移话题道,“你师傅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师父诊病去了,让我在这儿看着,没说什么时候能回来。”殷小七垂头丧气,“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身为郎中,出门给人诊个病不是很正常吗,怎么从这少年人嘴里说出来,多多少少沾了那么几分此去便是天涯海角一别经年的味道来。 时清然收回了自己那点缠绵悱恻的心思,略略地一点头。 弄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无声地催促着她赶紧走,仿佛这屋子里连空气中都沾了虱子类的脏东西。 看那少年一副受了伤的小动物般自言自语的可怜模样,时清然有些不忍,顺口问了一句道,“我看你师傅身体好像也不太好,既然你担心的紧,怎么不跟着去看看?” 她自认为这话说的也算是八分贴心,却不知道踩中了那少年哪根底线,他忽的从榻上跳下来,白皙的少年面庞染了几分铁青,“还不是因为你!” 时清然茫然了一阵,“怎么是因为我?” “师傅叫我在这儿等着,说你今日会来。”少年郎咬牙切齿,“都是因为等你,要是我师傅除了什么事,都该怪在你头上!” “......”时清然无端被他往脑袋上扣了这么大一口锅,惊得登时说不出话来,同时暗戳戳地心生出几分疑惑——他师傅怎么知道自己今日一定会来。 弄儿脸色黑沉沉地走过来,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早说不要跟他多说,跟这种无理取闹的人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走。” “你说谁无理取闹!”殷小七“啪”一声摔了一只杯子,滚热的水和碎瓷片飞溅一地。 时清然生怕他们再次打起来,飞快地将弄儿往身后挡了挡,然而她这个形销骨立的身形隔在一双剑拔弩张的人之间,犹如螳臂当车,并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然而殷小七自个儿就停了手,随即脸色倏地一变,却不是往更糟糕的愤怒方向转变的——他满身的火气像是胀满到了极致的口袋漏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正细水长流地往外漏。 随即他慢吞吞地将手伸到腰间,狠狠地抽出个小锦囊来,“师傅说你身上蛇毒虽然清了,但气血亏虚,还好心给你配了药,本来是打算让我见了你的面之后给你,谁成想竟被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弄儿闻声就要去抢,被他灵巧地躲开,迅速地将那只锦囊又塞到了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 “拿出来。” “不拿!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这少年人噼里啪啦地连吼带骂了一阵子,面色古怪地涨红起来,目光渐渐变得垂头丧气,转到桌上那扎点心上。 他幽幽地抬起眼皮,乌黑的大眼珠子转了一圈,“我饿了。” 时清然闻声一愣,正要上前,手腕却被弄儿死死地攥住了,“小姐,当心有诈!” “当心油炸?”殷小七又被气的吹胡子瞪眼,“你怎么不让我当心清蒸?知道我饿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吧!” 时清然,“......” 一向伶牙俐齿的弄儿忽然哑口无言,脸色很难得的青白了一阵。 镇南王妃沉吟片刻,随后在心底默默敲定了个主意,转头问弄儿道,“之前的小菜你是从哪里买的?” 闻声,弄儿白生生的脸色彻底黑成了一张狭窄的锅底。 王城西南角。 镇南王月光银白的衣袂在青石台阶上翩跹而过。 门前看守的小厮正昏昏欲睡,连脚步声都不曾听见半点,抬眼便看见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白衣冷面的俊美公子。 因一眼看出他气度不凡,且身上的衣袍料子忒好,小厮登时来了精神,睡意消散了大半,“这位公子,你找谁?” 许久没被这样叫过,宋煜辰觉得有些新鲜,轻轻一挑眉,朗声道,“张大人在家吗?” 小厮想也不想地摇摇头,“我们家大人还没回来。” 宋煜辰索性不再说话,抬脚就要往院子里迈,满脸云淡风轻的潇洒模样。 小厮见状惊了一下,随即赶紧拦住他,“你干什么?这可是户部侍郎府,怎能任你随意闯来闯去?” 宋煜辰拿眼角余光扫他一眼,丝毫不为所动。 那小厮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不曾将面前这人的脸同王城中任何一家世家公子的面容恰好对上,于是被扰了清梦的郁闷瞬间翻天覆地转化成为了一腔无名怒火,顺手捞起了靠在门背后的一根棍子,“滚出来!不然我可就揍人了!” 门口这边吵吵嚷嚷,户部侍郎在中堂坐着都听见了动静。本就心里烦闷得不行,此刻更是被轻易地激起了一腔无名火。 他一把薅开珠帘大嚷出声,“吵什么吵!” 四个字堪堪刚甩出来,张大人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心肝脾胃肾差点排着队跳出来! 镇南王今日怎么亲自来了,连个随从都没带,且被自家看门的小厮扯着衣角,看那眼神大概是随时都会火山爆发! “你......你这混账东西!”张大人差点儿被自家的门槛绊倒,踉踉跄跄地跑过来。 “大人,您不用管,待我将这混账东西赶出去!” “滚!”张大人愤愤地抽了自家小厮一袖子,“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快放开王爷的袖子!” 第28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小厮的眼睛蓦然瞪大,费力地张了张嘴,茫然地蹦出几个字来,“......什么?” 宋煜辰轻描淡写地掸了掸衣袍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面皮一扯,露出个清光映雪的笑容来,“张大人不必动怒,我只是想来您府上坐坐,事先未曾只会您一声,是我的不好。” 谁人不知镇南王虽然与当今的陛下同为先皇子嗣,脾气秉性却是云泥之别,朝中老臣都心里有数,私底下说这是一模一样的池子里偏偏生出了两朵赫然是两个极端的并蒂莲。 平日里这位镇南王殿下仗着皇上的荣宠偏爱与单打独斗闯出的赫赫战功,嚣张跋扈惯了,向来是不将他们这些酸唧唧的文臣放在眼里的,更不用说会拿好脸色相对,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定是要将朝堂上的众臣说的回不了嘴。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本来看见他那张胎神脸的时候张大人的眼皮就不由自主地跳了跳,此刻见他不怒反笑,还主动乐呵呵地摆出一派和和气气的态度,眼皮忍不住跳的更厉害了。 张大人一摆手打发走了那不长眼的小厮,朝着面前这一身月光银白的人拱了拱手,“王爷,下官有失远迎,不知王爷来此,实在是——” “张大人不必客气,我只是闲来无事,路过张大人门口,就想着进来坐一坐,是我唐突了,还请张大人不要嫌弃才是。” 宋煜辰微微笑着扶住了他的手,然而这动作也是虚的,他修长的手指连张大人的衣袖都没碰着就装模作样地收了回去。 深谙嘴上出不了真交情的张大人被这两个“不必”激得牙根子一酸,也顾不得自己头疼不头疼了,赶紧请宋煜辰进了堂屋。 掀开那不甚精致的茶碗盖子,只轻轻咂了一口,张大人便听见镇南王殿下不紧不慢道,“这茶叶有些陈了。” “不知王爷大驾光临,寒舍向来是粗茶淡饭,不曾来得及准备,让王爷见笑。” 张大人捧着茶碗,嘴上从善如流地答着,心头却被裴毅那脸红脖子粗的面容和眼前这长身玉立的身形堵得满满的,恨不能将一份心思掰成十八瓣用。 宋煜辰神色不变道,“皇兄今日赏了我些宫中的新茶,回去后我差人送过来,王大人也尝尝新鲜。” 王大人越发觉得脑袋上像爬满了蚂蚁,装聋作哑地跟着客套,“多谢王爷好意,只是下官这等粗鄙无用之人,整日光会花不会赚,已经快成了国库的蛀虫,实在受之有愧。御赐的好东西王爷还是自己留着吧。” “张大人为朝廷鞠躬尽瘁、呕心沥血,群臣百官都看在眼里。况且你我又不是什么外人,不必说的这么客气,莫要太过妄自菲薄了。” 他十分自觉主动地便将自己归到了张家的“内人”一列中,吓得张大人差点打翻了手上的茶碗。 宋煜辰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地咂了一口那杯苦涩难当的茶水,面不改色道,“听闻张大人近日公务繁忙的很,敬善堂的折子堆得能压死人,一点茶叶而已,权当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张大人就莫要再推脱了,否则倒显得好像我别有用心似的。” 张大人听了他这句轻描淡写的玩笑话,掌心里登时冒了一层白毛汗,陪着呵呵笑。 镇南王有段日子没来上朝了,具体是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不过连皇上都没过问,他们这群人自然就更加不该操心,只是不知道这神出鬼没的胎神明明人远在天边,却是在哪儿“听闻”了敬善堂公务繁忙的事。 他眼观鼻鼻观心,搜肠刮肚地想找些镇南王喜欢听的来说给他听,“最近西南那边闹了一场瘟疫,底下递上来的折子是多了些,不过好在陛下批复及时,仰仗天赐福泽,现下疫情已经基本控制住了,忙过了这一阵,后续的折子应当会少一些。” “张大人一心为国,拳拳之心日月可鉴。”宋煜辰将茶杯放下,面不改色地换了个赞叹腔调,“现下这天下的河清海晏,张大人实在功不可没。” 亲耳听着这位混世魔王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抬上了个遥不可及的高度,张大人一时间受宠若惊,愈发觉得悚然,一边挂起满面谦虚的笑一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王爷谬赞、谬赞。” “若是我一人这般想也就罢了,只是今日我与皇兄议事,他还提起张大人。” 宋煜辰说到一半便“嘎嘣”一声住了嘴,只是神秘地笑笑。 张大人猜不准他的心思,只好硬着头皮问,“不知陛下都说了下官什么?” “说你赤诚一片、玉壶冰心,叫我没事多向你讨教讨教。”宋煜辰睁眼说瞎话,不打腹稿也能说得十分流畅,“张大人也知道,我是个粗人,舞刀弄枪尚可,却看不明白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暗潮汹涌,皇兄这般提起,我便来了,想向张大人请教一二。” 这话虽说的耿直了些,却也没错。 谁人都知道镇南王逢乱必出,只要起了战乱,他永远都是带兵奔赴战场的第一人。四海升平的良辰美景下,他便也懒懒地闲在王城,整日里除了逗猫遛狗之外似乎就没了什么正经事做。 上朝的时候,他永远只是沉默着站在角落里,从来不主动与什么臣子说话,也没有要拉党结派的意思,似乎丝毫没有半点做王爷的自觉,叫人不得不相信他真是对这万里锦绣江山不曾动过半点私心。 这样一个清心寡欲的人如今竟然上门来主动要过问朝堂政事,实在稀奇。可张大人顾不上看稀奇,只觉得头疼得很。 但人已经来了,看这架势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无论他到底是不是皇上派来的,自己都得稳稳地接住了。 半晌后他默不作声地咽了口口水,干巴巴地笑出了个难听得不得了的声音,“王爷请问。” 第29章 镇南王的酒不是那么好喝的 宋煜辰微微一挑眉,神色坦然而冷静地问,“我想请教一下,对于裴将军声称户部分给安定军的俸禄不足一事,作为户部侍郎,张大人是怎么想的?” “......” 镇南王殿下不问则已,一问便惊得张大人险些从椅子上滑坐下去。 不过他好歹也将脑袋上这顶乌纱帽稳稳当当地戴了这么多年,纵然此刻心里震惊出了朵鲜血淋漓的花来,嘴上还是稳稳当当道,“如今四海升平,安定军休养在王城已经有些年头,又没什么紧急事要做。下官自认为纵然他们曾经征战沙场,也为国建功立业过,现下却没道理要在这青黄不接的年头硬要咬着那一口不放!我......下官失言了。” 他尽量地想让自己能说得委婉些,可还是忍不住将尾音挑的高了些。 宋煜辰一点头,神色不变道,“张大人说的没错,其实皇兄也是这么想的。” 张大人一愣,没成想皇上竟然跟自己站在了同一战线,登时受宠若惊。 但宋煜辰也就只让他高兴了这么短暂的几秒而已,随即便道,“自从沈老将军去世,皇兄身边便少了像张大人这般贴心又能说上话的人了。” 说着,他忽的笑了一下,眼底的雾气隔着眼睫水雾朦胧的,登时眼角竟是有些红,“沈老将军在时,我不曾从他那里学到什么真本事,到了现在这个年纪还文不成武不就的,不能为皇兄分忧,实在......惭愧。朝堂上的事情就拜托张大人了。” 他一开口便是这般凄苦幽怆的语气,让张大人心口也跟着沉了沉,登时有些不忍心接着防他,忍不住就流露出了几分真情来,“王爷放心,裴将军此言也只是突发奇想出来的,下朝之后我已经将他的折子拦了下来,不曾流到皇上面前,省的皇上看了烦心。” “裴将军身有爵位,只要不做出太过忤逆的事,皇兄不方便动他,连说也说不得,张大人与他周旋,万事小心些。” 毕竟是沈老将军一点一点教出来的人,尽管平日里是癫狂了些,可到了大局面前,果然还是稳稳重重的。 张大人十分欣慰,看他长身玉立仪表堂堂的模样,忍不住就想起了沈将军曾意气风发的英姿,心中一酸,又受了他如此真心实意的一句交代,顿时觉得肩膀上的责任有千斤重,不惑之年的胸腔中好似也滚起了一层单薄的热血。 他无比慎重地点了点头,“王爷若是得空,明早下官便在敬善堂等着,有些事在这里说不合适。” 闻声,宋煜辰悄无声息地收敛起了眼角那点红,微微颔首,“好。” 他起身一撇衣袍,“我还有件事想要请教一下张大人。” 后者现在正满心热血沸腾,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王爷请说!” 宋煜辰幽幽地掀起眼皮,慢条斯理地笑了一下,“张大人今日之言我已经记下了,为聊表谢意,不知我是否有那个荣幸能请张大人喝上两盅?” “......” 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里蕴含着的恐怕不只是喝酒这一层意思。 如今众臣表面上团结一致,实则四下里各自心怀鬼胎,暗戳戳地结党营私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他不知道宋煜辰是否了解这样的现状,也不想知道,总之他心里有些隐隐的预感,镇南王的酒不是那么好喝的。 张大人刚生出来的一颗赤子心打了个滑,眨眼功夫就跌进了黑魆魆的无尽深渊。他强行控制着几欲抽搐的嘴角,下意识地就要拒绝,“王爷言重了,下官很愿意随行,只是今日不巧......” 他拖长了话音,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推脱,身边就传来一阵“蹬蹬蹬”的足音,一个小厮冲过来,灰头土脸地冲着张大人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大人不好了!夫人把厨房给烧了!” 张大人一句话僵在喉咙里,差点儿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抬眼看一眼宋煜辰,这人倒好像是习惯了没人认得他的现状,满面笑容近乎安详。 勉强放下心来之后,张大人一个头两个大,狠狠地瞪了那没眼色的小厮一眼,“怎么回事!” “夫人说,您好久都没回来了,打算亲自下厨给您做餐饭,拦都拦不住,谁知一个不小心失手将油壶打翻进了灶火里。” 似乎是自家大人那生吞了鸡蛋一样的表情让他察觉出了些什么,小厮赶忙开口宽慰他道,“不过大人也不必太担心,现下火已经扑灭了。” “......那夫人呢?” 小厮很实诚地摇摇头,“我没见着夫人,就听见她叫了一声着火了,然后见她往屋里跑......哦,对了,兰儿好像说夫人嚷嚷着说什么眉毛没了。” 张大人一口气险些没上来,良久后咬着牙摆了一下袖子,“滚下去!” 那小厮见情形不对,生怕累及自己受什么责罚,二话不说便马不停蹄地滚了。 宋煜辰不失时宜地轻笑了一声,“夫人待张大人真是贴心,不像我府上那位,刁蛮跋扈的很,娶回门这么久了,连餐饭也不曾给我烧过。” 张大人被这家里家外的繁杂琐事折腾的头晕脑胀,一时间品不出来镇南王殿下这话是明嘲还是暗讽,焦头烂额地胡乱应了一声。 “不过既然如此,我看张大人今日的饭怕是吃不上了,如此就随我一同吧。”宋煜辰很大方且厚道地说,“雁回楼,我请。” “......” 在文武百官面前尚且能舌灿莲花的张大人难得落了个哑口无言的结果,此刻憋了半天,憋得脸都快涨红了也没能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脑海中胡乱地闪过裴毅、皇上和自家那位此刻估计正在房里哭哭啼啼的夫人三张丝毫重叠不到一起的面容,眼看着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他竟然不知道该怪谁! 顿了片刻,张大人想不出新的推辞,只好满脸菜色地应了声,随他出门去了。 第30章 免尊姓殷 雁回楼坐落在王城最繁华的神武大街上,高高翘起的屋檐上镶着无色琉璃做成的比翼鸟,整整七十二只,远远看去如同一圈轻盈的彩云。 镇南王掀起银白月光色的长袍迈过门槛,轻车熟路地穿过热热闹闹的前堂,来到柜台前边,朝那掌柜耳语了一阵,很快地便走出个小二来,殷勤地带着二人往楼上走。 张大人知道镇南王他老人家是嚣张惯了,反正有陛下放纵着,也没人敢管他。但自己可不一样,虽然身居正二品,可毕竟身后没有什么依靠,若是给有心人看见他与镇南王一同来此,难免不会多心。 如果更有甚者,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在皇上那儿参他一本,无论龙颜震怒与否,后果恐怕都够他喝一壶的。 张大人胡思乱想着,惴惴不安地跟在这长身玉立的王爷身后,越想越觉得不靠谱,越想越觉得后悔跟他出门。 他边想边侧着眼神往四周扫,唯恐看见哪张熟悉的脸。一时间没顾得上看前面,他脑门冷不丁地撞在了一堵柔韧又厚实的人墙上,下意识地“哎呦”一声。 “王爷,您怎么不走了?” 张大人揉着险些被撞碎了的脑瓜仁,不禁在心里犯起了嘀咕。镇南王今日又不曾穿着那冰冷又沉重的铠甲出门,怎么身上还是硬的跟块铁疙瘩似的。 被身后那人一脑袋撞在了腰上的宋煜辰没声响,眸子微微眯了一下,浓黑的眼睫遮住了他眸底那点儿转瞬即逝的情绪。 随后他摇摇头,在张大人即将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的时候及时挡在了他身前,平静道,“方才眼花了,没事。” 张大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只是在犯大嘀咕的同时忍不住又犯了个小嘀咕。传闻镇南王能百步穿杨,一双眼睛生的也确实明亮极了,怎么也会有眼花的时候? 但他没来得及想太多,揣着怀里那点儿为数不多的存货跟了上去,不动声色地搜刮着挑镇南王殿下想听的提前打腹稿。 雁回楼前堂的一处角落里,殷小七风卷残云地吞掉了最后一根排骨,将骨头上的肉都舔得干干净净,只剩一根雪白的光骨头,被他“当啷”一声扔在桌上。 时清然下意识地托住了自己险些砸到地上的下巴,不抱希望地问,“你吃饱了吗?” 弄儿神色淡漠,抱着手臂坐在一旁,冷然地扫了一眼桌子上堆得快比她人还高的三叠盘子,又伸手往腰间那只荷包上摸了一把,不动声色地盘算着待会儿该如何跑路。 殷小七在他那颗尖锐的小虎牙上舔了一口,眼珠子转了一圈儿,瞳仁底部仍然隐隐的泛着些许丝毫不加掩饰的赤色。 时清然心里一咯噔,认命地抬起手来打算接着叫小二重新点菜,弄儿则抬起了屁股,打算等她一开口就先行带着所剩无几的家当当场溜走。 不料殷小七忽然笑开,雪白的牙齿上连一丝酱汁都没沾,“还行,勉勉强强八分饱。” 没再听他嚷嚷着饿,时清然默不作声地松了口气。 方才从新月客栈往雁回楼来的路上,这少年不知是从哪儿开始便闻到了肉香味,一路使着轻功、飞檐走壁地跳进了门。 等弄儿抓着时清然气急败坏地跟上来,他刚好扑在一桌客人跟前,二话不说便要伸手去抓人家盘子里没来得及动的酱肘子,被弄儿一记手刀狠狠地砍在脖颈后面,这才总算是稍微安分了点。 时清然扫了一眼身旁雪白锃亮的盘子,不禁陷入了一片感慨,这孩子得是饿了多久啊。 刚冲进来的时候人家小二和和气气地跑过来问要吃什么,这少年被弄儿按着还不老实,愤愤然地拍着桌子大吵大嚷,“肉肉肉!把你们的肉都给端上来!” 小二不愧是雁回楼的小二,看样子这类客人见得也多了,于是又和和气气地问了一声,“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肉?” “肉!”殷小七狂躁地大拍桌子,“都说了要肉!” 也许是被殷小七眼底那丝毫不加掩饰的饥饿给吓到了,小二干巴巴地点了个头就马不停蹄地跑了,生怕被这位小爷当成肉给啃了。 眼看他砸吧着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时清然忍不住问,“要不再加碗面?” 殷小七也不客套,装模作样地将腿一盘,脑袋歪了歪,冲着时清然笑开,“那就有劳了。” 他倒是丝毫不客气! 直接无视了弄儿不时甩过来的凌厉眼刀,他兀自吸溜着面条,脸色被腾腾热气熏得微粉,耳垂有一点红,黑发胡乱地扎成一束歪在脑袋一侧,显得很乖。 时清然轻咳一声,端着架子柔柔地开了口,“你......” “能不能不要老是你你你的叫人,这样很没有礼貌,你们家人没有教过你吗?”殷小七凶猛地夹起卧在碗底的荷包蛋咬了一口,眯起眸子摇头晃脑地探过来一眼。 时清然不动声色地按住弄儿几欲愤起的手臂。 一半是因为惦记着他那位美人师傅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一半则是因为在宋煜辰身边待得久了,虽说到现在为止还没能完全应付得了他花样百出的暗讽,但脸皮已经磨炼到了刀枪不入的境界,对付眼前这少年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她面不改色地轻咳一声,是个彬彬有礼的模样,“哦,是了,多谢提醒,还没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免尊姓殷,大名殷小七,你叫我小七就行。”少年将面条吸得呼噜呼噜响,忙里偷闲地腾出空来挤了几个字给她,浓黑的眼睫在热腾腾的蒸汽里边被熏蒸得氤氤氲氲的。 许是因为吃人家的嘴软,这会儿他语速虽然还是很快,但声音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不少。 殷小七? 时清然沉默着将这三个字在心底咀嚼了一遍。 三两句话的功夫,一碗汤面已经见了底,连汤都喝的干干净净一滴不剩,碗底跟被小狗崽子舔过一样。 第31章 五个铜板化前嫌 “你呢?”胡乱地捏着袖子在嘴角擦了一把,他朝着时清然扬扬下巴。 弄儿迅疾地看过来一眼,眸底跳跃着无声的警告。 时清然微微笑着开了口,说道,“你叫我小九就行了。” “小九?”殷小七满脸狐疑地望她一眼。 弄儿嘴角狠狠一抽,索性木着脸色转过头去,一时间聋得十分炉火纯青。 她是想提醒时清然别泄露了真实身份,信口编个化名出来便好,却不成想她编的如此随意,让人一听便知道是假的,不知道究竟是在敷衍别人还是在敷衍自己。 时清然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不错,我爹娘一共生了九个女儿,我上边还有八个姐姐,我们家人都这么叫我。” 弄儿实在听不下去,忍无可忍地坐得离她又远了几寸。 殷小七看似是吃了一惊,随后唔了片刻,声音微微压低了些许,“哦......那你爹娘养你们应当很辛苦吧。” 他竟然信了?他竟然信了! 弄儿,“......”她很想提醒一下时清然赶紧要到锦囊,然后他们就走人,可看现下这个情况,她忽然就半个字也不想吭了。 时清然纹丝不动地坐着,假装看不见弄儿那两道嫌弃中掺着鄙夷的视线,活脱脱就是一副真心实意得不得了的模样,苦哈哈地叹了口气道,“是啊......那你呢,你上面是不是有六个兄弟姐妹?” 殷小七摇摇头,“我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爹娘。” 顿了顿,他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对,于是真诚地解释道,“不过我听师傅说我是有爹娘的,虽然我没见过他们。我是被师傅捡回去养大的,我觉得养孩子一定很辛苦,所以我爹娘才不要我。” 才交流了三句半话便能将整个家底全说给别人听的人,除了自家小姐以外,弄儿活到这个年纪还没见过其他,今日算是看了个稀奇,可她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弄儿对自家小姐和这位殷小七全失望至极,于是冷冷地坐在一旁,拿清酒当凉水喝,妄想能拿它提神,顺便将一腔莫名其妙的怒火往下压一压。 时清然问道,“那你师傅对你好吗?” “当然好了!我师傅可是全天下最最最好的人!他是普天之下最好的药师和大夫,也是最善良的人!” 殷小七说话的时候,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眸底像是包着一包清澈的潭水,凶狠的表情收敛起来的时候,倒是有几分稚嫩模样,看起来怪可怜的。 时清然不自觉地抬手在他脑袋上那束黑发上摸了摸,手指已经碰了上去,殷小七身子猛地一僵,下意识地瞪了一下眼睛。 时清然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唐突了,忙将手撤回来,“啊......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没有意思,不是......” 她的舌头忽然打了个结,一时间越说越不清楚。 顿了一会儿,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咬着舌头慎重道,“我相信你师傅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殷小七嘴唇动了动,这次却没有再对她大动干戈,甚至没有挪开脑袋,乖巧地往她手底下蹭了蹭。随后在时清然满面错愕中摸出那只锦囊来放进她掌心里,“给你。” 弄儿忍得辛苦极了,这会儿见那锦囊落进时清然掌心,生怕她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眼疾手快地把锦囊抢了过来,这才松下一口气,“小姐,我们快走。” 时清然应了一声,付了饭钱之后又想了想,将钱袋倒过来使劲抖了抖,从里面抖落出五枚铜板。 弄儿惊奇道,“居然还能剩下。” 方才看见殷小七那个似乎八百年没吃过饭的架势,她险些生出几分担忧来,以为自己今日要陪着自家小姐在雁回楼靠着刷盘子来抵清饭钱。 她刚欣慰了不到半秒钟,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姐拉住了殷小七的手臂,将那五个光亮的铜板郑重其事地放到了他手心里。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今日本是想上门拜谢你师傅,没想到来的不巧,请你回去之后替我说声谢谢,可以吗?” 顿了顿,“小七。” 殷小七长这么大还没被除了殷明止以外的人这么叫过,年轻罗刹一样的面色竟不自觉地红了起来,木讷了好半天才愣愣地点点头,“好!” 眼看着五个铜板被他们二人说出了托孤一般的重量,弄儿看不下去,终于失了耐心,将瘪瘪的荷包丢给时清然,随后硬生生扯着衣领将人扯走了。 夜里,殷明止回到客栈的时候,见自家小徒弟正趴在榻上,一只手托着下巴,手上把玩着叮叮当当响的东西。 他慢慢放下药箱,揉了一把有些酸困的肩头,柔声问道,“小七,在玩什么?” “铜板。”殷小七脆声答道,笑的不见眉眼,“小九给的。” 殷明止一愣,“小九?” “嗯。”殷小七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一把将铜板全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塞进衣襟里。 眼底的光芒微微潋滟了一下,将跳跃的烛火包裹其中,收于处变不惊的情绪之后,最终化作一颗芥子,平静地落在殷明止心底。 第32章 外边的男人 从雁回楼回镇南王府的路上,途经一家卖蜜饯的小店,时清然习惯性地去拉弄儿的衣袖,“这个闻起来不错,买些怎么样?” 弄儿没好气地翻白眼,十分直接了然道,“没钱。” 镇南王妃眨眨眼睛,一脸难以置信,随后将声音压成一线,“你昨日不是才去领了我们这个月的月例吗?这么快就花完了?” 看着她这副懵懂无知的模样,弄儿心底的火当时就炸起了三丈高。然而当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她还是强行忍住了,不冷不热地抛出去一句,“方才是谁请人去雁回楼吃饭?那里什么价钱,小姐难道不清楚?” 时清然“哦”了一声,嘴唇上下一拍,拍出一声啧。她郑重其事道,“钱带少了,早知道该多带些。” “......” 弄儿今日生了许久以来都没能生过的气,将自家那位十指不沾阳春水便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小姐拖回王府之后往房里一扔,转身便回房生闷气去了,同时暗戳戳地决意将时清然每月五次的固定听说书改为三次。 时清然拍拍身上的灰土,十分从容而熟练地从地上爬起来,扫了一眼四下无人,才将那只锦囊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手上连半点力气都没敢加,如同捏着一抔随时可能炸的她满脸开花的炸药。 隐隐约约的药香味沁入气息,又悄无声息地弥散开来。时清然认真地闻了一会儿,又将茶水往掌心里倒了些许,取出锦囊里其中一颗药丸化开又闻了闻,一边仔细地盯着看一边犹豫着到底该不该吃。 纵然自打来到了王城,这日子就过的不太痛快,可她也从未想过要去死。 尽管殷明止是救了她的命没错,且这药也看不出什么害人的端倪,但毕竟两人只是萍水相逢照过面的交情,那美人又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他给的药能随便吃吗? 还没等她纠结完,房门毫无征兆地被推开,一股微微的凉风便吹到了她手背上,激得她下意识地想要把锦囊往袖口里塞,化开了药丸的满手心温水被她一把抹在桌布上——可惜还是为时已晚。 时清然慌乱中眼角余光一扫,斜见个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来到了她身前的长身玉立的身影和一道月光银白的衣袍。 时清然,“......” 房间里霎时间悄无声息。 万籁俱寂之中,时清然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将锦囊往怀里一揣,面色紧绷地笑道,“你回来了。” 宋煜辰在她投过来的两道明显写着心虚的目光中缓缓坐下,捏着杯子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然后才慢条斯理地瞥了一眼桌布上那滩明显的褐色污渍,却避而不谈,只是松松爽爽地问,“今日去哪里玩了?” 时清然面不改色地说谎,“听说书。” “雁回楼什么时候也有说书的了,我竟然不知道。”镇南王殿下一挑眉毛,似笑非笑地掀起眼皮看她。 时清然,“......” 她登时就后悔得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都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了,她究竟是哪来的脸皮与勇气,竟相信事到如今自己那点鸡零狗碎的小伎俩能骗得过镇南王千里点兵的慧眼。 宋煜辰也不追问,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屈指在桌上轻轻一敲,便不再说话。他一双眼里含着微微的冷光,隔着层柔软的眼睫云山雾罩地看过来,只一个眼神便准确无误地戳进了时清然心窝里,将她那点儿鬼戳戳的心思戳的丝丝缕缕往外漏。 镇南王妃十分没出息地被色欲熏了心,原本就不怎么灵巧的舌头打起了结,一时间眼神竟然不知道该往哪放。 时清然顿了片刻,被他这样千般缱绻的眼神看的万箭穿心,终于忍不住丢盔弃甲,“其实我没去听说书,我是去看了个人,顺便给人家买了二两点心带过去。” 眼看着宋煜辰还是没有半点要说话的意思,她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随后我就请他去雁回楼吃了个饭,把我的月例都花光了。” 她那满脸苦巴巴的表情忒真诚,让人看得不信不行。 宋煜辰直接将她最后那半句话漏到了耳朵外边,惜字如金地问道,“看谁?” 记得刚进门的时候,被赞颂为治兵奇才的镇南王便对自家这位王妃采取了完全放养的政策,从不过问她喜欢去什么地方,喜欢干什么,抑或与什么人在一道。 只有在极其千载难逢的时候,他冷不丁地想起来了,才会纡尊降贵地问上一嘴,不过也绝不追问,毕竟她那点鸡零狗碎的日常不值得在他天降奇才的记忆中占据一隅地位。 此刻镇南王妃便撞上了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时刻,从未有过什么经验的她眨巴眨巴眼睛,间歇性耳聋的模样装的十分炉火纯青,“......啊?” 宋煜辰不再多说,一伸手便握住了她一侧衣带。 时清然万万没料到他会直接动手,满面错愕地伸手去挡,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宋煜辰!” “也就是你敢这么直接叫我名字,换了旁人早被我拉去玄甲营砍了。”镇南王脸色不红气不喘,顺着那根系的十分牢靠的衣带将人带进了怀里。 时清然自觉已经坐到了他大腿上,登时全身的皮肉都紧紧崩了起来,一时间也腾不出心思去琢磨镇南王这话究竟是在调情还是在嘲笑。 直到许多年后的某一天回想起来,她才后知后觉地笃定,应当是后者占的比重更大一些。 眼看着他修长如玉的手指顺着衣襟慢条斯理地往上游弋,时清然顿觉自己变成了一块任人刀俎的鱼肉,且面临的还是把温润如玉、镶金嵌银的钝刀。 镇南王妃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下还穿着一身男儿衣袍,且暮色都不曾来得及四合,两人便这样在屋里拉拉扯扯,恐怕场面不会很好看,于是狠着心将人推得稍微远了些,别别扭扭地说,“你放开些,给人看见了不好。” 宋煜辰轻嗤一声,转而捏住了她的下巴,“冲着外边的男人笑的满脸桃花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起来什么叫不好?” 第33章 龌龊与君子 时清然,“......” 他这番话来的太快,将她心中刚冒出来的那点小算盘打了个措手不及,目瞪口呆之余被自己挡在牙关之后的那句话卡的舌头忽然打了结,惊呆在原地。 宋煜辰故意做出一副发了狠的表情,鼻尖几乎要与她的蹭到一起去,唇角却若有若无地勾起来,那双深邃得望不到底的眼瞳中装着一个呆若木鸡的她。 时清然的脸“轰”一下红了个彻底,磕磕巴巴地交代道,“你想到哪儿去了?人家于我有恩,我不过是请他吃了顿饭,什么笑不笑的,绝对没有的事!” 还说什么满面桃花......怎么被他说得好像是当场捉奸一样。 一股气血登时翻涌起来,快要将她灵台掀翻了。 时清然自觉两排牙关上下打战,在美色与理智之间艰难地抉择着,“你、你这人一天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龌龊!” 宋煜辰不怒反笑,贴着她的耳根子冒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鬓云斜亸凤钗垂,枕簟留春意,下一句是什么?” 这句倒是熟悉,时清然想也不想便脱口接了上来,“锦帕盈香沁红记,蹙双眉,侍儿扶起......” “家规第二十六条是什么?”他冷不丁打断她的话。 时清然下意识地思索起来,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想着想着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砸着嘴唇品了一品,突然哑口无言。 宋煜辰微微颔首,指尖不知什么时候从她衣襟上撤了下去,转眼间便又是个正直凛然的君子形容,十分赞同道,“不该记的便半点也不知道,感兴趣的倒是记得挺牢靠,果然论君子还是然然首当其冲。” 顿了顿,他轻飘飘地说,“侍儿扶起娇无力,这段是出自西厢记哪的,我记不大清楚了,看你这样子应该很熟悉。然然,你应当不介意给我讲一遍吧?” 时清然,“......” 镇南王殿下只字不提,便将那顶“龌龊”的帽子淋漓尽致地扣在了时清然脑袋上。 只是那香烟热辣的词语从他唇齿之间溢出来,却没有半点儿轻浮浪荡感,甚至跟这两个词都沾不上边儿。他单是这样不动声色地坐着,看模样的确是个光风霁月的端正好儿郎。 时清然一时语塞,干巴巴地张了张嘴,片刻之后才意识到他这是在变着法地套自己的话,忍不住恼怒起来,“你、你这人看上去正正经经的,怎么私底下也看这些淫词艳曲?” 姓宋的大尾巴狼不怎么在意地看她一眼,“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是个粗人,不讲究这些。” 时清然将他从头打量到脚,硬是没能从他这身倜傥潇洒的打扮上品出一星半点的粗来。 “你手里是什么?” 将流氓淋漓尽致地耍够了,镇南王终于肯暂时放过她,切入了正题。 “......是药丸。”时清然一方面强忍着想要躲闪他那要人命的眼神,一方面又被他撩拨得茫然不知所措,进退两难时便也顾不得许多,只好有一说一。 “你病了?” “没有,我......其实我是被蛇咬了。” 这句话一落地,向来四平八稳的镇南王面上露出了些许难以言喻的错愕。 这实在不是一件多么长脸的事,时清然头一次体会到说是实话也能将自己说的满面通红是个什么滋味。 磕巴着迎上宋煜辰怀疑的目光,她轻咳一声,将声音压成了一线,一刻钟之后终于十分艰难地把整件事情颠三倒四地讲了个七七八八。 说完,她怀揣着一肚子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地望着宋煜辰,面上烧灼滚烫,自己都忍不住心虚起来。 但镇南王毕竟是镇南王,即使是听她说了这么个看似巧合得近似荒谬的故事也不曾将怀疑和惊讶全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只是动作略微迟钝了一下,静默地看着她。 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虚,时清然吞了口口水,从他膝盖上跳下来,原地转了两个圈儿,一双手臂举得老高,“那位先生诊病真的很厉害,我现在已经没事了,真的,你看!” 宋煜辰继续看她,只是眼神潜移默化中发生了一点变化,往看动物的方向发展过去。 转完两个圈之后,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干嘛要这么多嘴呢,他又没有主动开口问你的身体情况如何,你这样上赶着说给他听,他说不定只会觉得吵闹心烦。 思及此,她下意识地看了宋煜辰一眼,然后将“说不定”三个字默默地去掉了。 时清然只好一屁股在旁边坐下,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冷静地伸手拈了桌上盘子里的一个蜜饯往嘴里塞,味如嚼蜡地啃着,脑子里翻江倒海。 宋煜辰默了片刻,又问,“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时清然诚实地摇摇头,“我只知道他的徒弟叫小七。” 小七? 镇南王殿下对这种一听就是胡编乱造出来的名字表现出了丝毫不加掩饰的嗤之以鼻,片刻后又说,“我这段时间不在王城,你倒是过的很热闹。想我了没有?” 此人一向厚脸皮惯了,问话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时清然噎了一下,硬着头皮点点头,“想了。” “都想什么了?怎么想的?” “......” “关起门来说话,又没人听得见。”宋煜辰明明是坐着,却莫名带了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气势,“不必害羞。” 时清然的衣带刚才就被他扯得乱七八糟的,这会儿心情也被搞得乱七八糟起来。她一边狼狈地整理着自己凄惨不已的仪容,一边神色无辜地装着失忆,“没想。” 镇南王殿下想也不想便接上了话,“没工夫想我,倒是有功夫去想西厢记?” 他不再追究她是否被蛇咬了的事情,反而铁了心思地与她开起玩笑来。 横竖怎么说都不对,时清然索性有点儿尴尬地别过眼,“我先去换身衣服......” 她慢腾腾地往壁柜跟前移动,耳边忽的掠过一阵清风,腰身瞬间被揽进了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中。 宋煜辰好听的声音被他有意压得轻柔缱绻,“跑什么,这种事光会想可不行。” 第34章 夜里回来,两次 时清然对他这不知什么时候新习得的一手消遣她的新招式实在抵抗不得,只好下意识地护住衣袍腰上的带子。 “别动。”宋煜辰毫不客气地在她白嫩嫩的手背上拍了一下,随即堂而皇之地伸出一只手,轻车熟路地顺着她的衣襟开始游弋,另一只手的指尖已经探到了她后腰上。 时清然,“......” 此刻外面的天色还没来得及暗下来,如血的残阳拖着最后一丝生气斜斜地垂在天边,仅剩的一点光芒苟延残喘地穿透窗子透进来,将他一双眉眼勾勒得分外好看。 时清然今日算是领教了,感情镇南王这副道貌岸然的皮囊之下,藏着的其实是个匪夷所思的灵魂。明明昨晚还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短短几个时辰没见面而已,他便又换上了一副焕然一新的轻松面孔,好像心底十分明朗平静。 而那些极致的大悲大喜,也不知道被他不动声色地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时清然自知推不过他,便扭着往后躲。她躲一步,他就紧紧地跟上来一步,两人的鼻尖始终抵着鼻尖,呼吸乱七八糟地纠缠在一道。 一来二去,时清然躲着躲着,忽然觉得脚后跟踢到了个什么东西,耳边传来“咚”一声闷响,随后小腿不由自主地一弯,人便毫无征兆地倒下去。 “唔?唔唔唔!”时清然下意识地伸手去推他。 然而宋煜辰连眼皮都不曾掀一下,若无其事地任凭身子跟着她往下倒,只伸手一拽,将身旁那床软和的金丝云锦被子垫到时清然脑袋下边。 身旁一阵微凉的风吹来,卧房的门被叩响了三声,响起弄儿冷静无比的提醒,“王爷,玄甲营来人了。” 宋煜辰闻声倏地睁开眼,方才燃起的一阵色心刹那间电光石火地灰飞烟灭。 时清然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趁他短暂的松懈,一把将人推开,没成想宋煜辰从榻上站起来的同时,她的身子也跟着悬了空。 “你、你你你干什么还拽着我!”时清然惊了,以为宋煜辰今日被真被色欲熏了心,“玄甲营来人找你肯定有急事,你还不赶快去见人?拽着我干什么!” 宋煜辰微微一顿,皱着眉头将目光往下投过去。 方才两人拉扯推搡的过程中,两身男人衣服的腰带不知什么时候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还打了个七扭八拐的结。 时清然,“......” 哦,原来是她又自作多情了。 弄儿顿了顿,没等到任何回复,将音调抬高了些许,喊道,“王爷?您在里面吗?要不要我找身衣服给您送进去?” 话音未落,眼看着门外那道纤细的人影已经抬起了手要往门上推。 镇南王双眸骤然紧缩了一下,乍一看像是被刺激到了的豹子眼睛似的,声音差点儿拐了弯,“......我马上出去,让他在前厅等着。” 听见里面还有人声,弄儿便不再动作,果断地贴着墙根跑了。 从一向淡定自若的镇南王眼底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一丝慌张的时清然忽然乐了,心里默默地将弄儿的地位又拽高了一个档次。 别说,这人紧张起来的时候面上还真有那么点光风霁月的邻家少年郎模样。 瞥见她满脸有点儿傻的幸灾乐祸,宋煜辰气息微敛,手指微微一顿。 耳边传来“嘶啦”一声,时清然再低头去看的时候,就看见自己那身衣袍上的带子已经成了两段悲哀的布条,被宋煜辰颇为嫌弃地丢在地上。 “夜里回来,两次。” 时清然下意识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你刚才说什么?” 等她想起来茫然的时候为时已晚,宋煜辰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地啄了一下,便飞快地一推门出去了,丢下个隐忍的眼神。时清然一个人瞪大了眼睛,面上后知后觉地爬起一股潮红。 她望了一回榻上凌乱不堪的锦被,心里默默想着要不今晚还是上弄儿那儿挤一挤吧。 招惹到了宋煜辰,恐怕今晚不会太好过,她虽然有个很想沉迷美色到不能自拔的愿望,却不想以这样的方式来实现。 胡思乱想了一阵,时清然赶紧把身上那件被宋某人解得不堪入目的男人衣裳换了下来,又套上一身稍微轻便些的,打算偷偷溜出门去。 打开门的瞬间,眼前倏然出现了一道月光银白的身影。 时清然吓得险些失声尖叫出来,“你、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宋煜辰的面色不很好看,不由分说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沉声道,“走。” 时清然还沉浸在该如何跟他解释自己大晚上的出门是想看月亮,绝对不是逃避那“两次”的纠结之中,人已经被他囫囵地扔上了马背。 夜风凛冽地阵阵吹过来,像无数细小的刀刃一样穿透单薄的衣衫刺进骨肉中。 时清然很艰难地别过头去,好不容易才找回了一点声音,“你要带我去哪?” “玄甲营。”他手握缰绳,不肯再多说,长腿猛地一夹,骏马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前蹄一跃,飞快地往前奔去,踩碎了一地清亮似水的银白月光。 玄甲营位于王城外北边三十里地,时清然被冷风裹得头晕脑胀,片刻后模模糊糊地张开眼睛,眼前现出一片明亮灯火。 玄甲营是宋煜辰的亲兵,身为堂堂镇南王的兵力,营帐却看不出半点气派味道,最前面坐落着两座高台,是兵士轮番值守的地方,紧接着分了南北两块区域,前后各一,与遥遥王城中的皇宫恰好相望。 一边是盛世安康万家灯火,一边是风吹草低人烟稀落。一堵高墙分开了军与民,将沉湎在酣然梦境中的百姓与守护他们的安宁的铁甲卫士隔绝开来。 第35章 玄甲营中病变生 宋煜辰轻车熟路地带着时清然从大门进去,正在值夜的兵士一眼便认出了他,赶紧弯下腰身,“将军!” 看见时清然的时候,他明亮的眼睛明显瞪大了一圈,搭配上单纯的面色,显出一股与身上沉重的钢甲不相符合的稚嫩来。 时清然被迎面吹来的冷风激得哆嗦了一下,有点儿尴尬地冲他咧了一下唇角,不成想那小兵的一张娃娃脸竟莫名红了小半。 时清然有些惊异。 不是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怎么像宋煜辰这般的斯文败类手下竟然还有这么单纯可爱的小兵。 宋煜辰飞快地点了一下头,冲着身后那前来报信的人问,“带我过去。” 那人心领神会地一点头,“将军请随我来。” 宋煜辰嫌她太慢,索性将人打了个横抱揉进怀里,绕过了深邃幽深的夜色中影影绰绰的营帐往里跑。直到七拐八绕之后在一间营帐中被他放下,时清然还恍恍惚惚地浸在满心受宠若惊之中。 这间营帐没有像前面的那些一样整整齐齐地排列成行,而是藏在角落之中,像是个躲在大人身后的性情害羞的孩子。 营帐前面悬着厚重而结实的羊毛毡,掀开走进去的刹那,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浓重的汗味与形容不上来的腥臭气。 时清然登时便有些反胃,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瞬间挂上了一片菜色。 那前来报信的人唤作陈君山,是玄甲营的一名都尉。见时清然这般模样,他当即有些抱歉地解释道,“军中之人粗鄙了些,让王妃见笑了。” 时清然还没来得及应声,宋煜辰已经人五人六地替她回了一句,“不必讲究这些,伤员在哪?” 什么叫不必讲究,她都快吐出来了好吗? 晕头转向之余,时清然却敏锐地从不断渗透手指缝往气息中钻进去的腥臭气味中觉察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来。 陈都尉没敢耽搁,抬手往角落里一指,粗犷雄浑的声音骤然被他压成一线,“在那边。” 宋煜辰从墙上卸下一盏马灯,提在手里便跟着陈都尉往里走,脸上登时笼罩上了一层暖黄色的灯光,眼睫在眼睑下投射出一片浓淡相间的阴影,在他眼角上拖出一条墨渍般的氤氲。 “过来。”他沉下声音朝着时清然伸出手,好看的手指骨骼形状分明。 时清然在触手可及的美色与缭绕在周身的恶臭中短暂地纠结了一秒,随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前者,装聋作哑地将手塞进他掌心里。 只是这抉择才做了不到五步路功夫,她忽然就觉得蓬勃向上的色心已经往下垮了大半。 那腥臭的味道像是屯放了经年的死鱼烂虾,在温暖如春的土地上发酵壮大,每靠近一步,时清然就默默地将呼吸屏得更紧一寸。 她不禁开始胡思乱想,怀疑宋煜辰大半夜的是将她带来了玄甲营的后厨倒泔水的地方。 这想法方才冒了个芽,第一片叶子便被入耳的一声呻吟给打断了。 虽然极其细微,但时清然觉得自己还不至于幻听,那声呻吟应当是实打实地存在的。 宋煜辰面不改色地将马灯往身前提了提,然后便看见了那臭味的来源,不是什么死鱼烂虾,而是一名面容枯槁的兵士。 他双眼紧闭,眉头狠狠地锁起来,似乎正在经历着极大的痛苦似的,眼窝简直陷成了个卵圆形的深坑,眼角和鼻孔处各有两道赤色的脓水汩汩渗出,嘴唇已经成了绛紫色。 陈都尉压低了声音,“将军,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宋煜辰的脸色在灯光笼罩中晦明不清,两道眉分明拧起来。 “然然。”他默了片刻,叫道,“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时清然秉着呼吸,拿出了一点做大夫的自觉,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去,瓮声瓮气道,“看起来好像是中毒。” 那昏厥的兵士还活着,气息却已经极其微弱,肌肉几乎萎缩得只剩下了一层单薄干枯的皮,严丝合缝地贴在骨头上,蜷缩在宽大而冰凉的甲胄中,像一团命在旦夕的人形浆糊。 时清然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没有找大夫来瞧过吗,就任凭他们变成现在这样?” 陈都尉没有怎么跟女子说过话,此刻面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镇南王妃,不免有些窘迫,“我、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最开始好像只是有一个营帐的士兵出现全身无力,伍长来告诉我的时候我当是他们想逃避训练,就没太往心上放,谁知道当天夜里就开始出现发烧征兆,我也叫军医来看过......” 宋煜辰打断他的话,“军医怎么说?” “军医没检查出来什么毛病,怀疑是帐篷里边儿湿热导致的,开了几副药就走了,可后来、后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时清然简直不解,“那之后就没有想过再请别的大夫来看看吗?” 陈都尉支支吾吾了半晌接不上话。 十几名士兵横陈在帐篷里,明明都是青壮的年纪,所有人的呼吸声加起来却还不如时清然一个女人的十分之一重。 “你不就是大夫么。”万籁俱寂中,宋煜辰平静道。 此人话多话少全看心情,此时撂下这么几个字之后便不再多说,只定定地看着她。 时清然只好认命地轻咳了一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都尉应道,“大约是三天前。” “之后病情有扩散吗?” “没有,我怕是什么瘟疫,就把这一个营帐的士兵跟其他的隔绝开了,单独安置在这里,没发现什么新的患者。” “他们的饮食起居是谁经受照顾的?” “营里的兄弟自己排的班,是轮流来照顾的。” 那么应当就不是什么极具传染性的瘟疫了。 时清然勉强松下一口气来,但随即她就又发现了些不对劲。放眼往四下里扫了一遍,她有些困惑道,“一个营帐里有多少兵士?” “十五名。” “那为什么这里只有十一个人?”她有些天真地问,“剩下的呢,你把他们安置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第36章 黄金蛇再现 陈都尉拿眼角瞟了一眼身边长身玉立的将军,声音比方才压得更低,“他们、他们......” 一直惜字如金的镇南王殿下忽然难能可贵地主动接过了话,漂亮的眼角凌厉又冰冷,“死了。” 三天内死亡,眼耳口鼻皆往外渗血,四肢乏力。 时清然脑子里忽然电光石火地窜过某个想法,一时间顾不得声讨宋某人冷血无情的表现,冲着陈都尉道,“帮我将这位小兄弟扶起来些。” 诚然时家大小姐活到今日这个岁数,前半段人生基本都活的猫嫌狗不待见,在她哥千般逼迫下仍然落得了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落魄名声,但唯有赖着这身医术,她还算有些底气。 陈都尉不敢怠慢,忙应了一声就欠着身子坐下来,冰凉沉重的甲胄碰撞出一声划破黑夜的脆响。 被扶起来的士兵脸色枯槁蜡黄,像是勉强罩在甲胄里的一把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骨灰。 时清然紧紧地盯着他已经变形的脸,目光近乎专注。 玄甲营除了打仗凶勇异常外没什么特色,惟一的土特产便是胸腔里浇注着一腔保家卫国热血的满营光棍。 陈都尉作为众多光棍中的一条,本来满心怀揣的都是紧张和自责,可看见镇南王妃一寸寸朝自己靠近过来,面色还是不由自主变得有些微红,与他原本晒得黄黑的皮肤融合到一起,时清然是没太看出来,一旁的镇南王却轻轻抿了抿唇。 正当他茫然不知该将一双眼神往哪放的时候,忽然看见时清然直接上了手,隔着一层袖子摸上了那昏迷的小兵脓水横流的脸。 陈都尉心口一跳,面红耳赤地替那小兵手足无措起来,“王妃!你......” 时清然面不改色,葱白的手指捏着那小兵的下巴左右转了一圈,若不是脸上那点凛然的医者神色硬生生地衬着,活脱脱就是个女登徒子。 “嗯?”时清然手上动作没停,指尖从那小兵的下巴上转移阵地,毫不犹豫往他衣襟里边探过去,清心寡欲地问,“怎么了?” 陈都尉,“......” 宋煜辰不动声色地看过来一眼,清越的眉头皱了一下,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她如释重负又带着些惊喜的声音传来,“这位大哥,你过来看!” 陈都尉完全没意识到她在叫自己,从满脸震惊加扭曲的表情来看,这会儿脑子里应当还响着滚滚天雷。 “君山。”宋煜辰冷静地撩起衣袍,“你让开一下,我来扶。” 陈都尉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仓皇地“哦”了好几声,面红耳赤地站到一旁去了。 “你看这里。”时清然指着那小兵衣领里边。 宋煜辰定睛一看,在小兵黝黑的脖颈上看见两个极其细小的深黑色圆孔,孔径大小跟绣花用的针尖差不多。 “这是被蛇咬的。”时清然道,“我被咬伤的时候,那个御蛇人就是那么说的,先四肢乏力,之后昏迷,最后七窍流血而死,我觉得咬伤这些士兵的可能就是那种黄金蛇。” 似乎是为了响应时清然的话,宋煜辰感觉肩膀上的那句躯体猛地颤栗了一下,然而还没来得及回光返照,他就重新瘫软下去,且后背非快地僵硬起来。 宋煜辰脸色一沉,伸出手指去试探他的鼻息,随后脸色黑的更难看了。 时清然愣了愣,有些难以置信地伸手去抓他的手腕,果然寸关尺三处都已经没了半点活人的力道。 几乎是与此同时,两道暗红色的脓水顺着他黝黑皲裂的耳垂慢吞吞地爬到他那被污垢和汗水浸透了的衣领上。 时清然小心翼翼地提醒他道,“要不我再看一个,确认一下。” 宋煜辰没看她,眼睫遮住了视线。他望着怀里已经凉了大半的小兵,手指扣在那冰冷坚硬的甲胄上,语气骤然冷下来大半,“君山——” 陈都尉快马加鞭,一夜功夫在玄甲营与王城之间来回奔波了四五趟,马蹄将飞扬的芦花与清冷的月光一道踩碎成了万千光尘。 侍郎府中。 张大人难得能暂时放下敬善堂的公务回家睡个好觉,不成想刚刚和衣躺下还不到一刻钟,窗户下边忽然传来笃笃响声,将萦绕在他脑袋旁边的睡意瞬间驱散了大半。 哪里来的贼人,偷东西竟然偷到侍郎府上来了,胆大包天也就罢了,还没有一点眼光,放眼望去,这家里的物件旧的旧破的破,哪一件值得惦记? 张大人怀揣着满满的鄙夷不解与胆战心惊,将睡得死死的妻子往床榻里边推了推,自己摸索着小心翼翼地从榻上下来,连鞋子都没穿,轻手轻脚地来到窗边。 他尚且还在鱼死网破与忍辱负重之间抉择不定,窗户却从外面被扬了起来,随即顺着窗棂猛然爬上来一只青白色的手。 从落地伊始,一直到坐上如今这个位置,张大人自恃前面的大半辈子活的还算从容君子,从来没想到过不做亏心事也会有被鬼敲门的一天,没遇上贼人,反倒遇上了鬼,这上哪说理去?张大人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下一秒陈都尉猛地往上跳了一下,露出张黝黑的脸庞来,将声音压成了极低的一线,如同生了锈的铁片从地上缓缓划过。 “张大人是吗。” 片刻之后,张大人黑着脸色推开书房门,蘸满了一笔黑墨,开始按着陈君山的话写字。 “张大人这么晚了还没歇息,真是鞠躬尽瘁。”在玄甲营里呆惯了,陈都尉实在说不来这样能够拿的上台面的漂亮话,“死而后已”四个字险些跟着蹦出来。 “王爷这么晚了还在玄甲营忙碌,才应当注意注意身体。”张大人皮笑肉不笑,圆滑的话张口就来,仿佛那个此刻正在心里将英俊潇洒的镇南王殿下剁成肉馅汆丸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陈都尉心眼直,没听懂他这句话里轻描淡写的抱怨,很匆忙地张大人的墨宝揉进衣襟里,转身就跳上房梁跑了。 张大人瞧着他身上那件铁甲,掂量着最起码也应当有三四十斤重量,可陈都尉就跟只轻盈的鸟儿似的,脚不沾地便跑了,连片瓦片都不曾踩碎。 第37章 温柔乡是英雄冢 大半夜被拽起来楼上楼下遛鸟似的遛了一圈,张大人登时睡意全无,回去后躺在榻上躺的腰酸腿疼,第二天起来上朝的时候眼圈下边多了两圈乌青。 从玄甲营回来后,时清然便被宋煜辰差遣出来寻找那会解黄金蛇毒的人,她头大如斗地盯着一脑袋晦气跑到新月客栈,却被店小二告知楼上那位红字少年和长发如墨的美人已经退房走了。 “什么?”时清然只觉得自己脑门上盘旋着一群乌鸦,由衷地后悔出门之前没认真地看黄历,“什么时候退的房?” “就今早。”那掌柜的看她一副悲戚表情,突然生出一颗坊间妇人的八卦之心,压低了嗓门道,“这位小兄弟,你是不是被他们骗了钱啊。” 在掌柜的心中,没什么事情能比借出去的外债收不回来更悲伤。 “要是那样的话就别指望啦,我看他们不像是本地人,倒像是番邦来的,那边的人都不老实,一肚子坏水,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卷着你的钱跑的没影了。” 她无视了时清然微微抽搐的嘴角,兀自说的眉飞色舞,仿佛完全不记得此刻她兜里那块沉甸甸的银锭子正是出自她口中那“不老实”的“番邦人”的手。 “能劳烦您告诉我一声他们往哪边走了吗?”时清然赶紧打断她的话。 在掌柜的一个白眼翻过来之前,弄儿飞快地掏出一只钱袋放在柜台上。沉甸甸的声响听得掌柜的喜笑颜开,立即换了一副面孔,眉开眼笑地将一拍大腿,“往东门那边去了,小兄弟,你们要是脚步加紧些,说不定还能追的上呢!” 她动动嘴皮子便将结果说成了个翻天覆地的模样,时清然实在恭维不起,赶紧拉着弄儿往东城门方向跑去。 她们前脚刚迈过新月客栈的门槛,后脚时清然就被弄儿揪着领子拽上了房梁。 她惊了一下,随即又平静下来,“对,我都忘了,这样快得多......不过你之前不是说在外面不要随便上房的吗?” 先前让她拉自己上树看个热闹,她都不情不愿的,怎么这次这般积极主动? 弄儿冷静无比,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方才我给她的那只钱袋里,装的是后花园里捡的石头。” 时清然,“......”敢情是怕被人家追上来! 神武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殷小七嘴里叼着块白糖糕,一边走一边护着身边黑发如墨的男人。片刻后悲戚地望着一片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拼命克制着自己想要看热闹的冲动,然而最终还是没能克制住。 殷明止看出他面上的纠结,略略点了一下头。 得到了允许的殷小七心头一喜,故技重施,一个翻身跳上了附近的房梁,借着站得高看得远的优势,越过众多蚂蚁一样上下攒动的人头,看见了不远处的城墙前边贴着的一张告示——王妃生辰将近,镇南王府将高价聘请民间杂耍艺人,凡是能得王妃看中的,介绍人赏二十两雪花纹银,杂耍艺人每人得五十两。 “好阔的手笔。”殷小七忍不住感慨了一声,再掂量掂量自己兜里那五个叮当响的铜板,又看看手上咬了一半下去的白糖糕,忽然悲从心头起——他险些忘了,现在应该只剩下四个铜板了。 怀揣着满腔愤愤然,殷小七纵身跳下去,轻飘飘地落在殷明止身旁,将那告示上的内容说给他听了,末了发表意见道,“这镇南王真是个昏庸的王爷,为了一个女人而已,搞得这么天下皆知,怪不得成不了真英雄。” 殷明止眸底微微潋滟了一下,“温柔乡是英雄冢。小七,这点记得很好。” 出门这些日子来,殷小七一路上有意无意地闯下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祸事,论表扬却还是头一回。他有些受宠若惊,眼底登时变得明亮起来。 “小七!” 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叫喊。 殷小七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正好看见从房檐上横空跃下的两个人影。 弄儿面无表情地将自家小姐扶起来站好,后者则一把抓住了殷小七火红胜枫的窄袖,生怕他跑了一样,眼底闪烁着泪花花的感动与庆幸。 “小九?”殷小七愣了愣,随即又高兴起来,“你怎么来了?” 时清然顾不上跟他解释,好不容易将一口气喘匀称了,赶紧冲着一边眉眼温润的殷明止拱了拱手,“先生,失礼了。” “无事。”殷明止微微笑了笑,“阁下这么匆忙地追上来,可是小七又惹祸了么?” “......师傅!” 时清然将殷小七往身后拉了拉,解释道,“不不不,他什么祸也没惹。其、其实我今日来,是想请您帮我个忙。” 弄儿无声无息地挪过来一步,在自家小姐身后的那只手上写了几个字提醒她说的委婉一点。 然后她便听见自家小姐十分委婉地说,“关于究竟该怎么解黄金蛇的毒,您能具体教教我么?” 弄儿,“......” 青天白日下站在大街上泄露军营机密,可真是够委婉的。 殷明止白皙俊美的脸庞被一层黑纱若有若无地遮挡着,时清然看不见他的表情,正在纠结是不是自己讲话说的太唐突了的时候,忽然听见殷明止说,“好。” 哦,看来这位高深莫测的师傅与他那个愣头青的徒弟一样,脑子里缺根筋。 弄儿额角一跳,时清然也微微一愣。 “既然如此,请先生先随我前来。” 殷小七虽然高兴着,但一听时清然要带他们走,登时提起了几分警觉,“你要带我们去哪?” “雁回楼。”时清然笑眯眯地哄小孩道,“全是你爱吃的菜,咱们边吃边说。” 殷明止不置可否,就这样施施然地跟着走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会被眼前这两个穿着男装跑来跑去的女疯子给卖了。 弄儿留了个心眼,有意站在了时清然和殷明止之间。不知怎的,她总觉得眼前这位高人答应的太干脆,让她有些不踏实。 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樵夫将肩膀上的一捆柴火往上又提了提,与正在热热闹闹商量着那二十两纹银的人群背道而驰。 片刻后,他的身影出现在雁回楼二楼门前。 打量了一下四下无人,他伸手便将面前的房门推开,跳进去之后又迅疾地将其关上。转了个身的功夫,他手上便多了一张人皮.面具,皱纹纵横的老樵夫之后,藏着一张俊美年轻的脸庞。 他单膝跪地,朝着面前的男子拜了拜,“王爷。” 第38章 八兄 宋煜辰面对着窗外,裹着一身月光银白的身影像一道笔直的松,“怎么样了?” “按照王爷的吩咐,已经全部布置好了,目前还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盯紧些,如果发现有奇怪的人出入城门,捉拿后先带回玄甲营,不要声张,如果有府尹的人干扰,就按我之前交代的说。”宋煜辰动了动单薄的唇,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还有,安定侯府那边也别放松,加派几个人,有什么情况立即来向我汇报。” “是。” 交代完了之后,宋煜辰略略一偏头,正好瞥见楼下的长街上有两道熟悉的身影正在逐渐靠近。 “下去吧。”他眯起狭长的眸子,轻轻一摆手。 那暗卫拱了拱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房门口,宛如一阵匆匆刮过的风。 房门自外面被推开,夹杂着空气中含着的一点微弱水汽,清淡的松竹香味扑面而来,隔着一层柔软的黑纱落在殷明止鼻息之中。 时清然将人请进门,还没来得及相互介绍,就听见一路上连半个字都没说的这位先生一反常态,不等她说话便主动开了口,温润的声音落下,“这位是——” 时清然谨记着宋煜辰交代决不能暴露身份的话,轻轻咳了一声,按着事先想好的腹稿道貌岸然道,“这位是我家兄长,听闻先生医术高明,特地前来求教。” “虚心求教”的镇南王站的笔直笔直,如同一根身材修长的房梁,完全看不出半点特地之意,只敷衍地稍稍拱了拱手,“先生好。” 殷小七从他面上那人五人六的笑容里没品出什么杀气,一时间放下心来,替他师傅往前迈了一步,“八兄,我师傅身体不便,我来替他回拜。” 说着,他煞有介事地拱了拱手,少年的身板略略弯成了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八兄? 他倒是聪明伶俐,还懂得举一反三,不但信了她信口编出来的名号,甚至还相信了宋煜辰是她哥,估计这会儿已经在心底给宋煜辰起好了名字,叫小八。 时清然心头一凛,还没来得及偷笑出声,就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宋某人的两道幽幽目光,赶紧收敛了心神,按着事先他交代的话走剧本,“先生,你先与我兄长在此交谈,岐黄之术我不懂,想请教您的也是他,方才急着去追您,没说清楚,请您别见怪。” “无事。”殷明止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不平不仄。 大美人就是大美人,言行举止都这般温文尔雅,某些衣冠禽兽果然是不能与人家相提并论。 闻声,殷小七一愣,“呃?可你刚才不是说是你想......” “小七。”殷明止打断他的话,“你也跟着出去吧,在外面等我便好。” 殷小七对自家师傅的话向来是百依百顺,可此刻面对着眼前这位素未谋面的“八兄”,他有些放心不下。墨色的眼珠转了一圈,他默不作声地拽了拽自家师傅的衣袖。 殷明止在他掌心里飞快地划了个字,这少年才勉强肯退出去,走之前没忘记往宋煜辰那边投过去个警告的眼神。 时清然怕他一开口再冒出来一声“八兄”此类不堪入耳的话,惹得宋煜辰不高兴了,这火最终还是要发泄到她身上的。 思及此,她很有眼色地将这少年人连哄带拖地拽了出去。 刚一出门殷小七便困惑地问她,“你兄长既然懂医,你当时干嘛不回家让他给你解毒?” 弄儿凉凉地斜过来一眼,“她晕成那样,怎么跟你说?” 殷小七挑起眼角,下巴微微上扬,明亮的眼瞳中骄矜外溢,“她晕了你不是好好的吗,那你怎么不说?” “你给我时间说了吗?” “那我当时把她扛起来之前不是还有一会儿时间呢吗,你那时候怎么不说!”殷小七轻嗤一声,反唇相讥的同时没忘记附上个圆润的白眼。 “......” 弄儿露出满脸“无药可救”的表情,冷冷地别过眼去。 时清然听他们将自己形容的像个没有知觉的物件,又听到什么扛不扛的,忽然顿悟——哦,怪不得当时醒来的时候觉得肚子酸疼,感情是被这少年人单薄硬朗的肩头骨硌的。 “好了,带你去吃东西。”她赶紧摆摆手,试图将这段不怎么精彩的过往翻过一页。 殷小七闻声眼眸骤然一亮,“吃什么?” 时清然豪气地在他脑袋上薅了一把,“想吃什么都行!” 弄儿幽幽地望她一眼,总觉得自家小姐的脑袋或许是鱼做的,又或者是她以为自己将石头装进钱袋里妄图浑水摸鱼只是图个好玩,而不是因为囊中真的羞涩。 总之,她很后悔今日跟着出了门,而不是留在王府,说不定还能吃上第一口热乎的火腿肘子。 然而殷小七还是很懂事的,没有狮子大开口地要什么鲍鱼燕窝。 他眯起眸子,脑袋一歪,很乖地笑了一下,鲜红的舌尖在右侧的虎牙上飞快地舔过,“那就白糖糕吧。” “没问题。”时清然满口爽快地答应下来,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两个光亮的铜板来放进他手里,“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两人高高兴兴地走出了雁回楼大门,往街边烟熏火燎的白糖糕小摊上靠过去。 两枚铜板只够买两个,这少年人刚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三两口便狼吞虎咽地吃干净了,回过头虎视眈眈地盯着时清然手上那份。 时清然本来也就不怎么喜欢吃甜的,于是颇为爽快地递给了他,可手伸到一半,又忽然顿了顿。 她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在上边撕下来一小块,将大块的递给殷小七,“这个也给你。” “谢谢。”殷小七十分感激地舔了一下嘴唇上沾着的白糖碎,接过去的时候动作明显珍重了不少,小口小口地咬着,十分真诚道,“小九,你真是个好人。” 弄儿面无表情地跟在她身边,正打算教训她不要用手直接摸吃的,时清然却倏然转过身来,将那块热气腾腾的白糖糕送到她面前,笑的满脸明媚,“给。” 弄儿微微愣了一下,被她那满手指头的油腻弄得没有半点胃口,但还是一声不吭地接了过来,默默啃了一口,只当是在嚼空气。 三个人蹲在街边,抱着两块白糖糕吃的热热闹闹。 第39章 王爷 弄儿瞥了殷小七一眼,见那少年人吃的十分专注,便将声音压成了一线,趁其不备凑到时清然耳边,“小姐,你哪来的钱?” 时清然面不改色地接过殷小七掐下来递给她的一小块塞进嘴里,囫囵地嚼着,从牙缝中勉强漏出几个字眼来,“私房钱。” 弄儿骤然一惊,随即满面了然地点了点头,心目中自家小姐的形象忽然就高大了许多。 她万万没想到自家小姐还有藏私房钱的心眼,且还是在慧眼如炬的镇南王手下藏,当真是不容易。一时间,她有了几分养的女儿终于学会了拿筷子的欣慰。 只是这样的欣慰并没有持续多久。 少年人生的满口爽利,纵然是十分珍重,一块白糖糕也是远远不够他吃的。 时清然从容地接过了他眼巴巴的渴求,转头冲着弄儿伸出手,“给点钱,小七没吃饱,我带他去买别的。” 弄儿一愣,下意识地捂住了腰间的钱袋,“你的私房钱呢?” 时清然面色坦然,若无其事地干咳了一声,“花完了。” 弄儿,“......” 她咬牙切齿地收回了刚才的想法,恨铁不成钢地转身就走。 历朝历代哪家的王妃能混得惨烈到这个份上,嫁到镇南王府都这么长时间了,所谓的私房钱竟然仅仅只有两枚铜板! 听着走廊里吵吵闹闹的声音逐渐远去,殷明止温温和和地说,“孩子吵闹了些,让阁下见笑了。” “先生不必客气,请坐。” “现下此地只有你我两人而已,就不必如此拘礼了。”殷明止幽幽道,“且我这样的身份,实在配不上您这般礼待。” 宋煜辰一只手僵在被撩起小半的衣袍上,指尖将银白的布料捏成了朵月光做的花。他面上堆积的虚假笑容往下垮了几分,望向那片黑纱的眼神骤然凌厉起来。 他正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就听见自那层轻薄柔软的黑纱之后,传来男人淡淡的声音,补全了上一句话,“......王爷。” 紫檀木案上竖着一只青玉香炉,上乘的线香顶端烧尽了,一小截灰尘无声地断裂,在香炉中砸开了一朵细小的碎花,火星复燃的地方露出个整齐的断面来。 两人均是没有说话,不约而同地陷入了默契的沉默之中。 片刻之后,镇南王终究还是悠悠地撩起衣袍坐下了,“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敝姓殷,贱名恐污了王爷尊耳,还是不说为好。”殷明止一边对答如流一边施施然地在他对面坐下,动作之行云流水是与话语完全不相符合的不卑不亢。 随即,他将一直戴在头顶的黑纱摘了下来,露出一张苍白面容,墨色长发如瀑般垂在背上,眉眼轻柔。 “安定侯近日来在府上忙着做什么大事,派先生来见我,”宋煜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尊如玉的美人,冷静地试探道,“有何用意?” “王爷抬爱了,殷某不过是个江湖郎中,路经此地而已,并没有那样的福气能与侯爷那样的达官显贵攀上关系。” 宋煜辰轻笑一声,“寻常的江湖郎中若知晓我的身份,大抵不会如此淡然冷静。” “殷某是小地方人,不讲究这些礼数,若有哪里做的不对,还请王爷见谅。”殷明止和气地弯了弯唇角,放出一支无声无息的冷箭来,“此番来王城,正好遇上了王爷进宫面圣的盛况,惊鸿之中匆匆瞥了一眼,便将王爷英姿记着了。” 宋煜辰不动声色地接下了他这句马屁,却并没有被拍的多舒服,心头原本松垮垮的那根绳反而紧绷了起来。 “劣徒顽皮,前些日子不慎得罪了王妃,还请王爷莫要降罪于他。” 劣徒? 宋煜辰想起那红衣胜枫、见他边脱口而出一声没头没脑的“八兄”的俊朗少年,额角忍不住轻轻跳了跳,嘴上轻描淡写道,“那孩子底子不错,看得出来功夫很好。” “小孩子家学着玩罢了,懂什么功夫。”殷明止轻拿轻放,不动声色地将这话掀过一页。 宋煜辰不问,他便不答话,纤长的眉眼如同水墨画中氤氲出来的幻象,安安静静坐着不动的时候像个赏心悦目的瓷美人。 “先生是哪里人。”宋煜辰拈过茶杯,冷不丁地将话锋一转。 殷明止从善如流道,“四海为家。” “呵呵。”宋煜辰笑的不甚真诚,“浪迹天涯固然潇洒,可日子应当也会过的很清苦吧。” “清苦惯了,便也不觉得清苦。”殷明止接过茶水,高深莫测地抿了一口,随后便不再多说。 一口热茶喝下去,他苍白的面容上才总算是浮现出了几分浅粉血色,微微有些像个活人了。 墨色的眉眼在茶杯上氤氲出来的热气中被熏得朦朦胧胧,白如纸的唇被润湿之后,竟莫名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朱砂色。 他模样如同微醺,口气却无比冷静道,“茶也喝过了。王爷今日找我来,是想要什么?” “解药。” “好说。”殷明止欣然一点头,修长的手指在腰间摸索片刻,抽出一只锦囊轻轻放在案上。 他掀起眼皮,平静地望着威名赫赫的镇南王殿下,道,“殷某现在可以走了吗?” 宋煜辰没说话,将一盏茶捏在手指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 殷明止倒也不着急,就这般安静地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 “四处流浪颠沛得很,如不嫌弃,我看先生这段时间不如就暂且在我府上住下。” 殷明止问道,“何时能走?” 宋煜辰指尖一顿,目光骤然冷下来,正好与殷明止的接在一起,后者面上没有分毫惧色,甚至还温温和和地含着一点笑意,如同春日里新鲜绽开的花蕾。 第40章 食人之禄,忠人之事 “待事情水落石出了,我自然会放先生离开。”顿了顿,宋煜辰又故作玩笑道,“若是先生舍不得离开,也可留在我府上做个幕僚,我不能保证你锦衣玉食,但一定能保证你过的比现在要好。” 殷明止道,“那若是殷某不答应呢?” 他倏地收敛起了那套客客气气的说辞,似乎是即将掀开外表的伪装,露出獠牙来了。 宋煜辰垂在桌子下面的指尖忽的加大了力气,面上不动声色地轻笑一声,“那当然就只有放先生走了,况且我已经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殷明止摇摇头,气息极其微弱,“王爷想要的东西恐怕不止于此,而殷某若是就这样走了,恐怕没那个性命能活着离开王城。” 宋煜辰忽的笑起来,“先生说的哪里话。” “殷某说的是实话。”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道,“若我现在起身,怕是连这间房门都走不出去吧。” 宋煜辰没说话,他看着眼前病态缠绵的俊美男人,眸底晦明不定的光晕湮没在涌动的暗潮之中。 殷明止安静地看着眼前面容俊逸的镇南王殿下,忽的牵了牵唇角,语气十分谦虚道,“其实王爷实在没必要这么防着我,如您所见,殷某只是个病人,房檐上的那几位兄弟,殷某哪一个都打不过,还请王爷叫他们都撤下去吧,这么一直蹲着也挺累人的。王爷为了殷某如此兴师动众,不值得。” 他一口气说了太多话,方才好不容易红润了几分的脸色又飞快地白下来。他腾出一只手揉了揉额角,很疲惫的模样,指节白的有些吓人,衬的那一头墨色长发格外柔软明亮。透进来几丝凉风,将殷明止长长的头发吹起些许,露出了他病恹恹的侧脸。 窗外窸窣而过一阵穿林打叶声,一阵凉风穿透窗户与墙壁的缝隙吹在殷明止青白色的手背上。 他平静地感受着空气中上下涌动的再明显不过的杀气,脸色丝毫不变,眼睫微微垂着,像是累的抬不起来。 宋煜辰轻轻眯起了眸子,朝着窗外一抬手,窸窣的风声瞬间平息下去。 “本来我也思量过,是否值得。然而现在一见先生,便由衷地觉得十分值得了。” 殷明止不置可否,露出个疲惫的笑容,“多谢王爷信任。” “但我有一点不解,既然先生知道自己将会进入一个圈套,为何还要前来?” 殷明止勉强缓过一口气来,声音比方才还要虚弱几分,“王妃盛情难却。” 宋煜辰一挑眉,面色短暂地僵了一瞬,忽然有了几分正眼看他的冲动。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又挑起茶壶亲手为他斟了一小杯,滚热的茶水叮咚落入青玉杯中,将他冷然的声音都暖得柔软了不少,“我会为先生准备一处居所,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先生最好还是不要动逃跑的念头。” “殷某不会。” 不是不敢,是不会。 他平静地望着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南王殿下,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自卑或怯弱,始终是面色如常的,是温和沉着的,仿佛一座有了生气的美人佛像。 宋煜辰将茶水推到他面前,“为何?” 殷明止道了声谢,拈起茶杯来慢条斯理地又抿了一口,这才就着好不容易从外界夺得的一口热气勉强将嗓音撑起了几分。 他望着宋煜辰,无视了周遭无数双正紧紧盯着他、随时打算伺机而动的眼睛,和气又温柔地说,“食人之禄,忠人之事。” 宋煜辰轻笑一声,“先生想要什么,在我能力范围内提便是。” 殷明止摇摇头,“殷某的那份禄,已经拿到了。” 已经? 宋煜辰顿了顿,故作玩笑道,“两杯茶水就能请得动先生这般的人物?” 这一次殷明止没有再故作谦虚,他收下了镇南王这番略带嘲讽的夸赞,面不改色道,“两杯茶水当然是请不动的。” 宋煜辰有些不习惯他忽然骄矜起来的样子,但还是追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殷明止微微一笑,眸底清澈明亮,“五个铜板。” 从当铺走出来的时候,时清然手上多了一只沉甸甸的荷包,脑袋上少了一柄白玉发簪,面上却笑得十分热络,正与殷小七脑袋挨着脑袋地商量待会儿去哪吃东西的好。 弄儿生无可恋地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地盘算着要不还是偷偷摸摸地回岐山算了,将这败家女一个人扔在镇南王府,管她是死是活能不能吃饱穿暖。 时清然对自己即将面临的悲惨遭遇一无所知,兴冲冲地将糖葫芦往弄儿嘴边塞。 被强行塞了一嘴脆甜外加两个白眼的弄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瞪大了眼睛任凭双手被一边一个地牵着往前走,转眼间就将离家出走的宏图壮志忘了个干干净净。 镇南王说到做到,大手一挥,在王城里一处清幽的地方给殷明止和殷小七划了个园子出来,请他们暂时搬进去。 出去吃了些小吃的功夫,师傅就突然变了口气说暂时先不离开王城了。 困惑之余,殷小七倔强地缠着问为什么,非要问明白个所以然来,任谁劝都劝不住。 殷明止笑而不语,帮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一路将人牵在身后往外走。 果然方才到了园子门口,殷小七的注意力就被园子里那树上挂着的一只鸟给吸引去了,蹦跳着跑去逗鸟玩,暂且忘了原本在干什么。 一个连话都不能长时间说的病恹恹的男人,拖着个十五六岁天真得有些傻气的半大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产生什么威胁的组合。 宋煜辰如是想着,一抬头,却正好对上了殷明止那双带着浅浅笑意的眼眸。 他麻木地回了个一模一样的笑,悄无声息地将撤走周围暗卫的想法给压了下去。 第41章 八哥 殷明止便这般在王城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 殷小七虽然一开始有些忌惮,但这孩子乃是个有奶就是娘的典型小白眼狼,很快就在一日三顿饕餮大餐面前败下阵来,那点儿执拗的小心思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他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整日里遛鸟遛得不亦乐乎。 或许是头一次照顾一条比自己还要小的性命,他显得十分小心谨慎,拿院子里那只八哥当半个亲儿子看待,宝贝得不得了。 这日时清然施施然地拎着一包炸小酥鱼上门来拜访,顺便借着拜访的名义想看打听一下宋煜辰是如何舌灿莲花地将这位美人先生留下来的。 才迈进门一步,头顶便落下一声聒噪,“七哥哥来啦,里边走着——” 时清然吓了一跳,略有些惊异地抬头一看,正好望见吊在门前的一只鸟笼,跟那只八哥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她忽然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耳熟,好像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听过一样。 “不许瞎叫!”从院子里跳出一抹火红身影,在那鸟笼上拍了一下,“这是你九姐姐,下次再敢乱了辈分我就揍你!” 他神采飞扬地教训完了这家里唯一一个比他小的小辈,心满意足地颔首看过来,“小九来了!” 时清然点点头,如梦初醒地将视线从那只八哥身上转移下来,问,“殷先生在吗?” “师傅在休息,还没起床。”少年人十分自觉地接过那只香气四溢的油纸包,拆开包装捏了一根出来,顺手掐了一半塞进鸟笼里边。 那小东西脑袋一歪,扑棱了一下油光水滑的黑色翅膀,毫不客气地叨了一口,“春至人间花弄色——鲜香味美!” 时清然惊了一下,忍不住赞叹道,“才几天没见,你就将它调教的这般通人性了。起名字了吗?” “起了,八兄。”殷小七笑出一颗锐利的小虎牙来。 时清然顿了顿,随即反应过来,有些诡异地抬头望了一眼那黑漆漆的鸟崽子,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镇南王那副衣冠禽兽的模样,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殷小七见她表情奇怪,困惑道,“怎么了,你觉得......你觉得不好么?我也试过别的来着,但它好像都不喜欢,所以我想着,既然它是只八哥,干脆就叫八兄好了。” 干脆就叫宋煜辰才好。 时清然默不作声地腹诽了一阵,学着他的模样在那只笼子上拍了一巴掌,“没有,起的很好。” 八兄叼着小鱼干,一时间没来得及防备,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吱哇乱叫起来。 想象着四平八稳的镇南王这般鸡飞狗跳的模样,时清然心情好了不少,顺口问道,“对了,刚才进门的时候它叫我七哥哥,这话也是你教的?” “不是。”殷小七实话实说道,“前几日我闲得无聊,便带它出门去玩,路上遇见个花楼,花楼里的姐姐都这么叫我,它跟着便学起来了。” “花楼?”时清然微愣了一下。 殷小七没心没肺地捏着小鱼干,吃的满嘴流油,“嗯,城西那家,好像叫什么寻香坊,我不大记得了。” 时清然,“......” 这少年口中的寻香坊,是王城最大最有名的青楼,怪不得八兄张口闭口喊出来的都是些拿捏在嗓子眼的尖细腔调。 弄儿面无表情地站成了一根窈窕的木桩,装聋作哑地投过来个眼神,半晌才憋出一句,“物似主人型。” 时清然本来很想借着她这话顺着说几句,可转眼间想到正正那最近日益肥硕的身子,她倏然闭了嘴。 她十分难能可贵地拿出了几分难能可贵的大人担当,一边暗暗想着殷先生带孩子未免也忒随意了些,竟然放任着他去逛青楼,一边苦口婆心道,“小七,那地方你以后不要再去了。” 殷小七登时便反问一句,“为什么?” “那不是什么好地方。”时清然含糊其辞,面色不红心不跳道,”总之你少去的好,现在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什么事我不懂?” 殷小七咔吧咔吧嚼得满口脆香,发尾系着一颗不知从哪得来的红玉珠子,衬的肤色越发白,两颗眼珠子灵活地转着,黑是黑白是白,两片嘴唇被清油染得红艳艳。 时家大小姐自诩脸皮已经厚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但看着眼前这少年人比山泉水还清澈的眼眸,她张了半天嘴,硬是没能想出到底该如何委婉地将那档子事措成能勉强入耳的辞。 于是她故作高深莫测地闭了眼,索性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摸过一条酥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哼唧了几声。 殷小七听得一头雾水,满面困惑道,“什么?”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总之你别去就好了。”时清然囫囵地将小鱼咽下去,笑着摸摸少年人的头,“你听话,下次带你去吃别的好吃的,王城的好吃的可多,估计好些你都还没见过。” 殷小七瞬间便忘了自己刚才要问什么,眼眸透亮,牵着时清然的衣袖跟着她往里走。 弄儿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家小姐青天白日下现德行,满心“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的警告堵在嗓子眼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城楼下那张张大人亲笔写的镇南王府招民间奇人的告示兀自招摇着,围观的人群一天比一天少。 雪花纹银固然诱人,但有没有那个福气消受,谁也说不准,没人敢主动摘下那张轻薄的宣纸,感叹归感叹,大都只是止于感叹罢了。 东方扯出一抹鱼肚白的时候,阳光穿透云层,在天上剜出了条缝隙。 店铺的门从里而外被轰然推开,带过一阵轻风,激起了青石板路上的一层灰尘。 神武大街上,起得早的店家打着惺忪的哈欠伸了个懒腰,随后又揉着眼睛进门,准备开始招揽一天的生意。 一双小巧玲珑的绣花鞋无声无息地走到店门前,纤细的手指慢慢搭上门板,沉郁的女声从宽大的斗篷帽子下传出来,“店家,早点有吗?” 第42章 找上门来 掌柜的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个比门槛不高多少的小女孩,白皙得近乎半透明的脸颊两侧垂下来两把柳条一般细细的小辫子,腰间别着根长棍,斗篷破破烂烂,本应该秋水盈盈的眼眸里却没有半点波澜。 她微微扬起下巴,又重复了一遍,“早点,有吗?” 掌柜的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人请进了店里,热热闹闹地从后厨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给她,配上两只晶莹剔透的硕大汤包和一小碟米醋。 其实汤包本不算多大,可这小女孩一张脸生的实在太小,白莹莹的尖下巴像一片小小的花瓣,衬的那汤包竟是跟脸蛋差不多大,柔软粉嫩的嘴唇在碗里冒出的烟火气中逐渐有了点儿血色。 她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吃起东西来却毫不含糊,风卷残云地将一桌子吃的塞进肚子里,之后摸出几个铜板放在桌子上,却并不急着走。 她掀起眼皮,声音清清冷冷,“店家,我想问一下,镇南王府怎么走?” 掌柜的将今晨开门拿到的第一笔钱收进袖子里,上下打量了这小女孩一眼,见她虽然穿的破破烂烂,模样却很白净,是个乖乖巧巧的模样,叫人心硬不起来。 掌柜的应了一声,指了个方向给她之后又好心地问了一句,“你是家里有大人在王府干活吧,找人话你最好还是从后门进去,别在正门被王爷撞见了。” 小女孩闻声一顿,面色忽然变得有些怪,嘁嘁喳喳地轻笑了两声,“为什么不能给他看见?” 掌柜的只当她是小孩,于是耐心地劝道,“听说王爷脾气古怪得很,你可别撞了他的晦气,不然恐怕没什么好下场。” 掌柜的固然是一片好心好意,可他这番掏心掏肺的好言相劝却没能感化到这少女一分一毫。 她只扬了扬眉,“受教了,多谢店家。” 嘴上虽这么说着,可掌柜的分明感觉她似乎是冷笑了一下。 不知怎的,那笑容恍恍惚惚闪过,闪得掌柜的心里有些不寒而栗,再抬头的时候那少女却已经走出了门,已经不知无声无息地跑到哪里去了。 她踽踽独行,脏兮兮的灰色斗篷像是这繁花似锦的王城中没头没脑到处乱撞的一枚难看的补丁。片刻之后,她顿住脚步,在一间气派的府邸面前缓缓转过身来。 管家起了个大早,惺忪睡眼还没能完全揉开,前去开门的小厮就跑了一个回来,冲他说有个门外来了个小丫头,自称是前来为王妃生辰表演的杂耍艺人。 管家眼皮一抬,“多大年纪的小丫头?” 小厮挠了挠头,“大约十三四岁吧。” “她说她会干什么了没?一个人来的?” 小厮小心谨慎地挨个应道,“没说,她只说要见王爷,是一个人来的。” “赶走赶走。”管家摆摆手,冷嗤一声。 如今这世道还有这等不长眼色的狂妄大胆之徒,肖想吃白饭竟然肖想到镇南王府来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敢一张嘴就说要见王爷,也不想想,王爷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着的吗? 话赶话说到了这份上,管家心思转了个弯,忽然想起自家王爷要给岐山来的那位过生辰的事,一大清早的头又大了一圈。 原本自家王爷对这位所谓正妃应当是不怎么待见的,他便自以为识趣地随风倒了,对那位时家大小姐连同她带来的侍女爱答不理,见了面权当空气,大多数时候都是连招呼都不愿意打一声的。 可这回王爷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主动要给王妃过什么劳什子的生辰。 难道是忽然看上她了? 管家只是个管家,自然想不通自家那位飞扬跋扈的主子心里到底是怎么琢磨的,问就更加不敢问了。 可只要一想到王妃受了宠,万一哪天在王爷耳边吹上那么几句枕边风,他这清闲又油水厚的活计估计也就干到头了。 思及此,他又心烦意乱地教训道,“下次长点眼色,别什么猫三狗四的事都来问我,像这种一看就是没事找事的直接赶走就行了。” 小厮连连点头称是,脚步却僵在原地没动,脸色也有些为难。 管家没能等走他,“嘶”了一声后挑起眉眼,“还愣着干什么?脑袋两边长着的那俩窟窿眼是拿来出气用的吗!” 小厮没来得及躲,脑袋挨了一巴掌,这才小心翼翼道,“那丫头揭了王爷让人写的告示。” “什么?”管家一愣。 “是真的,就在她手里捏着呢。” 管家手上一抖,登时也顾不得担忧他那光明的大好前程了,掉过头马不停蹄地往门口跑去。 片刻后,时清然被叫去了书房。 宋煜辰肯纡尊降贵地主动来叫她,这还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事。 只可惜无事不登三宝殿,前脚刚关上门,后脚镇南王殿下便直接说明了用意,“前边来了个民间艺人,揭了我让人贴在城墙上的告示,你待会儿去看看。” 时清然下意识地点了个头,“啊”了一嗓子,随后才迷迷糊糊地茫然起来,“看什么?” 宋煜辰道貌岸然地坐下,冲她扬起个微微的笑容,不甚平常的温柔从眼角流露出来,“情深义重”四个字几乎就要沉重地夺眶而出。 时清然手指一哆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宋煜辰这王八蛋很有可能是打算让她去做些不好的事情。 上一次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新婚第二天的夜里。 时清然前一天被这人轻描淡写地讽刺了一通,又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折磨,半个身子的骨肉几乎都要被他捏碎,再也不敢贸然,于是当即便谎称自己来了癸水,要与王爷分房睡。 彼时是她头一次领教什么叫做美人计,也是她头一次实实在在地享受到了美人计的苦头。 她这边正胡思乱想着,便听见那姓宋的王八蛋轻描淡写道,“既然是给你过生辰,那节目一定要你喜欢才行,我怕我选的不合你心意,到时候你要是看的不高兴了,我该怎么办?” 第43章 色令智昏 时清然贵在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于是一边起鸡皮疙瘩一边将满面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勉勉强强地拽成个温和模样,就差给他跪下了,“所以我到底要看什么?” 镇南王殿下拿眉毛都能看出来她此刻满身的不自在,于是心满意足地笑了一下,眼角轻轻一弯,凑到她耳边,将声音压成一线,细细地交代了几句。 手指悄无声息地扣在她腰上,隔着几层衣料,指尖微微发烫。 他温热的气息匀称地扑过来,将她耳根子冲的一阵一阵发麻。 弄儿在门外等着,百无聊赖地抱着正正,手指在它柔软的耳朵上摸来摸去。 自家小姐与宋煜辰在一起的时候,她并不十分担心,没必要亦步亦趋地跟着。同时她也知晓自家小姐那几分拿不上台面的德行,实在不好意思亦步亦趋地跟着。 片刻后,时清然关了门出来,不出所料又是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脑袋像个刚从蒸笼上卸下来的皮酥肉烂的大闸蟹。 弄儿连眼皮都没掀一下,“说什么了?” 时清然出着神,一双眼睛不知道盯在什么地方看,一时间没应声。 弄儿等了半晌,抬头看她,又问道,“小姐?” “啊......啊?”时清然蓦地回神,眼珠子被忽然回归了灵台的神识冲的狠狠晃了一晃,露出一脸被捉奸在床的惊慌表情来,茫然地冲着弄儿张了张嘴,“你刚才说话了吗?” 弄儿,“......” 十分嫌弃地朝着自家小姐翻了个白眼,她瞪大了一双眼睛,就差在脑门上顶上“色令智昏”四个大字来提醒她了。 “青天白日的,外边人来人往,随时都会有人听见或者看见,能不能注意点。” 她强迫着自己拿出了些许这个年纪的姑娘家不该有的担当,清冷的模样却将一腔苦口婆心硬是变得硬邦邦的,实在不怎么中听,也不怎么熨帖。 弄儿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自觉毕竟主仆有别,这么说还是不大合适,于是轻咳了一声,打算换个稍微委婉些的语气。 时清然“哦”了一声,随即愤愤然道,“这能怪我吗,谁让他大白天的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打扮得比寻香坊的姑娘还招人,真是扰乱军心!” 弄儿面色一抽,顿时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还是太温柔了,下次教训须得直接上手才行。 咬牙切齿了半晌,她最终只是冷然地斜过去一眼,“别乱用词。” 时清然耳根子还烫着,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将正正抱过来按进自己怀里,随即摆出一副脸皮不要的架势往前厅信步走去。 还没迈进门,她远远地就看见个穿着斗篷的小人儿像蘑菇一样站在院子里,不知怎的,时清然总觉得这背影有几分眼熟。 管家站在边上,五官皱成了一疙瘩,似乎将那小人儿当成了什么值得敬而远之的怪物。 时清然正要走过去,被弄儿一把掐在后腰上,登时将腰板挺直了些,默默地在内心龇牙咧嘴了好一阵子——弄儿下手忒狠,一点儿也不知道心疼人。 管家正小声咕哝着些什么,忽然瞥见身旁飘来两道窈窕身影,难能可贵地没有顺着墙根溜走,甚至还抬起了个热情四溢的笑容,“王妃,早!” 原本时清然一看见管家那几缕细碎的山羊胡子就牙疼,正打算如往常一般眼观鼻鼻观心地跟他避开,没成想他竟然主动开口打招呼了。 时清然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干巴巴地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中午好、中午好,哈、哈哈哈。” 管家被她“哈”的瞬间沉默下来,费尽心力强撑出来的那点儿面子功夫又被塞进了肚子里消化成了一团乌漆嘛黑的浊气,看那模样应当是很想翻个白眼。 然而管家毕竟是管家,能在镇南王府当差便自有他的本事,譬如川剧变脸,“这便是揭了王爷贴的告示的人。” 他十分难能可贵地往时清然跟前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王妃别离她太近,这小孩儿看起来脏的很,老奴怕她身上带了虱子。” 他这几句话说的熨帖极了,仿佛是真将时清然当成了自己人来关照。 若是旁人,兴许真会被他说的心头一暖,但时清然在王府里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冷板凳坐得时间久了便也坐惯了,忽然被除过弄儿以外的人这般亲切温和地对待,被这团温敦敦的火烫的尴尬之余,十分无所适从。 不知怎的,她鬼使神差地想起宋煜辰在外人面前那个道貌岸然的模样,于是轻轻咳了一声,将衣袖拢了拢,人五人六又自以为亲切道,“不必多虑,我小时候比这孩子脏多了,连头发丝上都长过虱子,早就习惯了,哈哈哈。” 管家,“......” 他僵硬地转过头,几乎将脖子扭出了“咔吧”声,面上那善解人意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垮下去,挤出了满脸褶子。 时清然笑眯眯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不过还是多谢提醒啦。” 她那只纤纤玉手落下去的时候,管家瞬间面如死灰,表情“咔嚓”一声裂了。 弄儿悄无声息地在她腰上又掐了一把,这次简直是使出了杀人的力气,纤纤巧巧的手指尖跟铁锥子一样,专往她腰上最柔软的那块皮肉上捅。 时清然赶紧收回手去挡她,管家便趁着这机会赶紧迈得离她五丈远,撂下一句“老奴忽然想起来账房还有些事”,便带着满脸生无可恋同手同脚地跑了。 时清然十分欣慰,默默地感慨着管家不愧是管家,果然是个全能的人才,连账面都会做,比自家这个只会跟在身后打人的丫鬟强多了。 思及此,她带着满眼期待回头望了弄儿一眼。后者则满脸莫名其妙地回瞪了她一眼,声音清清冷冷,“看什么看?” 语气忒凶。 时清然,“......” 她硬是没敢将内心深处对弄儿何时才能变得贤惠温柔些的期待说出口,颇为昧心地嘿嘿一笑,“没什么。” 弄儿冷然斜过去一眼,越发觉得色令智昏这话说的是一点儿都没错,自家小姐现在这分明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估计那颗色心还牢靠地拴在宋煜辰的衣带上,或者旁的什么她不好过多肖想的地方。 第44章 花花 嘻哈了一会儿,时清然才想起正事。 她来到前面,将身子往下弯了弯,面对着比自己小一头的人儿时连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不少,“是你揭了告示吗?” 少女转过头,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一双眼睛生的水灵灵的,一下子将时清然看的愣住了——好可爱的小丫头。 不过很快地,她忽然就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这张脸怎么看着这么熟悉? 她尚且还在发愣,那少女却忽然笑了起来,眉眼一弯,从两片嘴唇中滚出嘁嘁喳喳的诡异轻笑。听得时清然一愣,随即脊梁自下而上爬起一股由内而外的寒意。 “小姐小心!” 弄儿的人与声音几乎是同时跟到,一把将她挡在了身后,兀自挡在那少女与她中间。 弄儿没有掩饰满身杀气,眼角甚至逼兀地渗出几分殷红血色,如同落在皑皑白雪上的梅花瓣。 那少女却并不惊慌,只慢条斯理地解下斗篷的帽子,露出满头细细的小辫子,眼睛比雨过初霁的天空还要更明澈些。 时清然瞬间明白了她那股寒意是从何而来——这少女分明就是那日在树下徒手抓起黄金蛇往袖口里塞,又对她中毒晕倒视而不见的那位! 少女扬了扬下巴,面上没有半点惧色,“你是谁?我要找的是镇南王,叫他出来见我。” “别理她!”弄儿声色凌厉地打断了时清然还未来得及出口的话,显然是也认出了面前这少女的脸,“小姐,退后。” “原来是你。”少女歪了一下头,似乎才认出她们来,“你好厉害。” 时清然一愣,忍不住还是多了一句嘴,“为什么这么说?” 少女飞快地收敛了渗人的笑意,十分淡然地答道,“被花花咬了还能活着的,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花花?” 少女没吭声,闷着头将嫩白的手指塞进一边袖口,掏弄了好一会儿之后捏出个金灿灿的蛇头来,“它就是花花。” 没心没肺惯了的时家大小姐看见那险些要了她的命的毒物,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抓着弄儿衣袖的手十分没出息地哆嗦了一下。 然而那少女似乎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给她介绍了一下,随即又将蛇头塞了回去,正色道,“我要见镇南王。” 时清然打完了哆嗦,又有些惊了。这小人儿可是差点儿杀了她,现在见她一个本应该已经死了的人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怎么竟然还能这么淡然冷静? 弄儿二话不说便要上前,单看她的脸时清然就知道,此刻她手上一定蓄了十成十的力道,只需两招过去,那小人儿必将全身筋骨断裂。 思及此,她又想起了方才宋煜辰贴在她耳畔交代的那几句话,耳根子不由自主地又酥麻起来。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弄儿蓄势待发的手,在她满面错愕地回头来看之前试探性地问了一声,“你找王爷有什么事,告诉我就可以了。” “你?”那少女扬起一张白的近乎透明的瓜子脸,“你算什么东西?我想说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 “实不相瞒。”时清然轻咳一声,有些惭愧地垂了一下头,在鼻尖上轻轻擦了一把,“其实我是镇南王妃。” 她本来只是想说明一下身份,好让这少女能顺着她的意思来,不成想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似乎正好踩中了少女心里不可触碰的底线。 “你说你是谁!” 她尖细地大叫一声,嗓音如同生了锈的铁片从窗户上摩擦而过时会发出的声响,黑沉沉的眸子里登时迸发出来一阵火树银花不夜天,如同滚热的钢铁猛烈地淬入了冰凉的海水。 时清然被她这一嗓子喊得头皮和脊椎一同发起麻来,身上的鸡皮疙瘩摞的又高了一层,心头那点儿软红帐下美人在卧的旖旎心思霎时间灰飞烟灭。 “小姐!让开!”弄儿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一把将她推开。劲瘦的关节吃了狠劲,猛地一弯,霎时间便朝着那少女冲了过去。 时清然懵了,再抬起头来时眼前便已经成了一派剑拔弩张模样。她瞪大了眼睛,唯恐少女袖口里那位叫“花花”的仁兄会趁其不备窜出头来,朝着弄儿清瘦的骨肉来上一口。 她可不想看着弄儿在她面前倒下还口吐白沫的模样——如果被她看见了自己那副尊容,按着弄儿的性子,一定会在解毒之后将她杀人灭口。 时清然一半担心着弄儿一半还替自己惴惴不安,好不心累。 然而她们似乎都高估了眼前这少女的本事,弄儿几乎是半点力气都没费,一只手就已经摁住她小鸡崽子一样纤细的脖颈,只要手上稍微再用些力气,便能将这少女的喉珠捏碎。 时清然正要阻止弄儿下杀手,忽然间看见那少女唇角一勾,愤怒的表情被她硬生生挤出了个冷笑模样。 她粉嫩的小嘴唇微微噘起来了一点,忽然吹出了一口清脆利索的口哨。 死到临头怎么还玩起来了? 时清然短暂地愣了片刻,随即便笑不出来了。那少女面上带着粲然将碎的笑意,袖口电光石火般窜出一道金色,弄儿只觉得眼前一花,还什么都没看清楚,心底的愕然来的后知后觉。 “小姐!”她猛地转过头去,顺手将那形销骨立的少女拽着脖子拎了起来。 时清然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坏处,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金色闪电飞窜过来,双脚却如同裹了泥浆,死活动弹不得。 随即她瞪大了一双惶恐的眸子,瞳仁中倒映出一条鲜红的蛇信子和一双割风刃般裹着毒液的獠牙—— 耳边是那少女嘻嘻的笑声,如同送葬队伍前浅吟低唱的哭声中摇碎的声声银铃。 第45章 负心汉 风声擦着竹叶声而来,腰身被轻轻一握,时清然只觉得脚下一空,随即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刷”的一声,银亮的剑面将清亮如水的天光折到对面那少女的脸上。骤然射入眸底的明光刺的她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面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撤下去,人已经被狠狠地掼到了地上。 弄儿未曾料到她竟然还有这一手,纤细的身子被气的猛然一颤,额角上竟是凭空崩出几根青筋来,抬起了一只手就要往她脑袋上拍。 “停手。” 宋煜辰将长剑收回鞘中,平平淡淡地松开了时清然的腰。面红耳赤的同时,时清然小心地瞥见,剑锋上滴血未沾。 弄儿当然没打算听他的,于是时清然赶紧跟着喊了一句,“弄儿,先停下!” 这句话落地的瞬间,弄儿的手恰恰停在距离那少女头盖骨不足一寸的位置,凌厉的掌风将少女额前凌乱的碎发激得汹涌炸开——若她喊得再迟些,现场估计要比现在惨烈许多。 时清然许久没有见过弄儿生气成这个模样过了,赶紧凑过去打算轻声细语地哄上几句,然而不等她挪动脚步,弄儿已经自行站起了身,转眼间便又恢复成了那个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白玉般的耳垂还残留着些许愠怒之后的红。 宋煜辰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眼角微微上扬,“然然,怎么这点事都做不好?” 他不安慰一下自己也就罢了,刚一开口便是责备,听得时清然满心哽咽,但须臾便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总之他是不爱自己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实在算不上多么过分。 再加上眼角余光瞥见的那几段被砍得七零八落的蛇身,她这会儿胃里正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也没心情多想那些风花雪月。 宋煜辰这人也真是的,长得倒是个光风霁月的模样,怎么手段这么不高明,将那条蛇砍得没了形状不说,还弄得满地血肉模糊,红黑红黑的蛇血星星点点地落在青石板地上,弥散开来一股腥臭粘腻的味道,和那日在玄甲营堆叠着死尸和伤员的营帐中闻见的一模一样。 黄金蛇死了,自己也险些被弄儿当场掼死,然而那少女却没有表现出分毫错愕或是悲伤,因为喘不上气而憋得通红通红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她轻轻挑了一下眼角,刚一爬起来便冲着时清然咧开了诡谲的笑,白生生的牙咬住了下唇,明摆着是个要吹口哨的动作。 时清然心头一震,赶紧对宋煜辰道,“别让她出声,她会——” 一句话还不曾来得及说完,镇南王便已经轻飘飘地闪了过去,剑鞘抵在那少女下颌上,毫不留情地一把将还不及他胸口高的小人儿掼到了墙上,将房檐上落着的那只昏昏欲睡的鸟都吓得摇晃了一下,随即又惊又怕地飞走了。 “咚”的一声闷响,那少女的身板与黛色的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 镇南王殿下似乎丝毫没觉得自己这动作不够怜香惜玉,他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皮,“你是什么人,报上你主子的名号。” 那少女跟没了魂一样,黑沉沉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嘻嘻笑了一阵,嘴里的话翻来覆去却就只有那么几个字,“我要见镇南王。” 宋煜辰的脸色难能可贵地沉了沉,“回答。” 话语平平稳稳地落了地,他神色丝毫未变,墨色的长发丝毫未乱,熨帖的长袍甚至连个褶子都没起。 “我要见镇南王。” “咔”一声脆响,时清然瞠目结舌地看着一向在外人面前装的人五人六温润如玉的镇南王殿下下了狠手,将这形销骨立的少女整个人又往墙壁里面掼了几分。 砖瓦碎裂,闷出个清晰的人形来。 那少女似乎是终于感觉到了疼,纤细的眉头稍微皱了皱,嘴上话锋一转,却仍然没主动回答他的问题。 她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咔咔嚓嚓”地转了一圈儿,望向时清然所在的方向,“那我要跟她说。” 宋煜辰淡淡地转头看了额角还带着冷汗的时清然一眼,随即松开了手,十分嫌恶地皱了皱眉,手指倏地收回袖中,“然然,过来。” 时清然才不想过去,谁知道这丫头那破破烂烂的斗篷下边是不是还藏着什么别的东西。 仿佛是一眼看穿了她的顾虑,宋煜辰紧接着又跟了一句,“我在,不用怕。” 这话若是从弄儿口中说出来,兴许还有几分可信之处,但从这位衣冠禽兽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就染上了几分旖旎味道。 于是一向为美色倾倒的时清然这次也没能例外,毫不犹豫地舍命选择了牡丹花下死,咬了咬后槽牙,怀揣着满心七上八下踯踯躅躅地挪了过去。 那少女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咳嗽着,单看身形的话倒是个乖乖巧巧的可怜小姑娘模样。 与宋煜辰对视了一眼,时清然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话到嘴边,她福至心灵,又将话锋转了个弯,顶着满脑袋冷汗道,“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见镇南王?” “我不止要见镇南王,我还要杀了你!”那少女嘁嘁喳喳地咬着满口米细的小白牙,才缓过一口气便狠狠地瞪过来,“还有他,我也要杀了他!” “......” 时清然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能抑制住,唇角微微抽了抽。 她虽然喜欢年纪小些的孩子,可喜欢的都是像殷小七那般孺子可教且讨人喜欢的,不是这种动不动就从袖口掏出一条蛇往人家脸上扔还张嘴闭嘴要杀人的。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起身,才一抬头便对上了宋煜辰居高临下的眼神,只得悻悻地又垂下了头,硬着头皮问,“你为什么要杀了我,还有......镇南王?” “因为他骗我!”少女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眼眶几乎要裂开,“因为负心汉该杀!” 第46章 负了我 这声嘶力竭的一声吼似乎掏空了她全部的力气,少女纤细的脖颈上崩出根硕大的青筋来,且一下一下地狠狠跳动着。 时清然惊了,“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要杀了你!”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少女的一双眼睛霎时间变得赤红滚烫。她一双小手蜷曲如兽爪,猛地朝着时清然扑过来。 弄儿终于忍无可忍,往前迈了一步,一把将时清然拽到身后,几乎没费半点力气便反手将那少女的的斗篷抓在手里,拎小鸡一样将人拎起来。 她纤细的眉毛皱成了两道冰冷的闪电,脸色比眼神还凶。 然而即使是被提到了半空中,脚丫子都挨不着地面了,这少女还是坚持不懈地挥舞着双手,莹白的指甲里全是青白色的碎石屑。她细细的小辫子胡乱地散了满脸,辫子后面藏着一张赤红狰狞的面容,整个人看起来竟是犹如恶鬼。 “奸夫淫妇,我要杀了你们!放开!放开我!!” 时清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猝不及防地被这“奸夫淫妇”的大锅砸在脑门上,登时冤得死去活来,但她很快就品出了几分异样。 顿了片刻,她别了身边同样眉头紧锁的宋煜辰一眼,试探性地问道,“你方才说负心汉,是在说谁?” 少女咬牙切齿,看那架势应当是很想将她口中所说的那人挫骨扬灰,“还能有谁!镇南王!” 时清然飞快地唔了一唔,觉得这话说的倒是不假。 只是这少女初来乍到,怎么就能看得出这么高深莫测的道理,想她本人可是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才晓得,宋煜辰真正放在心上的人是他亲兄长的妻。 难道这少女不禁会御蛇,还有能洞穿人心的能耐? 这倒是个稀罕的本事,既然如此,不如把她留在身边,闲着没事就去读读宋煜辰的心思什么的,也省的她整日绞尽脑汁地揣测他的想法却还老是揣测不中,每每落得个被他料理的下场,还得忍着他轻描淡写的嘲笑......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接着往下胡思乱想,便感觉到了两道凉凉的目光,不多时耳边落下个冷然的声音,“然然。” 时清然被他一嗓子喊回神,却没打算理他,炉火纯青地开始装聋作哑,继续问道,“既然你说他是负心汉,那应当是有你自己的道理的,能不能告诉我,他负了谁?” 从方才开始,无论她问什么,不管情愿与否,即使是回答的路唇不对马嘴,这少女嘴上却从来没停歇过半刻,可此时听了时清然这话,她却猛地沉默下去,双手僵在半空中,良久以后才闷闷地憋出了一个音节来。 隔着她层层叠叠的小辫子,再加上她声音本来就细小些,时清然实在是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于是又问了一遍,“什么?” “......我。”少女狠狠地咬着下唇,脏兮兮的面上翻涌着呼之欲出的愤怒与痛苦,仿佛目睹了国破家亡、随时打算以身殉国的末代君主,“是我。” 她的下唇被牙齿咬破,殷红的血液落在细白的牙齿上,像远远看去是含了朵朵含苞待放的梅花。 方才那个字说的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然而作为听众的时清然也没能好到哪去。 这少女细细的声音像一块凭空落下的大石头,狠狠地砸在时清然胸口上,将她砸的霎时间头晕目眩,险些喘不上气,好半天才吊起嗓子、声音颤抖得像濒死挣扎的鱼,“你说谁?” 弄儿几乎是与此同时转过头来,同时清然一道,四条目光赤裸裸地钉在了一身月光银白的镇南王殿下长身玉立的身影上。 清亮如水的阳光下,宋煜辰露出了满脸莫名其妙,随即缓缓地皱起了眉头,表情几乎快要裂开。 霎时间,前院里万籁俱寂,只剩下那少女声嘶力竭的怒骂。 片刻之后,卧房内。 一直到被弄儿拉回房里按到凳子上坐下,时清然还觉得一双脚是软的,她很想拿出几分做正妻的气势来,点着宋煜辰那张俊逸的脸皮朝他河东狮吼一场,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她没有,她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宋煜辰将那少女一掌手刀劈晕了,随后又轻飘飘地拎着人往柴房方向走去,任凭全身滚热的气血在一瞬间凉成了高山之巅积攒千年的霜雪,从身到心凉的透透彻彻。 但彼时她只是觉得心乱如麻,也许是被这猝不及防的说法吓傻了,竟死活没想起来开口制止,此刻回到房里,又莫名紧张起来,紧张得一连吃光了桌上的两盘点心。 弄儿不过是出去给她拎了一壶茶水的功夫,转眼间见桌上多了两个油光锃亮的空盘子,同样吓得不轻,赶紧将剩余的大半盘瓜果端的远远的。 时清然又兀自灌下去两大杯茶水,渐渐觉得腹中开始有了饱胀感觉,这才恍恍惚惚地感觉到了几分真实,眼底却仍然空洞着,仿佛要将面前那团虚无的空气看出朵花来。 弄儿无声地叹口气,十分好心地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时清然登时跟被踩着了尾巴的猴崽子一样,“噌”一下跳起来,吱哇乱叫着往后咧了好几大步,温热的茶水一下子倾倒出来,猛地泼洒在她大半边袖子上。 她紧紧攥着还在往下滴答水的袖口,好像完全感觉不到那处的异样,惊慌失措地叫道,“你干什么!” “......”弄儿无声地瞥她一眼,随即冷静无比地将那只被她匆忙中丢在桌上的杯子扶正,幽幽地看她一眼,“我就是想提醒你一句,水要洒了。” 随即她冷然的眼神慢条斯理地收敛进眼眶中,纤细的眉轻轻一挑,“没想到还是说的迟了一点,小姐,你这次反应很快。” 时清然,“......”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她下意识的便想道句谢谢,可唇角无论如何都扬不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弄儿还能这么自然地开出不合时宜的玩笑来。 顿了片刻,时清然将袖口攥进掌心里,妄图用那点冰凉来压抑体内上下翻涌的烦躁。 第47章 醋味 一句玩笑话说完之后,见自家小姐一张脸色仍泛着一股难看的青黑色,弄儿轻轻咳了一声,有些过意不去地靠近了些,自认为十分贴心地宽慰她道,“小姐,你先别多想,说不定只是那小丫头胡言乱语,宋煜辰兴许不会有那么变态的。” 顿了顿,她又严谨地添上了一句,“再说了,若他真与那小丫头有过什么往事,怎么可能还会愿意娶你,那丫头年龄是小了些,五官却生的很精致,不比你好看得多?” 时清然,“......” 更闹心了。 掌心里冰凉沁骨,灵台上却好似着了一把火,时清然快被这一里一外的两股力气给击穿了。 她原本就没什么主意,从小到大几乎都没做过什么叛逆的事,也没有自己的主见,总是跟个不倒翁一样随风倒。从前在岐山的时候,衣食住行全凭她哥指挥,后来来了王城,离开了宋煜辰的摆弄之后,身旁也还跟着个弄儿能提醒督促着,可现下感情的问题不是吃也不是穿,旁人如何能知道她的感受。 听了那少女一番话,她登时陷入了浓重的六神无主之中。 手足无措了一阵子,她下意识地攥住了弄儿的衣袖。 弄儿当她是闹小孩脾气,有些没当回事,“小姐,这么大的人了,还摇什么摇?你——” 话说到一半,她眼角余光撇过来,眼看着时清然肩膀抖得厉害,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眉头一紧,“小姐?你怎么了?” “你......你去柴房看看,看那小丫头怎么样了。”时清然摇摇头,胡乱地从口中崩出一串无意义的字符,“等、等等,先别急着去,我再想想......” 说着说着,她额角上竟是冒出了一层单薄的冷汗,越发语无伦次。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只是想在手里抓个东西,好像这样就能有个依靠,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垮下去。 就算真的扛不住垮下去了,也不至于垮的太难看。 一直到了此刻,时家大小姐方才意识到她那颗心是真正不够宽敞,装不下太多小打小闹以外的心思,单是一个绵绵的存在就已经够她夙夜难安的了,更不用说现如今再加上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丫头。 思及此,时清然一咬牙,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弄儿,你快去收拾行李,我们回......” 话到嘴边,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岐山,可喉头不知怎的哽了一下,她眼冒金星的时候,眼前闪出来的竟然是殷明止那一头乌黑柔顺的墨色长发。 “你要回哪去?” 时清然被耳边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惊了一下,手上无意识地松了力气。 宋煜辰慢条斯理地迈过门槛,闲庭信步地来到她面前,“上次的家规还没抄完,就又想着跑,你想得倒美。” 原本时清然就因为这人莫名地怀揣了满腹委屈,此刻见这罪魁祸首不但没有半点要道歉或解释的意思,反而还教训起她来了,于是更委屈了。 “又闹小孩脾气。” 镇南王殿下舌灿莲花,轻描淡写地将她那点儿自觉已经快将天压塌了的五味杂陈的心思悉数打了个包,转眼功夫塞进了关牲畜用的铁笼子里,盖棺事乃了。 时清然用力咬了咬后槽牙,被这人厚的堪比城墙的脸皮彻底打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来,“那小丫头呢?” “扔后院柴房了。”宋煜辰面无表情地答了一句,随即一挥袖子,竟然悠然自得地坐下了。 就这样? 真不愧被人家小丫头一口一个负心汉的骂啊! 时清然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时间被镇南王曾经与一个小丫头有过什么风流韵事而觉得惊世骇俗,又对他如今这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形容震惊不已,嘴巴张了半天,舌头抖得跟蜜蜂的翅膀似的,却没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她不问,宋煜辰便也不多说。 两人相互尴尬地僵持了片刻——其实只有她一个人觉得不自在而已,宋煜辰跟个没事人似的,甚至还十分淡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从那模样里挑不出半点紧张或心虚的味道。 弄儿眼观鼻鼻观心,炉火纯青地摆出个又聋又哑的模样,端着刚被时清然吃空了的两只盘子就退了出去,还十分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宋煜辰你......你怎么能......”时清然被他厚脸皮到近乎没心没肺的模样惊得话不成话,“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宋煜辰平静地掀起眼皮,“我还有些话没有问清楚,暂时先把她收押在府里,等我把要问的话全问完了,便将她移交刑部,按律处置。图谋不轨闯入亲王府,还意图刺杀王妃,估计下场逃不出个死字,且死的不会很痛快。” 他说的倒是公正,连一星半点儿的私心都没掺杂,时清然却不知怎的,听得胸口憋闷,直想朝他那张处变不惊的脸翻白眼,然而最终也没敢。 宋煜辰不慌不忙地喝下了小半杯茶水,两片薄唇上下一吧嗒,“如果你嫌这样的力道不够,我就命人将她就地处理了,也省的经吏部那一串繁杂手续,给你报仇,这样好不好?” 时清然喉头一哽,一时间分不清楚他这是在逗自己玩还是在说正经的。 “好了,去把窗户开大些。”他轻轻一摆手,使唤时清然的时候动作很熟练。 时清然愣了片刻,终于开了口,“开窗户做什么?” “散散味道。”宋煜辰弯了弯唇角,露出个清风朗月的笑容来,“然然,醋味都要飘到我脸上了。” 时清然,“......” 她沉默了一会儿,确认此人的脸皮之坚韧厚实已经达到了不可救药的程度,登时恨不能将他那张八面玲珑的面皮撕开,好好看清楚里边究竟藏了颗黑到了什么程度的心肝。 第48章 风月 “殿下。”她当然没去开什么窗户,一咬牙,旋身在宋煜辰身旁坐下,左腿嚣张地撇在他身前,痛心疾首道,“你能......” 要点儿脸吗? 宋煜辰轻轻掀起眼皮看过来,眸底精光乍现,哪有半点远看时的懒散,“能什么?” 时清然倏地放下了腿,“......没什么。” 顿了顿,她轻咳一声,挤出满脸真诚,“我能去看看那小丫头么?” 宋煜辰正色道,“可以。” 时清然愣了一下,本以为要与他唇枪舌剑地纠缠上好一会儿,没成想这人竟然这么容易地就松口了,还真是不像他一贯的作风。 然而下一秒,他捏着手上的白玉杯子,从指尖擦了一下往桌上放,跟着轻描淡写地冒出来一句,“泄愤可以,但不要下死手,万一她死了,我的线索就又断了,到时候你得负责赔我。” 时清然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怎么赔?” 宋煜辰没说话,隔着这么咫尺的距离抬起头来看她,眼角含着一点恰到好处的不正经,然而他嘴上十分正经,四平八稳地说,“两次,加上先前被君山打断的,一共是四次,你择个好日子,连本带息一起还给我。” 时清然,“......” 她心头那点儿沸腾的千头万绪登时被镇南王这句没什么水准的隐晦荤话给化成了一把烟尘,连酸都酸不起来了。 “你还是别去了。”逗她逗够了,宋煜辰正了正脸色,“那小丫头既然敢找上门来,估计不是什么好缠的货色,你对付不了。” 知道她对付不了还一个劲地拿美色威逼利诱着她傻不愣登地去替他打头阵? 时清然愈发觉得男人的嘴不可信,语气无端染了几分恼火,“既然你本就认识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宋煜辰满脸莫名其妙道,“我什么时候认识她了。” 他整张脸上带着大写的“我怎么可能会认识那种人”。 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想着隐瞒? 从前院回来的那一刻开始,时清然整个人都是紧绷的,此刻听了镇南王殿下这翻脸不认人的一句话,她终于忍无可忍,将声音压低了些,有些一言难尽地望着他,“她口口声声说是你负了她,难道你想说你根本就不认得她?人都找上门来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 她自觉一双眼睛都快烧红了,恨不能直接将“负心汉”三个字狠狠地糊在这人脑门上。 宋煜辰眉眼一挑,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顶多两岁。” 时清然,“......” “这话你也信?”宋煜辰仿佛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时清然顿时觉得好像在黑暗之中窥见了一丝曙光,怀揣着蓬勃生长起来的一点希望,她问,“她说的是假的吗?” 宋煜辰不答反问,“若她说的是真的,你又打算如何?是劝她及时止损早点回家呢,还是劝我本着良心将她收进府里给她个名分呢,抑或——” 他叩紧了杯子,眼角微微向上挑了些,“悄无声息地杀了她,让我帮你处理掉呢?” 时清然默不作声地摸了摸满手臂的鸡皮疙瘩。 摸着良心说话,就算她时清然有朝一日真的迫不得已落到要去亲自动手杀人灭口的下场,帮她处理后事的也远远轮不到宋煜辰。 她梗着脖子,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这么僵持了许久,她最终只是有点儿担心又有点儿期待地垂下了眼睫,“你希望我怎么做?我会听你的。” 顿了顿,她默不作声地咬了一口下唇,下了很大决定地道,“如果你真想收了她,也可以,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宋煜辰淡淡地笑了一声,“给你一点时间干什么?” “岐山那边的风俗,按规矩我应当送给她一身我亲手绣的衣裳。” “想得还挺远,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什么规矩了。”宋煜辰睨了她一眼,驴唇不对马嘴地道,“说你两岁真是恭维你了。” 时清然,“......” 她可是压着满腹委屈,好不容易才憋出了这么个顾全大局的模样来,这人怎么就不能稍微配合一点! “不如就现在吧。”他冷然的声音冷不丁落下来,夹了一点若有若无的轻笑,“看来是因为我这两天没空收拾你,才叫你有空肖想了这么些乱七八糟的。” 现在? 现在什么? 她肖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了? 镇南王妃一颗脑瓜里呼啦啦地招摇而过一片问号,然而还不等她问出半个字来,宋煜辰就蓦地站起了身,一只手已经抚到了她后腰上。 时清然惊了,万万没想到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胡乱发情,方才那一点痛心疾首的觉悟瞬间灰飞烟灭,她那张苦大仇深的脸“轰”一下红了。 “宋煜辰!” “嗯。” 镇南王想也不想地应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懒散却又灵巧地划过她轻软的衣襟,“怎么了,想说什么?” 纵然已经经历了千百次这样的情形,但只要一对上他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时清然还是会情不自禁地丢盔弃甲,霎时间紧张到了极点,简直连喘气都忘了该怎么喘。 这不是说正事呢吗? 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宋......” “嘘。”他贴着她的耳朵,黏黏糊糊地呼出了一口温热气息。 时清然,“......” 镇南王妃硬胳膊硬腿,没有半点儿做软玉温香的自觉性。 纵然她嫁到镇南王府已经有几个月了,且在宋煜辰的身体力行之下,历经了寻常女子估计要一整年才能历经的事,却还是没能培养出风月场上的半点情趣,此刻被这一口温热气息磨的差点儿背过气去,脊柱瞬间酥成了一滩水。 混混沌沌之间,她眼神一撇,忽然瞥见窗户还开着个硕大无比的缝隙。单凭目测的话,能恰到好处地塞过她的头,若是弄儿,稍微费些力气,整个身子怕也是能挤过去的。 她福至心灵,忙里偷闲将唇齿从他身上的冷香味中抽出来,“窗户,窗户没关!” 宋煜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抬了一下袖子。 时清然顿觉面上飘过了一阵凉意,发梢被无端生起的风吹到耳后,随后耳边便传来“哐当”一声闷响。 “关了。” 时清然,“......” 第49章 镇压 曾几何时,当时清然还是时家大小姐的时候,从她哥口中听说的宋煜辰便是个杀人如麻茹毛饮血的莽夫,在时家山庄一庄之主苦口婆心的舌灿莲花之下,她一度以为镇南王是个身高八尺、满面横肉的武夫。 后来来了王城,正儿八经当了他的妻。初次见面的时候,她被眼前这人小白脸的程度震惊的差点当场从台阶上摔下去,后来接触的久了,她才慢慢了解到宋煜辰此人乃是个实打实的斯文败类,舞文弄墨的本事比自家那位兄长不知强上多少。 凭着时轩那么个讥诮又冷漠的嘴脸,时清然甚至一度以为他是只投错了胎的耗子精,要么就是她自己是只投错了胎的猪精,直到后来遇上了宋煜辰,她方才知道——时轩就算是只耗子精,顶破天也就就是个刚修炼成人形的,远远比那种面上波澜不惊胸中万千沟壑的要好上许多。 而此刻,她正被这只万年道行的耗子精按在大腿上,肩膀头不知是什么时候露出来的。 时清然悲哀地屈服在自己汹涌蓬勃的色心之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耳根子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 她终于晓得了,镇南王并非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他身上的武力确实不差,但没有一星半点儿用到了正地方,轻功也好隔山打牛也好,全用在床底上来镇压她一个弱女子了。 真是岂有此理! 烟花炸漫天的刹那,她还在三心二意地胡思乱想,被姓宋的耗子精一口咬在喉珠上,差点儿失声尖叫出来,滚热的汗水胶黏了满身。 房门便是在这个时候被叩响的,弄儿冷静的提醒声隔着门板传过来,“小姐,人醒了,怎么处理?” 时清然吓得一把将人从身上掀下来,而后才反应过来床帐是放下的,这才后知后觉地松了一口气,一颗心在短短几秒内冲上云霄打了个滚,又落回了胸腔里——只是不甚稳当,到此刻还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宋煜辰慢条斯理地睨了她这副一惊一乍甚没出息的模样,沉稳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的声音有点儿哑,带着明显的慵懒。 弄儿于是便退了下去,瘦竹竿一样的身影呼啦一下消失在门前。 宋煜辰面色不红心不跳地拈起衣裳,随意抖落了两下便飞快地套在了身上,三两下功夫之后,他又变成了那个一丝不苟的镇南王。 然而他摆出这般正人君子的模样还不过两秒,时清然就又听见他轻飘飘道,“还剩三次。” 她伸出去拿衣裳的那只手猛烈地颤了一下,跟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缩回床帐里。 宋煜辰心情很好地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要跟着去看看么?” 扪心自问,时清然现在累得很,手脚酸软的厉害,还被他轻描淡写地恐吓了一句,当真是不想从柔软的床榻上起身。 但她随即便模模糊糊地想起了那小丫头恨不能将她扒皮抽筋的模样,瞬间回了神,赶紧撑着一口气将衣裳胡乱套好,“要去要去!” 镇南王府的柴房也是很干净的,推门进去的刹那并没有扬起什么多余的灰尘。 时清然贴着弄儿站好,问,“你是不是又将人打晕了,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后者很熟练地扬起个白眼,然而只来得及翻到一半,弄儿不知看见了什么,瞳孔忽然猛烈地收缩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似的。 时清然一愣,满脸莫名其妙道,“你耳朵怎么红了?” 弄儿狠狠地瞪过来一眼,没有说话。 宋煜辰悄无声息地转过头来,将时清然紧接着便要脱口而出的问题堵回了她的嗓子眼里。 刚一进门,时清然就知道为什么刚才在门外没能听见动静了。 那少女的确是醒了没错,不过浑身上下都被足足有她小臂粗的麻绳结结实实地捆绑着,娇小的身子被捆成了一条只能靠蠕动前行的毛毛虫。不知是谁在她两排牙齿之间勒了一根布条,布条穿过她耳后,在她脑袋后边打了个结。 小丫头一见他们进门,尤其是一看到时清然,那双眼睛刹那间便又成了猩红色,整个身子剧烈地扭动起来,牙齿不断地上下打战,似乎是要将布条咬破,但实际上这样的挣扎起不到任何实际作用,只能让口水流的更快一些而已。 宋煜辰垂下眸子,朝着弄儿一摆手,“先给她松了嘴上的绑。” 弄儿皱起眉头,冷着脸色捏出一柄匕首,飞快地挑断了布条,沉着脸色站到时清然身边,一声不吭。 小丫头深吸了一口气,将满口僵得发酸的肌肉松了松,吊起一双眉眼死死地瞪着时清然,忽的冷笑出声,“我以前竟然不知道,原来他喜欢的是这种模样的女人,怨不得、怨不得他会丢下我不管。” 这话从眼前的小丫头口中说出来,像是金镶玉的杯盏被拿来打酱油用,怎么看怎么违和。 时清然睨了一眼并不打算开口的宋煜辰,学着他平时那副人五人六的模样倒,“马屁就不用拍了,你且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岁数?” 小丫头是个硬骨头,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纵使是趴在地上,腰杆也挺得笔直笔直,怒道,“我不跟抢人家男人的女人说话!” “......”时清然唇角一抽,有些头疼地道,“你怎么对我有这么大意见,有什么火应该冲他发才对。” 说着,她索性脸皮不要、死活不顾,抬手往宋煜辰站的方向指了指。 小丫头没好气地斜了长身玉立的宋煜辰一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翻得只剩鱼肚白,“他是谁啊他,我为什么要跟他说话!” 时清然一愣,“你不是要找镇南王吗?他就是......难道你没认出来?” 第50章 背弃 宋煜辰高深莫测地站在一边不说话,居高临下地朝她投下来了个“我说过了”的眼神。 小丫头眸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恨恨地瞪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才不是!” 顿了顿,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眉头锁的更紧,“是他让你们这么说的吧?他不想见我对不对?呸!就算要杀要剐,我也要他亲自动手!” “你叫什么名字。”宋煜辰问。 对于这个刚一出场便将她的花花砍成了七零八落的碎段的男人,这少女显然提不起半点兴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凭什么告诉你!” “不知道你的名字的话,我要怎么禀报镇南王?”宋煜辰面不改色地撒谎道,“如果你真是王爷的故人,说不定能暂且逃过死罪,但若你不说,我便有权力将你当成突袭王府的刺客给宰了,然后扔到后院喂狗去。” 诚然一般人听了他这句话或许会觉得脊背发凉,但时清然只觉得担忧,毕竟这偌大的王府前院后院都只有那么一只叫正正的狗,且那小东西鼻子尖的很,若是知道今日的晚餐便是面前这水灵灵的小丫头,不知道会嫌弃还是高兴。 那少女冷冷地笑道,“既然如此,横竖都是死,你还跟我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不知镇南王殿下,究竟是何用意?” “多嘴问两句而已,没什么用意。”宋煜辰牵了牵唇角,笑道,“万一你真是个刺客,方才的一切都是胡言乱语呢?若放你走了,岂不是给王爷的名声招黑?” “名声?”那少女狰狞地笑了一下,“他能有什么名声?风流成性还是臭不要脸?” “非也。”宋煜辰一本正经道,“镇南王殿下天纵奇才,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文质彬彬,这样的好名声可不能被你这么个莫须有冒出来的野丫头给毁了。” 时清然,“......” 闻声,那少女额角青筋一跳,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越发咬牙切齿,仿佛恨不能将那人扒皮抽筋,“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我!” 宋煜辰不慌不忙地掀起眼皮,“据我所知,镇南王一向洁身自好的很,但因为太过英俊潇洒,每个月找上门来想与他攀上关系的女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若我每个人都相信,将她们都收容下来,镇南王府岂不是要变成寻香坊了?” 时清然,“......”他还知道寻香坊! 宋煜辰眼皮一垂,状作不经意地避开了时清然震惊的眼神。 “谁稀罕被他收容下来!” “既然不想,为何还要想方设法地来见他?” “谁是来见他的?我是来杀人的!谁想见他了!” 宋煜辰轻轻“啧”了一声,似乎有些无奈地道,“就是因为你这个模样,镇南王才不愿意见你的。” 那少女忽然悲愤起来,一双眼圈儿全红了,“我这样?我哪样?以前他握着我的手说要跟我永生永世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嫌弃我这个模样?我会变成现在这样还不全是因为他?是我待他不够好么?我没有把我们家御蛇的秘诀教给他么?他不吭不响地趁我不在就逃了,还一把火将我家烧了,我如今还没能见着他一面,他连个说法都不打算给我,还有脸嫌弃我?” 宋煜辰面不改色道,“殿下应当没有喜欢幼女的习性。” “谁是幼女了?你才是幼女!你们全家都是!” 宋煜辰十分诚恳地摇摇头,“很抱歉,我们全家现在只剩两个兄弟了,不曾有什么女眷,更不用说幼女。” 时清然,“......” “我今年都十五了!”小丫头梗着脖子,面色通红通红,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怎么着,“你眼瞎吗?” 时清然惊了。 别说十五,眼前这花一样的小姑娘,就算她开口说自己有十一二岁恐怕也是没人能不相信的。 “还有一个问题。”宋煜辰果断地选择了扯开话题,“你怎么知道骗了你的那人就是镇南王呢?” “当然是他自己告诉我的了!” 宋煜辰“哦”了一声,尾音忽的上扬,“他说了,你便信么?” “那不然呢?”她答得也飞快,没有半点犹豫。 宋煜辰一挑眉,“那我再问你,玄甲营的兵士身中蛇毒,是你做的么?” “是又怎么样?他曾经告诉我,他的玄甲营是天下第一,无人能敌,无论外敌是谁皆能所向披靡,可还不是败在了我的花花手上!”说着,她竟然有些得意,唇角不自觉地往上勾了勾。 “所以你杀了那些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少女面上环绕着明媚的笑意,“还能是为了什么,因为高兴啊。他说过,玄甲营是他的心腹,我便伤他的心腹,看他意欲何为。” 顿了顿,她又忽然咬牙切齿起来,得意神色在眼角僵成一缕微红,“我本以为,杀了他的人,他便能察觉出来是我做的,便肯出来见我,给我一个解释。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丝毫不在乎,甚至还大张旗鼓地昭告所有人,说他要给他的镇南王妃过生辰。哈哈哈......” 时清然觉着自己实在背不起这个硕大的黑锅,没忍住道,“其实......” “你闭嘴!”少女狠狠地打断她试试探探的话语,“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的出现,现在能当上镇南王妃的人,应该是我!” 可怜这小丫头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还不知道自己是被某个顶着镇南王头衔的江湖骗子给骗空了家底,骗的人财都没了,还把愤怒的矛头指向了毫不知情的她。 时清然叹了口气,十分真诚地感慨道,“当镇南王妃其实没什么好的,真的。” 然而她这句发自内心的感慨俨然被那少女当成了高高在上的风凉话,连搭理都懒得再搭理她,兀自转过了头不再吭声。 “说些我想听的来。”宋煜辰淡然打断了两个女人之间不动声色的明争暗斗,“我可以考虑放了你。” “你什么身份,有那个资格做这么大的决定吗?”小丫头嗤之以鼻,轻蔑神色丝毫不加掩饰。 宋煜辰摆出一副谦虚语气,将下巴又往上扬了扬,“不好意思,其实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我就是镇南王。” 第51章 何皎皎 “你?”小丫头震惊了,猛地瞪大了一双眼睛,两道视线在宋煜辰身上上下扫视了一圈儿,“你胡说!镇南王应该不长这个样子的!” “那你倒是说说看,他应该长什么样。”宋煜辰冷嗤一声。 那小丫头一时间被他这个长身玉立、正气凛然的衣冠禽兽模样给震慑住了,短暂地呆滞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不死心地抗争道,“我不信!是他叫你这样来骗我的对不对?他人呢?我要见他!我要听他亲口这么说!” “信不信由你。”轻飘飘地撂下这句话,他回头冲着弄儿道,“备车,把她打包起来扔车上,去趟别院。” 他口中的别院,便是先前批给殷明止和殷小七住的那处地方。 弄儿应了一声,就地捡起一根柴火,将那小丫头像拎小鸡崽子一样拎在柴火顶端。 小丫头瞪大了眼睛,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舌尖悄无声息地顶在了上颚处,正要吹气,弄儿忽然顿住脚步,肩膀上狠狠一晃,将她晃得险些把舌头咬掉。 小丫头怒了,“你干什么!” “忘了件事。”弄儿冷静地自言自语了一阵,随手抓起方才挑断了的布条揉成个球,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她嘴里,随后在两道凶狠但没什么震慑力的目光中悠然自得地将人挑出去了。 小丫头的斗篷还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后边,远看像个灰不溜秋的酒葫芦。 马车隆隆而过来到了别院门前,时清然方才迈进去一只脚,脑袋顶上就炸开了一声聒噪,“九姐姐来啦,里边儿请——” 尾音拖得又长又娘。 时清然差点儿被那还不及她脚腕高的门槛绊倒。 宋煜辰略略错愕了一下,随即转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看向身边那人,“然然。” 时清然,“......” 表示尽了满心丝毫不遮掩的鄙视之后,镇南王殿下闲庭信步地挺直腰板,还没来得及迈进门,那只八哥就又开始欢快地大放厥词,“小畜生来啦!两条腿的小畜生来啦!” 宋煜辰,“......” “八兄!”红衣胜枫的翩翩少年听见了自家那只没眼力见的八哥的吵嚷,飞快地蹦跳过来。 宋煜辰收敛了神色,正要应声,殷小七却一巴掌拍在鸟笼上,疾言厉色地警告道,“八兄!不许胡说八道!” 时清然悄悄睨了一眼宋煜辰的脸色,后者虽然没有当场大发雷霆,不过额角上的某根青筋却是结结实实地跳了一下的。 随即他才转过身来,接过了弄儿手上的缰绳,没事儿人似的欢脱道,“殿下来了,我师傅刚好在,我领你直接进去吧——哎?怎么还带了个小人儿?” 他看见了被弄儿扛着挂在柴火上的小丫头,眼前一亮,笑嘻嘻地就凑了过去。 时清然正纳闷他今日怎么这般有规矩,叫起人来有模有样的,还没来得及问,就看见他伸着手去拉那小丫头宽大的衣袖,赶紧就要制止,“小七,当心——” 殷小七果断地将手伸进去,不多时又收了回来,拇指跟食指捏着个玲珑的金色蛇头。 时清然脸色一变,顿觉手脚一凉。然而那少年人却仿佛根本察觉不到危险似的,露出了满脸惊讶神色,“好漂亮的蛇!能送我玩玩吗?” 小丫头嘴里还塞着布团,看见有人胆敢摸她的黄金蛇,登时眼里就放出了精光,甚至妄图用闷哼声来控制它,“唔唔唔......” “哎呀,别那么小气嘛,玩够了就还你。” “唔唔唔!” “啧。”殷小七皱起眉头,不情不愿地将那条蛇又塞了回去,“不给就不给,还你就是了!” 说着,他还恋恋不舍地在那光滑的蛇头上摸了一把。 时清然,“......” 小丫头活到这岁数,估计是人生头一遭遇上了这等比自己的脑壳还硬的人,登时变得面如死灰,生无可恋地被扛了进去。 殷明止平静地听完了这小丫头先前的供词,略略一点头道,“御蛇之术,先前我倒是有些耳闻。传说西南有一座钟灵毓秀的奇山,山上有各种珍奇异兽、草木飞禽,但那山灵气太重,也不是一件好事,偏偏催生出了无数千奇百怪的毒蛇,大的宛如蛟龙,小的细如针尖,且无孔不入,让许多欣然向往之而慕名前去的人都没了性命。但兴许是时势造英雄,这山脚下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道人,道人在此地安居下来,并且研究了一套御蛇祛毒的疗法。” 时清然唔了一唔,问道,“那后来呢,这山上的人多起来了吗?” 宋煜辰对她这个轻而易举便被别人信口胡编的故事骗走了的出息感到十分担忧,面无表情地提醒道,“然然。” 殷明止倒显得不怎么在意,微微地笑了一下,很耐心地道,“没有,这毕竟只是个江湖传说,事实上并没有谁确切地承认过见过那道人,道人的形象也只是人们口耳相传出来的。” 时清然听得恍恍惚惚,有点儿没懂,好像期盼的是个甜枣结果被人粗暴地塞了满口砂糖一样,有些不符合期待。 殷明止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略略地笑了一下,再开口时,目光却转移到了一直被弄儿扔在角落里的小丫头身上,“这传说还剩下一部分,道人一生无子无女,人到晚年时却收了个小徒弟,之后不多时,这道人就亡故了,那小徒弟也无影无踪。传说中,那道人的名号已经被口耳相传的乱七八糟,只剩下独独一个姓。” 顿了顿,他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水,“何。” 那少女方才还在奋力挣扎的身形忽然僵了一下。 殷明止转过头来,冲她温温柔柔地笑开,墨色的长发比王城里最好的绣娘做出来的锦缎还要光泽润亮。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冲着那少女道,“你便是那道人的徒弟。何皎皎,对吗?” 第52章 杞人忧天 这话一落地,房内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鼻息之间淡淡涌动着的安神香味道还在缓慢而轻盈地动作着。 万籁俱寂之中,何皎皎单薄的面容上血色褪了大半,眼睛瞪得格外大,涎水顺着她锥子一样的尖下巴缓缓往下流淌。 宋煜辰冲着弄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何皎皎口中塞着的布团拿出来。 “你怎么知道!”刚刚一重获自由,她便怒声大吼起来,声线颤抖的厉害,“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顿了顿,她似乎陷入了自我怀疑,一时间竟妄图从慌不择路中找出一点逻辑来,“是他派你来的对不对?对,一定是他!他想要什么?他还想要什么!你让他来找我,让他来见我!我......” 宋煜辰没什么耐心地一摆手。 弄儿本就被她吵得头疼,此刻得了指令,求之不得地赶紧将她那张嘴给重新封上了,“噗通”一声扔回了角落里。 “先带下去。”宋煜辰淡淡地吩咐了一声,随后朝着时清然摆出了一张“慢走不送”的脸。 时清然心领神会地站起身,朝着殷明止行了个虚礼,“先生,我先下去了。” “王妃慢走。” 殷明止冲她微微笑了一下。 “王妃”两个字砸的时清然一下子恍惚起来,愣了片刻,随即又回想起方才殷小七对宋煜辰平静而出的那声“殿下”,她心里有了点儿数。 时清然忽然就想通了为什么殷明止会那么容易地就决定留在王城,还乖乖地听宋煜辰的话住在宋煜辰为他安排的地方,原来是这个姓宋的王八蛋向他亮明了身份,搞不好还拿出了皇亲贵胄的派头来压他。 思及此,时清然愈发不好了,投过去个痛心疾首的眼神,就差把“衣冠禽兽”“逼良为娼”等等合适或不合适的字眼糊到镇南王殿下脑门上去了。 宋煜辰莫名其妙收获了个鄙夷的眼神,还没来得及细想,时清然就起身飞快地将殷明止面前的茶水斟满,这才撤了出去。 殷明止抿唇缓缓地笑了一下,温柔几乎要从眼角溢出来。 待房门被关上,宋煜辰侧身坐下,“先生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江湖传说罢了。”殷明止咂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我也是道听途说,本想诈她一句,没成想还真给我猜到点子上了,王爷不必当真。” 不必当真? 宋煜辰垂下眉眼,轻轻地笑了一声,“那先生还真是神机妙算的很,什么都能猜得到。” 殷明止倒也没有半点要与他客气的意思,索性一点头,丝毫不谦虚道,“王爷过誉了。” 不知怎的,从刚才开始,宋煜辰便觉得有些不舒服,却又说不准究竟是哪里不舒服,四肢百骸里边仿佛钻了蚂蚁,正顺着他的血脉欢快漂流着。 他望着殷明止那捧着茶水喝的满面逐渐红润的模样——他的两片薄唇贴在瓷杯上,喝的是时清然给他倒的茶水。 不知怎的,镇南王殿下喉头忽然有点儿痒,心中升腾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于是飞快地别过眼去,“先生与这位何皎皎,曾有过什么交际吗?” “殷某只是个江湖郎中,自然没有那个本事与传说中的人物有交际。” 宋煜辰轻轻扯了一下唇角,“先生还真是见闻广博,只是我没看出来,先生这样的人物,还会对江湖传说感兴趣。” 殷明止谦虚道,“哪里,殷某只是个走过了一些路的凡人而已,远远谈不上如何见闻广博,是王爷孤陋寡闻了些罢了。” 宋煜辰,“......” 不知怎的,他发觉这神秘莫测的男人越发放肆了,也不知他是哪来的自信,竟然这般自信地冒犯镇南王,且丝毫不担心会被杀掉。 但事实上,他现在还真的不能对殷明止下手。 宋煜辰默不作声地坐着,也不喝茶,就这么默默地望着殷明止,后者则处之泰然。宋煜辰不说话,他便当此人不存在,只小口小口地咂着自己的茶水,脸色由苍白逐渐变成粉色,宛如一尊泰然的美人雕塑。 顿了一会儿,镇南王殿下终于在良久的沉默拉锯战中败下阵来,将声音压低了些许,问道,“那么关于这件事,先生还有没有什么知道却没有说出来的呢?” 殷明止道,“殷某所知道的,已经说完了,王爷是不相信,还是因为殷某的话没有说到王爷心上,不是王爷想听的呢?” “先生知道我想要什么。”宋煜辰收敛起了面上那几分虚情假意的笑容,“便不要让我等了,我没有什么耐心。” “殷某一介俗人,身在红尘槛内,自然不可能看透人生百态。我只能说,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定规定法,王爷大可不必如此忧心。” 宋煜辰眯了一下眸子,“你是说我杞人忧天了吗?” “殷某不敢。” 他答得很快,然而宋煜辰瞪大了一双如炬慧眼,也没能从他眼里看出半点不敢来。 镇南王如坐针毡地坐了一会儿,搜肠刮肚地翻腾出了所有套话的本事来,也没能从殷明止口中套出半点便宜,只得悻悻地走了,出门的时候,被那只八哥一句“小畜生走啦”惹出了一身莫名焦躁。 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贴着湛蓝的天空低飞下来,绕过嫩绿的柳枝,黑豆一样的眼珠子瞄准了一家规格磅礴的府邸落下来。 听见窗外传来的“咕咕”叫声,一大早便向皇上告了病假、正在家里“调养”的安定侯慢条斯理地放下掌上的书卷,利落地从榻上翻身起来,眼中没有半点睡意。 他推开小窗,一只白白胖胖的信鸽飞进来,一头栽进了他手心里,信鸽右边的爪子上绑着一只暗红色牛皮小匣子。 裴毅飞快地取出匣子里那枚还不如钢针粗的小纸条,轻手轻脚地在掌心摊开,借着天光看清楚了上边的字,随后飞快地将纸条投进了床头的灯盏里。 “呼”的一下,俊逸的墨渍在橙色的烛火之中化作灰飞烟灭。 第53章 尴尬 从别院回到镇南王府之后,何皎皎终于逐渐地接受了她被骗了的事实。不仅被骗的人财两空,甚至从头到尾就没搞清楚复仇对象的身份。 她茫然地坐在柴房里,从早坐到晚,连个姿势都不带变的,仿佛一下子被这个真相掏空了所有精力。 这天时清然放下筷子,顺嘴问到,“有人去给何皎皎送吃的么?” 弄儿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冷然地提醒道,“小姐,不要叫的那般亲切,那是个刺客。”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一个险些要了你的命的刺客,你要是还打算给她饭吃,东郭先生对雪地里冻僵的那只狼都未必有这么周到? 时清然砸吧砸吧嘴,想起今日宋煜辰上朝前与她交代的事情,于是顶着弄儿充满了鄙夷的视线抬起头来,“你能不能去——” “不能。”弄儿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并且附上了个“你想都不要想”的表情。 时清然心碎道,“你不再考虑考虑么?” 弄儿果断地摇了摇头,惜字如金地坚持冷漠道,“不。” 时清然还要再说,忽然对上了她满面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于是话到牙关后边儿又拐了个弯,“管家在哪?要不委派他去一趟好了。” “小、姐。”弄儿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咣当”一声将托盘忍无可忍地掼在了桌上。 时清然莫名其妙,不知道她这火气是从何而来,但也不想接着惹她,于是很有眼色地及时闭了嘴,打着哈哈站到一边去了。 弄儿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虽然知道自家小姐一向是有些没心没肺的,却万万没料到她竟然已经没心没肺到了这个程度。 她痛心疾首地将碗筷飞速收拾好,捧着一腔怒火出了门,走的比平时都要快,仿佛多看时清然一眼她就会晕过去一样。 等弄儿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在了房门之后,时清然才轻手轻脚地起了身,拈起方才趁着弄儿不注意塞进袖口里的一个馒头,好整以暇地出了门,贴着墙根儿往柴房方向溜过去。 她忽然生出了些许自豪感来,没想到有朝一日,愚笨迟钝如她,竟然也能从弄儿手下成功地偷到东西。 走过一个转角,眼看着离柴房只剩不到百步的距离了,时清然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然而也就只放松了不到一刻钟,她只顾着往后看,完全没留意到身前那条狭窄的小路上迎面而来的一道身影。 待到眼角余光瞥见,她整个人已经十分没出息地撞了上去。 做贼心虚的镇南王妃下意识地以为是弄儿发现了她,手指不自觉地一抖,立刻将“赃物”双手奉上,“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 她语无伦次地“我”了半晌,硬是没能我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头顶却忽然落下个战战兢兢的陌生女声,“王、王妃......” 不是弄儿的声音。 时清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头,随即尴尬起来——她面前站着个素未谋面的小婢女,看打扮应当是王府里边的,涂着桃花脂粉的小脸白成了一张纸,整个人哆嗦的厉害,很明显被吓得不轻。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一阵沉默。 沉默,是今夜凉如水的月色之下,后花园里相互依偎着抱团取暖的一对癞蛤蟆。 皓皓天光,清风日朗,镇南王妃还弯着腰,双手珍重地捧着个白白胖胖的馒头。 那小侍女瞪大了眼睛,双手抖如筛糠,随即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身子跟离了水的鱼儿一样软下去,满身的骨头像是突然被抽走了一样,“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时清然忽然觉得有些尴尬,赶紧收回了握着馒头的那只手,轻轻咳了一声,随即掩耳盗铃道,“你——” “王妃饶命!”那小婢女不由分说地往下一趴。 时清然,“......”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明明从来到镇南王府开始,她就没怎么跟除了弄儿以外的人说过话,怎么这小丫头这么怕她,看见她跟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时清然无声地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在那只馒头上捏了一下,随即强作镇定,人五人六地伸手去扶那小婢女,“先起来说话。” 许是因为她有意将声音放的柔了不少,那小婢女抖得总算是没那么厉害了,也试探性地抬起了下巴,然而这一切都在她转眼看见时清然伸到她面前的那只手时凝固成了将碎的雕塑。 她猛地将膝盖往后滑了一大截,脑门“咚”一声落在青石板上,“王妃饶命!我错了!我、我不是故意要冲撞您的!我再也不敢了!” 时清然,“......” 她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如此郑重其事地对待过,被人磕头什么的更是生平第一次,登时竟然有些无措。 但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啊! 望着地上那蜷缩成一小团瑟瑟发抖的小人儿,时清然登时觉得头大如斗。 老话常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说法到了时清然这儿,就摇身一变将前半截甩没了,她尚且没享到半点福气,便先撞上了双倍的人祸。 这边她正纠结着该怎么四平八稳地摆平这般尴尬的场面,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窸窣的说话声,隔着影影绰绰的树影能看见两个端着洗衣盆的侍女正往这边走。 现下并不是个多么光彩的情形,时清然下意识地蹲下身子,慌乱之中跟那小侍女来了个头碰头。 小侍女愣了一下,随即面如死灰,跟没了魂似的。 时清然来不及纳闷这丫头对自己究竟是有多大成见,勉强撑着一副摇摇欲坠的庄严蛮横做派,将声音压低成了一线,没什么威慑力地道,“别出声!” 那小婢女立即听话地住了嘴,看模样应当是很怕随时会被镇南王妃杀人灭口,也很后悔今日要死不死地撞上了她那神神经经的模样。 第54章 嫌恶 望着那小婢女惊恐的模样,时清然有些内疚,但在一连出两次洋相与现状之间,她还是毅然决然地将那仨瓜俩枣的良知扔到了九霄云外,想也不想地选择了后者。 两个小婢女穿的是清一色的鹅黄,衬的脸蛋娇嫩,人也娇嫩。绣花鞋蹬蹬踩在青石板上,远远看过去如同两只方才冒出水的嫩莲蓬。 然而她们一开口,就有些不那么讨人喜欢了。 打头的那个挑着丹凤眼,一开口便是盛气凌人的模样,“今天王妃的衣裳你去洗。” 后边儿那位则将两道软软的柳叶眉挑到了天上,十分果断地回绝道,“别想推给我,你怎的不去洗?又想着要我做苦力,你自己去领赏?想得倒美。” “上回就是我洗的,这回本来就该轮到你了,你还敢犟嘴?方才当着她那刁蛮丫头的面,你不是笑的挺真心的吗?”丹凤眼冷嗤一声,十几岁的年纪,花一样的小脸上浮出几分风尘味儿来,“那会儿你怎么不冲她发脾气?跟我在这儿闹算什么本事。” 柳叶眉脸色僵了一下,似乎被戳中心事,片刻后才悻悻道,“我又打不过那丫头,我能怎么说?不过王妃的衣裳,我是真不想去碰。” 躲在树影后边的时清然听自己的坏话听出了一肚子疑惑加感慨。 疑惑的是她又没有什么病,衣裳一天一换也是常事,又脏不到哪里去,怎么就被这两个小丫头嫌弃到了这般地步,就为了洗个衣裳这样芝麻大点儿的事来来回回地踢皮球;感慨的是她只晓得自己不受欢迎,却没想到撇开明面上弄儿护着她的时候不说,私下里在人群中央竟然不受欢迎成这样。 她正一边纳闷一边考虑着以后还是将衣裳收回去自己看着洗好了,一股微风便穿过树叶之间的缝隙传过来,带来个清脆如银铃的声音,“我也是听前厅伺候的小梦说的,她跟管家交好,管家也是悄悄告诉她的,咱们王妃身上带虱子,指不定会传染呢!” 虱子? 时清然愣了一下,随即灵台处电光石火地闪过一些细碎片段,遐思突破了重重与现实交织在一起的梦境,最终定格在那日她的一只手拍在管家肩膀上的那一刻。 想通了之后,时清然忽然有些苦恼。 怪不得弄儿总嫌她话多,如今看来不管是恶意的还是善意的,总归还是应当少说几句。 “是啊,小地方来的人,有那种脏东西倒也不稀罕,只是别沾到了咱们身上,收拾起来可就麻烦了。” “哎,你说那爱打人的刁蛮丫头,跟咱们王妃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会不会也带有虱子?” “那要是照你这个说法,王爷岂不是也要被她传染的一身虱子了?” 提及宋煜辰,柳叶眉面上的嫌恶神色忽然消失,化为一抹羞涩,悄无声息地在眼角绽放开来,“王爷才不会有那种东西呢,你别胡说,当心给人听见了!” “呦,我看你怕给人听见的不是我的话,是你偷偷揣在心里的那点儿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吧!整天不好好干活,还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呢!” “去你的,再胡说我就撕烂你的嘴!” 两个小丫鬟笑闹了一阵子,又嚼了几句舌根,忽然说到了前街卖菜的老刘家的儿子与哪位千金小姐的八卦,登时便将虱子不虱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眉飞色舞,全然没有注意到近在咫尺之处还蹲着两个大活人。 待她们有说有笑地走远了,时清然的一双腿脚也蹲成了椒麻鸡爪。 对面那小丫鬟的脸色已经由粉白转为了苍白,彻底不见了半点血色,惊悚的模样如同大白天上街活见了鬼,眼睫抖得跟蜜蜂的翅膀似的,直盯着时清然看,似乎生怕她会忽然将自己杀人灭口。 时清然有些尴尬地缓了片刻,扶着酸软的双腿缓缓站起身来,故作高深莫测地轻咳了一声,“起来说话。” “王——” 眼看着那小丫头又要往地上磕,时清然吓得赶紧喝住她,“不准磕头,否则我现在就治你的罪!” 那小丫头吓得一哆嗦,好歹总算是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只是一颗脑袋仍然缩的死紧,下巴几乎就要点到胸口去,目光扑闪扑闪了好一阵,死活不敢往她身上看。 时清然叹口气,总算是明白为何她方才想伸手扶的时候,这小丫头会吓成那样了。 思及此,她十分真诚地道,“其实我身上没有虱子,先前那是与管家开玩笑的,没想到你们还真的都当真了,哈哈哈......” 小婢女本就已经将周身的三魂吓没了七魄,一听她这话,脸色更白了,简直快白成了铁青,裙裾后边的一双膝盖跟下了热水的面条似的,“出溜”一下就软了,作势要往地上跪。 一看她这模样,时清然饶是有再好的心态也哈不出来了,索性无声地叹了口气道,“你回去吧。” 那小婢女没敢动,单薄的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可怜的不得了。 眼看着说软话没有用,时清然只得硬着头皮,在胸中憋着一口气,强撑出一副庄严蛮横模样,“今日之事,你知我知,若是我从第三人那儿听见了,你的小命就别想要了,听清楚没有!”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好的不灵坏的灵。 跟在宋煜辰身边这些时日,她虽然没能如弄儿所愿学成个胸有城府面无波澜的谋士,却将镇南王那份人五人六的架势学到了七八成,此刻用起来虽还不太熟练,但唬住面前这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应当是足够了。 事在人为。 时清然有意将声音往下沉了几分,状作不经意地瞥见那小丫头狠狠打了个寒战,似乎比方才怕的更狠了。 正当时清然怀揣着满肚子七上八下,生怕自己这不甚熟练的激将法会将人激晕过去时,耳边飘来小丫头几乎带了哭腔的微弱声音,“我、我知道了,谢谢王妃不杀之恩。” 第55章 下毒 连连道了好多声谢之后,时清然好不容易才见她踯踯躅躅地要走,一口气还没利索地松下来,那小丫头却又“霍”的转过身来。 时清然吓了一跳,手指不自觉地一哆嗦,差点儿将那只馒头掉到地上,随即指尖一用力,死死地捏住了! 小丫头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吓得连头发丝儿都在抖,还硬是坚持着给她“咣咣”地磕了几个头,这才憋着满目将出不出的泪意眼带梨花地跑了。 时清然砸吧满腹苦味儿,实在想不通为何偏偏要凶巴巴地对她她才肯好好回话。 想不通,她也不再想了,在原地站了许久,遥遥地望着那小婢女确实是跑远了,这才顺着方才的路接着走,只是再也不敢晃神。 往前走了两步,耳边忽然落下一声老鸦的聒噪。抬眼一看,一只硕大无比通体漆黑的鸟正好跟她对上了视线。 自打迈出了房门开始,连续两次的四目相对,没一次是能让人顺心点儿的。 时清然愈发觉得不是自己命里带煞就是今日黄历便诸事不顺,于是提起了些虔诚来,小心翼翼地推开柴房门迈进去。 探着头转了一圈,没能看见人。 “何皎皎?”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随后清楚地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半空中打了个转,硬邦邦地掉在地上,没有半点回应。 时清然飞快地在整个柴房里扫视了一圈,没能看见半个活物的影子,心头猛地打了个哆嗦,险些将馒头给哆嗦掉了。 难道是跑了? 这念头冒出来的瞬间,时清然一时半刻也站不住了,额角倏地冒出来一层汗水。 还没能审出个所以然的刺客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跑了,这可怎么了得?关键若是别的刺客也就罢了,像何皎皎这样的,谁知道她会跑到哪儿去,万一又掏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满院子扔可怎么办? 汗水顺着脖颈爬上脊梁,时清然眼前一黑,几乎登时就能想象出某天一觉睡醒的时候,身边卧着的不是如琢如磨的镇南王殿下,而是条通体水溜光滑的黄金蛇的惨状,甚至都能想象出自个儿那惊世骇俗、足以将房檐上的瓦片掀掉的尖叫。 她茫然了一阵子,手足无措之下下意识地转身就要跑,口中还慢半拍地喊着,“何皎皎,何皎皎,何——” 她方才转过身,三个字只来得及吐出个头,手腕忽然被一抹冰凉握住了。 光滑又冰冷的触感......是蛇! 时清然吓得脚下一软,连叫人都忘了,登时僵成了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 “别叫了。”何皎皎有气无力地道,“我在这儿。” 听见人声的同时,时清然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手腕上的乃是一双枯瘦的手指,并非她想象的什么蛇。 转过身来,方才还找寻不到踪影的何皎皎果然正活灵活现地站在她面前,只是与上一次见面比起来,脸色更加苍白些,衬的一双眼睛更大了,像两潭死气沉沉的黑水。 时清然捧着颤颤巍巍的小心肝,努力地凝神看清楚了,确定眼前的小人儿不是幻象,这才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何皎皎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我......”时清然脑中一片空白,方才走在路上打好的腹稿全化作虚汗发出来了。 磕巴了半晌之后,她恍然意识到掌心里还握着个东西,于是赶紧伸出手来,提起个笑容,语气忒欢快道,“我来给你送点吃的!” 何皎皎望了一眼那只被捏的变了形的馒头,眉头微微皱起,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分不清是嫌弃还是质疑。 时清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立即松了手劲,解释道,“啊,这个,其实这个馒头本来不是长这样的,它应该很好看的,但是我路上遇见了点事情,所以就......它本来真的长得很好看的!” 何皎皎不是弄儿,没有听她胡说八道的耐心,更不想与她探讨这只馒头的相貌是否好看,才听了个“啊”就将心神从她身上挪开了,却还是等着她说完。 末了,何皎皎慢条斯理地斜了时清然一眼,苍白的唇角往耳根方向扬了扬,“要杀我,大可不必你亲自前来,也不必用这样的手段。既然我已经没了退路,自会择个合适的时候自行去死——” 顿了顿,她讥诮的视线扫过时清然的手,“这毒药就免了吧,镇南王府的东西一定金贵的很,还是省着点用,别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 毒药? 时清然眨巴眨巴眼睛,茫然了片刻之后反应过来,登时觉得脑门上仿佛糊了一层活蹦乱跳的蚂蚁。 不知为何,怎么好像所有人都打心眼里觉着她是个坏人似的,难不成她天生长了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 思及此,时清然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在脸上摸了一摸,随即十分真诚地摇摇头道,“这馒头没下毒,是我从饭桌上给你拿的。” 似乎是怕她不信,时清然福至心灵,又添了几句道,“我问了一下,好像没人来给你送吃的,不吃不喝怎么顶得住呢,所以我就来了。你放心,我早上起来吃的就是这个,怎么可能有毒呢。” 说着,时清然伸手在那只丑巴巴的馒头上掰下一小块丢进嘴里,实实在在地嚼完咽了下去,末了还张大了空荡荡的嘴巴指给她看。 有理有据有细节,叫人不信都不行。 何皎皎眼底的质疑稍稍褪去了些,困惑之色却更甚。 她往后退了一步,吊起满眼警惕,“你真不打算杀我?” 时清然摇摇头,真诚又无奈地一摊手,“我长到这么大,连只鸡都没杀过。” 这小丫头竟然将她想象成了那种心怀叵测、饭里藏毒的恶人,虽说有些不该,可时清然还是觉得有些欣慰,起码说明先前借着宋煜辰的光狐假虎威是真起了作用。 何皎皎面上的神色明显松动了些许,却仍死守着不肯接馒头,强迫着自己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时清然看,摆出了一副没什么威慑力的凶神恶煞模样道,“兴许你是在中间包了毒呢!” 第56章 痛快 时清然叹口气,将馒头掰成两半,真诚地问她道,“你要哪一半?” 何皎皎警惕地瞪着她,瞪完了她又开始瞪那半个馒头,眼神凌厉得像两把刀,仿佛要凭空将她的脸同那馒头雪白的断面全剜出花来。 僵持了一时半刻,时清然端的手腕酸,于是短暂地思量了一瞬,将那只相比之下更酸些的手腕伸了出去,“这半给你。” 话音未落,她捏着自己手上留下的那一半咬了一口,望着打算送出去的那半道,“你这份我就不试了吧。” 何皎皎方才被馒头吸引过去的目光重新凌厉起来,唇角擦出个冷笑,“你直说也无妨,总之我现在是不怕死的,不必搞这些弯弯绕绕。” 说着,她十分不客气地一把夺过了那半只馒头,恨恨地咬了一大口,硬是将硬邦邦的馒头吃出了一股豪迈气概来,一抹冷色自眸中粲然而过。 “何皎皎。”时清然道,“我不肯试你的那一半,主要是因为——” 何皎皎又咬了一口,使了狠劲,仿佛将馒头当成了时清然的头皮,嘴巴塞得满满的,等着她说。 时清然继续道,“......我实在吃不下了。” 何皎皎猛地噎了一把,剧烈地咳嗽起来,伸手拍胸口的时候没注意,险些被地上横出来的一根柴火绊倒。再次回头来看她时,面上划过一丝诡异的难以置信。 时清然摸了一把圆滚滚的肚皮,有些惆怅地道,“方才来之前想着旁的事,不知不觉吃的有点儿多了,现在才觉得撑。” 她思量了一会儿,犹豫道,“要不这半也给你好了。” “......拿来!” 何皎皎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人或许和自己不是一个水平上的,于是懒得跟她继续浪费口水,一时间满腔悲愤都化成了一把无处发泄的怒火,索性夺过馒头,独自走到墙角坐下。 她是真的饿了。 十几岁的年纪,不怎么会掩饰心性,嘴上强装着狠厉,可此刻吃东西的时候,她眼底流露出来的那份渴求却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真的不能再真。 时清然挪到她身边坐下,看这小丫头乖巧吃东西的模样,语气不自觉地软下来,“对不起,只有这个了,你先凑合着填饱肚子,待会儿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给你拿来的。” 何皎皎从刚才接了馒头的那刻开始便是紧绷的,此刻三两口吃的下了肚,兴许是给了她一点底气,于是她侧过头看了时清然一眼,道,“你为什么会来看我。” “本来我是不该自己来的,但是使唤不动别人,没办法。”时清然又叹了口气,“倘若你不想看见我——也得忍着。” 何皎皎就着口水,也没顾得上嫌弃那只馒头已经被抓的不成形了,狼吞虎咽之余腾出了个牙缝问道,“你不是镇南王妃吗?下人怎么敢不听你的话。” 时清然忍不住奇道,“你怎么就觉得下人一定会听我的话?你知道王妃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吗?” 虽然何皎皎口口声声地反复强调她已有二八年华,但对着这么一副明显还是稚嫩孩童的身躯,时清然实在很难将她的外形跟她冷冰冰的语气重叠起来,化成同一个人来看待。 得了人家的便宜,何皎皎自知吃人嘴软,强忍着没朝她翻白眼,默了一会儿之后道,“他告诉我的。” 这所谓的他,应当就是那个假冒镇南王欺骗她的负心汉了吧。 时清然如是想着,十分体贴地试图将话题往轻松些的方向引,“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如果我嫁给他,就能当上王妃。即使整日什么都不用做也能锦衣玉食。”何皎皎砸吧了一下嘴唇,“能住在三进三出的大院子里,有一干丫鬟小厮供我使唤,山珍海味想吃多少有多少,拿燕窝漱口都没问题。” 时清然暗暗在心底赞叹了一声。 看来这个冒充镇南王的人在出去坑蒙拐骗之前也是做过不少功课的,将宋煜辰那一套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都模仿了个十成十, 别说是眼前这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就连她此刻听着都忍不住有点儿动心。 刻进骨子里的欢喜和忧愁都是藏不住的,生嫩的小孩家即使再怎么佯装冷面,却还是让时清然看见了她说这些话时眼底闪闪发亮的期待。 何皎皎说完了,默不作声地觑了一眼挨着自己坐得四仰八叉的时清然,道,“不过眼下看来,这话应当也是骗我的,你这正牌的镇南王妃,看起来做的也没那么舒服痛快。”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 自打进了这镇南王府的大门,时清然打心眼里觉得没一天过的是舒舒服服的,然后她不自觉地便想起来了方才在院里遇见的那几个小婢,更闹心了。 痛倒是挺痛的,痛快不痛快就不知道了。 看着眼前这张白生生的花一样的小脸,时清然有点儿一言难尽地陷入了沉默之中,许久之后才含糊地应了一声,“......嗯,不过你也不能以偏概全,我使唤不动人是因为我脾气好,并非我真使不动他们。” 何皎皎没吭声,视线锁在那只还剩下不足巴掌一半大的馒头上。 时清然,“......” 话已然落了地,她方才想起来要给自己留些面子,于是状作轻松地亡羊补牢道,“哎,其实当王妃也有挺好玩的事的,你要是想听,我可以给你讲讲。” “真的?”何皎皎眼前亮了一下。 “真的。”见她终于露出了正常这么大的孩子该有的神色,时清然暗自松了口气。 自打殷小七出现,她哄孩子的本事日益精进,如今真话假话皆能张口就来,且面不改色气不喘。 虽说她那几分见识浅薄的很,没看过多少正经书,却在她哥曾经日复一日的逼迫和打压之下修成了能在教书先生眼皮子底下冷静淡然地看话本的本事,且练得十分炉火纯青。 这些年来她看过的话本,没有一千至少也有八百,再加上平日里纨绔惯了,听了那么多书,记不住也大概晓得该怎么编,拿来对付个小孩应当不成问题。 然而何皎皎眼中的光亮也就只闪了那么一瞬,像是擦着夜幕滑过的流星一下,眨眼功夫就没影了。 第57章 利用 她使劲咽下嘴里的馒头,神色落寞道,“罢了,没必要跟我讲那些,我就算听了也没用。” 时家大小姐方才扬起了几分的信心被她这么一句浇了个透心凉,有些心碎道,“怎么了?你觉得我在骗你吗?” 何皎皎迟钝地摇摇头道,“你骗我与不骗我,都不重要。” 镇南王妃被她这高深莫测的语气噎得卡了一下壳,有些无言以对,静默了半晌才干巴巴道,“哦......那是为什么?” 何皎皎把最后一块馒头塞进嘴里,“啪啪”地拍掉手掌上沾着的碎屑,忽然泰然下来,“因为我就要死了。就算你要告诉我的真的是一些很高兴的事情,我也高兴不了多长时间,死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时清然发自内心地觉着,何皎皎作为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无论当着她的面是撒泼打滚还是大吵大闹,都是有情可原也可以被原谅的。 其实来之前,她自以为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就等着看何皎皎是打算当场杀了她还是拿她当人质逼迫弄儿放她出去,可她真正开了口,却摆出这么一副老气横秋、看破红尘的超然模样,却叫时清然狠狠地别扭了好一阵,有点儿拿着拳头砸进了棉花堆里的感觉。 她对着何皎皎那双眸子,看见她眼底蕴着的那点青灯一样的光晕,张了张嘴,半个字也没能说出来,瞬间化为了一根四肢僵硬的棒槌。 顿了一会儿之后,良久的沉默弄得时清然有些不安,她砸吧了一下嘴,将方才那几分做王妃的不易与愁苦悉数嚼碎了吞下去,迅速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想得那么远,死是很久以后的事情,既然活着,就要活得高兴一点,多听些高兴的事情,能长命百岁。” 何皎皎又摇头,“不成功便成仁,这是我从前就想过的。如今眼看着走到了穷途末路,除了一个死,我不知道我还能有什么旁的下场。” 时清然宽慰她道,“如今事情还没能水落石出,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还不一定呢,放心吧,你暂且不会有事。” 然而她这一番掏心掏肺的话落在何皎皎耳朵里,却被她当成了一阵耳边风,刮过去连个痒都没能带起来,更别说往心里装了。 时清然苦口婆心道,“我真没骗你,好好的整天想着什么死不死的......你难道就不想找到那个真正骗了你的人么?你之前不是还口口声声说要杀了他报仇么?怎么现在又不想了?” “想。”何皎皎道,“想也没用,找不到的,我连他究竟是谁都不知道。” “你们之前既然......好过,”时清然本着“不能当着小孩的面说这些污言秽语”的良心,将那几个字敷衍过去,含混道,“难道你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这明摆着就是一句再显而易见不过的屁话。 时家大小姐再一次身体力行地演示了一把何为真正的棒槌,准确无比地踩中了何皎皎心底那块疼的肝肠寸断的角落。 连名号都是编的、连镇南王都敢假冒的人,他嘴里的话还有半句能相信吗? 何皎皎没想理她,方才被烟火香气充实了些许的平稳心情霎时间又刮起了狂风,一时间不知道时清然究竟是来劝自己不要寻死的还是来监督生怕她心里好受了点就不想死了的。 时清然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于是讪笑了一瞬,将原本就春风化雨的语气放的更加轻柔,换了个角度劝她,“这么长时间都坚持下来了,怎么能突然放弃呢。” 她拿出了几分年长者的自觉,捋着下巴上那一把并不存在的胡子,颇为仙风道骨地道,“半途而废不好,试玉要烧三日满,辩才须待七年期......” 何皎皎终于对身边这位嘴碎如后院老妈子的王妃忍无可忍,打断了她的话道,“我这不是半途而废。” 时清然被噎了一下,忽然忘了词。 见她终于难能可贵地安静下来,何皎皎继续道,“我从西南一路来到王城,路上遇见了不少事,那时我都还没想过要放弃,如今看来,顶多算是落了个不太圆满的结局罢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我一开始就不该想太多。” 时清然愣了愣,“你是从西南来的?” “那天那个长头发的说这些的时候,你不是在跟前吗。”何皎皎冷然道。 长头发的,应当是说殷明止。 时清然“哦”了一声,恍然道,“但我记得你不是跟着一个杂耍团一起来的吗,我还当你是那杂耍团里的人......” 说着说着,她忽然觉得后脖颈有点儿发凉,转头一看,何皎皎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正牢牢地钉在她身上,幽怨几乎随时都会夺眶而出。 时清然打了个激灵,十分会审时度势地话锋一转道,“......我乱猜的,不是吗?” 何皎皎瞪着她看,不吭声。 “那——”时清然后知后觉道,“难道殷先生那天说的都是真的?” 何皎皎没说话,眼睫微微往下垂了垂,一副默认的表情。 “我是半路才跟上那个杂耍团的。”蹭了一把鼻尖,何皎皎道,“因为我会耍蛇,能给他们赚些钱来抵食宿,他们便把我留下了,我一个人长途跋涉,安全与否不提,一路麻烦太多,不便应付,还是找些随行的人,也能牢靠些。” 时清然道,“也就是说你不认识他们?” “当然不认识。不然我怎么会偷偷跑出来,还摸到王府门口?” 时清然愣了愣,“偷偷?那你就这样跑了,会不会不太好?”时清然那颗后院老妈子的闲心又冒了出来,“毕竟人家也管了你一路的食宿......” 何皎皎狠狠瞪过来一眼。 时清然,“......没事了,你继续。” 她这副略带了恐惧的模样似乎取悦了何皎皎,后者微微扬了扬眉,轻描淡写道,“有什么不太好的,自我到了王城之后,他们与我而言便没了半点利用价值,我分文未取,已经做到仁至义尽。” 第58章 感动 时清然顿了顿,总觉得她口中这个仁至义尽与自己心里的好像并非一个意思,却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一样。 何皎皎砸吧了一下嘴唇,从满口残余的香火香甜味儿里边砸出几分心软,于是也不再赶她,只是半闭着眼睛不吭声。 她单薄瘦小的身子笼罩在宽大的斗篷里,格格不入之余显出点儿柔弱来。 时清然看了她一眼,不由自主地展开了些许自作多情的联想,仿佛此刻蹲在她身边的这位只是个正常的小丫头,而不是什么随手便能丢出什么蛇虫鼠蚁来的刺客,感觉好像是只劫后余生的小动物朝她收敛起了满身尖刺,甚至在朝她示好。 于是她笼了心神,柔声问道,“那关于你师傅那部分,也是真的?你师傅是真的......已经故去了么?” 何皎皎道,“是。” 顿了一下,她忽的冷冰冰起来,改口道,“也不是。” 时清然,“......” 何皎皎噎她噎得十分冷静,随即便坦率地下了逐客令,“你还有事么?” 这么一炷香的功夫,两人坐在一起分享了同一只馒头,不知不觉间便让时清然生出了一种微妙的错觉,仿佛她们之间那道隔阂已经塌了一样。可是现下烟火气息散干净了,她方才意识到,那道冰凉的墙壁之后还隐藏着一团刀光剑影。 时清然忽然生出了几分惆怅。 她虽然没能打娘胎里带出一双像时轩那样的火眼金睛,却也看得出来,自己是一个自作多情没作好,反而彻底触碰到了何皎皎心底那层不能雷池的底线,将方才好容易累积起来的那层暖融融的假象给作死了。 那句话撂出口之后,何皎皎微微停顿,侧头看了一眼时清然尴尬的面色,眼角擦出一道不易觉察的杀气。 无论时清然是要起身离开还是做出其他任何动作,何皎皎都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她的眼神懒洋洋地耷拉下去,状作小睡,一只手却悄无声息地攥住了袖口中冰凉光滑的蛇身。 沉默了许久之后。 时清然被她这副老气横秋的模样逼得没办法,只得心事重重地一点头,扶着墙站起身来,欠了欠身道,“那我便先出去了。” 何皎皎听了没吭声,却悄无声息地将心底的戒备往下压了压。 谁知就在这时,时清然脚步一顿,忽然又侧过半个头来问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你......” 说话间,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听得何皎皎一口气猛然提到了嗓子眼,倏地将那条蛇擦着胳膊拽了出来! 随即她便听见镇南王妃有些惆怅地道,“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待会儿送来给你。” 何皎皎,“......” 她飞快地将蛇脑袋按了回去。 镇南王妃的脑袋该灵光时不灵光,耳聪目明的十分不是时候,瞥见了她袖口那抹粲然闪过的明黄,愣了愣道,“你手上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光闪过去了?” 何皎皎,“......没有。” 她顶着一张纹丝不动的冷然脸色,毅然决然地撒谎道,“你看错了。” “哦......那你中午想吃什么?” 正心虚的何皎皎本能地顿了一下,牙根有些软。她伸手将斗篷宽大的帽檐压得更低了些,这下子彻底把整张脸都挡住了,只剩下个连手指头都钻不过去的缝隙。 随即她隔着这道狭窄得不像话的缝隙瓮声瓮气地道,“随你便。” 时清然“哦”了一声,十分正直地朝她拱了拱手,然后四平八稳地退了出去,还将柴房门给重新关上了,礼数周到的如同上门见公婆的新媳妇。 何皎皎说随他便只是话赶话应付了一句而已,没成想还真被她当了真。 日头恰升高到正头顶的时候,谨慎有礼的镇南王妃又来了,这次手上的托盘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一看就是没怎么伺候过人的——这是何皎皎的第一想法。 一碗面被她端的洒了小半碗,油分充盈的汁水在木质托盘里肆意流淌着,上边还热热闹闹地漂浮着几片新鲜翠绿的菜叶子,卖相确实不怎么好看,还不如街边一文一碗的阳春面。 可时清然推门进来的时候,浑身裹挟着热气腾腾的烟火气息,乳白色的蒸汽之后氤氲着一张嘻嘻的笑脸,就这么新鲜热乎地一脑袋扎进来,登时歪打正着地在何皎皎心里带出了一点感动来。 她于是没吭声,闷着头将那碗面吃了一小半,随后冷冰冰地丢下筷子,没理会时清然喋喋不休的问候,兀自搂着蛇缩到墙角去了。 没了安定侯在的朝堂格外风平浪静、平静祥和,众臣各自溜须拍马歌功颂德,直将宋煜寻夸成了上下五千年都不曾出过的明君。 镇南王坦然地站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眼眸微微眯了眯,视线悄无声息地钉在平日里裴毅站着的那处地方。 张大人秉着玉牌,想起镇南王殿下夜里派玄甲营都尉加急赶去他家要他写的那纸告示,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传闻里镇南王似乎并不如何喜欢那位从岐山来的王妃,怎么会为了她过生辰一事如此大动干戈,连平日里逢乱才出的玄甲营将士都动用了。 心乱如麻之余,他自以为谨慎地回头瞥了一眼,却不想正好与宋煜辰收回到一半的视线来了个诡异的巧妙碰撞。 视线相擦的瞬间,张大人原本就惴惴不安的一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随即本能地生出几分纳闷来——镇南王这眼神的位置不对劲,他方才没看着皇上,是在看什么呢? 宋煜辰却并不心虚,十分坦然地顶着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唇角忽的弯了弯,遥遥地隔着数十顶乌纱帽朝张大人露出个清光映雪的笑容来,甚至还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早。 张大人,“......” 他万万没想到镇南王殿下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与他问好,且是在朝堂这等庄重严肃的地方! 万一、万一给人看见了,以为他与镇南王交好,这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于是他装着没看见,僵硬着脸色转过了头,默不作声地打定了个主意——罢了,还是不想那么多了,这位殿下的作风本就没什么规律可捉摸,他想看什么便看什么好了,总归有皇上拿他当个孩子宠着,自己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第59章 不好 退朝之后。 有几个文官跟去了上书房,说是有几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要禀报,随即便转身将大门一关,连贴身伺候的小内侍都轰了出来。 小内侍得了皇上的命令,将脑袋埋在胸前,眼观鼻鼻观心地一溜烟跑出来,贴着墙根站好,一抬眼,正好看见了长身玉立、款款而来的镇南王。 他立即将腰身弯的更低了些,“王爷。” 宋煜辰没应声,掀起眼皮来望了望眼前那两道密不透风的门,明知故问道,“皇兄在忙?” 小内侍实话实说,声音细细地道,“回王爷,是左相右相两位大人大人,还有吏部的几位大人,说是有些事情要与皇上禀报。” 宋煜辰“哦”了一声,猝不及防地转过身,正好看见了自身后而过的礼部侍郎。 他恭恭敬敬道,“张大人早。” 没能顺利逃掉的张大人,“......王爷早。” 循规蹈矩地客套完,张大人刚脚底抹油要跑,便听见镇南王殿下慢悠悠地道,“倘若张大人也是揣着一肚子事情来,要与皇兄禀报,恐怕要等上一会儿。你来晚一步,有些不巧。” 顿了顿,他遥遥地朝着上书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吏部那几位已经进去了。” 张大人知道平时宋煜辰说话便是这个拿腔捏调的德行,三分的话能说出十分的含蓄来,但他还是没料到他能将“您连吃屎都赶不上热的”这种粗鄙到了极致的话说的如此温文尔雅又合乎情理。 张大人牙根一酸,将折子往袖口里拢了拢,面不改色地扯谎道,“无妨,下官没什么要与皇上禀报的事。” 顿了顿,他又真诚地添了一句,“下官将王爷的话记得清楚,不会给皇上制造多余的公务的。” 宋煜辰弯了弯唇角,“我虽然有几日没来上朝,但有些事多少还是能耳闻一些的,皇兄每日批的折子里边,起码有八成都是礼部呈上来的。” “啊......”张大人面上装着一片茫然,默不作声地在心底想给自己摸索个台阶下,“那都是从前的事了,最近......” 镇南王幽幽地张开了半闭着的一只眼睛,“我是昨日耳闻的。” 张大人,“......王爷教训的是,回头下官一定与敬善堂那边儿好好交代清楚。” “敬善堂那边怎么做事,不还是张大人决定的吗。”宋煜辰一针见血道,“现下身边也没什么外人,张大人与我说话,就不必如此客气了。” 张大人勉强撑着最后一丝脸皮,“下官......” “忘了说了,张大人袖口该缝一缝了。”宋煜辰虚虚地指了一下,“折子都露出来了。” 张大人闻声一惊,下意识地在袖子上攥了一把,摸到一只完好无损的袖子,随即心里便结结实实地咯噔了一下。 果然,不等他想好该怎么应声,镇南王温敦敦的声音便冷不丁地落了下来,“哦,好像是我看错了。” “......”张大人沉默了一下,慢慢站直身子。 “不过张大人方才那么慌张,是在摸什么?难不成袖子里真揣了什么要紧的东西么?” “......” 被稳准狠的镇南王殿下提着鼻子绕了一圈的张大人,彻底沉默了。 宋煜辰仿佛看不出他满面僵硬的神色,坦然地继续道,“让我猜猜,难不成张大人要呈上去的事是与方才进门的那几位有关的,所以才不想让我知道?” 被彻底猜中了所有心事的张大人,“......” 连着沉默了三晌之后,他忽然疲惫下来,轻轻咳了一声,“王爷多虑了,不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事。” “那么究竟是什么不是十分重要的事,张大人拿捏不定主意,非要让皇兄定夺呢?”宋煜辰微微笑了一下,面不改色道,“既然闲来无事,能否说与我听听?” 张大人,“......” 他知道眼前这位不是个好糊弄的,只好含混不清道,“左右还是西南那边的一些小事,瘟疫过后需要赈灾,得让皇上过目,拿了御用朱批,随后才能......” 宋煜辰没指望能不打就从他嘴里听见什么有用的话来,神色淡淡地打断他的话道,“既然如此,张大人把折子交于我便是,待会儿我帮你呈给皇兄。” 顿了顿,他又十分贴心地添了句,“日头毒辣,怕张大人经受不住,好好的国之栋梁别再给晒出病来。” 张大人没能被晒出病,倒是快要被他吓出病来了。 受宠若惊之余,张大人反复提醒着自己克己复礼,口上焦头烂额道,“谢王爷体恤,但——” 还不等他“但”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宋煜辰便更加贴心地道,“或者张大人信不过我的话,我待会儿与皇兄打个招呼,让他将朱批借你一用便是。” 张大人,“......” 那东西是能随随便便借给人用的吗! 他一时间觉得惊世骇俗,一时间又话不成话,茫然地张了半天嘴,最终硬着头皮道,“......多谢王爷,不必了,臣觉得很精神。” 说着,他不自觉地挺了挺腰板。 宋煜辰背着手在原地溜达了一圈儿,不时地凑到张大人身边跟他聊几句有的没的,无外乎只是些不疼不痒的皮毛话,张大人炉火纯青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含混应着。 忽然,镇南王殿下眼眸一眯,“有件事情,我还欠张大人一句多谢。” 张大人还没从家长里短中回过味儿来,“什么事?” “先前我说的那些话,张大人多少还是记住了一些的,今日安定侯没能来上朝,想必张大人功不可没。”宋煜辰笑眯眯地将这顶帽子狠狠扣在了面色震惊的张大人脑袋上。 “王爷!”张大人手上一哆嗦,这回真的险些将折子抖出来,“侯爷告病一事与下官并无关系,下官什么都不知道啊!” 宋煜辰“哦”了一声,慢悠悠道,“原来安定侯是告病了才没来上朝啊,这倒显得是我不懂事了,连侯爷没来上朝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 顿了顿,他转过头,冲着嘴角抽搐的张大人道,“多谢张大人提醒,不然待会儿在皇兄面前,我就要说错话了。” 再一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沉入了某只大尾巴狼的圈套的张大人,“......” 说话间,上书房的门开了条缝隙。 宋煜辰面不改色地拉着张大人往身边站了站,笑眯眯与出门来的那几位满脸菜色的大人无声地打过招呼,好整以暇之余还忙里偷闲地将声音压低成了一线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张大人便同我一起进去吧,好么?” 张大人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不好”。 第60章 纠纷 左右二相朝着宋煜辰草草地弯了弯身子,随后掠过张大人,看也不看地阔步往外走。 宋煜辰状作不经意地侧过头扫了一眼,张大人硬邦邦地站成了个棒槌模样,将两位朱雀尾翎晃得跟鸟翅膀似的相爷当成了两团空气,至于他们身后随行的那几个吏部小官,估计此刻在他眼中还没有半个屁的分量重。 这倒是奇了。 张大人可是个逢人便彬彬有礼的性子,就连去寺里上香的时候,对大殿里金光闪闪的佛像和门前的扫地僧都是一视同仁的恭敬,怎么今日摆出了这么大的脸色。 镇南王思索着,然而也就只思量了不过一瞬而已,他轻轻挑起眉头来,眸底淡淡潋滟了一下。 他笑眯眯地送走了脸色黑的堪比锅底的那几位,随后轻描淡写道,“张大人请先进去吧,社稷大事要紧,我再等一会儿。” 方才不过照了个面而已,张大人却不由自主地烦躁起来,登时连一贯的客套都忘了,低着头应了一声就弯下腰进去了。 袖子里的那张折子如同一把不冷不热的火,温温柔柔地掖出了他满掌心的汗水。 不出宋煜辰所料,方才进去了不多时,张大人便退了出来,脸色同样不太好看。 他撩开衣袍迈过门槛的时候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连长身玉立杵在柱子旁边的镇南王都没能看见,揣着满面七上八下的愁容便快步跑了。 宋煜辰望着那道暗红色官袍逐渐走远了,才转过身来好整以暇地走进上书房,伸手轻轻地推开了那扇沾染了不知多少文武官员戾气和不满的门。 曾经,在他还是个只比门槛高不了多少的小皇子的时候,每每想来见一趟他父皇,都要历经夫子和母亲两道难关,彼时牵着他的手、替他抚平了衣袍、为他推开这扇门的人,如今正坐在门内——那是他的兄长。 上书房内,灯火通明。 宋煜辰推门进去的时候,面若温玉的少年天子正歪着身子坐在桌前,手里捏着一根笔,一只手扶在额角,朱砂印记擦出了宣纸,如同凝固的血液一样安静地在桌子上晕染开来。 萦绕进气息之中的味道很熟悉——是他上次带来的安神香。 宋煜辰本来没想要惊动他,但只是轻手轻脚地关了个门的功夫,宋煜寻还是被惊动了。 平日里总是温和儒雅的天子抬起头来,一瞬间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疲惫。 宋煜辰正好撞上他这两道眼神,心底轰然一沉,眉头不由自主地便拧了起来。 “小辰来了。”宋煜寻略有些迟钝地清醒过来,瞬间功夫便风卷残云地将那几分不慎流露出来的怠倦收拢回去,放下笔的同时站起身道,“来这边坐。” 不过眨眼功夫,他又微微笑起来,唇角仿佛含了化雨春风,将人的一套五脏六腑全熨帖得舒服又暖和。 宋煜辰无声地叹了口气,挡住了他习惯性地要为自己斟茶的手,“皇兄,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坐一会儿。” “不必讲究这些,又没有外人。”宋煜寻不动声色地绕开了弟弟的手腕。 尽管他面上的笑意不曾松懈过半点,宋煜辰却始终没法将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往下放。 滚热清香的茶汤入杯,暖和柔软的烟气方才升腾起来,将兄弟二人八分相似的眉眼氤氲成了模糊而醉人的一片。 宋煜辰犹豫了一瞬,将声音压低了些道,“皇兄,张大人他就是那么个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三天两头就要闹出些事来,上回是裴毅那老匹夫,这回又是吏部,总不能回回都由着皇兄来给他料理,你......”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语气似乎是有些急了,于是顿了顿,强行将焦躁咽下去了些,有些心烦地别过眼道,“......你便由着他们自己闹去,料他们也闹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不行么?” 宋煜寻抿了一口茶水,薄唇勉强多了几分血色,声音轻的不像话,“你知道了?” “嗯。”宋煜辰应了一声,一点头。 张大人那个藏不住事的性子,他便是瞎了也该能看得出来,今日他是迟了半步,才让吏部连同二相捷足先登了门,要不脸色也不会难看到那般地步。 宋煜寻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杯子稳稳当当地放下,这才开玩笑似的道,“你当这是小孩子闹矛盾,能让他们自己解决么?” 顿了顿,又道,“我不出面,总归是不太合适的。” “我”字一入耳,宋煜辰紧紧拧起来的两道剑眉便不由自主地舒张开了大半。 语气连同面色一起缓和了许多,宋煜辰压着心性斟酌了一下,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当初设置敬善堂不就是为了能为皇兄减轻些负担么?怎么现在敬善堂的管事人却三天两头往上书房跑?” 宋煜寻温声道,“张卿那是有要事与我商议,不许胡说。” 宋煜辰道,“商议怎么不能找他手下的人商议?感情敬善堂除他以外的那些人都是尸位素餐么?倘若真是如此,还不如找个时间将那群冗官全给裁了,省得他们光拿俸禄不办正事。” 刚刚才送走了互有矛盾的两批人,宋煜寻此刻似乎还没太能清醒过来,不住地揉着眉心,闻声忍不住笑道,“你今日是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太好。” 顿了一顿,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试探性地问道,“难道是玄甲营——” “玄甲营无事。”宋煜辰连忙道,“我也无事。我......只是有些不快罢了,一时冲撞了皇兄,皇兄别见怪。” 少年天子轻轻笑了一声,笑声如同撞碎在银铃上的一阵清风。 他十分有耐性地道,“怎么个不快法?说给兄长听听,好不好?” 摸着良心说,镇南王觉着自家兄长这个语气未免也有些太过柔和宽厚了,哄孩子的本事倒是挺炉火纯青的,可惜就是停滞在十多年前没再前进过。 现下他已经不是那个会因为迈不过门槛而急的落泪的小皇子,实在无须他这般的耐心与温和。 话到嘴边,他望了一眼自家兄长微微有些发青的眼圈,最终还是没能说得出来。 第61章 最好 顿了许久,久的宋煜寻就要再次开口重问了,镇南王却抢在这时候不答反问道,“方才左相带着吏部那群人来,又抱怨什么了?” 他这个逃避回答逃避的未免也太过敷衍了些。 少年天子登时有些啼笑皆非,“小辰......” “反正现下身边也没什么人,皇兄想说的话便与我说几句,说不定我还能给皇兄出些谋划策。”镇南王殿下索性脸皮不要,理所当然地抬起杯子挡着脸,丝毫没觉得自己身为一朝将军,朗朗乾坤之下朝着皇上撒娇有什么不对,“若皇兄不想说也就罢了,我喝完这杯茶就走人,总之我说话说不到点子上,不讨人喜欢。” 他嘴上说的一本正经,身子却挺得笔直,坐得一副正襟危然模样,哪有半点要抬腿走人的意思? 宋煜寻忍不住笑出声来,终于松懈了满身被那南辕北辙的一桌子折子缠的喘不上气来的焦躁。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吏部尚书最近告病,我已经准他回乡休养、颐养晚年去了,这个位子空了出来。” “朝中身怀智勇的青年才俊那么多,难道还挑不出个合适的人选来?吏部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么,还将左相右相一并请过来压你。” 宋煜寻轻轻摇了摇头,眼睫微微一动,“左相夫人的娘家侄儿,是今年应试上来的新科探花。” 他点到为止,便不再多说,宋煜辰却听懂了。 他将一条入鬓的眉挑了起来,冷冷笑道,“左相的位置坐的日子够长了,估计他如今自个儿也嫌弃坐得有些不痛快,皇兄择个合适的由头,让他和他表哥一起卸任归田,再随便赏两亩荒地给他也就罢了,省的他三天两头的来找麻烦,叫人心烦。” 左相的这位表哥,便是同他一道来的右相。 宋煜寻点点头,“迟早要这样,但不是现在,起码这一两天不行。他们在位上一天,这碗水我就得端一天,且须得端的平。就算真端不平了,也不能给人看出什么端倪。” 向来四平八稳的少年天子鲜少在旁人面前露出这般真诚的疲惫来,看的镇南王殿下心头一软,忍不住道,“给他们看出了端倪又能如何?他们难道还真敢造反不成,有我在,他们休想动皇兄一根毫毛。” “好了,我知道你靠得住。”宋煜寻哄他道,“只是这满朝文武,我总要挨个叫他们放下心来,君臣不一心,江山怎能稳?” 顿了顿,他仿佛又想起了些什么,于是添了句话道,“张大人拳拳为国,此次便是来与我商议这件事的。小辰,你不要再为难他了。张大人如今也有些上了年纪,你便体谅着他一些。” 镇南王殿下的耳朵聋得很是时候,不爱听的话连半句都听不进去。 他故意避开不答,继续问道,“他想出什么比我说的更好的办法了么?” 宋煜寻指节短暂地顿了一下,随后道,“没有。” “哦。”宋煜辰应了一声,冷不丁嗤出一声不屑的笑意来,“敬善堂果真是吃软饭的,看来我说要遣散了他们这话还是说的太晚了。” “这件事我会看着办的,你说的我都记着了。”宋煜寻有些无奈地弯了弯眉眼,“但这样的话,说与我听听也就罢了,别给旁人听见。小辰,你听我的,这事你不要插手了。” 最后一点儿心思也被兄长提前一步噎了回去,镇南王殿下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随即掀起眼皮,慢慢悠悠地道,“我不放心,怕那些老匹夫对皇兄不敬,方才——” 说着,他忽然想起了桌上那抹朱砂印记,脸色再次沉下来,“那双不知死活的老东西是想强迫着皇兄点头么?” “不曾。无妨,我勉强也还应付得来,如今我方才登基不过几年光景,这些事最好还是躬亲去做的好。” 望着他裹在明黄色的飞龙鱼服中微微有些弯的脊背,宋煜辰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拐了个弯。 他端起茶杯,欲言又止了好大一阵子又放了下去,叹口气道,“皇兄,不必在意他们的看法。在我眼里,你就是这上下五千年来最好的皇帝。” 少年天子被自家弟弟这番大逆不道的畅所欲言惊得微微愣住,但也只是短暂极了的一瞬。 他拿这话当成句孩子话听了,没往心里去,十分通情达理地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宋煜辰被他这副刀枪不入软硬不吃的模样磨的没办法,只好垂下头,露出一个拒绝与他对视的发旋来,前言不搭后语地冒出句慨叹来,“朝堂太苦了,还不如回边疆去。” “你若平日里没什么事,早朝不想来,随便寻个借口告假不来就是。”少年天子温温和和地宽慰他,铁了心的要将弟弟宠的无法无天。 随即他眸光一转,忽然咂出些不对劲来。 于是宋煜寻掀起眼皮道,“对了,今日你特地过来,是有什么事要说么?” 其实本来应当是有那么一桩事的—— 镇南王飞快地思量着,并看了自家兄长一眼。 温润的白玉发冠之下,少年天子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但积压成疾的疲惫和操劳是临时堆砌的暖心微笑掩饰不住的。 于是他果断地将那点儿在心底憋了许久的腹稿攥成一把揉碎了,转眼功夫便毫不犹豫地塞进了肚子里边让它兀自酝酿腐烂去了,随即大言不惭地一摇头,“没有——皇兄日理万机,臣弟可是悠闲得很,想来看看皇兄而已,皇兄就算不待见我,也不必将我说的如此不懂事吧。” “不许胡说。你三天两头往宫里跑,快比我身边的伺候的小厮跑的还勤快了,我几时嫌你不懂事过?” 宋煜寻笑起来,将杯子放下,难能可贵地说了长长的一句话,“要去看看绵绵么?她近日来精神还不错,这会儿应当正在御花园里晒太阳。” 第62章 憨货 从小在宫里长大的镇南王很清楚,钟鸣鼎食之家的欢快向来都短暂的不像话。与宋煜寻又拉扯了几句闲话,等到一直攥在掌心里的白玉杯通体落凉,他便起身走出了上书房。 关门的刹那,他最后一道眼神正好擦在顺势坐下的兄长身上,眼神跟着一沉,上扬的唇角陡然垮下去。 他迈出大门,一只手闲庭信步地挺在后腰上,眼角余光扫见一边正捧着个茶盏的小内侍。 见身边多了一双白底皂靴,小内侍不甚伶俐地将腰弯成了一把倒扣在地上的弓,声音细细地道,“王爷。” 宋煜辰掀开茶盏盖子,瞥了一眼那连一丝油星都不见的参鸡汤,斧劈刀凿出来的佛爷一样冷冰冰的脸色被温暖的热气熏得柔和了些,“趁热送进去吧,记得看着皇上喝完。” “是。”小内侍诚惶诚恐地应了一声——先前宋煜辰与他这般柔声细语说话的场面还历历在目,他没敢忘,当成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揣在眼前,毕竟镇南王的好脾气不像日日都有的大晴天,可不是谁都有那个福气能享受到的。 从上书房出来,宋煜辰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御花园边上。 只要再转过个墙角,他就能看见绵绵了,他甚至已经听见了园里传来了清越的女孩子说话声。然而他的脚步却在一瞬间慢下来,仿佛在犹豫着些什么。 朱红色的宫墙上架着金灿灿的琉璃瓦,郁郁葱葱的海棠树试试探探地伸出了小半截枝干来,阳光穿过含苞待放的骨朵,正正好在琉璃瓦相互嵌合的缝隙上悬出一片流光溢彩。 宋煜辰抬头望着那只被阳光染得金光灿灿的骨朵,喜怒哀乐瞬间功夫化作一抹清风被他收于眼角,半点再没显露。 镇南王府里。 何皎皎捏着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晚餐——一碗全新的面条。 时清然守着个汤水横流的托盘,笑眯眯地蹲在一边看着她,目光忒真诚,关切与期待之情几乎能掐出一把水来。 一开始何皎皎默不作声地忍着,一个馒头加小半碗面下肚之后,她已经没有那么饿了,此刻腹中充盈,四肢也有力气——她可以慢条斯理地吃,有的是时间跟时清然耗。 于是时清然不说话,何皎皎便也不说话,脸皮不要地捧着热乎乎的碗筷,苍白的小脸逐渐呈现出一层粉色来,现在的她勉强有点儿像是个活人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不知是不是因为从食物里恢复了点儿人气,何皎皎后知后觉地品出了一点儿不自在,脑袋上跟爬了一窝蚂蚁似的。 眼看着一碗面快要见底,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别过去脸去,正对上那两道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钉在自己身上没移动过的眼神,“你蹲在这儿就是为了看我吃东西么?” 镇南王妃坦坦荡荡地一点头,“是啊。” 何皎皎,“......” “好吃么?”时清然眯着眼睛,满满的星光就从上下眼睫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里溢出来。 何皎皎险些噎着,含混不清地道,“唔,好吃。” 说实话这碗面虽然卖相一般,味道却还是不错的,似乎是怕时清然不相信,她硬着头皮挑了满满一筷子塞进嘴里。 “慢点吃,厨房还有呢,你如果喜欢,夜宵也给你送这个好了。”时清然轻快道。 何皎皎赶紧放下筷子,“......不用了!” “为什么?你不是觉得好吃么?” “......” 我也觉得睡觉好睡,可我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全拿来睡觉么?又不是猪! 刻薄冷漠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眼看着就要说出来,可她看着时清然那张微微红着的脸,掌心里还被人家捧来的一碗面条占得满满当当、热热乎乎,到底没舍得。 初次如此斟酌细心地与人讲话,何皎皎几乎要将掌心里攥出汗水来,酝酿了又酝酿,最终她还是没能拧起那两道细细的眉毛。 许久之后,她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满脸苦大仇深道,“你就不想说点儿别的什么吗?” “想。”时清然毫不避讳地应了一声。 何皎皎提起几分戒备,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镇南王妃摸索着往何皎皎身边靠的近了些,诚意十足道,“你夜宵不想吃面条的话,想吃什么?” 何皎皎,“......” 这人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王妃,怎么张口闭口口口声声离不开一双碗筷! 真是十分......上不来台面。 何皎皎粉白的面颊悄无声息地抽搐了一瞬,额角上爆出了一点快活的小青筋,她忍无可忍道,“镇南王府对待刺客的态度都是这么亲切和善的么?” 打西南一路上京的这一路上,她也耳闻了不少有关镇南王的传说。有人说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是个铁血冰河中浸泡出来的铁疙瘩,是个踩着万千英灵拾级而上、所过之处遍地横尸的血修罗。 总之,不会是个正常人。 至于那镇南王正妃,更是被谣传成了妲己褒姒一般狐媚又擅惑的妖女,是动不动就要掏挖忠臣良将心脏腌下酒菜吃的山精野怪。 总之,不会是个除了早中晚一日三餐外三百棍打不出一个响屁来的憨货。 思及此,何皎皎怀着最后一点期望别了时清然一眼。 后者则将她这句冷冰冰的体温在怀里揣了半天,随后才认真地道,“或者你想吃旁的什么,我现在去给你准备。” 顿了顿,她又道,“你没吃过的好东西还多着呢,慢慢来,不着急。” 甩出去的尖刻话语被她揣成了一捧温敦敦的火焰丢回来,叫何皎皎接了个猝不及防,登时觉得有些烫手,拿也拿不起来,放又不好放下。 着急? 她着急什么,现下对她来说,能值得着急的不外乎就是去死了。 四目相对,两人一蹲一坐,皆是沉默。 良久,何皎皎低头又扒了一口面条,木然道,“之前你问我的那件事,我可以说给你听听。” 她侧过头朝着时清然看了一眼,黑沉沉的眸底波澜不惊,似乎有些无奈,又有些痛苦地道,“把门关上,凑近些。” 她像是一株即将倒伏的秧苗,误打误撞地得到了一点光,便重新直起了腰板。 时清然掐着那点儿仅存的眼色,很识趣地起身关上了门,随后转过身来果断地在何皎皎身边坐下了,还坐得忒近。 第63章 真相(一) “其实他当时的话有些不对,我师傅不是病逝的——” 瘦小的少女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时,眸底便激荡起了诡异而又明艳的光芒,浑身上下好不容易被烟火味儿暖出来的一点儿人气悄无声息地收敛进了眼角那抹寒光之中—— 这无数光怪离奇的源头,还要从十五年前的一个雨夜追溯说起。 天气很坏,脚下泥水横流,又腻又滑。连织成了细密发丝的雨水倾盆而下,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蜿蜒出一片细小的银亮来。 一个戴着斗笠蓑衣的白衣女子熟练地穿过横逸斜出的树丛,躲闪过棱角分明的岩石,一脚踩下去,所过之处便连成了一片细小的水洼。 这条路她已经走过太多遍,即使是日后到了聋了瞎了的那一天,她也有自信能全须全尾地翻过这座山头摸回到家门口去。 自打来到这座山上住下,她便过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日复一日,并且理所应当地认为以后也会这样下去,全然不知冥冥之中,见不得人活的自在安逸的老天爷自有一套坑死人不偿命的安排,谓之曰定数。 她的定数,便在那个距离家门口不到五十步的羊肠小道转角处,随着一声轰隆雷响,大张旗鼓地降临了—— 明如霜雪的闪电刺破长空,照出一片惊心动魄的亮光来,正好落在眼前那块黑黝黝的磐石上。 问题在于,女子并不记得这个位置会有这样一块磐石。 于是她走了过去,半点没想过该害怕犹豫,还将脑袋凑得忒近——反正她连毒蛇猛兽都不怕,一块莫名其妙的石头能奈她何? 如此想着,女子便这般低下头定睛一看,甚至还上手摸了一把,不料那黑黝黝的磐石竟然活了,冷不丁松散开来,化成了一条蜿蜒玄铁长链。 那长链一端忽的扬起半人高来,闪出一对黑曜石般的眼睛,稍微往下一些的部分缓缓裂开,吐出了一条鲜红蛇信子!那不是什么长链,也不是什么磐石,而是一条路经此地,正盘曲着休养生息的玄色巨蟒! 寻常女子面对这光景,怕是要叫的山崩地裂,然而她只是抿了一下嘴唇,表情稀松平淡的跟看见了条蚯蚓没什么两样。她抿着嘴唇吹了个小调,那巨蟒方才还挟着的通体戾气忽然转化成了恐慌,前半截身子轰然落地,砸出一条柱状大坑来,泥水飞溅,擦着女子白皙的脸颊一闪而过。 她冷然的目光飘下来,毫不客气地掰开巨蟒闭的死紧的大嘴,不由分说地往里边塞了颗药丸,又轻车熟路地摸索了一把,将它小半个身子抻直,药丸“咕噜”一声滑了下去。 不过眨眼功夫而已,巨蟒有力的身子便软成了条草绳,松松垮垮地被她前一下后一下地拨弄,寻思着是该拔几片鳞片就走,还是—— 她的肚子十分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 巨蟒仿佛已经预知到了自己那并不如何光彩威武的死相,眼珠子一转,嘎嘣一下背过气去装死。 女子砸吧砸吧嘴,伸手去拨弄它还没来得及完全舒展开来的下半条身子,掌心探过去一摸,从雨水和蛇鳞两道冰凉之间摸出一缕柔软的体温。 那是个赤裸着身子,躺在蛇身下边,抱着玄蛇冰凉坚硬的鳞片取暖的婴儿。 一大一小两双眸子对视的瞬间,婴儿朝着她咧开了大大的笑脸,口水顺着嫩生生的唇角往下流,像一朵不知道打哪来的小白花,“扑”的一下在她心里扎了根。 女子留下了这个婴儿,为的不是多个陪伴,而是因为她天生不怕蛇虫鼠蚁,天赋异禀,只有将自己的一身本事传授给她,这门独家绝技才不至于后继无人。 山下的那些人很敬她,敬,是敬畏的敬,跟敬爱看起来生的有几分相似,却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回事。 当面时的笑脸是为了讨好,是为了让她给被蛇咬了的人解毒,至于背后那些人是怎么说的,将她传成了蛇精还是旁的妖物,她心知肚明,却并不在乎。 可如今不同了,冥冥给她送来了这样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继承她的衣钵。上天终究是没有薄待她——至少在这婴儿长到十四岁之前,她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她无名无姓,便让这婴儿叫她师傅,并且给了这婴儿一个名字——何皎皎。只因捡到她的那个晚上,刚刚将她抱进屋里放下,窗外大雨骤歇,随即一束月光清辉洒进窗棂。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 女子说是她师傅,却没教过她太多——至少何皎皎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从小到大,师傅在她耳边说过最多的话便是不要下山。 一开始何皎皎不知道问,只当师傅说的便是对的,老老实实地待在山上哪也不去,光着脚玩泥巴玩的不亦乐乎,并且理所应当地认为天下就应当是这座山这么大。 但孩童都是会长大的,纸包不住火。 女子觉得,何皎皎从光着屁股拿蛇当围脖往脖子上绕的两岁小孩长到花一样的小少女,仿佛一共只用了不到一夜功夫。 长大了的孩子便没那么好骗了,何皎皎第一次偷偷溜下山,是趁着师傅出门采药的那个午后。 那是她第一次来到真正有桥有水有人家的地方,从茫然无措到轻车熟路,她统共用了不到一刻钟时间,最后从小摊上悄悄地顺走了一串糖葫芦塞进嘴里,欢欢喜喜地回家去了。 那也是师傅第一次真正动手打她。 跪在门外的时候,望着面前这顶茅草屋的窗子里透出的摇摇晃晃的烛火光影,何皎皎舔了一下嘴唇残留的糖渣,由衷地觉着这顿打没有白挨。 第64章 真相(二) 凡事开头难,开弓便没有回头箭,区别只在于零次和无数次。 于是何皎皎又下山了,一次又一次。她下一次,师傅便打一次,打得多了,便也不再打了,任凭她去。 她逐渐明白了,这天下大得很,不是只有她住的那座山头那么大,不是所有人都需要跟她一般天天搂着冰凉的蛇睡觉,更不是谁都会跟她和她师傅一样不怕那些生着獠牙会喷毒液的长条形怪物。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何皎皎发现,山下跟她那般年龄大小的孩子们都有处可去,那地方叫学堂。 何皎皎趴在窗户上偷偷看过,里边的人个个穿的干净极了,跟那些整天同她一道混在街头巷尾的半大混混不一样。 虽然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于是她回到山上,当天夜里在吃晚饭的时候便跟师傅说她也想去读书。 师傅道,“从明日开始,不许再下山。” 她已然用了几分威严,可惜在何皎皎听来,这“不许”二字的分量还没有街头那几个半大孩子朝她哼哼的童谣分量重,反倒叫她想起了那几个在巷尾跳皮筋的小女孩,本就躁动难耐的一颗心愈发瘙痒难耐。 “三八三五六,三八三五七......” 她默默回忆起来,食不知味地扒拉着饭菜,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师傅喋喋不休的唠叨,“为什么我不能下山?” 师傅面无表情地摆出了老一套说辞,背书似的一字一顿道,“吃喝拉撒睡都能在山上解决,没必要下去。” “可我在山上能上学吗?”何皎皎愈发觉得她这副食古不化的模样不可理喻,一时间没把控好,音调稍稍高了些。 “你没必要去学堂。”师傅默默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半个时辰前刚从院子里摘的,“该学的东西我都会教你。” “可我不想再学那些了!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说我的吗?跟蛇玩的都是神经病,他们说我是蛇下的崽子!” 师傅淡淡道,“你管他们说什么,做好自己的事,那些话你不想听的话,便不要再下山了。” “......” 怎么绕了一圈又绕了回来。 何皎皎脑门一热,“啪”一声将筷子摔到了盘子里,汁水飞溅,有几滴落在师傅素白的衣袖上,晕开泥浆一样难看的斑斑点点,尖锐的声音愤怒到了极致—— “我要下山!你许也得许,不许也得许!!” 那一次何皎皎被打的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没能起身。 师傅给她擦手擦脚擦身子的时候,望着她如同两潭死水的倔强眸子,到了嘴边的劝说终究还是被咽了回去,一言不发地做完该做的事,随后上山采药,回来种地,日子过得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于是十四岁的何皎皎便自以为是地了然了,认为她师傅并不真正爱她,也一点儿都不心疼她。 又是一个午后,师傅推开房门打算给自家这个不争气的小徒弟喂饭,下一秒望见了空空荡荡的床铺,手上的托盘和碗筷一道“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何皎皎是抱着不再回去的心思下山的,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一趟,她遇见了罗云乐。 那是在她下山的第十天。 师傅一定会来找她的,她知道,于是她躲在了一个师傅绝对不会去的地方——青楼,摇身一变变成了个瘦小的杂役。 她年纪小,身板也平,装成个不会发声的小哑巴很容易,在她打着手势笨拙地向主管比划了一阵表明她只想混口饭吃,可以不要报酬的时候,主管二话没说就将她留下,安排到后院干杂活去了。 坏就坏在那天,她被派遣去楼上一个姑娘房里送酒水,歇在那姑娘房里的男人机缘巧合地看清了她俊秀的小脸,登时也不管她是男是女,将人搂进了怀里就要往榻上带,周围陪酒的姑娘只是笑,边笑边起哄,将喷香的手绢摇成了朵牡丹花。 何皎皎怕得要死,眼看着衣带就要被解开,情急之下哆嗦着嘴唇将花花从袖口叫了出来,一口咬在那男人脖颈上。 随后等那男人手脚麻木了,她赶紧跳了下来,望着同样喝倒在桌上的陪酒姑娘,登时话不成话,夺门而去。 没人看见。 她拼命安慰着自己,反正没人看见,伤口那么小,不会有人想到他是被蛇毒死的。 但她终究还是没敢继续在青楼里待,灵台里跟针扎了一样疼,有个声音清晰地提醒着她——你杀人了。 顶着一脑袋人命官司的何皎皎活成了一只惊弓之鸟,吃不敢吃睡不敢睡,最终发展到了不敢在人前露脸的地步。 濒临崩溃的时候,她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回家去,问师傅该怎么办,如果是师傅的话一定会救她的。 可她不能。 这豆蔻年华的小少女偏偏生出了满身骄矜得不得了的风骨,硬生生咬紧牙关将这份心思憋了回去,既然已经下山了,她觉着自己便不该再回去,起码在证明给她看山下比山上好之前不能回去。 然而风骨是风骨,能逞一时英雄,却没法解决任何实际问题。提心吊胆地担惊受怕了两天之后,随之而来的是风暴一般席卷而来的饥饿,且来势汹汹。 很快地,何皎皎便深切地体会到,其实恐惧也不是那么不能战胜。 但等她咬着牙将自己几乎枯瘦成了一把柴火棍的身子从黑暗的角落里拖出来,打算上街找些吃的的时候,身子没能承受住,方才走出了两步,便一脑袋朝着光秃秃的地面栽了下去。 正当她以为自己会磕个头破血流的时候,眼前却恍恍惚惚地闪过个裹着玄色衣裳的身影,然后她跌入了一双温暖的手,昏迷过去之前,眼前闪过的最后一幕是张略有些错愕的陌生面庞。 真好看啊。 何皎皎迷迷糊糊地想,连被吓到都这么好看的人,她还从来没见过呢。 她很想伸手去摸上一把,奈何胳膊腿全都不听使唤,连眼皮子也上下打架,须臾功夫,她脑袋一歪,灵台里残存不多的神志猛然一脑袋栽进了虚无。 第65章 真相(三) 后来的故事便跟时清然看过的那些千篇一律的话本区别不大了。 虽然先前何皎皎已经下山了许多次,可先前能与她这么个随时随地都能变出不同的蛇虫鼠蚁的小人儿说话的,只有那些没家可回没人能管得住的街头混混,要说真正与清清白白的正常人有往来,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罗云乐此人,生的一副月朗风清相貌,家中没有旁的人,靠着在街角那家学堂教书为生,无论任谁从哪个角度去看,都会觉得这是个不小心跌入了凡尘的谪仙。 将饿晕过去的何皎皎救回家之后,罗云乐寸步不离地悉心照顾了她几天。白日里夹着一卷书出门,晌午会抽空回来一趟给她做饭,再端到床头去,若是不忙的时候,还会一筷一筷喂给她吃,然后再一声不吭地出门。 何皎皎虽然没上过学,却也受过师傅的教诲,深谙“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于是等她约莫着自己大概能勉强下床了,便开始严肃认真地思考关于救命之恩当如何相报的事情。 心里这般想着,何皎皎弯着唇角笑的人畜无害,拿水光潋滟的大眼睛挤出个天真单纯的笑,问道,“这位公子,我很感激你救了我,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但我现下没那个本事还你,你说怎么是好?” 那身形纤长的男子听了,只摇摇头,“不必。” 顿了顿,仿佛是觉得回的太随意了,他忙不迭地又补了句,“举手之恩,姑娘莫要太惦挂在心上。” 这几天相处下来,何皎皎发觉罗云乐很有意思,说话轻声细语,做事也轻手轻脚,跟片纸糊的人似的,她眼底那几分虚假的笑意忍不住转真,学着街头混混的痞气道,“那怎么成,要不我以身相许给你,好不好?” 然而罗云乐听了之后,白皙的脸颊登时蒙上一层羞怯的红,清朗的嗓音宛如罩上了云里雾里的罩影,连指尖都染上了胭脂一样的水粉色。 何皎皎看他这副宛如良家妇女的模样看的心情极愉悦,着实乐了好一阵子,然而还不等她乐出声来,罗云乐却又开了口。 他舀了一勺药凑到唇边细细地吹凉了之后送到何皎皎面前,看着这少女软嫩嫩的嘴唇含住白瓷勺尖,随后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道,“好。” 何皎皎一口药吞下去,咂出满口苦味,还没来得及皱眉头,霎时间被他这冷不丁的一个字噎了个死去活来,“有点儿苦哈......咳咳,你、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好。” 何皎皎年纪是小了些,也草率莽撞了些,却万万没至于到什么都信的地步。 她风卷残云地吞下一整碗药,随后便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了那床柔软的棉被里边,彻底变成了一只皮酥肉烂的大虾,面红耳赤之余没忘记细细思量一番。 罗云乐独居在城里一隅偏僻的角落,在学堂里做教书先生——俊逸潇洒的长相与光明清白的营生一并踩着何皎皎的心弦,正正好地撞进了她那颗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中。 何皎皎掰着手指头细细算了又算,如今两人之间横亘着的最大的问题,便是她脑袋上顶着的那出人命官司了。 他是那么个清白又善良的人,又生了一张不吭不响便有大把好姑娘争抢着往上凑的模样,难不成日后要陪着她一起颠沛流离亡命天涯么? 纠结犹豫了一下午,何皎皎酝酿着当天夜里便将这事说与他听,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她于是问了,带着十成十的戒备心——倘若这人敢当场翻脸,不,只要他敢表现出丁点不对劲,她就一口气召唤来附近所有的蛇一起咬死他! 然而罗云乐听了这十分恶劣的事件后,却陷入了一阵莫名的沉默。 何皎皎看不出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正盘算着是该挤出几滴眼泪来博取他那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同情心还是干脆利落地杀人灭口的时候,罗云乐端起药送到她唇边,终于开了口。 他温和地道,“大夫说你身体恢复的很快,这些天药慢慢地可以停了,不过今天的还是要喝。若是嫌苦了,就吃些这个。” 说着,他伸手在袖口里摸索了一阵子,摸出几只玲珑的蜜饯。 错愕之余,何皎皎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他那双先行一步红了大半的眼圈儿。 “皎皎,”他道,“那时我不认识你,不知道你受过这样的委屈,你乖些,把这几只蜜饯吃了,以后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她无意之间说的一声苦,他便牢牢地记住了。 他这句不知究竟几分虚实真假的话,叫何皎皎再提不起半分忌惮,义无反顾地扑进了这潭名为罗云乐的温柔死水之中。 他教她认字写字,她无以为报,便将一身耍蛇御蛇的本事教给他作为答复,只是他仍是害怕那些冰凉的毒物,学的也慢,一开始总是不成功,后来成功了,又被应声而来的花蛇吓得脸色苍白。 她被他那副窘态逗得笑开,打趣道,“你若是跟着我师傅学,估计早就被我师傅打断两条腿了。” 罗云乐顶着一张吓得苍白的脸,却没忘记伸手温柔地将她额角的碎发抚到耳后去,“你师傅很凶?” “凶,凶得很。”何皎皎咬着下唇忍笑,故意做出板着脸的模样来吓他。 两人笑闹成一团,眼角笑出了潋滟泪光,额头上汗水津津。然后她忽然就有些笑不出来了,没心没肺的壳子忽然裂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她揉了一把眼角,随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好像是有点儿想师傅了。 只是何皎皎没想到,重逢来的同样让她招架不住,紧紧跟在猝不及防的思念之后。 师傅找到她的时候依然是她记忆中那副模样,一身素衣白裳,二话不说便拎着她的衣领子要将人拎走。 罗云乐要拦,何皎皎吓得赶紧让他走——不为别的,师傅这回是真动了火气,她感觉的出来,怒火上了头的师傅,不是罗云乐这等纸糊的人能拦住的。 第66章 溏心 于是她拼命抱紧了师傅的大腿,“罗——!” 一个音节方才落地,她后脖颈一疼,人便软了下去,昏过去之前,眼前是师傅那两道清冷又凛冽的眉头,眉下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罗云乐。 再次醒来的时候,何皎皎第一眼看见的是她在山上睡了十四年的那张床榻,平日里总是整整齐齐束起来的帷幔此刻铺天盖地地散在榻边,有一缕凉风顺着帷幔之间细小的缝隙钻进来,一下子将她昏昏沉沉的神志唤醒了。 何皎皎一把掀开被子跑出去,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 她猛然拉开门,正好撞上了一张微微有些错愕的脸——那是她在梦里都担心着可能已经被师傅剁碎了喂蛇的罗云乐。 只来得及惊喜了两秒,何皎皎抓着他的手腕就要跑,被一道白衣拦住。 师傅面无表情道,“皎皎,过来。” 何皎皎握着满掌心的汗水,正不知该当如何是好之时,罗云乐却安抚性的在她细小的指节上抚了一把,“皎皎,没事,别紧张。” “要走可以,还请王爷一个人走吧。” 王爷? 何皎皎听得发昏,“师傅,他不是......” “你闭嘴。”师傅轻描淡写地打断她的话,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却看得她忍不住打起寒战来,“回房里去。” “无妨。”罗云乐拉住了她,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轻柔,却隐约糅杂了一点说不上来的坚定,“皎皎,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你能听我好好说吗?” 遇上了自家那位能动手绝不讲理的师傅,罗云乐还能全须全尾地回到她身边,这个事实本身就已经足够她痛哭流涕的感激上天了,叫她听几句话而已,何皎皎觉得实在不算什么。 然而她没想到,罗云乐瞒着她的,会是这么大的一桩事。 片刻之后,何皎皎同手同脚地从房里走了出来,蹲到家门口的篱笆边上,将自己当成了棵土豆,一声不吭地只是蹲着。 罗云乐不是什么教书先生,更不属于这个依傍着大山的小城,他说他是镇南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此次下西南来为的是微服私访探查民情,恰巧在街角捡到了何皎皎,对她一眼钟情。 “皎皎,你还愿意跟着我走吗?”他问道,“跟我走,我可以让你当我的正妃。” 他笑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可何皎皎觉得很茫然,就好像眼前这个人一夜之间变的不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模样了一样。 “当王妃很好。”罗云乐温声细语地为她吹干净沾在眼睫上的灰尘,“王城也很好,你一定会喜欢。” 师傅对此事的意见很明了,她虽然没声响,可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不好”。 何皎皎这回没哭也没闹,她当天夜里溜进了师傅的房间里,贴着她躺好,掰着手指头告诉了师傅罗云乐待她所有的好,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里全是熠熠星光。 师傅看在眼里,安安静静地听她说,一直到天色将亮的时候,何皎皎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神志几乎就要失足滑进无尽深渊的时候,她听见师傅道,“既然如此,你若真喜欢,我不拦你。” 然后她起身给何皎皎拉上被子,默不作声地出了门,关门的时候门栓发出“吱呀”一声响,响在宁静的清晨,像一声极轻的叹息。 何皎皎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双重喜事砸了乐昏了头,几乎是蹦跳尖叫着告诉了罗云乐,后者只是笑,笑的时候温和地摸摸她的头发。 事情坏就坏在那天,师傅如同往常一样下山去给人解毒,回来的却异常早,回来之后脸色铁青,二话不说便将何皎皎从厨房里拖了出来,丢给她几个字,“收拾东西,我们快走。” 何皎皎被她连拉带扯地从厨房拖出来,面上还沾着白面粉,茫然道,“走去哪里?” “别问了!动作快!!!” 师傅焦躁地推她一把,动作粗鲁到了前所未有的极致。 她木然了半天没动,随后才反应过来,第一反应是往外跑,“我们是要搬家了吗?那我去告诉罗云乐,让他跟我们一起......” “不许去!”师傅一把抓住她,眼珠子里的血丝密的如同蜘蛛网,几乎话不成话,“以后都不许再提这个人,你就当,从来没有见过他!!” 何皎皎瞪大了眼睛,对她这个天翻地覆的态度感到不可理喻,然而师傅没给她任何辩驳的机会,干脆利索地一掌将人打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皎皎再次醒来之后,头一件事便是从师傅带她去的那个新落脚点跑了,毅然决然且气急败坏地往山上跑,她满心都是那个长身玉立、笑容温和的男子。 罗云乐,罗云乐...... 那双手将她从黑暗中拖出来,她怎能丢下他一个人就这样不清不楚地跑掉? 然后她跑回了家,眼前还剩下的,是一片已经烧尽了的废墟,她思念担心了一路的人——罗云乐,此刻正好端端地站在废墟旁边,眼角擦过一抹沁人的冰凉,他身后是两个满身玄色甲胄的卫兵,脚边零零散散地卧了上百条已经熟透了的蛇。 “主子,画像已经分下去了,若找到了那御蛇的女人和她小徒弟,是要带来给您还是——” 她放在心尖上担心着的那个男子单手敷在身后,冷峻的眉眼拖入鬓发,“杀。” 烟熏火燎之后留下的浓郁蛇肉味道一个劲地往何皎皎鼻息之中钻,手脚冰凉且哆嗦起来的同时,她又惊又恐地瞪大了眼睛,一时间腹中山呼海啸,随之“哇”一声吐了出来。 ——我会保护你的。 长长的故事在此处戛然而止。 时清然一时间觉得惊世骇俗,一时间又好奇不已,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之后呢?” “之后,我被他带走了。不过不是带我去当王妃。”何皎皎的声音细细地道,“他想杀了我,师傅发现我不见了之后,来救我。” 顿了顿,她道,“后面的,没必要告诉你了。” 时清然默不作声地摸了一把自己冰凉的手心,措了好半天也没能说出个什么合适的宽慰人的辞来。 的确没必要再说了,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能从那位罗云乐手下逃出来,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时清然即使是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 于是她笨手笨脚地爬起来,“那个......我就先出去了,你如果还想吃夜宵就叫我一声,如果不想吃就早点歇息吧......” 镇南王妃面对着个十五岁的孩子,神色急遽地变了几变,最终连半个贴心的字也没能挤出一个,满脸复杂、哆哆嗦嗦地贴着墙根跑了。 等她跑远了,脚步声已经几乎微不可查了的时候,何皎皎重新掀开帽子,露出一双死水般的眼睛,然后慢腾腾地端起那碗已经冷透了的面条。 随手搅和了一下,她眸底不由自主地跟着一潋滟——碗底卧着一颗溏心荷包蛋,柔柔软软晶莹剔透,像个不小心从天边滑了下来的小太阳。 第67章 慢用 镇南王殿下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时清然卧在榻边,膝上横着一本歪斜着摊开了的话本,脸色是说不出的纠结,两道眉纠缠成了个郁闷的疙瘩。 宋煜辰动作很轻,开门关门的声响皆没能惊动她。走到榻边的时候,他有意加重了脚步,甚至轻轻咳了一声。 时清然不为所动,眉头皱的更忧愁了。 宋煜辰,“......” 金碧辉煌的朝堂上,他是处变不惊八面玲珑的王爷,褪去华服披上甲胄,他是一呼百应号令玄甲三部的将军。但无论是王爷还是将军,风度翩翩的镇南王殿下都能自成一道独特的风景,他走到哪众人的注意力便紧紧地跟着追随到哪儿,像此等程度的忽视还是断断没有遭受过的。 更不用说还是被个女人忽视。 只思量了一秒,宋煜辰果断地伸出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准确无误地一把攫住了时清然的下巴。 浑然不知他心底涟漪的时清然惊了一瞬,忙别过眼来看。 四目相对,两相沉默。 “啊......你、你回来了啊。”时清然茫然了一阵子,终于笨拙地大着舌头挤出了几个字,不过挤得不怎么像样——起码宋煜辰听完后难看的脸色连半点也没缓解。 不过他似乎并不打算应声,只将下巴微微扬了扬,居高临下道,“在看什么?” 时清然摇摇头,“不知道。” 宋煜辰淡淡地睨她一眼,“然然。” 时清然愣了一瞬,从他这句话里咂吧出几分显而易见的怀疑,可她眨了眨眼睛又张了张嘴,硬是没憋出半个辩驳来。 天地良心,这回真不是因为她嘴笨。 尽管听起来有点牵强,但时清然还是抬起了满眼不甚坚定的真诚望着他,试试探探地道,“我真不知道。” 打柴房回来之后,她揣了满肚子的七上八下,坐立不安地在房里转了足足有两炷香功夫,终于被弄儿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拍在身后,单薄的身板几乎被她拍出了个缝隙,一肚子震惊与错愕顺着那道缝隙细水长流地释放出来了,这才叫着疼眼泪汪汪地倒在了榻上。 弄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演戏,随后冷漠无情地从架子上抽了本话本丢给她,“圣人没告诉你人蠢就要多看书么?” 时清然手忙脚乱地接住书捏住了,从狼狈中抽出了个空来,飞快地辩驳道,“哪家的圣人说过这种话?” 弄儿冷静地道,“庄主说的。” 时清然,“......” 诚然她实在想不通为何弄儿对她哥这般的衣冠禽兽如此敬重,甚至于自觉主动地将他归到了“圣人”一类里边。这事要是给孔老夫子知道了,估计能将他气的半夜爬到时轩床头去,再伸出枯瘦如柴火的十根手指头挠破他那张珍惜金贵的不得了的脸皮。 然而她瞄了一眼身边,见弄儿一张脸上表情几乎已经到了虔诚的地步,于是很识趣地没有将自己心底那点儿顺其自然的想象说出来。 倘若惹着宋煜辰,好歹还有弄儿护着她,可若是将弄儿也惹着了,说不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不说,姓宋的王八蛋不仅不会救她,说不定还会帮着弄儿挖坑填土。 时清然默不作声地将算盘打得啪啪响,没费什么劲就理清了利害关系,随即提起几分肃然来,“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忙你的吧。” 弄儿并不打算跟她客气,没等她把话说完便转身走了,隔着老远她就闻见了一股浓郁的火腿肘子香气。 她面容冷静,心底清明一片—— 火腿肘子难道还没自家这位蠢得实在拿不上台面的小姐重要么? 宋煜辰仍面无表情地垂着眸子看她,眼睫都不带抖一下的。 不知道今日进宫宋煜寻都与他说了些什么,怎么这位胎神看起来心情好似不是很如意。 被攫着下巴的镇南王妃还没意识到自己现下这个形容跟街边被扒光了皮毛挂在铁架子上的秃头鸭子没什么两样,嗅着打宋煜辰腕骨处飘过来的一股冷香味,甚至还十分不合时宜地心猿意马了一把。 还不等她开口接着解释,压得太久的一双腿脚先麻木了,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那本话本便顺着裙裾擦着膝盖往下落,“啪”一声落在了地上。 宋煜辰卡着她的下巴没动,眸光略微往地上移了移。 “我来捡——” 话音未落,她便眼睁睁地看着宋煜辰修长的身条轻而易举地被他自己折叠成了片优雅的刀片,墨色的长发耷在银白衣袍潋滟出来的波浪上,再次挺直腰板的时候,那本书已经到了他指间。 “哈哈......”时清然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恭维道,“好厉害!” 宋煜辰对她这句马屁倒还是挺受用,紧绷的面色微微缓和了些,随即扫了书页一眼,黑沉沉的眼角忽的擦过一点笑意,“然然好用心,看来是将我先前说的话都给听进去了。” 时清然下意识地应声,“谢谢谢谢——” 随即她眼角瞥见了书页上赫然的“西厢记”三字,尤其是那三字边上还应景地附了张场面极其香艳绮丽的插画,她灵台处“嗡”地响了一声,便再也“谢”不出来了—— 千古奇冤! 她忙道,“我没有,我不是!” “一个人看委实没趣儿了点,要不要给我讲讲——嗯?”宋煜辰充耳不闻,有意压着嗓子,压着满腔丝丝缕缕往外漏的揶揄,边说边不动声色地摸上了她半边衣带。 一股清凉的冷风顺着窗缝飘到面红耳赤的镇南王妃手背上,激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心里“咣当”响了一声,及时提醒了她此刻不是干这些事的时候。 咳,尽管她对这等软玉温香投怀送抱并没有什么意见,但还有正事没来得及说呢! 时清然险些被自己心底那点小声嘀咕的蓬勃色心羞得一脑袋撞死,好在她还是艰难地挤出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抗争,“宋、宋煜辰!” 弄儿没眼色没的很是时候,恰好在此刻推门进来。 时清然还没来及推开他,一来二去反而被他满身清冷淡香扰的心神不宁,此刻被弄儿看见了这副被压在榻边衣冠不整的模样,“嘎嘣”一声歪着脑袋装死。 相比之下弄儿显得自觉主动地了许多,她面不改色忽略了身边旖旎的几分春色,放下碗筷之后福了福身子便退了出去,“王爷慢用。” 第68章 下流 撂下这句话,她便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着眸子晃了出去,没忘记贴心地将两道门关的死紧。 “你先起来!”时清然小声嘟囔着伸手推他。 镇南王殿下充耳不稳,反而调度出了个有点儿诡异的眼神看着她,道,“你们家的丫鬟是不是都是你一手教出来的?说话怎么这么下流。” 时清然愣了愣,细细地将弄儿那四个字反复地嚼了好几遍,满面烧灼滚烫比反应先行一步到来,确信宋煜辰的脸皮的确已经厚到了一个她这等凡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咬牙切齿了好一阵子才艰难地道,“......殿下,大白天的,您这是——” 说什么胡话呢。 宋煜辰没吭声,轻描淡写地扬了扬唇角。 镇南王殿下的两片薄唇生的跟他的人一样——清冷又单薄,唇峰凌厉分明,瘦的微微有些让人心疼,眼角的神色却飞扬的很,带着些坚硬的冷然。 将她当成提线木偶耍了一遭,宋煜辰的心情稍稍虞好了几分,于是好整以暇地松开她的腰。 时清然正手忙假乱地挣扎,猝不及防地被他松开,果断地在榻上摔成了一只笨手笨脚的花架子鸡——她大半个身子挂在榻上,腿脚却顺势滑在了一边。 不等她瞪眼,宋煜辰已经好整以暇地转过身往桌边走了。 时清然只好冲着他那道长身玉立的背影瞪了一眼,无声地动动嘴唇道着抱怨这姓宋的王八蛋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没料到这位王八蛋冷不丁地转过了头,入鬓的剑眉微微挑了挑,“你说什么?” “......”时清然硬胳膊硬腿地站了起来,顺手将那本《西厢记》改编之热辣春宫十八图塞到了床榻下边,“没什么,哈哈哈......” 哈完了她便赶紧挪过来,转移话题道,“哎呀今天的饭菜好丰盛!” 饶是再没眼色,她也看得出来今日镇南王殿下心情不太好,于是颇贴心地夹了一筷子火腿放进他碗里。 宋煜辰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便面不改色地嫌弃道,“太油了,倒胃口。” “......”方才还在青天白日之下满口荤素不忌开她玩笑,怎么这会儿倒又装起口味清淡的正人君子来了! 好在还没来得及收回筷子! 时清然一边暗自庆幸着一边战战兢兢地将那片可怜的小火腿夹回了自己碗里,决意还是少拍马屁的好。也不知她究竟是眼神不好还是运气不好,怎的次次都能将马屁拍到马蹄子上。 思及此,她默默地扒着饭,拿眼角瞄了宋煜辰一眼,瞧见那人正慢条斯理地夹着豆腐往嘴里送,面色祥和得如同谪仙,于是暗暗将他喜欢吃豆腐这事记下了。 这边时清然方才摊开心底那卷歪歪斜斜地记满了蝇头小字的书卷,一撇还没来得及往上写,耳边便飘下了他冷漠无情的点评,“王府的厨子真是该换了。” 时清然一哆嗦,默不作声地将脸往碗里又埋了一点,不由得心道幸好还没来得及记,否则下次他开口说的恐怕就是“王府的王妃真是该换了”。 但宋煜辰两道眼神一直钉在她身上动也不动,时清然埋了满脸油,终于硬着头皮迎上了他的目光,硬邦邦地挤出了几个字来煞有介事地附和道,“唔,是不太好吃。” 宋煜辰看她一眼,“今日的饭菜是你亲手做的?” 时清然茫然地“啊”了一声,随后当机立断地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是不是。” 别说真的不是了,就算是——冲他方才那个黑阎罗一般的脸色,她要是还上赶着承认,岂不是真就相当于主动将“蠢货”的名号坐实了? 宋煜辰慢悠悠地“哦”了一声,“那你还吃的那么多?不是说不好吃吗。” “我吃......”时清然结结实实地噎了满口,无比愤愤然地想要揭竿而起,再豪气冲天地喊一声“我吃得多怎么了难道吃你家一粒米了吗”,随即又重重地将这话嚼碎了混着米咽进肚子里。 天地良心,她这会儿很想哀嚎一声,然而当着宋煜辰平静的过了头的目光和他满脸“注意形象丢不丢人”的神情,她实在是没能嚎出来。 随即她便出了一身后知后觉的冷汗——此刻她正伸出镇南王府,捏着人家的白玉筷子,捧着人家的碗,拿着人家的美色当下饭菜,要是那句话真被她大言不惭地说出来了,保不齐现在会是什么下场。 幸好噎住了!真是万幸! 飞快地在心底默默感慨了一声之后,时清然“哈哈”了两声道,“不是不能浪费嘛,浪费可耻,那个,嘶——谁知盘中餐......” 宋煜辰幽幽地扫过来一眼,“然......” “咳咳。”时清然及时止损,方才敲起来的那点尾巴被他一个眼神敲打得彻底偃旗息鼓,赶紧收敛了关公面前耍大刀的德行,没让它没完没了地接着散下去。 末了,她含混不清地咕哝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嘛。”说完便小心翼翼地等着那把随时有可能落下来的兜头一刀。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镇南王殿下被打断了话竟然没生气,甚至还难能可贵地轻轻一点头,对她这番舞文弄墨表示了肯定,“说的很对。” 闻声,她无声地松下了一口气,暗自攥了一把拳头。 时清然,做得好,终于说对了一次话! 但宋煜辰的话还没完。 他眼瞧着时清然面上的戒备轰然垮下去了大半,唇角不动声色地往鬓发处又扬了几分,随即慢条斯理地撩起宽大的衣袖,露出一小截白玉般的手腕来—— 端起自己面前那份只动了一口的饭菜,放到时清然面前。 第69章 够了 “不能浪费,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他好整以暇地调度出个有点儿心不在焉的笑意,眼底偏偏又噙了一点无辜,要命地黏在时清然眸底不肯挪开。 “然然真是十分深明大义,于一米一粟中也能参出这样的道理。正好我这几日想着修一修家规,能再添上这么一条真是再好不过。向来这秀美江山能维持到今天这一步依然欣欣向荣,说白了还是要感谢历代先辈流传下来的优良传统美德,尤其是节俭这一点。” 镇南王连久在朝堂历经大风大浪、能把安定侯都气的回家一病不起上不了朝的户部侍郎大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制服,更不用说对付时清然这等唇舌无论在哪方面都很笨的小丫头了。 于是他面不改色地偷换概念,话锋一转道,“既如此,这些都给然然吃好了。” 才高兴了不到一刻钟的时清然终于反应过来,望着眼前堆积如小山的饭菜,忽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宋煜辰面不改色地迎上她的目光,十分贴心地道,“没事,不够的话我让——” “够了够了!”时清然赶紧应了一声,将满腔悲愤和不满无意识地融进了这四个字的呐喊中,巧妙地发泄了出去。 真是够了!果然还是不应该多这句嘴! 懊恼了片刻后,时清然忽然反应过来,从进门开始这人恐怕就已经在变着法地琢磨着怎么把她往圈套里骗了,也就是她傻乎乎了点,还真就被他牵着鼻子走。 算了,反正不管说什么,结局都是一样的。 思及此,时清然更懊恼了。 她咬了一口肘子肉,嚼的满口流油、满心悲戚,随后努力地挤出了一包汪汪的眼泪,可怜兮兮地看他道,“可我也已经吃饱了,能不能不......” 宋煜辰不置可否,只默默地看着她,唇边笑意晏晏——看的时清然满手心冷汗,云里雾里之余被活生生地激起了一层抖落不掉的鸡皮疙瘩,一时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才好。 然而宋煜辰并不打算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过她,将她方才口若悬河的那句话重新打包成了一根又尖又细的针,毫不留情地插进了她眼神松动的缝隙之中。 他正襟危坐,抖了抖袖子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随即轻描淡写道,“不能浪费,是美德。” 时清然虚弱道,“可我真的......” 宋煜辰面不改色地接了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时清然,“......” 时家大小姐登时感觉到如同有股滔天巨浪一样的压力“啪嗒”一声迎面打来,“朱门酒肉臭”和“节俭”、“美德”之流呼啦啦地招摇而过,这几个字快要把她淹死了,真是有理说不清,想哭没地哭——她以前只知道宋煜辰在伶牙俐齿和翻脸不认账这两方面皆是一把好手,却没想到他还能炉火纯青地将这两样本事糅杂在一道,并且登峰造极地作出了个新高度,恨不能哭着喊着收回方才自己那句煞有介事的说辞。 时清然面如死灰地扒着饭,认为自己这短暂的一生恐怕就要交代在这桌子珍馐上了,日后在一众娟秀地刻着“惟晋太康三年十一月,我王皇妣大妃王氏薨”的墓碑之间,便会平白无故地多出她这么一朵奇葩,上边简简单单的几个大字——某年月日,镇南王妃卒,死于吃太多。 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时清然欲哭无泪,又不甚熟练地调度出了个可怜巴巴的眼神朝着宋煜辰送过去,奈何后者根本不为所动,面上甚至笼罩着近乎祥和的微笑。 时清然生怕他会冷不丁地再来一句“不够可以再加”,赶紧心惊胆战地收回了视线,一边苦巴巴地感慨自己真是被美色糊了心智一时间神志不清才错付终身,一边硬生生将粘附在碗底剩余的米饭吃成了一粒一粒的。 宋煜辰确实没什么胃口,单是看着满桌琳琅满目都觉得饱了,现下看她吃的辛苦,便慢悠悠地给她塞了个台阶下,“然然,今日都做什么了?” 时清然眨眨眼,眸底闪过一阵茫然,随即她赶紧把碗筷放下,一拍脑门,“哎!差点儿把正事忘了!” 宋煜辰,“......” 他唇角以几乎微不可查的弧度轻轻抽了抽,强行把“不要一惊一乍”几个字咽了回去,这下可好,被她吓得连本来要说什么来套路她都给忘了。 时清然还沉浸在他懒洋洋的低语中,心尖后知后觉地漫起一股酥麻,面颊迟钝地红成了一颗半熟的番茄,轻咳了一声道,“我确实有件正事要跟你说——殿下,打个商量行不行,我跟你说了这件事,这桌子菜我就不吃了,好不好?” 宋煜辰,“......” 他难得哑口无言了一会儿,随即吊起黑沉沉的眸子瞪了过来。 尽管他没有说话,时清然还是瞬间就明白了,他此刻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不好”。 在宋煜辰开口教训她之前,时清然赶紧开口道,“真的,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何皎皎她招了,她告诉了我关于那个假冒的镇南王的事。” 说话时,她脑海中电光石火,飞快地猜测着宋煜辰听见这话之后可能会做出的反应,同时斟酌着自己若是在吃下了这般满满一大桌饭菜后再被他硬往榻上带会不会忍不住吐他一身,还有倘若真的那样了,她是该自己动手谢罪还是等着宋煜辰动手的好。 两人之间夹着这么一句话,相顾无言了一会儿,一个心跳如雷如鼓,一个眉目面色波澜不惊,就在时清然以为他是没信的时候,宋煜辰忽然轻轻歪了一下脑袋,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慢条斯理地拈起片手帕按在了时清然还沾着饭粒的嘴角—— 没出息出了名的时家大小姐瞬间呆成了个棒槌,碍事的那点胡思乱想被她毫不留情地打包丢进了九霄云外。 第70章 作死 末了,他抽回手,顺手将手帕放在桌上,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仿佛十分好奇地道,“我那日去审了好半天都没用,你倒是有本事,怎么让那小丫头开口的?” 时清然微微张着唇瓣傻了半天,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咂咂嘴,舌尖在牙齿后边烫的几乎无处安放,“殿下,我、我那个——” 忽的,她迟钝地品出了几分不对劲,方才生出的含羞带怯倏地打了个滑,话锋悬崖勒马地一转,“等等,你什么时候去审她了,我怎么不知道?” 宋煜辰扬起入鬓的眉眼,将她平日里装聋作哑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两片薄唇紧紧抿着,牵出了个若有若无的弧度,眼角擦过的那几分若有若无的潋滟——分明是掩不住的春色! 随即他略略垂下了一点眼睫,眼神微妙地在介于“心猿意马”与“情深义重”之间的缝隙里游走了一遭,轻咳了一声后别过眼去,没有半点要开口回答的意向。 许是被方才那个过分亲密的动作壮了几分胆子,时清然做出了个连自己都忍不住有些惊讶的动作。 她猛然将袖口上绣着的那片竹叶捏成了枯草横尸,身子“呼”一下站起来,就着满口的醋酸味朝着镇南王殿下焦躁地喊了一声,“你难道——你!” 说好的不认识那丫头呢? 说好的绝不喜欢幼女呢? “你、你简直......”气急败坏之余,时清然有些口不择言,却又话不成话,颠三倒四了半晌也没能简直、难道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她被扶摇直上天灵盖的滔天醋意和懊恼冲昏了神志,磕磕巴巴了半晌,急得眼前雾气朦胧的,却硬是没挤出半句像样的狠话。 ——别说狠话了,连句质问也是拿不出来的。 时清然忽然认为自己这辈子最大的败笔恐怕就是识人不清和轻信谎言,且这两样败笔还都被宋煜辰拿捏的死死的,炼化成了一柄小巧的钢针,有事没事就拿出来在她身上捅一下挠一下。 她抓破头皮也实在是想不通,自己虽不算如何的貌美倾城机敏盖世,然总也不能算是个碌碌无为、脑壳生锈的庸才,好歹也兢兢业业诚诚恳恳,善解人意爱心过剩,怎的偏偏就是染了一身嗜好美色的毛病。 只要他一个眼神看过来,纵然是窝藏在胸中再大的怒火也能在眨眼间涣然冰释。 只是这次事出有因,故而涣然的稍稍慢了些。 时清然的唇舌兀自纠缠了一会儿,人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到最后连话都不会说了,宋煜辰却还在旁边,一声不吭,既不解释也不发火,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底水波荡漾的。 时清然大呼惨败,登时半点脾气也发不出来,索性破罐子破摔地一屁股重重坐下—— 事实证明人在气急了的时候智商也会遭到严重的牵连。 她方才站的急,匆忙之下一脚将凳子踢到了身后几寸远,这会儿却妄想着寸步不动地坐到原处去,随即身下便猛地一空,人便急遽地往下坠落过去。 眼看着就要在地上摔个四仰八叉,时清然又惊又怕地瞪大了一双眼睛,“救——” 镇南王殿下好整以暇地腾出一条手臂来,托住她的后腰将人拢到腿上结结实实地坐好。 手足不知所措之间,四目相对的刹那,宋煜辰清冷的声音略有些不耐地落下来,“别乱动。” 时清然手脚一僵,全然忘了自己此刻应当还在吃醋中这事,下意识地攀着他的肩膀不敢动弹,手指陷在他那身月光银白的衣料之中,指尖那点鲜艳欲滴的红几乎要蔓延到脖颈上来。 再看他眼底,分明是清明一片,哪里还有半点含羞带怯的春色? 时清然很有眼色地见风使舵,忙调度出个委委屈屈的声音,跟受了伤的小兽似的道,“宋煜辰......” “不必这般叫我。”宋煜辰淡淡地道,“你可以继续叫‘殿下’。” 时清然,“......” 宋煜辰好整以暇地托着她的后腰,手上力气不减反增,眼神中没带半点情意,连虚假的都没有,却将时清然看的心跳如鼓、面色滚烫。 她没敢问今日他究竟在宫中究竟遭遇了什么事,但如今单是凭着察言观色也猜出了七八分来,然后就猛然地清醒了过来,简直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已经敢在老虎嘴里拔牙! 他不过是给自己擦了个嘴角——那时轩还给自己擦过嘴角呢,从小擦到大,怎么那时候不见自己这般容易得意忘形! 虽说动作不敌宋煜辰的温柔一般有杀伤力就是了。 于是她满头大汗地提起了个讪讪的笑意,手上悄无声息地一动,改为黏黏糊糊地搂住了他的脖颈。 宋煜辰不慌不忙地将时清然那双正欲胡作非为的手从衣襟里揪出来锁在身前,微微笑道,“我有没有说过,那丫头你对付不了?” 本就笨嘴笨舌的镇南王妃很快便不知不觉地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干巴巴地实话实说道,“......说过。” 宋煜辰拿指腹慢条斯理地蹭着时清然的脸,语气浸了一把纵容的温柔,跟严厉二字连丁点儿的边都沾不上,内容却让人不禁浑身冒汗。 他一字一顿道,“那你还去,是怕我没能眼睁睁看见你被蛇咬到半死不活的模样,想给我长长见识么?” 时清然,“......我错了。” “不必急着认错。”宋煜辰毫不留情地将她妄图递过来的讨好眼神,随即面不改色地岔开话题,将清淡的茶水递给唇舌,道,“先说正事吧。” 本就腹中没什么弯弯绕的时家大小姐已经无计可施,再加上被他噎了一把,只好悻悻地说人话,“其实——” 她绞尽脑汁地回忆着何皎皎讲给她听的整个故事,又搜肠刮肚地措出了些自认为合适的辞说给宋煜辰听。 她说的口干舌燥,中间顿了好几次,足足往喉咙里灌了三杯茶水才勉强说了个七七八八。 末了,她一拍板,“就是这样了。” “哦。”宋煜辰点点头,一针见血地点评道,“你费了那么大力气作这么一回死,就这样被那丫头拿一个前言不搭后语的故事便给忽悠回来了?” 第71章 应当 许是因为在他大腿上坐得久了,那层如坐针毡的紧张褪去之后,时清然竟然从这个暧昧不清的姿势中品出了些许甜头,十分胆大包天地往里边挪了挪。 然而方才挪了不过两寸,她忽然觉得宋煜辰这个话的趋势仿佛不太对,掀起眼皮去看他的脸,却又看不出任何喜怒。 于是时清然忙调度出了个小心翼翼的笑,讨好地拿委婉到了极致的语气试探道,“我觉着,她应当不是在骗我。” “那你觉得我此刻是在骗你吗?”宋煜辰想也不想地瞄了她一眼。 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或者说,你何时察觉出来过我在骗你?” 时清然,“......” 她硬着头皮道,“没有。” “那不就结了。”宋煜辰冷然地笑了一声,随即丝毫没表露出半点同情,甚至还有点惋惜地道,“小傻子。” 时清然,“......” 眼看着积攒了整整一个半时辰的忧愁与哀伤被他贬的一文不值,她不由自主地有点儿沮丧,垮着脸坐在他身上,觉着身下这两条笔直紧实的腿跟冷板凳似乎也没多大差别了。 好在宋煜辰面上的嗤笑与不屑只是一闪而过,随后便被他悄无声息地收敛了起来。 他侧过身,一条手臂伸到她身下,托着她两条腿将人整个抱起来,稳稳当当地放在榻上,然后手指轻轻一拉,平日里束的整整齐齐的半边床幔便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眼前的光线瞬间变得昏暗不清,夹杂着鼻息中若有若无的冷香味,无端的暧昧将时清然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一下子缠住了。 她忽然觉得五脏六腑不知什么地方略微痒了痒,随即十分不合时宜地想到,看来有血有肉的活人与冷板凳多少还是有些区别的。 看着近在咫尺的镇南王殿下那双黑沉沉的清冷眼眸,时清然的心尖没由来地一动,登时生出了几分要去握他的手的冲动,最终却还是没敢。 无论何时,宋煜辰的眼底都是这样波澜不惊风平浪静的,仿佛就算泰山崩于前他也会坚定地做到面不改色,眼角擦出的冷意染得整个人都冷冰冰的,似乎无论如何也暖和不了。 无论笑与不笑都一样。 这样的印象已经沁入了她一身血肉中,成了割舍不掉的存在。纵然此刻他身上没有那层冷硬的玄铁甲胄,时清然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寒意。 然而将眼神稍稍往下挪几寸,时清然便看清楚了,他此刻的面色虽然有些紧绷,却完全是说得过去的,甚至于还有些难能可贵的温和。 不等时清然细细琢磨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宋煜辰已经倾身压了过来。 这样一个动作将她激得瞬间回神,方才的某些胡思乱想这会儿又打着包灰头土脸地滚了回来。仿佛是为了响应它们的到来,时清然觉得腹中忽的胀了胀。 她唯恐自己会真忍不住吐在宋煜辰这身流光溢彩的银白长袍上,忙伸手去推他,手伸到一半却又僵住了。 刚刚才那样无理取闹地惹过他,若是现下再在这床底间的事情上跟他闹个没完,是不是未免也显得有些太不懂事了? 然而她僵了半天,正不知道是收回来好还是就那样僵着好,宋煜辰却忽然捉住了她的手按在榻上,随即扯过薄被来,倾身躺在她身边,淡淡地道,“睡吧。” 就......就这样?这就睡了? 一日之间第无数次被打破了其所谓理所当然的镇南王妃愣了愣,有些难以置信地拿眼角余光窥了他一眼。 宋煜辰已经平静地合上了眼皮,睡成了一尊慵懒却又不失板正的美人像——同殷明止是不同的。 殷明止是温和似春风的,举手投足之间皆带着小桥流水一般婉约优雅绕指柔的缱绻味道,但宋煜辰不一样。他应该是随心所欲又潇洒不羁的,纵然行色匆匆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从他身上品出任何“心急如焚”的味道。纵然是裹着一身柔软的常服,那双眸子里也仿佛时时刻刻映照着边关的风月与大漠黄沙,过度收放自如的强大近乎虚假。 时清然忽然觉得鼻头有点酸,忍不住往他那边靠了靠。 宋煜辰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气息丝毫不乱,平静地道,“不困?” 时清然大气不敢出地缩了一下肩膀,一时间不知道眼睛是该闭上还是睁着好,被镇南王殿下果断地一侧头,抓了个正着。 他眸底潋滟了一阵,冷不丁地弯了弯唇角,露出了个清光映雪的笑容,“不困的话,要不我们来做点别的?总之你还欠着我两次,早晚都要还,我看今夜月色便不错,是个良辰吉日,不如——” 方才还默默心酸着的时清然,“......” 她赶紧蜷成了只虾米,一秒怂下去。 宋煜辰没打算跟她客气,将一床薄被展开后悉数熨帖地盖在了自己那张挺直的身板上,随即纡尊降贵地在她脑袋上以一个时清然很熟悉的幅度拍了拍,“睡吧,记得那四次,别忘了。” 时清然在心底“哦”了一声,忽的品出了两点不太对劲来。 第一是她想起来,宋煜辰平时心情好的时候,拍正正那颗毛茸茸的狗脑袋便是这样拍的,连语气都分毫不差。第二,明明是两次,怎么嘴皮子一张一合的功夫就翻了一番? 这真是岂有此理—— 她很想要再辩驳几句,然而一抬头便再次撞上了他清冷的视线。 唔......理所应当。 满怀不满与愤慨轰然支离破碎了的时清然,再度沉默了。 她时常不知道究竟该如何面对宋煜辰这副脸皮不要的模样,只好一动不动地将这奸商喂给她的利息和着后槽牙一同嚼碎往下咽,又难耐又无奈地捱着装睡。 夜半,一缕微风淡淡吹来,扰动了垂在榻边的床幔。 床榻之上,时清然已经昏昏沉沉地睡去,一双手不自觉地自身后攀上了镇南王的腰肢。 而被她贴的死紧的镇南王殿下悄无声息地张开了眼——眸底清明一片。 第72章 放过 “凶煞至极,不得善终......” “过及当代,祟祸千秋......” 虚无缥缈的余音混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道钻入宋煜辰的梦境,将他从一片红莲赤焰的虚幻之中生生扯回了清冷的现实。 一股凉风顺势而入,沾着熹微的露水袭来,钻进床幔的缝隙,若隐若现地露出时清然沉沉睡着的半张侧脸,而她身旁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镇南王府的祠堂中,端端正正一前一中一后摆放着五座灵位,两端的香烛光亮袅袅,映出了一道幽幽的冷光。 宋煜辰抬脚迈进来,拈起两根线香,一抖手腕拿边上的烛火点着了,伸长了胳膊拈着,仿佛是要尽量让那香离他自己远一些。 他眼神清明,眉头却狠狠地蹙着,气息粗重,飘到面上来的烟火被他悉数吸进了喉咙。 顿了一顿,宋煜辰冲着最前边的牌位用力拜了一拜,挺得笔直的身板折成了根从中间断开的白杨,然后将香插进香炉里。 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揉着额角心道,“师傅,您都走了这么些年了,就不能有一天放过我,叫徒弟稍微松快些么?” 仿佛是为了响应他的诉求,烛火顺着凉风微微摇了两摇,牌位上的字便跟着也摇了两摇,一字一画的写道——沈氏宗亲沈平之莲位。右下角刻着宋煜辰的尊姓大名。 末了,他又叹了一声,面上难能可贵的无奈及温和稍纵即逝,飞快地擦着眼角化为了一把香炉里的青灰,转瞬变作冰冷冷的嫌弃与严肃。 然后他掀起眼皮,与后面那几尊灵位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末了纡尊降贵地一点头,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便转身迈出了门。 镇南王殿下桀骜了小半生,将自己活成了一道来去自如影踪不定的玄色闪电,除过已经入了土的先皇和先皇后,任谁也不敢对他说出半个差遣的字眼。 自打平定了西北十八部落班师回朝以来,这位镇南王没少惹过各种各样的麻烦,朝中从文官到武官,无论品阶高低,在他面前皆是循着街头见了绕街尾,唯恐同他搭上半点关系。 唯独剩下那位还有几分可能请得动他的当朝皇上,却铁了心要将这个弟弟捧到手掌心里宠得无法无天,别说差遣了,连半句重话都不曾舍得说过。 身为亲王,还是当朝一员举足轻重的武将,却拿庄严神圣的朝堂当成了消遣娱乐的地方,想来就来想走便走,来了也只会打哈欠,要么便是默不作声地站着,搞出一些让周围人胆战心惊的事情来。 三年前,这位殿下难能可贵地上了一封金贵的折子,大约说是要重修王府,请皇兄拨点钱来,半点委婉都没有。 敬善堂看的大眼瞪小眼,险些被镇南王那过于耿直洒脱的笔触所折服,自然没敢拦着,还委派专人火急火燎地将这块烫手山芋送去了上书房,请皇上自行定夺。 皇上只瞄了两眼,随后便大笔一挥许了,自掏腰包给弟弟将从前就气派的不得了的镇南王府又翻修了一遍,彼时此事一出,引得朝中上下皆是一片哗然, 可一物降一物的老话也不曾规定过降究竟是怎么个降法,或许有时倒也并不需要斧钺刀戬,正如同凡事皆有例外。 而那位温文尔雅的少年天子,便是镇南王殿下独一无二的例外。他从头到脚的一身尖刺,全在自家兄长细水长流的规劝与爱护中磨平成了温柔的臂膀。 只要是兄长的话,有意说的也好,无意之间不慎吐露出来的也好,只要到了宋煜辰耳朵里,便会被他一缕当做那书于明黄锦帛之上盖了朱批玉玺的圣旨处理,遵的一丝不苟。 镇南王这边出门的时候,礼部侍郎张大人方才起床。 他洗漱完毕后换上朝服出门,一顿早点吃的食不知味。 安定侯的野心勃勃还未解决,左右二相又冒出来凑热闹,还有吏部那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说话做事都不过脑子的么? 西南的疫情已经有所减退,然灾后赈灾还需要一大笔开销,皇上前些日又催薄赋令的推行了,可这么减低税收增加支出的,现今的国库是否还能支撑得住? 他实在是放不下心来,向前一步是在金殿上抓着皇上衣摆哭穷实则富可敌国的安定侯,向后一步是无数流离失所面黄肌瘦的流民。 张大人愤愤然地咬了一大口馒头,硬是没能想通,自己也不曾图过什么高官厚禄锦衣玉食,亦没有想过名垂青史万古流芳,胸无大志如他,究竟是如何被这庙堂与江湖恰到好处地夹在了中间抽不出身的。 唉声叹气之余,他攥紧了掌心的玉牌,等着小厮打开大门,撩开衣袍便要往外走,满面愁容——随即眼皮一抬,望见了一辆马车,马车的帘子微微卷起了一点,露出镇南王殿下温润如玉的一张脸。 宋煜辰微微笑道,“张大人早。” 张大人,“......” 他似乎已经在此等了许久,浓黑的眼睫上沾着点水汽,笑起来的时候眸底雾气朦胧的,带着几分难得的少年人的爽利与明净。 张大人难得见他这般了无阴沉的模样,不由得微微出了神,片刻后才慎重地回道,“不知殿下前来,让殿下久等了,是臣的疏忽,还请王爷——” 说着,他捧起了拳头要作揖。 “免礼,无罪。张大人起的倒早,我还当至少要再等上一个时辰呢。”宋煜辰轻快地道,“张大人也上朝?” 张大人默默地瞄了一眼自己身上再明显不过的朝服,心道“难不成我穿成这样是要去下地插秧”,嘴上和气地呵呵笑,状作丝毫不尴尬地道,“是啊,王爷也上朝?” 宋煜辰摇头,“我不去。” 说着,他伸手在自己一身月光银白的衣袍上比划了一下,“张大人看不出我没穿朝服么?” 张大人,“......” 怎么说的好像他何时穿过朝服一样。 天地良心,这位殿下即使是纡尊降贵地肯去上朝了,通常也只是静默着站在角落里,如同一只要腰板笔直的好看花瓶。 诚然张大人很不想浪费被大大小小的繁杂要务堆积的水泄不通的脑子去琢磨些没意义的事,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顺着他这个动作往下深入考虑了几秒。 考虑的主题是如何做到青天白日说空话却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第73章 未雨 然而几秒之后他便得出了两个答案,若真能做到那般境界,要么是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脸皮太厚,要么便是压根就不想意识到自己脸皮太厚。 张大人抬头望了正坐在马车里朝自己微微笑的镇南王殿下一眼,一时间恍惚住了,没能想清楚他到底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今日天凉,约莫待会儿要下雨。”宋煜辰道,“既然这么巧见面了,我便送张大人一程。” 他语气轻松,唇边的笑意如清风朗月,仿佛是恰巧遇见后邀请邻家新妇一同上街买菜的慈眉善目的婆婆。 张大人,“......” 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有劳”,随即硬着头皮坐上了这辆马车,并且成功地解决了方才盘旋在脑子里的难题,将宋煜辰果断地划到了后者的范畴之中。 几乎横跨了整座王城,南辕北辙地走上这么长一遭,还真是“好巧”。 张大人刚一上车坐定,宋煜辰便从袖口里掏出来了个硬邦邦的铁物件塞进他掌心里,温和道,“乍暖还寒,最难将息,昨日天还热着,谁成想今天便冷了——张大人暖暖身子,当心冻着。” 经过了几次历练,张大人自觉已经迅速纯熟起来,也不过多废话,接过了小炉塞进怀里,如同捧着个烧灼滚烫的火球一般硬邦邦道,“多谢王爷。那日王爷离宫之后,皇上不多时便命人将朱批的折子送去了敬善堂,我看那意思,应当是打算裁除冗官,集中三司权利。” 说着,他状作不经意地掀起眼皮觑了宋煜辰一眼,将声音压低了几分,“王爷是为了皇上好,臣看得出来,只是此事任重而道远,不到明年开春,侯爷又大抵是不会离开王城的,想在那之前完成,怕是不易。” 他说的含蓄且婉转,宋煜辰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听着,心中却是一片清明了然。 冗官设立与堆积的不良之风是从先帝也就是宋煜辰那位父皇开始的,先皇碌碌一生,忙出了十分呕心沥血的架势,方才壮年就已经忙出了两鬓斑白,到最后却还是落得了个功过两相抵的评价。 虽不是昏庸无道的暴君,离名垂青史千古流芳的明君称号却也还差得远。 功劳这东西是锦上添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娇美的鲜花经不起时光蹉跎,总会凋谢,很快地化作一把尘土湮没在岁月的风沙中。能在人心里镌刻下千百年都磨灭不掉的印记的,往往是一不留神泼在了鲜花上的那瓢粪。 而先皇的泼的这瓢粪,便是对于宗室外戚和勋旧全赋予高官名号,优加俸禄,设立伊始有两个目的,一方面是想安抚笼络住蠢蠢欲动的人心,另一方面是想做好表面漂亮工作的同时又将实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 可历朝历代以来的所有人和事都以铁一样的事实证明着,凡事皆难以两全。 铜板不可能两面同时着地或向天,这样三岁市井小孩都懂得的道理,英明一世的先帝却没能想通。 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这条令行下去之后能安天下,却不曾想过水至清则无鱼,可水至浑的时候鱼就能活的了了吗? 自宋煜寻继承大统以来,便一直暗戳戳地记挂着此事,只是碍于许多,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始终不敢出手,可到了今时今日,看来终于已经走到了不得不的份上。 张大人作为臣子,自然不能直接大言不惭地指着镇南王殿下的鼻子大骂他爹是个庸才,自己倒是嘎嘣一下死了干净,却留下了这么个比天还大的破烂窟窿给后人填,可宋煜辰不一样,他自认为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形象已经在众人心目中一去不复返了,于是索性将这只破罐子拾起来,想要摔得再破一点。 他做出一副领情模样道,“多谢张大人提点。因先帝的过失给大人造成了这样难办的麻烦实在让我过意不去,还请张大人受我一拜。” 张大人顾不得考虑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先皇的过失如此直言不讳地点评是否太过大逆不道,只记得连忙受宠若惊地扶住他装模作样抬起来的手臂,“王爷不必跟臣客气。” 宋煜辰本来也没打算跟他实打实地客气,只虚虚地点了个头便重新坐直了,还将张大人方才手忙脚乱之中丢开的那只小暖炉悄无声息地收进了袖口,心不在焉地暖着手,视线定定地凝固在某个虚无的小点上。 顿了顿,宋煜辰道,“此令一经下行,必然会涉及到各种问题,少不得要面对几大宗族,说不定还会引起诸多不满,届时还要张大人多多费心。” “王爷英明。”张大人瞄了一眼窗外忽然翩跹而至的淅沥小雨,将声音压得比方才还要低些,道,“不瞒王爷,昨夜方天佑方大人便来了寒舍一趟。” 宋煜辰半眯的眼眸在听见这话时展开了些许,冷笑道,“真是好尖的狗鼻子,平素要干活的时候第一个跑,吃肉的时候第一个往上冲,现在要把肉抢走了又第一个拐过头嗷嗷叫唤,趁早一棍子打死算了,惹人心烦。” 所谓的方天佑方大人,乃是安定侯麾下的一名幕僚,平日里抹的同安定侯府那帮人一样油头粉面,张嘴便能舌灿莲花,生了一张能将死人说活的嘴皮子,略有点儿小聪明,再加上有安定侯在背后撑腰,虽然没有任何品阶,众人私底下见了面,还是要尊称其一声大人的。 只可惜他这点小聪明没能用到正地方,虽说是在安定侯府有碗饭吃,市井里滋养出来的恶臭陋习却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更何况他自己也并不想要改。聪明的过了头,便成了偷奸耍滑,久而久之,甚至成了方天佑赖以为傲的资本。 恶臭其表,败絮其中。 恐怕除了镇南王殿下,此时也已经没有几个人敢如此直言不讳地说这些。 爱屋及乌的道理反过来也是一样,张大人本来就不怎么待见安定侯,对他手下这种爱好搬弄是非的幕僚更是千般万般的看不上,却又不敢在明面上如是说,不想给自己招惹来些无端的麻烦。 第74章 绸缪 此刻,听着一直以来都憋闷在胸中的怨气被宋煜辰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发了出来,张大人只觉得周身舒坦,骨肉都不由自主地酥了大半,连带着看一向不怎么顺眼的镇南王殿下都觉得顺眼了起来。 毕竟能将脏话说的如此干脆利落却又让人听得由衷感觉身心舒畅的机会实在不多,有这个本事的人更是万里挑一。除了身边这位俊逸的青年,张大人纵使搜肠刮肚,也实在难以在自己有限的人生阅历中找出第二人。 骂完了一句,宋煜辰又问,“他是来威逼的,还是来利诱的?” 他说的好似漫不经心,跟闲话家常的语气没什么两样,张大人却瞬间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正色道,“他虽然没直接说,但臣觉得,应当是偏于威逼,毕竟以臣的资历,实在不足以动用侯爷的利诱——况且现在也还远远没到那一步,侯爷想知道的东西我也想知道,现在我们都在等着的,是皇上最后的决意,和一个合适的时机。”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道,“臣人卑位低,许多话说不到皇上耳边去,在朝中又没什么亲近的人,帮忙都不知道该找谁,不瞒王爷,我这会儿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契机。” 的确,现在他们等待已久的出头鸟已经大摇大摆不知死活地晃悠到了他们面前,惟一值得斟酌考究的问题便只剩下时机了——究竟该何时出枪才算真正合适,早一步则打草惊蛇,晚一步则功亏一篑。 张大人三两句话便将自己择了个一干二净,百转千回地暗示着他自己乃是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与朝中那些心怀鬼胎的绝不是一路人,同时也表明了自己一腔为国为朝廷为圣上考虑的真心,顺便还将令迟迟未下的责任都推得一点不剩。 宋煜辰心里知道,嘴上缓缓地一笑,“张大人放心,我看朝中的刺头毕竟还是少数,大多数都还是很有眼色的,届时我会想些办法,请那些不愿意配合的乖乖回家去韬光养晦,待什么时候愿意配合了再请他们回来,不会让张大人为难。” 顿了顿,他正襟危坐,摆出了一副十分正人君子的模样,煞有介事道,“不过我想应当也不至于做到那一步,虽说我在朝中没什么话语权,但看在皇兄的照拂上,这一点薄面他们应当还是要给的。” 张大人,“......” 谁不知道镇南王殿下虽然话少了些,却属于只要一开口必定一针见血的类型,哪有人敢说他没话语权? 没有话语权,跟不想有话语权,这两者能混为一谈吗? 不过张大人还远远没有糊涂到那一步,也深知此刻不是义正言辞地与镇南王殿下争议他鱼目混珠的好时机,于是选择性地漏听了这句话,将宋煜辰这番故意做出来的谦虚当成了真的谦虚去看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应了一声。 话音落地,窗外的雨丝也逐渐密集了起来。 宋煜辰面不改色地道,“当心冷风吹进来,张大人,先把帘子放下来吧。” 张大人应声动手,马车里的光线倏地昏暗下来大半,但看清人的五官还是不成问题的。隔绝马车内外的同时,也将方才的话题永远隔绝在了那片时空维度中,一句话穿针引线,将其彻底缝了起来,自此以后,只他二人知道。 “对了。”宋煜辰轻轻抬高了语气,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好像真的是刚想起来似的,“那方——天佑,唔,是叫这个对吧?” 张大人,“......对。” 不过看宋煜辰那个欲言又止的嘴型,他怎么觉得镇南王殿下方才想叫的应当是方狗呢。 唇齿灵活说变就变的镇南王面不改色地“哦”了一声,巧妙地避开了这个敏感的称呼,又道,“那他有提起侯爷近日来怎么样了么?” “这个倒是不曾。”张大人飞快地回忆了一下,实话实说道,“不过侯爷应当还告着病在家休息,殿下若是担心,可以亲自登门去看看,对待殿下,他应当不至于那般不通人情,王爷也省的听那些冷言冷语。” 宋煜辰意味深长地将这只烫手的山芋又推了回去,“我与侯爷没什么交情,虽说看在先帝的面子上叫过他这么十几年的皇叔,可说到底了不过就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没什么好说的。” 顿了顿,他又半开玩笑地感慨道,“怪就怪在先帝早些年爱乱认亲戚,自己倒是没怎么为这劳什子的兄弟操过什么心,却将烂摊子全丢给我,真是生前身后都不打算放过我,有时候我真要以为他就是因为不疼我,所以才不愿意错过任何折磨我的机会。” 张大人听了他这大不敬的话,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相比之下,宋煜辰显得泰然了许多,平静地说完后,他眼底微微一动,“不过侯爷这病来的倒是怪,又怪又急。” 张大人从来都不曾真正掌控住过这位殿下阴晴不定的脾气心性,此刻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的有些懵,偏他语气又平和的不得了,让人品不出半点深长韵味,竟是确定不了他究竟是生出了什么新的法子还是发自内心地在关注与他素来不和的安定侯的病情。 “不过臣以为,方大人的意见应当就代表了侯爷的一部分想法。”张大人抓着自己的思绪不敢松手,生怕待会儿就被他带偏,“王爷怎么想,是否要再拖延上一段日子——” 宋煜辰屈指在金属的小暖炉壳子上轻轻叩了一下,叩出清脆的一声响来。他像是忽然有些冷似的,身形微微垮下去了些许,唇色不知什么时候淡成了一叶白纸,刀削出来一般的眉眼入鬓,擦出几分含着笑的凛冽杀气来。 晦明不清的潮湿水汽中,他淡漠的声音轻描淡写地落下,“我想,杀鸡儆猴还是要趁早的好。” 第75章 打卯 懒人自有懒福,且天下大多数的懒人都有一个优点,那便是办事效率格外高。 一个字能解决就绝对不会说两个字的镇南王殿下对这一点尤其有心得。 既然这一刀已经决定要落下,早落晚落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上好的宝刀已经经过烈火极热熔铸,又经过冰水极冷淬炼,不趁着刀状态最好、最能削铁如泥的时候动手,难道非要等到冷铁卷刃了再动手吗? 到时候钝刀砍不透皮肉,纵然是砍断了,也只会打断骨头连着筋,挨刀的痛苦不痛苦他管不着,可是作为下刀的人,宋煜辰以为这样未免太过费劲。 回头再说,从现在就开始端着刀,要一直端到明年春天去,让他端的手腕酸疼,届时还怎么有力气下手? 宋煜辰觉得,没有这个道理。 这短短几个字听得张大人心尖没由来地一惊,不自觉地看过去,那青年却已经重新正襟危坐地挺直了腰身,有些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眼角沾染着的分明是惺忪睡意,哪里有什么杀气。 好像方才那稍纵即逝的戾气只是张大人的错觉一样。 但张大人心里隐隐的也有些数,宋煜辰敢说这样的话,应当就是已经做好了打算,但这打算究竟做到了几分,做的是否完全,他不敢确定。 宋煜辰仿佛完全看不出户部侍郎此刻心里的波涛汹涌,有一截修长的手指自宽大的银白衣袍中露出来些许,有一下没一下地挨着小暖炉蹭着,黑沉沉的眸底中看不出半分喜怒。 顿了一会儿,他又淡淡地冒出一句,“不过侯爷病的这一场倒还是有些用处的。” 张大人忙悬崖勒马地抓住了险些脱缰的胡思乱想,接了一句道,“怎么说?” “我也说不太出来。”宋煜辰轻轻摇头,却莫名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就好像,病了这一场之后,我这位皇叔的为人处世似乎圆滑了不少。” 张大人一愣,灵巧地转了一路的思绪此刻却仿佛被马蹄踩住了,登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过了良久,他忽的神色一动,仿佛想到了些什么,然而就在他欲言又止之际,马车忽的放慢速度,轻轻摇晃了一下之后便停住了脚步。 宋煜辰放下小暖炉,挑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仿佛是自言自语地道,“看来今日这雨是不会停了。” 张大人被他打了个岔,又三心二意地走着神,一时间忘了自己本来想要说什么,没能接上话,只茫然地“啊”了一声。 等他终于想起来今日出门还要去上朝的时候,忙火急火燎地起身要去掀马车的帘,“王爷,臣不能再与王爷闲聊了,先走一步。” 闲聊? 真不愧是在一众老旧迂腐的翰林中被先帝一眼看中的人,假正经也被他装成真的了。 宋煜辰淡淡地牵了牵唇角,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来,随即拦住了他,“张大人先别急,此处距离神武门还有一段距离,是我先到了,该我先走一步才是。” 张大人一愣,偏过头隔着窗子看出去,随即看见了他再熟悉不过的一扇大门——不知不觉之间,马车竟是已经来到了敬善堂! “张大人没必要惊讶,我本来就是敬善堂的一员,今日就是想来转转而已。”宋煜辰轻描淡写地给他眼底霎时间没掩饰住的惊讶做了个合乎情理的解释,随即从座位后边摸出一把油纸伞,兀自掀开帘子下去了。 雨点未歇,敲打在油纸伞面上,笃笃闷响惊得张大人莫名有些不安。 他下意识地叫了声,“殿下,要么您还是等臣——” “张大人。”宋煜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又恢复了刚见面时的轻快,“我就是来打个卯而已,顺便淘换几幅墨宝回去。” 顿了顿,他又伸手在鼻尖上轻轻蹭了一下,添了句话道,“我家里那位上次见了张大人亲手写的告示,对那字喜欢的不行,非要我来求一副回去,不求不行,闹得太厉害。” 满肚子腹稿的张大人被他噎了个猝不及防,霎时间愣在原地。 “我已经同车夫交代过了,待会儿到了神武门他会提醒张大人,既如此,我便先行一步了,张大人请自便。” 说完,他面带微笑地道了别,转过身闲庭信步地往敬善堂大门走去。 若不是深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单单这样一眼看过去,张大人认为即使是自己也会觉得他不过是个踏着闲情逸致出门赏雨的纨绔公子罢了,有谁会想到,这面容俊逸、谈吐斯文的青年会是玄甲营的主心骨、当今圣上的亲兄弟呢? 从窗子里吹进来的凉风恰到好处地提醒了张大人,无论镇南王殿下今日突然造访许久未曾来过的敬善堂究竟是何用意,都远远不该他来管。 亲王的事情,他一个只想混口皇粮吃的正二品官员管得着吗。 马车重新动了起来,张大人又忘了两眼那道长身玉立的背影,随即将脑袋收回了车中。 迈进敬善堂大门的时候,宋煜辰没表露出半点心虚,此次不是因为他身经百战磨练出来的良好心理素质,而是因为他完全没必要心虚。 早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敬善堂缺一名副手,朝中又没人看得上这个没钱又没权、捞不到丁点儿油水的官职,于是来来回回地踢皮球。 正当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这皮球会一直如此踢下去的时候,镇南王殿下忽然毛遂自荐地站了出来,将这只皮球稳稳当当地抱在了自己怀里。 于是他一个亲王将军,便多了这么个文官的虚职。虚职也是职位,总有它自己的好处在。譬如此刻,他便能凭着这么个虚职堂堂正正地迈进门来,不用与任何人打任何唇舌官司浪费口水。 只是自打接了这职位以来,他几乎从来没有往此处来过——其中缘由自然是不必说了,十分显而易见,一个连朝堂都能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的人,难不成还会在意这么个不疼不痒的虚职吗? 朝中向来流传着一个极其不好的不成文的风俗,那便是过度谦虚。谦虚是一种美德,可过度谦虚便会惹人厌烦了。 第76章 流民 群臣互相推辞谦让之时,向来是没个下限的。纵然前一夜因着各种各样的繁杂琐事忙的焦头烂额,嘴上也一定会死死咬着“哪里哪里”四个字不放过,他们所谓的“打卯”,便是一夜只睡一个半时辰。 不过这话倒也不算完全是在说谎,要知道,不打卯的时候可能连半个时辰都睡不了。 于是口体格外正直的镇南王殿下便成了这池泥塘中唯一一朵莲花,他口中的打卯,是真正意义上的打卯,这一年以来,他在敬善堂留下时间最长的东西是半个脚印,待过最长的时间记录是一盏茶水。 然而今天——宋煜辰望了一眼桌上堆积如山的折子,眉头稍稍拧起,觉得可能要打破这个记录创造新高了。 前来伺候的小厮在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王爷面前显得格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汇报介绍完了哪张桌案上摆着的是来自何处的折子之后也没敢走,硬着头皮等着这位佛爷的反应。 良久,宋煜辰“唔”了一声道,“很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厮赶紧应了一声,马不停蹄地贴着墙根下去了,脚步飞快。 宋煜辰在他险些被门槛绊倒的时候不慌不忙地望过去一眼,刚要说话,却眼看着那小厮猛地打了个激灵,跑的更快了。 宋煜辰,“......” 他有些啼笑皆非,真不愧是张大人手底下的人,跟他本人一样像个机灵的过了头容易受惊的兔子,见了自己就跑。 但他好歹也算是一名美男子,难不成真有那么可怕么? 这般想着,他不自觉地抬手在脸上蹭了一下,随即又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眼角的余温褪去,转做无奈的叹息。 方才转身离开的时候,宋煜辰面上没做什么表情,却是实打实地注意到了,张大人那一瞬的疑虑没能掩饰住,不偏不倚地撞进了他眼底。 宋煜辰倒也没打算介意,甚至十分理解他的担忧。张大人身为一名脾气耿直为人圆滑的老狐狸,平时正常说话的时候都恨不能将对方的只言片语拆解成一撇一捺细细解读是否蕴藏了什么别的居心。 行事谨慎小心至此的一个人,会怀疑他实在不为过。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老祖宗留下来的箴言,饱读诗书又刻板迂腐如张大人,估计早已经悄无声息地将其立为行事方针。 只是此番他确实是想多了。 若不是得了教训和指点,堂堂镇南王殿下才懒得往这全是穷酸书生的地界来。 倘若是旁人敢这般耳提面命地教训他该如何不该如何,恐怕早就被他拿绳子捆在马尾巴上一路拖到玄甲营去供新来的小兵练冲刺了,可如今这般细心教导他的不是旁人,是宋煜寻。 是当今圣上。 是大好江山的主心骨。 是万千百姓的寄托。 是他宋煜辰从小到大最敬佩的兄长。 就因为如此,宋煜寻的话他不能不听,况且昨日看见的那几根白发如今还在他眼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他实在做不到在听了那么几句苦口婆心的劝诫之后仍没心没肺地在家遛狗逗鸟玩。 尽管在出发时就已经做了些准备,也自以为应当没问题了,可真正看见这堆积得快要挨到房梁了的折子时,宋煜辰还是不可避免地头疼起来,好半天才决意找了个折子稍微不那么多的书案坐下。 然后伸出手去抽出其中一本,指尖收回来的瞬间,那摞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相互叠连在一起的折子连同文书一道哗啦啦地倒了下来。 单手捏着一张单薄折子的镇南王殿下,面对着满地狼藉和闻声匆匆而来的小厮,沉默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相静默。 然而镇南王毕竟是镇南王,慌乱被他那层厚如城墙的脸皮堪堪挡在身后,半点也没能透露出来。 顿了顿,宋煜辰炉火纯青地调动出他那张人五人六的模样,甚至露出了个可以谈得上有些温柔的笑容,面不改色气不喘地冷静道,“怎么又回来了,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小厮干巴巴地张了张嘴,好在茫然了片刻后迅速反应过来,大着舌头道,“没、没什么,王爷您慢慢看,要是有什么找不到的文书就喊我一声,我我我......就不打扰您办正事了。” 颠三倒四地说完,他两颊早已紧绷起来,活活把面上那层腐朽的书卷气给绷的不见踪影,宛如随时打算以身殉国的冲锋战士。 表情倒是挺到位的,可惜就是身量太窄小,还有这脊背弯的也太厉害了,起码不够格收入他麾下。 玄甲营的将军毫不客气地在心底做出了个点评,看他紧张兮兮的模样有点可怜,也有点惹人心烦,于是一摆手,“知道了,下去吧。” 小厮这回连应声都忘了,转过身便飞快地跑了,并且决意在镇南王殿下出这个门之前,无论再听见什么动静都不会再回来。 耳边终于听不见脚步声了,宋煜辰回头望了一眼满地狼藉,板正的面容微微扭曲了一下,短暂地思索了两秒,随后决意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兀自摊开了手上那份折子。 这是一份来自永县的折子,跋涉千里送来京都,说的却全是些诸如“新下来的苹果又脆又甜改天给您送两筐过去”之类可有可无的废话,硬是将一个弹丸小县描述成了清净缥缈的世外桃源,紧跟着又是大篇幅的歌功颂德,将此清平安康的盛世缔结与铸造之丰功伟绩全盖到了陛下那顶白玉冠上,马屁拍的委实活色生香。 宋煜辰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在漫无边际的长篇大论后看见一行十分小字——臣所辖之地近日流入了些许身份不明的流民,然经臣悉心管控,未任其作乱,请陛下安心。问候圣安。 看到此处,宋煜辰随手便将这份前言不搭后语的折子丢到一边去了,无声无息地拈起面前的茶盏来送到唇边。 “废话真多。”镇南王殿下颇有些不耐烦地想,“看来裁除冗官的令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这等蛀虫养在手下,除了惹人心烦之外还有什么用处。” 第77章 学艺 历朝历代以来,哪位帝王将相能拍着胸脯大言不惭地保证自己所管理的国家里人人安居乐业,没有战争,没有流血,抑或没有痛苦?天下何其之大,岂是某一个人能管得过来的? 就算是天神降世,就算是三头六臂,就算——罢了。 人总是如此,幻想着能上天摘星,以为一条腿跨进了官场便要坐好心怀苍生的觉悟,可当烈焰真正燃烧起来的时候,他们除了乖乖地被吞噬之外就是倒戈化作一把为虎添翼的干柴。 此等庶民,不知其中艰险也就罢了,几个流民的琐碎杂事竟然也悉数上报来,是生怕上书房的烛火不能彻夜长明吗? 明明是想轻蔑一笑的时候,镇南王殿下手腕却微微一抖,刹那中眼前浮起一层黑雾,只转瞬功夫便由稀薄变得浓稠如墨。 紧接着,他脑中万马齐喑,腥风扑面而来,眼前陡然闪过一柄寒光毕露的长剑,堪堪擦着他的眼角而过,却偏偏避开了他那双光芒闪烁的瞳仁——那星星点点的光芒,是对面山坡上连绵的战火。 火焰如同破土而出的凤凰花般朝着四下里流淌开来,眨眼之间便蔓延出了凶猛的燎原之势,一张略略有些苍白的清隽面容自赤红如血的花间悄无声息出现,朝他微微露出个温柔的笑容。 额角上,两根白发仿佛化成了尖锐的硬刺,割开熊熊热焰,带着压制不住的凶煞之气直直地朝着他的瞳孔扑过来。 宋煜辰难以自持地闭了一下眸子,想象中锥心的痛楚却没有出现,周遭忽然就凉了下来,嘈杂的喧闹声化为一把青灰,被无数魂灵凝成的薄雾吹散—— 张开眼,窗台上那簇不知名的杂草郁郁葱葱。 宋煜辰行将就木地停了一会儿没动,随后面不改色地抿了一口茶水,然而也就仅限于一口之后,他又改了主意纡尊降贵地将那张折子又拾了起来。 这位素未谋面的永县县令胡说八道很有一手,洋洋洒洒写了几大页,十成十的全是水分,拎在手里都觉得软绵绵,仿佛随时都会哗啦啦地淌出一条小溪来,不过念在其马屁拍的还算有趣的份上还是留下来吧,送进宫去给他皇兄看看,就当解闷了。 “哎呦——” 少年清亮的声线划破小院的静谧,将鸟笼里正闭目养神的八兄吓了一跳,挣扎出了个几乎微不可查的弧度——自打被这双师徒接手之后,它小日子过得十分顺遂,几乎是两三天就要多出一两膘来,纵然受到了天大的惊吓也很难摆弄着这副富贵体态及时逃窜。 此刻它这般吱哇着一挣扎,肥硕的身子将鸟笼撞得狠狠摇晃了一下,连带着挂笼子的这棵倒霉的杏花树树梢跟着抖了抖,抖下一小朵方才绽放不多时的杏花来。 这细小的花朵晃晃悠悠往下落,顺着微风落在红衣少年乌黑的发间,跟他那双亮的出奇的眼眸搭配得十分相得益彰。 然而这小少年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自觉,一把将娇嫩的花朵拈了下来,狠狠地在掌心里攥成了一把芳香四溢的碎末。 时清然刚将视线面前焦黑一片的砂锅上抬起来就看见了“辣手摧花”的一幕,咽了口口水之后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道,“哈哈,又失败了啊,哈哈哈......” “哈什么哈!笨死你得了!”殷小七拍开满掌心清香,一个健步冲过来提起拳头就要往时清然脸上揍,然后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力道小的几乎微不可查。 殷明止好脾气地道,“小七——” “师傅你先不要叫我!我真的要被气死了!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啊!”殷小七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弄儿安静地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对此雷声大雨点小的折腾已经见怪不怪,大有要僵坐成一座清冷石像的意味——事实上她也几乎已经做到了这个标准,面上疏离冷漠的神色做的十分到位,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她的两道眼神是穿透了时清然、钉在她身后那位病态美人身上的。 微风轻拂,花树枝丫影影绰绰地晃动着,在殷明止那张苍白的过了头的面上投下几块细小的光斑,随着树影的位置移动一会儿亮起来,一会儿又缓缓地熄灭。 如同漆黑夜空中暗亮不定闪烁着的星辰。 然后“砰”的一声传来,殷小七一巴掌将那只焦黑的砂锅丢到了边上。 他拖着臭烘烘的脸色把时清然拖到石案前边,从不知什么地方又变出了一只光亮崭新的砂锅塞到她手里,恨铁不成钢道,“最后一次了!我就再演示最后一次给你看,能不能学会可就是你自己的事了!要是这次再——” 他咬牙切齿了半天,搜肠刮肚也没能措出什么凶狠的辞来,于是索性将后半句话囫囵吞了下去,浑浊不清地哼唧了一阵子道,“我可就真的不教你了!” 时清然老老实实地配合着他装怂,当然也有可能是真怂。 她讪讪地笑了一下,拆开桌上的油纸包,摸出一条炸的金黄酥脆的白糖糕递给他,一半讨好一半诚恳地道,“我记着了——这是你之前说你最喜欢的那家,我专程起了个大早去买的,你尝尝?” 殷小七眼睫一动,刚要说话,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身边坐在美人榻上一声不吭看着他的殷明止,话到嘴边又猝不及防地转了个弯,变作毫不客气的训斥,“说什么呢!你到底还想不想学解药该怎么炼制了?君子远庖厨,整日就惦记着这些东西像什么话。” 他咕哝了一阵子,手上毫不客气地将白糖糕接过咬了一口——只这么一口下肚,这少年便果断地抛却了故作出来的老成。 也太好吃了! 光明正大地接住了这份讨好的殷小七没再提什么“君子远庖厨”云云,险些将油纸包也一道吃下去,随即面色好了不少,主动抬起屁股来又将配药的行云流水地演示了一遍,随后一抬下巴,心情不错地道,“看明白了吗?” 时清然摇摇头,“没——” 殷小七一眼瞪过来。 “......看明白了。”时清然很有眼色地改口,才总算看见少年扯着一肚子香甜味道朝她纡尊降贵地点了个头。 第78章 好学 改口一时爽,改完火葬场。 下意识地答应下来之后,时清然转过头,望着那些大堆小摞的药材,整个人僵成了一只硕大的棒槌,又茫然地望了一眼脚边那堆积成了小山丘的焦黑砂锅们,忽然有些替掌心里这只感到担忧。 殷小七装作看不出她硬着头皮的满面为难,点完了头之后便慢条斯理地坐下了——那做派无端地与镇南王殿下平日的德行有些相似,看的时清然眼皮直跳。 她一边循着记忆中殷明止教过的方子把草药往砂锅中扒拉,一边好整以暇地腾出了几分心思,决意待会儿再去买一包白糖糕给殷小七,同这少年打个商量,能否不要举手投足都学着宋煜辰的方式来。 她好容易能从那人眼皮子底下溜出来一会儿,不想连这会儿难能可贵的清闲时光里还要被他无数不在的影子压在心口。 要说起来,时清然诚然会心地认为殷小七哪都好,聪明伶俐又率真可爱,叫人不由自主便喜欢的很,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好学,好学也就罢了,学的还忒快。 方才来了王城没多长时间,他就将街角巷尾的本地口音学了个足以以假乱真的十成十,还带着八兄整天往乱七八糟的花鼓烟雨楼里钻,去了不过三两天而已,便惹回一身胭脂香味连同满口床底间的香艳私语,还说的忒纯熟。 知晓了宋煜辰的真实身份之后,他非但半点不觉得怵得慌,反而表现出了一股浓郁的兴趣,仿佛认定了镇南王殿下的不一般,于是悄无声息地观察并模仿着他——坏就坏在太过悄无声息。 待时清然反应过来之时,殷小七便已经成了这个德行,眉眼一挑,手指握拳往后腰一挺,活脱脱是一个郞艳独绝的翻版镇南王。 思及此,时清然漫不经心地将砂锅放在火上,颇有些头疼地腾出一只手来在额角上擦了一把。 半个时辰之后,殷小七凑到那只命运未测但多半多舛的砂锅面前,咬牙切齿地道,“这可是最后一只了,如果这次再——” 时清然忙打断他的话,挤出来满眼水汪汪的真诚,“不会的,你再相信我这一次。” 微微顿了一顿,她权衡了片刻,从来学得连三分都像不了的温柔话语驾轻就熟地顺着唇舌滑了出来,“小七,感谢你教我,夜里请你和师傅去吃雁回楼好不好?” 她一只手拽着袖口,半侧过身,另一只手做出一个只要殷小七点头她现在就能摸出一枚鼓囊囊的荷包来的气势。 事实证明宋煜辰平时哄她用的那一套倒也有些用处。 殷小七闻声愣了一下,方才的火气仿佛瞬间变随着这句讨好的话流走了,也不知是因着时清然那个摇摇欲坠的虚伪笑容还是因着她这个春风化雨般的语气而无疾而终。 他哼了一声——哼得没什么气势,像是有些无可奈何似的,随后悻悻地转过头去掀砂锅盖子。 只看了一眼,他“咚”一声将盖子重新扣住,额角青筋暴跳,脸色刷拉一下沉成了张俊秀的锅底,“小——九!” 时清然方才感慨之余还胡思乱想了一阵子,眼前一晃而过宋煜辰那双修长冰凉的手指顺着她的衣带缓步向上的情景,想的有些入神,一不小心,没注意到身旁这少年的脸色已经变了,还变得过了头,几乎就要烧开了。 又过了几秒钟,她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几分已经凑到了她鼻尖上的怒气,福至心灵地一抬手,“弄儿,白糖糕吃完了,你快些出去再买点回来——” 好塞住这位年轻的过分又暴躁不已的小师傅的嘴。 弄儿甚至都没能等到她将这句话说完便忍无可忍地起了身,她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自家这位倒霉催的小姐很多钱。 用不着时清然再催,弄儿将身板拽成了一条直溜溜的瘦竹竿,纤细的小腰“呼啦”一扭,她飞快地晃出了门,带着满面生无可恋。如果可以,她简直不想再回来了。 “倒霉催”拿眼角余光往边上觑了一下,正好看见殷小七直接上手将砂锅从火上抄了起来——那少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烫似的,白玉般的两根手指拈着黑黢黢的锅,像拈了片脏兮兮的灰尘,轻飘飘地将起码有成十斤中的砂锅朝着院子一角丢了出去。 砂锅在空中打了个笨拙的转,“咣当”一声磕在一只跟它长得没什么差别的同类上边,乌黑的药渣倾倒一地。 两只砂锅全从里黑到外,胖墩墩地紧挨在一起,像是一双被遗弃了的孩童的眼睛,又可怜又可爱。 “你到底是炼解药还是炼毒药?”小少年的人连同着额角上的青筋一道暴跳起来,白糖糕残存下来的那点香甜味道被扑面而来的奇臭撕裂开来。 砂锅边上本来长着一片腰杆挺直的茁壮青草,生的郁郁葱葱,此刻仿佛是为了响应他的话似的,纷纷扑倒在地,跟溜被风吹弯了的芦苇似的——惟一的不同,大约是芦苇那名状应当唤作优美,而眼前这情形分明就是谋杀。 时清然假装没看见那一地绿油油的横尸,神色十分正经地来回溜达了几步,心不在焉地打哈哈道,“那什么,哎,熟能生巧嘛,可能是因为练得还不够多,要么再——” 说着,她伸出一只手去拉这少年的衣角。 “谁还要跟你‘再’!”殷小七毫不犹豫地甩开她的手,几近崩溃地缩回殷明止身边,将脑袋埋在了自家师傅怀里,如同遭到了重大打击的小兽,满心难舍难分的气愤和说不上来的困惑混杂在一起,“师傅,徒儿不孝,将您徒孙给引到歪路上去了。” 殷明止微微笑了一下,欲盖弥彰地道,“其实倒还是有点进步的,唔——你看,起码怪味没有一开始那么浓了,对不对?小七,你耐心些,再来一次。” 殷小七不吭声,铁了心的要耍这么一回任性,谁也哄不好的那种。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应,殷明止抬眼朝着时清然看过来——她被殷小七这副气性模样弄得有些手足无措,紧张的几乎要将衣角搓烂。 第79章 永县 这位自认为已经在镇南王殿下手底下修炼得刀枪不入的王妃搜肠刮肚了好一会儿,舌头的结却越打越紧,脸上露出了一点不加掩饰的惭愧,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闹脾气的少年。 殷明止试着抽了抽衣袖,或许本来是想冲时清然招招手,奈何两片袖子被自家小徒弟攥的死紧,只得无奈地弯了弯唇角,偏过半边头来,“王妃不必过于忧虑,今日便到这里吧,明日再继续,王妃天资聪颖,只要勤学苦练,想必很快便能学会。” 时清然虽不是什么标准的正人君子,脸皮却也还没有厚到这个地步,然而被殷明止那两道温柔的眼神包绕着,她也实在假正经不起来,已经到了牙关后边的客套说辞半个字也漏不出去。 先前还能坐在一张饭桌上谈天论地的人忽然这般客客气气地称呼她,听得时清然心里有点儿说不上来的别扭。 好半天她才勉强地道,“师傅过誉了,那——” 望了一眼仍不肯转头看她的殷小七,时清然无声地叹了口气道,“我便明日再来上门讨教吧,多有叨扰,还请师傅海涵。” 殷小七忽的掀起眼皮来,没好气地道,“既然知道叨扰,明日你也别来了!” 有了他家师傅的亲自指导竟然还学不会,简直已经笨到了让这小少年忍无可忍的地步。 殷明止神色淡淡地教训道,“小七,不得无礼。” “我是实话实说嘛!她明日来了也没什么用,已经没东西可给她练了。”殷小七抬手指了指那一排空荡荡的簸箕——方才时清然进门时,五六只簸箕里还满满当当地堆积着药材,如今却全化作药渣祸害周边那一小片青草去了。 末了,他小声嘀咕道,“真是浪费东西,平日里我们自己都还舍不得用......” 殷明止此次没吭声,他只淡淡地扫过去了一眼,这红衣少年便很有眼色地住了嘴,只是脸色仍没有好看到哪里去。 时清然被自己这副丢人丢到外边来了的德行寒碜得简直不好意思抬头,心道幸而从前那点医术都是自学,不曾拜倒某名医大家门下,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纵然是被人问起,也不至于连带着损害他人的名号。 思及此,她一边暗自感慨一边真诚地道,“那明日我自己带些药材来,叨扰师傅指点。” 殷小七冷哼,“带的来吗你,真当有钱能让磨推鬼呢。” 殷明止无声地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无可奈何地揉了一下额角。 时清然被这位比她年岁还要小一些的“小师傅”教训的有点无地自容,然而身为镇南王妃,她自认为有些不太方便当街跟人对骂,况且还是她自己没理在先。 自打嫁给宋煜辰,她没有享受到半点优待,反而还被这无形的条条框框束缚了个囫囵,当真是没有半点好处。 时清然有些恼火,随即破罐子破摔地决定耍一回性子。 于是她微微颔首道,“劳烦,师傅待会儿能否将这些药材写下来给我,我今日便去买。” “待会儿回去便让弄儿去账房划银子。”她心道。 那位眉清目秀的美人听了只是跟着微微笑着,却摇了摇头,“王妃不必跟着操劳,小七说话虽然直了些,却不曾说谎。这蛇毒解药的炼制一共需要准备六味药材,前五味倒是好找,就是这第六味,是——” 殷明止能一连串的说出这么长一句话实在是十分难能可贵,时清然恨不能凭空变出文房四宝,将他口中的珠玉箴言逐字记下来,奈何手头一穷二白,只得暂且打了个岔,“第六味是什么?” 殷明止平静地接着说道,“是实在的千金难求。” 时清然,“......” 怎么这位也跟着学会大喘气了。 “如今不是季节,若要寻求,只能前往其产地,倘若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偶然遇见一些。那地方距离王城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太过辛苦,若王妃不急,让小七去一趟便可以了。” 话音点到为止,殷明止顺势摸着茶水递给唇舌,将后半句话隐了去——像王妃这样笨手笨脚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是乖乖坐享其成的好。 时清然咂了咂嘴唇,觉得有些不是味儿,不等那仨瓜俩枣的良心站出来谴责,她便十分自觉地道,“不劳烦师傅,我自己去一趟便是,统共师傅这段日子也不会离开王城不是?待我取回来了便送过来,给师傅还上。” 殷明止眸底掠过了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波澜,如同月下柳梢头旁,燕子的翅尖划开了寂静的湖面。 镇南王妃虽然身为女儿家,一颗心却粗的堪比横跨护城河的石桥柱子,真正做到了“任凭汹涌江水暗潮涌,我自岿然不动”,连尖锐的飞沙砾石都觉察不到,更不用说这样一条鱼儿细微的尾巴摆动了。 顿了顿,她恍惚想起来件关键事,于是道,“对了,那味药材的产地究竟在哪?” 殷明止慢条斯理地拈起剩余的半杯茶水,悠哉地抿了一口,倒是不打算再搪塞她,指节跟桌面相互叩击出一声脆响。 他道,“永县。” 这天傍晚,天色黑的如同已经深夜,窗外寒鸦孤立于房檐上。 敬善堂里,张大人吹灭了最后一盏昏黄的烛火,随即“腾”一下站起身,顺手从桌案上抄起一张折子塞进袖口。 巡夜的小厮打着哈欠走进前院,正好看见张大人行色匆匆地往外走,两人险些撞了个满怀。 小厮惊了一下,随即立即行礼,“大人,您是要回家吗?” “唔。” “那小的去给您准备马车......” “不必。”张大人一摆手,几乎是抢着往门外走的,“你忙去吧,我已经安排了车。” 出了敬善堂大门,张大人没坐车,贴着满地露水拐进了一条小道。 第80章 蹊跷 小路尽头是另一条小巷,巷尾尽头是一扇黑黢黢的小门。 推开门之后,张大人拾级而上,不甚熟练地来到二楼厢房,循着那股清淡冷冽的松香气味走到一间厢房门前,随即他略略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镇南王殿下清冷的声音隔着薄薄一层屏风透过来,“来了。” 张大人进门后虚虚地行了个礼便一屁股坐在宋煜辰对面,也没打算客气,接过宋煜辰递过来的一杯清茶便灌进了喉咙,没等咂吧出什么味儿来便火急火燎地将袖口里的东西摸出来放在了桌案上。 他简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这位殿下生的一副月朗风清、器宇轩昂模样,怎的偏偏是个命中带煞的灾星,逢出必乱。 自打张大人接手了敬善堂,每日的人物虽然繁重些,要看的折子多如牛毛,但好在大部分都是些问候请安的废话,真正值得送去给皇上审查斟酌的并不多,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忙完了江南的灾情和西南的瘟疫之后,他本以为能稍稍松下一口气,没想到新的石头又从天而降,且稳稳当当地砸在了他脑门上,一下子将他从“可以放松”的春秋大梦中砸的清醒过来。 且这样一块烫手山芋恰巧就落在镇南王殿下来打卯之后。 简直不知道他究竟是运气好还是运气背,只要与这位殿下沾上点边,事情准能在万千栋梁中一眼挑中他。 张大人整个人晃了晃,屁股下边如同长了刺,软和的锦缎面棉花里的垫子给他坐出了一点针毡的味道来。 眼前这位灾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左摇右摆,开口道,“张大人若是嫌坐着不舒服——” 张大人唯恐他口中吐不出什么象牙来,忙正了正身形。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对,如今有求于他人的应当是镇南王殿下才对,他心虚什么! 思及此,张大人方才正了几分的身形“哗”一下垮下去,重新端庄的时辰还不如炎炎盛夏里一碗饭的新鲜时间长。 宋煜辰扫了一眼那张折子,驴唇不接马嘴地扯出个不甚真诚的笑脸来,“——我这就命人给您抬张榻上来,您躺着说话便可。” 张大人,“......” 被他这么冷不丁地塞过来一团和气,张大人简直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打了一路的腹稿化作千头万绪,堵在嗓子眼里,一时间硬是没能排出个先后次序来。 宋煜辰抬眼看着他,眸底除了一派清朗的关心之外仿佛再无其他。 这位老学究被他这般“见君思虑,吾心甚忧”的脉脉含情眼神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抬起拳头来遮在嘴前边,欲盖弥彰地轻轻咳了一声,“多谢殿下抬爱,不必了。臣此次前来,是有急事要说。” 同时默默地正襟危坐起来。 宋煜辰方才一见面就降服了张大人满身压不住的火气,微微笑了一下道,“不必着急,慢慢说。” 张大人翻开那张折子递给他,“殿下请看。” 宋煜辰一目十行地扫过去,从开头开始便觉得十分眼熟——这不就是那天他看见的那份溜须拍马本事一流的折子吗? 他望了一眼窗外,浓黑的眼睫微微一颤,“张大人这大晚上的,是梦游了吗?” 一张全是马屁的折子算得上什么急事?亏他还甜言蜜语地哄了这老学究一阵子。 宋煜辰看了一眼方才递过去的那杯茶水,忽然有些后悔,怀疑张大人这大晚上的就是想专门来骗一杯好茶喝,早知道就给他一杯白水了。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降了十八层招待品阶的张大人又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过去,“单看那张折子倒是没什么不对,但殿下请看——这是敬善堂那位看门的老翁的家书。” 宋煜辰还没从下回来该给他白水还是泔水的问题中回过味儿来,不住地揉着自己的额角,讥诮的话语已经到了牙关之后,他却忽然有些反应过来了,“这位老翁是永县人?” “殿下冰雪聪明。”张大人不失时宜地拍了句马屁,“那老翁不识字,人又老实,在敬善堂干了已经十年有余,与臣有几分交情,于是托臣将这封家书读给他听听。他有个儿子,在永县坐茶叶生意,据说做的还不错,今年却突然搬走了,而且是携家带口,大有一去不回的意味。” 宋煜辰“唔”了一声,“你继续说。” 张大人将声音压成了一线,道,“他在家书中提及,之所以举家搬迁是因为县里闹了瘟疫。” 瘟疫? 宋煜辰终于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随即脑海中电光石火地闪过了个惊骇的念头。 他倏地拧了一下眉头,捧起那张家书来从头到尾挨着看,眉目中的温润褪去了些许,暴露出一点斧钺利刃上的寒光。 万事开头难,既然已经开了口,往后的话便自然而然地顺着唇舌滑了出来,“若家书里说的是真的,那么就说明永县县令刻意隐瞒艺情不报,当然也不排除这是假的的可能性。殿下怎么看?” 他这绕来绕去绕了一箩筐的车轱辘话宋煜辰连半个字也没往脑袋里装,他轻轻挑起入鬓的眉眼,冷不丁地话锋一转,“张大人是以为,此事与西南那场疫情有关,是吗?” 镇南王殿下避轻就重地一针见血,恰到好处地提醒了他此刻这厢房中只有桌案前后的二人,中间夹着一只热气越来越稀薄的茶盏,实在没必要再说什么场面话。 张大人顿了一顿,最终微微颔首,老老实实地憋出了句人话来,“正是。西南今年这场疫情起的蹊跷,落得也蹊跷,好像是来势汹汹的千军万马,站在城楼上能远远地看见一片与天连着的黄沙,但真正兵临城下才发现,其实只是一群老幼妇孺罢了。” 翰林院出身的张大人还浑然不觉地咬文嚼字着,那边的镇南王殿下已经听得骨头缝里快要冒出酸水来了。 默了片刻,张大人咽了一口口水,谨慎而小心地托出了真实想法,“但还有一种可能——那群老幼妇孺其实是身披伪装的精锐兵甲。” 第81章 不表 他话音到此便戛然而止,不再多说,宋煜辰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这折子——” 张大人看出他的意思,十分有眼色地接过话,“殿下放心,臣已经将这份折子扣下来了。以殿下之见,是否有必要从刑部调几个人去探探风声?” 宋煜辰一听“刑部”二字就皱眉,大手一挥道,“免了,这事暂且按下不表,我会看着处理。” 张大人敏锐地觉察到镇南王殿下这话说的有些含混。 “按下不表”的究竟是哪件事,又究竟要按到什么时候,他会看着处理,具体又会怎样处理? 张大人脑袋里冒出了一串叽里咕噜的问号,然而宋煜辰不说,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能开口问出这话来的由头,只得跟着装傻,把半冷的茶盏拈起来凑到嘴边。 他忍不住悄无声息地看了镇南王殿下一眼,那张脸是英俊而年轻的,乍一看眉目如同春风化雨、翩翩儒雅,但看的时间长了,便能从中品出一丝细细的凉意来。 茶水已经冷了,袅袅的热气在清冷的夜里化作霜白色的雾气沾在睫毛上,将他那双故作高深莫测的眼睛藏在云山雾罩后边,于是就显得更加难以捉摸。 张大人恍恍惚惚地觉得,这位殿下虽然与皇上是一道长大的亲兄弟,却原来分毫不像,甚至于眼前这位仿佛更有帝王的深谋远虑—— 这大逆不道的想法一出,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茶水险些泼满他半边袖子。 “这封折子,拆了最后一句话,给皇兄递上去吧。”良久,宋煜辰终于开了口,语气冷不丁地温和下来,“至于疫情和流民的事就算了,皇兄的日子过得不舒坦,咱们谁都别想跟着舒坦,劳烦张大人代笔蓝批,给那位永县县令做个批复,别走漏了风声。” 这满朝文武 张大人着实受宠若惊地应了一声,默不作声地将那张家书收起来,重新折好了塞进袖管里,正要起身走人,忽然又想起了些什么似的,他转过头来道,“王爷,安定侯近日——” 宋煜辰蓦地抬起头。 “咳。”张大人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出言不逊了,重重地咳了一声道,“侯爷这次好像是生了重病,上次批复的三天病假刚一到期就又遣人送来了告病的折子,臣还未来得及呈上去,王爷您看——” 宋煜辰“唔”了一声道,“那种事,张大人看着给个批复就好。” 张大人忽然很后悔临走之前为何要多嘴提上这么一句,平白无故地得了个拿不起也放不下的烫手山芋,却也只得硬着头皮道,“......是,臣知道了。” 宋煜辰淡淡地点点头,瞬间功夫又恢复成了那个明净的模样,“张大人费心了,晚辈谢过——” 说着,这年轻的亲王冷不丁弯下腰,双手作势要往前拱。 这边怀揣着一肚子还没来得及散干净的大逆不道的张大人一看这阵势,当即心虚得快要吓晕过去,忙上前一步拦住他,“殿下且慢!臣......这是臣......” 张大人此人,一条舌头虽不及宋煜辰那般灵活多变以至于能灿出莲花来,可诸如“为江山社稷黎明百姓应当做的”、“绵薄之力而已,殿下看得上便好”等等此类的鬼话还是能够驾轻就熟地张口就来的。 可此时此刻,他一着急,被满腹心虚憋出了一脑门汗水,“应该”二字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镇南王殿下拳拳为国,赤胆忠心远远轮不到他一个想着混吃皇粮等退休的二品官员来怀疑,他的一举一动所作所为,无论逾矩与否,都是为了江山稳固在做打算。 然而话又说回来了,他就算再功高位尊,也不过就是个亲王,顶天了是个有一支精锐部队的亲王,跟敬善堂这样的地方也是费了八竿子力气才勉强维系上了一点还没有下雨时门口那个水洼深的交情,除过保家卫国这类无可奈何的事之外,难道要将这鸡零狗碎的政务也压到他一个人身上去么? 张大人这能将安定侯气的吹胡子瞪眼乃至当堂骂人的刀子嘴此刻宛如喊了块软滑的嫩豆腐,拿不起来放不下去,僵成了一个木头人。 但他只僵了几秒就默不作声地在心底打了个耳刮子,将自己那颗摇摇欲坠的忠谏之心打回到了原本就该安放着的地界。 统共他只是皇上手底下的一根笔,一根笔有资格闲着没事想东想西么? 思及此,张大人惊疑不定地朝着宋煜辰拜了一拜,退了出去,踩着雁回楼一楼的人声鼎沸,一半狼狈一半飘忽地迈出了大门。 纵然没什么实际进步,却也浪费了人家一整天时间,要说收获,能得到殷明止那般温柔缱绻的夸奖,时清然认为自己非常应该满足。 于是她本着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一颗心,将殷小七请到了雁回楼,由着这少年人的性子请他吃了一餐,然而四四方方的桌前也就只坐了他们三人而已。 殷明止以“不劳破费”为由,委婉地拒绝了她真假虚实全掺和在一起的邀请,随即便轻飘飘地回房去了——脚步轻盈缥缈,跟找不着根似的。 可搭配上他那副温和中透着不容置喙的冷静的面容,莫名地便染了几分踏碎长风的谪仙味道,叫人一时间很难将这样一个人跟他那身挥之不去的病弱联系到一起。 时清然盯着看了一会儿,便被弄儿一把掐在了后腰上,她咬牙切齿却又不失恭敬地道,“小姐,光天化日之下,请注意影响。” 弄儿的手很瘦,骨骼清晰颀长,带着坚硬的力道,一下子将她心底那几分刚冒出头来的色心给掐碎了。 时清然欲哭无泪的同时,发自内心地觉得弄儿的确不是个好玩伴,尽管她的确是自己在这偌大的王城里唯一一个能靠得住的人。 第82章 真心 时清然认识弄儿的时候方才十岁,正是个猫嫌狗不待见的年纪,整日除了吃喝拉撒睡便是被她哥逼着学习,在诗书花茶与琴棋斧钺之间忙的连轴转。 可贪多嚼不烂,这古话在她身上验证得淋漓尽致。热热闹闹地学了好几年下来,她除了练就一身如何在夫子眼皮子底下将话本伪装成五经之外,便只学会了上课溜号下课翻墙,还翻得不甚熟练。 有一回半个身子都越过了墙头,眼前却冷不丁地闪出了她哥那张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的脸,于是整个人惊得一激灵,从墙上摔下去,鬼哭狼嚎了一场之后拖着伤腿在家歇了足足小半年。 弄儿与她不同,那年弄儿才十三岁,轻功与剑术已经学得像模像样,是彼时和今时今日的时清然都完全无法企及的典范。 被安排到她身旁之后,弄儿便多了个任务,每日在习武之余稍稍抽出些精力来看管着她。 于是从那以后,只要时清然敢露出一点想要逾矩的苗头来,弄儿必定会提前发现,紧跟着便冷然地道,“小姐,请不要这样。”或者是“小姐,请不要那样。”总之冰冷又疏离,跟个暖不热的冰疙瘩一样。 后来两人渐渐熟悉起来,弄儿要拦着她的时候就更方便了,大多数时候可以直接跳过规劝这一步,上手或者上脚,有时候一记拳风还没扫过去,自家这位现德行的小姐便会立即老老实实。 眼下,弄儿冷然地扫了一眼空荡荡的荷包和身旁那两位大吃大嚼的蠢材,忽然生出了几分或许当初不该陪她来王城的后悔。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庭广众之下要她直接动手揍人未免太过不雅。 一时间,她陷入两难,只得窝火地噙着一把无人可诉的委屈,两道眼神凶狠地钉在时清然脑袋上。 时清然吃着吃着觉得后脖颈无端有点凉,抽空抹了一把嘴唇上的油,一抬眼,正好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弄儿冷若冰霜的眼神。 她打了个冷噤,莫名其妙之余没忘记将满口清凉甘甜的荷花糕吞下去,随即困惑道,“你看我做什么?” 中气十足,且毫无惧色,看来是压根就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弄儿那双握在广袖之下的手悄无声息地握紧。 要不还是揍了吧,也别管什么脸面不脸面优雅不优雅了,忍到这份上还能接着忍的估计也就只有圣人了! 时清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然在弄儿心底被剁碎成了肉丸子,这会儿正热热闹闹地下锅煮汤喝,见弄儿一副脸色青白的模样,于是顿了顿,有些为难地扫了一眼满桌子狼藉——她和殷小七都饿的有些狠了,一下手便没了轻重,好端端的菜色给他们吃的像是被狗崽子啃过一样。 默了片刻后,时清然咧着唇角笑了一下,伸过一直油乎乎的手来,手心里捏着一只还算完好的鸡腿,献宝似的放进了弄儿面前那只从头到尾都没有沾过半点荤腥的碗里。 然后时家大小姐顶着弄儿惊讶中带着错愕的眼神,十分自觉主动地忽略了余光里混着的那几分嫌弃,挤出一包十分真诚的眼神来望着她,“给,专门给你留的。” 弄儿面不改色地扫了一眼已经被撕的皮肉分离的烧鸡,登时便觉得这个作为“专门”专的委实不怎么真心,然而她两道支棱成了刀剑的柳叶眉还是不由自主地松垮下来许多。 自然,最后这只鸡腿还是进了时清然的肚子。 三人从雁回楼门前出来时,殷小七酒足饭饱,火气全然不见,又成了那个亲亲热热的小尾巴。 时清然被他黏着,一时间松出一口气来,倥偬地要在街角转弯,被弄儿眼疾手快地拽着衣带拽了回来,忍无可忍地顺着街角拖回镇南王府去了。 人吃饱了就容易犯困,然而即使是在困得上下眼皮打架的时候,时清然还是挣扎着从床帐里探出头来招呼道,“弄儿!” 弄儿端着一盆水过来,闻声立即凑了过来,“小姐,叫我有什么事?” 时清然哼唧了一声,有些费力地撑着不让眼皮完全耷拉下去,“唔......永县的那个药材......你明日去账房划些钱来,我们......” 她颠三倒四的话堪堪说到一半,被弄儿一把冰毛巾丢过来,结结实实地堵在了牙关之后,随即忍无可忍地一把将她的脑袋按回了床帐里边。 时清然由衷地觉得,弄儿在有些地方和宋煜辰是很像的,一样的不近人情,一样的冷漠疏离,一样会在不想听人说话的时候直接堵住人家的嘴,唯一一点区别,便是弄儿拿的是冰凉的毛巾,宋煜辰拿的是缱绻温柔的唇舌。 可弄儿掏出来的乃是一颗冰凉的真心,宋煜辰递过来的那团热气腾腾又是什么呢? 对于自己这个自顾不暇之余还能抽空顺便意淫一把的才能,时清然由衷地感到十分钦佩,却又不由自主地有些忧愁,于是她便在忧愁与钦佩之间来回摇摆,像是坐上了小桥流水上的摇船,转眼间便沉溺在温柔缱绻的梦境之中。 今夜没有月光,弄儿面无表情地给她擦干净手脚之后没忘记将窗子顺手关住,防止她半夜吹冷风第二天下不来床。 弄儿向来是将她当成个纸糊的人看待的,然而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时清然原本睡得好好的,睡到后半夜忽然做起了噩梦,胸口仿佛被压上了个千斤重的坠子,眼睫微微一颤,略略张开了眼睛,才发现宋煜辰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搂的近乎喘不上气来。 他一双眸子里满是清明,朝她弯着唇角微微笑了一下,“终于醒了?” 宋煜辰笑起来的时候,眉目里噙着一点纵容。 时清然睡眼惺忪之余被他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大半心神,微微怔了片刻之后才意识到,镇南王殿下估计是刚回来没多久,衣裳上还沾着清凉的晚露,此刻正无遮无拦的贴在她身上。 第83章 采花贼 身上——哎? 时清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些不对,随即眼神往下一扫,便扫见了自己一副衣冠不整的尊荣,裹在最外边的中衣不知道上哪去了,两条腿正盘在镇南王殿下的腰上。 时清然,“......” “既然这么想我,怎么不等到我回来就先睡了?”宋煜辰抵着她的唇,温柔缱绻地贴着她的面颊,温热的呼吸自嘴唇转移至额角,再辗转到下巴。 时清然被他啃得手足无措之余,脊背也跟着酥麻起来,一时间简直要怀疑这是真的还是她昏睡到了极致做的一场春梦,于是恍恍惚惚地抬手摸上了宋煜辰的半边侧脸。 倘若真是梦,那这触手如白玉般的感觉未免也太过真实了些。可这倘若不是梦,胆小如她竟然会主动勾上宋煜辰的腰,这简直荒谬。 自打嫁给了他,时清然觉得自己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做到自觉主动,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床下,皆被镇南王殿下拿捏的死死的。 于是,此情此景给她的惊吓程度与之前被蛇咬了之后做梦梦见的那个鲜血淋漓的蛇吻有的一拼。 “怎么不说话?”宋煜辰耐心地拿捏着她脊背上肉多些的地方,“想不想我?” 时清然一愣怔,不受控制地就将实话说了出来,“怎么不叫醒我?我还以为是哪家不长眼的采花贼呢。” 宋煜辰换了个姿势,指尖的力气又加大了几分,向来清冷的声音此刻却有些温敦敦的,随着一股酥麻感传入她耳郭里,“我刚一回来你就缠着我,我当你是想我了,原来想的是采花贼?嗯?讨打?” “......”时清然下意识地辩驳,“谁缠着你了!” 宋煜辰没回话,浓黑的眼睫悄没声地往下一耷拉,正好落在腰间。 那处,他二人的衣裳还不清不楚地纠缠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时清然那双腿还稳稳当当地挂在人家身上,怎么看都是一副主动邀约的架势。 然后宋煜辰挑了一下眉,笑容中带了点揶揄,“是谁呢?” 时清然,“......” 这人还真是讨厌,不好糊弄也就算了,总想着给别人下套。 时清然很想倒吸一口气,却被宋煜辰眼疾手快地堵住了嘴。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下巴,指腹抵着她的唇道,“摸够了没有?” 时清然张张嘴,茫然道,“......啊?” “看样子是没摸够。”宋煜辰简短地点评道,同时握住了她那只正在自己的尊容上胡作非为的手往一边引,十分坦荡且大方地道,“那就换个地方摸。” 说着,他毫不犹豫地将时清然的手按在了自己小腹上。 时清然,“......” 现在她可以确定,眼前这位绝不是什么梦境,绝对是实打实的宋煜辰本人。 不得不说,镇南王殿下生的十分好看,是那种丝毫不妩媚的英气的好看,宽肩窄腰墨色长发,黑的黑白的白,着实养眼又撩人,撩得镇南王妃那颗色心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冲动。 然而被他这般结结实实地压着,纵然她有再蓬勃的色心也施展不开拳脚。 于是,四目相对,她望着镇南王殿下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硬是拽出几分理智来,颇为艰难地问道,“我的衣服呢?” 宋煜辰没应声,却自顾自地伸手解开了自己那身月光银白的衣袍,露出干净的里衣来,末了冲她微微一笑,“多谢提醒。” “......” 好在宋煜辰还未曾将全部的良心都泯灭在这等事里边,仿佛是为了给时清然醒醒神似的,他顶着她的眼神道,“今日都做什么了?” 时清然愤怒地拽了一把所剩无几的衣裳,有些恼地瞪过去一眼,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 僵了一下之后,她索性闭上眼睛装睡,“去了别院找小七,然后一起去雁回楼吃饭。” 她有意在耍性子,语气平铺直叙如同小时候被夫子逼着背《论语》。 然而宋煜辰却好像不太介意,甚至还十分认真地道,“玩累了所以就先睡了?” “......嗯。” 宋煜辰“唔”了一声不再说话,丢开了她的手,反过来将自己的手盖在了她身上,哄孩子似的语气,“那我给你揉揉腿。” 时清然没吭声,将眼睛闭的死紧装睡,片刻之后,一股诡异的红晕自上而下蔓延开来。 时清然忍不住在心底叹气,纵然是有天大的瞌睡,这会儿也早就已经被他折腾的彻底醒了。她咬了咬下唇,面红耳赤地道,“宋煜辰,我想同你商量件事。” “讲。” “我近日来想出趟远门,你能不能告知账房一声,提前将我这个月的例银先发下来,我......行了行了,你不要再揉了!” 时清然狼狈不堪地去推他的手,后者仍是一副淡然超脱的模样,不像个深更半夜爬上别人床的色鬼,反而像个长伴青灯吃斋念佛的和尚。 这“和尚”道貌岸然地道,“我是怕你太累,别不知好歹。” 时清然打牙根里挤出一句话来,“我的腿什么时候长到哪里去了......还有,你根本就没听到我方才说的是什么吧!” “嗯。”宋煜辰坦然地点了头,“你看过那么多话本,难道不知道人到了这种时候都是没心思想太多的么?” “......” 顿了顿,他又笑道,“逗你的,我听见了。” 尽管没抱什么希望,时清然的眼底还是不由自主地亮了亮,“那你能同意吗?” “可以。”宋煜辰露出一副似笑非笑模样,似水的温柔眨眼间化作纨绔风情,不偏不倚地悬在他冷然的眼角上,如同一颗将掉不掉的泪,“但是然然打算怎么感谢我呢?” “......” 很快地,时清然就听见了一声闷哼——不过是从她自己的喉咙里溢出来的,耳侧是宋煜辰断断续续的声音,温柔缱绻地喊她的名字,喊得时清然很快缴械投降,认命地偏过头去任他摆弄。 手指一抓,本想抓到片被角来遮住烧灼滚烫的脸颊,却只抓到了一片单薄的衣料。 微微摩挲过之后,时清然反应过来,原来那件消失了的中衣是被她压在身下了。 第84章 惊悚的惊,惊疑的惊 转眼间已而是三更,乌云退散,残月高悬。 清冷的月光肆无忌惮地顺着床幔爬进来,丝丝缕缕地晃在镇南王殿下宛如凝脂般的侧脸上。 他狭长的眼眸中带着懒洋洋的睡意,浓黑的瞳仁如同一对燧石,四目相对的瞬间,时清然几乎产生了一种火花陡现的错觉。 纵然时清然十分不想承认,但宋煜辰确实生了一副很好看的脸,单单凭着他这张脸,连话都不用说,微微一笑便能让半个天下的女子为他倾倒在地——剩下那一半是已经嫁人的,被自家丈夫牢靠地扶着,兴许也已经鼻血横流。 “睡吧。” 宋煜辰在她脑袋上摸了一把,动作是难能可贵的温柔,近乎有些耳鬓厮磨的缱绻味道,乃至于没出息出了名的时清然听得脊背登时一酥,眼神兀自在枕侧这人身上来回流连。 她还没忘记正事,于是轻咳了一声道,“宋煜辰,我方才与你说的事,你千万别忘了。” 宋煜辰闭着眼睛,却准确无误地捉住了她裸露在薄被外的手腕带进怀里,顺带着将她整个脑袋都往肩膀上靠了靠,“知道了,别吵。” 他多说了几个字,时清然才从中品味出几分沙哑和疲倦来。 肌肤紧密相贴,单薄沁冷的汗水也好,三千青丝也好,全纠缠在一道,是打碎骨头也会连着筋脉共赴黄泉那般无声的决绝浪漫。 奈何她镇南王妃实在不是个能享受得了这般花前月下的粗人,一开口便将温存之后难得的温馨打散了,“你别现在答应下来明天又给忘了,上次也......哎,你往那边睡一点,别压我头发......不让你压头发你也别压我手......” 宋煜辰,“......” 他骤然张开了眸子,两道眼神比后半夜的月光还要清冷,犹如甲胄冷铁上反射出来的杀气般滚滚而来。 时清然被他盯得一噎,悻悻然闭了嘴。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一股凉风幽幽吹来,床头那盏半死不活的烛火便“倏”一下灭了个彻彻底底。 床帐内骤然暗下来,时清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有些逾矩了,宋煜辰本就对她没有感情,能维持面上的和和谐平静已经实属不易,她怎么敢蹬鼻子上脸? 简直是十分没有眼色。 这回宋煜辰的逆鳞算是给自己稳稳地戳中了,分毫不差。 思及此,她有点儿委屈地在被子上摸摸索索,摸到一片被角,正要往身上拉,手指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 宋煜辰的手指像天然的玉石雕出来的一样,指端浸染着无端捂不热的寒冷,唯独掌心里还带着一点稀薄的温暖,勉强给这尊冷铁锻造的冷峻将军塑像渡入了丝丝活人气息。 此刻,一冷一热带着极端的反差猝不及防同时而来,激得时清然不自觉地心尖一颤。 “一点瞌睡都被你吵没了。”宋煜辰轻啧了一声,不平不仄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悲喜。 扔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伸手把方才被两人荼毒得乱七八糟的被子拽上来,面不改色地将在恍恍惚惚间沉浮的时清然整个裹住,只勉强露出来半个脑袋。 时清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严严实实地裹成了一只皮酥肉嫩、香气四溢的粽子。 镇南王殿下纡尊降贵惯了,向来都只有被人伺候的份,实在不怎么会伺候人。纵然他摆弄的十分认真细致,乃至于可以称得上体贴周到,时清然还是觉得险些憋死,死里逃生之余猛地提起一口气,“殿下!” 宋煜辰淡淡地道,“嗯,怎么了?” 嘴上说着,他手上动作却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十根手指兀自灵巧地上下翻飞,顺带将她勉强能伸出来挣扎的两只手逮住重新按了回去。 玩的还挺开心的嘛,殿下。 时清然,“......” 确定她不会再乱动之后,宋煜辰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张了张口,似乎是打算说些什么,却没说出来,只微微弯了弯唇角,仿佛是在酝酿着些什么。 时清然掀起眼皮瞪他,眼底满是无声的愤怒——镇南王殿下平素总是一副素衣禁欲的端正模样,外人断然看不出他私底下会有这种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情趣。 狼狈不堪且毫无还手余地之余,时清然咬着最后的自尊不松,悄无声息地盘算着他若敢问这样好不好看,她就当场咬舌自尽血溅三尺。 此时,时清然耳畔仿佛回响起了她哥的谆谆教诲之“人要脸树要皮不争馒头争口气”篇,登时多了几分底气。 时轩虽然不太靠谱,但大小也是时家山庄一庄之主,带着一副正经模样说话的时候很像那么回事,甚至很有值得推敲和考究的意义。 宋煜辰道,“这样......” 时清然立即如临大敌地将舌头伸到了后槽牙跟前。 然而他冷不丁地道,“暖不暖和?” “......” 时清然的舌头闪了一下,半死不活地挂在两排牙之间,硬是茫然了好一会儿没能回过味儿来,随即她一偏头,想确认一下自己肯定是听错了,就正对上了镇南王殿下坦荡光明又正直真诚的眼神。 她只好硬邦邦地接住了这句话,“啊......暖和。” 宋煜辰一点头,道,“你要去永县做什么?” 时清然心不在焉地道,“......不做什么。” 这事说来话长,然而眼下她也没有那个长话短说的心情,索性打算还是敷衍过去算了。 “明日一早你让你的丫鬟直接去账房划银子,不算预支的,下个月你的例银照发不误,就当时路上的盘缠,还有——” 不等他“还有”完,时清然已然惊喜地瞪大了眸子,“真的?” 事实上是惊大于喜的,惊是惊悚的惊,惊疑的惊。 一个人若是打相识开始便摆出一副冷漠又讥诮的嘴脸,日后能一直如此下去也就罢了,身边人久而久之也会习惯,往往却总是猝不及防的忽然热情会让人不知所措,忍不住地就想去揣测怀疑他表面满面迎合的笑,其实心里是不是憋着什么坏水,毕竟人心隔肚皮,两面三刀这事跟话本里的情意一样,都是能日久之后生出来的,指不定上一秒还言笑晏晏下一秒就短兵相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第85章 正经烦人,悠哉悠哉 更何况身边这位还是个将两面三刀随身揣着的惯犯。 思及此,时清然那片方寸大小的灵台一时间电光石火,忍不住拿眼角悄没声地觑了宋煜辰一眼。 宋煜辰淡淡地迎上她那两道略有些复杂的眼神,“我从不口出诳言。” 时清然还没来及高兴,便听见他后半句话大喘气着幽幽落了下来,“和然然断不是一类人。” “......”这话听起来倒是挺像镇南王殿下的一贯风格。 时清然不服气道,“我什么时候口出诳言了?” 镇南王殿下探过来个极轻的笑,气定神闲地道,“再多嘴多舌,明日我便抱着你出门,再亲自送你上车。你若是睡得醒不过来,我便将你拿被褥裹着,一道送上去,好不好?” “......” 这明明应当是极温柔的一句情话,时清然却听得十分悚然,没敢顺着这话往下想象那番光景,两片嘴唇张了又张,最终无言以对地闭上眼装睡。 昏昏沉沉的梦醒梦睡之间,时清然恍恍惚惚地琢磨起来宋煜辰是否对她说谎过。 然而人非神祗,她白日里劳心劳力跑了一天,大晚上睡得好好的又被这姓宋的王八蛋莫名拖起来折腾了好大一会儿,这会儿的确是又累又困,于是只来得及琢磨了不到三秒钟就睡着了。 一大清晨,时清然是被自己那颗元宝形的脑仁给叫醒的,唯恐宋煜辰这厮会沿用从前他那个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恶俗习性,“腾”的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她飞快地抓着床头的衣服往身上胡乱地套。 耳边传来一声闷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放到了桌案上。 时清然第一瞬间的直觉便是弄儿来给她换衣服了,于是连眼皮都不曾掀一下便头不抬眼不睁地道,“不用换了,衣服直接装回去,你赶紧收拾一下行李,趁着那姓宋的——” 说话间她已经歪歪扭扭地穿好了衣服,提起裙摆转过身来,后半句话被眼前反常而又惊悚的一幕生生绊在唇齿后边没敢说出来。 宋煜辰这个时候竟然还没出门! 要知道平素他都是拿这间厢房当客栈的,睡一觉起来连屁股都不带拍的就一声不吭地离开。 时清然习惯了他这番冷漠疏离的行事风格,如今乍一看,完全不料竟能撞见此情此景,登时惊得将“王八蛋”三个字囫囵吞了回去,整个人从脚后跟上提起一股凉气,险些在平平坦坦的地板上摔个狗吃屎。 镇南王殿下一只手拈着茶杯,光风霁月地坐在桌前,眉眼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仪态实在算不上高贵——他只穿了件中衣,墨色的长发锦缎般披散开来,指间拈着一只白玉茶杯,另一只手则很像样子的捏了本书卷,正拿大拇指慢条斯理地翻着。 察觉到了她的异动,宋煜辰掀起眼皮,轻轻挑起半边入鬓的眉眼,面无表情地接过她方才没来得及出口的半句话,道,“趁着姓宋的什么?” 时清然闻声僵成了一根硬邦邦的人棍,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随后故作冷静地扶住半边柱子,欲盖弥彰地抬手在鼻尖下边蹭了一下,“没什么没什么,哈哈哈......咦你今天不用去上朝的吗?” “不用。”宋煜辰放下书,淡淡地道,“你起的比平时早很多,是急着出发去永县么?” 时清然小心翼翼地将他这句话放在唇舌尖上来回砸吧了好一会儿,硬是没能咂吧出什么大悲大喜的味儿来,于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哦。” “那正好,你收拾行李的时候连同我的也一道收拾了。”宋煜辰抿了一口茶水,起身拿起挂在一旁的外衫兀自穿好,随口吩咐着,仿佛这是一件十分理所应当的事情。 时清然惦记着他一大清早无声无息吓自己的事,于是堵着气道,“殿下还真是会使唤人。” 宋煜辰谦虚而随和地道,“多谢夸奖。” 时清然,“......” 好在镇南王殿下虽生在富贵的帝王家,是实打实的金枝玉叶,一出生便含着这等旁人穷尽此生也无法企及的分量的金汤匙,却不曾被娇惯成一个蜜里泡大的骄矜公子哥。 秉承着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的原则,宋煜辰嘴上虽然恶劣了些,却并没有要求时清然来帮他更衣,甚至连梳头戴发冠的一套流程都是自己躬亲完成的,手艺不知道要比弄儿好上多少倍。 他那双修长手指拂过的地方,紧的紧松的松,衣裳上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头发更是半分不乱,每一根都熨熨帖帖地安放在该有的位置上。 时清然看的满心艳羡,忽然生出了一点莫名其妙的想法——若是宋煜辰能像弄儿那般陪在她身旁就好了,这样不但有了贴身保护她的人,连手艺灵巧的丫鬟也有了。 弄儿虽说哪都好,就是凶了点,不对,应该说是忒凶,从来都是直接拿着冷冰冰的湿毛巾往她面上糊,梳头的技术也差的让人叹气,脾气秉性和手艺没一个是拿得出手的。 这边时清然正摇头晃脑地暗自感慨着,忽然又福至心灵,后知后觉地从这大逆不道的妄想品出一点不对劲来,“你收拾行李要去哪?” “永县。”宋煜辰轻飘飘地道。 时清然猛地睁大了眼,忍不住抬高了声音,“你说你——” 随即她轻咳一声,强行将音调压下来,“......是陛下委派给你有什么任务要处理么?” 宋煜辰牵着唇角微微笑,笑的一派光风霁月真诚良善,要多正经有多正经,要多烦人有多烦人。 他悠哉悠哉地插上白玉发簪,悠哉悠哉地腾出一只手来弹了弹袖口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悠哉悠哉地坐下,悠哉悠哉地抬眼看过来。 随后悠哉悠哉地道,“我陪自己的妻出去游山玩水放松心情,难道必须还要经过皇兄批示?然然,你进了王府的门也有不短的日子了,怎么对我朝的上下规矩还有这么大的误解?” 第86章 高贵内敛,斯文无耻 顿了顿,他道,“看来下回还是不要让你抄家规了,改抄国规吧。” 闻声,时清然顿觉从牙根一直酸软到骨头缝里,手指尖连同额角青筋一起跟着不自觉地颤了颤。 她怀揣着满腹愤懑抬头看过去,正对上宋煜辰眼底噙着的那一点淡然漂泊的澄明与高远,随即便半个字也没说出来,自认倒霉地打开柜子收拾去了。 时清然认为买个药材并买不了多长时日,行李收拾的飞快,没一会儿就收拾出了一只小巧单薄的布包算作完毕。 然而她没敢忘记宋煜辰方才的吩咐,于是硬着头皮继续收拾他的,问,“你要带些什么?” 镇南王殿下方才整理完尊容,将最后一根头发丝放好,随即摆出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在她身后坐定,慢条斯理地道,“你看着办就是了,我不挑。” 镇南王殿下虽没有太多纨绔恶习,却也养尊处优惯了,绝不愿意屈从于退而求其次的将就,里子面子都讲究的很。 时清然悄无声息地偏过半个脑袋觑他一眼,随即“哦”一声,捏住一件长袍。 忽的,她耳边扫过一股幽幽冷风,“那件不要。” “然然,发簪记得多带一个。” “然然,鞋子带那双,你把手里这双放下,我平日里习惯穿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然然——” 时清然被他指点出了一脑门的汗,手上愈发无措,随即才意识过来,军中并非都是一帮性情直爽的汉子,也有像镇南王殿下这般连鸡毛蒜皮都要锱铢必较的小人。 且后者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时清然不由得开始怀疑他那将军的职位难道是凭着打嘴炮牟取得来的,乃至于从前听闻的种种赫赫功绩与神威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都连带着晃了晃。 她攥了一把袖口,忍无可忍地道,“殿下,您究竟想带些什么?能说清楚些吗?” 宋煜辰歪头看她,又笑笑,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面不改色地道,“你看着办就是了,我不挑。” 时清然,“......” 事实上,在时清然的记忆中,她在嫁来王城之前,几乎是被她哥一步一顿地指点着长大的。 在时清然心中,她哥时轩只是空长了一幅俊秀公子模样,实则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除了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幅勉强称得上几分俊秀的皮囊外便再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了。 好的仅一星半点,拿小拇指就能比划完,讨厌人的地方却多的如同牛毛,尤其是他的性情,古怪顽劣,且讨打得很。 在他们都还十三四岁的时候,旁人家的小公子都在为考取功名悬梁刺股,时轩却已经学会了流连花街柳巷,拿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干吟诗作赋听小曲儿罢了,清白干净”,逃课翻墙的熟练程度是连今时今日的时清然都远远无法企及的。 他打小撒娇就撒的很是炉火纯青,逗起人来也很有一套,且随着年龄渐长,技巧也愈发花样百出,旁的人不必说,起码糊弄彼时还在遍地摸鸡屎玩的亲妹妹是绰绰有余的。 时清然已经记不得那日她哥来跟她具体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大约是要她去爹娘房里拿一样东西出来,且那东西就垫在床头柜子上的大花瓶底下,代价是一根香甜酥脆的糖葫芦。 明明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时轩天生带出的是一张能舌灿莲花的嘴,时清然却只带出了一颗卖身求荣的心,当即为了糖葫芦答应下来。 后来的结果是她太过紧张,笨手笨脚地打碎了花瓶,惊动了大半个院子的人,她娘提着裙角匆匆赶来,看见一个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她和一地碎片,以及几张叠的四四方方的银票。 后来时清然才恍惚知道,这世上还有种叫做私房钱的东西。 她哥和她爹不可避免地被修理了一番,尤其是她哥,简直是接收到了从小到大最惊天动地的一次教训,挨打的时候哭的让人心肝都忍不住跟着颤,时清然瑟瑟发抖地躲在房里没敢出来,也没敢再去想那根还没来得及到手舔上一口的糖葫芦。 夜里,她思来想去睡不着,耳畔萦绕着她哥挥之不去的杀猪一般的哭叫声,于是披着外衣蹑手蹑脚地溜出门,借着夜色溜进她哥房里。 时轩被打的屁股开花,口齿上的伶俐劲却半点没耽搁,乃至于语气有几分自豪,“兄长让你去拿那些银钱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好,若是回头爹拿着那些钱去做什么对不起娘的事怎么办?为防止为时已晚,须得未雨绸缪,未雨绸缪——你懂是什么意思吗?” 时清然老老实实地摇头,眼神盯在她哥的尊臀上。 晚上吃饭的时候听伺候的丫头咬耳朵,说大少爷的屁股被夫人打开了花,惨不忍睹,时清然还没见过打开花的屁股,很感兴趣,很想见识一下。 时轩咂吧了一下嘴唇,没料到亲妹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犯上的事,仍煞有介事地道,“总之不是什么坏事,你只消记得,兄长这是为了你和爹娘好,绝不是为了偷拿那些钱自己出门玩乐。” 也是后来,时清然才知道了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时轩不曾偷”。 他哄小孩子很有一套,撂下那句话后便转移话题开始哭疼。 时清然还没摸到他的屁股,他就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眼睫之下,瞳仁里雾气朦胧、氤氤氲氲的,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吓得时清然连忙收回手,也没顾得上多想,甚至于还因为此事自责内疚了好一阵子。 倘若时轩自称是天下第二的无耻,恐怕就没人能自称第一了。 但此刻看来,倘若是与宋煜辰想比起来,时清然认为她哥简直就是个正人君子,尽管无耻了些,那也是个无耻的正人君子。 总好过眼前这位,无耻透了的心肝脾肺肾外边偏偏包了一层高贵优雅又斯文内敛的茧壳,简直让人无从下手。 此刻,门外有个小婢细声细气地上门禀报,说是有人来找,宋煜辰便闲庭信步地出去了,丢下一个衣冠不整的她跟满柜子衣裳大眼瞪小眼。 第87章 求死之心昭昭 好在弄儿来的十分及时,时清然看见她的一瞬简直感激得要落泪,忙将被自己越收拾越乱的烂摊子丢给她。 弄儿面无表情地听完她要去永县,且镇南王殿下也要随行的突兀安排,见怪不怪地“哦”了一声,只伸手拽了拽她的衣领,颇为嫌弃地道,“小姐,大早上的,你能别这么现德行,让我少操点心不好么?” 时清然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但以往的经验提醒着她最好还是别问为好,于是她立即将话锋一转,虚弱地趴倒在榻上抱怨道,“宋煜辰忒懒了,什么小事都得要假手他人。” 弄儿没打算给她留面子,一针见血地道,“小姐,你好像没资格这样说别人。” 时清然不吭声,趴在枕头上装聋。 弄儿无声地叹了这天的第一口气。 随即她伸出手来接过时清然丢过来的一片布,手腕上那点殷红血色便猝不及防地闯入时清然的视线中。 时清然惊了一下,“你手怎么回事?” 弄儿淡淡地道,“无妨,被挠了一下而已。” “我们又没有养猫。”时清然难以接受她这个说辞,“难道是正正咬的?” “差不多。”弄儿面色平静地把时清然方才打包好的行李拆解开来,一边重新收拾一边说,“后院那野丫头挠的。” 时清然,“......” 这怎么能叫差不多呢?这也差的太多了吧。 “她好端端的挠你干什么?你招惹她了?” 弄儿的手背本来就瘦,几乎有些形销骨立,却并不孱弱,带着高手的力道,眼下却凭空生出了一道窄而深的血痕,从腕骨一直蔓延到食指第二个关节上,颇有些触目惊心的效果。 弄儿压根没理会她一惊一乍的语气,清冷地道,“没有,是她恩将仇报。” 时清然没再追问,瞪大了两只眼睛,眼神黏在弄儿清瘦的身影上,试图用这种无声的质疑逼她自己先行忍不住开口。 近来她闲着无事,琢磨出了这新奇的法子,且愈发发现这法子对宋煜辰尚且都很有作用。 倒也不难,只消拿出十二分的耐心,故作出一副高深莫测模样等着对方先开口,便能在两相静默中掌握到主动权,往往能逼得对方先一步开口找话题。 于是她将眼睛瞪得更大了些,眼角很快被干燥的空气逼出了一层单薄的泪水。 然而弄儿毕竟是弄儿,她从头到尾都保持着稀松如平常的清冷神色,看都没看时清然一眼,直到手上的衣服叠的差不多了,她猛一抬头,眼神跟着变得奇怪起来,“小姐,你眼睛怎么了?” “......”时清然悻悻地收敛起视线,颇有些挫败地道,“我没事。何皎皎她这几日怎么回事,给你惹麻烦了吗?” 倘若是放在平常,弄儿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总是会没有表情地推辞几句“小姐叮嘱的事岂有麻烦这一道理”云云,然而这次时清然连相应的回应都想好了,刚要装模作样地挺直身子,却听见弄儿顿了一下之后道, “是的,很麻烦。” “......哦,是吗。”时清然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弄儿道,“小姐,我有件事想问你,你能老实地回答我么?” 时清然提高了嗓门,“你的话我什么时候不是老实回答的?这话说的——” 弄儿没吭声,幽幽地盯着她看。 “......” 时清然没她那么坚不可摧的心理素质,被盯得后脊背发凉,心里跟着毛毛的,很快地泄空了底气,败下阵来。 她欲盖弥彰地偏过头,摆摆手道,“——说的真对,哈哈哈......你问吧。” “一定要保证那丫头活着吗?” 时清然闻声一顿,想了一会儿之后道,“你非要大早上的同我说这个吗?” 弄儿手上动作也微微一顿,尽管稍纵即逝,尽管很快就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静,但时清然还是看见了,看的真真切切——包括她冷不丁颤了一下的眼睫。 并且她也听见了,弄儿清冷得连一丝褶皱都没有的声音道,“我知道了。” 顿了一会儿,她像是忍不住似的,又添了句道,“她这些天来一直在求死,单是被我撞上的就有好几次了。” 时清然闻声便想起何皎皎那张白的近乎偏执的小脸,忍不住有些头疼地抬手扶住额角,“难为你了,下次她要是再——你拦着点,行么?”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这句话似的,原本松松垮垮地挂在弄儿腕骨上的袖子悄无声息地往下滑去,露出另一条同样新鲜的伤疤。 时清然,“......没事了。” 见她好像不打算接着说话了,弄儿才道,“她求死之心昭昭,我觉得与其这般拖着,倒还不如给她个痛快。” 时清然微讶,眼底潋滟了一瞬,“你看不下去?” “差不多吧。”弄儿不置可否,“小姐方便的话,可否问问宋煜辰,究竟什么时候能把她弄走,挪到牢里也行,倘若下次我真没拦住,抑或是晚到一步,看着她横死在我面前,那么——” 时清然有些惊讶也有些期待地掀起眼皮看过去。 弄儿冷静地迎着她的期待,温柔又果断地兜头浇下来一盆凉水,“尸体收拾起来会很麻烦,我不想去做。而且,恕我直说,小姐你也没有给我那份银钱作为慰劳。 “......”时清然有些虚弱地道,“我会跟宋煜辰说的。” 弄儿一点头,拎着轻巧的行李出去了。 然而时清然没料到宋煜辰会回来的那么快,还拈着一只小小的锦囊袋子,跟上次她在殷小七身上看见的那只一模一样。 时清然问,“小七来了?” 宋煜辰一挑眉,不答反问道,“然然急着去永县,究竟是为了什么?” 时清然面不改色道,“见过名山大川才能心怀天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闻声,宋煜辰先是百转千回地“哦”了一声,随即脑袋一歪,“然然的话说的真漂亮,可惜是骗人的鬼话。” 第88章 劳心劳力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若是天天被咬,被咬的频率比吃饭还要高,伤疤摞伤疤,自然而然会日积月累出来一副刀枪不入的外壳。 时清然早已经习惯了被他这般冷嘲热讽,于是面不改色地道,“就是骗你的,不过你昨日也骗了我,我们扯平了,对吧?” 宋煜辰轻笑一声,“账算得倒是精明。” 说着,他轻飘飘地把那只锦囊揉进她怀里。 时清然下意识地一闻,扑面而来一股恬然的药香。这味道时清然不大熟悉,却格外刻骨铭心——是那黄金蛇的解药。 “原来然然这么着急出发,是急着还债。”宋煜辰撂下这么一句,“欠了人家的药材,怎么回来也不知会我一声?” 时清然道,“小七都告诉你了?” 顿了顿,她又觉得自己是说了句废话,于是收了声,默默地垂下眼睫去。不再说话,只是装模作样地拽着衣带,将锦囊收进袖口。 忽的,一只骨肉肌理分明的手伸到了她头顶,修长如玉的手指没入漆黑如瀑的三千青丝,顺势往下滑,指尖似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朵,仿佛还在她的耳垂上轻轻捏了一下。 时清然的耳朵“腾”一下子红了,脑子里“轰隆”一声炸开了花,随即尘埃落定,又咕嘟嘟地煮开了浓稠的米粥。 “要不要我帮你束发?”宋煜辰微微笑道。 时清然格外受宠若惊地往后缩了一步,“多、多多谢殿下美意,但不用了,殿下身份金贵,怎能做这种事情,让弄儿来就——” “我方才差遣她去帮我办件事,一时片刻估计还回不来。” 时清然闻声愣了一愣,“办什么事?” 纵然她自打嫁进镇南王府的大门,便很努力地朝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圣贤书”的贤妻良母方向学习,然而多嘴问一句的毛病却总是改不掉。 宋煜辰没理她,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兀自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捉住梳妆台上那只玲珑剔透的牛角梳,手腕灵活地一转,细细密密的梳齿没入她没来及整理的长发。 诚然两人已经坦诚相待了不知多少次,事到如今本不该因这些小事而故作娇羞,那未免也有些太过矫情了,可时清然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温柔—— 尤其是宋煜辰的表情那么冷静坦荡,如同一面光亮的湖,将她的无措和拘束映照得原形毕露。 她默然地咽了一口口水,试探性地小声道,“殿下——” 一句话没说完,她“嘶”地倒吸了一口气,“哎呀”一声叫出了声——宋煜辰方才不知为何,手指格外不分轻重,扯得她脑袋疼。 “叫我做什么?”宋煜辰的声线仍然平静无波,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这个小小的插曲。 “......没事了。”时清然立即规规矩矩地坐好,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大腿上,是生平除过洞房当天以外唯一一次这般拘谨且严肃地坐着。 她不说,宋煜辰也不再追问,兀自慢条斯理地动作着,不时地拿起梳妆台上零零星星的几只首饰给她别上。 末了,他笑了一声,问,“有那么疼吗?” 时清然望着铜镜中这位面色僵硬如临大敌的女子,自觉五官已经绷紧到了极致,且大有几分将要抽搐而不能的趋势,于是一时间没忍住,语气有些恨恨,“你说呢?当然疼!” 被这样无礼地对待了,宋煜辰却好似一点也不生气,将最后一根发簪插进发髻中,随后颇为满意地在时清然的脑袋上拍了拍。 时清然放松下来,然而也就只放松了没有一秒,便听见镇南王殿下幽幽地道,“然然,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时清然,“......啊?” 宋煜辰没再多说,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块软糕塞进她因错愕而张大的口中。 宋煜辰道,“咬。” 时清然一时没反应过来,跟个提线木偶似的顺着他的指令做。 一咬,唇齿之间氤氲着流淌出一股恬然的桃花香气。 马车内空间不大,被宋煜辰命人塞进去了一只小案,一套茶具,连带两只玲珑的小暖炉之后几乎已经满满当当,时清然索性将裙裾卷起来绑在脚踝上,勉勉强强地侧着身子才能坐好。 反正弄儿正和车夫一道在前边坐着赶马,除非后背上生出一双千里眼,且还懂得穿墙透视之术,否则是断断看不到她这副尊容的,正好也省的听唠叨,耳根子能落个清净。 坐得端端正正稳如泰山的宋煜辰瞥她一眼,“然然,坐要有坐相。” 时清然委屈地道,“我腿都伸不开,还管什么坐相。” “我只是说了许你出门,”宋煜辰凉飕飕地道,“并没有说出门之后便可以不守规矩。” 时清然小声嘟囔着,将那几个反驳的字眼含混在喉咙里揉成一团,“可我真的伸不开腿啊......殿下,您不觉得这车上多余的东西太多了么?” 说话时,她状作不经意地往占据了大半空间的那只小案上瞟了好几眼。 从方才开始她就很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出远门非要从家里带一张桌子外加一套茶具呢?就这么干巴巴地摆在车里占地方,难不成是为了好看吗? 真是败家啊,此人花枝招展的程度比起她哥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时清然正腹诽,便看见宋煜辰纡尊降贵地一点头,干脆道,“不该带你出来的。” “......” “若是觉得坐不下,”宋煜辰挑起半边眉,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该考虑考虑,近日是否养尊处优的太狠,锻炼太少了?” 时清然恨不能立即为自己击鼓鸣冤,“我嫁给你之前明明比现在还要圆润些,连弄儿都说我是瘦了!” 宋煜辰道,“为何会瘦?” “当然是因为我操劳了,劳心劳力的能不瘦吗,而且——” 不等时清然吐槽到王府近日来越发清淡的菜色问题,就听见耳边幽幽飘过来一句,“账务有账房管着,府里有管家操持,除过你以外,我便没有了其他妻室,也无须你主持这些,那么我想请问一下,然然的心力都劳在了何处?” 时清然咬牙切齿道,“你真不知道吗?” 顿了顿,他做出一副极敷衍的恍然大悟模样,慵懒地靠着身后的软垫道,“不对,心劳在了何处我确实是知道的,大约是劳在了一日三餐该吃些什么上。只是这力——从何说起?” 时清然简直要被他气晕,一时间没注意到前半句话,只愤愤地旁敲侧击道,“我今早醒的这么晚,都怪谁?” 宋煜辰轻笑一声,明朗的眼神瞬间变成了云山雾罩的朦胧模样,连带着声线都吊起了股慵懒劲。 他坦然地耍赖道,“谁?” 时清然,“......” 第89章 出城 时家大小姐长到如今这岁数,自认为已经有了一定能拿得出手的阅历,不说看尽人间百态,一半总是有了。 在这一半的人间中,善恶分两面,几乎恰好旗鼓相当。 但不知她的运气应该算是太好还是太坏,所遇见的人之中,善人不多,恶人不少,尤其以流氓最浩瀚,简直如同茧丝牛毛,烦人的很。 在她见过的流氓中,有卑鄙龌龊的,有狼心狗肺的,有寡廉鲜耻的,有狗彘不如的,然而种种那些,下到以调戏良家妇女为乐、脚步飘虚眼神猥琐的小白脸,上到以打家劫舍为生、满脸横肉五大三粗的糙大汉,真正能让时清然连半点招数都使不上来的,还真是一个都没有。 毕竟即使她摆不平,弄儿也能替她摆平。 只是眼前这位流氓,不仅身轻如燕身手不凡,而且才学卓绝,动不动便能舌灿莲花,且论脸皮厚估计已经排到了普天之下第一位。 远远不是她时清然能对付的,就算是弄儿恐怕也只是有心无力。 回忆往事的时候,时清然一直心神飘忽地盯着宋煜辰的下巴和脖子看。 他脖颈上的肌肤很白,却并不病态,带着些果敢干脆的力道,自耳后勾勒出一条明快而流畅的线条,紧紧地擦着鬓发而过,蜿蜒进雪白的衣领中。 然而再美的事物若是一直在眼前晃悠,人总是会烦的。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时清然觉得有些无趣。 正好马车微微打了个趔趄,且窗外鼎沸的人声不知何时已然化为了落定的尘埃,她揣摩着兴许是已经出城了,便偏过头去打算看一眼窗外,手却冷不丁地被他握住。 宋煜辰面不改色地腾出一根大拇指来,在她的手背上状作不经意地擦过,“坐到我身边来吧。” 时清然下意识地往后缩,“不用了,你那边也不怎么宽——” 话音未落,她便眼睁睁地看着宋煜辰慢条斯理地撤下来一条腿。 他将宽大的衣袍敛了敛,眨眼间边上便多出来了一片足以塞下两个时清然的空间,然后微微地牵了牵唇角,露出个清风朗月的笑容来。 感情此人方才一直都是斜躺着的?怪不得姿态那么从容呢! 可既然如此,方才刚上来怎么不说,非要拿她找个乐子才算完吗? 时清然满心愤怒地瞪过去,正对上宋煜辰那一半嘲弄一半无辜的眼神。 马车里的空间本就不大,她此刻所处的这点更是小之又小,加上方才下意识的一缩,脊背已经紧紧地贴在了壁上,无路可退,而宋煜辰就在她眼前,带着一脸明摆着的口蜜腹剑。 时清然短暂地纠结了一会儿,紧接着索性猛然闭上眼,咬着牙坐了过去,贴着他坐好,随后梗着脖子望向窗外,故作出一副淡然模样来。 她款款地道,“多谢殿下。” 宋煜辰笑着贴过来,眉目不动的同时声音却好似飞去九重云霄之上走了一遭,裹了一身甜蜜馥郁的缱绻,“想谢我容易,再加两次,今晚一并还我。” “......殿——” “要然然主动。” “......” 方才重新装模作样地端庄起来的镇南王妃额角狠狠一跳,捂着耳朵一下子坐到了离这白日宣垠的流氓最远的角落里。 无奈受制于空间,这所谓最远,也不过只隔了一个手掌的距离。 好在宋煜辰这会儿心情不错,好整以暇地合起了眼,貌似是打算小睡一会儿,对她烧灼滚烫如同刚从蒸笼上卸下来的富贵大闸蟹一般的脸色视而不见。 时清然捧着脸,惊疑未定地缩起来的同时没忘记面红耳赤地转头想瞪他一眼,奈何宋煜辰的眼睫已经垂了下来,不失时宜地给她吃了一记闭门羹。 白玉的发冠,白玉的发簪,月光银白的长袍上散着几缕墨色长发,怎么看都应该是一副斯文内敛的读书人模样,入睡之后的模样甚至还有点乖。 看着看着,她恍恍惚有些明白了,为何周幽王愿意烽火戏诸侯,商纣王愿意挖忠臣心肝。 若是能博得心头好一笑,这些事似乎也算不得多么出格。 这悚然得过了头的想法方才一冒头,时清然赶紧晃晃脑袋,妄图将顺着这等美色一起混进脑袋里的水一起晃出来。 马车走的不快,车身微微晃悠着,如同踩了云朵般飘忽不定。 时清然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犯困,昏昏沉沉之余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猜测镇南王殿下身上这股冷香味是不是他有意熏在衣袍上的安神散。 眼看着宋煜辰睡得面无表情,跟平时他思考问题和闭目养神没有分毫差别,看不出究竟是不是睡着了。 他睡得踏不踏实时清然不知道,反正被殃及池鱼的时清然是已经支持不住了,上下眼皮欢快地打起了架。 宋煜辰这边睡得好好的,随即猛然感到肩头一沉。 只见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不经意七分调笑的镇南王殿下睁眼的瞬间,眼角猛然擦过一道凛冽的赤红血色,汹涌地袭向周围。 然后他看见了个睡得东倒西歪不省人事的女人。 时清然睡得正香甜,嘴角挂着一道哈喇子印,对方才陡然将她包绕起来的杀气一无所知。 宋煜辰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手揉额,眉心紧锁起来,颇为不快地沉声道,“然然,起来些,别靠着我睡。” 时清然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哦。” 随即不为所动。 宋煜辰的眉头皱的更深了,“......然然。” 后者被他这个明显不快的语气惊了一下,于睡梦中抖了一下,眼皮却没有半点要抬起来的迹象,随即后知后觉地调度出了一个无比真诚的语气给他。 只见镇南王妃光明正大地说梦话道,“哦......哦!啊!殿、殿下说的对!很对!受教了!哈哈哈。” 宋煜辰,“......” 第90章 懂事的年轻人 随后他眉目微微潋滟了一下,手指微微抬了抬,却没有推开。 马车逐渐驶出了城门,渐渐进入一片苍翠的树林之中。 树梢之上,一抹胜枫的火红擦着翠绿的新叶飞过,震落了枝头上的一只花苞。花苞翩跹而下,轻盈地落在新鲜的泥土上马车压出来的两道车辙痕里。 宋煜辰给殷明止安排的小院坐落在王城西北角的偏僻之处,周遭是几处零零星星的村落。 村民们都是土生土长的王城人,却与神武大街的繁华喧嚣没有半点关系。他们种地、砍柴、捕猎为生,算的上是其乐融融、安居乐业。 温馨平静的确很好,可这里平静的实在有些过了头,年轻人都成批成批地搬去了神武大街附近,只留下一帮舍不得故土家园的老顽固。 清净又冷漠,温馨又疏离。 附近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别院往北两百步的那条菜市街道。 春末的阳光温暖和煦,殷小七提着一只竹篮,口中叼着根柳条,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不成曲调的口哨,看起来心情上佳。 路边卖肉的大娘热切地同这俊逸不凡的少年人打招呼,“小七啊,好久没见你来买菜了,要不要来点肉?晨起现杀的猪仔,新鲜着呢,拿回去开开荤。” 殷小七摇摇头,乖巧地露出个明净的笑,“不用啦,我上山打猎去了。” 说着,他将右手上提着的篮子举得老高,里边影影绰绰地装着几只野鸟。 “拿回去给师傅炖汤喝。”殷小七嘿嘿笑了两声,随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娘,来两颗姜好了,我忽然想起来家里好像没了。” “好嘞!” 大娘应了一声,忙活着给熟客找钱,又腾出手来给他拾菜,“现在的年轻人真懂事,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孝顺师傅了。” 殷小七也不跟她多说,鬼扯了几句甜言蜜语之后便拎着生姜以及一大袋子额外附赠的小葱跑了。 懂事的年轻人拎了满满两手战利品,一路连蹦带跳地回到别院,腰间系在那柄弯刀上的布头老虎跟着一蹦一跳的,煞是可爱。 不多时,房檐下突兀地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动静,随即便有一股浓郁的肉香自窗子缝隙中飘出来,氤氤氲氲地四散开来。 殷小七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出来,推门走进书房的时候,殷明止正端坐在书案前,一颗饱满的墨珠落下,化为行云流水间似远似近的云烟。 如墨的发倾泻而下,同笔迹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推门进去,殷小七先是毕恭毕敬地拜了拜,随后将碗筷放下,“师傅。” 殷明止不动声色地放下笔,“怎么样了?” “走了。”殷小七想了想,又道,“都走了。” 殷明止“唔”了一声,话锋一转道,“截下来了吗?” 殷小七点了点头,将那只塞满了鸟毛的木笼放下,随即毫不犹豫地伸手进去,在一地厚实的羽毛中变法术似的变出来一只肥硕的信鸽。 那信鸽生的通体雪白,唯有左喙上沾着一点明艳的血红,黑豆似的眼睛黯然无神。 “喂了多少哑药?”殷明止淡淡地撇过来一眼,手上动作未曾停歇,慢慢地将那张写着几个蝇头小字的字条层层对折。 “最多还能再坚持上一炷香时间,这小家伙扑腾的厉害,我喂了两颗。” 殷小七在鸽子圆润的脑袋上薅了一把,手指灵巧地将鸽子右腿上绑着的那只牛皮细筒打开,拈出一卷极细的海纹纸递给殷明止。 后者十分从容地接过,十分从容地展开扫了一眼,十分从容地将纸丢进了跳跃的烛火中,又十分从容地将他方才写的那张纸卷起来,轻轻放进去。 “这汤还有吗?” 殷小七点头,眼底亮了亮,“有!师傅您先吃着,不够了我再去给您盛!” 殷明止摇摇头,唇色淡白,如同一张单薄的纸片。 他道,“小七,你待会儿再盛一碗,给何姑娘送过去。” 闻声,这少年郎的脸色一下子黑了大半,堵心之余敷衍性地拱了拱手道,“是,我知道了。” 末了,还是没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咱们自己吃饭还得自己操心呢,现在又送来这么个累赘。” “王爷这般安排,自有王爷的用意。”殷明止无声地轻叹了一口气,“他差人将何姑娘送过来,无非就是多双筷子的事。来者便是客,该怎么招待就怎么招待。小七,不要闹脾气。” 殷小七一听这话,脸色更黑了,眼圈儿却迅速发红,受了委屈一般,俊逸明朗的少年面庞上带着不加掩饰的不满。 殷明止也很快地意识到了自己语气有些重,于是他立即舒缓了眉眼,露出个有点疲惫的笑容道,“师傅答应你,明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从很久以前开始,殷明止遵循的便是如何当一个三岁幼.童的长辈的窍门,然而殷小七也不嫌晚,并未计较其中与自己年岁相隔的足足十三年,仍被哄得服服帖帖的。 少年心底那点单薄的委屈被这么一句软话暖的涣然冰释,于是心满意足地闭了嘴。 乌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打了个转,他扬起下巴道,“那我要吃雁回楼的芙蓉玉露糕。” 殷明止没料到他会讨价还价,难得地露出了点错愕的神情。 方才从菜市回来的路上,殷小七见着路边有个扎着羊角的小姑娘正拉着她娘的手撒娇要买糖葫芦,在摇了她娘的胳膊大约二十下之后,她娘便真的顺了她的意思。 殷小七看的惊叹不已,且这么一会儿工夫便将其中精髓照葫芦画瓢学了个炉火纯青。 第91章 敬和元年 殷明止只得由着他拿自己的衣袖当玩具使,一边无奈地笑一边露出轻轻叹气,眼角眉梢处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好好好,答应你便是。” 他洁净的衣袖上飘出来一股清淡恬然的药香味,和着温和似水的声线,悠悠扬扬地滑进殷小七半边耳朵里。 少年鲜红的衣袂随风扬起,笑的一双眉眼弯成了月亮牙,“师傅答应下来便好,那我还要吃牡丹虾。” 殷明止,“......” 冥冥之中,或许有不知名的神佛庇佑着,这一路竟走的格外顺畅——于时清然而言,如果能少了宋煜辰冷不丁放过来的明嘲暗讽的话。 两天之后的黄昏,一行人终于到了永县县城中。 方才一进门,时清然就被宋煜辰轻车熟路地带去了附近一家附带着茶楼的客栈。 四面竹树环合,楼修了两层,谈不上如何气派尊贵,却透出一种清淡脱俗的别致美感。四四方方的天井院里上下摆着成十张桌子,中央摆着个宽大的说书台。 说书台前坐了个说书先生,瘦削的身影如同一根长弯了的竹竿,细长的马脸上松松垮垮地挂着一幅墨色琉璃镜,两颊深深凹陷出一双坑洼,说话时摇头晃脑唾沫横飞,宛如一只上了发条的两脚蟋蟀。 时清然望着他看了一阵,忍不住想到这世上的说书先生是否真的都长一个模样,且打扮的大同小异,连说书的内容都差不多。 每每一开口,十次有八次都是以“敬和元年”为首,而这八次之中至少有五次会提到当世声名显赫的人物,而谈到这个话题,自然而然就会不可避免地提到宋煜辰。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这本应该是件值得文武百官同黎民百姓一起恸哭上三天三夜再举国披麻戴孝至少三年的大事。 可在那个战火纷飞的时代,没人顾得上去问先帝下葬时是躺在棺木里好好地葬入了皇陵还是随便拿马革裹了扔进了乱葬岗。到了这一步,人人都在忙着为自保身家东奔西走,顾不得按照皇室传统礼仪操持葬礼也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能够缠绵病榻而死已经幸运的不能再幸运,纵然死不瞑目,纵然死的时候眼角老泪纵横。 坊间曾有一段传闻,说先帝断气的时候眼睛还睁着,他是亲眼看着御林军和禁卫闹哄哄地冲进大殿,又肆无忌惮地为抢夺他寝殿里的财物之后才咽气的。 先帝一生碌碌,自觉俯仰皆有愧于苍生黎民,在位几十年光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谁能料到,却是把从先辈手中接过的大好江山变成了如今的人间炼狱。 四境之下,战火纷然。哀鸿遍野,怨声载道。 九五之尊拖着残破病躯,浑浊不清的瞳仁里缓缓流淌出两行苍凉泪水。 随即耳畔爆炸开来数声哀嚎,先帝拿着最后的力气偏过头,死死地盯住了不远处拾级而上的铁甲少年。 ——彼时只有十七岁的太子殿下以一当十,杀出内外变乱的重重包围,踩着一地淋漓鲜血来到了他父皇榻前。 抢到了财物的,被太子殿下砍碎了脑袋,骨头同血肉一道,热气腾腾地崩裂开来,与金银珠宝搅和成了一片珠光宝气的血泊;没抢到财物的,吓了个魂飞魄散,熏心的利欲被扑面而来的腥风杀气一掌拍碎,肝胆俱裂地逃窜了。 大殿的门轰然紧闭。 老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乱世怎能出真情。 于是所有人都当这神出鬼没的小殿下是杀红了眼,要以亲爹的血肉祭他那柄寒光毕露的凶剑。正当众说纷纭人心惶惶之时,殿门却再度打开了。 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自古寡情鲜义的帝王家偏偏出了一位满心赤诚的太子殿下。 年轻的太子殿下顶着半面鲜血,玄甲如虹,捏着皇上亲笔的朱批锦帛,兀自一人宣布了传位诏书,完成了自本朝开国以来最简陋凄凉的传位暨悼念仪式。 ——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修,奉大行皇帝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然一生碌碌,愧对苍天黎民,心实难安。谨于此时祗告天地,太子年幼稚拙,难托重任。深思托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惟我长子阿寻,辅运盈成,业成熙恰。望其谨记以民之利为利,以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宽严相济,以图国家久远之计而已。 尽管那时候,谁也不知道这所谓久远究竟是一天还是两天。 帝崩,四境之内彻底陷入混乱,犹入无人之地。 原本便抱着狼子野心的笙歌庆贺,稍微还存着些顾虑的也彻底放下了顾虑,再无压力地率军北上,一路高歌前进。 乱世无君子,谁人谈道德。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 自古以来,富庶得流油的中原地带便是一块醇香味美、香飘十里的肥肉,只是先前碍于中原兵强马壮,外族虽有蠢蠢欲动的野心,却没有胆敢以身试法的勇气。 可今时不同往日,此刻他们所处的,是一个连宫廷禁卫都能肆意抢夺皇上的寝殿的时代。 一点黄金而已,算得了什么。 几座城池而已,算得了什么。 半边天下而已,算得了什么。 一开始,再后来,这之后,永无尽头。 人和野兽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前者活在条条框框的文明礼仪之下,在日积月累的约束之中,勉强有了几分道德,于是噙着这几分道德,人站在第一级阶梯上,便自认为已经到达了世界顶峰,仿佛将天都踩在脚下。 而道德不见了,人性被贪婪和欲念取而代之,脚下一个打滑,人便从云端之上彻底摔了下来,重重地摔进泥沼之中,同野兽共处一室。 然后继续下沉。 下沉。 直到堕入无可挽回的十八层地狱。 人终究还是变成了野兽,随后变成了他们曾自诩君子时最看不起的存在。 人咬人,狗咬狗,天下乱成了一锅难舍难分的粥。 但其实这样的混战也并非找寻不到解决的办法。 既然是几股势力同时争夺,且没有一方肯主动妥协或者稍微主动放弃一点既得利益,那就只能通过流血和战争来一较高下了。 只要有其中一方的实力能够压倒性地强过另外几方,那么便不再会有所谓冲突——死人不会开口,俘虏不敢开口,屠城恶名会变成流芳百世的战功,被永久记录在胜利者的史册上,供后世万民敬仰,永垂不朽。 混战刚开始的时候,本着积极主战的心态,在各自的狗头军师煽风点火的谄媚之下,每一方都认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 可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战场上血流成河,各方势力之间的领土却没能往前推动多少——或者说,没能按照统治者预估的速度推进。 于是他们各自将心怀的鬼胎变成了现实,逐渐变得没有原则,没有底线,荒无人性,惨绝人寰。 战局由混乱变得荒谬,杀人的不再是人,被杀的不再被当做人。 往往只是在一眨眼之间,就被不知哪一方的势力悄无声息地灭了国。 第92章 归于尘土 在这样混乱的局势之中,几乎没人能够想的起来中原的皇室并未被赶尽杀绝,没人把身单力薄的太子殿下和他恹恹蹒跚的兄长放在眼里,更妄论将他们看做什么威胁。 一根小手指就能轻而易举地碾碎的两只蝼蚁罢了,能有什么威胁? 确信自己能吃到肉的忙着琢磨该从哪下口,贵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吃不上肉的也琢磨,琢磨如何才能捎带着蹭上一点油腻荤腥果腹。 他们不想也完全顾不上去操心两个前朝余孽的死活。 太子殿下便在这样七嘴八舌唯恐便宜落入他人碗里的瓜分战争中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号召起了零零碎碎的耿耿忠臣余族,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说,他要率军平反贼、斩乱寇,替他方才登基的皇兄挂帅出征。 在当时的各方势力看来,这位太子殿下不仅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还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蠢材,大老远地带着一帮老弱病残去挑衅根本不可能打得过的对手,硬生生拿着鸡蛋去碰石头。 连天生的蠢材都不会选择这么做。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太子殿下率领的军队如同劫后重生的凤凰,不发则以,一发则势不可挡,星星之火转眼功夫便成为了燎原之势,带着滔天的怨气和杀气滚滚而来。 于是有几方原本就不怎么坚定的势力轻而易举便退却了,根本没走到负隅顽抗那一步便丢盔弃甲,扔下刚到手还没来及捂热乎的城池,转身跑回了故土。 剩余的大势力则对此嗤之以鼻,完全不认为两个小鬼能折腾出什么了不得的花样来。 直到——南洋六部族战败,太子殿下破了他们的都城,将仓皇出逃的首领截了个正着。 天子御国门,君王死社稷。 初次读到这话的时候,时清然认为古人说的很是没有道理,大家同样都是人,为何就因为身为天子就要把自己的性命给他人当踏脚石使? 显然南洋六部的首领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果断地舍弃了曾作为首领的骄傲和自尊,登时痛哭流涕,以头抢地,抓着太子殿下的玄甲衣摆哆嗦不止地求饶。 但时清然那么想的时候,是六岁,而这位脑满肠肥的首领,起码已经五十有余,身后跟着大堆如烟的妻妾和一群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孩童。 中间有着四十来年的差距,却依旧没能帮助他长成一个心智成熟的大人,反而将他锻造为了一个容纳满了愤恨与贪婪的空客容器。 太子殿下被吵得心烦,于是手起刀落,将一众人头当做西瓜砍了。 脑袋丢进臭水沟里,无头尸身则被悬挂在城墙最显眼的位置曝晒了正正一个月,直到那一日,太子殿下从城门下经过,有一颗什么东西从天而降,伸手一摸,是一只鲜活肥硕的蛆虫。 太子殿下于是一战成名。 在玩弄权术的人眼中,战争只是一场赌博,输赢都是天定的命数,纵然败了也怨不得谁。 在太子殿下眼中,他只是个债主,率领着无数被侵犯的英魂前来讨债,人命是不值钱的祭品,纵然没了也怨不得他。 自那以后,或许是因为反贼们怕了,尽管面上还撑着个誓死不屈的模样,实则心底的恐慌已经逐渐放大。 太子殿下的脚步每近一寸,他们心底的恐慌就会被放大一分。 成王败寇,太子殿下以其人之道还治了其人之身,中原之地以风卷残云之速回到了新帝手中。冷铁甲胄如同生于黑夜、长于地狱的幽幽鬼火,从中原腹地出发,浩浩荡荡地蔓延开来。 所经之处,神明崩塌,昼夜不分,接天血色连成了浩瀚的海,映照出漫天彩霞般的光芒。 终于,在叛贼部落被杀的只剩最后一支的时候,咄咄逼人的太子殿下忽然收手,转过头去开始张罗新帝的登基大典。 猫和老鼠的游戏玩了整整半个月,太子殿下不慌不忙,游刃有余地坐于王城而见边关风吹草动。 东躲西藏的叛贼可能是被追的久了,从一开始的风声鹤唳到后来的草木皆兵,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已经不想再老鼠一样苟且地活着。 恰逢新帝登基的喜讯乘着春风飞度玉门关,悠悠风声如同晴天霹雳,无声地在他们脸上打着响亮的巴掌。 妄想忤逆时代,断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又一月,太子殿下褪去明黄官服,着一身玄铁甲胄,带着镇南王的名号回到边疆,带着亲卫日夜不休地搜索,最终只找寻到了几具尸体。 ——被黄沙掩埋了大半,嘴唇中满是深紫色的已经干涸的血液。 是自尽身亡。 至此,惶惶混战归于尘土,天下回归太平。 又一年,先帝亲笔所托之长子宋煜寻正式登上帝位,正式定年号为“敬和”,取和睦安康之意。 元年,镇南王殿下将太子衣袍烧毁于先帝冢前,辞去新帝授爵美意,领了一亩三分地的镇南王府作为奖赏,随即便褪去了玄铁甲胄,自甘俯首称臣。 立下了赫赫战功的镇南王殿下单膝跪地,“臣弟恭祝皇兄,愿我朝江山千秋万代!” 一片山呼海啸的跟随声中,少年天子悄无声息地握住了自家弟弟露在广袖之外的一截冰凉手指。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一温一凉两只拳头之间,这兄弟二人硬是在群臣眼皮子底下捏出了一掌感天动地的真情。 是为一桩铁血拳拳、兄友弟恭的绝世美谈。 第93章 办法 说书人还在唾沫横飞,这边时清然已经剥开了最后一颗瓜子,瓜子仁在桌上堆起了一座小丘。 听到此处,她情不自禁地拿眼角余光觑了一下镇南王殿下的脸。 倘若真要按着话本里的来,宋煜辰既然身为有才有貌又有名的护国大将军兼前太子殿下,那么他无论做什么应当都是十分优雅脱俗的。 然而此刻,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腰间,另一只手则有一搭没一搭地握着他不知从哪变出来的一把折扇,露在袖子外边的指节如同温润细玉,比那精巧的扇骨还要再玲珑几分。 宋煜辰对诸如说书唱曲儿这等下里巴人的玩意儿向来没什么兴趣,这会儿兴许是路上舟车劳顿得累了,才会这样纡尊降贵地陪她来这儿坐一会儿。 坐着坐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合上了,浓黑的眼睫一动不动,按在她腰上的那只手也一动不动。 倘若不是时清然心中有数,单看镇南王殿下这般软骨头软筋的尊容,活脱脱就是个浪荡纨绔的富家公子哥儿,实在叫人很难把他和活在话本里的那位所向披靡、令四海皆闻风丧胆的太子殿下重合到一起。 宋煜辰还睡着,弄儿则挺直了纤细的身板,心无旁骛地盯着周围看,一副随时戒备的严谨模样。 时清然早已经习惯了她这个草木皆兵的做派,却并不加以阻拦。 一是不忍心拦,二是也拦不住。 在时清然的记忆中,她打小就是被圈养着长大的,爹娘去世之后,她身边最亲近的便只剩下了她哥,以及弄儿——她哥亲自带到她面前的贴身侍卫。 彼时方才十几岁,还未行加冠礼的时家少庄主已经表现出了领导者应该具备的责任心和指挥力,打老庄主和庄主夫人下葬后,便扯出了一整张闻所未闻的明文规定,白纸黑字地限制着时清然。 除了山庄以外,她哪都不准去。 蛮横不讲理地软禁她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还不给理由。 时清然去问,时轩便潇潇洒洒地将折扇合起来,在掌心里轻轻一叩,随即挑挑眉道,“我乐意。” 于是时清然开始和她哥斗智斗勇,无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除了体魄被锻炼的越来越强健之外,她始终没能从中占到一分一毫的便宜。 老话说,身体越好,病来越是如山倒。 即使是被如此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十二岁那年,时清然还是罕见地生了一场病。 明明只是一场普通的风寒而已,她却一病就是半个多月,这下被她哥一下子抓住了把柄,于是那个冬天,她能够活动的范围便从整个山庄缩小到了一间宅邸连同宅邸前面那块方寸大小的院子。 地方小,伺候的人也少,除过弄儿之外,她身边的佣人如流水来了又去,且每一次来的都是陌生面孔,也不怎么跟她说话。 入冬之后,除了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每日进出院子的小婢又多了一批,是专程来扫雪的。 天开始下雪,她们开始干活,并且牢牢地将时轩的话记在心头,活干的格外认真,那方寸大小的院子里连半颗雪花都不见,成了一片皑皑的粉雕玉砌之中唯一一块黑色疤痕。 彼时时清然年纪还小,且正处在最叛逆的时期,一口认定了这一定是她哥安排的。 不让她出门就算了,连雪也不让她玩,还整日逼着她看书写字,简直是莫名其妙,忍无可忍!于是时家这位装模作样地逆来顺受了十几年的大小姐一气之下,将房里平时用的梨花香给换成了她自己捣腾出来的迷魂香,成功放倒了一干没有任何戒备心的小婢女和连带着被殃及池鱼的弄儿。 之后她便满心欢喜地跑了出去,在别院里玩了好长时间,玩的脸颊冻成了通红色,十根手指头像刚从地里挖出来的胡萝卜。 玩的尽兴了,也冻的够呛了,她顺顺利利地翻过墙头,顺顺利利地沾了满身雪花,顺顺利利地被暴怒的她哥逮了个正着。 结果自然十分明了,从主到仆,有过者皆有罚。 但主子毕竟是主子,所谓的罚,也不过只是被戳着脑袋轻描淡写地说教上几句就算完事了,而院里所有当夜当值的小婢受的惩罚,则是通通在房檐下边的青石板上跪了两个时辰。 时清然没敢出去看,据说跪完之后惨叫连连,生冷的青石板成了不见牙的猛兽,悄无声息地咬住人的骨头,在她们哭哭啼啼跪完了要站起来的时候沾走了一层细嫩皮肉。 惨叫声和抽泣声伴随着细碎的雪花往下掉,如同挣扎着从地狱的油锅里爬出来的冤魂,密密麻麻,无孔不入,顺着比头发丝还狭窄的门缝往里钻,凄凉之余带了一丝悚然。 时清然还是头一次感到那般无措,头一次觉得平日里厚重如城墙的那扇门板原来这般单薄,单薄得连人声都隔不住。 茫然无措之余,她终于低下头来,道,“我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你把她们都带走吧。” 彼时时轩已经比她高出两个头,出落的十分高挑,纵使半句话也不说,只长身玉立地往那一站,便自带了一股冷静又洒脱的气场。 于是他没费什么力气便一眼看穿了自家妹妹强撑起来的纸老虎气场,却并不拆穿,只轻轻吹散茶水表面悬浮着的几片碎屑,轻描淡写地道,“把她们带走了,你院子里的雪就没人扫了,万一上了冻摔着你了怎么办?” 时清然颇不服气道,“我自己想办法不就行了?” “你能想什么办法,说来我听听看。”时轩一挑眉,冷笑出声。 他嘴上虽然那么说,却并没有给她留半分可以说话的余地。 他本就唇齿伶俐,舌灿莲花自然不在话下,片刻的温和被打破之后,取而代之的便是如惊涛骇浪般山呼海啸而来的尖酸怒骂。 临走之前,他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要不这样,你不听话可以,不过这个办法,要我来替你想。” 第94章 侍卫而已 时清然已经十二岁,新鲜长成的少女骄矜得如同明艳的花骨朵,被她哥当着那么多侍卫和小婢的面戳着脑袋骂了个狗血淋头,自觉十分没有面子,于是蒙在被子里暗自伤心地垂了一晚上泪,根本腾不出心思想太多。 于是她一晚上没看见弄儿,却只以为弄儿是被她哥领去别处责罚了。 从一开始弄儿就是特殊的,虽然她名义上也不过是个奴婢,可时清然心里模模糊糊地知道,她跟那些见了自己跟见了鬼似的奴婢不一样。 她是被时轩亲手领到自己面前的,按着时清然对她哥那几分德行的了解,她自认为她哥不会对弄儿下什么重手,于是也不甚在意。 直到她昏昏沉沉地哭到睡过去,又昏昏沉沉地委屈到醒过来,弄儿还是没有回来。 然后她才知道,那一次,弄儿被罚在雪地里跪了六个时辰。 那一年天气很怪,明明已经是深冬时分,雪也一场接着一场下的很热闹,可岐山的雨水却总是夹杂其间,牵牵绊绊地纠缠着不肯走。 雨落成冰,雪便难以消融,日复一日地将山庄铸就成了一座里外都生冷生冷的冰窖。 整整一夜,她硬是跪的将院子里薄薄的一层雪花连带着坚硬的冰层都融化了。以弄儿纤细的膝盖为源头,汩汩地冒出了一条明澈的小溪。 她原本就苍白的面上沾满了细碎飘雪,却仍然跪的一动不动,坚毅地跪成了一个身材纤细的雪人。 时清然吓得脸色煞白,伸手要去扶她,被弄儿不动声色地避开。 “我哥他......他是疯了吧!你先起来!别傻跪着了,又没人看!” 弄儿不吭声,只轻轻地摇头。 “那你等着!”时清然咬牙切齿道,“我去找他,我去——求他!求他行了吧!我求他饶了你!” 弄儿还是摇头。 她在雪地里跪的时间太长了,整个人好像被冻成了根硬邦邦的擀面杖,稍稍动弹一下便嘁嘁喳喳地往下掉冰渣子,好半天,唇齿之间才勉强冒出几分白丝丝的热气来。 她就着这口好不容易提起来的气翘起眼角来看时清然,青紫色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好像有话要说,却又没说出来。 时清然不想再跟这个死脑筋纠缠,提起冬衣裙角便要跑。 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脆响——是弄儿忽然端着脑袋往雪地上砸过去,透过脸皮与眼睫,一股难以形容的失望和倦怠从她身上往外钻,铺天盖地地卷了时清然一身。 她猛地叩了个头,“是......我的、我的错。别......去。” 顺着雪水汩汩往下流的眼泪泛着稀薄的热气,“小姐,别去。” 从那以后,时清然再也没公然违抗过她哥的要求。 此事已经风平浪静地过去了许久的后来,时清然问她哥道,“你当时为何罚弄儿罚的那么重?要是她死了该怎么办!” 闻声,时轩难能可贵地没嘲讽她,甚至还摆出了一点做长辈的自觉。 他道,笑道,“你既然不愿意要婢女替你扫雪,我只能那样了,她能跪化便让她跪就是了,左右只是个侍卫,你心疼什么。” 顿了顿,他又道,“你就是再心疼她,能有兄长疼你疼得很么?然然,听话。” 自那以后,弄儿也好像抓住了她的小辫子,每每两人一就同一个问题产生分歧,她又说不过时清然的时候,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往后撤一步。 随即撩开衣摆作势就要往地上跪,还得搭配上一句“奴才惶恐”。 她是不是真的惶恐没人知道,反正这招一出,往往能将时清然惊得惶恐到说不出话来。 她与时轩仿佛都没将那夜当回事,唯独时清然一个 于是时清然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任她草木皆兵去,少说两句为妙。 相较之下,真正位分尊贵的这位殿下却摆出了一副慵懒又放松的姿态,仿佛台上人口中的故事与他本人根本无关。 出了王城,时清然自觉仿佛脱掉了一直捆绑在身上的缰绳,连带着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她盯着宋煜辰看了一会儿,仔仔细细地从脸看到手又看回去,小声地将心中疑惑喃喃出来,“话本里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么?” 话音刚落,她明显地感觉到腰间最软的那块肉被一把握住,再一抬眼,宋煜辰已经醒来,唇角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不出明显的悲喜。 “问这个干什么?” 宋煜辰轻车熟路地找到手感最好的位置揉搓起来,力道和方式却一点都不温柔,捏的时清然浑身难受却又逃避不得。 一时间,她不由得想到了那家卖白糖糕的小摊位,老板娘笑容可掬地招呼客人时,老板在后边揉糯米团,用的是一样的手法,翻来覆去揉来捏去,没什么新意。 “我这是——瞻仰!”时清然果断地丢弃了残存不多的一点尊严,拍马屁道,“瞻仰!所以想要确认一下是不是都是真的。” 宋煜辰眯了眯眸子,饶有兴趣地瞅了时清然一眼,道,“我还以为你是怀疑——” 顿了顿,他语调骤然降下去,“罢了。” 时清然很惊喜,不仅因为这位向来能舌灿莲花的镇南王殿下难能可贵地语塞了一回,更是因为他终于将那只盘踞在自己腰间已久的手撤走了。 “你很爱吃这个?”他忽然驴唇不对马嘴地冒出来一句话。 “嗯?你说瓜子?啊......还好吧。”磕磕巴巴了好一会儿,时清然挑了个自认为稳妥的说法。 宋煜辰“哦”了一声,随即转过头去,指着时清然面前堆积成了小丘的瓜子,冲正在倒茶水的小二道,“这个再来一份。” 受宠若惊之余,时清然赶紧调度了个感激无比的眼神递过去,三分是对宋煜辰难能可贵的好脾气,七分是对他身上那只无所不能的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万分恳切地道,“谢谢你!” 宋煜辰轻飘飘地瞧了她一眼,随后云淡风轻地抖了一下袖子,挑起半边入鬓的眉眼,道,“就这样?” 时清然愣了一下,匪夷所思地望着他,从这位殿下满脸的理所应当之中品出了些许恶劣趣味,方才那几分感激便又连滚带爬地窜回了她心里。 于是她皮笑肉不笑地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殿下还是低调些的好。” “唔。然然说的很有道理。”宋煜辰竟然随声附和。 第95章 惊吓 时清然登时打心底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来。 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每每宋煜辰这厮给她个甜枣,后边紧跟着的就一定是个巴掌。 这巴掌打下来,不一定疼,但一定不太舒服,且无迹可寻,次次的落脚点都不一样。 所以一听见他这般嘴巴抹了蜜一样的口气,时清然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汗毛倒竖。 果不其然,这厮方才正经了不到几秒,狭长的眼眸就又弯了起来,单手凑在下巴上,望着她道,“不过然然若是这般感谢我,未免也有点太过敷衍了。不够大度,实在不像然然一贯的风格。” ......果真如此。 罢了,反正从来就没指望着他嘴里能吐出来什么象牙。 默默腹诽着,时清然学着他的模样挑高了眉,半带讥诮地道,“那殿下觉得我该怎么样?要不要小的服侍殿下,一口一口喂给殿下吃?” 宋煜辰睨了她一眼,兴许是被她拿过度虚假的笑容寒碜得眼睛疼,连装模作样的笑都懒得摆给她看,只将声音压低成了一线,懒洋洋地道,“那倒是不必,倘若然然不愿意就算了,我并不喜欢勉强别人。” 顿了顿,他冷不丁地轻笑一声,“不过——” 话音刚落,他掀起眼皮招呼小二道,“方才我要的那个——” 时清然猛地打了个激灵,赶紧凑得离他更近了些,双手捧着茶水,眼神中揉着一包十分亮晶晶的真诚道,“愿意!我愿意,十分愿意,非常愿意!殿下,茶水好了,您要不要尝尝看,烫不烫?凉不凉?” 宋煜辰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稳稳地接住了时清然咬牙切齿地递过来的这杯茶水,翩翩然抿了一小口,“很好。” “那就好,哈哈哈。” 一直坐得稳如泰山的弄儿嘴角一抽,任泰山崩于前我自岿然不动的冰冷面色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随后她忍无可忍地别过眼去,并且坐得比方才更直了些,铁了心的要回避掉身旁这胡言乱语的两人。 时清然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自觉现下自己这副模样确实是过于谄媚了,离传说中的端庄大气差了十万八千里,更别说什么眉目含情我见犹怜了。 思及此,她有点儿郁闷,于是撑起下巴,默不作声地把脑袋搁在桌子上装死,有一下没一下地盯着台上看,另一只闲着的手看也不看地伸过去摸方才剥好的那一小堆瓜子仁往嘴里送。 那说书先生两片嘴皮子一拍一合,悬在嘴唇上的两撮小胡子便跟着一抖一抖的,经由此处说出来的那些话随风送进时清然耳朵里,从左边到右边粗略地过了一遍便又顺着风烟消云散了,半点印象也没留下。 忽然,她手指头一空,摸了半天没能摸到最后几颗瓜子仁的位置,反而摸到了一块触手冰凉的温润。 然后这块温润悄无声息地将她的手指握进了掌心,然后有一只大手缓缓地在她后脑勺上摸了一摸,再然后时清然听见了一个温敦敦的声音道,“看这么入迷,好看么?” 说着,他捏了颗瓜子仁送进时清然嘴里。 时清然砸吧砸吧嘴,刚要夸好看,忽然又想到这说的是敬和开朝史,说书先生已经将镇南王殿下夸成了上天入地独一无二的神祗了,她还能怎么夸? 再说了,人活一口气,总不能一直昧着良心吧。 于是时清然轻轻咳了一声,悄无声息地坐直了,睁眼说瞎话道,“其实我没怎么听。” 宋煜辰问,“真的?” 当然是假的。 自小到大,所有有关镇南王殿下这段传奇故事的话本和戏文,时清然看过听过的那些加起来没有十成起码也有九成九。 无论是哪个版本,统共就是围绕着那几个故事翻来覆去的讲,委实没趣的很,现如今时清然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将那说书先生的话重复个一字不差。 永县果然是个小地方,且不说繁华雍容、人人肥马轻裘的王城,单是家给人足、丰衣足食的岐山就能远远甩出这里十八条神武大街。 这感觉从马车一进永县就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如今听了这老掉牙的说书段子,看了台下那么些个人为了这些说老掉牙的书段子又哭又笑的情状,于是更强烈了。 不过这立锥之地倒也不是全无优胜之处,譬如这家茶楼,从瓜子到茶水的口味,比王城里生意最好招牌最大名声最响亮的那家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再譬如这小伙计,东西送的很是合时宜,在镇南王殿下又要妄图以财服人之前及时送上了方才时清然点的东西,外带宋煜辰亲口要的两碟瓜子。 时清然于是迅速地将东西全揽到自己面前,面朝地板无声的地开始剥壳。 “这里的小厮手脚倒是很麻利。”宋煜辰淡淡地道。 时清然头也没抬,只深以为然地应了一声。 一旁的弄儿闻声别过脸去,眼观鼻鼻观心地避开了自家小姐这个青天白日之下散德行的模样,随手从腰间掏出块碎银子放在那小二面前,冷然道,“小费。” 原本只是块碎银子而已,且花的还是宋煜辰的钱,不能算做月例,于是弄儿出手忒大方爽快,面上表情分毫没变。 可那小二听见这么一声,却好像是懵住了。 随即他转过头来——弄儿这才看清楚,这一直弯腰驼背着的小伙计脑袋上缠着好几圈厚厚的黑布,只露出了一只眼睛。 原本他手里捏着一只黄铜的茶壶,低眉顺眼地给隔壁那桌倒着茶水,神情还算平静。 待看清了眼前这尊碎银子之后,却不知怎的,好像受了极大的惊吓似的,眼神陡然变得惊慌失措,手上的茶壶猛然晃荡了一下,竟是当场脱了手! 第96章 别掺和 “咣当”一声重重的闷响,茶壶坠地,滚热的茶水顺着地板蔓延流淌开来。 这会儿又正是该吃午饭的时候,往来的客人们——无论是打尖的还是住店的,全都聚集在上下两层的天井里边,人声鼎沸,热闹至极。 茶楼本身不大,又是集说书于客栈于一体的,圆筒一样的构造成了个人工打造的山谷。 沉重的金属与木质地板陡然碰撞在这样的环境中,竟是如同平地炸开了一道霹雳,震出了荡气回肠的动静。 于是登时所有客人的目光都从眼前的酒菜和台上的说书先生身上转移到了那小伙计跟前——连带着说书先生自己的那份。 小二也被自己制造出来的动静吓得愣了好大一会儿,随即慌里慌张地蹲下身去直接抓住了那茶壶胖大如肚的壶身,却又给那高热烫的猛然缩回手,从肩膀到指尖都剧烈地抽搐起来。 忽然,说书先生的山羊胡猛地抖了抖,一双绿豆眼睛里擦出几分凛冽的凶光,骂骂咧咧地抓着栏杆翻身而下。 说书台子有一人高,他踉跄落地的时候脚下猛地打了个哆嗦,长衫下面的一把骨头别出“嘎嘣”一声脆响。 然后他扭着干瘪的腰身飞快地冲过来,将那错愕的少年揪着衣领拖起来,少年脸上的绷带缠的很潦草,且脏兮兮的,露出来的一只眼睛里溢满了惶恐。 “起来!滚起来!”山羊胡看起来人很瘦,像一根能被喷嚏吹倒的秸秆,手上力气却很大,边生气似的大声呼喊边猛地将那少年狠狠丢出去。 “猪脑子,笨手笨脚的,这点活都做不好!” 少年很有眼色地没吭声,只飞快地爬了起来,默不作声地伸手将那只茶壶捡起来抱在怀里,脑袋垂的很低很低,下巴几乎要点到胸前。 “还不快点给客人道歉!猪脑子!麻利些,这还要我教你吗?要不你现在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一开始,少年露出来的那只眼睛像是一潭平静得过了头的死水,可听了最后那句话,他单薄的身子狠狠晃了晃,随即毫不犹豫地弯曲了膝盖。 “噗通”一声,他跪了下来,随即便以头抢地,开始咣咣磕头,磕一下便跟一句“对不起”“饶命”之类。 时清然有些看不过去,道,“他也不是故意的,不必这样。” 山羊胡道,“都被我当场抓住了!这位客官,您不必替这种东西说话——哎?” 忽然,他瞥见了桌上弄儿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碎银子,眼底陡然闪过一丝亮光。 一瞬间,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冷笑一声道,“哦!原来你是偷了人家的东西,结果被人家抓了个人赃并获是吧?蠢东西!猪脑子!一天三顿饭把你胆子都给喂肥了!一开始我就不该雇你这种怪里怪气的东西!” 弄儿默不作声地将银子收回了袖子里。 时清然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他没有偷东西,那银子是我——” 话说到一半,她自己住了嘴——广袖之下,宋煜辰冷不丁地握住了她的腕骨,并且伸出一根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蹭了一下。 时清然被他蹭的脊背发麻,随即心尖因这个温柔中带着些许缱绻与暧昧的动作而微微颤了一下。 她将眼神分出一条递过去,正对上宋煜辰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正支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黑沉沉的眼眸中无波无澜,的确是糅杂着一点情绪的。 只不过不是什么想象中的风情万种。 他噙着她的视线,眸底潋滟过一丝提醒。但时清然后来回过味,觉得与其说那是提醒,倒不如说是警告。 但无论是什么,总之镇南王殿下是成功地阻拦住了她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并且极为自然流畅地接着说道,“无妨,我们不计较这个,多谢店家操劳。” “嘿我就知道你这兔崽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胆儿肥了啊!还真敢偷东西!”山羊胡咄咄逼人,又仿佛气不过,猛地在那少年脑袋上胡乱撕扯了两把。 “你这鬼东西,整天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你爹娘是生了个什么样的怪胎!” 说着,他伸出一只骨头嶙峋的手,猛地抓住了一根布条的尾巴。 从方才开始无论怎么挨打都一声不吭的少年却被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激得尖叫起来,他抱着脑袋,拼了命地护住脸上缠的乱七八糟的布条,叫声如同受了惊吓的野兽,凄厉且惨。 时清然看他可怜,要上手去阻拦,却又被宋煜辰抓住了手腕,随即身子一沉,猛地跌坐在他怀里。 “别掺和。” 他眼疾手快地擒住了时清然妄图挣扎的手,随即不冷不热地瞧过来一眼,警告似的在她手上捏了捏,语气却仍然波澜不惊,“也别乱动。” 有一说一。 若是此人不说话也不笑,单是这般安安静静地坐着,无论是从形貌还是从气质上来讲,都十分能担得起赏心悦目四字。 尤其是他收敛起那副讨人厌的精明眼神,不再给人一种一眼就能将人看穿的感觉时,白玉发冠,羊脂腰环,入鬓的眉眼如同精雕细琢出的工艺品。 时清然虽然对此人的种种作为无法完全苟同,却完全无法否认,宋煜辰的确是她长到如今这个年纪所见过的男子中长的最好看的,且是那种英气的好看。 怪不得坊间有传,当今天下担得起“公子”二字的唯有皇上与镇南王殿下这兄弟二人。 陛下是如玉的温润,举手投足皆带着些春风化雨的味道,面皮上总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是被天下女子记在心里却万万不敢臆想的存在。 他是烈日炎炎时飘来的云,是春寒料峭中的阳光,是暴雨过后的初霁,是一切美好与希望的代名词,是只能放在心里默默崇拜与供养的神祗,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而宋煜辰不同。 第97章 滴水落滚油 他平日里总是顶着一张冰冻三尺的脸,很少能够真正弯起唇角来笑一笑。 纵然真的笑了,十次中也有九次半绝不是发自内心的,总是带着些这样那样的目的,要么是试探,要么便是嘲讽。 时清然身为一名空有其表的花架子,没什么政治抱负,更没有手握着他想要的东西的本事,自然而然配不上镇南王殿下费心思的试探,于是便当仁不让地担当起了后者。 身为一名生于深宫、长于乱世的贵公子,宋煜辰没能修炼出什么忍辱负重的德性,反而练就了一身拈花惹草的本事,笑与不笑皆收放自如。 他低眉顺眼地一笑,天下女子便几乎全能为他而倾倒。 这一点时清然深有体会,她方才嫁给宋煜辰半月余,这人便以身作则地给她演示了一番什么叫做“喜新厌旧”与“提起裤子不认人”,每日日出前出门日落后也看不见个鬼影。 而这样的情况方才持续了不过几天而已,她这个正妃还没说什么呢,私底下便已经流言四起。 原本宋煜辰就是个十分能撑场面的,无论人后如何恶劣如何不要脸,人前他总是能调度出一副恰到好处的模样,既不过于温润也不过于冷漠。 介于两者之间,他如同乘着左右打摆的扁舟,屹立于风头浪尖之上,却偏偏不往左或往右偏。 再加上他那张微微一笑便能骗死人的脸,成为举国上下万千女子“最想嫁的男子”并不意外,甚至完全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时清然没有他那个本事。 时家山庄的大小姐要嫁给镇南王殿下,这消息一经传出,便在王城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平日里爱慕他爱慕的死去活来的女子自然不必说,就连那些大户人家出身、只见过宋煜辰几面而已,连话都没说上过的深闺小姐们也个个愤怒起来,舍弃了平日里温婉娇羞的表皮,提起裙角奔走相告。 明面上咬牙切齿冷嘲热讽,背地里便悄没声地在家扎小人,扎的是一等一的丑,上边贴着时清然的尊姓大名。 而这样的小稻草人身上,往往是从头到脚都带着尖锐的钢针,扎的忒深,力道忒大。 有那么一段时日,王城的针线铺子生意好的不得了,钢针卖到脱销。 时清然认为自己委实很冤枉,于是每日搬着个小板凳坐在房檐底下,一边逗正正一边感慨日子难过,就这么一直到夏天快要结束了也没等到天上飞雪。 于是时清然情难自禁地唉声叹气起来,想着或许这便是寄人篱下吧,连老天爷都不公道,只知道跟着权势一边倒。 弄儿看她那副模样,忍不住上前劝道,“小姐,不必理会那些流言蜚语,若是小姐真的不爱听,我便去将她们一一解决了。” 时清然一听“解决”便头疼,能好好解决的事情,非要打打杀杀的多不好,伤身伤心伤感情,没有半点好处。 于是她十分诚恳地将自己盘算出来的解决办法说了,“要不你去打听打听,咱们也盘个铺子。” 弄儿当她是产生了自力更生的想法,震惊之余也欣喜起来,“小姐打算卖什么?我这就去问问看。” 时清然望了一回天,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正正毛茸茸的小白脑袋,慎之重之地顿了好大一会儿才道,“卖钢针吧。” 弄儿,“......”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哎——其实你不用担心会没有市场的,咱们可以做的比别家粗一些,最好也长一些,这样扎起来更省劲,估计也能卖得好些......哎哎哎,你掐我干什么?要是不成的话咱们卖小草人也行啊!你说她们都没见过我,做出来的肯定忒不像,这样,你亲自动手,争取弄得像一点,这样的话......” 弄儿终于忍无可忍,悲愤地认清了自家小姐此生恐怕不会有什么出息的现实,自然没等她说完话,还皱着眉头提起她的衣领,连同那只小凳子一起丢进屋里伤春悲秋去了。 时清然没反应过来,手指还揪着正正脑袋上的一撮白毛。 它立即“嗷呜”了一声表示抗议,却不想这声叫唤正好提醒了弄儿,于是她想也不想地揪着怔怔地脖子,将它丢在了时清然身上。 从山庄里一共就带了这么两个活物,一个同她一般没心没肺没出息,一个则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在嫌弃她。 时清然无声地叹口气,默默地将正正挂在她裙子上的爪子摘下来。 如此,他既然已经开了口,时清然便没有不听话的道理,况且弄儿也悄无声息地冲她递过来了个眼神暗示。 随即,她坐在宋煜辰腿上,听见耳侧落下这人一贯冷然此刻却温和平静的声音道,“罢了,不耽误大家的兴致,此事便就此了了吧。” 说完,他看了弄儿一眼。 不得不说,弄儿虽然平日里总是一副刻薄且死板的模样,在某种程度上却比她这个主子伶俐得多。 譬如此刻,两人眼神只相互擦了一瞬,她便立即会心地点了点头,捏出几枚铜板来推到桌上。 宋煜辰拈着茶盏微微咂了一口,随即弯起唇角,露出个笑容——带着目的的那种,眼拙如时清然也能一眼看出其中过了头的伪装。 那山羊胡的两只绿豆眼却只盯在铜板上,立即乐呵呵地收了起来,“多谢您体谅!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赔您一壶茶,马上送上来!” 话音刚落,他方才一转头就又拧起了眉毛,变脸速度堪比川剧,“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滚下去端茶水给客官送上来!” 那小伙计先前被打的惨叫连连,闻声抱着茶壶便一溜烟地跑下楼去了。 山羊胡又在他背后猛地踹了一脚,“去你的!” 踹完骂完了,他似乎有些得意,微微翘起了下巴,一只手挺在后腰上,另一只手则装模作样地拈着那几根稀薄的胡子下了楼,稍微喝了两口茶水便又站上了说书台。 两片嘴唇上下一拍,唾沫星子飞溅出来,在稀薄的光下显得尤其明显。 不等少年撤下去,周遭鼎沸的人声便再次响了起来,且这次比方才更加热闹。 这少年莫名挨了一顿揍的事仿佛变成了一颗落在滚油锅里的水珠,在激起一阵更高潮的沸腾之后便彻底销声匿迹,化作灰飞烟灭。 第98章 含情脉脉 时清然只知道宋煜辰向来无耻,经常是上一秒还言笑晏晏,下一秒便冷若冰霜。但她以为这无耻只针对她一人,却万万没想到有一天竟也殃及到了外人身上。 登时,她脑子里有无数个不解和嫌恶相互撕扯着奔腾而过,很想问问宋煜辰这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才会冤枉那可怜的小伙计。 但千言万语一时间全涌上来,反而堵在了嗓子眼,磕磕巴巴好半天硬是没能排出个先后顺序,被迟到的愤怒和热血充斥了的脑子忘了词,不尴不尬地顿住了。 她张了张嘴,好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能拿眼神瞪他。 然而宋煜辰的反应却平淡得超乎寻常,仿佛她那两道眼神里盛装着的不是质问,而是敬仰和崇拜。 此人轻轻挑起眼角看过来一眼,放开时清然的腰,又轻描淡写地摆摆手,“还不下来,自己坐好。” 时清然仍没吭声,也不起身。 宋煜辰于是无声地吐出一口气,腾出一只手去捏她的脚踝。 时清然一惊,试图把脚收回来,结果方才动了一下,就被宋煜辰准确无误地捉住了。他瘦而有力的手猛地落下来,鹰喙一般准准地咬住了她的踝骨。 随即他手指一偏,猝不及防地按在她的麻筋上,四四方方的一张桌子下边,时清然无处可退地挨了这么一下,立即老实下来。 她“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登时眼圈儿就红了,随即恨恨地看过去,“你干什么?” 时清然活到这个年纪,虽说从小到大也挨过她哥不少冷嘲热讽,可那些也都只不过是止于听听罢了,顶多落个心里不舒服,可被人这么一把攥住差点儿抽筋拆骨却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真有心要拿眼神瞪死那下手没轻重又莫名其妙的疯子。 结果凶狠还没调度出来,宋煜辰的手指又顺着她的腿开始往上走。 时清然,“......” 她猛地提起一口气捉住那人的手,咬牙切齿地道,“殿下,这大白天的,您要耍流氓能否也看看场合?” 宋煜辰皮笑肉不笑地看她,“然然方才那般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还当是这个意思呢,原来不是吗?” “......不是。” 当然不是!再说了,谁含情脉脉了?你才含情脉脉,你全家都含情脉脉! 时清然狠狠地腹诽了好一阵子,然而碍于宋煜辰那过于坦然朗朗的面色,她最终还是选择将满口惊骇打碎了往下吞,小声道,“能放我下来了吗?” 宋煜辰“嗯”了一声,手上力气却半点没松开。 时清然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反应,于是转过头去,试图自己从他身上下来,结果被他攥住了手腕,眼疾手快地一把又拉了回去。 时清然,“......殿下,您——” 话音落到一半,她咬牙切齿地侧过脸去,却发现宋煜辰正盯着她看。 本来他的眼神倒是没有什么,黑沉沉的眸子如同两颗沉默的燧石,但在这样长久的注视之下,时清然忽然从中品出了几分不太正常的味道,仿佛那两颗燧石之间碰撞摩擦出了鲜艳火花。 面色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热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从哪开始热的,反应过来的时候,时清然只觉得烧灼滚烫从两颊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宋煜辰冲她微微笑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面红耳赤成了一颗熟透了的虾子——从他眼眸深处的倒影里,眼睁睁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逐渐握住她半边腰肢。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宋煜辰像撕脚皮一样将她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 末了,他潇洒地一拍手,煞有介事地掸了掸袖口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没忘记给呆若木鸡的时清然来上最后一击。 “方才其实我只是想将你放下而已。”他微微笑道,“然然想的那些事,还是等夜里再做吧,想法多是件好事没错,只可惜时候和地点都不是很合适。” 时清然,“......” 惨遭花样调戏的镇南王妃一时间为镇南王殿下这个清奇的脑回路感到惊愕不已,一时间又话不成话,原本就不怎么伶俐的舌头彻底打成了结。 她就这么盯着宋煜辰的脸看,盯的一双眼睛快要冒出酸水来,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从这厮的脸上除了英气的美貌之外再看不出其他。 宋煜辰也不避讳,不但主动迎上了她的目光,甚至还悄无声息地调度出了个有点诡异的眼神,明明好像是面无表情的,却又像是带了些许能腻死人的深情。 时清然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正要搭话,忽然听他轻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啊。”被他冷不丁地点破了心事,时清然微微茫然了一会儿,随后很委婉地道,“其实是有句话的,殿下可否听听看?” 宋煜辰道,“你大可继续这般叫我试试看。” “......我错了。” “嗯。” 听他嗯完了,语气仿佛温和了不少,时清然才慢慢呼出一口气,道,“宋煜辰,我想问你方才为何不出手帮帮那个小二?” 宋煜辰道,“非亲非故,我也不想无端惹上一桩口水官司,为何要帮他。” “可他并没有偷窃。”时清然道,“你方才那样的话是在冤枉他,说不定会给他留下抹不平的心疾。你看他那害怕的样子,说不定就是因为平日里受到了太多压迫......” 说着说着,她耳边冷不丁地落下一声哼笑。 宋煜辰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侧过头来看向她,浓黑的眼睫之下是一双通透的瞳仁,里面倒映着她此刻傻乎乎的样子。 随即,他“当啷”一声将杯子放下,不由分说地靠过来。 时清然猛地坐直了身子,从两颊到小腿都紧绷起来,吓得打了个激灵,片刻后又觉得这反应不足以抵挡镇南王殿下,于是张口想要喊弄儿。 弄儿的本事虽然敌不过宋煜辰,但暂且拖住他下毒手的心救自己一命肯定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不等她开口,便被宋煜辰塞过来的一块果脯给堵住了嘴。 第99章 会喝酒吗 “然然。”宋煜辰弯了弯眼睛,露出个清光映雪的笑容来,“这儿的果脯味道不错,你不如多吃些,少说点话,如何?” 瞎说!时清然被酸的见牙不见眼。 从方才落座开始,他就只盯着眼前的一小杯茶水默默地喝,什么时候尝了这所谓味道不错的果脯了? 时清然很不满地道,“唔唔唔!” 宋煜辰轻飘飘地扫她一眼,面不改色地微微颔首道,“嗯,好吃就多吃些。” 时清然,“......” 她猛地闭气,将那块酸不拉几的果脯吞进喉咙里,然后果断地冲过来抱住了宋煜辰半边袖子,“谢谢你!但不用了!” “好吃吗?” “好吃!”时清然硬生生将满口酸水吞了下去,挤出了一包甚真诚的眼泪,“很好吃!这么好的东西还是留着慢慢吃的好。” 宋煜辰轻飘飘地看她一眼,两片淡色的唇微微动了动,仿佛想要再说些什么,但第一个字音还没来得及出口,他就重新闭上了嘴。因为面前忽然多了个人——是方才那个小伙计,脊背弯的很低很低,双手高高地举着道歉的茶水。 将茶壶放下之后,他便原模原样地往后撤了两步,在转身之前似乎是觑了这边一眼。 时清然还心虚着,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似的,于是赶紧调度出了个空前温柔的笑意,冲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那小伙计没说话,眼神擦着她的匆匆而过,随后便低眉顺眼地贴着楼梯下去了。 时清然恍惚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怎么他那只勉强从布条之间探出来的一道眼神里仿佛是带着怨恨的? 等到他离开,宋煜辰重新云淡风轻地道,“然然。” 时清然一听见他这么叫自己就觉得牙根酸得很,登时顾不上去揣测那小伙计留下的这个虚无缥缈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回头道,“怎么了?” “茶。”他垂下眸子,言简意赅到了极致。 时清然低头看了一眼,镇南王殿下的茶杯已经空了,于是捏着茶壶重新给他斟满,又小心翼翼地凑到他手边。 宋煜辰掀起眼皮,视线慢条斯理地滑过大梁、屋顶,又慢条斯理地游弋回到那杯尚且还氤氲着热气的茶水上,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时清然看出他表情不对,颇有些提心吊胆地道,“现在喝可能太烫,稍微等一会儿吧。” “茶——还是留着吧。”镇南王殿下打两片薄唇之间溢出一声“啧”,又嫌弃又冷然地道,“品质太次,且闻起来有些霉味。” 时清然好不容易撑起来的笑意登时扭曲了大半,错综复杂的诸多滋味几乎同时涌上心头,汇聚成一把堪比老陈醋的辛酸泪,心道,“这说话说一半的王八蛋。” 百无聊赖地听了一下午的说书,镇南王殿下还没有半点要出门的意思,刚一入夜便拖着时清然回房去了。 弄儿自然没能再跟着,甚至直接无视了时清然求助的眼神,只面无表情地冲着空气中虚无的某处道,“小姐晚安。”随后便毫不犹豫地关上了房门。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宋煜辰在前面走的闲庭信步,后边时清然却如坐针毡。 她悄无声息地掀起眼皮往前觑了觑,心想即使这厮有再大的本事也总不可能比旁人多生出三头六臂来,只要他后脑勺上没长眼睛,应该就看不见此刻她的举动。 思及此,时清然迅疾地捏住衣襟,将松松垮垮垂在腰间的衣带打了个死结。 明日还要出门去找那味千金难求的药材,她可不想在落脚的第一天便被折腾的半死不活,在家丢丢人也就罢了,出了门要是还那样,实在是有些不太合适。 可人有七情六欲,又不是说忍就一定能够忍得住的,纵然真忍得住,恐怕也会十分痛苦。 且看着镇南王殿下这副尊容,恐怕是没有什么要忍的打算的。 她一直沉默着,面上木然成了一片,心底波涛汹涌浪打浪,却还抱着一丁点的侥幸。 胡思乱想之间,宋煜辰忽然顿住了脚步,随即转过头来擒住了她的眸子,同时一只手冷不丁地搭上了时清然的腕。 或许本来他的眼神是没有什么的,可时清然正心虚,被他这么一看一握,下意识地就要往后躲,不料脚后跟猛地撞上了后边的门槛,登时一阵龇牙咧嘴。 镇南王殿下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无比正直地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小心门槛。” 时清然满心哽咽,好不容易才重新端庄起来些许,“谢过——” “不过你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迷?”宋煜辰冷不丁地打断了她的话,然后眨了眨眼睛,忽的挑起半边眉来,揶揄地笑了,“莫非是在想我?” 时清然,“......” “谢过殿下”四个字还卡在嗓子眼,被他这句猝不及防的调戏弄得打了个滑不幸夭折,连带着时清然心底方才陡然生出来的几分愧疚一起灰飞烟灭了。 但进了门之后,这人反而莫名地老实起来,逮着房里从上到下地扫了一遍,仿佛一时间嫌弃地无处可坐,想要皱眉,但随即又忍住了。 他转过身去,施施然在桌前挑拣了个勉强能入眼的凳子坐下了,手指迟缓但沉稳地轻轻勾了勾,“过来坐。” 时清然于是忐忑地坐了——若抛开她那面红耳赤的形容不说,其实此刻她这副模样倒也勉强还算的上淡然。 四目相对,两相沉默。 良久,宋煜辰道,“会喝酒吗?” 时清然连若他要霸王硬上弓耍流氓的对抗之辞都想好了,不安和羞涩连在一起搓了一葫芦,不成想此人却抛出来了个她闻所未闻的问题,叫她接都没法接。 脑回路后知后觉地勉强转过半个弯来,愣了片刻之后,时清然茫然道,“......啊?” “今夜月色不错。”宋煜辰平静地道,“难得清闲,小酌一杯也好。” 时清然被他这咬文嚼字的模样弄得牙根酸,于是“啊”了一声,老老实实地道,“我不太能喝,恐怕要扫了殿下的好兴致了。” 第100章 炜炜满天星 “哦。”宋煜辰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那便是能喝了,很好。” 时清然,“......” 她实在是十分佩服,也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此人究竟是如何能将“不要脸”这种恶劣俗套到了极致的形容表现得如此从容淡定的。 老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镇南王殿下的巴掌却拍的响当当。最可气的是此人装聋作哑装的十分有底气,满面问心无愧,反观目瞪口呆的时清然,倒好像她才是那个本应该心虚的人似的。 “不必出去拿酒。”宋煜辰淡然地道,“我方才叫过了,应当很快就会送过来。” 说着,他微微侧过身,拍了怕身旁的凳子,“坐吧。” 时清然心惊胆战地上下扫了他一眼,总觉得此人今夜的种种举动都有些诡异。 镇南王殿下顶着那张看似薄白清朗实则刀枪不入的脸皮,不动声色地调度出了个无辜又清澈的眼神给她,道,“怎么了?” 没什么出息的镇南王妃便被被他那眼神轻而易举地吸了进去,险些溺死。 这荣宠来的猝不及防,以至于时清然答话时险些咬了舌头,“殿下今夜——” 宋煜辰立即不动声色地横过来一眼。 时清然立即改口,粗犷了不少地道,“咳咳,那什么,你今夜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同我一起喝酒?” 说起来,上次两人举杯同饮,还是新婚当夜。 在岐山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大小姐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试穿嫁衣的时候很欢喜,出门的时候也很欢喜,坐上了花轿后晃晃悠悠想睡觉,自然也没顾得上眷恋与不舍。 一直到真正坐在了红红火火的新房床榻上,她方才迟钝地品出了几分紧张。 镇南王殿下大婚,提着大包小包前来祝贺的人几乎要将王府的门槛踏破,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小厮都去前边招待客人去了,原本应当最受瞩目的新娘子却孤身一人坐着。 时清然坐得难受,脖颈被逾八斤的金钗珠宝压得简直抬不起来,愈发觉得自己不像是什么新娘子,倒像是只被蜜酪刷的油光锃亮、随时准备被摆上供桌的乳猪。 暗自神伤了一阵子,时清然头一回真心实意地认为首饰太多了也并非一件好事。 于是她悄无声息地抬起一只手,攥住了盖头一角,想要轻轻掀开来看一眼周围是个什么情况。 她心里很清楚,这动作须得是十分小心翼翼的。 出门之前,弄儿专程同她唠叨了好一阵子,喋喋不休之间交代的全是那些繁文缛节,譬如“进门须得抬高脚腕不能被门槛摔趴”云云。 在如此累累于时清然眼中匪夷所思极了的规矩之中,唯有一条悄无声息地在她心底扎了根——新娘子掀起盖头的第一眼只能给夫君看。 王城的规矩忒多。 别的都不说,单单是那里三层外三层的规矩就已经足够逼得人唉声叹气不止,详细的步骤忒琐碎且难记,别说笑,能强忍着没叹出声来已经实属不幸中的万幸。 诚然时清然是头一遭嫁人,是怀揣着新鲜劲连同小鹿乱撞的期待上的花轿,此刻那点喜悦也被漫长的等待和一步三叩首的礼节给磨光了,断断是不想再嫁第二次了。 于是她思量片刻之后还是没敢直接动手,只小心翼翼地打了个擦边球——捏着盖头一角,将那被殷红丝绸挡住了的视线稍稍解放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隔着这道缝隙,她看见了数对红泪微垂的龙凤喜烛和缠绕着火红绸缎的勾栏画廊。 然后房门猝不及防地被推开,她登时来不及犹豫,下巴已经被眼前人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挑起。 时清然一只手还傻傻地捏着盖头,被眼前长身玉立的男子唇角微微的笑意晃花了眼。 仰起脸,时清然能看见他黑沉沉中略带着微醺的眼眸,平视的时候,她的眼正好同他的胸膛在一条线上,直直地闯入眼帘的是他胸前那双金银丝线钩织的龙凤呈祥。 当今陛下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喜宴准备得甚隆重,旁的自然不必说,就连喜服都是请了当今天下最好的绣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为了不违浩荡圣恩,绣娘们也是挖空了心思,连衣襟上都细细密密绣了富贵艳丽的花好月圆,力求要将皇家的风范完美地体现在这件衣袍上。 宋煜辰来的很快,身上还裹着外面微冷的露水,一段手指打花团锦簇的袖口露出来,带着些许逼人清醒的凉意,偏偏眸底却荡漾个没完,仿佛揉碎了一抔温暖的酒香。 “会喝酒么?” 这是他同她说的第一句话。 时清然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没想起来弄儿是否交代过这话该怎么接,于是自认为稳妥地挑了个稍显矜持的说法,很谦虚地道,“没怎么喝过。” 然后宋煜辰的第二句话给她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他一脸了然地点了点头,微微笑道,“我教你。” 随后他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衣袖,拈起喜娘放在榻边的两小杯酒水的其中一杯,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地仰头倒进了口中,放下杯子后便不由分说地弯下身子贴了过来。 四唇相贴的刹那,时清然终于反应过来,然而身子比思绪稍稍迟了一时半刻,还没来得及做出动作,就已经有一股清冽而缠绵的酒香纠缠着舌尖蔓延开来。 末了,宋煜辰冲她弯了弯眼睛,唇角还带着一点淋漓的酒渍。 后面他又说了些什么,时清然已经记不得了,眼前万物都在瞬间模糊成了不见踪迹的隐约轮廓,只剩下这么一个人,眼眸清亮——倒映着她瞠目结舌的模样。 他身后炜炜无数簇烛火,散做满天星。 数不清的细碎星辰重新汇聚成一个光点,从他深沉的眼眸中跳脱出来,摇身一变成了桌上的摇曳个没完的烛火。 眼前,镇南王殿下冲她露出了一个与那夜几乎一模一样清光映雪的笑容,语气却恶劣极了,“怎么,不愿意?” 他的表情平静得过分,仿佛分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声调也勾人得过分,如同一片又轻又软的羽毛,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她心尖上撩拨着,撩得她手脚发软,连带着嗓子也一并颤悠悠起来。 第101章 温酒套真心 好半天,她才勉强地道,“不、不——” 彼时那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没能同镇南王殿下好看的笑意一起穿越时空来到她身边,一个“是”字在喉口卡了半天还没来得及说出来,门板却先被叩响了。 宋煜辰于是在眨眼功夫重新正襟危坐起来,面上无波无澜地道,“进来。” “吱呀”一声,门板从外而内地打开。 时清然知道应该是送酒的来了,不过微微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前来送酒的还是熟悉的面孔——是那个脸上缠满了布条的怪少年。 他一声不吭地进了门,腰身弯的很低,几乎是贴着地板滑过来的,低眉顺眼地放下酒水之后,他手上微微顿了一下,脖子生疏地扭了扭,仿佛是想往宋煜辰那边看一眼。 “这么晚了还在做工?”镇南王殿下忽然问道。 仿佛是没想到会被搭话,那小伙计露出来的一只眼睛猛然颤了颤,脊背好似僵了一下,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深夜还来帮我们温酒,真是辛苦你了。” 宋煜辰人五人六地道,语气忒真诚,随即装模作样地在袖子里摸了一会儿,摸出一粒碎银子来放进那小伙计掌心。 “一点小心意,拿着买些需要的东西。” 不得不说,此人翻脸的速度比翻书实在快得多,仿佛今日那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不是他一样。此时此刻,他那张面色简直堪称慈祥,眼角眉梢甚至染着一点温和的笑意。 小伙计愣了愣,仿佛是要推辞。 他那只手僵硬地举在半空中愣了许久,最终却还是落了下去,声音嘶哑得如同两片生了锈的陈年铁器相互磨蹭,“谢谢客官。” 时清然闻声愣了愣,这还是她从这小伙计嘴里听见的第一句话。 有些奇怪的是,他的声音一点也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郎该有的样子,甚至比那位对他拳打脚踢的山羊胡掌柜兼说书先生还要稍微沧桑些。 思及此,时清然眼底潋滟过一丝困惑。 相比之下,宋煜辰显得比她要冷静的多,唇边的笑意不落反抬,“不必客气,你这般小的年纪,便能自食其力,很值得敬佩。哎,对了,我听你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自打出了王城,时清然带的便全是些低调的便装,为了以防万一,甚至连男装也准备了好几套。 此时此刻,他二人的打扮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十分接地气,然而镇南王殿下身上那股子打深宫高墙中养出来的矜傲高贵气质还是瑕不掩瑜。 然而令时清然很是敬佩的是,他能如鱼得水地将此种贵气控制得很好,甚至于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譬如此刻,他放下了架子,冲着一名丑陋瘦弱的他乡少年温和又儒雅地微笑,如果不是因为事先太过了解他的真实面目,时清然认为自己一定会将他当成个莫大的善人。 感慨之余,她不由得也有些牙酸地想——装模作样装的也忒真了点。 闻声,小伙计下意识地攥了攥拳头,冰凉的掌心被那颗碎银硌得疼了一下。 然后他将脑袋杵的更低了些,“我不是......本地人。” 时清然拿眼角觑了觑宋煜辰,见此人满面醍醐灌顶地点了点头,表情真切得如同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登时被寒碜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没敢再接着看下去,兀自垂着脑袋抖鸡皮疙瘩去了。 宋煜辰没理她,随即更加热切地问,“那你是随着家人来此地谋生活的么?” “......嗯。” “啊,是这样啊。啧,不过为何要来永县呢?这里治安又不是很好。”宋煜辰了然地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很惋惜似的感慨道,“今日进城的时候我看见了不少流民所,估计是日子不太好过。” 有那么一瞬间,那小伙计终于抬眼看了他们一眼,可惜时间实在太短,短的让时清然不由得以为那四目相对的瞬间以及少年眼眸中擦出来的猩红只是她一人的错觉罢了。 这次他没说话,宋煜辰倒也好像分毫不介意似的,甚至重新将手指伸进了袖子中,好半天后掏出来另一小把铜钱。 同样是笑眯眯地递给了那小伙计,之后,宋煜辰淡然擦着对方震惊的眼神道,“这个你也拿着,回去后找个大夫看一看。” 少年微微愣了愣,仿佛没听懂他的话。 宋煜辰则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好脾气,耐心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抬起一只手来朝着他那十层八裹的脑袋虚虚地指了一指。 “你的脸——应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他只点到为止,“天气渐渐热了,总这么捂着也不是办法,还是早些寻个好大夫看一看,治好了便没事了。” 时清然看不懂他这是在演哪一出,于是将视线挪到那少年身上。 这一挪不要紧,她冷不丁地撞上了那只孤单的眼睛里骤然扬起的波涛。 心尖一动,时清然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终于确定这次不是她看错了,那少年死水般的眼睛里真的泛起了些许不明所以的奇异光彩。 不知怎的,仿佛有一股凉意骤然穿透衣衫而来。 时清然下意识地攥住了镇南王殿下的一片衣角,只可惜后者面上没有丝毫波动。 四四方方的桌面之下,他慢慢地回握住了时清然的手指,掌心里噙着一点难能可贵的温热,将她冰凉的指尖压在上面。 宋煜辰看也不看她递过来的眼神,眨了眨眼睛之后做出一副错愕模样来,“怎么......难道不是这样的吗?你的脸......是我唐突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时清然,“......” 她忽然恍恍惚惚地想,如果日后宋煜辰不再当镇南王,她也不再是镇南王妃,两人浪荡江湖漂泊天涯,连讨生活的本事都不必琢磨了,此人出神入化的演技当之无愧堪称一绝,单凭着这个恐怕就能赚得个盆满钵满。 第102章 酒不干净 从前她只知道镇南王殿下能舌灿莲花,在庙堂之中乃是一把好手,于是单刀直入地将此人当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享清福的闲散王爷,如今方才品出几分刮目相看的味道来。 可话又说回来了,他从小生于深宫,长于乱世,而后平定了战乱之后便又策马去向边关,几年之后终于扫清全部余孽,安安稳稳地回王城休养生息。 这其中的数个日日夜夜不是在拿雪亮的刀刃斩杀贼寇的头颅,就是在拿无形的唇枪舌剑戳朝中心怀不轨之人的脊梁骨,哪里来的时间去和这些江湖上的无名小卒打交道,甚至还练就了这么一身能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同他们讲话的本事? 思绪如同脱了缰绳的马匹,很快便驰骋得无边无际,时清然愣愣地盯着宋煜辰有棱有角的侧脸,一时间出了神。 那少年闻声身子猛地一震,肩膀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脚步打了个趔趄,竟是差点儿仰倒。不过很快地他便又站定了,望着宋煜辰的一只眼里血丝暴涨! 好不容易回过一点神的时清然不慎扫见那抹陡然凶狠的眼神,本能地出了一背冷汗,正想提醒宋煜辰,此人却面不改色地将她妄图挣扎的手指按得更紧,随即毫无芥蒂地将眉眼弯的更深,“不好意思,请不要介意。” 良久,那小伙计眼底的血丝红了又白,最终只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了宋煜辰半晌,仿佛很别扭地哑着嗓子道,“......没关系。” 刚温好的酒水安安静静地在桌上放着,宋煜辰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但他此刻的眼神却仿佛已经醉了,满目惊人的温和,闻声微微笑着看了那小伙计一眼,道,“其实在下略略懂得些许医术,若是不介意,可否让在下看一看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因为已经在此地站了一会儿,那小伙计明显不如一开始紧张,都会冷静地拿车轱辘话来推辞了,“谢谢,但不必了,我小时候被热水烫伤,落下了疤痕,难看的很,客官还是不要看了。” “烫伤?”宋煜辰炉火纯青地调度出一副惊讶口气来,“怎么会烫伤,是意外吗?” “家里孩子多,爹娘照看不过来,加上我小时候调皮得很,不小心就打翻了热水。”小伙计慢慢地讷讷了一会儿,随后道,“客官请慢用吧,我先回去了,还有事情要做。” 说完,也不等宋煜辰点头,他兀自垂下了头便退了出去。 一步一步走的极其小心翼翼,完全看不出半点所谓“调皮”的影子。 外人不在了不是件什么好事,等耳畔极细微的脚步声消失了,镇南王殿下也卸下了那副温和儒雅的狐狸皮,重新一挑眉,秋后算账道,“好看吗?” 时清然没反应过来,“啊?” “不是盯着我看了那么久么。”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手指跟着用力,开始将时清然的手指当玩具翻来覆去地把玩。 随后他挑了挑眼角,拖长了尾音道,“所以——好看么?” 时清然,“......” 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是很想要发作的来着,但奈何手指还被他捏着——此人是翻脸不认账的一把好手,现下倒还是言笑晏晏的,可待会儿哪个字会惹毛他谁也不知道。 时清然望了一眼自己那只被他牢牢攥在掌心里的手。 原本她的手虽然不算十分好看,却也绝对算不得丑,可此刻同宋煜辰的放在一起,陡然便显得粗笨不堪。 他露在袖口外边的那截手指白玉一般,诚然可谓是一双十指玉纤纤,不是风流物不沾。 然而纵然自己的手比不上他的,那好歹也是双能用的手,留在腕上当个摆设也总比被他一个不高兴捏折了的好。 于是时清然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你方才问那小伙计那些话做什么?” 宋煜辰一本正经地道,“怎么,你吃醋了?” 时清然,“......” 是她得意忘形了,稍稍看了此人演戏的温情模样便将他恶劣的真面目忘得一干二净。 好在宋煜辰虽没有放开她的手,却主动将话题往正经处挑了挑,“没什么,有些好奇罢了。” 好敷衍了事的回答。 谁人不知镇南王殿下最怕麻烦,为了远离朝堂纷争与勾心斗角连平反贼寇的功绩都能潇洒地说不要就不要,怎么可能对这样一个无名无姓相貌丑陋的小伙计而纡尊降贵地感到好奇。 时清然怀揣着满腹“我信你才怪”的心思,调度出了个无比真诚的困惑眼神,“那他的脸——” “嗯?” “他的脸真的是被开水烫伤的吗?” 宋煜辰好笑地看她一眼,“当然不是。” 时清然“哦”了一声,恍恍惚惚地道,“你怎么这么确定?” 宋煜辰不动声色地将酒壶拎起来,上下左右微微摇晃了一阵子之后又轻轻地撂在了桌上,“咚”一声闷响。 之后他掀起眼皮来,不冷不热地瞧了时清然一眼,随即一本正经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确定了?” 时清然,“......” “既然然然这么好奇,那我便带你去看看吧。”他分明是不肯直接正面回答,却在时清然几乎要放弃继续往下问时重新坐直了身子。 镇南王殿下的语气仿佛春风化雨,手上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微凉的指尖顺溜地从她的腕骨转移到了手臂上。 时清然试图挣扎,被他早有准备地一把捞过去,道,“走了。” 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镇南王妃便如同小鸡崽子一般被自家夫君从凳子上拽了起来。 话音刚落,他轻轻抬起脚便要往前走,时清然赶紧道,“这是要——哎,等等,不是要喝酒吗?酒还没喝呢。宋煜辰,你——” “别喝了。”宋煜辰不急不缓地打断她的语无伦次,“那酒不能喝。” 时清然登时紧张起来,“怎么了?莫非有毒吗?” 她方才紧张起来,掌心便冷不丁地被捏了一下,于是猝不及防地“啊”了一声,鸡皮疙瘩从头发丝儿一路起到脚后跟。 第103章 摸够了么 不等她反应过来,宋煜辰瞥过来一眼,又凑近了一步,眸子微微弯了弯,“应当是没有毒的。然然,戒备心忒强。” 时清然,“......” 又吓她,见她胆小便吓她,有意思吗? 时清然扭过头想要怒视他,却正好迎上了他不急不缓的一副面孔,“虽然应当没有毒,却一定不干净。不过然然如果不介意的话,倒也可以尝尝看。” “我介意!”时清然赶紧摆了摆手,“非常介意!咳咳......不过殿下,你怎么知道那酒不干净?” 宋煜辰仍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似笑非笑道,“殿下不知道,但殿下想知道的话有很多种办法,可殿下就是不想说出来。” 时清然,“......” 片刻后,她立即愁眉苦脸地改口道,“我错了。” 果不其然,她这句话一落地,镇南王殿下立即就收敛起了满面虚假的笑容,紧接着高高举起了手指,“过来。” 时清然一看这熟悉的架势就牙酸,硬着头皮道,“能不能不打——啊!” 话音未落,宋煜辰已经不由分说地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随即手指飞快地收回袖子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冷哼道,“不长记性。” 镇南王妃那几分张牙舞爪着试图揭竿而起的气焰顿时被打消了一半,还没来得及说话,腰身忽然就被他搂住了,随即听见耳边落下个冷然的声音,“抱紧些。” 时清然忽然想到了被她留在镇南王府的正正。 她哥将那只小狗崽子送给她的时候时清然欢喜的很,不管怎么说好歹这总是只活物,且不会说人话,不会在她做错事或者即将做错事的时候张口便来上几句冷冰冰的训斥。 且正正还是只十分通人性的狗,不但不会惹人心烦,还总是会在弄儿恨铁不成钢地戳她脑门时搞出些许动静来。 有时是打翻了花瓶,有时是啃坏了桌角,虽然都是些小事,却也必须要弄儿亲自去处理,于是她每每能侥幸逃过一程。 正正生的通体雪白,又懂事可爱,简直让她爱不释手,若一定要苛刻地指出它的一点缺点来,那便也只剩脾气了。 尽管身为一只狗崽子,正正的脾气却怪的很,娇里娇气如同养在深闺的富家千金,比她这个有名无实的大小姐更像大小姐。 记得那日闲来无事,时清然上街闲逛,无意间扫见有些人给自家的宝贝小狗剃了些模样匪夷所思的头,便暗戳戳地将这件事记下了。 她融入不了这王城也就罢了,她的狗能融入就行。 于是时清然风风火火地采购了一大堆传说中“赶潮流”要用到的器械带回家,踌躇满志地要创造出一番大事业来。 然而创业未半便中道崩殂——在她试图揪住正正脑袋上那撮毛的时候。 原本吃饱喝足连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了的正正倏地醒过来,立即拿爪子在她手上“噌”的抓挠了一下,力道忒大,且毫不客气,险些将这双平日里总是喂它吃肉的手抓破相。 从那以后她便放弃了这门心思。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正正的脑袋碰不得,由此可见只要是有血有肉会呼热气儿的生灵,无论是猛兽还是萌宠,都是有一定脾气与底线的。 正正的底线是它头顶中央那一小撮引以为傲的白毛,而她时清然虽然平日里被压迫得久了,包子了些,却也不至于完全没了底线跟脾气。 于是她不甘心地起了奋起的心思,拿眼角挑了宋煜辰一眼,学着他那副冷然的模样道,“我不——” 宋煜辰面不改色地推开窗户,“不愿意也可以,若是你掉下去了不慎没能醒过来,我回王城之后便向皇兄说说,重新纳一房温柔贤良的妾室。” “......我不会松开的。” 时清然有胆量反抗,却没胆量承担倘反抗会带来的后果,于是果断地抛却了所谓底线,认命地揽住了宋煜辰的脖子,装聋作哑地受住了他闷闷的一声低笑。 其实她之所以这般果断,倒不是因为担心他真会去纳什么妾室,主要是担心自己会摔死。 她要是摔死了,她哥就再没有亲人了,弄儿也没有小姐了,还有正正,以后没人那么耐心地喂它,它会不会饿瘦? 短短几秒内,时清然脑中窜过电光石火,本着口体一致正直的原则,索性脸皮不要地将镇南王殿下那端如玉的脖子搂的更紧了些。 其实还有一个微小的原因——此刻正值半夜,习习凉风之中还夹杂着微冷的露水,她穿的又单薄,唯独手放在那处才能得到些许温暖。 虽说宋煜辰此人脸皮又厚讲话又讨厌,但不得不说,手感还是极好的,触手生热,如同一块温香的软玉。 又是一声轻哼传来,随即宋煜辰单手搂紧了她的后腰,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按在自己怀里,腾出另一只手来推开窗户。 一直到两人稳稳当当地落了地,时清然才后知后觉地恢复了几分神志,同时不由自主地感慨起来,她竟然能够如此云淡风轻且处变不惊地从所处的二楼翩然而下,且两只爪子还挂在镇南王殿下的脖子上。 能够面临美色而岿然不动,时清然忽然很是佩服自己。 直到后来她才模模糊糊地回忆起来,当时宋煜辰不由分说地将她揉过去的时候,她还没完全准备好,于是整个人如同被浪花席卷上岸的鱼拍在沙滩上一样拍在了他身前,眼冒金星之余,除了他肩头的衣裳之外什么都没看见。 且她的一双手还把捏着他的后脖颈,不知什么时候便沉溺进那奇妙的手感之中,于是忽略了耳畔凌厉的风声。 这所谓的后来——大约是两人落地后两秒钟。 镇南王殿下轻松落地,面不改色且神情淡然地道,“然然。” “嗯?” “摸够了么?” 时清然,“......” 第104章 当过不少小姐的情郎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的一双手还挂在宋煜辰脖子上,搂的还颇紧。 时清然惊了一下,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手脚硬邦邦地僵在原处。 她没做什么回应,他也不多说,眼神慵懒又放松,看不出半点喜怒,纤长浓黑的眼睫蝶翼一样弯弯地翘着,气息打单薄的双唇之间呼出,同她的纠缠交叠,暧昧不清。 两相静默了一会儿,宋煜辰轻轻挑了挑半边入鬓的眉眼,伸手去捏她的脸,顺着那几分暧昧开玩笑似的道,“要是然然真的喜欢,倒也不是不能让你摸,不过眼下好像不是很合适,不如待会儿回房再继续。” 顿了顿,他有意将尾音拖得更长了些,探过半个身子来,几乎是贴在她耳侧,温热的呼吸撩开她耳后的碎发,“还是说,然然就喜欢这样刺激的?” 时清然,“......” 她虽然有些惴惴不安,但万万没想到此人会趁此机会耍上一把流氓,还耍得忒到位。 他这声轻笑如同云破月来,霎时间将她方才心底那点想法照的无处可藏。 脑子里那点儿乱七八糟的想法瞬间沸腾了,无论是龌龊还是不龌龊的,全汇聚成了一股热流窜上了脑门,险些将她那片可怜的天灵盖掀起来。 随即她飞快地站直了,将双手收进袖口紧紧地握住,很想要学着他平日里那个翻脸不认人的模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奈何掌心里还带着一点儿他身上的温度,此刻化作了一团灼热的火,拿不起放不下的揉着。 好在夜色深沉,应当能遮掩住她耳垂上的红热。 思及此,时清然轻咳一声,偏过头去,低声道,“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没关系。” 宋煜辰仿佛心情很好,从善如流地接住了她这个不甚真诚的道歉,还纡尊降贵地在她脑袋上轻轻摸了摸——用的还是那个摸狗的姿势。 时清然一口气还没松出来,又听见他轻描淡写地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在路上看见高大又英俊的男子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没什么的,只是被占个便宜而已,我并不介意,小姐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 又拿她开涮! “小姐”二字经由他的唇齿辗转出来,莫名地便带了几分缱绻感,又轻又细地飘进时清然耳朵里,让她冤得死去活来的同时忍不住又结结实实地面红耳赤了好一阵子。 摸着良心说,时清然方才还真不是想死皮赖脸地沾在他身上占便宜,只是本能地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而已。 尽管古语还有云“非礼勿动”,但被占了便宜的又不是别人,是宋煜辰,是她正经八百拜过堂的夫君,这便与寻常意义上的占便宜有所不同了,怎么能以寻常的合乎礼与否来评判呢? 既然已经成了亲,对着皇天后土起过誓,那便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之间还说什么占不占便宜的,委实忒小气。 然而她瞄了一眼宋煜辰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眸,登时反应过来目前她与镇南王殿下之间的关系只能勉强称得上安好,离传说中的“相敬如宾”和“举案齐眉”之间差着无数个王城到岐山之间的距离。 鉴于此,时清然赶紧将那条劳什子古语打包丢弃掉。 可在这之后,她搜肠刮肚了许久也没能搜刮出什么能登大堂的言辞来,又被宋煜辰灼灼的双眸盯得有点不自在,于是决定随心所欲。 然后她硬着头皮抬起头来,迎着他的眼神坦然道,“这话你肯定之前也对许多别家的小姐说过吧,看来殿下从前应当给不少小姐当过情郎,说的真纯熟。” 宋煜辰,“......” 舌灿莲花的镇南王殿下难得语塞一回,仿佛是没想到她能这样灵巧地辩驳上这么一句,登时竟是被她这虚张声势的架子给唬住了。 然而此人向来翻脸比翻书还快,于是转瞬功夫便重新从容起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别嘴贫了,随我来。” 纵然时清然是个十分没眼色的,此刻也知道自己不该多说,镇南王殿下的心情不是十分美丽,但她还是没忍住,多嘴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宋煜辰头也没回,不过总算是颇给面子地应了一声,“偷窥。” “嗯......嗯?”时清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险些咬着舌头,方才小心翼翼揣在怀里的那点儿忐忑冷不丁打了个滑,出溜得无影无踪。 她抬起头望了一回不见半点月光的漆黑夜空,心想此人果然是已经不要脸到了极致,谎言竟是已经到了信手拈来的地步。 不过若单是骗她说什么月色很好想喝酒也就罢了,现在还带她来偷窥旁人,简直是无可救药。 宋煜辰走着走着,忽然顿了一下,分外淡定而从容地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时清然,“......” 难道此人后脑勺上真的长了双无形的眼睛,不仅能看到她在他身后的小动作,甚至还能窥见她心底的小九九? 时清然很想随便扯个什么说法搪塞过去,奈何此人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亮的惊人,看的她竟有些莫名的羞愧,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实话实说,声音忒大,大的如同蚊子哼哼。 她道,“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宋煜辰瞥她一眼,悠然悠然地抚了一把袖子,悠然悠然地挑起眼角,摆出一副十分欠揍的架势,随即又悠然悠然地明知故问道,“这样?哪样?” “......”时清然咬了咬牙,很艰难地将那声“无耻”嚼碎了咽下去,强行委婉地道,“深更半夜的跑来偷窥,你不觉得很不合乎礼法吗?” 天地良心,时清然是真心实意地以为她这话已经说得委婉到了不能再委婉的极致。 诸如“你大小也是个亲王却带着亲王妃深更半夜翻墙跳窗的落到别人的院子里偷窥的行径实在可恶”此类的话语她没说出口,是有两个原因。 一半是因为隔墙有耳,原本还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万一被她这么一说,给有心人听去了,这个人要从王城一路丢到永县来,她脸皮忒薄,实在受不住。 另一半则是因为没敢。 当然,主要是因为后者。 毕竟她已经领教过镇南王殿下手黑起来是多么没有底线,也断断不想以身试法,作死地去试探他的底线究竟几重。 第105章 英俊潇洒到这个份上 一时间,竟是话不成话。两人静静地在黑夜中对视,中间夹着时清然满心沸腾的罪恶感和镇南王殿下平静无波的表情。 他眉目不动的时候好看的过分,然而一开口,恶劣得更过分。 “我当然知道这不合乎礼法。”宋煜辰顶着那张简直刀枪不入的脸皮,坦坦然然地倒打一耙道,“可然然想看,我除了依着,还能有什么法子?” 时清然,“......” 她什么时候说她想看了! 见她哑口无言,仿佛没想好该说些什么,姓宋名王八蛋的这位紧接着又悄无声息地攥住了她的手,捏在掌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搓着。 其力道之婉转缱绻,之温柔体贴,就差没能直接在脑门上贴着个“我是疼你”的牌子了。 他戏瘾大发,玩的兀自高兴,时清然却被寒碜出了一身抖落不掉的鸡皮疙瘩,随即额角狠狠一跳,“殿下,说谎话会变丑。” “哦。”宋煜辰微微顿了一下,继而冲她点点头,饶有兴趣似的道,“这话你是从哪听来的?” 虽然不是十分两情相悦,但无论怎么说,两人结为夫妻也已经有不短的时日了。 于时清然而言,眼前的人不是四海之内万人敬仰的镇南王殿下,不是王城的千金小姐日日夜夜放在心里惦记疼爱的情郎,只是她的夫君。 当人所处的位置不同时,视角跟着不同,心态便不由自主地随之变化。 宋煜辰生的好看是出了名的,于是一开始时清然便轻而易举地被他那个平和至极的英俊笑容勾走了三魂六魄。 直到后来,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她总算是痛定思痛地领悟到了什么叫做色字头上一把刀。然而受打压之余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好歹她也算摸索出了几分规律。 譬如镇南王殿下实在是两面三刀的一把好手,演戏演的也忒熟练,且戏瘾很大,看似含情的眉目之间涌动的往往是虚伪,好看的一笑之后必定藏着些不怎么中听的后话。 眼前很黑,时清然眼神又不怎么好,全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凭着耳边一声轻轻的笑判断此人现在应当是一副无尽玩味的表情,说不定还憋着什么别的坏。 这么一想,更郁闷了。 于是她张了张嘴,轻轻咳了一声,随即就着这几分郁闷缓缓地道,“我哥哥说的。” 幽幽黑暗中,她听见那人又“哦”了一声,又问,“什么时候说的?” “......” 时清然莫名其妙地瞪大眼睛,很想要看看此人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到底是在认真正经地同她说话还是只是在开玩笑。 然而她将一双眼睛瞪得都快溢出来酸水了,也没能从眼前一团浓稠如墨的黑暗中看出什么花来,只好悻悻地作罢,含含糊糊地敷衍道,“小时候吧。” “那么——”宋煜辰一副了然的语气,将尾音拖得比神武大街还长,惹得时清然不由自主地提心吊胆起来,末了却只不冷不热地添了一句,“然然记性还真好。” “......” 殿下,又拿她找乐子呢是吧? 宋煜辰拇指上的扳指还温温地抵在她的虎口上,声音清浅如光风霁月,却自带惊人的分量,不疾不徐地同她算旧账道,“你哥哥的话你便能从小时候记到现在,怎么连自己方才说过的话都记不得了呢?” 闻声,时清然困惑地掀起眼皮。 只是只等她掀到一半,宋煜辰没给她任何质疑的机会便幽幽地道,“方才说想看看他究竟是不是烧伤的人的确是然然没错,怎么这才不到一刻钟,然然便翻脸不认人了呢?” 时清然砸吧砸吧嘴,硬邦邦地妄图为自己谋一分清白,“不是我。” 宋煜辰慢条斯理地松开了她的手,语气如冬雪汩汩消融,“那么,照着然然的意思,方才房里还有第三个人?” 时清然,“......” 翻来覆去,覆来翻去,颠三倒四地说了这么大一圈车轱辘话,总之是绝对不肯承认真相几何。恍恍惚惚了好一会儿,时清然才反应过来话题竟是神奇地又绕回来了。 她一时间觉得此人厚脸皮的程度已经惊世骇俗,一时间却又茫然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登时竟是被气的愣住了。 他笑的清光映雪,时清然有些恼,于是调度出了个无比做作的声音,轻轻柔柔地道,“劳殿下夸奖了,并非我记性有多好,只是兄长一再叮咛嘱托,不敢忘却。” 闻声,宋煜辰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冷不丁地道,“然然。” 时清然不料他会忽然叫自己名字,下意识地应道,“在。” “说谎话会变丑。” “......” 方才端庄起来不到一时片刻的镇南王妃险些闪着舌头,随即扬起下巴,一半鄙夷一半愤然地控诉道,“你刚才明明也说谎了!” “是啊。”此人不紧不慢地坦然道,“但我实在是不怕这个诅咒的,毕竟英俊潇洒到了我这个份上,无论受到怎样的诅咒都不会丑的很离谱。但你就不一样了,还是少说些谎为好。” 时清然,“......” “还有,想看便看了,为了江山社稷而偷窥,能叫偷窥么?” 宋煜辰似笑非笑地大言不惭道。 偷不偷窥跟江山社稷能扯得上什么关系? 时清然生平第一次听见如此歪理,也是第一次看见能有人将歪理说的如此理直气壮,一时间忍不住萧瑟了一下,有些后悔今夜没有撒泼打滚地要跟弄儿挤一张床。 就算会挨上一顿不轻不重的揍外加一通说教,此刻也必定能安安稳稳地躺在熨帖的床榻上安眠,总好过莫名其妙地陪着这人在外边吹冷风。 第106章 见兄不作为,吾心甚忧 时清然还记得,从前在岐山的时候,她所住的时家山庄后面的山上拓了一片果园,一到金秋时节,累累硕果多的能压弯枝头。 岐山与王城不同,大多数人家不懂得经商之道,还是以种地为生,果园和田野是他们全部的希望和命脉寄托。 其实细细盘算起来,举国上下以种地为生的地方实在太多,种果子的更是多到数不胜数,可年年能够拔得头筹被选为御用的,唯独岐山这么一枝独秀。 个中原因外界传的沸沸扬扬,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甚至扬言这是因为当今陛下畏惧时家,故而才昧着良心给岐山那位少不经事的庄主大人开后门。 对于此等流言蜚语,时轩向来是充耳不闻的,而时清然也知道,这其中原因根本没有他们想的那样复杂。 几个苹果而已,怎么就扯到朝野庙堂争端上去了呢? 要说原因,不外乎也就只有两个,一半在于岐山水土好,另一半则是在于她那位大事不靠谱、小事弯弯绕忒多的兄长。 要说起来,当今天子贵为一国之主,吃穿用度必然都是精益求精中的锦上添花,什么好的没见过,几个苹果而已,自然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件。 但时轩很有自信——天子又如何,天子见过苹果,那么见过花形的苹果么? 将苹果种成浑然天成的花朵形状,这主意便是她哥想出来的帮助岐山苹果畅销南北的制胜法门。 其实说起来好似很奇特,原理却简单的很。 话说她哥自打接手了山庄,非但没有半点要将家族产业发扬壮大的魄力,反而日益不思进取起来,总是动不动地便搞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而他那次做的出人意料的事情便是自己做出了一种花形的模具,并且将此模具拿给了山庄负责照顾果树的果农,让他们把未成形的果子全部塞进这模具里。 假如只是他一人闲来无事发疯闹着玩也就罢了,偏偏那些果农还都对自家这位新官上任的庄主敬畏不已,于是马不停蹄地便照办了,那顺服的劲儿简直让时清然有些鄙视。 然而不管她鄙不鄙视,这看似荒唐可笑的法子却实实在在地起了作用。 当年岐山的苹果便被选为了御用,并且博得陛下龙颜大悦,据说一时兴起,还给进贡的果农家亲笔题了块牌匾。 那不识字的果农兴奋得两眼放光,当即看时轩的眼神如同看见了活菩萨转世。 无论在时清然看来此事是否名不副实或荒唐可笑,只因为这苹果被圣上指名点姓地夸奖过了,并且还拿御用金笔给题了匾额,所以它注定了是要红遍五湖四海的,其传播之简单强悍又迅猛无比,简直要比当年新晋花魁的名气还大。 到最后,甚至发展到了一果难求的地步。 那一年,来自大江南北的人几乎踏破了岐山的门槛,只为一睹这传说中的果子究竟长了个如何值得称道的模样。 时清然那时问她哥,“你为什么要把苹果做成这么个......呃,的样子?” “这样子怎么了?”时轩微微摇晃着折扇,慢条斯理地咬下一口脆甜。 时清然那时年龄还小,说话如同个棒槌,于是毫不客气地直言道,“苹果而已,再怎么好看也不过就是口吃的,而且现在这长得像花的苹果也没比以前的好吃多少,为何那些人会这么喜欢,我很不理解。” 时轩啃下最后一口果肉,随即将果核轻飘飘地扔了,拿那种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嫌弃眼神瞥了时清然一眼,随后仿佛是忍了忍,道,“它有名字,不叫什么‘长得像花的苹果’。” “它还有名字?” “然也。”时轩一挑眉,虚虚地朝着他方才丢掉的那个果核道,“这个,叫做‘红莲落故衣’,院子里那个,叫做‘四面芙蓉开’。” 时清然笑的死去活来,笑完了又道,“这是谁起的名?酸唧唧的,也不嫌起鸡皮疙瘩。” 时轩淡然地瞥她一眼,折扇“呼啦”一声合上,稳稳地落在手心里,道,“我起的。” 时清然闻声立即呛住,笑出来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擦,又呛了个死去活来。 许久,她才轻咳了一声,端庄而诚恳地道,“兄长,我认为这名字起得很好,不过相比起这个,口味才是更重要的吧?” 现下岐山的果农纷纷效仿时轩,全都回家捣鼓琢磨着新形的模子去了,此情此景让年仅十二岁的大小姐很是忧虑,唯恐祖辈基业在她这个不成器的哥哥手上毁于一旦。 相较之下,时轩便显得坦然了许多,坦然之余,甚至还有些鄙夷。 “我放在你房里的兵法书,你看过了吗?” 时清然,“......” 这查功课来的如此始料未及,猝不及防地将某位昨日才刚逃过课的学生吓得险些咬了舌头。 方才还怀揣着满心“见兄不作为,吾心甚忧”大局风骨的时家大小姐掌心里登时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大着舌头结巴道,“咳,还没来得及。” 其实她是很想说谎的来着,然而迎着她哥那两道炯炯眼神,谎话到了唇舌之后挣扎又挣扎,最终还是狼狈不堪地卷着铺盖滚了回去。 时轩了然地“哦”了一声,随即上下嘴唇一碰,拍出一声“啧”来,鄙夷之情更加不加掩饰,“那就怨不得你不懂了。听好了,这个就叫做兵家之道,是策略。好比英俊的好儿郎挑媳妇,第一眼看过去自然都会挑那种身段窈窕眉眼潋滟的,若是生的不够好看,便连人家的眼都入不了——” 时清然很仔细地听着,忙打断道,“不一定,说不定会有人就喜欢那种柳絮才高的呢,才不是所有男子都跟你这般肤——” 时轩没吭声,幽幽地横过来一眼。 “咳。”时清然忙改口道,“直率,直率总可以了吧。” 时轩这回终于忍无可忍,抡起折扇来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苹果只有长得好看了才能惹得人们想吃。人也是一样,只要秀外,无论慧中与否都不那么重要,好看的女子总是能嫁的出去的。这么说你懂了么?” “......大约懂了。” 第107章 无理取闹 “啧。”时轩无声地叹了口气,翩翩然地甩出了句粗话,“你懂个屁。” “......” 顿了顿,他仿佛还抱着一点希望,默默地感慨了一会儿什么之后道,“真懂了吗?” 时清然小心翼翼地斟酌了一会儿,这回恳切地摇摇头,“不太懂。” 然而她哥一点也没因她眼底那点盈盈水光而心软,赤裸裸的嫌弃张口就来,还附带了个毫不客气的白眼,“怎么这么蠢。” “......” 看他那模样,估计是又在怀疑两人究竟是不是打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了。 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时清然索性不再吭声,干巴巴地啃着苹果不吭声,默默盘算着家里被踩坏的门槛大约要多久才能修好。 “也就是说,你既然已经生成了这番模样,秀外是指望不上了。为兄虽然觉得很遗憾,却也无可奈何,故而要你多读书学习,争取修的个惠中的名声,将来媒婆也不至于在为你说媒这件事上难做,我也好少花些银钱。你觉得单凭你这张脸,能被人真心喜爱么?这回该懂了?” “......” 懂是懂了,只不过还是好几年之后才慢慢琢磨懂的。 彼时刚听见这话时她着实还伤心了一阵子,纵然先前她便考虑过她哥也许是不怎么喜欢她的这件事,却也没想到自己的地位已经低到了跟后山的苹果一样,甚至连活生生的人都算不得了。 思及此,她丢了手里啃得还剩一半的果肉,狼狈不堪地跑回屋里做功课去了。 一直到后来,她方才知晓她哥的真实用意其实是想给她建立个好看的模子,将她圈禁在其中,如同养苹果一样将她养成他心目中那个完美的模样。 只可惜她最终还是让他失望了,纵然是生长在他精心打造的模子之中,她还是崎崎岖岖地长成了个煞费苦心的畸形。 没了得天独厚的秀外,也没能修得个惠中的正果。 不然也不至于闹成此刻这个模样—— 眼看着镇南王殿下舌灿莲花地讲歪理,还光明正大着将脏水往她脑袋上细水长流地倒,她却只能瞪大了眼睛默默郁闷。 若要说更激烈些的,便是在这郁闷之上再添一层愤怒——当然,也是默默的。 两相沉默了片刻,宋煜辰仿佛是被她这副哑口无言的模样给取悦了,纡尊降贵地在她脑袋上轻轻摸了一把。 随即,他将声音压低成了一线,慢悠悠地道,“再说,就算然然真的有偷窥的癖好,如今也不过只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已,只要我不说出去不就可以了么?” 时清然不抱希望地道,“那你会说出去么?” 他站直了身子,故作高深莫测地默了一会儿,默得时清然心里跟被小奶猫的爪子抓了似的,说疼不疼说痒不痒,不尴不尬地悬着一口气,却又迟迟没法找到个安稳的落脚点好放下去。 又过了好半晌,他才不紧不慢地道,“不一定。” 顿了顿,这厮冷不丁地又轻轻笑了起来,“不过若是然然好好哄哄我,我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说出去。” 一重为否,双重为是。 镇南王殿下一开口便轻巧而随意地甩出了一连串的不,着实将时清然听得头晕目眩了好一阵子也没能理清楚个什么所以然来。 此人这会儿仿佛是将她当成了什么小猫小狗,逗得正高兴,兴致高涨到了某个程度便开始踩着底线犯下作乱了。 时清然拿小脚趾也能想出来,此次口舌之争必定还是会以镇南王殿下的胜利告终,于是很有自知之明地闭了嘴,决定忍一时风平浪静。 然而宋煜辰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他慢条斯理地往前挪了一步,清冷的声音夹着丝丝缕缕的笑意,穿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而来,咄咄逼人道,“这样的事,说出去的话的确不太光彩,有损名誉,因此——” 时清然铁了心决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面强作冷静地装聋作哑,一面默不作声地悄悄在心底背《道德经》。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 “因此,然然也该好好琢磨琢磨,要如何才能让我闭嘴。” “......” 无——无理取闹! 其实时清然真的是很想愤怒地反驳上一句来着,然而身子忒不正直,恰到好处地与思绪来了个南辕北辙。 不知是不是真被他说得心虚,一句反驳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她脚下竟是猛然踩空了,冷不丁地往前摔去,毫无端庄可言地挂在了宋煜辰身上。 此人嘴上得了胜,仿佛很欢喜,竟也十分大度地不与她计较她弄乱了他那身熨帖好看的长衫,转眼功夫便将时清然一把拉了过去揉进怀里。 时清然受宠若惊之余也没忘记心惊胆战,本能地倒抽了一口凉气道,“殿下——” “嘘。”他语气忽然一转,声音陡然冷下来八个度,“他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 谁回来了? 时清然还来不及反应,宋煜辰的手已经干脆利落地抬了起来,随即毫不客气地迅疾盖在了她唇上。 绣着繁复纹理的衣袖猝不及防地扑面而来,着实将她吓了一跳,只是这惊吓程度忒小,很快便湮灭在险些喘不上气来的惊慌之中。 “真是——” 挣扎之余,她仿佛听见他叹了口气,随即说了句什么。 等好不容易挣扎出了一条能勉强喘气的缝隙,时清然扒着他的衣袖小声道,“你说什么?” 宋煜辰迅疾正色,不由分说地重新捂住她的嘴,警告声随着动作落下,“安静些。” 时清然,“......” 方才只顾着拌嘴,一直到现在她才注意到,原来方才宋煜辰带着她从二楼飞落下来并非一时兴起。 白日里她只看出这客栈的格局颇为独特,却没顾得上仔细看看——他们所在的那所客房窗子正对着的下方有一间低矮狭小的茅草屋。 而此刻,镇南王殿下正按着她的脑袋,一只手不甚优雅得体地捂着她的嘴,缩在这间茅草屋的窗沿下。 第108章 把你脑袋拧下来 门板的吱呀声拖得极长,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随即眼前黑漆漆的窗户骤然透出一丝亮光,昏黄色的细小光晕逐渐流淌开来,布满了整间茅草屋,映照出刚刚进屋的人——那个行迹诡谲的少年。 宋煜辰堵着她的嘴唇不说,手臂还往上抬了个微妙的弧度,正好将她原本就不怎么宽裕的视线又遮住了一半,也不知道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 诚然时清然很想拿眼角余光狠狠地瞪他一眼,奈何宋煜辰如同提前便料想到了她会有这想法似的,手指不紧不松地卡在她下颌两侧,状作一条触手生温的玉石。 然而镇南王殿下似乎并不打算老老实实地当一块中看不中用的玉石,手指慢条斯理地贴着她的后脖颈往前滑,在她那一身鸡皮疙瘩即将悚然而立之时恰到好处地停在了她喉咙前边,仿佛是在提醒她—— 敢乱动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时清然很不服气,试图挣扎了一会儿,勉强将眼神挪过来几寸。 兵书上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能制胜。 于是她一咬牙,在生平最短的时间里调度出了奇大无比的勇气,努力地往目光里添了几道不满与愤懑,再将这两道目光淬炼成利刃,朝着宋煜辰丢过去。 宋煜辰立即便垂下了眸子,黑沉沉的眼睫无波无澜,宛若两口深邃幽暗的深渊,无声地传达着—— 再瞪,就算不乱动也要把你脑袋拧下来。 时清然,“......” 于是揭竿而起就此掀过一页。 时清然悻悻地缩了缩脖子,继续努力地透过那条缝隙观看—— 那小伙计动作忒磨蹭,单是点个灯就点了好半天,随后又起身打水,摇摇晃晃地洒出了小半盆。 时清然才看了两眼便全然没了兴趣,于是挑起眼角来往屋顶上瞄,顺着四四方方的直线从屋顶瞄到墙角,是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想要叹气的冲动的。 其实摸着良心说,单就这茅草房的大小来说,宋煜辰给她留的这么一条缝隙已经很是不小了,甚至还有些富余。 方才听说书时,那掌柜的将他这间两层的小竹楼吹成了整个永县最高级别的待客落脚地点,从天圆地方说到风水朝向,说的神乎其神,夸张十分,但凡事都要讲究个眼见为实。 倘若没有亲眼看见,无论是来路不明的江湖人士的道听途说还是殷勤热情的店家的诚挚,向来都是不可信的,这一点,时清然尤其有着特别的感受。 就拿她自己来说,时家的财力如何,外人纵然做不到十分清楚,却也在心里大致地有个数,于是外界将她传说成了个恃宠而骄以至于飞扬跋扈的蛇蝎女子,就差说她是生长在金山银山上饮着珠玉淬出来的水长大的了。 得此响当当的名声,时清然觉得十分惭愧。 一是她并不没有跋扈到那个份上,甚至还包子的很,任人搓圆捏扁得惯了,渐渐地便失了反抗的力气。 至于恃宠而骄就更不必说,来了王城之后的日子比从前跟着她哥也没好过多少,唯一一点值得庆幸的便是宋煜辰不会有事没事查她功课。 生长在这般艰难困苦的境遇之下,她这大小姐做的委实忒委屈了。 莫要说什么金山银山,便是稍微大些的屋子她也是没见过的,头一回来到镇南王府的时候还为王城独有的那飞雀房檐和雕梁画栋震惊了好一阵子。 而眼前这间甚至于已经可以说是岌岌可危的茅草屋更是将这道理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又加重了不少。 她自认为自己算的上十分能够吃苦,甚至于比一般人的适应能力还要强,也没有什么小姐脾气,可眼前这间茅草屋无论是格局还是大小都着实给她好好上了一课。 俗话说,君子不可不抱身心之忧,亦不可不耽风月之趣。 但俗话没说清楚,这风月之趣具体指的是什么,是否也要讲究个情愿不情愿。 譬如说此时此刻,时清然是很不情愿被按成这般半蹲不蹲的姿势,很不情愿来偷看这并不值得偷窥的小伙计,也很不情愿将这顶主动提出要偷窥的黑锅定在自己头上,更遑论还是在镇南王殿下的陪同下。 平日里看个话本都要躲着藏着偷偷摸摸,现下却如此光明正大地直接违反礼法,纵然身后的黑暗浓的没边,时清然还是觉得别扭不已,有种赤身裸体在神武大街中央扭秧歌的感觉。 她像是一只馋嘴猫,觊觎了鱼缸里活蹦乱跳的小鱼已久,可平时看一眼都会被主人毫不客气地揪着后衣领教训,如今主人却不知为何,忽然心情大好地往她面前主动丢活鱼。 原本这应当是件令人欣喜的事,但那鱼是半死不活的,眼珠子快要夺眶而出,叫她看的半点胃口都没了,偏偏主人还要按着她的头逼她去看。 这真是岂有此理,未免也太折磨人了! 此时此刻,时清然便是如此,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的很。 她究竟有没有偷窥的癖好这事暂且先撇开不说,就算真的有,能够值得她偷窥的也应当是一些清光霁月的翩翩好儿郎。 不说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郞艳独绝,起码也要才如子健成诗易,貌似潘安掷果轻。 譬如......镇南王殿下这样的。 她悄无声息地抬起眼皮望过去,眼神正好撞上他暴露在烛光里的半边面颊,当真是——充耳秀盈,会眸如星。 宋煜辰仿佛没察觉到她这点儿没了边儿的小心思,眉心里噙着一道若有若无的平静,面上没有任何明显神色。 这样的表情时清然只见过一次。 宋煜辰当日清晨进宫时还在同她调笑,一顿早饭吃的她红了六次脸,夜里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却骤然变了。 当时他眼角擦着赤红凶光,暗自去了书房睡下,半夜时分却又怒意汹汹地回了卧房,不由分说地倒下,将还没来得及睡着的时清然连人带被子整个囫囵地揉进怀里。 第109章 狰狞筋肉遍面生 将她好不容易生出的那点睡意悉数打的支离破碎,这罪魁祸首却什么都没说,甚至很快地入睡了,呼吸声逐渐匀称下来。 借着床头未熄的烛光,她看见了宋煜辰的脸色。 他合着眼睛,脸上笼罩着一层平淡的清冷,仿佛她整个人的温度都不足以给他任何慰藉,而他也不需要任何慰藉。 她很难忘记那一夜的匆匆一眼。 宋煜辰安静地躺在她身边,衣衫凌乱,呼吸平静得近乎无声。纵然是睡着的,他身上也仿佛带着一层冰壳,冰壳之下,是沉重冰冷的玄甲。 这十分不合时宜的回忆纷至沓来,在时清然心尖上细细密密地滚了几个来回,又上又下,浮浮沉沉,终于,她小心翼翼地攥住了宋煜辰的一片衣角。 镇南王殿下何其敏锐,几乎是想也没想,一瞬间便调度出了个暗示安静的眼神递过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时清然一愣,耳垂上迅疾染出一片秋枫般的灼灼火红,并且一直顺着脖颈爬进了领口,险些没能稳住叫出声来。 好在她还不算十分慌张,立即咬住了舌尖,随即强作镇定地想要别过眼去。 宋煜辰瞧了她片刻,微微挑了一下眉头,随即放开了遮在她嘴唇上的那只手。 时清然很郑重其事地瞪大了眼睛,没去看他那双在浓稠夜色之中仍然十足好看的眉眼,僵着脸色强行将思绪从缱绻的床笫之间拖回这狭小的茅草屋里。 那小伙计终于打好了水,这会儿已然端坐在了一张摇摇欲坠的断腿小桌前,微微侧着头,枯瘦的手臂尽头,十指如同树杈,缓缓地拽住了那布条皱巴巴的一角。 他的脑袋像个十层八裹的粽子,原本就杂乱不堪的头发放下来之后遮住了后颈,却奇迹般的没跟长的离奇的布条纠缠到一起。 最后一层布条落地的刹那,时清然总算看清了他隐藏的五官,瞳仁登时不由自主地缩成了个细小的光点,心尖猛烈地跳了一下,险些冲破皮骨鲜血淋漓地蹦出来。 怪不得—— 他只露出一只眼睛来,不是因为自己包扎的手艺太过粗糙,而是因为他根本就只有左边的一只眼睛! 右边原本应当长有同样一只清明眼睛的地方,眼睛不见了,不止如此,眼眶也不见了,密密麻麻地爬着一片筋肉织就的疤痕,只在疤痕中间残存着一道比头发丝还细的黑色缝隙。 那些筋肉像是附着在他身上的生灵,以眼球位置的一团为核,张牙舞爪地朝着四周蔓延开来。有新有陈,粉与褐堆叠在一道,从额角一直扭曲到另一侧的下巴,竟是生生横亘了整张脸! 那少年没觉察到窗外这一半冷静一半惊惧的眼神,平静地弯下腰去,掬起一抔水扑在面上。 清亮的水珠顺着疤痕往下蜿蜒,看上去骇人不已,时清然甚至生出了一股那些参差不平的筋肉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喝水的错觉。 这想法如同一颗浑圆的石子,不上不下地卡在她嗓子眼里,让她陡然有些反胃,方才好不容易才故作出来的冷静登时化作浑身冷汗冒出来了,只堪堪勉强维持着个僵硬的表象。 她一边惊愕不已,一边强忍着腹中的天雷滚滚,腿脚仿佛随着震惊堕入了无妄之境,行尸走肉一般抓着镇南王殿下的一片衣角。 这少年打水打了好半天,洗脸的过程却快的不可思议。 时清然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便已经胡乱地将脸擦干,随后拾起那段长长的布条重新往上缠,如法炮制出了个跟方才一模一样乱七八糟的布条脑袋。 末了,他端着水就要往外走,走了几步之后脚步却忽然间僵住了,随即猝不及防地转过头来看向窗子方向,露出来的那一只眼睛里同时闪过疑惑和戒备。 然后他轻手轻脚地放下了手中的水盆,脚步比羽毛落地还要轻,不动声色地挪到了窗前,随后猛地一推—— 外面没人! 窗户下边也没人。 小伙计仿佛是有些纳闷,然而这纳闷也就只存在了一瞬便消逝干净了。 很快地,他“砰”的一声收紧了窗户。 房檐之上,时清然紧紧搂着宋煜辰的脖子,恨不能整个人都贴到他身上去,听见耳边窸窸窣窣的上锁声——那小伙计将窗户从里边锁了。 不知怎么的,一时间她竟心乱如麻。 又等了一会儿,下面没什么动静了,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烛光骤然熄灭,周遭的黑暗浓稠得能腻死人。 不知怎的,这茅草屋里的小伙计用来照明的烛火好像竟成了整个永县的最后一颗明亮,熄灭之后,再不见一丝光辉,同灯火万家的王城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时清然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微微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很小声地问道,“宋煜辰,这个——” 已然开了口,她却忽然又话不成话,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该将那少年称作“人”还是什么旁的东西。 她也是头一遭觉得宋煜辰打断旁人说话不是个毛病,甚至还挺讨人喜欢。 宋煜辰抬起一根手指,轻轻地印在了她的唇上,声音比动作更轻地道,“嘘。” 时清然,“......” 原本她声音就不大,听见这么一声更是险些完全屏息。 她本来是很想翻个白眼来着,这人怎么——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耍一把潇洒! 然而瞧着宋煜辰的眼神,她硬是半个字也没能说出来,白眼也甚没气势地垮了下去。 宋煜辰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看着她的面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眸底微微潋滟了一下,随即将所有眼神都风卷残云地收敛回去。 那独绝的缱绻眼神翩然飘入经年的红尘中,添入无数过客,三分月光七分剑气,终泡成了一把潇潇风流骨。 而此时此刻,她与这把坚韧的风流骨之间只隔了几层单薄衣衫。 尽管十分不合时宜来着,但时清然还是选择了果断倒戈,短暂的挣扎之后便认命地贴了上去,还贴的颇紧,两侧脸颊一边温热一边微凉。 一边是他如鼓的心跳,一边是猎猎夜风。 第110章 骨头里挑鸡蛋 然而事实真相是,她整个脑袋被宋煜辰按在胸前,后背被他用小臂紧紧压住,于是她不得不环着他的腰,仪态忒难看,距离她想象中那般飘若仙人的高远缥缈差了十八条神武大街的距离。 因为宋煜辰是迎着风往上跳的,窸窣风声便迎面擦过来,如同冷剑一般凌厉。 等他终于稍微松开些力气的时候,两人已经回到房里,猎猎风声被他随手拿窗户拍在外面。而他本人神色淡然,除过被时清然紧紧攥住的那片衣角以外,身上没有一丝不整齐的褶皱。 他那头乌黑如瀑的发丝毫不乱,根根熨帖且岿然不动,同他本人一般沉稳从容。 接着他悄无声息地将绕过她腰间的手收了回去,然后是渐渐走开的窸窣脚步声和给窗户落锁的咔哒声。 厢房里同他们方才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桌上的酒已经凉了,敞开的瓶口周围不再有白色的雾气氤氤氲氲往外冒。 方才那一幕还在时清然眼前跳跃循环,她实在顾不得什么酒不酒的,虚弱无力地扶着桌子瘫软了下去,简直有些想感叹一下—— 原来灰尘堆得比指节还厚的桌子趴起来倒也挺舒服的。 宋煜辰转过身,从一旁看上去便摇摇欲坠的木架子上捏了把剪刀来,不紧不慢地掀开灯罩,将烛芯剪了剪。 于是眼前骤然变得明亮了许多,连带着他那张宛如冰雕玉砌成的脸都跟着笼罩上一层云山雾罩的柔和。 时清然偏过头来,很仔细地看着他的脸。 那柄剪刀一看便知年事已高,一张一合之间嘁嘁喳喳地往下掉铜锈,拿在他修长的指间,却莫名带了几分执花的潇洒。 就着这几分潇洒,他懒懒地垂下眸子,浓黑的眼睫错着灯光投下一片浓淡相间的阴影,放松得几乎过了头,仿佛方才那惊骇一幕只是她一人的错觉。 不过按照她对此人的了解,除去三分不正经和七分不要脸,镇南王殿下实在算得上是一名十分有才又有貌的翩翩公子,那么他无论做什么应当都是从容而脱俗的,面对此等情状能做到面不改色实在不算奇怪。 只是他倒是不怕,她却仍心有余悸。 于是时清然当机立断地决定拿这几分触手可及的美色来抚慰自己那受了惊吓的小心脏,就着眼前朦朦胧胧的一幕将方才那张骇人的面容揉碎进噩梦中,忘却在九霄云外。 “当啷”一声,宋煜辰放下了剪刀,慢条斯理地挑起眼角来,薄唇轻轻一动,作势要张。 他只要一开口必定就没有什么好话,果然,不等时清然提起戒备,耳边便冷不丁地落下一句,“你就没有什么话想问我么?” 时清然没动,诚然此次绝不是因为放肆,只是因为实在没力气。 方才那偷偷摸摸的一瞥彻底颠覆了她对“偷窥”二字的认知,乃至于使得她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抽调走了全部心思,这会儿身子疲软的不得了,简直是身心俱疲。 她不应声,宋煜辰也不再说话,索性直接上了手。 那双清瘦优美的手慢条斯理地落下来,带着同它的模样完全不相符合的力量,毫不客气地捉住了时清然的后脖颈。 时清然“噌”一下坐直了起来,望着此人仿佛十分满意的模样,好不容易才强忍住咬牙切齿的冲动,道,“刚才那小伙计的脸是怎么回事?” 宋煜辰很显然漫不经心,连敷衍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就是你看见的那么回事。” “......” 她搜肠刮肚地将那几分即将告罄的耐性捏成一团,攥进手心,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道,“那殿下为什么要带着我去看那么——” 宋煜辰不冷不热地看过来一眼。 “......”时清然立即改口,弱声道,“那么——不怎么好看的情状呢。” 镇南王殿下好整以暇地抚了抚袖子,不答反问道,“我们方才是不是一起下去,一起看见的?” 时清然愣了愣,不知他这又是要搞哪一出,霎时间戒备起来,谨之慎之地思量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是。” “那不就结了,在那之前我怎么知道会看见什么。他那脑袋之下究竟是什么模样,好看与否全凭运气,至于方才看见的——兴许是然然运气不好。” “......你怎么知道是我运气不好,兴许是你运气不好也不一定。” 宋煜辰扬了扬眉角,像是有些好笑地避重就轻道,“我就是知道。” 他分明就不肯正面回答,将她当成个陀螺一样来回抽着玩。 时清然不想再问,转过头去——其实原本是想连身子也转过去的,只是猝不及防地被他捉住了手腕拉了回去,随即完全不是出自本心地跌坐到了他腿上。 自打进了镇南王府的门,时清然自认为几乎还从来没有做出过什么能让宋煜辰真正看得顺眼的事情,主要不是因为她太笨,而是此人实在太过挑剔,甚至于已经到了骨头里挑鸡蛋的地步。 这样,无论她如何去做,都不可能从骨头里挑出鸡蛋来,自然也不可能猜中他的心思。 然而时清然近来发现,镇南王殿下似乎很喜欢这般黏粘腻腻的拉扯,动不动就自身后牵着她的手将人往怀里带,却又偏偏不近不远,不肯伸手抱她,只是这样让她坐在腿上。 然后就像此刻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脑袋上摸索个没完,再不紧不慢地道,“小姐,生气了?” 时清然亦不紧不慢地道,“小姐没有生气,小姐才不会生气,小姐只是想提醒一下殿下,殿下不妨也看看时辰,小——” 她边说边不时地往宋煜辰那边看一眼,明目张胆地装瞎子。 宋煜辰冷不丁地笑了一声,手指掐住了她的腰。 时清然,“......” “咳咳......我、我有点儿困了。”再次被镇压下去的镇南王妃无甚出息地强行改口,如是道,“我还是下来好了,这么压着你的腿应该也很难受吧......” 宋煜辰“唔”了一声,毫不客气地一针见血道,“你要真的有这么体贴,不妨将心里话说来我听听,不要消磨我的耐心,可好?” “......” 原本在他面前就无从遁形的时清然彻底没了法子,只得老老实实地说人话道,“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第111章 拿眼睛看 话音落地,宋煜辰果真牵着眼角看了过来。 在他的眼神方才到达她半边侧脸上的时候,时清然便已经飞快地做好了接受他的敲打之余尽力反击几句的打算。 倘若他还是像以往那样顶着讨人厌的口气说些什么诸如“善者不辩辩者不善”或“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之类文绉绉酸唧唧的废话,她必定要回敬上一句“吾闻古之有君子,荣必为天下荣,耻必为天下耻,殿下何必用虚伪之文章,取荣名而自美”之类更加文绉绉酸唧唧且不中听的话。 说又说不过他,难道还怕恶心不到他不成? 然而她忽略了一点——镇南王殿下不愧是镇南王殿下,褪下纨绔浪荡不正经的外壳之后,他还是当今这天下最英武飒爽、威震四方的将军。 他打过的仗大大小小简直数不胜数,且大多数都以手段干脆狠厉和出奇制胜著称,连对面羽扇翩翩的军师的神机妙算都能悄无声息地破解开,更何况是她那点一步三晃悠的小心思。 于是他默了一会儿,随即出乎她意料地挑起了半边入鬓的眉眼—— 然后露出个清光映雪的微笑,口上毫不留情道,“胡说八道。” 时清然,“......” 她方才倒是问了,不是被他拿三言两语给云淡风轻地卷回来了吗? 问了又不说,不问又逼着她问,这是个什么道理? 时清然想的脑袋疼,于是不再想了,一声不吭地迎着宋煜辰那张如琢如磨的面容看过去,眼神中包了一包十分真诚的茫然。 宋煜辰生的好看是好看不错,可惜眉眼过于冷然清秀了,不是传说中那副天圆地方浓眉大眼的富贵模样,笑起来如同个花街柳巷里的老手,不笑的时候又尖酸刻薄的不得了。 是一把玩诸如两面三刀之类手段的高手相貌。 此刻这位高手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回答,又似笑非笑地弯了弯唇角,“然然想不想知道内情?” 时清然本来已经做好了被他等的不耐烦之后不由分说收拾一番的准备,不料镇南王殿下的不耐烦竟如此低调且隐蔽,以至于她完全没感觉出来。 然而此刻时清然顾不得对这份一团和睦的隐蔽恩仇感恩戴德,她撑着一脸茫然,面瘫地望着他,一点也不想知道什么劳什子内情。 和颜悦色之后,见她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打算,宋煜辰却也不急,又道,“方才他的脸你应当看清楚了吧。” 时清然谨之慎之地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没看清楚的话我们就再去看一次。” “......看清楚了!”时清然忙手忙脚乱地抱住他的脖子,道,“看的很清楚!非常十分的清楚!” 镇南王殿下满意了,于是潇潇洒洒地一抚袖,“那么——说说看吧,那块伤疤,你怎么看。” 时清然嗫嚅道,“我拿眼睛看......” “然然。” “......我的确是拿眼睛看的呀。”时清然满腹委屈,极小声地又嘟囔了一遍,没懂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他终于收敛起笑容,眼眸迷成了个有些危险的弧度,她赶紧后撤一步,十分审时度势地道,“我觉得,呃——不太正常,那疤痕不太正常。” 这显然是一句十分显而易见的废话,然而镇南王殿下却没有半点不耐烦,又恢复成了那副讨厌模样,“怎么个不正常,说说看。” “......” 沉吟了片刻,时清然转过头去盯着那簇摇曳的烛火,正色之后硬着头皮道,“那疤痕生在右眼上,形状诡谲,至于究竟是怎么留下的我不太敢确定,不过一定不是他自己所说的被开水烫的,倒有点像是刀剑留下的。” 宋煜辰又“哦”了一声,随即作势要起身。 时清然一惊,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不料笨手笨脚之间竟是一脚踢到了桌腿上,于是那张整间厢房里唯一一张看起来还算稍微靠谱些的桌子“哗啦”一声垮下去一个角。 时清然,“哎——” 然后整张桌子都垮了下去,松松散散地垮成了一座木头小丘,原本放在桌面上的那只酒壶也摔成了稀里哗啦的碎片,已经凉透了的酒水顺着地板缝隙蜿蜒开来,如同急遽生长的植物根茎。 镇南王殿下轻描淡写地扫过去一眼,随即一针见血地点评道,“腿脚不错,很有力道。” 时清然,“......” 如若没有记错,这应当还是她头一遭觉得被人夸奖也并非一件好事。 末了,他轻轻松松地站了起来,为防止她乱动,还腾出了点心思递过来个警告的眼神。 时清然警惕地道,“做什么?你要我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还要怎么样,身为镇南王怎能如此出尔反尔言而无——” 很快地她的声音就越来越小,最后闭了嘴。 宋煜辰幽幽地道,“我只是想抱你上榻休息,你激动什么?” 时清然,“......啊?” 啊完了,她张张口,弱声道,“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他似笑非笑地道,“以为我要带你再去看一次?哦,然然原来也有害怕的时候。” 时清然,“......” 这怎么就不值得害怕了!无论是他原本打算的还是她以为的,不都很可怕吗?这人怎么能这么淡定呢! 两人之间的缝隙窄的过分,时清然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他将自己整个人囫囵地团在怀里。 伴着一声极轻的笑,她面红耳赤的同时感觉到自己正被抱着往榻边一步一步靠近,随即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耳边传来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窣声音。 纵然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清然还是很快地一把攥住了自己的衣领,挣扎道,“等等!” 宋煜辰手上没停,转眼间便轻车熟路地解开了两行扣子——一行是他自己的,一行是时清然的。 “等什么?” 时清然被他捉住了手腕,终于忍住了要说脏话的冲动,虚弱地颤声道,“酒还没收拾呢,这样多浪费啊,谁知盘中餐,那个......那个什么......” 她越着急,宋煜辰就越淡然,指尖的动作放慢,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雪白的领口上打转,仿佛打算耐着性子听她胡说八道。 第112章 不许随便喝来路不明的酒 从很早以前开始,时清然就很擅长胡说八道,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事情她能前言不搭后语地硬扯出一篇酸唧唧的长篇大论来。 无论是溜出门被教书的夫子发现并且气急败坏地去告状,还是自认为悄无声息地将大夫开的药倒进花盆里喂蚯蚓。 时轩每每找上门来训斥,她都能当场编出一番驴唇不对马嘴的冠冕理由,直从上下五千年说到昨日后山那窝兔子生了八只热乎乎的小崽。 每每她臭不要脸之时,时轩便面不改色地兵来将挡,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不由分说,直接上手。 心情好些的时候,便先同她周旋一会儿,两片嘴皮子薄的跟冷箭一样,“嗖嗖”地将她整个人戳的透心凉—— 然后再上手。 总之无论如何,先也好后也好,他一定是会下手的,而她挨揍总也是逃不掉的。 时清然唯一能想起来的一次破例,便是在她出嫁那日。 时临初秋,岐山上的苍翠微微显露出一点霜染的枫红,一顶赤红的花轿云彩似的拾级而下。 人生头一遭大姑娘上轿的时家大小姐坐在晃晃悠悠的轿子里,耳边是踢踢踏踏的细碎脚步声,混杂着方才她哥临别前留下的话, “然然,没事的时候不要让弄儿离开你身边,如果有什么事,就让她回岐山来找我。万万不可拜托别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那双向来晃晃悠悠忒不正经的眼睛难能可贵地端正起来,神色严肃而冷静,甚至近乎有些陌生的一丝不苟。 许是因为他鲜少露出这般肃穆的表情,仅仅那么一眼,让她印象很是深刻。 然后她自己紧接着回应的话让她印象也很是深刻。 她捏着火红的裙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他道,“哥哥,你别说,你这话说的倒还真挺像一庄之主该说的话,有那么点儿意思。” 时轩,“......” 随后他掀起眼皮看过来,眼神颇有些要朝着恶狠狠发展的意思,却不知为何又中道停了下来,沉吟片刻,之后又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自己珍重。” 随后便到了该启程的时间,她便钻进了火红的花轿中,没再多看一眼身旁她哥敛去了吊儿郎当的深邃眼瞳。 往前晃悠了几步之后,时清然方才后知后觉地从她哥那几句话中品出几分略有些冷然的苍凉味道来。 然后她隐隐约约地想起,按照话本里的定律来讲,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远去的那人若是回头看一眼,一般来说都是能撞上身后那人的眼神。 且那人一定要站的笔直,正气凛然而悲壮慷慨,大有一番要站成望夫石的味道;那眼神一定要真诚,依依不舍且泪光点点,虽不言语,却最能拿捏人心。 于是时清然抬起屁股往窗边挪了挪,满怀期待地掀开帘子,身后却什么都没了,不过倒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 送亲的队伍还在,铺天盖地的红绸打山庄大门前开始,顺着花轿的行迹蜿蜒了一路。 路的这头是她,那头的时轩却已经不见了。 她有点纳闷,刚刚轻轻“啧”出来一声,便被弄儿毫不客气地按着脑袋塞了回去,“小姐,请不要如此丢人现眼。” 弄儿此人,在时家山庄待得时间长了,半点好的没学到,却将时轩那几分人五人六的讨厌模样学了个五成五,如今连语气都越来越像。 一边规规矩矩地说着“请”,一边却又噼里啪啦地散着数落,叫时清然一时间话不成话,不知是该谦逊道谢还是该反驳的好。 此刻的情状,与当日竟是无端地神似。 只是曾经哑口无言的是她,那日却难能可贵地变成了她舌灿莲花的哥哥。 如今到了镇南王殿下跟前,则变成了曾经哑口无言的是她,此刻哑口无言的仍是她。 她不说话,宋煜辰便好脾气地等着,只是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深的有些不怀好意,眼睁睁地看着时清然凭着一己之力将脸色涨红成了颗新鲜饱满的番茄。 然后她很茄地勉强憋出几个字来,“总之,太浪费了。” 宋煜辰“哦”了一声,道,“丁点不浪费,你不必费心了,就算没被你弄洒我也会把它丢掉。” “为什么?” 宋煜辰有些好笑地道,“如果没记错,方才我应当告诉过你,那酒不干净。” “怎么个不干净法?” “或许是口水,或许是泔水,或许——”宋煜辰悠悠地道,“你自己想吧。” 时清然闻声一惊,“......啊?” 宋煜辰轻轻挑起了半边眉眼,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顿了一会儿之后露出个了然的表情来,“哦,原来然然是嘴馋想喝?” 时清然瞪大了眼睛,差点弱声道,“我才没有......” “当着我的面没必要说谎。”他慢条斯理地道,“想喝的话,等回了王城——” 时清然额角一跳,深知根本没可能说得过他,于是木然地闭了嘴。 话说到一半,他忽的偏过头来,轻轻笑了一声,“看什么看,回去了也不给你喝。” 时清然,“......” 她被镇南王殿下这一句山路十八弯的话绕的头疼,诚然她没有什么大小姐脾气,此时也有些说不上话来。 如果换做是旁人,她早就不耐烦地转过头去了,可眼前的不是别人,是宋煜辰。 然而此人并不知道她的良苦用心,却深知她的弱点,说话时刻意地一字一顿,懒洋洋的低语说的她脊梁骨都酥成了油馃子。 该知道的不知道,不该知道的却牢牢把捏着,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糊涂还是在装糊涂。 时清然方才知道镇南王殿下不愧是带过兵打过仗的,那赫赫战绩也并非都是口耳相传的夸张事实。 眼下看来此人恐怕不仅精通七十二兵法,平时只是不显山露水罢了。 宋煜辰毫不客气地解开了她的衣襟,手上灵活动作着的同时嘴上也没闲着,更加慢条斯理地道, “女儿家不准随意喝来路不明的酒。看来你哥哥教你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正经的道理却没教几句。” 时清然,“......” 这话虽然听起来不是那么顺耳,可她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第113章 重回朝堂 随即,新婚当夜他以唇舌含着酒喂她的那一幕再次乘着电光石火纷至沓来。 时清然耳根子一红,忽的生出了几分可以愤怒的底气,正要转过头去抨击此人出尔反尔两面三刀。 然而眼角方才一擦上他那张无波无澜的面容,所有的底气登时都如同结在河水上的冰块遇上了开春,化作汩汩水流朝着远方奔腾而去了。 “宋煜辰......” 她只好拿出了浑身力气演戏,装哭道,“你能不能别解我衣裳了,我自己又不是没长手......” 宋煜辰没吭声,悠悠地掀起眼皮不冷不热地看过来。 大约是因为她实在不是一把演戏的好手,又或者是眼前这位演戏的年数实在太多,这般拙劣的演技着实没法打动他。 于是他眉眼一挑,伸出两根手指来抚上她的眼角,毫不客气地一针见血道,“不可以——然然,哭的太假了。” “......” “若真的想哭,我倒是不介意帮帮你。” 宋煜辰一边轻笑一边慢悠悠地道。 “......我错了!” 人为刀俎她为鱼肉,且她运气委实忒不好,遇见的还是把格外钝的刀,还是及时止损的好。 好在这句话说完之后,她的最后一件中衣也跟着被褪了下来,露出雪白的里衣衣领,之后听见他淡然地道,“睡吧。” 时清然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旋即见好就收,没敢多问,抓着被角躺好,身板挺直成了一道坚硬的木头。 只可惜她那道好奇的眼神还是被某人瞥见了,于是他紧接着又问了句,“你还有话想说?” 镇南王殿下挥了一下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道,“要问现在问,待会儿不许再说话了。” 时清然愣了愣,“......啊?” “寝不语。” “......” 好吧。 他都这么说了,于是时清然揪着一片被角,趁着耳朵上的红热终于褪下去了些许的时候道,“那个,你怎么知道那酒水里会有口水或者泔水,或者什么......别的东西的?” “我就是知道。” “......” 宋煜辰一边将她额前的碎发抚到耳后一边慢条斯理地道,“白日里你不是也看见了,连你都觉得是我冤枉了他,那小伙计自己会怎么想,还用我告诉你么?” 时清然道,“你的意思是他故意报复?可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罢了,万一是你想错了又冤枉别人一次呢?你——” 宋煜辰腾出一只手来抓住被角,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正当时清然以为他今日会老老实实放过她的时候,宋煜辰忽的掀开了薄被,飞快地捏着她的下巴,蜻蜓点水地落了个吻。 时清然震惊地被他占了个迅雷不及掩耳的便宜,一时间竟是全然没反应过来。 占完了便宜之后,镇南王殿下轻轻一舔嘴唇,“啧”了一声之后飘然躺下,“趁着我这会儿很困,快点睡觉,别讨价还价说废话了。” 于是镇南王妃没敢再造次,紧紧地守着那一片可怜巴巴的被角,胆战心惊地睡了。 可她实在还是有很多想要知道的,譬如宋煜辰为何要在明知她手无缚鸡之力的情况下带着她这个牵绊前去查看。 此日清晨。 镇南王殿下对她声称为了避免她再度惹是生非,要收走她身上所有的银钱,并且身体力行地使她承认了此等做法乃是为了她着想,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就在宋煜辰拖家带口地在永县买药材顺带查一些他相查的东西的时候,一直以来都告病在家休息的安定侯转头就重新上了朝堂。 狭路相逢。 按照常理来说,久违的死对头骤然见了面,应当是要擦出些火花来的,纵然不如此,一番唇枪舌剑也总是逃不脱的。 然而张大人感到十分不解的是,这位侯爷此次休养生息之后整个人的性情似乎都跟着变了不少,见他的第一面居然没有翻白眼。 非但没有翻白眼,甚至还冲他微微笑了一下。 张大人对安定侯这张满是褶子的老脸笑出来的那朵龙爪菊没什么兴趣,没能觉得如何受宠若惊不说,反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就着那几分恶心浮想联翩起来。 古人云,闲谈莫论他人非。 身为翰林出身,张大人自然深谙不可在旁人背后说人坏话的道理,然而此刻他忍了又忍,忍的很是辛苦,也实在没能忍住。 几天前才听说镇南王殿下不在王城,是携家带口的去游山玩水去了,这眨个眼睛的功夫,安定侯那缠绵经月的病便好全了,人又生龙活虎地回到了朝堂之上,叫人实在很难不多想。 他这边正想着,身旁一名吏部的人往前迈了一步,向着裴毅伸出双手,微微一垂头,露出个谄媚的笑。 张大人悄无声息地冷眼旁观着,心道,“这是要做什么,吏部的什么时候也学会烧香拜佛那一套了,瞧这架势,难道是要在朝堂上为他开光不成?” 正想着,便听见那人道,“侯爷,许久未见,您身体可还安康?” 裴毅不见礼,甚至连笑都没笑一下,只纡尊降贵地将眼神往下挪了几寸,“唔。” “那便好,那便好,没了侯爷在,这大殿上看着都空落落的,着实凄凉啊,想必皇上也很想念侯爷,如今侯爷总算身体康健,真是再好不过了。” 张大人被那谄媚的人满脸僵硬又难看的笑寒碜得眼睛疼,心道,“皇上怎么想的你倒是比身边伺候的内侍还清楚。” 不知道裴毅心里是怎么想的,单看脸色的话,他那两道眉眼倒是舒缓开了不少,显然是被这三言两语的鬼话哄得十分心花怒放。 然而安定侯必定是安定侯,纵然心头已然得意得开了屏,面上总也是要稍稍意思着谦虚些的,于是当下他只是轻轻颔首,正色道,“托陛下的福泽。” 那满脸谄媚的官员赔着嘿嘿笑,笑的张大人忍不住又往后躲了躲,想要离那群人稍微远一些。 一阵窸窣之后,早朝总算是按着规章开始了。 耳边热闹如菜市的谄媚恭维声音还未能完全消失,被那前来宣告皇上驾到的小内侍一声又尖又细的高喊激出了声声小声的咕哝与抱怨。 一身明黄的少年天子款款而来,面如温玉,眉目不动地坐下,一双清澈柔和的眉眼隐在十二毓的帝冕之后,神色平淡。 头开始的时候,几个臣子按照章程规规矩矩地挨个上前汇报,几乎是一种一边倒的趋势。 第一拨人一上来就搜肠刮肚地列出了数十条近日以来盛世如何安康如何繁华如何歌舞升平安抚圣上大可高枕无忧。 随即等第二拨人上来,口中的话却又完全成了另外一个模样,慷慨激昂又忧心忡忡,一直从西南的疫情说到近日淮河水患,举起巴掌打自己的脸。 第114章 踏碎流风,乘月归来 ——打的忒响亮,也忒痛快,丝毫不带手软的。 对于此类半边唱红脸半边唱白脸的情景,张大人实在已经司空见惯,品不出半点新奇。 反正他早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待会儿那些个舌灿莲花的以什么由头要划钱做什么事情,他都不会松口。 正如从前他做的那样。 犹记得上回,西南疫情头一遭爆发,来的迅猛至极,朝堂上一时间乱了套,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有几位平日里干吃皇粮不办正事的,在此等混乱时刻却摇身一变成了谏官,仿佛这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了比他们更加清正廉洁的官员。 而这些个高风亮节的官员不开口则以,一开口便不出意外的滔滔不绝。 千言万语翻译过来,无非就是两个字——要钱。 天灾当道,救助流离失所的百姓需要钱; 安抚流民,派驻军南下镇守需要钱; 调动医师,紧急控制疫情需要钱。 众说纷纭,一时间几乎要将大殿的屋顶掀翻。 户部的一众小官不吭声,缩着脖子装聋作哑,将侍郎大人往前挤。 户部侍郎张大人也不怕,以一当十,面不改色地一一回应——没钱。 任你磨破嘴皮,我自岿然不动。 没钱,没钱,没钱就是没钱。 这次也不例外,他不打算因为这些个莫须有的折子便将国库大把大把掏出来。 掏出来,榨成泥,喂进贪官污吏的口袋里。 开玩笑,如今国库这个充裕程度尚且还不如新皇陛下的身子骨稳固,他岂可轻举妄动? 思及此,于是张大人索性仰起头来,趁着这几分难得的清闲不合时宜地放空了大脑,望着眼前那根柱子上的张牙舞爪的蟠龙。 然后眼神一转,提着柱子往下游弋,正好撞上满地一尘不染、甚至于能清晰照见屋顶上的雕梁画栋的玄色黑金石砖。 前方花弄影,后方月清辉,紫泉宫殿锁烟霞。 骤然间,回忆纷至沓来。 想当年天下战乱方才平定,四方上下皆是一片疮痍。 按照尚在边关的那位太子殿下的安排,仓促的登基大典之后,再过几日便是接踵而至的册封典礼。 彼时的张大人怀揣着满腹忐忑上了一封折子,说的是当时是天下方才恢复,元气大伤,民不聊生,尚且难以自保,恐怕腾不出手来筹备此等大事。 况且新帝登基,已然是人人有目共睹的事实,即便要举办册封典礼也不急于一时。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此类绕的人舌尖疼的话更是翻来覆去说了一箩筐。 他说的委婉,为的是想扣住国库里那点方才靠着平反战乱从邻近番邦处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先做国土社稷重振用。 然而这张拳拳真心的折子第二日便被打了下来。 圣上朱批回复道,“匡家国之危亡,挽民心之所向,前者已成,后者自然迫在眉睫,本乃理所应当。” 口气凌厉,抑扬顿挫,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那位温文尔雅的新皇陛下之手。 张大人一度十分忧愁,唯恐太子殿下那在刀光剑影中饮着鲜血寸寸长大的狂傲与野心终有一日会反噬到这好不容易才获得新生的江山上。 且凭他肚里那点墨水来看,天下没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应当的。 结果后来的事实果真印证了他的想法正确,大臣们果然开始七嘴八舌地提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反对册封典礼。 那些方才重新捡拾起朝服,连衣裳下摆的褶皱都没来得及抚平的文臣,几乎要声泪俱下,争先恐后地以头抢地,劝诫陛下请三思而行。 更有甚者,浩浩荡荡地陈列了数十条理由来阻止新皇陛下点头同意。 甚至不惜拐弯抹角地指出,太子殿下功高盖主,恐有二心,如此急于安排册封,说不定心存谋逆,打算垂帘听政,挟天子而令群臣。 吵闹声激烈到了几乎无法收拾的地步,臣子们个个义愤填膺,慷慨激昂。 而新皇陛下始终没有发话,还沾着灰尘的明黄龙袍之上,是一张憔悴苍白的面容。 正当朝堂之上的声音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以一边倒的浪潮之势将身单影只的新皇陛下吞没之时,沉默许久的新皇陛下终于微微动了动 ——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抬眼望向大殿的门,然后竟是露出了一点欣慰的笑意。 于是所有臣子都暂停了聒噪,将视线从新皇陛下身上扯下来往身后看去 ——连同新皇陛下自己的那份一起。 当是时,黑云压城,山雨欲来。 那位被他们口诛笔伐恨不能当众游行的太子殿下竟是奇迹般地从边关回到了王城,连同手下玄甲营的十八将士一同破门而入,爽利干脆地排成一列。 宋煜辰面不改色地往前走,旁边一个将士立即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长剑,拿眼神替他扫开了眼前的道路。 此人便是陈君山,太子殿下在玄甲营中最为得力的副手。 他们方才从边关日夜兼程赶回来,冷铁甲胄上还带着大漠独有的冷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瞬间便将局势扭曲成了旗鼓相当。 方才叫嚷得最欢的那一位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比黑压压的玄甲还要再黑上几分。 被玄色甲胄裹得几乎密不透风的少年将军面不改色地往前走,姿态之从容淡定,宛如踏碎流风、乘月归来的谪仙人。 然后他隐去了眼底的杀气与血色,将满朝文武从前到后看了个遍,最后道,“诸位大人实乃文曲星转世,千里眼下凡,人在王城,却能洞穿边关一切风吹草动,令在下很是佩服。” 敷衍了事地说完,他语气陡然一转,“不过在下很不喜欢身边总有那么几双眼睛盯着,已经将不该有的人清理干净了,诸位大人若是想看,还请主动来认领一下。” 他侧过半边身子,手臂看似漫不经心地一挥,身后的将士均训练有素地将一直提在身侧的黑布袋拿了上来,圆鼓鼓的形状,单是看便能看得出其中沉甸甸的分量。 能挺过纷争乱世,还能活到如今这个岁数的,都是些道行颇深的老狐狸,不可能联想不到那袋中装的是什么东西。 然而饶是如此,他们毕竟还是养在深宅的书生出身,此刻看见这过于惊心动魄的一幕,鼻尖无端地便生出了几分血腥气味来,争先恐后地白了脸色,更有甚者忍不住小声干呕起来。 “没人想看么?”宋煜辰面色不变,甚至微微笑了一下。 随后道,“也罢,回头我差人送到诸位府上去,诸位大可对着这些个脑袋,想想派遣他们出去的时候说的话,尤其是午夜梦回睡不着的时候,可以多想一会儿。” 话说到这个份上,一直以来横亘在群臣心底的那层薄如蝉翼却又不敢触碰的窗户纸便被他这么轻描淡写地捅了个窟窿,隐藏其后的万般波涛霎时间倾盆而下。 于是对面转来一阵整齐的抽气声。 宋煜辰探出两截比玄甲还要冰凉的手指,在胸前摸索了一阵,摸出来一张折子。 见那折子的瞬间,有些人莫名其妙,大部分人的脸色由白转青。 宋煜辰坦然地翻开折子,坦然地一字一顿读道, “西北战乱已平,太子殿下及其手下数十名玄甲营将士现身楼兰,拿下贼首,却迟迟未归,楼兰之地,黄金千里,然国库并未收到一分一厘。叛军贼寇降者有人招供,疑似殿下中饱私囊,望陛下明察秋毫。” 顿了顿,他不怒反笑。 第115章 谁敢犯我,必杀之 修长的手指自折子的一角摸到另一角,纵然此刻他身上没有携带任何锋利器物,仍有几名臣子低下了头,下意识地抬手护在胸口。 “楼兰究竟是否黄金千里,连亲临其地的众将士都不知道,诸位大人倒是很清楚。” 一声轻笑划破沉默,玄色冷铁之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亮的出奇,“如此,我便回来了,只是我想请教一下上折的这位,究竟打算如何明察秋毫。” 他的冷嘲热讽不带分毫掩饰,于是方才聒噪的几乎要将金銮殿房顶掀翻的臣子们不约而同地陷入一片整齐的默然。 良久,兴许是觉得现下这境况太没面子,方才带头的那位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挺身而出, “太子殿下若要辩驳,大可摆出证据便是,不必如此恐吓我等,殿下功高,非我等能够擅自妄议之人,对此折有何意见,请直言。” “辩驳?”太子殿下又将那两个字音重复咬了一遍,仿佛有些好笑地倾了倾唇角,“我今日不是来辩驳的。” 话音落地,他转过身,肩膀与手肘上覆盖的冷铁锵然擦过,笔直的脊梁弯曲下去,毕恭毕敬地冲着新皇陛下见了礼,“皇上,臣此番来,将此折交于皇上,而后听凭处置。” 顿了顿,他又轻飘飘地道, “现下各司方才重振起来,许是业务还有些生疏,这本该呈到上书房的折子竟是落在了外边,亏得被我捡到,才得以重新拿回,否则此等大逆不道之言论若是流入民间,民心怕是会动荡得不堪设想。” 说着,他有意将尾音拖长,眼角似有似无地往边上看过去,“诸位大人,有心思关心边关事宜,倒不如先谨慎地坐好眼前的事,可好?” 对面那位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青不青白不白来形容,好半天才开口,颇有些咬牙切齿地道,“殿下这是在说我等尸位素餐?” “言重了。”太子殿下扬起下巴,单薄的唇峰比漂亮的眉眼还要凌厉,“诸位大人呕心沥血,筷子都已经伸到了别人碗里,如此勤勉恳切,怎能说是尸位素餐呢?” 那人闻声瞳仁骤缩,胡须陡然一抖,“你!——” “我虽身在边疆,倒也有所耳闻,诸位对于册封典礼颇有些意见,如果没有猜错,想必这意见大半都是冲我来的。” 宋煜辰没理会他,兀自不平不仄地往下说。 “既然如此,今日我便顺带给诸位看个放心便是。” 于是,太子殿下顺带地转过头,顺带地将手伸到腰间,顺带地扯下了一块黑黝黝的物件,顺带地转交给了身边吓得直打战的小太监。 然后他微微笑道,“麻烦呈给陛下。” 对面那人眼皮一跳,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玄铁令牌,携此牌者可号令三军。 太子殿下撤回手指,蜷缩回冰凉的甲胄之中,皮笑肉不笑地道, “原本我想着这天下河山万里,南北四方全仰仗着我皇兄一人,未免也太过辛苦。不过现下诸位既然有所担忧,我想,我或许不该多嘴替他分这个忧。” 古往今来,开创了黄图霸业的,要么青史留名,要么遗臭千古。 众臣子嘴上不说,却全都心照不宣地认为这位太子殿下扶持当今的陛下上位是出于他那某些拿不上台面来的一己私欲,毋庸置疑便是照着后者那个路子来的。 并且他们也理所应当地以为,正是因着这几分勃勃野心,他才肯年纪轻轻便出生入死,铁马冰河,驰骋边疆,浴血奋战。 如今这位太子殿下骤然班师回朝,更加坐实了他们的这份揣测。 从他一只脚迈进大殿的那一刻起,已经有人下意识地抱住了脑袋上的乌纱帽,仿佛担心着头顶这方才勉强支持起来的宫殿再次支离破碎。 且这一次并非毁于外侵,而是死于内反。 毕竟以太子殿下如今的赫赫威名和手下兵力来说,想要造反简直易如反掌。 先帝的昏聩宽宥、宅心仁厚,他都没能学到半点,无论是平息四起的战火硝烟,还是抵挡想要趁机前来划一杯羹的东瀛,他都毫不客气地一一收拾掉。 阵阵战役下来,太子殿下身体力行地将他对于这天下誓死的守护之心做到了昭然若揭,大有几分“谁敢犯我必杀之”的意思。 但这层意思有些过了头,甚至于到最后这份拳拳爱国的心思有点变了味道,不像是保家卫国的将军那可以包容万物的胸襟,却像是因争风吃醋而牢固地守着自己的珠宝盒子的深闺小妾。 鉴于此,满朝文臣忧心忡忡,并且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不该不忧心。 没有人能想到,也没有人敢想到,这位如今对江山社稷最能产生威胁的殿下竟然会主动让出玄铁令牌,还让的如此轻松干脆。 对面言辞愤慨的那位脸色由青转绿,死气沉沉了好半天之后,总算是勉强搜肠刮肚地找到了点可说的话。 于是满朝寂静之中,只听他硬着头皮绕开话题道,“殿下此举暂时按下不表,臣认为,册封典礼一事还是要三思而行......” 宋煜辰斜了他一眼,眼神骤然凝聚成了两把冷光烁烁的短剑,将那“行”字之后的半句话硬生生卡在了那人欲言又止的唇齿后边。 然而那冷然神情转瞬即逝,随即变成了一抹粲然的微笑,“敢问大人,事到如今还有何顾忌。” “......”那人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如今山河尚未收拾干净,百废待兴,若要在此关头大兴土木,恐怕民心所向将倾。” 宋煜辰了然地“哦”了一声,随即侧过身去,“君山。” 陈君山眼观鼻鼻观心,飞快地上前一步,将那柄长剑重新交予他的将军。 剑锋出鞘,利刃明亮如松上雪、月上霜。 人群之中,张大人敏锐地品出几分不对——方才这位殿下风风火火走进来的时候,剑鞘上分明还带着淋漓血色,怎么眨眼功夫便干净成了这副模样。 太子殿下单手握着陈都尉悄无声息地为他揩干净了的剑柄,骤然提肘。 “刷拉”一声,电光石火之间,剑锋在那位舌灿莲花的大人面前走了个来回,随即又撤了回来,猛然插进了大殿中央。 锵然之后,宝剑不折不弯,恰到好处地将地板捅了个扁平的窟窿。 第116章 我便是民心 “有此剑,便如玄甲营如今六万七千九百八十八名将士,每名将士身上背负着不知多少条异族性命,敢问诸位大人,不知我们担不担得起一个民字。” 鸦雀无声,万籁俱寂。 线香烧到了尽头,明灭不定的火星轻轻一跳,连带着最后一小段一起倒进香炉灰里。 宋煜辰一挑眉,淡然地道,“既然诸位默认了那么——作为诸位口中的民众其中一部分,玄甲营以为,册封典礼刻不容缓,不知诸位还有何问题?” 那位眼看着剑锋险些刺入他瞳仁里,已然吓出了一身抖不掉的冷汗,却还在硬着头皮磨牙, “殿下,玄甲营英雄盖世锐不可当,实乃我朝不可多得的宝贵利器,纵然如此,却也并不能代表天下百姓的意见,民心向背实......” “大人。” 宋煜辰轻轻挑起入鬓的眉眼,冷锐地看过去。 那人当即住了嘴,鬼使神差地没有再接着往下说,后脖颈莫名其妙地渗出了一层细密汗水。 懒洋洋地睡卧在草丛之中的狮子,终于慢条斯理地张开了一点眼睛。 太子殿下悠悠地扬了扬唇角,冷铁甲胄包裹着的面上,眉目微微皱起了一点细褶。 他最后的一点耐心终于告罄,声色形容一并跟着沉入冰冷的地底。 “既然大人如此看不出来,那我便来告诉大人。” 顿了顿,他微微正色,随即道, “只要有我在一天,我便不会让民心倾倒。” “因为我便是民心。” “我所想便是百姓所想,我的心意便是民心所向。” 少年将军清冷的声线中,夹着大漠的孤冷,霎时间自平地骤然升起一股势不可挡的大风,气势磅礴地劈头盖脸而来。 朝堂忽然安静下来,比夜晚的塞北还要再寂静几分。 太子殿下拿眼神震慑住了对面一众打翰林院里闻着书卷香气出身的学士,等的就是这一刻,脚腕迅疾地一靠,冷铁擦出粲然火花。 随即他冷不丁地跪了下来,那旋身弯腿的动静快的如同行云流水,平淡自如得过分,也潇洒从容得过分。 他跪在一地石砖和瓦砾勉强堆砌起来的宫殿之中,扬起下巴,看着金殿之上自家兄长那张隐藏在十二毓之后的微笑面容。 “臣宋煜辰,今日率玄甲营众将士在此起誓。” “绝无二心,不忠二主,不事二君。” “愿我江山安定繁荣,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年轻的太子殿下身后,一排玄甲将士跟着跪了下去,冷铁骤然整齐地撞在地板上,轰然如万丈雷鸣。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余音绕梁,经久不散。 于是这事便如此摆平了,再没有人敢雷池半步。 太子殿下拿一柄长剑捅穿了大殿的地板,将原本就四分五裂的朝堂彻底劈开成了两半。 长剑这头,是身披玄甲的将军和少年天子。 长剑那头,是飘摇欲坠之下唯恐天下不乱的七嘴八舌。 一直到了很久以后,张大人有时候还是会一遍遍地回忆起。 金銮殿上,那位太子殿下撑着比他自身还要重上许多的甲胄,却能够挺直腰背,跪的纹丝不动,跪的器宇轩昂。 那些年风云动荡,兵荒下来便是马乱,始终不得太平,可那一瞬间,他看着太子殿下与新皇陛下四目相对的瞬间,便觉得这大殿之上的那根最能顶天立地的柱子还在。 仿佛纵然是天塌下来,那人也能将其悉数撑起,挑起那根大梁,再将支离破碎的锦绣山河重新收拾起来,聚成一簇崭新的火种。 后来册封典礼还是如期到来了,太子殿下也借此机会从户部划走了一大笔钱,将整个皇宫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地翻修了一遍。 从雕梁画栋到假山石水,太子殿下之细心周到令跟随的工匠日日都在冒汗,生怕一不小心便会唐突了这位万万不能得罪的权贵。 如今那横亘着一道长剑捅出来的裂缝的地板早已经不复存在,黑金石砖稳扎稳打,严丝合缝地相互咬合着。 白驹过隙,张大人忍不住怆然感慨,他这有限的几十年人生中还能见识到此等人是物非的光景。 只是现下是一样的地点,一样的情景,只是那个被称为“顶梁柱”的人换了一下而已,怎么看起来就这般不顺眼了呢。 张大人皱了皱眉,默不作声地收回了眼神,随后心道,幸好他今日没有什么要多禀报的,等早朝一结束就能离开,省的在这儿继续忍受满目污浊。 忍得他眼睛疼,几乎有些恹恹。 等那几位终于聒噪完毕,虾兵蟹将们结束了咋呼,压轴的人终于慢条斯理地往前挪动了一步。 纵然方才他一个字都没说,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侯爷今日上朝来绝对不会打算只字不说便要走的。 尽管如此,却也没有人知道安定侯那张波澜不惊的面皮底下隐藏的究竟是一颗怎样的七窍玲珑心——当然,就目前他这个方才病愈的由头来看,应当也不会闹出太大的波澜。 这样一位请的来便送不走的大神往大殿上支棱着一杵,平时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如今镇南王殿下不在,场面如同失了衡,有些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最后一名大人的一箩筐废话前脚刚全然落了地,安定侯那一直心不在焉地下垂着的眼皮终于慢条斯理地掀了起来。 小内侍见了,刚要吆喝,一个“安”字还卡在嗓子眼里来不及说,边上忽然闪出一道鹅黄色身影,定睛一看,有一个小宫女跌跌撞撞地贴着墙根跑过来。 金銮殿上一众大老爷们儿整天面面相觑,来来回回也总是那么几张面孔,如今骤然闯来个宫女,一时间竟是如同一颗水滴落入了滚油锅。 众臣面上虽没有如何吭响,心里却几乎不约而同地全都打出了个问号。 宋煜寻微微偏过头,认出那小宫女的脸,温润平和的眉目猛然皱起! 第117章 深渊之下,暗潮汹涌 那宫女看样子是惊慌失措的厉害。 她仿佛很想要跑得快些,腿脚却被裙裾死死缠住了,小脚老太太似的,好半天才挪过来几寸。 宋煜寻还没说话,边上的小内侍就已经眼观鼻鼻观心地转过了身。 他及时拦住差点儿慌不择路一脑袋撞上龙椅的小宫女,压低了声音同她说了句什么。 须臾之后,小内侍脸色一白,颤颤巍巍地转过头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颠到宋煜辰边上,附在他耳边低声细语了一阵,一边打量着陛下的脸色一边低声道,“皇上,您看......” 少年天子眼角狠狠地跳了一下,面上陡然绷紧,甚至于绷出了几道有些刻薄的弧度。 他猛然扶着龙椅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朝着朝堂之下扫了一眼,然后便匆匆地要走。 裴毅的一只脚还卡在半空中,不料竟会遭此无视。 他端出了几分侯爷的矜傲,登时就皱起了眉头,浑厚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满,结结实实地砸在无声的朝堂上。 “陛下,臣有一表要奏。” 这根顶梁柱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是掷地有声,怒意尽管压制着,却还是丝丝缕缕地往外漏。 宋煜寻脚步一顿,抬眼看着他。 两道浓眉之下,安定侯目光炯炯,眼底似乎有火。 少年天子额角再度一跳,骤然竟有些不知所措,冰冷的手指缩进明黄的宽大袖口,茫然地攥成拳头。 在四季如春的大殿暖阁之中,他却只觉得通体冰冷,仿佛方才从龙椅上起身之后,他那只脚迈下的不是一级铺着锦绣氍毹的金玉台阶,而是一眼望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深渊之下,水流窜动,冰凉刺骨。 两相静默。 如此片刻之后,裴毅抬眼看过去,正对上少年天子晦明不定的眼神。 他没言语,人群之中的张大人也没言语,却看得分明—— 宋煜寻的面色是他一贯的平静,身形也是一如既往的单薄,同器宇轩昂几乎沾不上半点关系,近乎孱弱。 但此刻,张大人觉得有些不对。 宫灯之下,他那张向来微微泛白的俊逸面庞笼罩在十二毓的阴影后边,竟比方才疾病痊愈的安定侯还要再憔悴几分,身形却异常的直。 若是平时,皇上这会儿应当早就停下脚步开了口,温敦敦地耐心听完。 若是有想法,便稍微附和着说上那么一嘴。 就算是真没有什么要说,也一定是和颜悦色的,最不济一通和稀泥地暂且糊弄过去,可如今这形容是怎么回事? 裴毅虽然心里想法多了些,却也十分懂得见机行事。 于是他撩开衣摆,作势要见礼。 毕竟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无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面子功夫总还是要做足,该对新皇陛下行的的礼节半点也不能少。 然而不等他真正将腰背弯下去多少,宋煜寻便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春风化雨的模样,摆摆手道,“皇叔不必拘礼”。 少年天子仿佛完全不知道这位侯爷究竟在心里是如何编排自己的,面上和颜悦色道,“皇叔有事情稍等片刻再说,待会儿朕在上书房等着,咱们细细地议。” 明眼人稍微听上这么一耳朵就该明白,陛下这是在下逐客令。 然而陛下不愧是陛下,温文尔雅的名号真不是旁人信口胡说瞎编乱造的,连赶人都能赶得如此含蓄委婉,可谓是给足了安定侯台阶下。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哪里像是君臣之间该有的模样,分明就是半大的孩子在尽量讨好长辈。 裴毅却丝毫不以为忤,“早朝还未结束,陛下这是急着要去做什么?” “有些急事,亟待处理。” 随口敷衍完了,宋煜寻话音一转,“不过只是点小事,不劳皇叔牵挂。皇叔如今身子刚好,不要在大殿上站的时间太长,当心吹着受凉。” 末了,他又转向身旁那小内侍道,“去准备上暖炉热茶,请皇叔先去上书房坐着歇歇脚。” 安定侯摸不清这位新皇陛下葫芦里买的究竟是什么药,却也没敢多说,忙后撤一步道了声“谢陛下挂念”。 不等他将一肚子念叨得熟的不能再熟的场面话接着往下说,宋煜寻微微地笑了一下,随即抬脚便走,身形凌厉轻快如同梁上飞燕。 小内侍脚软,跟不上这位陛下的动作,只好忙喊了句退朝,吩咐完了身边的人去准备茶水,自个儿伶俐地凑过来,低眉顺眼地道, “侯爷,您这边请。” 裴毅站着没动,眼神还黏在方才少年天子飞一般掠出去的乌黑檀木门槛上。 在小内侍眼里,安定侯绝对是块捉摸不定也惹不起的硬骨头。 此刻这位骨头拉着脸不吭声,明明只是短短几秒而已,他却站的冷汗直冒,眼睛甚至有点花,头一回觉得伺候人这么难。 又等了好大一会儿,裴毅才总算纡尊降贵地挤出了句人话。 他收敛了两道视线,不以为意地道,“跟皇上说一声,我站的有点儿乏了,身子不大舒服,便早些回府歇下了,要奏的事下回再说。” 小内侍如遭重赦,忙点头哈腰地应声。 安定侯口上这么说着,然而眼看着其坦荡荡地迈过门槛而去,其步履之矫健,哪里有半点不舒服的样子。 小内侍没敢多嘴,战战兢兢地将他那几句话记着,也没敢去深究一向身子骨硬朗的不得了的安定侯究竟生了一场怎样的病。 怎么病好之后,活脱脱地从一名铁骨铮铮的汉子变成如今这个比后宫丫鬟还要孱弱的模样。 大殿里四季如春,外面却还是有些微冷,料峭春寒裹着细小的风钻进衣摆,将安定侯的下半边朝服吹起了一点缝隙,露出里面张牙舞爪的猛兽刺绣。 上了马车,温暖夹着浓郁的脂粉香味扑面而来。 裴毅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坐好时,眼前正好有一只暖炉递过来。 方天佑见他脸色分明不对,于是很有眼色地没直接问东问西,只是翘着兰花指掀起了一点帘子,冲前边的车夫吊着嗓子道, “还愣着干什么,没见侯爷都上来了,两只眼睛长着是出气用的吗?” 第118章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马车于是咣当咣当地晃悠起来。 宫里,报时用的钟声阵阵响起,缠绵悱恻地徘徊在耳畔。 裴毅的面色于是皱的更难看了,心不在焉地捏着那只暖炉,神志分明已经离家出走。 虽说安定侯平日里的脾气也总是这么阴晴不定的,可此时此刻,方天佑却从这静的过了头的气氛中品出了一点异样的诡异。 他拿捏着那根无声无色无形的底线,将声音压成了一缕轻烟,小心翼翼地道, “侯爷,来消息了。” 裴毅正走神,忽的听见这么一句,又突兀地一偏头,正好撞上方天佑手上捏着的一张细小纸条。 刹那间,安定侯向来矜傲炯然的眸子里陡然擦出了一点冷光。 然而也只是转瞬功夫,他飞快地接过,展开扫了一眼,随后才欲盖弥彰地扫了一眼窗外。 方天佑生的身形魁梧,体格十分客观,奈何心胸却是出了名的狭窄,天生长着一双绿豆眼睛,滴溜溜转起来的时候同王八如出一辙。 这双眼睛生的不好看,察言观色起来却很是方便。 方天佑油头粉面惯了,身为幕僚,恶臭的风评却早已远扬到了千家万户。此人在外边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当着安定侯的面却乖巧成了一只肥硕的兔子。 又这么坐了片刻,裴毅不主动发话,他便也不吭声。 方天佑眼观鼻鼻观心,捏着边上的一只小酒盅,兰花指翘的像模像样,“侯爷,外边风大,要不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裴毅这才不冷不热地掀起了一点眼皮,含混地应了一声。 一小口温酒下了肚,安定侯那张凛如冰霜的面皮终于缓和下来了些许,嘴唇之间缓慢地呼出一口薄白雾气。 他将那张纸条重新展开,借着明灭不定的光线端详了许久,随即冷不丁地问道,“你看过了吗?” 方天佑贴心地将酒壶收回去,装糊涂道, “还没有,早上才拿到的,本想赶紧给侯爷送去,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故而才在宫门口等着,让侯爷久等了。” “唔。” 安定侯应了一声,指尖不紧不慢地揉捏着那张细小的纸条,抚平又揉皱,忽而有些想笑,方才那点怒意骤然偃旗息鼓。 他忽然想起那个人。 白玉衣冠,背后珠帘摇曳,鼻息之间是一阵靡靡的香风。身边,容颜姣好的女子拖着细白的双足,妖艳地尽情歌舞。 那男人微微侧过头,清冷的身形同周边的艳丽格格不入。 他轻轻摇晃着手上的折扇,慢条斯理地冲他道,“成大事者须得耐得住气,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侯爷,是您的,我半点都不会少给,您着什么急?” 忽的,马车拐了个弯,马蹄踩碎一地枯枝,嘎嘣嘎嘣一串脆响。 裴毅被这马蹄踏过残枝的声响拉回神志,抬手揉了揉额角。 可究竟是他太过心急,还是那人是刻意拖延了回信的日期? 隔着一层马车壁垒,安定侯听着外边阵阵朔风刮过,有些后悔起的这般早。 原本他就是顶着旺盛的肝火从大殿里晃出来的,这会儿加上后悔,忽然觉得额角发酸,有点头昏脑涨。 方天佑见状,很有眼色地道,“侯爷是又头疼了吗,要不要叫大夫过来瞧瞧?” “不必。” 裴毅摆摆手,嗓音有些哑,如同经年生锈的两块铁片擦在了一起。 “上回小的新得了几盒线香,安神清心的功效不错,之前给大小姐送去了些,小姐也说不错,要么待会儿小的差人将剩下的几盒全送到侯府去。” 安定侯“唔”了一声,这回总算是没有拒绝。 想了想,他又问道,“你早上去府上,看见蓉蓉了吗?” 这个月来,安定侯告病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惦记着他那点至今也没能填满的沟沟壑壑。 若要说唯一一个上些心的人,便就是他膝下唯一一个女儿,侯府大小姐裴蓉蓉了。 方天佑眼瞧着马屁总算是拍对了地方,忙谄笑着接过话道,“瞧见了,大小姐正要往后院去,说是要去上习字的早课。” 闻声,脸色冷的堪比腊月里房檐下的寒冰的安定侯竟然轻轻笑了一声。 这油头粉面的幕僚忙不迭地凑上去,“小姐懂事的很,真让侯爷省心。” 安定侯虽然平日里刻薄狂妄了些,可在提及儿女时却也会避免不了地温柔下来。 此刻,他就如同天底下所有听到了儿女被夸赞的糊涂爹娘没什么两样,精明睿智的外壳轰然倒塌了大半,露出一半得意一半矜傲的内心来。 尽管表情同“谦虚”二字几乎沾不上半点关系,他还是秉承着老祖宗留下来的优良传统,很合时宜地笑骂了一句, “你倒是嘴乖,她若是真有你说的那么懂事,就该听一听我这个当爹的说的话。不要那么任性。” 方天佑赔着笑脸嘿嘿笑,默不作声地伺候着这位爷又小喝了几杯温酒。 忽然,安定侯主动提起,“镇南王今日没来上朝。” 从他刚一上马车开始就想说这件事却一直不敢提的方天佑终于找到了机会,见火候差不多到了,于是谨慎而规矩地答道,“王爷兴许又是出门游玩去了。” 他这么一说,裴毅才想起来的确是这么回事。 他这个半点不亲的侄子,明明先前也曾经立下过赫赫战功,很有以一当十的本事,如今天下安康,他却不再声响。 三天两头就要告假,用的由头基本上也是千篇一律,不是出门游玩便是在家休养,且言辞向来直率,分毫不带要掩饰的意思。 如今只是猝然不来上朝而已,这般放肆又潇洒的做派,倒实在很像是出自他的手笔,按理说实在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裴毅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地出了神。 方天佑眼看着他面上的最后一丝冷然也终于归于平静,才小心翼翼地问, “侯爷今日上朝,是不是又被那户部侍郎给找了不痛快?” 闻声,裴毅慢条斯理地摆摆手,将那张纸条递过去。 他不曾回应,方天佑也没敢多问,只低眉顺眼地将纸条双手接过来了,恭恭敬敬地收好要往衣襟里揣。 第119章 深清似水碧玉堂 “这次倒不是。” 不是? 这倒是有点出乎方天佑的意料。 这油头粉面的幕僚稍稍愣了愣,又道,“那么,是——” 他语气不自觉地抬高,高到一半,又冷不丁地打了个磕绊。 而后他下意识地掀起眼皮往周围扫了好几眼,轻咳一声,不大自在地将声音压低成一线,随即试试探探地道,“是陛下?” 安定侯悠悠地掀起眼皮,“你觉得陛下会给我找不痛快受吗?” “不敢不敢,小的只是看侯爷好像......”方天佑给他这不太寻常的形容弄得惊出了半身冷汗,下意识地将满肚子腹稿脱口而出。 话说到一半,他被盯得额角发紧,却骤然福至心灵,话音一转,“侯爷,小的已经命人准备了酒菜,全是侯爷喜欢的菜色,您看要不要——” 这话一出,裴毅总算是收回了眼神,半冷不热地“唔”了一声。 不等方天佑多问,他又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极疲乏似的闭上眼睛,半个身子重重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 “今日罢了,我有些乏了,直接回府吧。” 方天佑立即利索地应了一声,很有眼色地及时住了嘴,没再多说——他感觉安定侯心里有事,至于是什么事他不知道。 但裴毅既然不说,一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方天佑面皮上的脂粉味很厚,却丝毫不曾影响他心头的清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心里十分有数。 差遣走了安定侯这块烫手山芋,宋煜寻便没打算再回上书房。 从方才看见皇后身边的小宫女跌跌撞撞地往大殿上跑的刹那,他那颗向来处变不惊的心便被猛地揪起到了嗓子眼。 陛下平日里总是一副泰山崩于前都岿然不动的淡然从容,现下猛地露出这么一面,着实将那小宫女吓住了。 一边哭一边抓着裙角往栖梧宫跑,一时间顾不上擦,鼻涕眼泪一起堆在袖口。 原本应当带路的人却反过来变成了尾巴。 宋煜寻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绵绵靠在床头,嘴唇连同脸色一起白成了一张纸,锦绣繁复的裙裾之下,勾勒出一条若隐若现的玲珑身段。 他动作很轻,几乎听不到门响。 但绵绵仿佛感觉到了打门缝里伸进去的细小冷风,于是立刻绷紧了身子坐起来,勉强算得镇定的面色转瞬又归于惊恐。 太医本以为又是什么不长眼色的小宫女或内侍前来打扰,一时间有些不耐烦,挑着眉头瞪过来,一声“啧”卡在唇齿之间,几乎就要溢出来。 不料一抬头,眼前陡然擦过一缕明黄。 隔着一层昏花的老眼,年过六旬的老太医看清来人,吓得险些猝然倒地,赶紧将那呼之欲出的一声抱怨哽在了喉咙里。 宋煜寻三步并作两步迈到榻边,眼神扫过绵绵那双青黑眼圈的瞬间陡然凌厉成了两把长刀,割开虚无的空气,朝着殿内所有人扑面而去。 老太医万万没想到正在早朝上的陛下会这么快就赶来,在心里默默地攥了一把冷汗,不禁有些唏嘘,简直想要跪下来求祖师爷原谅。 原谅他空有满腹经纶,作为一名本应该以悬壶济世之心令枯骨生肉的精诚大医,却只能在这四四方方的宫墙之中求生存。 为五斗米折腰,实在是有失体面。 如此这般忏悔了一阵之后,老太医心里好受了不少,果断地软着膝盖就要跪下。 宋煜寻背对着他,旋身坐在榻边,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出去等着,朕待会儿再问你。” 于是老太医忙不迭地滚了,临阵脱逃之余心怀满满的侥幸。 身后的几个宫女眼观鼻鼻观心,胆战心惊地排成一列,贴着墙根跟了出去,还没忘记贴心地将门关好。 一国之母仿佛没料到他会来,惊惶神色挂在脸上,好半天才稍微褪下去一点,残存的部分收敛进眼角之中,没能完全消化掉。 她锥子一样又尖又细的下巴牢牢地钉在胸口,豪华的锦绣宫装之下,裹着一把瘦到了极致的骨头。 “早上有没有乖乖吃饭?” 宋煜寻温声细语地问,若无其事地抬手抚开她面上凌乱的几缕碎发。 “吃了。” 绵绵软软地靠在床头,软软地点了点下巴。 “吃了什么?” 绵绵扬起眼皮,目光呆滞地望着他 ——与其说是望着他,不如说是望着空气中某一处虚无的地方发呆发愣。 宋煜寻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慢慢扶进怀里,更加温柔地问,“喝了红豆粥?” 绵绵如梦初醒,“......哦,哦......红豆粥。” 宋煜寻笑道,“还吃了豆沙馅的包子对吗。” 他一字一顿,极尽温柔,语气中染着轻松的笑意。 说着,宋煜寻将绵绵的身子扶正,让她能够靠在自己胸口上,随即腾出一只手来,从胸口摸出一条明黄色锦帕抚上她的唇角。 轻轻一蹭,是一道淡的几乎虚无的红。 “嘴角都没擦干净,小孩子一样。”他面不改色地将沾了污渍的锦帕挂回腰间,“这几日多吃些,你最近瘦了很多。” 说着,宋煜寻探出两根手指,无声无息地握住了她细白的腕。 栖梧宫里的宫灯是长年不分昼夜地明亮着的,烛火隔着灯罩骤然射出来。 在上书房忙了这些时日,这会儿倒还是头一回他能够仔仔细细地看清她的脸。 几天不见,绵绵原本就不怎么丰腴的体型又瘦了一圈,眼圈连同嘴角都有些发青。 此刻她看向他,那精神头分明是由恐惧和紧张勉强吊着的。 神采是强撑出来的假象,里头怕是个空空如也的光景。 绵绵不吭声,软软地坐着,如同一株洁净美丽的假花。 半晌之后,她忽然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黑沉沉的眼睫之下,终于泛起了一点微微的涟漪。 她像是睡了很久,又像是被梦境困住了,方才的一切都是宋煜寻独自一人的错觉。 而她,方才真正醒来。 “......陛下?”她软着嗓子叫了一声,眼底似有疑惑。 而后作势就要起来见礼,烂熟于心的说辞张口就来,“臣妾不知陛下......” “好了,这里只有你我两人,没有外人。”宋煜寻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宽慰地笑了一下,“不必拘礼。” 绵绵猛地绷紧了面皮,丝毫没有因为他这句话放松半点。 她苍白乃至于微微泛着些青色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单薄的线,欲言又止了好一阵子,仿佛想要说些什么。 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宋煜寻倒也不跟她深究,只从容地扶着她的手肘。 下一刻,他温润修长的指尖顺着她的手腕滑下去,无比自然地将她瘦小的手指包成一团攥紧了掌心里,“我下了早朝,过来看看你。” 古书上说,人在气血不足的时候容易手足冰凉。 绵绵长年累月的,几乎从来就没有过气血足的时候,一双纤纤玉手冷的像三尺寒冰。 宋煜寻驾轻就熟地捧住她的指尖,按在掌心里反复揉搓起来。 “是我不好。” 在她面前,少年天子十分自然地放下了“朕”的称号。 他叹了口气,道,“这几日前朝的事情格外多,都没怎么来看过你。” 绵绵眨眨眼睛,将眼底的片刻之后,冲他轻轻地牵了牵唇角。 她的眉眼本就生的纤细又温软,是那种在碧玉堂中润养出来的深清似水,眼角轻轻上扬起来的时候,仿佛含着整个春天的潋滟水波。 第120章 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 无论心里舒坦或者不舒坦,绵绵都是绝对不肯像宋煜辰那样明嘲暗讽地将不满表达出来的。 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是这样。 明明是个女孩子,忍受的耐性却比他和宋煜辰都要格外深些。 正如同此刻,她任宋煜寻将自己的手腕攥在掌心,眼神平静又乖顺,像只面对屠刀毫无惧色的兔子。 宋煜寻揉的很认真。 从上到下,从指尖到掌心,处处周到,极尽温柔。 若是除去了这身明黄衣袍,他随便往田间地头一坐,活脱脱便是个能将旁人家妇人眼珠子馋掉、疼爱妻子的好夫君。 绵绵看着他,忽然露出了个轻柔的笑容来,“陛下公务繁忙,我知道的,我这里没事,劳陛下挂念。” 宋煜寻“唔”了一声,撇过这话不再细说,话音一转道,“绵绵,最近胃口是不是不好,我看你瘦的厉害,还是御膳房做的饭菜不合口味?” 绵绵摇头,分外温和地细声细气道,“没有,御膳房做的很好,一日三餐变着法的做,很贴心。” 窗外忽然就吹来一阵簌簌的风,贴着窗棂辗转而过。 绵绵温软的声音比风声还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宋煜寻听得认真,于是也听得格外清晰。 她柔柔地垂下眸子,柔柔地看向裹在宽大宫装之中,看不出半点平仄起伏的小腹,平静的眼角亦拥满了柔柔的水光。 她弯了弯唇角,笑的像是在叹气,“只是我身子不好,福气单薄,害喜害的厉害,连累了小皇子跟我一起受罪。” 诚然,总的来讲,害喜这事算得上是古往今来八成女子都要遭遇的,可谓是一条必经之路,断然不能算的是某个人的过错。 然而古往今来,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无论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这等道理都被她牢牢地记在心里。 十几年的积淀,将这所谓亘古不变的真理沉淀成了一道抹不去的疤痕,埋在心脏深处,融入骨血,逐渐变成同吃饭睡觉一样的习惯。 闻声,宋煜寻微微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小皇子,说不定是小公主呢。” 古训一辈一辈口耳相传,君子之道,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也。 先帝当政时,一心骨血都揉碎在了日益动荡飘摇的山河之中,可谓是十分鞠躬尽瘁,其死而后已的决心虽不至于感天动地,却足够能使闻者落泪。 可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他越是勤奋,江山动荡的就越是厉害,效果之适得其反让一众大臣怕的不得了,最后甚至恨不能替陛下将国事悉数处理了。 一直到郁郁而终,先帝也没能想明白,究竟是因为他不够君子,还是因为他将身修歪了,故而才牵一发而动全身,连累了后边那一大串。 国事治理不当,家事同样也没能完全处理得井井有条。 先帝这一生,几乎无心于后宫,妃嫔全是那几位大臣苦口婆心,恨不能一日三顿进谏才勉强纳入后宫的。 妻妾不多,子嗣就更是稀少的可怜。 除过宋煜辰与宋煜寻这对同父异母的儿子之外,便只有两个女儿。 长公主脾气冷硬,不爱红装爱戎装,早些年与吐蕃交战的时候便主动请缨出塞,结果落了个马革裹尸的下场,再没能回来。 小公主倒是出落的像朵水灵灵的娇俏芙蓉花,可惜身子弱的很,堪堪只长到十一岁,那年入冬时感了风寒,硬是连半个月都没能撑完便香消玉殒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先帝原本就略显斑驳的鬓发一夜之间白了一半。 另外一半,他留给了后来的战事。 越败越战,越战越败。 于是如今还残存在世上的,便只剩下了方才二十来岁的少年天子与镇南王殿下。 宋氏一脉的全部气运连同着这祖祖辈辈代代相传下来的万里锦绣江山便牢牢地系在了他二人的脖颈之上,隔着一颗喉珠摇摇欲坠,随时将倾。 对于皇室来说,这是家门不幸。 对于黎民苍生来说,这是一条人尽皆知却根本不能明着触碰也不能提及的线。 人人都当皇室命脉如此微薄,说不定会危及天下,于是一时间生儿子生的争先恐后,竟成了一桩不成文的潮流,唯恐自家那点并不高贵的血脉会冷不丁地断送。 说是担心,实际上却是嘲讽。 嘲讽的人私下里偷着冷笑,将这份公开的秘密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 被嘲讽的人岿然不动,死守着一座大殿,顶着赤红双眼批折子到天明。 此时此刻,这向来被寻常人避如蛇蝎的话题便被新皇陛下这样轻描淡写地挑破,他却仿佛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笑的仍旧十分温柔。 绵绵眼睫微微颤了颤,却没有表露出半点惊讶,只是牵着唇角看过来。 宋煜寻望着面前的女子,仿佛望见了十几年前的另一人。 一样的瘦弱,一样的单薄,笑起来一样的温柔好看,像春日里陌上新开的第一朵茉莉花。 “公主也好。” 绵绵笑意盈盈,“陛下喜欢公主?” “只要能让你不那么辛苦,我都喜欢。” 宋煜寻轻轻地撩开她额前耷拉着的那几缕碎发。 他温声细语地交代道,“不要想那么多,有太医在,他们会照顾好孩子,你只要乖乖听话,照顾好自己。” 顿了顿,他仿佛忽然察觉到了自己语气的逐渐生硬,于是默不作声地吸了一口气,冲绵绵露出个略有些歉疚的微笑。 “从明日开始,我每日晨起都来栖梧宫陪你吃早膳,这样好不好?” 绵绵熟能生巧地收敛下眉眼之中转瞬即逝的潋滟,飞快地垂下睫毛。 榻边有一盏烛火越来越暗,忽然“噌”的一下跳了起来,然后便半死不活地灭了下去。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烛火燃到了尽头,精雕细琢的龙凤模样早已不复存在,化作一地血红烛泪,淋漓地挂在金色莲花形状的烛台上。 一颗饱满的蜡滴,歪着脑袋勾住了莲花花蕊。 第121章 深巷青瓦梅花 她的声音本就细小,此刻更是仿佛随着光线的昏暗一下子沉进了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无尽深渊。 诸如“江山社稷为重”“得君厚爱感激涕零”之类的话,若是放在从前,绵绵驾轻就熟地就能调度出一箩筐来。 但如今,她嘴唇动了动,仿佛是很想要说些什么,舌尖都已经严丝合缝地抵在了唇齿后面,却仿佛忽然僵住了。 努力了好一阵子,硬是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随即,她那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一刻钟的眼神陡然凝住。 深巷青瓦梅花,庭前如盖琵琶,止步于记忆中的绯红脸颊,在这一瞬间定格成了不堪一击的画面,随即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然后四分五裂,融进黑暗之中。 她唇边的笑意跟着尴尬地凝固住了,一时间无话可说。 眼神一颤,霎时间重新归于一潭死水。 人在茫然的时候,眼神大概是最诚实的。 绵绵顶着这个无话可说的形容,与自己那双露在裙裾外的绣花鞋鞋尖对视了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 她眼前的景色霎时间被揉碎,逐渐浓缩成为一颗细小的黑点,如同一滴饱满的墨滴在了一尘不染的宣纸上,肆无忌惮地晕染开来 ——宋煜寻的手指便在这时及时闯入了这片黑暗之中。 隔着层层叠叠如重岩叠嶂的山峦,他的指尖突兀而来,坚定地攥住了她的腕。 “好了。” 宋煜寻面不改色,十分从容地道,“别胡思乱想那么多,就这么定了,我就是想多陪陪你。” 顿了顿,他眼角微微一挑,竟是露出了几分难能可贵的轻佻。 “还有孩子。” “陛......”绵绵尝试着想要说话,却险些咬着舌尖。 情急之下,她一时间走投无路,竟慌不择路地喃喃出声,语调颤抖的不像话,“小寻,我......” “我在这里。” 宋煜寻应了一声,面色如常,温柔的不像话。 他说,“我在这里,绵绵,不要怕。” 绵绵哆哆嗦嗦,说不上是怕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抖得停不下来,被他慢慢抱进怀里。 少年天子温柔而耐心地伸出手臂,将她揉进怀里一点点抱住。 他身上的朝服还没来得及褪下去,十二毓的冕冠是方才来的路上被他自己匆匆拆下的。 鬓角有一缕黑发乱的突兀,被明黄的衣袍衬的宛如一条横逸斜出的黑玉。 绵绵的脑袋虚弱无力地靠上去,正好靠在他胸口勾着繁复刺绣的那处。 张牙舞爪的蟠龙前边,女子的脸白的近乎透明,有种这么一倒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的感觉。 宋煜寻伸手握住她的肩膀,被她瘦的过分的骨头硌得手心疼。 “是累了吧。”他浅浅地笑,“我扶着你,睡一会儿,好不好?” 绵绵没吭声,不点头也不摇头,方才好不容易才有了些许温度的指尖再度冰凉下去,凉的吓人。 好像刚从数九隆冬的冷水中捞出来,好像手上长的不是血肉,是寒彻骨血的石头。 绵绵靠着他的胸口,脑袋似乎很想要往上扬,脖颈却软的不像话,好像半点力气都使不上。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睫微微颤抖了几下,问,“小辰呢?” 宋煜寻腾出一只手来,慢条斯理地扯下松松垮垮地悬在榻边的丝带,半边床幔便这样铺天盖地洒下来。 他那张温如白玉的半张脸被突如其来的阴影裹住,声音温温和和,“小辰忙,他今日没来。” “那他什么时候会来?” 绵绵几乎哽咽起来,抢着追问,“那清然呢?清然什么时候来看我?她都好长时间没来了,他们——” 她茫然了一瞬,眨眼之后,仿佛忽然探知到了真相,“——是不是嫌弃我?” 这想法一冒出来,她霎时间神情大变,像是很想要嚎啕大哭,却又强忍着不肯出声,雪白的牙齿细细地咬着下唇,唇上咬出来一条单薄的血线。 她手指尖猛然用力,狠狠地攥住了少年天子明黄的半边袖子。 精致繁复的刺绣被她捏皱成了一抔枯蓬,衬的指尖愈发青紫薄白。 “他们是嫌弃我对不对?是看不上我吧?我到底哪里不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呜呜呜......是我的错,我不该......他们看不上我是应该的,我活该......” “绵绵。”宋煜寻轻轻地抚摸她的背,如同安慰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 他叫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极度缱绻,道不出的温柔。 “小辰真的很忙,他有他该做的事情。等他忙完了,我就让他来看你,叫上清然一起,这样好不好?” “我叫他们给你带桂花糕,你不是最喜欢桂花糕么?那一家我知道的,我让小辰给你带来,给你带热的,带最好吃的,好不好?” “绵绵,不要多想,等小辰来了,我就带你们一起去看放风筝。春天了,该起风了。” “你累了,稍微睡一下,好不好?我就在这儿陪你,哪儿也不去,我保证。” “清然喜欢你,小辰也喜欢你,你们都是好孩子。我也喜欢你,你最好了,绵绵,你最乖了。” 宋煜寻抚着她的发,极尽温柔地小声呢喃。 声声呢喃,尽入心尖。 她小声抽气,没有泪水,呆滞地被他放到枕头上,冷汗涔涔渗透黑发。 晌午十分,外边阳光清亮,肆无忌惮地洒下来,跳跃过七彩琉璃瓦,在对面的宫墙上投射下一片阴影。 眼看着两炷香的时辰过去,殿内却仍然没有半点动静。 殿外的太医绕着柱子转个没完,大有几分火烧屁股的味道。 一向被视为体面象征的花白胡子忽然变成了累赘,被他胡乱揉成一团,一上一下地捋个没完。 老太医年纪大,手劲也大,将下巴上的皮肉拽的一紧一松,仿佛大有几分要将这所剩无几的须发捋秃的打算。 第122章 旧疾在身,又生新病 一早晨,他方才来到太医院,钥匙还没从袖口掏出来,腐朽陈旧的门锁便被栖梧宫中一波一波的小宫女和内侍折腾开了。 栖梧宫一有事,别的地方怎么样他不知道,但太医院是一定要跟着地动山摇上好一阵子的。 老太医一刻钟都没敢耽搁,提着官服一角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 明明前些时日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今日到了他当值,便又触上了这么个霉头? 等跑到栖梧宫大门前的时候,他本就昏花的老眼几乎有些发黑。 老太医咬牙切齿了半天,上气不接下气的同时很想要结结实实地骂上两句娘,有生以来头一遭觉得时间过的该死的快。 然而人在慌不择路的时候大约是很容易双标的,这一秒还笃定不疑的真理下一秒就很有可能又会被踏进无底深渊。 方才着急忙慌地给皇后娘娘诊脉的时候他倒还没太在意时间,这会儿一走出来,在外边方才等了这么一会儿,他竟不可遏制地惶恐起来。 外边的风一阵阵吹进来,带着微凉的晨露,将他吹得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又恨不得仰头问天时间怎么过的这么慢。 耳边陡然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新皇陛下不紧不慢地迈了出来,手指探在背后,从容而淡然地将内殿的门关上。 他背对着那勾栏画廊如仙宫的殿门,朝服之下,衣袂微扬,露出一层明黄的中衣。 少年天子凝着眼前的一团虚无,眸底神色晦暗,面上没有分毫表情,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老太医于是战战兢兢地转过头来,十分熟练地以头抢地,“噗通”一声跪下了,“皇上,老臣——” 听见他嗷出来的这么一嗓子,宋煜寻才偏过头来,瞥了一眼老太医那白的堪比玉翎管的褶子脸,冷声问道,“今日是怎么回事。” 平日里总是贴身伺候的小宫女脸色更白,魂窍仿佛已经顺着气息一起呼了出去。 她整个身子像个空壳,全凭一口气勉强吊着。 闻声,她一时间竟是没有应声,最后还是身边那位小宫女实在看不下去,打着哆嗦掐了她一把。 然后这小宫女才“噌”一下回过神来,猛然打了个激灵,膝盖同样一弯,霎时间人就只剩下了半截高。 “陛下......娘娘早晨用早膳的时候还好好的,然后她和奴婢说,想出去走走,奴婢怕娘娘着凉,就想去给娘娘把斗篷取出来,谁知道娘娘就趁着这个时候跑出了大殿......” 她磕磕巴巴地说了方才一半,宋煜寻那张向来温和如白玉的面容就沉了下去。 小宫女于是哆嗦的更厉害了,索性将前半个身子也趴在了地上,小心翼翼了半天才敢接着往下说, “奴婢没拦住,娘娘跑的太快,差点儿在门前绊倒,幸好后来被栖梧宫前的侍卫看到......之后娘娘便大哭起来,哭了一阵子之后手足开始抽搐,奴婢吓坏了,所以才擅闯了金銮殿......” “陛下,陛下饶命啊!” “砰”的一声,她将脑门结结实实地砸在地板上。 是了,方才刚一进门他就看见了,绵绵脸上带着泪痕。 这小宫女所言不虚。 她口中仿佛含着一口水,说话时混沌不清,一共不过也就说了三言两语而已。 那三言两语却仿佛化作了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割破空气呼啸而来,打着旋地捅进了少年天子的心窝里。 他猛地皱了一下眉头,吃痛般的,随后很快又恢复如常,胸口多了个无形的血窟窿。 宋煜寻猛地攥了一把袖口又迅疾松开,额角上青筋微微跳了一下,鬓角紧绷。 那小宫女虽然吓得已经不知所云,好在此刻脑袋已经快要扎进了土里,没有看见少年天子这阴沉得不同寻常的脸色。 大殿里剩余的一干人等却是看了个清清楚楚,吓得不轻,一时间全都将下巴埋进胸口,噤若寒蝉。 宋煜寻终究还是回过了神来,强行将一口腥甜卡在了喉咙之下。 随即,他在一众胆战心惊的视线之下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只是沉着脸色道,“一整个栖梧宫的人都没能拦得住皇后?” 小宫女哑了火,哆嗦的像个单薄的筛子。 宋煜寻冷笑了一下,冷不丁地转过头去看向太医,“你来说。” 老太医擦了一把脖子上的冷汗,额头几乎紧紧贴在了手背上,在陛下两道炯炯眼神之下磕磕绊绊了半天,才勉强道,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宋煜寻长身玉立地站着,身影投射下来,在大殿的地上凝成一道修长的剑。 他轻轻地道,“不会说话就把舌头割了好了。” 太医猛然打了个激灵,利利索索地道,“皇后娘娘这是旧疾在身,加之或许新生心病,故而才会做出此等异常之事。臣已经诊过脉,脉象有些虚浮......” 他战战兢兢地搜肠刮肚,战战兢兢地措着辞,战战兢兢地捡着可怜的几个勉强能够入耳的字眼。 可惜新皇陛下完全没打算体谅他这份小心翼翼,冷不丁地插了句话道, “你如何知道皇后有新生的心病?” 可怜老太医一大把年纪,身子骨已经到了残年,随时都有可能化作一把风烛,却还得在这位年轻人面前做小伏低。 涔涔冷汗顺着掌心往下流,湿透了花纹繁复精美的氍毹。 老太医哆哆嗦嗦,恨不能将脑袋埋得再深一些。 他道,“臣只是揣测,或许是这样,毕竟皇后娘娘本来身子就不太好,如今有喜,孕妇更是容易情绪不稳定,......” 宋煜寻又打断他的话,问,“有什么解决办法么?” 老太医连汗都不敢擦,声音几乎压成了一线,“臣也不敢妄断,照着娘娘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能是以安神为主......” 这偌大的殿里,一时间只剩下老太医一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由高到低,最后归于无。 有些不太如意的话他是万万不能,也不敢直言不讳地说出来的。 方才里边又哭又笑上气不接下气的那位,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是皇帝陛下捧在心尖上疼爱的人,也是整个皇宫中众人心照不宣的一块心病。 第123章 烫手山芋 人从刚一落地开始,就决定了此生是能够大富大贵还是要为奴为婢,冥冥之中许多事情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悄无声息地画上了句号。 譬如这位皇后娘娘。 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能不能活到如今这个岁数尚且难说,更不用奢求能一直到嫁得如意郎君,甚至怀上孩子,成为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将一干人等吓得肝胆俱裂的存在。 这样活着,如同一只精美又脆弱的瓷器,很有一些苟延残喘的意思。 仿佛被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极尽温柔地呵护着。 可一旦那人稍稍松些力气,瓷器便会砰然坠地,碎成一地拾不起来的狼藉。 这样大逆不道的真相,倘若在他十几岁的时候,老太医大约会顶着皇帝陛下能杀人于无形的眼光毫不畏惧地说出口。 但现在他不能这样做,也不敢这样做。 少年天子整个身子被笼罩在天光之中,拉成一道修长的阴影。 他微微垂着眼睫,清冷矜贵的气质居高临下地倾泻下来,等待着回答。 周围鸦雀无声,竟无端有了些万籁俱寂的味道,只能听到角落之中隐隐约约的抽气声和耳畔那小宫女断断续续、仿佛滴漏般清晰绵长的哭泣。 老太医听得头疼,心尖跟着断断续续地一抽一抽。 他很想要将身子弯的再狠一些,可惜已经无处可钻。 厚实的氍毹之下,是严丝合缝的黑金石砖,断了他最后一丝可逃的退路。 本来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可以倚老卖老活的顺心又舒坦的老太医焦头烂额,登时苦不堪言。 顿了不知多久,眼看着眼前这位陛下没有半点要说话的意思,他只得硬着头皮道,“臣这就开张方子出来,娘娘如今有孕在身,不便喝从前那些药。” 又顿了一会儿,宋煜寻终于微微给出了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反应。 他从唇齿之间挤出一声“嗯”,声音轻的近乎虚无。 老太医如遭重赦,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哆嗦着手指捏过旁边的小厮端过来的纸笔。 那小厮哆嗦的也不比他轻多少,狼毫在托盘上打战,如同跌入了滚油锅中的一颗无措水滴。 一时间,两个人,四只手,抖得十分相得益彰。 然而太医不愧是太医,能做到如今这个位子必定是有几分本事的。 在如此的哆嗦程度之下,他还是硬着头皮写出了一张完整的方子。 若是忽略掉那几笔浅入深出的痕迹,单看他那堪称鬼斧神工的字体和满满当当一整张的药材,仿佛很有那么几分意思。 但有没有作用,他就不敢保证了。 不过回想一下,从以前开始,不算陛下明里暗里从民间请来的各种能人异士,单是太医院给这位皇后娘娘开过的方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一众寒窗苦读数十年才出师的太医绞尽脑汁,恨不能将骨血掏出来一同丢进药罐里熬煮给她喝了——只要能有用,什么都成。 然而一碗一碗的汤药喝下去,一天一天的日子飞逝向前,太医们的愁容愈发深沉,皇后娘娘本人的病情却纹丝不动。 她就像一棵植物,根系扎在了过去的某个维度之中,执拗地不肯向前,大有一番“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气概。 太医们前仆后继地折服于此等其锵然又坚韧的气概之下,快要哭了。 从前是这样,如今便也是这样。 只是从前她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一个女子,就已经金贵到了新皇陛下宁可倾天下之力只为一人的程度。 如今她腹中又多了个胎儿,便更加金贵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且这胎儿还并非寻常的胎儿。 他是龙种,是希望,是微薄的宋氏命脉之下一簇新生的小火苗。 这二者分则各自为患,合则祸害千年,真真正正可以称得上是一块烫手山芋,拿得起便放不下。 尽管事到如今,他也没能琢磨出任何能有疗效的法子。 不必说立竿见影,就连能稍稍缓解的法子也是没有的。 他一开口,翻来覆去覆来翻去,能说的不过也还是那些话,拆开再合并,顺着唇舌滑上一个来回,然后回到原点。 一遍遍说过去,说的老太医自个儿都乏味。 但陛下不嫌乏味,还是要一遍遍地问,因此纵然他觉得再乏味,该说的也还是要再说一遍。 诚然老太医作为一个身心正常的臣子,并不曾怀有一腔随时都能为国为民死而后已的丹心铁血,如今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顶着比上战场还大的压力,将这颗烫手山芋拿起来。 拿起来,捧在胸中,还须得捧得十分毕恭毕敬。 从前人人都说,当大夫不难。 安康盛世能凭着一双将枯木回春的妙手日进斗金,生逢乱世也能如墙头草一般左摇右摆,总之无论如何都是能寻着一条活路的。 然而当大夫不难,当陛下身边的大夫却并不很简单。 同样的,开方子不难,开有效的方子却并不很简单。 老太医生平第无数次在心底对祖师爷磕了几个响头,做好了随时能将脑袋摘下来摆到供桌上当祭品的觉悟,随即故作镇定地将方子呈到少年天子面前。 宋煜寻看都没看,对他这等忐忑不安的反应视若无睹,只偏过头去,“唔”了一声,然后淡然地赏了他两个字。 他道,“去吧。” 老太医于是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抖如筛糠地谢主隆恩,随即退了出去。 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便撤离这是非之地令他十分意外,意外之余也十分欣喜,于是动作飞快,腿脚十分伶俐好用,全然没有半点年老体弱的痕迹。 那小宫女趴在地上等的眼泪都要干了,眼角模糊得几乎张不开。 太阳好像又转过了一点弧度,清浅的光线透入殿中,扫过皇帝陛下的衣角,拉出一道阴影落在她眼前。 与之一同落下的,还有宋煜寻轻而冷的吩咐。 “明日起,朕会过来陪同皇后用早膳。吩咐小厨房,准备豆沙包,红豆粥,还有......” 那小宫女愣了片刻,不自觉地抬起头,浓重的茫然隔着模糊泪眼透进和煦日光中。 第124章 不可多得的天下第一 少年天子不看她,自顾自地往下说,一样一样,一字一顿,如数家珍。 他面色安然,眼底的神情一动不动,随后收尾道,“还有桂花糕。” 小宫女这才从茫然中勉强抽回了一丝神志,唯唯诺诺地将方才抬起来的头重新低下去。 一声“奴婢知道了”还卡在唇舌之后没来得及说出来,耳畔又落下一声轻啧。 小宫女登时打了个激灵,吓得三魂没了七魄,脑袋险些从肩膀上滚下去。 宋煜寻自顾自地又“啧”了一声,眼神并没有看她。 顿了顿,他又道,“一定要热的,焐热了再端上来。” 小宫女没有新皇陛下这样从容不迫收放自如的本事,本就听的胆战心惊,骤然听着他这般细致入微的交代,意外之余感觉有些说不上的违和。 然而纵使心头疑惑万千,她也不敢直接开口发问。 于是她就着一身涔涔的冷汗,脑袋严丝合缝地贴在了地上,声若蚊蝇,“奴婢知道了。” 火气已经发完了,化作一抔冷厉悉数落在了这一众人身上。 此刻,宋煜寻面上涌动的暗潮已经重新归于平静。 他说话慢条斯理,眼神中再不见半点火气,甚至十分温文尔雅,颇有几分春风化雨的味道,像是平常刚从上书房过来陪皇后娘娘用膳一样。 只是他唇峰微微抿了抿,抿成了一道锋利的直线,仿佛冷厉刀剑未出鞘的锋芒,只消轻轻一动,便能将周围这群小鱼小虾全串成一串架在火气上烤了。 他道,“皇后身子不好,如今有孕,更需要谨慎小心,朕近日忙于政务,疏忽后宫,是朕的疏漏。” 顿了顿,他又道,“你们既在栖梧宫当差,便要当好这个差。对于朕来说,皇后是绝对不可多得的天下第一,无论如何,朕都不想再听到任何意外的说辞。” 他敛了敛袖口,慢条斯理地弯了弯唇角,“如此,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一时间,大殿里鸦雀无声。 宫里上上下下的宫女小厮都知道,当今的这位新皇陛下脾气是一顶一的好,面容也是一顶一的温和。 无论同官员还是他们这些下人,说话的时候都是三分的婉转七分的随和,其脾气秉性之温顺和善简直让人不禁怀疑其与那位镇南王殿下究竟是不是真的兄弟。 然而此刻,殿内的这些人忽然感觉到了几分异样。 这世界上的凶狠大约是分为两种的。 第一种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明目张胆地举着火把,将明晃晃的钢刀横到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脖子上,“刺啦”一刀割开一条血河。 另一种是不动声色,口蜜腹剑,面上和和气气地微笑寒暄,慢条斯理地将匕首捅进对方的内脏,热气同鲜血一起纠结,缠绕成坚韧柔软的腥甜绳索。 而对方浑然不知,接过这条绳索,跟着指示将其勒在自己的喉珠上。 古往今来,不论能否当上皇帝的,只要能在深宫高墙之中活到二十多岁,必定都要有些独特之处。 所谓真龙天子,王侯将相,自然是同凡夫俗子要有些不一样的。 开国的高祖二十多岁的时候,从战乱中拔地而起,举于闹市之中,风风火火地夺得了圣位,从泥泞中摸爬滚打的泥鳅摇身一变,黄袍加身,成了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 先帝二十多岁的时候,暗杀了手握密旨的大臣,顺利地登上大统,接过了象征皇权的传国玉玺,坐上了金銮殿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长公主二十多岁的时候,巾帼不让须眉,披着一身铠甲征战沙场,浴血奋战一往无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然后她登上城楼最高点,将贼首的脑袋咔嚓斩下,然后,以身殉国。 种种过往,皆在无声无息地诉说,心不狠,江山不稳。 如今轮到新皇陛下二十多岁。 若他是一棵植物,这会儿应当正是身形初长成,打算攀上一个新的顶点,该拓展枝叶,为根系争取一片新天地的时候。 但他本人生的文文弱弱,说话和和气气,似乎与心狠二字沾不上半点边。 显然,他并不属于凶狠之中的前者。 交代完了这么一句之后,宋煜寻不再看周围人的神色,轻轻撩开了一点衣袍,迈过门槛,从容而去。 皇帝陛下这么一走,大殿里原本噤若寒蝉的一行人立即反应过来,一声不吭地贴着墙根溜了出去。 永县县城。 时清然抱着一小碟瓜子,漫不经心地嗑着,拿眼角余光光明正大地盯着一旁的宋煜辰。 这是一天之中他难得能不拿她开涮的短暂时光。 时清然很懂得珍惜,一声不吭地坐在一边。 自从他们一行人进了永县县城的大门,她在外人面前基本上就不怎么出声,也不大开口,甚至于连宋煜辰冷不丁的冷嘲热讽也能悉数接住并且不予反击。 镇南王殿下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面不改色地把玩着掌心里的瓷杯,微微侧着头,另一只手懒散地垂在膝盖上,眼眸中含着清浅的笑意。 可谓是将漫不经心与尔雅温和恰到好处地来了个偷梁换柱,将对面那一群大着舌头谈天说地的醉汉唬的一愣一愣的。 这位位高权重的殿下在市井之中如鱼得水,见什么人就能说什么话,无论是过路的商贩还是江湖人士,往往都能被他三两句话笼络到一张桌子上。 满打满算,这也不过两日而已,时清然已经眼睁睁地看着他仅凭一己之力,半枚铜板都没出,便收获了两顿酒肉齐全的大餐外加一伙又一伙的酒肉朋友。 此刻亦是如此,听到兴起之处,镇南王殿下眼底一亮,将瓷杯往掌心一握,不失时宜地插上一句嘴,惹得对方一阵感叹,之后便是山呼海啸的笑声。 他欢快而从容地流连在此等氛围之中,全然已经忘了时清然这个王妃的存在。 第125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 其实时清然看得出,纵然是刻意压制着,宋煜辰身上那股矜傲清冷的气质也还是丝丝缕缕地往外漏。 他说话时不紧不慢,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沉稳,是日积月累地在深宫高墙里雕琢出来的痕迹。 且这痕迹几乎已经深入他的骨血,无论如何掩饰,总带着三分刻意。 一般人是不太容易看得出来的,但时清然同他处的久了,这一点还是能隐约知道的。 正如同一块上好的宝玉,无论是如何火烧油污泥掩,它终究还是一块宝玉,价值连城且千金难求。 可惜她这厢嗑瓜子嗑的十分清醒,宋煜辰对面的那位却已经在推杯换盏之间渐渐地醉了,死活没能看出来。 他捏着酒水欢快地往杯子里倒,翻来覆去地倾洒了大半,真正倒进去的还没有桌子上的多。 酒水横流,顺着木桌哗啦啦地淌出了条不怎么好看的水帘洞。 对面那人自称是个屠户,从脸上到胸口全是实实在在的横肉,光明正大地透出十分显而易见的彪悍,见状大笑着伸出手来,“哎呀,手滑了,对不住对不住!” 说着,他就着醉意犯上作乱,伸出一只短粗手指,动辄要往宋煜辰衣摆上按,“来来来,我帮你拍干净......” 时清然见状,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噎得死去活来,一时间震惊不已,一时间又怕那洁癖得几乎变态的姓宋的王八蛋会当场翻脸将此人打得横着进来竖着出去。 镇南王殿下不动声色地偏了一下身子躲开,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在明亮天光中如同两颗品质上佳的墨玉,而后他不紧不慢地道,“多谢,无妨。” 甚至还轻轻浅浅地笑了一下,捏着一只小酒杯,“我看兄台酒量甚好,酒逢知己千杯少,来,我们再喝一杯。” 那屠户晕晕乎乎,眼神仿佛凝固了一瞬,像是被他的笑意晃花了,脸颊上竟然露出一点可疑的红晕。 然后这位七尺汉子扭捏地收回了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拎起酒壶,面不改色地一口饮下去了堪比二十只小酒杯的量。 宋煜辰也面不改色。 他面不改色地将酒水悉数倒在了地上,改捏住茶盏盖子,轻轻漂了漂杯中漂浮的茶叶,光明正大地偷梁换柱,随后慢条斯理地笑道, “兄台真是好酒量。” 那屠户被夸赞得满面红光,摇头晃脑地接了一句,“酒、酒逢知己千杯少......少......今朝有酒今朝醉!哈哈哈!” 时清然,“......” 经他这样一接,她一时间竟想不起来后半句话事实上究竟应当是什么了。 宋煜辰八面玲珑地一点头,放纵地道,“说得对,说的很好,来,再来一杯。” 说话间,又是四五杯酒水下肚。 微醺之后的红晕在颧骨上加深,打着转地往边上蔓延,将他整个人染成了一只皮酥肉烂的烤乳猪。 烤乳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盘别人眼中的上佳菜肴,仍乐在其中,还不时地拍拍宋煜辰的肩膀。 宋煜辰漫不经心地“嗯”着,忽的道,“对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兄台方才提起,你家住在城南,对吗?” 屠户乐呵呵地点头,醉意朦胧地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好记性!” 时清然,“......” 倘若方才此人能喝的稍稍少一些,此刻说不定便能看清楚宋煜辰的神色,只要他看得清宋煜辰的神色,断断不可能还笑的这样自在。 “我们前两天打城门进来的时候也走在南边,在那儿看见好些流民所,他们难不成都是本地人么?” 宋煜辰面不改色地一针见血。 时清然在边上听得又是狠狠一噎,很是替他捏着一把冷汗。 不得不说,能让四境之内皆闻风丧胆,宋煜辰的确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起码就目前开来,他胆子委实不小,这也算得上是个长处。 只是凡事都应当有个度。 只要是在自己能够掌握的范围内,便可以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若是出了这个圈子,无论做什么都需要稍稍掂量上一会儿了。 就譬如镇南王殿下。 如若他们现在是在王城,那么不要说拷问个什么人了,就算是吩咐厨房说今天中午他要吃清蒸人脑,时清然相信,王府那群变态的厨子也一定会一声不吭地应下,然后等饭点到了的时候往桌上摆好一只新鲜的人头。 可此时此刻,他们身处的是永县,距离王城不远不近,就算是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也要差不多整整一天一夜才能赶到。 先前时清然便自认为知道宋煜辰此人是将两面三刀做的十分淋漓尽致的一把好手,如今却方才晓得,原来先前的都只不过是皮毛而已。 此人心底藏着的不要脸之深之沉,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明明昨夜方才警告过她出门在外一定要行事低调,今日就这般光明正大地将素未谋面的本地人灌醉,其莽撞程度无异于在虎穴.里公然抢老虎崽子,末了还要在母老虎脑袋上拉屎。 然而他看起来很淡定,仿佛成竹在胸。 那屠户咧开一口黄牙,冲着镇南王殿下醉醺醺地笑了一下,声音同眼神一起打着飘,“小兄弟,你打听这些做什么?莫非——” 时清然后背一紧。 莫非真给他们踩了狗屎运,套话套到江湖高手头上去了? 宋煜辰坐得四平八稳岿然不动,甚至毫无芥蒂地正对着这醉汉的目光。 这会儿光景,屠户已经被镇南王殿下连哄带骗地喝了小一斤店家自己酿的浑酒。 浑酒劲大,他整个人已经飘了起来,一脸神秘地拖长了尾音,半晌之后却又忽的嘿嘿出声,露出了个有点儿揶揄的笑。 他拿胳膊肘碰碰宋煜辰的手臂,挑了挑浓密的倒眉,自认为很小声地道,“莫非,是看上了那群流民里边的哪个女娃?” 时清然,“......” 宋煜辰利索地抬起尊贵的臀,远离了他几分,随即不动声色地挑了挑入鬓的眉眼,神色正直且纯净,“兄台所谓何事,我不大明白。” “哎,不必藏着掖着不好意思。” 屠户笑的色眯眯,一脸横肉被他笑出了十二个大小不等的褶子。 他十分自来熟,无比亲切地往宋煜辰跟前凑了凑,“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好顾忌的?反正你也不是头一个这样想的,说出来又不丢人......” 屠户一边苦口婆心地说,一边不时地朝着宋煜辰投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时清然坐在角落里,歪着脖子往弄儿身上靠过去,一时间感慨不已,一时间又由衷地钦佩。 原本她只知道镇南王殿下说鬼话是一把好手,却没想到今日在此长了见识。 按着眼前这位这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连喝醉了也唇舌利索的程度,在此弹丸小城做个杀猪卖肉的寻常屠户实在可惜,堪称埋没人才。 第126章 远近闻名的河东狮吼 若是去王城开家青楼,生意一定火爆得能将寻香坊凭着一己之力独步天下的状况顶下去半边天,说不定还能成为史无前例的第一位男老鸨。 谈不谈的上流芳千古不一定,但落得个特立独行标新立异的名号一定没什么问题。 时清然事不关己地翘起腿,不动声色地朝着宋煜辰投过去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她很想要看一看这位平日里将茶楼看做肮脏之地,口体一道全正直得不得了的镇南王殿下对于此等邀约寻花问柳之事究竟抱着怎样一番高见。 宋煜辰掩耳盗铃地装醉,很配合又很谦虚地微微笑了一下,随后垂下了一点眼睫。 “多谢兄台美意,但兄台有所不知,我家中已有妻室,那位脾气厉害得很,是个远近闻名的河东狮吼,万万不许我纳小妾,若是给她知道了,定要同我撕打上半个月不止。” “咯嘣”一声,一颗瓜子从“脾气厉害得很”的镇南王妃嘴里飞溅出去,在空气里打了个转,正好落到旁边那桌的一盘红油白肉里。 好在那桌上的几个大汉已然醉醺醺飘飘然,正脸红脖子粗地大肆议论着朝政,俨然是已经将自己当成了皇帝,没人注意到这么一小粒不速之客。 弄儿当机立断地将自家这位丢人现眼的小姐从肩膀上抬了起来,面不改色地端起空荡荡的茶盏往嘴边送,同时掸开宽大的衣袖挡脸。 就差在脑门上写着“我不认识她”几个大字了。 时清然捏了一把自己的脸,心碎地道,“我有那么凶悍么?” 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时清然便后悔了,因为说的太过直接果断,都没顾得上给自己留几分面子。 更关键的是因为弄儿在听了之后险些将白眼翻到天上去,额角青筋一颤一颤,看起来是忍得很辛苦。 她不吭声,妄图躲过这场完全没必要的提问。 时清然锲而不舍,将一双眼睛瞪出了酸水,直勾勾地黏在她身上,“有么有么有么?” 弄儿没有她那样的厚脸皮,被吵得实在头疼,于是忍无可忍地回瞪她一眼,“小姐,倘若宋煜辰真要纳妾,你会觉得心痛么?” 时清然当机立断地摇头。 “哦。”弄儿掀起眼皮,清冷地道,“那看来先前因为他同何皎皎多说了两句话便拱在房里吃醋的人不是你,是我记性不好,记错了,呵呵。” 时清然,“......” 弄儿呵完了,便一声不吭地盯着她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时清然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脑袋上仿佛顶了一窝活生生的蚂蚁,一时间竟有些焦头烂额。 她轻咳了一声,故作高深莫测地道,“那是因为那人是何皎皎,我是担心他去荼毒别人家年幼又貌美的小姑娘。” 弄儿面不改色,又哦了一声,随即道,“那小姐的意思是,倘若他现在要纳的小妾是个适龄女子,小姐便不会难过,是么?” 时清然装聋作哑,假装看不见她那两道炯炯的目光,硬着头皮将脑袋点成拨浪鼓,“当然!” 弄儿幽幽地望着她,没再应声。 过了一会儿,正当时清然以为她是不想再同自己纠缠,打算松下一口气的时候,弄儿却冷不丁地又道,“真的么?” 时清然,“......” 弄儿一字一顿地追问道,“真的不会难过么?” 时清然,“......” 弄儿哪哪都好,偏就是太认死理。 平日里有个什么新鲜的,她想多问两句都不成,往往是第三遍还没问出口就会迎来一通敲打,现在倒好,一旦讨论到这样不利于她的事情,弄儿的耐性便显得十分好。 时清然望着她凉如水的面色,大有一种若她现在不承认,弄儿便能一直拿这样的眼神无声质问,直到太阳今日从西边落下,明日再从东边升起。 且她的神色极淡,如同一张上佳的宣纸,墨迹是没有的,褶皱也是没有的,甚至于连眼波都一动不动,活像登时修了闭口禅。 时清然暗自在心底吐出一口苦水,心道苍天有眼若是,现在她将方才那句话收回去还来得及么? 可惜苍天没眼,纵然是有,此刻也已经严丝合缝地闭上了。 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哪里还有半点能收回来的道理。 正当时清然费尽心思地妄图调动起自己肚子里那仨瓜俩枣的墨水,想要现场编出来一条好听又好看的由头将此事搪塞过去时,弄儿忽然动了一下。 她冷不丁地探过来一只手,没有一点征兆地往时清然衣襟上伸。 时清然正心虚,被她这动作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本能地就要往边上躲。 然而她忘记了身下此时坐着的不是王府里绣着金银丝线的软椅,是那种一排能挤得下的长板凳。 原本她与弄儿一边一个,弄儿又会使一点千斤顶,便也勉勉强强地能坐个稳当,如今她这样一扑腾,弄儿倒是不受多大影响,她就没那么幸运了,身子急遽地往地上坠落。 眼看着就要跟那油光发亮的地板来个亲密接触,弄儿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她,没费什么力气便将她拎了起来。 时清然龇牙咧嘴地坐好,末了,还没卸下满身警惕与防备,十分谨慎地捂住了衣领。 她顶着一脑袋的惊世骇俗,道,“你想干什么!”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宋煜辰着没皮没脸。 原本她以为这话对于弄儿是不管用的,毕竟宋煜辰会的一共也就不过那么几招,而弄儿连学都不用学,凭着一己之力就能将她嘲弄得体无完肤,完全没必要舍近求远。 然而她万万没能想到,就连弄儿到最后也没能逃过镇南王殿下的荼毒,冷嘲热讽的本事虽没学到,这颗汹涌的色心却是学了个十之八九。 弄儿无声地掀起眼皮,拿眼神将她钉在原地。 随即,面无表情地扣住她的手臂,随即腾出另一只手,丝毫没给她反应的余地,迅疾地探上了她的衣襟。 下一刻,时清然险些尖叫出声,下意识地闭了眼。 第127章 你当真想嫁给宋煜辰么 周围人太多,为了守住那点可怜巴巴的名誉,纵然弄儿真要对她做些什么,她也是绝对不能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叫出声来的,否则丢人丢到永县县城,近几天还怎么出门? 且话又说回来了,凭着她与弄儿的那几分交情,倘若弄儿真的有了那番心思,她也实在是不好意思拒绝的。不如便先依着她的意思,等—— 然后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副画面。 弄儿一身飒爽的男装,而她自己裹着一身又轻又软的白纱,小鸟依人地靠在她肩头,再甜甜地唤上一声夫君...... 镇南王妃的想象力打了个转,又迅疾地打了个激灵。 这想法方才一生出来,便将时清然惊得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眼睫狠狠地颤了一颤,随即豁然张开,“不行不行不行!” 然后她看见了弄儿那只顿在半空中的手,以及手指肚上躺着的那片瓜子皮。 时清然震惊了,那些活色生香的画面陡然间碎成了一地鸡毛。 方才她完全沉浸在自己乱七八糟的幻想之中了,因此对方才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弄儿面色分毫没变,眼底的茫然却比她还要浓重几分。 “小姐。”她歪了一下脑袋,声色比面容还要清冷,“你方才说什么不行?” 时清然,“......” 顿了顿,她状作不经意地轻咳了一声,“没事。” 弄儿将瓜子皮抖落掉,不冷不热地看过来一眼,“真没事?” 时清然,“......” 时家大小姐对这等硬生生能将疑问变成陈述的口气表示不满,“我已经说过了的话,你就不要再问第二遍了。” 弄儿没有不满——起码表面上乍一看是没有的。 她道,“凡事总有个万一。” 简简单单七个字,将时清然噎得死去活来,任凭她搜肠刮肚也再找不出任何能作为反驳的话语。 于是时清然默了下去,有些不大好的回忆骤然撕破红尘烟火,纷至沓来。 那是她出嫁的前一日,夜里。 为了筹备第二日清晨的事宜,弄儿早早地便去睡了,留她一人在房里欢天喜地地试穿喜服。 时家大小姐乃是一朵货真价实的黄花大闺女,拜她那个无孔不入堪称胎神的亲哥哥所赐,长到如今这个岁数,连正儿八经的成亲都没见过,更遑论躬亲实践了。 此刻看着这红红火火如同火烧云的衣袍,她欢喜的不得了,一时间竟不知道究竟该从何下手。 她想,要么还是将弄儿叫过来帮她试一试吧。 时清然虽见识微薄,这会儿却颇很有自知之明。 一来,她很是忧心会凭着一己之力将这件耗费了数名绣娘将近两个月的心血毁掉,二来,她紧张的很,手一个劲地抖,生怕会将自己整个人裹成一只动弹不得的蠕虫。 可掰着手指头数一数,这会儿弄儿应当已经睡着了,若是现在她去叫,后果便十分显而易见了。 挨揍是一定的,至于挨几重的揍就说不定了。 一想到明日很有可能要坐着轮椅出门,再被人抱上花轿,时清然便十分惆怅,鸡皮疙瘩自肩膀蜿蜒向下,一路长到手腕上。 可若是不去叫弄儿,这个时辰她也实在没有旁的能叫进房的人了。 一时间,时家大小姐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况之中。 她正磨磨蹭蹭地踌躇个没完,身后忽然飘来一阵轻轻浅浅的凉风,门板“吱呀”一声,而后传来一声幽灵般的轻咳。 “还不睡,在做什么?” 时清然原本不是什么能熬得住夜的,每每是天色将黑便干脆利落地洗漱完毕上榻休息。 小时候是如此,因为白日里玩闹的太疯; 长大后也是如此,因为白日里太无聊。 总之能活动的范围最大也不过就是四面院墙围起来的这么一亩三分地,她单是面无表情地发呆,也该发的累了。 时清然侧过头,借着亮如白昼的烛火看见了她哥长身玉立的身形。 她捏着嫁衣一角,颇有些不满地咕哝道,“明明先前你还说我总是睡得太早,像个未老先衰的老太太。” 时轩一挑眉眼,不冷不热地道,“你说什么?” 时清然,“......” 识时务者为俊杰。 尽管一直以来脾气都不能严丝合缝地对上,可怎么说也是在同一片屋檐下边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光景的,对于自家哥哥耳聪目明的程度,时清然十分深谙于心。 而当他开始像这样明目张胆地装聋作哑,便一定没有什么好事。 于是时清然果断地话音一转,“没什么。” 时轩没有不依不饶地追问,算是勉强暂时放过了这个话题。 他含混地“唔”了一声,闲庭信步地走近了些,一双手背在身后,很难得地没有捏着什么诸如折扇或玲珑玉骰子之类的小玩意。 时清然知道,前些日子他不知从哪里得了一对骰子,是拿上好的玉石雕琢的,晶莹剔透,浑然天成,一顶一的好看。 时轩也是一顶一的喜欢,整日捏在掌心,几乎连吃饭睡觉都没有放下过。 此刻看着他空荡荡的手心和十根轻轻弯着勾在一起的手指,时清然有些不适应。 时轩微微弯着脊背,狭长的眸子眯起,将明亮灯火聚成一簇收进眼尾。 他打量着平铺在榻上的嫁衣,忽然轻轻啧了一声,“这嫁衣——” 时清然唯恐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紧张地道,“这嫁衣怎么了,我看着好好的,没什么事啊?你看出什么不对劲来了?” 时轩慢条斯理地别她一眼,半晌之后才续上了自己方才那半句话,“——挺好看的。” 时清然,“......” 这说话大喘气的,怎么还没被人打死呢? 不等她完整地松出一口气,时轩又冷不丁转过头来,从上到下将她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随后道,“就是穿在你身上,估计好看不到哪去。” 时清然咬牙切齿道,“为什么?” 时轩扬了扬半边眉头,微微一笑,随后更加慢条斯理地道,“你听说过,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么?” 时清然,“......” 她自认嘴上功夫不如他,于是决定主动缴械投降,将这尊瘟神早些送走,“哥哥,你来找我有事么?” “也没什么大事。”时轩从容道。 时清然抓紧时间将方才没来得及呼出去的半口气利索地呼了出去。 然后她听见她哥紧跟着道,“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你当真想要嫁给宋煜辰么?” 第128章 哥哥,你今晚是不是喝多了 时清然闻声手一顿,有些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看他,眼神里包着一包十分真诚的惊讶。 时轩冷静地弯下腰去,捏着那嫁衣的一角,心不在焉地轻轻揉了揉。 他十分难能可贵地摆出了一点长辈应有的模样,面容近乎慈祥,慢吞吞而循循善诱地道,“不必如此看着我,有一说一便是。” 时清然“哦”了一声,然后虚怀若谷地问道,“哥哥,你今晚是不是喝多了?” 时轩手一抖,方才好不容易端正起来还不到一刻钟的慈祥打了个滑,陡然滑进喉咙,将他结结实实地呛了一下。 他难得地垮下了向来惹人讨厌的清冷高贵架子,有些怒了,“你觉得我现在像是醉了么?” 诚然他脸色清明的很,全然没有醉酒的征兆。 但时清然谨之慎之地考虑了一会儿,轻轻“啧”了一声,“果然是醉了,你看你都开始说胡话了。” 时轩,“......” 寻常人醉酒大抵只能分为两种,是以酒品好坏为准绳,一左一右劈开两个极端。 一种是酒品好的,纵然喝了也会严谨的遵循着自我约束,酒量大的千杯不醉,酒量少的便浅尝辄止。 推杯换盏之间,该谈的话都能谈的利索,且面皮岿然不动,白是白红是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另一种是酒品差的,不会喝还偏要贪杯,一杯下肚脸色浮红如火烧,二杯嘴上打瓢胡言乱语,三杯则倒地不起涎水长流。 而像是她哥这样的,超脱三界以外,讨人嫌到了这个份上,自然不能按照寻常人的水准衡量其是否真的醉了酒。 时清然甚至一度认为,纵然哪一天岐山发了山洪或是遭到天劫,她哥也能在汹涌澎湃的泥石流中保持着一派潇洒从容的岿然不动。 区区酒水而已,怎么可能让他露出本来面目? 时轩不再作声,收回手指屈成鹰爪模样,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再说一遍?” 时清然立即躲得远了些,“不打行不行?” 时轩没回话,只冷哼了一声,哼得很痛苦爱,眼底清晰一片,哪有半点醉意。 顿了一会儿,他道,“可以。” 时清然愁眉苦脸,委委屈屈地将手往袖子里藏,“君子动口不动手,这话不是你教给我的么,再说了你从前可不是这个样子,当初你在爹娘面前......” 时轩无声地看着她,目光中满是忧虑。 他叹了口气,道,“我说可以。” 时清然于是停止了叨叨,有些震惊地扬起下巴,目光比方才还要难以置信。 时轩坦然地道,“不必如此仰慕我,我这人向来便是如此明月入怀胸襟广阔。” 时清然道,“哥哥,你果然还是喝多了,是吧?” 时轩,“......” 片刻之后,他弯曲着的那根手指终究还是落了下来,时清然脑袋上多了个新鲜的包,触手生热。 她含着一包亮晶晶的热泪——这回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望着自家斯文又清雅的兄长,很想要哭出来。 时轩没直接看她,淡然地道,“出声的话就多加一下。” 时清然立即拿袖子抹干了眼角,怒道,“所以说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其实时清然觉得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有时候她也会暗自感慨,幸而她只有这样一位兄长。 按着话本里的定律来看,若是她爹娘年轻时候雪月风花的稍稍放纵一些,说不定会给她生出少说四五个兄长来。 抛开他们长大以后会为了争夺家主之位明争暗斗不说,小时候恐怕还会三五成群地联起手来拿她当玩具玩。 一个时轩就已经够她喝一壶的了,倘若再照着这个标准来上三五个复制品,时清然觉得自己怕是压根活不到如今这个岁数。 曾经她尚且还年幼无知的时候,曾对时轩提起过这个幻想。 彼时方才十岁左右的准少年庄主很是不屑,皱着一双幼嫩的眉眼,不冷不热地嫌弃道, “一整天的净胡思乱想,我是你哥哥,难道还真会害你不成?你有那个时间,倒不如学学什么叫知恩图报,古人云,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时清然仰头看他,“哥哥的意思是说我应当感激你么?” 然后她哥慢条斯理地话音一转,“不对,我的意思是你应当感激爹和娘。” 时清然茫然道,“......为什么?” 她哥摇着折扇,像模像样地前后踱了几步,“你一定要感激,幸而爹娘将你生成了个女儿家,若你是个同我一般冰雪聪明的男子,我怎么可能会放任你活到如今这个岁数。” 顿了顿,他温柔地抚摸着时清然的脑袋,笑道,“早杀早安心,省的日后麻烦。” 时清然,“......” 眼下时轩已然长成了风华正茂的好青年,乃是一名十分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可说话做事起来仍带着当年那个吊儿郎当的派头。 譬如此刻。 面对时清然无力的愤怒,他只是微微侧过头,随即手腕收回袖口,平淡又沉稳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当真想要嫁给宋煜辰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一股微风顺着窗缝溜进来,于是一盏灯火微微晃了晃。 炯炯明光隔着纱罩透出来,清清亮亮地倾照了一地。 榻上是一整套簇新的喜服,裙角上的凤凰牡丹绣的活灵活现,仿佛下一秒钟鸟就能高飞入云霄,花上能掐出一把新鲜的汁水。 梳妆台上堆着一叠姹紫嫣红的首饰脂粉,金光灼灼,是时轩亲自找了匠人为她打造的,专门为了明日上花轿用。 墙角里,数十只黑檀木箱子散发着淡淡幽香,不必掀开盖子去看,大抵是些绸缎布匹和金玉珠宝一类的。 时清然知道,这叫做嫁妆。 今日去取回嫁衣的时候,她正困惑地问弄儿为何她哥要给她准备这样多的累赘,堂堂镇南王府,难道还缺他岐山这点东西么。 边上的绣娘听见了,连忙压低了声音贴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令她大开眼界的话。 然后她才知晓,嫁妆这东西不同于细致入微温和周到的贴心好哥哥,不止存在于话本之中,现实里也是看得见且摸得着的。 第129章 哥哥你不要胡说八道 如此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地环顾了一番,最终她的视线被一张清逸俊秀的面容冷不丁地挡住。 时轩又重复了一遍,“你当真想嫁么?” 时清然道,“哥哥,难道现在你是后悔答应了这幢亲事不成?” 这话她自己说出来的时候便觉得荒谬不已,一时间没把握住,语气也跟着变得轻佻起来,带着几分反问意味。 闻声,时轩敛着眉眼,额角倏地紧绷起来,面色不怎么好看。 思索了一会儿,他道,“不可以么?” “哥哥你这话说的好容易。”时清然毫不客气地拿眼珠子挑他,反问道,“你难不成觉得可以么?” 时轩闻声一顿,嘴唇微微动了动。 时清然没听清楚,也没有能凭空读懂唇语的本事,于是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被她这么一嗓子喊回了神,时轩如梦初醒地看过来,随即也毫不客气地拿眼珠子挑回去,也反问,“难不成不可以么?” 时清然,“......” 她从未见过像这样能将车轱辘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人,泄气地败下阵来,认命地终结了这场无意义的争辩。 “倘若我后悔了,哥哥现在打算如何做?” 时轩面对她这等一看便知是无理取闹的说辞,自有一套自己的处理招数。 他道,“嫁衣烧了,写一纸退婚书找人送去王城便是,倘若你不放心,我亲自去送也成。” 时清然震惊道,“你还记得这婚是皇上赐的么?” 他道,“记得。” 顿了顿,话音一转,他又冷冰冰地道,“那又怎样?统共你若是不愿意嫁,我总不至于强迫你。” 然而时清然是想嫁的,可如今看着她哥这个言辞恳切的形容,仿佛是很想从她口中听见个“不”字,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然而时轩并不打算如此便轻易放过她,他冷冷地勾着一双狭长的眼眸,语气是如同眼神一道的明察秋毫。 时清然垂着脑袋,只听得他淡淡道,“然然,你都不知道宋煜辰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就要嫁给他,我是怕你日后想起会后悔。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 诚然他这话说的完全没错。 可时清然略略考虑了一下,就算到了那时候她真的后悔了,大不了还可以和离,然后一别两宽各自生欢,可眼下若是后悔了,那就是违抗皇命,是抗旨不尊。 等到一道圣旨下来,株连九族的时候,才是真真正正地没了后悔药可以吃。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于是时清然很果断地扬起下巴,正视着她哥的眼睛正色道,“哥哥,你是时家山庄的庄主,不要拿着整个山庄的命运开玩笑。” 她哥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不紧不慢地看她一眼,之后才不紧不慢地道,“你真的看上他了,是吧?” 时清然,“......” 她手指一抖,很努力地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温婉模样,“哥哥你不要胡说八道。” “不要胡说八道的是你。” 时轩毫不客气地一针见血,随即冷哼了一声道,“小毛孩子,弯弯绕忒多,要是你对宋煜辰能有对我的警觉心的一半,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出来。” 时清然侧过脸,权当看不见她哥那两道能洞穿一切的眼神,兀自捏着嫁衣裙摆上的一块刺绣来来回回地看。 时清然想了想,道,“可如今婚事都已经昭告天下,搞得人尽皆知了,倘若现下后悔,哥哥你是不在乎,可妹妹还想保全这张脸皮留着日后出门见人呢。” 时轩听完之后凉凉地道,“你几时如此爱惜自己的脸皮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时清然额角一跳,险些就要跳起来谋杀亲兄,结果又被她哥紧接着的一句话按了下去,“然然,现在是你最后可以后悔的余地。” 时清然愣了一下,片刻后干巴巴地道,“我不会后悔。” “凡事总有万一。” “......” 时清然眼看着自己的台阶都找给了瞎子下,一时间气的咬牙切齿,忍不住道,“那哥哥倒是说说看,我为何会后悔?” 时轩淡淡地瞥她一眼,“那可真是太多了,可能从现在一直说到天亮也说不完,你若真的想听倒也可以——” 说着,他一抬手,“去给我沏壶茶来,以免我中间口渴,耽误时间。” 时清然,“......” 她颇为心碎地道,“镇南王有那么差劲吗?” 时轩坦然道,“我是说你,太过劣迹斑斑,我怕你嫁过去之后会后悔配不上人家。” 时清然,“......” “还想听么?” 时轩挑起眉眼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好了好了......”时清然给她看的浑身发毛,忙狼狈地摆摆手,“你还是不要说话了。” 圣人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然而时轩没理她,继续旁若无人地往下道,“其实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你最近胖了不少。” “......”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时清然正打算跳起来,却又被她哥紧跟着的一句话给结结实实地按了下去。 他冷静地道,“我原本想着,明日再派几个暗卫跟着花轿,倘若你半途中后悔了,就让他们伪装成山匪,劫下花轿带你回来。” 顿了顿,他别过眼去,眼神慢条斯理地顺着时清然的脸划出一条圆润的弧线。 “如今看来,需要多加几个人手,不然还真抬不动你。” 时清然,“......” 她一时间被她哥这个大逆不道的口气惊得话不成话,一时间又为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所谓锦囊妙计讶异不已。 嘴巴张了又张,舌头却始终没能捋直。 已经涌到了唇齿后边的“违抗皇命当以杀头论处”十个平仄相当的字硬是没能排出个合适的先后顺序来。 深更半夜,露水深重,微风森冷,鸦雀无声。 时轩说完了,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满面若无其事地问,“你觉得如何?” 时清然沉吟片刻,很诚恳地实话实说道,“我觉得不如何。” 第130章 愁绪满怀无释处 时轩了然地“哦”了一声,然后捋起袖子,修长如玉的手指不知何时又屈了起来,带着坚韧的力道。 时清然砸吧了一下嘴唇,很识时务地努力委婉道,“唔......倒也不是说不好,主要是、是——嘶,不合规矩。” 这四个字跃然舌尖,她眼前一亮,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又重复了一遍道, 对,就是不合规矩! 时轩穷追不舍,“不合哪条规矩?” 时清然望着那身火红的嫁衣,毫无惧色地道,“哥哥你今晚说的做的,哪一条合乎规矩了?” 此言,乃是过去这么数十年来,时清然头一次以不带玩笑的口吻对她哥说出如此不敬的话语。 然后她哥什么都没说,就这么静默着盯着她看了半晌,随后仿佛若无其事地抬起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她脑袋上。 时清然被这难能可贵的兄长温情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挣扎着往后躲,边躲边尖叫,“哥哥你不要这样,这也不合规矩体统!” 时轩这次自然没再听她的,自作主张地强行扣住了她的肩膀,手劲大得惊人。 时清然被他捏的肩膀几欲碎裂,眼泪要掉不掉,正围着眼珠子打转,便听见他的声音落下来,骤然转了个音,是一如既往的懒洋洋,“怎么不合规矩?” 时清然硬着头皮道,“新婚前夜,新娘子的家里人是不能同新娘子见面的,而且未出阁的姑娘住的房间那叫闺房,哥哥你一个大好年纪的光棍深更半夜不睡觉,往别的姑娘闺房里钻,这事传出去像话吗?” 时轩不由分说,抬起手指在她脑门上又“嘎嘣”敲了一下。 “小毛孩子,讲究还不少。” 时清然自觉这会儿面容已经扭曲的不像话,只得认命地闭上眼睛任他来回揉搓。 奈何时家庄主的手法实在不怎么好,没一会儿功夫就将她满脑袋原本就不怎么整齐的发揉成了一只堪堪称得上凌乱的鸡窝。 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摆出满面视死如归来,“哥哥你还要说什么,快说吧,说完了我就要睡了。” 时轩“唔”了一声,却什么都没说,手指冷不丁地被他抽回,“罢了,色令智昏的东西,快睡吧。” 说着,他转过身去,闲庭信步地往门口走,一步越过门槛时,他却又似乎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回过头来道,“真的不后悔?” “......” 时清然恨不得将爪子挠到他脸上,“说了不会的不会的!真的不会的!” 闻声,时轩没再吭声,只微微一笑。 时清然推他出门的时候,遥遥地望了一眼,正好看见他稳如泰山的步伐冷不丁地摇晃了一下。 被他这么一搅和,她纵然是有滔天的兴致,此刻也已然全偃旗息鼓了。 于是时清然将嫁衣收拾起来准备睡下,抬手整理袖口的时候,她忽然闻见了嫁衣上残留着的一点清冽而冷淡的酒香。 那是岐山的特产,酒水微凉,带着辛辣的绵柔。 那夜的香气之中,时清然却总觉得自己仿佛另外闻到了些苍凉的落寞。 凡事总有个万一。 一男一女,一高一低,一轻一重,一彼一此。 两道声音跨越时空,在时清然的脑海中纠缠成一道,几乎不分彼此。 而后又剥离开来,一道驻足于过去,化作那年漫天黄叶微雨之下,大红花轿背后冷不丁消失的修长身影。 一道则重新归于眼前,落到弄儿那张不敌巴掌大的冰冷面容之中,化作一抹冷波,被她收入眼角。 弄儿撂下这么一句,本是漫不经心,见时清然久久地没有回话,她当她是想到了什么,于是便好脾气地等了一会儿。 等了半天,不见回话,她纤细的眉头忍不住拧了起来,“小姐?” 时清然回神,茫然地道,“......啊?” 弄儿看起来似乎很想要叹气,脸颊都绷出了明显的线条,果不其然,片刻后便听她咬牙切齿地道,“小姐,我们现在在外边。” 时清然被她这一声提醒提醒得莫名其妙。 弄儿被她的莫名其妙惹得有些不耐烦,终于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道,“你要散德行也不要光天化日之下散,如若实在忍不住,拜托请不要坐在我身旁。” 时清然,“......” 弄儿给她这副后知后觉恍然大悟的模样弄得几乎无语,强忍着想憋在喉咙里的那口气终于还是叹了出来。 时清然则是给她这副将骂不骂的模样弄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悻悻地解释道,“我方才是......” “小姐,你若是真的不喜欢,不必担忧,也不必多想,直接告诉我便是。” 弄儿先她一步,坦然地道,“我会去将那些给你添堵的小妾全杀了。” 时清然愣了一下,顿了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发愣之余,她不由自主地跟了后音,重复道,“......杀了?” 弄儿利落地一点头。 时清然登时给她这过于从容潇洒的模样震惊住了,眉眼凝滞,嘴唇微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就这样震惊了一会儿,她自觉一双眼圈因好半天没有眨眼而有些发酸,于是她抬起手来揉了揉。 这形容看在弄儿眼里,却是变了个味道,凭空了染上几分“闺中女儿思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的味道。 她不由得暗自感慨,果然女子毕竟还是女子。 纵然自家小姐向来心思粗放的堪比护城河下的桥墩,也断断不可能丝毫不在乎自家夫君要往房里纳人这种事。 毕竟新人换旧人,新人笑的真心实意与否无人知晓,可旧人万般可怜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纵然自家小姐平日里有时候是荒唐了写,也惹人烦了些,却也远远不止于落得个大好年华便沦为糟糠被赶下堂的下场。 弄儿认为自己分析的很有道理。 不过按道理来讲,自家小姐听了自己这番话之后应当是十分的感动才对,为何她会摆出这样一副呆滞模样? 第131章 一斗白面 是了。 一定是同她不谋而合,也想到了那悲惨戚戚的一幕吧。 鉴于自家小姐和自己的心思能够想通乃是一件比七星连珠还要稀罕的事实,弄儿顿了顿,一时间忍住了心头的嘲讽。 并且她还十分诚恳地想从过往那为数不多的耳濡目染之中挑选出几条能宽慰人的好话来哄哄她。 奈何弄儿天生长着一张仿佛从寒冬腊月里拿千年寒冰雕琢出来的面容,腹中这方面的墨水又委实不足,纵然想要努力地温和一些,眉眼却不受控制。 愈是刻意为之,反而愈发硬邦邦。 她料到了这过程会有些勉强,却万万没料到竟会勉强到这个地步。 憋了半天,她拿捏着语调,轻声咳了又咳,非但没有缓和分毫,反而更别扭了。 眼看着折腾不成,弄儿只得暂且放弃,嘴上尽量温柔地道,“倘若宋煜辰真的色令智昏,执迷不悟,他纳一个,我便替你杀一个。” 顿了顿,她仿佛忽然间又琢磨出另外一条路,“不过天下女子千千万,倘若真的杀不光,那就只好——” 言尽于此,她微微侧过头去,冷厉凛冽如出鞘利刃的眸子越过一众颠三倒四的食客,直勾勾地盯在了宋煜辰所在之处。 时清然被她冷不丁抛过来的这等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重于泰山的关怀弄得不知如何是好,仿佛虚无之中便被劈头盖脸而来的淋漓热血血滋呼啦地糊了满脸。 她立马挺直了脊背,一边满面感动地将弄儿的眼神往回牵引,一边毛骨悚然地打着哈哈道,“好说好说......” 那边的屠户正舌灿莲花,光天化日之下诱拐这萍水相逢的妻管严小白脸跟他一道去流民所买女人,妄图将自己达不成的愿望假手他人。 至于究竟是想借此发一笔人命财,还是另有所图,就无从知晓了。 这屠户在猪油膏里泡出来的一颗心忒油滑,不够司马昭,让时清然这个愚蠢的路人连同弄儿这个精明些的路人都看不明白。 镇南王殿下装小白脸装的十分称职,一声不吭只管笑,斯文俊秀的一张脸上全是笑意,笑的十分春风化雨和和气气。 屠户言辞恳切,起语气之活灵活现,简直令听者感叹闻者落泪。 “那些个流民都不是本地人,看模样大半有点像番邦来的。哎,小兄弟,你可别看他们面黄肌瘦了点,可总也是有一两个漂亮孩子的,只消带回去养上两天,等长点肉,便能有个美人模样了——哎?” 说着说着,正说到兴起之初,屠户忽然觉得后脖颈阵阵生凉,忍不住打了两个寒战。 他茫然地看向宋煜辰,“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点冷?” 镇南王殿下坐得四平八稳,眼角余光迅速地往自家王妃连同王妃那凶悍十分的丫鬟身上瞄了一眼,随即微微笑了一下。 然后他顶着自己那张斯文又内敛的俊秀面庞,光明正大地撒谎道,“没有,兄台你喝多了,错觉。” 屠户虽然生的五大三粗,却只空有一副壮硕的皮囊连同一丁点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是万万不可能斗得过自小便在阴谋诡计和尔虞我诈之中泡大的宋煜辰的。 两人萍水相逢,打这张酒桌见面之前素不相识,然而便是这么几杯酒的功夫,宋煜辰便成功地将此人哄得一愣一愣,令这满身横肉的莽夫对他很是恭敬。 此刻,屠户便想也没想地便相信了宋煜辰的话,果断地忘却了这事。 宋煜辰于是轻而易举地接过了话语主动权,问道,“那么,买这样一个孩子大约需要多少银钱呢?” 那屠户眨眨眼,还当他是被自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导鼓舞到了于是决定奋起反抗家中那位河东狮吼来着。 思及此,他更加热切,豪爽地介绍道,“需要不了几个银钱的,给口饭吃便能领回去。前两日我还看见县太——” 话说到这里,他猛地住了嘴,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宋煜辰十分淡然地装聋作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见状,屠户清了清嗓子,将那澎湃激昂的色心往下压制了几分,这才接着道, “咳咳,这事跟买猪差不多,也是要看行情运气的。倘若你运气好,有时候花上半斗粟就能买到个俊俏又听话的闺女。” 宋煜辰做出一副醍醐灌顶模样,十分虚怀若谷地请教道,“那倘若运气不好呢?” 时清然同样也十分好奇,于是扎起了耳朵,将脖子往那边伸,很想要取取经。 这是她从话本里从来没有听过的事情,心头一半惨烈一半惊讶。 屠户大着舌头笑了笑,满面神秘地道,“那么,有可能需要这个数。”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宋煜辰道,“一两银子?” 屠户摇头。 “那么,一吊钱?” 屠户又摇头。 宋煜辰装作思来想去,装作满面茫然,装作拿不定主意地道,“在下是真的猜不到,还请兄台告知。” 那屠户“嘿嘿”地笑了一阵子,笑的满脸褶子,褶子挤在一起,挤成了一朵高深莫测的龙珠菊,显然是对镇南王殿下虚情假意的客套十分受用。 然后这朵龙爪菊轻咳了一声,就着满口熏死人的酒气道出了真相,“一斗白面。” 闻声,镇南王殿下和镇南王妃一同露出了满面惊讶 ——镇南王殿下是伪装的,且装的十分漫不经心,连眉眼都不曾挑上一挑。 镇南王妃不是伪装的,惊讶的十分掏心掏肺,委实是个称职的好听众,可谓给足了那屠户面子,让他这番故弄玄虚没有完全白费。 宋煜辰虚心道,“一斗白面买一个闺女,人家爹娘能答应么?” 屠户摆摆手,对这等天真烂漫的说辞很是不屑,于是更加铁定了心将镇南王殿下当成了一名蜜罐子里泡大的贵公子。 他道,“哎,那是寻常人家的说辞了,流民流民,能跟寻常百姓一样么?莫要说是一个闺女,倘若能遇上那种病情危笃急需一口药或者将要饿死急需一口馒头的,收了你一斗白面还得对你感激涕零呢。” 第132章 不食人间烟火 时清然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长时间被宋煜辰拿家规家法外加一些不可见人的手段压着,被强行拘于府中,弄得她现在太过不食人间烟火,竟连这话都不大能听懂了。 不知何时,流民同寻常百姓之间也形成了这样等级森严的区别。 思及此,时清然总觉得有点抓心挠肺,说不上来的别扭。 时家大小姐空有一肚子牢骚,却找不到可以发泄的出口。 指望着始作俑者回心转意,希望基本等于虚无,而身边唯一一个尚且算得上稍稍贴心些的也不过就是弄儿。 但看眼下这个形容,弄儿也就是面容身形勉强算得上是个姑娘家,其内心同糙老爷们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就算她真的煞费苦心地说了,恐怕也是对牛弹琴。 镇南王妃很惆怅,惆怅地拈着一小碟糕点慢吞吞地吃。 宋煜辰又道,“那么,这样的生意,难不成官老爷都不管么?倘若被抓住了,是要按律法处置的吧?” 此言不虚。 当今天下的律法的确白纸黑字地有着这样一条规定,人命贵重,不可做交易用,违反者,杖责五十,罚款十两。 屠户给他这副磨牙的小媳妇模样弄得很是受用,砸吧了一下嘴唇,摇头晃脑地道, “嗨呀,小兄弟不必担心,这律法是律法,人情是人情嘛。那些流民沦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就算没有人去买,迟早也是一个死字,只不过是饿死还是病死的区别罢了。你肯出钱买下,反而是给了他们活下去的机会,有什么不好?” 宋煜辰听得十分不认真,眼神慵懒而散漫,但他的口气无比诚恳,没费什么力气便唬住了那屠户。 他像是遇见了困惑的学生一般,揣摩了一会儿之后才受教地道,“哦......是这样啊。” 那给醉意蒙住了眼睛的屠户被他这个口气唬的一愣一愣,嘿嘿笑道,“小兄弟,我看你这模样,是不常出门吧?” 时清然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不由得暗自慨叹这位大哥一看就是有眼光的。 感慨之余,她又睨了这面容高贵清冷如同刚从仙界赴完蟠桃盛会下凡来的仙人一样的镇南王殿下一眼, 他做出一副唯诺模样,温敦敦地吸了一口凉气,碎碎念道, “我此次出门做生意,是我丈人给牵的线,说如今贩药南下有利可图,我也是头一次独身出远门,若是出了这样的岔子,恐怕......” 屠户哈哈笑,一口黄牙明晃晃,“你倒是找了个能干的丈人,这话说的不错,现如今这个世道,粮价和药价飞涨,单是从上月到如今,大约就已经涨了三十文了。这时候你贩药到西南,绝对能万无一失赚他个盆满钵满!” 宋煜辰和和气气地笑呵呵,一边含笑一边点头,“是啊是啊。” 那屠户说着,瞧了一眼镇南王殿下如同醍醐灌顶的不解世事模样,越看越高兴,欢欢喜喜地道,“怎么样,如果小兄弟有那个意思,待会儿我给你带个路?” 引路引到家门口,送佛送到西天上。 宋煜辰受宠若惊地朝他拱了拱手,挤出满眼迷蒙的困惑,“兄台此言从何说起?怎么还需要人带路,莫非这一路上不太好走?” 屠户轻啧了一声,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恨铁不成钢地冲这满面纨绔的小公子道, “流民与流寇,说起来不大一样,但统共是没有多大区别的。别看他们个个皮包骨头,毕竟是蛮夷之地来的,凶恶残忍的很,还有饿急了到处抢劫钱粮的。像小兄弟你这样身子骨格外单薄些的,更是危险,保不齐要人财两空,还要受上点皮肉之苦。” 宋煜辰有些犹豫,“那这么说来——” 屠户唯恐他会后悔似的,豪爽地宽慰道,“怕什么,有我陪着,保你不会有事!” 宋煜辰忙道,“那我便再次先行谢过兄台了。” 时清然瞧着他熟能生巧地同那醉汉一唱一和,心头似乎刮过了一阵挟风带雨的凄凉。 弄儿眼观鼻鼻观心,轻声道,“小姐,我们要跟着去么?” 诚然看着自家夫君这般明目张胆地要去买小妾,但凡是个不傻的妻子都应当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才对。 纵然时清然脑袋有点儿不大灵光,这一点却也总还是能意识到的。 时清然想起此次她来永县的主要任务应当是去买那味传说中金贵的不得了的药材,于是攥紧了袖口中殷小七在临行之前送过来的那只锦囊。 那只锦囊之中,除过数颗蛇毒解药之外,还十分贴心地另外附了一张纸条,从模样到药名,甚至还有一张草草的肖像画。 其线条之粗犷豪放,一看便是出自殷小七自己的手。 那日宋煜辰只看见药丸,没看见纸条。 他不问,是没必要问,她便也不说,是不知是否有必要说。 时清然越想越觉得别扭,于是拿眼角余光往那边看。 不看也就算了,这么一看,却不偏不倚地正对上了宋煜辰的目光。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看过来的,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竟是朝着时清然轻轻浅浅地笑了一下,笑的清光映雪,半点多余的心思都不掺杂,又清又亮。 时清然耳后没出息地一热,躲一般闪电似的收回了眼神。 给他这么一看,时清然还真莫名地生出了几分担忧。 自家夫君装模作样乃是一把好手,不露出真面目的时候诚然是个清风朗月的翩翩好儿郎。 如若真的给哪个小丫头看上了 ——倒也不是时清然小气,真不愿意让他纳妾,只是万一遇上个难缠的货色,如同何皎皎那样的,那可就头痛了。 应付心思玲珑塞比干的镇南王殿下一人已经够她为难的了,若再加上一个爱好拈酸吃醋动不动就来一出无事生非的,她断断吃不消。 思及此,时清然方才还摇摆不定的心思忽然就有了主意。 既然来了,好不容易才能逮着如此珍贵的机会出趟远门,去见识见识倒也不错。 倘若宋煜辰这厮真的看中了哪个小丫头要买回家,她就让弄儿下手,反正天高皇帝远,没人知道这事...... 想着想着,时清然很果断地将最后半块糕点塞进嘴里,转头冲弄儿笃定地道,“去!” 第133章 甘瓜苦蒂,天下无全美也 永县县衙府邸。 一道幽幽的珠帘之后,缥缈而清越的歌声绕着房梁飘出来。 赵县令悠哉悠哉地仰卧在美人榻上,沟壑纵横的老脸皱巴出了堪比黄河水宽阔的纹路,肥硕可观的身躯将美人榻的四条腿压出了一条日积月累而成的微妙弧形。 边上伺候的美人很有眼色,拿小脚指头都能想得出今日这位县令大人心情不是很美丽。 于是她一改平日舌灿莲花的习惯,眼观鼻鼻观心地躲远了些,一边拿捏着赵县令的小腿,一边不时地从边上的果篮中掐一颗葡萄喂到他嘴里。 美人肤如凝脂,手如柔荑,葡萄玲珑剔透,喂进嘴里舌尖留香。 耳畔轻柔而缥缈的歌声媚而不妖,眼前伴舞的舞女那数十条水蛇腰扭得更是用心良苦。 美食,美女,如若不是因为赵县令不喝酒的话,再添上一道美酒,便是真正的声色犬马五毒俱全,简直人生得意须尽欢。 然而此等良辰美景此刻看在赵县令眼里,却全都形同虚设。 他随手按上了正搭在他肩膀上的一只手,将那柔弱无骨的手握在掌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搓着。 揉肩的佳人贴心十分,轻轻柔柔地任他搓,轻轻柔柔地弯下腰去,轻轻柔柔地问道,“老爷,您今日怎么不高兴,是不是这几个歌舞看腻了?要不咱们回房去,妾身单独给您跳一段?”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咬着下唇,指尖探上赵县令的衣襟,又悄无声息地往里边钻,其柔和缱绻简直能将春风都化成一滩水,可谓十分煞费苦心。 若是平日,赵县令对此等主动的投怀送抱自然是来者不拒的。 他从小寒窗苦读,三十年前考中进士,打风华正茂的年纪便懂得了一个道理—— 甘瓜苦蒂,天下无无全美也。 赵县令做学问做的十分认真,谦虚谨慎惯了,故而将这条前人总结下来的真理刻骨铭心地延续进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衣食住行,床上床下,齐全的很。 他胃口甚好,且爱好广泛。既然天下无全美,便赏尽各自之曼妙。 上至半老徐娘,下至总角小女,在他眼中各有各的风采。 身段娇小的媚眼如丝,手臂像拿玉石雕出来的莲藕一般,清新惹人爱;身板结实的走起路来爱左摇右晃,脑袋上的细银簪子便也跟着轻轻晃悠,风骚动人心。 诸如此类的倏然了悟,赵县令若是想,可洋洋洒洒地说上三天三夜不止。 更何况这美人还是他最宠爱的一个。 小小年纪便生的一副冰清玉洁相貌,鼻子是鼻子眼是眼,该有肉的地方丰满结实,偏偏在床上却又很能放得开,是个不可多得的活宝贝。 可此刻,活宝贝浑身的香粉味道却惹得他不由自主地烦躁起来。 赵县令摆摆手,将笼罩在鼻息之间的那股云山雾罩的脂粉气抚开,仿佛方才柔软又细腻的美人手也成了敝履。 他心烦得很,于是没好气地骂道,“去去去!别在这儿惹我眼烦!” 那美人给他吼了一通,却也没摆脸色闹脾气,反而愈发温柔似水,附和着他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惹我们老爷不高兴了?您跟妾身说说,妾身去给您出气去。” 人在生气的时候容易冲动,各人有各人的冲动法。 书生会装作不在意,背地里咬牙切齿地写文章,不必细看,之乎者也连成线,细细密密地交织出通篇诅咒; 妇人会怒发冲冠,抓着对方的头发吵得唾沫横飞,从上下五千年问候到他祖宗十八代; 衙役会在值班的时候光火地扯出一个正安安稳稳缩在角落里睡觉的囚犯,三拳两脚一并招呼上去,声情并茂,兴许还会再加上几句问候。 “妈的,死猪猡,都来到了这种地方还不老实,赶着要下鬼门关?” 赵县令冲动的时候,很想要打人。 想要打人却又懒得动手,筋骨酥软地躺着嫌不够舒服,只好以言语代手,隔着空气无声地扇别人耳光。 平常遭受这些的基本都是家里服侍的小厮和丫鬟,一个赛一个的粗笨,看的就眼烦,骂的时候就更加没必要留情了。 这回也是这美人时运不好,不长眼色,明知道他心情欠佳还上赶着往上凑。 枪打出头鸟,这不就是典型的没事找事吗。 然而眼看着一个巴掌已经甩到了她左脸上,这美人却分毫不生气。 不生气也就罢了,还十分贴心地将右脸也凑过来,上赶着举到他面前。 乖巧体贴到了这个份上,饶是心里烦闷,赵县令觉得自己也不能再忍心对她凶第二遍。 “你倒是嘴乖。”赵县令懒懒地哼了一声,“那你说说看,你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打算如何给我出气?” 美人见他脸色略有缓和,知道这招有用,于是笑嘻嘻地伸出了整条手臂。 细白的手臂花藤一样,滑腻腻地缠上了他的脖颈,一边在他身上来回磨蹭一边将整个身子往上凑。 细细的女声嗲里嗲气道, “妾身虽然打不过他,但妾身可以帮您骂骂人,不也是出气吗?骂人的事妾身最擅长了,就算不能骂的他们心惊胆颤,起码也能戳他们脊梁骨,戳的他们个个浑身酥软,您说是不是?” 赵县令估摸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美人是不知道惹他不高兴的人是谁,倘若知道了,是断断说不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的。 听了这么三言两语之后,不知道那位惹他心烦的人是否真的会被骂的脊梁骨酥软,反正赵县令自己这会儿是挺酥的,从头发根酥到脚后跟。 这美人很有经验,将赵县令的软筋拿捏的死死的,嘻嘻笑着的时候还不忘暗送秋波。 赵县令并不是什么清心寡欲吃斋念佛的老和尚,一颗色心汹涌澎湃,被这迎面而来的如丝眉眼送的有点儿心猿意马。 第134章 天高皇帝远 心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痒,惹得他不受控制地便想要毛手毛脚起来。 原本按照道理来说,这会儿实在不是个适合想那些事的好时候。 下午时分,赵县令正侧卧在青楼雅间里“例行公事”,行的十分欢快,雅间的门却骤然被人叩响了。 那叩门声如同一条强而有力的手,将赵县令匆匆地从床榻之间拽了起来,连裤子都没顾得上穿,形容一度狼狈不堪。 这下属来的忒不是时候,送来的消息也忒惹人心烦。 那张短短的字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笔锋之抑扬顿挫力透纸背,宛如随时会变成一把不大不小的火苗,舔着他的心尖,拿不起也放不下。 赵县令想了又想,考虑了又考虑,在眼前美人的一对酥胸和一双长腿同那位不苟言笑冷厉决绝的爷之间踌躇了一会儿,果断地抛却了后者。 算了算了,索性不想了事! 赵县令抽回手,漫不经心地摸摸肚子上赘实的肥肉,仿佛要将那串惹得他心情烦躁的字眼全部揉碎塞进去,同玉食珍馐一起消化腐烂,变成一堆臭屎烂尿穿肠而出。 统共该拿的银钱他一分没少拿,油水喝的也够多了,反正他想要的也不过就是这么些而已,那些弯弯绕的事情他管不着,也不想管。 什么镇南王微服出巡,关他什么事? 再说了,当年得以中了进士,他又挖空心思,好不容易才买通上士,几乎倾家荡产,在分地时主动请求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小县城里,图的是什么? 不就是个天高皇帝远吗? 不就是个眼不见心不烦吗? 有哪个达官显贵会真的放低身段来这种地方微服私访。 想着想着,赵县令忍不住轻嗤出声。 圣人有云,大丈夫贵在有胆有识,有勇有谋。 如此看来,赵县令认为王城里那位伸手给他喂肉的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丈夫,简直是个畏手畏脚、只会杞人忧天的懦夫。 而像他自己这样慧眼如炬的尚且还只能做一条狗苟且偷生,这等懦夫却坐在金光闪闪的尊位上,这事实令赵县令不可遏制地愤怒起来。 简直是岂有此理! 狗皇帝,简直有眼无珠,埋没人才还不自知,愚蠢,真是愚蠢! 有这等昏君做兄长,想必那位镇南王殿下说不定也就只是个混吃软饭的小白脸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再说了,就算他真的有几分本事,强龙也别想压的过地头蛇。 赵县令在永县已经盘踞了这么多年,丝毫不认为那位素未谋面的小白脸王爷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美人眼观鼻鼻观心,伺候的十分周到,明目张胆送秋波的同时手上也没闲着,不时地掐一颗水晶葡萄往他嘴里送。 赵县令正在心底默默咒骂,将满朝文武咒骂了个遍。 从文官到武将,背菜谱似的齐全,连同那位少年天子也没放过,一直从前朝的某位昏君骂道宋家祖宗十八代,骂的一时兴起,十分心潮澎湃,于是登时没顾得上假客气。 她喂一颗,他就吃一颗。她喂一串,他也照单全收。 肥腻如敷了十八层猪油般的面颊上,厚实似香肠的两片嘴唇一动一动,无底洞似的。 水晶葡萄被他吃进去,在唇齿上碾碎,汁水飞溅满口腔,然后化作两颗籽被喷出来,和着一点浓痰,落在身边的泥地上。 落叶不能归根,却也寿终正寝。 反正事已至此,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爱怎样便怎样吧,随他们折腾去好了! 骂也骂够了,思及此,赵县令顿觉心头积郁的不畅消散了许多。 他笑出声来,伸手搂过怀中美人的杨柳细腰,压低了声音,露出几颗迷人的黄牙,调笑道,“美人这话说的不错,我爱听!只不过——” 他抬起一只手,长着薄茧的指腹轻轻从她柔软的唇上刮过,刮下来满指鲜艳口脂。 顿了顿,他嘿嘿笑了两声,才继续道, “——美人这嘴生的这般好看,拿去骂人实在是太暴殄天物,我怎么舍得呢?不如留着干点别的。” 赵县令此人,考中进士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情,诚然他自己十分不愿意承认,但今年他确实已经年近五十。 五十而不惑,赵县令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这一点。 五十正是老当益壮。 活到这个岁数,赵县令没什么大的成就,唯一能拿的出手的除了香艳史外便没了其他,其色心之汹涌澎湃波澜壮阔如同雨后春笋,不正经的调笑话张口就来。 倘若单纯看此等场景,倒是不错,是一把好纨绔的苗子,只可以人太老,活脱脱晚了二十年,当纨绔也当的不太称职。 然而美人不嫌弃,非凡不嫌弃,仿佛还十分受用。 她很配合地摆出了一副娇羞模样,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攥成拳头,虚虚地打在赵县令胸口上,娇嗔一声,“讨厌!” 美人抿着嘴唇咯咯笑,笑的娇羞满面,十分惹人心动。 赵县令眯着眼睛嘻嘻笑,笑的见牙不见眼,这会儿他不单心动,有些地方也很想要动一动。 在这县令府上伺候的时间长了,边上的人早已经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 赵县令白日喧淫,活脱脱宣出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见此情状,周围的乐声越来越小,如同细水长流,终究还是到了尽头。 舞女们也停了脚步,翩翩然提着裙角往外撤,脑袋几乎杵到胸口上,避嫌避的十分纯熟默契。 有外人在的时候美人尚且十分放的开,此刻见人全都撤了下去,她也不再装模作样,自觉主动地爬上了美人榻,伸手去拉赵县令的衣带。 眼看美人在怀,脑袋上金钗闪亮亮,三千青丝如瀑,眼神湿漉漉,带着粼粼波光,如同跌入了潭水的月亮。 赵县令很果断地决定不再含糊,爽快地一抬手,伸向美人肩膀上那不逾二两的轻纱。 第135章 一树梨花压海棠 当时是,房檐之下成双人,一树梨花压海棠。 这边赵县令搂着小妾,正在房檐底下嗯嗯啊啊,另外一头,镇南王殿下也拖家带口地迈出了客栈大门。 那屠户十分尽心尽职,纵然醉的舌头打结,也没忘记将该说的话说周全了。 掰着手指头就能数清楚的台阶,他硬生生下了将近一刻钟,途中又颠颠地大着舌头讲了一大堆如何才能挑选到美人坯子的诀窍。 其神秘兮兮装神弄鬼的本事之高,让时清然再一次叹为观止。 看来此人还真是深藏不露,瞧这自说自话的劲头和滔滔不绝的口舌,莫要说当个单纯的老鸨,就算是当个会说书的老鸨也绰绰有余。 一边招揽客人,一边舌灿莲花,左右逢源盆满钵满,真是完美至极。 宋煜辰做戏做全套,闻声只和和气气地点头,末了,还十分大方地主动邀请屠户一道坐车前去。 那屠户原本倒也揣测到了,知道这小公子是个不谙世事的,却没想到他会不谙世事到这个地步。 一时间,他对这等不食人间烟火的话震惊不已。 镇南王殿下装纨绔装的很有一套,迎着屠户震惊的眼神,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解释道,“兄台见笑了,我身子不好,走不了那么久的路。” 屠户应当是从未见过此等在光天化日下主动坦然承认自己身子不好的男人,闻声更震惊了,脸色呆成了一块木头。 宋煜辰面不改色地抬起手挡在鼻子前边,轻轻咳了几声。此人身为一名男子,却是做到了真正的心赛比干多一窍,病比西子胜三分。 这下好了,有事实有真相,叫人很难不相信。 屠户“啊”了一声,下颌骨松松垮垮地挂在脸上,看着宋煜辰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怪异,然而他很快回过味来,同情地道,“懂懂懂!好,那就坐车,坐车!” 虽然他没有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可同为男人,屠户当然知道有些事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说。 再加上方才几壶浊酒下了肚,这会儿还在他腹中热乎着呢,酒钱还是这位公子掏的,吃人嘴软,他更加不好多说什么。 宋煜辰微微笑了一下道,“多谢兄台体谅。” 说着,他侧过身子,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来看了时清然一眼,“你听不到我的话么,还不快去拦车,杵着做什么?” 闻声,时清然愣了,屠户也愣了,弄儿最先反应过来,纤细的柳叶眉挑成了两把刀刃,锋芒毕露。 屠户这才注意到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男子。 乍一看来,两人打扮的不算多么出众,却很爽利,细细看来,倒是生的十分好看,一个清秀一个俊逸。 清秀的那个瞪大了眼睛,脸颊微红,仿佛十分茫然,可爱的很。 俊逸的那个冰着一张脸,身段倒是直溜溜的,上三下七,好像还有几分窈窕味道。 屠户举着一张红澄澄的脸,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弄儿看,就差直接黏上去了,大着舌头道,“这两位是——” 宋煜辰漫不经心地道,“是这趟随我一同出门的小厮,兄台不必在意。” 时清然一只手捏住了弄儿的衣角,拿眼角余光瞪他。 你才是小厮,你们全家都是小厮! 镇南王殿下面不改色,任由她瞪,眉目之间噙着一点黑沉沉的平和。 过了会儿,他仿佛是有些无奈似的,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自己去叫。” 撂下这句话,他转过头叹了口气,抬起一只手扶上额角,“家中小厮办事忒不灵光,让兄台见笑,请兄台切勿在意。” 屠户活了这么小半辈子,小时候撒尿和泥巴玩,长大些之后就子承父业,拎起了屠刀,做起了杀猪宰肉的生意。 在他十分有限的人生之中,还从未见过如同眼前这位公子一般清风朗月翩翩然的俊逸青年,更不用说这种出门还要带着几个俊秀小厮在身边的架势了。 一时间,他对这位来自王城的有钱公子更加刮目相看,羡慕之余忍不住有点儿高兴。 随便来喝几口小酒便能遇到这样的贵人,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好气运。 “哈哈,不打紧,不打紧!”他爽朗地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不过此处你们人生地不熟,要么还是我帮你们叫车吧。” 腻臭腻臭的酒气扑面而来,时清然这才明白早上他要她换男装的意图,一时间牙根有些痒痒,却又不能说什么。 顿了好半天,时清然松开了弄儿的衣袖,将她往身后一挡,咬牙切齿地道,“少爷,您待着,我这就去给您叫车来。” 宋煜辰也没跟她客气,慢条斯理地“嗯”了一声,眯起眼睛装虚弱,“动作快些。” 这人,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还真把自己当少爷了! 催催催,就知道催。催命的混蛋,怎么不快些遭报应! 时清然默不作声地腹诽,硬着头皮走到路边去。 片刻之后,镇南王殿下看着去而复返的时清然,以及时清然身后的一头黑驴,沉默了。 黑驴脑袋上挂着红缨,身后拖着一条顶天能有一个半人长的木板,木板上一小撮一小撮地错落着几堆干草。 宋煜辰看看驴脑袋,再看看自家王妃的脑袋,很想知道这两者是不是互相放错了位置。 然而宋煜辰毕竟是宋煜辰,更何况此刻他还扮演着个病弱懵懂富家小少爷的模样,纵然眼底已经骤然掀起了狂风波浪,却也万万不能直接发作。 果然,时清然正料想着,便听他不冷不热地轻咳了一声,道,“这是什么。” 既然演戏了,便要演得像一点才是,作为孱弱单纯的小少爷身边伺候的小厮,反正方才“不灵光”的印象应当已经深入这屠户内心了,索性要奴大欺主些才像那么回事。 思及此,她轻咳一声,调度出了一道极粗犷的嗓门,扬起下巴直视他,正色道,“回少爷,这是小的找来的车。” 眼看着宋煜辰狭长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有种不祥的预感顺势爬上心头。 时清然很识时务,当机立断地放缓了语气,解释道,“少爷,小的跑了好几条街,真的只看见了这么一辆空车。” 第136章 好地方来的 宋煜辰睨她一眼,每一根头发丝都在无声地表达着怀疑。 他不能暴露身份,自然就不能端出平日里那颐指气使的架子来教训她。 时清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将算盘打得啪啪响。 算准了他不能如何发作,时清然于是坦然下来,抓住这丁点的机会赶紧得寸进尺了一把。 宋煜辰掀起眼皮不冷不热地看过来,一个眼神被他拿捏的细腻绵长,又沾着些格外的狠辣,划破空气骤然而至。 时清然立即不笑了,将后背挺得笔直。 关键时刻,那屠户凑过来,“小兄弟,你先别生气,你这小厮也没说瞎话,我们这儿就是这样的,路上打不到马车,你是王城来的,不知道也很正常,只是别错怪了他。” 这真是这么长时间来时清然从这屠户嘴里听到的第一句人话! 时清然感激不已,抬头想要看他,却正对上了宋煜辰的眼神。 他神色依旧淡淡的,泛着一派近乎清冷的寂静,仿佛是真的生气了,又好像完全置身事外,眼前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一样。 反倒是时清然自己不受控制地面上一热,胸腔深处方才由于一路小跑而略显凌乱的跳动此刻又快了几分。 “兄台说的哪里话。”宋煜辰不再看她,冲着屠户露出来个虚假的微笑,随后淡然地抬起脚步。 他好像是没在意,也好像是真的没看见,从时清然身边经过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了一派清明的正经,甚至格外温和地冲她点了点头,“辛苦了。” 时清然很想学着他平时的模样,先挑一挑眉头,再装作漫不经心地摇摇头,能扯上几句客套话就更好了。 可此刻她口中却仿佛含了一大口水,咕噜咕噜好半天,只勉勉强强地吐出来几个字,“应该的,唔......” 忽然,宋煜辰脚步一顿,身子猛然软下去大半,往边上歪了一下,直直地朝着时清然砸过去。 时清然一惊,万万没想到临了还会有这么一出意外,登时连躲都忘了,本能地伸出手要去扶他。 人是扶住了。 他结实的骨头稳稳地落在她肩膀上,却并不沉。 他那么高的一个人,轻的像张纸片。 时清然正纳闷,忍不住就问出了声,“你这是——” 话说到一半,宋煜辰看也不看,冷不丁地轻笑了一声,手指却准确无误地捏住了她一片衣角,并且还顺着这片衣角捉住了她几根手指。 时清然脑子里“轰”一声炸开,噼里啪啦的火星拖着尾巴上下飞窜,后半句话连同那几分没出息的理智一起被热浪冲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贴着她的耳畔,声音微热,夹着时轻时重的呼吸,一阵一阵拂过,极尽缱绻。 然后镇南王殿下就着这几分缱绻柔柔地笑了一下,温柔地道,“回去再收拾你。” 时清然,“......” 已经被宣判了命运的镇南王妃瞬间惆怅起来,方才还略略有些得意的心情转了个弯。 屠户已经走到了那驴车边上,一回头看见小白脸公子险些跌倒,赶紧关切地吆喝道,“哎呦,小兄弟这是怎么了?” 宋煜辰闪电般迅疾地站直了身子,云淡风轻地笑道,“没事,绊了一下而已。” 屠户揉揉模糊的醉眼,将脚下这条路打量了又打量。 不对啊,这路铺的这么齐整,石砖之间咬得严丝合缝,连个蚂蚁都塞不下,平的堪比自己家里那块油光水滑的磨刀石板,怎么好端端的走这样的路都能绊着? 看来还真是身子不好,脚步也忒虚浮了。 思及此,屠户心里的同情又深重了几分。 威胁完了,镇南王殿下顶着他那张清风朗月的小白脸接着往前走,走的不紧不慢,很是闲庭信步。 简简单单的布衣套在他身上,莫名就带了一股仙飘飘的感觉。 他脚踝上面一点的衣摆被风略略吹起了一点,如同平静清澈的溪流表面被掀起的白色水花。 他就这样端端正正地往前走,风姿卓绝地擦着时清然的肩膀走过,表情端正温和,像是春日里要出门踏青赏花的富家子弟。 时清然想,如果这会儿有个寻常人看见,一定猜不到他挟着这样神圣的表情,一步一步靠近的乃是一辆驴车,还是一辆破旧不堪的驴车。 还没来得及感慨完毕的镇南王妃掀起眼皮,正要跟上去,一抬脚就看见了一脸“光天化日,丢不丢人”的弄儿。 时清然给她看的莫名其妙,“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 弄儿木着脸色摇摇头,“你心里有。” 时清然,“......” 她被这盆突如其来的脏水泼了个猝不及防,再度冤的死去活来。 本来还想再接着问几句,但弄儿没理她,径直转过头去,驾轻就熟地握住了驴车前边的两段麻绳。 重新装模作样起来的镇南王殿下也不再看她,沿着原路走过去,如同一名踏碎流风的仙人。 走到了驴车旁边,他很淡然地同那头黑驴对视一眼,撩起衣摆便要往下坐,却被那屠户拦住了。 “等一下等一下!” 屠户眼看着这位少爷一步三晃的模样,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就像是从天而降了一块稀罕宝贝,不偏不倚地整好砸进他怀里,他却把这宝贝放在驴拉的硬板车上 ——怎么看都忒不像话了。 宋煜辰疑惑道,“怎么了?” “呃......”屠户挠挠脑袋,随手抓过两团干草,拿厚腻的手掌用力一拍,“啪”的一声过后,宋煜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即将要坐的那块地方无端多了个垫子。 只不过是简易版的,模样还忒丑。 “你是打好地方来的,身子骨又弱,别再给晃出个好歹来。”屠户道,“这样好一点,来,坐吧!” 好地方? 宋煜辰凝着那干草团子看了一眼,脑海中陡然浮现出那一幕——那总在午夜梦回出现的一幕。 他有些想要冷笑。 但他没有。 然后他微微地笑了一下,羞涩与感激并重,拿捏的恰到好处,“谢过兄台,兄台费心了。” 他缓缓地坐下,偏过头道,“兄台,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 第137章 真正的骇人听闻 他从容地一坐,拱了拱手算是谢过,随后也不等屠户应声,便虚怀若谷地问道,“方才我听兄台所言,莫非今日找不到空马车不是偶然?” 屠户给他这副正襟危坐、仿佛身在驴车上心在云端尖的凛然潇洒模样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将已经溢出来了一半的酒嗝咽下去,学着他的样子坐的稍稍端正了些。 “不错,我们这种小地方就是这样,让小兄弟见笑啦。” 屠户笑眯眯,转过头看着赶车的弄儿时笑的更灿烂,热情洋溢地道,“对对对,就前边那个街角,拐过去然后顺着一直直走就好。” 弄儿不吭声,装聋作哑装的十分尽心尽力。 时清然唯恐弄儿被缠的心烦,万一一时间没控制好脾气,将这屠户就地宰了怎么办。 思及此,她赶忙拦住了那似乎还想要再喋喋不休上几句的屠户,“她听不到。” 屠户一愣,随即一惊,很可惜又很心疼似的,“听不到?” “对啊对啊。小时候得了风寒没钱诊治,这儿出毛病了。” 时清然撒谎撒的十分坦然,还煞有介事地抬起一根手指在脑门上戳了戳。 有细节有真相,叫人很难不相信。 屠户大着舌头道,“你怎么知道是小时候的病留下的?” 时清然道,“因为我们是兄弟,我是他弟弟。” 屠户感叹道,“我就说你们怎么都生的那般好看,画里走下来似的,原来是兄弟啊。” 时清然面上笑出了一朵花,谦虚地拱拱手,“惭愧惭愧。” 她忽然发现了同醉汉聊天的欢乐之处,正打算接着说,耳边却冷不丁地落下一声咳嗽。 仿佛十分虚弱,带着些警告意味。 时清然于是住了嘴,乖巧地缩到一边去了。 宋煜辰面不改色,插了一嘴道,“不过我这一路南下,途中也经过了不少小县城,其中比贵地规模小得多的也有一些,却也——” 听着这话势头不大对劲,屠户当机立断地翻了个白眼,昏昏沉沉地摆摆手,目光忽然涣散起来。 他摆了摆手,抬起一只手挡在嘴边,“哎呀,这车坐得真不好受,太晃太晃!” 弄儿捏着麻绳,没听见似的,脸上不见半点波澜。 “晃得我都困了......困了困了,哈啊——先睡会儿。” 屠户驴唇不对马嘴地胡乱自言自语了几句,随后嘎嘣一下倒了下去。 时清然赶紧躲开。 他倒也不嫌弃,实实在在地蜷缩在硬的堪比石砖的板车上,话音刚落没一会儿功夫,竟是打起了细小的呼噜。 宋煜辰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瞧了他一会儿,没有说话。 小毛驴颠颠地晃悠着,额前的红缨跟着一摇一摇,四只驴蹄子在青石地上踏出清越声响。 驴车缓缓地往前走,走到与客栈隔了一条街的地方的时候,身后的拐角处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只眼睛。 黑白分明,盯着驴车上那道纵然是坐着也十分风度翩翩的身影。 盯了一会儿,他飞快地缩回了脑袋。 耳边打着的结有些松散了,布条松松垮垮地露出来一小段。 他伸手拽了拽,贴着墙根跑进一条小路,脚下动作很熟练,噼噼啪啪地踩出了两脚水花。 自打睡下去之后,这屠户就好像成年累月没睡过觉一样,睡得十分专注贪心,对于镇南王殿下接下来一半试探一半真心的问话没再应过半声。 经过一条小巷时,他却忽然停止了如雷的鼾声,鲤鱼打挺地坐起来,“前面就是我家了,多谢小兄弟送我一程,那我这就告辞了!” 时清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有点儿恼火。 她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宋煜辰却先她一步开了口,温敦敦地笑了一下,道,“慢走,那么接下来的路——” 屠户遥遥地摆了摆手,“顺着这条路,直走就行。” 说完,他飞快地跳下车走了,健步如飞,硕大如一头壮牛的身子冷不丁地一晃,迅速地消失在一条缝隙中,哪有半分醉意。 时清然愤怒道,“他根本就是来蹭车的吧。” 镇南王殿下冷静道,“不知道。” “你这人灌酒灌得忒不认真,连他是醉了没醉都看不出来,你——” 宋煜辰横她一眼,不冷不热地道,“我什么?” 时清然,“......” 又来了,镇南王殿下的拿手绝活,说不过就不许别人说,而且从来都只是威逼,从不见利诱。 时清然忍气吞声。 宋煜辰等耳根子清静下来,才坦然地一撩衣摆,道,“方才我请他喝酒,拿的是你的银子,故而才有意放水。” 顿了顿,他仿佛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很理直气壮地道,“你应当感谢我才是。” “......” 时清然决意不理会此人强词夺理的胡说八道,随手拽了一把,捏住了一把干草。 于是她将这缕干草狠狠地往上揪了一下,想象着这是镇南王殿下的头发,对于付诸东流的银钱的心痛也稍稍减去了些许。 驴车摇摇晃晃,带着一行人逐渐往更南边走去。 随着离客栈越来越远,周遭的景象以肉眼可察的速度渐渐荒凉下来,还开着的店铺越来越少,能看见的流民越来越多。 他们或形单影只,或三五成群,要么聚集着蹲在路边,要么就是躺在墙根下边,就着那丝还不及一人宽的阳光时长时短地呻吟。 这里的流民同他们刚进永县县城时看见的还不太一样。 时清然犹然记得,城门脚下虽然有几处零零星星的流民所,可附近的流民同寻常百姓比起来,只不过是脸稍微脏一些,衣服稍微破一些罢了。 而眼前这景象却是真正的骇人听闻。 放眼望去,男人也好女人也好,老人也好孩童也好,全都衣不蔽体、面黄肌瘦,无一例外,不仔细看几乎辨别不出人形。 隔着一张单薄枯槁的人皮,看得到下面整整齐齐的骨头形状,仿佛陈年不曾碰过水的恶臭味道扑面而来。 时清然惊得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往宋煜辰身后躲了躲。 第138章 盛世凄惨,人间炼狱 脸色冰了一路的弄儿也严肃起来,自觉主动地挡在了她身后,同宋煜辰一前一后相互照应着,将时清然夹在中间。 此时此刻,她很想要眯一眯眼睛,眼前的景象却仿佛生了翅膀,不由分说地掰开她的眼皮,然后成群结队地纷至沓来 ——这就是人间炼狱么? 右手边的这条街显然已经荒废许久了,店门松松垮垮地靠在墙上,曾经辉煌一时的气派招牌便狼狈地臣服在它旁边。 宽大的招牌上挂着厚重不堪的灰尘以及比灰尘还要厚重上几分的蜘蛛网,招牌边上,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子专心致志地蹲着。 蜘蛛网轻轻晃动了一下,她便立即伸出手去,将黏在上面的小飞虫一把抓下,随即想也不想地塞进嘴里。 招牌往后一些,是一张尚且不及草芥厚的席子。 席子破破烂烂,上边睡着个发色灰白的老妪,老妪穿的也破破烂烂。身旁是个纤细的孩子,一眼看不出性别,头发胡乱地缠在一起,如同一块结实的毛毡。 孩子抱着一只破瓷碗,碗底的米汤清的能照见人影。 他拿那根比寻常吃饭用的筷子粗壮不了多少的手指头在碗底搅和搅和,带着一点微微的湿润,涂在老妪绛紫色的唇上。 对面有个男人在怒骂身边的女儿,“赔钱货!还敢跑?再跑老子打断你的腿!老子把你卖去做妓是为你好,快滚!别跟在我身边!” 女儿哭喊不休,“爹,爹,别卖我!女儿不怕吃苦,求求爹不要卖了我,他们不是人!女儿、女儿真的受不住啊!” 于是男人的拳头就落了下去,没有皮肉相撞时弹性十足的闷响,每一拳都落得实实在在,嘁嘁喳喳,是坚硬的骨头之间相互的嘶吼,是关于死去还是活着的较量。 “你不怕吃苦,关老子屁事!” “说!叫你说!叫你不滚!叫你逼得老子活不下去!” 男人边打边骂,一时间,叫骂声和哭声响彻整条街道,除了簌簌而过的风声之外,时清然能听见的就只剩下了女儿撕心裂肺的哀求,和一声声的“爹——” 从前在岐山,她生而有幸,从未遇上过饥荒,虽不曾享受过什么山珍海味,却也从来不曾为吃饱穿暖担过忧。 后来嫁到王城,来到镇南王府,作为当今陛下唯一的亲弟弟光明正大八抬大轿娶回门的正妃,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精挑细选,放眼望去皆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富贵。 这是长到如今这个岁数的时清然从来没有见过的凄惨场景。 看到的骨瘦如柴的身体,听到的不绝如缕的呻吟和哭泣,闻到的浓烈腐臭味道,让她再没了半点拈酸吃醋开玩笑的心思。 时清然很想闭一闭眼睛,却被眼前的混乱情形逼得半点反应都做不出来。 她的一颗心好像给什么东西在冥冥中打了个结,此刻正被牵引着往上跳,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穿过喉咙鲜血淋漓地蹦出来。 然而眼前的当事者们却冷静异常,彼此忙着自己手里的事,仿佛除了他们本身之外,外界再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事了。 一直到这时候,她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这一趟似乎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旅行。 宋煜辰没说话,弄儿也没说话。 他们两人之间仿佛生出了些心照不宣的默契,虽然都不吭声,脚步却不约而同地保持了一致,不紧也不慢地往前走。 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挪,比爬的也快不了多少。 时清然觉得两条腿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她只知道弄儿走一步,鞋尖便会轻轻地在她脚后跟上碰一下。 然后她像是被这一下触发了某个机关似的,跟着身体本能抬一下脚,硬邦邦地抬起来,更加硬邦邦地落下。 就这样硬胳膊硬腿地走了几步,时清然自觉脚都快顿麻了,想要开口让他们稍稍慢一点。 可她委实忒没出息,给眼前这一幕幕惊得茫然又害怕,一害怕便不由得麻木起来。人一麻木,话也跟着不利索。 等她好不容易搜肠刮肚出几个字,还没来得及把那几个支离破碎的字眼排出先后顺序,忽然间,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了一只冰凉的手,猛地一把攥住了她的脚踝。 几乎是转瞬功夫,时清然整张脸“刷”的一下白成了一张纸,鸡皮疙瘩从脚踝一直长到头发梢。 她一下子想到了从前时轩给她讲过的水鬼。 那时她才不到十岁,一到夜里就不想睡觉,总是闹腾着要出去玩。 爹娘被她吵得头疼,于是果断地将哄她睡觉的重任丢给了时轩,美其名曰“这是做兄长的应尽的责任”。 原本时轩是很不愿意替他们看孩子的来着,但庄主连同庄主夫人不知同他说了些什么,当天夜里,少年准庄主便昂首阔步地走进了自家妹妹所在的别院里。 眼看着天色渐黑,又到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时候。 时家大小姐很守时,眨巴眨巴眼睛,正要嗷一嗓子开始今夜的例行任务,房门冷不丁地被推开,紧接着便是她哥那双雪白的皂靴。 时轩进门来,看她那副眼泪已经挤到了一半的架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行了,别嚎了,今晚爹娘不会过来的。” 时轩那时候正调皮,原本是很嫌弃身后这个小尾巴似的妹妹的。对于时清然来说,他无疑是个稀客。 于是时清然登时就不哭了,“哥哥?” 时轩大言不惭地应了一声,偏过身坐下,“嗯。” “你来做什么?” “看你睡觉。” 时清然着实吓了一跳。 倘若说她哥肯主动来她身边是件稀罕事,那么她哥肯这般一五一十地坐在她身边,一开口说的还是此等正儿八经的人话,简直就是件稀罕的祖宗——老稀罕了! “看什么看,还愣着做什么。”时轩毫不客气地横过来一眼,“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觉去?” 时清然摇头,吸吸鼻子,“可是我不困,还不想睡觉。” 时轩挑挑眉道,“那你想做什么?” 他难得如此耐心,时清然着实受宠若惊了一回。 她顶着一双星星眼,“我可以说么?” 时轩眼角噙着笑,慢条斯理地翘起腿。他最近热衷于跟着街上的混混和富家公子们混迹,在二者的身份之间来回切换的十分自如。 此刻不见了爹娘,他摆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架子,故作高深莫测地扬了扬下巴,“说来听听。” 这等荒唐可笑至极的纨绔模样看在彼时的时清然眼里,是说不出的英俊潇洒。 当然,要是他能同意自己的要求,就更英俊潇洒了。 于是她满怀期待地道,“我想出去玩。” 她哥点点头,很快地“哦”了一声,随后道,“不可以。” 时清然,“.......” 第139章 抓小孩的水鬼 时清然怒了,当即就要哭给他看。 只要哭,就一定能叫来爹娘,纵然爹娘在忙,不能亲自过来,也一定能叫来些别的大人。 时轩眯起眼睛,翘着二郎腿也没耽误他恰到好处地正襟危坐。 他坐得端端正正,驾轻就熟地威胁道,“你如果哭,明日眼睛会肿,肿的像桃子那么大。” 时清然想了想,桃子也好,粉嫩水润惹人爱,没什么不好,于是眼睛又红了一圈。 见这一招不管用,时轩换了个口气,又道,“脸也会红,红成猴屁股。” 时清然于是立即不哭了,还默不作声地深吸了一口气,将已经涌上来的眼泪也给憋了回去。 桃子听起来还好,可猴屁股似乎就不那么美妙了。 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好端端的脸蛋被叫成猴屁股,时清然拿小脚趾想都觉得那场面不会多么好看。 时轩很满意于自己新学到的纨绔手段,然而看她这副眼泪将掉不掉的模样,倒也挺可怜的。 想了想,他有些无奈地道,“好了好了,不出去玩行不行?我在屋里陪你玩。” 时清然顶着一双模糊朦胧的泪眼,“玩什么都行么?” 吸取了方才的教训,时轩没敢答应得太过干脆果断。 他略略斟酌了一下,然后谨之慎之地道,“只要我会。” 时清然道,“翻花绳。” 时轩摇头,“不会。” “踢毽子?” “不会。” “......那么,跳房子?” “不会。” 四目相对,时清然忽然就不想哭了,想谋杀亲兄。 她看看不知何时被紧紧关起来了的房门,再看看她哥“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淡定形容,一颗稚嫩的小孩稀碎稀碎。 “好了好了。”仿佛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时轩轻咳一声,有模有样地道,“这样,我给你讲故事,好么?” 时清然那时候已经对听话本忒有兴趣,很轻易地就被他收买了心思。 别人家有兄长,她也有兄长。 别人家的兄长长身玉立,她的兄长也英俊潇洒。 别人家的兄长温文尔雅,她的兄长心狠手辣。 别人家的兄长给妹妹讲故事,讲的是小花小草小太阳,她的兄长讲故事,讲的是山精野怪与水鬼。 “......从水中伸出来,比雪还冰凉,拖住岸边人的脚——” 时清然很怕,抱着被子打哆嗦,“然后呢?” “然后?”时轩一挑眉,轻描淡写地道,“然后当然是吃了,吃的只剩下头发,连骨头都没剩下。” 顿了顿,他放轻了声音,给自家妹妹顺毛,宽慰她道,“没事没事,水鬼一般只喜欢吃那些不听话的孩子,不怕。” 时清然小脸一白,更害怕了。 此刻脚踝被这么一捏,时清然整个人登时僵硬起来。 尖叫声已经涌到了嗓子眼,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她先听见一声极其虚弱的叫喊,“老爷——” 时清然一低头,看清楚了攥着自己脚踝的那只手。 好的是并非是什么水鬼,而是个货真价实的活人。不好的是虽然是活人,单看模样却还不如水鬼。 时轩爱美,打小就十分讲究仪容仪表的干净整洁,连编纂出来吓她的鬼故事都编的十分清新脱俗。 在他口中,水鬼个个长得俊逸又漂亮,就是害人的时候手段有些忒残忍。 时清然看清楚了,脚下是个妇人,正跪在地上。 妇人身上挂着一件看不出了颜色的麻布衣裳,露在外面的半截小臂如同枯槁的干柴,而这段干柴的末端,就缠绕在时清然脚踝上。 她很瘦,骨头嶙峋,一节一节地堆叠在近乎透明的蜜色皮肉之下,颧骨高耸出了两只深邃干枯的眼窝,里边卧着两颗没有半分神采可言的瞳仁。 然而她这样瘦,叫出声的时候动静还是不小的,甚至将时清然吓了一跳。 但也就只有这么两个字而已。 利利索索地叫出来了这么两个字,叫完了,她忽然偏过头去,剧烈地咳嗽起来,脖颈上的骨头几近抽搐。 她没敢耽误时间,狠狠地锤了自己一拳,然后扯过身旁一个小孩,“老爷,看看我这孩子,就是年纪稍微小了些,您买回去当个使唤丫头也行,她干活可勤快!” 看来是将她当成人贩子了。 时清然愣了愣,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一下子被盯上,登时无措起来,“我、我不......” 那妇人听见个“不”字,当她是看不上。 盯着时清然又看了两眼,从她那绣着暗纹的领口一路看到她发间的白玉簪,妇人死不松手。 “您别看我们孩子现在丑,这都是饿的!从前可是出了名的俊俏可人,您领回去,只消稍稍看管两天,保管您看着顺眼!” 顿了顿,生怕时清然再度拒绝似的,她二话不说,抓着那孩子又往身边扯了扯,冷不丁地在孩子背上拍了一巴掌。 “还不快给老爷跪下!” 妇人拍的又气又急,是实打实地用了力气。 那孩子单薄得像一片树叶子,给她这么一打,膝盖跟入了开水锅的面条似的,出溜一下软到了地上。 看那力度,估计要磕出一片乌青! 时清然给那“噗通”一声惊得头皮发麻,还没说话,妇人又以头抢地,“咣当”一声见了血。 “求求老爷行行好,就买了她吧!” 第140章 便宜孩子 时清然长到这么大,卖东西的见过不少。 热热闹闹的集市上,卖菜卖布,卖鸡卖鸭,糖葫芦同鸡毛齐飞,拨浪鼓共鸭屎一色。 鲜活的动物被打包装进铁笼子里,笼子一定是没有清洗过的,上边挂着上一批鸡或者鸭残存下来的羽毛,底下是一层厚厚的粘腻粪便。 它们被挂在熙熙攘攘的闹市街头,被来人以一定铜板换走,然后被捏着脖子提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咔嚓一刀,此生便得到了终结,虽然不大圆满。 可如今这当街卖孩子的,她还是头一遭撞上。 且就现下这个情形来看,这孩子的命运还不如那些鸡鸭。 几乎一模一样的生活环境之下,鸡鸭们好歹是被养肥了的,膘肥体壮油光锃亮下的油锅。 可这孩子单薄的厉害,不比路边的狗尾巴草茁壮多少,细小的身子上顶着个硕大的脑袋,肩膀窄的仿佛一只手就能握住,大眼睛黑沉沉的,没有半点光亮。 在时清然的印象之中,人在对待鸡鸭的时候,通常态度还会稍微好一些,甚至在拿开水烫毛之前还会慷慨地给它们提供最后一顿饱餐。 然而现在,将这种买卖关系转移到了人身上,商品变成了人而已,那么仅存着的一丁点温情却也灰飞烟灭了。 见时清然愣神,似乎是嫌弃,那妇人心头登时“咯噔”了一下。 她猛地抬起了上半截身子,扯着自家孩子过来,捏开了她的嘴,殷勤地道,“老爷您看,这孩子没病,您别担心她会有病!不信您看这牙口,您看看,齐整着呢!” 孩子任她捏着,任她翻来覆去的折腾,一点表情都不多做,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一双眼睛瞪得忒大,直勾勾地盯着时清然看。 妇人顶着满脑袋血污,方才在石砖上撞出来的血混着干土,淅淅沥沥地淋漓了半张脸。她下手忒狠,一点不带弄虚作假的。 时清然在岐山的时候,小时候跟着爹娘上集市去,曾经见过有人卖牲口,买主便是这样做的。 掰开牲口的嘴,看看牙再看看舌头。 比起那精明睿智没人性的买家,眼前这妇人下的力气显然只重不轻。 时清然看的惊心动魄,一时间觉得荒谬不已,一时间又话不成话。 她望着那孩子,心头无端地生出一股强烈的恐惧和无措。 妇人还在喋喋不休,“我家孩子便宜的很,只要两个窝头就行,老爷!求求您就买了她吧!” 眼前是一大一小两张枯槁面容和一双伸过来的脏兮兮的手,时清然下意识地想要往后躲,脚步却如同粘在了原地,好半天也没能挪动。 宋煜辰往前一步,冷然地垂下眼皮,“你们是打西南过来的,对吗?” 那妇人原本虽然哭天喊地,动静忽大忽小,看起来诡异的很,可或许是因为面对的是买家,她总的态度倒还算得上和气。 可此刻听了宋煜辰这句话,她却像是给什么东西踩了尾巴一样,眼角猛然挑起来,锥子一样又尖又细的声音陡然腾起来,“不,不是!我们不是西南的,不是不是!” 随着声调陡然直上,她手上用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时清然看着抓在自己脚踝上的那只手,快哭了。 这王八蛋,不帮她解围也就罢了,还火上浇油! 宋煜辰平静地迎着她的目光,似乎正要说些什么,身边忽然突兀地闯来了个灰蒙蒙的影子。 “小心!” 弄儿一把扣住时清然的肩膀,一个潇洒的旋身将她推到身后,随即伸出手臂挡在她身前。 时清然被当成陀螺转了好大一个圈,刚刚勉强站定掀起眼皮来,就正好撞上了方才闯过来的那人。 令她惊讶的是,这竟然还是半个熟人。 镇南王殿下连身都没转,翩翩然抬起两根手指一掐,指间便多了两颗棱角分明的小石头。 然后他定睛一看,倒好像不意外似的,淡淡道,“是你。” “离她们远点!” 少年猛地往前迈了一大步,将方才那尖叫出声的妇人连同那神色木然的孩子全挡在身后,看那样子,很显然不打算跟他们叙旧。 时清然瞧着他脸上胡乱扎着的那个结,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在窗外偷看到的那一幕,腹中忍不住就波涛翻涌起来。 她揉着肚子,脚下一不留神打了个踉跄,身子便往前跌了一点。 那少年狠狠一惊,瞪大了赤红的眼睛转过头来,“别过来!” 有弄儿在身旁,这样一个乡野少年空口白牙的威胁自然对时清然起不到什么震慑作用。 但她还是很配合地站在了远处,很和气地同他解释道,“我们没想要做什么,你先不要着急。” “兴旺......”那妇人不知什么时候平静下来,拽了拽少年的衣角,冲他摇头,“你不要再管了,就让我把小豆儿卖了吧。” 少年瞪着一只眼,声音沙哑异常,带了点微微的颤抖,快哭了似的,“姨娘!当然不行!” “这儿好久都没人来了......”妇人没接他的话,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小豆儿快死了,快死了,她要是死了我们家就再也没人了,不能死......” 念叨着念叨着,她忽然又来了力气,猛地高喊出声,“她不能死,不准死!” “姨娘!有我在呢,小豆儿没事,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老爷,您买了她吧,求求您,买了她吧!” 妇人还在叫,叫着叫着再次哭起来,将少年的劝说逐渐吞没。 宋煜辰往前走了一步。 少年猛地挺直了后背,“你不要过来!” 宋煜辰没理他,眼神平静淡然,银白的衣摆上不染纤尘,又往前走了一步。 “我叫你不要过来!”少年黝黑的额角绷成了一条僵硬的线条,肩膀颤抖的厉害,声嘶力竭之后逐渐低哑下去,逐渐地咬牙切齿起来。 “不要过来!站住!站住!!” “我不会把小豆儿交给你!你们这群尖商!混蛋!赚钱给自己买棺材!” “别碰她们,别拿你们的脏手动她们!” 第141章 老天有眼 时清然惊了,掰着手指头数,这应当是她迄今为止从这少年口中听到过最长的一连串话。 他原本说话就慢,纵然是骂起人来也丝毫没有应有的架势,骂的忒势单力薄,让人看着忍不住心疼。 但镇南王殿下不是寻常的人,任凭他嘶吼尖叫到了脸红脖子粗的程度也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打算。 他面上没有分毫波澜,一双眸子也平静无波,闲庭信步地继续往前走。 叫做兴旺的少年惊恐又愤怒地望着那道逐渐逼近的修长身影,手心里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粘腻湿滑,险些捏不住那块石头。 可就算是捏住了,其实也没多大用——他知道的。 兴旺不懂功夫,却隐隐地感觉得到,眼前这位不是寻常人,也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 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究竟几何,但兴旺下意识地觉得他不会单单是个奉了丈人吩咐出门来走私的药贩子这么简单。 宋煜辰又走近了些,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你叫什么?” 他叫什么? 上一个这样问的人是谁呢。 兴旺望着眼前那人,忽然茫然起来。 他现在是永县县城最大的客栈中烧火打水的小伙计兴旺,原来是西南一家绸缎庄的小公子。 家中坐拥一座绸缎庄,兼做些茶叶生意,有两个姐姐,出落得一个比一个水灵好看,且勤劳温善。爹娘恩爱,是一双做生意的好手,精明又能干,将整个家治理的上下和睦。 他从落地那一刻开始便是掌上明珠,是被爹娘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命.根子,是被姐姐们捧在怀里轻揉慢哄的宝贝疙瘩。 他是最受宠爱的孩子,是无数等大的孩童羡慕不已的富家少爷。 锦衣玉食,玉盘珍羞,膏粱纹绣,养尊处优,一切美好的东西好像全是为他而生。 他继承了爹娘的优点,生的眉眼俊秀、唇红齿白,仪容翩翩,风姿卓绝。 方才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有十里八乡的媒婆闻名而来,磨破了嘴皮子要将某大人的千金许给他。 厚重繁复的礼物一箱一箱地送进门,再被爹娘原封不动地一箱一箱送回去。 他问他爹为何这么做,就不怕得罪了那些达官显贵么? 他爹摸着他的脑袋笑,问他在哪学来这些说法,东躲西藏不肯直言。 于是他又去问他娘。 他娘轻轻摸他的脑袋,笑容轻柔甜美塞过春天里开的最美的那簇杏花,“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好人有好报,老天有眼,替咱们看着呢,不怕。” 他自幼通读圣贤书,正在准备次年的童生试,得了这么个答案后颇满意,于是点点头就回房了,丝毫没打算多想。 当天午后,吃过了饭放下筷子,他爹便按着惯例出门去了,每个月的这一天,他都要去山上捉一些新的蚕种回来,顺便看一看这些时日茶叶长得怎么样。 兴旺记得清清楚楚,那日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向来澄澈明净的天被糊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灰尘。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他爹也还是没有回来。 娘等的着急,将他托付给姐姐们,匆匆地交代了几句便出门去了,走的时候裹着一件披风,披风右下摆处绣了一朵凤凰花,火红火红,融入浓黑夜色。 兴旺记得十分清楚,那是他娘最喜欢的一件斗篷,而那一眼,是他看见那斗篷的最后一眼,也是他看见他娘的最后一眼。 屋里最后一个稍微靠谱些的大人出门之后,三个孩子像是一下子没了顶梁柱,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变成了整齐的三个哑巴。 姐姐们嘴上宽慰着他,脸色却是一个赛一个的薄白。 姐弟三人整整一夜没睡,等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齐齐整整地熬出了三双乌青眼圈。 兴旺忍不住,要出门去找,被大姐拦住。 然后大姐出门了,出门的时候忐忑不安,这回回来的却很快。 大约不出半个时辰,大姐便跌跌撞撞地跑回了门,见到兴旺时脸色难看的如同在青天白日下见了鬼。 二姐端着一碗粥跑出来,“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大姐看看二姐,然后“哇”地痛哭出声。 爹娘是找到了,不过已经变成了半抔灰,剩下的半截身子在烈火之中,逐渐焦黑成炭。 直到那时兴旺才知道,瘟疫死的人是需要烧掉的,不烧掉便会祸害邻里四方,搞不好还要遗臭万年。 他不知道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成了能同佞臣小人相提并论的存在,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的爹娘一夜之间就从耳聪目明四体康健的正常人成了瘟疫病下的病死鬼。 于是他上门去讨要说法,答曰他爹娘是在外边被人发现才送回县衙府邸的,尸身都硬了,眼口鼻耳一同流脓,明摆着就是得了瘟疫。 那人见他还是个半大孩子,便摆出了一点难能可贵的耐性,同他道近日整个西南都在闹瘟疫,叫他节哀顺变,回去后好生照顾自己,有些事情不必问的那样清楚。 兴旺不服,也不想含糊,于是据理力争,在他看来,就算是得了瘟疫也不应该这样快便一命呜呼。 兴旺不是什么寻常不懂事的半大孩子,饱读的圣贤书这时便充分展现出了其中作用。于是兴旺拿黄金屋和颜如玉同他讲道理,将那人讲的瞠目结舌,随后气急败坏骂他不知好歹。 任凭他骂也好叫也好,兴旺岿然不动,骄矜的小少爷脾气将他的脊背撑得笔直。 然后那人一摆手,忽然从屋外窜进来两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地将他架起来,笔直地丢进了地牢里边。 兴旺一开始没怕,反正他是偷跑出来的,算准了最多不出一个时辰,他那两位姐姐便会带着银钱来赎他回去。 然而他没能等到姐姐带着眼泪的斥责和关切的问候,等来的是三天两夜的审讯和拷打。 狱卒问,“你交不交代?” 兴旺道,“我交代什么?” 于是狱卒的鞭子再次落下来,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不老实!欠挨打!” 兴旺细皮嫩肉,从小到大连爹娘雷声大雨点小的拳脚都没挨过,也从来没想过要不老实。 他是真的不知道应该交代什么。 第142章 星辰陨落了 连续打了不知多久,装晕会被打成真晕,晕过去也会被凉水泼醒。 鞭子过后,狱卒仿佛打的手累了,慢条斯理地转身去喝酒,喝完了酒之后借着醉意开始对他破口大骂。 不只是对他,还有和他一样被吊在木刺架子上的一众囚犯。 周围人都低下了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理所应当地受着,平静如死水。 兴旺昂着头看那狱卒,眼里全是不解和愤怒。 狱卒被他看得瞪起眼睛,“你看什么看!” 兴旺不语,统共就算挨打也不过是一顿鞭子而已。 被打了这么一通之后,这位被捧在掌心里捧惯了的小少爷自认为已经尝过了莫大的人间疾苦。 于是狱卒骂骂咧咧,顺手抄起一把趁手的物件就冲了上去。 从狱中被放出来的时候,短短三天,里边是水深火热,外边是天翻地覆。 瘟疫如同秋风扫落叶,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牢里恶吏似虎,牢外横尸遍野。 家里的绸缎庄如同遭了洗劫,值钱的东西全部消失,不值钱的原地砸碎,他的一双姐姐不见了,里里外外都找不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去问,附近有不知从哪来的流民,恍恍惚惚地回他道或许是被吃了。 再细问,挨着一个个问过来,回答不变,只是越来越确定。 七嘴八舌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一个骇人听闻的真相。 以至于到了最后,他再问,不抱希望的问,答曰确实是被吃了,是被人吃的。 那人说完,指着墙根的一堆狼藉道,“你要不要去找找看,兴许还能找到几根没吃干净的骨头。” 落叶归根,是因为灵魂已经消散,为了将肉身安葬在故土。 按照道理讲,不完整的肉身也算的上是肉身,若是按老祖宗一代一代传下来的道理讲, 身娇肉贵的小少爷一时间没控制住,顺着这想法往下想了一点,然后便开始扶着墙根吐,吐得苦胆水都几乎流空,吐完了,便再没了可以依靠的对象。 再没有人给他擦眼泪,再没有人给他讲故事,再没有人把他抱在怀里,亲切温柔地同他说话。 纷至沓来的是肮脏的手指,是贪婪的巴掌,扒光了他身上最后的绫罗绸缎,把他变成同类,变得比他们还要肮脏。 于是他也变成了流民,变成了从前他十分看不上的那种人。从云端上跌落下来,一脑袋载进泥里。 瘟疫带来的是饥饿和恐惧,带走的是富贵和傲骨,还有他明亮的一只眼睛。 从前娘总是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微笑,夸赞他的眼睛好看,像他爹,像天上的星星。 星辰陨落了。 逝者已逝,活着的总要想办法活下去。 他逃也似地从那个人吃人的地方逃出来,一路北上,拼了命地想要离开这个被瘟疫套牢了的破地方。 途中,一次他将要饿死的时候,是一位妇人救了他,妇人带着个孩子,形容不比他好多少,却还是给他喝了口水。 一口干净的水而已,曾经他看也不看,如今却成了救命的宝贝。 于是他问这妇人如何称呼,妇人虚弱地护着孩子,答曰,“能不能活到明天都还不知道,要知道名字做什么用。” 兴旺当机立断地不再问了,干脆称呼她为姨娘,一路上一大两小互相扶持着往前走。 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逃离,逃离这让人绝望的地方,背井离乡换得一线生机。 可逃离了西南,瘟疫也随着他的脚步,一直北上。 流民成了瘟疫的代名词,人人闻声色变,简直恨不得将其诛杀完全。 姨娘在当流民之前乃是一位贤惠美丽的女子,原本身子就不大好,到了永县之后更是病来如山倒,没几天功夫就彻底烧迷糊了,除了她那个叫做小豆子的孩子,几乎谁都不认得。 于是小少爷隐瞒了流民的身份,将脑门磕出了实实在在的血,不要工钱日夜无休,只求客栈掌柜能施舍一口饭菜,活命便好。 他不敢说自己是流民,只说是家里除了变故,一来二去,竟也留了下来。 掌柜的说话凌厉干脆,人生的又尖又细,支棱着往说书台上一戳,俨然一根削尖了脑袋的台柱子。 台柱子忒小气,绿豆眼一眨便能从他刚干完的活里挑出大把毛病,末了再慢条斯理地拈着两撇山羊胡子,舌灿莲花之间扣掉他一只馒头。 可小气归小气,总不会一点也不给他,最过分也不过是少一点的不是。 等到稍稍不那么忙的时候,他便赶紧将偷偷积攒下来的吃的揣进怀里,避开所有可能的眼睛,抄一条最狭窄的小道,送去给姨娘和小豆子。 活下去,他只想活下去。从前是想要一个人活下去,现在是想要三个人一起活下去。 连一个少年都养不活的伙食硬生生掰开成了三份,恶果昭然若揭。 姨娘病的愈发重,因为没有钱看,也没有大夫愿意给流民看,生怕一挨上就会得什么甩不掉的病。 小豆子一天比一天瘦,抱着膝盖坐着的时候髌骨分明突出,硬的能硌痛手掌,脸一圈一圈小下去,衬的眼睛愈发大。 他忙忙碌碌,将周身血肉连同希望一同榨碎成了一捧烧灼滚烫的真心,恨不得全部扑在姨娘和小豆子身上,在她们脸上却看不见半点希望。 姨娘清醒的时候说的话很对,能不能活到明天都还不知道,死守着名字做什么? 宋煜辰这么一问,他登时愣住,眼底是一派汹涌的浑浊,困惑夹杂着茫然。 等了一会儿没能等到回答,宋煜辰也不着急,安静地望着他,眸底安然平和。 这般茫然了片刻之后,兴旺也稍稍冷静下来一点。 不对,眼前这人和之前来的那些人贩子不一样。 以往肯主动靠近这片流民区的都是些没安好心的,高高举着肥头大耳,在人群中挑挑拣拣。 貌美灵俐些的被买走,等待他们的是前途未卜。 木然呆愣些的被丢下,等待他们的是基本不变的死亡。 若真的是来买孩子的,此刻应当早已经对他大打出手才是,凭他现在的状态,完全不可能是这人的对手。 兴旺望着眼前这长身玉立的男子,忽然生出些许直觉——对方不简单,且不是寻常意义上的不简单。 第143章 如今这世道,可还有青天? 尤其是当这长身玉立的男子问他姓甚名谁时,他恍恍惚惚,总觉得此人周身仿佛缭绕着一圈淡淡的青光。 片刻后,房檐之下,并排坐在一起的三人静默不语。 兴旺慢腾腾地讲述完了最后一个字,垂下眼睫。 时清然听着这闻所未闻的荒诞遭遇,惊得额角青筋一阵阵跳,脊背上的冷汗淋漓不断,霎时间,千言万语涌上喉头,却硬是没能排出个什么先后顺序来。 憋了半天,慎重又慎重,她打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声调一时没控制住,“这!这——” 身后,弄儿微微皱起了眉头,悄无声息地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大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经她这么一提醒,时清然赶紧咬住下唇,用力将声音往下压了压,“......你后来没去找过你姐姐吗?” “没找过。”兴旺抬头看她,仅存的一只眼睛里是赤红的怒火,声音却沙哑异常,带着讽刺的清冷。 他道,“用不着找,那人没骗我。我去看了,那几块骨头边上还丢着没烧完的衣裳,是我姐姐的。” 时清然强硬压抑着缭绕在周身的悚然,“就是件衣服,说不定只是恰巧撞上了一样的花色呢。” 兴旺摇头,脑袋边上的布条捆绑成硕大笨拙的结,随着摇头的动作左右来回晃。 他仍在笑,笑的冷冽异常,“这话你信吗?” 时清然迅疾住了嘴,打好的腹稿整整齐齐地堵在了牙关后边。 诚然她很想面不改色地说她信,可她说不出来。 弄儿默不作声地撤回了手,从腰间摸出一把方才吃剩下的点心,放进小豆子手里。 小孩饿坏了,迫不及待地捧了满手,大眼睛往下一垂,三口两口吃干净,末了歪着脑袋,认认真真地舔舐淋漓在指缝里的碎渣。 时清然看不下去,心尖抽着转过头,看向从方才开始便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宋煜辰。 他坦然地坐着,身形巍然,脊背挺得笔直端正,是在深宫高墙中日积月累出的一板一眼。 无论是坐在这荒芜凉薄的废旧街道上,还是坐在那摇摇晃晃一步三颠的驴车上,他都坐得十分平稳却端正,身形半点不摇晃。 从兴旺开始说第一个字到现在,他的脸色就没有变化过一分一毫。 忽然,他垂在膝盖两端的手轻轻蜷了一下。 “按你所说,既然已经找到了能活下去的活计,为什么不索性离开这里?”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如既往的清冷。可不知怎的,听着这话劈头盖脸地砸在眼前,时清然砸吧出了一点过于冷漠的不近人情。 她刚要说话,就听见兴旺道,“走不了,因为惦记姨娘和小豆子。这里总会有人贩子过来,我怕小豆子被他们抢走。” 闻声,时清然愣了一下。 弄儿一眼便望穿了她的心思,回过头去在那孩子脑袋上轻轻摸了一把,眼神随着探过去,短暂的几秒后,她转过头来,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小豆子是个女孩。 虽然穿的破烂了些,但她确实是个女孩没有错。 想起方才这妇人拽着她的脚踝说求她把孩子买回去,只要买回去,干什么都成的模样,时清然的脸色再次扭曲了一个度。 “那你为何不求问官府?”宋煜辰掀起眼皮,袖口露出一截花纹繁复的中衣,“瘟疫这事我也有所耳闻,但朝廷不是早就发放了一波银钱和粮食专门用来赈灾么?”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兴旺冷笑得更加厉害,身子都跟着微颤。 “这话说重了,我们这样的人,如何享受的起朝廷的福泽雨露?” 饶是时清然这般反应总是慢半拍的人也听明白了,他这话里带着分明的讽刺与不屑。 考虑到他讽刺的不是别的朝廷,乃是宋煜寻一手掌握呕心沥血护着的朝廷,她轻咳了一声,问,“此话怎讲?” “先生打王城来,是见惯了好地方的,不知道我们这种下边的光景。这赈灾的银钱有没有还不好说,反正我是一分一厘也没见着,至于米粮就更不用说了。” 宋煜辰久久地没有说话,平静无波的面容之下,脑海中闪烁过电光石火。 之前在敬善堂的时候,不,也许是在上书房里......他记不清楚了。 总之,他好像是见过一道朱批的。 他的皇兄不能开国库,于是自掏腰包,给了户部一笔银钱,将此事置办下去,若没有记错,在距离王城偏远些的地界之中,永县应当是赫然在册的。 因为它坐落在北上的必经之路上。 张大人虽然穷了些,却也断断不至于贪掉这笔尚且只够他置办两件宅子的钱。 那么—— 镇南王殿下掀起眼皮,清楚分明地瞧见了那个正往老妪嘴唇上涂抹米汤的小童。 米汤已经不能算作是真正意义上的米汤,其清澈程度简直塞过王城中最清浅的小溪流。 蘸着米汤的手指按在老妪唇上,两者是一派的绛紫。 眼前之景同那抹明黄之上刺眼的白发来回交叠,耳畔是兴旺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的问话, “先生,你觉得当今这世道,可还有青天?” 此言一出,时清然听得心尖一震,身边向来能以两片嘴皮子舌战群儒,将一众饱读翰林书的学究都骂的欲哭无泪的镇南王殿下亦罕见地沉默了下来。 宋煜辰顿了片刻,话音陡然一拐,“还有一事,你到永县已经多久了?” “差不多......两个月。”兴旺茫然了一瞬,眼底是一派显而易见的麻木。 “那么你对这儿应当已经很熟悉了吧。” 宋煜辰问话的时候,兴旺很配合。 他问一句,他便随着答一句,可他如今不问了,话音倏然变得稀松起来,带了些闲话家常的味道,兴旺却下意识地将好不容易卸下了些许的警觉又重新拾了起来。 他思索了一会儿,谨之慎之地含糊道,“差不多。” 宋煜辰仿佛是没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哦”了一声之后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为何县城内到处都找寻不到马车?” 闻声,兴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仅存的那只眼睛眨了眨。 第144章 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 他整张面颊都还包裹在乱七八糟的布条下边,包扎手段忒不专业,好端端的脑袋给他自己捆得像个放了好几天的隔夜粽子。 不但不新鲜,且叫人一看就没胃口。 半晌之后,他又冷笑一声,“看来先生是第一次来永县。” 时清然心道可不是么,早知道此处会是这样一番光景,她就是抱着殷明止的大腿任凭殷小七气急败坏,也断断不会强撑着一时的场面,夸下海口说要亲自带那味药材回去。 这下好了,药材能不能找到还难说,却先卷入了这样复杂又湍急的旋涡之中。 宋煜辰坦然地道,“正是,头一次路经此地。” “那么先生不知道也正常。”兴旺道,“在这里,寻常的人是不坐马车的,也没资格坐。” 宋煜辰道,“这话怎么说?” “不怎么说,县制上白纸黑字就是这么说的。” 兴旺挑起眼皮,似乎是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然后道,“纵然是路过的,也要在城门口先看一看其马车的规格,倘若是高过那狗官家中的,或者是模样稍微美轮美奂些的,都不能放进门。” 宋煜辰沉吟了一会儿。 时清然忍不住插嘴道,“那狗官是——” 兴旺眼底噙了分明的愤怒,“还能有谁?当然是大名鼎鼎的赵狗——赵润城了!” 弄儿见她神色仍困惑茫然,悄无声息地凑过来,伏在她耳边道,“是永县的县令。” 宋煜辰又道,“你是说,寻常百姓不能乘坐马车出门,这是县令规定的,对么?” 兴旺冷笑,“对。” 不等宋煜辰发问,他咬牙切齿地自顾自往下说, “一开始,也有几个想过要去官府请求救助的。可是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再去讨要说法,县衙里的师爷却说是已经散发了银子,放他们出城去了。” 顿了顿,他猛地抬起拳头,骨头分明突出,猛然砸在腿上,“那分明就是假话!后街的猴儿说,在县衙后边经过时总是能闻见烤肉的香气,他以为是县太爷家偷着煮肉吃,就趴在窗子上看。” 说到这里,他倏地顿了一下,脊背似乎又弯下去了一点, “肉不是我们能吃得到的,他是打算看看里边究竟有什么,如果可以,说不定还能趁机进去偷两个窝头。” 宋煜辰道,“那他看到窝头了么?” “没有。”那只眼睛猛地皱缩起来,猩红血丝霎时间凝成一点。 兴旺狠狠吸了一大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细水长流完了之后才道, “看见一排人干,腊肉似的挂在房梁上!从窗户上掉下来,他伸手一抓,抓到一手白灰。” 兴旺一边平静地说一边轻轻笑,“墙根下边全是白灰,还有没烧干净的骨头。” 他这言语委实听得人悚然不已,不自觉地便起了一身抖落不掉的鸡皮疙瘩。 宋煜辰问,“猴儿?” “猴儿也是随着我们一同上来的,是半路认识的朋友。”兴旺硬邦邦地一字一顿。 时清然忽然福至心灵,抢先一步问道,“那这个猴儿人呢?” 如果按着这少年所说,那么这个叫猴儿的便是最有利的人证! 然而兴旺接下来的回话却将她这纯真的想法一脚踏了个稀碎。 “猴儿有个毛病,嘴太碎,那之后没几天,我有些日子没见他,再去打听的时候才知道他死了,是意外,贪吃下河抓鱼,淹死了,死于非命。” 兴旺的眼里是一派清澄的悲哀。 “前段日子,狗官的头头也来过一回,坐的马车比狗官门口的大得多,却还是被放进城里来了。狗官招待了他好几天。” 宋煜辰直视着他那只几乎快要掉出血来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来的是县令的头头?” “那狗官招待他的时候来了我们客栈,我看见了。” 说着,兴旺轻轻“啧”了一声,十分惋惜似的,“可惜掌柜的说我太难看,不让我去前边伺候,不然说不定就能替猴儿报仇呢。” 宋煜辰道,“杀人要偿命,你就不怕——” “如果老天真有眼,杀人真要偿命,那狗官难不成比我尊贵出了成千上万条人命,可以供他一条一条偿么?” 宋煜默了一下,“也许你所看到的那个头头,跟县令并不是一种人。” “官官相护,有谁的手是完全干净的。”兴旺冷嗤一声,声音穿破肺脏,震出嗡嗡的蜂鸣,“狗官的头头也是狗官,清一色的东西,吞了银子给老娘买棺材的带孝子。” 时清然心情复杂,眼神也跟着复杂。 她看了宋煜辰一眼,不知道倘若这少年要是知道了眼前这位就是所谓狗官的头头的头头的头头时,会作何反应。 该说的都说完了,他等着下一个问题,宋煜辰却没再接着问。 兴旺等了一会儿,喉头越来越近,额角上闪烁出一道明晃晃的汗水。 眼前这人是一根稻草,能救命不能他不知道,但此刻他若是犹豫了,这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下回。 他攥紧了手心,满口牙齿咬了又咬,然后撩开那并不存在的衣摆,“噗通”一声跪下了,脑袋用力地磕在石板上。 “我这条贱命也就罢了,生死由天,死不足惜!只是姨娘和小豆子可怜,猴儿也可怜,请先生发发善心,救救她们,为猴儿伸冤!若先生能做到,那么我——”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茫然起来。 眼前这几位看起来确实是一顶一富贵的没错,可他们能纡尊降贵地坐在这连猫狗都嫌弃的地界,听着他又哭又笑唠唠叨叨说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仁慈。 他有什么能作为交换的,可以让这几位答应他这个乍一听便无理至极的要求呢? 顿了顿,兴旺狠下心肠,“我愿为先生当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 天下人皆知,玄甲营是天下第一的利刃,其头头是出鞘即斩的血滴子。 而这单薄如纸片的少年如今就跪在这位血滴子面前,说要为他鞍前马后,乍一听委实可笑。 时清然自觉面容又扭曲了一下,正试图将这略有些尴尬的局面扭转回来,眼角忽然闪过一道白光。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跪在地上手足无措的少年已经被扶了起来,而那位血滴子神色不改,一截手指露在袖口,贴上胸前的玄色襟边。 他道,“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我答应便是了。” 第145章 妙手回春,宅心仁厚 镇南王殿下是英俊潇洒的,是风流倜傥的,是仪容翩翩的,却唯独不是真诚良善的。 时清然没想到他今日会纡尊降贵到这个地步。 他慢条斯理地收回了那只手,紧跟着又道,“但你要为我做一件事。” 兴旺刚被扶起来,一时间不知究竟该不该接着往下跪,膝盖忽直忽弯了好一会儿,他道,“只要先生能救救我们,我......万死不辞!” “不用你刀山火海,也不用你死。”宋煜辰还是一副平心静气的模样,面皮四平八稳岿然不动。 他道,“我只要你将你知道的真相全说出来,做得到么?” 说话而已,能有多难呢? 兴旺不怕说话,也不怕说实话,怕的是没了说实话的机会。 古人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如今看来,古人诚不欺我,实话大多都是不中听的。 上次他说了实话,并且据理力争,结果干脆利落地丢掉了一只眼睛。 但这次,兴旺望着眼前这位公子,总觉得会有些不同,他有了能够说出实话来的底气。 他点点头,带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 刚点过头,眼神中又探出一抹幽幽的凄凉。 他犹豫了一会儿,很是为难地道,“先生,我可否再求您一事。我姨娘快不行了,她一直都没看过大夫,先生能不能帮忙叫个大夫过来,为我姨娘诊病?” 宋煜辰干脆利落地道,“当然可以。” 时清然正伸手在袖口摸来摸去,很费力地想要找一些没吃完的点心给小豆子吃。 这孩子的眼睛太大,吃完了方才那点东西后就一直盯着她看,眼巴巴、怯生生的,盯得她如芒刺在背,坐也坐不安生。 正找着,宋煜辰的手指就伸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拎着她的衣襟,拎小鸡崽子一样将人拎到眼前。 饶是这样的形容从前已经有过很多次,但时清然还是没能完全适应他这个想到便要做到的随心所欲洒脱性子,好不容易才忍住直接上手的冲动,只拿眼角余光往他面上剜。 宋煜辰不看她,眼神平静地望着那少年,“你可知你姨娘是什么病?” 兴旺瞧了这面皮温润的公子一眼,又瞧了公子的小厮一眼,怎么看怎么眼熟,却说不上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顿了顿,他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发热,还有......一开始腹泻的厉害。” 宋煜辰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将眼神收回来,打眼角转了个弯,投向时清然。 他难得能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来。 没有一丝咄咄逼人的,平稳而恬然的,甚至还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的。 时清然赶紧伸手捡了块能摸到的肉狠狠掐了一把,将那只已经不顾死活地踏进了温柔乡里的一只脚生生拽回来。 她咽了口口水,颇有些艰难地正色起来,“我不知道这里哪里有医馆,怎么请大夫?” 兴旺忙诚恳地道,“我知道的,我这就去。” 宋煜辰面不改色地挡住他的脚步,转头又看向时清然,“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君山夜里来,我带你出门的那次?” 怎么忽然说到这个了? 玄甲营乃是军事重地,其中的一切都该内部消化,无论大小事宜,是断断不能传出去的,不然那天陈都尉也不至于走投无路,明明身在王城周边,却连进城找个大夫都不能了。 时清然迅速地端庄起来,往四下里看了一眼,见边上该哭的哭该吃的吃,吃的是什么她就不知道了,也不大想知道。 反正除过弄儿和这个叫做兴旺的少年之外,应当就没有什么能听得懂人话的人了。 纵然如此,她还是将声音压成了一根极低的线,踩着这根线谨慎地道,“怎么了?” 镇南王殿下掀起眼皮来,慢条斯理地瞧了她一眼,黑沉沉的眸中缓慢地透出一丝光亮来。 四目相接,短短几秒,时清然一向迟钝如榆木的脑袋里闪烁过电光石火。 怎么了? 何皎皎跑了? 黄金蛇又出现了? 玄甲营传来什么新消息了? 还是那事有了什么转机? 她怀揣着满腹七上八下,心头紧绷成了一根蓄势待发的弦。 镇南王殿下平静地望着她,眼神从她的眉眼一路往下,越过鼻梁,划过嘴唇,落在她的衣襟上。 然后他温敦敦地道,“所以说,还找什么大夫。” 时清然还沉浸在那夜扑面而来的腥臭味道以及踏碎长夜的马蹄之中,一时间没回过味来,“啊”了一声后茫然地道,“......什么意思?” 宋煜辰不再说话,眉目不惊地看着她,耐心到了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两人完全不在同一个状态里,一个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可能会严重到无法触碰的真相,一个驴唇不对马嘴地静等她自己醒悟。 就这样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时清然望了望兴旺,望了望躺在地上的兴旺姨娘,望了望守在她身旁的一大一小。 小的是小豆子,正眨巴着眼睛往她这边看,眼神中是一派清晰单纯的饥饿。 大的是弄儿,不知从哪弄来了一点清水,端着一只破碗,也往她这边看,眼神中是一派丝毫不加掩饰的鄙视。 眼神挨着周围的人一个一个擦过去,划出个圆润的圈,最后回到宋煜辰面上。 然后时清然就有些回过味来了,眨巴了一下眼睛之后,她道,“你什么意思吧?” “然然妙手回春,且宅心仁厚,此事你来做最为合适,不必找什么大夫。” 镇南王殿下,坐拥财富万千,一毛不拔如铁公鸡,平日有些什么事情都是悄无声息地做,从不告知她这个名义上的正妃。 今日忽然大发善心地任她一同前来,看来也不过是因为她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便宜大夫罢了。 时清然正咬牙切齿,忽然听得他在耳边道,“你不愿意?” “......” 时清然张了张口,眼角余光扫见兴旺缠的像个粽子的脑袋,别过去,又迎上小豆子的大眼睛。 她夹在当中左右为难,片刻后只好硬着头皮磨牙道,“......愿意!很愿意!” 第146章 你还有不到六个月时间 兴旺很快地被他拿一兜碎银差遣去买药材和吃食了。 这落魄了的绸缎庄小少爷不知已经有多少日子没摸到过如此真材实料的银钱,小心翼翼地将其七层八裹之后才深深地弯了一下身子,转身跑开。 有弄儿陪着,时清然顺着这条街左右绕了一圈,一直到看完了最后一个人,又回到原地的时候,宋煜辰不知何时抬起了尊贵的臀,正站在一口枯井边上往里看。 出门这几日,尽管所处的地方一天不如一天,可他却仿佛分毫不受影响,衣衫之整洁干净简直令人发指。 远远看去,他修长的身形如同一条浑然天成的玉石,宽肩窄腰,墨色长发披在背上,黑是黑白是白。 他难得能收敛起平日里那个似笑非笑的德行,像此刻一样摆出一脸正色严肃来,满面情绪尽收眼尾,狭长的眸子轻轻眯起来,看不出半寸喜悲哀乐。 摸着良心来说,煞是好看,赏心悦目到了极致,甚至让人不会多想其他。 此人生的如此个模样,能勾的大半个王城权贵家的姑娘都拿时清然当成天降不详。 作为受害者,时清然却也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理所应当。 只是让她有些郁闷的是,此人偏偏养成了一副同容貌之清隽翩然丝毫不沾边的扒皮心性,能够这样安安静静不说话,单是当个赏心悦目的花瓶的日子太少。 且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还添上了一条恼人的新毛病,事必躬亲,却不肯亲自动弹,于是念叨着诸如“夫妻本为同林鸟”的鬼话将她往上推。 时清然自认为做人应当是要大度些的,可一旦面对的人是本着将她抽筋喝血恨不能无所不用其极的时候,这条准则便似乎有些行不通了。 她忽然有些慨然,大逆不道地想着,幸而当年坐上了皇位的人是宋煜寻那样宅心仁厚又慈悲良善的人,而不是眼前这位。 否则现在天下肯定早已经大乱了——被他拿繁重复杂的徭役赋税压的。 思及此,时清然有些庆幸,然而也就只庆幸了这么一下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看的累了,宋煜辰忽然将一双眼睛从枯井中拔了出来,一侧过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时清然正色起来,有些心虚地轻咳一声。 宋煜辰仿佛完全没看见,遥遥地问道,“怎么样了?” 时清然道,“看了一遍,病症很杂,乱七八糟的,不过不是瘟疫。” “确定么?” 时清然默默地将从前看过的医书拜过的师傅全挨个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而后谨之慎之地道,“确定。” 她自知医术不精,不过是不是温病还是能断定得出来的。 宋煜辰了然地“唔”了一声,随即冲她摆摆手。 时清然给他摆的恍惚了一下,眼神不自觉地有些涣散。 正盘算着该挑拣个什么由头让弄儿走远些,回过头来,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形已经十分自觉主动地不见了。 时清然于是走过去,搜肠刮肚地按打好的腹稿开了口,“病症太多也太杂,若是想挨个看过来估计不会很容易,要去给他们买药么?” 宋煜辰道,“你先过来。” 时清然于是过去了,当他要说什么正事。 然后肩膀一沉——是宋煜辰按着她的肩膀,轻轻往下一跃,从枯井边上那只石台上落了地。 他甚是满意地点评道,“很趁手。” “......” 敢情此人是拿她当扶手的柱子使! 时清然怒了,愤愤地道,“你叫我过来到底是为了做什么的?” “这话说的。”宋煜辰云淡风轻地理了理袖口,“难道不是为了陪你,我才来到这地方的么?然然怎么倒打一耙?” “......” 到底是谁倒打一耙? 时清然站在一侧,费力地掀起眼皮看他,“你分明就是提前料到了会有这档子事对吧。” 闻声,宋煜辰挑了一下半边入鬓的眉眼,神色正直地道,“我不会算命。” 时清然学着他的模样,挤出个同样不冷不热的语气,道,“殿下大可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唔。那好吧。”他一摊手,坦坦荡荡地轻哼一声,又恢复成了一贯的似笑非笑。 他道,“本来我就是打算来买个小孩领回去当通房丫头,想叫你来替我把关来着,被你看出来了。” 时清然不服道,“为什么我要来替你看通房丫头!又不是给我自己纳,带回去了我又不能用。” 宋煜辰不紧不慢地道,“身为一名贤良淑德端庄大度的王妃,为夫君分忧难道不是你分内的责任么?” “......” 时清然瞬间气短,声音越发愤怒,“纳小妾算什么忧?还有,为你挑小妾怎么就成了我分内的责任了?” “身为王妃,责任重大。”宋煜辰淡淡地瞟她一眼,“你要学的还很多。” 时清然本想顺着自己方才的话音往下说一句她时家大小姐是多么多么温婉懂事知书达理,然而想想从前的种种作为,这话连她自己都没法相信,最终也没能说出来。 即便如此,本着不争馒头争口气的原则,她还是硬着头皮改了口,“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什么要学的?” 在时清然看来,宋煜辰此人乃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典范,是一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纸老虎,她才不信他能真的懂什么女则女训。 若他说不出来,她便见缝插针地拿他方才形容她的话再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宋煜辰慢条斯理道,“比如,为夫家开枝散叶,在嫁过来之后一年之内拥有一个或者不止一个孩子。” 顿了顿,他更加慢条斯理地接着道,“掐指算算,你还有不到六个月时间。” 时清然,“......” 这不是说正事呢吗,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又开始说这档子事了? 镇南王殿下爱好出尔反尔她知道,但这档子事他肯定会言出必行。 时清然哆嗦了一下,轻咳一声,飞快地往后躲了一下,改口道,“我给你看通房丫头!我看,行了吧?” 第147章 那你还真是慷慨大方 圣人说,人有志,竹有节。竹无节则不立,人无志则安身不牢。 然而圣人也说过,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看现下这情形,恐怕饶是圣人也不可能死守着那几分虚无缥缈的志气给自己找罪受。 更何况时清然迅速地暗自掂量了一回,认为她并不能算得上什么圣人,于是果断地抛却志气选择了后者。 出嫁之前,时轩给她请来了整个岐山最好的绣娘,只为了给她绣一对鸳鸯戏水的金银对襟。时清然闲来无事,认为学一学女红也是很有必要的,于是拎着正正——那时的白雪殷勤地往绣房里跑,很是虚怀若谷地想要学习。 那绣娘绣工精巧细腻,性子却泼辣豪爽,是她们岐山女子之中的难能可贵的典范。 时清然依稀记得,她很热情且好心地教导过自己一些事情,譬如女子出嫁从夫,一定不能拈酸吃醋,要大度贤惠一些,纵然是要吃味,也不能太过明显。 如此循环往复,一直到那对襟绣了一半,她也没能分清楚什么叫做平针什么叫做盘针,至于什么时候用就更加不用说了。 刺绣是没怎么学,这些事她却是听了不少,大有一番如醍醐灌顶的感觉。 但有些话她一个人琢磨不清楚,身旁唯一一个能说说这种贴心话的就是弄儿。可弄儿乃是个女儿身糙汉心的,整日琢磨的不外乎舞刀弄枪。 时清然唯恐自己对牛弹琴浪费口水,说不定牛还会听得心烦,反过来收拾她一通。 思来想去,时清然认为自己左右不占便宜,于是只得往她哥房里钻,扭捏半晌,将心头疑惑悉数和盘托出。 她哥彼时没怎么答复,好像只含含糊糊地摸了一把她的头,叫她不要听,赶紧将这些话都忘了。 然后那对对襟也就只绣到了一半而已,因为绣娘被赶走了。 出嫁的时候,少了这样一对金银丝的对襟,时轩面不改色地给她换了一对翡翠滴子,将那玲珑剔透的小坠子妥帖地交于她手上。 这事到这里便算作彻底完毕。 在那之后,她也去问过,可没人告诉她那个绣娘为何会被辞掉。 下人们不敢说,她哥又装聋作哑,后来来了王城,她便也渐渐地将这事淡忘了。 于是说起来,这等宽阔心胸没能养成,全怪她哥。 时清然默默腹诽,同时没忘记暗自赞叹自己的随机应变能力之强,在此等差的离奇的基础之上也能说出这般识大体的话。 然而这话落了地,宋煜辰却没应声。 不但没应声,身形仿佛还略略地顿了一下。 时清然有些忐忑,心道她向来不擅长讨人喜欢,莫非这次又将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 顿了顿,她轻咳一声,回忆着曾经在话本里看过的一些桥段,纠结了许久之后又接上一句,“那你——觉得弄儿如何?” 宋煜辰整个人一动不动,脸色也一动不动,“很好,身手不错,长得也标致。” 时清然道,“那么,若是你懒得重新选通房丫头,我去问问弄儿的意思......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知道的,将陪嫁丫鬟送去做通房丫头是规矩,不过我只带来了这么一个,你若——” 顿了顿,她轻轻“啧”了一声,改口道,“你没得选,那么只剩下弄儿了。这么些年我也没听说过她有什么心上人,如此甚好,不如就——” “你舍得?” 宋煜辰不冷不热地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 时清然原本就不怎么流畅的思绪给他这么一打岔,忽然忘了要说什么,茫然地抬头道,“......啊?” 宋煜辰没说话,脸色忽然沉下去。 时清然给他看的脸上忽然有些痒,抬手挠了挠。 “我自然不舍得,不过倘若弄儿同意的话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虽然说当个通房丫头没名没分,但我好歹能日日夜夜看着她,这样也——” “那你还真是慷慨大方。” 他忽然冷嗤了一声。 时清然从中砸吧出了一点阴阳怪气的味道,然而他面皮分毫不动,让她不由得生出了些是她意会错了的感觉。 短暂地思索了几秒,时清然虚心道,“还好。” 这两个字脱离唇齿落了地,她才觉得脖颈后边有点儿凉。 然而再度掀起眼皮来,宋煜辰已然转过身去,冷冽的声音伸向后背,“现在不是张罗这些事的时候,你方才说,这里没有什么瘟疫是么?” 他开头开的容易,收尾收的也快。 时清然很想要狠狠地吐槽上一番,却又想起从前他那些堪称川剧变脸的精彩表演,于是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 宋煜辰没回头,看也不看她,后背上却仿佛长了眼睛,冷不丁地道,“你想说什么?” 时清然立马再度端庄起来,正色道,“是的。” 宋煜辰偏过头来,狭长的眉眼越发冰冷,“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了?” 时清然莫名其妙,“什么?” 他的脸色愈发沉,仿佛霎时间堕上了万丈阴云。 时清然于是更加莫名其妙,自觉两人再次不在一个状态,且这回她顿了半天也没能回过味来。 她问了,他却不吭声。 正当时清然以为他们会就这样一直僵持下去直到兴旺回来的时候,宋煜辰却忽然挑了一下眉眼。 他十分难能可贵地做了以前他总是嘲笑的沉不住气的那个,一张脸冰的前所未见。 除过她告诉他绵绵有了身孕的那个夜里,她再没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宋煜辰那两片单薄且色浅的唇微微动了动,原本就冷然的声线愈发冰寒。 他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人么?给什么要什么?你就不想——” 时清然一愣,更加莫名其妙,愣完了之后,接着他的话道,“想什么?” “......”宋煜辰再次转过身,语气颇有些不快,“没什么。” 时清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正打算搜肠刮肚地寻找些合适的话来哄他,却又觉得有点违和。 第148章 你今日吃错药了么 常言道,女子乃是十分难伺候的。诸如“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子心海底针”之类的话更是多如牛毛浩如烟海。 被口耳相传,并被深信不疑。 然而时清然认为,最早说出这等常言的那位一定是因为没有见过镇南王殿下。 倘若见识过,他便会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难缠。 譬如此刻,瞅着他那张冰冷冰冷的面皮,时清然直觉头痛,揣摩了又揣摩,好不容易才勉勉强强地搜肠刮肚出了些许可以可以称之为合适的言语。 她很婉转地道,“你是觉得弄儿不好么?” 宋煜辰不言语。 于是她又换了个口气,很耐心地道,“你觉得她哪里不好?” 宋煜辰仍沉默不语,两片色浅而薄的唇紧而密地抿着,连同眉眼一道冷冰冰地僵着不动,像是一道浑然天成的冰雕。 既然是冰雕,自然是不会说话的。 时清然有些泄气,正要放弃时,却忽然听见这座冰雕哈出了一口寒气,“你想知道?” 时清然立即将已经落到了膝盖上的端庄重新提起来,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点的忒重,看不出半分不耐烦。 “从现在开始,我只会回答你一个问题,你确定要问我这个?” 时清然郑重其事地再度点头。 然后宋煜辰淡淡地道,“太瘦,太白,太粗鲁,太愚钝。” “......” 时清然很想措出些规矩像样又犀利的辞来骂一骂这信口开河的混蛋,却发现话到嘴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最后她只能勉强地瞪起眼睛,愤愤地道,“后两者是否存在暂且不说,太白太瘦什么时候也成了缺点了?” 莫非玉树临风的镇南王殿下之所以到如今才纡尊降贵地屈就与她成亲,是因为眼光委实独特,喜欢粗犷野蛮又黑如锅底的那类? 倘若按着这个标准,她出嫁时不该带着弄儿,应当到后院随便寻个烧火丫头,说不定他才看得上。 她已经讲话说的婉转到了这个份上,宋煜辰却并不打算给她面子,连默一下都不曾,准确无误地见缝插针道,“我说过,只会回答你一个问题。” 时清然,“......” 宋煜辰接着道,“你有心思在这里问我这些,不如做些正事。” 时清然摊着一张脸,连该作何表情都不知道,更不用谈正事不正事了。 何况她还沉浸在宋煜辰睁眼说瞎话究竟是因为口味真的特立独行还是什么旁的原因的纠结之中,完全没心思听他说这些。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宋煜辰掀起眼皮,清冷的声音随着萧索的小风吹过来,“然然。” 小字被人叠着叫原本是一件十分亲密无间的事,且宋煜辰此人说话向来很会拿捏分寸,打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全带着一股暗自的缱绻,绕的人脊梁骨酥软。 然而时清然现在脊梁骨不软,只觉得头疼,好似平白无故给套上了个紧箍咒。 她一再提醒着自己乃是端庄大度的时家大小姐,不能同这等披着君子外皮的真小人一般计较。 且此人的脾气向来如同夏天的娃娃脸,一天变三变,岂是她这等凡人能揣测的透的? 揣测不透便还是不要揣测为好,免得一不留神又钻进牛角尖里。 时清然自认为走到如今这一步,已经钻过无数回牛角尖,于是这次打算稍微灵巧一些。 她轻轻咳了一声,想学着宋煜辰平日里那个云淡风轻的口气将话题往稍微轻松些的方向牵引。 “小豆子娘我也看过了,就是饿的太狠,可能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倒是不难治,要么我现在让弄儿去......”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宋煜辰忽然冷了好不容易才缓和些的脸色,随即抬腿就走,不知是听不下去还是不想听下去,坑坑洼洼的断壁残垣被他走的如履平地。 时清然有点郁闷,不知自己哪个字又说的不如他的意。 然而纵然他不点头,病总是要治的。时清然于是转过身去打发弄儿去买药,银钱被没收走了,她便将脑袋上那只白玉簪子摘下来给了她。 统共是从王府里带出来的东西,弄儿不心疼,干脆利落地接过去便面无表情地走了。 她轻轻一跃,贴着房檐走的飞快,身形之敏捷漂亮宛如一只低飞的燕。 这般俊俏的丫头,若是嫁给了旁人她才舍不得呢。 时清然默默地腹诽着宋煜辰当真十分不识货,回身坐到小豆子娘身旁,随手薅了一把边上的杂草,没能将这事从心里择出去。 弄儿动作很快,同比她先一个时辰离开的兴旺差不多是一起回来的。 回来之后,时清然打发兴旺先去伺候他姨娘吃喝些清淡的东西,自己将弄儿拉进了边上一条黝黑的小巷子里。 弄儿给她拽的一脸莫名其妙,却不问,神色跟着凝重了不少,做好了从她口中听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的准备。 时清然望望这张她看了许多年的脸,视线从眉眼顺到鼻子上又重新顺回去,翻来覆去覆来翻去绕了好几遭,嘴唇张了又张,半晌之后好不容易张开,却只溢出了一声叹息。 弄儿,“......” 她幽幽地提起了眼角,瘦而有力的手指攥住了时清然的手腕,“小姐。” 时清然给她一提醒,只觉得仿佛在镇南王殿下压过来的紧箍咒上又加了一道,一时间打了个激灵,舌尖一哆嗦,憋在心底的话便一咕噜脱口而出。 她说完了,并且很确信弄儿也一字不差地听完了。 然而弄儿却又半点反应也没给,叫她有些忐忑,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她自己会错了意。 思及此,时清然忐忑地轻咳一声,道,“你觉得......你觉得好么?” 弄儿站的比平时更加直了些,端端正正地回望着她,一字一顿地不卑不亢道,“小姐,你今日是吃错药了么?” 时清然,“......” 她知道弄儿私底下在她面前很不会客气,却没想到已经不客气到了这种地步,更没想到这天下竟有人能将赤裸裸的不客气说的如此不委婉的同时却又不失体统。 她心碎地道,“我当然是在同你说正经的,你——” 话说到一半,弄儿忽的往后撤了一步,身子缓缓地一弯,再度开了口 ——当然,不是对着她说的。 她道,“少爷。” 身后很快贴过来一道颀长的身影,宋煜辰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贯的居高临下,“有什么正经的话,不知能否让我也听听?” 第149章 告状 时清然自觉后脖颈一阵发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给他揽进了怀里。 她的腰被他悄无声息地搂住,且身侧一块软.肉被他隔着衣裳准确无误地找到并捏着,立即如临大敌起来。 宋煜辰慢条斯理地垂下眸子,“怎么不说了?” 时清然心说你手都按到我腰上来了,这不是跟把刀架在对方脖子上却又笑眯眯地问他怎么不乱动是一个道理么,然后面上很努力地婉转道,“宋煜辰......” “怎么?” “你能先把手挪过去一些么?” 宋煜辰毫不犹豫地道,“不能。” “......” 他岿然不动地将手指扣在她腰上,并且变本加厉地揉捏了一下。 时清然给他捏的险些尖叫出声,耳后迅速地红了一片。 然而即使是这样他也明摆着没有半点要松手的打算,轻而易举地确定好了孰高孰低的地位,并且将主动权牢牢地攥在了手心里。 末了,他挑起半边入鬓的眉眼,黑沉沉的眸底映出一点清亮,“你先告诉我,你方才在同她说什么?” 她心道此人果真是十分非常特别无比的无耻,面上欲哭无泪道,“你不喜欢就算了,可我都是为了你好,你......” “若是真的为了我好,就做些正事。”宋煜辰看她一眼,“我如今还不想找什么通房丫头,你大可不必如此上心。” 时清然愤愤道,“是你说这是我分内的职责的!你这人怎么翻脸不认人?” 宋煜辰慢条斯理地抬起手,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而后云淡风轻地道,“这话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摸着良心说,他此次下手并不很重,却也不能排除是一时疏忽的可能。 时清然捧着脑袋,很迅速地挤出了一包炉火纯青的泪花。 然而不等她开口控诉,宋煜辰又微微低下头,有些好笑地道, “若我没有记错,方才我应当还告诉了你另外一件分内的职责,不如我们先践行那件好了。” 另一件? 时清然顺着他的话回忆了一下,随即立即放下手,规规矩矩地正色道,“是你记错了。” 宋煜辰不理会她的负隅顽抗,眸底透出一点笑意来,“六个月,若是然然能乖乖的,我也加把劲,应当不难。” “......” 时清然咬牙切齿,“少爷,天还没黑呢。” 宋煜辰忽然凑过来,并且慢条斯理地将眼角又往上挑了挑,随后他那张脸便骤然放大了许多,“那然然的意思是天黑之后就可以说了?” “......我没这么——” “不过天黑之后我可能就没什么心情同你说了。”宋煜辰打断她的话,笑容愈发灿烂,“这种事只用说的也不行。” 他笑的越好看,时清然就越毛骨悚然,很想从他那双魔爪之下挣脱走,挣扎之间不自觉地叫道,“弄儿——” “别叫了。”宋煜辰毫不留情地道,“她不会过来的。” 时清然不服气地瞪起眼睛,一句“你怎么知道”已经涌到了嘴边,又听见他轻嗤了一声道,“你这丫鬟倒是比你有眼色的多。” 时清然愣了一下,偏过脑袋一看,果然身后那处已经空空荡荡,弄儿早就不见踪影。 不等她回过神来,宋煜辰便收回了手,难能可贵地摆出了一点慈悲,将她放开来。 随后他理了理并没有半点褶皱的袖口,淡淡地道,“现在眼前的正事有两件,你要选哪一件?” 时清然一脸木然地看着他,总觉得无论说什么都会说错,干脆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但宋煜辰没理会她这副行将就木般的神情。 他半张脸笼罩在浓淡相间的阴影中,瞳仁亮如燧火,衬的眼睫更为深沉狭长,好看的人不禁心跟着紧。 他自顾自地理着袖子,理完了之后忽然弯了弯唇角,露出了个有点儿光风霁月味道的笑容来,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第一件是跟我去趟县衙,到了之后不必说话,跟在我身边就好,至于第二件——” 话说到一半,他忽的拖长了尾音,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时清然给他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想也不想地立即道,“我选第一件!” “那好。”宋煜辰点了点头,倏地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看过来。 他眼底噙着一点淡淡的笑意,问,“你就不想知道第二件是什么?” 时清然淡定道,“少爷想说的话便说。” 对于这等引着小傻子往陷阱里跳的钓鱼问话方式,时清然早在岐山的时候就已经大彻大悟地领会过了,锤炼出了一身百毒不侵的筋骨。 进退维谷,前后都是稍有不慎便会摔个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能有多大差别? 虽不知道第一件的用意究竟几何,但联系一下镇南王殿下此刻这个白日喧淫的趋势,她认为选择前者很明智,十分明智,非常明智。 于是时清然端着这份明智,面无表情地站着,学着弄儿平日里那个任风雨来袭自岿然不动的架势,悄无声息地将头皮镀上了一层无形无色的玄铁。 宋煜辰悠悠地看她一眼,更加悠悠地道,“原本我想说的第二件事是将从你那里拿走的银钱还给你,统共该买的东西也都买过了,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不过——” 时清然二话不说,“嗖”一下冲过去抱住了他半条手臂,无比虔诚地道,“殿下,感谢你!” “——不过既然你选了第一件,我看就算了。” 时清然道,“我后悔了。” “不成。” “下棋还有悔棋一说呢,凭什么怎么不成?” 宋煜辰扬了扬眉角,眼睫连同唇角一柄挑起来,“素闻时家山庄大小姐高风亮节,难道还在乎这样几个银钱?” “......” 宋煜辰微微笑,腾出一只手来捏了捏她的脸。 然后他便不再打算同她废话,二话不说,手指拾级而下,拖住了她的腕转身开始走。 “走了,去县衙。” 时清然将痛心化作勇气,破罐子破摔地拿出了顶撞皇上的勇气,狠狠地道,“去县衙做什么?” 他头也没回,“告状。” 第150章 击鼓鸣冤,青天何在 永县县衙门口,鸣冤鼓上蒙了二指厚的灰尘。 一道银白的修长身影闲庭信步,步步靠近,先是掏出一条丝帕来,将鼓槌上那几缕蜘蛛网给拍散了,然后是修长的手指。 细白,温润,玉一样的精巧。 手指握住了鼓槌,缓慢抬起,坚定地落下去,宛若一道平地惊雷,震碎满鼓面灰尘的同时,掷地有声地炸开在县衙脑袋上的一片天下。 于是半条街上的住户都给这一声动静炸了出来。 有几个胆大的探头探脑,看这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时眼神中带着一半怜悯一半敬佩。 胆小些的窝在房里,大手抚摸过怀中儿女的发丝,遮住他们的眼睛。 一同被炸起来的,还有街角那棵老树上的一窝老鸦,以及当日县衙中值班昏昏欲睡的小吏。 老鸦很愤怒,当即腾空而起,宽大而嚣张的翅膀完全舒张开来,如同一朵沉沉的乌云。 然而这气势汹汹的乌云绕着镇南王殿下的脑袋盘旋了半圈不到,就被一颗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石子倏地打落,“啊”了一声后偃旗息鼓。 “噗”一声闷响,不偏不倚地落在窗沿下边。 小吏给吓得从梦中惊起,往外瞥了一眼。 眼皮向下翻,是一坨抽搐的黑炭;眼皮向上翻,是一名面皮清朗好看笑意却阴森渗人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模样俊俏好看,身边跟着两个斯文秀气的小厮,照理说该是十分赏心悦目。 可杀气却腾腾而来。 这阵仗前所未见。 自觉后脖颈没由来地一凉,小吏当机立断地屏住了呼吸,迅速转身溜出门,贴着墙根跑了。 第一声响下去的时候,时清然便已经觉得无聊,因为面前这扇门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会打开的模样。 大致端详来看,朱红大门上的灰尘比镇南王殿下的脸皮还厚,且门缝里的蜘蛛网之细密缠绵,甚至已经胜过了方才流民聚集的那条破落小街。 巨大的牌匾歪斜着挂在门框上,摇摇欲坠,随时将倾,“清正廉明”四个大字各自缺如了一部分,乍一看上去如同被孩童信笔涂鸦过。 被遮盖住了的部分黝黑黝黑,宛若几只大小形状各不相同的眼睛。 时清然同这几只眼睛对视了一会儿。 “眼睛”本质上只是木头,自然不会有神韵,然而迟钝如时清然,却分明也感受到了几道锐利的视线。 只是不是从眼前而来,而是越过了一定距离,钉在身后。 回头一看,时清然正好看见半个从墙头上探出来的脑袋。 四目相对的刹那,那脑袋迅速往回一缩,其动作之迅疾灵敏,如同大白天活见了吊死鬼。 时清然摸摸脑袋,有些郁闷地道,“还要敲吗?都没有人来开门。” 宋煜辰道,“听烦了?” 他懒懒地伸出手,露出一截雪白的腕,“要不然然来试试,好玩的很。” 此人捏着鼓槌的模样同平日里捏着折扇没什么两样,轻巧伶俐又好看,眉眼弯成了两道月亮牙,怎么看怎么缱绻。 时清然给他笑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溜到一边去,假装没听见。 兴旺脸色一红,审时度势地凑过来,“先生,我看今日恐怕是不会有人来给我们开门的,这县衙里常年都是见不到人的,那狗官从不理事,现下应当在家坐着。” 这话自然不必他来说。 宋煜辰轻轻捏了一把丝绢,捏碎一抔细小的灰尘,平静地道,“里面有人。” 时清然道,“什么有人?” 弄儿挡在了时清然身前,不冷不热地道,“人跑了。” 时清然,“......啊?” 宋煜辰没理会她,笑眯眯地道,“那我们应当也快该进去了。” 一晌贪欢后,赵县令自觉已经将心理包袱放下,于是先是对外宣病,直接将县衙关了。 随后回府,命厨子大鱼大肉地做了好几顿来犒慰自己受伤的肉体和虚弱的内心,而后又纳了几个美人回府,这才稍稍觉得好些。 当是时,赵县令正瘫在新换的美人榻上,懒懒地听着耳边丝竹绕梁,口耳鼻手一同忙活的不可开交,各司其职,好不快活惬意。 师爷拎着那小吏进门的时候,赵县令刚刚将裤腰带重新系好,身边的美人眼观鼻鼻观心,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还十分贴心地将门也给关上了。 赵县令一向喜好美女艳情,对眼前此等麻瓜一样的糙老爷们儿没什么兴趣,连眼皮都懒得抬,从鼻孔中挤出一声,“怎么了?” 师爷不紧不慢地拈着八字胡,闻声殷切上前拱了拱手,“老爷,县衙那边来人了。” 赵县令闻声猛地皱眉,露出一对绿豆眼睛,“谁?谁来了?” 话未出口,冷汗先行一步渗出来,顺着脖颈往下流。 这才几天功夫,就算他一时没按着那位爷说的去做,他也不至于短短半月光景先后两次上门来对他耳提面命吧。 师爷吊着三角眼,冷静地宽慰他道,“老爷不必过虑,是个告状的。” 说完,他不动声色地在小吏腿上踢了一下。 小吏是刚上任的小吏,年轻稚嫩得能掐出水来,谨记着先前听前辈们说过的话语,毫不犹豫地先跪下,实实在在地将脑门跟地板碰了一遭之后才道, “看模样是个外地来的,拎着鼓槌正击鼓鸣冤,小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才前来叨扰老爷,您看......” 赵县令隔着珠帘睨他一眼,冷汗不再流了,没好气地道,“先前怎么办的,就按着那时候办不就行了,什么鸡零狗碎都要我来过目,真是蠢材!” 小吏生于斯也长于斯,活到如今这个岁数,涉足最远之处是东城门,家住在西城门。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天大的了不得的距离。 而这芝麻大点官阶方才七品的县令,在他眼里已经是最了不起的大官。 第151章 慈悲为怀,两袖清风!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个人不能轻易妄加改变。 因此生死存亡如何,大都听天由命。 而在此过程中,能插上一手,掌握生杀大权的就是了不起。 人能随意宰杀猪牛羊鸡鸭鹅,是因为人更加了不起;而猪牛羊鸡鸭鹅能随意吃草木鱼虫,是因为它们比草木鱼虫更加了不起。 由此观之,县老爷能随意给平民百姓定罪,还能凭着一己之力决定他们应当被处以腰斩还是棒杀,简直是顶天了不起的存在。 于是给赵县令这么冷不丁地一呵斥,小吏吓得两条腿一并软成了一滩水,跪都险些跪不住。 他哆哆嗦嗦,嘴唇颤抖了一会儿,道,“可小的看着,那人好像有些不太简单,所以、所以才......” 赵县令不耐烦地垂下眼皮。 这小吏长得不怎么讨喜,身子活像一把麻秸秆,无论生成男人还是女人,都远远不是赵县令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他对于一般喜欢的尚且不怎么又耐性,对于此等完全不喜欢的就更加不耐烦,疾言厉色的声音隔着几道珠帘劈头盖脸而来。 “不简单?你的意思是本县令生这一双眼睛是出气儿用的,比你还不会看人?那你倒是说说看,什么叫做简单,什么叫做不简单?” 小吏说不出来,于是干脆果断地闭了嘴,当场表演了一回真正的五体投地,看那架势简直恨不能将脑袋穿透地板,深陷入泥里。 师爷睨他一眼,慢慢悠悠晃上前去,“老爷,小孩不会说话,您别动怒,切莫气坏了身子。” 相比起这说话跟棒槌一样的愣头青孩子,师爷虽然生的也没好看到哪儿去,看起来却顺眼了不少,嘴上功夫大大的给他加了分。 赵县令给他这三言两语抚慰的心情舒畅了一些,要死不活地哼了一声之后,更加平坦地躺了下去。 师爷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转过身拿腿脚摔打趴在地上的小吏,“混账东西,还杵着做什么,按老爷交代的行事!” 小吏茫然了一瞬。 从他进门开始,老爷说的话加起来他拿一只手就能翻来覆去地数上好几个来回,任凭他思来想去,将脑壳想破,也着实是不知道老爷交代了些什么。 然而他没敢问,闻声如遭重赦,点头如小鸡啄米,随即将下巴埋进胸前,飞快地退了出去。 师爷站在一旁,瞳仁埋在眼皮之间,眼周的褶子一层摞着一层,叠出一脸高深莫测。 等耳边的门开了又关,连续两声传来之后,师爷才慢条斯理地掀了一下眼皮,露出黑白浑浊的半颗瞳仁来。 朝着周围扫了一圈,确信门窗缝隙都已经关全,连个苍蝇都不可能飞进来之后,他掀开错落交叠的珠帘走进去,珠翠碰撞出一串噼里啪啦脆响。 他弯下腰去,眯起眼睛小声地道,“老爷,县衙门口有人击鼓鸣冤,影响终归是不太好,要不您还是过去看看?” 赵县令没睁眼,“你今日也糊涂了?他们有什么好冤枉的,吃饱喝足没事干净给我找不痛快?我的日子就好过吗!一群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一点也不知道体谅自己的衣食父母官!” 顿了顿,他捏了颗软籽葡萄丢进嘴里,嚼得十分用力,汁水在口腔四处飞溅。 “我就是太仁慈,一日三餐将这群白眼狼喂昏了!既然他敢找不痛快受,那本县令就成全了他,叫他死都别想死痛快!” 说着,他福至心灵,一拍大腿道,“找两个人拖下去,杖毙!” 师爷提醒他道,“老爷,他不是我们永县本地人。” 赵县令“哦”了一声,大手一挥道,“那么之后再烧一下,烧了之后丢进河里,也算落叶归根了。” “老爷前两天不是同我说,王城那边来消息了吗。” 师爷没理会他的胡说八道,冷静地分析道,“正好抓着此次机会,将咱们先前想的摆出来给那位殿下看看,也不失为一良机。” 赵县令“咕嘟”一口将口中的葡萄吞下去,眼珠子一转,“什么意思?” 师爷摆出了十二分的耐性,谆谆善诱道,“老爷是为了谋财,又不是专程来害命的,对吧。” 赵县令欣然赞同,点头道,“我这人慈悲为怀惯了,不然谁会愿意为了一方安宁沾的自己满身血?谋财是谋财,自然不会......” 顿了顿,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瞬间停止了摇头晃脑,肥腻短粗的手指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师爷, “谁谋财了,本官是在其位谋其职!该拿多少银钱一分都不多,你胡说八道什么?” 师爷果断地任他牵住袖口,甚至还更加主动地将胳膊往那端又伸了伸,“老爷不必多虑,县老爷慈悲为怀、两袖清风,这是全永县都知道的,谁敢说半个不字?” 他神色自如,舌灿莲花,“安抚流民本就是一大繁重复杂的工程,老爷都累病了,还要坚持去赈灾,实在清正廉洁得令人动容,可就是如此,还总有些不老实的总妄图犯上作乱,难管的很。” 赵县令立即会意,丢开了他的胳膊,正色道,“不错,现在到处都是灾情,本官忙都忙不过来,还有些不长眼的总来找事,我心甚忧,不收拾不行。” 师爷又道,“老爷为了为皇上守着这江山一隅,真是鞠躬尽瘁,相信就算殿下真来了,也会为老爷这般拳拳真心感动。” 顿了顿,他将声音压低了些许,道,“老爷,这两天咱们是不是该找人在附近盯着些,等殿下来了——” 赵县令面皮一松,神色逐渐恢复了自如,“啧”了一声,不紧不慢地皱起了眉头,眉心拧出一点明晃晃的油。 “说什么呢,皇上早有教导,无论官阶大小,只要是为了民众办好事的就是好官。我好端端的衣食父母官,快快处理手上要事,赈济灾民安抚百姓才是要紧的正经。” 他边说边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子,唾沫星子飞溅出来。 “殿下位高人尊,又是在陛下身边长大的,这点道理自然懂得,怎么会要我去接待?也轮不到我亲自去接待!你这糊涂东西,今日说话也不过脑子了么?” 第152章 兔崽子师爷 师爷立即弯下脑袋,谦逊而谨慎地道,“老爷说的是,那么还请老爷走一趟,我这就去叫轿子,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至于对外怎么说——” 赵县令砸吧砸吧嘴唇。 刚才为了压惊,那颗葡萄他嚼的有点儿急,舌头上黏糊糊,嘴唇也黏糊糊,上下两片黏在一起,差点没法说话。 不耐烦地摆摆手,他“腾”一下坐起来,没理会身下美人榻发出的“嘎吱”一声叫唤,灵巧地倾过身去拈了杯茶水一口喝下。 随即他“咚”一声将杯子重重地放下,更加不耐烦地道,“朝廷给的赈灾米粮和钱款我不都已经按数量发下去了吗,给多少发多少,有什么好说的?” 师爷斟酌了一瞬,眼底浑浊,心头却是一派清明。 他眼观鼻鼻观心,将视线从县老爷方才摔下去的那只杯子上撤回眼角,仔仔细细地收敛好了,不再漏出来分毫。 顿了顿,他更加小声地道,“若是按着那位给的日子推算,现下殿下应当已经到了。” 赵县令“啧”了一声,在心底将那素未谋面的小白脸王爷又从头到脚地嫌弃了个透彻,哼哼唧唧出了几个平仄不定的音节。 娘的,就不能让他省一天心。 倘若抛开了出身不说,那镇南王小白脸能比他强到哪去?怎么就高贵的吃喝拉撒都要他来操心了,他自个儿连下顿饭该吃什么都懒得操心。 当王爷了不起,早上起来有人给贴身穿衣戴帽,收拾仪表,比他这个狗头县令不知道要强到哪里去,而且这贴身的一定还是个美人。 至于能美到什么地步,赵县令不知道,也没法子知道。 然而赵县令认为,王城自然是美女如云,诸如“一枝红艳露凝香”或是“鬓云欲度香腮雪”更是不在话下,能千挑万选出来送去王爷身边的就更加不用说了。 霎时间,赵县令觉着那颗脑瓜仁里方才还充斥着的美人酥胸与细长大腿忽然就不香了。 同想象中的王城比起来,他此刻能享用到的只是万般皆下品罢了。 娘的,一点不公平! 他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地干了这么多年,底下却还是一大群嚼舌头的。 他知道,却懒得理。 统共他们的闲言碎语什么也阻挡不住,阻挡不了金银珠宝一箱一箱地运到他府上,也阻挡不了杨柳细腰巴掌脸蛋的美女争抢着往他榻上爬。 人格魅力太强大也不好,真是让人消受不了。 赵县令越想越自信,于是逐渐地轻盈起来。 师爷没听清他方才咕哝的是什么,于是很小心地道,“老爷,您说什么?” 于是赵县令方才好起来了半截小拇指的心情“啪叽”一声又跌了个稀碎。 他很想给这位平素激灵赛过兔崽子的师爷两巴掌,然而不能。 身边能指望得上的智多星只有这么一位,倘若他一时间没控制住,两巴掌给打坏了,那就只有拉到后边烧掉了。 烧掉的话,后院的花是能再美美地吃上一顿肥,可他就该没有智多星了,以后谁来给他出谋划策? 院子里养着的一大群美人好看是好看,这方面却没点屁用。 女人就知道哭,遇到一点破事就哭。 由此看来,身边这位师爷虽有时候脑子不管用,但现下却还扔不得,且他同这兔崽子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倘若出事了,两人一并嘎嘣倒也不算吃亏。 但倘若还没等到出事,他热闹了师爷,这兔崽子说不定能回光返照,一口把他大腿咬断,拖累他也跑不脱。 眨眼功夫,赵县令脑子里电光石火,然后他逐渐舒缓了眉头,攥着拳头举到嘴边,重重地清了两声嗓子,“没事,这两日城门上巡逻的可看出什么异样了?” 师爷不必回忆便能准确无误地给出回话,“回老爷,没有。” 赵县令拂拂袖子,笑的满脸温和慈祥, “那不就结了,我这事务繁忙,哪有心思操心殿下什么时候能到,又究竟到了没到,从王城到咱们这儿是一路南下,今年又不太平,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山匪流民半路作乱,你也知道的,现下这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 师爷提醒道,“殿下是玄甲营主帅,世人口耳相传,其英武无他一往无前,应当不是什么寻常山匪就——” 赵县令瞪眼睛,“你见过?” “没有。”师爷反应迅速,一瞬间又恢复成了那个机灵的不得了的兔崽子形容,“老爷说的是,是我多虑了。” “行了行了,殿下来就来,我坦坦荡荡的衣食父母官,难不成还怕见人?再说现下眼前还一堆事做不完,想那么远那么多做什么?鸣冤鼓都多长时间没人招惹过了......下午的虎皮肘子又吃不上了,要不叫人送到县衙去......” 师爷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地站在边上装聋作哑。 他说话的时候赵县令听着心烦,现下不说了,不知怎的还叫人怪不适应的。 赵县令自言自语,说的忒无趣,索性一叹息,手掌在肚皮上一圈一圈地打转,磨了大半天之后忽然一拍大腿。 “啪”的一声,赵县令的大腿肉抖三抖,师爷自觉腰身几乎跟着抖了三抖。 他们县老爷爱琢磨,闲着没事就琢磨着添两道新刑。 一众刑罚之中,县老爷最钟爱的还是腰斩,一个腰斩给他玩出了层出不穷的花样。 据他所知,县老爷最新琢磨出来的法子是拿绳子捆着,一点一点勒,勒到一半停下来,若是死了便算了,若是没死,便将其吊起来,任凭自生自灭。 兔崽子师爷瘦的皮包骨,自觉倘若是自己,恐怕根本无需半刻,身子就该一分为二了。 第153章 正义几何 诚然他已经见惯了无数那种场面,可他并不想有朝一日亲自体会一遭那等待遇。 被七八个衙役按着,眼睁睁看着腰身断开一半,却不死。 不死,除过脑袋以外的地方动弹不得,却也不得解脱。 按照县老爷金科玉律立下的规矩,刑罚到此才算是刚刚开始。 腰斩完了之后,至少还要再拉到城门楼子上晃荡上五六日。 往上看,脑袋上是毒辣毒辣的日头,连同一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凭着一己之力挣脱开的粗壮绳索。 往下看,脚下是鱼贯而出或鱼贯而入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全都眼观鼻鼻观心,脚步飞快,且绝不会抬头向上看。 不多时之前,他们都还一样。 可此刻,被挂在城楼上的不再像是人。 悬挂在高处的,被一上一下两道无形的力气使劲拉扯着,逐渐脱了人形,变成同寻常人家房檐之下挂着的咸鱼干别无二致的存在。 见的多了,尽管男女老幼不等,但师爷记得清楚,凡是走到了这一步的,大体上都会落得差不多的下场。 身子先是肿,肿大发白。随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变成一条比皮还轻的空壳。骨肉被太阳晒干,从口鼻逸出,化作一缕虚无缥缈的白气。 师爷饱读诗书,不会辨不出此等情状是否残忍。 残忍么? 自然是残忍的。 但县老爷说了,“此等流寇若任其作为,他日必成乱臣贼子,祸乱江山!早些处置掉便早些放宽心。” 乱臣贼子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存在,这等刑罚放在他人身上显得残忍,可一旦同反叛贼人扯上了干系,便绝对不能再这样说了。 以残忍手段惩治心术不正之人,那叫做正义。 过往的百姓不抬头,不是不想看看这等正义究竟几何。 新鲜的事物总是会惹起人的好奇心的,无论看了之后会是怎样一番心情。 而他们不抬头,是因为不敢抬。 一般来说,挂到第三日的时候,再从此人脚下经过,便会听见一阵淅淅沥沥的滴答声音。 不是青天白日里出现了怪力乱神,也不是有人乐得清闲有意恶作剧。 所有人都知道,这淅淅沥沥的声响传来的同时,那断断续续如同虚弱虫鸣一般的呻吟声必定会消失。 灰飞烟灭的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耳边滴滴答答淋漓个没完没了的是从此人身上淌下来的尸油。 百姓诚惶诚恐,一度收起了所有腊货闭口不提,也不肯再吃。 但县老爷很是热衷这种晒咸鱼干的法子,并且乐在其中,于是师爷一边装聋作哑,一边撺掇着媳妇把那些个腊肠腊肉全扔去喂狗。 尸油粘腻滑手,臭味满盈,县老爷不怎么热衷,无心料理这等麻烦后事。 于是县衙里便会派出两三个衙役去收拾,尸首丢在乱葬岗上,连最低贱蠢笨的狗也不待见。 但狗不能顺着眼前的尸油联想到任何不好的东西,于是啃各类腊味啃得十分欢快,日趋长成膘肥体壮模样。 其不动的时候,眼眸总是不自觉地微微眯起,同县老爷此刻的神情别无二致。 师爷想着那浮肿透明、一按一个指头印的尸首,眼看着县老爷砸吧了几下嘴。 赵县令原本很是不想将尊贵的臀从这张新换的美人榻上抬起来,但念及师爷方才也不是全无道理的话,他终于还是纡尊降贵地起了身。 娘的,没一天安生日子过! 那位小白脸王爷虽有极大的可能是只纸老虎,可这纸老虎也不是没有半点震慑力的,随意抬起爪子拍一拍便很有可能将他拍的再也爬不起来。 埋怨归埋怨,这笔账赵县令还是算得清楚的。 于是他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指点着他素来十分倚重的师爷去备轿,自个儿顺手捞起丢在榻边的鞋,将一双形如豚蹄的脚塞进去。 坊间相传,镇南王殿下料事如神。 当年平定四方战乱的时候,他是生平第一回披上玄铁冷甲,生平第一回走出繁花似锦纸醉金迷的王城,生平第一回来到四面楚歌的战场。 从目送他踏出王城城门的那一刹那起,没人存着他还能安然无恙回来的心思。 远方是未知的远方,敌人是素未谋面的敌人。虎豹豺狼五毒俱全,步步为营,将也好兵也好,脑袋全连成一串,拴在自个儿的裤腰带上,随时都可能会掉下来。 短兵相接的那刻,冷铁擦出火花,跟随的军师早已吓得尿了裤子,方才知晓纸上谈兵为何物。 而年轻的大帅长剑在手,帅印加身,却已经能够做到犹入无人之境。 他从未出过皇宫,从呱呱坠地到如今江山社稷重任加身,生于斯也长于斯,是一位真正称得上不谙世事的小公子。 可那时,他明明身在关山之外,却仍然沉稳冷静、从容自如。 就算是从没去过的地方,他也能猜想到其攻破点所在,三两场战役打下来,一举成了众将士心中的主心骨。 而这一次,他的判断按理来说应当也不会有错。 可时清然左看右看,脑袋转了个螺旋圈儿,死活没能盼到有人过来。 她站得眼酸,蹲下身去将脑袋往下杵,脚下有一小窝蚂蚁,顺着地面上的一道缝往外爬着,硕大的身子漆黑油亮。 耳边,兴旺还在慢慢地同宋煜辰讲述着这位狗官是如何的羊狠狼贪、刮地以去。 这少年不愧是读过书的,纵然已经落得了如今这般田地,谈吐却仍然不俗,吐字清晰且条理分明,抑扬顿挫之余还能恰如其分地添上几句愤恨怒斥。 其顺耳程度,比起那半醉不醉满嘴胡话的屠户不知道要让人受用多少。 镇南王殿下见鬼能说鬼话,此刻见了人自然也能说人话,纵然是不说话,也一定能摆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譬如此刻,他人五人六地坐着,模样清朗端正,怎么看都是个靠得住的正直青年。 兴旺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将心头憋了不知多久的话语一泻而出,仅存的一只眼睛红了一大圈,嗓音跟着沙哑颤抖起来。 第154章 老天爷一定有眼睛 说罢了,兴旺长长地松下一口气来,脚步不自觉似的往后打了个趔趄,险些跌倒。 弄儿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这少年立即有礼地回了句多谢,随即站直了身子,眼中竟是带着些许明亮温润的光彩的。 从他们相见的第一面开始,这少年无论看谁,眼神中都仿佛沉睡着倾泻不干净的怨毒。 一朝落魄,虎落平阳尚且还要被犬欺,更何况他还只是一只没能见过任何人情世故的软脚小老虎崽子。 眨眼功夫,那些寻常人需要历经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遇见些许的事情纷至沓来,如同千军万马,声势浩荡且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他没能力抵抗,也没地方可逃,于是只能站在原地,怀着极大的恐惧与惊慌被迫接受了这一切。 尊严同肉体,眼泪同无助,全被千钧铁蹄踏碎,化作灰尘,散于流风,而后又汇聚在一道,勉强将他这个人重新拼凑了起来,再揉进更深重的绝望和苦难之中。 从西南到永县,他一路北上,见过了太多的官官相护、蝇营狗苟。 无论大小,官吏都可以不顾百姓的死活,苛捐杂税、横征暴敛,只差不能将百姓的脑壳砸开,活生生地敲骨吸髓。 爱财的,便想方设法,榨干所辖区内百姓的每一滴骨血; 爱色的,或光明正大,或表里不一,将四里八乡的美艳小女全收进后院充为家眷。 爱财又爱色的,更加无所不用其极。滥用职权,贪赃枉法,芝麻大点的乌纱帽硬是给他们带出了天王老子的气势。 为保性命的卑躬屈膝,或成为狗官脚底下的一条走狗,或被抽干血肉、吸走骨髓地苟延残喘; 誓死不从的则被找上麻烦,莫名其妙地妻离子散,莫名其妙地家破人亡,莫名其妙地不得好死。 兴旺记得他娘亲说过的话——老天爷看着呢。 可老天爷究竟是糊涂,还是没有眼睛? 为何做尽了丧尽天良之事的贪官污吏还好端端地活着,活的肆意潇洒,而勤勤恳恳的老实人却不得善终? 少年说着说着便哭起来,哭完了又接着说,哭声浑浊不清地混在喉咙里,一字一句如同最锋利的锥子,在他们这一行隐瞒身份的显贵脸上刻画着讽刺的图形。 时清然听得愤然不已,一双眼睛瞪得几乎已经麻木。 漆黑的蚂蚁窸窸窣窣,贴着地面往外爬,有条不紊地爬向一片烂果子皮。 烂果子皮安安静静地躺在太阳底下,芬芳鲜美的果肉腐烂发臭。 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们嘁嘁喳喳,仿佛没有半点灵气的傀儡,毫无怨言地朝着目的地而去,死在半路的,便横尸光下。 后继而来的蚂蚁继续顺着原路前行,半点不打算停,数十双腿脚快马加鞭,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什么同类的尸身。 “这......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 在她心里,曾几何时还以为纨绔如她哥,已经是顶了天的目无王法。她万万不曾想到,同在一片青天之下,竟还有这等荒唐无道的事情正时时刻刻地发生着! 弄儿冷静地腾出一只手去扶住她的腕。 时清然越想越觉得生气,把手伸给她的时候脑门上热血嗡嗡。 弄儿音容淡淡,将她扶起来后瞥了方才停止抽泣的兴旺一眼。 然后她转过身去,以单薄脊背对着宋煜辰与那满脑袋绷带都被泪哭的斑斑驳驳的少年。 时清然站稳,听见她道,“这世道一向如此。” 时清然一愣。 世道,究竟是怎样的世道? 弄儿面无表情,眼底是一派清晰的冷然。 岐山虽也是天高皇帝远,正儿八经的皇上碰不到摸不着,却多了个时家山庄长长久久地盘踞着,没人敢为非作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时轩便是岐山的土皇帝,但即便如此,即便他平日里是那样的纨绔和不讲道理,却也不曾欺行霸市,强抢民女。 弄儿淡淡地说着,时清然本能地插嘴道,“他若是开口说个想字,恐怕整个岐山的姑娘都会排着队往他怀里跳,比下饺子还热闹。” 弄儿睨她一眼,淡声转冷,“小姐。” 时清然于是迅速偃旗息鼓,不再吭声。 后半段话卡在嗓子眼里,弄儿垂下眼睫,将其收于眼底,决意不再说出来。 她家小姐太干净,淤泥里挖出来的莲藕似的,白生生脆嫩嫩,闻所未闻的事多了,不差这么一件。 岐山远离王城,同永县一样,犹在千山万水之外。 可永县不是岐山。 还有许许多多个像永县这样的地方,也不是岐山。 它们只是许多普普通通的小城,既然普通,就要学会忍气吞声。 于是里面的百姓也要学会忍气吞声,要在这徭役赋税同贪官污吏两座大山之间的夹缝中找寻到一条可以苟延残喘的求生道路。 要学会接受苦难,接受所有从天而降的悲哀,接受许许多多常言道之下不能忍受的妥协。 兴旺咬着下唇,唇齿相接之处血迹连成一线,目眦欲裂。 说到最后,他声音再度颤抖起来,嗓音如同两片上了锈的生铁,剐蹭出瘆人声响。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说的全是“狗官!狗官!这不得好死的东西!” 小少爷还是太过清白,心底太过干净,连骂人都骂的不甚熟练,翻来覆去覆来翻去也不过就是这么几个字而已,也许是这一路走来从某个市井流氓口中学的。 与其说是谩骂,更像是悲叹。 听得人并不生气,只是难过。 在他的认知中,这世界只剩下了巴掌点大。 除过他的家仇世恨之外,便只剩下了他那个半路认识的姨娘,还有姨娘身边那一言不发小哑巴似的小孩,再者便是狗官,还有狗官的头头。 前者是割舍不下的骨血,是融入血肉的温暖,后者是世仇,是扒皮抽筋也不能够酣畅淋漓除去的痛楚。 时清然很难过,攥着衣角说不出话的时候,耳边忽的传来一阵清朗声音。 宋煜辰站起身,十分难能可贵地没有先做出诸如理衣袖一类讨人嫌弃的动作。 他微微低下头,看着那少年的眼神竟然有些认真。 他十分郑重其事地道,“我保证,你娘亲说的很对,一定不是在骗你,老天爷看着。” 兴旺把哽咽咬碎在舌尖,“......只看着我么?” “我们。”宋煜辰的眼睫微微动了动,“它在看着我们。我保证,老天爷一定有眼睛。” 第155章 鸡鸣狗盗者同而不周 镇南王殿下轻而有力的声音尚且还在余音绕梁,时清然便听见耳畔传来另一阵嘈杂声响。 弄儿眼神一冷,迅疾伸手将她挡在身后,耳朵几不可闻地微微动了一动。 是马蹄、脚步声,叮叮当当的锁链声,还有和车辙碾过青石地板发出的咯吱咯吱声。 弄儿瞥了一眼眼前的路,清冷的嗓音压低成为一线,越过高低不等的嘈杂,道,“来了。” 来了? 时清然揉揉被她握的太紧、有点儿发疼的手腕,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远远地,一顶墨绿色的马车彳亍而来,渐渐逼近。 马车两旁各自跟着两列捕快打扮的随从,没有一个人说话,周遭笼罩着死一般的寂静。 车子摇摇晃晃,顶上的翠玉摇碎了一顷的日光。 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堪称威风八面,打头的捕头也威风八面,一停脚就恶狠狠地冲着眼前的一众人瞪过来。 向来县老爷派他出去办事的时候他便会摆出这副姿态,为的是先发制人,先行一步震住对方。 只可惜这一次好像不是那么管用。 眼前是一个模样清隽斯文的俊秀青年,手边跟了两个同样身形单薄的小厮,还有个脑袋上裹着布条的小孩。 照理说这并不算的势均力敌,他们应当立即害怕才是,然而并没有。 尤其是为首的那青年连同稍微偏瘦些的那小厮,非但不害怕,甚至还将脑袋昂的十分高。 非但昂着脑袋,眼神也十分不友好,没有半点敬意! 真是岂有此理!除过县老爷,他还没见过在他眼前敢站的如此笔直且如此坦然淡定的人! 捕头在心底骂骂咧咧,骂骂咧咧之余有些紧张。 他横了一眼身后的一众手下,忽然又恢复了自信。 有这么多结实强干的手下在,难不成还怕收拾不了眼前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脸不成? 思及此,他赶紧粗着嗓子咳了几声,底气十足地吼道,“告状者何在?” 宋煜辰面不改色地上前一步,既不拱手也不作揖,只是道,“在此。” 捕头斜挑着眉毛别他一眼,“你有什么冤屈,说与我听。” 宋煜辰没说话,唇角挂着清淡恬然的笑意。 “我既然击鼓,自然是有些冤情的,不过我要等见了县令大人之后才能说。” 简直嚣张至极! 捕头许久不曾见过这般嚣张至此的百姓,“嘿”了一声后伸手向腰间 ——那处悬着一条同大拇指一般粗细的链子,链子尽头连着两只铁环,被他三两下摆的哗里哗啦响。 抖足了链子,捕头得意洋洋,很有气势地扬起下巴。 镇南王殿下瞥他一眼,笑着问身边的少年,“你有没有听说过‘连舟’?” 兴旺愣了愣,不知他这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从何而来,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 “没什么,小孩子的耍货罢了,王城那边像你这般的年轻孩子都有。” 兴旺眼底流淌过一丝本能的艳羡,继而又暗淡下去。 闻声,宋煜辰笑的愈发温柔清澈,“没关系,我只是问问看,既然你没有,那么下次见面时我送一个给你,可好?” 兴旺许久没有被当成过孩子对待,给他这一笑弄得有些受宠若惊,本能地想要点头,一身在诗书礼训中泡出来的习惯却没容许他这样做。 多好的一位公子啊。 一想到自己曾在这位公子点的酒水中偷偷地吐过唾沫,兴旺就觉得很是羞愧,手指不自觉地绞住了衣裳下摆,毫无章法地揉搓起来。 “多、多谢先生......” 眼看着这一双无法无天的百姓当着他的面开始唠起了家常,捕头重重地清清嗓子,想要说些什么掷地有声又雄浑豪壮的话来撑撑场面。 然而还没等他将事先编排好的威风话说出来,身后的马车里忽然传来“咚”一声动静,仿佛是什么重物落了地。 紧跟着便是师爷扯着嗓子的叫唤,“啰嗦什么,叫人犯先上堂候着!” 师爷的嗓子吊得很高,叫捕头一下子想到了前些日子吊在城门上的那个流民。 也不知道是从哪逃难过来的人,好好的五尺汉子饿成了一把皮包骨,却还不老实,竟然跑到县太爷家后院的泔水桶附近偷东西吃! 泔水如何,剩饭剩菜又如何? 那都是给县老爷养在后院里的狗准备的,被这等贱民吃了,狗吃什么? 简直是岂有此理! 圣人道,鸡鸣狗盗者同而不周。 因此他不值得同情,被吊上城门楼子的时候还存着一点力气,愤怒而无力的叫喊声同此刻的师爷有些相似。 捕头记得,县老爷因为那事震怒了许久,听说连晚膳的肘子都只勉强吃下了一个半而已。 他不说,众人心里也亮如明镜——县老爷鞠躬尽瘁,为一方百姓呕心沥血,却遭遇这等不幸,是为心寒太过所致。 可如今看来,若要论胆大包天且目中无人的程度,眼前这位不知要比那汉子高上多少。 看来也是个离死不远的主。 反正人都要死了,还同他计较那样多做什么?他想要嚣张,便尽管让他嚣张去好了! 罢了罢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就全当是他做善事了。 捕头为自己的宽宏大量和慈悲心胸十分感动。 然后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赶紧点头哈腰地应了一声,旋即回过头来便开始吼, “都起开起开,别堵在县衙门口,妨碍官差办事的,通通按谋逆罪名处理,都不想活了是不是?” 轿子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了两步,落在大门前面。 摸着良心说,时清然认为无论是从规模还是气势上来讲,这顶轿子绝对算得上是她生平见过最为壮观的,甚至赛过宋煜寻的龙辇。 龙辇好在金碧辉煌,可宋煜寻那副温敦敦的模样往上一坐,好看是好看的,却难免会显得气势不足。 不像眼前这个,虽然很丑,却也丑的蛮横霸道。 “光明正大”的县衙门同这轿子一比,显得小巫见大巫,门太窄,轿子两端的木头横梁是贴着门滑进去的,留下两道黑青擦痕。 活像体型宽阔的大胖子硬要挤进细溜溜的小缝里去,足足要抹上两壶油不止。 轿子上没油,抬轿子的一行捕快瘦的如同麻秸秆,那么—— 油就只能是从一个地方流出来了。 宋煜辰眯起狭长的眸子,视线钉在硕大的轿子里边,仿佛能穿透那四面木头,望见里面坐着的虎豹豺狼。 继而,唇边温柔清浅的笑意骤然褪去,敛于眼底。 第156章 看了会心动的模样 县老爷的轿子是进去了,可方才被在门口堵了那么一会儿,县老爷心情很不好,拒绝上堂审理。 师爷险些将嘴皮子磨破,苦口婆心地劝了一盏茶的功夫也没能劝得他将尊贵的臀从软凳上抬起来半寸。 且不知他那句话说的不对分寸,县老爷听得很生气,嘴皮子却又不敌这兔崽子伶俐,于是顺手抄起一只青花瓷杯就砸了过来。 师爷磨破了嘴皮,还差点儿砸了脑袋,登时抱头鼠窜,出来之后将县老爷发在他身上的一腔恼火又原封不动地悉数发作给了捕头。 捕头不懂旁的,但捕头知道师爷乃是县老爷身边的红人,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得上是个很大的人物。 既然是很大的人物,便远远不是自己这等人能够得罪得起的。 于是捕头马不停蹄地回到朝堂,一只手捏着镣铐,威风抖得十足,“人犯何在?” 无人应声。 “嘿——你听不到本捕头叫你吗!” 宋煜辰仍不动,站的笔直笔直。 这是个什么情况? 莫非此人虽然生的清秀俊逸,却是个实打实的聋子,听不见他说话? 捕头的脸色很快地黑了下去,毫不留情地冲上前一步打算给这不长眼的小白脸一点颜色看看。 弄儿不动声色地掀起半边眼皮看过去,眸底掠过一丝冷光。 捕头给她这一眼看的有些紧张,本能地顿住了脚步,不知怎的后脖颈有些发凉。 “大人是叫我?”宋煜辰朗声道,面皮干净清澈,且十分单纯无辜。 “不叫你,难不成本捕头是在自言自语?” 恶狠狠地吼了两声之后,捕头抹了一把脖子,拉开公案前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有何冤屈,给你一炷香功夫,快说。” 宋煜辰脸色不变,语气也不变,“县令大人何在?” “我们老爷不方便,今儿没空过来。你有话快说,本捕头公务缠身,忙得很,你当都跟你们这群刁民一样闲的没事干?” 捕头捏着惊堂木,在公案上拍的啪啪响。 他心头很得意,这等有面子的动作他从前只看县老爷做过,便觉得威风八面,这遭一尝试,方才真正品味到其中乐趣。 然而人犯似乎没有半点身为人犯该有的觉悟,那眼神冷得如数九隆冬的小厮还在盯着他看,另一个也渐渐抬起了头。 只是眼神并不生冷,却仿佛带着一点近乎安详的肃然敬意。 这又是什么情况,难不成他早就看不惯自家公子这副德行了? 宋煜辰闲庭信步地往前晃悠了一步,终究算是纡尊降贵地说了句中听的人话。 “方才是在下在门口堵着,这才耽误了老爷的好心情,在下心里有愧。” 说着,他伸手到袖口掏了掏。 这动作捕头很熟悉,眼底登时放起光来,身子跟着虚虚地往上抬。 摸索了一会儿之后,宋煜辰的手指从袖口伸出来,干净修长,带着一点暖意,是时清然看惯了之后还依然会控制不住心动的模样。 他的指尖捏着一小坨碧色,是一尊玲珑翡翠菩萨像,是捕头看了会心动的模样。 “在下受父亲与叔父教诲,深谙佛法佛道之精妙所在,此等物品最能清心安神,倘若大人不嫌弃,那么——” 他有意拖长了尾音,眼睛明亮,笑容清浅,分寸拿捏得十分到位。 时清然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得来了这么个小玩意。 捕头当即拍板怒骂,从本官清正廉洁到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一直说到贪赃枉法那是人干的事吗,言辞之慷慨激昂,几乎要掀翻屋顶。 骂完了之后,他余怒未消,没好气地摆摆手赶走了公堂上一众面瘫着看热闹的捕快。 等耳边清静下来,他这才慢条斯理地张开眼,朝着宋煜辰勾了勾手指,叫狗一样的姿势,“不过吗,既然你有这片心意,那么本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顿了顿,眼皮张得更开,贪婪之意顺着眼角压不住地往外流淌。 宋煜辰面上的笑意不消反长,目光黑沉依旧。 “大人想看自然可以,只是在下出门这一趟,身上还揣着一件别的宝贝,倘若大人不嫌弃,我这就叫人去取来给您看看。” 捕头是个蠢材,目不识丁,长到这么大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却也还勉强识得什么叫做好,什么叫做利。 那尊翡翠菩萨像他看得清楚,料子上乘,成色也不错,在如今这个世道起码能抵上一栋三进三出的宅子,那是他穷尽此生也不可能凭着一己之力赚得到的东西。 捕头便是捕头,纵然贪的再厉害,顶了天也只能是个捕头。 宅子近在眼前,与一座辉煌灿烂的金山没有什么区别,勾的他心里痒痒。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倒过来说也一样。 望着眼前这笑的清逸俊朗的青年,捕头“唔”了一声,抬手摸了摸那并不存在的胡须,脸色温和下来不少。 随后他慢条斯理地砸吧了一下嘴唇,像模像样地道,“罢了,你有冤屈先说冤屈,说完了咱们再谈其他的事。” 宋煜辰从容地道,“在下前来原本为的是告状,只是如今心中有愧,大人若不收下,我心实在难安。” 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否会觉得别扭,时清然单是听着就觉得舌头快要闪了,舌根酸出水儿来。 她咽了一口酸水,龇牙咧嘴地往后站了一步,唯恐会给这位捕头看出什么端倪来,拖宋煜辰的后腿。 然而她实在有些多虑,捕头听得十分受用,立即笑逐颜开起来。 本以为这是个不长眼色的,却没想到处起世来还颇像模像样,是个可造之材。 于是捕头冰着脸色唾了句脏话,揣着满心狂喜和满面不耐走下了公堂。 第157章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来到宋煜辰身边的时候,他仍是那副意气指使模样,“拿来!” 那表情,那动作,活脱脱打算强抢良家妇女的淫贼。 而这位“良家妇女”也十分配合,不但不反抗,面上笑容反而愈发周到体贴,将那玉石递过去的时候动作简直温和得不像话,仿佛唯恐伤了对方。 他甚至纡尊降贵地腾出了另外一只手来扶住了这只手的腕,好让其更加端正一些。 时清然穷尽毕生所见,从岐山里上上下下的丫鬟小厮一直想到了王城宫中低眉顺眼的宫女侍从,却也没能挑选出来能将谄媚之色做到如此清朗正直的。 演戏演到这个份上,叫人便不得不有些担忧起来,担忧他老人家这是打算假戏真做。 就连一贯对宋煜辰的死活置之不理的弄儿也很罕见地同她站到了同一阵营,不动声色地将她往后挡了挡。 对于弄儿的身手时清然是十分放心的,于是顺手将兴旺也拉了过来,挤眉弄眼地递给了这少年一个眼神。 后者给这猝不及防的一拉弄得似乎有些茫然,却下意识地没开口问。 至于宋煜辰本人的反应,相比之下便显得平静淡然了许多。 他没有理会身后的草木皆兵,仍然淡定地微笑着,淡定地将一尊价值连城的宝贝递过去,淡定地收回手,随后又淡定地道, “那么我现在便让人去取另一件来,劳烦大人给县令大人送过去,若他老人家看得顺眼,在下别无所求,只求能见到县令大人一面,诉请冤情。” 诚然捕头并不认为富贵到了这个份上,随手一摸便能掏出一座宅子的人能有什么冤情,但他不想过问,也没必要过问。 捕头动作飞快,手指在玉菩萨上摸了两摸便将其塞进了袖口收入囊中。 末了他还没忘记添上一句,“另一件是什么?” 宋煜辰仍是笑,甚至还颇为神秘地眨了眨眼睛,“总归是件更好的东西,大人待会儿便知道了。” 捕头闻声,一时没控制好,欣喜之色爬上眉梢,但很快地又被他收敛了下去。 他本人仿佛也觉得这表情过于直白,不是很合适,于是赶紧顿了顿。 顿了顿之后,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欲盖弥彰道,“待会儿这一件本官也会给老爷送过去,这还用得着你多嘴吗?我们老爷清正廉洁品行端正,出那什么而不染,且一心向佛......” “大人说的是。” 宋煜辰配合的天衣无缝,顺势拾起话茬,转过头对时清然和弄儿微笑道,“你们回去取,在什么地方你们知道。记得腿脚快些,别让大人等久了。” 时清然给他差遣得愣了一下,随即终于后知后觉地不耐起来。 既然他出门还带着此等价值连城的宝贝,何必又要克扣她口袋里那么几个连好一些的饮食都买不到的碎银? 现在竟然还来如此光明正大地指使她,简直是岂有此理—— 时清然抗议地瞪过去,与宋煜辰正好四目相对。 后者平静地回望着她,古井无波的眸底潋滟过一丝波澜,唇角若有若无地又弯了一下。 时清然,“......” 弄儿忍无可忍,在她更加丢人现眼之前一言不发地拉着她走了出去,一同被拉出去的还有兴旺。 这少年茫然极了,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任凭眼前这个瘦而有力的姐姐牵着自己,一时间连挣扎都忘了。 等大堂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宋煜辰抬头望了一眼这县衙,从雕梁画栋到承重的柱子,一路看下来,眼神平静细密,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捕头正掂量着这块上好的玉菩萨究竟该如何处置才算最好,耳边忽然飘过那小白脸公子轻飘飘的一句,“大人可知,这尊菩萨像还有一段小故事。” 捕头被从天而降的财富砸昏了头脑,一时间没能听出他这话中明摆着往外流露的居高临下。 他正盘算着严肃的人生大事,脑仁都要变成元宝形状了,哪里有心思听这一看便非富即贵的小公子唠叨什么传说不传说。 不耐烦的话语眼看着就要脱口而出,掌心里的玉石却莹润生温,硌在掌心里,分外有分量,提醒着他还有另外一件宝贝尚且没到手的事实。 于是他深吸了口气,尽量温和地道,“公子但说无妨。” 称呼陡然飞湍激进地亲密起来,叫方才还扮演着良家妇女的公子轻轻扬了扬眉眼。 末了,宋煜辰谦虚地提醒他道,“大人,我现在还是‘人犯’。” 人犯这样光明正大勾肩搭背地同捕头说话,这场面无论拿到哪儿去说都委实十分不像话。 捕头摆摆手,十分大大咧咧地道,“现下身旁又没有别人,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我看公子谈吐不凡,不是我们本地人吧?” 宋煜辰笑眯眯地点头,接着方才的话道,“我那两个小厮脚力不怎么好,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若是大人不嫌弃,可否听我给大人讲一讲那个故事?” 如此大的一尊金佛在眼前摆着,别说听什么劳什子故事了,就是叫他现在把脑袋扭下来给这公子当球踢捕头也未必不乐意。 于是他很爽快地应了一声。 宋煜辰便开了腔,“从前家父做过杀猪卖肉的生意,杀生过多了之后觉得罪孽太过深重,于是改行去贩卖药材。” 捕头“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搭话道,“有远见,有远见。” “可即使是这样,父亲总还是寝食难安,午夜梦回经常被小鬼缠身,故而我母亲便去庙里为他求了个平安符。庙里的师傅说了,只要回家后让父亲佩戴着这护身符足三个月,然后找个替死鬼,让这替死鬼解下护身符,并且往上面泼些猪血,就能把这灾难转移到那人身上。” 说着,宋煜辰话音一转,十分自然地问道,“大人觉得如何?” 捕头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 宋煜辰微微笑道,“可这故事还有后半段,父亲原本找好的替死鬼忽然大病一场,死了,父亲于是噩梦更厉害了,这次不但之前的小鬼,还添了这么一桩人命。” 第158章 赔本生意 捕头没料到这故事还有如此转折,很给面子地问道,“那么——” “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父亲受梦魇摧残,于是趁着父亲睡觉,偷偷地将那护身符解了下来,并且把猪血泼了上去。那枚护身符,便是现在大人拿着的那枚菩萨像。” 闻声,捕头脸色瞬间一呆,继而炸裂开来。 掌心里莹润温热的一小块玉石仿佛忽然就变成了滚热的炭火,死死地咬着他的手掌,拿不起也放不下。 迎着捕头那由惊讶转向了的眼神,宋煜辰慢悠悠地笑着道, “大人不必如此惊讶,也不必担心,如您所见,我现在不是一样还活的好好的吗。” 捕头险些跳起来砍了这说话大喘气的小白脸! 可给宋煜辰这么一说,他不由自主地便冷静下来。 不错,这小白脸虽然彪了些,脑子却也还算灵光,绝对是好端端的活人没有错,既然他没死,说明肯定还有能化解那该死的诅咒的法子。 思及此,捕头瞻前顾后、考虑好了大局,随即才忐忑地看过来。 宋煜辰从方才开始便贴心得不得了,这会儿笑容更是愈发温柔灿烂。 “父亲那时候梦见的是小鬼,故而师傅给了他菩萨像,那是在佛前开过光的物件,能镇得住小鬼作祟,可父亲也要付出旁的代价。至于猪血,为的是让菩萨认为那替死鬼玷污了佛光,从而降罪于他,将这代价顶了。” 他说的慢慢悠悠,一字一顿,不紧不慢,仿佛完全置身事外。 “而我之所以能侥幸逃过一劫,是因为我得了另一件宝贝。” 言尽于此,他不再说话,笑意逐渐变得神秘且高深莫测起来。 这玉石质地上乘,确实值不少钱不错,可若是真同这小白脸说的一样,那他有命换钱还有命花么? 难不成要赌进去一条命,换得金山银山,留着给家里那黄脸婆和两个赔钱女儿用? 捕头舍不得,也不甘心,却又不想丢掉这条并不值钱的性命。 他咬了咬牙,攥了攥拳头,又咬了咬牙,再次攥了攥拳头,如此循环往复了好几遍之后,后槽牙几乎要被他自己咬碎。 然后他道,“什么宝贝?” 鱼儿咬钩了。 渔夫放长了线,语气温柔平和,“大人听说过‘连舟’么?” 连舟? 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但仔细想想,又好像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嘶—— 捕头摇摇头,正要再问,忽然品出几分不对劲来。 他是官,眼前的是人犯!当官的怎么反而同人犯好声好气地说起话来了?这成何体统! 捕头于是登时瞪起来眼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哪来那么多听说不听说的,再多说废话就给本捕头滚出去!” 他一下子就又从“公子”的格调上跌了下来,掉进了“人犯”的待遇里边。 然而宋煜辰仍不甚在意,唇边笑容恬然清浅。 从方才进了门开始,他便这般笑着,笑的没完没了,仿佛从来没来过这样好玩的地方,没见过这样好玩的事。 这笑意方才看着还挺顺眼的,可这会儿落在捕头眼里,就有些变味儿了。 他焦躁地吼了这么一嗓子之后,宋煜辰更加不紧不慢,甚至宽慰了他两句,“这‘连舟’便是我得的那件宝贝,大人稍安勿躁。” 他可能要死了,如何能做到稍安勿躁? 安安安,这些个读书人脑子都给书虫蛀坏了!张口闭口就是要人安,他一点也不想安,甚至有点想把这烫手山芋重新甩给宋煜辰。 然而他顿了又顿,最终还是没舍得。 山芋虽然烫手,却值钱的很,从拿到手上的那一刻起便是同他的血肉别无二致的存在了,若现下硬要出去,这不是相当于要生生剥肉么? “那东西现在在哪?” 宋煜辰正色道,“就在我身上。” 捕头于是眼前一亮,骂骂咧咧地上前两步就要去扒宋煜辰的衣裳。 然后他听见身前的小白脸笑了一声,能任人揉扁搓圆的温敦敦声音此刻有些轻盈的冷然。 “大人,方才我的话其实还没说完。猪血是我泼的不假,可菩萨没来找我讨债,并非是因为什么宝贝。他之所以没来收我的性命,是因为不敢。” 他冷嗤了一声,面皮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菩萨都没能收走的性命,你觉得你就能收的走么?大人,你太心急了。” “什——” 捕头还没听懂,却下意识地心慌了一下,身子被这股心慌拉扯着往后趔趄了两步,离宋煜辰干净整齐的衣摆远去。 然而他没能成功逃跑。 沉睡许久的狮子终于慢条斯理地挑起了半边入鬓的眉眼,沉黑的眸底掠过一抹暗潮。 轻轻一笑过后,他将声音压低成为一线,道,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道理大人是懂的,如今我已经将钱财给了你,这灾——恐怕大人自己下不去手,我便亲自来好了。” 顿了顿之后,偌大的县衙里只剩下他一人的声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清光映雪。 “真是赔本生意。” 走出了县衙大门,时清然不明真相,“咱们真要回去给他取什么宝贝么?” 弄儿没吭声,拉着她和兴旺两人一同绕过门前的小巷,在一道窄的只能看见一线天色的缝隙前站住脚。 随后她转过头,淡然地问,“宋煜辰身上有什么宝贝么?” 时清然莫名其妙道,“你不知道?” 弄儿比她还要莫名其妙,“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时清然惊了,“你不知道为什么还拉着我跑出来,还跑的那么快,我刚才脚差点崴了都没敢停下问你!” 闻声,弄儿当机立断地蹲下身子,瘦而有力的手指作势要往她脚踝上探。 时清然忙往后打了个趔趄,“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脚崴了么?”弄儿吐出简练的一句话,又教训道,“别乱动,当心伤了骨头。” “......” 时清然吸了一口气,尽量不将话音往惹怒这尊冷面佛的方向牵引,“我说差点差点,差点什么意思?就是说我没真崴着。” 弄儿“哦”了一声,站起身来,重新归于沉默。 顿了顿,时清然又换了个说法,自认为十分稳妥且委婉地道,“你觉得宋煜辰这人怎么样?” 弄儿睨她一眼,吐出两个再简单不过的警告字眼, “小姐。” “你先不要这样叫我,我是在......也先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是在同你说正经的,你觉得他怎么样?” 弄儿再度沉默下来,单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细的线,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她看。 时清然知道,弄儿的话本来就不多,也就只有敲打她的时候能稍稍多说几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更加沉默。 只是时清然总看着她那张向来处变不惊的面皮看惯了,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她生气起来是什么模样。 第159章 小姐,你不要害我 直到后来的很多年,想起今日情状,她才总算幡然醒悟,可惜为时已晚。 眼下光景,弄儿冷着脸不说话,眼神古井无波,却又仿佛暗藏着丝丝缕缕旁的情绪。 倘若不是身边还有这么个少年在看着,估计她是很想要直接冲过来打昏眼前这位不会说话偏偏还爱说话的小姐。 这一点时清然毫不怀疑,于是她果断地伸出一只手去放在了兴旺的肩膀上。 寻常人的愤怒或溢于言表,或藏于心胸,前者可表露于面容或肌表腠理,后者则化作郁结,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散,也可能会厚积而薄发。 相比之下,后者显而易见更加可怕一些。 而时清然以为,眼前弄儿的情形比那后者更加可怕。 她整个人相当冷静,除了“小姐”那两个字之外似乎就不打算再开口说任何别的话。 时清然给她这眼神看的后脖颈发凉,弱声道,“我真的是在同你讲正经的......” 这回弄儿倒是没再沉默,也没再那么冷冰冰地干站着。 但她做出的举动让时清然比被她瞪着还难受。 时清然的话尚且只来得及说到一半,弄儿便猛地往后撤了一步,眨眼功夫跪了下去。 跪的忒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她垂下眸子,声音是一贯的冷然,“小姐,你不要害我。” “......” 弄儿旁若无人地道,“小姐同少爷感情甚好,夫妻琴瑟和鸣,我出身卑微,家境凄惨,命中带煞,承蒙小姐厚爱,奴婢只是实在享受不起。” “......” “且小姐说这话之前,可否过问过少爷的想法?” 时清然一想起方才宋煜辰那骤然阴又骤然明朗的脸色就头疼,于是十分识趣地闭上了嘴。 过了半晌之后才干巴巴地道,“......你先起来,快起来。” 从以前开始,弄儿便生了一副同她那张不说倾城却也算得绝色的面容完全不相符合的性情。 摸着良心说,倘若弄儿能稍稍表现得再温和一些,或者说是假装温和假装得再尽职尽责一些,那么凭着她的模样,就是配这天下最英俊的男子也绝对绰绰有余。 可惜她本人似乎没那份心思想这档子事,抑或是想了也不肯显山露水,于是脸色总是格外冷,冷淡中夹杂着生人勿近的执拗。 从前只在时清然一人面前是这样,这次当着这小少年的面也没例外。 她一边利索地起身站好,一边继续着没说完的话,一如既往的清冷声音传入时清然的耳朵。 她道,“少爷同小姐感情甚好,一定十分舍不得做出任何让小姐难过的事,以后那种不像样的话,小姐请不要再提了。” 时清然惊了,“你是怎么看出来他同我感情很好的?” 天地良心。 她身边所有的人,上到她目前唯一一位勉强能够称得上是长辈的时轩,下到镇南王府上一众洗衣烧火的粗使丫头,都看得出她这个王妃忒不受宠。 非但不受宠,还很惹王爷心烦。 连时清然自己也想过,或许她有可能是命中带着煞字,正正好踩在了那姓宋的王八蛋的逆鳞上,故而才被迫落得这么个下场。 时清然知道弄儿向来格外冷静些,任风雨来袭我自岿然不动,却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能有人可以将滑天下之大稽的谎话说的如此面不改色。 弄儿方才站定,听了这话后一言不发,撩开了衣摆就又要往地上跪,动作十分熟练,如同行云流水,全程面无表情。 时清然,“......” 打蛇打七寸,靠的是经验和教训。 时清然本就自认愚钝些,这么些年相处过来,弄儿早就将她的七寸摸得清清楚楚,拿捏起来也是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她的膝盖堪堪弯到一半,时清然就丢盔弃甲,认命地上前一大步扶住她。 时清然颇为头疼,“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往地上跪......” 弄儿面不改色,语气听上去却似乎比她还要头疼,“那么小姐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打一些乱七八糟的歪心思?” “......” “我哪里打什么歪心思了。”时清然冤得死去活来,抢占先机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觉得宋煜辰人怎么样......” 眼看她脸色又要变,单薄的身板作势又要往下弯,时清然扶着她的那只手没撒开,扶得更紧了,并且十分难得地在这等紧要关头将舌头顺利捋直了。 她赶紧续上了后半句话,“......能靠得住么?别他把我们指使出来了自己又搞不定。” 弄儿的膝盖“噌”一下又直了起来,并且偏过了半个头来。 “小姐,你方才想问我的是这个?” 对牛弹琴弹得手都要烂了,牛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时清然顾不得心疼被冤枉的死去活来还被琴弦磨烂了指头的自己,简直要感激涕零,一腔欣慰化作真诚,“是。” 四目相对,沉默,尴尬。 弄儿沉思了一会儿,仿佛是陷入了深沉的自我怀疑之中。 时清然自觉很能理解她,于是煞为善解人意地上前想要拍拍她的肩,一大串诸如“多想无益以后改正便可”和“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之类的劝慰话语顺势涌上了嗓子眼。 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慢吞吞地上前,更加慢吞吞地调度出了一个通情达理的眼神。 默了片刻,弄儿抬头望过来,平静地道,“你确定方才你就是想问这个,不是因为心虚了才改口这样说的么?” “......” 时清然那条手臂抬到了半空中,闻声本能地往回收,却没能顺顺当当地原路返回,“咣当”一声砸在了边上的青石砖墙上。 她下意识地痛呼了一声,转身去扶手,一个没留意便亲自将两条腿卷成了麻花,险些在这狭窄的缝隙里一跤摔倒。 这行径委实可疑,使得弄儿更加坐定了她心目中那几分猜测。 于是她果断地丢弃了语气中那丝不确定,淡然地道,“小姐,不必如此多礼。” “......” 时清然有点儿恼羞成怒,然而望着弄儿那双瘦而骨线明朗的手,羞很快地偃旗息鼓,最终也没能怒起来。 第160章 铁索连舟 弄儿见缝插针地道,“若是小姐不放心,我们现在回去看看便是了。” “现在回去干什么,”时清然无地发泄,于是恶狠狠地搓了一把微烫的腕,“他方才不是指使我们出来么!” “小姐。”弄儿越发淡定地道,“你背着少爷发脾气他又看不到。” 时清然收回手,光明正大地耍赖道,“我什么时候发脾气了?” “对我发脾气更加没有用,请小姐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 虽然说像她这样的废柴,身旁跟着一个得力下属委实十分有必要,估计当时她出嫁的时候她哥也是这般考虑的。 可有时候下属太过得力,太过贴心,也不一定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譬如此刻,给她这样不失时宜地一提醒,时清然更郁闷了。 弄儿面色仍不变,紧跟着又道,“况且小姐就不想知道少爷现下在做什么吗?” “......” 还别说,这得力下属就是不一样的,不用她主动开口也能猜得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但她嘴上仍道,“不想。” “为何?” 时清然轻咳一声,小声地说出了一句自认为很有些玄妙道理的话。 “这不是明摆着么,他既然那么做了,自然是有他自己的安排,用不着我多心,我只要做好我该操心的事就好。” “小姐果真善解人意、十分贴心,看来同少爷感情好一事并非奴婢一人遑自揣测的。” “......” 时清然缴械投降,改口道,“......我想知道。” 弄儿“嗯”了一声,终于心满意足地收了她那副伶牙俐齿神通。 方才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话,兴旺就站在一边听着,从其中拼凑出了一个零零碎碎的真相,然后便仿佛被这真相震惊住了。 他莫名其妙地跟着出来走了一遭又莫名其妙地跟着走回去,半点怨言都没有,且回去的路上格外沉默,走的离时清然远了许多。 两人之间的罅隙大的能塞下两个弄儿。 时清然的心思比这缝隙还宽阔,丝毫没注意到他那只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震惊和异样。 她眨眨眼睛,好奇地问,“怎么不说话了?” 方才出来的时候他明明好像有很多话想要说来着,这会儿怎么安静得这样异常? 兴旺不曾与这种人相处过,没有时清然这样坦率得几乎没心没肺的好心态。 长久的悲惨生活将他从养尊处优的位置上拖下来,叫他很难再适应那种氛围。 闻声,他加快了速度,同手同脚地往前走,仿佛身后跟着什么虎豹豺狼。 时清然“咦”一声,正要跟上去,手腕却被拉住了。 弄儿清冷的声音随之而来,“小姐,你知道什么是连舟么?” 她向来话少,且十句之中差不多有八句都是应答,均不超过五个字,能像这样主动开口发问实在是难得。 时清然受宠若惊,做出一副醍醐灌顶模样,“听着倒是很耳熟,哦!你是说——” 弄儿的眼神中带了些讶异。 “哦”了一会儿,时清然同她四目相接,语气很快茫然下来,“不知道。” “......” 弄儿望她一眼,别过眼去又别回来,如此循环往复了好几趟之后,单薄的唇终于微微张开,一张开就是叹气。 好在这次她没叹太长时间,只是很短暂的一声而已。 时清然刚以为自己能够逃脱一次教训,就听见她道,“小姐,你能稍稍长点出息么?” “......” 时清然很委屈,理直气壮地争辩道,“女子无才便是德。” 弄儿没再跟她辩论,她说,“连舟是一种武器。” “我又不懂什么武......” 弄儿没看她,继续往下说,“准确来说,是一种暗器。” 她的声音从两片淡色的唇之间传出来,仿佛夹杂了数九隆冬的冰雪锋芒,越过时空,擦着呼啸风霜而来。 所谓连舟,其实是一条铁链,因其材料特殊,可被加工制作成纤细柔韧如发丝的尺寸,平时可收于袖中、缠于腕上,使用非常方便。 既能在战场上出奇制胜,也能在暗杀中发挥重要作用。 那东西虽细小,却是不出鞘则已,一出则势不可挡。 时清然不失时宜地打断了她的话,问道,“什么样的特殊材料?” 弄儿很罕见地没有教训她,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 她只是抿了抿唇,望了时清然一眼,再次抿了抿唇,最后吐出两个字,“玄铁。” 玄铁何物,时清然当然不陌生,非但不陌生,还应当很熟悉才是。 镇南王殿下麾下所统的玄甲营以冷锐甲胄而闻名,而那种甲胄的原材料便是玄铁。 时清然虽不读兵书,不懂兵家常事,却也大约晓得,上好的玄铁可塑性极强。 先前有一次宋煜辰深夜归来,玄甲未曾来得及褪下去。 她亲眼见过的,他从耳后取下了一片甲胄,放在桌上后专门拿砚台压住了一角,纵然如此,翘在空中的另外一角还是被微风吹得蠢蠢欲动,其轻薄比蝉翼只多不少。 由此观之,弄儿所言不虚。 “古有哲人,以铁索连舟,使船只稳如泰山,人行走在上面如履平地,宁折不弯,绝不会被丰腴掀翻。而使用这种方法的军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时清然“哦”了一声,愣了愣,拿能够气死人的眼神看向弄儿,口气比方才还要茫然,“所以说,那东西很厉害么?” 若是换做旁人,恐怕早酒丧失耐心要以下犯上,手刃这位心思蠢如猪的王妃殿下。 四目相接了片刻,弄儿无声地吸了一口气,道,“斩人头颅,大约跟切瓜砍菜没什么两样。” 时清然砸吧了一下嘴唇,“怎么忽然说这个?” 弄儿将声音压成一线,“若我没有看错,方才殿下叫你我出来的时候,袖口露出了一点散开了些许的连舟。” 不等时清然接着说出些能气死人的话,她们耳边骤然传来一声尖叫。 ——是兴旺的声音! 时清然立即回头,被弄儿按住了肩膀。 她的力气很大,不带半点人情味,叫时清然这只练过两三天武的三脚猫完全没有回手余地,就这样被她按着,一步一步走近县衙门口。 眼看着只剩几寸距离,弄儿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时清然正要发问,头顶落下她刻意压低过的声音,“小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第161章 怎么,想学么 时清然登时没反应过来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心却下意识地狠狠一跳。 兴旺脚后跟一软,露出来的那只眼睛里填满恐惧与惊惶。 弄儿上前一步,干净利落地腾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扶在了他单薄的后背上。 那一声尖叫之后,兴旺仿佛就失去了所有力气,只下意识地靠在弄儿那条细细的腕上,身子颤栗不停,抖得如同筛糠。 时清然抬眼一看,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 就在她抬眼看过去的刹那,宋煜辰刚好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一抹玄色擦着他雪白的袖口消失不见,徒留一串淋漓殷红。 而在他脚边的地上躺着的,俨然是方才那位颐指气使的捕头。 只是短短一会儿工夫没见,他这会儿已经上下分离,几乎不成形了。 黑发周围流淌开来红白相间的一片浑浊,叫人看了之后便很不愿意去细想那究竟是什么。 不远处的公堂案上同样被血溅得惨不忍睹,惊堂木上还挂着半截短粗的手指头。 宋煜辰身上自然也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些许血迹。 他半张脸笼罩在背光的阴影中,眼角微微挑起,仿佛映着绵延千里的赤色火焰。 而当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的时候,目光却十分平静悠远,甚至于仿佛噙着一点常伴青灯古佛的老和尚所追求的禅意。 有那么一瞬间,时清然甚至有些恍惚,总觉得仿佛从镇南王殿下那双黑沉沉的眼底看出了些许人情味儿。 可有人情味儿的人不会随身携带那样的凶器,不会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于无形,更不会在已经杀了人之后,闻着这浓郁得几乎让人反胃的血腥气还丝毫不害怕。 不仅不害怕,仿佛还十分受用。 时清然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这会儿才总算明白过来弄儿为何要她做好心理准备。 兴旺方才喊得那一嗓子动静不小,原本被指使出去的那群捕快没走远,闻声便“飕飕”地全跑了回来。 宋煜辰轻飘飘地摆摆手,掸了掸袖口上那根本不可能掸掉的血色。 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怎么来的这么快。” 时清然不知此时自己的脸色已经白到了什么程度。 宋煜辰不是什么文弱书生,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她知道的。 宋煜辰上过战场,以手段干脆狠厉一战成名,她也知道的 可如果要她将那双平日里总是似笑非笑的眼同战场上主持杀戮的血联系起来,委实十分困难。 她不知道,也完全想象不到风度翩翩郞艳独绝如宋煜辰,不拿折扇拿刀剑,出手即见血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来了。” 弄儿的眼神跟着沉了下来,不由分说地拉着一大一小旋身让开道路。 什么来了? 时清然对这二人打哑谜上瘾的表现简直有些忍无可忍。 可还不等她接话,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紧接着便是一阵齐齐的尖叫,其中夹杂着几丝隐隐的凉气。 转头一看,是一众裹着官服的捕快,打头的那个应当是跑的最快的,这会儿的脸色也格外白一些。 “麻烦诸位通报一声,我要见你们县令大人。” 捕快们自然没人听他废话,争先恐后地掉头就跑,边跑边叫,“杀人了!死人了!死人了!” 躺在地上的那个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头头,只是个穿着官服的死人。 死人而已,不需要留恋也很正常。 “啧。” 宋煜辰轻轻抿了一下嘴唇,有些遗憾似的,随后轻描淡写地一摆手。 一条玄色铁索打他袖口飞出,不由分说地穿破空气,分毫不差地朝着那群捕快飞去。 跑的稍微慢些的那个是方才脚软的最快的,没费什么力气就被铁索洞穿了半边脑袋。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甚至没来得及细细感觉后脑勺传来的痛楚,便眼睁睁地看着其中那锁链自他自己的右眼穿出。 玄铁柔韧而冰凉,同温热血肉擦出咯吱声响,玄色简短绽放开来一朵鲜艳血花。 弄儿松开了握着兴旺胳膊的那只手,转而遮住了他的眼睛。 见了血,连舟没打算停,且似乎更加兴奋,更加一往无前。 “噗噗”几声,时清然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铁索就已经贯穿了一串脑袋。 红白相间的液体飞溅在他们彼此身上,方才还吱哇乱叫着的捕快们转瞬间偃旗息鼓,当场变成了镇南王殿下手上的一串烂西瓜。 下一刻,几道黑影从四边飞窜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大堂中央,呼啦啦地围了一圈,将那仅存的小捕快围在中央。 宋煜辰收回连舟,那玄色冷铁仍光洁明亮,半点血色都不见沾染。 烂西瓜们没了支撑,哗啦啦地挨个倒地。 转眼间,在场还站着的人里边就只剩下了一个还穿着官服的小捕快。 小捕快很明显吓得不轻,两股战战,面色灰白,惊骇不已地高举着双手跪下,并且十分自觉主动地解下了腰间那把看似威风凛凛的刀。 刀擦在地上,声音嘶哑,如同生了十八层锈的烂铁片。 他望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一众暗卫,以及被暗卫们围在当中央的宋煜辰,面色惊慌欲绝。 宋煜辰淡淡地道,“去叫你们县老爷出来,就说本王有请。” 小捕快眨巴眨巴眼睛,仿佛已经被吓傻,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倘若自己再不做点什么或说点什么的话,方才那道诡异的利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会脱鞘而出,无情地将他那不值几个钱的脑袋砍下来。 宋煜辰叹口气,颇头疼似的冲身旁的暗卫们道,“架着他过去。” 闻声,四名暗卫一声不吭,却不约而同地动了身,挟持着那小捕快,杀年猪似的将他双手双脚高高抬起来,就这样轻盈地拎走了。 剩下的暗卫们也一声不吭地开始挪动身旁的尸体。 时清然望着那些脑袋,以及脑袋上热气腾腾的窟窿,一时间脑子乱哄哄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无意之间一抬头,才看见宋煜辰正看着自己。 “在看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踱步过来,顺着时清然眼神看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倏地笑了,问她,“怎么,想学么?” 第162章 别哭了 顿了顿,他又道,“这东西好用的很,喜欢的话回去也给你一个。” 时清然面瘫着没动,满脑子都是脑浆从窟窿里流出来的场景,稀里哗啦一大片,实在提不起心情同他轻松愉快地讲话。 方才眼前笼罩着的血色太多,她眼前几乎晃出了重重幢幢的虚影,胃里跟着翻江倒海起来。 宋煜辰虽是笑着的,环绕在他周身的那股冷意却无论如何也散不开。 他只消稍稍靠近一点,那股不近人情的冷然就变着法打着圈地往时清然的骨头缝里钻。 一想到那细细的连舟还在他腕上缠着,她便没有半点心思同他闲聊天。 于是时清然默不作声,装聋作哑装的十分不合格,肩膀还在微微颤栗。 两相静默。 过了一会儿,宋煜辰掀起眼皮来看她一眼,语气蓦地冷下来,淡淡地道,“别哭了。” 时清然闻声一愣,抬手抹一把脸,抹下一掌心的冰凉。 她这才后知后觉过来,忙将手掌贴在衣摆上胡乱蹭起来。 蹭完了,她立即矢口否认,翻脸不认人道,“我没哭!” 眼看着宋煜辰淡色的唇动了动,仿佛想要说些什么,时清然狠狠地瞪起眼睛,做好了他要是敢说出半个嘲笑的字就当场同他翻脸的准备。 宋煜辰此人,擅长的事情很多,其中以落井下石为甚。 倘若看她出了丑,他是断断不会放过这等能够见缝插针的好机会的。 果然不出意外的,宋煜辰下一秒就居高临下地看了过来。 他修长的身段裹在月光银白的衣袍中,左侧腰身上沾着几颗晕开的殷红,如同晕开在冰天雪地上的点点梅花。 但他这一次倒是很出人意料,看了两眼之后,他的语气仍是超乎寻常的平静。 “你不要告诉我,你长了这么大,在今天之前还从来没有见过死人。” 时清然就着那股成仁的气概狠狠地道,“我就是没见过怎么样,就算见过又怎么样,为什么要告诉你!” 宋煜辰正要再说,身边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个暗卫,朝他弯了弯身子,“殿下,人带过来了。” 宋煜辰“嗯”了一声,眨眼功夫重归面无表情,“带上来吧。” 说完这句话,他便没再多看时清然一眼。 眼泪抹了又掉,无端地胀满眼眶。 时清然咬咬牙,正要再说上两句,却又忽然想起了出嫁前她哥的质问——你真的了解宋煜辰么? 而那时候她只不过听说过一些传闻而已,却已经深信不疑,毫不犹豫地一口咬定下来她了解。 “如果你后悔了呢?” “我不会后悔。” 说书的将这位从头到脚都是传奇的殿下夸到了天上,仿佛天底下所有美好的词都是为他而生。 所以彼时她不曾知道,他既然身为镇南王,又是国之重器玄甲营的主帅,自然会有一些独特的凌厉手段和说一不二的干脆。 可这也是真相。 他是能够将折扇玩出花来、出口成章的翩翩公子,也是能策马战场、秣马厉兵的冷血将军。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其实宋煜辰他一直都不曾有过任何改变,只是她自己太过想当然罢了,现如今真相披露,便受不了了。 思及此,时清然半个字也不能再说出来,且耳边传来一阵窸窣动静,猜想着是那狗官县令被带上来了,她立即闭了嘴。 赵县令正在后院休养生息,懒洋洋地叮嘱师爷后半晌记得催催厨子把虎皮肘子送过来,眼前忽然就无端闯进来一群黑衣人,手上抬着他手下的一个捕快。 捕快一见他就嚎了一嗓子,嚎完了便开始哭。 黑衣人其中之一拿凶光毕露的眼睛扫了他二人一眼,阴沉的声音打面罩后边透过来,“你们谁是县令?” 师爷立即绷直了身子,抬起一只手戳在赵县令脑门上。 常言道,狡兔三窟。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赵县令心里亮堂明净,没被一天三顿猪油蒙蔽心神,早早地便为万贯家财找好了去路,也为自己找好了全身而退的法子。 可惜天降奇兵,一上来便不由分说地将赵县令捆成了人肉粽子,叫他那三窟白白成了无用的摆设。 不仅如此,这群黑衣人不客气已经到了几乎登峰造极的程度。 见师爷这样一指,他们立即冲上前去,数十双男人的手在赵县令身上上下摸索了一阵,确认什么都没搜出来之后又将他抬了起来。 双手双脚,同方才抬那小捕快的架势一模一样。 赵县令作威作福惯了,哪受得了这等被当成生猪的对待方式,当即便提起了中气,狠狠地吼道,“你们是哪条道上的蟊贼,连本官也敢劫?都不想活了吗!” 方才问话的黑衣人没跟他废话,干脆利落地腾出一巴掌拍了过来,顺带伸手捞走了正欲伺机逃跑的师爷。 小捕快吓得眼泪掉下来,嗓子里发出如同某种小兽一般的呜咽。 师爷刚要开口打探些什么,便听那黑衣人轻轻“啧”了一声,随即眼前闪过一道玄色寒光。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便不可避免地被一股热流喷了满脸。 伸手一摸,满手鲜红。 能够在县老爷身边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没有两把刷子怎么行。 师爷自认为也是见过些大风大浪的,此刻见着这般情状,已经到了唇齿后边的话语又被齐齐地吓了回去。 片刻后,宋煜辰眼前便多了一头半边脸红肿透亮如同新鲜发面馒头的县令大人,以及一位哑口无言的兔崽子师爷。 赵县令此人,前半生费尽心机买管卖官,终于将自己倒腾到了如今这个干吃俸禄不干实事的美差位置上。 后半生便彻底安逸下来,纸醉金迷夜夜笙歌,享尽人间极乐。 做人做到了他这个份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倒也算得上十分圆满。 若要说谋略和志气他诚然没有,小心眼和弯弯绕却一定是不缺的。 眼看着座上那人贵气逼人、仪态翩翩,他立即改口,嘿嘿笑道,“这位小兄弟,您是哪条道上的,想要些什么,咱们都好商量、好商量嘛。” 宋煜辰道,“我以前只听说过山贼打家劫舍,官府为民做事,没听说过县老爷主动向山贼讨好求饶的。” 赵县令没回过味来,师爷眼珠子一转,先一步反应过来,抢在前边问了一句,“敢问阁下——” 边上的暗卫上前一步,“殿下,人犯带到,我们便退下了。” “唔。” 殿下? 这世上能被称作殿下的人物统共也只有那么几种,除过皇子皇孙便是亲王。 而放在当今这个世道,皇室衰微薄弱到了那个份上,能被称作殿下的便只有那么一位了。 弱冠前便力挽狂澜,扶山河于将倾,以一己之力将半壁江山从蛮夷手中抢回来,泼墨挥洒,重新刻下宋氏之姓。 第163章 你有何罪 这样说来,好像王城那位飞鸽传书来的消息中,提到有可能下西南微服私访的,正是这位活在传说中的殿下。 镇南王殿下! 赵县令面上人五人六的笑意瞬间僵住,肥胖的身形狠狠晃了一下,登时连捂脸都忘了,短粗的手指头无力地垂下来。 单看他此刻的表情,仿佛是见证到了天塌下来的一幕。 镇南王殿下杀人如麻的恶名在外,可眼前这位怎么看都更像是个斯文俊秀的公子,分明是一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模样。 于是赵县令重重地咳了一声,硬着头皮含混不清地道,“阁下是哪条道上的,只管道出真名姓便是,何必如此装神弄鬼呢。” 顿了顿,他砸吧了一下嘴,又憋出一句自认为很玄妙的话,“打家劫舍按律最多也就是个收押,受三两天牢狱之苦便能放出去,冒充皇亲国戚可不是闹着玩的。” 闻声,宋煜辰轻轻挑了挑入鬓的眉眼,唇角噙了一点淡淡的笑意。 时清然给他这副笑意看的不寒而栗,顶着一双红眼圈受不了地干噎了一下。 师爷眼睛尖,鼻子也尖,没费什么力气就看见了宋煜辰腰间挂着的白龙纹玉佩,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一丝血腥气。 随即他的脸色变得比玉佩还白,苍白中带着惊惧。 赵县令还要再说上两句,后背忽然凭空踹过来一脚。 他没有任何防备,圆滚滚的脑袋立即向前砸过去,却因为脖子和小腹上肥肉太多,卡着动弹不得。 师爷身子骨本就单薄,瘦的如同耗子精,这么一脚踹的很重,几乎用干净了他全身力气。 落地之后,他面红耳赤,仿佛受到了什么奇耻大辱,连口气都没顾得上喘,当即便满面愤恨道,“大胆!竟敢如此同王爷说话!” 骂完了,他又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膝盖猛地软下去,“啪叽”一声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末了,仿佛又嫌这动静不够大,他紧接着以头抢地,磕头的架势看的时清然不禁咋舌。 跪完了也磕完了,大礼已毕,师爷这才重新抬起头来,朝着宋煜辰拱手道, “王爷,这混账竟敢对王爷口出不逊,小的实在看不过去,这才自作主张动了手,没有事先请教王爷应允,望王爷恕罪!” 时清然惊了一下。 从前在岐山的时候,家中虽也论道上下,却没有那样森严的等级之差,故而她这个小姐当得也不是多么有架子。 后来到了王城,王府里从上到下都对她十分不待见,她也不愿自讨没趣,整日厮混在市井里,只在说书人口中听过谄媚,便以为已经实实在在地领悟过了。 然而直到现下一见,她方才知晓什么叫做真正的谄媚。 在这一刻之前,时清然万万不曾想到过,世上竟然有人能变脸变得如此之快,且手法如此之娴熟,当着前主子便能对现主子将谄媚二字发挥的如此淋漓尽致。 宋煜辰再度扬了扬眉,没有说话。 眼看着事态已经发展成了这样,赵县令就是再不识时务也该醒过来了。 兔崽子师爷一向最机灵,要不当初也不会被他选出来带在身边,这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货色,怎么会轻而易举无缘无故地便这样舔着脸去讨好旁人。 那么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位真的是传说中杀人如麻的镇南王殿下? 赵县令霎时间面如土色,对自己方才那没过脑子且自以为是的话十分后悔,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是不可能收回来了。 思及此,赵县令咬咬牙,力气一时间使得太大,险些咬中舌头。 他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心疼自个儿,更顾不得埋怨师爷,再次硬着头皮道,“王爷,下官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宋煜辰冷不丁地应了声,“你自知有何罪?” 赵县令在心底打了个激灵,飞快地道,“怠慢王爷便是罪。” 他嘴上本能地巧舌如簧,内心却早已一劈成为了两半,一半泡在深沉的自责里,憎恨自己有眼无珠,一半仍骂骂咧咧。 这位殿下放着好端端的王爷不做,偏要无端地假装成什么告状的,真是没事找事。 可话又说回来,他这样细细一琢磨,觉得自己倒也没有做出什么十分大不敬的事情,就算这位殿下真要没事找事,顶多也就只能治他个不周之罪。 至于剩下的,尚未挑明,想必他也不清楚。 如此说来,便还有回旋余地。 思及此,赵县令渐渐地自信了些许,于是昂起了脑袋,腰背也挺直了些许。 宋煜辰道,“除此以外,还有何罪?” 赵县令熟稔地调度出一派温顺老实的模样,脑袋温敦敦地贴到地上。 他道,“近日来瘟疫横行,流民多逃至本县,为了安抚流民,下官自行开放了粮仓,后又奔走相劝诸位豪门大户开仓放米救济燃眉之急。不瞒王爷,下官已经三天三夜没能睡个安稳觉,心火下行,肝阳上逆,一时间有些心焦,怠慢了王爷,是下官的错,可下官拳拳真心皆为民着想。望王爷看在下官一片真心的份上,饶恕下官这桩罪过。” 宋煜辰没看他,也没应声。 单看他那坦然的眼神,时清然忽然有些同情这体型赛肥猪、口舌伶俐若兔子精的狗官。 他舌灿莲花煞费苦心地说了这样长一串,倒是将自己择的干干净净了,可宋煜辰分明就是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第164章 狗官头头的弟弟 他转过头,面色温和了些许,冲兴旺摆摆手,“你来说。” 从方才开始,眼前的怪事就一桩跟着一桩,身边人口中说出来的话也一句赛过一句惊人。 这可怜的少年七拼八凑,得出了一个令他震惊不已的真相。 清风朗月心底良善的公子原是镇南王殿下,也就是当今皇上的手足兄弟,那么那两名女扮男装的所谓小厮,想必来头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他自认为一颗心已经在苦难中磨的千疮百孔,此刻却明显感觉到胸口狠狠地颤了颤。 思及方才他一口一句狗官声泪俱下的场景,兴旺下意识地出了一掌心的冷汗。 这少年活到如今这岁数,命途格外惨淡了些,从未遇见过什么清正廉明的好官,难得遇见个能耐着性子听他说话的,一时间便没忍住。 诚然赵县令乃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狗官没错,“顺理成章”四个字便在这少年人身后推了一把,让他自然而然地便认为天底下所有的官都是这样。 倘若按他这个想法,狗官上边还是狗官,再上便是狗官的头头,也就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少年天子。 这样说来,如今坐在公堂上座、朝他温敦敦地笑的俊朗公子便是狗官头头的弟弟? 那他方才岂不是、岂不是——犯了真正的大不敬罪! 思及此,四下无风,兴旺却又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翻起一点眼皮,还没来得及看到宋煜辰半片衣角就又垂了下来,十分惊慌失措,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捏,又是满手冰凉。 方才好容易生出来的那点胆量和勇气仿佛都变成了不可名状的笑话,盘旋在他脑袋周围。 等了一会儿,宋煜辰又道,“将你方才说给我听的再说一遍便可以,不必害怕,有我在,自会为你断定清白。” 师爷见风使舵,闻言如同找着了亲爹,感动得只差涕泪交加。 他转头,将胸膛拍的砰砰响,嘴上对兴旺道,“对!有王爷在此,小兄弟你有什么但说无妨!王爷一定能还你一个清白!” 有动作有声音,表情也十分到位,叫人不信不行。那架势之磅礴,仿佛如果宋煜辰做不到他说的那样,他便能立即将项上人头摘下来赔给这少年当夜壶使。 兴旺没工夫纠结他一个半截入土的老不死,同自己这么个大好年纪的少年口口声声称兄道弟是否合乎礼仪。 此情此景之下,还能惦记着什么莫须有的礼仪的绝对都是些没心没肺的混蛋。 兴旺不是混蛋,五脏六腑俱全,心肺也十分完好,只是此时动荡得格外剧烈了些。 宋煜辰说的云淡风轻,且说这话的时候唇边仿佛还噙着一点清光映雪的温和笑意。 兴旺做不到他那般,方才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本是脱口而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得上是无心之失,此刻却全加粗放大地出现在了他脑海中。 单是想想便足够叫他胆战心惊,从凌迟到株连九族通通想了个遍,嘴上就更是半个字也不敢多说,更遑论是将那一连串的大不敬再重述一遍? 公堂本就是审讯的地方,审讯官都主动开了口,证人却久久沉默着,场面委实有些不太像话。 师爷眼珠子一转,刚要开腔,便听见镇南王殿下又叫了一声, “兴旺,在听吗?” 兴旺立即被这一嗓子喊回了魂,“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眼看着已经到了不得不开口的地步,他只得硬着头皮,一开口便是格外的战战兢兢,“草民、草民......” 师爷见缝插针,吊起了眼角,尖着嗓子道,“你这小孩!王爷问你话,你只管好好说话便是,忒不识抬举!” 宋煜辰别过眼,屈指在公案上轻轻一敲。 房梁上忽然悄无声息地倒吊下来个暗卫,不由分说便朝着师爷脸上抽了同方才抽赵县令时如法炮制的一巴掌,打完之后转瞬之间再次消失。 师爷的身板远远不及赵县令那般结实敦厚,给他这一巴掌打的登时飞出了满嘴血沫,漏了气的猪肉一样瘫软下去。 见状,宋煜辰还没再度开口,耳畔便传来了那少年唯诺却渐渐清晰起来的声音。 兴旺原本是不知如何开口才合适的,可说着说着便控制不住地声泪俱下。 长久的苦难和不幸在他心底挤压出了一渠浩瀚汪洋,此刻好不容易得以倾泻,便如同开了闸一般,千里之堤轰然倒塌,将其中血泪一股脑说了个清清楚楚。 尽管省去了那些难等大雅之堂的粗鄙之语,语气稍稍平淡了些许,可时清然再听一遍,还是听得心情难平,想要揪着那肥头大耳的县令狠狠踹两脚。 说着说着,兴旺忍不住颤抖起来,嗓音带了些许哭腔。 宋煜辰及时道,“人犯,你有何要说的么?” 赵县令做惯了颐指气使的大老爷,今日头一遭做人犯,却做得颇有觉悟,立即耷拉下一张肥腻胖白如发面馒头的脸,熟门熟路地哀嚎起来。 “王爷,这孩子地遭遇确实可怜,下官听了也觉得难受的很,可下官实在是冤枉啊!下官从未做过这些丧尽天良的事!” 说着,他猛然转过头瞪向兴旺,“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何要这样诬陷我?” 兴旺咬牙,拿仅剩的那只眼睛瞪他,眼底腥红一片,“我才没有诬陷你,我说的句句属实!” 赵县令叹口气,眼神中带着“此子实乃冥顽不灵,吾心甚忧”的惋惜,又冲着宋煜辰拜了一拜。 “下官幼时离乡求学,幸得中举,之后七登南宫,两拜西南,如今在永县为官已经二十年,一直兢兢业业不敢忘本,时刻谨记着朝廷的雨露恩泽,绝对算得清正廉明。” 顿了顿,他再度叹口气,委委屈屈了半晌后才继续道,“为此,下官自知得罪过不少人。不瞒王爷,从前下官也受到过不少威胁。” “但下官不怕那些,只求能让所辖范围内的一方民众过的安居乐业,下官自己也好活个清清白白问心无愧!这孩子虽然可怜了些,却也不能仗着可怜便信口雌黄!下官为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断断......断断是受不了这等折辱的!请王爷明察秋毫!” 第165章 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说的忒恳切真诚,言尽于此,眸底竟是迸发出了几颗眼泪,仿佛亲眼看到自家门前的贞节牌坊被凭空出现的陌生人泼上了一盆黑狗血。 赵县令哽咽了一把,捏着袖子在眼角沾了沾,“失礼失礼,给王爷看笑话。” 大大小小的官吏兴旺这一路上见过不少,可像是这般能够倒打一耙还打的忒熟练的,赵县令还是独一份。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这三言两语平白无故冠上了个白眼狼的名声,先是狠狠地惊了一下,继而气血上涌,身子猛地发起抖来。 “你、你胡说!你胡说八道!” 赵县令不看他,眼皮耷拉着,袖口左一下右一下沾得没完没了,整个人就是一坨横不平竖不直的大写的委屈。 宋煜辰垂下眸子,视线在他身上飞快掠过,“你的意思是证人说的那些你都不曾做过,是么?” 赵县令好不容易听见了不带任何杀气的问句,立即端正了脸色,“是。” “不曾贪污受贿?” “不曾。” “不曾欺男霸女?” “不曾。” “不曾滥用私刑。草菅人命?” 赵县令做出惊惧状,如同大白天活见了鬼,登时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肥大的身子缩得像发育不全的鹌鹑。 “不曾不曾!下官胆子小,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敢杀人?” 宋煜辰顶着那双古井无波的沉沉黑眸,“从未杀过人?莫非你所辖地区里边从未出过任何穷凶极恶之徒?” 赵县令谨之慎之地思考了一会儿,道,“自然也是有一些的。” 不等宋煜辰再问,他便立即抢答道,“凡作奸犯科的,自然是要按律法处置,但下官从未亲自动手,也不敢去现场观看,连行刑都是请百姓代为监督的。” 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他犹豫了一会儿后道,“不瞒王爷,下官也怕血,看不得那血滋呼啦的场面。” 同宋煜辰在一起这几个月相处下来,时清然知道他审问人时候的一贯腔调,先开始总是平平淡淡,却绵里藏针,时不时地便拿出来在她身上戳上一戳,戳出千疮百孔的漏洞来。 也正是因此,时清然每每偷跑出去做一些他不喜欢的事情总能被审问出来,从来没有一次能完完整整地瞒住。 原本她当宋煜辰的审问手段已经足够讨厌,却没想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话原是真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也所言不虚,这天底下还真能有人的嘴能这样严。 他那两片厚腻的嘴唇如同覆上了无形的玄铁,刀枪不入且没有半点可供侵入的缝隙,顶着满面莫名其妙的老奸巨猾。 心底老奸巨猾,面色却十分老实。 宋煜辰问,他便答,语气温温敦敦,脸色委委屈屈,硬生生扭捏成了一名光天化日之下被流氓平白无故欺侮加诬告了的良家妇女。 兴旺气的眼皮连同额角一道用力跳起来。 这少年吼得声嘶力竭,单薄的手背上青筋毕露,“你说谎!你明明就有!那些事你明明全都做过!你杀人不眨眼,全县人都见过的,你怎么......怎么能如此信口雌黄!” 赵县令闻声更委屈,手紧紧地攥着领口,仿佛唯恐他那颗清白无比的内心被看了去。 “你敢说你没杀过人?那......” 兴旺狠狠地咬着牙,上下两排牙齿站站,几乎随时要被他自己咬碎,唇色淡的险些看不出。 忽然,他那只紧绷的眼睛中血色褪去,闪过一线亮光,仿佛忽然抓到了救命稻草。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一字一顿道,“猴儿——你应当记得的吧!” 赵县令眼珠子一转,满面清澈的镇定无辜,“什么猴不猴的,咱们永县什么时候有过猴?” 他答得驴唇不对马嘴,少年听得愤怒,“他是我朋友!” “哦......” 赵县令做出一副醍醐灌顶模样,上下扫了这少年一眼,语气愈发温柔亲切,“不过我确实不记得这么个孩子,是同你一般大么?怎么了?” 宋煜辰慢条斯理地捏着惊堂木,手指从下刮到上又轻轻刮下来。 “他已经被你杀了!” 闻声,赵县令“震惊不已”,手指转移阵地,立即捧住了右边胸口。 “你这孩子,话可不能这么乱说!方才你诬陷本官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却不代表我的容忍是没有底线的!你说我杀了人,那你有证据么?” 兴旺又气又急,口舌却远远抵不上这油嘴滑舌的老油条一半伶俐,一时间眼泪竟然落了下来。 时清然知道,弄儿知道,台上作壁上观的那位应当也知道。 证据自然是没有的。 那叫做猴儿的孩子已经不存在于能看的见摸得到的维度,灵魂死去,肉身被烈焰焚毁,皮肉化作油脂反哺火舌,骨头碎成细沙一样的灰烬。 如何还能找得到证据? 宋煜辰开口,冷不丁地转了话音,“流民若要北上,必将经过此地,你既然身为永县县令,又颇为兢兢业业,那么应当会将每日所有进出人口全都登记在册吧。” 问完了,不等赵县令回话,他转过眼神,冲着师爷道,“把册子取来给我。” 师爷捂着半边脸没敢动。 他此刻很恐慌,一半是因为害怕王爷,这位镇南王殿下杀人如麻的名声硬邦邦地摆着,如同无形的利刃,不知何时就会悬到他脖子上,杀人不见血。 另外一半是因为赵县令。 这生的像肥猪一样的狗官虽然可恨了些,可他毕竟也同这狗官共事了这样长时间,且狗官待他还不薄,有自己一口肉吃就绝对不会少了他的一口汤。 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喝着一碗油水,同流合污了那么多事情,倘若随便牵出一两件来,在现下这个形式中恐怕也足够治他个死罪。 第166章 见了棺材落了泪 于是师爷战战兢兢道,“王爷,近来、近来人口太多,我们人手也不足,故而、故而......” 宋煜辰淡然道,“再故而一下就先杀了你。” 时清然,“......” 此人还真是——恶劣,说话连场合也不看。 她已经习惯了宋煜辰这般冷不丁的翻脸和威胁,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旁的感受。 相比之下,师爷却没能习惯,闻声立即弯下腰,脑门紧紧贴在地上,看样子仿佛被吓得不轻。 “册子是有的,只是不一定完全,王爷若是想找什么人恐怕是......” 宋煜辰道,“也就是说人数没那样多了?” 师爷悄无声息地摸一把额角,摸下来满手淋漓冷汗,唯唯诺诺道,“是。” 宋煜辰没理会他的胆战心惊,轻描淡写地继续道, “你们二人能戴上乌纱,作为我朝的一名官员,必定都是经过了应试的,对么?” 尽管猜不透这位殿下的思维跳动为何这样快,师爷这回却也没再犹豫,干脆利落地道,“回王爷的话,是。” 若不是,便是变相地承认了买管。 买管该当何罪,他心里还是清楚的。 这话倘若答了“是”,后果还尚且不很明朗,可若是答了“不是”,说不定这一秒脑袋就已经从项上落到了地上。 宋煜辰“哦”一声,微微掀起眼皮,眸底居高临下地透出一点冷光。 “那么——看来二位应试时运气还真是十分不错,连几个流民的名字都记不清楚,也不知是如何记下那么多圣贤书的。” 师爷脑门子上的汗哗一下淌成了源源不断的小溪流。 赵县令眼看着这兔崽子哆哆嗦嗦的身影,后背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很想骂人,娘的,这混账东西翻脸不认人的时候动作还真快。 整日在他面前装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这关头病却全好了,上赶着谄媚忒着急,脚上力气还不小,竟然能如此干脆利落地踢过来。 但赵县令没敢借此机会公报私仇。 拔掉萝卜连着泥。他知道的。 为了这样个兔崽子一气之下将自个儿这么些年攒下来的家底全数亲手毁了不值当。 暗自在心底狠狠地唾了一口,赵县令“老实巴交”地道, “王爷,说句不好听的,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等虽吃着朝廷俸禄,可剥下了这身官服,充其量也就只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书生。灾情何等深重,流民何其多,下官也很想能够将每个人都关照到,但实在是心力交瘁、奔走劳碌、忙不过来,有心无力啊。” 师爷立即会意,附和着道,“王爷有所不知,朝廷虽慷慨地下放恩泽雨露,可那些流民不一定买账。光是安抚和集中就要花很大一番功夫,县老爷所言不虚。” “瞎说!你们......你们简直......” 兴旺气的发抖,恨不能将眼前这狼狈为奸的两条狗官扒皮抽筋。 听了师爷的话,赵县令渐渐找回了些许自信,神采飞扬起来。 “这位小兄弟,我知道我们县衙有些小吏脾气是急躁了些,可那也都是因为事情太多,试问天天睁眼闭眼都得同瘟疫打交道,谁能时时刻刻高兴起来呢?” 兴旺说不出话,舌头被愤怒充斥,僵直在口腔中动弹不得。 公堂之上一时间陷入静默。 宋煜辰掀起眼皮,冷不丁地问,“那么,不知这位脾气急躁些的小吏具体是哪位?带上来给我看看。” 他斜着身子,松松垮垮地挂在公堂椅上,却硬是坐出了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场。 赵县令忽然再度陷入了不自信中。 师爷眼皮子一垮,熟稔地调度出个眼神看向赵县令。 二人共事了这么些年,师爷肚里有几个饺子赵县令比他自己都要清楚,于是心领神会地也斜过眼睛。 可惜宋煜辰没给他们眉来眼去交流的机会。 他道,“既然你们说不上来,那便低头看看,是不是这一位。” 撩开半边袖口,袖中迅疾飞出一抹闪电般的玄色,眨眼间消失不见,只在大堂的氍毹上留下了一小截东西。 赵县令和师爷不约而同定睛看过去,随即发出两声音调各异的惨叫,面皮青一阵白一阵再青一阵,精彩纷呈。 时清然看过去,看清了那是一截手指,手指边上还残存着一片官服料子。 “......” 他是什么时候将那死人的一截手指头藏到袖子里的? 时清然这边有点想吐又有点纠结,那边赵县令已经毫不犹豫地扑倒在了地上。 一开口,几乎不出意外的又是哀嚎和求饶,没有分毫新意。 师爷仿佛是忽然闻到了那股已经淡了许多的血腥气,扭头便开始吐,连哀嚎都顾不上。 宋煜辰微微弯了弯唇角,笑的春风扶柳,“认得么?” 赵县令将脑袋整个贴在地上,“王爷饶命!” 宋煜辰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狭长的眸底擦出一抹冷光。 “想要我饶你一命的话,就说些我想听的。” 想听的? 赵县令脑海中一时间隆隆而过千军万马。 是该先说上次发下来的那批钱粮都被他一人克扣下来了呢,还是该先说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流民登记册呢? 是该先说他不记得那叫什么猴儿的孩子是因为杀过的人太多呢,还是还先说其实若他们现在去后院花池里边翻翻,说不定还能翻出来一半块零星骨头呢? 该先说哪一件呢? 可无论先说哪一件,下场无非都是一个死字。 赵县令犹豫又犹豫,踌躇又踌躇,屁都没能放出来一个。 宋煜辰十分善解人意地道,“要我提醒你该说什么么?” 赵县令狠狠地哆嗦了一下,终于见了棺材落了泪,磕磕巴巴地开口道, “下官、下官在任这些年里,曾、曾经贪过些银子,上边下发的银两......” 宋煜辰没再同他废话,飞快地抬起袖子。 眨眼之间,一道玄色之后,赵县令脸上多了一道狭长的口子,血丝飞溅,淋漓下一串明亮的殷红血珠。 那条玄色铁索擦着他的脸被收回袖中,在师爷脑袋边上留下一道凛冽风声,将他方才同赵县令之间建立起来的那丁点情谊打的支离破碎。 他连滚带爬地冲上前去,“王爷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说!我交代!” 宋煜辰“唔”了一声,忽然压低了声音,“我要知道,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第167章 合格的俘虏 闻声,师爷却一下子哑了火,仿佛方才涕泪俱下恨不能将脑袋摘下来给这位殿下当球踢只为换取自己一条狗命的不是他。 已经把脑袋举起来打算一巴掌拍开师爷、唯恐被抢了活命机会的赵县令立即再度低下头,脑袋狠狠扎进地里。 两人默不作声,不约而同地紧紧咬住了牙关。 时清然知道,那他们两人同样也该知道。 那截玄色铁索就在宋煜辰袖中藏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划破空气横空而来,至于下一次甩来的是手指头还是什么旁的东西就不一定了。 按着镇南王殿下的脾气,是带来还是带走些什么也不一定。 杀鸡儆猴的戏码上演过了,效果也仿佛还不错,怎么此刻这二人忽然就又变得如此沉得住气了? 顿了半晌,师爷颤颤巍巍地提着唇角,笑的比哭还难看,“小的......小的愚钝,不知道王爷说的是什么事?” 宋煜辰望了一眼身边的柱子。 方才动手杀那捕头的时候他带了些气性,下手不自觉地有些重,一时间竟是没控制住,淋漓出了些许血迹。 柱子是金丝楠木,那捕头看起来身量不胖不瘦,可惜血肉里边油脂太大,血渗不进去,歪歪曲曲地蜿蜒出一串零星血花。 他别过视线,屈指捏住那没什么分量的惊堂木,“事到如今,你以为他还会来救你么?” 一直没吭声的赵县令瞳孔猛地一缩,额角跟着狠狠一颤,冷汗一串接着一串地往下落。 “没了利用价值的东西,你以为还能值得他大张旗鼓一场么?” 他喉咙里逸出一声极轻的冷笑,“怎么,敢打赌么?赌他究竟是会放弃你们还是来救你们,就以你们两个的项上人头为赌注,如何?” 宋煜辰审问起人来很有一套,这一点时清然是早已经领教过的。 此人本事不小,这方面更是擅长,所有话都仿佛说的十分漫不经心,却总能准准地戳进人内心深处最柔软最恐惧的角落。 他慢条斯理地往后靠了靠,姿态轻松慵懒,“倘若我是你们,就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打这个赌,胜算太小,不划算。” 话音刚落,师爷猛地直起了身子,“王爷!小的——” 他好像是忽然想通了,说的很急切,但还是为时已晚。 他只勉强来得及说出这么几个字,众人耳畔忽然闪过一声血肉摩擦声响,紧接着师爷便不说话了,也不动了。 他的眼珠子僵硬地旋转了半圈,仿佛很想要往身后看,动作在几秒之后戛然而止——他胸口处忽然多出了一段刀刃,刃尖上闪着森冷寒光。 殷红淋漓。 体型硕大笨拙如待宰肥猪的赵县令不知何时挣扎着起了身,并且悄无声息地扑到了师爷身后。 师爷右胸口冒出汩汩热流,随后干脆利落地死去,“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一双眼睛瞪得忒大,神采已经不见,残存着的是显而易见的恐惧和一点模糊不清的不甘,却没有惊讶。 他身后的赵县令脸色灰白,手指颤抖个没完没了,一只手上捏着一只鞋子,鞋头上是闪闪发亮的寒光匕首。 暗卫搜查了他全身上下,却唯独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还留着这样一手。 赵县令不愧吃了这么多年的民脂民膏,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手无缚鸡之力,手上力气十分可观,没费什么力气就捅穿了这位多年公事的同僚的心脏。 宋煜辰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地上嘴唇逐渐渗出殷红血迹的死尸,眉眼中仍是一派古井无波。 “当啷”一声,那藏在鞋子里的暗器落了地。 赵县令那只有力的手哆嗦的不像话,胖白如发面馒头的一张脸上有恐慌、有惊惧、有绝望,却唯独没有后悔。 不知究竟潜藏于何处的暗卫们蜂拥而上,刹那间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如同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呼啦”一声朝着赵县令围过去。 公堂上连死两人,方才那股子好不容易才散去了些许的血腥气卷土重来,轻而易举地将时清然整个人吞噬其中。 弄儿熟门熟路地将她挡在身后,清冷的声音夹杂了些许关切而来,“小姐,要先走么?” 时清然抬起头,眼角余光瞥见脑袋上悬挂着的“正大光明”四个字,头更晕了。 但她动了动嘴唇,“不。” 此情此景,堪称荒唐至极。高位之上的镇南王殿下却格外淡定,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游刃有余, “县令大人,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是哪位值得你这样以命拼死护着,说句话而已,有那么难么?” “君、君子食人之禄,故而、故而忠人之......” 赵县令面如土色,自觉耳畔皆是嗡嗡蜂鸣,口齿一道不利索起来。 “事已至此,县令大人难道还妄想着能够与虎谋皮?”宋煜辰不紧不慢地打断他的话,“只可惜现在于他而言,你已经被我发现,便等于是失去了所有利用价值。” 顿了顿,他忽而轻轻一笑,“现在看来,于我也是一样。” 赵县令仿佛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喃喃自语个没完没了,眼中没有半点神采,张口说的尽是些疯癫之语。 他曾假借他人之手杀了很多人,可亲自动手这应当还是第一次,动作不怎么熟练,心理准备也完全没做好。 宋煜辰很有耐性,再度敛声问,“你是否杀过人?” 赵县令张了张口,终于开始老老实实地说人话。 他道,“......是。” “猴儿是你杀的么?” “......记不得了,可能是。” “是否擅自扣押下了所有赈灾钱款和米粮?” “......是。” “是否滥用私刑、草菅人命?” “......是。” 他一字一顿,每多说一个“是”字,脸色就更白几分。 这会儿的赵县令仿佛彻底成了一只纸老虎,还是只已经漏过气的纸老虎,所有虚夸的花架子全都灰飞烟灭。 按照时清然在话本之中看来的定律,通常来讲一位战俘被俘虏之后应当是十分宁死不屈的,且一定要在被对方质问时狠狠拿眼神瞪着胜利者,被按着脑袋的时候还拼死挣扎想要冲上去同胜利者再做最后一次斗争。 如若不然,便一定要主动赴死。趁着对方没有防备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提着脑袋往墙上撞,决绝而悲壮。 总之,作为一名合格的战俘,宁可输人也绝不能输气场。 第168章 忠心耿耿,遗臭万年 由此观之,赵县令实在算不得一名标准的战俘。 他浑浑噩噩地在这世上活了几十年,县令当得万人唾骂、遗臭万年,如今死到临头,连做俘虏都做的不够格。 他眼底没有锋利的怨毒,面上的神色绝望到看不见丁点要抗争的苗头,温和乖顺得让人提不起防备的欲望。 宋煜辰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挥挥手制止了那群暗卫。 只要他做出意味相反的动作,这群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活血滴子们就会替他动手,干脆利落地将赵县令大卸八块。 得了指令之后,暗卫们迅速跳开,让出一条整齐的道路。 宋煜辰站起身,松开了那枚惊堂木,慢条斯理地掸了掸指尖沾染上的灰尘,然后更加慢条斯理地走下了公堂。 他面色平静而坦然,如同刚去郊外踏青沐浴过之后归来的富家公子,贵气凛然,分明是一副胜利者的模样,且分毫不打算放过对方。 他怀揣着这样一副得寸进尺的架子走下来,问,“我可以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指使你这样做的人是谁。” 赵县令沉默不语。 “说出来,我可以免了你的死罪。” 赵县令仍然沉默不语,面上是一片颤抖的静寂。 “真是忠心耿耿。”宋煜辰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赞叹。 时清然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此人一向是绝对不肯好好说人话的,倘若一句话有十个字,那么之中起码有六个会带着不怀好意的试探或讽刺。 而他若是开口说了些像模像样的好话,那么一定是怀着更加叵测的心思,无异于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然这一次也没例外,话音前脚方才落地,后脚就紧紧地跟了句, “可惜你跟错了主子,你以为你拼死护他,可他顶天也就只会把你当做一块踏脚石,指不定还是块沾着狗屎的。” 赵县令眼底潋滟了一下,却仍没有做出什么太大反应。 宋煜辰继续温和地咄咄逼人,一寸一寸靠近他,敛声道,“不过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想知道的总会知道,而你只是主动交付出了你自己这条命,虽然你的命我也并不怎么稀罕。” 赵县令默默地咬紧了后槽牙,侧脸不由自主地紧绷起一条线。 宋煜辰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身子也弯的更低了些。 时清然只看得到他的唇动了动,仿佛是说了些什么。 然而不等她仔细推敲他究竟说的是什么,赵县令忽然间面色大变。 他狼狈神色陡然擦出凶狠的火光,很努力地猛然挣了一下子,被两个暗卫眼疾手快地按住了肩膀,并且又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脚,脸“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宋煜辰直起身来,再度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带回去,慢慢审着。” “是。” 应声的暗卫手起手落,干脆利落地劈在赵县令后颈上,于是他立即晕了过去。 回客栈的路上。 弄儿照例走在前边,试图拿那副冷冰冰的面皮做出来一个稍稍温和些的表情来宽慰兴旺。 那少年被吓坏了,大喜连同惊吓一起扑面而来,不曾给他留准备的时间,他只能尽力在之后自我消化。 时清然同宋煜辰并驾齐驱,心里总有些毛毛的,眼珠子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看。 那些暗卫冒出来的时候着实吓了她一大跳,难不成他们这一路上其实就跟在宋煜辰身边? 倘若真是如此,那岂不就相当于她同宋煜辰二人的一举一动皆为自以为是的掩耳盗铃,实际上根本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么? 胡思乱想之余,她忽然听到一声, “然然。” “......”时清然皮笑肉不笑,“殿下。” 宋煜辰转过头来看她,色淡而薄的唇微微动了动,“......听到了么?” 时清然没反应过来,一脸莫名其妙道,“什么?” 宋煜辰不回答,变着法地又问,“没听到么?” “......” 此人究竟是怎么做到方才杀过人断过命案这会儿就又能跟没事人似的云淡风轻的? 时清然没有他那样良好到几乎变态的心理素质,一时间还没能回到平日里两人互相打嘴仗的状态之中,一开口便是老老实实的人话,“没有。” 难得宋煜辰听见后没有立即开口讽刺,他扬了扬眉,声色淡然,“你跑的离我那么远,能听到才怪,过来,靠近些。” “......”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煞有介事地摆了摆手,月光银白的袖口连同沾染在袖口上的那点零星血迹一同在微风中翩翩起舞。 时清然抖掉半身鸡皮疙瘩,一边悄无声息地往更远处挪一边皮笑肉不笑地弱声道,“殿下,我能不能同你打个商量,我现下是一身男装,若是......恐怕不太合适。” 宋煜辰没说话,直接上手过来拉住她半边衣袖,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人提到了身边。 时清然,“......” 眼前骤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是再熟悉不过的五官和再熟悉不过的表情。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时清然试图挣扎了一下,奈何被他扣住了半边腰,整个身子如同被捆进了铁索之中,死活动弹不得。 于是她只得轻咳一声,谨之慎之了一会儿后道,“有倒是有一些的。” 宋煜辰难得地没立即噎她一声,非但没有,还很安静地往前继续走,满脸洗耳恭听的模样。 “那个,那些暗卫......是一直都跟在你身边么?” 宋煜辰微微颔首,“嗯,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 时清然更加莫名其妙,“你凭什么觉得我能早就发现?你又没有告诉我,再说了你带那么多暗卫在身边你不能事先知会我一下么你知不知道......” 宋煜辰顶着那张刀枪不入的脸皮,连眼睫都不曾动上一动,“哦,你在房里推搡不让我亲,我还当你是知道可能有人看着,所以脸皮薄,原来不是么?” 时清然,“......” 第169章 你才脸皮薄 耳后漫上一阵压抑不住的滚烫,时清然有些羞愤地瞪他一眼,“你才脸皮薄!” 后者漫不经心地弯弯唇角,“我脸皮确实薄,同然然不能比。” “......” 他们是晨起出的门,现下审完了赵县令,再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沉。 永县的街道格外清冷寂静,放眼望去,走在前边的只有弄儿和兴旺,一长一短两道狭长的身影贴在一起。 粲然的暖色亮光贴着街道两侧的房檐落下,打在宋煜辰半边侧脸上,描摹出他挺拔的鼻梁,凉薄的唇线,以及没什么波澜的眉眼,衬出一身难捱戾气。 是一副十分标准的、极其薄情又寡淡的面相,是暖阳也染指不得的冰冷与好看。 真乃整条街上最不可多得的一道风景。 时清然方才感慨了几秒,就又听到这风景淡淡地道,“那么然然不让亲,不是因为这个,究竟是为什么呢?” 时清然咬牙切齿地提醒,“......殿下,天还没黑呢。” 宋煜辰“嗯”了一声,朗声道,“我看的到,怎么了?” 从前在岐山的时候,她是不听话了些,可那也就只有当着她哥的面才会发作,故而她在民众之间的风评一直都还不错。 怎么现下到了王城才没多久,下到洗衣做饭的小婢,上到宋煜辰,都对她有着这样深的误解,莫非认为她是那种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肆意谈论这些事情的那种人? 时清然被这顶“开放”的帽子砸的冤枉不已,刚要再说话,就听见他继续道,“然然的意思是天黑之后就可以做些什么了?” 口上这般说着,他手上也没闲着,修长的手指一路蜿蜒,熟门熟路地掐上了她腰上最软的那块肉。 时清然立即捉住他的手,将声音压低成一线,“殿下,我现下还穿着男装呢,您这样说、这样做,合适么?” 宋煜辰没应声,入鬓的眉眼轻轻挑起来些许,指尖又往前滑了滑,脸色平静得不像话,单薄的唇随之靠过来。 他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合适”。 “给路人看见了不像话......殿下,您先......宋煜辰!放开我!” 时清然躲避得十分辛苦,面红耳赤之余还要提防被前面那两人听到,连喊都不敢大声。 倘若给弄儿看到她光天化日之下做这样的事,以后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话音落地,脖颈处扑洒下一口温热的气息。 宋煜辰低低地笑了一下,向来清冷的声音是极尽缱绻的温柔。 他道,“不。” “......” 时清然咬咬牙,搬出致命杀手锏,很努力地一边应付他为非作歹的手一边掀起眼皮来瞪他,同时狠狠地道,“你这样很有可能会被旁人认为我们是断袖!” 诚然她作为一名不到二十岁貌美如花清澈单纯的美少女,并不想要在这种弹丸小县里同旁人张口闭口谈论什么断袖不断袖的事。 但无奈此刻身边这位面皮实在厚的超乎寻常,寻常的斧钺刀剑估计很难刺穿。 不过骄矜如宋煜辰,一定不会容许自己被冠上这样一顶帽子。 从前她穿男装只是图个方便,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还能发掘出这么一条好用处。 果然,这话落地之后,几乎是与此同时,宋煜辰便松开了手,并且慢条斯理地垂眸看了她一眼。 两人现下虽是并肩站着,无论是姿势动作还是讲话的声调语气全都黏糊得不像话,且宋煜辰那双黑沉沉的眸底分明就溢着似笑非笑的温柔。 但时清然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显而易见的居高临下扑面而来。 顿了一会儿,他仿佛后知后觉地砸吧出了些许味道,“唔”了一声后道,“然然觉得我有龙阳之好?” “......” “看来是我做的不够。”他微微笑了一下,面上是一派清澈的温柔,手上动作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若不想旁人误会倒也简单,只不过要看然然是否配合了。” 时清然弱声道,“怎么配合?” 宋煜辰轻笑一声,眉目分毫不动,原封不动地将说过的话再度祭出来,“有一个或者不止一个孩子。” “......” 她并不想配合,十分不想。 时清然虚弱无力地挣扎了一下,试图转移话题,“你不是说我可以问么?我还没问完呢,你不要说些有的没的。” 宋煜辰难得好心情,竟放过了她,“嗯,问吧。” 时清然没料到他会答应的这样干脆,一时间还没打好腹稿,愣了一下后才硬邦邦地道,“我想知道......那个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去?” 宋煜辰顿住了脚步,深沉的眼眸在半面光线下投射出一片狭长阴影。 时清然没看到他的唇是怎么动的,只听到耳边落下他的声音。 “你就只想问这些么?” 时清然点点头,哈出一口气,将面上的红热劲散去了些许,随即很认真地道,“是啊。” “在王府的时候不是整日想着如何往外跑么,怎的忽然想回去了。” 旧事就这样被拆穿,时清然轻咳一声,装聋作哑道, “弄儿想王府里的火腿肘子想的厉害,这两天同我说了好几次,还有小七,这些日子没回去,我也不曾给他写信,他怕是要闹了。唔,还有正正......” 宋煜辰插话道,“正正在王府中会有人照看。” 时清然不服,梗着脖子强调道,“那怎么能一样,正正最黏我了,这么久都见不到我,它一定会很想我。” 宋煜辰淡定地道,“它黏的不是你,是你手上拿着的肉。” 时清然仍不服,“可下人也会去喂它呀,它不照样也是和我最亲么?” 宋煜辰面不改色地一针见血,“下人不会拿着上好的火腿肘子去喂它。” “......” 时清然自觉说不过他,于是立即偃旗息鼓,随后又光明正大地第二次转移话音。 “那我想知道——” 宋煜辰不动声色地松开她的腰,改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指尖团成一团塞进掌心里,“次数用光了。” “......可我才问了两个问题!” 宋煜辰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我什么时候说过一定要回答你几个问题了?” “......” “走吧。” “去哪?” “回客栈。晾了一天,现下难道不应该陪你安稳地吃一顿么?”他笑的清朗好看,“然然不喜欢?” “......” “我喜欢我喜欢,我很喜欢,你不要再那样叫我了好不好?”时清然撩开袖口给他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宋煜辰笑笑,难能可贵地没出口或出手教训她。 夜色将近,耳畔逐渐响起蟋蟀类的虫鸣,四周升腾起微凉的露水,衣摆便变得沉重起来。 第170章 宋煜辰的勺子 后来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审出来的。 死到临头,赵县令总算是拿出了一点难能可贵的气节,第二天晨起便被押运的暗卫发现他死了,尸身僵硬冰凉。面色青紫,是服毒自尽。 鉴于因为他冷不丁地在公堂之上掏出一只藏着匕首的鞋子捅死了师爷,暗卫们唯恐这等突发事件再度发生,于是七手八脚,将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仔仔细细又搜查了一遍,最终什么也没有搜查出来。 没有利器,也没有其他,更不用说毒。 如此看来,赵县令死的颇为蹊跷。据说死相十分平和,仿佛是安乐满足地死去的。 然后宋煜辰传令下去,将尸首鞭尸,之后腰斩,丢在野外喂秃鹫。 弄儿一字一句地转述这话的时候,是他们回到王城的第一日。 回来之后,日子便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宋煜辰依旧每日起的比鸡早,依旧在天尚且擦黑的时候便已经独立地收拾利索衣衫出了门。 时清然也依旧睡到日上三竿,依旧在弄儿三番五次的提醒不得之后被一抔冰凉的湿手巾闷醒。 永县县令赵德康玩忽职守、草菅人命、贪赃枉法、罪无可赦,传镇南王之令,处以腰斩刑罚,家财没收,充入赈灾钱款。 传说中,那小小县令名下竟有数十所私宅,共搜刮出了八十万余两白银,侍妾美女共六十余人,其壮阔恢弘程度令人咂舌。 王城中的官员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只当此事是一枚小石子,顶天也不过能砸开三两波澜罢了,在朝野之上绝口不提,纵然提起也一定是浅尝辄止一句带过。 更有甚者剑走偏锋,以此来委婉提醒当今天子后宫未免太过稀薄,是否要择个好日子再选一批秀女进宫,早些为皇家开枝散叶。 相较之下,四境之内其他小地方的官员便远远不及这群衣冠禽兽淡定,一个个地炸开了锅。 镇南王殿下冷酷残暴的形象深入人心,在那一众幻想着天高皇帝远便可高枕无忧的蛀虫屁股下边点了一簇火。 于是大小官吏全被这一簇火烧得惊起,废寝忘食地一脑袋栽进灾民群,赈灾救民工作开展的红红火火,一时间竟达到了上下一心的极致繁荣。 兴旺大仇得报,一时间感激涕零,又在宋煜辰暗许下寻到了更加称心如意的活计,携着姨娘以及小豆子过上了勉强能够吃饱穿暖的幸福日子。 至于后来永县调度来了新的县令,是如何清正廉洁两袖清风,如何得民众爱戴,兴旺又是如何在此等青天照拂下重返学堂,甚至于考取了一定功名,那都是后话。 当时是,时清然方才捏住一只茶碗,试图用小勺舀起来一颗菜丸子,被耳边这三言两语说的没了半点胃口,忍不住地想到了些许不太好的画面。 手一抖,光溜水滑的丸子便从勺里脱了出去,“啪叽”一声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弄儿立即递过一只新的勺子,继续往下说,“小姐,你怎么看。” 时清然痛定思痛,于是干脆利落地手起勺落,先将丸子送进嘴里再说。 弄儿垂眸看过来,声音又冷下去几分,“小姐。” “我在听我在听,你不要念我了。”时清然道,“我还能怎么看,人又不是我杀的,我也没负责审问,与我们没有干系,管他那么多做什么。” 弄儿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些,原本就轻的声音被她压得几乎听不见,“小姐。” 时清然没抬头,专心致志地望着地上闻着味道跑进来的正正,伸手将那一小团雪白捞起来放在腿上,薅着它脑袋上的毛。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吧,该做的正事我没忘记,那药材宋煜辰也派人去找过,昨日就已经送去小七那边了。等这两天过去,再稍稍歇息一下,我们便去别院那边看看小七,好不好?” 弄儿无声地叹了口气,走过来捉住她试图往正正嘴边喂丸子的那只手,很用力的忍耐溢于言表。 “小姐,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拿着你自己吃饭的勺子去喂正正。” 时清然一本正经地扯谎道,“这不是我的,是宋煜辰的。” “......” 倘若这会儿她身旁站着的是王府中的人,无论是丫鬟还是小厮,恐怕都会在她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出口之后惊得眉毛落地,然后再大张旗鼓地吵吵嚷嚷,至于鸡飞狗跳就更是少不得。 弄儿虽然有些时候也很不好,在这一方面却好的不得了,她并不在乎宋煜辰的死活,更不用说他是否和狗用的是同一只勺子。 于是她立即偃旗息鼓,不再纠结此事。 但睿智冷静如她,只要稍稍顺着这话想上一想便应当明白时清然说的是谎话。 此次回来之后,宋煜辰仿佛很忙,总是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又什么时候离开,而时清然又格外闲,少了他似有若无的敲打之后便更加闲。 两人一忙一闲,除过后半夜的那会儿缠绵之外几乎寻不到任何能交流的机会。 而宋煜辰这样忙,缠绵也不似从前那样常有。 比起时清然房里的榻,反倒是书房中临时搭起来的床更加受宠幸些。 如此一来二去,现下掰着手指头数一数,时清然已有六天六夜整没有见到过他,更不用说能同他一起吃饭。 而她的一日三餐用的餐具又都是弄儿端过来的,因此就更加不可能出现什么宋煜辰用的勺子。 第171章 我就是思念了怎么样 然而正正并不知道眼前的勺子是什么镇南王殿下的还是镇南王妃的,也并不在乎什么尊贵矜持,只一门心思吃得欢快。 时清然慢条斯理地抚摸着它脊背上的白毛,几乎不能将视线从它毛茸茸的脑袋上挪开片刻。 摸着良心说,正正算是现如今她身边最乖顺可爱的一件活物了,比宋煜辰和弄儿都要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顿了片刻,弄儿才重新开口,一针见血地戳穿了她的心思。 她慢慢地垂下美眸,声音连同面色都是一贯的冷然,话语却十分惊人。 她道,“小姐若是思念他得厉害,我现在便去书房将床榻收拾一下,小姐今夜宿在那边就是。” 时清然一动不动,“我没思念他。” 弄儿也一动不动,“我还没说是谁。” 时清然,“......” 面上神情好不容易才勉强控制住不至于爆红,手上却没能做好。 当时是,她一只手刚好挪到正正后脑勺上,恰恰捏住一撮毛。 给弄儿这样冷不丁地戳穿心事后,她一个没注意,手比脑子先一步紧张起来,猛地往上提了一下。 正正正在哼哧哼哧地啃那只同它的脑袋差不多大的四喜丸子啃得辛苦,被扯痛之后“嗷”一声叫出来,随后本能地掉过头去冲着时清然的手咧开了满口尖细的小白牙。 弄儿眼疾手快,一把将它从时清然腿上提起来丢在地上。 正正四脚朝天地打了个滚,似乎余怒未消,挣扎着爬起来想要龇牙咧嘴一番,被弄儿一个眼神看过去之后偃旗息鼓,哼哼唧唧了两声后便扭着小屁股跑开了。 弄儿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不动声色地拿过她手上的勺子,再次换了一把。 时清然捏着新勺子,狠狠舀了一大口丸子,随即像是得了底气似的,歪着脑袋道,“好吧,我就是想他了,怎么样?” “......” 时清然梗着脖子继续挣扎道,“我搬过去也没用,他今夜不会回来。” 弄儿道,“我已经听说,宋煜辰今夜会回府。” “你在哪儿听说的?” “小姐不必知道。” 时清然叉腰,“小姐有没有必要知道是小姐自己的事情,小姐现在就是很想知道,你究竟是在哪儿听说了这些小姐都不知道的事。” 弄儿干脆利落地撩开衣摆,吐出一句“是奴婢的错”之后便要往下跪。 时清然,“......” 她忽然想起从前的种种教训,回忆起了曾痛定思痛之下总结出的尽量少同弄儿说话的准则,可惜事到如今还是没能遵守,给她钻了这样的空子。 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被侮辱了一半就绝无收回来的可能。 她索性豁出脸皮去,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趴下,“我累了。” 弄儿好心地提醒道,“小姐,你昨夜天没黑就歇下了。” 时清然叉腰,“我就是贪睡,怎么样?” “......” 破罐子破摔的这一招她是跟着时轩学的,从前向来没有在弄儿面前用过,如今骤然一用,感觉作用十分立竿见影。 彼时正处于青春年少风流倜傥的时轩方才了却一段露水情缘,据说只是出了趟门替他爹做事,半途中结识了那么一位大小姐。 结果那位大小姐生的倒是耳聪目明,可惜就是眼神不太好。单单看出了眼前这公子之芝兰玉树英俊潇洒,便一见倾心,不曾等看穿其道貌岸然的伪装后的真面目便开始投怀送抱,而时轩自然也是照单全收。 两人便和和气气地同行了三两天,等到即将分别时,那小姐眉目含泪地捧给了他一条丝绢,上书生辰年月以及八字,娟秀的蝇头小字写的端端正正。 然而时轩此人并非什么纯洁清澈的少年,早就习惯了被街道两侧突兀伸出来的一只纤纤玉手塞过来的鲜花或是丝绢,于是收的十分自然坦荡,面皮都不带红一下的。 这形容看在那小姐眼中,却只让她当做时轩是应允了,于是在前一夜悄悄约定月下道别。 她哭的梨花带雨,时轩捉蚊子捉的也十分辛苦,突兀听到耳畔闯入一声“我等你来娶我”云云,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但时轩毕竟是时轩,身为少庄主,自然要有一些少庄主该有的觉悟。 他八风不动,十分正人君子地推开了肩膀上的美人脑袋。 “并非在下不肯,只是家中早已指腹为婚,是位父亲旧识的女儿,貌美又贤良,恐怕在下是要辜负姑娘美意了。” 说话间,眼神十分委婉地在美人身上上下扫了一遍,随后表情更加端庄肃穆。 大小姐咬牙切齿,宁肯丢了姻缘不能丢了面子,死活要看一眼那所谓指腹为婚的姑娘的模样。 听他讲故事的时候时清然正饶有兴趣地嗑瓜子,嗑得兴趣盎然,“你给她看了么?” 这很明显是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 时轩相好的虽多,真正有名有姓的女眷却一位也没有,怎么可能随身携带什么女子的画像。 时轩笑眯眯,越发温柔亲切,“我给她看了你的画像。” 时清然不嗑瓜子了,怀揣着随时有可能会被那位大小姐派人暗杀的恐惧跳起来,试图谋杀亲兄,并且身体力行地痛斥他是如何过分。 时轩挑眉,“我怎么就过分了?你说说看。” 时清然认为被亲哥拿出去当做收拾烂桃花用的挡箭牌这事说起来很没有面子,于是剑走偏锋,无比正直地道, “你玩弄纯洁少女的感情!” 时轩闻声一转身,羊脂玉腰带同悬在腰间的玉环轻轻相碰,碰出“叮咚”一声。 随后他坦然道,“对,我就是玩弄了,怎么样?” “......” 时清然被他哥不要脸的精神震惊,几乎是立即便住了嘴,反应同眼前的弄儿几乎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相比起她那副尊荣,弄儿显然要更加好看些。 所以说美人就是美人,就算生起气来也很漂亮。 这使得时清然很难得地在大清早便想起了她那位兄长,尽管他平日里总是一副十分不靠谱的模样,然而说出来的话都是很有道理的。 冷静睿智而一针见血,是时清然绝对无法企及的典范。 相较之下,弄儿才更像是他们时家的女儿,时轩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宋煜辰今日出门仍然很早,又或许是昨夜压根就没有回来,不过这同她也没有十分必然的联系。 第172章 替您砍人去 反正自打进了这镇南王府的门开始,他要去哪,向来是想到便要去到,从未知会过她,更不用说向她汇报。 按道理说,也无须同她汇报。 时清然此人,从不爱操心他人的闲事,毕生钟爱仅美色同听说书两样而已。 宋煜辰是她明面上的夫君,却没有相通的血脉关系,算不得自己人,于是被她归作他人一类。 书是闲书,无一例外全是踩着酸唧唧的基调开篇,而后洋洋洒洒整本全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正经八百的书她是读不进去的。 犹记得出嫁之前,她新得了本话本,熬了个通宵彻夜才看完。 由于大抵情节同她先前看过的一众话本并没有十分明显的区别,她便果断地选择性忘记了。 唯一残存在印象之中并且余音绕梁的,是那话本中的小姐在初遇书生时,被问到读过什么书。 那小姐含羞带怯地答道,“女儿愚钝,识得几个字罢了,只读过一点女则女训。” 不料这竟听得书生赞叹连连,直将小姐夸成了天下贤良淑德温婉大度第一人。 话本中的小姐愚钝是装的,是谦虚,然而时清然自认自己的愚钝乃是真材实料,比真金还真,于是登时便将这女则女训当做了救命的灵丹妙药。 次日,弄儿来喊她起床,才发现床榻已凉。 那小姐生的貌美如花,且贤良淑德到了那个地步,却还是被迫遭受了重重磨难与不幸才最终嫁得良人,于是既不美貌也不贤良的时家大小姐更加惶恐不已。 尚未成婚,已出现了恐婚的先兆。 时清然翻来覆去又覆来翻去,将自己烙成了一张焦头烂额的饼,一夜无眠。 天色刚刚擦亮时,她便迫不及待跳下榻,顶着一双黑眼圈,巴巴地去求问山庄里的丫鬟婆子们这能够活死人肉白骨、化腐朽为神奇的女则女训究竟为何物。 可不知为何,平日里脾气忒好慈眉善目的一众女眷听了她这话,却全都陷入了吞吞吐吐之中,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肯先吱声。 时清然自知等她们主动开口的可能性同要求园中那颗枯死的铁树立马开花差不多,于是便信手点了一个,“你......” 不等她“你”出个什么所以然来,那被点到的小丫头战战兢兢,二话不说便往时清然手上塞了一盏茶水。 “小姐,您先喝口茶,坐一坐。” 吃人手软,这便问不得了。 时清然颇郁闷,想要再度寻找下一个目标,她们却全都不约而同地将脑袋扎到了胸口上,动作之整齐划一堪比河边随风而倒的芦苇荡。 时清然给她们这如临大敌的架势弄得莫名其妙。 “我只是想请教个问题,你们知道的说句话,不知道的便算了,又不是要你们替我砍人,犯得着这么为难么?” 大小姐已经这般发话,按理来讲她们作为下人,是万万没有不回答的道理的。 可先前那位绣娘也不过是回答了个问题,说了两句话而已,便惹得庄主大发雷霆,还落了个给赶出去的下场。 有了这样一桩活生生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想送上门去触这个霉头。 时清然偏过头,视线落在方才那战战兢兢的小丫头身上。 不等她开口,小丫头便笔直地跪了下去,“小姐,您还是要我替你砍人去吧!” “......” 时清然瞅着那小丫头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到底没舍得,“你先起来。” 小丫头不起,满脸挂着风萧萧兮的悲壮,仿佛已然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 时清然,“......” 她从未因为这等小事受到如此冷然的对待,问多了几遍之后,见没人应声,她便自讨没趣转身要走。 不想这一转身,不知是否因为站的时间太长,她手腕有些发酸,一个没注意便脱了力气,茶碗“砰”一声摔得粉碎。 于是面前的一众丫鬟婆子们立即抬起头来,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转瞬间却又低了下去,顶着一副大白天见了鬼的表情,将那口凉气再度齐齐地吐出来。 一回头,时轩不知何时踱到了她身后。 他正捏着一双玲珑玉骰子把玩,睨了一眼现场,笑道,“原是我们大小姐正发脾气,打扰打扰。” 说完,旋身便走。 时清然下意识道,“我没有!” 时轩于是再度回头,那小丫头跪的虽笔直,身板却太过纤细,纵然是一脸慷慨赴死却也给她硬生生跪出了委委屈屈的模样。 时轩瞧一眼小丫头,再瞧一眼边上淋漓的茶叶和水渍,随后满脸“我懂”地拍了拍她的肩,眉眼间尽是欣慰。 时清然,“......” 她正要说话,眼角余光忽的扫见一个婆子悄悄地掀起了眼皮,视线往她哥那端飞过去,随后又倏地落下。 时清然下意识地一偏头。 时轩正端着一副仿佛看到了亲生的女儿初次学会拿筷子的慈祥神情,自以为同那婆子交换眼神交换得很快,不料猝不及防被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然而她哥毕竟是她哥,不曾露出过半分错愕便云淡风轻地转过了身,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丝毫没有半点做贼该有的心虚。 “......”时清然咬牙切齿,“哥哥。” 时轩扬了扬入鬓的眉眼,笑的春风扶柳,无限温柔缱绻地回她道,“妹妹。” 时清然迅疾回头,将声音压低了些许,“你是不是同她们又交代了些什么?” 时轩捏一下耳朵,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你说什么?” “......” 时清然没再废话,果断地犯上作乱,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领。 然后她又听见了一连串整齐的吸气声。 时轩始终挂着清浅而恬然的微笑,撑着个道貌岸然的架子道, “哥哥近日为你的婚事操碎了心,此刻头正疼......哎,轻些拽,这料子金贵的很......” 一路将他拖进了书房,时清然方才住手,随后一言不发地拿愤怒的眼神瞪他。 瞪人,一定要用力才有气势,最好是能够将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才好。 时轩掸了掸衣袖上那并不存在的褶皱,瞧她一眼,随后垂下眸子,顺手从一旁的书架上拈起个鸡蛋大小的红玉摆件。 瞧一眼她,再瞧一眼这红玉摆件,摇摇头放下,再伸手去够更远处摆着的夜明珠。 “......” 时清然忍无可忍,“有你这样当哥哥的么!” 时轩慢条斯理地放下夜明珠,“自然是没有的。” 第173章 百花齐放春满园 顿了顿,他又道,“莫非你还见过谁家的兄长能英俊潇洒到我这个地步么?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东西。” “......” 时清然一脸面瘫,不是很想同他讨论这个问题。 她咬咬牙,就着那点儿未消的怒意质问道,“你不让她们跟我说话,那我要是有问题该问谁?” 时轩将骰子放下,玲珑玉石同楠木桌面磕出一声脆响。 他道,“有什么就去问给你请的夫子不就可以了?夫子是读书人,知道的难道还没有那群姑子婆子多么?” 时轩身为她的兄长,尽管有时候是少了几分正形,可该做的事情半件也不会少。 古往今来,女子无才便是德,身为女子,从落地开始便注定了是不能同同岁的男孩一样自由地去学堂念书学习的。 因此许多有些家底的爹娘便会专程请一位夫子回来,在自家房檐下边让聪颖漂亮的女儿学些基本礼教。 放着好端端的学堂不去,一定要浪费这个精力和银钱,算是长久以来心照不宣的传统之一。 而她时清然虽然不够漂亮,也不够聪颖,可勉强也算得是一名正儿八经的大小姐,所以读书的问题就更需要重视。 于是她哥在这方面毫不吝惜,一掷千金请回来了一名周身散发着飘飘若仙人的老孺给她做教书先生。 时清然看见那先生第一面便忍不住想,若这胡子能剪掉,给正正做件新帽子正好。 这夫子可谓是整个山庄上下除过弄儿以外玩的一把好冷面的第一人,总是板着脸色,下颌线如同一条宽阔的河床。 想了想夫子那苦大仇深的脸,再想想话本中含羞带怯的小姐,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看怎么不登对。 于是时清然干咳一声,颇委婉地小声道,“可夫子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时轩坐得很端正,颇有一点大家风范。 闻声,他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露出了个更加慈祥的神情,“那不是还有哥哥么。” 这一顶“学富五车赛状元”的高帽子他扣得十分自然,以至于时清然并没有来得及觉察。 她再次干咳一声,贴着她哥坐下,严肃地正了正脸色,随后虚怀若谷地问,“哥哥,你读过女则女训么?” “......”时轩很难得地嘴角一颤,“你对我究竟存着什么样的偏见?” “算了,想着你也不会知道。”时清然另辟蹊径,“那哥哥,你替我买一本回来好么?我想读读看。” 时轩想也不想,一本正经地摇头道,“不许看,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说今日的太阳莫非打西边出来了么?你竟然主动想要读书?” 时清然望了一眼太阳,诚然它是打东边出来的没错,如今竟然被迫更改此规律,那一定是遇到了一些增加不可抗的因素。 她举着一张苦哈哈的脸,极尽委婉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倘若过滤掉其中七分的美化三分的虚构之外,便很真实了。 时轩听完,了然地颔了颔首,睨她一眼道,“你昨夜又熬夜看话本了?功课都做完了么?” “......” 他听了这么久,就听出来了这个? 时清然忍无可忍,“我都要嫁人了还做什么功课?” 时轩再度睨她一眼,眼神和面色都很有几分“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味道,颇为恨铁不成钢地道,“状元明知要做官,为何还会接着念书?” “......” “将军明知要娶妻,为何还要每日躬亲练兵?” “......” 时清然说不过他,给他轻而易举便敲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还有......” 时清然二话不说便捂住耳朵。 时轩意犹未尽,话说到一半,见状伸手去拽她的袖子,“你能不能同我说一说,为何突然想到要读这些东西?” 时清然忸捏了一下,“我担心因为才疏学浅,届时给哥哥丢人。” “没事,有你在身边这些年,哥哥丢人早已经丢习惯了。” 顿了顿,他抖了抖袖子,一针见血地宽慰她道,“放心,没人敢嫌弃你才疏学浅,不过倘若你是因为害怕被退婚才这样说的话——” 时清然看过去。 他微微笑了一下,语气愈发温和,“哥哥向你保证,就算你真的被退婚了,也绝不是因为才疏学浅。现在的男子找妻子都是要看内在和外在的,你——” 时清然恍然大悟,“你是说我其实是很有内在的,是对方不识货对么?” 时轩摇头,丝毫不打算委婉地说完了他被打断的后半句话,“你是没有内在那种东西的,被退婚也一定是因为长得太丑。” “......” 时清然“腾”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果断地打算谋杀亲兄。 时轩笑的停不下来,任她敲打,打完了后才道,“好了好了,究竟还说不说正事?” 时清然毫不犹豫道,“当然要说!” 时轩没应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如果人家问我读过什么书,我开口便实话实说,你认为合适么?” 时轩道,“这不就好了,实话实话乃是我民族的传统美德。” 顿了顿,他又道,“如果真的被问了,你就告诉他你最近在看的书不就可以了?” 说完,慢条斯理地拈起茶碗盖子准备抿一口,顺便问了一句,“你最近在读什么?” 时清然老老实实地说人话,“《金瓶梅》。” “......” 风度翩翩八风不动如时轩,听了这样惊世骇俗的三个字之后也一下没端住,险些将一口茶水喷出来。 时清然诚恳地望着他,“哥哥?” 时轩平静自如地抬起袖子,将嘴角那点茶水渍擦去,随后淡定地道,“那便这样说好了,百花齐放才能春满园嘛。” 说完这句驴头不对马嘴的话,他便借口还有事情要处理,迅速逃窜了。 于是直到今日,女则女训云云她也不曾真正读过。 还是后来来了王城,有一次出门听到旁边上街买菜的妇人们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她急着去听书,唯恐最好的位置给别人占了去,只匆匆地捎带着听了几耳朵。 第174章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大约是什么夫君说的要听得,夫君骂的要忍得,至于夫君的去向有没有必要掌握得,她没有听到,便也不知道了。 时清然说宋煜辰今夜不会回府是猜测不假,但这猜测成真的几率很大也是不争的事实。 说来十分冤枉。 她大婚之前,便听说王城里大大小小的大家闺秀们因为梦中情郎要迎娶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山野丫头而伤心不已,从而做出个各式各样超乎伦常的惊世骇俗举动。 俗语道三人成虎,而从王城到岐山路遥遥、山高水远,就算人全部横着躺下,整个王城的人摞起来恐怕也是不够的,于是传言传的更加肆无忌惮。 流言纷纷,一时间传出了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版本,单是传入时清然自己耳朵里的,两只手便也数不过来。 她甚至还听说在那一众小姐中有一位,生的一副明眸善睐闭月羞花模样,貌比西子胜三分,美目碧长眉翠浅。 她心仪镇南王殿下多年,只等着父兄有朝一日能替她上门说媒,好不容易等到自己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心上人也从战场上凯旋归来,眼看天时地利人和,只待心想事成。 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了时清然这么个程咬金。 圣上赐婚,是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花出去的钱,绝无可能再收回。 听闻消息之后,这位小姐犹如遭到晴天霹雳,登时便昏了过去,醒来后先是大哭一阵,后来又陷入了郁郁寡欢之中,一双眼圈儿红的没完没了。 不吃饭,也不睡觉,时不时地便要默默地流上一阵子泪,最后将一双明亮的眼睛都哭瞎了,也没能换得心仪了许久的男子上门去看她一眼。 这故事传的有模有样,有详情有细节,叫人听来只觉得震惊,不相信不行。 现在她真正嫁给了宋煜辰,成了实打实的镇南王正妃,还要顶着被一众表面温软善良的女子在背后嚼舌根和扎小人的压力。 时清然认为那些女子均乃是十分没有眼光的,只顾得上妒忌,委实忒盲目,这正妃的日子若是给她们过一过,估计没人能受得了。 这世上的不讲道理本就是很多的,尤其在女人堆里就更加明显。 那么一众千金小姐日日夜夜在背后盯着,唯恐她这个乡野丫头会俘获她们心目中那最耀眼的心上人的心,同时日复一日地朝着镇南王正妃的位置流口水。 却没有一人知道,宋煜辰并不是她们所幻想的那般英勇神武而又闪亮耀眼,他是块冷冰冰的木头,不会对任何世俗女子动心。 而她这位不才王妃殿下,便正好属于“世俗女子”这一类。 她自己这正儿八经的王妃当得也忒没滋没味,连镇南王殿下的面都见不着,说来委实凄惨,简直要抹上好几把辛酸泪。 不过这些在嫁来王城之前她就都晓得的。 时清然趴在桌上,望着隔着窗棂轻轻浅浅洒进来的阳光,想起她哥问的问题——倘若你以后真的后悔了,怎么办? 怎么会后悔呢。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她五六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时轩手上的糖葫芦和白糖糕,向来都是只能要一样的,倘若犹豫得太久,便一样也没有了。 于是时清然果断地翻身坐起来,“弄儿,你想不想出去玩?” 弄儿垂着眉眼,一股清冷的鄙视从她眼角流出。 时清然装作没看到,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就知道你很想去,那么走吧,我陪你出去走走!” “小姐。” 时清然把勺子放下,叹口气道,“我再在这府里这样坐下去,恐怕就要憋出病来了,哎今日我起床的时候胸口和后脑勺都疼得很......” 弄儿没有再说话,一言不发地收拾了桌子,熟门熟路地找出两身男装,伺候她换上。 弄儿正低垂着眉眼专注地给她系腰带,从上往下看过去的模样乖得不行。 时清然捏了一下衣袖,“你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听说宋煜辰今日会回来的呀?明明我——哎!疼!” 弄儿手上无声无息地用力,将她后半句话勒了回去。 时清然龇牙咧嘴,末了仍没有要消停的意思,换了个问题道,“那么他为什么前两日不回府呢?” 弄儿面无表情,“兴许是因为不愿意看见小姐你吧。” 时清然不依不饶,再度叽叽喳喳起来,“那么为什么他不愿意看见我呢?” “......” 弄儿被她吵得忍无可忍,于是决定不再理会,匆匆胡乱将她上下整理了一番,随后便拉着她翻过围墙跳了出去。 镇南王府墙高院深,在弄儿脚下却同寻常小孩玩的土坷垃没什么区别。 她护着时清然的腰,纵身一跃,眨眼功夫二人便已经落到了其后的街道上。 其实从王府逃出来之后也是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的,时清然尚未说话,弄儿已心照不宣地领着她辟开了一条小径。 这方向时清然很熟悉,是她最常去的那家茶楼不错。 街上是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摩肩接踵。 时清然福至心灵,冷不丁地拉住弄儿,随后一脸认真地指着街边道,“你看那个。” 弄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两个正光着半边屁股比谁撒尿撒的远的小孩。 下一秒她转过头来,听声音大约是很想当场将时清然剁成包子馅,“小姐。” 时清然自顾自地道,“你说如果宋煜辰现在也在,看到了这个会不会抓狂哈哈哈哈。” “......小姐。” 时清然理直气壮道,“我没有想他,真没有!我就是想说,他那么讨厌的一个人,是享受不到这般人间烟火的乐趣的。” 宋煜辰是很讨厌,他连集市都不喜欢,也不喜欢茶楼,甚至也不许她去。 “小姐。”弄儿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随后忍无可忍地道,“人间烟火这个词好像不是这样用的。” 顿了顿,又默默添了句,“乐趣这个词好像也不是这样用的。” 时清然立即抬起手指,“你看那边!” 第175章 捉奸 试图再胡编乱造出来点什么来混淆弄儿的视听,否则依照着她对弄儿的了解,接下来怕是免不了要被提着耳朵念叨上整整一路。 搞不好连坐下来听说书的时候也要被念叨,倘若真是那样,那么日子可就委实过的太委屈了。 然而她只顾着胡思乱想,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只瞧见弄儿那张陡然凌厉起来的面皮。 时清然一愣,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当是时,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往来的人流几乎凭着血肉之力连成了一道绵延的墙壁,阻挡住时清然的视线。 尽管如此,她的视线还是如同生了翅膀,轻松地跳过眼前一众影影绰绰的人头,一眼望见了宋煜辰。 以及宋煜辰身边那位身形窈窕、长发及腰的翩翩女子。 他二人正站在一处卖小首饰的摊位前,宋煜辰修长的手指之间捏了个发簪,面上带着似有若无的清浅微笑,似乎正同那女子说着些什么。 他的唇本就色浅,此刻动的很快,距离又颇遥远,时清然看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却能分明地看到那女子闻声红了脸,面色由温婉变得羞怯,莹白的下颌染上一抹胭脂般的粉红。 今天的太阳很好,日光下彻,满街的光芒都似乎凝在他二人身上。 映照出女子忽闪如蝶翼的眼睫,和宋煜辰温和似清水的微笑。 一个是芝兰玉树、清隽风雅,一个是小鸟依人、温柔似水。 抛开所有主观因素来讲,单是这样看着,恐怕无论是谁都会顺其自然地认为他们是一双神仙眷侣。 宋煜辰付了钱,亲手将发簪戴在了女子脑袋上,女子娇嗔着轻轻推了他一下,却并没有推开,力气小的似有若无,完全是在闹着玩。 女子身后跟了两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穿的清一色嫩鹅黄色,脑袋上顶着如出一辙的发髻,低眉顺眼的模样显然是丫鬟。 那么这女子应当是某一户大户人家的小姐吧。 弄儿提醒道,“小姐。” “嗯?” “要我动手么?” “......” 时清然立即吞了一口唾沫,连同方才险些直接出口的那句般配一同吞了下去。 出嫁之前,时轩曾经对她说过,她并不十分了解宋煜辰,倘若要后悔嫁给他,在出门之间说便还来得及。 但倘若她真下定了决心,嫁过去之后便一定要谨言慎行,宋煜辰并非她这等道行能够看得穿的人。 不要说看穿他,能护得住自己的老底不被套的一干二净便是不幸中的万幸。 末了,他还煞有介事地哄她说天底下所有的夫妻相处起来都是这样的。 口气倒是轻松至极,眼神中的忧虑却不是简单地摇几下折扇便能够掩盖过去的。 彼时时清然是头一次出嫁,没什么经验,于是听得十分专注而虚心,恨不能立即随手扯来纸笔将她哥口中的金科玉律一字不差地记下来。 诚然现下她是有了一些进步,也知道了那时她哥的话中有很大的胡言乱语成分在。 不过抛却那些不说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现在的她其实比起当日来是没有什么进步,反而有些退步了的。 最起码当时她听着那样的话,脑子还能做出一些反应,还能够想到要指挥手脚去拿纸笔过来。 可此时此刻,她隔着人群,遥遥地望着那一双情意浓浓深似海的璧人,思绪却仿佛连同脚步一起被钉在了原地,半点动弹不得。 时清然砸吧了一下嘴唇,问道,“此刻我若是上去了,就叫做捉奸,对么?” 弄儿冷静道,“是的。” 时清然剑走偏锋,忽的灵光一闪道,“你有听说过宋煜辰有什么妹妹么?” 弄儿的冷静转瞬便再次转做鄙视,久久地没有出声。 时清然纳闷道,“可我来王城这么久了,也不曾听说过他有这样一位能够时常陪在身旁的绕指柔呀。” “小姐,猫偷腥的时候莫非会事先知会鱼一声么?” “我为什么是鱼?不该是母猫么?” “......” 弄儿一脸面瘫,看样子并不是很想同她说话。 但摸着良心说,无论是听说还是亲眼所见,追在宋煜辰身后为他要死要活的大小姐她确实是见过不少,但能够让他如此笑脸相对的她还是头一遭看见。 不要说对什么人笑,嫁给他这样久,时清然自觉自己都还从未见过他有如此温柔似水地笑过。 纵然是在宋煜寻面前,纵然是在那位皇后娘娘面前,他顶了天的也就不过能够稍稍温和一些罢了,指望他能笑一下是绝不可能的。 对着那位白月光尚且笑不出来,那就说明眼前这位小姐或许是比白月光更加重要的存在。 可他这变脸的速度未免也太过迅疾了些。 莫非是因为绵绵有了身孕,叫他彻底死了心,还是因为长久不能见面,却又偶遇了这样一位柔美的红袖添香,他埋在骨子里的风流成性再度出洞作祟?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想来都不会十分美好。 眼前的人仍熙熙攘攘,车马川流不息,宋煜辰买好了簪子,临走之前又买了两支亮闪闪的珠钏。 那小姐微微抿着唇笑,仿佛是说了一句什么,软嫩嫩的唇粉里透红,如同一碰就会碎的嫩豆腐。 宋煜辰也微微笑,狭长的眉眼中冷意全无,沉黑眸底擦过一抹清光映雪的温柔清澈。 身后的丫鬟很有眼色地上前一步,弯着身子接过珠钏,小心翼翼地收好,而后再次紧紧跟在自家小姐身后。 宋煜辰走的很慢,两条窄而结实的长腿仿佛被某种致命的吸引力牵制住了,一步一顿,步伐小的不可思议。 然而即使是如此,他仍然走出了浑身带风的感觉,英气从头到脚包绕下来。 小姐依偎在他身侧,面上的笑意就没有落下去过,身段柔弱又漂亮,如同初春时节一枝含苞待放的茉莉花。 他们便如此亦步亦趋着离开,边走边说,边说边笑,就这样晃悠进了街边的一家店铺中。 时清然抬头看过去,那是一家胭脂水粉铺子。 弄儿调度出了从未有过的好脾气,耐心地等她终于收回视线,然后立即尽职尽责地提醒道,“小姐,看的时间够久了。” 时清然“唔”一声,“那我们快走吧,待会儿占不到好位置了,楼上那两个......” 弄儿略略皱了一下眉头,“小姐。” 所以说,身旁跟着这样一个事无巨细都要尽职尽责的下属也并不是一件十全十美的好事。 时清然瞧了她一眼,道, “遇见这样意料以外的事情要淡定一点,毕竟我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千姿百态防不胜防,所以我们走吧,再不赶到的话上午场便要结束了。” 第176章 堪称风月无边 原本这世间万物就不是按着某个人的意愿生长变化的,有美自然也要有丑,有看的顺眼的自然也要有看着不顺眼的。 而顺眼的一般难得,不顺眼的却千姿百态防不胜防。 向来就是如此。 时清然自认为这话说的十分有哲理,而她本身能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的机会很少,若是被弄儿三言两语给冷声破坏了,便十分可惜。 于是她撤回视线,转身便走,弄儿随即跟上,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再多说。 然后便又是故地重游,连路线基本上都不带怎么变化的。 王府,茶楼,曲坊,小吃摊,王府。 这样兜了一圈,等终于磨磨蹭蹭地回到起点时,夜色已经降临。 时清然舔干净了手指上残留的白糖糕碎屑,默不作声地转过身来攥住了弄儿的衣袖,让她带着自己跳进去。 天色已晚,弄儿将她送到房门口便离开了,纤细的身影呼啦一晃,迅疾地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那簇花树背后。 时清然张口打了个哈欠,推门而入,缓慢地走进一团浓稠的漆黑之中。 房里没有点灯,且今夜没什么月光,纵然她将一双眼睛瞪得大之又大,能够看到的除了漆黑外也还是漆黑。 好在她也并不是头一遭回来的这样晚,用不着眼睛也能做好该做的事。 时清然熟门熟路地摸索着关上门,来到榻边,转身坐上去准备脱鞋。 然而还不等她的手指碰到两只鞋尖其中的任何一只,腰身便忽的被什么东西握住了,随即身子猛地被拉下去,却没有直接砸在榻上。 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来,准确无误地在她开口喊叫之前覆上了她的唇。 时清然登时睡意全无,僵硬了一瞬之后立即同手同脚地挣扎起来,然而一点用都没有。 非但没能挣脱开,反而被箍得更紧了。 随后耳边忽然落下一声清冷中带着警告意味的声音,“别动。” 时清然,“......” 看来她哥说的话真是半点都没错,宋煜辰绝非她能轻而易举便看穿的人。 他是皇上的亲弟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南王殿下,是没人敢惹也没人能惹得起的玄铁将军。 那一身似笑非笑的面皮之下,乃是一副从来不曾设身处地为旁人着想的冰冷心肠。 至此,她便以为这就是宋煜辰的全貌了,却万万不曾想到过他还有这么个独特的癖好! 正胡思乱想着,宋煜辰忽然掐住她的腰,口气同动作是如出一辙的漫不经心,带着些许慵懒的睡意。 他道,“怎么这么晚在回来,去哪了?” 时清然试图去掰他的手,然而并没有掰开,甚至连他的一根小手指都没能撼动。 原本她被这样莫名其妙地惊吓了一场就很窝火,此刻又听见句质问,登时来了点气性,不太愿意回话。 然而时轩的话此刻却莫名地自己冒了出来,在她脑子里余音绕梁, “传说镇南王脾气古怪,手段冷硬,若你有朝一日真走到了要同他硬碰硬的地步,然然,切记要先妥协,不要妄想捏着鸡蛋去碰石头。” 思及此,时清然有些委屈,于是更加不愿意回话。 房中一时间陷入寂静。 但宋煜辰并没有打算就这样轻易地放过她,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那丁点的朦胧睡意也消失不见,明察秋毫得让她躲避不得。 “怎么不说话?” 时清然随口诹瞎话道,“我困了,想睡觉。” 宋煜辰手指一转,改为捏住了她的耳垂,修长的手指顺着下颌线一点点绽开来,在距离她的唇不足一个指肚的位置停下。 “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有没有说过,不许出去玩,也不许翻墙进门。” 他冷静地一字一顿,声色之间轻轻的笑意听得叫人很想揍他。 时清然梗着脖子道,“我没有出去玩!” 宋煜辰“哦”一声,慢条斯理地攥住了她的衣领,“那么然然难不成是突发奇想,在府里也要穿男装?” “......” 时清然嘴角抽搐,任他将自己如同烙煎饼一样翻过去又翻过来。 翻了好几圈之后,她身上那原本就不怎么整齐的衣裳彻底乱成了正正的狗窝,整个人如同一只圆滚滚的陀螺,歪歪扭扭地滚到了一道温热的胸口上。 时清然刚要跳起来试图拼死一试谋杀亲夫,就被他的下一句话给结结实实地按了下去。 “抬头。” 他冷不丁放轻了语气的时候,少了那杀伐果断的冷厉,最是温柔缱绻,叫人很难提起任何提防心态。 时清然十分没出息地给这两个字念叨得筋骨一软,喉咙中险些脱口而出的反驳打了个滑,趔趄进了九霄云外的深渊。 取而代之的,身体里仿佛忽然生出了一片翅膀软绵绵的蝴蝶,正晃晃悠悠地想要往上飞,飞进眼前这个人的身体里。 顺理成章四个字将她的下巴抬起,随后她便在漆黑夜色中看到了一双粲然若星辰的眼眸。 眼眸之后,是深沉如墨的浓稠夜色。 时清然大约记得,今日应当是十七。 按道理来讲,是月圆之夜方才过去的第二天,昨夜的这个时候,月亮还十分圆润饱满如同新出锅的煎饼。 虽说月有阴晴圆缺,可从圆到扁总也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煎饼尚且都不能一口咬得只剩一条边,怎么月亮消失的却那么快呢? 古人说风月,用的最多的应当是花前月下四个字。 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没有娇艳欲滴的花,也没有可供观赏的月亮,时清然却觉得,这仍然堪称风月无边,天时地利。 时清然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听到他清浅的笑声和靠的越来越近的呼吸。 然后她没能等到某些意料之中的温热触感,脑门上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脑瓜崩。 时清然,“......” 她猝不及防地挨了这么一下,眼泪霎时间擦着眼角就冒了出来,汪汪地要掉不掉。 这厢宋煜辰却飞快地挪开了身子。 “噌”的一声,一道火光擦破黑暗突兀而来。 时清然正头晕眼花,这会儿终于找寻到了可以发怒的方向,于是立即见缝插针,瞪着眼睛狠狠道,“为什么打我!” 宋煜辰点亮了榻边的一盏灯,随后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看过来,半张脸笼罩在灯光波及不到的阴影里,狭长的眼眸里擦过一抹平静而冷然的光。 第177章 糊涂昏庸的将军 顿了一会儿,他淡淡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时清然抱着脑袋望天,眼泪汪汪地说人话,“子时。” “我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一定要回来?” “......” 宋煜辰坐起来,如法炮制地将另外一盏灯也点着。 他捏着火折子,指尖融在明亮的光芒中,漫不经心地道,“巳时出门,现下才回来,这整整一天......” 时清然打断他的话,“我明明是午时才出门的!” “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好不好?”时清然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整整差了一个时辰,你这人,大小也是个将军,怎么这般不严谨,若是......” 她的话堪堪说到一半,还不等眉飞色舞,宋煜辰就慢条斯理地放下了火折子,姿态颇从容地蜷起手指,迅疾地在她脑袋上又敲了一下。 力气不小,直接将时清然方才好不容易才憋回去的眼泪再度敲了出来。 悠悠灯花下,他冷着一张脸,眉角却分明是往上扬着的,单薄的唇上看不出半点血色。 他便就着这么个似笑非笑地神情继续道,“然然的意思是,我是个糊涂昏庸的将军,是么?” 诚然摸着良心讲,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报复,此刻时清然都很想要重重地点一点头。 但她摸了摸脑袋,再瞧一眼宋煜辰那双修长而有力的手指,终究还是没敢。 古人云,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 大敌当前,大丈夫尚且如此,更何况她一个小女子。 思及此,时清然果断丢弃了那没什么用还净给她徒增负担的自尊,摇摇头,弱声道, “不是。” 这回答似乎成功地取悦了他,因为话音刚落地,时清然便听见他轻笑了一声。 笑完之后,却还没完。 他那双眼睛明亮如炬,尾音不动声色地随着眼角一同上扬,“今日去做什么了?” 谎言已经被拆穿,且时清然不想再挨打,于是老老实实地说人话都,“听书。” “那么昨日呢?” 时清然立即道,“昨日我没有出门,也没有翻墙!你不要冤枉好人!” 这话刚一出口时清然就后悔了,迅速低下了头。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宋煜辰悠悠地笑了一下,笑声沉稳慵懒,如同二月上水河畔的潺潺流水。 但此时听在时清然耳朵里,却大有一番别的味道,其威慑恐吓的力度之大,同水鬼画皮鬼吊死鬼凑成一桌打麻将还要令人胆战心惊。 宋煜辰颇淡定地拈起榻边的茶盏抿了一口,“我有说你出门或者翻墙了么?” “......” 白日里听了新话本的乐趣给他这三两句话搅和得荡然无存,化作一地憔悴枯槁的单薄落叶随风而去了。 宋煜辰抿了一口茶水,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再喝一口茶水,随后薄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有些要说话的趋势。 时清然立即调动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做好了无论他说什么都要尽全力躲避并且绕开话题的准备。 茶水应该很热,在深夜的冷寂中凝出丝丝缕缕白色雾气,绕在他黑沉沉的、含着笑意的眼眸之间,衬的他两道眼神跟着也云山雾罩起来。 宋煜辰便就着这样的眼神盯着她看了片刻,唇动了动,然后半个字也没说出来,重新拈起茶水又喝了一口。 时清然,“......” 纵然她撑着浑身的戒备,此刻却还是不自觉地松懈了几分。 而宋煜辰终于喝得心满意足,手指懒散地搭在膝头,浑身上下写满漫不经心。 “昨日,做什么了?” 灯火之下,他裹着一身雪白的中衣,发冠已经拆下,锦缎一样的长发是同眉目一般的乌黑,眼底明亮,唇边含着似有若无的清浅笑意。 给他这样盯着,皮骨之下,时清然身体中的一只蝴蝶悄无声息张开翅膀,跃出心脏,留下一圈滚热的涟漪。 她“啊”了一声,“忘记了。” “哦,是吗。” 时清然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答应的如此干脆。 但宋煜辰很快又扬了扬眉,接着朗声道,“早饭没有用,因为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所以直接吃了午饭。” 时清然愣了一下,“......啊?” 宋煜辰不看他,一字一顿地往下说,“午饭用了一整碗饺子,下午是在后院玩泥巴,挖坏了两棵翡翠兰。” “......”时清然打断他的话道,“谁知道那是什么兰花啊,明明长得和杂草一模一样!” 宋煜辰眯起狭长的眸子,“你的意思是我应当感谢你帮我除了草,是么?” “......” 其实抛开了所有客观因素不说,宋煜辰此人的声音是同面皮一般的耐看耐听,带着一种养尊处优下耳濡目染出来的严苛标准。 并不十分快或用力,却掷地有声,如同最有节律的乐章。 从前在岐山的时候,人人都道时家山庄少庄主是难得的奇才,读书读得吊儿郎当却也落了个学富五车的名号,声音之清澈悦耳更是引得无数女子为之倾倒。 那时候时清然不理解,总当做是那些女子的耳朵全出了问题。后来她在夫子那里学到一句话——沉醉不知归路。 可直到看见宋煜辰,她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绝音绝色,什么叫做沉醉不知归路。 当然,如果他能拿着这样宝贵动听的声音说些好话,而不是微微一动便是刀光剑影口诛笔伐就更好了。 思及此,时清然有些惋惜,于是坐得离他远了些,硬着头皮道,“殿下不必客气。” 宋煜辰不动声色地靠近,嘴上继续古井无波地道,“晚上倒是没怎么吃。” 时清然再次坐远了两寸,皮笑肉不笑道,“是啊是啊我最近在减肥,弄儿说我去年的衣裳都穿不上了,哈哈哈。” 宋煜辰很有耐性地等她说,等她哈完了后才不慌不忙地挪近了两寸,接上自己方才的话, “三更天,一壶桂花酒,一碟煎饼,一碗阳春面。” 顿了顿,他唇角勾了勾,冷嗤一声道,“你究竟是自己要减肥,还是要帮伺候你的人减肥?” “......” 时清然嘴角一颤,登时忘记了该往后挪,忽然很后悔自己方才嘴干嘛要那么快! 就这样出了不到两秒的神,等她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想要再度往后靠的时候,才发觉脊背已经贴在了榻边悬挂床幔的围栏上,无路可退。 而宋煜辰自然地靠上来,准确无误地一把掐住她的腰,“你兴致倒是好,一面告诉我不会喝酒,一面又偷偷地自己喝。” 第178章 看月亮 时清然下意识地握住了丝绸床幔,满手心水滑.润凉。 “......那都是弄儿喝的,我真的不会喝。” 宋煜辰“唔”一声,勉强大度地放过了她,一脸不慌不忙地继续道,“喝过酒之后呢,又做什么了?” 时清然双手一摊,“睡觉,还能做什么。” “守夜的丫鬟不是这样跟我说的。”他虚虚地捏了一下,“然然什么时候学会的撒谎?” “......” 怎么搞得好像她会撒谎是一件多么稀罕的事情一样。 不过宋煜辰这话说的确实不错,看来他那双眼睛生的明亮如炬,不是只为了好看用的。 给他这样明察秋毫地盯着,七扭八绕能绣出花来的小心思全都严严实实地堵在了嗓子后边。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改为捉住他半边衣袖,眼神无比诚恳道,“我错了。” 宋煜辰道,“错在哪里?” “没有立即睡。”她弱声道,“稍微去做了一点别的事情。” 时清然无计可施,腹中那点本就不怎么充裕的山人妙计此时山穷水尽,只好梗着脖子豁出脸皮去同他硬碰硬。 宋煜辰掀起眼皮,“做了什么?” 时清然闭上眼睛不应声。 “不愿意说给我听听么?” “......不是很想说。” “哦?”宋煜辰挑起半边入鬓的眉眼,仿佛很是喜欢看她这个负隅顽抗的模样,慢腾腾地道,“看月亮看的还高兴么?” “......” 时清然心说倘若我要是敢说高兴你今天能轻易放了我才怪,面上却仍是十分熟稔地做出一副一半认命一半乖巧的模样道, “还行。” 顿了顿,又添了一句道,“不过没有岐山的好看。” 宋煜辰哼了一声,没理会她的胡说八道,淡色的唇之间溢出一个冷笑,手指忽的抬起,一把攫住她的下巴,轻轻捏了捏, “深夜爬房檐,然然倒是很有本事,也不怕跌下来,王府的房梁这样高——” “......” 既然他有着这样遥在千山万水之外也能将王府大小事宜了然于胸的本事,还费那个口水,问她那么多做什么? 时清然一点也不想知道他是怎样知道这些事情的,本着三十六计投降为上的准则,她立即道,“我保证下次一定不再爬了!” 在时清然听来,他这话说的虽阴恻恻了些,可距离有杀伤力的境界还差得很远,于是索性不当回事。 有弄儿在身旁,她丝毫不担忧会跌下来或摔断腿,单从这句话看来,宋煜辰委实多虑。 宋煜辰的手指依旧搁在她下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圈,声音也稍稍慵懒了些许,“明日抄家规,五遍,不抄完不许出房门。” 时清然心说倘若有一天她被气死了那么罪魁祸首一定是这位姓宋的大尾巴狼,面上一个没忍住,压低了声音怒道,“凭什么!” 她都这样忍让了,凭什么他轻轻松松动动口就想要她累断手? 那家规本就定的没有一点道理,条条框框分明都是为她一个人度身定做出来的,洋洋洒洒订了一整本,还全是蝇头小楷,一眼望过去黑压压的一大片。 倘若真要是按着他说的去做,估计后半辈子她这手也别指望再接着用了,吃饭连筷子都拿不起来,可能还要弄儿一口一口喂。 宋煜辰眯起狭长的眼眸瞧她一眼,“你说什么?” “......” 时清然轻轻咳了一声,方才那点儿短暂的嚣张偃旗息鼓,一股脑地全都滚回了腹中。 她立即挣脱了他的手,在他那两道清凉如水的眼神下“噌”一下站起身,两步迈得离他三丈远,弱声道, “那你这么些天也都没有回来,我还没问你去做什么了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是已经做好了倘若宋煜辰随口胡诌些不像样的话来搪塞她的话就狠狠讨伐他的准备的。 然而宋煜辰配合得出乎意料,哼笑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诸如“你是吃醋了么”之类不像样的话,只是道, “敬善堂那边公务多,脱不开身。” 他这般爽快地说了,说的丝毫不拖泥带水,反倒叫时清然一时间说不出话。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陪着漂亮窈窕的小姑娘逛街买胭脂首饰也算得上是公务了。 说完后,宋煜辰自顾自地悠悠道,“你呢?” “......我就是出去在附近随便溜达了两圈。” “随便溜达到这个时辰?”他慢条斯理地将视线下移,看了一眼时清然的腿,“你是没有抬腿,爬着溜达的么?” “......” 时清然清晰地感觉到嘴角再度狠狠地颤了颤,额角也跟着颤了颤。 左右他就是咬准了她回来太晚的这个事实不肯松开,那再争辩便也没有什么意义,且时清然是真的已经江郎才尽,编不下去了。 说实话,后者占地比重要更大一些。 有那样很短暂的一瞬间,她有些同情和理解赵县令。 虽然她没有同宋煜辰手下的那些暗卫们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一群怎样的人,但就上次在永县的见闻来看,恐怕是都是些除过道行尚浅之外与宋煜辰别无二致的人。 慈不带兵,义不养财。 无论披上或拆下那身冷硬玄铁盔甲,宋煜辰都可以称得上是一名当之无愧的血修罗。 血修罗手下带出来的,自然也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人。 被这样的活冷血修罗们日日夜夜地拷问,要是她,恐怕早就想方设法地要寻一条死路了,服帖不服帖无所谓,只要能利索地死了便好,总比生不如死强。 第179章 慈不带兵,义不养财 彼时刚从弄儿口中听说赵县令死的时候面色平静时,她很是不屑,认为这次的谣传未免也有点过于惊人了些。 四面楚歌,破釜沉舟,哪有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死去还能一脸平静幸福? 赵县令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贪赃枉法坏事做尽,鱼肉乡里了这么多年,没有个正儿八经的妻子,也没能留下一儿半女。 一朝东窗事发,家财散尽,身死他乡,半点念想也不曾留下。 过去的那么多年他贪的很厉害,也贪的很开心,尽管看起来漫无目的,却足够顺风顺水。 可这样顺风顺水的命格当中却偏偏杀出了镇南王殿下这么一位周身带着煞气的凶神,方才一登场,连缓冲应对的时间都没给,便将他连人带财一把收了个干干净净。 赵县令在河边走了这么多年,算得上是一位常客,向来不曾出过任何意外,这一次却一不留神掉进了河沟里。 不但湿了鞋子,连袜子都湿透了。 如此死去,不但人人喊打,而且遗臭万年,怎么可能半点怨念都不带? 说什么死的时候面容忒安详,她拿小脚趾想也能想得出那是什么样的谎言。 人人都道王城是一块好地方,提起来的时候满面满目都是艳羡,仿佛多说几遍就能沾上某种好福气一样,却没人知道这竟然是一块话本戏文的诞生宝地。 人活的越来越久,竟也能听到这样的话,见识到以讹传讹传到这种堪称荒唐的地步。 夫子说过,孔子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头一次听见这话的时候,时清然方才十岁,比年龄相仿的弄儿后知后觉生长起来的除过智商以外,还有身高。 彼时她坐在石凳上,双腿摇摇晃晃沾不到地,仰头问夫子道,“这话是说女子是小人么?” 夫子捏着一把雪白的胡须,半眯着眼睛摇头晃脑,“不然。圣人之言,由来尚矣,诚然全乎哉。” 时清然一下一下地戳着脸,“那么我也是女子,我也是小人么?” 夫子仍然半眯着眼睛摇头晃脑,语气却稍稍带了些迟疑,“此言......稍差矣。” “我兄长说,小人是品行不端的人。那么我是女子的话,便也是小人,所以说我的品行不端,对么?” 前半句话是庄主说的,庄主何等人也,说出的话便是金玉良言。 既是金玉良言,自然是一定的真理,容不得他来质疑。 夫子张开了眼睛,也不再摇头晃脑,颤巍巍擦一把冷汗,“圣人之辞,有古正而今负,亦有古负而今正,故......故......” 他故了半晌,没能故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她哥以前说过,如果同你说话的那人吞吞吐吐答不上来,就代表你说的是对的,而他无力反驳。 时清然受宠若惊,顺其自然地认为自己是头一遭自学成了才,也能举一反三了,于是十分欢喜,跑到时轩面前得意洋洋地炫耀道, “哥哥,祝你以后能娶到一位色貌双全的小人。” 彼时时轩正捏着一盏茶水,闻声险些当着下人的面失态。 他很艰难地轻咳了一声,问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后调度出个轻轻的微笑来,“然然,这话不是这个意思。” 她问,“那应当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女子多的地方是非多。” 时清然再次戳脸,郑重其事地道,“那么,祝你以后能娶到一位才色双全的是非。” “......” 当时她很是同意这个观点来着,甚至于一度对那素未谋面、被尊称为孔子的老先生很是敬仰,但如今看来,这说法也并不完全。 譬如宋煜辰养在身旁的这帮暗卫,吃着不一般的粮饷,做着不一般的事情,就应当守得不一般的秘密。 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举国上下都在为赈灾和抚慰流民的事头疼不已,上下之间不要说彼此通气,连自保都尚且困难,哪还腾得出精力去管顾他人。 赵县令幸运地成了出头鸟,死后也要被人拿出来时常念叨,就连今天去茶馆坐一坐,时清然都能听到隔壁那桌的一众闲人在讨论这事。 一边说一边嗑瓜子,堪称眉飞色舞活色生香。 案子轰动举国上下,而赵县令作为这案子的一级人犯,按理来讲应当十分重要才对。 起码在他完全交代清楚某些事情之前,他那条在民脂民膏里泡大的性命还是十分宝贵并且值得小心看管的。 可如此重要的人犯还没等顺利押解回京就莫名死了,消息竟然没能完全封锁消化在内部,还如此光明正大地流了出来。 流出来也就罢了,还偏偏流进了弄儿耳朵里。 连弄儿这样一个十分不热衷于听八卦的人都得到了消息,还能够重述的那样逼真,坊间会传成什么不堪入耳的样子,时清然略略能够猜出来一些。 如此看来,暗卫们也并非传说中的那么稳固可靠。 不过说到这个,按照宋煜辰的说法,这些暗卫就是他的影子,应当会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边。 所谓如影随形,相较于寸步不离更加可怕。 意思是他吃饭穿衣甚至于睡觉的时候都会有一双或者不止一双眼睛看着,那么此时此刻也是么? 时清然自认脸皮虽然厚了些,却还远远不至于厚到连床笫之事都可以给一群大男人看的地步。 思及此,时清然有些悚然,不自在地坐正了些,硬着头皮同他磨牙道,“殿下,我还没问你,这三更半夜的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床上?” 宋煜辰不答反问,“不然你觉得我应当出现在谁床上才对?” “......” 重点是这个么? 时清然一脸面瘫。 他这话说的漫不经心,甚至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时清然却敏锐地感觉到额角处狠狠地跳了一下。 白日里看到的画面再度纷至沓来,那女子的音容笑貌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同面前这人的眉目缓缓交融。 宋煜辰仿佛很喜欢看她这副傻不愣登出神的模样,轻笑一声,毫不客气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几乎没怎么费力就把人拉进了怀里。 时清然满脑子都是那些来去如风的暗卫和那不知名的女子巧笑倩兮的侧脸,被他这个架势吓了一跳,立即僵硬地挣了一下,“做什么?” 宋煜辰道,“你不是说困了么,睡吧。” 时清然挣扎着坐起来,“我忽然就又不困了!” “......” 推开他的瞬间,时清然下意识地闻了一下,随着微冷的空气一同进入鼻息的是一道清冽冷香。 这是宋煜辰身上一直都有的味道。 干净纯粹又清澈,同他本人的性子没有半点相似可言。 时清然有些纳闷,再度狠狠地闻了一下。 宋煜辰垂眸看她一眼,不冷不热地道,“然然,你在做什么?” 第180章 你闻起来好香 给他这样一提醒,时清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行为姿态有些不雅,于是立即坐起来,干巴巴地笑了一下道,“没什么,没什么。” 她这话说的含糊,撒谎也撒的十分没有技术含量。 但宋煜辰并未过多追究,闻声也只是淡淡地扬了扬入鬓的眉眼,道,“真的?” 说话间,越过层层衣衫,他握住了时清然的手腕,指尖轻轻放下,似有若无地在那块凸出的腕骨上打了个转。 时清然,“......” 不知道他拷问起犯人来会是什么模样,反正时清然觉得,假如她有朝一日也沦落到了要被拷问的地步,不消他用什么老虎凳辣椒水大费周章,只要看一眼。 就如同现在这样。 但时清然没心思消受这份美色,她顺势垂下眸子,望见那双修长温润如玉石的手指,回忆起的全是白日里的画面。 是一样的手指,捏着闪闪发光的发簪,轻轻给那位女子别在乌黑发间。 手指是浑然天成的玉石,长发是温润光滑的绸缎,白的白黑的黑,泾渭分明地彼此纠缠,怎么看怎么登对。 所以她现在应当直接戳破这层窗户纸,大发脾气地跳起来质问他那女子究竟姓甚名谁同他有什么关系么? 可摸着良心说,她现在没有任何能够拿出来作为证据的东西。 她只是看到了那样一副郎才女貌的画面而已,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沐浴过的缘故,宋煜辰身上没有半点脂粉味道,干净得无可挑剔,任凭她很想要撒泼打滚一番也找不到能拿上台面来说的缘由。 这是原因之一。 之二,宋煜辰此人脾气乖张是出了名的,当今普天之下还没有人敢于当面质问他些什么,就连那位一身明黄的皇上陛下对他也是温柔似水,将这个弟弟当做宠妃对待。 既是如此,时清然就更加不敢多问。 打破砂锅问到底自然是好的,可也要分情况,看一看眼前这位砂锅的脾气秉性如何,省的别说打破,还不等稍稍敲一下就反被碰疼了手指。 时清然绞尽脑汁,越想越觉得窝囊,于是索性不再想了,很诚恳地抬起头来恭维道,“殿下,你闻起来好香。” “......” 借着并不十分明亮的光线,宋煜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满面“不堪入目”呼之欲出,几乎就要冲破眉头。 然后他利索地一挥手,方才被他亲手点亮的两盏灯花倏地跳了一下,接着便半死不活地灭了了干净,一条手臂横过来挂在她身上。 时清然躺的很不自在,被满脑子问号逼得神思清明,面对宋煜辰的时候便会想到那些很想问却不敢问的事情。 于是她翻了个身,面向空无一物的墙壁。 宋煜辰不动声色,手上稍一用力,便如同卷粽子一样将她利索地卷了回去。 时清然坚持不懈,再次翻过来。 宋煜辰也坚持不懈,再度将她翻回去。 如此循环往复了许多遍之后,纵然是一块生面此刻也该被烙熟了。 时清然忍无可忍,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后正要开口,却被宋煜辰抢占了先机,且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也很是忍无可忍。 他道,“你究竟睡不睡觉?” 声音虽压得很低,却近乎低吼,且吼得很是凶狠。 时清然实在是有些委屈,明明她一回来就打算睡觉了,是被他莫名其妙地吓了一大跳又莫名其妙地拽起来溜了这么一大圈,怎么现在反而还要被警告。 但好在时清然被他警告的惯了,现在再听,早已经没了一开始那么胆战心惊。 不过这种进步也就仅仅限于此而已,要让她能够调动出唇舌回击恐怕是不可能。 过去不可能,现在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 于是她闭上眼睛,想要将那些场面全部遗忘在黑夜里。 反正她的记性一向差的离奇,这样短暂的几眼片段应当很快就会化作悉索碎片,如同明日黄花,只要没人再耳提面命地在她眼前反复提起,不多时就会彻底淡出她的记忆。 然而宋煜辰该多事的时候总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不该说话的时候偏偏又喜欢多说。 时清然正绞尽脑汁费尽全力地想要尽快睡着,自然没有精力去回应他的话。 宋煜辰对她这样的沉默反应似乎很不满意,手指再度攀上她的腰肢,悠悠地打转。 时清然给他弄得满身悚然,却死死闭着眼不吭声。 统共她和宋煜辰之间的相处模式早就是他为刀俎她为鱼肉,从属关系明朗得瞎子都看得清楚,能够做的也不过就是顺着他的心思来。 宋煜辰呼出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奈似的,随后没什么温度地道,“你睡不着,是有什么话要问我么?” “......” 时清然只知道他料事向来准,却没想到已经到了如神的境界。 她张张嘴,“殿下,你明天早晨什么时候走?” 宋煜辰不答反问,甚至仿佛冷不丁地笑了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过明天早晨我要走?” 顿了顿,他紧跟着又道,“还是说,你很是期待看我不在身边?” “倒也没有很是期待,有一点罢了......” 时清然话音未落便住了嘴,因为他方才还在打转的手指忽的收紧,猝不及防地掐住了她腰间的一块肉。 时清然“呀”一声,随即立刻改口,“......才怪。殿下不在府里的时候,我很是期盼殿下回来来着。” 宋煜辰哼笑一声,手上终于松了力气,“怎么期盼的,说与我听听看。” 时清然松下一口气,干巴巴地笑了一下,闭着眼睛胡说八道,“看不见殿下的日子,我过的很是艰难,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话虽然是一句十分显而易见的马屁,可摸着良心说,其中也是不乏有一些真心实意的。 宋煜辰虽然很讨厌,但他不在王府的时候,她身边连个能够插科打诨说话的人都没有。 王府中的下人们都不大喜欢她,唯一一个能够亲近些的弄儿又不爱说话。 而她的话若是多了,又必定没有什么好事,通常是以“小姐”开头,以“不要”起势,不平不仄地念叨得她脑仁疼。 她瘦的如同发育不良的甘蔗棒一般的身躯中容纳了一副宽阔得不可思议的胸怀,任何大小事情丢进去,都如同小石子丢进了大海,连一丁点温柔的波澜都激不起来。 相较之下,宋煜辰虽然讨厌,却有趣得太多了。 第181章 君子风度 闻声,宋煜辰仿佛十分受用,慢腾腾地笑了一声,竟难能可贵地同她开起玩笑来。 “我不在,不是正好给了你跑出去玩的好时机?” 时清然听他声音稍霁,于是悄悄张开了一点眼睛,弱声嘀咕道,“殿下,你是怎么知道我这两天在府上都做了些什么的?” 不知是眼前再度一片漆黑的缘故还是其他,时清然自觉连他呼吸吐纳的声音都更加清晰了几分。 他仿佛是将要睡着了,有些慵懒地笑了一下,就着那口轻缓悠长的吐息缓缓地道,“我就是知道。” “......” 时清然嘴角再度狠狠一颤,忽然有些想揍方才那个怀揣着一丝希望、认为他能够好好说人话的自己。 现下两人虽是肩并肩地平躺在同样的高度上,但时清然总觉得他一开口,那股强大的气场便再度居高临下起来,将她压得无力回话。 “你那个丫鬟,同你一样不懂事,真是个吃白饭的。” “......” 呜呼哀哉,弄儿已经算得上是整个时家山庄细数下来最可靠的最懂事的丫鬟,长到如今这个年岁,一直都是循规蹈矩老老实实,将自己活成了一道刻板拘束的芦柴棒。 她不逃课,不迟到,不早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能够在一个清晨背完一篇长篇大论同时练完昨日新学的武功,然后再若无其事地去掀开时清然的被窝,尽职尽责地揪着她的耳朵将她提起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弄儿陪在她身旁的日子比她那位血脉至亲的哥哥还要多。 她虽然不怎么笑,但礼数和规矩总是记得最清楚的那个,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简直已经懂事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 不懂事和吃白饭这六个字,向来是弄儿形容她的时候才会用的。 时清然一边想着倘若弄儿有朝一日听到自己也会别人这样形容会是一副怎样扭曲的表情一边听他继续道, “要么换掉她,给你换一个能够恰到好处规劝你的丫鬟,这样好——” “不好不好。”时清然立即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并且无比诚恳地抱住了他的一条手臂,“弄儿很会规劝我的,真的。” “哦,所以规劝你的方式便是帮着你翻墙?” “......” 时清然说不过他,只好小声地道,“可是除了弄儿,没有人愿意陪着我呀。” 她说的极其小声,且一句话中有一大半都是止于唇齿半张不张的咕咕哝哝,也不知宋煜辰听清楚了没有。 静默了片刻,宋煜辰道,“你说什么?” “......”果然没听清楚。 时清然松下一口气,话音一转道,“我说,殿下你今晚怎么忽然回府来睡了。” 宋煜辰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吧。” “......” “确定不说,不说的话睡得着么?” “......” 诚然恶劣如他,一定是不会真心实意地关心她是否能睡得着的,说了这样长一段话,只是为了套她的话罢了。 时清然不晓得他三更半夜不睡觉却还哪里来的这样充沛的精力,她方才躺了一会儿,上下眼皮就已经激烈地开始打架。 于是她翻过身,“这几日殿下不在,我已经叫弄儿将另外一床被子收起来了。” 宋煜辰“唔”一声,道,“所以呢?” 时清然磨牙道,“现下春寒料峭,天还是很冷的。” 宋煜辰再度“唔”了一声,连三个字的问话都直接省了。 “......殿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是睡不好觉,因为着凉而染了风寒,那我可就成了罪人了,所以殿下还是去书房睡吧。” 时清然轻咳了一声,调度出一个更加诚恳的语调,“我昨日看见了,有两个丫鬟将书房的被褥拿出来晾晒过了,蓬松又软绵,殿下——” “书房的床榻太硬,睡着不舒服。” 宋煜辰打断她的话,修长的手臂握住她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将人带进怀里,下巴抵靠在她额头上,温敦敦地将她未说完的话卷成一卷打包丢开。 “我方才回来,你确定要这样给我脸色看么?” “......” 到底是谁在给谁脸色看? 时清然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冷不丁地道,“殿下,倘若你能有几房妾室就好了,这样你回来就可以直接去她们那里,也省的来我这里受罪。” “妾室?” 宋煜辰停止了试图拨弄她将她整个人翻过来同自己面对面的那只手,哼了一声后从背后贴上来。 他温热的胸膛严丝合缝地贴在她后背上,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声悉索声响,一条锦被被他呼地张开,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二人身上。 一边的两只被角恰好拉出了一条直线,稳稳地拽开来。 与此同时落下的还有他不冷不热的声音,“你倒是考虑得周全。” 时清然立即道,“殿下过誉了。” 这话落了地,没有得到回应。 时清然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殿下?” 宋煜辰将她试探着准备伸出来的手指重新团成一团塞回去,然后不怎么温和地道, “叫我做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莫非还想等着我表扬你么?” “......” 他喜怒无常得一向没有道理,且怒一向是比喜要多出许多来的。 时清然只好悻悻地将剩下的话打包起来收回去,心说我不过是替你道出了你的想法,至于这么恼羞成怒么。 寂静了一会儿后,时清然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又叫了一声,“......宋煜辰,你能不能松开些,我......” “松开也可以,不过你就没有被子了。” 时清然望了一眼床帐,怒道,“凭什么是我没有被子,这时候你难道不应该君子风度地将被子让给我么?君子风度,君子风度你明白么?” 宋煜辰手上没松开一分一毫,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道,“那是什么东西?” “......” 她自知现下再同宋煜辰争辩下去不是一个明智选择,于是十分果断地重新闭上眼睛,有史以来头一次在这样憋屈的姿势之下入睡得这样快。 然而她方才生出一点朦胧的睡意,就觉得身后的温热靠的又近了些。 宋煜辰的声音在夜色中如同蜉蝣一样缥缈,凝脂一半柔和,“你难道不应当......” 时清然声音发软,颤悠悠地道,“你说什么?” 宋煜辰的语调猛然沉下去,再度响起来的时候清凉如水,“没什么。” 第182章 吃哪补哪 这一夜,宋煜辰是前所未有的规矩,以至于第二日清晨时清然醒来的时候,从上到下都还穿的整整齐齐严丝合缝,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曾乱过。 放眼望去,房里除她以外便没有了其他人。 按理来讲这很不寻常。 宋煜辰或许是因为有急事需要快些离开,所以才没有变着法地把她弄醒,这倒是无可厚非,但弄儿一直到这个时辰还没有来叫她,就很不应该了。 从前在岐山的时候,夫子规定每日清晨要早起温书,这规矩对于弄儿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对于时清然来讲却如同天降五雷轰顶。 尤其是在冬天,滴水成冰的日子里,窗外寒风朔朔如凛冽刀割,柔和温暖的锦被便显得更加难以割舍。 时清然恨不得能够让那温暖的被窝长成一张皮,稳稳地扎在自己身上,并且以起的太早会头晕目眩为由宽慰自己逃避这一严苛规定。 是日,窗外是寒风朔雪,时清然裹着两层厚实棉被,沉浸在香甜梦境之中,酣睡得天昏地暗不知所以然,房门被忽然推开。 寒风破门而入,肆无忌惮地袭来。 时清然皱皱眉头,正要继续睡去,下一秒被子便被冷酷无情地掀开,随之而来的是弄儿那双冷硬赛三尺冰冻的手,毫不犹豫地一把按在她脖颈上最温热柔软的地方。 然后等她尖叫一声跳起来,弄儿便会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面色凉如水,语气冷如冰,“小姐,该起床了。” 尽职尽责如弄儿,怎会有这样的疏漏。 忽然,她冷不丁地想到昨夜宋煜辰说的要给她换个丫鬟之类的话,浑身惺忪的睡意猛地一激灵消失不见。 房门便在这时候吱呀一声打开。 宋煜辰闲庭信步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串穿的绿油油的小婢。 不过吸引时清然一眼看过去的,不是这鲜见的浩荡阵仗,而是她们手上托着的盘盘碟碟以及盘盘碟碟上放着的花样菜色。 等她们全都低眉顺眼地将饭菜一样一样放下,又低眉顺眼地一点一点退出去,宋煜辰才终于慢条斯理地走到桌边,眼神缓慢地从时清然身上划过去,一声不吭。 时清然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眼神黏在那花团锦簇的菜色上,嘴上问道,“弄儿呢,怎么没来叫我起床?” 宋煜辰掀起眼皮瞧她一眼,一针见血道,“你确定你想问的是你那丫鬟的去处,而不是这盘四喜丸子?” “......” 时清然立即收回视线,打算严肃正经地抗议一番。 可她的嘴方才张开,就立即被宋煜辰眼疾手快地塞过来了一只豆沙包。 传说中曾在平定某一部族的叛乱中,敌方将领被打的节节败退,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小座城池,还很是不服气。 眼看着兵临城下,黑压压的玄甲铁骑近在眼前,敌方将领仍然气焰嚣张,中气十足地站在城楼最高处滔滔不绝地列数宋煜辰不近人情的种种罪状。 从他太过冷血,上至耄耋老人下至三岁孩童都不肯放过一直说到他气死先皇,血洗自家宫殿,搞不好还手刃了亲爹,猜想与现实结合,说的舌灿莲花,很像是那么回事。 但宋煜辰不是她时清然,不喜欢听书,对于此等下里巴人的东西向来是抱着很不屑的态度,尤其当这说书的主角还是自己时。 于是他没给那首领太长时间供他胡说八道,便身先士卒,摸出副手腰间别着的一副弓箭拉开,一箭将那口若悬河的反贼射死在了城门上。 血肉飞溅,连同那未来得及出口的诅咒一起,被永远地钉死在了那堵冰凉的城墙上。 他是曾经创下了百步穿杨记录的人,隔着这样近的距离,想将这样硕大的一只豆沙包喂到她口中简直是易如反掌。 时清然,“......” 她捉着豆沙包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道,“干嘛忽然给我吃东西?” 宋煜辰干脆利落道,“为了让你不要说话。” “......” 时清然道,“可我长着一张嘴就是要说话的呀,弄儿去哪里了?是被你换走了么?难道你真的给我换了丫鬟么?还有......” 宋煜辰放下了茶碗,投过来一记警告眼神。 时清然干巴巴地冲她笑了一下,冒着会被他拿眼神钉死在饭桌上的危险说完了那半句话,“新换的丫鬟长得好看么?” “......” 宋煜辰终于收回了眼神,顶着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绝望拿起筷子。 “你那丫鬟比你有眼色的多,自然不会过来喊你。” 时清然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太笨了。”宋煜辰面无表情地夹了一筷子某种软绵绵的东西放到她面前的盘子上,“然然,多吃些这个,吃哪补哪。” 时清然瞧了一眼那说红不红说黑不黑的物体,“这是什么?” “脑子。” 时清然惊了一下,“啊?” 宋煜辰平静地道,“猪脑子,又不是你的,激动什么。” “......”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仿佛不是什么好话,但时清然愣怔着揣摩了一会儿,却也无从辩驳。 宋煜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唇角忽然弯了弯,眉目中波澜不惊,甚至含着一点清澈明亮的笑意,“是羊肉丝,炙过的,吃吧。” “......” 无论它是否是真的羊肉丝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时清然早已经给他说的胃口全无,于是犹豫一会儿之后,她还是选择抱着豆沙包又啃了一口,转移话题道, “你怎么不吃?” 宋煜辰扫她一眼,满面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我吃过了。” 顿了顿,又补上一刀,“你当谁都同你一样,这个时辰才吃早饭么?” “......” 第183章 成败......还早着呢 宋煜辰难能可贵地能留下来陪她吃这样一顿早饭,时清然于是没同他反驳一番,认命地抱着包子认认真真地啃起来。 不得不说,宋煜辰在与不在的时候就是很不一样的,从早餐的规模上便能瞥见其中一斑。 以往他不在的时候,她的一日三餐都是弄儿亲手操办。 所谓亲手操办,就是她告诉弄儿她想吃什么,再由弄儿斟酌一下是否合理,然后面无表情地去叮嘱厨房给她做,并且全程一动不动地站在边上看,以免过程中饭菜里多出任何不该多的东西。 厨子被她盯得颤颤巍巍,下手也小心翼翼,向来费上做十道菜的功夫才能做出一道菜来。 于是她能够看到的便翻来覆去覆来翻去总是那么几样菜色而已,想要亲自去找厨子,却十次有十次会扑空。 说来很奇怪,这样偌大的王府中明明只住着她和宋煜辰两个需要伺候的人,却养着那样庞大的一群丫鬟小厮,且宋煜辰还总是不在府里,要那么多伺候的人做什么用? 犹记得刚进王府的时候,管家曾试图将上下的内务全交给她这个名义上的当家主母。 大约半个月下来,时清然旁的没记住,却狠狠地给那数量惊人的下人队伍惊到了。 倘若账面上记载着的每个人都确确实实活生生地存在着,那么就算穿衣吃饭洗脸洗脚各自分开不同的人伺候,轮上一整年也未必能全部都轮上一遍。 这样多的下人,又不需要做什么繁重的工作,怎么看起来总是那样忙碌,每每她要做什么的时候都找不到人。 而如今宋煜辰冷不丁地回来了,跟猫一样无声无息地潜入她卧房中,那群下人却又忽然间都不忙了,热情洋溢地全都迎上来,唯恐错过了贴身伺候的好机会。 这实在是不公平,让时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而宋煜辰倒是享受得十分从容自如,从容自如地捏着茶盏抿一口,从容自如地回过头来瞧一眼她的装扮和吃相,摇摇头,再气定神闲地撤回眼神,继续气定神闲地捏着一本书看不说话。 仿佛这一切都是十分理所当然的一样。 时清然吃得正欢喜,眼角余光忽然间瞥见一团白色跳过门槛,歪歪扭扭地跑了过来。 这几日每天吃饭的时候正正都会如此蹲在饭桌边上等着蹭饭吃,时清然已经见怪不怪,见状,顺手将豆沙包撕开一半丢在地上。 宋煜辰别她一眼,“你就是这样喂狗的?” “是啊。”时清然点头点的理所当然,“怎么了?” 宋煜辰道,“它能在你身边活到今日,还真是不容易。” “......” 时清然不服道,“我又怎么了,你是说我不会照顾人么?难不成你能比我更会照顾人么?” 宋煜辰没应声,随手夹了一筷子方才时清然没能下去口的羊肉丝放在地上。 正正歪着毛茸茸的脑袋,在豆沙包周围打了个转,哼都没哼一声就果断地窜去了宋煜辰脚边。 哼哧哼哧地吃完了一筷子羊肉丝后,还十分亲昵地拿湿漉漉的小黑鼻子碰了碰宋煜辰的鞋尖,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脚踝上有一些没一下地蹭着,一脸狗腿到不能再狗腿的模样。 宋煜辰曲起一根手指,慢条斯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眼皮缓缓掀起,一声不吭地做出个似笑非笑模样。 时清然,“......” 如此一来的结果就是她再度被迫承受了一番嘲讽说辞,同时默默地喝完了一整晚红豆粥,然后看着管家来通传,看着宋煜辰一言不发地撩起衣摆出了门。 与此同时出门的还有另外一位。 安定侯从轿子上走下来,方天佑跟在他身旁,殷勤地为他抱着一袭长袍,还不忘狗腿地道,“侯爷,您慢些。” 裴毅从鼻息中挤出粗重的一声哼气算作回话。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近暖阁中,就着四季如春的温暖坐下,裴毅不冷不热地掀起眼皮来,“事情怎么样了。” 方天佑谨之慎之地弯下腰去,“西南那边已经来了消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闻声,裴毅哼笑一声,“那便好。” “侯爷,来信上还说,请侯爷无比提防小心着些,现下只是第一步,不能再出任何纰漏,倘若再度出了意外,恐怕计划将再度推迟。” 裴毅唔了一声,半眯着眼睛道,“赵德康那个蠢货,还真以为自己是条能兴风作浪的虎,半点用处都没有的东西,净给我添乱。” “侯爷息怒。”方天佑忙道,“那么依侯爷之见,下一步我们应当怎么做?” “那边来的消息写的还不够清楚,要我重新告诉你么?” 裴毅面无表情,露在外面的皮肤裹着一层冷厉的黝黑,深陷在一双眼窝中的瞳仁里擦出冷冽的光。 他伸出宽大而有力的手掌,缓缓地摊开眼前的一卷羊皮纸卷,图穷而千山万水显。 方天佑讪讪地笑了一下,伸手擦掉一后脑勺的冷汗,“小的愚钝,请侯爷恕罪。” 裴毅没理他,伸出手指在羊皮纸卷上轻轻一点, “按照预计,他们会走这条路线。我们要做的就是像以前一样,看见流民的队伍便不要抵抗,也不要声张,放他们过去便是。” 手指移动了些许, “这条关卡不是我们的人,全部处理掉,记得留下两个活口带回来,到时候就算真要谈判,我们也能给自己留出些许余地。该说什么不用我再交代你了吧。” 方天佑连忙将脑袋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侯爷英明,小的明白了,明白了。” 顿了顿,他又默不作声地吞下一口口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侯爷,咱们这样会不会太过冒险了?万一不成功——” “你是怕不成功便成仁么?”裴毅语调轻松,面色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方天佑乃是个油头粉面的书生,哪里禁得住他这一身难捱戾气的质问,登时一双膝盖就软成了稀溜溜的面条。 “小的、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有些担心......” 第184章 暴乱四起 “成败......还早着呢。” 安定侯轻轻地将方才他手指移动过的方向重新描摹了一遍,眼神逐渐显露出几分遮不住的桀骜和得意。 一个时辰之后,八百里加急的信件才抵达王城周围。 为首的士兵丢下四肢抽搐已然站不起来了的骏马,撑着最后一口气冲到城外玄甲营大门前,摸出胸口的信件,嘴唇干的裂血,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个半时辰之后,张大人正埋头公案,忽然听见一阵嘈杂声响。 陈君山连玄甲都不曾来得及脱下,就着满身训练后的热汗冲进敬善堂,冷铁甲胄在青石地板上擦出明亮火花,“大人!” 张大人受到的惊吓一点也不比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陈都尉小,简直是跑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将那张皱巴巴的信件送到了当朝天子的手上。 并且半途中还不曾忘记叮嘱陈都尉,叫他先把铁甲拆下来,再去镇南王府请他们将军过来。 陈都尉短暂地犹豫了片刻,“但将军之前交代过,说平日不许玄甲亲兵擅自闯入王府。” 军令如山,他不能不从。 张大人快哭了,强忍着即将老泪纵横的冲动道, “我的都尉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顾那些个破烂规矩做什么,快去吧!你要是不去,耽搁了正事,恐怕你们将军才会摘了你的脑袋!” 陈都尉于是二话不说地立刻照办了。 他倒不是很怕被将军摘脑袋,怕的是耽误了正事。 且他脚步很快,张大人这头方才抵达皇宫没一会儿,那端就已经传来了镇南王殿下请求觐见的消息。 朝野之间,这封自千山万水之外而来的消息如同平地惊起的一颗巨石砸入了一片死寂的潭水之中,刹那间掀起惊涛骇浪。 永县县令赵德康的案子方才平息了没两天,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又闹出了这样一桩流民起义的事情。 但消息是骤然传来的,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楚,朝堂之上,平日里总是口若悬河的那几位此刻却噤若寒蝉,一声不吭地瑟缩在角落之中装死。 常言道,好事成双,祸不单行。 满朝文武面上苦大仇深没人吭声,心底却各自拿捏着难等大雅之堂的某些想法。 譬如有关于少年天子和镇南王殿下的,宋家这双兄弟不知上辈子是不是造了什么孽,今生要遭此劫难。 自打同这江山扯上了关系,坏消息就没有断过,而好消息是不敢奢求的,没有坏消息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而今时今日,那封皱的几乎不成样子的书信仿佛成了一颗天煞孤星,划破勉强维系了几年的和平安定,轰然降临在皇宫之中,擦出遍地跳跃赤焰星火。 且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头而已。 镇南王殿下前脚刚刚踏入神武大门,便听到了随之劈头盖脸而来的坏消息。 西南二十余座城池的流民们如同商量好了一样,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展开了轰轰烈烈的造反行动。 无论是来自什么地方的流民,全都空前一致地相互勾结起来, 从拆了赈灾的粥棚开始,逐渐发展到去当地赈灾部门强取豪夺。 粮食、银钱,以及粗粝却耐穿的衣物。 驿站被炸毁,马匹被抢光,使者被半路拦截。 禀报完了自家将军之后,陈都尉领命,快马加鞭回去玄甲营,抽调出了数十位精兵派出去充作信使,并将将军的话一字不差地交代下去。 送来的情报虽是一封接着一封,中间却仍然丢失了许多片段,拼凑在一起骤然看过去,有些前言不搭后语、驴唇不对马嘴的味道。 而这些缺失的情报是去了哪里,送情报的人又去了哪里,众人不得而知,却各自心如明镜,后脖颈渐渐发凉。 向来无论面对臣子还是下人都总是温润如春风化雨的少年天子一言不发,单手支着半边额角,一双温润眼眸隐藏在十二毓的帝冕之后,神色沉如水。 按理说这并非他生平中遇到的第一次造反,也并非声势最浩大的一次造反,不用十分慌张倒也是认人之常情,可现下他这反应却引得一些臣子惶惶不安起来。 眼看着八百里加急的情报一封接着一封,皇上却半个字也不多说,那双能够掌握着生杀大权的手甚至还懒洋洋地耷拉在膝头,一副要动不动的模样。 哪怕他能够说点什么也好。 或者不是他,随便是谁都好,只要能够说点什么就好。 可是没有。 文武大臣一听到消息就马不停蹄、连走带爬地跑进宫里来,不是为了看陛下演默剧的,可他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好半晌,最终也没人敢主动吭声。 说话? 这种时候,要是没点有用的话,谁敢率先开口? 他们皇上的脾气是好了些,可皇上毕竟是皇上,无论脾气好与坏、软与硬,都不是可以任凭他们捏扁搓圆的人。 倘若一句话说的有哪里不称他的心思,脑袋搬家就是他动动嘴皮子的事了。 一众臣子各自心怀鬼胎,惴惴不安地抄着双手,恨不得将身子对折成两半,以脑袋着地,让皇上完全看不见他们、想不起他们才最好。 静默片刻,耳边再次传来惊雷般的一声炸响。 “报——” 大殿上所有的人头都随着这声动静转向门口,一瞬间全钉在匆匆跑进门的那小兵身上。 小兵越过门槛的时候十分着急,险些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他打了个趔趄,满朝文武的心也跟着打了个趔趄,血肉模糊地滋啦了一胸腔。 第185章 帮尚书治治舌头 好在小兵最终没有摔倒,腿脚利索地冲上前去,连下跪都忘了。 “皇上,三里县流民暴动,已经借着官道朝着东北方向进犯——” 然后周遭的文武官员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宋煜寻揉了一下额角,眉目微微皱起了些许,“三里县的驻军呢?” 小兵这才后知后觉,“噗通”一声将膝盖砸在地上,“驻军、驻军抵抗不住,加上有些临阵倒戈,故而、故而......” 算上这个县,目前来说一共已经有三十个县了。 三十个县连起来,蚕食也能鲸吞,别说一个王城,就是缓缓地将这天下全都吞噬进去也费不了多大力气。 文武官员们又狠狠地绷直了身子,能够接着吸气的将脸色彻底吸成了绛紫色,已经吸到了极致的则吊起白眼,晃晃悠悠地往身后倒去。 相比之下,平日里仿佛总是弱不禁风、手指头一戳就能戳透气儿的少年天子却显得格外沉稳。 他那双清亮见底的眼眸中忽然刮起了一阵黑色旋风,将或喜或悲或大或小的情绪悉数掩藏在其后。 单看他端坐在龙椅上方方正正、岿然不动的架势,仿佛天塌下来也能撑得住。 可看起来归看起来,满朝文武心里都有数,皇上乃是一位撑不住真正灾难的,纵然他有着一腔真心实意也不顶用。 天真要塌下来可是一瞬间的事情,再多的真心实意也挡不住。 宋煜寻摆摆手示意他下去,同时冷不丁地道,“皇叔呢,怎么还没过来?” 吏部磨磨蹭蹭挪过来一人,“陛下,安定侯前些日子便打过了告病的条.子,带着一家老小去温泉别院养病去了,恐一时半会儿还没能收到消息。” 说完,他即时便打算退回去。一抬头,却正好对上了少年天子那张笼在明黄之中、森若九尺寒冰的面容。 这位大人从未见过斯文尔雅的陛下露出过如此可怕的表情,后脖颈嗖嗖凉下去,后退的脚步跟着顿住。 他立即将身子弯的更低了些,战战兢兢地将声音拔高了三个度,“臣这就再派出一队信使,令他们快马加鞭,必定在天亮之前拿到侯爷的回信,交予陛下。” 宋煜寻仿佛对他这个回应勉强算得上没有太大意见,爱答不理地冷哼了一声,“去吧。” 吏部不敢抬手,就这样举着冷汗淋漓的脑门撤回了泱泱众臣中,欲哭无泪地催促手下信使去了。 然而还不等旁的臣子松出一口气,便听见自上而下又传来一声,“兵部何在。” 兵部尚书灰溜溜地吞了一口口水,顶着一脑袋冷汗往前迈了一步,底气十分虚弱地见过礼,更加虚弱地道,“陛下,臣在。” “你掌管兵部多年,应当深谙用兵之道。以你所见,现下朕应当怎么办?” 他这话说的简洁干脆,且颇有一股云淡风轻的味道,但兵部尚书仍是听的心惊胆战,以身作则地证明了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事情是应当的。 皇上这话说的倒是不假。 他身为兵部尚书,自然掌管兵部多年,也自然懂得该如何用兵。 至于眼下这状况,他是想到了该如何应对没错,但他不敢开口。 那小兵当着圣上的面,显然是将话说的委婉到了极致。说什么有些抵抗不过,恐怕实际上十有八九是全部都倒戈了。 暴乱突发之下,能够顶着一腔热血螳臂当车的能有几人? 人活着本就是为了保一条性命而已,哪里能有什么愿意为了保全这破烂政权而舍出性命去的真勇士? 当今兵权,明面上是都在他一人手上握着,实际上是三足鼎立。 一股是王城的御林军,一股是镇南王殿下麾下的玄甲营,另外一股是安定侯率领的安定军。 他身为兵部尚书,虽然官居一品,说起来仿佛十分威风凛然。 但他心里很清楚,有些事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轻松。 镇南王是皇上的亲弟弟,且脾气性情比皇上要恶劣上七分不止,无论是从身份还是别的方面看,都是一块万万惹不得的烫手山芋。 安定侯虽不姓宋,按道理来讲同皇家血脉没什么关系,可他是前朝老臣,同先皇是过命的交情,连当今圣上都要尊称他一声皇叔,更加惹不得。 因此这样数下来,真正能够归他管辖的也就只有那一只御林军尔尔。 御林军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从不曾有真正上阵杀敌的机会,因此其中养的大多都是些少爷兵,是某些有钱人家出于各种目的塞进军队中的。 王城之外有玄甲营镇守着,再不济也有安定军作后备,就算出了什么事也轮不到御林军出面解决。 御林军中的兵士们从小便养尊处优,进了军队之后又无所事事,于是愈发懒散,愈发没有斗志,愈发软骨头软筋。 而各地驻兵都是从王城的这只御林军里抽调过去的,战斗力如何,旁人不知道,难道他还能不知道么? 真相如此,倘若真追究起来,最终一定会追究到他自己头上。 这顶乌纱帽戴了半辈子,到头来却因为它而锒铛入狱,这事单是想一想便窝囊至极。 且老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够一蹴而就的。 如今这暴乱四起的形式绝不可能是偶然,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便商量好了的,或许是三天前,五天前,半个月前,甚至半年前。 至于是谁出的面,谁开的头,谁组织的暴动,他们此刻身在庙堂,全都不得而知,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这江山的内里已经千疮百孔。 表面仍旧靓丽光鲜,可其中必定已然空的不成样子。 空是蛀虫蛀出来的结果。 而蛀虫,从大到小,若是真要细细去追究,恐怕能找出一个大的惊人的数量和组织,从上到下人人皆脱不了干系。 放眼望去,无论是眼前诸位还是眼前诸位的手下从属们,大大小小一定都受过些许火耗银子一类,谁能保证手上是完完全全干干净净的? 他虽畏惧皇上,可是更畏惧自己也参与过同流合污的那些过去。 拔出萝卜带出泥,若是这次真搞得皇上龙颜震怒下令彻查,到时候恐怕连他也没法幸免于难。 刑法制定出来,本就是为了惩恶扬善用。 抓住一名贪官,人们或许会拍手叫好; 抓住两名贪官,人们说不定会群起而喝彩; 可若是满朝文武都锒铛入狱,那就不叫惩恶扬善,而是叫做唱大戏了。 短短几秒钟内,兵部尚书脑海中闪过电光石火,随后果断地决定在这火烧眉毛的时刻暂且保住自家后院再说。 于是他悄无声息地咬了咬牙,祭出了莫大的勇气,上前一步道,“臣、臣认为......呃,现下就形势来看,应当先以镇压流民为主,万万不可任由他们一路北上闯到王城来,否则成何体统?” 这话说的乍一听气势汹汹,实际上没有半点用处。 少年天子忽然抬起了头,火气分明已经冲上了喉口。 他罕见地发了怒,低声吼道,“朕问你,该怎么办,是要你说怎么打。你背书给谁听?” “......” 兵部尚书顿时成了一条被霜打过的茄子,哆哆嗦嗦地道,“臣、臣......” “怎么,尚书大人连话都不会说了?” 宋煜辰居高临下地垂着眸子,眼神平静,口气却分明带了冷然,“要不要朕先把暴乱的事放下,帮尚书治治舌头?” 第186章 是该好好惶恐惶恐了 “臣、臣惶恐,陛下恕罪!” 这话出口的同时,兵部尚书果断地弯下膝盖跪了下去以头抢地,一连串动作做得宛如行云流水,流畅熟练至极。 从后面看过去,那一脑袋冷汗淌的堪比开闸放水的河堤。 一时间,大殿再度陷入了死一样的静寂。 那一众平日上朝时总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文武大臣们此刻却忽然不约而同地默契起来,仿佛瞬间变成了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亲兄弟。 一个二个地垂着脑袋不吭声,目光惴惴不安地钉在大殿的门槛上。 新的使者不知何时会再度出现,但一旦出现了,带来的必定是新的更加不好的消息,无论不好到什么程度,都不是在座的任何一个人能够以一己之力承担得起的。 少年天子坐得岿然不动,甚至于连两片眼睫都稳然如泰山,声线愈发冰凉低沉。 “朕是让你说怎么打,又不是要你亲自上阵去打,你惶恐什么?起来说话。” 尚书大人灰溜溜地吞了口口水,两股战战,半晌后勉强将脑袋抬起来了一点, “皇上......为今之计,呃.....再给臣一点时间,臣这就回兵部议事,明早之前一定给皇上一个答复,否则的话臣便提头来见......” “尚书大人不妨将这话说给贼寇首领听听看,再同他们商量一下,能不能等到明日再造反。若他们同意了,不用大人说,朕一定现在就将大人的脑袋摘了提过去。” 宋煜寻眯了眯眸子,眸底擦过一丝阴晴不定。 眼看着皇上要发怒,兵部尚书活生生将自己哆嗦成了个满身窟窿的筛糠,“臣惶恐......” “朕叫你来是议事的,不是为了听你说惶恐不惶恐的。” 兵部尚书双手伏地,恨不能将脑袋削尖,扎穿了大殿地上的黑金石砖,彻底埋进土里,哆哆嗦嗦半晌不敢吭声。 “身为兵部尚书,关键时候却连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朕看你也是该好好惶恐惶恐了。”宋煜寻面色凉如数九隆冬,摆摆手道,“滚去殿外跪着,好好清醒清醒。” 此情此景之下,跪着远远算不了什么惩罚。 兵部尚书于是十分利索地叩头谢恩,怀揣着一肚子七上八下的惶恐滚了,随即一声不吭地跪下。 方才在殿里他便憋出了一身冷汗,现下被外边的风一吹,禁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哆嗦完了之后,原本就不怎么清楚的脑子更是乱成了一锅热闹的浆糊。 少年天子眉心微蹙,居高临下的目光缓缓地游弋了一圈,挨个将自己平日里无限恩宠宽容以待的臣子看过一遍,随后将声音压低了几寸道, “诸位爱卿,谁有什么法子,大可畅所欲言,无论可行与否,朕都当你们无罪。” 此言一出,所有人又将脑袋埋低了几寸,没人敢抬头。 皇上虽仍是一派老神在在模样,那份压制不住的躁动和担忧却还是穿透了眉眼,锋芒毕露。 眼瞧着一向温润如玉的少年天子连脏字都说出来了,这个节骨眼上,别说畅所欲言了,就连说上几句话也是没几个人敢的。 说话不难,说漂亮话也不难,可说实话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眼下皇上要听的显而易见一定是实话,可真正的实话谁又敢说? 流民暴乱,驻军倒戈,御林军又指望不上。 倘若真闹到无人统领的地步,驻军全军覆没,大敌当前,勉强能够作为顶梁柱站起来的也便只剩下了玄甲营和安定军两支队伍。 这两支队伍都是国之利器,随便派出一方去便能以一当十,镇压一群乌合之众自然不在话下。 虽没人敢拍板断定究竟具体何时能平反贼乱,可控制眼前局势不至于脱缰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可他们这群平庸蠢材们能想到的,莫非皇上还能想不到不成? 皇上想到了,却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询问意见,说明他在犹豫。 而他为什么会犹豫,其中缘由便叫人很难控制着思绪不往一些不太好听的传闻上发散。 当今的天子原本就是在乱世中匆忙登基的,江山也是七零八落勉勉强强拼凑而成的,一切都显得荒诞而神奇。 而相比起如今龙椅上的这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当年真正躬亲战场、浴血奋战、收复失地的那位都更理所应当地来做这个皇帝。 再不济,也还有那位名为安定实为诡谲的侯爷在背后虎视眈眈。 可这两位也不知揣的是怎样的心思,浴血奋战到了最后,却眼睁睁地瞧着这位斯文儒雅、弱不禁风的先皇长子登了至尊之位。 这事虽看起来荒唐,可细细想来,倒也不一定完全没有道理。 毕竟至尊之位在手,并不等于权力就一定在手。 他们皇上身子不好是出了名的,那双手生的修长温润,顶多能握根笔杆。尽管他们看不到,有时候却也不由得会暗自怀疑,皇上真有力气能拿得起玉玺么? 或者说,他真有本事能拿得到玉玺么? 究竟是真心实意加冕真君,还是心怀鬼胎妄图幕后指摘。 究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是手足情深兄弟一心。 有关镇南王和安定侯明争暗斗的传闻已经太多,朝野上下听见的讨论的不胜其烦。时至今日,那些曾在茶余饭后拿来消遣的小道消息重新破土而出,悄无声息地张开了宽大的枝丫。 然而有些事情也就只能止步于想想而已。 他们是臣子,说好听些是辅佐皇上的副手,说不好听些,就是皇上手下的一排笔杆子。 身为能说话会喘气的笔杆子,他们顶多有权利想东想西,却一定没胆量将真实想法悉数和盘托出。 生于钟鸣鼎食的皇室宗族,金银珠宝和绫罗锦缎都是不缺的,最缺的便是真感情。 秉承着明争暗斗为主,血脉亲情为次的原则,根据古往今来各朝各代的经验来看,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话简直经不起一丁点的推敲。 虽说平日里无论是镇南王殿下还是陛下,见了安定侯都会规规矩矩笑容满面地尊称一句皇叔,可那一声称呼轻如鸿毛,动动嘴皮子的事罢了,嘴皮子之下能动出什么真感情? 究竟三人抹开了脸面回到各自家里,心中是怎么想的,恐怕谁都不得而知。 君子之交淡如水,皇家亲情凉如霜。 精锐有两支,而王城只有一个,周遭是高大幽深的院墙,内里围着一个金光灿灿而脆弱不已的皇宫。 是真正的易守难攻。 倘若玄甲营或者安定军其中的一支或两支真安了什么异心,只消一方前脚刚出王城城门,留下来的一方必定趁乱动手。 届时内忧外患,再加上无人抵抗,犯上作乱谋权篡位将轻而易举如探囊取物,谁还能护王城平安? 这江山方才勉勉强强安稳了几年而已,就又要重归动荡了么? 众臣子一时间更加忐忑不安,怀揣着一肚子七上八下,也不敢窃窃私语,个个顶着如出一辙的满面苦大仇深,大殿上静的如同送葬奔丧之后的灵堂。 第187章 割肉喂虎 先前战乱连年,虽然已经被悉数镇压下去,但余孽一定是清除不干净的。 他们如同野草种子,起兵作乱不成反被打的无处可躲,这才被迫从母体上落下,飞扬各地扎根,生长成为不起眼的烂草根野树皮。 可谁也不能断定这些草根树皮之下究竟隐藏着多深的执念和多大的仇恨。 此次流民暴乱,事变出的紧急,是为一股不小的动荡力量。 流民的数量本就大得惊人,再加上各地吃着朝廷俸禄却临阵倒戈的少爷驻兵,单是想想就足够让人头疼不已。 倘若再加上这些叛贼余孽的趁火打劫,恐怕收拾起来更加困难。 眼看着火烧眉毛,按理说他们根本没有能够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的时间,可不这样不行。 今年本就是背运气的一年,瘟疫加上旱灾,滋生出了一大批数量庞大得吓人的流民,皇上勒令开仓放粮,粮食和银钱流水一样从皇宫出去,再流水一样进入各级官员的口袋里。 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国库收支满打满算也不过刚好能够相抵,恐怕搜肠刮肚也只能搜刮出可供一支队伍下行的粮草。 兵部尚书空有个花架子,实际上根本指挥不动这些王侯将相皇亲国戚,更加不敢妄自推断举荐皇上该派谁南下镇压,谁留守王城。 人心是最不可靠的东西,谁敢妄断该将有限得可怜的粮草交给哪一方? 万一那一方恰好是存着犯上作乱的心思,要回过头来咬上这勤勤恳恳供给他们的手一口呢? 万一他恰好眼睛迷了沙子,识人不清,而皇上又正好糊里糊涂听信了他的鬼话,本以为是壮士断腕,却弄巧成拙成了割肉喂虎。 血肉双全之躯尚且力气不足,到时候森森白骨如何抵抗,谁又能拍着胸脯保证负得起这个责? 文武百官各自心怀鬼胎。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内侍又尖又细的一声叫喊,“镇南王殿下到——” 刹那间,众人如同迷途的羔羊找寻到了回家的方向,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门口。 其中一半目光之殷殷感激,如同流离失所的乞丐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生爹娘。 另外一半则眉头紧锁,五官扭曲成了一朵朵奇丑无比的龙爪菊,然而下一秒钟在看清楚他的装束打扮后便舒展开来了大半。 镇南王殿下裹着一身月光银白,单看神情,活脱脱就是个刚从郊外踏青归来的富家公子。 其姿态之从容淡定仿佛方才快马加鞭、马蹄下火星四溅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陈君山跟在他身后,恰到好处地在大殿门前站定,锵然一声,玄铁长剑剑鞘落地,同人站的一般笔直。 冷铁盔甲本就森寒逼人,陈君山不苟言笑的模样更加恐怖。 引得兵部尚书不敢抬头,没能看见陈都尉刚正不阿的脸上急出来的两枚晶莹圆润的水泡,只先入为主地将他想象成了那种凶神恶煞模样,不由自主地再度打了个寒战。 进了殿门,宋煜辰目不斜视地弯下膝盖,迅捷地见过礼,“皇兄息怒,眼下事态方起,有臣弟在,皇兄不必忧虑。请皇兄务必保重龙体啊!” 镇南王殿下这样一出声,大殿上原本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仿佛终于找到了能够说话的时机,纷纷跪下去,如同随风而倒的一大片芦苇荡,附和道,“请皇上务必保重龙体啊!” “不必多礼,快起来说话。” 见他进来,宋煜寻的脸色才终于跟着文武百官一起缓和了许多。 宋煜辰再度拜了一拜后站起来,满面风尘仆仆在这一拜一起中化作荡然无存。 他道,“暴乱已起,流民本就人多,再加上驻军倒戈,反贼势如破竹,倘若再继续北上,恐会危及王城安定,还请皇兄早做定夺。” 这显然是一段十分显而易见的废话,在座众人早就想到了,可不知怎的,从镇南王殿下口中说出来之后仿佛就带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他既没有穿朝服,也不曾披盔戴甲,单是那样长身玉立地往大殿中央一站,就自带一股顶梁柱的感觉。 张大人原本站在人群中,正焦头烂额地算计着那点空虚得可怜的国库究竟该如何做到最大化利用,简单来说就是该如何将一颗粮食做成一碗饭,一枚铜板掰开成十八块花出去。 熟悉的清冷嗓音入耳,他遥遥地望过去,看的心头略略一动——当年那种临危不乱的感觉又回来了。 就是那种仿佛天塌下来也不用他忧虑的感觉。 站在皇上身边的小内侍看的清清楚楚,镇南王殿下这句话落了地之后,少年天子默默攥紧了袖口的那只手悄无声息地松开了。 他无声地呼出一口气,身形跟着稍稍松了些许,似乎有些无奈地摆摆手道,“好了,你怎么想的便怎么说就是,别同朕绕弯子了。” 眼看着皇上说这话时的语气渐渐回到了平时的模样,底下有几个胆大的悄无声息地掀起了眼皮看过去。 诚然他们王爷这话说的是半点不错,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到点子上,倘若反贼真是有预谋而来,究竟谁来做将,怎样动兵? 造反的最终目的十分显而易见,他们的目标一定是王城,那么倘若他们打到了家门口,能够充作炮灰的御林军又全都用尽了,下一步该怎么做? 宋煜辰站的笔直如冬松,黑沉沉的眼睫中没有半点起伏,依然宁静无波,仿佛千军万马都能凝滞在他古井无波的眼神中,融化在那抹冷然里,散做无边灰烬。 第188章 借玄铁令牌一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座的文武百官并非十分信任这位殿下,不是不信任他能打赢或打输这场平反之战。 镇南王殿下是凭借什么闻名四境之内的,他们心中有数,犯不上往那方面猜忌。 只要他想赢,一定能赢。可届时赢了战争,他手上那把冷铁长剑必定也已经饮满了淋漓鲜血。 人人都道玄甲营冷血可怕,不但在于其强大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战斗力,更在于其杀人不眨眼的无情无心。 只要披上了那身冷硬玄铁盔甲,血肉之躯便成了一往无前的强大傀儡。 故而玄甲营被称作国之利器,而这样的利器一旦出鞘必定是在乱世,出鞘必见血。战场上短兵相接,是真正的血肉与冷兵器之间的厮杀。 真到了那一刻,他还能保持着眼前这般云淡风轻的从容姿态吗? 胆大包天的那么几位之中恰好包括吏部尚书。 这样想着,他一时间有些忘我,看向镇南王殿下的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漏出来几分深沉的忧虑。 所有的眼神都钉在大殿中央那道长身玉立的人身上,等着看他怎么舌灿莲花地化险为夷。 “其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方才能保证后备补给,故而请皇兄开放国库,下放粮草。”宋煜辰面不改色地道,“臣弟斗胆,倘若皇兄放心,此事就交给臣弟来负责。” 宋煜寻“唔”了一声,点点头,转向文官聚集的一侧,“张大人,你替朕跑一趟,协助镇南王协调此事。” 张大人闻声更加头疼,却还是不得不上前一步弯下腰,“臣领旨。” 抬头的刹那,他不偏不倚地恰好正对上镇南王殿下投过来的眼神。 张大人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气血霎时间朝着脑门冲过去——这人竟然还颇为斯文有礼地冲着自己这边笑了一下!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有这份功夫和心情记着见面打招呼的礼节! 这位殿下莫非是先天生的一副老神在在心肠,不知道着急二字怎么写么? 仿佛是看出了张大人眼底的震惊,宋煜辰扬了扬半边入鬓的眉眼,唇角勾的更高了。 张大人,“......” 张大人忽然生出几分沧桑,后退一步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下巴上那并不存在的花白胡须,总觉得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一下子就同现在的年轻人说不到一块去了。 他没有宋煜辰那样千锤百炼之后仍然康健如初的禽兽心肠,沧桑之后又陷入了更深一步的担忧,继续专心致志地冥思苦想究竟该如何用一粒米煮出一锅粥。 宋煜辰不紧不慢地转过头,唇角的弧度已然悄无声息地消失,自顾自地接上方才未来得及说完的话,“其二,臣弟请皇兄下令,令御林军出动。” “小辰。”宋煜寻勉强压下来极度的难为情,连带着将声音一同压低了些许,“那帮少爷兵指望不上,现下反贼方才起兴,士气正旺,朕担心——” 担心什么,他心知肚明,但他没法说出口。 少爷兵三个字已经是他的底线。 难不成要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明明白白地说,现下百姓心目中守卫王城的最后一道壁垒——御林军,乃是一群除了吃便是睡,吃喝嫖赌样样都会,反正就是不会打仗的乌合之众么? 一国之君说这样的话,不是明摆着要助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这怎么像话! “皇兄不必忧虑。”宋煜辰平淡地打断他的话,脸色仍是一派古井无波,仿佛根本感觉不到他的难为情似的。 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别说敢做出打断圣上的金口玉言这等大不敬的言论,勉强能接的上话就已经是十分勇气可嘉了。 可不知为什么,由镇南王殿下亲自去做了,就让人很难往犯上作乱那方面去想。 周遭忽然静默下来。 宋煜辰面不改色地接过这份静默,不紧不慢地继续道,“臣弟不是要那些绣花枕头去镇压反贼。” “那你是——” 镇南王殿下一天内第二次打断了圣上的话,“其三,臣弟斗胆,请皇兄暂且拿出玄铁令牌供臣弟一用。” 他说的稀松平常至极,仿佛只是去中午做菜时去隔壁邻居家里借两滴香醋罢了。 此言一出,原本寂静如死水的朝堂刹那间沸腾成了滚热的汤锅。 张大人清晰地瞧见,有几位老臣已经翻白眼晕了过去,剩余的几位正哆哆嗦嗦地四处找柱子,仿佛已经做好了待圣上一点头就果断冲过去来个以死为谏。 镇南王殿下方才说了这样一句话而已,还没说到真正的重点,引线方才点着,满大殿的爆竹就争先恐后噼里啪啦地炸开了锅。 人群中,有一位胡须灰白的老臣“噗通”一下趴在了地上,声音哆嗦不已,简直有些声泪俱下, “皇上,不可呀!玄铁令牌怎可轻易擅动,殿下此举......虽是为了解燃眉之急,可老臣认为......实在不妥!”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之中蹦出来的。 倘若眼下不是在朝堂上,而是在私底下,恐怕他真正想说的就会变成“恬不知耻”或者“犯上作乱”一类,又或者是其他,反正不会多么中听。 这位老臣是跟在先皇身旁多年的老翰林,少时随先帝读书,后来随先帝亲征,担当起了先帝身边笔译的重要角色,并且历经了数次战乱都得以顺利地活了下来。 不但活了下来,还越活越硬朗,眼看着已到花甲之年,仍然耳不聋眼不花,身体素质比三天两头就要告病假的安定侯不知要好上多少。 可他这把刀光剑影都没能打倒的身子骨此刻却一下子被镇南王殿下的三言两语给击垮了似的,倒在生冷的黑金石砖上之后便再也直不起来。 论资排辈起来,宋煜寻和宋煜辰应当尊称他一句夫子才是。 宋煜寻纵然有天大的火气也不能往这背负着累累伤痕的老臣身上发,平常还得小心翼翼地尊敬着,更不用说现在了。 他眼角一跳,仿佛已经压制了数万年的火气霎时间一股脑冲上了喉咙,将他原本有些苍白的面色冲的漫起一层红润。 第189章 以头撞柱 他松散开来的手指再度攥成了一只苍白的球,手背上肌理干净,骨骼条条,清晰分明。 攥紧松开,松开再攥紧,如此循环往复了不知多少遍,他勉强呼出一口气,“爱卿先起来,起来说话。” 眼看着少年天子说话的语气显而易见地温和下来,周围有几个老大人眼观鼻鼻观心,跟着也跪了下去,声嘶力竭地又哭又喊起来,“臣附议!” “臣也附议!” “......” 陈都尉在外面听得青筋暴起,很想要立即就冲进去将那几位老古板的脑袋当场揪下来,看看里边的脑浆是不是都稀成了水。 一时间,朝堂成了一锅鼎沸的泥浆,咕嘟咕嘟冒泡的同时泥沙俱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反而安静下来,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同他五官。 宋煜辰裹着一身月光银白,默不作声地站在一侧冷眼旁观。 他摆出了空前的好耐性,静静地等待着他们又哭又叫,又吵又闹。 而宋煜寻坐在龙椅之上,白瓷一般的面颊寸寸泛起艳阳天下的烟霞色彩,颀长的脖颈上青筋突突地跳起来。 今日他吼了太多次,生气生的几乎已经没了力气,现下能摆出来的那丁点威严已经不足以压制住底下的哗然。 “够了!都给朕住嘴!” 这一句吼完,底下的一众老臣却仿佛还哭的意犹未尽,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 “皇兄息怒。”宋煜辰旁若无人地接过话,“臣弟并没有说是要拿玄铁令牌为己用,皇兄可否听我多说两句?” 宋煜寻拜拜手,浑身的力气都被方才那句话给抽干了。 他闭了一下眼睛,几乎有些无奈地道,“你说。” “臣弟所想,是请玄铁令牌调度出一批玄甲装备给御林军,再让这批御林军一路赶往西北,最好能够快马加鞭,然后抽调一批同等数量的玄甲营士兵回来。” 这话说的倒是始料未及。 边上的一众老臣显然十分耳聪目明,闻声立即就不哭了。 宋煜寻沉吟了一会儿,仿佛忽然领略到了他的意思,语气沉下去,道, “小辰,你可要想好,镇压流民虽是当务之急,需要人手,可边关防卫同样也马虎不得,你这是想要朕拆了东墙补西墙,不是长久之计。” “皇兄,边境前两年方才平乱,倘若要反,前些日子瘟疫开始横行的时候就该反了。既然能沉到现在还没有动静,那么三两年之内应当就不会生出太大动静。而流民暴乱已成事实,眼下燃眉之急不解,还何来日后一谈?” 他这话一落地,少年天子仿佛是受了某种提醒似的,底下的一众文武大臣也回过了一点味儿来。 他不发话,玄甲营自然就动不得,可御林军难道还动不得么? 统共在哪当炮灰都是一样要死,如能死在边关,倒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说出去也不算太丢人。 “对,对。”宋煜寻慢慢地吐出几个字,“兵部......” 下边鸦雀无声。 小内侍细声细气地提醒道,“皇上,尚书大人还在外边跪着呢。” 宋煜寻长吸了口气又吐出,额角狠狠地跳了一下,爆喝一声,“兵部!” 兵部尚书正一心一意地跪在门口,接受着穿堂风的考量,冷不丁听见皇上暴怒的一声吼,虽不知自己半个字没说为何就又触得龙颜大怒,却还是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好不容易才被小风吹下去的那层汗水再度冒出来,割不完的韭菜似的一茬接着一茬。 “臣......臣在!” 宋煜寻一看见他,方才好不容易才缓和下去的眉头再度拧成了疙瘩,并且飞快地别过了视线,仿佛再多看他一眼就会被寒碜得眼睛疼。 “派出两支御林军即刻赶往西北,随......嘶——” 少年天子吸了一口凉气,极头疼似的揉了揉半边额角,随即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你看着办,找个可靠的作为首领带着,先行......” “皇兄。”宋煜辰不紧不慢地再度拱了拱手,“臣弟的话还没说完,臣弟想说的是全部御林军,不是两支小队。” “不可!”此次开口的仍是那位老夫子,“殿下,万万不可呀!御林军离京,却让边关重镇回来,这守得是哪家的规矩,老臣是愈发看不明白了!古往今来......哪有这等荒谬之事,这、这成何体统!” 不等少年天子开口,宋煜辰便率先接过了话茬, “那么我想请教一下夫子,您说这仗该怎么打?” “......” 老翰林活了一辈子,常年与诗书礼仪和清寒的同僚们打交道,从未见过有这种问话问的如此不客气的学生,登时噎住了,老脸涨的微红。 不等他将满脑子之乎者也排出个干脆利落的先后顺序来,宋煜辰就接着面不改色道, “我斗胆请再问夫子一句,倘若现在兵临城下,那一套规矩体统能身先士卒点兵出马么?” 方才好不容易才停止了鬼哭狼嚎的一众老臣被他这句话激得重拾旧招,争着抢着要去抱柱子。 镇南王殿下连眼皮子都没多抬一下,仍是那副不冷不热的强调,甚至轻轻地笑了一下,“怎么,夫子这是什么意思,回答不上来学生的问题,便羞愧得要当场死给学生看么?” “......” 老臣忽然就不想死了,无力地松开了柱子,想要将这所剩无几的寿命揉搓揉搓揉成一句同样噎人的话丢回去。 第190章 任臣弟为主帅 然而并没有。 老臣哆嗦着嘴唇,高耸的颧骨将一双混沌的眼珠顶在凹陷之中。 他的眼光终于缓缓落到了这位镇南王殿下的身上——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学生,却也是先帝在时亲自立下的太子殿下,是收复失地、一手建立起当今的太平安康的将军。 平时在朝堂上,他是最不守规矩的,向来是想上朝便上朝,不想上朝的时候便甩袖子走人,也不告假。 可他也是最安分守己的,无论大小事宜,哪怕文武百官吵得不可开交,他也几乎不怎么出声。 就算是在私下里,也没怎么听说过他有刻意地笼络那位朝臣,甚至不曾借着职务之便以公谋私,最多不过是同礼部侍郎那个老学究多说过两句话罢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惹出了轩然大波。 老臣哆嗦了一大会儿,怀揣着最后一丁点希望看向龙椅上的那位少年天子——好在先帝很有远见,提前便生了这么个温文尔雅谦逊有礼的皇子。 倘若先出生的是方才面色坦然口舌凌厉赛刀光剑影的太子殿下,那这江山不保恐怕就是迟早的事了。 幸好老天有眼,知晓先帝一声戎马倥偬、鞠躬尽瘁,待先帝不算薄,竟庇佑着身娇体弱的皇长子活过了混沌乱世,让先帝在九泉之下也能时不时地稍稍欣慰些。 他自认虽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或王侯将相,可大小也是从先帝身边伺候过来的人,论资排辈起来,同这二位皇子还有一定情分。 倘若他们还存着那么点良心,便不该表露出不尊。 然而事实证明在皇家君侧,没有情分是万万不能的,但厚此薄彼的情分也并不是万能的。 夫子甩开身边虚虚地搀扶着他的手臂,嗓音之颤抖如同前来衙门报官说方才遇见登徒子并且被轻薄了的良家妇女, “陛下,老臣——” “夫子不必说了,朕自有定夺。” 宋煜寻摆摆手,三言两语便将他酝酿胸中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委屈连同悲愤一起裹成个包袱丢了回去。 他转过头道,“夜深露重,事出突然,本不该叨扰夫子,是朕失虑了。” 说完,他又交代身旁的小厮道,“请夫子先去暖阁坐着歇歇,吩咐人备车,稍后送夫子回府。” 小厮细声细气地应了,悄无声息地冲着更远处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宋煜寻的话音落地之后,整个大殿用万径人踪灭来形容也许会有些过,但万籁俱寂一定是有的。 陛下都不消再度开口警告,极度委婉的同时就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你们都瞪大了眼睛好好瞧着,谁再敢胡言乱语妄图扰乱朝政,便是一样的下场。 圣上是铁了心的要给自己这个弟弟光明正大地走后门,而镇南王殿下也走的十分顺其自然,甚至还颇坦荡,仿佛谁的面子也不打算看,谁的面子也没必要给。 反正他不在乎是否会树敌万千——他手里捏着玄甲营,又是皇上骨肉至亲的亲兄弟,只要没有在青天白日之下拿着那把冷铁长剑往皇上脖子上搁,谁也动不了他。 不仅动不了,而且说不得。 众人心知肚明,却万万不敢宣之于口。 老臣是同皇上有些情分的,再加上有些不中听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总算是罪不至死,因此才能获得此等待遇。 而座下的这些文武百官,还没有几个敢自认同皇上有这等关系的。 倘若他们敢当着皇上的面做出同样的事情,恐怕皇上是不会有那个耐性收拾暖阁,而是要请他们去牢房草垛上凉快凉快了。 再加上兵部尚书这位活生生的前车之鉴尚且还在眼前晃悠,于是方才还有些动静的一众大人们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 其中一道十分典型的表现便是从燥热夏天傍晚聒噪不止的青蛙变成了寒冷冬日呆若木鸡的冬鸟。 老臣听闻皇上这客气到了极致的逐客令,登时心寒如冰,灰头土脸地觑了一眼依然面不改色、风姿卓绝的镇南王殿下,一声不吭地跟着小厮上暖阁感受圣上赏赐的“如坐针毡”去了。 金銮大殿上万籁俱寂,众臣小心翼翼地揣着自己那点儿拿不上台面来的鬼胎心思,面色各异地全哑火不吭声。 差遣走了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夫子,宋煜寻朝着仍跪在大殿中央、仿佛很是茫然不知所措的兵部尚书摆了摆手,“按着镇南王的指示做,下去吧。” 好歹这次皇上没再开口闭口要他滚,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个好兆头。 兵部尚书于是感激地叩谢圣恩,感激地望了镇南王殿下一眼,更加感激地一溜烟跑没了影。 末了,宋煜寻转过头来,问,“皇叔的回信怎么还没到?吏部,吏部呢?” 底下鸦雀无声。 眼看着陛下要再度发作,黑压压的朝臣堆里慢腾腾地冒出来一顶乌纱,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尚书大人差遣人去了,还没回来呢。” 他没敢抬头,只听见皇上猛地在半边龙椅上拍了一把,“一帮废物!” 看来还真是情急之下。 眼看着陛下急的连市井粗话都毫不避讳地说出来了,众大臣再次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唯独镇南王殿下仍面不改色,旁若无人地上前一步,再度拱了拱手道,“皇兄息怒。原本臣弟正好要说此事,皇叔身子不适,便不要差遣他了,任他在别院休养一阵子。群龙不能无首,皇兄若是寻不到合适人选......” 宋煜寻愣了一瞬,然而也就真的只有短短的一瞬而已,他立即回过味来,脸色骤变,“小辰你......” “臣弟斗胆,请皇兄任臣弟为主帅。” 少年天子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哽在唇齿之后,变作一根坚硬的鱼刺,紧紧地卡着嗓子眼,吞吐不得。 眼看着最敢倚老卖老说话的都已经被摒退左右,搜肠刮肚也想不起究竟有什么可以倚靠的一众大人再也不吭声了。 他们如出一辙地顶着一脸面瘫,扮演着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弹的木头人。 宋煜寻垂下眸子,隔着摇摇晃晃的十二毓帝冕正对上他这个弟弟清冷平静的目光,刹那间,眼前的清冷空气悉数化作千言万语也不足以囊括其一的风起云涌。 片刻后,他收敛回视线,万般复杂神色皆在眼角擦过,化作一抹微红。 第191章 圣意是你我能揣测的么 宋煜寻无声地叹口气,冲着身旁的小厮摆了摆手。 小厮常年伺候在御前,比有些愣鼻子愣眼的大人要机灵识趣得多,眼观鼻鼻观心地弯弯身,一清嗓子,高亢而尖锐地喊道,“退朝——” 一众文武大臣大晚上地被一纸圣谕从床上拖起来,裤子都来不及穿就匆匆披着朝服进了宫,站了一夜之后连个屁都没敢放,就又原封不动地滚了回去。 可出门走了这么一遭,再回到府上,却再没人能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皇上到底也没有明白地表个态,究竟他是怎么想的? 他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否也算得上是暗许? 那么照这样下去,从此后朝堂岂不成了某位殿下一手遮天的地方,还要他们这些人去做什么。 兵部尚书无暇顾及这些,火烧眉毛地冲回兵部,连夜将那些流连忘返在美人榻上的酒囊饭袋们全部拖过来议事。 兵部本为掌管武官选用、兵籍、兵令等,同正儿八经的军事沾不上半点边。 然而兵部的诸位自恃为武官,除过练兵之外向来什么都不管,书稿文献一股脑全部丢给副手去做,经常是踩着时辰进部,来的比谁都晚,走的比谁都早。 尚书大人如今自食恶果,翻箱倒柜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倒腾出来勉强足够点亮到早晨的蜡烛,随后二话不说便领着同样将裤子穿的歪歪扭扭不堪入目的亲生手下们一脑袋扎进了议事堂。 主事眼看着昔日懒惰懈怠赛肥猪的上司火急火燎,仿佛一屁股坐进了滚热的火炭盆子里,纳闷之余不由得恼火起来。 他新得了个美人,于是闭门谢客日日夜夜颠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军令上门的时候他正搂着软玉温香睡的酣然香甜,还当是半当中一个走神做了个小小的噩梦。 如今却不得不因为一纸军令状而告别床榻奔赴冷风中,同这么一群十分不赏心悦目的男子呆在一道。 思及此,主事上前一步,“大人,既然王爷已经出面包揽了这事,皇上也没吭声,咱们还有必要这般殷勤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尚书大人刚好捏着朝服袖子按上了桌,一摸,擦出一袖子厚厚的灰尘。 于是尚书大人的脸色更加黑到了极致,转过头将在圣上那儿得来的火气悉数又发作出来,看那模样大约是很想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手下的脑袋揪下来,好好控一控其中哗啦哗啦响的水。 “混账东西,皇上的意思是你能揣测出来的么。你要是嫌命太长,现在就自个儿去把肩膀上那玩意儿砍了扔后院喂狗!不然就想点别的法子,想不出法子就闭嘴照做!” “……” 主事好声好气,却莫名其妙被他喷了一脑门子狗血,原本笼罩在心神之外那层汹涌澎湃的色心霎那间化作虚无。 于是他再也不敢吭声,自认为很有眼色地抓起蜡烛点亮,借着烛光帮尚书大人擦桌子,擦的十分卖力。 尚书大人痛心疾首,狠狠地揪着袖子在桌边摔打了一会儿。 这一夜,兵部如坐针毡,上书房同样也没好到哪去。 少年天子遣散走了那些只会站着碍眼的“国之栋梁”们,临走之前授意留下了镇南王殿下、张大人和一众能用得上的将领,二话不说便赶鸭子上架似的将人赶到上书房。 “砰”一声大门紧闭,连同想要前来伺候的小内侍一起关在门外。 小内侍不懂国家大事该如何抉择,却牢牢地记着要照顾陛下的本分。 隔着一扇窗子,眼看着其中灯火通明,小内侍生怕皇上原本就一天要喝三碗药才能勉强吊起精神来的身子顶不住,几次想要进去提醒,却被守在门口的陈都尉果断挡住。 小内侍尽职尽责,陈都尉同样尽职尽责。 无论小内侍如何舌灿莲花千方百计,他那张斧凿刀削一般的冷峻面容就是不肯松动丝毫,被吵得烦了,也顶多会摆出一句“军令如山”算作回应。 小内侍如若再问,他便再度归于沉默。 陈都尉原本就生的一副高大威猛身形,此刻披着冷铁玄甲,浩浩荡荡地一站,便是一座玄色小山,明摆着是一副“任风雨来袭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自然不是一个小内侍便能够轻易撼动的。 然而门最终还是从里面被打开了,有关布防镇压的议事也不得不半途中止,缘故是参与议事的一人晕了过去。 彼时小内侍仍没有放弃,坚持不懈地试图用赤诚之心感动陈都尉。 而陈都尉也没有放弃,坚持不懈地顶着一脸面瘫坚守岗位。 就在这时,门板内忽然传来镇南王殿下清冷的声线,“君山,你先进来一下。” 得了新命令,这座玄铁小山如同隔空被上了发条的木偶一样动起来,一板一眼地照做。 小内侍伸长了脖子想要趁机跟着溜进去,被人高马大的陈都尉捉住衣领,毫不客气地推了出去,跟一片单薄的树叶子似的被丢开三尺远。 小内侍摔了个大马趴,“哎呦”一声之后顾不得再多叫喊,立即一个骨碌爬起来,唯恐错过了这十分难能可贵的机会。 然而不等他重新站稳,陈都尉就已经重新冲了出来。 小内侍只看到眼前仿佛刮过一阵玄色冷风,再重新回神的时候眼前已经没人了。 没人正好! 他没心思去管顾那位冷心冷面冷肝肠的铁疙瘩傀儡是要去哪里,踩着小碎步一路扭回小厨房,捧出一盅滚热的参汤要往上书房门口送。 眼看着那两道朱红门板已经近在眼前,小内侍激动不已,下一刻后脖颈却冷不丁地一凉,紧跟着传来那冷面阎王清冷如水的声音,“你不能进去。” “……” 小内侍咬牙切齿很想骂人,一转头却正对上了陈都尉凶神恶煞的黑脸,以及被他夹在腋下、面如土色的一位太医。 “……” 小内侍哪见过这种架势,吓得猛然后撤一步,手上狠狠地哆嗦了一下,险些将装着参汤的小盅给打翻在地。 “你、你……” 小内侍受了不小的惊吓,舌头不由自主地打成了一串死结。 不等他磕磕巴巴地“你”出个什么所以然来,门再度猛然打开,明亮烛火中簇拥着镇南王殿下的一双幽微眼眸,裹挟了逼人的冷然,划开上书房中四季如春的温热扑面而来。 他飞快地与陈君山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神一触即分,陈都尉却已经心领神会,如同夹木头一样夹着两股战战的太医滑进了门。 随即宋煜辰也收回视线。 小内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急得有些失态,“殿下留步!” 第192章 请相信我 宋煜辰眸底隐隐现出一抹愠色,半转身,“何事?” 小内侍迅速瞄了一眼哆哆嗦嗦的太医,面露惧色,却仍然义正言辞出声道:“殿下,殿下是皇上的同胞兄弟,在朝中已是加无可加的荣宠,殿下何必......” 小内侍情急之下,面对着震慑力十足的镇南王,并没有将想说的话统统竹筒倒豆儿似的一股脑说完,不过宋煜辰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宋煜辰微眯了眼,从容淡定地走向小内侍:“你的意思是......本王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小内侍被宋煜辰的气场震慑到不敢言语,只哆哆嗦嗦不说话。 宋煜辰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什么也没说,在陈君山提着太医进殿后,也尾随进了上书房。 自今晚始,镇南王功高盖主的名声,怕是甩不掉了。更有甚者,怕是会如同小内侍一样揣度。 不过,这倒不是件坏事情,镇南王今日在朝堂上说的一番话,一半真一半假,都自有他的用意。 太医在上书房为那个晕倒的大臣诊治。无甚大碍,也就是心悸过度,导致急火攻心晕厥罢了。施了两针,那大臣又悠悠转醒了。 军事布防要紧,以当朝天子为首的君臣几人,一直谈论到寅时才结束,众人这才散了回家。 宋煜辰走在最后,目送着众人都出了宫门,他又不声不响地折回了宫里,此时宋煜寻正准备去看绵绵,在后花园与宋煜辰来了个不期而遇。 宋煜辰翻墙进了后花园,运用巧劲飘然落在了宫道上,依旧是一副公子世无双的模样。他一抬头,便对上宋煜寻略有些惊诧的眼。 “小辰。”少年天子的唇嗫嚅着,想说什么,却并没有开口。 “皇上,我们是并生的两兄弟,不是吗?”宋煜辰幽幽开口:“无论我曾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请你......务必要相信我。” 言简意赅,几句轻飘飘的话一说完,宋煜辰便转身离开。他功夫不错,三两下就轻飘飘消失在了宋煜寻的视线之外,留下宋煜寻呆立在原地。 今天在朝堂之上,宋煜辰说出那番大逆不道的话来,宋煜寻不是没有怀疑过...... 不!准确地来说,是芥蒂!功高震主,没有哪个皇帝不介意的。可是宋煜辰坐拥玄甲营的精兵锐甲,要是有反心,早已经趁着这个局势反了,按照他的沉稳和性格,绝不会将这样的事情摆在明面上。 也许......少年天子一身明黄色的朝服还未来得及脱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如今的朝政局势,当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宋煜辰一袭月白色衫子,回了王府,王府的大门已经落锁了。他也没有惊动旁人,也从时清然从前总爱翻墙的地方进去了。 回了房,时清然正睡得香甜。宋煜辰也便没有吵醒她,在她旁边轻慢地躺下了。 第二日时清然照例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弄儿进门来,将她的被子陡然掀开,她也才起。 “呼......”最近天有些寒,时清然昨晚睡得暖和而香甜,此刻被弄儿掀了被子,冷不防打了个寒噤,有些嗔怒地埋怨道:“弄儿。” “小姐,日上三竿了。”弄儿依旧摆着那个万年不变的寒冰脸:“午膳都已经备好了。” 弄儿满脸嫌弃,自家王妃真是一等一的清闲,若是别人家的,早该拖出去三姑六婆地训话了。 “王爷昨晚没有回来过吗?”时清然难得睡得这样香甜,此刻打了个哈欠,终于也想起了那个最近总也不着家的劳什子王爷。 “王爷昨晚回来过。”弄儿乜了时清然一眼:“不过今儿一早又走了,大概是有什么急事要赶着处理。” “倒是挺忙。”时清然从被窝起来,从容地穿好了衣服。没来由地,时清然脑海中莫名地浮现出那日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女子来。 那个女子芊芊弱弱,一颦一笑皆是动人的风情,和宋煜辰站在一块儿倒是显得比她更相配的。 时清然觉得心里酸得要紧,口里又苦得要紧,又忍不住装作不经意随口问道:“可有说去哪里?” “西南。”弄儿将时清然的毛巾和脸盆热水备好,又将挤干的热毛巾递给时清然:“听说最近西南的流民闹得厉害,昨天王爷在宫中议事,主动请缨去处理叛乱,今早就动身了。” “哦。”时清然轻描淡写地答应了一声,似乎对宋煜辰放下心来。半晌,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也不知道这一去要去多久,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可叹王爷清楚晨动身的时候,她还在梦中呢。 “小姐。”等到时清然洗漱完,弄儿也将午膳摆好了。今日的午膳丰富了些,有桂花木耳炒肉、四喜丸子、青菜丸子汤等。 时清然却觉得有些食不知味,索性让弄儿抱来正正,逗一会儿正正。一顿饭和着狗慢吞吞吃完,已经到了未时了。 “小姐。”弄儿望了望时清然:“今日您还出去听戏么?” “听戏?!”时清然这才来了精神,两眼望着弄儿瞪得铜铃般大,似乎懊悔自己对这一消息知道得太晚:“你怎么也不早说?” 弄儿撇了撇嘴,一幅你也没问过我的架势,将碗筷收拾到了膳房之后,才跟在时清然身后一前一后出王府。 路过膳房的时候,时清然见一只鸭子蹦跶得忒精神,于是在弄儿耳边随口说了句:“这鸭子精神,做成鸭子盅一定很好吃。” 不远处的掌厨此刻大概无什么要紧事,正靠在椅子上打盹儿,听了这句话眉眼皱了皱,脸歪到另一边继续睡去。 弄儿也拉着时清然赶紧地出府去了。 今日难得出了暖阳,时清然和弄儿买了些白糖糕吃,一路上又要去听书。时清然吃着白糖糕,时不时地递给弄儿一些,在弄儿耳边叽叽呱呱讲些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戏文段子。 弄儿对这些一向是十分不屑的。不过,大概时清然作为她的主子,弄儿也很无奈。 第193章 差点被打 时清然看着弄儿那满脸不屑的样子,不由怀念起殷明止和殷小七来。自从从永县回来,殷明止和殷小七便从王府不辞而别了,连带着放走了何皎皎,只留下了一封给时清然的书信。 时清然惆怅——也不知道大美人和小七去哪里了。 虽说殷小七这孩子嘴巴毒了些,可好歹在吃完她的白糖糕后,能听她眉飞色舞地说上几句。不像弄儿现在这个臭样子。 时清然正说得起劲,眉飞色舞之际,一抬头瞥见了不远处的一个姑娘。 那姑娘生得纤弱,穿着一身淡碧的衣衫,模样似乎是她见过的。 “小姐。”弄儿见了她,似乎一边说话,一边磨着按捺不住的后槽牙:“她......” 时清然一眼就认出,她是那日跟宋煜辰一同逛街的女子。想到这里,宋煜辰为她插发簪的模样又倏然地浮现在时清然的面前,这画面怎么赶也赶不走。 时清然看着人家打扮得体,活脱脱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再看看自己的一身轻便的男装,委实觉得云泥之别,一瞬间自卑到了骨子里。她吸了吸鼻子,带着些许鼻音对着弄儿说了一句:“走吧。” 这模样,弄儿看了都替她委屈:“小姐,奴婢......” 想来此时戏班里的戏快要开锣了,时清然转身要走。 “砰!”正在这时,一个推着板车的汉子路过,不长眼地将时清然未来得及挪开的屁股撞了一撞。 那汉子见撞了人,也不道歉,反而脸皮不要地骂道:“你这厮,看姑娘也莫要站在中央。撞坏了我的东西,你拿什么赔?” 时清然:“......” 时清然不打算理这无理的厮,正准备离开,裴蓉蓉这时也注意到了时清然,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半晌。 裴蓉蓉芊芊柔夷伸出半截,她身边的丫鬟就知趣地跑到时清然身后,没好气道:“这位公子,你且站住!我们家小姐叫你呢。” 时清然回头,一身淡碧色衣衫的姑娘就朝着她施施然走来,脸上似乎还带了些愠怒:“你这小子好没礼貌,盯着个姑娘家看个没完?” 时清然错愕——眼前这位小姐应当并不知道她是镇南王妃。或者,看着时清然悲怆的脸色,那个女子或许还以为是什么故人。 “是啊。”时清然索性抬起头来,脸皮不要地朝着裴蓉蓉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我见姑娘生得漂亮,所以多看了两眼。” 弄儿看着自家王妃这副窝囊样,心里又多了两分嫌弃。弄儿心里已经盘算起来,对方人多,若是待会儿双方动起手,应该往哪儿逃比较好了。 时清然双手作揖,这才说起了人话:“姑娘,无意冒犯,我先告辞了。” “站住!”见时清然要走,那女子出言道。看着时清然的背影,裴蓉蓉唇角勾了勾,轻飘飘说了句:“登徒子。” “给我打。”那女子外表美艳,此时又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来。不了解的人见了,也只会当时清然真的冒犯了她。 时清然也弄不明白了。莫不是这姑娘知道自己是镇南王妃,而又心仪宋煜辰,所以装作什么不知,想到打她一顿闷棍出气?! 这,这这......时清然有理说不清,她还在搜肠刮肚地想着应付裴蓉蓉的措辞,就见裴蓉蓉手下的几个小厮都拿着周围能见的扫帚棍棒冲了上来。 “小姐!”见时清然愣在原地,弄儿拉了她一把,才让时清然堪堪躲过一棍迎头而来的棒子。 “你这浑球,安定侯府家的小姐也敢乱瞅!”几个小厮见没打着她,又堪堪提着棍棒冲了上来。 对方人多,弄儿也无心跟他们打斗,看时清然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的模样,弄儿不禁为她感到有心无力。索性环着时清然三两步轻功离开了现场。 两人形容狼狈地逃出来,时清然觉得自己窝囊透了。在大街上被一个姑娘家下令追着打,这还是她有生以来头一遭。而且自己还是正牌镇南王妃! 听那些丫鬟小厮的言语,那姑娘好似姓裴。时清然时常去听戏听说书,对这安定侯也是略知一二。 饶是当今皇上,也得尊称安定候一声皇叔。 若是宋煜辰与这位安定侯府家的小姐真的有个一二,那这位裴小姐,自然是比她跟宋煜辰更相配的。 这样的屈辱是从前没有受过的。时清然一时也没了看戏的心情,带着弄儿去雁回楼吃了点东西填填肚子压压惊,才踟蹰着回了王府。 今日宋煜辰不在府里,两人外出,破天荒地在申时便回来了。时清然又去后院挖挖泥巴,捯饬了会儿花花草草,这才觉得有些饿了。 弄儿为她摆弄好晚膳,督促着时清然洗了手,时清然才坐在了小桌前。不看不知道,时清然的面前多了一道鸭子盅。 这王府膳房的厨子也忒知事了些。白天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那厨子大概是听到了,晚上这鸭子盅便上来了。时清然从前在王府哪里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时清然也不言语,喝了几口暖暖的鸭子盅,才觉得浑身暖和多了。 “小姐。”弄儿虽说平常看见时清然便嫌弃得猪嫌狗不要地,此刻大概也同情起时清然来。见她自从白天见了裴蓉蓉回来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试探着开口道:“听说王爷这些日子忙,不过上个十天半月回不来的。” “哦。”时清然魂不守舍地答了,声音像是软软轻轻的棉花。 “奴婢想着,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庄主了。要不,我们回岐山待几天?” 岐山?时家山庄? 她往常有什么不顺心的,总也想着回岐山去,毕竟不管怎么说,时家山庄住着的那位百面罗刹才是自己的至亲,骨子里跟自己流的是一样的血。 不管怎么样,时轩总是向着自己,护着自己的,所以时家山庄是她的避风港。 可是现在,时清然竟有些不想回去了。 她想在王府等着宋煜辰回来的。 第194章 裴蓉蓉 时清然大概想着,哪怕上下的人再不待见她,只要她在王府一天,她依旧是镇南王府的女主人。 时清然甚至都不敢想,要是自己回去一段时间,回来面对的是安定侯家小姐和宋煜辰人模狗样的幸福,该怎么办。 好吧,她大概是想多了,可她现在就是不想回岐山了。 就算......就算宋煜辰心里住了一个皇嫂;就算宋煜辰跟安定侯家的小姐勾三搭四;就算她看不透宋煜辰,甚至自己的头顶可能已经有了一片青青草原。 “以后再说吧。”时清然又喝下一大口鸭子汤:“王府也挺好,可以经常听戏,还有雁回楼,寻香坊这样的地方。” 寻香坊! 弄儿满脸黑线,时清然一个女子,自然没去过寻香坊这样的地方。 安定侯府内,方天佑站在安定侯的面前,将目前的朝廷局势一一道来。 目前,御林军那帮少爷兵已经赶往西北,玄甲营又抽调了同等数量的士兵回来。而镇南王,已经前去抵御流民了。 前些日子西南二十余座城池的流民发生暴乱,原本是安定侯丢给宋煜寻的一只烫手山芋,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件事情竟被宋煜辰接手了去。 安定侯听着方天佑的措辞,双眼眯了眯。安定侯虽然称病在家,可是据方天佑所说,昨晚在朝堂之上,宋煜辰也展现出了一二的野心。 难不成...... “爹!”正在这时,裴蓉蓉回来了,一声清脆的喊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裴蓉蓉从布帘外探出头来,安定侯见了,乐呵呵地笑了:“蓉儿,今天又上街去玩了?” 他大手一挥,方天佑便识趣地退下了。在安定侯府,也只有这位掌上明珠能够有这样大的权利与殊荣。 “还说呢。”裴蓉蓉半娇嗔半恼怒地嘟着嘴,望了望自家老爹一眼:“你又不陪着,我除了上街还能干嘛?!” “今天上街遇到了一个盯着我看的登徒子,若不是他跑得快,就险些被我狠狠揍一顿呢!”裴蓉蓉捏了捏拳头,笑得天真而灿烂。 “你那个如意郎君呢?最近在哪儿,都不陪你的么?”安定侯听蓉蓉说起过,之前在街上遇到过一个清风朗月的男子,在初见之后,那个男子似乎对她有几分意思,总也邀请她去玩。 裴蓉蓉在安定侯裴毅面前,话里话外都是心仪这个男子的讯息,据说那男人长得清风朗月,身份也有些来头,安定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没有管蓉蓉。 “还说呢。”裴蓉蓉不满地撅了撅嘴,随即又有些沮丧地垂下了头。 “他最近有些事情要忙,怕是十天半月都没时间陪我了。”她似乎欲言又止。 “哟。”安定侯听了,不禁酸道:“那你那个如意郎君可真挺忙。莫不是家中有正妻,只是哄骗你的感情的无情人?” “哪有......”裴蓉蓉咬了咬嘴唇,一番心理挣扎之后,还是决定说出些事实来:“他是......” “他是......”裴蓉蓉说不出口。 “是谁呀?”安定侯呵呵笑着,打趣道:“我女儿真是越发胆小了,怎么?连一个男子的名讳都说不出口?” “是镇南王。”裴蓉蓉脸红了一片,说起宋煜辰,语气放得又轻又缓:“昨晚他大概来过,留下书信说要离开十天半个月的。” 屋内的灯光有些昏暗,安定侯的脸上阴晴不定。 “蓉蓉。”安定侯接连叹息了好几声,屋内寂灭了许久。最终安定侯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也沉了下来:“据爹所知,镇南王是有王妃的。而且这个人,你看不透,也拿捏不了的。如果是他,爹劝你......” “爹!”裴蓉蓉还没有听完安定侯的话,便不满意地出言道:“他有正妻又怎么样,有本事的男人三妻四妾本来就是常事,何况他真心喜欢的是我,他以后一定会对我好的。” 裴蓉蓉想起关于镇南王妃的传言,握着拳头,在自家老爹面前道来:“传说镇南王妃是个在王府毫无威信的二百五,就她那样的,如何能与我作对?大不了我大度些,以后要是进了镇南王府,与她做平妻就是了。” 安定侯看了看裴蓉蓉。自家女儿长大了,感情的事情也半点不由人,可她偏偏爱上的是那样一个男人。而且看现在这个样子,裴蓉蓉已经无药可医了。 安定侯由衷地担心自己的女儿。 “而且,我也没有想要拿捏他。”裴蓉蓉说起宋煜辰,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抹红晕:“只要我能够留在他身边,时时刻刻看着他,就足够了。” “哎......”安定侯叹一口气,面对鬼迷心窍的裴蓉蓉,自知说不动她。 “这件事情我再想想,你先回房休息。”安定侯最终无奈地说着,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 “爹,你放心。”裴蓉蓉看安定侯难过,以为是安定侯舍不得自己,或者是安定侯对宋煜辰有偏见。 裴蓉蓉像往常一样,动作亲昵地蹲下来,双手拉过安定侯的双手,将头靠在安定侯的双手上蹭了又蹭:“不管女儿嫁给谁,以后过得好与不好,女儿都不后悔。” “而且,在女儿心中,爹才一直是最重要的男人。” 安定侯心下稍稍宽慰:“这件事情以后再说,你先回房休息,我与方天佑还有些事情商量。” 送走了裴蓉蓉之后,方天佑又被安定侯叫进了帐内。 “镇南王如今在哪里?”安定侯的声音浑雄,带着浑然天成的气魄。 “镇南王奉命镇压流民,已经带着玄甲营的精兵锐甲赶往西南去了。”方天佑在安定侯面前,身子几乎弯成了弓:“现在应该到达了西南一带。” “只是这次的流民来势汹汹,镇南王要想将这件事情办得漂亮,也并不容易。若是他拦不住,让那些流民攻打到王城来......” “到时候您再出手,可就事半功倍了。”方天佑的眸子在烛光下闪烁:“或者镇南王能将这件事情办得漂亮,但他的军功,还有昨日在朝堂上的那番话。” “想来足以让皇上忌惮!” 第195章 秘闻 “哎......”安定侯长叹息一声,帐内又归于久久的平静。 原本这件事情天衣无缝,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个裴蓉蓉。不过这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若是蓉蓉真的心仪镇南王...... 当今的少年天子温润如玉,可到底少了些杀伐果决的气魄。如此看来,镇南王倒是更好的人选。若是镇南王的确是有一二的野心,那他也不介意认了这个女婿,至于现在的镇南王妃,左不过一个岐山乡野来的妇人罢了,很好处理。 此时,宋煜辰和玄甲营的人马已经匆匆赶往西南。当下流民四起,整个西南地区一片混乱,林县的城墙也被流民接二连三地攻击,此时已经是一种摇摇欲坠的状态了。 玄甲营的人马一赶到林县,就纷纷投入了守卫战斗。 “章大人,大人。”一个小兵急匆匆地跑来向县令禀报情况。他全身上下脏兮兮的,各处还挂了彩,显然是经历了几番拼搏。 许多城池不战而降,赵县能支撑到现在,还算是有几分血性的。 “何事?”镇南王此刻一身玄金色的衣裳,眉眼间多了几分冷厉,见小兵来,便走上前去,出言道。县令擦了擦额角的汗,战战兢兢地站在镇南王身边。 “流民攻城,此番来势汹汹,即使有玄甲营的人前来支援,如今城门也怕是守不住了。” “王爷,您金尊玉贵,还是先行撤离吧,我等......”林县县令出言道。 “哪有不战而退的道理。”镇南王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气场,章县令的话还未说完,宋煜辰已经迈着沉稳的步子越过了他。 “玄甲营将士听令。”宋煜辰动作迅速,已经到了城墙口。他从一旁的兵器中抽出一把偃月刀来。又飞身下城楼:“以守为攻,务必守住林县。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遵命!”说话间,宋煜辰已经下了城楼,三两步砍翻了几个攻城的流民。玄甲营的士兵见状,也纷纷搭起了云梯,拿起趁手的兵器下了城楼。 “你们也去,快去呀!”章回见状,立马吩咐余下的守卫紧随其后:“务必保护王爷。” “是。”其余士兵也纷纷下城,以守为攻。玄甲营的士兵都是能够以一当十的好汉,于是一时间士气大涨。 城门依旧关着,林县得了玄甲营的相助,转而以守为攻,不到一刻钟的时辰,已经将叛乱的流民七七八八斩于马下。 剩下的流民死的死伤的伤,宋煜辰见流民头子调转了马头想要撤退,哪里肯这样轻易就放他离开。 于是宋煜辰翻身上了一旁的马,手中的刀又砍翻了几个敌人后,刀面已经卷了刃。见那作乱的流民头子已经离得不远,宋煜辰右手一挥,一道闪着寒光的铁索飞快地朝着马背上的流民头子飞了过去,一招贯穿了他的肩胛。 那流民头子见走不了,索性生生将连舟从肩胛出拔了出来,再对上马背上的宋煜辰,同样满脸杀气。 两人剑拔弩张之间,那人已经握紧手中的三叉戟骑马冲了上来。 此时城楼下一片混战,各处都走石飞沙,哀嚎一片,宋煜辰和那人一番打斗后,,最终将那人斩于马下,不过宋煜辰也并不轻松,他的胳膊受了伤,华贵的袍子下多了一道伤痕。 流民头子一死,暴乱的流民便群龙无首。没过多久,就被林县的士兵和玄甲营尽数擒获了。 直觉告诉他,这些流民的身份不简单,也许,不只是流民,其中还有军队的人。尤其是那个流民头子尤为可疑。 宋煜辰望着地上的尸体,眸光一凝:安定军! “王爷,您受伤了。”见打退了敌军,章回也打开了城门,恭恭敬敬地为宋煜辰递上一块方帕:“先擦擦血吧,马上回城包扎伤口。” 王爷金尊玉贵,如今受了伤,章回惶恐。 宋煜辰接过方帕:“如今林县无碍,其他地方尚未平息,你守好林县,我还得赶去别的地方。” 说着,宋煜辰已经擦干了脸上沾染的血,跨上马背带着玄甲营的部分人马赶往下一处平息叛乱。 彼时时清然正在府上百无聊赖地捯饬着后院的花花草草。近日宋煜辰都不在府上,府中的下人们倒比往常待见了她许多。 “弄儿!”后院的花花草草算是遭了秧,时清然拍了拍手中的泥土:“府里好生无聊,我们还是去听说书吧。” “小姐,可是我们昨儿才去。” “我今儿也想去。” 弄儿:“......” 如今府里也没有能管得住时清然的人,于是乎,一主一仆又换上了便装,大摇大摆上街去玩了。 近日流民的事情闹得厉害,王城也有些不太平。好在时清然身边跟着弄儿这样的大半个高手,两人便装也低调,便不会有多少不长眼的人上前来找麻烦。 两人去了茶楼,点了些瓜子点心就听起了说书。 那说书先生头发花白,在时清然和弄儿来之前,就已经捋着一撮儿的山羊胡讲得唾沫横飞。 西厢记三国演义这样的段子人们似乎听腻了,现在山羊胡老先生正应了听众要求,大胆儿地讲一段儿镇南王和当今天子的故事。 话说镇南王来头不小,是当今少年天子的同胞兄弟。 当今天子少年得志,又一身才华,可在当今天子称帝前,坊间流传,少年天子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在民间广为流传的野史。 传说先帝在世时,曾经得过一场怪病,这病来得汹涌,太医诊断,先帝的病需要一味水灵芝入药。 这水灵芝长在淡水湖中,非人杰地灵的宝地不能生长。 兄弟二人为了表心,去为先帝寻一味奇药,借了微服私访的名头,初下南方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美丽的小小船娘。 那船娘总爱穿一身浅色的衣裳,据说生得倾国倾城,十六七岁的模样。翩然一笑,就仿佛盛开的二月的花。 那船娘姓甚名谁已经无法考证,但可以肯定的是,当时两人都对那个女子动了心。甚至为了她,兄弟二人产生了膈膜。 第196章 动手打人 据说那船娘真正心仪的是弟弟宋煜辰。可最后,小船娘找到了那一味奇药,因为那一味奇药长在深水里,小船娘熟悉水性,便瞒着两兄弟,前去湖中采药。 最后那药是得到了,小船娘将水灵芝采下,递到了闻讯赶来的宋煜辰手里,正要上岸,抚仙湖的漩涡却猛地将她卷入了湖底。宋煜辰想要下水救人,下人们见漩涡来的太猛,下水无异于自寻死路,便奋力地拖住了他。 那个小船娘再也没能从深水里出来。 所以呀,据说,少年天子当今的皇后,像极了那个小船娘。 说书先生说到这里,台下一片沉寂。无论这个故事是真是假,在场的人都受了说书先生的情绪感染,现场的气氛一度十分沉重。 时清然在台下听着,惆怅到连糖葫芦和白糖糕也吃不下了。如果说书先生讲的有那么几分可信度的话,那么有的事情也便能想通了。 如果绵绵只因为顶着一张和小船娘相似的脸,就能够让宋煜寻和宋煜辰两人都百依百顺神魂颠倒。那他们,心里一定爱惨了这个小船娘吧。 那自己又算什么呢? 想到这里时清然心里忍不住惆怅,想当初自己要嫁给他,却从来没有了解过他还有这么一段儿。 “小姐。”弄儿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丢人模样,摇了摇她的手臂:“这老头子大概是胡诌的,你别信。” “那么现在呢?怎么样了?”底下有人起哄。 “现在啊?”说书先生咳了一咳,又捋着山羊胡继续讲道:“要说镇南王还真是个人物,眼下流民四起,人家带着士兵二话不说就去了战地冲锋陷阵,据说屡战屡胜,而且往往亲自披甲上阵,挂彩受伤都是常事。” “据说前些日子在林县,镇南王还被一个流民头子伤了脸。”说书先生叹息着摇头:“啧啧啧,镇南王生得清风朗月,是多少人的春闺梦里人呐,这脸伤了多可惜。” 时清然望着说书先生,心揪了起来。 “假的假的,他胡诌的。”弄儿见了,也难得地在一旁说两句话安慰道。 “更可惜的是啊......”谁知此时说书先生话锋一转,把话头引到了时清然身上:“据说这镇南王命不好,娶了个除了吃喝拉撒什么也不会的女人做王妃。” 时清然猛然听到这句话,脸都黑了。眼珠子瞪圆了望着那个山羊胡的说书先生。 “传说这个王妃来自于岐山,乡野丫头,没什么见识,嫁入了王府以后猪嫌狗不要的,别说镇南王,就连王府的阿猫阿狗都不待见她。” 时清然:“......” “这就算了,此女还不太守妇道,总是别出心裁地想法儿出府玩,实在有伤风化。若不是镇南王大度,早就休了她了。” “休了好,休了好,说不定我们也有机会呢。”底下的几个听说书的姑娘听了,起哄起来。 “是啊,镇南王威武世无双,若我能嫁给他,陪他上战场都是愿意的。” 时清然脸黑成了锅底,望着唾沫横飞的说书先生,想着到底是说书先生头比较硬还是屁股下面的板凳比较硬。 “小姐。”弄儿虽说平常也是十分嫌弃时清然的做派的,可此时也见不得别人侮辱自己的主子:“要不要奴婢去......” “不必。”时清然说着,已经抄起了身下的一张长凳子走上前去。 众人震惊的眼神下,说书先生双手做防卫状:“你......这位先生你干什么。你别过来......” “啊——”说书先生在一阵哀嚎中挂了彩。接二连三的哀嚎声从说书先生嘴里传出。 时清然打得爽了,才带着弄儿大摇大摆地从茶馆离开。几个不开眼的想要来拦,都被弄儿三招两式地打趴在地上了。 “小姐,天色还早呢。”弄儿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时清然:“不如我们去雁回楼?” 时清然:“......” “去曲坊?” 时清然:“......” 倒不是因为刚才在茶馆里的事情。毕竟那说书先生再怎么捏造事实,都被自己暴揍了一顿不是?什么恩什么怨,打一顿也就过去了。 时清然是有些担心宋煜辰了。 距离宋煜辰离开王城已经过了两三天,也不知道他镇压流民的行动顺不顺利,有没有受伤,或者...... “弄儿。”时清然走在大街上,望着自己的鞋尖,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我们去西南吧。” 静默了好久,时清然才听见弄儿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好。” 宋煜辰坐在帐中,玄甲营的士兵替他的胳膊上了药,就有人前来禀报:“王爷,有信使求见。” “进来。”宋煜辰答应着,外面的人就进了殿内。 宋煜辰见到来人,眸光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真切:“是你?” 这人宋煜辰见过几面,也觉得有些眼熟。 “是。”那人拱手作揖:“小人安定侯府中的幕僚方天佑。今天来,是给王爷带来好消息的。” “哦?”宋煜辰的双眼微眯,如玉雕琢的脸上像是蒙了一层雾气,让人看不真切:“如今流民四起,忧患频发,不知道安定侯府的人能带来什么好消息?” “王爷。”方天佑顿了顿:“如今朝堂少年天子掌权,但其终归少了些杀伐果决的魄力。相比之下,镇南王南征北战的经验不少,想来,比现在在位的那人,更合适坐这个位子。” “是安定侯的意思?”宋煜辰漫不经心地将玄金色的袍子拢上了身。 “不管是谁的意思,总归是这个道理。”方天佑如今对着宋煜辰,多少也有了几分卑躬屈膝的意味:“王爷,您怎么看?” “所以,流民的事情,安定侯也参与有份。”宋煜辰乜了一眼方天佑,毫不留情地将真相娓娓道来:“本王在西南打了也有这么多天,若是寻常的流民,断没有这样训练有素。” “对他们安抚无用,本王只好对他们用了强。这些天,那些流民死伤不说一万,也有八千了。” 第197章 遇到危险 “王爷。”方天佑油头粉面,朝着宋煜辰跟前又凑了凑,他压低了声音:“都是自家人,何必呢?” 宋煜辰望着方天佑,故作惊诧,“此话怎讲?” “侯爷知道自己的千金与王爷相恋,高兴还来不及呢。”方天佑半弓着身子:“若是王爷真心待她,那么王爷便不需要做什么,在这边再待上几天,一切都水到渠成。” 宋煜辰垂下眼睑,神色让人看不清楚:“任凭安排。” 这边叙完了话,方天佑便离开了。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晦暗的油灯,玄甲营的士兵为宋煜辰送来了饭菜,宋煜辰吃过之后,没一会儿,又有人进来:“王爷,您要的人找到了。” “带上来。” “小的参见王爷。”那人跪下,行礼。 宋煜辰侧头看去,只见那人也穿着一身玄金色的袍子,朗眉星目,无论长相还是身量,倒是真与他十分相似。不过就算外形再像,两人的气场却是云泥之别。 可是面对那些所谓的流民,这也够了。 “将这个戴上。”宋煜辰抓起桌上的一面黑纱,抛给了那人。那人接住戴上之后,竟一时让人分辨不出。 “王爷,是否可行?”那个士兵笑呵呵地邀功,又见宋煜辰满意地点了点头,一甩手向着小兵抛出了一锭金子:“赏你的,算是犒赏。” “小的谢过殿下。”那士兵拿了银子,便出了门。 “你便将这黑纱戴上,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顶替我留在西南便是。”宋煜辰眸光闪烁:“若我猜得不错,剩下的流民安抚即可。可若万一再起战事,就需要你来应付了。” “小的明白。” “你该称本王。” “是。” “若是有人问起你的面纱,你怎么说?” “本王脸受伤了,如今面貌骇人。” “嗯。”宋煜辰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趁着夜色,离开了临时驻扎的军中大营。 时清然和弄儿两人走了两日,一路打听着镇南王的行踪行进。越靠近镇南王所在的地方,流民越多,也越混乱。 时清然虽说是个学了点武术皮毛的半吊子,不过弄儿武功挺好,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艰难险阻,两人就到了西南。 “这位大哥。”时清然和弄儿走在街上,又没了前进的方向,见一旁有辆马车,上面坐着一个还算悠闲的络腮胡,于是上前问道:“请问您知道玄甲营现在的下落吗?” 那男人长着一撮络腮胡,皮肤黝黑,看起来粗犷得很,见两个身形单薄的人问路,也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挑了挑眉:“你们打听玄甲营做什么?” “我们只是问个路。”时清然尴尬一笑:“我有一位小兄弟就是玄甲营的,这不,这边起了战事,我们担心他,所以过来找找他。” “你们?”那络腮胡子又多看了两人几眼,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上下打量着两人:“细皮嫩肉的,不是男人吧?” 时清然觉得不妙:“这位大哥,若是您不知道,我们再问问别人,谢谢你啊。”说完欲走。 “站住。”那络腮胡慢悠悠地开口,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意味。时清然转过头去,正要与他理论,只见马车上又接连下来了两三个彪形大汉。 看样子这根本不是什么百姓,也不是什么流民,更像土匪啊! 事实上这就是附近山上的土匪,见城里起了战事,他们便下山来,想抓几个女人,或者抢些值钱的东西上山去。 时清然和弄儿当然不会乖乖站住,不过后面几个身强力壮的土匪也不是吃素的,百步之内就将时清然抓到了。 周围的看客很多,但是见土匪凶狠,却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忙的。 弄儿虽说有功夫在身,可那土匪窝里也是藏龙卧虎,不比那个乳臭未干的殷小七。于是乎,时清然被反绑着,眼睁睁地看着弄儿与对方几个人打了几通花拳绣腿,最后也因为双方力量十分悬殊,而被抓了。 她们被几个土匪扔在马车上,如今女性身份被识破,帽子被人揭去,露出一头青丝来。钱财也被那几个天杀的土匪抢走了。 于是乎,两人坐在马车里,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坐在里面的几个土匪。马车一路行进,没多久就将两人——还有她们的钱财,通通带到了土匪窝子。 别说,这个土匪窝子还真不小,少说也有百十来人。一进山寨,就有几人坐在桌前,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打马吊,见到时清然和弄儿两人,恨不得眼珠子都要黏了上来。 最后,他们将时清然和弄儿两人的眼睛蒙上,一路带到了一个山洞修成的隔间。走着走着,时清然便听见女子的啼哭声,越往里走,啼哭声越大。 到了目的地,看门的土匪将门一打开,就将两人眼睛上蒙着的布条解了,推了进去,凶神恶煞道:“老实点儿,惹怒了我们当家的,可没你们好果子吃!” 借着土匪手中昏暗的火光,时清然看见不远处坐在角落啼哭的大概有七八个女子。原来,刚才就是这些个女子在哭啊。 “你们......”时清然稳了稳心神,走了过去,在一个女子身边坐下:“也是被绑架来的?” 弄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废话吗?难不成还有哪个好人家的姑娘心甘情愿跑来土匪窝? 那个姑娘转身背对时清然,大概将她当成了个傻子,不愿理她。 “这位小姐,你就别问了。”另一个坐得稍微远些的姑娘抽泣着:“听说寨子里的二当家要娶压寨夫人,才将我们统统掳了来,大伙儿正伤心呢。你就别再惹我们更难过了。” “二当家?”时清然愤愤不平:“就算他娶压寨夫人,娶一个就好了呀,将我们抓到这里来做什么?!” “嘘......”一个女孩示意她不要大声讲话。那姑娘又压低了声音:“据说二当家只娶一位,明天一早就来挑人。至于剩下的人,是要赏给其他人做犒赏的。” 第198章 怎么逃命 “呜呜呜......”她身边的姑娘听了,哭得更厉害了:“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家。” “小姐。”周遭哭声一片,弄儿见时清然没什么反应,还以为她被吓傻了,黑暗中借着铁窗外微微透进来的月光打量着她:“你不害怕吗?” “是我连累你了。”时清然看着弄儿撇了撇嘴:“早知道,我就不带着你一起......” “我不后悔。”弄儿还是那张面如表情的寒冰脸,落在时清然眼里却格外温暖。 “你看!”弄儿伸出双手在时清然眼前晃了晃。原来,弄儿不知什么时候在黑暗中捡了一块碎石来,将反绑着自己双手的绳子一点点割断了。 “哇!”时清然看着弄儿惊喜地一笑:“真有你的!” “我也帮你。”弄儿说着,时清然配合地转过身来,弄儿拿起石块儿开始割时清然手上的绳子。 “这位姐姐。”周围的人见了,纷纷凑上前:“你也帮帮我吧。” “帮帮我吧。” 牢里骤然停止了哭声,十分可疑。两个不远处的守卫听不见哭声便上前查看情况,女子们又纷纷坐回原位,警惕地看着两个守卫。 “这帮姑娘,怎么不哭了?”一个守卫打趣道。 “守卫大哥。”时清然可怜巴巴地抽噎着,抬起头望着守卫:“哭也是无济于事的。我们迟早是山寨的人了,还请大哥以后多多怜惜我们......” 牢里又是一阵女子的哭声。 “哼!”守卫听了女子的求饶,也没再疑心,转身颇有些得意地退到了百十米外的牢门口。 若不是上头有令,让他看好这些女子,他还真相先...... 几个女子一边哭出声来,一边看着弄儿继续将时清然手中的绳子割开。两人又合力将其他人的绳子割开,没一会儿,牢里的女子身上的绳索都被割开了。 可是被关在这里,她们一群女子,能逃出去的机会也是十分渺茫的。 她们一边假哭着,一边环顾四周,为了逃命,一屋子的女子倒也配合。 囚禁她们的是一扇木门,门上落了锁。木门的柱子足有碗口粗,加上外面的守卫,还有寨子里的人,想要从正门逃出去,基本上不可能。 最终,弄儿和时清然的目光落在了那扇铁窗上。那扇铁窗外隐隐透进来些月光。也许,是个能逃命的出口。 “小姐,你踩在我肩上看看?”弄儿一句话,时清然便会意。只是弄儿这样的小身板儿,时清然有些担心。 “小姐,快啊。”她们的绳子都被解开了。拖得越久,对她们越不利。 时清然也不再矫情,在其他几个姑娘的帮助下踩上了弄儿的肩膀。透过铁窗看外面,时清然只能看见一个陡坡,还有一地的石子儿。 “好了。”时清然看得清楚,弄儿就将她从肩上放了下来。 “外面是个陡坡,应该是可以逃出去的。不过要冒一点风险。若是我们往外逃,摔了滚下山坡的话,难免会受伤。” 那些姑娘或是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听时清然这样说了,便面面相觑。“姐姐。”很快,她们中间便有人想通了:“我愿意,我愿意。” “我也愿意。” ...... 相比在这里等死,搏一搏说不定还会有出路。所以当即就有多数女子答应了下来,还有两个胆小的在一边观望。 只是眼下,要怎么将这扇铁窗撬开成了难题。众人再次面面相觑。 “小姐,把你的簪子给我。”正在这时,弄儿说道。 铁窗牢固,时清然这次出来为了不引人注目,换上了银簪子,听到弄儿这样说,时清然就将自己的簪子给她看。弄儿拿着时清然的簪子撬了撬铁窗,铁窗还未变形,银簪子却不争气地先弯了。 “姐姐,用我的吧。”这时,好几个姑娘递上来几支木簪子,眼下比刚才好多了。这些姑娘中,有一个姑娘穿着石榴色的衣裙,她也不紧张,朝着时清然和弄儿笑得干净。 时清然看了看地上的绳子,那是刚才从她们的手上割下来的,一个想法从她脑海浮现出来。 从前她还在时家山庄的时候,有一次时轩出门,她想出来玩儿,却被禁了足。时清然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发呆的时候,突发奇想地用两条布头拧成了一股绳子,将那铁窗的两根栏套住了,布条转啊转地,最后竟将两根铁栏杆掰弯了。 她以前练武,听时轩说起过,有一种力叫巧力,就是借力打力,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时清然拍了拍手,从地上捡了两根绳子来,上前:“我来试试。” 弄儿将牢房里角落的空大水缸搬了过来,倒扣过来给时清然搭脚,时清然将两条绳子捆在了铁窗的两根栏杆上,又打了个结,用簪子插进了绳子圈儿里,簪子一直在转,试图用巧劲儿将铁栏杆弄弯。 然而,时清然转了老半天,那大拇指粗细的铁丝却愣是纹丝不动。 “我来。”弄儿乜了一眼时清然,似乎嫌弃时清然动作温吞。她将时清然从大缸上拉了下来,又踩上了那口大缸,这次,弄儿手脚利落,没几下功夫,那铁栏杆就弯了,在一众女子的注视下,弄儿手中的簪子继续转着,又过了一会儿,一根铁栏杆“砰”地一声就从铁窗上掉了下来。 要说这山寨的设施也是豆腐渣工程,那铁窗若是焊接得牢牢地,她们说到底也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这么轻易地将铁栏杆弄断吗? 为了避免铁棍掉到地上发出声响,弄儿飞快地接住了铁棍。 “哇!” “好啊好啊!”姑娘们惊喜又激动,压低了声音叫好道。 “哭!”时清然一个眼刀,故作凶狠地瞪了回去。那些女子也怕外面的守卫发现端倪,当下又扯开嘴角哭了起来。 只是这哭声,远不如先前有绝望悲怆之意,时清然汗颜。 弄儿如法炮制,又弄断了两根铁栏杆,这下,小小的铁窗也有了一个能容人勉强通过的窟窿了。 第199章 逃跑 “哇......”几个姑娘拍手庆祝,又小心地看了看外面,生怕外面的守卫发现端倪。 “快,咱们快些出去吧。”先前那个一直观望着的姑娘见铁栏杆被撬开了,竟走上前来,直接将时清然推开,又要将弄儿从水缸上拉下来,弄儿见了,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你这人好没礼貌,刚才你什么都没做,凭什么现在凑上来了?” “就是,吃相也太难看了!” 时清然和弄儿还没开口,其他的姑娘便愤愤不平说道。 “你们!”那姑娘坐起来,见所有人都怪异地盯着她,便望着时清然和弄儿没好气道:“让我先出去,不然你们谁也走不了!” 她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布衣裳,此刻蛮不讲理的样子让众人反感。 她说着,爬起来就朝着出口爬去,弄儿见状想上去把她揪下来,却被时清然拦住了:“算了,由她去吧。” 反正最后都是要逃的。没得惹怒了这个小人,嚎上一嗓子,在场的人就都完了。 几个姑娘继续哭哭啼啼做掩饰,那女人爬上了水缸,却两股战战,不下来,也不敢跳出去。 “你倒是快点儿啊。你不走就下来,让其他人走!”那个穿着石榴色裙子的姑娘出言催促她。 “这,这......”那女子又望了望外面,终究没有勇气往外跳:“那么高,怎么跳下去啊?会没命的......” 弄儿此刻再也忍受不了她,一把将她扯了下来,又朝着时清然伸出手去:“小姐。” 时清然的目光落在了红衣服女孩儿的脸上。 “你先出去吧,若是可能,接应一下其他人。”这个姑娘相对身体比较好,出去接住她们一把,也能减少她们受伤的几率。 “好。”那姑娘也不客气,三两步翻上来水缸,又从窗户出去了。 “这......”先前那个争抢的姑娘又想上前,却被其他姑娘毫不留情地挤到了最外面。 这些姑娘一个个地出去了,最后,牢房里只剩下了时清然、弄儿,还有刚才那个争抢的蓝布衣裳的女子。 这时,外面的两个看门的土匪听牢里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其中一人便觉得有些奇怪。 “老李,你听,那些女人咋不哭了?”自从几天前被上头的人派来看守这群女人,两人就总能听到这群女人的哀嚎声、求救声和哭喊声。 经过了这几天,两人也已经习惯了,一时没有听见声音,又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管他呢,也许是她们哭累了,懒得哭了,省着点力气明天用呢。”那个叫老李的人一脸猥琐地抬起头来,露出枯树皮般粗糙的脸来:“咋地,你还怕她们跑了不成?” “是啊,咱们去看看吧,万一这些女人跑了,咱们可担不起这个罪责。” “换班的人应该快来了,等一会儿就中。”老李懒散地打了个哈欠。这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换班了换班了。”两个土匪模样的人一人扛了一把刀过来替班。先前看守的两人才站起来,将钥匙交给了他们,准备离开。 “哎,里面怎么没声?”现在大概是戌时,按理说那些女人还要哭一会儿。哭累了,自然便安静了。 前两个看守也觉察出意外了:“去看看?” 此时牢里只剩下三人,那蓝布衣裳的女子见人差不多走光了,毫不客气地抓住了弄儿的手臂,威胁道:“你们帮帮我,否则,我就告发你们,让你们谁也走不了!” “滚!”弄儿一向吃软不吃硬的,听那姑娘这样说,心下反感,一脚将她踹得更远了。这还不算,弄儿捡起地上的一支簪子,抵到了那女子的脖子上:“你要逃就自己逃,要是阻碍了别人,我杀了你!” “做什么做什么?”此时牢房外出现了脚步声,很显然,他们也听到了牢里面的动静,正朝着这边赶过来。 他们打着火把,牢房里也慢慢变得清晰。 “小姐。”弄儿见状,赶紧走到时清然身边。她迅速地将时清然扶到了水缸底上面,时清然便看见,那石榴色裙子的姑娘正在窗外接应,其他人大多都已经跑远了。 “跳下来。”那姑娘小声地说道,朝着时清然张开了双手。 时清然再往外远远看了一眼,远处还有两个站岗的守卫,不过隔得远,即使他们发现了端倪,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到这边。 时清然心下沉了口气,就从狭小的铁窗上跳了下去。那石榴色裙子的姑娘便接住了她。 “啊——”这时,两个土匪闯进了牢里,见到了剩下的两人,那个蓝布衣裳的姑娘又吓得惊声尖叫了。 “是她们,是她们弄坏了铁窗逃走的。”那女人急于撇清自己,此刻无情地将弄儿等人供了出来。 显然,那女人一生尖叫,周围的土匪大概都听见了。此刻山头突然多了几十支明晃晃的火把! 时清然在铁窗外也听得清楚。 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二百五!原本时清然就觉得自己够笨够无情的了,现在似乎有人比她更笨更无情。 “弄儿,快!”时清然在窗口,听到声音,也意识到被发现了,于是十分担心弄儿。她焦急地朝着铁窗口看去,没一会儿,弄儿从里面探出头来。 弄儿身手好,三两下就从铁窗利落地跳了下来。此时其他姑娘跑的跑远了,藏的藏了起来,她们三人却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外。 “快跑。”见有人过来抓她们,那石榴色裙子的姑娘一脚踹翻了最前面的一个土匪。那土匪咕噜噜地滚下山去,撞到一颗大石头上晕倒了。 越来越多的土匪也围了过来,不过都是些虾兵蟹将,不比白天的络腮胡能打。弄儿和那姑娘并肩作战,没一会儿就将十几个土匪打下山去。 时清然是个半吊子,能自保就不错了。 此时,牢里来了个身穿青蓝色布衣的高挑男子,刚一进女牢,几个土匪虾米就将身子弓了下来:“二当家。” 第200章 施无悦 那男子也越过几个土匪,将那蓝布衣裳的女子提到了水缸底上站着:“你说说,带着姑娘们逃走的是谁?” 那女子哆哆嗦嗦,手迫不及待地指向了外面打拳打得不甚漂亮的时清然,她打拳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挥舞着钳子的大闸蟹:“是她,她!” “大人,你们可别怪罪我,我也是受了她们的蛊惑。而且......” 身形高挑的男人眸光凝在了时清然的身上,随即挑了挑眉。 当然,时清然应付赶来的土匪应付得疲惫,自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眼神。然而,终究是个半吊子,前一秒时清然还未站稳脚跟,后一秒就被一个土匪猛地从脑后闷了一棍,脚下一滑,时清然便咕噜咕噜朝着山下滚去了。 “小姐!”弄儿慌了,当下手忙脚乱地打倒了拦路的几个土匪,朝着时清然奔过去。 时清然的脑子混沌一片,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要滚下山去,冷不防被人接住了。她披散着头发,疼得皱眉的模样陡然多了几分弱柳扶风的病态,悉数落在了那个男人的眼里。 意识消失之前,时清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香。 “二当家。” “这些女子倒是机灵,罢了,既然她们有本事能逃出去,就放过她们了。” “是。那......那牢里还有一个女人呢?” “赏给你们了。”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清然做了个梦。梦里弄儿还是顶着一张千年不变的寒冰脸,在王府替她准备早膳。 一小碗的红豆粥,一碟儿大厨现做的小笼包,还有蒸饺...... “小姐,小姐......”弄儿的声音传来,时清然咂了咂嘴巴,一抬眼就对上了弄儿那张放大的脸。 “呼......”见时清然醒了,弄儿松了口气:“小姐,您终于醒了,饿不饿啊?” “我......”时清然刚想起,她身子一动,脖颈后面猛地传来了一阵疼痛,看来昨晚伤得不轻。 “小姐。”弄儿将时清然扶了起来:“你受了伤,还是别乱动的好。” 时清然环顾了四周,只见这间房里值钱的物事不是很多,不过还算干净整洁,昨晚她睡的床也很软和。 “我们这是在哪儿?”时清然揉了揉脖子,目光落在了桌上的红豆粥上。桌上,正放了热乎的红豆粥,还有蒸饺、包子之类。 “小姐,昨晚我们没能跑掉。”弄儿沮丧地垂下头来:“昨晚二当家将你从山坡上截下来了,现在我们在他房里。” “不过还好,昨晚见你受了伤,那个二当家把你安置在他房里,他......” “呜......”食色性也,时清然好久不曾好好地吃上一顿饭了,现在看到这几碟小菜倒也食欲大开。没等弄儿说完,时清然就走到了饭桌旁,坐在凳子上,就着饺子呼啦啦地扒起稀粥来。 “小姐!”弄儿恨铁不成钢地吼了一嗓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们又被抓了回来,昨晚那个土!匪!窝!” “所以就更要吃饱了。”时清然夹起一只小笼包,塞进了弄儿的嘴里:“不吃饱怎么想办法?” 弄儿乜了时清然一眼,大概也觉得小笼包挺香,不争气地将小笼包嚼吧嚼吧咽下肚去。 时清然心里惆怅,自己以往都是生长在温室里的花朵,不知危险为何物。现在身陷土匪窝不能脱身,才后悔当初时轩教她功夫的时候没有好好学着。 要是宋煜辰在就好了...... 时清然将弄儿拉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一起填饱了肚子,弄儿的火气才小了不少,抬头:“小姐,你说,眼下我们要怎么办呢?” 时清然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密密麻麻的守卫:“你说呢,要不跟他们拼了?” “那个二当家看起来也不错,不如你做他的压寨夫人!” 弄儿想起昨晚坏她们事情的姑娘,恨恨地咬着后槽牙:“早知道昨晚我就该把那女的敲晕了,说不定我们都跑掉了。” 啧啧啧!时清然望着弄儿:小东西,还有两幅面孔呢! 正在这时,时清然眼尖地看向窗外,竟发现外面的守卫一个个都朝着屋外的一个方向跑去了。 “弄儿。”时清然碰了碰弄儿的胳膊:“你说,他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所以要撤离?” 弄儿望着那些跑开的土匪,眼神变得有些晦暗不明:“难不成土匪也要开会的?” 时清然灵机一动,凑到弄儿的耳边:“要不,等他们走远了,我们这样,这样......” 短短一小会儿,外面的守卫只剩下了看门儿的两个。时清然和弄儿查看了形式,这屋里没有窗,逃走的唯一路径就是一扇门。 时清然试图将门打开,才发现门从外面锁上了。 两名守卫听了里面拉门的动静儿,不耐烦地说道:“老实点儿,咱们二当家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不识抬举!” “这位大哥。”弄儿出言,时清然靠着门,一点点地滑了下来,弄儿在一旁又说道:“我家小姐从昨晚回来就一直昏迷不醒,早上吃了点东西又晕倒了。” 弄儿的声音透露着焦急,连时清然都想给她颁个奖。 “你们能不能行行好,去请个大夫来。或者进来个人,帮我把小姐扶到床上去?”弄儿的声音透露着焦急。 两个守门的侍卫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开了门。他们只看到了时清然倒在地上,似乎人事不省的模样。 “哎。”一个守卫说道:“先把她扶到床上去吧。” 两个守卫一躬身,弄儿就从门背后出来,手中的擀面杖飞快地砸中了其中一个人的脑袋,将他打翻在地。 “你......你......”另一个守卫见了,手指着弄儿,还未叫出声,又被弄儿打晕了。 时清然这才坐起来,身边跟着个弄儿这样的小东西,还真是不错。 两人快速地扒下了两个土匪守卫的衣服。那土匪像是十天半个月没洗澡似的,衣服的味道呛得慌。 不过也没时间讲究这些了。两人迅速将土匪的衣裳穿在身上,又将头发扎起,脸上抹了些灰,就朝着人多的地方跑了去。 第201章 她们逃跑了 一路跟着土匪跑到大堂,人头攒动,时清然也暗自得意:现在她们混迹在人群中,不至于那么轻易就被识破了吧?! 只见大堂的台子上,摆放着三把太师椅,上面分别坐着三个人。一左一右两个大汉都长得挺强壮,那右边的络腮胡正是昨天绑架她们的头子。 中间的那个,身形高挑,器宇轩昂,眸若清泉,实在是......不像土匪。 “你看。”弄儿凑到时清然耳边:“中间的那个,就是昨晚把你带到房里的人。” “咳咳!”时清然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含糊不清地咬着后槽牙说道:“要是回去了,你可别跟王爷说。” “咳咳......”正在这时,坐在大堂太师椅上的大当家清了清嗓子:“兄弟们都到齐了吗?” “要说最近呐!咱们飞龙帮也真是顺风顺水呀!”那大当家靠在太师椅上:“先前截了施太爷家的十八担珠宝,够咱们兄弟吃香喝辣半辈子不说。最近又得了苏悦兄弟这样一个人才,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恭喜当家的,恭喜当家的!”底下的土匪虾米情绪高涨,跟着起哄道。 “今天晚上。”大当家说着,底下的人又安静了:“咱们苏悦兄弟大婚,大伙儿今儿也不用出去打盘缠了。咱们好好准备,务必将兄弟的婚礼操办得风风光光!如何?” “好,好!” 时清然和弄儿混在人群中,土匪们的叫喊声几乎要掀翻屋顶了。 “不好啦不好啦!”土匪头子还在开大会,就听见一个土匪虾米急急忙忙喊着,跑了进来:“当家的,昨晚二当家带回来的两个女人,跑啦!” 那报信的土匪就是先前守门的其中一个。 时清然和弄儿对视了一眼,现在她们这个样子,是不会被轻易发现的。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们在土匪窝里,比马上逃跑更安全。 二当家还没动,大当家就“蹭”地站了起来:“岂有此理!你们是怎么办事儿的!” 那个守卫跪在地上,几乎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想必她们两个女子也跑不远,你们先在寨子的四周找找吧。”此时,二当家发话了。 “不管怎样,你们务必要把二弟看上的人找回来。”大当家往太师椅上一坐:“若是找不回来,你们自己当新娘。” “噗......”时清然听了这话,忍不住一笑。要男人当新娘,那新婚之夜,不得...... 看那二当家长得还算人模狗样,被大当家这么一说,二当家也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或许施无悦也注意到了人群中的一束目光,抬头朝着时清然望了过去。 “小姐!”弄儿见他看过来,将时清然往下拉了拉,意图蹲下来点,好降低存在感。时清然的身形本来就娇小,这下就湮没在土匪群中了。 “二弟。”大当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听说时清然逃跑,这个二当家反而表现得比大当家更加淡定,调侃了一句:“我只是看看,哪个还算清秀的男人可以当新娘。” “听到没有,你们!全都去找!”大当家大手一挥,让他们统统下去找人。 时清然和弄儿又混在人群中出去,装作找人的样子,却走得离山寨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此时山寨乱成了一锅粥,她们又穿着土匪汗臭了的衣服,无人注意到她们两个。 “小姐。”时清然和弄儿踏上了下山的路,见隔着山寨有些距离了,那些土匪又隔得有些远。弄儿开口道:“要不,我们跑吧?” 时清然见到不远处的一个土匪,有了主意。她朝着弄儿使了使眼色:“看我的。” “大哥。”她喊了那个土匪:“你说她们有没有可能下山去啦?” 那土匪回头看她:“不能吧。之前守卫的人说,没见有人下去啊?” “不管怎么样,还是在附近找找看吧,免得让她们跑了。那土匪挥了挥手,任由着她们找去了。 “姑娘!姑娘!”时清然和弄儿两人手放在嘴边,装模作样地找人,却离山寨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哎,你看那两个人。”这时,有人见她们走得远了,对着一旁的人说道:“他们......” “把他们喊回来。”那人也察觉有些奇怪,立马往前追去:“站住,站住!” 时清然和弄儿再不多停留,撒开腿就往山下跑去。山坡陡峭,那些虾兵蟹将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了。 时清然和弄儿慌不择路地跑下山,远远地,就见一队人马朝着她们所在的道路奔来。前面的马夫驾着一辆马车,后面还跟着几个骑马的人。 后面的追兵眼看着越来越近,时清然和弄儿不敢多想。弄儿便上前,双手张开,拦住了过路的人马。 “吁......”见有人拦路,马车便险险地停在了弄儿的面前。 “几位大人行行好,我们是来找人的,结果遭遇了山贼。大人能不能发发善心载我们一程,回去了,我家大人一定会好好感谢您们的。” 听到外面的动静,马车的轿帘被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掀开。只见那人一身玄金色的袍子,袍子上还染着点点干涸的血迹。不过他蒙着一张黑色的面巾,让人看不见容貌。 乖乖,这人的身形怎么这么像宋煜辰?! “嗯!”他淡淡点头,就朝着远处的时清然伸出一只手。 时清然也不客气,抓住他的手就往马车上跳。一个趔趄,时清然就跌进了那人的怀里,扑鼻而来的一股龙涎香味道,让她有一瞬间感觉似曾相识。 “小姐。”弄儿也飞快地跳上了马车。马夫便用马鞭朝着马屁狠抽了一鞭子:“驾!” “谢谢你啊。”时清然还不确定面前的人是谁,立马从他怀里起身,坐在了轿子的另一侧。 “谢?”宋煜辰鹰一样的眼睛看向时清然,下一刻,他便将自己的面巾扯了下来:“我倒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掉进土匪窝的?” 第202章 嫌弃 “还有。”宋煜辰嫌弃地看了看头发凌乱、脸上还敷着煤灰的时清然:“你是掉进了鸡窝吗?这一身衣裳又是哪里捡的,可真臭!” 时清然听到宋煜辰的声音,原本还有些不可置信。下一刻转过头来,就看到了宋煜辰清风朗月般的脸。 见到宋煜辰尚且平安,时清然第一反应当然是开心的。不过下一秒,意识到宋煜辰对自己有所嫌弃,时清然又恼怒了。 “还不是因为找你!”时清然望着宋煜辰,想起自己这两天以来的遭遇,恨恨地撮着后槽牙道:“若不是担心你,鬼才愿意跑这么远......” 时清然还没有说完,又猝不及防地跌入了一个怀抱,唇上传来一片冰凉。看着宋煜辰近在眼前的俊脸,时清然的心跳好似漏了一拍似的,下一刻,蓦地红了脸红了耳根。 时清然在宋煜辰怀里扑腾着,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宋煜辰见她反抗,似乎更来了兴致,加深了那个吻。 时清然心里恨恨地。弄儿!弄儿还在马车里呢。 此时的弄儿倒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直到时清然有些喘不过气来,宋煜辰才放过了她。他将时清然搂在怀里:“你倒是好好说说,怎么掉进了土匪窝里。” “我们......”时清然望着宋煜辰,此刻小脸涨得红红地:“我们遇到了土匪。” “打不过。”她软软糯糯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委屈。 宋煜辰将轿帘掀开一角,看了看外面已经放弃追赶的土匪,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玉灵山的这帮土匪也太猖狂了,迟早要灭掉的。 时清然说着,又往宋煜辰身边靠了靠,她脑后的伤口碰到了宋煜辰的手臂,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嘶......” “怎么回事?”宋煜辰将时清然扶正,又看了看她脑后的伤。那是昨晚几人在打斗中,被土匪用棍子扪的。 “疼吗?”宋煜辰冰凉的指尖掠过时清然脑后的伤口,有轻微的凉意和钝痛。 “疼。”时清然又哼哼了两声:“不过还好。” “那就好,皮外伤,等会儿到了街上,找个郎中给你看看就是了。”宋煜辰又将她搂在怀里,下一刻,又有些嫌弃似的将脸皱成了一团:“你身上这味儿.......” 呜......时清然抬起胳膊闻了闻,是有些...... “哦,对了!”时清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你现在不是应该在镇压流民吗?怎么会在这里?” “你从哪里听来的?” 时清然不满地嘟了嘟嘴:“你还说呢,你是我的夫君,去哪里总是来去无踪的,也总不告诉我,一点也没有个夫君的样子。若不是听街头的说书先生说起,我还不知道你已经来了西南呢。” “那为夫明日就去拔了说书先生的舌头。”宋煜辰坏坏一笑,又补了一句:“没得让然然担心,还掉进了贼窝。” “噗!”时清然又捶打了下宋煜辰的肩:“问你流民的事情呢。” “流民的事情差不多都处理好了。”宋煜辰望着时清然,眼神中流露出点点不怀好意:“不过眼下我与然然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宋煜辰意有所指:“然然还欠本王四次。” 时清然推了推宋煜辰,推不开,瞥了瞥一旁的弄儿——弄儿似乎也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不过现在并不开腔。 马车在道上飞快地驰骋着,没一会儿就出了玉灵山,来到了最近的一个小镇。 如今,朝廷拨下来的粮草,一部分留在了军中,一部分被宋煜辰当做了救济粮分发下去。因为是宋煜辰办事,中间官员也不敢克扣怠慢了,所以还算顺利。 眼下各个地区虽说还有流民,可到底情况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 宋煜辰将时清然和弄儿安顿在了一家客栈里面,就出去替她买些治伤的药材。弄儿给时清然和自己各拿了一套女子的衣服,时清然舒舒服服地洗了澡,弄儿又摆了些吃食在房间里。 时清然想着宋煜辰还没吃过午膳,于是等弄儿也洗了一遍后,就在房里等他。 原本宋煜辰买药材也用不了多久,可过了好一会儿,宋煜辰才带上治伤的药材回了客栈。 “总算回来了。”时清然不知道已经将摆好的碗筷擦拭了好几遍,才将宋煜辰等回来。她将两幅碗筷摆好,望着宋煜辰,一双眼睛笑得只眯了一条缝儿:“吃饭吧,饿坏了。” 宋煜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看着时清然也不说话,也不动筷子。 “王爷?”时清然见宋煜辰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可是伸手擦拭之后,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宋煜辰,你盯着我做什么?”时清然有点恼怒地敲了敲宋煜辰面前的碗:“你不饿么?” “饿。”宋煜辰望着时清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不知道,本王在这地方,饿了许多天了。” 这......时清然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脸颊滚烫滚烫的。 “啊......喂!”时清然刚回味过来宋煜辰的话,正想着要说些什么,冷不防就被他抱着放到了床上。时清然还没来得及坐起身来,宋煜辰就已经欺身上来,把她牢牢地禁锢在身下:“所以,然然要不要将本王喂饱?” “宋煜辰!”时清然害羞,却挣脱不了宋煜辰的禁锢。这青天白日的,弄儿还在外面呢。外面说不定还有......刚才跟着他的那些士兵。 “嗯?”宋煜辰恍若听不懂时清然的愠怒,轻轻地含住了时清然的耳垂:“你这么大声喊本王的名字,就不怕外面的人听见?” “唔......”可怜时清然一个女子,面对着宋煜辰,打也打不过,推也推不开。宋煜辰抬手,三两下就将时清然刚系好的腰带又解开了。 宋煜辰修长如玉的十指划过时清然的脸颊,让她感觉浑身酥酥麻麻的。 第203章 回王府 原本时清然是有些害羞害怕的,不过宋煜辰此番动作轻软,没一会儿就撩拨得她心猿意马,恩爱得水到渠成。 一番欢好之后,时清然早已经饿得不行,于是起身和宋煜辰一起吃了些午饭,又带着弄儿和那些做了任务回来的玄甲营士兵启程了。 此番快马加鞭,到了天黑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镇南王府。 经过了这些天的奔波劳累,加上受了些伤。回了王府,时清然便感觉十分困倦,在弄儿的帮助下洗漱完后,便早早地上床睡觉了。 因为舟车劳顿,时清然这一觉睡得特别瓷实。 宋煜辰却还有其他事情。他见时清然已经睡得沉了,又从王府离开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夜半子时,万籁俱静。 经过了这么段日子,绵绵的身孕也有些显怀了。宋煜寻在栖梧宫将绵绵哄得入睡之后,心事重重地一个人去了花园。 今天白日里,宋煜辰的人前来报过,流民已经平息得差不多了,让他无须担心。宋煜寻也记得那天晚上,宋煜辰在花园将他拦下,说出的那番话。 可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近日他在宫中,睡觉、吃饭、更衣,似乎都透露着一种怪怪的氛围。 那种感觉,似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随时准备害他的命。 正在这时,小内侍前来,端了那碗皇上今日不曾喝下的参汤:“皇上,您劳心劳力,出了上书房就去了皇后的寝宫,今日的参汤也不曾喝。” 宋煜寻想着其他事情,不疑有他,接过参汤喝下。忽而一种火辣辣的灼烧感袭上喉头宋煜寻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指着小内侍:“你,你......” “皇上是否身体不舒服?”小内侍凑上前去,想将宋煜寻扶住:“奴才扶皇上回寝殿。” 宋煜寻见他上前,一把将他拂开:“你在参汤里面下了什么?你是谁的人,意欲何为?” 那小内侍望着宋煜寻狼狈的模样笑了。紧接着,周围出现了几个身着黑衣的人,他们见状,手中握着寒光森森的剑慢慢凑了上来。 “真粗鲁!”小内侍揶揄了一声,随后不紧不慢地撕下了自己脸上粘连的假面,露出了本来面目:“你们下去吧,顺便去禀报侯爷,皇上忙于朝政,劳心劳力,身染重病,速速进宫侍疾。” “是。”那些黑衣人异口同声地答了,又消失在黑暗中。 “皇上。”“小内侍”装作焦急地要去碰宋煜寻:“您怎么就病倒了?” 然而,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宋煜寻的衣角,一根寒钉飞来,猛地在他手上留下一道殷红的划痕。 “嘶......”他吃痛地望过去,却是宋煜辰。借着明亮的月光看清了来人,他有那么一瞬间的诧异,双眼如狐狸一般眯起:“王爷?” “您不是在西南吗?怎么,迫不及待地回来了?” “迫不及待?”宋煜辰挑了挑眉:“你的话,本王不是很明白。” “王爷,咱们也别卖关子了。如今皇上重病,王爷有侯爷的扶持,自然知道奴才的意思。”那扮成小内侍的人继续说道:“王爷是当今皇室,论文韬武略,与胆量气魄,无一不在当今皇上之上。” “上次侯府的幕僚与王爷谈过的。怎么,王爷忘了?” “是吗?”正在这时,地上的宋煜寻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药渍:“朕倒是很好奇,到底是哪个侯爷,又如此居心。” “你!”见宋煜寻并没有中毒,小内侍打扮的人十分震惊:“你没有中毒?!” “若是中了毒,岂不是看不见这样精彩的画面?” 那人想必也会些拳脚功夫,见宋煜寻站起来,立马从袖中掏出暗器,想要暗算宋煜寻。但是宋煜辰在旁边,哪里肯让他得手,他见那人出手,施展拳脚将暗器全用宽大的衣袍接住不说,还将那人一下子踹翻在了地上。 “人心隔肚皮,不是至亲,终究不能相信。”宋煜寻望着地上的小内侍,又看了看宋煜辰。有侍卫听见了声响急急忙忙赶来,见到这样的情况,立马朝着宋煜寻和宋煜辰行礼:“皇上!王爷!” 宋煜寻从一名侍卫的腰间抽出剑来,将小内侍打扮的人一剑穿心。他一向温润的眸子里,此刻也氤氲了一阵水汽。 “拖去乱葬岗扔了吧。”宋煜寻淡淡地说完,与宋煜辰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后花园。 “小辰。”两人来到上书房。宋煜寻又道:“此番安定侯谋反,你可有全胜的把握?” “皇兄,你应该相信我。”宋煜辰的声音并没有多少波澜:“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宋煜辰说着,不等宋煜寻回答,三两步离开了上书房。 之前安定侯的幕僚前去西南,给宋煜辰捎话的时候,宋煜辰便猜想到,他们应该是看准现在王城守卫薄弱,所以想要趁机将西南地区犯乱的安定军调回王城,伺机夺权。 而紧随其后的事情是,那些流民的攻势果然小了许多。 所以宋煜辰找来和自己形似的人坐镇西南,其实暗地里已经将玄甲营的精兵锐甲调回了王城。 安定侯刚得到了当今天子“重病”的消息,正坐上了前去侍疾的轿子,冷不防四周就出现了数十个身穿玄色铠甲的士兵。 因为以为水到渠成,安定侯并没有带多少人。如今玄甲营的人将安定侯的人悉数打倒之后,宋煜辰手中的刀就架在了安定侯的脖子上:“皇叔,别来无恙。” “是你?!”安定侯脸色骤然大变,随即又明白过来:“呵呵呵!想我一世南征北战,不想竟被一个小生给诓了。” “若是皇叔没有起了谋反的心思,这声皇叔,我可是要叫一辈子的。”玄甲营的人上前,将安定侯捆了个结实。 “哈哈哈哈哈!”安定侯笑得狂妄,不知道是在为自己,还是为女儿裴蓉蓉感到悲哀:“镇南王,你这盘棋下得真够好。” 第204章 安定侯斩首 “若不是因为我女儿,老夫如何会上了你的当?不过话说回来,让你一辈子屈居宋煜寻下,你真的甘心吗?” “不是所有人都像侯爷一样,包藏狼子野心。”宋煜辰乜了安定侯裴毅一眼,再不想多说什么,任由玄甲营的人将他押下。 擒贼先擒王。玄甲营的精兵锐甲将安定侯擒拿住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得多。 时清然难得回了王府睡个好觉,直到巳时,弄儿才像往常一样进了时清然的寝殿,将被子掀开了。 “小姐,出大事儿啦!”弄儿将时清然的被子掀开,哗啦啦地灌进一阵冷风,让时清然猛地打了个哈欠:“什么事儿啊?” “安定侯谋反,午时三刻斩首。”弄儿又去给时清然打些洗漱的水:“小姐今儿要不要去看看?” “斩首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听戏好。”时清然嘴里嘟哝着,被弄儿从被窝里拉出来。 穿好鞋子,洗漱完后,时清然吃了点早膳,又在弄儿三催四催下喝了治伤的药,才带着弄儿出府去了。 神武大门外西面几百丈外就是断头台,此时已经挤满了人头攒动的看客。时清然和弄儿废了老大的劲儿才挤到前面些,看得清里面的场景。 “小姐,你看!”时清然朝着弄儿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宋煜辰穿着一身威风凛凛的朝服,坐在监斩台上,此刻不苟言笑,倒也俊朗得如同一樽雕像。 宋煜辰生得自然是极好看的,在巳午的太阳下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看着他现在一本正经的模样,时清然的思绪就飞到了昨天,心猿意马,脸上又莫名地红了一片。 只是想到前些天那个大街上撞见的姑娘,时清然又不免有些惆怅了。 “小姐,那就是安定侯和他的党羽了吧?”弄儿的手指又指向了跪在断头台中间的一人。此刻的安定侯没有了往常的风光,也少了些嚣张气焰,倒是平静了。 时清然远远地看过去,跪在虎头铡前的人一共有三个,中间的自然是安定侯,一左一右,一个是他脑满肠肥的幕僚,还有一个她们也不认识,大概是安定军中的吧。 今日的太阳格外温暖,又过了一会儿,一旁沙漏中的沙似乎漏完了,宋煜辰就从竹筒中抽出令牌,往前一扔:“斩!” 手起刀落,弄儿忙捂住了时清然的眼睛。 “走吧走吧。”弄儿见了人头落地、血糊了一地的场面,担心时清然受不了,于是拉着时清然离开了断头台。 “没劲。”时清然拗不过弄儿离开了,又不满地摇着腰间的衣带,嘟哝了一句:“这有什么看头?” “无非就是乱臣贼子,斩首也是自食其果。”事实上刚刚的场面时清然只看到了一眼,小心脏就噗通噗通个没完,弄儿拉她走,她也就顺坡下驴了。 “那咱们去听戏?今儿咱们包场?”弄儿提议。 “我倒是想去看看那说书先生的舌头还在不在。”时清然望着弄儿笑得诡异。上次在西南途中的时候,时清然听见宋煜辰说过的,要将那说书先生的舌头拔下来! “小姐!”弄儿跺脚抖了抖,又跟着时清然走远了。 安定侯谋反,安定侯及其党羽斩首示众,至于裴府的家眷及下人,男子一应充军流放,女子卖入青楼,充当劳役。 女牢中,裴蓉蓉蹲坐在湿冷的地牢里,将头埋在胳膊窝里小声地抽泣。 昨天夜里,安定侯不知道有什么急事需要出府,然而出府的时候被人抓了;紧接着,裴府就被整齐划一的军队包围。 又过了一会儿,裴府的所有人,包括丫鬟小厮,都被抓了起来。 裴蓉蓉在女牢,似乎听到了男牢里面,传话的公公宣读圣旨。于是裴蓉蓉和裴府的一应女眷也知道了,安定侯一世风光,最后却落得个斩首示众的结局。 这时,女牢外出现了嗒嗒的脚步声,裴蓉蓉抬头,就见到了那个人——那个自己曾经想要嫁的人。他穿着朝服,身边还跟着两个看守地牢的狱卒。 他穿着朝服的样子真是好看啊。穿着囚服的裴蓉蓉只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地别过头去:“你来干什么?” “我如今是罪臣之女,自然是不能嫁进你的镇南王府了。”裴蓉蓉的眼圈红红的,见到宋煜辰的那一刻,眼泪又忍不住大颗大颗掉落下来:“你走吧。” 宋煜辰站了良久,又跟狱卒说了什么,才转身离开了女牢。也许曾经利用过她,所以不忍心让她也...... 外面的太阳依旧灿烂,宋煜辰处理完了事情,换了常服,又一个人上街,在街上随意逛了一圈。 如今处理完了一件大事,宋煜辰的心情也比往常更轻松。路过小吃摊的时候,宋煜辰买了些糖炒栗子和白糖糕,才慢悠悠地准备回家。 “救命啊,救命啊!”宋煜辰路过寻香坊,听到一个女子的求救声,循着声音朝着楼上望去,却看见了一张酷似故人的脸。 那姑娘穿着青碧色的衣衫,身形娇小,柳眉杏眼中透露着与生俱来的温顺......和对寻香坊的恐惧。 一瞬间,宋煜辰从头到脚似乎被雷电电了一下。 那女子似乎是被卖到寻香坊的,此刻在寻香坊的楼栏上露了下脸,喊了声救命,又被其他人拖下去了。她似乎被人蒙住了口鼻,只能发出凄楚的呜咽。 “洛洛!”宋煜辰只轻轻地喊了一声,等到清楚地回味过来那女子的现状,立马将手中的糖炒栗子和白糖糕扔了,往寻香坊跑去。 “哟!这位爷。”寻香坊的姑娘见了宋煜辰,一个个恨不得眼睛都黏在他身上。宋煜辰也不理,推开那些温香软玉的姑娘,直奔二楼。 此时二楼上站着几个卖笑的姑娘,哪里还有刚才那个姑娘的影子?! 宋煜辰站在楼门口:“刚才那个姑娘呢?” “姑娘?”一个红衣裳的女子甩着水烟色的帕子,扭着腰朝着他靠过来:“爷,我们这儿的姑娘多着呢,不知道您要找的是哪一个?” 第205章 故人面 宋煜辰无心理她,推开她想要往前走,冷不丁身后传来了老妈妈的呵斥:“这位爷,您要找什么样儿的姑娘,跟我们说一声儿,我们给您找来就是,何必这样不留情面呢?” “这寻香坊还有其他客人呢,哪个不是朝廷贵员,人前显贵?爷您若是得罪他们了,我们可吃罪不起。”那老妈妈说着,用丝帕掩了嘴直笑。 那老妈妈三十来岁的模样,想来油水够好,身材比较丰腴。她化了妆,穿了身淡紫色镶金的裙子,打扮得华贵而不张扬。别说,此刻笑起来的模样还有几分风韵犹存的味道。 在老妈妈中,寻香坊的这位算是比较好看的了。 “我找那个刚才在这里露面的姑娘,她在喊救命。”宋煜辰冷着脸,说了出来。 “哟。”那老妈妈一甩帕子:“我们这儿的姑娘,一开始都会喊救命的,不过久了啊,都会习惯的,甚至还都不愿意离开呢。” 宋煜辰见她磨叽,一个眼刀甩了过去:“她在哪儿?!” “哎......”那老妈妈见宋煜辰执着,大概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于是越过宋煜辰,往前面的楼房走着:“你这么想找那个姑娘,跟我来吧。” “不过话说回来,进了寻香坊的姑娘要想出去,少说也得五百两。您确定能给得起这个价钱吗?”老妈妈说着,又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宋煜辰一眼:“公子,您听好,是金子哦。” 宋煜辰不愿跟她磨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眼见着她打开了一扇门。里面都是用绳索反绑了手,还在挣扎的姑娘。 那些姑娘的穿着没有外面的姑娘穿着花哨,她们见到老妈妈前来开门,都抬头恐惧地望着老妈妈,看样子她们都是最近被卖到寻香坊来的。 “这位爷,新来的姑娘们都在这儿了,您看看要的是哪一个?”老妈妈倚在门边:“都是今天才买来的,都还是雏儿呢,买回去当老婆、做妾,或者其他什么,都是可以的。” 宋煜辰的目光扫过稚嫩的一张张脸。她们听了老妈妈的话,都抬头看向了宋煜辰。大概是知道他要将她们中的一个人赎身,那些姑娘眼里露出了期盼的目光。 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或清纯或妩媚的姑娘都有。然而,宋煜辰将那些姑娘都看完了,还是没有找到她。 宋煜辰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角落里一个穿碧衣的姑娘上,她也有着柳眉杏眼,眼角还挂着点点泪痕,显然是刚哭过的。 难不成,自己刚才看错了? “爷。”见宋煜辰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老妈妈的语气颇不耐烦:“这么多姑娘,就没有你看中的?” “没有。”宋煜辰心下怅然,转身要走。 “切......”宋煜辰无故到寻香坊闹了一通,饶是长得再俊,老妈妈心中也多有怨言。 寻香坊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姑娘们往楼栏上一站,一水儿的婀娜多姿:“爷,上来玩会儿嘛......” 宋煜辰正要走,冷不防耳边又传来了女子的呼救声。他回头望去,只见刚才看的那间房旁边,还有一间房。 也许......也许...... 宋煜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气血上涌,上前就要一脚踹开最里面那间房的房门。 “这位爷!”四周又安静了。老妈妈见了,上前要拦住他,然而宋煜辰一个一意孤行的男人,又哪里是她们能拦得住的。 “砰!”只一脚,朱漆的门就坏了。房门里的草垛上,赫然躺着个还在奋力挣扎的姑娘。 见到宋煜辰前来,她似乎有些激动,嘴里呜呜咽咽像是在求救。 她有着柳眉杏眼,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像是会说话。只是她好像刚挨过一顿酷刑,身上还有鲜红的鞭子印。 “洛洛。”宋煜辰呢喃了一声,就要上前去将那姑娘身上的绳子解开。 “哟!”老妈妈见了大惊失色:“这位爷,这可是咱们这儿最不听话的。来了寻香坊也有十天八天了,逃跑了八回,每次抓回来都被毒打一顿,却总是不长记性。” “要是你将她放跑了,可得赔钱的!” “洛洛。”宋煜辰不管老妈妈怎么说,上前解她身上的绳子。 那绳子捆得紧,宋煜辰费了老大的力气也解不开,还是其他姑娘去找了把水果刀,老妈妈递给他,才将绳子割开了。 “公子。”那姑娘抽噎着,委屈地跪坐在地上,如水的眸子看了宋煜辰一眼,又将头垂下。宋煜辰将她的衣角翻了翻,就看见她身上密密麻麻的鞭伤。 “哟,公子这样儿,是想要赎她?”老妈妈看了宋煜辰面对着这姑娘的动作神态,老谋深算地挑了挑眉,心下了然。 “是。”宋煜辰并没有藏着掖着,望着那姑娘,朝着她伸出一只手:“你愿意跟我走吗?” 那姑娘还没来得及回答,老妈妈便咳嗽了一声:“公子,你想赎她可以,但是得钱到位。” “这姑娘来了这么久,衣食住行样样都得花钱。再说了,从前她逃跑弄坏的东西,可是都要算在她头上的。” “好。”宋煜辰爽快地答应下来。 “五千两,黄金!”老妈妈伸出了一只手,五指张开,活脱脱一副狮子大开口的模样:“我是将她当成花魁培养的,五千两算是便宜你了。”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五千两黄金,一个姑娘,这也太...... 宋煜辰是堂堂的镇南王,当今皇上的同胞兄弟,五千两黄金自然不在话下,可宋煜辰不是人傻钱多的棒槌,自然不会任人宰割。 宋煜辰一记眼刀朝着老妈妈看过去,老妈妈便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然而为了钱,老妈妈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就是五千两,你看这姑娘,也值这个价儿嘛!” 老妈妈的话音刚落,一把水果刀就擦过她的耳朵飞过,钉在了她身后的门框上。 “啊——”老妈妈张大了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她身旁的几个姑娘就尖叫了起来。 第206章 故事 “再说一遍。”宋煜辰云淡风轻看着大惊失色的老妈妈,勾了勾唇角:“多少钱?” “这......这......”老妈妈咽了咽口水,心虚地说道:“算了。一千两黄金,便宜卖给你了。” 宋煜辰最终将那姑娘打横抱起,出了寻香坊的大门。彼时时清然和弄儿玩得尽兴,还准备去雁回楼填填肚子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小姐。”时清然看着不远处的场景愣了神,弄儿将手放到时清然眼前晃了几晃,也不见时清然有动静儿。 “弄儿,我们......是不是该回时家山庄了?”先前是在大街上看见宋煜辰跟一个女子言笑晏晏,现在竟看见他从寻香坊出来,怀里还搂着一个姑娘。 “小姐。”弄儿嘴唇动了动:“也许......也许是王爷看寻香坊的姑娘可怜,才替她赎身的吧?” “走吧。”时清然最终转身,带着弄儿走远了。面对着这样的事情,时清然永远都像缩头的乌龟,从来不敢正面相迎。 “爷。”宋煜辰抱着那女子出了寻香坊,那女子唯唯诺诺地开口:“若芸是从寻香坊出来的,爷会不会嫌弃若芸?” “你叫若芸?”宋煜辰看了看怀里的伊人,淡淡问道。 “嗯,秦若芸。”那女子说完,便有些害羞地垂下了头。半晌,她又忍不住抬头,小心翼翼看了看眼前的人几眼。 “不会。”宋煜辰再没有说其他什么话,搂着她上了一辆马车。 经过了今天的事情,弄儿下了大手笔,此番雁回楼、曲坊、戏班、茶楼......全都让时清然去了个遍。 夜幕降临的时候,茶楼的说书先生还在台子上唾沫横飞,时清然呆呆地坐在下面,脑海里全是说书先生讲过的小船娘的画面。 如果真的有那些事情的话,宋煜辰和宋煜寻,应当爱惨了那个小船娘吧? 时清然脑海中又闪过今天陡然见到的画面,随即甩了甩脑袋,自嘲般地噗嗤一笑。 宋煜辰的花花新闻数不胜数,怎么可能钟情于一人?!怕是今天回王府,府里会多出一个姑娘来。 “小姐。”弄儿唯唯诺诺地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时清然:“天黑了,该回去了。” 时清然不听,又在茶楼听了会儿书,还去逛了逛小吃摊儿,买了好些吃食,才和弄儿往王府走去。 王府酉时就关门了,时清然和弄儿照例翻墙进去,原以为各处都歇下了。却见寝殿和一间客房都还亮着灯。 “小姐,回屋休息吧。”很晚了,弄儿提醒道。 时清然的好奇心却被勾了起来。她还想不清楚,宋煜辰怎么就平白无故从寻香坊带了个姑娘回来。 心里像打翻了调料坛子五味杂陈,时清然拂开了弄儿,步子轻飘飘地就往客房走去。 客房的大门关着,时清然只能听到里面的谈话,看到灯光映出的人影。 那姑娘躺在床上,下人为她端上煎好的药。宋煜辰坐在一边,见她喝下药,才起身:“天色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先离开了。” “爷。”那姑娘身上似乎有伤,虚弱得很,见他要走,撑着从床上起来,从背后抱住了他:“是不是我哪里不够好,爷,只要你说,我可以改。” “不是。”宋煜辰将她芊芊十指拿开:“你还有伤,好好休息。” “爷家中有妻室了?” “是。” “那若芸不介意做妾的。”那姑娘说着,眼泪就从眼眶里淌了出来,我见犹怜的模样:“要不是爷救了奴家,奴家还在那个可怕的魔窟里受尽折磨。” “爷救了奴家,奴家不管是生是死,都跟定你了。” 宋煜辰无话。 “爷,我是不是长得像你的故人?”那个姑娘将脸贴在宋煜辰的背上:“在寻香坊见面的时候,爷叫着洛洛的名字,可我不叫洛洛。” “爷看我的样子,仿佛又是在看另一个人。”秦若芸说到这里,声音软了下去:“爷一定爱惨了那个叫洛洛的姑娘吧?” 已经入夜,客房里充斥着药味,似乎还有一点点暧昧。 时清然站在不远处,听着里面的谈话,手不自觉地掐进了皮肉里。 “你好好休息。”宋煜辰不置可否,将她的手从身上掰开后,吩咐伺候她的下人照顾她,便打开了客房的门。 宋煜辰与站在门后的时清然面面相觑。 “王爷。”时清然原本积攒了一肚子的委屈,现在却不争气地说不出口。她看着宋煜辰的眼,犹豫了许久,只淡淡说一句:“天黑了,该回房休息了。” “好。”宋煜辰从客房出来,时清然的目光越过宋煜辰的肩,看向了那个赤脚站在地上的姑娘。 她彷徨无助,在见到时清然的那一刻,一定也是有些许失落的吧。 两人一路无话回了房,时清然便倒在了床上。宋煜辰也不像以往那样环抱着她睡觉了。 时清然靠在枕边,从岐山,从时轩,想到了小船娘,还有自己现在的模样。 这时候时清然竟有些后悔没有听时轩的话,当初一心一意要嫁给宋煜辰。如今自食恶果,也是活该。 “王爷。”时清然犹豫了几番,想起说书先生讲过的那些往事,终究忍不住开口:“我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 “嗯?”宋煜辰背对着她,静默良久,就在时清然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时清然的目光飘向远处,似乎在回味说书先生讲过的情节。 “故事说,也不知道哪朝哪代,曾经有两个小皇子,他们的父皇生了怪病。为了治好皇上的病,两兄弟去南方找一味奇药。” “他们在哪里遇到了一个美丽的船娘。那个小船娘美丽善良,没过多久,在相处中两兄弟就同时喜欢上了她。” “原本是个很美好的故事,可是那个小船娘最后却死了。”时清然说着,眼泪就滑了下来:“她为了找到传说中的奇药,被漩涡卷走,之后再也没有上来。” “王爷。”时清然的声音透露着些许的哽咽:“这个故事,你有没有听说过?” 第207章 往事一 宋煜辰仍是静默良久:“很晚了,睡吧。”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先帝在的时候,对宋煜辰两兄弟十分仁爱,有一次先帝生了重病,咳血不止,皇宫上下笼罩在一片阴云中。那段日子,先帝请宫中太医治了个遍,也不见病有起色。 后来,还是一个江湖游医揭了皇榜,给了皇上一张药方,才让人们都看到了希望。药方上的其他药都是寻常的东西,宫中的太医院就有,所以并不难找。难找的是一味叫做水灵芝的药引子,长在南方的深水里,非人杰地灵的抚仙湖不能有。 用了上等的药吊了命,先帝的病至多还能拖延一个月,为了先帝的病,两兄弟毅然决然踏上了前去抚仙湖的路程。两人一路快马加鞭行进了三五日,才终于到达了抚仙湖。 抚仙湖人杰地灵,兄弟两个看着抚仙湖的白山黑水,不禁陶醉其中,忘了连日来匆忙赶路的劳累。 “两位公子,要游湖伐?”每日来抚仙湖游玩的达官显贵不在少数,两人刚在抚仙湖站住了脚,就有一个小船娘以为他们是过来游玩的,撑着船过来要渡船。 抚仙湖湖水清澈,人也清澈,那姑娘柳眉杏眼,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皮肤白皙,仿佛山水画中点缀的仙子。 “好啊。”兄弟两个正好想到湖中心看一看,于是哥哥率先朝着那个姑娘点了点头:“我们正好要渡船去河中心看看。” “好嘞!”那船娘听了,笑着将船划到岸边,等他们上岸:“两位公子,看你们是外地人,有些事情可能不知道哩!” 那姑娘笑着,向着两兄弟介绍道:“抚仙湖虽美,可它深不见底。而且看似平静,湖中心底下却总是有漩涡的。” “以前我们这儿有几个水性极好的人都折在了那儿。所以无论水性再好的人,都不能贸然去湖中心的。我们撑船过去,你们也不要大意,千万不能掉进湖里。” 两兄弟面面相觑。 “姑娘。”哥哥开口:“我听说抚仙湖有一味奇药,叫水灵芝,能够做药引,是吗?” 那姑娘看了两兄弟两眼,又点了点头:“嗯。” “我那两个同乡就是为了采水灵芝送了命的,事实上,在我爹去世后,抚仙湖就再也没有出过水灵芝了?” “你爹?”兄弟两个听了船娘的话,异口同声道。 “是。”那船娘熟练地摇着桨,又朝着两兄弟点了点头:“我爹以前是这里水性最好的人。可惜为了采水灵芝送了命。” 那姑娘似乎说到了伤心事,短暂的停顿后,便闭了嘴。直到到了湖中心来,她才开始给他们介绍抚仙湖的风光。 两兄弟心系水灵芝的事情,游湖的途中不断看着周围的地形。湖中心是抚仙湖的深水区,如果说刚才在河岸还能看到几个本地的汉子在凫水的话,那湖中心的确是看不见有人凫水的。 “公子你看!”抚仙湖湖底似乎有暗涌,那姑娘捡起船上的一根手臂长的竹枝朝着湖面丢了下去。那竹枝原本轻飘飘地浮在水面,不到片刻,又被暗涌吸进了水底。 “这......”这大概就是水灵芝千金难求的原因。 “姑娘,你可知道这湖底是否真的生长着水灵芝?”若是生长着,那皇上的病就有希望,只是要费一番波折罢了。 “那是肯定的。”姑娘点点头:“我爹当年采水灵芝的时候留了根,不管怎么说,如今一定是有的。” “你们口口声声说着水灵芝,是为了水灵芝而来的吗?”那姑娘天真地问道,眼中的光煞是好看。 “是。”弟弟点了点头承认:“我们的父亲生了重病,如今需要水灵芝做药引,我们才过来的。” “那恐怕......”小船娘惋惜地摇了摇头,让两兄弟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第二天一早,两兄弟又来到了抚仙湖边,这次他们召集了许多善于凫水的抚仙湖本地人,在抚仙湖湖面,宋煜辰说明了自己的目的:采水灵芝。 凡是能采得水灵芝的人,就能得到黄金万两,一世的荣华富贵也都有了。 可是被他们召集过来的人无一例外地摇了摇头,不肯接这样的险差。能不能得到黄金万两暂且不论,可去抚仙湖底,无异于将自己的命丢出去。 “哎......”最后一个壮年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回过头来,对两兄弟说道:“两位小爷儿,你们当真需要这水灵芝?” “嗯!”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点头。 “之前我们中水性最好的去采水灵芝都没回来。如今,你们实在想拼一拼的话,就去找一个叫离洛的小船娘吧。她父亲人称水鸭子,是从前采到过水灵芝的人。不过她不一定肯冒险。” 据说离洛是“水鸭子”的女儿,水性极好,柔韧娇小的身子在水里,比抚仙湖的男人还要灵巧。 她总是巳时才赶到湖边,为需要的人渡船,赚点银子糊口。 太阳渐渐升起,两兄弟冒着日头在岸边等啊等,等到快要午时了,才看见一个穿着碧衫的姑娘慢悠悠地走过来。 她不像王城的大家闺秀一般温柔娴静,一举一动都恪守礼仪,可自有一番味道。 “又是你们啊?”来人正是昨天那个给他们渡船的姑娘,见到两兄弟,便慵懒地打了个招呼。 “嗯。”弟弟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你叫离洛?” “对啊。”那姑娘站在船上,将船绳解了:“有什么事吗?” “我们......”两兄弟面对着姑娘,怎么也说不出口,话到嘴边,又改口道:“我们还想到湖中心看看。” 之后,两兄弟日日来到抚仙湖,也曾经找过几个水性好的人去办事,但无一例外,都是失败而归。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就在兄弟两个心灰意冷的时候,京都来了密报。先帝的病越来越严重,若是再寻不到那难得的水灵芝,便只有回去等着发丧了。 第208章 往事二 两兄弟心下沉重,一番权衡下还是去了河边。也许......离洛能采到水灵芝,活着回来呢?! 去了河边,两兄弟才发现今日出了些状况。 原来,当地一个富家公子喜欢离洛。为了得到她,今日带了几十个下人来围追堵截。兄弟两个从旁人的耳里听到,那姑娘拒绝那富家公子后,富家公子不甘心地让人捉她,她手足无措下跳了河。 众人喊了许久,拿着渔网捕捞了许久,也不见那个姑娘的身影。那富家公子也心虚,趁着众人手忙脚乱的时候逃走了。 “呼!”正在两兄弟坐在船上愣神的时候,只见一个姑娘从水里钻出来,埋怨了一句:“冻死我了!” 原来,她并没有死。只是在水下待了这么长时间,离洛浑身冰凉,小脸蛋上也浮现了菜色。于是弟弟上前扶她:“我送你回去。” 自从水鸭子死后,离洛变成了孤女,一个人长到了二八年华。她家中无人,几人手忙脚乱地忙活了好一阵,才让离洛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吃上了一顿热腾腾的柴火饭。 哥哥坐在桌边,轻轻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长得干干净净,心也干净,经过了这些天的相处,他几乎都要将心底的爱慕脱口而出。 可是想打重病的父亲,兄弟二人谁也说不出口。 “你们......”离洛却会错了意,以为他们这样对她,只是想要水灵芝:“是在找水灵芝吧?” “我记得,第一天见面的时候你们就说过了。”离洛大口大口扒着饭,不答应也没有拒绝,直到沉默地将一顿饭吃完,离洛才开口:“你们明天午时到抚仙湖吧。” 两人心中苦闷,话语哽咽在喉头再也说不出。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善良的姑娘。如何能够牺牲其中一个,去救另一个呢? 也许......也许采水灵芝并不会丧命。两兄弟抱着侥幸心理想着,最终没有将自己的挽留说出口。 第二日,弟弟在湖边左等右等,等不到那个姑娘的时候,便乘船去了湖中心。湖中心不远处还有另一艘船,船身的栏杆上绑着一根绳子,那绳子一直埀到了湖底。 那是离洛的船。 弟弟心下一沉,让船夫将船靠近了离洛的船,自己隔空跨了上前。他正想喊离洛的名字,就见离洛从水中探出头来,手中拿着一味灵芝样的东西,朝着他笑得灿烂:“给。” 也不知道她在水下摸索了多久,尝试了多少次,才找到了那颗水灵芝。 弟弟惊喜地接过水灵芝,正要将那姑娘拉上岸来,冷不防水下起了一阵漩涡。弟弟忙拉紧了绳子想将离洛拉上来,小船在漩涡中摇摇晃晃,最终,弟弟拉上来的是一截绳子。 弟弟看不见离洛,心下着急,想要跳下湖去找她。可漩涡来势汹汹,他的侍卫和一旁的船夫拼死拦住了他。 离洛再也没有从抚仙湖上来。后来先帝得救了,两兄弟却从此落下了一个心病。 后来的后来,哥哥当上了皇帝继承大统,在民间认识了一个叫绵绵的女子,因为着八分像的面容,哥哥封她做了皇后,因为她,兄弟俩也曾经起过隔阂。 只是他们在看绵绵的时候,无一例外,都是通过绵绵那张脸,看到了多年前的另外一个人。 而宋煜辰和宋煜寻,就是那两兄弟。 直到卯时鸡鸣,宋煜辰和时清然才背靠着背睡去了。时清然也有种感觉,那个叫做秦若芸的姑娘进到王府,会是一种威胁。 第二日清早,就有客房里伺候秦若芸的丫鬟急急忙忙跑进府里来:“不好啦不好啦!王爷,那个姑娘她又晕过去了。” 时清然觉也还没睡囫囵,听到丫鬟紧张地吼了一嗓子,便立马醒了。却见宋煜辰已经坐了起来,穿好了衣服就往外走去。 “你先睡一会儿,我去看看她就行。”宋煜辰说着,也没有注意时清然的目光,径自走了出去。 啧啧!时清然心里酸得很,眼下再睡也睡不着了,索性跟着宋煜辰去了客房。 “秦姑娘。”丫鬟请来了大夫,看了看秦若芸的伤势。时清然环顾客房,那些平日里总是忙得见不到人影的丫鬟小厮,此刻都在客房里呢! “姑娘!”大夫掐了掐秦若芸的人中,秦若芸便醒了,她睁开眼,便看见了在她床边的宋煜辰。 “爷,让你担心了。”说着,秦若芸又将视线放在不远处,正不知所措的是亲哥身上:“想必这位就是夫人了?” 不等时清然回答,秦若芸就准备起身行礼:“奴家秦若芸,拜见......” “哎!”不等秦若芸起身,宋煜辰便将她按回了床上:“你现在身子未好,便不必多礼。” “然然。”宋煜辰说着,就将目光转向了时清然:“秦姑娘是王府的贵客,你可要照顾好她。” “本王有事,晚点再来看你。”宋煜辰说着,难得地朝着秦若芸一笑,转身离开了王府。 眼下,时清然和秦若芸,还有那些平日里对时清然总也不待见的丫鬟小厮同处一室,相当尴尬。 “姐姐,您是王府的女主人吧?”秦若芸率先问道。 “呵呵,咳咳......”时清然尴尬地咳了两声:“是。” “若芸如今病着,承蒙王爷不弃,将我带回了王府,怕是要劳烦姐姐了。”秦若芸望着时清然笑得温柔,却在病榻上起不了身:“若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姐姐莫要怪罪。” 时清然听了秦若芸的话一愣,原本以为她不知道宋煜辰的身份的,这样看来她是知道了,也许......也许就是因为宋煜辰刚才说了一句“本王”吧。 或者,秦若芸昨天便知道了。 “嗯。”多说多错,时清然可不想在众人面前出丑。淡淡地应了一声后,便说道:“你身子虚,先好些休息,我去让人给你准备早膳。” 秦若芸掩鼻:“姐姐是王妃,妹妹怎敢劳烦。昨晚王爷已经将这些事情吩咐了下去,这些事情有别人做的。” 第209章 紫苏鸡汤 原本只是吃饭睡觉一样的小事,不该放在心上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时清然听了,心却忍不住如同被蚂蚁咬了一口般,酥酥麻麻地疼,带了几分可有可无的酸意。 想她进了王府这么久,都是弄儿给她准备饭菜的。宋煜辰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闲心,关心一个女子的饮食起居了? “姐姐?”秦若芸似乎察觉了时清然的不在状态,探寻地问了一声:“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时清然淡淡地摇了摇头,离开了客房。 “小姐。”从寝殿到客房,弄儿一直跟在时清然身后,如今见了秦若芸这般模样,弄儿脸上的五官都快皱成了一团:“他们也太......” “算了。”许久没有起得这么早了,时清然懒得计较:“正好我们可以吃顿早膳了。” “小姐你要是想吃早膳,起得早些,不就每天都有了。” 时清然:“......” 今天的早膳比往常的午膳晚膳还要丰富,除了稀粥,还有弄儿平日里总不让她吃的酱肘子、口水鸡。 往常弄儿怕她长痘怕她长胖,总是一口不该吃的都不让她多吃,今日倒是让时清然大快朵颐。 时清然用完了早膳,又觉得在王府待着实在有些无聊,又带上弄儿去街上转了几圈,听了戏、吃了白糖糕,又在寻香坊外远远望了许久,将这两天的糟心事忘得七七八八才回去。 回了王府,宋煜辰正在等她用膳,见她这时候才回来,问了一句:“昨儿才出去玩,今天又去?” 时清然:“......” 桌上的火腿肘子香得很,同时摆在桌上的还有时清然上次多吃了几筷子的栗子鸡。时清然让弄儿将正正抱来,自己吃一口,喂正正一口,对宋煜辰的问话置若罔闻。 “屋里酸得很。”宋煜辰将时清然的手捏住,假意嗅了嗅,看着时清然道:“然然吃醋了?” 时清然望着宋煜辰,好半天才将委屈的眼泪强忍了下去:“没有。” “然然。”宋煜辰又示好地朝着时清然凑了凑。忽而,宋煜辰的双眼半眯着,抬手就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坐下:“然然学会说谎了?” 宋煜辰的手不安分地在时清然身上游移,时清然心里却不是滋味,一番挣扎后,还是用力地将宋煜辰的手推开,不争气地哭了。 时清然往常在王府作威作福惯了,往常就算府里的下人再不待见她,好歹她还顶着个王妃的头衔,不管怎么样人家都敬她三分让她三分。 如今倒好,府里突然多出个来历不明的秦若芸来,下人们都闻着风儿似的上赶着伺候她去了,就连宋煜辰,也安排好了人家的生活起居一日三餐,时清然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好了,然然。”宋煜辰环抱着她:“那个姑娘受了伤,又无处可去,本王才带她回来的。大不了等她伤好了,让她出去便是。” 是吗?时清然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烈,然而望着宋煜辰,她却哽咽地说不出一个字。 “王爷,王妃。”正在这时,外面有丫鬟敲门。宋煜辰有些不悦地望向门外,那丫鬟竟推门进来了。 “什么事?”宋煜辰环抱着时清然,眉头微蹙,颇有些不耐烦的语气。 “王爷。”那丫鬟假意没有看到宋煜辰的不悦,端了一盅鸡汤上前去:“秦姑娘今天身子好多了,她说为了感谢王爷的救命之恩,特意为王爷煨了鸡汤。” 宋煜辰的双眼晦暗不明,良久,他才淡淡说道:“放桌上吧。” “是。”那丫鬟将鸡汤放到桌上:“这鸡汤秦姑娘上午就开始准备了,在厨房煨了足足三个时辰呢!秦姑娘说,这样的鸡汤才更香。” 这丫鬟,话太多了!弄儿也在外面,能听里面的谈话。再说下去,弄儿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收了那个劳什子秦姑娘的黑钱了! 那丫鬟将鸡汤的盖子打开,一股鸡汤混合着紫苏的香气蔓延开来,不得不说,这味道让人闻了便舒服,想要好好尝一口。 这样的味道,宋煜辰似乎在哪里闻过。 似乎是在那个美丽无双的抚仙湖。他和宋煜寻到洛洛家准备饭菜,小船娘就曾做过一道鸡汤。那个叫离洛的小船娘还说过,鸡汤加紫苏,是驱寒健体的。 宋煜辰的唇角不动声色地弯了弯:“这鸡汤里加紫苏,是更香醇,秦姑娘有心了。” “秦姑娘吃过晚饭没有?没有的话......”宋煜辰说着,又斜眼看了看时清然。 “回王爷。”那丫鬟将鸡汤盅放在桌上:“秦姑娘原本是想等王爷回来的,后来想到王爷要和王妃用膳,所以就自己吃了。” “好。”宋煜辰点了点头,从汤盅里盛了些紫苏鸡汤出来,喝了一口:“去告诉秦姑娘,鸡汤很好。只是厨房劳累,以后便不必这样辛苦了。” “是。”那丫鬟对着宋煜辰拜了拜,才出去了。 宋煜辰又舀了一勺鸡汤,想要舀到时清然碗里:“然然,鸡汤可好了,你要不要尝尝?” 时清然垂眸,目光落在那道快要凉了的栗子鸡上,说出的话也带了浓重的鼻音:“桌上已经有一道鸡汤了,何况我爱吃栗子鸡的。” 宋煜辰闻言,夹了一大块栗子鸡放到时清然碗里:“栗子鸡好吃,不过紫苏鸡也挺好吃的嘛。而且驱寒健身,不是更好?” 时清然原本上街听戏便饿不着,如今回来也没什么胃口。并没有吃多少,时清然便放了筷子。 “听说皇后怀孕,如今身子越发重了。”宋煜辰开口:“明日随我进宫看看吧。” 看什么?另一个可怜的替身么?时清然见过了绵绵,又见过了秦若芸,如今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才觉得庆幸。 自己和那两个模子一般的美人儿,一点都不像的。想来自己嫁给宋煜辰纯属意外,自己怕是连个慰藉相思的替身,都是当不上的。 “嗯。”并不是因为宋煜辰,如今皇后怀孕,时清然也有些担忧她的。 第210章 皇后的病情 原本宋煜辰应该是想着向时清然示好的,结果经历了紫苏鸡汤的事情之后,宋煜辰也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用了晚膳,又各自睡到了一边。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宋煜辰才像往常一般,从时清然身后环住了她的腰。 也不知是说梦话还是自言自语,时清然睡得朦朦胧胧,就听见宋煜辰咕哝了句:“然然如今越发胖了。” ...... 绵绵的情况并不好,两人远远地到了栖梧宫,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少年天子在一旁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如今怀着身孕,太医和宫女都近不了她的身。” “然然,你去看看她吧,也许她还......”宋煜寻看着时清然,说道。 “好。”时清然点点头,推开了面前沉重的大门。 铺满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药味。时清然缓缓走过去,在绵绵的床前止住了脚步。 如今绵绵的肚子也有些显怀了,她脸色煞白,青丝混和着薄汗粘在额上,显得楚楚可怜。见到时清然来了,绵绵停止了哭闹,眼睛直直地盯着时清然。 绵绵的嘴唇嗫嚅着,好半天,才轻轻喊了一声:“然然。” 时清然在绵绵身边坐下,伸手替她捋了捋额前的头发:“绵绵如今怀着孩子,怎么还这样?” 猝不及防地,绵绵将时清然朝着自己身边拉了拉。绵绵浑身都在轻微颤抖着,指尖冰凉。正在这时,宋煜辰和宋煜寻两人一前一后.进来了。 “然然,他们......他们......”绵绵见他们两人过来,又朝着时清然背后又缩了缩。 “皇上,王爷,要不我陪陪她吧。”见绵绵对两人有些抵触,时清然大着胆子说道。宋煜寻那么在意绵绵,应该不会...... “好。”宋煜寻的眉眼中透着淡淡的失落。如今绵绵的病越来越严重了,连他也不认识,不愿意接近了。 宋煜寻出了殿,其他的太医宫女也跟着出了栖梧宫。 “绵绵,那是你的小寻啊,你不认得了么?”如今绵绵的病瞒不住了,时清然在来的路上,还听见两个在栖梧宫服侍的小宫女乱嚼舌根,说皇后怀了身孕,失心疯越发严重,看样子是治不好了。 “小寻,小辰......”绵绵听到后,自言自语着,没来由地掉下两行泪来。 “然然。”绵绵握着时清然的手:“小寻......小寻他不爱我,他爱的是.......”看着绵绵和秦若芸有些相似的面容,时清然觉得有些可悲。 “怎么会呢?”时清然将绵绵的手握在手心,哄小孩儿一样轻声哄道:“你是皇后,刚刚小寻和小辰还来看你的,他怎么会不爱你呢?” “离洛!”绵绵说着,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脑袋:“然然,小寻他喜欢的,是一个叫离洛的姑娘。我不是,我不是啊......” “你知道从天堂到地狱的滋味吗?!他们,他们......”绵绵泣不成声。 “绵绵。”时清然听了绵绵的话,用手搭在绵绵的脑后,尽量让她觉得舒服些:“你如今怀了身孕,你知道吗?” “身孕?孩子?” “是。”时清然望着绵绵点点头:“你和小寻的孩子。所以你要好好吃药,孩子才能养得健健康康的,小寻也喜欢见到你乖的样子啊。” 好不容易哄着绵绵喝下了药,又过了一会儿,绵绵总算在时清然怀里睡着了。将绵绵轻轻放在床上后,时清然才轻轻地走出了栖梧宫。 “小然。”宋煜辰和宋煜寻等在宫外,见到时清然出来,宋煜寻道:“绵绵她......” “她的身孕没什么问题,只是身子太弱了,加上怀了身孕,情绪难免浮些。”时清然照实说道:“按照太医开的药继续吃着,多进补些温补的食材,就会好些了。” “好。”少年天子淡淡点了点头,时清然和宋煜辰也没了什么事情,于是和宋煜寻道了别,打道回王府了。 时清然和宋煜辰一路无话,马车行到了镇南王府。 时清然今日听了绵绵的一些话,总觉得心里闷闷地,一回王府,就一言不发地坐在了桌边发呆。 “然然。”宋煜辰最近也没什么事情,跟在时清然身后.进了屋,就将门关上了。 “青天白日的,关什么门?”时清然嘟哝了一声,宋煜辰就已经合上了门,到了时清然身前。 “然然,你说,皇兄和绵绵都有孩子了,本王和然然,什么时候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宋煜辰凑到时清然身边,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下,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宋煜辰的呼吸落在时清然耳边,弄得她痒痒的。 “王爷不妨多娶几房姨娘,这样的话很快,要多少孩子,王爷便有多少孩子了。”时清然话赶话,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说道。 “然然如今越发会吃醋了。王府如今只有你一个,本王只想要你的孩子。”宋煜辰说着,轻轻解开了时清然的衣带。 时清然有些无奈地看了看窗外还未黑的天,最后竟也没有拒绝。 今日宋煜辰难得在府里多待上一段时间,时清然突发奇想,打算去厨房给宋煜辰做些吃食,省得自己“闲妻”的名声传得更广些。 想想时清然,从前在时家山庄可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如今在厨子的指导下,左右都做得不对,也不知道做了多久,被厨子白了多少眼,才将一碟子饺子做得像那么回事。 到了晚膳时刻,饭菜上桌了,宋煜辰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时清然坐在桌前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宋煜辰回来。 往常这种时候,若是宋煜辰不在,她便直接先用晚膳了,可今天难得下一次厨,时清然想等着宋煜辰一起用晚膳。 时清然不知道,宋煜辰去王府的花园,见到了那个秦姑娘。 那个秦姑娘之前在寻香坊被打得满身伤痕,宋煜辰将她带回来后,在镇南王府用了最好的药,最好的膳食养着,她的伤势倒也恢复得快,两三日后也能下地了。 那个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今日在花园里弹着弹着,就将宋煜辰吸引过去了。 第211章 秦姑娘好多了 “王爷。”见到来人,秦若芸朝着宋煜辰福了福身。 “嗯。”宋煜辰坐在了石桌前,半眯着眼睛听秦若芸弹琵琶,也不搭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直到天快黑了,宋煜辰才起身:“天色不早了,秦姑娘也早些回去用晚膳吧”。 “王爷很喜欢听奴家弹琵琶?王爷从前,也曾学过一二音律?”那姑娘福了福身,问道。 “略通一二,听你的琵琶没别的意思,只是会觉得心情平静,想来人如其音。”宋煜辰背对着秦若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姑娘是南方人?”北方善琴,南方人善琵琶。秦若芸将几首琵琶曲弹得缱绻温柔,让人听了安心。 “是。奴家从前是弹琵琶的歌女,只因家道中落,才被人卖到了寻香坊。”秦若芸淡淡地答了,又抬头看着宋煜辰。 她今日穿了一身妃色的裙子,肩上搭了件狐狸毛短褙,看起来身影窈窕,有些青涩,又带着三分妩媚。 宋煜辰不动声色地转过了身,留给了秦若芸一个背影。 “王爷若是喜欢听奴家弹琵琶,那王爷日日来,奴家......日日弹琴给王爷听?”秦若芸带着期翼,小心翼翼地问道。 到底不是记忆中的人,就算外表再像,终究还是有区别的。离洛的清纯善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不必了。你往后总是要嫁人的,总与本王厮混在一起,难免污了姑娘的名讳。”宋煜辰的声音平静:“等你伤好了,本王为你置办一所宅子,一些田地,你往后的生活也无忧了。” “王爷。”秦若芸听了宋煜辰的话,却吓得跪了下来:“王爷若是不喜欢奴家,为什么要赎了奴家从寻香坊里出来?从王爷救下奴家的那一刻,奴家心里就已经认定了王爷了。” “或者......”秦若芸跪在地上,望着宋煜辰的背影:“奴家哪里做得不对,王爷告诉奴家,我可以改的。” “本王有妻室。”夜风拂过,院子里的柳树轻轻抚着,像是美人轻描的眉。 “小姐。”远远地看到这一幕,弄儿看着时清然,心下明白,王妃又要做缩头乌龟了。 时清然是个不善于直面问题的人,每每遇到这些糟心事,她总是像乌龟一样将自己封闭起来。 果不其然,经过了片刻的静默,弄儿就听到时清然轻飘飘说了句:“回吧。” 弄儿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跟着时清然回了房。 时清然回了房间,房里原本摆好的膳食都快凉了。时清然心下失望,弄儿又将膳食拿去热了,端上桌,抱着正在,用膳用到一半才见到宋煜辰回来。 “王爷。”时清然轻轻喊了一声,宋煜辰却久久没有回答。就在时清然怀疑他是不是没有听到的时候,宋煜辰才淡淡地回了一声:“嗯。” 宋煜辰在时清然旁边坐下,拿了碗里的勺子要吃饭,时清然看了看,刚想阻止,就眼见着宋煜辰用勺子舀了一勺玉米就送进了嘴里。 “怎么了?”宋煜辰不明所以地望着一脸茫然的时清然。 时清然扶额:那是给正正吃的勺子。 “没事。”时清然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又夹了一个蒸饺到宋煜辰碗里:“尝尝这个。”宋煜辰用筷子夹起蒸饺,嚼吧嚼吧就将蒸饺咽下肚去。 “怎么样?”时清然眼中有些期待。 “还可以。”宋煜辰望着时清然探寻的眼神,心下了然:“王妃下厨做的?” 时清然撅了嘴不说话,算是默认。 “有心了。”宋煜辰说着,夹了一只蒸饺到时清然碗里。 “今天我去看了秦姑娘,她的伤势好多了。秦姑娘的去留,王爷有什么打算?”时清然状似不经意地一问。 还是等了好久,时清然才听宋煜辰慢悠悠说道:“她伤势严重,出了王府又没有去处,还是让她先在王府住着吧。” 两人说到秦若芸,一时又没什么话了。 第二日时清然照例睡到接近午时才起床,却不见弄儿来敲门。时清然又在床上赖了许久,实在等不到弄儿来掀被子,才懒懒地喊了一声:“弄儿。” 外面没声儿。时清然又加大了声音:“弄儿!” “小姐。”这时候弄儿才推门进来,到时清然身边。时清然正觉得奇怪,刚想要问怎么回事,就看见弄儿身后还进来一个人。 是秦若芸。 “王妃。”秦若芸朝着时清然福了福身:“王妃好福气,王妃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想来王爷是十分疼爱王妃的。” “咳咳......”时清然觉得有些丢人,不动声色地乜了一眼弄儿,似乎是在埋怨弄儿不早点叫自己起床。她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哪里,我平常有些懒罢了。” 弄儿瞪了回去,时清然有的时候开口,还不如不开口。 “小姐。”弄儿替时清然解围:“今日刚到辰时,秦姑娘就来等着您了。弄儿原本想来叫您起,是秦姑娘说了不必的。” 弄儿似乎替秦若芸邀功似的:“秦姑娘在外面等了您两个时辰呢。” 想来弄儿是故意的。如今弄儿大概心里看不上这个秦姑娘,所以故意不叫时清然起床,好让秦若芸等着呢。 “咳咳......”时清然更尴尬了,朝着秦若芸笑了笑:“秦姑娘,你别介意啊。” “哪里?”秦若芸一笑:“听说王妃总喜欢上街,不知道王妃今日是否有安排。奴家在王府待了也有好几天了,倒有些闷得慌。” “呃......”时清然更不知所措了,看了看一旁正在准备午膳的弄儿。 “小姐,我们今天是要上街的,去听戏。”弄儿在一旁提醒道。 “那秦姑娘若是愿意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吧。”时清然无法,跟着弄儿的话客气客气。 “好。”秦若芸点了点头。 最近几天都是难得的暖阳,时清然往常和弄儿一同上街,总有说不完的话,带上了秦若芸,时清然却有些不知所措了。 “王妃。”还是秦若芸率先打破沉默:“王妃是镇南王府的当家主母,怎地穿得这般朴素?” 第212章 遇到登徒子 秦若芸笑得灿烂,时清然听了秦若芸的话,才窘迫地将自己从肩打量到脚。 今日出府,原本考虑着秦若芸在场,时清然便没有穿男装,只穿了一件绛蓝色的裙子,还有一件往常在时家山庄总爱穿的短褙就出了门,竟不想被秦若芸说穿得朴素。 又或者,也许是那件绛蓝色的裙子和白色的短褙,的确有些旧了。 再看看秦若芸,一件水烟色的浅碧色裙子,显得俏皮而灵气,显然比自己美太多。时清然的双眼瞬间就黯淡了。 “王妃姐姐不必灰心。”秦若芸笑着,竟如同姐妹一样挽住了时清然的手腕:“要不今天我们不去听戏了?我去给姐姐挑些上好的衣服,怎么样?” 别的姑娘大多都是喜欢去成衣铺逛逛的,可时清然,嫁进王府这么久了,却仍然没有到王城的成衣铺看一看。 其实时清然心里更想去听戏的,可是话到嘴边,只变成了一句淡淡的:“好。” 成衣铺人来人往,秦若芸为时清然选了件白色镶金的裙子,又搭了件白色镶金的短褙,让时清然换上。 时清然原本是拒绝的,可秦若芸坚持,弄儿又视若无睹,于是时清然也就勉强同意试试这两件衣裳了。 等时清然换好衣服从衣间出来,她看了看秦若芸,又看了看弄儿。弄儿虽说只是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不过眼里的赞许是藏不住的。 秦若芸也上前,替时清然将身上的一套衣服正了正:“姐姐穿这件好看。” 时清然原本底子不差,眉宇间还透着几分英气,穿上艳而不妖的衣服,自然差不到哪儿去。但是如今听了秦若芸两句夸,心里也难免乐一乐。 说起来时清然总是粗枝大叶,已经好久没有给自己置办过新衣裳了,如今刚发了月例银子,也难得放肆一回,给自己和秦若芸一人买下了一套新衣裳。 原本是逛街,时清然一个女子,并不打算穿这身衣服出去的。可是秦若芸说这身衣服好看,而且想来光天化日,不会有人肆意妄为的,于是时清然也就穿着这身衣裳了。 两人从成衣铺出来,原本僵持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她们又去买了些吃食,逛得累了,又去雁回楼点了些吃食。 两个姑娘吃不太多,只点了一道清蒸豆腐鱼、一份干菇炒牛肉,一份酱鸭、两盅燕窝,一份香芋丸子汤,再加了些米饭便罢了。 去雁回楼吃饭的客人非富即贵,而且大多是男客。时清然和秦若芸都是二八的年纪,坐在雁回楼的桌椅旁聊着天,难免惹人觊觎。短短一小会儿,几个男子来来回回盯了她们好几眼。 “小姐。”弄儿察觉到周围不善的目光,在时清然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角:“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弄儿,菜都还没上来,着什么急?”秦若芸见弄儿催着要走,便拦道:“等吃完了东西,我们便回去了。” 正说着,两道菜便做好了,雁回楼的小厮将做熟的菜端了上来。只是端上来的菜品并不是她们点的,是一道香椿炒鸡蛋,还有一道奶白的鲫鱼汤。 “这......”时清然诧异:“小哥儿,你们莫不是送错了? “不是。”送餐的小哥儿窘迫地笑了笑,又指了指一边正看着她们的两个公子哥儿:“那两位公子见两位点得少了些,担心您二位不够,所以将他们桌儿的饭菜多点了一份,让小的给您二位送来。两位姑娘且等着,后面还有呢。” “这样啊......”时清然了然,不动声色地将他们送来的菜移到了一边:“你告诉他,谢谢他的好意,后面的菜再不必送来了”。 “这两道菜不是我们的,撤下去吧。” 无端端的献殷勤,反而会让人觉得负担。何况时清然是王妃,自然不必去向那些人道谢的。 “好。”小二见时清然态度坚决,将那两道菜撤了下去。 “王妃姐姐?”秦若芸见那两道菜被毫不留情地撤了下去,似乎有些惋惜,小声地说道:“这菜看起来不错,咱们要是退回去,多浪费啊......” “这不是咱们的东西,不管他。”有的时候施与受本来就不是必然的关系,时清然不点太多,也不光是因为钱包瘪了的问题。她们两个女子,自然是吃不了多少的。 “刚才点的菜是否少了点儿?要不我们再点点儿?”时清然察觉到秦若芸对刚才两道菜的不舍,于是问道。 “不必了不必了。”秦若芸连连摆手。 “两位姑娘?”这时候,隔壁桌上那两个穿着华贵的公子哥儿过来,像一尊雕像似的挡在了时清然和秦若芸面前:“怎么?我们点的菜不合你们的口味?” 那架势,完全就是来找茬儿的。 “不是,公子。”时清然望着两个找茬儿的公子哥儿,清了清嗓子,又尴尬地笑了笑:“我们两个女子,为了保持身形,自然是不能吃太多的。” “那好说,咱们拼个桌儿,你们要是吃不了,还有我们哥俩儿呢!”其中一人大手一挥,说着,伸手就要去抓时清然的手腕:“两位姑娘生得可真是......” 那人的手还没碰到时清然,弄儿就已经站出来,整个人横在了时清然面前。弄儿面对那两个不怀好意的登徒子,五官拧成了包子状,怒目圆睁地望着他们:“滚!” 啧啧啧!还真是好弄儿。 言简意赅,情真意切,一嗓子将唯唯诺诺的时清然都吼懵了。要知道,弄儿可是没有时清然这样的好脾气的。 “哟呵!”公子哥儿怒了,一脚就踏在了凳子上,给自己助威:“小爷好心请你主子吃东西,你这丫鬟是什么态度?!” “我想你弄错了。”见那两人并不再像之前以礼相待,时清然也挺直了腰杆,朝着两人回了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两位爷,我们并没有吃你们点的东西,也不欠你们什么。” “我们无心与两位深交,雁回楼宽敞,也不必拼桌。” 第213章 登徒子 两个登徒子对视了一眼,又看向时清然:“不管你们吃没吃,我们是花钱了。想让我们不纠缠可以,还我们银子!” 说着,朝着时清然伸出了一只手。 这登徒子,也忒不要脸了! 小二还没有走远,见这边出了些状况,忙又折了回来:“两位公子,这桌的银子我们不要了,你们也别为难这几位姑娘,来者是客,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这店小二,也忒傻气了!店小二本来是好意,两个登徒子眼见他要坏了好事,一巴掌抽在了他脸上:“混账!爷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你们......你们......”那小二捂着被打的脸气鼓鼓地看向两个登徒子。 “姑娘......”他们又伸手,想要往时清然脸上摸一把:“我叫孙于富”。 “我叫孙长贵。”另一个人望着秦若芸,色眯眯地说道。 “砰!”弄儿一脚将旁边的椅子踢了过去,直踢向了孙于富,他侧向一边躲开弄儿踢过来的凳子,又怒气冲冲地望着弄儿和时清然。 “老子是王城有名的富商,伺候好了爷,你们要什么有什么。多少人上赶着还没这个机会呢!别不识抬举!” 弄儿再也忍不了,将时清然小鸡崽儿一样地护在了身后,就跟孙于富打了起来。 孙于富也是有钱人的公子哥儿,又是练家子,也会些拳脚功夫的,和弄儿打起来,一时难分高下。 在撞翻了两张桌子之后,四周的客人见这边的动静闹大了,连饭也顾不上吃了,赶紧离开了是非之地。 秦若芸见了,靠在墙边,准备开溜。然而,孙长贵那双眼睛早就锁定了她,她哪里能溜掉呢?! “小美人儿!”孙长贵对孙于富的拳脚功夫似乎很有信心,他也不管时清然和弄儿,将目光紧紧落在了准备逃跑的秦若芸身上。 比起时清然的华贵大气,他更喜欢看起来清纯中透着三分妩媚的秦若芸。 秦若芸在孙长贵的笑意中感到有些窘迫:“这位大哥,小女子与你无冤无仇,你还是不要为难小女子了。” “为难?”孙长贵一把抓住了秦若芸的手腕:“本公子看上你,怎么能叫为难呢?你若是想,本公子让你做个孙府的姨太太也是可以的。” “啊......”秦若芸的目光看向还在打斗的孙于富和弄儿:“他们打起来了,你兄弟好像打不过那个他们两个。” 孙长贵看向孙于富。果真,弄儿和他赤手空拳对打,已经让孙于富疲于应付。时清然还在一旁助攻,时清然见孙于富招招下死功夫对付弄儿,十分担心弄儿,于是抡起的椅子好几次都砸在了孙于富身上,若是再晚一些,说不定孙于富就得被这一主一仆打趴下了。 “住手!”孙长贵一声呵斥,冲上前去帮孙于富。 时清然本来就是个半吊子,帮不了什么大忙。这下要面对两个人,弄儿更疲于应付了。 一旁的秦若芸见了,心下害怕,于是又想逃。周围的看客纷纷赶来围观,将雁回楼围了个水泄不通。秦若芸大概觉得就这样出去有点丢人,于是就站在了墙角观战,一时也没出去。 弄儿不好对付,于是登徒子兄弟两个对了对眼,改换了战略,主攻时清然。 时清然并不是孙长贵喜欢的类型,加上孙于富先前在时清然手下吃了暗亏,于是孙长贵毫不留情,抓住时清然这个半吊子的破绽后,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小姐。”弄儿见了,急忙赶上来挡在时清然身前,生生受下那一脚。 “噗......”那一脚踹得极狠,弄儿垫在时清然身上,和时清然双双滚落在地上。 “弄儿,弄儿!”弄儿还没有从疼痛中缓过神,时清然侧了个身将她放在地上,伸手将她搂着,想要看看她的伤势。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孙于富上前,用手捏了捏被时清然用凳子砸过的肩膀,半蹲下身子看着时清然:“你说,要怎么样,才能让小爷饶恕你们呢?” 这样的嘴脸,真是让人恶心至极。时清然一脚踹向他:“别碰我!” 这下彻底惹怒了孙于富,他扬起手来,一巴掌就要扇到时清然脸上:“贱人!” 时清然闭了眼睛,等了好久,预想的巴掌并没有到来。,再次睁开眼时,就看见孙于富的手腕被一个穿着青蓝色长衫的人捏着。 青蓝色长衫的人长眉入鬓,眸子似一汪清泉。他看似没有用力,然而孙长富却疼得五官拧成了一团。 “疼疼疼......”孙长富打着哆嗦,舌头似乎也打了结。 “疼?打人家姑娘的时候,就不知道人家会疼?”那男人开口,声音清冽,如同碎冰撞壁叮当响。 时清然莫名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这位少侠。”孙长贵在一边:“少侠想来是性情中人,不过这里是王城,能在雁回楼吃饭的,当然非富即贵。少侠想要多管闲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是吗?”施无悦身形未动,被他捏住手腕的孙长富却牙咬得咯咯作响,紧接着发出了杀猪似的叫声,噗通一声跪下:“少侠饶命,少侠饶命!” “那我再告诉你,王城非富即贵的人多了去了,不止你们一家。以后要作恶,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是是是!少侠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施无悦四两拨千斤,孙于富已经求饶了。 施无悦这才放开了他。 “她没什么大碍。”施无悦望着地上正对着弄儿垂泪的时清然:“给她弄些止血的药喝了便好了。” “好。”时清然扶着弄儿的头抬头,望着施无悦:“多谢少侠了。” “少侠,那我们......先走了?”孙长富狼狈地站起来,想要溜之大吉。 “这就想走?”施无悦走到孙长富跟前,摊开一只手来:“银子。” “是是是!”孙长富听了,连忙将身上沉甸甸的钱袋子拿出来,双手奉上:“少爷,我的银子都在这儿了。” 第214章 再遇施无悦 弄儿望着施无悦:果真......改不了山贼本性......吗?! 施无悦施施然拿过孙长富的钱袋,从里面摸出几锭银子,抛给了那个无故挨了一巴掌的店小二:“你看看,这些银子够不够店里的损失?” “够了够了。”小二接过银子,感激得连连弯腰道谢。 “这些......”施无悦又拿了一锭银子递给时清然:“给你的丫鬟买些补品,还有止血的药。”时清然知道,孙长贵那一脚踹得极狠,为了防止弄儿内伤,止血药是必须的。 “好。”时清然也不矫情。该得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分完了银子,施无悦才将剩下的抛给了孙于富:“你们可以.......” “等等!”正在这时,时清然打断了施无悦的话。 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时清然将弄儿扶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才慢慢走到孙长贵面前。 孙长贵正诧异时清然要做什么,时清然猛地抬脚,电光火石之间一脚踹在了孙长贵的腹部。 “啊......”猝不及防,孙长贵被踹了一脚,猛地向后倒去,紧接着他又撞到了一张桌子上:“噗......” “你这女人!你......”孙长贵受不了屈辱,想要起来报复时清然。施无悦便上前一步,挡在了时清然身前,让孙长贵再不能上前一步。 “你踢伤了弄儿,这是你欠她的!”时清然猛地舒展了下筋骨,看了孙长贵挨踢后的包子模样,才觉得解气多了。 “好了。”施无悦开口:“如今两清了,你们可以走了。” 孙长贵不甘心,还想上前,却被吃了暗亏的孙于富拉着走了。 “你的丫鬟受了伤,雁回楼的饭菜你们恐怕吃不了了,早些回去吧。”施无悦这才转头朝着时清然淡淡一笑,说道。 “好。”时清然点了点头,这才带着弄儿准备离开。 “姐姐。”正在这时,秦若芸轻轻喊了一声,时清然才注意到角落里的秦若芸。 秦若芸见时清然回过头来看她一眼,这才上前,在另一边搀扶着弄儿,往王府走去。 如今弄儿受伤了,时清然懒得说话,便没有回答她。 “姐姐莫不是在怪我?”秦若芸见时清然这样沮丧,也不回答,还以为是时清然在责怪自己:“刚才那两个贼人都是会功夫的,若芸......” “好了。”时清然一心担忧弄儿,不想说话:“先回去吧。” 几人拦了一辆马车,往王府赶去。 最近宋煜辰朝中无什么事情,所以并不忙,今日下午在王府喝喝茶看看书。 彼时时清然和弄儿经过了雁回楼的打斗,都受了伤不说,浑身还沾了油水和尘土,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偏偏今日的丫鬟抽风儿似的,见她和弄儿从外面回来,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参见王妃。” “下去吧。”时清然原本想着偷偷摸摸回房换身衣服,冷不防和从书房出来的宋煜辰打了个照面。 宋煜辰一定是听见刚才丫鬟的问候了,才闻声出来的。 见到时清然这副模样,宋煜辰不悦地皱起了眉:“怎的弄成这般模样?你打架了?!” “王爷。”时清然还没开口,秦若芸便哭着上前认错:“都是奴家不好,奴家不应该让王妃姐姐带奴家出去的。” “我们只是在雁回楼点了些吃食,就被两个登徒子盯上了。还好最后一位侠士相救,我和王妃姐姐才能平安回来。”秦若芸的演技一流,眼泪也说来就来。 “罢了。”宋煜辰乜了时清然一眼:“往后出府,要么穿男装,要么还是多带几个人。” “去洗洗、换身衣裳吧。”宋煜辰说完便折回了书房。这下也好,总算不用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了。 秦若芸回了客房,时清然将弄儿扶进了屋,就将她按在了椅子上坐下。时清然的手抚摸上了弄儿的背:“这儿,疼不疼?” “奴婢去给小姐准备热水和换洗衣物。”弄儿没有回答,起身准备走。 “你坐下!”时清然又将她按回了椅子上,检查了一遍她的伤势后,吩咐她别动,自己去给她找些止血疗伤的药材。 时清然找来了药,又去了膳房,里面还有一个丫鬟守在药炉边,煨着药罐子里的药。见到时清然过来,丫鬟朝着时清然福了福身:“奴婢参见王妃。” 那个丫鬟有些眼熟,时清然看了一会儿,总算认出来:“你是伺候秦若芸的?” “是,奴婢芸香。最近秦姑娘身子还没有好全,奴婢负责给她煎些药。” “哦。”时清然淡淡答了一句,又自顾自地找来一个煎药的锅子,笨手笨脚将锅子装了水,又放到一个烧得正旺的炉子上。 芸香见时清然手脚不太利落,于是上前帮她。大概是见时清然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衣服有些狼狈,于是好奇地问道:“王妃是否需要烧些热水换洗?” “唔......”的确是需要,不过现在弄儿伤着了,她也懒得让王府其他人去做,再加上给弄儿找药,一时也没顾上。 “奴婢去帮王妃烧些热水吧。”芸香说着,又朝着时清然福了福身,才出去了。 王府的厨子和丫鬟,倒也不是这么糟糕。 时清然将药上了煎锅,就坐在药炉前扇着炉火发呆。 过了一会儿,芸香进来:“王妃,热水已经好了,奴婢已经将热水提到了您房里。” “啊......”时清然起身:“那这药你看着,好了就端给秦姑娘。还有弄儿的药,也得麻烦你了,你送到我房里就好。” “是。”芸香笑着朝时清然又福了福身,时清然才离开了。 换好了衣物出来,弄儿的药也好了,时清然看着弄儿把药喝下,才稍稍放下心来:“你若是哪里还有不舒服,尽管跟我说,我替你想办法。” “还有还有......”时清然看着弄儿脏兮兮的衣裳:“等你缓过来了,也去洗洗......” 弄儿乜了时清然一眼,仿佛在嫌弃时清然啰嗦。不过看在时清然给她煎药的份儿上,弄儿也就懒得计较了。 “不过话说回来。”时清然自顾自地叨咕了一会儿,又用手撑着脖子出神:“今天咱们遇到的那个少侠,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第215章 枇霜 “小姐,你忘性真大。”弄儿若无其事地撑了撑胳膊,虽然身上还有些疼痛,不过应该没有大碍了:“那个少侠,就是咱们前些日子在玉灵山,掉进贼窝遇到的二当家啊!” “哈?”这下轮到时清然懵了:“你早就看出来了?” 时清然脑子仿佛“轰”地一声响,又想起前些天被劫匪掳走,危难时刻掉进了一个男子的怀抱。 还有......还有在玉灵山,人群中与他对视的匆匆一眼。 “嘶......”时清然苦恼,一个做了土匪的二当家,怎么会跑到王城来,还有......他看起来,武功很好的样子。 “嗯!”弄儿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早看出来了?”时清然佯装嗔怒地推了推弄儿:“你怎么不早说呀!” “小姐。”弄儿嫌弃地乜了一眼时清然:“难不成要让那个秦姑娘知道,你曾经掉进了贼窝?!” “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我总觉得,秦姑娘不是什么好人。”弄儿撇了撇嘴。今日时清然为了她,踹了那个孙长贵一脚,还亲自给她煎药,她大为感动,于是好心提醒道。 “唔......”时清然也坐下来,望着弄儿出神。最开始秦若芸来王府的时候,时清然心里就总觉得怪怪的,经过今天的事情,她也打心眼儿里对秦若芸喜欢不起来。 “不过秦姑娘琵琶是弹得真好,厨艺也好。你说王爷,他会不会对秦姑娘动心呢?”时清然又随口问了一句。 弄儿垂眸,吸了吸鼻子:“谁知道呢?” 时清然:“......” “王妃。”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敲了敲时清然的房门。这几日真是,以往人人都恨不得躲得离时清然这个倒霉王妃远远的,最近可是热闹多了。 “进来。”时清然说道。 外面那个老管家进来,恭恭敬敬朝着时清然行了礼:“王妃,秦姑娘的药出了问题,现在正腹痛如刀搅。王爷吩咐了老奴,说王妃懂医术,让老奴给王妃带个话儿,问问王妃能不能去看看秦姑娘?” 时清然和弄儿对视一眼,显然,弄儿有些不安。 “好。”时清然答了,便起身往客房走去。 “啊,好痛......王爷......”还没进客房,时清然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女子的哭喊声,那疼痛,倒不像是装的。 时清然推开虚掩的门进去,就看见秦若芸的手死死环住宋煜辰的手臂,宋煜辰眉毛拧成了川字型,不经意地替她擦了擦汗。 “王爷。”时清然轻轻了一声。 宋煜辰见她来,这才将被秦若芸环住的手抽出了:“然然,秦姑娘她是什么缘故,你来看看。” 时清然过去,下人们自动给她腾出了一块儿地方。时清然坐在了床边,替秦若芸把脉。 “你不用紧张,且告诉我秦姑娘最近有吃什么东西?”时清然转头看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芸香,问道。 “回......回王妃,秦姑娘从街上回来没吃什么东西,只喝了一碗治疗内伤的药,没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就已经这样了。”那丫头大概是因为害怕,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 “大夫呢?大夫可来看过了?”时清然又问道。 “没有。”宋煜辰抬头:“请的大夫还没有来。” “然然。”宋煜辰看向时清然,眉眼里隐隐透着担心:“你知道她生了什么病吗?有没有办法?” 时清然咽了咽口水,一番权衡之下还是说了实话:“秦姑娘的症状,有些像服了少量的砒.霜。” 此话一出,全场的下人纷纷交头接耳,围绕着“砒.霜”这个话题展开了长久的窃窃私语。 “若是误食了少量的砒.霜,虽说不致死,可腹痛难当是肯定的。若是足量的砒.霜......”时清然没有把话说完,在场的人也都知道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她会不会......” “有。”时清然见秦若芸并没有立时毙命,便想到这些砒.霜要不了她的病。于是时清然吩咐道:“去准备大量的绿豆汤、豆浆,或者牛乳,越多的话,解毒效果越好!拿来给她灌下去后,便能减少些痛苦。” 时清然的话音刚落,就有人下去着手准备了。 “她中毒的量并不大,不会有事的。”时清然的话说出口,在场的人才稍稍放下心来。 “谁......谁要害我?!”秦若芸脸色苍白,此刻她疼得不住地在床上打滚:“我不曾害过谁,王爷,王爷救命......” 宋煜辰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瑟瑟发抖的芸香:“药是你煎的,出了问题,你有何话说?” “王爷!”那丫鬟本来就吓得不轻,现在听了宋煜辰的话,更是战战兢兢地对着宋煜辰磕头:“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奴婢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谋害王爷带回来的人啊!” “那你煎药的时候,还有谁在场?” “王爷......”芸香听了这句话,目光便转向了时清然:“奴婢煎药的时候,只有王妃进来过,王妃说要给弄儿煎药,奴婢看王妃身上狼狈,便下去给王妃烧水了。” “除此之外,奴婢再没有看见任何人进膳房。”小丫鬟叩着头:“王爷,奴婢绝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啊!” 话刚说完,时清然脸上便收到了无数道火辣辣的目光。 “王妃姐姐,你为什么要害我!”时清然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秦若芸就将这样一口大锅稳稳地扣在了时清然头上。 “今日雁回楼的事情,都是若芸的错,若芸不该一心拉着姐姐出去散心的。姐姐要是生气,无论姐姐怎么打骂若芸,若芸都心甘情愿受着。” “可是姐姐,你为什么要给我下砒.霜呢?”秦若芸此时,俨然一幅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不是我!”时清然一句解释,显得苍白又无力。 宋煜辰当然知道时清然,这个千年等一回的猪,每天只想着睡和吃,就算她对秦若芸不满,也还没有精明到给人下药的地步。 可秦若芸也不会是自己给自己下毒啊?! “然然。”宋煜辰看向时清然,权衡了片刻:“你在厨房的时候,还见到有谁进去过?” 第216章 自导自演的闹剧 众人都在等着时清然的回答。然而,时清然嘴唇嗫嚅一番,最终只吐出三个字:“没有了。” 如此......这般...... “来了,来了!”下人拿来了一大海碗的豆浆,到了秦若芸的床前,秦若芸腹痛难忍,就算再难受,也只能乖乖喝下了。 “秦姑娘。”宋煜辰看向秦若芸:“你不必激动,本王了解然然的为人,她绝不是心机深沉之人。” “若是她有心害你,又怎么会给你解毒的方法呢?”宋煜辰扶着秦若芸躺下:“你放心,本王会派人去查的。到时候,一定会还你一个交代。” 秦若芸喝下豆浆,腹如刀搅的感觉减轻了不少,可是现下又被一大海碗豆浆撑得慌。她在宋煜辰的帮扶下躺下。听了宋煜辰的话,也只好就此作罢。 “王爷......”秦若芸流着泪:“奴家知道,奴家相信王爷。” 啧啧!弄儿见了,将头扭向一边。秦若芸这梨花带雨的功夫,自家这二百五主子一辈子怕是都学不来的。 “本王还有事,先走了。”宋煜辰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客房,时清然也跟着转身离开。 他仍然穿着一身月色的袍子,不远不近地走在时清然的前面,连背影,都莫名给人一种脸红心跳的感觉。时清然却觉得,两人莫名多了点不可描述的疏离感。 “王爷。”时清然稳了稳心神,小跑着上前,紧紧跟在宋煜辰身后:“你相信我吗?” “相信。”宋煜辰一句话,本来让时清然有些开心的,可他下一句话,就让时清然感觉有点丢人:“反正你这脑袋不太灵光,怕是想不出害人的点子。” “再说了,王府没有砒.霜。”他目光炯炯,带着几分浑然天成的霸气。 “宋煜辰!”时清然对他损自己感到有些不满,嗔怒地一拳打了过去:“你这是在骂我?!” “嗯?”宋煜辰停下脚步,看了看身后十丈开外的仆人们,又将她拉到了拐角的一边,凑近她:“怎么?你不承认?” 时清然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宋煜辰。他生得可真好看啊,这张浑然天成,又带了几分霸气的脸,不知道迷倒了王城的多少少女。 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味道...... 宋煜辰将时清然环在怀里,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时清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鬼使神差地,竟主动踮起脚尖来,轻轻啄了宋煜辰的唇一口。 宋煜辰望着时清然,也是一愣:以往时清然可从来不会如此这般。 “呼......”时清然也被自己没来由的举动吓到了。难不成今天被那两个登徒子打傻了?! “好了,他们要过来了。”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时清然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害羞了。推了推宋煜辰想快些离开。弄儿也在后面跟着呢,若是被他们看见宋煜辰和她这样的状态,自己还要不要做人啦! “怎么?”宋煜辰一脸玩味地看了看她:“点了火就想溜?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意思呢?” 宋煜辰说着,弯下头去,吻住了时清然的唇。时清然越挣扎,他越发加深了那个吻。 “唔......”后面的丫鬟小厮离得越来越近,时清然听着拐角后传来的脚步声,心跳也到了嗓子眼儿。 “然然......”宋煜辰亲昵地喊着,将矮了他一头的时清然打横抱起,大摇大摆地就往房里走去。 这厮!要不要这样啊...... 一番欢好后,宋煜辰才罢休了。最近无事的时候他总喜欢待在书房看书,今天下午也照例去了书房。 弄儿的身体并无大碍,从客房回来后,又去了膳房一趟,才回来守在了时清然的房门外。时清然又百无聊赖地在房里小睡了会儿,才开门,打算趁着最后的日头,在王府的后花园溜达溜达。 “小姐。”弄儿见时清然开了门,递给了她一个黑乎乎的、揉成了干巴巴一团的手帕。 “这是什么?”时清然不解地问道。 “药渣。”弄儿解释了一遍,见时清然还是一脸糊涂,于是又将那东西往时清然面前递了递:“这是在客房里找到的,秦姑娘的,你看看里面有没有砒.霜?” 原来,在客房的时候,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秦若芸身上,弄儿便将自己的手帕沾了些秦若芸喝剩下的药,自己收好带了出来。 时清然接过沾着药水的手帕,将手帕打开来看了看,又放到鼻子便嗅了嗅,仍然不太确定,于是又沾了点药水,将食指往嘴里送。 “小姐!”弄儿不满地嗔道。她可害怕自己这个小姐,没等到为自己洗刷冤屈,就先把自己给毒死了。 “没事没事!”时清然拍了拍弄儿的肩示意她镇定:“就算有毒,一点点也毒不死人的。” 时清然咂了咂嘴巴,品不出砒.霜的成分来,又将手帕带进屋里去,将手帕放在烛火上烤。没一会儿,那手帕的边缘就烧了起来,中间的药汁是湿的,所以不燃。 “这药是没有砒.霜的。”如果有砒.霜的成分,就算手帕还有些湿意,也应该易燃才对。按理说,能让秦若芸毒发的砒.霜,一定也有些分量了。 “那这么说,就是秦若芸自己的问题了?”房门关着,弄儿猜测道:“莫非是她自己误食了什么东西,想要栽赃到小姐的头上?” “没道理啊,街上买的小吃,我们都是一起吃的,按理说不会有问题。”时清然分析道:“如果她真是在王府误食了什么东西,也不会不说出来吧?” 再说,客房里还有芸香呢。如果秦若芸吃了什么,芸香为了自己的清白,一定会说出来,不会藏着掖着的。 那些砒.霜足以让人腹部疼痛,可见量不少;可下毒的人用量把握得不过,还不能让人致死。 “小姐。”弄儿想到在客房,事情还没有查清楚,秦若芸就盖棺定论,将这顶罪名扣在时清然头上的样子,大胆猜测道:“您说,会不会是她自导自演,本来就是想要陷害您的?!” 第217章 武举人施无悦 时清然:“......” 想到这里,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由得背后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可怕了。也许秦若芸,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小姐。”弄儿看着烧得七零八落的手帕尸体,欲哭无泪:“你把证据都烧了,就算你是清白的,怎么跟王爷解释啊?” 时清然:“......” “算了。”时清然拍了拍手上的灰:“反正他是信我的,没必要再去解释一遍。”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弄儿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时清然:“你以后,可得离她远点儿。” “嗯!” 次日,时清然照例日上三竿才起。今日宋煜辰也是清晨就出去了,现在还未回来。时清然知道,他是高兴才去上朝的,平常也会偶尔到官员家中坐坐。 听说最近朝中新选拔了文武举人,又往各地分派了些官员,也许他有些忙。 宋煜辰从朝堂出来,就看见走在前面新科武举。原本武举选拔是看实力,不与选文官一样看样貌的,那日的结果却十分意外,最后是一位玉面郎君拔得了头筹。 宋煜辰想起那日校场最后一场殿选,三五个壮汉站在一排,只有他一个长身玉立,一副施施然的模样。 见了其他力能扛鼎的彪形大汉,当时几乎在场的官员都为他捏了一把汗,结果却出人意料,这位施大人以四两拨千斤的效果,看起来极为轻松地,便打败了其他的竞争者。 “施大人留步。”宋煜辰半眯着眼,在施无悦身后开口。 “哦?”施无悦听了声音回过头,就看见不远处的宋煜辰。今日他穿了朝服,如玉的指节如人一般修长分明,也是个煞是好看的玉面郎君。 “施大人好功夫。”宋煜辰慢慢走过去,拱手作揖:“当日在校场外远远一见,便神交已久,不知道施大人是否有空,一起去雁回楼喝杯茶?” “雁回楼?”施无悦玩味似的咀嚼着这三个字,嘴角不自觉噙了一抹笑意。他朝着宋煜辰作揖:“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并排走着,宋煜辰率先打破了沉默:“听说施大人除了成功中选武举,还有其他光辉事迹?譬如——施大人曾只身潜入土匪窝,将玉灵山的土匪一锅烩了?” 施无悦望向宋煜辰,似乎觉得眼前的人并不是便面上那样简单,他微微点了点头,毫不避讳地承认:“他们劫了我施家的财,施某自然是要讨回来的。” 原本时清然在玉灵山的土匪窝里受了伤、吃了亏,宋煜辰想要去讨回来的,结果前几日从玉灵山传来密函,玉灵山的土匪窝早在几天前,就被一个叫施无悦的人,设计带着官府一锅烩了。 而这个施无悦,就是眼前的施无悦了。 “哈哈哈,有胆有谋,本王佩服!” “施大人谋略过人,又样貌上佳,按理说学文举不是比武举来得更容易?”文举进了殿试,也需要看样貌选拔的,施无悦这样的人,若是能进了殿试,那便容易多了。 “实不相瞒。”施无悦摇了摇头;“文举......有些麻烦。” ...... 时清然在府中无事,用了午膳后,就跟弄儿出府去,将昨日没听成的戏听了才回来,最近想着宋煜辰兴许会回来早些,所以时清然今日酉时之前就回来了。 大概是经过了昨天秦若芸的事情,现在府中的下人看时清然的眼神总是怪怪的。时清然懒得计较,一个人用过晚膳后,实在有些无聊,又去折腾花园里的花了。 此时天还没黑,时清然一个人蹲在花园边,也不知道在捯饬些什么,弄儿则一脸无奈地跟着时清然。 这时,不远处的柏树后面走来两个王府的丫鬟,也许是干活干得累了,就坐在柏树后面的花坛下歇息。 “哎哟,可累死我了。”其中一个直接坐在了花坛上,用手捏了捏肩膀;“自从秦姑娘来了王府,王府多出不少事儿来。待会儿我还得去客房拿些秦姑娘换下来的衣物去洗呢。” “可不是!我待会儿也得给秦姑娘烹些新茶去。要我说这秦姑娘,也许是王爷的心上人呢,可得伺候好了。” “就是就是!秦姑娘是王爷唯一一个从外面救回来的女人呢。如果王爷不曾动心,王爷干嘛将她带回来?!不过秦姑娘也真大方,这两天赏给我们的金银珠宝,就比王妃手下当差足足多出几倍!” “听说啊,秦姑娘当初被王爷救回来的时候一无所有。这些珠宝大概都是王爷赏给她的呢。” “应该是吧。”另一个丫鬟双手捧着脑袋,幻想道:“你说秦姑娘对王爷是不是也有意思啊?若是秦姑娘真的成了府里的姨娘,我们的油水不得多出几倍不成?可惜我长得不够好看,不然......要是有秦姑娘一半的福气也好啊......” “想什么呢?!”另一个丫鬟从后面敲了敲她的脑袋:“算了,赶紧干活儿,早点去客房去一趟吧。” “哎......”那个丫鬟久久不愿意起身:“我还没歇够呢,再坐一会儿嘛。” 弄儿乜了蹲在地上的时清然一眼,显然,刚才那些话,她大概也是听见了的。弄儿身形单薄,此刻站在高高大大的柏树后面,两个丫鬟是看不见的。时清然蹲着,那两个丫鬟,也是看不见的。 时清然不想出声,这种时候说话,也忒尴尬了。若是一不小心又说错了话,又得像上次“王妃身上长虱子”之类的事情一样传得老远。 本来就已经够窝囊的了。 弄儿轻轻叹了口气,大概觉得自家小姐就是个任人拿捏的包子。 “你说......”时清然和弄儿还没有出声,那丫鬟又凑到另一个丫鬟耳边,压低了声音:“昨天砒.霜的事情,是不是王妃做的?!” 时清然听了头皮发麻——这丫鬟聊的内容真劲爆! “我看啊,八成是。”另一个丫鬟自顾自地猜度道:“府里一向是没有砒.霜的,王妃懂医理,又是除了芸香以外唯一碰过那药的人。” 第218章 流言要人命 “你没看见昨天秦姑娘那个样儿,中毒可是千真万确。不是王妃还能是谁要害她?” “啧啧啧。”另一个丫头摇摇头:“真不敢相信,王妃竟然是那样一个人。” “咳咳......”怕是再说下去,时清然就要变成谋杀未遂的犯人了。时清然这时尴尬地咳了两声,拍了拍手,从花园中站起来,渐渐在两个丫鬟的视线中冒出了头。 那两个丫鬟胆子小,如今见了自己讨论的正主儿,吓得小脸都渐渐变白了。 “说什么啊这么开心?”时清然主动走过去,开口问道。若是她再不出现,弄儿都要以为她要当一辈子的包子了。 “王妃!”两个丫鬟战战兢兢地朝着时清然行了行礼,又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奴婢......奴婢还得去秦姑娘那儿取些换洗的衣物。” “奴婢也还有事......” “站住。”时清然稳了稳心神:“本王妃刚刚听到你们说起砒.霜的事情。怎么,你们看见本王妃下毒了?还是有确凿的证据?” 官大一级压死人,如今两个丫鬟见时清然质问,更是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这件事情王爷自然会派人去查,相信不日,王爷会还秦姑娘一个公道,还本王妃一个清白。你们在王府这么久了,也该知道王府的规矩。”时清然看着两个吓傻了的丫鬟:“下次再乱嚼舌嗯,你们该当如何?” “王妃......”两个丫鬟连连磕头:“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算了算了,起来吧。”两个丫鬟磕了会儿头,时清然气也消了,于是让她们起身:“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要是再有下次,自己去找王爷领罚!” 时清然说完,带着弄儿转身就走了。刚才若不是见两个丫鬟说得太过分,时清然本来不想露面的。第一次这样严肃地称“本王妃”,呼...... “小姐。”弄儿走在时清然身后,此刻终于用一种崇拜的眼光看向了时清然。弄儿在之前,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时清然为自己据理力争的样子,还以为时清然要当一辈子包子的:“你刚刚的样子真解气!” “......是吗?”时清然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唔......” 两人回房,远远地看见时清然的卧房门关着,外面跪着一个穿着碧衣的人。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都是匆匆看几眼,然后又窃窃私语地走远了。 弄儿的脚步放缓了,看了看那个跪在地上的背影:“小姐,是秦若芸。” 经过了砒.霜的事情,现在弄儿大概是将秦若芸当成杀人不眨眼的洪水猛兽的。 时清然也放缓了脚步,慢慢朝着自己的卧房走去,沉下心来:“秦姑娘这是怎么了?若是让别人见了,还以为本王妃欺负秦姑娘呢?” “王妃。”秦若芸见时清然来了,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王妃,您总算回来了,奴家是来向你道歉的。” “道歉?”时清然诧异地看了看秦若芸,淡淡地说道:“你先起来吧。” 秦若芸依言起身来,跟在时清然后面进了卧房。 “王妃,奴家昨天做错事情了,奴家不应该那样说的,害得如今王府的下人都在议论王妃。王妃昨日还为奴家看病,奴家却疑心是您下的砒.霜,实在该死!”秦若芸说着,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奴家左思右想,实在过意不去,所以来向您请罪”。 这一巴掌打得结实,将时清然都看懵了。 “算了。”如今时清然就算有一肚子的气,也没法撒没法问了:“都是小事,如果真是别人做的,相信王爷会查明真相,还你一个公道,还我一个清白的。” 秦若芸望着时清然,试探着问道:“如今,姐姐不恨我?” “哎......”时清然撇了撇嘴,脑子中突然就闪过弄儿曾说的话来:逢人且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随即,时清然摆出了一张笑脸:“哪里哪里。秦姑娘来了王府就是客人。前些天本王妃因为睡懒觉,让秦姑娘站着苦等了两个时辰,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了。昨天秦妹妹又中了砒.霜,今日又......哎!” “王妃姐姐。”秦若芸又大胆地拉了时清然的手,在桌子边坐下:“奴家可是听说,王爷平日对姐姐多有疼爱呢。听说王妃姐姐不像其他官家王城女子,需要晨昏定省;也可以随时出府去玩儿。还有还有,王妃和王爷十分恩爱呢。” “原本奴家不信——这官家的男子,怎么会一心一意对一个女人好呢?直到昨儿出了事,王爷那样相信王妃,奴家就知道传言是真的了。”秦若芸边说着,便不动声色地斜眼观察着时清然的脸色。 听下人们的意思,这个镇南王妃,之前还给刺杀自己的人送饭,大概是个傻的,秦若芸想着,是不是能从时清然口中套出什么话来,再在下人里面儿传一传...... “咳咳......”时清然干咳了两声,并没有接茬儿,反握住了秦若芸的手:“秦妹妹谬赞了。不过昨天的事情,本王妃一直想不通。” “你说好端端的,究竟有谁这么想不开,竟然在妹妹的药里下砒.霜?”时清然眼睛咕噜咕噜转,顺着话说下去:“或者......那砒.霜,是秦妹妹不小心吃了别的东西,误服下了?” 秦若芸被她握着双手,瞧着脸色,又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干笑了两声,抽回手去:“奴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等着王爷做主了。” “秦妹妹的伤好得如何了?”时清然又关心地问道。眼前的姑娘柳眉杏眼,穿一身碧衣,她蹙眉时,总是一副人畜无害、我见犹怜的模样。 若不是昨天亲身经历了砒.霜这样的事情,时清然还不敢相信秦若芸竟是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 给自己下砒.霜,的确是需要一番勇气,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 “王妃,奴家的伤好多了。”秦若芸听时清然问起自己的伤势,脸上却流露出担忧。 第219章 无理的要求 “王妃,奴家是王爷救回来的,除了这里实在没地方可以去。” “王妃。”话儿说着,秦若芸竟朝着时清然跪了下来:“奴家孑然一身,还请王妃和王爷收留!” 这......这这......时清然懵了。看来宋煜辰并没有答应将秦若芸留在王府。若是亲口承认留下秦若芸来,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秦姑娘。”时清然咽了咽口水:“这件事情,我想你还是找王爷开口比较好。你也知道,我每天吃吃喝喝,也就这样儿,我......” “王妃,奴家不会和您争抢什么的。”秦若芸打断了时清然的话,跪在地上满眼赤城地望着时清然:“若是能让若芸留在王府,若芸甘愿一辈子做妾,一辈子侍奉姐姐。王府冷清,多奴家一个陪着姐姐,不是更好吗?” 时清然懵了。原来,秦若芸所说的留在王府,并不是单纯地留在王府,而是......给宋煜辰做妾。 “秦姑娘。”时清然的心里如同打翻了调料罐,酸得慌又咸得呛喉:“但凡女子,我想,没有人愿意与别人共侍一夫的。” “秦姑娘未嫁之身,想要什么样的郎君不可以?为什么......” “王妃,你不必多说了,奴家知道了。”秦若芸打断了时清然的话,又朝着时清然拜了拜,离开了时清然的卧房。 秦若芸离开的时候,弄儿在外面乜了秦若芸一眼,大概有点嫌弃的,也颇有与时清然同仇敌忾的味道。 弄儿刚才在门外,是能隐隐听到里面的声音,经过刚才的事情,弄儿也知道自家主子也不是真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今时清然也会个七七八八了。 不过,这个秦若芸,越看越是来者不善啊,她像是铁了心要留在王府了,求时清然不成,自然会去想别的办法的。 秦若芸是哭着从时清然房里跑出来的,跑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个清晰的巴掌印。那些丫鬟小厮见了,更像是见了大场面似的,在秦若芸后面看着,时不时指指点点上两下。 如此,这般......时清然的“恶妇”名声,恐怕会传得更响了。 秦若芸走后,时清然便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顺便看看宋煜辰这厮几时回来。 “小姐。”弄儿有些担忧时清然:“回屋去吧,外面风大。” “还好,吹吹风挺好的。”时清然吸了吸鼻子,似乎有点风寒,时清然的声音带了些鼻音。 弄儿:“......” 约莫在风口坐了半个时辰,直到天黑,时清然也没等到宋煜辰回来。于是一个人悻悻地回了房,带着正正一起玩儿。 时清然逗着正正,脑海中就闪过了白日里看过的秦香莲寻夫的戏曲。大概是白日里戏子演得太好了,直到现在,秦香莲的惨样还时不时浮现在时清然脑海里。 自从府里来了个秦若芸,时清然时时刻刻心里都有着隐隐的不安。今天秦若芸的一番话,更要让她觉得自己快要变成那个惨兮兮的怨妇秦香莲了。时清然只怕自己一个不留心,自己的夫君就要溜走了。 “小姐。”弄儿看着时清然魂不守舍的模样,有些替她感到悲哀,于是提议道:“要不我们回岐山吧?” 时清然是当惯了包子的,如今别人要与她争,她又一贯不喜欢争的。既然争不过别人,大不了不争就是了。俗话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回了岐山,时清然仍然是时轩的宝贝。 时清然抬头给了弄儿一记白眼:“你不是喜欢王府的火腿肘子?” “吃腻了。”弄儿撇了撇嘴。 “正正还没吃腻呢。” 弄儿:“......” 以往每每遇到什么事情,时清然总是嚷嚷着要收拾行李回岐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时清然再也不曾提起过回岐山的事情了。 如今就算弄儿提起,时清然也将话题绕开了。 宋煜辰回了王府,并没有先去看时清然,而是先去了客房。昨天自从秦若芸中了毒,宋煜辰还没有来看过。 “王爷。”芸香守在客房外,见宋煜辰来了,恭恭敬敬行了礼。 “秦姑娘呢?怎么样了?”宋煜辰长身玉立,他今天穿了一套玄金色的衣衫,更添了几分桀骜霸气。 “回王爷,秦姑娘昨晚喝下豆浆后,已经好多了。只是......”芸香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宋煜辰从芸香的话里察觉到了什么,追问道。 “王爷,秦姑娘......秦姑娘......”芸香跪了下去,似乎有些为难:“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宋煜辰听了,立马推开了客房的门。 “啊......”秦若芸听了开门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是宋煜辰进来,又立马将拿起的碧纱披上身。 宋煜辰自觉地别过头去。 秦若芸换好了碧衫,朝着宋煜辰施施然行礼,声音千娇百媚:“奴家见过王爷。” 宋煜辰以为秦若芸换好了衣裳,这才转头看向她。也许是因为衣裳穿得太急,那件碧纱只松松垮垮地罩在了她身上,露出她珠圆玉润的肩膀。 昏暗的烛火下,越发显得她身形娇小,活脱脱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宋煜辰的双眼定格在了秦若芸的那张脸上,这张脸,尤其是那双似乎会说话的眼睛,与故人......可真是像极了。 只是,她的脸上,似乎有一个巴掌印。昏暗的灯光下,宋煜辰看得不真切,一时也不确定。 “今天身子可好些了?”宋煜辰见秦若芸也直勾勾盯着自己,于是移开目光,淡淡问道。 “昨日喝了豆浆后,如今已经大好了。”秦若芸淡淡说了一句,两人一时无话。 “王爷,您还没有用晚膳吧?要不,奴家去给你准备些吃的?”秦若芸又问道。 “本王在外面吃过了回来的,只是过来看看你而已。”宋煜辰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个巴掌印上,如今他确认了,就是个巴掌印:“你脸上的伤......是谁打的?” 秦若芸垂头,摸了摸脸上的巴掌印,似乎委屈极了:“是奴家自己......自己不好,该打的。” 第220章 秦若芸的引诱 秦若芸的话说得模棱两可,神态表情又委屈极了。 “算了。”宋煜辰一个大男人,自然懒得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今人也看过了,宋煜辰准备离开:“你先好好休息,改日再来看你。” 说着,宋煜辰准备离去。 “王爷是否厌恶奴家?”这时,秦若芸向前追了两步,眼泪也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奴家哪里做得不够好,王爷说出来,奴家可以改。” 宋煜辰回头,那张酷似故人的脸上,此刻挂了晶莹剔透的泪珠,可怜极了。 最终,宋煜辰还是忍不住过去,伸手替她擦了擦流下来的眼泪:“你别哭......” “不是你不够好,是因为......” “王爷!”秦若芸不顾芸香在场,竟一把扑到了宋煜辰怀里,淡淡的胭脂气扑鼻而来。 “王爷,从奴家被你救下的那一刻开始,奴家就心属于你了。”秦若芸抬头看宋煜辰,她身上披着的碧纱轻飘飘地滑落在地上,露出光洁的肩膀......和大腿来。 “王爷哪怕只有一点点地喜欢奴家,奴家都愿意留在王爷身边。” 宋煜辰看着这张酷似故人的脸,却感觉不到太多的欣喜。就算两个人的外貌再相似,脾气秉性......终究是不同的。 “你伤还没好,先好好休息。”宋煜辰推开秦若芸,也不管她是否哭得更厉害了,迅速地离开了是非之地。 时清然正在房里跟弄儿下棋,今天弄儿见时清然不开心,难得地拿了棋盘逗她,让她赢了几局后,时清然便飘飘乎忘了先前的烦恼了。 “哈哈哈......”宋煜辰还没进卧房,就听见时清然的笑声:“弄儿你的白子又被我吃了,你也太笨了吧......” 弄儿:“......” 弄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宋煜辰听了时清然的笑,心下也放松许多:“你若是有实力,本王不介意陪你下两局,杀杀你的傲气!” 哪知道时清然一听到宋煜辰的声音,便再也笑不出来了,她盯着那盘棋局,双眼就氤氲得模糊了,手里一松,一颗黑子落在了棋盘上,搅乱了一盘下到一半的棋局。 宋煜辰见势不对,在弄儿坐过的凳子上坐下,双眼炯炯地看着时清然:“然然这是怎么了?为夫回来得太晚,然然不开心了?” 时清然不想理他,低头去找那颗意外掉落在棋局上的黑子,弄儿便出去了。 “你回来,可有去看过秦若芸了?”时清然问道。也许......也许秦若芸已经向他提了那件事情。 “嗯。”宋煜辰坦率地点点头:“去了。” ...... “然然吃醋了?”宋煜辰玩味地看着时清然:“然然不想为夫去看其他女人?” 时清然将身子扭到一边,不想理他。 “然然。”宋煜辰欺身过来,略带讨好似的环抱住了她:“今天你怪怪的。”。 “今天你也怪怪的。”时清然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乜了一眼宋煜辰:“你身上的胭脂味儿,自己闻不到吗?” “今天她来与我说过了,说......想给你做妾。”时清然想了想,还是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哦,她也同我说了。”宋煜辰点点头,继续大方承认。 “那......”时清然等着宋煜辰的答案,然而宋煜辰却许久没有动静。时清然觉得奇怪,一侧头,却发现宋煜辰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 “然然就是吃醋了,本王已经闻到醋味儿了。”宋煜辰环着时清然,像往常一样把她抱到怀里,轻轻吻了她:“你怎么不像昨天那样大胆了?” 那是时清然第一次主动吻了宋煜辰,弄得宋煜辰心里痒痒的、麻麻的,说真的,宋煜辰还挺喜欢那样的......感觉。 入夜,天气越发冷了。 秦若芸只穿了件肚兜和一件短短的亵裤,在外面站了很久,久到眼泪都干了。她身边站着的丫鬟再也看不过去,才唯唯诺诺提醒道:“秦姑娘,外面风大,还是回屋去吧。” 女子穿这样的装束,明目张胆地勾引一个男人,在世俗人的眼里本来就是一件十分可耻的事情。更可耻的是,那个男人还如同见了洪水猛兽般地跑了。 不巧,这件事情偏巧被芸香完完全全看在了眼里,如今她说完这些话,就等着秦若芸的发难......或是责骂了。 谁知过了半晌,秦若芸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个字:“好。”说完,秦若芸便捡起了地上的碧纱,自顾自失落地回房了。 今天的一切,包括昨天的事情,都是秦若芸设计好的。就连昨天的砒.霜,都是她自导自演,喝下了毒药设计陷害时清然的。 原本秦若芸以为,经过了昨天的事情,宋煜辰会与时清然有嫌隙。可是并没有,两人出了客房,甚至旁若无人地...... 那么今天,她也下了死功夫,狠狠地打了自己巴掌,可是宋煜辰听了......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就连她如此这般放下身段来引诱宋煜辰,他都走了。还有他的眼神......秦若芸总觉得,宋煜辰看着她脸的时候,是在想着另外一个人的,时而留恋,时而陌生。 秦若芸不了解离洛,也就永远了解不了那种眼神和遗憾。在她过往的认知里,男人都是好色的,如果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不动心,那只能说明这个女人的魅力不够。 宋煜辰与时清然昨晚又浓情蜜意了一番,今日一大早,宋煜辰又神龙见首不见尾地出去了。 如今府里也没什么事情,时清然也不想整日在王府里与秦若芸大眼瞪小眼,针尖对麦芒,于是吃过午膳后,时清然再次跟弄儿提出了要去听戏的要求。 昨天听了《铡美案》,时清然仍旧觉得不过瘾,晚上睡觉都是戏文里秦香莲被抛弃的情节,秦香莲的凄凄惨惨戚戚,真是赚足了她的一把辛酸泪......还有银子。 弄儿听说时清然又要去听戏,五官拧成了个皱巴巴的包子样:“小姐,这个月的月例银子都用光啦,还怎么去啊?” 第221章 银子用光了 “用......光了么......”时清然觉得有些尴尬,堂堂一个王妃,油水竟然还比不过一个做客的秦姑娘。 弄儿瞥了瞥时清然,恨铁不成钢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来:“呐!这是上次那两个登徒子赔的。” 时清然想起上次,在那个穿蓝色衣衫的人的帮助下,她收了那两个登徒子的银子,转手就当做医药费豪气地给了弄儿。 “你......你没花?”时清然诧异。 “小姐给我在府里弄了药,我花不着。”弄儿淡淡地回了一句。 “小姐,以后要是发了月例银子,你可不能像现在这样了。”弄儿如今啰啰嗦嗦,越来越像个管家婆了:“要么总去听戏,要么去买白糖糕,要么去买糖炒栗子,可不能每次什么都要了。” “知道了知道了!”时清然脸皮不要地接过银子,拉着弄儿就要离开。 “你看你,最近胖得腰都粗了一圈。”弄儿嫌弃地说道。 时清然:“......” 时清然带着弄儿去了曲坊,这次考虑到银子问题,没有包场,就坐在了前排。白日里,来这里的都是比较悠闲的官商,但是时清然穿着小厮模样的男装,倒也不会惹事。 只是昨晚时清然脑补了大半晚上的剧情,现在再看着一场,总忍不住哭得稀里哗啦的,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被负心汉派人追杀的秦香莲。 她哭得厉害,后面的人被她扰得烦了,便不耐烦地踢一踢她的凳子:“小兄弟!” “咳咳......”弄儿也在一边咳一咳,示意她安静。然而没过一会儿,时清然看着戏曲,演到了伤心处,又忍不住抽抽搭搭。 一场戏下来,可惹烦了身后看戏的大兄弟。从曲坊出来,弄儿的脸也黑成了锅底:“小姐,你下次听这样的戏,还是包场好了。” 时清然:“......” 弄儿实在想不通,时清然这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小姐,如今怎么看一出戏,从头到尾都抽抽搭搭的。 “二位小公子。”里面又传来戏曲开锣的声音,时清然正带了弄儿准备离开,冷不防戏曲的小厮前来,将她们两个拦下了:“两位小公子留步。” 弄儿乜了时清然一眼,心道:坏了,莫不是被当成了砸场子的,要赔钱?! 那个小厮笑吟吟地到了两人跟前儿,作了个揖:“刚才我站在后面,看这位小哥儿哭得厉害,想来是性情中人。” “啊......呵呵......”时清然尴尬地朝着他笑了笑,又望着头顶的房梁,不自觉地摸了摸后脑勺,觉得有点丢人。 “两位常来听戏,都是熟面孔了。”那小厮继续说道:“咱们又开锣了,有位贵客点了出西厢记,两位要不要继续去听?座儿给您留着,这场权当是馈赠给二位的。” 也许这小厮看出了两人女扮男装,可也并没有拆台。 弄儿拉了拉时清然,现在有些晚了,该回去了。 “好啊......”时清然脸皮不要,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弄儿无奈地抚额,只好又跟着时清然进了曲坊。 这场戏看得甚久,从两人相遇相知的“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到两人一番曲折后喜结连理的“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足足花了两个时辰。 “少爷。”弄儿轻轻捏了捏时清然的衣袖:“该回去了。” 两人起身,朝着外面缓缓走去。先前看了陈世美,如今看了西厢记,看到了一个大团圆的结局,时清然才算满意了。 “两位留步。”此时早已经过了酉时,早回去一点晚回去一点都没甚区别了。正在时清然和弄儿商量要去哪里吃点东西填填肚子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了她们。 时清然回头:“是你?” 站在原地的施无悦轻轻点了点头,他目若一汪清泉,让人见了莫名安心。 “啊哈哈哈......”时清然笑着走过去,兄弟似的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那个叫苏悦的山贼?!” 时清然话一出口,弄儿和施无悦都满头黑线了。敢情她不记得上次雁回楼的事情,倒先记起山贼的事情了? 至于苏悦这个名字,是施无悦在山寨时候的化名,当时山寨的老大当着时清然的面儿说了两次,时清然便记住了。 “咳咳......什么山贼?!”施无悦轻轻咳了两声,有些恼地说道:“你忘了上次,雁回楼?” “啊——哦?”过了片刻,时清然像是才想起来似的,仰头看了看长身玉立的施无悦,随即又点了点头:“记得记得。” 原来,他不是山贼啊! “多谢兄台!”时清然像男人一样拱手作揖,大大地道了一声谢,看得施无悦一愣一愣的。 两人并排走着,月色溶溶,戏曲外面只有几声稀稀拉拉的虫鸣。 “你很喜欢听戏?”施无悦先开了口,侧头看向一旁矮她一头的时清然。 “嗯,算是吧。”听戏总比待在府里好,虽然时清然将那些戏都听了千儿八百遍了。 “呵呵——”施无悦一笑:“自从我娘去世后,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能听戏听哭的呢。” “通常——”施无悦自顾自地点点头,笑道:“在戏院看见听戏听哭了的人,都可以断定她是女子,若看着像男子,那也一定是女扮男装。” 呃...... “你若是回家晚了,家人不会担心么?”施无悦又看了看时清然:“现在天色已晚,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哈,不用——”时清然豪迈地摆了摆手,大概是害怕暴露她镇南王妃的身份:“我总是这样的,你不用担心我。” 正在这时,时清然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话说,这么晚了,肚子有些饿了。”施无悦看了看时清然:“上次我救了你,你还没有请我吃饭呢。” “要不就去雁回楼?”时清然指了指不远处的雁回楼。话一出口,摸了摸瘪瘪的钱包,时清然又有些后悔了。 这张比脑子还要快的嘴哟!时清然真没办法。 “好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还不等时清然反悔,施无悦就先点了点头。 第222章 雁回楼请客 两人一路上了雁回楼的二楼,施无悦就坐在椅子上,他拿着菜单看了看:“一道清蒸豆腐鱼、一份干菇炒牛肉、一盅燕窝,一份香芋丸子汤......” 施无悦每说一道菜,时清然的脸就更黑一分,若是待会儿没钱结账,岂不是要被扣在这儿? 不过这人真是好记性,上次她们点了没吃到的,他竟大多都点了。 “你看看。”施无悦点完菜,将写着菜谱的木牌子递给时清然:“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时清然连连摆手:“没有了没有了。”雁回楼的菜品贵得出奇。如今又到了月末,贫穷使人止步。 施无悦见她这副模样,又将菜单收回来,轻轻开口念道:“那就再加一道西湖醋鱼、一坛桃花酒,一份......” “兄台!”时清然见施无悦还点,于是伸手示意,又忙着点了点头,脸上心痛的表情甚是滑稽;“浪费可耻,你刚才点的这些已经可以了,可以了!” 施无悦看了看时清然脸皱成包子的囧样,轻轻笑了笑,又冲着小二说道:“好,再加一份西湖醋鱼和一坛桃花酒,就可以了。” 小二憋着笑离开,施无悦又和时清然说了会儿话,桃花酒和一盅燕窝就先上来了。 施无悦自然是不喝燕窝的,他不动声色地把那个巴掌大精致的小盅推到了时清然面前。往各自的酒杯倒了酒之后,施无悦又将时清然的酒杯推给她,举起酒杯:“你叫什么名字?” “咳咳!” 时清然还没开口,弄儿就在一边干咳,斜眼示意她。 “我叫......小九?”时清然想起以前跟殷小七说的名字,于是脱口而出。弄儿满头黑线,显然,这样的谎话,施无悦不像小七一样傻,自然是不信的。 “呃......”见施无悦笑着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时清然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喃喃道:“要不......你叫我小然?” “小然?”施无悦玩味了一句,举起酒杯:“不如叫你然然吧,我叫苏悦。” “好,苏悦!”时清然举起自己面前的桃花酒,与施无悦碰了碰杯:“你上次出手相救,我还没好好谢过你呢,干杯!” “干!”两人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雁回楼下,一个穿着玄金色袍子的男人买了两份白糖糕经过。听了有点熟悉的声音,抬头望去,只见雁回楼的勾栏旁坐了个小厮打扮的人,这人的样貌、声音都熟悉极了。 另一边的人他只能看见一片青蓝色的衣角,但是听声音便知道那是一个男人。 时清然自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一束目光,自顾自地干杯后,一杯酒三两口就喝下了肚。渐渐地,宋煜辰的脸都快变成了锅底黑。 “然然在王城有些日子了?” “嗯,有一段日子了。”菜渐渐上齐,时清然也不扭捏,夹起一块肉就往嘴里送:“整日也无聊,不是在家摆弄花花草草,就是出来听听戏,偶尔买些白糖糕吃。” 唔......王妃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乏味。 宋煜辰迈着轻飘飘的步子回了王府,远远地,就见芸香出来,朝着他拜了拜。 “什么事?”宋煜辰今日心情有些不好,说话的时候看也没看芸香。 “王爷,自从昨日王爷走了之后,秦姑娘便一直郁郁寡欢,整整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芸香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宋煜辰:“王爷,秦姑娘是您救回来的,您还是去看看她吧。” 宋煜辰想到昨晚的事情,静默了好久:“我还有事。你回去告诉她,让她不要想太多,等她伤好了,再做其他安排。” 宋煜辰转身要走,忽而又像想起了什么,将手中的两份白糖糕拿出一份来,递给芸香:“这是本王从外面带回来的,味道不错,你带给她尝尝吧。” 说完,宋煜辰才离开了。 客房里,秦若芸正坐在床前发呆,看见芸香回来,秦若芸眼里露出了光,望着小跑进来的芸香:“芸香,如何?” “王爷说他还有事,就先走了。”芸香从怀里拿出白糖糕来:“不过,他说这个好吃,让奴婢带给您。” 秦若芸接过白糖糕,打开来轻轻咬了一口。温热的白糖糕香甜软糯,只尝了一口,秦若芸便觉得唇齿留香。 “王爷有说什么吗?”秦若芸问。 芸香想了想,终究没有把宋煜辰原本说的话说出来:“王爷说,让秦姑娘好好休息,好好养伤。” “好。”秦若芸点点头,又轻轻咬了一口白糖糕。 原本秦若芸以为就算长了一张酷似故人的脸,他一个堂堂王爷也看不上,所以昨晚才推开了她。可他今日又送来了白糖糕,又是什么意思呢?! 不管他什么意思,只要他没有彻底厌恶自己,那就还有希望!若是做了王妃,或者......哪怕只是个妾,也等于有了身份,就能摆脱命运了。这样想着,秦若芸三口两口就把白糖糕吃下了肚。 雁回楼里,时清然和施无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约莫过了一刻钟,一坛桃花酒都快见了底儿,桌上的菜也吃了七七八八。今儿弄儿不曾管她,时清然吃得尽兴。 因为喝了些酒,时清然脸上出现了一层浅浅的红晕。 “说起来我也刚到王城不久,听说京郊有一间马场,我还没去过呢。你去过没有?” “没有。” “我明天有事,那不如......后天未时我在京郊等你?我们可以一起去马场骑马,你若不会,我教你?” “咳咳......”正在这时,弄儿恰逢时宜地咳了两声。弄儿挤眉弄眼地,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你做什么?眼睛进沙子了?”时清然望着弄儿不明所以。 “小姐。”弄儿又看着时清然,眼珠来回转了转,示意她拒绝。然而时清然真是笨到家了,见弄儿这幅样子,反而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还是眼睛真的进沙子了?” “小姐。”弄儿无奈,抬头指了指外面明晃晃的月亮:“天色不早了,该回家了。” 第223章 逃单 “哦......”时清然望了望施无悦,如今两三杯桃花酒下了肚,酒过三巡酒足饭饱,是该散了。可是,时清然望着一桌子的残羹剩饭,又感到有些头疼——只怕今天没钱结啊! “哎!”时清然抚了抚有些晕的额头:“我......我......” “小姐,小姐!”弄儿见时清然出了状况,立马上前查看,谁知下一刻时清然头一歪,就倒在了桌上。 “莫不是喝醉了?”施无悦也有些疑惑:“这只是浅度数的桃花酒,没道理啊?” “然然?然然?!”施无悦喊了两声,时清然却没有任何反应。 “我去给她找些醒酒汤。”施无悦说着,起身朝着厨房里面走去。 弄儿一直摇着时清然,施无悦走远后,弄儿冷不丁听见时清然轻轻说了句:“别摇了,再摇我真的要晕了。” 时清然眯眼偷偷看了看,确定施无悦走远了,就拉起弄儿准备溜之大吉:“咱们没钱结账,快走!” “小姐,原来你没有......”弄儿也被时清然的演技折服了。 “没醉,走了!”时清然说着,趁着施无悦去要醒酒汤的空当儿,拉起弄儿就要离开。 弄儿乜了时清然一眼,手环着时清然,直接从雁回楼的楼栏飞了出去。今日时清然吃了许多,弄儿有些吃力。 “小姐。”两人走远之后,又雇了一辆马车往王府赶回。弄儿坐在马车上,有些不满:“下次可不能喝酒了,要是被王爷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时清然扶额。桃花酒是香甜的,刚才在雁回楼喝的时候觉得味道不错,有点贪杯了。 喝的时候不觉得晕,现在被弄儿抱着从雁回楼的勾栏飞下来,又小跑了一路,颠啊颠的,时清然才觉得有点上头了。 “话说,你不想想,要是他没钱结账,要怎么办吗?”弄儿又开口。 “哈哈。”时清然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我家弄儿什么时候关心起别人来了?现在是我没钱结账,不是他没钱结账。” 时清然敲了敲弄儿的脑袋:“刚才跟他喝酒的时候,我可看了,这家伙不说有钱没钱,身上的衣服起码都值二百两。” 前些日子她跟秦若芸去成衣坊,见过这样的衣料,价格不菲:“实在不行,大不了他拿衣服当了就是!反正刚才那些菜,全是他自己点的,我可一个都没点。” “噗......”弄儿又气又笑:“小姐,原来你不笨啊。”只是,这些聪明,像是用错了地方。 正说着话,两人就已经到了镇南王府门口,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毫无意外,镇南王府的大门已经落锁了。 “不怕!”时清然摆了摆手:“翻墙吧。” “小姐,你最近胖了,刚才又吃了许多......”弄儿小声说道。意思大概就是,你如今这么胖了,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将你带进去。 时清然:“......” 两人来到往日翻墙的地方,又见到了那个大管家。 他像是专程守在这里似的,见了时清然,又是笑眯眯地,恭恭敬敬行了礼,喊一声王妃。只是,他像门神一样堵在翻墙的地方,也不挪开。 “好了好了。”时清然见到管家,以为今天可以光明正大进去,不用翻墙了:“你在这里的话,那就开门让我们进去吧。” “王妃。”管家笑眯眯的,却不答应时清然的要求:“王爷说了,府内的人若是没有十分紧要的事情,酉时还不回府,府门便落锁,谁也开不得的。” “哦!”时清然点点头:“那你让开,我们翻墙进去就行了。” “王妃恕罪。”老管家将身子弯成了半张弓:“王爷说了,府里的那一块草皮都被王妃踩秃了,不能再踩了。” “那......那我从别的地方进去总可以吧。”时清然挪了挪身子,老管家也挪了挪身子,他总是不依不饶地挡在时清然跟前:“王爷还说了,为了府里的花花早早着想,不可以。” 切!时清然转头,带着弄儿又往外走了几步,侧过头来看管家,此刻管家板起了脸,又像一尊雕塑似的站在了墙边。 “现在去哪儿?流落街头?!”时清然不满,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宋煜辰了。宋煜辰这个小人,现在都这样对她了么? “小姐。”弄儿亦步亦趋地跟在时清然后面,声音变得轻而缓:“我记得......后院的墙外......有个狗洞。” 时清然:“......” 后院的墙比前院的墙高了许多,不能轻易翻过去。 时清然扒开浮草,果真看见一个荒废了很久的、能容一人通过的狗洞。只是,想时清然也是堂堂的王妃,有必要钻狗洞进去吗? “呼......”时清然深吸了一口气试了试,最终没有勇气躬下身,从那个荒废的狗洞钻进去。 她感受到了深深的屈辱,直起身子来拉着弄儿,恨恨地对着狗洞踹了一脚:“算了,不回了!不就是晚回一会儿吗?至于这样赶尽杀绝吗?!” “小姐。”弄儿看着时清然,正色道:“现在大概已经亥时了,你今天晚归了三个时辰。” 时清然:“......” 也不知道先前在曲坊看戏的时候,是谁和自己一样投入呢!如今弄儿倒是指摘得干净! “算了,我们去酒家住!”时清然赌气道。 “小姐,我们只有几个铜板了。”弄儿将时清然看戏后剩下的几个铜板拿出来,当着她的面儿掂了掂:“怕是不够。” 时清然闭眼,今天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银子就少,好不容易从雁回楼回来,又进不了府门。 “小姐,你先从这里进去吧,你放心,没人看见的。”弄儿看了看四周:“管家没有跟来,我给你把风。” 这...... 为了回府,时清然闭着眼睛,最终还是弯下了膝盖。反正没人,爬一次狗洞又不会少块肉,应该没事吧...... 这样想着,时清然就弓着身子,壮士断腕似的将脑袋塞进了狗洞。 今晚的月亮真圆......宋煜辰的脸真大! 时清然的头刚钻过狗洞,就看见了一身玄金色的袍子,抬头看去,就与月光下恍若谪仙的宋煜辰大眼瞪小眼了。 第224章 钻狗洞被抓包 宋煜辰像是专程在这里等她似的,见到她从狗洞探出头来,饶有兴致地露了个玩味的笑容。 “啊——”时清然深感丢人,想要从狗洞退出来。然而此时已经晚了,还未等她有所动作,宋煜辰就微微躬身,捞起时清然的胳膊就将她整个人从狗洞拖了进来。 “钻狗洞的滋味好吗?”宋煜辰玩味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时清然,问道。 “呸!噗......”时清然将刚才不小心吃进嘴里的草吐出来,恨恨地抬头,看着宋煜辰:“还不是你害的?不就晚回来一会儿么?至于这样吗?!” “只是晚回来一会儿?”宋煜辰看着时清然:“你就没有别的事情要交代?” 宋煜辰目光炯炯,看得时清然莫名心虚,她轻轻将头别开:“这么晚了,弄儿还在外面呢。” 刚才的动静弄儿一定是听见了,也不知道弄儿肯不肯从狗洞钻进来......按照时清然对她的了解,弄儿大概、也许、应该更宁愿在外面站上一夜的。 正想着,外面的大门似乎吱呀一声响。 “你不用担心弄儿。”宋煜辰将还坐在地上的时清然整个扛了起来,往房里走去:“你先告诉我,你今天出去,都干了什么?” “啊!”时清然猛然被宋煜辰扛在肩上,肚子在宋煜辰肩上硌得生疼:“你放我下来,你先放开我。” “你先说,我再放你下来。” “我还能怎么样......我就是去看了两场戏而已。” “哪两场戏?” “陈世美、西厢记。”时清然一边说着,一边挣扎。 “只是去看戏了?还有呢?”宋煜辰勾了勾嘴角,眼里有着晦暗不明的光。 “没有了!”时清然理不直气也壮。宋煜辰扛着她一直走路,颠啊颠的,几乎要将她刚才吃的东西都要颠出来了。 “真的没有?” “没有!” “你没有去雁回楼,没有跟别的男人吃饭,没有喝酒?”宋煜辰斩钉截铁地说着,已经扛着时清然到了房里。 时清然明白过来:怪不得今天回来,不但府门被锁了,就连翻墙也不能了。原本时清然还以为只是宋煜辰突发奇想,原来是因为和别人出去吃饭的事情惹怒了他。 这个小气的男人,报复心也太强了吧。 他带着几分怨气将时清然扔在了床上,欺身上去,鼻子几乎都要贴上时清然的鼻子:“时清然,我刚才说的这些事情,你是不是都干了?” “我......”时清然被他压在身下,心虚得慌,伸手就要去推宋煜辰:“这么晚了,你要干什么啊?你......” “唔......”不等时清然说完,宋煜辰欺身吻住了她。 时清然:“......”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宋煜辰照样已经出去了,时清然起身,才发现浑身酸疼得要命,胳膊和胸口也淤青了好几片。宋煜辰这男人记仇,昨晚恨不得将她骨头都一根根拆下来似的。 今日只剩下六个铜板了,明日才发月例银子,出去玩也没什么劲头。加上今日时清然身体实在酸疼得厉害,索性就待在府里,吃过午膳后就到花园去玩。 弄儿亦步亦趋地跟在时清然后面,看着她像往常一样笨拙地蹲下身来。时清然手中的小锄头一挥,倒了一棵新种的蝴蝶兰;手中的小锄头再一挥,一颗人参又倒下了。 弄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想着时清然是不是跟宋煜辰有仇,所以才假装无心地祸祸宋煜辰的花花草草。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弄儿对她家小姐还是有些了解的。除了在对付施无悦、逃单的时候,时清然有这样的智慧,其他的时候,大概都是蠢的。 “小姐。”弄儿在旁边,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口,犹豫之间花园又被时清然锄倒了几颗花花草草,于是弄儿再也忍不了了:“这是王爷前两天才让人种下的,王爷可宝贝了,您要不还是不要在这里玩了?” 时清然抬头,看了弄儿一眼,又低头拿起锄头左右挥了挥:“这都是些普通的东西,有什么要紧的?” ...... 眼不见心不烦,弄儿索性不看时清然了。抬头看向不远处,花园后面的小河。那边几个丫鬟择菜的择菜,洗衣裳的洗衣裳,她们有说有笑的,好不热闹。 时清然锄了一会儿花草,又觉得有些无聊,便开口问了一句:“王爷今儿去哪儿了?几时回来呀?” “不知道。” “那秦若芸呢,最近怎么样了?”时清然又问道。 “不知道。”从上次的事情过后,弄儿就对秦若芸彻底没了好感。只要她不来惹事,弄儿便不会去打听,更不会去招惹她。 一问三不知,时清然都不知道养了这个鬼丫头是干什么吃的。 “算了!”时清然拍拍手,也许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太过乏味,总算愿意放过了花园的花花草草:“好无聊!” 时清然转身离开,弄儿亦步亦趋地跟着时清然离开了。 出了花园,时清然迎面就见到客房的门大开着,芸香正从膳房里出来,手里面还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 “哎......”时清然叫住了她,有些好奇:“秦姑娘的伤还严重么?怎么还要喝药?” 弄儿见她离得近了,又将她从芸香身前拉远了些。省得再闹出上次一样的事情。 “王妃。”芸香见了时清然,即使端着药,也还是恭恭敬敬地行礼了:“回王妃的话,秦姑娘前些日子着了风寒,这两日更严重了,所以才又新开了药。” 自从秦若芸进了镇南王府,药就一直没断过。 “哦,好,你去吧。”时清然发了话,芸香才又福了福身,端着药碗离开了。 时清然是没有秦若芸娇贵的,算一算她来王府也有些日子了,可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得益于,早在时家山庄的时候,时轩就没有将她当金贵的千金小姐养着。 从前在时家山庄的时候,时清然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至于繁文缛节,规矩体统,想学就学不学就罢。时清然要不要学,要不要出府去玩,不在于时轩,而在于她自己。 “小姐,你说秦姑娘生病了,王爷会不会去看她?” 第225章 秦若芸风寒 时清然正想到岐山,冷不防弄儿一句话像一根刺一样,微微地将她的心扎出了鲜血,也将她拉回了现实。 说曹操曹操到。时清然正盯着秦若芸的客房出神,就看见宋煜辰从外面回来,进了王府就与芸香打了个照面。 “王爷。”芸香恭恭敬敬行礼。 “秦姑娘怎么样了?怎么这几日还在喝药?”宋煜辰见那黑乎乎的药,问了一句。 “秦姑娘前两日感染了风寒,所以这两日还要喝药。”芸香抬头看了看宋煜辰。至于秦若芸前两日为什么感染风寒,宋煜辰大概也是晓得的吧? “我去看看。”宋煜辰说着,注意到了不远处时清然的一道目光。宋煜辰看过去,与时清然远远地对视了一眼。 然而他没有因为时清然而停留,转身朝着客房走去了。 “咳咳......”客房里传来秦若芸的咳嗽声,宋煜辰推开门,就看见坐在病床上、小脸苍白的秦若芸。 “王爷。”见到宋煜辰前来,秦若芸连忙起身想要行礼,却被宋煜辰制止了:“你还病着,不必多礼了。” “王爷。”秦若芸在芸香的搀扶下重新躺好。 “之前的伤都还没有好全,这两日又风寒了,你的身子太娇弱了些。”宋煜辰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微微皱眉:“等会儿本王让管家给你带些人参,你服下了,也总好得快些。” “多谢王爷。” “秦姑娘,先喝药吧。”芸香端来的药已经先用凉水冰过一会儿,不烫了。秦若芸就在宋煜辰的注视下,皱着眉头喝完了药。 宋煜辰坐在座椅上,等着秦若芸喝完药,才施施然开口:“本王昨天在城东看中了一套宅子,等秦姑娘好些了,本王便带你去看看。若是你不满意,本王再带你去看看别的宅子。” 秦若芸没名没分,又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自然是不宜留在王府的。不过人毕竟是宋煜辰自己救回来的,将她安置好了,这件事情也还算办得妥当。 原本以为秦若芸会不甘、会拒绝,可秦若芸只是淡淡地低下头,过了半晌,轻飘飘地说了一个字:“好。” 这件事情也算了了,宋煜辰便起身:“你着了风寒,先好好歇着,本王去看看王妃。” 刚才当着那个醋坛子的面儿进来,也不知道那个醋坛子现在怎么样了。 秦若芸这时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恭送王爷。” 宋煜辰有些意外。若是往常,秦若芸恐怕还得拖着,让他多待一会儿的。想到这里,宋煜辰心里像是有蚂蚁爬过,又没抓没挠似的。 这种感觉只是一瞬,宋煜辰便出了客房。 “秦姑娘。”芸香站在后面,见宋煜辰走后,秦若芸还望着宋煜辰的背影站在原地出神,开口:“您不能着了风寒,还是回被窝里去吧。” “好。”如今秦若芸面对宋煜辰的时候,不再讨好也不再纠缠了,倒是让芸香心里更没底。 秦若芸窝在被窝里,手捂着个芸香给她做的暖炉套子,表面平静,心底却如同起了一场海啸——若是真的任由宋煜辰将她送到别的宅子,那她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镇南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不能做镇南王的家眷,那这一辈子还有什么出路?就算嫁个朝廷官员,也不如镇南王的妾来得风光啊! 不!她的目标不只是妾,她要做的是镇南王妃。那个傻子,根本就不配!今日秦若芸这样平静,无非就是看穿宋煜辰先前对她不得体作为的几分厌恶,所以才有所收敛。 秦若芸的手不断摩挲着暖炉套子,眸子里风云暗涌。要怎么样,才能一直留在镇南王府,留在宋煜辰身边呢?! 宋煜辰回了房,却见时清然并不在;又去了后花园,才知道时清然将他前两天才派人种下的花花草草又祸害了一片。 宋煜辰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抬头望去,就见时清然坐在花园后的河边,百无聊赖地朝着河里扔着石子儿。大概是时清然带了一身的醋劲儿,周围洗衣裳和择菜的丫鬟全都隔她十丈之外了。 “然然。”宋煜辰唇角勾着笑,眼里是明明灭灭的光,他朝着时清然慢慢走近,靠近时清然:“然然又吃醋了?” “没有。”时清然坐在石头上,两腿有节奏地甩着,又朝着河里丢了一块石子儿,石子儿溅起了两个水漂儿,时清然便激动地拍手,指着水漂儿对弄儿说道:“弄儿,弄儿,你看!” 弄儿看傻子似的看了看时清然:“......” “看本王的。”宋煜辰纡尊降贵地蹲下身来,捡起一颗石子儿,朝着河里投去。一石激起千层浪,宋煜辰的石子儿溅起了三个水漂儿。 “然然。”宋煜辰转过头去,看着时清然,像一个在等着糖吃的孩子似的。 时清然:“......” 弄儿:“......” “算了!”时清然拍了拍手,仿佛受了偌大的打击似的:“不好玩儿!”说着,时清然就起身,带着弄儿离开。 “小姐。”弄儿在时清然身后,回头看了看有些茫然的宋煜辰:“您这样,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毕竟,咱们早上才领了月例银子。” 好歹人家是衣食父母不是?! “嘁......”时清然不屑地叹了一声:“什么过分?!他爱去看那个秦姑娘就尽管去,我管不着。再说了,就那几两散碎银子,本小姐在岐山的时候压根就没稀罕过。” 紧接着,时清然后知后觉似的,转头望着弄儿:“你说发了月例银子了?” “小姐。”弄儿咽了咽口水,时清然果然是有了银子就忘了记仇的家伙:“嗯。” “呼......”时清然松了一口气:“那咱们下午出去吧,省得在家看宋煜辰那张臭脸。” “您要去京郊马场吗?”弄儿试探着问了一句。倒是时清然懵了:“什么京郊马场?!” “就是......前两天苏悦公子提过的京郊马场。”弄儿似乎觉得时清然记性忒差了些:“前两天在雁回楼,他还说今天未时会在马场等你的。” 第226章 去马场 时清然恍惚记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那天自己并没有答应他,也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去京郊马场。 “小姐。”弄儿见时清然似乎并不记得前两天他说过的话,似乎有些后悔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情:“算了。” “小姐当时并没有答应他,他大概也没去。要不小姐还是去曲坊吧?”弄儿试探着问道。 时清然突然有种淡淡的失落,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对听戏不是那么向往了:“说起来,戏曲都看了千儿八百遍了,也没什么新意。” “那咱们去买白糖糕?” “吃腻了。” 弄儿:“......” 时清然背对着弄儿,沉默了一会儿,又转过头看向弄儿,似乎有了主意:“你说前天我并没有答应施无悦?” “嗯。”弄儿点头。 “那就好。”时清然点点头:“就去马场好了。” “小姐,万一他也在马场呢?”弄儿如今倒有些担忧了:“你别忘了,他以前可是混迹在土匪窝的”。 “那就一起骑马了。”时清然带着几分赌气的味道回答道:“宋煜辰能从外面救回来个女人,我连骑马的权利都没有吗?土匪窝又怎么样,我们又不是没有进去过!” “可是你又不会骑马。” “那就学。” 时清然说着,带着弄儿去换了身干净利落的衣裳,此时宋煜辰大概是去找朝中大臣谈天说地了,也没有在府里。 两人照例买了些白糖糕,才雇了辆马车往京郊赶去。镇南王府离京郊有些远,加上两人出发的时辰有些晚,到了京郊,已经未时了。 马场足有镇南王府那么大,整个马场除了几个负责养马的小厮,只有几个挑了马跑马的,哪里还有其他什么人啊。 “小姐,你不会骑马,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弄儿说道。 “两位。”马场的小厮见有顾客来,于是忙上前招呼:“两位是来骑马的吧?我们这儿有温驯的、烈性的马,虽然温驯程度不同,但都是上等的良驹,两位要不要试试?” 说话间,另一个马场的小厮又牵了另一匹马前来。跟时清然说话的小厮接过缰绳,继续对着时清然说道:“不知道这位......公子以前有没有骑过马?” 对着时清然这不男不女的扮相,那小厮也算客气了。 “呃......没有。”来马场骑马的人大多技能娴熟,她这个第一次来的,觉得有点丢人。 “那正好。”小厮拍了拍身后的这匹马的马背:“您可以试试这匹马,这匹马比较温驯,等您骑得熟练些了,就给你换一匹烈性些的。” 想来小厮早已经看出了她不会骑马,牵出来的马都是一等一温驯的。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这匹马有点矮,而且身上有些杂色的瑕疵,看着不甚漂亮。 以前见宋煜寻给宋煜辰送过千里良驹,跟眼前的马比起来,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不如用这一匹吧?”正在这时,时清然听到了有些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去,就看见施无悦牵着两匹马从马棚走了出来。 施无悦牵着的两匹马,一匹是纯正的棕红色,一匹通体雪白,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也是小二牵的马没法比的。 施无悦拍了拍那匹白马的马背:“这匹马可比你手中那匹舒服多了。小二,我说得对不对?” “是是是。”小二见这是个懂行的,立马点头哈腰:“客官好眼力,只是这两匹马都是我们这儿最好的了,想骑它们的人也更多,所以它们的身价自然比别的马更高。” “多少银子?”施无悦问道。 “三两银子一匹,一个时辰。” 我滴个乖乖!那小二说得轻巧,时清然听后却倒吸一口凉气:即使现在她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已经有二十两,那用来骑这上等良驹,也还不如多买几次白糖糕,多听几场戏来得划算。 弄儿也恨铁不成钢地乜了时清然一眼:早说了不来不来,非要来,如今倒好,知道心疼银子了。 上次在雁回楼时清然为了逃单装醉,这次看她还要不要这张脸皮了! “好。”时清然正心里打着小九九,施无悦就一口应承下来,伸手从袖中掏银子。 “我来我来。”上次雁回楼的事情时清然也过意不去,索性咬咬牙朝着弄儿伸出手,拿出了一个月的月俸。 然而,不等时清然掏出银子,施无悦就已经从自己的钱袋里拿出了十二两银子,给了小厮:“我先买两个时辰的,不够再加。” “好嘞!”那两个小厮笑得乐开了花儿,将自己带来的马儿牵着,就屁颠屁颠地走远了。 “我......”施无悦又付了银子子,时清然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这简直比她自己付了十二两还要难受。 “噗......”施无悦被她囧囧的样子逗笑了:“你能赴约,来陪我骑马,我已经很开心了。哪里还会要你付银子?” 呃......赴约?时清然抚摸着那匹白马,总感觉有些怪怪的。不过施无悦好像是忘了上次雁回楼的事情,或者是他不愿意提起? “好啦,骑上试试?”施无悦说着,就看着弄儿将时清然扶到了白色的马儿上。 “啊......哈哈......”这马儿似乎很通人性,驮着时清然,就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时清然刚骑上马,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马儿刚走了两步,她心底便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骑马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施无悦也翻身上了那匹枣红色的马,手拉住缰绳:“你拉住缰绳,这样才不容易摔下来。” 时清然闻言,照着施无悦说的拉住了缰绳,马儿便走得比刚才快了一点,时清然竟觉得有点危险又有点刺激。 施无悦骑着马儿,走在时清然旁边,随时照看着她。两人骑马骑得开心,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弄儿的臭脸。 要是今晚再回去晚些,说不定弄儿还得陪着时清然一起钻狗洞! 时清然骑了一会儿,大致掌握了骑马的平衡。施无悦骑马慢慢跟在她身边,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苏悦,要不我们比试骑马?”时清然突发奇想。 第227章 马场遇险 施无悦看了时清然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时清然手中的马鞭一扬:“驾!” 看见远方几个人策马奔腾,时清然竟也想试一试那样的感觉了。大概也是......最近家里多了一个秦若芸,上次说的那番话有些刺激到她了,实在是想发泄一下。 “哎......你......”施无悦见时清然扬了马鞭,于是策马紧紧跟在时清然身后:“然然,你先停下!” 时清然骑在马上,又回头看了施无悦一眼,继续骑马朝着前面跑去。呼啦啦的风从时清然耳边掠过,让她觉得骑马竟然比看戏有趣些。 畅快! 弄儿原本在马下亦步亦趋地跟着,可时清然突然加了速,弄儿始料未及。只片刻没注意,弄儿就追不上时清然了。 “小姐!” “然然!”施无悦追得紧,时清然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策马的动作反而越来越大胆。 然而,时清然才刚学会骑马,虽然马儿灵巧,时清然却不懂如何让马儿转弯或者停下。那马儿到了个三叉路口,竟朝着马场外的小道跑出去了。 “啊......”时清然心里知道不妙,却没办法让马儿转弯,于是手拉着缰绳,嘴里不断念叨:“马儿马儿,赶快停下!停下!” 原本以为这马儿如此通人性,应该是听得懂人话的,谁知道在小道上,马儿越跑越欢。前面的小道上树木丛生,一个不小心,树枝就能将人刮伤。 “快趴下!”施无悦见了,立马在时清然身后喊道。 时清然依言,顺着缰绳,死死地抱住了马脖子,将头靠在了马背上,才躲过了那些横七竖八的树枝。只是马儿实在跑得太快了,她抱着马脖子的手渐渐没了力气。最后,时清然竟然手一滑,眼看着从马上摔了下去。 “啊——”时清然此时才知道害怕了,觉得自己刚才策马实在有点莽撞。 “然然!”施无悦见状,心里也担忧到了极点。只见他飞快地踢了一下马镫,整个人借着马镫的力量飞到了半空。在时清然眼看着要摔倒在地上的片刻,施无悦接住了她。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时清然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施无悦护着时清然,在地上滚了几圈后,两人就停在了地上。 “我——”时清然这才睁眼看向了眼前的人。他目若一汪清泉,刚才拼命救她的模样,莫名让人心安,又有些歉疚。 施无悦放开了时清然,两人从地上起来。时清然拍拍衣服上的灰,施无悦转过身去背对着时清然,有些恼怒:“早知道你想寻死,我就不该约你骑马。” “对不起。”时清然也有些歉疚:“我以为骑马很简单,我以为自己能行的,都是我不好。” 施无悦背对着她,显然还有些生气的。若是刚才他没有跟来,只怕时清然现在已经遍体鳞伤了。 “小姐!小姐!”弄儿见时清然出了状况,又一时追不上,这会儿急急忙忙跑来,才看见时清然完好无损地站在施无悦旁边,弄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你受伤了?”经过刚才的一番危险,时清然上衣口子掉了一颗,露出肩胛上一块淤青来。若不是弄儿提醒,时清然根本不会察觉。 “我......我没事。”时清然侧头看了看,伸手想要将扣子扣上。施无悦听说她受了伤,却转过头来。 “哪里伤了?我看看。”施无悦朝着时清然上前一步,时清然已经将扣子捂上,快要扣好了。 “苏悦公子。”时清然心里埋怨弄儿多嘴,往后退了一步,脸红了大半。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块淤青哪里是受伤了,分明就是昨晚宋煜辰的杰作,时清然的声音细如蚊蝇:“不得体。” “咳咳!”施无悦尴尬地咳了咳,大概是觉得时清然受伤的地方自己也不方便查看:“算了。” “若是不想再骑马了,便早些回去吧。”说着,施无悦转头牵着两匹马就要往马场走。 “想骑。”时清然微微点了点头,这会儿总算知道颇不要脸地认错了:“我刚才鲁莽了,以后不会了。” 毕竟三两银子一个时辰的骑马学费,也不便宜不是? 施无悦停下来,沉默了片刻:“好吧。既然你想骑,那就再骑一会儿。但是你如果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的话,我就......” 施无悦眼睛咕噜转了转:“我就再去一趟雁回楼,让你花光一个月的银子!” “我......”时清然愤愤看着施无悦,恨不得捂紧了自己的钱袋。 这次时清然总算知道安分了,两人将马牵回马场,时清然便在马上,乖乖听施无悦的指导。在施无悦的陪伴下,也能骑着马儿在马场好好跑上几圈了。 约莫玩了两个时辰,时清然身上出了些汗,也觉得有点累了。不过今天学会了骑马,时清然也玩得开心。 直到马场的小厮过来牵马,时清然才知道已经快到了酉时。 “坏了坏了。”时清然从小厮口中得知快到了酉时,有些恼怒地捶打了下自己的脑袋,又念叨着:“我得回家了,要不然,恐怕又......”看着施无悦,时清然终究没有把钻狗洞这样丢人的事情说出来。 “小姐。”弄儿乜了一眼满头大汗的时清然,递给她一张干净的帕子,让她擦擦汗:“你先歇歇,奴婢去找回府的马车。” 说着,弄儿转身离开了。 “我知道马车在哪里,我指给你。”施无悦说着,忙上前与弄儿并排走着,给弄儿指路,告诉她哪里可以拦到马车:“这里出去左拐就到了道儿上,那里经常会有马车等着接送人。” “好。”弄儿点了点头,朝着施无悦说的方向走去。 “你家小姐,今天怎么这么着急要回去啊?”施无悦给弄儿指了路,并不着急折回去,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施无悦记得,之前时清然说过,可以晚归的呢。 “因为昨天回去大门下钥了。”弄儿:“昨晚小姐钻了狗洞,才进府的。”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就算丢人,丢人的也不是自己。 第228章 打道回府 施无悦嘴角噙了笑意,停在原地看着弄儿走远去找马车。他再回头看时清然,竟无端端觉得时清然又多出了几分傻气。 明明是个娇娇弱弱的姑娘,偏偏活得像个傻子。 正主儿还坐在马场的草棚子前,用弄儿递给她的帕子擦汗:“累死我了。” 时清然说着,见施无悦直勾勾盯着自己,竟将弄儿的帕子递了出去:“苏悦兄弟,你要不要擦擦?” 施无悦:“......” 估摸着弄儿已经快要找好了马车,时清然也起身,和施无悦一起走向马场外的官道。 时清然和施无悦道了别,就带着弄儿上了马车,回府去了。所幸马车赶得快,两人总算在府门下钥前赶回了府邸。 时清然一向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晚上照例一个人抱着正正用了晚膳,早早地就歇息了。至于客房是什么样的情况,或者宋煜辰是何时回来的,她也不知道了。 次日清晨,阳光明媚。 今日秦若芸的身子也好些了。起身后在王府转了一圈,都没有见到宋煜辰的影子:“王爷这时候,通常在哪儿。” “秦姑娘,王爷通常,这时候都去上朝了,早的话巳时就会回来,但通常是午时才会回来的。秦姑娘如果要见王爷的话,不妨先回房歇歇,奴婢替您留意着。” “原来是这样啊。”秦若芸勾了勾唇角:“不必了。” “我不是要见王爷,只是这些天都待在府里,都快要闷坏了。今日王爷也不在府里,我倒想出去走走了。” 上次府中发月例银子的时候,秦若芸也有一份。 “那秦姑娘,奴婢去替您备轿。”芸香说着,转身离开了。 两人今日上街,秦若芸穿得素净,总挑起马车的轿帘向外张望着。路过一家玉石铺子的时候,秦若芸喊停了轿子,带着芸香下了轿子。 只见那家玉石铺子的匾额上,正写着《白记玉石坊》五个大字。 “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看看就出来。”秦若芸说着,迈着轻盈而稳健的步子进了玉石铺子。 “哟!客官。”小二见秦若芸进来,殷勤地上前去,见到是个二八年纪的漂亮姑娘,眼睛一直放在她身上不肯挪开。 秦若芸的手抚摸过几块玉佩,小二在一边:“这位姑娘,您真是好眼光,刚刚您看的那枚玉佩,可是我们这儿最好的玉了。” “这些都是俗物。”秦若芸面不改色:“我要上好的蓝田玉,做我家家主生辰的礼物,不知道你们掌柜在不在,我想跟他谈谈。” “这......”小二面露难色。 “进来吧。”正在这时,屏风内传来一阵浑厚的声音。秦若芸闻言,便上前掀开屏风,走了进去。 芸香见秦若芸进去了,好奇地朝着里面探进去半个脑袋,正好看见秦若芸进了白记玉石坊的里间。 那掌柜正坐在座椅上写着什么东西,只见他天庭饱满,身形健硕,一看就让人觉得气度不凡。见秦若芸进来,那掌柜头也没有抬一下:“你要上好的蓝田玉,最好的蓝田玉触手生温、价值连城,不知道你出不出得起这个价钱?” 说到这里,掌柜才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女子。待看清眼前这个女子的真面目,掌柜立马震惊了:“你......你不是......” 安定侯未倒台的时候,白掌柜去找过他一次,远远地见一辆轿子从安定侯府出来,轿帘飘起,两人曾经匆匆见过一面。 因为那个姑娘出尘绝艳的打扮实在惊艳,白掌柜只一眼,就记住了她。而秦若芸,也是后来才在别人的口中得知,这个白掌柜,就是白记玉石坊的掌柜,明面上是卖玉石的,可暗地里是替安定侯办事。 “这世上最重要的不是一分钱一分货,而是情谊,以及对将来的谋算不是吗?”秦若芸见掌柜有些惊讶,自己倒是十分镇定:“我说得对不对?白掌柜?” 那掌柜此刻已经镇定下来:“呵!秦姑娘,我记得,安定侯倒台的时候,你不是已经被发配到了青楼吗?怎么,到了那种地方,秦姑娘全身而退了?” “安定侯原本就将我当作一颗棋子,一颗扳倒镇南王、甚至扳倒皇上的棋子。白掌柜曾经和我一样的命运,不是吗?” “安定侯千算万算,却算不准一个裴蓉蓉的心意。不过,他倒是算对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镇南王,当真认得我这张脸。” “所以,秦姑娘是倚靠镇南王,才从青楼脱身的?”白掌柜对秦若芸的经历起了兴趣。 “是。”秦若芸将事情的始末一一跟白掌柜道来:“从前我被卖到了寻香坊,寻香坊的妈妈让人打我骂我,我逃跑了许多次,最后都被抓了回来。” “可是我不甘心呐!我不甘心沦为风尘,所以拼死抗争。”秦若芸的手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帕子,指节发白:“终于......终于老天开眼。镇南王看见了我,并且,将我从青楼带走了。” “所以。”掌柜坐在椅子上,身子朝着椅子后面倒:“你入了镇南王的眼?” “还没有。”秦若芸平复了下心绪,淡淡说道:“镇南王府中是有王妃的,他想等我伤好了,就将我安排到别苑。” “可是你不甘心,你想做镇南王府的女主人?”白掌柜饶有兴致地看着秦若芸,等着她开口:“否则,你来找我做什么呢?” “是。”秦若芸从踏进白记玉石坊的那一刻起,就决定赌上一把,索性将自己的野心一五一十暴露了出来:“我想做王府的女主人,只是,我需要先留在王府。如今,需要人帮一把!” 白掌柜的手指一直敲击着桌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一来,我们曾经同为安定侯的棋子,也算是有几分缘分;二来,若是我成了镇南王妃,白记玉石坊,想要做得更大,也不是没有可能。甚至你想要其他,只要你开口,镇南王妃有什么办不到的?” 第229章 秦若芸的计谋 秦若芸这样说,无非就是先礼后兵,两人都曾为安定侯府做事,若是秦若芸说出去,白记玉石坊也脱不了干系。 若是帮了秦若芸,反而会一荣俱荣。 “你想要怎么做?” 秦若芸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很简单。” “这几日我会跟着镇南王从这里经过。届时,只需要白掌柜安排一两个刺客,朝着镇南王刺去即可。只要见有人受了伤,你们的人便可以立马撤退。” “你是想......”白掌柜看向眼前柔柔弱弱的姑娘。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胆魄! “嗯!”秦若芸微微点头:“这件事情如果成了,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镇南王府。现在的镇南王妃是个傻的,我根本就没有将一个钻狗洞的傻子放在眼里。” “若是败了,最坏最坏的结果,就是掌柜损失两个死士。怎么算,都是一笔值得冒险的买卖。” 掌柜靠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若是你真成了镇南王的人,镇南王府的玉石器具,一应从白家玉石坊供应。这件事情,就当哥哥帮你一个忙,如何?” “说话算话。” 得到了准话,秦若芸才从白记玉石坊出来。 “秦姑娘。”芸香已经在外面等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这会儿腿都有些麻了。见秦若芸出来,立马上前搀扶住了她:“秦姑娘,咱们也没带多少银子,来玉石坊做什么呀?” “这里的玉石可贵了,好的玉石,没有二十两银子可拿不下来。”芸香说着,看了看白记玉石坊的匾额。 “就是随便看看。”秦若芸说着,在芸香的搀扶下走向了马车,在马车前停了下来:“我突然不想坐马车了,芸香,我们四处走走,等一会儿也走着回府怎么样?” “好啊。”芸香答应着,让马车离开了。和秦若芸慢慢在街上走着看着。如今秦若芸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整个人松快了许多。 两人一路走着,秦若芸见芸香小孩子心性,总盯着路边的糖葫芦和栗子糕,便出钱替她买了些。 芸香大为感动,一边吃着零食,一边赞叹:“奴婢在王府,还从来没有人对奴婢这样好过呢,姑娘真是一等一的好人。” 都是二八年纪的姑娘,同人不同命罢了。 “可我却要走了。”秦若芸拉着芸香的手,笑得温柔而明媚:“王爷说过的,他为我置办了一所房子,等我身子好些了,就带我到那里去看看。如今我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怕是要离开王府了。” 说到这里,秦若芸眼角流露出了点点哀伤:“芸香,我在王府的时候,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的。说实话,我有些舍不得你。” “秦姑娘。”芸香吸了吸鼻子:“我也舍不得你。” “不过王爷给你安排了宅子,想必对你也比别人不同些。以后你一定会过得更好的。”芸香说道:“对了!王爷对你这么好,要不你去求求王爷,让王爷将我送给你,我以后还跟在你身边好不好?” “傻瓜!”秦若芸刮了刮芸香的鼻子:“王爷对我这么好,我哪里还能再跟他要求什么?以后我不在府里,你保重自己就好了。” “好!”芸香点了点头。两人在街上逛了一个时辰,秦若芸就有些累了,带着芸香回了王府。 秦若芸和芸香回来的时候,时清然才用了午膳,在王府四处走走,她和弄儿打打闹闹地,学着弄儿比划五禽戏。 时清然正手舞足蹈,秦若芸和芸香就从正门回来了,与时清然打了个照面。时清然见到秦若芸,又觉得自己手舞足蹈的样子实在不妥,于是收敛了笑意,有些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秦若芸慢慢走到时清然面前,带着芸香朝着时清然行礼:“见过王妃。” “不必多礼。”时清然说着,秦若芸便起了身。秦若芸也不大愿意多说:“奴家早上带着芸香去外面转了一圈儿,着实有些累了,若是王妃没有别的事情,奴家就先回客房了。” “奴家听芸香说街上的栗子糕很好吃,下次若是有机会,再给姐姐带些。” “去了街上啊?我也常常上街,街上的白糖糕......”时清然还没说完,弄儿就拉住了她,朝着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多话。 人家都说了累了,时清然这个蠢蛋,却好像不明白似的。 “咳咳!”时清然尴尬地咳了咳:“那......秦姑娘累了的话,就早些回房休息吧。” “那奴家告退了。”秦若芸的一举一动无可挑剔,带着芸香行过礼后,才离开了。芸香跟在秦若芸身后,经过了今天的事情,刚才又见到了时清然那副样子,芸香越发替秦若芸感到不平。 “小姐。”芸香说道:“王妃平日里,总是睡到午时才起,而且不是上街玩乐,就是在府里祸害王爷的花花草草。” “你说她何德何能,做这府里的王妃啊?”经过了上次秦若芸中了砒.霜的事情,虽然还没有查到下砒.霜的凶手,不过芸香本就疑心时清然,眼下越发对她没有好感了。 虽然芸香对着时清然的时候,总是恭恭敬敬的,可眼下心里的不甘也是真的。 “她是镇南王府的王妃,非议不得。”秦若芸声音淡淡地:“再说我终究是外人,这几天便会离开镇南王府了。” 时清然在府中无聊,于是将正正带到了河边。一直和弄儿、还有正正,在花园后面的河边百无聊赖地玩到了下午,宋煜辰才从外面回来。 宋煜辰见时清然不在房里,以为她又出去玩了。于是去了秦若芸的房里。 “王爷。”秦若芸正坐在桌前弹琵琶,见宋煜辰进来,朝着宋煜辰福了福身:“见过王爷。” “你的琵琶弹得不错。”宋煜辰拂手,示意秦若芸起来,然后自顾自地坐在了秦若芸刚才坐的椅子对面:“王妃却没有你这样的灵巧心思。” “王爷。”秦若芸站起来,在宋煜辰面前站定:“芸香,你去将我做的东西拿进来。” 第230章 她要离开了 “是。”芸香说着,转身离开了。没一会儿,芸香就拿着一个香囊过来,递到了秦若芸的手上。 “王爷。”秦若芸将香囊递了上去:“承蒙王爷救命之恩,奴家无以为报。这是奴家给王爷绣的香囊,不算什么贵重之物,不过到底是一片心意。还望王爷以后平安顺遂,与王妃......恩爱一世。” 宋煜辰接过香囊,平常的香囊上要不就绣着鸳鸯,要不就绣着梅兰竹菊,无趣得很。只见秦若芸递上来的香囊上,绣着两只相对的天鹅,倒是十分新奇:“平白无故的,说这些话做什么?” “奴家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秦若芸顿了顿,眼眶便红了,紧接着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奴家想过了,总是住在这里,怕是会惹得王妃姐姐生气。” “所以奴家想着,王爷若是明天得空了,就带奴家去看看为奴家在城东置办的宅子吧。” 宋煜辰看着秦若芸红红的眼眶,又有些不忍:“你放心,城东离这里不远,你去了那里,本王还是会常去看你的。” “好。”秦若芸说着,在宋煜辰对面坐下:“奴家再为王爷弹奏一曲吧。” 秦若芸的琴艺不错,一曲《春江花月夜》弹奏得缱绻缠绵,将宋煜辰的心撩拨得有些难受了起来。 宋煜辰慢慢地闭上了眼,想起了抚仙湖的是是非非。那个美丽的小船娘已经永远回不来了,现在他遇到一个十分与她相似的人,他想要弥补、想要偿还。 可是有时候,欠了一个人的情,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尤其是对于什么都不图的人。 “天色不早了。”一曲终了,宋煜辰从回忆里走了出来,敲了敲光滑的水曲柳桌面:“我去看看王妃,你好好休息。” 秦若芸抱着琵琶,淡淡地福了福身,宋煜辰便离开了。 时清然正在房里用晚膳,照例是自己吃一口,喂给正正一口。弄儿在一边,满脸无奈地看着对面放着的勺子被时清然拿起,随后就舀起一颗肉丸子进了正正的狗嘴。 “然然?”宋煜辰在时清然对面坐下,准备吃饭,才发现自己的勺子被时清然拿来喂狗了。 “你要勺子?”时清然见他探究地看着自己,于是将勺子从狗嘴里拿出来,递给他:“给你。” “然然。”宋煜辰望着时清然,颇有些责怪:“你怎么能将本王的勺子给正正吃?” 时清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反正这样做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宋煜辰之前不是照样吃得香吗? “王爷,奴婢去给你拿新的。”弄儿说着,出了房间。 宋煜辰拿起未用过的筷子,替时清然夹了颗菜丸子:“这两天你倒是乖,在府里总算没有闯祸。” “如果本王的人参和蝴蝶兰没有算上的话。”宋煜辰又补了一句。 时清然不说话,只将那颗菜丸子十分嫌弃地夹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时清然不是吃醋,是生气。先前秦若芸中了砒.霜,本来就是秦若芸自导自演,可宋煜辰这个瞎子似乎不明白,没找到真相不说,还三天两头往秦若芸房里跑。 今日客房里的琵琶声,关着门也传到了时清然耳朵里。时清然不计较,不代表是真的傻,虽然她有时候的确也会犯傻。 “王爷,勺子来了。”弄儿将勺子放到了宋煜辰面前。 宋煜辰喝了两口汤:“明天本王会带秦姑娘去城东看宅子。如果不出意外,秦姑娘这两天就会搬走了。” 时清然吃饱了,放了碗筷抚摸着正正雪白的毛发。听到宋煜辰的话,顿了一顿。秦若芸......要离开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时清然总觉得怪怪地。先前秦若芸来求她,让她同意秦若芸做妾的时候,何等真诚何等恳切,难不成现在肯离开了? “她想要给你做妾,你终究没有答应?”时清然总算侧过头看了宋煜辰一眼:“人家琴棋书画不差,厨艺又十分了得,给你做妾也是屈就了,你当真舍得让她离开?” “你想让我说什么?”宋煜辰吃了几口菜,终究觉得食不知味:“难不成你让本王收了她?” “还有!”宋煜辰看着时清然:“本王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说善道?” 时清然这才闭了嘴。管他什么秦姑娘李姑娘的,只要不诬赖她,不算计她,那她就谢天谢地了。 吃过了饭,时清然早早就歇下了。其实秦若芸看面相,倒是个清秀可人的姑娘,而且人家的琵琶和厨艺确实不错。 如果砒.霜的事情不是她做下的话,倒真还算是个好姑娘。就算她告诉时清然想要给宋煜辰做妾,至少也坦坦荡荡。 时清然背对着宋煜辰,一夜无眠。 第二天时清然起床的时候,宋煜辰照常还未回来。大概是昨晚睡得晚,吃过了午膳,时清然又觉得没什么精神,于是也没出府,和弄儿去花园晒晒太阳。 宋煜辰回府的时候,就看见了在门口巴巴等着的秦若芸。 “王爷。”宋煜辰有些意外,秦若芸福了福身:“不知道王爷有没有用午膳,奴家做了一些,王爷若是不嫌弃,不如去奴家房里吃点东西吧?” “好。”宋煜辰想着秦若芸不久就要离开了,答应着进了秦若芸的客房。客房虽然比主间小了不少,但胜在十分整洁。 客房的桌上,放着简简单单几道菜。一份莴笋炒肉、一份紫苏鸡汤、一份豆腐炒肉、一份青菜而已。 秦若芸先舀了一勺紫苏鸡汤盛到宋煜辰碗里:“王爷先暖暖胃。” 宋煜辰端起碗来尝了一尝:“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奴家厨艺粗陋,王爷见笑了。”秦若芸说着,也盛了一勺鸡汤到自己碗里。 “紫苏鸡汤很好喝,有心了。” “奴家的娘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做紫苏鸡汤了。娘总说,紫苏驱寒,喝了能暖胃的。”秦若芸说得平静,宋煜辰的脸色却慢慢变了。 莫不是离洛还有什么亲戚? 第231章 秦若芸重伤 下一刻,宋煜辰就将这种念头否定了。离洛说过,自己是孤女。在她小的时候,她相依为命的父亲就为了采水灵芝丧了命,之后便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王爷在想什么?”秦若芸见宋煜辰变了脸色,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宋煜辰淡淡说着,又喝了一口鸡汤。 两人这顿饭吃了许久,直到菜有些凉了,宋煜辰才带着秦若芸出了镇南王府,雇了辆马车往城东赶去。 马车走得极慢,宋煜辰和秦若芸两人在马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路过白记玉石坊的时候,秦若芸忽而来了兴致:“王爷,您看玉石坊里的那块玉。” 宋煜辰顺着秦若芸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白记玉石坊的铺子里放了一块儿白里透红的玉佩,那枚玉佩上用金色的丝线打着一个平安扣。 阳光照进白记玉石坊,那玉佩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你喜欢?”宋煜辰看着秦若芸问道,秦若芸笑而不语。 “也罢。”宋煜辰微微点头,率先下了马车:“自从你来了镇南王府,本王还没有送过你什么东西。如今你要搬走,本王就将这枚玉佩买下来送给你。” 秦若芸和芸香亦步亦趋地跟在宋煜辰身后,进了白记玉石坊,宋煜辰拿起秦若芸看中的那枚玉佩:“你看中的是不是这一块儿?” “是。”秦若芸淡淡垂头:“奴家看上这枚玉佩,不是因为奴家自己喜欢,而是想着,您的身上素净无一物,这枚玉佩很适合您呢。” “这枚玉佩多少银子?”宋煜辰转头问店小二。 “这位爷,这枚玉佩是上等的蓝田血玉雕琢成的,须得三十两银子。”店小二说道。 “好,买下了。”宋煜辰从袖中掏出银子,爽利地将那枚玉佩买下了,转头又递给了秦若芸:“我一向不喜欢这些身外之物,送给你了”。 “谢大人。”秦若芸道了谢,就接过了那枚玉佩。 几人从玉石坊出来,宋煜辰在前,秦若芸在后,又准备上马车,往城东赶去。 “大人。”秦若芸站在长街上,轻轻开口将宋煜辰叫住了:“谢谢您。” 宋煜辰淡淡笑了笑,正准备走。这时候两个卖画儿的小贩拿着几张画到了宋煜辰面前:“大人,小的家道中落,不得已靠变卖家中字画维持生计。大人行行好,看看有什么能入眼的可以吗?” “是啊是啊,大人,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拿画儿变卖了银子,才能吃上一顿饱饭不是?”跟在他后面的小贩也帮腔道。 宋煜辰随手从他们的手中抽出一副字画来,只见这字画虽能入眼,不过到底拙略了些,甚至还不如宋煜辰自己的手笔呢。 “这样的画儿我家里有很多,拿这样的东西出来变卖,自然是吃力不讨好的。与其让别人可怜,倒不如拿些真东西、或者真本事出来。” “哎哟!大人好眼力!”正在这时,另一个小贩上前,只见他怀中,只抱着一卷画卷:“小的这里有一张字画,仿的是青莲居士的上阳台帖,兴许能入大人的眼。” “哦?”宋煜辰听了,也来了兴致。不过宋煜辰心里也有隐隐的疑惑——眼前这两个小贩都是还算身强力壮的男人,再走投无路,也可以去学一门手艺,实在不行,做体力活儿也比卖字画强啊。 那人上前,将画卷一点点展开了,画卷露出,宋煜辰也被画儿吸引了,完全忘了刚才的顾虑。 孰料图穷而匕现,那张图一点点展开来,最后竟露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电光火石的功夫,刺客抓起了匕首,就要将匕首刺向宋煜辰。 宋煜辰微微眯了眼,这只是两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喽啰,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待他冲到眼前,宋煜辰自然有办法应对。 然而秦若芸慌了,见那刺客的目标是宋煜辰,秦若芸立刻冲了上去,挡在了宋煜辰面前:“王爷小心!” 刺客来不及反应,匕首朝着秦若芸刺去,狠狠地刺进了她的胸膛。 血!宋煜辰见到的是铺天盖地的血。 “秦姑娘......”宋煜辰懵了,他没有想到,刚才那样的情况,秦若芸竟然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为他挡刀。 “秦姑娘......”芸香也懵了。 宋煜辰的眼如同愤怒的狼一般,锁定了那两个刺客。那两个刺客见宋煜辰毫发无伤,慌慌张张地丢下匕首就跑了。 看戏的人将他们围成了一个圈,没一会儿,两个打扮成小贩的刺客,就混在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秦姑娘,你撑住,奴婢去给你找大夫。”芸香吓傻了,哭着跪在秦若芸面前说道。 “王爷,王爷。”秦若芸被刺客重伤,现在被宋煜辰半跪着抱在怀里,也气若游丝:“奴家怕是活不成了,奴家......” 秦若芸的伤口在流血,潺潺的血染红了大街上的砖石。 “别说这些傻话,本王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宋煜辰说着,抱起秦若芸往马车走去:“芸香,你拿着我的腰牌去宫里,找两个太医来镇南王府”。 “是。” 宋煜辰说着站定,让芸香将挂在自己腰间的腰牌取下来。 紧接着,宋煜辰将秦若芸抱上马车,立马对着马夫说道:“回王府,快!” 马夫见那姑娘受了重伤,也不敢多问,于是驾着马车迅速朝着王府赶去。到了王府,宋煜辰一脚踹开了门:“准备热水、毛巾,快!” 一众干活儿的丫鬟见了这样的状况,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于是按照宋煜辰的吩咐去准备热水和毛巾去了。 时清然和弄儿听了外面的动静也出来,见王府上上下下的人乱作一团,于是好奇地拦住了一个丫鬟:“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慌张?” “王妃。”那丫鬟应付似的福了福身就起来:“秦姑娘受了伤,王爷让我们全力救她呢。” “哦,好。”听到这个消息,时清然点了点头让那个丫鬟离开了。 “小姐,要不咱们去看看吧?” 第232章 允诺封侧妃 “好。”如果秦若芸受了伤,时清然作为当家主母,自然是要去的。何况时清然也懂些医术,说不定也能帮上什么忙。 时清然带着弄儿匆匆赶到客房外面,正想进去看看秦若芸的伤势,就听见里面传来的谈话声。 此时秦若芸受了重伤,双手握着宋煜辰的大手,她胸口已经是鲜红一片,额上的汗珠也大颗大颗落下:“王爷,王爷,奴家好难受,奴家活不成了是吗?” “说什么傻话。”宋煜辰嗔怪一声:“太医想必正在赶来的路上了。本王先让王妃来给你诊治。” “王爷。”秦若芸却拉着宋煜辰,不想让他离开:“奴家出身低微,不必麻烦王妃了。” 宋煜辰望着秦若芸,唇轻轻抿了抿:“你是担心王妃她对你起别的心思?” “不是,不是。”秦若芸声音颤抖着:“奴家是怕王爷一走开,奴家就快要活不下去了。” “王爷,奴家从前被人卖到青楼,本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思,本以为就要死在那个地方了。是王爷,万分危难中赶来,救下了奴家。” “从那一刻开始,王爷就是奴家的天了。” 宋煜辰眼里渐渐浮现出几分痛惜:“所以你今天才会义无反顾地替本王挡刀?” “王爷。”秦若芸的手上沾了鲜血,她用纤弱的、没有沾上鲜血的指尖触碰了下宋煜辰的脸颊:“只要王爷没事,奴家就算死,也心甘情愿了。” “奴家从前一直在想,若是能做王爷的女人,哪怕只是个侍妾,奴家也心满意足了。只是眼下,奴家怕是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你先别说这些傻话了,等太医来给你开了药,一切都会变好的。”宋煜辰有些动容,他犹豫了片刻:“等你伤好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本王封你做侧妃。” “王爷,咳咳!”秦若芸咳出了一大口血:“王爷不赶若芸走了?王爷不讨厌若芸了?” “本王从未讨厌过你。” 客房外,时清然愣在了原地,此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方才弄儿给她擦汗的一方手帕,也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弄儿,走吧。”时清然说着,转身轻轻地离开了客房。一抬眼,芸香和四个太医与她打了个照面。那些太医朝着她微微躬了躬身,便算是打过招呼了,转身去了客房。 眼下,客房也不会需要自己了。 四个太医进了客房,纷纷朝着宋煜辰行礼。还没等他们弯下身来,宋煜辰便开口:“不要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了,看病要紧。” “是。”为首的太医上去,查看秦若芸的伤势。几个太医看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便得出了结论:“启禀王爷,这位姑娘的刀伤伤及心脉,失血过多,而她体质微寒,加上虚不受补,所以......” “简单点!”宋煜辰听不到重点,于是打断了太医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 “启禀王爷,这位姑娘伤势严重,但是并没有生命危险。要治好她,就需要先将她的伤口消毒、再止血,然后.进行药物调理。这位姑娘体质微寒,等到伤势稳定,适宜用人参、灵芝等温补的药材。” 另一位太医乜了一眼那个胡子拉茬的老太医,竹筒倒豆子似的将秦若芸的伤势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这倒是个生面孔!而且看着年纪轻轻,能进了太医院,也算是有他自己的本事。宋煜辰微微有些惊讶。 “那还不快医治?!耽搁了病情,唯你们这帮老匹夫是问。”这些太医院的老匹夫们,一个个磨磨蹭蹭地,生怕下错了诊断挨板子似的。 “是是是!”众人才纷纷散开忙去了。 “王爷,微臣要先替这位姑娘消毒,然后再上金疮药。”还是那位年轻的御医站在秦若芸的病床前:“消毒需要烈酒,想必镇南王府中应该有。” “有有有!”芸香连连点头:“奴婢这就去准备。” “王爷。”那个年轻的御医站在宋煜辰面前,只见他面容白净、身形高挑,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他毛遂自荐地朝着宋煜辰拱手作揖:“微臣温玉楼,擅长治疗外伤,这次就让微臣来替这位姑娘消毒疗伤吧。” “好。”宋煜辰淡淡点了点头。 这时候,芸香也找来了烈性的白酒,进了客房:“太医,如此可以了吗?” “可以了。”温太医也麻利地从医药木箱里拿出金疮药来:“王爷,如此的话,留下芸香就可以了。” “王爷,不要走,奴家害怕。”秦若芸抱着宋煜辰的手不肯松开。 “好。”宋煜辰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看向温玉楼:“就这样吧,你可以动手了。” “是。”此时,客房的大门被关上了,其他御医都出去了,屋内只留下了秦若芸、宋煜辰、温玉楼、芸香四人。 芸香按照温玉楼的吩咐盛了一盆热水,温玉楼将秦若芸的衣服用剪刀剪开,又用热水将毛巾洗净,将秦若芸伤口周围多余的血迹擦干净。 “王爷,劳烦您将她按住,微臣好给她消毒。”温玉楼说道。如果宋煜辰不在这里,他大概会用绳子现将秦若芸绑起来。 “好。”宋煜辰将秦若芸的双手用手握着:“可以了,” 温玉楼将信将疑,也不知道秦若芸疼起来,会不会失控。只是眼前的人是不苟言笑的镇南王,眼下想不了太多,温玉楼只对秦若芸说了一句:“秦姑娘,微臣开始了。” 烈酒浇在秦若芸的伤口上,秦若芸痛极,拼命挣扎着,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响彻了整个镇南王府。 消过毒后,温玉楼又将上好的金疮药涂在了秦若芸的伤口上,又将她的伤口包扎好了,秦若芸才终于安分下来。 经历了刚才的一番痛苦,秦若芸的衣衫和头发都已经被汗水和残酒浸透了。 “如此,等药熬好,让她喝下,明天就会好多了。这两日伤口未结痂,不宜沐浴。”温玉楼的声音清冷而疏离。 第233章 消毒包扎 这是秦若芸受了刀伤的第一天,比起进补灵芝和人参,更重要的是止血止痛,所以太医给秦若芸开的药中,多是金丝带、秋海棠根一类的药物。 “多谢了。”宋煜辰微微点头,温玉楼倒有些意外。 传闻当朝天子的胞弟镇南王杀伐果决,对待太医院的这帮老头子也毫不留情。不过今天看来,倒也不尽然。 温玉楼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客气,转身离开了镇南王府的客房,跟着太医院的一帮老头子们回宫了。 秦若芸累极,却怎么也不肯放开宋煜辰的手。喝下有麻醉止痛功效的药后,总算觉得身子舒服了许多,便握着宋煜辰的手昏昏睡去了。 时清然一个人在房里用了晚膳,又抱着正正玩儿了一会儿,就想让弄儿把正正抱下去,自己要休息了。 弄儿在一边有些不安,弄儿平时看着不声不响,关键时刻也还是知道为时清然着想的。见时清然一下午也没憋出个屁来,弄儿倒是更担心了:“小姐,你说,王爷真的会纳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做侧妃吗?” 时清然的手僵了一僵,没打算回答弄儿,朝着床上躺去。 “小姐!”弄儿又有些恼怒地喊了时清然一声,时清然却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如果宋煜辰真的起了纳侧妃的心思,时清然又有什么办法呢? 何况今天在大街上的事情她也听说过了。今日秦若芸可是被当做宋煜辰的救命恩人被抱回来的。 就算宋煜辰说娶她只是一时冲动,但是秦若芸在宋煜辰心里的地位怕是难以动摇了。 “算了。”时清然声音淡淡的:“宋煜辰要做什么我也管不着。每天听听戏、四处逛逛,我也知足了。” 弄儿闻言,才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离开了时清然的房间,顺带关上了寝殿的门。 弄儿有些沮丧地垂下头,真心替自己这个傻主子担忧。宋煜辰武艺高强,怎么可能轻易被人刺伤?如果今天的事情也是秦若芸一手策划,那这个秦若芸就真的太可怕了。 时清然若是再留在这里,按照她那个蠢德行,只怕是会被人算计得骨头渣都不剩。 时清然躺在床上,万籁俱静下,思维反而更加清晰。早在嫁给宋煜辰之前,这些问题时轩都有跟她说过的。 当时的时清然什么都不在乎,只一头热想要嫁进镇南王府。那时候的她以为,只要她成了镇南王妃,只要她对宋煜辰好,那她就一直会幸福的。 可是宋煜辰,终究还是要娶侧妃了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清然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宋煜辰推门进来了。宋煜辰轻轻躺在时清然身边,他似乎听到了时清然细如蚊蝇的抽泣声,于是伸手摸了摸时清然身下的枕头,只摸到了一片濡湿。 “然然?”时清然这个模样,显然是哭过了。 “嗯?”黑暗中,时清然带着浓重的鼻音轻轻应了一声。 “然然。”宋煜辰环着时清然的腰,嘴唇嗫嚅着,半天也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 “你守了秦姑娘这么久,一定饿了吧?我去膳房看看有没有什么......”时清然说着,准备起身,却被宋煜辰拦着腰抱着又躺了下来。 “不必了。”宋煜辰静默良久。他借着昏暗的月光抬起一只手来,把玩着时清然的发:“然然,我要纳侧妃了。” 时清然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为了不让宋煜辰发现,她尽力地止住了自己的声音。然而她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是泄露了她的失落。 “然然。”宋煜辰又往她身边靠了靠:“秦若芸也是个好姑娘,等你跟她相熟了,一定会好的。” 时清然仅有的一点睡意也没有了,睁着眼等到了天亮。宋煜辰一向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他既然答应了秦若芸会纳她为侧妃,那就一定是会的了。 第二日,宋煜辰照常卯时就起床上朝了。 大概因为昨晚都没有睡好的关系,宋煜辰离开的时候将门虚掩着。弄儿见了,想要将门关上,让时清然再睡一会儿。谁知透过门缝,弄儿竟看见时清然破天荒地早起了,像块木头似的坐在床头发呆。 “小姐。”此时天微微亮,弄儿走了进去,将时清然扶着躺下:“现在天还没亮,你再睡会儿。” 时清然不声不响地,任由弄儿将被子盖在身上。 就在弄儿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时清然开口:“弄儿,等会儿天亮叫我,我想去看看秦姑娘。” “好。”弄儿答应。 今日时清然破天荒起了个早床,府里的人都有些意外。时清然也没有理,带着弄儿径自往客房走去了。 此时芸香已经为秦若芸煎好了药,秦若芸正要喝药,透过开着的房门,见到时清然进来,立马要从床上起来:“王妃姐姐。” 时清然看着秦若芸渗血的伤口皱了眉:“你身上有伤,不必起来。” “王妃姐姐。”秦若芸执意不听,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就跪在了时清然旁边:“王妃姐姐,王妃姐姐请原谅奴家,奴家知道错了。” “可是奴家钦慕王爷,昨天奴家以为自己会因为那道刀口而丧命,所以才会说出那些话的。”秦若芸朝着时清然不断地磕头,声音要多凄惨可怜,就有多凄惨可怜:“求王妃姐姐原谅,求王妃姐姐原谅!” 时清然还未来得及说话,客房外就围了许多晨起洒扫的丫鬟小厮,见到这一幕,纷纷对着时清然指指点点。 大概意思无非是说,秦若芸得了宋煜辰封为侧妃的承诺,时清然不甘心了,有意刁难秦若芸。 “小姐。”见时清然站在原地没有表示,弄儿恨铁不成钢似的乜了时清然一眼:“要不我们还是离开吧。” ”外面的人越聚越多,交头接耳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若是这个时候离开了,恐怕时清然容不下秦若芸的名声,往后会传得更广。 “恭喜妹妹了。” 第234章 再次相遇 时清然将秦若芸扶起来:“秦妹妹是王爷的救命恩人,是王府未来的侧妃,这样行礼,倒是折煞本王妃了。” 秦若芸还有些意外,就被时清然扶了起来。 时清然继续说道:“妹妹好好养伤,等伤好了,便是镇南王府的侧妃了。”时清然的话声音虽然不大,却落在了在场的所有人的耳朵里。 秦若芸站在时清然对面,依旧脸色苍白,神色却是半信半疑:“王妃姐姐当真不怪罪我?” “不怪罪。”时清然说完,扶着秦若芸躺下,又当着众人叮嘱了几句,让秦若芸好好养伤云云,才离开了客房。 “小姐。”弄儿跟在时清然身后:“你与从前似乎不大一样了。” 时清然嘴角微微向上勾了勾,表情略显苦涩,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房,时清然却不像往常似的咋咋呼呼,一个人默默将昨晚润湿的枕头套子取了下来。弄儿见时清然这样,开口道:“小姐,要不然我们今天去听戏吧?” 时清然愣了愣,将枕头套子随手扔在了床边的椅子上:“不,去马场。” 经过上次在马场的一番玩乐,时清然竟觉得骑马比听戏还要有趣,只是无论是骑马还是听戏,始终都没有宋煜辰陪伴的。 “好。”此时天色还早,清晨的阳光一缕缕落下,时清然就换好衣裳,和弄儿就上了马车,让马车慢悠悠地往马场走去。 今日时清然没有穿男装,而是穿了一身淡蓝色的宽摆长裙,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白领的披风。 月例银子倒是还很充足,于是路过白糖糕铺子的时候,时清然买了点白糖糕;路过桃花酥铺子的时候,时清然也买了两个香甜的桃花酥。 桃花酥要比白糖糕贵上一倍的价钱,所以时清然平日里是不舍得买的。等两人边买东西边赶路,到了马场的时候,手中的吃食就堆成了小山。 “客官。”马场的小厮认出时清然是上次来的客人,忙凑上前去,躬下身来:“客官怎么今天一个人来啊?小的这就给您牵马去。” “好。”时清然今日怏怏的,小厮殷勤地献宝,她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很快,小厮将马牵来了,还是上次时清然骑过的照夜白。时清然便有些诧异,又有些羞涩:“小师傅,这匹马的价钱略贵了些,我恐怕得......” “小姐不用担心。”那小厮宽慰她:“这是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大人包下来的。他说下次您要是再来,便将这匹马给您骑。至于银子嘛,那位大人已经给过了。” 时清然皱了皱眉头,弄儿也多看了她两眼。那个苏悦,又怎么知道她还会再来的?! “小姐,要不然我们还是离开吧?或者重新租一匹。”本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想法,弄儿对施无悦的做法有些防备。 “有现成的马儿,干嘛不骑?”时清然说着,翻身就上了那匹照夜白的身。上次时清然在施无悦的指导下骑了两个时辰的马,如今也是大有进益,一骑上马,时清然就愤愤然在马场跑了两圈。 “小姐,你小心些!”弄儿见时清然撒了欢儿地跑了两圈,有些担心时清然的安危,于是冷着脸说了两句。 可时清然倒是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跑了两圈还不够,还想跑到更远些的地方。 正在这时,小厮见到不远处缓缓走来的青衣衫的人影,忙迎了上去:“爷!” 时清然也朝着这边看了看,与施施然走来的施无悦远远对视了一眼。施无悦还是牵着他上次骑的那匹枣红马,笑起来,水汪汪的眸子里透着光。 “今日倒是很早,很巧啊,又遇到你了!”时清然笑着和施无悦打了个招呼。 “很巧!”施无悦也笑着,淡淡点了点头。 时清然策着马儿,缓缓朝着施无悦走去,嚣张地扬了扬马鞭,轻轻抽在了照夜白的肚子上:“如今我骑马也进步了,谢谢你啊。” “在马场骑马多无聊,看样子你也很熟练了,不如我们骑马,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施无悦望着时清然,神色倒是颇有几分认真的意味:“然然,你相信我吗?” 时清然被施无悦瞧得一愣一愣的,还没说话,小厮就上前:“爷,这马儿价值千金,骑出去恐怕不妥。” 再看一边的弄儿,虽然弄儿此时一言不发,可看向时清然的眼神都快要将她射死了。 “我的丫鬟还价值千金呢。不如将她押在这儿,我们去去就回。”时清然只是突发奇想说了个坏主意,打算唬一唬弄儿,谁知道弄儿听了,看向时清然的眼神杀气更浓烈了。 施无悦听时清然这样说,微微笑了笑,骑上枣红马,朝着一个方向跑去:“驾!” 施无悦跑得潇洒,时清然听到声音回过头,施无悦已经跑出了几丈远了。 时清然见他跑了,也忙勒了马鞭:“驾!” “小姐!”弄儿哪里肯让时清然就这样跟着只见了几次面的男子跑开,于是要去追,几个小厮见状过来拦她,弄儿有功夫底子,那几个小厮哪里拦得住她。 于是不消片刻,弄儿也土匪似的打伤了一群人,抢了一匹马来,远远追在了时清然身后。 施无悦带着时清然跑了约莫一刻钟,就到了目的地。远远地,两人就隐约听到水声,等马儿走得更近了,时清然便见到了施无悦所说的好地方。 那是一个芳草鲜美的河谷,河谷附近还有一处瀑布,风吹过煞是凉爽,两人在河谷的一边看着风景,周围的白山黑水煞是让人赏心悦目。 “下马吧。”施无悦淡淡说着,下了马,将马牵到一边的洋槐树下系上,又带着时清然走了一会儿。 总算到达了最终目的地,施无悦便坐在了一块儿巨大的平坦大石头上,拍了拍旁边:“坐。” 两人隔得不远不近。 “这里看出去,风景是最好的。”风吹过施无悦的发,他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的愁绪。 第235章 山谷 “从前我随父亲经商,在王城待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每当我心情烦乱,总会来这里,听一听水声。”施无悦转头看向时清然:“现在心情好些了?” 时清然被他一汪清泉似的眸子盯得脸颊发烫,立马别过头喃喃道:“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心情不好了。” “你的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施无悦转头看向远处的瀑布,摇着头轻轻叹息一声:“想不知道都难呢!” 时清然乜了一眼施无悦,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马。因为图省事,刚才时清然只是将马儿的绳子打了个活结系在了树上,不看不要紧,一看才知道活结松了,马儿正往来的方向走。 眼看着几百两银子就要跑了,时清然紧张得语无伦次。只是如果去追的话,只怕马儿受了惊吓,会跑得更快:“啊——马,我的马!” 时清然干着急,话音还没落,就看见弄儿火急火燎地追过去。弄儿一个轻快的鹞子翻身,就将马儿的绳子踩在了脚下。 “呼——”时清然总算松了口气。弄儿略带嫌弃似的看了看时清然,又将马儿重新系好了,坐在离时清然不远的地方发呆。 “然然,其实你很聪明,为什么总是作出这幅样子?”施无悦笑了笑,饶有兴致地看着时清然:“做你自己不好吗?” 时清然愣了,气氛安静了半晌,时清然便哈哈笑了起来:“苏悦兄弟,十六年来,你是第一个说我聪明的,你不知道我家弄儿嫌弃我到什么地步了吗?就连我哥他......” “一个笨的人,怎么会想到装醉,来逃单呢?”施无悦的双眼眯了眯。那晚雁回楼,时清然逃单的囧样,他可是全都看见了。 “还有,——在山寨。”那时候,他也是看着她逃走的。施无悦本来就不是土匪,所以也就放任她逃走了。 时清然安静了,兀自躺在了大石块上。 “这人间,每个人都有一张假面,然然,你的假面倒是做得很逼真呢。” 时清然揣度着,施无悦的意思,大概就是说她天生长了一张蠢样,所以装起蠢人来才这么像? 时清然眉头皱了皱:“那你呢?” 施无悦永远笑得温润和煦:“面对别人,我是怎么样的不重要。但是对你,我是真的。” 施无悦又朝着时清然耳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然然,你别忘了,在玉灵山,我是想将你当做压寨夫人的。” “你又不是土匪!”时清然望着施无悦,干笑了两声,笑着笑着,又没来由地一阵难过:“施无悦兄弟,我已经嫁人了。不管你想要说什么,都不必再说下去了”。 早在镇南王府,时清然闲来无事去宋煜辰书房的时候,看过一本有着皇上朱批的奏折。大意就是——当今武状元施无悦,曾在玉灵山潜伏,最终一举歼灭玉灵山的土匪,应当给予重赏。 她早该想到,一个长身玉立、玉树临风的美男子,怎么会是土匪窝里的一员。如果他是,那她们当时,自然也不能轻而易举地逃脱了。 施无悦、苏悦,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然然,你今天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施无悦如是说,看着时清然的眼睛仿佛要将她洞穿一般,也不愿意移开。 时清然今天来马场来得早,而且见到施无悦的时候,她的眼睛就红红的,有些肿,很难不让人瞧出些什么来。 时清然愣了,想到王府里的糟心事,心里又是没来由地一疼。可这样的事情,谁也帮不了。 时清然像是个被人窥见了秘密的小丑,难堪极了。于是起身一言不发地解了马儿的缰绳,骑上马就往马场跑去。 “然然?”施无悦见了,也只好跟弄儿一起追了上去。 回到马场,时清然就见到几个刚包扎好,从马场的矮房出来的几个小厮。那几个小厮看见她,刚要上前理论,见她身后的弄儿,又都缩了缩脖子不敢上前。 时清然回头哀怨地看了眼弄儿,又看了看几个伤势不一的小厮,心一横,让弄儿将钱袋拿出来,又从中摸出了五两银子,放在一个小厮的手上:“喏!赔你们的。” “小姐。”那个小厮颠了颠银子,颇有些不满:“我们看病就花了八两银子,后续看病拿药还需要用钱呢。怎么着,您也得赔个二十两吧!” 时清然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弄儿也真是的,怎么竟这么会找事儿呢! “这丫鬟我不要了,你们带走吧,爱怎么着怎么着,最好扒了她的皮!”时清然气冲冲地要走,走到半路又回过头来,将钱袋中的钱统统倒了出来,放到了那个小厮的手中。 “我的月例银子全都在这儿了。” 带着弄儿,站在马场回家的路口,时清然茫然了。 将银子全都赔给了别人作医药费,时清然又不好忝着脸去找刚被自己发了一通脾气的施无悦。 “小姐。”弄儿对时清然也颇为不满。今日都是时清然不管不顾跟着施无悦跑,才让她情急之下伤了马场的一帮人。 “回去约莫二十里,也不远,脚程快的话,走一个半时辰大概就到了。”弄儿的声音清冷,落在时清然耳朵里却像极了风凉话。 还能怎么办?眼下没了银子雇马车,也只好走回去了。两人一路问着路走回了镇南王府,到家的时候,时清然的腿几乎都要累得断掉了。 翻墙进了王府,时清然的衣裙已经沾了不少的泥灰。她在弄儿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回了房。弄儿也不管她饿不饿,只先给她打了些洗漱的水来。 用弄儿的话来说,如今宋煜辰要纳侧妃了,时清然的一举一动都是备受关注的,一身衣服脏兮兮,不得体。 时清然听天由命地洗漱了,便让弄儿下去准备晚膳。她在街上买的吃食被弄儿放在了马场,又走了这么远的一路,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时清然在房里小憩了一会儿,心里愁苦——眼下没有了月例银子,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这些日子可怎么熬过去。 第236章 是否故剑情深 宋煜辰还没回来,弄儿已经将时清然的晚膳弄好了。 时清然惺忪着眼起身,才看见弄儿替她准备的,是上次时轩用人参盒子装着送来的萝卜干,旁边还搭配着一小碗稀得能照出人脸的稀粥。 那盒萝卜干,还装在时轩送来的木盒子里,连挪都不曾挪出来。 啧啧!这样的东西,狗都不吃的。 时清然舌头打了结似的:“你......你你就让我吃这个?!” 弄儿狡黠地笑了笑:“小姐,这可是少爷给你准备的人参,不吃放坏了的话多可惜。” 说起来也真是的,明明是萝卜干,也不知道时轩为什么要用人参盒子装了,当做人参送来——难不成是在暗讽时清然滥竽充数?暗讽她一个琴棋不通,一无是处的女子做了宋煜辰的王妃? 不应该啊!好歹时轩是自己的哥哥。或者他就是将人参吃了,故意留个盒子给她看看。 时清然捻起一根萝卜干尝了尝:味儿不错,就是辣子少了点儿。 再转头看了看那碗水一样的稀粥,时清然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也不知道这粥里有米没有,王府都穷到这个地步了?这样的东西,我们正正都不屑吃的。” 正正正在一边玩着毛线团,大概是听见时清然叫它的名字,回头看了看时清然,又热情地朝着时清然跑了过来。 “小姐嫌弃?”弄儿见了,将那晚稀粥放在了地上,正正的面前。正正闻了闻,也不知道是渴了还是饿了,伸了伸舌头就舔向了那碗清粥。 “弄!儿!”时清然有些生气地看向弄儿。弄儿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小姐说过,正正不屑吃的。” 时清然气得背过身去,不看正正,也不看弄儿。 “在马场,小姐说要用我抵押两匹马!”如今,弄儿主动开了口,开始跟时清然算账。 “那只是随口说的玩笑话。而且,我是因为要去追施无悦,所以才忽略了你的。”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弄儿表面是座大冰山,内里记仇得要死。 “小姐还说不要我了,让他们扒了我的皮。” “我还不是赎回你了。”时清然抽泣了一下,委屈地瞥了瞥弄儿:“都是因为你,让我赔了银子,还走了二十里路,我现在腿还疼得要命呢。” “而且,我没有了月例银子,这个月,你让我怎么过啊?” 听到这里,弄儿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 “我要吃肉。”时清然嘟着嘴,偷偷瞄了一眼弄儿,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说道。这个小气的丫头,现在气也应该消了吧。 弄儿什么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大概是去了膳房。 天色有些暗了,门一开,呼呼的冷风就朝着房里灌进来。时清然转过身又嚼吧嚼吧咽下一根萝卜干,偶然间瞥见装着萝卜干的人参盒子下面,似乎有一层暗格。 人参盒子很大,萝卜干却只有一小碗那么多。时清然一时有些奇怪——莫非萝卜干下面真藏着一根人参? 想到这里,时清然心里就有些激动——若里面真有人参,那拿去换了银子,大概也够这一个月的零花了。 时清然两眼放光,顺手拿过一边的刀子,伸手将萝卜干底下的木板边缘捅了捅。那木板不甚结实,轻轻动了动。 时清然嘿嘿一笑,将萝卜干全部放在了人参盒的盖子里,伸手将那层暗格抽掉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层暗格下,放着的不是人参,而是金灿灿的十几锭黄金。 老哥诚不欺我也!时轩虽说总是严厉的,可终究是她的亲哥哥。 时清然咧嘴笑着,将那几锭金子转移了地方。随后她又掂了掂人参盒子的分量,现在空盒子已经十分轻了。 时清然正开心呢,门再次开了,时清然抬头看去,就见宋煜辰正从外面回来。 今日他穿了身月白色的常服,倒是人模狗样的。可是时清然一想到他要娶秦若芸的事实,刚才得了十几锭金子的高兴便荡然无存了。 时清然坐在桌子边,默不作声地把暗格放回去,又捻起一根萝卜干吃,也不说话。 宋煜辰见时清然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一盒萝卜干,只是,萝卜干都跑到盖子里去了:“时大人送来的人参味道如何?” 时清然嚼吧嚼吧,抬头看了宋煜辰一眼,并不打算回答他。 “弄儿。”此时弄儿也端了些炒肉、四喜丸子之类进来,时清然见了,立马朝着弄儿招手,示意她过来。 弄儿将饭菜摆放在桌上,见到时清然面前的狼藉,不禁皱眉:“小姐,我才离开一会儿,你怎么把萝卜干放这边来了?” 时清然干咳了两声,姑且化解尴尬。 “你的手脏了,洗了再吃。”弄儿说着,又出去将洗手的盆子拿了进来,盯着时清然,执意让她洗手。 大概是宋煜辰要纳侧妃的事情,让弄儿心里为时清然感到不平。于是弄儿胆大包天地没有理会宋煜辰。 时清然洗了手,宋煜辰才淡淡说道:“萝卜干不用了,撤下去吧。” 弄儿正准备依言将萝卜干撤下去,时清然却伸手拦住了,抬杠似的说道:“我还要吃的,撤下去做什么?”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开口:“你要吃萝卜干,那就只吃萝卜干。” 时清然这才闷闷地收回了手,任由着弄儿将人参盒子撤走。 见到萝卜干被撤走,时清然仿佛觉得这盒子萝卜干就是自己最后的宿命似的,略有些伤感地说道:“王爷,你知道故剑情深的典故吗?” “知道。”宋煜辰抬头乜了时清然一眼,对她刚才的话颇有些意外:“怎么,然然要用典故,来规劝本王?” 时清然一向是不通文墨的,今天竟和他拽这样的大道理。 “昔日汉宣帝以故剑情深为由,一道诏书立许平君为后。可世上的男人并不都是汉宣帝,世上多的是薄情寡义、且花心的男子。” “就算妾身心悦你,可妾身不是故剑,妾身只是一碟将要撤换了的萝卜干......是吗?” 第237章 又是清粥小菜 汉宣帝深情,当年登基为帝根基未稳,就算有外戚把持朝政,可他执意立同甘共苦多年的结发妻子为皇后。 所以当年,汉宣帝曾下过一纸诏书,说曾经患难时候得到的宝剑丢了,要满朝文武帮忙寻回那把于他而言十分珍贵的宝剑。 以剑喻人,于是群臣懂得了汉宣帝的用意,纷纷拥立许平君为皇后。 “然然。”宋煜辰垂头眯了眯眼:“本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纳一位侧妃再正常不过了。而且,本王何时说过要抛弃你的?” 宋煜辰说着,伸手夹起一块火腿肘子放在了时清然碗里:“也不知道你今天哪里疯去了,换下来的裙子脏成那样,赶紧吃点东西吧。” 时清然却忽然没了胃口,将那块火腿肘子挑出来扔在桌上后,随意扒拉了些饭菜,就丢下碗去休息了。 时清然今天早晨天刚亮就吃了早膳出去玩,回来的时候又走了大老远的路,着实有些累了。躺在床上,没过多久就睡着,至于宋煜辰是何时睡何时醒的,时清然统统不知道。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照例是弄儿进来,将时清然的被子掀开,冷风灌进了被子,时清然才起床的。可是起床后,时清然刚动了动,就傻眼了。 她的腿,现在动一动就撕心裂肺地疼。 “嘶......”如今时清然连下床都十分艰难,弄儿见时清然难受,只好去请了大夫来看。 时清然自己也知道,无非就是运动过量了,所以引起大小腿肌肉不适。所以任由着大夫给她做了针灸,稍稍缓解了症状后,时清然才让大夫离开了。 “小姐。”弄儿在一边,看着时清然疼得下不来床:“您这是平日里动少了,像奴婢,平常总练武,就不会这么疼的。” 时清然乜了弄儿一眼:“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打了马场的小厮要赔钱,我们就不用走回来了。” 想到昨天时清然就有些生气,昨天简直是将她三个月的路程都走光了! “还不是因为你。”弄儿不依不饶,盯着时清然有样学样:“要不是你跟那公子不管不顾地跑了,马场的小厮来拦我,我就不用打伤他们了。” 时清然说不过她,气得把脸别向一边去。时清然到底是弄儿的主子,弄儿就算顶了嘴,也还是乖乖回到她身边,替她捏了捏酸痛的腿。 “嘶!”时清然痛得龇牙咧嘴,将腿往床上缩了缩。原本没这么疼的,弄儿一捏,时清然觉得更疼了,都在怀疑弄儿是不是有心报复了。 “这是必须要忍受的,现在用力捏一捏,你的腿也好得快些。”弄儿撇了撇嘴,一副颇有些嫌弃时清然的模样。 “不过话说回来。”时清然盯着弄儿的脸,忍不住有些好奇:“你又是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如果时清然没有记错,昨天她和施无悦跑远后,弄儿打伤了马场的人,还抢了一匹马才跟过来。 “还用学吗?”弄儿看也不看时清然,悠悠说道:“昨天是我第一次骑马,无师自通。” 这......时清然羞愧了。 反观自己,第一次骑马的时候,如果不是施无悦在场,她都差点把自己的小命交代了,弄儿竟然无师自通?! “小姐。”弄儿悠闲地替她捏腿:“其实骑马挺简单的,奴婢也不知道,您当初怎么跑偏,竟然将马骑到了树林里。” 这!真是!侮辱! 时清然被弄儿嘲讽,心下十分难受,于是将腿缩回床上:“我饿了,准备午膳去!” 弄儿这才白了时清然一眼,离开了房间,去膳房替她准备了些清淡的午膳来。刚才那个替时清然施针的大夫说过了,让她饮食清淡为主,所以弄儿十分乐意遵照医嘱,又给时清然送去了一小碗稀粥,还有一小碟昨天没吃完的萝卜干。 这萝卜干风干了,就是放得久! “弄儿,你怎么又给我吃这个?”时清然看着桌上的稀粥咸菜颇有些不满,气得眉毛都拧成了川字形。 “大夫说过了,小姐的饮食要清淡。”弄儿面不改色地答道。 “清淡又不是寡淡。”时清然颇为不满:“大不了少吃口味大的就是了,你难道让我几天都不沾荤腥?” “小姐最近胖了,回来翻墙的时候,奴婢很是吃力。” 时清然:“......” “你要是不吃的话,奴婢就把粥倒给正正,它倒是很乐意吃的。” “我不管!”时清然颇为不满,脸皮不要地冲着弄儿嚷嚷道:“我要吃肉,最好再来点酸梅汤。不然我就不起床!”时清然说着,又赌气似地重新倒在了床上。 时清然这个模样,像极了在时家山庄时候撒泼的样子。可这世界上能够任她撒娇的,也就时轩一个。 弄儿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时清然的房间。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时清然饿得快头昏眼花,并且认为弄儿不会再给她送饭进来的时候,弄儿端了饭碟进来,里面正装着一碟蒸饺、几个新鲜出炉的春卷、一小碗鸡汤,还有时清然要的酸梅汤。 啧啧啧!大概是弄儿嫌弃她最近胖了,所以第二次送来的膳食还是很清淡。 时清然嫌弃人参味苦,所以府里一向很少用人参炖鸡汤,今日倒是有些意外。 至于酸梅汤,嘿嘿,也许就是膳房的厨子用酸梅酱现熬制的。 “哇!”弄儿将时清然的午膳摆在桌上,时清然就自己下来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没吃饱的缘故,今天她一顿风卷残云,将弄儿端来的食物全都消灭了。 就连那人参鸡汤和酸梅汤,也都被她咕咚咕咚喝下了肚。 早膳和午膳一同吃完后,时清然在房里也无聊,索性拖着还有些酸痛的腿,去看看秦若芸。 当然,现在秦若芸有府里上下的人伺候着,身体自然是不必她过多担心的,只是作为镇南王的正妃,于情于理,她总要时常去看看。 今日宋煜辰上完早朝已经回来了。客房里,宋煜辰正陪着秦若芸说说话儿。 第238章 宋煜辰生气 芸香为宋煜辰和秦若芸送午膳,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将午膳一一摆好在桌上后,秦若芸便有些意外:“芸香,我的那道人参鸡汤呢?” “王爷恕罪,秦姑娘恕罪。”芸香主动行礼认错:“刚才奴婢去膳房,将鸡汤盛出来后,外面有人叫了奴婢,奴婢只是出去一小会儿的功夫,回到膳房,奴婢就看见鸡汤被王妃身边的婢女端走了。” “因为弄儿是王妃的人,所以奴婢不敢拦,才任由着她将鸡汤端走了。都是奴婢疏忽,王爷要罚就罚奴婢吧。” 宋煜辰嘴唇微抿,没有说话。 “王爷,既然是王妃姐姐想喝,那奴家自然是应该让着王妃姐姐的。”秦若芸淡淡笑着,声音温和:“奴家的身子已经比当初要好许多了,少喝一碗鸡汤又有什么关系?” “太医说了,你身子弱,需要好生养着。她整日里生龙活虎的,又一向吃不了苦,喝这人参熬的苦汤做什么?”宋煜辰看向跪在地上的芸香:“去重新熬些人参鸡汤来。” “是。”芸香起身,出了客房。 时清然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裙子,头发用白玉簪松松地绾了,就和弄儿一同前往客房。还没进去,就见客房的门开了,芸香从里面出来。 “芸香。”时清然淡淡喊了一声,芸香就跪地行礼:“王妃。” “秦姑娘好些了?” “回王妃的话,已经好多了。”芸香垂着头,似乎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不敢抬头看时清然。 “那就好。”时清然点点头:“本王妃就是来看看她,你要忙什么就去忙吧。” “是。”芸香说着,才起身,朝着膳房走去。 时清然缓缓走了进去,才看见宋煜辰和秦若芸相对而坐,见到她来,宋煜辰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风轻云淡,似乎没什么表情。 秦若芸则似乎有些害怕她似的,忙着跪下朝着她行礼:“奴家参见王妃。” “你伤还没好,不必多礼。”时清然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看了看桌上的午膳,又看了看宋煜辰:“王爷今日上朝回来了?” 秦若芸这里的饭菜,有蟹肉玉米粥、有火腿肘子、有补血益气的鹿茸汤,各种珍馐琳琅满目,可比弄儿给她送来的蒸饺春卷丰盛多了。跟秦若芸相比,时清然今日的膳食简直跟牢饭一样。 “秦姑娘身子未好,本王与她用一顿午膳。”宋煜辰抬眼看了看时清然:“然然今日才起?要是没有用午膳的话,就一起用吧。” “妾身吃过了,不过没有王爷和秦姑娘吃得好。”时清然撇了撇嘴,看了看眼前的男子,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酸楚。 她又看了看满桌子的珍馐:“秦姑娘有伤在身,是该好好补补。” “还说呢!”宋煜辰看着她略有些委屈的模样,半打趣半嗔怪道:“今日给秦姑娘补身子的人参鸡汤,都被你拿去喝了。” “我......”若不是饿到极点,想要填饱肚子,谁会喝那种苦糟糟的东西啊。 “王爷。”秦若芸见宋煜辰提起人参鸡汤的事情,娇嗔地喊了声宋煜辰:“奴家不打紧,一碗鸡汤有什么要紧的?!” 弄儿想起在膳房随手端走的那碗人参鸡汤。她还以为,是膳房的厨子为时清然做的呢:“王爷,奴婢以为那碗鸡汤是厨子给王妃备着的,所以才端走的。” “不过话说回来。”时清然觉得有些好奇:“一只鸡和一根人参,能炖许多碗鸡汤呢,妾身只喝了一小碗,是膳房炖得太少,妾身将鸡汤全部喝下了么?” 这下子,秦若芸脸红了,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于是看了宋煜辰两眼,眨眨眼睛:“芸香是这么说的,妾身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鸡汤的。也许是汤熬干了,毕竟炖了几个时辰,总是会有这样的情况的。” 秦若芸模样可人,示弱的模样连时清然看在眼里,都自愧不如。 “行了,一碗鸡汤而已。”宋煜辰显然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拿起筷子夹了些菜送进嘴里,又说道:“如今秦姑娘的伤也好了许多,本王说过,等她伤好了,要迎她做侧妃。” 简简单单一句话,似乎是说给时清然听的。立时让她觉得手脚冰凉。 宋煜辰接着对秦若芸说道:“你好好养伤,本王这些日子就会着人为你做嫁衣,你初来乍到,一应支取都可以去跟库房说。” 宋煜辰又将鹿茸汤不动声色地推到秦若芸面前:“这间房从前没人住,底下的人总是客房客房的喊,也太寒碜了。” “过两日本王让人做了匾额来,你的宅子,就叫慈心院了。” 秦若芸始终淡淡笑着,她缓缓站起来朝着宋煜辰福下身:“多谢王爷。” “然然。”宋煜辰又转头望向时清然:“你性子野了些,总叫本王操心,若是有若芸一半儿的懂事就好了。” 时清然站在原地,看着宋煜辰,也不回答。不知道什么时候,宋煜辰已经对秦若芸的称呼,从秦姑娘变成了若芸。 大概在时清然在外玩乐的时候,宋煜辰也没少来看秦若芸。毕竟说起来,秦若芸可是能为他挡刀的女子呢。 时清然就是时清然,不管怎么学,始终都是时清然,永远也变不成秦若芸。 “王爷。”时清然稳了稳心神,淡淡说道:“妾身不是秦姑娘。秦姑娘的温柔贤惠,大概是妾身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再说,秦姑娘不是要成为王府的侧妃了吗?”时清然的话中带了些许的醋意:“王爷若是喜欢,日日都可以来慈心堂。” “啪!”时清然的话音刚落,宋煜辰一把将手中的筷子拍在了饭桌上:“你若是饿了,就坐下吃饭;若是累了,就回屋休息。” “若是你觉得王府闷了,或者别人都碍了你的眼,本王没有禁你的足,你可以出去玩,散散心。”宋煜辰说话也带了几分情绪:“别来她这里挑事”。 第239章 客房主仆联合 时清然望着宋煜辰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可置信。要知道,自从进王府以来,这是宋煜辰第一次对着她发脾气。 她还没有嫁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传说中的镇南王是个不会轻易对世俗女子动心的人,宋煜辰对她不好不坏,她一点都不意外。 可如今,宋煜辰竟也会为了维护另一个女子,对她发脾气了。 难道在宋煜辰眼里,她时清然就是那样容不下别人,故意挑事的小人?! “王爷。”秦若芸柔柔地唤了一声,似乎不满宋煜辰对时清然发脾气:“王妃姐姐也是在意王爷,所以才这样的。” “你呀。”宋煜辰看了秦若芸一眼,又将面前的一道鸡丝夹了些到秦若芸碗里。 “妾身告退。”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时清然福了福身,得了宋煜辰的允许后,便离开了客房。 “呕!”想到那碗发苦的鸡汤,时清然胃里一阵翻滚。若她知道那是秦若芸的,她才不会喝呢! “小姐。”弄儿上前扶住了她:“还是回房休息吧。” 时清然的腿还有些疼,于是在弄儿的搀扶下回了房间。她昨晚睡得很好,现在吃过午膳,一个人在房里倒是显得百无聊赖了。 如今房里十分安静,时清然空下来,总是想着先前在客房中的一幕幕。 时清然坐卧不安,弄儿在一边瞧着,终究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良心发现似的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来:“若是你今天腿脚不痛,再去曲坊听听戏也不是不可以的。六个铜板,我们不买白糖糕和糖葫芦,应该够的。” “过两日就是中秋节,最近街上可热闹了。”弄儿悻悻地说道。 “你哪儿来的钱?”见弄儿从身上摸出几个铜板,时清然有些意外。这个月的月例银子昨天不是都赔给了那些个马场的小厮吗? “上个月剩下的六个铜板。”弄儿喃喃道:“再说了,奴婢自己也有二两月例银子的。” 时清然撇了撇嘴。自从昨天找到了时轩留给她的银子,镇南王府每个月二十两银子的鸡零狗碎,她都没有放在眼里了。 “算了。”时清然趁着弄儿替她收拾桌子的空当儿,偷摸儿从柜子里摸出一锭金子:“看戏就看戏。” 说着,时清然就将金子揣到了袖子里,带着弄儿,再次出了镇南王府的门。 秦若芸房里,陪着秦若芸吃完饭后,宋煜辰就回了房,见时清然不在,知道她大概是又出去听戏了,于是去书房看看书。 客房里,芸香又盛了鸡汤进来,放在了秦若芸的桌上。 “这么快?”现在客房的房门紧闭,秦若芸看着桌上热腾腾的鸡汤弯了弯嘴角:“太医说过,人参炖鸡汤至少要炖上两三个时辰,怎么这么一小会儿,鸡汤就好了?” 秦若芸端起鸡汤来,用勺子舀起一勺鸡汤吹了吹,就送进了嘴里:“这鸡汤稠密,不像是午膳时才炖的。” “秦姑娘。”芸香听后,缓缓地朝着秦若芸跪下了:“秦姑娘恕罪。” “这鸡汤原本炖了一锅,奴婢虽然盛了一碗出来,可是弄儿端走后,奴婢忙着去做别的事情,就将鸡汤忘了。”芸香如实道来:“今日王爷陪您用膳,所以菜格外多些,是奴婢的疏忽。” “这本来是件小事。”秦若芸不紧不慢地吹着鸡汤:“你怎么好意思在王爷面前,将王妃牵扯出来?” “秦姑娘。”芸香跪在秦若芸面前,顿了顿,又鼓起勇气说道:“恕奴婢直言,如果说要论做王妃,奴婢私以为......秦姑娘比王妃更合适。” 芸香大气也不敢出,等了许久,才听到秦若芸淡淡开口:“何以见得?” 房间的门关着,屋里只有芸香和秦若芸两个人。 “秦姑娘。”芸香稳了稳心神,不管怎样,都要继续说下去了:“王妃行为随性、性子也太过随意了些,总是不顾王府的规矩跑出去玩。与您比起来,王妃就太没有王妃的样子了。” “而且,若上次枇的事情是她的手笔,那她便太善妒了。王爷查到现在都没有结果,难保不是因为牵扯到王妃,所以才秘而不宣。” 秦若芸望着芸香:“说下去。” “奴婢看得出来,自从上次秦姑娘替王爷挡刀后,秦姑娘便是王爷放在心上的人,无论王爷的政务如何繁忙,王爷也会常来陪着您用膳。” “而且今日王爷又提起纳您为妃的事情。”芸香顿了顿:“想来,不就的将来,奴婢就要改口,称秦姑娘一声芸侧妃了。” 秦若芸弯了弯嘴角:“芸香。自从我进了王府,一直都是你在近身伺候的,你做事妥帖,我也喜欢。” “奴婢......”芸香朝着秦若芸再拜了拜:“愿唯您马首是瞻。” 如此,在王府的生活,就会更加顺利了。秦若芸这才起身,将芸香扶起来:“如此,你便是我在镇南王府,除了王爷以外最重要的人。” “我出身低微,但是既然你认得了我,我便一定会努力变得更好。只有我好了,身边的人才不会受委屈。”秦若芸说着,贴心地用手拂了拂芸香额前的发。 “砰砰砰!”这时候,客房的门被人敲响了。 “谁?”芸香警觉地问道。 “哦,奴婢是洗衣裳的小五,秦姑娘的衣裳已经洗好晾干了,奴婢这才送过来。”如今再听这些婢女的意思,话里话外都透着讨好巴结。 芸香和外面做事的婢女也多多少少有些交情,先前在膳房熬鸡汤,就和来膳房做事的几个丫鬟闲聊了几句,想必府里,如今许多人都知道了秦若芸要成为镇南王府侧妃的消息了。 芸香心里也有些得意。当初她被拨来照顾秦若芸,因为知道秦若芸是宋煜辰从寻香坊救下来的,芸香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如今芸香见秦若芸赢得了王爷的青睐,倒是也很开心的,加上秦若芸赏银给得多,她也乐意为秦若芸做事。 要知道,要是做了侧妃身边的大丫鬟,月例银子可就不止一两了。 “若是秦姑娘还在睡着,那我一会儿再过来。”外面送衣服的丫鬟小五见里面半天没人回答,说道。 第240章 看杂耍 “吱呀!”就在小五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客房的门开了,出来的是秦若芸如今的贴身丫鬟芸香:“小五,辛苦你了。” 芸香说着,伸手从小五的手中接过干净的衣裳。 “没事。”小五笑了笑:“为未来的侧妃娘娘做事,奴婢不辛苦。” “好。”芸香朝着小五摆了摆手,礼貌地点了点头:“那你去忙吧。” “是。”小五这才下去了。 时清然的腿虽然还有些酸痛,可比起上午刚起床的时候要好许多了。因为今天要去人多眼杂的街市,她照例换了男装。等带着弄儿上了街,才发现今日的王城街市竟然这般热闹。 原先只有小吃摊那边人很多、吃食很多,这两天大概因为中秋节快要到了的缘故,卖花鸟的、卖糖人儿的小商小贩们也出来了,在街边吆喝着,聚集了许多看新奇的人。 “小姐你看!”弄儿的手指向了街边的一处,那里也聚集了一堆的人。两人听见中间敲锣打鼓的声音,就一路挤了进去,才看见是几个做杂耍的。 几个杂耍团的同伴,敲锣的敲锣、吆喝的吆喝,好不热闹。 “各位大哥大叔、父老乡亲,你们好,小的叫张二。”手拿锣鼓的人见围过来的人多了起来,开始介绍。 “小的张三!”另一个人也拱手作揖。 “我们是南方人,因为今年南方闹饥荒,我们家的田产颗粒无收,所以走投无路,这才来王城寻亲。” “哪知道到了王城,才发现亲戚已经搬走了,找不到了。”张二身边的张三说着,故作姿态地做了个抹泪的动作。 “小的们不才,只能一路走街串巷赚点小钱,养活我们这一家子。各位大哥大姐看个热闹,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权当小的们逗各位大人乐一乐了!” 说话间,他们中的一个姑娘已经将三四张凳子叠了起来,这两人的话音一落,那姑娘就翻了个跟头,稳稳地站在了最高处的凳子上。 众人见这杂耍的姑娘似乎有些真功夫,纷纷来了兴致,掌声也如雷般响了起来:“好!” “弄儿。”时清然凑到弄儿耳边:“今年的饥荒看来真不轻,现在还有流民呢。” 看他们衣衫褴褛,只有中间那个正在表演的姑娘穿得好一点,不像是在演戏。 弄儿闻言回头瞥了一眼时清然。当真是人家说什么,她信什么么? 时清然见了弄儿那个眼神,见她没有跟自己搭话的意思,于是悻悻地回过头,接着看杂耍。 中间那个姑娘站在凳子上,慢慢伸出了一条腿,紧接着,有人就拿来了一摞盘子,将其中一个盘子放在了姑娘的脚尖上。 那个姑娘抬腿,下一刻,盘子就飞到了半空,众人正在惊疑的时候,盘子又稳稳当当落在了姑娘的头顶。 “好!好!好!”四周的喝彩又响了许久。 时清然看着那姑娘,也为她松了一口气。就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人又在姑娘的脚尖放了一个盘子。不消片刻,那盘子又飞上了姑娘的头顶,叠在了第一个盘子的上面。 四周的人聚集得越来越多,喝彩声也越来越大,时清然看着那个小姑娘却惆怅了。明明那个姑娘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却承受了这么多。 小姑娘的头顶一连摞了十来个盘子,这才撤下了,换成张二张三比试了一段剑法。只是这剑法,啧啧! 时清然看了弄儿一眼。就算她是个学武的半吊子,也知道他们是花拳绣腿,弄儿好歹才有点真功夫。 杂耍过后,又是小姑娘上台。这次她表演了缩骨功,整个人在小半个时辰里,竟然从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银圈里钻过去了。 时清然看着,为她们生活的不易狠鞠了一把辛酸泪。想自己从前在时家山庄,可是个学武的苦都吃不了的主儿。 到了王城也一样,时清然整日不是在王府祸害宋煜辰的花草,就是在街上晃荡,哪里知道什么人间疾苦。 “各位哥哥姐姐。”张二张三又敲锣打鼓出来说话:“咱们的小丫妹妹如果演得不好,还请多多包涵。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若是各位哥哥姐姐看得起咱们,那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咱们小丫妹妹稍后啊,再给各位大爷表演绝活儿!” “各位大人。”杂耍团中,另一个稍大些的姑娘走了出来,朝着在场的人鞠躬:“各位大人,我们兄弟姐妹四个,能不能凑齐盘缠回家还未可知,但若是哥哥姐姐们肯帮一把,让咱们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饭菜,小妹感激不尽。” 说着,她拿出一个竹篾编制成的旧箩筐来,开始向在场的各位老少爷们儿讨钱。 这时候,有人退到了一边儿,也有穿着阔绰的人慷慨解囊,少则一两个铜板,多则一锭散碎银子。那姑娘礼貌,人家给了她们钱,不管多少,她都鞠躬一一敬过去。 到了时清然这边的时候,那姑娘已经鞠了百十个躬了,时清然都替她累得慌。于是时清然咬咬牙,将自己今天带出来的那锭金子放进了姑娘手中那个旧了的箩筐中。 这时候,那个姑娘惊呆了似的抬头看她,周围的人也都朝着她看了过来。弄儿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她都不知道时清然手中的元宝哪里来的! 当然,时清然摸这锭金子的时候,弄儿正在她房里侧头收拾桌上的碗碟,所以弄儿并不知道时清然的金子哪里来的。 那可是一锭金灿灿的元宝!就这么拱手让了人,别人当然会觉得不可思议,或许会觉得眼前这个清秀得有些像女子的小生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人傻钱多。 “我将这一锭金子给你们,应该够你们回家的路费了。”时清然声音淡淡的:“现在灾荒已经过去了,你们还是早些回家吧。” “这......”那姑娘愣了片刻,看向了另一边的张二张三。 第241章 给了一锭金子 正在准备下一个节目的张二张三见了,也立马拉着小丫过来,身子完成了半张弓道谢:“小兄弟,您真是咱们的恩人呐!” 张二说着,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够,竟朝着时清然弯下了半边膝盖:“这位少爷今日的大恩大德,我们记下了。”张三也拉着小丫,朝着她跪下来。 时清然被他们弄得不知所措,只好无所适从地挠了挠脑袋:“小意思,小意思,你们能早些回家就好了。” “你!”弄儿倒是生气得很,于是拉着时清然的手腕,三两下就将她拖出了人群:“小姐,那锭金子,哪里来的?” “我......”时清然看了看周边还没有散去的目光,凑到了弄儿耳边:“你还记不记得我哥送来的萝卜干?” “所以?”弄儿便明白了。 “时轩毕竟是我哥,总是向着我的。”时清然在弄儿面前伸出了十根手指头:“我可是在人参盒下面发现了十几个金元宝呢。” “所以你刚才那么大方给了一锭金元宝?你不怕他们骗你吗?”弄儿气急:“你知不知道,他们这种走街串巷卖艺的,最惯用的就是骗人的手段?!” “怎么会?”时清然看了看远方继续卖力表演的几个人:“他们衣衫褴褛,看起来又十分消瘦,不像是骗人的。” “哪个表演杂技的会衣着光鲜?”弄儿乜了时清然一眼:“再说了,现在流民的事情早已经平息了。就算他们真的是来寻亲的,表演了这么多天,也早该筹够路费回去了。” 弄儿觉得时清然蠢极了:“你没有看到刚才,他们那个被银子堆得沉甸甸的旧箩筐吗?” 时清然这才想过来,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傻。那可是一锭沉甸甸的金子啊。 “算了,送都送出去了,没办法,就当日行一善吧。”时清然拍了拍手:“不看杂耍了,我们去买点白糖糕总可以吧?” 弄儿撇了撇嘴,跟在了时清然身后,如果可以的话,她可真想把自家的主子回炉重造。 时清然到了白糖糕摊子前,卖白糖糕的小贩一脸堆笑:“客官,还是两个白糖糕?” “嗯,两个。”时清然点了点头,小贩应了一声,就替时清然将两个白糖糕分别用油纸包包好了递给她:“客官,老样子,两个白糖糕,一个铜板。” 时清然转头,求助似的看了看弄儿。弄儿见了,朝着时清然回望过去:“你不是有钱吗?” “我出门只带了一个元宝,方才全给了那杂耍的。”时清然求助地看着弄儿:“我们还有六个铜板呢,省着点今天也够了。” 弄儿无法,只得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来,替时清然将白糖糕的钱付了。时清然手里拿着白糖糕,讨好似的递给弄儿一个:“热乎乎的白糖糕可好吃了。” 弄儿对于时清然问也不问她,直接将金子给了江湖人士的做法有些生气,别过头去不理时清然。 “好弄儿。”时清然摇了摇弄儿的胳膊:“他们也不一定是骗子啊。再说了,我也是一时动容,才会将金子给了他们。以后金子银子统统给你帮我保管,好不好?” 弄儿嘟了嘟嘴,接过白糖糕,不紧不慢地拆开了油纸包,轻轻咬了一口白糖糕:“你倒是对别人大方。现在好了,连买个白糖糕都要犹豫再三。可是他们呢?指不定他们拿了金子,晚上就去雁回楼大吃一顿呢。” 时清然撇了撇嘴,又低头拆了白糖糕的包装,将手中那个白糖糕三两口吃下了肚。两人一路逛着,又来到了上次买桃花酥的地方,时清然也看得眼睛都直了。 最近时清然食欲大增,看见想吃的简直走不动道儿了。 想要买桃花酥,没两个铜板可下不来。弄儿这儿只有五个铜板了,于是不敢让时清然过多停留,拉着时清然匆匆从桃花酥的摊子离开。 “哎,哎,哎!”时清然不愿意:“弄儿,上次咱们买的桃花酥,挺好吃的哦?” “小姐,我们只有五个铜板了。”弄儿眉头拧成了川字形。 “还够买两个桃花酥的。”时清然据理力争。 “你最近胖了!”弄儿不让,拉着时清然越走越远:“我看啊,我们还是不要在小吃街逛了,去看看捏糖人儿的、或者去看看花鸟比较好。” 说着,弄儿将时清然越拉越远。好一会儿,才来到了离小吃摊最近的花鸟市场,这儿有卖花儿的、有卖鸟和其他小宠物的,来来往往也有许多的人。 以往花鸟市场没这么热闹的,大概因为这两日中秋将至,所以这边今天也热闹极了。只见路两旁摆满了商贩,卖小狗儿的、卖小猫儿的、卖兔子和卖鱼的,都争相吆喝着,好不热闹。 时清然天生喜欢毛茸茸的东西,一进花鸟市场,眼睛就停留在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上。 这小狗大概才两个月大,见时清然朝着笼子里伸手指,亲昵地舔了舔她的手指。 卖小狗的大婶儿见了,便将装着狗狗的木笼子打开了,将小狗放了出来:“小少爷,这小狗刚满了两个月,亲人得很,养大了也能看家护院呢。” 时清然摸了摸它的脑袋,它便亲昵地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并且用舌头舔了舔时清然的手,时清然便乐了。 “这位小少爷,你要是喜欢的话,就把它买下来吧。不贵,五十个铜板就好了。”那大婶儿笑呵呵地说道。 “咳咳!”时清然尴尬地咳了两声,别说五十个铜板,她现在只拿得出五个铜板。 于是时清然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卖小狗的地方,转头又去看了兔子和猫。一个个毛茸茸的小精灵,也让时清然心情好了许多。 “咕......”两人出来一下午了,这会儿已经逛了这么久,早有些饿了。于是时清然的肚子很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此时此刻,时清然真是十分想念雁回楼的饭菜啊!要是有银子,她也十分想去雁回楼吃上一顿的。 第242章 发现被骗 弄儿瞥了时清然一眼:“如果饿了,就去小吃街买点东西填填肚子吧,或者回家。” 时清然不想回家。或者,那个所谓的家,本来就不是她的家。 夜晚,王城街市的灯也此起彼伏地亮了起来。两人走在街头,时清然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雁回楼三个大字。 看到雁回楼,时清然更觉得饿了。 “小姐,你看!”弄儿这时候似乎发现了什么,手指向了二楼的几个吃饭的人。 时清然顺着弄儿的手指望了过去——那不正是先前在街头表现杂耍,自己给了一锭金子的那帮人吗? 若他们是真的难民,得了钱怎么会不回家,而是在王城最高档的地方吃饭? 时清然看不真切,于是慢慢朝着雁回楼走着,离得有些近了,也能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说话。 他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说话的声音也高昂,落在了时清然的耳朵里。 “哥,今天咱们的收成不错啊!你看,不但得了那么多银子,居然......居然还得了一块金子。” “我说吧!这王城多的是人傻钱多的人,在这个地方,隔三差五就会遇到这种大傻子,不比在老家种地舒服?!” “是是是!”那个人说着,替所谓的大哥夹菜:“哥哥英明,以后咱们还得跟着哥哥,才能吃香喝辣!” “哈哈哈!多亏了小丫。小丫虽然是我们买来的,可这些日子也帮着咱们赚了不少钱了。”他转头对着小丫说道:“你放心,以后你跟着我们,不会再挨打挨骂了,只要咱们能挣钱,有我们哥儿几个的,自然也有你的。” “是。”那个小丫沉默寡言,只淡淡地回应了一声。 至于那个所谓的大哥,正搂着白天拿旧箩筐要钱的那个姑娘,什么兄妹,什么一家人!全都是骗人的。 时清然气血上涌,捏紧了拳头,才强压下了心头的火气。 “我去找他们算账,把钱要回来。”弄儿见了,替时清然不平,想要去雁回楼把钱要回来。 “算了。”时清然叫住了弄儿:“钱是我给他们的,我认了。” 时清然说着,转身朝着雁回楼的对面走去。时清然心里失落,也不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种人,明明可以自食其力,却非要坑蒙拐骗、利用别人的同情心来骗钱。 “小姐。”弄儿见了,立马上前跟在时清然身后:“你也别伤心了,人有百种,以后多长个心眼儿,不被骗就是了。” 不!不!不!时清然越想越觉得憋屈,这些人摆明了,就是利用别人的同情心来行骗嘛!于是再也忍不了了,怒气冲冲地转头,径直朝着雁回楼二楼上去。 如果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那岂不是太包子了?! “小姐!”弄儿见时清然朝着雁回楼走去,于是也跟在时清然身后折了回来:“我跟你一起去。” 时清然捏着拳头,上了二楼,径自走到几个正在吃饭的江湖骗子面前:“几位吃得可开心啊?” 那几个人见她来了,纷纷站了起来。为首的大哥聪明,很快就反应过来:“恩人,这么巧,您也来这儿?” “雁回楼,王城最好的酒楼!”时清然平复了心情,淡淡笑着,指了指雁回楼的门:“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白天还在街上卖艺,说自己是流民,想要筹集回家的路费?” “恩人,这......” “我如果没有听错的话,刚才你们口口声声,说白天给了你们钱的人是傻子?”时清然的话带了质问的语气,一步步走近那个张二的身边:“怎么,有同情心,想要帮你们一把的人,给了你们钱,却被你们当成任意宰割的傻子,是吗?” 正值中秋,又是吃饭的时间,雁回楼食客多,这会儿听到了时清然的话,纷纷转过头来,朝着他们指指点点。 那帮人衣衫褴褛,又带着一堆破铜烂铁,一看就是走江湖的,这小生倒像是被骗了钱,得知了真相来讨债的。 “恩人,若是你来吃饭,那我们拼个桌儿,看在白天的情分上,这顿饭我请。若是你来闹事,那我们也不是吃素的。”张二先礼后兵,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可是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怎么,骗了银子,一顿饭就打发了?”时清然伸出一只手来:“还我金子,这件事情才肯罢休!” “呵!”张二见时清然要金子,也不客气了:“小少爷,金子是你自己给我们的,如今想要回去?恐怕没那么简单!” “啊——”人群中传来一个妇人的尖叫,尖叫声中,弄儿跃起,飞快地到了张二的面前,抬腿就给了张二一记重击。 张二伸手挡弄儿的腿,一下子被冲击得退开了好几步。弄儿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见他伸手挡她的腿,又一拳挥了过去。 见张二吃亏,张三和那个姑娘便上前帮忙,雁回楼立马又是一片混乱,妇人的尖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弄儿是有真功夫的,不比张二张三花拳绣腿,不一会儿就将张二张三,还有那个姑娘打趴在地了。 倒是那个叫小丫的小姑娘,见打起来了也不帮忙,独自缩到了一团。 “把钱拿出来!”时清然这时候走到了张二跟前,说道。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张二已经被弄儿打趴在地,手被弄儿翻了过来,弄儿的脚还踩在人家的脸上。可那个男人嘴硬得很,根本不松口。 其他两人也被打伤,根本起不来。时清然见了,伸手朝着张二的腰间一摸,就将他那个硕大的钱袋子拽了出来:“怎么,骗来的钱,花起来良心不会痛么?” 时清然说着,打开了钱袋子,只见自己的金子还好好地躺在钱袋子里,于是时清然伸手,将自己的一锭金子取了出来:“这叫物归原主!” 至于剩下的银子,时清然伸手又拿了十两银子出来:“这个,就算结了雁回楼的饭钱。” 钱袋子里面还有百十两银子,时清然掂了掂,眼睛咕噜转了转,似乎有了主意。她又拿了不远处那群江湖艺人的铜锣:“弄儿,跟我走!” 第243章 有仇必报 张二张三被打了一顿,自知打不过弄儿,于是也不敢上前拦她们,只跟在了她们身后。 “好!”弄儿说着,跟着时清然出了雁回楼,跑到了百丈开外的贫民窟。这里是王城的伤疤,住着真正贫穷的人。 “咚咚咚!”时清然站在那些茅草房不远处,敲响了锣鼓。不一会儿,就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啊,这位小少爷要做什么?” “撒银子喽!”时清然见围了不少人,于是伸手从钱袋子里摸出一把碎银子来,一把全都撒了出去:“快要过中秋了,各位乡亲拿了银子,去买些御寒的衣物啊”。 张二见时清然一挥手就撒出了几两碎银子,气得脸色发青,想要上前,却被那个姑娘拦住了。弄儿也堵在了张二的面前,让他们近不了时清然的身。 “这是一个杂耍团的银子,他们今天赚了不少钱,托我给大伙儿送些,好买点月饼、买床被子呢。” “啊,是银子!”几个眼尖的人见了,立马上去抢,抢到了银子,又欢呼:“真是银子,真是......”说着,略有些激动地看了看时清然。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时清然又抓了一把银子,手一挥,又甩了出去,周围的欢呼声响亮。时清然又摸出几两碎银子撒了出去。 不一会儿,时清然手中的钱袋子里就只剩下一两把银子了。 “好人呐!这小少爷和那个杂耍团,真是好心人!” “这下给我爹买药有着落了。”他们一边激动地捡着银子,一边夸着时清然和她口中说的杂耍团队。 时清然趁着众人在抢银子的空当儿,这才和弄儿退出了人群。 “你怎么可以把我们辛苦赚的钱这么给别人?”张二不满,可恨又打不过堵在他面前的弄儿。 “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时清然侧着头,伸手指了指后面还在找碎银子的贫民:“你看他们捡得多开心啊,他们可是很感激你的,你要去跟他们把银子要回来吗?” 张二大概也没有那个脸皮。这下子张二彻底无语了,站在原地生闷气。 “以后堂堂正正做人,可别再编什么流民难民的故事了。”时清然喃喃着,伸手将钱袋子还给了他:“还给你。” 张二掂了掂钱袋子,意外地发现袋子里还有一小把的银钱。 “你......”张二有些意外地看着时清然,他以为这小公子将他赚的钱全都撒了出去呢。 “算了,你们也不容易,虽说坑蒙拐骗,可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时清然抿了抿嘴:“若是下次再看见你们这样,我可就不客气了。” 张二拿着钱袋子,竟觉得有些羞愧,朝着时清然拜了拜,张二才带着那个姑娘离开了。 “小姐。”弄儿在一边,还有些意难平:“若不是咱们打得过他们,他们连你的那锭金子都不会还呢。” “算了。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时清然拍了拍手:“咱们去将金子兑换了,吃些东西吧。” “雁回楼?” “嗯?”时清然伸手揽过弄儿的肩膀:“刚刚咱们打了一场架,你好意思回去?” “不好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弄儿自顾自地点点头:“你刚刚可真厉害!” 按照弄儿的理解,以往时清然一紧张就言不达意,说话磕磕巴巴的,很难说出今日那番义正言辞的话来。 以前时清然就是一个任人欺负的包子,活得要多憋屈有多憋屈,如今也知道为自己争取应得的利益了。 如果刚才时清然没有出手将自己被骗的金子要回来,那弄儿才真是看不起她呢。 “争取自己应得的利益是必须的。”时清然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有的人天生是狗,你对她好,她知道感恩;有的人天生是狼,冷血无情,你若是退让,她会将你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就比如何皎皎和秦若芸,就是两个天差地别的例子。如果说何皎皎害她,是有苦衷;那么秦若芸,就是一条彻头彻尾的毒蛇。 不过秦若芸说到底也是个狠角色,敢在自己身上下枇霜,也算是十分能豁得出去了。 “小姐,你看,前面有一家饭店,人许多,看起来也十分不错呢。”弄儿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饭店,只见饭店的匾额上,写着新月楼三个字。 经过今天的事情,弄儿也不想将时清然回炉重造了,就这样也挺好的。 “新月楼。”时清然将新月楼的名字念了一遍:“那就去新月楼吧。” 两人点了几个家常小菜,慢悠悠地吃过之后才出来,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小姐,这么晚了,我们要不要回去?”弄儿问道。 万一今天宋煜辰又心血来潮,时清然不得又钻狗洞了吗? “不想回去。”时清然倒是笑得风轻云淡:“再在外面玩一会儿吧。” “你的腿不疼了?” 是还有些疼,可时清然不想这个时候回去,不想看见宋煜辰那张讨人厌的脸。时清然一直知道,大概宋煜辰,从来没有对她动过心的,可是对于秦若芸,宋煜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今日宋煜辰那番夹枪带棒的话,实在是叫人难受。 “小姐!”弄儿见时清然的眼神又黯淡下来,立马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子:“你看!” 那个小摊子旁的一个架子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时清然立马被吸引了,双眼放光地走了过去,拿起了一个孙悟空的面具。 话本子里说过,孙悟空是上天入地的反骨。小时候时清然最爱看的就是西游记和二郎神传的话本了。可自己到底不是能够反上天去的孙悟空。 相比之下,自己更像是被天规束缚,听调不听宣的二郎神。 这些年来,也许时清然早就忘了当初对孙猴儿的崇拜,在时轩和宋煜辰的碾压中一点点活成了讨他们喜欢、为他们省事的包子。 “小姐。”弄儿为了逗时清然开心,伸手拿过了时清然手中的面具,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呔!妖怪,吃俺老孙一棒!” 第244章 买面具 “哈哈哈!”时清然见到弄儿这个样子,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弄儿你真是......” “两位小少爷。”卖面具的人上前:“这面具两个铜板一张,很划算的,要不要买?” “买买买!”时清然笑着:“这张孙猴儿的买给她。” “然后......”时清然的手指在其他精致的面具上滑过,最后挑了一个二郎神的面具:“我还要这个!” “小姐。”弄儿的眉毛皱成了川字形:“这不公平!” 一个是二郎显圣真君,一个是斗战胜佛,传说当年两人大战三百回合,最终孙猴儿还是惜败二郎神。如今时清然要了个二郎神的面具,弄儿怎么能甘心? 时清然却不管,付了银子后,就将二郎神的面具戴在了自己的头上:“你这泼猴儿,还敢撒野?!” “啊——哈哈!”弄儿和时清然叫闹着,又从面具摊子跑远了。 两人一路隔着人群笑着闹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护城河边,只见河边的空地上也乌泱泱围了一群人,看样子是在猜灯谜呢。 “小姐,还没到中秋,街上就这样热闹了。要是到了中秋,那街上一定会更热闹的。” “噗嗤!”时清然一笑:“到了中秋,只怕这街上没几个人的。” “为什么?” “中秋节,不得在家里陪着老婆孩子吃月饼?”时清然说着,敲了敲弄儿的脑袋:“我们去看看猜花灯。” 说着,时清然拉着弄儿的手,走到了猜花灯的地方。如今天黑了,花灯在黑夜中显得格外亮。 “各位客官,二两银子一轮花灯游戏,一轮五个花灯谜。但凡猜得出来一个,便挑最外面的普通花灯一盏;猜得出来两个,就送荷花花灯一盏;以此类推,若是猜到五个,便送出这盏最贵最好的莲花灯。” 众人的目光顺着摊主的手,落在了最高处的那盏莲花灯上。 只见那莲花灯做得十分精致,莲花灯的托杆儿是银制成的,上面点缀了几个指甲大小的淡蓝色工艺小莲花,再往下是银制成的两根锁链,下面连接了一朵淡蓝色的工艺莲花。再往下,银质的链子上还有几根染成了淡蓝色的羽毛,看起来飘逸而空灵。 整个莲花灯在夜灯的照耀下发出淡蓝色的、柔和的、灵性的光辉,看上去十分小巧精致,美丽极了。 “好漂亮啊。”时清然看着最高处的莲花灯,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嘁,猜对五个灯谜呢,我看是没什么指望。”弄儿撇了撇嘴:“要我说啊,下面那个兔子灯也蛮可爱呢。” 因为这盏荷花灯,前面已经有好几个人上前试过了,可大概没有人能够一连猜对五个灯谜,所以那盏荷花灯还稳稳当当地挂在最高处。 “要不,我们去试试?”时清然转头看了看弄儿,最终还是抵不住荷花灯的诱惑,伸手从弄儿的钱袋子里讨了二两银子来。 “各位客官,还有谁想上来试试么?”摊主说道。前面挑战的人一一败下阵来,在场还有人跃跃欲试,却都有些犹豫。 “我来。”正在现场没人再敢上前的时候,时清然一把将面具拂上了头顶,站了上前,豪爽地将手中的二两银子放在了摊主的手中。 “小少爷。”摊主掂了掂手中的二两碎银子,露出两眼放光的贼样儿:“好咧!” 紧接着,摊主就递过来一个花灯,上面写着要猜的灯谜,用一层纸糊住了。而花灯的背面写着答案,也用纸糊住了。 时清然照着上一个人揭开宣纸的模样,将花灯谜上的纸揭开,只见上面写着:“三三三五五五——打一成语。” 这三个三和三个五抱并不是规规整整地写着,而是成了团儿,时清然眼睛咕噜咕噜转了转:“三一堆,五一堆,这不是三五都抱成了团儿了吗?” 还挺简单,时清然摸了摸下巴:“三五成群。” “客官聪明!”摊主将花灯转过来,揭开了谜底,果真是三五成群的成语。 时清然又揭开了一个花灯谜,只见上面写着:“森林里有一条毒蛇,可它从来不咬人,到底为什么?” 呵呵!竟然还有这样的题。时清然摸了摸下巴,感到有点头疼。 “因为森林没有人。”时清然耳边出现一个声音,她回头望去,身后一步开外站着一个同样戴着二郎神面具的人。 刚刚出言的人是他吗? “客官,这题你要是答不上来,就随便蒙一个答案吧?”摊主笑吟吟的,二两银子,换他场上的花灯,除了最高处那一个,换其他的,他都不会吃亏的。 若是只答对一个,那他就白赚了近二两银子啊。 “因为森林里没有人。”时清然顺着刚才那人的提醒说了下去。 “哈哈!小少爷真是聪明!”摊主说着,将背面的谜底揭开,果真如同时清然说的答案,一字不差。 “下一个了。”摊主说着,又拿了一个写着谜面和谜底的花灯过来,揭开了谜面:“在考试中,一对同窗交了一模一样的答卷,但考官认定他们没有作弊,请问为什么?” 底下看热闹的人也窃窃私语,有说走后门的,有说他们有后台的。时清然想了一会儿,忽而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因为他们交了白卷!” “哇!”底下的人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摊主揭开谜底,果真又被时清然说对了。 “为什么青蛙可以跳得比树高?” “因为......”时清然想了一会儿,拍了拍脑袋:“因为树不会跳!” 底下的掌声如雷贯耳,摊主的脸色却并不好看,如果时清然再答对一道题,那么她就可以拿走那盏最贵的花灯了。 “最后一个。”摊主说着,从最里面的花灯中拿出一盏花灯来,揭开了谜面:“小少爷,要是这道题你也答对了,那你就可以拿走这儿最好的一盏莲花灯了。” 店主揭开谜面,只见上面写着:“脸面尽失——打一诗句。” 第245章 猜灯谜 时清然挠了挠头,这对她来说有些难。想当年在时家山庄的时候,时轩也曾经让她学诗书学武功,可她全都用来插科打诨了。 “这位小少爷。”摊主见到时清然挠了挠头的模样,心里猜想她答不上来,暗喜:“答不出来也没关系嘛,您看这兔儿灯多漂亮。” “人面不知何处去。”正在这时候,时清然身后响起了清澈的、浅浅的声音。那声音不大,似乎刚好能够落在周围几个人的耳中。 时清然狐疑地回头,那个戴着二郎神面具的人还在她身后,只是,她不确定刚才是不是他出言帮她。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时清然好像曾经听过这首诗。 “人面不知何处去。”时清然脱口而出,摊主将花灯转过来,揭开谜底,果真一字不差。 “哇!” “这小子看着不男不女的,有点东西!” “原本还想着我可以去试试,赢回去给我家那位一个惊喜呢,没机会喽。”底下的人一边鼓掌,一边窃窃私语,他们都在羡慕时清然,能拿走那个最贵最漂亮的花灯。 “恭喜恭喜!”摊主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虽说有些失落,可还是拿了一个衣杆,就要将最上面的那个花灯取下来。 “店家。”时清然喊了一声,见摊主回头,又说道:“我换一个兔儿灯,可不可以啊?” “啥?”店家大跌眼镜。眼前的小少爷明明赢了今晚的头彩,却只要一个兔儿灯?! “可以可以!”店家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又连连点头,欢天喜地地用衣杆给时清然取了莲花灯下面的一个兔儿灯,似乎怕她反悔似的,忙不迭地递到她手上:“客官,您要的兔儿灯。” 时清然接过,又看到了人群中站着的弄儿。时清然淡淡笑着,走到弄儿面前,将精致可爱的兔儿灯递给了她。 刚才时清然指着最高处那盏莲花灯的时候,弄儿的眼睛就直勾勾盯着那几只兔儿灯。那样的眼神,一不小心就瞧进时清然的眼里了,她以前还从没有见过弄儿这幅模样呢。 “少爷,你......”众目睽睽之下,弄儿的脸倒有些红了。 弄儿虽说表面高冷,可终究也只是个年方二八的少女,也有喜欢的东西,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 “拿去吧。”时清然又把兔儿灯朝着弄儿递了递,弄儿这才接过了兔儿灯。 周围的人咽了咽口水:这两个小生,怎么看......也不像男子啊。 “各位......最贵最精致的莲花灯还在,还有谁想要试试?” “我来。”摊主的话音刚落,那个戴着二郎神面具的男子上场了。时清然见他上场,也愣了一愣。 “弄儿。”时清然退回了人群中,凑到弄儿耳边:“刚才我有两个谜猜不出来,好像就是他在帮我呢。” “好,客官请。”店家收了银子,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转身拿来了一个写着灯谜的花灯,在众人面前揭开了谜面。 那男子站在众人前面,长身玉立。只是他就算猜谜,也仍然戴着面具,时清然也不确定他是谁。 “一只蚂蚁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穿过了整个中原,为什么?” “穿过了地图上的中原。” “布和纸怕什么?” “布(不)怕一万,只(纸)怕万一。” “青山不墨千秋画——对对联。” “流水无弦万古琴。” “十八拍笳休愤切,须知薄命是佳人——猜一名人。” 那人的眼眸抬了抬,嘴里淡淡吐出几个字:“蔡琰、蔡文姬。” “最后一个。”摊主喃喃说着,又拿出了一个莲花灯来,揭开谜面。 “三个日叫晶,三个人叫众,三个鬼应该叫什么?”最后一个,又是这样刁钻古怪的谜题。下面的人窃窃私语,无一不为他捏了一把汗。 时清然站在那人身后,噗嗤一笑:“真有三个鬼,只怕该叫救命了!”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却一字不差地落在了那个二郎神面具的人耳朵里。他身形微动:“叫救命。” 谜底揭开,果真是正确答案。 时清然:“......” “恭喜!恭喜!” “真厉害呀!” 店家见这男人赢了谜,于是出言道:“客官,您看,您想要哪盏灯呢?” 那男人抬手,直指向了最高处的那盏莲花灯:“我要那盏最好的莲花灯。” “好嘞。”店家闻言,虽然有些不情愿,也还是信守诺言将最高处那盏莲花灯取了下来,恭恭敬敬地递到他手里:“您的莲花灯”。 “小姐,莲花灯被人带走了,我们走吧。”最高的彩头被人拿了,猜灯谜似乎也没什么看头了。 “哦,好。”时清然说着,和弄儿转身要走。他们身边的几个看热闹的人也正准备离开。 “等等。”两人刚迈开步子,就被身后的人叫住了。那人提着精致的莲花灯缓缓上前,将莲花灯递到时清然的面前:“明明很喜欢这盏莲花灯,为什么不拿?” 时清然抬头,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二郎神面具:“你是?” 那人站在原地,也不说话,面具下的唇角微微勾了勾。 “你认识我?”时清然说着,那男人并没有回答。这勾起了时清然的好奇心,使得她慢慢伸手,朝着那人的面具伸了过去。 “少爷!”弄儿一声喊,时清然缩回了手。 “我......我不认识你,我们先走了。”时清然也没有接人家递过来的莲花灯,转身想要离开。 “你都没有揭开我的面具,怎么知道认不认识我?”还是那个清澈如流溪的声音,让时清然停住了脚步:“这盏莲花灯你明明很喜欢。” “这只是中秋将至,若是到了元宵节,猜灯谜的摊子还更多呢。”那人慢慢朝着时清然走来,声音清冷,带着浅浅的笑意:“到了那时候,恐怕会有更好看的花灯”。 时清然转头看着那个戴着二郎神面具的人。 她三两步走过去,抬头看了看他,最终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鼓起勇气,摸到他的面具后,时清然一把将他的面具掀开了。 第246章 安然院与慈心院 “施无悦?”时清然惊讶了。 恰逢此时,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明明灭灭的光映衬着施无悦黑白分明的眸子,时清然面对着他,莫名地脸就红了。 其实施无悦也挺好看的,尤其是他那一双澄澈的眼睛。他总是穿着蓝色或者青色的布衫,不像宋煜辰那样一尘不染,反而更能让人安心。 两人听到对岸的欢呼声,顺着声音望向河对岸的不远处。只见对岸,一个男子正拿着一盏河灯,对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姑娘,那模样似乎是在表白。 他们周围站了许多人,似乎是这一对恋人的朋友。 “然然,这两天街上很热闹,不如我们一起去逛逛?”施无悦邀请道。上次在马场,他说话也许太过直白,提到了时清然的痛处了。 “天色有些晚了,我该回去了。”时清然有些失落地垂下头往回走去,弄儿一直跟在时清然的身边。 “然然。”施无悦叫着她的名字,模样也有些失落。半晌,他又跟了上去:“天都黑了,你们这么回去怎么成,好歹要雇一辆马车吧?” 说话间,一辆马车经过,被施无悦叫停了。施无悦将她们送上了马车后,不动声色地将莲花灯也留在了马车上。他看着时清然,又说了些注意安全之类的话,才离开了。 “小姐。”自从上了马车,时清然就呆呆地,也不说话,弄儿叫了她好几声,时清然都没有回应。 弄儿又伸手在时清然面前晃了晃,提高了音量:“小姐!” “别喊啦!”时清然不耐烦地看了看弄儿,又伸手掏一掏耳朵:“我听得见,耳朵都要被你吼聋了。” “小姐,你说他是不是喜欢你啊?”弄儿歪着脑袋八卦道:“要不然,干嘛对你这么好。” “而且你出门,总是碰见他。”弄儿想着,看了看马车地上的那盏莲花灯:“说不定你上次跟他在马场遇见,是因为他天天去马场等你呢,你当时没听马场的小厮说吗?......” “够了。”时清然心乱如麻,打断了弄儿的话:“我有些累了。” 马车一路走得缓慢,时清然在马车上昏昏欲睡,脑海中时不时就闪过宋煜辰的影子。自从上次自己回去晚了钻了狗洞,她已经许久都没有晚归过了,也不知道今晚宋煜辰会不会为难她。 也许现在的宋煜辰,一心一意都扑在秦若芸身上,根本就无暇管她。想到这里,时清然的心里就闷得慌。 “两位,王府到了。”时清然正险些靠在弄儿身上睡着的时候,马夫将马车停在镇南王府的不远处。时清然和弄儿就从马车上下来,付了银子离开。 “哎!”两人还没走远,那个马夫检查了下轿子,就叫住了他们:“你们落了东西了。” 他把施无悦放在马车地板上的莲花灯拿了出来,追上两人:“两位,你们可真大意,这么好看的莲花灯,值不少银子吧?” 时清然露出个淡淡的笑容,从善良的老伯手中接过那个自己原本不太想要的莲花灯:“老伯,谢谢你。” “不谢不谢!”老伯憨厚地笑了笑:“下次可别再这么丢三落四的了。若今天换了旁人,这漂亮的莲花灯,说不定就丢了。” 时清然朝着老伯淡淡行了礼,才带着弄儿走了。所幸今天大门虽然已经下钥了,但翻墙的地方没人守着。时清然拿着两盏花灯,弄儿还是将她环抱着带进了王府去。 时清然的房里没有点灯,客房倒是亮着灯。这会儿,宋煜辰大概在客房陪着秦若芸。 “走吧。”两人轻缓地进了房间,时清然将今天穿出去的男装换了下来,穿上女装前,顺便拿着两只手在腰间随意比划了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本两只手能环住一大半的腰肢,现在已经只能环住一半儿的腰了。弄儿说得没错,自己好像确实胖了一圈。 时清然想起自己白日里在街上吃下的白糖糕和新月楼的几个小菜,心里又充满了满满的罪恶感。不过片刻后又释然了,反正现在府里来了个秦若芸,就算她时清然腰肢再纤软,也没有人看,索性由他去吧。 天色不早了,弄儿将正正抱到时清然房里,两人饶有兴致地逗了一会儿正正,时清然就有些困了,洗漱了到床上睡去。 半夜的时候,宋煜辰才进了时清然的房里,轻手轻脚地环着时清然粗了一圈的腰准备睡下。 时清然被宋煜辰的动静弄醒了,想到今晚宋煜辰待在秦若芸房里那么长时间,便有些反感、又有些伤感地推开了他。 第二日,约莫辰时,外面就响起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于是弄儿还没来叫时清然起床,时清然便已经醒了。她睡眼惺忪,朝着身边摸了一摸,身边的床位空荡荡的,看来宋煜辰不是在客房,就是去上朝了。 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时清然也没了睡意,于是今日破天荒地,还没等弄儿来喊便起了床,起身推开了门。 弄儿在门外站着,见时清然醒了,侧头看了她一眼:“今早王爷要的匾额好了,他们正在忙着挂匾额呢。” 时清然眯了眯眼,侧着身子看向了不远处的客房,只见客房门大开着,门口放着“慈心院”三个字的匾额,秦若芸站在门口和芸香有说有笑的,显得十分开心。 看来,宋煜辰交代下来的事情,底下的奴才上心得很。 “小姐。”弄儿看了眼时清然:“他们原本想先来安您房间的牌子,是奴婢怕他们吵着你,所以才没有让他们动手的。” 时清然的目光落在门外不远处的一块匾额上,那块匾额上写着三个字:《安然院》。 “不吵着也吵着了。”时清然被吵醒,颇有些头疼,于是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太阳穴:“准备点早膳吧。” 安然院?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宋煜辰要纳秦若芸为侧妃,那镇南王府,不是时清然想安然就能安然的。 第247章 游船画舫 时清然日日往外跑,不但是因为想散心,也是不想府里鸡零狗碎的坏事找上自己。 不说枇霜的事情,单说上次时清然好心去看秦若芸,就能让秦若芸话赶话地让宋煜辰将时清然骂了一通,就应该知道秦若芸这个女人不简单。 时清然是没有多少野心和戒心的。可传说中万花丛中过的浪荡公子宋煜辰,当真能在两个女子共侍一夫,且心甘情愿吗? 再说了,从秦若芸进府的第一天起,时清然就没觉得她是个善茬儿。 时清然正惆怅着,弄儿就给她送来了些暖胃的小米粥、几个小菜,还有一小碗馄饨,还算不错。 时清然梳洗了,正坐在桌前吃早膳,底下的人就过来了,问安然院的匾额要不要即刻装上去。 那匾额放在门口也挺招人烦的。反正是宋煜辰的意思,早迟是要装上去的,于是时清然也没有拒绝,摆了摆手让他们忙活去了。 于是乎,一顿早膳刚吃了一口,外面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扰得时清然心烦,连一顿早膳也不曾吃好。 所幸弄儿今早端来的酸腌菜比较对时清然的口味,让她小米粥也喝得舒服。 吃过了早膳,外面的匾额也装得差不多了。时清然无心去看,只是带着弄儿又去花园转了一圈。 这些天时清然光顾着在外面骑马、逛街,好几天不曾到花园来了,花园的花花草草似乎又茂盛了不少。 不过她今天没有打理花圃的心情,去河边玩了会儿,又怏怏地回房看了会儿书,时清然又有些惆怅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小姐,要不这会儿用午膳吧?”弄儿提议道。 现在大约是巳时,才吃过了早膳不久,用午膳似乎有点儿太早了。时清然砸了咂嘴巴,现在她不想吃午膳,只想吃曾经出去有幸吃过的桃花酥。 “弄儿,要不你去街上替我买些桃花酥来?”时清然不是不想出去的,只是每次出去几乎都会遇到施无悦,自从施无悦上次在马场说了那番话后,时清然躲他还来不及呢。 “小姐。”弄儿在时清然身边:“我要时时刻刻在你身边的。要出去,也是咱们一起出去。” “你想出去?”时清然试探着问了弄儿一声。 弄儿不承认,也不否认,不过却喃喃地说出几句话来:“今天街上大概比昨天还要热闹。据说,以往这个时候,还会有比武招亲、抛绣球什么的,街上一定热闹极了。” 也许弄儿的确想上街,也许她只是想方设法让时清然开心。不管怎么说,听了弄儿的话,时清然的确心痒痒了。 她也很想上街去了。自小在时家山庄长大,时清然见过的比武招亲、抛绣球场面屈指可数,如果有,那她也巴不得去看呢。 还有心心念念的桃花酥。现在还没到正午,卖桃花酥的小摊贩应该还在小吃街上。昨晚她们出了新月楼,去买桃花酥的时候,就是因为太晚了,小摊贩已经卖完回家了。 “那......”时清然抬头看了看弄儿:“我们出去?” 于是两人午膳也没吃,换上了男装就出去了。时清然觉得那套小厮的服装太丑,所以昨日和今日穿的是稍微华丽些的男装,看起来颇像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两人雇了辆马车,出了镇南王府,就直奔小吃街,买了两个香喷喷的桃花酥,时清然吃得香,又和弄儿在周围逛了起来。 弄儿所言不虚,明日就是中秋,今天街上比昨天还要热闹。 护城河旁,有一处最热闹的游船画舫,那里是有钱人才去得起的地方,据说,许多人包了寻香坊的姑娘,都会将她们带到船上,点几碟小菜,坐在船上相互依偎着赏风景。 如今时清然身上还有些银子,于是也奢侈了一把,带着弄儿,花了二两银子包了一艘小船。上了船后,也差不多到了吃午膳的时候,船上的小厮拿了个菜单给她,她看过了,两眼竟瞪得圆圆的。 弄儿此时站在时清然对面,见她这副模样,好奇道:“少爷,可是没有你喜欢的菜?” 时清然咽了咽口水,一言不发地将菜单递给了弄儿:“你看看。” 一盘香煎豆腐要一两银子,一盘炒鸡蛋也要一两银子,这船上的菜式价格简直堪比雁回楼了。 贵是的确贵了些,只是这游船画舫的确是个风景优美、适合游玩的好地方。就算再贵,也有些恩客为了撑场子,带寻香坊的姑娘来这里吃饭、赏风景。 当然,来游船画舫的也不全是恩客和寻香坊的姑娘,还有时清然这样,纯粹是来坐坐船、看看风景的;偶尔也会有官场的人,包了船,在船上谈些事情。 “这位小少爷。”小厮弓着腰站在时清然面前,等了半天,也不见时清然开口点菜,于是开口问道:“小少爷想要吃点什么?说给小的,小的也好为您早些准备。” 来都来了,若是不点菜,真有点丢人了,再说过了这么久,也的确有些饿了。时清然轻轻咳了两声,一番心理较量下,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总算点了两个菜:“一盘炒鸡蛋、一道红烧茄子,再有两份米饭就好了。” “就这些?”见时清然只说了两道菜,小厮抬起头来,有些不可思议似的:“小少爷,你们两个男人,这点东西,是不是有点不够?” “那......”时清然的眼睛又落在了菜单上:“再来一份回锅肉好了。” 这下,五两银子又没有了!时清然表面平静,其实心在滴血。游船画舫太贵,五两银子,够她舒舒服服看三四场戏,吃几十次几百次的白糖糕了。 “施大人。”游船画舫的一艘船内,两名官员正在谈论着什么事情。 “您家世雄厚,如今年纪轻轻,又成了堂堂武状元、朝廷亲封的户部侍郎,本不需要再去辛苦筹谋什么。若是留在王城,几年后必能在朝廷站稳脚跟。” 第248章 比武招亲 “张某也十分佩服施大人,年纪轻轻却能百步穿杨,四两拨千斤地拿下武状元的头衔。” “区区武夫罢了,张大人过誉。”施无悦举起酒杯,与张大人碰了碰:“施某与张大人同为朝廷官员,但施某来王城不到三月,若是在政务上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望大人提点。” “施大人风流倜傥。”张大人也举杯跟施无悦碰了碰:“不知道施大人家中是否已有妻室?” 风吹帘动,掀起了船上的帷帐,施无悦一抬头,一艘游船在不远处顺流而下。那艘游船的帘子也被风轻飘飘地吹起,露出里面坐着的一对小少爷来。 很快,风过了,船上的帷帐又轻飘飘地落下了。 施无悦勾了勾唇角,也许是自己眼花了。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施无悦的目光定格在自己手上的酒杯中,话中带了淡淡的忧伤:“施某尚且年轻,妻室的问题,要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缓个几年再说也不迟。” “呵呵!”张大人笑着举杯,试图掩盖刚才的尴尬:“是,是!” 时清然和弄儿在船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先前远处投来的一道目光,菜来了之后,时清然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炒鸡蛋。 兴许是王府的厨子本来就不赖,再加上前些日子多去了几次雁回楼,将她的口味养得刁了些,时清然觉得这样的炒鸡蛋很普通。 时清然又夹了一块红烧肉吃了,红烧肉似乎比鸡蛋好吃许多,这才让时清然的心稍稍宽慰了些。 时清然吃了两口饭菜,又觉得肉稍微油了些,一时也没了什么胃口,于是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河岸。河岸上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人头攒动,那声势,简直比昨天猜灯谜的时候还要热闹上许多。 “弄儿,你看!”时清然指着人头攒动的地方,略有些激动地示意弄儿看。 “你不是说今天或许会有抛绣球或者比武招亲的吗?你看那是不是?”时清然拍着掌,有些激动地问道。 “好像是。”远远地,弄儿看到搭着红色地毯的台子上站了人,似乎在讲话。 “要不我们去看看?”时清然说着,还没等弄儿回答,就喊来船家:“船家,我们去对岸!” “好咧!”船家听了,将船朝着比武招亲的那边划啊划,没一会儿,就到了对岸。 “弄儿,你看!”时清然指着比武招亲的牌匾:“真的是比武招亲哎!” 只见比武招亲的匾额下面,还坐着一个身穿着红色新娘服的女子,看起来身形窈窕,颇有些诱人的样子。只是她蒙着红色的头纱,让人看不见面容。 “可是这么多人。”人头攒动,而且在场的大多是身强力壮的男子,弄儿有些担忧:“我们还是回船上去吧,或者在这边看看就好了。” “那怎么行?”时清然手指向了坐在不远处正襟危坐的新娘子:“看见了吗?新娘子哎。” 遗憾的是那新娘子蒙着红盖头,让人看不见她的样貌。 “你又不是没当过。”弄儿小声喃喃道。 弄儿一个没注意,时清然就已经慢慢地朝前挤了。时清然一向是喜欢看热闹的,这下子来了精神,弄儿拉也拉不住。 “少爷,少爷!”越是向前挤,前面的人就越多,到了中间,都能闻到周围男人散发的汗臭味了。 时清然和弄儿的身形显然没有这些男人高大,弄儿好不容易拉住了时清然的手,就在她耳边说道:“算了,回船上去吧。若是被王爷知道了,咱们又得......” “知道就知道呗。”想到昨晚宋煜辰在秦若芸房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时清然心里就一阵反感,越发叛逆地站在人堆里,想找缝儿往最前面钻:“他现在一心一意都扑在秦若芸的身上,哪里还有心思管我啊?!” “哎,你这人。”推推搡搡之间,时清然被后面的人猛地推了一把,一个不稳扑在了前面人的后背上。 那人转头,一连愠怒地望着她。见她身板儿小,又长得唇红齿白的,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不禁嘲讽道:“你这人,长成这弱不禁风的模样,也好意思来参加比武招亲,是来给爷我当垫背的吗?” 这人说话忒不客气,时清然的怒火一瞬间被点燃:“怎么,只许你来,不许我来?你这样的人,一看就是花架子,说不定上了擂台,过不了两招就被人连滚带爬地打下来!” “那也比你好。”那人极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继续嘲讽道:“我看,你这厮恐怕三脚猫的功夫都没有,连上去的勇气也没有吧?” “哈哈哈哈哈......”四周看热闹的男人见了,立马一阵哄笑,弄得时清然的脸滚烫滚烫的。 这个死人头,等下上去被打得七窍流血才好呢! “好啦好啦!”擂台上的人见比武招亲的人聚集得差不多了,拍了拍手,示意底下的人安静:“今天是咱们雷家比武招亲的大日子。说起来,我们雷家在王城是世代镖局,如今在王城站稳脚跟,也算是王城的大户了。” 那人的手摊开,指向了坐在擂台后面的新娘:“家妹如今二八年纪,一心想找个武艺高强之人,结为姻亲,与鄙人一同打理家业。在坐的诸位,每人交上二两银子,就可以上擂台一试。若是今天有哪位能够在比武招亲中夺得头筹。” “那么......无论贫穷富贵,无论身形美丑,都是我雷家的女婿!获胜者,将即刻与家妹雷双双拜堂!” “好好好!”底下人头攒动,叫喊声一片,时清然的耳朵都快被这些群情激昂的人震聋了。 想想也是,雷家是王城有名的镖局世家,这些年早已经在王城成了不可替代的产业,谁有幸做了雷家的姑爷,那可是前途一阵光明! “现在我宣布:比武招亲,正式开始!”台上的雷家少爷一声喊,宣布了擂台的打响。 第249章 砸场子的 雷家大少爷的话音刚落,还没退出擂台场子,就有人交了银子,从一边的石阶走上了擂台:“我先来!” “我也来!”紧接着,另一个人也上了擂台。两人相对而立,打响了比武招亲的第一战。 两人站在擂台上,一人身形未动,另一人便握着拳头冲了上来。只是,最开始上台的,都是些功夫不济的虾兵蟹将,两人近距离肉搏,像蒙古的摔跤战似的,持续了约莫三炷香的时间,才分出了胜负。 现在一人被打下了擂台,一人留在了场上,两人都被打得满身是伤,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噗......”时清然见着两人这般狼狈的模样,虽然觉得他们有些可怜,但还是毫不厚道地笑了。笑过之后,她又觉得站着看摔跤实在有些累,于是带着弄儿,走到一边的石阶上坐下来休息。 时清然坐在原地,这样看打擂又着实有些单调,于是咂了咂嘴巴,又让弄儿去替她买些打发时间的瓜子儿来,自己则坐在原地施施然看戏。 前面上去的都是自认为武艺高强的虾兵蟹将,其实这样的人空有一身蛮力,比起武学基础深厚、能够四两拨千斤的人来,简直不值一提。这样的比赛没什么看头,要后面才精彩呢。 时清然的目光落在人群中刚才嘲笑她的那个男人身上。那人穿了一身朱红色的衣服,现在正在观战。 他看起来颇有几分富家公子的模样,刚才说了那番话,现在又还没有上场,想来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时清然看着他的背影,双眼不怀好意地眯了眯:弄儿也是有功夫在身的,既然那个男人那么狂妄,等会儿要是他敢上台打擂,不如让弄儿去教训教训他,也好出一出刚才的恶气! 正想着,弄儿买了瓜子回来,撇了撇嘴将瓜子递到时清然手上。 “这么久才来!”时清然嘟哝了一声,才接过了瓜子儿,若是弄儿再回来晚些,比武招亲都快要结束了。 “小吃摊隔得有些远,没办法。”弄儿额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想必为了给时清然买瓜子儿,也跑了不少的路。 “算了算了。”时清然接过瓜子,刚打开油纸包嗑了几颗,就看见台上又有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打得飞下了擂台。 “哈!”时清然磕着瓜子儿作壁上观:“刚才上去的人还算有点水平,眼下擂台越来越精彩了。” 说话间,没等时清然反应过来,那个先前嘲笑她的人交了银子,翻了个跟头上了擂台:“让我来”。 “嚯!”时清然略有些惊讶,那个人鹞子翻身的样子颇为老练,看来也是有几分功夫在身的。 时清然来了兴致,也顾不上嗑瓜子儿了,拍了拍双手,又将装着瓜子儿的油纸包递给了弄儿,自己迅速地凑到了比武招亲的人群中。 弄儿哪里肯让时清然一个人挤在人堆里,于是也匆匆跟着她挤了进去。 那人的确是有些功夫的,跟前一场留下来的人对战,他打得有些吃力,不过胜在力道充足,最后还是将前面的人成功打下了擂台。 紧接着,又上去了一个人,不过这个人也不如他,战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还是被他一脚踢下了擂台。 “还有谁要来切磋切磋?”那人连续打趴了前面两个人,略有些得意地问道。若是没有人再上去,那他就抱得美人归了。 那人看起来武功不错,可是下盘不稳。刚才比武的时候,时清然就在找他的破绽。于是时清然眼尖地见他表面上从容应对,实际上有好几次踩在擂台的边缘上,险些跌下擂台。 “弄儿。”时清然见半天没人出声,于是在弄儿耳边怂恿弄儿道:“这人刚才羞辱我们,你忍得下这口气吗?还不上去把他打下来?” 弄儿慢悠悠地回过头,乜了时清然一眼:“小姐,他刚才羞辱的是你,不是我。” 时清然:“......” “有区别吗?羞辱我就等于羞辱你,赶紧上去,把他打下来。”时清然见他在台上又问了一遍,还是无人上去,有些着急了。 “我是女的,我娶不了那个雷双双。”弄儿直白地回答道,摆明了就是不肯替时清然上去打擂。 “若是没有人再来打擂的话,那今天的胜出者,就是......”雷家大少爷雷无宇见无人再上台,于是上前,打算宣布今天的胜出者。 其实雷无宇多少是有些失望的,眼前这个朱红色衣服的男子,长得并不俊朗,武功虽然还不错,可是下盘不稳是硬伤。 雷无宇如今是雷家镖局的掌舵人,功夫自然不在话下,一双眼鉴定人的武学基础,更是如同火眼金睛。 “我来。”时清然见弄儿死活不肯上去,索性自己硬着头皮上了。她说话比男子细上许多,看起来也颇没有气场。时清然话一出口,几十双眼睛就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你?”站在擂台上的雷无宇和那个朱红色衣服的人也惊讶了。 “嗯。”时清然点点头,在一边的比武招亲处交了二两银子,就从擂台的梯子慢慢走了上去。 众人见了,大失所望。眼前的人比起在场的大男人们来说,也太瘦弱娇小了些。况且前几个人可都是鹞子翻身飞上去的,这个女声女气的小白脸,难道连鹞子翻身也不会?! 时清然当然没时间理会这些,她在思考怎么应对眼前这个先前羞辱他的人。输人不输阵,要是再被他打下台去,那今天可真是太丢人。 “好,比武招亲继续!”雷无宇说着,三两步退出了擂台的中心。 时清然上了擂台,就和刚才羞辱她的那个人面对面了。这人见时清然上台,淡淡笑了笑:“就你?” 他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轻蔑的笑。显然,他并没有将时清然放在眼里。 于是他果断地握手成拳,稍稍运了运气,就朝着时清然扑了过去。弄儿在台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时清然,巴不得那人一脚将时清然踢下来。 第250章 桀骜不驯的少年 时清然倒没有那么弱,见那人冲上来,硬等到他快要到了眼前,时清然才堪堪躲开。那人的拳头便打在了空气中,强大的冲力使得他猛地趔趄了一下。 “呼......”时清然松了口气,然而还没等她彻底回过神来,那人又举着拳头冲到了眼前。 若是被他打中,时清然那张小脸估计少说也得肿个十天半个月了。 时清然倒是聪明,又等到他快要到眼前,时清然才弯腰躲过他的攻击。现在她也并不一味地躲了,而是趁其不备抓住那人的手,利用身形的娇小从他腋下钻了过去,又将那男人的手钳在了他背后。 “你......”那男人被她抓住了手,因为一时大意而恼羞成怒,正要抬腿踢向时清然,就被时清然猛地踢了一脚。 他支棱着一条腿站不稳,一个趔趄到了擂台边缘,险险地稳住了身形。 “你这小白脸!”他站在擂台边回过头来,愤怒得像一头野兽。底下的人见他吃了亏,不断吆喝着,让他更没有面子。 “嗯哼!”时清然见到他愤怒,装作气定神闲地笑着点点头,走到他面前,才捏紧了拳头。 一个人越是愤怒,就越容易露出破绽。 那人站起来,就迎上了时清然的拳头。他伸出双手去挡,然而时清然只是虚晃一招,趁着那人伸手的空档儿,时清然一抬腿,脚下用力,就一脚将他踹下了擂台。 果真,他只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稍微让他愤怒,他就失去了理智了。 “好!好!”见那人吃了亏,底下的欢呼声越来越大。雷无宇坐在擂台前的位置上,弯了弯唇角。 眼前这个白脸小子,明明是个半吊子,却有勇气上台来,临场发挥。他又故意激怒别人,将一个武功比他好许多的男人打败了。 只是他身形娇小,若是做雷家女婿,倒是差强人意;若他是个姑娘,那就比较有趣了。 时清然站在上面,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再上来挑战。时清然慌了...... “啪啪啪!”这时候,响起了一阵掌声,雷无宇又上台来:“若是没有别人上来,那么今天夺冠的就是这位小公子了。” 雷无宇说着,又将目光放在了时清然身上。 时清然求救的眼神望向弄儿,弄儿视而不见。 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时清然又不是个男的,自己上去,将一个大男人打了下来,难不成还要她弄儿去捡这个烫手山芋不成。 “雷师傅,其实我......”时清然尴尬了,她只是想上来将那个出言不逊的狂徒打下来,好出一口恶气,并不是想娶雷双双啊。 正在她想着如何措辞的时候,人群中又有人道:“且慢!” 救星! 时清然见有人交了银子翻上台来,便停止了说话。她决定了,等会儿过不了几招,装装样子,就找时机装作被他踹下场去。 嗯,这样好像更好一点。 “就这样一个三脚猫功夫的小子,若是打擂成了第一,传了出去,岂不是成了我们王城的笑话?”来人也是相当的嚣张狂妄。 时清然顺着话音看了过去,只见来人身着白衣黑靴,简简单单绾了一个发髻。他的头发有些许的卷曲,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时清然抱拳:“请!” “请!”这次打擂的人面容俊朗、身形矫健,显然比前面几个顺眼了许多,他见时清然拱手作揖,也十分礼貌地作揖。 看样子应该是个江湖侠士? 时清然来不及多想,那俊朗的小师傅就摆好了架势,十分自信地朝着她摊了摊手,示意可以开始了。 时清然上前,率先出手,那少年十分灵巧地躲过。时清然便用曾经在时家山庄学的三脚猫功夫和他对了起来。 他的功力显然在时清然之上,只是,他大概十分享受猫抓老鼠似的快感,并没有爽快地一脚将时清然踹下擂台去。 那少年有些得意,于是时不时将时清然的手抓住了,出言不逊:“就你这样儿的,还想打擂台?” 说话间少年又放开了她,等到时清然再冲上来,他又让她陷入被动:“你要是是个女人,就找个丈夫生孩子吧。” “要是你是个男人,”拳脚交加之间,少年狠狠调戏了时清然一番:“做个小倌儿应该不错!” 时清然有些着急了,眼前的少年还没有玩够?为了能够早点被他打下台去,时清然加重了出拳的力道。 “小白脸,你该下去了!”果然,见时清然使出了八九分力气,那少年也不留情了,他一脸坏笑,一脚朝着时清然的胸口踹了过去。 “啊......”坐在擂台不远处的雷双双,见一个俊朗小生被踹了下去,也许一时情绪激昂。她激动得站了起来,在站起来的一瞬间,头纱也险些飞了出去。 “嘶!”那白衣少年面对着擂台前坐着的雷家兄妹。也许是刚才匆匆一瞥,让他见到了雷双双的真面目。少年倒吸一口凉气,又眼疾手快地将被踹到半空的时清然的手抓住了,硬生生将她拉回了擂台。 这雷双双的真面目,难道一言难尽?! “唔!”倒霉的时清然眼看着就要被踹下擂台,结束今天这样离谱的事情了,谁知道挨了这少年狠狠的一脚,又被他硬生生从半空拉了回来。 这还不算,那少年趁着时清然落地的瞬间,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胸口杵了一下,就连滚带爬地掉下了擂台。 这会儿时清然躺在擂台上,感觉自己的胳膊和腰都要断了。看见了刚才的那一幕,她已经彻底傻眼。 那少年头也不回地往人群中走着,嘴里还不断念叨:“哎哟,我输了,你真厉害,我服了......”之类的话。那少年走得快,没一会儿,他就干干净净地消失在了人堆里。 时清然:“......”。 先前她是背对着雷双双被踹下去的,自然没有看到雷双双的尊容。可那少年和许多在场的看客都看到了。 这些人都毫不迟疑地朝着后面退了一步。 第251章 要当雷家姑爷? 时清然坐了起来,周围的人又后退一步,几个站在最前面的人甚至立马跑开,现场一片鸟兽散状。 雷无宇倒是淡定,上前将时清然拉了起来,站在了她的身边:“若是没有攻擂的,那么今天的胜出者就是这位小兄弟了。” 一声,两声,三声...... 这下,的确没有攻擂的了。 “好!”雷无宇举起时清然的手:“今天的胜出者,就是这位兄弟了。” 罢了罢了。时清然想着:要不等会儿进了屋里,再跟他们说说自己女儿身的事情?实在不行,时清然再去将刚才攻擂的白衣少年找出来? “小兄弟,你赢了比赛,我们雷家一诺千金,将雷双双许配给你了。”雷无宇说着,看了看雷双双身边的几个镖师:“还不赶紧将姑爷扶进房里去?” 时清然身形娇小,镖师一个个长得高高大大的。与其说时清然是被扶进雷家屋里的,不如说是被两个镖师架进拖进屋里的。进了屋,镖师就将她扔在了屋里的大堂前。 时清然站起来,刚才被那个小少年踹中的胸口还疼呢。 时清然环顾雷家四周,只见大堂宽敞明亮,为了给雷双双成亲,也被装饰得火红一片。看来,今天雷家是铁了心要给雷双双成一门亲事了,什么事情都已经备齐了。 “小兄弟,成了我雷家的姑爷,我雷无宇,往后是不会亏待你的。” 雷无宇扶着雷双双进来,让雷双双站在了她身边,雷无宇则坐在了高堂之上:“雷家主母早亡,我们的父亲前几个月也出了意外,如今雷家人丁单薄,今天为舍妹寻一桩好亲事,也算了结了我一桩心事。” 雷无宇淡淡笑着,看向时清然:“小兄弟,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若是有父母的话,也请来雷家喝一杯喜酒吧。” “我......”时清然还没想好怎么说,就见一旁的雷双双迫不及待将盖头掀了上去,笑着冲她抛了个媚眼:“小公子~” 雷双双身材虽好,可长相却一言难尽。只见她小眼睛、塌鼻梁,一对厚嘴唇子,脸上还有坑坑洼洼的赖疤。即使时清然一个女人见了,也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往后缩了半步。 怪不得刚才那个少年逃跑似的下了擂台,时清然只恨自己逃得不够快。 “双双,不得无礼!”雷无宇呵斥一声,雷双双才又不情不愿地将盖头放下了。 “小姑爷,你看......”雷无宇说道。 时清然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现在,小姑爷都叫了么? “少爷!”正在这时,时清然听到了门口熟悉的声音,是弄儿。她想要跟着时清然进来,却被两个镖师拦在了门外。 “哦!”时清然指了指站在门口的弄儿,又看了看雷无宇:“雷大人,这是我的贴身小厮,能不能放他进来。” “好。”雷无宇点了点头,两个镖师就为弄儿让了道儿。 “少爷。”弄儿这才上去,站在了时清然身边。 “正好,我们不知道姑爷家住何方,不如就让你的贴身小厮跑一趟,将姑爷的亲人叫来雷家,喝杯喜酒吧?” “原本是应该在姑爷府上的,只是雷家已经将这一切准备妥帖,在雷家成亲也方便许多,不知道小姑爷意下如何?” 这真是! 时清然咬了咬牙:“雷少爷,我想你误会了,我并不是攻擂的获胜者,那个穿白衣服的小少年才是。”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都将我打下去了,却还要将我拉到擂台上,自己下去。”时清然鼓起勇气说道。 事实如此,不过时清然就不知道雷无宇怎么看这件事情了。 “哈哈!”雷无宇笑了笑,眼里藏着几分老谋深算:“小姑爷是个实在人。” “可是比武招亲,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最终他下去了,你还留在台上,那你就是我雷家认定的姑爷。”雷无宇说话的语气硬了几分,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我雷家向来一个唾沫一个钉,你既然赢了比赛,就不必多言。” “姑爷。”雷无宇高出时清然一头,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时清然:“娶了我雷家的姑娘,做我雷家的姑爷,出门进门都有人伺候,这样的生活不好么?” 他又迈出了一小步,离时清然更近了些:“还是说,姑爷想要反悔?” “我......”时清然彻底没了辙,也不知道如果说出了自己女儿身的事实,眼前的这个雷无宇会不会将自己大卸八块。 反正,看着雷无宇有些阴鸷的神色,她是没有勇气说出来了。 “还愣着干什么?”雷无宇的声音更阴沉了几分:“还不快带姑爷去更衣?” “等等!”时清然叫停了要上前架住自己的两个镖师,脸皮不要地耍赖道:“我后悔了。” 时清然有些愧疚地看了看蒙着盖头、可怜的雷双双。眼下为了脱身,只能委屈委屈她了:“先前,我之所以上台打擂,是因为以为红盖头下是个绝世美女呢。” “哪里知道是这样啊?”时清然看了看雷无宇几乎黑成了锅底的脸,继续厚着脸皮说道:“其实,这也不赖我,若是在比武招亲前,掀开她的盖头,恐怕......恐怕我根本不会上台呢。” “啪!”时清然话音刚落,雷无宇就气得猛地一掌拍向了他身边的桌子,只一下,那桌子便从雷无宇的掌边裂开了。 雷无宇再次转头看着时清然,眼里带着几分浑然天成的霸气。 要说雷无宇,长得棱角分明、又人高马大,看起来有模有样的。也不知道老天是开什么玩笑,将雷双双生得这样丑。 时清然看着那个裂开后,轰隆倒下的桌子,咽了咽口水。 这个雷无宇不简单,若是打起来,恐怕弄儿也不是他的对手。 “你是要反悔?”雷无宇说着,几个镖师上前,拦在了时清然和弄儿的跟前。 “雷家也是王城有名有姓的镖局。怎么?想要强买强卖?”时清然壮着胆子,抬头直视着雷无宇的眼睛。 “将他们拿下!”雷无宇铁了心不让她们走,她们又怎么能轻而易举地离开? 第252章 时清然被困 虽说时清然闯了祸,可她毕竟是弄儿的主子。见雷家这帮人要为难时清然,弄儿立马像母鸡护小鸡崽儿似的把时清然揽到身后。 几个镖师冲上去,却不敌弄儿,过了没多久就被弄儿打趴在地。 “有两下子。”雷无宇捏了捏手指的关节,慢悠悠地朝着弄儿走近,毕竟雷无宇是雷家镖局的传人,只用了两招,他就将弄儿打败了。 “要是你刚才上了擂台,做雷家姑爷的就是你了。”雷无宇对弄儿透露着欣赏:“你看,要不要去通知你家少爷的亲戚,过来喝杯喜酒?” 雷无宇堵在弄儿面前,又看了看时清然,对着手下的镖师说道:“将他拖下去!” “是!”几个镖师依言,不由分说地拉时清然,时清然的双手被两个镖师拉住了,怎么也挣脱不开:“喂!你们放手,你们!” 这些镖师一个个身强力壮,几乎要将时清然的手腕捏碎了。 “雷大人。”这个时候,弄儿缓缓站了起来:“成亲这样的大事,总要告诉我家老爷和夫人吧?” “既然要结姻亲,那还请雷大人容小的回去禀报。”弄儿捏了捏拳,似乎有了主意。 “好。”雷无宇爽快地答应了:“今天的婚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否则,我雷家也是有脾气的!” “好。”弄儿点点头,转身离开了雷家。时清然见弄儿离开,更绝望了。 “先将姑爷带下去更衣吧,等到姑爷的亲戚到了,即刻拜堂成亲。”雷无宇一声令下,两个镖师就架着时清然朝里屋走去。 “等等!”一群汉子看着他更衣怎么成?时清然死活不愿意,挣扎中将头上戴着的帽子挣脱了下来,露出用发簪绾了个结的青丝。 “慢着。”雷无宇觉得有些不对,于是狐疑地走上前去,挑起了时清然的下巴:“你还真像个女人。” 雷无宇说着,将时清然有些女气的白玉发簪摘了下来,这下,时清然的女气更明显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似的,雷无宇又将手朝着时清然的胸上探去。时清然见了,只得用尽力气挣扎着,往后缩了缩。 “你是女人?”刚才时清然瑟缩,让雷无宇几乎坐实了心中的猜想。 这下,雷无宇怒了:“我雷家的擂台是给舍妹找夫婿的,你一个女人瞎凑什么热闹?当我雷家是笑话吗?” “雷大人息怒。”时清然见自己女子的身份曝光,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雷大人,很抱歉破坏了您的比武招亲,我愿意尽自己所能赔偿。” “但是我也是女子,不能娶你妹妹呀!”时清然说的是实话,一边的雷双双却碎了一地的玻璃心。 “你是女子?”雷无宇逼近她,双眼眯了眯,似乎有了主意:“我说过了,今天无论如何,雷家都会成亲,既然你是女人,那就做我雷无宇的人吧。” “等等!”时清然伸出双手,尽量离雷无宇远了些:“雷大人,我已经为人妻室,您切不可强买强卖!” “你要是想成亲,大不了再办一场比武招亲,或者……或者我重新给你妹妹物色年纪正当的男子好了。” “强买强卖?”雷无宇逼近了她:“打擂前我已经将规则说得很清楚了,是你自己打赢了擂台,怎么是我强买强卖呢?我告诉你,今天你就算是天皇老子王母娘娘,我也要定了!” “你!”时清然看着雷霆之怒的雷无宇,没了主意。想要说出镇南王妃的名号来,可是想到这些日子宋煜辰对秦若芸的偏爱,时清然又喉头哽咽了。 若是今天的事情,宋煜辰知道后,一定会大发雷霆吧?再说,若是她真的此时此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搬出宋煜辰的名号,恐怕明天,今天的事情就会长了翅膀似地传遍王城。 “你们都下去吧。”雷无宇一声令下,他手下的镖师们全都从正门退了出去。雷双双哀怨地看了时清然一眼,什么也没说,也跟在镖师们身后离开了。 “你……”时清然面对着身强力壮的雷无宇,没有了主意,一个劲儿地向后缩:“别过来,你别过来啊。” 弄儿此刻已经被放出了雷家。出了雷家大门,弄儿就飞快地朝着镇南王府跑去。 快点,再快一点! 弄儿心里祈祷着,希望时清然能聪明一点,多拖延一会儿。那个雷无宇就是个说一不二的阎罗王,眼下除了回王府搬救兵,她也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嘭!”弄儿跑得飞快,没有注意到游船画舫侧面走来的两个人,等她看到来人的时候已经迟了,她已经将那两人中的一人猛地撞到在地了。 “哎哟哟!”被她撞倒在地上的男人三四十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华服,这会儿跌得疼了,坐在地上就哀嚎起来。 刚才那下撞得着实有些狠,他一下子飞出了两丈远。现在动一动,他的腰就疼得厉害,大概是刚才猛地被撞,闪到了腰。 “张大人。”施无悦赶紧上前将他扶起:“要不要紧?” 张大人在他的搀扶下狼狈地起身,一只手捂着腰上的痛处,一只手指着面前弓着腰的弄儿,气得直哆嗦:“你个不长眼的东西,你!” “大人,实在对不起。我家少爷遇到了危险,奴才还要赶回府搬救兵呢,还请大人网开一面。” 眼前这个小厮身形娇小,施无悦莫名觉得有点熟悉:“抬起头来。” “施大人?” “弄儿?” 施无悦见是弄儿,猜想大概是时清然出了事,于是沉下心来:“你家主子现在在哪里?是不是闯了什么祸?” 弄儿单膝跪地:“施大人,我家主子打赢了雷家的比武招亲擂台,现在被雷家扣下来了,雷家不肯放人,奴婢正要找人去救她呢。” 雷家?施无悦也是听说过雷家的名号的。这时清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去招惹雷家。 “快带我去!”眼下救出时清然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第253章 施无悦救场 弄儿迟疑:雷家人多势众,也不知道带施无悦去,雷家肯不肯放人呐? “愣着干嘛?再晚一点,雷家能让她脱一层皮!”施无悦催道。 “是。”弄儿点头,眼下也只有赌一把了。 弄儿带着施无悦就朝着雷家赶去。张大人在一边看得一愣一愣的:“哎!你们怎么回事?” 然而,一眨眼的功夫,施无悦和弄儿已经跑远了。张大人骂骂咧咧地转过身,扶着撞伤的腰,一瘸一拐地朝着自家的宅子走去。 原本短短的一段路程,弄儿却觉得无比漫长,也不知道现在时清然怎么样了。 两人一路跑到了雷家门口,就看见几个镖师门神一样挡在雷家门口,似乎专程等着弄儿和她的救兵似的。 “人呢?”施无悦上前两步,黑着脸问门口的镖师。 “在里面。”弄儿答了一声,率先朝着一个镖师攻了过去。施无悦配合弄儿左右开弓,三下五除二就将几个身强力壮的镖师打趴在地。 雷家内宅。时清然拼死反抗着,毫不留情地被雷无宇狠狠扇了两巴掌后,时清然缩到了墙角。 想当年她仗着时轩的关系,在时家山庄横行霸道惯了。即使到了王城,也一直有宋煜辰的庇护,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如今竟遇到了雷无宇这个千年等一回的硬茬儿。 如果能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上擂台将那个朱红色衣服的二流子打下来。或者,先那个白衣少年一步离开。 雷无宇将时清然逼到了墙角,还想上前,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几个镖师已经抵挡不住施无悦,他们几次三番冲上去,都被施无悦打翻在地。 “你……”时清然防备地看着雷无宇。雷无宇上前一步,将时清然一记手刀打晕,放在了内宅里面的床上。 这样才能让时清然听话一点,雷无宇看了看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的时清然,转身出了内宅。 “雷家今天可真热闹。”雷无宇抬眼,与闯进大堂的施无悦打了个照面。他又看了看施无悦身边的弄儿:“这位兄台想必是她的亲戚?不介意的话留下来喝杯喜酒?” “雷家声名显赫,想必不会为难一个有夫之妇吧?”施无悦气定神闲地现在原地,开口:“关于今天然然给雷家带来的损失,施某十倍赔偿给你。” “只要你不再为难她,就当咱们今天打个照面,交个朋友?”施无悦眉毛挑了挑,站得笔直。见身后几个镖师爬起来,他侧身看了看,似乎也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然然?”雷无宇玩味地念了一声,挑眉看了看施无悦。 “交朋友也要看实力。”雷无宇转了转手腕,上前:“等你打赢了我,再和我谈条件吧。” 雷无宇说着,一记重拳就精准无误地朝着施无悦打去,施无悦侧身,雷无宇扑了个空。 俗话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雷无宇是多年的练家子,早已经将武学融入了自己的骨血。能躲开他的拳头的,想必也不简单。 于是雷无宇不敢轻敌,三两下就将自己的外袍脱下了。 照例是雷无宇攻上前去,施无悦依旧不出拳,只一味地躲开雷无宇的攻击。三招之后,雷无宇站在施无悦的对面,有些愤怒了:“为什么不还手?” “今日的误会,说到底是然然先挑起的,我让你三招。”施无悦说得风轻云淡,仿佛眼下不是在比试,而是在谈论些小事情。 雷无宇自知来人凶悍,终于拿过了一旁的剑,带着武器攻了上来,此番,施无悦才展现出了自己的实力。施无悦和雷无宇高手过招,招招致命。几个镖师拿着剑想冲上去帮忙,但是都被弄儿拦下了。 现场一片混乱,约摸过了两炷香的时间,施无悦到底战胜了雷无宇。他找到雷无宇的破绽,趁其不备将他的剑夺过,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雷家少爷,你输了!”施无悦一锤定音。 施无悦说着,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他信雷家大少爷不是奸诈之人,于是也不再管他,转身进了雷家的内宅。 内宅的床上,时清然安安静静躺着。她脸上还有红红的巴掌印,身上的男装也被扯破了好几个口子。 施无悦见了时清然,忙上前拍了拍她的脸:“然然,然然?” 时清然却没有任何回应。施无悦伸手,替时清然把了脉,眉毛却拧成了川字形。似乎是不敢相信诊脉结果似的,施无悦又将手搭在时清然脉息上许久,这才确定了结果。 “大人,我家小姐她……”弄儿担忧时清然。 “她没什么大碍。”说着,施无悦已经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了时清然身上。他又将时清然打横抱起,往外面走去:“你们的府邸在什么地方?我送你们回去。” 弄儿跟在施无悦身后,却迟迟没有开口。 “你不告诉我你们的住宅,是有什么隐情?”施无悦将时清然横抱着出了雷家:“你再不说,我只能将她带去我家了。” “镇南王府。”弄儿亦步亦趋跟在施无悦身后,轻轻吐出几个字来。 施无悦的身形僵了一僵,一辆马车停在了他面前:“这位客官,需要马车吗?” 镇南王府。 宋煜辰今日在上书房与宋煜寻议事,回来得晚了些,一进门就又见到秦若芸站在门口等他。 如今天越来越冷了,秦若芸站在门口吹着冷风,不时搓搓手。见到宋煜辰回来,她立马露出了笑容,开心地迎了过去:“王爷,您终于回来了。” “嗯。”宋煜辰见秦若芸迎上来,薄唇轻抿,低头看了看她:“最近天凉,不要站在门口等了。” “若芸担心王爷。”秦若芸仰望着宋煜辰,半撒娇地说道。在宋煜辰面前,她一直都是这般仰望的姿态。 “伤口不疼了吧?” “嗯,好多了。”秦若芸点点头,答道。 “走,回房去。”宋煜辰一只手搭在秦若芸的肩上,跟秦若芸一起进了府门。两人慢慢朝前走着,还没走出多远,宋煜辰就听见府门外传来一阵马车滴滴答答的声音。 第254章 打了照面 马车在府门外停了下来,宋煜辰听见声音转过了头。 此时时清然还没醒来,施无悦将时清然打横抱起,下了马车,就与宋煜辰和秦若芸打了个照面。 在此之前,施无悦怎么也不会想到,时清然的夫婿,竟然是宋煜辰。 “听说镇南王要纳侧妃了。”施无悦看了看宋煜辰身边的秦若芸:“想必王爷身边站着的人,就是镇南王府未来的侧妃娘娘了?” 宋煜辰不动声色地将手从秦若芸肩上移开,待他看清施无悦怀中人的脸,眉毛微微拧成了川字形,眼里也带了几分敌意:“不知道我家然然今天又去哪里闯了祸,怎么竟是施大人带她回来?” 宋煜辰说着,走到施无悦身前,摊开手臂,示意施无悦将时清然交给自己:“本王的王妃,还是本王自己照顾的好。” “不过今天施大人带然然回来,想必是然然闯了祸,施大人好心救她,本王向施大人道谢。” “道谢就不必了。”施无悦并没有立马将时清然交到宋煜辰手上:“如今镇南王府添了新人,王爷一心一意都放在准侧妃娘娘身上,也是正常的。” “否则,王爷怎么会不知道然然怀了孩子,还任由她在外面闯祸呢?”施无悦的话中也带了几分夹枪带棒的意味。 “本王的王妃,自己会照顾。”也许是施无悦口中的然然叫得太过亲密,宋煜辰有些吃味。他上前一步,将时清然抱到自己的臂膀上来,匆匆忙忙将她抱回屋里。 弄儿也跟着宋煜辰进屋。 施无悦侧头,看了秦若芸一眼。秦若芸只与施无悦对视了一眼,就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垂下了头。似乎在门前与陌生男子对视多有不妥,秦若芸也没有说什么,朝着施无悦福了福身就离开了。 施无悦目送着宋煜辰将时清然抱走,等到彻底看不见她们的身影,施无悦才坐了马车离开。 “然然。”宋煜辰摇了摇时清然,时清然却仍然没醒过来。宋煜辰将她抱进屋里,放在了床上。他又伸手解下了自己腰间的腰牌,扔给了弄儿:“拿着本王的腰牌,赶紧去宫中找太医来。” “是。”弄儿拿了腰牌,不敢怠慢,匆匆跑了出去。 宋煜辰这才粗略看了看时清然。她脸上还有巴掌印的红痕,显然是受了欺负。至于身上,还披着一件男人的外袍。 那件青色的外袍是亚麻质地的,料子虽然看起来不起眼,却是顶级的亚麻,暖和柔软,价值不菲,正是施大人平常爱穿的款式。 想到刚才施无悦说话夹枪带棒,还一口一个然然,宋煜辰心里吃味得很,当即扯下了那件外袍扔在地上。 扯开了外袍,宋煜辰才看见时清然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处,手腕上还有青紫的伤。宋煜辰竟不知道是什么人,能将时清然伤成这样。 还有施无悦说的,时清然怀了孩子? 这些日子,因为秦若芸先前中了刀伤的事情,宋煜辰一心扑在了秦若芸身上,已经有许久没有和时清然好好说过话了。 让另一个男人来告诉自己,自己的王妃怀了身孕,真是何等失败啊! 这样想着,宋煜辰心里一团怒火燃了起来,最终他控制不住,手握成拳,一拳打在了时清然床边的墙上。 “王爷。”秦若芸站在门口,见宋煜辰手打在墙上,受了伤,便开口劝说。她缓缓走向宋煜辰:“王爷不必担心,奴家看刚刚那位公子不是坏人,王妃姐姐应该没有大碍的。” 秦若芸说着,掏出手帕擦了擦宋煜辰手上的血:“不管什么事情,总会有解决办法的。您伤害自己的身体,奴家看了心疼。” 秦若芸柳眉杏眼,长得十分美。如今几句吴侬软语说出口,让宋煜辰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半。 “若是然然有你一半的省心该多好。”宋煜辰看着昏迷的时清然,像是在自言自语:“她总是闲不住,总想着到外面去,本王也不可能随时掬着她吧”。 “王妃姐姐也是有她自己的优点的,她天真、率性,活得比奴家自由而洒脱。只是,不知道这次伤害她的是什么人,看着王妃姐姐身上的伤,奴家真是替她揪心呐!” “这些,等弄儿回来了,本王自然会问她。”宋煜辰又抬头看了看秦若芸:“本王要在这里守着她,你先回房吧。” “是。”秦若芸淡淡地答了,回了慈心院。 芸香跟在秦若芸身后,进了慈心院的院子,秦若芸就让芸香把慈心院的门关上了。她一个人坐在了案桌前的椅子上,捏着帕子发呆。 “芸侧妃。”芸香躬身站在秦若芸面前,轻轻喊了一声。饶是秦若芸没有动作,一脸紧张也难免泄露了她的心事。 秦若芸听到这个称呼,才抬起头瞥了芸香一眼:“不是还没正式册封吗?还是叫我秦姑娘比较好。” “王爷说话向来算数,而且,距离您封侧妃的日子不远了。”芸香身子完成了半张弓,在秦若芸跟前说道。 “不!”秦若芸听了芸香的话,更加紧张了,她越发捏紧了自己手中的帕子:“芸香,你刚才听见没有,那人说王妃怀孕了。” “奴婢听见了。”芸香点点头:“可那是安然院的事情。王妃即使怀了孕,也不影响您成为侧妃呀。” “不!不!”秦若芸摇头,担心起来:“她进府本来就比我早,如今怀了身孕,王爷就会更加关心她了,你刚才没有听到吗?王爷说要一直守着她,王爷大概是在等太医来。看来他很关心她吧。” “您不用担心。”芸香看了看秦若芸的脸色,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先前您受伤,王爷不是一样守着您的吗?” “那不一样。” 秦若芸低头思考着什么:“我是因为替他挡了刀,他有感动、有歉疚,可是对于王妃,他大概......是喜欢吧?” 芸香眼睛转了转,不知道怎么接秦若芸的话。 “不行!”秦若芸越发地不安:“我好不容易才取得王爷的信任。若是他对王妃回心转意,王妃在他跟前再说些什么,那我不就完了?!” 第255章 身孕确诊 比如上次枇霜的事情。现在王府都还没有抓到凶手,若是王妃再借着孩子,在宋煜辰身边吹吹枕头风...... 秦若芸扶额,这些事情让她越想越头疼。她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才是闯入宋煜辰和时清然生活的第三者。 “秦姑娘,那您想做什么?”芸香的话里,似乎有几分不可思议,还有几分探究。 秦若芸抬头看了看芸香,似乎又觉得自己在她面前说得过多,便低头状似随意地把玩自己的帕子:“我还能做什么?无非是想办法搜罗些好吃的好玩儿的,多留住王爷罢了。” 安然院里,宋煜辰正握着时清然的手,望着屋子里的一盏莲花灯出神,就见弄儿从宫中请来了太医。 “太医。”宋煜辰见太医前来,主动站起来,为他让出了位置。 “微臣参见王爷。”温玉楼照常行礼,宋煜辰一拂袖:“快给王妃诊治吧。” “是。”温玉楼答应着,就从随身带着的箱子中取出了手帕,搭在了时清然的手腕上,等到把脉后,温玉楼神色微变,随即下跪恭喜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的身子并没有大碍,而且王妃有了身孕,如今已经快要两月了。” 宋煜辰眸光微凝,唇上也露出了一抹几不可闻的笑。原来施无悦说的是真的,时清然果真怀了孩子,可恨前些日子,是自己大意了。 宋煜辰忽而又想起前些日子,弄儿似乎找大夫给时清然看过腿,于是宋煜辰转头看向弄儿:“前些日子,王妃不是腿酸请了大夫吗?怎么竟没有诊断出怀了孩子?” “王爷。”弄儿回忆了下当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来:“当日是请了大夫给我家小姐施针,可她说自己清楚自己的身子,只让施了针,所以当日大夫并没有替她把脉。” 原来如此! 宋煜辰端详着还在昏睡中的时清然,仿佛明白了。时清然是会些医术的,自己自然清楚自己的身子,可她为什么一直没说呢? 怪不得她最近胖了许多,怪不得她最近总是偏爱酸甜的东西。若不是温太医说出口,宋煜辰还被蒙在鼓里呢。 “既然她没有大碍,快点让她醒来吧。”宋煜辰看着受伤了还在昏睡的人儿,心里涌起几分愧疚。 难道她是怪自己总是陪着秦若芸,冷落了她,才故意不说自己有了身孕的事情吗? “是。”温玉楼从木箱里拿出一支银针,找准了时清然的人中穴,便猛地扎了下去。要说这温太医,看起来总是一副温文尔雅、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是下手治病的时候,却从来不手软。 只一下,疼得时清然皱了眉。 “嘶......”时清然从昏迷中醒过来,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宋煜辰见了,立马转过头来,看了时清然两眼。 时清然睁开眼,就看见了身前的温玉楼;一侧身,又跟宋煜辰对视了一眼。待看清眼前的环境,时清然才确定自己安全了。 是宋煜辰......将她救回来的吗? “王妃,您忍着点,微臣要给您处理伤口了。”温玉楼说着,将时清然的袖子挽起来些,涂了些专治跌打损伤的药。 那药清清凉凉的,立马让时清然火辣辣的伤痕舒爽了许多。 可宋煜辰什么也没对时清然说,转过头背对着时清然,任由温玉楼替她上药。等到替时清然将手腕上擦了药,温玉楼才双手捧着药膏,单膝跪地。 “王爷恕罪,王妃恕罪,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微臣已经将王妃的手腕涂了药,至于脖子和脸,恐怕还要王妃的丫鬟代劳了。” “好。”宋煜辰回答。 时清然在床上,刚回过神来,宋煜辰继续说道:“你再开些安胎固神的方子就好了。” “是。”温玉楼中规中举地下去开方子,好一会儿,安然院都静得出奇。 “好了。”温玉楼将方子开好,递给了宋煜辰。 “本王知道了,这边没事了,你再去慈心院,替若芸看看伤势吧。过了这么些日子,想必她的伤势已无大碍。”宋煜辰不冷不热地说道。 宋煜辰哪怕是在皇宫,也是个一贯横着走的人儿,如今对待温玉楼已经算是十分客气了。因为相对于太医院那帮一本正经的老匹夫,他更喜欢这个年轻人。 温玉楼不像太医院其他老头子看病一样啰嗦,而是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经过三五次的见面,温玉楼已经深得宋煜辰认可。 “是。”温玉楼说完,行礼退出了安然院。 如今,安然院里就剩下时清然、弄儿,与宋煜辰三人,温玉楼走后,安然院又安静了。 宋煜辰侧身看时清然:“然然。” 时清然却没有回答,转身背对着宋煜辰。 “你早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是不是?为什么要瞒着我?”宋煜辰的话语平静,似乎聊着的只是一件风轻云淡的小事。 “王爷需要日日在慈心院陪着秦姑娘,哪里有时间管这样的小事?”时清然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下,很显然,上次在慈心院,宋煜辰说的那些话,已经像一根尖利的刺一般,扎在了时清然的心里。 “就算我想说,可王爷除了上朝,就是要陪着秦姑娘,我......”时清然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她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止住了没有说完的话。 “你在府里闲不住,总是往外跑,如今倒来指摘我了?”宋煜辰反问道:“那你说说,你日日跑出去是做什么?今天又为什么搞得这样狼狈?” 时清然拉过被子,整个人往被子里面缩了缩:“你还是去管你的秦姑娘好了,我没有她安分,没有她听话,没有她体贴。” “她无时无刻不是仰望着你的,你也更喜欢那样的姑娘吧?” 不知道为什么,时清然总觉得,自从秦若芸进了王府,自己就变得敏感多疑,还时不时对着宋煜辰说一通莫名其妙的酸话,这样的自己,别说宋煜辰和弄儿,自己都有些陌生了。 宋煜辰听了这样的话难免生气,他伸手掰过时清然的身子,才发现她脸上挂着泪痕。宋煜辰本来是想说她两句的,见了她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又全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煜辰的指腹轻轻拂过时清然脸上的手指印。先前时清然被打的手指印还没消,宋煜辰看在眼里,心里也涌起了几丝异样的感觉。 “还疼吗?”他轻轻问道。 时清然看了看宋煜辰,没有回答。他伸手接过弄儿递过来的药,将药膏用指腹蘸出来,一点点抹在了时清然脸上的指痕上。 “王爷今日救我的?”时清然看向宋煜辰,轻轻问道。今天在雷府,有人来救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一醒来就见到温玉楼和宋煜辰,所以时清然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宋煜辰救回了她。 宋煜辰的手僵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将药放在床头,伸手将时清然扶着躺下:“你好好休息,等会儿让弄儿给你熬些药喝下,我晚些再来看你。” 说着,宋煜辰拍了拍弄儿的肩膀,示意弄儿也一起出去。 时清然躺在床上,心里有几分失望。如今说不上几句话,宋煜辰又要离开了吗?她转头望向宋煜辰离开的地方,忽而发现地上有一件青色的衣袍。那件衣袍的样式熟悉极了。 她赤着脚下了床,伸手捡起了那件衣袍。 第256章 喝安胎药 时清然将那件外袍展开来,只看了两眼,她就确认着并不是宋煜辰的东西。时清然眼里出现了几分不可思议:难道,救她回来的人,不是宋煜辰,而是......他吗? 否则,怎么会有别的男人的袍子出现在安然院? 安然院外,弄儿跟着宋煜辰亦步亦趋地走到花园:“王爷叫我出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问?” “今天怎么回事。”宋煜辰侧头看了弄儿两眼,又说道:“王妃为什么会受伤?又为什么是施无悦带她回来的?” “今天小姐带奴婢去了游船画舫,看见雷家举办了比武招亲,小姐便想去看看。我们在擂台现场遇到了一个出言侮辱的登徒子,小姐为了把他打下来,上了擂台。” “哼。”宋煜辰的唇角勾了勾:“就她那样的三脚猫功夫,学人家打擂?”那不是找死吗?可奇怪的是,如果是打擂受了伤,那应该是拳头打的淤青,怎么会是乱七八糟的巴掌印?! “是,小姐还打赢了。”弄儿一句话说出口,宋煜辰眼中便流露出了几分不可置信:“她赢了?” “是雷家小姐太丑,中途雷家小姐的盖头险些掉了,将其他人都吓跑,所以小姐才成了胜出者。”弄儿如实说道。 “然后雷家不肯放人。”弄儿继续说道:“奴婢为了救小姐,借机出来搬救兵,才带着施大人将小姐救回来的。” 宋煜辰点点头,关于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可是施无悦又怎么会去救时清然?而且刚才在王府门口,他还说那样的话? “你说,今天将王妃囚禁、打伤的人是雷家人?”宋煜辰顿了一顿,继续问道:“哪个雷家?姓甚名谁?” “雷家镖局的雷家,他们如今掌家的人名叫雷无宇。” “我知道了。”宋煜辰说着,一甩袖就要离开:“你让管家到本王的书房来一趟,再去给王妃煎药。” “是。”弄儿微微躬了躬身,宋煜辰就离开了。雷家?任何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慈心院。 温玉楼替秦若芸把脉,秦若芸脸上满是探究的意思:“温太医,奴家的伤没有大碍了吧?” “日日一副药喝下去,自然是没有大碍了。”温玉楼检查完,便起身行礼:“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需要再喝几日的药。” “好。”秦若芸点点头,又接着问道:“王妃姐姐今日受了伤,想必温太医也去看过了,不知道王妃姐姐现在如何了?听说她还怀了孩子,要是真伤着了,那可真是不得了” “秦姑娘放心,王妃并没有大碍。”温玉楼抬头看了秦若芸几眼,又迅速低下了头:“听说秦姑娘快要成为镇南王府的侧妃了,玉楼先在这里恭喜你了。” 秦若芸受伤,此前温玉楼总是隔三差五来给秦若芸诊治,也算是熟识了。 “温太医?”秦若芸水汪汪的眼如同泛滥着秋波,看人一眼,就让人心神荡漾:“温太医青春年少,已经在太医院崭露头角,想必自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不知道是否已有婚配?” “那倒没有。”说到这个问题,温玉楼的脸更红了:“微臣已经替王妃和秦姑娘诊治过了,没别的事情,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好。”秦若芸淡淡地点头,芸香前去开门,温玉楼才离开了慈心院。 “小姐。”温玉楼走后,芸香在秦若芸旁边,好意提醒道:“小姐如今快要成为王府的侧妃了,干嘛要去问一个太医有没有婚娶的事情?奴婢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 秦若芸自顾自地笑了笑:“你懂什么?” 看温玉楼脸红的模样,不难看出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而且温玉楼的能力是宋煜辰所认可的,若是找到他的弱点,为己所用,要做什么事情的话,岂不是事半功倍吗? 安然院中,时清然心烦意乱,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在被窝里躺了许久之后,才听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弄儿。”时清然听到熟悉的开门声,坐了起来,就见弄儿盛了一碗药进来:“先把药喝了。” “我没病。”时清然挑了挑眉,她一向是怕苦的:“需要喝什么药?” “安胎药。”话说着,弄儿就将黑乎乎的药碗递到了时清然眼前:“王爷说了,你要是不喝药也可以,将正正剥了皮炖汤,正好给你补身子。” “他......”他有必要总是这么针对正正么?时清然虽然生气,仍然接过药碗,壮士断腕似的将那碗已经用凉水晾温了的药三两口喝下肚去。 弄儿照例拿出两个蜜饯儿来递给时清然。时清然怕苦,所以从前在时家山庄的时候,为了让时清然乖乖喝药,每每时清然要喝药的时候,弄儿就会替她准备两个蜜饯。 时清然接过蜜饯,三两口吃下,才觉得口中的苦味散去了不少。 “这会儿王爷又去看秦若芸了?” “没有,在书房。” “哦。” “王爷问了我们今天发生的事情,还问了今天打伤你的是谁。”弄儿说道。 “哦。”这么说,今天救下她的人真的不是宋煜辰,时清然黯淡下来的眸子透露着些许失望。 时清然坐在床沿,将被子往身前拉了拉,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凳子上,那上面有她先前捡起来折好的一件青色袍子。 “那件袍子。”时清然下巴扬了扬:“谁的?” “施大人。”弄儿照实说道:“今日你被困在雷家,我还没回到王府,就在半路上遇到了他,是他自己要跟我来救你的。情况紧急,我也只能带着他来”。 时清然沉默了。施与受从来都是两个不平等的关系,施无悦这样对她,只会让她心里越发愧疚。 “那他有没有受伤?” “没有。” 雷家镖局。 “好了双双。”雷无宇头疼地劝慰着眼泪止也止不住的雷双双:“她本来就是个女人,又怎么能娶你呢?今天不成,改天哥哥再给你物色一个更好的。” 第257章 雷少爷被带走 自从时清然在雷家被发现是女儿身,又被人救走后,雷双双的眼泪一直没有停过。在擂台上,雷双双透过面纱,看见时清然打败那个朱红色衣服的人的时候,就对时清然动心了。 这也是,看见时清然要被打下台,雷双双会激动得站起来的原因。若是那时候她没有站起来,没有让那个白衣少年见到她的尊荣,现在洞房的就是那个少年了。 可是雷双双没有武功,先前施无悦来势汹汹地打进来,雷双双便只有缩到墙角观战,眼睁睁看着时清然被救走了。 “我不嘛。”雷双双不甘心:“她是女人,她干嘛上台打擂啊?这不是成心捣乱吗?还有那个穿白衣服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谁让你!”雷无宇恨铁不成钢:“谁让你让人家看见你这幅尊荣的?如果你沉稳些,那个小伙子也很不错啊!” “呜呜呜!”听了雷无宇的话,雷双双哭得更厉害了:“你这是在怪我吗?我见他险些被打下去,我肯定担心啊。” “行了行了。”雷无宇头疼地坐在了雷双双旁边:“大不了,咱们过几天再举办一场比武招亲。我雷家家大业大,不愁找不到好男儿。” “雷少爷。”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那男人缓缓地走进了雷家。也许是因为他身份特殊,门外的镖师没一个敢拦。 “恐怕,没这个机会了。”来人是刑部的孙连吉,他还带了几个刑部的捕快来。 孙大人走近雷无宇身旁,摊开了一张刚下达的文书:“刑部查明,雷家的镖局产业涉及运输赃物、银产销赃等违禁行为,还是请雷大人随孙某,到刑部走一趟吧。” “至于雷家,先查封。” 雷无宇懵了:“孙大人,这往日都好好的,怎么今日会无端出现这种事情呢?” 雷无宇不解。关于运输赃物、银产销赃的问题,雷家镖局自然是存在的。 但凡家族产业做大做强的,没有一个不沾点这些东西,上面的官员大多也知道,不过既然能在朝廷为官多年,也一定处事圆滑。很多事情,只要下面的人做得不太过分,上面的官员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雷无宇和这位刑部的孙连吉说起来也算是见过几面的旧识,所以雷无宇才更加疑惑。 “有什么问题,到了刑部自然会说明,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你真的清白,还怕刑部调查不成?” 说着,孙大人挥一挥手:“带走!”下面的一帮人便上前,架住了雷无宇,就要往门外走去。那些镖师见是朝廷的人,也一个个不敢上前拦。 “哥,哥!”雷双双见雷无宇要被带走,这才停止了哭闹,她上前,双臂张开,企图拦住刑部的人:“你们凭什么带走我哥?你们说我哥运输赃物、银产销赃,总要拿出证据吧?!” “凡扰乱公务者,一并带走。”孙大人眼神犀利,看得雷双双心里莫名地发慌。他一声令下,底下的人又要上前拿雷双双。 “慢着。”雷无宇发话:“双双不管家业,她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你们带我走就行了。”说着,雷无宇又看了看雷双双,嘱托道:“双双,你在这儿等着我,放心,没事的。” “哥!”雷双双哭着,眼睁睁看着几个刑部的人将雷无宇押走了。 “其余人等统统出去,我们对雷家产业奉旨查办,如有违抗,抓进刑部大牢。”留在雷家的一个捕头下了命令,下面的人就上前,将几个镖师和雷双双赶出了雷家大门。 几个镖师拉住了雷双双,任由着刑部的人将雷家大门贴上了封条。 刑部的人押着雷无宇到了大牢,就直接将牢门打开,把他扔了进去。 “喂!”见牢门被狱卒锁了,雷无宇上前,不甘心地问道:“孙大人,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雷无宇的父亲和孙大人先前有些交情,他们此前也见过面,难道现在想要一个真相也这么难吗?若说是他运输赃物被抓进了刑部大牢,那打死他也不会相信的。 “你还不明白吗?”孙大人挥一挥手,一干人等都离开了。孙大人压低了声音,在雷无宇面前说道:“雷大人,你想想,这几天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雷无宇低头回忆了一会儿,忽而抬头,恍然大悟一般:“她?” “我说你也真是的,才掌管雷家不久,怎么就犯了这样的忌讳?”孙大人继续说道:“这王城脚下,一板砖拍下去就能砸死三个做官的。若是你平常谨言慎行,也不至于招致今日的祸患。” 雷无宇听完,沮丧地垂下了头。原本想着自己的父亲过世后,自己可以凭着自己的力量,保护好妹妹,撑起雷家的一片天的。如今却因为做错了决定,得罪了一个人,要落得惨痛的代价。 雷无宇攥紧了拳头,看向孙连吉:“孙大人,您能否告诉在下,在下得罪的人是谁?” 孙连吉站在原地,不说话。 “孙大人。”雷无宇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来:“大人,在下初来乍到,没什么能孝敬您的,这块玉佩是父亲生前最喜爱的东西,能值不少钱。还望大人看在在下的一片赤诚下,告知在下真相,在下若有机会平安度过此劫,一定涌泉相报。” 孙连吉看着那枚玉佩,眼皮都没抬一下:“谁知道告诉了你,你会不会转头就把我卖了?那人的来路大,本官也惹不起。” 孙连吉端着架子,斜眼乜了雷无宇一眼。 “不会,我只是想知道那人是谁,想看看有没有门路渡过这次的难关,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连累您。”见他不肯松口,雷无宇竟朝着他单膝跪了下来,将玉佩举过头顶:“还请大人帮一把,不管结果如何,雷某一定记得今日的恩情。” “好吧。”孙连吉抬了抬眼,从他手中接过了玉佩:“看你可怜。” “让你进这里的,是当今皇上的胞弟——镇南王。你今日得罪的,是镇南王府的王妃,明白了吧?!”孙大人说完,便带着新得的玉佩扬长而去。 第258章 宋煜辰进宫 听了这话,雷无宇如坠冰窖。镇南王在王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世人都知道他是皇上唯一的胞弟,又有谁敢不要命地去招惹他? 雷无宇想起先前在雷家,逼迫那个女子的情形来。她好像提到过镇南王的名号,不过她恐怕是因为挨了打,说话含糊不清,他听得不是很真切。再加上当时他在气头上,根本没有认真听她说话。 早知道她是镇南王的人,打死他他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栖梧宫外。 如今绵绵的身子也越发显怀,宋煜寻正准备去看她,便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皇兄。” 天下敢这样叫他的人,只有一个。 宋煜寻回过身,就见到了一身月白色常服,同样丰神俊逸的宋煜辰:“小辰。” “你最近要纳侧妃了,府里应该很忙才是,怎么有空来这里?” “无非就是在府中无聊,想来找皇兄下下棋,解解闷儿罢了。”宋煜辰抬了抬手,有意无意地指向了栖梧宫:“她怎么样了?” 宋煜寻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她怀了孩子不能用猛药,只能先这样拖着,一切都得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看来......”宋煜辰朝着宋煜寻慢慢走过去:“我们都各有各的烦恼。” “既然你来了,就一起去看看她吧。”宋煜寻说着,身边的小内侍打开了他们身前的大门。 金碧辉煌的门被打开,两人进去,就看见了床上躺着的、孱弱的绵绵。也许是因为绵绵总神志不清的关系,太医给她用了些助眠的药物。 自从绵绵怀了身孕,栖梧宫的药味就从来没有消散过。 听到动静,绵绵这才悠悠转醒,侧头看来人。见到来人是宋煜辰和宋煜寻,绵绵难得没有大闹,反而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容:“小寻、小辰,你们来啦?” 绵绵身形瘦弱娇小,如今大概是营养跟不上,身形比宋煜辰上次见她的时候更加消瘦,显得她的肚子愈大。 不过,绵绵一直是美的。如今她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总给人一种天真温暖的感觉,更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保护她。 “嗯。”宋煜寻点了点头:“来看看你。” 绵绵要坐起来,却被宋煜寻制止了,让她躺回了床上:“绵绵怀了孩子,还是躺下比较好。” “孩子?”绵绵脸上露出了淡淡的茫然,如水的纯真眸子紧盯着宋煜寻:“你说我的孩子?” 她又不再看宋煜寻,垂着眼睑,眼睛来回转了转:“是的,他们告诉我了,说我有了皇上的孩子。可我总是记不住事情,我总是忘记......”绵绵说着,就要伸手去捶打自己的脑袋。 “绵绵!”宋煜寻伸手制止她:“绵绵乖,你什么都不用想,你只要每天按时吃饭、按时喝药,这就够了。” “为了宝宝,绵绵,什么都不要想了。”宋煜寻轻声细语地说着,绵绵才将手慢慢放下。 她坐在床沿,脸色苍白,抬头看了看宋煜寻,又侧头看了看宋煜辰:“小辰,你也在?” “嗯。”宋煜辰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全然不记得之前已经打过招呼一样。 这时候,栖梧宫的小内侍端了些蜜饯儿过来:“皇上。” 宋煜寻侧头看着小内侍在他跟前跪下:“什么事?” “刚才栖梧宫的蜜饯儿用完了,娘娘怎么也不肯用药,这不,奴才只得去拿了些蜜饯儿过来,好让娘娘就着将剩下的药用完了,好睡个安稳觉。” 宋煜辰侧头看了看旁边的桌上,的确还有小半碗未喝完的药。 “好,给我吧。”宋煜寻说着,让小内侍退下了。 “绵绵,喝药了。”宋煜寻坐在床沿,将绵绵环在自己的胸前,用勺子舀了药就往绵绵嘴里喂。绵绵怕苦,喝一口药皱一下眉头。所以每当她喝下一口药,宋煜寻就往她嘴里塞一个蜜饯儿。 宋煜辰看着绵绵喝药的场景,嘴角不自觉露出了淡淡的笑。他记得,自家那位,喝药的时候也是一定要就着蜜饯儿的。 宋煜寻耐心地将绵绵的药都喂到她嘴里,绵绵喝下药后,又和宋煜寻说了一会儿话,问了问时清然的近况,她这才觉得困意袭来。 于是宋煜寻耐心地扶着她躺下,这才跟宋煜辰一前一后地出了栖梧宫。 “皇嫂如今怀了身孕,皇兄对皇嫂也是极好的。”两兄弟走出栖梧宫,宋煜辰在后面,淡淡说道。 “嗯。”宋煜寻轻轻点了点头,转移了话题:“你要纳侧妃的事情,如今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宋煜辰别过脸去,显然不想深入这个话题:“本王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然然已经有了身孕。” “哦?”宋煜寻的语气中带了淡淡的惊讶:“恭喜你了。什么时候若是得空,也让然然来宫里玩儿。” 宋煜辰低头不语,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御花园有些安静。 “不如去上书房喝两杯茶吧。”宋煜寻率先打破沉迷:“好久没有下棋,不知道为兄的棋艺退步了没有。” “好。”两人朝前走着,相差不过一丈的距离。 “今天下午,刑部来报,说查获雷家运输赃物,以及查明雷家镖局银产销赃、非法集资等各项罪状,要求严惩雷家,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 “听说了。”宋煜辰薄唇抿了抿:“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来找你的。” “哦?”宋煜寻似乎并不意外,顺着宋煜辰的话问下去:“那么你认为,雷家的事情,应该如何处理?” 运输赃物、银产销赃,这样的罪名可大可小,按照以往的惯例,情节轻的则罚点钱了事,情节重的,在认罪书上签了字、画了押,吃几年牢饭的,也不是没有。 “于公,雷家知法犯法,有错在先,自然是应该罚过的。况且这件事情发生得突然,如今闹得王城人尽皆知,若是罚得轻了,恐怕难于服众。” “于私呢?”宋煜寻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宋煜辰。从他们在栖梧宫外见面的时候,他便明白,宋煜辰今天来找自己,大概是为了什么事情。 第259章 雷无宇认罪 自从安定侯的事情发生之后,宋煜辰很少插手朝政上的事情。即使平常按照律例中规中矩上朝,也极少发言。 “于私,他动了不该动的人。”宋煜辰望着宋煜寻,没有丝毫的愧疚或者畏惧:“皇兄,若是他伤害了然然,你会放过他么?” 宋煜寻眉头微皱,略略思索:“罢了。既然你已经打过招呼,那刑部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去上书房吧。”对这个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别人非死即伤的同胞兄弟,宋煜寻当真是没辙。 不过上次流民的事情,还有安定侯谋反的事,也多亏了宋煜辰出面,才能一力弹压。所以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宋煜寻都会卖他一个面子。 “好。”宋煜辰点点头,继续跟宋煜寻朝着上书房走去。 刑部办事神速,雷无宇入狱后没多久,雷家就被彻底查封。紧接着,不出三五个时辰,关于雷家镖局的各项罪状悉已查明,涉事人等接连被捕入狱。而雷双双,如今站在被贴了封条的雷家外,已经无家可归了。 “哥!哥!”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被带走,雷双双彻底无助了。从前她被父亲和哥哥保护得太好,除了愁嫁,其他什么都不愁。如今父亲过世,哥哥被捕,她便茫然了。 “刑部!我要去刑部找我哥!”雷双双说着,转身往大路走去。她不知道刑部在哪里,于是一路问路,狼狈地顺着路人指的方向走。 刑部公堂。 孙连吉很快着人搜齐了雷无宇的罪证,一张罪状也很快立好了。没过多久,孙连吉就带着一张罪状文书,以及两个证人上了公堂,让几个刑部的看守将雷无宇从大牢里押了出来。 刑部的看守将雷无宇押到公堂,孙连吉坐在刑部衙门的大堂上,一拍惊堂木:“雷无宇。如今你运输赃物、银产销赃等罪状悉已查明,如今人证物证在场,你有何话说?!” “小的无话可说!”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他狡辩。雷无宇跪在公堂前,戴着手脚镣,也不打算辩驳什么,干净利落地认了罪。 “很好!”孙连吉点了点头,以往雷家先父在世的时候,也总是向他献一些好处。若是雷无宇爽快地认罪画押,他倒是可以看在以往的交情上,考虑尽可能地从轻发落:“那你便在罪状书上认罪画押,此事便没有异议了。” 若是雷无宇不肯认罪,恐怕还得动用刑法,费一番波折,如今雷无宇肯认罪画押,自然是再好不过。 “慢着。”正在雷无宇准备签字画押的时候,有人大声喊着,不顾刑部捕快的阻拦,三两下踹翻了门口的两个捕快,闯进了公堂:“哥哥,你不要画押!” 来人一身大红色的喜服,身形窈窕,就是长得寒碜了点儿,来人正是雷双双。 “双双。”雷无宇回头看了雷双双一眼,感到不妙:“你来这里干什么?赶快回去。”雷双双什么都不懂,来了只怕会坏事。 “我不回去!”雷双双气鼓鼓地站在雷无宇身边:“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突然就说咱们雷家的产业涉嫌违法?” “据我所知。”雷双双放慢了语调,抬头看向了坐在公堂上的孙连吉:“孙大人和先父有些交情?” “啪!”惊堂木猛地一拍:“你这刁妇瞎说什么?公堂之上,哪能随意套交情?来人,此刁妇扰乱公堂,将她拖下去,大打三十杖!” 话音一落,雷无宇的脸色便变了:“大人,舍妹也是关心则乱,小人认罪,大人若是生气,将小妹赶出公堂,罚我就是,罚我就是!” “哥!”见雷无宇不断磕头认罪,雷双双更不肯罢休了:“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父亲在世的时候,不知道给这狗官塞了多少银子呢!现在父亲过世不到三月,他就敢这么欺负我们。” “我看就是好处没给到位,要不然,他就和下午遇到的那个假小子是一伙儿的!”雷双双从前哪里见过雷无宇卑躬屈膝的模样,这会儿为了维护雷无宇,更加口没遮拦了。 “谁不知道啊,如今官府的人都是拿钱办事,哪里管过百姓的死活?!” “放肆!放肆!”孙连吉气得手指不住地发抖。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下被人羞辱,他哪里肯善罢甘休。 这下,孙连吉对雷家最后的怜悯也没有了:“来人,将这刁妇拉下去,重责四十大板。” 若是不这样,恐怕堵不住雷双双的嘴。 “大人,大人息怒,这么多板子,会要了小妹的命的啊!”雷无宇不住地求饶,然而,他如今平息不了孙连吉的怒火,更堵不住雷双双那张彻底没了遮拦的嘴。 雷双双被拖下去的时候,嘴里还在不住地骂着:“你这狗官,你就是被我说中了,所以才恼羞成怒了吧?!你有本事放开我,咱们好好理论理论!” “大人!大人!”雷无宇无论怎么劝说,这四十板的板子,孙连吉都不会改变主意了。四十大板,许多身强力壮的男子都捱不过去,更遑论雷双双一个女子。 说不定真让雷双双捱下四十大板,会要了她的命。 父亲临终前,曾经嘱咐过他的。雷双双性子太过单纯,父亲让他务必要保护好她,若是父亲才过世几个月,雷双双就出了事情,那他又怎么跟死去的父亲交代? “大人。”雷无宇戴着手镣,朝着孙连吉磕头:“双双该罚,可她一个弱女子,小人怕她承受不住,不如大人打在下的板子吧。” “你看她那张嘴。”孙连吉看了看仍然不肯住嘴的雷双双,又看了看雷无宇:“没打算罚她,她自己要撞到枪口上,本官有什么办法?” 刑部大门外,两个捕快合力将雷双双按在了老虎凳上,一个捕快手中拿着碗底粗的板子,狠狠地一下打在了雷双双屁股上。 “啊——”雷双双疼得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嘴里骂得更狠了。 见雷双双被打了板子,雷无宇攥紧了拳头,像是在做下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 第260章 雷双双中箭 公堂之外,还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众人的目光都在雷双双身上。跪在堂下的雷无宇举起了双手,手握成拳,用力地向外一拉,小拇指粗细的锁链便断成了两半。 孙连吉看向雷无宇,觉得大事不妙。 雷无宇顾不得其他,趁着其他人都还没有回过神来的空当,他便迅速地闯出了公堂。打倒了几个行刑的捕快后,他迅速地拉起了雷双双:“跟我走!” “哥!”雷双双喊了雷无宇一声,见他带着自己迅速逃命,便明白了他的意图,跟着他准备逃跑。 “反了反了!”见雷无宇挣脱了锁链,打倒了行刑的捕快,孙连吉更气了:“这两人都是犯人,你们若是让他们逃跑了,都跟着领板子吧!” 这是镇南王点名要处置的人,谁又敢轻易放他们离开? “凡是逃跑的人犯,必要的时候,可以就地格杀!”孙连吉下了命令,底下的捕快纷纷拿起刀剑,追了上去。 要说这些捕快,功夫并不高。可是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雷无宇虽然武艺高强,可还带着雷双双这样一个拖油瓶。 雷无宇为了能够早点脱身,带着雷双双就往百姓堆里扎。可百姓们见了他们,惊吓得尖叫、不断向后退躲着他们,何况雷双双这身大红色的喜服实在显眼得很,哪里这么容易摆脱捕快们的视线? “哥哥,小心!”两人朝前跑着,后面穷追不舍的捕快生怕他们逃脱了,也不顾许多老百姓在场,一个射箭较好的捕快直接弯弓射出了一支羽箭。 雷双双回过头,就看见一支箭朝着雷无宇的后背射去:“哥哥,小心!” 为了保护雷无宇,雷双双拉着雷无宇的手,转了个身,用自己的身体生生替雷无宇挡下了一箭。 雷无宇回过头,就见雷双双胸口中了一箭,正要向地上倒去。 “双双!”雷无宇接住了雷双双,满脸的痛惜和不可思议。 后面的捕快仍然紧追不舍,雷无宇只得抱着雷双双离开。其实,刚才那支箭,凭雷无宇的身手,完全是可以躲开的,可是雷双双这个傻姑娘,偏偏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下了这一箭。 这个傻姑娘,真不知道今生是来报恩,还是报仇的。 为了不伤及百姓,捕快们也不敢随意射箭。那个箭术好的捕快继续追着,将随身带着的羽箭一一拿出来,朝着雷无宇射去。雷无宇身手好,直到他羽箭都用光了,雷无宇也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到了更远处的集市,雷无宇也将衙门的追兵甩出了一段距离。他眼疾手快地抢了集市上的一辆马车,将雷双双放在了马车里,就骑上了马,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双双,你撑住,哥哥带你去找大夫。”雷无宇快马加鞭,说道。他何尝不担心雷双双,只是后有追兵,若是被他们追到,恐怕两人会死得更快。 “哥哥,我又害了你,对吗?”雷双双问道。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雷双双虽然不聪明也不漂亮,可是却是雷无宇的亲妹妹,两人从小玩到大。 从小到大,雷双双每次闯祸,都是雷无宇想办法替她擦屁股。可是雷无宇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哥哥。”马儿奔跑,路过的风带起了马车上的轿帘,雷双双透过帘子,看着雷无宇的背影不肯眨眼:“我好疼啊。” “别担心,过一会儿,过一会儿,到下个集市,哥哥就给你找大夫。”雷无宇不住地安慰她:“会没事的”。 “我活不成了。”马儿颠簸,雷双双支撑不住,咳出了一大口血来:“哥哥,以后你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 “大不了镖局不开了,躲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去。可惜,双双看不见你娶妻生子了。” 雷双双看着雷无宇的背影,眼泪也落了下来:“对不起,双双又连累你了。” 说完,雷无宇身后就彻底没了声音,他顿了一顿,继续驾着马车朝着前面奔去。 “双双,你撑住,过不了半个时辰,哥哥就能找大夫替你看病了。”雷无宇说着,不敢回头看,但是,他大概已经知道雷双双的状况了。 “王爷。”深夜,镇南王府的书房。 宋煜辰今日回来,也不去慈心院,只是去看了看时清然,就回了书房。他才看了一会儿书,管家就缓缓地走了进来。 “刑部来报,雷无宇对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老管家顿了一顿:“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雷无宇认罪画押的时候,他妹妹闯了进来,所以认罪书没有画押。而且,雷无宇带着雷双双公然从公堂上逃脱了。” “哦?”宋煜辰这才抬了抬眼,拿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茶:“据我所知,只是判了坐牢,并没有别的,为什么要逃?” 雷无宇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宋煜辰只是想他吃点苦头,他的罪行即使重判,也只是坐牢,并不至于为了躲罪而当逃犯。 “是雷家小姐,公然辱骂孙大人从前收了雷家的好处,如今忘恩负义。雷小姐惹怒了孙大人,孙大人要打雷家小姐的板子,雷无宇这才带着雷双双逃了。” “这样啊。”宋煜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看来这个孙大人,手也不干净。”贪污受贿,是历朝历代都难以杜绝的一个问题。 可这样的事情,大家都秘而不宣。敢摆在明面上说,那是雷双双自己蠢。可若是牵涉到了某位大人,那位大人,自然也是要受些惩罚的。 至于怎么罚,就是宋煜寻的事情了,宋煜辰不必越俎代庖。 “然后呢?怎么样了?”宋煜辰继续问道。 “雷家小姐中了箭,好像伤得不轻,雷无宇带着她逃脱了。”管家一五一十地道来。 “好。”这件事情,宋煜辰从头到尾都只是想给雷家一个教训,至于他们往后如何,他便大可以不必去考虑了。 “这件事情,刑部的人自然会拿出解决方法的,以后便不用特意禀报了。”不出三天,想必雷家兄妹的海捕文书就会下来了。 第261章 成了孤家寡人 深夜,雷无宇在夜风中策马跑了一路,到了更远的集市上,才敢停下马车。他掀开轿帘,伸手探了探雷双双的鼻息,手却僵住了。 雷双双已经失血过多死了,没有救治的必要了。 雷无宇抱着雷双双的尸体,一步步地朝着不远处的山上走去。他一言不发地将雷双双的尸体放在了土坡旁,坐了许久许久。 从今以后,他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镇南王府。 这几日时清然在府中,因为之前出去闯祸了的关系,被宋煜辰禁了足。最近时清然的肚子慢慢显怀了,因为总喝安胎药的关系,她便总是昏昏沉沉地。 这日下午,时清然又喝了点安胎的药,在屋里小睡,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时清然睁开眼:“弄儿。” “弄儿。” “小姐。”时清然叫了两遍,弄儿才从外面进来进来:“您刚喝下了安胎的药,还是在屋里歇会儿吧。” “外面是什么声音?”时清然听着,坐起身来:“是王爷将秦若芸纳为侧妃了?”。近一月前宋煜辰就提过的,要纳秦若芸为妃的事情。 这两日弄儿总是想方设法阻止时清然出门,可她出去过两次,每每都看见慈心院一片张灯结彩。 时清然算算日子,这些天大概秦若芸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纳侧妃不比正妃那么多繁文缛节,一两个月便是准备得相当丰厚了。 “是。”弄儿如实回答:“王爷这两日将秦姑娘......不,芸侧妃安排在了城东的宅子里,今日刚到酉时已经从城东接回来了,再过一会儿就洞房。” “我去看看。”时清然说着从床上起身,连鞋也来不及穿,赤着脚就下了床。如今入秋,天气越发凉了,时清然站在门边,正看见宋煜辰迎了秦若芸下了喜轿,搀扶着盖着喜帕的秦若芸朝着慈心院走去。 “小姐,您怀着孩子呢,当心受风。”弄儿在时清然身边提醒着,时清然却置若罔闻。 从前,她嫁给宋煜辰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的场景吧。这才过来不到半年,就已经新人胜旧人了。 “小姐,你看。”弄儿见时清然望着宋煜辰和秦若芸发呆,出言安慰道:“芸侧妃穿的是橘红色的喜服,她不是正妻,不能穿正红;还有啊,王爷也没有穿喜服;还有还有......” “够了。”时清然不想再听,转身离开了风口,进了屋。 弄儿见时清然闷闷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去膳房给时清然准备晚膳。 这些日子,时清然在家闷得久了,心情也越发烦闷。之前的很多天,宋煜辰不去慈心院,也不宿在安然院,也不知道宋煜辰脑子里在想什么。 “王妃。”正在这时,老管家从外面进来:“今日是芸侧妃进府的大日子,王爷从玉石坊进了许多上好的玉石,让小的送来。请王妃过目,挑些好的留在安然院。” 时清然的眼睛瞥了瞥那些或白或青或血红的玉石。玉是好玉,看来宋煜辰为了讨秦若芸欢心,也下了大手笔。 “好。”时清然的指尖划过那些看起来异常珍贵的玉石,只挑了一块白里透红的血色玉佩,便好了:“好了,你拿下去吧。” “是。”管家行了礼,带着剩下的玉佩出了安然院。时清然不太会说话,没有秦若芸那样八面来风,所以以往她在王府,除了弄儿,其他人都对她敬而远之。 今日芸侧妃正式进了王府,底下的人越发倾向于她了。若不是宋煜辰让管家拿这些玉石先给时清然挑,估计那个老管家也不会来。 最近时清然怀孕,总爱吃些酸甜的东西。弄儿照着以往的惯例给时清然要了些膳房的酸梅汤,又要了些硬菜,才进了安然院,将时清然的饭菜一一摆好。 “小姐。”弄儿见到桌上放着的那枚玉佩,立马.眼前一亮:“这是哪儿来的?” “刚才管家送来的,我见这块血玉很是漂亮,就留下了。”时清然看着弄儿:“跟了我这样一个主儿,平常总是贪玩好耍的,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不说,如今安然院的光景也越发不好,我都觉得委屈你了。” “小姐,你说什么?”弄儿也鼻子一酸:“我们是一起从时家山庄出来的,不管如何,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时清然虽然嘴笨,可心眼儿好,与慈心院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不同。弄儿一向不善于表达,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时清然了,这已经是她能说出口的最直白的话了。 “小姐,先过来吃饭吧。” “嗯。”时清然略有些笨重地起身,走到桌前将那枚玉佩拿起来:“我给你戴上。” 说着,时清然就将那枚玉佩拿起来。玉是好玉,触手生温。时清然将那枚玉佩挂在了弄儿的脖子上,淡淡笑了笑:“好看。” “小姐,快用晚膳。”如今时清然是双身子,越发不能饿着了。 “嗯。”时清然伸手拿过筷子,夹了一些桂花肉吃了起来。今晚宋煜辰在慈心院,弄儿只备了时清然一个人的碗筷。 “正正呢?把正正抱过来吧。”以往吃晚膳的时候,时清然总是喜欢逗一会儿正正的。 “小姐。”弄儿垂头:“太医今日来过,说王妃如今是双身子,最好离正正远一点。所以王爷下令,这段日子将正正交给奴婢抚养,不能让正正接近王妃。” 时清然夹菜的动作顿了一顿。想当年在时家山庄,她何时这般不自由过?如今只是怀个娃,禁了足不说,竟然还不让她接触正正了。 时清然气不打一处来,一怒之下拍了拍桌子。以往宋煜辰向着她的时候,她总是爱耍耍小性子的,可如今她倒是收敛些了 “小姐。”弄儿安慰道:“王爷说了,明日戏班子会来府中,王爷会和您,还有芸侧妃一起听戏。” “谁稀罕啊?”时清然虽然口中这样说着,听说戏班子明天要来,心里也宽慰了不少。 慈心院。 秦若芸是侧妃,宋煜辰自然是不需要和她拜堂的。入夜,宋煜辰挑开秦若芸的盖头,与她喝过合卺酒后,秦若芸的身子就变得有些绵软。 第262章 纳秦若芸为侧妃 秦若芸脸色泛红,往宋煜辰身上倒去,绵绵软软喊了一声:“爷。” 宋煜辰身形未动,低头看了看秦若芸:“你身子好些了么?”因为是纳侧妃的关系,宋煜辰没有穿喜服,只穿了一件黑衣金边的袍子,看起来威仪而又俊朗。 “太医前两日来看过,说好多了。”秦若芸伸手环住宋煜辰的脖子:“王爷,我们......” 说着,秦若芸便朝着宋煜辰吻去。她吻得动情,宋煜辰却如同一尊雕塑似的,坐在床沿一动也不动。 秦若芸身体紧紧贴着宋煜辰,随即伸手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喜服。喜服缓缓地滑落,露出雪白的肌肤和红色的肚兜来,只是秦若芸的肩胛下,靠近心脏的地方,还有一小段粉红色的、蜈蚣似的疤痕。 “王爷。”秦若芸的唇缓缓划过宋煜辰的脸颊边,她又伸手去解宋煜辰的衣裳:“若芸爱慕王爷已经许久了,王爷既然纳了妾身,就好好疼疼妾身吧。” 秦若芸双眼迷离、仰头看着宋煜辰。宋煜辰低头,借着燃烧的红烛看向眼前的这一张脸。 这张脸和他记忆深处的面容几乎一模一样,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纯真善良,从来都不会做这样的动作。 她是白月光一样美好善良的存在,怎么能够这样亵渎? 宋煜辰像是有些反感秦若芸一般,皱着眉头将她向外推了推:“你的伤还没有好,先好好休息,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先走了。” 说着,宋煜辰拢了拢衣服,迅速地起身,从慈心院离开了。 “王爷,王......”秦若芸伸手想要拉住宋煜辰,却被宋煜辰的衣带拉得险些跌倒在了地上。 秦若芸站在床边,只穿着肚兜。这一晚的情形,和前些日子,她主动向宋煜辰投怀送抱的那个晚上,何其相似。 “芸侧妃。”莲香一直守在门口,见到宋煜辰从里面急匆匆地出来,还以为里面出了什么事情,于是急忙推开门进去,就看见秦若芸站在床边,只穿了一件肚兜和亵裙的模样。 莲香见了,立马跪下行礼。 莲香就是芸香,因为秦若芸觉得自己如今是王爷亲封的芸侧妃了,而芸香的芸正犯了她的忌讳,所以就让芸香改名莲香,取的也是怜香惜玉的意思。 可是今晚并不顺利。秦若芸垂头,看了看自己肩胛下的那一道伤疤,无助地流下了两行眼泪。 她转身朝着床缓缓走去,又坐在了床沿上:“一定是因为这道疤,王爷才不肯亲近我的吧?”世上没有哪个男子不好色,何况,她今天让下人精心打扮了许久,专仿着王爷的意中人画像装扮的,王爷怎么会不动心呢? “芸侧妃,太医已经拿了祛疤的良药来,相信过不了多久,您身上的疤痕就可以去掉了。”莲香贴心地说着。 “你去看看王爷,看他是不是去了安然院。”秦若芸有些担忧地问道。 “是。”莲香说着,又转身出了门。 宋煜辰心情烦乱地出了慈心院,一路来到了安然院的门外,见到时清然正在吃晚膳。人家怀孕,往往害喜吐得厉害,时清然倒好,胃口大增,体重也蹭蹭蹭地往上涨。 “小姐,你尝尝火腿肘子。”弄儿指了指肘子,时清然尝了一口:“嗯,好吃。”说着,时清然又夹起一块火腿肘子,递到了弄儿嘴里。 以往时清然是自己吃一口,喂正正一口。现在不让她跟正正多接触了,她倒好,自己吃一口,喂弄儿一口。 原本宋煜辰今晚宿在慈心院里,时清然是有些郁闷的。可早在她嫁到镇南王府之前,时轩就已经提醒过她,她也有些心理建设的,所以也不会为了这件事情茶饭不思。 加上时清然是个健忘的主儿,难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吃上了几口好吃的,就已经将不开心忘到九霄云外了。 在外面一直看着的宋煜辰,想起从前时清然喂正正吃东西的模样,不禁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谁?”宋煜辰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一回头,就见角落一片衣角翻过,躲了起来。 宋煜辰感到头疼。不过也是,今晚是秦若芸正式进府的日子,他就这么走了,秦若芸难免会多想。 眼下宋煜辰也不想回慈心院了,可若是进了安然院,明日底下的奴才又不知道会怎样看待秦若芸。 宋煜辰叹了口气,转身去了书房。书房没有点灯,宋煜辰借着明亮的月光摸进去,就躺在书房的床上,枕着双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以往宋煜辰只有办公才会去书房。可自从秦若芸进了府,书房是他待得最多的地方。 “弄儿。”时清然和弄儿有说有笑地吃完了饭,她又想起正正来:“你照顾正正,给它喂饭没有?” “下面有人喂,我只是负责看顾它而已。”弄儿指了指桌上没吃完的火腿肘子:“你吃不完,等下我就拿去喂正正了。” “好。”时清然点点头:“我吃饱了,你去吧。” 弄儿端起时清然吃剩下的半盘子火腿肘子,退出了安然院。 秋冬季节,天黑得早,现在不过刚到戌时,天就已经全黑了。时清然看了看外面的月光,心下惆怅。 眼下慈心院的蜡烛还亮着,明日,芸侧妃就是王府的第二个女主人了。 最近弄儿给她弄的饭食都异常丰富。晚膳时清然吃下了许多,这会儿又觉得有些撑着了。她便趁着弄儿不在,一个人披了件披风溜出了安然院,去往后花园。 这些日子弄儿总是看顾着她,像个小管家婆一样,这不让她做那也不让她做。她一连许多天都不曾锄草,后花园的花花草草都比从前茂盛了许多。 天黑了,花园和远处的小河边都没有人。时清然一个人在花园走着,四周静悄悄的。 时清然借着格外明亮的月色到了小河边儿,一个人坐在了河边的石头上,捡了石子儿便扔到水里。这是丫鬟们平日里洗衣摘菜的地方,时清然身边的一方大石头,也被她们洗衣服时的洗衣棒槌磨得光滑油亮。 这样静谧安详的夜晚,夜风拂过时清然的脸,她很是享受。 “小姐!”弄儿将火腿肘子全都喂给了正正,回来看时清然,才发现她不在屋里。弄儿四处寻找,才在河边看见了她。 因为是晚上,隔得又远,弄儿看不清时清然在做什么。时清然弯腰捡石子儿,她还以为时清然要自杀。 第263章 以为她要自杀 “小姐,您别想不开啊!”说着,弄儿就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时清然快速跑去。河边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弄儿跑得急,险些跌倒。 书房离花园并不远,听到动静,宋煜辰也回过神,起身来望向窗外。 “弄儿。”时清然看着匆匆忙忙找来的弄儿哭笑不得,她起身,身上的披风就松松垮垮地掉进了河水里。 时清然伸手去捡,弄儿也上前去拉时清然。时清然见披风要被河水冲走,只得压低了声音对着弄儿说道:“住手!住手!我捡披风!” 现在是晚上,若是动静闹大了,人家还以为她输不起,要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呢。时清然不是输不起的人,在这种事情上面,她一向是要脸面的,所以才极力压低了声音。 然而时清然的手还是晚了一步。晚上的河水格外湍急,时清然眼睁睁地看着披风被水冲走了。她回头,有些哀怨地看了弄儿两眼。 “小姐,我还以为你想不开,要自杀呢!”弄儿见着披风被水冲走,有些心虚:“原来是要捡披风啊。” 时清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身望着披风被冲走的方向:“生命诚可贵,我才不愿意为了个三心二意的傻子寻死觅活呢!” 话一出口,时清然又觉得自己说岔了。其实准确说起来,宋煜辰也不算是三心二意,毕竟他大概都没有对她......动过心吧。 弄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她还以为时清然被关了这么多天,脑子关出毛病来了。 “这里太凉了,我们回去吧。”弄儿不放心时清然,提议道。 “我才不是娇娇弱弱的富家姑娘。”如今时清然的肚子已经快要三个月了,加上平日里吃得好,她也越发丰腴,如今蹲下都有些费劲了。 时清然以一种十分难看的姿势蹲下身来:“难得有这样清闲幽静的时光,我还想再待一会儿。” 时清然说着,伸手捡了一块石子儿,又朝着小河投去,激起了两片小水花。 “小姐,你说,这条河里有没有螃蟹?”弄儿问道。 “不知道,会有吗?”这里是镇南王府的后花园,这条小河,也不知道最终流向了哪里。 “也许有吧。”弄儿说着,掰开一块石头看了看。 时清然记得小时候,自己为了捉螃蟹,带着弄儿跑去了很远的地方。接过,两人竟不知不觉在外面玩了一下午,回家的时候,才看见时轩准备好的不是晚膳,而是一根长长的藤条。 时轩自然是舍不得惩罚时清然的,每每时清然犯了错,最后受罚的都是弄儿。 那次无论时清然怎么求都没用,弄儿被罚得极狠,从那以后,时清然再也不敢唆使弄儿一起去捉螃蟹了。 时清然听了弄儿的话,也来了兴致,当即弯下腰来,扒拉开一块石头。现在还没有入冬,若是这条河真有螃蟹,那她们说不定能捉到呢。 两人像夜猫子似的,猫着腰掰开了几块石头,都没有螃蟹的踪迹。就在时清然又一次期待满满地扒开一块大石头的时候,眼前猝不及防出现了一条硕大的蜈蚣。那蜈蚣长了密密麻麻的脚,见石头被人扒开,就迅速逃盾着,竟朝着时清然的脚边爬过。 “啊——”时清然吓得头皮发麻,弄儿隔得比较远,听了动静抬起头来,就见到时清然整个人向后退着,昏暗的月光下,时清然踩上了一块湿漉漉的石头,一下子滑了脚。 时清然整个人向后倒去,弄儿站起来去拉她,还没有碰到时清然的手,时清然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原以为自己会跌倒在地上,狠狠地摔上一跤。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时清然睁开眼睛,才看见眼前是宋煜辰放大的俊脸。 “你......”时清然回过神来,立马从宋煜辰怀里挣脱,站了起来:“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秦若芸,芸侧妃的屋子里吗?怎么有闲心来这里啊?” 宋煜辰见时清然并没有大碍,转过身背对着时清然,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我是怕有些人寻死觅活,听了动静才赶来的。” 宋煜辰又想到了什么,又转身对着时清然,正色道:“大晚上的不睡觉,捉什么螃蟹?”“要你管?!” 时清然如今怀了孩子,脾气比宋煜辰还大了。她吼了这一嗓子,才觉得浑身舒坦了许多,带着弄儿朝着安然院走去。 不一会儿,河边只剩下了宋煜辰一个人,这里又恢复了夜晚的宁静。 时清然回了安然院,无所事事地坐在桌前,用下午新送来的毛笔画画儿。最近她被宋煜辰禁了足,出不了府,所以宋煜辰送了许多小玩意儿过来供时清然打发时间。 其中就有文房四宝。时清然拿着毛笔,原本想照着画本子临摹一颗兰花,硬生生将兰花临摹成了韭菜,这已经是她画废了的十来张宣纸了。 “没道理啊。”时清然歪着头,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小姐不用担心,你这兰花虽然画得不太像,可也还算有几分样子了。”弄儿在一旁安慰时清然道。 “你说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呢?他不是应该在慈心院吗?”时清然并没有接弄儿的话,而是莫名说了这样一句:“难道说,这么快就完事儿了?” 这离宋煜辰进了慈心院才多长时间?不应该呀!时清然独自撑着下巴发呆,丝毫没有留意墨汁沾到了脸上,也丝毫没有注意到弄儿红透了的脸。 时清然觉得心烦意乱,伸手在画纸上打了个叉:“算了。想也想不通,画也画不好!” 可是白日里她喝了安胎药睡了好几觉,这会儿又没了困意,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打发困意。 “小姐。”弄儿看了看被时清然画废了的一小摞宣纸,心里盘算着,两张上好的宣纸就要接近一两银子,这样扔了实在浪费:“要不我们来做河灯吧?” “砰砰砰!”正在这时,安然院的门敲响了。 第264章 送来猪肚汤 弄儿前去开门,就见慈心院的莲香前来:“王妃。” “什么事情?”弄儿面对着时清然以外的人,依旧是冷言冷语的。 “入夜了,芸侧妃睡不着,所以亲自下厨熬了些猪肚汤,特意给王爷和王妃送来。”莲香说着,有意无意地往安然院探了探头:“怎么,王爷和王妃还没有休息吗?” 这人显然是来打探消息的。弄儿虽说平时话少,可也不傻。她笑了笑,伸手接过莲香手里的羹汤:“王妃在画画儿呢,芸侧妃的好意,我会向王妃转达的。” “是。”莲香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弄儿姑娘。” “如今芸侧妃正式成了王爷的妃子,我之前的名字又和芸侧妃犯了冲,所以如今我改名叫莲香了。” 不知道为什么,弄儿总觉得,莲香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神色黯淡了几分。 “哦,好。”弄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莲香将盛着两碗猪肚汤的托盘递给了弄儿,这才离开了,弄儿将猪肚汤端进屋里,就看见时清然双眼直勾勾盯着她。 “这么说,宋煜辰刚才没在慈心院?”先前莲香在外面和弄儿说的话,时清然显然听见了。 弄儿将猪肚汤放在了时清然的桌上:“那芸侧妃送来的猪肚汤,你喝还是不喝?” 时清然端起猪肚汤来闻了闻,香是很香,可人家是以为宋煜辰在,所以才送了汤过来的:“晚饭吃得太多,撑着了,喝不下。” “王爷应该在书房,那我将汤端去书房给王爷?”弄儿提议道。 时清然悠闲地转了转笔:“又不是没吃晚膳,一碗猪肚汤而已,跑一趟也不嫌麻烦。” 时清然就是心里有几分吃味,不想将猪肚汤给宋煜辰送去,所以任由着两碗热腾腾的猪肚汤搁置在桌上。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些画了花花草草的宣纸上:“你不是说做莲花灯吗?” 接着,时清然又让弄儿拿来了剪刀和粘纸的浆糊,两人一起,照着时清然墙头挂着的莲花灯做起纸质的简易莲花灯来。墙上的那盏莲花灯,正是前些天施无悦猜灯谜替她赢回来的。她很是喜欢,拿回来后就挂在了安然院的墙头。 要说时清然,在这方面的天赋也还算不错,明明之前没有做过,只做废了一两个莲花灯后,接着做出来的莲花灯,竟然都有模有样儿的。 时清然觉得还不够,又带着弄儿做起了孔明灯。过了好一阵,安然院里做了好些各种图样的荷花灯、和一盏孔明灯后,作废的宣纸也用光了。两人这才罢了手。 “弄儿,要不我们去把荷花灯和孔明灯放了?”今晚时清然兴奋得很,直到子时也不曾睡觉。 “小姐,天色晚了,要不我们明晚吃了晚膳再去放吧。”弄儿提议道。 时清然撇了撇嘴,不太高兴,弄儿只得继续编排道:“晚上河边蛇虫鼠蚁最多了。刚才就跑出来那么大一只蜈蚣,若是等会儿我们遇到蛇,该怎么办啊?” 时清然一向是怕蛇的,冰冰凉凉的、滑滑的触感让她想起来,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于是也没有了放河灯的兴致:“算了,不去了,明日再去。” “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洗洗睡吧。王爷请了戏班,明日午膳后戏班就会到府里唱戏呢。”弄儿说道。 “好吧。”这个时辰确实不早了,时清然便在弄儿的帮忙下洗漱了,躺到床上去。 也许是白日里睡得多了,安然院熄了灯后,望着黑漆漆的床顶,时清然却睡不着了,满脑子浮现的都是先前宋煜辰迎娶秦若芸的场景来。 她就知道,经过了白天那么多事情后,她多少是有些睡不着的。不过今晚宋煜辰并没有睡在慈心院,时清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觉得有些庆幸。 历朝历代,男人都要求女人三从四德。可是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一个女子,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吧。 一直到了后半夜,时清然才缓缓睡去。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直到第二天早晨,阳光铺满了时清然的整个房间,时清然才醒来。 “弄儿。”今日都这么晚了,弄儿竟都不来叫她起床。时清然醒来,便揉了揉眼睛,喊道。 “小姐。”弄儿这才推门进来,顺带又将安然院的门带上了:“芸侧妃来了,说按照礼制,前来给您奉茶。” “她来了多久了?”时清然觉得有些惊讶。昨日睡得晚,一不小心睡过了头,她都忘了秦若芸今天该奉茶的事情了。 “卯时便来了,现在已经午时,也就是在外面站了三四个时辰。”弄儿平静地说着,仿佛在说些吃什么喝什么这样的小事:“芸侧妃自己说的,不要吵到王妃,要等王妃醒来,所以她便一直在外面候着。” “你!”时清然指了指弄儿。弄儿一定是看不惯秦若芸,故意又让秦若芸等在外面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可秦若芸现在毕竟是镇南王府的侧妃,这么做,难免会惹人非议,说不定还会被秦若芸在宋煜辰面前倒打一耙。 “小姐,梳洗。”弄儿说着,照常拿过梳子给时清然梳头。只是她动作显然比从前慢了几分。 “你快一点儿!”总不能让人家这样站在外面等着,时清然催了一催弄儿。弄儿倒好,像戳一下才跳一下的青蛙,在给时清然梳了头,递洗脸帕的时候,动作又慢了下去。 “是她自己要等的,你是王妃,你着急什么?”弄儿高冷地乜了时清然一眼,不甚高兴:“谁都知道你一向是午时才起的,她却要卯时来。” 屋子的门关着,弄儿的声音小,大概只有时清然一个人能听到。 “小姐,不是我说。即使您什么事情都做得面面俱到,她也总会有办法编排你的。倒不如由着她去。” 弄儿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可时清然没有弄儿这么多心眼儿,只是又催了催:“不管怎样,先弄好了,让我去见她吧。” 第265章 芸侧妃行礼 弄儿这才将时清然洗过脸的帕子放回热水盆里:“是。” 说着,弄儿又端着热水盆往外走去,开了门,又换上了一张笑脸:“芸侧妃。” “小姐已经醒了,您可以进去了。”弄儿是时家山庄就跟着来王府的老人,其他人需要叫时清然一声王妃,弄儿却不用,直接称呼她为小姐就好了。 “好。”秦若芸说着,将莲香手中端着的茶接了过来,笑着将茶端着,缓缓进了屋里:“王妃。” “妾身参见王妃。”秦若芸进了安然院,就中规中矩地在时清然面前福了福身,递上了茶:“王妃请用茶。” 时清然接过茶,指腹挨在杯壁上,才发现茶水已经凉透了。 “王妃恕罪。”秦若芸望着时清然,不紧不慢地说道:“妾身原本是卯时就来了的,只是在外面等了几个时辰,所以茶水凉了。” “王妃介意的话,妾身这就去换一杯来。”秦若芸说道。 若是要换的话,刚才为什么不换?时清然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秦若芸只是随口一说。 “不必了,本王妃不爱喝茶,你先起来吧。”时清然说着,将那杯茶轻轻放在了桌上。秦若芸顺着时清然手上的茶杯看了过去,只见桌上还放着两碗凉透的猪肚汤。 只是这会儿时清然饿了,有点想念热乎乎的春卷和饺子,没有注意到秦若芸的眼神。 “王妃,是不是妾身哪里做得不好?”秦若芸见时清然将茶杯随意地放在桌上,有些着急地跪了下来:“若是妾身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姐姐惩罚。” 这......时清然懵了,这怎么动不动就跪啊。 “没有没有。”时清然不自在地摆了摆手:“你没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是我本就不爱喝茶。” “王妃姐姐。”秦若芸抬头,赤诚地看着时清然:“按照律例,妾身进府的第二天清晨,应该亲自给姐姐奉茶。若是姐姐不肯赏脸,那就表示妾身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姐姐在责怪妾身了。” 时清然咽了咽口水。往日她随意惯了,哪里注意过这样的繁文缛节?不过话说回来,和秦若芸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可真累啊,也不知道秦若芸在宋煜辰面前是不是也总是这样? “行了行了。”时清然摆摆手,又将那杯冷透的茶端了起来。时清然揭开茶杯,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也不知道秦若芸刚在在等她睡醒的时候,是不是心有怨气,趁着没有人,往杯子里吐过口水。 时清然抬了抬眼,见秦若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愈发不想喝这杯茶了。 “小姐。”这时候,弄儿站了出来:“您如今怀着王爷的孩子,太医嘱咐过不能吃凉的东西。” 救星! “芸侧妃,这杯茶凉了,奴婢去替您准备一杯热茶来吧。”弄儿微微说着,转身朝着膳房走去。 “王妃姐姐,您瞧我这糊涂的,是我疏忽了。”秦若芸用手帕掩了掩自己的鼻子:“妹妹早该想到的。” “你先起来坐吧。”秦若芸在安然院待得越久,时清然会越发不自在的:“你不用总是战战兢兢的,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这儿也没什么必须要守着的规矩。” “是。”秦若芸起身,坐在了时清然对面的椅子上。 安然院里,通常都是时清然和弄儿在,这会儿弄儿去了膳房,时清然和秦若芸对着,也没什么话说。 时清然将差点朝着秦若芸身前推了推:“这杏仁茶点不错,你尝尝。” “是。”秦若芸答应着,伸手拿了个杏仁儿,慢慢地塞进了自己的樱桃小口里。时清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她自己吃杏仁儿的时候,通常都是抓一把,一口塞到嘴里的。 如今看了秦若芸,时清然一方面觉得她动作细致得有些过了,一方面又埋怨起自己的粗犷来。 时清然也抓了两三个杏仁放进嘴里嚼巴嚼巴,眼下和秦若芸无话可说,安然院的气氛尴尬得要命,也不知道弄儿什么时候回来。 “小姐。”正想着,弄儿就端了两杯茶进来了:“芸侧妃,你就用这两杯茶来敬小姐吧。” “是。”秦若芸说着起身,正准备去拿茶杯,手又顿了一顿,随即她拿了离自己身前更远的一杯茶,跪下来递给时清然:“王妃,请用茶。” 看来,她是怕弄儿在远处的茶水中加了什么料,等会儿让她喝下去吧?不过弄儿没那么多手段,两杯茶都是干干净净的玫瑰花茶,这是时清然一向喜欢的口味。 时清然自然而然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这就行了吧。” “王妃姐姐还要说平身,妹妹才能起来的。”秦若芸继续说道。 时清然在心里又翻了个白眼:“平身。” 秦若芸起身,又坐回了时清然对面。时清然指了指弄儿手中端着的托盘里的另一杯茶:“喝点茶水再回去吧。” “是。”秦若芸端过茶水,一打开茶杯盖子,就看见了里面泡着的玫瑰花,还有少许的茉莉:“王妃姐姐,这是?” “这是玫瑰花茶,我家小姐平常总喝的。夏天加些菊花和松针能败火;冬天加点茉莉能暖胃养颜。” “原来如此。”秦若芸将茶杯凑近鼻尖闻了一闻:“果然是好香呢。” 然而,秦若芸最终还是没有喝那杯玫瑰花茶。 “芸侧妃,天色不早了。”正在时清然不知道找什么借口打发了秦若芸的时候,秦若芸身边的芸香......哦不!莲香开口了:“想必王妃也快要用午膳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是呢。”秦若芸笑了两声:“姐姐还没有用膳吧?那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妹妹先告退了?”秦若芸问道。 呼,总算解放了,时清然心里松了一口气,淡淡点头答道:“好。” 秦若芸这才站起来,又朝着时清然行了行礼,才退出了安然院。 等到秦若芸彻底走远后,时清然才将手中的玫瑰茶一口气喝光了:“好饿。快去给我弄点儿吃的来吧。” 第266章 一同用午膳 “好。”弄儿这才转身,又去了膳房。 没一会儿,弄儿端来了些丰盛的吃食。反正秦若芸已经走了,时清然也顾不得形象了,脸皮不要地大快朵颐起来。 “你慢些吃!”见时清然险些噎着,弄儿伸手替时清然捶了捶背:“小心噎着。” “戏班子不是午时来么?怎么还没来?”时清然问了一句,顺带夹起了一块火腿肘子塞进了弄儿的嘴里。 在王府憋了这么多天,许久没有听戏了,时清然怪想的。只是听戏,难免又要和秦若芸打照面。 “快了。”弄儿正说着,就见宋煜辰从外面进来:“这么想听戏啊。” 时清然夹菜的动作顿了一顿,见到宋煜辰来,终于停下了手中恶鬼投胎般的动作,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宋煜辰在时清然对面坐下,拿过筷子夹起一片火腿肘子,送进嘴里品了品。 最近时清然的饭食里总是出现火腿肘子,时清然都快吃腻了,可是弄儿还未吃腻。时清然都怀疑,是不是弄儿想吃火腿肘子这道菜,所以每顿饭她都要上火腿肘子。最后时清然吃不了的,全都进了弄儿和正正的肚子。 时清然夹了一筷子青菜丸子送进嘴里,默默地嚼着丸子,也不说话。 “你如今怀了身孕,出去又总爱闯祸,本王只得让戏班子到家里开锣了。”宋煜辰看了看时清然:“吃过了午膳,喝下安胎药,本王就带你去看戏。” 时清然想到秦若芸,喉头又不由得一阵酸涩:“那芸侧妃呢?今天是人家进府的第二天,你就打算让她自己一个人去啊?” 话一出口,时清然就有些后悔了。宋煜辰是过来陪她用膳的,她总是提另一个人算怎么回事?! “芸侧妃大度宽和,不像你,醋坛子一个。”宋煜辰淡淡说道。 嘁!时清然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男人啊,哪怕在外面再英明神武,面对女人的事情的时候,总是拎不清的。 时清然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向宋煜辰:“昨晚你好像在书房?难道你们没有......那个?” 宋煜辰毫不怯懦地回望时清然的眼睛,双眼弯出了淡淡的笑意:“你说的是哪个?本王不是很清楚。” “就是——”时清然自己倒是先脸红了,搁下筷子就将脸转到了另一边。 “你还怀着本王的孩子呢。”宋煜辰又夹了好些肉到时清然的碗里:“好好吃饭,孩子才能好好成长。” “我吃不下了。”看着碗里的一大块肘子肉,时清然这才觉得腻得慌。 “那你坐着看我吃。”宋煜辰说着,又夹起一大块肘子肉,自己吃了下去。 宋煜辰吃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弄儿也将时清然的安胎药端来了。时清然怕苦:“我说,这个药太苦了。” “苦也得喝。”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知道吗?都快三个月了,皮实得很,不用喝药啦。” “也行。”宋煜辰依旧在用午膳,听到时清然的话头也没有抬一抬:“我去看过正正了,这几天长壮了不少,你不喝药,把正正炖了给你补身子,也是一样的。” “宋煜辰!”时清然五官都皱成了包子样:“你一个大男人,这样欺负我的正正,不觉得很过分吗?” 宋煜辰这才抬眼看了看时清然:“那你好好喝药,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 宋煜辰话音刚落,弄儿就十分贴心将今天的安胎药递到了时清然眼前。 时清然接过药碗,喝了一口,脸就皱成了包子样,弄儿就在旁边递上一枚蜜饯儿。看时清然喝得慢,宋煜辰皱起了眉头。 坐着等了许久,时清然才将那碗药喝下了肚,又吃了两颗蜜饯后,时清然才问道:“现在可以去看戏了吧?” 府里最大最空旷的地方是花园,如果时清然没有猜错,戏班子今天会在花园唱戏? 果不其然,宋煜辰带着时清然就往后花园走去。两人慢悠悠地踱步到花园,就看见戏班的成员们正在搭建唱戏的棚子。 见到时清然,一个小厮转过头来,弯腰致意道:“王爷,王妃。” 这正是之前去戏班,请她们免费听了西厢记的小厮,时清然见了,笑了笑,伸手朝着他打了声招呼。 宋煜辰侧头看了时清然:“看来你是曲坊的老熟人了?” “那是!”时清然点点头,与有荣焉地答道:“上次他们见我总是去听戏,还免费赠了我一场呢!” 宋煜辰淡淡笑了笑,看了看正在忙活的戏班。这时,那个小厮跑了过来:“王爷,王妃。戏棚子还在搭建,约莫半个时辰才能好。王爷王妃要不要先到四处逛逛?” “也好。那你们先搭棚子,好好准备准备。”宋煜辰说着,转身朝着河边走去,河边还有昨日被时清然和弄儿翻起来的石子块儿,时清然走在宋煜辰身后,也不知道宋煜辰在想些什么。 正是用午膳的时候,浣洗衣服的丫鬟也没在,走到了河边,宋煜辰和时清然就并排坐在了河边的大石头上。 今日的阳光格外好,宋煜辰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时清然。时清然正仰头看着天:“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可这样的好天气,却不能出府去玩,真可惜。” 说着,时清然煞有介事似的摇了摇头:“要是没有怀孩子就好了,我还能去买点白糖糕、买点糖葫芦。”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望向天外,略有些渴望的眼神,眼底便浮现了淡淡的忧伤:“你是关不住的笼中鸟,却偏偏跟绵绵一样,做了王城的金丝雀。” “绵绵?”时清然想起自己最初进宫见到绵绵的时候,绵绵说过的那些话,以及她曾经和宋煜辰亲密无间的动作:“你和绵绵,也有曾经吗?” 他从前是王城出了名的浪荡王爷。小船娘的事情,时清然不知道真假。可宋煜辰和绵绵,曾经相拥在一起的场景,即使过了这么久,时清然依然历历在目。 “算是吧。”宋煜辰淡淡笑了笑,算是承认了。 第267章 绵绵思远道 时清然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他竟然能承认得这样大方。时清然诧异地看着宋煜辰,宋煜辰像是没有发现她的目光似的,对着瓦蓝瓦蓝的天空,继续说道:“她像我曾经遇见的一个故人。”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宋煜辰继续说道:“你上次不是说你曾经听过一个小船娘的故事吗?” “那些事情,大多是真的。”宋煜辰的声音平静,时清然听了这些话,却怎么也不能平静了。 所以...... “离洛死后,我曾经多次去过南方。后来有一次,我见到了绵绵。”宋煜辰坐在大石头上,垂下头,嘴角弯出一抹悲伤弧度的苦笑来:“南方的秦楼楚馆比王城更多,有次我坐在游船上,路过一间秦楼楚馆的时候,就看见她,举着一盒胭脂,朝着秦楼楚馆的姑娘叫卖。” “她后来也注意到了我,回过头来,就轻轻对我笑了笑。”宋煜辰的眼里有些许的星辰:“那个笑容像极了离洛,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后来,你便带她回了王城?”时清然反问道。 “是。”宋煜辰淡淡点了头:“我说过要娶她,可后来皇兄也见到了她。因为她,我们兄弟起了隔阂。后来,我便对她说了些狠话,她入宫了。” “我原以为这是最好的结局,可是等到南征北战,回了王城,才知道她已经失了神智。她如今是栖梧宫高高在上的皇后,可是再也不会有曾经那样好看的笑容了。” “你爱她吗?”时清然看着宋煜辰,竟觉得宋煜辰身上,还有许多自己看不透的地方。 “爱?”宋煜辰听了时清然的话,低头捡了地上的一块鹅卵石,朝着小河扔去。那块鹅卵石在水中激起了一连串的涟漪,像极了时清然现在澎湃的心情。 只是,时清然想不通,这样的事情,宋煜辰这样一个冷心冷情的人,竟然会主动说给她听? “王爷,王妃。”两人正在河边说话,正陷入在刚才的情绪中不能自拔,冷不丁就听到了秦若芸的声音。 时清然回过头,就看见秦若芸带着莲香缓缓走过来,朝着两人施施然行礼:“妾身见过王爷王妃。” 今日秦若芸穿了件青白相间的裙子,搭了件红色的披风,窈窕而娇小,宛若冬日初放的红梅。 “如今入了府,不必多礼。”宋煜辰挥一挥手,秦若芸才起身来。 “王爷,戏棚子搭好了,我们过去吧。”秦若芸起身提议道。 “好。”宋煜辰走在前面,秦若芸和时清然一左一右跟在宋煜辰身后。听了宋煜辰今日这番话,时清然忽地觉得胸口闷得慌,连戏也不甚想看了。 几人走到戏棚子前,便看见唱戏的台子、椅子,以及瓜果点心全都已经备好了,只是只有他们三人、还有弄儿、几个干活儿的丫鬟小厮在,戏棚子难免冷冷清清的。 现下宋煜辰坐在中间,时清然和秦若芸一左一右坐在了宋煜辰身边。想从前时清然在曲坊听戏的时候,曲坊从来都是座无虚席,如今一对比,当真是没趣。 “王爷。”时清然坐在宋煜辰身边,还没有开口,秦若芸就往宋煜辰身边靠了靠:“王爷,就这么几个人听戏,难免冷清了,不如给府里的丫鬟小厮们一个恩惠,让他们也来听戏,也好热闹热闹?” “好。”宋煜辰点点头:“莲香,你去通知王府其他人,手里的事情能放一放的,都过来听戏吧。” “是。”莲香笑着,行礼退下了。 弄儿此时站在宋煜辰旁边,听了这话便恨铁不成钢地乜了时清然一眼:瞧瞧人家做得。才当时芸侧妃的第一天,就知道为下人们说话谋福利了。 而她时清然,来了镇南王府这么久,还是个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的蠢货。 时清然若无其事地磕着瓜子儿,哪里有闲心想到弄儿心里的小九九?很快,好戏开锣,第一出戏,就是曲坊的好戏霸王别姬。 很快,敲锣打鼓中,身后插着数道旗帜的“霸王”登场,好戏开始。 时清然坐在椅子上,一心一意嗑瓜子儿看戏,根本没有心思管宋煜辰和秦若芸。 当看到四面楚歌、虞姬自刎,“骓不逝兮无奈何,虞姬虞姬奈若何”的时候,时清然着实替霸王和虞姬掬了一把辛酸泪。 秦若芸看到这里的时候,又向着宋煜辰身边靠了靠,手慢慢地挽着宋煜辰的胳膊:“王爷,王爷若是霸王,妾身便是虞姬,若是有一天四面楚歌,妾身也会不离不弃站在王爷身边的。” 宋煜辰右边是时清然,身后是一大群丫鬟小厮,锣鼓喧天中,时清然自然没有听到秦若芸说的那些话。 宋煜辰脸上却有了些许的阴郁,他神色淡淡地,从秦若芸手中抽回胳膊:“本王不是楚霸王,自然也不会在鸿门宴中放跑刘邦,更不会轮到四面楚歌的地步。” 宋煜辰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台上,时清然听了,侧头看了他一眼,又回头若无其事地剥瓜子儿。 弄儿也在给时清然剥瓜子儿,每当弄儿剥够一把的时候,就递给时清然,时清然便一把吃了。 时清然从来都是这样吃瓜子儿的,用她的话说,一把吃起来比较过瘾。 宋煜辰也随手从盘里抓了一把瓜子来,一粒粒剥了,攒够了一把,就递给时清然,时清然有些诧异地看着宋煜辰,宋煜辰便凑近她:“你现在怀着身孕,是本王的功臣。” 好吧!看在宋煜辰如此诚恳的份儿上,时清然赏脸地接过了宋煜辰剥好的瓜子仁儿,一仰头,一把吃进了嘴里。 秦若芸在两人身边看着,脸色更难看了。原本以为凭着这张脸,自己就能平步青云,哪知道昨日宋煜辰没有与她行房不说,今日还当着她和这么多丫鬟小厮的面,和时清然这样亲昵。 秦若芸越看,脸色越难看。也不知道时清然这样行为粗鄙的一个女子,凭什么就能入了宋煜辰的眼! 霸王别姬的戏刚完,白蛇传又登场了。 “王爷。”白蛇传刚开场,老管家就从外面匆匆进来:“王爷,孙大人求见。” 第268章 孙大人求见 宋煜辰英朗的眉毛抬了抬,从椅子上站起来,就往外走去。 “王爷,您去哪儿?”秦若芸见着宋煜辰离开,自己也站了起来。 “本王有事处理,你和王妃继续听戏。”宋煜辰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得更远了。秦若芸坐下来,嘟着嘴,气鼓鼓地看着无动于衷的时清然。时清然一回头,正对上秦若芸气鼓鼓的脸色。 大概是刚才,宋煜辰给时清然剥了一把瓜子,没有给她剥。 秦若芸见时清然看过来,又立马摆出了一张笑脸:“王妃姐姐。” 时清然转过头继续看戏,假装没有看到秦若芸的神色。心里不禁感叹:这世界上果真有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人! 不过二八年纪,又貌美如花的姑娘,就算生气也是美的。若时清然是个男的,才舍不得将秦若芸这样一个小美人儿晾在一边呢。 宋煜辰大概是个傻的? 宋煜辰自然不知道时清然是怎么想的,大步流星地出了镇南王府,就见到孙连吉站在镇南王府下,见到宋煜辰出来,孙连吉身子几乎完成了弓。 “王爷,救救下官吧。”孙连吉说着,就朝着宋煜辰单膝跪了下去。 “你的事情,本王略有耳闻。”宋煜辰垂头,神色平静地看着孙连吉:“留职查看,罚俸半年,你是因为这件事情,才来求本王的是吗?” “是。”孙连吉看也不敢抬头看宋煜辰。 “孙大人,据我所知,皇上是因为孙大人办事不力,放走了雷家兄妹而治孙大人的罪的?” “是。”孙连吉这才抬头看了看宋煜辰:“王爷,下官摊上这档子事儿,全都是因为帮您做事啊,您不能不管下官的死活啊。” “哦?”宋煜辰英朗的眉毛挑了挑:“因为本王?” “那么本王问你,雷家镖局涉嫌违法营生,情况是不是属实?” “是。” “本王再问你,雷家兄妹从公堂逃走,是不是因为你看护不力?” “......是。” “本王还问你,雷家姑娘在公堂上说的那番话,是否属实?至于她说了什么话,不用本王再重复了吧?” “这......”孙连吉跪着,脑门儿上的汗水就大颗大颗地滴了下来。 “官员私相授受,轻则流放,重则砍头,孙大人身为刑部要员,这些律例,想必比本王更熟悉才是。” 宋煜辰三两句话,让孙连吉彻底没了话说。早知道是这样,他今天便不会巴巴地跑到镇南王府求情了。 “皇上慧眼如炬,很多事情看破不说破,这次是看在孙大人在朝为官多年的情分上,给了大人一个留职查看的处分,若是真的按律法办,大人知道自己的下场会如何。” 宋煜辰说话的声色淡淡的,落在孙连吉耳朵里宛若一记重锤:“你真以为,皇上对这其中的猫腻全然不知吗?将你留职查看,已经是天大的圣恩了。” 当日雷双双大闹公堂,直指孙连吉从前收了雷家好处,如今已经在王城的坊间传开了。雷双双是个千年等一回的傻子,碰到雷双双这样的茬子,孙连吉也只能自认倒霉。 “王爷。”孙连吉朝着宋煜辰磕头:“多谢王爷示下,多谢王爷。” “你往后若是再贪污受贿、私相授受,至于项上人头能不能保住,本王也不敢保证了。” “是。” “这样吧。本王这次姑且领了你这个情,你家里亲眷多,罚俸半年日子也难过,本王替你补了亏空。”打一个棒子给一颗甜枣,是朝堂上惯用的驭人之术。 “王爷。”孙连吉抬头,诧异地看了看宋煜辰。 “若是你往后再敢以权谋私,莫说闹到皇上那里,本王不会帮你说半句话。即使本王发现你贪污受贿,也定不会轻饶你。”宋煜辰说完,又风轻云淡地进了王府。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花园旁的戏台下,时清然看了两场戏,便有些乏了。最近她喝下的安胎药中,有一味安神的药。 “王妃姐姐。”见时清然坐在戏台下打着盹儿,秦若芸凑到了时清然眼前:“王妃姐姐若是困了的话,妹妹扶您回房休息吧?” 也不知道时清然,在锣鼓喧天的情况下打起了盹儿,是怎么做到的。 “哦,不用!”时清然被秦若芸叫醒,对着她摇了摇头。 “妹妹坐得久了,身子就有些难受,不如我们去河边儿看看,再回来听戏吧?”秦若芸提议道。 “哦,好!”时清然也不懂如何拒绝,点了点头就往河边走去。以往她是最爱到河边玩的,可和秦若芸一起去,怎么样她都觉得别扭。 与她们一同去的,还有十几个丫鬟。一些丫鬟跟着她们去了河边,一些则留下来看戏。 “哇......”秦若芸站在河边,双手摊开,感受着徐徐吹过的轻风和暖暖的阳光:“这样的好天气,真是难得啊。若是能出门玩儿,或者等到天黑了放河灯,多好呀。” “放河灯?”时清然一听,来了兴致:“正好我昨晚无聊,做了许多河灯呢。” 听了这话,弄儿真想拿抹布堵住时清然的嘴。 秦若芸听后,也有些诧异:“昨晚,姐姐没有和王爷在一起么?” “咳咳!”时清然听后,尴尬地咳了两声:“昨晚,他大概在书房吧,我......”想到那两碗冷掉的猪肚汤,时清然又有几分心虚:“昨晚他在哪里,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面的蛔虫。” 秦若芸听了时清然的话,随即又摆出一副笑脸:“正好,我也喜欢放河灯呢。前几日无聊,与莲香做了很多。” “莲香。”秦若芸说着,喊了莲香:“你去把我们做的河灯拿过来吧,等到天黑了,我跟姐姐一起放。” “姐姐,你也做了河灯,妹妹也想看看呢。”秦若芸说着,转头看向了时清然。 “呵呵。”时清然干笑了两声,想到自己把兰花化成了韭菜,再把韭菜的画做成的河灯,就一阵心虚。 纸制成的莲花灯也叫河灯,跟平常的莲花灯不同,是可以在中心点燃了蜡烛放到河里,让它飘走的。 “弄儿,你去我房里,挑两盏做得比较好的莲花灯过来吧。” 弄儿走后,河边就剩下了时清然、秦若芸,还有十来个不甚相干的丫鬟。秦若芸看着落单的时清然,眼底流露出几分算计。 第269章 秦若芸的算计 若是等会儿能够找到机会,将时清然推进水里,再随便找个丫鬟顶罪...... “姐姐,你看,这种天气,也很适合放风筝呢。”秦若芸说着,手指了指蓝天。 轻风徐徐吹过,时清然抬头看了看天,便在脚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她怎么会猜不到秦若芸心里的小九九? 不管秦若芸怎么想,眼下弄儿不在,河边又人多手杂的,时清然坐在大石头上,才是最安全的。 “芸侧妃。”莲香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回到河边的时候,手中拿着几盏纸质的莲花灯。 “芸侧妃。”莲香到了秦若芸的跟前,将带来的几盏莲花灯双手递给了秦若芸。秦若芸拿起一盏,递到时清然面前:“姐姐,你看,好看吗?” “好看。”时清然淡淡点了点头。秦若芸画的画儿不做,做的河灯也十分好看,这么一对比,时清然就觉得自己做的河灯略有些丑了。 “谁说晚上才能放河灯了?不如,我们许个愿,现在就把河灯放了吧。”秦若芸似乎对河灯很喜欢,迫不及待地提议道。 “现在啊?”时清然淡淡笑着:“弄儿还没来呢。” “小姐。”正在这时,弄儿拿了两盏河灯,朝着时清然跑来。 “瞧弄儿跑得多急。”秦若芸揶揄了一句:“她很在意姐姐呢。” “那是!”时清然站起来,挥了挥手迎接弄儿:“我和弄儿是从小到大的交情,她肯定是......” 秦若芸眉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现在弄儿隔她们比较远,时清然侧着大半个后背对着她,挡住了弄儿的视线,时清然自然也是看不见她的。 趁着所有人都看向弄儿的时候,秦若芸抬手,就将时清然狠狠地往河中推去。 “啊——”时清然猝不及防被人猛地推了一把,就要狼狈地朝着河里跌去,弄儿只能远远看着,救不了她。 “王妃!”她们身后的丫鬟也乱了套,此时,一个丫鬟站了出来,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时清然的胳膊,下一刻,就将时清然拉了回来,用自己的身体垫住了时清然。 正是浣衣的丫鬟小五。 “唔......”那丫鬟吃痛地闷哼了一声。时清然立马从丫鬟身上起身,拉了她一把:“你没事吧,你怎么样?” 那丫鬟从地上起身,此时,宋煜辰也办完了事情,见到河边一阵骚乱,立马上前:“怎么回事?” “王爷。”秦若芸站在宋煜辰跟前,朝着宋煜辰福了福身:“刚才王妃站在河边看风景,兴许是没有站稳,险些跌进了河里。” “妾身现在都还后怕,姐姐如今怀了孩子,若是摔出个好歹来,那可怎么办呀?”秦若芸说着,看了看时清然:“若是姐姐在妹妹身边,妹妹眼睁睁看着姐姐受了伤,妹妹死也不能原谅自己。” “王爷。”弄儿看了看时清然,又看了看秦若芸:“王爷恕罪,奴婢有话说。” 弄儿是时清然从娘家带来的丫鬟,自然不用像镇南王府的其他丫鬟一样,对宋煜辰毕恭毕敬。此时她上前一步,朝着宋煜辰福了福身:“奴婢刚才过来,分明看见王妃倒下的时候,有人缩回了罪恶的手。奴婢斗胆猜测,是那人推了王妃之后,又将手缩回去了。” 说着,弄儿意有所指地看向了秦若芸。若是这件事情时清然吃了闷亏服了软儿,以后秦若芸还会变本加厉的。 “弄儿,你担心王妃是忠心。”秦若芸稳了稳心神,上前一步:“可是话可不能乱说呀!刚才你隔得那样远,怎么看见是有人推了王妃的?说不定,是着急想要拉住王妃呢。” “奴婢看得真切!”弄儿斩钉截铁地说道:“奴婢眼不聋心不花,自然能分辨得出别人是要救王妃还是害王妃。那人的衣袖,是浅碧色的料子。” “啊?” “有这等事?”在场的丫鬟们听见了,也纷纷炸开了锅,来回看了看。今日时清然穿了件水蓝色的裙子,配了件雪白的上衣。其他的丫鬟,也大多穿了王府统一的丫鬟服饰,是鹅黄色的。 只有弄儿和莲香,作为王妃和侧妃身边的贴身侍婢,是不用穿丫鬟的衣服的。弄儿穿了件深蓝色的衣裳,莲香穿了件青碧如水的衣服。 而秦若芸,是穿着青白相间的衣裳,只是她的袖口,也是浅碧色的。 “然然。”宋煜辰眉头微微锁起:“你怎么说?” 时清然看了看宋煜辰,又看了看秦若芸和弄儿。 此时,秦若芸又福了福身,站出来道:“王妃但说无妨,只是莫要为了维护弄儿,歪曲了事实。” 眼下,弄儿牵涉其中,不管怎样,她都要为弄儿考虑的。于是时清然稳了稳心神,看了看仍然卑躬屈膝的秦若芸:“芸侧妃的意思是,本王妃若是说有人推了本王妃,就是歪曲事实了?” “什么时候本王妃说话,还要照着你的意思?!”时清然语气沉了两分,下面的丫鬟听见了,立马跪了一地。 “王爷。”时清然也学着秦若芸,有模有样地朝着宋煜辰福身:“王爷请替妾身做主。” “妾身一向不是粗心大意的人,更不会平白无故自己跌到河水里。刚才妾身背对着她们,没有看见是谁推了妾身。但是妾身能肯定,的确有人推了妾身,妾身也相信弄儿。” 此时此刻时清然说得义正言辞,也不知道昨晚,是谁粗枝大叶,因为一条蜈蚣险些跌到了河里! 不过,时清然这忽然间的礼貌客气疏离,宋煜辰还有些不习惯呢。 宋煜辰薄唇轻抿,看向了众人,语气也沉了几分:“如此说来,莲香,......芸侧妃,你们!” “王爷!王爷恕罪!”此时,见宋煜辰将目光看向秦若芸,莲香连忙站了出来,不住地朝着宋煜辰磕头:“王爷恕罪,是奴婢,是奴婢!奴婢刚才脚下踩滑,不小心推了王妃一把,这才险些害王妃跌进了河里。” “奴婢害怕王爷王妃责罚,所以才一直不敢承认。” “你?”时清然回头看了看莲香,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第270章 莲香顶罪 曾经,她到膳房给弄儿熬药,莲香还好心地去替她烧浣洗的热水,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笑容那样真诚善良的一个姑娘,竟然会干这样的事情。 不过再想想之前,莲香在宋煜辰面前,指出时清然喝了秦若芸鸡汤的事情,时清然也就想通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搞不好这两人真是蛇鼠一窝,莲香按照秦若芸的意思来害她呢。 “是。”莲香干脆利落地承认了。看戏的丫鬟小厮们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也不看戏了,纷纷朝着河边围了过来。 “莲香,你!”秦若芸好似才知道似的,痛心地指着莲香,看着莲香摇了摇头,又回头朝着宋煜辰跪下了:“王爷,莲香性子不坏,奴婢相信,即使真是她推了王妃,也一定是无心的。” “看在莲香一直尽心尽力为王府做事的情分上,还请王爷从轻发落。”秦若芸说着,朝着宋煜辰叩头。 宋煜辰把玩着腰间挂着的玉佩,过了许久,才风轻云淡地说道:“王妃肚子里怀的是本王的孩子,兹事体大,不能有任何闪失。” “念在莲香是芸侧妃身前的人,今天又是无心之失,杖责三十,今天的事情也算了了。”宋煜辰的声音依旧平和:“若再有下次,杖杀。” 宋煜辰说完,也无心看戏了,转身去了书房。 “王爷,王爷!”秦若芸还想求情,却被莲香拉住了。莲香朝着秦若芸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再求情。 紧接着,便上来两个小厮,将莲香拖下去了。 秦若芸这才知道害怕,流着眼泪看了看时清然和弄儿,又转头追着莲香出去。 经过了这样的事情,府里的人也都没有了看戏的心情,远处的锣鼓喧天此刻更像是一种吵闹。时清然捂了捂耳朵:“让戏班子先离开吧。” 时清然回了安然院,坐在桌前,即使捂着耳朵,也能听到大堂外传来的莲香的惨叫。一杖一杖的大棒打在一个姑娘的屁股上,也不知道那是怎样的疼。 从前王府一直平静和顺,莲香这次受罚,算是镇南王府的大事件了。 “哎!”时清然捂着耳朵,又开始同情起莲香来。 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生了害人之心呢? “小姐。”看着时清然抓耳挠腮不得自在的蠢样,弄儿脸上满满的释然:“你不会是在同情她们吧?” 时清然把头别向一边。 弄儿又叹了口气:“小姐,你要知道,对敌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上次被何皎皎的黄金蛇咬伤,要不是有殷小七和殷明止相救,恐怕时清然早就入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了。 可惜时清然吃了亏,还不长记性。今天若不是浣衣的丫鬟小五相救,只怕时清然就跌到河水里去了。 河水虽不至于要了人命,可如今秋冬河水凉,也够人难受一场的。 如果说何皎皎是痴心错付、报复错了人,还说得通,至少她心里还存着良善。可秦若芸呢?就是一个绵里藏针的毒妇。这样的人,无论怎样真心待她,她也不会感激的。 “你真看见,是她们两个中的一个推了我?”时清然为了确认,又转头问了一遍弄儿。 弄儿撇了撇嘴:“小姐,这还有假吗?” “准确地说,是芸侧妃推了你。”弄儿又补了一句。当时,弄儿虽然只看到了那双青色衣服的手,可最开始的时候莲香站在秦若芸的后侧,离时清然比较远,所以推时清然的人不可能是莲香。 但是当时那样的情况,弄儿还没来得及指证秦若芸,莲香就顶了罪。弄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时清然沉默了,垂下了头,心下惆怅。 “哎——”莲香的打还没挨完,听着这样的惨叫,时清然心里实在难受:“先跟我去看看刚才那个丫鬟吧,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她是负责浣洗衣裳的,叫小五。” “好。”小五小六小七小九,这名字还真随意。 时清然说着,让弄儿拿来一瓶金疮药,便去了丫鬟小五的房间。时清然刚才便认出,那个丫鬟,就是先前在河边,说时清然身上有虱子、不愿意给她洗衣裳的丫鬟。 她虽然嘴上这样说,可当时清然遇到危险的时候,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冲上来保护了她。 时清然推开小五的房间,小五正捏着一只受伤的胳膊喊疼。 另一个姑娘在给她擦拭药酒,一边念叨道:“你说你也真是的,不是不喜欢王妃吗?她要摔倒就摔倒好了,你干嘛还上去拉她?这下好了,王妃没事,你受伤了,谁来关心你啊?” “疼......”小五说着,就要缩回胳膊。 “不擦药酒小心感染!”那丫鬟拉着小五的胳膊,不让她缩回手:“你看看,最关心你的也只有我,那个王妃,没准还在为慈心院受了罚幸灾乐祸呢,哪有空来看看你?” “咳咳。”时清然竟然又一次在这两个丫鬟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号。站在门外,她走也不是,进去也不是。 “王妃。”里面的两个人见时清然来了,立马想要跪下行礼。 “你们不用行礼。”两人还没蹲下,时清然就打断了她们的动作。时清然走到小五面前,将她拉起来,又看了看她受伤的胳膊:“刚才受伤啦?” 说完这句话,时清然才发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她又拉着小五坐下,伸手接过了弄儿递上来的金疮药:“你忍着点。” 说着,时清然打开了金疮药的木塞。 “王妃,不用,奴婢随便擦擦药酒就好了。我们做奴婢的,哪里不曾受点伤?”小五觉得有些不习惯,于是摆摆手示意不用了。 “都是爹娘生的,怎么会不疼?”时清然说着,用指腹涂了些金疮药来,敷到了小五的伤口上。金疮药凉凉的,时清然不像另一个小丫鬟那样粗枝大叶,小五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王妃。”小五看向时清然,这才觉得先前有些误解她了。 王妃也只是不太会说话,其他的,也还好吧? 第271章 亲自敷药 “嗯?”时清然笑着,将剩下的金疮药留给了小五:“剩下的药膏,晚膳后再擦一次,之后早晚擦两次,这样的话,等它结痂了便好得快了。” “是。”小五点了点头。 “以后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就到安然院找我,若是我能帮到的,我一定......”时清然点点头:“一定尽力而为。” “多谢王妃。”小五想要行礼,又被时清然扶了起来。 时清然带着弄儿离开,小五身边的阿杰点点头:“可以啊小五,早知道,我刚才也应该上去扶她。” 书房里,宋煜辰正坐在书桌前,外面的莲香还在受罚,莲香的哭喊和秦若芸的哀求一一落在宋煜辰耳朵里,扰得他连看书也没了思绪。 今日宋煜辰不在场,先前河边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宋煜辰也不甚清楚,但是他知道,时清然不是随意诬赖别人的人。 今天莲香的板子,非打不可。 外面的哭嚎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莲香的惩罚总算完了。 “莲香,莲香?”秦若芸凑到莲香身前,焦急地捧起她汗岑岑的脸来,呼唤了两声之后,莲香才悠悠转醒了:“芸侧妃。” “我......我没事。” “傻丫头,伤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莲香屁股上还有渗出来的血迹,秦若芸焦急地看了看四周围着的丫鬟小厮:“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把她抬到屋里去啊。” “是。”几个小厮上前,正要抬莲香,粗手粗脚地扯动了她的伤口,莲香不由闷哼了一声。 “你们把凳子也一起抬进去吧。”秦若芸看不过去了,于是说道。 几个小厮合力,将莲香和她身下的宽凳子一并抬进了慈心院。 “你们都下去吧。”秦若芸说着,让其他丫鬟小厮都散了,又关上了安然院的门。 “莲香,你撑着点儿,我给你找点药。”秦若芸在房间里四处找了找,总算在墙边的柜子里找到了上次温玉楼留下的金疮药。 “你忍着点。”秦若芸说着,伸手掀开莲香的衣裙。 “芸侧妃,不要。”莲香虽说受了伤,可也是个还未出阁的女子,秦若芸又是她的主子。莲香一时抹不开面子:“您是奴婢的主子,这万万使不得的”。 “都什么时候了,躺好!”秦若芸见她这样推诿,严令她躺好,又将金疮药的木塞打开来,用里面的木片舀了一大片金疮药出来:“上次温太医给我治病的时候,是先涂了药酒的,可是药酒太烈,我怕伤着你。” “再者说,我上次是中刀,你这是板子打的,应该可以不用药酒。我先给你敷些金疮药,等会儿我再去求王爷请温太医,等他来了,我再问问他该怎么做。” 秦若芸说着,就将金疮药抹在了莲香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芸侧妃。”莲香咬着牙忍受着疼痛,也许是觉得秦若芸对她十分好,莲香流下了眼泪。 “奴婢推倒了王妃,您不怪罪奴婢吗?”莲香流着泪说道:“芸侧妃对奴婢太好,别人会以为您不满王爷的责罚,有心袒护奴婢的。” 秦若芸的手僵了一僵,神色也比先前的着急淡了许多:“我相信你不是有心推她的,即使王爷问起来,我也会这么说的。” 在莲香的问题没有问出口前,秦若芸还以为莲香在河边,就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为了维护秦若芸而顶罪,结果...... “奴婢没有推王妃。”莲香如实对秦若芸说道:“只是,弄儿的证词直指奴婢和您,若是奴婢不站出来,今天受罚的就是您了。” “芸侧妃。”莲香看着秦若芸的眼睛:“您当真也没有推她?” 秦若芸眨了眨眼睛:“王妃如今怀着身孕,我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可能会推她呀。我只是伸手想要拉住她,也许是弄儿看错了,也许......” “也许!”莲香低下了头:“也许就是您成了镇南王府的侧妃,经过前面几次的事情,王妃心里对你多有怨怼,所以今天自导自演了这样一出戏!” “莲香。”秦若芸稍稍放下心来,放缓了声音:“没有证据的事情,咱们不能胡乱猜测。” “一定是这样!”莲香说着,生气地捶打了几下身下的凳子:“否则,她为什么平白无故跌倒,又那么巧就被弄儿看见了所谓的凶手。” “想不到。”莲香摇着头,感叹道:“王妃平日里看着呆呆傻傻的一个人,竟然有这样深沉的心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芸侧妃,咱们以后,一定要小心王妃。您放心,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莲香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嗯。” 秦若芸淡淡地答了,便不再说话,替莲香的伤口抹药。莲香背对着秦若芸,自然看不见秦若芸脸上露出的阴恻恻的笑容。 眼下,有这样一个愚蠢的枪杆子,秦若芸便事半功倍了。不过莲香心思单纯,秦若芸也不知道,若是莲香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还这样帮自己。 时清然回了安然院,眼下慈心院的哭声止住了,时清然才觉得耳根子清净了许多。算一算今日是发月例银子的时候了,她便让弄儿去管家那里领月例银子。 距离上次比武招亲出了篓子,时清然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出府了,在府里闷得慌。加上今日的事情实在糟心,时清然的心情越发地烦闷了。 时清然盘算着,若是拿了月例银子,正好和弄儿溜出去,去曲坊,或者马场好好玩一番,也好重整一下自己脆弱的小心脏。 不就怀个娃吗?时清然自认身体皮实,骑骑马听听戏也不会有问题。 “小姐。”弄儿去了管家那里一趟,回来的时候却苦着个脸:“管家说,这个月的月例银子没有了。” “没有了?”时清然大惊。她原本在画画,这会儿手一抖,就将兰花的叶子画得老长。画了这么久,时清然的兰花依旧怎么看怎么像韭菜。 本来就只有区区二十两银子,宋煜辰不会小气抠搜到二十两银子都给不起吧?还是说将她的月例银子省下来买玉石了?! 第272章 扣了月例银子 近些日子,宋煜辰见秦若芸很喜欢白记玉石坊的玉,流水似地买了送到慈心院去,难道连她的二十两月例银子都发不起么? “是。”弄儿苦哈哈地看着一脸惊愕的时清然:“管家说,王爷是怕您拿了月例银子溜出去,再惹出什么好歹来。” “呵!”这宋煜辰果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么?竟然能算到她要拿了月例银子溜出去?! 时清然心里对宋煜辰又多了几分怨怼,拿着画韭菜的毛笔,就在手底下的一幅韭菜上打了个大大的叉。 “怎么,你对本王的决定不满?”正在时清然满腹牢骚的时候,宋煜辰从外面进来,便问时清然道。 弄儿见宋煜辰来了,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安然院,顺带关上了时清然房间的门。 时清然不想和他说话,将宣纸扯开来,换了一张新的宣纸,打算再画一笼韭菜,不,兰花! 宋煜辰微皱着眉,拿过了她刚才作废的画,虽然这还是比较难看,不过可比她最开始画的、制成河灯的画要好上许多了。 “怎么,王府的吃穿用度不够?让然然日日想着月例银子?”宋煜辰在时清然身边,看着她气鼓鼓地捏着毛笔,说道。 “你禁了我的足,如今连月例银子都扣掉了。”时清然越想越气,索性扔下笔,坐到了另一边。 “还不是怕你带着小辰辰出去惹事。”宋煜辰挑了挑眉毛。 小......辰辰?!时清然愣了。 “然然。”宋煜辰说着,坐在了时清然旁边的椅子上,伸手拉住了时清然。宋煜辰看着是风度翩翩的逍遥公子,其实力气甚大,只一下就将时清然的腰环住了,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身上。 时清然坐在宋煜辰腿上,猝不及防地,宋煜辰身上的味道扑鼻而来,时清然鼻子一酸。 “慈心院的丫鬟刚挨完罚,芸侧妃没准还在难过呢,你干嘛不去安慰她,跑来我这里做什么?”如果不喜欢,干嘛要把秦若芸娶回家,然后干晾着?! “我来看小辰辰。”宋煜辰说着,手就放在了时清然的小腹上,即使隔着一层衣料,时清然仍然能感觉到宋煜辰炽热的体温。 许久没有与宋煜辰这般亲热,时清然抬头对上宋煜辰的眼睛,一时脸红了。 “你好好养着本王的小辰辰,等到小辰辰出生了,本王带你去玩儿,好不好?”宋煜辰问道。 “那为什么,现在不可以?”时清然撇了撇嘴:“你还从来没有带小辰辰出去玩过呢。小辰辰想听戏,想骑马!” “骑马?”宋煜辰英朗的眉毛向上挑了挑:“你会骑马?” “嗯!”时清然斩钉截铁地点点头,忽而又觉得宋煜辰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索性别过头不去看他。 宋煜辰却扳过时清然的下巴:“本王记得,你以前是不会骑马的?” “骑马多简单,还用学吗?”时清然想起弄儿曾经说过的话,于是拿着弄儿的话搪塞道。 “聪明人不用学,笨人自然是要学的。然然若是想学,等将本王的儿子生下来,本王就费工夫教你,怎么样?虽然然然笨了些,可本王不怕麻烦。” 呵呵,谁稀罕!不过话说回来,难道聪明人,譬如弄儿,骑马当真不用学的吗? 宋煜辰见时清然呆呆愣愣的模样,实在蠢得可爱,轻轻在时清然唇上啄了一口:“你在想什么?” 时清然回过神看了宋煜辰一眼,皱着眉头,伸手擦了擦嘴唇:“要是真让我几个月不出门,恐怕我都要被逼疯了。” “不许擦。”见时清然擦嘴唇,宋煜辰不太高兴,索性弯下腰,加深了吻。时清然怀着孩子,不能行夫妻之事,这些天宋煜辰都睡在书房。 虽然憋了这么久,可宋煜辰对秦若芸却始终下不去手。她顶着故人那张干净纯真的脸,心思却远不如故人那般干净纯真,让宋煜辰有些接受不了。 “唔......”时清然推了推宋煜辰,却推不开,也就由着他了。 “王爷。”正在宋煜辰和时清然你侬我侬的时候,不知事的管家突然打开了安然院的房门。见到里面的场景,老管家又别过了头:“王爷,外面有人求见,说是兵部的施大人。” “我知道了。”宋煜辰英朗的眉毛拧成了川字形,时清然也羞得从宋煜辰的怀里站了起来。 宋煜辰正从时清然的房里出来,就看见施无悦远远站在镇南王府的匾额下面,手中还提了两壶酒。此时已经快到酉时了,再过一会儿,便可以用晚膳了。 “施大人。”宋煜辰淡淡笑了笑,就朝着门口走去,迎接施无悦。宋煜辰有自己的想法,眼下若是朝中无事,只怕施无悦前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施无悦站在原地笑着,目光却透过宋煜辰,看到了屋内的时清然身上。只匆匆一眼,施无悦便确定了,过了这些日子,她还好。 “王爷。”施无悦见宋煜辰朝着他走过来,抬手将手中的酒在他眼前晃了晃:“最近无聊得慌,便想找王爷说说话,聊聊天。” “来者是客。”宋煜辰点点头,薄唇轻抿:“管家,稍后弄几碟小菜,送来书房来。” 说着,宋煜辰做了个请的手势:“施大人,请。” “多谢!”两人客气着,你一言我一语地去了书房。 时清然却惆怅了。自从上次在雷家,施无悦救了自己回来,时清然便总觉得自己欠了他什么东西。 那他今天来找宋煜辰,又是因为什么事情? 时清然越想越烦,反正朝政上的事情她也不懂,索性又坐在桌边,画起了兰花。 “小姐。”弄儿进来,见到时清然心不在焉,时不时在宣纸上画一笔,还以为她跟宋煜辰拌嘴了,于是说道:“王爷大概也是为你的身体考虑,才不让你出去的。” 时清然看了看弄儿:“不出去便不出去了。” 她侧头,又看见了角落里被叠起来的一件外袍。那是施无悦上次盖在她身上,被送回安然院的外袍。 毕竟是人家的东西,时清然扶了扶额头:“弄儿,你待会儿,将施大人的外袍送还给他把。记得等他出了王府再给他。” 第273章 请温太医 “好。” 王爷的吩咐,下人们谁也不敢怠慢。没过多久,书房内就上齐了酒菜,宋煜辰也没有架子,拿过施无悦带来的酒,就给施无悦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施大人最近,在朝中如何?” “还算顺利。”施无悦也不客气,举起酒杯:“王爷位高权重,能一起同施某吃饭,是给施某脸面,施某敬您一杯。” 宋煜辰拿起酒杯,与施无悦碰了一碰,喝了一口。施家也是有名的富贾,出手便是大手笔。那两坛毫不起眼的酒,便是顶级的花雕。 “入口香醇,回甘浓厚。”宋煜辰看了看杯中酒:“施大人大手笔,倒是显得这几碟小菜寒酸了。” “怎么说施大人也是王妃的救命恩人,如此倒是委屈大人了。” “酒菜不在贵重,在于品酒的人。”施无悦声音平淡:“雷家的下场,下官略有耳闻。看来王爷十分在意王妃,才会让雷家遭受灭顶之灾。” 宋煜辰照常喝酒吃肉,看不出神色的变化。不过施无悦有一点说岔了,宋煜辰并没有打算让雷家遭受灭顶之灾,是雷家行贿在先,雷双双大闹公堂在后,才造就了雷家如今的结局。 宋煜辰也不反对:“雷家伤我王妃在先,本王只是略施小计,谈不上教训。不过话说回来,本王倒是好奇,然然有了困难,怎么那日是施大人将然然救了回来?” “只是碰巧遇上。”施无悦唇角微微勾起,一抬眼,就对上宋煜辰探寻似的眼神:“最终她平安,不是皆大欢喜吗?”。 “是皆大欢喜,只是太巧。”宋煜辰挑了挑眉:“那这么说,之前在雁回楼,你们也是碰巧遇上的?” 之前那次,宋煜辰撞见时清然和一个男人在雁回楼吃饭喝酒,当时他还不知道那人是施无悦,眼下回想起来,便更笃定了这个想法。 见施无悦不说话,只是淡淡抿了一口酒,宋煜辰的神色越发阴晴不定了:“本王都不知道,施大人和然然认识多久了?莫不是故交?” “咳咳!”施无悦干咳了两声:“谈不上故交,也就是在玉灵山,我顺手救下了她。” 玉灵山!宋煜辰神色一泠,他记得,当初从南方回来,路过玉灵山的时候,时清然正穿了土匪的衣服,从山上狼狈地下来。 难道,那个时候,她就与施无悦认识了?!那这么说,关于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喝酒,前些天施无悦又从雷无宇手中救下时清然,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顺手救下了她?”宋煜辰淡淡笑了笑:“那说起来,施大人救了然然两次,是然然名副其实的救命恩人了?” “折煞折煞。”施无悦喝了口酒,掩饰内心的动荡,也许今天来镇南王府,是错的决定。 “砰!”正在这时,书房的人似乎被人撞了一下,施无悦敏锐地回过头:“谁?” 房门被缓缓推开,秦若芸从外面进来:“王爷,妾身给您烹了茶,妾身不知道您在书房会客,唐突了。” “没事,拿进来吧。”宋煜辰挥一挥手,示意秦若芸将两盏茶端过来。秦若芸莲步轻挪,缓缓走到宋煜辰面前,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宋煜辰的桌上。 放完了茶,秦若芸却并不离开。 “还有什么事?”宋煜辰眉头微皱,问道。 “王爷,妾身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疤痕还没消,妾身想着,是否请温太医来一趟,给妾身些祛疤的方子?再者,莲香她......” 宋煜辰伸手从腰间解下腰牌:“快要天黑了,你让下面的小厮去请吧。” “是。”秦若芸接过了宋煜辰的腰牌,才离开了。 秦若芸拿着腰牌出了门,就迅速走到了镇南王府的大门口,将手中的腰牌递给了门口的一个小厮:“你去宫里一趟,请温太医来王府一趟。记得是温玉楼温太医。” 说着,秦若芸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来:“乘马车去,快去快回。” “是。”那小厮略有些惊愕地接过了秦若芸递过来的银子,又弯腰朝她行了个常礼,才离开了王府。秦若芸望着小厮离开的背影,眼底流露出几分阴沉的笑意来。 刚才她到书房门口,原本是准备奉茶,再请了温太医来给莲香看伤的,结果竟让她听到了这样的见闻。 俗话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宋煜辰好像对时清然和这位施大人有些吃味呢!若是借题发挥,不知道宋煜辰会不会和时清然生出芥蒂来。 想到自己来了王府这么多天,宋煜辰还未亲近自己,今日竟然跑到安然院和时清然厮混的事情,秦若芸就气得咬紧了一口银牙。 秦若芸见小厮坐上马车去往皇宫,才扭着水蛇似的细腰,朝着慈心院走去了。 “芸侧妃。”莲香还躺在长凳上,不过涂了金疮药,再加上已经过了这么一会儿,她的伤也没有先前疼了。 “莲香。”秦若芸走到莲香身边,蹲下来,抚摸着莲香的发:“你放心,我已经找王爷拿了腰牌,王府的小厮已经去皇宫请太医了。” “芸侧妃,你对我真好。”莲香点点头:“奴婢的伤已经没那么疼了。奴婢应该去为您准备晚膳的。” “哎,你受伤了,这些事情让其他人做就行。”秦若芸按住莲香:“你现在受了伤,我便放你几天假,你先养好伤,再伺候我,怎么样?” “芸侧妃。”莲香单纯,秦若芸三言两语,就让她感动得一塌糊涂。 “怎样嘛?”秦若芸笑着看莲香:“你放心,等你伤养好了,你仍然是我的贴身丫鬟。” “好。”莲香感动地点点头:“那奴婢先下去,您要用晚膳,奴婢一直留在您房里也不妥。” “那我找几个丫鬟进来扶你。”秦若芸说着,转身想要打开慈心院的房门。 “不用。”莲香说着,挣扎着从宽凳上起身:“涂了金疮药后,奴婢觉得好多了,奴婢能自己走回房的。” 说着,莲香挣扎着,一瘸一拐地出了秦若芸的卧房,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第274章 红杏出墙 莲香走远后,秦若芸嫌恶地看了看莲香躺过的带血的宽凳,到外面叫了一个小厮,让他将宽凳搬出去扔了。 莲香离开秦若芸的卧房没多久,晚膳还没有来,温太医先来了。 原来,那小厮收了秦若芸的银子,便把她的话当成圣旨一样遵守,乘了辆马车,快去快回地将温大人请回来了。最近宫中无事,温玉楼出来得也快。 “砰砰砰!”温玉楼敲了敲慈心院的房门。 “进来。”秦若芸正在端详自己新涂的蔻丹,听到有人敲门,便随口说了一句。温玉楼推门进来:“微臣见过芸侧妃。” 秦若芸本来以为是晚膳,结果却是温玉楼,于是嘴角弯了弯:“温大人今日来得好快。” “芸侧妃的事情,小的自然不敢怠慢。”温玉楼抬眼,看了看秦若芸,又迅速垂下头去。 “温大人想看我,又不敢看?”秦若芸看了看温玉楼,轻轻解开了自己衣服最上面的一粒扣子:“温大人,我最近伤口已经好了许多,只是留下了一道难看的伤疤,不知道能不能去掉呢。” “若是寻常人家,自然是不能用上些名贵的药材,那疤痕便难以去掉。可若是尊贵无双、又美艳绝伦的芸侧妃,微臣自然会想办法。若是能找些白獭髓、混合着治疗疤痕的药来,想必没有问题。” “温大人。”秦若芸笑吟吟地看着温玉楼,又伸手,芊芊柔夷又解开了上衣的第二颗扣子:“你看看,我这伤疤这么深,是否真的能去掉呢?” 温玉楼见了,脸红心跳,转身就将秦若芸房间的门关上,栓死了:“王妃,您这样,若是被别人瞧见了,可如何是好?” “眼下只有温太医在我房里,哪里有别人?”秦若芸抬头,杏眼中裹挟着点点情愫:“温大人,您来看看,奴家这伤疤,是否真的能去掉呀?” 温玉楼看着秦若芸衣带轻解的模样,缓缓朝着她走过来:“芸侧妃。” 秦若芸伸手,芊芊柔夷抓住了温玉楼的一根手指头,朝着自己肩胛下的伤疤摸去:“奴家为了一个男人受伤,可惜,那个男人,直到现在都不太领情呢。” “温大人敢相信吗?王爷即使纳了我做侧妃,可到现在还没碰过我呢。” “世上哪有男人不爱美色?”温玉楼的目光落在了秦若芸牡丹色的肚兜上,露出了眼底的欲望:“若是芸侧妃这样一朵人间富贵花,王爷看不见的话,微臣真要为王爷惋惜了。” “那温大人呢?奴家听说,温大人弱冠之年就进了太医院,还没有婚娶,温大人是否也爱美色?难道平日里的正经,都是装出来的?” “若是能得美人一夜春宵。”温玉楼说着,弯腰抱住了秦若芸:“便是让温某挫骨扬灰,温某也认了。” 说着,温玉楼凑上前,想要亲秦若芸。 “温大人且慢。”秦若芸伸手挡在了温玉楼的唇边:“奴家还是处子之身呢,若是破了清白,大人有没有办法......” “我如今是太医院的太医,你说有没有办法?”温玉楼说着,就将秦若芸抱到了她的床上。 温玉楼温朗英俊,秦若芸并不排斥。而且,如今秦若芸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将时清然从王妃的位置上拉下来,自己坐上去。 这过程,少不了温玉楼的帮助。 此时宋煜辰在书房和施无悦用晚膳,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的。王府的其他丫鬟小厮,也都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时清然吃过晚膳后有些无聊,等弄儿吃完晚饭、喂了正正后,又带着弄儿去河边玩去了。白日里从慈心院和安然院拿来的河灯还摆在原地,就这样放着有些可惜。 时清然又让弄儿拿来蜡烛和火折子,将自己做的那些河灯一盏一盏地放了。 此时慈心院已经开完了药方,温玉楼打开门,就见门口站着一个送膳的丫鬟。 温玉楼当着那丫鬟的面,朝着秦若芸躬身行礼。他正准备告退的时候,秦若芸却想到了什么事情:“温太医且慢。” “芸侧妃请讲。”温玉楼笑意盈盈。他衣衫整洁、面如冠玉,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 “温大人,还有一事。”秦若芸慢慢走向温玉楼:“我的丫鬟莲香,今日受了罚,被王爷下令杖责了几十板子,想必现在还疼着呢,温太医能否顺道去看看她,也替她开些治伤的方子?” “芸侧妃吩咐,微臣必当遵命。”温玉楼伸手:“芸侧妃请带路。” “芸侧妃。”一旁受了莲香的嘱托,给秦若芸送饭的丫鬟将秦若芸的膳食托盘举过头顶。刚才秦若芸的房门紧闭,她已经在外面站了小半个时辰:“那您的晚膳,奴婢先放到慈心院吗?” “哎!”秦若芸捶了捶自己的脑袋:“瞧我,光顾着看病,竟把晚膳都忘了。温太医想必也没有吃晚膳吧?” “只是饿一时半会儿的,这是常有的事情,不打紧。”温玉楼笑道。 “今日麻烦温太医了,改日我同王爷提一提您的功劳,也好让王爷好好犒赏您一番。”秦若芸说着,带着温玉楼往莲香所在的房中走去。她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送膳食的丫鬟:“等我看完莲香,膳食恐怕都凉了。你先把膳食送回膳房去吧,等我忙完了,再让人过来取。” “是。”那丫鬟端着膳食,又往膳房走去。 真是奇怪!那丫头皱着眉头:芸侧妃的伤不是好得差不多了么?怎么会看病看了这么久? 不过她只是一个丫鬟,没有权利过问这样的事情。于是她摇了摇头,又将已经冷掉的膳食送回膳房去。 温玉楼随着秦若芸去了莲香房里没多久,留下一张药方就走了。温玉楼离开后不久,施无悦也从宋煜辰的房里出来了。 此时已经月上柳梢头,时清然和弄儿放完河灯出来,就和宋煜辰、施无悦打了个照面。时清然朝着施无悦淡淡点头,算是招呼过后,施无悦便抱拳:“告辞。” 第275章 宋煜辰吃醋 宋煜辰点头:“告辞。” 施无悦才朝着镇南王府外走去。 “我先回房了。”时清然站在宋煜辰不远处,总觉得宋煜辰不说话的样子有些阴郁:“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说着,时清然带着弄儿,逃也似的离开了宋煜辰的视线,回了安然院。 “呼......”也不知道宋煜辰今日是出了什么毛病,看着她竟然什么也不说,一言不发的样子,怪吓人的。 “小姐。”弄儿将那件青色的外袍叠起来,往外走去:“奴婢去把施大人的外袍还给他。” 时清然见弄儿要出去见施无悦,总觉得有些不安,可这件外袍本来就是施无悦的东西,而且白天自己说让弄儿趁机将外袍还给施无悦的。 于是时清然摆摆手:“去吧去吧。” 弄儿出了时清然的房间,就朝着镇南王府的大门走去。四下黑漆漆的,弄儿也没有察觉到,书房侧面的墙边,还站着一个身穿玄金色衣袍的人。 那人见弄儿出府,目光紧紧落在了毫无察觉的弄儿身上。 “施大人留步。”施无悦正上了来时的马车准备离去,冷不防就被弄儿叫住了。施无悦听见声音,掀开马车的轿帘,看见是弄儿,眼里流露出意外:“弄儿?” “施大人,你的东西。”弄儿说着,伸手将施无悦的衣袍递上前去:“物归原主。” “好。”施无悦淡淡笑着,伸手接过弄儿递上来的衣袍:“你家主子最近可还好?她有了身孕,可不能像以前一样无法无天的了。” 弄儿难得地笑了笑:“多谢大人关心,我家小姐很好。” “嗯,你快回去吧,她如今怀着身孕,身边离不开人。”施无悦随口说道。 “是。”弄儿点头后,才回了王府。 如今王府的日子很是无聊,时清然眼下怀着身孕,比以往更容易困倦,今日早早地熄了灯,就躺在床上休息了。 就在时清然昏昏欲睡的时候,一双熟悉的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时清然睁开惺忪的睡眼,有些意外:“王爷?” 这些日子,太医说了时清然腹中的胎儿还不稳,不能同房。为了照顾时清然腹中的小辰辰,宋煜辰都睡在书房,今日怎么有心情来跟她挤一张床了? “嗯?”宋煜辰见她醒了,轻轻出了声。 “你不是睡在书房吗?怎么......” “只是抱抱你,睡吧。”宋煜辰的声音淡淡地,带着几分沙哑落在时清然耳边,弄得时清然的耳根子痒痒的。 “哦。”时清然回应了声,便枕在宋煜辰的另一只胳膊上睡觉。过了好一会儿,时清然又快要睡着的时候,又听见宋煜辰开口:“你和施无悦,什么时候认识的?” 时清然从昏昏欲睡中再次清醒过来,抬头看了看宋煜辰。见宋煜辰正垂着头,打量着她。 “玉灵山的山寨。”时清然十分实诚地答道:“当时我和弄儿被几个彪形大汉绑去了,原本是险些成了二当家的夫人的,后来我和弄儿跑掉了。” “二当家?夫人?”宋煜辰不解。 “是啊。所谓的二当家,其实就是施无悦,他大概是潜伏进山寨的卧底吧。”时清然认真地回忆道:“后来我和弄儿跑掉了,下山就遇到了你。” “嘶......”时清然半眯着眼,思索道:“你说当时是不是施无悦故意放走了我们?要不然,我们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跑掉了。” 宋煜辰低头看着时清然,这个蠢货,敢情承了人家这么大一个人情,却不自知?!宋煜辰的巴掌贴在了时清然的后脑勺上,将她的头往胸前一按:“很晚了,睡吧。” 时清然被宋煜辰猛地撞到了鼻梁骨,疼得眼泪花花的。紧接着,她又被宋煜辰捂得险些喘不过气来,于是时清然头左右歪着挣扎了几下:“你弄疼我了!” 宋煜辰这才松开了些,时清然靠着宋煜辰的胳膊,又准备睡去。 “你和他,之前经常约好了去玩吗?”正在时清然又快要睡着的时候,宋煜辰又问道。 这下,时清然彻底没有睡意了。也不知道施无悦在书房和宋煜辰说了些什么,敢情今晚宋煜辰是来找茬儿的?! “没有。”时清然顿了顿:“只是王城太小,出门总是遇见他。” “很晚了,睡吧。”时清然说着,似乎嫌宋煜辰的问题太多,于是转过身背对着宋煜辰,将被子往身前拢了拢。 现在,宋煜辰只能看见时清然的后脑勺了。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的后脑勺,不禁腹诽。这个蠢货,王城那么大,哪有那么多的不期而遇?!分明是...... 宋煜辰想到有人觊觎自己的王妃,心里就不由得窝火。不过宋煜辰转念又想到施无悦上次送时清然回来时候的情形。 那时候,施无悦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责问。想必施无悦也应当是不久前,才知道时清然是镇南王妃的事情吧? 俗话说发乎情止乎礼,宋煜辰相信施无悦是正人君子。可一个男人的妻子,被另一个男人时刻惦记着,真是一件十分让人难受的事情。 宋煜辰脑子还在运转着,就听见身边小猫儿似的呼噜声。他唇角不自觉勾了勾,又将时清然往身前拢了拢。 算一算时清然来府中也有许久了,每每听着她小猫儿似的、淡淡的呼噜声,宋煜辰总觉得十分安心。 次日,时清然照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被弄儿叫醒。弄儿替她端来了午膳,时清然吃了好些东西,才听弄儿说起,宋煜辰今早去上朝,现在也还没回来。 至于秦若芸,也出去了,说是去白记玉石坊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来的好玉。 听听!听听!一块玉佩少说也要十两二十两银子,宋煜辰这是多大的手笔,从白记玉石坊买了那么多玉回府还不算,还任由着秦若芸去看看有没有新来的好玉。 反观时清然,如今连二十两的月例银子也没有了。 对比之下,时清然就觉得自己的安然院简直是个穷窟窿。于是时清然心里酸涩,一抬眼看见弄儿脖子上挂着的血玉,才觉得宽慰了许多。 第276章 新发现 “小姐,你也别难过了。”弄儿将时清然爱吃的栗子鸡往她面前推了推:“等你生下了小王爷,王爷也会让您出去的。” 时清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继续大口大口吃着栗子鸡。 白家玉石坊。 “小姐,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吧。”莲香站在秦若芸身边,劝阻道:“奴婢一到这里,想起上次在这儿发生的事情,心里就觉得瘆得慌。” 莲香的伤还未好,只是那金疮药药效良好,三两次擦下去,伤口就已经结了痂,不比最初的时候疼了。 原本秦若芸看她受伤,给她放了假。可她生怕别人得了秦若芸的赏识,抢了她的差事,于是今天一听说秦若芸要出府,就屁颠屁颠跟出来了。秦若芸也无所谓,莲香要来,便让她来好了。 上次秦若芸在白家玉石坊外面中刀,莲香也在场,见到鲜血淋漓的场景,三魂丢了七魄。如今再到这里来,心里也不禁有阴影了。 “这有什么?”秦若芸淡淡笑了笑:“上次他们跑了,是他们的运气,料想如今也不敢来找茬儿了。再说了,他们的目标是王爷,今天王爷不在,他们有什么理由伤害我们?” “好的玉石,总是要自己来挑的。”秦若芸说着,又往白家玉石坊走去:“我进去看看,你在外面等着我。” “是。”莲香现在原地,眼见着秦若芸进了白家玉石坊。 “哟,这位客官。”秦若芸穿得比以往更华贵了些,一进白记玉石坊,小二就十分热情地过来招呼:“这位夫人,您想买点儿什么?” “掌柜在吗?你去禀报你们掌柜一声,就说镇南王府的芸侧妃求见。” “哎!好嘞!”小二说着,点头哈腰进了屋,将秦若芸的话转告给了白记玉石坊的掌柜。 “芸侧妃。”小二得到掌柜的准话,小跑出来:“我们家掌柜让您进去,久等了,不好意思。” 秦若芸施施然进了里屋,稍稍一垂头,就看见坐在椅子上的白掌柜,白掌柜背靠在椅子上,赞许地看了秦若芸两眼:“芸侧妃,恭喜恭喜。” “若不是白掌柜相助,奴家怎么会如此顺利呢?不过,事实证明白掌柜的决定是对的,如今白记玉石坊的销量,一月是否就抵了从前一年?” “哈哈!”白掌柜笑了两声:“芸侧妃,这还是要托你的福啊!不过你今天来这里,不会是只说这件事情的?” “掌柜英明,我还有一事。”秦若芸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我想看看,在朝为官的施大人究竟是怎样的货色。还有,他和施大人又是怎样的关系。” “嗯。”白掌柜点了点头:“芸侧妃的事情,白某一定尽力而为。若是芸侧妃以后扶正,可莫要忘了老夫啊。” “好。”秦若芸点点头:“那你听好了。据我所知,这位施大人曾在玉灵山救过镇南王妃一命,之前在雷家,也是他将王妃救出来的。我想知道他们的关系,最好,你这边再帮帮忙,在坊间添点油加点醋,那想必,镇南王妃也风光不了多久了。” “哈哈,芸侧妃好记谋。”白掌柜点头:“想必过不了多久,鄙人就该叫您一声王妃了?” “但愿如此。这样对你我都好。”秦若芸说着,拢了拢肩上的披风,转身掀开布帘,出了白记玉石坊的里屋。 小二正在门口招呼客人,见到秦若芸从里面出来,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客官,您看看还要点什么?” 见莲香探头探脑地往白记玉石坊张望,秦若芸看向两边摆满的玉石,装模作样地朝着玉石上摸了摸:“白记玉石坊不愧是王城的玉石招牌,所有的玉都极好。” “那是自然,这块白玉很好,很配夫人这身打扮,您看?”小二的目光落在秦若芸指尖下的一块白玉上。 “是很好。”秦若芸点点头,却离开了:“可惜我身上没有带多少银子,下次带够了银子,再来买吧。”说着,秦若芸就离开了白记玉石坊。 “哎……”小二看着秦若芸离开的背影,多少有些不高兴了。看秦若芸的穿着也价值不菲,想必是显贵之家。原以为来了个大主顾,结果费了半天唇舌,一块玉都没卖出去。 不过,这人怎么看怎么熟悉。 小二想了想,店里又进来两个客人。于是他也不想了,转身去招呼新来的客人。 “芸侧妃。”莲香见秦若芸出来,便迎了上去:“可有中意的东西?” “有。”秦若芸点点头:“只是我身上没有带多少银子,只有回府跟王爷说了,让王爷让人来跑一趟了。” “还有。”秦若芸顿了顿:“以后在外面,不要叫我芸侧妃,就叫我夫人就好了。”否则难免惹人注目,招惹不必要的是非。 “是。”莲香点点头,跟在秦若芸身后,准备上马车。 秦若芸的目光却落在不远处,一个看画的男人身上。这个男人目若一汪清泉,英朗的眉、高挑的身形,看上去也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 重要的是,看着这个男人的侧脸,秦若芸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施无悦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头看向了她。他只是淡淡朝秦若芸点了点头,便从市场离开了。秦若芸突然想起来,这不正是自己昨天在王府书房遇到的人吗?! “他在这儿做什么?”秦若芸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莲香看了看秦若芸,又看了看施无悦离开的方向:“您认识他?” “奴婢之前上街采买,倒是经常见到他呢。”莲香随口说了一句。 “经常见到?在什么地方?”秦若芸起了好奇心。 “嗯……”莲香认真回忆了半晌:“之前有好几次,奴婢路过小吃街的时候就看见他了。他也不买东西,像是在等什么人。还有两次,是在曲坊附近。” 小吃街?曲坊??好几次?等什么人!一个大男人,又不爱吃些点心,若不是等人,去小吃街和曲坊做什么?! 第277章 贫民窟的老奶奶 秦若芸记得,时清然是最爱去小吃街和曲坊的。 秦若芸听了莲香的话,唇角又弯了弯。要说之前她还对施无悦和时清然之间的关系将信将疑,那现在就基本笃定了。 俗话说郎情妾意,即使时清然没有这份心思,可只要施无悦有,难免就是宋煜辰的肉中刺。 “我知道了。”秦若芸看着施无悦离开的方向,淡淡说了一句。 “夫人,那接下来咱们去哪里?”莲香屁股还有些疼。可难得和秦若芸出来一次,莲香也想像上次那样,去买些好吃的好玩的。 “回府。”秦若芸办完了事情,刚才又得知了这样的事情,便无心再逛街了,转身就上了马车。 莲香虽说有些失望,还是跟在秦若芸身后上了马车。 两人一路回了镇南王府,就进了慈心院。秦若芸有心事,便将大门关起来,好半天再不曾出来一次。 时清然和弄儿吃过午膳后,见宋煜辰久久不回来,便躲过丫鬟小厮的视线,找了个机会翻墙出王府。 两人换了男装,弄儿正抱着时清然从王府的院墙翻下来,就见到院墙外站着的两个小厮。 “王妃。”两个小厮朝着时清然躬身:“王爷说了,最近王妃怀了身孕,不宜出府。” 时清然被憋闷了这么多天,哪里肯放弃?拉着弄儿就绕开两个小厮,继续朝着外面走去。一个小厮急了,上前来按住弄儿的肩膀,却被弄儿迅速地弄翻在地。 “这么想出府?”正在这时,宋煜辰从外面回来,见到时清然和弄儿两人,于是问道。 时清然抬头看了宋煜辰一眼,气鼓鼓地把头歪向一边:“我都在家待了大半个月,如今怎么不能出去玩了?” “好。”宋煜辰看着时清然,微微点了点头:“正好今日没什么事情,我陪你。” 今日真是难得,宋煜辰这样一个大忙人愿意陪她逛街,只是时清然一向自由惯了,跟宋煜辰一起出来总觉得不自在。 考虑着时清然腹中的孩子,三人乘马车去了小吃摊,宋煜辰给时清然买了些她爱吃的糕点后,便想带着她去曲坊。 因为宋煜辰在的关系,时清然买起吃食来越发没有遮拦,桃花酥、白糖糕,还有新鲜出炉的栗子糕,时清然统统要了一份,不一会儿,弄儿手上都快拿不下了。 时清然心里有气。谁让他给秦若芸买玉石和衣裳,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却扣了她的月例银子的。 谁知道宋煜辰一点也不急,他见时清然想吃什么,便买什么,直到弄儿双手拿满了吃食之后,宋煜辰才幽幽来一句:“农民伯伯种粮食不容易,然然想吃什么,一定要吃完,否则就浪费了。” 时清然瞪大了眼睛看向宋煜辰,这个视金钱如粪土、买玉石像流水似的的宋煜辰,也知道广大的农民群众不容易? “这位小公子。”正在这时,一个的小乞丐跑了过来,朝着时清然摊开了脏兮兮的小手:“小的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你买了那么多好吃的,能行行好,给我一点吗?” 时清然愣了,这个小孩儿看起来才十二三岁的年纪,竟三天没吃东西? “好。”时清然点点头,转头从弄儿的手上拿出几个桃花酥和白糖糕来递给他,自己只留下了一个咬了一口的荷花酥:“够不够?” “嗯!”小乞丐接过时清然递过来的糕点,朝着时清然弯腰致谢:“多谢小公子,祝您万事如意、心想事成。”说着,小乞丐拿着时清然给的糕点就跑了。 “小姐,不对呀!”弄儿看着小乞丐跑远,有些疑惑:“如果是饿极了,他应该迫不及待地吃了那些糕点才对,怎么会把糕点带走了?” “只是些糕点而已,无妨。”时清然看着小乞丐离开的方向,拍了拍手,拍掉手上沾染的糖渍。 “你总是这样?”宋煜辰在一旁,乜了时清然一眼,问道。 “大概吧。之前有几次,也遇到了小乞丐,也是这样的情况。”时清然如实说道:“反正糕点也不值几个钱,若是他们真的吃不起东西,那就太可怜了”。 “要不去看看?”宋煜辰见时清然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免得然然几次三番被人骗。” “骗糕点,不至于吧?”时清然知道,离这里不到百丈的地方,有一个贫民窟,那里住着吃不饱穿不暖的人,保不齐刚才他们遇见的小乞丐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只是王城的达官显贵,大多都是各家自扫门前雪,不大爱搭理这些贫困的百姓。 “反正也没什么事情,走吧。”说着,宋煜辰就拉着时清然的手,朝着小乞丐消失的方向走了过去。 两人一路远远地跟在小乞丐身后,眼见着他跑到了贫民窟,进了一座低矮的茅草房。 时清然起了好奇心,于是走在了宋煜辰前面。到了离茅草屋不远的转角处,时清然就停下了脚步,好奇地向里面张望。 “咳咳咳!”贫民窟的一处破旧茅草屋,一位老妇人虚弱无力的咳嗽声传了出来。 “奶奶。”小乞丐上前扶起坐在地上的她:“不是说了,让您躺在床上的吗,怎么下地了?您看您,要是再摔伤了可怎么办?” 说着,小乞丐就扶着老妇人,慢慢朝着床前走去。 “奶奶不放心你,想看看你,可是奶奶老了,走不动了。”老妇人不断地咳嗽着,又摸了摸小乞丐的头:“奶奶现在不能干活,给我的乖孙子添麻烦了。” “瞎说什么,奶奶。”小乞丐吃力地把老妇人扶到床上坐下,所谓的床,其实就是几张木板,上面搭了些稻草,再加上两床脏兮兮的棉被而已。屋子里面,最值钱的恐怕就是那两床棉被了。 “小狗从小到大,都是奶奶照顾的,现在奶奶老了,是该小狗照顾奶奶了。”小乞丐说着,拿着白糖糕和桃花酥在奶奶面前晃了晃:“看,奶奶,果然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吧?” “哟,小狗真能干。” 小乞丐把桃花酥的油纸包剥开,递到奶奶嘴边:“奶奶,你尝尝。” 第278章 刷茅厕的小厮 “奶奶不饿,小狗吃吧。” “奶奶,今天那位小公子出手很阔绰,赏了小狗这么多糕点呢,奶奶放心,我们今天可以不用饿肚子了。” 小狗说完,又把糕点朝着奶奶嘴边递了递,奶奶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在哪香脆酥软的桃花酥上咬了一口。 “奶奶,您别担心,等您吃饱了,就躺到床上去。我再出去看看,能不能讨到些钱,等我们攒够了钱,我就带你去看病。” “哎哟!那得要花多少钱?”奶奶吃惊道:“奶奶的病,奶奶自己知道,怕是活不了多久啦。你要是讨到了钱,就自己留下来,将来攒够了钱,讨个媳妇儿,日子也好过些。” “奶奶。”小狗说着,上前抱住了他年迈的奶奶:“瞎说什么,小狗是奶奶捡来的,要不是奶奶,小狗早就在街头被人家打死了。” “奶奶能活一天,小狗就照顾奶奶一天。小狗希望奶奶长命百岁,小狗会照顾奶奶一辈子的。” 原来是捡来的啊。时清然在茅草屋的转角外,鼻子一酸。捡来的孩子,都这么懂事。 时清然起了恻隐之心,伸手从袖中掏出了随身带着的几两银子,往茅草屋的门口扔了过去。 “谁?”小狗回过头,就看见几两银子咕噜咕噜滚到了门边,他跑出去,捡起来银子,就看见宋煜辰和弄儿站在茅草屋前。小乞丐好奇地问道:“刚才扔下银子的是你们?” “小少爷!”听到小乞丐的问话,弄儿侧头看向了缩在墙角的时清然,好一会儿,时清然才从角落出来:“不好意思啊,我今天身上只带了这么点银子,也不知道给你奶奶看病够不够。总之,还是尽量早些带你奶奶去看病啦,老人家的病......” “您是......”时清然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奶奶就杵着一根烧火的木棍,从茅草屋里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端详着她。 “恩人呐!”过了半晌,老奶奶就朝着她跪了下来:“恩人,上次若不是您施舍的银子,我们连床被子都买不起,哪里还能在王城活下去啊。您今天又给了小狗吃的,老身......” “老人家。”时清然可受不得老年人这样的大礼,于是上前扶她:“您先起来,您先起来。” “人们都说啊,这男身女相的,是菩萨下凡,老身总算见识了。” 老奶奶的一席话让时清然懵了:自己好似......并不认识她啊。 “奶奶?”时清然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您认识我?” “是啊。”老奶奶被时清然扶起,说道:“你忘了上次,你带了一大袋银子来这里撒钱?老身若不是捡了两块碎银子,哪里买得起被子过冬?” “只是我老啦,你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您的好,老身记下了。我看您心肠好,若是您缺佣人,就把小狗带回去吧。这孩子勤快老实,不会太给您添麻烦的,只要您赏他一口饭吃,老身就算给他找了个好去处啦。” “奶奶,您说什么?小狗要照顾您一辈子,才不会弃您于不顾呢。”小狗委屈地拉了拉奶奶的衣袖。 “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倔,奶奶能照顾好自己。”奶奶有些生气地说了小狗两句:“小公子,您看......” “老人家。”这时,宋煜辰也上前来:“小狗是个孝顺的孩子,若是您强行将他送走,只怕他一辈子都会有遗憾的。” 说着,宋煜辰从腰间解下一枚白玉来,递给小狗:“若是以后遇到困难,尽可以凭着这枚白玉到镇南王府来找我。” “镇南王府?”老妇人和小狗大吃一惊:“敢问您是......” “别误会。”宋煜辰伸出修长的指节,摸了摸鼻尖:“我只是镇南王府的管家。” 原来宋煜辰也有撒谎的时候。时清然仰头,就看见宋煜辰指尖轻轻摸鼻子的模样。时清然正在愣神,宋煜辰的大手果断地揽过了她:“这是镇南王府刷茅厕的小厮。” 什么刷茅厕的小厮?!原本时清然还对宋煜辰有了几分好感,听了宋煜辰的话又有些生气了。她想挣脱宋煜辰的桎梏,无奈宋煜辰力气太大,时清然根本拗不过他。 老人家和小狗狐疑地看过来。 管他呢!刷茅厕的小厮,就刷茅厕的小厮吧。时清然对着小狗和老人家,尴尬地笑了笑。 “原来,王府里刷茅厕的小厮都这么好看?”小狗看了时清然两眼:“我怕是做不了镇南王府的下人了。” “瞎说什么,你心地善良,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时清然拍了拍宋煜辰的胸膛:“再说了,这位可是镇南王府的管家,当然是说话算话的。” 其实小狗长得高挑消瘦,若是将脸上的污渍洗干净,说不定也是小帅哥一枚呢。 “当真?”老奶奶听了,又要朝着时清然和宋煜辰跪下来:“哎哟,贵人呐!贵人!” “老人家。”时清然受不得这样的大礼,只得又上前扶她:“您先好好休息,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要是再留在这里,只怕老人家三跪四跪的,身体吃不消。 “好,好!”老人这才站起来,目送着时清然和宋煜辰离开。 “你这孩子!”老妇人愠怒:“明明有那么好的机会,怎么不跟他们走?” “奶奶。”小狗拉了拉奶奶的衣角:“小狗说过,要照顾奶奶一辈子的,少一天都不行。” “不过......”奶奶眯了眯眼:“刚才我听一边的小厮叫那人小少爷,他当真是刷茅厕的?还是说,我们遇到大人物了?” “奶奶,管他是谁,小狗只想好好陪着奶奶。”说着,小狗将奶奶扶进屋:“外面风大,我们还是进去吧。” 时清然走在最前面,宋煜辰和弄儿紧紧跟在时清然身后。时清然却一脸不高兴。 “然然?”宋煜辰上前两步,侧头看了看时清然:“然然不太高兴?” “你才是刷茅厕的。”时清然嫌弃地看了看宋煜辰。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然当着人家的面说她是刷茅厕的。 太埋汰人了。 第279章 当街强吻 “我这么说,也是让他们没有心理压力嘛。”宋煜辰又揽过时清然的肩膀:“若是告诉他们我们的身份,他们还敢来找我们吗?” 时清然再次嫌弃地看了宋煜辰一眼,不再说话。 “不过,你的银子哪里来的?”宋煜辰探究地看着时清然,问道。 “上个月发的月例银子,你忘啦?”时清然张口就来:“我上个月大半个月没有出门,自然用不了多少银子,这些银子就攒下来了。” “哦?”宋煜辰挑了挑眉:“你每次说谎话的时候,眼神都不太对,而且往往编出一大堆理由。” “那你说我哪里来的银子?偷的?”时清然看着宋煜辰,叉着腰十分有骨气地反驳道:“虽然王府里好东西多,可那是王府的东西,我也不会无耻到把王府的东西变卖了换钱。总之我用的,要不就是我自己的钱,要不就是月例银子”。 “那上次的银子哪里来的?”宋煜辰挑了挑眉:“我刚才听他们说,上次你拿了一大袋银子来当善财童子了?” “上次。”时清然看了看宋煜辰,颇有些自豪地回忆道:“上次遇到一伙江湖骗子,我的钱也全部搭进去了。所以我抢了他们的钱,行侠仗义了。” “行侠仗义?”宋煜辰将时清然拉到一边,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就你和弄儿?” “嗯!”时清然握着拳头,在宋煜辰面前挥了挥:“就我们两个,把那伙人打得落花流水,顺便还做了好事。” “喂!”听到这里,宋煜辰英朗的眉挑了挑:“时清然你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要是遇到了高手,你有办法收场吗?” “喂!”时清然见宋煜辰变了脸色,还加重了语气说她,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我有弄儿,要你管!”说着,时清然就转身,朝着街上继续走去。 “你是我的人,我不管你,谁管?”宋煜辰说着,拉过时清然的胳膊,一个用力过猛,就将她带到了怀里。 时清然戴着瓜皮帽儿、皱着眉头,她愠怒的样子实在像极了一只气鼓鼓的河豚,宋煜辰看着时清然皱眉的模样实在可爱,一时有些动情。 像是要惩罚时清然似的,宋煜辰搂着时清然,弯腰就吻上了她的唇。 “你看那两个男人。”这时候,两人身边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看了过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大街上卿卿我我的,也不害臊。” “是啊,现在的龙阳之好,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哎哟,我鸡皮疙瘩都要掉了。”一个路人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边捞起袖子来,伸手用力地抓了抓胳膊。 “呜......”那些话传进了两人的耳朵里,时清然害臊极了,连忙伸手去推宋煜辰,可宋煜辰似乎对别人的话充耳不闻,搂着时清然,加深了那个吻。 大概是因为时清然先前吃过白糖糕的关系,她的唇角有着软软糯糯的香甜,让宋煜辰更加流连忘返了。 远处,正在逛集市的某人听了这边的动静,清澈如泉水的眸子朝着他们看了过来。他只看到了那个月白色衣衫的背影,和小厮的衣角,神色就黯淡了几分,随即脸上浮现了淡淡的苦笑。 “唔!”直到时清然喘不过气来,宋煜辰才放开了她。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宋煜辰看了看周围的人,才清楚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这才放开了时清然。 “弄儿,我们走。”时清然伸手胡乱地抹了抹嘴唇,十分生气地转过身去,拉住身后的一只胳膊,就气冲冲地朝着回王府的路上走去。 禽兽!太禽兽了!这宋煜辰也够埋汰的,竟然在大街上明目张胆地强吻了她! 约莫走出了百步开外,时清然抬头,就看见了画舫前站着的一个青色长衫的男子,是施无悦。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话。 想必刚才的场景,他一定是看见了。时清然抿了抿唇,刚才的事情,真够丢人的。 “小少爷。”这时,弄儿从后面喊了时清然一声,小跑上前。 时清然从左边侧头,看见弄儿正朝着自己跑来,便愣了。如果说弄儿正朝着自己跑来,那自己右侧抓着的这个人,是谁? “然然,抓本王这么紧干什么?你放心,本王不会不管你的。”正在这时,时清然听到了右侧的一个声音。时清然回过头,才发现自己抓着的,是宋煜辰的胳膊。 时清然立马放开了他,侧头不理宋煜辰。 “施大人,好巧。”宋煜辰上前两步,脸皮不要地搂过了时清然的肩膀:“您也是来逛街的?” “嗯。”施无悦看了看宋煜辰,又看了看正在怄气的时清然,风轻云淡地点了点头。 “施大人好雅兴。”宋煜辰点点头:“本王是不大爱逛街的,无奈本王的夫人喜欢,所以本王只好陪着她来了。” “那想必王爷的夫人十分幸福。” “那是自然。” 几人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凝滞。 “您慢慢逛吧,下官还有事,先告退。”施无悦说完,不等宋煜辰回答,就朝着他们淡淡躬身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放开!”时清然看了看周围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扭了扭肩膀,乜了宋煜辰一眼,宋煜辰才将搭在她肩膀上的胳膊拿开了。 “然然,真巧啊,怎么总是能在街上遇到他呢?”宋煜辰往时清然跟前凑了凑,歪着头问时清然。 “我怎么知道?”时清然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眼下总有异样的目光看向他们,时清然也没有了逛街的心情,便拦了辆马车。几人上了马车,马车便朝着王府驶去。 回了王府,时清然便进了安然院。宋煜辰也没有跟来,而是一个人踱步去了书房。 宋煜辰百无聊赖,随意从书房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书来,看了封面,是山海经。 宋煜辰将书翻开来,才发现这本书图文并茂,书的前半部分记载了各种地理风貌、各种奇奇怪怪的动物、还有不同的地区风俗。 不但如此,这本书的后半部分还记载了光怪陆离的神话故事。譬如刑天断首、共工触天、女娲补天、精卫填海之类的故事。 宋煜辰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他记得,时清然是最喜欢看、喜欢听新奇的故事的,想必听了这么久的西厢记、白蛇传,她早已经腻了。 第280章 山海经与孔明灯 不但如此,这本书的后半部分还记载了光怪陆离的神话故事。譬如刑天断首、共工触天、女娲补天、精卫填海之类的故事。 宋煜辰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他记得,时清然是最喜欢看、喜欢听新奇的故事的,想必听了这么久的西厢记、白蛇传,她早已经腻了。 “来人。” “在。”从外面推门进来两个小厮,站在了宋煜辰面前。 “把这本书拿去给王妃吧。这样的小人书,本王用不着。”宋煜辰说着,将那本山海经递了上前。 “是。”一个小厮上前接过书,双手捧着就出了书房,往安然院走去。另一个小厮也躬身行礼,出了书房。 “王妃。”小厮来到安然院,进了门,就将山海经放在时清然的桌上,躬身对时清然说道:“这是王爷让奴才送来的。” 时清然正在桌前坐着,和弄儿有说有笑地做孔明灯,听了小厮的话,目光就落在了小厮递过来的山海经上:“这是什么?” 说着,时清然将山海经拿起,打开来。粗略地看了一眼,只见上面记载着各种奇珍异兽,还有诸如大人国、小人国这样新奇的事情。 时清然见了,虽然心里高兴,却依旧冷着脸道:“平白无故地,他送本书过来做什么?” “也许是看您在府中无聊,送来给您解闷的。” “哦,他这么说的?”时清然看了一眼小厮,问道。 那个小厮大概是个棒槌,见了时清然探究的眼神,他也不会撒谎:“不是。” “那他说什么了?”时清然好奇。 “王爷说......”小厮见了时清然一脸疑惑的神情,越发胆怯了,眼见着冷汗就下来了。 宋煜辰随口的一句话,小厮却不敢随意说出口,生怕一个不小心把时清然惹生气。 “说什么了,说呀!”时清然有些不耐烦了。这宋煜辰八成没说什么好话,所以这个小厮才难以启齿? “王爷说,这样的小人书,他用不着,所以让小的拿来给您了。”小厮鼓起勇气,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啪!”话音刚落,时清然就将手上的书扔在了书桌上:“他的意思是我看小人书?敢情是他不要的,才送过来给我?!” 太埋汰人了! “王妃息怒!”小厮说着,连忙跪了下来:“王爷也是好意,王妃怀着身孕,莫要动气。” 时清然在屋子四处瞟了瞟,就看见自己亲手做出来的第一盏孔明灯。那盏孔明灯的纸上歪歪扭扭画着一笼甚丑的韭菜,不,兰花。 这是好些日子前做出来的了,今天做了更好的两盏孔明灯后,时清然竟发现这盏丑出了新境界。 时清然嫌弃地看了看出自自己手中的孔明灯,拿过来,将它递给了送书的小厮:“你起来。去告诉他,这是本王妃亲手做的孔明灯,因为作废了,不想要了,所以给他。” “这......”小厮为难地站起来。时清然又将孔明灯往小厮身前递了递:“去呀。你只是传话的,王爷又不会吃了你。” “是。”小厮伸手接过河灯,点头哈腰出了安然院,又朝着书房走去。 那小厮心里苦,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竟倒了这样的大霉,接了这样的苦差事。若是因为传话得罪了王爷,自己往后的王府生涯可怎么过哟。 “王爷。”小厮轻轻推开书房的门,鼓起勇气走到宋煜辰面前,将孔明灯递到了宋煜辰的面前:“这是王妃让奴才给您的。” 宋煜辰伸手接过那盏孔明灯,这孔明灯如此丑,想必是出自时清然之手了。 “孔明灯代表相思,她是在向本王表达爱意吗?”宋煜辰抿了抿唇,将孔明灯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本王知道了。” 说着,宋煜辰才回味过来自己脸上带着的淡淡笑意,他愣神了:难道,真的喜欢上了她? 想到这里,宋煜辰又恢复了以往的冷峻,看了身边的孔明灯一眼。 “不是......”那小厮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王妃让奴才转告您。这盏孔明灯是王妃作废了,不想要了,所以才让奴才送来给您的。” 宋煜辰:“......” 安然院内。 “气死我了。”时清然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大口玫瑰花茶:“哪有这样的?” “小姐。”弄儿翻了翻那本山海经:“这看起来比话本子还有趣呢。” 时清然看了弄儿一眼:“你要是喜欢,就自己拿去看好了。” 弄儿又翻了翻山海经:“蚩尤大战天神。有系昆之山着,有共工之台......” “停停停!”时清然听了弄儿的之乎者也,有些头疼:“就这样的破书,我不稀得听。” “小姐,这书有注解呢。”弄儿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一页看了许久,才娓娓道来:“蚩尤大战天神,讲的是上古时期,三个强大的部落为了获得生存资源,互相争斗。传说蚩尤三头六臂,是个啃石头的怪物。” “还有黄帝轩辕,牛首人身,还有四个美丽又能干的老婆。” “还有仓颉......天生双瞳,知天命,晓未来。”弄儿歪头想了想:“怪不得现在,双瞳的人会被认为是天选之子,原来有这样一个神一样的先人存在。” 弄儿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时清然侧头看去,只见弄儿捧着那本山海经,自己看得津津有味的。 “有什么好看的?”时清然见了,好奇地问了弄儿一句。 “蚩尤大战天神的故事太复杂了,我在看女娲补天。”弄儿盯着山海经,头也没抬地回了时清然一句。 “哦,讲了什么?” “上古时候,共工与颛顼争夺帝位,共工怒触不周山,于是人间发生了一场大洪水。当时民不聊生,女娲为了拯救人类,游遍四海八荒,最终用天台上的五色土修炼出了五色巨石,并且砍下了神鳌的四足,做成了支撑天地的四极。” 弄儿说着,抬头看了时清然一眼:“小姐,女娲娘娘太伟大了。” 说着,弄儿双手捧着山海经,往自己怀中揽了揽:“你要是不喜欢这本书,那我拿去看了?” 第281章 暗箭难防 “这......这是王爷给我的!”时清然说着,朝着弄儿摊开了一只手,见弄儿不肯松手,时清然服软道:“我们一起看,行了吧?” 弄儿总算将山海经还到了时清然手里。时清然似乎找到了更新奇的事情做,一时也顾不上做河灯了,和弄儿津津有味地看起山海经来。 慈心院里,有小厮敲了敲秦若芸开了一半的门:“芸侧妃,外面有人求见,说是白记玉石坊的小二。他说芸侧妃在玉石坊里落了东西,特意送过来。” 秦若芸正在房里拨弄自己的琵琶,听到外面的话抬起了头:“让他进来。” “是。”那小厮应了一声,小声对那个小二说道:“芸侧妃让你进去呢,快去吧。” “多谢多谢。”小二点头哈腰道了谢,进了慈心院,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轻拢慢捻抹复挑,拨弄着琵琶的芸侧妃。 “芸侧妃。”小二点头哈腰地到了秦若芸跟前,抬头看了她一眼,双手奉上一个锦囊:“我们掌柜的说,这是您落在白记玉石坊的东西,让小的跑一趟,给您送来。” 秦若芸伸手,芊芊十指接过了小二递上来的东西:“我知道了,多谢。” “没别的事情,小的先告退了。”小二说完,见秦若芸点了头,才退出了慈心院。 秦若芸等他和那个报信的小厮走远,才将慈心院的门关上了,伸手将锦囊拆开。果然,锦囊上写着那位施大人的信息,还有他与时清然的事情。 不得不说,白记玉石坊,在王城还是有些实力的。 施无悦是玉灵山青云县人士,家里是当地有名的大户。早些年,施家老太爷靠着行商发家致富,如今成了青云县的首富不说,施无悦更是今年的武举。 这么说来,施无悦可谓是前途无量、风光无限啊。 白掌柜没有找到施无悦和时清然认识的消息,倒是把与施无悦、雷家比武招亲那次有关的讯息找到了七七八八。话说雷家比武招亲那日,时清然穿了男装,误打误撞成了雷府公认的姑爷。 后来雷家少爷雷无宇发现她是女子,想要对她施暴,也是施无悦及时赶过来,救下了她,将她抱回了王府。 秦若芸回忆着,大半个月前的某天,自己站在门边等宋煜辰,的确是看见施无悦抱着时清然回来的,当时时清然身上还披着施无悦的衣裳。 秦若芸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莲香。”秦若芸慵懒地喊了一声,慈心院的门便从外面被推开了:“芸侧妃,什么事?” “你还记不记得,前些日子,王妃在外面受了伤,被那个施大人抱回来的情形?” “施大人?哪个施大人?”莲香不解地问道。 “我们今天出府,看见的那个长身玉立的人,就是施大人。”秦若芸看着莲香疑惑的眼神,继续说道:“昨晚我去王爷的书房,想说情请温太医来给你看伤,便看见他了。” “上次王妃受伤,他把王妃抱回来的时候,不是喊他施大人吗?而且昨晚我去书房,也听见王爷叫他施大人。” “我想起来了。”莲香点点头:“王妃前些日子受伤,就是他抱回来的。而且他当时还含沙射影,说王爷因为要纳侧妃,忽略了王妃。” 莲香想到这里,就气鼓鼓地说道:“现在想起来奴婢还生气。他算什么东西,管得也太宽了吧。而且他哪里知道,您都进府了十天半个月,却一次也没有和王爷同房过!倒是王妃,日日都缠着王爷,奴婢听说,王爷今天还带着王妃上街去了。” “莲香!”秦若芸呵斥了莲香一声:“什么同房不同房的,你还未出阁,这样说成什么体统?!” “哦。”莲香哦了一声,又迅速地低下头。 “我越想越不对。”秦若芸在屋子里踱步:“你说,王妃是镇南王府的人,为什么那天是施大人将她抱回来的,而且口口声声都向着她。” 莲香看了看秦若芸:“王妃,莫非那个施大人他......” “今天我去白记玉石坊,原本是想买些东西的。后来听那个小二说,如今王城都传开了,说镇南王府的王妃,和施大人暗度陈仓。” “他还说,大半个月前,王妃女扮男装出府,误打误撞成了雷府认定的姑爷。可当雷家少爷知道王妃是女子的时候,有意对她施暴。结果施大人便出现,将王妃救回来了。” “啊?”莲香听完,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王妃,他当真这么说啊?” “他是这么说的,当时顾虑着王府的名誉,我还跟他争辩了几句,可他信誓旦旦地说这是真的。” “原本我是不信的。可我在白记玉石坊掉了东西,人家还巴巴地给我送回来,我便知道,那白记玉石坊的小二,不是坏人。” “那这么说,他说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的!”莲香点点头:“想不到,王妃这个人,平日里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不但设计害我打了板子,还与别的男人苟且!若是王爷知道了她的这些破事,非得打断她的腿不可!” “不行!”莲香越想越气,当下便坐不住了:“这件事情,我得去禀报王爷,将王妃的假面具撕下来。” “莲香!”秦若芸拉住了她:“你怎么这么冲动?这是传言,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呢!” “什么不一定?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若是王妃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别人干嘛这么编排她?” “就算是真的。”秦若芸苦口婆心地继续说道:“你怎么去跟王爷说?就凭几句传言,还是拿你我的人格担保这是真的?你现在贸贸然去王爷面前说这件事情,当心惹怒了王爷,自己吃亏。” 秦若芸假意生气,背对着莲香:“早知道你这样莽撞,我便不告诉你了。” “是。”莲香这才静下来:“是奴婢莽撞了,不过奴婢是站在您这边的,这么大的事情,若是王爷知道,一定不会放过王妃的。” 第282章 闲话漫天飞 “芸侧妃,那咱们怎么办?”莲香问道。 “不怎么办。”秦若芸娥眉微皱,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我们只当不知道就是了。她是正妃我是侧妃,她是妻我是妾,王爷又总是向着她,就算她真的做了对不起王爷的事情,我又能怎么办呢?” “这个王妃,也太可恶了,亏奴婢以前瞎了眼,把她当做心思单纯的好人!” “算了。”秦若芸扶了扶额头:“你先去茶房替我拿些茶水点心吧,再去浣衣的丫鬟那儿将我的衣服取回来。我休息一会儿。” “是。”莲香说着,转身出了秦若芸的房间。 秦若芸见莲香走了,缓缓拿起琵琶,弹了一曲十面埋伏。莲香心思太单纯,藏不住秘密的。相信不久后,王妃和王城某位大人的花花新闻,就会落到宋煜辰的耳朵里了。 有这样一杆好枪,秦若芸真是事半功倍了。 再者,秦若芸相信白掌柜的能力,这些事迹,一旦传遍王城,王爷想不在外面听到些风言风语,也不可能吧? 王府的事情瞬息万变,谁能保证她时清然就能一直风光无限呢?! 傍晚时分,宋煜辰看够了时清然送来的孔明灯,出了书房,打算去看看时清然在做什么。 “哎,你们听说没有,王妃和施大人有私情呢!” 正打算出书房的拐角,宋煜辰就听到一个丫鬟压低了声音,对其他丫鬟说道。 “怎么可能?” “你小声点,要是这话让王爷和王府听到,那可不得了。” “真的。”那丫鬟回头看了看身后,继续说道:“我听说啊,如今坊间都传遍了,说这位武状元施大人,对咱们府中的王妃有那样的感情呢。” “施大人?哪个施大人?” “啧......”那丫鬟白了问话的丫头一眼:“就是昨天来找王爷喝酒的施大人,昨天好多人都见着他了。” “哦哦,他呀,我见过。”一个丫鬟在众人面前说道:“那个施大人,长得高高大大,棱角分明,最重要的啊,是他有一双十分好看的眸子,我昨天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就觉得他比王爷还要俊上几分呢。” “瞎说,我昨天也见到他了。”另一个丫鬟听到她说这话,便反驳道:“虽说他也长得不错,可他哪有王爷好看啊?王爷才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呢!” “不过,若真是这样,那王妃可真是走了桃花运啊。有了一个清风朗月的王爷还不算,如今又来了一个堂堂的武状元?” “说起来,王妃长得也就那样吧。若是我们打扮起来,说不定不必她差呢。怎么我们就没有那样好的运气,遇上王爷或者状元呢?” “是啊。我听说,大半个月前,王妃出去玩,误打误撞打上了雷家比武招亲的擂台,结果人家发现她是女儿身,还准备凌辱她呢。” “结果施大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着急忙慌地去了雷家,把她从雷家救了出来。”那丫鬟言之凿凿地说道:“那天施大人将自己的外袍披在王妃身上,亲自将她抱回来,莲香可是亲眼见到了。” “而且那位施大人也十分大胆,当着王爷的面就敢顶撞王爷,说他是因为要纳侧妃,才冷落了王妃。不然,好端端的,王爷干嘛要禁王妃的足?今天王妃死活闹着要出府,都是王爷全程陪着的呢。” “而且呀。”那丫鬟说得更起劲了,她看了看四周,又朝着她们凑近了一点:“你们知道雷家镖局吧?就是因为这件事情,雷家家破人亡了。雷家兄妹现在成了逃犯,王城到处都贴满了雷家兄妹的海捕文书呢。” “对对对!”一个丫鬟恍然大悟似的,指了指那个丫鬟:“前两天我出府采买,看见抓捕雷家兄妹的文书了。” “哇,真有这事?”丫鬟们一个个羡慕嫉妒恨,又编排起时清然来:“看不出来啊,王妃平常笨笨的一个人,竟然有这样好的桃花运?都和王爷成了亲了,还勾搭人家武状元呢?” “是啊是啊,我看那个施大人,八成和她有点乱七八糟的关系,否则怎么会那么巧赶过去,将她救回来?” “还有啊,你们说,她打上擂台,被雷家带走,有没有被......”一个丫鬟说道这里,放低了声音。 “啊,不会吧?!”其他丫鬟懂了她的意思,纷纷起哄。 “我看不一定。咱们王爷也是讲道理的人,要是雷家没有碰王妃,雷家至于家破人亡吗?而且那么巧,王妃被救回来之后没多久,雷家就糟了大难了。” “对!”那丫鬟说着,又摇了摇头:“这个王妃也太可怕了,是狐狸精投胎的吧?” “呸!”一个丫鬟啐了一口,恨恨地说道:“什么狐狸精投胎?我看,她就是个下贱痞子,专会扮猪吃老虎,装愚笨骗取男人的信任,勾引男人,王爷和施大人都被猪油蒙了心......” 那丫鬟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望向了慢慢走来的人。最后,迫于来人的压力,朝着那人噗通一声跪下:“王爷。” “继续说呀。”宋煜辰走到几个丫鬟面前。他面上仍然是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眸子底下确是一片寒意。 饶是这几个丫鬟再不会看脸色,也知道宋煜辰怒了。只是,她们不知道,宋煜辰在转角后,听到了多少谈话。 几个丫鬟在宋煜辰脚边跪了一地,胆子小的瑟瑟发抖。 “怎么不说了?本王打扰到你们了?” “王爷,奴婢知罪。”那个带头八卦的丫鬟跪着,率先承认了错误:“奴婢不该乱嚼舌根,奴婢罪该万死,请王爷责罚。” “掌嘴。”宋煜辰不为所动,淡淡说道。 “是。”那丫鬟说着,跪直了身子,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脸上。“啪”地一声响,周围的丫鬟全都侧头朝着她看了过来。 “这就完了?”宋煜辰问道。 “王爷,奴婢知罪,还请王爷看在奴婢是初犯的份上,饶恕奴婢一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第283章 重罚丫鬟 “你们,全都跪好了,掌嘴一百,每掌嘴一次,就大声认错一次。”宋煜辰转身进了书房:“本王就在书房,听得见你们的巴掌声。” 宋煜辰依旧是一贯云淡风轻的模样,转身走进了书房。 “是。”那几个丫鬟苦不堪言,却又不敢说半个不字。 “啪!” “奴婢知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啪!” “奴婢知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那些丫鬟生怕宋煜辰听不见,等会儿想出更损的招儿折磨她们,于是一个个卯足了劲儿朝着自己脸上扇去,一边喊着知罪。 书房外面的动静实在是有些大,不一会儿,就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时清然和弄儿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也顾不上看山海经了,从安然院跑出来看外面的状况。 只见那四五个丫鬟跪成了一排,在书房的拐角不断扇着巴掌。一巴掌一巴掌重重地打下去,那几个丫鬟的脸已经慢慢肿起来了。 “弄儿,她们犯了什么罪,要受这样的责罚?”都是些姑娘,若是受了这种惩罚,传出去,以后难免难以做人。 “不知道,但肯定犯了不小的罪。”弄儿在时清然身边说道:“王爷很少这样对待下人,肯定是她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或者说了不该说的话。” 时清然看她们的脸都肿起了老高,实在有些可怜,于是朝着书房走去,想替她们说说情。 “小姐,你去哪儿?”弄儿在后面追时清然。 “书房。” 时清然匆匆到了书房,推开门,就看见宋煜辰将椅子转了半圈,坐在了书桌后面,背对着门。 听了外面的动静,宋煜辰头也没抬:“滚出去!” 时清然又缓缓朝着前面走了两步。 “我让你滚出去,你想和她们一样吗?”宋煜辰以为进来的是小厮或者丫鬟,便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怎么了?”时清然皱了皱眉头,心也跟着宋煜辰的情绪提了起来。 宋煜辰听见时清然的声音,这才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只一眼,宋煜辰又转过头去,背对着时清然:“与你无关。” “可是......” “今天的事情,她们活该掌嘴。要是你是想来当说客,本王劝你死了这条心。”在时清然说情的话说出口前,宋煜辰毫不留情地将时清然的话堵了回去。 “她们都是有血有肉的姑娘,这样当众被责罚,你让她们以后怎么做人呐?”时清然还是义正言辞地辩驳道:“王爷,你不是这样冷血无情的人。” “我就是这样冷血无情的人。”宋煜辰稳了稳心神,起身将椅子旋了回来,自己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时清然:“怎么,时清然,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你......”时清然气极,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我送你一个那么丑的孔明灯,惹你生气了,但是你也不用这样对我吧?就因为一个孔明灯,难道你就跟吃了炸药似的,急三火四地对我轰炸一番吗?” 孔明灯?宋煜辰抬头看了看桌上那盏歪歪扭扭画着韭菜的孔明灯。这个蠢女人,还以为只是孔明灯这样简单的事情? 宋煜辰从鼻腔里叹出长长的气来:“趁我还没有发火,赶紧滚。” 滚?时清然没有听错吧?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居然对她说滚?! “这难道还不是发火?”时清然更凑上前一步:“你有什么火就冲着我发好了,什么滚不滚的?我看你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忘了人家的艰难。你有火就撒,罚她们那么重干什么?!” “你说,我有火冲你撒?”宋煜辰听了这话,抬头看了时清然一眼,他的眼里除了强烈的占有欲,还有根根分布的红血丝。 看来他被气得不轻,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恐怕,不会是一个孔明灯这么简单。时清然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时清然还没来得及后退一步,就被宋煜辰拉住了手腕,宋煜辰稍一用力,就将时清然拉到了怀里。 多日来宋煜辰都睡在书房,眼下早已经憋坏了。他的手不安分地朝着时清然的腰上探去:“我有火冲你撒,不知道你能不能承受得住。” “太医说前三个月胎儿不稳,不宜同房,现在应该过了前三个月了吧?”宋煜辰的呼吸轻轻喷薄在时清然的脖子上,弄得她痒痒的。 “宋煜辰,你真奇怪。你生气,骂我一顿就好了,你没有必要这样吧?这是书房,而且我有了身孕,我......”时清然挣扎着,压低了声音,生怕外面的人发现。 “有必要,因为你是本王的人。”说着,宋煜辰英朗好看的眉毛挑了挑,霸道地将时清然打横抱起,往书房的床上走去。书房外站着的弄儿已经见怪不怪了,将书房门带过,关好。 “喂!你!”书房的窗帘没有拉,时清然朝着窗外瞥了一眼,那些丫鬟正跪在窗外,狠狠地扇着巴掌,口口声声认错,周围还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宋煜辰大手一挥,将窗帘拉上了。 “宋煜辰,你!”时清然彻底地怒了,她想要推开宋煜辰,却怎么也推不开。宋煜辰见她反抗,伸出指节分明的手,将她的双手用一只手擒住了,死死地压在了她的头顶。 她错了,她今天就不该进书房。 “宋煜辰,我还怀着身孕呢,你不要这样!” “你声音再大些,外面的人大概都会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了。”宋煜辰说完,时清然的声音小了许多。 “求你,我求求你......”时清然不断哀求着,却磨灭不了宋煜辰的一腔怒火。这个蠢女人,都不知道外面的丫鬟犯了什么错,还敢贸贸然前来求情。今天若是不将她吃干抹净,解不了他心头的无名之火。 宋煜辰不像往日般温和,强烈的占有欲驱使着他,粗暴霸道地扯下了时清然身上的衣裳,毫不客气地吻了上去。 就算最近时清然丰腴了不少,她的肩膀依旧有些瘦弱。 他的吻炽热而强烈,像是带了某种惩罚一般,落在了时清然的肩上,让她白皙消瘦的脖颈和锁骨起了点点红痕。 第284章 险些流产 经过了一番无情的摧残,时清然无力地躺在了床上,她的头发,此刻也汗岑岑的。外面的丫鬟挨完了罚,世界清静了。 宋煜辰在床边不紧不慢地穿好衣裳,才回头乜了时清然一眼,伸手从床头拿起她的衣裳扔给她:“穿上吧。” 时清然此刻已经傻掉了。宋煜辰不经意地回头一瞥,竟发现床上似乎有点点血迹。不过那些血迹只是三两点沾染在床铺上,并不是很多。 宋煜辰这才变了脸色,意识到不妙,他大步流星地走到书房门前。拉开门,他就见到了门口守着的弄儿。 宋煜辰冷着脸,将腰间的腰牌解下来丢给了弄儿:“去宫中宣温太医,快去快回。一炷香的时间,晚了一刻,本王打你的板子!” 弄儿不敢耽搁,接过了腰牌就往王府外跑去。 宋煜辰又回到了时清然身边,他从床上拿起了时清然的衣裳,才发现她的衣裳已经被自己撕坏了衣扣。于是宋煜辰脱下自己的外裳裹在了她身上,一言不发地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对不起。”宋煜辰这才懊恼起来。只怪自己一时冲动,若时清然肚子里的孩子真有什么好歹,那他也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 弄儿也猜到书房里面出了事情,出了王府就雇了辆马车,火急火燎地往皇宫赶去。弄儿一路到了太医院,请了温太医,又火急火燎地坐上马车回王府。 弄儿带着温太医进书房的时候,宋煜辰已经找来自己的几件衣裳,将时清然严严实实裹了几层。 推开门,温玉楼照常行礼:“微臣参......” “快过来看看。”此刻宋煜辰依旧紧紧搂着时清然,时清然仍然紧闭双眼一言不发。温玉楼不敢怠慢,急忙到了宋煜辰跟前。 温玉楼拿出诊脉的丝帕搭在时清然手上,替她诊脉。片刻后,温玉楼抬头,十分复杂地看了宋煜辰一眼。 “怎么回事?快说。”宋煜辰的语言看似平静,抬头看向了温玉楼。 温玉楼看了看宋煜辰,又侧头看了弄儿,弄儿脖子上的那枚玉佩,似乎有些不同寻常。方才在马车上,马车跑得太快左右颠簸,靠近弄儿的时候,他似乎闻到了麝香和芭蕉的气息。 温太医年纪轻轻便能跻身太医院,不光是因为医术高明,更在于他比常人灵敏数十倍的鼻子。 “你倒是说啊。”宋煜辰见温玉楼迟迟不开口,便催道。 “王爷,也许是经过了剧烈运动,王妃的胎像有些不稳。不过王妃身体底子好,微臣开几服药,王妃照方子服下,想必没有大碍。” “好。”宋煜辰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你赶紧开药方。” 经过好一番折腾后,宋煜辰才将担忧时清然的心放进了肚子里。温太医走后,弄儿便赶着去煎药了。 宋煜辰抱着一言不发的时清然出来,回了安然院。透过宽大的袍子,路过的丫鬟小厮还隐约能看见时清然脖子上的点点红痕。 不过经过了那几个丫鬟被罚的事情,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芸侧妃。”此时天已经擦黑了,莲香办完了事情,顺便将秦若芸的晚膳带了回来。莲香站在门外,就看见慈心院的卧房门虚掩着,秦若芸还在里面摸弄着琵琶的琴弦。 “进来。”听到莲香的声音,秦若芸才停止了拨弄琵琶。 “芸侧妃,您的晚膳。”莲香说着,将膳食放在了秦若芸身前的桌上。今日莲香端来的,有栗子鸡、四喜丸子、火腿肘子之类的吃食。 “我不爱吃这些。”秦若芸将琵琶移到了一边,看着这些吃食皱了皱眉:“今日膳房没有炒牛肉之类的吗?再不济,一两个辣菜总有的吧?” “芸侧妃。”莲香站在秦若芸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哎。”秦若芸叹了一口气:“世人都是见人下菜的。也许是他们见我久久不能讨王爷的欢心,所以才这样的吧。” “芸侧妃放心,王妃风光不了多久了!”莲香听到这里,气鼓鼓地说道。 “怎么回事?”秦若芸皱了眉头:“难道,先前书房几个丫鬟受罚,与她有关?还是说她怎么样了?” “奴婢听说,那几个丫鬟,因为说了王妃的坏话,所以挨了罚。王妃跑去求情,结果被王爷扣在了书房,门窗紧闭,不知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听到这里,秦若芸垂下眼睑,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 “夫妻之间,就算做了什么,也是正常的。” “后来,王爷就出来,让王妃身边的婢女去宣了温太医,温太医去了一趟书房,刚才才从里面出来了。然后,奴婢就去膳房给您拿晚膳,就远远见着王爷将王妃抱回了安然院。” 莲香说着,愤愤不平道:“王妃出来的时候,还里三层外三成裹着王爷的衣服呢。她的脖子上,还有,还有......” 秦若芸的眼睛瞬间红了,她声音颤抖着:“别说了。” 她已经知道了。这些日子以来,宋煜辰总是推脱自己有事,睡在书房。只是当他面对时清然的时候,便无事了? 她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难道还比不过时清然一个肚子渐渐显怀的孕妇吗? “你说温太医来了王府?”秦若芸忽而抬头,问道。 “是啊,刚刚才从书房出来,现在应该离开了。” “我记得你的伤还没好?”秦若芸问道。 “芸侧妃,那金疮药是十分好的良药,奴婢的伤已经结痂,不怎么疼了。”莲香如实说道。 “不管怎么样,总是要问过温太医,我才能放心的。何况温太医还没有走远,跑一趟也不太麻烦,你去把他追回来吧。” “哦,是。”莲香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慈心院。 秦若芸侧头看了看莲香端来的饭菜,觉得实在寡淡,看着这些食物秦若芸就没什么胃口,于是颇有些嫌恶地转过头,继续拿了琵琶拨弄着。 莲香一路小跑出了镇南王府,就看见温玉楼站在王府的门边,似乎并不着急离开。 “温太医。”莲香缓缓走近温玉楼:“芸侧妃想请您去一趟慈心院,不知道温太医您方不方便?” 第285章 玉佩的隐患 “既然是芸侧妃的事情,微臣自然愿意效劳,还请姑娘带路。”温玉楼听见莲香说话,转身朝着莲香微微躬身。 莲香不由得对温玉楼印象好了几分。别人都说太医院的太医们一个个古板无趣,对上唯唯诺诺,对下颐指气使。可传言并不尽然,这位温太医显然是十分谦和的。 “好。”莲香说着,带着温太医往慈心院走去了。其实之前秦若芸中刀的时候,温太医也来来回回去过好多次慈心院了,怎么会不知道慈心院的路呢? 只是贸贸然进慈心院,多少有些不妥,所以他便假意出了王府,在王府门外等着慈心院的人来请自己。 进了慈心院,温玉楼照常对着坐在椅子上的美人儿拱手作揖:“微臣参见芸侧妃。” “不必多礼。”秦若芸听见温玉楼的声音,才又将琵琶放到了一边:“温太医,我今天请您来,是想问问莲香的伤势,莲香她的伤,如今想必没有大碍了吧?” “芸侧妃关心贴身婢女,也是主仆情深。莲香的伤是钝器打击,只要结痂了,后期不创裂就没有大碍。” “莲香。”秦若芸转头看向莲香:“你的金疮药,用完了没有?” “芸侧妃,还有一点。” “哦,微臣这里还有新的金疮药。”温玉楼说着,从医箱里拿出一瓶新的来:“莲香姑娘拿去用吧。” “多谢芸侧妃,多谢大人。”莲香接过金疮药,不禁对秦若芸和温玉楼又多了几分好感。 “再者,我还有一事。”秦若芸说着,看了看温玉楼,又看了看莲香:“大人上次说我身上的刀疤是可以治好的,敢问现在有没有良药?” “芸侧妃的吩咐,微臣自然应该遵守,微臣这次便带了上好的白獭髓来,若不是莲香来拦住微臣,微臣恐怕就将这事给忘了。”温玉楼说着,将医箱中的白獭髓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芸侧妃,没什么事情的话,微臣就先离开了。”温玉楼说着,朝着秦若芸拱手作揖。只是秦若芸没有回话,他便也不着急离开。 “温太医来替我看了这么多次病,帮了不少忙呢。温太医去一趟来一趟,恐怕还没喝上一杯热茶吧?”秦若芸说着,伸手朝着桌上的小茶壶上摸了摸。 半晌,秦若芸蛾眉皱起:“莲香,这茶凉了,去换一壶好茶来吧。” “可是,芸侧妃,这是奴婢一炷香之前换的。”莲香不解,以往换了这么一会儿的茶,不至于凉了啊。 “莲香,若是我自己喝的,将就将就就行了,可温大人说起来是我们的恩人,怎么能怠慢?去换一壶好茶来,记着是上好的雪顶含翠,再拿些茶点来。” 说着,秦若芸转头看了看温玉楼:“温大人,按理说,我是王爷的妾,是不能和温大人同桌用膳的。但是请温大人吃些茶点,总不至于有什么问题吧。” 温玉楼没有拒绝,含笑地微微低下了头:“芸侧妃有心了。” “是。”莲香说着,将茶水和膳食都撤下去了,转身又去了茶房。 茶房离慈心院有些远,莲香担心秦若芸和温玉楼等的太久,一路小跑去了茶房,一问才知道,雪顶含翠是有,可茶点都是现做的,刚做的已经给安然院送去了,现在只有一样剩了小半盘子。 若是只拿着这小半盘子的茶点回慈心院,难免寒酸了,说不定还会给芸侧妃丢了面子。没有办法,莲香便让她们现做几样简单的茶点。 茶房的丫鬟本就不怎么搭理莲香,听了莲香的吩咐,慢悠悠地回了个“哦”字。她们也不着急做点心,有说有笑地聊着茶房的事情。 茶房的丫鬟也知道,芸侧妃虽然有着侧妃的名号,可进了王府这么久,却还没有和宋煜辰同房,是个不得宠的。 于是她们对待秦若芸,还不如对时清然上心。 原本时清然性子温吞,又有些呆傻,在秦若芸没有成为芸侧妃之前,她们也是不放在眼里的。 秦若芸刚被宋煜辰救回王府的那段日子,宋煜辰总是在慈心院陪着她,那时候,莫说要茶点,秦若芸想吃些什么喝些什么,谁又敢说个不字?! 可是自从秦若芸伤好之后,成了芸侧妃,宋煜辰就不大爱去慈心院了。王妃和芸侧妃在宋煜辰面前的地位,府里的人都一目了然。 慈心院里,温玉楼见莲香走了,转身将秦若芸卧房的门关上,像上次那样拴住了:“不知道芸侧妃留下微臣喝茶,是有什么想说的,还是有什么想做的?” “奴家只是想问问,刚才书房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王爷这么急三火四地找人去请温大人。” “无非是男欢女爱,只是眼下王妃怀着孩子,身子不比从前,出了点状况。” “那她的孩子呢?是否保得住?”秦若芸听到温玉楼的话,心里燃起了几分期冀,若是因此,时清然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时清然和宋煜辰之间势必会有隔阂,时清然也少了个重要的筹码。 “保得住。王妃的身子硬朗,又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掉了孩子?”温玉楼说着,朝着秦若芸走近,握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拉,便自己坐在了椅子上,秦若芸也被他猛地带到了怀里。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王妃身边婢女的那枚玉佩,到底是怎么回事?”温玉楼压低了声音,在秦若芸耳边轻轻说道。 “那是安然院的事情,我怎么知道?”秦若芸矢口否认。 “既然不是你做的,那我也没必要替别人隐瞒。我这就去告诉王爷,那枚玉佩里,掺了麝香和芭蕉叶的粉末。” 温玉楼说着,作势要将秦若芸推开:“免得他日事情暴露,王爷治我一个知情不报之罪,” 他的话如同一记炸雷,落在了秦若芸的耳朵里。 “等等。”秦若芸拉住了他:“你怎么知道,那玉佩里面有麝香和芭蕉叶?” 温玉楼看着秦若芸,眯了眯眼:“你还说不知道?芸儿,难道你对我也不信任?”说着,温玉楼煞有介事似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以为,没有点真本事,我能弱冠之年就进太医院吗?” 第286章 温秦私情 “不是。”秦若芸搪塞道:“我是怕你知道得多一分,危险就多一分,我不愿意让你涉险。” 温玉楼看向秦若芸,显然,他对秦若芸的话一点都不信。果然最毒妇人心,他在书房就猜到,那枚玉佩,和秦若芸脱不了干系。 “真是可惜。”秦若芸坐在温玉楼的腿上,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原本那枚玉佩是给她准备的,结果却戴在了她的婢女身上,看来无法发挥作用了,倒是可惜了我的大手笔呢。” 蓝田日暖玉生烟。蓝田产的顶级的玉佩,有着触手生温的奇效,很是滋养人,但若是里面掺了毒物,那毒也会更迅速地深入肌理。 那枚玉佩就是秦若芸趁着下人不备,将自己做了手脚的暖玉掺和进去的。那枚玉佩绝非凡品,是其中最贵重、也最好看的一块,秦若芸笃定时清然八成会选那枚玉佩。 秦若芸原本想着能借此除掉时清然的孩子,结果没想到,时清然竟然对自己的婢女这么好。时清然只选了那一块玉,还将它给了弄儿。 “那不见得。”温玉楼的手不安分地在秦若芸身上探索着:“麝香加上芭蕉叶,可是比单纯的麝香毒上十倍的东西,就算那枚玉佩现在在她的婢女身上,婢女日日在她跟前晃着,时间久了,也会有效果的。” 温玉楼与时清然非亲非故,时清然的死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真?”秦若芸回头,看了看温玉楼:“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到时候,我们不是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弄儿身上了?” “只是,若是那东西效力不够,加上她身子骨儿好,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她的孩子生下来么?” “我还能骗你吗?”温玉楼笃定地说着,就将秦若芸打横抱起,走向秦若芸寝殿的里室:“若你还不放心,改日我再给你送些药来,让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了她的孩子”。 “芸儿。”温玉楼说着,就用唇轻轻啄了啄秦若芸的耳垂。 她面若桃李,明艳而窈窕,也不知道宋煜辰哪里不对劲,面对这样绝色的美人儿竟然不为所动:“芸儿,距离上次已经好几天了,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你确定。”秦若芸伸手挡住了温玉楼凑上来的唇:“能像上次一样,帮我做出处子之身的假象吧?” “我是太医,自然能。” 莲香在茶房等了许久,终于将雪顶含翠和茶点都备好了,于是她急急忙忙将茶点和茶壶装在了托盘里,往慈心院送去。 原本以为温太医和秦若芸一定等得不耐烦了,结果她急匆匆地端了茶点到慈心院门口,才发现门已经关上了。 莲香推了推门,门从里面拴住了,推不开。 难不成温太医等得太久,已经离开了?不然怎么会孤男寡女锁门呢?莲香想着秦若芸可能是在休息,于是便没有敲门。 莲香端着茶水和点心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房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原本应该只有秦若芸一个人的,结果莲香竟然看见秦若芸在前,温玉楼在后,温玉楼的手还搭在秦若芸的腰上。 这......这这......莲香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秦若芸:“芸侧妃,你......” 温玉楼见莲香在外面,急忙将自己的手从秦若芸的腰上拿了下来:“芸侧妃,您的伤疤没有什么大碍,每日早晚在伤疤上涂抹白獭髓,不出两月,疤痕就可以全消了。” “好的,有劳温太医了。”秦若芸点了点头。 “芸侧妃,您要的茶。”莲香这时候,才将茶水举上前。 “放到里面吧。”秦若芸朝着莲香示意。 “是。”莲香将茶点端到屋里。 “哦,芸侧妃,我看,天色这样晚了,这茶,我便不吃了。今日我还需要留在太医院值班,就先告辞了。” “好。”秦若芸点了点头,紧接着,温玉楼就离开了。 “芸侧妃,您不是要请温太医喝茶吗?怎么他走了?” “你呀,来了也不敲门,我们都以为你还有好一会儿才回来呢。你刚刚没听他说吗?人家太医院还要值班呢,若是耽搁了,不是害他吗?” 这......莲香一时没有捋清楚:“那你们刚才怎么两个人在房里?温太医终究是血气方刚的男人,若是王爷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啧!”秦若芸撇了撇嘴,嫌弃地看了莲香一眼:“你还大声点,没事也会被你说成有事啦!” 听了这话,莲香这才后知后觉,懊恼地看了看周围,见没有其他人,又赶紧捂了捂嘴巴:“哦。” “刚刚我们等了你好久,你都没有回来,结果话赶话,就说到了我的伤疤上,人家温太医也是好心给我看伤,想着怎么替我治好身上的伤疤,讨王爷的欢心。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成了那档子事儿了?!” “可是。”莲香想起温玉楼扶着秦若芸腰的场景,还是将信将疑:“他刚才为什么扶着你的腰?” 秦若芸的眼睛咕噜咕噜转了两圈:“有吗?我怎么没发现?” “当真?”莲香还是半信半疑。如果说是秋冬季节穿得比较厚,秦若芸没有发现,似乎,也,说得过去吧? “嗯!”秦若芸看了看莲香:“你真看见他搂我腰了?” “千真万确!”莲香笃定地点了点头。 “我怎么没发现呢?”秦若芸垂着头,似乎是在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起来,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我是不是该回避着他些?” “是啊!”莲香上前一步,规劝道:“身在王府,身后指不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今天这事也就奴婢知道,若是其他人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想您呢。” “我原本还以为温太医是正正经经的君子,现在看来,无非就是个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您以后可得提防着他点儿。” “这样啊?”秦若芸看着莲香,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嗯!总之你小心些总不会有错的。”这个莲香,当真是个傻的,三言两语,哄小孩儿似的话她也信。 第287章 山羊胡又被打 秦若芸想着,莲香这样的人,留着她当枪使还行,可若是要让她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简直是不可能。 “好。”秦若芸点点头,装作不可思议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心脏。见莲香信了刚才她那番说辞,也就放心了。 夜有些深了,秦若芸也没什么胃口用晚膳,于是简单吃了些茶点便算是用了晚膳。安然院里,弄儿也替时清然熬好了药,时清然咕咚咕咚喝下药,也早早地歇息了。 宋煜辰在书房一夜无眠,第二日一早,就请人去宫中替自己告假,便免了今日的上朝。宋煜辰去看了看时清然,时清然已无大碍,只是她一向犯懒,现在还早,自然是还在睡觉的。 宋煜辰在书房坐卧难安,看了会儿书,又觉得有些心不在焉。于是他索性一个人默默地出了镇南王府。 今日阳光明媚,以往宋煜辰最喜欢这样的天气的,今日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那样的艳阳中透着几分冷意。 入秋了,秋至叶飘零,秋季是万物凋敝,植物燃烧生命的凄凉而美丽的季节。 天色渐渐明朗起来,周围叫卖的小贩也多了起来。 宋煜辰在杂耍摊看了会儿杂耍,周围的人聚得多了,他又默默地退出来,去了小吃街。小吃街上,白糖糕香香软软的气息飘来,让他没来由地想到了时清然,还有昨天大街上那个脸皮不要的吻。 “给我两个白糖糕。”宋煜辰说着,朝着卖白糖糕的小贩递过一个铜板。 “好嘞!”那小贩十分殷勤地笑着:“客官,是买给您的夫人的吧?” 宋煜辰诧异地看了小贩两眼。 “你们昨天一起来的,您忘啦?”小贩笑着,将两个油纸包着的白糖糕递了过去:“她爱吃白糖糕,以往经常来买我家的糕点咧。所以我就看出来,她经常女扮男装。” “哦。”宋煜辰淡淡地点了头,接过了小贩递过来的白糖糕。 宋煜辰拿着两个白糖糕,漫无目的地在长街上逛着,今日他穿着月白色的袍子,一副云淡风轻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惹得许多上街的花痴少女侧目。 不过他好像有心事似的,对周围投过来的花痴目光视而不见。 宋煜辰去了曲坊,看了两场戏后出来,也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去了雁回楼一趟,出来后,宋煜辰就去了茶楼。 据说,这也是时清然曾经爱去的地方之一。 茶楼里,只是喝茶吃点心的话,难免有些无趣了。所以茶楼里,还有一位专门负责说书的先生。 原先,这位山羊胡的先生是在外面自己摆摊儿,讲些三国演义、西游记之类的故事,后来这些故事被人听腻了,山羊胡先生就改讲一些王城皇亲国戚的风流韵事了。因为反响不错,所以茶楼专程请了他来说书。 而王城的皇亲国戚,一贯是不大爱来听这些风流韵事的。但凡有点钱,他们便更偏爱雁回楼、寻香坊这样的地方。 所以山羊胡在茶楼说了几个月的书,除了许久前莫名其妙被一个穿着男生女相的人狠狠打了一顿之外,至今还没有出现过其他事故。 今日说书先生,讲的就是关于镇南王妃的一段故事。 曾经讲过,镇南王府的王妃,是一个不遵守三从四德的乡野妇人。偏偏这名妇人,有的是勾引男人的手段。镇南王原本是不待见她的,如今什么都由着她不说,就连朝廷新选拔出来的武状元,都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施大人和她是怎么相遇的呢? 话说那时候,施大人还没有成为朝廷亲封的武状元,当时施老太爷家的十八担珠宝被玉灵山飞龙帮的土匪劫了,于是施无悦为了夺回珠宝,巧施妙计,凭着异于常人的才智和武功,成功打入了飞龙帮的内部。 为了制造混乱,好将那些土匪一网打尽,施无悦想了个损招,那就是要求在土匪窝里娶亲。 当时王妃正好去玉灵山一带游玩,结果被飞龙帮的土匪逮了个正着,劫到了土匪窝里。 王妃当然不愿意,想要逃走,结果从高高的山坡上滚落下来。施大人好巧不巧地赶了过来,于是便来了个英雄救美。 这一救不要紧,那施大人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对王妃动了情。 那时候,施大人还不知道她是王妃,也许是为了保护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从土匪窝里逃走了。 这位施大人也是个传奇人物。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知了那个女子的消息,他来到王城,玩儿似的就考上了武状元。 王城多小啊,没过多久,两人就在王城再次相遇了。于是两人总是约好了一起出去玩。可怜那个一直瞒在鼓里的王爷哟!头顶了一大片绿森林还不自知呢! 山羊胡说得唾沫横飞,在场的听书人都沸腾了,宋煜辰却变了脸色。据宋煜辰所知,山羊胡讲的大多是事实。也不知道,时清然......和施无悦,当真有那样的感情吗? 不!宋煜辰再次抬头看向山羊胡,目光变得有些阴沉:时清然,她不会是那样心机深沉的人。 “咱们接着说啊!”山羊胡一拍惊堂木:“大家知道雷家镖局吧?上个月被查封的,就是因为王妃那档子事儿呢!” “要说镇南王妃和这位施大人没点儿什么,我都不信!”山羊胡先生言之凿凿:“话说雷家比武招亲那日,游船画舫是人满为患呐!” 又是这样的陈词滥调!宋煜辰再也听不下去了,站起来,阴沉着一张脸,抄起身下的椅子就走了上去。 这这这......山羊胡先生惊呆了,这人的动作,怎么这么熟悉。 “啪!”还没等山羊胡反应过来,宋煜辰就拖着椅子到了他的跟前,紧接着,宋煜辰的手臂一起一落,椅子就狠狠地朝着他砸了下来。 “啊——”伴随着说书先生的惨叫,茶楼里听说书的男男女女纷纷尖叫着作鸟兽散状,茶楼不到片刻就散了大半的客人。 说书先生想起来,很久之前,自己也被一个男生女相的人这样粗暴地打过。大概是讲到镇南王妃是王城有名的闲妇的时候。 “求求......”山羊胡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身上又挨了狠狠的一椅子。 他朝着桌子上倒去,桌上的惊堂木、杯子、笔墨纸砚纷纷掉了一地。这人力气大,下手也比之前那个人狠得多。 “哎哟!”山羊胡被打,又是一声惨叫。 约莫打了十来下,那木质的椅子实在不经折腾散了架,眼前的男子才罢手:“再让我听到任何有关王妃和施无悦的事情,你就完了”。 刚才说书先生才讲了镇南王妃的花花事迹,人人都觉得一向英明神武的镇南王戴了绿帽,宋煜辰哪里会蠢到自称本王?! 打完了山羊胡,宋煜辰冷着一张脸,大摇大摆地从茶楼离开了。大家都见到了山羊胡被打的惨样,哪里还敢上前来拦他? 宋煜辰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越想越觉得憋屈。自己好吃好喝地待她,也不知道她哪根筋不对,竟然搞出这样的花花新闻来。 绿帽子算什么?他头上似乎有一片绿森林呢!前些天施无悦打抱不平,都敢当面斥责他亏待她了。 宋煜辰想到这里,转了个弯,朝着皇宫走去了。 第288章 天子受伤 少年天子温润如玉,可最近总是喜欢在皇宫内的校场徘徊。最近他剑术练得勤,已经比先前精进了不少。 “皇兄。”宋煜寻正在聚精会神地练剑,冷不防身后有人出言打断了自己。宋煜辰回头一看,是宋煜辰。 他的月白色衣袍被校场的风吹起,恍若下凡的谪仙。 “白日里不是说不能上朝吗?怎么这会儿有空过来了?不高兴?”宋煜辰总是清风朗月的模样,宋煜寻很少见到他这般阴郁的模样。 “有什么烦心事的话,流流汗就会好多了。”说着,宋煜寻从一边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剑来,扔给了宋煜辰:“小辰,让朕看看你退步了没有。” 宋煜辰伸手就接住了剑,正想说什么,就见宋煜寻猛烈地攻了过来。宋煜寻似乎也心情不佳,招招猛烈地攻向宋煜辰。 “喂!”宋煜辰刚想阻止,宋煜寻的剑就到了眼前。他侧身,宋煜寻手中的剑就从他颈边险险地擦过。 宋煜寻还不肯停手,拿着剑转过身来,又朝着宋煜辰攻了上去:“怎么,不肯还手,怕伤了朕?” “你难道忘了,先帝在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练剑的?” “皇兄!” “战场无父子,校场无兄弟,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否则朕就不配你这一声皇兄。” “是!”宋煜辰躲过宋煜寻的几次攻击后,终于决定好好和宋煜寻打一场,于是宋煜寻的剑再次攻上来的时候,宋煜辰便侧身,伸手,行云流水地用剑挡下了宋煜辰的攻击。 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终究在诗画上更胜一筹,至于刀剑,则逊色于宋煜辰。 宋煜辰手下留情,两人对战了不过十招,宋煜辰的剑就抵在了宋煜寻的脖子上:“皇兄。” 胜负已分,高下立判。 宋煜寻却不甘心似的:“再来。” 宋煜寻的攻势招招凌厉,宋煜辰却都能一一化解。 一旁的两个小内侍看得胆战心惊:“你说,咱们圣上今儿怎么了?缠着镇南王比试,岂不是自找不快?” 另一个小内侍斜了他一眼:“休要胡说,当心你的舌头。”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身前:“哎,皇上心里有气,你可要小心伺候着。” 校场驻守的那个小内侍听了,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大概是好奇以往温文尔雅的少年天子,今日怎么好似有甚大的火气。 “今儿下朝后,皇上去了一趟栖梧宫,出来就这样了。”说着,那个一直跟着宋煜寻的贴身小内侍抬眼瞟了瞟正在全神贯注打斗的两个身影,又朝着校场的小内侍凑近了一些,更压低了声音:“皇上去栖梧宫,听见皇后娘娘睡梦中叫着镇南王的名字呢。” 那个小内侍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 见他呆愣愣的模样,皇上的贴身小内侍打了他的帽子一下:“你要是敢说出去,就拔了你的舌头。” “是是是。”这可是惊天秘闻啊。 说完,贴身小内侍就后悔了,要是校场的内侍将这件事情传扬了出去,搞不好被拔舌头的就是自己了。 “皇上!”两个小内侍正聊着事情,看了一眼校场,便吓得大惊失色。刀剑无眼,宋煜辰的剑擦过了宋煜寻的手臂,将宋煜辰的手臂划伤了一道血口子。 “皇上!”两个小内侍急急忙忙跑到宋煜辰身边,查看伤势。 “皇兄,臣弟鲁莽。”宋煜辰躬身赔罪:“还是回寝宫宣太医吧。” “奴才这就去宣太医。”校场的小内侍急急忙忙转身,就要朝着太医院走去。 “等等。”宋煜寻却叫住了他:“一点小伤,不碍事的,你把太医叫到校场就行。” “是。”小内侍听完,急急忙忙跑往太医院。 “小辰,刀剑无眼,受伤是常事,你不用赔罪。”宋煜寻捂着被划伤的一只手臂,对宋煜辰说道:“坐。” 两人坐在校场的石阶上,一时无话。 “皇兄。”许久后,宋煜辰抬头看着阳光明媚的天空,才开口:“上次跟你这样坐在校场说话,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是啊,许多年前了。”宋煜寻侧头,看了看宋煜辰:“听说你纳了侧妃,你应该高兴才对。” “一个民间女子而已,上不得台面。”宋煜辰想到她在他面前宽衣解带、眼神迷离的模样,苦笑道:“臣弟自然是没有皇兄有福气的。” “若你一心喜欢的人,她的心并不属于你,才是这世上最可悲的事情。”宋煜寻回头看着宋煜辰:“说到底,绵绵的事情,是朕欠了你,也欠了她。” “都过去了。”从三年前,绵绵穿上大红色的婚服,从镇南王府离开的那一刻起,他与绵绵,都过去了。 “皇后的身体怎么样了?”宋煜辰随口问了问。 “老样子。”宋煜寻想到绵绵,无奈地垂头叹了口气:“如今她怀了孩子,心思比从前更多了,每日茶饭不思,就靠着汤药吊着。等她生下孩子,总会好些的吧?” “嗯。” “你呢?昨日让人急匆匆地来宫中请了御医,出什么事了?”宋煜寻抬头,看着宋煜辰,轻轻问道。 “然然的孩子险些没了,是我不好。”宋煜辰也许是不想让宋煜寻看到自己略带忧伤的神色,侧过头去。没过多久,又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皇兄,我好像喜欢上她了。” 这些日子,为了时清然的身体着想,他总是睡在书房,可身边没有了小猫儿似的呼吸,他竟有些不习惯。 “是吗?这可不像你。”宋煜寻也侧过头去,不看宋煜辰了:“我原本以为,她只是你娶回来,让我放心的工具。”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原本还以为,你再不会对其他女子动心了。” 宋煜辰侧头看向少年天子。原来从头到尾,他什么都知道。自己那些心思那些过往,在他眼里,仿佛就是透明的一样。 是的。这三年来,他南征北战,终于能够凭借着实力真正地屹立于朝堂之上。可他回了王城,曾经的故人,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了。 第289章 兄弟二人谈心 是宋煜辰自己,将她拱手让人的。 为了让天子放心,回到王城后,他只能,随手接下了一张八字帖。不管她是何人,只要能让皇上放心就好了,他愿意装作和别人琴瑟和鸣的假象。 宋煜辰在此之前,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生还能喜欢上另一个,和梦中人截然不同的人。 “皇兄,你还记不记得武状元施无悦,也就是当今的......兵部侍郎。”犹豫了好久,宋煜辰才说起他来。 “记得。”宋煜寻点点头,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赏识:“文韬武略、一表人才,不像往年那些有勇无谋的莽夫,这也是我让他临时上任兵部侍郎的原因。” “怎么?他怎么你了?”宋煜寻看了看宋煜辰,又眯了眯眼睛:“朕听你说过一些雷家的事情。不过,朕还听说,王妃被困的时候,是施无悦救了她。” 宋煜辰嘴角扯开一抹苦笑:“连你也知道了。”这件事情,仿佛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王城。 “如今坊间传闻盛行,说王妃和施无悦有染。”宋煜辰抿了抿唇,还是将心底的憋屈说了出去。自从先帝去世后,宋煜寻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你怎么看?” “我信然然,却不信施无悦。我信他是君子,却不信他能管住自己的心。”宋煜辰苦笑:“世上男子,向来是对心上的女子惜之爱之。” 想到施无悦将时清然从雷家救回来那天,他说的那番话,宋煜辰心里就闷得难受。还有那日,施无悦提了上好的花雕来找他,恐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天,大概是施无悦想知道,时清然过得好不好罢了。 “原来如此。”宋煜寻噗嗤一笑,知晓了宋煜辰今日的苦恼从何而来:“说起来,施无悦虽然文韬武略,但是初出茅庐,终究缺乏历练,兵部侍郎也是因为职位一时空缺,才让他临时顶上来的。” “他毫无经验,若是一直在这个位子上,难免难于服众。朝廷不久就会从地方上任要员,若是他愿意,或许会调离王城,去别的地方历练一段时间。等他回来后,十有八九会得到更高的职位。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没有理由不要。” “流言向来猛于虎,王城一向是听风就是雨的地方,你也别太当真了。”宋煜寻劝慰宋煜辰道。 宋煜辰听完,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许多:“嗯。” “皇上。”两人正说着话,太医院的两名太医就匆匆过来了,一位是老学究院判、一位是温玉楼,见宋煜寻受了伤,便急急忙忙跪在了天子脚边:“微臣参见皇上。” “包扎。”说着,宋煜寻就朝着太医伸出了受伤的手臂。 “是。”温太医不敢怠慢,从医药木箱中拿出包扎工具来,处理起宋煜寻的伤口来。 “既然你对她动心了,就好好对待她吧。”宋煜寻侧身看宋煜辰:“不过话说回来,你既然对她动心了,为什么还要纳侧妃呢?我想,这世上没有一个女子,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吧?” 温玉楼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接着又处理起宋煜寻的伤口来。 “大概是因为那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吧。我是从寻香坊把她救下来的,她无处可去,我就收留她了。” “可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她不是离洛。”宋煜辰的目光看向远处:“不管怎样,我纳了她,让她往后衣食无忧就是了。” “也许她要的并不是这些呢?她若是要你的真情,恐怕你给不起。”宋煜寻的眼底有着淡淡的探寻:“你对......她,动过心吗?” 宋煜辰回头,一时分不清宋煜寻所说的,是绵绵,还是秦若芸。 “只是因为一张脸,谈什么动心?”宋煜辰苦笑:“说到底,我现在也越来越弄不清楚,对于离洛,是亏欠还是喜欢。” 欠了一个人的,那个人永远地离开了,无法弥补、无法偿还,才是最吞噬人心、最折磨人感情的事情。 “皇上,好了。”温太医和院判将宋煜寻的伤口包扎好,退到了一边:“这两日伤口不沾水,每两日换一次纱布,过不了多久,伤口便能痊愈了”。 “好。”宋煜寻活动了下受伤的手臂,并没有什么大碍:“天色还早,不如留在皇宫下两局棋?” 宋煜辰微微垂头:“好。” 两人去了上书房,一局棋慢悠悠地下了几个时辰,仍未分出胜负。 安然院里,时清然喝下了温太医开的药,又睡了个回笼觉,直到午时才起。在弄儿的劝说下,总算吃了些午膳,带着弄儿,打算去后花园逛逛。 昨天宋煜辰将她裹了里三层外三层,亲自抱回了安然院,府里的许多人都看见了。加上昨日几个小婢女说王妃的坏话挨了罚,今日婢女们见了时清然,不是立刻下跪,就是躲着走。 时清然出了安然院的门没多久,就有三两个路过的婢女跪在了她的身前,恭恭敬敬:“奴婢参见王妃。” 时清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不轻:“平白无故地,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起来吧。” “是。” 平常若不是丫鬟小厮惹了主子生气,只需要微微蹲下身,打个招呼,行个常礼便好了。这倒好,三步一个磕头的,搞得她去花园逛逛的心思都没有了。 “算了。”时清然觉得扫兴得很:“还是回去吧。” 说着,时清然转身,准备回安然院。然而,随眼一瞥,就看见秦若芸鬼鬼祟祟地带着莲香进了书房。 “小姐你看。”时清然身后的弄儿显然也看见了:“王爷现在不在府中,她们去王爷的书房干什么呀?” 时清然的身子僵了一僵。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朝着安然院走去:“她们干什么都不关我们的事,我只想快些把孩子生下来,然后一起回时家山庄。” 弄儿在时清然身后,想了想。时清然已经许久没有提起过回时家山庄的事情了。看来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 或者,王妃是在吃味么? 第290章 秦若芸进书房 时清然走得快,弄儿也跟在她身后,回了安然院。 “芸侧妃。”书房内,秦若芸和莲香进去后,就匆匆关上了书房的门。 “这样做合适么?奴婢总觉得有些不妥。”莲香犹豫着说道。 “没问题的。”见莲香犹豫不决,秦若芸双手搭在了莲香的肩膀上:“莲香,我问你,我成为柔侧妃多久了?” “奴婢记得,十六天了。”莲香如实答道。 “可是礼成那天王爷并没有宿在我房里,之后也没有过。”秦若芸继续跟莲香说道:“你是看见府里的丫鬟小厮的脸色的。在这府里,若是没有王爷的宠爱,那些丫鬟也会瞧不起我们。” “何况王妃的手段那么高明,上次轻飘飘几句话,就让王爷毫不留情地打了你那么多板子。还有昨天,那些丫鬟说了王妃的不是,她们的惨状你也是看见了的。” “我们若是不想办法为自己找些出路,过些日子,恐怕在王府就会过得更加艰难了。到那时候,我们不就任由别人摆布了吗?” “是。”莲香想到昨日在茶坊遭受的轻慢,点了点头:“您说得对,我们要想办法留住王爷。只是……” 莲香又看向了秦若芸放在宋煜辰书桌上的香料:“只是用这样的方法,王爷会不会……” 这样的手段,太不光彩了,甚至还有些卑鄙。 “不会的,如果这件事情成了,我就真正是王爷的人了。王爷再生气,也不至于重责我的。”见莲香还是惴惴不安,秦若芸发誓似地:“你放心,若是出了问题,我一力承担。” “芸侧妃。您待莲香极好,说这些做什么?”莲香总算下定决心来:“接下来要怎么做,您告诉我,我照做就是了。” “好。”秦若芸点点头:“把你的火折子给我。” 莲香闻言,从袖中拿出随身带着的火折子来,递给了秦若芸。 “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秦若芸将火折子收下:“你到书房门口守着,若是见王爷回了王府,你就敲三下门,我便知道怎么做了。若是其他打扫书房的丫鬟小厮来,你便拦住她们,不准她们进来。” “好。” “出去吧。”秦若芸将书房的门开了一条缝,莲香就出去了:“若是王爷问你我在书房做什么,你知道该怎么回答吧?” “知道。”莲香点点头:“您说的话,奴婢全都牢牢记下了。” 莲香出了书房后,秦若芸便迈着轻柔的步子到了宋煜辰的书桌前,她缓缓坐在了椅子上,看着书房里的物什。镇南王的书房干净整洁,除了一些书本,一张床、一道隔开床和书桌的帘子、和一盏做得有些丑的孔明灯外,再没有多余的东西。 书桌的正面摆放着几本朱批批阅过的奏折。奏折上都是些关于边防驻守、官员调任、灾害处理之类的事件,秦若芸也不大感兴趣。 不过,倒可以由此看来,当今的少年天子,准予镇南王参与国事,对镇南王无甚防备之心。 人们都说当今的少年天子温润如玉,对中宫皇后宠爱有加。偌大的皇宫内,只有皇后这一个结发相随的女子。秦若芸摸着奏折上好看的朱批,心里有些好奇,也不知道这少年天子是何模样,若是像宋煜辰一般,总是疏离、让人猜不透,那才让人失望呢。 书桌的左侧放着一盏孔明灯,上面的涂鸦是一笼类似于韭菜的兰花。秦若芸曾经看到过时清然做的河灯,河灯上的花样和孔明灯上的花样如出一辙,看样子,这盏孔明灯是出自时清然的手了。 只是这盏河灯为什么在这里,秦若芸就不知道了。秦若芸看着那盏有些丑的孔明灯就厌恶,伸手嫌恶地往更远的地方推了推。也不知道这么丑的孔明灯,为什么没有被打扫的丫鬟小厮清理出去。 再往右看,则是些游记、列传之类的书本,秦若芸在房中无聊,随便拿起一本宋煜辰翻看过的游记看了起来。若是能知道宋煜辰的喜欢,多学些相关的东西,以后也会有共同话题。 这是一本外邦人游历天祁国后写下的游记,秦若芸从第一页看起,看了好一会儿,又觉得实在乏味,就将游记合上,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她又拿出了一本列传来,这本列传讲的是历朝历代开国将相,比刚才的游记有趣得多。秦若芸看着,不知不觉入了迷。 “砰砰砰!”正在这时,书房的门响了三下。看来,宋煜辰回来了。 莲香一直守在门口,看见宋煜辰远远地进了镇南王府,就急忙敲了三下门了。 于是秦若芸也顾不上看列传了。迅速地将书合上,便将那盏香点燃了,准备放到床底下去。 然而她太紧张了,慌乱之中将桌上的几本书碰倒了。于是又急急忙忙弯下身去捡,不经意的一瞬间,竟从书中抖出两张画像来。 一张是一个撑着船桨的姑娘。她赤着脚站在夹板上,笑得灿烂而开心。除了眉毛里那点红痣,画中的女子竟和她有八九分像。 原本那颗红痣是不起眼的,只是这张画是积年的旧物了,其他地方都泛黄褪色了。那颗红痣似乎是用上好的朱砂痣点的,过了这么多年,还是那样鲜艳。 莫非,这个女子...... 秦若芸心神不定,一个不小心,竟然将手中的这张脆弱的画像撕开了一道扣子。秦若芸见了,心里暗暗觉得不妙,赶紧又将它夹回书里。 秦若芸粗粗地看了另一张画像一眼。这张画像比刚才的要新,似乎是不久之前画的。画上的人是时清然,她穿着小厮的衣裳,头戴着瓜皮帽儿,正从狗洞中探出头和肩膀来。 这画的是什么玩意儿! 秦若芸将两幅画放回书里,赶紧将书捡拾起来,放到桌上。她又拿着点燃的香,迅速掀开帘子,进了书房的里室。 香被她塞到了床下,秦若芸把外面的衣衫脱下后,便只剩下了单薄的一层青色纱衣,那纱衣,薄得能看到她里面穿着的裹胸和亵裤。 第291章 宋煜辰生气 “王爷。”正在这时,秦若芸听到外面莲香的声音。 书房外面,宋煜辰见莲香在,便有些意外,宋煜辰带着几分不悦,皱起了眉:“你在这儿做什么?” “王爷,芸侧妃说,这些日子王爷都睡在书房,为了让王爷住得舒服,她想亲自前来打扫。” 宋煜辰听了,便迅速地推开了书房的门。在王府,他只允许过时清然和专门负责打扫书房的两个丫鬟小厮进来。 “砰!”重重的一声响,书房的门便被他推开了。 一股香料的气息扑面而来,宋煜辰察觉到了不同寻常,便有意地屏住了呼吸。他慢慢朝着书房里面走去,由于放缓了步伐,书房里静得宋煜辰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到了书桌前,宋煜辰一眼就看出来,自己的书桌已经被人动过了。那些奏折、那些游记列传,还有那盏孔明灯。 原本应该是整整齐齐放着的,眼下却乱七八糟躺在了桌上,宋煜辰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他迅速地拿起书来,一下子从首页翻到尾页,什么也没有;又迅速拿起另一本书来,从首页迅速翻过,翻了好几本书后,终于在其中一本里面找到了两张画像。 只是那旧的一幅画上,多了一道口子。宋煜辰将两幅画像夹回书里,加快脚步朝着书房的床走去,大力地掀开了帘子。 “王爷。”正在这时,宋煜辰只觉得一道青色衣服的身影扑向了自己。下一刻,他的鼻尖都充斥着女子浓郁的胭脂香。 “王爷。”秦若芸死死地保住宋煜辰的脖子:“奴家进王府这么久了,王爷都还没有宠幸奴家呢。如今花好月圆,不如我们......” 说着,秦若芸抓住宋煜辰的手,朝着自己的胸上探去。她依稀记得,与温玉楼欢好的时候,温玉楼最喜欢这样了。 “我书房中的东西,是不是你动的?”谁料此刻,宋煜辰抽回了手,竟问出这样的话来。 “是。奴家在书房等您等得太久,实在有些无聊,所以才看看书的。”秦若芸撒娇道:“王爷,奴家弄坏了您的画儿,奴家给您赔罪。” 宋煜辰一言不发地看着秦若芸的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弄坏了他珍藏了多年的东西,就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算了吗? “王爷若是生气了,那就狠狠地惩罚奴家吧。”秦若芸赤着一双芊芊玉足,站在冰凉的地上。 她双手勾着宋煜辰的脖子,努力踮起脚尖,离宋煜辰更近一些,轻轻道:“只要王爷高兴,怎么对奴家,奴家都愿意。” 宋煜辰,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女子,这般放浪形骸的模样。这样的模样,大概是那些总爱去寻香坊的人,才乐意看见的吧。 宋煜辰抬手抚上了秦若芸的脸。这样美的一张脸,像极了那个善良单纯的姑娘。做这样放浪形骸的动作神情,实在是......侮辱她了! “你在我房里点了什么?”宋煜辰能感觉到,大概是因为那香,他的身体已经渐渐起了变化。只是他有意屏住了呼吸,神智还在。 宋煜辰说着,推开秦若芸,环顾了四周。最后,他弯下腰,从床下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香炉来。 “这就是你的手段?”宋煜辰问道。 “这......”秦若芸见状,脸上的妩媚与温存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委屈和难过:“王爷,奴家进王府这么久了,您还没有宠幸过奴家呢。奴家也是想......” “王府见不得这样的脏东西。”宋煜辰毫不留情:“只有寻香坊那些下作的女人,才会用这样的东西。这里是王府,不要把你在别的地方学的下作手段带到王府来。” “王爷,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娶我呢?难道就是纳了我进王府,把我当成摆设吗?奴家也是爹生的娘养的,王爷要是不喜欢,何必纳我进王府?” “不是你想的吗?”宋煜辰反问道。若不是秦若芸中了刀之后说的那番话,宋煜辰也不会纳她进王府。 宋煜辰还记得,那时候秦若芸中了刀,口口声声对他说,她想要留在王府,哪怕只是每日看着他,也心满意足了。 那张与故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让他不忍心拒绝。 那时候他动了恻隐之心,才许下了纳她为侧妃的承诺。可是那时候,他万万想不到,秦若芸会是这样一个人。 想到当初秦若芸为了替他挡伤害,才生生挨了一匕首,宋煜辰的神色又缓和了许多:“从前你不知道王府的规矩,本王不怪你。以后别忘了,在王府,只有王妃和打扫书房的丫鬟小厮可以进入本王的书房的。” “还有。”宋煜辰淡淡地说道:“如今王妃怀了身孕,本王想让她安心养胎,不想她为别的事情分心。所以,至于圆房的事情,还是等王妃平安生产再说吧。” “你放心,只要你在王府一天,本王就会好吃好喝供着你一天。但你若是再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我想,王府也不适合你。” 说着,宋煜辰随手扔了那个巴掌大的小香炉,出了书房。小香炉咕噜咕噜滚在地上,撒了一地的香灰。 “王爷。”莲香见宋煜辰急匆匆地从王府里出来,有些胆怯地看了看宋煜辰的脸色。宋煜辰的脸色并不好看,径直从她身边走过了。 天已经渐渐黑了,莲香探头看了看书房里面,书房里黑漆漆的,一层帘子隔开了莲香的视线。 刚才的动静莲香也听见了。看来这次,宋煜辰大概真的生芸侧妃的气了。 莲香见宋煜辰走远了,便蹑手蹑脚进了书房,掀开了那层帘子。 那一小截被宋煜辰随手扔在地上的香已经熄灭了。此刻秦若芸衣着单薄,正赤着脚蹲在地上,她的身子抽抽搭搭的,显然是在哭。 “芸侧妃。”莲香小心地在秦若芸身边蹲了下来:“也许王爷只是一时生气。如今王妃怀着孩子,王爷也许真的只是为了王妃着想,才不与您同房的。” 第292章 银灵子的故事 “您放心,我们慢慢来,总会好的。” 秦若芸听了莲香的话,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莲香。借着黯淡的日光,秦若芸脸上的泪痕此刻倒显得格外醒目。 “贱人!”猝不及防地,秦若芸狠狠一巴掌打在了莲香手上:“连你也嘲笑我?” “你知不知道,正是因为我身边有你这样的蠢货,我才会输得这样狼狈啊!” 莲香挨了这一巴掌,脸瞬间红了个巴掌印,她回过头,看着秦若芸,仿佛是第一天才认识她似地:“芸侧妃,你……” 莲香从来没有想到过,一向温柔谦和的芸侧妃,竟然会这样狠地打她。 “我……”打完了莲香,秦若芸才反应过来。她看了看莲香,又看了看自己打她的手:“莲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怎么会动手打你呢?” 说着,秦若芸十分懊恼地抬手朝着自己脸上狠狠删了一巴掌:“我真该死!” “芸侧妃!”莲香吓傻了,赶紧拉住了秦若芸:“芸侧妃,没关系的,王爷只是一时生气,王爷并不是不喜欢您的。” “我真没用。”秦若芸被莲香拉住,又顺势倒在了莲香怀里:“我在王府大半个月了,却还是没有得到王爷的宠幸,连带着你,都要跟我遭人白眼。” “莲香,你知不知道,刚才王爷是怎么说我的?”秦若芸哭得伤心:“他说,只有从寻香坊出来的人,才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他还是……” “芸侧妃,别说了,刚才王爷说的那些话,奴婢都听见了。”莲香抱着秦若芸,根本没有察觉到,她在说这话的时候,秦若芸的身子僵了一僵。 “你放心,奴婢会一直站在您这一边的。” “莲香。”秦若芸靠在莲香身上,哭得越发肆无忌惮了。 “吱呀……”正在这时,书房的门再次被人推开。 “谁?”莲香抬头,就看见一个小厮、一个丫鬟站在门口。 “芸侧妃。”小厮站在书房门边,战战兢兢开口:“我们是奉命打扫王爷的书房的。若是您没有什么事情,还请您......” “芸侧妃,我们走吧。”莲香说着,将秦若芸从地上扶起来,穿上了衣裳和鞋子,才离开了书房。 两人出了书房,路过的几个丫鬟端着膳食,朝着秦若芸行礼,期间还有意无意地多看了秦若芸几眼。现在正是用晚膳的时候,他们大概是给时清然送晚膳的。 “奴婢参见王妃。”几个丫鬟在秦若芸不远处停了下来,屈膝行了个常礼。 “起来吧。”秦若芸淡淡地说道。 都是王府的女人,想想两人如今的待遇,真是天差地别。经过昨天那么一出戏,现在时清然的饭食,都有人专门送去了。而她秦若芸呢?吃的饭菜都是些自己不爱的。 那些丫鬟好奇地看向秦若芸,这样的眼神弄得秦若芸尴尬极了,于是她加快了脚步,带着莲香赶往慈心院。秦若芸此刻衣衫不整、脸色绯红的模样,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您别管他们。”莲香在一边安慰道:“膳房的这几个,惯会见风使舵、看人下菜、又一向爱八卦,我们不理就是了。” 莲香一路搀扶着秦若芸回了慈心院,秦若芸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床上。刚才的香里,她加的料有些多,眼下宋煜辰没有中招,自己却中招了。 “芸侧妃,您怎么了?”莲香未嫁之身,一时想不到那么多:“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是难受的话奴婢去给你找大夫,或者让王爷传宫中的御医?” 刚才莲香进书房的时候,书房的香已经熄灭了,所以她并没有吸入多少,加上她是处子之身,不懂男欢女爱,所以情况并不是很严重。倒是秦若芸,此刻脸红了一大片,身子也软绵绵地。 “莲香,快。”在神智失常前,秦若芸尽力地保持冷静:“快去给我打些冷水来,越快越好。” “哦,是。”莲香听了,急急忙忙往外走。 “记着,今天的事情,对任何人都不要提。”秦若芸又补充道。 “是。”莲香说完,才转身出了秦若芸的房间。只是......莲香摸了摸自己被打了一巴掌的地方,仍然火辣辣地疼。 刚才秦若芸发起脾气的模样,真是有些可怕。有那么一瞬间,莲香有些怀疑,其实,秦若芸原本就不是什么善良娴淑、知书达理的人。或许......刚才的模样,才是面具下真实的芸侧妃? “想什么呢?”见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莲香赶紧甩了甩头:秦若芸对她那样好,给她最好的吃穿用度,还在她生病后专程请太医给她看诊,还奋不顾身替王爷挡刀,她怎么会不是好人呢? 一定是因为那香料,芸侧妃才会神智不清,动手打她的。 莲香想着,加快了脚步,拿了秦若芸洗漱的盆儿往王府的水井处走去。芸侧妃说过要凉水,她要快速地打水回去。 安然院里。今天时清然心情不佳,从早到晚只说了寥寥几句话,弄儿便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一步也不肯离开。 眼下没什么事情,弄儿就翻开那本山海经来,给她讲山海经中的神话故事。眼下弄儿讲的就是银灵子和素女的故事。 传说上古时期魔神大战,蚩尤战败,麾下的银灵子幻化为婴灵,修炼千年之后,银灵子竟在人间遇到了一个翩翩白衣仙子。 那个仙子名叫素女,擅长鼓瑟的她用琴音向银灵子表达了爱慕,但两人一人是神族,一人是魔族,两族之间有着水火不容的恩怨...... “砰砰砰!” 正听弄儿讲到精彩的地方,安然院的门就被人敲响了。时清然回过头,是膳房的几个丫鬟。 几个膳房的丫鬟见天色有些晚了,弄儿还不来取餐,便又将她的膳食主动送到安然院了。 “王妃。”几个丫鬟见了时清然,朝着时清然行常礼:“奴婢们给您送膳了。” 至于大礼,她们中午的时候已经行过了。时清然说往后不用行大礼,她们现下才没有行大礼的。 “放下吧。”时清然轻轻说了一声,又抬头问弄儿道:“后来呢?” 第293章 香料有问题 几个丫鬟遵照吩咐,将膳食摆放在了时清然面前的桌上。今日时清然的晚膳格外丰盛,有栗子鸡汤、四喜丸子、猪肚炖山药......全是大补的东西。 除此之外,时清然的晚膳里还有这些天她总爱吃的酸豆角和泡菜。看来,膳房的人真是有心了。 “小姐!”弄儿见时清然来了兴致,反而将山海经合上了:“你不是说不想听的吗?怎么改变主意了?” “我......”时清然语塞:“算了,吃饭!” 时清然拿起筷子,几个膳房的丫鬟摆好了饭食,就退出了安然院。其实,宋煜辰对她好一些,也是有好处的。至少,王府的人对她,态度比以往好多了。 中午只吃了寥寥几口,眼下时清然的确是有些饿了。其实弄儿就是想让时清然饿一饿,省得她太闲了,总想些有的没的。 时清然拿起筷子,夹了一小根酸豆角放进嘴里,酸酸凉凉的滋味就在口中蔓延开来。 “嗯。”时清然赞许地点点头,又伸手夹了几粒切得精细的泡菜,放进嘴里:“好吃!” “小姐,多吃点栗子鸡,还有山药汤。”弄儿见时清然就盯着酸的东西,出言提醒道。 “好。”说着,时清然的筷子又伸向了栗子鸡汤,夹了一个汤里面的栗子。 此刻,宋煜辰站在安然院外,看着安然院内昏黄的灯光,站了许久。 昨天的事情,想来她还在生气吧?只是,刚才在书房吸入了那样的东西,眼下似乎又有一股邪火,在他身体里撺掇着。 他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进了安然院。时清然正在房里吃饭,见他来了,吃饭的动作顿了一顿。 正在时清然愣神的时候,宋煜辰进来,抓起她的手腕,一口气吹熄了烛台,就将她带到了床上。 “喂!你!”这人最近怎么回事?时清然刚吃了两口东西,还没吃舒服呢,再说,她现在身子也还没好全。 “王爷,小姐她怀着身孕,您还是......” “滚出去!”宋煜辰在弄儿说完话之前,主动开口撵人了。弄儿大概是不想看到乱七八糟的画面,不甘心地退了出去。 “宋煜辰,你起来!”宋煜辰将她拉到床上,抱得紧紧地,时清然快要喘不过气来,不住地用手推他。 “别动。”宋煜辰抱着时清然不肯松手,此刻他呼吸急促:“你要是再乱动,我真不能保证还能什么都不做了”。 黑暗中,时清然似乎能看见他的脸红得可怕。 “你......”时清然想问什么,终究忍住了,任由着宋煜辰将自己抱在怀里。 “砰!”正在这时,安然院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了:“小姐!” 黑暗中,时清然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拿了根擀面杖似的、碗底粗的棒子站在门边。时清然汗颜了,敢情弄儿刚才并没有丢下她不管,而是去找武器了。 然而,弄儿说完话,屋子里就静了几秒。好像,事情并不是想象的那样哦? 时清然看向弄儿,甚是欣慰:“弄儿,我没事,你下去吧。” 弄儿听完,才转身出了安然院。 时清然此刻才知道饿的滋味了。她抬头望着床顶,想起身去吃些东西,又侧身看了看身边熟睡的猛兽,最终还是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困意袭来,时清然枕着宋煜辰的胳膊,慢慢地睡熟了。 慈心院内。 “芸侧妃,水来了。”莲香打来了水,匆匆来到了秦若芸的卧房。她还不知道,秦若芸要凉水是作什么用。 “好。”看着莲香将水倒在了她的浴盆里。秦若芸从床上起身,一脚踏进了浴盆里,强烈的凉意让她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意识也清醒了许多。 “芸侧妃,水凉。”莲香好意提醒道,秦若芸却置若罔闻,整个人和衣躺进了浴盆里。水有些少,只够淹没她的足。 秦若芸原本脸上红得几乎能滴血,这一机灵,脸色倒是正常了许多。 “再去打些凉水来。”秦若芸吩咐道。 “可是。”莲香犹豫:“要是您这样泡在水里,会生病的。” “快去,我自然有我的用意。” “是。”莲香又带着盆和桶去了井边。路上,她侧头看了一眼早早熄灯的安然院。刚才她打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王爷急匆匆地冲进了安然院。 也不知道王爷为什么,宁愿这样为难王妃,也不给芸侧妃一个机会。这件事情,若是芸侧妃知道了,一定又会难过的。 尤其是刚才在书房,芸侧妃被王爷拒绝。一个女子,那样主动,被拒绝了,还被人说得那样难听,一定十分难过吧。 莲香打好了水,又回了慈心院,来来回回好几趟,总算用水将浴桶填满了。 “芸侧妃,您别这样,真的会生病的。”莲香好意提醒道。 “没事的。”此时秦若芸整个人,除了头都泡在水里,强烈的寒意让她忍不住颤抖着,身上的热意也褪去了不少。 “王爷呢?王爷去哪儿了?”秦若芸微微颤抖着,问道。 “奴婢,奴婢不知道。”莲香说着,有些难过,又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 “去安然院了?”秦若芸试探着问道,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莲香的回答。 也是,莲香去花园旁边的井中打水,若是宋煜辰进了安然院,她路过的时候,一定是可以看到的。 “是不是?”秦若芸加重了语气,继续问道。 “是。”莲香无奈地点点头:“但是如今王妃怀着身孕,想必王爷不会与王妃,那个的。” “呵!”秦若芸苦笑一声。宋煜辰刚才在书房,多多少少吸入了那威力极强的迷香。若是他进了安然院,却真的不与时清然那个,才真是,爱惨了她吧? 秦若芸闭上眼睛,想到自己在书房见到的两张画像,其中一张正是时清然穿着小厮的衣服钻狗洞的情景。也不知道宋煜辰的品味是有多奇葩,放着曼妙的美人不要,居然会喜欢一个那样的,乡野妇人。 “我想静一静,你先出去吧。”秦若芸闭着眼睛,因为凉水的刺激,她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第294章 银灵子和素女的结局 “是。”莲香不敢再多说什么,退出了慈心院。 既然,宋煜辰要厚此薄彼,在书房这样羞辱她,那她倒是想看看,若是时清然真的没了孩子,他会不会难过? 秦若芸想着,似乎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于是也顾不得秋水冰凉。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将头也扎进了冰凉的秋水里。 在水中泡了许久,直到秦若芸的身体几乎失去了全部的直觉,她才起身,将身上的衣服全都换了,才躺到床上睡觉。 经过了书房的事情,又在凉水中泡了那么久,秦若芸哪里睡得着。她躺在床上,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每每刚要睡着的时候,书房的场景便猛地从脑海中跳出来。在书房里,宋煜辰口口声声,都是对寻香坊的轻视,还有对她的轻视。 他始终忘不了,她是从寻香坊被救回来的吧? 还有那些丫鬟的眼神,还有她在寻香坊,曾经挨的毒打,受到的那些屈辱。 她拼了命地摆脱命运,不愿意被打上青楼女子的烙印,却还是要为人附庸吗?也不知道秦若芸一个人在房里哭了多久,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安然院内,时清然头枕着宋煜辰的胳膊,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天微微亮的时候,时清然忽而感觉到眉间一点凉凉的湿意,又总觉得有一束目光盯着自己,便睁开了眼。 眼前是宋煜辰的脸,时清然见了,揉了揉睡眼,打了个哈欠:“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嗯。” “嗯?”时清然看着宋煜辰,有些好奇。 “你枕着本王的胳膊,麻了。”宋煜辰看了时清然一眼,十分认真地说道。 “以前也是这样枕的。” “你胖了,比以往重了许多。”宋煜辰说得言之凿凿,时清然却迟疑了。难道,她身体长胖了,头也胖了? “然然。”宋煜辰说着,像以往一样拿起时清然的一缕发丝,把玩起来:“你不生本王的气了吗?” 时清然迟疑了一会儿:“一开始,是有些生气的。”说着,时清然看着宋煜辰如玉一样的脸颊,手指轻轻地攀上了他好看的眉峰:“不过你是我自己选的夫君。再生气,也总不至于气好些天吧?” “嗯。”宋煜辰听了时清然的话,又将时清然朝着身前拢了拢:“然然。” 以往宋煜辰都是行踪不定,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最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待时清然竟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算了。 时清然想了想,任由着宋煜辰将自己抱在怀里:“我昨天听弄儿讲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银灵子和素女。”时清然顿了顿:“银灵子和素女,一个是神族,一个是魔族,他们却相爱了。那后来呢?他们怎么样了?” “弄儿没有告诉你?” “嗯。”时清然点点头。 “后来,他们遭到两族的反对。”宋煜辰看着时清然微微皱起的眉头,话锋一转:“他们为了能够永远在一起,找了个两界都找不到的世外桃源,琴瑟和鸣,幸福地过了一辈子。” “哦。”时清然听后,微微皱起的眉头才舒展开来,她又像一只柔软的小猫儿似的,往宋煜辰怀里靠了靠。 安然院静得出奇,宋煜辰耳边,只有时清然淡淡的呼吸声,他竟有些舍不得起身了。 等到天又亮些了的时候,时清然再次熟睡了。宋煜辰才轻轻起身,出了安然院。 弄儿也已经站在安然院外了。 宋煜辰从安然院离开,遇上路过的小厮,便吩咐道:“打几盆凉水到书房来。” “是。” 进了书房没一会儿,宋煜辰又出来了。此时去上朝,应该还不会晚。 “王爷。”正在这时,慈心院的莲香急匆匆地跑来,跪在了宋煜辰脚边:“王爷,求求您救救芸侧妃吧,她......” “她怎么了?” “芸侧妃昨晚用凉水沐浴,奴婢不放心,今早便早早的进去看她,却发现芸侧妃正发着高烧,口中呓语不清,她还不断喊着难受、心口疼。” “王爷,您去看看她吧,或者,请太医也行啊。” “太医毕竟是宫中御用,怎可以总是请到府中?其他大夫呢?”宋煜辰看着莲香焦急的神色,好半天,松了口:“好吧,本王正好要去上朝,便去宫中请太医前来就是。”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莲香说着,又朝着宋煜辰磕了几个头,才离开了。 慈心院里,秦若芸正发着烧,她一边在床上挣扎着,一边一遍遍地呓语:“我不是寻香坊出来的,我不命贱,我不要再过人人践踏的日子,好难受......” 秦若芸不安地挣扎着,一抬眼,就看见了门口站着的宋煜辰。 “王爷。”秦若芸见宋煜辰来了慈心院,混沌的眼神终于清明了几分。她连滚带爬地跌下床去,到了宋煜辰跟前,跪在地上,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裳:“王爷。” “奴家知道错了,奴家不应该将那样的东西带进府里,更不应该......”秦若芸哭着,抱住了宋煜辰的腰:“王爷就原谅奴家吧,奴家再也不敢了。求求您不要赶奴家走,奴家知道错了......” 说着,秦若芸喘不上气似的,捂住了曾经中过刀的地方:“疼,好疼。”说着,秦若芸就虚弱得要朝着地上倒去。 宋煜辰伸手扶住了她,探手一摸,竟发现秦若芸的额头烫得出奇。 “你好好休息,本王这就进宫,去替你请太医。”说着,宋煜辰终究心软了几分,将赤着脚的秦若芸抱到了床上,这才从慈心院离开了。 秦若芸躺在了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中,几分真几分假。 果真,过不了多久,温太医便来了镇南王府,在莲香的带领下,温玉楼见到了病中的秦若芸。 因为温玉楼不像其他太医一般古板啰嗦,所以宋煜辰还是比较喜欢他诊治的。一来二去,宋煜辰让人请来的都是温玉楼了。 因为上次的事情,莲香对温玉楼不甚放心,所以在温玉楼替秦若芸把脉的时候,莲香就在一旁紧紧看着,一步也不肯离开秦若芸身边。 第295章 吃很多东西 “温太医,芸侧妃怎么样了?”见温玉楼把了好一会儿的脉,莲香问道。 “风寒。”温玉楼如实说道:“最近芸侧妃寒凉入体,需要用药材调理。” 说着,温玉楼侧头看了莲香两眼:“有笔墨吗?” “哦,有。”莲香转头去寻找笔墨。温玉楼见状,从药箱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这是微臣带来的药,稍稍用一点,便有治疗伤寒的作用。只是,若是有身孕,便是碰不得的,否则就会导致无故流产。” “芸侧妃,这药无色无味,加上是外敷的,所以不会难受,是治病的良药。”说着,温玉楼就将药瓶递给了秦若芸。秦若芸接过,便明白了温玉楼的意思。 秦若芸抬头,看了看不远处正在拿笔墨的莲香。这个傻子一向不能一心二用,刚才的那番话,她有没有听还未知,又怎么能清楚其中的含义呢。 “多谢温大人。”秦若芸说着,就将小药瓶放在了枕头底下。上次温玉楼察觉弄儿身上的玉佩有问题后,曾说过会帮她的,没想到,温玉楼一直记在心上,今日还真的将这样的药带来了。 可惜,温玉楼不是王爷,不能助她一朝飞上枝头。 “来了。”莲香终于找来了笔墨,递给了温玉楼。 温玉楼接过笔墨,在纸上写下药方后,便起身:“芸侧妃,药方已经写下了,您照方抓药,每日服下,饮食忌油腻荤腥。想必不出两日,病就能痊愈了。” “多谢大人。”秦若芸得体地朝着温玉楼点了点头,看完了病,莲香就将温玉楼送出慈心院去了。 “芸侧妃,我看,温太医倒是十分特别。”温玉楼回忆着温玉楼,说道:“若不是上次奴婢看到他有意轻薄你,他当真像是完美的呢。” “噗嗤。”秦若芸一笑:“他哪里有轻薄我,一定是你看错了。” 秦若芸病弱地咳了两声,娇嗔地看了莲香一眼:“你看,如今我不得王爷喜爱,府里的人,除了你,其他人都巴不得离我远远的呢。人家还巴巴地跑来看病,一丝一毫也不曾怠慢,你竟然还那样揣测他。” 莲香想一想:“您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可是您现在是王爷的人,不管怎样,与别的男子保持距离,总是没有坏处的。” “好好好!”秦若芸点点头,算是答应了莲香。 “芸侧妃,您现在好些了么?”莲香看着秦若芸。她现在似乎比先前王爷来的时候,好了许多了。 “呃......”秦若芸眼睛咕噜转了转:“休息了这么久,是好些了,不过头还是有些晕。”秦若芸说着,手扶了扶额头。 “芸侧妃,您别急,您躺一会儿,奴婢这就去给您煎药,再将早膳给您拿过来,温太医说您饮食宜清淡,奴婢给您拿些粥来。”莲香说着,扶着秦若芸躺好,才拿着药方出去了。 莲香走后,秦若芸又坐了起来,从枕头下拿出那个装着药的小瓷瓶,打开来,发现里面装着的是水一样的液体,无色无味。 上次温玉楼说过要帮她的话。所以刚才温玉楼的那番话,秦若芸又怎么会不明白?想到这里,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将小瓷瓶的木塞塞好后,又重新放回了枕头底下。 过了好一会儿,莲香才回来了:“芸侧妃,奴婢将您的药抓回来,已经在煎了,您先吃点东西,等会儿药好了,奴婢再端来给您喝下。” “好。”秦若芸听到后,有些吃力地起身来。莲香又将厚些的衣裳递给她,她穿上后,便坐到了桌前。 “芸侧妃。”莲香说着,递给了秦若芸一双筷子。只见桌上,只摆放着一盅小米粥,还有一碟泡菜、一碟酸豆角。 秦若芸现在生病,想到油腻腻的东西便有种想吐的感觉,清粥小菜好像也不错。秦若芸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用膳,于是就着咸菜,舀了一小碗小米粥,不一会儿就将小米粥喝了个精光。 秦若芸又舀了两碗粥喝了,才觉得全身暖和了许多,比先前又冷又饿好受多了。 “芸侧妃,您先休息着,奴婢去看着您的药。您若还是难受,就躺到床上去吧。”莲香说道。秦若芸的药还在膳房煎着,若不是想着秦若芸还没有用早膳,莲香一步也不愿意离开膳房的。 想到上次秦若芸喝下药后中了枇霜的事情,莲香还有些后怕。 “好,辛苦你了。”秦若芸点点头,任由着莲香离开了。 等到莲香彻底地走远,秦若芸才从枕头底下又拿出了那小瓷瓶装着的药。秦若芸想到温玉楼说过的话,心里有了主意。 上次不是有个丫鬟,在时清然倒地的时候拉住了她,从而坏了秦若芸的好事吗?秦若芸记得她是负责浣衣的丫鬟,那么,就从衣服上面做文章吧。 若是这件事情不被查出来,便作罢了;若是被查出来,总应该有人承担罪过吧。 这样想着,秦若芸便安心了。现在是白天,她又在病中,若是被人看见她出去,难免落人话柄,只有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再行动了。 哎!这种时候,若是身边有个心意相通的得力丫鬟该多好的。秦若芸不禁感叹:这样的事情,竟然还需要自己亲自动手。 今日时清然的心情显然比昨日好了许多。宋煜辰走后没多久,时清然便被饿醒了。时清然摸了摸身边,还有宋煜辰残存的余温。 “弄儿。”天色还早,弄儿还没有来将她的被子掀开。时清然自己就掀开了被子,打了个哈欠:“我饿了。” 真是被养成了王府的一头猪。弄儿无奈地推开门,望着床上睡眼惺忪的时清然撇了撇嘴:“先给你梳洗,我再去拿些吃的来吧。” “咕咕......”正在这时,时清然的肚子响了。 “你看,小辰辰说不行。”时清然脸皮不要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他饿了,要吃东西的。” 弄儿看着时清然蓬头垢面的模样,颇有些为难。 “我自己会梳洗的。”时清然点了点头。 第296章 吃得多 好吧。弄儿听了,只得先去给时清然拿些吃的。 今日时清然的早膳也格外丰富,膳房的人准备了许多花样的食物,有白花花的饺子、新鲜的包子、多肉的馄饨、还有炸得金黄的春卷、熬得浓密的小米粥等,除此之外,还有两碟时清然爱吃的小咸菜,还有一小碗酸梅汤。 膳房的丫鬟们说这是主厨做的,而且这些东西吃了对身体好,让弄儿给时清然多拿些。 弄儿顶着那些丫鬟炽烈而殷勤的目光,给时清然每样拿了点,才离开了膳房。进了安然院,她就看见时清然已经坐在桌前,颇有些无聊地敲着手指头,等着吃早膳了。 “小姐。”弄儿见了时清然的模样哭笑不得:“头发不是这样梳的。”时清然的头发此刻散乱地披在身后,连一个简单的结也不曾扎。 而且,看时清然脸上还惺忪的模样,一定是没有好好洗脸。 弄儿将膳食放在桌上,就端着盆儿下去,给时清然打些洗脸的热水。 等到弄儿将热水打回来,才发现桌上饭食已经被时清然自己摆好了。弄儿一个来回,时清然已经吃下了好几个蒸饺了,而且个个蘸醋蘸得浓厚,导致时清然房里飘着一股醋味儿。 “小姐。”弄儿无奈,只得将挤干的热毛巾递到了时清然眼前:“洗脸。” “哦,好。”时清然接过洗脸帕擦了擦脸,又将毛巾递给了弄儿。 “小姐。”弄儿拿来了梳子:“梳头。” “等我吃完再说。”时清然却不依不饶,又夹了一个饺子,蘸了醋就一口塞进嘴里。最近膳房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这饺子带着食材本身的醇香,入口香甜。 不一会儿,时清然就将眼前的一小碟饺子吃完了,她又将罪恶的筷子伸向了春卷。时清然夹了一只春卷送进嘴里,春卷香脆,里面卷了粉条、肉末、还有青菜等等,也十分好吃。 就在时清然吃完一碟春卷,又将小米粥就着小咸菜喝光,还想将罪恶的手伸向包子的时候,弄儿怒了。 弄儿看了看时清然胖了一圈的脸,颇有些无奈地将包子从时清然面前移开:“小姐,你吃得够多了,不能再吃了。” “你每样都只拿了这么一点,哪里够啊。”时清然不肯,站起来就要去抢弄儿身前的一碟包子:“小辰辰还没有吃饱呢。” “你要是再吃。”弄儿的眉毛都要竖起来:“我今早就不给正正喂饭了。” 说完这话,时清然抢包子的动作顿了一顿。果然,正正才是她的软肋。弄儿见时清然僵住了,伸手将包子朝着时清然推了推:“吃吧,你情愿看着正正饿肚子就尽管吃。” 时清然咽了咽口水。现在弄儿都敢这么明目张胆,用正正威胁她了么?这个王妃当得可真憋屈,就连多吃口包子都不行。 “要不......”时清然伸手拉了拉弄儿的衣袖:“我只吃一个?”刚才时清然光顾着吃饺子和春卷了,包子动都没动,此刻才有些懊悔。总不能到了眼前的美食,一口都没吃,又原封不动地退出去吧? 这不是时清然的风格。 弄儿侧过头去,不再理时清然。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时清然说着,伸出了罪恶的筷子,夹了一个小笼包,快速地放在了嘴里。 嗯!鲜,香!入口就是满满的幸福。 弄儿见时清然夹了个包子,才将剩下的包子和碗筷都收了,一言不发地出了时清然的房间。若是再让这小笼包摆在时清然眼前,恐怕过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小笼包也没有了。 弄儿将碗筷都收了之后,又回了安然院,就看见时清然正捧着那本山海经,找上面的故事看。 “小姐。”弄儿拿着梳子走到时清然面前:“梳头。” “好。”时清然任由着弄儿给她梳头,过了一会儿,又觉得弄儿回来得太快了,于是担心正正还没有饭吃,她问道:“正正喂过了没有?” 若不是宋煜辰顾虑着时清然怀了孩子,明令禁止时清然接触正正,否则就将正正炖成狗肉汤,时清然才不愿意这么多天见不到正正呢。 “在你睡觉的时候已经喂过了。”弄儿淡淡说道。 “弄儿,你!”时清然心里懊恼,早知道正正已经喂过了,刚才她就应该多吃两口包子。 “小姐。”弄儿抿了抿唇:“若是怀孕期间吃太多了,将来生了孩子不好减。” 管他好不好减?反正最近时清然胃口大开,看见好吃的总想吃上两口。女人嘛,总是在吃饱之后才会想到要减肥的,吃都没吃饱,还谈什么减肥? 时清然撇了撇嘴没有说话,任由着弄儿用簪子给自己绾了个简简单单的发髻。 “弄儿,我们有好些天没有出去了。”时清然对着镜子,头左右晃了晃,随口说道。今天距离上次宋煜辰带她出去,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王爷说过,等你生下了孩子,自然是会带你出去的。你如今怀着孩子不方便,为了孩子着想,也为了你自己,还是安分些。” “什么为了我?”时清然不满道:“若真是为了我,就不该日日将我拘着,天天在房里待着,迟早要闷坏了。” “王爷身份不同常人,若是经常陪你出去,被别人瞧了出来,难免惹是非。”弄儿皱了皱眉头:“何况,你出去总遇到那个施大人,不妥。” “施大人?”时清然想了想,弄儿说的不无道理,可也并不全对:“他是去逛街,我也是去逛街,我们各走各的,行得端坐得正,有什么不妥的?!” “话是这么说,可你是镇南王妃,总要顾虑些才是。”弄儿看了看一脸天真的时清然,终于还是决定告诉她利害关系:“最近,府里府外留言四起,说你与施大人有染。” 也不知道这留言是谁散播出去的,总之,这样的花花新闻仿佛春风吹又生似的,一夜之间传遍了王城。就算弄儿不去打听,也都知道了。还有上次那几个被宋煜辰惩罚掌嘴的丫鬟,不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么? 第297章 玩泥巴 只是之前弄儿顾虑着时清然,不肯告诉她而已。 “噗......”时清然笑了:“这什么跟什么?我是镇南王妃,他们也真能掰扯。”这些胡编乱造的人想必是胆子极大的,都不怕宋煜辰摘了他们的脑袋。 只是,流言四起,法不责众,若是真想要抓出造谣的人,还真不容易。 “小姐,你是对他没有意思,可难保他对你没有意思。你想想,若是他真的对你只是朋友之间的感情,为什么你几乎每次出府,总会遇见他?” “他爱逛街,我也爱逛街,王城就这么大点地方。”时清然说道。 弄儿似乎嫌弃时清然笨,看了她一眼,又撇了撇嘴:“施大人是大男人,你见过哪几个男人总会在小吃街徘徊的?” “还有上次,你跟王爷在街上遇到他,他不是就找借口走了吗?”弄儿娓娓道来:“总之,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他是男人,自然无所谓。可你是女子,又是镇南王妃,总要注意些自己的名声。” “若是他真的对你有那样的心思,又总是在你喜欢去的地方等你,你出去难免会碰到他的。到时候,有心人恐怕又会编排些流言蜚语。” 时清然听完弄儿的话,便沉默了。弄儿说的话,她又何尝不明白?想到那天施无悦骑马带她去山谷,施无悦说的那些话,时清然没来由地老脸一红。 “我知道了。”时清然淡淡说着,又仰天长叹:“可是我想出去呀。” “去花园逛逛吧。”弄儿给时清然梳好了头发,无奈地提议道。 “好。”时清然看了看弄儿,她竟发觉,弄儿今日的话格外多。大概,弄儿是真的关心她吧。除了弄儿,基本没有人会跟自己讲这样的利害关系了。 时清然带着弄儿去了后院的花园。她们最近总是到花园来逛,时清然都觉得没什么新意了。 最近弄儿不让她锄后院的花花草草,后院的花花草草便长得比以前茂盛了许多。似乎有人不久前给花花草草浇过水,花园的土壤湿漉漉的,看起来十分松软。 时清然见了,抬脚就踩在了花园的泥土中,一脚下去,泥土便松松软软地弹开了。时清然收回脚,就看见了泥土中的一个鞋印子。 相比起秦若芸的白玉金莲,时清然简直就是个大脚怪。那个鞋印子印在泥土上,怎么看怎么滑稽。 时清然却来了兴致,拉了拉身边的弄儿:“弄儿,你看。”说着,时清然又抬起了脚,毫不留情地将布鞋踩在了泥里:“叭”。 弄儿满脸的苦大仇深。 嗯!她看见了,时清然早上才换上的布鞋,不到半个时辰就踩上了一脚的泥。若是时清然不是弄儿的主子,她还真想一手刀把她打晕。 “弄儿?”时清然回过头来,就看见弄儿一脸的愠怒。 “小姐,这是早上才换的鞋!” “哎哟?”时清然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又迅速卷起了宽大的裤脚和衣袖:“有什么的嘛,反正又不是你洗”。 “你要做什么?”弄儿活像是被人欺负的小媳妇,不安地问道。 “你猜?”时清然回头,给了弄儿一个自己体会的表情。下一刻,时清然就迈开腿,以一种极难看的姿势,撅着屁股蹲了下去。她如今的身孕渐渐显怀,蹲得越发吃力了。 弄儿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眼见着时清然伸手抹了一手的泥巴。 “小姐!”弄儿怒了。 “要么让我玩泥巴,要么让我出府去玩。”时清然有恃无恐地说着,伸手就将眼前几根碍着她玩泥巴的花花草草连根拔起,扔在了一边,简单而又暴力。 还能怎样?禁足的令是宋煜辰下的,弄儿也解不了啊。 “弄儿,看。”弄儿正在烦心的时候,时清然已经捏起了一块泥巴,在手里撮着撮着,就成了一个圆溜溜的球。 以前在时家山庄的时候,时轩是决计不会让时清然碰泥巴这样的东西的,但是时清然似乎对湿湿凉凉的泥巴有着独特的感情,如今想玩儿,弄儿也阻止不了。 弄儿无心看这样幼稚的东西,于是转头看向另一边。弄儿想着时清然这样幼稚的举动,不禁为她肚子里的小辰辰担心:时清然这个样子,哪里像一个快要做娘的人啊? “哎哟?干嘛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时清然说着,就将小圆球放在地上,又伸手抓了一块泥巴撮巴撮巴:“要不我们捏个孙悟空?” 说着,还没等弄儿回答,时清然就侧过头,歪着头想了想:“齐天大圣尖嘴猴腮的,不好捏。还是先捏一个哪吒吧?” 弄儿却无心回答她。 时清然不管弄儿,聚精会神地捏起了哪吒,这个时候,后花园的河边只有两个浣衣的丫鬟。一个是阿杰,一个是小五,她们已经对时清然这样的举动见怪不怪了。 毕竟,以往她们也经常看到王妃在后院锄花花草草。 那些泥巴被时清然揉扁搓圆,不一会儿,时清然手里就捏出了个哪吒的泥人儿来。 “弄儿,你看!”时清然将捏的泥人举高,让弄儿也看。虽然那个哪吒头小了些,身子大了些,不过还是与话本子里有几分相似的,弄儿也有些诧异了。 “小姐。”弄儿咽了咽口水,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你如今是王妃,这样蹲着玩泥巴,实在有些不得体。” “哎哟?”时清然叹了一声:“反正宋煜辰又不在府里,怕什么啦。”说着,时清然又不甚满意似的,将捏好的泥人放到一边,又动手抓了些泥巴,打算重新捏一个哪吒。 来来回回捏了三四个,总算有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时清然满意地点了点头:“要是有颜料就好了。” 等泥巴干了,再涂些颜料,应该是十分好看的。 “小姐。”见时清然捏的泥人还有些好看,弄儿脸色缓和了几分:“别说,还挺好看的。”哪吒的鼻子眼睛惟妙惟肖,拿着混天绫和乾坤圈的模样,实在是可爱中透露着些许威风。 第298章 夫君君 “那是,那些话本子我都看了百十遍了。”时清然自豪地说道:“他们的模样啊,都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你在这儿别动,我去拿颜料。”弄儿见时清然捏的泥人十分好看,于是转身去找涂鸦的颜料。 过了还一会儿,弄儿拿了时清然画画的颜料过来,发现时清然又捏了个齐天大圣出来,大概是最初捏的不太满意,她又将齐天大圣揉扁搓圆,回炉重造了。 “弄儿。”时清然指了指自己造出来的几个哪吒:“待会儿等它们干了,留下最好看的一个上色就好了。” “嗯。”弄儿看了看时清然手里正在回炉重造的模子:“你不是说,孙悟空不好捏吗?” “总要试试吧。”时清然想了想,又点了点头:“好像孙悟空也不难捏,多捏几次,我应该就能搓出来了。” 弄儿也只得由着她了,等到那些个哪吒的泥人干了,时清然的孙悟空也捏出来了。弄儿就拿出红黄绿的颜色来,给小哪吒上色。 “小姐你看。”弄儿将小哪吒的上了色,笑了笑:“还真好看。” “哈哈,还真是。”时清然用手指轻轻沾了一点红颜料,点在了小哪吒的眉心。这下, 小哪吒就更像了。 “小姐,看不出来呀。”弄儿侧头,看了看时清然:“您竟然做得这样好看。” “少废话,我们再做个素女出来,再做个银灵子。”时清然似乎对这个故事有着深刻的执念,她歪着头想了想:“山海经的画上有他们的模样,只是太抽象了,光靠着画像做太难了。要是照着绵绵和宋煜辰王的模样捏出来,应该不会差得太远吧?” 说真的,时清然见过最漂亮最温柔的女子,应当就是绵绵了。只是绵绵和慈心院里,那个她并不十分喜欢的女子有七八分相似,让她有些难受。 弄儿在旁边嘿嘿一笑:“真人你也会捏呀?要不我们再做个二郎神、三圣母,还有刘沉香,也好让刘沉香他们凑一家?” 时清然歪头想了想:“刘沉香和三圣母我不太会捏也,还是绵绵和宋煜辰比较好捏一点。” 说着,时清然皱了皱眉:“只是他们是真人,又不是不会动的画本子,想要原原本本地捏出来有些难。要是他们在我眼前,一动不动地,那就好捏多了。” “本王就站在这里,看着你捏。”宋煜辰的声音从时清然和弄儿身后传来。时清然回过头,就看见了阴沉着脸的宋煜辰。也不知道,他一言不发在这里站了多久。 “啊!”时清然吓得叫了一声,手上一用力,初具模型的泥人便又成了一滩泥。宋煜辰只看见,时清然捏的大概是个女子的模型,翻飞的衣角好似神话中的仙子。只是时清然三两下就将泥人重新捏回了泥土状,宋煜辰也没大看清。 “你......你你你!”时清然说话都带着结巴。也不知道宋煜辰见到自己玩泥巴,会不会真的气得把正正炖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宋煜辰朝着时清然走近,看了一眼她的杰作。一个完工的哪吒,一个上色上到一半的孙悟空,都挺精巧的。 时清然手上全是泥,弄儿手上多多少少也沾染了各色的颜料。看来,这次的杰作,弄儿也没少参与。还有那盘颜料,待宋煜辰看清的时候,脸上险些没崩住。 “宣德炉上好的颜料,价值千金,就被你拿来和泥巴了。”宋煜辰看了时清然一眼。她手上脏兮兮的,白蓝相间的衣裙上也沾染了不少的泥巴,还有脸上——简直是一只在泥里滚了一圈出来的小猫。 怪不得浣衣的丫鬟之前一度不肯给她洗衣裳了。 “反正怎么都是用的嘛。而且,我捏的泥人,也还挺好看的吧?”时清然嘿嘿一笑,试图讨好宋煜辰。 “还有你这衣服和鞋子。”宋煜辰抿了抿唇:“你不嫌丢人?” “不丢人啊。”时清然言之凿凿地说道:“这就跟写字画画一个样,有什么丢人的?” “可你怀着孩子,你还玩泥巴,不怕对孩子有影响?” “这有什么的,在岐山,有的妇人怀着孩子,照样下地做农活呢。”时清然看着宋煜辰如玉如虹的面容,忍不住用自己脏兮兮的手指点了他的面颊一下:“夫君君,要是你是农夫,我也会跟你下地干活儿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 夫君君?宋煜辰的眉头皱了皱,她怎么想到这样的称呼的:“本王是王爷,不用下地干活,你也不用。” 说着,宋煜辰上前,想要把时清然扛起来。可是他想了想,时清然现在怀着孩子,扛起来恐怕伤了时清然,于是就将她打横抱起来,往安然院走去。 宋煜辰抱起时清然,时清然不安地挣扎着,泥巴点点蹭到了他月白色的衣袍上。弄儿拿着泥人和画笔,还有颜料盘,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 “再让本王看见你玩泥巴,本王也会将你的正正剥了皮,炖了。”宋煜辰威胁道。 这下好了,宋煜辰和弄儿都知道用正正威胁她了。不许多吃饭、不许出府,连玩泥巴也不准。时清然听后,委屈地缩在了宋煜辰怀里。 “怎么?你倒委屈了?” “是啊。”时清然点头,带着点鼻音:“总是在府里,这不许那不许的,我都闷坏了。” “去把东西放下,给她打些热水来。”宋煜辰吩咐弄儿道。 “是。” 时清然不顾满身的泥巴,环住了宋煜辰的脖子:“你让我在府里,又没有好法子解闷儿,我都快要憋死了。早知道我就不怀孩子了。” “先去洗干净。”宋煜辰薄唇轻抿。 不远处,两道火辣辣的目光射来,是站在慈心院门口的秦若芸和莲香。秦若芸今日身体好多了,莲香便提议去院子外面看看。莲香听说今日时清然在后院玩泥巴,王爷回来了,只怕是会逮个正着,两人还等着看时清然被训斥的好戏呢。 谁知道,一出来就见到了这样的画面,秦若芸和莲香的脸色更难看了。 第299章 险些被发现 “她就是一个小地方来的乡野丫头,真是奇了怪了,王爷怎么这都不责罚她呀?”莲香不甘心地说道:“也不照照镜子,多大个人了,还玩泥巴?!偏偏王爷连一句训斥都没有。” 要知道,昨天在书房,宋煜辰可是狠狠训斥了秦若芸的。 “莲香,休要胡说。”秦若芸呵斥了她一句:“怎么说她也是王妃,如今还怀着孩子,王爷顾念着她,也正常。” “什么嘛!”莲香不甘心,继续说道:“我看,她一点都不知书达理,一点都不温柔贤淑,与京都的贵太太们差得远了。芸侧妃你才配,偏偏王爷看不见。” 秦若芸回头,看了莲香两眼,莲香这才住嘴了。 “算了。”秦若芸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我累了,我们还是回房去吧。” “是。”秦若芸在莲香的搀扶下回了房间。 宋煜辰带着时清然回了安然院,把她放在椅子上坐着。过了没一会儿,弄儿便将时清然沐浴的热水打来了。打够了满满一大桶热水后,宋煜辰才让时清然去洗。 “凉。”时清然看着热水犯难。秋冬季节,沐浴也是需要勇气的。 “本王让人给你准备姜汤。”宋煜辰说着,颇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脏兮兮的时清然:“你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不洗洗?” 说着,宋煜辰转身出了安然院,去了书房。 时清然在心里做了好一番建设,才踏进装了许多热水的沐浴桶里,匆匆洗好后便出来。等穿好了衣服,膳房也让人送来了姜汤。 如今时清然怀着身孕,也要格外注意,不能轻易受了风寒。 时清然喝完了姜汤,简单吃了点午膳。想要再去后花园,显然弄儿是不让的:“小姐,王爷说了,不许你再玩泥巴。” “我就出去看看,不玩泥巴了。”说着,时清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刚刚我们做的哪吒和孙悟空呢?” “呐。”弄儿指了指不远处的墙角:“我带回来了。” “呼!”还好还好,弄儿真好!时清然拍了拍胸脯,走到泥人儿面前,给还没有完全上色的孙悟空上色。 给孙悟空上完了色,已经是好一阵之后了。弄儿又在一边出主意道:“小姐,你捏的泥人这么好看,想必画出来的人物也好看吧,要不咱们试试?” “好啊。”时清然有了时清然,一时也顾不上去后花园玩了。其实去花园也挺无聊的,毕竟是因为总是闷在府里没有事情做,时清然才总跑到后花园玩的。 时清然拿过画笔,不一会儿,就在宣纸上画了个孙悟空来。只是,这毛笔画上去的东西不能改,又不像泥土似的能够揉扁搓圆,怎么看怎么丑。 “小姐,没事,再来。”弄儿转身,从书本堆里找出大闹天宫的画本子来,让她好好临摹。 时清然拿过画本子,就照着上面的画儿画起来,只是,还是差强人意。索性她也不临摹了,直接将宣纸印在了画本子上,没一会儿,就将孙悟空的形象从画本子上拓了下来。这下,总算比刚才好多了。 弄儿怕时清然又起了出去玩的心思,又找来了哪吒、牛魔王的画本子,有心让她临摹。时清然难得在书桌前一坐就是一下午,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弄儿又替时清然拿了晚膳,时清然吃过后,便早早地上床休息了。她还心心念念着早上没有吃到的小笼包,嘱咐弄儿明早一定要记得多去膳房拿些。 夜深人静的时候,莲香也去睡下了。秦若芸便穿上了一件藏蓝色的披风,拿上温玉楼昨日送来的那瓶药,从慈心院出来了。 她走到厨房后面的院子里,那里是浣衣的丫鬟们晾衣服的地方。秦若芸找到时清然快干了的衣服,就将一整瓶药水统统倒了上去。 月色下,秦若芸的笑容带着几分算计。想必,最快明天,最坏再过几天,时清然便得意不起来了。 那些药水被倒在了衣裳上,没一会儿,就没什么痕迹了。明亮的月光下,根本看不出来异样。 若不是因为信任温玉楼,秦若芸都要以为,温玉楼给她的,就是一小瓶井水了。 “砰!”秦若芸正得意着,准备离开,月色下看不清路,不小心踢到了一根晾衣服的竹节。 “谁?”也许是浣衣房的哪个丫鬟准备上厕所,听了声音,警觉地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秦若芸躲在衣服后面,回头看了一眼,出声的正是浣衣房的小五。小五说着,就朝着这边走过来。 秦若芸心里打着鼓,又迅速地朝着外面跑去。月光下,小五只看见一道藏蓝色的身影跑出了浣衣房。 “小五,什么事情啊?”阿杰听到外面的动静,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问道:“大晚上的不睡觉,你打算当夜猫子吗?” “刚刚好像有人过来。”小五说着,狐疑地朝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走去:“阿杰,我们去看看。” 阿杰听了,也从床上起身,披了件衣裳就出了房间。 “喵!”正在小五朝着外面慢慢走去的时候,一只猫突然从旁边的草丛中窜了出来,迅速地从小五身前过去了。 “小五。”她身后的阿杰见了,急忙将小五拉开:“大晚上的,谁会来偷衣服啊。算了,回去歇着吧。” “不行。”小五仍然不放心:“我们再看看,衣服有没有少。” “呜呜呜......”正在这时候,两人听到不远处传来的一阵抽抽搭搭的声音,黑暗中,这样的声音让人格外毛骨悚然。 “小五,我们回去吧。”阿杰害怕,拉住了小五。 小五却不依不饶地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到了拐角处,就看见那个藏蓝色衣裳的身影正蹲在地上,哭得伤心。 “喂,你......”小五见了,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那人的肩膀。还好,是个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小五好奇地问道。 秦若芸抬起头来,露出满脸的泪痕:“你说呢?” 见到秦若芸,两人立马朝着她跪下来:“芸侧妃。”原来,秦若芸大半夜不睡觉,是跑来这里哭啊?害小五还以为是偷衣服的贼呢。 第300章 正正死了 秦若芸抹了把眼泪:“我来了王府这么久了,却越来越不受王爷待见,连来这里哭一哭都不行吗?”说着,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你们不会以为我是偷衣服的贼吧?” “不敢。”小五说道:“只是,俗话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芸侧妃想必不用放在心上,或许过不了多久,王爷就会明白你的好的。” “你倒是会说话。”秦若芸停止了哭泣,看了一眼说话的丫鬟:“你叫小五?” “是。” “我见过你来慈心院送衣服。”秦若芸点点头,又伸手抹了把眼泪:“今日真倒霉,竟被你们看见我这样狼狈的模样。” “芸侧妃,今日,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小五对这个不得宠的侧妃生了恻隐之心,为了让她不觉得尴尬,她如是说道。 “你倒聪明。”秦若芸赞许地看了看她:“要是你能一早来慈心院,该多好啊。” 说着,秦若芸站起来,吸了吸鼻子:“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说着,秦若芸转身离开了浣衣房。 “是。”小五答道。只是,她隐隐觉得,这件事情中透露着蹊跷。 秦若芸趁着月色回了慈心院,迅速地脱下那件藏蓝色的披风,便将它扔到火盆中烧了。今日真倒霉,险些让浣衣房的丫头起疑,还好她急中生智,骗过了那两个丫头。 话说那个小五真机灵。上次时清然险些被推到河里,就是她出手相救的。今天自己做这样的事情,也险些被小五发现了。 第二日,时清然照例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吃午膳的时候,总算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笼包了。 此时宋煜辰不在府中,时清然和弄儿有说有笑地吃完了午膳,又玩起了石头剪刀布的游戏,好一会儿的功夫,小五送了些干净的衣服来,被弄儿收下了。 ...... 一连几日,时清然在府中,都安安分分的。只是,这一日早上起来没多久,时清然便觉得小腹有些不舒服。 时清然是会些医术的,她自知自己没有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没道理会难受的。 吃了早膳后,她便更有些不适,弄儿去膳房还碗筷了,时清然正躺在床上,打算休息一会儿,就见弄儿从外面跑进来:“小姐,不好了。” “怎么了?”时清然听了,侧过头看着闯进来的弄儿。弄儿一向沉稳,没道理会这样急的。 “正正,正正。”弄儿焦急地说道:“奴婢早上去看正正,它便有些萎靡不振。奴婢当时以为它只是还困着,给它放了些饭食后,奴婢不放心,刚刚又去看了一趟,它......” “它倒在地上抽搐着,很难受的样子!”弄儿说道。 “快,快带我去看看。”听到这里,时清然再也坐不住了,立刻从床上起身。只是,她身上的不适感更强烈了。 “小姐,你怎么了?”弄儿也十分诧异,看时清然的样子,好像不舒服:“王爷说过你不能接触正正的。而且你现在好像很难受,王爷现在不在,没法宣太医,要不我还是去给你找大夫吧?也找大夫来给正正看看。” “没事。”时清然捂了捂肚子:“我检查过自己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快去看正正吧。” “......是。”现在正正生病,弄儿也顾不上许多了,便立马带着时清然去安然院的后院看正正。 弄儿说得一点儿也不假,正正正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口吐白沫呢! 时清然大惊失色,连忙朝着它跑过去。正要去碰正正,时清然就被弄儿拉住了:“小姐,它现在难受,我怕它会咬你,你还是离远一点吧。” “不会。”时清然快速地过去,抱起正正的头。正正很虚弱,正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 时清然昨日还来偷偷和它玩了一会儿的,那么活蹦乱跳的一只狗狗,怎么说出事就出事了呢。 时清然用自己的手帕替正正擦了擦嘴边的白沫,看了看它吃饭的盆儿。 狗狗一向是通人性的,时清然将它从时家山庄带来,它就算再难受,也不会咬自己的主人。 “小姐,早上给它的肉和米饭,它一点都没有吃。”弄儿说道。那饭盆满满的,的确不像吃过的样子。 “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时清然伤心地抱着正正,却不能减少它的疼痛。 “小姐,我原本以为它只是没睡醒,谁知道......” “不对!”时清然察觉了异样,看了看正正的饭盆,又将饭盆里的饭倒出来。饭盆空了,盆上还有些残留的饭粒。 饭盆里的饭倒出来扣在了地上。时清然看见,白花花的米饭上,似乎沾着些肉渣。 时清然将肉渣用手指沾了,放到鼻尖闻了闻,除了肉的味道,似乎还有残留的老鼠药的味道。 “弄儿。”时清然声音有些颤抖:“这肉里面有老鼠药的味道。” “快去拿些牛乳、或者豆浆来,再让膳房熬些绿豆汤。”时清然说道。 “是。”弄儿不敢耽搁,也顾不上时清然留在原地了,连忙朝着膳房跑去。为了能够救回正正,她跑得极快。 从安然院的后院到膳房,再拿了豆浆回来,已经又过了好大一会儿了,正正躺在时清然怀里,看着时清然,不断可怜地抽搐着、呜咽着,生命也在一点一滴消逝。 它什么都懂,它只是不会说话。 “小姐。”弄儿不敢怠慢,急忙将拿来的豆浆放到了时清然手里。时清然和弄儿合力掰开正正的嘴,然而,豆浆还没全部灌下去,正正已经没有了呼吸,时清然拿着豆浆罐子的手僵了一僵,空气中透露着宁静与难过的安详。 “小姐。”弄儿看着时清然:“是奴婢不好,奴婢没有看顾好它,你如今怀着孩子,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时清然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她的指尖摸过正正柔软雪白的皮毛。自从她怀了身孕后,正正一直是被弄儿养在后院的,正正那么善良可爱,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竟然对一只狗,下那样的毒手。 时清然正在伤心,忽然腹部传来一阵钝痛,疼得她立马捂住了肚子。 “小姐。”弄儿上前扶她:“奴婢扶你回房,再让人去宣太医。” 第301章 前因后果 弄儿说着,扶起时清然,朝着安然院走去。 “血!”在路上的时候,弄儿回头一瞥,竟发现时清然身后落了点点梅花般的血迹。弄儿不敢再耽搁,忙将时清然抱起来往安然院赶去。 两个小厮路过安然院的时候,见到弄儿和时清然,便朝着她们躬身行礼。弄儿便吩咐道:“王妃生了急病,快去宫中禀报王爷,再去街上找大夫来。若是怠慢了,唯你们是问。” “是,是。”那两个小厮见时清然身后有血,又一副十分难受的神情,心里害怕,也不敢怠慢,急忙照着弄儿说的话去做了。 “小姐,你不用担心。”弄儿将时清然抱到了安然院,放在了床上。她焦急地握着时清然的手,安慰道:“过不了多久,王爷就回来了,他会带着温太医来的,会没事的。” 时清然自己能够感觉到,其实自己的胎像十分不稳,只怕等不到太医来了。只是,她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原因。 “弄儿。”时清然抚摸了弄儿的眉头,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时清然在此之前,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弄儿这样紧张的神情呢。 慈心院。 “你们听说了吗?王妃养的狗吃了老鼠药死了,王妃已经动了胎气,刚才还是弄儿抱着王妃回屋的呢。听说啊,满身都是血。”两个丫鬟路过慈心院的时候,窃窃私语道。 “你们在说什么?”莲香正在慈心院门口浇花,听了她们的谈话,立马上前:“什么狗死了,动了胎气的。一大早说这些,也不嫌晦气吗?” “嗨,是真的。”一个丫鬟看了看四周,又凑到莲香面前,神神秘秘地说道:“两个小厮刚才路过安然院的时候看见了,现在慌慌忙忙请太医和大夫去了。” “当真?”莲香问道。 “千真万确。”她又说道:“也不知道王妃若是没有了那个孩子,王爷会不会还像前些日子那样疼她呢,说不定你家芸侧妃的机会就来了。” “呸!”听了这话,莲香啐了一口:“我家芸侧妃才不是那么卑鄙的人,就算芸侧妃要机会,也会自己去争取,才不会趁火打劫,更不会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你们说得也太难听了。” “是是是。”另一个小丫鬟立马点头打着圆场:“是我们说岔了,莲香姐姐莫要往心里去。他日若是芸侧妃成了王爷面前的红人,莲香姐姐可要多照顾照顾我们。” 若是秦若芸真的得了宠,慈心院还差人的话,将她们提点过去,那她们作为侧妃房里的丫头,月俸就比现在多多了。更不用说秦若芸出手大方,之前王爷还经常去慈心院的时候,好东西流水似的送进了慈心院,不是有好多都赏下来了吗。 莲香听了她们拍马屁,白了她们一眼:“现在知道说这些,早干嘛去了?” 世态炎凉,前些日子慈心院不受待见的时候,这些人巴不得一个个躲得远远的呢!莲香想到这里,索性利落地关上了院子的门,进了慈心院里面了。 “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气冲冲的?”秦若芸坐在慈心院里屋,拨着琴弦,看了看外面一脸不高兴的莲香,轻声问道。 “芸侧妃。”莲香看着秦若芸:“您知道吗?王妃养的狗被人用老鼠药毒死了。奴婢听她们说,王妃因为这件事情动了胎气,似乎挺严重的,孩子都快要保不住了呢。” “是吗?”秦若芸脸上仍然挂着淡淡的笑容,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 “应该错不了。”莲香想着,又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只是,小孩子和狗都是无辜的,太可怜了。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狠毒,竟然会在给狗下老鼠药。” 秦若芸拨琴弦的手顿了一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事实上,正正碗里掺了老鼠药的肉,就是她放的。 那日将一整瓶药水都倒在时清然衣裳后,秦若芸又有些不安。秦若芸回忆起温玉楼说过的话,这个只用一点,就会有作用的。若是时清然穿了那满是药水的衣服,流产得太快,难免惹人怀疑。 加上她去浣衣房的时候,是被两个丫鬟看见了的。若是到时候安然院东窗事发,两个浣衣房的丫鬟供出自己,就算找不到真凭实据,宋煜辰也会怀疑她,疏远她的。 于是秦若芸便坐不住了,她便想着,要是能找个由头,让人以为时清然动了胎气,才导致流产,便好了。 所以这几日,她总留意着时清然进进出出的,估摸着她要沐浴更衣了,便赌上一把,在凌晨的时候偷偷摸进了安然院的后院,将有毒的肉放进了正正碗里。 “芸侧妃,您在想什么?”见秦若芸愣神,莲香拿着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事。”秦若芸垂头:“我在想,也不知道王妃会难过成什么样呢?” “她?”莲香听了,撇了撇嘴:“她曾经还用枇霜来害你,还诬赖我们推了她,让奴婢打了板子呢,这样的人,你同情她做什么?” “俗话说人在做天在看,奴婢看啊,就是因为她坏事做尽,才会有这样的报应的。” “莲香。”秦若芸一如既往温柔地看着莲香:“你做事妥帖,为人善良。只是,总是嘴上不饶人。” “上次那些丫鬟在书房外挨了巴掌的事情,你忘啦?” 莲香撇了撇嘴:“奴婢知道了。” “我有些乏了。”秦若芸起身,将慈心院的门关上:“你在外面玩会儿,我休息一会儿。” “是。”莲香点了点头,又拿起扫帚扫起院子来。 秦若芸躺在了床上,想着时清然流产的事情。看来,温玉楼是十分可靠的。这个男人,面容俊朗,平常说话总是温和的,让人没有丝毫的防备心。就连宋煜辰,现在都对他十分信任了。 可温玉楼又是危险的。他表面恭顺,行为却十分大胆,上次在房里,明目张胆搂着自己的腰,不是就被莲香发现了吗? 第302章 诊断出麝香 还好莲香是个蠢的,随便编两句谎话,她便信了。 秦若芸想着,若是日后温玉楼不断地纠缠自己,不是将自己推向了火坑吗?看来,若是除了时清然,这个温玉楼,也留不得。 不过,现在温玉楼对自己还有价值。只要他对自己是有价值的,那就可以先留着。 神武门外,一个小厮恭恭敬敬地站在大门口候着,他没有腰牌,进不了宫。小厮见到宋煜辰从宫门里面出来了,立马迎了上去:“王爷,出事了。” 宋煜辰将他拉到一边:“怎么了?” “王妃身边的弄儿让奴才来找你,王妃胎像不稳,要宣太医。”小厮言简意赅地讲事情说了出来。 “宣太医?”宋煜辰皱起了眉头:“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就要宣太医?” “多的奴才也不知道了。只是,先前奴才路过安然院的时候,的确看着弄儿抱着王妃。王妃身下流了许多血。” 宋煜辰听完,立刻吩咐了小厮一句:“雇马车。”他说着,又迅速朝着宫里折了回去。 不到一会儿,宋煜辰请来了院判和温玉楼,迅速地上了马车,快马加鞭赶回了镇南王府。 进了安然院,宋煜辰就看见乌泱泱的一群人。有王府伺候的丫鬟,有宫外请来的大夫。时清然虚弱地躺在床榻上。屋子里静悄悄地,谁都没有出声。 大家见宋煜辰来了,便急忙让开一条道来。 “然然。”宋煜辰走到时清然的床前,在她床前坐了下来,将她抱起,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臂弯里,另一只手则握住了她的手。 时清然的眼泪止不住地流着,许久后,时清然才抬起头来,眼里裹挟着悲伤与泪水,朝着宋煜辰看去:“正正没有了,我们的孩子也没有了。” “怎么回事?”宋煜辰一抬头,温玉楼就过来,替时清然把脉。半晌后,温玉楼开口:“王爷。” “说。” “据微臣诊断,王妃是因为伤心过度,才会有滑胎之像。”温玉楼说道:“想必王妃是经历了伤心事,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疼惜地将她揽在怀里:“然然,不怕,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不要怕。” “正正它被人下毒了。”时清然抓着宋煜辰的衣袖哭得伤心:“它是在我面前死去的。我一定要抓出害它的凶手。” “好。”宋煜辰搂着她,淡淡说道。 “不对!”弄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忽而抬头,看着宋煜辰,又看了看温玉楼,对着宋煜辰摇了摇头:“奴婢在告诉王妃正正去世之前,王妃就说腹部有隐隐的不舒服。何况王妃的身体一向好,按理说胎像已经稳了,怎么还会因此滑胎呢?”弄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据实相告。 弄儿又侧头看了看温太医,似乎温玉楼刚才的判断,太过草率了。 太医院院判也上前:“王爷。” “说。” “敢问王爷,王妃平日的饮食是否正常?王妃的身子,是否如同她说的一样健康?”院判问道。 “是。”平常的饮食起居都是弄儿负责的,弄儿照顾了时清然这么久,宋煜辰也信得过。 “老身看看。”院判走过去,替时清然把脉。忽而,院判的神色变得异常凝重,好一会儿,院判的手也没有从时清然手上拿开。 “周院判。”宋煜辰见周院判这么久了,还没有诊断出结果,有些不耐烦:“可有什么结果?” “王爷。”周院判朝着宋煜辰跪下:“微臣不敢说。” “说。”宋煜辰神色凝重:“无论如何,本王都不会怪罪于你。” “微臣斗胆猜测,王妃体内,有微量的麝香。”周院判从实道来:“王妃体性温补,然而脉像却略比其他相似体质的人慢,若是不仔细看,根本辨别不出来。” “再者,王妃唇色微干,大概也与此有关。”院判说道:“否则,一个健康的妇人,很难治因为伤心过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小产。” “麝香?”宋煜辰眉头紧皱。 这在这时,秦若芸也过来了:“王爷,妾身听说王妃出事了,特意过来看看。”说着,她没有等宋煜辰说话,就缓缓进来,施施然朝着宋煜辰和时清然下拜:“妾身参见王爷,参见王妃。” “起来吧。”宋煜辰看也没看秦若芸,便说道。 “是。”秦若芸起身,站到了一边。 “你说的麝香,从何而来?”宋煜辰冷着脸,问院判。 “王爷。”周院判拱手:“微臣没有一个超越常人许多倍的鼻子,自然闻不出。但是温太医却有。”说着,周院判看了看一旁施施然站着的温玉楼。 “温太医。”宋煜辰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你且再仔细看看,王妃身上有没有麝香的气息。” “是。”温玉楼不经意地看了秦若芸一眼。她眼底的焦急之色一闪而逝。看来,她大概是见安然院的动静闹得实在太大,怕牵连了自己,所以过来看看的吧? 温玉楼凑近时清然闻了闻,又看向了弄儿,慢慢走到了弄儿的身前,朝着弄儿摊开一只手:“这位姑娘,能将你的玉佩给我看看吗?” 弄儿有些诧异,还是将胸前的玉佩取下来,递给了温玉楼,一旁站着的秦若芸更加紧张了。 温玉楼拿过玉佩,闻了一闻,忽而神色变了:“拿张宣纸来。” 一旁的丫鬟依言递上去一张宣纸。温玉楼将宣纸铺在地上,用力地拿起玉佩,将玉佩朝着上猛地一掼,玉佩便碎成了两半,许多细小的粉末都从里面掉了出来。 温玉楼用手指捻起些红色的粉末来,凑到鼻尖闻了闻,脸上出现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好精巧的功夫!” “王爷。”说着,温玉楼在宋煜辰身前跪了下来:“这玉佩里面的东西,正是麝香和芭蕉叶。麝香本就是伤胎利器,混合着芭蕉叶,更是比单纯的麝香还要厉害。” “微臣有罪。”说着,温玉楼朝着宋煜辰跪了下来:“微臣一时疏忽,险些误判,还请王爷责罚。” 第303章 弄儿的嫌疑 “温玉楼。”宋煜辰犀利的目光看向温玉楼:“本王一直觉得你是敢作敢为敢言的。如今进宫不到三个月,宫里人的圆滑,你倒是学得十成十了。” 宋煜辰以为,温玉楼是因为怕惹事,先前才对玉佩的事情闭口不提。如今院判说出来,才将玉佩的事情揭发了。 “微臣冤枉。”温玉楼跪在地上,磕头喊冤:“微臣之前,当真不知道这枚玉佩里面有麝香。” “皇上。”周院判在一边,颇有些自豪地挺着胸膛,看了温玉楼一眼,说道:“这麝香隔得远,温太医年纪尚轻,进太医院的时间短,一时没有察觉也是正常的。” 周院判的话听起来像是在为温玉楼辩解,其实无非就是在说他无能罢了。 “行了,本王没有心思听你们胡扯。”宋煜辰看向地上那枚碎掉的玉佩:“本王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用了这样歹毒的心思对付然然。” 听到这话,秦若芸握着手帕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弄儿。”宋煜辰将目光看向弄儿:“这枚玉佩,哪儿来的?” “小姐。”弄儿的目光看向时清然。 “是我给她的。”时清然如实答道:“那日管家把玉佩送到安然院,我就挑了这一枚,给了弄儿。” “弄儿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信得过。”时清然言之凿凿地说道。 “王妃,俗话说人心难测。越是亲近的人,越容易害你呢。您可别信错了人,吃大亏还不自知呢。”正在这时,秦若芸的声音传来。 她话一出口,就见宋煜辰、时清然,还有弄儿、满屋子的大夫太医,都朝着她看了过来。 自觉失言,秦若芸干咳了两声:“咳咳,妾身也是为了王妃姐姐着想,若是说错了什么,王妃姐姐莫要生气啊。” 时清然瞧着秦若芸的神色,倒不像是因为担心她而前来看她,而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芸侧妃,自从你进了王府,只在奉茶那一日来过我的安然院,怎么今天来得这样快?再者,我的丫鬟待我怎么样,我会不知道,用你提醒吗?”时清然见不得秦若芸把矛头指向弄儿,于是反驳道。 “王妃姐姐。”秦若芸听了,好似十分委屈似的,跪在了时清然的面前:“姐姐,妹妹也是担心您,所以才好意提醒,姐姐莫要生妹妹的气,妹妹向您磕头认罪。”说着,秦若芸就朝着时清然跪了下来。 时清然脸上还挂着清晰可见的泪痕。她见不得秦若芸这样惺惺作态的模样,于是转过头去,把脸面向墙边。 如此状态,好像还是时清然将秦若芸苛待了似的。 “那日送玉的是谁?”这时,宋煜辰声音清冷,问道。 “是......老奴。”那日送玉的老管家站了出来,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宋煜辰脚边:“王爷,老奴一个月统共才几两月例银子,这样的玉佩不是奴才用得起的。再者,老奴与王妃无冤无仇、更没有利害关系,也谈不上费什么心思害她呀。”老管家的言辞,句句在理,将自己的嫌疑撇开了七七八八。 “在此之前,还有谁接触过玉佩?”宋煜辰眉峰紧皱,问跪在地上的老管家。 老管家听了宋煜辰的话,目光看向跪在旁边的秦若芸:“芸侧妃最喜爱白记玉石坊的玉佩。当日,在那批玉佩送到安然院前,老奴先拿到慈心院,给您和芸侧妃过目了的。” 宋煜辰想起那一日,在他吩咐老管家将玉佩先送去给时清然挑后,老管家就带着玉佩离开了。随后,秦若芸就出门去,看莲香斟茶怎么还没来。 秦若芸的思绪也回到了那一日,那日她借故出去,就看见莲香斟着茶点,老管家将装着玉佩的托盘放在一边的石桌上。老管家在和莲香唠嗑的时候,从莲香端着的茶盘中拿了两块茶点吃下了。 这可是个好机会。秦若芸就是趁着他们背过身的功夫,将自己为时清然准备的玉佩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了托盘中。当然,那枚玉佩还是她听说时清然有孕后,让白记玉石坊的人秘密赶制出来的。 这是难得的好玉,一看就比其他的还要好许多,秦若芸笃定时清然会看中。即使看不中,最后也会送回慈心院的。 老管家抬头:“当日,老奴拿了托盘,出了安然院后,遇到从茶房回来的莲香,还有从里面出来的芸侧妃。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了。” “王爷!”宋煜辰还没有说话,秦若芸便朝着宋煜辰连连磕头:“天地良心啊。当日,莲香奉茶一直没有来,妾身也跟您说过,只是去看看莲香怎么还没来。看见莲香,妾身便赶紧叫她进屋去,绝没有碰过那玉佩呀。” 宋煜辰没说话,目光停留在秦若芸的脸上,像是在思考、在探究。 “王爷,微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正在此时,温玉楼站了出来。 “讲。”宋煜辰说道。 “说实话,若不是周院判方才提起麝香的事情,微臣恐怕就误诊了王妃的病情。只是刚才,周院判提醒后,微臣走近弄儿,就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麝香气息。” 温玉楼说着,伸手从地上的宣纸中捻了些细小的红色粉末出来:“微臣在想,这玉是触手生温的好玉,若是人在汗流浃背的情况下,药物的气息发散得更快,想必微臣不可能闻不到。”说着,温玉楼的眼神就十分不可思议似的,看了弄儿一眼。 “说下去。”宋煜辰的声音冷厉。 “是。”温玉楼继续说道:“微臣还记得,前些日子王爷让弄儿进宫找微臣出宫,给王妃看诊。那时候,弄儿姑娘一路从王府过来,找到微臣又一起出宫,弄儿进出皇宫,累得汗流浃背。” “当时微臣和弄儿同乘一辆马车,距离又近,若是当时弄儿的玉佩里有麝香,微臣一定是能闻得出来的。” “不是的!”时清然看了看温玉楼,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弄儿是我从岐山带来的,她不可能背叛我。” 第304章 弄儿受罚 “或许,是别的有心人,这些日子找机会在弄儿的玉佩上做了手脚呢?”温玉楼提醒道:“弄儿虽未必有心害王妃,可她日日在王妃身边,若是身上带毒,难免会祸及王妃。” “弄儿。”宋煜辰望着弄儿:“你的玉佩,还有谁碰过?” 弄儿茫然了:“这玉佩是小姐给我戴上的,我除了洗澡,一直都不曾取下来。”弄儿回忆着:“即使洗澡的时候,这枚玉佩也在我目之所及的地方。” 满屋子的沉默。时清然的目光落在温玉楼身上:“温太医,刚进安然院的时候,你便说本王妃是因为伤心过度,所以导致滑胎。若不是周院判提醒,恐怕麝香的事情就一笔揭过了。” “后来问起玉佩的出处,你怎么又敢出来为他人作保,坚称是弄儿那日请了你来之后,里面才有了这麝香的?” “你敢发誓,你所说的,句句属实吗?”时清然问道。 “王爷,王妃。微臣虽地位低微,可好歹是太医院的太医,微臣只是据实相告,若是王妃不信,那便当微臣没有说这句话吧。”温玉楼说话滴水不漏,从容淡定,且搬出了太医院的职位。 “你撒谎。”时清然看向温玉楼,她是十分相信弄儿的,自然能相信她。弄儿武功高强,根本不能让人在她的眼皮底下做手脚。 “王妃,您说温太医撒谎,是在怀疑温太医,也怀疑妹妹吗?”这时候,秦若芸站了出来,十分无辜地看向时清然:“这枚玉佩是进过慈心院,可是当日王爷也在场,难不成您怀疑我,也怀疑王爷吗?” “再者说了,妾身与温太医非亲非故,温太医为何要撒谎?”秦若芸说着,眼泪就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若是王妃不信妾身,妾身只有以死明志了。” 说着,秦若芸眼睛就盯着一根柱子,狠了狠心,一头撞了上去。 “拉住她!”宋煜辰怀抱着时清然,根本无暇顾及秦若芸。周围的人见了,反应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秦若芸头撞在了柱子上。 饶是温玉楼见了,也不禁为秦若芸的演技和狠劲儿折服。若不是他知道内情,他都要相信秦若芸是无辜的了。 这一下撞得真狠!秦若芸的头破了,正往外面流着血。 “王爷。”秦若芸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抬头看了看宋煜辰:“妾身是清白的。”说完,秦若芸晕了过去。 “把她抬回慈心院,好好医治吧。”宋煜辰的眼底不见任何怜惜,只是对她的疑虑倒是少了不少。 “无论如何,今日的事情,本王会查下去。再则,弄儿看护王妃不力。”宋煜辰自从进了安然院,英朗的眉毛就没有舒展过:“以至于正正死了,王妃滑胎”。 “王爷!”时清然听了,感到不妙,立马挣扎着下床,朝着宋煜辰跪下:“王爷,这不关弄儿的事,王爷,弄儿做事一向妥帖,一定是别人有心做的。” 时清然的目光中带着卑微的祈求,宋煜辰却视而不见:“将弄儿拖下去,杖责四十,以示惩戒。” 今日的事情,总要有个交代的。找不出幕后真凶,也只有弄儿承受些了。 “王爷!”时清然忘不了莲香被杖责时候的惨状,又怎么能让弄儿受这样的委屈,于是一向不肯求饶的她,老鹰护小鸡似的张开双臂,挡在了弄儿身前,朝着宋煜辰跪下:“弄儿是我从岐山带来的,你没有权利责罚她。” “再说了,若是王爷有心责罚,就应该去找真凶,怎么能罚弄儿呢?” “真凶本王会找,弄儿也逃不了罚。”宋煜辰眸子中的冷厉又多了几分:“即刻执行。” 听了宋煜辰的话,几个小厮上前来拉弄儿,时清然想要阻止,身子却虚的慌,刚上去,就被另外两个小厮拉开了。 “弄儿!”时清然刚没了孩子,又没有了正正,还要眼睁睁看着弄儿受罚,于是实在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然然。”宋煜辰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时清然,将她抱着放在了床上。时清然的身下,又是一大片血迹。 弄儿也不挣扎也不说话,深深地看了时清然几眼,就被小厮拖出去了。弄儿一向如此,有什么苦难只管自己默默受着,从来都不会说一句求饶的话。 “给王妃那些干净的衣裳来,留两个丫鬟伺候着。周院判和温太医留下,给王妃开些治疗的方子,其余人都散了。”宋煜辰吩咐道。 “是。”其余人陆陆续续出去,安然院又归于宁静。 院子外,架了一张长长宽宽的老虎凳,弄儿趴在上面,棍子打下来,弄儿便感受到屁股上传来的一阵疼痛。 这不算什么,比起在时家山庄,在雪地里跪一晚上,要好得多了。弄儿想着,为了不让时清然担心,她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默默承受着。 安然院内,周院判给时清然的人中扎了两针,时清然才悠悠转醒。 “王爷。”时清然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守在身边的宋煜辰。屋外棍子打在人身上的声音一声声传了进来。她双手攀上了王爷的手臂,眼泪也顺着流了下来:“王爷,弄儿没有错,求你饶了她吧,四十大板,您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无论怎么说,因为她的疏忽,让本王失掉了和你的第一个孩子,都是不争的事实。”宋煜辰丝毫没有饶过弄儿的打算:“弄儿是练家子,本王相信她挨得过。” “王爷。”时清然做势要起身。 “看顾好王妃。王妃身体不好,莫要让她再下床了。”宋煜辰说完,留在安然院的丫鬟就凑上来,站在时清然的床前:“王妃。” “让开!”时清然说着,推开那两个挡住她的婢女,三两步走到了安然院的门边,朝着宋煜辰跪了下来:“王爷若是要罚弄儿,就连着我一起罚吧,孩子是在我肚子里没的,正正也是在安然院没的,我难辞其咎。” 时清然的脸色苍白,发丝在她身后,轻轻被风吹起,显得苍凉而又楚楚可怜。她带着祈求的目光看着宋煜辰,说了那番话后,宋煜辰也许心软了,也许没有。 第305章 安然院的惨状 “本王说出去的话,一向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本王没有罚你,但如果你自己要跪,本王也不拦着你。”说完,宋煜辰让两个办完事的太医也离开。自己也从时清然身边走过,去了书房。 时清然转头,就看见弄儿受罚的场景。她躺在冰凉的凳子上,一板子接着一板子打下去,她的额头起了一层薄汗。 一定很疼吧。可是就算是这样,弄儿依旧一声不吭。 这让时清然想起从前在时家山庄,弄儿受罚的场景来。弄儿做事妥帖,每次受罚都是因为时清然。有一次因为时清然的关系,让弄儿在雪地足足跪了一夜。 看着弄儿受罚的场景,时清然恨极了自己,为什么要给弄儿带来这样的灾难,为什么总是不能保护她。 “弄儿。”见她挨完了板子,时清然立马过去,蹲下来握住了她的手:“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弄儿一言不发,想从凳子上起来,谁知道她挣扎了几下,就从凳子上滚落下来。弄儿身下是一地的血。 “弄儿。”时清然见了,慌忙去扶她,两个留在安然院的丫鬟见了,也上去扶她。 “弄儿,你先回房休息,我这边有人伺候,你不用担心我。”时清然说着,又吩咐她们把弄儿扶回弄儿自己的房间去。 弄儿听了,担忧地用手抓住了时清然的手腕:“小姐,她们......” “没事的。”时清然点点头,示意弄儿放心。现在,她肚子里面的孩子没了,想必也不会是谁的威胁了。 弄儿这才任由着两个丫鬟将自己扶下去了。 时清然自己回了房里。躺在床上,正正的死、自己滑胎、弄儿受罚的场景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让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今日的那些人,看向她的眼神里有同情,有惋惜,又幸灾乐祸,可是她们都置身事外,只有弄儿,是真的关心自己。 弄儿虽然总是寡言少语的,甚至有时候十分嫌弃时清然,可她是忠心的。 想到这里,时清然越发放心不下弄儿。弄儿挨了整整四十大板,虽说王府的板子不比衙门那样催人性命,可打在人身上,也够人喝一壶的。 时清然起身,在屋里里面翻箱倒柜地。两个丫鬟回来见状,急忙道:“王妃,您在找什么?” “金疮药。”时清然说道。她记得安然院之前是有金疮药,可上次小五救她受伤,她已经给了小五。 “王妃。”正想着,时清然就见一个丫鬟从桌上拿了一小瓶药来:“您看这个是不是?” 桌子上面,除了周院判留下的调理方子外,还有一个装了药的小瓷瓶。时清然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药,打开来闻了闻,正是金疮药。 为了稳妥起见,时清然又用手指从里面舀出来一点,涂在手背上闻了闻,确认没有问题。 也许是那个周院判,刚才听到弄儿受罚的消息,有意给她们留了药。 “把这个拿去给弄儿。”时清然说着,将手中的一小瓶金疮药递给了一个丫鬟:“你们再去府中的药房找些三七、白芨、地榆来,煎好药后给弄儿送过去。” 说着,时清然拿起纸笔,在上面迅速地写下了给弄儿的药方。 “王妃。”那个刚接过了金疮药的丫鬟有些不情愿:“王爷是让奴婢前来照顾您,可是没说让奴婢照顾她呀。再说了,她只是一个婢女,看她刚才一声不吭的样子,想必挨得过去。王妃何必这么着急?” “她是婢女,你也是婢女,那你怎么不想想,要是你被罚了,孤立无援的时候又会怎么样?” “那是她自己做错了事情,与我何干。”那丫鬟大概从前听说过,时清然是个好欺负的主儿,于是也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王妃,莫要动气。”另一个婢女打圆场道:“阿止说话一向如此,没有别的意思。还是奴婢去吧。” 说着,她朝着时清然伸出了手。 时清然将药方递给了她,那个叫阿止的婢女也将金疮药递给了她,她便离开了。 “你叫阿止?”那个丫鬟离开后,时清然问她道。 “是。” “你说,王爷是让你来伺候我的,所以你遵照王爷的命令,只伺候我,不伺候其他婢女?” “是。” “那好。”时清然觉得有些乏力,还是转身,将自己又沾上了血污的衣裳脱了下来,递给她:“本王妃的衣裳又脏了,还有床单也该换了,你就把这些都换下来,拿去洗了”。 “可是......” “没有可是。”时清然在她的话说出口之前,就出言堵住了她的嘴:“本王妃的衣裙染了血污,若是扔了,本王妃觉得可惜;若是让浣衣房的人洗,本王妃难为情。你既然是伺候我的,那就应该做这些。” 时清然看着阿止,说道:“从前弄儿也是这样做的,你若是不愿意,我就去回了王爷,说你不能胜任,让你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就是了。” “不不不!”那丫鬟一听,就有些慌了。毕竟,若是王妃这么一说,王爷一定会以为她怠慢了王妃的:“王妃的吩咐,奴婢怎么敢不听,奴婢这就去。” 说着,阿止就将时清然脏污的床单换了下来。阿止又替她换上了新的床单,才带着床单和沾了血污的衣裙出了安然院。 时清然觉得有些乏力,可是现在正正的尸体还在后院,所以她暂时还不能休息。时清然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去了后院,就看见后院站着一个小厮,正正的尸体已经不知所踪了。 “王妃。”那个小厮朝着时清然拜了拜:“王爷吩咐了,让奴才们将正正的尸体拿去解刨,再好好葬了,王妃如今身子不好,还是不要管这件事情了。” 时清然看了看正正的饭盆、还有它曾经睡过的窝,不禁悲从中来。忽而她感到一阵眩晕,再次无力地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王妃,王妃!” 慈心院。 秦若芸在安然院以头撞柱以证清白,伤得不轻,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 第306章 遇到施无悦 “芸侧妃,您醒啦?”莲香在秦若芸床前,看见秦若芸醒了,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下一刻,又对秦若芸充满了担忧:“您也真是的,为什么要用头去撞柱子呢?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必要因为别人的话而伤害自己?” 秦若芸的眼睛扫过屋子四周,开口:“王爷呢?” “王爷从安然院出来后,就回了书房。”莲香如实回答道:“刚才给王妃看诊完,太医来过慈心院了,给您开了药方后,他们又走了。” “王爷没有来过?”秦若芸的眼里盈着满满的泪水:“我伤成这样了,王爷也没有来过。他其实一点都不在乎我,他其实还在怀疑......是我伤害王妃的吗?” “芸侧妃,不会的。”莲香在一边劝说道:“一定是王爷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所以一时顾不上您,您千万别瞎想。等过些日子,我们再送些好吃的好喝的给王爷,他总会想起您的好的。” 秦若芸躺回了床上:“莲香,我渴了,有热水吗?” “哦,有。”莲香说着,转身将桌上的茶壶拿起,往杯中倒了一杯茶。 “王妃,茶有些凉了,您等等,奴婢去换一壶。”莲香说着,拿着茶壶转身出了慈心院,往茶房走去。 秦若芸躺在床上,伸手摸了摸自己撞伤的额头,一触到伤口,一阵疼痛就从额角传来。 她想了想先前在安然院的时候,宋煜辰看她的神色。在她用头撞了柱子后,宋煜辰的神色好似缓和了不少。 若是宋煜辰不再怀疑她,那她用这道伤痕,换了时清然一条狗和一个孩子的命,想必是值得的。 莲香拿了热茶回到慈心院的时候,秦若芸已经不在床上了。此时秦若芸在膳房炖紫苏鸡汤。这是她曾经在安定侯的指示下,学会做的。 “芸侧妃。”莲香找到她,上前:“芸侧妃,您的伤还没好呢,怎么到膳房来了?有什么应该做的,您交给奴婢做就是了。” “我没事。”秦若芸见莲香来了,朝着莲香温柔地笑了笑:“如今王爷和王妃想必都在为那个没了的孩子伤心,我也想为她们做点事情。” “芸侧妃,您难道忘了,先前在安然院,王妃是怎么含沙射影说你的?您自己还带着伤呢,还要为她熬鸡汤,只怕她会好心当成驴肝肺呢!” “莲香。”秦若芸轻轻呵斥了她一句,莲香便不说话了。 “我是为了王爷王妃的身体着想,该我做的,我会尽力去做,至于人家领不领情,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是。” 午膳的时候,两份紫苏鸡汤,一份送到了书房,一份送到了安然院。时清然没有胃口,送来的饭食一口都没动。至于宋煜辰,大概也因为刚失去了第一个孩子,没什么心情吃饭,那紫苏鸡汤也没怎么动。 ...... 一连几天,因为王妃流产的事情,王府的气氛都阴沉沉地。下人们做事情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主子,挨了罚。 弄儿的身子一好转,就回了时清然身边伺候。时清然让那个叫阿止的丫鬟做了几天苦活儿,就让她和阿文离开了。 时清然习惯了弄儿伺候,安然院多出两个人来,反而让她觉得不自在。 最近秦若芸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这日下午,慈心院没什么事情,她便叫上莲香,打算上街去逛逛。其实逛不逛的倒在其次,她是想再去白记玉石坊一趟。 大概是时清然和宋煜辰都还未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直到今天,宋煜辰都没有去过安然院了。所以,秦若芸想要再添一把火,让宋煜辰和时清然之间更多一层芥蒂。 至于具体怎么做,她还想好好跟白掌柜商量商量。如今秦若芸在王府越好,白记玉石坊也会越好,所以白掌柜没有理由不帮她。 秦若芸带着莲香出了门,上了马车,照例去了白记玉石坊一趟。从玉石坊出来后,秦若芸照顾着莲香的小女儿心思,就带着她去了小吃摊。 两人买了好些吃食,在小吃街和雁回楼附近转了几圈儿,准备回去的时候,秦若芸一瞥,就看见了雁回楼外长身玉立的男子。他也不进去,也不离开,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等什么人。 “夫人,你看。”莲香的手指着他的背影:“这不是施大人吗?他在雁回楼门口做什么?” 秦若芸想到白掌柜说过的话,便勾了勾唇角。 白掌柜说过,宋煜辰之前,之所以会重责那些说闲话的婢女,不光是因为府里的清誉问题,还因为,宋煜辰对那些话,信了一部分。 若是要让宋煜辰和时清然决裂,最好的办法,就是为时清然和施无悦加把柴了。 正在这时,施无悦似乎察觉到了注视着他的目光,从雁回楼回过头,他就看见莲香的手指指着他。 他又侧头,看了看秦若芸。施无悦认出她是王府的人,朝着她淡淡点了点头后,就准备从雁回楼门口离去。 “施大人请留步。”正在这时,秦若芸开口。 “你是王府的侧妃?”施无悦闻言,停住脚步,回过头朝着秦若芸作了个揖。 秦若芸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施某不便与您同游,先告退一步。”施无悦说着,转身要离开。 “大人不方便与我同游,可若今日来的是王府的另一个人,大人就方便了吗?”秦若芸的声音落在施无悦耳里,让他停住了脚步:“大人该不会不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施无悦转过头,眼中带着几分被人窥探后的不悦。 “莲香。”秦若芸说着,侧头看了看莲香:“这会儿马车难找,你先去雇一辆马车,到街口等我,我与施大人说几句话就来。” “可是......”想到上次温玉楼和秦若芸的事情,莲香就不放心。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时时刻刻跟着秦若芸的。 “去吧,你雇好了马车,我就来了。等会儿若是找不到马车,我们就只有走回去了。”秦若芸半哄着说道。 第307章 攻心 “是。”莲香听了,只得先离开,去雇马车。莲香想着,大概秦若芸是有关时清然的事情想跟施无悦说,所以才要支开她的吧。 想到这里,莲香心里止不住难过,自己跟在秦若芸身边这么久,却还是会被她有意支开吗? 可莲香再想一想,也就释然了。说不定秦若芸是有别的事情要告诉施无悦,不方便她听的。不管怎么样,秦若芸对她好,她就不应该以怨报德。 这样想着,莲香加快了脚步,走到不远处的街口雇马车。 “如今大人与王妃的传闻在王城盛行。”莲香走后,秦若芸笑着,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连我这种足不出户的人,都知道了呢。” “似乎王爷也曾听说了这样的事情,前些日子,还为此狠狠责罚了王府那些嚼舌根的婢女呢。”秦若芸看着施无悦:“原本王爷对王妃也十分上心的。可大概是因为这件事情,让王爷心里对王妃有了疙瘩。” “所以即使王妃的狗死了,孩子也流掉了,她的婢女差点被打死,王爷这些天来,也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呢。” 秦若芸说着,眼睛望着施无悦,颇有些可怜时清然似的摇了摇头:“王妃姐姐对我有成见,所以我不方便进安然院看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这件事情因施大人而起,施大人难道不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吗?” 施无悦面如表情地看着秦若芸。从在镇南王府见到秦若芸的第一眼,他便对她充满了本能的排斥与反对。真不知道,宋煜辰怎么会将这样的人娶回府中。 “我很想知道,你来把这些事情告诉我,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或者目的?”施无悦的神色始终淡淡的:“是战斗得胜后的炫耀,还是又有了什么新的计划?” “她心思单纯,是斗不过你的。” “哈哈,我真羡慕她。”秦若芸说着,抬眼看向施无悦:“若是绝代无双,又前途无量的状元郎看上的人是我;或者镇南王爱的是我,我也不必这样辛苦地算计了。” “施大人是聪明人,我不和你绕弯子。”秦若芸把玩了下自己的头发,不怒反笑:“我无心要她的命。只是,只要她在王府一天,我的心里就难受一天。” “毕竟,我的目的就是镇南王妃。她留在这里,就是我的阻碍,我必须要除掉她。”秦若芸看着施无悦:“我也不怕你告诉王爷。” “因为你这样的人,做什么之前都想好了退路,即使我告诉了他,你也有办法推脱解释,对吗?”施无悦点点头:“果然最毒妇人心。” “那你最好想到保护她的办法,否则再过一段日子,我如果还活着的话,死的就是她了。”秦若芸上前一步:“施大人认为,我和她,谁的胜算更大?” 说完,秦若芸给了施无悦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转身朝着街口走去。留下施无悦在街口站了许久。 “夫人。”莲香见秦若芸来了街口,连忙朝着她招手。秦若芸就走过来,上了马车。 “我还以为你还有好一会儿才说完话过来呢。”莲香坐在秦若芸的身边说道。原来,今日秦若芸很快跟施无悦说完了话,就过来了,莲香也是刚雇好了马车。 “没有。”秦若芸看了看莲香,又说道:“我与他没什么交集,就是想到他是王妃的朋友,所以怕他担心王妃,跟他说了两句话而已。” “朋友?!”莲香听了,回头不可思议地看了看秦若芸:“芸侧妃,不是吧?” “什么?”秦若芸装作懵懂地看着莲香。 “怎么可能是朋友?之前王城流言四起,将他们二人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呢!”莲香说道:“我看啊,要么就是王妃与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要么就是这位施大人,对王妃有那样的心思。”莲香看了看秦若芸:“奴婢私以为,这世界上没有男女之间的纯友谊的。” “不管怎么样。”秦若芸掀开轿帘,看了看刚才两人站的地方,施无悦还是站在那里,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他大概是担心王妃的,我告诉他王妃的近况,也算是顺便为王妃做点事情,说不定这位施大人有帮她的法子呢。” “芸侧妃。”莲香撇了撇嘴:“奴婢倒是更担心您。” “您有那样的心思去担心别人,怎么不担心担心自己呢?您都进府这么久了,都还没有跟王爷......那个呢。” 这话戳中了秦若芸的心窝。前些日子,宋煜辰以时清然肚子里的孩子为借口,拒绝跟秦若芸同房。现在时清然的孩子没有了,就算宋煜辰没有去安然院,可也没见宋煜辰来过慈心院啊。 “芸侧妃,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见秦若芸变了脸色,莲香看了看秦若芸,唯唯诺诺地问道。 “没有。”秦若芸淡淡笑了笑:“你说的是事实。大概王爷不喜欢我,所以我进王府到现在,一直都得不到王爷的青睐。” 说着,秦若芸看着莲香:“莲香,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你后悔吗?” “芸侧妃。”莲香鼻子一酸,颇有些动容:“您说什么呢?您对莲香这么好,今日还给莲香买了这么多好吃的好玩的,莲香怎么会后悔呢?” “莲香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爹娘卖给了别人为奴为婢,您是第一个待莲香这么好的人。”莲香说着,险些落下了眼泪:“以后不管您得不得宠,奴婢都会一直在您身边的。” “莲香。”秦若芸也有几分的动容,她见莲香提到了伤心事,就将莲香拢了过来,让她靠在了自己的怀里。 秦若芸大概也不十分清楚,自己的举动中,是算计人心,还是真的对莲香动容了。 可是下一秒,秦若芸的手就往回缩了缩。 莲香虽傻,可她正直善良,心思单纯,若是她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枇霜、麝香,还有前些天让时清然流产的事情...... 恐怕,莲香便不会像现在这样,总是粘着自己、信任自己了吧? 第308章 秦若芸做的饭 “芸侧妃,怎么了?”莲香抬头,看了看秦若芸:“是奴婢把你弄疼了吗?” “不是。”秦若芸的目光落在了莲香手中的松子糖上:“这个松子糖,看起来挺好吃的。” “嗯”莲香点头,剥了一颗松子糖,将糖仁儿朝着秦若芸递过去:“可好吃了,奴婢给你剥?” “好啊。”秦若芸点点头,两人便在轿中说笑起来,气氛也没有刚才那样沉郁了。 两人坐马车回了王府,秦若芸便去了厨房,说是想为宋煜辰做些饭菜。莲香跟在秦若芸身后,两人在厨房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将今晚的膳食准备好了。 宋煜辰在书房,下人们照例在酉时之后送了晚膳来,宋煜辰见不是府中常见的菜式,便皱着眉,淡淡笑着问了一句:“如今府里的厨子,越来越有新意了?” “王爷。”小厮如实回答道:“这是芸侧妃在厨房忙活了许久做出来的,她让奴才转告王爷,这些日子王爷总将自己关在书房,切莫辛苦,熬坏了身子。” “本王知道了。”宋煜辰说着,拿起筷子,尝了尝秦若芸的饭菜。她的厨艺虽说比不上王府的厨子,却因为新奇,倒是显得别出心裁。 “她现在在哪儿?”宋煜辰吃了两口饭菜,送膳的小厮正准备下去的时候,宋煜辰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王爷。”小厮如实答道:“芸侧妃在膳房把晚膳做好后,就吩咐奴才送来,她自己回了慈心院。” 宋煜辰的眼里浮现出几分意外:“她没有来书房?” “没有。” “嗯。”宋煜辰点点头,算是知道了:“王妃那边呢?也是送的芸侧妃做的晚膳?” “是。”小厮答道。 “芸侧妃做的晚膳,她未必肯吃。”上次的事情,虽说温太医已经为秦若芸作证,可时清然没了孩子,心结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开的。 宋煜辰皱了皱眉头:“告诉芸侧妃,今天的晚膳,本王领了这份情。厨房污秽,往后不必再去了。” “是。”小厮应声,便准备离开了。 宋煜辰低头吃了两口菜,又忍不住叫住了那个送晚膳来的小厮:“王妃的身子怎么样了?” “王爷。”小厮停了下来:“这些日子温太医每日酉时过后,都到安然院去请脉,虽然没有王妃病情的消息,但是想必,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嗯。”宋煜辰点点头:“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小厮这才转身离开了书房。 宋煜辰吃着秦若芸做出来的饭菜,却在沉思。这几日他让管家秘密查访玉佩的事情,然而,直到现在,他们还是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到底秦若芸,会不会参与其中呢?若真是秦若芸做了这件事情。那也只可能是她从里屋出去,看莲香是否回来的时候,在玉佩上面动的手脚。 那枚玉佩他检查过,设计十分巧妙,不像是一个外行人的手笔,所以十有八九不是秦若芸亲手所做。可秦若芸是他从青楼救回来的,她也不认识王城其他什么人,怎么可能让人为她做这样的东西? 即使她当初的确离开过里屋,可是那么短的时间,她怎么做到背着管家,将带了麝香的玉佩混进那些好玉里? 宋煜辰也问过管家,那日在将装着玉佩的托盘带出慈心院里屋后,是否还与人接触过这些玉佩,管家言之凿凿说没有。 这样想着,宋煜辰对秦若芸的疑虑打消了不少。只是,他不知道,除了秦若芸,王府里面还有谁要害时清然。 安然院。 时清然一个人坐在桌前,对着正正曾经穿过的衣服发呆。弄儿则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这些日子,她也不像往常那样吵闹着要出去了。 时清然这几日总是盯着正正曾经穿过的衣服发呆,吃得很少,睡得也很少,所以弄儿才十分担心。 这时候,膳房的人送了饭菜来:“奴婢参见王妃。” 时清然听了声音,抬起头来看了那些婢女两眼,将正正曾经穿过的小衣服收起来:“放桌上吧。” “是。”下人们将饭菜一一在时清然面前摆好。时清然见了,有些诧异。 这是些家常小菜,什么莴笋炒肉、炝炒青菜、炖乌鸡之类的,以往府里很少会有这样的菜式。 “今日的饭菜,是那个厨子做的?”时清然问道。 “王妃。”送膳的婢女朝着时清然福了福身:“这是芸侧妃做的,芸侧妃在膳房忙活了两三个时辰,才做好的。” “王爷那儿还有一份儿?”时清然便猜到了。俗话说醉翁之意不在酒,秦若芸才不会那么好心给她做菜呢。 “是。”婢女如实答道。 时清然猜测,若说上次秦若芸熬鸡汤,是让王爷念起她的好来,让王爷看到她对王爷王妃恭顺;那么这次,大概是想为宋煜辰做膳,或者还有别的目的。 时清然想不到,自己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值得她这么惦记的。 “好。”时清然点点头:“我现在还不饿,等会儿再吃,吃完再让弄儿把餐具送回膳房来。” “是。”几个送膳的婢女听后,便离开了安然院。 时清然乜了一眼出自秦若芸之手的饭菜,又颇有些嫌恶地将目光移开了。秦若芸的招儿杀人不见血,防不胜防,她已经不想再接触任何与秦若芸有关的东西了。 “小姐。”弄儿也有些担心,万一时清然再傻乎乎地着了人家的道儿,那可怎么是好?! “我知道。”时清然看了一眼弄儿,示意她放心:“把这些饭菜都拿到后院倒掉吧,过一会儿再把餐具送回膳房。” “好。”弄儿将送来的饭菜重新放在盛菜的托盘里,端着托盘往后院走去。 “砰!”正在这时,一粒小石子砸在了时清然的桌上。时清然回头,就看见了窗外长身玉立的那个人。 他穿着青色的亚麻布衫,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副风流潇洒的模样。偏偏那双眼睛,又没有贵气公子一般的风花雪月,如同泉水一样清澈。 “你?”时清然压低了声音:“私闯王府?” 第309章 温玉楼看诊 “嗯!”施无悦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不可以吗?” 时清然撇了撇嘴,看了施无悦两眼:“要是被别人抓到你,恐怕把你当贼。” 施无悦听了,不但没离开,反而抓住窗户顶,一个漂亮的翻身,简单利落地从窗户翻进了时清然的房间。 施无悦慢慢走到时清然的面前:“你让你的婢女把饭菜都倒掉,为什么?人是铁饭是钢,你就不怕自己饿出个好歹来?” 时清然看了施无悦一眼,看来,他刚才在外面,那些个婢女的话,他没有听到:“那是芸侧妃做的东西,她让人送来的东西,我一口都不会动。” 时清然抬头看了看施无悦:“你该不会也觉得我是无理取闹,或者有意排挤她吧?” 之前时清然去慈心院看秦若芸,话赶话也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当时宋煜辰话里话外,都暗示她是有意到慈心院去找麻烦的。所以从那之后,时清然再也没有踏进慈心院半步。 上次玉佩的事情,秦若芸有嫌疑的时候,时清然也是点到为止,并没有直接将矛头指向谁。 时清然心里觉得可悲。那时候秦若芸进了王府不到一个月,还不是芸侧妃。可是那时候,曾经与自己日日相对的宋煜辰,就觉得自己有意针对她似的,偏帮着秦若芸了。 就因为秦若芸替他挡了一刀,所以她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即使自己的孩子没有了,都可以不追查吗?时清然想着,鼻子忽地一酸。 “不会啊。”施无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个女人,一看就不简单,是该防着。” 时清然抬头,就看见施无悦看着她的眼里,如同有星辰大海。 “你......”两人同时开口。打破了沉默又有些尴尬,好一会儿都不曾说话。 “你信我?”时清然问道。 “我信你。”施无悦点点头。且不说秦若芸今日说的那番话,单说见到秦若芸的第一眼,施无悦就看穿了秦若芸的不简单。 他眼里有星辰大海,他不身在局中,自然更能看透。 “哦。”时清然轻飘飘回了一句,竟觉得没那么难受了。不过很可惜,宋煜辰大概是永远不会跟她说这句话的。 “你饿不饿?”施无悦问道。 “还好。”这几日时清然都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也对吃的没什么向往。 “要是你说饿的话,我会更开心的,因为......”施无悦说着,变戏法儿似的从背后拿出两个白糖糕、两个桃花酥,还有一枚烧饼来:“因为我给你带了吃的。” 说着,施无悦将吃食递到时清然眼前。时清然许久没有吃到香甜软糯的白糖糕了,甜甜的气息从白糖糕的油纸包里飘出来,倒让时清然有了一点食欲。 “你真是一朵解语花。”时清然说着,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施无悦带来的糕点,打开来咬了一口:“比王府的膳食还要好吃。” 时清然吃了两口,又抬头看向施无悦,嘿嘿笑了笑:“今晚要不是你,我恐怕得饿肚子了呢。” 施无悦垂头,带着微微的笑意看着时清然。这个丫头,还真会苦中作乐呢。他原本还以为,她会难过、凄楚成什么样儿。 看着她还肯吃东西,施无悦心情松快了不少。 “话说王府守卫森严,你怎么进来的?”时清然问道。 “我自有办法。” “温太医。”正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了弄儿的声音:“温太医请稍等片刻,我家小姐正在更衣,奴婢进去通报后,温太医再进去吧。” “好。”温玉楼躬身作揖:“有劳弄儿姑娘了。” 弄儿将门打开了足够自己进去的宽度,进了安然院。开门的瞬间,温玉楼抬头,就看见一道青灰色的人影从安然院闪过,似乎是躲到屏风后面了。 温玉楼的第一反应:难道是王妃与人私会?那镇南王的绿帽子,似乎太大了些。不过,只是匆匆一瞥,温玉楼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小姐。”弄儿进来,看见时清然坐在桌前:“温大人求见。” “嗯。”时清然点点头,示意让温太医进来。 “微臣参见王妃。”温玉楼说着,朝着时清然看了两眼。时清然衣着整齐,神色如常,倒不像是与人私会后的模样。 “温太医在看什么?”时清然察觉到温玉楼的目光,问道。 “没什么,是微臣失仪了。”温玉楼主动认错道。温玉楼鼻子灵巧,时清然刚才吃过白糖糕,说话中带着白糖糕的温暖与香甜,温玉楼闻到,一时起了疑心。 莫非时清然今日出府了,或者今天有人给她带来了白糖糕?! 先前时清然因为弄儿的事情,一度对温玉楼不满。可温玉楼是宫中太医,能让时清然的身体恢复得快些。加上两人的身份,时清然笃定温玉楼不会明目张胆对她动手,所以也就准允温玉楼日日来请脉了。 当然,这也是宋煜辰的意思。 “温太医,请吧。”时清然把手腕搭在桌上,示意温玉楼可以诊脉了。 温玉楼把诊脉的丝帕搭在时清然手上,诊断后说道:“王妃的身体恢复得很好。这两天,微臣再给您开些人参灵芝之类的补药,相信过不了十日,王妃的身子就可以彻底好了。” “好。”时清然点点头:“多谢温太医,没别的事情,温太医可以离开了。” “王妃,恕微臣多一句嘴。”温玉楼说道:“看王妃的神色,应该是神思郁结。往事不可追忆,王妃若是想要忘记伤痛,还是应该四处走走。总是在家闷着,也不利于身心调养。” “好。”时清然的态度始终淡淡的:“我知道了。” 说完,温玉楼朝着屏风后面淡淡扫了一眼,便离开了安然院。 温玉楼出了安然院,便在思考一个问题——时清然刚才说话,分明带着淡淡的白糖糕的气息。 可是他从刚才的问话中,又可以断定,时清然今日未曾出府。 温玉楼又想到弄儿开门的时侯,屋内闪过的一道青色的身影。他神色一凝,便猜想到,今日一定是有人进了安然院。 第310章 温玉楼泄密 “温大人。”正在这时,有人在温玉楼身后喊着他的名讳。温玉楼回头,就看到了傻乎乎的莲香。 “温大人。”莲香见温玉楼回过头来,立马朝着他小跑过去:“芸侧妃的白獭髓用完了,特意让奴婢来这里候着温大人,想问问温大人这里还有没有治疗伤疤的白獭髓?” “莲香姑娘。”温玉楼温润有礼:“白獭髓价值千金,十分难得,目前是没有的。” 温玉楼说完这些话,莲香的神色就黯淡了下来。 “不过,微臣可以去渐渐芸侧妃,问问她疤痕好得如何了,微臣也可以按照比例重新调配。”温玉楼灵机一动,说道。 “温大人,白獭髓调配,还需要按照比例?”莲香半信半疑地问道。 “是。”温玉楼面不改色地说起谎来:“若是芸侧妃的伤疤好得多了,白獭髓的比例就可以适量减少。毕竟,一来白獭髓极为难得;二来,白獭髓治疗重些的伤痕极为有效,可若是芸侧妃的伤好些了,则其他的佐药应该比白獭髓多些比例。” “好好好。”莲香点头:“您说的这些我也不懂,我这就带您去见她吧。” “好。”温玉楼点点头,跟在莲香身后.进了慈心院。 “微臣参见芸侧妃。”温玉楼说道。 “不必多礼。”芸侧妃挥手示意温玉楼起身:“我的伤疤好多了,今日来,就是想问问温大人,白獭髓可还有?”秦若芸开门见山地问道。 “芸侧妃,微臣想知道您的伤疤,是否比从前好了许多?”文愉快问道。 “是好多了。”秦若芸点点头。当着莲香的面儿,秦若芸也不能说更多,温玉楼也不好问更多。 “温大人。”这时候,莲香在一旁狐疑地开口道:“您不会是想让芸侧妃将伤疤给你看吧?!” 莲香对温玉楼还是有着难以消除的防备心。 “哦,不!”温玉楼拱手作揖:“男女授受不亲,若不是危及生命为了治病救人,微臣断不能那样做。微臣从安然院出来,便明白了这个道理。”温玉楼说着,佯装紧张地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安然院?”秦若芸勾了勾唇角,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刚才,就是她有意让莲香到安然院门口等着温玉楼的,秦若芸就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些时清然和别人私会的蛛丝马迹。 秦若芸猜到,白天说的那番话,对施无悦十有八九会起作用。白掌柜说过,施无悦,才是扳倒时清然的关键。 白掌柜还说过,当看到心爱的妻子和别人私会,听到他们你侬我侬的消息,没有一个男人,会不介意。 尤其是宋煜辰这样高高在上的人。 “芸侧妃。”温玉楼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般,想要离去:“您要的白獭髓,微臣会按照常例给您配,过些日子就拿到王府给您。天黑了,芸侧妃早些歇息。” “等等。”秦若芸叫住了他:“大人刚才说安然院,似乎意有所指,还望大人明示,莫无端端地坏了王妃的名声。” “芸侧妃,这......这是王府的家事,说穿了微臣也只是一个外人,不方便卷进来呀。”温玉楼为难道。 “温大人尽管讲,我听就是了,绝不告诉任何人。”秦若芸说道。 “是。”温玉楼看了看秦若芸身边的莲香两眼:“微臣刚才进安然院,看见王妃和一个男子,在私会。” 听了这话,莲香倒吸一口凉气:“温太医,你可看清楚了,王妃前些日子才没有了孩子,怎么会这么快就和别人做那种事情?” 温玉楼又看了看秦若芸和莲香。他刚才在过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秦若芸的用意。他继续说道:“千真万确。不过,也可能是微臣眼花了,或者,那个人是王爷。” 说完,温玉楼拎着医箱,逃似的出了慈心院。 “王妃她也太不知廉耻了。”莲香说道:“芸侧妃,我们还是告诉王爷吧,也好让王爷知道王妃的丑陋面目。” “若是告诉王爷,王妃做了这件事情,王爷不会难过吗?再说,若是直接告诉他,你让他怎么想我?觉得我有意抓她的把柄来发难王妃吗?” “这……”莲香茫然了。秦若芸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那怎么办?难不成眼睁睁看着王妃她与别人私会,放任不管吗?她怎么能这样?真当王府的名誉是摆设吗?!” “我看,王妃与人私通的事儿说不定是假的。”秦若芸说着,将温玉楼所说的私会说成了私通。她就是盼着今晚王府起一场大火,最好让时清然永远翻不了身才好! “怎么可能有假?”傻傻的莲香并没有意识到秦若芸有意激怒她:“温太医亲眼看见了,怎么可能有假?!” “也许温太医看错了,在王妃房里的人是王爷呢?”秦若芸说道。 “芸侧妃,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替她辩解,她这样的荡妇,最好被王爷抓住了打死才好呢。”莲香愤愤地说道。 “空口无凭。”秦若芸说着,郑重地看着莲香:“万一王妃房里的人真是王爷,那我们不是冤枉了她?” “芸侧妃,那我们……” “我们去书房看看王爷在不在,不就什么都明白了?”秦若芸一步步引导着莲香。 “对,我们这就去。”说着,莲香就要往外走。 “等等。”秦若芸端起了桌上沏好没多久的茶:“去看王爷,总要师出有名,总不能空手去吧。” “是。”说着,秦若芸就端了茶壶和茶杯,带着莲香匆匆往书房赶去。 “妾身参见王爷。”到了书房门口,秦若芸就将茶水举过头顶,对着书房说道。 宋煜辰正想着时清然的事情。可是近乡情更怯,他又不敢面对孩子没了的事实,无法面对她。宋煜辰在房里发闷,正想着让小厮传个话,让膳房再给时清然送些吃的去,就听到了秦若芸的声音。 宋煜辰眉头微微皱起:“进来。” 书房门口的小厮见了,便给秦若芸开了门。 “王爷?”秦若芸进去,面对宋煜辰的时候,神色中充满着不可思议,端着茶杯的手也抖个不停。 第311章 莲香告发王妃 “怎么了?慌慌张张地,这不是你一贯的行事作风。”宋煜辰看了秦若芸两眼,随口说了一句。 “妾身知错。”秦若芸的声音中带着惶恐,朝着宋煜辰跪了下来:“妾身给王爷奉茶。” “算了。”宋煜辰见秦若芸端着的茶杯茶壶抖个没完,哪里有喝茶的心思:“本王不渴,你先将你手抖的毛病治好了再说。” “是。”秦若芸的声音中透露着些许恐惧。 “砰!”下一刻,秦若芸手中的茶杯茶壶乒乒乓乓摔了一地。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秦若芸说着,伸手捡地上的碎瓷片,一不小心,就割伤了手。 “你怎么搞的?”宋煜辰看着秦若芸,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你先下去,让小厮来收拾吧。” “是。”秦若芸说着,转身就要朝着书房外走去。 “不是的,王爷。”正在这时,秦若芸身后的莲香开口:“不是的,你误会芸侧妃了。” 宋煜辰听了,抬头看向莲香。 “莲香,别说了,我们走。”说着,秦若芸推搡着莲香,往书房外面走去。 “站住。”正在这时,宋煜辰叫住了她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向沉稳,不至于这么没有分寸。” “王爷。”秦若芸又朝着宋煜辰跪了下来:“是妾身的错,王爷若是要罚,就罚妾身一个人好了。” “不是的!”莲香见秦若芸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什么都不愿意说,便为秦若芸感到不平:“王爷,芸侧妃没有错,错的是王妃。” “莲香!”秦若芸连忙呵斥道,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莲香已经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宋煜辰听到后,慢慢走到莲香面前:“从实说来,若有半句假话,本王让人拔了你的舌头。” “是。”莲香说道:“方才奴婢去问温太医的伤势,温太医一时说漏了嘴。他说,他亲眼看见,王妃在房里,与男人私通。” “芸侧妃说,王妃房里的是王爷,温太医定是看错了。奴婢不相信,所以芸侧妃才带着奴婢来,一探究竟。” 听了这话,宋煜辰立刻起身,朝着安然院走去。这么多天都没有见到时清然了,她竟然......胆敢作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举动了吗? 难不成,从前京都那些关于时清然和施无悦的传闻,都是真的?! “王爷,王爷。”秦若芸伸手去拉他:“王爷别冲动啊,也许是温太医看错了,王爷!” 宋煜辰却不管不顾,稍不注意,就将秦若芸推开,使得她撞到了一边的桌角上。 “芸侧妃!”莲香见了,立马上前扶起秦若芸。 “所有人等,都不许跟来。”宋煜辰说着,阴沉着脸朝着安然院走去。 安然院。 温太医走了之后,弄儿像一堵墙似的站在了时清然跟前。 “咳咳。”时清然咳了咳:“我想休息一会儿,你出去吧。” 弄儿不为所动:“你房里有其他人。” 刚才弄儿把秦若芸做的饭菜统统拿到外面去丢了,回来的时候,听到时清然房里有说话的声音,才没有进来。温玉楼来的第一时间,也是弄儿故意说话,让时清然警醒。 “嗯。”时清然垂头,承认了。 “施大人?” “嗯。” “说完话赶紧让他离开。”大概是顾念着施无悦对时清然的救命之恩,所以弄儿并没有把施无悦列为危险人物。 弄儿说完,才板着脸离开了时清然的房间。时清然见弄儿出了房门,顺带关上了门,才又将香甜软糯的白糖糕从桌底拿出来,吃了两口:“出来吧。” 施无悦这才出来了。 “王府守卫森严,你就不怕被他们抓住?”时清然一边吃着白糖糕,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这些天她没什么胃口,所以没吃多少东西。方才温玉楼在的时候,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将白糖糕拿出来吃的冲动。 “除非有人告密,否则就凭三脚猫的功夫,他们抓不住我。”施无悦自信且笃定地说道。 “哦,这么自信?”时清然抬头,看了施无悦一眼。她又将施无悦买来的烧饼拿出来:“这是什么?” “烧饼。”施无悦淡淡笑了笑:“总吃甜食,对牙口不好。” “嗯。”时清然听了,又将烧饼的油纸包打开来,轻轻咬了一口。烧饼香香脆脆的,里面有肉,很香。原本施无悦拿来的时候,还是热乎的,可是温玉楼来了又走了,经过了这么一会儿,烧饼便凉了。 “好吃。”时清然情不自禁赞叹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在施无悦面前,时清然总觉得很放松,也没有孤男寡女见面的拘谨。 “嗯,小吃街买的,热的更好吃,要不我带你去。”施无悦见她吃得开心,便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说道。 “去小吃街?”时清然吃东西的动作顿了一顿,懵懂地问道。小吃街,现在只怕快要休市了。 “嗯,去小吃街。”施无悦信誓旦旦地对着时清然点了点头,他有些话,想要单独对时清然说。时清然见了,便顾不上吃东西了,只看着施无悦,似乎在想些什么。 “然然,我听说你在府中过得不好。”施无悦见状,又朝着时清然走去:“是不是?” “哎。”时清然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看得开,也许过一段时间,所有的忧愁就烟消云散了。” “然然,你喜欢他吗?”猝不及防地,施无悦一句话将时清然问得沉默了。看时清然的样子,她不愿意换个地方跟他谈话,可是有些话,干系着时清然的性命,非说不可了。 “那天我们去马场,你就满脸的不开心,是不是因为他?因为他要纳一个侧妃,所以你打心底里不开心。那日我说中了你的心事,你才会突然发了脾气,所以转头离开,对吗?” 施无悦拉住了时清然的胳膊,迫使着时清然看向自己的眼睛:“这些问题,还请你不要逃避。” “我......”时清然看着施无悦的眼睛,突然就没有了脾气:“他要纳侧妃,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第312章 打斗 “只是,你是堂堂的武状元,如今的兵部侍郎,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时清然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前几次救了我,也谢谢你今天带来的糕点。” “但我是镇南王妃,你这样做,不合礼制。” “镇南王妃?”施无悦听了时清然的这番话,眼里带着些哀伤的神色:“那你这个镇南王妃当得开心吗?你有没有想过,继续待在镇南王府,有人会想要你的命呢?” “我死也好,活也好,不关你的事。” “关我的事!”施无悦听了,也无心再隐瞒什么,他看向时清然的眼里充满着星星点点的希望和光:“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从玉灵山放走的小娘子。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认定你了。你明明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开心,为什么总是不肯承认呢?!” “施无悦,你!” “听我的,有人想要你的命,再留在这里,你会有性命之忧。”施无悦神情严肃地看着时清然:“他是堂堂王爷,他没有了一个王妃,大不了再立一个。可你若是没了性命,就什么都没有了。”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不要官职不要名利,施某,永远是然然的裙下之臣。”施无悦的声音放缓了许多:“若是你不愿意接受我,我便一直守护在你身边就是了。” “你在我身边一时,我就守护你一时;你在我身边一世,我就守护你一世。” 这话,听得时清然的耳根子都红了。 “然然?”施无悦轻声问道:“那你愿不愿意离开镇南王府?” “本王的王妃,愿不愿意留在镇南王府,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本王。”正在这时,安然院的门被人大力地踹开。 “砰”地一声,房门坏了。 宋煜辰一踹开门,就看见施无悦的双手搭在时清然的肩膀上,两人挨得极近。他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焦急的弄儿。 施无悦见了宋煜辰,也并不怯场,而是淡淡躬身,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王爷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到这儿来?” 宋煜辰被气得不轻,却仍然要保持着王爷的风范:“这是本王的府邸,这话应该本王问你才对。” “府邸是王爷的府邸,但是人,未必是王爷的人。”施无悦朝着宋煜辰慢慢走过去:“施某在玉灵山上,就对那个叫时清然的女子动心了。” “施某今日来,是找然然,不是找镇南王妃。” 这......时清然都十分佩服施无悦的勇气。他大概是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屁股捋毛?! “但是这是本王的院子,你闯进了本王的院子,本王就有理由将你当成刺客拿下。”宋煜辰说道。 “是,王爷说得没错。”施无悦点点头:“可是王爷今日前来,没有带一兵一卒,想必是不想将这件事情闹大。” “若你不觊觎本王的人,本王看你聪明,倒认你这个朋友。”宋煜辰半眯了眯眼睛:“今日你若是打赢了本王,本王就放你走。” 说完,宋煜辰就一记重拳,朝着施无悦攻去。前些天时清然没了孩子,宋煜辰正愁满腹的火气没地方发。 一个是鼎鼎大名,南征北战,为当今天子摆平了许多麻烦事的冷厉王爷;一个是意气风发、武艺高强的武状元。 宋煜辰被满腔的愤怒支配着,招招狠厉,而施无悦,接招接得轻盈,似乎不想和宋煜辰纠缠,也不想伤害他。 时清然见了,想上去劝说,宋煜辰一记拳头朝着施无悦打去。拳头擦过时清然的脸颊,弄儿急忙凑上前,将时清然拉开了。 “弄儿。”时清然急了:“让他们停下呀,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弄儿乜了时清然一眼:“你觉得,王爷会就此罢休吧?” 刚才弄儿在外面,见到宋煜辰前来,原本是想要出声提醒时清然的。结果宋煜辰刚来,就朝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宋煜辰阴沉着一张脸,显然是知道了些什么,弄儿再阻止也没什么意义了。 原本弄儿觉得施无悦是正人君子,大概是听说了时清然最近的惨状,给时清然带些吃的来。谁知道,施无悦竟说出了那样惊人的话。 也难怪宋煜辰会生气了。看宋煜辰的神情,今日若不打打架发泄发泄,只怕出了安然院就要杀人。 时清然在一边看着,只能干着急。没一会儿,安然院的桌椅板凳坏了一地,那个她精心做出来的哪吒泥人,即使放在角落,也未能幸免遇难。 时清然正在为打碎的泥人痛心,又见他们打斗中,将正正的衣服从桌上抚了下来,同时掉下来的,还有桌上的砚台。砚台中的墨都一股脑洒在了正正的衣服上。 “小姐!”这时候,时清然不顾弄儿的阻拦冲了上去,将正正的衣裳捡了起来。时清然看着小衣裳上的墨迹,鼻子一酸,流下了眼泪。这是正正最后留下的东西了。 施无悦见了她伤心的模样,有一瞬间的晃神。 施无悦无心打斗,招招避让,宋煜辰紧追不舍,一不留神,宋煜辰又将挂在床顶的莲花灯打了下来。 那是施无悦在夜市上为时清然赢来的莲花灯,她一直挂在了房里。施无悦见了,立马上前,在莲花灯落地之前,接住了它。 宋煜辰的拳头眼看着就逼近了施无悦的眼前。时清然抬眼看了看缠斗不休的宋煜辰,还有满屋子的狼藉,狠了狠心,自己冲了上去。 施无悦今日是好心来看她的,之前还曾经在雷家救过她。她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宋煜辰伤害施无悦?! 这不是......更欠了他的吗? “砰!”宋煜辰来不及收手,重重的一拳打在了时清然身上,施无悦接住她,两人直向后退到了墙根。 “时清然?”宋煜辰诧异了。他根本就没想到,时清然会在这个时候冲上来。 时清然迷蒙的眼睛睁开,淡淡看了宋煜辰一眼:“你闹够了没有。” “小姐。”弄儿连忙冲上来,在施无悦身边看了看时清然的情况:“小姐,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你等等。”说完,弄儿就跑出了安然院。 一出院子,弄儿就看见安然院外聚集着许多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她没好气儿地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夫妻打架呀?” 第313章 跪一夜 说完,弄儿就赶紧去给时清然请大夫了。看戏的丫鬟小厮窃窃私语,且不说夫妻打架不常见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的确是惊世骇俗。 “然然。”宋煜辰见时清然受了伤,这才上前,蹲在时清然身边,沉默了好一会儿。 “王爷这么多天没来过安然院了,今天一来,就要把安然院闹个天翻地覆吗?”时清然的胸口传来一阵阵钝痛:“咳咳!” “你是本王的女人,本王还没有问你,怎么在房里私下与别人见面?”宋煜辰的眼里,也透露着点点悲凉。 “正正死了,你一点都不难过;我们的孩子没了,你也不难过。王爷,我很想问一句,我在安然院,一个人承受着痛苦的时候,你在哪里?我饿肚子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宋煜辰抿着唇,没有说话。 “我最难过的几日,你不曾来看过我一眼,以后也不必来了。”时清然看着宋煜辰,轻轻说道:“一个人生活的日子,我已经习惯了”。 “希望你不要后悔。”宋煜辰的话也带着些赌气的意味,说完,他转身出了安然院。当着施无悦的面儿,时清然的那番话让他觉得难堪。 “施大人。”时清然又转头看向施无悦:“安然院是是非之地,你以后还是别来了。” “抱歉,今天是我害了你。”施无悦有些愧疚地说道:“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再留在这里,王府的某个人,她会要你的命。你还是早些离开,哪怕是回家乡也好。” “我知道了。”时清然点点头。 “那你怎么打算?” 时清然的眼神黯淡了几分,不久,淡淡回答道:“不知道,也许会回岐山。” “哎,你干什么?”正在这时,时清然被施无悦打横抱起了。时清然有些惊恐,压低了声音问道。 “地上凉,我将你抱回床上去。”说着,施无悦不顾她的反对,将她放到床上:“等弄儿请了大夫来,我马上离开。” 弄儿请了大夫,火急火燎进了镇南王府的大门,就看见宋煜辰气冲冲地从安然院出来,回了书房。 书房门外,还跪着两个人,正是秦若芸和莲香。 “王爷。”秦若芸见宋煜辰气冲冲回了书房,连忙在他跟前跪下:“王爷莫要动怒,当心自己的身子。”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紧滚。”宋煜辰侧头乜了秦若芸一眼,将书房的门踹开,就进了书房,“砰”地一声又关上了门。 秦若芸以头叩地,不敢再抬头看一眼宋煜辰。倒是她身后跪着的莲香,听了宋煜辰这话,看了秦若芸两眼,对她起了疑心。 要说秦若芸,平常做事总是十分沉稳。怎么今天听说了王妃私会施无悦的事情,在宋煜辰跟前,就手抖个不停呢? 刚才莲香着急将王妃的事情告知宋煜辰,没有留意秦若芸的举动。现在想起来,秦若芸的举动倒有些刻意了。 莫非,她是故意闹到宋煜辰面前,让宋煜辰去安然院,看到这一幕的?! 莲香想到这里,心里有些后怕。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岂不是被秦若芸当了枪使? “算了,今天的事情终究是我不好,回去吧。”秦若芸缓缓站起身,就要和莲香一起回慈心院。 书房的门再次被打来,从里面伸出一只大手来,抓住了秦若芸的手腕,就大力地将她拉进了书房。 弄儿远远看见书房的这一幕,也顾不上太多,带着大夫赶紧往安然院赶去。 宋煜辰把秦若芸拉进了书房,又把书房的门猛地关上了:“今天的事情,是你故意透露给本王的吧。你想本王把她怎么样?把她杀了,让你做正妃吗?” “王爷。”秦若芸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她努力挣扎着,眼里透着着委屈和惊恐:“王爷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妾身不是故意的。” “是吗?”宋煜辰看着秦若芸这张脸,仿佛在看着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具:“你这样的心肠,真是玷污了这样好看的一张脸。” “王爷。”秦若芸朝着宋煜辰跪下:“妾身不是故意的,若是王爷生气,就尽管罚妾身吧,妾身不敢有半句怨言。” 宋煜辰的眼睛一直看着秦若芸,在等着她的答案。 “王爷。”秦若芸的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妾身也是为了王府的名誉着想。再者,王妃与施无悦私会是事实,王爷不去罚她,而责问我,是否有些偏颇?”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宋煜辰想到刚才在安然院,听到施无悦说有人要害时清然的话,便想到了秦若芸。 在王府,除了秦若芸,没有人再有动机与时清然作对。 可是,如若当初,秦若芸不是靠着这张脸,宋煜辰根本不会将她带回府。 “墙根跪着。”宋煜辰转身,掀开书房的帘子,将自己和秦若芸隔绝。说完这句话后,书房的烛火也被宋煜辰随手扔过的小石子弹灭了,屋子里陷入了黑暗与寂静。 莲香在书房外,见到秦若芸被宋煜辰带进去,一脸茫然。不一会儿,书房的灯也熄了。 “莲香姑娘。”小厮在一边说道:“书房的灯熄了,王爷想必已经睡下了。芸侧妃今晚恐怕要留在书房,你还是自己回去吧。” “哦,好。”莲香有点担心秦若芸。刚才宋煜辰怒气冲冲地回了书房,似乎还发难了几句,也不知道秦若芸在里面会不会受委屈。可是这些,莲香作为一个丫鬟也管不了,只好先回了慈心院。 安然院。 时清然躺在床上,施无悦见时清然受伤了,怎么也不肯先离开,非要等到大夫来了才肯走。 “小姐。”弄儿带着大夫进来,就与守在时清然床边的施无悦四目相对。 “大夫来了,你先回去吧。”时清然笑了笑:“再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没什么大碍的”。 “好。”施无悦这才点点头,出去了。 等大夫开好了药方,弄儿又去为时清然忙里忙外地煎药。到膳房去的路上,弄儿就听到几个丫鬟对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你们听说安然院的事情了吗?” 第314章 莲香起疑 “刚才我路过书房,听到有个丫鬟告发王妃私通,结果没一会儿,安然院就传来了打斗声呢。” “这个王妃,可真不简单。” “听说,与王妃私通的正是那个施大人呢。” “这么一说,上次被罚掌嘴的小雅她们还真是冤枉,毕竟人家说的是事实呢。” “是啊。不然,王爷干嘛气冲冲地从安然院出来,又立马临幸了芸侧妃。”几个丫鬟继续用八卦的眼神看着弄儿,说话和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也许她们笃定了,王妃与人私通,这一辈子,都很难在王府翻身了。 弄儿听了,回头看了看几个嚼舌根的丫鬟。那几个丫鬟大概是忌惮弄儿会功夫,纷纷心虚地闭上了嘴巴。 弄儿转头继续朝着膳房走去。背后的声音又起来了。 弄儿再也忍不下去,将药包放到了一边的平地上,朝着几个丫鬟走了过去。 “你......你要干什么?”那几个丫鬟见弄儿走过来,有些心虚。最前面的一个立马作出了防守的姿势:“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我们这么多人,你敢对我们动手不成。” “对!”听她这么说,其他丫鬟也有了底气:“现在王妃也是秋后的蚂蚱,你要是跟我们打架,王妃也不一定能保你呢。” 弄儿听了,走向她们的脚步顿了一顿。倒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为了时清然考虑。 “呸!”对面的一个丫鬟见她停住了脚步,便大着胆子朝弄儿啐了一口:“不过就是王妃身边的一条狗,有什么好神气的。” “王妃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了,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与人私通?何况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了?” “砰!”她话音刚落,弄儿就飞快地到了她的眼前,一脚踹向了那丫鬟的脸,下一刻,丫鬟的鼻血就被弄儿踹了出来。 “不是说双拳难敌四手吗?你们一起上,看看有没有胜算。”弄儿顶着那张千年不变的寒冰脸,漠漠然说道。 “上!”几个丫鬟都朝着她打了过来,聪明一点的还拿起了一边放着的扫帚。然而,这些娇娇弱弱的女子,哪里是弄儿的对手。 不多一会儿,她们就横七竖八地躺在了地上。且她们的伤,很多都在脸上。 “要是你们心有不甘,尽可以到王爷那儿告状。”弄儿说道:“刚才你们说的那些话,以后我听见一次,打你们一次。” 说着,弄儿就拿起刚才被她放在地上的药包,转身走了。 弄儿将时清然的药盯着熬好,又端着药回了安然院。 时清然觉得药苦,弄儿递上两个蜜饯:“今后有什么打算?” “哈?”时清然被弄儿的一句话问得摸不着头脑:“什么打算?” “今天王爷真的生你的气了。” “我知道。”时清然吃了一颗蜜饯,才觉得口中的苦味压下了些:“我也生他的气。” 时清然气他对正正和小辰辰的死无动于衷;气他识人不清;气他这么多天不来安然院,一来就将安然院打砸一通,还毁掉了正正最后的东西。 “我还听见施大人说,王府有人要害你。”弄儿说着,又给时清然递上一颗蜜饯:“你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弄儿知道,凭着时清然这不甚灵光的脑子,是斗不过别人的,弄儿也不想让时清然卷入这些复杂的漩涡。 时清然愣了好久,才接过那枚蜜饯,放进嘴里:“嗯,我知道。” 喝完了药,时清然躺在床上,久久无眠。王府如今对她来说,倒像是个伤心地,或许,是该离开了。 时清然一夜无眠。宋煜辰照例在卯时起身。 他一掀开帘子,就看见在帘外跪着的秦若芸。就算跪了一夜,秦若芸的身体仍然跪得笔直。 “跪了一夜?”宋煜辰问道。 “王爷让妾身跪一夜,妾身便应该跪一夜,妾身不敢狡辩,亦不敢偷懒。” “回去吧。”宋煜辰听到秦若芸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软了些。 “多谢王爷。”秦若芸起身,却因为趔趄,险些跌倒。宋煜辰伸手扶住了她。 “王爷。”秦若芸抬头,看着宋煜辰。 “本王还要上朝,你回去好好休息。”说完,宋煜辰率先出了书房。秦若芸也跟在宋煜辰身后,回了慈心院。 “芸侧妃。”莲香昨晚回慈心院,因为担心秦若芸会夜半回来,就一直在慈心院门口守着。见秦若芸行动不甚便利地回了慈心院,莲香以为昨晚宋煜辰和秦若芸行了鱼水之欢,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恭喜芸侧妃,贺喜芸侧妃。”莲香朝着秦若芸小跑过去,开心地道贺。 “有什么好贺喜的?”秦若芸撇了撇嘴:“你怕是想多了,昨晚王爷让我留在书房,跪了一夜。” 秦若芸说着,继续朝着慈心院的里屋走去:“经过了昨晚,我都有些怀疑,你说他是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芸侧妃。”莲香上前:“您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心有心人听见了。” “嗯。”秦若芸进了里屋,莲香就为她斟上了一杯热茶,这是她刚才去茶房领回来的:“芸侧妃,奴婢有一个疑问,不知道该不该问。” “什么?”秦若芸喝了一杯热茶,才觉得浑身暖和些了。 “昨天的事情,是不是您故意的。您想要王爷知道王妃私通的事情,所以在王爷面前故意失态?您一向沉稳、处变不惊,昨晚实在有些反常,把奴婢都吓着了。” 秦若芸端着茶杯的手僵了一僵。 “莲香。”秦若芸叹了口气,又语重心长对莲香说道:“你说,王妃的事情,若是我们知道了,故意隐瞒不告诉王爷。王爷以后要是知道我们知情不报的事情,会怎么想我们呢?” “啊?”莲香惊讶了。 “所以这件事情,我们既然知道了,就一定要告诉王爷的,省得他将来知道了发难。”秦若芸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我们不能明说,因为那样,会被王爷视为有心告状。” “这样啊?”莲香将信将疑。 第315章 弄儿以下犯上 “嗯。”秦若芸说道:“王爷昨晚把我叫进去,也许是生王妃的气,迁怒于我,所以让我跪了一夜。但是这件事情,王爷已经不生我的气了。” “莲香,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切不可以提起王妃私通的事情。否则,就是在揭王爷的伤疤,明白吗?” “奴婢明白了。”莲香嘴上承认着,心里却觉得怪怪的。她抬头看秦若芸的脸色,秦若芸依旧是一脸的温柔与慈祥,让莲香又不由得信了她几分。 “芸侧妃,奴婢刚才去茶房,看见茶房的两个丫鬟被人打了。”莲香说道:“她们说,昨晚她们和府里几个扫地的丫鬟,都被王妃身边的弄儿打了。” “也不知道王爷知道了这件事情,会不会又要生王妃的气。” “哎。”秦若芸叹了口气:“之前王妃与人私会,被王爷撞见,已经够棘手了。也不知道弄儿这个时候,打了府里的丫鬟是怎么回事。” “弄儿一向不乱打人的,也许是那几个丫鬟说了安然院什么。”莲香撇了撇嘴:“茶房那两个丫头,最爱拜高踩低、嚼舌根子,被打一顿也好。” “算了。”秦若芸跪了一夜,膝盖都麻木了,又困得不行,于是打了个哈欠:“我有些累了,你等了我一夜,应该也累了吧,还是回房休息一会儿。” “我得好好睡一小会儿,你也回去睡吧,晚些再起。等王爷上朝回来,我们再去门口等他。”秦若芸说着,朝着床走去。 昨天宋煜辰是生秦若芸的气,可她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再在宋煜辰面前殷勤些,想必过不了多久,宋煜辰自然便会气消了。 “是。”莲香出了慈心院,替秦若芸关上了慈心院的门。 巳时,时清然起身,吃了些东西后,终于觉得,这几日始终在安然院中,有些闷得慌,于是带着弄儿去了花园。 自从前几天发生了那些事情后,这是她第一次来花园。 “小姐。”弄儿看看时清然,又抬头看了看天:“奴婢总觉得,今日的天气灰蒙蒙的。” “嗯。”时清然点点头:“我们只是在府里逛一会儿,过会儿就回去。” 宋煜辰回府,一回来,就看见秦若芸守在镇南王府门口。宋煜辰下了马车,朝着秦若芸走过去:“看这天色是要下雨,早些回房去吧。” “王爷。”秦若芸朝着宋煜辰缓缓行了个礼:“王爷还在生妾身的气吗?自从知道王妃怀了身孕,王爷就再没有到慈心院去过了。” “妾身也是王爷的人,也日日盼着王爷呢。” “也?”宋煜辰像是在自言自语:“她恐怕才没有盼着本王。” 面对秦若芸,宋煜辰终于松了口:“你要是无事,陪本王逛逛吧。” 宋煜辰说着,带着秦若芸朝着花园走去。他想起来,有些事情,的确要和秦若芸说说。两人路过两个丫鬟身边的时候,丫鬟朝着他们福身行礼:“奴婢参见王爷,参见芸侧妃。” 那两个丫鬟礼数恭敬,只是,脸上都挂着青紫的伤。宋煜辰见了,眉头不悦地皱起:“王府不兴打架斗殴,你们这是怎么了?” “奴婢......”两个丫鬟立马朝着宋煜辰跪下来:“王爷恕罪。” 宋煜辰站在两人面前,似乎在等着两人的回答。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还是如实说道:“是王妃身边的弄儿,昨晚在去膳房的路上,把我们给打了。” “弄儿一向不随意发难,怎么回事?”宋煜辰问道。 “我们昨天商量别的事情,也许是弄儿姐姐听岔了,以为我们在编排王妃,所以才对我们大打出手的。”两个丫鬟编起谎话来。 “呵。”宋煜辰看着她们,英朗的眉挑了挑:“当本王是傻子?” “各自掌嘴一百。”宋煜辰看着两个丫鬟,补充了一句:“上次书房外面的事情,想必你们也略有耳闻,知道怎么做。” “是。” 紧接着,巴掌声和认错声又响了起来。 宋煜辰带着秦若芸去了花园,。远地,就看见弄儿和时清然在花园旁边蹲着,有说有笑的。 宋煜辰悄悄走了过去,就看见二人将花园的花枝折了许多来,编起了花环。两人编了花环戴在头上,还照着画本子演起了喜剧。 她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本王才让人种下的君子兰,又被你们祸害了。” 时清然回过头,见到来的人是宋煜辰和秦若芸二人,脸上的笑容一下便僵住了。 “怎么,见到本王不高兴?”宋煜辰问道。 时清然也不回答,又垂头继续摆弄着自己刚织成的花环。 “王爷,莫要生姐姐的气。”秦若芸在边上,吴侬软语地开口:“姐姐想必是心思郁结,一时不开心罢了。” “心思郁结?”宋煜辰的脸色也阴沉下来:“本王看她刚才可开心了。” “弄儿,我们走。”时清然也不想和宋煜辰废话:“王爷和芸侧妃要逛花园,我们还是别在这里碍眼了。” 说着,时清然就准备带着弄儿回房去。 “那几个丫鬟,是弄儿打的?”宋煜辰开口。 “什么?”时清然不知道昨晚弄儿打人的事情,抬头看了看宋煜辰,又侧头看向弄儿,却见弄儿朝着宋煜辰跪了下去:“是我打的。”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你够狠啊。”宋煜辰走向弄儿:“你今天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本王不介意再罚你一次。” “宋煜辰。”时清然怒了:“弄儿是我的丫鬟,你越俎代庖!上次你罚她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你进了王府,我连你都能罚,何况是你的丫鬟?”宋煜辰毫不退让地反驳道,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昨晚,她们说王妃与人私通。”弄儿抬头,豁出去一般说道:“她们说王妃不清白,王爷被人戴了绿帽,奴婢才动手打了她们的。王爷敢说,奴婢打得不对吗?”弄儿笃定宋煜辰听了这些话,不好当着秦若芸的面儿罚她。 “放肆!”弄儿的话颇有含沙射影的意思,惹怒了宋煜辰。 第316章 莲香发现秘密 宋煜辰一怒,抬脚就朝着弄儿的胸口踹去:“你刚才的话,是在拐着弯儿骂本王吗?” “弄儿!”时清然见弄儿被宋煜辰一脚踹到了地上,便上前去扶她。时清然又抬头,恨恨地看了宋煜辰几眼。 “因为你是王妃身边的丫鬟,我从前都由着你。”宋煜辰继续说道:“你倒是越来越无法无天。” “还有你。”宋煜辰看向时清然:“若是你真有了新欢,不想留在王府了,本王也不拦着你。” 宋煜辰越发生气,也没有了和秦若芸逛花园的心思,转身出了花园。走了不远,宋煜辰又见到那两个还在掌嘴的丫鬟,又说道:“掌嘴两百,打完了在这里跪上两个时辰。” 说完,宋煜辰才回了书房。 “弄儿。”时清然上前将弄儿扶起,两人便回了房。刚才宋煜辰被气得不轻,下手也不轻。 时清然又想到昨晚施无悦说过的那番话来。她神色黯淡地给弄儿递上了治疗外伤的药,便坐到桌前,拿起毛笔来,在一张宣纸上写着什么。 “小姐,你在写什么?”弄儿见了,好奇地问道。 “和离书。”时清然叹了口气:“弄儿,我想带你回岐山。”说着,时清然抬起头来,十分郑重地看着弄儿:“我已经失去了正正,失去了腹中的孩子,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你想好了?”弄儿问道。 时清然写了一半,又觉得自己写下的字太丑。索性把宣纸揉成一团,扔掉重写:“嗯。” 慈心院里,秦若芸还没有回来,莲香正在给秦若芸换床被。现在天气越发凉了,莲香想为秦若芸换一套厚一点的被单。 莲香一边换着床单,一边哼着小曲。 “啪!”正在这时,被单中一个小药包掉了下来。莲香见了,起了好奇心,将那个小药包捡了起来。 这个小药包好像被用过,里面还有一小半的药。只是,秦若芸常喝的药都是莲香在煎的,莲香也想不出来,这会是什么药。 于是她将小药包打开来,用手指捻了一点尝了尝,是一股酸苦的味道。 “噗......”莲香嫌苦,将吃进去的药吐了出来。她脑海中猛地浮现出秦若芸初进王府的时候,中了枇霜的场景。 因为抓不到幕后真凶,这件事情最终便演变成了王府的一个无头案。加上过了这么久,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现在,莲香回想过来。当时王妃来给秦若芸看病,倒不像是知道秦若芸中毒的场景。而且王妃说过,枇霜酸中带苦,正是自己刚刚尝到的味道。 那天,是莲香的证词,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王妃。 可若是真的不是王妃下毒,又会是谁?若是秦若芸床褥下还藏着小半包枇霜,那下毒的人会不会是她自己? 说不定,真的是秦若芸,得知了时清然去膳房的消息。为了栽赃陷害时清然,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闹剧。 莲香反应过来,被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吓了一跳。 莲香拿着那一小包药,脑子里仿佛嗡地一声炸开了,手不住地颤抖着。不!芸侧妃这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呢? 莲香正想着,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似乎是秦若芸回来了。 莲香看了看手中的药包,没有了主意。现在床单已经被撤了下来,若是再铺回去,肯定来不及了。可要是把这个小药包放在床被上,又该怎么跟芸侧妃交代?! 莲香现在这个状态,根本做不到心平气和跟秦若芸说这件事情。 脚步声越来越近。 莲香环顾了屋子四周,倒是可以把这个小药包藏在角落的,可要是被芸侧妃找出来,以后就更不好说了。想不到别的办法,莲香心一横,索性将一小包的药连着纸包塞进了嘴里。 王妃曾经说过,不足量的枇霜毒不死人的。再说了,这不一定是枇霜。 莲香心里不断祈祷着,但愿刚才自己吃下的不是毒药。 “吱呀。”慈心院的门被秦若芸推开了。 “芸侧妃。”莲香照例喊了一声,只是,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 “嗯。”秦若芸推门进来,待她看到床单被莲香换过后,神色立马变得有些生气慌张:“你换了我的床单,谁让你换的?” “芸侧妃。”见秦若芸的神色大变,莲香立刻在她跟前跪了下来:“奴婢是看天凉了,怕您着凉,所以才想替您换一套厚些的床被。” 秦若芸却不听,伸手翻了翻换下来的床单,床单里里外外都没有什么东西。 “你换床单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什么东西?”秦若芸回头看了一眼跪着的莲香,问道。 莲香颇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秦若芸:“什么东西?” “没事。”秦若芸见莲香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原本有一只玉镯子,放在床褥底下。” “算了,府里的玉石多,少了一枚玉镯子也不打紧,你赶紧把床单都换上吧。”秦若芸说着,坐在了桌前,看莲香换床单。 “是。”莲香又将新的床单铺到秦若芸床上,这才带着换下来的床单出了慈心院。她将旧床单抱给了在河边浣衣的小五阿杰,回去的路上,腹部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 “啊......”莲香蹲在地上,难受地捂着肚子。 “莲香。”小五正在河边浣衣,见莲香这幅样子,回头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莲香朝着她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担心:“只是最近拉肚子,所以有些难受罢了。” 说着,莲香强撑着身子,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对了。”莲香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那两个丫鬟:“你们能不能帮我去膳房看看,有没有豆浆或者绿豆汤之类的?” “哦,可以。”小五点点头:“你确定......豆浆或者绿豆汤能治好你拉肚子?还是芸侧妃交给你的差事?” “是我自己要。”莲香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如果有的话,你们送到我房里就好了,不要惊动芸侧妃。” 第317章 小五出事 “好。”小五答应道。虽然莲香的要求有些奇怪,可她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小五也想帮帮她。 “阿杰,你看......”小五转头对阿杰说道。 “嗯,你去吧,这床单我来洗就是了。”阿杰点点头,示意小五放心去帮莲香。 莲香一个人回了自己的房间,蜷缩在床上,腹部传来的疼痛让她冷汗直冒。 她脑海中闪过许多与秦若芸相处的片段。秦若芸总是一副善良谦逊的模样,可是偶尔,她也会目露凶光,也会动手打她。 关于枇霜,她算是明白了。 还有芸侧妃刚成为侧妃的那一日,秦若芸一大早就去王妃屋外等着。以前莲香总觉得是芸侧妃对王妃敬畏虔诚,才这样做的。可现在想来,从前的这些事情,都不失为秦若芸的一种手段。 就是因为这些手段,让府中人人都觉得芸侧妃好相处,王妃则被扣上了嫉妒凶悍的罪名。 还有那枚玉佩。那日她和管家把玉佩放在桌上的时候,是背对着芸侧妃的。管家只吃了两块茶点,莲香就听见秦若芸叫了自己的名字。 当时莲香和管家还有些紧张,要是让芸侧妃看见管家偷吃东西,那就免不了一顿责罚了。可是芸侧妃好像并没有看到管家偷吃茶点。 当时她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莲香,王爷等着用茶呢,快些进去吧。”她说完,便转身进了里屋了。 也许秦若芸当时见到管家偷吃茶点了,她就是趁着这个空当把那枚玉佩放进了好玉里面。 而管家偷吃了茶点,加上他没有亲眼看见秦若芸把有毒的玉佩放进去,所以管家不会把真相说出去。 而那枚玉佩。莲香回忆着,脑海中又猛地闪过了一个地方:白记玉石坊。 每次秦若芸去白记玉石坊,都要耽搁上许久,可每次,她都是空手出来。又或者,她与白记玉石坊本身有什么交情,而那枚玉佩,就是出自白记玉石坊的手笔。 好毒啊!肚子里的孩子,她竟然都不放过。 可是偏偏,这样一个人,又对莲香好。 莲香如同一只煮熟的虾,蜷缩在被窝里,腹部疼得厉害,心也煎熬得厉害。若是秦若芸对她不好,她完全可以去告发她这些可恶的罪行。 可秦若芸平常对她赏赐不少,还像亲人那样,带她去集市上买些好吃的好玩的。这更让莲香觉得,若是告发秦若芸,就是忘恩负义。 再说,这件事情,虽然她知道了事情始末,可是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啊。即使她将这件事情告发,没有证据,这些事情也只能不了了之。 “砰砰砰!”这时,有人敲了莲香的房门。 莲香如同一只可怜的惊弓之鸟:“谁?” “是我,小五。”小五在门外,推了推门,却推不开:“我给你带了豆浆。” 莲香听了,这才强装无恙地下床,去将门上的门闩打开了。 “你要的豆浆。”小五将带来的豆浆递到莲香眼前,待看清她这幅满头大汗的模样,便大惊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莲香说着,伸手接过了小五的豆浆:“谢谢你。” “什么没事啊?”小五见了莲香这幅模样,一半出于担心,一半出于对慈心院的巴结:“你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拉肚子能拉得这么严重啊?” 说着,小五又拉住了莲香的手腕:“走,我带你找大夫去。你也真是的,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应该跟芸侧妃说啊,芸侧妃又不是不管你。” 听说芸侧妃昨晚留在了书房,看来,以后芸侧妃也是府里真正的主子了。 “不要!”莲香说着,有些生气地挣脱了小五的手腕:“我不去。” 见小五一直狐疑地看着自己,莲香又解释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你把豆浆送来,我已经很感激你了。” “只是,今天的事情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包括......芸侧妃,否则你会招来祸患的。”莲香说完,不顾小五的阻拦,将门关上,又把门上的门闩闩死了。 “哎!”小五见莲香无情地关上了门,小声抱怨了两句,这才离开了莲香的房门外。见莲香不想让自己管她,她也懒得纠缠了,毕竟河边还有一大堆衣服等着她去洗呢。 莲香在房内,将一大海碗的豆浆都咕咚咕咚灌下了肚,又觉得肚子撑得慌,于是又躺在了床上。 按理来说,过一会儿才用午膳,她只希望这会儿秦若芸不要有事情找自己。 事实上,这会儿秦若芸回了房间,无事可做,于是便又躺上床小睡了一会儿。毕竟,昨晚在书房跪了一夜,怪难受的。 小五回到河边,阿杰还在埋头洗衣服,见小五过来,阿杰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随口抱怨了一句:“这慈心院的也真是,眼看着天要下雨了,还洗什么床单?” “天气越来越凉了,自然应该换上厚一点的被子。”小五搪塞了一句,又坐回到刚才自己坐的石板上,刷洗衣裳。 “莲香怎么了?”阿杰好奇地朝着小五探了探头:“看她那个样子,拉肚子挺严重的,她要豆浆做什么?” “她自己喝的。”小五继续搪塞道:“也不知道她哪里听说的偏方,说是喝豆浆能治拉肚子。” “真的?”阿杰说道:“那下次吃坏肚子,我也试试。” 突然间,一声炸雷从天而降,看样子,的确是要下雨了。 “别说了。”小五加快了洗衣服的速度:“我们快些洗完这些东西回屋去。” “好。”阿杰说着,也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两人把手中的衣裳洗完,回了浣衣坊,刚把外面的衣裳也收进屋里,大颗大颗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小五颇有些无聊地坐在门前,望着门外越下越大的雨,也不知道莲香现在怎么样了。 “小五在吗?”正在这时候,管家打着伞过来,大老远地,就喊了起来。 “管家?”小五有些诧异地看着管家匆匆朝着浣衣房过来。小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第318章 找王妃求情 小五站了起来:“管家,什么事啊?” “哎哟。”管家同情地说道:“你家出事了!” “刚刚外面有个人前来捎信儿,说是你娘的病犯了,没钱治病了,让你看看能不能告个假。”管家说道。 “啊?那我......”小五立马慌张地看着管家。小五家里面,现在就只有她和一个病弱的娘亲了。娘亲体弱多病,小五也是为了给她筹集医药费,才把自己卖到了镇南王府的。 “话我带到了,你要不要告假回去?”管家问道。 “要要要!”小五连连点头:“我告假三天,可以吗?” “三天?”管家惊了:“府里的丫鬟小厮签的都是死契,你要是告假三天,那不是为难我吗?” “管家。”小五哀求道:“您也知道,我娘身体时好时坏的,要是她身体再不好,我总要多照顾她一段日子的。” “哎,也是可怜。”老管家颇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去吧,能早回尽量早些回来,若是出了事情,我可不会帮你顶着!” “谢谢管家!谢谢管家!”小五说着,连连跟管家鞠了几个躬,管家才离开了。 “小五。” 小五刚想转身收拾行李,就看见身后的阿杰:“你娘又病了?” “嗯。”小五急忙到自己的床前收拾行李:“我娘的身体总是这样,时好时坏的。我现在就收拾行李,回去看她了。” “外面下着大雨呢,要不等雨小些了再走?”阿杰问道。 “不行,我很担心我娘。”小五说话间,胡乱往自己的包袱里塞了一件衣服,又换下了身上这件王府的服制:“阿杰,这几天浣衣房的事情就辛苦你了。” “我不要紧。”阿杰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回去的话,给你娘看病的钱够不够?” 小五听到后,将自己的所有银子拿出来,细数了一遍,统共只有三两银子和几个铜板:“我娘是多年的老毛病了,大夫说过,想要稳住我娘的病情,起码需要二十两银子。” “可是之前我卖身进王府,也才得了十五两,全都给我娘治病了,娘好了不到半年,又这样了。” “哎!”阿杰叹一口气,从自己的床下拿出自己的积蓄来:“你还有娘,还有希望,比我好。” 阿杰把自己攒下来的几两银子放到小五手中:“我平常得空,总是上街去买些好吃的好玩的,积蓄也不多,希望能帮帮你。” 小五眼神黯淡了些:“阿杰,谢谢你。只是我娘的病是老毛病了,这些钱恐怕是杯水车薪。” “对了。”阿杰像是想到了什么:“上次你在河边拉了王妃一把,王妃不是说过,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找她吗?你娘生了病,你去求求她,说不定她能帮上些忙呢。” “这......”小五有些犹豫:“听说安然院最近出了事,想必王妃都自身难保了,这不合适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阿杰说道:“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说,王妃的月俸都有二十两。即使这些没有,她若是真心帮你,随便给你个玉镯子什么的,你拿去变卖,也够你娘救命的钱了。” 小五捏了捏拳头,下了决心:“好,我这就去求王妃。” “现在雨大,还是带把伞吧。”阿杰说着,找来了浣衣房的伞,递给了小五。 小五撑着伞,一路小跑,朝着安然院去了。 安然院里,时清然还在焦头烂额地编写和离书,当然,和离书是照着宋煜辰的口吻来编写的。 “小姐。”看着满地的纸团,弄儿的眉毛皱成了个川字:“你都浪费了好几十张宣纸了,实在写不出来,就别写了吧?” “得写!”时清然说着,又将写得不满意的和离书揉成了一团儿:“我真是的,怎么就这么笨呢?” 弄儿撇了撇嘴:“不如我来说,你来写吧?” “哈?”时清然愣了愣,随即点点头:“好啊。”在此之前,时清然也没有想过弄儿会写和离书的。 “吾有妻时氏,自年初嫁入镇南王府,已有半载。如今同意和离、放任离去,愿今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然后呢?”时清然问道。 “完了。”弄儿点点头:“然后让王爷签字或者盖章就行。” “这么简单?”时清然又问道。 “嗯。” “好吧。”时清然将这张写好的和离书折叠起来,塞到了袖中,又在屋里找伞。 “小姐,你现在就去啊?”弄儿见时清然拿了把伞,有些诧异:“现在外面的雨正大呢,要不等雨停了再去找人吧?” “不行。”时清然想了想:“我一刻都等不了了。”时清然大概是十分想知道,如果宋煜辰知道她想要和离,会是何态度吧。 “王妃!”正在这时,有人朝着安然院急匆匆地跑来。 “小五?”时清然有些诧异。 小五火急火燎跑到时清然面前。到了廊下,又匆匆忙忙把还在淌水的伞收住了,小五跪在时清然面前:“王妃救命。” “什么事情?”时清然一边问着,一边把小五扶起来。瓢泼的大雨打在廊下,小五的衣裳已经快要湿了一半。 “王妃,是我自己的事情。”小五一五一十说道:“我娘生了重病,正等着我回去救她的命。只是,她病得厉害,我身上的银子送回去,也只怕是杯水车薪。” “你娘是什么病?或许我可以帮忙。”时清然听后,问道。 “消渴症。”小五如实道来。 时清然听后,十根手指搅在了一块儿。如果是其他病症,倒是可以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治好。可若是消渴症,那就难办了。 “对了,王妃。”小五像是想到了什么:“听说您之前是学过医术的,可知道消渴症怎么治?我曾经问过很多大夫,他们都说,这种病不能根治,只能缓解。是不是他们为了多挣钱,故意诓骗我们的?” “不是。”时清然叹了口气,如实说道:“消渴症就是不治之症。但是如果平常注意得当,用药及时,也能跟正常人一样生活。” 第319章 莫非舍不得 “我娘除此之外,还格外体弱。”小五答道:“不光是这病,她本身的身体也不好。” “没事,小五。”时清然望着小五:“我这儿有银子,你赶紧拿了银子给你娘请大夫看病,其他的,我们回来再说。” “你等等我。”说着,时清然就转身进了屋内。不多时,她就拿着一锭金子出来了。 这是时轩留给她的。 “王妃,您这......”小五惊呆了,她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大块的金子。 “救人要紧。”时清然把金元宝塞到小五手里:“多少钱都买不来一条性命。你快拿了钱,去救你娘吧。” “这金元宝是我哥留给我的,你放心,来路正。” “王妃!”小五大为感动,朝着时清然跪了下来:“王妃,您放心,您的金子,我以后会还给你的。您的大恩大德,小五记下了。” 这动不动就跪的,让时清然颇有些不习惯:“快起来吧。我只是随手帮帮你,就像你曾经帮我的一样,你不用放在心上。” 时清然把小五扶起来:“快去吧。” “嗯!”小五拿了金子,又打伞跑进了雨中。 “我算是看明白了。”时清然看着潇潇的雨幕发呆,一时间又略有些忧伤:“只有亲情才是最重要,最难割舍的。” 虽然时轩对她时而严厉,时而没脸没皮,可他是时清然唯一的亲哥,两人的感情,无论如何都是十分牢固的。 她越发地想念时家山庄了。 时清然生在一个没有明争暗斗的家庭,她习惯了善良,习惯了安稳。宋煜辰招了个这么厉害的角儿进府,她斗不过。 时清然不想把自己的命也搭在镇南王府,索性......自己退出吧。 “走吧。”说着,时清然深吸了一口气,将伞撑开,走进了雨幕中。弄儿紧随其后,跟在了时清然身侧。 到了书房,书房门外的两个小厮说宋煜辰去了慈心院,时清然想了想,又往慈心院折去了。 远远地,就看见慈心院的门大开着,宋煜辰和秦若芸正在屋里下棋。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深深刺痛了时清然的心。 曾几何时,宋煜辰也是这样对待时清然的。可见世上,这世上最难掌控与奢求的,就是人心。 时清然放缓了脚步,打着伞进了慈心院。 “哟,王妃姐姐。”秦若芸见了时清然,好似很高兴似的迎了上来:“王妃姐姐今日怎么有空来找妹妹了?” “我不是来找你的。”时清然看也不看秦若芸,收了伞,径直朝着宋煜辰走去:“我是来找你的。” 宋煜辰老神在在地朝着椅子后背靠了靠:“怎么?你知道错了,来找我和解?”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说起这番话来,亦毫不脸红。 “不是。”时清然的神色淡淡的,从袖中掏出写好的和离书,展开来朝着宋煜辰递了过去:“我来找你和离。” 宋煜辰看向时清然的眼里,这才有了迟疑,还有严肃。 “姐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秦若芸听了,上前阻拦时清然:“姐姐既然嫁进了王府,就是王爷的人,怎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让她说。”宋煜辰接过时清然写下的和离书,看着时清然,眼中充满了冷厉:“本王倒是想听听,她还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时清然在镇南王府半载,失了正正,失了腹中的孩子。”时清然意有所指地看了秦若芸一眼:“不想再在这里,失了自己的命。” “姐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秦若芸似乎有转瞬即逝的慌张:“王爷心里顾念着姐姐,妹妹敬重姐姐,王府和睦,何来这样的说法?” “呵!”宋煜辰唇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你若觉得王府是你的伤心地,本王成全你,你回岐山去吧。” “签了,我就回去。” “就你这样的,能叫和离书?”宋煜辰看了看宣纸上寥寥的几句话:“不过,以你这样的头脑,想必这几句话也是你费尽心思、绞尽脑汁才写下来的吧?” “和离书不在辞藻华丽,有效就好。”时清然想到刚才宋煜辰和秦若芸有说有笑的场面,想要挤出一个笑来,却怎么笑怎么难看。 “没有笔墨,本王不签。”宋煜辰眉头皱起:“还是那句话,你要回岐山自己回去,本王懒得写劳什子和离书。” 时清然朝着弄儿伸手,弄儿便递上一只毛笔。那毛笔上沾染了墨汁,只是有些干了。时清然接过毛笔,轻轻在伞上蘸了蘸,递给了宋煜辰:“笔墨,写个名字足够了。” “王爷。”秦若芸似乎有些慌了:“王爷不要啊,王妃也许是失了孩子,心思郁结一时糊涂。” 秦若芸欲擒故纵,宋煜辰听了,赌气似的接下了那只毛笔。他将毛笔搁在宣纸上方,却迟迟下不了笔。墨水混合着雨水轻轻滴在宣纸上,晕染了点点滴滴的心事。 “决定了?”宋煜辰眉目依旧冷厉:“时清然,你忘了最初,进镇南王府的初衷了吗?” “决定了。”时清然觉得有些可笑:“一开始,我就只是你娶回来的挡箭牌而已,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你爱的是那个人,那张脸,所以无论我做什么,也改变不了的。”她都知道,只是,从前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说破而已。 “经过昨晚的事情,我才发现,你并不应该是我的良人。比起我的命,你根本不值一提。” 大概因为秦若芸有那张脸,所以大概无论秦若芸作了什么,宋煜辰都会原谅她,向着她。枇霜、玉佩、麝香,这些明里暗里的事情,不是都不了了之了吗? 终归是一场必输的游戏,与其在这里苦苦支撑,倒不如走得潇洒,输得也不算太难看。 “因为施无悦?”宋煜辰问道。 时清然没有回答。都到这个地步了,因为什么,都不重要了。可施无悦,终究只是一个外人,只是他告诉了时清然一些事情,时清然才下定决心离去罢了。 见宋煜辰迟迟不下笔,时清然苦笑一声,略略嘲讽:“怎么?莫不是你对一颗棋子有了感情,舍不得了?” 第320章 签下和离书 宋煜辰大手一挥,在宣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有些生气地把宣纸揉成了一团,抛向了雨幕中:“赶紧滚!” 弄儿眼疾手快,在宣纸落到积水中之前,便接住了它。 时清然深深看了宋煜辰一眼:“再见了。” “时清然,你太天真了。”宋煜辰笑得肆意:“本王断了你两月的俸禄,你以为,没有盘缠,那么容易回时家山庄?你太天真了。” “这份和离书是你自己要的,它只会让你在王府活得更卑微、更痛苦!若是你想通了,可以来求本王,本王或许会原谅你今日的口不择言。” 时清然转身,带着弄儿徐徐离开,不一会儿,便撑着伞,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雨幕中。 “王爷。”秦若芸替宋煜辰斟茶:“刚才王妃是莽撞了些,可王爷应当考虑到她刚失了孩子,总要体谅些才是啊。” “秦若芸。”宋煜辰看向秦若芸,什么也没说。半晌,似乎实在压不住自己的火气,宋煜辰大袖一拂,桌上的棋子散落了一地。 “王爷!”秦若芸和守在她身后的莲香急忙跪下了。宋煜辰却没有看她们,连伞也不打,转身出了慈心院。 莲香的身体已经好些了,经过了今天的事情,她已经断定,先前自己在秦若芸床褥下找到、并吃下的,就是枇霜。 只是量并不是很大,所以她性命无虞。 她站在慈心院的院门边,看着宋煜辰出来,急忙朝着宋煜辰行礼。刚才的那些话,她都已经听见了。 等到宋煜辰走远,秦若芸才喊了一声莲香的名字。 “芸侧妃。”莲香朝着秦若芸走近,行了个礼。 “你这是怎么了?”秦若芸看着莲香苍白的脸色,有些诧异地问道。 “没事。”莲香垂头,言辞有些闪烁:“今天吃坏了东西,奴婢肚子有些不适,已经出恭好几次了。” “你既然不舒服,怎么不跟我告假?”秦若芸带着几分心疼几分愠怒,柔声细语地说道:“不舒服的话,就去休息吧,等你好些了再来伺候我。” “是。”莲香也不推辞,行了礼,又有些吃力地撑着伞走远了。 “哎。”秦若芸转身回了慈心院,将门关上了。若是时清然真的就此离开,对秦若芸来说,倒是件天大的好事。 时清然带着弄儿回了安然院,就收拾起行礼来。 “小姐,我备了几套男装。” “嗯。”时清然点点头:“等下我们换一套,出门也方便些。” “今天就走?”弄儿有些诧异。 “嗯。” “还有什么要带的?胭脂水粉、簪子这些要吗?”弄儿接着问道。 “身外之物,都不要了。”时清然说着,有些惋惜地看了看墙角仅剩的孙悟空的泥人、还有一个好看些的孔明灯:“可惜,这些东西带不走了。” 两人只是收拾了几套换着穿的男装,又将身上的衣裳换下了,把时轩在人参盒里面夹带的金银都随身带着,就出了安然院的门。 门外大雨不停,两人出了安然院,就看到了不远处撑伞的莲香。 时清然有些诧异:“我要走了,真是真的。可以去告诉你家主子,她以后可以高枕无忧了。” 时清然淡淡说完,越过了莲香身边。 “王妃。”莲香喊了一声时清然。 时清然背对着她,迟疑了片刻:“现在我已经不是王妃了,往后,你家主子才是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时清然淡淡笑了笑:“想必你也会为她开心的。” “不是。”莲香的唇色苍白,脸上带着几分淡淡愁苦:“对不起。”面对秦若芸曾经对时清然做下的事情,莲香感到内疚,却无能为力。 “走了。”时清然带着弄儿,缓缓朝着大门走去。 不!不!不是的。莲香看着时清然走,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要么把这件事情告诉王爷,若是王爷能把王妃追回来,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只是,若是追回来,以后秦若芸再要害她,恐怕将来时清然的处境会更难过。 再者,这么做,是不是就等于......背叛了秦若芸。 要么,只有秘而不宣,放任时清然离开了。 莲香看着时清然渐渐远去的背影,还是选择默默回了自己的房间。 时清然带着弄儿出镇南王府,就被两个看门的护卫拦住了:“王妃,王爷有令。您禁足未解,不能出府。” “若我是王妃,自然不能出府。”说着,时清然将那张签了宋煜辰名字的和离书展开来:“你们看清楚了,现在我已经不是镇南王妃了,王府的规矩再管不了我。” “这......”两个护卫面面相觑。 “王妃,这样的玩笑可不能乱开。”护卫有些犹豫:“再说,现在下着大雨,出门多有不便,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时清然深吸一口气:“如果你们不相信,随我一起去问问王爷吧。只是他现在正在气头上,难免要迁怒二位了。” 说着,时清然转身,作势要往宋煜辰的书房走去:“二位想知道真假,就随我来吧。” “等等。”一人说道:“王妃,您手中的和离书,能否借我们一观?” “好。”时清然将和离书递到两个护卫面前:“这是王爷亲自签名的,你们认认字迹。” “吾有妻时氏,自年初嫁入镇南王府,已有半载。如今同意和离、放任离去,愿今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各位大人,看仔细了吗? “是,是王爷的签名。”既然是宋煜辰的签名,那代表他是知悉这个事情的。若是再去问,恐怕会找骂。 “时......”护卫嘴唇动了动,最终说道:“时夫人,请吧。” 第一次这样称呼时清然,怪别扭的。 时清然出了镇南王府,回头看了看镇南王府的红墙绿瓦,笑得苍凉而淡然。从前一别两宽,但愿各生欢喜。 “弄儿,走吧。”时清然雇了辆马车,与弄儿踏上了回时家山庄的路途。 马车一路行进,路过了几条街。时清然掀开轿帘,看着外面下个不停的大雨,感慨良多。 忽而,路过一个面摊的时候,时清然远远看见一个人在面摊下面吃面。那人身形矫健,面相似乎有些熟悉。 “小姐,你看那人。”弄儿指了指他:“下大雨,人家都是避之不及呢,他还在不紧不慢吃面。” “是啊。” 那男人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抬头朝着马车看了过来。他似乎看清了两人的面目,目光中竟带着隐隐的杀气。 雷无宇! 第321章 再见雷无宇 远远地,时清然便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危险:“马夫,加快速度,快走!” 雷无宇不是成了海捕文书的抓捕要犯吗?怎么还会再京都现身,莫不是专程守在镇南王府附近,伺机而动?! “王妃,你说他是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弄儿有些心虚:“听说,上次比武招亲的事情,害得雷家家破人亡,更有传言说雷双双死了。” “这......”时清然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好安慰弄儿道:“大概不是,我只是搞砸了比武招亲,其他事情都不是我做的,他不至于吧?” “那倒不一定。”弄儿摇摇头:“如果雷双双真的死了,他说不定会记恨上与此相关的所有人。施无悦武功高强,镇南王府守卫森严,他都无从下手,说不定会先找你寻仇。” 弄儿一席话,说得时清然头皮发麻。 “你别吓唬我。”时清然抖了抖身子:“我不是有你吗?” 弄儿耸了耸肩:“上次你也看到了,我打不过他。” “小姐。”弄儿在一边,颇有些好奇地看着时清然:“要不我们回去吧?” “是要回去啊。”时清然一时没反应过来,自然而然答道:“回去找我哥,等到了岐山,我们就安全了”。 “我说回王府。”弄儿说道:“你看,雷无宇跟我们打了照面,岐山又远,要是他真的有心寻仇,恐怕咱们的小命就要交代了。” “你忘啦?”时清然有些心虚,又有些忧伤地说道:“我现在已经不是王妃了,要是这么回去,多没有面子的?我宁死也不回去。” “雷无宇即使要寻仇,目标也只是我一个人。”时清然顿了顿,眼睛咕噜转了转:“等会儿我们还是分坐两辆马车吧,你要是见势不对,就赶紧跑。” “小姐。”弄儿盯着时清然,严肃地说道:“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就知道,我的使命就是保护你的。” “哪怕只是徒劳无功?弄儿,你要想清楚,如果你自己跑,一定能跑掉的。” “嗯,我不会跑。” 时清然看着弄儿,又觉得欣慰。弄儿跟了她许多年,一直都尽职尽责地对她。可若是真让她跟自己一起送死,时清然倒是会过意不去的。 时清然觉得苦恼。早知道,就不去招惹那劳什子雷家镖局了。 “小姐。”弄儿淡淡笑着,看了看时清然。 “嗯?”时清然侧头,以为弄儿要说些什么,然而弄儿只是朝着她摇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算了,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以后的变故,以后再说吧。 “马夫,再快些。”时清然在马车内说道。 “已经最快了。”马夫说道。 哎......也是运气背,出来就遇上了这样一匹瘦马。 镇南王府。 自从时清然去慈心院,搅了宋煜辰和秦若芸的棋局后,宋煜辰便一直郁郁寡欢。用完了午膳后,宋煜辰便把自己关在书房练字。 “砰砰砰!”这时候,书房的门被人敲响了。 “进来。”宋煜辰发话,书房的门被老管家推开:“王爷。” “什么事?” “刚才送膳的人见安然院迟迟不来取午膳,便亲自将午膳送去了安然院。”管家犹豫着,大概是怕和盘托出后,遭受一番雷霆之怒。 “然后呢?”宋煜辰问道:“你来,就是为了跟本王说安然院不肯用午膳?” “不是。”老管家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来:“膳房的人去了两次,都不见有人回应。后来打开门,才知道王妃不在里面。” 宋煜辰写字的手顿了一顿,笔下的墨渍晕染了一片:“兴许她是去逛花园了,不必管她,她饿了自然是知道吃东西的。” “老奴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这样大的雨,老奴怕王妃淋坏了身子,便派人到王府里里外外寻了一遍,王妃都不在。而且,老奴问过守门的护卫了,他们说王妃给她们看了一张休书,他们才把人给放了。” “所以,你是想说,她出府了?” “应当是如此。” “王爷。”老管家道:“王爷给王妃下了禁足令,莫不是那张休书是王妃伪造的?要不,老奴派人出去寻她。” “不必了。”想到今天时清然拿了休书,没多久就离开,宋煜辰的心仿佛空了一块。也许她真的走了:“那张休书是本王给她的,她现在已经不是王妃了。” “她让本王签下的和离书,哼。”宋煜辰自言自语,有些自嘲般道:“同意和离、放任离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亏她想得出来。” “王爷。”管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毕竟这是王爷和时清然两人之间的事情,他一个管家,不方便说太多。 “没事,她的事情不怪你们,你去忙吧。” “是。”老管家说着,朝着书房外走去。 “等等。”就在老管家快要跨出书房门槛的时候,宋煜辰叫住了他:“她身上没有银钱,外面又下大雨,兴许过不了一会儿会回来。” “她屋子里的东西,先不用收起来,就这样吧。” “是。”管家答应了,才出了书房。管家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件事情,宋煜辰并没有怪罪他。 宋煜辰坐在窗前,听着雨声,想起从前时清然嫁入王府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悲凉。 外面下了这样大的雨,也不知道她现在会在哪里。她那样傻,恐怕已经淋成了落汤鸡.吧? 宋煜辰有那么些想要去找她的冲动,可是想到昨晚她和施无悦在一起的场景,想到她今天在慈心院说的那番话,他又忍住了这样的念头。 算了,本来最初,她就只是一颗让宋煜寻对他和绵绵放心的棋子而已。现在府中有了秦若芸,他已经不需要她了,不是吗? 时清然和弄儿坐了马车,一路快马加鞭地朝着岐山的方向赶去。可雨越下越大,苍劲的秋风也呼号起来,将那孱弱的轿帘吹起。 “小姐,风雨越来越大了。”弄儿看时清然湿了半边衣裳:“您要紧吗?” 第322章 施无悦调任岐山 “我不要紧。”时清然看了弄儿两眼。弄儿在马车里,一直护着她,身上的衣衫也被飘进来的秋雨打湿了许多。 “要不我们先停下,找个客栈休息休息吧?”时清然说道。 “可是雷无宇会不会在后面,要是停下来,会不会被他追上?”弄儿有些担忧。 “没事。”时清然分析道:“我们还没有出王城,他是朝廷抓捕的要犯,想必不会冒这样大的险抓我。他要找我报仇,怎么也得出了王城动手。否则,他就再没有命去找宋煜辰和施无悦寻仇了。” 弄儿看了时清然一眼:“小姐,你何时变得这样聪明了?” “是吗?”时清然看着弄儿笑了笑:“马夫,雨太大了,我们先停下,找个饭馆吃午膳了再走吧。” “不。”时清然想了想,三个人的衣衫都湿透了,最好能找个客栈换衣服:“找间客栈吧,我们吃完饭,换身衣裳再走。” “好。”马夫在外面,衣裳几乎都湿透了。可是这样的穷苦人家,为了多挣些银子,本来就不容易。 马夫将马车停在了客栈外,三人进了客栈,点了些吃的东西,又让小二给马夫拿了一套衣服,三人换了干净的衣服,坐在桌前等着客栈上菜,外面的雨却越下越大了。 “这位小公子。”马夫见时清然脸色白净,身形娇小,便猜到大约不是男子。可是时清然穿着男装,马夫也会意,于是本着看破不说破的原则,还是尊称她为小公子。 “岐山路远,您去岐山做什么?” “岐山是我的家。”时清然说道:“路途远了些。不过您放心,到了岐山,银子少不了您的。” “哎哟,小公子出手阔绰,今日给小的买了衣服,小的已经很感激了。您放心,小的一定尽快把您安全送到岐山的。”马夫也没想到,自己的破旧衣裳被淋湿,时清然竟给自己买了一套小二的衣裳,让他换上。 以往赶马车,他可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更遑论与雇主同桌吃饭了。 “嗯。”时清然点点头:“您贵姓?” “我姓马,您叫我马师傅就好了。” “好。” “上菜了上菜了。”这时候,小二端了两盘菜出来,殷勤地朝着他们小跑过来。 俗话说有钱的是大爷,眼前这个穿男装的白面小生,似乎是他们之间的头头,小二见了,把菜往时清然面前挪了挪:“几位客官,请慢用。” 时清然又轻轻把菜推到中间:“不用拘谨客气,快些吃吧。” “嗯。”三人动筷吃饭。在外面不比王府规矩森严,弄儿也被时清然叫上,同桌吃饭。 三人正在吃午饭,外面的雨声更大了。时清然向外看去,大颗大颗的雨点在路边汇成了溪流,朝着低洼处流去。 “小姐。”弄儿看着,有些为难。马夫见了,想到,大概没有外人的时候,喊她小姐是没大碍的。 “小姐。”马夫犹豫了一会儿:“恕小的多一句嘴,这样的天气,实在不适合赶路。要不咱们在客栈歇歇,等雨小些了再走?” “好。”想到白日马夫浑身淋湿的模样,时清然心软了。现在外面的雨声大得吓人,外面的街上已经没有一个行人了。 “等会儿吃完午膳,就回房休息一会儿吧。我和弄儿一间房,马师傅一间房。” “哎哟。”马夫受宠若惊:“那就多谢小姐了。” 书房里,宋煜辰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有些不安:“来人。” 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厮立马进去:“王爷。”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宋煜辰问道。 “回王爷,申时了。” “还没有王妃......她的消息吗?”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 “去看看安然院有人没有。”宋煜辰吩咐道。 “是。”两个小厮出了书房,朝着安然院走去。他们打着伞去了安然院一趟,又匆匆回了书房。一来一回,两个小厮的衣裳湿透了一半:“回王爷的话,安然院没有人。” “王爷。”见宋煜辰望着越下越大的急雨发呆:“要不咱们派人去把王妃......不,把时夫人找回来吧?” 宋煜辰侧头,略有些不悦地看了那个说话的小厮一眼:“谁让你自作主张?” “是是是,小的该死。” “滚出去。”宋煜辰说完,两个小厮又退出了书房。 宋煜辰看着嘈嘈切切的急雨,心猛地抽疼了一下,可是,强烈的自尊心又驱使着他,让他不敢去找时清然。 现在的时清然,仿佛浑身带了刺一般,动不动就能将别人蛰得遍体鳞伤。这样的境遇下,谁先服软,谁就输了。 对!时清然上午的时候,说的话是对的!她一开始就是一颗棋子而已!一颗棋子,根本不配得到他的感情。 宋煜辰的脑海又闪过那日在安然院与施无悦打斗的模样。那时候,时清然竟不顾危险,冲上前去替施无悦挡下一拳。 那一拳,他还没有找他算账呢! “去施家府邸。”宋煜辰打开了书房的门,如是说道。 “是。”两个小厮再不敢说不是的话,于是转身安排去了。 宋煜辰出行的宝马雕车一上街,街上仅有的几个行人都朝着马车跪了下来:“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宝马雕车,那是王城至高无上的,权利的象征。 宋煜辰穿着月白色的衣袍,淡淡看了一眼轿帘外,吩咐下去:“外面雨大,让他们早些回家,不用跪了。” 大雨中,马车徐徐行到了施家府邸外,却只见到大门紧闭,无人应门。 “怎么回事?去打听打听。”宋煜辰说道。 “是。”几个随行的小厮打着伞转身离开。没一会儿又跑了回来:“王爷,施大人的邻居说,施大人调任了官职,今早下朝后,已经收拾了行李,朝着他调任的地方赶去了。” 宋煜辰恍惚记起,早朝的时候,是听到宋煜寻说了这么一回事。只是当时自己想着别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所以这件事情宋煜寻说过,宋煜辰便忘了。 不过,施无悦调任至何处,宋煜寻却没有说。 “可知道他调到哪里去了?”宋煜辰语气中带着几分危险的气息。好似有些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内。 “岐山。”小厮恭恭敬敬,答道。 “进宫。”宋煜辰说道。 于是,马车又匆匆朝着皇宫赶去。 宋煜寻才看过绵绵,好不容易将绵绵哄得睡下,回了上书房,就听到小内侍禀报:“启禀皇上,镇南王求......” “皇兄。”小内侍话还没说完,宋煜辰已经闯进了上书房,站在了宋煜寻面前。 “小辰。”宋煜寻抬眼,略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宋煜辰:“外面下大雨,你怎么进宫了?衣裳湿了,先换一身吧。” “皇兄。”宋煜辰站在宋煜寻面前:“兵部侍郎调任了?” “嗯。” “岐山?” “嗯。”宋煜寻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宋煜辰:“兵部侍郎调任是好事,不是正好让你没有忧虑了吗?” “皇兄。”宋煜辰扶额:“今早,时清然她......大概回岐山了。” 第323章 宋煜辰遇刺 宋煜寻垂头,脸色变了变:“朕倒是忘了,然然是岐山人。可她是镇南王妃,好端端的,怎么会回岐山?” “她早上拿了份和离书,让我签。” “签了?” “嗯。”宋煜辰好看的眉眼透露着些许失落,淡淡看向了宋煜寻脚下的地板。 “若是朕之前知道,一定不会允许他调离至岐山的。”宋煜寻亦叹了一口气:“可是朕的调令一旦出口,定没有反悔的余地。小辰,你应该知道,君无戏言。” “嗯。” “皇兄你知道的,呵!”宋煜辰嘲讽般笑一声:“她本来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要走,就随她吧。”宋煜辰的声音很轻,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出了上书房。 龚总的小内侍送他出宫。将宋煜辰送上了马车,宋煜辰便从皇宫离开了。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只是比起之前,小了许多。 “王爷,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马车内静默了许久:“回府。” “是,回府!”马车缓缓而行,离开高高大大的宫门。宋煜辰掀开轿帘,点点丝丝的飘雨就钻进了轿中。 今天天气不好,往日人来人往的小吃街也没什么人了,整条街上都是一片寂静单调的雨声。 出了小吃街,又过了曲坊,马车又行了一会儿,眼看着就快要到镇南王府...... “王爷。”正在这时,宋煜辰的马车一个趔趄,停在了路中央。 “怎么了?”宋煜辰不悦地掀开轿帘,就看到了马车前停着的一个人。下着大雨,那人身上的衣衫湿透了。他身形壮硕,宋煜辰是认识他的。 “是你?”宋煜辰略有点惊诧,却又气定神闲。 “镇南王。”雨点打在那人身上,他也不退缩、不躲闪。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衫,缓缓揭下了头上戴着的斗笠。那人的右手上,还握着一杆齐眉长茅。 雷无宇的双眼带着毫不遮掩的敌意,直勾勾地看着坐在华贵马车上面的男子:“你知不知道,我妹妹死了。” “哦?所以你是来寻仇的?” “想必雷某当日锒铛入狱,就是王爷的手笔吧。否则怎么会那么巧?镇南王妃的事情一出,雷某就下了大狱?” “是。”宋煜辰点点头:“是本王。” “不过,你私囚王妃,此为一错;贿赂官员,此为二错;任由令妹大闹公堂,此为三错。雷公子,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问题啊?” “所以,我要用我这条命,为我妹妹报仇!”雷无宇说着,将斗笠扔在了长街上,手握着长茅冲向了宋煜辰。 宋煜辰手无寸铁,见雷无宇握着长茅冲上来,将头侧向了一边,长茅瞬间就把宋煜辰身后的马车壁捅出了一个窟窿。 “王爷!”马夫吓傻了,喊了一声。 宋煜辰出府,一向不喜欢带多少人,加上今天下雨,他身边只带了一个赶马的马夫。那马夫见雷无宇将长茅从马车壁拔出来,再次刺向宋煜辰,心下慌张,下意识就朝着宋煜辰身边凑,想要保护他。 雷无宇隔两人还比较远,宋煜辰一把推开马夫,将腰间的腰牌解下,扔给他:“离镇南王府不远了,快去找人。” “是,是!”马夫被宋煜辰推了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旁边的水洼里,听了宋煜辰的话,立马调整了姿态,朝着镇南王府跑去。 若是将镇南王府的护卫调过来,想必就能保护宋煜辰了。 马夫马不停蹄地朝着镇南王府跑去,大雨中,宋煜辰下了马车,与雷无宇打成了一片。在长街附近住着的许多人家,听到了动静后,纷纷打开了窗户,看长街上的两人打斗。 只是两个都是个中高手,那些百姓也只是在窗户附近看看,谁也没有想到要上前帮忙。 大雨下,雷无宇拿着长茅,一个趁其不备,就将长茅刺向了宋煜辰。宋煜辰受了伤,手无寸铁的情况下,随手拿过街边的一根竹竿应战。 “镇南王,你分心了。”雷无宇笃定地说着,又朝着宋煜辰攻了上去。 “来人,来人!”马夫回了镇南王府,急忙将腰牌展示在众人面前,搬救兵:“王爷在回来的路上遭遇刺杀,纠集人马,赶紧去救人!” “是!”护卫看了马夫手中的腰牌,听马夫说宋煜辰遇袭的事情,不像是假的,于是也不敢耽搁立马安排了在场的人,前去长街。 “出什么事了?”外面的动静很大,秦若芸听了动静出来,就见到数十人拿着剑,朝着长街赶去。 “芸侧妃。”在场的一个小厮拱手,说道:“王爷在长街遇刺,马夫已经带着王爷的腰牌,纠集人马赶过去了。” “王爷受伤了?”秦若芸听到宋煜辰受伤的消息,也不敢耽搁,淋着雨就朝着长街跑去。 “芸侧妃!”莲香喊着秦若芸的名字,秦若芸置若罔闻,继续朝着长街疾跑过去。 “王爷!”秦若芸远远地看见了宋煜辰。他手无寸铁,和雷无宇打斗中受了些伤,手中的竹竿已经被长枪斩成了两截。 然而雷无宇并不打算罢休,手中的长枪眼看着就要刺入宋煜辰的胸膛。 正在此时,护卫头子将自己的剑抛了出去,正中了雷无宇的肩胛。雷无宇似乎感受到了后背传来的一阵猛烈疼痛,于是攻向宋煜辰的动作停滞了。他伸手到后背,生生将没入了肩胛的剑拔了出来。 护卫们急忙赶了过来,挡在了受了伤的宋煜辰前面。 “雷无宇。”宋煜辰半跪着,有些吃力地撑着受伤的身躯:“下次再想要刺杀我,可没这么容易了。记得选个离王府远点的地方。” “哐当!”雷无宇手中的武器被他扔掉了。雷无宇自知,王府的人一赶来,自己便再没有机会了。 明明只差一步,就能将宋煜辰杀了。 “王爷!”秦若芸跑过来,扶着受了伤的宋煜辰。大雨落下,湿了在场每个人的衣裳。 “王爷。”马夫上前,双手将腰牌奉上,交还给宋煜辰:“外面雨大,还是早些回府吧。” “嗯。”宋煜辰说着,又看向了雷无宇:“你刚才差点得手了。” “是。”雷无宇面带讥讽地笑了笑:“若不是你手下的护卫出阴招,你已经没命了。我只是没想到,堂堂王爷,竟然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才能活命?” 第324章 墙头马上 “我输了。”雷无宇认命地说道:“输在王城的官官相护、输在王爷底下人的背后一刀。” “兵者,诡诈也。”宋煜辰说道:“若是下次还想刺杀我,可得注意了。” 雷无宇的脸色变了变。难道......宋煜辰并不想将他交给刑部?! “你想耍什么花招?”雷无宇不解。 “说到底,今日赢得不光彩,本王不屑以多欺少,靠着自己的身份杀人。”宋煜辰轻蔑笑了笑:“你走吧,下次再想要刺杀本王,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你......”雷无宇站在原地,宋煜辰已经被秦若芸和两个护卫合力扶起,朝着王府走去。 “对了。”宋煜辰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停住了脚步:“冤有头债有主,你想要为你妹妹报仇,尽管来找我就是,不要迁怒到其他人身上。” 说完,宋煜辰便带着自己的护卫离开了街头。 一来,上次的事情,毕竟是因为时清然而起;二来,今日赢得确实不光彩,所以宋煜辰并不打算就此要了雷无宇的命。 只是......希望雷无宇明辨是非,不要将这件事情算到别人头上。 “王爷。”秦若芸有些吃力地扶着宋煜辰,朝着王府走去,又对旁边的护卫吩咐道:“快去找大夫。” “王爷。”秦若芸说道:“王爷的伤势有些重,要不还是让宫中的太医来一趟吧。” “皮外伤而已,要不了命。”宋煜辰淡淡说道。 “王爷,妾身不明白。”秦若芸回头,看了看雨中的雷无宇一眼:“那人明明是海捕文书上的要犯,为什么就此放过他?他武艺高强,若是让他卷土重来,难免是王爷的威胁。” “今日胜之不武。”宋煜辰吃力地说道:“算是本王认输。” 毕竟,之前因为时清然的事情,间接将人家害得家破人亡,宋煜辰多少有些愧疚的。可如果重来一次,宋煜辰大概还是会这么做,因为雷无宇触到了他的逆鳞。 “可是......”秦若芸还想说什么,看了看宋煜辰的脸色,却停住了。 “王爷!王爷!”说话间,宋煜辰再也支撑不住,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雷无宇站在雨中,看着宋煜辰渐渐走远,亦转身走了。 “你看,他不是海捕文书上面的犯人吗?抓了他,可有赏银两千。”透过窗户,几个男人窃窃私语。 “是啊,敢不敢?” “看他受了伤,有什么不敢的?王爷给了我们这么大的便宜,不捡白不捡!”说着,几个王城的百姓拿起了自家的锄头镰刀,纠集了些人,就猫着腰朝着雷无宇靠近。 雷无宇回头,就看见了拿着锄头镰刀的一帮人。 那帮百姓见他这么快就发现了自己,索性也不躲闪了,站了起来:“刑部下达的海捕文书上,通缉的正是此人。他叫雷无宇,咱们若是抓了他,一起得赏银如何!” “好!”众人听了,群情激奋,拿着所谓的武器就激愤地朝着雷无宇冲了上去。 “不自量力!”雷无宇嘴角弯了弯,手中的长茅一挥,眨眼间就砍伤了四五个人。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百姓,还不是他的对手。 砍伤了人后,雷无宇也没有多逗留,拿着长茅转身跑了。 见后面还有人穷追不舍,雷无宇也不多留,路过一间马厩的时候,他便抢了一匹马。跨了上去。于是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逃出了众人的视线。 此时,那些看戏的百姓见了这么大的动静,也纷纷出来了,看戏的看戏,报官的报官,王城立时一片混乱。 然而,雷无宇又消失了。刚才打斗过的地方,也只留下被大雨冲刷过的血迹,还有一顶遮面的斗笠。 秋雨绵绵,时清然躺在客栈的客房里昏昏睡去,做了一个梦。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这就是时清然与宋煜辰的初见了。 那时候还是三月初春,时清然在府中颇有些无聊,正准备翻墙出去玩,手脚并用之际,就见到了打马路过的宋煜辰。 他是翩翩如玉的少年郎,穿着月白色的衫子,颇有些俊逸绝尘的滋味。时清然听说过他的故事,三年来,当今王爷南征北战,为天祁国立下了赫赫战功,是名副其实的狠厉王爷。 可他又实在俊逸得让人挪不开视线。只轻轻一眼,时清然就沦陷在他的眼眸。 “小姐,怎么不动了?”弄儿跟在时清然身后,见时清然不动了,颇有些讶异地从时清然身后推了她一把。 “啊……”时清然光顾着欣赏男色了,没有站稳,一个不留神就被弄儿推下墙去。而宋煜辰作壁上观,看着时清然狼狈地抓住了墙角的一根红杏枝,那枝头承受不住时清然的重量,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响,那根折断的花枝便跟着时清然一起,狼狈地落了地。 红白相间的杏花瓣,纷纷扬扬落了时清然一身。时清然正倍感狼狈,抬头就迎上了宋煜辰笑意盈盈的眼睛。 他面上是风轻云淡的花花公子,就这么淡淡看着她摔下来:“下次再要垂涎美色,记得站稳。”说着,他又抬头看了看时家山庄的院墙:“这墙太高,摔下来,疼。”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让时清然十几年来未曾剧烈跳动的小心脏,竟扑通扑通起来。 宋煜辰仿佛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驾马驱车离开了。 从那天起,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他。哪怕知道他是秣马厉兵的狠戾王爷,哪怕知道他是名镇大江南北的镇南王,哪怕知道……他虽万花丛中过的名声在外,却也不会轻易为凡俗女子动心。 可是最后,她竟无法自拔。看到他和别的女人走近,为别的女人辩护。她会吃醋,她会有危机感,她想要的也越来越多。 可是人心是最难掌控的东西,她能有什么办法?与其到最后输了所有,不如离开吧……那个女人,她自知不如的。 秦若芸有张与故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所以无论时清然做什么,终究是会输。 “小姐,小姐!” “啪!”时清然还在做梦,脸上就挨了清脆的一巴掌,她一睁开眼,就看见弄儿跪坐在自己床头,刚才那一巴掌,显然是出自弄儿无疑了。 第325章 小五的消息 “呼……”弄儿见时清然醒了过来,立马松了一口气:“小姐你吓死我了,刚才睡梦中,你一直呓语,怎么叫都不醒,我还以为您生病了呢。” “弄儿!”时清然颇有些生气地摸了摸刚才受了一巴掌的脸颊:“下次轻点儿。” “好嘞!” 时清然从床上做起来,脑子里还在回味刚才那个梦。 那时候,至少还有憧憬有期待,可是现在,剩下的只有伤痛,只有狼狈了。 “小姐,现在雨小了,我们要不要继续赶路?”弄儿问道。 “嗯。”时清然点了点头:“说起来,倒是有些想念哥哥了。既然出来了,那就早些赶路,回家吧。让马夫赶马的时候把伞撑着,也好少淋些雨。” “好。”弄儿说着,转身出了房间,时清然将衣裳和头发整理好,也在弄儿之后出去了。 镇南王府。 宋煜辰悠悠转醒,就看到了眼前的秦若芸。她红了眼,想必是因为宋煜辰的事情哭过了。 “王爷,您醒了?”秦若芸说着,上前轻轻将宋煜辰扶起:“王爷说过,未经允许,不得擅入王爷的书房。若芸便擅自做主,将王爷带到了慈心院。” “王爷失血过多,昏迷了半日了。您是要先吃些东西,还是要先喝药?” “她呢?回来了吗?”宋煜辰一开口,便问到了时清然。 秦若芸笑容微微凝滞,随即摇了摇头:“王爷重伤未愈,还是应该先养好伤,再想其他事情。等王爷伤好了,亲自去王妃家里,把她接回来也未尝不可。” “哦。”宋煜辰略有些失落地躺回了床上。他想到今日雷无宇受了伤的场景,想必雷无宇成了海捕文书上的嫌犯,在王城已经没有其他眼线了。加上今天长街一战,时清然已然走远,雷无宇便找不到她了。 再者,雷无宇受伤也不轻。 宋煜辰想着,总该找人盯着他才是。怪只怪自己今日在长街上晕倒了,没来得把这件事情吩咐下去。 “来人。”宋煜辰喊到。 “是。”管家此时正侯在慈心院门外,听到宋煜辰的声音,便立马进了慈心院:“王爷,敢问有什么吩咐?” “即刻派人去寻找雷无宇,找到了立刻向本王汇报。” “是。”老管家领命,转身出了慈心院。 “王爷,您身上有伤,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去办,您就不要为这些事情劳心劳力了。”说着,秦若芸将煎好的药吹了吹,递到了宋煜辰的嘴边。 “一点小伤。”宋煜辰并不打算喝药,撑着床沿起身:“本王在书房还有些事情,晚点再来看你。”说着,宋煜辰起身,从慈心院离去。 “王爷,王爷……”秦若芸喊着,宋煜辰却对她的呼喊置若罔闻。秦若芸见宋煜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略有些不悦地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芸侧妃,您不用担心,想必王爷受了伤心情郁闷。等他好些了,一定会想起您的好来的。”莲香见状,在一边安慰秦若芸道。 “算了。”秦若芸略有些失落:“等他好些了,我再去书房看看他吧。” “是。” 秦若芸又淡淡看了莲香两眼,莲香虽然忠心,可是脑子始终差了些,加上她本性善良,很多事情转不过弯来,想要她帮着做些比较不合理的事情,可比登天还难。 秦若芸想着,现在时清然已经被她逼出了镇南王府。若是此时,身边多个得力的丫鬟,那该多好啊。 比如时清然身边的弄儿。秦若芸想着,若是自己身边有弄儿这样好的得力助手,可比时清然强多了。可是弄儿终究是时清然身边的,秦若芸抢不走。 秦若芸正思考着,脑中莫名浮现出一个姑娘的身影来。那个姑娘,前些日子似乎给慈心院送过衣服,话语中似乎也曾流露过对慈心院的示好:“莲香,今天下雨,你送到浣衣坊的被单怕是洗不了了吧?” “大概是的。今天小五告假,浣衣坊只有阿杰一个人。加上下雨,恐怕一时半会儿洗不了被单了。”莲香如实说道。 “告假?” “嗯。” “可知道因为什么事情?” “这……小五走得急,没有告诉奴婢,所以奴婢不知。” 秦若芸皱起了眉,陷入了沉思。 秦若芸知道,镇南王府的丫鬟,除了时清然身边的弄儿,其余人签的都是死契,吃住都在王府,很少会有告假这样的事情。 若是小五告假,要么就是生了急病,要么就是还有亲人,亲人出了状况。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是拉拢人心的好时机。 小五这个丫鬟,看起来可比莲香聪明多了。只是,上次在河边,就是小五出手拉了时清然一把,让秦若芸有些不快。 不过,看上次的情况,小五应该不是时清然的人。 “丫鬟若是告假,是不是跟管家说?” “是。” “你把管家见到我房里来,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他。”秦若芸又说道。 “是。”莲香答应,转身去找管家了。 管家正把寻找雷无宇行踪的事情吩咐下去,就看见莲香急急忙忙找了过来:“管家,芸侧妃让您去慈心院一趟。” “好。”正好管家现在有空,便跟着莲香去了慈心院。 秦若芸坐在桌前,淡淡喝了一口茶:“听说小五今天告假了?” “回芸侧妃,是。” “她怎么了?是生病了么?”秦若芸又问道。听到秦若芸的话,管家微微抬起头来,略有些诧异地看了秦若芸一眼。 “哦,小五这姑娘机灵,我见了也十分喜欢,所以想问问,若是她有什么困难,我也好帮一帮。” “回芸侧妃。”老管家听了,还是把小五的情况说了出来:“小五的娘体弱多病,最近病情严重了,所以小五才告假回家,看看自己的母亲。” “什么病?听起来颇有些严重。” “消渴症。据说这种病不容易治愈,所以小五她娘的情况颇为棘手。” “但凡生病,没有银子是请不动大夫的,小五她在浣衣坊,月俸不多,这件事情她要如何处理?需不需要帮忙做些什么?” 第326章 去浣衣房 “多谢芸侧妃的好意。老奴听说,今早小五去了安然院求王妃,向王妃借了些银子,想必看病是够了。” “王妃?”秦若芸略有些诧异。 “哦。”管家这才反应过来,时清然已经领了和离书离开了:“准确说来,是前王妃。” “上次小五在河边拉了前王妃一把,所以也算对前王妃有恩。这次小五遇到困难,前王妃便慷慨解囊了。” “小五家住得远不远?”秦若芸心里有了些主意。 “回王妃,还算比较远。所以小五回去一趟也不容易,此番告假了三天。” 秦若芸想了想,又说道:“既然小五是府上的人,她娘生了病,王府于情理,王府总该要照拂些的。” “现下前王妃已经签了和离书离开,王爷又重伤不愈,我便有照拂府中下人的责任。” 管家躬身拱手应答:“是。” “既然如此,你安排下去,找几个得力的护卫,将小五她娘接到京都治病吧。一应费用,我来想办法,至于住处……” 秦若芸想了想,又转身打开了自己床边的小匣子,从里面拿出之前宋煜辰给她的城东那所房子的地契来,将地契打开来,展示在老管家面前:“你记一记,就是城东的这所房子,让小五的娘搬进来吧。” “芸侧妃,这样恐怕不妥。”老管家劝慰道:“小五与王府签的是死契,她是属于王府,可她娘不是。若是看她困难,使些银子便是仁至义尽了,断没有将小五的家人接到京都的道理。” “我知道。”秦若芸点点头:“只是,小五这姑娘十分讨人喜欢,听说了她的遭遇,我也想为她做点什么。” “你放心,这宅子是王爷给了我的,让小五她娘住进来,想必王爷不会说什么。再说,王府的丫鬟小厮这么多,派几个人去照顾小五她娘,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秦若芸说着,将自己随身戴着的玉镯子取了下来,慢慢朝着管家走近,又将玉镯子塞到了管家手中:“您说是吗?” “这……”老管家将镯子拿着,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你放心,等小五回来,这件事情我自然会跟她说起清楚的。这不是王府的公事,且当做本王妃与小五的私交处理吧。” “......是。”管家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答应了:“既然王妃决定了,并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那老奴立即去办。” “嗯。”秦若芸点点头:“还有,这件事情,说到底是本王妃自己的主意,本王妃喜欢小五,才会如此待她,若是让其他丫鬟小厮知道了,难免让人觉得本王妃有失偏颇,所以这件事情,想必管家知道对外该怎么说。” “是。” “王爷现在在病中,也不宜为这些小事操劳,这件事情,本王妃做主就可以,不必惊动王爷。” 老管家抬头看了秦若芸几眼,从她的眼里读到了丝丝危险的气息:“是。” 这个女人不简单,可比之前的王妃复杂多了,看来小五......哎! “我要说的说完了,您下去吧。” “是。”老管家朝着秦若芸行了礼,转身往慈心院外走去。然而,走了两步,他又停下了脚步,犹豫了片刻,又转身朝着秦若芸行礼道:“老奴还有一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是。”老管家颇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仍然说道:“按照王府的规矩,只有正妃才能自称本王妃。” “老奴也是好心提醒,芸侧妃以后莫要记错了。若是在王爷面前出了错,便不好了。” “我知道了,多谢管家提醒。”秦若芸淡淡笑着,目送着老管家离开。然而,老管家离开后,秦若芸的笑容便垮了下来。 刚才的情况实属有些尴尬。凭什么时清然能够自称本王妃,她就不可以?总有一天,自己一定能够取代时清然的! 秦若芸想着,当务之急,是如何将小五收到自己的麾下。小五机敏聪慧,可比莲香好了数倍。只是,单凭着她娘这一个筹码,恐怕还不够。 若是因为她娘的事情,小五将这件事一五一十捅到宋煜辰面前,反而不好收场。那么......必须要在小五回府之前,找到一个能够让她归顺自己的把柄。 秦若芸想到上次在浣衣房的事情,心里有了主意。看来,最近还要去浣衣房一趟。 小五是浣衣房的人,这件事情从浣衣房着手,便再好不过了。 时清然的马车驾着时清然和弄儿两人,徐徐朝着王城的城门走去。时清然略有些失落地掀开轿帘,看见了王城雄伟壮阔的城门。 想当初,她第一次见到王城城门的时候,正穿着大红色的衣服,坐在喜轿中。那时候,她得知宋煜辰到城门迎亲的消息,趁着喜娘不备,偷偷掀开了盖头的一角,便看见了站在城门下,玉树临风的宋煜辰。 她原本以为,她要留在王城、留在那人身边一辈子的。 “小姐。”弄儿的神色也颇有些难过:“出了城门,我们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嗯。” “这恐怕是来王城的最后一次了,可是我还没有吃够火腿肘子呢。” “嗯,没办法,走吧。”说着,时清然将轿帘放了下来,任由马夫将马车徐徐赶出了城门。 镇南王府。 自从宋煜辰醒来,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再不曾出来过。秦若芸在慈心院无事,让莲香去膳房,为她找些打发时间的果脯来,自己便一个人去了浣衣房。 今日下雨,小五又不在,阿杰便一个人坐在浣衣房的门前发呆。见到秦若芸来,便有些惊讶地站起来,朝着秦若芸行礼:“芸侧妃。” 还下着绵绵不绝的秋雨,秦若芸身影窈窕,撑着油纸伞的画面实在是温柔又美丽。她到了浣衣房的廊前,便将油纸伞徐徐收了:“不必多礼。” “芸侧妃,您怎么到浣衣房来了?” “我听说小五的娘病了,特意来问问。”秦若芸说道:“小五没事吧?” 第327章 回见阿杰 “小五已经告假回家了。”阿杰听到秦若芸提起小五,便有些忧愁地嘟了嘟嘴:“她娘患了消渴症,总是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犯病,所以小五很是担心她。” “小五是个好姑娘,若是能帮到她,我也想为她做点什么。”秦若芸淡淡笑着说道。 “芸侧妃和王妃都是心善之人,芸侧妃想要帮她,王妃也帮了她。”阿杰淡淡笑着说道:“今天上午,小五走之前,还回来拿了些东西。她跟我说,她去找王妃的时候,王妃二话不说,便给了她一锭金子,让她回去给她娘治病。” “若不是王妃出手相助,小五恐怕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呢。”阿杰又自言自语道:“小五聪明,又那么会说话,我怕是一辈子都比不上她了。” “一锭金子?”秦若芸惊讶了。 “是啊,小五告诉我的。”阿杰说道:“小五说王妃家里富裕,那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奴婢从前还觉得王妃痴傻,现在才意识到,王妃是真正的好人。” 也许是看秦若芸面善,不知不觉,阿杰就说了许多。 “只是......哎。”阿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说在小五走后,王妃让王爷签了和离书,离开了王府。” “芸侧妃。”阿杰说着,看向秦若芸:“奴婢现在才知道,从前都是我们太肤浅,错看了她。您说她以后还会回来吗?” 秦若芸淡淡笑着:“王爷大概放不下她。等王爷伤好了,或许会亲自去找她吧。”秦若芸思及此,心里就隐隐有些担忧。 秦若芸从前去白记玉石坊,打探过时清然的身世消息。所以她知道时清然是岐山人,时家山庄也是当地有名的富家。若是等时清然回了时家山庄,在时轩的庇佑下,她便奈何不了时清然了。 可若是让时清然死在路上......那王爷一辈子也就寻不到她了。 而关于雷无宇的事情,秦若芸也略有耳闻。若是让白掌柜派些人手,假扮成雷无宇的人,对时清然发难,想必有些胜算。 “这样啊。”听到秦若芸这话,阿杰懵懂地点了点头:“那想必王爷对王妃还是有感情的。” 废话!秦若芸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对阿杰嗤之以鼻。这是个和莲香智商差不多的蠢货,若不是为了办事,秦若芸根本不屑于跟她说这么久的话。 “对了,你这里有茶吗?”秦若芸转头问阿杰道。 “茶?”阿杰有些诧异地看了秦若芸片刻,忽而又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芸侧妃,倒是奴婢疏忽了。” “只是,我们房里一向是没有茶的,只有白开水。若是芸侧妃想喝茶,奴婢去茶房说说,领些回来如何?”阿杰问道。 原以为秦若芸会怕麻烦直接拒绝,谁知道秦若芸却在阿杰坐过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朝着阿杰点点头:“好。” “今天下雨,没什么事情可做,找个人聊聊天,看看雨也不错。”秦若芸笑着,看了看浣衣房外面的雨天:“浣衣房很安静,我很喜欢。” “好。”阿杰听闻,便拿了伞撑开来:“那芸侧妃等一会儿,奴婢这就去茶房要些茶叶来。” “嗯。” 阿杰打着伞,从浣衣房离开,便去了茶房。看着阿杰越走越远,秦若芸脸上温柔的笑意也渐渐消失。 等到阿杰走远了好一会儿,秦若芸才起身,朝着浣衣房更深处走去。掀开浣衣房里屋的一层帘子,秦若芸就看见了里面摆放着的一些未来得及洗的衣物。 她走过去翻了翻,那些衣物中,有宋煜辰的、她自己的、还有时清然这两日换下来的。时清然这两日换下来的亵裤上还有血污,因为下雨,小五又走了,阿杰便来不及洗。 这些衣裤,正是秦若芸可以做手脚、从而威胁小五的好东西。 这样想着,秦若芸便拿起时清然穿过的一件衣裳来,又匆匆地朝着慈心院走去。因为下雨,路上没什么人,她便畅通无阻地回了慈心院。 莲香在膳房取果脯还没有回来,秦若芸进了慈心院,就将慈心院的门关上了。她在屋子里找了找,终究没有找到用得上的东西。 于是秦若芸灵机一动,拿出上次包玉镯子的锦囊来,她将锦囊从里面翻过来,在里面一层,用蝇头小楷写了小小的两行字。等到锦囊上面的墨迹干了,她又将一只缺了个角的玉镯子和一张纸条放了进去。 秦若芸做完这一切,将锦囊里外看了看,确认看不出任何端倪后,她便将从浣衣房拿出来的时清然穿过的衣服藏到了床底。紧接着,她又拿上那只锦囊,撑着伞去了镇南王府的府门。 秦若芸将那只锦囊递给了门口的一个护卫:“我有一只十分喜欢的玉镯子,今天不小心磕碰到了。” “这个玉镯子是在白记玉石坊买的,你们谁去帮我跑一趟,问问这只玉镯子还能不能修复。” “芸侧妃。”两个护卫听说了,便笑盈盈地答道:“为芸侧妃办事,小的当然是十分乐意的。只是这玉镯子坏了,竟能修?”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再说,白记玉石坊声名远播,应该有自己的本事。” “好嘞!”一个护卫听了,立马躬身:“奴才愿意为芸侧妃走一趟。”另一个护卫见了,也立马躬身,朝着秦若芸说出了同样的话。 如今时清然走了,秦若芸再不受王爷喜爱,也是王府唯一的女主人。况且,秦若芸出手阔绰,他们自然十分乐意为秦若芸办事。 “好。”秦若芸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来,递给了那个先躬身领命的护卫:“这是你来往的马车费,辛苦了。” “你问问他能不能修复,让他尽量在今日王府关门之前,派人来给我一个答复。” “是!为王妃做事,不辛苦!”那人笑意盈盈接过二两银子,侧过头朝着没有得到银子的护卫挑挑眉。 要知道,秦若芸出手阔绰,有时候一次小费,就能当他们一个月的月俸了。 “好。”秦若芸假装看不见他们的小动作,点点头:“记着,这镯子是我十分喜爱的,千万莫要磕碰、或者淋湿了。” 第328章 锦囊的秘密 “是。”那护卫说着,拿过了旁边备着的一把伞,转身出了王府。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秦若芸见护卫小心翼翼把玉镯子揣进怀里,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回了慈心院,秦若芸便看见莲香回来了。 “芸侧妃!”莲香看见秦若芸从外面回来,立马迎了上去:“外面还下着雨,您去哪里了?” “总待在慈心院里闷得慌,我便出去走了走。”秦若芸说着,推开慈心院的门进去:“你拿回来的果脯呢?” “放在桌上了。” “嗯。”秦若芸看向桌子。只见桌上的几个装果脯的小盘子里,盛着杏干、桃干、还有葡萄干等,看起来颇有些好吃。 秦若芸从桌上的小盘子里拿出个杏干,放进嘴里嚼了嚼:“甜。”说着,秦若芸又拿起一个杏干,递到了莲香嘴边:“你尝尝。” “芸侧妃,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莲香问道。 “没事。”秦若芸摇摇头:“现在慈心院并没有外人,你尝尝,不碍事的。” 莲香听闻,才颇有些感动地将杏干吃下了。 因为秦若芸给那个送锦囊的护卫使了银子,所以那个护卫格外上心。为了不让锦囊沾水,他将锦囊小心翼翼揣在自己怀里,出了镇南王府,就雇了一辆马车去了白记玉石坊。 将锦囊给了白记玉石坊的人后,他又将秦若芸交代过的话复述了一遍,这才回镇南王府去了。而那枚锦囊,最终自然落到了白掌柜手中。 白掌柜将锦囊打开,就看见了里面缺了个角的镯子,还有那张附带的纸条。只见那张纸条上,写着这只镯子能不能修复云云。 玉镯子坏了,若是裂口不深,自然是能修复的,只是修复,最好的办法就是镶金,镶金后,镯子便和原来的不一样了。 既然秦若芸要修复镯子,那白掌柜自然是愿意帮忙的。只是他总觉得,秦若芸此番的目的恐怕并不是修镯子这么简单。 这个月送到镇南王府的玉镯子和玉佩不少,秦若芸大概不会为这样的事情让人专程跑一趟。 白掌柜想到此,就将玉佩和纸条翻覆看了许多遍,在纸条和玉佩上,他都没有发现端倪。 这事不对! 白掌柜想着,又将锦囊翻了过来。果然,在锦囊的最里面,他看到了秦若芸留下的蝇头小楷。 上面写着的话,一来是秦若芸想让人送些红花和桃仁到慈心院;二来是想让他派些人马,赶在时清然回到时家山庄前,半路以雷无宇的身份,截杀时清然。 果然最毒妇人心! 可是如今秦若芸是白记玉石坊的大主顾。再者,两人曾经同为安定侯的麾下,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虽然此事冒险了些,可开弓没有回头箭,白掌柜依然会帮秦若芸。秦若芸正是也知道这一点,才想办法让人递了消息给他。 白掌柜想着,将外面的小二叫了进来。小二在白记玉石坊多年,即是小二也是学徒,自然知道该怎么修补破损并不严重的玉器。 白掌柜交代小二修补玉器后,便找借口出去了一趟。秦若芸想要的红花和桃仁并不昂贵,也是药房常用的药,轻易便能获取。 只是,截杀时清然的事情,他也得着手让人办下去。 过了近一个时辰,天快要黑了,白掌柜也办完了该办的事情,回了白记玉石坊。那个镯子也已经被小二修好了。 白掌柜做了一只锦囊,将秦若芸要的东西都放到了锦囊里,交代了小二几句话后,便让小二在酉时之前,将锦囊亲手送到秦若芸手中。 小二不敢违抗命令,便驾了马车匆匆赶到镇南王府。 “两位爷。”此时天色渐渐暗下来,镇南王府也快要关门了,小二来到镇南王府,便躬身朝着门口的两个护卫说道:“芸侧妃今日差人送了只镯子到白记玉石坊,因为镇南王府是咱们的大主顾,所以咱们已经将芸侧妃的镯子修好了。” “二位爷,小的能否进去,将这只镯子亲手交还到芸侧妃那里?” “哦,这样啊?”那个将镯子送到白记玉石坊的护卫听了,朝着小二伸出一只手来:“你给我好了,我送进去给芸侧妃。”大概因为秦若芸赏银丰厚的干系,这贪心的护卫想多赚取点赏银。 “我家掌柜说了,这个玉佩价值不菲,若是磕了碰了说不清楚,所以特意交代,让小的亲自交还给芸侧妃。” 那护卫听了,有些不悦:“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板?咱们好歹也是镇南王府的人,做事自然是妥帖的,你怎么还不相信我们?” 小二将装着玉佩的锦囊往怀里缩了缩:“这是我家掌柜的吩咐,我只是照做,还请大人莫要与我为难。” 见那护卫还不放心,小二说道:“若是大人实在为难,那就通传一声,让芸侧妃亲自来取吧。” 他记得,他上次来镇南王府,门口的护卫听说他是玉石坊的,特意来给预测费送镯子,二话不说便放行了。也不知道今日怎么回事,门口的护卫这样小气,不让他进。 他哪里知道今日的护卫打的是有关银钱小费的小算盘?! “算了。”那护卫挥一挥手:“你快些去吧。快去快回,咱们镇南王府酉时便下钥了。” “好咧,多谢两位大人了!”小二听了,朝着几个护卫笑了笑,便转身小跑进了镇南王府。 他不敢怠慢,一路进了慈心院,就看见了秦若芸。 “小的参见芸侧妃。”他说着,朝着秦若芸递上了装着镯子的锦囊:“白掌柜已经让小的将镯子修好了,特意送来还给您。” “需要多少银子?”秦若芸随口问道。 “回芸侧妃话。”小二实诚地回答道:“白掌柜不曾说起银子的事情,想必念在芸侧妃是白记玉石坊的大主顾,不需要银子。” 秦若芸上下打量了这个小二几眼。这小二肤色黝黑、身形壮硕,一脸傻笑的模样实在有些憨。 加上他刚才的回话,秦若芸更加相信这小二是个实诚的。想必关于白掌柜的事情,他知道得并不多,白掌柜让他来送锦囊,大概也是因为信任他,知道他不会偷看。 秦若芸大概知道了锦囊里面的内容,可还是有些好奇,巴不得立刻打发了莲香和这个小二后,好好看看。 第329章 锦囊来往 这样想着,秦若芸便满意地笑了笑。白掌柜做事牢靠,是个十分值得交的盟友。 “有劳你了。”秦若芸说着,从袖中摸出了一两银子,递给小二:“我记得,你为了我的事情,来王府跑了两趟,辛苦你了。” “芸侧妃。”小二见秦若芸递上一两银子,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的是白记玉石坊的人,帮白掌柜做事有薪水,怎么能让芸侧妃破费?” “拿着吧,算是我给你的。”秦若芸笑得温和:“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石头。”他说着,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了银子,身子几乎弯成了一张弓:“多谢王妃!” 莲香见了,也撇了撇嘴:这个叫石头的小二,好似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必多礼。”秦若芸淡淡应答着,又说道:“对了,现在天色已经晚了,镇南王府快要下钥,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是,多谢芸侧妃提醒。”石头说着,又朝着秦若芸拜了三拜,这才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离开了。 “芸侧妃。”石头走后,莲香颇有些担忧地说道:“您一个月的月俸都才十两银子,都拿去赏给了下人,若是以后遇到要用钱的地方,您怎么办啊?我看您还是不要这样了。” “你没看见,他们拿了银子有多开心吗?”秦若芸笑着,看了看手上戴着的玉镯子:“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多给他们一些银子,他们的生活也富裕些”。 说着,秦若芸又看向了莲香:“你若是缺银子了,也可以向我开口的。” “您一个月才十两,怎么经得住花?”莲香有些埋怨秦若芸。 “说起来,的确如此。我的十两银子,基本都赏下去了。”秦若芸垂头想了想,似乎有了主意:“这两个月从白记玉石坊进了不少的玉石呢,要不你明天拿些去变卖了,我们也好宽裕些?” 秦若芸一开始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只是在莲香面前,她总要做做戏。有了白记玉石坊的渠道,一来可以让白掌柜为己所用;二来可以变卖了玉佩,打点下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秦若芸还是明白的。所以她当初还没有成为宋煜辰的侧妃的时候,就趁着宋煜辰高兴,跟他提过喜欢白记玉石坊的玉石的事情。 当时宋煜辰也没有多想,想着秦若芸喜欢,便豪迈地许下了承诺。说若是秦若芸喜欢,就可以让管家去挑些好看的玉石,一应费用由王府支出。 “可是那是王爷赏下来的。”莲香有些不安。 “王爷赏下来,便是让我们用的,若是这些玉石能够让我们开心,也能够让王府的下人们过得更好,何乐而不为?” 莲香还是有些不安。 秦若芸继续劝慰道:“好啦!若是王爷知道咱们这么做是为了下人,一定不会怪罪我们的。” 原本秦若芸也是颇有些心疼银子的,可她曾经在青楼待过。她亲眼见着,那些舍得花钱的姑娘们,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明艳照人,往往更受恩客欢迎,能得到更多的银子。 银子的好处,不仅在于装扮自己,还在于拉拢人心。但凡世人,难免为财帛动心。 “好吧。”莲香虽然有些不安,却还是应承了下来。 “对了,王爷那边,也要时常去看看。”秦若芸想了想:“你去给王爷送点粥,再把膳房熬着的药给他端过去。王爷粗枝大叶,喝药的事情,你也多提醒些。” “是。”莲香应答着,出了慈心院。 秦若芸见她走了,就将慈心院的门又关上了。她迫不及待地把白掌柜差人送来的那只锦囊打开。 只见锦囊里面有一只镶金修复了的玉镯子、两小包的药粉、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会办妥,勿忧心”六个字。 白掌柜,的确是一个十分好的盟友啊。 秦若芸想着,将两个小油纸包打开了闻了闻,的确是红花和桃仁的粉末。秦若芸将之前藏在床底的时清然穿过的衣裳拿出来,将红花和桃仁的粉末悉数倒了上去。 接下来,她只要静静等待着小五上门就好。秦若芸估摸着,这会儿,管家派去小五家的护卫,差不多已经到了。大门下钥,王府中人不得随意外出。大概明天,小五就会回王府,找她问话吧。 那她在慈心院等着就是。 此时石头已经出了王府,王府的大门也已经下钥了。秦若芸又将那件撒了红花和桃仁的衣裳塞到床底,这才去往书房。 宋煜辰正在桌前翻看书籍,见莲香端着些滋养的粥进来后,他便让莲香把粥放到一边,好半天也没有要喝粥的衣裳。 莲香后面还有膳房的丫鬟,端了药过来,也被他晾到了一旁。 “妾身拜见王爷。”正在此时,秦若芸从慈心院过来,在门口说道。 宋煜辰听见秦若芸的声音,便把手上拿着的书籍放在了桌上:“进来吧。” “是。”秦若芸莲步轻挪,施施然进来,就看见还没有喝下的粥,还有药。 “王爷受伤了,理应吃些东西、喝点药才好啊。”秦若芸说着,端起那碗粥,递到宋煜辰面前:“妾身担心王爷的身体。” 宋煜辰听完,这才接过那碗粥,连佐菜都不曾用,一口气将粥喝光了。 “王爷。”秦若芸有些讶异了。宋煜辰喝光了粥,又将书拿了起来,目光落在了书上。 “王爷。”秦若芸又提醒道:“药。大夫说了,喝药伤口才能好得快。” 宋煜辰听了,又微微皱眉,端起药碗,三两口就将药一饮而尽了。紧接着,他把药碗放到一边,目光又落在了书上。 “王爷。” “你还有什么事情?”宋煜辰抬头,眼神中的不耐烦显而易见。很显然,他不太喜欢有人总在自己身边啰嗦。 “王爷。”秦若芸又朝着宋煜辰跪拜:“妾身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都这么说了,想必是不吐不快。”宋煜辰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什么事情,说吧。” 第330章 住店 “说起来,王妃曾经在王府这么长时间,想必王爷对王妃感情颇深。王妃求和离书离去,大概只是与王爷赌气罢了。” “王妃和施大人都是光明磊落之人,想必不会做那等事情。王爷若是思念王妃,派几队人马,去将王妃追回来就是了。” 听着秦若芸说话,宋煜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莲香见了,只能在一边干着急。莲香不明白,连她都能看出来宋煜辰的情绪越来越坏,为什么秦若芸还要说这些触怒宋煜辰的话呢。 “秦若芸。”宋煜辰神色中透露着不悦:“你除了围着本王转,就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 “夫为妻纲,妾身是王爷的女人,自然应当一切以王爷为中心。” “呼......”宋煜辰深深叹一口气,感受到了浓浓的窒息。 从前他看着秦若芸的小女儿姿态,会有怜惜有不忍有心疼,可现在,这种姿态倒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别人的监视掌控之下。 “王爷可是哪里不舒服?妾身给您揉揉?”秦若芸继续懵懂地问道。 “不用了,本王想一个人静一静,带着你院里的丫鬟离开吧。”宋煜辰头也没抬地说道。 “是。”秦若芸应当着,带着莲香出了书房。 “芸侧妃。”莲香跟在秦若芸身后,离书房远些了,她才开口:“您以后,还是不要再提有关王妃的事情了。” “奴婢瞧着,您每次提到王妃,王爷好像都会不高兴。” “是吗?”秦若芸叹一口气:“王爷心里大概是有王妃的,只是因为王妃要了和离书离开的事情,在生气呢。” “那您还要去触他的逆鳞?”莲香想不明白:“您就不怕王爷迁怒于您吗?” “那有什么?若是能让王爷将王妃追回来,重修旧好,我也安心。” 若是以往,莲香便能毫不犹豫信了秦若芸的话,可自从她知道了砒.霜的事情之后,莲香遇到此类事情,都会有自己的思考。 秦若芸走在莲香前面,经过一片空无人烟的回廊,轻轻挑唇笑了笑。她就是要时时刻刻在宋煜辰耳边提起时清然,提起她主动和离的事情、提起她与施无悦的事情,让宋煜辰不能忘怀。 这样,宋煜辰才不会想着去将时清然追回来。 想必,白掌柜派出去追杀时清然的人,也已经在路上了。秦若芸看着回廊外.阴沉下来的天色,和连绵不绝的秋雨,停下了脚步。 总有一天,她会成为万人之上的镇南王妃,不再颠沛流离,不再受人屈辱。她要将曾经利用过她、伤害过她的人,全都踩在脚下! 城外泥泞的路上,一辆马车风雨兼程,出了城门后,便朝着岐山的方向赶去。只是绵绵秋雨,让一行人的速度慢了许多。 “小姐,前面有一家客栈。”天色越来越黑,下过雨的路比平常更滑,于是时清然的回家之路异常艰辛,又经历了一番风雨兼程后,时清然和弄儿才抵达了路边的一家客栈。 想当初,时轩将她送到镇南王府的时候,只用了区区三天的马车程。她这一番风雨兼程,加之马师傅的马实在太瘦,想必这样的天气,没有十天八天,是到不了岐山了。 有句老话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大概时清然天生命里带煞,所以才会这样倒霉吧。 “呼......”听到弄儿的话,时清然也挑开轿帘朝着外面看了看看,想到自己艰难的回家之程,又不由得沮丧了。 “小姐,前面有一家客栈,要不要歇下?”弄儿见时清然不回答,又继续说道:“若是不歇下,过了这间客栈,说不定就找不到歇脚的地方了。” “歇歇歇!”时清然听了,颇有些不悦地说道。 早知道,就不赌气了。整日在王府好吃好喝的,它不香吗?非要大雨天的闹和离,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时清然原本想着,宋煜辰看了和离书,大概不会签的,甚至还会比从前心疼她几分......谁知道,宋煜辰大笔一挥,就洋洋洒洒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算了!宋煜辰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大猪蹄子,早点看清也好!想到此,时清然也不后悔了,坐在轿中看着轿帘外的潇潇暮雨发愁。 “马师傅。”弄儿掀开大帘子:“我们今晚在前面的那间客栈歇下吧。” “好嘞!”马师傅勒了勒马儿的缰绳,驾着马车朝客栈赶去。 “客官。”这间客栈开在路边,看今天的样子,似乎没什么人。店里面的小二看见时清然一行,立马迎了上来:“几位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呐?” “都要。”弄儿说道:“你们先给我们弄些吃的来吧。还有门口的那匹马,牵下去擦擦干,喂些好饲料,再喂些防伤寒的马药。” “是是是。”小二说着,接过了弄儿递来的银子:“按理说,今儿下这么大雨,打尖儿住店该没什么人的,谁知道今儿咱们店比往常人更多”。 “人多?”时清然环顾四周,没见着什么人呐。 “是啊。”小二点点头:“他们一行人来得比你们早,吃了晚饭便早早回房休息了。” 小二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凑到时清然耳边:“他们一个个看起来精壮强悍,尤其是那个头头,模样不差,就是不苟言笑的样子,看起来总让人觉得不好惹。” “小的瞧着两位小公子细皮嫩肉的,莫要轻易招惹人家。” “嗯,谢谢。”时清然淡淡点头,小二就下去了。 时清然几人坐在桌前,没一会儿,菜就上齐了,一行人吃着菜,就看见两个身形矫健的男人开了楼上的门,从楼上下来。他们出了客栈,没一会儿又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那两人还反复看了时清然一行人几眼。时清然和弄儿女扮男装,加上下大雨,身上难免淋了雨,总会显得更娇小些,不像是男人。 “小姐,你说他们是做什么的?”马师傅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说,出了王城,有一带匪祸横行,咱们不会遇上土匪吧?” 第331章 回岐山的路 “呸呸呸!”听到马夫的话,弄儿啐了几口:“马师傅,出门在外,不该说的别说。”想到上次在玉灵山的事情,弄儿心里还没谱呢。 “是是是。”马师傅点点头:“小的失言。” “管他做什么的。”时清然撇了撇嘴:“你们看那小二镇定自若地做营生,想必那些人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管他们什么身份,只要我们不去招惹他们,想必不会有事的。” “小姐说得对,呵呵!”马夫拍着马屁,乐呵呵地吃起饭来。 吃过了晚饭,三人照着中午一样,订下了两间客房,时清然和弄儿一间,马师傅一间。因为今天赶了一天路的关系,时清然颇有些疲惫,便早早睡下了。 弄儿为了保护时清然的安危,一晚上不敢睡得太死。 这几日,时清然淋了些雨,又赶了这么多路,睡觉总是时不时地做梦。她总是在梦里遇到宋煜辰,经历那些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她还记得墙头马上的遥遥一见,所以当初,是她自己脸皮不要地让时轩派人去王城,往镇南王府递上了一张自己的生辰帖。 在女子中,时清然不要脸皮的程度算是屈指可数了。 当初的时清然想着,哪怕他花花公子的名声在外,哪怕他是石头心,她也认了。 原本她是没有报多少希望的。哪知道自己的生辰帖递到镇南王府没多久,镇南王府的聘礼和合婚庚帖就快马加鞭送到了时家山庄。 那时候的她不知道高兴了多久。她原本以为,是墙头马上的遥遥一顾,让宋煜辰亦动心了。 可是直到见到绵绵,见到秦若芸,又听说了小船娘的故事,将这些事情一一串联起来,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 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宋煜辰对绵绵,对小船娘是怎样的感情。自然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被宋煜辰利用的可怜人而已。 她还记得十里红妆下,宋煜辰淡淡的笑;还记得他在玉灵山,将自己拉进马车里,落下的那个悠长而绵密的吻;还记得宋煜辰把玩着自己的头发,跟自己讲述银灵子和素女结局的场景。 可是这样一个人,偏偏有着一颗不会轻易动情的石头心。 “小姐,小姐!”时清然还在睡梦中,冷不防一只沾水的巴掌就朝着自己拍来。 “喂!”时清然被冷水一机灵,睁眼就看见了在自己眼前放大的一张饼脸,正是弄儿无疑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凉水,看了看窗外,此时天已经亮了。只是,绵绵的细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我叫你好多声了,你都没醒。”弄儿颇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你说过的,下次轻点,我这次可没有对你下重手。” “嗯。”时清然无心计较这些,穿上衣服赶路吧。 “小姐。”弄儿眼睛转了转:“要不我们回去吧?” “回哪儿?王城?镇南王府?” “嗯。”弄儿朝着时清然眨眨眼睛,又点点头。 “开玩笑。”时清然干笑两声:“我已经被休了。” “是你自己要和离的,我瞧着王爷似乎有些不情愿。回去的话,看在时家的面子上,王爷不可能不给你饭吃吧。” “我们已经出王城了。都走了这么远,又下大雨,回去?呵!哪有女子被休后还回去受......” “你昨天一直叫着王爷的名字。”弄儿施施然说道。 时清然沉默了,她穿衣服的动作就这么愣了半晌,脸就变得绯红绯红的:“有吗?没有吧!一定是你偷懒不想赶路,故意来编排我。” “他......他那样一个恶人,我昨晚梦到把他大卸八块了。”时清然故作阴沉地笑了两声:“我昨晚的语气是不是特咬牙切齿?” 弄儿:“......” “砰砰砰!”正在这时,有人前来敲时清然的房门。 “谁?”弄儿颇有些警觉地问道。 “是我。”门外是马夫的声音:“两位小公子,现在天色大亮了,但是外面的雨还有些大,是否要继续赶路?” “嗯,继续赶路。”时清然说着,将衣服穿好,洗漱之后,就开了门。弄儿将客栈的银钱结算清楚后,一行人便准备离开客栈。 “对了,小师傅。”弄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问小二道:“你说昨天有一行人来住店,我们今早并未看到,他们是否已经离开了?” “哦,客官。”那小二看了看楼上,又压低了声音:“大概是下雨多眠,他们还未起吧。你们放心离开吧,我瞧着他们出手阔绰,言谈间虽然严肃了些,可也不像是坏人。” “好的,谢谢。”弄儿点点头,这才与时清然他们冒雨离去。 “我就说你多想了。”时清然撇了撇嘴:“想必他们也是赶路的,跟我们半点瓜葛没有。” “小心些总没错。”想到昨天那两个男人看她们的眼神,弄儿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她有一种感觉,那就是那一行人,大概是知道她们身份的。 马师傅将马匹套在马车上,让时清然和弄儿进了马车内,这才像昨日一样,撑着伞驾马,朝着岐山的方向离开了。 客栈里,一个男子站在窗前,透过滴雨的屋檐,望着时清然一行人驾马车离开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大人,她们已经离开了。”有人推开了虚掩的门,进来禀报,看见他站在窗前,心里知道他依然知道她们离开的事情了。 “嗯。”那男人淡淡应答了一声:“快些准备早膳,吃完了就赶路吧。我们就在她们身后,不远不近跟着。” “是。”那人答应着,出了头子的门。 “弄儿。”见弄儿一路郁郁寡欢,时清然将一只手臂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你家小姐我被休了,都没发愁,你在愁什么?” “小姐。”弄儿颇有些无奈地看了时清然一眼:“那是你自己要求和离,算不得被休。” 时清然:“......” “那你愁什么?” “正正,火腿肘子。”弄儿说着,颇有些幽怨地看了时清然一眼。 第332章 雷无宇复仇 弄儿微微挑起眉头的样子颇有些可爱,逗得时清然噗嗤一笑。 “要不,我回去做火腿肘子给你吃?”时清然听闻,问弄儿道。往事不可追忆,越是陷在往事里,心情就越是沉痛。 时清然也想开了,与其在王府整日哀哀戚戚,不如回到时家山庄,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宋煜辰一般,一切都重新开始。 她才二八年纪,又是地主家的傻姑娘,想必还有更美好的人生。 想到回了时家山庄,万千美男任由自己挑的场景,时清然又忍不住有些憧憬。 “小姐,你会做饭?”弄儿跟了时清然多年,还只见过时清然做过一次饭呢。 那是在镇南王府的时候,时清然见秦若芸给宋煜辰做了鸡汤,心里不平衡,于是想着给宋煜辰做点什么。那天她在膳房忙活了一下午,险些把膳房烧了,才勉勉强强做了一盘儿还算像样的饺子。 那饺子在膳房师傅的指导下,味儿还不错。只是,若是宋煜辰知道,那饺子馅儿是时清然用带皮的猪肉、未洗的白菜做的,一定会吃不下吧。 当然,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当然,上次我在膳房做的饺子,宋煜辰都说不错呢。俗话说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我吃了那么多火腿肘子,你想要吃,我一定能做出来的。” 听了时清然这话,弄儿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小姐,我突然不想吃火腿肘子了。” “为什么?” “想得太多,又觉得太腻。” 时清然:“......” “砰!”正在两人聊天的时候,马车似乎撞上了路中间的一颗石头,砰的一声停在了路中间。 在山间的泥泞小路前行,马车碰到石头是常事,原本时清然也没有多在意。只是,当马车在路中间停住好一会儿不走后,时清然才察觉到有些不对。 “马师傅,马车怎么不走了?”时清然问道。 “小公子,这,这......”马师傅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时清然掀开帘子,就看见了横在路中、手握着一支长茅的雷无宇。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衫,头上戴了斗笠,浑身已经被雨水淋透了。 “是你?”时清然见到雷无宇,皱起了眉。 “是我。”雷无宇站在雨中,开口道:“你知不知道,我妹妹死了。” “对不起。”时清然说道:“可当初若不是你......” “我不管什么当不当初,害我妹妹的人,我会一一找到,并让他们偿命。”雷无宇说着,哈哈大笑两声:“你还不知道吧,昨日在长街上,宋煜辰被我打伤了。” 时清然听了宋煜辰手上的消息,脸色不自觉变了。 “不过想来,你已经离开了镇南王府,应该不会去关心他。何况他身边还有个十分关心他的美娇娘呢!” “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雷无宇说着,握着武器朝着时清然冲了过来。 “小姐小心!”弄儿护着时清然,在雷无宇的武器刺向时清然之前,先他一步下了马车,一脚踹向了雷无宇。 雷无宇的动作相比之前在雷家镖局,显然迟缓了许多,此番见到弄儿冲上来,他调转了长茅的方向攻向弄儿。弄儿抓住长茅的一端,顺势一脚就踹在了雷无宇的胸口,将他踹得退出了好几步。 “大人!”正在此时,后面的一队人马似乎注意到了前方的动静,便停下了马车:“大人,前方的马车遇到拦截,我们要不要出手?” 那被称作大人的人掀开轿帘,看了看前方,拦路的似乎是雷无宇。 他手扬了扬:“把我们的马车停下,看看再说,不急。” “是。”那人照办。 “雷大人。”弄儿看着雷无宇一开始便吃了亏,心里也算是有了些底气:“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受伤了。” “想必镇南王的道不好截,所以你才转头来对付我们?”弄儿想了想,继续说道:“亏得你能一路找到我们的行踪。” “少废话!”雷无宇又举起了长茅,朝着弄儿攻了过去。弄儿身形娇小,虽说不能一招制敌,可面对雷无宇,总能轻而易举躲过去。 可雷无宇现在受了伤,行动变得迟缓了些,出招不像以前那样快了。 时清然见两人打架,想着上前帮弄儿的忙。但是看着弄儿渐渐占了上风,便觉得不用上去帮忙了。 毕竟,她理亏在先,再要插手,多少有些胜之不武。 虽然时清然一向不要脸惯了,可能捡点脸面,她还是要的。 果然,不过十来招,雷无宇便输了,弄儿夺过了他手中的长茅,将锋利的茅头对准了雷无宇:“雷大人,你输了。” 雷无宇有些惜才地看了弄儿两眼,又笑道:“一个女子,练到你这样的境界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今日败了,我无话可说。” “小姐,要不要杀了他。”雷无宇本来就是朝廷要犯,现在伤了宋煜辰,又要来刺杀时清然,弄儿可不想这样一个祸患留在世界上。 “等等。”正在这时,时清然发话了。雷无宇听了,抬头将目光落在时清然身上。 “你昨天刺杀宋煜辰,是他放走你的?”时清然问道。 雷无宇将头歪向一边,并没有直接回答时清然的问题:“要杀就杀,婆婆妈妈做什么?” “说实话,扰了你的比武招亲,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时清然淡淡说道:“我想,宋煜辰大概也是心存愧疚,昨天才会放走你的”。 “你不要假装好人了,说到底,这件事情因你而起,只有杀了你,杀了涉事人等,才能慰藉我妹妹的亡灵。别以为你今日放了我我就会心怀感激,等找到机会,我还是会找你报仇。”雷无宇满眼恨意地看着时清然:“我活在世上的目的,就是为我妹妹报仇。” “雷无宇,你只是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问题啊?”时清然看着被弄儿用长茅抵住喉咙的雷无宇,说道:“你不该无视法纪拘禁我,不该行贿官员,不该任由着你妹妹大闹公堂。” “王城有王城的法纪,你以为,你妹妹闯了公堂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吗?!” 第333章 回见小五 “还有!”时清然继续说道: “人活在世上,都该是为自己,而不是别人。”说到这里,时清然的眼里氤氲了些许忧愁:“一个人一个命,斯人已逝,她最后的愿望,大概是希望你好好活着,而不是以身犯险。” 时清然说的话,和宋煜辰说过的话,似乎有几分相似。 “弄儿。”时清然轻轻喊了弄儿一声:“我们走。” “是。”弄儿这才将长茅丢下,上了马车,与时清然一起扬长而去。 “大人。”他们身后的一辆马车前,又有人上前禀报:“拦路的人被她们中的人打败了,她们的马车继续赶路了。” “我们也继续赶路。” “还有一事。”那人拱手作揖:“小的曾看过一张海捕文书,上面拘捕的人是雷家镖局的少爷,刚才拦下前面那辆马车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他。” “凡是能抓到他的人,都能获得丰厚的赏银。再者,这也是我们的职责,大人,我们要不要将他抓了,送到王城去?” “世上长相相似的人多了,你怎么能断定,在路上遇到一个人,就是海捕文书上面的要犯?”他乜了那个下属一眼:“你看花眼了。” “是。” “继续赶路。” “是。” 既然她要放走他,那就放吧。反正雷无宇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再者,他如今也成不了威胁了。 绵绵秋雨中,两辆马车在崎岖的山道上缓缓前进,因为远远隔着,所以时清然她们并没有察觉。 比起时清然的风餐露宿,慈心院内的秦若芸,日子可谓过得十分舒坦了。 秦若芸正在慈心院里面,悠闲地吃着果脯,喝着小茶,就见守在院门外面的莲香进来通传:“芸侧妃,外面有人求见。” 秦若芸听了这话,悠然的目光中才多了几分警觉与期待:“谁?” “小五。”莲香一五一十说道:“奴婢问过她是因为什么事情,来求见王妃。可她今日怪怪的,什么也不肯多说。” “她只说想要见您,问您一些事情。”莲香有些不安:“她还含沙射影地说,芸侧妃干了什么事情,您心里清楚”。 “你让她进来吧。”秦若芸也顾不上吃果脯了,将茶水和点心推到了一边。 “可是,芸侧妃。”莲香想到小五的脸色,一时有些犹豫:“奴婢瞧着今日小五脸色不太好,要不还是改天再见她吧?” 秦若芸抬头看了看莲香,真是个蠢的。 “不必,你让她进来就是。”秦若芸淡淡说道:“让她到我房里来,你去门口守着,在小五出去之前,不准任何人进来。哪怕王爷来了,你也找借口打发了。” 这……莲香惊了。她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能比王爷的事情更重要。只是秦若芸说什么,她就要做什么,于是也没有多问:“是。” 于是,秦若芸看着莲香出去,将床底的那件衣裳拿出来,放到了一个木匣子里,才静静地坐在桌前,好整以暇地等着小五进来。 “小五,怎么了?是你娘的病让你担心了?”看着小五进了房门,秦若芸淡淡笑着,问道。 小五站在秦若芸面前,神色不悦,也没有行礼:“是你派人去,将我娘接到城东的?” “是。”秦若芸点点头:“我知道,你家离镇南王府比较远,所以我便擅作主张,让人将你娘接到了城东。从这边过去,坐马车用不了半个时辰,想必以后,你也可以常常去看你娘。” “小五。”秦若芸说着,看向小五,一副十分不解地模样:“你不会是在怪我吧?” “芸侧妃,人人都说你出手阔绰,菩萨心肠,可是将我娘接到城东的事情,王爷大概不知道吧?” “如今王妃签了和离书离开了,我便算是王府的女主人,这样的小事,怎么敢劳烦王爷呢?” “你好手段!”小五看着秦若芸,恨恨地说道:“你把我娘接到城东,不会是只为了帮我这么简单吧?!” “聪明!”秦若芸见小五一语中的,十分欣慰地看着她,拍了拍手掌:“若是你真以为我是因为善良,想要做好事,才给你娘这样好的条件,我反而不敢用你。” “你是聪明人,那我就不多绕圈子了。”秦若芸站起来,直视着小五:“想必你也知道莲香,她善良、单纯。可她这样的性子,注定帮不了我什么。” “我想要坐上镇南王妃的位置。当然,孤掌难鸣,我需要帮手。” “所以你才让人接走我娘,当做要挟,逼我就范?!”小五来之前,便已经猜到了。今天来找秦若芸,只是想听她亲口承认罢了。 “要挟?”秦若芸笑了笑:“随你怎么想。不过,你要是肯答应我,站在我这边,你娘的衣食住行,还有看病,都由我做主,也算是有着落了。” “你知道,我对底下的人,一向是大方的,可比从前那个穷酸的王妃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小五垂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她想到了娘亲的消渴症,想到了王妃,还有欠王妃的一锭金子。 王妃对她的帮助,是不求回报的。而秦若芸所谓的好,是算计,是交易。 两人的人品优劣,高下立判。 “对了,你才回王府,恐怕还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一些事情吧。”秦若芸自知在小五面前,任何伪装都是多余,索性卸下了所有伪装:“昨天王妃递给王爷一张和离书,让王爷在上面签了字。” “昨天下那么大的雨呢,啧啧啧!”秦若芸摇摇头:“看来王妃是被王爷伤透了心,决意离开镇南王府,想必现在已经早已经出了王城了吧?!” “是你。”小五看着秦若芸,思索道:“王妃心思单纯,王爷对王妃也还算礼让,她们分崩离析,大概的确有自己的原因,可一定少不了你的火上浇油吧?” “火是他们烧起来的,与我何干?”秦若芸笑道:“时清然失了孩子、没了多年的狗,心里有怨气也是正常的,偏偏宋煜辰还整日待在书房,连看她一眼都不曾。” “可惜,唯一一次去看她,就撞见了她和别的男人私会。你说,作为男人,王爷会不会很生气啊?” 第334章 强强联合 “芸侧妃好手段,处处扮好人,又处处挑唆。然而这些事情,桩桩件件摆在明面儿上。就算闹到王爷那儿去,没有真凭实据,王爷顶多治你罚罚跪罢了。” “聪明。” “所以王妃的孩子,还有她的狗,还有上次王爷撞见施大人在安然院,都是芸侧妃的手笔了?” “王妃的孩子,不是我的手笔,而是你的手笔啊。”说着,秦若芸将身边的那只木箱子推到了小五的面前:“打开看看。” 小五闻言,只得照着秦若芸所说的,打开了眼前的木箱子。映入小五眼前的,是一件衣衫,看那款式模样,应该是王妃的。 “这是......”小五不解。 “这是王妃的衣裳,昨天你告假回家,想必这些衣服阿杰来不及洗。”秦若芸说着,朝着衣衫指了指:“要不你好好闻闻,看看上面有什么?” 小五听了,有些不解地将衣服凑到了眼前,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药味扑鼻而来。小五有种不好的预感,脸色变了变:“这是什么?” “我思来想去,那枚玉佩在弄儿身上,若说是玉佩导致王妃没了孩子,到底有些牵强。”秦若芸顿了顿:“我总觉得,王妃的孩子没得蹊跷,所以,为了摆脱我的嫌疑,我便处处留心,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害王妃腹中胎儿的罪魁祸首。” “结果,就在浣衣房找到了这件衣裳。” “小五,你知道红花和桃仁吗?这些东西研磨成粉,也是伤胎利器啊,不仅伤胎,还伤身呢。” “你!”小五明白了秦若芸的意图。原来,秦若芸不但把控了她娘,还留有后招。从前真是把这个女人想得太简单了。 “你说,若是拿着这件衣裳到王爷面前,王爷会怎么想?这件事有关前王妃,你说王爷会不会下令彻查?” “即使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那阿杰呢?知不知道啊?” “不对!”小五从这件事情中,嗅到了端倪:“我听说,王妃出事那日太医去诊断过,最后的结论就是麝香和急火攻心。芸侧妃,你不会是想让太医改变说辞吧?” 秦若芸顿了顿,小五能想到这一层,也的确不简单:“既然说到这里,那我不妨再告诉你,宫里有太医是我的人。我若是想让他帮帮忙,也不难。” “所以之前你曾半夜潜到浣衣房去,被我发现后,你说你是因为不受王爷喜爱,所以才一个人偷偷跑到浣衣房哭。其实那次就是给王妃下药对不对?你买通了太医,太医自然不会将你供出来。” “所以后面王妃小产,太医也只说是王妃伤心过度,加上麝香的关系。其实,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手笔对不对?” “你这样一个处处谋算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不受人待见,而一个人躲起来哭?相反,你越不受人待见,就越会想尽办法,谋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秦若芸不说话,算是默认。 小五第一次才知道,秦若芸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背后竟然藏着怎样复杂的心机。想必,从小五踏进慈心院开始,秦若芸便想好了该怎样算计她了。 今天的事情,看样子她是非答应不可了。 “你娘和阿杰,应该是你最珍视的两个人了吧?”秦若芸无视小五的愤怒,继续说道:“昨天,前王妃给了你一锭金子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就算王妃对你有恩,可王妃和你娘,在你心里孰轻孰重,我想你应该清楚。” “还有。”秦若芸淡淡笑着:“前王妃她签了和离书,不会再回来了。” “而你要是愿意帮我的话,不仅你娘,阿杰也能受到很好的照顾。若是将来我成了王府真正的女主人,那你的前途也不可限量啊。” “月俸、赏银、找到更好的夫君的机会,都摆在你的眼前。”见小五陷入了沉思,秦若芸更加了一把柴:“只要你想,我都可以帮你。” “你是我的登云梯,我是你的大靠山,咱们互相依存、互相帮助,总会都得偿所愿的。”秦若芸顿了顿:“听说你娘的病很难治,我有相熟的太医,你就不想让天祁国最有能耐的太医诊断诊断,看看你娘的病,是否真的是不治之症?” 听到这话,小五终究是认命地朝着秦若芸跪下:“小五愚笨,原为芸侧妃效忠。” “你不愚笨。”秦若芸看了看自己青葱的十指:“若是你愚笨,我反而不会用你。” 秦若芸说着,又不紧不慢地将木匣子里面沾了红花和桃仁粉的衣裳拿出来,放到小香炉里烧掉:“不过你也别想着有一天能扳倒我、报复我,若是你存了这样的心思,却又不能害了我,那死的就是你娘和阿杰了。” “是。” “好了,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我也累了,你先下去吧。莲香这丫头心思单纯,至于她那边,该怎么向她解释,是你的事情。我让管家把这件事情禀告王爷后,想必管家会差你来慈心院的。” “是,奴婢告退。”小五对着秦若芸行了跪拜的大礼,这才退出了慈心院。 小五走后,秦若芸看着小香炉里撺掇的火苗,轻轻弯起了嘴角。她就知道,今天的事情,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然而,有些意外的事情就是,小五今日的一番话,让秦若芸对小五又有了新的认知。原来,小五不但十分机灵,而且有着超越王府许多人的智商。 这就是有些危险的事情了。 不过,秦若芸伸手,自我安慰般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现在就如同她的挡箭牌、保命符一般。小五再聪明,终究只是一个丫鬟,一个下人,翻不了天的。 眼下小五的事情解决了,也不知道交给白掌柜办的另一件事情,白掌柜办得如何了。 “小五。”莲香见到小五出来,轻轻喊了她一声。 小五出了秦若芸的房间,稍稍整理了思绪,才朝着慈心院的院门走去,就被守在院门口的莲香叫住了。 “你和芸侧妃没事吧?”莲香担忧地问道。刚才看小五神色不悦地进了秦若芸的房间,她还以为小五会被骂得哭着跑出来呢。 第335章 善意的谎言 “我没事啊。”小五淡淡笑着:“你以为有什么事情?” “你刚刚......”莲香指了指小五,又指了指慈心院。小五的脸色变得太快了,让她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我刚刚怎么了?” “你刚刚不是气冲冲地进来吗?怎么这会儿好了?”莲香狐疑地问道。 “哦,你说这个呀?”小五说着,又把莲香拉到一边。她故作神秘地看了看四周,又对莲香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嗯。”莲香也以为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于是点点头,十分认真地听着。 “昨天晚上,我回家照顾我娘,有一伙人自称是芸侧妃派来的人,将我娘接到了城东。”小五十分认真地说着,看着莲香:“我还以为,这些人将我娘接走,是为了害她呢。” “啊?真的是芸侧妃的人吗?”莲香好奇地问道:“那后来呢?” “嗯!”小五点点头,面露喜色:“真的是芸侧妃的人。” “刚刚我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来找芸侧妃的。芸侧妃跟我说了后,我才知道,她是见我可怜,为了让我娘能够好好治病,所以才让人将我娘接到了王城。” “不但如此,王妃还专门派了人来保护我娘、给我娘治病呢。”小五说道。 “真的?”莲香也高兴起来:“这样说来,你娘治病的事情不是有着落了?” “嗯!先前都是我不好,错怪芸侧妃了,还险些冒犯了她。莲香,你是王妃身边的得力丫头,你若是抽空,替我向芸侧妃求求情,赔个不是好不好?” “嗯,好啊。”莲香听了,愉快地答应了。 “不过,芸侧妃一向是喜欢帮助下人的,这怎么能叫秘密呢?还搞得这么神秘。”莲香看了小五一眼,对这时感到奇怪。 “莲香,你想啊。”小五娓娓道来:“芸侧妃给我娘找住处、找人保护我娘、还得给我娘请大夫,这得花不少银子吧?” “嗯。”莲香懵懂地点点头。 “芸侧妃倾尽全力帮我,可是这件事情,如果让别人知道了,来求芸侧妃办事,若是芸侧妃有心无力,别人是否会觉得芸侧妃偏颇?若是芸侧妃不帮,难免会被人说闲话了。” “嗯。”莲香傻傻赞同道:“好像有些道理。” “所以啊,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别人,省得给芸侧妃招来麻烦。”小五神神秘秘地说道。 “嗯,是,你若是不提醒,我还想不到这些呢。” “那既然你娘的事情解决了,你就回浣衣房吧。阿杰一个人在那里,应该很需要你的。” “我可能,不久后就要来和你共事了。”小五笑着,对莲香说道:“芸侧妃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心里感激,想为她做点事情。” “当真?”莲香挤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来。若是以前,她一定会害怕别人抢了她这样好的差事。不过因为小五和她还算有点交情,她也不会太难过。 但是现在,她只希望小五不要进慈心院,不要被卷入这些是是非非。 “当真!”小五认真地说道:“我已经跟芸侧妃说了,若是芸侧妃答应,我晚些便能过来。” “小五,浣衣房挺好的,你干嘛要来跟我抢差事呢?”莲香有些不高兴地说道:“要是以后芸侧妃喜欢你,不喜欢我了,我可是会跟你翻脸的。” “你放心。”小五像个大姐姐一样摸了摸莲香的头:“你这么单纯善良,芸侧妃最喜欢的始终都是你。” “我走了。”说完了这些话,小五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慈心院的院门,朝着莲香摆摆手:“在慈心院等着我啊。” 可是......莲香还想说什么,却也知道劝不了小五了。 小五离开慈心院,笑容就垮了下来。这种受制于人、失去自由的滋味,实在是让人十分难受。她以后,恐怕再没有浣衣房那样单纯美好的时光了。 刚才对莲香说的那番话,也是小五在保护莲香。她知道莲香单纯善良,所以不愿意莲香知道这样肮脏的事情。 再者,若是莲香知道了这种事情,又没有把柄在秦若芸手中的话,秦若芸难免会对莲香多一分戒备,说不定还会...... 秦若芸既然能够设法用她娘来要挟自己,那想必杀人灭口,也不在话下了。 算了!小五甩了甩头,示意自己不要多想。 眼下王妃虽然离开了镇南王府,但是想必性命无虞;再者,阿杰和娘都没有大碍,也算平安。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王妃走了,王府没有人是秦若芸的威胁了。只要秦若芸往后不再害人,留在她身边也未尝不可。 秦若芸现在想要的,无非就是王妃的地位罢了。 ...... 今日的雨比昨日的雨小了不少。时清然和弄儿坐在马车里,经过了一路的颠簸后,时清然脑子晕晕乎乎的,于是靠在马车的壁板上闭目养神。 “砰!”正在这时,马车又一个趔趄,停在了路中间。 怎么回事?难不成雷无宇又来寻仇了?时清然想着,有些不悦地掀开了轿前的帘子:“我说你怎么......” 然而,话还没说完,时清然便愣住了。眼前哪里是雷无宇,分明是一群蒙着面的杀手。 那些杀手个个拿着锋利的宝剑,目露凶光地看着时清然和弄儿。 “我说,”时清然颇有些怂地摆了摆手:“各位大哥,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只是路过此地,用不着这样兵戎相见吧?!” “少废话!”那群人气势汹汹:“你可是时清然?” 这......时清然尴尬地笑了笑,朝着下面的人点点头:“各位大人,我想你们认错人了,在下并不是时清然。” “少废话!”他们中的其中一人站了出来:“我们找你,就是为雷家少家主报仇,找了你一路,难不成还会弄错?” 呃!时清然愣了。这群人真是好笑,既然他们要自报家门,干嘛还要蒙着面?! 那人说着,举起了手中的剑:“弟兄们,上,咱们砍死这个罪魁祸首,给雷家家主一个交代!” 第336章 中毒 “上!”群情激奋,几十个黑衣人拿着宝剑,纷纷朝着时清然的马车冲来。 “小姐!”见时清然愣在原地,弄儿忙上前将她拉开。紧接着,一把剑就朝着时清然刚才待的地方狠狠砍了下去,一刀将马车砍出了个大阙口。 “嘶!”时清然看了看那个阙口,颇有些后怕:“各位兄台,咱们讲讲道理,雷家的事情不是我做的啊。再说,你们少家主刚才已经寻过仇啦!” “啰嗦!”弄儿十分嫌弃地瞪了时清然一眼,母鸡护小鸡崽儿似的将时清然揽在了身后。人家是蒙面杀手,哪里会有闲心听她说这么多? 对面有剑,又来势汹汹,弄儿只能带着时清然,以马车为盾,不断躲着他们的攻击。不一会儿,马夫蹲在地上,十分没有骨气地双手抱头,吓得开始碎碎念求饶。 马车被砍得稀烂,那马儿的缰绳也被斩断了。马儿受了惊吓,嘶鸣一声就朝着来时的方向迅速逃跑了。 这马儿真是!赶路的时候没见它跑这么快! “大人。”前方有情况,后面的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负责盯着前方动向的人上前禀报:“前方......” “我知道了。”那人的话还没说完,他们的头子已经看见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他施展轻功,三步两步朝着前方的马车赶去:“救人。” “是。”后面的人也纷纷拿起武器,冒雨朝着前方赶了过去。 “哎喂!”时清然和弄儿被砍得狼狈逃窜,时清然嘴上仍然不肯停歇,试图跟他们讲道理:“说真的,我哥哥可有钱了,你们别杀我,我回去让我哥给你们补偿。” “五百两银子好不?”时清然的话音刚落,一柄剑朝着她砍了下来。弄儿又拉着她,险险地躲过了。 “一千两!”时清然立马加价。 弄儿恨铁不成钢,现在大概是十分想亲手了结了时清然! “去你的!”黑衣人头子不由分说,一剑砍向了时清然。 “哐当!”那青衣布衫的人及时赶到,一脚踢中了黑衣人的手腕,他手中的剑也哐当落地。 “多管闲事!”黑衣人头子颇为不满,双眼望着他:“一并杀了。” “是。”底下的人又纷纷围攻他们。 然而,青色布衫的男子似乎是各中翘楚,几个四两拨千斤的招式,就夺下了他们手中的剑,让他们没办法近身。 原本这一个帮手,他们便觉得有些棘手了,然而,青衣布衫的年轻人一声令下,后面又涌来了一批穿着常服的人。只是,他们虽穿着常服,浑身却散发着冷厉的气息。 “将他们拿下!” “是。”这群人出手不凡,招招遒劲狠厉,不一会儿,就将在场的黑衣人悉数擒获了。有许多拼死反抗的,都被当场格杀了。 “少侠。”黑衣人头子被几个人用剑抵上了脖子,被人掀开了面巾,十分不甘心:“我们无意与你为难,只是,我家家主曾经受这个女子所害,导致他家破人亡。不报此仇,小的誓不为人,还请少侠明辨是非,让小的报了此仇吧。” “等报了仇,小的这条命给你也无妨!” “你家家主?”施无悦淡淡笑了,又问道:“雷家?” “正是。” “你们觉得是她害的?” “是。” “那你知道我是何许人也?” 黑衣人看了旁边的同伙一眼,又侧过头来:“你是何许人?” “施无悦。”施无悦淡淡点点头:“当日时姑娘被雷家囚禁,是我救出来的。时姑娘被雷家囚禁的消息,也是我透露给镇南王的,所以雷家真正该恨的人是我。” 听到施无悦自报家门,时清然有些惊诧地抬起了头,她就说,这人的身形和身影,怎么这么熟悉。 今天她们一出事,施无悦就及时赶到了,想必他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吧。 “这......”那黑衣人眼睛咕噜转了转:“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因她而起,冤有头债有主,她才是源头,我们只有杀了她,才对得起家主。” 说着,他眼光直勾勾地看着时清然,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脖子上架着的剑柄划伤了脖子。 “你们根本不是雷家的人。”施无悦下了论断。 刚才施无悦问他们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其实就是想试探他们的真假。眼下看来,施无悦猜对了。 黑衣人听闻,脸色大惊。 “一来,如果你们是雷家的人,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不会对施无悦一无所知;二来,雷无宇已经寻过仇了,若果你们是雷家人,应该先前跟他一起。” “再则。”施无悦一把扯掉了挂在黑衣人脖子上的面纱:“蒙着面纱自报家门,本就令人起疑。” “说吧,你们是什么人?”施无悦站在黑衣人头子面前,问道。 他的声音很轻很慢,却似乎含着几分内力,让人觉得带着不容忽视的威慑力,也让他身后的时清然和弄儿也尤为震撼。 “噗......”正在这时,那些黑衣人却一个个吐血。对此,施无悦似乎并不感到十分意外。 江湖杀手,向来做的是刀尖上的买卖,若是失败了,那就是死路一条。与其被严刑拷打,不如自己服毒,死得痛快而干净,还不会坏了名声。 施无悦不是不知道其中的伎俩,只是路途遥远,带着他们恐生变故。戳穿了他们,问了些话后,也就由他们去了。 都是些作恶多端的人,死了便死了。 “然然,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你想想在王城有没有得罪其他什么人,能调动杀手的人。”施无悦云淡风轻说着,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还好他调到岐山的请求被应允了。否则,若是今天自己不在场,时清然恐怕就难逃此劫了。 “这......”时清然心中有了猜想,却又不敢认定。 大概是淋了雨的关系,她的头脑越来越晕。在意识尚未完全模糊之前,时清然侧头看了看自己臂膀上一道浅浅的伤口:“你说,这些杀手的剑上,有没有淬毒啊。” 第337章 他也挺好 刚才,为了不让弄儿担心,她一直苦苦撑着,有意遮挡着这个浅浅的伤口,不让弄儿发现。可现在,她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下去了。 “然然。”时清然摔倒在地之前,落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然然。”施无悦摇了摇她的身子,时清然却没有任何反应。 “尽快到前方找个客栈歇下。”施无悦说着,将时清然打横抱起,大步流星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大人。”这时,那个为时清然赶马的马夫,颇有些凄楚地跪在了施无悦的面前:“大人,为了护送这位小姐回岐山,小的的马也跑了,马车也坏了,若是大人带着这位小姐一走了之,那小的可怎么办呀?” 施无悦听了,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人,那人十分识相地走到马夫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来:“老人家,您看看,这锭银子,够不够赔偿你们的损失?” “这......”老师傅愣了愣,随即接过银子,放在嘴边用牙咬了咬,确认银子是真的后,开心地朝着施无悦离去的方向跪拜:“够了够了,多谢大人。” 对于王城的有钱人来说,几两银子也许还不够他们一顿饭的钱;可对于普通老百姓,劳作一声也未必能赚到二两银子。 这位公子也算是大手笔了。 那马夫磕着头,施无悦就带着时清然上了马车,走远了。马夫又从马车上找来她们留下的伞,这才带着银子,打着伞离开了。 施无悦将时清然抱上了自己的马车,弄儿也在施无悦之后上了马车。 “怎么?不信任我,害怕我对你家小姐图谋不轨?”施无悦的马车十分宽敞,他将时清然横放在马车内的长椅上,一边头也不抬地问弄儿。 “男女授受不亲,我是小姐的丫鬟,自然要时时刻刻跟着小姐。” “你倒忠心。”施无悦说着,替时清然把脉,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又不由分说将她胳膊上的衣服口子扯大了些:“你家小姐发烧了,你知道吗?” “你!”弄儿见了,颇有些不满:“不知道”。 “唔,她可能是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故意不说的吧。除此之外,她还中了毒,不过好在伤口不深,及时治疗应该没有性命危险。我得想办法将她的毒吸出来。”说着,施无悦的头就凑到了时清然的胳膊上。 吸了一口,施无悦就吐出一口黑血来。 “你这么吸,不怕自己中毒?”弄儿问道。 “我是男人,身强力壮,这点毒还毒不死我。”说着,施无悦又将嘴唇凑近了时清然的胳膊。 弄儿简直没眼看,索性一把推开施无悦:“你是男人,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我来吧。” 说着,弄儿将时清然的胳膊擦擦干净,开始对时清然的伤口做清理。 施无悦的马车极快,等将伤口清理好了,客栈也找到了。 时清然还昏迷着,施无悦将时清然抱到客栈,对着迎上来的小二便问道:“有客房吗?” “有,客官请。”小二说着,在前面带路,施无悦跟在了他身后。他又头也不回地对自己的属下吩咐道:“打盆热水来,再找些治疗伤寒的药。” “是。”那人听了吩咐,又转头离开了。门口柜台前坐着的应该是这个店的掌柜,需要什么,大概是问他要。 弄儿像一个跟屁虫一样,寸步不离地跟在时清然身后。施无悦进了房间,就把时清然放在了床上。 此时,另一个小孩儿端着一盆水上来:“客官,您要的水。” 在这样荒僻地方开的客栈,许多都是私建的,有雇佣的伙计,也有自己人做杂事儿的。这小孩儿应该是客栈掌柜的亲人。 “好。”施无悦淡淡回应了一声,又扯过一边的被子替时清然盖上。小孩儿把热水和毛巾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就离开了。 施无悦将时清然伤口处包好的布又散开来,用热毛巾细心地清理了一遍后,才又重新包扎上了。 好在伤口不是很深,清理过毒素后,她的伤口便没有再流血了。 “谢谢你。”弄儿轻轻说道:“如果不是你,恐怕我们小姐今天就命丧黄泉了。” “小事。”施无悦坐在时清然床前,看着她脸红的模样,颇有些愧疚:“想必若不是因为我,你家小姐也不会这么快离开镇南王府。” 当日在镇南王府,宋煜辰发现施无悦在时清然房里,从而大发雷霆,对施无悦大打出手,他就知道,自己这次害惨了时清然。 “你知道小姐要回岐山,所以特意来保护她的吗?”对于施无悦突然出现在会岐山路上的事情,弄儿也有些疑惑。 “不是。”施无悦淡淡笑着:“我起初,也并不知道然然离开了镇南王府。是昨天才知道的。” 前些日子施无悦接到了调令,要去地方历练一段时间。他听说岐山风景优美,又是时清然的故乡,于是便选择了去岐山。秦若芸之前的那番话,让他总觉得,他如果去了岐山,说不定能和时清然重逢。 “那你昨天怎么不和小姐相认?” 施无悦淡淡的笑慢慢敛了,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忧伤:“说到底,她之所以会选择回岐山,大概是因为我那番话,还有前些天在镇南王府的那个误会。我害惨了她,如果我出现在她的面前,大概会勾起她难过的回忆吧。” 说完这话,屋子里便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弄儿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也不讨厌。”若不是时清然喜欢的是宋煜辰,弄儿倒是更看好施无悦的。 施无悦回头,清浅的眸子看了弄儿一眼,淡淡笑了笑。 “对了。”施无悦摸了摸时清然身上的衣物。刚才时清然下马车,淋了雨,衣裳也被绵绵的雨水润湿了:“你们有没有换洗的衣物?” “在我们先前的马车上。”弄儿说道:“那辆马车被砍成了那样,那些衣服恐怕都湿了。” “不管怎么样,常穿的衣裳扔了还是可惜,你让我的人去找一趟吧,再问问掌柜这边有没有干净的衣裳,拿来给她换上。” 第338章 又丢人了 “她受了风寒,正发烧,还是换上干净衣服比较好。” 弄儿站在时清然床前,却不肯离开。 “有什么问题吗?”施无悦见弄儿站在自己面前,也不去找衣服,也不说话,便有些疑惑。 “施大人,男女授受不亲,小姐她......” “你放心,施某正人君子,不会趁人之危,你快去就是了。”施无悦声音清冷,说话如同碎冰撞壁一样叮当好听。 “好。”弄儿听闻,想了想,这才出了时清然的房间。速速让人去马车那边找东西后,弄儿又折返回客栈,找掌柜要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施大人。”弄儿急匆匆地找来一件干净衣裳,进了时清然的房间:“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您先出去一下。” “嗯。”施无悦起身,看了看浑身同样濡湿的弄儿:“你忙完了,也换身衣服吧”。 “哦,好。” 过了好一会儿,小二将药熬好,送到了楼上敲门:“客官,您的药好了。” 弄儿打开房门,就见楼下坐着施无悦和他的属下。施无悦见门开了,朝着弄儿看了过去。看样子,时清然还没有醒。 施无悦不免有些担忧,于是三两步上了楼:“你家小姐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弄儿侧头,看了床上躺着的时清然一眼。 施无悦过去,用手探了探时清然的额头,烧还没有退:“她中的毒还没有完全解开,所以恐怕还得过一会儿才醒来,先把伤寒药给她喝下吧。” “是。”弄儿端着药碗,就要给时清然喂药。 “宋煜辰!”施无悦的手正准备从时清然的额头抽回去,冷不防就被时清然的手抓住了:“为什么?” 施无悦的手僵了一僵,想要抽回手,手却被时清然十分用力地握着。 “我没有嫉妒,没有做错事。”时清然呓语了两句,又没了声响。只是,时清然抓着施无悦的手迟迟不愿意松开。 弄儿看了看施无悦,心想时清然此番丢人丢大了。 时清然昨天也是现在一般的样子,总是醒不过来,不断地发梦。可恨弄儿粗枝大叶,竟没有察觉出时清然是因为感染了风寒,发烧烧得头脑不清。她之前只当是时清然受了宋煜辰的打击,神智时常了。 “算了。”施无悦认命地在时清然床边坐下,任她抓着自己的手:“快给她喝药吧。” “是。”弄儿将时清然的头扶起,用勺子舀了药汁,一勺一勺地给时清然灌了下去。 镇南王府。 宋煜辰下了朝,坐着轿子回了王府。 虽然外面秋雨不断,可上朝还是要去的。从皇宫回来后,宋煜辰就去了书房。 “王爷。”到了书房门前,宋煜辰便看见护卫总管在门口侯着了。 “正好本王想找你问话,你倒是先来了。”宋煜辰看了他一眼,他就躬身,殷勤地推开了书房的门。在宋煜辰进了书房后,他也跟在宋煜辰身后.进去了。 “王爷,王府的护卫来报,说是查到了雷无宇的消息。” “哦?”宋煜辰来了兴致:“在哪儿?” “在城外的山道上。”护卫总管一五一十地说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然受了伤,一个人朝着山下走去。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他。” 山道!宋煜辰听到这个消息,心也提了起来。看样子,雷无宇似乎知道了时清然的行踪,找她去报仇了? “还有,”他继续说道:“在离雷无宇不远的地方,官府的人还发现了许多穿着黑衣的死尸。” “死尸?”宋煜辰有些惊讶。 “是。”护卫总管继续说道:“官府的人还在附近抓获了一个赶马的马夫。那个马夫说,他驾的马车遭遇了刺杀,两个小公子模样的人被人救走了,其中一个似乎还受了伤。” 宋煜辰自己恐怕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严不严重?被谁救走了?” “伤得不是很严重,据说救走她们的,是一穿着青衣布衫的男子,面容俊朗,武功高强。” 宋煜辰听闻,在桌前坐了下来。他几乎已经能断定,那两个小公子是谁,救走她们的又是谁了。 她那么着急和离,就是为了和别人一起回岐山?宋煜辰可没忘记,时清然和施无悦在安然院相会的场景! “砰!”宋煜辰一记拳头打在了身前的书桌上。 “王爷息怒!”护卫总管十分识趣,连忙朝着宋煜辰单膝跪了下来。 “不关你的事,你先出去吧。”宋煜辰叹了口气:“雷无宇那边,不用盯着了。”既然施无悦在时清然身边,那无论雷无宇怎样,都是伤害不了她的。 “是。”护卫应答着,转身出了书房。 宋煜辰缓缓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潺潺的雨,忍不住惆怅起来:当初是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答应了时清然和离的要求了? 她不是自己的女人吗?即使她心里有了别人,那也应该是王府的人。就这么放她离开,看着她和别的男人你侬我侬,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宋煜辰想起前两天时清然来找自己签和离书的场景。她的眼里有失望、有愤然,这样的情绪,难道都是做戏给他看的吗? 宋煜辰又想起秦若芸当日说过的话来。现在回想起来,秦若芸那时候不像是在为时清然说话,倒像是一种火上浇油的挑唆。 他有一种去找时清然质问的冲动。可是现在时清然拿走了和离书,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找她?再者,若是看见她和施无悦两人...... “砰砰砰!”宋煜辰正想着,书房的门又被人敲响了。 “进来。”宋煜辰头也不回地说道。 “王爷。”此次进来的是王府的管家。他掀开书房的一层帘子,到了书房的窗前,对着宋煜辰递上了王府的账目:“王爷,这是本月王府的流水,还请王爷过目。” 宋煜辰将思绪拉了回来,接过管家递上来的账册,翻看起来。 账册上的日常流水开支大多正常。只是,慈心院购置的玉石器具多了些,以至于这个月王府的账目比上个月足足多了一倍。 第339章 也算有缘 “慈心院购置了多少玉器?”宋煜辰有些不悦:“玉器不是街边的石头,这是当白菜在进购吗?小小一个慈心院,要这么多玉石做什么?” “王爷。”管家也有些慌了:“之前王爷向老奴交代过,芸侧妃喜欢玉石。王爷说过,芸侧妃关于玉石的一应需求,直接由老奴从王府库存支取。” 宋煜辰颇有些不满地叹一口气。早知道秦若芸这样不知道分寸,他当初便不会许下这样的承诺了。 “让她以后省着些,没得传了出去,说我府中奢靡成风,坏了本王的名声。”宋煜辰看完账册,将账册丢回给了管家。 “是。”管家接过账册,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王爷,还有一事。”管家在宋煜辰身后弓着身子,继续说道。 “说。” “芸侧妃今日跟老奴说,想为慈心院多添置个丫鬟,她见浣衣房的小五不错,王爷您看?”原本这样的小事,是不用跟宋煜辰通报的。可经过了玉石的事情,管家想着还是谨慎些好。 “这些事情你做主就好,不用禀报本王。”宋煜辰微微侧头,透过狭长的眼尾看了老管家一眼:“关于玉器的事情,想必你以后心里会有分寸。” “还有,去告诉芸侧妃,让她准备准备,一会儿到宫中用晚膳。”今天上午,宋煜辰出宫前,听宋煜寻说起绵绵的病,似乎越发严重了,他还让宋煜辰带秦若芸到宫中见一见。 之前宋煜辰迎秦若芸进府,只是纳侧妃,所以一切从简,加上当时绵绵生病,宋煜寻无暇分身,所以直到现在,他还没有见过秦若芸呢。 宋煜辰心里隐隐担忧。秦若芸和绵绵长相何其相似,也不知道这一进宫,到底是好是坏。 罢了,既然都是皇家家眷,那迟早都是要见的。这样想着,宋煜辰也便释然了。 雨还在下着,只是比前几日小了许多。客栈里,时清然迷迷蒙蒙中做了个很长很长的一个梦,一觉醒来,就看见自己抓着施无悦的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日发烧,脑子被烧坏了。 施无悦似乎在时清然床头,动也不动地坐了很久,见到时清然醒了,转过头朝着她笑了笑:“你醒啦?” 时清然颇有些诧异,又松开了施无悦的手:“是你?弄儿呢?” “她吃午膳去了,等会儿顺便给你弄些滋补的汤来。” 施无悦说着,伸手探向时清然的额头:“烧退了不少,可还头晕乏力?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施无悦的眼神清澈,十指修长,让时清然莫名地脸色一红。 “明明烧退下了,怎么脸还这么红?”施无悦说着,又狐疑地伸手,探向时清然的脸颊。 “施大人。”时清然喊了一声施无悦,见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立马从床上坐起:“我好了。” “屋子里好闷。”和别的男子这么近相处,时清然一时竟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急忙从床上起身:“我去看看弄儿在做什么。” 时清然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被人换了,于是胡乱穿了鞋,就往外面跑。 “小姐。”正在这时,时清然见弄儿端了些参汤,正在上楼:“你好些了?” “嗯。” “把这个喝了。”弄儿将人参汤递到时清然眼前,又垂头,看了看时清然穿反了的鞋子:“小姐你鞋子穿反了。” “啊?”时清然看了看鞋子,真丢人,偏偏弄儿还这样咋咋呼呼的! “没事。”时清然接过弄儿递过来的人参汤,喝了一口,有些苦。 “咳咳......”时清然被呛到,猛地咳了两声。 “小姐您慢点。” “这参汤料太足了,得花不少银子吧?”时清然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我们的衣裳和银子呢?” 说到此,弄儿有些沮丧:“刚才施大人派人到我们之前的马车上去找了,我们剩下的钱财,还有衣裳之类,都不见了。” 这......时清然突然有些心疼自己放在包袱里的那几锭金灿灿的元宝。 “我如今是新上任的岐山县令,你放心吧,就当本大人做做好事,送你回家。”施无悦说着,抬头冲着时清然笑了笑:“当务之急,先把参汤喝了。” “嘿嘿。”时清然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接过弄儿手中的参汤,又喝了两口。 “小姐。”弄儿这才朝时清然递上两个蜜饯儿:“我就知道,你喝苦的东西,都需要这种东西的。” “你哪儿来的?” “厨房。” 时清然接过蜜饯儿,就着蜜饯儿将参汤喝下了。此时天色还不晚,在客栈吃过午膳,又歇了一会儿后,几人上了施无悦的马车,又开始赶路。 时清然在施无悦的马车里,倒不像在自己马车里面那样自在。上了马车,和施无悦说了几句话后,时清然便靠在弄儿肩上小憩起来。 经过一片山路的时候,马车实在颠簸,时清然双眼继续闭着,手上暗暗使力,抓住了弄儿的胳膊,费了好大劲儿才不让自己从马车椅子上掉下来。 “如果装睡太辛苦的话,我们说说话儿吧。”施无悦看着时清然这样子,忍不住笑了笑:“说来我们也真是有缘,你回岐山,我也被皇上调任到岐山了。” “没意思。”时清然见施无悦将自己装睡的事情戳穿了,便放开了弄儿的胳膊,略有些沮丧地道:“不过,你还好啦,我回岐山是因为和离,回去后还不知道我哥怎么说我呢。你不一样,你......” 时清然说着,又像是才反应过来:“你被皇上调任到岐山?” “嗯。”施无悦点点头:“岐山县令。虽不比在王城,可更悠然自在。” “哈!”时清然听到此,颇有些意外地看着施无悦:“不是吧?这么有缘?!” “嗯,的确有缘。”施无悦继续说道:“皇上的安排,施某不得不遵守,正好我在岐山不认识什么人,你也算故交,回了岐山,可不能忘了我这么个老朋友。” “还有。”施无悦想到了那天,他进镇南王府说的那些话。 第340章 与施无悦谈论 那些话说得太多,太冲动了些,时清然这样的心思,恐怕有些接受不过来。 “那天在镇南王府,我对你说过的话,有些是真的。” 见时清然脸红了红,施无悦乜了她一眼:“你别想歪了。那天我说,王府有人想要你的命,是真的。我当日也是听了那人的话,说那些话激你离开王府。” “毕竟朋友一场,你这么笨,我可不希望你被人害死。” “嗯。”时清然听了,颇有些严肃地点点头:“虽然你骂了我,但是我信你。” “小姐。”这时,时清然身边的弄儿发话了:“其实昨晚我们在客栈遇到的那些人,就是施大人的手下。他们比我们走得早,今日也是他们,在我们后面发现我们被刺杀,才赶来相救的。” “哦。”时清然点点头,看来,自己的确多心了? 也是,施无悦这样一个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怎么会喜欢自己这样一个嫁过人,又和离了的女子呢?大概是因为一起闯过土匪窝,还算有几分朋友的交情罢了。 “说起来,施大人似乎救我好多次了。”时清然颇有些不好意思:“要不,回岐山我请你吃饭?只是我哥对我门禁甚严,咳咳,不一定出得来。” “你可知道是什么人要害你?”施无悦转移了话题,说到了一件略微沉重的事情。 “大概知道。”时清然回忆着,点点头:“从白天的行迹上看来,那拨人应该不是雷无宇一伙的。否则,就不会雷无宇前脚走,他们后脚来了。” “再者......”时清然心里对施无悦没有了包袱,行为举止也不再像前面那样紧张羞赧了:“蒙着面自报家门,实在有些不明智。” “我在王城没什么仇人,只有她,这么迫不及待地出手,大概是为了早点得偿所愿吧。说起来我还挺佩服她,嫁入王府不到两月,竟有能奈找到那么多肯为她卖命的杀手。” “原来你不算太傻,那你打算怎么办?” “回岐山。”时清然说道:“进了时家山庄,她就奈何不了我。不过,经过前些天的事情,想必她短时间也不敢再派人来了。” 时清然陷入了沉思:“现在想来,她那天是故意激将你,让你以为我有生命危险,再来找我。而她,其实时时刻刻注意着安然院的动向,只要你一来,她就会去找宋煜辰。她想办法将宋煜辰引到安然院,就是为了看到你我在一起的这一幕,从前大发雷霆。” “想必在此之前,关于你我的流言,她也下了不少功夫吧。”时清然沉思着,自言自语:“可是她怎么知道是你在安然院呢?” 过了半晌,时清然便醒悟过来:“那天是她亲自下厨做的饭,她料定我不会吃。我猜,她还对你说过我在镇南王府的各种惨状,让你以为我食不果腹?” 施无悦点点头:“的确如此。” “温玉楼在给我看诊的时候,周院判就曾说过,他的鼻子异于常人。所以,就算当时我再小心谨慎,但是吃过白糖糕,他一定闻得出来。他一早就是秦若芸的人了!否则也不会在我的孩子没了之后那样替她作证。而通风报信,也是他做的。” “嗯,你分析得很对,如果你早些醒悟,多点防备的话,说不定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局面。”施无悦望着时清然:“其实你很聪明,只是很少利用这份聪明罢了。” “现在都出了王城了,才想过来。你后悔吗?” “这......”时清然干咳了两声:“谈不上后悔。” “我天生不爱算计,不想跟别的男人抢夫君。她要,便拿去好了。反正她长了那样一张脸,无论怎样都是赢家。” “不一定,要是他心里的人是你呢?” “呵呵!”时清然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我想,就算天下的女人死光了,他大概也不会对我动真情的。” 也许两人曾经,也有过甜蜜的时光吧。只是那样的时光太少太少了,自从秦若芸进了镇南王府,什么都变了。 她还记得那个在山海经上最后看到的故事。银灵子和素女,最后没有在一起。他们阴阳两隔,一个永存世间,一个成了素女琴弦中的一缕残魂。 可惜,宋煜辰不是银灵子,她不是素女。她才二八年华,总该拥有自己的人生。 ...... 宝马雕车香满路,傍晚时分雨小了不少。宋煜辰的马车一出王府,就有许多撑伞路过的百姓朝着马车行礼:“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因为上次遇刺的事情,所以就算今天还在下雨,宋煜辰所带的随行护卫也有数十个。 秦若芸坐在宋煜辰身边,听着这样高昂整齐的呼喊,不自觉弯了弯唇角。这样前呼后拥、被人跪拜的感觉,颇为舒坦。 “王爷,你说,皇上突然让妾身随您面圣,是为什么呀?皇上威严,妾身心里没底。”秦若芸的声音柔情似水。 宋煜辰侧头,看了秦若芸一眼,又回头看着前方:“皇后的病越发严重了。因为皇后身份尊贵,所以不能时常出宫,皇上大概是想找人陪皇后说说话、解解闷儿罢了。” “皇上和皇后严厉吗?” “一个是温润如玉的少年天子,一个是温柔善良的中宫皇后,谈不上严厉。”宋煜辰笑了笑。 风吹帘动,宋煜辰身侧的帘子被风吹起。宋煜辰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还有那些芦苇似的齐齐弯腰的王城臣民,宋煜辰的思绪倏地回到了半年前的某一天。 那是时清然刚嫁进镇南王府,第一次进宫面圣的时候。她也坐在马车里,似乎有些不安,总是趴在轿子内的窗前,想要往外逃。 她跟秦若芸不一样,她哪里是循规蹈矩、墨守成规的人哟。 路过小吃街的时候,宋煜辰发现那些小吃摊的商贩们在屋檐下支起了摊子,照往常一样叫卖着。 这样的天气,卖白糖糕的竟然也在。上次宋煜辰去买白糖糕,记得那个摊主说过,认识时清然。 第341章 买白糖糕 她总是女扮男装去买白糖糕。那个摊主见得多了,也就心知肚明,为了笼络这个大客户,一声声小公子叫得毫不心虚。 时清然可是他的大客户,若是他知道时清然走了,恐怕得难过好一阵子吧? “王爷,您笑了?”秦若芸侧头看了看宋煜辰,说道。 “有吗?”宋煜辰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了看秦若芸:“外面有卖小吃的,你想不想吃点什么?” “我......”秦若芸颇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宋煜辰,随即点点头:“好啊。” “停车。”宋煜辰一声令下,马夫便将马勒住了。 见宋煜辰要下马车,秦若芸忙出面阻拦:“王爷,您伤还没好全,这样贸然下去,若是再遇到刺客怎么办?” 宋煜辰伤在肩胛,眼下伤口结痂,只要伤口不再裂开,就没有什么大碍。 “我没事。”宋煜辰先秦若芸一步下了马车。他今日穿着月白色的衫子,看上去颇为清朗俊逸。 “王爷。”秦若芸也跟着宋煜辰下了马车。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宋煜辰说着,接过一旁的人递过来的伞,朝着卖白糖糕的小贩走去。 “小二,要两个白糖糕。”宋煜辰走到白糖糕摊子面前,说道。 “哟,王爷。”那摊贩说着,十分受宠若惊,就要朝着宋煜辰跪下。 “不必多礼,来两个白糖糕就是了。” “是是是。”小摊贩连忙殷勤地答应着,从白布下取出两个热腾腾的白糖糕,用油纸包包好了递给宋煜辰:“王爷,小心烫。” “嗯。”宋煜辰接过白糖糕,身边的随从就替自己付了钱。他一回头,就看着秦若芸笑意盈盈地朝着自己走来。 “王爷。”秦若芸莲步轻挪,慢慢朝着宋煜辰走来。宋煜辰将买来的白糖糕递给她:“白糖糕要趁热才好吃,赶紧吃吧。” “多谢王爷。” “嗯。”宋煜辰嘴上淡淡答应了一声,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从前他给时清然买白糖糕,可从没听见过一个谢字。 秦若芸接过宋煜辰递过来的白糖糕,将油纸包打开,却又迟迟下不了口。她不太习惯大庭广众下吃东西。 宋煜辰将白糖糕递给了秦若芸,便朝着马车走去。秦若芸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着,没一会儿,两人就又拉开了距离。宋煜辰已经大步流星走到了马车前,秦若芸才离开白糖糕的摊子没多远。 秦若芸本来就很美。今日为了和宋煜辰相配,特意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裙,她肩上还围着一层雪白的狐狸毛坎肩,看起来温柔而又高贵。 论穿着打扮,秦若芸的确十分精致。自从她下了马车,便引得街上许多人侧目。 忽而,从旁边跑来一个脏兮兮的、浑身被雨水湿透了的小乞丐。他见了秦若芸拿着白糖糕,便立马跑到了秦若芸面前,朝着她摊开了脏兮兮的两只小手:“这位夫人,您行行好,给小的一个白糖糕吧。小的今天一天没有吃饭,好饿啊。” 秦若芸见了小乞丐,原本欢喜雀跃的心情便没有了。也许是觉得晦气,她收敛了笑容,颇有些不高兴地说道:“若是我自己买的,给你就给你了,可这是王爷给我的,恕我不能给你。” 说完,转身就走。 “夫人,夫人。”那小乞丐小跑着追她:“您行行好,给一个就成。您这么美,想必一定是心善之......” 宋煜辰大概是听到这边的声音,看了过来,秦若芸见宋煜辰朝自己这边回头,便立马停住了脚步。她身后的小乞丐收不住脚步,一下子撞在了她的腰上。 “啊!”秦若芸侧头,就看见自己的裙子被小乞丐撞到。刚才小乞丐大概害怕撞到她,特意伸出两只手来挡。 然而,他的手更脏,只一瞬,就让秦若芸的裙子上多了两个脏污的手掌印。 “你这小乞丐,怎么这幅德行?”秦若芸见自己精心打扮的裙子被小乞丐弄脏了,十分生气地拂了拂衣裙,奈何那两个手掌印沾了水,怎么也弄不掉,反而越拍越脏。 “你是不是见我不给你白糖糕,所以故意报复?”秦若芸生气地皱着眉,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 小乞丐见弄脏了秦若芸的衣裳,听了秦若芸的责骂,也更加慌张了:“这位夫人,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王爷。”秦若芸见宋煜辰朝着这边走来,颇有些恼怒地瞪了小乞丐一眼:“这小乞丐没安好心,弄脏了妾身的衣裙。眼下,妾身都不知道怎么去见皇上和皇后娘娘了。” “啊?”小乞丐听了,顿觉大祸临头,见宋煜辰朝着这边走过来,急忙跪下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人只想讨一口吃的,绝对没有故意弄脏王妃衣服的意思。” 王妃?宋煜辰听到这个称呼,颇有些不悦。 “你倒是胆子大,镇南王的人也敢拦?”宋煜辰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但是话落在小乞丐的耳朵里,却如同炸雷一般。 眼下镇南王的马车还停在街上,周围也是护卫林立,所以小乞丐应当知道,秦若芸是镇南王府的人。 “王爷饶命,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小的打死也不敢拦王妃啊。”小乞丐连忙磕头认错,他犹豫了片刻,继续说道:“小人听说,镇南王妃素来心善,往日总会穿常服上街,遇到需要帮忙的人,王妃也总会帮一把。” “小的往日没有那个福分遇到镇南王妃,今日见到,想碰碰运气讨口吃的。谁知道竟然弄脏了王妃的衣裙,还请王爷看在小的无心之失的份儿上,饶了我吧。” “你认错人了,她不是王妃。”宋煜辰淡淡说着,话一出口,秦若芸的脸色就变得颇为难看了。 “行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你走吧。”宋煜辰说着,继续朝着马车走去。 小乞丐愣了片刻,忽而又朝着宋煜辰磕头:“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王爷,王爷。”秦若芸以为宋煜辰生气了,急忙匆匆跟在他身后,上了马车。 第342章 秦若芸进宫 “王爷,妾身的裙子。”秦若芸有意将脏污的地方在宋煜辰眼前晃了晃:“就这样进宫是不是有些不妥?皇上和皇后见了,会不会怪罪妾身不懂规矩?” “皇上皇后不是无理之人,不会怪罪。”宋煜辰坐在马车上,过了半晌,掀开了帘子,问外面随行的护卫总管:“刚刚那个小乞丐,怎么样了?” “王爷。”护卫总管回头看了一眼:“他似乎受了惊吓,跑掉了。” “让人去看看他,若是他家境不好,再暗地里给些银子,给些白糖糕吧。”宋煜辰眉头轻轻皱着,淡淡地说道。 “是。”护卫总管觉得宋煜辰有些变了,从前,他可从来不会这么好心。他随即叫来一个护卫,将刚才宋煜辰交代的事情安排下去。 “王爷。”见宋煜辰一直微微皱着眉头,秦若芸又觉得今天的事情,自己似乎做错了:“王爷莫要生妾身的气,妾身也是怕耽误了进宫面圣,刚刚才一时冲动。” “妾身想明白了,我们以这样的身份出行,总要注意些言行举止的。刚才那样的情况,若是被有心人传了出去,恐怕要说妾身仗势欺人了。” 宋煜辰听了,似乎不想理秦若芸,将头偏向了一边。 “王爷。”秦若芸撒娇似的往宋煜辰身前凑了凑。 宋煜辰回头,看了看她手上仍然握着的白糖糕:“若是你不喜欢吃白糖糕的话,就不吃吧。” 宋煜辰没有注意到秦若芸的脸色,顿了顿:“本王倒是疏忽了。宫中山珍海味奇多,你怎么会在意两个白糖糕?” “不是,王爷。”秦若芸笑了笑,将白糖糕举到嘴边咬了一口:“白糖糕好吃。只要是王爷送的,奴家都觉得是好的。” 宋煜辰沉默了。 今日出行,他总觉得各处都透着诡异的陌生,原本还以为是这几日随从增多,让他有些不习惯,现在想来,怕不是因为这些随从。 不知道为什么,秦若芸美则美矣,可宋煜辰跟她相处的时候,总觉得多少有些不自在。 一行人浩浩汤汤到了宫门口,宋煜辰就带着秦若芸,朝着皇宫走去。 秦若芸一路跟在宋煜辰身后,进了宫门后,她就将双手交叠在腹上,身体立得板正,慢而稳得跟着宋煜辰。这是官妇进宫面圣的标准姿态,秦若芸做得十分到位了。 宋煜辰走出了老远,突然发现身后没了人,一回头,才看见她以这样的姿势走着。宋煜辰有些疑惑:“你没有学过宫中教仪,这些是哪里学来的?” “啊?”秦若芸愣了片刻,又说道:“这是妾身看了许多天祁国的教仪书,才学来的。” 秦若芸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自从妾身被王爷纳进王府,妾身便想着,若是将来有幸进宫,一定不能给王爷丢人,所以才照着教仪书上学习。” “哼,”宋煜辰轻笑一声:“那时候王妃还没离开,你倒是想到这些事情了。亏得你有这样的心思,她却没有。” 宋煜辰的话里多少有些揶揄的意味。不过,秦若芸却有些后怕。刚才宋煜辰问起她教仪的事情,她险些就露馅了。 那哪里是从教仪书上学来的,分明是从前,安定侯派人教她的。 “通常来说呢,官妇进宫面圣,行走坐卧的确要一一按照规矩。可你不用,因为你是我镇南王府的人。” 宋煜辰侧头乜了秦若芸一眼:“别端着了,本王都替你累得慌。” 秦若芸听了,这才颇有些沮丧地把手从小腹上放下来:“是。” 宋煜辰是当今天子的胞弟,行走坐卧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从前时清然随他进宫,也只是随意拜拜,从不像秦若芸一样恪守礼仪。 不过时清然随性惯了,行走坐卧即使并不一一遵照礼数,也让人觉得十分自然自在。 “王爷。”秦若芸为了缓解刚才的尴尬,小碎步子迅速地挪动着,跟在宋煜辰身后:“我们现在去哪儿?” “上书房。”宋煜辰并没有放慢脚下的步子,一边说道:“皇兄在上书房等我们,见过皇兄后,我们再去看皇后。” “中宫皇后身子不好,还怀着身孕,你见了她,可以好好陪她说说话。”宋煜辰说着,脚步放缓了下来:“她和你相貌相似,所以见了她,你也不必惊讶。” “是。”秦若芸愣了片刻,淡淡点了点头。她从前竟半点不知道,中宫皇后,竟是和她长相相似的一个人。 莫非......这两兄弟从前喜欢的是同一个人?可是这些,从前她在安定侯的掌控下,从未听说过呀。 好半天,宋煜辰都不再说话,秦若芸为了打破沉默,继续说道:“从前王妃进宫,也时常去看皇后吧?” “嗯。”宋煜辰点点头:“她一向是没规矩惯了,进了皇宫,也只对皇兄行礼。不过她行为举止也得体自然,不会让人感觉到拘束。” “她会医术,之前也常去看皇后,皇后当初怀着身孕,就是她发现的。” “那她和皇后,关系一定很好吧?” “算是吧。”宋煜辰说着,顿住了脚步。他一抬眼,就看见金碧辉煌的回廊下站着的,一身淡紫色常服的少年天子。 “皇兄。”宋煜辰淡淡笑了笑。 “嗯。”宋煜寻点点头,随即目光又落在了他身后的秦若芸身上。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其间似乎带着点点的惊讶:“你就是小芸?” 小芸?秦若芸愣了愣,随即淡淡笑着,看了宋煜寻片刻,又朝着宋煜寻行礼:“臣妾镇南王府芸侧妃,见过皇上。” 从前秦若芸没有见过宋煜寻,她还料想着,少年天子,一定是威仪万千、不好接近的。哪知道,刚才宋煜寻浅浅的一个笑,就将她这样的认知磨灭了。 这少年天子温润俊朗,看起来似乎比宋煜辰还要好相处一些。 “兄弟之间聚一聚,不必多礼。”宋煜寻说着,转身朝着上书房里面走去:“先进去吧。” 第343章 绵绵情绪失控 小内侍在宋煜寻前面,打开了上书房的门:“皇上请,王爷请,芸侧妃请。” 宫殿金碧辉煌,秦若芸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又跟在宋煜辰身后.进了上书房。上书房的桌上,摆放着各色的菜肴,桌上有奶白的鲫鱼汤,有制作精美、雕出了龙凤呈祥的香煎豆腐,还有几个宫中的特色小菜。 看起来美味奢华,而又不奢靡。 “坐。”宋煜辰率先坐在了桌前,动了筷子:“若是你们再晚些来,这菜都要凉了。今日朕本想着,让绵绵也一同来用膳,可她病着,如今身子越发重,便让她在栖梧宫歇着了。” “皇后娘娘有了身孕,自然应该多休息。”宋煜辰淡淡应和了一句。 “嗯,是。等会儿用完晚膳,一起去看看她吧,你也许久没有见过她了。”宋煜寻对宋煜辰说道。 说话间,宋煜寻又将目光投在了秦若芸身上:“小芸,你嫁入镇南王府也有快两月了,可还习惯?” “回皇上。”秦若芸顿了顿:“王爷待我极好,在王府,自然是习惯的。” “哈哈,你的回答未免太官方了。”宋煜寻笑了笑:“你不必拘束,朕和小寻是兄弟,自家人,不必见外。” 宋煜寻说着,往自己碗里添了些鱼汤,尝了一口:“嗯,不错。” “是。”秦若芸淡淡垂头,见宋煜辰动了筷子,这才也跟着动了筷子。 “小辰。”宋煜寻说着,目光又投向了宋煜辰:“小然是否真的回岐山了?” 上次宋煜辰听说了施无悦调任岐山的事情,特意来宫中找过宋煜寻一次,所以宋煜寻知道些事情。 “闹了点小别扭,等她气消了,本王再去找她。” “嗯。”宋煜寻点点头:“小然懂医术,绵绵也十分信任她。若是她在,朕还想让她时常来看看绵绵呢。” “往后会的。”宋煜辰顿了顿:“她现在失了孩子,总需要好好静一静。” 可是,宋煜辰想到施无悦也去了岐山的事情,心情又变得晦暗了。 “嗯。”宋煜寻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又说道:“绵绵一个人在宫中无聊,她身边也没什么人陪着,吃完饭,去看看她吧。” “好。” 接下来就是闲话家常了,秦若芸注意着仪态,一口一口吃得十分斯文。倒是宋煜辰和宋煜寻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和国事,吃了许久。 吃完了饭,天色已经黑了,此时雨已经停了,几人出了上书房,又朝着栖梧宫走去。 远远地,秦若芸就见金碧辉煌的宫中闪着灯光。栖梧宫的门紧闭着,门边站着两个服侍皇后的小内侍。 秦若芸走在宋煜寻和宋煜辰身后,看着这样华丽的宫殿,不禁心生羡慕,左右多看了几眼——若是自己也能住在这样华丽的地方,那该多好啊。 毕竟,只有中宫皇后,才是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王妃虽然也异常高贵,可终究还是没法和皇后比啊。 听宋煜辰说皇后和她模样十分相似,她倒是十分好奇,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这位中宫皇后。 离栖梧宫越来越近,秦若芸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药味;越往里走,药味也越浓。 秦若芸想着,即使栖梧宫的大门紧闭着,还是能闻到这样浓烈的药味,看来中宫皇后的确病得不清。 眼见着到了栖梧宫,门口的小内侍照例推开了栖梧宫的宫门。 “哐当!”正在这时,一声碗具碎裂的声音,让众人的神经越发绷紧了。宋煜寻和宋煜辰听到动静,立马跨进栖梧宫,朝着绵绵床前走去。 “小寻。”绵绵脸上挂着泪珠,见到宋煜寻,我见犹怜地摇了摇头:“药太苦了,我每日喝药,好难受。” 地上,还有一滩灰褐色的药汁,和一只碎裂了的碗具。 “绵绵。”宋煜寻和宋煜辰一前一后地走到床前。宋煜寻在床沿坐下,:“你怀着孩子,该喝药的。” 说着,宋煜寻对着一旁的小内侍吩咐道:“再送一碗药进来。” “是。”小内侍听了,弓着身子退出了栖梧宫。 “小辰。”绵绵似乎这才注意到宋煜寻身边的宋煜辰:“你来啦?” “嗯,小辰和小芸来看你了。”宋煜寻说着,亲自将绵绵从床上扶起:“你见见小芸。她进了镇南王府不久,你还没有见过她呢。” 秦若芸站在宋煜辰身侧,听到宋煜寻的话,慢慢抬起了头。她也朝着绵绵看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半晌。 随即,秦若芸朝着绵绵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绵绵见到秦若芸,似乎被她的长相惊到了。她脸上慢慢呈现出了焦急的神情,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小辰。” “娘娘。”宋煜辰微微垂头,说道。 “小辰,你是不是弄错了?你应该带着然然来的,然然呢?”绵绵的声音中透露着焦急。 “娘娘,然然回岐山了。”宋煜辰说着,见绵绵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又补充道:“她想念在岐山的哥哥,所以回去了,等过一阵子,会再来看你的。” “是吗?”绵绵靠在宋煜寻的臂弯里,似乎对宋煜辰的话将信将疑:“你说她过一阵子来看我,要过多久?她不是应该住在镇南王府吗?” 说着,绵绵垂下头,想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着宋煜辰说道:“我之前听说她也怀了孩子,怀了孩子不是不能乱走吗?你不在她身边,她一个人,肚子像我这般大,怎么回岐山啊?” 宋煜辰沉默了,对于绵绵的话,他不知道作何回答。 “皇后娘娘。”这时候,秦若芸站了出来,又朝着绵绵拜了拜:“王妃过不了多久会回来的,您若是闷得慌,臣妾也能陪您说话解闷儿啊。” 说着,秦若芸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说起来,我从前竟然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和我长得这么相似的女子呢。” 秦若芸看见绵绵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像极了自己,也像极了她曾在宋煜辰书房看到的画中人。可是刚才她仔细看过了,绵绵的眉间,亦没有那一点红朱砂一般的痣。 “你!”绵绵将目光又放到了秦若芸脸上,听了这样的话,绵绵又瑟缩着朝宋煜寻怀里缩了缩:“小寻。” 绵绵的情绪显然又有些失常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相似的两个人呢?皇上,你爱的不是我,是她。你是这样,小辰也是这样!” 第344章 只是一个影子 说着,绵绵痛苦地捂住了头:“我只是一个替身,一个影子,小寻,你骗我,你根本不爱我对不对?” “为什么?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忘掉了一些事情,为什么想不起来?!” 绵绵就算犯起疯病来,也有着弱柳扶风的美丽。可这样的场景,却让秦若芸感觉到莫名的恐惧。 要知道,看到一个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已然是十分让人震惊的事情;何况那人还发起了疯。 “绵绵,绵绵。”这时候,宋煜寻双手从后面搭在了绵绵的肩上:“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等生下小皇子,我们再慢慢想,好么?” “可是......”绵绵抬头,泪光盈盈地看着宋煜寻:“小寻,你不爱我对不对?你不爱我。”说着,她的眼泪就如同珍珠一样滚落下来。 宋煜辰搂着她,声音温柔,如同哄着一个还未长大的小孩儿:“怎么会?小寻最爱绵绵,等绵绵生下孩子,小寻带绵绵和小皇子出宫去玩,好不好?” “皇上。”正在这时,小内侍又重新端了一碗药过来:“皇上,让奴才们替皇后娘娘喂药吧?” “不用,朕来。”宋煜寻说着,亲手端起了小内侍递上来的药碗。 “绵绵,为了你自己的身体,为了我们的孩子,乖,把药喝了。”宋煜寻柔声细语地说着,舀起一勺药在嘴边吹了吹,才递到了绵绵的嘴边:“小寻怎么会不爱绵绵?绵绵是这个世界上,小寻最在意的人”。 秦若芸在此之前,从没有见过一个男人、一个帝王,这般温柔小心地对待一个女子。 替身又如何?若是有人这样对她,即使是替身,是影子,她也心甘情愿了。 秦若芸的目光落在绵绵身上。她现在才注意到,绵绵的身子娇小瘦弱,显得她的肚子格外大。 大概是因为长期服药、又害喜的缘故,她整个人都瘦得快要撑不起那件宽大的寝衣。 “苦。”绵绵喝了一口药,又皱起了眉头,看了宋煜寻两眼。 “知道知道。”宋煜寻从桌上拿过两个蜜饯儿来,塞了一个到绵绵嘴里:“现在呢?” “比刚才要好些。”绵绵将蜜饯儿嚼了咽下肚去,这才觉得好多了。 “呐,为了小皇子,我们好好喝药好不好?你生下健健康康的小皇子,小寻就带你出宫,好不好?” 绵绵似乎全然忘了先前发生的事情,听到宋煜寻的话,又像小孩儿一样侧过头看宋煜寻:“会见到然然吗?还有她的孩子?” 宋煜寻望着绵绵的神色迟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会的。” 绵绵听到这话,这才又喝了一口药。宋煜寻又喂了她一颗蜜饯儿。 小小的一碗安胎药,足足喝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绵绵喝下安胎药后,似乎又有些困顿,躺在宋煜寻的怀里,轻轻说了一句:“小寻,我困了。” “那你好好休息,朕跟小寻他们说说话儿,晚些再来看你。”宋煜寻说着,就要把绵绵放回床上。 “小芸?”绵绵的目光又落到秦若芸身上,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 秦若芸会意,走了过去,朝着绵绵拜了拜:“皇后娘娘。” 绵绵的目光落在秦若芸脸上,怎么也不肯移开目光:“我从前,还未如此瘦的时候,也如同你这样好看。” “皇后娘娘,您现在也十分好看,弱柳扶风宛若西子,想必皇上爱极了娘娘呢。”秦若芸说着,抬眼看了看宋煜寻。 绵绵笑了笑:“我在宫中无聊,你可以常常进宫,陪陪我。” “是。”秦若芸又朝着绵绵拜了拜。宋煜寻将绵绵的头轻轻靠在了软枕上,这才从床头起身,轻轻说了声:“走吧。” 宋煜辰和秦若芸便跟在宋煜寻身后,出了栖梧宫。没一会儿,栖梧宫的灯便又熄了几盏。 “小辰。”宋煜寻轻轻笑了笑:“绵绵刚才的样子,你也看到了。” “等她生下孩子,一切会好的。” “但愿。”宋煜寻说完,又说道:“天色也不早了,朕送你们出宫吧。” “好。”宋煜辰微微点了点头。一行人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到了宫门口,宋煜寻便目送着宋煜辰和秦若芸上了马车。 “王爷。”马车行了一段距离后,秦若芸看着外面黑了的天,拍了拍胸口:“我原以为,一朝天子,一定十分威严呢。皇上刚才,竟然亲自送我们到宫门口?” “一朝天子,也是其他人的兄弟,其他人的夫君。” “是。”秦若芸点点头:“我原本还以为,一朝天子,都是前呼后拥佳丽三千的。没想到,皇上将后宫佳丽三千人的宠爱,都给了皇后一人。” “皇上皇后伉俪情深,满朝皆知。从前有人劝说皇上选秀,为我朝开枝散叶,都被一一驳回了。” “这样啊......”秦若芸想着绵绵那张和自己八分相似的容颜,陷入了沉思。 栖梧宫。 小内侍们见绵绵睡下了,熄灭了几盏灯,宫内越发昏暗。绵绵睁开眼睛,一旁的小内侍就赶忙凑到了绵绵床边:“皇后娘娘。” 往日这时候,她应该睡下了才是。 “屋内点了几盏灯?这么晃人?”绵绵的眼睛咕噜转了转,问道。 “回皇后娘娘,只点了两盏。”小内侍弓着身子答道。他心里有些奇怪,往日都是点着两盏灯的,按理说皇后睡下,就不会醒来的。 “都熄了吧。”绵绵说道:“本宫想一个人待会儿,你们都到外面候着吧”。 “是。”小内侍虽然有些诧异,却也照做。 栖梧宫内熄了灯后,便陷入了一片黑暗。那些小内侍也依言退出了栖梧宫,不过片刻之后,栖梧宫内就只剩下绵绵一个人了。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点点月光,绵绵从床上坐了起来。今日出现的那个人,那张脸,似乎唤醒了她内心深处的某个秘密。 那个曾经让她倍感煎熬的秘密。 可是她喝了太多药了,很多事情,她只能记得一些零星的片段。若是这药再喝下去,恐怕她一直都不会想起来。 那药不仅仅是安胎、安神,还有...... 第345章 拒绝喝药 “呕......”绵绵吐了些药出来,那些药汁撒在了地上。为了不让外面的内侍发现端倪,她的声音很轻。 吐出了大半的药后,绵绵又将床褥的毯子拆开,撕了些棉花出来,借着月光将自己吐出来的药汁清理了,又赤着脚,将沾了药汁的棉花塞进了栖梧宫的一只大花瓶里。 这花瓶里面摆放着假花,小内侍们偷懒,常常照顾不到。 做完了这一切,绵绵才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迷蒙中,她做了一个梦。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她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卖胭脂的姑娘。那是江南的梦回楼廊,是江南的人间四月天。 那时候,她每日须得撑着一艘扁舟似的小船,穿梭在水面上,敲响一间间秦楼楚馆的窗户,然后用特有的吴侬小调问上一句:“姑娘,回江记的胭脂,要来一盒伐?” 有时候运气好,一天卖上好几十盒,能够攒点钱;遇上阴雨天的时候,生意便比平常惨淡许多。偏偏江南最不缺少的就是阴雨天。 那时候她大约二八年纪,眉眼还未长开,浑身也显得瘦弱干瘪,于是颇有些羡慕那些肤白貌美、丰乳肥.臀的女子。 她总是敲她们的窗户,常常里面的女子一打开窗,她就能看到满目的风情。 那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她的收成不错。又敲响一间秦楼楚馆,卖出了几盒胭脂后,她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回头望去,就看见一个穿着月白色衫子、笑得风朗气清的男子。 她从前,见惯了秦楼楚馆的腌臜泼才,从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子。 后来......后来......她知道他是王爷......他把她带回了府中。再后来,她穿上了大红色的喜袍,可是却不是嫁给自己心爱的那个人。 他还说了些狠话,正是那些狠话,将她的心刺得遍体鳞伤。可具体是什么,她想不起来了。 从前,她掀开大红色的喜帕,看到的是宋煜寻。她好像爱上了宋煜辰,不,宋煜寻。 他温润如玉,谦谦有礼,他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可他看她的目光,总像是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的。 那样的感觉,真是让人幸福,又煎熬。 不!一定还有什么事情,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宋煜辰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宋煜寻的秘密,她统统想不起来了。 每每想到这些,她的头和心就疼得要命。 “吱呀......”黑暗中,有人推开了栖梧宫的大门,朝着她走来。 绵绵听到了声音,迷蒙地醒过来,看见坐在自己床沿的宋煜寻。宋煜寻伸手朝着绵绵的枕上一摸,就摸到了还带着余温的湿意。 “小寻,你怎么来了?”绵绵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伸手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 宫人进来点亮了栖梧宫的灯,屋子里这才有了几分光亮。 “绵绵,怎么了。”看到绵绵脸上挂着的泪痕,宋煜寻一把将绵绵揽进了怀里:“可是做噩梦了?” “嗯。”绵绵说着,又趴在宋煜寻怀里哭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绵绵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宋煜寻才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床上,出了栖梧宫。 如今绵绵怀着身孕,上书房倒是成了他常待的地方了。 慈心院。 宋煜辰的马车一回到镇南王府,宋煜辰就回了书房。秦若芸在慈心院来来回回踱步,看样子是在想些什么。 今天的事情十分奇怪! 安定侯之前说过,宋煜辰喜欢的女子,就是秦若芸这般容貌,她原本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 可今日见到皇后,她才知道,原来当今皇后,也跟她有八分像。 那么有没有可能,这皇家的两兄弟,从前喜欢过同一个人呢? 秦若芸越想越觉得好奇。若是当今皇上,喜欢的也是她这样的容颜,那她何不野心再大一点? 今天宋煜寻对绵绵的好,她也看到了。他会亲自喂她喝药,会像哄小孩儿一样哄她。这些,都是宋煜辰从来都不会做的。 要怎么样,才能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呢? “砰砰砰!”正在这时,慈心院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秦若芸说道。 门从外面被推开了,进来的正是小五。眼下,得到了管家的应允,她已经搬到了慈心院来。 “奴婢小五见过芸侧妃。”小五毕恭毕敬地朝着秦若芸行了个礼,说道。秦若芸看向小五,思绪也从皇宫拉了回来。 “起来吧。”秦若芸上前,亲自将小五扶了起来:“东西都搬过来了?” “管家在慈心院附近给奴婢新安排了住所,一切都收拾妥当了。” “嗯。”秦若芸点点头:“以后你就是慈心院的一员,不必再像今天这般多礼。” “芸侧妃,那我娘的事情......”小五有些担心娘亲:“昨天我娘的病情还未稳定,现在怎么样了?” “城东那边有专人照顾你娘,放心吧。”秦若芸想了想:“不过,我也想早些问问太医,看看你娘的病是否是不治之症。” “只是,只有王爷应允,才能拿到王爷的腰牌请太医,若是贸然去让王爷请太医,恐怕会惹得王爷不满。” “这样吧。”秦若芸想到了温玉楼,灵机一动。 眼下她在皇宫,能用的人只有温玉楼一个。何不亲自问问温玉楼,看他知不知道些皇上、王爷、还有那个眉间一点红朱砂的女子之间的爱恨情仇? “我装病,你去禀报王爷,让王爷命人进宫请温太医一趟如何?”秦若芸说道。 “啊?”小五有些震惊了:“可是,欺骗王爷,总归不太好。若是王爷知道了,一定会因此怪罪您的。” “你不说,我不说,就不会有别人知道。”秦若芸说道:“我答应你要竭尽全力治好你娘的病,我也十分想问问他,看他知不知道些治疗此病的偏方。” 说起来,关于皇宫、关于绵绵的事情纷繁复杂,要一一道来十分费劲;再者,小五如今刚到慈心院,知道太多也不好。 秦若芸想着,不如就借着小五的娘的病,让小五找借口去让王爷请太医。 “好。”小五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芸侧妃的情,小五承了”。 第346章 请温太医 虽然小五直觉,秦若芸此行大概还有别的目的,可是能给她娘的病带来一线希望,她就非做不可。 夜色溶溶,小五朝着书房匆匆忙忙跑了过去:“奴婢慈心院小五,求见王爷。” 宋煜辰正坐在书桌前看书,听到外面的声音,不悦地皱着眉头,把书放在了桌上:“进来。” 小五匆匆忙忙进了书房,跪在了宋煜辰面前:“奴婢慈心院小五,见过王爷。” 宋煜辰抬眼,颇有些冷厉的眼神就朝着小五看了过去:“本王记得,你是今天才调到慈心院的?” “是。”小五跪在地上,朝着宋煜辰叩头:“王爷,刚才奴婢在慈心院伺候芸侧妃沐浴,谁知道进去的时候,竟然看见芸侧妃晕倒了。” “奴婢将她扶到床上,竟听见她不住地捂着胸口喊疼。” “如此,让人去请太医吧。从前给她看病的都是温太医,若是他今晚在太医院,可以让他来。” 宋煜辰将腰间的腰牌解下,顺手丢给了小五:“本王不是大夫,不能治病。” “是”小五朝着宋煜辰不住地磕头:“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原本以为要费一番唇舌,谁知道这么轻易就得偿所愿了。小五拿着腰牌,跪地谢恩后,就离开了宋煜辰的书房。 小五又找来两个在门口值夜的护卫,将这件事情交代下去后,便回了慈心院。 “成了?”秦若芸见进来的人是小五,于是轻轻问道。 “嗯。” “王爷说什么了?” “王爷交给了奴婢他的腰牌,让奴婢找人请太医进宫。”小五说道:“芸侧妃,恕奴婢直言,您现在病着,还是少说话为好,不然,若是王爷一会儿过来看见,恐怕就不妙了。” “他不会来的。”秦若芸想起白日在马车里时,宋煜辰看她的眼神,便又觉一阵寒意:“他是个石头心的人。” “当初他答应将我娶进镇南王府,也只是因为我为他挡了一刀,他以为我要死了,随口一说罢了。”秦若芸顿了顿,语言中颇有些失望难过:“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动心的。” “他当初救我,也只是因为我这张脸。”秦若芸自言自语:“可我的脸一直没变啊?他为什么,不能像初见之时那样对待我呢?” 秦若芸现在十分迫切地想要知道,她曾经在宋煜辰房里看到的那张小像,上面的画中人究竟是谁。 “芸侧妃!”这时候,莲香端着茶水,急急忙忙跑进慈心院里来:“芸侧妃又生病了吗?” 小五听到莲香咋咋呼呼的声音,连忙出门看情况。 “莲香。”小五有些诧异:“你小声点。” 莲香进了慈心院,将手中的茶点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就朝着小五走来,压低了声音:“我从茶房回来的时候,听他们说芸侧妃又生病了,正差人去宫中请太医?” “嗯。”小五点点头。这件事情,秦若芸并没有说能够告诉莲香,她便不会擅作主张告诉她。 “芸侧妃现在怎么样了?很严重吗?我进去看看她。”莲香说着,不顾小五的阻拦推开了秦若芸寝殿的大门。 虽然莲香知道了秦若芸做的一些事情,可秦若芸终究是她跟了这么久的主子,待她也还算不错。所以听说秦若芸出了事情,莲香也是担心她。 “芸侧妃。”莲香朝着秦若芸床前跑去。 “咳咳!”秦若芸假意咳了两声,看向朝着她跑过来的莲香:“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没点样子。” 莲香眼里流露着焦急,见到秦若芸没有大碍,也就放心多了:“我听她们说您生病了,担心您。” “傻丫头。”秦若芸有些虚弱地摸了摸莲香的脸颊:“我没事。” “都请太医了,怎么可能没事?”莲香看着秦若芸:“若不是当初为王爷挡下的那一刀,您怎么会留下病根儿呢。” “莲香。”秦若芸看着莲香,压低了声音:“这话以后莫要再说了。若是传了出去,还以为咱们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含沙射影说王爷忘恩负义呢。” “哦。”莲香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我没有大碍。”秦若芸说道:“只是有一点心痛,想让太医来看看罢了。再说,我胸口上的疤痕还没好,白獭髓要用完了,让太医来,也好问他还有没有白獭髓。” “哦,好吧。”莲香点点头。 “现在我房里有你们两个伺候,以后你也不用像以前一样忙了。”秦若芸说着,拉过小五和莲香的手:“以后你们两人轮流值班,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 “芸侧妃。”莲香有些感动。 “好了,今晚小五伺候着就行了。莲香,你好好歇息,明天一早为我端些早膳来。” “芸侧妃,您生病了,奴婢不放心,今晚还是奴婢守着您吧。”莲香有些不安心地说道。 “胡闹。”秦若芸看了看莲香,又微微皱了皱眉头:“小五办事妥帖,你还信不过她呀?” “可是......”一来,莲香是真的有些担心秦若芸的身体;二来,莲香也有些担心小五得了秦若芸的喜爱,抢走自己的差事。 “咳咳!”莲香话还没说完,秦若芸又咳了两声:“莲香,听话。等会儿你去膳房支会一声,明天一早,我要喝炖好的银耳莲子羹。” “芸侧妃,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小五问道。 “本来就难受,说了这会儿话,越发难受了,咳咳!”秦若芸说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两声。 “是......”莲香见了,这才朝着秦若芸行了礼,退出了慈心院。 虽然小五是莲香的朋友,可是自从小五来了慈心院,秦若芸就不像以前一样器重莲香了。说实话,莲香心里多少有些吃味。 去膳房说了秦若芸要吃银耳莲子羹的事情后,莲香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早早睡下了。这样也好,比往日轻松许多,莲香安慰自己道。 慈心院。 “芸侧妃,微臣温玉楼求见。”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温太医被镇南王府派去的人请来了。 第347章 消渴症不能根治 虽说府门酉时下钥,可若遇到生病请太医这样的事情,门口的护卫自然也是会开门的。 今晚温玉楼并不当值。可他最近忙着研制新药,所以总是待在太医院,今晚听说秦若芸病了的消息,便跟着镇南王府的下人赶到镇南王府了。 “吱呀。”慈心院的门开了,温玉楼一抬眼,就看到了小五。 小五的目光也落在了温玉楼身上。这个太医不像其他太医一样老气横秋,今日来,大概因为不当值的关系,他穿了一件黑白相间的衣裳。 温玉楼整个人看起来温温如玉、人模狗样。可大概,他就是秦若芸所说的,帮她的那个人。 “温太医,我家芸侧妃生了病,心绞难忍,还请温太医好好看看。”小五说着,身子让到了一边:“请。” “嗯。”温玉楼礼貌地点了点头,进了慈心院。这时候,小五便出去了,顺便关上了慈心院的门。 “温太医。”秦若芸睁开眼,看了看眼前的温玉楼。 “嗯。”温玉楼在秦若芸身边的床沿坐下:“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想问大人一些事情。”秦若芸抓住了温玉楼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说道。说话间,秦若芸抬眼看了看门外。 屋里点着灯,若是外面有人,应当会有影子映在门上。可是现在并没有,那只能说明,小五已经到院门口守着了。 自从秦若芸有了小五,便觉得越来越省心省力。 若是以前,她还得费好一番功夫在莲香面前演戏,才能让她去请太医;若是遇到这样尴尬的时刻,她也总要找些端茶倒水的理由支开莲香。 “这是你新得的丫鬟?比之前那个聪明多了。”温玉楼也看出了端倪,说道。 “是啊。”秦若芸也不装病了,淡淡笑着:“有她在,我做事会事半功倍。最重要的是她有把柄在我手上,不敢轻易背叛我。” “看来再聪明的人也斗不过你。” “不。”秦若芸笑笑:“人一旦有了把柄,就是有了致命的弱点。没有把柄、没有欲望的人,才是最难掌控的。” “懒得听你说这么多。”温玉楼说着,凑到了秦若芸唇边,轻轻啄了一口她的唇:“这么多天没见到你,可想死我了。” “喂。”秦若芸有些愠怒地用手挡了挡温玉楼的唇:“她不知道我们这些事情,你还是收敛些!” “收敛?”温玉楼听了,越发大胆地搂住了秦若芸的腰:“上次我可没见你收敛,你大胆得很!” “那你先回答我一些事情。”秦若芸推了推温玉楼。 “嗯。”温玉楼点了点头。 “你知不知道,我和当今皇后很像?”秦若芸问道。 “是很像。”温玉楼回忆起曾经为皇后看病的场景来:“一样倾国倾城风华绝代。正是因为这样天姿国色的样貌,你们才能入了皇上和王爷的眼不是?” “不对。”秦若芸摇摇头:“我总觉得,我的容貌里,藏着故事。” 秦若芸说道:“你在宫中也有这么些日子了,可有听说过关于皇上、关于王爷的情史?” “情史?”温玉楼笑一声:“你何时关心起别人的情史来?” “你若是知道什么,尽管告诉我。”秦若芸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 温玉楼在脑子里不住地搜刮着以往的记忆。他忽地想到,有一日宋煜辰进宫,和宋煜寻在校场比试中,失手伤了宋煜寻。 那时候就是周院判和他一同前去,给宋煜寻包扎的。那时候他似乎听说过一些事情,关于宋煜辰两兄弟曾经的故事。 “离洛?!”温玉楼想到了那天,宋煜寻提了好几次的一个名字。 见到温玉楼若有所思的模样,秦若芸的神情也变得十分严肃起来。 “我曾经,的确听说过一些事情。”温玉楼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知道的不多,但是那日听他们的语气,他们似乎曾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叫离洛。” “宋煜辰,大概只是因为你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一张脸,才会将你纳入王府的。这么说来,皇后,极有可能也只是一个替身,一个影子罢了。” “可那日我还听说,宋煜辰,他喜欢上了时清然。”温玉楼转头看向秦若芸,问道:“听到这些消息,你会难过吗?” 秦若芸摇摇头:“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只会为达不到目的而难过。”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进镇南王府这么久了,时清然也早已经不是镇南王妃,可他还是一次都没有碰过我。” “呵!还真是两个无情人。”温玉楼说着,将秦若芸搂得更紧:“他不肯给你的,我给你。” “他不肯给我的,你未必给得了。” 听到这话,温玉楼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好啦!”秦若芸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撒娇似的推搡了温玉楼一下:“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题再这样多,下次我不来了。”温玉楼颇有些不满地说道。 “消渴症能治愈吗?”秦若芸问道。 温玉楼听了,随即自然而然地摇了摇头:“这种病,只要有钱买药,平时再注意点饮食,也不算什么要人命的大病。可若是穷苦人家,买不上药,就只能等死了。” 秦若芸听了,陷入了沉思。 “怎么,你怎么关心起这些来了?”温玉楼把玩着秦若芸的发。 “没事。”秦若芸撇了撇嘴,温玉楼就朝着她亲了上来。 “小美人儿,我好想你......” “现在王妃不在府里,你就不怕王爷闲来无事,来慈心院,看到这一幕吗?”秦若芸拦住温玉楼的嘴,说道。 “所以你今天让我来是干什么?”温玉楼看着秦若芸:“就是纯粹为了利用我?” “不是。”见温玉楼神色变得异常难看,秦若芸也有些慌了。她伸手拽了拽温玉楼的袖子:“玉楼,你看,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件事情,若是被发现了,我们两人都逃不了干系。” “今天我是跟王爷说,心病发作,王爷才让人去太医院请你的。可若是他心血来潮,来了慈心院,那我们岂不是完了?” 第348章 宋煜辰突然前来 “他根本就不在意你。”温玉楼说着,不由分说地将秦若芸推倒在了床上,欺身上前,解下了她胸前的一颗扣子。 “哐当!”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声水盆落地的声音,瞬间让秦若芸和温玉楼警觉起来。 “王爷,王爷饶命。”此时,小五跪在地上,大声求饶:“芸侧妃让奴婢打些水进去,是奴婢不长眼,不小心冲撞了王爷。” 宋煜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只是他刚才躲闪得快,哪些水并没有泼到他身上。 “你刚才并没有撞到我,怎么手中的盆就落地了?”宋煜辰对小五的动作起了疑心,做势要往慈心院里面走去。 “王爷,王爷天家风范,奴婢不敢冒犯。刚才自知闯了大祸,所以一时没有拿稳盆具,还请王爷息怒。” “芸侧妃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宋煜辰似乎并没有追究刚才小五的事情,继续朝着慈心院走去。 这时候,慈心院的门从里面开了。秦若芸见到宋煜辰,似乎有些惊喜,又有些意外:“王爷?” 说着,秦若芸朝着宋煜辰福身:“妾身参见王爷。” 在宋煜辰面前,温玉楼的身子也快弯成了半张弓:“微臣参见王爷。” “病情如何?”宋煜辰问道。 “回王爷。”温玉楼毕恭毕敬地说道:“芸侧妃是之前旧伤未好,又着了风寒的缘故,以致于不能过度操劳、过度紧张,今日芸侧妃心痛发作,也是因为旧伤复发的缘故。” “不过微臣已经为芸侧妃施了针,芸侧妃再照着留下的方子抓几副药喝下,想必就能好些了。” “这病以后是否还会复发?”宋煜辰又问道。 “回王爷的话,若是照顾得宜,想必不会再复发了。” “王爷。”秦若芸上前一步,又朝着宋煜辰福了福身:“王爷今日来,是否因为担心妾身的病情?不如王爷进去坐坐吧,妾身再让小五去奉些茶来。” “不用了。”宋煜辰说着,转身朝着慈心院外走去,路过小五身侧的时候,侧头看了小五一眼:“被芸侧妃看中的人,不该这般毛手毛脚。” 说着,宋煜辰便出了慈心院的门。不过,他对今日的事情,却起了疑心。 若说太医看诊,通常不必关起门来。而且他刚才进慈心院的时候,小五那一盆水,泼得太是时候了。 想到这里,宋煜辰留了个心眼,朝着跟来的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便会意,在宋煜辰离开后,站在了慈心院的墙角。 秦若芸与温玉楼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随即,温玉楼抬手对着秦若芸作揖:“芸侧妃不用担心,这病照方调理,不久就会痊愈的。” “有劳大人了。” “治病救人,是为臣子本分。天色不早了,芸侧妃早些歇息。”温玉楼不咸不淡地说完这些话,就退出了慈心院,一路朝着镇南王府外去了。 秦若芸垂头看了跪在旁边的小五一眼,颇有些欣慰地将她从地上扶起:“你不用担心,想必王爷不会太怪罪你的。” 秦若芸心知,若是今晚留在这里的是莲香,那她和温玉楼十有八九就完了。 “芸侧妃。”小五抬眼,看了看秦若芸:“您有没有问温太医,关于我娘的病......” 小五说着,似乎又有些不安:“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问您这些问题。可我忍不住,我娘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若是有办法治好的话,我也想让她治好。” “我问他了。”秦若芸垂下眼睑:“他说,这个病很难治好,不过可以控制。只要有钱买药,这个病不是什么大问题。” 小五听到这样的回答,有些灰心了。 “你放心。”秦若芸见小五这般模样,伸手搭在了小五的肩上:“你只要尽心尽力帮我,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为你娘买药治病的。我向你保证,她虽然需要日日服药,但一定能和常人一样,无碍地活着。” “可是,我娘的病,让她一辈子都要和药为伍,她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小五说着,渐渐哭了起来。 “小五,别灰心。”秦若芸说着,竟亲自用自己的衣袖为秦若芸擦了擦眼泪:“只要你娘还活着,我们就有希望。” “宫中的太医不只温太医一个。他进太医院的时间不长,而且他擅长外科,对于内科并不在行。说不定,宫中的其他太医知道消渴症的治疗方法呢。” 小五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看着秦若芸:“真的吗?” “嗯。”秦若芸笃定地点了点头。 门外的护卫听到这里,便转身离开,去往书房。 “可听到什么消息?”书房的门打开着,宋煜辰坐在书桌前,正在练字。 “是。”护卫说道:“小五刚才说起她娘的病,言谈之间似乎提及,芸侧妃在帮助小五,找温太医来,也是为了问小五她娘的病情一事。” 宋煜辰写着字,波澜不惊:“只有这些?” “他们言谈之间,芸侧妃提了一句:‘只要你帮我。’”护卫继续说道:“其他的,再没有了。” “只要你帮我?”宋煜辰听到此,笑了一笑:看来秦若芸,比时清然更清楚权谋。只是不知道,她让小五帮她,是怎么个帮法儿? “如今王妃都已经走了,她还想要什么?”宋煜辰听到此,将手中的笔随手一扔:“这支毛笔不好,书法也写得不好,拿出去扔了吧。” “是。”护卫说着,就将那写到一半的书法,和着毛笔,一起拿了出去。 ...... 此时已经过了卯时,施无悦一行人快马加鞭,已经到了岐山境内。因为离时家山庄还有一段距离,所以他们还是照着昨日那样,找了间客栈住下了。 “小姐,你说这样能行吗?”弄儿跟在时清然身后,一前一后翻窗出了客栈:“咱们身上也没钱,万一明早到不了家,又吃不上饭,可怎么办?” “行的行的。”时清然说道:“要是让他送我们回家,岂不是太尴尬了?反正现在离家也不远了,还是不要麻烦他了。” 第349章 狗不理包子 刚才,时清然估摸着施无悦他们睡熟了,于是修书一封,带着弄儿蹑手蹑脚出了客栈。 “我们没有钱......”听到时清然这样的话,弄儿弱弱地说了一声。 时清然听了,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金元宝,还有几锭散银来:“这是什么?” “你偷了施大人的?!”弄儿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他可是即将走马胜任的县令啊,你也敢偷?!” “笨!你瞎说什么呢?!”时清然听了弄儿的话,不禁伸手拍了拍弄儿的脑袋:“狡兔三窟,你以为我会把银子全放在包袱里啊?” 弄儿侧头,看了看时清然:“小姐,你似乎比在王府时聪明了许多。” “少废话!”时清然和弄儿到了客栈的马厩,牵出两匹马、留了些银子后,又带着弄儿骑上了马,往时家山庄继续赶去。 “小姐,你认得路?” “故土难离,这里离岐山不远,自然认得。”时清然回头,朝着弄儿笑了笑。 “不过,有一件事情我不太明白。”时清然想了想,又说道:“昨天我在客栈醒来,为什么会抓着施无悦的手呢?” “这算什么?”弄儿乜了时清然一眼:“你还拉着施无悦的手,口口声声喊着王爷的名字呢。” “有吗?”听到这里,时清然的脸又如同煮熟了的虾。 黑暗中,一道青灰色的身形站在了客栈的窗前,望着时清然离去的方向笑了笑。 在小小的岐山,一定还会再次相遇的。 没有马车的束缚,两人的行程快多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时清然就带着弄儿赶回了时家山庄下的小镇。 时清然觉得异常亲切,于是两人骑着马儿,踱步在小镇的街上。没过多久,小镇上的小摊贩们纷纷开工,各种吆喝声响起,镇上也越来越热闹了。 时清然鼻子颇灵,远远地,就闻到了一阵狗不理包子的香味。她的肚子十分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弄儿,要不,我们吃了早膳再回去?” “哈?”弄儿还在疑惑,就见时清然策马:“驾......” 她迫不及待地朝着狗不理包子的摊子跑去,弄儿只得在后面追:“小姐,你慢点儿。” 时清然和弄儿快到狗不理包子的摊前时,就下了马,把马儿系到了一边的树干上。 “老伯。”时清然像往常一样,颇有些豪气地往店前的摊子前一坐:“给我两笼狗不理包子。”那豪气的姿态和语速,跟尚未出嫁之时一模一样。 “哟!”时清然以前是这里的熟客,店家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就看到是她:“时小公子,你回来啦?” 狗不理包子的店主是个年过半百的爷爷,对时清然异常慈祥。她离开岐山这么久,难为他还记得。 小镇上的人大多知道时清然是女子,可因为她总穿着一身男装,所以才会亲切地叫她一声时小公子。 “哈哈。”时清然一笑,伸手捋了捋额前的发:“难为你还记得。” “可不嘛,我以前的大主顾了。”店家打趣地说道:“你可是我店里的福星。以往你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有一拨儿人跟着你来买包子。你走了老长时间,我这店里的生意倒不如从前了。” 店主的声音洪亮,包子也很香,让时清然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未嫁之时的时光,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听说,你嫁到岐山啦?”店主压低了声音说道:“回来玩?” “没有。”时清然摆摆手:“这些都是往事啦,往后我还会常来光顾你的狗不理的。” “哎哟,好好好!”店家说着,将两笼满满当当的包子朝着时清然递了过去:“这么久没见你,都瘦了。” “这两笼包子拿去吃吧,不要钱。” “谢谢。”时清然接过包子,感动得鼻子一酸。 曾几何时,她和这老板何其相熟。当初经常来买他家的包子,有一日她突发奇想,想换换别的口味,可到了烧饼摊儿时,偷偷摸摸瞟了几眼在包子铺忙碌的老伯,竟有种出了轨的错觉与愧疚。 “哟,时小公子。”店家见时清然似乎要哭,赶忙递上了一方帕子:“有什么伤心事儿啊?不哭不哭。” “你要是哭了,人家可瞧出来你是女孩子啦!”老伯哄小孩儿似的说道。 “嗯。”时清然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这才忍住了眼泪。 时清然和弄儿吃饱喝足,又想起了什么。于是时清然走到老伯面前:“老伯,等会儿能否帮帮忙?” “时小公子,你说。” “等会儿若是有一辆黑色的马车经过,你可否给他递上几笼包子?”时清然垂头想了想,又说道:“他们是我的朋友,为首的人穿着一身青色的布衫、高高大大的、帅帅的。我跟他说过,您的包子是岐山最好吃的。” 说着,时清然将一锭银子放在了老伯的包子摊儿前:“可以吗?” “时小公子的朋友,那自然是可以的。”老伯忙碌着,又为其他客人递上热腾腾的包子:“时小公子,你放心吧,若是有黑色的马车经过,我一定能看到的”。 “谢谢。” 时清然和弄儿转身,想要牵着马离开。当看见空荡荡的树干时,这才傻眼了。 “小姐。”弄儿走过去,看了看被人割断的绳子:“马被偷啦!” “哈?” 若是骑马,那很快就能到时家山庄。可若是走路,脚程就相当慢了。两人一路走了许久,时清然的脚都要断了:“弄儿,都怪你,你平常都很警醒,为什么刚才马丢了都不知道?” “是你让我一起吃包子的!” 时清然回头瞪了弄儿一眼,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岐山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今天走了这么久,偏偏就没遇上一辆可以载人的马车。 “小姐,你看。”弄儿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立刻两眼放光地指了过去:“驴!” “干什么?”时清然抬了抬眼皮,又颇有些无奈地说道:“难不成你让我骑驴?得了吧,旁边还有卖猪的呢。” “你要是嫌累,骑猪也可以,与你更配!”弄儿看着时清然,十分认真地说道。 第350章 遇到时轩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出门总爱骑......”岐山镇的街头,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子骑在驴上,边走边唱歌,惹得许多人侧目。 “小姐,别唱了。”弄儿颇有些焦灼地抬头看了时清然一眼:“难听。” “少主,你看前面那个小公子,唱得真难听,是个女扮男装的吧?” 时清然身后的一顶马车上,坐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他身边还坐着个随从。风吹起他旁边的帘子,他的随从在一旁如是说着,又若有所思:“只是,这背影,这声音,好生熟悉。” “废话。”时轩侧头瞪了他一眼:“瞧了这么久都没瞧出她是谁吗?” “是......”他歪头又对着那人的背影仔细看了看,忽而恍然大悟:“小姐?!” “砰!” 时清然一边骑着小毛驴悠哉游哉走着,一边唱着歌。冷不防后面一颗小石子弹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谁!”时清然摸了摸被打疼的地方,猛地一回头,就看见一顶青蓝色镶金的马车。那顶马车如常行进着,倒是没什么奇怪之处。周围是匆匆走过的百姓,也不见有什么异常。 算了,也许是哪个小孩儿恶作剧。时清然这样想着,又回过头继续赶路。 “砰!” 正在此时,又有一颗石子打在了时清然的后脑勺上。 “谁?”时清然怒了,回头看去。路边的人行色匆匆,那顶马车还是如常行进着,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 “也许是你唱歌太难听,犯了众怒。”弄儿抬头,十分无奈地瞥了瞥时清然,又继续牵着小毛驴赶路。 好吧。于是时清然也顾不上唱歌了,坐在小毛驴上任由着弄儿牵着走。走了半晌,时清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回头看了一眼,一切如常。 就这样一顾三回头地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又有一颗石子打在了时清然后脑勺上。 “谁!”时清然十分愤怒地回过头,就见那顶青蓝色的马车还跟在她身后。 一定是他! 时清然想到这里,怒不可遏,于是三两下从小毛驴上跳下来,走到那顶马车面前:“喂!恶作剧有意思吗?” 那辆马车在她跟前停了下来,里面的人也不说话。 “不说话,姑奶奶就当你默认了!”时清然说着,十分生气地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怎么?这就沉不住气了?若是今天打你的是贼人,你不就上当了?”时轩看着横眉怒目的时清然,说道。 “哥?”时清然的脸色逐渐从生气,再到惊喜,再到激动。时轩还是老样子,穿着锦衣华服的样子不知道能够迷倒多少闺中少女;可是面对时清然的时候,他却总是不正经。 “嗯。”时轩淡淡应了一声,伸手将她从马车外拉了进来:“坐。” “哥。”时清然十分不可思议地在时轩脸上捏了一把:“你怎么到大街上啦?还用石子弹我。” “我还没问你呢?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宋煜辰呢?” “哥。”时清然弱弱地喊了时轩一声:“如果我说,我和宋煜辰和离了,你会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只是有点意外。”时轩看着时清然:“当初你死活要嫁进镇南王府,怎么现在又和离了?” “哥。”说到这里,时清然汹涌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她朝着时轩坐近了些,靠在时轩身上,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是我没用,我没能留住宋煜辰的心。” 弄儿回头看了马车一眼。当里面伸出一只手将时清然抓了进去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就是时轩的马车。 马车行了一路,时清然哭了一路。到了时家山庄的时候,时清然哭得靠在时轩肩上没了力气。 “一路回来累了吧?我送你去歇息。”时轩说着,将时清然打横抱起,走向她的寝殿。沿路有许多忙碌的家仆,见时轩抱着时清然回来,都躬身行礼。 “哥。”时清然抹了把眼泪,又将脏兮兮的手搭在时轩的肩上。霎时,时轩干净的衣袍上就起了五个脏兮兮的手指印。 “嗯。”时轩淡淡应了一声。 “人家都说下堂妻,会让娘家抬不起头,你会介意吗?”时清然淡淡说着,又自言自语道:“是我没用,可是我只有你了”。 “不会。”时轩顿了顿,又说道:“俗事是留给俗人的,哥哥不是俗人,不信这一套。” 说着,时轩将时清然抱进寝殿:“好好休息,起床后就可以吃午膳了。” “我才吃了一笼狗不理。” “我知道,那就多睡一会儿。”时轩笑着,颇有些宠溺地刮了刮时清然的鼻子,这才出了时清然的房间。 时清然愣了。以往时轩从不会做这样的动作,难道是自己离开这么多天,时轩转性了?不过也好。自从见到时轩,哭过一场后,她的心情也好多了。 时轩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也只有他,能让时清然感到安心。 时清然又环顾了下自己出阁前的房间。白墙灰瓦,还有床被、桌椅,统统都干干净净、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想必,她离开时家山庄的这些日子,时轩常常派人打扫她的房间吧。 说起来,走了这么一路,时清然也的确累了。躺在香香软软的床被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大街上,一辆黑色的马车经过狗不理包子店铺的时候,被店家拦了下来。 “大人。”店家老伯拿着新鲜出炉、用油纸包包着的几叠包子,迎了上去:“这位大人,时小公子吩咐小的,若是看见一辆黑色马车经过,就递上几笼热腾腾的包子。敢问,您可是时小公子的朋友?” “大人。”赶马的侍卫颇有些警惕。 “时小公子?”施无悦听了,淡淡笑着将面前的帘子掀开了。他打量了卖包子的老伯一眼。这个老伯慈眉善目,身上也有一股包子的气息,看起来倒不像是坏人。 老伯见到掀开轿帘的年轻人,看他穿着青色的衣衫,也确信了,这年轻人就是小时公子所说的人:“是啊,公子,您可认识时小公子?” 第351章 味道不错 “认识。”施无悦点点头,接过了老伯递上来的几笼包子:“她介绍的,一定是岐山的好东西,那就谢谢老伯了。”说着,示意随从给钱。 “哎哟。”老伯见施无悦的随从要给钱,连连摆手:“时小公子给过钱啦,这钱小的就不收了,不收了。” 说着,那老伯嘿嘿一笑:“您慢用,小的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施无悦看向老伯的摊点。只见这小小的店面下挂着一张牌匾,上面写着“狗不理包子”五个大字。不远处支着几张小桌,供食客们吃早点。 小桌前的食客还不少,味道肯定差不多哪儿去, “大人。”随从提醒道。眼下新官上任,随从也是担心会有人借机暗害。 施无悦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他将几个油纸包递给了随从,自己留了一个打开来,尝了一口,果真是十分美味。 “嗯,味儿不错。”施无悦说着,拿起一只包子,递到了那个出言阻止的随从嘴边:“尝尝?” 那随从吃下包子,脸上的戒备才少了不少。 栖梧宫。 此时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绵绵吃过一点东西后,宫人们便端来了她一贯喝的安胎药:“皇后娘娘。” 绵绵的精神有些不济:“皇上呢?” “娘娘,皇上还在上书房处理政务,让小的们伺候您服药吧。”小内侍说着,上前一步,用勺子舀了一勺药,递到了绵绵的嘴边。 绵绵闻到药味,皱起了眉头。 “娘娘。”小内侍说着,端出了一盘蜜饯:“您要是觉得苦,就多吃这个。” 绵绵拿了个杏儿的蜜饯塞进嘴里,又端过药碗,自己喝了起来。喝几口吃两个蜜饯,没一会儿,一小碗药就见了底。 从前每次喝药,都是要折腾好一会儿的。这几日倒是十分干净利落,两个小内侍都看呆了,不可思议似的对视了一眼。 “好了。”绵绵喝完了药,将药碗放在了托盘里,又十分困倦地揉了揉太阳穴:“本宫有些累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两个小内侍听了,便迈着轻快的小碎步退出了栖梧宫。 “你觉不觉得,皇后娘娘这两日有些奇怪?”出了栖梧宫,一个小内侍放低了声音,对另一个小内侍说道。 “是有些。”另一个小内侍也点了点头:“不过伺候皇后娘娘喝药,一向是最头疼的事情,这两日倒是省心多了。” 这些天,皇后娘娘用药都比从前快多了,也不用他们再一勺一勺喂,自己拿着碗,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下了。 殿内,绵绵将袖中的棉花取出来,那上面沾染了不少褐色的药汁。她赤着脚,轻手轻脚地将那些棉花塞到了角落的那个大花瓶里。 大花瓶里,沾了褐色药汁的棉花已经攒了不少。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她又将那些棉花往下压了压。做完这一切,她才又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床上。 没有了安神安胎的药,被子又被她扯薄了不少,她躺在床上,竟觉得有些寒冷,一时睡不着。 往日喝了那药,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是睡着的。如今睡不着,倒是让她想到了许多。 譬如曾经的江南烟雨,曾经的翩翩少年,还有这些天她总做的那一个梦。 梦里还是三年前的镇南王府。那日,翩翩少年下朝回来,竟告诉她,他在朝政上出了些岔子,受了刑罚。掀开他月白色衣衫的袖口,她竟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鞭痕。 为了弥补那个岔子,他要前往蛮夷,南征北战。而她,也被他亲手献给了当今皇上,他的兄长——宋煜寻。 他说他从来没有爱过她,将她带回来,也只是因为看上了她的姿色,将她当做一枚棋子而已。而现在,正是她这枚“棋子”,作出牺牲的时候了。 她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喜轿在千万人的簇拥中风风光光地进了王城的宫门。从那以后,三年,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南征北战,为天祁国立下了赫赫战功,再见面的时候,他身边多了一位女子。 那个女子眉目中透着几分英气、几分温柔,让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若是宋煜辰身边有这样的良人相伴,那也是极好。 她没有因为他多难过,因为在漫漫岁月中,她已经不知不觉爱上了另一个人,一个总是温柔待她的人。 宋煜寻会跟她琴瑟和鸣;会为了她拒绝朝臣开枝散叶的请求;宋煜寻画画画得极好,在她还未怀孕前,总喜欢让她坐在塌上,为她描摹一幅丹青。 可她总觉得,每次宋煜寻含情脉脉看着她的时候,都仿佛是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不,似乎不只有这些,她总觉得,还有些十分重要的事情被遗漏了。可是她往常药喝的太多,一时想不起来了。 到底是什么呢?是什么? 绵绵在自己脑海中不断搜索着记忆,又觉得头痛得厉害。于是惊呼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皇后娘娘。”小内侍们听到动静,立马匆匆赶到了内殿,跪了一地:“皇后娘娘。” “皇上呢?”绵绵的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 “回皇后的话,皇上刚才来看过您,又去了上书房。”小内侍说道:“皇后娘娘,要不要奴才去通禀一声,让皇上过来?” “昨天......昨天跟着王爷一起进宫的女子呢?王爷呢?你跟皇上说说好不好?让她们进宫来。” 那个女子,跟自己有着那样相似的容颜。看到她的时候,绵绵总觉得有一些陌生而又奇异的记忆从脑中划过。 如果王爷现在很宠那个叫小芸的女子的话,那然然呢?她又怎么样了? “是是是。”小内侍连连点头:“奴才这就去通禀皇上。皇上爱极了娘娘,想必用不了多久,王爷和芸侧妃就会进宫的。” 果真,不到半个时辰,宫中传口谕的人便到了镇南王府。此番宫人传话,说绵绵在宫中无聊,请王爷与芸侧妃即刻入宫见驾。 秦若芸稍加打扮后,就照着前几日那般上了宋煜辰的马车,跟他一起往皇宫中赶去。 第352章 进上书房 过了小吃街、曲坊、茶楼,又下了马车,进了神武门,一路来到上书房门口,就见上书房的房门大开着。 宋煜辰和秦若芸在小内侍的指引下一前一后地走进去,宋煜辰躬身行礼:“皇兄。” 秦若芸也朝着宋煜寻行礼:“参见皇上。” “你们来了。”宋煜寻放下手中的朱笔,抬头看了看两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来:“绵绵在宫中无聊,让你们进宫一趟,就是想让你们多陪陪她。” 眼下,他上书房的事情也忙完了,可以同去看看她。 “皇兄。”宋煜辰淡淡笑着:“皇后娘娘怀有身孕,作为臣子,自然应该多关心的。” “嗯。”宋煜寻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二人再走一趟了。”宋煜寻说着,就准备朝着栖梧宫走去。 “皇上。”正在这时,秦若芸发话了。她见宋煜寻回过头来,继续说道:“臣妾和皇后娘娘,长相何其相似。” “昨日臣妾回王府后,还震惊了许久,皇后娘娘见了臣妾的样貌,不觉得惊讶吗?” 宋煜寻垂头想了想:“也是。不过绵绵虽然震惊,可想必是把你当妹妹看的。” “皇兄。”宋煜寻正准备朝着栖梧宫走去,冷不防又被宋煜辰叫住了:“依臣看,芸侧妃......她暂时不必去栖梧宫吧?” 宋煜寻的眼神里有些迟疑。 “她刚才说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皇后娘娘现在怀有身孕,不宜多思。若是等会儿皇后娘娘点名要她去,她再去也不迟。” “好吧。”宋煜寻点点头:“那朕和小辰先去栖梧宫。小芸在上书房先坐一会儿。” 宋煜寻说着,又将目光放在了小内侍身上:“小卓,照顾好小芸。” “是。” 宋煜寻交代完这些事情,就和宋煜辰一前一后朝着栖梧宫走去,几个小内侍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 “你叫小卓?”秦若芸侧头,看向那个刚才宋煜寻称为小卓的内侍。 “是。”小内侍身子弯了弯,轻轻答道。 “芸侧妃,外面风大,还是进房里坐坐吧。”小卓站在上书房门前,朝着秦若芸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劳。”秦若芸淡淡点头,在小卓的指引下进了上书房,坐在了上书房的一张座椅上。这张座椅在宋煜寻常做的座椅的对面,显然,这张椅子是宋煜寻偶尔会见朝臣时,朝臣坐的。 “芸侧妃,您是否需要用茶?” “好。”秦若芸也没有拒绝,淡淡点了点头。 “那您稍等。”那个叫做小卓的小内侍说着,出了上书房。他本想让其他内侍去给秦若芸备些茶水来,可出了上书房,才想起其他小内侍都跟着宋煜寻去了栖梧宫。 眼下,只有去远些的地方找两个人,去备茶水了。 小内侍站在上书房门口,朝着上书房内看了看。秦若芸看起来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应该不至于趁着他离开的这一会儿功夫,动上书房的东西吧? 况且上书房的门大开着,她一个女子,想必也没这样的胆量。 这样想着,小卓就朝着芸侧妃交代了两句,走远了些。 秦若芸见小卓越走越远,最终在一个角落消失了。心知这是一个机会,于是趁着这个空当儿,在上书房翻找起来。 这会儿皇上去往栖梧宫,上书房外面没什么人,所以她动作快些的话,不会被发现的。 秦若芸对折子什么的没有兴趣,她想知道的,就是温玉楼昨晚说过的、从前那一段关于离洛的故事。 当然,她想要知道的,还有关于绵绵的故事。 从前在安定侯府的时候,安定侯派来教导她的人,曾经教过她一些翻找重要文案的技巧。 譬如,书房的墙壁上有没有什么暗格,或者书里面,是否藏着些字画。 秦若芸不停翻找着,为了不露出马脚,每每她翻找之后,又会将翻找过的东西放回原样。一小会儿的功夫,翻找过最里层的一片书籍,秦若芸却一无所获,她不禁有些失望。 若是宋煜寻和宋煜辰都曾经喜欢过那个叫离洛的姑娘,那应该留下些蛛丝马迹才对。最大的可能是,自己没有找到。 正在这时,秦若芸的目光落在一旁的一摞画像上。 秦若芸好奇地拿过几张画像,端详起来。只见那几张画像,背景都是栖梧宫。画上的人,都像极了皇后,可画中人的眉间,多了一颗若隐若现的,小小的朱砂痣。 呵! 秦若芸又将手中剩下的几张画像随意翻了翻,无一例外,画中人的眉间,都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也不知道天家之人,究竟是深情还是薄情。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秦若芸听见了,也不敢多想,随意将一张画卷折叠过后,就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若是能见到皇后,这张画像,说不定可以起大作用。 毕竟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容颜。同样是影子,若中宫皇后这个影子没了,皇上会不会找另一个影子呢? 看中宫皇后疯疯癫癫的样子,莫不是也知道一些端倪? “芸侧妃。”小内侍在外面,似乎看见秦若芸在书架前盯着什么发呆。可到了上书房,又只看见秦若芸站在书架前,像是在专程等着他的茶。 “小卓公公。”秦若芸若无其事地朝着小卓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对不住啊,芸侧妃,宫中偌大,刚才那些内侍都跟着皇上去了栖梧宫。所以奴才只好重新找人去斟茶了,您稍等一会儿,茶便来了。” “好。”秦若芸说着,朝上书房外走了两步,又朝着上书房门外探了探头:“皇后娘娘可还好?今日传召王爷与妾身,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呢。” “嗨。”小内侍感叹一声:“自从年初镇南王回来,皇后娘娘便是这样了,如今怀着身孕,病情越发复杂。” “只希望皇后娘娘诞下皇子后,可以早日康复吧。”小卓的目光变得悠远,似乎是在回忆什么:“从前镇南王还没回来的时候,皇上和娘娘琴瑟和鸣,不知道有多幸福呢。” 第353章 绵绵又发疯 “小卓公公。”秦若芸淡淡笑着:“想必皇后娘娘是因为怀了身孕,心思郁结,等诞下小皇子后,想必会好的。” “但愿呐!” 正在这时,又有小内侍从栖梧宫的方向跑过来:“芸侧妃。” “皇后娘娘在栖梧宫,想让您去一趟。” “好。”于是秦若芸也顾不上喝茶,淡淡点头后,便跟着带路的小内侍朝着栖梧宫走去。 此时栖梧宫静悄悄的,门被关上了。秦若芸走到栖梧宫的门前,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吱呀.....”笨重的朱漆木门从里面被打开,门里的小内侍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若芸缓缓朝着里面走去。殿内静悄悄的,气氛有着诡异的安静。越往里走,这样安静的氛围越发明显。 “见过皇后娘娘。”待秦若芸走到绵绵面前,才看见绵绵正如昨天那样,倚靠在宋煜寻怀里。只是,今日的她比昨日更显得苍白。 “你来啦?”绵绵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坐下陪我说说话儿吧。” “是。”秦若芸中规中矩应答了一声,上前,坐在了绵绵床侧。 “多大了?”绵绵淡淡问道。 “十六。” 年方二八,是个好年纪。绵绵愣了愣,又恍惚地想起三年前,也是这样的时候,在那绝美的江南水乡遇到宋煜辰的。思及此,她抬起头,看了宋煜辰一眼。 宋煜辰也淡淡笑着,疏离而礼貌地朝着她点了点头。她很久,都没有听见宋煜辰唤过她一声“绵绵”了。 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绵绵的目光又移到了宋煜寻脸上。她深深看了宋煜寻一眼,似乎再认真看下去,就要止不住落下泪来:“皇上。” “朕在。”宋煜寻拢了拢她单薄的身子。 “我想和小芸说说话儿。”绵绵笑着,看着宋煜寻。 “好。”宋煜寻将她身后的枕头垫高了些,将她轻轻靠在了枕上,才拍了拍宋煜辰的肩膀,与宋煜辰一前一后出去了。 “皇后娘娘。”秦若芸有些不解,她不知道绵绵将她留下来,是想做什么。而且今天看起来,绵绵的神智比以往要清醒些。 “你嫁入镇南王府,王爷他......十分喜欢你吧?”绵绵说道。 秦若芸摇摇头:“说起来,倒不是。” “最开始的时候,我被歹人卖到青楼,是王爷救了我。当初他救我的时候,还喊出了一个名字——洛洛。” “后来,每次王爷面对着我的时候,都仿佛透过我,在看另外一个人似的。我想......他想念的,是那个叫洛洛的姑娘吧。” 从前,她只知道宋煜辰有这样的往事,可没想到,宋煜寻,竟然也是如此。 若是她早知道这些,就不会把目光放在宋煜辰身上了。 “你说这些,倒不怕我告诉别人?”绵绵笑了笑。秦若芸坦诚,连青楼这样的事情也不避讳说。 “皇后娘娘,您呢?”秦若芸继续天真地问道。 “我啊?”绵绵温柔地笑了笑:“我最初,也是遇到宋煜辰的。” “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卖胭脂的女子。那日他坐在船上,与我遥遥相望,只一眼,就让我注意到他了。” “是他带我到王城的。”绵绵说到此,笑了笑,对秦若芸问道:“你会吃醋吗?” 秦若芸摇了摇头:“我知道王爷爱的不是我,所以,不吃醋。” “后来,是他亲手为我披上了嫁衣,将我嫁入了皇宫。”绵绵继续说道:“不过,在皇宫里好像也不错,小寻温润如玉,待我极好。” “可是我有那样的错觉。”绵绵顿了顿:“他看着我的时候,总像是想着另一个人似的。” “皇后娘娘。”说到此,秦若芸压低了声音:“告诉你个秘密。” 绵绵有些狐疑地望着秦若芸。秦若芸从袖中拿出那一幅偷偷从上书房带来的画像来,在绵绵面前展开:“这是我在上书房拿的。” “看这背景似乎就是娘娘所住的宫殿,可是这画上的人,却与娘娘有些出入。娘娘可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么?” 绵绵的目光也落在了秦若芸手中的画像上。过了半晌,她像是害怕看不真切,就将秦若芸手中的画像抢了过来。 画中人跟她的确很像,可是眉间那一颗朱砂痣,却昭示着,宋煜寻画的并不是她。 绵绵的脑子像是被什么钝器猛地击中,疼得捂住了耳朵:“啊——” “娘娘!”秦若芸见状,立马将那幅从绵绵手中掉在地上的画捡了起来,重新折好后塞进了袖子里:“娘娘,您没事吧?” 听到了声音,门外闲话的宋煜寻和宋煜辰连忙赶了进来。 “绵绵!绵绵!”宋煜寻见状,立马将绵绵拉进了自己怀里:“刚刚还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皇上,王爷,臣妾有罪。”秦若芸说着,跪了下来:“臣妾没有看顾好娘娘,是臣妾的错。” 说话间,绵绵的目光又落在了宋煜寻脸上:“小寻,我都知道,你爱的不是我,对不对?你看着我的目光,总是像看着另外一个人,一个与我十分相似的人。” 说话间,绵绵的眼泪就像是断线的珍珠般落了下来。 “绵绵,说什么傻话?我爱的就是你就是你,只有你。”宋煜寻将绵绵搂在怀里,绵绵却不断挣扎着,一把抓伤了宋煜寻,然后将他推开。 “宋煜寻,我不是一个影子,我不想你因为别人而对我这么好,不想你因为别人,才口口声声这样哄我。” “绵绵,今天怎么了?”宋煜寻看着绵绵,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原以为这两日绵绵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些,可为什么,又突然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快宣太医。”宋煜寻说着,又上前,想要抱住绵绵:“绵绵,你听我说,你现在怀着孩子,不要乱动,不要激动,好吗?” “别碰我。”绵绵一把推开宋煜寻。霎时间,栖梧宫忙乱成了一团。 秦若芸跪在冰凉的地上,唇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第354章 偷来的总要还 如今宋煜寻不让她起,她便不起,这样才会显得忠诚无辜。 也不知道绵绵闹腾了多久,太医才赶到。只是,绵绵的身子本来就十分虚弱,经过这一番闹腾,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此时绵绵已经躺在床上,因为失血过多,昏厥了过去。宋煜寻十分无奈地坐在绵绵的病床前,摸了摸她的脸颊,抬眼看了看跪地的秦若芸:“起来吧。” “是。”秦若芸从冰凉的地上起身,大概是由于跪的太久,起身的时候,她险些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朕忙着照顾绵绵,疏忽了你,抱歉。”少年天子皱着眉头,眉眼间尽是失落。如今绵绵的孩子没有了,对他的打击甚大。 “臣妾自知有罪,的确该罚。”秦若芸抿了抿唇,越发显得娇弱。 皇后娘娘小产,宋煜辰作为男子,是要回避的,所以此时宋煜辰等在殿外。宋煜寻担心担忧绵绵的安危,哪怕太医再三催促,他也不曾离开过绵绵半步。 “朕倒是好奇,你跟她说了什么?”宋煜寻问道。 “皇上。”秦若芸缓缓朝着宋煜寻跪下,若有所思:“皇后娘娘问臣妾的年岁,臣妾如实回答了,皇后娘娘就陷入了沉思。过了没多久,就......这般了。” “行了。”宋煜寻看了又跪在地上的秦若芸一眼:“你是小辰的夫人,以后别动不动就跪。” “说到底,你年纪也还不大,今日怕是吓着了。”宋煜寻回头,看着还昏迷不醒的绵绵,满眼的愧疚与疼惜:“恐怕她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你和小辰早些回府歇着吧。” 不知不觉闹腾到了晚上,众人都还没有用晚膳。 宋煜寻无心用晚膳,只想守在绵绵身边,等着她醒来。 “可是皇后娘娘.......”秦若芸侧头看了看还在昏迷的绵绵,眉眼间满是担心。 “朕会好好照顾她的。”宋煜寻叹一口气:“无论如何,她比孩子更重要。” “是。”秦若芸这才退出了栖梧宫。 “绵绵如何了?”宋煜辰站在栖梧宫外,脸色也十分阴沉。 “太医说,孩子没有了。”秦若芸顿了顿。 “绵绵的身子本来就不好,今日又那么激动。”宋煜辰侧头,看着秦若芸:“今天你在栖梧宫,可有跟她说什么?” “就是问起我年龄的事情,我便如实说了。”秦若芸说道:“说起十六岁,皇后娘娘的神色变得异常奇怪。” “王爷。”秦若芸皱着眉头,一幅十分无辜的模样:“今天皇后娘娘捂着头,很痛苦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有些可怕。” “先回府吧。”宋煜辰叹一口气,转身朝着宫外走去。 “是。”秦若芸亦步亦趋地跟在宋煜辰身后,上了马车。 宋煜寻在栖梧宫不知道待了多久,绵绵还没醒来。经过了白日里的事情,他也没有用晚膳的心思,一个人在绵绵的床前守到了半夜。 最终,在宫人的再三催促下,为了不吵到绵绵,宋煜辰才肯去上书房吃点东西。 宋煜寻出了栖梧宫,就轻轻关上了栖梧宫的大门。 昏暗的烛光下,绵绵睁开了眼睛。 她想起了一些事情。那些曾经压垮她心里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发疯的事情。 那是听说镇南王将北方的领土收复、即将班师回朝的时候,她一时兴奋,跑到上书房想要求证,结果在上书房,她没有看到宋煜寻,却看到了一个女子的画像。 乍一看,她以为画中的那个女子就是自己,可是细细看去,眉眼却略有不用。那个姑娘的眉间,长着一点小小的朱砂一样的痣。 宋煜寻的书房里,有很多这样的画像,被他视若珍宝地放在了书架的最后一层,为了不蒙尘,他还特意用书将这些画盖住了。 她在宋煜寻的书房翻找,终于找到了一些与那个姑娘相关的蛛丝马迹。先帝在位第十六年,身患重病,两兄弟为了找药吗,去了抚仙湖,他们遇见,并且爱上的那个姑娘,名字叫离洛。 那些画像,画的是离洛,可是每一张的背景都是栖梧宫。 于是绵绵想起从前,与他琴瑟和鸣的画面。宋煜寻喜欢画画,她便总是倚靠在栖梧宫的贵妃榻上,任由着他临摹。 绵绵爱困,禁不住这样几个时辰的静坐煎熬,于是往往宋煜寻画完,她便已经躺在贵妃榻上睡着了。 所以宋煜寻从前画过的丹青,她都没有看过。 她从前竟不知道,这三年的美好时光,竟是从一个叫做离洛的、故去的女子这里,偷来的。 宋煜辰也好,宋煜寻也好,在他们面前,她始终是一个影子罢了。 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如同三年前一般,绵绵的心如同碎裂开一般疼痛。她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最终披散着头发,赤着脚,穿着一身素白色的寝衣,缓缓拉开了栖梧宫的大门。 “皇后娘娘。”小内侍在门口,见绵绵出来,身子完成了半张弓:“您身子弱,还是回房吧。” “我想出去走走。”绵绵说着,赤着脚出了栖梧宫。 “皇后娘娘。”小内侍要上前拦她,她侧过头来,看了那个小内侍一眼,小内侍便噤声了。 先前,绵绵在栖梧宫发疯的场景,他们都见过。皇后位高权重,所以他们更不敢贸然上前去拦。 “快,快去上书房禀报皇上。”一个小内侍说着,远远地跟在了绵绵身后。 绵绵赤着脚走在冰凉的宫道,目光里有着从未有过的清明。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曾经是她的囚笼,也是她甘之如饴的甜蜜。 春天的时候,她说喜欢梨花,他便命人为她在栖梧宫前种下了一颗百年的梨树,花开花落之时,煞是漂亮,惹得宫人们纷纷羡慕。 夏天的时候,她和宋煜寻在栖梧宫前的亭子下纳过凉;秋天的时候,她与他一起,赏过漫天纷飞的银杏叶子。 冬天了,花落了。 绵绵看着凋敝得只剩枯木的梨树,不禁悲从中来。 约莫半年前,她知道了,这些宠爱,都是从一个叫做离洛的女子那里偷来的。既然是偷来的,那总有一天,会还的。 她不愿意再做一个影子。 第355章 敲响丧钟 绵绵的目光落在了前方那座高高大大的摘星楼上。她曾和他,在某个夜晚,爬到摘星楼上,看了一夜触手可及的星星。 星星再美,终不可得。那日她如书房,不止看到了那些画,还看到了一封信,一封关于从前、关于离洛的信。 她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小内侍,他们见绵绵看过来,目光都变得畏畏缩缩,更不敢上前一步了。 绵绵加快了脚步,跑进了摘星楼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又将门用门闩结结实实地闩住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宫人们拍打着木门,眼睁睁看着绵绵赤着脚,一层一层走向摘星楼的最高处。这里是宫中的冷僻之处,又是深夜,轻易不会有人来。 “绵绵!绵绵!”上书房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宋煜寻,急忙跑到了摘星楼下,借着森冷的月光,就看到绵绵赤着脚跑向摘星楼最高处的场景。 “把门撞开。”宋煜寻说着,丝毫不敢犹豫,用自己的身体撞向了门。小内侍们见了,也跟着宋煜寻一起,用身体撞向了门。 “砰!砰!”一声又一声的巨响,响彻了整座皇宫。终于,在经过众人的多番合力撞击下,那扇结实的宫门坍塌了。 “皇上。”众人纷纷扶起撞倒在地的宋煜寻。因为刚才用力过猛,他的手臂已经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青疤。 “绵绵。”宋煜寻顾不上自己,抬头朝着已经到了顶端的绵绵看了一眼。 “你等我,你等我!”宋煜寻说些,迫不及待地想往摘星楼最高处跑去。 远远地,他似乎看见绵绵张了张嘴,说了什么。可是他隔得太远,没有听清。紧接着,绵绵朝着他惨淡地笑了笑,月光下犹如一只偏偏欲飞的蝴蝶,在他眼前,从摘星楼最高处一跃而下。 宋煜寻站在原地,仿佛愣成了一樽雕塑,久久都没有动一动。 ...... 天亮了。 朝臣觐见,三三两两的朝臣走在宫道上,忽而听见宫内响起的丧钟,纷纷顿住了脚步。 今早一进神武门,他们就见着,宫中的宫婢和内侍,都穿着素白的衣服,便知道是宫中出了丧事。 若非国丧,宫中的丧钟不会奏响。 “你听说没有,昨天晚上,皇后娘娘殁了。” “听说了。” “皇上一向疼爱娘娘,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照常上朝。” “你说这是为了什么事儿,皇后娘娘......” “我倒是听说,皇后娘娘自从怀了龙种以来,心思郁结。昨日王爷带着家眷去了皇宫一趟,晚间皇后就没了。至于怎么没的,宫中的消息倒是很严。” “你说,会不会......” 官员们窃窃私语,越说越离谱,忽而看见匆匆走过的宋煜辰,全都住了嘴。 朝堂上,众官员都到齐了,见往常早早到殿的皇上仍未到场,又开始窃窃私语。宋煜辰见了,斜着眼乜了他们一眼,他们便又收敛了些。 辰时上朝,更漏刚滴到了辰时,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金銮殿外。 少年天子依旧是那幅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模样,他一出现,偌大的金銮殿便鸦雀无声。 宋煜寻大步流星走到堂前,在龙椅上坐下:“朕听说,今日从上朝到现在,始终有人私下议论,以为朕失了皇后,便会从此一蹶不振?” 朝臣纷纷弯下了腰:“臣等不敢。” “既如此,照旧上朝。至于皇后痛失爱子、心悸过世的事情,由内务府和礼部着手去办。凡在京中,七品以上官员者,午时之后参加故皇后的追封仪式。” 自戕是皇室大罪。虽然如今皇后自戕的传言已经如同长了翅膀般传扬了出去,可他总得这样说,以维护绵绵最后的体面。 “是。”官员们齐齐应答。 “诸位爱卿,有本启奏。”宋煜寻端坐在龙椅上,说道。 过了好一会儿,朝堂上依旧鸦雀无声。 “今日诸位爱卿都没有事情要禀报朕吗?”宋煜寻问道,言语中流露出更胜从前的威严。 “启禀皇上,臣有本启奏。”刑部孙连吉大胆站了出来:“臣要上奏的,是关于王城境外出现神秘杀手一案,前几日,刑部在王城外的盘山道上发现数十具黑衣杀手的尸体,此时如今在百姓中广为流传,引起百姓恐慌,兹事体大。” “但是由于现场除了马夫,并未发现其他活口,所以难以取证。只是根据马夫的口供,当日出动的杀手疑是雷无宇的镖局旧部。调往岐山的施大人或经过盘山道,救下了杀手的目标人物。” 宋煜辰听到此,微微抬了抬头。 这件事情,他曾听府里的护卫总管提起过。大概,施无悦救下的,就是时清然吧。只是,这些人真的是雷无宇的手下吗? 若雷无宇还有可出生入死的兄弟,又怎么会孤身一人行刺他?又怎么会孤身一人前往盘山道,在他们赶去之前,已经对时清然下手。 还是说,是有其他人,想要置时清然于死地?! “皇上。”孙连吉跪了下来:“施大人如今是地方县令,并不在臣等管辖范围内,微臣恳请皇上懿旨,准允微臣派人向施大人询查此事。” “可。”宋煜寻一字千金。 “还有没有什么事情?”宋煜寻又问道。好半天听不见这帮老臣的声音,他便说道:“诸位爱卿,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就在大家以为无事快要散朝的时候,丞相上前一步:“皇上,臣......有本启奏。”说着,苏相走出了群臣之外,跪在了天子脚下。 苏相统领文臣,协领六部,是朝中文官之首,单论朝中实力的话,与宋煜辰和从前的安定侯不相上下。只是,从前他甚少发言。 “说。”宋煜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皇上。”苏相在天子面前抬起头来:“老陈斗胆,启奏一事。” “如今中宫薨逝,举国哀恸。然而,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可天子的责任,不仅仅在于江山社稷。皇上虽正值壮年,可先帝子嗣单薄,皇上还是应该为天祁国多做打算,早日生下小皇子,为天祁国开枝散叶才是啊。” “纵观历朝历代,作为天子,都是后宫佳丽三千,皇上的后宫,实在单薄了些。” 第356章 烧了那些画 众人听了这些话,也纷纷跪了下去。眼下皇后丧期还未过,不知道苏相是怎么了,竟在这样的时机提这些事情。 这不是摆明了找骂吗? “苏相。”宋煜寻的眼里有几分危险的气息:“朕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苏相家的嫡女年方二八,正是快要嫁娶的年纪了吧?” “苏相此举,意欲何为?!” “皇上,臣为皇上建言献策,全然是为江山社稷着想,绝无半点私心,还请皇上明鉴。”苏相跪在了宋煜寻面前。 过了半晌,就在众人以为宋煜寻要发落了苏相的时候,宋煜寻点点头:“苏相此柬,朕采纳了。” 宋煜寻点了点头:“此时交由礼部着手去办。” “是。”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天子发话,众臣匍匐,好半天没有人再发话后,宋煜寻便从龙椅上起来:“退朝。” 苏相看着宋煜寻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若是少年天子今日真的驳回了充盈后宫的谏策,那他当真要失望了。最是无情帝王家,喜怒不形于色,没有喜好、天威难测,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宋煜寻出了金銮殿,一个人踱步去了摘星楼。那里曾有他和绵绵最美好的回忆,也有最伤痛的记忆。 昨晚绵绵那纵身一跃,当真让他...... 宫中上下皆知皇后薨逝的消息,心照不宣地穿上了白色的素衣。纵观宫中上下,皆是白茫茫一片。 “皇兄越发像个天威难测的帝王了。”宋煜辰跟在宋煜寻身后,踱步到了摘星楼外:“只是,若是往常,我若跟着你,你一定会发现的。” 宋煜寻听见宋煜辰的声音,回过头来,神色略有些悲怆地看了宋煜辰一眼。他抬头,望着高高的摘星楼,伸手指向了摘星楼最高处的楼栏:“朕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了,昨晚,她是以怎样决绝的姿态,纵身一跃,跃下了摘星楼。” “皇后娘娘痛失爱子。”宋煜辰嘴唇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皇兄,保重身体”。 “陪我说说话吧。”宋煜寻说着,朝着上书房走去。宋煜辰跟在他身后,两人在宫道上慢慢走着,好半天,谁也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你觉得,苏相此举意欲何为?” “今日之举?”宋煜辰想了想:“苏相这人,一向不能轻易看透。大概,这只是他对皇兄的一番试探。” “试探?”宋煜寻声音淡淡的。 “嗯。”宋煜辰点点头:“也许苏相有私心。只是,若是只因为私心,在这种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未免太过冒险。” “或许苏相是想知道,皇上在这样的时刻,还能不能保持着帝王的威严。毕竟,他作为臣子,直谏是他的本分,可若是皇上重罚,那就是皇上失了分寸。” 宋煜寻半眯了眼睛,与宋煜辰对视了一眼:“所以,越是这个时候,他们便越想着如何给朕挖坑,如何来试探朕,如何四两拨千斤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呵。”宋煜寻苦笑了笑:“这帮老家伙,可真会算计的。” “两朝元老,本就不简单。”宋煜辰垂头。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到了上书房。 “随朕进去吧。”宋煜寻轻轻说着,踏进了上书房的门。两人在上书房前的椅子上坐下,便有两个小内侍前来奉茶。 宋煜寻遣散了所有人,只留下了宋煜辰一人。两人谈天说地,宋煜辰正喝着茶,冷不防听见宋煜寻问了一句:“小寻,你还爱离洛吗?” 宋煜辰喝茶的动作顿了一顿,半晌,他才淡淡回答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哈哈。”宋煜寻伸手拍了拍宋煜辰的肩膀:“朕倒是差点忘了,你上次说过,喜欢上然然了?” 宋煜辰笑而不答。 宋煜寻起身,从书架的最角落拿出一叠画像来,放在了宋煜辰面前:“我原本以为,我爱的一直是离洛。可是当我看到她纵身一跃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的心有多痛。” “我才知道,原来在漫长的深宫岁月中,我已经不知不觉爱上她了。我从前总是觉得,自己是把她当成离洛的影子的,可是并不是。”宋煜寻苦笑:“小辰,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对离洛,都只是一种无法弥补的愧疚,那不是爱。” “爱,其实就是,情不自禁想与一个人长相厮守。” 上书房内空荡荡的。宋煜辰听闻,抬头看了看宋煜寻。约莫是因为情绪激动,他脸上布满了红晕,眼底的悲怆也毫不掩饰。 如今绵绵不在了,大概他能信任的,也只有宋煜辰了吧。 宋煜辰垂头抿了一口茶,恍惚间脑海中闪过了时清然的影子。 “这些画像。”宋煜辰的手搭在了那一沓画像上,画上的背景是栖梧宫,可画中人,却不是绵绵。 宋煜辰一张张翻过,抬头看了宋煜寻一眼。 “烧了吧。”宋煜寻拿过那些画,一张张端详着,又流着眼泪,一张张放进了地上的火盆。只是,烧到了最后一张的时候,宋煜寻顿住了,看着这张最后的画像,泣不成声。 这是宋煜辰回京前,最后一次为绵绵画的。只是,这画中人的眉间,却没有一颗朱砂痣。 “皇兄。”宋煜辰看着宋煜寻的模样,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张,就不烧了。”宋煜寻说着,视若珍宝地将最后一张画展开在桌面上:“应该让人裱起来,放在栖梧宫。她的栖梧宫,朕会一生一世给她留着。绵绵她曾经那么漂亮,那么温柔......” “噗......”说话间,宋煜寻一口鲜血喷薄在了桌边。 “皇兄!”宋煜辰大惊失色:“快宣......” “不用了。”宋煜寻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朕无碍。” 不久后就是皇后的追封仪式,宋煜寻,只会是喜怒不形于色、威严无双的帝王。 宋煜辰将宋煜寻安顿好,自己一个人走出了上书房。他抬头望了望天,此时肃杀的秋风吹过,吹起了他略有些单薄的衣袍。 距离时清然离开镇南王府,也有些日子了。 第357章 对她比从前更好 她还好吗?总和施无悦见面吗? 若是自己去找她,她会不会...... 不!很快的,宋煜辰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个女人,胆子大到敢跟别的男人在安然院私会,胆子大到毫不让步地逼他签和离书,他怎么能去找她? 既然签了和离书,那就是再没关系了。当日签下和离书,宋煜辰也以为,时清然没有银子,没有办法离开的,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盘缠。 宋煜辰的心猛地一疼,接着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往宫外走去。如今宋煜寻吐血,又一力瞒着宫人,他得想想办法,为他做些事情。 时家山庄。 “小姐,这样可行吗?”时清然回到时家山庄不过第二日,就带着弄儿准备上房揭瓦:“少主是最厌恶你违拗他的,若他知道您才回来第二天,就偷跑出去玩......” 时清然站在时家山庄后的围墙上,正要往下跳,弄儿有些犹豫地拉住了她的衣角。毕竟,时轩的规矩,可是比宋煜辰还要严上许多的。 “放心。”时清然回头,朝着弄儿点了点头:“我想好了,若是这次哥哥再罚你,我来替你受罚,看他怎么办。” “不让我出去,简直比要了我的命还难受。”时清然说着,咬牙切齿地道:“我想好了,要是这次出去,哥哥还要罚你,那我在他面前举刀自尽算啦!” “不是,我是担心......小姐!”弄儿还想解释,就看见时清然不由分说地要往下跳。 “哎哟~”时清然看了看院墙外,跃跃欲试。见墙比当初离家时更砌高了两分,终究缩回了脑袋,没有勇气跳下去。 “小姐。”弄儿十分无奈:“还是我抱你下去吧。” “嘶——”正在这时,时清然不知道见到了什么,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墙边顿住了。 弄儿疑惑着,三两下翻上了院墙,就看见时轩黑着脸站在了墙外。 “哥。”时清然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在房里颇有些无聊,想着出去转一圈,转一圈就回来。” “时家山庄这么大,还不够你逛的?” “我想吃狗不理。” “想吃,下人可以为你买。” “我......”时清然皱着眉,沮丧地坐在了高高的院墙上:“我就想出去玩。” “哈哈。”时轩不怒反笑,让时清然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你去王城半年,别的不见长,性子倒是越来越野了”。 “不出去玩,比要了你的命还难受?你还要举刀自尽?”时轩说道,神色又变得严肃:“只要你敢从院墙上跳下来,我就答应你。” “说话算话!”时清然说着,似乎怕时轩反悔似的,鼓起勇气闭上了眼睛,朝着院墙下倒了下去。 “小姐!”弄儿见时清然跳了下去,想要上前帮忙,就见眼前闪过一个白色的身影。电光火石只见,时轩已经接住了她。 “哥!”时清然睁开眼睛,毫不意外地看着时轩:“你说的,只要我跳下来,就答应我。” “嗯。” “我要出去,今天也要出去。” “嗯。” “真的?”时清然流露出惊喜的神色:“老哥,你什么时候这么通情达理了?” “嗯?”时轩挑了挑眉:“哥哥一直都通情达理,你要出去可以,但是得多带个人。带上追云,我也好放心些”。 “哎哟~”时清然雀跃的心情又一下子阴郁起来:“我就是去听听戏、逛逛街,又不是去打架。” “要么带上追云出去,要么不出去,你选一个。”时轩将时清然放下地,又背过身,施施然说道。 “好吧好吧。”时清然妥协了,点点头:“带追云。” 时轩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来,扔给了时清然:“去吧。” 时清然接过银子,愣了,这还是从前对她那般严苛的老哥吗?愣了半晌,时清然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嘞!” 过了不一会儿,时清然和弄儿,带着时家山庄的一等高手追云,大摇大摆地出了时府的门。 “少主,这样恐怕不妥。小姐是下堂之人,怎么可以......”追风的话还没说完,时轩就回头瞪了他一眼。 追云和追风是时轩身边的两大高手,都是能以一当十的精英。 “如何?”时轩的眼神中带着些许不悦,看向了追风。 “小人知错。”追风自知说错了话,垂头认错。 “自她从镇南王府回来,眉眼间都是落寞。再不让她出府去玩,恐怕真的要闷坏了。”时轩朝着时清然离开的方向看了看,转身进了时家山庄。 “小姐。”三人坐着马车,一路出了时家山庄,就到了岐山下的小镇上。 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时清然去买了些狗不理包子,吃过了热腾腾的包子之后,又有些撑,于是在街上四处逛了逛。 岐山镇的角落处有人在套鹅,这样的把戏她似乎在王城见过,于是凑过去看了看。 只见角落小小的摊子上,用竹篱笆围了半个圈儿,另一面靠墙,里面有十来只等着被套的鹅。 套鹅的圈儿十个铜板三个,若是套中了鹅,就可以把套中的鹅带走了。时清然在一旁看着,好几个人都交了铜板上去套鹅,可没有一个套中的。 时清然看得灰心,又一个人套鹅失败后,她在原地摇了摇头,嘟哝了一句:“这些人真是没用,哎!” “小姐喜欢套鹅?”这时,一旁的追云问了一句。 “你能套到?”时清然眼里出现了光亮,朝着追云问了一句。追云不回答,只用手指数了数竹栏里的鸭子。 “十二只鸭子,需要四十个铜板。”追云数完了鸭子,就将目光看向了时清然。 众目睽睽之下,时清然咽了咽口水,从袖中摸出十个铜板来,仔细地数过一边后,交到追云手上:“先试试,先试试。” 追云皱了皱眉。方才少主才给了她那么大一锭银子,他可是看见了的,怎么时清然这么抠搜啊? “客官,可是要套鹅?”正在这时,卖套鹅圈儿的男人走了过来。那个男人身形微胖、小眼睛酒糟鼻,看起来颇有几分江湖骗子的味道。 第358章 套鹅 时清然有些后悔了。若是这鹅这么好套,恐怕早就被别人全部套走了。也不知道追云哪里来的自信。 “是。”追云十分豪气地将十个铜板交到了套鹅师傅的手上:“先给我三个圈儿。” “是是是。”套鹅的师傅脸上笑开了花儿,仿佛又白捡了十个铜板似的。他接过铜板,将三个铁圈递到了追云手上。 追云拿着铁圈掂了掂,这铁圈看起来沉,其实并没有实心的铁圈那样重,所以应该是空心的。而且铁圈晃起来,整个圈左右的重量不一样,似乎都被人做了手脚。 难怪十个铜板三个圈这么便宜了。鹅原本就好动,这铁环还左右受力不均,这些人那么容易套上才怪。 “客官,您可要看好了再套,鹅好动,不是那么容易套中的。”老板笑嘻嘻地,一不小心暴露了他一侧镶着的金牙。 时清然看着这老板不怀好意般的笑,心里那个气哟。 毕竟,十个铜板,够买好几笼小笼包了。 追云久久没有动作,就在时清然准备催促他的时候,他看准了时机,掂了掂手,眼疾手快地将手中的圈儿抛了出去。 “咻......”那铁圈十分平稳地从众人眼前飞过,众人回过神来,就看见铁圈十分平稳地套在了一只鹅的脖子上。 时清然见追云套中了鹅,也开心地鼓起掌来。周围的人见了,情绪高涨,纷纷给追云喝彩。 掌柜的脸色有些许不悦。不过,半晌后,他便恢复了刚才笑吟吟的模样:“恭喜恭喜,这位客官一来就套中了一只鹅。” 说着,他将那只鹅从鹅圈里提了出来:“我钱某人做生意,一向是言而有信的,这只鹅,是这位客官的了。” 追云手中还有两个铁圈,没有接过那鹅,掌柜就将那只鹅递给了弄儿。 此番群情高涨,众人的目光都被追云吸引了,追云手中还有两个圈,于是众人十分期待,想看看他还会不会套中。 “咻!”电光火石之间,追云又套中了一只鹅,掌柜的脸色显然比刚才还要难看了些。只是,做生意最要紧的就是诚信,于是他还是将鹅取出来,给了弄儿。 一连三个圈儿,套中了三只鹅,可把时清然高兴坏了、掌柜的愁坏了。时清然见追云是套鹅的高手,又拿出铜板来,想要多拿几个铁圈:“老板,再来六个铁圈。” “客官。”老板一脸难为的模样,压低了声音:“小的也是做点小本生意,养家糊口,还请各位客官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到别家去套吧。” “呐。”那老板伸手朝着不远处指了指:“看见前面那家了吗?他家套古董字画的,字画可比鸭子值钱得多,你们上他们家去吧。” 说着,掌柜的又将刚才收的十个铜板还给他们:“各位客官,三只鹅权当送给你们了,你们走吧。” 这......时清然见了,和弄儿面面相觑。 好吧。这老板还算实在,就不为难他了。毕竟,几十只鹅,也不好带不是? 时清然接过老板还回来的银子,带着弄儿和追云,转身离开了套鹅的摊子。 “哈哈哈哈......”时清然白得了三只鹅,毫不掩饰地大笑着:“追云你也太厉害了。我原本还担心,你会让我折本呢。” “这算什么?”追云走在时清然后面:“以前追云训练的时候,练的都是百步穿杨的功夫。” 一旁的弄儿却惨了。她提着三只鹅的脖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时清然身后,颇有些幽怨地抬起头来,看了追云一眼。 那些鹅不安分地扭动着,嘎嘎叫得她心烦。 “要不我们再去套古董字画?”时清然突发奇想道。 “小姐。”弄儿颇有些幽怨地看了时清然一眼:“套那么多,拿回家做什么?不是说好了吗?今天是出来听曲儿喝茶的。” “哦,对了。”时清然看着弄儿一笑:“亏得你提醒了。” 于是,时清然又带着弄儿和追云朝着岐山镇的曲坊走去。时清然在前面走着,弄儿恨恨地撞了追云一下,一言不发地朝着他递上了两只叫得正欢的鹅。 弄儿眼里满是不满,仿佛在说:都是你这个祸害,套了这么多鹅,可苦了我了。 要知道,弄儿这样外表高冷的人,可是最厌恶跟家禽打交道的。当然,除了饭桌上的。 追云叹了口气,接过了弄儿递过来的两只鹅。 到了曲坊,因为弄儿和追云带着家禽,不能进场。所以两人只能看着时清然进了里面,在曲坊外等着她了。 曲坊外能看到时清然的身影,两人也不慌。戏开场后,弄儿和追云像两樽门神一样蹲在了戏院门口。 “都怪你。”弄儿侧头,有些幽怨地看了追云一眼:“都是因为你套了鹅,才让我不能跟小姐一起看戏。以前小姐看戏,我都是形影不离的,也能看几场。” “嘁。”追云十分不屑地揶揄道:“这戏咿咿呀呀地,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追云侧过头来,看着弄儿:“说起来,都半年没有见到你和小姐了,倒是想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弄儿压低了声音,白了追云一眼:“要你管!” 弄儿和追云都在镇南王府多年,从前也是认识的。只是,他们一个是时轩身边的人,一个是时清然身边的人,虽然认识,却并不十分熟悉。 弄儿别过脸去,不再跟追云说话,来来往往的人见了弄儿和追云,都甚是奇怪。这两个人看着也不像是要饭或者卖东西的,怎么捉着几只鹅坐在曲坊门口。 此时风有些大了,秦若芸站在镇南王府门口,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宋煜辰回来。按理说,往常这个时候,宋煜辰早已经下朝回来,吃过午膳了。 “啊嚏!”风吹过,秦若芸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芸侧妃。”莲香在秦若芸一旁,说道:“如今天越来越冷了,王爷也说过,让您以后不必在风口等着了,我们还是早些回房吧。” “你懂什么?”秦若芸吸了吸鼻子:“若是王爷回来,总看见我这样等他,总会多怜惜我几分的。再说了,我不光是等王爷,我还在等小五呢。” 今日她迟迟等不到宋煜辰回来,便敏锐地察觉到似乎出了什么事情,于是便让小五去皇宫附近打听去了。 第359章 阿玉求和 这么会儿了,小五想必也该回来了。 正想着,一辆马车就在镇南王府前停下了。这不是宋煜辰的马车,秦若芸自然是认出来了。 她上前去,就见小五从马车上下来:“芸侧妃,今日王爷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怎么了?是不是王爷出什么事了?”秦若芸上前一步,颇有些焦急地问道。在莲香面前,她总还是要做做戏的。 “不是。”小五顿了顿,将马车的银子付了,从马车上下来:“是皇后。” 说着,小五压低了声音:“芸侧妃,宫人们说,皇后痛失爱子,神思郁结,所以心悸过度过世了。” “是吗?”秦若芸紧了紧手帕,眉眼间尽是伤心。可是她眼底,却流露出一种计谋得逞后的幸灾乐祸来。她也没想到,那番话能给绵绵那样大的打击。 “是。还有传言说皇后是自戕,不过这样的说法不广,毕竟若是皇上知道了,怕是要怪罪。” “现下朝中官员都在准备先皇后的丧仪,王爷也不例外。所以想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您还是早些回房歇着吧。” “哎。”秦若芸叹了口气,转身朝着慈心院走去,又自言自语道:“我记得,昨日还在宫中见过皇后,那么温柔端庄、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子,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秦若芸走在小五和莲香的前面,嘴角不自觉露出诡异的弧度来。帝王家向来没有兄弟情深,若是宋煜寻失去了绵绵,会不会将她,也从宋煜辰身边抢去? 昨日她好像听绵绵说起过这样的事情。绵绵最初也是宋煜辰遇上的,是宋煜辰亲手为她披上了嫁衣,嫁给了宋煜寻。 看绵绵的神色,这些事情不像是假的。可是绵绵天性高傲,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不愿意再像一个影子一般活在心上人的身边,所以才会自戕的吧。 在秦若芸看来,所谓的孤傲、清高,都是狗屁。 若是让她进入皇宫,享受宋煜寻身边的天家富贵。哪怕要她成为宋煜辰身边的一颗棋子,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奴婢还听说,皇后娘娘自从怀了身孕,就一直心悸多梦,许久都不曾出栖梧宫的门了。想必皇后娘娘原本身子就虚,丧子之后承受不住打击,才会如此。” “不过。”小五又摇了摇头:“皇家子弟,大抵是薄情之人吧。昨日皇后才去世,今日皇上便应允了朝臣纳妃的请求,想必王城不久就会筹办选秀了。” “什么?”秦若芸听到这里,脚步顿了一顿:“选秀?” “是。” 小五和莲香见到秦若芸突然停了下来,在她身后跪下。 秦若芸双手的手指狠命地捏着手中的丝帕。原来,皇上对绵绵的感情也不深么?否则,怎么会在绵绵过世的第二天,就要筹备选秀的事情了? 可是,前些日子她进栖梧宫,看着宋煜寻亲自为她喂药,那样的深情,又不像是假的。 真是徒为他人做嫁衣!秦若芸这样想着,一个激动,就撕碎了自己手中的帕子。忽而,她侧头朝着莲香瞟了瞟,就看见莲香正以一种探寻的目光看着自己。 也是,天子选秀,与她何干?她表现得也太不寻常了。 “昨天我去见过绵绵,那么温柔善良的皇后,说没有就没有了,皇上竟然还有心情选秀。”秦若芸说着,眼泪掉了下来:“世人皆说皇家子嗣薄情,我从前不信,现在总算信了。” “王爷也是皇家之人,不知道我......会不会有这样的一天呢?” “芸侧妃。”莲香心思单纯,见秦若芸这般模样,似乎真的信了她是为皇后感到悲哀。莲香接着说道:“芸侧妃性子这样好,假以时日,王爷一定会爱上芸侧妃,不会有那一天的。” 秦若芸没有回答,慢慢走向了慈心院。 此时已经申时,秦若芸心烦意乱,又有些口渴,便让莲香去茶房拿些茶点来。谁知道,莲香去了茶房没多久,就带着茶房的婢女一同回来了。 那茶房婢女的手中,还端着茶水和点心。 秦若芸正有些意外,就见到茶房的那个婢女朝着她施施然下拜:“芸侧妃。” “你来做什么?”秦若芸抬眼看了看她,见那个婢女的手中端着茶点,心中便有了答案:“茶房的?” “是。”茶房的婢女答道:“奴婢是茶房的阿玉,今日得空,特意与莲香姐姐一同前来,替芸侧妃斟茶。” 秦若芸听到这里,才慢慢抬眼,看向了阿玉:“以前王妃在的时候,茶房没少给莲香脸色吧?莲香是我房里的丫头,怠慢她就如同怠慢我,打我的脸面。” 秦若芸见阿玉的脸色变了变,继续说道:“看来王府也不缺看人下菜的奴婢,从前大概是见我不得宠,所以莲香每次去端茶点,都要用上大半个时辰。” “现在倒是快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好?”秦若芸看着阿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勾了勾唇角。 “芸侧妃。”阿玉吓得将茶盘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朝着秦若芸跪了下去:“从前,从前王妃在府中,礼制所逼,奴婢们须得事事先顾着王妃,这才怠慢了芸侧妃,还请芸侧妃海涵,莫要与奴婢为难了。” “为难,呵?!”秦若芸笑了笑:“今日是你主动来找我,怎的成了我与你为难?再说了,王妃日日喝的是什么茶,值得你们每次都烹上大半个时辰?!” 说着,秦若芸看向莲香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莲香,你这次办事,不妥当了。” “芸侧妃。”莲香也吓得跪了下来:“是阿玉求着我,让我带她来见您的。奴婢想着,她大概是真心知错了,这才答应了她。” “芸侧妃。”阿玉吓得不住地在地上磕头:“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阿玉愿意从此为芸侧妃鞍前马后。” “那这样吧。”秦若芸看了看桌上的茶具:“你亲自为我斟一杯茶,我们便算是和解了。” 这......这么简单?阿玉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莫非芸侧妃只是装装样子吓吓她罢了? “是是是!”阿玉连连答应:“奴婢愿意为芸侧妃斟茶。”说着,阿玉的手就要去拿石桌上的茶壶。 “不是这壶。”秦若芸用手搭在阿玉端来的茶壶上探了探:“这茶凉了,小五,去茶房拿壶滚开的茶水来。” 第360章 阿玉受刑 这......小五愣了。 “去呀。”秦若芸笑着,仿佛在说一件云淡风轻的小事:“怎么?使唤不动你了?” 小五无奈地朝着秦若芸拜了拜:“是。” 秦若芸这样的人,一向是睚眦必报的,怎么可能会因为阿玉突然的示好,就轻饶了她?从前茶房怠慢秦若芸,府中的许多人都知道。 小五无法,转身朝着茶房跑去,没一会儿,就端了一壶滚烫的开水来。 秦若芸看了看跪在地上、畏畏缩缩的阿玉:“我说过了,只要你为我斟一杯茶,从前的事情咱们就一笔勾销,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做不到吗?” “不是,不是,芸侧妃。”阿玉慌了:“不是奴婢不肯斟茶,是......这茶水太烫了,奴婢怕伤着芸侧妃。” “巧言令色。”秦若芸淡淡说了一句,就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芸侧妃,奴婢想起来,茶房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阿玉干笑着说道:“若是芸侧妃没有别的事情要奴婢做的话,奴婢先告退了吧,改日再来给芸侧妃斟茶。”阿玉自觉不妙,于是想离开慈心院的院子。 “来都来了,斟一杯茶能费多大的事儿?还是说,你看不起我这个侧妃,今日是特意来挑衅的?” “奴婢不敢。”阿玉此时狼狈地跪在慈心院的院子里,已然是骑虎难下的状态了。 秦若芸身形微动,目光瞥向了石桌上的茶杯。 阿玉会意,颤抖着手,硬着头皮用滚烫的水为秦若芸斟了一杯茶。她鼓起勇气,徒手将茶杯端起来,递到秦若芸身前:“芸侧妃,请喝茶。” 大概是因为茶水十分烫的关系,阿玉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秦若芸并没有马上接过茶杯:“这茶看起来很烫,等会儿吧,晾凉了我再喝。”说着,秦若芸似乎又觉得有些无聊:“莲香,去给我拿本书来,我就在这儿看着。” “是。”莲香说着,十分同情地看了阿玉一眼。 阿玉感受到了浓浓的屈辱,手下的灼热感也越来越强烈。于是再也支撑不住,“啪”地一声,将那杯滚烫的茶水扔在了地上。 “芸侧妃,奴婢今日来,是诚心认错的。您为何对奴婢如此刁难?”阿玉气急败坏地说道。 “刁难?”秦若芸看了看裙摆下,被泼了茶水渍的地方:“你今日来给我奉茶,却故意将这滚烫的茶水弄在我身上,到底是我刁难你,还是你在刁难我?” “芸侧妃。”莲香正准备去拿书,看到这一幕,连忙朝着秦若芸走去,在她跟前跪下:“芸侧妃息怒,这茶太烫了,阿玉也是无心的。” “莲香,你不是从前也受了她们不少刁难吗?怎么?现在竟然帮着外人说话?”秦若芸继续淡淡说道:“这贱蹄子不怀好意,借着奉茶弄脏了我的衣裙,还对我大声责问,该罚。” “芸侧妃,我想,她应该的确知道错了吧。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就算了吧。” 秦若芸站在原地,只淡淡笑着,看了眼莲香:“莲香,没想到你还会以怨报德?从前是你跟我说,茶房的人如何如何怠慢你,如何如何碎嘴。怎么,现在又要在这里装好人了?” 阿玉听了,看了一眼莲香,又看了看芸侧妃:“芸侧妃,是,我们从前多有得罪,可我今日就是来给你道歉的,你何必要如此咄咄逼人呢?” “道歉?”秦若芸讽刺地笑了笑:“若是今日王妃还在府中,你会来给我道歉吗?所谓道歉,不过就是见王府风云变幻,哪棵树大,依附于哪里而已。像你这样的人,我从来不会放在眼里。” “芸侧妃,你也知道风云变幻?”阿玉见秦若芸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索性继续说道:“那你焉知王妃不会回来?焉知今日嚣张跋扈是你自己为自己埋下的恶果?” “放肆!”秦若芸的脸色立马变了:“如今我是王爷的女人,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是,我算是看明白了。”阿玉如同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什么斟茶?什么一笔勾销?从今日我进慈心院,你就没打算让我完好无损地走出去。” “人人都说芸侧妃出手大方,赏赐丰厚。可光是赏赐丰厚还不够,要恩威并施才能震慑人心。”阿玉明白后,恨恨地看了一眼莲香,仿若莲香是秦若芸的一颗棋子:“芸侧妃,你可比王妃狠多了。” “来人!”秦若芸喊道。慈心院的院门大开着,不过一小会儿,几个王府的护卫就相继冲了进来:“芸侧妃!” “这茶房的丫鬟,借着奉茶的名义暗害于我,险些将我烫伤。其心可诛,拖下去大打四十大板!” “这......”几个护卫面面相觑。 “还不快去?”秦若芸此时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冷厉,也瞬间震慑住了众人:“怎么,王爷不在,我说的话就不好使了是吗?” “是!”几个护卫听闻,合力将阿玉拖出了慈心院,在镇南王府的大院中虽阿玉行刑。 阿玉不甘心,在被他们拖出去的途中继续骂道:“芸侧妃,你好狠的心呐!你这样对我,这样对王府的丫鬟。总有一天,王府的人会看穿你的真面目,王爷也会戳穿你的伪面具!” “你今天要么就打死我,否则,等我出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你这个人面蛇心的女人,不得好死......” 也许是阿玉骂得太难听。行刑的小厮听不下去了。于是便找了些破布,将阿玉的嘴堵住了。 众人听到了大院的声响,纷纷聚了过来,见到阿玉受刑,便议论纷纷:“你说王爷现在也不在府里。怎么阿玉突然就受了这么大的刑罚?” “刚才,有人亲眼看见阿玉是从慈心院被拖出来的呢,莫不是得罪了芸侧妃?” “芸侧妃那么好的人,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发了这么大的脾气?我看啊,八成是阿玉自己的问题。她之前,不也总怠慢芸侧妃吗?” 第361章 莲香说漏嘴 “难说啊,知人知面不知心。” 外面的人越聚越多,秦若芸朝着小五使了个眼色,小五便懂了。秦若芸的意思,约莫是等会儿刑罚结束了,再由她当场讲两句,无非就是阿玉不敬重芸侧妃,有意冲撞了芸侧妃云云,好让王府的丫鬟小厮护卫以儆效尤。 小五会意,朝着秦若芸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慈心院,关上了慈心院的门。没办法,如今小五的娘还在秦若芸的房子里养病,就算知道孰是孰非,小五也不得不听命于秦若芸。 就算隔着两扇门,一棍一棍的闷响还是从慈心院外传进来,听得莲香心惊肉跳。儿秦若芸,则淡定地坐在一边,喝起茶来。 “芸侧妃。”莲香思来想去,还是于心不忍。于是她跪在秦若芸面前:“芸侧妃,今日阿玉是诚心前来认错的,要不,芸侧妃就大人大量,原谅了她吧。” 莲香心软,今日阿玉跟她套近乎,说起从前的事情,让莲香在秦若芸面前帮她美言几句,莲香便话赶话地说,要芸侧妃原谅,总得拿出诚意才行,还是亲自去斟茶认错比较好。 于是阿玉也不推辞,当下跟莲香说了几句好话,便跟着她来到了慈心院。 原本莲香也是厌恶茶房这几个丫鬟的嘴脸的。可今天正是因为自己的这一番建议,才害得阿玉挨了打,所以眼下,莲香觉得十分愧疚。 秦若芸听了莲香的话,放下茶杯,抬眼看了看她:“你的意思是,我今日罚了她,就不是大人大量了?” “你以为她今日认错是诚心的?”秦若芸笑了笑:“若是我今日就这样放过了她,来日我再落魄,她还是会如同往常一般对我。” “芸侧妃。”莲香不可置信地看着秦若芸:“原来阿玉说的是真的。打从她进了慈心院的那一刻起,无论她做什么,您都没有打算让她完好无损地走出去?” 秦若芸坐着,莲香跪着,秦若芸伸手摸了摸莲香的脸颊,目光仿佛在可怜她:“傻丫头,小五和阿玉都明白的道理,你怎么现在才明白过来?” “不过还得谢谢你,正是你今天让阿玉放下戒心,来了慈心院,我才有了这么个立威的机会。”秦若芸的芊芊十指在莲香脸颊上轻轻划过:“以后,没有人再敢像从前那样对我们了。你和小五,将是镇南王府那些下人们,羡慕、巴结的对象。” 见莲香眼中有着不解和愤怒,秦若芸又补充了一句:“怎么,不开心?” 莲香听了,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怒火:“芸侧妃,阿玉只不过和奴婢一样,是个微不足道的下人,就算她曾经多么可恶,可她如今知道错了,今日她是怀着一腔的愧疚来见您的,您就不能放过她吗?” “如今王妃腹中的孩子没有了,您也已经将她赶出了王府,王府只有您一个女主人了,您还想要做什么?平白地伤害别人,就能让您活得更快活吗?!” 莲香一时生气,口不择言。直到看见秦若芸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她才明白自己说错了。 秦若芸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也不知道是何时,莲香竟然知道了这些事情。 屋子里静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后,莲香才反应过来,跪在秦若芸面前:“奴婢一时失言,冲撞了芸侧妃,还请芸侧妃责罚。” “我想了想。”秦若芸红着眼睛,继续说道:“四十大板重了些,你去告诉他们,到此为止吧。” “真的?”莲香听了,也顾不上思考刚才的事情,于是有些惊喜地朝着秦若芸拜了拜:“多谢芸侧妃,多谢芸侧妃!” 说完,莲香便起身,去外面告知阿玉板子免了的事情。 秦若芸在莲香走后,站了起来,望向她离去的方向。 看来,莲香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 秦若芸想着,莲香心思单纯,心直口快,藏不住事情。再加上她没有把柄在自己手中,难保会将她曾经做过的事情走漏风声。 看来,留不得莲香了。 莲香出去,立马让负责打板子的护卫住手:“住手!” 护卫看了她一眼,停住了动作。 “芸侧妃说了,这次阿玉冒犯芸侧妃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以后若是再犯,决不轻饶。”说着,莲香又走到阿玉的面前:“你没事吧?” 阿玉已经挨了不少板子,恨恨地看了莲香一眼后,便从长凳上挣扎着起来:“谁让你假好心?算计了我,还想装好人?” 说完,阿玉撑着腰,一瘸一拐地朝着茶房去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小五十分同情地看了莲香一眼,虽然她不知道刚才秦若芸为什么临时改变了主意,可她知道,人若是傻了,总会办错事的。 眼下小五和阿玉的误会,恐怕是再也难以解开了;再者,秦若芸对莲香...... “小五。”莲香被小五看得毛毛的,于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 “没事。”小五轻轻说道:“以后茶房的差事,还是我去吧。” 下午的时候,秦若芸又以镯子坏了为由,给白记玉石坊递了一个装了玉镯子的锦囊。没一会儿,白记玉石坊前来还修复的镯子,那个叫做石头的小厮也来了,因为要亲自将锦囊交到秦若芸手中,这次他还是如往常一般进了秦若芸的房间。 莲香和小五两人在外面候着,莲香见了,不由得好奇:“你说,不就是一个镯子的事情吗?怎么每次,这石头都这么死心眼儿,非要亲手交到芸侧妃手上?” 原本小五没有想太多,听到莲香这样说,转头看了莲香一眼。于是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小五的心头。 “莲香。”小五把莲香拉到一边,淡淡瞟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么说,从前芸侧妃经常递镯子出去?” “是啊。”莲香点点头,十分自然自在地回答道:“玉器嘛,总容易坏的,送去修也是常事啊。芸侧妃也算是白记玉石坊的熟客了,人家自然十分乐意修的。” 第362章 宋煜辰起疑 “如果是修玉器的话,为什么不一起送去修?而是经常?而且,玉石坊是卖玉石的,怎么可能会那么情愿给顾客修补玉器?”小五起了疑心,背对着莲香喃喃道。 难不成,白记玉石坊,是秦若芸的......,这样想着,小五不寒而栗。 莲香听到小五在自言自语,又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于是又绕到她面前:“小五,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而且,”莲香不满地嘟了嘟嘴:“我总觉得,自从你来了慈心院,芸侧妃便没有从前那样器重我了。” “哪有的事情。”小五揶揄了一句,看着莲香一脸不解的神情,如同看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铁憨憨:“我倒是想问你,你白天跟芸侧妃说了什么,她那么快就答应放过阿玉了?” 这也是小五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也没什么。”莲香撇了撇嘴,搪塞道:“就是说,如今王妃也走了,王府里只有芸侧妃一个女主人,不必......不必再如此对待下人了。” 小五看着莲香的神情,有些不安。 “我......”莲香还想说什么。 “小五。”正在这时,秦若芸出言,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见到两人紧紧地站在一起,她的脸上有些许的不悦:“快送白记玉石坊的小师傅回去。” “是。”小五说着,朝着秦若芸的房里走去,对白记玉石坊的伙计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师傅,请......” “谢谢。”石头见了小五这么个水灵灵的小美人,眼睛一亮,虽然小五不像秦若芸穿金戴银那般华丽,可也自有一番风味。他又朝着小五点了点头,道了谢后,就跟着小五离开了。 “莲香。”秦若芸喊了莲香一声,莲香就朝着秦若芸走了过来:“芸侧妃。” “我不是说了吗?如今慈心院没什么事情可做,你和小五可以轮流着在慈心院伺候,怎么你们就是不听?” “芸侧妃。”莲香听了,连忙朝着秦若芸摆摆手:“慈心院没什么粗活儿,奴婢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着日日能到芸侧妃跟前伺候。每日看到芸侧妃,奴婢也开心。” “你和小五这样要好,不会是担心小五抢了你的差事吧?”秦若芸试探着问道。 “不会不会,奴婢怎么会这么想呢?”小五摆了摆手。 “随口一说,你不必放在心上。”秦若芸说着,身子向后靠了靠:“说起来,这两日不怎么动,有些惫懒了,你给我捏捏肩吧。” “是。”莲香答应着,上前给秦若芸捏肩捶腿。 虽然以前也常给秦若芸做这些事情,可今天,莲香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具体哪里不对,莲香一时也说不上来。 此时也已经快到了酉时,石头刚离去,宋煜辰便回来了。 宋煜辰下了马车,就看见石头从王府门口出来,朝着他行了礼后离开。宋煜辰回头看了看石头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小五:“这人是谁?” “回王爷。”小五行了礼,对宋煜辰说道:“这是白记玉石坊的小二。芸侧妃的镯子又坏了,下午送去修了,玉石坊遣他送回来的。” 宋煜辰皱了皱眉:“又修?” 于是宋煜辰没有多说,转身回了书房。眼下安然院空了,他依旧像时清然怀孕时候的那样,整日睡在书房。 如今皇后新丧,宫中上下白茫茫一片。可新帝并没有因此沉沦,在处理皇后丧事之余,也能处理好国事。 只是皇后曾经宿过的栖梧宫,除了洒扫的小内侍和宫娥,宋煜寻再也不让别人进了。 于是没过多久,坊间上下传遍了天子的事迹,众人也纷纷赞扬,天祁国的王爷骁勇善战,天子钟情且勤政,实乃天祁之福。 没人知道宋煜寻心里的伤痛有多深,也不会有人在意。也许会有那么些个朝臣之女,怀揣着雀跃欣喜,希望一朝能够在选秀大典上博得少年天子的青睐。 这些事情,都不是宋煜辰的烦忧。 宋煜辰回了书房,没一会儿,秦若芸便带着小五,到了宋煜辰的书房外。 “砰砰砰!”小五敲了敲门。 “王爷。”秦若芸开口道:“如今天气越发冷了,妾身给您备了些羹汤。” “进来。”书房内的宋煜辰开口。 小五推开了书房的门,秦若芸才端着从膳房拿出来的羹汤,进了书房:“王爷,您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宋煜辰淡淡笑着,看了秦若芸良久:“本王记得,上次你到书房是送茶。这茶可不简单,不声不响地,就将王妃送回了岐山?” “王爷。”秦若芸内心有些慌张,慢慢朝着宋煜辰跪了下来:“王爷明鉴,上次是奴家大意,一时手抖,但是奴家绝没有借此算计王妃的意思啊。” “而且,”秦若芸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而且,王妃与施大人私会是任谁都改变不了、捏造不了的事实。再说,和离书,是王妃递给您的,难道奴家......还能从中作假不成?” 宋煜辰抬起头来,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危险的气息:“你知道吗?皇后薨逝了。昨晚你与她两人在栖梧宫,你是否跟她说了什么?为什么她会突然间情绪大变?” 宋煜辰记得,昨晚他和宋煜寻听到栖梧宫中的动静,匆匆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原本情绪稳定了许多的绵绵,又变得那般惊恐。 “皇后?”秦若芸抬起头来看着宋煜辰,目光中流露着惊恐:“怎么会?昨天皇后只是问了奴家多少岁,奴家照实回答了而已。虽然皇后小产,可怎么会突然就......” 说着,秦若芸若有所思地抚摸着自己的脸:“是不是因为这张脸,这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王爷。”秦若芸想着,转头望向了宋煜辰:“昨天皇后说过,她在江南,十六岁的时候是遇到你的。” 秦若芸说着,就落下泪来:“您是否和她有过些感情,才把奴家当做她的影子呢?她是皇上的女人啊。” 宋煜辰的双眼在秦若芸脸上流连,好半天后,才移开了目光:“你是你,她是她,虽有着同样的面孔,却有着不同的行事作风和心肠。” 第363章 芸侧妃算计莲香 今日秦若芸责罚茶房婢女的事情,他大概也听说了,言语间似乎意有所指。 “再说,本王从没有爱过她。”更多的,大概是惋惜吧。那么温柔明媚的一个女子,有着和离洛同样的善良,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宋煜辰叹一口气:“事发突然,本王也没想到。” “虽然奴家与皇后相处不久,可也找听说皇后为人和善,怎么会突然就传出这样的消息?”秦若芸说着,神情十分惊恐地望着宋煜辰。 “算了。”宋煜辰略有些嫌恶地看了一眼秦若芸手中的羹汤:“本王现在无心吃这些东西,你还是拿走吧。” “王爷......” “本王说过的话,不想重复第二遍。” “......是。”秦若芸又将羹汤原封不动地拿了回去。 正在秦若芸即将走出书房的时候,秦若芸又听到宋煜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若是安安分分,本王保你一世荣华。” 秦若芸的脚步顿了顿,随即朝着书房外面走去。 也许是昨天绵绵和她在里面聊天,很快就疯病发作,引起了宋煜辰的猜忌吧。秦若芸想着,加快了脚步离开书房。 显然,刚才宋煜辰说的那些话,是对她起了疑心了。 可她不但想要荣华富贵,还要尊严。如今她进了王府快两月了,还未曾与宋煜辰圆房。如今王府的下人都知道,她只是空顶着镇南王侧妃的名号,让她怎么能甘心? 不过,今天石头送来的锦囊她也看了。关于莲香的事情,白掌柜答应帮忙。可是关于刺杀时清然的事情,却失败了。 白掌柜的来信说,派出去的杀手,全都死在了盘山道,一个不留。而且,他们还引来了官府的注意。 据说那日是施无悦救下了时清然的,眼下刑部的官兵正在去往岐山,调取施无悦口供的路上。 成也施无悦,败也施无悦。不过,如今时清然回了岐山也有些日子了,想必只要王爷不去找她,她便不会再回镇南王府了。 再说,刺杀时清然,是白掌柜找人做的,中间转了好几道弯,何况他们还打着雷无宇的名号,想必即使刑部盘查,也盘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若芸这样想着,心下又觉得安慰了许多。如今宋煜辰虽然怀疑她,可是却没有实际证据,自然是不能对她做什么的。 ...... 如今时清然在岐山,该吃吃,该喝喝,没有秦若芸的算计,小日子倒是过得舒坦。看过两场戏出来后,她又觉得有些馋了,便带着弄儿和追云出了岐山的曲坊,去街上买些零食吃。 许久不吃岐山的东西,岐山的糯米鸡、叫花鸡、荷花酥,倒是让她又仿佛回到了从前未嫁时候的幸福时光。 时清然习惯性地买了两只鸡腿,想要递给弄儿一只,看着弄儿手里拿的一只鹅,又将拿着鸡腿的手缩了回去:“算了,你还是不吃了。” 弄儿直接将这笔账算在了追云头上,侧头又怒瞪了追云一眼。 时清然穿着男装,啃着鸡腿走在岐山镇的街头,那模样,活像地主家的傻儿子。约莫逛了半个时辰,又买了些吃的玩的后,追云便有些着急了:“小姐,你今日出来得也够久了,还是回去吧。” 时清然听了,脚下没停。回头看了追云一眼,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追云是时轩身边的人,他说的话,她一句也不想听。 “小姐,追云说得在理。”弄儿此时也难得赞同追云的建议:“少主好不容易准许你出来玩,若是回去晚了,少主生气,下次不让您出来可怎么办呀。” 时清然想了想,弄儿说得在理,于是点头:“好吧。” 只是今天出来,没有遇到能够一起骑马、一起喝酒的人,时清然多少有些失望。 三人雇了马车,这才赶回府。进了时家山庄,就看见时轩拿了一本书,在杏树下坐着,见时清然回来,头也没抬地说道:“回来啦?” “哥。”时清然走过去,将双手亲昵地搭在时轩的脖子上,朝他递上一只没有吃的鸡腿:“给你买的。” 追云在一边看着,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本是她买了,又觉得腻,吃不掉的,结果现在竟说成了......专程给时轩买的似的。 时轩淡淡笑着,接过鸡腿,又抬头看了时清然一眼,颇有些宠溺地说道:“汗岑岑的,去洗洗。” “好。”时清然点点头,这才蹦蹦跳跳走开了。 时轩看着时清然离开的背影,笑了笑。从小,兄妹二人就相依为命,前段时间,她离开了半年,时轩还有些不习惯呢。 不过,时轩能看得出来,时清然如今偶尔眼底流露出的忧伤。等时清然心情好些了,他迟早要去一趟王城,找那个人算账。 哪怕他是名震天下的王爷。 ...... 镇南王府。 入夜了。慈心院里只有莲香一个人伺候。莲香正站在秦若芸房外,想着等秦若芸睡下后再离开。 只是今晚已经过了子时,秦若芸房里的灯还没熄。正在莲香昏昏欲睡的时候,冷不防听见秦若芸叫自己。 “莲香。” “在。”莲香听到秦若芸的声音,便推门进了慈心院。 “我的衣裳脏了。”秦若芸正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件沾了血污的衣裙。她有些沮丧地望着莲香,说道:“若是拿去给浣衣房的人洗,多丢人啊。” “没事的,芸侧妃。”莲香安慰道:“往常不是大小衣物都是浣衣房洗的吗?而且王妃从前染血的衣物,也大大小小往浣衣房扔了不少。区区一些血污,想必浣衣房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是......”秦若芸十分为难地说道:“她是她,我是我,你也知道,我......若是让别人见了,传出去,我多难为情啊。” “芸侧妃。”莲香看着秦若芸,见她实在难以启齿,便说道:“那您交给奴婢,奴婢明日去给您洗怎么样?” “明日?”秦若芸问道,随即又摇摇头:“不行不行,若是明日大白天被人见了,我这裙子上这么大一片血污,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第364章 小五救莲香 “那......”莲香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天:“奴婢现在就去打水,好把您的裙子先洗了吧。” “嗯。”秦若芸这才点点头,并且嘱咐道:“天黑了,井边滑,打水的时候你也小心些。” “是。”莲香说着,出了慈心院。 秦若芸见莲香走远,这才坐在了桌前,望着她消失不见的地方发愣。要说莲香,除了笨一点,其他倒是挺好的。至少到现在为止,莲香对秦若芸绝无二心,所以秦若芸多少有些惋惜。 可莲香终究心思太简单,藏不住秘密;再者,她不像小五一般,有把柄在自己手上。 因为慈心院只有供秦若芸洗脸和泡脚的盆子,莲香便想着去自己的房里,将自己洗衣服的盆子拿出来。 黑夜中,她碰倒了些东西,乒乒乓乓的声音惊醒了隔间住着的小五。 “莲香。”小五见隔间似乎碰倒了东西,于是赶了过来:“你在做什么?”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莲香将盆子拿了就出门:“王妃让我给她洗衣裳,我先不跟你说了,你先睡吧。” “大半夜的洗什么衣裳?”小五的睡意也彻底没了,刚想叫住莲香问个究竟,就见莲香越跑越远。 “大半夜的,洗衣裳?”小五捶了捶自己的脑袋:“不能吧?” 小五仔细地想着,就想到了白日里和莲香闲聊时,莲香说过的那番话来。莲香说,白日里跟王妃说了,她已经得到够多了,应该对阿玉宽容一点。 不!小五回想起莲香当时说这话的神情,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莲香当时言辞闪烁,一定是白日里,跟芸侧妃说了更多的话。更有甚者,因为白日里的事情,芸侧妃对莲香起了杀心! 否则,芸侧妃这样一个不轻易改变主意的人,怎么会突然赦免了阿玉?怎么会让莲香半夜去洗衣裳? 要洗衣裳,便必得到河边打水回来。夜深人静的,河边无人,即使莲香被害了,到时候秦若芸也完全可以推说是她自己掉进河里淹死了。 小五这样想着,就将莲香房里的灯熄了,借着黯淡的月光追了出去。月色中,小五看见莲香拿着盆,毫无防备地朝着河边走去。 眼下夜深人静,除了越走越远的莲香,还有偶尔鸣两声的夜虫,四周再没有什么未睡的人了。 小五看着越来越靠近河边的莲香,只能干着急。忽而,莲香身后一个人影快速地闪过,那人的手中,似乎还握着一把寒光森森的匕首。只是莲香背对着那人,没有察觉到。 或许那人觉得用匕首会露出马脚,索性将匕首放进刀鞘,别在了腰后。 眼下,小五看着,即使想提醒莲香,也只能干着急。小五的娘亲还在秦若芸的掌控下,小五知道,眼下若是自己贸然冲了出去,芸侧妃一定会知道的。 到时候,自己的娘也一定会受牵连。 即使要告发芸侧妃,也是需要证据的。若是小五没有足够的证据,就贸然对芸侧妃出手,那么到头来,吃亏的一定是自己和娘亲。 她娘已经生了那样的重病,小五又怎么敢继续冒险?! 看着黑衣人朝着莲香越走越近,小五心跳如擂鼓。娘亲的命是命,别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小五刚想出声提醒,又看见墙后面出来了一个黑衣人。原来,刺杀莲香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这两个人能够躲过门口的护卫,混进镇南王府,想必是有些本事的。说不定小五出声会打草惊蛇,会让莲香死得更快。 想来,这府中除了芸侧妃,没有人再有这样的动机和实力,雇佣杀手对莲香出手。 而那个锦囊,就是芸侧妃和白记玉石坊沟通的关键!否则,秦若芸也不会常常派人去修玉石、还要那个小二亲手将锦囊交还给她! 眼看着两个杀手越来越靠近莲香,小五当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吱呀......”正在这时,书房的门开了,小五远远看见,宋煜辰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衫子,出了书房,似乎要去散步。 书房门背对着莲香的方向,宋煜辰自然没有看见莲香。若是宋煜辰真的走了,那莲香这次就死定了。 有了!小五灵机一动,朝着宋煜辰的方向低头小跑过去,似乎没有看到宋煜辰一般,砰地撞到了他的胸膛上。 “王爷!”小五撞到了宋煜辰,又压低了声音,跪了下去。 “王爷饶命。”小五看了看宋煜辰,又看向了莲香的方向,又压低了声音:“奴婢是慈心院的小五。今晚听说莲香要半夜去打水洗衣服,于是奴婢不放心她,想跟过来看看。奴婢不长眼冲撞了王爷,奴婢该罚。” 说着,小五看向了莲香的方向。 听到小五的话,宋煜辰也狐疑地朝着河边看了过去。只见莲香身后,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黑衣人。 朗朗乾坤,难道还有人意欲在镇南王府行凶不成?宋煜辰不打算打草惊蛇,于是朝着两个黑衣人走去。 莲香已经走到了河边,将盆儿放到河里打水。冷不防就有一只大手罩了过来,捂住了她的口鼻,似乎要将她狠狠捂死。 “住手!”这时候,宋煜辰赶了过来。两个黑衣人见到宋煜辰过来,便掏出匕首,朝着莲香刺去。 宋煜辰也曾是秣马厉兵的冷血王爷,见到这一幕,立马上前,一脚踹掉了黑衣人手中的匕首。 “撤!”见宋煜辰来了,任务失败,两个黑衣人立马调头离开。 “府中护卫何在?!”宋煜辰一声令下,四周的护卫听了命令便急急赶来。那两个刺客也跑远了。 “王爷。” “府中有刺客,赶紧追。拿不到人唯你是问!” “是。” 宋煜辰一声令下,府中越来越多的侍卫聚集,前去查看情况。宋煜辰再回头,刚才那个通风报信的小五已经不见了。 宋煜辰现在想起来,总觉得刚才小五是故意撞上自己的,似乎就是想让自己去救莲香。可是她为什么不明目张胆地救她,宋煜辰就想不通了。 “大半夜的,在这里做什么?”宋煜辰将目光转到莲香身上,问道。 第365章 派人保护莲香 “回王爷。”莲香想了想,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的侍卫,说道:“奴婢的裙子脏了,因为是女儿家的事情,所以羞于启齿,这才半夜来打水,准备到房里洗衣裳。” 虽然今晚的事情,莲香对秦若芸起了疑心,可莲香并不确定就是秦若芸做的手脚。加上秦若芸裙子脏了的事情不欲人知,莲香便没有把秦若芸的事情说出来。 这借口听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宋煜辰一想到小五刚才的神色,总觉得不对劲。 “算了,”宋煜辰的英眉微微皱起:“河边危险,以后晚上莫要来了。” “是。” 宋煜辰听闻,这才带着留下的几个护卫离开。经过今晚的事情,莲香受到了惊吓,也匆匆用盆打了水,离开了河边。 “不对。”宋煜辰越想越不对劲,走到院子里,就见护卫总管从楼上一跃而下:“王爷。” “那两个刺客呢?” “王府的人捉住了他们,他们嘴里有毒囊,自尽了。”护卫总管抱拳,颇有些无奈和愧疚。 “没事,不怪你们。”宋煜辰淡淡说了句,正准备离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护卫里面抽两个机灵些的,保护刚才那个险些被刺杀的丫鬟。” “王爷,这......”护卫总管不明白,为什么要抽调护卫来保护一个丫鬟,不过既然宋煜辰发话,他也只得答应下来:“是。” “下去吧。”宋煜辰说道。 “是。” 几乎顷刻之间,诺大的镇南王府院子里又只剩下宋煜辰一人。宋煜辰也没有了逛王府的心思,借着如水般清冷的月光,踱步回到了书房。 宋煜辰站在靠近河边的一扇窗前,向外看去,河边黑漆漆一片。今天的事情,想起来实在有些蹊跷。 秦若芸在莲香走后,就将房中的灯熄灭了。原本她是十分相信白掌柜找的人的能力的。可当听到外面的动静的时候,她便猜想到杀手的事情大概是暴露了。 即使白掌柜找的杀手不差,可王府的那帮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可若是那个时候出去,不就等于什么都承认了吗? 于是事发之时,她一直熄了灯待在慈心院中,想着若是杀手暴露,她该如何将这件事情圆过去。 所幸昨天闹腾了许久,宋煜辰都没有来慈心院找自己。这么说,不管如何,那些杀手并没有泄露出秦若芸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若芸才睡熟了。第二天一早,秦若芸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的时候,就见到了在外面守着的莲香和小五。 秦若芸看到莲香的那一刻,神色略有慌张,不过片刻便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莲香。”秦若芸朝着莲香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昨天我的衣裙,洗了吗?” “洗了。”莲香说着,抬头对秦若芸说道:“芸侧妃,您知不知道昨天......”莲香说着,言语有意顿了顿,看着秦若芸的眼神充满探究:“昨天王府进了刺客,我险些死在了那两个人的手里?” “啊?”秦若芸听了,十分惊讶地看着莲香:“有这等事?”说着,秦若芸拉过莲香:“我看看,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芸侧妃。”莲香颇有些芥蒂地抽回了手:“我没事。” 秦若芸探究的眼神一直看着莲香。 “昨晚遭遇刺客,幸好王爷经过,救下了我。”莲香说道:“奴婢和小五说好了,今日小五轮班。明日奴婢再来伺候芸侧妃,先回房休息了。”说着,莲香朝着秦若芸行了礼,便退出了慈心院。 “芸侧妃。”小五用懵懂的眼神看向秦若芸:“您别担心,想必莲香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受了惊吓,才言行无状的。” “哎。”秦若芸叹着气摇了摇头:“都怪我,昨晚那么晚了,却还让她去河边,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小五看破不说破,淡淡笑了笑:“芸侧妃,莲香没有大碍,想必休息休息就好。” 说着,小五朝着秦若芸躬身行礼:“您还没有用早膳呢。奴婢这就去给您拿早膳。” “嗯。”秦若芸点点头,目送着小五离开了。 原本她以为,莲香已经死了呢。看莲香早上的态度,似乎对她起了疑心。 那就更留不得了。 秦若芸在慈心院坐着,看了会儿书,想着如此再次对付莲香的计划,小五就将早膳拿回来了。 秦若芸吃着早膳,冷不防见到小五跪在了地上:“芸侧妃,小五有一事相求。” 秦若芸转头看着小五,顿了一顿:“你说。” “芸侧妃。”小五想了想,鼓起勇气说道:“算起来,奴婢在慈心院也有些日子了,想必芸侧妃也能看到奴婢对您的忠心。” “嗯。”秦若芸点点头:“所以在吃穿用度上,你们算是王府丫鬟中最好的。你们对我好,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 “可是。”小五将自己的忧虑一一道来:“奴婢十分担心我娘,她身子不好,往常一得空,就是奴婢亲自在她身边伺候的。” “如今她换了新居所,又总见不到奴婢,奴婢担心她住得不习惯,想去看看她。” “怎么?”听到这里,秦若芸便有些不高兴,于是也顾不上吃早膳了,将舀粥的勺子放在了一边:“说了这么多,难道你是担心我苛待了你娘?”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小五立马跪下说道:“奴婢只是想念娘亲了,想看她一眼。” 秦若芸不紧不慢地又拿起勺子,舀了点粥送进嘴里,似乎在思考什么:“这两天我身子有些困倦,不太方便去城东,过两天吧。” 说实话,秦若芸也只是让那些下人照顾秦若芸她娘,至于她娘过得好不好,秦若芸心里也没底。 “芸侧妃。”经过昨晚的事情,小五越发信不过秦若芸,便鼓起勇气说道:“小五自小跟着母亲相依为命。如今小五大了,母亲却老了。小五不能时时跟在母亲身边侍奉,已然觉得十分愧疚。” “小五信得过芸侧妃。可母女情深,总要常去看一眼,做女儿的才能安心。” 第366章 看望小五娘 “若是芸侧妃不方便去城东,明日小五和莲香换班的时候,还请芸侧妃开恩,准许小五去探望自己的母亲。” 秦若芸打量着小五的神色,看样子,小五是打定了主意要去见她娘了。 “好吧。”秦若芸见小五执意坚持,便不好再推脱:“等会儿吃完了早膳,我们便去城东。” 秦若芸不紧不慢地吃完了饭,便带着小五出门,雇了一辆马车后,就朝着城东的方向走去。 上马车的时候,秦若芸对马夫匆匆说了一个地址,小五机灵,秦若芸说过后,她便默不作声地记下了。 马车一路上摇摇晃晃,秦若芸坐在马车内,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五聊着天,以致于小五也不能掀开轿帘看路,记一记外面沿途的风景。 经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的马车颠簸后,两人来到了城东。下了马车,在秦若芸的带领下,两人一前一后朝着秦若芸的宅子走去。 这座宅子,宋煜辰赠与秦若芸后,秦若芸曾经亲自来看过,风景宜人,又十分安静,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路过了几颗柳树、又上了几层台阶之后,宅子就出现在了眼前。宅子的正门前,站着两个守卫宅子的护卫。 秦若芸和小五没有从正门进去,她们一前一后来在宅子的窗前,轻轻将窗开了一个缝儿。窗前,也有两个婢女背对着她们,守在小五娘亲的床前。 屋中,躺在床上的妇人就是小五的母亲了,她的身边,还站了几个伺候的奴婢。现在已经巳时了,小五的母亲还在睡着。 “咳咳......”正在此时,小五的母亲咳了几声:“小五,小五......” “娘!”小五刚出声,秦若芸便一把拉住了她:“你娘还在睡着,你想吵醒她么?”说着,秦若芸又朝着屋内看了过去。 索性刚才秦若芸及时拉住了小五,那两个窗前的婢女并没有发现端倪。 小五也看了过去,只见两个婢女见小五的娘咳嗽了,就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小五的娘咳过之后,又睡着了。 “你看,我没骗你吧。”秦若芸看了小五一眼:“你娘的吃穿用度,我可是让人弄了最好的。” “咳咳!”秦若芸作势咳了两声:“好了,你也看到你娘安然无恙了。我也累了,我们先回去吧。” “可是......”小五还想说什么,看到秦若芸的脸色,又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可是什么?这么多人,你还担心她们照顾不好你娘?”秦若芸看了小五一眼:“只要你保证为我好好做事,你娘自然能受到最好的照顾。” 秦若芸说着,转身朝着来时的地方折回去:“快走。” 看来,秦若芸是铁了心,不让小五接触到她娘了。 小五想了想,总归是不能鸡蛋碰石头,于是便跟着秦若芸,依依不舍地从城东的房子离开了。 可是......小五又回头看了看正在昏睡的母亲。这些精心的伺候,看起来虽然天衣无缝,但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向来勤奋,很少到了巳时还不起身。 小五怀疑,秦若芸手下的人给她娘用了安神药。因为不能让小五发现,所以刚才秦若芸才坚持不让小五靠近母亲。 秦若芸的确怕小五从她母亲身上看出破绽,毕竟小五太聪明。可今天,小五母亲的事情,她还是很满意。 这些婢女和护卫,将小五的娘照顾得这样好,也不用担心小五她娘会逃跑,或者小五背叛她了。 两人又做了马车折返回去,小五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怎么了?见到你娘了,还不放心?”秦若芸见小五这般模样,便好奇地问道。 “不是。”小五看了秦若芸两眼,又眼神躲闪地说道:“奴婢只是想起刚才,娘在睡梦中叫着我的名字,便颇有些难过。” “我知道,自从我将自己卖进王府的那一刻,就一辈子是王府的奴仆了。可我从小与我娘相依为命,看着她久病不起,我打心眼里难过。” “好啦。”秦若芸安慰小五道:“你刚刚也看到了,现在你娘住着这么宽敞的房子,还有这么多伺候她、保护她的丫鬟护卫,不比当初在穷乡僻壤的时候好多了?” “这些都是你带给她的,所以你不用愧疚。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天,我就会好好待她一天。” “嗯。”小五听到秦若芸的话,点了点头。 又走了好一会儿,路过小吃街的时候,秦若芸掀开轿帘看了看窗外:“小五你看,外面有卖桃花酥、卖松子糖的,你想不想吃?” “芸侧妃想吃的话,小五去买。” “好。”秦若芸点点头,伸手递给她几个铜板。 小五下了马车,朝着摊子走过去的时候,回头看了看马车的方向,又匆匆朝着卖小吃的摊子走去了。 买了些桃花酥和松子糖后,小五又很快地上了马车,将桃花酥和松子糖递给秦若芸:“芸侧妃。” “嗯。”秦若芸伸手接过桃花酥和松子糖,又将一个桃花酥和一整包松子糖都递给小五:“给你。” “给我?”小五颇有些错愕。 “嗯。”秦若芸伸手:“给你。” “谢芸侧妃。”小五道了谢,才将桃花酥和松子糖接过,见秦若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小五颇有些狐疑地将桃花酥打开,轻轻咬了一口。 桃花酥松软酥脆,轻轻一咬,就有咔嚓咔嚓的声音。 秦若芸看着小五,笑盈盈地问道:“好吃吗?” 小五听了,又点了点头。 可看小五的神情,远没有莲香吃到桃花酥时候的雀跃,看来,这样的东西,这样的手段,对莲香有用,可对小五就未必了。 秦若芸笑了笑,随即温柔地说道:“吃吧。”她原以为,十五六岁的丫头,都是喜欢这些的。 除了她自己。 “你好像不太喜欢吃这些?”秦若芸看小五吃了两口,就没怎么动那个桃花酥了,继续问道:“不合口味?” 小五尴尬地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回芸侧妃,小时候,奴婢是十分向往这些的。” “只是,我爹从前总说,甜食吃多了蛀牙,总是不让奴婢吃。所以,自从我爹死后,奴婢已经许多年没吃过这些了。” 第367章 断肠草 “这样啊。”秦若芸看了小五一眼,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马车里的气氛又有些凝重。 “不过,还挺好吃的。”小五说着,又咬了一口桃花酥。香香甜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小五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小五想到今天见到娘亲的模样,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她爹已经去世许多年了,可如今与她相依为命的娘都不得自由,让小五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秦若芸见小五红了眼眶,伸手为她擦了擦眼泪:“都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还这么爱哭呢?” “早点回家吧,别想太多了。”秦若芸顿了顿,继续说道:“改天得空了,我们再来看你娘。若是有机会,我也找人问问宫中其他太医,有没有治疗消渴症的良方。” “是。”小五点了点头,秦若芸这才放心了。马车继续前进,没一会儿,就回到了镇南王府。 今日也无事可做,秦若芸吃过午膳后,就拿着琵琶,在河边儿的亭子里弹琵琶。可是她弹了许久,除了洗衣择菜的婢女,也没见其他什么人了。 这几日,宋煜辰都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秦若芸还听说,今早那个打扫书房的小厮未经允许进了宋煜辰的书房,也不知看见了什么,竟被宋煜辰狠狠责罚了一顿。 可宋煜辰身边的人嘴都十分严实,秦若芸除了这些,再打探不出什么来了。 至于莲香,今早跟秦若芸说过几句话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里,许久都不曾出来。 秦若芸原本想着,绵绵死后,自己说不定会有机会入宫呢。可现在距离绵绵过世也有好多天了,选秀也筹备了下去,可皇上哪怕找借口见她一面的举动都没有。看来,皇宫那边,也没什么希望了。 眼下,秦若芸只希望昨晚刺客的事情,还有前些日子刺杀时清然的事情不要暴露。只有这样,她才能在王府站稳脚跟。 只有先安安稳稳留在王府,才能再想办法往上爬。 秦若芸想着这些事情,不觉心情烦躁,手下弹琵琶的动作也快了些,一个不慎,琴弦被她拨断了,尖利的琴弦划过她的指尖,将她的手指划伤了一个血口。 “嘶......” “芸侧妃。”见到秦若芸受了伤,小五赶紧上前,替她看了看伤口:“芸侧妃,您在这儿等等,奴婢这就找东西给您包扎。” 说完,小五便跑着离开了河边的亭子。 “琴音烦躁,你有心事?” 小五走后,秦若芸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一回头,就看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王爷。”秦若芸看着宋煜辰,神色原本是惊喜的,可随即脸上的笑容又慢慢淡了下去:“王爷已经许久没有和奴家好好说说话了,今日怎么有空来听奴家弹琵琶?” “心情烦躁。”宋煜辰也走到小亭子里,在一边坐下:“既然你在弹琵琶,那就好好弹。本王记得,你从前弹琵琶,能让人心静。” “可是,这琵琶......”秦若芸看了一眼断了一根弦的琵琶:“要不,妾身让人重新去拿一把过来?” 宋煜辰的目光落在断了的琴弦和秦若芸手上的伤口上:“算了,你的手受伤了,外面冷,早些回房去吧。”说完,宋煜辰便转身要离开。 “王爷与若芸还没有说上几句话,又要离开吗?”秦若芸看着宋煜辰的背影,说道:“妾身不明白,妾身哪里不如先王妃。” 秦若芸说着,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先王妃在的时候,您总是陪着她。虽然您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妾身能感觉到,您对待她,与对待妾身有着极大的不同。” “王爷,您若是不喜欢妾身,干嘛要将妾身娶回府中?”秦若芸继续说道:“妾身自从进了王府,恪守规矩、将王爷视为天。可是王爷,却并没有对妾身多加怜惜。” “妾身想知道,自己哪里不如先王妃。” 秦若芸一口一个先王妃,刺痛了宋煜辰的心:“什么先王妃?” “她不辞而别回了岐山,本王自然会找她算账。可她是本王的女人,只有本王能休她,断没有她找本王和离的道理。和离书做不得数,她便依旧是王府的正妃。” 宋煜辰顿了顿,接着说道:“至于你,本王说过,若是好好留在镇南王府,本王许你一辈子荣华富贵,若是你想要更多,本王也可以还你自由。” 说完,宋煜辰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王爷,王爷。”秦若芸喊了两声,却于事无补。秦若芸看着宋煜辰离去的背影,颇有些沮丧。 今日这番话,再明了不过。原来就算时清然走了这么久,在他心里还是有位置的。那么自己呢? “芸侧妃。”小五匆匆跑回慈心院拿了药和纱布,又跑回河边的亭子来。就见到秦若芸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哭泣。 “芸侧妃。”小五小心翼翼地在秦若芸面前蹲下:“奴婢给您包扎。” “不用了。”秦若芸将手拂了拂,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伤口:“伤口已经结痂了。” 秦若芸回忆起昨天阿玉受罚时,莲香说出的那番话来。其实莲香已经知道了,是自己算计的王妃。 或许,莲香还知道更多的事情。 这些事情,但凡有一件让宋煜辰抓到把柄,那秦若芸便永远在王府翻不了身了。 所以莲香,非死不可! “我累了。”秦若芸叹了口气,起身朝着慈心院走去:“先回屋吧。” “是。”小五说着,跟在秦若芸身后回了慈心院。 自从见过宋煜辰后,一整个下午,秦若芸始终心事重重的。小五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索性将慈心院的门关上了,自己在外面守着。 秦若芸在屋内,想了许久,从压箱底的衣服里拿出一只锦囊来。 这只锦囊里面,还藏着一个小小的断肠草粉末包。这是上次秦若芸向白掌柜递消息时,白掌柜差石头送回来的。 白掌柜还在其中附上了一行小小的字。断肠草粉,类似心肌梗塞而亡。白掌柜的意思大概是若是杀手行动失败,可由此毒杀莲香。 第368章 想要毒杀莲香 因为秦若芸是莲香的主子,所以由秦若芸趁其不备,毒杀莲香,反而更方便省事。反正现在王妃不在府中,若是到时候莲香毒发身亡,想必不会有大夫过来验尸,外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是该到了莲香殒命的时候了! 秦若芸阴沉地笑了笑,将小药包放回了原位,便轻轻打开了慈心院的房门。此时天已经有些黑了。 “芸侧妃。”小五在秦若芸门外守着,见她出来,朝着她躬了躬身。 “你去膳房为我拿些晚膳。”秦若芸说着,抬手打了个哈欠:“这会儿有点困,我先去睡会儿。” “是。”小五朝着秦若芸躬身行礼过后,便走向了膳房。 等到小五走远后,秦若芸才换上一身墨色的衣服,将那一小包断肠草粉藏在了身上,出了慈心院。 一路上,秦若芸也没有过多停留。莲香的房间并不远,没过多久她便来到了莲香的房间,房门虚掩着,也不知道莲香在不在里面。 “砰砰砰!”秦若芸轻轻敲了敲莲香的门,里面却没有任何回音。 “莲香?”秦若芸说着,又敲了敲莲香的门:“你在吗?” 见里面久久没有回音,秦若芸轻轻推开了门。 莲香并不在屋内。 莲香的房里,角落摆放着各种盆具和桶。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张桌子,上面还摆放着一碟冒着热气的青菜,还有一碗番茄鸡蛋汤。 看来,莲香是去膳房拿晚膳去了?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秦若芸这样想着,看了看身后,身后没人,她便掏出了那一小包断肠草粉,将药粉全都放进了莲香的汤里。 看着那些药粉落在汤里没了踪影,秦若芸这才满意地将断肠草粉的空药包放回袖中,出门准备离开。 秦若芸出了莲香的房门,才看见莲香端着一碗饭,还有一碟菜回来。莲香隔得有些远,想必没有看到她刚才的举动。 “芸侧妃?”莲香看见秦若芸,便愣住了。 “莲香。”秦若芸看见莲香,情不自禁地慌张了。不过她很快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朝着莲香走去:“莲香,今天一整天没见到你,我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我没事。”莲香说着,顿了顿,又朝着秦若芸行礼:“我们这些下人的居所不比慈心院,芸侧妃还是早些回去吧。” “嗯。”秦若芸点点头,假装没有听到莲香话中的不满:“看见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昨天晚上终究是因为我,连累你受惊了,今晚好好休息,保护好自己。” 昨晚上,若不是秦若芸让莲香深夜去为她洗衣服,莲香也不会遇到那样的事情。 “是。” 秦若芸说完,才离开了。莲香看了秦若芸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莲香心思单纯,也许她现在还对秦若芸抱有希望,希望秦若芸是个本性善良的人,即使因为要争夺王爷的宠爱,赶走了时清然,也不曾对她下黑手。 可她错了。 莲香将一小碟青椒肉丝和一碗米饭放在桌上,便开始吃晚饭。吃了一会儿,又觉得米饭有些干,便用大勺子舀了几汤匙蛋花汤到碗里,准备喝点汤。 “砰!”正在这时,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一颗石子儿,精准无误地击中莲香的饭碗,将她手中的饭碗打碎了。 噼里啪啦地,一下子,汤汤水水和碗中残留的米饭掉了一地。莲香的手上也沾了些蛋花汤。 “谁?”莲香怒了。一回头,院外的枯树枝上站着几只哀鸣的老鸦,哪里还有什么其他人? 莲香伸手拂了拂身上沾染的汤汁,又起身,拿了屋里的盆儿就去打水。 她的衣裳和手上都沾了蛋花汤,不洗的话实在难受。 到了河边,莲香先洗了手,又打了一盆水回房,打算将自己弄脏的衣裳也脱下来洗了。毕竟,浣衣房只负责给王府的主子洗衣服,莲香她们自己的衣裳,还是需要自己洗的。 莲香打了水回去,一进门,就看见地上躺着一只四仰八叉的死耗子,嘴角还有残留的蛋花和血迹。 “啊!”莲香受了惊讶,手中的盆落在地上,盆里的水漫了一地。 她忽然明白,刚才自己将汤舀要碗里,要喝的时候,为什么会有人将她手中的碗打碎了。如果刚才自己喝下了那碗汤,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了。 莲香颤抖地将那盛汤的碗端起来,就出了房门。 “芸侧妃。”莲香气冲冲地端着汤,去了慈心院:“你出来!” 一旁守在慈心院外的小五看着莲香,已经惊呆了,可莲香却直接越过了小五,无视了她。 秦若芸在房中,听到莲香的声音,吓得手抖了抖,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慈心院的门很快被撞开,莲香端着一碗汤站在了秦若芸的面前:“你刚才去我房里,做了什么?” “莲香?”秦若芸似乎十分不可思议:“我刚才就是去看看你,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吗?” “是吗?”莲香笑道,将那碗蛋花汤递到了秦若芸面前:“那你把这碗汤喝了,我便信你。” “莲香,这......”秦若芸慌了。 “怎么?不敢?因为你在里面下了毒,你怕了!”莲香说道。 “不是。”秦若芸摆出以往一贯笑脸迎人的姿态来,又慌忙摇了摇头:“你想什么呢?你是我的贴身丫鬟,我怎么可能会给你下毒?” “刚才我正要喝汤,结果还没喝呢,碗就落在了地上。我去洗手,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只中毒死了的耗子。” “先前,除了你,再没有别人去过我的房间,不是你下毒还能是谁?”莲香说道:“还有,昨晚你说你的衣裙沾了血污,那么晚了还让我去河边给你打水洗衣裳。”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遇到刺客?”莲香越说越气:“我一心一意对待你,没想到你竟然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 “莲香,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臆想罢了,说不定这碗里根本没有毒,或者,说不定今日还有别人进过你的房间呢。” 第369章 事迹败露 秦若芸连连摆手解释道:“至于杀手,就更不关我的事了。我只是让你去河边洗衣服,至于杀手的事情,我又怎么能未卜先知呢?” “你若是有胆量将这碗汤喝了,我便信了你!”莲香将汤往秦若芸跟前递了递,又说道。 “若是不喝,我们今天就到王爷面前,分辨个明白!若不是你做的,哪怕王爷要我向你偿命,我也认了。”莲香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落在了秦若芸的耳朵里。 “我喝,我喝。”秦若芸颤抖着手,接过了莲香手中的汤碗。 她将汤碗颤颤巍巍往自己嘴边送,忽而一个不小心,汤碗掉在了地上,瓷片碎了一地,蛋花汤也弄脏了秦若芸的衣裙。 “莲香,我......”秦若芸对着莲香质问的眼神,十分慌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昨晚的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我刚才去你房间,也没有给你下药。” “这些话,你留着跟王爷说吧。”莲香说着,转身就要去书房。 “莲香!”秦若芸慌了,她看着莲香离去的背影,正没辙,就看见一旁的小五正朝着她看过来。 小五也在权衡,在思考。若是芸侧妃失势了,是不是往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找到太医,问一问消渴症是否能治愈了。 再者,小五的娘如今还在秦若芸的掌控之下,若是小五不想想办法帮秦若芸。而莲香证据不足,扳不倒秦若芸的话,小五的娘便不好受了。 莲香也会自食其果的。 小五想到这里,就看见秦若芸朝着她使了个眼色。那样子,仿佛就是在说,拦住莲香。 正想着,莲香就横冲直撞地跑过小五身边,将小五的肩膀撞疼了。 “莲香。”小五转过身来,对着莲香说道:“你要去跟王爷说什么?说芸侧妃有意害你吗?” “是。”莲香说着,转过头来看着小五:“不止这些,我还要说,芸侧妃是如何用枇霜构陷王妃;如何见缝插针将带了麝香和芭蕉叶粉的玉佩送到安然院;如何利用施无悦离间王爷和王妃......” “一桩桩,一件件,我都会当着王爷的面说出来。”莲香看着秦若芸,脸上满是失望和难过:“说出来了,你便没有理由再害我了,对不对?” 疯了!疯了! “你可知道那日我慌乱之中吞下的那半包枇霜,让我有多难受?”莲香用食指指了指心脏:“难受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直到那天我才想清楚,我原本一直敬仰、一直依赖的芸侧妃,竟然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她如此会算计,可恨我一直蒙蔽在她的伪面具下,做了她的帮凶。” “王妃曾经流掉的孩子,那是一条人命啊!” “莲香。”小五又轻轻喊了莲香一声:“你有证据吗?还是说,是你亲眼看着芸侧妃做了这一切的?” 莲香愣了。 小五见莲香不再像刚才那样冲动,便慢慢走向了她:“凡事都要讲究证据,若是你没有证据,那一切都是你的臆想。你若是在王爷跟前胡乱说这些话,只会被王爷让人乱棍打死。” 小五走向莲香,平静地说道:“你为了伤害芸侧妃,真的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吗?若是她没有做伤害你的事情,你平白在王爷面前告她一状,将来会不会后悔?” “怎么会?”莲香说道:“我分明看见她进了我的房间,然后......那只耗子,喝下了汤后就死了。” “那你能保证在她之前,没有人进过你的房间吗?”小五说完,莲香便沉默了。 “你只是看到芸侧妃从里面出来,所以就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她。可若是在她之前,还有其他人进过你的房间呢?” “这......不会。”莲香听完,随即摇摇头:“我出去的时间不长,往常也很少有人去我的房间。” “就算如此。”小五继续苦口婆心劝说道:“你知道的,王府周围有很多随处可见的老鼠药。若是那只耗子先前就吃了老鼠药,恰好死在了你的饭桌下呢?” “若是这样,方才芸侧妃,怎么不肯喝那碗蛋花汤?”莲香的情绪明显比刚才平静了许多。 “我......”秦若芸说道:“莲香,对不起。我听你说有老鼠喝了这汤死了,所以不敢喝。因为我不敢保证,别人没有在这汤里下毒。” “但是你相信我。”秦若芸走到莲香面前,十分诚恳地看着莲香,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我真的没有对你做过这样的事情。你是我一进王府,就跟在我身边的丫鬟,我怎么会害你呢。” “说起来,我还十分愧疚。昨天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那些刺客盯上,受了那么大的惊吓。” “还好你没事,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那么晚去河边了。” “一定是因为昨晚的事情,你才变得敏感多疑,今天才会这样怀疑我,对吗?” 秦若芸说得何其真诚。小五看着,撇了撇唇角。若不是因为她先前见过秦若芸的真面目,她也险些就信了。 可是小五也没办法,谁让娘亲被秦若芸控制了呢? 小五原本还盘算着,若是找到空闲,一定要偷偷溜出去看娘亲,看看她真的过得好不好。可今天莲香这么一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时机溜出府去。 “说起来,我还一直记得。”秦若芸说着说着,看着莲香就情不自禁落下泪来:“我们曾经一起上街,一起去买桃花酥松子糖,你还亲手给我剥松子糖呢。” “那样的美好时光仍然历历在目,怎么如今咱们就这样了呢?”秦若芸握着莲香的手不肯松开:“莲香,我这么喜欢你,无论我要害谁,也不可能害你呀。” 莲香见秦若芸泪眼盈盈的模样,终究态度软了下来,从秦若芸手中抽回了双手:“你今天,大概是怕我告发到王爷那里去,才这么说的吧?” “傻瓜。”秦若芸泪盈盈地看着莲香:“你说的这些事情都莫须有,若是告到王爷那里,受罚的不是我,而是你呀!” 第37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莲香站在原地,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管小五是何目的,她有一点说得很对。无论秦若芸是否真的做了那些事情,只要莲香没有证据,大张旗鼓闹到宋煜辰那里,最后受罚的一定是莲香自己。 污蔑侧妃的罪名不算小,搞不好乱棍打死都有可能。 想到这里,莲香又十分后悔今日闹到了这样难堪的地步。若是再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像刚才那般冲动。 “莲香。”秦若芸继续苦口婆心地说道:“我知道你昨晚上受了惊吓。毕竟昨晚上的事情因我而起,所以闹到今日这样的局面,我也不会怪你。”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想想我说的话。若是明天你还想要到王爷面前告发我,我也不拦你。”秦若芸说道。 “是。”莲香又思索了一会儿,才朝着秦若芸拜了拜,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莲香走后,秦若芸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看着莲香彻底走远后,她才一屁股跌坐在了慈心院外的石凳子上。 “芸侧妃。”小五立马上前,保护着秦若芸。 秦若芸伸手,颤颤巍巍地从桌上的茶杯中倒出一杯早已冷掉的茶,咕咚咕咚喝下后,这才平静了许多:“方才的情况你也看见了。” “是。” “莲香此人,怕是留不得?”秦若芸侧头看向小五,试探着问道。 “是。”小五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不是现在。” “今日慈心院里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保不齐隔墙有耳。若是莲香现在没了,无论她是怎么没的,芸侧妃身上的嫌疑都洗不清了。” “那……”秦若芸听完小五的话,脸色变得异常凝重。的确,谁也不敢确信刚才慈心院外有没有人。若是这两日莲香没了,最坏的结果莫过于下人们流言四起,最终传到宋煜辰的耳朵里。 “再等几日。”小五说道:“只要先稳住莲香,便没有问题。” “你有办法?”秦若芸抬头看向小五,怀着期翼问道。 “不管怎样,总可以试试。”小五说着,从里面端来了一壶热茶,给秦若芸斟了一杯:“莲香一贯吃软不吃硬。由奴婢去劝,比您去要好很多。” “只要芸侧妃派去的人能照顾好我娘,让奴婢做这些事情,奴婢当然愿意。” 秦若芸喝茶的东西慢了下来,抬眼看了一眼莲香:“看来,让你进慈心院,是正确的。” 小五又不动声色地为秦若芸斟了杯茶。想到刚才莲香的举动,不禁又感到后怕。 若是刚才小五没有拦住莲香,那么她娘,还有莲香,还有秦若芸,都落不到什么好。 秦若芸在外面坐了一会儿,吹了会儿冷风后,总算觉得舒爽多了,这才进了慈心院,看到那未吃完的冷掉的晚膳,秦若芸不禁又有些惆怅了。 “小五。”秦若芸说道:“莲香现在心情不好,你去看看她吧。” “是。”小五说着,转身出了慈心院。 此时已经戌时,宋煜辰从外面回来,到了书房门前,就看见护卫总管站在外面,似乎是专程候着他的。 “何事?”宋煜辰一身纤尘不染的月白衣衫,他薄唇紧抿着,伸手就推开了书房的门。 “回王爷。”护卫总管跟在宋煜辰身后.进了书房;“今日酉时左右,您派人保护的那个丫鬟,再次遭人算计。” 宋煜辰站在书桌前,抬起头看了护卫总管一眼:“还活着?” “我们的人及时救下了她,所以她并无大碍。” “可知道幕后的人是谁?” “芸侧妃。” 听了护卫总管的话,宋煜辰的眉头似乎拧得更紧:“具体说来。” “今日下午,芸侧妃一个人进了那个丫鬟的房间,四下无人之时,芸侧妃给那丫鬟的汤里下了药。保护那丫鬟的护卫及时打碎了她手中的碗,这才救了她那丫鬟一命。” “后来那丫鬟出门打水洗手,有只耗子吃了地上的残羹,死了。” 宋煜辰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如果说从前他对秦若芸保有或多或少的怀疑,那么现在,他确信了。 这是个为了自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疯女人! 宋煜辰一仰头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回忆了许多。从当初在寻香坊发现她,到她进了王府后,府里鸡犬不宁,再到如今,时清然离开了,她仍然在王府作威作福。 “莲香的房间在哪里?带本王去。”宋煜辰起身。 “是。”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就朝着莲香的房间走去。一路无话,宋煜辰的神色始终蒙着一层淡淡的迷雾,神色让人捉摸不透。 快到了莲香的房间时,护卫刚想发话,宋煜辰摆了摆手,让他将要说的话咽下去了。 两人站在外面,朝着屋里望去。只见屋里坐着两人,一个是莲香,一个是小五。此时,莲香的脸颊还噙着热泪,小五正在一边宽慰她。 “你也别担心了,所谓无巧不成书,想必这些事情,都只是巧合罢了。”小五安慰道:“你想想,芸侧妃对我们那么好,怎么可能会想办法杀我们呢?” “可是,我总觉得不对。”莲香说着,伸手握住了小五的胳膊:“你想想,若是芸侧妃不曾做过伤害我的事情,刚才怎么会有那样慌张的神情呢?我刚刚离她那么近,她的神情,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小五,你来慈心院的时间不长,千万不要被她的表面迷惑了。”莲香继续说道:“她从前,可用半包枇霜毒过自己,意图嫁祸给王妃呢。” “我现在想起来,那时候若不是王妃懂医术,又在大夫赶来前说出她中的是哪种毒药,恐怕她那时候就栽赃成功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这个秘密的吗?那天我给芸侧妃洗衣服,看见了剩下的半包枇霜,我怀疑她了,我担心她会撞破,所以将那半包没地方藏的枇霜吃下去了。” “所以......”小五想起是有那么一日,自己看见她捂着肚子,十分难受的模样:“所以那日你那么难受,还让我给你找些牛乳和豆浆来?” 第371章 调查身世 “嗯。”莲香笃定地点点头。 “还有,王妃肚子里的孩子。”莲香一五一十地对小五说道:“那日管家端着玉佩出了慈心院,和我说了几句话,偷吃了几块茶点,那时候我们是背对着芸侧妃的。” “因为管家偷吃了茶点,当日的事情,他自然不敢一五一十说出来,想必,芸侧妃当日也想到了这一点。”莲香回忆起当日的情形,继续说道:“我们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她将那枚玉佩放进去,但纵观整个王府,只有她有动机对王妃下手了。” “而且,和白记玉石坊如此相熟的人,只有她。” “听着。”小五见莲香越说越激动,几乎就要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立马双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不管你说得是不是真的,这些事情,以后不要再讲了。” “你在维护她?”莲香十分不可置信地看着小五。 “不是。”小五摇摇头:“我是在维护你。” “毕竟,空口白牙,王爷不可能凭你一面之词,就定了芸侧妃的罪。”小五望着莲香,十分认真地说道:“所以你这么说,若是被王府其他人听了去,起了流言蜚语,最后吃亏的一定是你。” “而若这些事情真是芸侧妃做的,芸侧妃不想让人宣扬出去,一定会找人来要你的性命。” “你想要扳倒她,那就得抓到证据,下次千万别像今天这样莽撞了。毕竟,不管有没有闹到王爷那里,只要你与她闹翻,吃亏的都是你。” “这......”莲香听了小五一番话,更明白了几分:“对,证据,我应该找到证据的,今天是我太莽撞了。” “咳咳!”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咳嗽声。小五和莲香两人向外望去,见是宋煜辰,带着个护卫站在门外。 “有水吗?”宋煜辰踱步到莲香房外,开口道:“本王在府中散步,竟觉得有些口渴了。” “有,有!”莲香见到宋煜辰,愣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起身往屋里走去:“王爷稍候片刻,奴婢这就去倒水”。 “你究竟是在帮她,还是在害她?”等到莲香走远后,宋煜辰走向小五,淡淡问道:“秦若芸”。 刚才听小五的话,言语中都希望莲香暂且息事宁人,可她话里话外又分明是希望莲香能抓到秦若芸的把柄的。 再者,如果小五向着秦若芸,昨天晚上,就不会引自己去救下莲香了。 毕竟,是因为她救下了莲香,才有了今日的这一番事情。 “王爷,奴婢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小五的眼神中有一两刻的迟疑,随即笑着回答道:“莲香似乎对芸侧妃有些误会,小五只是,替芸侧妃开解开解她而已。” “嗯。”宋煜辰淡淡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这里没什么事情了,你下去吧。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我想你应该明白。” “是。”小五淡淡朝着宋煜辰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莲香的房间。 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 小五匆匆离开,莲香就端了茶杯出来:“王爷。” “我们丫鬟的房里,没什么好茶,您将就喝些,要不然,奴婢再去茶房给您拿些好茶?” “不必。”宋煜辰在莲香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将茶水放到唇边呷了一口:“刚才你们说的话,本王不小心听见了一些。” “王爷恕罪。”莲香听到这里,连忙朝着宋煜辰跪了下来,至于更多的,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何罪之有?”宋煜辰抬了抬眼,看向莲香。 “奴婢......奴婢口不择言,编排芸侧妃。” “编排?”宋煜辰靠在椅子上,看着瑟瑟发抖的莲香:“刚才你不是说得信誓旦旦吗?怎么现在自己反口?” “这......奴婢......”莲香慌了。 “好了,本王不想和你绕弯子。”宋煜辰英朗的眉微微皱着,抬眼看着莲香:“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本王就当听笑话了。” “是。”莲香说道。 护卫总管不动声色地出了莲香的房间,将她的房门关上了。宋煜辰在里面许久,才又出来。 他还是来时一般,让人捉摸不透的模样。 月光下,宋煜辰带着护卫总管,踱步在回书房的路上。他从前,实在是没有想到,那样一个温柔娇俏模样的女子,竟然有一副那样歹毒的心肠。 枇霜、玉佩、麝香......一桩桩一件件,当真是可恶至极。 “晋然。”宋煜辰轻轻喊了一声。 “在。”他身后的护卫总管答道。 “去查查白记玉石坊的底细,还有......”宋煜辰顿了一顿:“芸侧妃的身世。” 从前,因为秦若芸奋不顾身替他挡了一刀,所以宋煜辰选择了相信她。所以哪怕她当初要进镇南王府做侧妃,宋煜辰也从不让人查她。 可她竟然,能顶着那张脸,做下此等恶劣的事情。 “芸侧妃的,身世?”晋然也有些惊讶了。若是平常人也就罢了,可秦若芸,好歹是镇南王府的女人。 “是。”晋然答应下来。 “去吧。”宋煜辰说完,加快了脚步前往书房。如今,关于玉佩、关于枇霜的事情桩桩件件浮出水面,他又怎么会轻易将此事揭过去? 宋煜辰站在书房门口,抬头望了望天,今晚还早,新出来的月亮格外地圆。宋煜辰的思绪莫名飞到时清然钻狗洞那天。 她那样窘迫又可爱的神情,当真是不会有人学得来。 宋煜辰抬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淡淡笑着。意识到这点后,他便慢慢收敛了笑容。 他记得,原本时清然在府中是十分快乐自在的,她总是喜欢吃膳房做的火腿肘子、四喜丸子;总是和弄儿一起溜出府,到小吃街买上香香软软的白糖糕。 他还记得她钻狗洞时候窘迫的模样;还记得大街上那个羞煞旁人的吻;还记得她失了正正、失了孩子时候的痛彻心扉。 对啊,她失了孩子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呢? 那时候,他总是不敢面对失去孩子的事实,将她一人丢在了无尽的深渊。那时候他或是去宫里喝喝茶,或是跟秦若芸下棋,竟没有一次去看过她。 第372章 不自在 难怪她心灰意冷了,难怪她拿出和离书,竟是那样决绝的神情。那样子,仿佛在说,此生不复相见了。 想到这里,宋煜辰的心猛地一疼。 他有那么一种冲动,他应该要去找她的。可是现在,他更不敢面对时清然,面对施无悦了。 或许,时清然,已然对他死心了吧? 月凉如水,宋煜辰的月白色衫子在月光下,竟泛着孤独而柔和的光辉。 时家山庄。 今晚吃晚膳的事情,时清然竟发现,看自己吃晚膳的人似乎多了起来。时清然的筷子夹到一个菜里,就有一个婢女殷勤地上前,笑盈盈地说道:“小姐,奴婢帮您布菜吧?” 于是,不等她有所回答,一大箸的菜就夹到了她碗里。 时清然破觉得有些无趣,于是也不吃碗里的菜,伸手向了另一道鱼香丸子,可这时候,鱼香丸子处的小丫鬟见了,也十分殷勤地夹了个丸子到她碗里。 不一会儿,时清然的碗里,菜堆成了小山。 与这些丫鬟的笑脸迎人相比,弄儿那张脸就显得生动自然了许多。只是,此刻的弄儿在时清然面前也没有了一席之地。 她和追云,早已经被这些殷勤的丫鬟挤到角落去了。 时清然往常自由自在惯了,见状也顾不上吃饭,抬手就将手中的筷子掼在了桌上,愤愤地问道:“我哥呢?咋还不回来?!” 时清然身上,还穿着珠光宝气的绫罗绸缎,头上也是满头珠玉,这不是她自己的主意,是那帮丫鬟给她捯饬的。 从今天早上起床,这帮丫鬟小厮便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上个茅厕,外面都有三五个人候着,搞得她颇有些不自在。 今早起床,时清然就没再见到时轩的影子。若说时轩是为了跑生意,今晚也早该回来了。 时清然这句话一问出口,那些丫鬟小厮讨好的模样都消失了,垂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似乎此刻躲时清然都来不及。 “小姐。”一个婢女见时清然看过来,颇有些害怕地垂下了头:“少主他......” “少主他出去做些生意,过几天再回来,您不用等了。”另一个丫鬟见她迟迟不肯说,便替她将谎话圆上。 “真的?”时清然看了看那个说话的丫鬟,没一会儿目光又落在那个吞吞吐吐的丫鬟脸上。 难不成,如今时轩的生意做到方圆千里以外了?不然,为什么还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真......真的。”那丫鬟大概不会撒谎,也不敢看时清然的眼睛,含糊不清地说道。 她这样回答,八成不是真的。时清然思索着,也顾不上吃晚饭了,摸着下巴在屋子里踱步。 那些丫鬟小厮见了,小鸡仔儿似的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仿佛在家里,还怕把她跟丢了似的。 老哥到底是去哪儿了呢?有生命危险?所以那些丫鬟才会讳莫如深?想到这里,时清然的心一紧,又看向了那个瑟瑟发抖的胆小丫鬟。 可是想想也不能。毕竟老哥也算是以一当十的壮士了。而且,若是遇上困难,他完全可以再带上追云。 那......时清然又回头,看了看亦步亦趋的丫鬟小厮。想着想着,时清然脑子里浮现出一种可怕的想法。 莫不是老哥去找宋煜辰报仇,所以才会夜不归宿?要不然,这些丫鬟小厮也不会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了。 这样一想,时清然忍不住后背发凉。 宋煜辰可是当今王爷,去找他算账,不是等于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屁股拔毛?不行不行! 时清然想着,左右还是不能让时轩冒这个险,于是抓住了那个胆小小丫鬟的领子:“你说,我哥是不是去找宋煜辰去了。” 那丫鬟被时清然吓了一个激灵,忍不住就尖叫了一声:“小姐,不......不是。” “嗯?”时清然又问道。 那丫鬟的冷汗都被时清然吓了出来,再不敢多说一句话。时清然想了想,终究将抖若糠筛的小丫鬟给放了。 “不行。”时清然越想越瘆得慌。现在时轩正在气头上,去找宋煜辰,不是石头碰石头吗?! 到时候,若是任何一方有个三长两短,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时清然想着,转身就要出门。 “少主卯时便动身了,您要去的话,追得上他吗?”正在这时,丫鬟中有一人说道。时清然回头,见发话的正是那个刚才圆谎的姑娘。 “所以你们全都知道我哥去了哪里,就瞒着我一个人?”时清然问道。 “少主也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那丫鬟不像其他人一般唯唯诺诺,反而看着时清然理直气壮地说道:“其实,我们不知道少主到底去了哪里,要做什么。只是少主走前,曾吩咐我们,若是将您看丢了,全府上下,一干人等,统统都要受罚。” “所以你们才这般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时清然颇有些无语地问道。 “是。”那丫鬟倒是胆大又爽快,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时清然这下无语了,一面是自己的老哥,一面是时家山庄里的丫鬟小厮。时清然是知道时轩的脾气的,若是她当真追到王城,那时轩回来,决计饶不了这些丫鬟小厮。 大概时轩能猜到,时清然想要追随他、阻止他,所以才将这一屋子的丫鬟小厮做了担保的筹码。 “哎。”时清然无奈地叹一口气,坐回了饭桌前。 “小姐。”这时候,刚才发话的那个胆大的丫鬟上前几步,继续说道:“少主武艺高强,想必不管做什么,都能平安回来的。” 话是这么说,可人家毕竟是王爷。就算时轩能敌过宋煜辰,能敌得过他身后的千军万马吗? 时清然惆怅了。 “少主一向胆大心细,若是他想做什么,一定能够全身而退。”那丫鬟又在一旁说道。 也是!时清然想了想,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时轩不是冲动之人,他要做什么,都会想好退路的。再说,宋煜辰这个始乱终弃的王八蛋,总归要教训一番才能解气。 可时清然一想到时轩去找宋煜辰,心里还是有隐隐的不安。 第373章 喜儿与笨丫头 “小姐,用晚膳吧。”那丫鬟说道。 “不必了,吃不下。”时清然说着,拂了拂宽大的袖摆,转身回了房间,倒头就睡。被人当猴儿看的滋味实在难受,时清然索性睡了,图个安静。 其实不是不想吃饭,主要是,下午茶点吃多了,这会儿也不饿。 时清然倒头就睡,也不管那些丫鬟小厮有没有在外面守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香,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时清然察觉到有几道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这才醒了过来。 时清然一睁眼,就见昨天那个险些将哥哥的行踪说秃噜嘴的笨丫头站在自己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嘴边还挂着哈喇子。 见时清然醒了,那丫头还嘿嘿笑了两声。 “嘶......”时清然倒吸一口凉气,为了避免笨丫头的口水滴到自己身上,身子向后面缩了缩:“离我远点儿!” 那丫头依言,颇有些傻气地收敛了笑容,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了弄儿的身边。 “我还在睡觉呢。”时清然起身:“你们难不成也怕我跑了不成?”时清然一起身,几个丫鬟小厮又整整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嘿嘿,小姐。”笨丫头嘿嘿一笑:“现在都已经巳时了。若是王府其他人像您这般,是会被少主拖出去打板子的。” “那是。”时清然依言,朝着弄儿伸出一只手来,示意她更衣:“我可是我哥的亲妹妹!” “这我们王府的人都知道啊。”笨丫头听了,点了点头。 呃......时清然瞥了一眼那个笨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往常时轩招丫鬟小厮一向有水准,可这个笨丫头,实在有些出乎时清然的意料。 “奴婢......”那丫鬟听到时清然的问话,颇有些惆怅地收敛了笑容:“奴婢没有名字,她们都叫奴婢笨丫头。” 时清然看着笨丫头,笨丫头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时清然,好一会儿,时清然被她憨憨傻傻的模样逗笑了。 “哈哈。”时清然伸手摸了摸笨丫头的脸颊:“我记住了,笨丫头!” “奴婢不笨!”那丫头似乎颇有些不甘心:“奴婢的姐姐这么聪明,所以奴婢也笨不到哪里去。” 时清然微微抬头,就看见站在笨丫头身后站着的丫鬟,她就是昨晚上帮笨丫头圆谎,又出言阻止时清然出去的丫鬟。 她与其他丫鬟一样,穿着一身浅蓝的裙子,见时清然看过来,就朝着她福了福身:“奴婢见过小姐,妹妹愚钝,让小姐见笑了”。 “我家只有我与笨丫头姐妹二人,这两日奴婢奉命来照顾您,可奴婢又放心不下她,所以只好带着她一起了。” 在王府,除了时清然身边的弄儿,其他人都要穿时家山庄特制的衣裳。这个聪明的丫鬟也一样。 “姐姐。”笨丫头不满地问道:“你昨晚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不笨,怎么今天又说我笨了。” “哈哈。”时清然挺喜欢笨丫头的,看了笨丫头几眼,又问那个丫鬟道:“你呢?叫什么名字?” “奴婢本名胡喜,进了时家山庄,他们都称呼奴婢喜儿。” “好的,喜儿。”时清然颇有些欢喜地点了点头,她觉得喜儿穿着淡蓝色衣裙的样子煞是灵动又美丽,言谈举止机智又大方,言语间不禁多了几分赞赏。 说话间,弄儿已经挤好了时清然洗脸的毛巾,于是“啪”地一声将毛巾扣在了时清然的脸上,三五下地搓吧搓吧。 “你轻点儿!”时清然的脸被弄儿搓得生疼,于是不满地嘟哝道。天下底下,也就只有弄儿这么一个狗胆包天的奴婢敢这么对她了吧。 时清然想到刚才跟喜儿说话的场景,难不成弄儿是见她跟别人多说了几句话,心里吃味了? “小姐。”弄儿抬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时清然:“该梳头了。” “好好好!”时清然十分随意地从床上坐起来,走到了梳妆台前坐下了。见到弄儿这副样子,那些丫鬟也不敢上前为时清然装扮了。 于是乎,时清然今日的装扮总算比昨日顺眼了许多。 梳洗过后,几个丫鬟为时清然端来了膳食。如今时家山庄的伙食越好好了,早膳都是海八珍、还有燕窝之类。 时清然喝了一口鲜虾粥,侧头看了看弄儿。弄儿还是一副寒冰脸的模样,站在时清然身侧。 “最近我吃得多了些。”时清然说道。 “知道。”弄儿面无表情地答道。 “你不管了?”时清然又问道。从前时清然多吃一口,弄儿都会阻止的。 “你最近瘦了许多,是该多吃。”弄儿回答。 “有吗?”时清然自言自语着,伸手掐了掐腰,的确细了许多,似乎又回到未出嫁时候一般了。 时清然回想起来,在镇南王府,自从正正去世后,她曾好几日将自己关在安然院里,吃得少睡不好,兴许就是那时候,瘦下去的吧。 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变瘦。 这样想起来,宋煜辰的确该教训。时清然又含泪喝了一碗海八珍,这才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早膳和晚膳一起吃完,时清然又有些无聊,想去院里玩会儿。 “小姐,你不能乱走。” “小姐,你不能玩水。” “小姐,你不能荡秋千。”无论时清然想去哪里,身后总是有尾巴一样的十来个丫鬟小厮紧紧跟着她。 时清然:“......” 镇南王府。 夜幕将至,宋煜辰才踱步回了王府。大概是这几日有些繁忙,下了早朝后,往往要过上好几个时辰,宋煜辰才回府。 今日在王府门前一下马车,宋煜辰就看见镇南王府门外站着的两个人了。 是时轩和追风,为首的人正是时轩,他今日穿着白色镶金边的衣衫,眸光中有隐隐的怒火。 “时大人?”宋煜辰放慢了脚步,踱步到时轩面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时大人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 时轩一直阴沉着脸,见宋煜辰过来,也不回答。 “她还好吗?”宋煜辰问道。 第374章 宋煜辰被打 “砰!”宋煜辰的话音刚落,时轩的拳头就毫不留情地打在了宋煜辰的脸上。宋煜辰也未躲,被时轩一拳打翻在地。 “你还有脸问?”时轩说着,继续上前。门口的两个护卫见了,立马上前,想要拦住时轩,却被追风给挡了下来。 紧接着,雨点般的拳打脚踢统统打在了宋煜辰的身上。 “我让你新人胜旧人!” “我让你负心!让你欺负她!”时轩边打边说道。 虽说宋煜辰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可时轩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时轩当下在王府外对宋煜辰大打出手,宋煜辰也不还手,王城许多路过的百姓都看见了,却也不敢管。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轩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府中的护卫也越聚越多,等到时轩放开了手,周遭的护卫才将刀剑架在了时轩的脖子上。 宋煜辰坐在地上,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抬头看了时轩一眼:“放开他。” “你为什么不还手?难道你还存着良心?觉得她的事情你于心有愧?”时轩继续问道,周遭的护卫已经将剑从他的脖子上取了下来。 “她还好吗?”宋煜辰看着时轩,问道。直到昨天,他才知道,秦若芸做下的那些事情,那些将时清然弄得遍体鳞伤的事情。 时轩愣住了。 宋煜辰见他久久不曾说话,起身朝着王府走去:“快滚。” “等会儿若是有人来抓你,我也保不了你。”宋煜辰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王府。只是,刚才挨了时轩顿毒打,宋煜辰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心里莫名舒坦多了。 “少主,我们......”追风皱着眉头,还颇有些后怕。 “回府。”时轩打了宋煜辰一通,总算出了口恶气,带着追风上了马,又往岐山赶去。 “少主,刚才也太险了,您当着那些百姓,还有护卫的面儿打王爷,就不怕王爷治罪,小姐以后没了倚靠吗?” “我这个人有仇必报,宋煜辰伤害了然然,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的。”时轩骑在马上,继续说道:“这件事情,起因在宋煜辰,我料定他爱惜名声,不会将这件事情闹大,所以才当街出手。” “可是......”可是时轩又觉得,今日宋煜辰的表现,实在太出人意料了些。 算了,先回岐山要紧。 宋煜辰进了书房,管家就十分殷勤地为他找来了大夫,却被他一一轰出去了。宋煜辰一个人站在窗前发呆,现在天色已晚,距离昨晚也快一天了。 不知道让人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砰砰砰!”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这些天秦若芸总是找了各种理由来书房看他,宋煜辰以为是秦若芸,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砰砰砰!”外面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歇。 “什么事?”宋煜辰不悦地说道。 “王爷,是我。”护卫总管晋然说道:“您昨天让微臣去查办的事情,有结果了。” “进来。”听了晋然的话,宋煜辰的目光看向了门边,发了话。 “是。”晋然推门进来,又将门关上了,三两步走到了宋煜辰面前:“启禀王爷,末将派人查探了秦若芸的身世。” 说着,晋然抬头,递给了宋煜辰一张纸条,上面记载着秦若芸的生平信息。 只是,晋然抬头的瞬间,竟看见宋煜辰的嘴角青了一块,似乎是被人给打的。至于谁敢太岁头上动土,他就不知道了。 秦若芸本是王城外一个偏远地方农夫的女儿,那农夫得了难治的肺痨,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将她卖给了秦楼楚馆的妈妈,从中赚了一笔药费。 因为那姑娘还小,老妈妈就让她学了几年琵琶。后来,秦若芸一举成了秦楼楚馆的花魁,被前去寻欢作乐的达官贵人看中,买了回来。 再后来,秦若芸就成了那位达官贵人的棋子。而那位达官贵人,就是当年的安定侯。 只是,安定侯后来倒台,家中一应女眷,连带着名下宅子里住着的女子,一应或充作女奴,或被卖入寻香坊。 而秦若芸,就是在安定侯名下宅子中住着的其中一个。 安定侯!想到这里,宋煜辰气得狠狠将手中的信纸揉作了一团。他终于想起来了,就在安定侯倒台后没几天,他就在寻香坊救下了秦若芸。 那时候,他顾念着那张脸,顾念着某个人的情分,顾念着她临危不惧挡了那一刀,所以一直没有找人查探秦若芸的身世,没想到,她竟然是...... 他忽而又想起,那日秦若芸为他挡刀,似乎就是在白记玉石坊不远处。 “白记玉石坊呢?”宋煜辰随即问道。 “王爷。”晋然看了看宋煜辰可怕的脸色,如实说道:“白记玉石坊,也是从前......安定侯的麾下。” “他们名义上是卖玉石,暗地里却拿着销售玉石赚来的钱豢养杀手,行杀人越货之事。” “还有,关于上次盘山道前王妃遇刺一事,我们也查到了线索,很大的可能性,是白记玉石坊派去的人。” “既然白记玉石坊暗地豢养杀手,想必实力非同一般。”宋煜辰想了想:“既然如此,动用玄甲营的人,将白记玉石坊及其余党拿下,严刑拷打,本王需要关于他与秦若芸勾结的证据。” “是。”晋然朝着宋煜辰拜了拜:“只是,王爷,那......芸侧妃呢?” 提到秦若芸,宋煜辰的脸色更阴郁了几分:“此事秘而不发,在找到证据之前,先不要惊动她。” “是。” “砰砰砰!”正在此时,宋煜辰又听见外面响起的敲门声。 “王爷。”门外是秦若芸的声音。 宋煜辰在原地站了许久,淡淡开口:“何事?” “王爷,妾身听说您受伤了,又不肯让大夫医治,特意准备了些上好的金疮药,想给王爷包扎。王爷,您让妾身进来看看您嘛,否则妾身会担心的。” 宋煜辰眉头皱起,看了晋然一眼:“打发了她。” “是。”晋然朝着宋煜辰拜了拜,转身出了书房:“芸侧妃。” 第375章 宋煜辰的失意 “王爷在里面,可曾包扎了伤口?”秦若芸眼含希望地看了晋然一眼,又朝着书房探头。 “芸侧妃。”晋然朝着秦若芸拜了拜:“王爷今日神思郁结,不想见人,微臣刚才还挨了训呢,您还是早些回房吧。” “这样啊。”秦若芸垂头想了想,最终将手中盛药的托盘放到了宋煜辰书房外的地上,才离开了。 一夜无眠,直到第二日,宋煜辰也没有碰秦若芸送来的药,又照常早早地去上朝了。因为宋煜辰俊逸无双的脸上还顶着个显而易见的青疤,所以今日上朝,宋煜辰不免成了朝臣群嘲的对象。 宋煜辰走在宫道上,一束又一束的目光看过来,宋煜辰察觉到人家的目光,看过去后,这些人又都唯唯诺诺地低下了头。 “你听说了吗?昨晚王爷在自家门前被打了。”一个好事的官员压低了声音对着身边的官员说着,看了宋煜辰的背影一眼。 “听说了,据说是前王妃的哥哥,说起来,还算半个小舅子呢。”那官员皱了皱眉:“啧啧啧!我听说啊,昨晚王爷被打得可狠了。” “听说前王妃之前小产,王爷爷不管不问的,前王妃就自请下堂了。这下好了,大舅哥上门出了一通恶气。” “要说这个前王妃也是个奇女子,自请下堂的女人,可真稀罕。” “嘘......”几个官员见宋煜辰放慢了脚步,又停止了窃窃私语。 宋煜辰回头,乜了一眼闲话的众官员,那些官员便放慢了脚步,十分心虚地看了宋煜辰一眼。 今日宋煜辰的神色,颇落寞了些。 早朝照例是天子在上面和朝臣议事,宋煜辰大喇喇地站在朝臣前,也不动一动,更不发表意见,就这么过了一会儿,散了朝,宋煜辰又朝着宫外走去。 “小辰。”正在此时,天子淡淡出言,叫住了宋煜辰。 宋煜寻见宋煜辰回过头来,伸手摸了摸嘴角:“你今天似乎不在状态?” 宋煜辰垂头笑了笑:“臣弟每日都是如此。倒是皇兄,不久就是选妃大典了,想必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宋煜寻垂头,温润如玉的脸上闪过几分落寞,随即点了点头:“是。” “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臣弟就先告退。”宋煜辰说着,就朝着宋煜寻拱手作揖。 “嗯。”宋煜寻淡淡点头,目送着他出了金銮殿。 回书房换下了朝服后,宋煜辰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衫子,像往常一样,一个人踱步出门了。 走在往常十分熟悉的街上,宋煜辰看着茶楼、曲坊、白糖糕的摊子,心里不禁更悲凉了几分。 这般景致与以往一般无二,可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如今王城的天气越发冷了,不知不觉,王城的街上竟多了些乞丐。 宋煜辰踱步到白糖糕的摊子前:“老板,来两个白糖糕。” “好嘞!”小贩正在抹桌子,听了宋煜辰的话抬起头来,瞬间变了脸色:“王......王爷?”上次宋煜辰坐着名贵的马车到他的白糖糕摊子买白糖糕,他现在还记得呢。 宋煜辰抬眼看了看那个震惊的小贩一眼:“我今日穿着常服,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是是是!”小贩脸上笑开了话,从白糖糕中挑出两个热络的,包起来后小心翼翼地递给宋煜辰:“您拿好,小心烫。” “嗯。”宋煜辰摸出一锭散碎银子给了小贩,就转身离开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将热络香甜的白糖糕握在手里,心也熨帖了许多。 宋煜辰一路经过往日走过的游船画舫,忽地想起从前和时清然在路边,那个让人令人脸红心跳的吻来。那时候,时清然穿着男装、戴着瓜皮帽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笑。路人还以为是两个男人在...... 正在这时,前方一阵喧闹,打断了宋煜辰的思绪。 “滚滚滚!”一个开店的摊主朝着一位老尼姑怒骂道:“我这边没有斋饭,你到别处去吧。”说着,摊主十分嫌恶地拂了拂衣袖:“真晦气,还没开张呢,就遇到要饭的。”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那老尼姑听了,对着摊主敲着木鱼,摊主更不耐烦了,便狠狠推了老尼姑一把:“让你滚你没听见是吧?我要做生意,你别......” “哎哟!”那老尼姑被摊主推得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上。所幸宋煜辰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了她一把:“老人家,您没事吧。” “哎哟。”老尼姑从宋煜辰身旁起身:“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大人?”宋煜辰颇有些不解。今日自己穿着常服,按理来说,这老者不该一口叫他大人,而是叫他公子才对。 宋煜辰这才细细看了这老尼姑一眼,只见她两鬂斑白,身形微胖,看着宋煜辰的目光充满慈祥与慈爱。就算她穿着的淡紫色衣裳已被浆洗得发白,仍然十分干净。 “是啊,大人。”那老者点了点头:“贫尼看你明眸皓齿、面相卓尔不凡,一定非富即贵。” 宋煜辰站在老者面前,淡淡笑了笑,伸手将手中的白糖糕递给她:“您饿了吧。” “哎哟,谢谢。”老尼接过宋煜辰递过来的白糖糕,煨了煨冻僵的手:“大人,看您的样子,是失去了心爱的人吧?” “心爱的人?”宋煜辰满脸疑惑。 “是啊,大人满脸的失意,贫尼阅人无数,不会看错的。”老尼又细细看了他一眼:“若是你真的喜欢她,就应该想办法去找她,跟她解释清楚,说不定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呢。” 他曾到安然院大闹了一场,还不慎打伤了她。她拿了和离书,那样决绝地离开,还会有回旋的余地吗? “是她,要跟我和离的。”宋煜辰苦笑了下,转身离开了。 “吾有妻时氏,自年初嫁入镇南王府,已有半载。如今同意和离、放任离去,愿今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宋煜辰喃喃。这是时清然和离书上写的短短几句话,一字一句,他都记得无比清楚。 第376章 失恋的状态 “好心人,好心人,给点儿吃的吧。”一个小乞丐见老尼姑手中拿着两个白糖糕,凑了上来。 “哎哟,你看起来,比我还饿咧。”那老尼姑笑着说着,将白糖糕又转送给了那个满身脏乱的小乞丐:“慢点儿吃,别噎着。” “谢谢婆婆。”小乞丐将油纸包打开来,狼吞虎咽的同时,朝着老尼深深鞠了一躬。而宋煜辰,则在老尼姑深深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小吃街。 此时,镇南王府外,又是一阵骚乱。 一个自称小狗的人站在镇南王府外,跟看门的守卫理论:“不应该呀!那位大人说了,他是这里的管家,他还说了,若是我遇到困难,可以凭着这枚玉佩来找他。”说着,小狗将自己手中的一枚玉佩晃了晃。 两名护卫见了,伸手拿过了玉佩,对视了一眼:“这的确是王府的东西。不过,管家怎么会有这样的玉佩?” “嘁!”另一个护卫乜了小狗一眼:“看他穿得这么破烂,说不定是在哪里捡到这枚玉佩的呢。” “小孩儿!”那个护卫高声问道:“你口口声声找我们府里的管家,我们府里的管家可不止一个。” “我再问你,与你认识的管家长什么模样。” 小狗垂头想了好一会儿:“他长得高高瘦瘦的,十分俊俏的模样。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刷恭桶的小厮。” “刷恭桶?”两个护卫对视一眼,听到小狗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已经将他当成了前来找茬的地痞无赖:“那那个小厮长什么模样?” “白白净净的。”小狗十分笃定地说道:“身形娇小,不太像个男人。” “噗!”两个护卫相视一笑。恰逢此时,刷恭桶的工人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衫,推着装恭桶的板车到了王府门前。 他面色黝黑,长得矮而壮实,看样子也不善言辞,得了护卫的允许后,才推着板车走了。 “看见了吗?刷恭桶的。”一个护卫指了指他的背影,笑了笑:“咱们王府主子的恭桶全是他涮的,哪里有什么白白净净的小厮?” “至于管家,”护卫顿了顿:“全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哪里有什么俊俏的男人!”说着,护卫手一抛,就将玉佩丢还给了小狗。 “这......”小狗抬手接过玉佩,急了:“没道理啊,这枚玉佩总是真的吧?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小狗着急了,说着就要往王府蹿:“我要去找他。” “你不能进!”两个护卫拿着刀剑挡在了小狗面前,小狗刚上前,就被他们狠狠推了一下。 “你们欺负人!他们不会骗我的,那个管家说过,我遇到事情可以来找他,怎么不算数了呢?”小狗急了,又朝着镇南王府门口冲上去。 “求求你们了,我真的有急事想见见那位大人。”小狗说道。 护卫再一次将他推翻在地上,这次出手,显然比上次重了些:“哪里来的地痞无赖,敢在王府撒野?” “你们欺负人!”小狗说着,又朝着两个护卫冲了上去。这次,两个护卫不再手下留情,伸手拔出剑来横在小狗面前,似乎只要他敢冲上来,两个护卫就会毫不犹豫地砍下去。 小狗却不管不顾,照常往前冲。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小狗就要冲上去,被护卫用乱刀砍死,一只指节修长分明的手就抓住了小狗的后衣领子,将他提了回来:“你不要命了?” 小狗十分愤怒地回过头,见到的却是曾经见过的、那个自称管家的人,宋煜辰开就道:“是你?” “是你?”小狗也十分惊讶。 “王爷。”其中一个护卫看了看眼下的形势,垂头毕恭毕敬地朝着宋煜辰说道:“今日门外来了个小乞丐,说是找一个俊俏的管家。” 宋煜辰叹了口气,看了看小狗身上青紫的伤痕,那是他刚才跌倒的时候摔伤的。 “受伤了,跟我进王府擦点药吧。” “原来你是王爷!”小狗还没有从强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红着眼睛,朝着宋煜辰跪了下来:“王爷,求您救命。” “你说。”宋煜辰站在原地,等着小狗开口。 “我奶奶的病越发严重了,需要......需要二十两银子救命。”小狗说着,想起清晨,奶奶知道自己腿疾越发严重了,执意不肯医治,是自己好说歹说,奶奶才同意医治的。 奶奶前些日子摔伤了,因为不想拖累小狗,一直强撑着不说,直到昨天,再一次从床上摔下来,才在小狗的执意要求下去看医生。 医生说,奶奶的一条腿算是废了,需要二十两银子将坏死的腿切除。否则,长此以往,奶奶会更疼痛,还会有更多麻烦的后遗症。 今天清晨,奶奶红着眼睛说想喝一碗红豆粥,小狗便趁机出来,到了镇南王府。从小狗出门到现在,都快过了半个时辰了,想必奶奶应该等得着急了。 “好。”宋煜辰淡淡地答应道:“二十两怕是不够,你先拿五十两去,若是还不够,再来找我。” “王爷。”小狗震惊了:“王爷,五十两......这么多?” “嗯。”宋煜辰说着,伸手往袖中掏着,最终给了小狗一张银票:“人命要紧,钱只是身外之物。” “多谢王爷大恩。”小狗朝着宋煜辰跪下,伸手接过了银票:“王爷放心,等奶奶的病好了,小狗就来王府给王爷当牛做马,一定会报答王爷的恩情的!” 宋煜辰淡淡笑了笑,也不阻止他:“救人要紧,你先去吧。”对于小狗这样的人,若是直接拒绝,应该会让他更加无所适从。 “多谢王爷!”小狗又连连朝着宋煜辰磕了好几个响头,才将银子揣回怀里,急匆匆地跑回去了。 经过粥铺的时候,小狗又拿出身上仅剩的一个铜板,找粥铺的老板赊了一只碗,买了一碗红豆粥和两个烤饼,才回了屋。 “奶奶,奶奶,我筹到钱了!”小狗端着粥,拿着烤饼,兴奋地说着,跑回了屋里。然而,当他看到屋里的景象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便渐渐消失,手中的碗和烤饼都掉落在了地上。 第377章 小狗奶奶去世 “奶奶......”小狗望着梁上吊着的尸体,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原来,奶奶不愿意拖累他,在他出门买红豆粥的时候,找了根草绳上吊了。 小狗哭着走到了奶奶身边,颤抖地伸手摸了摸奶奶的裤腿。奶奶走的时候,腿已经肿得老高,一定很疼吧。 “奶奶,”小狗哭着,将奶奶的尸体从梁上取了下来。小狗出去了那么久,奶奶已经,没有救治的可能了。 “王爷。”王府的总管家见到了宋煜辰,便跟在了他身后。 宋煜辰一个人踱步回书房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安然院的方向:“这些天,安然院可曾打理着?” “回王爷,打理着。”总管家说着,看了看宋煜辰的脸色,宋煜辰眉头微微皱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前......王妃走的时候,王爷曾吩咐过,安然院的东西都原样保存。所以,老奴只是让他们每日去清清灰尘,安然院还是老样子。”管家战战兢兢看了宋煜辰一眼,说道。 “本王有过这样的吩咐吗?”宋煜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管家。 “兴许是老奴老了,记错了。”管家看着宋煜辰看安然院不肯挪眼,十分知事地问道:“王爷,要不要去看看?若是不够干净,老奴也好叫人重新打理。” “嗯。”宋煜辰淡淡答了一声,就朝着安然院里面走去。 近乡情更怯,越是往安然院走,宋煜辰就越觉得,时清然还在安然院。 往日秦若芸没有进王府的时候,他也不睡书房,总是跟时清然宿在一个房间。这里的一草一木,他再熟悉不过了。 踏过了几级台阶,就到了安然院的回廊,时清然往常,不能出府的时候,偶尔会在这里做做五禽戏。 再往前,就是安然院虚掩的门,宋煜辰站在门边,忽地有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一推开安然院的门,就能看到那个大大咧咧的女子,冲着他憨憨笑着,然后扑上来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地叫一声夫君君。 夫君君。宋煜辰想起时清然之前玩泥巴后这样撒娇地唤过他一声,淡淡笑着,心又不自觉疼了一下。 “王爷。”管家见宋煜辰迟迟不推开安然院的门,便自己轻轻推了一下。门“吱呀”一声,便在宋煜辰清浅的目光中被推开了。 屋子里,窗户开着,浅薄的阳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整个屋子透着一种阳光和尘木的味道,让宋煜辰不自觉就想起了从前。 宋煜辰慢慢走进去,只见不远处的书桌上,还摆放着一只纸糊的孔明灯,上面还画着像极了韭菜的兰花,只是,这只孔明灯,比他书房那只要好看多了。 宋煜辰走过去,眼里泛着晶莹的光。他淡淡笑着,手指轻轻抚摸过孔明灯上歪歪扭扭的兰花。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那本未合上的书上。 是那本他让人随手给她的山海经。山海经翻到了银灵子和素女那一页,上面似乎有泪痕。 其实,宋煜辰一早就知道,银灵子和素女,最后没有在一起。他们一个不死不休地活着,与天同寿;一个化作了琴弦中的一缕幽魂,两人永生永世不相见,不可得。 只是那日,看着她十分期盼的眼神,他不由自主便说了谎。 宋煜辰的指尖抚摸过书上残留的点点泪痕,他甚至能想到,当她知道银灵子最后化成了琴弦里的一缕魂魄,与素女阴阳相隔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宋煜辰的目光又看向了不远处,那个孙悟空的泥人。时清然捏泥人的技艺是十分好的,这个泥人惟妙惟肖,都快能赶上外面糖人师傅捏的了。 宋煜辰记得,原本还应该有个哪吒的泥人的,只是在那日和施无悦的打斗中,他失手将它打碎了。 还有那件时清然视若珍宝的、正正穿过的小衣服,也被他打翻了砚台,泼了墨,如今也没在安然院了。 不远处,放着时清然的妆奁箱,宋煜辰走过去,将箱子打开,里面装着的,是时清然穿过的,大红色的婚服。 他记得,与时清然成婚的那日,挑开她的红盖头,见到的就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别的女子嫁人,都是羞羞答答的,她倒好,十分不得体的笑着,也不怕他看了笑话。 时清然的洒脱和善良,是旁人学也学不来的。 宋煜辰将妆奁箱子合上,又转身打开了衣柜的门,里面是她曾穿过的衣服。各色的衣裙,绛蓝色的、水蓝色的、白色的、淡金色的,还有两件砖红色的小厮的衣裳、富家公子模样的男装...... 一旁的梳妆台上,还放着他曾经亲手给她戴过的一支白玉簪。大概除了几件应急的衣裳,她什么都没带走。 宋煜辰看完后,又神色有些落寞地将柜子的门合上了:“走吧。” 出了安然院,宋煜辰又回了书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晋然前来书房,敲了敲王爷的门:“王爷。” “进来。” 门是虚掩着的,晋然一推,书房的门就开了,他走到宋煜辰面前,朝着坐在椅子上的宋煜辰作揖:“王爷,白记玉石坊的人已经全部被玄甲营控制住了。” “只是,我们对白掌柜及其下人用了刑,他们嘴严,到现在,除了招认和安定侯曾经的隶属关系,其他的再没有了。玄甲营也搜查了白记玉石坊和白掌柜的住所,都没有发现关于白掌柜和芸侧妃的罪证,如此,很难给他们定罪。” 宋煜辰垂头想了想:“白掌柜既然曾是安定侯的麾下,手中又曾豢养杀手,想必自然不是那么简单。” “继续追查,白掌柜这边,也加大用刑力度。”宋煜辰吩咐道。 “是。”晋然得了吩咐,转身离开了。 “王爷。”晋然出去后,又见到秦若芸款款而来:“王爷可曾在里面?” “在。”晋然略一犹豫,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想必王爷这两日在为朝政的事情烦心,小的刚才还挨了好一顿训呢,您还是不要进去触霉头了。”晋然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第378章 熟悉的身影 秦若芸站在门边,眼咕噜转了转:如今少年天子选秀在即,王爷烦心,莫不是...... 秦若芸又抬手摸了摸那张与宋煜辰画像中十分相像的脸,陷入了沉思。若是能被那样温润如玉的少年天子选上,哪怕只是封个妃,也是极好的。 想到少年天子曾经纡尊降贵,给绵绵喂药的情形,秦若芸不自觉笑了笑。 “芸侧妃。”见秦若芸站在书房门边好半天,小五出言提醒着,看了看书房的方向。 这几日,莲香一直郁郁寡欢,秦若芸也怕她找到自己的罪证,于是也不让她近身伺候了,索性好言好语说了,给她放了一段时间的假。所以最近陪着秦若芸的,一直是小五。 “算了。”秦若芸收敛了笑容:“王爷既然在为朝政的事情烦忧,那我们不便打扰了,先回去吧。” “是。”小五答道。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书房。 昏暗的玄甲营地牢里,一个中年男子被严刑拷打,好一番的鞭刑之后,地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中年男人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走进来的镇南王府护卫总管。 “又是你?”中年男子十分桀骜地笑了笑:“你想知道什么,自己查不出来么?看来堂堂的镇南王也不过如此。” “我想,你不会不认识石头吧。”晋然看着白掌柜逐渐变了的脸色,继续说道:“他可是说了许多。” “他?”白掌柜哼了一声:“不过就是个唯命是从的二百五,他知道什么?” “嗯。”晋然点了点头:“无非是你与秦若芸的密切往来罢了。虽说没有确凿的证据,可大人与芸侧妃如此频繁密切的往来,难免惹人猜疑。” “猜疑?”白掌柜十分怨毒地看着晋然:“就凭着一句猜疑,你们就能将王城的百姓囚禁起来?!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王法?天理?”晋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垂下头摇了摇头:“请问白掌柜将麝香和芭蕉叶放进玉佩里、还有找人刺杀王妃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王法、想过天理啊?!” “我说了这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你们想要定我的罪,就要拿出证据!” “很抱歉,我家王爷路子野,懒得去找证据,将你逼供出来,想必就是最好的证据。”晋然挑了挑眉,继续说道:“好好想想吧,是有尊严地去死,还是被拷打得体无完肤、暴尸街头更加划算。” 白掌柜的拳头握紧:“你们官大一级压死人,你们逼人太甚,就不怕我做假的供词吗?” “是真是假,王爷看一眼便知。白掌柜,你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王爷心里敞亮着呢。王爷想要杀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晋然说完,又侧头看向了另一边行刑的玄甲营士兵:“此人与芸侧妃设计王妃小产一事有关,加大力度,务必将有关王妃的真相套出来,至于他......” 晋然顿了顿:“不死就行。”说完,晋然在白掌柜的怒吼声中走出了地牢。 时家山庄。 时清然在院子里无所适从地荡秋千,因为总想看到时轩从外面回来,所以为了能看清墙外的路,时清然让人将秋千做高了些。此时她百无聊赖,荡秋千的力气也大了些。 “小姐,小姐,你慢点儿!”底下的丫鬟小厮见时清然的秋千越荡越高,不禁心里着急:“这要是摔下来怎么办啊?” 追云和弄儿黑着脸站在一边,大概想着若是时清然掉下来,自己就伸手接住她。 “弄儿!”时清然十分不满足于这样荡秋千,继续对着弄儿说道:“我饿了,去给我拿些吃的来。” 弄儿抬头给了时清然一记白眼,身形动也未动,显然不愿意走开。若是弄儿此时走开了,时清然摔出个好歹,她可不好向时轩交代。 “快去啊,咋地,不好使了?”时清然见弄儿乜了她一眼,却一动不动,便立时皱起了眉头。 弄儿听了,无奈地正准备走开。时清然抬头,眼角就瞥见了一个穿着青衫的人一闪而过的模样。 “小师哥?”时清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边喃喃着,见那个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便连忙在秋千上站了起来,梗着脖子看了过去。 一众丫鬟见了,吓得连连尖叫,时清然却浑然不觉。 然而,那个青灰色的身影还是如同几年前那般,在时清然眼前晃了一晃后,便一闪而逝了。 时清然眼睛咕噜转了转——莫非,这是小师哥要告诉她,今晚要见她? 从前小师哥跟她见过几次面,每次要见她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小姐,小姐,你快下来啊!”底下丫鬟不断地喊着。等到时清然回过神来,往下看了一眼,才看见众丫鬟惊恐的眼神。 还有......高高的地面。 时清然此时正赤着脚站在秋千上,秋千恰好越荡越高。 “啊——”时清然再也忍不住,尖叫起来。 “小姐!”底下的丫鬟更慌了,忙忙乱乱糊作一团。秋千荡到最高处的时候,时清然难以支撑自己的重量,两手抓不住秋千绳,竟从秋千上摔了下来。 “小姐!” “啊——”院子里一阵七零八落的尖叫声。此时,弄儿和追云各自盘算了下时清然的距离,几乎同一时间朝着时清然跃去。 弄儿和追云都有轻功在身,若是其中一个上前,要将时清然救下来,自然不成问题。可两人都没有盘算到彼此,于是跃到半空的时候,两人的头碰到了一起。 时清然眼睁睁看着两头相撞的两人朝着两边滚去,眼前就是一片干净平滑的水泥地了。似乎下一秒,自己就要脸着地。 不行不行,若是让宋煜辰见到自己满脸伤痕的样子,指不定有多嫌弃呢。时清然想着,十分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小姐!”那些丫鬟小厮哪里敢让她脸着地,于是一个个冲上前去,心甘情愿为时清然做了人肉垫子。 “砰!”时清然落地,身下却是软软的。 “哎哟......”此时,时清然的身下,丫鬟小厮哀嚎一地。经此一事,时清然还是觉得,那些珠圆玉润的丫鬟的肉,似乎比小厮的肉更软一些。 第379章 时轩平安归来 “没事吧?”时清然从众人组成的人肉垫上跳起来,伸手去,想要将她们拉扯起来:“多亏你们,要不然,我都要......” “你们在做什么?”正在此时,外面响起了时轩的声音。时轩见到院子里这样狼狈的模样,便连忙进来了。 “哥,你没事吧?”时清然见到时轩平安归来,欢呼雀跃地小跑了上前:“太好了,你没事。”说着,时清然就赤着脚,搂着时轩的肩,在他肩膀前蹭了蹭。 “我当然没事。”时轩看了时清然一眼,又将目光转向战战兢兢的丫鬟小厮:“你们来说,怎么回事?” 时轩面对着这些丫鬟小厮的时候,总是十分严厉的,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时清然听到时轩的问话,不自觉地撇了撇嘴:难道,天下男人,都是这样的?包括宋煜辰,包括施无悦? “少主。”听到时轩的问话,下人不敢隐瞒,当下就有一个年岁大点的小厮站了出来:“启禀少主,小姐要玩荡秋千,但是秋千架得太高,小姐险些从秋千上摔下来。” 时轩许久没有说话,似乎是生气了。 “我临走的时候怎么说的?各自去领三十大板。”时轩说道。 “哥!”时清然慌了:“哥,你不要!不要怪他们,是我担心你的安危,才让人安了那么高的秋千架的!” “你要罚,就罚我好了!”时清然说着,脸皮不要地朝着时轩跪了下来,脸上也是一副惨兮兮的模样,活像一只求饶的小猫。 “你知道的,我说的话,向来不可更改。”时轩说道。 “可是这本来就不怪他们,是我不好。” 时清然说着,从地上站起来,又搂住了时轩的脖子:“我就是想看你几时回来,才让人安了这个秋千架的。我看最该罚的人是你,平白无故地离开了,让人担心了这么久!” 时轩听到这话,似乎脸色和缓了些,微微侧过头,颇有些宠溺地看了时清然一眼,这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 “哥哥。”时清然见时轩态度和缓了些,又在他跟前撒娇道:“我就只有你一个哥哥,我不担心你,担心谁啊?” “今日的事情是我的错,你要罚就罚我好了,不要罚他们了。” 时轩站在原地好久,才将时清然的手从脖子上扯下来:“下不为例。”说完,时轩就转身离开了院子。 “多谢小姐。”底下的丫鬟小厮齐齐说道。 时清然这才又看向了那些丫鬟小厮,他们刚才为了给时清然做人肉垫子,似乎都受了或多或少的伤,有两个丫鬟浅浅的袖口处还有青色的疤痕。 “对不起。”时清然垂头:“是我又连累你们了。” “小姐。”弄儿将时清然的鞋子提了过来:“入冬了,地上凉。” “嗯。”时清然淡淡应答了一声,穿鞋子的时候,竟看见弄儿头上起了个青包,时清然再看向追云,竟发现追云也是如此。 “噗——”时清然虽然很心疼弄儿,可是还是忍不住不厚道地笑了起来。弄儿听了,又抬头恨恨地看了时清然一眼,手下为她系鞋带的力气大了许多。 时清然穿上鞋子,就转身离开了院子,回了自己的房间,给弄儿和追云拿了些治疗伤痕的药。她想到那些丫鬟受的伤,心里又觉得十分愧疚,于是又让弄儿给他们送了上好的药去。 只是,那个青色衣衫的人影,究竟是谁呢? 小师哥? 小师哥是曾经给她医书、教她医术的人。只是,自从七年前不辞而别后,她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他了。若不是今天那个青色衣衫的人影出现,她都几乎要忘了曾经有这么个小师兄了。 施无悦? 不会不会。时清然想了想,又甩了甩头。施无悦第一次来岐山,怎么会知道她的住址呢?看来,白天见到的那个身影,一定是小师兄无疑了。 今晚,若是去以前去过的屋顶,想必他会来吧? 时清然想着,不禁如同花痴一般,嘿嘿笑出了声。 想当年,时清然也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子,不过时清然可不如其他女子一般安静听话。有那么一天,因为跟时轩闹了脾气,时清然心里颇有些烦闷。 时清然想到时轩对她的种种严厉,便觉得心里堵得慌,当即决定凭着自己学过的三脚猫功夫仗剑走天涯。 可惜,那时候弄儿脑筋太过死板,总是将时轩的话当成圣旨,于是在当晚,时清然借着饿了的由头支开了弄儿后,便一个人背上了个包袱,准备翻墙逃出府去。 那时候的时清然便深谙在家靠亲人,出门靠金钱的道理,于是包袱里背了鼓鼓囊囊的金银首饰和银子,结果导致包袱太重,让她飞不过高高的院墙。 “砰”的一声,时清然连带着一包袱的金银首饰,一下子滚落到了地上。于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的离家出走,就以这样的方式宣告失败了。 时清然手臂摔得脱了臼,当即疼得哭了起来。 “喂!”正在这时,一旁的院墙上,一个小小的少年唤了她一声:“别哭行不行?你这样会引来府里的侍卫的。” 时清然听了,哭得更大声了。她那时候,大概想的就是要引来府里的侍卫,好救她回去,顺便抓住这个作壁上观的小贼! “喂!”那十三四岁的少年见状,施展了轻功飘飘然从墙上飞下来,伸手就将一只鸡腿,连带着油纸包塞进了时清然的嘴里。 时清然的嘴被堵上了,那少年才伸手探了探她的手。 “唔!”时清然疼得哼哼唧唧。那时候她身上的包袱太重,让她仰躺在地上,如同一只翻不了身的乌龟,别提有多难看了。 “别哼了!”少年不满地说了一声,手下一用力,时清然的胳膊咔嚓一声,接好了。 “嗯?”时清然愣了愣,这才抬头看了看那个为她接骨的少年。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竟然会......接骨? “好了。”少年若无其事地将时清然嘴里的鸡腿拿了出来,一跃飞身上了院墙,打开鸡腿的油纸包就啃了起来。 “你......”时清然将包袱从背上解下来,才从地上坐起来,抬头看了看坐在墙上吃鸡腿的少年:“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380章 小师哥 “看风景。”小小少年用手指了指墙外的天空:“在岐山,从这里看出去,夜色是最美的。” “带我看看?”时清然来了兴致,于是兴致勃勃地朝着少年说道。 “行吧。”那少年想了想,又从墙上折返下来,将时清然一把捞起,飞身上了墙。 那是时清然第一次和时轩以外的男子这么亲近,虽然还小,可她心里已经有了男女之别的概念,当下心里如同小鹿乱撞。 可惜那晚的月光不够明亮,不足以让时清然看清他的脸。她只知道,他应该是潇洒的、俊逸的,比她大几岁的小少年。 黯淡的月光下,时清然看见了远处层层耸翠的山峦、打着火把在夜色下行走的人,还有不远处几簇青青的竹枝,他说得不假,这里看出去,的确很美。 这样的景象,情不自禁地给人一种十分安详宁静的感受,时清然几乎能听到自己和他的呼吸声。 “看你穿得也不赖,怎么干起了偷盗的勾当?”小少年啃着鸡腿,瞥了时清然一眼。 “偷盗?”时清然愣了,敢情他将自己当成了贼? “才不是偷盗!”时清然十分生气地解释道:“我是这府里的人,就是因为我哥太冷血、太讨厌,所以我才要离开的。” “府里的?小姐?”小少年问道。 “对啊。”时清然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 “嘁!”小少年十分不屑地看了时清然一眼:“看你的样子,是个蠢的。背着这么多东西,还怎么离开啊?” “出去买东西都要银子,我如果不多带点,没银子怎么办?”时清然说道。 “那就赚啊。” “怎么赚?” 少年将吃剩的骨头架一把扔了出去,朝着时清然伸了伸手:“我刚才给你正骨,若是别人,我可是会收二两银子的。” “二两。”时清然喃喃着,将手上戴着的小手镯取了下来,交给了小少年:“你看这个金镯子够不够?” “够了,正好可以多买两个鸡腿。”小少年说着,将小手镯收入囊中。过了片刻,小少年又看了看时清然:“刚才的东西,你送我了?” “嗯。”时清然点点头:“我十分守信,送出去的东西,从不会要回来。”其实,不是因为时清然守信,主要是时家山庄资本雄厚,根本不缺这三瓜两枣。 “好吧。”小少年点点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本神农本草经来,扔给了时清然:“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这本神农本草经送你了。” “这是什么?”时清然翻了翻书,月色下,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医书。”少年想了想:“你不是要闯荡天涯吗?有一技在手,就不用带这么多金银珠宝了,出门在外也不至于饿死。” “哦。”时清然听完,点了点头,抬手就十分不客气地将神农本草经收入囊中。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少年拍了拍手:“你将这本书带回去看看。” “嗯......”少年歪头想了想:“我后天再来考你。” “后天?” “嗯。”少年说着,不等时清然回答,从墙上一跃而下,不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喂!你!”时清然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少年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外。下一秒,时清然就欲哭无泪了:这么高的院墙,她得费好一番力气才能翻下去。 于是,经过此事后,时清然也不离家出走了,在府中将那本神农本草经翻来覆去看了个遍,过了两天,那少年果然如约而至。 时清然在医书方面很有天赋,很快学完神农本草经后,少年又给了她千金方、伤寒杂病论等书。 后来,少年要来找她的时候,时清然总会在傍晚时分,看到自己房间外面翻飞的一抹青色衣角。 时清然和他上过几次屋顶,看过星星看过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不过,小少年和她聊得最多的,还是医术。 大概是经过第一次见面,小少年总觉得她想仗剑走天涯,想给她一个谋生的方法吧。事实上,经过上次的滑铁卢事件,时清然早已经将仗剑走天涯抛诸脑后了。 她就是日日无聊,才好好背了医书,想早早地见到那个眸子清明的少年。 从那之后,时清然的医术也越发精进了。那时候,时清然总打趣,要称小少年为师傅,可小少年不同意,他嫌弃师傅的名号太老,便让时清然称他为小师哥。 小师哥就小师哥吧。 那时候,时清然每天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日日在屋里背医术,等着小师哥来考自己。可是,后来,时清然将那些书翻来覆去背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小师哥了。 他不辞而别了。这让时清然一度十分惆怅。 曾经,时清然与宋煜辰遥遥一顾,便喜欢上了宋煜辰。那时候,她总在想,若是当年那个教她医术的小师哥,不曾不辞而别,是不是她就不会爱上别人了? 不知道。 只是,时清然想到白天见到的那抹身影,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期待。也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在老地方见到小师哥,他还会不会像从前一样,那样认真地跟自己将医术。 “砰!”正在时清然愣神的时候,弄儿将一个装着蜜饯的碟子重重放在了时清然面前:“小姐,我都叫你好几声啦!你当真没有听见么?” “哈?”时清然回过头,脸上不自觉带了一抹红晕:“有吗?” 弄儿不说话,伸手拿了个蜜饯塞进了时清然嘴里。大概是见时清然今日总算彻底散开了愁绪,弄儿也便不和她多计较了。 时清然在房里坐立不安,索性去了时轩的房间,等到时轩将满身的风尘仆仆洗净过后,时清然便和他好好吃了顿饭。 至于这几日时轩去了哪里,只要时轩不说,时清然也便不问。 她才不会关心那个始乱终弃的大猪蹄子的死活呢! 自从时轩回来后,一直看守着、伺候着她的十来个丫鬟终于散了,时清然也总算松了口气。吃过晚饭后,她便早早地回了房,等待着夜幕降临。 月色溶溶,当更漏敲了三声的时候,时清然便知道,亥时到了。于是便熄了灯,过了一会儿,估摸着弄儿去睡了之后,时清然又穿上了衣裳,蹑手蹑脚出了自己的房间。 第381章 再见小师哥 一路绕过了好几个丫鬟小厮的房间,时清然才来到从前和小师哥见面的地方。这是时家山庄的后院,除了白天偶尔会有人打扫,轻易不会有人来。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七年,府里也早已经翻修过了。时清然心里有些担忧,也不知道,若真的小师哥来,能不能找到从前一起看风景的地方。 时清然猫着腰,终于来到了墙角下,直起身子,就看到了墙上的一抹青衫。 “怎么?”那人像七年前那样坐在墙上,未回头,就已经说话了:“许久不见,你还好么?” “嘁!”时清然听了他的问话,又有些欢喜又有些生气:“当年不辞而别,怎么现在又一声不吭地回来了?” 不过,都过了七年,他怎么能笃定来的就是时清然呢? 时清然仰头,看着那个瘦长如青竹的背影,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眼前的人是她认识的人,这个人的背影,像极了...... “有事要办。”那男人说着,咂了咂嘴巴,他的手里还捧着一罐上好的桃花酒:“赏月?” “好啊。”时清然爽快地答应了,开始手脚并用地爬墙。 “还是老样子。”小师哥回头,看着时清然笑了笑,时清然才发觉他戴了张面具。 “你......”时清然的话还未出口,又被小师哥一把捞起,十分轻盈地跃上了围墙。 “小师哥。”时清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为什么戴着面具?”说着,时清然伸手,想要摘下他的面具。 “和别人打架,脸受伤了。”他别过头,看向了另一边。时清然觉得,他的声音,亦像极了那个人,只是,他的嗓音中更多了几分那人没有的沙哑。 “很久没有看到这样好看的月色了。”小师哥仰头喝了一口桃花酒,又将桃花酒递给了时清然。 “嗯。”时清然伸手接过桃花酒,喝了一口后,又将桃花酒递给了他。 “说说你的事情?”时清然望着多年不见的小师哥,仿佛一朝回到了多年前。那时候她还没有嫁人,还没有像今天这般为情所伤。 时清然觉得,大概自己这一辈子,是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了。 “我?”小师哥笑了笑:“自从那日不辞而别后,我便跟随父亲经商,游历四方。” “你呢?好吗?”小师哥回过头,看着懵懂的时清然:“听说你嫁人,又和离了。” “嗯。”时清然接过小师哥的酒,又喝了一口:“你不提,我都快忘了这回事了。”时清然失落迷蒙的眼神悉数落在小师哥眼中。 “没事,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想必在岐山,还有比他更好、更值得珍惜的人。”小师哥安慰道。 “你呢?有没有遇到心仪的姑娘?”时清然问道。 小师哥愣了许久,然后轻轻说了一句:“许多年前,我已经遇到了。” 哦!时清然心里惆怅,小师哥喜欢的,想必是十分优秀的人。想到这里,时清然便有些难过和自卑。 时清然难受地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一个不稳,朝着小师哥身边倒去。 小师哥正在出神,似乎是在回忆过往。冷不防时清然就靠在了他肩膀上。 “然然?然然?!” 时清然已经没有回音了。 小师哥将时清然打横抱起,又将她送回了房间后,才离开了。 秋冬之时,一阵风起,镇南王府外的一颗银杏树飘飘洋洋落下了金黄的树叶。巳时,宋煜辰下朝回来,刚下马车,远远就见一个穿着破烂的孩子跪在镇南王府外。 那孩子听到了马车的声音,便回过头来,朝着下马车的人看了过去。 “王爷。”那人是小狗,见到宋煜辰,便连连朝着他磕了好几个响头。 “奶奶可好些了?”宋煜辰记得,前些日子小狗来求过自己,说是奶奶生了病。 小狗摇摇头:“王爷,我奶奶她已经不在了。” “钱不够?”宋煜辰皱了眉头。他也能感受到,小狗这次是真的难受。 “不是。”小狗说到奶奶的事情,眼泪也情不自禁落了下来:“奶奶是怕拖累我,那日我拿了银子回去后,便看见奶奶已经......自尽了。” 宋煜辰深吸一口气。俗话说皇家无父子,战场无兄弟。小狗和奶奶都为了对方着想,这样不顾一切、无私的感情,实在是让人动容。 也是他从来不曾得到过的。 “你奶奶也是为了你。”宋煜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节哀吧。” “王爷。”小狗点了点头:“从前,是和您一起的那个小公子,帮了我们许多;而且,那五十两,我花了二十两给奶奶办葬礼了。” 小狗说着,从袖中掏出剩下的三十两来:“或许对王爷和那位小公子来说,这只是举手之劳,可对于小狗来说,这份恩情比天还重。” “王爷,求您收留小狗吧。小狗甘愿为您和那位小公子当牛做马,报答两位大人的恩情。” “既然如此。”宋煜辰叹一口气:“跟我来吧。”说着,宋煜辰带着小狗,朝着镇南王府走去:“钱你收好,本王给出去的,概不收回。” “可是......”小狗还想说什么,可是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说出口。 宋煜辰带着小狗进了镇南王府,又把小狗.交给了管家,交代了几句后,才离开了。因为小狗是宋煜辰亲自带来的人,管家也并不怠慢。 “芸侧妃。”小五和秦若芸还在房中,慈心院的门就响了,门外是莲香的声音。 秦若芸抬头看了小五一眼,又朝着门口说道:“进来。” 门是虚掩着的,莲香轻轻一推,便将门推开了,从外面进来。 秦若芸镇定自若地倚坐在贵妃椅上,淡淡问莲香道:“这几日,可平静了?” “是。”莲香面对着秦若芸,缓缓跪了下来:“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前几日不应该如此莽撞,冤枉了您。” 这几日,秦若芸再不好明着对莲香下手,于是采取了怀柔政策,一边让小五时不时向莲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边将慈心院的好东西源源不断送进了莲香那里。 索性莲香并没有将她告到宋煜辰那里,又并没有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嗯。”秦若芸颇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能想通,自然是很好。往后,你和小五还是我的左膀右臂。” 第382章 告知莲香真相 “是。”莲香答道:“奴婢歇息了这么些日子,也歇够了,可以来伺候您了。” “好。”秦若芸点点头:“那你明日便一早来慈心院,像往常一样伺候我吧。只要你像以前一样对我,我还是会好好待你的。” “是。”莲香答谢着,又朝着秦若芸拜了拜,才起身离开了秦若芸的房间。 小五顺手为秦若芸斟了杯茶,心里也浮现出隐隐的担忧。小五知道,莲香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若是莲香咬定了秦若芸曾经毒害她,那么无论秦若芸做什么,莲香也是不会动容,更不会主动再去伺候秦若芸的。 自从那日小五在莲香房外见到宋煜辰,便莫名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宋煜辰一定知道了些什么。 那日莲香,还有没有和他说更多? 若是王爷知道了什么,这些日子的平静,更像是一种搜集罪证的蛰伏。若是如此,想必芸侧妃也快倒了。 这些日子,小五想了许多办法,想要瞒着秦若芸,出府去找娘亲所在的房子。可因为莲香闲着,她须得一刻不离地在秦若芸身边伺候,也不能脱身。 毕竟,若是被秦若芸察觉,娘亲就十分危险了。 小五想着,看来,晚上要好好问一问莲香,然后让莲香把风,自己想办法出去找娘亲才行。 “芸侧妃。”小五想着,已经斟满了茶,将茶杯递到了秦若芸面前:“您喝茶。” 秦若芸并未察觉到小五的小心思,只淡淡应和了一声,顺手接过了小五递过来的茶杯。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等到秦若芸房里熄灯后,小五才急匆匆地跑到了莲香房里:“莲香!” 莲香也正熄了灯准备睡觉,冷不防就听见小五压低了声音,急匆匆地敲门。 “干嘛?”莲香十分不耐烦地从床上起来,将自己房间的门栓开了:“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儿?” 小五环顾了下四周,又将莲香拉进了屋里,将门闩死:“我问你,前些日子王爷来,你有没有跟他说什么?” 莲香的眼睛四下转了转:“没有。”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小五的桎梏。 “不对!”小五及时拉住了她,不让她走:“你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如果不是打消了对芸侧妃的怀疑,怎么肯再去为她做事?” “不是你总在我耳边说吗?那些事情都不是芸侧妃做的。而且,若是真是芸侧妃做的,就得找到证据,说不定我这样做是为了找证据呢。” 莲香说着,十分防备地看着小五,有些狐疑地问道:“小五,你该不会是担心我回芸侧妃身边,抢了你在芸侧妃面前的风头吧?!” “胡话!”小五急了:“我今天来问你,是因为,因为......”小五几乎脱口而出,却又及时地止住了。若是将娘亲的事情说出去,弄不好,慈心院的所有人都要遭受牵连。 “因为什么?”莲香问道。 “因为要保护你!”小五说道:“若是真是芸侧妃做的,你先前一味跟她作对,再回到她身边,我担心你小命不保。” “小五,我知道我没你聪明。”莲香听了这话,也有些恼羞成怒了:“但我有手有脚,用不着你保护。” “你现在已经是芸侧妃身边的得力丫鬟了,这原本就是你抢了我的位置。难不成你还怕我回去,抢了你的风头,所以才来搜集我的罪证不成?” “你竟然这么想?”小五这才回过神来,又看了莲香两眼:“你就是觉得我抢了你大丫鬟的风头,所以才不肯告诉我?” 小五看着莲香不说话,知道莲香算是默认了。 也难怪。莲香心胸里只有生死和利益这样的事情,心思太过单纯,太容易相信别人,注定成不了大事。 “好。”小五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将娘亲的事情对莲香和盘托出。毕竟,要将娘亲从秦若芸的掌控中脱离出来,一定也少不得莲香的帮助。 “莲香,你听好了,我接下来说的事情,是事关人命的大事。”小五目光炯炯地看着莲香,压低了声音一一道来:“你知道吧?我娘生病,是芸侧妃在照顾。” “嗯。”莲香见小五这般认真的神情,也决定好好听她说下去。 “你以为,芸侧妃当真那么好心救我娘吗?” “这......”莲香抬头看了看小五,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这是在威胁我,让我给她做事呢。如若不然,她会让我娘的日子难过,若是我敢反水,她第一个拿我娘开刀。” “你当真以为,我跟你说芸侧妃是好人这样的话,是出自真心吗?” “这只是你的猜测罢了。”莲香说道:“或许芸侧妃真的只是好心,要救你娘呢?毕竟,府中许多人都知道,咱们芸侧妃待人好。” “那你想想茶房的阿玉。芸侧妃如果当真是菩萨心肠的好人的话,那天怎么会那么对阿玉?当日若不是你向她求情,芸侧妃能轻饶了阿玉吗?” “小五。”莲香听到这里,推了小五一把:“是你前些日子总跟我说,芸侧妃是好人的,怎么现在我信了,你却变卦了?” 莲香又离小五远了些;“我看你就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所以才这样说的吧?” “风头?荣华富贵?”小五苦笑了一声:“比起我娘的性命不,这些又算得了什么?若不是因为我娘,你以为我甘愿为人棋子?” 莲香看着小五的神情,觉得小五不像是在说假话,便慢慢冷静了下来。 “莲香,你听我说。”小五说着,又朝着莲香靠近了些,双手攀上了她的肩膀:“我娘在芸侧妃的掌控之下,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敢在没有将我娘救出来之前,轻举妄动。” “从前是我没办法,受制于人,才会对你说了那些话。”小五继续说道:“你告诉我,你那天,跟王爷有没有说更多的事情?” 小五见莲香还在犹豫,于是在她面前发起誓来:“莲香,我向你发誓,若我是想套你的话来,换取芸侧妃对你的惩罚,那我将不得好死。” 第383章 小五遇险 见小五赌咒发誓,莲香总算信了:“那天,王爷问起我关于芸侧妃的事情,我......我将知道的全说了。” 小五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小五,也许你跟从前的我一样,把芸侧妃想得太坏了。”莲香说着,伸手攀上了小五的肩,又反过来安慰她:“我以前也以为芸侧妃是坏人,可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你看,过了这么多天,王爷也没有找芸侧妃兴师问罪,也没有发难我啊。”莲香说着,笃定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在安慰小五,还是在安慰可怜的自己:“如果芸侧妃真的有罪的话,王爷会派人去查,会惩罚她的,一定是我们误会芸侧妃了,一定是的!” “你想得太简单了。”小五垂头丧气地说道:“王爷是何等人?若是他知道了些什么,一定会想方设法搜集罪证,而不是先找芸侧妃发难。” “若真被芸侧妃发现了端倪,把她逼急了,只怕你性命不保。” 如此说来,找到娘亲的事情,就更加刻不容缓了。 “不。”莲香听了小五的话,心虚地往后缩了缩:“小五,你不是说过,这件事情你不会说出去的吗?” “我不会说出去。”小五笃定地点了点头,让莲香暂且安下心来:“可若是王爷到时候有所动作,你以为芸侧妃不会怀疑你吗?” 小五又伸手攀上了莲香的肩膀:“莲香,关于芸侧妃是好是坏的事情,我们先不去想好不好?” “眼下,我们需要联合起来,共度难关。你放心,若是出了什么说起,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而我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我娘!” 小五想到那日见到娘亲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担忧;“然而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娘过得如何,是否安全,可我必须要去找她。” “这......”莲香有些害怕:“可是现在这么晚了,府门都落锁了,怎么出去啊?再说了,若是芸侧妃突然召见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圆过去。” 小五郑重其事地对莲香说道:“莲香,若是芸侧妃问起我来,你就告诉芸侧妃,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情,你去就好了。” “这......”莲香仍然有些不安:“说你睡了,芸侧妃也可能会让你起来啊!这太冒险了,不如我说你发烧了吧?” “你傻?!”小五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若是芸侧妃请了大夫来看怎么办?” “就这样,万一芸侧妃有急事来,你便说我睡了,你去就好。”说着,小五不等莲香回答,自顾自地朝着夜色中跑去。 眼下莲香也主动提出可以侍奉芸侧妃了,倒是让小五有了空子钻。 “喂!”莲香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声,却只能看到小五越跑越远的背影。于是莲香也没有睡意了,一个人在昏暗的房间里,紧张地踱着步子。 眼下,莲香能相信的大概只有小五了。她只希望小五平安回来。 小五快速地跑到院后,见四下无人,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扒开了狗洞前的浮草,钻了出去。 之前她特意在晚上,趁着王府众人都睡着的时候,跑到外面来查探情况,就是为了能找到一个地方,进出不被巡逻的守卫发现。 经过前几天的查探,小五发现,能从王府神不知鬼不觉出去的,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从前王妃总翻墙的地方,那里府内的守卫相对薄弱。 可她不会轻功,自然难以翻越过高高的院墙。那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出去的,只剩下这个毫不起眼的狗洞。 小五从狗洞钻了出来,确认没有追兵后,又迅速地朝着城东跑去。眼下已经亥时了,除了稀稀拉拉几辆载人的马车,路上再没有多余的人。 小五跑了一路,出了些汗,这才跑到了街上。跑出这么远,想必镇南王府的护卫不会察觉了。 正在这时,路边一辆马车在小五身边停了下来:“姑娘,去哪里?” 小五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只见那人长得尖嘴猴腮,看向她的眼神也色眯眯的。小五知道,晚上的街市,马车拉的多是寻香坊之类的姑娘,或者是这附近的恩客,而拉车的马夫,对这些事情也见怪不怪了,也难免沾染了些轻浮气息。 小五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并不打算搭理他,绕过那辆马车就继续赶路。 “姑娘,晚上可没那么多马车,你如果想去的地方远的话,恐怕走到天亮也未必能到啊。”说着,那尖嘴猴腮的马夫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而且,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若是遇到坏人,可不值当啊。” 小五看了看马夫,略略掂量了一会儿,又折回到马车旁边:“那你说,去城东多少钱?” “城东?”马夫看了看她:“一两银子。” 小五思忖了半天,也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姑娘,你可别嫌贵!”马夫朝着小五,往城东的方向指了指:“城东离这儿好几里地呢,再说了,现在是晚上,肯定比白日里更贵的。” 小五心里腹诽:一两银子,他怎么不去抢?! 小五低头,从袖中拿出三两银子,在那人眼前晃了晃,见那人目光紧盯着自己手中的银子,小五又很快将银子塞进了袖中:“只要你把我平安送到了城东,再送我回来,我给你三两银子!” “好嘞。”马夫说着,十分殷勤地下了马车,为小五掀开了轿帘。 马车一路疾驰着,小五一刻也不敢放松,于是掀开轿帘,朝着外面看去。 起初的路还是原来的路,可是马车越走,小五越觉得不对。小五记得,上次跟秦若芸去的地方,可没眼下这么偏僻。 “马夫,这是哪儿?”小五狐疑地问了一句。 “去城东啊。”马夫回答着,又拿着马鞭狠狠抽了马屁股一下,马儿跑得更快了。小五继续朝着外面看去,只见前方的一条街巷,门口都挂着醒目的红灯笼。 分明是暗娼街! 这是去寻香坊的路!小五见了,立马警觉起来:“你的路不对!你要把我带去哪儿?!” 第384章 小五娘遭虐待 “姑娘,既然你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你这么好的容貌,若是就这么放你离开,那我就是傻子。”马夫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把你卖到寻香坊,少说也得十两银子,以后你也能吃香喝辣,咱们都落好不是?” “你最好不要想着逃跑。”马夫十分笃定地说道:“前两天一个姑娘跳马车,摔断了腿,啧啧!” 卑鄙小人。小五看了看外面。马车疾驰着,若是就这么跳下去,难免受伤,也很难逃脱坏人的魔爪。 “好啊,正好我没地方可去,那就随你。”小五将计就计地说道:“不过,将我卖了银子,可得分我一半,否则我便让老妈妈不给你钱。” “哟。”马夫想不到她会这么说,当下心里高兴:“你去了寻香坊,可就不会在意那点银子了,何必跟咱们这样计较?” 马夫正说着,一把冰凉的匕首抵上了他的脖子。马车颠簸,尖利的匕首瞬间划破了马夫的皮肤。 “你!你这贱人!竟然敢要挟我?!”马夫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丫头,竟然随身带着匕首,竟然敢当街挟持他。 “你这个卑鄙小人,怎么?还要将我卖去寻香坊吗?!”小五又将匕首紧了紧,十分笃定地看了他一眼。 “不,不敢!”马夫吃痛,再不敢口出狂言,赶紧勒停了马车,双手高举示弱:“女侠,杀人犯法,您还是放过我吧。我,我就当今晚没见过你。” “怎么,这就怕了?”小五见马夫连忙将马车停下来,不由得觉得可笑。这世上总有这么些人,惯会欺软怕硬。 马夫害怕地吞了吞口水,小五下手毫不留情,他脖子上的血正一溜一溜往下淌:“女侠,杀人犯法,为了小的这一条贱命,实在犯不着。” “杀人犯法,可你这样的人,手法如此娴熟,想必是逼良为娼的惯犯了。”小五十分笃定地说道:“若是我杀了你,说不定官府不会惩罚我这样一个弱女子,反而还会给我颁个奖?” “女侠,小的错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马夫知道自己落在了她手中,小五的匕首抵着他的脖子,让他不敢反抗。 “下马车!”小五说着,又将匕首抵着马夫的脖子,将他赶下了马车。 到此,小五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又抬起手臂,朝着马夫后脑狠狠打了一下。所幸没出什么意外,那马夫两眼一翻便晕过去了,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这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放着好好的二两银子不要,偏偏要跟自己作对。小五打晕了那个作乱的马夫,不敢过多停留,于是上了马车,驾上马车就跑。 小五不会骑马,上了马车,马车便跑得歪歪扭扭的。她努力坐直了身子:“马儿马儿,你听我说,我要去城东,你带我去吧,人命关天,求求你了。” 也不知道是马儿天生灵性,还是小五运气好。那马儿似乎听懂了小五说的话,就算小五身形不稳,那马儿也尽力稳住了马车,在小五的带领下朝着城东跑去了。 小五驾着马车,不知道在街巷中跑了多久,不知道走错了多少路,终于在城东找到了印像中熟悉的白墙灰瓦。 小五记得,关着母亲的地方,有两颗柳树,有几坡石阶,于是尽力在这附近徘徊着,搜寻着。 又过了一会儿,小五总算看到了那所关着母亲的房子。 她将马车驾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将马儿系在了一旁的树上,这才迫不及待地朝着房子走去了。 她像上次跟秦若芸来的时候一般,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先蛰伏在了窗外。 这次可以看到,屋里窗边,也没有守着的丫鬟了,屋里一个丫鬟也没有。母亲难受地靠在枕头上,不住地咳嗽着。 “咳咳咳!”一声声的咳嗽,听得小五揪心。 “娘亲。”小五实在忍受不了,自己的母亲这般无助。于是小五将窗子打开些来,尽力压低了声音,从窗户爬了进去。 小五迫不及待地来到母亲身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娘亲,您没事吧?”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点点月光,小五看见娘亲脸上有着十分明显的巴掌印:“娘亲!” 小五虽然压低了声音,还是忍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她们虐待您了?怎么您脸上......”小五联想到上次和秦若芸一起前来的情形。难怪那天秦若芸不让自己靠近娘亲,原来是担心自己发现端倪! 这个秦若芸,也太狠了。明明答应过她,会让人好好照顾自己的母亲的,结果,秦若芸派来的人,竟这样虐待娘亲! “小五。”小五的娘亲看见小五,十分惊喜地落下了眼泪:“太好了,你没事,你没事。” “我没事。”小五将娘亲的头抱在怀里:“娘亲,他们是不是虐待您了?您跟我说,我想办法救您出去。” “能出去吗?”娘亲握紧了小五的袖子:“我想出去,她们不把我当人......” “小五,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只有你好了,才能救娘出去。”说到这里,小五娘又狠狠地咳嗽了好几声:“他们给娘喂大量的安神药,不让娘出门,还打骂娘。” “这种日子,比死了还难受。” “娘,我会像办法的,眼下还得您照顾好自己。”小五多想就这么带着娘就走。可是自己一旦走了,莲香一定会应付不过来。 再者,若是秦若芸还有些暗地里的势力,那她的追兵,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 小五的娘拉着小五的衣袖,深深地看着小五。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和咒骂声。 小五娘显然也听到了,于是她狠狠推了小五一把:“你快走,你快走!” 小五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若是他们发现了自己,那自己和娘亲都要遭殃,于是也不敢停留,当下又从窗子跳了出去。 “死老太婆!怎么还不死!”外面的婢女身强力壮,一边骂骂咧咧踹开了门,一边将一碗安神药送到了小五娘的嘴边:“喝了它!” 第385章 小五隐忍 “我不喝!”小五娘无力地反抗着。 那个婢女抬手就捏住了她的下巴,将黑乎乎的药水往她的嘴里灌:“死老太婆,你以为到了这地方,你那个宝贝女儿还会管你呢?没准儿她跟着芸侧妃吃香喝辣,早就把你忘在了脑后。” “倒是连累了我们,跟着你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坐冷板凳!” “噗!”小五娘将灌进嘴里的药汁悉数吐了出来:“你们瞎说,我家小五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儿,我不许你们这么说她。” “啪!啪!”接二连三的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了小五娘脸上:“你这死老太婆,我熬了几个时辰的药,就这么给我吐了,长脾气了是吧?” 屋外的小五透过窗户,远远看着屋子里发生的这一幕,拳头捏得青紫,这才压下了冲上前去的冲动。她也更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扳倒秦若芸。 为了娘亲,为了莲香,也为了从前被芸侧妃赶走的......王妃。 看着娘亲被人喂了药,又昏昏沉沉睡下了,过了好一会儿,小五才转身离开了这所房子。坐上了马车,小五一边哭着朝王府走去,一边记下沿途的路。 从城东回来,已经快寅时了,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为了避免惹上嫌疑,小五将马车停在了小吃街,这才一步步走回王府。 小五顺着狗洞爬回了王府,这才又悄悄回了房间。莲香听到隔房的动静,起床来迎接小五,可是看到小五的脸色,莲香便隐隐猜到,今日小五一定遇上了十分难过的事情。 “小五。”莲香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喊了一声小五的名字,缓缓走到了小五面前:“怎么了?” “我娘她......”小五愁云惨淡地看了看莲香,又摇了摇头:“过得并不好。” “啊?”莲香说道:“那我们......” “没事。”小五又抬头看了莲香许久,最终轻轻说道:“这件事情,我来想办法。” “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也可以。”莲香看着小五,点了点头。原本她在小五的劝说下,险些打消了对秦若芸的疑虑,可是眼下既然小五这样说了,她还是更加相信小五一些。 “嗯。”小五点了点头:“我娘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至于你,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在芸侧妃身边服侍她。” 想到这里,小五又有些担忧:“让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会有问题吧?” “应该......不会有问题吧?!”莲香答道。 “罢了。你只要什么都不问,秦若芸问什么,你想着怎么答更好便怎么答就是了。我信你。”小五说道此,又有些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你要记得,若是你露出马脚,可能不止是你,还有我,我娘,都得跟着遭殃。” “哦,好。”莲香十分听话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那我现在去准备准备,过会儿就去慈心院吧?” 小五有些无语:“现在才卯时,会不会早了点?” “哦,对!”莲香这才反应过来:“那你先去歇息,我过会儿再去慈心院。” “好。”小五颇有些疲惫地转身,朝着隔间自己的床边走去。正在这时,莲香看见了她手臂衣服上沾染的血迹:“小五,你受伤了?” “没事,路上遇到一个凶徒,被我伤了,这不是我的血。”小五说着,已经消失在了莲香的视线里。 而莲香听到这里,不由得又对小五多了几分崇敬。 小五躺在床上,想起娘亲被那个虎背熊腰的婢女打的画面,怎么也睡不着,眼泪也点点滴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从小,小五便跟着娘亲相依为命,她怎么能容忍,娘亲的尊严被人这样践踏!小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般,痛恨自己的无能。 若是将她逼急了,她会背着秦若芸去找宋煜辰。 宋煜辰! 小五计上心来。如果说从前莲香在宋煜辰面前说过什么,还能安然无事的话,那是不是代表,宋煜辰已经对秦若芸起了疑心? 若是现在,找个机会向宋煜辰和盘托出,是不是就有机会救出娘亲了?毕竟,娘亲脸上的伤,娘亲的供词,就是最好的证据! 如此虽然有些冒险,可这是能最快将娘亲救出来的办法。就算秦若芸知道了,推脱是底下的奴婢办事不力,她也可以将娘救出来。 至于以后秦若芸如何报复,事急从权,她也不想多想了。 说干就干。小五想到这里,当下便决定,从明天开始,就暗自探寻宋煜辰的行踪。这件事情,最好是在府外告知他。 对! 小五想到这里,便一点点计上心来。 小五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又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出了门。此时已经辰时了,莲香已经去了秦若芸房里伺候。 为了暗自探查宋煜辰的行踪,小五来到了院里。以往宋煜辰总是宿在书房,说不定在书房不远处的院子里,可以看见王爷。 此时天刚大亮,今日太阳格外明亮。院子里,站了一个身板较小的小童。小五见他有些面生,便猜想到他是新来的。 此时他正板板整整站在院里,面对着府中的老管家,恭恭敬敬听着老管家训话。他们周围,还围了许多看热闹的奴仆。 小五听他们说,这个名叫小狗的奴才,以前似乎是个街上要饭的乞丐。 他不是府中的管家千挑万选选出来的,而是王爷亲自领回来的。这还不算,他一来,就领了看守书房的职责,还受了王爷特许,跟着护卫总管学习武艺。 这可是难得的殊荣,也难怪这些人要围着看热闹了。这名叫小狗的人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若是过上几年,得了王爷的欢心,那可谓是前程似锦。 若是武功再学得好点,说不定可以跻身护卫行列,摆脱奴籍。 小五的目光落在小狗身上,他恭恭敬敬地对着老管家,听训的样子倒是谦卑。而且他洗干净后,换了一身小厮的服装,古铜色的皮肤、亮亮的眼睛,模样也十分俊俏。 第386章 秦若芸吃味 老管家将府中的规矩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又似乎觉得小狗的名字有些不大好听,于是想了想,说道:“这样,你以后不叫小狗了,就叫......就叫......” “就叫小顺好了。”这时,从书房走来一人,淡定从容地说道。 今日也不知道为什么,宋煜辰并没有去上朝。 众人见宋煜辰从书房走出来,纷纷跪下行礼:“参见王爷。” “小顺。”宋煜辰没有看他们,而是朝着小狗点了点头:“顺风顺水,如何?” 小狗望着宋煜辰,笑得开心,又朝着宋煜辰跪了下来:“小顺拜见王爷。” “多谢王爷!小顺这个名字,奴才十分喜欢!” “嗯!”宋煜辰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躬身拍了拍小顺的肩膀:“好好干。”说完,宋煜辰这才离开了院子。 众人都惊得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也不知道,一向不苟言笑的冷面王爷,何时变得这般和蔼可亲了。 “是。”小狗答了,在宋煜辰渐渐走远之后,才从地上起来。他还想问什么,可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王爷。”正在宋煜辰渐行渐远之时,小顺叫住了他。 宋煜辰回过头,看了小顺一眼:“何事?” “奴才想知道,当日那个涮恭桶的小厮,去了哪里?”他没有忘记,当日是那个小厮,将那么多银子都救济了他。 “她啊?”宋煜辰说着,眼前仿佛又浮现了时清然穿着小厮衣裳,朝着他嘟嘴生气的模样,嘴角不由得泛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容:“她回自己的家乡了。” “可是,奴才以后,还能见到他吗?”小顺仍然不死心地问道。一旁的管家听到这话,不由得狠狠瞪了小狗一眼。 原以为小狗是个懂事的,难道来的第一天,就要因为说错话而闯祸吗? 谁知道宋煜辰并没有生气,缓缓朝着小顺走来,又在小顺面前蹲下,耐心地说道:“其实她并不是涮恭桶的小厮,她原本是王府的女主人,也就是......” “王妃?” “嗯。”宋煜辰点了点头:“王妃。” 宋煜辰犹豫了片刻,继续说道:“等本王忙完了府中的事情,会去找她的。只是,路途遥远,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奴才愿意!”小顺听了,朝着宋煜辰连连点头:“王爷和王妃都是奴才的恩人,奴才愿意一辈子追随王爷王妃。” “好。”宋煜辰听完小顺的话,才起身离开了。周围的丫鬟小厮也都纷纷散去了,小五趁着众人不注意,慢慢退后,将自己隐藏在一颗巨大的松柏后面。 小五看了躲在墙后的秦若芸一眼,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静观其变。 小五心里清楚,此刻秦若芸身形微微颤抖,显然是发怒了。只是,不知道当下秦若芸会怎么做。 躲在墙后的秦若芸,将手中的丝帕攥得紧紧的,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原本是要带着莲香去花园说说话、散散心,打打感情牌的,谁知道刚出了慈心院不远,就看见了宋煜辰今日这般反常的举动,听见了他说的那些话。 秦若芸刚才亲眼所见,宋煜辰当着那么多奴才丫鬟的面儿说,等他忙完了府中的事情,会去将她接回来的。 这些日子,宋煜辰始终对秦若芸态度冷冷淡淡的,可秦若芸竟不知道,宋煜辰何时起了去找时清然的心思。 原来,肤白貌美的她,在他心里,竟然抵不过一个钻狗洞的时清然吗?! “芸侧妃。”莲香见秦若芸身形微微颤抖,上前轻轻开口道:“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原本莲香还在担心今日在秦若芸面前失态,可看现在的样子,这一番“推心置腹”怕是免了。 秦若芸没有回答,目光落在了院中小顺的身上。看宋煜辰刚才的样子,他对这个叫小顺的奴才,颇为照顾啊?! 还有哪个小顺,对宋煜辰和时清然,看起来倒是忠心。 秦若芸没有回答莲香的话,而是慢慢朝着小顺和管家走去。 “芸侧妃。”管家见到秦若芸,恭恭敬敬地朝着秦若芸行了个礼。之前茶房阿玉被打的事情,在下人中穿得沸沸扬扬,打那之后,府中再没有人敢对秦若芸不敬了。 “芸侧妃好。”小顺微微有些愣神,也学着老管家的样子对着秦若芸拜了一拜。 “嗯,看样子倒是个懂事的。”秦若芸望着小顺点了点头:“可是王府规矩森严,光懂事还不够。” 说话间,管家已经为秦若芸搬来了椅子:“芸侧妃,您坐。” 秦若芸施施然在院中坐下,看向小顺:“听说王爷十分喜欢你,不但给了你近身伺候的差事,还特准你跟着护卫总管习武?” “芸侧妃。”管家见小顺迟愣愣地不回答,于是替他开口道:“也许是因为这孩子身世坎坷,王爷对他也多了几分照顾。” “身世坎坷,的确值得同情。”秦若芸倚靠在椅子上,十分悠然自得地看着自己水葱似的指甲:“可在王府做事,不能一味卖惨。否则,办砸了事情,王爷该恼他了。” “连带着你。”秦若芸看向管家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威胁:“也落不到好。” “是是是。”管家的身子完成了半张弓,一边对着秦若芸点头哈腰,一边腹诽这看起来机灵的小顺可真不会来事儿。 听到这话,小顺不为所动,眼里还有淡淡的敌意。秦若芸并不恼怒,她望着小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既然王爷让你跟着护卫总管习武,那你一定要有些基本功的。” “以前可曾学过武功?” “回芸侧妃,不曾。”小顺答道。他一开口,秦若芸和管家都愣了愣。这是小顺刚进王府,第一次见秦若芸,可他大概听到管家这么喊了秦若芸一两声,便知道怎么称呼了。 也难怪宋煜辰会对他另眼相待。秦若芸原本想在小顺的礼仪或者言语上面挑挑毛病,可他做得滴水不漏,让秦若芸一时也不好借此发作了。 不过,秦若芸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小顺。既然他是时清然的朋友,那便是她的敌人。 第387章 为难小顺 “这样啊?”秦若芸望着小顺摇了摇头:“那可得好好学。” 说着,秦若芸指了指小顺旁边的空地:“你扎个马步看看。” 小狗依言,在原地扎起了马步。他十分聪明,从前见过别人扎马步的样子,自己也能学得相当标准了。 “不错。”秦若芸赞许地点了点头。说话间,她又取下了自己手上的玉镯子,递给了管家:“拿去让他顶着吧,我听说,扎马步须得够足两个时辰,才能慢慢练好基本功。” “芸侧妃,这......”管家觉得这样的法子颇为折磨人,何况小顺是王爷看中的人。于是管家颇有些为难地看了秦若芸一眼。 秦若芸见管家看了过来,十分不客气地瞪了回去:“怎么,王爷的命令听得,我的命令就听不得了是吗?” “不是,”管家无法,见说不动秦若芸,这才将镯子接过:“老奴遵命”。管家说着,将那只玉镯子放在了小顺的头上。 小顺知道这是秦若芸在变着法儿地折磨自己,可他无法反抗,只得默默忍受着。小狗没有基本功,马步扎得十分吃力,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腿脚就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秦若芸就在小顺眼前看着,见到小顺这般模样,不由得嘲讽起来:“啧啧啧!就这样子,怎么去跟护卫总管习武啊?” “芸侧妃。”管家见到小顺这样有毅力,不由得为他辩护起来:“小狗从前没有学过基本功,撑到现在已经十分难得了。您大人大量,多担待着些。” 秦若芸侧头看了管家一眼,又回过头,吩咐莲香道:“我有些馋了,你去给我拿些瓜子蜜饯之类的来吧。” “是。”莲香为了不再惹秦若芸不快,今日一直不敢开口,如今听到秦若芸的吩咐,十分迅速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你知道前王妃怎么走的吗?”秦若芸见到小顺因为扎马步的关系,脸涨成了红色,汗也出来了,心里就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她也无心在这里看小顺扎上两个时辰的马步,于是又出言激怒他:“她太蠢了,是被我赶走的。” 一旁的管家听到这里,也变了脸色,秦若芸回头,又给了他一记警告的眼神。 小顺的眼眶湿润了。他还记得奶奶曾经口口声声叫前王妃恩人;还记得前王妃将一堆银子拿来救济他们的模样。那样眼神澄澈,毫无算计的一个人,怎么到了她口中,就成了蠢?! 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被眼前这个蛇蝎妇人,“赶走”呢?! “你胡说。”小顺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抬头愤怒地看着秦若芸:“王妃心地善良,才不是被你赶走的。王爷说了,等他忙完了府里的事情,会去接她回来的。” 小顺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假惺惺的做派真让人恶心。 “怎么?你敢这样对我说话?”秦若芸见机会来了,便快速走到小狗面前,对着小狗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啪!”一张清脆的巴掌声,小狗头上顶着的玉镯子也应声落地,摔成了几截,小狗再也受不了,朝着地上跌去。 秦若芸看着掉在地上摔碎的手镯,眼底浮现出一种计谋得逞的算计,随即,她又装出一副十分痛心的模样:“好你个小顺,竟然敢打碎我的手镯?!” “管家。”秦若芸说着,朝着管家喊了一声:“你刚才也看见了,是他对我不满,故意打坏我的手镯的!” “这......”管家犯难了。眼下就只有秦若芸、他,还有小狗三人,若说不是,难免得罪了秦若芸。 秦若芸以往可给他塞了不少好处,这...... 可若是站在秦若芸这一边,因为这事得罪了宋煜辰...... “芸侧妃,想必小顺也不是有心的,您大人有大量,还是饶了他这一回吧。”管家只能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如若是这厮打碎了不要紧的东西,我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可他打碎了王爷送我的手镯,自然不能轻饶了他。” “管家。”秦若芸说着,目光看向了一旁战战兢兢的老管家:“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家法伺候?” “......是。”管家无奈地答道。 “那便让人去备东西,准备打板子吧。”秦若芸说完,管家应了一声,便无奈地走远了。眼下,偌大的院子里,除了几个偶尔路过的丫鬟小厮,再没有其他什么人了。 秦若芸站在小顺的面前,抬脚就狠狠地踩在了小顺的手背上,她脸上仍然挂着淡淡的笑意:“你记住了,王府的主子不只有王爷一个,还有我。” “至于你口中的另一个人,即使回来了,我也会再想办法让她滚蛋!” 秦若芸的脚踩在小顺的手背上,将他踩得生疼,可他并没有就此臣服,而是狠狠盯着秦若芸,恨不得用目光将她的脸戳出一个洞来。 “怎么,不服?”秦若芸见了小顺的神情,将木鞋在小顺的脚背上反复碾压:“难不成你还想将今天的事情告诉王爷?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芸侧妃。”正在这时,管家带着行刑的板凳和棍子,还有府中的护卫过来了:“芸侧妃,您看......” 秦若芸又恢复了一贯风轻云淡的神色,重新坐在了椅子上:“我看见这个小顺,也喜欢得紧。只是,这厮不识好歹,打碎了我的镯子。刚一进府就这样嚣张跋扈,若不消消他的气焰,以后只怕会对王爷有威胁。” “动手吧。”秦若芸一声令下,几个护卫就上前架住了小顺。 躲在松柏后的小五见到这一幕,这才转身离开了。她拿了些银子,准备从狗洞出府去的时候,就看见几个丫鬟在后院打扫,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离开了。 没办法,小五深吸了一口气,打算从正门出去。不出意料,小五经过镇南王府府门的时候,两个看门的护卫将她拦了下来:“小五姑娘,您干什么去?” 若是府中的主子出门,自然是不需要问的,只是,丫鬟进进出出,须得盘问一番。 第388章 小五反水 “芸侧妃想吃小吃街上的桃花酥了,让我去买些来。”小五镇定自若地说道。 “好。”护卫给小五放了行,又叮嘱了她几句,才任由她出去了。 小五表面平静,内心却云海翻涌。若是这件事情被秦若芸知道了,少不了又有一场风波。 可眼下小五顾不了许多,出了镇南王府护卫的视线后,便快速向前跑去。所幸宋煜辰出门没走多远,小五过不了多久,便追上了他。 “王爷,王爷!”小五从宋煜辰身后叫住了他:“府里出事了。” “何事?”宋煜辰侧过头来,看着跑到自己跟前跪下的小五,感到有些不妙。 小五略一思忖:“小顺打碎了芸侧妃的镯子,芸侧妃正要家法伺候呢。可是奴婢刚才看得真真儿的,分明是芸侧妃先刁难小顺,让小顺顶着玉镯子扎马步,还言语相激,给了小顺狠狠一巴掌,才导致玉镯掉下来摔碎的。” 宋煜辰听完,眉头紧皱,转身朝着王府走去。 “王爷。”小五站在原地,继续开口道:“若是王爷有一天发现小五做了坏事,请王爷相信,小五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嗯。”宋煜辰难得地答应了,转身朝着镇南王府走去。 小五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本她是想今日跟王爷说娘亲的事情的,无奈被小顺的事情耽搁了。 不过也好,说了小顺的事情,王爷不但能救下小顺,还能看清秦若芸的真面目,下次再说母亲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多了。 宋煜辰迅速地折回王府,一进院子,就看见小顺趴在行刑的凳子上,棍子一棍棍地落下,打在小顺的身上。 “你们在做什么?”宋煜辰眉宇间透露着愤怒,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秦若芸。 宋煜辰鹰一样的目光落在秦若芸脸上,秦若芸见宋煜辰折回来,一时间慌了神。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愣愣地看着宋煜辰:“王......王爷,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你以为本王不回来,就看不见你的蛇蝎心肠是不是?” “王爷,不是,您听我说。”秦若芸急忙在宋煜辰面前跪下:“是这奴才打碎了妾身的手镯,妾身才替王爷管教下人的,不信......不信您问管家。” 宋煜辰的目光又转向了管家,他慢慢朝着管家靠近,目光比刚才愈发狠厉了几分:“你来说。” “若有半个字不实,本王就拔了你的舌头。” 那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管家何时见到过这样的阵仗?当下朝着宋煜辰跪了下来。老管家面对着宋煜辰十足的震慑力,再也不敢撒谎:“王爷。” “是......是芸侧妃将镯子顶在小顺头上,想让他习武,只是小顺不小心将芸侧妃心爱的手镯摔碎了,芸侧妃这才发了脾气。” “心爱的手镯?”宋煜辰若有所思地看了秦若芸一眼:“心爱的手镯,怎么会让人扎马步,将镯子放在人家头上?” 秦若芸听了,脸色变得异常沉重。她也不说话,朝着宋煜辰跪了下来。 宋煜辰再次看向小顺:“你起来。” “是。”小顺从行刑的长凳上站起来,又硬撑着朝宋煜辰跪下来:“王爷。” 宋煜辰的目光再次落在小顺身上,他脸上的巴掌印,还有手背上的红肿,都格外明显:“你脸上的巴掌谁打的?” “还有你的手,是谁用这么阴险歹毒的方式对付你?” 小顺只默默地跪着,也不说话。宋煜辰又看向了秦若芸:“还是你?” “王爷息怒,妾身是见小顺言行傲慢。妾身也是担心小狗往后不将王爷放在眼里,所以才略施小戒,还望王爷明白妾身的苦心。” “这么说,本王还得谢谢你?!”宋煜辰眼中的冷漠和疏离更多了几分:“本王竟不知道,这府中什么时候竟是你做主了。” “王爷息怒。”秦若芸说道。在场的人正惶惶地僵持着,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莲香端着些茶点蜜饯赶到了,见到宋煜辰,莲香惊得手中的托盘都掉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秦若芸猜到来的人是莲香,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奴婢参见王爷。”莲香朝着宋煜辰说着,赶紧跪在了地上。 “蜜饯,茶点,芸侧妃让你去拿的?”宋煜辰问道。 “是。”莲香答道。 “芸侧妃举止乖张、待人苛刻,即日起在慈心院闭门思过,至于这玉镯子玉首饰,府中这么多,再不必买了。”宋煜辰下了决定。 “这......”秦若芸还想多说什么,可抬头看到宋煜辰的脸色,再不敢开口。可是,若是断了白记玉石坊在王府的生意,也不知道白掌柜会如何。 此时的秦若芸还不知道,白掌柜已经被宋煜辰的人抓到了玄甲营,正在忍受着各种酷刑呢。 “是。”秦若芸再不敢多说什么,任由着宋煜辰发落了,跪在地上还不敢起来。 “滚。”宋煜辰说道。 “是。”秦若芸这才与莲香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将小顺带下去,好好治伤,至于管家,杖责三十,罚俸半年。”宋煜辰说完才又离开了。 管家分不清府中的主子是谁,的确该罚。 秦若芸带着莲香一前一后地回了慈心院,到了院里,秦若芸再也忍不住,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莲香脸上:“啪”! “让你去拿些东西,去了这么久。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秦若芸气急败坏地说道:“都是因为你这么不会看事,害得我被禁足,还害得我断了白记玉石坊的生意!” “芸侧妃。”莲香捂着被秦若芸打疼的半边脸,眼泪也朴漱漱地下来:“奴婢记得,这是您第二次打我了。” 第一次,是在书房。那日秦若芸用迷香勾引宋煜辰不成,将所有的气都撒在了莲香身上。 “今天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被王爷罚得这么重?”秦若芸说着,气呼呼地坐在了椅子上,倒了杯茶喝下。 “芸侧妃,您难道不会想想自己的问题吗?”因为那一个狠狠的耳光,莲香对秦若芸最后的一丝好感和怜悯也没有了。 第389章 秦若芸四面楚歌 “俗话说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若不是你执意要惩罚小顺,怎么会被王爷看到?您怎么好意思,将所有的过错都归集到我身上?” “我原本以为,您温柔善良,可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您那张美丽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怎样丑陋的心!”说完,莲香便捂着火辣辣的脸,哭着跑了出去。 秦若芸这才知道坏事了。 秦若芸知道,关于她的事情,莲香知道不少。秦若芸也不知道,今天给了莲香这狠狠一巴掌,莲香会不会去找宋煜辰,将那些事情和盘托出? 若是那样,可就坏了!眼下正是宋煜辰反感她的时候,可经不起别人的添油加醋。 想到这里,她便朝着慈心院外走去,打算去看看莲香,结果刚到门口,就被两个护卫拦了下来。 秦若芸看着架在脖子前的两把明晃晃的刀剑,有些不明所以:“你们这是做什么?” “芸侧妃。”派来看守慈心院的护卫毫不客气地说道:“王爷说了,芸侧妃闭门思过期间,为了保护您的安危,我们需时刻在慈心院外守着,除了莲香小五,不能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能让任何人出去。” 这!秦若芸听了这话,心里更气了。今日宋煜辰在院里的那番话,摆明了是在打她的脸,如今又这么快就派人守住了她的慈心院,不让她进出。 秦若芸想到此,十分生气地将门一摔,转身坐回了椅子上。 她心里担忧莲香的情况,只希望小五能够安慰莲香,像往常一样稳住莲香的情绪。可是,莲香留在慈心院,终究是一个心腹大患,始终还得拜托白记玉石坊处理掉才行。 可今日才断了白记玉石坊的生意来往,还不知道,白掌柜知道了这件事情,肯不肯帮这个忙。 秦若芸心里焦急,一时也没有了主意,她现在十分迫切地想要见到小五,问一问莲香的情况,再让她出府去给白记玉石坊跑一趟,送送信。 可是秦若芸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小五,她也并不是全心全意效忠于自己的。若是让她找到机会出去,万一小五找到了自己的母亲,情况不就更糟糕了吗? 又过了好一会儿,秦若芸实在坐不住了,于是又将慈心院的门打开了:“两位大人,我有些口渴了,您们能不能去找小五,告诉她一声,让她去茶房为我端些茶水来?” 两个护卫站在秦若芸的房门外,听了秦若芸的话,并没有打算遵守:“芸侧妃,我们只听命于王爷。至于端茶倒水,是小五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们摆明了不会为秦若芸做事了! 经过了院子里的事情,想必现在府中上下都已经知道了,她在府里说话做不得数。秦若芸想到此,指甲深深地嵌进门框的木具里。 不过,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还就不信了,就不能找到机会,给白记玉石坊递消息。 秦若芸在房中待了一上午,到了中午,莲香才又回来为她送饭了。经过了先前的事情,无论秦若芸怎么讨好莲香,莲香都不为所动了。 不过,等莲香出去后,过了一会儿,秦若芸似乎找到了机会。她注意到,派来看守慈心院的护卫到了未时换了一班。 秦若芸照着往常的样子做了一个锦囊,然后一个人在慈心院里面耐心地等待着。她等到两个护卫中的其中一个因为内急走了之后,这才开了门。 秦若芸打开门,竟发现,派来看守她的这个护卫,是从前在镇南王府门前,收受过她贿赂的一个护卫。 “大人。”秦若芸十分友好地朝着他笑着,靠得离他近了一些:“我有一件事情,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帮忙。” 说话间,秦若芸拿出了一锭金子,递到护卫眼前。 那护卫迟疑了一下,并没有立刻接过秦若芸的金子:“芸侧妃,您这是做什么?您是府里的主子,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我们就是了。” “你也知道,上午的时候,王爷下了令,从此就断绝了镇南王府和白记玉石坊的来往。可说起来,我和白掌柜也算有些交情,总得对他有个说法。” “这样。”秦若芸朝着四周看了看,另一个如厕的护卫还没有回来,她便立刻拿出那只锦囊,和那锭金灿灿的金子一起,塞到了那个护卫的手中:“这是一点银子,算是我给白掌柜的小心意,你亲自去白记玉石坊跑一趟,将这个锦囊递到白掌柜手中,便可以了。” “是。”护卫迟疑了一会儿,又说道:“芸侧妃,这就算小的给您帮忙,这锭金子太过贵重,小的不能收。”护卫说着,将那锭金子还给了秦若芸之后,就拿着锦囊跑走了。 秦若芸想叫住他,转头却看见另一个侍卫如厕回来,于是也便作罢了。两个侍卫交谈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个护卫点了点头,收了锦囊的护卫就跑走了。 看着那个护卫渐渐离去的背影,秦若芸的心里越发不安。 那护卫跑了不远,就见到了护卫总管晋然。他便立刻朝着晋然行礼:“总管大人。” 晋然看见他,脸上有些不悦的神色:“不是让你去慈心院守着吗?怎么你出现在这儿?” “总管大人。”护卫说着,伸手递上了秦若芸给的锦囊,并将秦若芸交代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 小吃街不远处的贫民窟外,一个身穿月色衣衫的男子将买来的两个白糖糕轻轻握着,站在了另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身边。 两个男子,一个风轻云淡的神色中透露着些许的玩世不恭;一个穿着淡紫色的衣衫,温润如玉。 “不好意思,我来玩了。”宋煜辰对宋煜寻说道。 “让我等了近半个时辰,朝野上下,也就你做得出来。”宋煜寻神色如常地说着,看了宋煜辰一眼:“进来约我出来,想说什么?” 宋煜辰听闻,递给了宋煜寻一个白糖糕:“这王城的白糖糕甚是不错,从前她很爱吃的。”宋煜辰口中的她,便是时清然无疑了。 第390章 白掌柜招供 宋煜寻也不客气,接过白糖糕,打开油纸包便在软糯香甜的白糖糕上咬了一口,随即点了点头:“软糯香甜,的确不错。” 宋煜辰淡淡笑了笑:“可是,你看看,这王城脚下的贫民窟,却还有这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宋煜辰说着,指了指他们脚下的那片歪歪倒倒的房子。 “我和她,曾经在这里遇到过一个小少年。”宋煜辰娓娓道来:“也是通过她,通过那个小少年,我才明白,住在这里的,或许不全是好吃懒做的人。” “他们重情义、懂感恩,却因为身患残疾,或者无法找到谋生的道路,才沦为乞丐。” 宋煜寻看着出神的宋煜辰,笑出了声:“怎么?想她了?若是你真的那么爱她,当初又怎么会容忍一个外人,将她欺负得那么惨,逼得她离开?” 说着,宋煜寻的目光又从宋煜辰脸上移到了那个贫瘠的贫民窟,自言自语道:“其实你我一母同胞,都是一样的人。你我都一样,后知后觉、自私凉薄。” “皇兄,我今日约你出来,不是想说这些的。我是想让你看一看这贫民窟,看一看王城脚下,还有多少人过着鱼肉百姓的日子;多少人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别说一餐饭,他们连一个十分便宜的白糖糕都买不起。如今入冬,日子怕是越来越难过了。皇兄可知道,每年冬天,光是王城脚下,冻饿而死的老弱病残就有多少吗?” 宋煜寻看着宋煜辰,仿佛在看另外一个不认识的人:“朕竟不知道,战场上叱咤风云的镇南王,竟会在意其他人的死活了。说到底,还是因为她。” 宋煜辰似乎有些难为情地别过脸去:“本王只跟对手过招,不屑剥削弱小之民。”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宋煜寻开口了:“谢谢你今日的白糖糕,你说的事情,朕放在心上了,会处理的。” 说完,宋煜寻转身朝着轿子的方向走去,又背对着宋煜辰,冲他挥了挥手:“你若是放不下她,就去找她吧。若是再过一段日子,恐怕她就要被别人抢去了。” 说完,宋煜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是,他的背影看在宋煜辰眼里,显得格外孤独。 选秀大殿不日就要开始了,或许往后,他也会像历朝历代的帝王一样,坐拥后宫三千粉黛。只是,他再也不会为某个人的一颦一笑动心了。 高处不胜寒,孤独到让人猜不透心思喜好,才是真正的帝王。 宋煜辰等到宋煜寻走远之后,才又随便拦了一辆轿子,往玄甲营走去。 到了玄甲营阴暗潮湿的地牢,玄甲营的士兵就参拜宋煜辰,为宋煜辰打开了地牢的牢门。 “他怎么样了?”宋煜辰问道。宋煜辰口中的他,自然就是白记玉石坊的头目白掌柜了。宋煜辰远远看了牢里一眼,经过了这么些天的严刑拷打,白掌柜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了。 “回王爷,白掌柜还是不肯招供,伤势严重,怕是再用刑下去,就活不成了。”玄甲营的士兵如实说道。他们身边,还站着护卫总管晋然。 这几日,为了让白掌柜将罪行一一交代,晋然也没少往玄甲营的地牢跑。 白掌柜先前是参过军的,就算退役多年,身上依然带着军人的硬气,就算行刑的人使尽了浑身解数,他宁死也不肯招供。 只可惜,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却跟了安定侯,走错了路。 宋煜辰朝着白掌柜所在的牢门走了过去,在白掌柜面前停了下来。他这才仔细地看了看白掌柜身上的伤势,由衷地说上一句:“够硬气。” “狗贼!”白掌柜看着宋煜辰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士可杀不可辱,你没有我与你府上的人勾结的证据,凭什么囚禁我,凭什么对我严刑拷打?!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白掌柜深知,若是咬死了与秦若芸勾结的事情,说不定还会有几分活命的机会;可若是供出秦若芸,秦若芸活不了,自己也断然活不了了。 晋然闻言,抬脚就毫不客气地踹向了白掌柜的小腹,将他踹出了一大口血。 “看来你是打算咬死了这件事情了。”宋煜辰面对着白掌柜的言语相激,并不恼怒,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那好。” “将他阉了,再处死吧。”宋煜辰风轻云淡地说完,转身就要走。 白掌柜却懵了。他是一个完完整整的男人,若是将他阉了,那...... 宋煜辰是王爷,自然不会说这样的话诓骗他。 他可以忍受鞭打火烧的酷刑,可宫刑,却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他是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以接受宫刑?那是他一向最厌恶的宫中小内侍才会接受的! 要对他用宫刑,简直比一刀杀了他还难受。 连日来的刑罚已经让他身心俱疲,宋煜辰的话仿佛打开了他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就在晋然和几个玄甲营的士兵上前,将他从行刑架上取下来的时候,他开口道:“等等。” 走到地牢门边的宋煜辰听到这句话,脸上仍旧是波澜不惊的神情,脚步却适时地听了下来,等着白掌柜后面的话。 “我招。”白掌柜无奈地说道。 在玄甲营,等到白掌柜写完供词后,宋煜辰便将供词放在了自己的袖中,带着晋然一前一后地离开了玄甲营。 经过白掌柜的招供,宋煜辰不但知道了从前的事情,还确定了......时清然回去的路上,正是秦若芸让白掌柜找人,在盘山道上对时清然下了杀招。 宋煜辰想到此,心里就一阵后怕,对秦若芸和白掌柜的恨意就更多了几分。若是当初施无悦没有跟在时清然身后去岐山,恐怕时清然早已经身首异处了。 “王爷。”晋然说道:“微臣又一事不明白。” “讲。” “既然您能这么对白掌柜,自然也能暗地里将芸侧妃......”晋然说着,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咔......” “可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呢?” 第391章 拦截锦囊 “因为她做了不该做的事,动了不该动的人。”宋煜辰想到这里,面上就浮现了隐隐的怒火:“我得将这些事情的真相找出来,才能给她一个交代。” 想到时清然离开了这么些日子,说不定还整日和施无悦混在一块儿,宋煜辰的心就止不住一抽一抽地疼,这是他从前,面对着其他女人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 可是......施无悦!宋煜辰想到施无悦,眼底的怒火更盛了几分:“可是关于她跟施无悦的事情,本王可并没有原谅她!” 宋煜辰多想就此,快速了结这一切,然后带着小狗,马不停蹄地去岐山找她。 到时候,他会将一切的一切,都和时清然和时轩说清楚。关于秦若芸的事情,时清然要打要骂,宋煜辰也都随她了! 宋煜辰和晋然拿了白掌柜的证词,如今人证是有了,可据白掌柜所说,从前做事十分谨慎,来往的锦囊都没有留下,物证方面,还有些棘手。 看来,必要的时候,一定要去找小五一趟才行。她虽然在秦若芸身边的时间不长,可到底是个机灵的。 宋煜辰和晋然一路商量着,回了王府,远远就看见一个护卫朝着两人跑了过来:“王爷,晋总管。” “何事?” 那护卫听了,双手奉上秦若芸先前在慈心院递给他的锦囊:“这是芸侧妃交给小的,让小的带出去的。” “只是,晋总管的吩咐,小的不敢违拗。” “好。”晋然接下护卫递过来的锦囊,又让那个护卫离开了。随后,晋然又将锦囊呈现在宋煜辰面前:“王爷,您看......” 宋煜辰一言不发地接过了锦囊,转身就朝着书房走去,晋然也跟在了宋煜辰身后。路过书房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小顺已经包扎好了伤口,在书房门外伺候着了。 宋煜辰进了书房,迅速地拆开锦囊,宋煜辰就取出了里面的两锭银子。锦囊里除了银子,空空如也。宋煜辰纳了闷儿了,这锦囊里面若没有文字,那秦若芸从前是如何与白掌柜互通有无的? 宋煜辰想着,灵机一动,将锦囊翻了过来,只见锦囊底部用浅浅的笔墨写着几个蚊蝇似的字:“拆开银锭。” 宋煜辰依言,又将那两个银锭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终于在一个银锭的底部找到一个开口,宋煜辰用晋然递过来的剪刀将开口撬开,就见到里面的一个小小的纸卷儿。 纸卷上的字不多,大意就是镇南王府与白记玉石坊的生意需要断开一段时间;再有,就是让白掌柜派人暗杀时清然。 宋煜辰看完纸卷上的内容,手上青筋暴起,瞬间就将小纸条揉成了一团。 “王爷,既然如此,是否能够定芸侧妃的罪了?”晋然十分懂得察言观色,便问道。 “还不够。”宋煜辰说道。就算白掌柜和他的党羽招供了,加上他手中的锦囊,也只能算人证物证各一份,若是秦若芸咬死这件事情,依旧定不了她的罪。 宋煜辰思索着,一瞬间就想到了白天为了小顺而向他求情的小五。小五后面说的那番话,似乎有什么深意。 对了,小五!宋煜辰灵机一动,就要去找她。 “王爷。”正在这时,书房门外有丫鬟敲门。 “进来。”宋煜辰说道,他几乎能够预感到进来的是谁。晋然本能地想把桌上的锦囊收好,却被宋煜辰大手一挥制止了。 “是。”小五说着,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她眼睑尖,一眼就注意到了桌上的锦囊。 “奴婢参见王爷。”小五朝着宋煜辰跪下说道。 “不必多礼。”宋煜辰大手一挥,让小五起身:“你来找本王,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本王说?本王倒是好奇,你先前在街上说的苦衷,是什么意思?” “王爷。”小五刚刚站起来,听了宋煜辰的话,又朝着宋煜辰跪了下来,深深地叩头:“还请王爷救命。” “你且说来。”宋煜辰端过书桌上的茶,淡淡抿了一口,打算听小五道来。 “奴婢本是浣衣坊的婢女,因为先前被芸侧妃看中。芸侧妃便找机会囚禁了我娘,让奴婢效命于她。”小五面对着宋煜辰,一五一十地说道:“奴婢是担心我娘的安危,才不得不为虎作伥。” “可奴婢昨夜出府,背着芸侧妃去看了我娘。我娘过得并不好,她被芸侧妃派去的人囚禁着,遭受着非人的虐待。” 小五说着,眼泪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说完,又朝着宋煜辰结结实实叩了一个响头:“若是王爷能够救我娘出水火,奴婢甘愿为王爷做任何事。” 宋煜辰听完,脸上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她将你娘囚禁在什么地方?” “城东。”小五听到宋煜辰的问话,仿佛看到了希望,看着宋煜辰说道:“听芸侧妃说,那是您送给她的宅子。” 宋煜辰听完,脸色变得愈加阴沉,立即吩咐一旁的晋然道:“晋然,这件事情,你差人去办就是,务必要将她娘完好无损地接出来。” “是。”晋然抱拳应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宋煜辰的目光再次落到桌上的锦囊上:“她做的许多事情,本王都知道了。” “王爷。”小五听懂了宋煜辰的言外之意,开口说道:“需要奴婢做什么吗?” “如今物证也有了,白掌柜也算人证之一,只是......” “奴婢愿意为王爷效劳。”小五没等宋煜辰说完,便主动打断了宋煜辰的话,朝着宋煜辰深深叩头:“只是,背主之人,一向为世人所不容,小五也不愿让王爷为难。王爷如何处置小五,小五都没有意见,只求王爷能够让人照顾我娘,让她一世无忧,便好了。” 是个聪明的,想到此,宋煜辰竟对小五起了几分恻隐之心:“其实,也不一定是你,本王记得,慈心院有两个一等丫鬟。” “这件事情,王爷就放心交给小五去办吧。”小五说道:“多谢王爷对我娘的救命之恩。” “嗯。”宋煜辰也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好。” 第392章 东窗事发 天空雾蒙蒙地,小五出了书房后,就回了自己的住所。莲香先前和秦若芸闹了别扭,也没在慈心院伺候着,被秦若芸打发回来了。 莲香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就见小五失魂落魄地走回来。莲香见到小五,连忙迎了上去:“小五,这半天你去哪儿了?” “怎么了?找我有事?”小五回过神来,问小五道。 “嗯。”莲香说着,有用手摸了摸脸:“我白日里被芸侧妃打了,你还能看到伤痕吗?”莲香问道。 “打你?”小五仔细地看了看莲香的脸,的确能在莲香脸上隐隐看见几个手指印。小五点了点头:“她为什么打你?” “还不是因为早上,她大概是见王爷对那个新来的小顺另眼相待,所以心里不平。就像当初刁难阿玉一样,芸侧妃狠狠刁难了小顺一顿,还打了他的板子。结果不巧被王爷撞见了,所以回了慈心院,芸侧妃就将气全撒在我身上了。” 莲香说着,又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你不是说要救你娘出来,我们再想办法对付她吗?慈心院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你倒是快想办法呀!” 小五听了,脸色变了变,立马上前将莲香的嘴捂住:“你怎么什么都敢往外说啊?!” 小五说着,又凑得离莲香近了些:“我将我娘的事情告诉王爷了,王爷已经派人去城东了。可是护卫总管毕竟是男人,我不放心他们照顾我娘。” “莲香,你愿不愿意去城东看看,告诉我娘一声,我很好?”小五说道:“若是侍卫问起来,你就说需要出去采买些东西,想必他们会给你放行的”。 说着,小五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条,这是她昨夜观察后得到的城东住宅的地址。 “可是今天是我当值,就算芸侧妃让我走了,我等会儿还得给她送晚膳呢。”莲香有些为难地说道。 “有我呢。”小五朝着莲香笃定地点了点头:“莲香,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好,好吧。”莲香觉得小五今日的举动有些奇怪,不过对于小五的要求,她还是一口就答应下来,接过了小五递过来的纸条。 “莲香,我们很早就认识了,我也一直拿你当好朋友,你要好好照顾我娘。”小五郑重其事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顶要紧的事情。 “好,我知道了。”莲香不疑有他,朝着小五点了点头,转身就朝着外面走去了。 小五看着莲香渐行渐远的背影,淡淡笑了。 估摸着莲香离开后,小五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锅碗瓢盆狠狠打砸一通后,就怒气冲冲地去了慈心院。 两个护卫见来的人是芸侧妃身边的贴身丫鬟,也便没有拦她。 “秦若芸,你这个贱人!”小五说着,一脚踹开了慈心院的门,怒目望着秦若芸。秦若芸原本在拨弄着琵琶,听到动静,惊得站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小五:“小五,你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小五听到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冲到秦若芸面前就狠狠给了她一巴掌:“你这个贱人,说好要好好照顾我娘的,怎么能容忍别人那么作践她?你知道我娘在城东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 秦若芸身形娇小,一巴掌便被小五扇得跌到了椅子上。听到小五的话,秦若芸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小五:“这么说,你去城东了?” “小五,不是的,你听我说。”秦若芸慌了,连忙拉住了怒气冲冲的小五:“我是吩咐下人照顾好你娘,可我并没有让人虐待她啊,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你等我,等我好好想想......” “我不会再相信你的鬼话了!”小五一把甩开了秦若芸的双手:“芸侧妃,你好狠的心啊!你囚禁我娘,不就是想我为你做事吗?” “莲香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你这个蛇蝎女人,害死了王妃的孩子,还想杀莲香灭口,如今还想害死我娘!我这就去禀报王爷,让王爷看清你的蛇蝎心肠。”说着,小五就要往外跑去。 “小五,小五。”秦若芸见小五要去告发自己,死命地拖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开。然而小五的力气比她大,正在她快要抓不住小五的时候,她眼中邪光一闪,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花瓶上。 秦若芸在小五离开房门之前,双手抓住了那只花瓶,狠狠给了小五一击。还好小五躲得快,花瓶并没有砸中小五的脑袋,而是砸在了她的肩膀上。 “啊......”小五吃痛。 “你这个贱婢,我不准你去找他!”秦若芸说着,握着水果刀又朝着小五冲上来,小五为了挡刀,手腕上生生被秦若芸手中的刀划开了一道口子。 小五没学过什么招式,不过好在她聪明,三两下就将秦若芸手中的水果刀弄掉了。两个女人厮打之间,小五脸上挨了几巴掌,秦若芸身上也沾了小五的血。 不一会儿,两人都头发凌乱,异常狼狈了。 小五见到这样的情况,一脚将秦若芸揣远了,开了门就往外跑:“来人啦!来人啦!芸侧妃杀人啦!” 小五的声音落在一向安静的镇南王府中,无异于一道炸雷,一时间许多丫鬟小厮都朝着慈心院看了过来。 秦若芸见到这样的状况,哪里肯让小五就这样离开,于是也跟在小五身后冲了出去。 两个护卫见了,立马上前来拦秦若芸,可秦若芸害怕事情暴露,也顾不得护卫手中明晃晃的剑了,只用力地举着水果刀,朝着两个护卫挥了挥,其中一个护卫受了伤后,秦若芸便抓住机会跑了出来,朝着小五追了上去。 秦若芸是被小五弄得慌了神!若是往常,她才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的举动。 于是,小五担惊受怕地看着身后穷追不舍的秦若芸,一边喊着,一边来到了宋煜辰的书房:“王爷救命!王爷救命!芸侧妃杀人啦!” 正在小五拍门的时候,书房的门从里面开了,宋煜辰穿着一身玄金色的衣衫,站在书房门前:“何事?” 第393章 小五娘被救出 “王爷,求王爷替奴婢做主啊!”小五跪在宋煜辰面前,十分惊惧地说道:“芸侧妃要杀奴婢,奴婢走投无路,才来求王爷救命的。” 书房的门大开着,宋煜辰向外看去,外面哪里还有秦若芸的影子?只有急急追过来的两个护卫。 “王爷。”两个护卫过来,跪在宋煜辰面前:“启禀王爷,微臣办事不力,让芸侧妃出了慈心院,此刻,已不知所踪了。” “传令下去,全面戒严镇南王府。”宋煜辰淡淡吩咐下去。 “是。”两个护卫一起答了,便退下了。 “你进来说。”宋煜辰转身,与晋然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是。”小五说着,跟在宋煜辰身后.进了书房。 此时莲香已经到了城东,顺着小五字条的指示,走了不一会儿,就见到小五所说的宅子了。宅子里的人进进出出,押了好几个虎背熊腰的丫鬟出来。 莲香站在外面,没过多久,就看见两个护卫搀着一个身形略胖的老妇人出来。那老妇人脸上还有淤青,显然是被虐待过。 莲香见到老妇人,连忙上前:“请问,您是小五的娘吗?” “小五。”老妇人目光呆滞,听到小五这个名字,眼里才有一丝光亮。老妇人十分紧张小五,于是连忙焦急地抓住了莲香的手臂问道:“小五她怎么样了?她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情,得罪了芸侧妃?” “没有。”莲香看着老妇人十分关切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大娘,小五她很好,她让我来看看您。” “她让你来的?”老妇人觉得不太对:“她若是自己能来,一定会自己来的,怎么会让你来。” “莲香姑娘。”负责来救老妇人的护卫见莲香来了,于是问道:“你真的是小五姑娘喊来的?” “可不是。”莲香说着,将手中的字条拿出来,给护卫看了看:“这还是小五给我的地址呢,否则我怎么能找到?” “那就好。”护卫听了,随即笑着冲着莲香点了点头:“我们要搜集城东的物证回去复命,你带上两个护卫,在城东就近给这位夫人找一间住所好吗?” “哦,好。”莲香说着,搀扶着小五娘:“大娘,您慢点。” “哎,好,好。”小娘在莲香的搀扶下,一步步慢慢地下台阶。 莲香在附近找了个酒家,就将小五娘安置好了。不过小五娘一直惴惴不安,一路上都在问着莲香小五的消息。 莲香在小五娘的提醒下,也觉得有些不对。小五曾经对她说过,若是贸然来找娘的话,被芸侧妃发现了可不是一件小事。 可她今天竟然主动让莲香来,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芸侧妃不构成威胁了。就算秦若芸被禁足了,可那也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地忤逆她啊。 还有刚才那个带头的护卫,说要带上城东的物证回去复命! 难道!小五是要将她娘托付给自己,然后只身去揭发秦若芸吗? 莲香想明白过来,只觉得自己太笨,于是抬手狠狠捶打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虽然小五聪明,可莲香也知道,光靠着小五娘的事情,很难扳倒秦若芸。 若是没有足够的、秦若芸陷害王妃的罪证,只怕小五的处境就十分艰难了。 “莲香姑娘。”小五娘见莲香狠狠捶打了自己脑袋一下,十分痛心地抓住了她的手:“哎哟,傻丫头,哪有自己打自己的?大娘看着都疼。” “大娘,小五她可能......”莲香原本打算说小五可能有危险,可是话到嘴边,莲香又改了口:“小五她可能需要我的帮助,我得马上回去一趟。” “好,好。”大娘答道。 莲香出了酒家,再不敢过多停留,当街拦下一辆马车就朝着镇南王府赶去。而小五娘有两个护卫专程守护着,自然没什么危险。 莲香回了镇南王府,才发现镇南王府已经被戒严了,里里外外,只许进不许出。经过了好大一番盘问,莲香才进了王府。 莲香回屋看了看,只见小五不在房里,她的房里被打砸一通,十分狼藉。莲香又去了慈心院,发现慈心院也没有人,地上还有斑驳的血迹。 那么,现在小五最可能在的地方,应该是书房无疑了。 莲香沿路朝着书房走去,附近的护卫也越来越多,书房外似乎还有玄甲营的人。莲香在王府这么久,从不知道,府中的护卫有这么多。 到了书房不远处,莲香才看见,书房里面乌泱泱的一群人。 宋煜辰穿着玄金色的袍子,脸色阴郁地坐在正中,护卫总管站在宋煜辰一侧。除此之外,书房内还有几个玄甲营的人,捧着状纸、锦囊、还有从城东拿回来的药之类的东西。 小五跪在地上,在小五旁边的,似乎是白记玉石坊的掌柜,还有他那个傻乎乎的小徒弟石头。 宋煜辰似乎思索了许久,开口道:“这么说,芸侧妃,毒杀王妃腹中胎儿,在盘山道劫杀王妃,囚禁百姓,罪名属实?” 小五朝着宋煜辰结结实实地一拜:“奴婢所说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假话。” 宋煜辰神色凝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奴婢可以作证,小五说的句句属实。”正在这时,莲香也从外面进来了,在宋煜辰面前跪下:“奴婢莲香,见过王爷。” 小五见到莲香,十分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莲香一眼。这件事情,她一个人做已经够了,没必要拉莲香下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有意支开莲香去城东,谁知道莲香这个傻子还是跑了回来! 莲香回头看了小五一眼,示意小五安心,大有一种与小五同生死共患难的情怀。 “她说什么,你并没有听见,如何保证句句属实?”宋煜辰见莲香来了,又问道。 “回王爷,奴婢与小五一同在慈心院当差,日子久了,奴婢自然知道小五的脾气秉性,小五是非常非常好的人,绝不会撒谎的。” 宋煜辰正准备宣秦若芸问话,谁知道半路杀出个莲香来。 “王爷,奴婢还知道一事。”莲香说着,朝着宋煜辰深深叩了叩头。 第394章 众人指认秦若芸 “说。” “奴婢告发,芸侧妃先前利用枇霜嫁祸王妃,并与温太医有染。”莲香说道。此言一出,宋煜辰的脸色变得僵硬,书房里似乎连呼吸声都凝滞了。 “奴婢所说千真万确,因为之前有一次,奴婢为芸侧妃收拾房间,找到了剩下的半包枇霜。不过,当时奴婢怕被芸侧妃发现,生生将剩下的半包枇霜......给吃了。” 莲香将这件事情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并且说道:“而且,温太医曾来给芸侧妃诊治,奴婢瞧得真切,有一次,温太医的手搭在芸侧妃的腰上,举止十分亲密。” “那次,芸侧妃吩咐奴婢去茶房准备些上好的茶点,因为茶房的丫鬟怠慢,奴婢准备了一两个时辰左右,回去又等了好一会儿,芸侧妃才开门。试问看什么病,需要关起门来,看一两个时辰呢?” “不知所云,颠三倒四。”宋煜辰听到莲香的证词,眉宇间浮现出点点怒意。虽然他对秦若芸并没有男女之情,可他作为一个男人,当众被人戳了痛脚,想必也十分难受。 宋煜辰将目光转向小五:“你怎么说?” 小五犯了难。她自然知道,刚才莲香的话,无疑犯了大忌。思索了好一会儿,小五才缓缓开口道:“回王爷,关于枇霜的事情,时间较早,奴婢还没有进慈心院,所以不知。” “后面的事情!”宋煜辰的话中已经带了隐隐的怒意。 “回王爷。”小五又思索了好一会儿措辞,才慢慢答道:“王爷还记不记得,曾经有一次,您来慈心院,奴婢将水泼在了您的身上?” 宋煜辰回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王爷,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当时奴婢的娘亲为芸侧妃所劫掳,奴婢不得不照做。”小五答道。 宋煜辰的脸色愈发难看:“传令秦若芸。” “是。”一个护卫领命,转身出了书房。 ...... 事实上,在小五进入书房后,秦若芸便躲在不远处的树丛后,静静地看着书房,注视着书房里面的一举一动。 她看见小五将她的事情一五一十抖搂了个底掉,便知道不妙了。紧接着,又看见晋然朝着宋煜辰说了什么,没过一会儿,被拷打得遍体鳞伤的白掌柜又被押了进来。 还有那个锦囊,原来,并没有送到白掌柜的手中,而是被王府的人截下来了,送到了宋煜辰的面前。 在那时,她便知道,人证物证俱在,她再也没有辩解逃脱的机会了。 莲香回来的时候,她趁着众人的目光都被莲香吸引了,躲开了众人的视线,绕过书房回了慈心院。 也许那些护卫看见她了,不过她没有出府,他们大概不会拦着。 秦若芸一个人回了慈心院,就将自己的妆奁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支翡翠簪子。这是从前,她刚进王府的时候,派人找白掌柜打造的。 她将翡翠簪子从中间打开,一颗黑色的、红豆大小的红色药丸便浮现在她眼前。那是鹤顶红,是世间最毒的药。 可是这一次,她不毒别人了。这颗药丸,是她留给自己的。她不想被严刑拷打,不想死在冷冰冰的牢房,她想要体面地离开。 她将那枚药丸放进嘴里,并没有着急咽下。 对着妆奁上的铜镜,她拿起梳子,最后一次给自己梳妆。她如今,也才十六岁,回顾这一生,她恨的人那么多,可到头来,真正害死的,只有一个叫绵绵的女子,还有时清然腹中的孩子。 她们何其无辜?可是曾经的秦若芸,被名利蒙蔽了双眼,竟将那样一个,与自己如此相像的女子,逼上了绝路。 是她错了。 可是她到死,都不甘心啊! 正在这时,慈心院的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了。秦若芸抬头看了一眼,这几个人,大概是宋煜辰派来捉拿她的侍卫。 秦若芸并不慌张,一边梳着头,一边淡淡朝着他们笑了一笑:“你们是来让我去见王爷的吧?” 那些护卫,一个也没有回答。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见王爷了,总不能邋里邋遢地去,你们等我梳梳妆,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秦若芸说着,不顾那些护卫的眼光,一边梳妆,一边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 秦若芸的身世并不好,作为农夫家的女儿,从小到大,她都有做不完的农活儿、挨不完的打骂。那时候,在农家,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父母亲都会先紧着弟弟,她平日里在家吃得最多的,无非就是野菜和面慷。 秦氏夫妇跟其他的农民一样,重男轻女。她曾有两个姐姐,可都是因为家里揭不开锅,被爹娘暗地里卖给了暗娼馆。 她的两个姐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据说,一个姐姐宁死不从,在被青楼的四个保镖轮番凌辱后,从青楼上一跃而下,没了性命。 另一个姐姐,则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成了暗娼馆里的女人。可是她已经被卖出去了,秦氏夫妇顾虑着所谓的面子,早已经不认她,甚至将她视为秦家的耻辱。 可她还是会在夜里,时不时地送些食物和银子来救济家里。秦家不认这个女儿,可对于她送来的东西,一向是来者不拒的。 秦若芸还很小的时候,还不叫秦若芸,叫小芸,那时候,姐姐总是在夜里偷偷来看她,给她买好吃的糖糕。 可是好景不长,她的那个姐姐,在一天夜里,给家里送了救济粮,回去的时候,被几个总是流连于暗娼馆的混混盯上了。 据说,那几个混混当晚喝得烂醉,在对姐姐轮番施暴后,竟然将她肢解了,扔在了河边。 秦若芸知道后,哭着求父亲母亲去收尸,可是父亲母亲,顾虑着所谓的面子,坚持不去,还将她锁在了屋里。 秦氏夫妇将她锁了好几天,等她再去看的时候,河边只剩下一滩干涸的黑血了,没有人知道姐姐的尸身去了哪里。 也许是被野物叼走了,也许被水冲走了......秦家人,何其凉薄。 第395章 秦若芸的命运 秦若芸努力平静地说着,却不知不觉红了眼眶,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这是她心底的伤疤,过往的十六年,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 她那么努力地活着,努力地往上爬,无非就是想证明,自己并不命贱,自己也能好好活着。或许,有朝一日,还能够为那个可怜的姐姐沉冤昭雪。 可是事到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秦家的女儿,没有一个能摆脱悲惨的命运。 见证过两个姐姐的悲惨遭遇,秦若芸在家里异常懂事,什么家务都抢着做,也努力吃得最少。她知道,秦氏夫妇是没有人性的恶魔,若是她得罪了他们,她也会像两个姐姐一样,被卖掉的。 她以为,乖巧听话就能够摆脱那样悲惨的命运,可是她错了。在一个揭不开锅的饥荒年,她还是被冷血无情的父母,在一个夜晚卖给了暗娼馆。 暗娼馆见她长得不错,精心打扮一番后,像第一个姐姐那样,她又被卖给了青楼。 因为她年纪尚小,青楼的妈妈没有让她立即接客。她不像秦氏夫妇那样打骂她,还教她琴棋书画。 可是秦若芸知道,青楼妈妈有着自己的目的。秦若芸觉得自己的命运已经注定了,逃不脱了。 她原本绝望得想要认命,可是却偏偏遇见了安定侯。 他问她,想不想摆脱低贱的命运,想不想自己为自己,挣扎一番。秦若芸心动了。毕竟,哪怕是作为一颗棋子,也比做取悦他人的商女强啊。 在安定侯的安排下,她被人伺候得十分舒服,安定侯派来伺候她的人曾告诉过她,她的任务,就是迷惑镇南王。 那时候她将安定侯视为头顶的天,他说什么,她信什么。她想,既然安定侯说可以,那她一定可以迷惑镇南王。 至于安定侯是何用意,后面还有何计划,她一概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可是后来安定侯也倒台了。她又被一群玄甲营的人,抓进了青楼。 在青楼里,她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嘴脸。她原以为,自己能够摆脱我为鱼肉的命运的。所以,即使她被卖进了寻香坊,可是滋长的野心不允许她臣服。 安定候曾经透露过,要用她去对付镇南王的。那时候她想,若是遇到镇南王,说不定就有救了。 她一直撑着一口气,短短的几天,逃跑了数次,就是为了,能够逃出寻香坊,去镇南王府,看看能不能见到传说中的镇南王。 没想到,皇天不负有心人,宋煜辰竟然在寻香坊看见了她,并且将她带回了家。 起初宋煜辰对她还挺好的,可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总会让她觉得,宋煜辰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的。 她不在乎。 在白记玉石坊外为他挡刀后,秦若芸听了宋煜辰的那些话,甚至还幻想着,若是能赶走时清然,一定要成为镇南王府的王妃。 可是她那时候不曾想到过,宋煜辰这样一个叱咤疆场的冷面王爷,竟然会喜欢时清然那样一个......王妃。 这件事情,是她在书房看到宋煜辰画的时清然钻狗洞的画像后,才明白的。 若非喜欢,那张画纸为何会被反复摩擦了数百次褪了色;若非喜欢,她这样一个唇红齿白的美人儿,宋煜辰为何中了迷香也不肯亲近;若非喜欢,宋煜辰为何还在书房,留着那盏歪歪扭扭的孔明灯? 说到底,是她输了。 秦若芸说到最后,也将头发盘好了,两滴眼泪顺着不施粉黛的脸颊滑了下来,格外惹人怜爱。 “芸侧妃,走吧。”在慈心院耽搁了不少时间,护卫出言提醒道。刚才秦若芸讲的那番身世,的确令人动容。 秦若芸却坐在铜镜前,身形未动,嘴角却流下了一行血迹:“若是你们见到王妃,告诉她一声,对不起。” 说完,秦若芸整个人平静地向后倒了过去。 “芸侧妃!”众人喊着秦若芸,然而,她却没有了任何回音。 ...... 确认秦若芸没有了呼吸后,几个护卫找来了担架,将秦若芸放在了担架上,抬到了书房外,一人便进去禀报了:“启禀王爷,芸侧妃服毒自尽了。” 说着,那护卫想了想:“芸侧妃临死前,对我们说了她的往事。还有,她让我们见到王妃的时候,跟王妃说一声,对不起。” 如此,便了然了。 “知道了。”宋煜辰眉头微皱,说道。 “王爷,芸侧妃的尸身就在门外,您是否要验过?”护卫问道。 “不必了。”宋煜辰淡淡说道。如今他知道了秦若芸所做的一切恶事,哪怕是最初为他挡刀,也只是一场算计,心里对她更感到嫌恶。 不过,她长着与离洛那样相似的一张脸,说到底,也算是一种...... “找个好点的地方将她葬了吧。”宋煜辰又说道:“不过,以平民之礼就行,从今往后,她也不是王府的芸侧妃。” 宋煜辰说着,抬手让人拿来了笔墨纸砚,写下了一封和离书:“拿下去,和着她的尸身一起葬了吧。” 也算还她一个自由,也算给时清然......一个交代了。 “是。”一个护卫接过宋煜辰递过来的信纸,又退下了。 宋煜辰又将目光落在了白掌柜脸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安定侯余党。若不是为了查这件事情,本王不可能留你到现在。” “受了那么多天刑,也算是条汉子,本王会将你交由刑部处置。本王会向孙大人求情,留你全尸。”白掌柜是盘山道上刺杀时清然的重要策划人,宋煜辰答应留全尸,已经十分厚道了。 宋煜辰说完,底下的护卫就将白掌柜拖了下去。 眼下,屋子里就只剩下宋煜辰、小五、莲香,还有晋然了。 “小五。”宋煜辰的目光落在小五脸上:“你揭发芸侧妃有功,可你曾经是慈心院的人......” “王爷。”小五在宋煜辰话还没说完的时候,主动打断了宋煜辰的话:“奴婢知道,为奴为婢,第一要义便是忠。” “奴婢犯了王府的忌讳,奴婢知道,不敢奢求其他,无论王爷如何发落,奴婢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第396章 芸香找到家 宋煜辰看着小五朝着自己磕头,赞许地点了点头。小五是个懂事的,这样一个好奴婢,放她离开还真有点可惜。 “既然你知道,本王也不多说什么了。”宋煜辰静默了一会儿,发落下来:“你背叛了旧主,王府也不能容你,便许你自行离去了。” “再者,这件事情上你有功,本王赏你百两,黄金。” 宋煜辰的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都朝着他看了过来。百两黄金不少了,足够让小五和她娘舒舒服服地过完一辈子了。 “多谢王爷。”小五也立刻朝着宋煜辰行礼道谢。 宋煜辰的目光又落在了莲香身上。看见这个没头没脑的铁憨憨,宋煜辰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至于你。”宋煜辰低头望着莲香有了发落:“不顾场合闯进本王的书房,说话没头没脑,该罚。” “啊?”莲香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宋煜辰。原本看着小五受赏,莲香还以为自己也能得到赏赐呢。 “将这奴婢拖出去,大打二十大板,赶出府去。”宋煜辰说完,小五也松了一口气。先前莲香说的话,简直是直触宋煜辰的逆鳞,二十板子算是轻的了。 “王爷。”莲香连忙求饶:“王爷饶命啊,王爷!”然而,还没等她说完,莲香就被两个护卫拖出去了。 “王爷......”小五原本打算替莲香求求情,可当她看到宋煜辰脸色的时候,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紧接着,下人就拿来了百两黄金,进了书房:“王爷。” 宋煜辰示意下人将黄金递给了小五,小五谢恩过后,便接过了沉甸甸的百两黄金。 “从今日起,你再不是镇南王府的丫鬟。不过,若是往后你遇到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本王。” “多谢王爷。”小五说完,又朝着宋煜辰深深拜了拜,才捧着沉甸甸的金子出了书房。临别的时候,小五还回头看了在挨板子,可怜兮兮的莲香一眼。 如今两人都被逐出了王府,不如......小五想着,加快了脚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莲香强撑着挨完了二十大板,便一路上碎碎念着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进了院子,莲香远远就看见小五站在自己的门前,似乎是专程在等着她。 莲香看了小五一眼:“哎哟,疼死我了!” “还不是都怪你自己!”小五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莲香一眼:“原本这件事情,我一个人做就够了,结果你非要搭进来!” “还不是怕你有危险!”莲香说到这里,颇有些生气地瞪了小五一眼:“哪知道你告发了芸侧妃,竟然也能全身而退。倒是我,白挨了这一顿板子!” “噗!”小五见到莲香这般模样,颇有些暖心:“现在好了,你我都被逐出府去了。你打算怎么办啊?” “不知道。”莲香没好气地答道。 “要不你跟我走吧。”小五朝着莲香抛出了橄榄枝:“王爷赏我的钱,应该够我们开个小店了,可是我娘身体不好,开店的话店里缺人手。” “真的?”莲香一听,连忙换上了一张不可置信的笑脸:“你说......” “嗯,芸香!”小五说道。 莲香原本就是叫芸香的,她听到这个称呼,激动得流下了眼泪。从今往后,她又可以做回自己了。 ...... 酒家。 “娘!”小五和芸香收拾了包袱,又跟府中的朋友道了别后,才出了王府雇了马车,一路直奔娘亲所在的酒家。 到了娘所在的房间,小五见到床上躺着的母亲,忍不住泪眼朦胧。小五娘看见小五过来,也伸手抱住了她:“好孩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莲香走后,小五娘一直担心着两人的安危,所幸两人现在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了。莲香的身子一样很好,二十大板虽然重了点,她却没有大碍。 “娘,我现在不是镇南王府中的奴婢了,芸香也是。”小五看着娘亲,朝着她笑了笑:“临走之前,王爷赏赐了我金子,我们可以回家,开个小餐馆,一定能够靠自己活下去的。” “哎哟。”小五娘听到这话,又欣慰地笑了起来:“王爷还赏赐了你金子?” “嗯!”小五十分笃定地点点头:“王爷是好人,他不曾亏待过我。” 小五娘仔细地看了小五一会儿,又将目光转移到芸香身上:“你叫莲香还是芸香?”今天是小五娘第一次见到芸香,可她先前出城东的时候,听见有人叫她莲香的。 芸香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上前去:“大娘,我叫芸香,先前是因为名字冲了芸侧妃的忌讳,才改叫莲香的。” “哦,芸香!芸香好听。”小五娘说着,伸手拉住了芸香的手:“你一定是因为要救我女儿,才跟小五一起出了王府的吧?” 芸香颇有些羞愧地看了小五一眼:“大娘,别这么说,是我太笨了,小五一直在保护我。” “你的亲人呢?” 听到这话,芸香的脸色黯淡了几分:“大娘,我没有亲人了。” “如果你以后无处可去的话,跟我们一起好不好?”小五娘与小五的想法不谋而合:“我就只有小五这一个女儿,她一个人,到哪儿都是孤孤单单的,你跟小五一起,也好有个伴儿。” 小五娘说着,伸手慈爱地捋了捋芸香额前的头发:“你这丫头善良又实诚,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十分喜欢。” “嗯。”芸香点了点头。 “那你以后也别叫我大娘了,我收你做干女儿,你也叫我娘,和小五姐妹相称,怎么样?”小五娘提议道。 “可以吗?”芸香问道。在与小五和小五娘的相处中,芸香感受到了从前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嗯。”小五娘点了点头。 “干娘在上,受芸香一拜!”芸香说着,十分懂事地朝着小五娘跪下,开始磕头。从小到大,芸香看着人家有家,心里就羡慕得不得了,如今多了小五和小五娘这两个亲人,她怎么能不欢喜呢? ...... 入夜。 此时已经戌时,温玉楼从神武门出来后,便雇了辆马车,走上了回温府的路途,他像往常一样,坐在轿中小憩。 忽而,马车颠簸了一下,便停了下来。 第397章 暗杀温玉楼 温玉楼有些不悦:“马夫?马夫?” 温玉楼喊了两声,却无人应答。于是他掀开轿帘,打算去跟马夫理论,结果却看到了几个蒙着面的黑衣人,还有他们手中明晃晃的剑。 “各位兄台!”温玉楼哪里见过这样的状况,当下便吓得躲回了马车里:“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与各位无冤无仇,还请各位看清了人再下手。” “你可是朝廷御医温玉楼?”带头的黑衣人问道。 “是。”温玉楼略一迟疑,还是如实答道。 护卫头子的剑一伸,就划伤了温玉楼的脖子:“你和镇南王府的芸侧妃什么关系?说!敢有半句假话,我立马杀了你!” “这......”温玉楼吃痛地摸了摸脖子上的刀口,还是不肯说实话:“几位大人,我只是给芸侧妃诊治过,您们为何......” “唰!”护卫头子的剑一刀捅向了温玉楼的大腿,立时之间,温玉楼发出一声惨叫:“啊 !” “说不说?”护卫头子并没有留情,仿佛温玉楼再有一句假话,他便可以立马让温玉楼上西天。 “我说,我说!”温玉楼心知眼前这几个人不是善茬儿,于是开口:“我与芸侧妃,曾经有过私情。” “还有呢?王妃腹中的孩子,是否是你做的手脚?”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温玉楼连连摆手:“那都是芸侧妃的主意,我也只是无法,只有配合她。我是伺候皇上的太医,你们不能杀我!” “唰!”温玉楼的话音刚落,护卫头子手中的剑就划过了他的脖子,一剑封喉。对于这样的衣冠禽兽,让他死得这么痛快,算是便宜他了。 如此,关于秦若芸的事情,也算是都了了。王爷吩咐过,慈心院的一切物事,全部都搬出去扔掉,慈心院的匾额又将拆掉,不出三日,镇南王府,就会仿佛从来没有过秦若芸这个人一样。 月色溶溶,宋煜寻正在上书房批阅奏折,看见一封折子的时候,颇有些头疼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冷不防有小内侍前来禀报:“启禀皇上,镇南王求见。” “来得正好。”宋煜寻听见宋煜辰的名号,抬起了头:“快让他进来。” “皇兄。”宋煜辰大步流星地进了上书房,朝着宋煜寻拱手作了揖,便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宋煜寻对面的椅子上。 “前些日子你说的事,如今已经处置妥当了。”宋煜寻说道:“今日夜里前来,所为何事?” “皇兄。”宋煜辰思索了一番,还是开口说道:“明日,我想去岐山一趟。” “接她?”宋煜寻问道。看来,宋煜辰与时清然之间,或许不久就会柳暗花明了。想到这里,宋煜寻嘴角泛起了几分孤独的苦涩。 可是,关于蛮夷再犯的事情,倒是让人头疼。原本宋煜寻还打算,让宋煜辰去处理的。 “朕不反对你去岐山。”宋煜寻说着,伸手将刚才翻阅的奏折递到宋煜辰手上:“你先看看这篇奏折,再做决定。” 宋煜辰接过奏折,眉宇间透露着几分凝重。 “你好好看吧。”宋煜辰朝着上书房外走去:“若是你明日出现在朝堂之上,朕会很开心的。,不过朕尊重你的选择。” 可是...... 宋煜辰看完奏折,又将奏折放回了原位,然后一言不发地出了上书房。 晋然在宫门口等着宋煜辰,过了许久,才看见宋煜辰迈着沉重的步伐从宫门走了出来:“爷,出什么事了?” 宋煜辰颇有些失落地长呼一口气:“本王明日去不了岐山了。”蛮夷此番来势汹汹,在边界肆意烧杀抢掠,若是不前去处理,只怕后患无穷。 “可是......”晋然总是跟在宋煜辰身边,说到去岐山,宋煜辰的开心,晋然是看在眼里的。 “没有可是。”宋煜辰的声音平静:“龙椅上的人是本王的皇兄,若是他的江山不稳,本王又如何坐得稳自己的位置,如何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本王会修书一封,让人送到岐山,待得胜归来之时,亲自到岐山找她。”宋煜辰说完,带着晋然一前一后地离开了神武门。 书房的灯亮了许久,万籁俱静的时候,宋煜辰将写好的信递给了晋然:“这封信,你务必亲自送到时家山庄。若是战况紧急,本王明日就会前往东夷,你往后打听着本王的行踪,想必能赶得上。” “王爷,”晋然有些不放心宋煜辰的安危,还想说什么,却被宋煜辰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是。” ...... 上朝之时,宋煜寻坐在龙椅上,面对着满朝的文武百官,却迟迟不见宋煜辰的身影。可他依旧相信,宋煜辰会来的。 果不其然,到了最后一刻,宋煜辰便踩着更漏中的最后一抹流沙的节奏踏进了金銮殿:“今日本王来得晚了些,还望皇上恕罪。” 宋煜寻如往常那般淡淡答道:“没有迟到,无妨。” “上朝!”随着司晨官一声喊,今日的例行早朝便开始了。 “众位爱卿,有本启奏。” “皇上,”宋煜寻的话音落了好一会儿,一名朝臣就站了出来:“据鸿胪寺驻守官员来报,东夷再次来犯,如今之势更甚从前,还望皇上早日派人前往东北边界,平定战乱。” “此时昨晚已经有人上奏,朕也颇感头疼啊。”宋煜寻说道:“你们可有好的人选推荐?” 宋煜寻的话音刚落,各位朝臣都像鸵鸟似的埋下了自己的头颅,恨不得将自己变成透明的。 “怎么?平日里建言献策头头是道,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一个个这么不顶用?”宋煜寻又问道。 “皇上。”此时,一位大臣站了出来:“微臣以为,镇南王是最好的人选。” 那官员顿了顿,看了看宋煜辰的脸色,继续说道:“一来,若论兵力,自镇南王平定安定侯后,安定军就有三分之一充入了玄甲营;二来,镇南王从前南征北战,曾经与东夷人交手过,一度被东夷人视为战神,想必镇南王前去,必定会振奋军心;三来,镇南王为我朝天子胞弟,镇南王到场,无人敢议半个不字。” 第398章 东夷来犯 那位大臣此话一出,在场的朝臣议论纷纷,过了一会儿,宋煜寻又问朝臣道:“众爱卿以为如何?” “微臣复议!” “微臣复议!”诸位大臣纷纷站了出来,对那位大臣的话表示认同。 宋煜寻又将目光转向了宋煜辰:“皇弟以为如何?” 宋煜辰朝着宋煜寻淡淡一笑:“想必今日臣出现在大殿之上的时候,皇兄已经有了答案。” 俗话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按照宋煜辰的性子,他又怎么可能会对国难视而不见呢。 “如此甚好。”宋煜寻赞许的目光落在宋煜辰脸上,依稀夹杂着几分担忧和心疼:“一路小心,朕等着你回来喝酒。” “是。” ...... 时家山庄。 时轩在外面谈了生意回来,下人们就为时轩准备好了早膳。时轩喝了一口粥,便开口问道:“小姐呢?” “回庄主,小姐今早一早就起床,带着弄儿和追云出去了,说是去吃街头的狗不理包子。”伺候时轩的丫鬟如实说道。 时轩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 往常时清然睡到午时都不带起的,如今时轩不拘着她了,她倒是时时刻刻惦记着街头的狗不理包子,知道早起了。 她还说,人家带回来的,没有自己亲自去吃好吃。 罢了罢了,时轩笑了一笑,也就由着她了。 此时,时清然在狗不理包子的摊位上,吃早膳吃得开心,吃完了一笼后,她又朝着狗不理包子的店主说道:“大伯,再来两笼狗不理包子。” “好咧!”老伯说着,十分殷勤地为时清然上了两笼包子:“包子来咯!” “小姐。”弄儿见时清然前段时间好不容易瘦下来的身子又渐渐胖了起来,皱着眉头看着老伯放到桌上的两笼包子,对时清然的身材感到颇为担忧:“别吃了。” “怕什么?”时清然将一个热腾腾的包子塞进自己的嘴里,又拿起一个塞进了弄儿的嘴里:“反正我现在没人要,索性自己吃个开心。” 其实,一个人也挺好的,如今时轩也不像以往那样总拘着她了,她想吃就吃想玩就玩。想当年在镇南王府,连多吃一口包子,都要被弄儿训呢! 时清然往弄儿口中塞了一个包子还不够,见她嚼着包子,又迫不及待地朝着她嘴里塞了一个;“哎,你尝尝,狗不理包子,可鲜了,在王府可吃不到哟!” 弄儿窘迫的模样落在追云眼里,追云背着时清然,噗嗤一笑,却被弄儿一个眼刀瞪了回去。还别说,弄儿吃东西的时候,故作凶狠的模样,还真有点滑稽。 “噗嗤!”见到不远处的这一幕,施无悦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然然,看来你真是很爱吃这里的包子?” “施无悦?”时清然见到施无悦,兴奋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到岐山可还习惯?上次给你准备的包子可还满意?” “嗯!”施无悦笑着朝着时清然点了点头:“是很好吃,所以我又来了。”说着,施无悦自顾自地在时清然对面坐下,用筷子伸手夹了时清然面前的一只包子塞进嘴里。 “嗯。”施无悦尝了一个包子,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 “话说,你作为县令,应该很忙吧?”时清然见到施无悦也很开心,自从上次施无悦从那帮杀手手中救下她,她对施无悦就充满了感激。 而且,施无悦给她的感觉,像极了小师哥。 “嗯,是很忙,可是再忙也不能不吃饭啊。”施无悦说着,又将一个包子塞进了嘴里:“不过,我可没忘了,你上次跟弄儿不辞而别的事情。” “怎么,怕我吃了你啊?” 上次在回岐山的路上,时清然的伤寒好后,便给施无悦留书一封,不辞而别了。打那之后,这还是时清然在岐山第一次见施无悦呢。 “呵呵。”时清然回想起往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看,你是新上任的县令,新官上任,我得跟你保持距离,不让人家找到编排你的把柄不是?” “这么说,你是为我着想?”施无悦饶有兴致地看了时清然一眼:“然然,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 “咳咳!”时清然猛地干咳了两声,一抬头,又看见施无悦那双宛若清泉的眼睛。他的眼睛,像极了小师哥。 “小师哥?”时清然见施无悦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施无悦脸上却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嗯?” “嗨~没啥。”意识到一直盯着人家的脸,实在有些不得体后,时清然移开了目光:“其实,岐山的烧饼也很好吃,不过我不知道哪里买。” “烧饼?”施无悦问道。 “是啊。”时清然把眼光放到更远的地方:“七年前,我有一个好朋友,来看我的时候,给我带过几次,那烧饼香香脆脆的、热乎乎的,里面还有肉,别提多香了。” 时清然一边回味着,一边说道:“可惜,我从前忘了问他,那烧饼是哪里买来的。所以自从他走后,我就再也没有吃过那样好吃的烧饼了。” 施无悦乌黑的眼里闪着光:“我知道衙门附近有个卖烧饼的摊子,烤得十分好吃。” “当真?”时清然看着施无悦,脸上浮现了惊喜的神色,下一刻,又有些遗憾地嘟起了嘴:“可惜我吃饱了,怕是吃不下。” “要不我们去衙门附近找找,看看他在不在。你尝一口,若是觉得好吃,以后便经常来买?” “是个好主意。”时清然点了点头,就站了起来:“那我们现在就去吧。”对于吃,时清然一向上心。 “好。”岐山的街头没有王城繁杂,施无悦今日骑了马来。施无悦率先翻身上了马,又朝着时清然伸出了一只手:“上来。” 施无悦也不介意时清然刚吃过包子后油乎乎的手爪子,抓住时清然的手一用力,就将她拉了上马,坐在了施无悦的前面。 他的手掌指节分明,握上去却有一种别样的温暖,让时清然感觉到异常安心。 “怕不怕?”施无悦问时清然道。 “不怕。”时清然说道。 “那我们骑快一点如何?”今日街上的人少,路过一段巷子的时候,施无悦提议道。 “好啊。” “好。”施无悦说着,马鞭就打在了马儿屁股上,马儿长嘶一声,加快了速度。 “哇哈哈!”呼啦啦的风吹过时清然的脸颊,周围的景色都快速地朝后面倒退着。时清然从前从不知道,骑马还能这样畅快。 时清然尝试着双手张开,闭上了眼睛,这样的感觉,简直太舒服了! “小姐!”时清然仿佛听到了弄儿在叫自己,不过隔得太远,听得也不是很真切。 “施无悦。”时清然睁开了眼睛:“你说,弄儿他们......” 第399章 是不是小师哥 “他们轻功好,会追上来的。” 此时,弄儿和追云在后面追着,却离施无悦和时清然越来越远。 “都怪你!”看着时清然渐行渐远的背影,弄儿十分生气地瞪了追云一眼:“看着小姐上马,你怎么不拦着点儿!现在好了,追不上了。” 纵使他们展示了自己超凡脱俗的轻功,依然跑不过四条腿的马儿啊。 “什么啊?”追云见弄儿体力不支,也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你看见刚才那个人没有?县令大人,玉树临风,我要是女人,都一定会喜欢他。小姐是王爷的下堂妻,能找到这样一个男人,很不错了,我怎么敢坏了小姐的好事?!” “呸!”弄儿啐了追云一口:“你懂什么?小姐心思五大三粗的,哪里想得到这么多?她只是觉得跟着施大人好玩,才跟他去的。”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呼......”弄儿实在跑不动了,绝望地站在了原地。 “弄儿?”追云见弄儿跑不动了,随手拦了一辆马车,又朝着弄儿伸手:“上来!” “这......”弄儿有些犹豫,说到底,自己身上带着的是小姐的银子。 “快点儿啊!”追云看了看时清然和施无悦快缩成了一个小点儿的背影:“你再不上来,今日跟丢了小姐,看你回家跟少主怎么交代。” 弄儿也不客气地上了马车:“马夫,快,跟上前面那匹马。” “得嘞!”马夫用马鞭抽了一下马腹,马车就在街道上疾驰起来。弄儿和追云跟在施无悦和时清然身后,到了衙门附近的时候,就见前面的马儿停了下来。 时清然一下马,一股烧饼和着肉的香味就迎面飘来。依稀是她从前吃过的烧饼的滋味。 “哟,施大人!”卖烧饼的摊贩四五十岁的模样,似乎和施无悦认识。他一边在面饼上刷上油,一边跟施无悦打招呼:“买烧饼吗?” “嗯。”施无悦点点头,随手摸出两个铜板,放在了烧饼摊的钱罐子里:“来两个。” “好嘞!”摊贩笑着,用油纸包小心地包上了两个刚出锅的烧饼,递给了施无悦:“施大人,您慢用。”说着,摊贩又将目光转向了时清然,朝着她淡淡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这做烧饼的大叔不仅会做烧饼,还很会做人。 施无悦将其中一个烧饼递给时清然:“你尝尝?” 时清然接过烧饼,打开来,小心翼翼地尝一口,这烧饼正是多年前曾经吃过的味道,只是,刚出炉的烧饼,显然比微热的更香更脆。 “嗯。”时清然激动地点着头,原地迈着小碎步:“就是这个味儿!”说着,时清然又在烧饼上咬了一口:“好吃。” “客官,咱们这儿的烧饼可是岐山数一数二的。”摊贩大叔见时清然十分喜欢吃自家的烧饼,也十分开心:“您若是喜欢,以后常来。” “嗯。”时清然忙不迭地点头。 “然然,你从前,没有在这附近买过烧饼?”施无悦问道。 “没有!”时清然一边吃着,一边自然而然地答道:“从前我哥管我管得可严了,我即使要出来,也总是偷偷溜出来。” “这里有点远,所以我并没有来过。” “那你怎么知道这里的烧饼好吃?”施无悦拿着烧饼也没吃,而是问道。 “我小师哥带给我的。”时清然自然而然地说道:“从前,他总是会晚上来时家山庄看风景,所以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他从前经常给我带吃的。” 施无悦听到此,淡淡笑了笑,转眼间,时清然的烧饼已经被她啃了一小半:“然然,别吃了。” 施无悦夺过她正在吃的烧饼,用油纸包重新包好:“再吃脾胃给撑坏了!” “喂!”时清然见施无悦抢走了自己正在吃的烧饼,有些不开心,伸手想将烧饼抢回来:“我的,我的!” “小姐!”弄儿和追云坐着马车,紧赶慢赶,总算追到了施无悦和时清然两人。弄儿下了马车付了钱,就站在了时清然不远处。 时清然见状,也顾不得再抢施无悦手中的烧饼了。 “咳咳。”时清然干咳了两声。 “吃得太饱,是不是该运动下了?”施无悦问道:“你哥如今不拘着你了,不如我们去骑马?” “骑马?”时清然来了兴致:“岐山也有马场吗?还有......你衙门里没事么?” “这几日没什么事。”施无悦又翻身上了马,朝着时清然伸手:“然然,上马。” 没来由地,时清然忽然想到了前两天那个夜晚,小师哥朝着她伸手的时候,也是这般光景。 “然然?”见时清然愣神,施无悦又叫了时清然一声。 “哦。”时清然愣了愣,就朝着施无悦伸出了一只手,任由着施无悦将自己拽到了马背上。 不得不说,施无悦骑马的技艺很好,时清然作为骑马的新手,断不敢骑这么快的。两人骑着马去了郊外,又下了马,玩玩闹闹了许久,时清然才觉得有些累了。 “小姐。”弄儿见时候不早了,于是出言提醒道:“时辰不早了,少主还在等着您用午膳呢。” 时清然回头看了施无悦一眼,今日玩得很开心,可是也该回家了。 “嗯,回去吧。”施无悦点了点头。 “小姐。”弄儿见时清然同意了,又从较远的地方叫来一辆马车,示意时清然上马车,时清然和弄儿追云上了马车,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施无悦,施无悦也已经上马了。 时清然心里十分疑惑。施无悦和小师哥给她的感觉实在太像了,尤其是那样相同的眼睛,还有......烧饼摊。 “小师哥?”时清然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就想试探施无悦一番。 施无悦听到时清然的声音,回头看了时清然一眼,疑惑地说道:“小师哥?你在叫我?” 时清然愣愣看着施无悦,也不说话。 “说起来,这个称呼我挺喜欢的,可惜我只教会你骑马,算不上你的师哥。”说着,施无悦驾着马踱步到时清然乘坐的马车前。 第400章 宋煜辰的书信 “回去吃饭吧,下次再找你出来玩。”说着,施无悦用马鞭抽了时清然的马屁股一下,马车就在施无悦的注视下渐行渐远。 施无悦的反应挺正常的,可时清然却莫名地觉得有些失望。 时清然玩乐了一上午,也有些累了,当下靠在马车上小憩起来。弄儿和追云挤在小小的马车角落,马车一颠簸,追云就不受控制地朝着弄儿身上靠去,弄儿有些生气,然而时清然在小睡,弄儿又不好发作,只好回头给追云一记自行体会的眼刀。 此时,晋然已经将信送到了时家山庄。晋然快马加鞭,换了三匹马,两日便到达了时家山庄。他站在时家山庄门口,显得风尘仆仆,开口便问道:“请问,时家小姐时清然在家吗?” “您是......”为晋然开门的家丁疑惑地问道。 “哦,我是王爷的贴身护卫,此次来是为王爷向时小姐送一封信的。”晋然说着,伸手将信递给开门的时家家丁看了一眼。 “哦,我们小姐不在。”那家丁看了一眼晋然手中的信,确认来人没有恶意后,又说道:“不过我们少主在家,有什么事情,您找我们少主也是一样的。” “敢问时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那家丁歪着头想了想:“往常,我家小姐有时候午时便回来,有时候也不回来,托人向少主捎个信儿,便在外面吃午饭了。” “那......”晋然原本是想先将信亲自交到时清然手中,再去找宋煜辰的。可如今晋然已经离开了宋煜辰两日。因为晋然一心担忧宋煜辰的安危,于是他便说道:“那劳烦您家少主出来一下吧。” “是。”那家丁说着,便前去禀告时轩了。 好一会儿,时轩才从房里出来,见到门口站着的晋然,开口便问道:“怎么,王爷前些日子被我打了,让你过来报仇?” 晋然见到时轩,没有直接回答时轩的话,而是朝着他作了作揖:“时大人,我家王爷因为要平边关之乱去了东夷,临走之前十分放心不下王妃,所以让微臣捎了书信前来。” “书信?王妃?”时轩见到晋然手中拿着的信,不屑一顾地笑了笑:“若是我没有记错,你家王爷已经给了然然和离书,既然和离了,便不要再记错了称呼。” “至于书信,若是他有诚意,便亲自来;若是没有,便不用来了。”时轩毫不客气地说道。 “时大人。”晋然听到此,已然十分愤怒,不过他还是强压下了自己的火气:“在下刚才说过了,我家王爷着急赶往东夷平乱,实在抽不出身前来,所以才让微臣送了这封信来。” “时大人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这封信是王爷让微臣交给时家小姐的,为了王妃和王爷的终身幸福,还望时大人转交给王妃。” “我知道了。”时轩伸手,接过了晋然递过来的信。 晋然心系宋煜辰的安慰,转身又上了马,朝着东夷的路线前进。而时轩,拿着那封信就进了书房。 时轩只说知道了,并没有答应晋然一定会将书信交到时清然手中。晋然一介武夫,自然不如时轩这样的商人有心计。 时轩没看过那封书信,只是将那封信压在了书房的一本厚厚的书中:“去了东夷?那便回来之后再说吧。” 时轩还记得时清然初回时家山庄的时候,虽然总是有说有笑,可眉宇间总是带了淡淡的愁绪,整个人也消瘦了不少。 时轩知道,就算时清然心里再难过,也轻易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现在时清然好不容易从那样的状态下缓过来了,时轩又怎么会让宋煜辰的一封信毁了时清然难得的好心情? 再说了,喜欢时清然的人,可不止宋煜辰一个,说不定,其他人中还有更好的人选呢?宋煜辰已经让时清然失望了一次,难道还要任由着他伤害时清然一次吗? 时轩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过了好一会儿,时清然的马车终于到了时家山庄的门外。此时时清然已经靠在马车上睡着了,哈喇子也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马车一颠簸,停在了时家山庄门口,马夫喊道:“几位客官,到了。” 时清然这才幽幽转醒:“到啦?多少银子?” “二十个铜板。”马夫不慌不忙地说道。 “多少?”时清然惊得眉毛都竖了起来:“二十个铜板?” 然而,弄儿像没看见时清然的表情似的,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了二十个铜板,递给了马夫。 “这这这......这破马车,也不见得多好,怎么这么贵?抢劫呢?!”时清然不满。 “小姐。”弄儿解释道:“人家从早上载着我们跟着您到现在,二十个铜板算是蛮便宜了。” “早上......早上我又没坐。”时清然想到两个铜板就可以买一笼热腾腾的包子,心里便有些不忿,脸皮不要地耍赖道:“早上我又没坐马车,谁坐的谁付钱!” “小姐。”弄儿听了,将时清然的钱袋拿出来,在时清然眼前左右晃了晃:“你以后要是再跟着施大人,一声不吭地跑走,我们还是会这样的!” 这!时清然又将目光转向了追云。弄儿从前可没这么多心眼子,一定是他! 算了算了!时清然想到该吃午膳了,决定不和弄儿追云多计较这二十个铜板,转身进了时家山庄。 其实想一想,时清然也就释然了。毕竟,二十个铜板,在王城,连雁回楼的厨余都买不到呢。 “哥!”时清然闻着花厅里飘来的饭菜香,想到时轩,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她雀跃着进了花厅,就看见时轩坐在饭桌前,似乎是专程在等着她的。 “哥哥。”时清然像往常一样坐在了时轩的对面,正拿起筷子要夹菜,手背就被时轩打了一下。 “哥!”时清然不满道。 时轩的目光落在时清然脏兮兮的小手上:“先去洗手。” “哦。”时清然听了,只得放下了碗筷,准备起身去洗手。 时轩说着,一旁的丫鬟就出去为时清然打来了洗手的热水:“小姐,洗手。”时清然抬头,就看见端热水的是先前见过的那个十分聪明的,叫胡喜儿的丫鬟。 第401章 东夷的下马威 时清然抬头,给了喜儿一个大大的笑脸。喜儿见到时清然冲自己笑,也受宠若惊地愣了一会儿,朝着时清然点点头,回之一个淡淡的微笑。 时清然看了看胡喜,又看了看时轩,突然就看见时轩脸上露出的几不可查的一抹淡淡红晕。 “哥。”时清然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于是看了看时轩,试探着说道:“说起来,你也是老大不小的老男人一个了,怎么不给我找个嫂子?” “吃饭!”时轩拿起筷子,敲了敲时清然身前的碗,没有回答时清然的话。 “嘁!”说起来,时清然也十分饿了,于是无心再打趣时轩,将筷子伸向了面前的一道火腿肘子。 刚一入口,时清然便有点淡淡的失望。 因为弄儿爱吃火腿肘子的关系,时清然便让府中的厨子学着做。不过,过了这么久,府中厨子做出来的火腿肘子味道虽与镇南王府中的味道有些相似,却还是比不上镇南王府的火腿肘子。 “怎么?”时轩仿佛看穿了时清然的心事:“府中的吃食比不上镇南王府的?” “哪有?”时清然嘟了嘟嘴,搪塞道:“只是今日玩得累了些,无心饮食罢了。” “可你刚进花厅的时候,分明是一副饿虎扑食的模样。”时轩毫不客气地拆了时清然的台:“饭菜不合口味就直说,让他们好好学,好好做就是了。” “哥。”时清然听了,心下不免感动,这天上地下,也就时轩是最疼她的了。 “嗯。”时轩点了点头:“听说你今日去骑马了,骑马很危险。” 时清然听到这话,刚才为时轩所感动的心又情不自禁提了起来。要知道,时轩从来不允许自己做危险的事情,若是时轩知道自己在外骑马,会不会,又像从前一样禁了自己的足? “不过有追云和县令大人保护着你,我也能放心。”时轩看着时清然思索的神色,又补了一句。 呃......眼下时清然刚回王府,就和时轩一同吃饭了,他是从哪里知道自己和施无悦一同骑马的事情的?! 时清然知道时轩是成了精的老狐狸,于是也不敢多问,没接时轩的话,低头扒饭了。 时轩见了时清然这般模样,越发觉得施无悦才是时清然更好的选择,也许,不让她知道宋煜辰曾派人来送过信的事情,才是对时清然最好的选择。 ...... 此时,距离晋然到时家山庄送信又过了好几日。晋然已经快马加鞭追上了宋煜辰,宋煜辰所带的玄甲营精兵也已到达东夷边境一带。越往前走,边界的肃杀气息越发浓烈。 偶尔有几个路过的天祁百姓,也都是穿着一身廉价的粗布衫子,见了宋煜辰所带的军队后,只是远远行个礼,然后匆匆弓着身子跑走。 可以想见,这些百姓在东夷的侵扰之下,过得有多艰难。 “王爷。”晋然骑着马,守护在宋煜辰的车轿旁边,出言提醒道:“前面不远便是东夷边界了。据说,这一带东夷军队频繁出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今晚咱们快马加鞭,先到达鸿胪寺吧。” “不用。”宋煜辰思索片刻:“原地驻扎。” “是。”晋然虽不知道宋煜辰的用意,却还是照办下去。 宋煜辰回想了下近日了解到的情况。原本东夷是周边小国。自半年前,宋煜辰南征北战,在各国打下了战神的名号之后,周邦国力完全不足以与天祁匹敌。 就连东夷,也落得了个割地赔款的下场。 只是,据说东夷公主十分不满这样的结果,所以屡次在东夷国君面前挑唆。东夷公主是东夷国君的爱女,说什么话,国君都会听些。 久而久之,东夷国君对东夷公主派军侵扰天祁边界的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因为东夷女子地位比天祁国女子更高,所以东夷国君一直将东夷公主当男儿养。宋煜辰也听说过,这位东夷公主,文韬武略,倒是样样不差,不过,刁难任性的名声也早已传遍了东夷了。 宋煜辰睁开了眼睛,眼中露出了几分寒意。管她是谁,扰天祁国者,必将付出代价。何况,就是因为她,打乱了自己去岐山找时清然的计划。 “王爷。”驻扎的帐篷搭好后,晋然便在马车外喊了宋煜辰一声。 “嗯。”宋煜辰听了,淡淡应和一声,下了马车。此时天已经黑了,一场蛰伏的阴谋即将浮出水面。 宋煜辰和玄甲营的轻骑一同在营帐中吃过晚饭后,便早早地进了自己的营帐,将账内的灯熄了。 约莫亥时,一支淬火的箭划破了宁静的夜空,落在了宋煜辰的营帐上。 万籁俱静,似乎还没有人发现异样,随着火势的蔓延,宋煜辰的营帐不出片刻便烧成了灰烬,只留下了几根被烧得黑乎乎的木材。 “杀!”黑暗中潜伏着的数百个东夷暗卫见宋煜辰的营帐着火,便喊着口号,拿着武器,冲进了玄甲营的阵地。 然而,数千的玄甲营轻骑根本不在营帐中。也不知道他们从什么地方涌现出来,将东夷暗卫悉数包围了。 “杀!”宋煜辰站在玄甲营军队面前,目光冷挚。随着一声令下,众将士纷纷拿起武器冲上前去, 将东夷暗卫围了个水泄不通。半个时辰的时间,东夷暗卫已经被玄甲营的轻骑吞噬得片甲不留。 东夷国内。 “什么?”听到派去的暗卫全军覆没的消息,东夷公主司夏仪惊得瞬间从椅子上站起:“此话当真?” “回公主,千真万确。”前来报信的丫鬟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这天祁战神,想必的确有两把刷子。东夷的数百精英,都能折在他手里。不过也确实说明,咱们东夷无人可用啊。”司夏仪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又缓缓地坐回了椅子上。 传说天祁战神不但文韬武略,长得也是仪表堂堂。如今,司夏仪不但没有为死去的东夷暗卫难过片刻,反而越发期待见到宋煜辰的本尊了。 第402章 冬至游玩 不过也不必着急,想必不日之后,她就会见到他了。 因为先前时轩说起施无悦的事情,时清然也不好意思和施无悦出去骑马了。这几日施无悦差人到时清然府上邀请了她两次,都被她拒绝了。 这几日时清然闷在府中,时不时地赏赏花逗逗鸟,别提多无聊了。 也就是偶尔在晚上和小师哥坐在时家后山的墙上,赏赏月说说话,日子才更多了几分盼头。好在小师哥的事情时轩不知道,要不依照时轩的性子,又该多想了。 “小姐。”时清然正在和弄儿说话,追云从外面进了时清然所在的亭子,脸上几乎笑出了一朵花:“施大人来了,说是邀您去外面玩呢”。 “哈?”时清然听了,惊讶得嘴巴张得老大:“他衙门中无事么?”自从上次时轩提起了施无悦,时清然如今都害怕面对他了,生怕时轩一时想多。 “嗯,施大人说今日无事。” “然然?”追云正说着,施无悦就不紧不慢从外面进来了。他将手背在背后:“前两日你不是说要跟弄儿学武吗?学得如何了?” “呵!呵呵!”想起前两日,自己学武学得不开心,便罢手了的事情,时清然尴尬地笑了笑:“老样子,只是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哦。”施无悦笑着点了点头:“既然无聊,不如我们出去逛逛?今日是冬至,想必街上一定十分热闹。要是像上次一样,买到好看的莲花灯送给你,那便好了。”施无悦说着,晶亮的眸子一直看着时清然。 果然,时清然脑子不好使,施无悦两三句话,便将她引进了圈套。 听到施无悦的话,追云好奇地看了时清然两眼,又看了施无悦两眼。上次?莲花灯?莫不是早在王城,这位施大人就对自家小姐一见倾心了? 追云正在神游,弄儿乜了他一眼,便停止了他的胡思乱想。 “呃......”时清然点点头,一听施无悦说今日街上十分热闹,也来了兴致:“好啊!” 时清然照往常一样,换了身男装,才带着弄儿和追云,与施无悦一起出了时家山庄的门。今日时轩不在府中,时清然和施无悦一同出门,倒是少了些心理负担,省得时轩知道了,又要多想。 时清然和施无悦两人一同坐在马车里,马车颠簸,时清然时不时朝着施无悦身上靠去,时清然自觉尴尬,想要离施无悦更远一点。 谁知道施无悦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把揽过了时清然的脑袋,让她枕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马车颠簸,这样你能舒服些。” 时清然总觉得这样不妥,正要起身,又听到施无悦说道:“我可不是想占你便宜,只是见你在马车中不能平衡,所以让你靠一靠罢了。” 时清然听了,也便没有再起身了。 施无悦的肩膀给人一种温暖和宽心的感觉,这是从前时清然不曾感受过的。宋煜辰总是一副冷然的模样,时清然知道,也许......他是不会对她这样的凡俗女子动心的。 距离她离开镇南王府,已经一月有余了,看来,宋煜辰是真的打算放弃自己了。 其实想想也是。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怎么会被她这样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凡俗女子吸引?原本时清然还想着,宋煜辰也许会念着旧情,至少捎封书信,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 她此生都不会再回到镇南王府了。 想到这里,时清然又有些忧伤地闭上了眼睛。往日在镇南王府的一切,就当是一种梦罢。 距离街市还有一段距离,时清然枕在施无悦肩上,两人无话可说,不一会儿,时清然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到了街市上的时候,周围又热闹起来。时清然正梦见吃白糖糕,睡梦中一点头,身子就朝着马车前面跌去。 “然然。”施无悦动作迅速地扶住了时清然。 时清然睁开眼,忽然觉得自己嘴角有几分湿意,于是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时清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竟摸到了哈喇子。 梦里的白糖糕太香了。 “啊!”待时清然看清施无悦衣裳上的哈喇子时,失态地叫出了声。下一秒,时清然就伸出手来,用袖子给时清然擦衣服:“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施大人。” 时清然快哭了。早知道,这几日就不该吃那么多府里的烤饼。这火燥得,真丢人! “没事。”施无悦不怒反笑:“刚才见你睡得太香,梦里还不住地咂嘴巴,就没有叫醒你。” “我......我梦到吃白糖糕了。”时清然不好意思地看着施无悦,咽了咽口水。果然,吃货的眼里,儿女情长的事情通常忧伤不过片刻,转眼就会被美食代替了。 正在这时,风吹动了马车的帘子,外面的景象浮现在时清然和施无悦眼前。施无悦眼尖地指了指窗外:“看,白糖糕。” “看来今天,你不光是能在梦里吃到白糖糕了。” 今日冬至,各家各户为了多攒些过年的银子,纷纷卖力地出来赚钱,所以今日街上卖零食的、做糖人儿的、卖手艺的,应有尽有,岐山的街头也是十分难得的热闹。 “马夫,停车。”施无悦说着,马夫就应了声,在路口停了车。施无悦和时清然便不紧不慢地下了马车。接下来的闹市,就须得自己逛才有意思了。 下了马车,时清然就见弄儿用一种十分厌恶的眼光看着追云。时清然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就在不久前,在时家山庄门口,施无悦和时清然上了马车后,时清然便让追云和弄儿也坐上来。谁知道追云摆了摆手不肯坐,不但如此,他还坚持把要坐马车的弄儿也扯了下来。 于是乎,刚才马车行了一路,追云和弄儿走了一路。 “走吧,去买白糖糕。”施无悦说着,伸手不失礼貌地碰了碰时清然的肩,又在时清然身侧,与她一同往白糖糕的摊子走去。 今日白糖糕的摊子前围着好些人,时清然和施无悦站在那些人身后,正排着队,又闻到了糖炒栗子的香味。 第403章 再遇殷小七 时清然远远望去,糖炒栗子的摊位前,围的人比白糖糕摊子前还要多,于是想着,糖炒栗子一定也十分想吃。 “弄儿。”时清然招呼弄儿道:“要不,你去为我买些糖炒栗子?” 弄儿朝着时清然淡淡点了点头,又朝着糖炒栗子的摊点走去。追云见了,也冲时清然说道:“小姐,要不我也去?” “嗯。”时清然点了点头,准了。 追云见了,屁颠屁颠朝着头也不回的弄儿追去。 “弄儿!”追云在弄儿身后,讨好地喊了一声。 “别跟着我!”弄儿现在十分生气,侧头乜了追云一眼,恨不得在追云身上戳出个洞来。 想从前,她跟在小姐身边的时候,何时受过这样的罪?!今日可是整整走了大半个时辰!自从追云被时轩派来与她一同保护小姐,乌龙的事情就没断过。 什么套了鹅,让她提了一路啊;在秋千架下救小姐,被撞了满头包啊,她都忍了。今日竟然又放着好好的马车不坐,非要走了这么远的路。 什么人呐这是?! “弄儿,你也别生气了。再说,我这么做,还不是为小姐和施大人吗?”追云亦步亦趋地跟在弄儿身后,不住地解释道:“你想啊,施大人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还是如今的岐山县令。他日日来找我们家小姐,一定是喜欢我们小姐呀。” “刚才我们走路,他们在马车里,不是多了独处的机会吗?就像现在!”追云说着,站在人群中拉住弄儿,用手指了指时清然和施无悦的背影:“你看。” 只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施无悦为了不让时清然被挤到,处处维护者时清然。而时清然,也颇有些感动地看了施无悦一眼。 “你想多了。”弄儿冷冷地撂下一句话,转身就朝着糖炒栗子的摊位走去,不再管追云。 时清然和施无悦正相对着说话,冷不防身后跑过一个身形瘦小、穿着黑白相间布衫的男子,那男子跑得很急,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还狠狠撞了时清然肩膀一下,险些将她撞倒了。幸好施无悦反应灵敏,伸手捞了时清然一把。 那男子身上的衣裳跟时清然身上的颇为相似,施无悦扶住了她,打趣了一句:“他跟你穿得这样相似,是你的兄弟吗?” “嘁!”时清然拂了拂刚才被他撞疼的地方:“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兄弟,早就将他打死了。”真是的,走路不长眼。 施无悦看着时清然愤愤的神情,暗地里憋笑。正在此时,人群后出现一阵激烈的身影:“抓贼啊!抓贼!” 时清然和施无悦听了,又才后知后觉地朝着刚才撞到自己的男子消失的方向看去:莫不是,刚才匆匆跑过去的男子,其实是个贼? “小贼,哪里跑!”正在此时,时清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喝了一声,一脚就毫不留情地揣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啊......”时清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朝前面飞去。 “然然。”施无悦再次抓住了时清然的手腕,一个旋身将时清然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你没事吗?” 施无悦青色的衣袂翻飞,落在时清然的眼里,让她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呵!你个小贼还有同伙?快把刚才偷的钱袋子拿出来,否则小爷就将你们打得亲妈都不认识!”刚才踹时清然的红衣男子与施无悦对视了一眼,开口说道。 “我说你这人有没有眼睛啊?”时清然从施无悦身后露出头来:“我下了马车就到了摊子前,哪是什么......” 然而,当时清然看清眼前的人后,便愣住了:“小七?” “是你?”小七也愣住了,没想到世界这么小,两人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了! “说!”小七见了,也毫不示弱:“你和那人什么关系?是不是同伙儿?别以为你认识我,我就会放过你!”小七面对着时清然,义正辞严地说道。 “我?”时清然有些懵懂地用手指了指自己。难不成就因为两套十分相似的衣裳,小七就这样怀疑自己了?不得不说,小七的脑回路,还真是与常人不同。 “不是你难不成是我啊?”小七说着,走近了时清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时清然仿佛是被人刑讯逼供的小白兔,正无助地时候,施无悦站了出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时清然面前:“她与那个贼并不认识,你要找的贼,往那边去了。”说着,施无悦侧头看了看街尾。 “你又是谁?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得......”殷小七说着,眼中似乎有什么样的情愫一闪而过,朝着施无悦伸出了拳头,眼看着就要落在施无悦的俊脸上。 然而,施无悦更快地握住了小七的手腕:“我说了,然然与你一直在一起,不是贼。你若是想抓贼,就赶紧去找他;若是想继续在这里耍威风,施某奉陪到底!” 大概是察觉到眼前的青衣男子不是个善茬儿,殷小七十分聪明地抽回了手,又朝着刚才施无悦所说的方向追去了。 时清然和施无悦对视了一眼,觉得殷小七说抓贼的事情不像有假,于是也跟着追了上去。 那贼人还在不停逃窜着,殷小七和施无悦就飞快地跑到了他的身后。 两人见到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贼人,左右开弓,心照不宣地一人踹了那贼人一脚,见那贼人不动了,殷小七才上前抓着他的衣领子,将他提了起来:“你还跑啊!” 说着,殷小七又十分不客气地给了那个贼的胸口狠狠一拳头:“连老伯的钱都偷?你还有没有良心?赶紧拿出来!” “是是是。”那小偷也是个软骨头,经过小七的一番教育后,也不敢再造次了,于是十分听话地将刚才偷的钱袋拿了出来。 “这才像话!”殷小七说着,将钱袋子从那贼人手中拿过,放在了自己的手中,又看向了人群。此时,人们见到殷小七和施无悦抓住了贼,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 第404章 殷小七见义勇为 那丢钱的老伯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挤过人群:“谢谢你啊!小伙子。刚才若不是你喊抓贼,我还不知道我的钱袋被偷了呢。” “老伯。”殷小七将老伯的钱袋物归原主:“您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哦,好好!”老伯说着,接过了钱袋,朝着里面看了看,确认没有丢东西后,笑着对殷小七说道:“东西都在呢,小伙子,谢谢你啊。” “没事。”殷小七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个贼,应该把他送去见官!”群情激奋,甚至还有些买菜的大娘朝着那个刚被抓到的贼扔菜叶子。 “走!”殷小七说着,扭送着这贼走远了。他走之前,还特意回望了匆匆赶来的时清然一眼,似乎是在为刚才的鲁莽一脚道歉。 其实,殷小七这样的性子,时清然也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刚才的那一脚,时清然算是记下了。若不是他压着小贼离开了,时清然可不会这么轻易绕过他! 殷小七走后,围观的人有的散了,有的跟着殷小七去了。刚才人头攒动的街市,一下子又少了些人。 “想必衙门又快要忙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时清然走向施无悦,说道。 “嗯。”施无悦看了看时清然身后,刚才两人跑得急,此时弄儿和追云正匆匆赶来:“刚才被他踹的地方,没事吧?” “没事。” “那我先走了,你和他们去买点好吃的,就早点回去吧。”施无悦说着,淡淡朝着时清然点了点头,才离去了。 “小姐。”弄儿追上时清然:“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听说刚才街上闹了贼,你有没有被伤着?” “没事,回府吧。”时清然说着,淡淡说了一声,转身朝着主干道去,打算离开。 “你说这小姐和施大人怎么回事?莫不是刚才吵架了?”追云跟在时清然和弄儿身后,自言自语:“按理来说不应该啊,施大人脾气那么好。” “难道说,刚才是施大人抓了贼,回府了?施大人英明神武、一表人才,想必小姐已经芳心暗许了!”追云说着,似乎觉得自己绝顶聪明,拍了拍脑门儿,又连忙跟上了时清然和弄儿。 回去的路上,几人并没有碰到空余的马车,于是乎,几人走了大半个时辰,才从街上走到了时府。 这几日时清然吃了睡睡了吃,也不怎么运动,今日走了这么远的路,也累坏了。时清然听守门的家丁说,此时时轩还在外面和几个狐朋狗友喝茶聊天,不曾回府。 原本时清然打算回房好好歇一歇,结果经过回廊的时候,赫然看见自家房梁上坐着一尊红色的......殷小七。 “殷小七!”时清然看见殷小七,就想起了先前在街上那狠狠的一脚,于是来了火气。踹了自己那么狠一脚,他还敢来?! 时清然一边咬牙切齿地喊着殷小七的名字,一边伸手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殷小七察觉到不妙,朝着时清然连连摆手,时清然却不管不顾,一抬头,手中的石子就猛地朝着殷小七拽了过去。 “小姐!”府中的下人见了,纷纷吓得叫出了声。众人都在为殷小七担心,谁知道殷小七风轻云淡地转了转头,就躲掉了时清然扔过来的石头。 那颗石子迅速地飞向屋顶,众人眨眼的瞬间,殷小七旁边的几张瓦片就被石子猛地砸中,在房梁爆开来,紧接着又扑棱棱地落在了地上。 殷小七坐在房梁上,好半天动也不敢动。女人发起飙来,实在是太可怕了。 “喂!来者是客,你不用这样吧?”殷小七见了,施展轻功三两下从房梁上下来,站在了时清然面前:“我当时也是为了抓贼,再说,我又不是故意踹你一脚的,谁让你跟他穿的衣服那么相似?!” “这么说,是我的错啰?”时清然没好气地问了一声,又继续说道:“话说回来,你又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嘿嘿。”殷小七嘿嘿一笑:“时家家大业大,我只是稍稍那么一打听,就知道啦。” 时清然:“......” 想不到当初殷小七和殷明止不辞而别后,她竟会和小七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小七能在第一时间来看自己,时清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动。 罢了,刚才那颗石头,就算是报了一脚之仇了吧。 “你找我做什么?”时清然又问道。 “在岐山一个朋友都没有,无聊。”殷小七答道。 时清然不置可否地望着殷小七,好半天,殷小七才改口,含糊不清地说道:“好吧,我在岐山没什么朋友,吃不起白糖糕。” “噗嗤!”时清然被殷小七囧囧的模样逗笑了。明明是个根正苗红的少年,却偏偏总是惦记着白糖糕。 “你呢?”殷小七又望着时清然,问道:“不在王府陪着你的冷面王爷,回岐山做什么?” 时清然听到小七的话,眉眼黯淡了几分。 “吵架了?”小七又十分好奇地猜测着,见时清然不回答,又问道:“难道说,被休了?” “别问了。”时清然的声音淡淡的:“我已经不是镇南王妃了。” 空气凝滞了片刻。 “哈!”殷小七扯出了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冲时清然点了点头:“那不是更好?你家从前那个王爷,脾气秉性不太好。要不然,我和师傅也不会放着好好的王府不住,从王府离开了。” “哎,你......”殷小七见时清然垂下了头,以为时清然要哭:“你别难过啊。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离开了王爷,一定还会有更好的选择的。” “我看白天那个县太爷就不错,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哎,不对。”小七自言自语着,又摇了摇头:“他那样一个冷面瘟神,哪有我殷小七好?你怎么遇到的都是这样的人......” 殷小七话还没说完,一回头却发现时清然已经走远了。 “哎,你慢点儿!在时家山庄,总比在牢笼一样的王府里当金丝雀要强吧?” 第405章 殷小七到时家山庄 殷小七说着,追了上去:“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嘛,没了那个冷面王爷,你还会有更好的选择的。比如......” “比如那个冷面的县太爷。” 时清然听完,在心里对殷小七翻了个白眼。既然在殷小七的印象里,宋煜辰和施无悦两人都是那样一副德行,那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时清然可不这么认为。毕竟,施无悦虽然文韬武略,除了家室,样样都不弱于宋煜辰,可施无悦却没有宋煜辰身上那种纤尘不染又高高在上的气质。 倒是十分容易亲近。 殷小七正说着,追云就和弄儿一起,像两樽门神一样拦在了殷小七面前,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时清然听了殷小七的话,也折返回来,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殷小七。过了片刻,时清然又朝着殷小七走近了些,从袖子里摸出几两银子,走到殷小七面前,将殷小七的手拉过,又把银子塞到了他手里。 做完这些,时清然转身就离开了。 殷小七说话没个把门儿的,如今过不了多久,怕是府中人人都会知道她和县太爷的事情了。 时清然对于殷小七,也十分头疼。 “喂!”殷小七见时清然又走了,于是开口说道:“这算是我跟你借的,等我卖了草药赚了钱,一定会还你的。” 之前在王城,殷小七在雁回楼狠狠坑了时清然好几顿,也是因为殷明止救了时清然的关系。 如今到了岐山,时清然的经济更宽裕了,殷小七却变得好面子起来。现如今殷小七握着时清然给他的银子,忽然就觉得白糖糕没那么香了。 时清然也不管殷小七了,转身就带着弄儿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打发弄儿出去之后,时清然又脱下了自己的衣裳,伸手摸了摸先前被殷小七踹过的地方。 嘴上说着没事,其实可疼可疼了。殷小七是练家子,把她当贼的情况下,下手又没个轻重。 “砰砰砰!”正在此时,弄儿又来敲了敲时清然的门,时清然连忙披好外衫开门:“什么事?” “小姐。”弄儿伸手,为时清然递上一瓶药膏,还有两份冒着热气的白糖糕和糖炒栗子:“听施大人说,您白天在大街上被人踹了?” 因为白日弄儿在糖炒栗子摊点前和追云置气的关系,人群喧闹之下,弄儿和追云并没有看到时清然被殷小七踹。 “哈?”时清然有些懵。施无悦?难不成他也来过了? “只是一点小伤,他小题大作了。”时清然说着,伸手接过了弄儿手中的药膏和吃食,又将房门关上了。 时清然正将药膏抹在了手上,打算为后背疼痛的地方涂点药,谁知道门“砰”地一声又开了。 “谁?”时清然警觉地迅速穿好衣服,回头看时,才看到弄儿那张快黑成炭的脸:“你不是说只是小伤吗?” 弄儿说着,又黑着脸走到时清然面前,伸手抹了些药膏,神色冷漠地说道:“脱衣服。” 好吧。时清然在弄儿面前,十分识相地认怂了。伸手就解下了宽松的裙子。紧接着,弄儿就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弄儿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弄儿一边将手上的药膏朝着时清然身后的鞋拔子形淤青上面抹去,一边开口问道:“谁踹的?” “咳咳!”时清然猛地咳了两声,若是弄儿知道这是殷小七做的,恐怕得扒了殷小七的一层皮吧? “当时人太多,没看清。”时清然颇有些心虚地撒了个小谎,谁知道话音刚落,背上涂药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那人你认不认识?” “不认识!”时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道:“街上人那么多,我一个都不认识,难不成一个个抓来问不成?”。 “殷小七?”弄儿给时清然抹药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疼疼疼!”时清然见弄儿下手太黑,实在忍受不了便躲开了:“你想要疼死我啊?这么大劲儿!” “是你撒谎。”弄儿乜了时清然一眼,说道。弄儿可没有忘记,刚才在院子里,时清然用石子砸了殷小七后,殷小七亲口承认的事情。 “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一点小伤而已。”时清然嘟哝着,又将后背露出在弄儿的面前。 此番,弄儿的力道轻了许多。冰冰凉凉的药膏在时清然的伤口处化开,伤口好似也没那么疼了。 “小姐,”弄儿一边为时清然擦药,一边轻声开口道:“您以后有什么事情,不用藏着掖着,告诉我就是。” “嗯。”时清然听后,淡淡回了一声。 “小姐。”弄儿为时清然擦药的速度放缓了许多,时清然耐心地等待着弄儿说话。过了半晌,弄儿才淡淡开口,说道:“其实,施大人挺好的。若是小姐您不喜欢他,就别和他来往了吧,省得让他以为,小姐对他有那样的心思。” 从前弄儿在时清然面前,从不会说这样的话。想必施无悦这些日来,对时清然的种种好,弄儿全都看在眼里了。 这下,倒是轮到时清然纠结了。说起来,时清然与施无悦相处的这段时间,的确也接受了他许多的好,每每与他相处,她也能感觉到开心。 从玉灵山、雷家的事情、再到会岐山,无一能离开施无悦的帮忙。施无悦总是这样无条件地对她好,经过了弄儿的点拨后,时清然反而有了心理负担。 不过话说回来,施无悦的确是个十分好的男子。当时清然情绪低落的时候,他会适当地离她远一点,不打扰;当时清然心情不好,或者吃撑了的时候,他会带她去骑马,去宣泄。 他会记得她在王城最喜欢逛的地方;他会留意她最爱吃的东西,他会为她收拾烂摊子,这些,都是除了时轩,只有施无悦会不求回报为她做的。 时清然愣了好久,才淡淡答了一声:“我知道了。” 施无悦是个好男儿,可时清然只是用朋友的眼光看待他,时清然也知道,或许不该这样了。 也许离施无悦远一点,才能让他不被自己这颗歪脖子树所耽误吧。 第406章 胡喜和时轩 时清然在府中无事可做,一个人在房里小憩了一会儿后,就去了花厅。今日时轩还没回来,时清然便坐在花厅的饭桌前,等着时轩回来。 今日的晚膳也十分丰富,摆在时清然面前的,是一条被片得十分精致的大龙鱼。府中厨师的刀功极好,龙鱼片薄如蝉翼,经过热油一浇,熟得刚刚好。龙鱼色香味俱全,上面还淋了许多花椒八角之类的大料,闻起来香极了。 这种鱼肉质鲜嫩,入口即化,又没有细小的鱼刺,是富家子弟吃鱼的首选。 时清然不才,因为有个生意头脑十分发达的哥哥,于是也自然而然列入了富家子弟一类。 恰逢此时,胡喜儿又盛了一盘酱肘子进来,摆在了时清然的身边。酱肘子被府中的厨子顺着肘子的筋骨纹路切成了小块,吃起来不至于太难看。酱肘子亦是色香味俱全,比之前尝试着做的火腿肘子强多了。 果然,一个府中的厨子,有一个府上的特色。若是换成王府的厨子,也不一定做得出这样美味的酱肘子和大龙鱼呢! 时清然正馋得流口水,就看见胡喜儿冲她问了声好,又将她面前的大龙鱼移开了一点,放了一盘南瓜饼在时清然面前。 “小姐,这南瓜饼是府中的厨子现烤的,您要是饿了,可以先吃点,垫垫肚子。”胡喜儿聪明伶俐,知道时清然大概是饿了,所以也想得十分周到。 时清然也不客气,用筷子夹了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南瓜饼,就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南瓜饼鲜香脆甜,不得不说,府中的厨子也不差。 先前因为火腿肘子的事情,时清然对府中的厨子颇有不满。如今一道南瓜饼,已然让时清然忘记了火腿肘子的事情。 其实府中的火腿肘子做得也不差。只是有一句诗,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吃过了镇南王府中的火腿肘子,其他地方的,怕都不是那个味儿了。 好在世界上不止火腿肘子这样一道菜,吃不了美味的火腿肘子,还有大龙鱼、酱肘子、南瓜饼呢!时清然也不必失望透顶。 “好吃好吃!”时清然赞许地点了点头,伸手又夹了一块南瓜饼。 再见到胡喜儿,时清然便又想起了上次,在胡喜面前说起时轩婚嫁之时,时轩脸上的红晕。当时时清然就有所怀疑,时轩和胡喜两人,是不是擦出了些许爱情的火花? 如今时轩不在府中,时清然便想着,正好借此机会,调侃胡喜儿一番,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什么令人震惊的八卦。 这样想着,时清然便咳了两声,冲着胡喜儿笑了笑:“喜儿,你在厨房当差?” “不是。”喜儿如实回答道:“奴婢是少主房里的丫鬟,伺候少主饮食起居的。” “哦!”时清然了然地点了点头:“以往我哥从来不要贴身丫鬟的。看来我离开的这半年里,他改变了许多。” “无论如何,少主和小姐一母同胞,少主心里始终是爱小姐,疼小姐的。” 这个,时清然当然知道! “哎!”时清然又故作忧伤地摇了摇头,叹了叹气:“可惜,我哥都二十来岁了,还没有成亲,我这个做妹妹的,实在为他忧心。” “说到底,我哥到底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不懂得照顾自己。府里人丁单薄,要是能有个嫂子,操持府中的家事,照顾我哥的起居,我这个做妹妹的,也总能放心得多。” 时清然说得语重心长,一旁的弄儿听了,十分嫌弃地乜了时清然一眼。时清然一向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今日也不知道发什么疯,竟在胡喜儿面前说起这些话来。 时清然虽说嫁过人,可还未满十七,说起这番话来,怎么看怎么滑稽。 “小姐。”胡喜儿朝着时清然淡淡笑了笑:“姻缘这种事情,还是讲究缘分的。少主一表人才,待人又极好,想必会遇到一个十分好的女子。” 时清然听了,又抬头瞅了瞅胡喜。时清然觉得,胡喜就十分好的。胡喜儿长得美而不妖,说话做事也十分靠谱细心,给人一种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感觉。 这样的女子最温暖人心,虽说是奴婢的身份,但时清然相信,若是胡喜儿做了时家主人,一定会将时家发扬光大的。 因为上次,她看见胡喜儿看笨丫头妹妹的时候,眼里全是闪闪亮亮的光。 “喜儿,我见你就很好啊!”时清然看着胡喜儿,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 “小姐。”胡喜儿听了,没有高兴,反而淡淡皱着眉头,朝着时清然行了个礼:“小姐谬赞了,少主对喜儿有恩。喜儿出身卑微,不敢肖想过多,只求在时家山庄,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便好。” “喜儿,我只是随口一说。”时清然说着,又塞了一个南瓜饼到自己嘴里:“你不必太紧张”。 喜儿这样的表现,倒是让时清然有些无所适从了。也许,时轩和胡喜儿之间本来就没什么,是自己急于给哥哥找个嫂子,才会会错时轩的意吧。 “是。”喜儿说着,才站起身来。 “然然。”此时,时轩从外面进了花厅,眉宇微皱,神色中似乎带着几分淡淡的红晕:“你们在说什么?” 也不知道刚才时清然和胡喜儿的那番话,时轩听见了没。 “少主。”胡喜儿看了时轩一眼,笑着答道:“小姐十分喜欢府中厨子做的南瓜饼,刚刚还说南瓜饼很好吃呢。” 听到胡喜儿的答话,时轩的眉毛舒展了许多,脸上也展开了笑容:“这是他们新学的菜式,你要是喜欢吃,可以让府中的厨子多做一些。” “虽说府中的厨子做不好火腿肘子,可其他的,你要是想吃,想必他们都能做得好。”毕竟王府中的厨子,是厨子界的佼佼者,想这么快学成他们的手艺,不是那么简单的。 “嗯。”时清然淡淡答道,心里也涌起了感动。虽说时轩平日总是在外忙活,可他一直是关心自己的。 第407章 与小师哥聊天 此时饭菜也都上齐了,时清然便和时轩两人坐在桌前,吃起晚饭来。吃晚饭的时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说着说着,时轩就问到了时清然今日去了哪儿,见了谁这样的话题。 时清然颇有些难为情,却还是如实地说了,今日自己和施无悦一起出了门,又遇到殷小七,然后回来了。 “嗯。”时轩点点头。显然,他对时清然的回答并不意外。一定是早就知道了。 “那个红衣服的小子,就是殷小七了?” “红衣服的......小子?”时清然懵懂地问道。似乎下一瞬间又回想起来,今日殷小七因为没钱买白糖糕的事情,来府上找过自己。 “不太成熟,不太沉稳,还是施大人好,事业有成,又懂得讨人欢心。”时轩假装没有看见时清然的脸色,调侃道。 “哥,我跟他只是朋友,我们......” 时清然想要解释的时候,时轩又挥了挥手,饶有兴致地看了时清然一眼:“知道知道,只是朋友,哥也没有多说什么不是?” 说着,时轩一副了然的模样,给时清然夹了个南瓜饼。 时清然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索性放弃了解释的想法,低头扒饭。 平常,时清然和时轩一起吃饭,总是有说有笑的,今日这顿饭吃得很是潦草。时清然吃完了饭,便匆匆回房去了。 时清然心烦意乱,在府中也无事可做,于是又拿出画笔来,开始在洁白的宣纸上画兰花。几番临摹后,桌上又多了好几张歪歪扭扭的兰花。 对于画兰花这件事情,时清然可以说是屡败屡战了。此番画得有些累了,时清然便把画笔搁在一边,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 “小姐,你的兰花大有进步了。”弄儿在一旁,看了看时清然的画作,说道。 “别逗我了。”时清然颇有些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画作,撇了撇嘴。画了这么久,还画成这个鬼样子,真是白瞎了自己捏泥人儿的天赋了。 “小姐,要不你别画花花草草了,画小人儿吧?”弄儿灵机一动,提醒道。 “对吼!”时清然灵机一动,又在房里翻出几本小人儿书来。时清然正重新拿起画笔,准备画一幅哪吒图的时候,忽然瞥见窗外飘过的一抹淡青色身影。 时清然有些欢喜地咳了两声:“弄儿,我有些渴了,你去给我换壶热茶来吧。”冬日里茶水凉得快,小半个时辰就要换一次茶水。 “是。”弄儿不疑有他,转身拿着房里的茶壶出去了。 时清然再从窗子往外看时,已经不见刚才那抹青色身影。若不是从前总是这样,她都要怀疑自己看错了。 时清然在房里又画了会儿画,便早早地歇下了。约莫到了亥时,她又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披风便出了房门。 此时万籁俱静,寂静的夜晚只剩下几声虫鸣,时清然一路到了后院,就看见后院的高墙上坐着的一抹青色的身影。 “小师哥?”时清然淡淡喊了一声,墙上的人便回过头来。透过那张厚重的面具,时清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小师哥应当是在笑的。 “穿这么少,冷不冷啊?”小师哥见了时清然,问了一声,像往常一样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示意她上来。 时清然听了,摇了摇头,表示不冷。见小师哥伸手,她又十分信任地伸手去,小师哥一拉,便将她拉了上墙。 其实院墙上的风很大,不冷是假的。不过,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穿着这样,还是比穿得跟个球样好看许多。 小师哥好似看穿了时清然的想法,也不说破。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后,时清然便接连打了三四个喷嚏,小师哥便将自己身上的青色披风解了下来,搭在了时清然身上。 两人坐在高高的院墙上谈天说地,又将千金方、神农本草经回味了个遍,时清然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从前。 “小师哥。”时清然靠在小师哥的身侧,听着他意气风发地说着自己的理想抱负,眉目间带了淡淡的忧伤。 等他说完,时清然便淡淡说道:“若是当初你没有不辞而别,该多好啊。” 时清然的声音已然带了淡淡的哭腔,在小师哥耳边呢喃道:“我就不会遇见他了。” 小师哥的肩膀僵了一僵:“你......后悔遇见他吗?” 后悔!时清然可后悔了。她靠在小师哥的肩膀上,心中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沉默了半晌后,时清然吸了吸鼻子,两行清泪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掉落了下来。 “哎。”小师哥叹了一声:“当年也是无奈之举。原本想着走前,来向你告别,可当时走得太急了。” 小师哥又沉默了半晌,才淡淡说了一句:“然然,对不起。” 小师哥说着,又不知不觉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时光,自己的父亲是天祁国远近驰名的大商人,年轻的时候带着自己走南闯北,所以小师哥从小去过许多地方。 父亲会给自己请最好的师傅,学文习武,医术也不能落下,所以从小大大,小师哥都是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在外人眼里,小师哥是无所不能的天才少年,可无人知道,他心中有多苦闷。 父亲是商人,所以他从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王城、岐山、玉灵、秦城...... 可时清然,仍然是他最宝贵的回忆啊。在遇到时清然之前,他从没有见过笨得那般可爱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学武学了个半吊子的水平,却背着满满一包袱的金银珠宝,企图走南闯北。却连一堵小小的院墙都翻不了。 他羡慕她的肆意潇洒,羡慕她的单纯,就连她偶尔露出的无知浅薄,落在他眼里,也是万分的可爱。 她仿佛就是他心里想活成的样子,于是他借着让她学医的名号,一有空就过来看她。他喜欢看她浅浅的笑容。 可是,当他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是不是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位置。 第408章 提起小金镯子 “然然。”说到这里,小师哥哽咽了:“你当初给我的小金镯子,我一直留着。” “你还有多久,才能认出我来?” 小师哥回头,看了看时清然的睡颜。时清然在小师哥面前,总显得十分安心。哪怕是在高高的院墙上,她也能枕着他的肩膀睡着。 “哎。”小师哥轻叹了口气,伸手将时清然打横抱起,施展轻功三两下下了院墙,将时清然带回了房间。 东夷边境,两军对峙。 此时,宋煜辰戴着半张面具,遮住了眼睛下的半张脸。他坐在高头大马上,与对面骑于马上,戴着面纱的东夷公主遥遥相望。 就算宋煜辰戴着半张面具,他那双狭长的、微翘的丹凤眼,依旧透着男子特有的清瘦俊朗,与风情。 “原以为天祁战神是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没想到,这双眼睛长得还挺好看。” 对面的东夷公主手握长鞭,饶有兴致地打趣道:“传闻从前有个战神,名叫兰陵王,每每上阵前,都会戴上一张恶鬼面具,因为他长得肤如凝脂,实在太好看了。” “若是宋将军长得好看,不如揭下面纱一见?”司夏仪的言语中带着些许轻佻。 “原以为东夷虽小国,可毗邻天祁,总能学到一二礼义廉耻,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公主。”宋煜辰望着对面的司夏仪,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打仗不是儿戏,换个靠谱的男人跟我打。” “切!你也太小看我了!东夷的女人,都是当男儿养的,不是你们天祁那些只会装柔弱哭泣的女子!”司夏仪说着,眼中冒着几分杀气,策着马儿就冲了上来:“等你打赢了我,再说吧。” “上!”东夷公主身边的将领一声令下,无数的东夷士兵便跟在司夏仪身后冲了过来,为司夏仪保驾护航。 “狂妄!”宋煜辰长身玉立,骑在高头大马上,似乎并没有将司夏仪放在眼里。 原本宋煜辰带着一众士兵兵临东夷城下,东夷是不想接战的,甚至想要割地求和。谁知道东夷公主司夏仪一意孤行,在公然与东夷国君进行了一场战与和的辩论后,又挑起群臣激奋,一意亲自上阵,想要为东夷讨回公道。 东夷朝臣中有一大半附议司夏仪,东夷国君也无法一力主张求和了。 东夷国君太了解司夏仪的性子了,若是不让她受点挫折,恐怕她还会惹下更大的乱子,于是也就任由着她担任了东夷将领。 他只希望,天祁战神能够看在司夏仪是女子的份儿上,留她一条性命。 司夏仪骑在马上,不消片刻,就冲到了宋煜辰眼前。她手中的长鞭一挥,直指向宋煜辰的面具。 宋煜辰等着司夏仪的长鞭到了眼前,才往身侧躲了一躲,司夏仪的长鞭便落了空。此时宋煜辰的连舟再出手,只一瞬,就打掉了司夏仪的面纱。 司夏仪也不甘示弱,手中的长鞭收回,再次朝着宋煜辰攻去。司夏仪的长鞭中,藏了些许的暗器,在长鞭甩出去之时,暴雨梨花般的长针就跟随着长鞭朝着宋煜辰射去。 宋煜辰就知道,司夏仪的长鞭没这么简单。卑鄙!宋煜辰躲过她的攻击,手中连舟再次出手,三招之内就将司夏仪打下了马。 “之前东夷刺客的事情,也是你的主意吧?”宋煜辰站在倒地的司夏仪面前,问道。 “是,兵不厌诈嘛。”司夏仪虽败在宋煜辰手下,还是不卑不亢地说道。 司夏仪虽是女子,可也是有些真功夫在身上的。眼下在宋煜辰手下吃了亏,司夏仪抬头十分不甘心地看了宋煜辰一眼,仿佛只等待着他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司夏仪说道。 “就你这样的,不配我出手。”宋煜辰说着,收回了连舟:“不过,东夷屡次侵扰我天祁百姓,做下的孽,总得付出代价。” “回去告诉东夷国君,此番侵扰,东夷必须付出代价。本王不想在这样的番邦小国多加逗留,还请东夷拿出诚意,早日献上令人满意的求和书,此事便算是了了。” 说着,宋煜辰就望向了正在战斗的其他将士。玄甲营的精兵锐甲,加上鸿胪寺派来的精兵,已经足够对付东夷了。 经此一战,东夷将士死伤惨重,剩下为数不多的士兵,也跟着司夏仪狼狈撤离了。 宋煜辰不是草菅人命的人,此番给了东夷一番教训,已然足够。于是对于司夏仪和剩下逃离的将士,宋煜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宋煜辰知道东夷国君是个识趣之人,若是司夏仪也识趣,也该偃旗息鼓了。 “撤!”打了胜仗之后,宋煜辰带着一众将士撤回了鸿胪寺。 眼下,东夷经过了这样惨烈的一场败仗,怕是也不敢造次了。 东夷城内。 此番战役东夷损兵折将,司夏仪一回王都,就想去见东夷国君,汇报前线战况。可她在皇宫走了一路,路过的宫女内侍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她。 甚至还有几个宫女,一边看着她,一边小声地交谈着,大概是说司夏仪不自量力、一意孤行,给东夷带来了灾祸。 司夏仪太清楚这些人的嘴脸了,若是她打了胜仗,回来怕是会被人夹道相迎,怎么会是这样一番光景?! 到了司班捷的寝殿外,司夏仪就被两个丫鬟拦住了。 “公主,国君说了,近日身体有恙,谁也不想见。”两个丫鬟拦住司夏仪,语气带着淡淡的冷漠与疏离。 “昨日上朝时还生龙活虎,怎么今日就身体有恙了?”司夏仪不甘心:“我进去看看。那是我父皇。” “公主。”两个丫鬟寸步不让:“国君说了,谁也不见,还望公主莫要为难奴婢。” “本宫母后呢?”司夏仪继续问道。 “皇后与国君一样。”两个丫鬟不卑不亢地说着,依旧寸步不让。司夏仪又怎么会不知,这是自己做了错事,给东夷带来了灾祸,父皇和母后心里有所不满呢! 第409章 东夷战败 “狗东西。”司夏仪吃了败仗,本来就心里窝火。见两个丫鬟这般拦她,心里更加不悦:“里面的人是我父皇母后,若是他们身体有恙,我更应该去看看他们。” 见两个丫鬟怎么也不肯让开,司夏仪抽出了手中的剑:“让开。” “若是公主执意如此,就从奴婢们的尸体上跨过去好了。”两个丫鬟寸步不让,司夏仪便拔出了手中的剑,眼看着就要砍在了两个丫鬟的身上。 “夏仪!”正在此时,国君房里响起了司夏仪母后的声音。 “母后。”司夏仪喊道。 “此番前线战况,我们都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母后,女儿想见见你们。”司夏仪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恳求:“女儿也是想尽自己的力量为东夷做些事情,虽然失败了,可女儿也是为了东夷啊。” “你不是一心想要找一个比自己强的男子吗?此番,见到天祁战神了吗?”此时,屋内的皇后没有接司夏仪的话,而是这般问道。 “见到了。”司夏仪说道:“可是,他蒙着面具,儿臣没有看清他的脸。” “关于死伤将士的事情,儿臣很抱歉,可是,儿臣以为......” “就是因为你的自以为是,害死了那么多人!”屋内传来了国君的声音,听他的语气,似乎火气不小。 此番司夏仪一意孤行,联合群臣将他气得不轻。东夷的国力几斤几两,司班捷再清楚不过了,从前在宋煜辰手下吃过亏,此番如何能跟天祁抗衡。 在东夷国君的眼里,司夏仪此番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屁股拔毛。 “滚!”东夷国君的一声怒吼,堵住了司夏仪接下来想要说的所有话语。 司夏仪却没有离开,而是在两个丫鬟面前,朝着正和殿跪了下来。两个丫鬟见了,十分自觉地让到了一边。 从前,司夏仪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不过,为了平息司班捷和母后的怒火,司夏仪也只好如此了。 不过,说到底,司班捷和完颜氏还是很疼司夏仪的,见到司夏仪平安归来,两人心中的大石头也算落了地。 此番司夏仪在外面跪上一夜,也算是给群臣一个交代。 ...... 一连几日,时清然都觉得府中的下人看自己的眼光怪怪的。有的丫鬟,看向时清然的目光中还带着些许羡慕。 这些天,时清然表面上对这些丫鬟的状态表示漫不经心,可暗地里也时常竖起耳朵听她们说些悄悄话。 别说,那些丫鬟醋意不小,暗地里有说时清然嫁过人啦,有福气啦,狐狸精啦,故作高冷啦,有个好哥哥啦,等等等等。 应有尽有。 时清然想了想,那些丫鬟有这样的态度,大概是因为这几日,施无悦常三五不时派人来约时清然出去游玩?或者前些天殷小七来找她的事情? 没办法,施无悦已经派人来过时家山庄许多次了,府中上下许多人都知晓;至于殷小七,虽然只来过一次,可他上次从房梁上施展轻功下来,大概着实将府中的那些花痴丫鬟惊艳了一把。 这两人,一个清瘦如竹,通身带着一股纤尘不染的气质,又是岐山的父母官;一个是意气风发的红衣少年,俊朗非凡,深情地看人一眼,就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但凡这些有着少女心的丫鬟,无论是与哪一个有点交集,都会高兴得做梦都要笑醒了吧? 可惜时清然已经不是少女了,也不会为谁轻易动心。何况她知道,殷小七还是一朵情窦未开的奇葩,大概只是因为没钱吃白糖糕,才来找她的。 时清然的心里,曾经住过一个叫做宋煜辰的男人。从那之后,见到任何俊朗优秀的男人,她都只是欣赏,心里早已经波澜不惊了。 在她眼里,施无悦和殷小七,还不如小师哥让她感到开心呢! 有句话说的就是,年少时候,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误终生。想到那些丫鬟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时清然不由得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姐。”此时时清然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荡秋千,弄儿从院子外面进来,手中拿着一盏精致的莲花灯,微微皱着眉头对时清然说道;“今日施大人派人来过了。” “我这几日不怎么想出去。”时清然垂头,看也没看弄儿,淡淡说道。 “施大人今日来,不是邀请小姐出去的。”弄儿说着,将手中的莲花灯举了起来:“施大人说,这盏莲花灯,是他亲手做的,希望能博得小姐一笑。” “施大人还说了,这几日县衙里繁忙,可能不能总是来找您了。”弄儿继续说道。 时清然这才抬头,看向了弄儿手中的莲花灯。这盏莲花灯与从前施无悦与她一起,在街上猜了灯谜后,赢来的莲花灯一模一样。 时清然依稀记得,许久之前,两人曾经说起过那盏莲花灯的。那盏莲花灯很是漂亮,算是时清然的心爱之物。 可惜当时,时清然在盘山道上遭遇秦若芸设计的追杀,那盏莲花灯,也掉落在马车里,后来弄儿再去找时,莲花灯已经和着马车内包袱里面的钱财一起,被人拿走了。 时清然依稀记得,在施无悦面前说起过这件事情。 没想到,他竟又做了一盏一模一样的莲花灯来。 “小姐。”追云见到时清然沉思的模样,不由得在旁边说道:“想必,这盏莲花灯,施大人一定花了许多心思吧。” “是啊。”弄儿这次,难得没有反感追云,在一旁附和道。 时清然垂头,青葱的手指淡淡抚摸过那盏漂亮的、淡蓝色的莲花灯。莲花灯与从前的那盏一样,有着淡蓝色的花朵,银色的灯杆,漂亮极了。 时清然动容了,也许,自己对他太残忍了。可是...... “喂!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正在时清然沉思的时候,房梁上出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时清然回头望去,只见殷小七正坐在时清然身后的房梁上,饶有兴致地翘着二郎腿,看时清然荡秋千。 第410章 追云惹怒弄儿 这人,能不能不要每次出场,都这么刺激?!时清然盘算着,想必,或许将来,关于她和殷小七的流言蜚语,也会甚嚣尘上了。 “殷小七!”时清然从秋千上下来,伸手指向了房梁上的殷小七:“你下来!” 殷小七闻言,施展轻功从房梁上下来。有那么一瞬间,时清然竟听到了自家花痴丫鬟发出的尖叫声。 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难免的...... 殷小七从房梁上下来,就踱步到时清然的眼前,他伸手,就给时清然递上了两个白糖糕:“给你的,算是借你银子的利是。” 时清然狐疑地看着殷小七,往常她见识过殷小七不要脸的态势,竟不知道他还会发利是。 想到曾经殷小七在雁回楼狠狠宰了自己几顿,时清然就毫不客气地接过殷小七手中的白糖糕,打开油纸包,含泪吃了几大口。 “还不错。”时清然便吃便说道:“不过,比起府上厨子做的南瓜饼来说,还是次了一点。” 听到这话,殷小七来了兴致:“你府上还有更好吃的?” “嗯。”时清然一边嚼着白糖糕,一边看着殷小七点了点头。随后,时清然竟然看见,殷小七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是在咽口水。 殷小七是她见过,最喜欢吃甜食的男子了吧? “看在你请我吃白糖糕的份儿上,我请你吃。”时清然挥了挥手,弄儿便懂了,转身朝着茶房走去。 自从时清然对府中厨子做的南瓜饼表示称赞后,加上胡喜儿在时轩面前的一番助攻。于是时轩本着宠妹妹到底的原则,将南瓜饼列成了时清然的一道茶点。 于是乎,只要时清然想吃,府中就有吃不完的南瓜饼。所以这几日,时清然都将南瓜饼快吃吐了。 所以时清然决定,不能一个人吃吐。 然而,这次弄儿走了,时清然回头,竟看见追云没有走。追云跟在时清然的身后,看着时清然和殷小七谈天说地侃大山。时清然在前面挪动几步,他也在时清然身后跟着挪动几步。 时清然狐疑地看着追云,往常,她都会形影不离地跟着弄儿的。 “追云。”时清然见追云的脸色有些异样,于是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不跟着弄儿去?” “拿南瓜饼而已,用不着这么多人。”追云说道。 “可是你以前......”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小姐,弄儿武功高强,您不用担心她。再说了,我是少主派来专程保护您的,不是保护她。” 时清然:“......” 不知道为什么,时清然仿佛从追云眼里读到了对殷小七的不悦。时清然看了看追云,又看了看殷小七。 难不成,追云和时轩一样,喜欢施无悦,不喜欢殷小七? 不过,弄儿此时正拿着南瓜饼,从院子里进来,刚才追云的话,弄儿似乎听见了一些。 时清然嘴角露出了一抹危险的笑容。她一时计上心来,决定好好捉弄追云一番。 “追云,你这样说,不妥吧?”时清然咳了两声,见弄儿在追云身后停住了脚步,继续说道:“说起来,你和弄儿都共事这么久了,多少有些情分,难不成,她遇到危险了,你也不保护她吗?” “小姐,她跟了您这么久,您还不知道她吗?”追云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弄儿,接着说道:“她可是我们府上出了名的恶婆娘,没有些真功夫的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哪里需要别人保护?” 殷小七看了看追云,又看了看时清然,眼睛咕噜转了转,没有将事情点破,坐在时清然对面十分了然地看起了热闹。 “追云,原本看你们日日形影不离,我还以为,你对她有意思呢?”时清然不紧不慢地说道。 “她?”追云哼了一声,又说道:“我喜欢的,一定是温软贤淑的姑娘,才不是弄儿那样凶的。弄儿那样的,若是娶回了家,只怕每天都是家暴现场。” “你是没看见她怎么对我的,若是可以选择,我才不要和她一起伺候您呢。”追云继续愤愤地说道:“她整日板着个脸,也没个笑容。若是她晚上出来,不认识她的恐怕都得怀疑她是黑白无常。” “噗!”殷小七听了,一口茶水毫不客气地喷在了时清然脸上。殷小七一边笑着,一边伸出袖子为时清然擦拭:“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时清然嫌恶地拂开殷小七的手,接过了追云递上来的帕子。 “小姐,我说的这些话,你可千万别对弄儿说,不然,恐怕我得被她打一顿的。”追云此时伺候发泄过了心底的不快,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对时清然说道。 “我都听见了。”正在此时,追云身后的弄儿淡淡说了一句。追云脸上僵了一僵。 “追云。”时清然十分同情地看了追云一眼:“刚才我已经提醒过你了。”说着,时清然像先前那般,咳了两下。 追云脸上的神色,简直比涂了各色颜料的画还要精彩。 弄儿也不说话,三两步走到时清然的石桌面前,将南瓜饼糕点放在了时清然和殷小七面前。 “弄儿,你听我说。”追云此时似乎有些着急,想要跟弄儿解释。 “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是这样。”弄儿冷冷地回答道,又侧头直视着追云:“你要是实在不想和我共事,可以自己去跟少主说,把追风换到小姐身边来。” “不是,我......”追云听了弄儿的话,脸色更难看了。 “怎么?开不了口?那你跟小姐说。小姐心善,想必见不得你受苦,会成全你的。”弄儿继续冷冷地说道。 “弄儿,你别老是这样好吗?我们共事这么久了,难不成一点情分都没有吗?” “情分?我只知道效忠小姐,与你没什么情分。” “弄儿!”追云也急了,伸手去拉弄儿的衣角。 “别碰我!”弄儿此刻就像是一点就炸的火药,见追云碰了碰自己的衣角,一记拂云手就毫不留情地朝着追云的脖子攻了过去。 第411章 追云受伤 “弄儿。”追云飞快地躲过了,喊了弄儿一声。 弄儿此时心里也有气,于是毫不留情:“背后嚼舌根,该打!”说着,弄儿拿起了一旁的扫帚,朝着追云挥去。 追云功夫也不弱,自然知道如何应对。两人大概是怕伤及时清然,于是心照不宣地打到了离时清然较远的地方。 时清然不放心,从石凳子上站了起来:“坏了坏了。”说起来,这件事情,若不是时清然的话,没那么容易挑起。 “坏什么坏啊?”殷小七拿了一枚南瓜饼塞进嘴里,饶有兴致地作壁上观:“他们功夫都不弱,不会伤着的。” 随即,殷小七的眉毛高高扬了起来:“你们府上的糕点也太好吃了吧。”殷小七说着,又拿起一枚南瓜饼塞进嘴里。 紧接着,殷小七又转过头,一边嚼着糕点,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弄儿和追云打斗。 追云的功夫似乎更胜弄儿一筹,可他手上并没有拿武器,似乎怕伤着弄儿,弄儿寸步不让之时,追云则连连后退。 “有点儿意思!”殷小七说着,抬手又拿起一枚南瓜饼塞进嘴里。 “有这么好吃吗?”时清然见殷小七吃到停不下来,于是也伸手拿了一枚南瓜饼塞进嘴来。还是原来那个味儿,只是,有人跟她抢着吃,似乎味道更香了。 “好吃。”殷小七的目光落在剩下的半盘南瓜饼上,见时清然也拿了两个吃了起来,又忙不迭拿起两个塞进嘴里。 一时间,殷小七嘴里鼓鼓囊囊的,活像塞了个大包子。 时清然见了,也不甘示弱地将两只南瓜饼塞到嘴里。大有一种,你不客气,我也不客气的态势。 只三两下,盘子中的金黄色糕点便见底了。 “弄儿!”正在此时,追云的一声喊吸引了时清然和殷小七的目光。两人齐齐地朝着追云和弄儿望去,只见弄儿似乎踩到了一根枯树枝,脚下滑了一下,朝着追云身边扑了过去。 追云见了,也顾不上打斗了,朝着弄儿扑了上前,稳稳接住了弄儿。 而弄儿却以为追云是要对自己发难,一记毫不留情的拳头来不及收回,狠狠打在了追云的肩膀上。 “唔!”追云闷哼一声。弄儿反应过来,才又一把推开了追云。 “追云。”时清然见了,忙要上前查看追云的伤势,谁知道小七像个久经情场的小老儿似的,一把拉住了她:“没什么大碍。” 殷小七说着,朝着弄儿嘟了嘟嘴:“别着急嘛。” 时清然:“......” 时清然想,殷小七大概是误会了。时清然再清楚不过,弄儿这样冷淡得让人怀疑她是否有感情的女子,怎么会对一个男子,有任何不该有的情愫? “你没事吧?”弄儿站在追云不远处,见他吃痛地捂着胸口,冷着脸问道。 追云没有说话,只是吃痛地捂着伤口,摇了摇头就离开了院子,留下一脸茫然的弄儿,站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弄儿才又有些窘迫地朝着时清然和小七两人走来。时清然估摸着,大概弄儿是见自己伤了人,有些过意不去,想让她过去给追云看看伤吧。 “咳咳!” 谁知道,弄儿还没走到时清然面前,殷小七就咳了两声,脸皮不要地朝着弄儿举起吃空了的点心盘子:“我们没有点心吃了,你可否再去拿些来?” 弄儿看了一眼时清然,见时清然点了点头,才又拿着盛放南瓜饼的盘子离开了。 “哎,你觉不觉得,你的丫鬟,跟刚才那个很逗的侍卫很般配啊?”弄儿走后,殷小七就在一旁八卦道。 “哈!别瞎说,小心等会儿你也挨顿打!”时清然反驳道:“弄儿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了,她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有见她对谁动过心呢。” “要不我们打赌?”小七凑近时清然,拿出了几两银子撂在了桌上,朝着她挑了挑眉:“我赌他们以后会在一起!” “嘁!”时清然说道:“我可不这么认为,再说了,打赌的话,总会有个期限吧?” “那就......”殷小七还继续说着,看见时清然兴致怏怏的模样,也便没有兴趣再与她打赌了。 “算了算了!”殷小七说着,伸手将拿出来的几两银子往时清然面前推了推:“我还是先还你钱吧,打赌的事情以后再说。” “还钱?”时清然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是啊。”殷小七笃定地点点头:“上次我来找你,不是借了你的银子买白糖糕吗?先还你。” 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时清然竟然看见殷小七还钱。 “你哪儿来这么多银子?” “卖草药,赚的。再说,你上次给我那么多,我没用完,就一并还你算了。”殷小七说道。 “你找我借了钱,买白糖糕吃;再把卖草药的钱拿来抵债,你师父知道么?”说起来,殷小七的师傅可是个实打实的大美人儿,这么久没见到殷明止,时清然还挺挂念的。 毕竟,当初也是多亏了殷明止解了自己黄金蟒的毒,自己才能捡回一条小命的。 “这......”殷小七听到时清然的话,窘迫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显然,关于殷小七的某些事情,殷明止是不知道的。 “算了,几两银子而已。”时清然又将银子往殷小七面前推了推:“算是我给你和师傅的一点心意吧,我不要你还的。” “这怎么行?”殷小七听了,一向十分厚的脸竟然蓦地红了,他又将银子往时清然面前推了推:“我是男人,怎么能白要女人的钱?” “你这次不收,我下次便不来找你了。” 好吧。听到小七这样说,时清然才“十分勉强”地收下了钱。 “不过话说回来。”殷小七见时清然将钱收下,又十分好奇地问道:“你和那个施大人,看起来倒是很要好的样子。” “他是岐山县令,对你也那么照顾,你们......算是什么关系啊?” 时清然愣了。殷小七这是问的什么问题啊?! 第412章 时轩的警告 “朋友,朋友。”时清然喝了一口茶,淡淡地答道。 “那你可要小心他了。”殷小七做出一番语重心长的模样:“我见他当着别人,都是一副冷冰冰不苟言笑的模样,可对你不一样。” “保不齐他和你之前嫁的那个冷面王爷一样,是个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伪君子,冲着你家的钱财来的!” “噗!”时清然才喝进口里的茶,又忍不住一下子喷了出来:“你说什么?他......冲我家的钱财?!” “嗯。”殷小七笃定地咽了咽口水:“不然,他怎么那般对你好啊?见你被我踹了一脚,就忙不迭地上赶着献殷勤。” “你离他远一点,相信我,未来,总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小七煞有介事地说道。 这......时清然想,若是殷小七有一天知道,施无悦家,有着挥一挥手,就能买下整座岐山的财力,他会怎么想。 比起施家的背景,时家算是弱的了。 正在时清然纠结要不要告诉小七这个事实的时候,弄儿已经端了新的一盘南瓜饼来。鉴于之前吃得太快,这次弄儿直接拿了个大碟子,装了满满一大碟南瓜饼。 “哇!”殷小七见了,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在时清然对面胡吃海塞起来。时清然跟着殷小七吃了一会儿,实在有些吃不下了,才坐在椅子上看着殷小七吃。 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殷小七将盘子里外酥里嫩,有流心的南瓜饼吃了个精光,甚至连一点渣渣都不曾留下。 在殷小七十分满足地喝了一杯茶,又打了个饱嗝后,他才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时清然嘴角抽了抽,敢情,今日殷小七来时家山庄,就是为了蹭吃蹭喝的?! 殷小七说完,也没有看时清然的神情,转身就飞檐走壁地从时家的院子里走了。只是,刚才吃了那么多南瓜饼,又喝饱了水,殷小七的身子格外沉重。 路过时家山庄大门的时候,殷小七看见一辆绛蓝色的马车停在了大门口,出于好奇,殷小七一边仗着良好的轻功飞檐走壁,一边朝着马车那里多看了几眼。 马车好看,从马车上下来的白衣男子也十分好看,这应当就是时清然的那个十分成器的哥哥了。 正想着,殷小七脚下一滑,踩落了一块不甚结实的砖瓦,叮咚一声,殷小七整个人就掉落在了时轩不远处。 然而,时轩这样经历过各种风浪的人,见到殷小七从墙上掉下来,身形都未动一动。时轩不但没有震惊,反而冲着殷小七笑了笑。 丢人!太丢人了!殷小七懊恼地捶打了下身下的石砖,又爬起来迅速地逃遁了。 殷小七走后,时轩的脸慢慢冷了下来。他一边朝着院子里走去,一边淡淡问道:“追风,现在时家山庄,谁都可以进了吗?” “少主!”追风听到时轩的问话,握拳答道:“这红衣服的小子好似叫殷小七,是小姐的朋友。” “朋友?”时轩勾了勾唇角:“就这样的,连轻功都运不好,也是然然的朋友?我只知道,施无悦是她的朋友。”时轩说着,一脚跨进了时家的第二道院门。 “是。”追风答道。 时轩在自己房里呆了一会儿,与下人说了会儿话,才去看在院中发呆的时清然。 眼下追云受了伤,时清然已经去看过了,伤得不重。不过,追云和弄儿闹了这一番别扭,追云的情绪一直怏怏的。 弄儿此时也颇有些愧疚地站在时清然身边,对追云的伤势不知所措。 “小姐,您去看过他,他......”弄儿还是忍不住问道。 “伤势倒是不重。”时清然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桌上闲敲棋子:“不过,这次你可是真把他伤了。” “你说你也是。”时清然忍不住说弄儿两句;“人家好心来扶你,你怎么还给了人家那么重一拳?” “我以为他会躲的。”弄儿说道。她当时也没有想到,追云为了不让她摔倒,竟躲也不躲她的拳头,哪怕任由着她的拳头打在自己身上,也没有将自己丢在地上。 “说到底,还是因为追云那张嘴,他说你在先,弄儿你也别伤心了,他活该!”对于追云手上一事,时清然多少也有些愧疚,可她心烦意乱,只好说了些胡话来搪塞弄儿。 时清然说着,愤愤然将手中的一把棋子扔在了石桌上。 “他说的是事实。”弄儿说道:“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会因为这些话,和他置气。” 哎...... “哥。”时清然正心烦意乱的时候,就见时轩微微皱着眉头,朝着自己走来。 时清然忙迎了上去:“哥,你回来啦?” 时轩并没有看时清然,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弄儿身上:“去叫追云出来。” “是。”对于时轩的命令,府里没有人能反驳,于是弄儿转身去叫追云。 时轩见了,在时清然方才坐过的凳子上坐下,喝了一口时清然喝过的茶。 “哥,出什么事了?今日你回来,怎么都不和我说话了?”时清然有些狐疑地问道。时轩已经许久没有这般严厉过了。 “今日殷小七来过了?”时轩开门见山地问道。 “嗯,”时清然点了点头:“他前两天找我借了银子,今日是特意来还我的。他刚走不久,哥,你遇到他了?” “嗯,遇到了。”时轩答道:“他从房梁上摔下来,给我行了好大的礼。” 时清然:“......” “他刚才在这儿,吃了许多饼子,也许撑着了,也许......” “然然,交朋友也要看对象的。”时轩打断了时清然的话:“长得好看没有用,要有能力、有涵养才行。” “你那个朋友,施大人就挺好的。”时轩说道:“怎么你的朋友,相差那么多?” 时清然觉得,老哥不是在给自己挑朋友,而是在给自己挑夫君。可是,时清然从来就没有那样想过。 “哥你不知道。”时清然解释道:“当初在王城,我中了黄金蟒的毒,就是殷小七他师傅解的,他们都是十分好的人,你不要误会他了。” 第413章 追云罚跪 “罢了。”时轩却无心听时清然说下去:“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与他少来往便是。” 正说着,弄儿和追云已经来了。 院子里的气氛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追云。”时轩冷着脸,说道:“解下上衣。” “哥,你做什么?啊!”时清然正在好奇时轩要做什么,追云就不由分手地解下了上衣。时清然见了,本能地捂住了眼睛,而后,又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道理,将双手斜开了一条缝儿。 刚才时清然去看追云,只是给他拿了瓶治外伤的药膏,开了点治疗淤青的内服药方,并没有看追云的伤处。 现在时清然才看到,追云的胸膛明显青了一大块。 怪不得先前弄儿那么紧张。不过话说回来,追云的身材还真不赖!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你的伤怎么回事?”时轩的声音冷冷的。 “回少主。”追云连半句反驳也没有,在时轩面前跪了下来:“是奴才玩忽职守,与弄儿打斗,无意间受伤了。” “你可还记得府中的规矩?” “记得,府中禁止下人斗殴。” “既然如此,你们两个......” “少主。”此番,时轩话还没说完,追云就打断了时轩的话:“是奴才言语挑衅弄儿在先,玩忽职守在后,少主要罚,就罚奴才一个人好了。” “既然如此,去院子外跪上一夜。”时轩冷冷地说完,转身要走。 “哥,哥!”时清然跟在时轩身后,想要替追云求情:“他们只是打闹而已,并没有玩忽职守啊?再说了......” 再说,就算是打斗了,又何必这样重罚呢? “然然,你知道哥哥的脾气的。”时轩说着,已经在时清然前面踱步到了花厅:“以后离那个叫殷小七的小子远一点。” 时清然总算明白了,今日他发落了弄儿和追云,不光是因为二人在院子外公然斗殴的事情,还因为殷小七来过的事情。 时轩不会罚她,但是会把气撒在她身边的人身上。 “哥!殷小七他不是坏人,他......”时清然还想辩解,时轩一个眼刀看过来,便将时清然满肚子的牢骚堵了回去:“知道了。” “吃饭。”时轩坐在桌前,照着往常一样给时清然夹菜。 想着在外罚跪的追云,时清然就有些愧疚,哪里还吃得下?今天若不是自己出言相激,追云也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可是......时清然太清楚时轩的脾气了,眼下追云挨了罚,她也不能明着和时轩抬杠。 追云在院子外跪着,过了一会儿,天空好死不死地下起雨来。如今入冬了本来就冷,追云跪在雨中,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正狼狈之时,追云就看见弄儿撑着伞走了出来。 “你来干嘛?”追云冷冷地说道。 “看你啊!”弄儿出言道:“罚跪的滋味好受吗?” 追云拧紧了眉头,一言不发。 “你要是下次还敢在别人面前那样说我,我还那样打你!”弄儿狠狠地说道:“今日你被少主罚跪,我可解气了!” 追云在心里骂了弄儿许久,正记仇之时,就见弄儿在雨中将伞收了。 “你干什么?”追云看见弄儿干净的衣裳也淋了雨,出言问道。 “罚跪咯。”弄儿说着,将伞放到了一边,又不紧不慢地在追云身边跪了下来:“说起来,白天的事情我也有份,我向来行得正坐得端,才不用接受你的施舍。” “那你刚才在少主面前,怎么不说?” “我就想看见少主罚你一个人,再好好损一损你,出出气。” “那你失算了,我心大得很,刚才你的那些话,一点也没有气到我。” “随意,我解气了就好。”弄儿说着,在冬雨里跪得笔直。 “蠢货。”追云学着弄儿冷漠淡然的模样,乜了弄儿一眼:“明明一个人受罚就好了,偏偏要搭进来。” “我乐意。”弄儿出言反驳道:“你以为,你顶了一次罪过,我就会感激你?!” 不知为什么,天空还下着雨,追云却不太冷了。又过了好一会儿,追云又侧头看了看依旧跪得笔挺的弄儿:“少主没有罚你,你一个女人,若是累了,还是回去吧。” 弄儿跪在雨里,身形却一动不动。 “喂!”追云见了弄儿这番模样,思绪忽的回到了多年前。那时候,冬日的雪地里,他也曾见过一个跪得笔挺、身形一动不动的倔强姑娘。 那时候追云还不是少主的贴身护卫,他一边在府中打杂,一边跟追风一起,在附近的武堂学武。 他深夜归来,就看见那个跪在雪地的姑娘。 那个姑娘跪在雪地里,就算膝盖的血水流了一地,染红了洁白的雪,身形也不曾动一动。她的眼睫结了霜,却倔强得要命,无论谁与她搭话,她都不接茬儿。 那时候,追云好心将自己的披风接下来,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原本以为她会领情,却不想,她一把便将追云的披风扯了下来,扔在了雪地里。 那时候追云就在想,这真是个倔强,又疏离的姑娘。只可惜那晚天太黑,她的眉眼落了霜,追风没能看清她的脸。 “看你罚跪这么娴熟的样子,多年前,你是否也被少主罚跪?”追云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问道。 他的心里也有些许的期待。 “是。”弄儿十分干脆地承认了。 “雪地里?”追云又问道。 “是。”那样一个寒冷痛苦的夜晚,弄儿无论如何都忘不了。以至于现在看到时轩,弄儿还是会从骨子里涌出一种敬畏。 “哈哈!”追云看着弄儿,猝不及防便笑出了声。 弄儿像看怪物一般看了追云一眼:“这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追云又看了弄儿两眼,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倔强,又一本正经的人,实在是无趣透了。” 弄儿不想和他说话,于是便没有搭茬儿。 大雨断断续续地下着,到了夜晚的时候,周遭似乎越来越冷了。弄儿跪在雨里,突然打了个十分响亮的哈欠。 第414章 时清然帮助追云弄儿 追云见了,将自己湿透了的外裳脱了下来,盖在了弄儿的肩上。弄儿见了,一下子就扯了下来,毫不留情地扔给了追云:“拿走,我不需要。” 这倔强的模样,还是与当年一样,一点没变。 两人就这样跪到了子时,追云又忍不住看了弄儿一眼:“你还是回去吧。” 可无论追云说什么,弄儿都没有再回答他一句话了。今晚的雨来得急,断断续续地下了许久。追云抬头仰望着雾蒙蒙的天空,突然觉得命运真是一种十分神奇的东西。 弄儿还是一言不发地跪着,任由大雨浇在自己头上。 正在弄儿一动不动之时,忽而看见前方跑来的一个人影,那人还十分吃力地拖着一样遮雨的东西。 “小姐?”弄儿有些诧异,都子时了,往常这个时候,时清然早就睡下了。 “这么大的雨,你来干嘛?” “嘘!”时清然站在木制的雨棚下,朝着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十分吃力地将雨棚拖来给两人遮上。一时间,追云和弄儿也淋不着雨了。 “我哥只说罚你跪,又没说让你淋雨,我这样也不算违背我哥吧?” “雨棚是我在后院找的,能用一用,明早我再放回去就是了。” “还有你!”时清然不满地瞪了弄儿一眼:“这件事情,追云扛过就是了,你瞎凑什么热闹?!” 说归说,但是时清然知道,弄儿的性子倔得跟头驴似的,大概无论如何,她都劝不走弄儿。所以时清然也懒得跟她多费唇舌。 “小姐。”弄儿的嘴角抽了抽:“说起来,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你吧?”弄儿不傻,大概一早就知道。 时清然:“......” “谁知道你们真打架啊?何况,我这不是......来看你们了吗?如果这雨棚你们用不上,那我拿走了?” “别别别!”听到这里,追云忙朝着时清然便摆了摆手:“小姐,这雨棚,我们要,我们要。” 弄儿看了一眼时清然,没有说话,心里却暖暖的。要是许久之前时清然有这样的觉悟,她当年,也不会受那样大的罪过了。 大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夜,第二日天亮后,时清然和时轩用早膳的时候,时清然就提起了追云还在院子门口罚跪的事情。 吃过早膳,时轩就与时清然一前一后去看追云了。 远远的,两人就看见在院子门口跪得笔挺的追云和弄儿。两人身上还有未干的雨水。待时清然看清地上的雨棚拖出来的水印时,她又有些担心了。早晨没雨,她将雨棚收回了后院,前院的地上就留下了一串长长的印记。 时清然的心又提了起来,若是时轩发现昨晚时清然给他们打掩护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发难。 时轩踱步到弄儿面前:“你倒仗义。” “少主,这件事情奴婢也有错,所以自请责罚了。” “你们一晚上不曾起来?” “是。”追云和弄儿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行了,跪也跪过了,回去吧。”时轩说完后,就转身回了房:“这几日在家乖些,等我忙完了这段时间,带你上街玩儿。” 时轩顿了顿:“若是实在无聊,施大人邀你去玩,你也可以去。” 时清然:“......” 此时,宋煜辰正在吃早膳,所在的鸿胪寺传来了消息:“启禀王爷,东夷国派人前来,想与天祁议和。” “他们来得不算晚。”宋煜辰顿了顿,伸手夹了一片里脊肉,朝着禀报的侍卫挥了挥手:“本王还在用早膳,且让他们在偏殿等着。” “是。”那侍卫得了命令,转身出了宋煜辰的房间。 于是乎,因为宋煜辰的几句话,一众东夷国的官员都被底下的人带到了鸿胪寺的偏殿。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众官员等了许久,宋煜辰才施施然从房间出来,带着鸿胪寺的几个要员一起去了偏殿。 “各位大人,实在抱歉。”宋煜辰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衫,已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浪荡公子模样,哪里还有上战场之时的半分杀气? 宋煜辰走在最前面,不紧不慢地到了一众东夷官员面前:“鸿胪寺的早膳不错,多吃了些,来迟了。”说着,宋煜辰淡淡一笑:“各位大人不会怪罪吧?” 宋煜辰说着,朝着东夷官员微微躬身,算是行礼。 众位东夷官员齐齐地朝着宋煜辰鞠了鞠躬,算是回礼。如今东夷吃了败仗,宋煜辰给他们下马威,就算他们再不高兴,为了东夷的前程,都得受着。 “各位大人来得早,不知道有没有吃过早膳?”宋煜辰说着,拍了拍手,一种丫鬟就捧着各色的菜肴进了偏殿,将菜肴和碗筷摆放在桌上。 “各位大人。”宋煜辰在菜肴面前摊了摊手,示意众人品尝:“鸿胪寺的早膳不错,尝尝?” 众位东夷官员不好拂了宋煜辰的面子,拿起筷子尝了尝。宋煜辰也不着急说谈判的事情,坐在东夷官员的对面,一边与众人闲谈,一边时不时吃点东西。 随后,还是东夷官员中的一名要员率先开了口:“说起来,东夷与天祁毗邻,多少有些两国交邦的友谊。关于前些日子,东夷主战的事情,我等感到万分的抱歉。” “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你们东夷国君老儿不遵守盟约,坏了规矩。”宋煜辰不紧不慢地说道。 “本王久在京都,如今不远千里前来平战。于公,天祁迎战,人力物力损耗不小;于私,本王在王城本有些顶重要的事情,如今为了天祁国的将来,也耽搁了。”宋煜辰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冷了下来。 两国谈判,自然是能对各自的国家有利,就怎么谈。只是现在,东夷本就是战败国;再者,宋煜辰在与东夷官员的心理博弈中占据了制高点,怎么看,东夷都是输家。 “是是是。”东夷的官员忙不迭地点头:“无论是为了两国,还是为了两国百姓,都应当止战为上。” “这就要看东夷如何做了。”宋煜辰的声音淡淡的。 第415章 司夏仪的婚事 两方谈判,经过了漫长的一天,休战议和事宜已经有了初步的雏形。 此番,东夷割地赔款,因为是挑起战争一方,损失不小。众位官员散会,宋煜辰正准备离开,东夷的一名官员却叫住了宋煜辰:“王爷请留步。” 宋煜辰回过头:“何事?” 那位官员笑着,点头哈腰地凑到宋煜辰面前:“王爷,想必那日在战场上,您已经见过我们东夷的公主了?” 宋煜辰听闻,想了想。那日司夏仪虽然蒙着面纱,不过后面面纱被宋煜辰打掉了。所以,宋煜辰算是见过她了。 说起来,司夏仪在别的男人的眼里,也应当是美女一类。只可惜,宋煜辰对她没什么好印象。 且不说长相如何,但凭着司夏仪凭一己之力,挑起两国战争,导致东夷割地赔款的事情,就能证明她有多蠢了。 若不是仗着自己的皇室血脉,这样的女子,在民间,大概是过得不好的。 美貌和其他东西并存,那将是一个女子的优势;可若一个女子只有美貌,那她,若不能遇到一个好男人,便会低到尘埃里。 “嗯。”宋煜辰回忆起司夏仪来,淡淡点了点头:“见过了。” “说起来,我们公主,也是东夷国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了。东夷的许多王孙贵胄都喜欢夏仪公主,可她偏偏看不上眼。” “所以,大人是想说什么?”宋煜辰问道。 “此番,虽说东夷战败,可当日公主在马上,王爷虽戴着面具,公主遥遥一见,还是对王爷一见倾心了。” “我们公主通情达理,知道无论是在天祁,还是在东夷,王室贵胄,一夫多妻是常态。既然此番东夷和天祁已经议和,不如,咱们双方,就再成一桩好事?” “大人,您是说......”宋煜辰侧过头来,眸光中有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情愫。 “是。”那官员点了点头:“王爷,您怎么看?” 宋煜辰的唇角淡淡勾了勾,带了几分冷意。这东夷公主,屡次派人侵扰天祁边界、亲自带兵上战场,已然让他十分意外了,如今,竟然让麾下大臣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这公主究竟能有多离谱?! “大人,本王猜想,这件事情是公主自己的主意?”宋煜辰猜测,说道:“不但如此,想必当初公主侵扰边界,就是想看看,传说中的天祁战神是否名不虚传?” “若是说得再多一点,东夷与天祁的这场战争,完全起源于公主的私心?”一开始,宋煜辰就有些想不通,东夷一个番邦小国,如何敢屡次侵犯天祁边界,在老虎屁股拔毛。 当初,宋煜辰还一心以为是东夷做了十足的准备。在进鸿胪寺之前,宋煜辰也做好了应付的准备。 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东夷出了个奇葩的公主。 “本王倒是很好奇,东夷国君和王后到底是有多宠公主?才会在她葬送了东夷无数将士的性命后,还能让她安然无恙?还让你在两国谈判后说这些?!” “实不相瞒,公主是王后的爱女,国君和王后伉俪情深,晚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那大臣顿了顿:“所以呀,王爷,您若是与夏仪公主结为姻亲,不就等于获得了国君和王后的支持吗?对您来说,您不亏。” “哼!”宋煜辰勾唇笑了笑:“我天祁大好男儿,想要什么,自己会去争取,不需要靠娶女人来换。” “回去告诉你们公主,像她这样平凡的女子,天祁国多的是。还是乖乖待在闺房,不给国家带来祸患才是。” 宋煜辰说完,转身出了偏殿,又头也不回地朝着身后的大臣们摆了摆手:“走了。” ...... “什么?”东夷皇宫内,司夏仪听到宋煜辰让人传的话,气得将手中的花瓶一下子掼在了地上:“他真这么说?” “是。”一旁向司夏仪汇报的大臣战战兢兢回答道。 司夏仪虽然刁蛮任性,可她毕竟是国君和王后的爱女。所以,在朝中,还是有大臣暗中依附司夏仪,企图靠着司夏仪,获得在朝中稳固的一席之地。 “公主息怒。”随着司夏仪寝殿中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花瓶碎裂的声音,回报司夏仪的内线惊得跪了下来。 “太过分了!”司夏仪怒火难平:“想本宫,好歹也是堂堂的东夷公主,是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怎么到了他嘴里,就变得一文不值?!” “公主。”那官员跪在地上,犹豫着说道:“其实想想,也便不难理解了。” “哦?”司夏仪的注意力被那官员吸引,听他这么说,她来了兴致:“说下去。” “他原是天祁国君的胞弟,又是周邦国中有名的战神,想必,一来,天祁王爷身边的美女是不缺的;再者,公主是东夷国君的爱女,若站在他的角度想,若是他与您结为姻亲,他是不是就会成为天祁国君所忌惮的存在?” “想必,后者,才是天祁王爷拒绝您的问题所在。” 东夷公主听了他的话,脸色缓和了许多。 也对。比起一个女人来说,荣华富贵,才是一个男人更在意的东西。经老臣这样一说,司夏仪才明白过来,若是宋煜辰今日就这样简单地答应了这桩婚事,司夏仪反而要失望了。 “公主,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那位大臣继续说道。 “讲。”司夏仪声音冷冷地说道。 “公主,其实,东夷也有许多正值壮年的好男儿,那天祁王爷绝非善类。公主何不放弃远嫁天祁的想法,在东夷寻找自己的如意郎君呢?”老臣劝道。 原本他以为,司夏仪只是刁蛮任性了些。可最近发生东夷与天祁战争的事情,让他也对司夏仪改观了些。 是怎样冷血无情的人,才会对那么多将士的死无动于衷,还一心想要嫁给敌人? “哼!”听到老臣的话,司夏仪轻蔑一笑:“东夷的达官子弟,适婚的总共就那么几个。可惜啊,他们都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草包。” “本宫要嫁的人,怎么会是那些昏庸无能之辈?” 第416章 画中人 司夏仪从小到大,无论想要什么,国君和王后总会想尽办法满足她,所以她难免自大了些,以为想要什么,终究总会得到。 司夏仪因为从小被父母当男儿养,所以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她也因为自己的家世、能力、样貌,一向对自己十分自信,此番她在宋煜辰的打击下,越发不甘心! “本宫还想你为本宫办一件事情。”司夏仪又说道。 “公主请讲。”那老臣既然入了司夏仪的麾下,自然不敢违拗司夏仪的要求。 “帮我打探天祁战神的过往,关于他所有的一切,本宫都要知道。”司夏仪又看了老臣一眼:“你应该知道,本宫最想知道的事情是什么。” “是。”那大臣躬了躬身,答应道。 司夏仪手下的人办事神速,不出一个时辰,便有一封信送进了司夏仪的寢殿来,上面记载的正是宋煜辰的生平。 除了关于宋煜辰曾经南征北战这些人人皆知的事情,还有关于宋煜辰的婚娶之事。 信上说,宋煜辰曾经得胜回来之时,在岐山遇到一位姑娘,后来,那位姑娘没过多久便嫁进了镇南王府,她就是曾经的镇南王妃了。 再后来,宋煜辰还迎娶了一位侧妃,只不过,他好似不太喜欢她,与她不甚亲密。后来与王妃和离后,那位女子也因为做错了事情,落了个服毒自尽的下场。 在宋煜辰前来鸿胪寺之前,他还曾修书一封,让手底下的侍卫专程送到岐山。 “就这些?”司夏仪看完后,有些不满地问道。 “公主,关于王爷的私事,鸿胪寺上下官员的嘴都很严,能打探出这些来,想必已经很不容易了。” 司夏仪将手中的信纸扔进了火盆中,没过一会儿,那封信纸就被烧成了灰烬。 眼下,宋煜辰侧妃死了,又已经与前王妃和离,说明宋煜辰已经没有名义上面的妻妾了。 可如果说,宋煜辰已经和她和离了,还让人修书一封去找她,那则说明那人在他心里有一定的位置。 他大概,还会去找她吧? 司夏仪不知道,自己知道了这些消息,究竟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从司夏仪初见宋煜辰的时候,宋煜辰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她很难想象出,宋煜辰那样一个冷面的战神,曾经面对他王妃的时候,是怎样的态度? 他会像其他普通的男子一般,对自己的王妃百般呵护吗? 这样想着,司夏仪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如今,她越发期待再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战神了。 上次司夏仪见到宋煜辰的时候,宋煜辰戴着半张面具,所以她没能看清他的脸,不过就凭着他那双狭长有神的丹凤眼,她也能猜想到,他是一个俊朗帅气、又不失谋略的男子。 第二日,宋煜辰和东夷使臣议事完毕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此时,他并没有注意到,窗外,一个女子鬼鬼祟祟地爬上了树。 此时,司夏仪穿着一身丫鬟的衣裳,已经站在了高高的树枝上。她两手攀着树干,从树干后探出半张脸来,看向了宋煜辰的窗里。 此时,他穿着月白色的衣衫,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东西,因为他太过专注,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窗外的司夏仪。 他眉眼狭长、身形高挑削瘦,今日周身散发着亲切温暖的气场,与那日在战场上截然不同。 若不是因为那双极具特色的眼睛,司夏仪根本不能确认眼前的人,就是天祁战神本人。 司夏仪看清他的样貌,十分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宋煜辰长得不差,就连那双正在写写画画的手,也指节修长,好看极了。 看来,她看中的人,果然不差。 只是,堂堂一个王爷,屋里竟没有服侍他的丫鬟下人。 司夏仪正这样想着,就见宋煜辰似乎渴了,伸手拿过一旁的茶壶倒水。然而,茶壶里没有水了。 司夏仪撇了撇嘴,这种事情若是发生在东夷皇宫,涉事的内侍丫鬟可是要被重罚的。 正在这时,宋煜辰淡淡喊了一声:“来人。” 房门吱呀一声响,从外面进来一个丫鬟,朝着宋煜辰福了福身:“王爷。” “去泡壶茶来。”宋煜辰的手依旧拿着画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头也不抬地说道。 “是。”那丫鬟说着,拿过了宋煜辰桌上的茶壶盖离开了。 什么啊?!司夏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堂堂王爷,丫鬟犯了这么大的错误,竟然连一句责问也没有? 这样想着,司夏仪对宋煜辰越发好奇了。她灵机一动,当下十分利索地从树上下来,跟上了刚才从宋煜辰房里出来的丫鬟。 她倒是想看看,若是丫鬟在他面前犯了更大的错,他还会不会容忍。 因为司夏仪来之前,已经打晕了一个丫鬟,换上了鸿胪寺丫鬟的衣裳,所以一路上,鸿胪寺的丫鬟小厮都没有对她起疑。 她一路不远不近尾随着从宋煜辰房里出来的丫鬟,等到那丫鬟换了茶水快要到宋煜辰的房里的时候,经过一个人烟稀少的拐角,司夏仪便三两步追上了她,一掌将那丫鬟打晕了。 司夏仪又将那丫鬟手中的茶壶盘眼疾手快地接过。所幸她动作够快,茶水并没有撒出来多少。 到了宋煜辰房门外的时候,司夏仪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震惊,伸手敲了敲宋煜辰的门:“王爷,茶水到了。” “进来。”屋里的人平静地说着,司夏仪就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推开了门。 司夏仪脚步轻轻地走进了宋煜辰的房间。宋煜辰全神贯注作画,似乎并没有抬头看她一眼的意思。 司夏仪这才看见,宋煜辰手中画的,是一张女子的画像。那女子穿着一身小厮的衣裳,嘟着嘴皱着眉,整张脸仿佛一个气鼓鼓的包子。 司夏仪又抬眼,看向了宋煜辰的脸。他五官分明,明眸皓齿,在画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抹恬淡的笑意。 想必,宋煜辰画中的人,就是他心里的人了吧? 第417章 拒绝司夏仪 这样想着,司夏仪心底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十分难受的情愫。她还是佯装镇定学着先前那个丫鬟的样子朝着宋煜辰鞠了一躬:“王爷,请喝茶。” “放下吧。”宋煜辰头也没抬,淡淡说道。 “是。”司夏仪说着,伸手将茶壶放在了宋煜辰身前的桌上,又拿起桌上的茶杯为宋煜辰斟了杯茶。 然而,也不知司夏仪是不是故意,她将茶水递给宋煜辰的瞬间,手中的茶杯没有拿稳,一不小心,茶杯倾覆,一杯茶悉数洒在了宋煜辰的画纸上。 “啊!”司夏仪往后让了让,那茶水并没有溅到她,但是那幅画沾了茶水,一瞬间,画上的人像就氤氲开来。 “你干什么?!”宋煜辰怒喝一声,顾不上斥责她,抬手就想将画拿起来。 “小心烫!”司夏仪喊了一声,忙上前拉开宋煜辰。 宋煜辰这才抬眼,看了司夏仪一眼:“是你?!” “你刚才是故意的?!”宋煜辰怒道。 司夏仪稳了稳心神:“是我,怎么?难不成你要将我抓了,威胁东夷吗?依本宫看,王爷自诩正人君子,应当不会做这样卑鄙无耻的事情吧?” 司夏仪穿着丫鬟的衣裳,说起“本宫”两个字来,怎么看怎么滑稽。 “本王的确不会如此。可若本王是女子,如今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守好自己的本分,而不是四处给自己的国家和亲人找麻烦,再两手一拍,让别人收拾烂摊子。” 宋煜辰回头看了一眼被水打湿得没法看了的画像,眼底不由得闪过几分痛惜。 “那又怎么样?我是父皇母后最宠爱的女儿,在东夷,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像你似的,忌惮着自己的皇兄,连自己的婚事,都无法完全自己做主。” “天祁的事情,容不得你来置喙。”宋煜辰愣了愣,明白了司夏仪的言外之意:“再者,本王拒绝和东夷和亲,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宋煜辰的话还没有说完,目光就带着三分柔和,落在了那张被晕染的画像上。 “因为她?”司夏仪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焦躁、几分不甘。 “因为本王不喜欢你。”宋煜辰有些嫌恶地勾了勾唇角:“夏仪公主,东夷与天祁议和之事还未完全谈妥,如今局势动荡,你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是下次再误入鸿胪寺,本王不敢保证你是否还会安然无恙。” “凭什么?”司夏仪听到宋煜辰这样说,越发地不甘心。她伸手指了指桌上沾湿的画像:“就凭她?!她算什么东西?王公贵胄?还是倾国倾城?!” 司夏仪继续呢喃道:“我见你画的画像,也没多漂亮啊。这样一个没家室没样貌的女子,你凭什么因为她而拒绝我?!” 宋煜辰听完,原本笔挺的眉毛拧成了川字型。看来,关于他的某些事情,司夏仪算是做了备课了。 “王爷。”正在这时,有人叩门。 “说。”宋煜辰并没有让那人进来,而是让他隔着门禀报。 “属下在鸿胪寺院中发现两个被人打晕的丫鬟,敢问王爷,是否看见可疑人员进出?”门外的侍卫禀报道。 “不曾。”宋煜辰淡淡说道。 “多谢王爷。”外面的侍卫得了答案,转身便走了。过了一会儿,外面的脚步声越来也远:“你们四处看看,若是看到可疑人员,一律严加排查。” “是。” “你在保护我啊?”见外面的侍卫都走了,司夏仪抬头仰望着恍如谪仙的宋煜辰,问道。 “不曾。”宋煜辰眉头微皱着,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本王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不屑于靠绑架一个女子换取利益。” “可若是你被其他人发现,其他人未必这么想。” “哦!”司夏仪听闻,淡然地点了点头:“看来我今日到王爷房里,并没有来错啊。试想想,若是我现在在外面,说不定早就被王爷玄甲营手下的士兵抓住了,王爷您说,是不是啊?!” “不见得。”宋煜辰神色淡淡地:“以你的身手,即使是玄甲营的士兵,你也能以一当五。若是动作快些,聪明些,能逃脱。” “哦!”司夏仪听闻,在宋煜辰房里,抽出了宋煜辰对面的椅子,坐了上去:“可是我现在不想离开。” 司夏仪说着,毫不客气地调戏道:“王爷长得这般俊朗,就算对本宫无心,本宫多看几眼也是好的。” “真想不到,王爷这般风清云朗的美人儿,竟也是叱咤风云的战神。”司夏仪目光中带着几分侵略占有的意味,赤裸裸地看向宋煜辰。 “不知廉耻。”宋煜辰也不抬眼,一边继续拿着画笔,换了一张画纸写写画画,一边淡然地说道:“你这样的女子,在天祁是会被人唾弃的。” 宋煜辰突然想起,时清然曾经在镇南王府的时候,也总爱盯着自己看。不过她多多少少含蓄些,而且从来不会说这样露骨的话。 宋煜辰想起时清然有些害羞、脸红扑扑的模样,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温柔。 “本宫是东夷公主,谁敢说半个不字?本宫杀他全家。”司夏仪颇有些蛮横跋扈地说道。 宋煜辰:“......” “本王保你一次,不会保你第二次,你再不走,他们若是回来,神仙也救不了你。”宋煜辰这才抬眼看了司夏仪一眼,再次好心地提醒道。 “可是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舍不得离开呢。”司夏仪手撑在下巴上,抬眼魅惑地看向宋煜辰。 司夏仪从小被当男儿养,没少被东夷的男子追求。如今,东夷男儿从前撩她的功夫,她又全部现学现卖,用在了宋煜辰身上。 不得不说,若是寻常男人,大概还是抵不过司夏仪这样张扬美貌女子的勾引的。 宋煜辰抬头,冷冷看了她一眼,见她实在死皮赖脸,便起身来,三两步走到窗前,一把扯下了窗前的布帘子。 正在司夏仪疑惑宋煜辰要干什么的时候,她的周身便被宋煜辰用窗帘布裹上了。 “你干什么?”司夏仪十分疑惑宋煜辰的做法。 第418章 无聊去听戏 正在司夏仪满腹疑问的时候,宋煜辰已经将她拉到了窗口,只一掌,宋煜辰就握着窗帘布的一头,将司夏仪从窗口推了下去。 这个男人,狠起来,当真是不会怜香惜玉的!司夏仪从窗户滚下来的时候,就这样想着。 长长的窗帘布的一头攥在宋煜辰手里,一头在司夏仪身上,司夏仪在空中滚啊滚,滚了许多圈后,直到窗帘布用完,她的身子才顿了一顿。紧接着,司夏仪又落在了地上,滚了好些圈儿。 若不是司夏仪身体素质过硬,此刻恐怕已经吐了。 紧接着,司夏仪十分生气地看向宋煜辰的窗前。只见宋煜辰看见她平安落地,就将窗帘布收回了屋里。 宋煜辰看向司夏仪,轻蔑一笑后,就将格子窗“啪”地一声关上了。 往常,都是东夷的男儿想方设法追求司夏仪,用尽了各种办法。此番司夏仪有生以来第一次爬男人的窗,竟然还被那男人给扔了出来! 司夏仪这样想着,愤愤地捶打了一下身下的瓷砖:“哼!” 远处,几个巡逻的侍卫正朝着这边过来,司夏仪就算再不甘心,也只好从地上爬起来,装成丫鬟的模样离开。 宋煜辰在屋内,将司夏仪从窗户丢下去后,便将窗帘布扔进了火盆里。 他又颇有些嫌弃地拂了拂肩,紧接着便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对着走廊上不远处站岗的侍卫喊了一声“来人!” “在。”门外的人听见宋煜辰的声音,答了一声,便跟着宋煜辰的背影进了宋煜辰房里:“王爷,您有何吩咐?” “看见底下那棵树了吗?”宋煜辰说着,用手指了指窗下,先前司夏仪爬过的那颗树。宋煜辰想来想去,司夏仪大概是因为爬上了这棵树,才一眼看到了他房间的所在。 怪不得他先前画画的时候,总觉得窗外有一束火辣辣的目光盯着自己。只是先前,他画画太过投入,所以无心抬头看一眼罢了。 这样想了想,宋煜辰觉得那棵歪脖子树更丑了! “启禀王爷,看见了。”侍卫十分诚恳地答道。 “这颗树长得太丑,本王不喜欢,即刻着人将它砍了吧。” 侍卫:“......” ...... 时家山庄。 时清然坐在桌前,摆在她面前的是一副画得尚可的兰花。可是,她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时清然将手撑在下巴上,又像先前那般,结结实实地叹了一口气:“唉!” 自从从王府回来,哪怕每日被老哥好吃好喝地供着,她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心里总是空荡荡的。可是具体少了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小姐。”追云在一旁说道:“这是您今天第三十六次叹气了。” “愁啊!”时清然说道:“我已经在家闷了六天了。” 时清然百无聊赖地继续呢喃道:“我都数过了,府上一共十七颗大树;窗外的麻雀今日飞过了二十三只;今日我画了七幅兰花、十张小人儿;荡了四次秋千;磕了三百五十二颗瓜子儿。” 弄儿和追云面面相觑。众所周知,时清然连府上的丫鬟都数不完,如今竟然被憋得...... “小姐。”追云在一旁劝道:“其实,施大人挺好的。少主不是说了吗?您可以和他出去玩的。前两日,他还差人来邀您出去玩呢,您既然在家憋得慌,为什么不和他出去呢?” 时清然侧头,乜了追云一眼:“不想。” 弄儿也侧头,学着时清然的样子乜了追云一眼。这人真是,若是时清然真想和施无悦出去,只怕是早就出去了,哪里还轮得到追云来说?! 追云咽了咽口水。果真忠言逆耳,这两个女人,都不带听他说话的。 时清然心里苦。施无悦是个好男儿,可自己一个嫁过人的女子,若是和他走得太近,难免会给施无悦和时家山庄惹来流言蜚语。 再说了,时清然虽说多少有些依赖施无悦,可她心里的人不是他。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自从那日在墙上与宋煜辰遥遥一见,时清然就知道,此生,自己再不会遇到一个那样让人怦然心动的男子了。 若说还有喜欢的人,那大概,也许是......曾经的小师哥吧。小师哥是时清然从小崇拜的对象,在时清然眼里,小师哥是无所不能的。 可惜,哎。小师哥那样优秀的人,只拿她当朋友。时清然依稀记得,曾经听他说起过,他喜欢的人,许多年前就遇到了。 小师哥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想必喜欢的人,也一定非常优秀。说起来,已经有两日,小师哥不曾来看过自己了。 时清然想到这里,又叹了一声。若是此刻有个女子,能陪着她谈天说地、走南闯北,该多好啊。 可惜从前老哥将她管得太严,又没有哪个女子能翻过时家山庄高高的院墙,所以她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女性朋友。 “小姐。”正在这时,弄儿说道:“要不,出去听戏吧?” “听说,最近曲坊来了个十分厉害的角儿,每天只唱一场。然而,只要是他主场,曲坊就会座无虚席。” “真的?”时清然一听,一把撂下手中的画笔,十分惊喜地问道。可是下一刻,她又有些犹豫:“这不好吧?从前施大人每次派人来的时候,我都推说没时间。如今去听戏,若是被他知道了......” “小姐,您又不喜欢他,那么在意他的感受干什么啊?再说了,这两日他不曾来了。大概是知道小姐对他无心了。”追云在一旁说道。 追云想不通,施大人那么好的一个男子,小姐为什么会不喜欢。 大概是因为所谓的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时清然曾经喜欢的,就是宋煜辰那个让人看不穿究竟花不花心的大萝卜。 算了。 “好吧。”时清然伸了伸懒腰:“如今老哥也不在府上,我们便收拾收拾,去听戏好了。只是,今天已经有些晚了,若是老哥回来,还得差人知会他一声,我们出去了才行。” 时清然和弄儿照例换上了男装,带上追云,三人一起出了时家山庄。别说,时清然穿着白色的衣裳,头发绾了男子发髻的样子,还真是像模像样,活脱脱一个英朗眉目的男子。 第419章 袍哥的表演 三人也没去别的地方,买了些吃食后,就一同去了岐山的曲坊。 曲坊此时已经座无虚席,往常的一张票,如今炒到了三张票的价钱。时清然一脸心疼地花了平常三倍的价钱,买了最后剩下的三张票。 正在时清然一边付钱,一边呢喃票价太贵的时候,旁边的大叔梗着脖子凑了过来:“小伙子,票价贵自然有贵的道理,你若是嫌贵,不如卖给我吧?” 时清然听闻,十分小气地将手中的三张票往怀里缩了缩。大叔见了,十分不屑地嘁了一声,然后悻悻地离开了。 时清然带着弄儿和追云进了曲坊,找了坐位坐下后,戏便开场了。出场的正是先前弄儿所说的新来的戏子。 “奇怪。”随着报幕人的话音落下,时清然皱起了眉头:“这出戏,从没没有听说过呀。”时清然说着,将目光转向了追云和弄儿身上:“你们从前听说过么?” 戏的名字叫“少年游”,饶是时清然从前听戏无数,这出戏也是头一次听说。 “没有。” “不曾。”追云和弄儿十分默契地同时摇了摇头。 “小姐,这出戏我们没听过,反倒体现出这位袍哥的别出心裁。”追云在一旁说道:“您想啊,若是和从前一样的戏,花了三倍的价钱,小姐不得失望了?” “也是。”时清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认真看起戏来。时清然的目光正落在台上,那位袍哥也朝着台下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眼。 时清然愣了半晌,随即又有些慌张地别过了头。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人的眸光格外熟悉,像极了某个认识的人。只是他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油彩,时清然也看不透他的模样。 这位袍哥的戏不错,身段儿也十分好,一举一动之间总能引人入戏。时清然一边听戏,情绪也随着袍哥的一举一动跌宕起伏。 这出戏讲的是一个弱冠之年的男子,年少时候翻人家墙,喜欢上一个富家小姐的故事。 戏里的男子年少时候,跟随着父亲走南闯北,一日因为和父亲犟嘴,在家里挨了揍,在夜里爬上某户人家的墙头看星星。 原本少年的心情是十分苦闷的,结果在那户人家的墙头,他看见了一个背着鼓鼓囊囊包袱翻墙的姑娘。 那姑娘也许从前被关得久了,眼里只有岐山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她妄想着走南闯北,却连自家的院墙都翻不过。 少年见她摔倒在地上,为了不让她哭出声,引来府中的侍卫,上前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少女的手脱臼了,少年便为她正了骨。 时清然看到这里,心里一惊——这不是......她和小师哥的故事吗?难不成,眼前唱戏的这位袍哥,和小师哥有什么渊源么?! 时清然这样想着,心里一惊,站了起来。 “小姐,你干什么?”弄儿出言提醒道。时清然却仿佛没有听到弄儿的声音,站在看戏的人群中,双眼直视着台上唱戏的袍哥。 袍哥看见她站起来,也愣了一下。 不对!一定是,一定是......小师哥! “你干什么?挡着我了!” “就是,小子,有没有点公德心啊?!”坐在时清然身后的人见她站起来,挡住了他们的视线,纷纷不满地讨伐时清然道。 “小姐!”弄儿见状,一边压低了声音喊着,一边用力拉了时清然一把,将她拉得坐了下来。 台上的戏曲继续着,接下来,少女为了报答少年正骨的恩情,给了少年一只金手镯,两人便算是相识了。再后来,少年时常到小少女家的院墙上,与她一同看星星看月亮。 少年与小少女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可是后来,少年的父亲要去王城做生意了,于是少年来不及道别,在某一个晴天,悄无声息地和父亲一起,离开了岐山。 时清然记得,当年,在小师哥离开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中,小师哥让她将伤寒杂病论背出来,说是三日之后要来考她的。 小师哥不知道的是,时清然从小朋友就少,小师哥的话,她一向是当做圣旨一样遵守。她将那本伤寒杂病论背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书被翻出了无数的褶子和裂痕,小师哥都没有再如约出现了。 再后来的后来,她便墙头马上遥相顾,嫁给那个风姿绰约的男子了。 台上的戏曲还在继续着,时清然的思绪随着鼓点的一声响,拉回了现实。 袍哥饰演的小少年,在回到京都,忙完了京都的事情后,又随着父亲走南闯北,学文习武。直到弱冠之年,他又遇到了那个姑娘。 那时他家族的财宝被贼人劫了,为了智取夺回财宝,他便靠着非凡的武艺打入了敌人内部。他本打算借着娶亲的名义,让贼人放松警惕,没想到,竟遇到了那个眉眼一如当年的姑娘。 只一眼,他就几乎确定了她的身份。 于是他便保护着她,后来,还掩护着那姑娘从匪窝逃脱了。 再后来,他打听到那个姑娘,就是当年他在岐山遇到的那个小小少女。她嫁了人,定居在了王城。 原本故事应该就此戛然而止,可少年担忧女子过得不好,于是以玩乐的心思,参加了朝廷举办的武状元科考,没想到,一举就夺得了当朝的武状元。 他又回到了当年曾到过的京都,默默在她身边守护着她。少年说,只要她开心,哪怕她永远想不起自己是谁,也没关系。 戏曲的最后,少女和她的夫君好好地生活着,而他,最后为了平定战乱,顶替了心爱的女子的夫君,去了边关。 这一出戏持续了很长的时间。时清然一直看到了最后,袍哥饰演的少年战死沙场,哭得泣不成声。 若不是后面的戏曲剧情,她几乎要确信,那个演戏的袍哥,就是小师哥本人了。 众人都被袍哥精湛的演技折服,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戏棚里还是鸦雀无声。 一场戏终了,场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此时天色已晚,看过戏的人虽然意犹未尽,还是陆陆续续地散场了。 就在时清然也打算离去的时候,曲坊的小厮过来叫住了她,并且朝着她手中塞了一张小小的纸片。 “这......”时清然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位公子,这是刚才那位表演的袍哥给您的。”小厮殷勤地说道:“他说啊,您是看他的戏,看得最投入的一个人,您再等一会儿,后面还有节目呢。” “专为我一个人?”时清然说着,看了看自己的周围。刚才看戏的客人们都一个个离开了。 “是呢。”小厮十分爽快答道。 时清然的心又提了起来:难不成,刚才演戏的袍哥真是小师哥?否则,干嘛要将她留下来? 还是说......小师哥,其实就是施无悦?! 第420章 送她回家 “小公子?小公子?”小厮见她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哦,好!”时清然答道。 时清然和追云弄儿一起,在小厮的指引下坐回了原位,约莫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场上的灯都熄灭了。 时清然正在诧异的时候,一束光打在了戏台上。戏台的布帘子被人缓缓掀开,之前唱少年游的那位袍哥,换上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裳,开始唱起了新的一出戏。 新戏是一出长生殿,讲的是杨贵妃和唐明皇的爱情故事。只是,这出戏的结局,与从前时清然看的大有不同。 在马嵬坡前,原本时清然以为,杨贵妃会像往常所看的戏那般,香消玉殒。可这位袍哥主演的戏与往常略有不同。 故事的最后,唐明皇为了杨玉环,不要了这江山,不要了荣华富贵,与她一同奔赴了滚滚黄泉。 看到最后,时清然再次不争气地泪目了。 这才是真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吧?! 历史总是伤人的。无论后来的人如何吹捧唐明皇与杨贵妃之间的爱情故事,可当初马嵬兵变,六军不发之时,唐明皇用杨家一门的性命,换了自己稳坐龙椅,是不争的事实。 无论上穷碧落下黄泉,还是天上人间重相见,她都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是他的这出戏,赋予了杨贵妃和唐明皇一个完整而凄美的结局。 一段戏曲终了,昏黄的灯光打在戏台上。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时清然,和台上的那个人。 周遭越来越安静,众多奏乐的师傅也静悄悄离开了。 时清然站起身来,缓缓走向了戏台。 “然然。”见时清然走近,戏台上的人呢喃了一声。 “是你?”时清然落下了眼泪:“你是我的小师哥,也是施无悦,其实,你们是同一个人,是吗?” “原来,原来......”时清然还是觉得不可置信:“我就说嘛,你和小师哥,怎么那么像,原来......”。 “然然,你误会了。”施无悦没等时清然说完,就打断了时清然的话,随即伸手,就揭下了脸上的面具。原来,他脸上的油彩,不是画上去的,而是一张完整的面具。 “然然,我曾经在你院子外看风景,遇到过一个人。”施无悦顿了顿,继续说道:“前面的故事,是他告诉我的。” “施大人?”时清然听了施无悦的话,脸上惊喜的表情淡淡冷了下来。 “你喜欢他?”施无悦接着问道。 时清然摇了摇头,怅然道:“我年少的时候,没什么朋友,小师哥算是我唯一的玩伴了。” 说着,时清然垂下了清浅的眸子:“他不知道,那日自从他走后,我将那些医书翻了多少遍。” “然然。”施无悦亦清浅地笑着:“从今日起,你不会是一个人了,我也会时常来看你的。只是,你好像不太喜欢我?” “没有,我。”时清然听到施无悦的话,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我只是,有些不知所措罢了,毕竟,从前我几乎都是独来独往。除了小师哥,没有谁再对我这么好过。” 何况,施无悦还是这么个根正苗红的大男人。 施无悦听完,唇角轻轻勾了勾:“也就是说,你总是拒绝我,不是因为讨厌我?”说着,施无悦慢慢朝着时清然走了过来。 刚才时清然说的话,让施无悦莫名心疼了疼。 原来,她从小到大,都这么孤独啊? “我......”时清然见施无悦朝着自己走来,情不自禁地朝后退去,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起来:“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啦?” “然然。”施无悦将时清然抵到了戏台的墙角:“今天的戏,喜欢吗?” 这,时清然听到施无悦的话后,懵懂地点了点头:“喜欢。 施无悦的演技,还有舞台构思,都是绝无仅有的精巧。这也是他来了曲坊短短几日,却让曲坊坐无虚席的原因。 “那你以后常来,我唱给你听?”施无悦微微垂头,清亮的眸子看向时清然的脸,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 “好。”时清然见施无悦靠她如此之近,心跳猛然漏了一拍,下一刻,便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太丢人了! 时清然想着,恨不得直接钻进地缝儿似的,用双手捂住了脸:“天色太晚了,我得回去了。”再不回去的话,恐怕得挨揍。 “我送你。” 施无悦说着,朝着戏台里面跑去:“你等等我。” “哎......”时清然还来不及问施无悦怎么回事,施无悦就迅速地送戏台上,跑进了曲坊的换衣间。 时清然站在戏台上有些不知所措,正在这时,她看见曲坊入口的帘子被人挑起了一个角。黑暗中,时清然看不清那人的脸,心里下意识地一惊。 “你干什么?!”正在这时,那日后面传来了弄儿的声音,还有隐隐约约的巴掌声。 “嘘......” 这次,时清然总算看清了,挑开曲坊帘子的正是追云,此时他正朝着弄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弄儿不要出声。 时清然猜想,一定是刚才施无悦在舞台上和时清然说话的时候,追云拉着弄儿离开的。 想到这里,时清然朝着空中翻了个白眼。 “好了。”正在此时,施无悦从换衣间走出来了:“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这里离我家不远,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你一个女孩子,多不安全?”施无悦见时清然拒绝,反问道。 “我有......”时清然正准备说,自己有追云和弄儿,一侧头,就见追云朝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着弄儿跑开了。 时清然欲哭无泪。 “走吧。”时清然说着,十分君子地碰了碰时清然的肩,两人就一前一后出了曲坊。 昨夜刚下过雨,今夜月明星朗,月光淡淡地,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你哥,平时管你管得很严吧?”施无悦率先开了口:“我听你小师哥说,往日在时家山庄,他想要见你,还挺难的。” “他连这都说?”时清然小声自言自语,呢喃了一句。 第421章 追云送剑 “以前是挺严的。”时清然说道:“可是自从我从镇南王府回来后,他就不像以前那样总拘着我了。” 无论怎样,时轩总是为了时清然好,见不得时清然受半点委屈。 “不过话说回来。”时清然想到此,十分不安地停下了脚步,认真地看着施无悦:“我是嫁过人,又和离过的女子,你若是跟我走得太近,难免会惹来流言蜚语,所以......” “所以你是想说,让我不要太靠近你,对吗?”施无悦也停下脚步,侧过身来直视着时清然的眼睛。 “那些流言蜚语,你怕吗?”施无悦反问时清然道。 “流言蜚语,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可怕的。虽然有时候我也会为此难过,可更多的时候,我自己过得好就行了。”时清然故作轻松地说道。 “说到底,流言蜚语,多少还是会让你难过对吗?”施无悦又问道。 听到施无悦的话,时清然的心绪仿佛是泄了气的皮球,于是时清然沉默了,不肯再说一句话。 “那么,”施无悦说着,十分认真地,双手轻轻搭在了时清然的臂膀上:“从今往后,我来守护你,怎么样?” “我不想看见你有任何不开心,不想你因为流言蜚语困扰。”施无悦说着,朝着时清然笑了:“我跟你的小师哥一样,希望你能平安喜乐。” 时清然的脸红到了耳根:“为,为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在玉灵山?” 玉灵山,那个险些让时清然回不来的土匪窝。 “我在那里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一定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女子。”施无悦笑着说道:“你昏倒时,皱着眉头的模样,实在是太让人怜惜了。” “若是宋煜辰做不好,这一切就让我来做,好吗?” 时清然沉默了。 眼下,她已经回到时家山庄快要两月了,可是宋煜辰,他依旧没有来,甚至连一封信也没有。 “天太晚了。”时清然的话语中有着淡淡的忧伤:“我得回家了。” “嗯。”施无悦见状,放开了时清然,继续朝着前面走着:“那我给你讲几个笑话吧?” “好啊。” “嗯。”施无悦说着,认真地思索起来,过了半晌,又开口道:“从前有一个人去应聘,回来的时候呢,就告诉他老婆,说招聘他的人是个伯乐。” “他很有才华?” “不,因为招聘他的人说,相了这么多年的马,第一次遇见了驴。”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人也太傻了吧?!” “还有还有......”施无悦说着,继续讲了下去。时清然听得起劲,不知不觉,两人就踱步到了时家山庄外。 此时,弄儿一脸黑线地跟在时清然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每当弄儿想要离时清然更近一点,追云总会拉扯她一把。 黑暗中,追云拉了弄儿好多次,后来,弄儿有些不耐烦了,在追云再次拉她的时候,弄儿一下子甩开了追云的手:“你做什么?!一路上拉拉扯扯地,再拉我,小心我剁了你的手爪子!” 弄儿说着,奶凶奶凶地拔出了腰间的剑,威胁追云。追云见了,颇有些害怕似的缩了缩手:“咦~” “你这么凶,当心没人要!”追云说道。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弄儿神色淡漠:“但是我要告诉你,若是将小姐跟丢了,你我可不是罚跪那么简单。” “别那么紧张。”追云安慰弄儿道:“有施大人陪着小姐,不会出什么事情的。而且我听说,施大人可是堂堂的武状元呢,有他保护着小姐,不比你我强多了?” “再说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人对小姐这么好,我们总得给小姐制造机会不是?” “快跟上。”弄儿说着,见追云故意拖缓了两人的速度,又迅速地迈了几步,以保证时清然始终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你的人生,除了小姐,是不是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除了小姐,还有少主。”弄儿不假思索地答道。 追云:“......” “哎,弄儿。”追云说着,又上前拉了弄儿一把,示意弄儿慢点儿:“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唰!”弄儿手中的剑寒光一闪,若不是追云闪得快,恐怕今日就真的被弄儿剁了手爪子。 “弄儿!” “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就跟紧小姐。月黑风高,若是遇到贼人就麻烦了。” 月黑风高。 追云听了弄儿的话,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天上的一轮明月,还有明月周围闪闪发光的星。明明这样好的光景,怎么到了弄儿嘴里,就变成了所谓的“月黑风高”?! “今夜月亮真圆啊!”追云说着,变戏法儿似的从背后拿出了一支红色花朵的腊梅来:“送你的。” 追云手中的那只红色的腊梅,黑暗中,正散发着幽幽的、清冷的香。只是,那枝腊梅的枝丫似乎被谁摩挲了许多遍,已经泛起了铛亮的光泽。 “花?”弄儿诧异地问了一句。 “嗯,花。”追云说道:“刚才在曲坊外面,我见开得漂亮,顺手摘的,算是为我上次,说的那些话赔罪。” 弄儿迟疑了半晌,又看了追云手中的花枝一眼:“花太俗了,我不喜欢,你还是送给其他人吧。” 弄儿说完,转身欲走。 “哎......”追云见弄儿要走,急忙拉住了她:“别走别走,还有还有!” 追云说着,变戏法儿似的,又从身后拿出一柄剑来:“如今小姐时常出府去玩,我们总要跟着她的。你身上的剑都用旧了,这把剑,送给你。” 弄儿借着明亮的月光,看了看追云手中的剑。 剑是好剑,剑柄上还有一根火红的剑穗,的确很漂亮。 弄儿见了这么好看的剑,于是来了兴致。她将追云手中捧着的剑拿起来,又抽出剑身看了看。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寒光。 弄儿拔了自己的一根头发,放在了剑身上,又轻轻朝着剑身上的发丝吹了一口气,那根发丝立马被剑划成了两段。 吹毛立断,是把好剑! 第422章 时清然晚归 弄儿见了,心里忍不住欢喜,她淡淡笑了笑,随即又如往常一般板下脸来:“这把剑得花不少银子吧?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说着,弄儿又将这把剑丢还给了追云。 “不贵不贵!”追云见弄儿将剑丢还给他,显然有些慌了。他立马追上了弄儿:“这把剑只花了三两银子,不算贵重的。” 三两银子!弄儿心下惊了一惊。三两银子,是她一个多月的月俸了,追云竟然说不算多?难不成,他的月俸,比自己高出不少不成?! 弄儿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没说,仍然自顾自地看着时清然的背影,朝前走着。 “弄儿。”追云跟在弄儿身后,哼哼唧唧个没完,随即他说道:“你若是不收,就是不曾原谅我当日说的那些话。” “我那日说那些话,其实就是一时嘴快,没别的意思。再说了,你这么温柔善良,虽然总是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追云的话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弄儿听了,转头又看了追云一眼。也许是被追云叨叨得烦了,才十分不情愿地将追云捧着的剑拿了起来:“算了,姑奶奶我大人有大量,收了你的剑,就不跟你计较了。” 说着,弄儿拿着剑,又朝着前面走去。弄儿真不知道,追云一个大男人,哪儿来的这么多话,一直在她耳边叨叨个没完。 “好!好!”追云见弄儿收了自己送给她的剑,止不住地欢喜。可是下一刻,追云又苦恼起来——弄儿手中的那柄剑,哪里只花了他三两银子?! 弄儿在前面,走了几步忽又觉得不对,于是回过头来看了停在原地的追云一眼:“喂!你在干嘛?” “哦!来了来了!”追云说着,动作麻利地朝着弄儿走了过去。 弄儿的目光又停在了追云手中的腊梅上:“虽然我不太喜欢花儿,不过,拿来熏熏屋子也不错。”弄儿说着,一手拿过了追云手上的那枝腊梅。 “行了,赶紧跟着小姐,回府吧。”弄儿说着,抬头看了前面的巷道一眼,只见空荡荡的巷道里,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儿?! “小......小姐!” “哎!弄儿!等等我啊!”追云在后面追道。 此时,时轩在院子里,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时清然回府,他的跟前,跪了乌泱泱一大堆人。 “你们说,小姐今日去了哪里?”时家山庄的大门敞开着,时轩在院子里不住地踱着步子,神情甚是紧张。 “回少主,小姐今日约莫申时出的门,听她和弄儿说,的确是去曲坊听戏了。”一个丫鬟答道,见时轩朝她看了过来,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细如蚊蝇。 “刚才也派人去曲坊找了,没有。”时轩说着,又派出了一大批人:“你们,去外面找她,若是别人问起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必你们是知道的。” “是。”几个小厮听了时轩的命令,转身就要离开时家山庄。 “还有你们!”时轩说着,就训斥起来其他几个跪着瑟瑟发抖的丫鬟:“平日里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看不住?说起小姐的行踪来,一个个一问三不知!” “来人!”时轩发起了脾气。 “哥。”正在这时,时清然和施无悦的身影出现在了时家山庄大门口。 “然然。”时轩抬头,看了时清然一眼,随即,目光又落在了施无悦的脸上。两个男子隔了几丈的距离,相对望着,施无悦又淡淡笑着,朝着时轩点了点头,示意时轩安心。 “哥,我没事。”时清然慢慢朝着时轩走近:“只是今日曲坊的戏曲实在别出心裁,所以我才看得忘了时间,害你担心了。” 天地良心!时轩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时清然这样温柔地跟自己说话。时清然这样的态度,似乎是在认错?! “算了,回来就好。”时轩虽然心里美滋滋的,可还是作出一副冷然的模样:“今日是施大人在场,哥哥不好罚你。若是下次再这么晚回来,你知道后果的。” 时清然听时轩这样说了,抬头颇有些感激地看了施无悦一眼。怪不得今日他执意要送自己回时家山庄。若是今日施无悦不曾来,恐怕她少不了一顿罚。 而且今日,时清然跟施无悦走了一路,施无悦一路讲了许多笑话,倒是让时清然心情开朗了不少。 “说起来,然然也才十六七岁的年纪,爱玩闹也是正常的。”施无悦说道:“今日害时大人担心了,说起来,施某应该早些将然然送回来的。” 施无悦虽然嘴上这样说,可看起来,似乎没有半分愧疚。 “施大人啊,别这么说。”时轩听了施无悦的话,连连摆手:“原本然然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的确不安全。可若是施大人在,我就放心多了。” “说起来,施大人初为岐山县令,时某还未好好拜会过。改日,时某一定登门拜访!” “不不不!时大人!”施无悦又说道:“您作为岐山商贾,按理来说,是施某应当前来拜会,这件事情......” 看着两人互相来回拜了许多次,时清然无奈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够啦!” “岐山就这么巴掌大块地方,你们两人,这样有意思吗?” 时轩和施无悦面面相觑,一时间,院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我......我说错什么了?”时清然自言自语道。然而,在场没一个人能回答她。 “施大人,天色还早,不如进来喝杯茶?”时轩说道。 “不了。”施无悦淡淡点了点头:“将然然送回来,我便该回去了。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好。”时轩也没有多留。施无悦又侧过头看了时清然一眼,才转身离开了。 别说,其实施无悦还挺帅。 “回房。” 施无悦走后,时轩的脸便冷了下来,淡淡说了这样一句话后,就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留下时清然在风中凌乱。 她今日才总算见到了时轩变脸时候的样子,简直比翻书还快啊! “小姐。”正在时清然愣神的时候,弄儿喊了她一声。 第423章 出府去玩 时清然回过头去,正看见弄儿和追云缓缓过来。弄儿看见时清然平安到家,长舒了一口气:“呼......” “小姐!”弄儿见到时清然安然无恙,用手捶打了时清然的肩膀一下:“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怎么了?”时清然看了弄儿有一眼:“有施大人在,我能出什么事啊?倒是你们。” 时清然说着,眸光在弄儿和追云身上来回流连了两圈:“怎么好好的,竟然将我跟丢了?” 说着,时清然的眸光落在了弄儿手上拿着的腊梅花上:“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花花草草的,谁送的?” 弄儿听了,下意识地将自己手中的花藏在了背后:“路过街巷的时候,我见这花长得好看,随手摘的!” 弄儿说完,便跑走了:“等我把东西放回房里,再来伺候您梳洗!” 时清然竟觉得,弄儿与从前似乎有些不同了。 “回去休息吧。”时清然对追云说了,就转身回房去了。没过一会儿,弄儿便来伺候时清然梳洗。 今日玩得有些晚了,梳洗过后,时清然就熄了灯,躺在了床上。 时清然原本是有些困意的,可是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出现施无悦,穿着戏服,唱少年游的模样。 究竟是多好的朋友,才会将自己和另一个女孩的故事,告诉他? 不!时清然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小师哥就是施无悦,施无悦就是小师哥。 可是今日,当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施无悦否定得太干脆了。而且,当初来岐山的时候,施无悦似乎对时清然说过,这是他第一次来岐山,希望她多多关照。 可是...... 施无悦,会是小师哥吗? 还有他说的那些话,他靠近她时,嘴角喷薄在她脸颊的体温,那么真实。时清然不能否认,今日施无悦说的那番话,的确打动她了。 还有他唱的那出长生殿。最后,唐明皇宁愿放下江山,与心爱的女子一起共赴黄泉。这大概,也是施无悦想要表达的东西吧? 想着想着,时清然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她还是十来岁的年纪,如同往常一般爬上了墙头,就见到了小师哥。 小师哥跟她说着话儿,没过多久,小师哥竟又变成了施无悦的模样。他坐在墙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时清然的眼睛,问了一句:“然然,你还有多久,想起我啊?” 时清然断断续续做了一晚上的梦,从小时候与小师哥谈天说地,到后来在玉灵山遇到施无悦,再到他登台唱戏,到他说那番话。 他说,然然,若是宋煜辰不能照顾好你,那么我来! “呼......”天色大亮之时,时清然猛然从梦中惊醒,一抬头,就对上了弄儿凑上来的大饼似的脸。 此时天已经大亮,看来,昨晚睡得太晚,今日起得比往常更晚了。 如今府中的伙食不差,时清然没长胖多少,弄儿倒是长了不少膘。 “小姐。”弄儿此时十分无辜地叫了时清然一声。今日弄儿难得地没有掀开时清然的被子让时清然起床,倒是让时清然颇为欣慰。 “什么事啊?”时清然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早膳好了么?” “好了。”弄儿说着,为时清然更衣。 最近冬日,岐山的棉花贸易似乎比往年走俏,时轩也看中了这一点,在今年冬日做起了棉花贸易,于是乎,最近时轩总是早出晚归,时清然只能在早上和下午见到他。 听府上的丫鬟说,今日卯时,他便已经出门去了。 时清然百无聊赖地将早膳和午膳连着一顿吃了,又想起昨天那场戏来:“弄儿,你说,施大人今日是否还会去曲坊呢?” “不知道。”弄儿十分实诚地摇了摇头:“施大人若是衙门里忙起来,便没有时间去曲坊的。” “小姐想他了?”此时,追云在门外,听到时清然的问话,朝着时清然房里探了探脑袋。 “嘁!”时清然满不在乎地嘁了一声,别过了头不管追云。也不知道老哥性子那么严肃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将追云这样的留在身边。 也是,也许时轩就是嫌弃追云太聒噪,才将追云拨到了自己身边的。 昨天施无悦的那两出戏太精彩,以至于今日时清然在府中,总也闲不住。她时而荡荡秋千,时而去池边喂鱼,最后,将时家山庄逛了个遍,也才未时。 时清然第一次觉得,府中这是太小了。 “小姐。”弄儿实在见不惯时清然这般抓耳挠腮的模样:“要不,今日我们还是去看戏吧?” “看戏?”时清然听到弄儿的话,十分机敏地回头看了弄儿一眼,随即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昨日都看过两场戏了,今日有什么好看的?” “是啊。”追云在一边附和道:“我听说,施大人只是在曲坊客串,并不一定每天都在曲坊的。小姐若是想见他了,就直接到衙门去......哎哟!” 追云话还没有说完,脚上就挨了狠狠的一下。随即,追云横眉怒眼地望向弄儿:“你猜我做什么?” “你的鞋面脏了,我用鞋底帮你擦擦。”弄儿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 “我谢谢你啊!”追云没好气地说着,一边低头看了看被弄儿踩了一脚的鞋子。早上才换上的鞋子,被弄儿踩了一脚,现在似乎更脏了呢。 弄儿理也不理追云,又对时清然说道:“小姐,要是闷得慌的话,我们出去逛逛吧?现在还早,我们出去买些吃食,想必能赶在少主之前回来。” “唔。”时清然垂头,十分为难似的想了好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也好,正好有些想吃白糖糕了。” 不过话说回来,时清然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殷小七了。时清然想,大概是殷小七最近忙着卖草药,没什么时间过来找她吧? 三人一行,坐了辆马车出了时府,一路到街上买了白糖糕和栗子糕,时清然和弄儿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百无聊赖地逛着街。 路上,时清然见一个老伯卖菜卖得辛苦,便大手一挥,让弄儿付钱,买下了老伯的所有菜。 第424章 传说中的恶霸 紧接着,时清然又看到了不远处的糖人儿,又买了两个;一同买下来的,还有路边香喷喷的粽子;还有...... 当然,这些买下来的东西,都是追云拿的。 于是乎,时清然和弄儿兴致勃勃地走在前边,一边走一边逛;而追云,在后面骂骂咧咧做着苦力。 “气死我了。”追云跟在两人身后,心里极度不平衡:“想我也是堂堂侍卫,怎么竟然在这里给两个女子打杂?!” 追云越想越气,于是伸手给了担子里的老南瓜一拳,奈何老南瓜实在太硬,最后追云还是吃痛地收回了手。 三人一路走着,时清然正高兴吃着栗子糕的时候,有人猛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又朝着前面跑去。 时清然手中的栗子糕被撞得撒了一地。 “喂!”时清然怒了。对于美食,她一向是十分珍惜,从不浪费的。莫名被人撞翻了手中为数不多的一半的栗子糕,时清然很生气。 然而,那人像是没听到似的,转身就走了。 “小姐,要不要去追?”一旁的弄儿问道。 算了。时清然想发作,可是那人已经跑远了,于是时清然不打算理会他,又从卷成筒的油纸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栗子糕来,打算送进嘴里。 “砰!”正在这时,又有一个人从时清然身后窜了出来,一下子将她手中的栗子糕撞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此时,弄儿也不消时清然说,直接上去就要将刚才撞时清然的人抓回来:“站住!” 弄儿喝了一声,三两步就走到了那人的面前。弄儿十分豪气地一脚踹翻了那人,又提着他脖子后面的衣领,将他拉回了时清然的面前。 “什么事情这么慌张?”时清然穿着男装,走到那人面前蹲下,痞里痞气地问道:“踹翻了我的栗子糕,你没看见吗?!” “哎哟,小公子。”那人本来是要逃,现在被时清然抓住了,整张脸都露出苦瓜般的苦相:“现在哪还有心情管什么黑糖糕白糖糕栗子糕?还是赶紧逃命吧!” “逃命?!”时清然更不能理解了。时清然正想着,周遭越来越多的百姓慌慌张张从时清然身后的街上涌了过来,吆喝着离开。 时清然诧异:莫不是岐山出了什么吃人的大妖怪?! “是啊,逃命。”那人十分惊惧地说道:“你知道三天前的事情吗?” 时清然一幅茫然的表情。 那人似乎很不情愿跟时清然说这些,可眼看着其他人越逃越远,他只好将事情一一道来:“你可知道蟒爷被放出来了?” 时清然还是一脸茫然。 “蟒爷就是几月前,在岐山作乱,因为杀人未遂而进了牢里的恶霸。”那人说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精彩:“蟒爷是个男女通吃的恶霸。之前,他抓了一个书生,凌辱一番后还想杀了他。若不是那小公子的家人及时赶到,那小公子只怕活不成了。” “可正是因为他活着,所以蟒爷只被关了三个月。如今他被放出来了,行为越发肆无忌惮发,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前天,他让人将附近一家农户的鸡全部毒死了,昨天将镇上的狗都杀了,算是在岐山给百姓立威呢!这还不算,今日他的徒弟上街,扬言要给他绑个好看些的小公子回去呢!” “所以......”时清然又打量了这人几眼,这人长着大鼻子小眼睛,满脸芝麻般的麻子,看起来......倒是很安全。 “总之,这种人惹不起躲得起,小公子,我看你长得十分不安全,还是早点逃命吧。若是被那位蟒爷的徒弟抓去了,可不得了!” 所以来的人是那个叫蟒爷的人的徒弟?时清然想道:若是单单一个蟒爷的徒弟,就能让人怕成这样,那只怕蟒爷,会更厉害。 岐山一霸啊! 时清然原本只是想出门好好逛个街,没想到竟然遇上这样的事情。时清然想,若是下次出门,一定要记得让弄儿看看黄历。 “算了算了。”时清然见那人不像是说假话,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那小哥儿连道谢都来不及道,急急忙忙来了个飘移,不出几秒就消失在了做鸟兽散状的人群中。 这些百姓,太怂了! “小姐,我们也离开吧?”弄儿说道。 “离开什么?我不是有你们两个保护嘛!”时清然大大咧咧说着,朝着百姓们逃跑的反方向走去。 “小姐!”此时,追云也撂下了手中的菜担子,跟在了时清然身后:“还是回去吧,不然......” “我问你们,你们武功如何?除了施无悦,在岐山还有你们打不过的人吗?” “没有。”弄儿十分自豪地答道。 “那不是。”追云此时倒是承认得干脆:“少主和追风的武功就在我之上,我打不过。再者说了,山外青山楼外楼,若是遇上了高手,或者人多的情况,难免也会有危险。” “时家山庄的人不算。” “小姐,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件事情,若是少主知道了......”弄儿再次劝说道。 “不回!你们不说,我哥是不会知道的。”时清然说着,将最后一个白糖糕一口塞进了嘴里,于是时清然的脸鼓成了包子状。 若是这么回去,岂不是太丢人了。再者说,对于蟒爷这样的人,你越是怕,越是躲,他就会越发变本加厉。 时清然一边嚼着白糖糕朝前走着,一边盘算着对付蟒爷的计划。 既然今日来的是蟒爷的徒弟,那今日索性就让这个所谓的徒弟满地找牙吧?也算是为施大人做点事情。 毕竟,施无悦是岐山县令,若是这里的黑恶势力闹得太凶,施无悦对上面也不好交代。 这样想着,时清然觉得嘴里的白糖糕更加软糯香甜了,嚼吧嚼吧就将一整个白糖糕咽下了肚。 “白萝卜!”时清然吃过白糖糕后,又觉得有些口干,头也没回,朝着后面的追云伸手。她记得,刚才买下的菜篮子里,就有几个白白胖胖的水萝卜,吃起来一定很甜。 “我扔了!”追云没好气地答道。 第425章 纳兰淳 想他堂堂时家的护卫,提着一大筐子菜去打土匪,怎么可能?追云想想就丢人! 扔了?时清然听到追云的回答,瞪大了眼睛。那么大一筐子菜,就这么......扔了?! “我有苹果,你要不要?”正在这时,时清然又听到了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时清然顺着声音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 那小公子瘦瘦高高的,皮肤白皙,柳眉星目,眉目中带着几分女气,却也十分好看。 “把你的口水擦擦。”弄儿说着,十分嫌弃地乜了正在望着小公子,宛若痴汉的时清然一眼。 时清然擦了擦嘴角,哪有什么口水?!时清然十分生气地瞪了弄儿一眼,这丫头,跟着追云的时间久了,越发爱捉弄人了! “要不要?”那小公子说着,手中的苹果朝着空中抛了抛,又用手接住了。 “要要要!”时清然十分上道地点了点头,接过那小公子手中的苹果啃了一口。 “甜。”时清然点点头,又啃了一口。 “大家都跑了,你怎么还不跑?”小公子看了时清然一眼,又问道。时清然在他面前竟不在乎吃相,三两口就将一只苹果啃下了肚。简直像是一只饿得慌了的小狼狗。 这是他见过,最没有架子的小公子了。 事实上,时清然是想早些吃完,吃饱了,若是打起架来,打不过的话,也还有力气逃跑。 “我想看看,蟒爷的徒弟长什么样,打起来会不会喊疼。”时清然说着,一甩手将苹果核丢给了弄儿,又转头朝着小公子狡黠一笑:“你呢?” “好巧,我也是。”小公子歪了歪脑袋:“正好这段时间,府上的人说我练功大有进益,府上的人都怕我让我,所以我想找个外人试试。” 咦~看起来斯斯文文地,没想到这么暴力!时清然这样想着,不动声色地朝着一旁的弄儿身边挪了挪。 此时,两人并肩在街上走着,刚才还人头攒动的岐山街头,眼下就只有纳兰雪、时清然,还有几个他们的随从了。 “你呢?”小公子又问:“待会儿若是打起来,你能打几个?” 时清然听了,用手指了指弄儿和追云:“他们很能打!” 小公子:“......” “我叫纳兰淳。”小公子自报家门。 “时清然。”时清然也十分爽快地说道。两人都听说过对方的名号,都是岐山有名的商贾之家。 只是,时清然有些诧异。以往她觉得,纳兰淳应该是和老哥时轩一般头脑精明、玉树临风的生意人。 今日一见,才发现纳兰淳长得一点都不似时轩精明,反而有几分温柔和醇厚的模样。不过,他的柳眉星目,虽然像女子,也是十分好看的。 正在这时,两人面前出现了十来个拿着武器的地痞流氓,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哟!这么好看两个小公子!”中间的地痞似乎是他们的头儿,见到时清然和纳兰淳,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儿:“若是带回去给师傅,师傅想必一定会开心的。” “你在说什么?”纳兰淳说着,眼睛弯成了狡黠的月牙状。她手握成拳,双手交互着捏了捏,拳头便发出了“咯咯”的响声:“我没听见,你可不可以再说一遍啊?” 那不知死活的地痞还凑到了纳兰雪跟前:“我说,你长得这么好看,若是带回去给我师傅,师傅一定会十分开心。” 那个为首的地痞一凑上来,其他人也不甘示弱般凑了上来。霎时间,众人已经将时清然和纳兰淳等人包围了。 “小美人儿。”为首的地痞看了纳兰雪一眼,又看了时清然一眼,似乎觉得时清然更好欺负一些,伸手就朝着时清然的脸蛋上摸去。 “不过你们有两个人,若是你们中有一个,愿意陪小爷我消遣消遣,也是可以的。” “砰!”时清然还没等那人摸上她的脸,抬脚便朝着那人踹了过去。时清然学过医术,自然能够一眼分辨出人体的要害。 那人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时清然踹中了要害,飞出了老远,发出了杀猪一样的声音。 一旁的纳兰淳见了,抬眼就对时清然露出了钦慕的目光。没想到,时清然这样,看起来小小个儿的公子哥,竟然也有这样临危不惧的勇气。 比起那些逃跑了的男子,时清然可谓十分爷们儿了! 事实上,自从时清然从镇南王府离开后,已经变了许多。虽然她表面还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如今的她,绝不会再像从前一样,被人凌驾,被人欺负了。 地痞流氓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秦若芸那样绵里藏针的温柔刀。 “你......你们!”为首的地痞似乎更生气了,待他缓过劲儿来,又起身朝着时清然走近,用手指着她。 他又觉得时清然不太好惹,又用手指着纳兰淳:“我是蟒爷手下的周爷,你们敢这样对我?你们!” 那个自称周爷的人说着,抬手又要对纳兰淳出手。 “砰!”纳兰淳一抬脚,虚晃一招,他伸手挡过,纳兰淳这才又抬起另一只脚,结结实实给了他一脚:“这样怎么了?打你就打你,难道还要挑日子吗?” “就是!”时清然与纳兰淳并肩站着,颇有一种并肩作战的气势:“你们鱼肉百姓,祸害乡里,早就该打了!” “还愣着干嘛?赶紧上!”自称周爷的人被纳兰淳踹翻在地,于是十分不甘心地指挥其他喽啰道。 “是。”众人说着,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包围圈里的两人冲去。 弄儿和追云见状,护小鸡崽儿似的将时清然护在了身后。 时清然为了展示自己的“男性魅力”,十分豪气地将弄儿和追云拨开了:“你们不用保护我,我自己可以的。” 弄儿想着,时清然身边反正有追云保护;追云想着,时清然身边反正有弄儿保护。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开,支援另一边打得正起劲的纳兰雪。 于是乎,时清然身边没有了保护,两个汉子拿着武器,十分迅速地朝着时清然冲了上来。 第426章 官差赶到 时清然抵挡了一个,抵挡不了另一个,两三招之间,时清然虽然左右开弓打掉了他们手中的武器,但还是迎接不暇,慌乱中被其中一个流氓一拳打在了肚子上,飞出了老远。 真丢人! 正在时清然即将从空中落地的时候,纳兰淳迎了上来,将时清然稳稳接住了。但是纳兰淳也不是什么身强力壮的男子,接住时清然的瞬间,便颇有些吃力地说了一句:“你好重!” 时清然:“......”此时她心里纳闷儿——也许,最近时家山庄的伙食太好,又长了几斤肉吧? 纳兰淳将时清然稳稳地放到地上,又连续撂倒了两个人后,在场的地痞都被几人料理得差不多了。 纳兰淳身边还带着一个小侍卫,原本时清然没有注意到他,现在看来,他的身手也不错,起码不在弄儿之下。 怪不得纳兰淳如此嚣张! “我们也来!” “对!对!打死这些作威作福的狗东西!”正在这时,时清然看见,一群老百姓,抄起锄头镰刀棍子等物事儿,折了回来,饿虎一般朝着这群地痞流氓扑了上去。 霎时间,杀猪似的求饶声此起彼伏,尤其是为首的所谓的周爷,被打得最狠。最后,纳兰淳干脆捂住了时清然的眼睛,不让她看。 太惨了。 “住手!住手!”正在百姓们喊着口号打得正起劲儿的时候,衙门听到了风声,派了八九个人过来,制止住了这一场血腥的暴动。 众人听见声音,一抬头就看见官府赶过来的人,于是也不敢过多停留,喊了一声“快跑”后就立时做鸟兽散状。 那群百姓来得快去得也快,不消片刻,偌大的长街上就只剩下时清然、纳兰淳等人,以及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的周爷等人。 官府的人来了,目光就自然而然落在了时清然和纳兰淳身上:“你们出手打的?” “大哥,”纳兰淳十分无奈地解释道:“你看看他们身上的伤,七零八落的,我们只有五个人啊!怎么可能把他们打得这么惨?” 周爷被打得最惨,整张脸几乎都肿成了猪头。 那些官兵面面相觑,似乎在思考对策。 “咳咳......”正在这时,地上的周爷猛地咳了两声,又用手指了指时清然和纳兰淳:“你......你们太狠了!” “大哥,不是这样的。”见那群官兵看了周爷一眼,又看向了她们两人,纳兰淳摆了摆手想要解释。 “有什么事情,回衙门再说吧,若你们是无辜的,衙门自然不会冤枉你们。但你们是当事人,自然要到衙门走一趟。”衙门头子说着,示意下面的人前来捉拿纳兰淳和时清然。 “等等。”正在此时,时清然开口了:“这些事情,都是我做下的,抓我一个人就好了。” 听到时清然的话,追云、弄儿、纳兰淳和他身边的小侍卫都朝着她看了过来。 “不是的,大人。”弄儿见时清然主动开口顶罪,想要将过错全都拦在自己身上。可她一回头,就看见时清然看着她,朝着她摇了摇头。 想必,时清然有自己的办法吧? “什么事?”衙门头子又问弄儿道。 “大人,没什么事情。只是我府上的人不放心我罢了。”时清然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走吧。” “你一个人,如何能将这些人打得这么惨?”那官爷又问道。 “我武功好,以一当十!”时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就率先朝着衙门的方向走去。 施无悦啊施无悦,你可一定要在衙门啊! 大概也是看不惯岐山这一群作威作福的小喽啰,官爷们对那一群小喽啰毫不客气,将他们的双手反绑着后,就押着朝着衙门走去。 公堂之上,施无悦穿着官府,坐在高堂之上,修长的指节拿起惊堂木,拍在了桌上:“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启禀大人,民女时清然。”时清然此刻也无心隐瞒自己的女儿身了,毕竟,若是将女儿身份公之于众,加上施无悦的从中调和,这件案子的赢面也大许多。 “启禀大人,草民周大。”周大听到时清然自称民女,原本就被打得花花绿绿的脸上比涂了油彩还精彩。 “周大。”施无悦望着周大,好半天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本官听说,你在岐山的名号可是响得很,百姓们都怕你呢!”施无悦的语气中带着无形的压力。 “大人。”周大挂着满脸的伤,跪在大堂前,此时却不似大街上那般威武了:“大人明鉴,草民只是学过些拳脚功夫,不曾祸害乡里,许是曹明长相太过凶恶,百姓乡里才惧怕草民的吧?” 施无悦眯了眯眼,关于于蟒周大祸害乡里的事情,他早有耳闻。据说这一股黑恶势力在上一任岐山县令在任时就有了。 只是,这几人狡猾得很,平日里在乡里横行霸道,在衙门前,又是肥硕的乖乖兔的样子,若是要定他们的罪,他们还会跟你讲些律法,所以一度让上一任的县令头疼。 果不其然。 “本官收到群众反应,说你们祸害乡民的牲畜、今日还公然上街作威作福?” “大人,不曾。”周大听到这里,连连摆手:“我们今日上街,只是想四次逛逛,哪里知道就被一群人莫名其妙打了;至于祸害乡民牲畜的事情,就更没有了,这纯属百姓们的臆想。若是他们拿得出证据,草民甘愿受罚。” 说着,周大又十分诚恳似的朝着施无悦跪下了:“大人,您可要替草民做主啊。虽然草民游手好闲是事实,可草民从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你说。”施无悦又将目光转向了时清然。 “大人,”时清然略微抬头看了施无悦一眼,又娓娓道来:“民女打了周大不假。” 时清然顿了顿,施无悦却没有说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可周大言语意图调戏民女在先,民女打他,也是为了自保。”时清然说道。 第427章 上衙门 “周大,你的名声,本官也有所耳闻。”施无悦望向了台下跪着的周大:“不管上一任岐山县令在时,你们如何作威作福,在本官这里,就是不行!” “大人冤枉!”周大听了施无悦的话,立即喊冤:“这位......姑娘说草民调戏她,草民敢问,证据何在?再者,草民先前并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女儿身,难道草民还会调戏一个男人不成?!” “本官记得,你的师父,名叫于蟒,是他传授你武艺的。而且,他好男色,之前他之所以入狱,就是因为差点杀害了一个被他凌辱过的书生。” “今日本官接到群众反应,说你上街,口口声声扬言要为你师父找个好看些的小公子回去,可有此事?” “大人,那只是草民一时胡言乱语,做不得数。”周大连连摆手,时清然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今日若不是她在大街上亲眼所见周大的为人,就凭着周大今日的表现,她恐怕都要信了周大的清白! “啪!”惊堂木一拍,大殿上瞬间安静了:“你当本官眼盲心瞎吗?” “草民不敢。”周大朝着施无悦跪下。大概是察觉到施无悦不吃软的一套,又不甚恭敬地说道:“只是,若是大人要定草民和我师父的罪,必定得拿出证据。否则,难免难于服众啊。” 周大说着,抬起眼来,给了施无悦一个阴鸷而不善的笑容。 “草民的师父虽说早年做过些错事,可也进了牢里改过自新,若是大人凭空诬赖草民的师父,草民可万万不能坐视不理。”周大威胁道。 “大人。”正在此时,有捕快前来禀报:“门外有人求见,是一位叫纳兰淳的公子,还有两人,说是时姑娘的贴身侍卫和丫鬟。他们说,这件事情,事发之时,他们也在现场,能做时......姑娘的目击证人。” “宣!”施无悦说道。 “是。”那捕快说完,下去了。 时清然顺着那捕快离去的身影向后望去,只见外面乌泱泱的一群人,探头探脑地朝着衙门里面望了进来,似乎是在等宣判结果。 这个周大如此狡猾,看来,想要将他扳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刚才那些对周大出手的百姓,并不一定会前来指正,因为他们害怕于蟒的报复。 “大人。”正在此时,纳兰淳和弄儿等人在捕快的带领下进来了。纳兰淳看了时清然一眼,朝着施无悦跪了下来。 “刚才在街上,是怎么一回事?”施无悦问道。 “启禀大人,刚才在街上,周大的确口口声声说,要将时......姑娘,和我,抓去献给他师傅。”纳兰淳说着,看了时清然一眼。大概时清然在里面说话,外面能听到,所以纳兰雪如今知道时清然是女儿身了。 “随后,周大见色起意,意图调戏时姑娘,所以我们,才一起动手打了他。” “你们的确都打了我,可是我确实没有说过将你们拿去送给我师傅之类的话!” 原本周大是只打算指认时清然一个人的,毕竟若是指认的人多了,难以立案,也多变故,可若是纳兰淳自己跳进来,那就算他自己倒霉了。 周大辩驳着,又指着纳兰淳和时清然说道:“哦!我明白了!” “你们是别人找来诬陷我师傅的人?”周大说着,作出一副十分痛心疾首的表情:“虽然我师傅曾经一时糊涂,的确做下过错事,可他已经得到了朝廷的审判,也已经改过自新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揪着他不放呢?” 纳兰淳和时清然听到这里,都十分无语地对视了一眼。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想必,周大不要脸的功夫,已经登峰造极了吧?! “大人!”正在纳兰淳和时清然一脸懵的时候,周大又朝着施无悦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草民此次被这些人打得如此惨重,作为受害一方,草民是否可以请求大人为草民做主,对他们用刑,以求让他们供出幕后陷害师傅的主使?” 时清然听闻,又抬头,正好与施无悦对视了一眼。 时清然又十分慌张地垂下了头。 “周大,虽然本官很想帮你,可这么多人证在此,指认你在长街飞扬跋扈、胡作非为。加之你过往行为嚣张跋扈,已经不是第一次犯了众怒,本官很难从中偏颇。” “大人,他们都是一伙儿的,如何做人证?”周大说道:“若是这样可以算人证的话,草民的兄弟也是人证,草民请求大人,将他们也带上公堂。” 于是,周大一方的十来个地痞流氓,也被押了三两个上来,公堂之上,立时围了一大群人,显得乌泱泱的。 周大的人众口一词,指证时清然和纳兰淳无故打人,案子又陷入了焦灼的状态。 “大人。”周大在下面说道:“您也听见了,草民并非有意挑衅,也许是草民长得凶恶,让这两位公子小姐会错了意;也许,他们就是别人找来诬赖报复我们、玷污我师傅清白的呢。还请大人明鉴。” 时清然听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于蟒那样人人喊打的恶棍,名声还需要玷污吗?! “周大,若是你想证明他们是无故挑衅,除了人证,还得拿出物证才行。否则,本官可不能轻易判他们的罪。” “同样的,时清然。”施无悦又看向了时清然,目光也比刚才看周大时和缓了许多:“你若是想证明周大先行挑衅,可有何证据?” “施大人,可否容草民问周大一些问题?”正在这时,纳兰淳再次开口。 “嗯。”施无悦点了点头。 “周大,敢问你和你的小弟上街的时候,是否都带着锄头镰刀棍子之类的物件?” “是。”周大点点头,有些嚣张地朝着纳兰淳一笑:“纳兰公子,这不犯法吧?” “的确不犯法。”纳兰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若你只是上街逛逛,为什么会带着这些东西?这样的行为,在正常人眼里,可以定义为意图持凶伤人吧?” 第428章 定周大的罪 “纳兰公子,咱们是庄稼人,带锄头镰刀很正常嘛。”周大不以为然地说道。 “庄稼人带锄头镰刀的确很正常,可是试问,有谁上街闲逛,会带着锄头镰刀棍子呢?”施无悦见此,不失时机地问了一句。 “大人。”听到施无悦发话,周大的态度又软了点:“草民和兄弟们心血来潮去逛街,都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农具呢。” “棍子也是农具?”施无悦不紧不慢地说着,又上下打量了周大一眼:“这么巧,人人都没来得及放下?本官不是傻子,奉劝你们,也别把本官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施无悦声音清冷,带着无形的威慑力。 “本官曾经有幸干过一段时间的农活儿,知道农活该怎么干。干农活儿穿的都是紧身些的裤衩,断没有谁穿着你们这样的长褂子干农活儿的。” “更何况,你们身上不沾半点泥土,哪里是干过农活的样子。”施无悦说着,惊堂木一拍,似乎是为这件事情盖棺定论了。 周大听到施无悦的话,索性彻底收起了肥硕的乖乖兔的模样。他虽然还是跪着,却抬起头来,双目直视着施无悦的眼睛:“大人,若是要定案,除了人证,还需要物证呢。” “按照我朝律法,人证需要两方,这姓时的丫头的贴身侍卫丫鬟,是做不得数的,纳兰公子,顶多算一方。” 周大继续嚣张地说道:“还差一方人证,还差物证,大人如何要定草民的案?” “再者说了,草民的师傅是于蟒,大人为何不好好想想,上任县令在时,为何没有动了我师傅?我师傅险些杀了人,为何也只判了三个月?” “啪!”施无悦手中的惊堂木一拍:“公堂之上,竟敢如此胡言乱语!” “来人!”施无悦又说道。 “在!”两个捕快上前一步,躬身在施无悦堂下。 “立即前去案发现场,搜集人证物证!” “大人。”正在此时,又有一个捕快上前禀报:“启禀大人,外面有百姓求见,说是指认周大当街作恶。” “宣!”施无悦说道。 “是。”那捕快下去了,没一会儿,就带着几个百姓上了公堂:“参见大人。” 时清然看清楚了,便认出,为首的那个百姓正是今日撞翻了自己的栗子糕,被自己抓来盘问的那个。 “将今日的事情细细说来。”施无悦说道。 “是。”那个男子梗着脖子畏畏缩缩看了周大一眼,又看了时清然一眼,面对施无悦的时候,却迟迟不敢开口。 “啪!”施无悦一拍惊堂木:“公堂之上,不可交头接耳左顾右盼,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 那小哥儿朝着施无悦跪了下来:“施大人,草民今日上街,原本是想采买些东西的,谁知道,刚到集市上的时候,就听到一阵骚乱。” “那些人喊着蟒爷的手下又出来作乱了,便纷纷四散奔逃,草民也跟着逃命。”那百姓又看了时清然一眼:“不想草民撞翻了这位姑娘的糕点。” “她将草民扣下来盘问了一番,才放了草民离开。”那小哥哆哆嗦嗦继续说道:“后来,草民跑出去了一段距离,又回头看,才发现她并没有离开。” “这时候,周大已经出现了,他......他带着一群人,想调戏这位姑娘,还说要将他们送给他师傅,结果被这位姑娘打了。” 他顿了顿,似乎做了一番剧烈的心理挣扎后,继续说道:“这几位大人身手不错,很快就将周大等人制服了。” “其实,除了这些,还有......事情。”那小哥看了施无悦一眼,又吞吞吐吐地说道。 “说。”施无悦声音清冷。 “其实,周大他们的伤,不止是时姑娘和纳兰公子打的。草民,还有许多百姓,都打了。”说着,小哥朝着施无悦又叩了叩头:“大人,在草民们的眼里,时姑娘是为民除害。若是您要定时姑娘他们的罪,也定了草民的罪吧!” “是,还有草民!” “还有草民!”他身后的两个百姓也跟着跪了下来。紧接着,外面的百姓见了,有许多也跪了下来。 俗话说法不责众,今日这帮百姓可谓是硬气了一回,扬眉吐气了一把。看样子,时清然的担忧也该没有了。 时清然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明白,原来,刚才那些百姓争先恐后地朝着里面探头,并不是想凑一时的热闹,而是担心她们的安危。 想到这里,时清然心里暖暖地,更加觉得自己今日做的事情十分有意义了。 “你们!”周大此时,显然十分生气:“就算如此,你们没有物证,依旧不能定我的罪。”说着,他眼神阴鸷地看了带头指认的小哥一眼。 “大人”此时,衙门前去搜集罪证的捕快回来了:“大人,这是在案发现场找到的锄头镰刀木棍等物件。先前,下官们奉命前去街头,还看见周大等人拿着这些物件呢。” 捕快说着,将这些东西呈了上来。施无悦拿过一根棍子仔细看了看:“这些所谓耕地的东西上,并没有泥土的痕迹,你们拿着这些东西,作威作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周大已经无话可说了,此时,只好跪在施无悦面前:“大人,草民虽说带了兄弟和这些东西上街,可到底没将时姑娘和纳兰公子怎样,如今草民是受害者,难道大人,还要责罚草民不成?” “一来,你带着这么多人,持凶上街,给百姓造成了巨大的恐慌;二来,你公堂之上谎话连篇,难道不该罚吗?你问问那些屡次被你侵扰的百姓,他们愿意放过你吗?” “来人!”施无悦一拍惊堂木:“将周大等人拖下去,每人大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另,周大收押,以观后效!” “好!好!”外面的百姓听了施无悦的判决,十分激动地喊道。 就像是久旱逢甘霖,这些百姓在于蟒等人的欺压下,早已经忍无可忍。 第429章 感激时清然 无奈上一任岐山县令畏惧于蟒,对于于蟒手底下的人,从来都只是不痛不痒地略施小戒,所以百姓们有苦也无处申诉,每每告了状,最后还会遭受于蟒的报复,受苦的还是自己。 可施无悦的做法不同。施无悦今日的做法,简直是大快人心! 施无悦的判决刚下去,就有几个捕快将周大拖了出去,人群中的百姓目光都集中在了周大和他的喽啰们身上,一个个眼中露出了忍耐已久的怒火,口口声声喊道:“打死他!打死他!” 怨怼的声音此起彼伏,更有甚者,还不住地往周大身上扔菜叶和鸡蛋。 此事算是了了,纳兰淳起身,朝着时清然伸出手,想拉时清然起来。 时清然愣了愣,鬼使神差地将手递给了纳兰淳。跪了这么久,时清然是有些腿麻了。按理说男女有别,可不知道为什么,时清然对纳兰淳这样的动作,没有半分奇怪。 纳兰淳的手心软软的、暖暖的,倒是十分舒服。 “你们都退下吧,时清然,作为当事人,还得留下,本官有几句话需要交代。”施无悦说道。 “是。”纳兰雪看了时清然一眼,朝着她淡淡点了点头,带上弄儿追云,和她自己的贴身小侍卫,转身出去了。 “呼......”时清然远远看了施无悦一眼,伸了个懒腰。眼下这件事情算是了了,时清然也终于松了口气。 施无悦却皱着眉头,站在公堂上,身形微动:“你知不知道,这样太冒险了。” “有你在嘛,再说,我今天为民除害,老百姓们可感激我了!”时清然脸皮不要地回答道。 “不过......”时清然眼睛咕噜转了转,见四下无人,又问道:“我见刚才那些捕快拿证据倒是挺快的,为什么之前,那么久才上街阻止?” “这些人屡次在乡民间作威作福,你说这些捕快为什么不早些出去呢?” 施无悦的话让时清然茅塞顿开,想必,这些捕快都知道周大等人作威作福的事情,所以,哪怕当时他们发现周大等人被打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死就行。 等到这些百姓打够了,他们再出来,岂不是更解气?! 该!活该! 施无悦顿了顿,又有些后怕地对时清然说道:“不过,我若是知道你在,一定不会让你们打起来。” “于蟒的名号,我也早有所耳闻,对于他,我自己来处理就可以,你别再卷进去了。” “我信你能救我。”时清然说道。刚才在公堂上,施无悦的所作所为,像极了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施无悦慢慢走向时清然,叮嘱道:“你一个女子,我不希望你冒任何的风险。听我的,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从今往后,别去招惹于蟒,也别去招惹任何的地痞流氓!” “行行行!”时清然有些敷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时清然说着,朝着施无悦狡黠一笑。须臾,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说起来,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小师哥了。他可曾对你说过,他去了哪里吗?” “你想他了?”施无悦顿了顿,又问道。 “我一个人在府中无聊,他若是能来看看我,我自然是很高兴的。”时清然说着,凑得离施无悦近了些,话中带着几分期待几分询问:“你说,我今天立了这么大的功,他今晚会来看我吗?” “你跟他关系一定十分要好,他才会告诉你那么多事情。那他今晚来不来看我,你也一定能猜到咯?” 施无悦听到时清然的问话,心跳如擂鼓,有什么想说又不敢说的秘密仿佛要汹涌而出。他明白这是时清然或多或少的试探,于是稳了稳心神,说道:“他去了哪里,会不会来看你,我不知道。” 时清然听了,清浅的眸子中带着些许的忧伤。 “不过,晚上风大,还是不要等他了。”施无悦又补了一句,淡淡笑着,伸手揉了揉时清然软如丝缎的头发。 时清然绾着男子样式的发髻,施无悦一揉,时清然额前的发乱了不少。 “哦!”时清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走了。”时清然朝着施无悦摆了摆手,才转身离开。 今日时清然的心情不错。走到衙门口,看见周大一边挨着板子,一边十分凶狠地朝着她瞪了过来,时清然心情大好,索性蹲在衙门口,优哉游哉地看着周大挨板子。 一板子下去,响起周大的一声惨叫;一板子又下去,周大又一声惨叫,听得时清然舒坦解气多了。 若是秦若芸也能被这样打,那想必是相当解气的。可是她大概一辈子也回不去王城,见不到秦若芸了。 时清然正歪着脑袋神游,冷不防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你蹲在这儿干什么?” 时清然抬头,是纳兰淳。 “看恶霸挨板子喽!”时清然答道。 “噗嗤!”纳兰淳一笑:“想不到,你一个姑娘家,还挺硬气的。说起来,若我早知道你是姑娘家,我就应该顶罪,而不是让你去。” “说那些!”时清然起身,朝着纳兰淳拂了拂手:“谁的命不是命啊?难不成顶罪也还要争先恐后?” “时清然?”纳兰淳眼睛咕噜转了转:“你是时家山庄的时清然?时轩的妹妹?” “你知道时家山庄?”时清然诧异。 “嗯。”纳兰淳点了点头:“你哥叫时轩,跟......我,有些生意往来。” 哦!那看来,是朋友来着。时清然十分满意地看向纳兰淳,她从前,竟没想到老哥还有这么有趣的朋友。 “时姑娘?”正在这时,刚才指认周大的那位小哥担着一篮子菜,凑了上来:“我先前,见你们担着这一筐子菜呢,这是好菜,可不能浪费。” “您是好人,所以我给您担到衙门口来了。”那人说道。 “哦,谢谢!”时清然点点头,示意弄儿收下。 弄儿又看了追云一眼,追云十分自觉地上前,接过了担子:“谢谢您了。” “不客气。”那小哥说着,又十分钦佩地朝着时清然鞠了鞠躬,才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他大概是在感谢时清然,今日为他们出了一口恶气吧。 “哎,这菜怎么卖啊?”一个大婶见了时清然身边的菜担子,问道。 第430章 受罚抄女戒 “哦,不要钱,随便拿。”时清然回答道。 “那怎么行?您是帮我们打了官司,出了气的大好人,我不能白要您的菜不是?”说着,大婶儿挑了两个白白胖胖的大萝卜,又在菜篮子里留下了五个铜板,才连连道谢地离开了。 时清然嘴角抽了抽,从前,她竟然不知道,两个大萝卜可以卖到五个铜板。 经过了大婶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吆喝着上来买菜,不一会儿,时清然身前的菜篮子就空了,还多出了几百个铜板。 岐山的乡民也太好了! “天色也不早了。”纳兰淳抬头看了看慢慢黑下来的天空:“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有弄儿和……”时清然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纳兰淳的眼睛,于是止住了还未说完的话。 “好吧。”时清然懵懂地点了点头。其实,她挺喜欢纳兰淳的,不过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这样一个陌生男子,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想不到你还挺勇敢的。”纳兰淳颇有些钦佩地看了时清然一眼:“这件事情,若是换作寻常女子,只怕是躲都躲不及。” “嗨,小事儿!”时清然听了纳兰淳的话,颇有些豪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所谓邪不胜正,身正不怕影子斜,难不成,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就活该被恶霸欺负一辈子吗?” “他们同意,我时清然可不同意!” 时清然说得豪气,弄儿却十分嫌弃地乜了时清然一眼,若不是时清然在衙门有施无悦撑腰,说不定,早就混在人群中跑了,哪里还有遇见纳兰淳的机会?! 两人走在回时家山庄的路上,纳兰淳风趣幽默,又和时清然十分投机,于是聊得很开心。今日也是见了鬼了,走了老远,时清然还没有拦到回府的马车。 纳兰淳与时清然一同踱着步子,到了时家山庄的门口,纳兰淳又目送着她进了时家山庄的院子,才带着身边的小侍卫离开了。 “小姐,我见这个纳兰公子,也挺不错的。仗义潇洒,家世显赫。” 进了院子,追云回头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纳兰淳,凑到时清然耳边说道:“不过,若跟施大人比起来,还是施大人比较有男子气概,属下私以为施大人更好些。” 时清然听了,白了追云一眼。这个追云,越发显现出了油嘴滑舌的本性。时清然都担心,弄儿跟他在一起久了,越发学坏了。 “我倒不这么认为。”弄儿说道:“纳兰公子虽然长得好看,可也太过女气了,做朋友还是可以的,不过若把他当成男人,那跟施大人根本就没得比。” 时清然听了,亦白了弄儿一眼。时清然正要开口反驳,替纳兰淳说说话,就见时轩从花厅过来,到了时清然面前,时轩就拂袖在时清然面前站定:“今日又去哪里疯了?” “今日上街了,买了些白糖糕和栗子糕。”时清然答道。 “哦?就这些?”时轩的眉毛挑了挑,一副看破世事的样子。 “嗯,就这些。”时清然咽了咽口水,顿了一顿,又打算捏造些长篇大论般的谎言:“今日的白糖糕十分香甜软糯,栗子糕醇厚。” “那为什么没有给我留些?” “太好吃了,所以我吃光了。”时清然见时轩脸色似乎有点不善,努力朝着他摆出了一个笑容:“你要吃的话,要不我现在去给你买?” 时轩却不着急回答,三两步走到院里的石凳子前坐下了。紧接着,胡喜儿就十分适时地为时轩斟了一杯茶。 时轩接过茶杯品了一口:“若是你敢撒谎,以后便不让你出去了。” “我没有,哥哥。”时清然理不直气也状地回答道,一边看了看身边的追云和弄儿。 “没有?”时轩朝着时清然狐狸般地狡黠一笑:“真的没有做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事情?!” “我……” 时清然仔细想了一番,今日回了时家山庄后,追云和弄儿似乎并没有离开过她身边,想来应该不是这两人告密。 衙门天高皇帝远,时轩怎么会知道时清然今日做下的事情?想到这里,时清然十分笃定地说道:“没有!” 时轩凌厉的眼神就朝着时清然瞪了过来。 时清然知道,这是时轩发怒前的信号。时轩发起脾气来,可不是好收场的。 于是时清然十分怂地,一下子跪在了时轩面前:“哥,我今日在街上遇到了地痞流氓,将他们送到官府了。” 时轩听完,深吸了一口气:“可有受伤?” “不曾。” “可有打架?” “不……打了。可是他们作恶多端,的确该打!” “是否多管闲事?” “不……算是吧。” 时轩静默了好久:“先吃晚饭吧,吃完了抄女戒,今晚抄不完不许睡觉。还有,未来三天,若是你敢出门,我就打断弄儿和追云的腿。”时轩说完,就率先朝着用晚膳的花厅走去。 弄儿:“.…..” 时清然看了看追云,追云摊了摊手,示意不是自己告的密;时清然又转头看了看弄儿,弄儿亦摆了摆头。 难道是……施无悦?!时清然想到这里,心头火起,恨不得立即找他算账! “少主。”正在这时,时清然看见胡喜儿十分同情地看了自己一眼,又问时轩道:“那些百姓送来的菜怎么办?” “炖了吃。”时轩淡淡拂袖答道:“她在家里白吃白喝这么多年,今日倒好,挣了这么多萝卜白菜鸡鸭鱼肉,够时家上下吃好些天的了”。 紧接着,时清然就看见,胡喜儿朝着她身后挥了挥手,后面的几个家仆就挑着满满几框菜和鸡鸭走向了时家山庄的厨房。 时清然扶额。想必今日她回来得晚了些,之前才不知道,今日有许多百姓,为了感谢时清然为他们出了一口恶气,拿着许多自家种的菜、养的家畜来道谢。 “小姐。”胡喜儿见时清然还呆愣愣地跪在原地,上前劝说道:“快起来吧,先去花厅用完晚膳后再说吧。” 第431章 胡喜儿帮忙 “少主也不是有意要罚您,他只是担忧您的安危罢了。”胡喜儿继续安慰时清然道。 时清然想到晚上要抄女戒,便有些欲哭无泪。今日她原本还想着早些装睡,然后去后院等小师哥的呢。 若是小师哥就是施无悦,或者他们认识,那小师哥……今晚也许会来的。 想必,若是她抄得快些,应该能赶在亥时之前抄完,然后去后院吧? “哥!”时清然这样想着,便从地上起来,追着时轩进了花厅。 今日的晚宴有鱼有肉,不过,看样子已经热了许多遍了。 时轩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地给时清然夹了块肘子肉。时清然夹起来细嚼慢咽,一边盘算着,若是自己认错态度良好,会不会一遍的女戒也免了。 虽然希望很渺茫,可她愿意为了等待小师哥试一试。 “哥。”时清然想到此,便立刻摆上一副谄媚的笑容:“你今日去哪儿了?” “今年的棉麻生意不错,我打算做,所以去和棉麻商贾谈了些事情。”时家在岐山主要是做丝绸、瓷器、茶叶生意,可若是别的东西行情好,时轩也会想办法横插一脚。 所谓无商不奸,时轩大概是岐山最奸的商人了吧?时轩天生长了一副俊朗的精明样儿,双眼一眯,整个人就好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不过,时清然刚才听见时轩说,今日会见了棉麻商贾?岐山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时清然也略有耳闻,岐山最大的棉麻商贾,就是纳兰家。 纳兰家的纳兰淳,可谓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你去纳兰家谈生意了?”时清然又问道。 “嗯。”时轩说道:“纳兰淳也是数一数二的精明商人,和他谈了一天,累得慌。”时轩又抬眼看了看时清然,时清然却是一脸茫然的模样。 “你在想什么?”时轩问道。 “我在想。”时清然用筷子的另一头戳着自己的下巴:“纳兰淳家,是否有兄弟?……或者……姐妹?!” “吃饭!”时轩见状,敲了敲时清然的碗:“吃没吃相,也不知道施无悦喜欢你什么?” “谁说他喜欢我了?!”时清然听了,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了一句。眼下,她想着纳兰淳和小师哥的事情,也没有心思吃晚膳了:“我吃饱了,去抄女戒了,你慢慢吃。” 时清然说完,没等时轩回答,就起身,三两步跑出了花厅。 “哎……”时轩看着时清然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外,心想刚才就不该说那些话。 时清然表面上大大咧咧,心里可精着呢。如今他这么一说,保不准时清然往后会更加疏远施无悦。 “少主不必担心。”胡喜儿在一遍安慰时轩道:“想必小姐今日上街吃了东西,不会这么快饿的,等会儿奴婢再给她送些吃食去就好了。” “都快十七了,还是这副德行,一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时轩恨铁不成钢地抱怨了一句。不过时轩说归说,心里却没有半点怪罪时清然。 他只是觉得,今日时清然与于蟒手下的人起冲突这件事情,太过冒险了。 “少主,其实,小姐这样,您是很喜欢的吧?只是,小姐太过顽皮了,今日惹了于蟒手下的人,您担心她。” 时轩坐在饭桌前,任由着胡喜为他盛了一碗暖胃的鸽子汤:“少主不必担心,如今施大人在县衙,想必会事事为小姐着想的”。 时轩喝了一口汤,淡淡说道:“鸽子汤不错。” 若是时轩自己见了时清然今日遇到的这般不平事,自然是愿意上前管一管的。可是,他不敢让时清然去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胡喜眼角垂了垂:“少主常年在外应酬,应当注意身体,少饮酒,多喝汤才是。” “嗯。”时轩顿了顿,又说道:“我也是希望她好,俗话说不怕狠的,就怕不要命的,于蟒就是个不要命的地痞流氓,在岐山人人敬而远之,若是我,自然狠得过他,可她毕竟是个丫头,若是……” “少主。”胡喜儿朝着时轩淡淡笑了笑:“小姐如今有施大人保护着,想必没什么大碍。” 时轩无奈地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汤:“但愿她能早些开窍。” 时清然抄着女戒,不知不觉间思绪就神游太虚:刚才哥哥说,今日他在与纳兰淳谈生意?那今天,她见到的若不是纳兰淳,那会是谁? 而且,今日施无悦的回答中没有半分破绽,难道他真的不是小师哥?可是,若他不是小师哥,那他怎么会在那日,那般传神地演出她和小师哥的故事? 时清然心下烦乱,写出的字也跟螃蟹似的难看。一旁研墨的弄儿实在看不下去,才提醒一句:“小姐,你写的字又歪啦!” “哦!”时清然见了,又回过神来,抄着女戒。 真愁人! 时清然一边抄写着,不知不觉又神游太虚。到后面,弄儿都懒得管了。时清然抄写了好一会儿,又回过神来,看着自己抄了两遍的那一页:“弄儿!” “我提醒过很多次了。”弄儿不再管时清然,十分理直气壮地低头继续磨墨。 这个弄儿,现在竟变本加厉地嚣张了!时清然恨恨地看了弄儿一眼,想到,等她逮到了她的错处,一定好好罚她! “砰砰砰!” 正在这时,时清然的房门响了:“小姐,少主见你晚膳没怎么吃,所以让奴婢给您拿些吃食来,您先吃些,再抄写女戒吧。” 时清然看着自己将一页女戒抄了两遍,就觉得愁人。于是头也没抬,十分苦闷地答道:“我哥说了,不抄完女戒,今晚不能睡觉呢。” 说着,时清然打了个哈欠:“我得赶紧抄。” “小姐,现在才酉时,离睡觉还有好几个时辰,应该能抄完的。”胡喜儿好心提醒道。时清然却头也没抬。 “其实,少主今日只是担心小姐的安危,想到小姐只身涉险便有些后怕,所以才责罚了您,并不是真心要罚您的。” 时清然听了,抬头对胡喜儿笑了笑:“我知道。可是我哥这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是我今日不抄完女戒,他恐怕真不会让我睡觉的。” “要不,我替小姐抄一抄?”胡喜儿提议道。 第432章 周大叫嚣 “你认识字?”时清然有些诧异地问道。要知道,时家山庄,有许多丫鬟小厮是不识字的。随即时清然又想通了,能在时轩身边伺候的人,想必一定是识字的。 刚才自己问的,是什么蠢问题啊?! 胡喜儿不生气,给了时清然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后,拿过了时清然的笔,在一旁作废的宣纸上写了几个字。 别说,胡喜儿的字娟秀小巧,倒是十分好看。 时清然见了,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胡喜儿:“你当真是丫鬟?”若不是知道胡喜儿的底细,单凭着她的样貌身姿字迹看,胡喜儿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啊。 “不瞒小姐,喜儿家道中落前,也曾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胡喜儿说着,抬头看了看时清然:“所以,小姐眼前的烦心事,都不是烦心事。” 时清然听了,抬眼就对上了喜儿恬淡的笑容。喜儿虽然聪明,周身却有着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恬淡气场。时清然从不知道,她从前,竟经历过那样大的家庭变故。 若是其他大户人家的小姐,恐怕早已经自挂东南枝了吧?! “喜儿,我……”时清然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一种揭了人家疮疤的负罪感。 喜儿却不回答,继续低头在宣纸上写字。随即,就在时清然沉默的时候,胡喜儿将手底下的宣纸朝着时清然的方向递过来:“你看看,像不像你的字迹?” 时清然看了一眼宣纸上的字迹,又十分钦佩地朝着胡喜儿看了过去。宣纸上的字迹,无论是着笔力道,还是勾画角度,都实在是和时清然太像了。 “嗯。”时清然点了点头。 胡喜儿拿过时清然抄写女戒的宣纸来,一边抄写着,一边说道:“您先吃些点心,我先替您一会儿,若是少主问起来……” “若是我哥发现了,我就说是我的主意,绝不会连累你!”时清然没等胡喜儿说完,就忙不迭说道。如今有一个这么优秀的人心甘情愿当枪手,时清然倒是求之不得呢! “噗……”胡喜儿看着时清然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若是少主问起来,我们就说,你有几个字写不好,所以让我替你写了。” “我们这样,也不算撒谎吧?”胡喜儿继续说道:“再者说了,少主只是担心你,所以才要故作凶狠地罚你做做样子。若是你到时候,认错态度再好一些,说不定,就算少主看出来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好主意!”时清然拿了个胡喜儿带来的梨酥塞进嘴里,一边赞叹道。 于是,时清然这顿点心吃得极慢,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胡喜儿手下的女戒也抄得差不多了。 时清然一脸谄媚地送走了胡喜儿之后,摸了摸撑得滚圆的肚子,斜卧在椅子上舒了口气。 “小姐。”弄儿站在一旁,却还是被时清然要求磨墨:“你都写完了,还要我磨墨做什么?” 时清然歪头想了想:“等会儿,若是我心血来潮,还得画一幅山水画。你知道的,画画儿很费笔墨嘛。” 弄儿乜了时清然一眼,自从她从镇南王府回来,便越发爱记仇、整人的花样儿也渐渐多了。 想必,就是因为刚才弄儿看见时清然写错了两页,没有提醒她,让她生气了。 “你都写完了,还不送去给少主看啊?”弄儿又说道。 “唔……”时清然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水,答道:“不着急。按照我的速度,还得再过半个时辰才行。” 弄儿垂眸。原来时清然不傻,想来自己以前,大概小看她了。 此时,衙门。 此时衙门只有轮班值夜的捕快和施无悦在,施无悦正在处理今日收到的百姓递上来的状纸,就见那个值夜的捕快前来:“大人。” “周大如何?”施无悦也没抬眼,平静地问道。 “大人。”捕快朝着施无悦弯了弯身:“周大如今押入地牢,可是他十分不服气,叫嚣着让大人见他。” 施无悦听到这里,十分淡定地放下了手中的笔:“周大与于蟒蛇鼠一窝,虽然胆识不如于蟒,可也不是什么善茬儿。” “今日于蟒可有再闹出什么事?”施无悦又问道。 “回大人,派去暗中看守于蟒的人不曾回报,想必不曾闹出什么事情。” “嗯。”施无悦说道:“他们功夫好,想必没什么大问题。” 今日周大的事情一出,施无悦担心于蟒知道了周大的事情后,会想办法闹事,所以派了衙门中两个身手较好的捕快前去暗中看守于蟒。 直到现在,于蟒还没有什么动静。若不是他有所计划,那就是将这件事情暗自咽下了。 “大人,那周大那边……” “任由着他闹吧,等他闹够了,我再去看看他。” “没什么事情的话,先下去吧,最近天凉,在衙门值夜,须得多穿些衣裳。”施无悦象征性地嘱咐了几句。 “是。”捕快说着,转身退下了。 原本,施无悦才来岐山的时候,他们还战战兢兢,以为朝廷的武状元被下放到岐山,心里会有万般不甘,从而对他们颐指气使。 为了养家糊口,他们甚至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没想到,施无悦施大人,不但没有嫌弃岐山是县城小地方,反而对他们很好。 直到今天,他们也算真正看见了施大人的才能。施大人自从来了岐山,岐山便太平了许多,只有以于蟒为首的一股黑恶势力仍然不消停,但是从前,苦于没有百姓敢于告状,所以衙门对于蟒和他徒弟作恶之事,也无从下手。 今日一事,倒是狠狠锉了于蟒一党的锐气。而且,施无悦思虑周到,等到收拾了周大,便立马派人去看住了于蟒。 施无悦等到手下的字画干了些,盘算着是时候去见周大了,就起身不紧不慢地前往地牢。 此时,周大双手戴了沉重的枷锁。他原本已经嘶喊累了,见到施无悦的那一刻,又变得狂躁起来:“施无悦!” 第433章 施无悦的计划 “你有种放开老子!老子能将你这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脖子拧断!” 周大戴着枷锁,走到牢门口,不住地叫嚣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披上了一层狗皮似的官服,才能将老子抓住罢了。有本事放开老子,老子将你打得满地找牙”。 大概周大还不知道,眼前这个被他称为小白脸的公子哥儿,其实就是当朝的武状元吧? “这就露出了本来面目?”施无悦不怒反笑:“我原本以为,你还能再装一段时间的兔子!看来,这方面,你还得跟于蟒好好学学。” “你才是兔子,你全家都是兔子!有种一刀给老子一个痛快,别这样侮辱老子!”周大被绑住了双手,却还是不断地叫嚣道。 “侮辱?”施无悦说道:“你这是在侮辱朝廷命官吧?按照你现在的罪行,让你再入狱多待几个月也是可以的。” “随便。”周大阴鸷的眼看向了施无悦:“不过你可得想清楚了,我师父是于蟒,得罪了他,你们谁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施无悦不为所动。 “还有今日那个小妞。”周大又说道:“等我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带人将她玷污了。不但如此,岐山有名的大家闺秀,我都要让手下的兄弟挨个尝遍。你说,到时候别人怎么看待你这个岐山的父母官?!” “你以为,让人看着于蟒,再将我关进牢里就没事了吗?我告诉你,于蟒的手下不止我一个,若是你哪一天马失前蹄,没有保护好今日多管闲事的那个妮子。不但你名声不保,乌纱帽恐怕也不保了。” 施无悦听见周大说到时清然,心下沉了沉:“真是卑鄙的无胆鼠辈,斗不过官府,竟然想着去找一个女子的麻烦?若是你真是汉子,敢和我斗上一斗,我还敬你是个英雄。” 周大听了,十分恬不知耻地回答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所以你最好找人将她看牢了,不止她,还有岐山的其他大家闺秀。一旦你有松懈,就是她们遭殃的时候了。” “你以为,岐山还在上一任县衙的治下吗?”施无悦飘飘忽忽说了这么一句,转身便走了。 施无悦离开县衙的时候,满天星子又出来了。施无悦抬头,看了看满天明亮的星子,又才施施然地踱步回了家。 他越想周大的话,越觉得不安。 施无悦知道,周大这样的人,要么不惹,要么降服,原本他是打算用第二种方法收服周大的,可是周大今日说了那番话,让他心里越发没底了。 看来,第二条路,也不是万全之策。若是周大出去,第一个找的就是时清然的麻烦......施无悦想想就有些后怕。 必要的时候,他不介意动用些必要的手段。 施无悦到了自家门口,便轻轻推开了虚掩的房门。里面的小童听见了,立马上前来迎接施无悦:“大人,今日回来得晚了些。” “嗯。”施无悦淡淡答了一声,又问道:“袁叔何在?” “袁叔今日出门喝了些酒,现在在自己房里,想必是已经睡下了”。小童说着,在施无悦前面走过了院子,推开了房门。施无悦所在的宅子不大,人也少,但胜在雅致干净。 门一推开,施无悦就看见小童做的三两个菜:“大人,您先用晚膳吧。有什么事,明日再找袁叔也是一样的。” “我今日就要去见他。”施无悦说着,也顾不上吃晚饭,转身就朝着袁叔的房间走去。 “哎......”小童刚想再说什么,看着施无悦离去的背影,又止住了。 袁叔是施家老爷子的挚友,也算是施无悦的师傅。这些年来,他一直是孤家寡人一个,便将施无悦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这些年来,他一直跟着施无悦,暗中保护着他,两人算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前些日子,施无悦原本想让他留在青云县颐养天年,可袁叔不放心施无悦,又跟着赶到了王城。 后来施无悦前脚到了岐山,他得知后,也后脚赶到了岐山。 其实施无悦的武功已经很精进了,可袁叔总是将施无悦当成小孩子看待,总也不放心他,所以一直暗中保护着他。 施无悦一路脚步轻快地到了袁叔的房门外,就听见了袁叔的鼾声。如今袁叔年岁越发大了,酒瘾也越发大了,每每喝完酒,都要在床上躺上许久。 只是,袁叔是多年的习武之人,天生警觉,在施无悦推开门,一只脚迈进房里的时候,袁叔的鼾声便停止了。 施无悦知道,袁叔大抵是醒了。 “今日来有什么事?”袁叔在床榻上,身形未动,却开口说道。 “果然瞒不过袁叔的耳朵。”施无悦见袁叔醒了,便开口说道:“袁叔,我想让您帮我做一件事情。” “自从你武艺精进后,许多年没有找我办过什么事情了。”袁叔听到施无悦开口,便从床上坐了起来:“说吧,这次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袁叔,想必你也知道,如今我在衙门工作,想做些事情,却总得顾虑着自己的身份,多有不便。” “那你是想......”袁叔问道。 “杀一个人。”施无悦斩钉截铁地答道。 ...... 此时月上中天,时清然将女戒给时轩看了,早早地熄了灯后,估摸着弄儿走了,就出了自己的房门,蹑手蹑脚来到了后院。 她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时家山庄后院的院墙,看着满天明亮的星子,不由得感慨:时家山庄就是比王城好许多。 就连天上的月亮,都比王城的圆。 她坐在墙上,百无聊赖地甩着双腿唱着歌,等待着自己的小师哥,可是她等了好久,等到天越来越冷,小师哥还是没有来。 “阿嚏!”夜风很凉,时清然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看来,今晚他是不会来了。等了这么久,时清然的身子越发冷了,于是在她受不住的时候,准备下了院墙回房睡觉。 可是她的脚被冻僵了。于是时清然望着高高的院墙欲哭无泪,经过了好一番心理挣扎后,时清然才在高高的墙头站了起来,准备往下跳。 第434章 周大死亡 夜风很大,时清然的衣袍也十分宽大,时清然一个没站稳,身子就朝着后仰过去。 “哎......”时清然原本想叫出声,可她为了不惊动府中的人,从而暴露小师哥的事情,还是止住了声音。就在时清然险些屁股着地的时候,被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接住了。 时清然睁眼,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小......小师哥?!” “老是这么大意,我若是不来,今日你可遭罪了。”小师哥声音淡淡地。他身上的淡淡烟草味十分好闻。 这样的味道,时清然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小师哥。”时清然见到他,眼里仿佛迸发了火苗:“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天色不早了。”小师哥横抱着时清然,稳稳地落在了后院:“我送你回去休息吧。”说着,小师哥也没有将时清然放下来的意思,抱着她就往她的房间走去。 看来,前两次时清然睡着,也是这样被他抱回房间的吧? “小师哥,今日我遇到危险了,你不知道,我白天出去的时候,遇上了作恶多端的周大,幸好衙门的施大人刚正不阿,我才没事。” “可有受伤?”小师哥听时清然说完,只淡淡地问了一句。 “没有。”时清然答道。今日被人打的那一两记拳脚,远没有前几日殷小七踹得厉害。 “那就好。”小师哥似乎并不太意外时清然说的事情,回了一句后,便不再说话,抱着时清然往前走。 好些日了,难得两人有这么静谧相处的时光。 “小师哥,我想......”时清然说着,伸手就要抚上他的面具:“我想看看你的样子,可以吗?” “现在不行,等到将来,你或许会看到的。” 时清然听闻,只得怏怏地放下了自己的手。 到了房间,小师哥十分君子地将她放到了床上,又叮嘱了几句,才转身离开了。 时清然躺在床上,却久久地睡不着。小师哥身上的烟草味,她似乎在另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小师哥告别了时清然,一个人默默地到了后院,坐上了高高的院墙。冬日的月亮也十分明亮,带着几分溶溶的寒意。 小师哥解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望月惆怅。 也不知道,有朝一日,时清然当真知道了,他便是她心心念念的小师哥,他们还有没有那种渺小微妙的可能。 她是将小师哥当作朋友的。 ...... 此时,岐山地牢内。 周大自从进了牢里后,骂声便断断续续从地牢传来,此时他骂得累了,就靠在地牢潮湿的墙壁上休息。 上手的枷锁少说也有十斤,沉重的枷锁压得周大喘不过气来。周大正要抬抬手,减轻脖子上的重量,半睡半醒之间,就看见身前站着一个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衣人。 周大立时慌了神,整个人紧紧地贴在了身后的墙壁上:“你是谁?” “我是索你命的阎王。”那人声音低沉,带着淡淡的沙哑。他说着,周大似乎闻到一股迷香的味道。他刚想弄清楚眼前的状况,意识就不受控制地变得混沌。 不消片刻,周大便宛如一只肥硕的猪躺在了地上。 天很快亮了,施无悦照常穿着官服去往衙门,刚走到衙门门口,就看见一个捕快略显慌张地朝着他跑了过来:“大人,不好了。” “何事?”施无悦淡淡问道。 “昨天夜里,周大在牢中,悬梁自尽了。”那捕快说道。 “去看看。”施无悦说着,就率先朝着地牢的方向走去。他在前面走着,昨日值夜的那个捕快就在后面跟着。 “昨日夜里,可曾见过什么可疑的人?”施无悦问道。 “回大人,昨日夜里,小人怕周大耍花招,出什么幺蛾子,就一直在地牢门口守着,不见什么人进出。”捕快答道。 施无悦进了关押周大的地牢,就看见周大的尸体了。 周大身上的枷锁似乎被什么东西撬开了,他的上衣被拧成了一股长长的绳索,悬在梁上,将他的鼻子套得死死的。 周大的舌头伸得老长,的确是悬梁自尽的样子。 “大人,您看着......”捕快有些不知所措。 “将死者的尸体取下来,通知死者家属认领尸体。再者,让仵作前来验尸。” “是。” 安顿完周大的事情,施无悦才转头处理别的事情去了。这几日除了周大的事情,岐山还是太平的,也没出什么事情,所以衙门不是很忙。 时清然今日无事可做,吃了午膳后,弄儿和追云提议练剑,时清然便和他们一起练剑。 只是时清然的基础功夫差,怎么也打不过弄儿和追云。练了一小会儿,被弄儿和追云四两拨千斤地打击之后,时清然兴致怏怏地将剑一丢:“好生无聊。” “小姐。”弄儿恨铁不成钢地乜了时清然一眼:“您不是喜欢行侠仗义么?想想上次,打周大的时候,你还险些被他们伤着,难不成,您不觉得丢人么?!” 时清然的确觉得是挺丢人的,可若是让她全心全意练剑,她做不到。 “小姐。”正在这时,外面的丫鬟前来禀报:“小姐,纳兰公子来了,说是来找你的。” “纳兰公子?”时清然颇有些诧异。自从她昨晚和时轩聊天,知道昨日纳兰淳在和时轩谈生意后,她就对她遇到的“纳兰淳”产生了怀疑。 也不知道,今日来的是真的纳兰淳,还是冒牌的纳兰淳! “是,那公子自称是纳兰公子。”丫鬟答道。 此时,时清然再看向弄儿和追云,发现两人都用一种暧昧的眼光看着自己。时清然再将目光看得远些,竟发现......不管是远处除草的小厮,还是打扫院子的丫鬟,都用探寻的目光看着自己。 时清然:“......” “我知道了。”时清然将丢下的剑又重新捡了起来,将剑背在身后,就朝着院子外走去。 到了门口,她就看见了所谓的“纳兰淳”,正是昨日遇到的人。时清然眯了眯眼,计上心来,便缓缓地朝着他走去。 第435章 纳兰公子来访 “纳兰公子。”时清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开口说道:“昨日你与我在大街上相遇,可我哥说,昨日他在和纳兰公子谈生意,我倒是十分好奇,难不成纳兰家还有两个公子不成?还是说纳兰公子会分身术?” “时姑娘,你大概误会了。”他摆了摆手:“这岐山,叫纳兰淳的,兴许不止我一个吧?” “是吗?”时清然眯了眯眼,亮出背后的剑就朝着纳兰淳攻了过去:“我倒是想看看,你究竟是男是女?!” 昨日和时轩吃过晚饭后,时清然就对纳兰淳的身份有所怀疑,她越想越不对。想到最后,还是觉得,她见到的“纳兰淳”,是个冒牌货的可能性比较大。 加上昨日两人见面时,时清然就觉得,他若真是个男子,那想必身量小了些,面相了柔弱了些。 “喂!你这女人!”纳兰见到时清然身后寒光一闪,便料想到不简单。果然,她刚躲过,时清然手中的剑就砍了下来。 “要不要这么狠呐?!”纳兰手无寸铁,只好上蹿下跳躲避着时清然的攻击,还好她曾经学过些拳脚功夫,躲起时清然的攻击来不算太费劲。 时清然原本只想用剑吓一吓他,结果一出手,时清然手中的剑就跟长了翅膀似的,招招朝着纳兰的要害攻去。 纳兰想道,若是昨日面对周大的时候,时清然能有今日这样的狠劲儿,想必不用等官差来,那些地痞流氓就已经被她吓退了。 “你这冒牌货!”时清然边砍边说道:“要不要我们到我哥面前说个明白?” “你哥不在府中。”纳兰十分肯定地说着,见时清然的表情稍有些凝滞,就眼疾手快地出手,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扔在了地上。 “你这女人,砍起人来真是毫不留情。”纳兰一边说着,一边十分不客气地揽过了时清然的肩膀。 纳兰凑到时清然的面前,说道:“怎么不说话了?” 勾引!赤裸裸的勾引!不得体,不得体! 时清然挣扎着,想逃脱纳兰的桎梏,无奈纳兰常年习武,她根本挣脱不过。 这时,时清然看了看弄儿和追云,两人也不帮忙,正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戏。周围的目光朝着时清然越聚越多。 时清然欲哭无泪。 “纳兰淳!”时清然挣扎了一下,却见他不为所动。 时清然正焦灼间,两眼一翻,有了主意。 只见她稳了稳心神,朝着纳兰摆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来,双手攀上了纳兰的肩:“你真是纳兰淳公子啊?” 纳兰心里诧异,却还是点了点头,答道:“对,我是。”纳兰想着,反正自己现在是男子的身份,大庭广众下搂着时清然,自己又不会吃亏。 时清然见他答应,又继续说道:“纳兰公子,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搂着人家,是喜欢人家、打算娶人家吗?” “那我告诉你哦,我可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我曾经嫁过人的。” 纳兰坏笑了笑:“我不介意。” “他们可都听见了。”时清然当着纳兰的面儿,看了看周围看好戏的丫鬟小厮们:“那过几日,你就得让人到我们家说合,如若不然,我哥可不会轻饶了你。” “纳兰淳?”时清然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她笃定眼前的这个人不是男子,再者,一定是纳兰淳相关的人,所以才这样做。 果不其然,自称纳兰淳的人听了,一把放开了她。 “说吧。”时清然这才说道:“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里几亩地,家里几口人?!” 纳兰却一言不发。 “大哥!”时清然此时有些着急了:“你还不说的话,我只有让我哥去纳兰府问个明白啦?!” “还是说,你当真想毁我名声啊?!” “好啦好啦!”纳兰注意到周围看过来的许多好奇的目光,这才打算说实话。她伸手解下了自己头上的簪子,如瀑的青丝便泄了下来,为她平添了几分媚态与女气。 也是个根正苗红的美人儿呢! “我叫纳兰雪,是纳兰淳的妹妹。”纳兰雪说道:“原本打算来逗一逗你,没想到这么快就穿帮啦!” 纳兰雪嘟着嘴,有些不高兴:“不好玩儿!” “嘁!”时清然见状,忍不住想笑:“要不是我哥昨日凑巧去了纳兰家,我也不能这么快确定呢。” “咕咕咕......”正在这时,时清然听见一阵肚子饿的声音。 时清然看了看纳兰雪的肚子:“你饿啦?” “嗯。”纳兰雪点了点头:“我出门的时候没有乘马车,过来路上也没有遇到,所以走了许久,的确饿了。” “你知道来我家的路?”时清然有些诧异地问道。 “嗯。”纳兰雪点头:“昨晚乘马车回去,走过一次,自然就知道了。” 时清然听到纳兰雪的话,嘴角不自觉抽了抽。她倒是十分钦佩纳兰雪的,毕竟在时清然为数不多的印象中,纳兰府似乎很遥远。 纳兰雪走过一次,便知道了路,说明她很聪明。 “我府上厨子做的南瓜饼可香了,要不要吃?”时清然问道。 “嗯。”纳兰雪忙不迭地点头:“若是有肉饼、鸡腿之类的,那就更好了。” 时清然:“......” 纳兰雪是第一个主动上门来找时清然玩的人,所以时清然今日心情不错。还没到饭点,时清然便让厨子多备了些点心和饭菜,坐在一边看纳兰雪吃饭。 时清然从没见过吃相如此难看的女子。 纳兰雪见到南瓜饼上来,还没等时清然介绍完南瓜饼如何如何美味,便两眼放光地拿起一个来,忙不迭地塞进嘴里。 “烫!”刚出炉的南瓜饼烫了些,纳兰雪却舍不得将吃进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她一边用手掌朝着嘴里扇风,一边拿起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 纳兰雪呵着气,将一整个南瓜饼嚼吧嚼吧咽下了肚,又两眼放光,盯上了刚端上来的鸡腿。 于是,不一会儿,一只鸡腿又很快被纳兰雪解决掉了。 时清然看得目瞪口呆,纳兰雪不怕烫吗? 第436章 打马吊 纳兰雪接收到时清然的目光,抬头看了看她,十分爽快地朝着她递上了一只热乎乎的鸡腿:“可好吃了,你也尝一个?” 看着纳兰雪油乎乎的手,时清然本来想拒绝,可盛情难却,最后时清然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伸手接过了纳兰雪递过来的鸡腿,尝了一口。 味道还可以,不过她吃了十几年,吃不出什么新奇来。 时清然犹豫了好久,才问道:“纳兰,你家......不管你吃饭的么?” “不是。”纳兰雪的双眼都在自己的鸡腿上,哪里有功夫再抬头看时清然:“主要是,家里的饭菜吃了十几年,吃不出什么花样了。” “男人们不是都有一句话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其实,吃东西也一样。” 时清然:“......”她想,纳兰雪的哥哥纳兰淳,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纳兰雪怎么会这么开放,不但打着纳兰淳的名义,在院子里公然调戏她;而且这样的话,纳兰雪当着丫鬟小厮也能说得出来! 时清然抽了抽嘴角,抬头看了眼周遭伺候的丫鬟,她们亦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一般的大家闺秀,吃饭不过半碗,走路不迈大步,就连说话也是细声细语,生怕一不小心给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这些在时清然眼里,都无趣极了。时清然虽然孤独,可也不想和那些太过呆板的大家闺秀做朋友。 那样的人,心思深沉,很难让人看透她们在想些什么。 时清然难得遇上这么一个真性情的女子。于是她又觉得跟纳兰相识,是一件十分欢喜的事情。于是时清然动了筷子,又给纳兰雪夹了一个热乎乎的肉饼子:“尝尝这个。” 纳兰雪看也没看时清然,伸手将肉饼子拿起来,就啃了两口:“你怎么不吃?” “我吃了个鸡腿,差不多了。”时清然今日午膳吃过没多久,还不太饿。 “阿然。”纳兰雪说道:“我是习武之人,饭量大是正常的,你别介意啊。” “不介意。”时清然看着狼吞虎咽的纳兰雪,眯了眯眼:“从小到大,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特别的女子呢。” “我也是。”纳兰雪听了时清然的话后,嘿嘿一笑:“我从前,也没见过哪个女子像你这样,遇到危险不但不跑,反而正面相迎。” “哎。”时清然叹了口气,洗净了手后,看着纳兰雪将眼前的肉菜风卷残云似的吃完:“没办法,在家闲出屁来了,不找点事情做,浑身难受得厉害。” “要不,我们下午上街?”纳兰雪提议道。 “不行。”时清然撑着下巴,颇有些难过地说道:“今日我哥禁了我的足,不让我出去,否则,他就要打断追云和弄儿的腿。” “管他呢。”纳兰雪说道:“死道友不死贫道。我哥从前也经常这么说,可从来没一次动真格,毕竟他们都是无辜的。” “真的?”时清然听到纳兰雪这样说,来了兴致。可她还没兴奋多久,就看见门外的弄儿的一脸凶相。 “可是,我哥一向说到做到。”时清然掂量了自己几斤几两,盘算了一下,确定自己过不了弄儿这关后,怏怏地说道:“我只有三日后才能出去了。” “哎......”纳兰雪叹息了一声,下人就为她盛来了净手的水。待她洗了手后,似乎又有了主意:“你会不会打马吊?” “马吊?”时清然愣了愣:“听说过。” “会玩吗?” 时清然想了想,自己有生以来,用马吊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搭小房子。想来,这并不是马吊的真正打法。可她在纳兰雪面前不愿意示弱,于是硬着头皮答道:“......会吧。” 当时清然在纳兰雪面前,用马吊的牌搭起了一座小小房子、问她好不好看的时候,纳兰雪的嘴角抽了抽,一把将时清然用马吊牌搭的小房子推倒了:“不是这个打法啦!我来教你。” 打马吊,要四个人才能凑齐一桌的,于是纳兰雪将弄儿和自己身边的阿银也叫了过来。纳兰雪将打马吊的技巧和规则跟几人讲了一遍后,便开始打了起来。 打了三场,时清然和弄儿手气不错,时清然还因为打出了清一色沾沾自喜。于是纳兰雪提议打钱。当然,弄儿和阿银是不必输钱的,若是输了,自然是时清然和纳兰雪替她们出钱。 时清然不甘示弱,于是想也不想,一口就答应了。 她自然没有注意到纳兰雪狡黠的笑容。 于是,几人打了一下午的马吊,时清然输了一下午的银子。若不是有弄儿时不时替她兜底,只怕会输得更惨。 纳兰雪赢了银子,自然十分高兴。约莫打了两个时辰后,天色也暗了下来,纳兰雪拍了拍时清然的肩膀,承诺明日给时清然带好吃的来。于是在时轩回来之前,纳兰雪便离开了。 “小姐,她明日还来的话,您千万不要跟她打马吊。”见时清然脸色阴沉,弄儿提醒道:“纳兰小姐就是只狐狸!一开始,她就是套路您呢。” 时清然原本还有些欣慰,至少无论如何,弄儿是向着她的,直到她听到了弄儿接下来的话,便气不打一处来。 “您这转不过来弯儿的脑子,怎么跟她比嘛!” 不转弯的脑子!时清然听到这句话,便觉得有些丢人。 “你一早就看出来这丫头套路我了?”时清然想到自己输的二两白花花的银子,气不打一处来。 “也就是您看不出来。”弄儿白了时清然一眼:“不过,当时纳兰小姐和她的丫鬟在场,所以我没法提醒你。” “不过我已经给你兜底啦!不然你还得输更多。” 时清然:“......”敢情在她们眼里,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 “你是我的人,当然要给我兜底。不然养你干什么吃的?”时清然十分不甘心。二两银子,买一大堆白糖糕它不香吗?买一大堆栗子糕它不香吗? 零花就这么输出去了,这还是时清然有生以来头一遭。 第437章 打马吊又输了 “去给我切个苹果来。”时清然说道。 弄儿白了时清然一眼,又忍不住提醒道:“纳兰小姐说了,明日还会来找你。她一定还会诱你打马吊的,你到时候可得把持住。不然,输了银子,你自己想想怎么跟少主交代!” 这个弄儿,越发多嘴了! 不过,时清然想想,也就不为打马吊输了银子而难过了。在这之前,时清然没有朋友,若是禁足在家,免不了一个人度过漫漫无聊的日夜,如今有了纳兰雪,时间也还好打发。 时清然以为,纳兰雪来看她,顶多带一两个白糖糕,谁知道第二日纳兰雪来的时候,带了一大堆的吃食。 阿银和纳兰雪两人,都快提不动这些沉甸甸的吃食了。 时清然倒是十分好奇,纳兰雪这样的小小个子,是怎么吃下那么多东西的。 当时清然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时候,纳兰雪十分诧异地说道:“怎么?这些吃的,少......少了?” “要不我再去买点儿?”纳兰雪问道。 “不用了不用了。”时清然连连摆手,顺手拿过了纳兰雪带来的一个白糖糕。 两人在房里无聊,时清然一边吃着纳兰雪带来的零食,一边谨记着弄儿的教诲,无论纳兰雪怎么鼓动,只要她一提起打马吊的事情,时清然便十分聪明地岔开话题。 纳兰雪一刻也闲不住,当听时清然说起捏泥人后,两人又让人打了些水和泥土来,在院子里捏起了泥人。 两人捏的泥人都不错,不一会儿,院子里就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泥人儿。弄儿看了,颇有些为时清然担心。 若是时轩知道了她们今日干的事情,还指不定怎么生气呢。弄儿十分无奈,反正时清然说也说不听、打也打不得,也就由她去了。 两人捏泥人儿还不过瘾,过了一会儿,纳兰雪又突发奇想打起来泥水仗。纳兰雪有功夫在身,时清然自然不能把她怎么样,但是时清然就惨了。 不一会儿,时清然身上各处就沾满了灰褐色的泥巴,纳兰雪看着时清然这样,不禁笑出声来。 于是乎,时清然又黑着脸,去沐浴后换了身衣服。 说起来,琴棋书画时清然都不十分擅长。时清然换了衣服,在房间,对着一把古琴,就与纳兰雪大眼瞪小眼了。 “要不,我们还是去......玩泥巴?!”纳兰雪提议道。见时清然十分不客气地瞪了回来,纳兰雪又十分识相地闭了嘴。 “要不我们还是打马吊吧?你想想,你捏泥人这么有天赋,说不定打马吊也一样呢?”纳兰雪又提议道。 纳兰雪说着,又朝着时清然挑了挑眉:“昨天你输了,难道就不想赢回来?” 于是,时清然和纳兰雪又坐在了打马吊的桌前,一番你来我往的切磋后,时清然又眼睁睁地看着纳兰雪赢走了自己的一两银子。 好在今天下午,两人先捏了一会儿泥人,否则时清然恐怕会输得更惨。 天色黑了下来,时清然看着纳兰雪离去的背影,欲哭无泪。偏偏此时弄儿还在时清然的伤口上撒盐:“小姐,我昨日便提醒过你了,让你不要跟她打,你偏偏不听。” “她就是个千年的狐狸万年的精,专程来整我的!”时清然恨恨地道。 “那要不,奴婢明日吩咐看门的家丁,不放她进来了?” 时清然听了弄儿的话,却没有答应,而是恨恨地说道:“去给我切个苹果来!” 弄儿只得怏怏地离开了。 第三日,纳兰雪来得早了些。鉴于昨日带来的零食时清然没有吃完,而是分给了府中的丫鬟。今日纳兰雪也没有给她带吃食了,而是带了一支镶嵌着淡紫色水晶的簪子。 时清然见那簪子很是漂亮,又价值不菲的样子,便忘了前两日将零花钱输给了纳兰雪的事情,对她又情不自禁热情了许多。 于是,纳兰雪又提议打马吊。 时清然眼睁睁看着纳兰雪赢走了自己最后的二两银子,便有些欲哭无泪。等到天色晚了,纳兰雪赢了钱,也便离开了。 “小姐。”弄儿见时清然衣服欲哭无泪的模样,于是出言安慰道:“别担心,她还给了您一支簪子呢,想必这簪子值不少钱吧?” 时清然将揣进袖子的簪子拿出来看了好一会儿,又叹了口气。簪子是值不少钱,可是又不能换成现银。 难不成,上街买东西,给人家一根簪子,人家还管找零吗?可是,这么好看的簪子,若是要时清然当了,她还真有些舍不得。 时清然原本还想着,今日是禁足的最后一天了,明日便可以揣着银子上街吃喝玩乐的。现在倒好,身上的最后一点银子,都输给了纳兰雪。 “小姐,要不,你再去跟少主要些银子?若是少主高兴,想必还会给你银子的。”追云在一边提议道。 “怎么说?难不成要我跟他说,我跟纳兰雪打马吊,输光了那么多银子?”时清然像只斗败的公鸡,没好气道:“别逗了,我哥若是知道了我和纳兰雪打马吊的事情,不揍我就算万幸了,还想要银子,做梦呢!” “算了。”时清然怏怏地对弄儿说道:“去给我切个苹果来。” 弄儿颇有些不满地瞪了时清然一眼,又不是她让时清然输了银子的。何况刚才,她还在一个劲儿给时清然打掩护呢,要不然,时清然如今恐怕得赊纳兰雪的账了。 也不知道,自家主子长了个什么脑子,刚才弄儿眼睁睁地看着纳兰雪打出了一筒,明明时清然刚才可以凑地胡,却眼睁睁地放跑了。 弄儿想,早知道,刚才就不帮时清然了,让她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绝望! 正在时清然惆怅地吃着弄儿切的苹果的时候,又看见一个守门的家丁匆匆进来。时清然刚吃进嘴里的苹果也顾不得咽下去了,慌忙背过身去。 时清然看见守门报信的家丁,就猜想着,难不成.....纳兰雪又回来了? “小姐,有人找你。”家丁说道。 第438章 水晶簪被拿走 “不见不见,统统不见,就说本小姐睡下了。”时清然背过身去,没好气地说道:“天色这么晚了,你让她赶紧回去吧。晚了她的家人应该担心了”。 时清然不知道的是,纳兰淳从来不担心纳兰雪的安危,反而担心纳兰雪身边的人的安危。纳兰雪作为常年练武的练家子,又有着比时清然聪明许多的头脑,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吃亏。 “小姐,可是施大人他......” “不见不见,还是不见。”时清然没等家丁说完,就一口回绝道。话还没说完,就反应过来,刚才家丁说的,是施大人。 “怎么了?很难看到你这样不开心的样子。”施无悦还没等家丁通报完,就已经走了进来。 时清然转头看了施无悦一眼,又颇有些忧伤地垂下了头。 若是让施无悦知道,自己和纳兰雪打了三日马吊,三日都输了银子的事情,想必他会看不起自己吧? “施大人。”弄儿见时清然不好意思开口,便开口说道:“小姐这几日和纳兰家的姑娘打马吊,已经连输三日,将自己的银子都输光了。” “噗嗤!”施无悦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时清然皱着眉头,抬头看他,他又十分自觉地收敛了笑容:“就为这事儿?” “这件事情,若是被我哥知道了,说不定又会被骂。”时清然想着,颇有些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都怪我,输了一日就够了,怎么还连着跟这只狡猾的狐狸打了三日马吊?” 施无悦听闻,从怀中取出了二两银子,放到了时清然面前的石桌上,又在时清然面前蹲了下来:“呐,前些日子,我刚来岐山的时候,你请我吃过包子的,这二两银子,算是我谢谢你的。” “你可怜我?” 施无悦摇摇头,继续说道:“正好我许久没有打马吊了,手痒得慌,不如我们来打马吊试试?” “若是你赢了,你会得到更多银子,若是你输了,这二两银子输出去,你也没亏什么不是?” 时清然听了,两眼放光:“当真?” 施无悦笑得十分好看:“当真。” 施无悦没有带随身的小童,于是时清然、弄儿、追云,还有施无悦四人,凑成了一桌。时清然自恃跟纳兰雪打了三日,学到了不少精髓,于是十分有信心地与施无悦打了起来。 第一把,弄儿和追云赢了,时清然没讨到什么便宜。 第二把,施无悦错过了一个地胡的好时机,时清然赢了。 第三把,第四把...... 不一会儿,时清然和追云面前都堆满了白花花的十几两银子,许是弄儿淡薄名利,面前只有寥寥几个铜板。 时清然便笑得有些合不拢嘴,此时天也全黑了,时清然估摸着时轩要回来了。若是时轩见到时清然打马吊,说不定时清然会挨揍,于是时清然便十分识相地停手了。 时清然赢了银子,自然十分高兴。在施无悦离去之前,时清然第一次十分主动地拍了拍施无悦的肩膀:“施兄,今天玩得很开心,下次再来啊。” 弄儿的嘴角抽了抽。果真,时清然是个认钱不认人的家伙。 从前时清然对纳兰雪也十分亲热的,两人还曾经在院子里上演过你侬我侬的戏码,后来时清然在纳兰雪处打马吊输了钱,便对纳兰雪不冷不热起来。 弄儿估摸着,若不是看在纳兰雪带来的零食和簪子上,时清然恐怕早已经对纳兰雪下逐客令了。 然而,施无悦输了钱并不生气,而是淡淡朝着时清然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好”,才离去了。 打了一下午的马吊,时清然也有些饿了,于是便去花厅,等时轩回来用晚膳。 因为纳兰雪送来的簪子十分漂亮,再加上时清然在纳兰雪处输了银子,颇有些不开心,于是她便将纳兰雪送的水晶簪子簪在了头上。 时轩曾经说过的,若是时清然自己饿了,可以先吃晚膳。可是时清然想着,时轩往日,若不是自己让人稍口信儿回去,说不回去吃饭了,时轩都会等自己回来用膳。 于是无论多晚,只要时轩不让人捎口信回来,时清然都会等时轩回来吃晚膳。 正在时清然在桌上时不时点着头打着瞌睡的时候,花厅外,时轩顶着夜风回来了。 “少主。”时轩一回来,胡喜儿和几个丫鬟就前去为时轩接风洗尘。 “哥。”时清然也十分惊喜地喊了时轩一声。 “不是说了太晚的话不用等我吃饭吗?”时轩抬头看了时清然一眼:“饿坏了吧?” 时清然摇了摇头,先前等时轩回家的时候,时清然已经吃了好些栗子糕和南瓜饼垫肚子,现在好像......吃饱了。 “你今晚怎么现在才回来呀?”时清然说道:“天都黑了,外面很冷吧?” 正说着,胡喜儿十分贴心地为时轩递上了一件狐皮大氅:“如今天气也越来越冷了,出去的时候,是该多穿些了。少主整日想着如何多赚些银子,也总要顾虑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嗯。”时轩将胡喜儿递上来的大氅穿上,淡淡应了一声。 时清然看着胡喜儿,心里难受。 如果说胡喜儿是时轩的知心小棉袄的话,那弄儿简直就是时清然的透风背心,冬天凉夏天热那种。 时清然不明白,当初自己为什么要了弄儿这么个鬼丫头来伺候自己。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胡喜儿大概察觉到了时清然赤裸裸的目光,转头看向了时清然:“小姐,我脸上,有花吗?” “咳咳!”时清然猛地回过神来,笑嘻嘻地对着胡喜儿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想着,我哥有你这样贴心、又这么漂亮的姑娘伺候着,真幸福啊。” 胡喜儿听了,有些羞涩地垂下了头。 还别说,胡喜儿长得可真好看! “那是。”时轩毫不客气地说道:“不过你身边的弄儿也不错,打起架来以一当十,她在你身边这么久,想必帮了你不少。” 忽而,时轩的目光停留在了时清然头上的淡紫色水晶簪子上:“你这簪子哪儿来的?” 第439章 追云奉上银子 时清然有些不明所以地答道:“今日纳兰雪来找我,这是她送给我的。” 时轩长叹了一口气:“今日纳兰淳大人还在说,他送给纳兰雪的水晶簪子,才到了纳兰雪手中一天,就不见了,不想她是送给你了。” 说着,时轩朝着时清然伸出了手:“拿来!” “不行!”时清然不满地将簪子拔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两手攥在怀里:“这是纳兰送给我的,送给了我,就是我的了!” “拿来!”时轩的语气又重了几分。时清然听了,只好怂巴巴地将簪子递给了时轩:“你不是去找他谈生意吗?谈得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时轩自然而然地答道:“生意是谈成了,不过这几日和纳兰淳打马吊,倒是输了不少钱。” 时清然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更加窝火。若是让时轩知道自己跟纳兰雪打马吊也输了钱,恐怕得气得吐血。 时轩似乎注意到了时清然的表情,问了时清然一句:“你怎么了?” “没什么。”时清然坐在了饭桌前,看着府中的丫鬟将各色的菜式重新热了又端上饭桌:“天色也不早了,吃饭吧。” “嗯。”时轩将时清然递过来的簪子揣进了怀里,与时清然吃起晚饭来。 时清然想着那支被时轩收走的簪子,心在滴血。 此时,院子外。 时清然正在用完膳,追云和弄儿有短暂的休息时间。追云叫住了准备去吃晚饭的弄儿:“弄儿,这个给你。” 说着,追云朝着弄儿奉上了一把白花花的银子。 弄儿有些诧异:“这银子,你哪儿来的?” “刚才从施大人手上赢来的呗。”追云说道:“我一个大男人,平常用不了多少钱。拿这么多银子来也没什么用,给你好了,你想买什么衣服什么吃食,就尽管拿去买好了。” 弄儿乜了追云一眼:“你难道看不出来施大人今日是故意让着我们小姐?就这么宰了他这么多钱,你良心痛不痛?” 追云听了,朝着弄儿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没得良心。” 追云说完,将赢来的钱悉数给了弄儿后,又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开了。 弄儿看着追云跑走的样子,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从前,竟还没有见过那个大男人,做出这般浮夸的姿势动作来。 弄儿迅速地吃完晚膳,又和追云一起到花厅外等着时清然。约莫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时清然吃完了晚膳,就从里面出来了。 “回房吧。”时清然说着,就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弄儿跟在时清然身后,等到离花厅有了好一段距离后,弄儿叫了时清然一声:“小姐。” “嗯?”时清然回了一声,见弄儿迟迟不再回应,于是转头看了弄儿一眼。 不看不要紧,时清然回头,才看见弄儿手中拿着好些白花花的银子。弄儿见时清然看过来,又对时清然说道:“这是追云先前从施大人手中赢来的钱,都给你。” 这......真是她的好弄儿! 时清然三步并做两步地朝着弄儿走过去,忙不迭地接过弄儿手中的银子揣进怀里:“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时清然收了银子,美滋滋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旁的追云脸色黑成了锅底。 等到时清然进了自己的房间后,追云一把拉过了弄儿:“这些银子我是给你花的,你怎么转眼就给小姐了?” “小姐在纳兰小姐那里输了银子不开心,我就给她了。”弄儿十分理直气壮地说道:“再说了,你把银子给我了,银子就是我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可是那是我给你的。”追云又说道。他大概实在不能理解,一个女人,竟然这么不爱财,刚到手的银子,转头就悉数奉献给了自己的主子。 弄儿听了,朝着追云翻了个白眼:“那是施大人故意输给小姐的,你以为,若不是施大人放水,小姐能赢他吗?你能赢到施大人的银子吗?” “我想,施大人输给你,也是希望你给小姐的吧。再者说了,不是自己的,我一分都不要。” 弄儿的一番话,堵得追云无话可说。早知道,追云就将银子自己留下了。反正不管是时清然,还是施无悦,都不缺这三瓜两枣的。 倒是弄儿看得开。 时清然回了房间,就关上房门,在里面数银子。除了自己赢施无悦赢来的十二两银子,弄儿还给了她六两银子,还有几十个铜板,加起来快赶上从前她在王府一个月的月俸了。 输给纳兰的银子,和这些银子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时清然美滋滋的数着银子,转头又有些疑惑。想来,施无悦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在打马吊上输给她? 再者说了,时清然自己跟纳兰雪打马吊的时候,输了二两银子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为什么施无悦输了十几两,将身上的银子都输给了她们,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想了半天,时清然才释然了。 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想必施无悦的智商,都用在对付贪官污吏、流氓地痞身上了,或许对于打马吊这件事情,人家天生就不在行。 再者说了,时清然跟着纳兰雪这只狐狸打了三天的马吊,好歹学习到了些精髓。 至于为什么施无悦输了银子毫不在意——拜托,施无悦可是施家的独子,施家那是挥一挥手就能买下整个岐山的大户人家的所在,区区十几两银子,或许就如同她眼中的几个铜板而已。 想到这里,时清然又敲了敲到手的最大的一只银元宝,然后将元宝放在耳边听声儿。 银元宝声音清脆,让时清然越发地身心舒畅了。 不过,时清然今日赢了施无悦十几两,想想还挺不好意思的。她想着,明日上街吃小笼包的时候,一定要多买上一些,然后让追云给施无悦送到衙门里才行。 赢了十几两,送几笼小笼包,还挺划算。 至于纳兰雪,这样狡猾如狐狸一般的朋友,不要也罢。 第440章 调戏雪儿 可是时清然转头又想到纳兰雪前两日在衙门,出言救自己的画面。若是就因为五两银子,丢掉一个朋友,实在太不值当了。 时清然想着前些日子,纳兰雪第一次来找自己的场景,心里似乎有了主意。想到这里,她也不再计较五两银子的事情了。 第二日,时清然天刚亮就起了,紧接着,她与时轩一起吃完早膳后,时轩前脚出了门,没多久,时清然后脚就换上男装,带着弄儿和追云出门了。 “小姐。”追云颇有些不解:“您往常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的,今日起这么早干嘛去?” 时清然回头,略有些狡黠地看了追云和弄儿一眼:“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今日出府,时清然特意乘了一顶府中的轿子。虽说府中的轿子华丽显眼了些,不过关键时刻还是有用的,尤其是在岐山这样的小县城。 时清然带着追云和弄儿去了狗不理包子的摊点,买了些小笼包当点心后,又让追云给施无悦送两笼过去。 追云虽然满脸不情愿,不过既然是时清然吩咐了,他也只得照做。将狗不理包子送到衙门后,追云又才火急火燎地往时清然所说的地方赶去。 时清然今日去的地方是纳兰家,今日吃早膳的时候,时轩说了,今日去自家店铺管理茶叶的生意,所以今日时轩不去纳兰家。 时清然带着弄儿站在了纳兰家的门外,做出了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他挺直了腰板,朝着纳兰家看门的家丁问道:“请问,纳兰雪小姐在府中吗?” “在下是时家的二公子,今日是专程来找雪儿的。” 看门的家丁见到一身白衣的时清然,眼神中似乎闪过几分惊艳,随即他笑着朝着时清然点头哈腰说道:“这位小公子,您稍等,奴才这就为您通禀。” “有劳了。”时清然朝着那个通报的家丁淡淡点头,那家丁就朝着府里跑去了。 不一会儿,时清然就看见纳兰雪穿着女装,从里面出来了。别说,纳兰雪穿着女装的样子,也还挺养眼的,颇有高贵开朗的气质。 “雪儿。”时清然见了纳兰雪,就十分热情地迎了上去:“雪儿,最近在府上,你可还好?”说着,时清然的手就朝着纳兰雪的脸上探去。 纳兰雪有功夫在身,哪里能这么快让时清然得逞?于是在时清然的手摸到纳兰雪的脸蛋之前,纳兰雪就将她的手捉住了。 “怎么?时家丫头,昨天打马吊输了不开心,今日就来找我的麻烦?”纳兰雪说着,捉住时清然的手又用力了两分。 “疼疼疼......”时清然不住地喊道,纳兰雪这才放开了她。 “说吧,今日来找我什么事儿?”纳兰雪拍了拍手,说道。 “也没什么。”时清然嗫嚅着嘴唇说道:“今日我哥解了我的禁足,我就出来找你玩了呗,不过,昨日那支簪子,我哥拿去了。” “还说呢。”纳兰雪说着,又将簪子拿出来,在时清然眼前晃了晃:“今日一早,你哥就差人将簪子送来了,还好他只是说是他随从捡到的,没有将我供出来,否则我就惨啦!” “你昨日不是说是你在街上为我买的?”时清然看着纳兰雪,想到簪子不是纳兰雪自己买的,只是从家里顺出来给她的,时清然心头的火气就蹭蹭蹭往外冒。 输了五两银子,就换来一根簪子,还是纳兰雪从家里顺的,最后又被她哥还给了纳兰雪,时清然能不有意见吗? “嘿嘿。”纳兰雪干笑了两声:“家里有这东西,干嘛还去外面花那冤枉钱啊?” 纳兰雪说着,还是将簪子往时清然面前送了送:“我不喜欢这样的玩意儿,给你好了,你戴上一定很好看。” “我不要!”时清然见了,索性在纳兰雪面前背过身去:“这是你哥给你的,我才不要。” “好吧。”纳兰雪听了,又讪讪地将簪子收进了怀里:“你看,现在你也解了禁足了,要不我们出去逛逛?” “逛什么?” “随便逛喽,吃的、玩儿的,都可以啊。”纳兰雪答道:“不然,整日闷在家里,我都要发霉了”。 时清然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前面三天,是谁脸皮不要地一个劲儿往时家山庄钻,如今竟然说自己整日闷在家里。 时清然想着,反正现在也没什么更好的事情做,索性答应了纳兰雪。就在纳兰雪也换上了男装,准备出门的时候,纳兰淳突然叫住了她:“雪儿。” 时清然和纳兰雪两人挽着手,一同转过头去,就看见了纳兰淳。 纳兰淳和纳兰雪长得颇有几分相似,不过纳兰淳的鼻梁更加高挺,眼窝也愈深,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个美男子的模子模样。 纳兰淳看见时清然和纳兰雪手挽着手,也十分诧异:“雪儿,这是......” “这是我的朋友,她......” “你好,我是时轩的弟弟,也是雪儿的好朋友,今日是专程来找雪儿的。”时清然摆上了一副长辈们喜欢的大众式笑容:“想必您就是雪儿的哥哥纳兰淳吧?” “是。” “我哥哥跟我提起过您,他说纳兰大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长相和为人也是极好的,今日一见,才发现哥哥所言不虚。” 弄儿和纳兰雪心照不宣地白了一眼拍马屁的时清然,时清然却毫不脸红,一味地看着纳兰淳,以显示自己说话的赤城。 其实,时清然纯粹是想多看几眼大美人,想多养养眼罢了。 纳兰淳俯身,淡淡朝着时清然点了点头:“时小公子谬赞了。” “哥,你别信她,她其实......”纳兰雪大概是想说出时清然是女子的真相。 “有什么不能信的?”时清然在纳兰雪说完之前,就打断了时清然的话:“难不成,纳兰大人不是我说的那般么?” 纳兰雪将脸背对时清然:“那倒不是。” “那不就是了!”时清然说着,又拉着纳兰雪出门:“纳兰大人,我和雪儿约好了要去看戏,就先走了。” 第441章 情史 时清然说着,拉着纳兰雪头也不回地离开。 纳兰淳也没有阻止她们,只是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我记得,时家兄长只有一个妹妹呀,哪有什么弟弟?”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真有那么一瞬间,怀疑纳兰雪有了喜欢的对象,直到后来,多看了时清然几眼后,纳兰淳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儿。 哪有男子长得这般女气的?!害他白高兴一场。 说起来,纳兰雪如今也十六了,到了该婚嫁的年纪。可因为纳兰雪武功高强,性子又太刚硬了些,所以一直没有男子前来纳兰家提亲。偏偏纳兰雪也不上心,总说,若是嫁不出去,就不嫁了,一辈子留在纳兰家当米虫。 将纳兰淳愁得哟...... 两人坐在时清然来时的马车上,一路到了街上,追云已经给施无悦送完了包子,正在街口等着她们。她们便载着追云一同上街了。 因为纳兰雪在场,所以弄儿和追云坐在外面赶马,纳兰雪和时清然在里面,说些朋友之间的话。 纳兰雪大概是个没心没肺的,就算先前在纳兰家,时清然当着纳兰淳的面儿那么说,纳兰雪现在也没有半点生气。 现下,两人在马车里,纳兰雪反而十分自然地将头枕在时清然的大腿上,双腿翘得老高,和时清然细数着岐山有哪些好吃的东西。 两人说过了吃食,说过了岐山好玩的地方,又说到了彼此的情史。 可以说,纳兰雪的情史,十分空白了。 从小到大,纳兰雪都不像其他姑娘一样,学习些琴棋书画。纳兰雪喜好学武,小时候,纳兰淳为了图纳兰雪开心,一口气给她请了三个师傅。 所以,纳兰府外,十里开外,没有人不知道,纳兰雪是出了名的武林高手。但凡是男子,若是打不过她,哪里敢有勇气上门提亲? 偏偏,方圆十里开外,能打过纳兰雪的男子,又门当户对的,一个也没有。 可时清然就不一样了。 当纳兰雪对时清然讲完自己的事情,忽而又想起了前两日时清然说的,她嫁过人的事情:“你前些天,好像说过,你曾经嫁过人的?” “是。”时清然听到纳兰雪的问话,又颇有些难过地垂下了头,看了看靠在自己大腿上的纳兰雪一眼:“我曾经,嫁给了自己喜欢的男子。” “若是我有喜欢的男子,就算死,我也不会放手的,你怎么会和离了。何况,你如今才十六,对往后有没有什么打算?”纳兰雪又问道。 时清然听了,只叹了一口气:“若你嫁给一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王爷,你就会有许多的不得已。” “他高高在上,你委屈求全若是有一天,他遇上了一个真正心疼的女子,那无论你做什么,他也不会再正眼看你一眼了。” “你现在还没嫁过人,自然不会体验到那样的心酸。我就是因为受不了,所以才离开了的。” 时清然说着,又自言自语般地叹了一口气道:“他大概,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吧。” 或许,宋煜辰现在,完全沉浸在秦若芸的温柔乡,已经忘记她曾经,在镇南王府,做过一段时间镇南王妃的事情了。 “阿然。”纳兰雪听了,伸手握了握时清然的手。纳兰雪手心柔软,指尖带着几分薄茧,有着令人暖心的温度。 “俗话说,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王侯将相多是薄情之人,有什么好的?以你的家世样貌,还有性格,以后想要找个对你十分好的,也是可以的。” “你不嫌弃我?”时清然反问道。若是寻常女子,听到她说她曾经和离过,恐怕早已经躲得远远地了。 “这有什么好嫌弃的!”纳兰雪十分诧异地说道:“女子本来就不是男子的附庸。偏偏有的女人跪的久了,站不起来,还一味地指责站起来的女子。” “依我看,我倒是很佩服你。”纳兰雪说着,又点了点头:“什么狗屁王爷,才配不上我家阿然呢!” “不对。”纳兰雪正义愤填膺地说着,又饶有兴致地看着时清然道:“前些日子,我们在衙门,我见你和那个新上任没多久的施大人,似乎聊得挺欢。他似乎还摸了摸你的头。” 时清然心虚地咽了咽口水:“没有。” 时清然对上纳兰雪探寻的眼神,一下子慌了神,又开始了自己长篇大论般的捏造:“我和他只是朋友而已啦!” “前些日子,在玉灵山,我掉进了匪窝,是他救了我。然后,我回王城,才知道他是新任的武状元。后来,也是因为凑巧,我回了岐山,他也调任到岐山了。” 时清然说完,咽了咽口水。她原本想说出这些事情来,好让纳兰雪信服,可是她越说越多,说到最后,似乎连自己都不信了。 “是吗?天下有这么凑巧的事情?”纳兰雪一副八卦的神情看着时清然:“他莫不是喜欢你,才调任到岐山的?” “怪不得。”纳兰雪有看了时清然一眼:“我说那日你怎么那么慷概就去顶罪了呢。原来是衙门有人罩着呀!” 纳兰雪说着,又坐了起来,用肩膀碰了碰时清然的肩膀:“阿然,若是以后我犯了什么事情被抓了,你可得让他照顾照顾我啊。” 时清然听到纳兰雪的话,便脸红了一大半:“我哪儿有这么大的面子啊,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能惹多大的祸?” “那不见得。上一任岐山县令,我都打过呢。不过他太怂了,岐山有钱的和凶狠的,他都惹不起。”纳兰雪与有荣焉地说道。 “不过。”纳兰雪又点了点头:“他除了软弱一点,关于地痞流氓的事情搞不定外,其他倒是很好,至少不太贪,所以我以前对他还算手下留情了。否则,我恐怕得将他打得满地找牙。” 时清然又暗自咽了咽口水:“这一任县令可是今年的武状元,恐怕你打不过。” 第442章 救济穷人 “我知道啊。”纳兰雪又看了看时清然:“不过你怎么不想想,堂堂的武状元,为什么要来岐山这样的小地方当县令啊?还在县衙......” 纳兰雪说着,伸手摸了摸时清然的头。那日,施无悦也是这样摸时清然的头的。时清然以为当时没人看见,不想纳兰雪这厮全都看见了。 也许当时,施无悦以为纳兰雪是她的朋友,所以才不避讳的。 “好啦。”纳兰雪看着时清然红得像煮熟了的虾的脸:“这件事情,我替你保密,不告诉别人就是了。” “不过,我见那个施大人应该是很好的,过些日子,指不定岐山的那些大家闺秀都将目光盯上他了,你可得把握住了。” 纳兰雪说着,又将时清然的手握得紧了些:“你放心,若是有人要与你争,我一定站在你这边。” “为什么啊?” 纳兰雪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岐山的那些大家闺秀,一个个说话细声细语的,做事温吞得很,假得很,相比起来,我还是十分喜欢你的。” “可是......”时清然犹豫了一番,还是说道:“我对他只是感激,他的确很好,可我总觉得,跟他在一起,好似少了点什么。可具体少什么,我又说不上来。” 纳兰雪认真地听着时清然说话。时清然所说的事情,关于王爷,关于岐山新上任的县令,都挺有意思的。 “我很久很久以前,好似喜欢过一个人,现在,我和他又遇上了。” “我是在我家后院翻墙的时候,遇见他的......”不知为什么,时清然面对纳兰雪,便有种想要倾诉的欲望,纳兰雪也十分认真地听着。 时清然一边回忆着,一边将小师哥的事情告诉了纳兰雪。只是,时清然直到现在,也不十分确定——施无悦就是小师哥。 纳兰雪十分认真地听完,便陷入了沉思。过了良久,时清然以为她睡着了,动手摇了摇纳兰雪的肩膀,纳兰雪才目光炯炯地回过头来:“依我看,小师哥和施大人,就是同一个人嘛!” “要是我的话,早就一把掀开他的面具看个究竟了。”纳兰雪说道。 时清然的嘴角抽了抽:“这......不好吧。” “嗨!”纳兰雪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这有什么的,你不是说小师哥脾气好吗?想必即使你这样做了,他也不会怪罪你的。” “再说了,若是他是施无悦,你直接跟他在一起就得了;若他不是,又长得不好看的话,也好趁早死心。” 时清然:“......” “喜欢一个人,和他长得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纳兰雪说道:“我每日对着我哥那样的美人儿,若是找个不如我哥的,让我要日日看着,我还不如自挂东南枝。” 时清然总算知道为何纳兰雪的情史一片空白了。不过想想,自己其实也是半斤八两。 想当初,若是宋煜辰是个王二麻子的话,她也不会和他墙头马上遥相顾了。 “阿然,你放心,无论你选小师哥还是施大人,我都挺你。不过,我私以为,施大人更好。” “为什么?”时清然问道。 “因为若你和他在一起,我若是犯了事,想必进了牢房,也能少挨顿打。” 时清然:“......” “哎呀,开玩笑啦。”说着,纳兰雪又十分爷们儿地拍了拍时清然的肩膀:“主要是,小师哥除了风花雪月之外,好似什么也没有;施大人就不同了,能文能武,还每月拿着朝廷的俸禄,你若是嫁给了他,日日拿着银子继续风花雪月,有吃有喝,岂不美哉?最主要的是,他疼你啊。” “还是那句话,将来若是哪个敢跟你抢,你来告诉我,我帮你料理她。岐山的这些大家闺秀,我大多见过,以一打十不在话下。” 时清然无话可说,虽然她对施无悦没什么男女之情,可还是暗自在心里为纳兰雪流了一把感动的泪水。就连前些日子输给了纳兰雪五两银子的事情,她也全然抛到九霄云外了。 正在这时,风吹动了马车的帘子,两人朝着外面看去。此时马车已经到了岐山街头,离集市不远了。 马车沿路经过,一路上,时清然和纳兰雪看见了好几个衣衫褴褛,正在乞讨的老太太和小乞丐。 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那些乞讨的人,一个个都冻得直打哆嗦。 今日是赶集的日子,岐山街头赶集的人比往日更多。此时,乞讨的人也更多了。 “离街上也不远了,要不我们下马车?”纳兰雪提议道。 “好啊。”时清然点了点头,便让追云停了马车,两人手拉着手下了马车。 追云见了,若有所思地看了弄儿一眼。弄儿却理也不理追云,装作没看见追云的目光似的,不紧不慢地和阿银一起,跟在了纳兰雪和时清然身后。 追云则在后面苦哈哈地驾着马车。纳兰雪有时清然,弄儿和阿银一起走着,就他一个人落了单。 时清然和纳兰雪两人手拉着手,到了一个老乞婆面前。这个老婆婆衣衫单薄,在冬日里显得格外可怜。 天下最不缺的,就是苟延残喘的穷人。何况,王城脚下就有那么多吃不上饭的,岐山怎么会少呢? 如今入冬了,但凡能吃得上饭,又能盖上两床破旧的被子的,又有谁愿意大早上冒着严寒出来? 他们不似时清然和纳兰雪这样的富家女子,有温暖的大氅可以保暖。光是一个严寒的冬天,就不知道要冻死多少无钱买厚衣裳的百姓。 “老人家。”纳兰雪走到她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来,递到了她的手中:“这点银子,您拿去买床被子,再买些吃的吧。” “哎哟。”那老太太见到纳兰雪给了一两银子,立马感动得要下跪:“好心人呐,真是好心人,小公子,您的大恩大德......” “老人家。”在老人家要跪下之前,纳兰雪便扶住了她:“您不用谢我,入冬了,早些买了被子准备过冬吧。再说了,这是昨日我从她手中打马吊赢回来的,您要谢,就谢她吧。”纳兰雪说着,看了看一旁的时清然。 纳兰雪知道时清然是个学武的废柴,今日集市上人多,因为害怕时清然走丢,所以一味让时清然挽着自己的手。 时清然:“......” 那老太太不依,还是想要跪下来给纳兰雪和时清然磕头,纳兰雪一味拦住了她:“老人家,您年岁比我大,怎么可以给我磕头?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老太太听了,这才止住了磕头的想法,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此时,其他几个小乞丐和老太太见了,也纷纷围了过来乞讨。 第443章 输了银子不开心 纳兰雪见了,又从袖中掏出了银子,一人给了一两,将银子跟他们分匀了之后,方才作罢。 “你哪儿来这么多钱?”时清然十分好奇地问道。 “打马吊赢的。”纳兰雪说道。 “可是,我输给你的,也才五两银子啊?”刚才纳兰雪给出去的,少说也得十两银子。时清然不由得心里暗自感叹,纳兰雪真是够有钱的。 “还有我哥输给我的。”纳兰雪摇了摇只剩下一二两银子的钱袋:“我哥常说,做人要常存善心,他知道我拿银子,除了自己花,还会干什么。所以我哥与我打马吊输了,从不吝啬钱。” 真是好哥哥。 时清然想想,也不吝惜自己的五两银子了,反而对纳兰雪有些钦佩。 纳兰雪会武功,又有善心,可谓是刚中带柔,柔中有刚。这若是上了战场,想必是个难得的巾帼英雄吧? 因为今日一上街,纳兰雪就当了“善财童子”的关系,所以时清然又请纳兰雪去听了戏,又去吃了烧饼、栗子糕,还别说,纳兰雪的胃口,倒是一个顶俩。 时清然虽然心疼花出去的白花花的银子,可也没说什么。 直到下午未时,两人才吃饱喝足、又逛得累了,于是两人就各回各家。 时轩这几日早出晚归,并没有在家,于是时清然回了自己的房间,打算睡个下午觉。 此时,冬日温暖的阳光透过窗照进来,洒在时清然的脸颊上,弄得她懒洋洋地、困意也越发地浓烈了。 不知不觉间,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时清然察觉到有人迈着轻慢的步子进了自己的房间。于是她有些慵懒地半眯起了眼。 “小师哥?”时清然轻轻喊了一声。此时,她看见,小师哥正蒙着面具,坐在了自己的床前。 “嗯。”小师哥见时清然醒了,点了点头:“然然,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的。”小师哥一边说着,修长干净的手渐渐抚上了自己的面具。 “你上次不是想看看我的样子吗?如你所愿。”于是,在时清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师哥已经揭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他目若清泉,鼻子高挺,眉目间带着几分温润、几分肆意。 “施大人?”时清然惊喜地说道。原来,小师哥就是施大人,施大人就是小师哥啊。 时清然心里无比激动,正兴奋得手舞足蹈不知所措的时候,忽而感觉到一阵寒意。像是有人朝着她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时清然这才悠悠转醒,目光颇有些哀怨地看着将她被子扯开了的弄儿:“你做什么?” “你睡着的时候,不住地手舞足蹈,我以为你做恶梦了。”弄儿说道。 “没有!”时清然说着,带着几分起床气又赌气似的躺回了床上,扯过弄儿手上的被子蒙过了头。也许是今日和纳兰雪逛街逛得累了,今日下午时清然睡得十分舒服。 若是没人打扰就更好了。 “现在已经申时了,你再睡下去,晚上做什么?”弄儿又问道。 “你管我?”时清然没好气地答道。时清然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身子在床上翻了个面,背对着弄儿。 她脑海中浮现出刚才那个梦来。刚才的梦那么逼真,难道说,施无悦真的是小师哥?还是说......今日纳兰雪的话对她的心理产生了这样大的影响? 正想着,追云火急火燎地跑到了时清然的房外:“小姐,小姐。” “什么事啊?这么急?!”时清然没好气地答道,一边扯下了蒙在自己头上的被子。 追云见时清然房门大开着,十分识趣地背过了头:“施大人来了,说是要见你。” 时清然从床上坐起来,说道:“施大人来了,干嘛这么急?又不是见鬼。”时清然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弄儿拿过来的衣裳,开始穿外裳。 “施大人今日说要见小姐,门口的家丁便没有拦他,他不知道您在睡觉,正朝着这边过来了。”追云说道。 “哦。”时清然淡淡应了一声。 “小姐,男女授受不亲,您穿衣服,我去将门关上。”弄儿说道。 时清然不为所动,坐在原地看着弄儿去关门,也不穿衣。 今日下午睡得有些多了,刚才一坐起来,她立马有点晕晕乎乎的。看来最近稍微有些贫血,应当多吃些补血益气的东西了。 也是,最近无论是在府中,还是在外面,瓜果点心,时清然倒是吃了不少,正餐基本没怎么动。 不过,时清然一点也不担心施无悦进来,看见自己睡眼朦胧的这幅样子。 时清然想着,即使施无悦进了院子,想来也不会直接进她的房间的。时清然知道,施无悦这个人,一向克己守礼,君子极了。 果然,等到时清然在弄儿的帮助下穿好了衣服,出了房间,时清然就看见施无悦在房间外十步开外等她。 似乎是听到时清然的动静,施无悦这才回过头,给了时清然一个温润而又灿烂的笑容。 “怎么样?早上的狗不理包子,好吃吗?”时清然问道。 “好吃。”施无悦点点头,说道:“只是,处理完公务有些无聊,我便想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施无悦说着,慢慢朝着时清然走去,离时清然近了些:“这时候还在睡觉?睡多了,晚上去当夜猫子么?” “今天和雪儿逛街逛累了嘛,睡一睡很正常的咯。”时清然说着,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后知后觉地双手交叉,环抱着自己的臂膀:“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还在睡觉?难不成你......” “脸色微红,嘴角还有点梦口水的痕迹。”施无悦说着,抬起手为时清然擦了擦嘴角:“怎么看不出来?” “不过,你今日步子比往日绵软,除了刚起床的关系外,想必还有点贫血气虚。不过问题不大,若是府中有花生红枣枸杞之类的,多进补一些就好了。” 施无悦说着,转身朝着昨日几人打马吊的小亭子走去:“昨日来找你打马吊,倒是输了不少钱,今日不甘心,想找你赢回来。” 第444章 应当是同一个人 时清然站在原地,还在想着施无悦刚才说的那番话。刚才,施无悦说,听她走路的步子,发现她步子绵软,应当多进补些花生红枣枸杞之类。 施无悦武术好的确不错,可是他也学过医么? “小姐。”弄儿见施无悦已经走出了老远,时清然还在原地发呆,于是出言提醒道。 “哦!”时清然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小跑着跟在施无悦身后:“你刚才说,我最近有点贫血气虚?怎么,你也学过医吗?你懂这些?” 施无悦步子顿了一顿,侧过身来淡淡看了时清然一眼:“这是常识。” 这是......常识! 时清然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就见追云已经拿来了马吊,一股脑地倒在了小亭子上的石桌上。 大概是他昨日赢了银子,今日还想在施无悦这里捞上一把? 时清然看了一眼追云,如今,恐怕追云比时清然还要期待打马吊了。不过,今日下午的太阳的确舒服,坐在小亭子里面打打马吊也的确不错。 今日时清然的运气不错,一上来,第一把就凑成了清一色,赢了不少钱。第一把,时清然就捞过了施无悦身前的几十个铜板,笑得合不拢嘴:“施大人,承让承让。” 施无悦淡淡笑着,并不作答,又打了两把,时清然还是赢了。弄儿有输有赢,面前的银子并不多。追云倒是手气好,赢了两场。 接下来的“战斗”,时清然越发有信心了。此时,时清然颇有些“膨胀”——她现在一度觉得,一定是自己在纳兰雪哪儿学到的三招两式,让她在施无悦面前屡战屡胜。 只是,赢过了几场之后,时清然的手气又变得不是很好。一连输了两把,时清然便在心里默念着:要赢啊,一定要赢啊! 也许是老天眷顾时清然,接下来的几场,时清然又赢多输少。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小姐。”弄儿见时清然打得忘了时间,于是出言提醒道:“已经快要酉时了,少主想必快回来了,要不咱们收了吧。” 时清然恍若未闻地摸了一张牌:“哈,糊了!” 弄儿欲哭无泪,现在弄儿真是懊恼,纳兰雪什么不教,偏偏教会了时清然打马吊。现在好了,时清然上头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一把时清然又赢了,施无悦说话算话地将几锭碎银子推到了时清然面前:“我又输了,看来今日我赢不了你了。” 此时时清然面前,银元宝、碎银子、还有铜板,已经堆成了小山。时清然两眼放光地数着银子,一共十五两有余,比昨天赢的还多呢。 因为施无悦大手笔,所以时清然和施无悦打马吊时,马吊的筹码翻了好几倍,时清然也自然赢得多。 “哇!”时清然一边激动地拍着手,一边兴奋地看了施无悦一眼:“小师哥,我赢了这么多呢!可以买好多狗不理和烧饼了啊!小师哥!” “嗯。”施无悦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又说道:“不过今日太晚了,若是还想打,可得明日了。” 若是让时轩知道时清然学会了打马吊,也不知道时清然会不会挨罚。 忽而,时清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刚才她一时恍惚,对着施无悦叫小师哥,施无悦好似没有差异,也没有否认? 时清然的表情动作一瞬间凝滞了,她又轻轻开口,对着施无悦喊道:“小师哥?” “咳咳!”施无悦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装腔作势地咳了两下:“小师哥是谁?” 时清然:“......” “小姐。”正在这时候,为时清然通风报信的丫鬟跑了过来:“小姐,少主的轿子已经快到门口了,您快些将这些马吊收了吧。” 弄儿和追云听闻,合力将刚才打的马吊收了起来。 “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施无悦脸不红心不跳,笑意盈盈地看着时清然:“看在今日你赢了这么多银子的份儿上,若是你明日出府,再让人给我捎些狗不理包子吧?” “包子好吃,就是离衙门远了些。”施无悦淡淡抱怨了一句,才转身离开了,留下还在原地回不过神的时清然。 “哟!施大人!”这时候,时轩已经从外面回来了,施无悦走到门口,正与时轩打了个照面。 时轩笑起来,又不知不觉间露出了那双狐狸似的眼睛:“施大人今日前来,施某照顾不周,施大人,若是赏脸,留在时府吃个饭吧?” 时清然远远地看着,原本以为施无悦会一口拒绝,谁知道施无悦像时轩似的眯了眯眼,淡淡说道:“时大人盛情,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晚膳的时候,时清然才知道,今日施无悦来之前,已经将随身带来的几坛好酒、一些时清然爱好的蜜饯瓜果,送进了时家的客房。 吃晚膳时,她便看着施无悦和时轩一同坐在酒桌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喝酒畅谈,是不是举起酒杯碰一碰。没过一会儿,施无悦和时轩就已经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 时轩还打趣地说,要将时清然嫁给施无悦。施无悦更是离谱,说时轩若是看中了岐山哪家的姑娘,自己愿意去说和。 时清然抽了抽嘴角,本来想插话反驳,谁知道刚一开口,就被时轩给堵了回去。 时清然心里苦,索性草草扒拉了几口饭,就回房休息。大概是因为白日里睡多了的缘故,现下时清然也没了困意,于是在书桌前百无聊赖地画起了兰花。 大概时清然心情烦乱,画出来的兰花更像是韭菜叶子了。不过,时清然转念想想,韭菜叶子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还能吃,不像兰花似的中看不中用。 时清然想着,心里越发难受了:“弄儿,明日挑一株韭菜来,栽到盆里,放到我房里来。” “小姐。”追云听了时清然的话,嘴角抽了抽:“您要韭菜做什么?”难不成,半夜饿醒了,还能逮着割了一茬又长一茬的韭菜吃上两口不成?! 第445章 擦毛笔痕迹 “吃!”时清然没好气地说着,一把将毛笔丢出了老远。 那毛笔带着墨汁,在空中翻滚了几圈,然后就在时清然的眼皮子底下,撞在了门框上。其实毛笔本不要紧,只是这时候,施无悦正从外面进来,时清然就看见,刚才飞出去的毛笔,有两滴墨汁飞溅在了施无悦的脸颊上。 这......时清然有些不是所措了:“施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除了脸上有点凉。”施无悦平静地说着,弯腰捡起了被时清然扔掉的毛笔,又朝着时清然的屋子走去。时清然的屋子宽敞干净,带着些他熟悉的味道。 时清然记得,之前施无悦来王府,告诉时清然秦若芸的事情,也进过一次她的寝殿,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施无悦施施然走到了时清然的书桌前坐下,看了看时清然画了一大半的画儿:“你画韭菜挺不错的,若是你喜欢吃韭菜的话,往后我来看你,给你带韭菜馅儿的烧饼好了。” 时清然:“......” 此时,弄儿已经打了一盆热水,拿了一张毛巾进了时清然的寝殿。显然,弄儿做这些,是想让施无悦将自己脸上的两滴墨汁洗掉的。 施无悦又抬头看了时清然一眼:“因为你,我脸上沾了墨迹,你不打算帮我清理干净?” 时清然心虚地朝着施无悦凑近:“可是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是让追云来吧?” “追云是糙汉子,我怕他手脚粗,将我的脸弄得更花。”施无悦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我让弄儿......” “弄儿也是女子,男女授受不亲。” “那你自己来。”时清然将桌上的水盆往施无悦面前推了推,没好气地说着,又背过身去。 “谁弄上去的,谁负责擦干净。”施无悦说着,拿起刚才捡到的毛笔,在时清然未画完的花上添了几笔。 施无悦将时清然未画完的部分画完了,顺便添了一朵兰花。这样看来,原本像韭菜似的、土里土气的兰花,突然就变得有了精气神,高贵冷艳了。 时清然见施无悦半天没有动静,又回头去看施无悦,这才发现原本入不得眼的兰花图,竟然在施无悦的手中变得更好看了。 “你行啊!”时清然也由衷地赞叹了一句:“施大人,这世上还有什么你不擅长的事情么?” 施无悦果真想了想:“女工?厨艺?” 说着,他又抬头看着时清然道:“你今日若是不亲手将我脸上的墨迹擦干净,我就不走了。等会儿你哥哥若是过来,你自己想想怎么跟他解释。” 这......想不到一向君子的施无悦,竟然也有这般腹黑的一面。 毕竟是时清然理亏,犹豫了好一会儿,时清然才点点头,咬着后槽牙说道:“好,施大人。不过我从前可没给人洗过脸,不懂该怎么给别人洗脸,您可不能怕疼哦!” 说着,时清然便拿起了毛巾,浸过热水之后,朝着施无悦的脸上擦去。 时清然本来想要下重手,整治整治施无悦。谁知道施无悦感受到毛巾的温度,淡淡抬头,就与她的视线撞在了一块儿。 施无悦晶亮的眸子好看极了,看向时清然的时候,似乎带了几分欢喜。 这......时清然一瞬间慌了神,又垂下头,不去看施无悦。谁知此时周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时清然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只见弄儿和追云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时清然和施无悦二人。 “你们!”时清然见状,站了起来,叉着腰正准备发作。 “继续擦。这墨干得快,再晚些,就擦不掉了。”施无悦说道。 时清然听了,只好又弯下身来,继续为施无悦擦脸。时清然生平第一次为别人擦脸,想想还真憋屈,不过谁叫自己刚才那么冲动,看也不看就将毛笔丢出去了来着。 时清然心里懊恼,手下的毛巾在施无悦脸上一划,竟将原来只有一点的墨汁划成了一道流星般的形状。 那墨痕在施无悦的眼角,别说,还挺好看。 若是他就是小师哥...... 时清然想象着小师哥,顶着施无悦这张帅脸,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的样子,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你在想什么?”施无悦问道,伸手在时清然额前一点。 “我在想,小师哥一定跟你有什么深厚的关系,或者你就是小师哥。”时清然看着施无悦的眼睛,理直气壮地说道。 “咳咳!”还没等施无悦回答,门口就响起了咳嗽声。时清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就知道是时轩来了,便立马站直了身子。 “哥,你来啦?”时清然讪讪地说道。 “然然,你是女子,即使喜欢人家施大人,也要矜持些。”时轩说道。 “哥,不是的,你误会了。”时清然摆摆手,想要解释。然而,没等她说完,施无悦就开口了。 “时大人,今日天色已经晚了,想必您和然然快要休息了,我便离去,改日再来。”施无悦说道。 “好,我送你。”时轩说着,与施无悦一同出了时清然的房间。 施无悦和时轩仿佛一阵风似的,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两人就没影儿了。 “小姐。”正在这时,追云叫了正站在原地发呆的时清然一声:“您和施大人,想必应该快了吧?” 时清然回头,看了追云一眼,一把就将刚才为施无悦擦脸的毛巾重新扔进了水盆里:“快什么快啊?!你才快了!和弄儿快了。” 追云听了,嘿嘿一笑,没脸没皮地说道:“我倒是希望。”说着,追云又朝着时清然挑了挑眉:“小姐,借你吉言啊。” 此时,一旁的弄儿乜了追云一眼,一边将时清然桌上的水盆端出房去,一边说了一句:“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经。” “哎,弄儿。”追云听了,也跟着弄儿的脚步,后脚就追出了房去。 追云一路跟着弄儿到了后院,看着弄儿将一盆水倒了:“弄儿,我刚才只是看小姐不开心,跟小姐开玩笑而已,你别介意啊。” 弄儿抬头,又乜了追云一眼,朝着追云伸出手道:“拿来。” 第446章 拒绝弄儿的要求 追云似乎有些不明所以:“拿什么?” “银子!今天你赢了施大人的银子。”弄儿理直气壮地说道:“那是施大人的银子,要给也是给小姐的。” “我不管!”追云伸手将袖子捂了捂:“这是我赢的,就是我的。人家施大人家大业大,难道还在乎这三瓜两枣不成?” “我说你也是。”追云又数落起弄儿来:“跟了小姐这么多年,难道你就没有自己的生活了么?昨天那明明是我给你的银子,自己不知道去买些好吃的好玩的,偏偏转头就给了小姐。” “这本来就是该给小姐的钱,再说我也不爱那些。追云你......”弄儿刚想反驳追云,追云听也没听,转身就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让他当第二次傻子,他才不干呢! 施无悦走后,时清然在自己的房间发起了呆。弄儿回来,见时清然将房门关了,也便十分自觉地守在了外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清然的房间熄了灯。又过了一会儿,弄儿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时清然心里烦乱,照常睡到日晒三竿后,还是被弄儿扯开了被子起了床。 时清然在府中无事可做,颇有些想念街头的狗不理包子,于是让追云去买些狗不理包子,一些送去给施无悦,一些带回了府中。 亏得老板那里还有最后几笼包子,若是去得再晚一些,恐怕连门都关了。 快要中午的时候,时清然得知了时轩不回来吃饭的消息,于是一个人吃了些包子,加些火腿肘子和四喜丸子,还有米饭。 原本时清然吃了一次府中的火腿肘子,就已经对府中的火腿肘子失望了,并且曾经明里暗里说过,不需要府中的厨子继续做火腿肘子了。 可想必府中的厨子一向无聊,所以不管时清然如何,他们始终在研究着火腿肘子更好的做法。如今,府中的火腿肘子也做得像几分模样了。 施无悦正在衙门看从前关于于蟒的卷宗,就听见一个捕快来报:“大人,门外有人求见,说是时家山庄的人。” 施无悦听闻,立马抬起了头,看了来报的捕快一眼:“让他进来。” 追云朝着里面走来,将两袋用油纸包包好的包子放在了施无悦桌上:“施大人,今日小姐想吃街头的狗不理包子,托我顺带给您带了些来。” “有劳了。”施无悦朝着追云淡淡点了点头:“小姐今日在做什么?” “今日刚起,现下在府中,兴许正在等着奴才拿了包子回去,好用午膳呢。”追云答道,只见追云手中,还有两袋用油纸包包好的热腾腾的包子。 “好,你快去吧。”施无悦说着,目送着追云离开了衙门。 追云走后,施无悦就对在里面的捕快说道:“现在衙门中也没什么事情,你让他们都进来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是。”那个捕快说着,打趣了一句:“施大人,这送包子的姑娘是谁啊,是否......就是您初来岐山的时候,给您送包子的人?她连着给您送了两日的包子,想必跟您交情匪浅?” 施无悦打开油纸包,不紧不慢地拿起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点了点头。 追云回来后,将剩下的包子都给了时清然。时清然吃过了午膳,在府中也无事可做。她一边想着今日为何自己的狐朋狗友纳兰雪还没来找自己,一边百无聊赖地在亭子里数着花瓣。 “小姐。”追云见时清然百无聊赖,于是提议道:“所谓山不转水转,今日纳兰小姐没有来找您,您为何不主动去找她呢?” 时清然想了想,嘟起了嘴:“跟她打马吊又赢不了银子。我还想着,今天下午,若是施大人来找我,我能在他那里多赚点银子呢。” 时清然说着,又咂了咂嘴巴:“等我今日多赢些钱,明日再去找纳兰。她吃得太多,又爱好行侠仗义,银子少了,我的钱包可受不了。” 弄儿:“......” “小姐,话说回来,纳兰小姐武功那么好,您日日跟她混着,是否觉得,有那么些羞愧?”追云又问道。 “我怎么羞愧啦?”时清然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不得不承认道:“其实,我也很想好好学,可是我......” “小姐,我来教你吧?像前几日那样。”弄儿说着,追云见时清然没有反对,就跑去拿了三把木剑来。 时清然在府中也无事可做,和弄儿学了会儿武,又觉得正儿八经学起来实在太累,索性和弄儿追云玩了起来。 时清然和弄儿一起对抗追云,玩得不亦乐乎。不过,弄儿似乎十分嫌弃时清然这个猪队友。时清然拿着剑手舞足蹈,好几次差点打到了身边的弄儿。 几人玩儿着,时清然见追云忽而猛地攻过来,一个不留神朝着后面退去,一下子踩到了一个人的脚尖。 时清然重心不稳,险些向后倒去,还好被她身后的人接住了。 时清然回头望去,就见是施无悦。时清然看着施无悦便愣了。 昨日将墨汁沾染在了他的脸上,他便让她给他擦脸;今日时清然又踩了他的鞋子,难不成,今日施无悦要她将他的鞋子擦干净不成?! “你在看什么?”施无悦见时清然盯着自己,眼睛一眨也不眨,于是问道。 “啊!哦!”时清然听了,立马从施无悦身前起来:“我在想,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没听到你的声儿。”说着,时清然又故作凶恶地瞪了追云一眼。 刚才追云这厮大概是看见施无悦了,只是不肯说。说不定刚才就是追云,故意将自己往施无悦身边赶的! “来了好一会儿了。”施无悦淡淡笑着,说道:“看你手舞足蹈得起劲,我就没有打扰你。” 这......时清然听了,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虾。 “你今天来,难不成又是因为昨日打马吊输了不开心,特意来找我打马吊的?”时清然又问道。 施无悦淡淡摇了摇头:“难不成,在你的心里,我只会打马吊?” 第447章 与施无悦捏泥人 “那倒不是。”时清然说着,又转过身活动了下筋骨:“不过施大人各方面都十分优秀,在打马吊上不甚擅长,倒是让人少了些疏离之感。” 施无悦听闻,从袖中掏出两个被油纸包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肉饼来,放到了石桌上:“我不擅长的事情还多,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这是......”时清然的目光落在了施无悦带来的肉饼上。想不到,一向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也会做在袖中藏烧饼这样的事情。 不过,这样的举动,倒是像极了小师哥。 “你来我往嘛,你为我送了两次包子,我便给你带些烧饼过来。”施无悦说道:“你上次,不是说衙门口的那家烧饼好吃吗?” “嗯。”时清然也不客气。正好和弄儿追云打了这么会儿,也有些累了,于是拿过烧饼,将油纸包打开就啃了起来。 “好吃。”时清然讲烧饼啃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 施无悦正笑盈盈地看着时清然,时清然便抬起头来,看了施无悦一眼:“要不,我们来练剑?” 时清然私以为,自己学不会武功,活了快十七年还是个学武的半吊子,一定是因为师父不够好,眼下有个施无悦这样好的师父,时清然倒是愿意一试。 “今日不打马吊了?”施无悦反问时清然道。 “不打了。”时清然略一思索,然后回答道。其实并不是因为时清然不爱财,主要是,时轩今日出去,时清然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没准儿时轩下午就回来了呢。 若是让时轩知道时清然会打马吊,还不知道时轩会怎样呢。 “好。”施无悦说着,接过了追云递上来的木剑:“我先给你演示一遍。” 施无悦所演示的是袁叔曾经教过他的七星剑法,这套剑法只有七招,易学难精。若是时清然这样的半吊子,学个皮毛,防身还是没问题的。 “哇!”看着施无悦十分潇洒漂亮地打完了一套剑法,时清然不由得感叹出声:“太漂亮了。”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就算时清然是个三五不通的半吊子,可也还是能看出,施无悦这套拳法,打得很是漂亮。 “我来教你?”施无悦说道。 “好哇好哇!”时清然来了兴致。 以往弄儿和时轩请来的师父教时清然学武,总是从基本功教起,什么扎马步啦,跑步啦,所以每每时清然开练,总是因为太难而放弃。 可施无悦与弄儿不同,刚才那一套漂亮的七星剑法已然让时清然起了兴致,现在想要教她,可比先前容易多了。 时清然手中拿着木剑,施无悦在她身后,因为要教她武功的关系,施无悦时不时地握住时清然的手,为她纠正姿势。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时清然已然能打出那套简单的七星剑法了,虽然打得还不是很像样。 于是时清然一时高兴,便和施无悦玩闹起来。 时清然手中的木剑挥向施无悦,施无悦便躲开。玩闹了好一会儿,施无悦也与时清然一般,露出了十分好看的笑容。 时清然又觉得有些累了,便坐在了亭子里的石凳子上。 时清然气喘吁吁地看着施无悦,咽了咽口水:“我还是打不过你。” “那是,我练了一二十年,你才练了一会儿,想打败我?”施无悦说着,看着时清然笑得灿烂。 “不如我们捏泥人儿吧?”时清然又提议道。 施无悦歪头想了想:“我记得,以前我好像看过你的杰作。”施无悦说道:“你捏得那么好,我一定捏不过你,我可不和你比。” “那要不,我来捏,你来画。”时清然说道:“想当初,你可是始作俑者,打坏了我的一个孙悟空呢!你得赔我。” “好,赔。”施无悦说道。 时清然这才满意了,她又觉得,上次跟纳兰雪一起捏泥人时,用水盆和稀泥不太过瘾,于是干脆带着施无悦来到了自家院子前面的水塘边。 时清然十分娴熟地撸起了袖子,伸手就从河边掏出了一滩稀泥。 弄儿见了,如往常一般十分嫌弃地别过了头。话说从前,她在王府和稀泥就算了,在纳兰雪面前和稀泥也算了,如今在施无悦面前,怎么还这么不要脸皮? 真不知道施无悦哪根筋不对,竟然看上了时清然这样的主子。弄儿此刻颇有些担心,时清然会将施无悦吓跑了。 谁知道下一刻,施无悦也学着时清然的模样撸起了袖子蹲下身来:“你这样撸袖子,撸得不对,等会儿会弄脏衣裳的。” 施无悦说着,伸手将时清然的衣裳理了理,也跟时清然一样,伸手将一大堆稀泥掏到了自己面前。 弄儿和追云,简直没眼看下去了。 “呐,这样。”时清然见了,十分自豪地从稀泥里分出一坨来,用手三两下就搓成了个泥人的脑袋,一边说道:“我们做泥人呢,是需要先将泥人的脑袋搓出来的,要不我们先从最简单的开始,我先教你捏个孙悟空吧?” 弄儿的嘴角抽了抽:“小姐,你好像只会捏孙悟空和哪吒呢?” 时清然:“......”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现在弄儿恐怕已经死了许多次了。 “好。”施无悦毫不介意地笑着,学着时清然的样子将泥人搓着,没一会儿,就成了一个孙悟空的脑袋。 “嗯,很不错嘛。”时清然十分满足地说道:“接下来,我们来捏他的身子。”时清然说着,又歪着头想了想:“若是想要捏泥人捏得逼真,光靠手还不够。” 毕竟,还要用工具在泥人儿的脸上画出五官,还要将捏出来的泥人的小衣裳镶嵌在泥人身上。 这样想着,时清然又转过头看向了弄儿:“你去把我捏泥人儿的工具拿来。”那些工具,是她上次捏泥人之后,觉得树枝不好用,特意用房中的东西做的。 时清然做的捏泥人的工具,有勺子,有小刀,还有从擀面杖上削下来的一截小棍子。 “快去啊。”时清然见弄儿动也不动,又继续催道。 第448章 再见小金镯 弄儿听了,这才转身去了时清然的房间,为她取来了捏泥人的工具。 时清然和施无悦一边说着话,一边一起捏着泥人。过了好一会儿,时清然捏出了一个动漫版的孙悟空,可施无悦的,显然不如时清然捏的泥人儿。 于是施无悦又为两个小泥人儿上色。过了好一会儿,两个孙悟空便出现了。 时清然又捏了一个哪吒,两个孙悟空便差不多干了。她又将两个孙悟空相对着放在地上,自导自演说起了真假美猴王的戏码。 施无悦看着时清然手舞足蹈,把玩着两个小泥人儿,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 时清然把玩着泥人,没过多久,就觉得有些热,于是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这一擦不要紧,只是时清然手上原本有泥人上沾染的颜料,此时竟沾在了时清然的脸上。 “等等。”施无悦见了,伸手就要从袖中掏出丝帕来:“你脸上沾了颜料,我替你擦干净。” 然而,在施无悦的手拿着丝帕从袖中伸出来之时,一个金灿灿的东西也顺着施无悦的手掉了出来。 这是......时清然莫名觉得有点眼熟,于是就要伸手去抢:“这是什么?” 正在时清然的手触碰到那个金黄色的镯子的时候,那个镯子被施无悦捡了起来,并且迅速地重新揣回袖中。 那一瞬间,时清然可算看清了,这是一只镯子。只是,这只镯子与多年前她送给小师哥的那只镯子,是那般相似。就连那只镯子上面刻着的小金莲,都那么熟悉。 然而,时清然动作不够快,只能眼睁睁看着施无悦将那只沾了些许泥土的镯子重新揣进了袖中。 “是只镯子!”时清然说着,伸手就扯住施无悦的手腕,目光中带着些许期待:“我想看看。” 只要能确认,这的确是多年以前,自己送给小师哥的镯子,那就能说明,施无悦就是小师哥,千真万确,没得错了! 时清然此刻心跳如擂鼓,那只镯子,就是他是小师哥的确切证据! “不行。”施无悦见到时清然这样,十分镇定地将装着小金镯子的袖子背在了身后:“这是我在意的人送给我的,不能给你看!” 时清然听了,眯了眯眼,转身继续看着两个正拿着金箍棒,在“打斗”的孙悟空。 过了一会儿,她又十分不甘心似的,转身来,出其不意地拉住施无悦的手腕,想要出其不意地拿出施无悦袖中的镯子。 可施无悦还是不为所动,也不让她看那只镯子。 “给我看嘛。”见不到那只镯子,时清然心里仿佛被蚂蚁咬一般难受:“你就是小师哥对不对?这只镯子就是当年我第一次见你,送给你的那只对不对?!” “那天我叫你小师哥,你也没有否认,你不要告诉我,当时你没听到。” 施无悦还是不言不语。 “告诉我,不然,我不理你了!”时清然见看不到那只小金镯子,索性说狠话道。只是,她这模样,看在施无悦和追云眼里,仿佛更像是在赌气。 追云和弄儿更是一头雾水。他们大概都不知道,时清然口中的小师哥,是何许人也。 “好了,然然。”施无悦说道:“这是我十分珍视的东西,不能给你看,也在情理之中,你怎么还生气了?” 时清然依旧不言不语。 “你就这么在意那个小师哥?”施无悦又问道。 “是啊。”时清然不加思索地答道:“他可是我小时候唯一的玩伴,我对他的感情,仅次于我哥。” 施无悦听到这里,心里暖暖地:“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他是何种感情,可是以后你若是孤单了,就尽管来找我,我会陪着你的。” 施无悦说着,垂眸看了看地上的两个“真假美猴王”:“舞剑也好,捏泥人也好,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很开心。” “真的?” “真的。”施无悦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想了想,他又说道:“跟你在一起,没有朝廷的尔虞我诈,没有官场的是是非非,很开心”。 时清然见了施无悦赤城的眼神,料想他说的是真话。于是她眼中闪过几分狡黠,下一刻,又朝着施无悦扑了过去。她想看看施无悦袖中的那只镯子。 然而,这一次也是,时清然刚扑过去,施无悦就朝着旁边让了一让,于是她便扑了个空。 “还说愿意跟我玩儿!”时清然喃喃道:“一只镯子都不给看!” “你们在做什么呢?”正在这时,时清然听到了时轩熟悉的声音。今日时轩回来得早些。时轩一进院子,就看见了时清然和施无悦。 “哥。”时清然见时轩回来了,下意识地站起来,将两只脏兮兮的小手藏在了背后:“我们,就是......” “时大人。”施无悦见时清然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儿,于是开口说道:“然然的泥人儿捏得不错,今日是我提议,让然然与我一同捏泥人儿的呢。” “还请您不要怪罪然然。” 时清然听到施无悦的话,十分感激地看了施无悦一眼。 “哦,施大人。”听到施无悦开口说话,时轩又将目光转向了施无悦,朝着施无悦做了揖,又露出了一贯的狐狸一般的笑容来:“施大人来时家山庄,是时某和舍妹的荣幸。” “不知道,时家山庄的泥巴,用来做泥人是否合适?”时轩又问道。 时清然嘴角抽了抽。时清然十分幽怨地想着,若是今日自己一个人玩泥巴被时轩抓住了,少不了一顿打。 看来,下次要捏泥人,还得叫上施无悦一起,至少有张挡箭牌不是?! 此番,时轩也回来了,于是时清然也不再提小镯子的事情,十分识相地与施无悦一同去洗手。 洗手的时候,时清然还颇有些凶恶地回头,看了弄儿和追云一眼:“不许把小师哥和镯子的事情说出去。” 弄儿乜了时清然一眼,不置可否,追云倒是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 鸿胪寺内。 “王爷。”晋然推开了宋煜辰的房门,说道:“这几日侵扰天祁边界的东夷人,若不是死在了边关的,大多都被玄甲营俘虏了。” 第449章 东夷之事 “嗯。”宋煜辰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起来,自从上次与东夷签订合约后,我朝与东夷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此番东夷屡次进犯,是该给他们一个教训。” “不过,这还不够。”宋煜辰狭长的丹凤眼眯了眯:“想必东夷公主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得找个机会重创她的人马,让她彻底死心。” 宋煜辰的眼睑垂下,自言自语道:“只是,可怜了那些作为棋子的人了。” “恕在下冒昧。此番东夷公主蓄意挑起战争,我方迎战,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至于那些东夷惨死的将士,想必不是怨王爷,更多的是怨公主吧?” 宋煜辰听闻晋然的话,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到底是被父母惯坏了,便是那样的性子。此番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 自上次,当宋煜辰拒绝了司夏仪,司夏仪又知道两国之间的议和条款后。司夏仪便借着议和条款丧权辱国为由,再次在两国边界三番两次挑起事端。 当然,这些挑事的贼子,又再次被宋煜辰的人马摆平了。 这还不够。 若是宋煜辰就这么走了,想必东夷边境的动荡势力会卷土重来。要走之前,一定得抓住机会,给司夏仪一记重创。 “这样。”宋煜辰说着,朝着晋然招了招手,晋然便凑到了宋煜辰的唇边。宋煜辰对晋然说了几句话,晋然便朝着宋煜辰抱拳:“王爷,末将懂了。” 深夜,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男子走在边境,一边称兄道弟,一边谈论着当今东夷和天祁的时政。 他们说,东夷公主生性顽劣,明明两国相安无事,偏偏司夏仪要主动去招惹天祁。如今天祁战神来了边境,东夷公主司夏仪还不肯罢休,为东夷带来了三番两次不小的祸患。 他们还说,若不是司夏仪,东夷也不至于落到割地赔款的地步。这样的公主,杀了也不为过。 黑暗中,借着苍凉的月色,他们似乎看到了月下一抹红色的倩影,还有她身后的几十个铁甲军队。那道倩影在黑暗中,拉开了自己的弓弩。 三支箭飞速地朝着愣神的几人飞去。这几人似乎是玄甲营的人,有着矫捷的身手。几人回过神来,便侧身躲飞来的箭。 然而,司夏仪的箭异常锋利,电光火石之间,几人还是受了或大或小的伤。 司夏仪并不打算放过他们,只是淡淡对着身后的军队说了一句:“一个不留。” 这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可怜的醉汉,一边朝着鸿胪寺所在的方向跑去,一边一路叫喊着救命,而他们身后,是穷追不舍的东夷军队。 这几人就算受了伤,也身手不凡。没一会儿,几人就跑到了鸿胪寺外不远处,被匆匆赶来的鸿胪寺官员和军队所救。 “何人犯我天祁?”带头出来的鸿胪寺官员陆大人问了一句,便又说道:“既然是东夷人,那这次便不能任由着你们跑了。” “东夷人屡次挑战我天祁,将他们拿下!”陆大人一声令下,底下的将士便朝着东夷军队冲了上去。 司夏仪此时并没有在其中。这些人想要往后撤退,打伤了几个陆大人所带的人后,才发现,周围有数十个玄甲营的士兵,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 没过多久,这一小支东夷军队便被擒住了。 夜色溶溶,司夏仪骑在马上,在原地等了许久,也不见随身带的铁甲军队回来,便心知是出事了。 她也不敢再继续停留,便策马转身离去。 若是刚才那支铁甲军队死了还好,可若是他们还活着,而且被宋煜辰手下的人俘虏了,宋煜辰难免会以此为由挑起事端。 司夏仪越往深处想,就越觉得背脊发凉。甚至一度后知后觉地觉得,今日的事情,就是天祁一手策划的。 如今两国议和条约已签,若是被宋煜辰抓住了把柄,难免会对东夷造成不小的祸患。 不行!一定要早做准备,预防才行! 司夏仪这样想着,就快马加鞭地朝着东夷跑回。 第二日,宋煜辰的人马,便兵临东夷城下。 战鼓擂擂,众将士踌躇满志之时,就见司夏仪一身盔甲,在东夷城门出现。她的手挥一挥,一众被绳子吊住的、曾经被东夷俘虏的天祁士兵,就出现在了墙头。 “宋大人。”司夏仪朝着宋煜辰笑得肆意:“您这一招引蛇出洞,可真是高啊。技不如人我认了,不过您想要找东夷的麻烦,就先从这些天祁将士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宋煜辰望着司夏仪,双眼半眯。没想到,最毒妇人心,这样的场合,她竟然这样毫无顾忌地做这种事情。 若是平常人,恐怕早已经进退两难。进攻的话,这些被东夷俘虏的天祁将士将会性命不保;撤退的话,便是认了这结果。 可宋煜辰偏不。 “公主,你怕是忘了,东夷在天祁的俘虏,远比您抓住的天祁将士多。”宋煜辰挥一挥手,底下的人就将双手被反绑的数十个东夷俘虏押了上来。 “公主,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宋煜辰看着司夏仪,虽是笑着,脸上却看不见几丝温度:“你放了我的人,我放了你的人,如何?” “你要想清楚了,东夷被俘虏的将士,可比天祁多得多。本王看在你是女子的份儿上,算是让步了。” “既然被俘虏了,就说明没用。本公主不愿意救无用之人。”司夏仪说着,瞟了瞟宋煜辰身后的被俘虏的东夷将士一眼:“这些人,你都杀了吧。不过,本公主手下俘虏的这些天祁士兵,本公主是不会放的。” “王爷还是要想清楚,究竟是为昨日的几人讨回公道重要,还是这些天祁被俘将士的性命重要。” “你们都听清楚了。”宋煜辰闻言,坦言看了司夏仪身边的将士一眼:“想必对于司夏仪公主来说,你们都是一样。” “若是被俘了,就是无用之人。若是无用之人,便该死。”宋煜辰对司夏仪周遭的将士说道。 第450章 刁蛮任性的公主 东夷的将士们虽然身形未动,但想必,心已经动摇了。司夏仪虽然有勇,可谋略却差了些。不懂人心,终究不能成气候。 刚才她那一番话,已然让东夷效忠于她的人军心动摇,这也是天祁的机会。 宋煜辰见此,双眼眯了眯,侧身看了一旁的晋然一眼。 晋然会意,趁着司夏仪手足无措之时,找准机会,一手将攻城略地的秋千索扔上了墙头,秋千索的顶端便牢牢地挂在了城墙。 趁着众人还未回神之际,晋然又翻身跃上了马背,足尖在马背上轻轻一点,便在电光火石之间,跃上了东夷城头。 晋然是百步穿杨的高手,顷刻之间完成这样一连串的动作,自然不在话下。 “来人!来人!”司夏仪见晋然上来,分明慌了。不用想也知道,擒贼先擒王,想必晋然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手底下的人也立马出动,然而晋然不管不顾,三两步就到了司夏仪面前,将手中的匕首抵在了司夏仪的喉咙处。 “都别动!”晋然低声呵斥一声,又朝着四周环望。显然,刚才他将司夏仪挟持了,这些人便不敢再上前了。 “公主,你方才不是说,若是被俘虏了,便是无用之人;若是无用之人,便该杀么?那么现在呢?不知道公主是如何想的?”宋煜辰抬头看了看城楼上被晋然挟持,脸涨成了猪肝色的司夏仪,嘲笑道。 “你耍诈!”司夏仪怒道。 “兵不厌诈。”宋煜辰不紧不慢地说道:“本王还记得,本王初到边境之时,便遭到了一支军队的偷袭,公主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宋煜辰又露出了那张狐狸一般的笑容:“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对于这种手段,本王见得多了,只是本王下手重了些,那些主动挑事的军队,全军覆没了。” “本王不屑杀手无寸铁之人,所以公主的俘虏,本王一个也没动。同样,本王手底下的人,即使当了俘虏,本王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救回来。” “他们要死可以,但得拿上武器,上了战场,再将自己的命交出去。这才是将士的使命!” 司夏仪听了,看着宋煜辰的目光微微闪烁。 宋煜辰说到这里,又加重了语气:“公主,还不打算放人吗?!” 宋煜辰说着,晋然手中的匕首便加重了几分力道。不消片刻,匕首便在司夏仪白皙柔嫩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红的细痕来。 那细痕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扩越大,不消一会儿,点点鲜血便顺着司夏仪的脖子流了下来。 原本东夷也是有自己的弓弩手的,可不知道是惧怕天祁军队,还是受了方才司夏仪那番话的影响;还是怕伤了司夏仪。弓弩手迟迟不出现。 “公主,还是别等了。在下手中的匕首吹毛断发,在下倒是十分担心,若是一个控制不住,匕首划破了公主细嫩的脖子,该怎么办啊?”晋然说道。 “公主。”宋煜辰也说道:“本王知道,公主是东夷国君和皇后的掌上明珠。可是公主,本王有些不明白,难道和东夷江山比起来,公主也更重要吗?” “若是公主今日在此殒命,也不知道国君和王后会作何?向天祁发起进攻吗?恐怕......”宋煜辰没有说完,继而十分笃定地看着司夏仪。 自晋然的匕首抵在司夏仪脖子上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今日的战争,终究是他赢了。至于司夏仪何时松口,他一点也不着急。 “放人!”司夏仪终于还是发了话,此话一出,底下的人不敢耽搁,于是急忙上前将天祁被俘虏的将士放了下来。 “人都放了,为何还不放开本公主?”天祁将士们被放下后,晋然还未将司夏仪松开,司夏仪又问道。 此时,宋煜辰淡淡一笑:“公主,本王知道,此番天祁煜东夷之事,挑起事端的人是你。本王想清楚了,与其抓那些不相干的人,不如抓你一个。” 于是宋煜辰大手一挥,在天祁被俘将士回归之后,天祁押送着东夷俘虏的将士也将他们押送回了东夷阵营。 宋煜辰策马转身:“走。” 晋然的匕首仍然抵在司夏仪的脖子上,只是松了些力道,不曾再伤到司夏仪:“公主,那便劳烦您,跟我们走一趟了。” 说着,晋然就将司夏仪押回了天祁阵营,任由着两个将士将司夏仪的双手双脚绑了,扔在了随行的马车里。 晋然为了看守司夏仪,也进了司夏仪的马车。东夷将士有天祁将士拦着,即使司夏仪被抓走了,他们也不敢贸然进犯。 宋煜辰一边策马朝着鸿胪寺走着,一边勾了勾唇角,自言自语道:“除此之外,还应当与东夷签订一条协议,如若东夷再次来犯,该当如何。” “宋煜辰你!”他们身后,已被反绑了双手放在马车上的司夏仪恼羞成怒:“本公主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要再去为难本宫的父皇母后。” “是吗?”晋然听了,乜了司夏仪一眼。显然,对于司夏仪这样的蠢女人,晋然也看不下去了:“想当初,公主在边境挑起战争,可是打着东夷的名义。如今东夷敌不过天祁,公主才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吗?” “我!”司夏仪恼羞成怒,回头恼怒地看了晋然一眼,才十分识相地闭了嘴。 马车一路行进,回了鸿胪寺。司夏仪的双手双脚仍被捆绑着,扔进了一间闲置的杂物间。 司夏仪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于是当下十分不满,朝着门口大喊大叫:“宋煜辰,你王八蛋,本宫堂堂公主,岂能容你这样作践?快些放本宫出去,如若不然,本宫要你好看。” 宋煜辰回了自己的房间,便给东夷国君修书一封,命人送去。而后,宋煜辰便坐在桌前,提笔准备给时清然写封信。 话说宋煜辰,已经快三月不见时清然了,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所以此刻,他十分迫切地想要告诉她自己的近况,想要得到她的回音。 第451章 东夷来信 偏偏之前晋然送了信后,她没有回信过来,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联系了。 也许她还在生气吧。之前在镇南王府,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才让她受了那般大的委屈。 宋煜辰想着,等到将信送到了东夷国君处,得到了他的回信,他便可以挟持着柴房的那位一起,班师回朝了。 宋煜辰提起笔,却又不知道如何落笔,过了半晌,又无力地将笔搁下了。 “王爷。”晋然提议道:“若是写不出信来,便不写了。反正王爷不日便要见到王妃了,有什么话,不如到时候当面说吧。王妃心里有王爷,想必您和王妃,一定会和好如初的。” “嗯。”宋煜辰听了,点了点头,将桌上的信纸收了,随即一脸苦相地看向了窗外。 即使宋煜辰关了门窗,也能隐隐约约听到司夏仪的骂声。 “王爷。”晋然见宋煜辰一脸苦相,随即提议道:“要不,末将让人前去堵了她的嘴?” “算了,怎么说她也是公主,堵嘴就不必了。”宋煜辰顿了顿:“等她骂得累了,本王再去会会她。” “是。”晋然说着,退出了宋煜辰的房间。 宋煜辰一个人待在房里,思绪又回到了与时清然在一起的时刻。他又想起了时清然曾经和弄儿一起捏泥人的模样。 那日他曾在时清然身后站了许久。时清然见到他的时候,神色慌张地背过身去,双手紧张地揉搓着一个泥丸。 想必她那时候是怕他责罚吧。 虽然,这样的行为有些幼稚,可宋煜辰总觉得,跟时清然在一起,思绪会变得特别简单,时光也变得很快。 还有他曾经,前去平流民之乱,她也曾越过千山万水找到他。 那时候在玉灵山,宋煜辰救下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浑身脏兮兮的、穿着男装的小人儿,就是他的王妃。 从前,想必她也是十分在意他的吧?是他自己亲手毁掉了她的信任,逼着她写了一纸和离书自请离去。 宋煜辰想到这里,心莫名地又疼了一下。 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宋煜辰大多时间,只把时清然当做一颗抵挡皇兄猜忌的棋子。时清然在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她有多重要。 可等到她失望透了,拿了一纸和离书离开,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在意她。这些日子,在鸿胪寺,他时常梦见时清然。 时而梦见她在王府捏泥人;时而梦见两人一起上街,救助穷困潦倒的乞丐;时而午夜梦回,总以为她在旁边,发出小猫似的呼噜声,可是等到他一番身,才发现那只是自己的臆想而已。 在房间闷了许久,宋煜辰也有些累了,听杂物间的嘶吼声停了,宋煜辰便起身,脚步绵软地走了出去。 此时,司夏仪的房门的房门被仆人从外面推开了。司夏仪抬头,就见到了前来喂她用饭的两个婆子。 “你们进来干什么?!”司夏仪怒道:“滚出去!” “公主。”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全然不顾司夏仪的怒吼,走了进去,顺带关上了杂物间的门:“陆大人吩咐过了,让我们好好照顾公主,切莫让公主饿着了。” 两个嬷嬷说着,一人端着饭食,一人将司夏仪按在了角落。其中一个嬷嬷腾出手来,用大勺子舀了一口饭食,便十分粗暴地塞进了司夏仪的嘴里。 “呸!”那勺子饭菜刚被灌到司夏仪嘴里,就被她毫不客气地吐了出来:“这是什么饭菜啊?难吃死了,端下去!” “公主,鸿胪寺就这条件。俗话说自作孽不可活,您亲自将自个儿送到了这里,就莫要再挑剔这里的条件了。” 那嬷嬷说着,又将一大勺饭菜喂到了司夏仪嘴里:“老奴只负责将饭菜喂给您,至于您要不要吃,就是您自己的事情了。” “狗奴才!信不信等本宫出去,第一件事就是要你们的命!本宫好歹是一国公主,岂能任由着你们这般糟践?!” “这里是鸿胪寺,公主要奴才的命,想必没那么容易。”老嬷嬷说着,又颇有些粗鲁地往司夏仪嘴里灌了一大口水。 关于司夏仪如何将东夷搞得割地赔款的事情,鸿胪寺上下现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她们对这个公主,也没什么好脸色。 反正现在天祁是战胜国,一来天祁不理亏,所以她们有恃无恐;二来这里是天祁,俗话说天高皇帝远,对这个任性的猪队友公主,东夷也管不着。 “狗奴才!是不是宋煜辰吩咐你们这么做的?让他滚出来,本公主要见她。”司夏仪说道。 此时,杂物间的门又缓缓被推开了。两个婆子回头,看见是宋煜辰,便朝着他拜了拜:“老奴参见王爷。” “宋......宋煜辰。”司夏仪看见宋煜辰,无力地靠在墙角,挣扎了一下,显然不似先前那般嚣张了。 宋煜辰垂头,看了一眼地上被司夏仪吐出来的残羹剩饭:“想必这些饭菜不合公主的胃口?” 司夏仪抬头又看了看宋煜辰,又十分不满地别过了头:“这两个老太婆太粗鲁了,本公主不喜欢。若是她们在东夷敢这么对本宫,早被拉下去砍头了。” “公主也说了,若是在东夷,公主别忘了,此处是鸿胪寺,天祁的地界。再者说了,你若是饿了,即使残羹剩饭都吃得下,哪里会在意伺候的是什么人?” 宋煜辰说着,又侧头看了两个老嬷嬷一眼,说道:“既然公主不饿,你们今日便不用给她用饭了。” 宋煜辰说完,转身就离开。 “哎,宋煜辰!”司夏仪见宋煜辰要走,连忙挣扎着:“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你别走,这样绑着难受极了,快将我解开!” 然而,宋煜辰没等她说完,就已经离开了。 司夏仪靠在角落,看着宋煜辰离去的背影,“嘁”了一声:“什么人呐!” “公主,老奴退下了。”两个嬷嬷说着,端着剩下的饭菜出了司夏仪所在的杂物间,转头就将刚才司夏仪吃过的饭菜倒给了一边的看门狗。 第452章 带走司夏仪 “王爷。”此时,晋然从外面回来了:“东夷国君来信了。”说着,晋然将一封书信递给了宋煜辰。 宋煜辰听闻,接过了晋然递过来的书信,打开来看了看。 “王爷。”晋然见宋煜辰面上似乎露出一闪而逝的喜色,便出言问道。 “没什么。”宋煜辰说道:“东夷国君同意了,明日就可以押解着司夏仪,启程回王城了。”宋煜辰走在晋然前面,率先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还在原地愣神的晋然。 想来,东夷国君,也快受不了自己这独断专行、刁蛮任性的女儿了吧? 第二日一早,宋煜辰就带着玄甲营的军队、以及被捆住了手脚的司夏仪,上了回王城的路。 鸿胪寺的官员和边关将士纷纷前来送行,现场一度十分宏伟。当然,这其中,还夹杂着司夏仪偶尔的骂声。 “宋煜辰,你这个王八蛋!”司夏仪被人塞进了马车,还在继续骂着:“你带我回天祁,经过我父王同意了么?你放开我!” 司夏仪话还没说完,嘴又被看守着她的护卫晋然牢牢堵住了。这一次,为了防止她再将嘴里的布料吐出来,晋然直接用布条将她的嘴绑了个牢牢实实。 司夏仪从昨日到今日都没吃什么东西。今日一早,的确有两个丫鬟前来给她喂东西吃,不过她还是赌气没有吃。 早上送膳的两个丫鬟也没有强求,见她不吃东西,便带着膳食退出了杂物间。司夏仪原本以为,等到宋煜辰回天祁,就会将她放了的。 谁知道,他竟将她当做了人质。更糟糕的事情是,这件事情,很大可能获得了天祁国君的首肯。 司夏仪被堵住了嘴,越想越气。可现在她双手被绑着,嘴也被堵了,除了生闷气,什么都做不了。 “王爷。”宋煜辰坐在轿中,旁边坐着小顺。此处来边关,危险重重,小顺又不会武功。所以先前在鸿胪寺,宋煜辰便将小顺安排得离自己远了一些,以保证小顺的安全。 现在没什么危险了,宋煜辰又将小顺调到了自己身边伺候。 “嗯?”宋煜辰在马车内坐得笔直,听小顺喊他,淡淡回了一声。 “此番,王爷打算先回王城,还是先......去找王妃?”小顺问道。 “你倒是时刻惦记着她。”宋煜辰淡淡笑了笑:“按理来说,是要先回京述职的。不过,本王打算让大军先行回京,我先去岐山一趟。” “若是本王脚程够快的话,想必能在去看她之后,赶上大军。”宋煜辰说着,又看向了身边的小顺:“你愿意随本王一起去找她么?” “当然。”小顺听了,连连点头道:“王妃也是小顺的恩人,如今多日没有见到王妃,小顺倒是有些想她了。” 宋煜辰听闻,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小顺的额头:“王妃是本王的女人,只能本王想。” “王妃对小顺来说,就像是姐姐一般,是值得尊敬的亲人。”小顺顿了顿,接着说道:“您也是。” ...... 岐山境内。 纳兰雪今日在府中无事可做,于是想来找时清然,顺便看看能不能打马吊赢些银子,便一路乘着马车去往时家山庄。 一路上,纳兰雪都能看见路上的人群夹道欢呼,说是当朝王爷在东夷打了胜仗,不日便要班师回朝了。 岐山街头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纳兰雪听到这个消息,也十分兴奋。不过,转念一想,时清然好像说过,她曾经嫁的,就是当朝王爷? 当朝王爷只有一个,那就是宋煜辰。 可是,当日时清然只说了一遍,纳兰雪不能完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算了。纳兰雪放下刚才掀起的轿帘,一边想着,今日的事情,到了时家山庄,与时清然再说说。 纳兰雪听着外面的欢呼声,正在马车里想着等会儿见到时清然,该怎么将今日的事情告诉她,冷不防马车被人猛地撞了一下。 “砰!”马车狠狠地颠簸了一番。纳兰雪正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冷不防就被撞到了马车的木板角落。 “小姐。”阿银十分敏锐地拉住了她,然而纳兰雪额头还是受伤了。 “嘶......”纳兰雪摸了摸被撞疼的额头。此番她被撞得不轻,额上疼痛不说,还立时起了个大包。 纳兰雪气不过,于是猛地掀开了轿帘:“喂,你这人怎么搞的,长没长眼睛啊,这么大一辆马车,你都能撞动!” “姑娘,不好意思啊。”那人虽是道歉,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没有半分收敛:“今日听说我朝王爷大败东夷,实在兴奋了些,才撞了你的骄子,实在不好意思了。” 只见那人一袭白衣,手腕和脚腕上缠了黑色的绑带,背上还背着一柄宝剑,看起来风流利落,颇有一种少年游侠的意味。 纳兰雪看了眼他笑嘻嘻的模样,摸了摸自己还在疼的额角。纳兰雪一想到刚才莫名挨了一下,心里就十分不舒服。 往常只有自己欺负人家的份儿,没成想今日被人撞了马车,额头上起了这么大个包。偏偏那人的道歉还毫无诚意。 若不是他刚才有幸说了两声不好意思,纳兰雪下马车揍他的心都有了。 “小姐。”一旁的阿银说道:“想必他也不是成心的,算了吧。” “晦气!滚!”纳兰雪没好气地说着,一把将手中的轿帘子又放下了。 “哎,你这......”那白衣少年听了,颇有些不甘心。见马车从自己的眼前经过,便朝着马车恶狠狠地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什么人呐,有钱了不起呀?!一个姑娘家家,看样子还挺周正的,偏偏说话这么横。想必这样的姑娘,一定没人要。 那白衣少年正这样想着,冷不防纳兰雪的马车从他面前经过,马车的车辙压到了一旁的水坑,水坑溅起水来,辞不及防地溅了少年一身。 “喂!”那少年此刻真是不满极了,于是十分生气地施展轻功追了上去,拦在了马车前面:“我这今早才换上的衣裳,你给我溅了一身水,不合适吧?” 第453章 班师回朝 “这位小公子......”驾马车的老奴显然慌了神:“实在抱歉,这马车车辙在后面,老奴看不到,所以才脏了公子的衣裳。” 那少年站在原地,身形未动。 “怎么?”此时,纳兰雪挑起了轿帘:“就你这一身破衣裳,难道还讹上本小姐了不成? 纳兰雪哼了一声:“你撞了本小姐一下,本小姐的马车弄脏了你的衣裳,依我看好得很,报应不爽,咱们扯平了。” 纳兰雪说着,就要放下轿帘。 “你这姑娘,明明长得挺周正的,怎么行为这样粗鲁蛮横?”那少年站在原地:“刚才我是不小心撞了你的马车,我已经向你道歉了,你也必须给我道歉。” “道歉?做梦吧你!”纳兰雪说着,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来,朝着少年扔去:“本小姐没心思跟你在这儿纠缠,拿去买你的破衣裳。” 那少年并没有接过纳兰雪扔过来的银子,而是呆呆站在原地,任由着银子滚落到了地上。那少年手握成拳,显然已经快要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怎么,想打架啊?”纳兰雪见这样的情况,也握紧了拳头,说道。 那少年还是站在原地,木头一般地握着拳头。 “小姐,咱们还要去时家山庄呢,还是先走吧。”阿银在一旁提醒道。 “我不跟妇人一般见识。”那少年许是听力甚好,刚才听到了阿银喊的一声小姐,一边说着,一边身形动了动,伸手拂了拂身上的泥水,然后转身想要离开。 “呵!妇人!”纳兰雪听了他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你妈不是妇人啊?!”纳兰雪说着,已然翻身下了马车,想要和他比试比试。 那少年看起来倒是十分面生,不过他身形壮硕,背后背了一柄剑,看样子也是个练家子。听到纳兰雪翻身下马车的声音,他十分迅速地侧过身去。 纳兰雪顺手就抄起了一旁的一把伞,朝着少年打去。 阿银已经对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了,在卖伞的老伯发言之前,阿银已经拿出一两银子递给了他,算是买下了他的那把伞。 那少年身手敏捷,赤手空拳竟接了纳兰雪好几招。 “不错嘛。”纳兰雪淡淡说了一句,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赏。 “那是。”那人毫不谦虚,随即又讥讽道:“不过你一个女人,学那么精的武功做什么?” “打人咯,尤其是你这种目中无人的混蛋!”纳兰雪此时穿着男装,若不是他一口一个女人,在场的人很难人人都注意到她是个女子。 于是纳兰雪又十分不满意地抄起油纸伞,朝着他打去。 “你这女人!”那少年见了,十分迅速地掏出背后背着的剑,朝着纳兰雪的伞砍去。顷刻间,纳兰雪手中的油纸伞被他手中的宝剑劈成了两半。 “你......”纳兰雪愣了。眼下自己没了“武器”,若是继续上前,想必讨不到好处。 “让奴才来会会他!”阿银说着,一个鹞子翻身便翻下了马车。 “算了,阿银,我们不跟这种见识短浅的人一般计较。”纳兰雪说着,拦住了准备上前的阿银。两人看了看四周围观的人,一边往后退着,纳兰雪一边说道。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想必不久官差就要来了,你还要继续打吗?”纳兰雪问他道。 “我本来就不想和你打。”闻言,少年也收了手中的剑。少年潇洒地将剑往身后的剑鞘里一放,剑便进了剑鞘:“本来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就你们女人会这般啰里啰嗦”。 纳兰雪听了,简直快要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气,还好阿银及时拉住了她,两人便一前一后地重新上了马车。 “小姐。”阿银看了眼气呼呼的纳兰雪:“刚才奴婢要上前教训他的时候,小姐为什么拦住奴婢了?”这不是纳兰雪一向的做派啊。 “你没看见刚才那么多人么?万一官差来了,麻烦得很。” 阿银看着纳兰雪,不置可否。很显然,对于官差,纳兰雪从来不在怕的,从前也不知道冒犯了那些官差多少次。 “好啦。”纳兰雪见阿银不信他的话,于是不得不轻声坦诚道:“其实他武功挺好是,我想,你也不是他的对手。若是你真不敌他,到时候我们两个打他一个,看起来实在太丢人了。” 好吧,这个理由,阿银信了。 阿银听了纳兰雪的话,伸手掀开一侧的轿帘向后看去。只见大街上人头攒动,哪里还有刚才那个白衣少年的身影? “你在看什么?”纳兰雪好奇地问道。 “我在看。”阿银眼睛咕噜转了转:“刚才那个少年。” 纳兰雪:“......”其实,纳兰雪主要想的是,打不过他,刚才临阵脱逃,实在是太丢人了。也许刚才那个少年也看穿了这一点,只是不曾说破而已。 “小姐,你不是看不起那些打不过你的人吗?”阿银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纳兰雪几眼:“这个怎么样?” 纳兰雪听了,嘴角抽了抽:“他?算了吧,本姑娘就算是老死,也不会找像他一样的人。你刚才难道没听见他说的话么?他说不和我们这样的女人一般计较。” 纳兰雪说着,一边握紧了拳头,一边磨着后槽牙说道:“要是再让我见到他,我非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叫我娘亲不成!” “小姐。”阿银听了,十分实诚地说道:“可是你刚才说,我们单打独斗打不过他。” 纳兰雪:“......” 马车一路行进,经过了刚才的小插曲后,没一会儿,马车就到了时家山庄的门口。 如今纳兰雪也来了时家山庄许多回,时家山庄上上下下的人也算是认识她了。于是看门的家丁也没有再通报,便放任纳兰雪进了山庄。 纳兰雪进了时家山庄,便问时清然在何处。 今日时轩没有出去,时清然煜时轩一同吃过午膳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侍弄着两个真假美猴王。还时不时地看着昨日与施无悦一起捏的泥人发呆。 第454章 时清然得到消息 说起来,施无悦是第一个纡尊降贵、肯和她一起捏泥人儿的男子,这倒是让时清然十分欣慰。 以往在镇南王府,就连宋煜辰都不曾跟她一起捏过泥人,更别说自己那个略带洁癖的老哥了。 不过,时清然现在脑海中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施无悦到底是不是小师哥。 呸!时清然现在基本笃定了,施无悦就是小师哥。昨日施无悦走后,时清然又在自家后院的墙头上坐了大半宿,小师哥却不曾来了。 只是时清然不明白,为什么施无悦从来不肯承认,他就是小师哥的事情。 时清然想着,看着两个美猴王,双眼眯了眯:难不成,施无悦是在害羞? 时清然想得出神,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房门被人推开了。 纳兰雪迈着猫儿一样轻巧的步子进了时清然的房间,突然在时清然跳了一跳,做出了个猫抓老鼠的姿势:“嘿!” 时清然被纳兰雪吓得猛一激灵,手中的孙悟空也应声落在了桌上,不过好在桌子不是很高,两个小泥人儿并没有摔坏。 “你吓死我了!”时清然说着,伸手就拍了拍纳兰雪的胳膊:“你下次要是再这样,我就......我就不跟你打马吊了!” “噗哈哈!”纳兰雪看着时清然的模样,竟觉得她似乎是在撒娇。不过,时清然的威胁,显然是对她没有半分作用的:“你面对施大人的时候,也是这样撒娇的?” “撒娇?”时清然好似听到了新鲜事:“这叫撒娇?我只是正常说话罢了。” “嘁。”纳兰雪嘁了一声,又说道:“大概男子都喜欢你这样的吧。像我这样的,男人都是用男人的方式对待我。” “怎么?”时清然听纳兰雪的口气似乎有些不对,于是问道:“你今日难不成表白失败了?或者遇到了什么事情?” “那倒没有。”纳兰雪自顾自说着,在时清然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拿起时清然喝过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不过今天街上遇到了一个人,可讨厌了。” 纳兰雪说着,又撩开了自己额前的头发,让时清然看:“你看见没,就这一块青疤,就是他弄的。” “我也不知道他那里来的这么大力气,将马车都撞得颠簸了一下。可他连道个歉那么不走心,若不是阿银拦着,恐怕我和他还得再打一架。” 时清然听了,嘴角抽了抽,过了半晌,总算捋清了纳兰雪刚才那番话的意思。 “小姐。”阿银看了纳兰雪一眼:“刚才是你拦着我,不让我上的。” 纳兰雪听了,恼羞成怒一般讲茶杯重重地放回了茶桌上,回头看了阿银一眼。阿银看着纳兰雪咽了咽口水,这才闭了嘴,又十分自觉地拍打了自己的嘴唇一下。 看来,阿银说错话是常态了,只要纳兰雪这么看她一眼,她就知道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这是优点,时清然十分希望弄儿也能学学。 时清然见纳兰雪瞪完了阿银,又侧头看向了自己,十分自觉的垂下了头:“雪儿,这样的人,你也别理他。我通常遇到这种人,都是自动忽略的。” 弄儿瞅了自家不成器的主子一眼:“小姐。” 弄儿还想说什么,时清然也学着纳兰雪凶狠的模样朝着弄儿瞪去,弄儿才又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话说,阿然,关于天祁平定了东夷的事情,你可有听说过?”纳兰雪又试探着问道。 “平定了?”时清然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之前是听说过东夷动.乱的事情,不过我也是刚刚才听见你说平定了”。 “既然平定了,想必大军不日就会班师回朝了。” “嗯。”纳兰雪点了点头,又带着几分小心问道:“你可知道东夷平乱,带头的官员是谁?” 时清然的笑容凝滞了:“之前,曾听说挂帅的是当朝王爷,不过这只是府中丫鬟的传言,我哥说信不得的,难道......” 看着纳兰雪的神情,时清然好似知道了什么。 “阿然,其实,此番东夷的事情已经平定了,是谁也没那么重要了,不是吗?”纳兰雪看着时清然,安慰道:“施大人挺好的,你往后,也会有自己更好的生活。” 时清然还是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然?”纳兰雪伸手在时清然面前拂了拂,时清然却没有任何回应。纳兰雪今日竟恨起自己来,也许今日是她不好,多嘴了。 “没什么。”时清然愣了半晌,又朝着纳兰雪笑了笑:“不管是不是他,都与我无关了。”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还会这么痛呢? “那就好。”纳兰雪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他如何都与你无关了,你往后会有自己的生活。” “嗯。” 一时间,时清然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尴尬,纳兰雪说道:“今日街上可热闹了,要不要去逛逛?” “我哥今日在府里呢,我想多陪陪他。你想上街吗?” “嗯。”纳兰雪点了点头:“本来是想叫你一起的,结果你想在家,那我只好自己去啦!” 时清然也没有挽留纳兰雪,和她说着话儿,就将她送到了时家山庄门口。直到目送着纳兰雪离开了,时清然脸上的笑容才淡了下来。 其实她很早就知道东夷叛乱的事情了,当她听到府中的丫鬟们说起,前去平叛的人是宋煜辰,她的心简直提了起来。 后来,时轩大概是为了安慰她,告诉她前去平叛的不是宋煜辰,时清然才自欺欺人地,稍稍放下了心。 可是现在他回来了,想必一切都会好的。 时清然想到宋煜辰上了战场,又是九死一生的战斗,心里就难过得不行。可是现在自己已经不是镇南王妃了,她还有什么理由、什么资格去担忧他呢? 时清然想着,就朝着时轩的房里走去。她想要见到时轩,只有见到他,或许时清然才会心安一点。 “你们听说过了吗?东夷......”时清然走过院子的时候,几个丫鬟正在淅淅索索谈论着平叛东夷的事情。几人见到时清然,又纷纷心照不宣地闭了嘴,朝着时清然行礼。 第455章 时轩出门 时清然也不知道,当自己听到她们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们为何会这般害怕。 时清然没有理会她们,一路来了时轩的房间:“哥。” “然然。”时轩看着时清然,淡淡笑了笑:“怎么?午饭不合胃口,还是想出去玩了?” 时清然顿了顿:“你今日难得在家,我倒是很开心,所以想来看看你。” “看了十几年了,还没有看够啊?”时轩说着,手中的狼毫在宣纸上留下一排遒劲的草书:“吃饱了午膳就睡一会儿,等会儿起来,哥哥陪你练剑。” “昨日施大人不是教你练了一段七星剑法吗?哥哥倒是想看看你学得怎样。” “哥,他班师回朝了。”时清然说道:“这件事情,你一早就知道是不是?” 时轩的手顿了一顿,过了半晌,时轩又抬起头来,看了时清然好一会儿:“然然,既然签了和离书,他便跟你没关系了,你以后,就别问关于他的事情了。” “可是,他始终是我......”时清然说着,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那施大人呢?”时轩说道:“他又算什么?你跟他相处了这么久,难道还不明白他的心意吗?” 时轩说着,索性背过身去,又说道:“在哥哥看来,宋煜辰根本就是个冷血动物。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他可以拥有那么多的女人。这样的人,注定不会为你停留。就算他如今希望你回去,可你若是再回去,再跟他纠缠在一起,受伤的始终是你自己。” “可是施大人不一样。”时轩说着,这才背过身来看着时清然:“人人都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难道你自己看不出来,谁对你更好么?” “可是喜欢,和对你好不好,根本不是一回事。”时清然说着,急得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样落了下来。 “可是,可是如今,我和他已然和离了,我还有什么理由待在他身边呢?”时清然随即又垂下头,自言自语道。 或许,今日不听到纳兰雪说的那番话,不知道宋煜辰的消息,时清然如今会好过许多。 “回去吧,在书房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时轩见她这般,有些动容,却始终不曾心软地为她拂去眼泪。 时清然听了时轩的话,又转身带着弄儿和追云离开了书房。 原来,他真的去了东夷,如今又凯旋归来了。 时清然不知道,他一个人在那陌生的地方,都经历了什么。战场都是九死一生的,他会不会受了伤,会不会遇到些许的麻烦。 宋煜辰那样死要面子的人,想必即使受了伤,也不欲人知吧? “小姐。”追云在一边说道:“算了吧,想必当初王爷能和您和离,一定是心里没有您的,您又何必管他的死活呢?” 弄儿听了,乜了追云一眼。这个追云,当真是个不会说话的。他曾经在时轩身边伺候那么久,还没有学乖,真不知道,当初时轩是如何忍受得了他的。 “我说错了?”追云见到弄儿的眼神,像是会意了弄儿的意思,随即又说道:“我没有说错。那个劳什子王爷,虽然在军功上卓尔不凡,可在女人方面,一码归一码。” “要是换了我,我一定对自己的妻子绝无二心,有一个便知足了,哪里还想着什么小妾?!”追云又小声地嗫嚅道,像是有意无意地说给某个人听。 “闭嘴!”弄儿实在听不下去了,对着追云低声喝斥道。追云见弄儿似乎发了脾气,这才抿了抿唇闭了嘴。 “小姐,”弄儿见时清然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的房间,颇有些担心她。然而,还没等弄儿说出一句囫囵话来,时清然的房门便被她关上了。 追云见了,朝着弄儿无奈地耸了耸肩。 “都怪你!”此时,弄儿压低了声音呵斥追云道:“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没看见小姐正在难过吗?” “我说的是实话。”追云此刻感到异常无辜:“要是小姐趁早死心也好,好歹人家是军功了得的王爷,都和离了,小姐还念念不忘,这合适吗?” “再说了,施大人......” “施大人施大人!”弄儿此时也被追云一口一个施大人念叨得烦了:“你那么喜欢施大人,你自己嫁给他去,别在这儿成天念叨。” 追云:“......我是男人!” 时清然一个人在房里,躺在床上,外面追云和弄儿的争吵声隐隐约约传进来,颇有些戳心窝子。 时清然的眼泪点点滴滴落下,哭得累了,她又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下了。半睡半醒之间,她又想起了时轩方才说过的话。 时轩方才说:“在哥哥看来,宋煜辰根本就是个冷血动物。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他可以拥有那么多的女人。这样的人,注定不会为你停留。就算他如今希望你回去,可你若是再回去,再跟他纠缠在一起,受伤的始终是你自己。” 这不对啊!时轩说这句话的语气和神色,颇有些不对。 时清然一个激灵,从半醉半醒的状态下回过神来——什么叫“就算他如今希望你回去”?难不成,宋煜辰曾经派人来过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时清然这样想着,便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时清然回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刚回到岐山的时候,时而在府中,时而出门去玩。会不会,其实宋煜辰已经派人来过了,只是当时自己不在府中,时轩也没有告诉自己?! 若是这样直接去问时轩,那时轩一定不会十分爽快地告诉自己吧? 时清然这样想着,就从房门跑了出来,直奔看门的家丁那里。 “小姐。”看门的家丁见到时清然,便用身体挡住了时家山庄的大门:“少主离开之前说了,若是小姐今日要出府,一律不允。” “我哥出去了?”时清然问道。两个看门的家丁见了,相望着对视了一眼,再没有回答时清然的话。 时清然心下了然。时轩的生意通常很忙,若是茶庄或丝绸铺子除了问题,他也要时常去看。 既然时轩出府去了,事情就好办许多。 第456章 盘问家丁 时清然朝前走了两步,微微抬头看了两个家丁一眼,说道:“今日我不出府,只是我在府中颇有些无聊,想找你们来说说话。” 说着,时清然转身朝着院子走去,并说道:“你们跟我来。” 两个家丁跟着时清然一前一后.进了院子,时清然又吩咐弄儿去泡些茶、拿些瓜果点心来。 茶是上好的西湖龙井,瓜果点心是府上新到的葡萄,还有时清然爱吃的南瓜饼、还有栗子糕等东西。 这些东西摆在两个家丁面前,两个家丁便傻眼了。两人被时清然要求着坐在了时清然对面,此刻却很是不安。 “小姐,这些东西,咱们做奴才的,那里消受得起啊?您还是别为难奴才了,奴才一个看门儿的也不容易......” “本小姐知道你们不容易,所以今日才特意请你们喝茶。”时清然端过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又指了指两人面前的茶杯:“怎么?这茶你们不爱喝吗?要不我让弄儿下去换?” “不了不了。”两个家丁那里敢得罪时清然,当即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这茶甚好,只是我们做奴才的哪里消受得起?” 喝了两口茶,时清然又十分满意地看着他们,朝着他们一人递上了几颗葡萄:“吃点东西吧。” “是是是。”两个家丁受宠若惊地接过葡萄,一人尝了一颗,便忙不迭赞叹起来:“好哇!这东西我们平日可吃不到。” “继续吃,多吃些。”时清然说着,又往两人手中一人塞了两个南瓜饼:“南瓜饼虽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可是咱们府上的厨子做出来,就是比外面做的好吃,不信你们尝尝?” 两个家丁闻言,又接过了南瓜饼,尝了一口,果然十分好吃。于是两个家丁也不多加客气了,一口一口地喝着茶水,吃着点心。 “你们要是喜欢吃,往后我也可以尝尝请你们吃茶呀。”时清然说着,脸上又摆出了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只是,今日有个小小的问题要问你们。” 两个家丁嘴里还含着食物没有下咽,听到时清然这样说,纷纷愣住了。活像两只嘴里塞满了食物的仓鼠。 “哎哟!你们这么紧张干嘛?”时清然见了,连忙打圆场道:“其实,我想问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时清然顿了顿,又说道:“我想问的,就是,之前,王爷的人有没有来过府上?” 两个家丁听了,也顾不上将嘴里的东西咽下,站起来又忙不迭地朝着时清然跪下。因为他们嘴里包着东西,实在不方便说话。 时清然见了,只好说道:“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吧。” 两个家丁听了,连忙将口中的东西嚼吧嚼吧咽下肚,其中一个这才缓缓开口:“小姐,这些事情,您还是去问少主吧。若是我们......若是我们说了,想必少主不会轻饶了我们的,小姐生性善良,还是放过我们吧。” 那家丁这样说着,全然不知道自己刚才说出口的话已经泄露了些许秘密。一旁的家丁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无奈地垂下了头。 “小姐,奴才们只是府中的家丁,不知道什么事情。何况咱们看守时家山庄大门的一共有四个家丁,都是轮流看守的,奴才也不敢确定,到底有没有王爷的人曾经来过。” “不过,关于小姐的终身大事,小姐还是......自己好好思量比较好。若是小姐疑心什么,想必问少主,会比问我们更加直接。” “少主是小姐的亲哥哥,想必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您着想。” “哎哟,我不过随口一问,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时清然说着,亲自上前将两个家丁扶起来:“我只是随口一问,若是你们说了,今日的事情,就像前些天我打马吊一样,丝毫都不会传到我哥耳朵里。”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这件事情传到了我哥耳中,我也会揽下所有罪行,不会连累你们的。” “可若是你们不说,那我恐怕就得打着你们的名义诈一诈我哥了。” 时清然说着,又背过身去,说道:“若是我哥到时候知道了你们今日喝茶的事情,会不会觉得你们私相授受呢?” 两个家丁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绷不住了,于是朝着时清然跪了下来:“小姐,奴才......” 时清然等了半晌,又听到那个家丁说道:“奴才那日,见到王爷身边的人来过。他拿来一封信,说是给小姐的,被......少主拿去了。” “我们原本还以为您知道这件事情。” 另一个家丁看着他泄露了秘密,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而时清然,在听到他的话后,心里闪过了一阵颤栗,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宋煜辰曾经派人找过她的,顺着时间算一算,那大概是他出征前的事情了。 时清然想到这里,便不再停留,往时轩的书房走去。既然家丁说宋煜辰曾经送了那封信来,那她一定要在时轩回来之前,找到宋煜辰曾经让人送来的那封信,看看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小姐。”弄儿和追云见状,寸步不离地跟在时清然身后。然而,时清然却出言道:“别跟着我。” 弄儿和追云听到时清然的话,脚步停在了原地。 弄儿顿了顿,又回头看了看院子里的茶杯茶盏。算了,等会儿还得收拾这里。追云见弄儿停了下来,也跟着停了下来,朝着身后的茶水桌子看去。 只见刚才那两个被时清然叫来问话的两个家丁,此刻正忙不迭地将桌上剩下的葡萄和南瓜饼、栗子糕用随身带着的手帕包住了,塞进胸前的口袋里。 他们似乎丝毫不介意南瓜饼沾着些许油。弄儿见了,颇有些震惊地看着他们,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他们这般的吃相,也太难看了些。 “弄儿姑娘,您别介意啊。”两个家丁见了弄儿的神色,开口道:“咱们不如您做贴身护卫赚的银子多,何况还要养一家子人呢,日子自然紧巴,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 第457章 发现宋煜辰的信 “是啊是啊。”另一个家丁也附和道:“这南瓜饼、栗子糕美味极了,想必拿回去给我家的两个姑娘,她们一定十分开心。” 好吧,反正时清然一向养尊处优惯了,不在意这样的三瓜俩枣,弄儿也就由着他们了。 时清然一个人进了时轩的书房,便关上了书房的门,开始在时轩的书房翻找起来。 书房里全是茶庄、丝绸坊和瓷器坊的账册和员工档案,只有角落的书架上摆放着些小说和游记之类。 一封信,会在哪里呢?! 时清然站在偌大的书房里,却茫然了。过了片刻,她又在书房的书中一本本翻找起来。房间里有几百上千本书,这样一本一本翻找,实在是太慢了。 时清然翻了一大半,为了不连累两个家丁,她还想好了理由,又将翻过的书一一原样放了回去。 没有!没有!没有! 时清然挫败地想道:若是那封信已经被时轩烧掉了,那她是不是就永远找不到那封信了?! 时清然还是抱着几分念想,在书房翻找。 忽而,她灵光一闪——或许,那封信根本不会被时轩夹在书里。换做了时清然,她会......她会单独放起来。 时清然又掀开了时轩书房的帘子,带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时轩书房的床下。时轩平常宿在自己的房里,不宿在书房,所以时轩书房的床异常简陋。 时清然想着,若是这里再找不到,那只能再去时轩的房中碰碰运气了。不过,那样一来,就极有可能连累了那两个可怜的、泄密的家丁。 时清然顺势往床下一望,忽而看见床下赫然躺着一只红色的盒子。 那是时清然小时候,亲手折给时轩的。她曾经对时轩说过,她自己亲手折给时轩的盒子,若是时轩有什么梦想,就将它写下来,放在盒子里,便一定会梦想成真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时清然现在想想,竟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有些幼稚。不过,时清然没想到这个盒子,时轩现在还留着。 时轩看见那个红色的盒子,就情不自禁地想将它拿出来。于是她匍匐到床下,伸手将那个盒子拿了过来。 一打开盒子,一股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时清然朝着里面看去,只见里面放着一枚发簪,还有时清然从前的旧物,还有......一封书信。 时清然颤抖着手,将那封书信从红盒子里面拿了出来。只见那封书信上,赫然写着“吾妻时清然亲启”几个大字,旁边的落款上,还有宋煜辰的名字。 时清然心跳如擂鼓,将那封书信打开来。 只见书信上只有短短十几个字:“蛮夷作乱,若得胜归来,必来迎卿。”短短几个字,却简单易懂。 时清然捧着那张迟到了几月的书信,眼泪也大颗大颗地落在了书信上。原来,宋煜辰不是不要她了,他只是要前去东夷平乱,所以才这么久都不来见她。 她原本还以为...... 在那一刻,时清然心里想着,只要他来接她,那关于什么名利,关于什么妻妾成群,什么骄傲,她统统不在乎了。 她只要能留在镇南王府,日日看着他平安就够了。就算日日与秦若芸对着,她也认了。必要的时候,她也可以自己长出獠牙,面对王府的那些明争暗斗。 可是......时清然想到这里,眼睛四下转了转。秦若芸......若是宋煜辰先回了王府,秦若芸使些诡计,让他不能来岐山接她怎么办?! 时清然久在岐山,消息闭塞,还不知道秦若芸已经死了的消息。 不过,她不想让宋煜辰忘了自己;亦不想让秦若芸阻挡了他来岐山的脚步。 “吱呀~”正在这时,书房的门从外面打开了。时轩朝着里面望去,跟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的时清然的视线撞到了一块儿。 “然然。”时轩看见时清然手中的信,心里已然明白,时清然知道了宋煜辰曾经派人来送过信的事情。 “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时清然哭着问道:“你是我最亲最信任的人啊,为什么要在这样的事情上瞒我?” “你知不知道,我等这封信等了多久?从回到时家山庄,我心里就一直在等着这封信了。这封信至少说明,宋煜辰他心里是有我的,是有我的!” “你还要回去?”时轩笑着,问时清然道:“那我在你心里算什么?施无悦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哥,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啊。”时清然答道:“施无悦是我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可是宋煜辰他不同,他......”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家子弟,他今天可以有一个秦若芸,明天也可以有其他女人。”时轩打断时清然的话,说道。 “宁为穷人妻,不为妇人妾,这样的道理你不明白吗?王府的女人堆,就是女人之间的龙潭虎穴,然然,你从小被哥哥保护得太好了,斗不过他们的。” 上次去镇南王府教训宋煜辰的时候,时轩在外面等了许久,他也曾有幸远远见过秦若芸一面。 那是个看起来柔柔弱弱、惹人怜惜,眼里却不乏野心的姑娘。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绵里藏针。 时轩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时清然不会是她的对手,想起时清然曾经在王府和她共处过那么长一段时间的事情,时轩心里甚至有些后怕。 时清然能够活着回到时家山庄,时轩心里已经十分感激老天了。既然她回来了,时轩往后,就再不会容许时清然再踏进那个狼窝。 “我不管。”时清然看见了那封信,仿佛彻底疯魔了:“他心里是有我的,我得让他知道,我没有忘了他,我得在他回到王城之前见到我。” 说着,时清然就朝着外面跑去。 “来人!”时轩见状,大喝一声。跟随着时轩回来的追风,还有两三个侍卫,就十分迅速地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小姐得了癔症,神志不清,将小姐押回房去,封死窗户。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第458章 时清然被囚禁 “是。”追风得了命令,就朝着时清然作揖:“小姐,得罪了。” 时清然在众丫鬟小厮的眼皮子底下,被追风带回了自己的房间。而后,他们又十分迅速地封死了时清然房间的窗户。 弄儿在时清然的房外,颇有些同情地看了时清然一眼,又垂下了头。 “弄儿,好弄儿,你去跟我哥说说......”时清然透过紧闭的房门,不住拍打着门框,一边对弄儿说道。 弄儿知道时清然做的是无用功,索性别过头去。时清然又将目光转向了追云:“追云......” 追云的反应和弄儿如出一辙。谁都知道,如今府中时轩的话,最违拗不得。 时清然还在房间中呼喊求救,护卫家丁们却已经将时清然房中的窗户封死了,然后悉数转身离去。紧接着,门口的弄儿和追云已经被其他府中的护卫撤换走了。 时清然一个人在房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想,既然宋煜辰心中还有她,那她应该去见他的。若是一定要和秦若芸争,自己这次一定不会退缩了! 可是,眼前的高墙大院,还有哥哥心中大山似的成见,都仿佛是她和宋煜辰之间跨不过去的坎儿。 时轩如今在书房,看了看被时清然翻看过的东西,问家丁道:“今日小姐来书房之前,可见过什么人?” 那家丁作了个揖:“今日下午,纳兰小姐来过一趟。” 时轩心下了然,大概是纳兰雪今日来,走漏了宋煜辰归来的消息。可关于那封信...... “少主。”正在这时,家仆打断了时轩的思路:“小姐已经被锁在房中了。” “嗯,好。”时轩微微点了点头:“一日三餐,还是照常供应着,吃不吃随她。”时轩说道。 “少主。”正在此时,时轩身边的胡喜儿淡淡开口道:“小姐喜欢王爷,如今口口声声吵着要去见他。少主为何要将小姐锁起来?” “喜儿,想必你也曾见过然然刚从时家山庄回来时候失魂落魄的模样。”时轩神色略带忧伤地勾了勾唇角:“这样的悲剧,我不想让然然体会第二遍了。” “可是......”胡喜儿还想说什么,时轩已经朝着她瞪了过来:“喜儿,我喜欢你恰到好处的聪明,若是你还想说什么,那就想好再说。” 胡喜儿十分识相地闭了嘴巴。 纳兰雪出了时家山庄,便上了纳兰府的马车。坐在马车上,纳兰雪任由着马车慢悠悠地往回走着。她一心想着时清然的事情,却越想越不对劲。 关于宋煜辰大败东夷回京的消息,今日一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时清然府中那么多丫鬟小厮,若是没有人刻意瞒着她这件事情,那她没有理由不知道,要等着她来告诉她。 那......便十分可能是时轩,为了不让时清然知道关于宋煜辰的消息,刻意堵住了府中上下人的嘴。 再说了,时轩在岐山的生意做得红火,每日忙里忙外难得空闲,今日怎么会这么巧,在府中休息? 那,若是时清然从自己口中知道了宋煜辰的事情,会怎么样? 纳兰雪这样想着,便背脊发凉,此时马车已经快走到了街上,纳兰雪便掀开轿帘子,对赶马的马夫说道:“快,赶回时家山庄。” 赶马的马夫听了,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是。” 纳兰雪一边担心着时清然,一边又埋怨自己多嘴。刚才但凡自己多个心眼儿,也不至于将王爷的消息泄露给了时清然。 纳兰雪的马车折回了时家山庄门口,阿银正要下马车,纳兰雪便拦住了她:“等等,咱们翻墙进去。” 原来,纳兰雪远远地,便从院子外看到了,时清然的房间外,多了许多看守时清然的人。纳兰雪便想着,若是现在进去,难免暴露了行踪。 如今时家山庄的护卫大多集中在了时清然的门口,院子里守卫薄弱。纳兰雪和阿银都是练家子,很轻松地避开了那些剩余的护卫。 可是时清然房外的护卫太多了,纳兰雪根本无法靠近。她只能远远地看着,时清然的房里房外,除了一扇孤零零的门,其他窗户都被钉得死死的。 “小姐,我们这般,根本靠近不了时小姐的房子,还是回去吧。” “等等。”纳兰雪说道:“我想,阿然被软禁起来,大概是因为我说漏了嘴的关系吧。”纳兰雪已经在心中脑补了时清然和当朝王爷的一出大戏。 时清然当初和离,心灰意冷地回了时家山庄,消沉了一段时间后,因为施大人的关系,渐渐从和离的阴霾中走了出来。 可是她不能听到当朝王爷的消息。若是听到了,难免又会黯然神伤,甚至想去找那个伤了她的心的混蛋王爷理论个明白,所以时轩才会将她囚禁起来。 “你说,阿然被关在屋子里,会不会一时气急,想不开?”想到这里,纳兰雪心里不自觉紧了紧。 “小姐,时小姐那般坚强的性子,想必不会。”阿银说道:“再说了,若是她想不开,早已经上吊自杀了,何必等到现在?!” “八成是时小姐知道了什么,想要去找那个王爷,或许时大人害怕她惹到了王爷,才将她锁起来了吧。毕竟王侯将相,比商贾之家的背景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嗯,这么说,有点道理。”纳兰雪颇有些赞同地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总要亲自问过她才能清楚。” 阿银听了,苦着脸问纳兰雪道:“现在时小姐的房间围得跟铁捅似的,怎么问啊?” 纳兰雪狡黠地看着时清然房门仅剩下的一道门,眯了眯眼:“再等等。” 此时已经寅时,天色渐渐阴沉下来。纳兰雪和阿银为了不被时家山庄的护卫们发现,正坐在时家山庄的一棵树上。 她们已经在树上待了一两个时辰,纳兰雪的眼皮子都忍不住上下打架了。 正在这时,阿银碰了碰纳兰雪的胳膊。纳兰雪从昏昏欲睡中醒了过来,顺着阿银的目光,就看见了树下那个送饭的丫鬟,看她的样子,似乎是要去给时清然送晚饭。 第459章 纳兰雪折回 纳兰雪双眼眯了眯,看样子,机会来了。 等到丫鬟走到了路口的转弯处时,纳兰雪从身边折了根树枝,朝着那丫鬟打去。随即,纳兰雪又朝着阿银使了个眼色。 阿银跟在纳兰雪身边多年,自然一眼就能知道纳兰雪的用意。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下了树,一把匕首就横亘在了那个倒霉的丫鬟脖子上。 “少侠饶命。”那丫鬟见是两个身穿男装的人,手中的饭食几乎要摔倒在地上,还好纳兰雪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盛着饭食的托盘。 “我们无心要你的命。”纳兰雪笑盈盈地说道:“我是阿然的朋友,现在阿然被囚禁了,我想去看看她。” “把你的衣裳跟我换了,让我去送晚膳,你便什么事情都没有。如若不然,你脖子上的匕首可是没长眼睛的。” 纳兰雪说着,阿银十分默契地提了提匕首。那丫鬟一惊,显然是被纳兰雪和阿银吓到了。 “是是是!”那丫鬟连连答应道。 于是,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纳兰雪便换上了丫鬟的衣裳,端上食物,从拐角走了出去。 时清然房门口的侍卫见是来给时清然送饭的丫鬟,也便没有多想,十分爽快地将她放了进去。 纳兰雪再次进了时清然的房间的时候,才发现时清然正背对着房门,显然时清然心情不佳。 “小姐,吃饭了。”纳兰雪为了让外面的侍卫不起疑心,做戏便做了全套。 “我不吃!”时清然赌气道。 “小姐。”纳兰雪说着,又用手掐了掐时清然的胳膊:“少主说了,若是小姐不吃饭,就唯我们是问。” 时清然的胳膊被纳兰雪掐得痛了,于是“嘶”了一声,颇有些恼怒地回头,看了纳兰雪一眼。 她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是你?!” “嘘!”纳兰雪看了看时清然,朝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看了看门外。还好刚才时清然的声音不大,门外的侍卫并没有发现里面的异样。 纳兰雪心里不住地骂时清然,这个猪队友,方才险些将她暴露了。时清然也仿佛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般,双手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过了半晌,时清然又问纳兰雪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看你。”纳兰雪说着,乜了时清然一眼:“我想,一定是因为我,将王爷的消息说漏了嘴,才害你陷入这般境地的是吗?” “雪儿,我谢谢你。”时清然说着,伸手握住了纳兰雪的双手:“若不是你,我根本想不到,他曾经给我写过信,他心里是有我的!” 纳兰雪看着时清然这般激动的模样,嘴角抽了抽。陷入爱河的女子的心境,她实在是不懂。 “所以呢?你哥为了阻止你去找他,特意将你关了起来?”纳兰雪又问道。 时清然闻言,慢慢放开了纳兰雪的双手,淡淡点了点头:“嗯。” 说着,时清然将事情娓娓道来:“自从那日我拿了和离书回来后,我以为我一定会离开他,忘了他的。可是今日,当我一听到他的消息,我心里又忍不住激动起来。” “我从我哥的话中发现了端倪,所以我又盘问了府中的护卫家丁。我搜了我哥的书房,才看见了宋煜辰曾经派人来送的信。” 时清然说着,又淡淡笑了起来:“他前往东夷之前,曾给我写过信的,他心里是有我的。” “我想,只要他来,我愿意跟他回去。从今往后,哪怕他宠幸秦若芸,我也认了。”时清然顿了顿,又略有些忧伤地说道:“哪怕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他,我也认了。” “天哪!”纳兰雪不由得感叹道:“你哥那么严肃的人,你竟然翻了他的书房?你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般大了?” “我哥先瞒着我的。”时清然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若是他早先便将那封信给我了,我何至于翻他的书房。” 看来,时清然当真是十分在意这个劳什子王爷了。纳兰雪嘴角抽了抽:“那施大人呢?”纳兰雪活了这么大,还没有谈过一场恋爱,如今她实在是不能理解时清然这般疯狂的行为。 也难怪时轩会将时清然锁着了。时轩大概担心,若是任由着时清然这般出去,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吧。 这样不顾一切,冲昏头脑的东西,大概就叫爱情吧?!纳兰雪想到这里,着实为施无悦鞠了一把辛酸泪。 “施大人。”时清然垂眸,似乎带着些愧疚:“你知道吗?那日施大人袖中掉落了一只金镯子,看样子,正是我从前送给小师哥的那只。” “那只镯子我戴了许久,想必不会看错的。” “所以呢?” “所以他就是小师哥!”时清然说道:“我和小师哥,算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可是宋煜辰他......” “雪儿,他才从东夷回来,我不知道他现在如何。”时清然说着,又凑到纳兰雪面前,拉住了纳兰雪的手,压低了声音说道:“战场九死一生,宋煜辰那样倔强要强的人,若是受了伤,也一定会自己默默受着。” “我总要看见他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才能安心。” “再者,若是他先回了镇南王府,先见了秦若芸的话。或许,他便会忘了我了,我和他,便再无可能了。” “雪儿,你是我的好朋友,这一次,能不能帮帮我?我真的很想见到他平安。”时清然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卑微的祈求。纳兰雪从前,从未见到时清然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可是......”纳兰雪犹豫了:“你府门外这么多侍卫,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你呢?” 时清然听了,也颇有些沮丧地松开了紧紧握着纳兰雪的手。 “若是连你都不能帮我,那我恐怕见不到他了。” “然然,其实,如果换做是我,爱上了一个人,我也会义无反顾,不顾一切地奔向他。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应该要帮你的。” 纳兰雪说着,又转头看了看外面的侍卫:“可是你也看见了,你门外这么多人,我该怎么救你啊。” 第460章 决心帮助时清然 再说了,纳兰雪的兄长纳兰淳,和时轩还有生意上的来往,若是纳兰雪要救她,也总得为纳兰淳考量考量。 时清然想着,又沮丧地垂下了头。是啊,她不能强求一个与她一般大的姑娘,为了她,冒着得罪时轩的风险。 “算了,光是府上的一个追风,就够呛的了,更别说府上还有这么多护卫。何况,若是真的闹大了,追云和弄儿也不一定会帮我,他们都十分惧怕我哥的。”时清然自言自语道。 “行了行了。”纳兰雪听到这里,也觉得时候差不多,该出去了:“若是我再留在这里,恐怕我就先暴露了。” “你先好好待着,若是我找到了办法,一定会来救你的。”纳兰雪说着,将桌上的膳食往时清然面前递了递:“你还吃吗?” “我吃不下。”时清然说道。 纳兰雪听了,直接将一碗鸡腿端了出来,放在了时清然的桌上:“不吃点东西,等会儿若是逃跑,你哪儿会有力气呀?” 说完,纳兰雪又端起剩下的膳食,从房门中出去了。 “不吃饱,等会儿哪儿有力气逃跑?”时清然又喃喃地将纳兰雪说的意思重复了一遍——这么说,纳兰雪是打算为自己想办法了? 想到此,时清然心里暖暖地。在此之前,还从来没有别的女孩子,能这般对待她呢。 纳兰雪端着剩下的膳食又回到拐角处,又见到了那个和她互换了衣裳的丫鬟。那倒霉的丫鬟如今仍然被阿银拿着匕首挟持着,见到纳兰雪过来,简直快要流下了眼泪。 “小姐,如何?”阿银见到纳兰雪,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纳兰雪朝着阿银淡淡点了点头,又对那丫鬟说道:“将衣服换回来吧。” 那丫鬟十分配合地再次与纳兰雪换了衣裳,纳兰雪为了让丫鬟守住秘密,特意拿出一枚药丸给丫鬟吃了。 “这是什么?”那丫鬟十分无助地问纳兰雪道。 “这是苗疆的蛊毒,若是你将刚才的事情说出去了,我便有办法让你七窍流血而亡。”纳兰雪恐吓完了,又说道:“若是今天的事情,你不说出去,那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真的?”那丫鬟将信将疑,又害怕得流下了眼泪:“奴婢知道了,奴婢不会说的。”说完,那丫鬟又十分惧怕纳兰雪似的,匆匆跑走了。 “小姐。”阿银出言道。方才那个小丫鬟,也着实可怜了些。 “我久在天祁,难道你还不了解我么?”纳兰雪说着,淡淡看了阿银一眼,撇了撇嘴。 阿银便知道,如今自家小姐又故技重施了。刚才喂给那个丫鬟的,哪里是什么蛊毒?大概只是一颗强身健体的保利丸罢了。 “那我们如今怎么办?”阿银又问道。说起来,时清然是被她亲哥哥给囚禁了,这样的事情,若是纳兰雪来救,着实有些棘手。 “先出去吧。”为了不被时家山庄的护卫发现,两人也只好先行离开。 两人如同刚才进来时候一般,翻墙出了时家山庄,又走了好长一段距离,才上了马车,朝着街上走去。 “小姐,如今天快黑了,要不我们回去吧?”阿银提议道。 “不回。”纳兰雪答道:“我一向野惯了,我哥又不是不知道。”再者说了,今日她上街,说不定可以找到能帮到时清然的帮手呢。 俗话说三拳难敌四手,就算纳兰雪和阿银武功再高,也终究是女子,哪里能打过时家山庄数十个护卫? 若是有个精壮能打的男子,譬如施大人,那就好了。 施大人......纳兰雪想到这里,灵光一闪。若是施大人出马,说不定不用跟时家的护卫打起来。施大人跟时轩说几句话,说不定就能解了时清然的围。 可是,纳兰雪转念想想,又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施无悦十有八九是喜欢时清然的人,若是让他帮着时清然去见自己的情敌,施大人未必肯;就算是肯,难免会伤了施大人的面子,伤了他的心,又让时清然欠了施大人的人情。 若是施大人不肯,不是闹得双方难堪吗?施无悦是如今的岐山县令,若是得罪了他,今后还要不要在岐山混了? 所以,这件事情,还是另想办法好了。若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再求施大人也不迟。 “小姐......”阿银听了纳兰雪的话,又犹犹豫豫地说道:“奴婢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纳兰雪说道。 “说起来,时小姐的事情,算是时家的家事,就算是您曾经说漏了嘴,将王爷的事情说给了时小姐,可您也实在没有必要去救她。” “若是这件事情被时家少主知道了,那淳少爷与时家的生意,今后还如何做?” “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情,想必不会这般复杂。”纳兰雪说道:“我与阿然是十分要好的好朋友。我与她投缘。并且,我欣赏她敢爱敢恨的勇气。” “就冲这些,我想,我便应该帮帮她。”纳兰雪说着,便掀开了自己身边的轿帘,打算看看街上,有没有什么东西,或者人,能够帮到时清然:“若是有朝一日,我爱上了某个人,要去找他。我也希望,有个人能这般不顾一切地帮我”。 “可是......”阿银还想说什么,可一想到纳兰雪倔驴似的脾气,又将满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纳兰雪的眼睛不住地在街上流连。 岐山的街头,除了重要的节日,便没有夜市了。此时天色已经黑了,街上已经静了,只有几个酒家还开着,供来往的晚归人填饱肚子。 正在这时,纳兰雪听到了前方不远处传来的争吵声。 一个背着一柄剑的白衣少年,正在一家酒馆门口苦苦哀求着:“老板,我当真是钱被偷了,你放我走。明日,明日我一定会拿银子来还你的。” “小子!想吃霸王餐就明说,你这样的混蛋我见得多了,想明日给钱可以,把你的剑留下,我便信你明日来给钱!”那老板恶狠狠地说着,他的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店里的小二。 第461章 再次相遇 “不给!”少年站在原地,说什么也不肯将自己的剑押给店家。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大概就是那柄剑了。 “你这混蛋!”那店老板说着,一扬手就招呼到身后的伙计:“给我打!”店老板的话音刚落,店里的伙计就全部朝着少年冲了过去。 那少年手足无措,似乎是怕伤了他们。少年也许是怕,若是离开了,会被当成白吃白喝的贼,所以一直不肯离开。 那几个小二冲到少年眼前,少年便赤手空拳放倒了他们。少年还手足无措地道歉,可看在店家眼里,那少年仿佛是在向他示威。 只是,那少年的背影,纳兰雪总觉得有些眼熟。 “小姐。”此时,纳兰雪身边的阿银发话了:“这不是先前在街上与您打架的那个混小子吗?” 纳兰雪看着少年的背影,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阿银。”纳兰雪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五两银子递给阿银:“你下去跟店家说,他欠了多少银子,我统统结了。” “是。”阿银接过纳兰雪递过来的银子,三两下下了马车,走到店家和少年身前:“住手。” 那店家听闻,果真住了手,看着阿银:“这位小公子,如果你是来说情的......” “我不是来说情的。”阿银说着,将手中的五两银子展开来,暴露在店家的眼前:“他欠了多少钱,我们出了。” “欠了四两零八个铜板。”店家说道。 阿银听了,也不和他多计较,直接就将五两银子递给了商家:“五两银子,不用找了,以后做生意客气些。” “是是是!”那店家听了,忙接过了阿银递上来的银子,笑得合不拢嘴:“公子说得是。” 阿银做完这一切,又看了少年一眼,转身要走。少年却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小公子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可是今日他走了许多地方,见了许多人,实在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他了。 酒家外天太黑,他也未曾看清他的脸。 “公子留步。”少年出言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我叫游景逸,今日公子仗义疏财,明日在下一定会还给公子的。” 阿银还是不说话,一个劲儿地将少年往自家小姐的轿子边引。 “公子?公子?”游景逸见阿银不说话,便有些急了:“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在下若是知道了,明日一定登门道谢。” “你不用谢我。”到了纳兰雪的轿子旁边,阿银才开口道:“要谢就谢我家公子吧,是他给的银子。” 游景逸看着那辆马车,似乎更加眼熟的模样,心里隐隐浮现出不安的感觉。那辆马车太过眼熟,一度让游景逸有种冤家路窄的感觉。 “你......”游景逸看着轿子,缓缓说道:“刚才的事情多谢啊,你叫什么名字?” 轿帘缓缓掀开,纳兰雪施施然地从马车中探出头来,朝着游景逸露出一个淡淡的得体的微笑:“游公子,我叫纳兰雪。” 说完,纳兰雪又放下了轿帘,对阿银说道:“阿银,我们走。” “等等。”游景逸见了,忙叫住了她:“你家住哪里?我明日将银子还给你。”少年说着,又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说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我今日在大街上,还与你打起来,没想到......” 原来这个游景逸,也想起来了白天的事情呀?! “没事,区区五两银子,不必还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就先走了。”纳兰雪连轿帘也没掀,黯然神伤地说完了这些话后,阿银也上了马车,马车便缓缓地动了。 “姑娘,姑娘。”游景逸在后面追了几步,就见阿银掀开轿帘:“公子,你还是别喊了,我家小姐正在为救不了好朋友的事情烦心,你这样只会让她更加难受!” “什么事情?我能帮忙吗?”游景逸此时,十分诚恳地说道。纳兰雪听到这里,嘴角展开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随即,马车又缓缓地停了下来。 “姑娘?”游景逸看着马车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期许。 “公子,不瞒您说,我家小姐的闺中密友,今日为了去见自己最爱的人,被她哥哥锁在了家里。” 阿银在一旁说道:“可是她府上的护卫太多了,我和我家小姐加起来,也不能救她出去。” “小姐正在为这件事情烦心呢,您还是不要烦她了。”阿银说道。 不得不说,纳兰雪也在心中赞叹了一把。关键时刻,纳兰雪身边还是有个神队友的。 “梁山伯与祝英台啊!”少年说着,又毛遂自荐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最爱干行侠仗义的事情了,你们看加上我可以吗?” 此时,马车帘子旁,又猛地探出一颗脑袋来:“当真?!” 少年看着纳兰雪期许的模样抿了抿唇,突然觉得自己被眼前的两个女扮男装的姑娘算计了。 然而,好男儿的宗旨是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人家了,游景逸也不好反悔,只好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三人一行,坐上马车再次往时家山庄折返回去。到了时家山庄不远处,几人下了马车,从院墙翻进了时家山庄。 纳兰雪心里盘算着,此番有游景逸这样的高手在,胜算又多了几成。 几人在时家山庄的树和假山、还有屋顶上穿行着,游景逸忍不住地左顾右盼,时不时地感叹一句:“你朋友家好像很有钱啊,房子这么气派!” “那是。”阿银颇有些不屑地瞪了游景逸一眼:“时家是岐山最有名的商贾之家,能不气派么?” 不过话说回来,纳兰雪家也是商贾之家,虽比不上时家山庄,可也有山有水,差不到哪里去。 几人运用轻功在屋顶和假山穿行,过了一会儿,几人就跃上了时清然房外不远处的树。此时天已经全黑了,不过还是可以看见,时清然房外把守的人仍然很多。 游景逸看了看时清然房外钉死的窗户和门窗前把守的层层护卫,嘴角抽了抽:“你确定,房里关的是这家的小姐,而不是被抓的贼?” 第462章 劫人 若是小姐,哪里会有这般的待遇?只有面对被抓的贼,才会封死了门窗,又让人看着。必要的时候,还要将贼绑起来呢! “我确定!”纳兰雪没好气地回答道。 正说话间,时清然门口看守的护卫换岗了。几人看见原先的侍卫撤了下去,此时看守在时清然房外的,是另外一批护卫。 不过,晚上时清然的房外,明显少了许多人。也许是时轩觉得没必要这么多人将时清然一个人囚禁着,所以撤换了些。 只是,站在时清然门外的一个威风凛凛的带刀护卫,就算换岗也不曾离开。通过他刚劲笔挺的身姿,不难看出他也是个中高手。 那是追风。 “这样就容易多了。”少年见人少了许多,眯了眯眼说道。 “你可别小看了。”纳兰雪提醒道:“时家山庄的护卫,都不是简单的角色。再者说了,”纳兰雪碰了碰游景逸的肩膀,示意他朝着追风看去:“看见那个护卫头子了么?我听说时家山庄最厉害的护卫有两个,一个叫追云,一个叫追风,想必他就是追风了。” “那追云呢?”游景逸问道。他心里想着,莫不是追云在暗处守着?若是守着这位小姐的,不止明面儿上这些,那想必很难取胜啊。 不过话说回来,就是一个想见到恋人的小女子,这时家山庄的主人,为何要这般严苛地对待呢?! “追云从前跟过阿然一段时间,想必时家少主为了避嫌,不会让追云看守她的。”纳兰雪说道,似乎又觉得自己身下的树枝有些承受不住她的重量。 她身形一弯,身下的树枝发出了“啪叽”一声响,眼看着就要断了,还好游景逸反应灵敏,一把拉住了她,她才不至于滚落下去。 只是,刚才的动静显然不小,纳兰雪刚重新找了一根树枝站稳脚跟,一道热辣辣的目光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被发现了。 紧接着,那人眸光一闪,十分迅速地从袖中取出了三柄飞刀来,朝着纳兰雪三人掷来。 游景逸眼疾手快,转瞬之间已经将三把飞刀悉数握在了掌中,又朝着追风看了过去。显然,刚才出手的正是追风,他已经发现他们了。 纳兰雪侧头,看了游景逸一眼,不由得感叹道:“少侠好功夫!” “被发现了!”看着追风朝着底下的护卫挥了挥手,游景逸就知道事情不简单,随即说道:“现在就上!我去对付他们,你们去救人。” 游景逸说着,没等纳兰雪和阿银反应过来,就施展轻功三两下飞下了树,将手中刚接住的三柄飞刀掷了出去。 游景逸当然不想伤人,只是三柄飞刀一出,众人顾着躲避飞刀,就没有多少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 他又抽出背后的剑来,飞速地朝着护卫们冲了过去。只眨眼之间,就将两三个护卫打趴在地。 “就这点功夫吗?”游景逸勾了勾唇角,一手用剑挡着护卫攻上来的剑,一脚又恰到好处地踹在了一个护卫的胸口处。 那护卫受力不住,朝着后面倒去。此时少年再次开口:“换个能打的跟我打!” 追风此时也看不下去了,拔出了腰间的剑就上前。他又说道:“你们留下几个人,看护好小姐的房门。” 于是,追风和少年打得在了一块儿。过了好半天,两人还未分出胜负。 “阿然。”此时,阿银和几个护卫打斗着,纳兰雪趁机脱身,已经来到了时清然的房门外。然而此时,纳兰雪竟发现时清然房门外多了一把锁。 怪不得撤走了那么多侍卫了。 “雪儿。”时清然此时听到了纳兰雪的声音,立刻趴在门边,朝着外面张望。 “我来救你了。”纳兰雪看着时清然房门外的锁,深吸了一口气:“你躲开,我要撞门了。”说着,纳兰雪就用身体撞在了门上。 “砰......”狠狠的一声响,时清然都愣住了,还未等时清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外面又是一声响。 这个纳兰雪,为了救她,也太拼命了吧?! “雪儿,雪儿!你别这样!”时清然说道:“你的身体才最要紧。” “练武之人,这些算什么?”纳兰雪说着,用身体不住地撞门。时清然此时有些感动,又有些心疼。 外面的厮打声、撞门声不绝于耳。时清然此刻都有些后怕了。今日的动静闹得这么大,时轩知道也只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她要如何自处?雪儿又要如何自处? 时清然不敢往深处想。只是,纳兰雪这个情,她如今只得接着。到时候,若是时轩怪罪,那她就自己顶了所有的错处就是。 时清然站在门边,想着若是纳兰雪撞开了门,一定会控制不住地冲进来,到时候自己好用自己的身体接住她。 正想着,纳兰雪猛地撞开了门,看见面前的时清然,纳兰雪忙喊了一声闪开。 然而,时清然没有闪开,任由着纳兰雪跌在地上,而是心甘情愿做了纳兰雪的人肉垫子。 “咳咳......”纳兰雪抱着时清然跌倒在地上,时清然便猛地咳了几声。不得不说,纳兰雪比一般姑娘家沉得多,刚刚那一下子,简直要将时清然的腰都撞断开了。 “你没事吧?”纳兰雪见状,忙扶起时清然,又道:“我不是让你闪开吗?我是练家子,挨着一下不打紧,倒是你,怎么受得住......” “你刚才没有受伤吧?”时清然问道。 “没有。”纳兰雪摇了摇头。 随即,纳兰雪又拉着时清然的手,将她往屋外拽道:“你不是想见他吗?若是你想他,现在就走。等到时候见到了他,你们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这样也痛快。” 只是,当纳兰雪拉着时清然的手出了房门时,出了正在打斗的人群,两人还看到了几人——时轩、追云和弄儿。 此时,时清然和纳兰雪手拉着手,远远地和时轩对视了一眼。显然,时轩也知道了当前的境况了。 “雪儿。”时清然拉着纳兰雪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接着,她又轻声说道:“谢谢你。” 第463章 时轩出现 “然然,你怎么又不听话了?”时轩的声音沉了下来:“回房去。” 时清然站在原地,看了看时轩,又看了看弄儿和追云。心里莫名地涌起了一种命运被人掌控的悲凉。 “哥,你知道的,我......” “废什么话?自己的幸福自己争取,我说老兄,你也太独断专行了吧?”游景逸说着,拿着手中的大宝剑就朝着时轩挥了过去。 时轩却不慌不忙,游景逸还未近到时轩的身,他身边的追云已经出手,抽出腰间的剑迎了上来。 追风刚才在游景逸这里没讨着便宜,此刻也与追云一起加入了战斗。紧接着,时清然、纳兰雪,还有阿银,便被府中护卫团团围住了。 眼看着时清然一行人落入下风,弄儿也急了,伸手拿着剑冲上前,然而,此时的她,竟然为时清然和纳兰雪挡了一剑。 “小姐,你快走。”弄儿说着,与纳兰雪和阿银一起加入了战斗。 时清然懵了:“弄儿......” 她原本以为,关键时刻,弄儿还是会效忠时轩的。没想到弄儿她。 “愣着干嘛,快走!”弄儿正说着,见到与纳兰雪同来的那个少年落入下风,眼看着就要挨了一剑,于是上前帮忙,用剑替游景逸挡了一下。 “弄儿,你!”此时,追云也急了,生怕震到了弄儿,手中的剑气便侍奉迅猛地收了一收,这才没有伤到游景逸和弄儿。 面对弄儿,追云实在是下不了手。可是,背后便是时轩犀利的目光。他从小便在时家山庄做护卫,生是时轩的人,死是时轩的鬼,没有道理背叛。 弄儿似乎完全不顾念和追云昔日的情谊,挥着剑又朝着追云攻去。 追云只能伸手去挡,可是他却完全没有要将弄儿打败的意思。一旁的侍卫见了,又多了几个前去帮追云的忙。 他们的目的,似乎就是听命于时轩,将时清然留在时家山庄。 纳兰雪和时清然,还有阿银,打倒了几个护卫后,终于找到了逃离的空隙,于是几人也顾不得其他。纳兰雪的手环在时清然腰上,施展轻功,阿银跟在两人身后,几人三两下便消失在了夜空中。 时清然的目光一直落在弄儿身上。她此前,从未想到,一向冷言冷语,又爱拆她台的弄儿,这样的时刻,竟然会冒着莫大的风险,忤逆时轩来帮她。 时清然还记得从前那个下雪的夜晚,弄儿为了她,忤逆了时轩,在雪地里跪了一夜。 游景逸和弄儿与他们缠斗着,游景逸估摸着时清然和纳兰雪已经走远了,遂收了剑,拉上弄儿想要一起离开。 可弄儿见到追云着急用剑砍向游景逸,便用身体替游景逸挡了一招,只说了一个字:“走!” 追云见弄儿过来挡,再次急急地收招。然而此番还是慢了。只一瞬,弄儿的胳膊上便多了个口子。 人多势众,游景逸带不走受伤的弄儿。他想着弄儿是时家山庄的人,再怎么样,时家山庄的主人也不会重罚她,于是自己施展轻功,用手中的剑三两下击退了追赶上来的护卫,转身逃遁了。 霎时间,原本热热闹闹的时家山庄又变得沉寂起来,一众护卫,又将弄儿围了起来。时轩看着弄儿勾了勾唇角:“你如今长本事了,竟然为了小姐忤逆我?” “少主。”弄儿的胳膊受了伤,鲜红的血氤氲了一片。她跪在时轩身前,说道:“奴婢有错,甘愿责罚。” 认错的态度倒是诚恳,可若是重来一次,想必弄儿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时清然一边。 时轩听完弄儿的话,没有发作,只淡淡说了一句:“将弄儿关进柴房,散播消息,时家山庄的丫鬟不听话,被杖责了三十大板。” “是。”护卫说着,就合力将弄儿关进了柴房。心有挂碍的人,注定不能成事。 追云担忧地看了弄儿一眼,而后又觉得稍微宽心了些。还好刚才时轩只说散播时家山庄丫鬟受了杖责的消息,没有真的杖责弄儿。 弄儿如今受了伤,若是真的杖责三十,恐怕会受不住。 看来,如今时轩对时清然更加地疼爱了,此番就算他真的十分生气,也没有虽时清然身边的人下狠手。 这边,时清然被纳兰雪抱着逃出了时家山庄,就上了纳兰雪的马车。马车在路上疾驰着,时清然便十分担心地问道:“那位少侠和弄儿呢?” 纳兰雪此刻只得宽慰时清然道:“他们功夫好,会追上来的。” 马车疾驰了一会儿,在街头停了下来。此番一路回头望去,没有追兵,想必是安全的。一行人在街头等着游景逸和弄儿,没一会儿,就看见游景逸施展着轻功追上来了。 时清然见到他,连忙问道:“弄儿呢?” “那个和我们一起打斗的女护卫?”游景逸问道。 “嗯。”时清然点了点头。 “她刚才胳膊受了伤,让我们先走。”游景逸如实说道:“不过,我想,她是你府上的护卫,想必你家主人也不会严惩她吧?” 听到这个消息,时清然的眼眶立时地红了:“那是你不了解我哥,我哥这个人,一旦谁忤逆了他,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时清然此刻,十分担心弄儿的安危。她又想了一会儿:“不行,我得回去。” “也许我回去,我哥才会对弄儿惩罚得轻一点。” “你一旦回去,弄儿,还有我们,为你所做的牺牲都白费了。”纳兰雪听到时清然的话,说道:“我们都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终身幸福,我想,弄儿也是如此吧。” 时清然站在原地,愣住了。 “这样。”游景逸发话了:“今日你就在岐山境内,明日我们再探听探听她的消息。若是她真挨了重罚,你再回去。” “若是真挨了重罚,也不必回去了。”纳兰雪白了游景逸一眼:“要我说,你便专心去找你的王爷,我和他......” 纳兰雪指了指身边的游景逸:“去替你打探弄儿的消息便好了。” 第464章 追云和弄儿 时清然十分感激地朝着纳兰雪望去。她从前,还从没遇到过纳兰雪这样,毫无保留待她的姑娘。 游景逸听了,颇有些不乐意地拂开了纳兰雪的手:“谁答应跟你一起去打探消息了?” “你去不去?”纳兰雪挑了挑眉,又问道。 “去去去。”游景逸无奈地答道。半晌,他又像是后之后觉地反应过来:“等等,王爷?你......和王爷?!”游景逸的手指指向了时清然。 “嗯。”时清然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对着游景逸娓娓道来:“我叫时清然,原本,是镇南王妃的,可前些日子,我与他和离了。” “我原本以为这辈子和他再无瓜葛了。可我今日才知道,他在去东夷之前,送过一封信来,他说他将东夷的事情了了之后会来接我的。” “我想,既然他心里还有我,那我总要见到他的。”时清然的眼眸黯淡了:“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担心他受伤,还有......” “那你便什么都不用牵挂了,尽管去找他就是。”游景逸说道:“若是你担心你的贴身丫鬟,我明日帮你找她,将她带出来就是。” 说着,少年一副江湖做派地朝着时清然拍了拍胸脯:“我叫游景逸,行侠仗义是我的强项,这件事情,我会帮你的。” 这些天以来,游景逸时刻关注着东夷的战况,知道当朝王爷宋煜辰得胜归来的消息,更是喜不自胜。 没想到,当朝王爷的妻子,便是纳兰雪的朋友。游景逸想到这里,心里就忍不住激动。既然眼前的姑娘和王爷之间还有感情,那自然是要帮一把啦! “可是时家山庄有追云和追风两大高手,你未必能打过。更何况,如今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想必时家山庄已经戒严了。”时清然又说道:“况且弄儿受了伤,我现在很担心她。” “除了他,弄儿,还有雪儿,都是我十分重要的人,我不能看着任何一个人因为我的事情,而受到牵连。”时清然又说道。 此番,在场的人都沉默了,弄儿的事情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若是咱们就这样回去,说不定你哥会更生气,你以后若是还想出来找他,恐怕就难上加难了。”纳兰雪此时也有些沮丧:“要不,我们去求施大人。或者,先在外面住上一夜,静观其变,或许弄儿今晚也在游景逸身后逃出来了呢?” “施大人?岐山县令?”此番,游景逸的嘴巴张得老大:“你们......竟然有这样的背景?” 游景逸随即想了想,便释然了——纳兰雪一个女子,却能出手便是五两银子,抵了他的饭钱,想必自然是非富即贵。 “嗯,说起来,施大人算是我的,”时清然顿了顿,又道:“朋友。” “那我们去求他,让他和你哥说,想必你哥总会卖岐山县令一个面子吧?!”纳兰雪又提议道。 随后,纳兰雪又嘟哝道:“早知道,我应该一早就去求他了,也不用将弄儿搭进去。” “不用了。”此时,时清然淡淡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决定去找宋煜辰,她在心里,便有些无法面对施无悦了。 “我们先等等吧,明日再让人去时家山庄打探一番。若是弄儿真的在家受了委屈,那我,便不得不回了。”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无一人开口说话。 时家山庄。 夜色寂寂,经过了先前的一场混战后,众人又很快收拾了残局。眼下,时轩好似并不担心时清然逃跑了的事情,对着众人简单吩咐了几句后,便去睡了。 此时,时清然房外也没了严加看守的人。 追云此时也无事可做了,他跟看守着弄儿的护卫说了几乎话后,便进了柴房。 弄儿此时坐在草垛前,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忽而柴门一响,她又十分警觉地睁开了眼,看着来人道:“你来做什么?” 追云拿着伤药进了柴房:“来看看你。” 说着,追云在弄儿身前蹲了下来,将手中的伤药放在了地上:“弄儿,很抱歉,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我也没想到,你会为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挡剑。” “我不怪你。”弄儿说着,别过了头:“少主命令他们看住了我,你还是快走吧,若是被少主知道你来看我......” “若是被少主知道,要罚我的话,就罚好了。”追云说道:“你的伤口不包扎、不上药,会化脓的。” 弄儿还想说什么,看着追云的样子嗫嚅着嘴唇,始终没有说出口。 “你把药放在这里,我自己擦就可以了。”弄儿又冷冷地说道。 “这怎么行。”追云说道:“你也说了,若是被少主知道我拿了药给你,还指不定少主会如何;再说了,你的伤在靠近后背的位置,自己怎么够得着?” “不用你管。”弄儿别过头去:“你先出去吧,我上了药,你再进来拿药。” 追云见弄儿态度坚持,也便没有留在房里了。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弄儿上完了药,他又敲了三下门,进了柴房。 此时弄儿已经上好了药,将药递给了追云:“谢谢。” “倒是很难得听你说这样的话。”追云接过药膏,放进了自己袖中,又在弄儿身边的草垛上坐了下来。 “你干什么?”弄儿不解。 “天色还早,我想在这儿多待一会儿。”追云说着,侧头看了看弄儿:“以前我们都是这样伺候小姐的,今夜不曾在小姐房外,竟有些不习惯。” 弄儿听了,也有些忧伤地笑了笑:“只希望小姐能够平安,能和王爷好好的。” “刚才,我没有帮你,没有帮小姐,你会恨我吗?”追云又问道。 “我不是你的对手,你不曾将我打倒,已经手下留情了。”弄儿难得地朝着追云笑了笑:“府上的人都知道少主的脾气,你能这样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我也没想到,你会站在小姐这边。”追云说道:“少主这样做,想必也是为了小姐。若是她将来,再在王爷那里受了伤,想必少主一定会很难过的。” “我看过王爷看小姐的眼神,想必王爷心里是有小姐的。”弄儿又说道:“我想,小姐若是见到他了,重新跟他在一起,一定会很开心的。” “即使最后结果不好,她也一定不会后悔。” “你呢?”追云看着弄儿,又问道:“你有没有像小姐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弄儿听了,又回头看了追云一眼,摇了摇头:“从小到大,我都是为保护小姐而生的。我不需要这些无用的感情。” 可刚才弄儿的眼神里,分明带着些许对时清然的艳羡。 第465章 忘忧 追云不敢再看弄儿的眼睛:“从前,我也没有。” “不过,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若是你将来,有喜欢的人了,一定要告诉我。”追云说着,起身准备出去。正在追云以为弄儿不会回答的时候,弄儿淡淡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自己慢慢想吧。”追云撂下这样一句话后,便从柴房出去了,留下愣在原地的弄儿。 弄儿心神微动,转念又觉得刚才追云说的话有点傻——自己这样一个孑然一身,又石头心肠的人,怎么可能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呢? 其实,一辈子跟着时清然也没什么不好。若是时清然能够幸福,那弄儿也没什么缺憾了。 弄儿知道,时清然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违拗时轩的意思。只希望时清然能够心肠硬一点,不要管她,直接去找宋煜辰就是了。 哪怕时轩要她的命,她也认了。 黑夜中,时轩已不在时家山庄,而是去了不远处的安岩寺。偌大的寺庙此时已经熄了烛火,寺中的僧侣,除了应门的两个小僧之外,都进入了梦乡。应门儿的人见深夜前来拜访的是时轩,便让时轩去一间禅房等着了。 好一会儿后,有人过来敲门了:“少主,您要找的人来了。” “好。”时轩说着,三两步走到房门前,打开了禅房的门。随即,一个披着黑色锦袍的老者缓缓走了进来:“时施主。” 说着,老者就要朝着时轩鞠躬行礼。时轩忙扶起了他:“延空师傅,您是佛门中人,如何能向我这样的俗人行礼呢?” “时大人虽有铁腕手段,却有一颗菩萨心肠,这些年,没少帮扶寺里。这一礼,老身是应该的。” “哎,”时轩又想阻止,却拗不过延空。 “实不相瞒,这次深夜前来找延空师傅,是有要事相求。” 时轩也无心深夜打扰寺中众人,索性将自己来这里的原委开门见山地告知了:“舍妹时清然,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他是当朝王爷,他可以有佳丽三千。”时轩说道这里,顿了一顿,后又说到:“前些日子,她才因为在王府受了委屈,和离了回来。后来我才从一个人那里知道,原来从前,她在王府,险些被那个心思叵测的女子害死。” “然然她心思单纯,从小到大,都是在鄙人的保护下生活的,我不愿意她再次涉险。”时轩目光炯炯地看着眼前的僧人,而后又朝着他跪下:“师傅,我曾听说,你们这儿,有一种忘却前尘的药,可有此事?” 延空师傅顿了许久,最终叹一口气:“施主对舍妹的关切之情,老衲可以理解。可她毕竟应该有自己的人生,施主这样做,是否太过武断,太过霸道了?” “师傅,您不明白。” “我妹妹从小和我相依为命,我们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如今她还要往哪个火坑里跳,我怎么忍心呢?” “她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可她总要好好活着,幸福地活着,才算圆满。” 延空大师顿了许久,没有说话。 “佛门中人,凡事讲究自愿。即使是佛门弟子,要喝下这忘却前尘的药,也必要出于自愿。时施主,虽然......” “延空师傅。”时轩已然听出了延空师傅的拒绝之意,于是打断他的话,又说道:“如今已然入冬了,我知道,岐山街头有许多食不果腹的穷人。” “安岩寺虽然日日在外设粥棚施粥,但想必财力有限,光靠着寺里面的香火,无法救助芸芸众生。”时轩又说道:“只要师傅能帮帮时某,救下那个执迷不悟的妹妹,时某愿意出一点绵薄之力。” “不仅如此,时某会动用自己的关系,让岐山的商贾都慷慨解囊,尽量让那些是食不果腹的穷人过一个暖冬。” 听到这里,延空师傅顿住了。 虽然将忘忧给并非自愿的人,是有违寺规的。可是若是这样,能够多挽救一些人的命...... “延空师傅,她毕竟是我妹妹,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害她呀。”时轩继续说道:“这样做,既让我那个死心眼儿的妹妹回头,又让岐山的穷苦百姓得到了救济,何乐而不为呢?!” 延空叹了一口气,良久他才开口:“施主稍等。” 随后,延空师傅离开了约莫半个时辰,又折了回来,他的手中,亦多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时施主,这便是忘忧了。”延空将药递给时轩,又说道:“此药服下,便会昏睡一天一夜,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便会忘了自己爱的人了。” “此药能阻挡男女之爱,却不能阻挡兄妹、父母、朋友之爱,所以时施主可以放心。只是......”延空还想说什么,看了看时轩还是忍住了。 “天色也不早了,施主早些回去吧。”延空说道。 “多谢大人。”时轩将药放入了袖中,转身出了禅房。时轩从安岩寺下来,照例在安岩寺留下了不少银子。 第二日一早,每日前往时家山庄送菜的菜农,在时家山庄外就被劫了。 纳兰雪故技重施,像昨日里对付那个小丫鬟一样,将菜农的菜担子给劫了,又和游景逸两人装扮成菜农的模样,游景逸挑着两筐蔬菜,带着衣着朴素的纳兰雪,准备混进时家山庄。 因为纳兰雪以往来过时家山庄许多次了,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她便走在了游景逸后面。 “站住!”门口看门的家丁见到他们,有些不解:“往常都是一个人送菜,今日怎么是两个人?” 时家山庄的看门家丁许是见人下菜,说话当真不客气。若是往常,纳兰雪早就发作了。如今,她只能躲在游景逸后面,看游景逸如何处理。 “不好意思啊两位大人。”游景逸赔笑道:“今日得知要到时家山庄来送菜,小的不敢耽搁。可家里的妹妹是个智障,小的怕她一个人在街上,又被傻子调戏,所以只好带着她一起来了。” 第466章 前往时家山庄 游景逸声色并茂地说着,几个附近干活儿的家丁丫鬟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们几眼,又偷笑起来。倒是他身后的纳兰雪,低下头死死地剜了他一眼。 若不是为了顾全大局,纳兰雪早就忍不住想要打他了。 “傻子?傻子不能进时家山庄,还是让你妹妹在外面等着吧。”其中一个家丁说着,有意无意地朝着纳兰雪看了过来。 纳兰雪为了不让他认出自己来,随即咧嘴笑了起来,朝着两个家丁装傻充愣:“傻子......傻子要吃肉。吃了肉肉没有钱,差点被人痛打了一顿。”毫无疑问,纳兰雪刚才的那番话,就是在嘲笑昨日游景逸吃了饭没钱结账的事情呢! 游景逸撇了撇嘴。今日自己已经从自己所住的客栈拿了十两银子,算是还了她了,怎么还提这档子事情?难不成当真要嘲笑自己一辈子不成?! “两位大人,您就放我们进去吧。您是不知道,我这傻妹妹,十分爱吃肉。若是我不在,你们没有肉给她吃的话,她可是会咬人的。” “或者,你们这儿有没有养狗?从狗盆儿中拿出点肉来,哄哄她也成。”游景逸说道。纳兰雪此时被家丁们瞧着,不得不一直做着那副傻愣愣的样子,可她心里已经将游景逸骂了几十遍了。 “算了算了,进去吧。”家丁们听他这么说后,还是将他们两人都放进去了。别说,纳兰雪和胡喜儿的傻妹妹,还真是如出一辙,偏偏有傻妹妹的哥哥姐姐,又天生生得这般好看。 两人走在时府。没过一会儿,路过一个转角的时候,游景逸屁股上就挨了狠狠一脚。 “哎你这恶婆娘!”游景逸正痛得龇牙咧嘴,前面又出现两个丫鬟来。游景逸只好强收起了吃痛的表情,神色自若地走在纳兰雪的前面。 此时,两人前方不远处的屋子里,正传来鞭打声、怒骂声,还有求饶声。两人朝着屋子看过去,只见屋外,都是层层的守卫。 昨日那两个阻止时清然逃走的高手,正门神一样地守在门边。 纳兰雪和游景逸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又有些不安。 “这位姑娘。”正在这时,游景逸拉住了一个路过的丫鬟,问道:“你们府上,是抓住了贼了吗?怎么......我听着,打得这样狠?” “哪儿是什么贼呀?”那丫鬟看了屋子一眼,又看了看正在问话的游景逸,凑到了他们跟前说道:“昨天夜里,我家小姐逃跑啦。帮助她逃跑的那个丫鬟正在受罚呢。” 那丫鬟说着,又自言自语道:“要我说呀,她可真活该!拿着时大人的钱财,自然是为时大人消灾。小姐死不死的,和她有什么关系?这是她自找的。现在好了,小姐也跑了,哪里会管她的死活?” 那丫鬟说着,又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又沉下声道:“看你们的样子是去厨房送菜的,你们该干嘛干嘛去,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知道了吗?” “哦,知道了知道了!”游景逸连连点头,又一手拉着纳兰雪,一手挑着担子,匆匆去了厨房。 将菜送到后,两人便出来,心情沉重地去了时清然所在的客栈。 游景逸和纳兰雪走后,先前跟他们搭话的那个丫鬟便走到时轩的面前,跟他说了些什么。时轩勾了勾唇角,便道:“让他们别演了,都撤了吧。” 时轩是混迹商场多年的老手,自然知道如何把握一个人的命脉。昨晚弄儿留在了时家山庄,时轩就知道,此番时清然注定是走不掉的,回来只是迟早的问题。 纳兰雪和游景逸毕竟年轻,怎么有时轩这般久经商场的老练? 只是,这次没有真的惩罚弄儿,当真是时轩比以往宽厚了。 “少主,虽然奴婢知道,您是为了小姐着想,可是。若是真的这般将小姐召回来,会不会导致兄妹失和?若是她当真一心系在王爷身上,您大可以和她好好谈谈。” “问世间情为何物,或许小姐她心甘情愿为了王爷付出呢?” “有时候,谈论并不能解决问题。”时轩看了胡喜儿一眼:“你让我不重罚弄儿,我已然采纳了,可若是再由着然然胡来一次,我当真办不到。” “我只有这一个妹妹,输不起。”时轩叹了口气,继续喃喃道。 其实,不重罚弄儿,除了因为胡喜儿的劝告,还有时轩自己的考量。 若是时清然当真服用了忘忧,想必也不会忘了弄儿。他不想到时候弄儿满身伤痕地伺候时清然。 时轩今日也不曾出府,两个送菜的人离开后没多久,他便让人搬了把椅子,自己坐在了大门口,等着时清然回来。 胡喜儿则在时轩的一旁,为他斟茶,添些时兴的瓜果打发时间。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时轩便果真见到时清然,一个人缓缓地回来了。 时清然走到时轩面前,朝着时轩跪下:“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要罚就罚我,别怪罪弄儿了。” “还知道回来,还知道求饶?”时轩看了时清然一眼,斌没有着急让她起身来:“你离家出走的时候,眼里还有我这个哥哥吗?” “我错了。”时清然耷拉着脑袋,说道。 “如若弄儿被你带走了,你恐怕不会这么快回来。你心不够狠,成不了什么大事。”时轩又说道。 时清然听到弄儿的消息,摆弄抬起头,问道:“弄儿呢?” “正在被严刑拷打呢,你要去看吗?”时轩朝着时清然挑了挑眉,说道。 “嗯。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你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时清然又说道。 “你比以前有担当了,这是好事。”时轩笑着,又朝着时清然递上旁边的一盏茶水:“你才回来,先喝口茶缓缓。也算是跟我赔罪!” “喝了我就带你去见她。”时轩说道。 时清然伸手接过时轩递过来的茶杯,一抬头,就看见胡喜儿朝着自己摇了摇头,像是在示意自己不要喝。 第467章 时清然喝下忘忧 可是眼下为了救弄儿,时清然已然顾不得这么多了。反正面前的是自己的亲哥哥,总不至于害自己不成? 这茶水里面并没有茶叶,茶水只有小半杯,微苦,时清然微微皱着眉头,将茶杯中的东西一饮而尽。 “现在我可以......”时清然话还没说完,便感受到了一阵困意。眼前的时轩的帅脸渐渐模糊,时清然只能看见,时轩的眼角眉梢,并没有意外之色,反而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 时清然身子一沉,就要朝着地上倒去,时轩便起身接住了她。 ...... “小姐。”弄儿并无大碍,当听到时清然回府,自己被放了之后,第一时间就来看时清然。到了时清然的房里,弄儿便看见,时清然门窗上钉死的木板已经被取了下来。 此刻时清然正躺在床上还未醒,时轩也还在一旁默默地坐着。此时时清然的房里,除了弄儿,还有追风、追云,以及一些与时清然来往较多的丫鬟小厮。 “你不用紧张,她没什么大碍。”时轩说道:“好好照顾她,往后......” 时轩鹰一样的眼睛扫过在场众人的脸颊:“谁都不能在她面前提起王爷之类的事情。” 弄儿听了,十分茫然地看了看追云。然而,追云仿佛看不到弄儿的目光似的,径自别过了头。 “少主。”正在这时,看门的家丁来报:“施大人来了,说是多日不曾来看小姐和少主,今日过来看看您们。” “快请进,奉茶,我马上便到。”时轩说着,又回头看了弄儿一眼,嘱咐道:“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这次不曾罚你,只因为然然这里需要你照顾。” “倘若你以后在她面前,再提起那个人的名讳,只会让然然陷入痛苦。” “奴婢明白。”弄儿说完,目光又落在了时清然脸上。想必时轩的计策当真成功了,时清然当真肯为了她一个卑微的丫鬟,放弃她深爱的那个人,回到时家山庄来。 听见弄儿的话,时轩转身便出了时清然的房间,去见施无悦去了。 弄儿站在时清然的床前,又蹲下身来,看着时清然的睡颜,忍不住落泪了。她原本以为,自己这样一个冷漠的奴婢,时清然早已经看不惯了。 时清然从前,不是总说要将她买了换白糖糕吃吗?怎么到头来,尽然肯为了自己,重新回到时家山庄? 也许,此番时清然做了这样的选择,从今以后便再和宋煜辰无缘了。 弄儿想到此,又看向追云:“少主对小姐做了什么?” “弄儿,你别紧张,也没什么。”追云嗫嚅着嘴唇说道:“也没什么,毕竟少主是小姐的亲哥哥,当然总是为小姐考虑的。” “少主只是给小姐喂了忘记至爱的药。或许,等小姐醒来,便不会记得那个王爷了。” 弄儿愣住了。 “弄儿,其实,这样未必不是好事。”追云又说道:“小姐喜欢王爷,可王爷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小姐在那样的境遇下,讨不着什么好处的。我觉得,施大人对小姐来说更好。” 弄儿不说话,只用双手紧紧地握住时清然的手。眼下,她只希望时清然能够早些醒来。 时轩出了房间,便去看了施无悦,一见到施无悦,时轩就朝着施无悦作了揖:“施大人,请坐。” 施无悦也不客气,坐在了时轩对面:“时大人难得有空在家?” “哈哈,那想必,我不在家的时候,施大人总来看望舍妹了?”时轩说道:“舍妹性子软弱,又生得笨了些,承蒙施大人厚爱,实在是然然的福气。” “不过,施大人前几日为何不曾来看过然然?” “前几日。”施无悦的眼眸黯淡了几分:“前几日王爷从东夷凯旋归来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想必我若是来,然然未必高兴。可我终究还是舍不下她,想见到她,所以今日我便来了。” “施大人坦诚,时某佩服。”时轩又说道“如今然然还在休息,不如咱们先一同用午膳吧?等午膳过后,你再去看看他。” 施无悦明亮的眸子中闪过几分诧异,随即笑着朝时轩点了点头:“好。” 时家山庄风景宜人,花厅干净敞亮。时轩和施无悦席间推杯换盏,各色的珍馐菜肴也被一一摆在了桌上。 酒酣之时,时轩与施无悦碰了碰杯,说道:“不瞒你说,我从前做了一件错事。” “何讲?” “从前,然然跟我说,想嫁一个人,我同意了。”时轩说着,自嘲似地苦笑了一声:“她要嫁的那个人,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王爷。我怎么当初,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若是当初她不曾嫁去镇南王府,想必如今也不会如此狼狈。” “王爷的妻妾可以有很多,我的妹妹,却只有一个。”时轩说着,伸手拍了拍施无悦的肩膀:“比起王爷,我更看好施大人。” “若是能重来一次……” “时大人,世事无常,凡事却没有重来。我只恨我自己,没有早一点遇上然然。”或者说,没有早一点与她重逢。 若是再早半年来找她,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施大人,若是现在,你还肯接受然然吗?”时轩似乎有些醉了,又伸手拍了拍施无悦的肩膀:“不接受也没关系,我时轩能养她一辈子。这一世我只求她平安。” “不是我不接受然然。是她……”施无悦说到这里,神色淡淡地抿了抿唇:“她心里的人不是我。” “呵呵……”说到这里,时轩淡淡笑了笑:“若是她心里没有别人了呢。” 施无悦听到这里,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看向了眼前醉醺醺的时轩。施无悦似乎察觉到,时轩对时清然做了什么。 “你……”施无悦愣住了。 …… 再次踏进时清然的房间,施无悦已然知道了昨日和今日在时清然身上发生的事情。 弄儿见到施无悦进来,迟疑了一会儿,终究喊出了声:“施大人。” “然然怎么样了?我来是想看看她。”施无悦此时,坐在时清然的床沿,伸手捋了捋时清然额前的头发。随即,他又淡淡笑了笑。 第468章 欢喜冤家 他还记得当初在客栈,时清然拉住他的手,喊着宋煜辰的名字的样子。她心里一定爱惨了宋煜辰吧?所以纵使离开了他,她依旧对他念念不忘。 可是这次,时清然睡得沉沉的,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施无悦听时轩说起,时清然得睡上一天一夜呢。若是不吃东西,身体怎么吃得消? “你们去准备些红糖姜茶来,我给她服下,也好让她保存体力。”施无悦说道。 “施大人,小姐毕竟是女子,这样是否......”弄儿还没有说完,追云就拉了拉她的袖子,没有让她说下去。 “你放心,施某自认自己是君子,况且这里有追云守着,你家小姐不会有事的。”施无悦说完,又朝着时清然看过去了。 时清然这样的睡颜,他好像怎么也看不够。此番弄儿也照着施无悦的吩咐,前去为时清然准备了一碗补气血的红糖姜茶。 不得不说,某些方面,施无悦的确比宋煜辰做得更好。 很快,红糖姜茶便备好了,弄儿和追云便眼睁睁地看着施无悦照顾时清然,将红糖姜茶一点点喂到了时清然嘴里。 此时,追云见了,又拉了拉弄儿的胳膊:“要我说,这施大人是真好。小姐遇到一个愿意这般待她的男人不容易,况且少主也默许了,你就别添乱了。” 弄儿瞪了追云一眼,不再言语。 或许,时清然一觉醒来,当真会忘了曾经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年郎。 ...... 此番,时清然回了时家山庄。纳兰雪也无心在外逗留了,带着阿银回到纳兰府,吃过午饭后,便将自己关了起来。 她能救时清然一次,却不能救时清然两次。毕竟,说起来这是他们的家事;再者,纳兰家与时家有生意往来,纳兰雪就算不为自己考量,也得为纳兰淳留几分余地。 再者说了,如今看守时清然的人,想必会比从前更多。想要再一次将时清然从时家山庄带走,简直是难上加难。 纳兰雪正在房中百无聊赖地发呆,猛地被一颗石子打了头。她愠怒地转过头去,却看见背着剑的少年朝着她笑得灿烂:“无事可做的话,愿不愿意与我一同行走江湖?!” “我见你和你丫鬟的武功不错,正好给我当帮手呢。” 纳兰雪听了,抄起房里的鸡毛掸子,起身走到少年面前,胡乱挥了几下,她一边挥一边说道:“你这厮,昨天让你去救人,你偏偏落下了一个,害得我们前功尽弃,今日还敢来!” 纳兰雪一边说着,一边用鸡毛掸子将游景逸痛打一番,好在游景逸功夫够好,纳兰雪一同乱打,他左右避闪着,景没有一下打在他身上。 纳兰雪见打不着他,索性又将窗户一关,自己靠在了窗户上,不让游景逸再推开。 过了好一会儿,纳兰雪也不见窗户有动静,她以为游景逸已经走了,忽又觉得刚才自己做的事情太狠,还是打开了窗。 谁知道游景逸站在窗前,脸皮不要地朝着纳兰雪笑着:“我说你这女人是不是太狠了,昨晚上刚利用完了我,今日就卸磨杀驴啊?” 正在这时,路过的纳兰府的两个丫鬟显然看到了游景逸,也听到了他刚才的那番话,看向纳兰雪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意味深长。 纳兰雪一个头两个大,于是叫住了那两个丫鬟:“你们两个站住。” 两个丫鬟不敢违拗纳兰雪的意思,于是战战兢兢地停下了脚步,朝着纳兰雪行礼道:“二小姐。” “刚才听见什么了?”纳兰雪冷声问道。 “没有。”其中一个丫鬟说道:“奴婢只是从小姐房外经过,刚才一心想着午膳的事情,不曾听到小姐说什么。” “小姐,若是您有什么吩咐的话,可否再说一遍?”正在这时,另一个丫鬟也附和道。 真聪明。 游景逸在一旁听了,也不得不感叹,这纳兰府的丫鬟当真是训练有素。或者说,纳兰雪平日在府中作威作福惯了,府中的丫鬟小厮都怕她吧?! 纳兰雪得到了两个丫鬟的回答,显然还是十分满意地,于是挥了挥手:“你们去忙吧。” “是,小姐。”两个丫鬟如获大赦,转身便离开,走得较远的时候,又一溜烟儿地跑得离纳兰雪的住宅更远了些。 游景逸看到这里,忍不住为纳兰雪鼓掌:“你可真是训诫下人有方啊,他们这么听你的话。” 纳兰雪冷言冷语说道:“没什么事情的话,你还是赶紧离开吧。我哥养了三条恶犬,专程为纳兰府看家护院的,你要是再不走,我可不敢保证你能平安出去。” “我轻功好,不怕恶犬。”游景逸又说道:“我来当真是想找你,带你行侠仗义的。” “你有没有听说,岐山有一个出了名的恶霸,叫于蟒?他手下还有许多为他做事的恶徒,我想动他!” 纳兰雪听了,脸色大变:“于蟒除了作恶外,比起其他恶棍,还是有些智商的,所以并不是那么好除掉。” “他在岐山数十年都没人除掉,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我劝你还是不要招惹他。不然,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话不能这么说,我还是相信邪不胜正,何况我的信仰就是行走江湖,总不能为了一时的安全,就畏首畏尾吧?不能除掉于蟒,总能先除掉他的些许党羽!”游景逸说道。 “我劝你不要去!”纳兰雪说道:“反正我不会跟你一起的。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还得考虑到我哥哥和这府中上下的人呢。” 正说话间,从远处跑来一只咆哮着的恶犬。纳兰雪本以为游景逸会躲开,谁知道游景逸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只鸡腿来,扔给了那条“恶犬。” 那条恶犬迟疑了一会儿,不到一会儿又将游景逸扔给它的鸡腿吃了个精光。完事后,它便朝着游景逸殷勤地摇尾巴。 纳兰雪嘴角抽了抽——这狗看样子,似乎的确不如看家护院的护卫强。的确,这狗虽然生得高大,黑白相间的皮毛甚是威武霸气,可它有一个十分可爱的名字。 叫做二哈。 第469章 欢喜冤家打情骂俏 纳兰雪也不知道,自己老哥哪根筋不对,买了这么三条货放在纳兰府里。 “你哪儿来的鸡腿儿?”纳兰雪转念又问道。 “路上买的,原是给你带的,突然发现你家的小狗似乎比你更讨喜,我就改变了主意。”游景逸笑嘻嘻地说着,似乎一点儿也没注意到纳兰雪的脸色。 合着,游景逸是变着法儿地骂自己?!纳兰雪见了,十分不客气地又拿起了鸡毛掸子,朝着游景逸身上挥去:“游景逸,你这个大混蛋!” 游景逸抽身躲避,纳兰雪打不着他,索性从窗子跳出来打他。打了一会儿,游景逸仍然毫发无伤,他抓住了纳兰雪手中鸡毛掸子的另一头:“若是你哪一天想要行侠仗义,或者行走江湖,或者有求于我,就到悦来客栈找我吧。” “看在昨日五两银子的份儿上,我可以考虑帮你。”说完,游景逸便一个翻身,施展轻功离开了纳兰雪的视线。 纳兰雪愣住了。半晌,她又呸了一声:“什么行侠仗义,老娘才不稀罕呢。” 纳兰府的吃穿用度不香吗?费那劲,她莫不是疯了?! ...... 时家山庄。 此时,时轩从宿醉中醒来,一抬眼就看见了眼前的胡喜儿:“然然呢?” “少主不必担心小姐,眼下小姐还未醒,不过有施大人陪伴在小姐身边,想必情况还好。”说着,胡喜儿为时轩递上了一碗醒酒汤:“您昨日留施大人喝了许多酒,晚膳也不曾用过,先喝点醒酒汤吧。” “好。”时轩接过胡喜儿递过来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胡喜儿看破不说破,只淡淡看了时轩一眼。等到时轩将醒酒汤喝完,她又让下人将碗拿出去了,伺候时轩更衣。 昨日那样的情况,时轩只有醉了,才能让施无悦顺水推舟照顾时清然,。若是时轩一直清醒着,便没有施无悦什么事情了。 “少主昨日宿醉,今日可还有事情需要处理?”胡喜儿说道:“说起来,小姐的身子要紧,庄上的生意也要紧。” “嗯,是了。”时轩说道:“我昨日答应了王大人,去看看布庄上的绸缎,今日便不能失约。” “少主一向重诺守信,是该去。”胡喜儿笑着,柔声说道:“小姐的事情您不必担心,等会儿奴婢会去看看小姐。” 时轩看着胡喜儿,狐狸似的狭长的眼中有几分赞许:“有你在,我放心。” 胡喜儿的手顿了顿,半晌,时轩穿好衣裳,便从房间出去了。他挥退了跟在身后的追风,一个人到了时家山庄的锦鲤池前,将昨日从安岩寺拿来的忘忧的瓶子拿了出来。 时轩打开忘忧的盖子,将剩下的几滴忘忧倒入池子中,又将瓶子扔了进去。做完这一切,他才离开了。 ...... 施无悦和弄儿一直在时清然房里,从昨日到今日,施无悦已经给时清然喂了四五次的红糖水。 时清然睡得沉沉的,似乎没有丝毫知觉。 时轩走了之后,胡喜儿端上些时清然平日里爱吃的糕点来了:“施大人。” 胡喜儿进了房间,才看见施无悦的眼睛熬得红红的,想必是一夜没睡了。 “施大人,想必您也熬了一宿,现在天都亮了,您还是先去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吧,这里我守着就好了。” “今日府里做了暖胃的红豆粥,还有参汤等,您先去花厅吃过早膳吧。” 胡喜儿说着,将糕点放在了桌上:“少主说,这药效因人而异,小姐保不齐什么时候会醒,我便拿了些她喜欢吃的糕点来。待会儿若是她饿了,也好先填填肚子。我们再送些热乎的饭菜来。” “嗯。”施无悦看着时清然笑了笑,又说道:“我不累,我守着她便好了。” 说完,施无悦又抬头问道:“施大人呢?宿醉可醒了,吃过早膳了么?” 胡喜儿听到此,又垂下了头:“施大人生意上的事情比较忙,昨日答应了王大人,今日去布庄。所以他今早早膳也没顾得上吃,便去了。” 施无悦点点头:“好。”说完,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时清然脸上。 想必,时清然会忘了宋煜辰。可是,她会不会......也忘了曾经的小师哥?! “咳咳!”正在这时,时清然猛地咳了两下。施无悦连忙探过头去,拍了拍时清然的脸颊:“然然,然然。” 时清然悠悠转醒,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清晰。她皱着眉头,过了许久,她好似总算认出了施无悦一般:“施无悦?” “嗯。”施无悦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竟有淡淡的失落。 弄儿和追云见时清然醒了,也对视了一眼。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凑到了时清然身边:“小姐,那我们呢?你还记得我们吗?” “你们这是怎么了?你们是追云和弄儿啊。”时清然说着,坐起身来,伸手摸了摸弄儿的脸:“弄儿,你何时会做出这般期许的表情了?” 在时清然的眼里,以往弄儿都是十分冷淡的。弄儿听了,抿了抿唇:“嗯。” “然然,那你还记得小师哥吗?”施无悦的声音沉了沉。 “小师哥?”时清然颇有些茫然地说道。 正说话间,施无悦从怀中掏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金镯子来:“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你一个人在后院的墙边受伤了,是小师哥救了你,帮你正骨。” “作为回报,你给了小师哥一个镯子。”施无悦继续说道:“从那以后,小师哥就经常来看你,并且教你医术,给你带些好吃的?” 时清然听了,有些茫然地接过了施无悦手中的镯子:“这个金镯子,怎么这么眼熟?”时清然想将小金镯子戴在自己手上,可怎么也戴不进去。 她如今已经从九岁的小姑娘长到了十六七岁,自然戴不进去。 可是,那只小镯子却分外熟悉。 “小镯子?小师哥?”时清然喃喃道,忽又好似想了起来:“就是那个教我医术,后来又不辞而别的小师哥?” 第470章 相认 “对,小师哥。”施无悦说道。 “我就说嘛!”时清然伸手拍了施无悦的肩膀一下:“那日捏泥人,我就说这只镯子有些眼熟,让你给我看你还不肯!如今你才肯!”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就是小师哥了?”施无悦又问道。 “大概吧,只是不能确定。怪只怪你太会撒谎了。那日在曲坊,你竟然矢口否认,是让我自己猜吗?” “你如今不是知道了吗?” “若是你早告诉我一刻,我便高兴一刻。小师哥是我小时候唯一的朋友,若是我早知道是你,当初在雁回楼就不会那样坑你了。” 时清然说着,又问施无悦道:“当日我跟你在雁回楼吃了晚饭,没给钱我就跑了,你可有挨打?!” 弄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时清然还记得雁回楼那档子事儿。不过,时清然现在才想起问这些,是不是晚了一点儿? “不曾。”施无悦说道:“我身上带着银子,你不曾害我。” “那就好那就好。”时清然放心地点点头,又看向小师哥:“小师哥,你如今是岐山县令,出息啦?” “不过......”时清然皱着眉头想了许久:“雁回楼,王城,曲坊......” “我似乎去过那些地方,却又记不清了,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时清然一边问着施无悦,一边想着。 有些事情,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好似有个十分重要的人,突然从她心中抽离了出去似的。 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时清然一时也说不上来。 时清然想着,忽又觉得有些饿。正在这时,她的肚子便应声“咕咕”叫了。一旁的胡喜儿知道了,便不动声色地退出了时清然的房间。 “饿了?”施无悦说着,又将一边的点心端过来,递到时清然面前:“你先垫垫肚子,我再让人送些吃的过来,好不好?” “嗯。”时清然笑盈盈地从施无悦端过来的盘子中拿过一个南瓜饼来吃。南瓜饼是刚才胡喜儿端进来的,还热乎着,吃起来软软糯糯、香香甜甜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南瓜饼啊?”时清然又问道。 “你有什么不喜欢吃的东西吗?”施无悦反问道。 时清然十分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又说道:“有啊,可多了。比如苦瓜、洋葱、肥肉,我都不喜欢的。” “我记住了。”施无悦淡淡笑着,说道。 时清然撇了撇嘴,又从施无悦面前的盘子里拿出一个栗子糕来,三两口就下肚了。 不一会儿,胡喜儿又端了一碗粥,还有几碟小菜过来,时清然见状也不客气,一口气吃了许多。 时清然问起施无悦,自己是如何晕倒的,施无悦也只说是自己气血亏虚,所以才晕倒了。时清然虽觉得有些蹊跷,却也信了。 毕竟,现在除了时轩,施无悦就是唯一一个能够让她信任的人了。 时清然与施无悦说了会儿话,吃过饭后,施无悦又说衙门中还有事情,于是也没有多耽搁,跟时清然又嘱咐了几句,施无悦才离开了时家山庄。 时清然一个人在府中,又觉得有些无聊,便带着弄儿和追云,一起去院子里荡秋千。 秋千高过一层又一层,弄儿在下面忍不住提醒道:“小姐,您还是下来吧。” 时清然却恍若未闻,站在高高的秋千上,望向外面层层叠叠的房屋:“没事,有你们在,我能出什么事儿?” 说完,时清然将秋千荡得更高了。只是,她的眉宇之间有种淡淡的愁绪。或许她总觉得,自己一觉醒来,忘了什么顶重要的事情似的。 其实这样也好,自己的脑子好似一下子放空了,除了时轩、施无悦、纳兰雪,和自己的几个贴身丫鬟侍卫,便什么也不想就好了。 ...... 回程路上,经过驿站的时候,宋煜辰命大队人马在驿站稍事休息,并让两个伶俐的丫鬟给司夏仪送饭。 司夏仪刚开始被宋煜辰的人押解着往天祁王城走的时候,曾赌气不吃饭。然而,她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公主,仅仅一天,就饿得没了先前的傲气。 只是,在她眼里,天祁的饭菜,当真没有吃了十几年的东夷饭菜合口味,只是填饱肚子的东西罢了。 此番她也知道了,让宋煜辰将她押解回王城,是经过了东夷国君的首肯的,所以干脆也不白费力气,像先前那样大喊大叫了。 司夏仪双手被反绑着,正在闭目养神,这件房唯一的门被人推开了,两个给司夏仪送饭的丫鬟走了进来,照例一句话也不说,在司夏仪面前蹲下,用木勺挑起饭菜给司夏仪吃。 司夏仪吃了一口,又看向了送饭的两个丫鬟。她记得,昨日也是这两个丫鬟送饭的。 先前司夏仪曾在宋煜辰面前抱怨送饭的嬷嬷又老又凶,没想到宋煜辰真换了两个年轻漂亮的来。 “想必,如今已经到了天祁境内了吧?”司夏仪看了看两个丫鬟,率先说起话来。这一路上无人与她搭话,可把她闷坏了。 然而,面前的两个丫鬟木头一样地给她喂饭,却不曾回她一个字。 “咳咳!”司夏仪咳了两声:“这饭太干了,我要喝水。” 两个丫鬟听了,又拿水来喂司夏仪,却照例不说一个字。可见两个丫鬟是能听见司夏仪说话的,只是不愿意搭理她罢了。 “你们是哑巴吗?”司夏仪又说道:“我们东夷有一位名医,专治哑病,若你们真是哑巴,到时候跟我回东夷,想必能治好。” 两个丫鬟看了司夏仪一眼,还是不说话。 司夏仪眼睛咕噜转了转,又说道:“你们长得这么漂亮,想必是宋......王爷的妾室?可我听说王爷原本有个妾,如今已经死了。” “或者你们是通房丫鬟?他一个大男人,出门在外,想必是需要些年轻漂亮的女子解决男人方面的问题。” “我听说天祁有通房丫鬟这样的存在,想必你们便是?” 司夏仪说着,自顾自地摸了摸下巴,又说道:“你们都这么漂亮了,想必他的王妃就更漂亮了!” 第471章 威胁 “她有我漂亮吗?”司夏仪又看向两个丫鬟,十分认真地问道。 其中一个丫鬟听了,冷冷地看了司夏仪一眼:“公主莫要乱想,奴婢只是被王爷下面的人拨来伺候姑娘的,并不是什么通房丫鬟。” “而且,王爷这样的身份,若是喜欢谁,自然便抬为妻妾了,所以王爷没有通房丫鬟。” “哦?”司夏仪听了,来了兴致:“那王爷现在,当真只有一妻一妾?妾室还死了,妻子也回了自家?”这些消息,都是从前她还在东夷皇宫的时候,打探出来的。 “王爷长得又好看,又身份尊贵,他身边就没有一堆女子围着?或者,你们就没想过找机会接近他?” “王爷天姿尊贵,不是我等能够攀附,或者揣测的。”丫鬟冷冷地说着,又举起盛了饭菜的木勺。 司夏仪看着饭和菜和到一起的样子,又觉得木勺里的饭菜实在倒胃口:“你们放开我,我自己吃吧?你们放心,我不会逃跑的。” “王爷说了,这饭菜公主爱吃便吃,不爱吃便罢了,不必强求。”丫鬟说着,将自己面前的食盒收了一收:“公主若是吃饱了,奴婢们就先退下了。” “哎......别别别!”司夏仪说着,又连连点头:“我还没吃饱吧,还吃,还吃!” 司夏仪堂堂一个公主,跟着宋煜辰走了短短几日,哪里还有当初的傲气模样?不过,看着两个丫鬟爱答不理的模样,她真怀疑她们两在来的路上私下朝着她的饭菜里吐了口水。 放在以前,司夏仪根本不吃这样的饭菜。 吃着饭菜,司夏仪又打起了主意。 “哎呀。”司夏仪摩挲着双手,又说道:“我手腕有点痒,你们能不能帮我把手腕上的桌子取下来?” 两个丫鬟听闻,虽然有些不耐烦,却还是将司夏仪手腕上的两个玉镯子取下来了。这两个镯子周身通透,仅仅镯身两个圆圈儿似的环,看起来十分漂亮,又价值不菲。 东夷公主戴着的,自然不是凡品。 “这两个镯子我戴着有些笨重,送给你们好了。”司夏仪又问道:“不过,你们能不能告诉我,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她......” “公主,这镯子是您的私有物品,我们不会贪图分毫,但是关于王爷和王妃,恕我们无可奉告。” 司夏仪撇了撇嘴,颇有些不高兴。没想到,天祁的丫鬟,还这么护主。 两个丫鬟给司夏仪喂完了饭菜便离开了。晋然又进来,照例将司夏仪手腕和脚腕上的布条.子解开,换了个姿势重新系了一遍。 毕竟司夏仪是东夷的公主,若是到时候带伤回去,谁都不好看。松一松司夏仪手脚上的绳子,也能让司夏仪被绑住的手脚好受一点。反正如今晋然日日看着司夏仪,也并不担心司夏仪会逃跑。 两个丫鬟出了司夏仪的房间,便开始议论起来。 想来,这个司夏仪当真不要脸,先前以一己之力,挑起了东夷与天祁两国之间的战乱,导致东夷割地赔款不说;如今当了俘虏,还这般不要脸,处处想办法打探王爷的事情。 想必,东夷公主对天祁的王爷,可不仅仅是好奇打听这么简单。 “王爷。”两个丫鬟正愤愤不平地议论着,便看见宋煜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于是两个丫鬟连忙下跪:“奴婢参见王爷”。 “司夏仪这几日如何?”宋煜辰问道。 “回王爷的话,公主这两日吃睡都正常。不过,今日她还问了奴婢关于王妃的一些事情。”丫鬟如实说道:“奴婢们并没有多说。” “嗯。”宋煜辰听闻,也没有多问,朝着司夏仪所在的房间走去。宋煜辰丝毫也不担心这两个丫鬟在司夏仪面前说什么。 她们本来就是为了照顾司夏仪,从鸿胪寺带出来的丫鬟。关于时清然的事情,她们当然也不知道。 司夏仪的手脚被重新绑上,晋然便出去了。紧接着,宋煜辰便从唯一的门进去了。 “王爷,你可真不厚道。”司夏仪见到宋煜辰,便开口说道:“好歹我也是堂堂的公主,你一路上绑着我就算了,将我关在一间连窗户都没有的屋子里,算怎么一回事?” “你诡计多端,翻窗的本事不小,本王怕你逃了。”宋煜辰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言外之意,似乎是指前些日子,司夏仪从鸿胪寺翻窗进来,看他的模样的事情。 “有你坐镇,你还不放心我么?”说着,司夏仪又问道:“如今都到了天祁境内,你还不打算放我回去,你就不怕我父王兴师问罪么?” “将你押送回京,是经过了你父亲的首肯,如何会兴师问罪?”宋煜辰笑着,又脸色阴沉地朝着司夏仪走近:“你说,若是你在路途上吃不消病逝了,你父王会怎么样?” “若是发兵,东夷打不过天祁,想必你父王不会像你一样蠢。”宋煜辰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就只有咽下这口气了。” “或许你父王明白,从你作妖的时候开始,他便已经保不了你了。所以让本王将你押回天祁,也大有将你的性命交到本王手中,或者让你自生自灭的意思。” 宋煜辰狭长的丹凤眼中带着几分无关风月事不关己的寒意,看得司夏仪心里发毛。她对宋煜辰除了仰慕,还有......畏惧。 当日他坐在马上,看着众人屠了东夷将士满员,那般风轻云淡,又肃杀的身影,着实让人仰慕又畏惧,司夏仪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忘? “才不会!”司夏仪反驳道:“我父王母后那么疼我,才不会放任我不管!她们就是觉得我淘气,缺乏管教罢了。我想,你一定还答应了他们,会将我毫发无伤地送回去!” “别自作多情了,你对本王来说没那么重要。”宋煜辰又说道:“本王只关心东夷会不会再起战事,会不会打扰到本王的生活。至于你的死活,和本王有什么关系?” “你最好祈祷你能平安回去。这一路路途遥远,颠沛流离,若是你自己受不住,那就怪不得本王了。” 第472章 亲手做的鸡腿 宋煜辰说完,转身便离开了司夏仪的房间。 司夏仪看着宋煜辰离去的背影,几乎要落下泪来。方才宋煜辰那些话,当真有些刺激到她了。 “你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怎么会有爱?怎么会有王妃?”司夏仪说到这里,宋煜辰的脚步顿了一顿。 “我听说,你当初前往东夷前,曾给自己的王妃修书一封?不过,看你画过她的画像,相貌平平,没什么过人之处。”司夏仪刺激着宋煜辰,仿佛自己就等着宋煜辰朝自己发怒。 宋煜辰什么都没说,离开了。 看着宋煜辰无动于衷离去的背影,司夏仪就越发郁闷了。这个战场上嗜血如同杀神,战场下又一副风轻云淡偏偏贵公子的模样的王爷,当真让人猜不透。 ...... 今日时轩不在家,施无悦有事回了衙门后,时清然在家里玩了一整天。闲得发慌的时候她还在想着,今日纳兰雪为什么没有来找自己。 不过今日时清然心里时不时会疼一下,所以一直怏怏不乐,也便没有出府去找纳兰雪了。 时清然在院子里玩了许久,又去花厅等着,等到月色溶溶的时候,终于等到时轩回来用晚膳。 “然然。”时清然正在饭桌前打盹儿,就听见时轩叫了自己两声,有人推了推自己的胳膊。时清然醒过来,就看见时轩冲着自己笑得灿烂。 “哥哥。”时清然甜甜地喊了一声,时轩笑得越发灿烂了。时清然总觉得,时轩似又与往常多了几分不同。 “哥哥不是说过,太晚了你先用晚膳吗?怎么还在等着?”时轩说着,在时清然旁边坐下:“这么晚了,饭菜还是热的,让下人热过许多次了吧?” “我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啊!还不如等你。”时清然说着,又拿起勺子来,给时轩夹舀了些上好的鸽子汤:“这鸽子汤膳房小火慢炖了几个时辰,先前等你的时候我尝过了,可好喝了。” “好喝。”时轩说着,也给时清然夹了一颗四喜丸子。时清然便低头将丸子吃了,一边问起时轩生意上的事情。 生意上的事情时清然虽然不懂,可是偶尔她也会问一问。 时轩和时清然聊了好一会儿,晚饭才吃完了,时轩又送时清然回房。 月光如水,时轩走在时清然身后,小声地跟她说着话儿。这些年来,时轩总是十分严厉,上一次这样送时清然回房,已经是许多年前的时光了。 时清然的影子紧紧依偎着时轩的影子:“哥哥,我总觉得,你与从前有些不同了。不过,我更喜欢这样的你。”说着,时清然抬头,朝着时轩清浅地笑了笑。 “不同?”时轩喃喃了一声,又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或许吧。” “可是,”时清然说着,又皱了皱眉头:“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许有个人,有些事,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就像今年,仿佛一下子,便从春天到了冬天。中间的这些事情,我统统记不清了。”时清然皱着眉头继续说道。 “记不起来,就不记了。只要当下活得快乐,不就好了吗?”时轩又从容淡定地说道。 “嗯。”时清然说着,房屋已经近在眼前,于是她便和时轩告别,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书桌上,还摆放着时清然从前与施无悦捏的泥人,还有她画的那些兰花。时清然坐在桌前,望着那些画稿,又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今日一整天,她都是这般怏怏的状态,只有施无悦在的时候,她的心里才好受些。 天色已晚,时轩大概也歇下了。没来由的,时清然想去外面走走。于是她熄了灯,过了一会儿,估摸着弄儿和追云离开了之后,便一个人照着往常一般,出了门来到了从前与小师哥厮混的地方。 高高的院墙上,风很大,时清然一个人坐在院墙上,看着满天的星子,还有不远处的竹林。 如今她已经知道了施无悦就是小师哥的事情,想必小师哥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不,来这里看她了。 然而,她正这样想着,就见一抹青色的身影闪过,落在了她的身旁。只是,这次他没有戴面具。 是施无悦,也是小师哥。 “这么晚了,你在想什么?”施无悦问道。 “一个人睡不着,所以出来透透气。”时清然侧头看了施无悦一眼:“这么晚了,你还是来了?” “白日里想着衙门的事情,所以走得匆忙。不放心你,现在来看看你。”施无悦说道。 “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时清然浅浅笑了一声:“不过,想必你现在的确很忙,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施无悦听了,又从怀里拿出一只用油纸包包了、热腾腾的鸡腿来:“虽然知道你现在可能不大饿,可是从前习惯了给你带东西,今天给你带了个鸡腿。” 时清然接过施无悦递上来的鸡腿,拆开了油纸包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觉得挺不错,又递到了施无悦的嘴边。 “这鸡腿挺好吃的,我们有福同享嘛。”时清然一边将鸡腿举到施无悦嘴边,看着他轻轻咬了一口,一边说道:“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你就在这里啃鸡腿。” “命运真是一种十分奇妙的东西啊。”时清然说着,又将施无悦咬了一口的鸡腿放到嘴边,自己也吃了一口:“我从前总以为,你不辞而别后,人海茫茫,我和你再也不会见面了。” “你也说了,命运是一种十分神奇的东西。”施无悦看着时清然笑得恬淡,心里又涌起了几分愧疚。 她如今,想必是忘了宋煜辰了。若是她还记得他,恐怕便不会这般待自己了吧? “嗯,好吃。”时清然说着,又没心没肺地啃了一口鸡腿。 “时家山庄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你怎么这么喜欢吃外面的?” “纳兰雪说过......”时清然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又说道:“家花没有野花香。想必这鸡腿就是野花。” 第473章 好友相见 “噗。”施无悦看着时清然,笑出了声:“实不相瞒,这是我做的。” 说着,施无悦似乎有些羞赧:“第一次下厨,原以为会失败。不过你喜欢吃,也就不算失败了。” “好吃。”时清然将剩下的鸡腿嚼巴嚼巴咽下肚,又说道:“想不到啊,小师哥,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你不会的吗?” “你若喜欢,我可以常给你做。” 时清然歪头想了想:“我不但要吃鸡腿,我还要吃火腿肘子、烤红薯、白糖糕、夹肉的烧饼……” “好!”施无悦答应了,十分爽快地点了点头。 “不过,火腿肘子……”时清然又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那样的味道,不是在家里吃到的,是在哪里呢?” “你常在外面玩,或者是在纳兰家,或者是在街上吃到的?”施无悦问道。 “不对。”时清然想了想,又看着施无悦道:“我总觉得,这一年过得太快了,就像是忽然从春天到了冬天。” “我这一年怎么过的,我全然不知。可我问我哥,我哥哥也总是含糊其辞。”时清然说着,用油乎乎的手抓住了施无悦的衣袖:“小师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施无悦看着时清然,愣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觉得,眼前时清然的乖巧温顺,仿佛是他从另一个男人那儿偷来的。 施无悦想要的是她的心甘情愿,而不是……让她忘了一个人,再用他来填补。可是眼下,又有什么办法呢? 愣了许久,施无悦还是说道:“时光本如白驹过隙,过好当下便好了。” 时清然颇有些失望地垂下了手,坐在施无悦身侧发呆。 “这像极了多年以前。”时清然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在墙头百无聊赖地甩着双腿:“我与你就这样坐在这里,吃着东西,谈天说地。” “其实这样也挺好。” 其实这样也挺好。 夜风越来越凉。过了好一会儿,时清然困意袭来,施无悦便照着前面几次一般,将时清然打横抱起,送回了她的房间。 只是,这次时清然是醒着的。 “然然。”施无悦将时清然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床榻上,又轻声地问道:“你喜欢我吗?” 时清然愣了。 施无悦剑眉星目,身形高挑,又是堂堂的岐山县令,既使放在岐山,想必也不乏闺中女子喜欢的。 如今,他问自己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施无悦见时清然没有回答,便以为她无声地拒绝了。便慢慢起身准备先离开。 “喜欢啊。”时清然淡淡说道,双眼眯起来,颇有几分时轩狡黠的样子。 不得不说,施无悦听到时清然这样的话,哪怕明知道是假的,也颇有些开心。 “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小师哥,我当然喜欢你啦!像喜欢哥哥一样喜欢。”时清然说道。 施无悦愣住了,他要的,从来都不是时清然像对待哥哥那般的喜欢。 “小师哥。”时清然看着施无悦呆愣愣的模样,用五指在他面前挥了挥:“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 “没事。”施无悦又伸手揉了揉时清然细软的头发:“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说完,施无悦便起身欲走。 “明日我要吃鸡腿,或者......烧饼。”时清然说道。 “好。”施无悦淡淡答了,转身离开了时清然的房间。 今日时轩好似也不像往常那般忙了。时清然照例睡到日上三竿后起床来,与时轩一起吃过午膳后,时清然便提出去纳兰府找纳兰玩的事情。 时轩顿了顿,只说今日纳兰府大概有贵客,让时清然安安心心待在时家山庄。 时清然也想出府去玩儿,可时轩又说最近于蟒从牢中放出来了,带着手底下的混混四处生事,为求平安,时轩便不让时清然出去。 纳兰府有没有贵客,时清然不知道,不过时轩便很可能知道。时清然听时轩这样说了,也不多说什么,和时轩又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只好自己回了房间。 如今她一个人在屋里,好生无聊,巴不得有个人能够陪着她呢。 时清然坐在书桌前,目光又落在了桌上歪歪扭扭的兰花上。 “这么丑?”时清然见了那兰花,颇有些嫌恶地将兰花图拂到了一边。只是,这兰花的姿态,颇有几分像一个人高傲又孤独的模样。 只是,那个人姓甚名谁,是何模样,时清然也记不清了。 时清然将兰花图拂到了一边,转头又看见窗台新放的那几盆韭菜。时清然依稀记得,这是前几日,自己随口吩咐追云摆上的。 现下虽已入冬,可韭菜还是十分顽强地活着,还开出了淡黄色的韭花儿。时清然见了,心下满意,让弄儿研了墨,就自顾自地在书桌前画起了韭菜来。 时清然搞不懂从前,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兰花,偏偏画了那么多兰花,还是像韭菜。那就不如画韭菜好了。 “砰!”正在这时,时清然桌前飞进来一颗石子儿。时清然以为是施无悦,抬头一看,却见门口的人是纳兰雪。 “雪儿?!”时清然一见到纳兰雪,原本因为无聊颇有些惆怅的眼里就有了光亮:“你来啦?” “对啊,我来了。”纳兰雪踏进时清然的房间,对她今日的行为颇有些诧异。 两三天前,她不是正因为那个劳什子王爷的事情,跟时轩闹了个脸红脖子粗,一味想要逃离时家山庄,去找那个王爷吗? 怎么今日,时家山庄并没有对她严加看守?而且,时清然仿佛浑然忘了前两天的忧愁一般? 纳兰雪虽然诧异,可她知道,这件事情,若是她一进门就提起,那难免会惹得时清然再次伤心。 “你都好久没有来找我了。”时清然一边画着韭菜,一边又说道:“我哥哥说,今日你们府上应该有贵客到访,所以我今日不方便去找你。” “我原本还打算,明日再来看你的。” “是有客人。”纳兰雪点了点头:“不过是找我哥谈生意的,我在府中没什么事情做,所以过来看看你。” 纳兰雪犹豫了会儿,又说道:“你还好吗?” 第474章 时轩解释原委 “有什么不好?”时清然笑吟吟地在画上添上最后一笔,又说道:“只是在府中颇有些无聊,我倒是想上街玩儿。” “可我哥又说这两天街上不太平,让我在家待着。”时清然说着,又将面前的画拿起来抖了抖,看了看,展现在纳兰雪的面前:“好看吗?” 纳兰雪嘴角抽了抽,她总觉得,时清然画的这兰花,像极了韭菜。 “咳咳!”纳兰雪尴尬地咳了两声,说道:“最近外面的确不太平,你这样的功夫差的女子,还是好好待在房里好了,免得被恶霸看上不是?” “你说谁功夫差呢?!”时清然听了,十分不甘心地插着腰,就要和纳兰雪理论。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纳兰雪连连摆手:“我们还是来画兰花吧。” 时清然满头黑线。从前她画兰花的时候,总是被人误认为是韭菜;如今她画韭菜了,又被纳兰雪说是兰花。 “这是韭菜!”时清然说着,指了指窗台上摆放着的两盆韭菜:“我照着那里的韭菜画的,你看,像不像?” “嗯,像。”纳兰雪咽了咽口水,随口说了个谎话,又开口道:“话说,前两天的事情,对不起啊。” 正在这时,纳兰雪看见,一旁的弄儿朝着她摇了摇头,使了几个眼色。纳兰雪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弄儿好似在提醒她,让她不要提起某些事情。 “什么对不起?”倒是时清然,一脸茫然地看着纳兰雪。 “呃......”不明状况的纳兰雪就这样被时清然盯着,颇感到有些不自在,于是随口说道:“我记得,前两天捏泥人的时候,我不小心打坏了你捏的孙悟空的脑袋。” 纳兰雪说着,又指了指时清然书桌角落的几个泥人儿:“我见你似乎挺爱惜它们的。所以今日想起来,颇有些愧疚。” “哦,没事。”时清然走到房间的角落,蹲下来将两个小小的泥人儿拿起来端详着:“那好像是好几天以前的事情了。” “不过就是一个泥人脑袋,没什么大不了的。”时清然说着,又将手中的两个孙悟空泥人儿朝着纳兰雪面前递了递:“你看,这两个泥人儿,哪个更好看?” 纳兰雪此时不知道时清然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只好伸出手来,随手指了其中的一个泥人儿:“这个。” “这个是我捏的。”时清然颇有些自豪地说着,又举起另一个泥人儿:“这个是施大人捏的,刚好可以耍一出真假美猴王的戏呢。” “只是,还差如来佛、观音、唐僧......”时清然看着两个泥人,又看着纳兰雪转了转眼珠:“要不,我们今天又捏泥人儿吧?” 正在纳兰雪想着要怎么回答时清然的时候,忽然察觉到自己身后的一束目光。纳兰雪和时清然两人齐齐地朝着身后望去,只见时轩此时正站在门边,看了时清然两眼,又看了看纳兰雪。 纳兰雪见了时轩,朝着时轩行了行礼,淡淡说道:“时大人。” “哥,我刚刚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要和雪儿真的捏泥人儿。”时清然站在原地,以为时轩生气了,于是解释道。 “捏泥人儿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哥哥和你的朋友有几句话要说,然然可不可以等一下?”时轩说道。 关于捏泥人这件事情的态度,时清然简直不敢相信,刚才那些话,当真是从她的亲哥哥时轩口中说出来的。 时清然又看了看纳兰雪,只见纳兰雪朝着她淡淡点了点头,似乎是在示意她宽心。只是,纳兰雪的眼中,似乎带着几分对时轩的防备。 时轩见了,也没有多说。转身便出了时清然的房门,纳兰雪紧随其后。霎时间,时清然的房中又只剩下了自己和弄儿两人了。 时清然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继续发呆。说起来,时轩和纳兰雪并不相熟,时清然也不知道,今日时轩将纳兰雪单独叫去,是要说什么。 时家山庄的长亭前,时轩一袭蓝白相间的衣裳,站立在亭中。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袭白衣、看起来宛若风流倜傥美少年的纳兰雪。 纳兰雪见四下无人,率先开口道:“刚才我见阿然的表情,不像是假的。她莫不是经历了什么事情,忘记了些什么事情?” “是。”时轩没有半点要隐瞒的意思。 “你是她的亲哥哥,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纳兰雪听了,带着几分愠怒说道:“虽说男女姻缘,应当听从父母长兄。可她曾是王爷的妻子,她现在若是想回到王爷身边,你不应当阻止她”。 “幼稚。”时轩勾了勾唇角,转身望着纳兰雪道:“我想,因为然然信任你,所以她告诉了你,关于她从前的许多事情吧。” “你只知道她说的,可你不知道她不曾说的。”时轩的话音落下,纳兰雪便变了脸色。 “我相信然然喜欢那个王爷,我也相信,或许王爷对她,有过那么几分真心。可他府中可以有许多女子,我就只有一个妹妹。那个王爷的几分真心,并不能让我妹妹在王府安然无恙地过一生一世。” “既然他自己亲手签下了和离书,那我的妹妹,便再也容不得他作践。” “你知不知道,她曾经在王府,险些被一个居心叵测的妾室害死?!”时轩看着纳兰雪,又问道。 纳兰雪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样的话来回答时轩。 这些事情,纳兰雪从前都没有听时清然说起过,所以眼下听时轩说起,她便有些震惊了。 “当时施大人与那个王爷同朝为官,王爷的那个妾室,看穿了施大人对然然的真心,还曾威胁他,若是不将时清然带走,她便让然然葬身在王府。” “就连然然签了和离书,那个女人也并未想到要放过她。在然然回盘山道的路上,还遇到了那个女人派来的杀手,中了毒。” “你说,这样一个混蛋王爷,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狼窝,然然再回去,会完好无损地回来吗?” 第475章 曲坊砸场子 纳兰雪沉默了,从前,她也不曾听时清然说起过个中的事情。 “可是,”纳兰雪想到那日时清然央求她时,那般绝望,又渴求的语气,便有些不忍心:“阿然心里毕竟是爱着他的,这应该让她自己来做选择,而不是你替她做选择。” “我是她哥,若能让她好好活着,我替她做一次选择又如何?”时轩笑着说道:“你看,然然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施大人对她挺好的,想必不久,她会喜欢上他的。”时轩又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只有这一个妹妹,只要她平安快乐,我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 “所以我去安岩寺,找安岩寺的老者,要了一瓶忘忧,让然然忘了他。”时轩想起这两日时清然如同小时候那般粘人、温顺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笑了:“你看,她就算忘了宋煜辰,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纳兰无话可说。 “如今,你只需要记住,她还是从前那个单纯善良的时清然。只是,在她面前,不要再提起某个人某些事就是了。”时轩又说道。 “哥。” 正在这时,亭子外出现了时清然的声音。时轩与纳兰雪回头一看,只见时清然正站在不远处的假山前,淡淡笑着看向他们。 刚才他们说得太过投入,根本没有察觉到时清然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们在说什么啊?”时清然说着,走向了时轩和纳兰雪。 “不是让你在房间等着我们吗?怎么出来了?”时轩问道。 “我等了好久,还不见你回来,便出来找你们了。”时清然说着,又看向时轩:“哥,你说我今后可以在府中捏泥人儿?” “嗯,可以。”时轩宠溺地闭眼点了点头。 “那雪儿,我们去捏泥人吧。我们捏如来佛、观世音,还有唐僧好不好?”时清然说着,软糯的小手就拉住了纳兰雪的手。 “阿然。”纳兰刚才听了那番话,现在面对着时清然,多少有些不自在,于是抽出被时清然握住的手,说道:“我想起府中还有些事情,我今日先回去,改日再来陪你好吗?” 说完,纳兰雪便深深地看了时清然一眼,转身便朝着时家山庄的大门跑走了。 时清然见纳兰雪这般,一时间不明所以。她抬头看了看时轩:“哥,你刚才跟她说了些什么?明明先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没什么。”面对时清然,时轩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刚才跟她说了些她府上生意的事情,她也许担心纳兰府上的棉花生意,所以才有些难过,又着急地回去了。” “哥。”时清然似乎信了时轩的话,又说道:“不管怎么说,雪儿是我的好朋友,纳兰家与咱们家也有生意来往,在生意上,能帮帮忙,我们帮帮忙也无妨。” “嗯。”时轩再次点了点头。 “你下午想要做什么?”时轩又问道。 时清然歪着头想了想:“我想捏泥人,可是雪儿离开了,施大人也没来。要不哥哥你跟我......”时清然说着,做了个捏泥人的动作。 时轩倒抽一口凉气。对于捏泥人这样的事情,时轩一向是拒绝的,如今让时清然自己玩泥巴,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他可是个有些洁癖的男人。 时轩也不回答时清然的话,自己转身背着手离开了。 “弄儿,追云。”时清然又有些不怀好意地看着了弄儿和追云。当然,弄儿和追云是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和侍卫,原则上来讲,是不能忤逆她的。 纳兰雪一路逃跑似的出了时家山庄,还没有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刚才时轩的话一直回荡在她脑海里。 时清然是因为服下了忘忧,才会忘记了那个王爷的。若是不出意外,恐怕她一辈子也不会记得那个王爷了。 其实,在知道了时轩所说的那些事情之后,纳兰雪甚至觉得,时轩的做法也许会更好。至少现在时清然不胡思乱想,不难过了。 纳兰雪现在总算明白了时轩当初要将时清然锁在家里的初衷,也有些后怕——若是当初她当真带走了时清然和弄儿,会不会就是另一种结局了? 若是因为自己,时清然在王府出事了,那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纳兰雪想到这里,闭上了眼睛停下了脚步:一切都还好。或许明日自己再去找她,又可以和她好好做朋友了。 只是从今以后,她心里都要压着一个关于她和那个王爷的秘密。 “小姐。”阿银今日在时家山庄外等着纳兰雪,见纳兰雪慌慌张张地从时家山庄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小姐可是在时家受委屈了?” 今日纳兰雪进了时家山庄,不到半个时辰便出来了,阿银便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不曾。”纳兰雪摇了摇头,又带着阿银准备上马车:“这件事情,说起来太复杂了,走吧,上了马车,我慢慢和你说。” 于是,纳兰雪和阿银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纳兰雪因为在时家山庄遇到的事情,心里烦乱,便让马夫将马车驾到了街上。她想自己一个人走一走,便让马车先行回了纳兰府,自己带着阿银在街上闲逛起来。 街上人头攒动,倒是让纳兰雪少了许多烦恼。 纳兰雪在一个摊点前买了些吃的,又和阿银去了曲坊。 原本纳兰雪知道,曲坊来了个十分厉害的角儿,所以隔三差五就来听戏。可是今日过来曲坊,才知道那个角儿最近来这儿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这不,一连多日,他都不曾来过了。 纳兰雪和许多常来曲坊的老主顾都还不知道,那个角儿,就是岐山县令施无悦。 当她得知了那个角儿这几日不在这里的消息,便有些失望,带着阿银准备离开。恰在此时,就见几个穿着邋遢的男子在曲坊里面撒起了泼。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一曲终了,一个男子直接坐在了椅子上,耍横道:“小爷我出钱买了票,就是想来看看那个厉害的角儿能有多厉害,你们竟然用这样的东西糊弄老子?” 第476章 砸场子 “小爷,实在对不住啊。”那个伺候人的小厮见这边出了状况,立马过来打圆场道:“那位角儿来头巨大,并不是我们想请就请得动的。” “从前他是分文不取地客串,如今他不常来了,也是情理之中。若是您对咱们曲坊的角儿不满意,小的这就退钱给您,和气生财,您说是不是?” “滚开!”那混混头子伸手狠狠地拂了小厮一下,就将小厮拂倒在地:“怎么地?一个供人取乐的戏子,唱戏还得看心情啊?” 说着,混混头子就撒泼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了曲坊的凳子上:“你若是不把他叫来唱上几出,哄得老子高兴,我就不走了。” “就是!你们可真是不长眼,也不开眼看看,咱们可是蟒爷的人,竟然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是不是不把咱们蟒爷放在眼里呀?”他底下的喽啰出言附和道。 “让你去呢!”又有小喽啰一巴掌打在了那个可怜的小厮身上。 太过分了! 纳兰雪忍无可忍,捏紧了拳头刚要出手,教训这几个无法无天的混蛋。冷不防肩膀就被人捏住了。 纳兰雪回头一看,却见来人是游景逸。游景逸正一脸笑意地看着纳兰雪:“你不是说不多管闲事吗?怎么?忍不了了?” “这几个杂碎我能搞定,你就别卷进来了。”游景逸说完,一个翻身就到了那个带头闹事的杂碎面前,一手将他从椅子上提起,又一拳回了过去,将他从面前打飞。 一转眼,那带头闹事的混混就滚落到了曲坊的地上。旁人见曲坊出了这样的事情,尖叫的尖叫,看戏的看戏,更有三三两两胆小的人,争相跑出曲坊去。 被打的混混头子伸手朝着自己嘴边一拂,紧接着,又含恨地吐出一颗牙来。他双眼毒蛇似的盯着游景逸:“小子,你要多管闲事,也要看看自己够不够本事!” “兄弟们,给我上!” 他的话音刚落,几个跟着他一起来的狐朋狗友便朝着游景逸围了过去。游景逸是个中高手,几个寻常混混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这几个人,功夫都不低,似乎又是有备而来。一时之间,岐山曲坊的大堂乱作一团。 “小心!”正在他们打斗的时候,纳兰雪眼尖地看见,带头的混混已经躲到了角落,朝着游景逸的背后扔出了一只暗器。 纳兰雪提醒了一声,又一个翻身上前,将那只暗器接住了。 纳兰雪瞟了瞟手上那支飞镖的尖,只见尖上有着点点绿色,想必是淬了毒。好阴毒的手段。 此时,纳兰雪再看向游景逸,只见他已经将那几个功夫都较好的人都打翻在地了,几个喽啰或多或少地受了伤。 “别动!”游景逸的剑直指着他们的面门,致使他们一个也不敢起身。 刚才那个射出毒镖的人想跑,纳兰雪和阿银见了,三两步追上了他,一左一右左右开弓,不出三招便将他打倒在地。 “你们这样的人,被打了也活该!”纳兰雪出气似的踹了他一脚,又抬眼看了不远处的游景逸一眼。 两人约莫都有一样的想法,就是将这些闹事的喽啰送到官府。 高堂之上,施无悦一身官府,惊堂木一拍,霎时官府堂前鸦雀无声。 “堂下之人,报上名来。”施无悦说道。 “草民游景逸。” “草民纳兰雪。” “小的是曲坊的小厮,名叫小卓。” “草民曹云。” “草民张忠。”下面的人一一报上名来,施无悦听他们一个个说完后,便又问起了今日在曲坊的事情的原委。 “大人。”游景逸面对施无悦,便如实说来:“今日草民去曲坊听戏,意外看见这几个刁民生事,还对着曲坊的小厮好一番叫嚣,所以草民仗义出手,将这几个生事的混账打了一通。” “游景逸说的不假,草民和阿银愿意作证。”纳兰雪也在一旁说道。 施无悦半眯着眼,看了看纳兰雪:“纳兰雪,若是本官没记错,你这是第二次来了。” 没错,第一次来,也是听说于蟒的手下周大闹事,和时清然一起出手教训了周大。 纳兰雪虽然是个女子,可天生长了一副爱管闲事的心肠,所以这是她第二次在公堂之上见施无悦了。 其实说起来,纳兰雪挺矛盾的。一方面,她是商贾家的女子,她也想安安分分做一个乖乖女,不给哥哥惹麻烦;可另一方面,她又控制不住自己躁动的内心,遇见什么不平事,总要按捺不住拔刀相助的心肠,上去管一管。 “是。”纳兰雪十分爽快的承认了。 “大人。”此时,几个小厮开始辩驳起来:“他们的证词,小的不认!” 为首的曹云捂着受伤的半边脸,说道:“前些日子,曲坊来了个戏唱得十分好的戏子,小的听过一次,便念念不忘了。所以今日又去听。” “只不过今日那个戏子不在,小的十分失望,所以与曲坊的小厮掰扯了几句。”曹云说着,一手又捂着受伤的脸,双眼颇有些无辜地看了施无悦一眼:“哪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 “是啊是啊!”几个喽啰也附和道:“若是我们真的去闹事,为什么不多带些人,带些武器呢?” 纳兰雪听到这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些人,面对百姓的时候是大灰狼,面对施无悦,倒像是乖乖兔了。 “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施无悦又看向了曲坊的小厮。 “这......”小厮听了施无悦的话,脑门儿上的汗立时就下来了。 小厮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又说道:“关于他们是何居心,小的的确不清楚。” 听到这里,游景逸和纳兰雪便脸都白了。这小厮这样说,合着是为于蟒的黑恶势力撇清?早知道,就该让曹云这些人将他打死算了! “不过,”小厮的话还没说完,他仿佛没有看见游景逸和纳兰雪的眼神,又说道:“在曲坊,曹云的确推搡了小的,将小的推倒在地了。” 第477章 见官 “站在小人的角度,小人也以为,曹云是寻衅滋事。”小厮虽然害怕,可也据实相告。 “你这小厮,莫要血口喷人。”曹云目眦欲裂地看着小卓,眼看着就要朝着他扑过去。 施无悦堂上的惊堂木一拍:“曹云,不得无礼!” 曹云听了,这才安静了,又像一只乖顺的兔子般跪在了施无悦面前的堂下:“大人,小人就是这样的性子,可小人对他们没有恶意。” “今日小人因为这事,挨了这两人好一顿打,牙都掉了一颗,还请青天大老爷做主。”曹云说着,又朝着施无悦跪拜。 “没有恶意?!”纳兰雪说道:“当时曲坊许多人都看见了,你朝着我扔了一只飞镖。”纳兰雪说着,将用手帕包好的飞镖拿了出来:“就是这个。” 纳兰雪说着,底下的人便呈上托盘来,示意纳兰雪将飞镖放在托盘里,递上去给施无悦看。 “曹云。”纳兰雪的目光落在曹云的脸上:“你该不会说,你不认识这枚飞镖吧?!” “这......”曹云见纳兰雪还留着那枚飞镖,显然比之前慌张了些:“大人,是他们出手伤人在先,小人这才还手啊!还请大人明察。” “呵!”施无悦将那枚飞镖拿起,仔细看了看,又说道:“曹云,你是游侠吗?随身带着飞镖?” 说着,施无悦的眉头锁了锁:“不过,本官看来并不像。这飞镖上似乎有毒?” “小的不敢。”曹云说道。 “本官可不信你不敢。”说着,施无悦说道:“即刻传仵作上堂,验明这飞镖上有没有毒。” “是。” 仵作就在衙门,这会儿听到了施无悦派人传的话,便也不敢耽搁,立刻上堂,将那支飞镖拿来验过。 仵作将飞镖放到鼻尖闻了闻,又取了火来,将飞镖放在了火上烤。霎时间,飞镖的顶端飘出了一缕黑烟。那支飞镖的尖也黑了。 仵作见了,立马将自己的口鼻捂住了,又吩咐在场的众人捂住口鼻。 好一会儿后,估摸着黑烟散去了,仵作才将捂住口鼻的手放下,说道:“大人,这是麻沸散,若是这飞镖真射中了人,那人便会昏迷。” “曹云,你有何话说?”施无悦的眼中,带着几分质问、几分愤怒。 “大人,就算如此,能说明什么?”曹云反驳道:“谁能说这上面的东西就是我涂上去的?说不定是这个叫做纳兰雪的人,故意涂上去陷害我的呢?” “啪啪啪!”正在这时,纳兰雪拍着掌说道:“你可真不愧是于蟒手下的人。这么会说,想必道公堂之上前,没少想借口吧?” 曹云又做出了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小人说的是实话,不是借口。” “第一,这枚飞镖是你扔出的,这是许多人都有目共睹的事实。麻沸散在百姓的生活中并不常见,我不可能未卜先知,为了害你,事先准备麻沸散;第二,将你押送到公堂之上的这段路,我一直与游景逸、还有你们在一起,不曾单独离开,没有时间给这飞镖上涂上麻沸散。” “第三。”纳兰雪说道:“若是大人不信,尽管让人搜我的身好了。不过,小人怀疑曹云身上不止这一支镖,为了百姓的安全,大人也顺便将曹云搜一搜身吧。” “来人。”施无悦坐在公堂前,身形未动,冷然说道:“搜身。” “是。”几个堂上的捕快听了,就朝着纳兰雪和曹云走去。 施无悦对那两个要搜纳兰雪身的捕快有些无语:“本官让你们搜曹云。她一个女子,你们搜她做什么呀?!” “是。”那两个捕快听了,又不搜纳兰雪的身了。 “大人,这不公平。”曹云反驳道:“凭什么您搜我不搜她?” “就凭在场的人的证词处处指向你们,凭你们从前在岐山四处生事,闹得岐山不安!”施无悦说着,拍了一拍惊堂木。 纳兰雪见了,颇有些感激地看了施无悦一眼。刚才她提出让人搜自己的身,不过是以退为进,想让人搜曹云的身罢了。 没想到,施无悦竟然能这样保全她。 这大概会是时清然未来的夫婿,纳兰雪想到这里,又为时清然高兴了几分。 “大人!”正在这时,搜索曹云的捕快开口:“搜到了。” 说着,他将搜到的几只飞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旁的托盘里,呈到了施无悦的面前。 施无悦看着眼前的人证物证,一拍惊堂木:“曹云,你还有何话说?” “小人无话可说。”曹云皱着眉头,三角眼里透露着些许沉寂。 “既然如此,他们打你,属于正当防卫,算不得犯罪!”施无悦又说道:“倒是你!深藏毒镖、蓄意伤人,不可饶恕。” “小人也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顿的受害者,大人意欲如何?”曹云又问道。 “将曹云拉下去,大打三十大板;其余党羽,一律二十大板。”施无悦发话。 “是。”两个捕快说着,就将曹云和他的党羽一并拖下去了。 “退堂!”施无悦一拍惊堂木,说道。 “大人,多谢!”游景逸在堂下站起,朝着施无悦拱手作揖:“小的从前听闻,岐山县令是个胆小怕事的包子,今日一见,却发现传言不实。” 纳兰雪白了他一眼:“从前的县令的确是个包子,不过你眼前的这个可不是。他还是阿然的......” “阿然?”游景逸眼睛落在纳兰雪脸上:“就是那个......” 施无悦听到这里,略有些羞赧地别过了头。纳兰雪口中的然然是谁,施无悦再清楚不过了。 “我等会儿再跟你说。”纳兰雪说着,朝着施无悦告了别,转身便离开了公堂,游景逸也紧随其后。 “纳兰雪,你刚才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游景逸穿过群情激昂的吃瓜群众,问道。 “想听吗?”纳兰雪问道。 “嗯!”游景逸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说起来,若是那日我将她的丫鬟一并救出来,她便不会回去了。这件事情,我有责任。”可是现在,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了。 第478章 纳兰雪喝醉 “她已经忘记那个王爷了。”纳兰雪说到时清然的事,刚才打赢了官司的喜悦瞬间少了不少:“可是这样,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纳兰雪继续说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其实,阿然在那个王爷的府中过得并不好,曾经还险些丢了命。” “所以时大人才会将阿然锁起来,后来又给她喝下了忘忧的吧。”纳兰雪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你是说......”游景逸知道了这件事情,也陷入了沉默。 “嗯。”纳兰雪淡淡嗯了一声,又说道:“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以后阿然会有自己的人生。今日我们见到的那个施大人,似乎就与阿然有着非同一般的情分。” “我好几次去时家山庄,都见他在,所以便默默地走了。想必,这个施大人真的喜欢阿然吧。” 两人又沉默着走了好一会儿,游景逸或许觉得这般消沉不好,于是伸手拍了拍纳兰雪的肩膀:“嗨,哭丧着脸干嘛?!” “既然她已经忘了那个王爷了,想必以后有自己的人生的。”说着,游景逸与纳兰雪对视了一眼:“我们刚才不是将曹云送去见官,让他和那些喽啰挨了顿板子吗?我们应该高兴才是。” “也是。”纳兰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起来,今日若不是我,你很可能就挨了那一飞镖了,能不能在这里和我说话都不一定呢!” 纳兰雪说这,用胳膊碰了碰游景逸的肩膀:“你说,今日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该怎么感谢我?” “要不我请你喝酒?”游景逸说着,又多看了纳兰雪两眼:“看你的样子,虽然有些功夫底子,但是身上的小女子气息倒是不少,你该不会没有喝过酒吧?” “什么啊?”纳兰雪听了,立即不服输地说道:“姑奶奶我会喝酒!二锅头、米酒、女儿红、花雕,我都喝过,你确定要和我喝酒吗?” “喝就喝!” “喝到你破产!” 两人说着,兄弟似的勾肩搭背走远了,留下在原地干着急的阿银。 纳兰雪的本事不大,吹牛倒是一套一套的。从前纳兰雪在家,纳兰淳虽然偶尔让她喝酒,但都只是浅斟细酌地品尝,那里真的让她喝醉过? 可若是纳兰雪跟游景逸一起喝醉了,可如何是好! 阿银正这样想着,就见纳兰雪和游景逸已经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地走出了好远。阿银只好小跑着跟了上去:“小姐、游公子,你们等等我啊!” 公堂之上,外面曹云等人的惨叫声传入了施无悦的耳朵里,施无悦仍然正襟危坐在堂前。 今日曲坊发生的一切,从曹云闹事,再到麻沸散,施无悦都觉得,没这么简单。若是往坏处想,那就是有人想去曲坊,找到前些日子唱戏的那个“戏子。” 他们其实一早就想好应该如何闹事了,只不过这几日施无悦都不曾在那里,所以他们都没有找到机会,今日发作了而已。 并且,他们带着麻沸散,想必不仅仅是想将他侮辱奚落一番便算了。 若是一个男人,被人用麻沸散麻翻了,又被于蟒所占有,那么......那个受害的男人,还有没有脸将这种事情说出去? 尤其是,那个受害的人还是岐山县令的时候。施无悦嗤笑了一声。若是事情真如自己所想,那这个于蟒,未免太精于算计了。 施无悦想到,若是如此,于蟒恐怕并不止玷污清白这招,还有后手。全岐山的百姓都知道,于蟒精于算计、心狠手辣,却男女通吃。 或者,今日去曲坊找茬儿的这群人,一早就知道了曲坊那个戏子的身份——当朝的县令。他们今日去,也不过是因为于蟒从前的爱徒死在了牢里,某些人想要蓄意报复一番罢了。 施无悦对这些事情,从来都没有什么惧怕的。可是当他一想到,自己的行踪很有可能暴露时清然时,就不免有些后怕。 他不怕明枪暗箭,就怕被人抓住了软肋。可偏偏他身边的袁叔,除了是个酒鬼,还是个固执透顶的人,他只愿意保护施无悦一人。 这个于蟒狡猾至极,一时之间,他还当真没有办法,利用律法将他缉拿归案。 纳兰雪和游景逸两人称兄道弟地进了酒馆,酒过三巡,就开始互诉衷肠起来。纳兰雪从小生长在纳兰府,有疼爱她的爹娘和哥哥,所以从小生活富足、活得肆意而潇洒。 游景逸不同,从小游景逸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只有一个姓游的师父,师父是在人贩子手中遇到他的,见他可怜,自己又没有养老送终的人,所以才将他买下来了。 游景逸的师父武艺高强,是个人人称赞的游侠。虽然师父也经常带着游景逸一起喝酒,一起说笑,可师父好似有许多阴郁的心事。他总是一个人在夜里看着明晃晃的月亮,独自惆怅。 可是两年前,师父就因为喝多了酒,跌下了山崖摔死了。那时候师徒两人没什么钱,还是被他们帮助过的乡里乡亲,出钱将师父好好葬了。 游景逸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几分动容。 纳兰雪见了,伸手拂了拂他的脸:“你哭了?”此时酒过三巡,纳兰雪有些薄醉。 “我才没哭。”游景逸说着,伸手拂开纳兰雪的手,而后又告诫道:“这些事情,我只跟你讲了,你可不要跟别人说啊!” “嘻嘻,好啊。”纳兰雪傻傻地答应了。 游景逸见了纳兰雪一身男装、脸红红又憨憨傻傻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不好好找个人嫁了?姑娘年纪越大,越不容易找到好男儿呢。” “岐山的许多男子打不过我,他们都怕我呢!”纳兰雪说着,又十分豪气地喝了一口酒,阿银见了,想上前阻止,却被纳兰雪一手拂开了:“我没醉,我还能喝。” 纳兰雪喝了一口酒,打了个酒嗝,又继续说道:“从小到大,打得过我的又只有那么几个。不是满脸麻子,就是脑满肠肥。” 第479章 梦想仗剑走天涯 纳兰雪说着,看着游景逸又笑了:“我未来的夫君,若是长了那样一副样子,我才不要呢。我倒是宁愿一个人留在纳兰府当米虫,看我哥那张帅脸。” “你呢?流浪了这么久,如今一个人了,就没有想过要安定下来?”纳兰雪又问道:“你走过了这么多地方,就没有遇到过一个喜欢的姑娘?” “喜欢的......姑娘?”游景逸眯了眯眼,将纳兰雪说的话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过了好一会儿,游景逸又说道:“因为我生性凉薄,儿女情长什么的,真的很影响我行走江湖。” “切!”纳兰雪又说道:“你这么帅,肯定是有姑娘贴上来的。你是男人,我就不相信你从来没有对谁动过心。” “有吧。”游景逸煞有介事似的想了想:“我曾经在穷困潦倒,饿得快要晕过去的时候遇到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给了我一碗饭菜。” “我只看见了她的影子,又温柔又善良,像极了人们常说的......娘亲。” “扑哧!”纳兰雪又说道:“那想必她的年龄一定可以当你娘了,这算哪门子喜欢啊?” “那就没有了。”游景逸又夹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道:“那些女子,一个个不是装柔弱,就是太不矜持,俗气又无聊。” “咱们可算是同道中人了。”纳兰雪举起酒杯,与游景逸碰了碰:“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以后你若是行侠仗义,记得带上我。” “要不你做我徒弟?” 纳兰雪歪头想了想:“我功夫不如你,要我做你徒弟也行,你得教我功夫!” “可以!”游景逸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又说道:“不过为表诚意,你得敬我三杯,杯杯喊一声师父!” “好!”一听到有免费的好功夫可以学,纳兰雪也不含糊,当即往自己酒杯里倒了慢慢一杯酒,对游景逸说道:“这第一杯酒,我敬师傅您一杯,祝您以后身体健康,事事顺心!”说完,还没等阿银上来拦,便一口下肚了。 “这第二杯酒,我还是敬师傅,祝您以后成为人人敬重的大侠!走南闯北,好不快活!” “这第三杯酒,我还敬师傅,希望师傅不但收了我这么一个好徒儿,以后还能得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师娘。” “嗝!”三杯酒下肚,纳兰雪又打了一个酒嗝。阿银的脸更绿了,纳兰雪的脸更红了。 酒过三巡,饭馆的客人也渐渐少了。此时纳兰雪才觉得有些上头,正和游景逸吹着牛皮说着话儿,就一阵困意袭来,倒在了饭桌上。 “小姐。”阿银见了,立马上前推了推纳兰雪,谁知道纳兰雪“呕”了一声,险些将刚才吃下的酒菜吐到了阿银身上。 此番纳兰雪醉了,阿银十分生气地看了游景逸一眼。方才若不是他那般劝酒,想必纳兰雪不会醉得这么快。 阿银没时间过多理会游景逸,准备将纳兰府抱回府里去。然而她想多了,纳兰雪喝得烂醉,她根本抱不动。 “我来吧。”游景逸见状,撸了撸袖子上前:“喝酒醉的人都比平日里更重,若是你抱不动她,摔倒了怎么办?” 阿银听了无法,只好让到了一边,任由着游景逸将阿银抱起,出了饭馆。一行人乘了马车回到纳兰府,为了不让纳兰雪受罚,游景逸又在阿银的带领下,抱着酒醉的纳兰雪翻了墙。 三人翻墙进来后,阿银回纳兰雪的房间查探消息。游景逸便抱着纳兰雪,小心翼翼地朝着纳兰雪的房间走去。 纳兰府的房间都熄了灯,借着月光,游景逸看向了怀中的人儿。 在此之前,游景逸从来没有遇到过谁,能那般自在地和他开玩笑,在时家山庄,两人扮成菜农时,纳兰雪更是毫不留情地踹了自己一脚。 他也从没见过一个姑娘,为别人那般打抱不平。 游景逸想着,勾起唇角笑了笑:纳兰雪这姑娘,倒是不同寻常,有点儿意思! 游景逸将纳兰雪送回了她的房间后,便一个人离开了,回了悦来客栈。 ...... 纳兰雪走后,没过多久,时轩也因为有事情离开了。时清然在府中一个人玩了许久的泥巴,又听人前来禀报,时轩今日生意上的事情忙,不能回来吃晚饭了。 时清然便又玩了许久,才随便吃了点东西。 今日时轩回来得很晚,陪了时清然一会儿,又嘱咐她,最近外面于蟒的黑恶势力横行,让她不要随意出门,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了。 时清然颇有些惆怅,最近这么多天不曾出去了,时轩还不让自己出去! 不过,眼下她最想的不是出去,而是见到施无悦。 她在府中,几乎都要将自家的婢女小厮认完了,整日无聊得慌。 如今时清然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不安定,只有见到时轩和施无悦的时候,这样的感受才会少一些。 时清然等到时轩走了,自己便将房中的灯熄灭了。过了好一会儿,时清然又照着从前一般,一个人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去了后院。 施无悦说过今日会来看自己的,可今日白日里却并没有来。时清然便想着,也许施无悦白日里忙,所以晚上来了。 过了一会儿,时清然果然见到,施无悦披着一身黛青色的披风,施展轻功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小师哥。”时清然十分惊喜地喊了一声。 施无悦施展轻功在时清然身边飘飘然落下,又从怀中拿出一只鸡腿来:“给。” 时清然也不客气,接过鸡腿就吃了起来。 “今日的烧饼和白糖糕都做失败了,不甚好吃,所以只好又拿了鸡腿来。”施无悦看着时清然吃东西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事,这已经很好吃了。”时清然又转头看着施无悦:“你说你今日会来找我,我在府中等了一整天,也不见你的影子。” “今日衙门有事耽搁了。”施无悦说着,脑海中思索着,该怎么告诉时清然,最近少出门的事情。 第480章 施无悦送狸奴 “这样啊!”时清然并没有注意到施无悦的脸色,继续说道:“我在府中无聊死了,我哥又总是劝我不要出门。” “可是我想出去吃街上的白糖糕,想去街上买糖人儿。”时清然说着,朝着施无悦甜甜地笑道:“要不明日你带我去好不好?我哥好像很喜欢你,有你在,我就算出去了,我哥也一定不会生气的。” 施无悦听完时清然的话,脸色冷然了几分:“然然,你哥说得对,这些日子,还是不要出门了。” “为什么?”时清然十分不甘心地问道。 “这些日子,于蟒手底下的混混越发嚣张,你若是遇上了他们,恐怕会有危险。”施无悦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就在近日,于蟒手下的曹云去曲坊闹事,还被送到了官府。” 时清然听完,脸颊在施无悦的肩膀上蹭了蹭:“就是,这不是有你吗?有什么不安全的?” “我就是在想,今天他们去曲坊闹事,或者没那么简单。”施无悦又说道:“或许他们早就知道,我便是曲坊客串的那个人,今日去只是想找我的麻烦罢了。不想他们打错了如意算盘,被上次跟你一起抓住周大的女子给抓了。” “啊?”时清然听施无悦说起这些事情,还是十分诧异的。她之前竟不知道,纳兰雪离开了时家山庄后,竟是去行侠仗义了。 “嗯。”施无悦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若是我们往坏处想,不难看出,今日的一切都是于蟒的一个阴谋。” “这个于蟒不简单,我担心你上街遇上他,会有危险。” “再者说了,若是他知道我与你的关系,说不定也会找你的麻烦。所以......”施无悦说到这里,便深深地看了时清然一眼:“在于蟒没有入狱之前,我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来看你了。” 时清然心下怅然。上次因为一个周大,街上的百姓都吓得做鸟兽散状;这次又是因为于蟒的人,闹出了曲坊的这档子事情,害得百姓人心惶惶、她白日里也不能出去玩了! 时清然心里恨死这个于蟒了。 “那你会不会有危险?”时清然又问道。 施无悦十分自信地摇了摇头:“我是朝廷亲封的武状元,对付几个喽啰自然不在话下。可是这个于蟒狡猾至极,所以,我不能让他抓住我的错处,反而要抓到他的错处。” “你是我的软肋,我更不能让他发现你了,所以今日我白日不曾来找你。以后,为了安全起见,你也别再在这里等我了。” 这样啊!听了施无悦的话,时清然心下觉得很甜,仿佛出了蜜一般。 施无悦胆大心细,倒真真儿是个不错的男子。 既然施无悦这样说了,时清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可是她心里没来由地失落。时家山庄只有这么大块地方,她早就呆腻了,若是让她还在家里待上十天半个月的,非把她逼疯不可。 “好。”时清然点了点头,说了这样一个字。 “你等等。”施无悦说着,不等时清然回答,施展轻功从围墙上飞下,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过了一会儿,施无悦又出现了。此时他的手中,还提着一只笼子,笼子里面似乎还有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待施无悦在围墙上坐定,将笼子递给时清然的时候,时清然这才看清楚了,笼子里是一只猫,又称——狸奴。 它似乎比巴掌大不了多少,黄白相间的毛软软的、茸茸的。它似乎又有些波斯的血统,鼻子短短的、毛发长长的。整个猫虽然小,却显得温暖又可爱。仿佛被它看上一眼,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暖了。 此刻它正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时清然。时清然见了这可爱的动物,于是喜出望外,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这猫儿也不怕生,竟然将小小的脑袋在时清然掌心蹭了蹭。 “哇!”时清然见了,颇有些喜出望外地看了施无悦一眼:“这是猫吗?怎么这么亲人啊?” 施无悦见时清然喜欢,便说道:“今日从衙门回家的时候,路上便见到有人在卖猫,这只小猫似乎与我们很有缘,我路过的事情,随手摸了摸它,它就在我手上蹭个不停。” “我想,你一定会喜欢,所以拿来送给你了。” “喜欢!喜欢!”时清然情不自禁地说道。从前她就很喜欢猫,也想养一只,可总担心正正欺负它,这才没有买。 施无悦看着时清然对小猫爱不释手的样子笑了。原本他还有些担心,施无悦知道时清然从前养过一只叫正正的狗,所以还怕时清然不喜欢猫呢。 其实猫也好。 施无悦正是担心买来小狗,会勾起时清然痛苦的回忆,这才买了猫。 “它吃什么啊?”时清然又问施无悦道。 “我听卖猫的人说,这种黄白相间的猫,只要是人吃的饭食类,它们都爱吃,十分好养活。”施无悦又说道:“你家院子这么大,想必它自己的拉撒,自己可以解决的。” “不过为了防止它逃跑,这两天你还得将它放在你房里关两天。” “没问题!”时清然十分爽快地说道:“我好喜欢它,巴不得天天抱着它睡觉呢!”从前时清然在时家山庄,很多时候也是抱着正正睡觉的。反正有人隔三差五给正正洗澡,正正又不脏。 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离开了时家山庄,就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正正睡觉了,再后来......正正死了。 时清然只能记起一些零星的片段,有些事情,分明格外熟悉,却又怎么都想不起。 “你在想什么?”施无悦似乎看出了时清然神色有异,于是问道。 “没什么。”时清然说着,甩了甩头,想把那些不好的回忆都忘掉。现在她有了个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以后一定要好好爱护才行。 小家伙似乎很爱睡觉,即使笼子的门被时清然打开了,它也只是用脑袋蹭了时清然的手。过了一会儿,就在笼子里面睡着了。 “你说,我们叫它什么好?”时清然歪着头想了想:“叫小猪?” 第481章 时清然爱猫 施无悦:“......” “可是它不是小猪哎,它这么可爱,实在是不好想名字。”时清然自言自语着,又说道:“要不......黄白?” “不不不!太难听了!”施无悦还没有发话,时清然便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人家可是仙女一样漂亮的存在呢,怎么能叫黄白这样的傻名字?” “要不叫大橘吧!”施无悦提议道:“我听猫贩说,这只小猫的爸爸是橘猫,妈妈是波斯猫,所以它才有了妈妈那样柔顺的长毛,爸爸的毛发颜色。两者合二为一,倒是让它比自己的爸爸妈妈都还好看。” “大意味着它能茁壮长大,橘就是它毛发的颜色,怎么样?!” “大橘?”时清然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大橘就大橘吧!” 反正她也想不出什么比这更好的名字了。 时清然一心都在这可爱的猫儿身上,也没心思跟施无悦说其他的话了。于是施无悦又将时清然送回了房间,自己离开了。 时清然将自己房里的门窗关好,又喜出望外地将大橘从笼子里放了出来,大橘就站在时清然面前的桌上东张西望,时不时地闻一闻时清然。 这仙女似的颜值,这大大的眼睛,简直让时清然恨不得立刻抱起它来亲上两口。可是时清然又怕自己太过粗鲁,会吓着它了。 小猫迈着可爱的小爪在书桌上走着,几步就走到时清然的茶点旁边。此时茶点盘里有今日新做的栗子糕、南瓜饼、还有几枚夹了肉的点心。 小猫的鼻子似乎很灵,直接盯上了有肉的一盘点心,喵喵叫着就要去咬。 “小家伙,饿了呀?”时清然慈母光环泛滥似的。她这么说着,就拿了一块点心出来,掰开来给小不点儿吃。 小家伙似乎饿了很久,可它还很小,饼子似乎咬不动,它就将里面的肉末全部吃掉了。时清然见小家伙似乎还没吃饱,于是说了一句等着,就将小家伙关在了房里,一个人去厨房拿了些今日剩下的鸡腿和鸭肉回来。 鸡腿和鸭肉是现煮的,还没有腌制,时清然便将鸡腿一点点撕了,喂这个可爱的小不点,别说,小不点吃东西的样子还真是可爱。 喂小不点吃完了东西,时清然又给它倒了些水,此时已经很晚了,时清然便将小不点搂到了床上,让它在自己身边睡觉。 小不点很乖,也不反抗。它身上香香的,想必在施无悦送她之前,已经给它洗了个澡,并且烘干了。 抱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听着身边传来的呼噜声,这一觉时清然睡得特别瓷实。只是,半夜的时候,时清然闻到了一股臭臭的便便的味道,便被臭醒了。 她伸手摸了摸旁边小不点睡过的位置,小不点已经不在床上了。 “喵~”此时,时清然看向自己屋子的角落,借着淡淡的月光,她能看到小不点的身影。此时时清然也已经睡意全无了,起床点灯后,她便看见了墙角的一坨便便,显然就是小不点刚拉的了。 小不点此时没有东西盖住便便,于是小爪子伸手一挥,就将一旁的孙悟空泥人儿打倒了,盖在了便便上。 额滴个亲娘咧!时清然捂着鼻子,简直要抓狂了。此时她来不及心疼两个真假美猴王,只想着怎么样将房间的便便弄干净。 她记得之前听人说过,猫猫有多可爱,它的便便就有多臭。以前她不信,现在总算信了。 “弄儿!!!”深更半夜,时清然的房间爆发了一声河东狮吼。好半天后,弄儿推开门,便看见了穿着亵衣,捂着鼻子原地石化的时清然。 弄儿猝不及防地吸了一口时清然房里的空气,下一刻,她的脸色便十分难看了,头朝着时清然的门外伸了出去:“呕~” 等到弄儿打了好几次干呕,又进来处理猫屎的时候,时清然便看见了弄儿一脸嫌弃,如同头断血流上战场的表情。 这个弄儿,拿着剑跟人家拼命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过! 好不容易将屋子处理干净了,时清然便让弄儿将小不点关进了笼子,将门窗开了通风。 “小姐。”弄儿此时连带着嫌弃地看了笼子里的大橘一眼:“你说你哪儿整的这么个玩意儿,臭死了。” 时清然摸了摸正在害怕的大橘:“我喜欢它,它可听话了。” “那它的便便你怎么不自己处理?!”弄儿翻了个白眼。今日处理完了时清然房间的便便,弄儿打了皂角洗了六次手,天知道她有多嫌弃。 “这不是有你吗?”时清然看了一眼弄儿,目光又被毛茸茸的小不点吸引了:“小不点儿,你说是不是呀?” 弄儿:“......” “小姐,我听说,猫天生喜欢沙,会不会我们挖些沙回来,它便不乱拉粑粑了?”弄儿又提议道。 时清然歪头想了想,刚才大橘虽然在地上拉了,可它好歹是拉在了角落里,而且还一心想要找东西盖住,可见它也不是有心的。 “嗯,可行,你去吧。”时清然说着,坐在了床上。笼子里的大橘此刻似乎很不安,一只在笼子门边朝着时清然喵喵叫个不停,似乎是想时清然放它出去。 “好嘛好嘛。”时清然实在受不了这毛茸茸的小东西睁着大眼睛跟她撒娇,于是心一软,就将大橘从笼子里抱了出来,检查了一遍,确认小不点身上很干净,就将它放在膝盖上,撸起它的毛来。 别说,小不点儿还挺乖,而且在时清然的安抚下,又慢慢睡着了。 “小姐。”弄儿用一只木盆打了些沙来,一进门,就见时清然朝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弄儿无趣地撇了撇嘴,便将沙放在了角落。 “小姐。”弄儿又说道:“要我说,这么个会拉屎的玩意儿,还是趁早丢出去算了,万一哪天在你床上拉屎,你不得气死啊?” “才不呢!”时清然看着小猫毫无防备的睡颜,心都化了:“这么可爱,又聪明懂事,我怎么舍得?” 第482章 温顺的大橘 弄儿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我去睡了,有事再叫我。不过我不一定起得来!”说完,弄儿不等时清然回答,便离开了。 时清然在原地愣住了。这鬼丫头,大概是因为刚才铲猫屎的事情跟她抗议呢!不过时清然丝毫也不担心,往后有的是数不尽的猫屎等着弄儿呢! 撸了好一会儿猫后,时清然困意又来了,于是又将大橘抱到床上,让它与自己睡在了一起。别说,猫咪的呼噜声似乎真的有治愈的功能,让时清然比从前睡得更香了。 时清然第二日照样睡到日上三竿,去了花厅,便看见时轩正在花厅等着她用午膳。 “哥!”时清然迟疑了一会儿,又甜甜地喊了一声,走到饭桌前,在时轩的对面坐下:“今日你在家吗?” “嗯。”时轩说着,点了点头:“今日你起得比往常晚了些。” “是。”时清然十分自然地打了个哈欠:“昨日睡得晚了。” “可我听说昨日你戌时就睡了?”时轩又问道。 时清然:“......” “这菜好丰盛啊!”时清然说着,伸手就用筷子夹了一块肘子肉到自己碗里,又尝了尝,别说,肘子肉筋道软烂,还挺好吃的。 “好吃,哥哥,你也尝一个。”时清然说着,也给时轩夹了一大块肘子肉。 “嗯,好吃。”时轩吃了,也点了点头。须臾,他又继续说道:“今日厨房的总厨来说,也不知道府中是否进了贼,昨日厨房刚煮熟的鸡腿和鸭肉不翼而飞了。” “唔......也许是老鼠!”时清然脸皮不要地撒谎道。并非她不想让时轩知道府中有大橘的存在。只是,若是现在她说,昨日施无悦送了她一只猫,想必时轩就能知道施无悦昨日夜里来过了。 再者说了,时轩是个有着轻微洁癖的男子,若是他受不了大橘,想将大橘扔出去怎么办? 时轩见微知著的本领,时清然是自愧不如的。不过,为了大橘,时清然能瞒一时是一时! “那我让人买些捕兽夹?或者耗子药?”时轩看着时清然,又说道。显然,时轩似乎知道,昨日的那些鸡腿和鸭肉,是时清然拿的。 只是,那没有放作料的鸡腿和鸭肉,时轩就不知道时清然拿去干什么了。他可不相信时清然会吃那些索然无味的东西。 “随便!”时清然一心扑在面前的美食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时轩的脸色。 两人吃完了午膳,时清然又匆匆忙忙拿了只鸡腿回房了,临别只跟时轩说了句:“哥,我吃饱了,先回房了,下午再来看你。” 时轩看着时清然跑远,目光又看向了饭桌前没来得及跟上去的追云和弄儿:“你说说,她吃饱了,还那只鸡腿回房干嘛?” 弄儿垂下眼睑,等着追云回答。 追云挠了挠脑袋,只好说道:“奴才今日听说,小姐似乎在房间养了只猫。” “猫?”时轩想了想:“养了多久?” “奴才......”追云又看了弄儿一眼:“奴才也只是偶然听人说起的,不知道小姐养了多久。” “我去看看。”时轩起身朝着时清然的房间走去,此刻时清然已经在前面跑得没影儿了。 时清然一回房间,就将鸡腿撕开喂小不点。别说,小不点看起来还很小,食量倒是很大。昨日的那些鸭肉,今天上午已经被它消灭得一干二净了。 若不嫌弃名字太长,时清然真想重新给它起名,就叫——四脚吞金兽! 小不点似乎很贪吃,见时清然拿了鸡腿回来,就忙不迭地从床上跳下,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巴拉时清然拿着鸡腿的手了。 “别急别急,都是你的!”时清然说着,就从鸡腿上撕下一小片肉来,递到了小不点嘴边。小不点倒是不挑,一口就将时清然撕下来的鸡腿肉吃下了肚子。 时清然看着小不点吃东西,心下欢喜,伸手就摸了摸小不点的脑袋。小不点似乎也很喜欢时清然,便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正在此时,时清然身后的门又被打开了,时清然回头望去,却见是时轩。 “哥,我......”时清然原本想将鸡腿和大橘藏起来,发现时轩已然看见后,便熄了这个念头。 “怎么?养了个狸奴?”时轩看着那只猫,淡淡笑道。 “哥,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不让它出我房间就是了。”时清然此时有些忐忑。时轩一向有些洁癖,若是他不肯让时清然养着小猫...... “扑哧!”时轩看了看时清然紧张的样子,又看了看地上看他的毛茸茸的小橘猫,笑了一声,又说道:“还挺可爱。” “你喜欢养就养着吧,只是猫沙盆似乎有点小。”时轩说完,转身便走了,留下时轩身后的弄儿和追云。 时清然见了,狠狠地瞪了弄儿这个鬼丫头一眼!今日时轩来她房里,一定就是弄儿这个鬼丫头告的密! “小姐,我......”弄儿见时清然愤愤的模样,想要辩解。 “算了,猫咪早上在盆里尿尿了,你去铲了吧。”时清然带着几分报复的意思,说道。 “小姐,这件事情不是弄儿的错,是奴才。”正在此时,追云出口:“刚才您在花厅离开之后,少爷问话,奴才们不得不回答。” 追云说着,十分自觉地拿起弄儿昨晚制作的“屎铲儿”,将猫沙里面的尿铲了出来。 哎!算了!时清然此时又心软了下来。心里想着,自己身边跟了弄儿和追云,有什么办法呢?何况,时轩的话,他们也不敢不听啊。 时清然看着大橘吃东西的模样,不一会儿,又变得眉开眼笑了。此时,弄儿似乎也因为昨晚铲屎的事情讨厌大橘了,于是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时清然逗猫。 “小姐。”逗了一会儿猫后,弄儿握着大橘粉嫩嫩的小爪子,突发奇想地说道:“这猫咪的爪子好像梅花啊,真好看。” 时清然听了,也将大橘的另一只小爪子掰过来看了看,别说,还真是! 时清然眼睛咕噜转了转,心里有了主意:“要不,我们来画梅花?” 第483章 梅花图 说干就干,没一会儿,时清然的书桌上就摆放好了一张三十寸长的白纸。时清然拿着黑色的毛笔在上面胡乱涂鸦,不一会儿,一根乌漆嘛黑的枯树就出现在了那张白纸上。 弄儿看着时清然画的枯树,颇有几分嫌弃:“小姐,你这画得也太难看了。”简直是浪费了这张上好的宣纸! “别急嘛!”时清然说着,又不慌不忙地将乖巧的大橘抱了过来,摩挲了一番大橘的毛发:“大橘大橘,姐姐现在在画一幅梅花图,你要乖哦!” 说完,时清然不顾大橘的一声“惨叫”,将大橘的一只爪按在了红色的颜料里。 当然,红色的颜料是弄儿准备的。弄儿为了防止大橘以后舔爪子,将有毒的红颜料吃下肚去,所以特意用胭脂萝卜切碎取了汁水,充当了红色的颜料。 时清然举着大橘,将大橘沾了颜料的爪子落在了图上,须臾之间,一朵可爱的梅花就印在了宣纸上。 时清然如法炮制,将大橘的爪子在宣纸上印了百十来下后,一幅栩栩如生的梅花图便跃然纸上。 “小姐。”弄儿咽了咽口水:“这幅画,是奴婢见过,您画得最好看,也最省事的画了。” “多亏了我家大橘。”时清然说着,抱起大橘来,爱不释手地在大橘的额头亲了一口。为了犒劳乖巧粘人又听话的大橘,时清然又十分豪气地让弄儿去厨房拿了两只鸡腿。不过,大橘似乎吃不了两只鸡腿了,只吃了一只便作罢。 这幅画时清然也十分满意,于是等到画干了,时清然便拿着画去找了时轩:“哥,你看我的画好看吗?” 时轩正在房中看账册,听到了时清然的声音,时轩的脑袋便从成堆的账册中抬了起来。 时轩的目光落在时清然手中的画上,随即“扑哧”一笑:“我想,画这幅画,那只猫一定很可怜吧?” “才不!”时清然嘟着嘴反驳道:“大橘它可配合了。而且,为了这幅画,我还补偿了它一只鸡腿呢!” “它那么小,一天吃了两只鸡腿?”时轩不可思议地问道:“猫不是都吃得很少的吗?” 时清然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准确地来说,它早上还吃了点鸭肉。” 时清然想着,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对,它那么小个家伙,哪里吃得了这么多东西呀?看来以后要少给它喂了。” 免得胖成球了,抱不动。现在这样毛茸茸的,多好! “哥。”时清然又笑嘻嘻地凑到了时轩身边:“你说,我画的画好看吗?” “好看!”时轩点了点头:“比你从前画的画儿有进步多了。” 说着,时轩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这只猫哪儿来的?” “我......我捡的。”时清然撒谎道:“昨晚上我在鲤鱼池旁边散步,见到它想要偷鱼,就把它带回来了。” “它还这么小,不会偷鱼。”时轩淡淡笑着,脸不红心不跳就戳穿了时清然的谎言:“再说了,你去鲤鱼池散步,通常都会带上弄儿和追云的,你昨晚睡得早。” “我......我......”时清然无助地握着那副画,词穷了。若是说出是施无悦送的,想必时轩一定能猜到施无悦昨晚来过了。 时清然可不想时轩发现施无悦是小师哥,并且经常晚上来看她的事情。 “是施大人送的?”时轩却自己猜到了:“你撒谎,哥哥一眼就能看穿,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好吧!时清然听了,也不自讨没趣了:“嗯。” “昨天晚上?” “嗯!”时清然点点头道:“昨晚上,施大人说,最近于蟒的黑恶势力闹得很凶,让我不要出门。” “他是县令,也是于蟒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为了不连累我,才晚上来看我。”时清然灵机一动,说道。 “嗯。”时轩笑道:“他有心,不过他说的话你也得听,最近不太平,还是不要随意出门了。” “那你呢?”时清然说道:“最近不太平,你也在家好了。”时清然可不想时轩出去冒险。 “哥哥不是一般小杂碎能降得住的,你不用担心,但是你自己,可得要保护好自己了。”时轩嘱咐道:“等会儿哥哥要出去一趟,你先回房吧。” “哦,好。”时清然怏怏地答了,又回了自己的房间。如今,她心里越发厌恶于蟒了,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出不了门,也因为岐山的百姓,尤其是那些只有上街赚点辛苦钱,才能维持生活的小贩。 他们惧怕着于蟒,所以不敢上街卖东西,可若是不做生意,他们该怎么活下去啊? 还有施无悦。因为这件事情,也不能来看她了。想必施无悦从来都不将棘手的事情告诉她,而是一个人扛吧。 “小姐。”时清然正想着,弄儿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你在想什么?险些要撞柱子了。”弄呢个人面前果真有一根柱子,刚才时清然走神了没留意,若不是弄儿拦着,时清然恐怕已经撞到柱子上了。 “没什么。”时清然回过神来,又进了屋子。他提着大橘,脑子里却满满的都是于蟒的事情。 想来,上一任县令当真是太软弱了,才会让于蟒这样的大混蛋为所欲为祸乱人间!竟然还敢找人到曲坊,意图找施无悦的麻烦! 时清然前脚回了自己的房间,后脚就有人送了东西前来:“小姐,这是少爷命人给您做的猫沙盆,您看看可还喜欢?” 时清然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了那只时轩让人送来的猫沙盆上。只见这只木质的猫沙盆,比弄儿先前做的大了不少,而且,下面还有一层抽屉一样的过滤层,猫咪一旦拉了粑粑,就会落到过滤层,比之前弄儿的方便多了。 时清然见了,立即喜笑颜开:“哥哥中午才知道我养了猫的事情,现在就让人做出来了?” “少主只有您一个妹妹,当然上心。”送猫沙盆的奴才说着好话讨时清然开心。当然,时清然是十分受用的。 第484章 小七到访 “好喜欢!”时清然赞叹了一句,又吩咐弄儿道:“你将这个猫沙盆换上吧,以后也能省事许多。” “是。”弄儿说着,便上前将猫沙盆换了下来。 因为有了大橘的关系,时清然在自己房间也玩得不亦乐乎。一会儿逗逗猫,一会儿又和弄儿玩骰子,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便过去了。 时清然正在房间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忽然便听到了窗外扑棱棱的声音。紧接着,时清然朝着窗外看去,只见一抹红色的身影抱着一根新断的树枝,从高空落了下来。 若不是那人施展轻功,关键时刻护住了自己,想必此时已经屁股开花了。 “来人,抓贼!”正在这时,府中的护卫又喊道。话音刚落,几个护卫就喧嚣着朝着那抹红色的身影跑去。只是,那抹身影,时清然总觉得有些熟悉。 于是时清然也顾不上玩骰子撸猫了,打开窗就朝着窗外被打落的人看了过去。时清然不看不要紧,一看便吃一惊:“小七?!” 正在这时,一群护卫拿着刀剑朝着殷小七迅速跑来。时清然见了,也顾不上许多,跳过窗户就拦在了殷小七和那群护卫的面前。 “小姐。” “怎么?我的朋友,你们也敢这么对待?”时清然颇有气势地叉着腰,对着那些护卫说道。 殷小七在时清然身后,淡定地理了理身上的衣物,还有沾了些灰尘的头发,这才站了起来。 “小姐,这不能怪我们。”为首的护卫说道:“少爷曾经吩咐过了,若是我们再将他放进来,那我们就该受罚了。” “我在这儿,你们谁敢动他,现在就受罚!”时清然说着,对那些护卫说道:“你们先去忙吧,我和他说会儿话,待会儿再将他送出去。” “是。”护卫们对视了几眼,见时清然挡在殷小七面前,只好先离开了。 时清然这才回头看了殷小七一眼,许久都不见他了,现在看来,殷小七倒是比最开始相见的时候成熟些了。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殷小七见时清然看了他许久,问道。别说,殷小七虽然脾气差了点,不过脸蛋却着实好看。 “我在想,为什么你进来,会被我家的护卫追。我哥和你又没有仇。”时清然说着,回头看去,只见弄儿和追云也来了,不过弄儿和追云看向殷小七的目光可不太和善。 想必,弄儿和追云都还没有忘记上次在院子中拌了口角,后面升级成为打架的事情。当时虽是时清然率先挑唆,可殷小七也在场看戏。 弄儿和追云不敢恨时清然,只好恨殷小七了。 “我......”殷小七挠了挠脑袋:“还不是你那个天杀的哥哥!若不是他下令,你们府上的人至于这样对我吗?!” “我看是你不止惹了我哥哥,还惹了我府上的那些护卫吧?在你之前,我还没见过他们对谁这样凶过呢。”时清然说着,又从窗户跳进了自己的房间,抱起乖顺可爱的大橘撸了起来。 “话说,你这次来找我,又是因为什么?”时清然侧头,看着殷小七从窗子进了自己的房间,那姿势,娴熟极了。若是时清然不了解他,一定会觉得他是个贼,或者采花大盗。 “无聊,所以来找你玩。”殷小七又说道:“天知道这些天我来找你了多少次。可是每次,护卫不是说你不在,就是说你在睡觉不让探望。” “我就寻思他们是不是想骗我,所以今天他们又说你不在,我就偷偷溜进来了。果不其然,他们在骗我。” 时清然看了看外面被殷小七压弯并折倒在地的树枝:“所以,树枝断了?” 殷小七十分自来熟地拿过时清然桌上盘中的一只鸡腿啃了起来:“树枝不结实,该将那些杂枝都砍了。” 时清然看着地上的残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你胖了,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嘻嘻。”殷小七一边嚼着香喷喷的鸡腿,一边笑道。 正在这时,大橘朝着殷小七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似乎是在朝着殷小七宣示自己对他的不满。时清然顺着大橘的视线回过头,才发现大橘的鸡腿被这厮吃了。 “你别吃......”时清然不忍直视。 谁知殷小七却满不在乎:“吃你一个鸡腿,至于这幅表情吗?”说着,殷小七就将手中的鸡骨头丢了出去,拿起了另一个鸡腿啃了起来。 时清然痛苦地捂着额头,此时大橘叫得更凶了。 “它它它......”殷小七这才注意到了大橘,便用鸡腿指着小不点儿:“它在凶我哎?你什么时候养了只这样的猫?!” “殷少侠,你吃了它的东西,它能不凶你吗?”正在这时,一旁的弄儿看不下去了,对殷小七说道。 “就是。”追云也不忘补刀:“方才大橘只吃了两口,还没吃够呢。它可喜欢你手中的鸡腿了。” 殷小七这才看向手中的鸡腿:“这个,它吃过的?” 弄儿和追云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欺骗起了这个可怜的少年来。 “哇......”看到追云和弄儿点头,殷小七忍不住吐了起来。 “算了算了。”时清然见状,便说道:“弄儿去拿些糕点来吧,再拿两个鸡腿,我家大橘晚上饿了要吃的。” “是。”弄儿便转身往厨房去了。 殷小七看了看时清然怀里的猫:“它叫大橘?” “对啊。”时清然看着大橘,脸上便不由自主浮现出了慈祥和蔼的光辉:“这是施大人送给我的,可爱吧?”时清然说着,又忍不住伸手在大橘身上摸了摸。 大橘在时清然的抚摸下渐渐安静下来,又十分乖顺地躺在了时清然的怀里。 “可爱。”殷小七见状,咽了咽口水。他竟不知道,在他没有见到时清然的这段日子里,时清然已然和施无悦这般熟络了。 “那个施大人,他经常来看你吗?”殷小七又问道。上次殷小七在街上抓贼,有幸和施无悦见过面。 “嗯,算是吧。” 第485章 宋煜辰的画像 时清然提着猫,笑着点了点头:“不过听说最近于蟒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他作为岐山县令,可能未来的一段日子都有些忙,不能常来看我了吧。”时清然说着,眉眼间似乎带着几分失落。 “你很希望他来看你?”殷小七又问道。 “当然啦!除了我哥,施大人是这世界上第二个对我很好的男人。而且他总是给我带好吃的,给我惊喜,我当然希望他来看我了。”时清然十分开心地说道。 “那......”殷小七看到时清然这样的神色,心里涌现几分诧异:“王爷呢?你当真忘了他吗?” “王爷?哪个王爷?”很显然,时清然对殷小七说的这个人,似乎没什么印象了。只是,时清然回头的时候,就见追云已然朝着殷小七抽出了半截剑,似乎是在威胁他,让他不要说出什么事情。 此时弄儿已经去厨房拿点心了,时清然房里只有追云。见到时清然朝着他看了过来,追云连忙将剑放回剑鞘里,又垂下了头。 然而,时清然却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追云,冬日里茶凉得快,你去准备些茶和茶点来吧。”时清然想了想,便想找借口将追云支开。 “小姐,少主吩咐奴才与弄儿一起保护您,如今弄儿已经去了厨房,奴才还是等她回来再去吧。” “不行。”时清然反驳道:“我的朋友来了,连一杯热茶都没有,这是什么道理?你还是赶紧去吧,我在府中,不会有事的。” 见时清然这样说了,追云也不好多说,只好答道:“是。” 追云走后,时清然便目光炯炯地看向了殷小七:“他们好像不想你提起那个王爷。怎么,那个王爷和我有什么渊源吗?” “就是你曾经嫁过的人啊!”殷小七又说道:“你当真不记得他了?” 说着,殷小七又将自己的手放在时清然额头上,想看看她是不是生病了。可殷小七的手刚搭在时清然的额头,就被时清然一把拂了下来:“你干嘛?我什么时候嫁过人啦?!” 这!现在轮到殷小七发懵了。 “那个王爷,还有雁回楼、寻香坊、小吃街,你都忘啦?”殷小七又问道。 “雁回楼,我好似有些印象。”时清然思索了一会儿,又说道:“我在那里,请你吃过饭,请施大人吃过饭,那是王城。” “寻香坊,那是男子去的地方,我没有去过。” “小吃街,我和你以前经常去的,对不对?” “对。”殷小七见时清然想起了一些,又说道:“你若不是嫁去了王城,你去王城的这些地方做什么呢?” 时清然这才发现了些端倪!难怪她之前总是觉得这一年过得太快了,难怪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脑子里面的记忆零散而混乱。 她曾经还似乎想起过,自己逃出了时家山庄,后来因为担心弄儿的安危又回来了,可惜那时候她以为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自己怎么可能会忤逆时轩呢? 如今,时清然想起来,当初与殷小七相遇,也是在王城。想必,殷小七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欺骗自己吧? “王爷?”时清然将大橘放下,皱着眉头喃喃了一声,这个称呼熟悉又陌生,让时清然越发怀疑了。 时清然看着桌上的纸笔,灵光一闪。于是她跑到桌前,拿起了桌上的纸笔:“你说了我也不明白,这样,你一定见过那个王爷!你将他的画像画下来,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呢?” 殷小七看了看自己手中,时清然的笔,一时间有些欲哭无泪:“我画得又不好,这件事情你怎么不找别人?” 殷小七从前在王府待过一段时间,自然清楚宋煜辰的长相。只是,时清然的要求对他来说,着实有些难。 “你也看到了,他们好像都在有意隐瞒着这件事情。”时清然对殷小七真诚地说道:“我不知道,除了你,还有谁认识那个王爷。” “施大人?”殷小七又说道:“施大人从前在王城做过官,想必是认得王爷的。而且他文武双全,一定能画出他的画像的。”说着,殷小七准备离开。 “哎哟!”时清然挡在门边,拦住了殷小七的去路:“亏我还把你当朋友,现在你说个事情,说到一半,又不帮我了解清楚。” 时清然威逼利诱道:“若是你将那人的画像画出来了,我便让弄儿给你拿许多好吃的;要是你不画;等我哥回来,我就去告诉我哥,今日你闯进时家山庄意图不轨,看我哥怎么罚你!” 时清然说完,挑了挑眉,冲殷小七得意地笑了笑。 “多日不见,你倒是越发刁滑了!”殷小七气冲冲地瞪了时清然一眼,不得已地坐在了时清然的书桌前,脑海中回忆起宋煜辰的模样来。 “你倒是快画呀!”时清然见殷小七杵着笔杆子发呆,就是不动笔,担心追云和弄儿回来,于是心中着急,有些焦急地催促道。 “总之呢!你从前的夫君丹凤眼、高鼻梁,长着一张风轻云淡的偏偏佳公子模样。虽然性子恶劣了些,但是样子还是很好看的。”殷小七由衷地说道。 “你画下来嘛!”时清然又说道。 殷小七在时清然的百般威逼利诱恳求下终于动笔了。殷小七画到一半儿的时候,时清然便好奇地凑了过来,殷小七又捂着画纸,扬言说她再偷看便不画了。 时清然有些气馁,听了殷小七的话,这才作罢,不偷看了。 好一会儿,殷小七才画完了。殷小七将毛笔搁下,时清然便将脑袋凑了上来。 “什么嘛!”时清然看了殷小七的“画作”,便大吃一惊:殷小七的画,也太抽象了吧。简直就是寥寥几笔,就勾勒了一张人脸。 “我又不会画画,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他画成这样,已经是我超常发挥了好么?”殷小七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时清然的目光落在那张画纸上,似乎没有听到殷小七的辩驳。下一刹,她便望着那张画纸发了呆。 第486章 随手送手串儿 这画虽简单,可是这男子的眉眼,倒真是好看。殷小七的画都有几分风骨了,想必真人一定是十分好看的美男子。 时清然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他,可是心里却涌起了几分异样的感受。 “怎么,你想起他来了?”殷小七又问道。 时清然听了,抬头看了殷小七一眼。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似乎是追云和弄儿一起回来了。时清然听到脚步声,便十分机敏地将画了画像的宣纸揉成了一团,塞进了书桌下面的抽屉里。 殷小七正要发作,见到追云和弄儿两人的身影,也便明白了时清然的用意。 “哇,这么多好吃的?”时清然见弄儿手中端着的吃食有些多,便上前去帮她将手中的吃食接过放在了桌上的托盘中。 然而,追云和弄儿依旧黑着脸。 “哎哟!让你去拿个茶水点心而已,不必黑着脸嘛。”时清然打圆场道。然而追云和弄儿不为所动。 “小姐,你和他刚才在房里说什么?”弄儿问道。 “说我昨日用大橘的爪子画的画呢!”时清然说着,指了指桌上的那副梅花图:“小七还说,用猫爪子画梅花很好看呢!” “还有呢?”弄儿又问道。 “还有......”时清然眼睛咕噜转了转:“还有,小七说大橘很可爱呢!小七想要将大橘抱走,大橘是我的心肝宝贝,我可不让!” 弄儿此时,双眼盯上了殷小七。显然,弄儿可不相信,殷小七这样的堂堂七尺男儿,喜欢这样的小猫。 谁知殷小七也一脸笑意,将正在地上的大橘抓了起来:“是啊是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猫,也想养一只呢。” 大概大橘还在惦记着之前自己的鸡腿被殷小七吃了的事情,于是在被殷小七抱起来之后,便冲着殷小七咆哮。 只是,这奶凶奶凶的模样,着实很可爱。 时清然为了避免穿帮,又将大橘从殷小七手中抱了回来:“我看,你不是喜欢大橘,是想报复它吧?我才不让!大橘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呢!” 正在这时,殷小七的目光又被弄儿端来的吃食吸引了:“这么多好吃的?”说着,殷小七毫不客气地从盘中拿了一块现做的南瓜饼。 追云见殷小七这般没心没肺的模样,也有些信他了。毕竟,刚才自己抽出了半截子剑,用眼神威胁了他一番,想必在自己走后,殷小七也不会乱说什么了。 “好吃!”就是有点烫。下一刻,殷小七就口含着南瓜饼,忍不住地朝着外面哈着气。然而,就算南瓜饼的中心夹心烫,他也不舍得将南瓜饼吐出来。 时清然和殷小七之前都爱极了这南瓜饼,只是时清然在府中日日有得吃,没过多久就吃腻了,小七还没有吃腻呢。 上次殷小七在时家山庄吃了许多南瓜饼的事情,时清然现在还记得,亏得弄儿也还记得,这次又弄来这许多。 “你慢点儿!”时清然见殷小七烫了嘴,好心提醒道。 “太好吃了!”转眼间,殷小七不顾刚出锅的南瓜饼有些烫,已经吃下一个了。殷小七又喝了一杯剩下的凉茶,又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时清然扶额,幸好殷小七并不生在时家,要不,非得给她吃破产不可。 殷小七吃着南瓜饼,好一会儿,又喃喃道:“要是有阳春面就好了。王城的阳春面都好吃,我到现在都还想呢。” 时清然听了,看了弄儿一眼,弄儿便又十分自觉地走向了厨房。 别说,殷小七还真能吃。不一会儿,他就将弄儿之前端来的饼子和茶点吃了个精光。就连弄儿后来端上来的几碗阳春面,殷小七连汤也没放过。 时清然觉得,今日自己又做了一回扶贫的冤大头。 “饱了!”殷小七吃饱喝足后,一抹嘴唇:“多谢你今日的款待。” “你今日找我来干什么来了?”时清然又问道。 “最近于蟒的事情闹得凶,街上没什么人,便来找你玩儿呀!”殷小七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说道:“我陪你消遣了这么久,你难道没有感受到朋友的珍贵么?” 时清然嘴角抽了抽。她只知道,若是殷小七来了时家山庄一个时辰,那他就在时家山庄吃了大半个时辰。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殷小七说着,喝光了面前的最后一口茶:“我估摸着你哥也快回来了,我就先走了。” 殷小七站起来转身要走,临别之际又丢给了时清然一只手环。 “这是什么?”时清然诧异。 “我师父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放在家里也没什么用,便拿来给你了。”说着,殷小七结结实实打了个饱嗝,施展轻功离开了,留下愣在原地的时清然。 “小姐,他已经走了。”弄儿见时清然愣在原地,于是提醒道。 “哦。”时清然回过神来,目光又落在了殷小七送的手环上。只见这个手环中间,是三圈金色的丝线,似乎是纯金的;丝线的周围,镶嵌了些红色的珠子,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很是漂亮。 “小姐。”追云见了这只十分漂亮的手链,又开始发挥自己丰富的想象力,碰了碰弄儿的胳膊说道:“你说,这殷小七是不是喜欢小姐啊?不然,干嘛送小姐女孩子的东西啊?” 弄儿见了追云这般模样,侧头乜了追云一眼:“人家都说了,是他师父的。他只是觉得没用,所以送给小姐罢了。” “大概是觉得总是白吃白喝不好,所以才象征性地送点礼物吧。”弄儿揣测道:“我可不信,他这样蹭吃蹭喝的人,当真会花银子花心思给小姐买礼物”。 追云看了弄儿一眼,抿了抿嘴不再说话。追云觉得,弄儿这样的性子,也太直白了些,直白到人家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若是追云心悦一个女子,哪里会冠冕堂皇说自己特意为她买了什么东西?就像从前那柄送给弄儿的剑——追云只说随手花了点银子,可那些银子,分明是他一年的月俸啊! 第487章 喜不喜欢他 偏偏弄儿是个七窍通了六窍的傻瓜——一窍不通! 时清然听了两人的谈话,侧头乜了追云一眼,又拿着新得的手钏儿回房了。别说,这手串儿红金的颜色夹杂着,闪闪发光的模样还挺好看。 时清然心下喜欢,便随手将手钏儿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时清然的手腕如同藕节一般雪白,戴上亮晶晶的层层交叠的手钏,越发好看了。 殷小七走后,时清然又回了房。将追云和弄儿都吩咐到门外伺候后,时清然又拿出了殷小七画的那张“王爷”的画像来。 若是她当真嫁过这么一个人,她应当有印象的。可是话说回来,她也十分相信殷小七,断然相信他不会拿这样一个玩笑欺骗自己。 可是,关于“那个王爷”的一点一滴,她都记不清了。 时清然想到这里,脑补了百十个故事——什么自己跌落悬崖才失忆啊,什么为救王爷奋勇献身,被仇家追杀啦...... 想着想着,时清然又惆怅了。若是那个王爷心里还有她,哪怕她失忆了,想必也会来接她,或者,至少来看看她吧。 可是她在时家山庄这么久了,那个王爷,却一次都没有来过。时清然想到这里,心下惆怅,越发觉得殷小七画的劳什子王爷不是个东西。 如今她喝下了忘忧,已经全然忘记了当今王爷正打败了东夷,凯旋归来的事情了。时轩又严令禁止府中上下提起,所以时清然也并不知道。 时清然正在神游之际,不知不觉,天又黑了几分。 正在这时,时清然的房门响了。时清然幼时经常在自己房间,久而久之,就练就了能以足音辨人的本事。时清然听见敲门声,就断定门外的人是时轩。 时轩敲了敲房门,时清然就将画像重新放回了抽屉里,又摆出了一张笑脸,迎接进来的时轩。 “哥。”时清然对着刚一进门的时轩喊道。 “嗯。”时轩对时清然略带撒娇的喊声颇为受用:“今日做什么了?” 时清然面对时轩,仍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今日跟大橘玩了一会儿,又从房间翻出一条从前的手链,十分喜欢,不知不觉就把玩到了现在。” 时清然说着,见时轩盯着自己手腕上的手串出神,又补充道:“听哥哥和施大人说最近外面不太平,所以今日都在府中,不曾出门。” “嗯,很乖。”时轩说着,将时清然房里的灯点亮,又朝着时清然走了过去:“你的手串,能不能给哥哥看看?” 时清然听到时轩的话,便有些诧异地将手串解开,递到了时轩的手中:“链子是金的,这珠子却是上好的南海珊瑚珠,这东西价值千金,十分不易得。” 听到时轩的话,时清然的心便提了起来。若是让时轩知道了这手串的由来,时轩不是便知道,今日殷小七来过时家山庄了吗? 时清然也想不通,殷小七和殷明止这样超然世外的医者,哪里来的这般珍贵的东西。 再者,时清然今日听府中的护卫说起,时轩是不喜欢殷小七来时家山庄的。若是时轩知道殷小七来过了,还指不定会怎么样。 “哥,我也不知道我的房间怎么会有这样珍贵的手串。”时清然说道。 “南海珊瑚珠虽然十分珍贵,可这珊瑚珠并不大,想必是边角料,值不了什么大银子,也就几只普通玉镯子的钱吧。” 只是......几只普通玉镯子的钱!时清然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惊讶。要知道,一只再普通的玉镯子,也很难低于五两,何况是几只?! 不过,时清然再想想,也便释然了。这只手串儿是殷明止得来的,殷小七只是借花献佛,这手串儿再珍贵,和殷小七又有什么干系?! 时轩又端详了会儿手中的手串儿一会儿:“不过这做工并不是十分精致。”说罢,时轩便将手串儿还给了时清然。 “施大人今日可来过?” “不曾。”时清然回答道:“施大人说,这段时间,他应当要处理于蟒的事情。再者,他怕连累我。” “嗯。”时轩点了点头:“施大人是为你着想。” “饿了么?” “不饿。”时清然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想必晚膳好了,先出去吃晚膳吧。”时轩说着,率先出了时清然的房间。时清然瞥了瞥眼角下的抽屉,又摸了摸大橘,这才跟在时轩身后出了房间,去了花厅用晚膳。 刚才还真有点险,若是时清然收得慢一点,想必时轩就能看见那张画像了。 时清然想着,若是追云和弄儿都不想殷小七提起那个王爷,想必时轩就更不想了。所以时清然,自然也不会蠢到亲自问时轩关于那个王爷的事情的地步。 时轩和时清然进了花厅,果真见今日的晚膳已经摆好了。见兄妹二人进来,胡喜儿便朝着他们福了福身。 时轩和时清然面对面坐在了饭桌前,时轩便为时清然夹了菜:“这些日子施大人为了于蟒的案子,难免有些忙不能来看你,施大人对你这么好,你也应当多多体谅施大人。” “我知道了。”时清然夹起时轩夹给她的青菜叶,叼了一小截在嘴里。 时清然不喜欢吃青菜,可时轩为了让时清然什么都吃,时不时会给她夹点青菜。若是时清然吃下便罢;若是不不吃,后面还有更多的青菜叶在等着她呢。 所以对于时轩,时清然是又爱又敬重,就连一根青菜,时清然也不敢忤逆他不吃。 “若是施大人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嫁给他?”时轩又半开玩笑地问道。 时清然吃青菜的动作凝固了,小半截青菜就这么吊在时清然的下巴处。时轩见时清然这般,用筷子敲了敲碗,皱了皱眉头道:“快吃下。” 时清然又将青菜一整片吃进嘴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轩的话。 “施大人的确很好,我也很喜欢他,可是这种喜欢......”时清然顿住了。这种喜欢,是依赖,是期待,是信任,却好像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第488章 岐山双侠 “喜欢就够了,哪有什么可是。”时轩又给时清然夹了只鸡腿,说道:“这世界上啊,施大人这样的好男人可不多。哥哥能看出来,人家是真心对你好,你可别不知好歹。” “嗯。”时清然淡淡答应了一声。 时轩见了时清然的模样,以为她是害羞,于是也没有多说什么了。 两人吃完饭后,时清然和时轩玩了一会儿,又回了房间。如今大橘已经基本习惯了时清然房间的生活,时清然便开着房门,偶尔带上大橘出门溜溜。 原本庄上还有老鼠,时不时在夜晚光顾时清然的房间,在时清然的房梁上跳舞。如今时清然养了大橘,时清然房里的老鼠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总之是没了。 谁让大橘虽然小,可是好歹是只猫呢!有大橘这样的神兽坐镇,时清然便更加肆无忌惮地在房中摆上些自己喜欢的吃食了。 最近时清然日日在府上,除了吃便是玩和睡,身子越发惫懒。今日时清然和大橘玩儿了一会儿,就又带着大橘回了房间休息了。 时清然关着房门,屋里时不时传来逗猫的声音。追云见了时清然对大橘爱不释手的模样,忍不住调侃弄儿一句:“你跟了小姐这么多年,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有大橘这样的待遇咯!” 弄儿听了,回头乜了追云一眼:“我又不是猫。再说,我不会,你就更不会有了。” 今日时清然早早睡下了,弄儿便也和追云一同下去了。时清然听着耳边大橘的呼噜声睡得极好。 恍惚间,时清然做了个梦。 梦里的男子如同说书人口中的玉面郎君。他一袭红衣,伸手用一杆玉如意,挑开了时清然的喜帕。 她从没有见过那么俊朗,一眼就能看到她心里的人。 “然然。”他的英眉挑了挑,狭长的丹凤眼中带着点点笑意,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须臾,他坐在了她的身边,时清然的心便跳得猛烈。猝不及防地,时清然深吸一口气,便醒了过来。 此时月上中天,正是午夜,时清然便侧身躺在床上,回忆起刚才的梦境来。刚才醒得太快,她还没能看清他的脸。 时清然伸手摸了摸床边,心里又莫名涌起几分夜晚的孤独与怅然若失来。 ...... “站住!” 阳光明媚,两个风华正茂的小生正在追赶着几个作恶的混混。为首的混混恐惧地回过头来,只见他此时已经满脸伤痕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对几个混混左右夹击。没一会儿,两人就追上了准备逃跑的混混。 擒贼先擒王,游景逸一脚就将为首的人踹翻在地。纳兰雪和阿银也不甘示弱,转眼间就将她们前面的两个混混踹翻在地。 “你打翻了人家的摊子,赶紧赔钱!”游景逸说着,朝着那人伸出了手。 “呸!”那人虽然被游景逸踹翻在地,却还是嘴硬地朝着游景逸啐了一口。 毫不意外地,游景逸又踢了他一脚。 游景逸见他这般也不客气,伸手就朝着那人的衣裳里面探去,将他随身带着的银子摸了出来,朝着身后说道:“老伯,你看看,这些银子,够不够赔偿您的损失?” 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过来,取了些银子后,忙不迭地朝着游景逸道谢:“这位少侠,多谢多谢,这点银子便够了。” 老者只取了部分银子,游景逸手中还有几两银子。 “臭小子,我告诉你,老子可是蟒爷身边的人,你得罪了我,不会有好果子吃的。”那人说着,挣扎着准备起身,又被游景逸一脚踩在地上。 “蟒爷?这个人的名字我听了很多遍了。像你们这样的混混,我也料理了好几个。只是,到现在我还没见过他呢。” 游景逸看着那个混混说道:“怎么,他只敢让你们出来做出头鸟,自己却不敢露头?” “今日你在街上做了恶,我便带你去见官。不过,等你挨完了板子,可以回去告诉你那个所谓的缩头乌龟蟒爷,小爷叫游景逸,若是见到他了,小爷也恨不得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一旁的纳兰雪见了,忍不住朝着游景逸露出了钦佩的目光。这几日她无事可做,便跟着游景逸一起“行侠仗义”。短短几日,两人已经打发了好几桩不平事了。 如此一来,不光游景逸与纳兰雪两人名声大燥,而且两人还得了不少银子和礼物。且不说那些百姓们为了表示感谢送的礼物,光是官府的赏银,就有足足二三十两。 偏偏游景逸是个招祸事的体质,哪里有不平事,哪里就有游景逸。游景逸百战百胜,如今,纳兰雪也越发佩服他了。 “哼!”那人嗤笑了一声:“你会后悔的。” “押他们去见官!” “就是,这些恶人,早就该惩办了!”正在这时,四周出现了百姓的声音,还有几个百姓拿着烂菜叶,朝着这几个作恶的人脸上扔。 于是,在百姓的呼喊和簇拥下,两人又押着今日抓到的几个混混,送进了官府。 毫无意外的,今日这几人,也被打了板子。施无悦为了鼓励群众对于蟒手下的混混的混蛋行为实施抵制,便又给了游景逸和纳兰雪奖励金。 游景逸和纳兰雪再次从衙门出来,纳兰雪便怏怏不乐了。 “雪儿,你刚才有没有看到那几个混蛋的表情?我最恨他们这种欺软怕硬的混蛋了,今天打得可真过瘾呢!” “雪儿,我想,待会儿我们去找间饭店吃饭,等吃完了饭,又去街上逛逛吧?”游景逸在前面乐不可支地说着,好半天,却没有听到纳兰雪的回音。 游景逸察觉到不对劲,回过头一看,只见纳兰雪站在游景逸身后。虽然纳兰雪也在走路,可她眉眼间满是忧虑。 “雪儿。”游景逸注意到了纳兰雪的不同寻常:“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今我们的事迹传出去了。虽然,百姓们都很感谢我们,可是我们也难免招来于蟒的怨恨。” “我担心......” 第489章 施无悦送小泥人 纳兰雪剩下的话没有说完,不过游景逸却懂了。方才行侠仗义的时候,两人都十分愉悦;可是如今,纳兰雪又不免担心,自己的行为会给家里惹出祸患来。 “我知道。”游景逸点了点头:“这几日,想必打压于蟒的手下也已经够了。过两天,我们便干一场大的,将于蟒这个土匪头子拿下。等到于蟒的事情彻底解决了,咱们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不是?” 纳兰雪将信将疑地看着游景逸:“可是,这能行吗?” “嗯。”游景逸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不过,对付于蟒,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光我们几人还不够。”眼下,游景逸、纳兰雪和阿银一共三人,三人都是能够以一当十的高手。可是,于蟒手下众多,又诡计多端,仅仅三个人肯定不够。 就这几日,于蟒便明里暗里派遣了许多人算计游景逸了,白日里的那场戏,很难说不是于蟒算计的。不过,游景逸武功高强,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暗算的。 如果说这几次的事情都是于蟒指使,那无疑是于蟒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于蟒这样的人,想必不会善罢甘休的。与其等着于蟒出手,倒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我们还不够?”纳兰雪听了游景逸的话,便好奇地问道:“那还有谁,你的朋友?” “我初到岐山,在这里哪有什么朋友?”游景逸朝着纳兰雪挑了挑眉:“不过,你那个叫然然的朋友府上,倒是有许多高手。若是能够借到几个,想必可行。” “可是......”纳兰雪犹豫了。想她之前,没能成功将时清然从时家山庄救出,她就已经很愧疚了。如今怎么跟她开口啊? “雪儿,不管怎么样,我们这也算是为民除害,再艰难我们也应该为民除害不是?”游景逸又说道:“若是你放不下面子,去问她肯不肯的话,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岐山就这么大点地方,除了时家山庄的护卫,再想要找到身手好的人已然不行了。”纳兰雪想了想,又道:“听说施大人从前是武状元。可是,若是施大人出手,想必就只能代表官府。” “这件事情风险太大,着实不能让施大人也掺和进来。”纳兰雪认真分析过后,对着游景逸点了点头:“看来,我只能去时家山庄碰碰运气了。” “总会有办法的。” “嗯。” ...... 此时,时清然在府中吃过午饭,就听见追云和弄儿说起纳兰雪与游景逸一起行侠仗义的事情。要说纳兰雪和游景逸这二人,这次也算做了件人人称道的大好事。 如今岐山上下无人不知这两人的名号。甚至有岐山的茶楼说书先生,将纳兰雪和游景逸命名为“锄奸双侠”。 追云兴致勃勃地跟时清然讲着纳兰雪二人的故事,弄儿乜了时清然一眼,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 其实时清然也能理解弄儿的心情。想想人家纳兰雪,已经跟着游景逸混成了一代女侠、扬名岐山了。她时清然,却还是一个连舞剑都舞不利索的半吊子。 不过时清然也乐得自在,心里也为纳兰雪高兴。 时清然正悠闲地在院子里嗑着瓜子儿,就听见弄儿和追云不约而同地喊了一声:“有刺客。” 时清然还没明白状况,追云和弄儿又十分迅速地朝着同一个地方追去了,留下原地呆住的时清然。 方才,时清然可没听见什么刺客的动静。不过,自家院子,时清然倒不担心。弄儿和追云离开后,时清然又十分惬意地半躺在了椅子上,拿着瓜子儿嗑了起来。 正在时清然仰头看天的时候,她的身前出现了脚步声。时清然回过神来,看向了眼前的人。 眼前的人中年模样,一身深蓝色的衣裳,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他的手背在身后,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小姑娘。”那人见时清然正在悠闲地吃瓜子儿,说了一句:“你不怕我?” “不怕。”时清然看着那人笑,双眼快要笑成了狡猾的狐狸:“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可你大概没有恶意的。” “嗯。”大叔点了点头:“我这次来,是有人托我给你带点东西。时家山庄这么大,我险些迷路了。再说,你们府上这些护卫,一个比一个出手狠呐。”说着,大叔走到时清然面前,将另一只手中的东西递给了时清然。 大叔手上的,有一张被折叠起来的信纸,还有用油纸包包着的东西。时清然看见这些东西,便有些明白,大叔是谁派来的了。 时清然伸手接过他递上来的东西:“是施大人让你来的?”油纸包有点沉,似乎并不是吃的。 “嗯。”袁叔又说道:“我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过,你可要好好考虑。” 顿了顿,大叔又说道:“他还说,最近于蟒的人越发猖獗,让你在家好好玩儿,别老想着出去。等他忙完了这段事情,就会亲自过来看你。” “哦,我知道了,谢谢你。”时清然说着,礼貌地朝着袁叔点了点头。 袁叔见追云和弄儿两人回来了,也不敢耽搁,施展轻功三两下便消失在了时清然的视线之外。 “小姐。”弄儿匆匆折回:“你没事儿吧?” 时清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若是刚才闯进府里的真是坏人,只怕现在她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了。 “小姐。”正在这时,弄儿似乎看见了时清然手中拿着的东西:“这时什么?” “你们不用担心。”时清然在两人面前将施无悦送来的油纸包打开:“刚才那个人,是施大人派来的。只是,他好像不太愿意见到你们,所以才将你们支开了。” 说话间,时清然便伸手去解手中的那个油纸包。弄儿和追云半信半疑,两人刚想阻止时清然,油纸包已经被时清然打开了。 只见油纸包里面的,是两个精致的泥人儿。一个是施无悦,一个是时清然。两个小泥人儿紧紧地坐在一起,女娃娃还将一只被咬过的鸡腿送到男娃娃嘴边。 第490章 求助时家 时清然愣了愣,随即便想起来,这是那日她在后院给施无悦喂鸡腿的场景。时清然没想到,施无悦竟然将这捏成了泥人。 这个多才多艺的老兄,也太会玩了一些。 忽而,时清然似乎察觉到了追云和弄儿赤裸裸的目光,于是老脸一红,将泥人儿又十分迅速地用油纸包盖上了。 然而,该看到不该看到的,追云和弄儿也全都看到了。 “小姐。”追云抽了抽嘴角:“你什么时候,和施大人这般亲密了?” “我......”时清然老脸一红:“我哪有?!” 说着,时清然就捧着泥人,还有那张信纸,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施无悦写的信简短明了,无非就是这几日,他忙着处理于蟒的事情,想着怎么引蛇出洞。所以为了她不被于蟒盯上,不能来看她。施无悦还让她在府中乖乖玩耍,哪里也不去;信的最后一行,便是写的施无悦对时清然的思念。 都是些酸词,时清然没眼看,索性没有看完。 倒是这两个小泥人,做得真精致。 时清然把玩着小泥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从前,施无悦和她在时家山庄一起捏泥巴的场景来。 施无悦,可是第一个愿意纡尊降贵陪她捏泥人儿的男子呢! “弄儿,”时清然想到这里,就将弄儿叫了进来:“你去打些水和泥土来,我们来捏泥人儿吧?” “小姐。”弄儿走进时清然房里,说道:“奴婢正要禀报,纳兰小姐来了。” “雪儿?”时清然听了,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她也顾不上捏泥人了,起身就朝着时家山庄门口跑去。 只见许多时家山庄的丫鬟,听说纳兰雪来了时家山庄的消息,都争相跑去看纳兰雪。纳兰雪如今可是锄强扶弱的女英雄,这府中上下,哪个女子不敬佩她?! “阿然。”纳兰雪见到时清然,还是十分亲切地喊了时清然一声。 “你这些日子都在忙着锄强扶弱,我都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可闷坏我了。”时清然说着,伸手十分自然地挽住了纳兰雪的胳膊:“你今日来找我玩儿,可是得了空?” “不是。”纳兰雪无心和时清然弯弯绕绕,于是直来直去地说道:“然然,我想跟你说件事情。” 说着纳兰雪便将时清然拉到了一边。弄儿和追云见了,想上前紧紧跟在时清然身后,阿银却拦在了两人身前:“两位大人,我家小姐和你家小姐关系好,两姐妹有悄悄话说也不奇怪,两位大人还是给小姐们留些隐私好。” 听到阿银这样说,追云和弄儿才停下了脚步。 “什么事情啊?神神秘秘的。”时清然有些诧异。 “想必,我这几日的事情,你都听说了。”纳兰雪说道:“这几日,我跟游景逸一起,在岐山料理了不少寻衅滋事的恶霸。” “嗯,听说了,如今百姓们都十分爱戴你们呢。就连时家山庄的丫头们,也对你们万般敬佩呢。” “我们想要除掉于蟒。”纳兰雪又说道。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一下子将时清然轰得呆住了。 “阿然?”纳兰雪见状,又摇了摇时清然的胳膊:“喂!” “嗯?”时清然又回过神,看着纳兰雪。 “你也知道,于蟒在岐山混迹许久,不但武功高强,还仗着武艺开了个武馆,收了许多为虎作伥的徒弟。” “所以,光是我、阿银、游景逸,想要料理于蟒,还有他底下的人,还不够。”纳兰雪又郑重其事地对时清然说道:“所以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若是我想找你借几个府上的高手,你肯不肯借?” “可是......”时清然听完纳兰雪的话,又想到了施无悦曾经说过的,关于于蟒的事情:“即使你们要料理他,也总要师出有名啊。” “如今作奸犯科的都是他的徒弟,若是你们就这样前去对付他,难免会被他反咬一口。”时清然劝解道:“我知道,你们武艺高强,有能力自保。可是你为什么不想想,这几次,为什么都会于蟒手下的人打着他的旗号四处生事,他自己却从没有露面呢?” “若是这是他的阴谋,那你们就危险了。”时清然劝说道。 “对,对付于蟒,总该师出有名。我与游景逸已经想好了,这你不用管,我们只需要人就行了。” “可是他们都只听命与我哥。”说来惭愧。时清然在时家山庄,虽然被时轩好吃好喝地供着,却一点实权都没有。 “那你可不可以跟你哥说说?若是可以,那当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若是不行,我也不知道,在岐山,哪里还能找到追云和弄儿这样的高手。” “这样吧,我们先跟弄儿和追云说说。”时清然说着,朝着追云和弄儿看了过去,见两人看了过来,时清然又冲着他们招了招手。 追云和弄儿见了,也便朝着时清然走去了。 “有一桩行侠仗义的买卖,你们要不要做?”时清然朝着弄儿和追云挑了挑眉,说道。 “不要!”在时清然更多的劝说说出口之前,弄儿已经果断否决了。在纳兰雪进时家山庄的时候,弄儿便将纳兰雪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为什么?!”时清然十分不解地问道。 “少主交给我们的任务,便是保护您。除了保护您,我们什么也不想理会。”弄儿此时,面对着在场的几人,依旧是一副寒冰脸。 “可是,行侠仗义不是很伟大吗?再说了,雪儿干的又不是什么坏事。”时清然反驳道:“现在岐山人人都知道,纳兰雪可是行侠仗义的女英雄呢!我若不是功夫太低,早就自己上了”。 “可是小姐,在少主眼里,小姐的安危,胜过别人的安危千百倍。” 弄儿又侧头对纳兰雪说道:“纳兰小姐,行侠仗义确实是一件十分值得让人佩服的事情,可是一个人若是有亲人,便应该多想想,这份行侠仗义,是否会给家里的人带来灾祸。” 第491章 尴尬的结局 “您有没有想过,若是您对付于蟒失败了。他以后还是能阳奉阴违地在岐山作恶,令兄应当如何自处?若是于蟒放任自己手下的人隔三差五去你们的铺子闹事,烧杀抢掠什么的......” “不会!”纳兰雪说道:“这次,我们是下了决心要将于蟒送进监狱了。我哥已经同意将纳兰府功夫好些的护卫借给我。所以只要你们肯帮忙,想必这件事情会得到解决的。” “弄儿!”时清然也劝道。 “这件事情,并非我们能做主的。”追云此时也说道:“若是纳兰小姐那里缺人,想必可以与小姐一同在少主面前说说,也许少主能答应。” “若是少主答应了,我追云,愿意助纳兰小姐微薄之力。”此时,追云说道。 时清然和弄儿都朝着追云看了过去,目光中带着些许敬佩。 “好。”纳兰雪点点头:“说起来,这件事情,的确是我该求时少爷的。” “那你便留在时家山庄吃晚饭,等会儿我哥回来,你亲自跟他说吧?”时清然提议道。 纳兰雪想了想,便同意了。 纳兰雪又看向了弄儿:“并非是我没有考虑到我兄长的安危。只是,我见岐山的百姓被于蟒的势力欺压已久,所以不忍心再袖手旁观罢了。” “是,做事要考虑后果,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我哥,我常常担忧。可是我哥说了,他会为了我这样一个行侠仗义的妹妹而骄傲,并且他鼓励我,这件事情,决定做了,便做到底。” “所以,这次,不管你怎么想,不管我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这件事情,我必须一做到底!” “你知道岐山为什么会有于蟒这样的人吗?就是因为你这样各家自扫门前雪的人多了,岐山才不够团结,所以于蟒才会越来越嚣张!”说完,纳兰雪便挽着时清然的手准备离开。 不得不说,时清然听了刚才纳兰雪的话,还是十分动容的。而弄儿已经傻傻地愣在原地了。 时清然回头,给了弄儿一记安慰的眼神后,便被纳兰雪搀着离开了。追云见弄儿被纳兰雪当面指摘了,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必,她这几日日日跟于蟒的人作斗争,累了些,脾气大了些,你也别往心里去。” “嗯。”弄儿皱着眉头,淡淡应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开了。 刚才弄儿的话虽然中肯,可落在纳兰雪的耳朵里却格外戳心窝子。纳兰雪拉着时清然,一路眼泪汪汪地到了时家山庄后院的假山处。 “好了,这里没人。”时清然这样对纳兰雪说了后,纳兰雪便停住了脚步。纳兰雪回过头看了时清然一眼,时清然却看见了纳兰雪眼睛红红的。 “抱歉,刚才弄儿的话,有些冒犯你了。”时清然淡淡说道。 “没有。”纳兰雪垂眸:“她说得很对。若是我这次不能将于蟒的人一网打尽,想必我哥以后,在岐山做生意,也会总遇到麻烦的。” “我信你。”时清然笑着对纳兰雪说道:“这些日子以来,施大人也在想着怎么料理于蟒,若是你们师出有名,想必施大人也会暗中帮助你们的。” “真的?”纳兰雪听了,先前的阴霾一扫而光:“那这样,我们就容易多了。” “嗯。”时清然说道:“现在,我也希望我哥能早点回来,等会儿你提出自己的想法,我也会为你说话的。” 两人又一起找了个比较平坦的假山坐下,纳兰雪便给时清然讲些这些天以来锄强扶弱的故事,听得时清然热血沸腾。 可惜时清然不会武功,否则她倒是也想去和纳兰雪还有游景逸做伴儿了。 一直到了酉时,天渐渐黑了,时清然便带着纳兰雪取了用膳的花厅。这时候时轩已经回来了,此时正坐在花厅的座椅上。 “哥。”见到时轩,时清然如同往常一般喊了一声。 “时少爷好。”这时候,纳兰雪也十分懂事地朝着时轩行了一礼。 “纳兰小姐?”时轩看见纳兰雪,也站了起来,朝着纳兰雪微微点了点头,以示礼貌。时轩曾在纳兰府谈过生意,自然是见过纳兰雪的。 “嗯,今日我来找阿然玩儿,玩得有些晚了。”纳兰雪说道:“若是我留在时家,吃顿晚饭,想必时哥哥不会不欢迎吧?” 纳兰雪嘴甜,第二次开口叫时轩,已然成了“时哥哥”。 “然然难得遇到一个趣味相投的女孩子,当然欢迎。”说着,时轩笑着指了指对面的座位:“以往都是我和然然两人在府上,你来了,府中自然热闹些。” 纳兰雪便在时轩对侧入座,时清然坐在了纳兰雪的旁边。因为来了客人,时轩便命人在三人面前都倒上了低甜度的桃花酒。 时轩的神色语气看不出情绪,虽然他的行为举止面面俱到,却不见得多热情。纳兰雪与时轩和时清然一同吃着饭,心里却打起了鼓。 也不知道,时轩心里是怎样想的,肯不肯将府上的护卫高手借给她。 “哥。”吃了一会儿饭,又聊了会儿天后,时清然便主动说道:“你听没听说过雪儿最近的事迹啊?” “倒是依稀听了些,难不成,行侠仗义的那位女侠,当真是你?”时轩挑了挑眉,似乎是在等着时清然和纳兰雪接下来的话。 “嗯。”纳兰雪还没有开口,时清然便率先点了头:“她跟一个......叫游景逸的男子!” “我听说,他们这几天,锄强扶弱。于蟒手下的许多人,打板子的被打板子,关押的被关押,嚣张气焰被灭了不少呢。” 时轩说着,又摇摇头笑了笑:“自作孽不可活,于蟒仗着武艺在岐山横行已久,是该有人治治他了。” 说着,时轩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小女侠,我敬你一杯!” “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跟在游公子背后做些事情而已。”纳兰雪说着,举起酒杯与时轩碰了碰。 “游公子?他今日没来?”时轩又问道。 时轩提到游景逸,纳兰雪便有些尴尬,不由得恨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上次,可是她鼓动游景逸来时家山庄将时清然劫走的呢。所以今日,纳兰雪自己来了,便没有让游景逸来。 “他今日还有些事情,便没有来。”说着,纳兰雪又深吸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实不相瞒,时大人,这次我留在时家山庄吃晚饭,是有求于您。” 第492章 对付恶人 时轩淡淡喝了一口酒,看着纳兰雪挑了挑眉:“哦?” “时少爷,您也知道,最近于蟒的事情闹得岐山百姓人心惶惶,若是任由事态发展下去,恐怕谁也落不着好。所以我决定在明日跟他斗上一斗。” “我哥知道我要料理他的事情后,已经将纳兰府中的侍卫都任我调遣了。可纳兰府中身手好些的,也只有那么几个,所以我想......向您借一借府中身手好些的护卫。” 时轩又淡淡喝了一口酒,不置可否。 “哥哥,雪儿想除掉于蟒,也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觉得可行!”时清然在一旁附和道。 时轩又抬头看了时清然一眼,似乎是在斟酌:“对于生意,我还算在行。可对于锄强扶弱,我便不如你了。” “人我自然是肯借的,不过,若是你们此番对付于蟒,去的人多了,难免让于蟒抓住把柄,说你们蓄意算计他。” “那时少爷?”纳兰雪的眼中带着几分期翼。 “让追风陪你走一趟吧。追云和弄儿都要照顾然然,他们两人是不能动的。”时轩发话了。 “哥,我没事的,可以让弄儿和追云......”时清然的话还没说完,时轩便转头瞪了她一眼,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统统堵回了肚子里。 “多谢时少爷了。”纳兰雪知道时轩的脾气秉性,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几人吃过饭后,纳兰雪便带着阿银和追风离开了。时清然一个人,在自己房中抱着大橘发呆。 纳兰雪所做的事情是好事,时清然也不介意将追云和弄儿全都派去。可是,想必时轩这样做,也有他自己的道理。 转眼间已经月上中天,时清然虽然担忧着纳兰雪的事情,可困意袭来,还是忍不住抱着大橘睡觉去了。 ...... “小姐!”第二日一早,弄儿就掀开了时清然的床被。时清然冷然吸了一口冷风,便醒了。 此时弄儿手中正攥着半截被子,大橘也已经被弄儿吓得躲到房间角落去了。 “你干什么?还早着呢!”时清然不满地说了一句。 “今日纳兰府的人来过了,说纳兰小姐今日就要行动。”弄儿依旧冷着脸道:“你不想去看看吗?” 时清然再看向弄儿那张.万年不变的寒冰脸,竟有些意外地发现弄儿的语气和神情中带着几分期待。 “怎么,想要去帮忙?昨日不知道是谁将雪儿狠狠地呛了一顿呢!”时清然说着,就伸出手来,示意弄儿给她穿衣。 “我才不想去帮忙呢。”弄儿像往常一般给时清然更衣:“是追云让我进来叫你的。我们只是想去看看,万一追风遇到危险了,我们也好出手相救。” “哦!”时清然了然地哦了一声。如今弄儿倒是会听些追云的话了。倒不知是追云说得中肯,还是弄儿的求情中带着几分对追云的情分。 “我哥呢?”时清然又问道。 “少主生意上的事情忙,今日去了比较远的陶瓷坊。”弄儿顿了顿,又说道:“少主说了,今日小姐可以不必等着少主用晚膳。” 时清然愣了愣。今日时轩外出,宁愿将追风借给纳兰雪,也不愿意将追云和弄儿拨给她,可见自己再时轩心中的分量了。 忽而,时清然仿佛又意识到了什么:“我哥今日出门,想必有交代过我不要出府吧?” “少主只说让我们看好您,没说让您不要出府。”弄儿如实回答道。 “那你还鼓动我出去?”时清然虽然嘟哝了一声,可也还是担心纳兰雪那边的情况。 等到时清然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裳出门的时候,便看见追云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今日时轩离开了时家山庄了,忤逆时轩的倒是一个接一个来了。 时清然也不介意做其中之一。 于是时清然早膳也顾不得吃,便穿着男装,带着追云和弄儿,躲过时家山庄的其他护卫,从院子翻墙逃出了。 时清然原本还想吃街头的狗不理包子,可被弄儿和追云不约而同狠狠瞪了一眼后,只好将这个念头打消了。 三人租了辆马车,就往于蟒的武馆赶去。 原本于蟒只是岐山的一名小有名声的混混。可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拳脚功夫。自从上次险些杀死那个柔弱的书生,还能毫发无伤从衙门全身而退后,便在岐山名声大噪。 许多混混,听说过于蟒的名号后,想要在岐山扬名立万,便主动去找他了。 所以如今,于蟒的势力越发壮大,再不处理,恐怕会是岐山难以拔除的一大颗毒瘤。 三人来到于蟒的武馆前,远远地,他们便看见了紧闭的一闪大门,以及门外一块恢弘的练武场地。听说于蟒的武馆是下午才开始教习的,所以现在没什么人。 只是,时清然颇有些诧异,纳兰雪带着那么多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来找于蟒的麻烦,按说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怎么不见踪影。 “小姐,别急,也许她们还在埋伏。”追云沉声安慰道。时清然听了,便将马车帘子放了下来。马车慢慢退回了人群之中,周围喧闹的百姓很快将这辆渺小的马车掩盖了。 “小姐,您看!”追云喊了一声,时清然便十分迅速地掀开了帘子。时清然眼尖地看见了纳兰雪几人已经出手,正在长街上与孤身一人的于蟒打得不可开交。 百姓们见了这场面,哪里还敢待在这附近?于是不到片刻,于蟒和游景逸身边的百姓便做了鸟兽散状。一时间,街上的尖叫声、逃跑声充斥了时清然满耳。 正在这时,原本大门紧闭的于蟒家,也突然开了门。十几个拿着长刀的男子,听到了长街上的动静,便朝着于蟒等人涌了过去。 显然,这些人也注意到了长街上的战况,赶去帮助于蟒。有了这些人的帮助,于蟒便不再处于劣势,反而是游景逸等人有些吃力了。 虽然纳兰雪和游景逸两人都是能够以一当十的高手,可于蟒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而且,于蟒的手下有十来个,纳兰雪带的,加上追风,也一共只有七八个人而已。 “追云弄儿,你们也去帮忙。” 第493章 积极寻找罪证 时清然担忧纳兰雪的状况,于是想让追云和弄儿出手,可是话一出口,她又有些犹豫了:“等等。” 追云和弄儿见时清然好似在思索着什么,也不好打断。半晌,时清然又发话了:“追云快去帮忙,弄儿留下。等会儿打的时候,尽力想办法拖住他们。” 追云听了,道了声是,便立马提着剑上前了。 “小姐?”弄儿看向时清然,颇有些不解。 “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反正你也扭转不了战局。”时清然说着,看向了于蟒的宅子,似乎有了主意。 现在会些功夫的都去支援于蟒了,想必于蟒的家里再没有什么帮手。若是她能潜入于蟒家,找到一些他作奸犯科的证据。于蟒获刑,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吗? 如今施无悦因为于蟒的事情,不能日日来看她;而纳兰雪,也因为于蟒的事情,为了岐山的百姓不顾自身安危。 施无悦对自己那么好,他送了自己一只可爱的大橘;他会为自己下厨;与自己一起捏泥人;为了自己不被于蟒盯上,施无悦这么多天不曾来找自己。或许,自己是该为他做些什么事情了。 时清然想着,若是能将于蟒这颗毒瘤铲除,她冒一番危险,那也值得了。 “弄儿!”时清然灵机一动:“你快去衙门,找施大人来,就说我在于蟒的家里找证据,若是他们能够将于蟒定罪,我便之后再出现;若是他们不能将于蟒拖住,那我的性命就交到你的手上了!” 时清然说完,不等弄儿回答,便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朝着于蟒的宅子跑去。 “小姐!”弄儿刚想出声阻止,就见时清然已经朝着于蟒的宅子跑去,三两下就翻墙进去了。 弄儿看得目瞪口呆。以前跟时清然一起翻镇南王府的院墙的时候,没见她这么好的功夫!现在时清然进了于蟒的院子,弄儿就算对时清然自作主张多有不满,也只好依言去找于施无悦了。 否则,等于蟒回来,凭弄儿一己之力,是无法救出时清然的。 弄儿转身离开,便驾着马车赶往衙门,衙门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希望来得及。 时清然翻过了于蟒家的院墙,就到了于蟒家中的前院里。于蟒家在百姓家中算是比较大的了。只是没有时家山庄那样美观罢了。 时清然一路穿行过院子,都没发现什么人。正要进于蟒家中的时候,就见一个老妇人目瞪口呆地,用手指着她,似乎将她当成了坏人。 事实上,对于于蟒来说,自己的确是坏人。 “老婆婆,嘘......”时清然见了,不免心里慌张,朝着老婆婆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老婆婆听了,嘴唇嗫嚅着。半晌,时清然才听见老婆婆说道:“小伙子,你是来干什么的?” 时清然看着老婆婆,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婆婆,我刚刚见外面打起来了,所以想叫人去帮忙。” “他们都去了。”老婆婆朝着时清然无奈地摆了摆手:“走吧。”老婆婆说完,转身又准备离开。 时清然也不知道眼前的老妇人是谁,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将她打晕比较好。于是时清然迈着轻快的步子迅速走到老太太的背后。 老太太刚反应过来,就被时清然一记手刀打晕了。好在老太太一把年纪反应迟钝,否则时清然还真不容易搞定呢! 打晕了老太太,时清然又不得不将她拖到了一间房内,才开始了自己的搜索行动。 于蟒家很大,还有许多开辟出来,供那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居住的房子。所以时清然一个从来没有来过他家的人,搜查起来很是困难。 有几件房子,里面全是单独的床被,还有各种杂物,想必就是那些被于蟒收留的混混的居所了。 再往前走,时清然又看到了一所陈设好一点、气派一点的房子,里面的东西显然要干净整洁许多,想必这就是于蟒的住所了。 时清然不敢耽搁,赶忙走了进去。 早上于蟒也许只是想出门买个早点,所以门是虚掩着的,时清然轻轻一推,便将门推开进去了。 只是,想到这是岐山一霸于蟒的房间,时清然心里忍不住发毛。 ...... 长街上,两方都是会些功夫的练家子,虽然纳兰雪等人功夫更好,可双方人数悬殊,于蟒和他手下的人又是武夫出身。渐渐地,纳兰雪等人落了下风。 “够了!”此时双方都有伤势,于蟒被游景逸用刀剑架在了脖子上。而阿银,也一个不注意,被于蟒的人拿长刀挟持了。 于是于蟒十分识相地喊停,双方也便暂时罢手了。 “你们倒是厉害。”于蟒的脖子被架上了刀,也不忘揶揄道:“为了拿我,给我安罪名,想必用了不少功夫吧?” “于蟒,众目睽睽,刚才你拿了人家的早点没付银子,我们也算是替天行道了。你作恶多端,想必像这样的事情,一定没少干吧?!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还是乖乖跟我们到衙门,陈述你犯下的罪行吧!” “哼!一个早点而已,犯得着你们这般兴师动众?”于蟒说道:“你们能找到这么多高手,也算是用心了,不过今天你们恐怕要失算。” “你若是不服,我们且到衙门走上一遭,你敢不敢?”此时,于蟒身后的游景逸问道。 “衙门?罪名就是我白吃了一顿早点?天真!”于蟒看向游景逸:“不过古往今来,官商勾结,你们想必在衙门也动用了关系,如今是在等着我上套呢!” “我手下的好些弟子,不都是这样被你们算计的吗?”于蟒说得义正辞严,仿佛自己才是被人诬赖的良民百姓。可岐山人人都知道,他便是带着一众混子作恶多端的头儿! “那就是不去喽?”游景逸架住于蟒脖子的剑紧了一紧,问道。霎时间,游景逸宽大的剑便在于蟒脖子上划了一道血口。 “不去。”于蟒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似乎丝毫不畏惧脖子上的那把剑。 第494章 游景逸失败 他手底下的人,见他受了伤,也纷纷怒目圆睁着望向游景逸等人。只是碍于游景逸要挟了于蟒,他们并不敢轻举妄动。 “少年,你的武功的确很好。不过,你们当中,总有功夫比较低的人。” “你好好想想,若是再打下去,你们中的人若是在这里受伤了,或者死了,为了一顿早点,值当不值当。” “如今是你们处于下风,我肯息事宁人。若是你们不识好歹,死了伤了,便怪不得我们了。” “还有,若是你想要抓我进衙门,下次记得找个好点的理由。”于蟒说道。 因为恨自己不能将于蟒绳之以法,游景逸双目布满了红血丝。眼下,己方不敌于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于蟒说得对,仅仅凭着一顿早点的事情,的确不能将他怎么样。 眼下自己处于劣势,岐山的百姓,也不见得有那样的勇气站出来,指认于蟒的罪行。 “还不放开呢,真不识相!”于蟒这么调侃了一句,又说道:“你不是说我拿了人家的早点不给钱吗?我这就给。” 于蟒说到这里,游景逸也不好再将他用刀架着了,只好放开了他。另一边的人见游景逸放开了于蟒,也十分识相地放开了阿银。 于蟒三两步走到那个吓得呆若木鸡的摊贩面前:“喂,我刚才拿了你几个油饼没给钱,你介不介意啊?” 很显然,于蟒虽是笑着,却凶相尽显,将那瘦弱的百姓吓得抖若糠筛了。那卖早点的摊贩见了,看了游景逸一行人一眼,又看向了于蟒,赔笑道:“蟒爷,几个油饼而已,不值什么钱,您要吃是小人的荣幸,小人不要钱。” 于蟒听了,从袖中摸出了几个铜板来:“可是总有些人不识相,诬赖大爷我不给钱。”于蟒说着,将铜板往小贩的油锅里面一丢,滚烫的热油溅了起来,溅了毫无防备的小贩一身。 可小贩为了不被于蟒等人报复,只好忍气吞声。这一幕看在游景逸眼里,简直恨不得就地将于蟒杀了。 然而他们也明白,杀了一个于蟒,还有第二个于蟒。与其这样,还不如抓到他们的罪证,将他们一网打尽。 只是今日恐怕不能了。 想到这里,游景逸手一挥,众人便无奈地将防守的姿势都放下了。 于蟒等人也转身准备离开。 追云站在原地,捏紧了拳头。眼下追云也受了伤。刚才打斗的时候,混乱之中他被于蟒的人一刀砍中了后背。 可是眼下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势。他还记得时清然吩咐过他,要尽力拖住于蟒等人。 “等等。”追云对着于蟒等人的背影喊道。 “蟒爷的身手,在下很是佩服!”追云说着,朝着蟒爷拱手作揖:“冒昧问一句,蟒爷师承何人?” “关你屁事!”蟒爷冷哼了一声,十分不屑地,就要离开。 “小人愿意与蟒爷一较高下!”追云说道:“此番比武切磋,全是兴趣使然,若是输了伤了,那便是小人学艺不精,权当是找蟒爷赐教了。” 于蟒这才回头正眼看了追云一眼:“看你的样子受了伤,我可不想欺负受伤之人。” “一点小伤而已,何足挂齿!”追云说着,便将身旁游景逸的剑夺了过来,转眼间就朝着于蟒劈砍过去。 于蟒身强力壮,又会拳脚招式,若是拿一般的、轻灵的剑,自然在武器上就输了于蟒半分,所以追云不敢大意,这才借过了游景逸的剑。 游景逸的剑虽然重,但是浑厚有力,只有这样,方才可以和于蟒一战。 于蟒见了,小而窄的三角眼里透露出几分算计,他笑了一笑,在追云将要攻上来时,也拿过了一旁某位徒弟的长刀。 霎时之间,长街上又响起了一番刀剑争鸣。围观的百姓看在眼里,心里倒是生生为追云捏了把汗。 虽然今天游景逸等人处于下风,不过百姓们知道,他们今日找于蟒出头,也完全是为了岐山,以及岐山的百姓。 至于眼下这位小伙子,为什么这个时候上前找于蟒的麻烦。他们想,必是因为今日没有将于蟒绳之以法,所以他心有不甘罢了。 游景逸等人也是这样想的,不过纳兰雪始终觉得追云今日有几分不同寻常。可具体哪里不对,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不远处,一身红衣的少年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看着他们打斗。追云虽然武功高强,可毕竟身上带了伤,显然不敌于蟒,败下阵来,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刚才追云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他上前与于蟒打架,纯属切磋。那么就意味着,若是有人上前帮忙,便失了江湖规矩。 若是因此再打起来,便是游景逸等人一方的过失了。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哪怕看见追云败了,也不好轻易插手。 可于蟒毕竟不是善茬,今日被游景逸等人找了麻烦,他哪能不怨。于是便招招出手凶狠,直抵追云的面门。 追云有伤在身,行动比往日迟缓许多,在于蟒的猛烈攻势下,也只能转攻为守。追云一个不留心,便被于蟒一记弹腿猛地踢在了脑袋上,晕了过去。 于蟒不罢休,还想上前对付追云,借此杀鸡儆猴。游景逸与纳兰雪两人合力拦在了追云身前:“比武切磋,点到为止,难道你还想打架不成?” 于蟒这才看了地上的追云一眼,带上自己的随从准备离开:“我们走!” 于是,一行人才浩浩荡荡地往宅子走去。众人都没想到,仅仅是因为于蟒出门买早点,就能牵扯出这样大一场斗争来。 树上的红衣少年颇有些同情地看了晕倒在地的追云一眼。眼下追云已经失去了知觉,众人正合力将他抬起,手忙脚乱地准备送到附近的医馆就医。 不过,这附近都是于蟒经常出没的地方。附近的医馆,想必都忌惮于蟒的势力,所以不敢给追云看病。他们想要给追云治病,恐怕还得到远点的地方。 第495章 被恶人发现 毫无疑问,今日他们与于蟒一战,究竟是他们太过年轻太过天真,所以败了。今日就算他们擒住了于蟒,也很可能因为证据不充分,偷鸡不成蚀把米。 所以刚才殷小七也只是远远看着,并没有出手。 这个游景逸,虽说走南闯北多年,对付些小混混不在话下,可心智还不成熟,不能对付于蟒这样的老姜。 倒是时清然,今日总算聪明了一回,知道要从于蟒家中找证据了。 殷小七正作壁上观,优哉游哉地想着。下一秒,看着于蟒等人前往宅子的背影,脸色又忽的变了。 这个蠢女人,进去了这么久还没出来,不会遇到什么问题吧?想到这里,殷小七不敢耽搁,连忙施展轻功从树上下来,朝着于蟒宅子过去。 ...... 衙门。 施无悦正在衙门想着怎样对付于蟒的事情,冷不防有捕快来报于蟒家附近发生了打斗,于是施无悦连忙派人前去处理了。 他自己则留在衙门,等着处理这桩案子。 施无悦正在思索着什么的时候,就见门外猛地闯进了一个人。现在衙门的人都赶去阻止打架斗殴了,所以衙门空荡荡地,竟没有人前来拦她。 “大人!大人!”那人喊着,施无悦觉得她的声音有些耳熟。等到人进了衙门里面,施无悦脸色便猛地变了。 来人是弄儿。看她急匆匆的样子,施无悦顿觉有些不妙。 “何事?”施无悦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忙不迭地问道。 “大人,今日于蟒家附近发生了斗殴事件,小姐为了找寻于蟒的证据,只身进了于蟒家。”弄儿喘着粗气,继续说道:“小姐让我来找大人。还请大人务必前去救她。” 施无悦听了,哪里还敢耽搁,转身就出了衙门。弄儿也紧随其后,上了施无悦的快马。 两人快马加鞭朝着于蟒家中赶去,施无悦和弄儿心里直打鼓。他们只想着时清然能够平安无事,至于于蟒的事情如何处理,那便是往后的事情了。 ...... 时清然到了于蟒的房间,便将房门反锁了。这样,即使于蟒回来了,这扇紧闭的大门,也能阻挡于蟒一段时间。 关上房门,时清然便在于蟒的房间寻起了证据。 于蟒的房间十分宽敞,除了床单被褥之类,还有一张桌子,几张椅子,以及一些简单的陈设。 时清然环顾了于蟒的房间一周,并没有发现异样,于是心下便不免有些失望。 不过时清然想想,也便不气馁了。于蟒作恶多端,想必总会留下一些证据的。只是这些证据,总不可能摆在明面儿上,所以需要她好好找一找罢了。 想到这里,时清然又在于蟒房间找寻了起来。于蟒一介武夫,屋里也没有字画和书本,仅有的几样东西很快就翻找完了。为了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时清然甚至还趴了下来,在于蟒床下看了一番。 床下空空如也,时清然四处看完,还是没有找到于蟒的罪证。 时清然有些慌了。 正在这时,时清然起身,注意到了床边的一块墙砖。 时清然看见这块墙砖,心中便闪过几分疑惑——这块墙砖的颜色,明显与其他墙砖并不相同。 而且,这块墙砖四周似乎被摩擦得有些厉害,似乎并不属于整块墙中的一块,而且经常被人拿出来。 时清然想到这里,就朝着这块墙砖靠近。越看越不对劲后,时清然便将墙砖拿了起来。 果然,拿起了墙砖,时清然才发现这块墙砖只有半块,所以格外地轻。墙砖里面是一个暗格,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按钮。 抱着几分好奇的心思,时清然一手拿着墙砖,一手按了一下按钮。紧接着,房间内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堵墙忽然在时清然的面前打开了。 这似乎是一道暗格,墙里面仿佛别有洞天。 时清然见了,不敢耽搁,连忙下去,朝着墙里面走去。时清然一到墙边,心里便闪过几分不安。不过,为了能够帮助施无悦和纳兰雪找到于蟒的罪证,时清然也顾不上许多了,咬了咬牙便进了暗室。 暗室里面比外面昏暗许多,不过还是依稀能够看清楚里面的陈设。待时清然的眼睛落在暗室的墙上后,顿时更觉背脊发凉。 原来,暗室的墙上,挂满了各类的刑具,有刀、剑、绳索,还有其他说不上来的东西,这些东西上面,还沾染了不少的血痕。 看来,有不少人就这样被于蟒残害过了。就像上次那个长得斯文了些的书生,若不是他足够幸运,很难说不会被于蟒杀人灭口。 时清然想着,便几乎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了。她怕再往前,还会看到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可是,为了施无悦和纳兰雪,她也不得不将这些事情进行到底。 为了搜集罪证,她想着,等会儿一定要拿上两样东西出去才行。 再往里走,光线便越来越暗。时清然走到最里面,蓦然发现,暗室里面的一张床上,也有一张血迹斑斑的床单。 时清然借着昏暗的光往下看,床下似乎还有一个麻袋。那个麻袋上,似乎还有干涸了的黑色血迹。 时清然硬着头皮走过去,蹲下来将那个麻袋拉了出来,并伸手摸了摸那个麻袋。麻袋有些重,时清然的手触上去,只感觉一片冰冰凉凉...... “啊!”时清然猜到麻袋里可能存在的东西,不由得吓得尖叫了一声。而后,她又鼓起勇气将麻袋打开来,一张七窍流血的尸体的面孔便出现在了时清然眼前。 时清然眼下为了不被发现,只好强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又将麻袋重新塞回了床下。 眼下她找到了证据。她要拿上证据出去找施无悦的!时清然想着,便取了墙上的绳索、匕首,朝着外面走去。 然而,当时清然还没有跨出暗门的时候,便看到了外面门边站着的身形壮硕的人——正是于蟒。 追云没能拖住他,所以他回来了。 时清然心里猛地一凉,仿佛知道自己完了。 第496章 时清然被发现 “怎么?今天的计划,莫不是声东击西?!”于蟒说着,慢慢朝着时清然靠近:“不过你好像落单了。” 时清然听了,心里暗道不妙,便将先前拿来准备作为证据的匕首横在身前,试图挡住于蟒:“别过来!” 不过于蟒似乎并不忌惮,反而又朝着她走近了几步。 时清然无法,只得朝着暗室退去。不过因为紧张害怕,她握着匕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你以为,一把小小的匕首就能制服我?你和外面的那群人一样天真。”于蟒朝着时清然不断地逼近:“你知道不知道,先前妄图拖住我的人,险些被我打死了!” 时清然听了,心里忍不住为追云捏了把汗。 于蟒说着,抓住时清然愣神的功夫,一手抓住了时清然的胳膊,打掉了时清然手上的匕首,就又将她拖回了暗室。 时清然拼命挣扎着,但她在身强力壮的于蟒面前,柔弱无力得像一只可怜无助的小鸡仔。 “于蟒,你放开我!”时清然无助的挣扎,却一把被于蟒仍在了暗室的床上。在此之前,时清然从未见过于蟒,只听说过他的名号。 不过时清然的想象中,于蟒就应该是这样一个壮硕又浑厚的混蛋,看来所见不假。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偷点东西。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时清然可怜地解释着,却无济于事。 于蟒厚厚的唇角慢慢勾起:“时家山庄,时清然?” 时清然听到他这样说,心里一惊。她也不知道为何,于蟒见到她的第一面,竟然能知道她是谁。 看着时清然惊愕的神色,于蟒一点也不惊讶:“据我所知,施大人没少去时家山庄看你。从王城你们就认识,关系可不一般啊。” “也只有你,才肯为他冒这样大的风险吧?不过,你失算了。这一失算,恐怕以后都见不到他了。” 于蟒不由分说欺身上前,一把就摸到了室内的暗格,他手一按下,门又在时清然的视线中合上了,时清然见了那渐渐合上的石门,瞬间心都凉了半截。 原来,这室内室外一共两个暗格,任何一个都可以触动机关,将折扇石门打开或者闭合。 也许,此生再也见不到施无悦,还有自己的哥哥了。时清然想着,绝望地流下了两行泪。 于蟒见了,似乎更加兴奋。他又伸手解自己身上的衣裳:“一大早你就送上门来,就别怪大爷我不客气了。” 想来,时清然知道了他的秘密,于蟒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也许,明日的时清然,就会成为于蟒床下被麻袋套住的第二具尸体。 时清然想到这里,便又卯足了劲儿,越发拼命地挣扎着。然而,时清然越挣扎,于蟒对待她就越粗暴。后来,索性用从时清然身上掉落的绳索绑住了时清然的手腕。 时清然原本是拿了于蟒房中的绳索和匕首,准备作为控诉于蟒的证据的。没想到,到头来,竟然被这绳索缚住了双手。 她现在也终于知道,绳索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了。 时清然来不及多想,于蟒的脸便欺了上来。时清然为了反抗,一口狠狠咬住了他的耳朵。下一刹那,于蟒疼得退缩,便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待过了半晌,于蟒捂住耳朵的手上便出现了殷红的血迹。 “狗.娘们儿!”于蟒怒了,一巴掌打在时清然脸上,将时清然的头发打得凌乱。一刹那,时清然脸上便沾了于蟒的血迹,显得十分狼狈。 “今天就让你看看,大爷我是如何满足你的!” “轰隆隆......”正在这时,石门又发出了一声巨响。紧接着,于蟒和时清然朝着外面看去,只见一阵白色的烟雾飘过,整个暗室便不能视物了。 时清然正迷茫间,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紧接着,自己就被人抱出了暗室。 那人抱着她,一路马不停蹄地朝着外面跑去。一路上他施展轻功,时清然在他怀里睁开眼,也只能看见他的一袭红衣。 时清然原本以为是施无悦的,没想到竟然是殷小七。 殷小七抱着她,施展轻功一路到了于蟒家的墙外,这才放开了时清然。 “你真是蠢。”殷小七救出了时清然,一边将她手上的绳子解开,一边数落起她的不是来:“一个人潜入虎口也就算了,竟然连自己都藏不好。” “你这么救我出来,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将证据全都销毁了的。”时清然说着,有些焦急地望向院内。 果不其然,时清然被殷小七救走后,于蟒便慌了,纠集了一众刚回来的徒弟,四下寻找时清然。吵闹声甚大,显然,于蟒害怕她跑了,将暗室的事情告诉施无悦。 时清然又看向长街,眼下,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施无悦...... 施无悦! 时清然望向长街,瞳孔瞬间睁大。匆匆赶来的,不正是施无悦吗?! 时清然思索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回到于蟒的狼窝。 因为!若是光有暗室的那些证据,若是到时候有人替于蟒顶罪,于蟒仍然不能被绳之以法。可若是时清然作为被害人,控诉于蟒,那于蟒获罪,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小七,谢谢你救我。可是,我还得回去一趟。”时清然咽了咽口水,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如若不然,于蟒怕是还会想办法逃脱。” “这一次,若非万不得已,你便不要出现了。”时清然说完,不顾殷小七的阻拦,又从于蟒家的院墙翻越进去了。 时清然看了眼施无悦赶来的方向。她希望......施无悦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正在这时,于蟒的人也看见了时清然,一窝蜂地朝着时清然涌去。时清然一边叫着救命,一边朝着大门跑去。 于蟒见了,哪里肯眼睁睁地看着时清然逃跑?!在时清然即将跑到门边的时候,几个于蟒的徒弟便围住了她。于蟒拿着一柄大刀上前,挑衅地看向时清然。 显然,他对时清然已经没有占有之意了。他只想杀了时清然,永绝后患。 第497章 施无悦救人 于蟒手起刀落,眼看着就要落在时清然脖子上,时清然也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 “刀下留人!”眼看着于蟒的刀就要落下,有人一脚踹开了于府的大门。紧接着,一颗碎银子猛地打在了于蟒的手腕上,生生将于蟒手中的刀震得落在了地上。 时清然睁开眼。施无悦此时正站在自己眼前,双眼中透露着焦急和怒意。施无悦身后,是急急忙忙赶来,又匆匆下马的弄儿。 时清然望着施无悦,淡淡笑了笑,算是为自己的死里逃生松了口气。刚才跑得急了,时清然此时才觉得血气上涌。时清然还来不及稳住心神,猛地竟喷出一口血来。 “然然!”施无悦焦急地上前一步,稳住了时清然摇摇欲坠的身子。然而,时清然还是在施无悦怀中倒下了。 当然,时清然的言行举止,一半真一半假。为了将于蟒绳之以法,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施大人,救我,救我!他想杀我。”时清然倒在施无悦怀中,抬头可怜兮兮地看了施无悦一眼,继续说道:“他的房里有人的尸体,有杀人的工具,因为全部被我看见了,所以他想杀人灭口。” 时清然说着,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她脸上,先前被于蟒打了一巴掌的地方肿的老高,还带着干涸的斑斑的血迹。此时时清然头发凌乱,整个人显得异常狼狈。 施无悦半跪着搂着时清然,听完她的话,又颇有些心疼地将她往怀里紧了紧,又看向了于蟒。此时,施无悦看向于蟒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杀意。 风吹起施无悦的青衫。于蟒见了,朝着施无悦嗤笑了一声:“施大人,您认为,带着她,您能从这里全身而退吗?” 正在这时,于蟒的脸色又变了变。原来,施无悦身后,一队衙门的人马正朝着于府赶来。 先前听说于蟒家附近发生打架的消息,施无悦便派了人前来这里。不过他们并没有看到众人打架,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在街上遇到了匆匆赶来的施无悦和弄儿。 施无悦便让弄儿叫上他们,在两人身后赶到于府。因为施无悦料想到,于蟒这样的人,向来讲究实力说话,若是他人手不够,别说抓住于蟒,就连救出时清然也难。 “怎么,不能吗?”施无悦看见于蟒的脸色变得越发精彩,唇角也笑得越来越深:“于蟒,你意欲何为?” 说着,施无悦不顾于蟒的精彩表情,对身后的捕快们说道:“搜索于蟒家的住宅,一个地方也不能放过。于蟒及其同伙,悉数抓入大牢。” “若有拘捕者,就地格杀!” “是!”捕快们早就想料理于蟒了,此番施无悦一吩咐,十数个瞬间将于蟒等人围住了,响应声震天。紧接着,搜查的搜查,押解他们的押解,不一会儿,于蟒的罪证,便从暗格中搜查了出来。 很快,捕快们拿着搜查的罪证,押解着二十个左右汉子朝着衙门走去,一路上浩浩荡荡,许多百姓听到了风声,都出来看热闹了。 施无悦将时清然打横抱起,朝着外面走去,弄儿也紧紧跟在时清然和施无悦两人身后。自从施无悦进了于府,将时清然救下,施无悦便一直这般,没有将时清然放下。 看着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时清然不免有些害羞,想从施无悦怀中起身,然而挣扎了几番,施无悦却抱得更紧了。 “施大人,你这样,我很不好意思的......”时清然弱弱地反抗道。 “你是擒拿于蟒的功臣,我想,百姓们都知道。而且你为了将于蟒捉拿归案受了伤,我这样抱你也不为过。” “再说,你哥哥都答应让你嫁给我了,你要拒绝我吗?” 施无悦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心疼几分暧昧,让时清然没来由地慌了神。 挣扎了一番,时清然还是逃脱不了施无悦的桎梏,索性不挣扎了。不过,施无悦抱着她,就算她挣脱不开,可施无悦也没有半点勒疼她。 时清然这才抬头,深深看了施无悦一眼。其实,施无悦当真是目若星辰灿烂的男子。清秀风雅,又不失男子的气概。 被这样一个男子喜欢,应当是一件顶幸运的事情了吧。 时清然正想着,就有一个车夫叫住了他们:“施大人。” 施无悦和时清然回过头去,就见路边一个牵着马车的马夫,朝着他们恭恭敬敬地鞠躬:“施大人,您们要去哪里?小的愿意载您们一程。” 施无悦笑了笑,抱着时清然到了马车前:“有劳了,去医馆。” “医馆?”时清然问道:“可是他们......”时清然不放心,总担心施无悦不在,他们还会反水。 “没事的,他们押解着呢,再说了,”说着,施无悦看了看不远处的树梢,那上面,站着一个功夫奇高的人。 有他在,押解这些人不成问题。今日施无悦心爱的女子受了伤,想必袁叔能理解的。这几日袁叔知道了于蟒的事情,为了保护施无悦,一直跟在他身后,方才也是。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袁叔是不会现身的。 时清然见施无悦这样说了,也便没有反对了。她又看了身后的弄儿一眼:“你也上来吧。” 弄儿淡淡别过了头,似乎并不想见到时清然和施无悦这般:“想必医馆离这里并不远,我跟在马车后面就行了。” 弄儿这样说了,施无悦和时清然也不好多说什么。施无悦朝着马夫说道:“去医馆。”说着,施无悦便抱着时清然上了马车。 “好嘞!”马夫等施无悦抱着时清然在马车内坐定,这才扬起了鞭子,抽了一下马屁股。马儿便缓缓行动了。 “施大人和这位侠女心系百姓,为我们除了这样大一个祸害,应当是我们感谢您们才是!还有早上那几位少侠,都是舍己为人的好人呐。” 那马夫的言语中,带着许多对施无悦、时清然、还有纳兰雪游景逸等人的钦佩与感激。 施无悦听了,看着时清然,眼角的笑意更深了。 第498章 动怒 不过,时清然好似反应过来,刚才这个马夫,称自己为侠女。 时清然听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明明是一身男装,如何让人瞧出破绽的?! “别看了。”施无悦好似看穿了时清然的心思:“你的头发和衣裳乱成这样,别人想不知道你是女子都难。” 说着,施无悦抬手为时清然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时清然头发散落在额头两边,为她平添了几分妩媚。 “然然。”施无悦喊了时清然一声,又伸手轻轻拂上了时清然的脸,那是被于蟒打过的地方,时清然一直觉得火辣辣的。 施无悦指节微凉,拂上时清然的脸,时清然莫名觉得舒服了许多。 “嗯?”时清然看着施无悦,想起了先前施无悦在于府救自己的场景。风吹起施无悦的衣袂,他当真是谪仙一般的人物。 时清然看着施无悦,笑了。 施无悦的眼里透露着几分心疼:“答应我,以后不许这样冒险了,不然......” 说着,施无悦低头,轻轻一吻印在了时清然樱桃般小巧娇嫩的嘴唇上。时清然睁着眼,在施无悦欺身上前的一刹那,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她似乎觉得,曾几何时,似乎有过这样的经历。可自己和施无悦,分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般亲密。 “唔......”时清然反应过来,伸手去推施无悦,施无悦却不为所动,伸手将时清然搂得更紧了。 时清然紧张地捶打着施无悦的肩膀,又看向了轿帘。轿帘时不时被风吹起,时清然几乎能看见外面夹道庆贺于蟒被抓的百姓,还有紧跟在马车后面的弄儿。 弄儿低头走路,两耳不闻声,两眼不看路。可若是她一抬头,一定能看见缠绵的两人。 时清然更慌了。 然而,施无悦似乎还不肯放过时清然,在将她搂得更紧的同时,又朝着时清然吻了下去。 这一吻带着些惩罚的意味,似乎是施无悦在责罚时清然自作主张只身入狼窝。可是施无悦吻得动情而缠绵,时清然渐渐地,脸越来越红,身子也越来越瘫软,见挣脱不开施无悦,她索性不挣扎了。 施无悦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煞是好闻。渐渐地,时清然心里仿佛有一股窜涌的火苗,被施无悦慢慢点燃了。 在时清然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施无悦终于放开了她。 “我还以为,你当真是正人君子呢!”以往时清然见到施无悦的时候,施无悦总是克己守礼,不肯越雷池一步,倒是让时清然从不设防。 是她疏忽了。 “我是正人君子。”施无悦看着时清然笑了笑:“可我也是男人。” “大人!”正在这时,马夫停下了马车。显然,他对刚才马车内的事情一无所知——也许他知道了,只是永远都不会说破而已。 “医馆到了。”马夫说道。 “好。”施无悦答了,又抱着时清然起身。时清然却不肯再让施无悦这般抱着:“我自己下来。” “不行,你受伤了。”施无悦反对道。 时清然还想反驳。毕竟自己受伤的是脸,又不是腿脚。可施无悦不由分说,将一枚碎银子放在了马车上后,便环抱着时清然下马车了。 马车宽敞,时清然娇小。施无悦抱着时清然上上下下不成问题。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施无悦抱着时清然进了医馆。弄儿还是跟在两人身后。 好在时清然受伤并不重,脸上被清水洗过后,大夫为她上了点药膏,便算是诊治过了。 时清然在于府的时候,听说了游景逸一方一人受伤严重的消息。因为担心是追云受伤严重,时清然也不敢耽搁,在自己的伤被大夫诊断过后,便向施无悦提出了回府的要求。 施无悦见了,只淡淡说了声好。 可是,回程的时候,施无悦还是将时清然从医馆的椅子上打横抱起,不肯松开。 “施无悦!”时清然慌了,无助地拍打着施无悦的肩膀:“你放我下来,我的腿能走啊!”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下次若是你再这般只身涉嫌,我也会像今天这般对你的。”施无悦说着,抱起时清然便出了医馆。 然而,刚才那个马夫还没有走,还在门口笑吟吟地等着他们。 “大人。”马夫见了施无悦,殷勤地拱手作揖:“我就知道,您们去过医馆,还得去别的地方。反正老夫今日没什么生意,就专程载你们就好了。” 时清然听了,又不由得想起,上次自己跟纳兰雪合力收拾了周大后,百姓们送来的鸡鸭鱼肉和萝卜白菜。于是时清然不禁感叹,岐山的百姓真是太热情了! 施无悦有些诧异,不过也没有拒绝:“好,有劳了。” 说完,施无悦又横抱着时清然上马车。 “弄儿。”时清然又看了弄儿一眼:“这次路程可远了,你若是不上来,可得跟不上马车了。” 弄儿看了时清然一眼,又看了施无悦一眼,有些艰难地说道:“我跟马夫一样,坐在马车外面就是了。” 时清然听了,也不拒绝。毕竟,自己和施无悦这般,的确有点......不堪入目。若是让弄儿这样一个高冷的女子全程坐在自己和施无悦的旁边,恐怕自己还没有羞愤,弄儿便先羞愤了。 这一次,施无悦将时清然抱在怀里,也没有再对时清然做什么。两人一路上说着话儿聊着天,气氛还是很融洽的。 到了时家山庄,施无悦还是不肯放下时清然。施无悦抱着她下了马车后,两人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门口、脸色铁青的时轩,他手上,还握着一根碗口粗的棒槌。 时清然猜想,时轩大概已经知道了今日的事情了,那根棒槌,若不是用来教训她的,就是教训弄儿的。 很显然,时轩也看见了两人。看向他们的时候,时轩眼里带着几分诧异。 “时大人。”施无悦见状,横抱着时清然走到时轩面前,主动承认起了错误:“今日的事情,您别怪然然,是我不查,才让然然险些陷入险境。” 第499章 受伤 “不过,然然今日可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呢。若不是她,恐怕捉拿于蟒的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时轩没有回答,目光落在了时清然受伤的半边脸上。半晌,时轩终于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先回房吧。” 看来,只要施无悦在这里,时清然和弄儿便不会受罚了。 施无悦闻言,朝时轩淡淡点了点头,便抱着时清然朝着她的房间走去了。时清然还是忍不住地问道:“你说,若是你走了,我和弄儿还会不会受罚呀?” “大概不会。”施无悦说着,垂下头暧昧地看了时清然一眼:“你若是还担心,待会儿我就再去和时大人说说。” “那就再好不过了。”时清然也不客气,说道:“从小到大,我哥可都独断专横得很呢。如今他倒是能听进你的话,想必你去劝了,我哥应该不会再生气了吧。” “那你可得答应我,下次不许这样胡来了。” “我哪有胡来?!”时清然听了,立马反驳道:“今天若不是我,恐怕我们还不能这样轻易抓住他呢。” “你若是不答应,我便不去说了。”施无悦说道。 “好吧,我答应你。”时清然听到施无悦的话,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为了不让自己和弄儿受罚,让她答应什么都行。 转眼间,施无悦已经抱着时清然回了房。打开房门,时清然和施无悦两人便看见了床上大喇喇躺着的一只猫,正是大橘无疑了。 大橘的胃口十分好,这几日在时清然母爱泛滥式的喂养下长得越发圆润了。它见到施无悦抱着时清然走来,连忙抬起头来看两人。 施无悦见到大橘,也笑了:“这是大橘?我记得,前些天抱回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大的。” 时清然听了,也看向了大橘:“它很能吃的。你不说,我还没察觉到它胖了一圈儿呢。” 如今大橘已经习惯了时家山庄的生活,时清然的房门也不必像以往那般总是关着的了。可是施无悦还是将门带上,又将时清然放在了床上。 时清然不知道施无悦要做什么,于是心下紧张。看着眼前的施无悦,竟觉得脸越来越烫。 施无悦的手抚摸上了时清然脸上的伤处:“刚才在医馆敷了药,现在可好些了?” “好多了。”时清然点点头,说道。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审查于蟒的案子。等过两天,将于蟒定了罪,我再来看你。” 原本于蟒被抓,施无悦应当第一时间赶往衙门审查的。可他放心不下被于蟒打了的时清然,加上时清然是铲奸除恶收的于蟒的迫害,他将她送去就医也在情理之中,施无悦便先管时清然了。 施无悦又不放心地叮嘱道:“虽然于蟒已经被抓获,可他难保还有余党流落在外。你这几日,还是不可以大意出门。” “嗯,我知道了。”时清然说道:“刚才我哥那样儿,想必你也看到了,这几天我哥还能让我轻易出门吗?” “嗯。”施无悦听了时清然的回答,这才觉得满意,于是他又在时清然额头印下轻轻一吻,又叮嘱了一番后,这才准备离开。 “小师哥。”在施无悦准备离开的时候,时清然拉住了他的衣袖,又轻轻喊了他一声:“不管你是小师哥,还是施大人,都是我心中的英雄。” “嗯。” ...... 施无悦从时清然房里出去后,时清然便躺在床上,一阵困意袭来。 昨日睡得有些晚,今日一大早,就被弄儿掀了被子,时清然现在着实困得慌。可是每当她想到今日施无悦关键时刻杳然而至的身影,又莫名觉得开心。 无论他是小师哥,还是施大人,都是她心目中独一无二的英雄啊。 时清然想着想着,又想到了今日被于蟒擒住时,于蟒说过的话。他说,游景逸等人当中,有人试图拖住于蟒,受了重伤。 想到这里,时清然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瞬间睡意全无。 若是受伤的是追云,那该怎么办呀?时清然记得,追云前去帮忙之前,她曾经交代过,一定要想办法拖住于蟒。 刚才从大门进来,时清然便没有看到追风追云两人。想到这里,时清然心里便愈加焦急了。 她也不敢多睡了,急忙从床上下来,三两步开了房间的门。然而,此时房外的弄儿也已经不见踪影了。 “弄儿!”时清然焦急地喊了一声。她原本还想着叫弄儿一起去看看追云呢。 “小姐。”正在这时,旁边一个丫鬟过来,朝着时清然福了福身:“刚刚弄儿姑娘听到追云受伤的消息,已经赶去看追云了。” 时清然听了,也不敢耽搁,当下朝着追云的房间跑去了。想必,今日受了重伤的,一定就是追云了。 果不其然,时清然跑到追云的房间,就见弄儿和追风,还有几个平常和追云关系比较要好的护卫、以及大夫,站着或者坐着守在追云的床前。 床上的追云,仿佛受了重创,现在还没有起来。 “追云......”看到这样的场景,时清然心里越发愧疚。她慢慢朝着追云的房间走去,越往前走,她心里的不安就越多几分。 “小姐。”几人见时清然来了,立马要朝着时清然行礼。时清然却顾不得许多,径自朝着追云走去。 “追云怎么样了?”时清然问一旁的大夫道。 “小姐。”大夫的脸色颇有些凝重:“追云背上受了伤,再加上头部受了重创,情况不容乐观。” 时清然听到这里,心就凉了一半:“那他......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个小姐不用担心。”大夫说道:“他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今日他失血过多,加上头部受了重创,老夫不敢保证,他醒来是否还会神志如常。” “这是什么意思?”时清然不解。 “就是......或许他会好起来;或许会忘记你们;或许会变成七八岁孩童的思维。”大夫说道。 弄儿听到这里,有些难过地垂下了眼睑:“若是当初我和他一起去拖住于蟒,或许不会这样。” 第500章 抄女戒 “不,不是。”时清然说道:“若是你当初不曾去找施大人报信,我们不会将于蟒制服的。是我,我不该让他去拖住于蟒的。” 现在说再多都没有用,时清然只希望追云能够平安无恙地醒来。 “小姐,我想,追云若是醒来,也一定不会怪罪您的。”一旁的追风见了,也安慰道。弄儿比时清然先一步到追云的房间,已经将于蟒被抓的消息告诉了众人。 如今众人也都知道了,时清然让追云拖住于蟒,是为了去寻找于蟒作恶的证据。 时清然又在追云的房里待了好一会儿,又听到一个丫鬟来报,说是此时施无悦已经离开了时家山庄,时轩让时清然去见她。 虽然施无悦刚才已经答应替她前去求情了,可时清然心里还是不免忐忑。就这样出了追云的房间,去见了时轩。 时轩坐在时家山庄的亭子里,他身后,还站着一身蓝衣的胡喜儿。再见到时清然,他脸上已经没有了怒容。 “哥。”时清然看到时轩这副模样,心里便总算安定了些。她又朝着时轩慢慢走近:“今日的事情,是我自作主张了。” “不过,今日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时清然又解释道:“今日于蟒已经被抓入了大牢,以后,您出行也不必总提心吊胆了。” “我何时提心吊胆了?”时轩挑了挑眉,反问时清然道。 时清然想想也是,毕竟时轩自己也是会功夫的,再加上身边有追风,旁人也不敢随意招惹。于蟒等人欺负的都是无权无势的穷苦百姓。时轩这样的富商,若是不有意招惹于蟒,于蟒也不会与之为敌的。 “嘿嘿,是。”时清然自觉说错了话,用手挠了挠头发:“不过,也算是为施大人做了点事情嘛。” “今日若不是施大人为你求情,我当真想用那根棒槌狠狠打你一顿。”时轩又乜了时清然一眼,说道。 时清然:“......” “老样子,抄写女戒,抄不完不许吃饭。”时轩最终没有舍得重罚时清然,只撂下了这么一句话后,转身离开了。 时清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是抄写女戒。若是胡喜儿肯帮忙,那就更好了。 时清然想着,又看了哥哥身后的胡喜儿一眼,向她投出了求救的眼神。显然,胡喜儿也看见了她的暗示。 “今日然然受罚,你便不用好心去给她送点心了。”时轩又对胡喜儿说道:“然然性子太野,饿一饿也好。” 时清然:“......” 此时,弄儿在追云房中照顾着追云,时清然便在自己房中抄起了女戒。女戒无非是些女子道德规范准则之类,无聊乏味得很。 偏偏这本女戒又臭又长! ...... 追云房里,弄儿将煎好的药送到追云房里,又将追云的头扶起来靠在枕头上,将药一勺一勺地送进追云嘴里。 喂药的事情原本应该是追风帮忙做的,可追风笨手笨脚。而且追风原本答应了大夫来做,如今见弄儿在场,又不肯做这些。追云将这些事情生生推给了弄儿后,便自己又跑到时轩身边伺候着了。 弄儿也只好自己照顾追云了。反正现在时清然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府,弄儿懒得管她。 一勺一勺的药下去,追云似乎还有知觉。猛地咳了两声后,便睁开了眼睛。于是,追云第一眼便看见了给他喂药的弄儿。 “你醒啦?”弄儿见了,将碗放到一边,又问追云道:“怎么样?伤还疼不疼?” “疼,特别疼!”追云说着,五官皱成了一团。 “那我去找大夫?”弄儿说着,转身要走。 “别走。”正在这时,追云拉住了弄儿的手腕:“疼是在所难免的,可你在这儿,我便好多了。” 弄儿听到这话,脸蓦地红了:“我又不是大夫”。 “我们共事这么久了。你在这儿,我总安心些。”追云说到这里,弄儿也不好意思走了,只好坐在了追云床边的椅子上,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注意云。 “你自己把药喝了。”弄儿说道。 “好。”追云端起那碗药,便三两口一饮而尽。要说女子做事就是细心。若是往常,追风端来的药,一定是滚烫的。 可弄儿端来的药是温的,想必已经用凉水镇过了。 “你和小姐两人都没事吧?”追云喝完了药,又说道。 “小姐脸上受了些轻伤,至于其他的,没有了。”弄儿如实说着,又道:“如今于蟒被衙门捉拿,说起来,你和小姐都是最大的功臣呢。” “我没能帮小姐多拖一些时间。”追云自嘲地笑了笑:“我原本还担心,小姐应付不了呢。” “你现在什么也不用想,好好养伤就可以了。”弄儿顿了顿,又如释重负地笑笑说道:“原本大夫说你可能失忆、可能变成傻子,我还担心呢,见到你现在这样,我也放心了些。” 说着,弄儿转身准备离开:“我去告诉小姐你的事情,省得她老是担心。再有,你现在身体虚弱,想必需要好东西好好补一补。” 说完,弄呢个人便离开了追云的房间。 追云看着弄儿离去的背影,笑了笑。追云从前很少见到弄儿笑的样子,刚才弄儿那个如释重负的笑,可真好看啊。 原来,弄儿也是有感情、会担心他的。 “小姐。”弄儿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去了时清然的房间。时清然正在抄女戒,听到弄儿的声音,便回头看了弄儿一眼:“若是追云那里需要什么,就看看我房里有没有;若是没有,就直接去管家那里领用。” “不是,是追云醒了。”弄儿说着,又道:“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他刚刚醒来,想必还很虚弱,您先抄女戒,就不必先去看他了。奴婢先给他弄点鸡汤。” “哦!”时清然听到追云醒来的消息,一时高兴得几乎傻了。弄儿说完这番话,又将时清然的房门带上了,匆匆忙忙往膳房跑去。 弄儿从小陪着时清然长大,无论何时都在她身边。如今,弄儿的心思似乎放在了追云身上,时清然几乎有种被弄儿抛弃的感觉。 第501章 吃坏了肚子 不过,看在追云因为她受伤的事情上,时清然便不打算和他计较了,便略有些失落地低头继续抄写女戒。 时清然写得累了,又伸手摸一摸桌上躺着睡觉的大橘。现在大橘比刚进时家山庄时整整胖了一圈,也越来越粘人了。 只要时清然在房中,它便时时刻刻追着时清然跑。时清然抄写女戒,它便趴在桌上睡觉。 为了早点吃到午膳,时清然迅速抄完了女戒。因为担心纳兰雪的关系,她又写了一封书信,将今日的事情写下,让府中的小厮送到纳兰府。 做完这一切,府中也快用午膳了。 时清然拿着自己抄写的女戒,直接去了用膳的花厅。到了花厅,时清然便看见时轩施施然坐在饭桌前,看向时清然。 “女戒拿给我看看?”时轩说道。 时清然闻言,便将抄写的女戒递给了时轩。时轩验过了女戒,这才放下宣纸,似乎是在默认时清然可以吃饭。 时清然拿起筷子吃饭,莫名有些心虚——刚才那本女戒,自己漏抄了几页,想必时轩没有看出来。 “吃饭。”时轩说着,便开动了。时清然也如释重负。 “你和施大人进展得怎么样了?”时轩为她夹了菜,又问道。 没来由地,她便想到了马车上那个浓烈炙热的吻,于是还没有吃菜,便老脸一红。 “看来有进展。”时轩心明眼亮,见了时清然的神情,哪能猜不到事情的始末。于是他点了点头,又低头默不作声地吃饭了。 时清然心里却没来由地难受了一下。 一时无话,吃过午饭,时轩又叮嘱了时清然几句,最近于蟒余党未清、不要出门云云,这才离开了。 时清然也一个人回了房间。 因为弄儿最近总是放心不下追云,所以时清然便自给自足,顺带像妈妈一样照顾起了大橘来。 大橘爱吃鸡腿,时清然便在午饭后去厨房给大橘拿了些鸡肉。可是今日大橘好像没什么胃口,时清然将鸡肉递到它嘴边它也不吃。 大橘似乎有些困,时清然也没有多想,便抱了抱它没再管它,转身又画韭菜去了。 原本这只是一件小事,时清然并没有多上心。谁知道到了晚上,时清然用过晚膳后,大橘还是不肯吃东西。 这还不算,大橘还在房间吐了一滩。 时清然见状,焦躁急了,因为时清然也略懂医术,所以她怀疑大橘吃了带老鼠药的东西。时清然虽然懂医术,可并没有给动物治过病,只能按照人一般来治,让弄儿弄了些排毒的牛奶来。 原本大橘只是厌食呕吐,谁知道,被时清然猛然灌了些牛奶后,便上吐下泻起来。 时清然更担忧了。可是眼下天黑,也没有其他办法,她只好又给大橘弄得暖和一些,让大橘能睡得舒服些。 时清然担惊受怕地过了一个晚上,第二日醒来,便看见大橘还活着——谢天谢地! 只是,大橘的情绪似乎还是有些怏怏地;而且,从昨天到今天,大橘除了牛奶,便没有吃过其他东西了。 此时,有人在房外敲了敲时清然的房门。时清然看了看房门的方向:“进来。” 们缓缓被推开,进来的是施无悦:“怎么了?” “你来啦?”时清然看见施无悦,显然是很开心的,仿佛看到了希望:“你快来看看,大橘怎么了。它从昨天到今天都不吃不喝,可急死我了!” 施无悦的双眼深深地看了时清然一眼,什么也没说,只咽了咽口水站在时清然的房门口。 时清然见了,心里越发焦急:“你磨蹭什么呢?快来看看它呀!”说着,时清然又上前,拉住了施无悦的手,将他拖到了自己的房间。 施无悦见了,也学着时清然的样子在大橘面前蹲下,又伸手摸了摸大橘的脑袋。大橘很乖,虽然身体不舒服,也还是用脑袋在施无悦手上蹭了蹭,以示亲昵。 施无悦见了,将大橘抱起来,整个儿看了看:“你说,它从昨天到今天都不怎么吃东西?” “嗯。”时清然点点头:“我原本想着它是不是吃了老鼠药,可昨晚给它灌了牛奶,它便上吐下泻.了。” “猫不能喝牛奶的。”施无悦声音清冷、神色温润地开口:“猫不能消化牛奶,所以喝了牛奶肯定会拉肚子。我想,昨天你的房间一定乱成了一团。” “嗯”。的确如此,昨日大橘上吐下泻,还好有弄儿收拾打理,否则时清然恐怕连这间房也不想要了。 不过好在大橘爱干净。昨日大橘病着,时清然没办法给它洗澡,今日起来,大橘已经将自己身上的脏东西舔干净了。 “至于吐,倒不一定是因为药物的关系。”施无悦又说道:“通常,猫误食了带有老鼠药的东西会很难受,会挣扎,不会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 施无悦思索着,又看向了时清然:“这些天你给大橘都喂什么吃的了?” “肉。鸡肉、鸭肉、猪肉。”时清然如实回答道。 “还有呢?” “没有了。”时清然咽了咽口水,又说道:“我之前拿了米饭的,它不吃,非得天天吃肉不成。” “嗯。”施无悦仿佛已经知道了大橘情况异常是何缘故:“虽然猫是肉食动物,可也不能天天吃肉,会消化不良。小猫和小孩儿一样,又没有饱足之分,所以贪嘴。” “我想,正是因为如此,大橘才会情绪不振。” “啊?”时清然震惊了。自己原本还以为大橘中了毒,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自己将大橘喂得太饱了。 “这样。”施无悦摸了摸大橘的肚子,又将大橘放回了时清然自己制作的猫窝里:“你先在房里陪陪它,我去厨房拿点粥来。” “好。”时清然点头以示同意,施无悦便转身往厨房去了,没一会儿,施无悦果真端了碗稀粥来。 施无悦将稀粥倒进大橘吃饭的碗里,大橘凑上前看了看,果真吃了起来。 “猫和人一样,吃多了肉也会撑。这种时候,便不需要再喂肉了,喂些稀粥它会吃得更香。” 第502章 嫁娶之事 “还真是。”时清然见到大橘肯吃东西,惊喜地笑了:“今天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我还以为大橘怎么了呢。” 说着,时清然又侧头看了看施无悦。施无悦此时正摸着大橘吃得正欢的脑袋,他淡淡笑着,仿佛人间的仙子。 真好看。 “以后便不必日日喂它肉了,它还小,吃多了肉会不消化的。平常多给它喝点米粥就好,若是厨房有清炒胡萝卜之类的,也可以和着放在它的碗里。” “嗯,好。”时清然乖顺地点了点头,事关大橘的健康,她都一一记下了。 “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让你好好待在房里吗?”施无悦说着,又侧头看了看时清然。半晌,他的目光下移,落在了时清然的寝衣上。 原来,今日一早,时清然因为担心大橘,一早起来就在大橘身边守着了,没顾得上换衣服。后来施无悦来了,时清然也只当他是自己人,便完全没有想起自己还穿着寝衣这回事。 她的寝衣是一件粉色的宽松的裙子,穿着寝衣,时清然胸前的锁骨格外明显,似乎还带着几人勾人的意味。 “这样的风景,我可不能让别人瞧了去。”施无悦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地说道。 时清然却脸红了,转身背对着施无悦,又将衣裳往上拉了拉。也不知道施无悦什么眼神,明明自己几乎一马平川,怎么就有了所谓的“风景”。 “你......”时清然此时有些害羞,说话也变得柔声细语起来:“你今日来找我,原本是想做什么的?” 从早上起床到现在,时清然的目光便在大橘身上,施无悦来了,她问也不问,就将施无悦拉去看大橘了。 她都不知道施无悦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我来是想告诉你,今早衙门下了判决,于蟒杀人、蓄意谋杀百姓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罗列于蟒三十二条罪状,判三日后问斩;至于其他的同伙,也数罪并罚,悉数判刑了。” 原本时清然作为受害者,是需要当庭过审的,可朝廷有先例,若是受害者身上有伤,便可不必出庭,可让目击者或者家人代为出庭。 为了保护时清然,施无悦便没有告诉时清然这件事情,昨日便跟时轩要了弄儿。今日便是弄儿一大早前去衙门,为时清然做的证人。 可怜时清然一向是个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主儿,所以对这一切,她一概不知。 当然,今日审问于蟒,也不是事事顺利,原本于蟒狡辩,尚且有机可乘,是于蟒的亲娘——也就是时清然曾经在于府打晕的那个老太太,做了证人。 老太太深明大义,明白儿子作恶多端,不可能改变,所以便为了岐山的安宁,亲自指认了于蟒。 即使判了于蟒死刑,他也是死有余辜了。 “如此便好了。”听完施无悦的话,时清然总算松了一口气:“于蟒这个混蛋罪有应得,岐山的百姓们应当终于出了一口气了。” “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情。”施无悦说着,朝着时清然慢慢走近,又慢慢从她身后环住了她,将她抱得紧紧地:“然然,我想娶你。” “你愿意嫁给我吗?” 时清然听了施无悦的话,整个人便愣得如同一樽石化的雕塑。她是觉得施无悦挺好的,可是,她还没有准备好和他共度一生。 “我想......”施无悦见时清然不回答,又说道:“若是你愿意嫁给我的话,我便回去跟我爹娘说。然后便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地将你娶进门。” “若是以后你想留在岐山,我便留在岐山;若是你想走南闯北,我便辞了这县令的差事,跟你一起。早年间我从商赚了不少银子,想来,不靠父母,我们也能过得很好。” “至于弄儿和追云,你若是想让他们一直跟着你,也都随你。只要你喜欢,什么都随你。” “好不好?”施无悦靠近时清然的耳边,说道。 可是,时清然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 想到这里,时清然微微挣扎了下:“施大人,可是我还没有准备,毕竟我与你......” 说话间,时清然与施无悦的眼神对视了一眼。施无悦听她这般说了,似乎有些伤心,亮亮的眼眸中带着些许期待、些许忧郁。 有时候,不经大脑说出的话,确实很伤人的。 想到这里,时清然咽了咽口水,将没有说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毕竟我与你,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若是真的在一起,我可能需要点时间。” “然然。”施无悦又问道:“听到我要娶你,你似乎有些不开心?”施无悦不知道,从前,宋煜辰与时清然成亲的时候,她是否也如同现在这般不安。 还是说,只是她单纯地不爱自己罢了? 施无悦不在乎她曾经嫁过身世显赫的王爷,可他想要她平安喜乐,他想要自己给她幸福。可是,他也介怀她偶尔的疏离。 时清然嫁入王府的时候,便是她与自己最疏离的时候了。 只有当她知道了自己是小师哥的事情,儿时的亲密才回复了些许。施无悦大概知道,时清然并不会与自己一样,将儿时的亲密定义为喜欢。 是的,很早之前,他便已经喜欢上她了。那次玉灵山相救,也是因为她的容颜和举止,像极了曾经的时清然。 就算那时候他不确定她是不是那个背着一大包金银珠宝要离家出走的少女,可他还是有些动心了。 “不是。”听了施无悦的话,时清然回答道:“我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 “你曾经是我关系最好的朋友,是我信赖的小师哥。可是,你要成为我的夫君......这太不可思议了。”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施无悦说着,将她的身子板正过来。施无悦凝视着她的眼眸:“人这一生所求,不就是平安快乐吗?” “你与我在一起,想必会安乐一世的。” 施无悦说着,看着时清然,慢慢闭上了眼睛,吻了上去。 “砰。”正在这时,时清然的房门被人猛地撞开了。 第503章 不该看见的东西 时清然听到动静,整个人如同受了惊的兔子,从施无悦怀中弹跳开来。 然而,刚才的那一幕,显然被前来开门的追风看见了。 “小姐对不起!”追风哭丧着脸说着,又忙不迭地准备将门关上:“奴才不是有意的,奴才这就将门关上。” “等等,不用了。”时清然说道。 追风听闻,也只好将门开着,脑袋耷拉着站在原地。追风想着,也不知道自己撞到了小姐和施大人亲密,施大人和小姐会不会怀恨在心,甚至找机会整整自己。 “你怎么来了,弄儿呢?”时清然问道。 “追云受了伤,这两日,弄儿一得空便去照顾追云了,想必现在弄儿在追云那里。”追风如实回答道。 “那你来找我什么事?”时清然又问道。 “少主找你,说是今日无事,想找你喝喝茶下下棋。”追风又道。 时清然这才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今日的事情,不许对任何人讲。还有,若是以后.进女子的卧室,记得先敲门!” “是,奴才记住了,奴才遵命!”追风听了,那里敢不应,忙不迭点头哈腰边道歉道谢边离开了。 施无悦见了,“噗嗤”一笑:“时家山庄的人,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时清然白了施无悦一眼:“我哥让我去陪他下棋呢,我不会下棋,你要不要去?” 原本时清然只是随口问问,谁知道施无悦听了,瞬间笑得如同一朵开繁了的花儿:“好啊,陪大舅哥下棋,想必很好,你可得在一边儿看着。” 时清然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儿,才什么时候,施无悦竟然将时轩称作自己的大舅哥了!原本以为施无悦是个有些呆板,又从不越雷池一步的帅气呆瓜。谁知道,甚是熟络了之后,时清然才发现施无悦与外面那些男子没什么两样,想方设法地在言语上占便宜。 不过时清然想着,时轩棋艺甚好,她还期待着,时轩能够在施无悦面前败一败,挫挫锐气呢。 可是时清然想错了。 时家山庄的亭子里。 时轩与施无悦两人下棋,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棋盘上面的黑子白子被吃了一轮又一轮,就是分不出胜负。 以往时清然和时轩两人下棋的时候,时轩往往会因为时清然悔棋、偷子等恶劣行为生气,然后训斥时清然,两人便从下棋演变成争吵。 今日倒好,时轩与他大战了一个时辰,两人还能谈笑风生。两人一边下棋,一边谈论着衙门的事情,时家山庄和时家门店的事情,看起来好不惬意。 “哥,我想吃南瓜饼。”时清然一个人坐在两人身边,不免有些无聊,便朝着时轩嚷嚷了一句。 “厨房有,自己去拿。”时轩漫不经心地敷衍着时清然,转头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施大人,到你了。” 施无悦也不客气,略一思索,便将一颗黑子放下,堵住了白子的去路,又抬眼朝着时轩望了望:“时大人,该你了。” 时清然见了,越发吃味。 眼下弄儿总是往追云房里跑,几乎将他当成了拯救世界的盖世英雄;时轩与施无悦,下起棋来视旁人若无物,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这一对闲云野鹤的爱侣似的。 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连向自己亲哥哥撒个娇,也被毫不留情地敷衍。 “然然,”施无悦似乎注意到了时清然的神色,说道:“正好我也饿了,不如你去拿些点心?” 才不要!时清然听了,将头别向了另一边。倒是胡喜儿,默不作声地退出了亭子,不一会儿,便端来了几盘热腾腾的点心。 ...... 追云房里。 弄儿替追云端了些稀粥和肉菜,喂追云喝下后,又端来了追云每日必吃的药,追云吃下后,她才准备离开。 “弄儿。”在弄儿转身离开之际,追云出言叫住了她:“我记得,你从前,从来都不会这样好地对一个人的,似乎我在你心里,比较特别?” 追云总想着,弄儿和自己,好歹也有了这些日子共事的经历了,应当是知道自己的心意的。 “没有。”弄儿听了,淡淡说道:“我这样对你,是因为上次我受伤了,被少主关在柴房,你曾经给我拿过药。” “我听说,那次你还曾经找了胡喜儿替我求情。”弄儿说着,转身看了追云一眼,笑了笑:“我一向是恩怨分明,有恩必报的。” “你曾经帮过我,我自然也会帮过你。” 追云听完,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原本他以为,弄儿对自己比以往好了些,是因为两人的感情,至少,是共事了这么久的感情。 没想到,弄儿一分一厘都算得这么清楚。这般照顾自己,也只是因为自己曾经照顾过她而已。 弄儿见了追云失落的神情,朝着他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过,你为了小姐,竟然这般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拖住一个比自己强许多的男人,的确算得上是英雄了。” 追云听了弄儿的话,看了她的笑容,一时间有些飘飘然。然而,下一刻,他又想起,刚才,弄儿似乎说起,于蟒是一个比他强许多的男人?! “喂,你怎么说话的?”追云瞬间不乐意了:“于蟒哪里比我强了?我那是因为被围殴,后背受了伤,才让他有机可乘;再说了,我有侠义心肠,他有吗?” “他那样一个无恶不作的混蛋,哪里比我强了?!” 然而,弄儿好似听也没听,转身朝着外面走去了。追云见了弄呢个人越来越远的背影,好生挫败。 弄儿离开了追云的房间,又想起追云房间似乎没有涂抹的伤药,在时清然房中翻了些伤药,给他送过去后,弄儿才回到时清然的身边。 此时时轩和施无悦二人下棋正下得起劲,时清然身前的糕点已经被她消灭了大半。时清然见到弄儿回到自己身边,抬头懒懒地看了弄儿一眼,又自顾自地低下头吃糕点了。 弄儿也不管,只默默站在了时清然身后。 第504章 监斩恶人 “还知道回来你!”时清然呛了弄儿一句:“这几日,你都要将追云的门槛踩破了,还回我身边干嘛?!” “小姐。”弄儿说道:“奴婢怕打扰您和施大人的好事,所以才隔得远远的。毕竟......” 时清然听到弄儿着般说,不免有些心虚。谁知道弄儿根本不打算就此打住:“毕竟施大人和小姐两人亲密,奴婢不方便在场,就像之前在马车上......” “咳咳!”弄儿话还没说完,时清然便猛地咳了起来。原本弄儿声音不大,时轩和施无悦下棋未必注意到他们。 现在好了,时轩和施无悦两人齐齐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没有,呵呵!”时清然尴尬地笑了笑:“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看来舍妹很是喜欢施大人。”时轩见此情况,又在棋盘上落了一子,又说道:“施大人也尚未婚娶,不知道您......” “我对然然一片赤诚。不过,她若是现在不想嫁,我愿意等。”施无悦看着时清然说道:“总有一天,我相信她会心甘情愿嫁给我的。” “等到然然答应嫁给我的那一天,三媒六聘、十里红妆,一样也不会少的。” 时清然听到施无悦的话,羞得红了脸。她也不和弄儿斗嘴了,转身便从亭子离开。弄儿则跟在了时清然身后。 施无悦原本想去追,却被时轩拉住了。时轩意味深长地看了跑远的时清然一眼:“没事,下棋,下棋。” 时清然一路跑到鲤鱼池边,百无聊赖地给池中的鲤鱼投食。弄儿跟在她身后,幽幽开口:“小姐,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是你自己心虚,咳得那么大声,才将他们的目光吸引过来的。”弄儿辩解道。 时清然瞪了弄儿一眼,又转头朝着池子里投食。一大堆锦鲤顺着鱼食来到了时清然身边。别说,最近许是这些鱼儿吃得好,一个个长得更肥硕了些。 “小姐。”弄儿再次开口,此番带了些许认错祈求的意味。时清然不为所动,还在池边喂鱼。 这个口没遮拦的鬼丫头,迟早将她卖了,换两张曲坊的门票。 四下无人,弄儿似乎还想对时清然说什么,不过见时清然一言不发地坐在池子边,她也就将想说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毕竟,其实施无悦也挺好的不是? 因为时清然昨日自作主张出了府的关系,这两日时轩又禁了时清然的足。时清然在府中无聊,偶尔和弄儿去池边喂喂鱼,偶尔捏捏泥巴,偶尔又缠着胡喜儿,让她给自己讲些听也没听说过的新奇故事。 胡喜儿从前出身名门,所以什么都懂一些,讲起山海经来绘声绘色,将一向坐不住的时清然哄得一愣一愣的。 于是,连着三日,时清然一有空就抱着大橘去缠着胡喜儿,让她给自己讲故事。 胡喜儿讲到银灵子和素女的故事的时候,时清然便惆怅了。在胡喜儿没有说到故事的结局的时候,时清然便知道了。 她依稀记得,这个故事似乎在哪里听过。甚至,她曾经还捏过一个酷似素女的泥人儿。只是,这些东西,她曾经在哪里做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这几日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于蟒行刑的日子。 时清然听多了胡喜儿讲的故事,做梦都是银灵子和素女相爱相知的情节。她还在梦中的时候,被子又冷不防被人掀开了。 来人正是弄儿。 “你干嘛?!”时清然拉了拉被弄儿攥得死死的被子,可拉不动,索性就躺在床上,回忆起刚才梦中的情节来。 梦中银灵子和素女告别了神族和魔族,两人找到了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幸福地在了一起。这种结局虽然俗套,却圆满。 “小姐,今日是于蟒行刑的日子,大街上的人可多了,都在声讨他呢,你不去看吗?”弄儿说道。 “啊?”时清然听闻,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哥呢?” “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谈生意。” 时清然想想也是,时轩这样一个管理着几家店铺的大忙人,大概是不屑于看于蟒行刑这样的事情的。 今日是禁足的第三日,如今禁足也解了,她倒真是想去看看这于蟒行刑的场面。 “哦,好。”时清然点点头,朝着弄儿伸出一只手来,示意弄儿给她更衣。换好男装,时清然便带着弄儿出了门。追云如今还在病中,自然是不用跟去的。 两人乘着马车一路到了街上,就看见街上人声鼎沸,许多人吆喝着,朝着菜市口旁边的刑场跑去,等着看于蟒斩首,岐山的街道本就不甚宽敞,这样一来,百姓们几乎将岐山的街道拥堵住了。 岐山不像王城,有那么多维持秩序的护卫,今日发生这样大的事情,秩序显然是极乱的。 “小姐。”弄儿和时清然二人在马车里,弄儿提醒道:“如今外面人多,我们还是不要下去了,等会儿在马车上看就行。” “嗯。”时清然点头答应。说起来,她们两人女子,的确不适合往人堆里面挤。再说了,人头攒动,到了人堆,她挤不过那些身强力壮的男人,反而什么都看不到。 “让马夫将马车驾得离菜场口近一些吧,看得也能清楚些。”时清然说道。 “是。”弄儿说完,起身掀开轿帘,去跟马夫交代了。 过了不一会儿,马车又动了,这次马车艰难地行进着,好不容易才离菜市口更近了一些。 隔着人头攒动的街市,时清然便看见刑场前坐着的施无悦。施无悦穿着一身官服,坐在刑场的监斩台上,一脸认真严肃地望向刑场,自是风流无双。 他身边还有十几个维持秩序的捕快,将群情激昂的百姓围在刑场之外。 “小姐。”弄儿在一旁掀起轿帘,见到时清然看着施无悦的目光,便道:“别说,施大人还挺帅。” 施无悦的确挺帅。高挺的鼻梁,水一样清澈的眸子。而且武功高强、知冷知热。想必过了今日,施无悦已然会成为无数岐山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吧?! 第505章 感人的母子情 施无悦好像注意到了时清然的目光,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时清然见了,有些害羞,忙别过头,又伸手打了弄儿的手背,示意她将轿帘放下来。 可是施无悦已经看见她了。 “啊......”正在这时,时清然似乎听到了马车下面女子的惊呼:“他朝着我们这边看过来了。” “县令大人好帅!” “是啊是啊。”另一个女子附和道:“他一直这般神情地望着我们,是不是对我们有意思?” “岐山县令,又是堂堂的武状元,你说,若是他喜欢上我,我会不会成为县令夫人?” “美得你!”一旁的少女听了,颇有些不满:“我可比你漂亮多了,要喜欢,施大人也是会喜欢我啊!” 听着下面的言语,时清然几乎能想像到马车下面的两个女子搔首弄姿的模样。于是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许是有些吃味,于是她又挑起轿帘,大大方方地朝着施无悦看过去。 两人就这么远远地对望着,他那般深情的眸子,仿佛在向世人宣示自己对时清然的爱意。不但如此,施无悦还朝着时清然笑了。 笑了...... “哇......”下面两个花痴少女见了,更加陶醉了。半晌,她们似乎才察觉出不对劲,又顺着施无悦的目光,有些疑惑地望向马车上。 两个少女抬起头,就看见了马车上与施无悦伸手打了打招呼的时清然。 施无悦见时清然远远朝着自己打了招呼,也伸手,学着时清然的模样打了个招呼。这下,两个少女见了,才知道刚才自己会错了意,施无悦的眼神,至始至终一直都在马车上的女子身上。 两个花痴少女不甘心地与时清然对视了一眼。 时清然刚才听了她们的对话,原以为是哪家的漂亮姑娘。如今两两对望,才发现,刚才谈话的两个姑娘,一个半张脸上都长着麻子,一个打扮得艳俗。 这样的姑娘,施无悦是不会喜欢的。 时清然想着,这才心满意足地又将马车帘子放下了。不去看这两个姑娘,想必她晚上睡觉会睡得好些。 马车又往前挪了挪,时清然刚才出门的时候,听说于蟒即将被斩首,她怕错过了时辰,便没来得及吃早膳——准确地说来,是午膳。 于是现在她有些饿了。 原本时清然想让弄儿去买些吃的来,可是今日大家都来看于蟒斩首了,附近也没什么吃食。想吃东西,也只有先忍一忍了。 “来了来了!”正在这时,伴随着一阵锣鼓声响,群众的呼声更加响亮。时清然应声掀开马车帘子,便看见一辆囚车押着于蟒,以及几个与他一起犯案的同伙进了刑场。 “打死他!” “作恶多端!” “罪有应得!” “打死他!”群情激奋,呼喊泄愤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紧接着,臭鸡蛋、烂菜叶雨点一样密密麻麻地朝着于蟒打去。 与此同时,押囚车的马儿和捕快也十分无辜地跟着遭了秧。不但如此,就连维持秩序的捕快,也都快要拦不住群情激奋的百姓了。 看到这一幕,时清然只觉得大快人心。 随着囚车的缓缓前进,囚车已经进了刑场。浑身脏兮兮的于蟒等人,也被押到了断头铡下。 “大人。”距离行刑还有一会儿,正在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人。那老妇人手中,还端着一碗长寿面。 她在刑场外面,朝着施无悦跪下:“大人,小人知道,小人的儿子作恶多端,如今罪有应得,可是大人,您能允许我这个做娘的,送他最后一程吗?” 时清然认得,那是自己潜入于府时,遇到的那个让她走的老太太。也许当时她已然拆穿了自己的谎言,只是不想为难自己罢了。 时清然还听说,因为于蟒狡猾,所以原本指控于蟒的人证是不足以定他的罪的,后来是于蟒的母亲——也就是眼前的老妇人,亲自指控了于蟒,这才给于蟒定了罪,判了斩首。 “放行。”施无悦见了,便命人让老妇人进了刑场。 老妇人双眼红肿,显然是哭过了很久。她颤颤巍巍端着那碗面走到于蟒面前。百姓们看到这一幕,便停止了呼喊,看着刑场上面的老妇人。 老妇人端着长寿面到于蟒面前,蹲了下来:“娘为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长寿面,你从前最爱吃的。” 于蟒也红了眼睛,半晌,又将头别过去,不看老妇人:“我不饿,你走吧。” “人们都说,人死之前吃了长寿面,来生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若有来生,娘希望你不要再作奸犯科了。” “哪怕一辈子种种地,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有什么不好?” 于蟒听了,也红了眼眶。只是,他还是一言不发,也不肯看老妇人一眼。 “娘舍不得你,可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谁都有母亲,有老婆孩子,你做了这么多坏事,岐山的百姓是不会原谅你的。” “娘也希望你知错能改,下一世别这再过成这样了。” “娘。”于蟒听了,这才回过头看向老妇人:“你知道从小到大,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他们说我是土匪的儿子,我从小就跟着你挨尽了欺负。” “他们逼着我喝粪水,逼着我朝着他们磕头道歉。我不过是没有爹,我做错了什么?!他们这般欺负我,我百倍千倍奉还也不为过!” “他们说我是土匪的儿子,那我就做个彻头彻尾的土匪给他们看!那些被我杀死的人,他们的父亲、妻子、他们自己,又有几个是干净的?都是罪有应得,罪有应得!” 说着,于蟒又将目光转向了人群中:“你们敢说,你们曾经在私塾,没有欺负过任何人吗?你们敢说,你们的儿子、女儿,当真是好人吗?哈哈哈哈哈......” 此时此刻,于蟒已经有些许癫狂了。 “蟒儿,蟒儿......”老妇人将于蟒的脸颊捧起:“不要恨他们,是娘没本事,是娘不能给你更好的生活,娘对不起你,可是娘不能看你带着恨意去死。” 第506章 可恨之人的可怜之处 在场的人听了于蟒和他娘的对话,许多人都沉默了。也许,正如于蟒所说,于蟒变成如今这样,并不完全是他自己的原因。 关于于蟒的身世,时清然也曾偶然听到纳兰雪提起过一些。 于蟒的母亲是个可怜人,早年的时候,她跟随自己的父亲逃荒,在山上被土匪劫到了土匪窝。 她的父亲被土匪杀了,而她也被土匪玷污。后来她有幸逃了出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怀了土匪的身孕。当时玷污她的土匪有好几个,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谁的。 可她舍不得让这个孩子流掉,于是便不顾旁人的眼光,毅然决然地生下了这个孩子。她以为,只要在岐山隐姓埋名,她便可以一辈子带着自己的孩子好好活下去。 可一个女人,带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在这个世界活着谈何容易?她用从土匪窝偷来的钱买了个茅草房,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 那时候,为了生计,她还去客栈当过小工、去成衣铺做过工人。总之,为了多赚点钱,好养自己的孩子,什么赚钱做什么。 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声称自己是寡妇,逃难到这里的。接着,没过多久她生下了于蟒,认识了几个好邻居,生活也渐渐好了起来。她原本以为日子会越来越好,可是她错了。 一个雨夜,与她十分要好的女邻居问起她于蟒父亲是做什么的。那个女邻居曾经帮过她许多,她便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了那个无话不谈的女邻居。 她原本以为,那个女邻居与自己那样要好,一定会将自己的秘密、自己的伤疤守口如瓶,可是她错了。 第二天,于蟒的父亲是土匪的事情不胫而走,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于蟒的母亲被土匪窝的土匪玷污过,他们还说,于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了这些消息,那女人简直羞愤懊悔得想自杀,她一度恨自己,为什么要将这件事情说出去。可是为了将小小的孩子养大,她选择了隐忍。 可是他们远远不止这样。他们得知了这件事情后,不但疏离了这母子二人,更有作恶的人,趁着她外出,潜入他们家,将家里的钱都偷了。 他们只有这一个住所,于是母子二人,只能流落在这小小的茅草棚里。 于蟒从小到大,都遭受着旁人的白眼和欺辱。他恨那些欺负自己的人,也恨自己母亲太过软弱,不懂得以牙还牙。 所以他才要报复。 于蟒杀的第一个人,就是当年那个泄密的女邻居。 那时候,于蟒在私塾欺负了女邻居的儿子。母亲出去的时候,女邻居就上门来找于蟒的麻烦,并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于蟒便和她争执打斗了起来,最后将她杀死在了自己家中。 后来,提审的时候,因为于蟒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再加上于蟒也受了伤,便没有重判。更重要的是,于蟒那时候的供词是假的。 他说,当时是女邻居去了他家,并扬言要杀死他,他才下手杀了她的。 没人会怀疑一个声泪俱下、字字泣血的少年。所以,女邻居的一条人命,也只是换来了于蟒的二十大板而已。 可他尝到了报复的滋味。那种痛快到不能自拔的滋味。 后来,他便将曾经欺负过他们母女二人的人,全都变本加厉地报复了一遍。他每杀一个人,别人就怕他一分。 他喜欢别人对他恭顺,所以后来更不辞辛苦,学了一身武艺。自那以后,他便在岐山成了远近闻名的大混混,谁都不敢欺负他了。 可是他再也受不了手了。 如果说最初的他,只是报复,那后面,就是以杀人为取乐了。不管对方是否与自己有仇,只要稍不顺心,又让他找到机会,他便能毫无犹豫地杀了他。 偏偏他头脑聪明,在犯罪之后,还能找到借口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时清然想到于蟒的身世,便有些动容。在场看于蟒行刑的人,大多也是知道他的身世的,于是当下雅雀无声。 “娘......”于蟒此时,眼泪已经噙满了眼眶:“您没有错,是我不孝。我当初报复了那几个人,就应该收手的。” “以后,没人给你养老送终了,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于蟒说道。 “从我怀了你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我全部的希望啊。”于蟒娘说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已经忍不住那些流言,羞愤自杀了。” 时清然望着老妇人,陷入了沉思。这个世界怎么了?明明有罪的是那些恶贯满盈的土匪,为什么这些人,不敢直面作恶多端的土匪,却对一个原本就是受害者的女子这般恶意? 从前的于蟒的确可怜,毕竟,小时候的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不幸地做了土匪的儿子而已。 “娘,您要长命百岁。”于蟒说道:“儿子从前不孝,甚至连软话都不曾对你说过,是儿子的错。” 于蟒虽然凶悍,可他对自己的母亲很好。虽然从未服过软,可是一直将她带在身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分毫。 那些曾经欺负过她的人,也都被他料理了。 “你终于肯承认是我儿子了。”老妇人说着,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不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好儿子。” “娘......”母子娘相对哽咽。 “时间不多了。”老妇人颤颤巍巍端起刚才放在地上的一碗长寿面:“你小时候,家里没有米没有粮,咱们总是吃野菜度日。那时候,你难得吃一次好的,你最爱吃的就是娘做的长寿面了,还喜欢吃里面加的牛肉呢,不是吗?” “嗯。”于蟒看着老妇人老泪纵横的脸,也忍不住哽咽了。 “娘喂你,这碗面里有肉,花了十个铜板买的,不许浪费啊。”老妇人说着,便挑起了一箸面送进于蟒嘴里。于蟒的手上戴着枷锁,也只能靠着母亲递过来吃了。 “这是儿子吃过最好吃的长寿面了。”于蟒说着,看着自己的母亲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娘,以后您要好好活着,您要长命百岁。” 第507章 曾经的那个人 是他,太在意别人的看法,错过了母亲的好,成了这么一个远近闻名的大恶人。 “嗯,好好活着,长命百岁。”老妇人点了点头,流着泪说道。 一碗面很快就吃完了,此时午时三刻已到,施无悦便让人将老妇人“请”了下去。一根令箭飞出去,掉落在刑场的空地上:“斩!” 时清然正掀起轿帘,因为于蟒和他娘亲的事情而出神,就听到了施无悦的那个“斩”字。与此同时,刑场上的刽子手们应声,便扬起了手中的断头刀。 时清然的目光正落在刽子手的刀上,就看见一抹黑色的人影闪过,落在了她的马车前,阻断了时清然和刑场的视线。 “小姑娘。”时清然正要发作,忽然听到前面那个黑色身影说道:“这样血腥的场面,姑娘家家还是不要看了。” “唰......”手起刀落,于蟒和他的同伙人头落地。 “你是谁?”时清然好奇地答道。 那黑色衣服的大叔回过头来,扔给了她一个装着东西的油纸包:“有人担心你今日没吃东西,让我送来给你。” 时清然看清了——这不正是前两日来时家山庄,送小泥人的大叔吗?他是施无悦的人。 见时清然发着呆,久久没有接过他手中的油纸包,那大叔笑了一笑,就将油纸包精准无误地扔进了时清然怀里。 “你这姑娘,呆呆傻傻的,也不知道我家无悦看上你什么。”说完,大叔不等时清然回答,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此时,刑场的人见于蟒人头落地,有的散了,有的站在不远处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只是,时清然显然听见了大叔刚才说的话,正要反驳,大叔已经不见了身影。 “小姐,走吧。”弄呢个人乜了时清然一眼。显然,她对时清然刚才呆呆傻傻的模样也颇有不屑。 时清然:“......” 时清然没有回答弄儿,目光落在了断头台旁的老妇人身上。她正悲痛欲绝地将于蟒的头拿起来,又将于蟒的尸身吃力地拖上一旁的板车。 那辆板车,想必是她先前来的时候,特意为于蟒做的。这也是一个悲痛的母亲,最后能为儿子做的事情吧。 要说,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最可怜的还是这个老妇人了。 “还在看着?不怕晚上做噩梦吗?”正在这时,施无悦从刑场下来了,走到了她的马车旁边:“早上出来,一定没有吃饭吧。” “施大人,那个老妇人真可怜。”时清然说着,抬头看了施无悦一眼:“其实,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嗯。”施无悦点了点头:“你放心,对她,衙门会做出抚恤补偿的。一来她如今是岐山的孤寡老人;二来,于蟒的案子,她功不可没。” 举证自己的儿子,想必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了吧? 时清然的目光又落在了那老妇人身上。 “行了,别看了,快些回去吧。”施无悦又伸手摸了摸时清然的头:“如今于蟒已死,想必他的余党也蹦跶不起来了。等我处理完了衙门的事情,我便来看你。” “哦,好。”时清然心里想着老妇人的事情,木讷地点了点头,又从自己袖中掏出就几锭银子递给施无悦:“你将这些银子给她吧,算是一点心意。” 施无悦摇了摇头:“我这里有银子,你的还是自己留着买白糖糕吧。”说着,施无悦又让马车载着自己回去。 时清然回过头又看了施无悦一眼,才发现先前那两个花痴女也在看着他们。那两个女子的目光落在时清然身上,几乎要将她的身体戳出一个洞来。 显然,刚才施无悦摸自己头的动作,她们大概看见了。时清然无心理会她们,与弄儿一同乘着马车离开了。 其实于蟒还算好,毕竟有她母亲帮忙收尸。其他几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们是六亲不认的土匪混子,有的已经被逐出家门;有的根本就无家可归。老妇人身体孱弱,收了于蟒的尸体便走了。 其他的尸体,许久都不曾有人来收。捕快们便将他们拉去了乱葬岗。 时清然在马车上,将那个油纸包打开来,香喷喷的烧饼味道就出来了。想必是早晨施无悦上衙门多买的一份。 时清然吃着烧饼,弄儿在一旁见了,说道:“其实,施大人挺好的。” “我知道啊。”时清然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 “那你想不想嫁给他?”弄儿又问道。 “若你是女子,你想不想?”时清然反问道。 弄儿听了,把头别向了一边:“我本来就是女子,可是我不想嫁人呢。” “那是你没有遇到喜欢的人。若是遇到喜欢的了,恐怕也会嫁的。”时清然说道:“我见追云对你挺好的,你这几日也没少去看他,你们......” “我们什么也没有。”弄儿淡然说了一句,又问道:“那你想不想嫁给施大人?” 时清然却愣住了:“施大人的确挺好的。可是,我见到他,并没有那样脸红心跳的感觉。”时清然以为,若是喜欢一个人,一定会脸红心跳的。 时清然唯一一次对施无悦的悸动,想必就是那日在马车上,施无悦猝不及防吻过来的时候。 只是,她总觉得,那日她好似灵光一闪,恍惚将施无悦当成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她似乎从未见过,却格外熟悉。 这种感觉十分奇怪,时清然也说不上来。 “我对施大人的喜欢,也许并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时清然说道:“只是,我哥哥觉得我与他十分合适。他又对我极好,想必就是合适的吧。” 弄儿听了她的话,久久不言语。过了好一会儿,弄儿才问道:“小姐,若你曾经有喜欢的人,但是你忘了他,你会接受施大人,还是那个人?” “那个人?”时清然听了弄儿的话,回头看着弄儿问道:“我曾经有喜欢的人?”时清然蓦然想到了曾经殷小七跟她说过的话。 殷小七曾经说过,她曾嫁给了一个王爷,后来又和离了。 第508章 到了岐山 从殷小七的言语中,时清然似乎能感受到,她从前应该是很喜欢那个王爷的。 至少,大概殷小七是这样认为的。 “没有。”听到时清然的问话,弄儿似乎有些心虚:“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曾经有很喜欢的人。” 时清然看着弄儿的双眼,不肯挪开视线。她越发觉得,弄儿等人,也是知道自己和那个王爷的一段往事的,只是他们都缄口不言。 “我怎么觉得,你说的都好像是真的?”时清然想到这里,觉得诈一诈弄儿,看能不能从弄儿这里听到什么关于那个王爷的有用是信息。 “说起来,我这几日总是做同一个梦,梦里就经常见到一个王爷,他长得可俊了,尤其是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眯,便似狐狸一般,时而狡黠时而深情。” 时清然想起从前殷小七对那个王爷的描述,便照着说了,还胡诌道:“若是真有这么一个谪仙似的王爷喜欢我,他三妻四妾我也得嫁。” “那施大人呢?”弄儿乜了时清然一眼,问道。 “施大人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也许我曾经的确喜欢过他,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时清然顿了顿,继续说道:“与他从朋友变成恋人,我总觉得怪怪的。” “而且,我总觉得,施大人对我太好了,好到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时清然略有些惆怅地说道。 “那你还是不要耽误他了。”弄儿给了时清然一记白眼:“你不喜欢他,那天在马车上,干嘛跟他这么亲密?” “我!”时清然被弄儿问到这件事情,一时间脸红了:“我哥不是觉得他挺好的嘛。” “是你要嫁人不是你哥要嫁人,你难道没有自己的主见吗?”弄儿说道。 时清然听完弄儿的话,更有些惆怅了,于是低头把玩起肩上的一缕松散下来的头发来。人当然是需要有自己的主见的,只是,时轩见到施无悦的时候,明明那样开心。 而且,时轩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时清然相信时轩,也不敢忤逆时轩。 “你说,我曾经真的喜欢过一个人?那个人当真是王爷?”时清然说道:“你今日十分不对劲!而且刚才我说话你没有否认,那就是肯定喽?” “只是,如果我真这么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会忘记呢?难不成,真像戏曲里面那般,掉崖?失忆?不过,就算如此,你们也应该告诉我事情经过啊!” “你别乱想。”弄儿心虚地将头别到了另一边:“若是王爷,哪里会看得上你这种货色?能有一个施大人喜欢你,就已经是你哥替你积了大德了。” 时清然:“......” “不过,你若是不喜欢施大人,还是不要跟他走得太近了。他那么喜欢你,我担心......若你负了他,他会很伤心的。” “我不会负施大人的。”时清然信誓旦旦地说道:“其实想想施大人也挺好。能文能武一表人才,又那样会哄我哥开心。” 弄儿白了时清然一眼,不再说话。女人简直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生物了。她记得,刚才时清然还说,与施无悦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 现在就立下了定不负他的承诺来。 那样的话,虽是随口一说,可若是施无悦听了,指不定有多开心呢。 ...... 时清然吃了施无悦送的烧饼,回了时家山庄又没什么胃口,便让弄儿在外面待着,自己去房间小憩去了。 在房里,她摸了摸乖顺的大橘。大橘如今肉和稀粥混合着吃,身体倒是好了许多,只是它还小,总是犯困,在时清然床上睡得很香。 时清然摸了会儿大橘,又想起那张殷小七留下的王爷的画像来。于是她又打开了书桌的抽屉,将那张上次险些被自己揉成一团的画像拿了出来。 画像上寥寥几笔,可是上面的人物,却隐隐有些熟悉。时清然的手指摩挲过那人的眉眼,心底泛起了两分异样。 大概,殷小七不会骗自己的,弄儿更不会无缘无故说那样的话。可是,这样大的事情,自己怎么会忘了呢? 王爷......那个王爷? 时清然的手在画纸上反复摩挲着,似乎对那人又有了几分印象。只是,时清然总觉得,自己印象中的这人,像是蒙了一层白雾,让人看不清楚。 她不确定是真的想起了什么,还是自己的臆想。 罢了! 若是那个王爷对自己有意,早已经来岐山找自己了。时清然在岐山待了这么久,那人都没来,想必心里也是没有自己的。 想到这里,时清然也不望着信纸出神了。将信纸揉成了一团,往一旁一丢,便算是不要了。 坐了一会儿,时清然又觉得有些不妥,又将那张画纸捡了回来,以一坨废纸的形态放进了自己的抽屉。 有了这张画纸,想必以后那个劳什子王爷来了,自己也好认得出,再好好打他一顿出出气。 ...... 岐山城外。 马车缓缓行进,宋煜辰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不消片刻,脸上又噙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王爷。”晋然从外面进来,对宋煜辰说道:“前面就是岐山了。” “本王知道。” “那东夷公主该当如何?”晋然又问道。 “连日来的惊吓,想必她也受够了,便放她回去吧。告诉她,若是往后再敢这般侵扰天祁,便不会像此次这般便宜了。而且,连带着她的父皇母后,也不会有好结果。” “是。”晋然说着,双手抱拳,又朝着司夏仪的马车走去了。如今司夏仪受了三番两次的惊吓,倒是比以往顺从了许多。 这些日子以来,一些东夷人,总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刺杀司夏仪。一方面,他们想将这个祸乱国政的女子处死,如此才能平天祁民愤;另一方面,东夷公主如果死在宋煜辰手中,死在天祁境内,对于宋煜辰来讲,就算签了一纸合约,也难免要赔款示意。 在他们眼里,用东夷公主这样一个祸害,换取对东夷有利的条件,再好不过了。 第509章 马不停蹄去见她 而对于这些人,宋煜辰早先便有命令,将他们放到司夏仪面前,然后当着司夏仪的面,杀死他们。 这些杀手死在司夏仪面前,足以让她相信这是东夷人派来暗杀她的,也好让她起畏惧之心,再不敢在东夷边境胡来。 “轰隆隆......”正在司夏仪沉思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不一会儿门开了,晋然从外面跨了上来。 “晋然。”司夏仪看着晋然,仿佛看见了曙光一般。这几日她显然被吓得不轻,仿佛只有晋然在她身边,她才会觉得安全:“你还是不要随意离开了。万一你走了,这群刁奴又来刺杀我可怎么办?” 昨晚上,便有一波刺客,只差分毫就取了司夏仪的性命。加上昨晚上那波刺杀,司夏仪一共遭遇了三次生死一线,让她怎么能不害怕? “公主,难道您不想想,他们为什么会刺杀您吗?”晋然带着几分不屑说道。 “他们想让我死在天祁,借此为由发动战乱。”司夏仪猜测道。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般好战。”晋然看着司夏仪,一字一句地说道:“公主殿下,他们想用你的命,换东夷的安宁。” “在他们眼里,也许只有你死了,东夷与天祁的战乱才会彻底停止。或许他们也知道,东夷和天祁签了关于你的一纸合约,你的命,在王爷手中,并不在你自己手中。” “若是我们王爷再坏一点,你昨晚便死在了那些人手中,根本走不出天祁了。” 司夏仪听完晋然的话,便沉默了。晋然说的,她又何尝不知道,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此番她回东夷,必定因为先前发动战乱的事情遭人嫌弃,成为东夷人人唾弃的存在。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司夏仪又问道。此时马车已经停下了,司夏仪有一种预感,自己即将被送还了。 晋然摇了摇头:“王爷说,可以将公主送回东夷了。不过,王爷也让我告诉你,若是以后胆敢再骚扰天祁,你,还有你父母,便都不会有好结果。” “回去?”司夏仪听到这话,却有些不安:“不,你看见了,那么多人想要杀我,我若是回去,一定会被他们的口水淹死的。” “那公主当初为什么要发动战乱,平白让那么多人送了性命呢?”晋然反问道。 司夏仪沉默了。半晌,她又说道:“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我错了,我以后不会了。可是让我就这样回东夷,我也没法与父皇母后交代的。” 如今,司夏仪日日被囚禁着,在每日照顾她保护她的晋然面前,已然没有了最初作为公主的骄傲。 不过,她始终是东夷公主,迟早是要回到东夷的。 晋然冷然地看着司夏仪:“公主殿下,这是您自己的事情。” “要不,让王爷娶了我,我们永结同好。这样,王爷也不会有损失,我便也算是对父皇母后,对国家有交代了。” 宋煜辰是天祁战神,若是两国联姻,宋煜辰能得到东夷的支持,司夏仪也能将宋煜辰作为靠山。 司夏仪想不明白,这样简单的道理,宋煜辰为什么想不通,当初还想也不想就否决了东夷的使臣。 “公主。”晋然掀开马车帘子,让她看了看外面:“看到城门上的几个大字了吗?” 城门上,分明写着“其山城”三个大字。司夏仪恍惚记得谁说起过,宋煜辰的王妃,似乎就是岐山人。 “咱们王妃是岐山人,如今回了天祁,王爷并不第一时间回王城,而是来了这地方,想必公主也能明白,王妃在王爷心中有多重要了吧?” 听了晋然的话,司夏仪的神色黯淡了。 晋然便将送还司夏仪的事情安排了下去。此番送还司夏仪,想必沿路还会遇到埋伏的杀手,所以还是晋然率一众护卫,亲自护送她。 除此之外,从鸿胪寺前来送行的官员以及护卫,一律护送司夏仪回东夷。 于是,在岐山城外不远处,宋煜辰的人马分成了三拨。一拨护送司夏仪回东夷;一拨先行回天祁王城述职;一拨秘而不宣地进了岐山城。 当然,进岐山城的,只有宋煜辰和小顺,还有暗中保护着宋煜辰的护卫。 宋煜辰和小顺一人骑一匹快马,从岐山城门进入,就朝着时家山庄奔去。 “王爷,咱们还是先洗洗,整理整理仪容吧。这样去见王妃,是否太过不体面了?”小顺问道。 原来,就算有宝马香车,可连日来的舟车劳顿,已然让宋煜辰有了些许风尘仆仆的模样。他如今长出了青青的胡茬儿,月白色的衫子边也沾了灰,看起来的确不如往日那般风华绝代。 “不用。”宋煜辰马不停蹄,一刻也不想停歇。越是靠近时家山庄,他的心跳也越快了些:“梳洗太费时间了,我想,她和我一样,希望早点见到我的”。 算一算,宋煜辰已经有几月不见时清然了,也不知道她身体是否好了些;不知道她是否想念着镇南王府的火腿肘子;不知道她是否也跟自己一样,一天一夜也不肯停歇地思念着他。 一定是,一定是。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宋煜辰知道的,从一开始,她便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他如今也才发觉,原来自己对时清然的喜欢,那么深...... 等他见到她,他一定要狠狠地将她搂在怀里,告诉她,曾经害她的那个女人,如今已经不在镇南王府了。 从今往后,时清然便是镇南王府唯一的王妃,唯一的女主人。 ...... 时清然在房中小憩,怎么也睡不踏实。 她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于蟒被斩首后鲜血淋漓的场面。 起先斩头的画面被那个大叔挡住了,时清然看不真切,也就并没有觉得有多可怕。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地鲜血,倒是让人瘆得慌。 “砰砰砰!”正在这时,时清然的房门又被敲响了。 “谁?” “然然,是我。”门外是施无悦的声音。 第510章 去往时家山庄 时清然听了,起身整理了衣衫,便去开门。如今施无悦得到了时轩的认可,来找她的时间越发多了。 上午才在刑场见过,下午又来。而且,他如今都敢光明正大敲自己房间的门了,上次还...... “上午不是才见过吗?你又来做什么?”时清然打开房门,问道。 “我来看看你。”施无悦说道:“上午在刑场看了那样的场面,有没有被吓到?” “才没有!”时清然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起谎来:“今日在刑场,我被你家的大叔挡了视线,没有看到斩头的场面。” “倒是你,有没有被吓倒?” 施无悦听了,笑着朝时清然摇了摇头:“今日于蟒死了,想必百姓们总算松了一口气。今日又是冬至,想必晚上街上一定会很热闹的。” “我想,你已经这么多日不曾出去了,一定很想去外面逛逛的吧?” 果不其然,听了施无悦的话,时清然乐得两眼放光,当即问施无悦道:“真的?”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施无悦又说道。 时清然不免心动,当下,两人便去找时轩说了情况,得到时轩的首肯后,两人便带着弄儿,一同乘着马车出了门。 此番,弄儿倒是不像上次一样矫情了,而是大大方方坐在时清然旁边。马车行进的时候,弄儿便有意无意朝着施无悦看上一眼,似乎是在防着施无悦对时清然越矩。 施无悦倒是没有像上次那样对时清然,而是给她讲些好笑的段子,两人一路嘻嘻哈哈,不知不觉就到了街市上。 时清然记得,曾几何时,她和施无悦也曾这般逛过街的。他们一起看漫天的烟火,一起赢了一盏漂亮的莲花灯。 到了街市,时清然下了马车,果不其然,街上人声鼎沸,显然比往日赶集的时候还要热闹。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可街上卖糖人儿的、杂耍的、套鹅的,都出来了。因为天黑,他们还点了灯火,整个岐山街头如同夜市一般,好不热闹。 “哇!”时清然在街上撒欢儿似的跑着,显然这些天她被闷坏了,如今才尝到了自由的滋味。 时清然走后不久,时家山庄来了一位客人。 宋煜辰和小顺来到时家山庄,便朝着时家山庄看门的家丁问道:“请问,你家小姐在府中吗?” “不在。”那家丁不知道他就是刚从东夷征战归来的王爷,于是答道:“我家小姐刚和施大人出去了。” 宋煜辰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垮了大半。半晌,他又狐疑地问那个看门的家丁:“施大人?哪个施大人?” “就是施大人啊,长得高高瘦瘦的,总爱穿一身青衫那个。”家丁不以为然地说道:“他和我家小姐那样要好,您不认识他?” 宋煜辰已然知道家丁口中的施大人是谁了。如今时家山庄的家丁都能随口说出施大人的名号来,可见二人如今已经非常熟络了。 想到这里,宋煜辰心里猛地一疼。 “大人。”小顺急了,一边扶住宋煜辰,一边喊道。 此番来岐山的人不多,宋煜辰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王爷身份,便让小顺在生人面前喊自己大人。 “你怎么了?”家丁看了宋煜辰一眼:“若是你生病的话,需不需要讨点水喝?” “时轩时大人呢?”宋煜辰又问道。 “在里面,您要见他的话......” “何人找我?”正在这时,时家山庄响起了清冷的声音。宋煜辰抬头,果真见到是时轩。 时轩见到宋煜辰,眼中闪过几分错愕。半晌,时轩朝着宋煜辰躬身行礼:“参见大人。” 家丁们互相对望了一眼,眼中闪过些许几分惊讶。时轩虽是商人,可在岐山颇有名望,见到施无悦也不必行大礼的。也不知道眼前风尘仆仆的男人是何许人也,竟然让一向高傲的时轩低了头。 “你不必多礼。”宋煜辰说道:“然然呢?她在哪儿?” “大人。”时轩见状,便站直了身子,说道:“然然随施大人出去了。您今日要见她,怕是见不到。” “他们去哪里了?” “今日是冬至,街上热闹,施大人便带着她上街散心了。” “上街散心?这些是你允许的?”宋煜辰问道。显然,他大概有些慌了。 “施大人对然然好,我这个做哥哥的,当然希望然然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时轩笑得风轻云淡,又说道:“大人以为呢?” “大人若是累了,便在时府歇歇吧,大人是朝廷的功臣,施某会好好款待大人的。”时轩又说道。 不得不说,时轩的一番话,已经将事情说得很清楚了。 时轩便是看中施无悦对时清然的好,所以算是默许了施无悦这个妹夫;而自己,在时轩心中,自然是比不上施无悦的。 所以时轩说他是朝廷的功臣,却不是...... 写了一纸休书,除了回忆,他和然然还剩下什么呢? “不必了。”宋煜辰想到这里,狭长的凤眼中的光便黯淡了下来。他淡淡回了时轩一句之后,便转身离开了时家山庄。 他原以为,他马不停蹄地赶到岐山来,就能见到她的。没想到,等着他的,竟然是这样的消息。 也是啊,自己除了伤痛,什么都没有给她。他还有什么资格,再来讨好时清然呢?! “大人。”小顺显然看出了宋煜辰的不开心:“我们现在去哪儿呢?” “不知道。”宋煜辰说道:“随我走走吧。” “要不我们去街上看看吧,也许,王妃与施大人只是朋友,她真的只是与施大人出去逛逛。” “小顺。”宋煜辰说道:“你以后不必叫她王妃了。” 小顺听了,有些不解地望着宋煜辰。他以为,是宋煜辰生气时清然的做法,才这样说的。 “我从前没有告诉你,其实,她从王府离开的时候,拿走了一纸休书。”宋煜辰说道:“或许在她眼里在她心里,我与她已经没有干系了。” 可怜粗心大意的时清然,怎么就不看看,那一纸休书上的名字,是否少了些笔划?! 第511章 上街 可若是时清然当真跟施无悦在一起了,想必这些,就都不重要了。 “王爷。”小顺有些不解:“您那么在意她,为什么还会给她一纸休书呢?” 宋煜辰听完,自嘲般地笑了笑。他原本以为,给了她一纸休书,她也不会离开的。是他错了。 “去街上逛逛吧。”宋煜辰想了许久,最终说道。也许是听了小顺的话,他有些动摇了;也许只是想去街上散散心。 或许时清然与施无悦之间真的没什么呢?他不相信,时清然竟然真的,这么快就能将他忘了。 宋煜辰说完,又踱步朝着街上走去。 ...... 时清然和施无悦上了街,时清然便两眼放光地看着街头的杂耍。有钻火球、顶碗、顶缸的表演,精彩极了。 街上人头攒头,时不时有一队人马敲锣打鼓从街上经过,歌颂岐山县令英明,为了旗山百姓,处理了于蟒这一颗大毒瘤。 时清然听了百姓们自发编撰的顺口溜,又看了施无悦几眼,心里越发崇拜起施无悦来。要说,能让百姓这样喜欢的,一定是好官无疑了。 岐山难得有这样热闹,时清然见了也心下欢喜。看了杂耍,她又去看捏糖人儿。施无悦见时清然盯着小贩捏的糖人目不转睛,心里想着她喜欢,便给她买了十二生肖一人一个的糖人儿。 一共十二个糖人儿,可把时清然高兴坏了! 小贩先捏了个龙形的糖人儿递给了时清然,又看了看施无悦:“这位大人,我见您面熟得很,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您?” “他啊!”时清然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是我好朋友,叫施无悦。” “施大人?”小贩听了,脸上却露出了惊喜的神情:“就是县衙那个判了于蟒死刑的施大人?” 时清然听了小贩的话,有些心虚地看了施无悦一眼。如今经过于蟒的事情,施无悦在岐山名声大燥,想必如今岐山无人不知道县衙里面施大人的名号了。 见施无悦淡淡笑着不说话,那小贩却激动了:“哎哟,我说怎么这么面善,今日在刑场上,我见过您咧!错不了错不了,您就是那个断案公明的施大人。” “那我便不好再收您的银子啦!”小贩说着,将十二个铜板拿起,准备还回到施无悦手中:“这十二生肖糖人儿,权当小人送给您和这位姑娘的,也是一番谢意。” 因为今日时清然和施无悦出来,又获得了时轩的首肯,时清然今日便没有穿男装。今日她穿了件白色的裙子,外面搭了层金白相间的披风,头上简简单单绾了枝银簪子,看起来华贵又落落大方。 “那怎么行?”施无悦说道:“今日我是请自己喜欢的姑娘吃东西,怎么能不给钱呢。” 说着,施无悦又将铜板往小贩身前推了推,决意不收小贩还回来的银子:“再说了,我若是吃东西不给钱,和于蟒等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钱您可得收好!”施无悦说着,又将银子还回到小贩手中。 正在这时,时清然眼角瞟到了一个月白色长衫的人影。那人从施无悦身后走过,眉眼像极了殷小七画的那个人。还有他的背影...... 那个王爷! 时清然见了,心仿佛猛然漏掉了一拍。她不由自主地追上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哎,你不是那个......” 时清然话还没说完,那人回过头来。这次时清然看清了,那人和殷小七画上的人,一点都不像。 大概是自己看错了。 时清然心下有些失望,一手拿着啃了一口的糖人儿,一手朝着那人尴尬地挥了挥:“对不起啊,我刚刚认错人了。” “小姑娘找谁?”那人见了时清然这般模样,色眯眯地凑了上来:“是不是在找自己的意中人?” “今日是冬至,小生能在街上见到姑娘,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时清然见那人上前两步,不由自主地朝着后面退了两步。尴尬,太尴尬了。时清然想着,若是能够重来,自己一定穿着男装出门;或者,不要这样平白无故找人搭讪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抽了什么疯,想也不想就上前搭讪! 然而,下一刻,那人笑成了一条缝的眼又重新睁开了,望着时清然身后的施无悦咽了咽口水。 “你意欲何为?”施无悦淡淡笑着,说道。施无悦比那人高了一头,气场也强了不止半截。那人见到这样的状况,连连摆手:“不做什么,误会,误会而已。” 说完,那人便转身离开了。 “走吧,去看看糖人儿。”施无悦说着,揽过了时清然的肩膀,朝着糖人铺子走去。 等到十二个糖人全部做完,已经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时清然拿了一个糖人吃,弄儿拿了剩下的,走在岐山的街头,眼睛时不时朝着时清然瞟着,似乎要将她戳出一个洞来。 往日日日跟着也就罢了,今日施无悦给时清然买了这么多糖人儿,可怜弄儿要一直举着!都怪时清然那张馋嘴。 今日许多人都在刑场上见过施无悦,所以都认得他。如今时清然和施无悦逛着街,不一会儿,便有人三三两两陆陆续续来给施无悦宋东西。 有肉有菜,这些东西,推脱不了的,最后都被弄儿拿着了。 弄儿此时左右手各提着些菜,手中还握着几哥糖人签子,别提有多狼狈了。然而,时清然和施无悦此时显然没有玩够,还想逛街。 时清然也不想那些人总是来找施无悦说话,扰了两人逛街的兴致。于是路过一个面具摊子的时候,时清然灵机一动,拿了一个二郎神的面具罩在了头上:“泼猴,哪里逃?!” 施无悦见了时清然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我记得,以前我们也一起逛过街的,一起戴过面具的。”时清然说着,将一张孙悟空的面具举到了施无悦眼前:“你戴上面具,人家就认不出你啦!” 施无悦淡淡笑了笑,半晌又觉得有些苦涩。原来,她还记得,曾经他们一起逛过街的。 第512章 好久不见 “等等!”施无悦说道:“为什么你是二郎神,我是孙悟空?!” “二郎神和孙悟空大战三百回合,悟空败了!”时清然理直气壮地说道:“你若是不戴孙悟空,那就没得戴了。等会儿若是又有人找你,我便不管你,先回府去了。” “你替我戴上,我便戴上。”施无悦看着时清然,无奈地笑了笑,又说道:“孙悟空怎么了?孙悟空还曾大闹天宫呢”。 “好。”时清然略一思索,最终答应了。她拿过了一张孙悟空的面具,就轻轻戴在了施无悦脸上:“好啦!” “王爷。”显然,不远处的宋煜辰还有小顺,已经看见了眼前的一幕。宋煜辰见了时清然和施无悦亲密的模样,双手握成了拳头。而小顺,显然也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宋煜辰。 半晌,施无悦似乎察觉到了不远处的目光,朝着宋煜辰看过去。待看清他的脸,施无悦面具下的笑容便凝滞了。 “施大人?”时清然见了施无悦的目光,也朝着他看的方向看了过去。映入时清然眼帘的,大约......正是殷小七曾经画下来的人。 可是时清然不敢确定。毕竟,方才自己还认错了呢。 时清然看了看他,又看了施无悦两眼,似乎在等着施无悦下一步的动作。 施无悦慢慢朝着宋煜辰走近,解下了脸上的面具:“宋大人,别来无恙。” 宋煜辰没有看施无悦,而是朝着他身后的时清然走了两步。时清然见状,往后退了两步。 宋煜辰的脚步凝滞了,站在时清然面前,久久也不开口。他原本以为,时清然见到他,一定会像他一般,十分开心的。 “好久不见。”宋煜辰眼中噙着泪水,抬手就轻轻揭下了时清然脸上的面具。还是从前那样一张脸,只是她看他的眼神里,再没有从前那样的光。 时清然此时,已然明白了他是谁。只是,莫名被一个人这样瞧着,她心里没来由地惶恐。 “施大人。”时清然拉了拉施无悦的衣角:“我们回去吧。” “嗯。”施无悦淡淡应了她一声,又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两人转身,一前一后地离去。转角的时候,时清然又回头朝着宋煜辰望了一眼,发现他还是那样深情地看着自己。 时清然茫然了。 “施大人。”时清然开口说道:“刚刚那个人,曾经是我的夫君?” “嗯。”施无悦毫不避讳地承认了,半晌他又问道:“谁告诉你的。” 时清然想了想,决定不把殷小七和弄儿供出来:“我曾经听府中的丫鬟偷偷谈起过,他们说我曾经嫁过人,那人是王爷。” “嗯。”施无悦又点头承认。 “你知道以前怎么回事?”时清然问道:“为什么我会忘了他?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一年过得太快了,仿佛只有春季和冬季?” “我知道一些。”施无悦笑着看向时清然:“你想听?” 时清然思索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时清然回时家山庄的马车上,施无悦便将从前的事情娓娓道来。原来,两人在玉灵山相遇,施无悦便认出了时清然,一路来了王城,他才知道,如今,时清然已经是镇南王妃了。 原本施无悦以为她很幸福。可是,没过多久,镇南王府就来了一个叫做秦若芸的女子,这女子心机颇深,几月之前,正是因为她想要害时清然的性命,施无悦才报信,让时清然早日离开镇南王府。 时清然对秦若芸还有些印象,只是太过模糊,仿佛那是曾经看戏的时候,戏里面的一个女子而已。 大概是,与宋煜辰有紧密关系的人,她都记得不甚真切了。 施无悦没有说时轩给时清然喝了忘忧的事情。他只说,因为从前她爱惨了那个王爷,所以才会选择性失忆。 是了,这样的症状,时清然曾经在医书里面也看到过。 施无悦讲得简单,时清然从头到尾听完,却已然懂了。她沉默了好久,最终总结出来:“那这么说,是那个王爷,曾经负了我?” 施无悦思索了片刻,说道:“算是吧。”半晌,施无悦沙哑着声音问道:“你......还会回到他身边吗?” “依我看,忘了他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时清然说道:“我想,他没有多在意我的。若是他当真那么在意我,当初就不会任由着人家欺负我、任由着我离开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啊,往后见了他,我离得远远的就是了。”情之一字太过伤人。她这次死里逃生,往后再也不想再经历一遍从前的绝望了。 施无悦淡淡笑着,看着时清然的眼神却变得缥缈。 “你呢?”时清然望向施无悦,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哈?”施无悦不解。 “我曾经嫁过人,你不会介意吗?”时清然顿了片刻:“我听说,男子大多都会介意的。你若是介意,我也能理解。” 一旁的弄儿见了,乜了时清然一眼。这女子,当真是口无遮拦,什么都敢问。 “你知道我真正介意的是什么吗?”施无悦定定地看着时清然,反问道。半晌,他又自问自答道:“我真正介意的,是我为何不早半年见到你。我若是早些见到你,也许你就不会遇见他,也便不会受这么多的苦了。” “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那个,背着重重的包袱翻墙、又需要人保护的女孩子。” 时清然看着施无悦满眼的赤诚,不由得感动了:“施大人,其实我......”时清然想说,其实我也没那么好,不值得你这般。 施无悦却用一根手指堵住了时清然未说完的话:“然然,我喜欢你,我想娶你。” 时清然沉默了。 “不着急,我等你想好。”施无悦又说道:“你不必因为感动而嫁给我。若是你最后选择了我,我会很开心;若是你再次爱上了他,那我便无话可说。” 呵!那样一个渣男,怎么会再次爱上,除非脑子进水了!时清然如是想道。 正想着,时家山庄便到了。 第513章 羊脂玉的簪子 天色不早了,时清然今日吃了许多零食,回了时家山庄,也没有吃晚饭,自个儿回了房,逗了一会儿猫儿后,便一个人躺在床上睡着了。 今日施无悦的话,更让她相信了从前,她曾嫁给一个王爷的事实。 她以前一直觉得,那个王爷这么多天不曾来看自己,一定是对自己不甚上心的。可是今日她见了他的神情,又觉得或许从前是自己会错意了。 那个王爷......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时清然想着想着,思绪又越发.缥缈了。过了许久,她又觉得,这样一直想着另一个男子,颇有些对不起施无悦,于是便不想了,靠在枕上睡觉。 大橘的呼噜声十分引人入眠。没一会儿,时清然便抱着大橘睡着了。 日上三竿,时清然身旁的大橘起来吃东西,这才惊到了一旁的时清然,于是时清然也醒了,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弄儿。 弄儿这才进来给时清然穿衣服。 自从大橘来了时家山庄,弄儿叫时清然起床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往往还没到时间,时清然便会在大橘的带领下,十分自觉地醒来。 偏偏时清然对大橘很是喜欢,任由着大橘上自己的床。大橘也很爱干净,经常整理自己的毛发。 弄儿听了时清然的喊声,十分自觉地进了时清然房里,为她洗漱。时清然便想起昨日回府后,被弄儿拿去的糖人儿。 “弄儿,昨日施大人买的糖人儿呢?”时清然问道。 “那东西放不久,所以我分给了府中的丫鬟。”弄儿如实答道。 时清然听了,有些舍不得那些惟妙惟肖的糖人。可弄儿说得对,这糖人儿放不久,又没地方放,总不能让弄儿一直举着吧。 其实,给丫鬟吃了也好,比扔了或者浪费要强,时清然这般自我安慰道。 好一会儿,弄儿又漫不经心地说道:“今日王爷身边的下人来过了,说是要见你。” 时清然原本还在纠结昨日的十二个糖人儿,听了弄儿的话,又猛然回过头来看向弄儿:“王爷身边的人?” “嗯。”弄儿说道:“原本王爷身边的人,是不该拦着的。可家丁们不认识他,以为他是骗人的,便将他轰出去了。过了这么会儿,也不知道他走没走。” 时清然想想,那个下人也当真是可怜。代替王爷来,却不被时家山庄的人放进去。 时清然这样想着,又颇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弄儿一眼:“你洗好了没有?”弄儿拿着张毛巾在她脸上搓啊搓的,都快将她脸上洗掉了一层皮。 “好了。”弄儿说着,将毛巾又重新扔进了洗脸水里面:“你要去见他吗?” “不管怎么说,就算那个王爷再不是东西,他身边的下人总没有错。”时清然说着,起身去往门口:“去看看吧,若是他没走,也好让他见了我交差。” 弄儿看着时清然的背影,嘟哝了一句:“始终是这样的心肠,活该被人利用被人骗啊!” 时清然却听不见,三两步走到了时家山庄门口,果然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在不远处的松柏下等着,似乎是在等着时清然。 他见了时清然,两眼放光地喊了时清然一声“王妃”,又朝着她跑过来了:“我就知道,您一定会出来的。” 时清然见了那小厮上前,便往后退了退。小顺见了,愣在了原地。半晌,小顺又说道:“王妃,你可还认得我?” “你?”时清然看着小厮,狐疑地说道。 “嗯,我是小狗啊!”小顺点点头:“当初在王城,我奶奶病重,是您和王爷两人给了银子救我奶奶的,您忘了吗?” “可惜,后来奶奶还是走了。是王爷收留了我,让我在王府当差的。这些日子,王爷在东夷处理叛乱,没有一天不念着您呢!” “他若是念着我,他怎么不自己来?” 时清然又凑上前,端详了小顺一会儿。好一会儿,时清然果真对小顺有了印象:“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小狗!我好似在哪里见过你。” 说着,时清然十分“爷们儿”地拍了拍小顺的胳膊:“混得不错,如今比当初干净多了,想必那个王爷对你挺好。” “对!王爷收留了我,给我赐名小顺了。”小顺又道:“王爷如今回来,顶要紧的事情就是回京述职,所以他昨日看过您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王城了。” “他让奴才留在这里,若是您有什么需要,就让奴才侍奉您左右。”小顺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枚簪子来:“这是王爷让奴才转交给您的,王爷从王城前往东夷,一直带着它呢。王爷曾说,这是王妃的东西,王妃戴上这枝簪子可好看了。将它给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小顺手中是一支羊脂玉的簪子,这是时清然刚进王府时,最喜欢戴的。时清然看着那枚簪子,便有些出神。 时清然愣了愣,便接过了小顺递上来的簪子:“这簪子挺好看的嘛,当真是我的?” “嗯。”小顺又道:“王妃,王爷说了,您若是心里对他还有气,回了王府,您怎么骂他罚他都行,就是不要再装作不认识他了。” “昨日他看你和那个施大人那般亲密,可难受了呢。”小顺又说道:“王爷原本马不停蹄赶回来,就是想早点见到你,结果......” “我本来就不认识他,什么叫装作不认识他?!”时清然又说道。 这下,轮到小顺发愣了。过了半晌,小顺又自我安慰道,也许是时清然还在生宋煜辰的气,所以故意这样说的。 “王妃,王爷是真的......” “我听说,我当初离开镇南王府的时候,是写了和离书的。如此说来,想必你便不用叫我王妃了,我和他也没有任何瓜葛了。” 时清然说着,又笑着看向小顺:“你昨天也看到了,施大人对我挺好,我也挺喜欢施大人的。至于那个什么王爷,既然负了我一次,我便不会傻到让他再负我第二次。” 第514章 一个人回王城 “再说了,我们时家山庄人多,我不用你伺候。你如今跟在他身边很好,那便继续跟着他吧。” 说着,时清然又冲小顺笑了笑:“你如今过得好,我真心替你高兴。” “王妃......” “我说了,以后不必叫我王妃了。”时清然笑着说道:“东西我收下了,你也算是可以交差,以后便不必来了。”时清然说着,拿起簪子转身离去。 小顺看着时清然离去的背影,心里直为宋煜辰捏了把汗。 小顺想着,如今她还在计较着和离书的事情,想必不会那么轻易原谅王爷。小顺没有成过亲,自然不知道这种状况应该如何应对。 只是,王爷让他留在岐山照顾时清然,那他照做就是了。 时清然拿着簪子回了房间,此时正好没有梳头,时清然的头发只被一支簪子松松垮垮地绾了。这会儿时清然便将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将小顺拿来的羊脂玉簪子绾在了头发里。 看着铜镜里面的人影,时清然笑了。 羊脂玉是奶白色的,衬得时清然的皮肤光滑透亮。即使简简单单挽着,时清然整个人也透着一股简单清灵的美。 “小姐。”时清然身后的弄儿见到时清然这般模样,问道:“您是否想起了什么?” 时清然回头看了弄儿一眼:“什么?” “没什么。”弄儿皱了皱眉,又将头扭到了一边。 时清然回味了下弄儿刚才的话,又对王爷的人品产生了质疑。昨晚上施无悦讲了些王爷的事情,时清然一度相信施无悦,猜想着,那个王爷,想必是个王爷中的渣渣。 虽然天祁的王爷只有一个。 要不然,他怎么会宠妾灭妻,怎么会签下和离书,然后如今又屁颠屁颠跑到岐山来求同情。 有一句话,叫做迟到的深情,比草都轻贱。 可刚才弄儿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时清然想着,也许是施无悦站在自己的角度,将这个王爷说得黑暗了。 施无悦的人品,时清然自然是信得过的,何况,他昨日说的大概都是十分中肯的事实。只是,站在施无悦的角度,对宋煜辰的感受又不一样了。 也许,是她们误会了这个王爷呢? 时清然又侧头望向了一旁的弄儿:“你说,那个王爷,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不知道。”弄儿见了时清然的神情,心虚地将头别向了另一边。 “不知道?”时清然反问道:“你不是日日跟着我的吧?我去王府,怎么可能不带你,你怎么会不知道?” “你告诉我嘛。”时清然又朝着弄儿说了一嘴。 “小姐。”弄儿思索良久,最终有些艰难地说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您若是想要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便自己去感受,而不是问别人。” “自己去感受?”时清然反问了一句,又说道:“那还是算了。” “我觉得施大人挺好的,比起重新去认识一个我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人,还是施大人更加靠谱。” 时清然自言自语地说着,又重重点了点头,仿佛是在肯定自己。 “其实,王爷他是个......很复杂的人。”弄儿想了想,又说道:“他时而会对您很好;时而又难免对她......我是说秦若芸,更好些。” “但是,他能来找你,想必心里还是有你的。”弄儿又说道:“不过你要想好,若是以后回了那里,还是过以前那样的生活,你愿意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时清然想也不想就回答了。若是以前的生活她很满意,何必自请和离离去呢。 有时候时清然觉得弄儿说得很对。时清然这样一个和离过的女子,能被施无悦看上,想必是自己的哥哥积了大德了。 “施大人心里还有我呢。”时清然嘟着嘴说道:“至少,我现在觉得施大人更好些。” ...... 天祁到东夷的路上。 司夏仪前脚下了马车没走多远,晋然后脚就追上了司夏仪。他堵在准备逃跑的司夏仪面前:“公主殿下。” 司夏仪看了晋然好一会儿,又准备跑。然而晋然和晋然身边的护卫哪里肯放过她?一群人将司夏仪包围了,晋然便上前,三两下将她制服了:“公主殿下,王爷说了,让我们务必将您完好无损地送回东夷,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你放开我!”司夏仪怒了,一边挣扎着,一边说道:“我不能就这样回去,会被他们骂死的!” “你让我去找王爷。我去求他,哪怕他帮我想想办法也好。”司夏仪一边挣扎着,一边说道:“你们放开我,我不能就这样回去。” 然而晋然他们哪里肯听司夏仪细细说来,直接将她再次捆了,又扔回马车里。 “公主。”晋然对司夏仪说道:“王爷先前与您同行的时候,就不曾为您想办法。想必现在王爷沉浸在温柔乡,就更不会替您想办法了。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回了东夷,向东夷国君磕个头认个错,您还是东夷最尊贵的公主。”晋然说道。 “可他们是不会原谅我的。”司夏仪说道:“再说了,那个女人算什么东西?她不如东夷这样强大的靠山,更不会给王爷什么帮扶......” 司夏仪话还没说完,便又被晋然堵住了嘴。 司夏仪现在清楚了自己在东夷的口碑,让她这样回去,自然一百个不愿意。不过,如今晋然一行人强行这般送她回去,她也没有其他办法。 马车一路行进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离东夷越来越近,司夏仪一点办法也没有。她一边担忧着回东夷之后的遭遇;一边担忧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到东夷。 那些东夷刺客,一个个恨不得她死在路上呢。 ...... 宋煜辰连夜快马加鞭,总算追上了前面行进的天祁军队。一行人驾着高头大马,走在回王城的路上,不断有闻风赶来的百姓前来接风洗尘。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回了王城,百姓们的声势越发浩大。那些百姓见了宋煜辰,无不崇敬。 这样的光景,与许久之前凯旋归来,何其相似。宋煜辰记得,那时候他和时清然只匆匆见过一面,他还不曾喜欢上那个看起来略有些呆傻的姑娘。 第515章 进宫述职 那时候他更不曾想到,就是那样一个姑娘,在他价值千金的宣纸上画韭菜;在王府捏泥人;还向他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递了和离书。 转眼间,一年就过去了。他的心,也丢在了一个,自己曾经不以为然的人身上。想到这里,宋煜辰微微勾起的唇角便透露出几分苦涩。 “王爷。”一旁的护卫问道:“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先进宫述职,然后回王府。至于玄甲营的人,直接回营地。”宋煜辰吩咐下去。 “是。”护卫说着,将宋煜辰的指示安排下去。于是,宋煜辰的兵马再次分为两路,一路回了玄甲营;一路十来个官员,跟随着宋煜辰去往皇宫。 此时天色还早,想必刚下朝不久。宋煜辰带着官员进了皇宫,小内侍说皇上在上书房,宋煜辰就径自去了上书房。 小内侍见是宋煜辰,也没通传,便让他进去了。 “皇兄。”宋煜辰见到宋煜寻,便欲行跪拜之礼。宋煜寻站在龙椅前面,朝着他扬了扬手:“不必多礼。” “边陲辛苦,你憔悴了不少。”宋煜寻穿着一身淡紫色常服站在上书房,仍是一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模样。 “皇兄倒是一如既往。”宋煜辰笑笑又说道:“不过,为皇兄分忧,替你守护这江山,是我心甘情愿所为。” “兄弟之间,不必多说。”宋煜寻说着,指了指宋煜辰身前的座椅:“坐。” 宋煜辰也不拘泥,在宋煜寻面前坐了下来。 “这一路辛苦了。”宋煜寻抬手,亲自为宋煜辰倒了杯茶:“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必还没来得及回王府换身衣裳。” “其实不必这样,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宋煜寻记得,从前他得胜归来,都要先回王府一趟的。 宋煜辰听了宋煜寻的话,嘴角噙出了一抹淡淡苦笑:“回了王府,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倒是无趣。” “你去见过她了?她如何?”宋煜寻问道。想来,宋煜寻已经知道宋煜辰去过岐山的事情。或者说,他猜到了。 宋煜辰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自嘲般地噙了一抹笑容,说道:“她怕是已经忘了我了。” “皇上。”正在这时,小内侍前来禀报:“王美人求见皇上,说是最近怀孕恶心没什么胃口,总要见见皇上才安心。” 宋煜寻顿了顿:“朕与皇弟叙旧,她怎么这个时候前来?” 半晌,他又说道:“她若是想见朕,便让她在外面等着。等朕与皇弟说完话,再传她。” “是。”小内侍低头,又朝着外面走去。 “几月不见,皇兄又有了龙嗣了。”宋煜辰淡淡说道。 “朕是一国之君,总要多考虑些。上次选秀,有那么十来个,还算能入眼。”宋煜寻说着,又抬眼看了看宋煜辰:“朕若是你,要她一个便够了。” 宋煜辰低头苦笑,想来,宋煜寻始终是不能了解自己的处境的。 两人喝着茶,心照不宣地不提起从前的绵绵。宋煜辰知道,也许,这将会是宋煜寻一生的伤疤,轻易不会被揭开的。 “你若是累了,可以在朕的书房躺一躺;若是不累,等会儿在宫中用晚膳,用完晚膳朕再派人送你回去。”宋煜寻说道。 “好。”宋煜辰想也不想,便答应了。宋煜寻是他兄长,他自然不必太过拘泥;再者说了,要回王府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他想想便觉有些失落。 宫中的晚膳,比往常在军中吃得丰盛而精细。用晚膳的时候,陆陆续续又有两个妃子前来寻宋煜寻,都被宋煜寻挡了回去。 用完晚膳,兄弟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宋煜辰觉得有些乏了,这才提出出宫的要求。 宋煜寻像往常一般送宋煜辰出宫,路上,两人遇到了一个受罚的女子,看模样应该是皇上的妃子。 那可怜的妃子此刻正跪在地上,一边受着嬷嬷毫不留情的掌嘴;一边求饶,口口声声说是被人陷害的。 “皇兄。”宋煜辰看了地上又是罚跪,又被掌嘴的女子一眼:“你一向温和,怎么这般处置宫人?” “她犯了错。”宋煜寻有些不耐烦地乜了她一眼,又对宋煜辰说道:“不用管她。”看宋煜寻厌弃的眼神,想必以后都不会临幸她了。 “让你进先皇后寝宫!”两人走得离她们近了一些,嬷嬷和妃子的言语更加清晰了。宋煜辰听见掌嘴的嬷嬷一边念一边掌嘴:“让你辱没先皇后。” 听到这里,宋煜辰已然明白了宋煜寻为何让人这般对她了。不过看那女子的模样,的确是个不太机灵的——就如同时清然一般。 这样的女子,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在女人堆里,只怕会成为被陷害、被欺负的靶子。 “皇兄。”宋煜辰看了地上的女子一眼,又看向宋煜寻:“说到底,就算她再不懂事,也无须跟她生这样大的气。” “再说,我今日进宫,就看到这样的场面,心里挺不好受的。” “你变了。”宋煜寻说着,侧头看了宋煜辰一眼:“什么时候,你也会为人求情了?” 宋煜辰垂眸,算是默认。 “算了,今日小辰说不罚,便不罚了。”宋煜寻说着,侧身朝着嬷嬷和那女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那女子深深看了宋煜寻二人一眼,又朝着两人狠狠磕头:“多谢皇上,多谢王爷。”磕了好几个头,她才离开了。 “皇兄,还有一事。”宋煜辰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前几日,回来时见过她了。我想,今晚来见过你后,明日再去岐山。” “你决定了?”宋煜寻问道。 “嗯。” “有一心一意牵挂的人,知道她在何处,总有个盼头。这种感觉真是幸福。”宋煜寻自言自语着,又点了点头:“去吧。” “嗯。”宋煜辰淡淡答应了,不知不觉,两人便走到了宫门口。 “若是有可能,你往后便只要她一个吧。”宋煜寻又说道:“我不想让你与我一样,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嗯。”宋煜辰说完,朝着宋煜寻抱拳告别,半晌,又在宋煜寻的注视下离开了皇宫。 宋煜辰出了皇宫,便一个人乘了马车回王府。小吃街还是原来的模样,虽然现在天已经黑了,可还是有三三两两打着灯笼火把卖吃食的小贩。入冬了,想必前几天冬至更加热闹。 可惜,卖白糖糕的小贩并不在。 宋煜辰看了会儿外面的风景,又索然无味地将马车帘子放了下来。连日来舟车劳顿,先前在皇宫,又总有三三两两的美人前来寻宋煜寻,吵得他都没有好好休息,如今倒是累了。 不一会儿,马车便回了镇南王府。 第516章 众矢之的 宋煜辰下了马车,就见镇南王府的门已经落锁了。他自嘲般地笑了笑,果真,镇南王府的人都是榆木般的脑袋,说酉时落锁,哪怕知道他要回来,也照样落锁了。 宋煜辰又回身往时清然总爱翻墙的地方走去。此时距离时清然离开,已经过了好几月,曾经被时清然踩秃的草皮,也都快长好了。 宋煜辰翻墙进了镇南王府,原本以为会是一片寂静。谁知道他刚落脚,便见镇南王府四处亮起了火光。 宋煜辰原本本能地警惕起来。谁知道,下一刻,当他的眼睛适应了眼前的灯光后,便看见管家和一种丫鬟小厮跪在了自己面前:“恭迎王爷回府!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煜辰看到这样的情况,唇角微微勾了勾:“知道本王回府,今日门还落了锁?” “王爷的吩咐,奴才们不敢违拗,所以府中日日酉时落锁。奴才们便在此等着王爷,若是王爷生气,便责罚老奴吧。”管家答道。 “罢了。”宋煜辰一边朝着房里走去,一边脱掉身上的披风:“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接着,他便朝着从前与时清然住过的房间走去。从前,秦若芸服毒自尽后,宋煜辰便命人拆了慈心院的匾额,将她用过的东西统统清理出去。 如今,王府中几乎已经看不见秦若芸留下的痕迹了。偌大的王府中,只有一间叫“安然院”的主院,打理得干净整洁些。 安然,安然,时清然的名字里,就有一个“然”字。 宋煜辰看着安然院的匾额笑了笑,最终还是推门进去了。如今府中没有旁人了,他也不用日日再睡书房了。 “王爷。”管家跟在宋煜辰身后.进了时清然的房间,又说道:“您曾经吩咐过,让老奴们将王妃住过的房间打理好,老奴也一直照做。” “王妃睡过的床单,老奴原本是没有动过的。可最近您都在边陲,安然院久无人住,床单生了灰,便只能浆洗了。如今听说您要回来,又重新铺上了。” 屋子里的陈设一如从前。宋煜辰看着屋子里的泥人、书桌上的山海经,还有那些画了画或者没画画的宣纸,便笑了。 “王爷,您如果睡这里的话,老奴这就安排人给您洗漱吧。” “好。” 夜深人静,下人们去准备热水供他洗漱,他便再次环顾了时清然的房间。 房间里有她曾经常用的妆奁,里面有几支她常用的簪子;还有时清然房中的箱子里,她曾经穿过的喜服;还有那本她只看了一半的山海经...... 洗漱完后,宋煜辰便在许久不曾睡过的床上睡下了。他还记得许久前,也是这般与时清然躺着,环着她的腰对她说,他要纳侧妃了。 那时候她沉默了许久,第二日宋煜辰摸过她的枕头,尽是泪水。现在想想,从前自己挺不是东西的。 如果可以回到从前,那该有多好啊。 没过多久,宋煜辰便侧身枕着枕头睡下了。在外流离奔波了这么久,如今回了自己的家,宋煜辰睡得格外安心。 第二日早上,宋煜辰便收拾了些时清然曾经的东西,带了几个府中护卫,出了镇南王府。 原本宋煜辰今日应该进宫觐见,可关于去岐山找时清然的消息,宋煜辰昨日就和宋煜寻说过。想必今日宋煜寻会和朝臣说清楚的。 ...... 一连数日奔波,晋然终于将东夷公主送回了东夷。东夷国君得到女儿回国的消息,一早便派了人马去接。 虽然如此,可接司夏仪的马车,却和囚车颇为相似。东夷国君虽没有当面训斥公主,驳了她的面子,可这囚车一般的马车,已然打了司夏仪的脸,顺便宣告世人,司夏仪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备受宠爱的公主了。 马车一路进了东夷,鸿胪寺的人马也回了鸿胪寺,晋然也带着一众护卫回去了,司夏仪则脸色极其难看地被宫中人马“请”回了宫。 这些人将司夏仪“请”回了宫,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将她关在了她的寝殿里。 “喂!”司夏仪不甘心地拍门:“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快放本宫出去!” 然而,司夏仪大喊一通,外面却没有人理会她。 “你们给本宫滚进来!本公主饿了渴了!”司夏仪说着,十分恼怒地踹了一下门。 过了不一会儿,门又缓缓推开了。两个婢女朝着司夏仪行了礼,又将端来的水和食物放在了司夏仪的房间里,然后转身想要离开。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司夏仪说着,揪住了其中一个婢女的衣领:“有意为难本宫不是?” “公主。”那婢女被司夏仪捉住了衣领,仍旧脸不红心不跳地望着司夏仪:“国君和王后说了,公主嚣张跋扈,险些给东夷酿成了大祸,最近便禁足在房间里,一应吃喝都在此处。什么时候公主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说。” “你这贱婢!你敢这么对我说话?!”司夏仪说着,气急败坏地,一巴掌就要打在那个倒霉的婢女脸上。 以往在东夷,无人不怕她敬她几分,如今倒好,一个小婢女,也敢直视司夏仪了,而且她语气中多有不恭顺。司夏仪正愁有气没地方撒,只觉得这婢女是找死。 谁知道那婢女身上会些功夫,在司夏仪打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司夏仪的手腕:“公主,这是国君和王后的原话。如今公主犯了大错,是该受罚,还劝公主不要白费力气,更不要迁怒其他人了。”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司夏仪话还没说完,手腕上猛然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司夏仪的双眼便涌上了泪水,不过她还是强忍着痛,生生把眼中的泪水憋了回去。 “公主意欲如何?”另一个婢女在一旁,问道。 “不......不如何!”司夏仪说着,猛地挣了挣手腕,这才甩开了那个婢女的束缚。 “公主若是乖些,早早向国君认个错,想必比在这里发脾气有用得多。”那个婢女说完,转身离开,另一个婢女也转身离开了。 第517章 岐山的说书人 这些宫人一贯都是见风使舵的,以往司夏仪得势的时候,宫中人人都顺着她、巴结她。如今她失势了,他们又隔得自己远远的,甚至恨不得找到机会踩上一脚。 想到这里,司夏仪心中的怒意翻滚着,她想着,以后若是出去了,一定要将这些见风使舵的奴才整治一番,要他们好看! 但是,现在若是让她向父皇母后说出认错的话,她也说不出来。 司夏仪此刻也全然没有了公主的威风,坐在饭桌前也不叫喊了。连日来,她跟着晋然一路奔波,吃的都是天祁人的口味,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东夷的东西了。 可当司夏仪看向眼前的饭食的时候,便傻眼了。两个婢女给她的饭菜,哪里是平日公主吃的?这只是几根青菜梗子,加上些白米饭而已! 还不如晋然给她的饭食好呢! 想到这里,司夏仪一生气,就将眼前的饭碗和水碗一巴掌扇在了地上。 “公主。”门外的两个婢女又说道:“国君和王后说了,若是公主不吃饭,这一顿便不供给了,您往后实在不必发这样大的脾气。” 司夏仪听了婢女的话,心里的气愤更不知该何处发泄。 以往她都是被国君捧在手心里的。如今,因为战争的事情,她已经成了东夷众矢之的,就连国君,也连带着不待见她了。 司夏仪想想,其实自己挺可悲的。当初她在东夷边境发动骚乱,便是因为想看看传说中的天祁战神是否名副其实。 这一仗虽然让东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可她早该想到,天祁战神是铁骨铮铮的男儿,大概并不十分屑于用联姻的方式换取东夷的支持。 如今天祁与东夷战争,东夷战败,割地赔款不说;她也没能如愿嫁给天祁战神。其实,但凡她打赢了天祁战神,或者嫁给了他,她都不至于落到这般惨的境地。 司夏仪一想到在天祁岐山与宋煜辰分别时,他眼角眉梢的笑意,司夏仪心中就充满了不甘。 因为司夏仪知道,宋煜辰对自己没有半分不舍,他眼里心里,都只有曾经那张画像上画的姑娘。 她原本以为,一个伟大的男子,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女子的,怎么可以为一人所束缚?!想到这里,司夏仪极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 “吱呀!”正在此时,司夏仪寝宫中的门再次开了。司夏仪回头望去,这次进来的,是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 司夏仪一眼就看出这几个侍卫来者不善。看来,这次父皇母后是下了决心,要整治自己了。 “这是本宫的寝殿,你们进来干什么?!”司夏仪质问道。 “公主,国君有吩咐,即日起收回公主手中的军符,关于军机朝政之类的事情,公主往后便不必劳心了。”几个侍卫说着,不等司夏仪回答,便在她宫殿中大肆搜索起来。 “住手,你们住手!”看着自己房中的东西被他们翻得乱七八糟,司夏仪哪能不着急。然而,他们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不一会儿,几个侍卫摆弄搜到了司夏仪藏在床边暗阁中的军符。几人拿了军符,也没有跟司夏仪多说什么,便又风风火火地出了她的房间。 可怜她曾经被人捧在手心的公主,如今连收拾房间的丫鬟都不曾有一个。看着被翻乱的房间,司夏仪气不打一处来,却无能为力。 ...... 这几日岐山难得地太平,时清然不是在曲坊看戏,便是在茶楼听说书人讲故事。如今时轩也不拘着她,追云的伤也好了许多。追云与弄儿两人整日跟在她身后,时清然倒是乐得自在。 今日从时家山庄出来,大约是午时,时清然又带着追云弄儿去了纳兰府。原本时清然是想找纳兰雪玩的,谁知道到了纳兰府,才知道这几日纳兰雪总是早出晚归。 听纳兰雪哥哥的意思,纳兰雪似乎是打着纳兰淳的名号四处铲奸除恶。时清然猜想,纳兰雪应当是与游景逸在一起的。 如今于蟒死了,岐山太平得多,哪里还有那么多奸恶要铲除的?! 不过,若是真有,时清然倒还要谢谢他们呢!毕竟有他们这样一对雌雄双侠在,施无悦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小姐,那今日咱们去哪儿?”追云见纳兰雪不在,又问道。 “去曲坊吧。”时清然想了想,又说道:“昨日的戏还不错。虽然老套,但是耐看啊。” “可是施大人昨日邀您今日去听戏,您都没有同意呢?今日一个人去,是不是有些不妥?”追云问道。 时清然歪头想了想,才想起昨日施无悦派人来请她看戏的事情。 “哦,对,那便不去曲坊了,去茶楼,去听说书人说书。”时清然又接着说道:“昨日我拒绝施大人,是因为他是岐山县令,他在其位某其政,总要为岐山的百姓着想,不能总是围着我转啊!” “若是让人知道,施大人因为我而因私废公,那我不成了众矢之的了?”时清然说道。 “施大人何事因私废公了?”弄儿乜了一眼时清然,问道。 时清然:“......防患于未然嘛,我可不想背骂名!”时清然说完,转身便带着两人上了马车,朝着岐山的茶楼走去。 岐山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茶楼、客栈、曲坊、青楼,一个不少。只是岐山的这些门店,都远没有王城里面的店面大气罢了。 三人一行去听茶楼的说书人说书,时清然便听左右的人闲聊着。时清然便听说,前些日子,说书人将武林外史、水浒传三国演义之类,翻来覆去说了好多遍,遭了听众好一阵反对。 所以如今说书人也不说这些老套的故事了,正好如今纳兰府家的小姐和游少侠的故事在岐山广为流传,说书人今日便说起了游少侠和纳兰雪的故事。 说书人说得绘声绘色,时清然也听得入神。时清然也不知道,这说书人是哪里听来的八卦。不过,时清然联想到前些日子游景逸和纳兰雪那般亲密,便猜想说书人说的,和事实大约八九不离十。 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将纳兰雪和游景逸描绘成了天生一对的才子佳人、济世游侠。 第518章 雌雄双侠的故事 话说纳兰雪原本是纳兰家的掌上明珠,没有她哥一般的生意头脑,却有着一份行侠仗义的心肠。 纳兰雪在遇到游景逸之前,便因为会些功夫,又好打抱不平,已经在岐山小有名气。一日,她出门去拜访好友,路过街头的时候,被一个身着白衣,身后佩着把宝剑的少年给撞了马车。 那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虽然初出茅庐,却力大如牛。将纳兰雪的马车撞了一个趔趄后,纳兰雪便与他理论。 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好死不死,马车经过少年身边的时候,车轮子又溅了少年身上一滩水。这下,两人彻底恼了。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两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言不合便打斗了起来,最后,却因为两人势均力敌而草草收场。 时清然依稀记得,从前纳兰雪来找过自己,的确说起过一个少年。她说那个少年甚是讨厌,撞了她的马车还态度嚣张,所以她一怒之下,与那少年打了一架。 时清然想,说书人口中的纳兰雪好友,说的就是自己了。 接着,说书人又讲到,所谓无巧不成书。纳兰雪和游景逸两人原本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可纳兰雪的那个好友,因为感情的事情被家人锁在了屋里。 纳兰雪为救她,便用尽一切想办法。正在她手足无措之时,她又遇见了在饭馆吃完饭,才发现银子被偷的游景逸。 因为纳兰雪白日里和他打过一架,自然知道他身手十分好,于是便出手帮他付了吃饭的银子。 于是,两人便带上纳兰府的丫鬟,前去搭救那个因为感情被家人锁起来的朋友。因为,几人都觉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时清然听到这里,便有些疑惑了。说书先生之前说起少年撞了马车的事情,时清然还很确定,说书先生口中纳兰雪的朋友正是自己。 可又是马车,又是那个朋友的感情的,太复杂了。 时清然的脑子不够用,下意识地觉得说书先生大概是想为游景逸和纳兰雪两人之间增添些感情色彩,所以胡诌了一段儿。 不过,既然茶钱都交了,那便姑且听听吧。 接着,说书先生又讲到,两人救那个朋友失败了。不过,即便如此,游景逸和纳兰雪也算熟识了。 后来,二人又偶然在曲坊遇到,于是一起出手教训了在曲坊找茬的曹云。游景逸说,若是纳兰雪想要行侠仗义,便去客栈找他。 接下来,两人不但接二连三铲除了于蟒的几个党羽,还当着许多百姓的面儿,在于蟒家门前不远处料理了他一顿。 再接着,便是于蟒入狱,然后...... 说书先生说到这里,眼睛咕噜噜一转,一拍惊堂木:“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哎......”在坐的茶客都听得起劲儿,冷不丁被打断,他们好生懊恼。可眼看天快要黑了,他们也该回家了。 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了。说书先生的口水当真是又臭又长,总算又打发了时清然无聊的一下午。 “小姐。”弄儿和追云见周围的茶客都散了,也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回家吧。” “好。”时清然淡淡应了一声,起身带着两人离开。她面容上淡淡地,脑子里却想着说书先生刚才讲的故事。 纳兰雪和游景逸二人的感情故事的确精彩。不过,关于纳兰雪那个朋友......时清然眼睛咕噜转了转,又想到施无悦之前说过的话。 施无悦之前说过,她是因为思念那个王爷成疾,才会选择性地忘了他的。可是,若真是这样,也太狗血了。毕竟,选择性失忆,大约是十万分之一的人不能有的。 莫不是时轩老哥看不惯自己那么喜欢一个人,所以对自己下手了?时清然想着,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按理说,江湖上的确应该有那么一种药物,能够让人忘记一个深深喜欢的人。若是时清然没有记错,那种药叫做忘忧。不过,这种药并不常见,而且很贵。 时清然想了想,按照老哥一贯雷厉风行、辣手摧花的风范来说,的确有可能对自己做这样的事情,可忘忧又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可惜说书先生每每讲到她的时候,都是一笔带过。导致时清然如今不能判断真假,也不能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 时清然想到这里,又觉得有些头疼,也便不再想了。她挥了挥手,带着追云弄儿大摇大摆去街头买了两个剩下的白糖糕,便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管他的,只要当下过得开心,又有吃有喝,也便够了。 此番,时清然和弄儿追云同乘一匹马车,时清然吃着白糖糕,和追云弄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冷不防,马车轮子像是倾轧到一块石头上了,马车狠狠一颠簸,时清然便一个趔趄。 弄儿好不容易将时清然扶住了身子,却见她睁大了眼睛,呆呆地坐着,也不说话。 “小姐!”弄儿慌了,还以为时清然中了什么见血封喉的暗器。可弄儿摇了摇时清然,又看了看她的脖子后,才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我......”时清然的脸憋得通红,直到快要将弄儿急死了,她才从喉咙里憋出了一句话:“我噎着了。” 原来,刚才马车狠狠地撞了一下,时清然一个不注意,便将剩下的小半个没怎么嚼透的白糖糕,都咽进了喉咙里。 弄儿也不敢耽搁,当下一记手刀朝着时清然的后背劈去。若不是时清然有所准备,板直了身子,这一记手刀几乎能要了时清然半条命。 弄儿这个鬼丫头,下手一贯没轻没重的。 “咳!”时清然猛地咳了一声,一小块白糖糕便从喉咙里滚出来,顺着马车滚啊滚,滚到了马车外面的地上。 风吹起时清然的马车帘子,时清然便隐隐约约见到了外面站着的人。难怪刚才马车一个趔趄停下了,原来是有人拦了马车。 那人一身月白色的衫子,冲着时清然笑得云淡风轻。不得不说,这样目若秋水、脸如冠玉的男子,真正让人容易动心。 第519章 再遇故人 时清然认出,眼前的人,正是前些天晚上和施无悦出门时,遇到的人了。也就是——那个王爷。 若是刚才不是他害得自己狠狠噎了一下,时清然险些要犯花痴了。 想到刚才被白糖糕哽住了喉管的惨状,时清然没好气地瞪了宋煜辰一眼:“你来干什么?” “来找回本王的王妃。”宋煜辰云淡风轻地说着,身形未动,时清然身边的弄儿和追云已然拔剑了。 “王爷,这里没什么王妃,只有时家山庄的小姐。您若是再向前,休怪弄儿不客气了!”弄儿将剑横在宋煜辰面前,说道。 “是吗?”宋煜辰勾了勾唇角,手一挥,袖口带了些清朗的风:“上。” 宋煜辰笑得风朗气轻,然而,他抬手之间,已经有数十个护卫朝着时清然的马车包围过来,顷刻之间就将时清然的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你你你!”时清然吓得舌头打了结:“光天化日之下,你意欲何为?” “本王只是......”宋煜辰说着,又朝着时清然走近了些:“多日不曾见到王妃了,甚是想念。” 于是,在时清然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她的腰便猛然被眼前的男人环住了。弄儿和追云应付着一波接一波的护卫,根本无暇顾及时清然。 时清然尚未惊呼出声,已经被宋煜辰搂着,从马车上飞了下来。 时清然虽是第二次见宋煜辰,对他还不算了解。可想来,他应当是一个脸皮极厚的人,如若不然,他又怎么会在和离后,还不要脸皮地喊着自己叫王妃?! “你干什么?啊!好高!”时清然看了看眼下飞速后退的光景,吓得惊呼一声。 “本王的王妃还是这样胆小。”宋煜辰说着,便将时清然放了下来。时清然背靠着一堵墙,想必是一户农家的墙根,墙角还有几束开得正艳的红腊梅。 “什么王妃?!”时清然没好气地说了一声,将宋煜辰从眼前推了推:“我警告你啊,我现在是时家山庄的小姐,是我哥的掌上明珠,若是你敢动我一下,当心我哥知道了跟你没完!” “哦?”宋煜辰看着时清然,玩味似的勾了勾唇角:“本王是朝廷亲封的镇南王,你哥哥一个岐山商人,意欲何为?” 时清然只抬眼瞪着宋煜辰,并未开口说话。时清然自己也十分清楚,若是真有什么,时轩的确也不能对宋煜辰如何。 “然然,为夫想问问你。”宋煜辰说着,凑近了时清然:“本王当初签字落款的和离书,你有没有认真看啊?” “那是我的事情。”时清然说着,将头往旁边挪了挪,又不客气地反驳道:“王爷自己也知道,已经给了我和离书了。” “既然和离了,那我跟你之间再没有关系了,还是保持距离的好。”时清然又喃喃说道:“免得施大人见了吃味”。 “然然,别这样。”宋煜辰说着,又双手将时清然的脸板正了,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你一定是还在生我的气,所以才会接近施大人来气我对吗?” 宋煜辰说着,便朝着时清然吻了上去。现在,他当真觉得,时清然看他的眼神好陌生:“然然,其实本王签的和离书......” “啪!”在宋煜辰凑上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时清然的巴掌便毫不犹豫地打在了他脸上:“你别自作多情了。你以为你是王爷,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吗?!” “若是你当真那么在意我,你当初又怎么会纳侧妃?若你当真那么在意我,想必我当初也不会心灰意冷地离开了。” “我想,那一定是十分难熬的日子,所以那样的痛苦我不想再经历第二遍。我情愿以后再也不见你。” 时清然觉得他甚是奇怪。至少,自己现在并不认得他,突然冲上来便对自己做这般的事情,不由得让她反感。 “王爷位高权重,想必是要脸面的人,以后还是不要这般拈花惹草。至少,不要这般对我。”时清然说完,转身便看见被几个护卫拦在墙外的弄儿和追云。 显然,刚才的事情他们已经看到了,而且追云大概被时清然抽向宋煜辰的一巴掌吓傻了,正目瞪口呆地望着时清然。 “算了,走吧。”时清然撇了撇嘴,朝着追云和弄儿走去。那些护卫也不拦时清然,便任由着时清然带着追云和弄儿离开。 宋煜辰脸上还有个清晰可见的巴掌印,他正看着时清然离去的背影出神。宋煜辰想着,若是自己早点来见她,她会不会......不至于这般心灰意冷,这般绝情?! “王爷。”时清然和弄儿追云走出去一段距离,弄儿又找借口折了回来,站在了宋煜辰的不远处。 显然,她是有话想说。 “王爷,”弄儿思索片刻,说道:“王爷别怪小姐。小姐当初伤心过度,如今已然不记得王爷了。只是小姐要强,不愿意说罢了。” 弄儿说完,也转身跟随时清然的背影离开了。而宋煜辰,从前大概从没想过,自己和她,竟会有这样的结果。 时清然和追云和弄儿又上了马车,不一会儿,马车便从宋煜辰的视线里面消失了。 此番,时清然也不如先前那般多话了,坐在马车里什么也不说,一脸茫然又愤怒的模样。今日莫名被那个王爷掳了去,又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还险些被吃豆腐,她怎么能不生气?! 回了时家山庄,时轩还在等着时清然吃晚饭。时清然便让弄儿去回一声,今晚不饿,就自己回了房间,将自己关了起来。 那个王爷,当真是个混蛋! 时清然越想越生气,抱着大橘将他数落个没完,末了,又觉得今日在外跑了一下午,着实有些累。时清然看着大橘在自己腿上睡熟了,她也不免困意袭来,抱着大橘在床上眯了一会儿。 直到天色黑了下来,时清然做梦梦见吃肉饼,这才馋醒了。她原本下午只吃了些瓜子花生白糖糕,没有吃正餐,这会儿便有些饿了。 正在这时,时清然似乎闻到了一阵肉饼的香气。 第520章 一起看戏 “砰砰砰。”时清然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谁呀?”时清然问道。 “我。”门外是施无悦的声音。 “进来。”时清然说着,施无悦果真推门进来:“我听你哥说,你没吃晚饭?”施无悦手中,果真拿着两个用油纸包包好的肉饼。 “下午不饿。”时清然说着,闻着肉饼散发的香气,咽了咽口水:“这肉饼还是热的?”时清然记得,卖肉饼的摊子,一向是从卯时开到午时,大概午时便关了的。 施无悦哪儿来的热腾腾的肉饼? “嗯。”施无悦笑着,将肉饼递给时清然:“早上进衙门的时候买的,没来得及吃。来看你,听你哥说你没吃晚饭,便让你府上的人给你热了热,虽然比不得新鲜的,但好歹能填饱肚子。” 时清然还没听他说完,便已经将肉饼的油纸包打开吃了起来。热过一遍的肉饼,显然不如先前的酥脆,不过,味道始终还在的。 “你哥生意忙,没什么时间照顾你,你自己要知道吃饭。”施无悦又嘱托道。半晌,施无悦看着时清然笑了笑:“这么大个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 “才不是呢。”时清然边吃边说道:“先前我去听说书,不知不觉就吃多了瓜子儿,出来又吃了两个白糖糕,先前不饿罢了。” 施无悦听时清然说完,又道:“昨日邀你今天去看戏,你不去。今日倒是去茶楼听说书了。” 时清然听闻,眼咕噜转了转:“施大人是岐山百姓的父母官,总要为百姓谋福利不是?若是日日跟我这样的女子混在一起,难免招惹闲话。”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什么闲话不闲话的?”施无悦说着,眼看着时清然已经将手中的肉饼吃光,又问道:“够不够,不够便让人再去厨房给你拿点吃的。” “够了够了。”时清然心虚地看了弄儿一眼。最近她但凡多吃了一些,弄儿总要说她几句。 “自从于蟒伏诛后,衙门也没什么事情了。”施无悦说道:“要不,明日我们一起出去玩儿?这次,想去哪里,都随你。” 时清然的思绪还停留在先前,施无悦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时候。现在并未完全听清施无悦的话。 施无悦的意思,大抵很明确了。他和时清然出去,便是因为喜欢她,想娶她。施无悦大概是将她真正当做想娶的人的。 时清然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让一个这样优秀的男子...... 她一边嚼着肉饼,一边想着,施无悦说什么,她都应该点头表示自己在听。所以当施无悦再一次问起来的时候,时清然听也没听,想也没想,点点头就算答应了。 “这么说,你答应了?” “哈?”时清然这才反应过来:“我答应什么了?” “明日跟我出去玩啊!”施无悦说道:“刚才说的话你忘啦?”说着,施无悦又笑着对时清然说道:“你答应了我的事情,就不许反悔哦。” “明日我下了衙门就来接你,我等你。”说完,施无悦又摸了摸一脸茫然的时清然的脑袋,这才离开了。 “我有......答应什么吗?”施无悦走后,时清然转头看向弄儿,问道。 弄儿十分不屑地看了时清然一眼:“小姐,方才施大人问你是否要出去玩的时候,你点了头了。” 有......吗?时清然欲哭无泪。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总是害怕面对施无悦。也许时清然是觉得,现在两人的关系挺尴尬的吧。 也许,施无悦当真对她太好了,好到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时清然一向是守信的,既然答应了施无悦,她也会遵守诺言的。 果不其然,第二日时清然起床吃了饭,就见施无悦前来了。这次施无悦前来,还随手拿了一支簪子,簪子上的一颗晶莹如霜的宝石很是漂亮。 “然然。”施无悦听说时清然在花厅,便赶去了。果不其然,便在花厅看见了刚吃完饭的时清然。 此时早不早晚不晚的,时清然便将早饭和午饭一起吃了。时轩生意忙,现下也不在府中。 施无悦朝着时清然走近,脸上的笑容几乎迷倒了府中的花痴丫鬟们。 “你昨日答应和我出府,可想好去哪儿玩了?”施无悦走近时清然,便将手中的簪子拿了出来,展现在时清然眼前:“送你的,喜不喜欢?” “还没想好呢。”时清然想了想,接过了施无悦送来的簪子,淡淡笑了笑:“很喜欢,谢谢。” 施无悦送的簪子美则美矣,可时清然总觉得太清新了,少了些灵魂。 “若是没想好怎么玩儿,我们一边出府,一边想,好不好?”施无悦又问道。 “好。”此时时清然也吃完早膳了,便跟施无悦交代了几句,转身回了房中,换了一身男装后,便跟施无悦一同出去了。 一路上,施无悦都在讲笑话,时清然也乐得听,不知不觉,两人便来到了街上。 现下入冬,天气也一日比一日冷了。街上多了些乞丐,施无悦便给了那些乞丐一日一些银子后,带着时清然在街上逛了起来。 今日并不是赶集的日子,又没发生什么大事,所以岐山街头的人稀稀拉拉的,只有茶楼,还有曲坊里面热闹一点。 “要不,我们今日去听戏?”施无悦提议道:“若是你想不出来,那便去听戏了吧”。 “好。”如今上了街,也没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时清然听施无悦这样说,便同意了。 今日曲坊唱的是梁祝,讲述的是文人梁山伯与员外之女祝英台之间的爱情故事。原本时清然是听过许多遍了的,可今日的故事又与往常不同,大概是曲坊在故事情节上做了些改动。 自从施无悦曾给曲坊唱过几次戏后,曲坊便不似从前那般正经了,总是将故事改了又改。不过,每次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时清然觉得还挺新鲜。 今日的梁祝,在祝家将祝英台许配给马文才之后,剧情便与以往有所不同。 第521章 当真忘了我 戏曲中的马文才,并不是以往那般十恶不赦的坏人。他心知祝英台与梁山伯两情相悦,主动退了婚。 后来,梁山伯和祝英台又遇到了些挫折,在马文才的帮助下,梁祝二人历经千幸万苦才终于走到了一起。 剧情梗概只是寥寥数语就能概括,可这场戏却足足演了两个时辰。时清然看到后面,着实为梁山伯和祝英台,还有马文才鞠了一把辛酸泪。 看到最后,时清然泣不成声。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弱弱地问施无悦道:“那马文才呢?他这样成全二人,自己是否太过憋屈了?” “我想,马文才即使到后面,心里也是十分欢喜的。”宋煜辰笑着对时清然说道:“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占有,而是让她开心,不是吗?” 时清然看着施无悦的双眼,心里便莫名有些慌了。 在曲坊看完了戏,两人又出了曲坊,去街上买了些白糖糕,天色便渐渐黑下来,施无悦便送时清然回了家。 施无悦没有留在时家山庄用晚膳,倒是时轩一直在等着时清然。听说今日时清然和施无悦一同出去,时轩也没有多说什么。 与时轩一同吃过晚饭后,时清然又一个人在屋子里陪着大橘。如今大橘的病好了,吃得比以前越发多,长得也快,比刚到时家山庄的时候胖了好几圈。 时清然现在也不总拘着它在房中了。所以,时清然出门玩的时候,大橘常常会从窗口跑出去,在时家山庄飞檐走壁,仰着骄傲的脖子在府中溜几圈儿。 而时清然若是回来,喊喊大橘的名字,大橘便会乖乖顺顺地回来。 时清然喜欢极了这胖胖的猫,她总是用手抚摸大橘两腮边长长的毛发。她今日和施无悦聊天,曾听施无悦说,大橘往后会长得更大,毛也会更加旺盛,想必以后大橘会更好看。 时清然正满脸爱意地抚摸着怀中的大橘,冷不防一颗石子儿打在了她房间的窗户上。她警惕地回过头去:“谁?!” 然而,外面又没有了任何动静。 时清然觉得奇怪。按说施无悦离开不久,想必不会再这般偷偷摸摸折回来的。时清然想着,又以为是一只飞过的鸟儿,或者别的捣蛋的动物,便没有多管,低下头继续逗大橘了。 大橘在时清然身边,倒是很放松,任由着时清然的手指拂过它的下巴,并十分舒服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时清然看着大橘,整颗心柔软得仿佛要化掉一般,又低头,轻轻亲了一下可爱的大橘。 俗话说,撸猫一时爽,一直撸猫一直爽! “砰!”时清然正放松的时候,又听到一声石子儿敲在窗户上的声音。可当她抬头望向窗外的时候,发现窗外还是茫茫一片,并没有什么人。 此时天已经黑了,看着窗外,时清然觉得颇有些可怕,于是起身准备去将房间的窗帘拉下来。 她走到窗前,又有些好奇地向外面张望。抬眼之间,又看见身侧不远处站着一个月白色长衫的人影。 不用说,时清然已然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于是时清然不仅准备拉窗帘,还准备关窗。 时清然没好气地伸手拉窗,谁知道那个王爷快步走了过来,一把将窗撑开,不愿时清然将它关上:“别怕,然然,是我。” 混蛋!时清然一脸怨怼地看着宋煜辰:“正因为是你我才害怕!”这人好死不死地用石子儿弹窗户,还让她以为屋子里闹了贼。 嗯,宋煜辰也算是个贼! “然然!”宋煜辰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你难道真的如此绝情?还是说......你当真忘了我?” “是。”时清然听到宋煜辰的话,已然知道他大概知道了自己已经失忆的事情,于是也不打算隐瞒了:“我是忘了你。” “可是当我听说了你与我从前那些事,我便庆幸忘了你。”时清然说着,大力关了关窗子:“你是外面人人仰慕的王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行。所以你还是留着你的那一套,去哄那些愿意被你哄的傻女人吧!” “时清然!” 时清然的窗户再次被宋煜辰撑得死死地,时清然关不上窗,便一脸怒意地看着宋煜辰:“你干什么?” “你当真忘了我?”宋煜辰看着时清然的眼睛,再次问道。 时清然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关窗,嘴里说了一句:“滚!” “然然!”宋煜辰如何也不让时清然关窗,脸皮不要地说道:“要不,我给你讲故事吧?山海经,精卫填海,银灵子和素女,你以前最喜欢听的。” “这些胡喜儿跟我讲过了,我不想听你讲。”说着,时清然趁着宋煜辰愣神的时候,推了他一把,又迅速地关上了窗户。 “砰”地一声,窗户便在宋煜辰眼皮子底下合上了。 宋煜辰呆在了原地,看着时清然毫不留情地将窗户关上,反锁了,又拉上了窗帘。时清然大概是十分厌弃他,所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半点犹豫也没有。 宋煜辰见此,自嘲般地笑了笑。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如今被一个女子这般对待,是否是他曾经猪油蒙心,伤害了她的报应?大概是吧。 这女人,当真是失忆了啊。 宋煜辰在原地站了许久,又将那本从王府带来的山海经从怀里拿出来,放在了窗台上,这才转身离开了。 他还记得,当初她问起银灵子和素女结局的时候,他看着她赤诚而期盼的眼神,不忍心让她失望,所以撒了个谎,给她编造了一个完美的结局;还记得后来他进房间,看到的银灵子素女那一页,残存的泪痕。 在那段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她已然不知不觉成了他最重要的人了。 时清然在房中陪着大橘,心却一直想着窗外。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那个王爷走还是没走。 时清然想去看看,可又觉得这样做有些尴尬。 时家山庄的护卫这样多,他能不被人发现地闯进来,想必有两把刷子。若是他现在还在外面,想必不会有一点声音,所以靠听,听不出什么花样来。 时清然想着,也便没有去拉窗帘,又和大橘玩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后,胡喜儿为她送了些点心。 第522章 再次造访 胡喜儿来了,和时清然说了会儿话又离开了,时清然吃了些她带来的点心后,这才想将窗帘拉开。 时清然如是做了,发现宋煜辰并没有在外面了。她只在窗台上看见了一本旧书。 那本书仿佛被人翻阅过许多遍,又好似是谁的旧物。 时清然便将窗户开了,将那本书从外面拿了进来。她一页页翻过那本书,目光停留在银灵子和素女那一页。 这故事,在她听胡喜儿说起之前,已经听人说过了。她依稀记得,他们的结局应当是美好的,可书本那页最后,又是两人阴阳永隔的局面。 怪不得刚才宋煜辰提出要给自己讲故事,难不成这些故事,从前都是他讲给自己听的?时清然的指尖摩挲过书本上的泪痕,若有所思。 若是宋煜辰当真对自己那般坏,想必是没有感情的。可若是没有感情,他为何还会从王城赶到岐山?为何还会这般拉下脸来见她? 时清然想着,心里又没来由地有些愧疚起来。她想着,现在和施无悦这般了,就不该想到别的男子。 时清然便伸手将那本山海经随手一丢,丢在了书桌上,抱着大橘入眠了。 一夜无梦。 因为睡得比较早,第二日时清然醒得也比较早。时清然醒来,在房中叫了两声弄儿,弄儿便赶到了她的房中:“小姐。” “什么时辰了?”时清然问道。 “辰时。”弄儿答道。 “施大人呢?” “施大人昨日回去后,今日便没有来信,许是有些忙。”弄儿又说道:“也许,施大人是想你静一静,给你一些考虑的空间吧。” “嗯。”时清然淡淡答道。想必,施无悦已然也知道宋煜辰来岐山的事情了。 “今日去哪儿?”时清然又问道。 “曲坊?茶楼?纳兰家?”弄儿说了几个地方,供时清然选择。没办法,岐山就这么大点地方,能去的地方就这么几个。 时清然有些无奈地用重新捞起了被子:“我还是先睡一会儿吧。等会儿醒来,我想吃狗不理包子。” “已经辰时了。”弄儿提醒道:“你既然醒了,便不要再赖床了。” “嗯。”时清然迷蒙地用被子蒙过了头,只把弄儿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弄儿无奈,起身准备离去。 “弄儿。”正在弄儿即将跨出时清然房间的时候,时清然又叫住她,一把掀过被子探出头来:“那个王爷,他是个怎样的人啊?” 弄儿看着时清然,不知道作何回答。 时轩是反对时清然和宋煜辰再来往的,站在时轩的角度,弄儿自然知道该怎么跟时清然说。 可感情的事情,终究是要自己去看,自己去尝试的。站在时清然的立场,弄儿终究不愿意去欺骗她。 “弄儿?”时清然见弄儿不回答,又唤了她一声。 “王爷他是个......”弄儿顿了顿,复又说道:“有些霸道,有些大意,却又有那么点关心、喜欢小姐的人。” “弄儿现在不知道小姐所想所思,可若是以前,我想,您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原谅他的。”弄儿说完这些话,才看见时清然脸上的神情凝滞了。 “下次若是想知道这些,不要问我了。”说着,弄儿便三两步出了时清然的房间,顺便带上了门,也不管她是不是要再接着睡个回笼觉了。 时清然听了弄儿的话,有些发懵。听弄儿的意思,自己以前是有多爱那个劳什子王爷?还会毫不犹豫地原谅他?! 呸! 想到这里,时清然便对自己忘了宋煜辰的事情感到有些庆幸。便又重新躺回了床上,准备睡个回笼觉。 弄儿去街上给时清然买狗不理包子,弄儿走后,时清然正大被蒙过头,冷不防有听到了石子弹窗户的声音。 “砰!”不大不小的声音从窗户传来,时清然揭下被子去看,窗帘拉着,她又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时清然此时刚醒没多久,还不大想起床,索性又用被子蒙过了头,不打算去理会石子打了窗户的声音。 “砰!”又是一声响。 经过了昨晚的事情,时清然现在已然猜到了恶作剧的是谁。她又十分不忿地掀开了被子,朝着窗前望去。 窗帘拉着,可两张窗帘之前还有一条两指宽的裂缝,依稀可以看见窗外的树枝上坐了个人。显然,那人应当是宋煜辰无疑了。 也不知道时家山庄的护卫是干什么吃的,这样一个大男人溜进了王府,他们竟然没有发现?! 时清然想着,一时睡意全无,起身到桌前拿起昨晚他送来的那本山海经,又打开窗来,将那本书朝着他砸了过去:“这本破书还给你,别再来烦我了!” 说着,时清然又愤愤然将窗户关上反锁,隔着一扇窗看着宋煜辰将那本山海经翻了翻。 若是没什么要紧事,时清然一向是睡到巳时,甚至午时才起的。时清然也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抽什么疯,一大早就起床来烦她。也亏得他这么早起得来。 宋煜辰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时清然扔上来的书,粗粗看了看:“这本书你昨晚翻过了?” 时清然将头别在一边:“这些故事我从前都听过,有什么好看的?”时清然说着,又有些气恼地看着宋煜辰:“这位王爷,我麻烦你啊,以后没有事,别一大早就敲我的窗户。你不睡觉,我还要睡觉呢。” “还是跟以前一样啊!”宋煜辰勾唇笑了笑,施展轻功三两下到了时清然跟前,隔着一扇窗与她对视着:“可本王刚才听见你和弄儿说话了,你还向她打听本王?” 听到宋煜辰的话,时清然莫名红了脸:“打听又怎么样?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在想着什么方法能够让你不再烦我,滚回你的王城去!” “是吗?”宋煜辰眯了眯眼:“本王偏不能如你所愿。” “以后你若是想知道本王什么,直接来问本王就是。” 说着,宋煜辰不知从哪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把匕首来,在时清然尚未反应过来之际,那把匕首便伸进了窗内,匕首一起一落,窗前的锁扣便又开了。 第523章 出了意外 时清然还未叫出声,宋煜辰已经打开了窗户进了时清然的房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她的口。紧接着,宋煜辰又贴在她的耳边,以一种十分暧昧的姿势说道:“你说,若是你现在叫出声来,他们会不会误会,我们昨晚一直在一起?” 不会!刚才弄儿还进来过的。时清然想着,却又答不上来。都怪自己一时嘴馋,想吃狗不理包子。现在的情形,若是被人撞见了,纵使她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的。 “你想干什么?”时清然问道。 宋煜辰见她没有想要喊人的念头,这才放开了她:“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还能对你干什么?” 说着,宋煜辰便环住了时清然的腰,预备将她从窗户带出:“我今日来,只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从前有许多事情,本王想做,想让你开心,可一直没有机会。” “就算你心里没有本王了,本王也不想留下遗憾。”宋煜辰说着,侧身去看时清然的眼睛:“本王想让你开心。” “你......你不会动我?”时清然又将信将疑地问道。 “不会。”宋煜辰摇摇头,又说道:“不过,今日的惊喜,本王准备了许久,所以想你去看。” “许久?”时清然若有所思地喃喃了一句,又说道:“可我记得,你来岐山也不过几天?” “嗯。”宋煜辰十分坦诚地点了点头:“几天已经足够了。” 时清然:“......”这就是他说的准备了许久?! 时清然不愿再以这般亲密的姿势与他相处着,若是被府中的人看见,难免要误会了。于是,在宋煜辰的手再次环在她的腰上的时候,时清然便将他的手推了推:“我自己来,自己来。” 说着,时清然螃蟹一般,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窗户。除了时清然,宋煜辰此生从未见过穿着裙子爬墙爬得这般行云流水的女子了。 确定了宋煜辰对自己没有威胁,只是出去玩,想必......没什么关系吧?刚才宋煜辰的话吊足了时清然的胃口,她大概也有些好奇,宋煜辰为她准备的是哪门子惊喜。 时清然手脚并用地爬出了窗户,一回头,看见宋煜辰正看着她狼狈的模样笑得开心。时清然见此,脸色立马又沉了下来,只差骂他了。 宋煜辰见状,便收敛了笑容,也从窗户出来。他像昨日那般环着时清然的腰身,施展轻功带着她离开了时家山庄。 时清然好似瘦了不少,又好似丰满了不少。眼下,宋煜辰握着时清然的腰身,明显感觉她的腰身似乎比从前纤细了,可胸和臀,倒是肉眼可见地丰满了些。 她今日穿了件粉白相间的裙子,外面搭了披风,原本那件裙子穿在她身上,露出锁骨来,是十分好看的。 许是因为刚才爬窗的动作有些大,时清然胸前的衣料下挪了些,此时露出若隐若现的雪白来。 宋煜辰见此,这才想起,时清然初初嫁入镇南王府的时候,也才刚满十六岁,如今也只是快要十七岁的年纪。 正是女儿家长身体的时候。其实,时清然若是打扮打扮,往人堆一坐,与那些长相漂亮的千金大小姐一般无二。 可若是没有她这样的性子,倒是索然无味了。 时清然看着脚下层层掠过的枝丫,心里只觉得太高,十分害怕。可半晌,她又察觉到一道异样的目光,于是侧头朝着宋煜辰看去,这才发现宋煜辰并没有如何看路,只是略低头盯着自己的胸,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喂!”时清然见状,连忙抬手遮了遮自己的胸,气恼道:“你在看什么?” “本王......”宋煜辰心下一动,仿佛被人捉奸在床一般地尴尬。他正想要移开视线,冷不防看见前面出现的一株大树。然而,此时要躲开已然来不及了。 宋煜辰变了脸色,立马将时清然环在怀里,尽力地躲开那棵树。 宋煜辰用了好一番功力,才没有导致二人撞在树上。只是,他搂着时清然心猿意马,已然不能像先前那般将轻功运用至行云流水一般。 毫无悬念地,他搂着时清然,双双朝着地面掉下去。 “啊——”时清然吓得大叫,心里一千个一万个后悔。若是早知道宋煜辰这般不靠谱,她就不应该答应和他出来的。 时清然闭了眼睛,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谁知道,正在此时,宋煜辰身后忽又出现了七八个护卫。几人在两人落地之前,已然十分自觉地将做了两人的垫脚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躺在了地上。 宋煜辰将时清然护在怀里,朝着地上跌去。 时清然跌在两层人肉垫子上,当然没什么大碍。但是,当她起身后,发现宋煜辰有些不对劲,便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脸颊。 “喂!宋煜辰!”时清然见他没动静,下手又重了些:“你没事吧?” 然而,宋煜辰却没有任何反应。 “喂!”时清然心中焦急,拍打宋煜辰的力道又重了几分。若是不了解内情的外人见了,恐怕还会以为时清然朝着宋煜辰扇巴掌呢。 时清然一向如此,风风火火,又没轻没重。 “王爷。”两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将底下的人肉垫子们砸出了一口老血。然而,他们此刻顾不得自身的安危,也跪在时清然身边喊了起来。 见宋煜辰昏迷不醒,在场的人都慌了,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办?”时清然焦急地说道:“要不将他背去就医吧?就这么干躺着也不能解决问题呀?!” “王妃。”一个护卫答道:“王爷若是伤了脑子,想必不适合挪动。您以前不是学过医吗?您想想应该怎么办。”那些护卫都是王府的老人了,他们自然知道时清然会医术。 时清然听了他们的话,沉下心来,这才想起自己会医术的事情。可是,这堂堂王爷,自己这样一个三脚猫,能行吗? 时清然的焦急不假,可她倒不是因为担心宋煜辰,而是顾虑着宋煜辰的身份。 第524章 急救 宋煜辰一个王爷,若是跟自己出行,遭遇了好歹,当朝皇上还不得迁怒到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时清然也不敢耽搁了,伸手探了探宋煜辰的鼻息。然而,宋煜辰的情况似乎并不好:“不好了,他......气息太微弱了。” 时清然说着,又十分焦急地看了看宋煜辰的全身,发现并没有血迹。想必那么高跌下来,他是受了内伤。 时清然又将宋煜辰的身子放平,照着青囊书里面的样子,将宋煜辰上身的衣扣解开,给他按压心脉。 时清然现下十分紧张,一边用力按压着宋煜辰,一边念叨道:“宋煜辰,你千万不能有事啊,你别死啊。”时清然脸色极难看,几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若是宋煜辰死了,想必自己一定脱不了干系。搞不好,皇帝老儿一动怒,都能将时家山庄一锅烩了。 时清然还年轻,还不想死。想必时轩与她一样,也还十分惜命。 时清然印象里没有见过皇帝老儿的记忆,只本能地觉得,当朝皇帝应当比宋煜辰大不了多少,而且温润如玉,为人谦和。 可即使他再怎么谦和,想必胞弟出了事情,他也总会给胞弟拉几个陪葬的。 “王妃,好像不行!”一个护卫观察着宋煜辰的脸色,说道:“王爷还是没什么反应。”时清然转头之际,没看见那护卫看向宋煜辰的眼神中,带着几分狡黠,几分会意。 时清然看着昏迷不醒的宋煜辰,急得一巴掌就要打在了他的脸上:“你快醒醒!” “王妃!”在她的巴掌快要落在宋煜辰脸上的时候,刚才发话的侍卫连忙拦住了她的手:“末将听说,邦国有一种神奇之术,叫做人工呼吸,可以治疗昏迷不醒之人。” 时清然听闻,深吸一口气,只好将宋煜辰的嘴用一手撑得撅起来,又壮士断腕般将头凑了过去,准备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当然知道这种人工呼吸了。只是,这种东西,她一个女子用起来实在不方便。若不是为了救人,她才不会这般。 “咳咳!”就在时清然即将吻到宋煜辰的时候,一旁的另一个护卫忍不住咳出了声。时清然抬头匆匆瞥了他一眼,只见他脸上似乎起了点点红晕。 一看就是个未经少艾的少年。 时清然心理强大,此刻只当自己是大夫,于是又低头准备朝着宋煜辰吻去。此时时清然的唇几乎要贴在宋煜辰的唇上了,朝着宋煜辰匆匆一瞥,才发现宋煜辰的双眼已经不知何时睁开了,正看着她,似乎是在等着她吻下来。 时清然吓了一跳,立马推了宋煜辰一把,坐了起来:“你!你!”时清然说着,如同被人强吻了一般,伸出手背,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嘴唇。 方才她的唇快要贴到宋煜辰的唇上,几乎能感受到他喷薄而出的淡淡的气息。 “咳咳!”宋煜辰略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然然,你刚刚下手真重,巴掌扇得为夫好疼。”说着,宋煜辰略有些怨怼地看了一眼刚才咳嗽的护卫,只将他看得低了头。 刚才若不是这个护卫坏事,想必时清然已经吻了他了。一别多日,宋煜辰当真有些想念时清然的味道了。 若是时清然主动吻上来的,想必即使日后她知道是他算计了她,也不会有多怨怼。 “活该!”时清然看着宋煜辰的模样,心里已然明白,方才他便是装晕的。 “既然你没什么事情,那我就先走了。”今日也是猪油蒙了心,一时相信了宋煜辰这个混蛋,还差点被宋煜辰吃了豆腐。 时清然恨恨地想着,便从地上起身,准备离开。关于宋煜辰的劳什子惊喜,她也没心思看了。 然而,当时清然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不由得惊呆了。 原以为宋煜辰会带自己上街,至少也应当是繁华热闹处。没想到,两人来的竟是这样鸟不拉屎之地。 刚才在宋煜辰施展轻功的时候,她不敢往下看,所以不知道;等落了地,她又以为宋煜辰受了伤快死了,所以也没顾得上看。 这儿好似是一座荒山,四周除了荒芜的草地和树丛,别说人,连根鸡毛都没有。 时清然见此,咽了咽口水——这就是宋煜辰所说的准备了好些天的惊喜?时清然都怀疑,宋煜辰是不是要在这里将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了。 时清然想到这里,又回头朝着宋煜辰看了一眼。谁知道宋煜辰坐在地上,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朝着她挑了挑眉。好似现在时清然要走,他也不拦着似的。 时清然见状,也不好说服软的话,又朝着前面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宋煜辰一眼。 她其实是想着宋煜辰能够送她回去的。可刚才要走的话已然毫不留情说出了口,现在再提出这样的要求,多少有些丢份儿。 “怎么了?”宋煜辰注意到时清然的目光,又说道:“你不是要走吗?” “这儿离时家山庄也不远,四五里地,你虽不识得路,但是可以凭运气啊。运气好的话,选一条路,半个时辰不到便能到家了。”宋煜辰再次不紧不慢地说道,似乎是在说时清然服软的话。 “我......”时清然看了看眼前的三条岔路,又看了看宋煜辰,只觉得他的有恃无恐有些可耻。 “怎么?想要本王送你回去?”宋煜辰又抬眼看了看时清然,朝着她挑了挑眉。 “是啊!”时清然见状,索性朝着宋煜辰走去,脸皮不要地说道:“是你带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的,怎么现在要我自己回去啊?!” “是你自己要自己回去的啊。”宋煜辰有恃无恐地说道。 这......时清然一时气结,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叉着腰望着宋煜辰,似乎想用眼神将宋煜辰的脸戳出百十个洞来。 “要本王送你回去也可以。”宋煜辰又说道:“你先跟本王去看看那个惊喜。” 时清然嘿嘿一声,颇有些讽刺地笑了:“怕只怕只有惊,没有喜。” 第525章 他给的惊喜 宋煜辰闻言,又朝着时清然缓缓走了过来。还未等时清然拒绝,他又一手环住了时清然的腰身,施展轻功飘飘然朝着目的地飞去。 “喂!”呼啦啦的风自时清然耳边飞过,时清然想到刚才掉落在地的状况,不免又有些害怕:“你到底行不行啊?” 然而,宋煜辰听到时清然的话,略有些玩味地笑了,在时清然耳边轻轻说道:“本王以往与你做了那么多次,你说本王行不行?要不咱们再试试?” 呼啦啦的风混合着宋煜辰的气息,扑在了时清然的而后。听到这话,时清然已然明白宋煜辰的意思。只羞赧地躲在宋煜辰的怀里,不敢多说一句话。 不是她天生小女儿姿态,是她害怕再次惹恼了宋煜辰,导致像刚才一般人仰马翻的惨剧。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宋煜辰便轻轻跟时清然说了句:“把眼睛闭上。” 时清然在宋煜辰的注视下,只好依言闭上了眼睛。两人到了地方,宋煜辰便轻轻点地,将手覆上了时清然的眼睛:“慢慢走。” 时清然在宋煜辰的指引下,不知道走了多久,就见宋煜辰松开了手:“你快看看。” 时清然依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满山的杏花。两人此刻正站在山腰的平地上,将整座山的景象尽收眼底。 满山的杏花红白相间,煞是漂亮。还有些许含苞待放的红红花骨朵儿,带着些清冷孤傲之意。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杏花一直便是十分温柔,又自有灵气的花。 也不知道是哪个附庸风雅的文人,将“一枝红杏出墙来”引用成了“红杏出墙”的典故,活生生让这红白相间犹如爱恨分明的花被骂了几千年,被人当做了出墙之花、不贞之妇的代称。 “本王派人查过了,这附近只有这里的杏花最多,便带你来了这里。”宋煜辰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你可知道本王为什么带你来看杏花?” 时清然看到满山的杏花,虽觉得这杏花煞是漂亮,可她原本还以为是其他什么的,譬如漫山遍野的烤鸡腿,或者只她一个人看的戏曲,于是心里不免对宋煜辰的惊喜有些失望。 比起浪漫,施无悦的戏曲好似更合她心意。 “不知道。”时清然说着,又自言自语道:“不过,我家院子里有一颗杏树,每年都是在年后开的,为什么......” 为什么年前,这漫山遍野的杏花便开了?! “你以为如何?”宋煜辰见时清然诧异,也便没有和她多绕弯子:“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不过本王为了让你早些看到杏花,所以曾命人日夜拿着火把,将这整片山烘得暖和些。这样一来,杏花也就早开了。” “还有......”时清然的眼神随着宋煜辰的眼神飘到了杏花的树根处,又听得宋煜辰说道:“本王让人为这些树的树径都涂了保暖的药。” 原来如此!时清然看了这偌大的一眼望不到头的杏花林子,不禁感叹一声,有钱人的生活,当真是奢侈啊。时清然不由得在心里盘算起,为了这一林子杏花,宋煜辰在人工、药物上大概花费了多少银子。 倒不是她在心里为宋煜辰感动了一把,只是,这许多钱,想必够买许多白糖糕、看许多场戏、听茶楼的说书人说上三年五载的书了。 时清然想想,就为这些流水似的去了的银子而感到心痛。她知道宋煜辰一个堂堂王爷,自然是有钱的,只是,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你在想什么?”宋煜辰见时清然一脸的痛心疾首,问道:“是对本王的惊喜不喜欢?” “哦!”说着,宋煜辰自言自语地感叹了一声,又说道:“本王还没说为什么带你来看杏花呢。” 说着,宋煜辰又望向时清然:“然然,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时清然颇有些茫然地看着宋煜辰。很显然,她已经不记得。她以往最深最难忘的那些关于宋煜辰的记忆,已然被那一瓶小小的药给抹平了。 “第一次和你见面的时候,本王正凯旋归来,从时家山庄路过。”宋煜辰说道:“那时候,你蹲在院墙上,似乎是要偷跑出去玩儿。” “当时你身边的那一簇杏花,开得可真耀眼啊。”宋煜辰说着,又目不转睛地看着时清然道:“然然,想必你第一眼看见本王,就喜欢上本王了。” “否则,你也不会让你哥送了帖子到镇南王府不是?” “噗——”时清然已然忘了那些事情,现在宋煜辰提起来,她不觉得多感动,反而有些好笑:“这位王爷,你好像对自己太过自信了呢。”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人是长得挺周正的,只可惜脑子不太正常。我以前,当真喜欢过你?” 宋煜辰:“......” “好啦!”时清然拍了拍手,又说道:“所谓的惊喜我也看了,可以回家了吧。” 然而,时清然还未走出多远,又被宋煜辰拉住了手腕:“然然,你记住了,我不叫‘这位王爷’。我有名字的,叫宋煜辰。” 宋煜辰说着,看着时清然勾了勾唇角:“需要我把这三个字写下来给你吗?” 时清然见了宋煜辰虎狼似的目光,有些心虚地抽了抽手腕:“不......不需要。” “那你能将本王的名字记住?”宋煜辰怎能让时清然如愿地抽回手去。他拉着她的手腕,将时清然往身前一带,便让时清然险些跌到了他的怀里。 总是“这位王爷,这位王爷”地叫着,实在难听,而且生疏。宋煜辰更宁愿时清然像往常一般对他直呼其名。 “你放开我!”许是宋煜辰将时清然钳制得有些紧了,让她一时喘不过气来。她有些懊恼地甩着手腕,试图让宋煜辰放手。 “你让本王怎么放开你?”宋煜辰闻言,将时清然环得更紧了:“你是本王的王妃。” 时清然正欲反驳,又听得宋煜辰说道:“别再跟本王提和离书的事情。时清然,你有没有仔细看啊,本王给你的和离书,签的名字少了一笔,所以做不得数。” 第526章 狠狠的一巴掌 “不管你哥愿意不愿意,你都是本王的人。以后离那个姓施的人远点!”宋煜辰放低了声音威胁道。 “你......”时清然见了宋煜辰的样子,觉得有些可怕。可宋煜辰此刻已然红了眼,将时清然拉到自己身边,垂下头便轻轻吻在了她的脸颊。 时清然感到了浓烈的恐惧。毕竟,对她来说,眼前的男人实在陌生。 时清然挣扎着,可越是这样,便越发激发了宋煜辰的占有欲。宋煜辰更将时清然搂得紧紧地,紧接着,宋煜辰一个毫不抑制的吻就落在了时清然的唇上。 时清然反抗得愈发激烈,宋煜辰搂她也搂得愈发紧,仿佛只有这般,她才能重新属于自己。 “啪!”时清然见状,抽出手来狠狠地扇了宋煜辰一巴掌。一巴掌后,时清然懵了,宋煜辰也懵了。 时清然顾不得许多,捂着唇就从宋煜辰面前跑开了,并留下了十分含糊的一句:“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宋煜辰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过火,朝着时清然追了过去:“然然,然然!” 然而,还未追出几步,就见一个护卫将宋煜辰拦了下来:“王爷!”那护卫朝着宋煜辰使了个眼色,似乎是在示意宋煜辰不要冲动。 毕竟,现如今时清然并不认得宋煜辰了,操之过急,只会让时清然对他越发反感。宋煜辰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心里早已埋怨起了刚才自己的冲动来。 本来今日是想让她出来,好好跟她说说话的,结果竟然搞成这般乌糟糟的局面。也不知道怎么的,刚刚见到她那一副小媳妇的样子,便有些上头。 宋煜辰见状,十分识趣地点了点头,示意护卫追上时清然。毕竟,没人引路,时清然在这荒郊野岭将自己走丢也不稀奇。 护卫十分迅速地跟在时清然的身后:“王妃,您就别生王爷的气了。他也只是太久没有见你,所以才一时情难......” 护卫话还没说完,就见时清然回头乜了他一眼,将接下来他要说的话生生堵了回去:“再说下去你也滚蛋!” 护卫这才闭了嘴,跟在时清然后面走了一会儿,才又道:“王妃,您走错路了。” 时清然也便依言折返回来,朝着护卫指的方向走。 过了好一会儿,护卫见时清然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便又小心翼翼开口道:“王妃,您也别怪王爷。” “您以前和王爷在一起,也总这般的,有些事情您忘了他没忘。王爷大概是还念着您,才会这般对您呢。” 时清然闻言,又回头乜了那个护卫一眼,护卫便十分识趣地朝着时清然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你是来给他当说客的?”过了好半晌,时清然又问道。她忽地又想起先前宋煜辰晕倒,一人提出人工呼吸的事情,大抵就是眼前的男子了。 时清然都拿不住这些事情,是不是宋煜辰与他合谋的。 “不是。”护卫闻言,摇了摇头,打趣道:“王爷只给了小的当护卫的钱,当说客,我还没有薪资呢。” “噗嗤。”时清然被他一句没来由的话逗笑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只是,小的能看出来,王爷对您是真心的。若是外人给了他那样狠的一巴掌,想必他已经要了人家的命了。” 他这话不假,时清然十分识趣地沉默了。 说话间,时清然已经能看见时家山庄的大门了,于是侧头看了送她回来的护卫一眼:“谢谢你。” “你不用跟着我了。”时清然说完,便朝着时家山庄的大门走去了。护卫依言,只在后面远远地看着时清然进了时家山庄。 无人知道时清然是怎么从时家山庄出去的,众人只见她大摇大摆从外面回来,也不敢多问。她回了自己的房间,见房外没什么人,便猜想着天色还早,弄儿买狗不理包子还没回来。 大橘倒是还在时清然的床上,睡得比谁都安心。 时清然正走到床前,摩挲着大橘的毛发,就见弄儿手中拿着两包油纸包包好的包子进来:“听他们说你刚从外面回来?” “嗯。”时清然点点头,算是答应。 “你怎么出去的?”弄儿又问道。 “我......”时清然一时语塞,又不想叫她知道宋煜辰今日来过的事情:“今日施大人来过了,领我出去看了会儿风景。” 时清然说着,想起抽在宋煜辰脸上那一巴掌,莫名有些心虚。她是学过医的,自然是知道,那巴掌的痕迹,没个一二时辰是消不了的。 哎......想宋煜辰也是堂堂王爷,她真不该动手打他。在他动手动脚之际,应当还嘴狠狠咬他才是。 这样他不仅伤了,又不下了脸面。时清然想着,暗骂自己先前愚蠢。不过,光是一巴掌,对于他那样的恶劣行径,时清然还算手下留情,想必宋煜辰也没有因为一巴掌厚着脸皮到时家山庄找麻烦的道理。 只是......时清然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被宋煜辰吻过的地方,似乎滚烫滚烫的,又带着些许酥酥麻麻的感觉。 时清然正想得出神,忽觉一阵火辣辣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她抬起头,就看见弄儿朝着她投来探寻的眼神。 “你干什么?”时清然见弄儿这般模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自己脸不红心不跳,难不成还能让弄儿看出什么端倪不成?! “小姐。”弄儿看着时清然出神的模样,说道:“您最近说谎话越发顺溜了。” 时清然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十分愿意听弄儿说下去。忽又想起宋煜辰今日那个毫无征兆的吻来,觉得自己这样咽口水不大......干净。 今日她说谎的时候,大约是有心事,所以言语不似往常心虚。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让弄儿瞧出了端倪的。 “你以往每次与施大人出去,施大人都是带你从大门走的。对于施大人来说,没必要偷偷将你带出去。” “而且......”弄儿顿了顿,又说道:“少主一向不待见谁,府中上下都知道。再说了,能从时家山庄将你神不知鬼不觉带出去的,也只有那一两个人而已。” 第527章 弄儿看穿 说着,弄儿又将桌上那本山海经抄起来,扔给时清然,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似乎是在等着她的回答:“小姐?” 显然,弄儿已然知道了。 时清然伸手接过那本山海经。原本今日一大早她就打算把这本书还给宋煜辰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 见弄儿这般笃定,时清然又抬头看了弄儿一眼道:“你要去告诉我哥吗?” 说话间,弄儿又将书桌收拾了,将装着狗不理包子的油纸包放在桌上,准备去厨房那些用膳的碗筷来:“我今日去买狗不理了,什么都不知道。” 得咧! 时清然见弄儿转身要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你给我打碗水来,再将我的牙刷拿来,我刷刷牙再吃早膳吧。” 弄儿有些狐疑地看了时清然一眼,半晌才想起今日时清然大概还没有洗漱。于是点点头道:“好。” 饭食都准备好了,时清然却将牙刷拿着,将牙刷沾了盐,在口中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牙龈都出血了,时清然还没有罢休的意思。 “小姐,今日你已经刷了好些遍了。”弄儿见状,实在看不过去了,于是提醒道。 “没事。”时清然说道:“最近总觉得有些不干净,多刷一刷。”时清然想到今日被宋煜辰强吻的事情,手中刷牙的力道越发大了。 好容易刷完了牙,时清然才在弄儿的安排下吃早膳。准确地说,是早膳和午膳一起吃的。 时清然今日也不知道抽什么疯儿,吃完了饭后,便坐在屋子里抱着大橘发怔起来。弄儿叫了时清然好几次,她都没什么反应,弄儿便索性去房外候着了。 过了好一阵子,约莫到了吃午膳的时候,时清然还是在自己房中没什么动静儿。弄儿也懒得去找她,便在时清然房外尽职尽责地站岗。 如今天越发冷了,弄儿在时清然房外站着,没一会儿,手脚几乎都要被冻得麻木了。 “你家小姐在吗?”弄儿朝着自己手上哈了一口气,又将双手搓了一搓,一抬起头,便看见施无悦匆匆走来了。 弄儿见状,微微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在,小姐在里面。” “我要见她。”施无悦开门见山地说道。 弄儿见状,朝着施无悦微微点了点头,转身便打开了时清然的房门进去,叫了时清然一声:“小姐,施大人找你。” “哦,好。”时清然点了点头,示意弄儿将施无悦叫进来。此时她正在书桌前写写画画,似乎是在画窗台的韭菜。 韭菜应当是生命力十分顽强的生物了。即使将近隆冬,它们也还生机盎然,绿油油的。 时清然正在宣纸上写写画画,房门又被打开了,进来的是施无悦。他进来,便朝着时清然走去:“然然,今日在府中做什么?” “画韭菜。”时清然满不在乎地说着,就将画了一半的韭菜推到他面前给他看:“以前总是执着于画兰花,每每却被人说成画的韭菜,所以现在干脆画韭菜了。” 说着,时清然将画纸朝着施无悦身前推了推:“你看好看吗?” “好看。”施无悦粗粗看了一眼,脸上噙着笑意,想也不想就答道。 听到这话,时清然反而不开心地嘟起了嘴:“我都没有画完,你怎么这么笃定我画的好看?” “嗯......”施无悦果真十分认真地歪头想了想:“你画的韭菜,比兰花更有风骨。”施无悦说道,又指了指时清然窗前的两盆韭菜:“你画的,想必还是这两盆韭菜?这两盆韭菜也真是幸福,日日都能看着你睡觉。” “那我再试试画兰花。”时清然装作没有听懂施无悦话里的意思,又煞有介事地拿起笔来。 “然然。”时清然正拿着画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好一会儿,施无悦又开口了:“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的。” “什么消息?”时清然握着画笔的手不由得一顿,心里涌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若是小事,施无悦应当不会说得这般煞有介事。 “你要有心理准备。” “嗯。”时清然淡淡答了一声,好半天也没听见施无悦再说话,等得都有些焦灼了,时清然又问道:“是关于我哥的?” “嗯。”施无悦这才承认了。 “我哥他......怎么了?”时清然握着笔尖的手忍不住颤抖。 “也没怎么,就是你哥名下的药房出了点问题。”施无悦顿了顿,继续说道:“今日一早,衙门就接到了民众的举报,说是你哥名下的药房卖的止血方里有一味假药。” 施无悦顿了顿,看着时清然的脸色不忍心再说下去。不过,既然说到一半了,他也不好就这样叫时清然一直担惊受怕着,只是,一时之间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再开口。 “然后呢?是真的吗?”时清然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并回过头去,看向了施无悦。 施无悦见状,只得轻轻点了点头:“也许这的确是你哥做下的,也许是有人故意陷害你哥。不论如何,情况都对你哥十分不利”。 “不会是我哥做的。”时清然喃喃道:“我哥名下不止药房这一产业,光是丝绸和茶叶,每年进账便颇为丰厚,怎么可能靠着这其中一味假药谋求利益?” 时清然说着,因为紧张时轩,伸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施无悦的胳膊:“施大人,您一定要查清楚,这一定不是我哥他做的。各个药房因为生意的事情相互倾轧,也是常有的事情,说不定是别人......” “我知道。”施无悦见时清然情绪激动,蹲下身来,安抚她道:“你放心,只要这件事情不是你哥做的,我一定还你哥清白。” 可是,若真的是呢?时清然一时间有些拿不准。毕竟,时轩在岐山有着响当当的生意名号,敢在时轩身上平白泼脏水的人,想必寥寥无几。 想到这里,时清然的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然然,你先别急,事情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第528章 贩卖假药的风波 施无悦柔声安慰道,又一边自言自语:“我早该猜到你会很担心的,所以我一面想瞒着你,一面又不忍心瞒着你。” “我哥在哪儿?”时清然想到了这件事情,立马又问施无悦道。 “今日一早,接到百姓举报,我们便赶去了时家山庄名下的药房,在那里我们查验了假药,所以你哥他......” 施无悦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现在在牢里。” 听到这话,时清然心里亦是一惊。岐山的牢里,那是什么地方?!想当初,有许多人因为不肯招供,就被严刑逼供,死在了牢里。 “你说,我哥他会不会受刑?会不会挨板子?”时清然此时俨然吓傻了,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然然,你冷静点。”施无悦眼下已然后悔告诉了时清然关于时轩的事情了,眼下只好安慰道:“你放心,他犯的不是什么大罪,不至于严刑逼供。”施无悦说的话,才让时清然稍稍安心下来。 “我今日来,就是告诉你这件事情,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毕竟,这件事情,若是等着风声传了出来,被时清然听到了,还指不定担心时轩成什么样儿。 “你也放心,若你哥真是冤枉的,我一定不会动你哥,还会揪出幕后之人。”施无悦承诺道。 可是时清然仍然不放心,她总要亲眼看看他是否无恙;总要亲自问问他,有没有在止血膏里面动手脚。 其实,时轩虽然为人奸猾,可他的人品,时清然是信得过的。可现在别人人证物证俱在,想要帮时轩洗脱罪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施无悦虽然有心帮她,可在其位谋其职。若是这件事情真是时轩做下的,那她也没有理由要求施无悦铤而走险帮她。 “施大人。”时清然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了,朝着施无悦卑微地说道:“我能不能去见见他?” 原来,世事无常便是这样。昨日时轩还在府中跟自己说了好一会儿话,今日也一直好好的,然而现在,时清然却得知时轩进了牢里。 从天堂到地狱,也不过眨眼的时间。时清然原本脑子中还在想着宋煜辰那个霸道强横的吻,那样痛心疾首的表情。现在却无暇顾及了,只要哥哥能够平安无事,她就算心满意足了。 若是棉布之类的东西作假,这件事情也便闹不到入狱的地步,顶多赔点钱了事便可以了。可药品这类事情,衙门一直管得很严,所以一旦出了岔子,治理也很严格。 地牢里,一个披着藏蓝色披风的女子,带着另一个姑娘,提着一篮吃食进来,看守地牢的狱卒见了,将两个女子中的一个拦了下来,又放另一个进去了。 时轩犯的并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还没有审判,亲人想要探望,自然是可以的。胡喜儿原本也想去看看时轩,却因为只能进去一个人,被狱卒拦在了外面。 时清然提着食盒进去,原本以为时轩应当是忧虑不已的。谁知道进了地牢,就看见时轩老神在在地在地上盘腿而坐,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悠游自在地啃着鸡腿。 过去了这老久,时清然都快忘了,时轩一直是个处变不惊,哪怕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也能从容淡定说话的人。 时清然见到这样的状况,气不打一处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吃吃喝喝?!” 时轩听到时清然的话,抬头看了时清然一眼,朝着她挑了挑眉:“不然呢?上吊自杀?还是跑到你那个施大人面前痛哭流涕,求他帮我?” 也是。时清然垂头,将食盒中的东西一一拿出来,透过狭小的牢门缝儿递进去给时轩:“那你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时轩看了看时清然,又瞟了瞟外面守卫着的捕快:“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没明白?” 嗯,明白了。 “你不用担心我,我在牢里也能吃好喝好。”时轩说着,将时清然拿来的饭食打开,尝了一口红烧狮子头:“还是府中的饭菜好吃,不过这一路过来,搁置了这么久,都有些凉了,狮子头都有些膻了。” 看着时轩总是这般吊儿郎当的模样,时清然心里倒是焦急。于是她忙半蹲在时轩面前,问他道:“哥,那止血膏作假,到底是不是你的手笔?” 时轩听闻,这才看向时清然:“施大人告诉你的?” “是不是?” “不是。”时轩说着,又有些心疼地看着一脸担忧的时清然,有些埋怨施无悦多嘴:“你放心,你哥我没那么容易扳倒,所有的一切,交给我就好了。” “胡喜儿在外面,她听说了你的事情,主动找我,也想来看看你的。”说着,时清然又将一个小瓷瓶放到施无悦眼前:“我们两个只能进来一个人,她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她说,入冬了,地牢凉,这是暖身子的良药。” 时轩接过时清然手中的小瓷瓶:“有心了。” 正在这时,看门的狱卒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牢门,示意时清然应该离开了。 “行了,回去吧。”时轩说道。 “哥。”时清然不肯走:“我总觉得我应该为你做些什么。” “走吧。”时轩毫不客气地说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我自己有办法。” “这事情当真不是你做的?” “话我只说一次。”时轩说着,又继续低头吃东西,不再理会时清然。倒真是个哪里都能吃得好睡得香的主儿。 于是时清然也不过多停留,转身带着胡喜儿回府去了。往常这个时候,时轩也应当在外面跑生意,或者跟他的那些狐朋狗友相聚的。可不知为什么,今日府中就是比往常清冷许多。 时清然自己回了府中,可因为放心不下时轩的关系,便又让人去了衙门打探消息,自己则坐在自家院子心不在焉地看风景。 不一会儿,打探消息的人来了,说时轩的案子,今日下午施无悦便会审理。听到这样的消息,时清然哪里还能坐得住?当下便带着胡喜儿、弄儿还有追云朝着衙门去了。 时清然不知道,今日自己从地牢离开后,又有一人去了地牢。 第529章 开堂审理 时轩正在牢中吃着红烧狮子头,喝着小酒,见几个狱卒朝着他看过来,似乎是嘴馋,他便十分爽快地说道:“要不要一起吃点儿?” 然而,抬眼之间,时轩便看见了地牢门口站着的一人。那人进来时,掏出了一枚令牌给看牢门的狱卒看,所以他们便朝着那人齐齐磕了个响头:“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煜辰并未理会,朝着牢里面看了过来,眨眼之间,便和时轩四目相对了。 宋煜辰将两手背在身后,进了牢里的甬道,不紧不慢地朝着时轩走去:“时大人,别来无恙?” “王爷。”时轩低头,朝着宋煜辰拱手作揖。若是外人,对待宋煜辰这般态度,宋煜辰便已有理由将那人拖出去斩了。 “地牢是污秽之所,所以王爷还是不要来了。”时轩说道:“清者自清,王爷不必担心。” 时轩的话一语双关,一是暗指宋煜辰可能与此事有染,二是让宋煜辰不必卷进来。 “你是本王王妃的兄长,本王如何不担心?”宋煜辰说着,又云淡风轻地笑着,朝着时轩走近了些:“止血膏作假的事情,当真不是你做的?” 时轩此时已然不顾礼仪姿态了,径自盘腿坐在了地上:“我说过,清者自清,想必施大人会还我一个公道的。” 说着,时轩又夹起了一颗红烧狮子头,就着小酒吃吃喝喝起来。 “施大人有能力不假。”宋煜辰十分认可地点点头:“可他身居岐山县令的要职,与时家又十分亲密,若是偏帮太多,难免会惹人非议。” “再说了,现在已经申时了,距离审理你的案子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若是他,你确定来得及,又不会惹人非议?!” “即使来不及,药品作假,也不过是吃几个月牢饭的事情,不敢劳王爷费心。” 宋煜辰还想说什么,时轩已然抬头,看着宋煜辰的眼睛,颇有些不客气地说道:“王爷,今日的事情,不管结果会如何,我都无心让您帮忙。” “我时轩只是区区商人,不敢劳王爷费心,更不会拿自己唯一的妹妹做筹码。”时轩说道:“还请王爷离开这样的污秽之所吧。” “时清然便是时清然,往后都不会是镇南王妃。” 宋煜辰听闻时轩的话,整张脸便冷了下来:“在你眼里,本王便是那么卑鄙的人吗?” “本王想要重新追回然然不假,可绝不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宋煜辰又说道:“本王会等到她回心转意的一天,即使帮你,也不是出于交易。” 说完,宋煜辰并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转身便走远了。 时轩看着宋煜辰的背影,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看着快要开庭,衙门大堂前看戏的百姓也越聚越多。时清然站在人堆前,被熙熙攘攘看热闹的百姓推来推去,宛若一根随风飘荡的浮草。 若不是弄儿和胡喜儿,还有追风追云一直护着她,她几乎要被这些百姓挤得喘不过气了。 “小姐,要不咱们还是离远一点吧。”弄儿不放心地说道:“人这么多,万一再挤出个好歹来。” “不行。”时清然犟道:“不看着我哥平安释放,我是不会离开的。”在来衙门之前,她还临时起意,去了一趟出事的药房,拿了些所谓的“证据”回来。 若是有需要,时清然当然也十分愿意为时轩作证的。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挤在人堆最前面的缘故。 原本往常审案,衙门前没有这么多百姓的。可这次,一来受上次于蟒的影响,众人便认定了施无悦是为百姓谋福利的好官,想来看看施无悦审案的威风;二来,时轩也是岐山有名望的商人,他手底下的铺子出了事情,岐山百姓自然是十分关心的。 三来,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消息,说是今日审理时轩的案子,王爷大概也会来,只因时轩曾经是宋煜辰的小舅子。众人也想看看宋煜辰这个屡战屡胜的镇南王,是何等模样。 周围的人群熙熙攘攘,百姓们的声音一一落入时清然耳朵里。 “你说,时家少主为什么会做这样糊涂的事情?”其中一个人说道:“依我看,时家的产业那么多,完全犯不着为了一点药材铤而走险,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你懂什么?”另一个百姓反驳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想必那时家少主贪心得很,又自以为这事做得隐秘,不会被人发现呗!” “是啊。这些有钱人的心,一个比一个黑的。时家山庄的产业,说不定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呢。我瞧着,他们这些作奸犯科的商人,就应该......” “你才作奸犯科,你全家作奸犯科!”那百姓话还没说完,时清然便上前,狠狠一把推搡在他身上,一边怒道:“案子的审判还没出来呢!你在这里叫嚣什么?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哟呵!”若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拦住了他,那人险些被时清然推倒。见推倒自己的是一个一身素衣的女孩子,那人摆弄来了脾气:“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跟老子叫板?!” 那人话音刚落,弄儿和追云便齐齐抽出刀来,护在时清然身前,仿佛那人上前一步,他们就能将人砍死似的。 那人认怂了,咽了咽口水,干瞪着时清然生闷气。 “嘴巴放干净点!”时清然说道:“若是下次再满嘴喷粪,我便不会这样客气了。”时清然今日出府很急,又不是游玩,所以没有穿男装,只穿了一身比较雅致的衣裳,说起狠话来显得奶凶奶凶的。 “小姐,别跟他一般见识。”弄儿在一旁说道。 “你等着,咱们就看看,这时轩是不是因为卖假药被抓了。”那人不甘心地叫嚣,声音齐大:“若是被抓,也算是施大人为咱们岐山除了一大祸害!” “你才祸害,你全家祸害!”时清然不客气地说着,回瞪了那人一眼。可是她一想到时轩的处境,心里又不免担忧。 第530章 公堂相见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事情还没定论,就有人在她面前叫嚣了。时清然十分生气地又瞪了他一眼:“若我哥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便将你的嘴撕下来!” “好啊!”那人应声道:“原来那人是你哥!” “你等着吧!”那人应道:“若是他没做这样的事情,我便给你磕头!” “你等着!”时清然也孩子气似的赌咒发誓:“若是我哥做了,我给你磕头!” “小姐。”正在这时,胡喜儿碰了碰时清然的胳膊,再朝着衙门看的时候,时清然已然看见时轩被人押了出来。 因为案子即将审理的缘故,时轩手上被戴了镣铐。 看到这里,时清然心里一阵难受,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衣袖。想时轩也是个十分要强的人,这般折辱,想必他的心里也难受吧。 施无悦此时,穿着一身官服,缓缓从堂后走出来,见衙门大堂前人齐了,伸手拿起案桌前的惊堂木一拍:“堂下之人,报上名来!” “草民时轩。” “草民金阿叩。” “草民李天佑。”三人陆续答道。时清然和百姓们被一众捕快拦在了外面,不过她能清清楚楚看见,跪在施无悦面前的,除了时轩,便是另外两个人。 想必这两人,便是指控时轩卖假药的人了。 “将指控时轩时大人的证据呈上来。”施无悦命令道。 话音刚落,就有捕快拿着托盘,将两个原告手中的止血膏接了过去。施无悦见此,也用一旁的银针挑了些药膏,放到鼻尖去闻。 “大人。”李天佑在一旁说道:“这便是小人从时老板名下的药房里买的假药了,小人自小学得一些医理,自然知道一二,既然遇上了这种昧着良心赚黑心钱的商人,作为有良知的岐山百姓,就应该检举,让世人防范。” 不消片刻,施无悦眉头皱了起来。时轩听了李天佑的话,嗤笑了一声,又似无奈地摇了摇头。 “时大人。”施无悦坐在高堂上,即使时轩按照律法跪在堂下,施无悦也还是尊称他一句时大人:“你有何话说?” “敢问,”时轩的目光落在刚才发话的李天佑身上:“这药膏你买回去,是多久用的?” “昨日买来,今日用的。”李天佑顿了顿,又说道:“原本是打算买回家备用,谁知道今日早上杀鱼的时候,将手切了,这下用了,才知道这药膏里的药被换了。” 时轩听此,嗤笑着又摇了摇头,似乎对李天佑拙劣的演技感到不屑。不太聪明的人便是这般,说起令自己都心虚的话来,往往别人还没有问太多,他便全盘都吐露了。 “你笑什么?!”李天佑十分诧异,又说道:“你卖假药这件事情,可不止我说的。他,也买到了。”李天佑说着,用手指了指一旁的金阿叩。 “是,是。”金阿叩见状,附和道:“草民也是昨日去买的药膏,结果今日用,怎么都止不了血,这才怀疑起这药来。正要到时记药房理论,却看见他们在说时家山庄卖假药的事情,所以才知道了这个事情。” “是。”李天佑言之凿凿地说道:“施大人不是也派人前去查验过了吗,时家在药房的材料上作假属实。” 施无悦的眼神变得晦暗。他曾派人前去查验不假,可衙门的捕快都是粗枝大叶的大老爷们儿,查验的时候大概并没有想太多,只将货架子上的一层查验过了,并没有查验到更深。 若是有人一心想要陷害时轩,完全有可能将货架上的外面一层货物全部替换了。可惜,原本施无悦并没有意识到有人想要故意陷害时轩。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案子已经快开庭了,在百姓们的瞩目下,施无悦也根本没可能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时记药方,暗中调查此事。 “施大人。”李天佑见施无悦不说话,又说道:“这岐山,许多人都知道施大人心悦时家的小姐,可施大人是百姓的父母官,还是要秉公办事才是。” 说着,李天佑朝着施无悦叩头。 施无悦原本是不慌的,甚至想到了该如何在没有足够的证据的情况下,替时轩尽可能洗脱冤屈。 可李天佑的这番话,倒是不知不觉将他立于了时轩的对立面。仿佛他只要帮了时轩,便是假公济私了。 果不其然,李天佑的话引起了百姓的愤怒情绪。衙门大堂外的百姓情绪激动:“还请施大人秉公处理!” “还请大人秉公处理!”百姓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显然,在他们心里,几乎已经相信了李天佑金阿叩说的话了。 “啪!”施无悦惊堂木一拍,才总算将这些百姓的呼声压下去了。 “施大人会不会秉公办理本王不知道,不过本王一定会秉公办理的。”正在此时,有人寥寥数语的话,将大堂外百姓们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去。 时清然也回头,只见来人正盛了一顶无比华丽的宝马雕车,当真是奢华至极。 不用说,时清然和那些百姓,已然猜到了那人的来头。敢自称本王的,在天祁,想必也只有宋煜辰这个王爷一人而已。 于是乎,那些百姓在宋煜辰还未下马车之前,已经十分自觉地为他让出了一条道。 宋煜辰的马车在时清然身边停下,他手底下的人跪在偌大的马车前,给他当脚蹬,他便踩在那人的背上,不紧不慢地下来了。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衫子,手间还握着一柄折扇,下了马车,他便抬了抬风情万种的丹凤眼,看了时清然一眼。 然后,一挥折扇,又将折扇叠起来,藏在了身后。 “草民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紧接着,众人便像风吹过的芦苇似的,朝着宋煜辰跪了下来,高呼道。 唯独时清然,如同一根竹竿般笔挺地站着,颇有些不悦地看着宋煜辰。 宋煜辰也不跟时清然计较,云淡风轻的看了一众百姓一眼,又朝着衙门大堂走去。” 第531章 不速之客 许多把持不住的女子都忍不住快要对着宋煜辰的背影尖叫了,偏时清然,自始至终都冷着一张脸,眼看着宋煜辰从自己身边走过,进了衙门大堂。 “小姐,其实......”宋煜辰走后,胡喜儿起身,在时清然身边,顿了一顿:“王爷还挺帅。” “幼稚鬼!”时清然瞪了一眼宋煜辰的背影,不客气地说道:“大冬天的,扇扇子干嘛。还自以为自己多帅多瞩目似的!” “哎哟,你这姑娘怎么说话啊。”一旁的大娘反驳道:“王爷配上那一柄折扇,当真是十分好看。你这种女子是不会懂的啦!” “再说啦!王爷可是平定东夷的功臣,你再这样说,当心我告你诽谤王爷!” 时清然翻了个白眼,她一心担忧着时轩,才没有心情跟她抬杠。今日也不知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总觉得外面的人针尖对麦芒一般对她。 时清然想着,今日上午,她才在杏花林子里狠狠抽了宋煜辰一巴掌,也不知道这厮是不是个报复心忒强的主儿,若真是这般,今日来,怕是来朝着时轩落井下石了。 时清然知道,时轩一直是看好施无悦,而不看好宋煜辰的。眼下宋煜辰官大几级压死人,若是他当真有心整治时轩,纵使施无悦有心偏颇,也无能为力。 “小姐。”见时清然双手忍不住绞紧,胡喜儿也忍不住担忧时清然了。 时清然这才轻启嘴唇:“你说,若是他不喜欢我哥,会不会......” “想必不会。”胡喜儿看了时清然一眼,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后,又说道:“王爷身份尊贵,若是这般,岂不是为人不齿了?” 说话间,宋煜辰已经施施然迈进了衙门大堂。施无悦见此,也不得不朝着宋煜辰跪下:“微臣拜见王爷。” “这件案子,本王听说了,也第一时间让人暗中查探过。”宋煜辰说道:“本王既然来了岐山,倒是不介意看看,诸位如何说法。” 说着,宋煜辰已经施施然走到公堂之上,在偏坐上坐了下来:“施大人,继续坐下审案吧。” “王爷。”施无悦见了,朝着宋煜辰拱手作揖:“王爷既然来了,断没有小人坐在审案椅上的道理,还是......”施无悦说着,用手指了指主椅,示意宋煜辰坐上去。 “不用了。”宋煜辰说道:“施大人是岐山父母官,是此案的主审,本王只做旁听。”说着,宋煜辰的丹凤眼瞟了一瞟一旁的时轩:“不过,本王既然来了,本王绝不会让一个好人蒙冤,坏人得逞。” “是。”施无悦依言,照宋煜辰的话坐在了主审椅子上。 “王爷。”正在这时,李天佑看着公堂之上坐着的宋煜辰,说道:“小人身份卑微,能得王爷做主,感激不尽。” 宋煜辰笑笑,说道:“谁说本王要替你做主?本王要替冤者做主。”宋煜辰施施然坐着,说道:“将你们的事情说出来吧,本王也来看看。” “是。”三人齐齐回答,偏偏金阿叩的声音弱了许多。当然,这一细微的发现,并没有逃过在场众人的眼睛。 “事情是这样的,小人昨日从时记药方买的药膏,今日用时,发现不对劲,这止血膏里面的一味侧柏叶,被替换成了便宜易寻的蒲黄。这侧柏叶和蒲黄,虽然都是止血的药物,但是功效却不同,价格更是不同。” “所以小人便拿着药膏前往时记药方理论,不想在那里便遇到了同为受害者的金阿叩。我们两人,为了让时记药房还我们一个公道,便报了官。” “衙门的捕快!”说着,李天佑又用手飞快地指了指一旁站着的几个捕头:“他们也去查验了,时记药房的药的确有问题。” “是吗?”宋煜辰反问道。言语间,他的眼神朝着施无悦看过去:“施大人,可有此事?” 施无悦朝着宋煜辰微微点头示意:“王爷,衙门的确派人前去查验过,可下官刚才有了解过。因为当时时记药房外人多势众,当时在场的捕快为了维护秩序,并未详细查验,只将最外层的止血膏查了。” “的确是......有假。”施无悦说道。在场的百姓听了,也都窃窃私语。更有甚者,说时清然是侠女纳兰雪的朋友,想必坏不到哪里去,可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哥哥。 那些话,时不时飘进时清然耳朵里,她十分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围观的百姓,又看了看公堂之下跪着的时轩一眼。 时轩好似听不到众人的控诉,面上不悲不喜,不卑不亢,也并不急着辩驳。时清然见状,越发为时轩拿了把汗。 虽然时清然知道,时轩是精于商场的老狐狸,可他毕竟是自己的哥哥,时清然又怎么能够不担心呢?! 这些百姓也真是的,把你当英雄的时候,便恨不得将你活菩萨一样地供起来,把你当罪犯的时候,便恨不得亲自剐下你的一层皮。 这真是让时清然感到矛盾。 “是吗?”宋煜辰听闻,嗤笑了一声,随即打开折扇一扬:“抬上来!” 说话间,宋煜辰又不动声色看了施无悦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说道:“施大人作为朝廷委任的岐山父母官,到底是年纪太轻,办案能力差了些。” 时清然听到宋煜辰的话,又远远看他一眼。宋煜辰和施无悦差不多大,他竟然有脸皮说出这样的话。 宋煜辰好似察觉到了时清然的目光,回过头淡淡扫了时清然一眼。只一眼,时清然心里就生出些许安心来。 今日宋煜辰来,大概不是来砸场子,而是来帮他们的。 宋煜辰话音刚落,便有人扛着一摞又一摞的麻袋上来,看样子,似乎是生产止血膏的原材料。 “按理说,若是止血膏中的成分被替换掉了,那必定是在原材料的时候便替换掉的,对不对?” 宋煜辰说着,看向施无悦和时轩:“你们说是不是?” “是。”时轩还未说话,施无悦便率先说道。 第532章 揪出罪魁祸首 “下官家中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药材生意,所以下官也对这些了解一二。若是有心替换原材料,便不会等到将药膏压成饼再替换,而是一开始就替换。” 毕竟,将止血膏压成饼再替换,便十分麻烦了。 两人一唱一和,李天佑胆子还算大,神色还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这两名原告中的金阿叩胆子就比较小了,听了宋煜辰的话,又大概想着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此刻已经有些慌了,身体也情不自禁地颤抖了起来。 宋煜辰将他们的表现记在心里,并不表露出来。 “来人。”宋煜辰照着一旁的捕快命令道:“你们谁懂些医术的,前去查验这批药物,看看这里面的材料里有没有侧柏叶,或者蒲黄。”宋煜辰话音刚落,便有两个懂些医术的捕快走向了那批药物。 他们常常在衙门做事,受伤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懂些止血药的药材,也不足为奇。 宋煜辰此时又慢慢走向了李天佑:“你刚才说,你懂些医术?” “是。”李天佑如实答道。 “那好。”宋煜辰点点头:“你也跟着他们去查验看看,看看其中的一味药,究竟是侧柏叶还是蒲黄。” “这......”李天佑见宋煜辰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一时间有些为难:“王爷,这不好吧,小人只是一个百姓,如何能跟着他们一同查验?” “这没什么大碍的。”宋煜辰说道:“本王让你去你便去。” “是。”李天佑只得答应了,朝着那些装着原材料的大麻袋走过去。 “还有你,施大人。”宋煜辰说道:“本王记得,你也是会些医术的,还是也去看看吧。”宋煜辰折扇轻启:“本王做事,一向不曾偏颇。” “是。” 前去查验的几人,很快便有了结果,站在了其中一个大麻袋旁。李天佑在这一堆材料中左顾右盼,好一会儿,见他们不约而同站在了一个大麻袋前,他便也跟着站在那里了。 “李天佑,你倒是说说,这麻袋里面有什么?”宋煜辰朝着李天佑勾了勾唇角,问道。 “回王爷,这里面,”半晌,李天佑说道:“是侧柏叶。” “你们怎么说?”宋煜辰又问其他几人。 “回王爷的话,的确是侧柏叶不假,若这当真是时记药房制作止血膏的原材料,那可作为时轩不曾制作假药的证据。” “嗯。”宋煜辰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时清然见到里面这样的情况,也松了一口气。看来,今日他们想要坐实时轩的罪证,怕是难了。 “你们两人。”宋煜辰看了看李天佑,又看了看金阿叩:“倒真是巧,两人都是昨日买的止血膏,今日又一起去时记药房指控了?” 宋煜辰说着,走到金阿叩面前。很显然,金阿叩的胆子要比李天佑小许多,见到宋煜辰这般模样,不由自主抖得更厉害了。 “王爷,王爷明鉴,若不是时记药房卖假药,小的也不会前去,想找他理论。”金阿叩说道。 “那你抖什么?”宋煜辰此时,却并不着急揭开事情真相,只一味地对金阿叩实行心理攻击。 果不其然,在宋煜辰的威视下,金阿叩不但抖得更厉害,说话也不利索了:“小人,小人只是见到王爷,被王爷的气魄折服了。” 说到这里,他还自以为是地加了一句:“王爷是天祁的好男儿,南征北战立下了不少功劳,小人此生能见到王爷,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宋煜辰听到这话,双眼眯了眯:“你以为这样,本王就会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们两人,昨天都见过同一个人吧?”宋煜辰说着,又看了看公堂后面,那里有他的人,正押着一个罪魁祸首。 “带上来。”宋煜辰一声令下,始作俑者就这样被五花大绑带了上来。 护卫将那人押到宋煜辰面前,一脚踢在了他的膝盖窝上:“跪下!”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那人已经不打自招:“是小人一时鬼迷心窍,这才让人做下了这等恶事。还请王爷看在小人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的份上,饶恕小人吧。” 宋煜辰看了一眼其他两人:“你们呢?” 在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宋煜辰面前,这两人见始作俑者都招认了,也便不好再隐瞒什么,连连朝着宋煜辰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人一时财迷心窍,受人指使,以后再也不敢了!” “说说吧。”宋煜辰坐在椅子上,身子向后靠了靠:“今日是怎么一回事?” “王爷。”被宋煜辰的人五花大绑地带进来的人率先开了口:“草民是时记药房旁边的周记药房的掌柜周济民,因为妒忌时记药房生意比我家生意好,所以才……才出此下策。” “从实招来。”宋煜辰没心情听他吞吞吐吐,一手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一边说道。 “是。”周掌柜又继续说道:“昨日,是小人找来了李天佑和金阿叩,让他们做这一场戏的。至于他们手中的药膏,是我做的手脚。捕快先前从时记药房拿走查验的药膏,也是我趁乱……让人放进去的。” 周掌柜的话一出,外面的百姓一片哗然。大家都不曾想到过,一向善良勤恳的周掌柜,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既然如此,时轩时大人,你没什么事了。”施无悦说着,挥一挥手,示意人上前给时轩解了镣铐。 时清然也为时轩松了一口气,只等着他从衙门出来了。 “等等。”正在此时,宋煜辰又道。说话间,宋煜辰的目光与时轩交汇在了一起,像是一种无形的较量。 半晌,宋煜辰脸上的神色又缓和了许多:“时大人无辜蒙冤,总得要一个交代。”说着,宋煜辰又朝着始作俑者周掌柜看了过去:“周掌柜,你说呢?” 周掌柜见了,十分自觉地朝着时轩跪下:“时大人,在下当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做出这样的混账事。还请时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第533章 打赌赢了 周掌柜说完话,时轩回过头来,给了他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周掌柜,我不是菩萨,能渡我自己,却不能普度众生。” 说着,时轩从一旁的托盘里拿出被周掌柜动过手脚的药膏:“你们大家看好了,这是我时家出厂的药膏不假。可却是被人动了手脚的。但凡是被动过手脚的,药膏表面,都会有一层发黑的印记。” 时轩说着,将托盘里的两枚药膏云淡风轻抛给了外面的百姓:“我时轩做生意,从来都是货真价实,不会使这些卑鄙的伎俩。” 今日时轩还得谢谢他,若不是他,时记药房的名头还不能就此打得响当当呢。时家名下许多产业,想必有了今日之事,不但是时记药方,就连时记布庄、时记茶坊的招牌,也要比以前更火了。 时轩说完,下面的人便将药膏验了起来:“哟,还真是!” “看来当真是被人做了手脚了。” “这周掌柜也真是,好好的生意不做,偏偏搞这样的歪门邪道!”百姓们的声音此起彼伏,时清然也对时轩完全放心了。 今天宋煜辰的一番话,不费吹灰之力就破坏了周掌柜的阴谋,当真还算有点本事的。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想必周掌柜知道审自己的是王爷后,也不敢过多隐瞒。 可若是今日宋煜辰不来,想必时轩也能很好地解决此事。今日周掌柜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能打倒时轩,反而将自己栽了进去。 施无悦坐在原地,迟迟未动,似乎是在等宋煜辰发话。宋煜辰有所察觉,回头看了施无悦一眼:“施大人,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该怎么判怎么判吧。” “既然如此!”施无悦一拍惊堂木:“周掌柜,你有何话说?” 周掌柜认命地跪在宋煜辰与施无悦面前:“草民无话可说。” “时大人。”施无悦又看向时轩:“你预备将这件事情怎么处理?” 时轩沉默良久,颇有些痛心疾首地说道:“说起来,周掌柜是周记药房的掌柜,也是药房的兼诊大夫,这些年救世济民,早已不知为岐山百姓造了不少福缘。” “关于周掌柜用假药诬陷时某一事,时某很是痛心。虽然时某有些怨怼周掌柜,不过时某不欲与人为敌,还请大人小惩大诫,此事便算是了了。” “好!”施无悦点头:“今日若是不罚他,怕是难以给你一个交代。” “周济民造谣生事,本该严审,然时轩大人为人宽和。看在时大人为你们求情的份上。”施无悦说着,一支令箭便被他扔到了地上:“周济民,大打三十大板,至于金阿叩、李天佑二人,二十大板。” “挨完了板子,此时便算过了,往后老老实实做生意,方是长久之道。”紧接着,周济民等人便被一众的捕快拖了出去。 时轩见此,朝着施无悦拱手作揖:“多谢施大人今日全力相助,时某告退。”时轩说完,看也没看宋煜辰一眼,便从里面退了出来。 显然,时轩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并没有打算为宋煜辰留些微薄的颜面的。然而,宋煜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也没有拦。 时清然已然注意到了里面的状况,见时轩出来,忙迎了上去:“哥。” “没事了,走。”时轩拉着时清然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去。时清然见了,又看了看身后的宋煜辰一眼。 今日的事情,宋煜辰帮了时轩不少的忙,然而,时轩竟然连个谢字都没有。 宋煜辰见了时清然的目光,毫不介意地朝着她笑了笑,示意她跟随时轩离开。时清然毫无缘由地想到了早上在杏林,给宋煜辰的那一巴掌,竟有着隐隐的愧疚。 “哥!哥!”时清然见状,拉着胳膊和时轩听了下来:“王爷帮了你这么大的忙呢,你怎么半个谢字也没有?” “清者自清。”时轩的眼里波澜不惊:“再说了,即使没有他,我也能全身而退。” 见时清然不肯走,时轩这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时清然:“我今日倒是不想他来,若是姓周的多诬赖我些,我再发言,他会死得比现在还惨。” “你太卑鄙了!”时清然不由觉得时轩的心机太过深沉,一边挣扎着,一边说道。 “你以为时家的财产怎么来的?大风刮来的?我若是没点本事,怎么保护你?怎么维系时家?”时轩又说道:“再说了,今日的事情,是周济民一手操纵,他挨了板子也是自食其果,跟我并没有任何关系。” “什么都别说了,先回家吧。”时清然还想反驳,时轩已经抓住了她的胳膊,想要将她拖上马车。 正在这时,时清然看到了眼前站着的一个百姓。 那不正是......刚才和自己赌咒发誓的小子吗?时清然记得,他先前说过,若是时轩是清白的,他宁愿朝着她磕头。 “呵!是你呀!”时清然见了他,便挣脱了时轩的手,大摇大摆地朝着他走去:“你还记不记得跟我打过什么赌?” “记得!”他斩钉截铁地说着,丝毫没有要赖账的意思:“不就是赌输了,要磕响头吗?” 说着,他便要朝着时清然跪下去。 “算了!”时清然见状,撇了撇嘴便要罢休:“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可不会随意欠别人的钱的。” 时清然打趣了一句,又颇有些趾高气扬地看向他:“以后记住了,事情没有盖棺定论之前,莫要冤枉好人。” “若是下一次,我也不要你朝我磕头,直接打得你满地找牙。” 那男子也许是理亏,并没有和时清然理论,转身便跑了。 时轩见到时清然这副样子,笑了笑,又拉过她的手朝着马车走去,一边说道:“你和他打什么赌啦?” “赌你是不是做下了不该做的事情。”时清然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是做了,我给他磕头;若是没做,他给我磕头。” 时轩听到这里,不由得笑了笑,打破了之前的僵局:“你倒是相信我?” 第534章 好姐妹 “嗯。”时清然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信你,你说没做过,便是没做过。何况,我还相信施大人,一定不会看着你蒙冤的。” 时轩听闻,伸手摸了摸时清然的脑袋,两人又上了马车,任由着马车朝着时家山庄走去。至于周济民怎么挨打,那便不是他们的事情了。 上了马车,时清然又掀开轿帘,心血来潮地朝着衙门里面看了一眼。这一看,时清然竟发现宋煜辰还留在衙门,微微垂头不知道和施无悦在说些什么。 不管怎么样,今日的事情,时清然总归应该谢谢他的。他脸上光洁如新,已然没有了上午时候时清然留下的巴掌印了。 许是察觉到了时清然的目光,宋煜辰便朝着时清然看了过来。时清然慌忙将视线收了回来,又拉上了轿帘。 宋煜辰的目光,总是没来由地就叫她脸上火辣辣的。 “怎么了?”时轩好似察觉到了时清然的异样,问道。 “没......没什么。”时清然心虚地说着,便别过脸去,不和时轩说话了。 经过了衙门的这一番风波,时家山庄名下的产业生意更好了,事情也更多了。时轩委任的掌柜们有事的时候,通常就会派人前来请时轩前去处理。 时清然没有出去玩的时候,不是捏泥人玩,就是和大橘说说话儿,或者和弄儿追云,再拉个丫鬟小厮打马吊。 日子无聊且乏味,纳兰雪也好些日子没来了。 这日时清然一个人在府中玩耍,看蚂蚁搬家,她正将一块糖放在地上,等那报信的的蚂蚁走后,便又将糖块拿起来。 时清然正一个人玩得开心,便听说有人来找自己。她一开始以为是施无悦,正回头看去的到时候,便见是一身男装的纳兰雪。 “阿然。”纳兰雪一看见时清然,便兴奋地迎了上去:“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你可还好?” “还好啊,你呢?”时清然也回了一句:“上次去你府上,原本是想着找你玩儿的,结果你不在。我约莫听说,你是和那个叫游景逸的一起出去了。” 说着,时清然看了看四周,又将纳兰雪拉了一把,让她跟自己一般蹲了下来:“那个游景逸怎么样?人可靠吗?我看你们两个应该挺......” “嗨呀!”时清然话还没说完,纳兰雪便打断了时清然的话,又说道:“我今日来,又不是跟你说这些的。” “我就是在府上无聊,所以来找你玩儿的。”纳兰雪说道。自从上次帮助时清然逃跑的事情败露、时清然又忘了这档子事情后,纳兰雪面对着时清然的时候,便有一种浓浓的负罪感。 所以这些日子,她想来找时清然,又十分不敢。然而,时清然面对着纳兰雪的时候,根本想不到这许多。 “唔......”时清然低吟了一声,复又垂下头去,继续看蚂蚁搬家:“我在府中也无聊。可是我怕去找你,会打扰了你和他的好事”。 “你哥哥好像很希望你嫁一个好夫婿呢。”时清然又喃喃说道。 “你哥哥还不是?”纳兰雪说着,忽又想起了前两日王爷出现在衙门的事情:“我听说,前两日你哥和一个药房掌柜起了争执,闹到衙门里去了,那个王爷还来了?” “你也知道那个王爷?”时清然问道。 “嗯。”纳兰雪咽了咽口水,忽又想起时清然失忆后,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过他,便有些心虚:“我之前,听人偶然说起过的。” “想必他来岐山,也和你有关系?”纳兰雪顿了顿,继续问道:“你见过他了”? 时清然听到纳兰雪的话,从地上站起来,人却静默了。好一会儿,时清然才喃喃说道:“见过了。” “其实有时候,我也想知道,我在他心里,究竟扮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时清然望着纳兰雪笑了笑,又说道:“人人都说,从前是他薄待了我,我被欺负了,所以才自请和离。” “我竟不知道,他对我有没有几分情意。”时清然抬头,茫茫然地望着天,又说道:“这很矛盾。” 纳兰雪见此,伸手拍了拍时清然的肩膀:“想太多也没什么意义,不如顺从自己的心吧。” 嗯,顺从自己的心。时清然又侧头,看了纳兰雪一眼:“你呢?你喜欢游景逸吗?” 这一问,时清然却罕见地看见纳兰雪脸红了:“他是游侠,想必不会在小小的岐山安定的,你以后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了。”说话间,纳兰雪的眼底流露出几分难过。 “你和他一起铲奸除恶这么久了,难道当真没什么感情?”时清然见了纳兰雪的模样,又说道:“你劝说起人家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偏偏事情摊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便这么纠结。” “要我说,他爱行侠仗义,你爱武功高强的男子,你们倒是挺般配的。”时清然朝着纳兰雪笃定地说道。 “真的?可是......” “你们吵架啦?”时清然见了纳兰雪的神情,已然明白了几分,便开始像个小老太婆一样在纳兰雪耳边叨叨:“我就知道,你若不是跟他吵架了,早就去找他了,也不会再来找我。” “阿然。”纳兰雪拉了拉时清然的手,怨怼地看了时清然一眼:“你别这样,好歹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也先想着来看你。” “嗯。”时清然点点头:“我想,你们一定遇到了问题。” 时清然说着,拉着纳兰雪在一旁的石凳子上坐下:“说吧,是不是因为两人理想不同,所以吵架了?” “对。”纳兰雪见此,也不想在时清然面前隐瞒什么了:“游景逸他想着浪迹江湖,可我......纳兰家家境也还算不错,好吃好喝的,你说,他操这份子心干什么?要是我要跟他走,那我以后岂不是很难见到我哥了?” 时清然眼咕噜转了转:“你喜欢游景逸,对吗?” 纳兰雪听到这里,垂下头来,眼眶里似有泪珠打转。时清然见状,沉默良久:“你认识他的时候,又不是不知道,他便是这样一个人。” 第535章 看烟火 “我以为他会为我改变的。”纳兰雪说到这里,脖子抽了抽:“可是,他怎么就是这般不听呢?” 时清然听了纳兰雪的话,也沉默了。半晌,时清然才说道:“若是想着人家为你改变,便是这世上最不可能的事。” 时清然说着,又抬头问纳兰雪:“在你心里,他值得你为他放下一切吗?” 纳兰雪听到这里,沉默了。 “你要想清楚,若是选择了游景逸,便是做好了永远跟着他浪迹天涯的准备。除非他当真愿意为了你放弃他的梦想。” “若是在你心里,你的家人比较重要,那......”剩下的话时清然没有说完,不过纳兰雪已然懂了。 “算啦!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纳兰雪也看着时清然:“若是你将来要嫁人,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时清然闻言,朝着纳兰雪笑了笑。时清然伸手为纳兰雪拂干了脸上残存的泪痕:“要不,我们一起去玩儿?去听戏,吃白糖糕,去茶楼听书?” “好啊!”纳兰雪一口答应下来。两个女子又恢复了之前有说有笑的样子,等到时清然换了男装,便与纳兰雪一起出去了。 其实时清然挺惆怅的,两人都是年方二八的女子,按理来说,不久便要出嫁了。她们两人但凡有一方出嫁,想必日后就很难见到了。 两人一起在街上玩,这次是纳兰雪请了时清然吃东西,听戏。时清然与纳兰雪玩了好久,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边黑了。 如今已是年关,虽然天黑了,大街上仍旧热闹得很。若不是担心时轩回来见不到人,时清然根本舍不得跟纳兰雪分开。 两个女子向对方道了别,又带着各自的丫鬟回了府中。 时清然回到时家山庄的时候,家里的晚膳已经做好了,时轩正等着时清然吃晚膳。时清然便开心地和时轩吃了晚饭,便回屋去了。 席间时轩问起施无悦的事情,时清然照实回答。原本施无悦是来找过时清然几次的,可时清然也并不是十分想与施无悦出去,便委婉地拒绝了。 其实席间时清然还想说什么的,可看着时轩的脸色,时清然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将想说的话说给时轩听。 回了房,时清然便看见大橘似乎刚从窗外进来。时清然唤了唤大橘,大橘便小跑着到了时清然面前。 大橘倒是长得比刚来时家山庄的时候大了许多。 时清然原本是心情惆怅的,可看见大橘这般乖顺的模样,又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怎么,这么喜欢它?”这时,窗外出现了男子的声音:“若是你喜欢,我也送你一个怎么样?” “如果要一堆的话,也可以。”宋煜辰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待看清了来人,时清然有些不悦地撇了撇嘴,又不由得哂笑了一声:“要一堆的话,那岂不是要被猫屎臭晕了?” 时清然已然深刻认识到,猫虽可爱,可排泄物却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可怕。好在现在大橘长大了,知道出时清然的房间解决问题了,所以时清然的房间也不臭,之前时轩给做的猫砂盆也没有了用武之地,被弄儿清理出去了。 窗外的男子看了时清然这般模样,也不由得笑了。半晌,时清然又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个......那天在公堂上,谢谢你啊。” “虽然,即使没有你,我哥自己大概也有办法全身而退。” “谢我,总该有点表示吧。”宋煜辰看着时清然,笑起来颇有些风清云朗的味道:“除夕快到了,这几日外面热闹得很,要不要去看看?” 时清然听到这里,眼里闪起了熠熠的光。可半晌,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今日白天已经看过了,晚上就不必了。” 说着,时清然又关上了窗,对着宋煜辰说道:“很抱歉,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然而,就在时清然转身之际,宋煜辰不知从哪儿拿来一把匕首,像上次那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撬开了时清然房间的窗户锁。 “你明明想去的。”宋煜辰对时清然说道:“为什么不去?” “还有。”宋煜辰看着时清然,双眼狐狸一般地眯了眯:“以后就别总是锁窗户了,对我没用。” 说着,宋煜辰朝着时清然伸出一只手来:“今晚的灯火,定不会叫你失望。”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的模样,鬼使神差地,便想到了纳兰雪的话,她让她跟随自己的心。 跟随自己的心,便对么?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的样子,多想就这样伸出手去,跟着他去看看自己想看的烟火。然而她却犹豫了:“太晚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然然,你从前从来不会这样的。”宋煜辰说道:“你跟我一起去,我给你讲些以前的故事,带你去看烟火。” “还有,”宋煜辰顿了顿,继续说道:“今晚的岐山,不止有烟花灯火,还有孔明灯、杂耍团,还有彻夜不眠的戏班子......只要你想,都可以有。” “你,”时清然心心念念着宋煜辰所说的烟火,总觉得,那样灿烂的烟火,自己在何处看见过。可是,想起上次在杏花林里,宋煜辰强吻自己的事情,时清然还是有些犹豫。 “本王保证,”宋煜辰见时清然动心了,便有些惊喜地说道:“本王保证,绝对不像上次那样粗鲁地对你了。” 说着,宋煜辰朝着时清然伸出了一只手来:“许久不见,只是去看一场烟火而已,就像我曾经答应过你那样”。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亮亮的眼睛,最终还是没敌得过热闹灯火的诱惑,朝着宋煜辰伸出了一只手。 “你可小心点。”时清然被宋煜辰环在怀里,看着身下飞速倒退的树枝丫有些害怕:“若是像上次那般摔了,我便......我便......” “便怎么样?”宋煜辰搂着时清然,手心传来时清然腰间的温度,他的胸膛跳动着,又有了失而复得的感觉。 第536章 不再联系的请求 他便侧过头看了时清然一眼,朝着她挑了挑眉,问道。 “便将你毁尸灭迹!”时清然看着宋煜辰,打趣了一句。哪知宋煜辰听了也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肆意而爽朗。 夜风微凉,时清然身上的披风被风吹起,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往宋煜辰身上靠了靠。 这里离街上尚有一段距离,宋煜辰便带她上了自己的马车。 此番时清然倒是十分诧异。上次去县衙的时候,时清然见过宋煜辰的马车,华丽至极。此番的马车却好像不是宋煜辰自己的,而是租来的,看来,宋煜辰大概不大愿意明目张胆带着她去玩。 时清然想想也是,若是他一个王爷,明目张胆带着她去玩,那岂不是被那么多人瞧见,玩都玩不尽兴了? 时清然如今已然不记得宋煜辰,与他相对着坐在马车里,一时相对无话。原本小顺是跟着宋煜辰一起来的,眼下也跟着马夫坐在了外面,马车内只有宋煜辰和时清然二人。 “你......”两人同时开口,看向对方的瞬间又都惊诧了。 “然然。”宋煜辰笑了笑,说道:“你肯出来,我很开心。”他现在,在时清然一个人面前的时候,已然很少称自己为本王了。 大概宋煜辰在面对时清然的时候,觉得二人是平等关系的吧。 “你别误会啊。”时清然看了看宋煜辰亮亮的眼睛,又将头别过一边:“我出来,纯粹只是为了看烟火,与你没关系。” 时清然的这话,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惹得宋煜辰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宋煜辰下意识用手遮了遮自己的笑容,可时清然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于是又撇了撇嘴:“怎么?不相信吗?还是在嘲笑我啊?!” “你要是觉得我是因为你,才与你一起出来的,那我回去好了。”时清然说着,作势就要起身。 “别别别!”在时清然起身之前,宋煜辰止住了她:“怎样都好,不过今晚的烟花可好看了,若是错过了,难免可惜。” 时清然这才作罢。她坐在马车内,手指节漫不经心地叩击着马车内的长凳,想着怎么才能快些到街上。 不过,时清然转眼心里又纠结得很。话说现下宋煜辰府中应当还有一位美娇娘呢,自己这般跟他出来看烟火,也不算个事儿。 想到这里,时清然心里便越发吃味了。她想着,自己既然放弃了他,自己断没有再继续跟他来往的道理。 “你来找我,想必府中的人并不知道吧?”时清然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大概你是编了个什么借口到岐山来?” “本王是镇南王,去哪里还要编借口?” “这么说,你来这里,家里的那位侧妃,也应该知道咯?”时清然顿了顿,眼睛亮亮地看着宋煜辰。 宋煜辰对她的提问,一时却不知道如何作答。时清然现下已然失忆,若是宋煜辰直接说那个侧妃已经死了,会不会就吓到了她,让她更不敢想回镇南王府的事情了? “看来是啊。”时清然见宋煜辰这般模样,自以为是地点了点头:“我私以为,若是一个女子真心爱一个男子,便一定会为了他吃醋的。” 时清然说道:“若是你来,想必你的那位侧妃,一定很伤心。或许她只是表现得大肚些,不想让你知道她心里的矛盾罢了。” “你是王爷,三妻四妾,我管不着。可是我,我......”时清然顿了好久,才又鼓起了勇气说道:“我不想跟别人分享一个丈夫,所以,我与你还是......” “她已经不在镇南王府了。”在时清然将剩下的话说出口前,宋煜辰便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她犯了事,已经被逐出镇南王府了。” 宋煜辰始终怕吓到她,所以并没有说秦若芸自尽的事情。 时清然听闻,暗自咽了咽口水:“那想必镇南王府的规矩一定很严格吧。也不知道我从前是怎么在那样的地方存活下来的。” “我天生愚笨,并不适合那样的场合,想必当初离开是对的。” 宋煜辰听到时清然的话,脸色越来越黑。仿佛现在不管他说什么,她都有自己的一套说辞,将宋煜辰的话完全曲解成另一个意思。 “你知道她当初为什么被逐出去?”宋煜辰又问道。时清然此番听清了,抬眼亮亮地看着宋煜辰,不解地道:“哈?” “因为她伤害了你。”宋煜辰如实说道:“我和你,曾经有过一个孩子的,都是因为她从中作梗,所以我们的孩子才......”宋煜辰说着,无奈地垂下了头。 时清然已然明白了,愣了愣,她又笑笑:“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吧。” 时清然说着,点了点头:“所以我想,我忘了这一切,大概是对的。现在的我,还是无忧无虑的时家小姐。每日里除了跟哥哥说说笑笑,便是去去茶楼,听听戏,挺好的。” “宋煜辰。”时清然说着,看向了宋煜辰:“谢谢你坦诚地告诉我这些。”“同样的坑,我不想栽倒两次,所以,看完今天的烟花,我们便不要再见了吧?” 时清然的话在夜色中尽数落在宋煜辰的耳朵里,让宋煜辰失而复得的心情又变得沉重了起来。 宋煜辰看了看时清然,良久,又低下头说道:“你知道的,我能来找你,便是想全心全意对你。” “你放心,若是你跟我回了王府,我便......” “我哥说得对。”时清然没听宋煜辰说完,又继续说道:“你可以有许多女人,我却只能有一个夫君,我哥哥也只有我一个妹妹。” “宋煜辰。”时清然朝着宋煜辰笑了笑:“谢谢你在衙门替我哥解围,但是......” 剩下的话时清然没有说出口,马车已然停了下来。小顺在外面道:“王爷,到了。” “不管怎么说,先下马车吧。”宋煜辰说着,朝着时清然伸出了手,示意时清然可以扶着他下马车。 第537章 油嘴滑舌的王爷 时清然眼里有几分惊诧,半晌,却是自己从马车椅子上起身来。宋煜辰也不恼,怕时清然介意,他便自己先行下了马车。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一如镇南王府时候的月亮。宋煜辰抬起头来,眼底浮现出几分后知后觉的悲怆。 “哇!看!”时清然果然是孩子般的心性,见了远方的灯笼,用手指了指,拍了拍掌:“果真很漂亮呢!” 说着,时清然就朝着那光亮处跑了过去,宋煜辰便有些无奈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也许刚才的话,时清然没有完全抛诸脑后。只是,难得出来玩一次,时清然不想因为其他事情破坏氛围。 时清然走到一个小贩前,小贩正在让人猜着灯谜。时清然看着满地的莲花灯,还有小贩的货架子上挂着的莲花灯,沉默了。 “怎么,想要啊?”宋煜辰看着时清然幽幽的目光落在架子上最漂亮的一盏莲花灯上不肯移开,以为她十分喜欢这灯,便问道。 时清然却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便不言语。她记得,从前,她与施无悦也曾经这样逛过王城的街市。那时候的场景也似这般,施无悦为了博她一笑,便去跟人家猜灯谜,连着猜对了五个灯谜,才换来了这么一盏十分好看的莲花灯。 想到今日和宋煜辰出来逛街,时清然心里又对施无悦充满了浓浓的负罪感。可她最近,便是十分不想和施无悦出去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跟施无悦出去,她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大概是因为于蟒事件后,马车里面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吧。 “老板。”正在这时,宋煜辰叫住了正在邀请人猜灯谜的老板:“这盏最好看的花灯多少钱?” 老板听到宋煜辰这样问,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仿佛笑开了花:“这位客官,您喜欢这盏花灯?” 今日时清然穿着女装,那小贩侧头看了看时清然,仿佛一下子便明白了。这种为博美人一笑的公子哥儿的钱,最好赚了,即使喊的价格再高,公子哥儿也不好反驳。 “我这个,要么连着猜对五个灯谜拿走;要么......”小贩朝着宋煜辰做了个钱币的手势:“六两银子。” 六两银子,在岐山已经算是十分高的消费了。小贩喊出这个价格的时候,心情也颇为忐忑,生怕这公子哥儿一个不满意,让人砸了他的摊子。 “好。”宋煜辰闻言,也丝毫没有降价的意思,伸手便朝着袖子摸去,眼看着就要给钱。 一旁的小二倒是懵了:“啊?”他原以为,宋煜辰还得跟他讲讲价格的。 “算了,我们不要了。”时清然见状,却不想让宋煜辰将那花灯买下来,伸手拉过宋煜辰便要走。 “哎,你干什么?”宋煜辰见了,不肯跟时清然走,倔驴一样站在原地。 “跟我走!”时清然不由分手地拉起宋煜辰的手腕,便将他往一旁拖。宋煜辰见状,只好跟着时清然走远了些。 “怎么了?”两人走出了一段距离,宋煜辰问道。 “你还好意思说,看不出来他是在故意坑你吗?”时清然见宋煜辰傻傻任人宰割,说道:“那盏花灯根本值不了六两银子。” “你也是!”时清然说着,又数落起宋煜辰来:“哪有你这样问价钱的,摆明了就是人傻钱多!” “我知道啊。”宋煜辰看着时清然气呼呼的模样也不生气,朝着她点点头:“可是千金难买你喜欢。” 说着,宋煜辰不顾时清然的阻拦,再次朝着猜灯谜的摊位走了过去。好一会儿,他又拿了那盏最好看的花灯回来,递给时清然:“怎么,都跟我说了那些话了,连我最后送你个莲花灯也不肯收吗?” 时清然犹豫了一番,见宋煜辰拿着莲花灯的手迟迟不肯收回,这才伸手接过。 同行的小顺原本在赶着马车,这会儿便远远跟在宋煜辰和时清然身后。眼下见两人站在街边聊天,小顺又走远了些,想要为两人买些吃食回来。 小顺想着,女人大多喜欢吃好吃的,说不定买些好吃的,王妃会高兴。于是,宋煜辰和时清然两人,便站在了街边。 街头时不时能看见各色各样卖艺或者卖东西的贩子,时清然和宋煜辰一时相对无言。两人走着,良久,时清然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谢谢。” 宋煜辰听闻,勾了勾唇角:“其实想想,我挺后悔的。” “当初你在王府的时候,我便几乎从来没有带你来看过这样的夜色。每每说起要来,却又总被各种各样的事情耽搁。” 时清然听闻,又抬头看了看他,良久,才道:“其实,现在说这些,挺没有意义的。” 宋煜辰又上下打量了时清然两眼。她还是从前那般小孩子心性,心智却不似从前那般天真了。 “你喜欢施大人吗?”没来由地,宋煜辰问道。 时清然懵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若说喜欢,那便是哥哥一样的喜欢。可对于时轩,施无悦便是他认定的妹婿。 时清然转过脸去,不想回答宋煜辰的话。 “我曾听说过一句话。”宋煜辰笑着,又转啊转,转到时清然身边:“若是你真心喜欢一个人,即使忘记了他一百次,也会第一百零一次地想起他。”说着,他便肆无忌惮地朝着时清然看过去。 “看什么?”时清然见了他火辣辣的目光,没好气地问道。 “看你会不会重新喜欢上我。”宋煜辰倒是颇为自信地说道:“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和那个施大人出去了?” “干你屁事!”时清然没好气地答道。 “哈哈。”宋煜辰笑得肆意,脸上也是极开心的模样:“然然,我此番来,就是为了和你重修旧好的,我还喜欢你。” “原本我拿不准你怎么想,不过,今日你肯跟我出来,我已经很开心了。”宋煜辰的话音刚落,时清然的心跳便仿佛漏了一拍。 时清然失了记忆,却没失神志。也不知道从前的宋煜辰,是不是也这般油嘴滑舌,将情话说得这般顺溜。 当然,这样的人的话,只能信半分的。 第538章 打听往事 “刚才你在马车上说的那些话,在我这里不作数。”宋煜辰继续说道:“我还是会再来找你的,也请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你的终身大事。” “若你还是选我,我会给你......”宋煜辰似乎很开心,说到这里顿了顿。 正在此时,天上炸起了朵朵烟花,打断了宋煜辰的话。 “快看!”时清然看见这般灿烂的烟花咱天上绽放,全然不想再听宋煜辰说下去,用手指着天上朵朵绽放的烟火,笑得像个孩子。 许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烟火了。 “我记得,很久以前,也看过这样一场美丽的烟火,是施无悦带我看的。”说到施无悦,时清然的眸子暗了暗:“宋煜辰,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弄儿和纳兰都让她追随自己的心,可她们没有如同时清然一般身处其中,她们也不会明白,亏欠了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你不喜欢他。”宋煜辰看着时清然,嗤笑了一声:“你若当真满心满眼都是他,今日就不会跟我出来了。” 时清然见了宋煜辰言之凿凿的模样,微微抿了抿唇。半晌,她才有些窘迫地回答道:“才不是,我只是想看烟花而已。” “总之,谢谢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烟花的灿烂陡然停下了。时清然看着近在咫尺的宋煜辰,两人之间静谧得有些可怕:“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宋煜辰见时清然不是很高兴的模样,慢慢走在了时清然身后。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上了马车,又任由着马车朝着时家山庄走去。 宋煜辰坐在马车上,时不时用斜光瞟一眼身边的时清然。时清然脑袋歪向一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煜辰现下有些许后悔,若是刚才,不问她那样的问题,或许时清然不会这般一言不发。 “刚才说过的那些话,我只当没听到。”宋煜辰又朝着时清然笑了笑,怀着颇为渺茫的希望说道:“我现在住在岐山柳环一带,若是你要来找我,便来找我吧。” “若我无事不登三宝殿呢?”时清然侧过头,面喊着试探和讥诮问道。 “那也行。”宋煜辰说道:“你有事情,本王也会尽力替你解决。”只要是不关于施无悦的事情。 让他看着时清然与施无悦二人亲密无间,比让他死还磨人。直到现在,宋煜辰还一心一意认为,时清然是她的人啊。 “哦,好。”时清然也没有一口拒绝,淡淡点头,说道。 关于上次公堂之上,宋煜辰替时轩辩驳的事情,时清然很是感激,可是,往后她不想再跟宋煜辰扯上关系了。 这很危险。 夜深人静,宋煜辰的马车停在了时家山庄正门。时清然一言不发,便从马车上下去了。此时大门紧闭,时清然自然是不能轻易进去的。 宋煜辰见状,下马车,不由分说搂住了时清然的腰,身上发力,施展轻功,转眼之间已经将时清然送回了宅子内。 夜深人静,想必时轩已经睡下了。 “下次若是再想翻墙,找本王,本王帮你。”宋煜辰说完,又翻墙离去了。时清然这才回了房间。 这一晚时清然睡得十分不踏实,半梦半醒之间,她脑子里全是看过的灿烂的烟花,还有那双狭长的丹凤眼。 第二日一早,时清然似乎带着浓重的起床气起了床,一开门见到弄儿,时清然便有些恼恨地说道:“我要练武。” 许是昨晚被人抱着翻墙,有些丢人。 弄儿自然知道时清然是三分钟热度的性子,也不恼,不紧不慢地为她洗漱。等到时清然呼哧呼哧吃完早膳,弄儿已经将练武的木剑准备好了。 时清然还隐约记得上次施无悦耍过的七星剑法,便拿着剑挥了挥,许是许久没练,挥得难看极了。 “小姐,你如果真心想练,咱们还是从基本功开始吧。毕竟,万丈高楼平地起。”每次练武,弄儿便讲出这些陈词滥调来。 时清然翻了个白眼,随即无奈地点了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万丈高楼平地起嘛!” “不过我今日不想扎马步,也不想倒立,我就想练剑。”时清然说着,又看向了弄儿和追云两人:“施大人教我的我差不多忘干净了,你们还记得吗?” 时清然说着,便看见追云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弄儿。弄儿低头,咽了咽口水。显然,上次施无悦教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防着谁,弄儿这厮偷师了。 “弄儿?”时清然见状,喊了喊弄儿。 “小姐。”弄儿此地无银三百两道:“我可没有故意偷师学艺啊。是因为上次施大人教你的时候,并没有防着我们,所以我才会了。” “嗯。”时清然对弄儿的好记性不甚怀疑,便道:“那你教我。” 弄儿便拿了一柄木剑,在时清然面前舞了起来。不过时清然悟性不太好,看弄儿舞了好几遍,却还是不太会。气得弄儿都快要骂主子了。 “小姐。”弄儿演示了七八遍,时清然自己也学了好久,可舞出来,却半点没有七星剑法的神韵。于是弄儿一时口快:“你若是想学,干嘛不去找施大人?若是你想学,施大人一定会再教你的。” 时清然原本正笨拙地舞着剑,额头上也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会子再次听到施无悦的名字,便有些沉默了。 她又拿着剑横七竖八舞了一会儿,忽又兴致缺缺地一把将手中的剑扔在了地上:“算了,不练了。我天资愚钝,怕是施无悦教我,练上百十遍也不会。” “小姐,谁说你天资愚钝?”追云见状,想安慰时清然:“您与施大人打马吊的时候,不是十分精明的吗?” “今日施大人一早也派人来过了,说是要跟您打马吊,为什么您不去呢?” 时清然听到追云的话,撇了撇嘴角,又别过了头:“我就是不想打马吊而已。” “那让施大人教你练剑啊!施大人那么喜欢你,你说要练剑,他哪里会有不教你的道理?”追云又道。 第539章 演示七星剑法 追云的话音刚落,弄儿一记眼刀狠狠地朝着追云看去了。这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当真是看不清事儿。很显然,弄儿注意到,刚才自己第一次提到施无悦的时候,时清然已然有些不悦了。 时清然望向追云,目光颇有些不怀好意:“你身上的伤都好全了?” 追云被时清然瞅得显得打了个寒噤,却如实说道:“好了。” “那好,”时清然点点头,又自顾自地说道:“正好我还没学会七星剑法,你便打给我看。” “我笨得很,怕是要看你演上一百遍才记得住。” “啊?”追云懵了。这时家小姐时清然,不是一向温柔善良好欺负的嘛。追云有些慌:“小姐,当真?” “当真!”时清然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一百遍,一遍不能少,若是少了,我记不住,怕是又要重新打一遍。” 追云欲哭无泪,只好苦着脸应了一声:“是。” 说完,追云便拿了一把木剑,在离时清然和弄儿几丈远的地方停下,演示起了七星剑法。 “小姐。”弄儿看向时清然,她总觉得,今日时清然不太对劲:“今日怎么了?” “你给我讲讲宋煜辰的事情吧。”没来由地,时清然说道:“我总觉得,他不应该是别人说的那样一个人。听说你从前是跟我一起去的镇南王府,我想听你讲讲从前的事情。” 弄儿看着时清然,目光中还是有些诧异。可是她迟迟不肯开口。 不为别的,关于从前的事情,时轩示下府中上下不准提起。施无悦不是府中的人,提不提时轩管不着。可是她...... “小姐。”弄儿迟疑了许久,还是问道:“为什么?难道您还......”难道她还喜欢宋煜辰,或者想起了什么?! “若是他当真对我无情,便不会从王城到岐山来找我,更不会替我哥——一个讨厌他的人解围,不是吗?” “你曾经让我追随自己的心,可是我现在当真不知道怎么办了。”时清然双眼在冬风中眯了眯,脸上满是茫然。 “我曾经说过,其实,王爷有时候对您挺好的。”弄儿顿了顿,又说道:“在那个女人没有进王府之前,王爷只与你一个......那个。” 那个是什么,弄儿没有说完,便害羞地别过头去。不过时清然已然有些明白。 “就算他娶了那个女人进王府,府中也曾传闻,说她不曾得到过王爷留宿。”弄儿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一次,那个女人给王爷下了迷香,企图让王爷宠幸她,结果反而挨了好一顿骂呢。” “那他为什么要娶她?” “因为她曾救过王爷的命。当时王爷大概是为了实现她一个愿望吧。”弄儿说到这里,目光变得悠远,似乎是在回忆:“说起来,我十分不喜欢那个女人。” “她曾经诬陷你给她下枇霜,曾经险些让你落在两个流氓手中,她还......” “宋煜辰说了,那个女人现在已经不在镇南王府了,不晓得是犯了什么事情。”时清然没等弄儿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时候说的?”显然,弄儿对昨晚宋煜辰带时清然出去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带你出去了?你们说了些话,所以你相信他了?你打算回到他身边?” “不是。”见弄儿目光炯炯地看向自己,时清然没来由地觉得窘迫,忙把头别向了一边:“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忘了从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所以,我不敢去相信他。” “连带着,你也不敢见施大人了。”弄儿有些生气:“其实,你与宋煜辰再怎么闹,都没什么要紧的,可是施大人一心一意爱着你,你这样实在有些对不住他。” “那你想让我怎样?”时清然说道:“我哥是想让我与施无悦在一起的,你又让我追随自己的心,我真的!”时清然说着,便有些痛苦地双手抱头。这种感觉,当真是太纠结了。 一面是自己有点动心的人;一面是喜欢自己的人,还有自己那个哥哥。时清然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开心,施无悦开心,哥哥满意。 “其实,”弄儿看了时清然一眼,忽而明白自己刚才的话颇有些伤口上撒盐的意味,忙又说道:“若是你从前,想必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王爷的。” “他没有那么坏,也没有那么好,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弄儿笑着对时清然说道:“不过,因为他是王爷,又是你曾经深爱的人。所以他能送你上天堂,也能在不爱你后转手送你入地狱。” “小姐,”弄儿看着时清然的眼睛说道:“我其实很希望你幸福的。可我总觉得,你跟施无悦在一起不会真正开心,所以不会幸福,所以我才会提醒你。” “你跟王爷在一起,”弄儿此时别过了头:“也要想好。若是他以后那一天,当真不爱你了,也别后悔。” “对于我来说,他只是一个见过几次的熟面孔,仅此而已。”时清然说道:“他还不值得我多纠结。” 弄儿心知时清然死鸭子嘴硬,也便不多说了。 若是时清然对宋煜辰真的没那么在意,今日也不会刻意支开追云,单独跟她说这些了。时清然的演技,一向拙劣。 偏偏弄儿是个看破不说破的人。 时清然舞了这一会子剑,又与弄儿说了这么多,又觉得有些累,于是带着弄儿转身回房:“算了,回房吧。” 两人似乎都忘了还在舞剑的追云。于是追云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忙喊道:“小姐,小姐,你们别走啊!” 时清然被追云吵得烦了,便又跟弄儿说道:“让他别舞剑了,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是。”看着弄儿朝着追云慢慢跑去,时清然也放慢了回房的步子。 不过,时清然总算想清楚了,自己与施无悦,大概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从前她跟施无悦在一起,也是单纯地开心,并没有过多的男女之间的情愫。 唯一一次比较亲密,大概是马车上那个吻。 第540章 除夕的衣裳 弄儿说得对,若是没有男女之间的喜欢,在一起也不会太幸福的。所以这几日时清然才这么纠结,躲着不肯见施无悦。 只是,她从前与施无悦太好,等到做了这个决定,时清然却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还有,该怎么跟时轩交代。 “我去睡一会儿。”时清然觉得前所未有地累,于是说道。 “好。” ...... 接下来这几日,时清然便没有见到宋煜辰,也不大见到施无悦了。大概是因为上次跟宋煜辰说了那些话的关系,宋煜辰便没再来找过自己。 这日清晨,时清然一觉醒来,梦中的烟火消失,时清然一睁开眼睛,便看见了窗帘缝外的雪白。 这是这个冬天第一场雪。时清然走到窗前,将窗帘掀开,茫茫一片白就映入眼帘。昨夜的雪下得不小,瑞雪兆丰年。 “小姐?”此时,门外响起了弄儿的敲门声。 “进来。”时清然说道。 弄儿便依言进来,看见在窗前站着的时清然,略有些诧异。 “怎么?我总是让你叫着起床,偶尔早起一次,便这样惊讶了?”时清然说着,自顾自打了个哈欠:“说起来还的确挺困,要不你出去,我再睡个回笼觉?” 时清然看向弄儿,半晌,才注意到她拿进来的两三套红色的衣裳。 “小姐,今儿是除夕,少主吩咐过了,若是小姐还睡懒觉,就大开着房门让人家看看小姐的懒样。” 弄儿说着,将那些红色的披风棉袄夹袄放在时清然的床上,又将它们铺平整开来:“明日就过年了,这两日若是贪睡,按照一贯说法,明年都会贪睡的。” 时清然听到这里,弯了弯嘴角:“那岂不是更好?”反正一年四季,若没有什么要紧事情,她都是睡到日晒三竿才起的,今日多睡一回,对她也没什么恶劣影响。 她虽这样说着,却还是走到床边坐下,任由着弄儿给她挑选衣裳:“这些衣裳,是哥哥送来的?” “嗯。”弄儿应着,从中挑出一件红夹袄就要给时清然换上,时清然却注意到了另外一件。 时清然目光所及,也是一套红色衣裳。之前,那衣裳的领子是一圈洁白的动物毛发。衣裳红的红,白的白,两者交相辉映,竟有一种红梅映雪的清冷明艳之感来。时清然看着这身衣裳,便眼前一亮。 自打看见这件衣裳的第一眼,她便喜欢上了。 虽心里喜欢,时清然还是只淡淡露出了个笑。她的指节摩挲过那件衣服:“这套衣裳倒是十分好看,换上这套吧。” 弄儿的目光中有些迟疑,半晌,还是说道:“好。” 不得不说,这件衣裳,既好看又保暖。她站在铜镜前,那红红白白的颜色瞬间让时清然更光彩照人了些。 时清然换好衣裳,洗漱好了,弄儿也便带着准备好的吃食来了。今日是除夕,外面又下了雪。时轩哪里也没去。 时清然在房中无聊,弄儿今日也不打算让她出去,于是时清然便去找时轩下棋。谈笑之间,时轩说起,施无悦在岐山也没什么亲人,今晚会来时家做客。 时清然听到这个消息,拿着棋子的手忍不住僵了一僵。按照岐山的风俗,原本除夕和初一十五,外人是不应该去别家做客的,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时轩肯让施无悦来,或者肯邀请他来,那便是将他作为了雷打不动的妹婿。而时清然,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拒绝,在时轩兴头上陡然给他泼下一瓢冷水。 “哥。”时清然幽幽开口道:“这不合适吧?毕竟是除夕,这么让他到咱们家不好吧。” “这有什么?”时轩不以为意地说道:“施大人在岐山没什么亲人,过年也无处可去。” “再说了,他喜欢你,哥哥看你们成亲也是早迟的事情,你也不用太过扭捏了。”时轩又说道:“说起来,这阵子衙门应当没什么事情,他原本有时间回他老家那边过年的,大概是因为你,才留在岐山过年的吧。” “你别这么不知好歹,当个白眼狼。”时轩看着时清然,又补了一句。 时清然听到这里,已然再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是心里莫名有些闷闷的。她想和时轩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快下啊。”时轩看时清然拿着颗棋子杵了半天,还以为她是不知道怎么下棋了,于是催促道。 “哥哥,我,”时清然面对了时轩,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没能鼓起勇气将想说的话说出口来。最终,她只能说道:“我想回房了。” 时清然说完,也顾不上时轩在她身后说什么,便回了房,一个人关上了房门。 或许,嫁给施无悦,的确是哥哥为她做的正确的选择吧,可她偏不喜欢! 时清然就这么在房间枯坐着,画着韭菜。那窗台上的韭菜生命力倒是顽强,又或者是时清然房间比较暖和,隆冬腊月也开出了韭花儿。 今日时清然不甚有心思做什么,一天到晚,除了和时轩在吃午膳的时候说过几句话,再没有和他有过什么交流。不知不觉,便到了傍晚。 外面的雪陆陆续续下着,时清然偶尔看看雪,偶尔逗逗猫,也算惬意。她正望着窗外一只跛着脚觅食的鸟雀发呆,耳后忽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然然在做什么?” “呵!”时清然正在出神,听了这声音,猛地收回了视线,身上一僵,便朝着后面的人看去。 是施无悦,他一身蓝色的衫子,望着时清然笑得肆无忌惮。好些日子没见他了,他如今倒是越发剑眉星目。许是一路过来,外面的雪断断续续,他眉宇间还有薄薄的白雪。 “你吓死我了!”时清然说着,手颇有些怨怼地朝着施无悦打去。时清然手不重,施无悦也没躲。 见到时清然这样恼怒的样子,。施无悦甚至觉得有些可爱,于是伸手拿过了时清然面前的画:“让我看看你画的什么?” 时清然画上是还未画完的韭花,只是,这韭花画得不太好看。 第541章 除夕宴 “好些天不曾见我了,你在躲我?”施无悦又凑近时清然,说道。他吐出的气中带着些清冷的气息,许是雪地难行,一路过来冻着了。 施无悦的视线下移,待看清时清然所穿的衣裳,眸子中闪过几分欢喜。 “没有。”时清然口是心非地答道。顿了顿,她又说道:“你才赶过来,冷不冷?要不然先去烘烘衣服吧?” “你没有躲我?”施无悦又问道。他私以为,时清然这些日子总是推脱和他见面,是因为在躲着他。 更糟糕的,莫过于她再对宋煜辰动心。施无悦心里拿不准,大概也不敢想。 “我为什么要躲着你啊?”时清然觉得施无悦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但凭着小时候的情谊,她也总不可能不待见他:“我只是不想再天寒地冻的时候出去罢了。” 施无悦见了时清然的画,朝着她靠过来,身上的衣服便带着淡淡的湿意。时清然见了,不由说道:“衣服湿了,穿在身上容易伤寒,你还是去烤烤火吧。” “我先教你画画。”施无悦说着,将时清然面前的宣纸拿开,又道:“我们画最简单的山水画怎么样?” “我不会。”时清然直截了当。 “我教你。”施无悦说着,将一张宣纸在时清然面前用手裁成了粗粝的两半。正在时清然疑惑施无悦要做什么的时候,施无悦便将其中一半铺在了干净的一张宣纸上。 他侧着身子,将毛笔沾染上了黑色的墨水,又沾了些水,使得墨不是很浓,接着,他便在半张宣纸的上方涂了寥寥几笔。随后,他又用了一支干净的毛笔,将原本不是很浓的墨水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做完这一切,施无悦又将那半张残缺的宣纸移开了。此时,完好的宣纸上便出现了一副山水画的雏形。 “哇!”时清然见了施无悦变戏法儿似的,这么快便变出了山水画的雏形来,不由得惊叹。 “当然,咱们还得添上几笔。”施无悦说着,又用毛笔蘸了些浓墨,在宣纸上简单勾勒了一艘渔船,还有几只大雁。 只寥寥几笔,便让这幅山水画变得灵动,也颇有意境。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施无悦又笑着,在小船上画了个老翁的背景。 “施无悦。”时清然十分惊喜地看着施无悦说道:“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么?” 显然,这是一个女子的夸耀。 施无悦莫名有些开心,随即歪着头想了许久,又说道:“有啊,比如说下厨。我私以为,上次给你做的那些东西还不够好。” “不过,若是你喜欢,我以后多学,常常做给你吃。” 这赤裸裸的情话,惹得时清然一时面容发烫。倒不是她情窦初开,或者对施无悦起了男女之情,只是,施无悦的话让时清然更加无所适从。 哥哥是看好施无悦的,可是时清然她并不喜欢这种被人无微不至关怀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一个人的关心扼住了命脉,想要反抗,却无从反抗,整个人都被另一个人的关怀包裹得透不过气来。 可你总不能说,人家一心一意对你,便是对你不好吧。时清然偏不想要这种毫无条件的好。 “其实不必的。”时清然想了想,又说道:“府中上下这么多厨子,若是想吃什么,他们总会做的。” “再说了,人总要有那么些显而易见的缺点,才显得真实些,生动些。” 施无悦听到时清然的话,也笑着点了点头:“也是,我最开始见你的时候,便见着你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负气出走。” “那样的天真,那样的任性,那样的不可一世。”施无悦回味着,看着时清然的目光也噙满了笑意:“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小姐。”正在这时,弄儿前来,敲了敲时清然的房门。时清然的房门未关,两人听见动静,齐齐朝着门口的弄儿看去。 弄儿此时,却有些不好意思了:“晚膳好了,您们可以去花厅了。” “好。”施无悦点了点头,又看向时清然。 “走吧。”时清然起身来,两人齐齐朝着花厅走去。 时清然的房间离花厅有些距离。原本,时清然是想着向施无悦说那件事情的,就是关于两人是否般配的事情。 时清然觉得,喜欢施无悦的是自己哥哥,不是自己。可终身大事,毕竟是自己的。她不想就这样跟施无悦过一辈子平淡如水的生活,也不想失去他这样一个顶要好的朋友。 这件事情,如若自己一直不说,想必施无悦便会一直误会下去。 可若是要说,时清然一时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再者今日是除夕,若是今日说,施无悦一定会很难过了。 思虑再三,时清然还是说不出口,眼看着要到了花厅,她便打算暂时将这件事情咽下去。 “然然。”两人静静朝着花厅走去,还是时清然身后的施无悦打破了沉默:“算起来,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你今日看起来不太开心?” “没有。”时清然侧过脸去,尽量让施无悦瞧不见自己的神色:“我只是这些天被哥哥闷在家里,有些闷坏了。” “在家里做些什么?” “跟大橘玩儿,或者看看外面的天空,看蚂蚁搬家,鸟儿啄食......” 两人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便到了花厅。时轩坐在花厅的椅子上,正在往桌上的酒杯倒酒。见到时清然和施无悦一起出现,时轩脸上便带着笑意。 “来啦?”时轩看向施无悦,说道。 “嗯。”施无悦朝着时轩点了点头,又打趣道:“今日是除夕,原本应该回家的,可今年一个人留在岐山,如今回不了家,还多亏时大人肯收留。” “自家人,客气了。”时轩说着,给施无悦面前的杯子倒酒:“除夕之夜,咱们多少喝点儿。” 说着,时轩又看向了时清然:“桃花酒,不醉人的,你也喝点儿。” 时清然有些木讷地看了时轩一眼,点头“哦”了一声。 第542章 情投意合吗 “不必拘束。”时轩说着,又颇为满意地看向施无悦:“然然也到了年纪,与你情投意合,我也放心。不过然然到底任性了些,你也不必往心里去。” 时清然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时轩说起自己的坏话竟这么顺溜。不过,听到时轩说起这些话,时清然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看着时轩笑得开心,时清然只得端起酒杯,用喝酒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顿饭吃得很是漫长。原本最近时清然在施无悦面前,话就少得可怜。如今时轩和施无悦聊得投机,时清然就更加插不上话了。 一直到离了饭桌,除夕守岁,施无悦也没有离开。当然,时轩那么喜欢施无悦,自然是乐得留下施无悦做客的。 夜深的时候,仆人们为了守岁,都没有早早地睡去,时家山庄竟然一反常态地热闹。时清然搬了张椅子,坐在了院子前的雪地里,望着飘雪的天空出神。 斑斑点点的白雪映在了她的眉间,她却似乎感觉不到几分冷意。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领子上有着动物的白毛,看起来清冷又灵动,让人不可侵犯。 “你在想什么?”冷不丁,施无悦在时清然身后问道。 “我在想......”时清然望着满天的白雪,说道:“今天晚上会不会有烟火。”那日跟宋煜辰看烟火的场景,时清然仍然历历在目。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一想到烟火,便想到了宋煜辰,心上便莫名地一疼。时清然察觉到这一状况,眉头微微皱了皱,又自嘲般地笑了笑:想必,以前的自己,当真是爱惨了他把。 可是,这么些日子了,自从那日她说了那些狠话后,他竟然真的一次也没有来找过自己。原本,他说的那些,也不过尔尔。 “然然。”施无悦意识到时清然的出神,微微唤了她一声。他见了她这样的神色,心头微怔。 “嗯?”时清然回头,笑着看了施无悦一眼。 “你在想什么?”施无悦看见她的神情,便不觉有些担心。若是她想起了从前的那个王爷,想必自己便再没有机会了。 他承认,这样的心思,的确很卑劣。可若是再看着时清然走到另一个人的怀里,那个伤害过他的人的怀里,他还是有些不忍。 “我在想,”停顿良久,时清然才淡淡说道:“烟火会很美的吧。” “嗯,我记得,从前我与你一起看过。” “其实我没有那么好,施大人,我想......” “砰!”正在时清然准备开口跟施无悦说那些事情的时候,一朵烟花在天空中炸开了,时清然剩下的话被堵在喉咙里。 天上的烟火灿烂。明明还没有到夜半子时,便有些按捺不住的百姓开始撒欢儿似的放烟火了。 “真好看啊。”时清然喃喃道,眸子也满是惊羡。 “你想放吗?跟我来。”施无悦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时清然,朝着院子跑去。大约是施无悦来时家山庄的次数多了,如今在时家山庄穿梭,显得轻车熟路的。 “你带我去哪儿?还没到午夜呢!”时清然说道。可是她挣脱不了施无悦的手腕。 “那又怎样?你若是开心,百日里放烟火又有什么关系?”施无悦说着,已然带着她来到院子里。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排长长的烟火杆子。 “来。”施无悦走到那些烟火杆子前,随意拿起了一根,又将烟火杆子和火折子都递到了时清然面前:“你来放。” “我.....”时清然有些羞怯地摇了摇头。放烟火这样的事情,她从前没有做过,自然是比较生涩的。 “我教你!”施无悦说着,将手中的烟火点燃了,又有些霸道地拉过时清然来,将她护在怀里,烟火便自然而然递到了时清然手上。 “啪!”时清然手上沉了沉,一颗烟花便从时清然手中的烟火筒子中飞了出去,半晌,又在天空开了花。 “哇!”时清然望着天上绽放的烟火,一时有些失神。 “好看吗?”施无悦看着时清然惊喜的脸,问道。他总觉得,时清然平日里的那些故作深沉,全都是装出来的,现在的她,才是真实的她。 “好看。”紧接着,又是一声响,一朵烟火又炸在了天空。 鬼使神差地,施无悦看着怀里笑得灿烂的时清然,忍不住吻了上去。时清然在察觉到两片柔软湿润的唇落在脸颊边的时候,身子僵了僵。 “然然,我喜欢你。”施无悦在她身旁,说道:“要不,我们在一起吧。” 要不,我们在一起吧?! 时清然的脑子不够用了,在听到施无悦说这样的话的时候,便一心想到要逃:“施大人,我想......” 剩下的话,时清然终究是没有勇气在这样的除夕夜说出口,她将烟火筒子塞到了施无悦的手中,便不管不顾地跑了。 呼啦啦的冬风刮得时清然的脸生疼。她满眼噙着眼泪,又忍不住告诫自己——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此时约莫到了半夜子时,或者已经快要到了半夜子时,纷纷扬扬的烟火在空中炸开,发出热闹的声响,时清然的脸上,也充满了各种精彩的神色。 “然然?你怎么了,是我......”施无悦跑向了时清然,有些不解时清然现在是何状态。时清然自己,却讨厌极了这般被人注视的感觉。 偏偏,今天是除夕夜,理智告诉她,不能对施无悦这样一个这般对她好的小师哥也逼疯。 “没事,施大人。”时清然说着,竟又朝着施无悦笑了笑:“是我自己的问题。看着这烟火,我便想到了多年前,一个人在时家山庄度过的没有朋友的日子。” “小师哥,”时清然又轻轻唤了一声施无悦:“谢谢你。” “凭白无故地,说这些做什么?”施无悦眉宇微皱,淡淡说了一句。 “没事。”时清然看着施无悦,又笑了笑:“今日是除夕,想必哥哥也给你安排了房间。烟火也看过了,我先回房休息了。” 第543章 故人造访 时清然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落荒而逃。所以她每一步,都走得极慢。 然而,她那点拙劣的、藏不住人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啊。想到此,施无悦的眸光黯淡了几分。 时清然慢慢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听身后没有脚步声,便料想着施无悦没有跟过来。过了拐角处,她便迅速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跑去。 呼!刚才好险,那些话,险些脱口而出了。 这些话,不能拖到以后再说的,可今天是除夕,叫她说出去,又未免太残忍。 时清然仓皇逃进了自己的房间,便将自己的房门反锁了,弄儿也识趣地守在门外,不曾来打扰。 屋内没有点灯,时清然摆弄靠在门背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直到屋子里静得能够听到大橘的呼噜声,时清然这才平静了许多。 “砰砰砰!”正在这时,房内的平静突兀地被打破。时清然听到了房内的声响,便如同受到惊吓的鸟儿一般,防备地朝着窗户那便看了过去。刚刚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敲窗户。 “谁?”时清然试探着问道。 “王妃,是我!”窗外刻意压低的声音短小而急促,引得时清然心里一惊。不用说,能用王妃这个称呼称呼她的,一定是只有宋煜辰身边的人了! 装神弄鬼! 时清然骂骂咧咧地埋怨了一句,却还是走过去,将窗户的锁打开了。借着雪光,时清然看见外面的人是小顺。 时清然不由得诧异:“你怎么进来的?” “我......”小顺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王爷让他身边的护卫教我武功,我学了些皮毛。加上有王府的人帮我,所以我才能进来的。” “有什么事儿吗?”时清然又冷冷道。 “王妃,你何时这么冷漠了?”小顺有些不满地说了一嘴。时清然刚要反驳,又听小顺说道:“王妃,王爷在酒家喝醉了,吵着闹着要见您呢,若是不见你去,怕是她会不走了。” “跟我有什么干系?”时清然说着,就要冷漠地关上窗。 “王妃!王妃!”小顺见了时清然的动作,忙从窗外伸出一只手来,阻挡了时清然关窗的姿势:“王妃,王爷喝醉了,心心念念的都是您,您还是去看看吧。”小顺无赖似的将一只手塞在时清然的窗户夹缝中,时清然倒是真不好关窗了。 这主仆两,为了不让她关窗,倒是死皮赖脸一个德行。 “砰砰砰!”正在这时,时清然的房门响了三声,又让她的神经有些紧张了。时清然回望着门还没有开口,就听见弄儿说道:“小姐,您没事吧?” 许是弄儿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儿,才出言相问。 时清然又看向了小顺。这个小厮,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可时清然不知道他究竟是怕自己被时家山庄的人发现,还是怕自己不去看宋煜辰。 “没事儿!”良久,时清然才回答门外的弄儿道:“我在跟大橘说话呢。” “哦。” “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睡吧。” “嗯。”可不咋地,都过了子时了。弄儿回了个淡淡的“嗯”字后,外面便传出了鞭炮此起彼伏的声音,以至于时清然听不到弄儿的脚步声。也不知道弄儿是睡去了,还是依然守在时清然房门外。 “王妃。”小顺见时清然出言庇护了自己,心里也有了期翼:“这些日子,王爷可是日日念着您呢。” “那跟我有什么干系?”时清然压低了声音嘴硬道:“你别误会,我刚才帮你说话,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不是什么劳什子王爷。” “他若是醉了,你便去给他弄醒酒汤,我又不是醒酒汤!”时清然说着,作势又要关窗,小顺哪里肯,将一只胳膊搭在窗台,就是不肯抽出来。 “王妃!”小顺死乞白赖道:“您若是不跟奴才去看王爷,奴才便不走了。奴才会一直在窗外看着您,直到您心软同意为止!” 时清然听了小顺的话,后槽牙咬得咯咯地响。也不知道小顺这般,当真是出于他的本心,还是宋煜辰授意的。 这人撒泼耍赖不看地方、不挑日子的么:“小顺,今儿是除夕!是一家团聚的日子!再说,已经子时了,我没有义务要去看一个曾经冷血抛弃了我的人!” “还有,我再说一次,我不是王妃!”时清然一字一顿地说道。 “王妃!”小顺不依不饶地唤了一声:“在小顺和王爷,哦,还有整个镇南王府人们的眼里,只有您一个王妃。” “不然,您以为王爷不远千里来到岐山,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顺的话,让时清然心里没有来由地颤了颤。她意识到自己的动摇,忙背对小顺,不想叫他看出来:“他为了什么,与我无关。” “有关!” “无关!”时清然说着,又侧头看了面色倔强的小顺一眼:“若我还记得他,他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我说不定还会上当。可我不记得他了,我是不会去看他的。” “你不去,我便不走了。”小顺也说道,索性一只手搭在窗台上,也仰着一张倔强的脸耍起赖来。 这人脸皮厚,时清然说不过他,咽了咽口水憋了一肚子气,不知道该怎么办。 半晌,时清然索性决定不理会小顺,转身便和衣倒在床上,搂着大橘睡去了:“你爱看人睡觉,便看吧。” “王妃!”小顺见状,便有些无奈地喊道。 时清然不为所动。 “王妃!”小顺又压低了声音叫了一声。小顺的声音一次比一次高,然而弄儿也没进来,时清然估摸着,弄儿依言睡觉去了。 最终,时清然被小顺扰得睡不着,只得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来:“别喊了。” 说着,时清然甩了甩头发:“他在哪儿!” 时清然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在镇南王府的人的怂恿下爬窗户了,只记得,自己一出窗户,便后悔了。 原来,不止小顺。窗外还有两个护卫在蹲着听声音呢。似乎是因为小顺和时清然之间有那么几分特殊的交情,所以几人才派了小顺做说客。 第544章 除夕夜烂醉 时清然转身要走,却被人搭住了胳膊:“王妃,答应过的事情,不能反悔哦!” 时清然:“......”她何时答应过要跟他们走了?! 紧接着,时清然便被人拦腰抱起,几人施展轻功,朝着时家山庄外去了。此时大概已经过了除夕最热闹的时候,外面的鞭炮声也渐渐小了,烟火也渐渐没了,留下了新年满地的红纸屑,和夜晚的宁静。 这几个五大三粗的护卫,来的时候并没有乘马车,只坐了马儿来。现在,外面也没有马车,几人便让时清然骑着马车跟他们一起前去。 时清然曾经是镇南王妃,自然没有人敢与她同乘一匹马。时清然庆幸,幸好自己曾经跟施无悦学过骑马,不然,如今要多尴尬便有多尴尬。 时清然骑马并不快,几人来到一间酒家,便看见了昏黄的灯光,还有桌上那个醉醺醺的男子。 “这位大人!”他的一旁,站着一个唯唯诺诺的男子,看模样是这里的掌柜,见他喝得不省人事,便好心提醒道:“您今日喝得够多了,还是不要再喝了。” “去给我拿酒,我还要喝。”宋煜辰说着,头歪歪倒倒就要栽倒在桌上,幸而掌柜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大人,您慢点儿!” “哐当!”饶是掌柜再小心,一旁的一只空酒罐还是应声而碎。 “我要她,然然,然然。”宋煜辰说着,又奶凶奶凶地拍了拍眼前的桌子道:“你们听着,今日不把时清然找来,老子就不走了。” 宋煜辰贵为镇南王,以往是从不屑于说一句脏话的。今日大概是醉得厉害,或者不想说本王两个字。 毕竟,说了本王,便享受不了正常人的待遇了。时清然深知,走哪儿都被人瞩目的感觉,着实挺累。 “王妃,您看。”下了马,小顺凑到时清然身边,又说道:“他便是喝成这样了。” 时清然见状,慢慢走到宋煜辰面前,用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喂!” “宋煜辰!” 醉酒的男子这才颇有些迟缓地回过头来,看了时清然几眼,又回过头,自言自语道:“又出现幻觉了啊。” 说着,男子将自己的脑袋往桌前埋了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伤了她的心,她不会来了。她说过的,她说过的。”说着,宋煜辰还有些恼怒地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时清然见了,忙又推了宋煜辰一把:“宋煜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竟然记住了他的名字。 也许是弄儿不经意间提起,她才记住的吧。 “你看看我!”时清然见状,将宋煜辰的身子努力板正:“你看看我。” 时清然正视着宋煜辰的脸,这才发现他的脸上红得骇人。大概也正因为如此,宋煜辰狭长的丹凤眼格外迷离,带着几分让人意乱情迷的意味。 宋煜辰的眼睛费力地睁了睁:“然然,然然......” 说完,宋煜辰摆弄无力地朝着时清然倒去。 “喂!喂!”时清然看着眼前像牛皮糖一样的男人,一时没有了主意,还是另外几个护卫知趣,上前一左一右将宋煜辰扛起来,就要往他岐山柳环的住所走去。 为了让他舒服一点,一个五大三粗的护卫直接将他扛在了肩上。 早先宋煜辰喝得半醉半醒,倒是不好应付,现下宋煜辰醉了大半,也不挣扎了,只任由着那个护卫扛着,目光向在后面踟蹰的时清然看了过来:“然然,然然,我要然然!” 时清然看着这般的宋煜辰,一时间不知道心里是何滋味。她以往总觉得,那个名满天下的战神,应当是冷酷的、无情的、不喜形于色的。没想到,他这么醉着的时候,也会这般失态,这般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啊?! 不过,他有这些护卫照顾便够了,时清然不想再去凑热闹。时清然想着,看着宋煜辰,双脚就不自觉往后退。 时轩是属意施无悦的,时轩是生意人,眼光向来不差。也许......也许...... “然然,然然!”宋煜辰似乎发现时清然要走,在那个护卫身上挣扎着,似乎是想要下来。 “王爷!”那个护卫险些捉不住宋煜辰。 “王妃。”小顺见状,又出言道:“您也看到了,王爷那么在意你,若是你走了,想必王爷不会这么顺利回家的。” “好。”时清然略一犹豫,淡淡应了一声,朝着宋煜辰走上前。她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似乎被人触动了。 “然然。”宋煜辰一身的醉意,在看向时清然的时候带着些许迷蒙,些许......满足。 “行了行了。”此番时清然走在宋煜辰身后,看着宋煜辰的目光,又莫名有些烦闷:“早点回去洗洗,一身酒气,脏死了!” “然然。”宋煜辰似乎是无视了时清然的话,看着时清然,又迷蒙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说道:“然然是我的。” 喝醉了撒酒疯的宋煜辰,带着些肆无忌惮,又带着些许小心翼翼,莫名有些可爱。时清然看着这样的宋煜辰,没来由地想笑。 最终,时清然还是没能忍住笑意,别过头去,对着深夜无人了的空巷笑了笑。“噗嗤”一声,声音很轻。小顺似乎有所察觉,可他一向聪明,懂得看破不说破。 小顺便跟在护卫和时清然身后,回了柳环。 宋煜辰在这里买了座宅子——没错,买了座宅子。对于宋煜辰这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来说,买一座宅子,就跟在外面吃顿饭一样简单。 宋煜辰早就跟时清然说过,他现在住在柳环。只是,时清然从未想过,他临时买的居所也这般好看,这般大。 朱红色的大门,镇宅的石狮子,宽敞的庭院......平常人努力一辈子也许都不能买得起的一栋宅子,他宋煜辰,便是转眼就能拥有。 到了宋煜辰的房间,宋煜辰似乎觉得有些丢人,便吵着要从护卫肩上下来。王爷的话,那护卫哪里敢不依,只要将宋煜辰放在了他常坐的榻子上。 护卫们也不多话,安顿好了宋煜辰,便十分识趣地朝着屋子外面退却。 第545章 缠绵的吻 “既然你没事。”时清然在宋煜辰七尺开外,看着众人慢慢从屋子里退去:“那我便走了。” “然然!”宋煜辰见时清然要走,神色便流露出了慌张。时清然见众人都离开了,也一转身就要离去。 “然然!”宋煜辰见状,有些慌了,他大概是想起身拦住她。然而,却在一转眼间,酒力不胜朝着地上跌去。 “宋煜辰!”时清然见状,只好回头去扶他。再回头时,也不知道是哪个“懂事”的忠仆,竟然将宋煜辰的房门关上了。 时清然见状,有些急了,没空去搭理滚落在地上的宋煜辰,转身便朝着那扇门走了过去,拍了拍门。 下一刻,时清然脸色变得更精彩了。门大概是从外面反锁了,根本打不开! “喂!”时清然有些沮丧,又十分后悔今晚管了宋煜辰的闲事。于是心里气不过,拍了拍门拿门撒气。 “然然!”宋煜辰此刻满身酒气地倒在地上,看着时清然,嘴上还呓语不停:“本王错了,本王改,你回来好不好?” 时清然的心弦动了动。她从前,都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般恨自己心软! 话虽这样说,时清然还是朝着宋煜辰走过去,准备扶起他来:“算了,你喝醉了,本姑娘不跟你计较。” 时清然原本是打算将宋煜辰扶到床上去的,谁知道,这喝醉的宋煜辰,竟然这般重! “喂,你到底是长的什么肉?这么重!”时清然抱怨归抱怨,还是拖死狗一样地拖着宋煜辰往床上走去。 “然然。”宋煜辰说着,好看的眉拧了拧,随即又道:“我想吐。” 时清然:“......”她心里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宋煜辰,你要是敢吐我身上,我就......” “呕!” 弄死你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时清然便僵在了原地。宋煜辰刚才,已然将一大滩秽.物吐在了她的身上了。 时清然嫌弃地朝着那摊秽.物瞟了瞟。两人身上似乎只有浓烈的酒气。大概,宋煜辰这厮,今晚只喝了酒,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吧。 怪不得那么容易醉。 时清然原本是该心疼自己的衣裳的。这件红色衣裳,镶了狐狸毛,保暖又好看,她原本十分喜欢,现在只穿了一天,就被宋煜辰这厮弄脏了。 “然然,对不起。”宋煜辰眼睛向下瞟了瞟:“我弄脏你的衣裳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宋煜辰单独面对着时清然的时候,已然很少称自己为本王了,而是我。 宋煜辰说着,又弯下腰,小孩儿一般地撒娇,一边擦着时清然身上的秽.物一边道:“我将然然的衣裳弄脏了,对不起。” 时清然心神动了动。原本她还以为,今日宋煜辰便是装了一副可怜样来求同情,原是她想错了。 “没事。”时清然从鼻腔放出一口浊气,已然不想再计较宋煜辰吐脏了她的衣裳的事情。不过,时清然想想今日的那些护卫,一时便有些火大。 也不知道那些护卫怎么想的,竟然就这样将宋煜辰丢在了榻上!他也是,转眼就滚在了地上。 这么大副身躯,时清然如何搬得动! 话是这样说,时清然却还是将宋煜辰吃力地搬到了床上。她将宋煜辰往床上一丢,宋煜辰便猛地在床上陷了下去。 床是真丝软床,睡上去倒是十分舒服。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时清然说着,转身要走。这是个是非之地,时清然只想早点离开。 “然然。”冷不丁地,时清然的手腕被身后的人捉住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看你了。”宋煜辰的语气中,分明带着几分恳求的语气。时清然听了,有些无奈地吸了吸鼻子。 “不回去怎么办?我哥还在府上呢,施大人还在府......” “唔......”时清然还想要说下去,冷不丁被那人拉住了手腕,她身子一个不稳,就朝着宋煜辰身上倒去。 宋煜辰接住了她,顺势就将她压在了身下。他那张带着无限风情的脸红红地,在离她不到三寸的地方。他狭长的丹凤眼就这样眯着,狐狸一般一眨不眨地望着时清然,带着点点......情欲。 时清然的心突突跳个没完,她竟觉得自己今晚有些失控了。这种感觉,就像喝醉的人找不到救命稻草,又生怕被人吃干抹净一般。 明明喝醉酒的是宋煜辰!时清然此刻别提多后悔了,早知道,她便不会一时起了好心,答应小顺来看看宋煜辰这厮的囧样。 “宋煜辰!”时清然怒了:“你放开我!” 哪知道宋煜辰根本不听,朝着她嘿嘿一笑,宋煜辰又毫不犹豫地吻了吻她的唇。 时清然的心跳漏了一拍。 宋煜辰的吻,与施无悦的全然不同。他的吻更加热烈,更加缠绵,更加......能让她热血噴张。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时清然已然明白,此番挣扎得更厉害了:“宋煜辰,你这个禽兽,你放开我。” “然然。”宋煜辰迷蒙着眼,把玩着她的头发:“你是我的王妃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他看着时清然,忽而又十分深情地道:“然然,我爱你。”他眼波流转,时清然愣住了。 “对不起。”紧接着,又是轻轻一声。 时清然的头别向另一边,索性不挣扎了,也不作答。宋煜辰说对不起,大概也是因为从前的种种事情吧。 可是她已然忘了,既然忘了,就自然有忘了的道理,不该被想起来的,对吗?! 时清然再不了解宋煜辰,可也能想到,清醒着的宋煜辰,是决计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时清然茫然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宋煜辰见时清然这般,一记深深的吻又落在了时清然的唇上。他撬开了她的贝齿,舌头在时清然的嘴里疯狂探索着,或者说,留下他的味道。 宋煜辰将时清然搂得更紧,这一记吻缠绵悱恻,若不是那几分让人忍不住皱眉的酒气。几乎就要让时清然沦陷了。 “然然,我们回到从前吧。”宋煜辰轻轻说道。 第546章 宣纸上的名字 “嘶——”下一刻,宋煜辰倒吸一口凉气,唇上传来的疼痛让他酒又醒了一半。 “宋煜辰!”时清然用尽浑身力气推了宋煜辰一把,这才从床上起身,恼怒道:“你疯了吧。” 宋煜辰依旧躺在床上,酒力不支的他,最终不能说出任何辩解的话。他只一味看着时清然:“对不起,我......” 时清然不想听他多说什么,转身便要走。也许是刚才宋煜辰的那一吻让她莫名地慌张,正在她手足无措地准备离去的时候,冷不防被身后一只大掌扣住了手腕。 “砰!”时清然撞到了面前的桌子,正在脑子嗡嗡作响的时候,又听得宋煜辰碎碎念道:“然然,你别走。” “你别走。” 桌角的书本和宣纸被撞得七零八落,时清然只得伸手去捡。然而,当她的手指触碰到那书本的时候,便整个人蹲了下来,渐渐呆滞住了。 时清然将书本捡起来,见书中似乎夹着些宣纸,便将那宣纸抽了出来。画像上的女子,赫然是她自己啊。 还有她的名字——有几页宣纸上,赫然写着她的名字。写她的名字的人,笔力遒劲浑厚,似乎要将她的名字一笔一划都尽数刻在这宣纸上。 身后的男人还在不断喊着她的名字,时清然慌了。她立马跑到门边,不断地拍打着房门:“开门呐!开门呐!” 过了半晌,外面果然有人给她开门了,是小顺。 “你们干嘛,干嘛把门锁上了?”时清然忙问道。 “没有啊,王妃。”小顺一脸无辜地说道:“这门是从里面拉开的。”说着,小顺朝着大门努了努嘴:“王妃,您该不会是往外推门的吧?” 时清然:“......” “没事了。”时清然颇有些尴尬地朝着小顺笑了笑,又准备离开:“我先走了,若是不回去,被我哥知道了我就掺了。” “好咧!”小顺十分顺从地说道:“奴才安排几个下人送你”。 “好。”夜深了,为了安全着想,时清然并没有拒绝小顺的提议。不过,半晌,她又说道:“还有,以后不要再叫我王妃了。”王妃这个称呼,听着怪别扭的。 “好的,王妃。”小顺嘴上答应着,给了时清然一个自己体会的笑容。 时清然一边朝着外面走着,一边回头看了小顺一眼。随即撇了撇嘴,转过了头。 时清然回到时家山庄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了。王府的护卫将她送回了房间,时清然便抱着大橘睡去。 今日这么晚了,时清然累得慌。不过,闭上眼,她满脑子却清晰地浮现出宋煜辰画的画像来。 也许,宋煜辰,当真是十分喜欢她的吧。虽然,时清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样一个女子,有什么过人之处。 第二日早上,天才刚亮,时清然的被子就被弄儿猛地掀开了。被子里猛灌了一袭冷风后,时清然怒了:“干什么干什么,一大早!” 说着,时清然便伸手去抢弄儿手中的被子:“我还没睡够呢,昨晚上守岁,可熬死我了。” “小姐!”弄儿扯着时清然的被子,怎么也不肯给她:“少主说了,若是您今日睡懒觉,便断了您三个月的零花钱。” “太狠了吧!”时清然虽然抱怨着,却还是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昨日睡得晚,今日多睡一会儿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今日是初一,按风俗,若是今日睡了懒觉,今年一年都要赖床的。” “那不正好?”时清然揶揄了一句,任由着弄儿给自己洗漱。忽而,时清然的眼睛瞟到不远处的红衣裳上。 那是昨晚上穿的衣裳。因为被宋煜辰吐了酒,不能穿了:“弄儿,你等会儿给我拿一套新衣裳吧。” “昨天的呢?”弄儿一边替时清然擦脸,一边抱怨道:“大冬天的,洗衣裳也不方便,昨天的衣裳那样好看,还能穿一两天呢。” 时清然听到弄儿的话,皱了皱眉:“昨天酒桌上沾到酒水了,你拿去让他们洗了吧。”说实话,说起谎话来,时清然心里挺慌的。 “好。”弄儿又说道。对时清然的话问也没问,似乎并没有起疑,不过,今日弄儿拿来的两套衣裳,显然没有昨天的好看了——稍逊一筹。 弄儿给时清然将今日要穿的衣裳拿来,又道:“虽然这些衣裳都没有昨日的那件那样好看,不过这是少主特意吩咐赶制出来的,小姐试试?” “好。”时清然并没有推拒,站起来让弄儿更衣。不过,她听弄儿的意思,昨天那套衣裳,难道不是时轩差人做的?! “等等!”时清然察觉到弄儿话里的意思,又道:“这些衣裳,不是都是哥哥送来的吗?难不成昨日的不是?” “昨日的,是施大人前些日子拿来的。”弄儿顿了顿,又说道:“施大人说,小姐穿这件一定十分好看,还让我们不要告诉小姐,让您自己选。” 时清然懵了。她断没有想到,昨日的那件衣裳是施无悦送来的。怪不得,昨日两人见面的时候,他的眼里浮现出了那样的光彩。 想到这里,时清然心里挺愧疚的。她昨日还穿着这件衣裳去见了宋煜辰,任由着宋煜辰吐了自己一身。 “小姐!”弄儿见时清然出神,又叫了时清然一声:“你在想什么呢?” 今日施无悦还留在时家山庄,和时家人、还有胡喜儿一起吃过午膳后,又在时家山庄玩了一会儿,陪着时轩说了会儿话,才离开了。 ...... 快要中午的时候,宋煜辰醒了。 “王爷!”小顺一直守着宋煜辰,见他醒了,立马递上来一碗醒酒汤:“王爷,您昨晚喝醉了,喝点醒酒汤醒醒酒吧。” 宋煜辰捂着头痛的脑袋:“昨晚本王喝醉了?” “嗯。”小顺点点头。 “怎么回来的?”宋煜辰又问。 “是奴才还有王爷的护卫,还有.王妃,我们一起将您送回来的。” “她来过了?”宋煜辰自嘲般地笑了笑。 “是。”小顺答道。 第547章 拜访 听了小顺的话,宋煜辰此刻似乎才想起,昨晚的确看到了时清然的身影。她那样的小身板,哪里能扶得起自己呀。昨晚,他们还...... 宋煜辰想着,唇边噙着一抹微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王爷!”小顺见了,懵懂地看着宋煜辰:“王爷?” 宋煜辰侧头看小顺:“准备厚礼,去拜访时家少主。” “可是时家少主不是一向不待见王爷吗?”小顺努了努嘴:“依奴才看还是算了,省得碰一鼻子灰。新年大吉地,又何必呢?” 小顺的话说完,宋煜辰却久久没有回答。显然,他做的决定,不容别人置喙。半晌,小顺意识到自己失言,立马说道:“奴才这就去准备厚礼。” 不多会儿,宋煜辰便穿了身玄金色的袍子,轻摇折扇,坐着华丽的马车来了时家山庄。施无悦前脚刚走,宋煜辰后脚便来了。 时轩听到风声从大门出来的时候,才看见宋煜辰正施施然下马车,他的身后,是一众抬着大箱子的护卫小厮。 看那一个接一个大箱子的架势,宋煜辰此番当真是下了血本,备下了厚礼。 “小人参见王爷。”时轩朝着宋煜辰行礼。 “大舅不必多礼。”半晌,宋煜辰便走向时轩,伸手将时轩扶起来。 “王爷切不可折煞草民。”时轩不卑不亢,甚至带着几分不满说道:“王爷与然然已然和离,切不可再这样说。” “否则,若是传出去了什么闲话,别人恐怕会觉得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教导好自己的妹妹罢。” “和离?何时和离了?”宋煜辰轻笑:“敢问时大人,可看过然然拿回来的和离书?” 听到宋煜辰这样问,时轩的脸色立马变了变,半晌,他便又说道:“和离书是然然的东西,我自然不会去看。可是王爷和舍妹和离,是舍妹从前亲口说的。” “舍妹虽然忘了些事情,可也不傻。想必也不会拿婚姻的事情儿戏。” “哈哈哈!说得好。”宋煜辰又看了看时轩:“那和离书上,本王少写了一笔,所以做不得数。” “若是你们能找到那和离书,本王可以当面对质;若是找不到,那和离书,便是一张没用的废纸了。” 时轩嘴角抽了抽,这镇南王,还真不是个善茬儿! “王爷,既然当初和离,就该一别两宽。”时轩又说道:“王爷恐怕不知道当初您将她伤得有多惨吧?” “难道王爷今日是来看然然笑话的?还是想再伤害然然一次?”时轩说着,不卑不亢地又朝着宋煜辰走近了些:“王爷可以有很多妻妾,可鄙人只有一个妹妹,所以王爷,这一次,恐怕您不能事事如愿了。” 宋煜辰原本笑着风轻云淡跟时轩谈话,正在这时,他似乎察觉到了一束目光,抬眼望去,竟是听了消息赶来的时清然。 两人相对而立,一时无话。 “民女参见王爷。”时清然愣了半晌,朝着宋煜辰躬身行礼。 宋煜辰见状,慢慢走向时清然:“何必呢?” 他原本还想说什么,却见时清然忙朝着身后退了两步:“王爷自重。” 宋煜辰的心仿佛被蜜蜂蛰了一般。半晌,他停在时清然面前,什么也没说。时清然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爷,”正在此时,时清然身后的弄儿开口了:“奴婢当初跟着小姐一起离开王府,亲眼看见王爷给了小姐和离书的。” 弄儿顿了顿,继续说道:“不管王爷签的字上是否少了一笔,奴婢私以为,既然签了和离书,那便是两不相欠,再没有关系了。” 宋煜辰看了看弄儿,随即点点头:“若是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不过,本王的女人,即使弄丢了,也会想办法找回来。”宋煜辰看着时清然,开口道:“然然,你说是不是?” 这个问题抛给了时清然。时清然面对着宋煜辰,感受着四周射来的丫鬟小厮的目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宋煜辰的话题。 “这是王爷自己的事情。”正在这时,时轩解围道:“王爷想要与舍妹重修旧好,便自己想办法好了。至于舍妹怎么想怎么做,那便是舍妹的事情了。” 小顺看了看时轩,生生为他捏了把汗。王爷是曾经征战沙场的人,杀伐果决自不必说。在从前,小顺还没有看见过如此嚣张跋扈,敢公然打王爷脸面的人。 再者,若是寻常人家,巴不得将自己的子女妹妹送上门去,或者恨不能自己上呢! “好。”宋煜辰听了时轩的话,只淡淡笑了笑,伸手揉了揉时清然的头发:“然然,本王等着那么一天。” 说完,宋煜辰又看向了时轩:“时大人,本王知晓时家财力雄厚,一向不缺金银珠宝。不过,这点薄礼,是本王给然然的,算是一点心意。” 说着,宋煜辰看了一眼小顺,小顺便十分自觉地下一旁念起物品的清单来。红珊瑚、红玛瑙、紫水晶......各种价值连城的东西,应有尽有,将一旁的时家家丁和护卫都听得呆住了。 “多谢王爷,可我......”时清然不愿收宋煜辰这般名贵的东西,正要行礼拒绝,谁知道宋煜辰又朝着她走近,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然,这些是你该得的。”宋煜辰面对着时清然,淡淡笑着,眉眼间却有着隐隐的忧伤:“从前你在王府,是本王亏待你了。” “本王答应,只要你肯回来,本王一定会一心一意待你。”说着,宋煜辰从袖中摸出一只金色的簪子,一抬手,又将那支簪子插在了时清然的头上。 “其实你心里还有本王,否则昨晚也不会特意来看我,对吗?”宋煜辰话音刚落,时清然心跳如擂鼓——她可不想让时轩知道她昨晚上夜会宋煜辰的事情。 毕竟,这种事情一旦传开,是个人都会想歪的。 时清然想到这里,抬眼看了看时轩,又侧头看向了宋煜辰。此番她的眼里,带着隐隐的愤怒。 第548章 芝麻烙饼 可是宋煜辰看向她的眼里,带着些许深情,是她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时清然懵了,她以前,似乎从未见过这般好看,又这般温存的男子——除了施无悦,还有她哥以外。 宋煜辰并不打算在时家山庄常留,于是转身欲走:“大舅哥,以后还是不要让未婚男子留宿在时家山庄了。” “君子也是男人,何况你家还有个这么招人稀罕的妹妹呢。”宋煜辰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与时轩面面相觑的时清然。 时清然心里不安——时轩知道她昨晚出府见宋煜辰的事情,想必不会就这样放任她。 “哥,其实我......”时清然面对着时轩,想要解释,顾虑着身后的一众丫鬟小厮,又怎么也开不了口。 要说昨晚上见宋煜辰的事情吗?今日又换了衣服。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了,她又该怎么自处啊? 哪知道时轩似乎毫不在意,颇有些嫌恶地掸了掸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又说道:“算了。” “既然和离了,他爱怎么样,便随他去吧。”说着,时轩又深深看了时清然一眼:“自己的终身大事,自己要想好。” “是飞蛾扑火,还是一辈子被人捧在手心,你自己掂量。”时轩说完,转身进时家山庄。 “少主,这些东西怎么处理?”后面的家丁又问道。没有时轩的吩咐,他们还真不知道宋煜辰带来的东西应当怎么办。 时轩朝着院子里面走着,脚步放得很慢,思忖良久:“抬进去放着吧。省得被人说我们蒙受皇恩,不识抬举。” “是。” 时清然站在原地,看着宋煜辰与时轩先后离开了。她想着,刚才也许是时轩一时不查,没听到宋煜辰说的,昨晚的事情吧。 两人走了之后,时清然才伸手拔下了头上,刚才被宋煜辰插上的发簪。这是一支玫瑰金簪,煞是漂亮,只是,似乎是旧物。 “弄儿,这是什么?”时清然颇有些不解地问道,同时,心里似乎有了答案。 “这是小姐从前在镇南王府常戴的簪子。”弄儿如实回答道:“没想到,他竟然把这东西拿来了。” 时清然把玩了一会儿簪子,又轻轻笑了笑:“还挺好看。” 上次是白玉簪、山海经,这次是玫瑰簪子。时清然发现,似乎和宋煜辰见面,时不时就会有惊喜。 此时,外面也只有几个看门的家丁了。时清然也进了院子,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弄儿,我听说,宋煜辰不是给了我和离书的吗?要不我们去把它找出来吧,这样,下次我们一把拍在那人面前,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要我说啊,我们应该就着这件事情,狠狠奚落他一番!”时清然恨恨地说道。 “小姐。”弄儿听了时清然的话,停在了她的身后:“按照规矩,如果您不是镇南王妃,是不可以直呼王爷的姓名的。”刚才时清然的话,已然让弄儿猜到了什么。 若不是两人相熟,怎么会直呼其名呢? 时清然顿了顿。 “还有,”弄儿继续说道:“那张和离书......”弄儿的声音渐渐小了。 时清然回头,不解地问道:“和离书怎么了?当真少了一笔?” “不是。”弄儿有些焦急,于是说道:“是否少了一笔,奴婢也不知道,毕竟当初是您亲自看的。不过您性子五大三粗,少了一笔,您没有看出来的话,也并不奇怪。” “不管怎么说,找出来要紧。”时清然撇了撇嘴说着,便在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在哪儿呢?话说我带回来的东西都在哪儿啊?我没有印象啊!” “小姐,您别找了。”弄儿打断了时清然的自言自语:“我们回来的时候,半路上遇到了杀手,虽然那时候施大人救了我们,可是我们的包袱却丢了。奴婢后来去找过,已经不见了。” 弄儿继续说道:“想必和离书就在我们随身的包袱里头。既然丢了,就没有了吧。” 这这这!时清然一时有些茫然。 “但是小姐,您要知道,当初来追杀我们的人,很大可能是秦若芸派来的,就是那个,进了镇南王府的芸侧妃。” “所以,是否要回到王爷身边,您要想好。” “算了。”时清然听完弄儿的话,呆滞了良久,又说道:“不见了就不见了吧。” 她从前是听施无悦说过些关于从前的事情,可她从来都没有听到过这么一段儿——那个女人还派人追杀自己,是施无悦救了自己。 施无悦可是自己童年唯一的玩伴,兼救命恩人啊。就连昨日那件极好看的衣裳,也是施无悦让人做出来的。 这样一个小师哥,她又怎么能狼心狗肺跟他说那些伤人的话?! 可是...... “小姐。”弄儿见时清然的面色冷了下来,想对时清然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算了,我想静一静。”时清然说着,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弄儿也十分知趣地站在门外,不打扰时清然。 时清然将那支簪子,还有前面小顺送来的那支白玉簪,还有那本山海经,一字排在了自己的书桌上。 想必这些都是自己从前的爱物,宋煜辰便带来了。他猜对了,就算自己失去了记忆,对这些东西,该喜欢的还是喜欢。 可是那个人啊。时清然仰头看着屋顶的房梁,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时清然坐在书桌前,好一会儿后,许是有些累,便趴在那本山海经上小憩。她想要想起一些什么事情,可最近都睡得好极了。从前的事情,梦里也不曾出现半分。 过了好一会儿,芝麻烙饼的香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勾得时清然口水直流。似乎察觉到了嘴角粘腻的湿意,时清然便睁开了眼。 再睁眼时,时清然才发现口水滴到了身下的山海经上,而她眼前,却是一碟子做好的芝麻烙饼。 时清然顺着芝麻烙饼碟子旁修长的指节看上去,却见是施无悦的一张帅脸。 第549章 被弄儿发现 施无悦看到时清然醒了,朝着她笑出了十分好看的弧度。 时清然顿时清醒了,看了看门——门是关上的,想必,弄儿和追云这时候应该还在外面呐! 想到这里,时清然朝着身后坐了坐,又顺手擦了擦自己嘴角的口水。这般流着梦口水的模样,想必狼狈极了:“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这会儿来了?” “我做了芝麻烙饼,家里没人吃,就来找你了。”施无悦朝着时清然笑得开心,伸出手来,顺手擦了擦时清然的嘴角:“不过我想了想,我已经在你家从昨日待到了今日。” “若是再走正门,恐怕就有死皮赖脸不走的嫌疑了,所以从窗户进来了。”施无悦说着,将芝麻烙饼的碟子朝着时清然面前推了推:“你尝尝,尝完我就走。” 时清然听了施无悦的话,这才顺手从他面前的碟子里拿了一块芝麻烙饼出来。芝麻的香气越发浓郁,勾得时清然食指大动。 时家山庄向来不缺吃的,可施无悦做的吃食,虽比不得厨子的手艺,也自有一番风味。 时清然嚼了嚼烙饼,随即点了点头:“嗯,挺好吃的。” “好吃?”施无悦见了时清然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觉得好吃便好了。” “你是一县之长,其实没必要这样的。”时清然又说道:“凭着皇家发的米粮,也够在外面买好吃的了,或者干脆请个厨子,何必自己动手呢?” “因为你喜欢吃啊。”施无悦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我私以为,做东西给喜欢的人吃,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 “说起来我还挺幸运。”施无悦目光炯炯地看着时清然,继续说道:“你又不挑食,我做什么你都能吃得香。” 听到这里,时清然脸红了红。原本她是想反驳的,可不知怎么的,想到今日弄儿说的,在回时家山庄路上,施无悦救了两人性命的事情,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 “嘿嘿。”时清然嘴里吃着芝麻烙饼,香甜的气息在她口中蔓延开来,她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做东西给我吃,你当真觉得幸福吗?” “是啊。”施无悦说着,在时清然面前蹲了下来。 此时,时清然坐在椅子上,施无悦蹲下来,便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着她的眼睛了:“然然,有些话,我好像说过许多次了。” “想想自己还挺啰嗦。”施无悦说着,又垂头无奈地笑了笑:“不管你最后选我,还是跟他重归于好,我都没有意见。” “只一个。”施无悦看着时清然,又说道:“你要幸福。” “你若是再回到他身边,一定不要再那般天真了。”施无悦说着,伸手把玩了下时清然面前的长发:“有的事情,我不能替你做决定。甚至,或许你回了那个地方,我都不能保护你。” “所以你自己要长出獠牙,保护自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被别人那样欺负。”施无悦的眼里,带着几分对时清然的心疼。 时清然看着施无悦这样的眼神,有些慌了。或许他已然知道宋煜辰今日来过时家山庄的事情,又或许,他已然感受到了时清然最近的淡漠疏离了。 “小师哥,我没有......”时清然正准备辩驳。然而,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唇却被施无悦用修长的指节拦住了。 我没有喜欢他,没有要跟他重修旧好啊。 “烙饼当真好吃?”施无悦又笑着问道。 “嗯。”半个烙饼混合着芝麻被时清然包在嘴里,她只能木然地点了点头,表示好吃。 “那就好。”施无悦看着时清然,满意地笑了。随即,他又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别跟你哥哥说我刚才来过。” “嗯。” “过两天,要不要出去玩?” 时清然却愣了一愣:“现在,现在年节时期,我哥还没有放我出去的准备。”对上施无悦的眼睛,时清然又莫名有些慌了。 “也许,过两天我哥会答应我出去玩的。”时清然忙又说道:“若是我哥答应我可以出去了,我们便去街上看烟火。” 嗯,看烟火,或者做其他什么都行。 “好。若是你能出来,过两天我们再出去。”施无悦说着,转身到了窗户旁,一个潇洒利落的翻身,便从窗户离开了。 施无悦功夫极好,门外的弄儿追云根本没有任何察觉。时清然咀嚼着芝麻烙饼,心里却没滋没味的。 时清然见面前的书沾上了梦口水,于是伸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弄儿似乎听到了时清然房中的动静,伸手敲了敲门:“小姐,小姐。” “您没事吧?”弄儿问道“方便进来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儿进时清然的房间之前,晓得先问上一句了。 “没事。”时清然说着,便伸手擦着梦口水:“你有事情就进来吧。” 时清然话音落下,门便从外面被推开了,弄儿拿了个果盘进了时清然的房间:“最近天冷,小姐总爱犯懒。” “我去厨房给你拿了些水果来,你吃些,也好打发时间。”弄儿最近比往常话多了些。 “嗯,好。”时清然答应道。 弄儿的目光落在那碟芝麻烙饼上:“小姐,这是哪里来的东西啊?” “哦,胡喜儿送来的。”时清然随口胡诌,却发现弄儿不信。弄儿伸手将芝麻烙饼的碟子端起来:“小姐?!” “施大人刚才来过了。”时清然只好如实说道:“他做了芝麻烙饼,怕不好吃,所以让我尝尝。” “施大人来,干嘛不走正门?!”弄儿这才将碟子放在时清然的桌上。 “你以为人家当真那么没脸皮啊?”时清然反驳道:“他昨日来了一天,今日再来,也许会怕我哥觉得他没脸皮吧。” “那倒也是。”弄儿听罢,点了点头:“施大人还是懂礼仪的。” “不过,”弄儿想到了什么,又说教起时清然来:“你现在是时家山庄的小姐,不是什么人家的妇人,莫要再与男子在房中私会了。” 第550章 东夷的状况 弄儿说着,转身往外走去。 “喂!”时清然说道:“今日的事情,你不许告诉别人啊。施大人说了不要告诉我哥的。” 弄儿置若罔闻,转身出去了。透过弄儿,时清然便看见追云也在外面,弄儿出去,也不晓得跟追云说了句什么,追云便抬起头来,状似无意地看了时清然一眼。 时清然觉得,最近弄儿与追云两人关系愈发好了! 东夷城内。 “父皇,母后。”司夏仪的房间门从外面打开,司夏仪看见东夷国君和王后走来,原本失神的双眼又重新绽放了光华。 这些日子以来,司夏仪都被关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里。经历了这么久的囚禁生涯,司夏仪越发对这样的生活感到绝望。 一连半个月以来,无论她怎么哀求、怎么闹怎么作,都没有等到父皇母后解了她的禁足。于是她也不闹了,自己在房间闷了好几日。 这一日,终于等到了父皇母后来看自己。 “参见父皇母后。”此番司夏仪学乖了,便朝着两人行了个礼。 东夷国君打量了她许久,才缓缓道:“你可知错?” “女儿知错了。”司夏仪并未起身,而是便流着泪,边说道:“女儿不应该拿东夷成千上万将士的性命做赌注,只为验证他是否是名副其实的战神。” 东夷国君不置可否,许久后,他又问道:“你可后悔?!” “不曾后悔!”司夏仪此番却不认输了,抬头看向东夷国君:“父皇,女儿知道,女儿的做法终究任性了些,也给东夷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可是女儿不曾后悔过自己做下的事情。”说着,司夏仪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女儿现在知道了,他便是天祁的战神,比东夷这些纨绔子弟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可他也是个男人!”司夏仪不甘心地说道:“所以我想......” “你还嫌不够乱吗?”王后听到司夏仪的话,便有些生气地骂了司夏仪两句:“你想想,因为你一个人,给东夷带来了多大的灾祸?!” “再说了,本宫听说,先前在议和会上,你便让自己的人跟他说了联姻的要求,他不是没应么?!” “嗯。”东夷国君也在一旁附和道:“若是他当真是好色之人,你被当做人质押往天祁的时候,想必你就能将他拿下了。” 司夏仪听了他的话,又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原来,自己的父皇看起来十分软弱,实际上比谁都精。 他也知道自己去天祁可能遇到的事情,也知道自己可能会成为宋煜辰的人。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着宋煜辰将自己带走了。 再者说,东夷国君也许一早就知道司夏仪要做的这些事情,不过,出于利益算计,他并没有阻止。 “父皇。”司夏仪面对国君,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司夏仪又说道:“宋煜辰不是一般人,想必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女儿拿下来的。” “但是从女儿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女儿便已经喜欢上他了。”司夏仪顿了顿,继续说道:“不管结果如何,女儿都想为自己努力一次。” “若是宋煜辰当真成了您的爱婿,便再也无人敢欺负咱们东夷了不是吗?” 听到司夏仪的话,东夷国君眼中闪过几分犹豫。 从前的司夏仪,身为东夷国君和王后的心肝宝贝,又手握兵权,是无数东夷男儿追求的对象,何其高傲。 如今,她竟然为了一个天祁男子,这般低声下气地与东夷国君说话。 “你还嫌东夷不够乱?”半晌,东夷国君说道:“你若是知道错了,在东夷好好待着,等着嫁给东夷贵族,往后衣食无忧,不给东夷惹祸就算是积了大德了。” “至于其他的,不用想了。” “父皇!”司夏仪见他态度坚决,竟朝着他跪了下来,哭着喊道:“父皇,母后。” 两人见到司夏仪这般模样,便都不由得心软了几分。想当初,司夏仪便是个宁折不弯的主儿。 “女儿这一生,只想要得到天祁王爷一个人。”司夏仪说道:“不管用什么去换——哪怕用女儿的命去换也好,女儿绝不后悔。” “傻丫头。”王后泪目了:“你这般为了一个男人,可有想过我们做父母的心情?” “母后。”司夏仪朝着王后拜了又拜:“想必,您对父亲便是这样的心情吧。在女儿心里,您和父王都是值得女儿豁出命去的人,可是天祁战神他......是女儿想要嫁与的英雄啊!” “你要怎么作怎么作,朕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东夷国君听了司夏仪的这番话,转身离去了。王后也深深看了司夏仪两眼,转身离去了。 原本司夏仪以为,父王母后动了气,又要将自己关起来好长时间。结果傍晚的时候,自己房门外的守卫便被撤走了。 原本司夏仪不知道这些,结果晚膳的时候,来了个小宫婢,将这些事情都跟她说了。 司夏仪想着,也许,这是母后向父皇求下的结果吧。 司夏仪能够想到,母后为了自己追求到毕生幸福,所以让父王撤了看守自己的守卫。至于她最后能不能与宋煜辰在一起,便是旁人不能左右的事情了。 不然,这个小宫婢也不会与她说话。 经过了这些天的思考,司夏仪越发打定了主意去天祁找宋煜辰。 一来,在东夷,她几乎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只有与宋煜辰联姻,才有可能改变东夷群众和官员对她的看法。 二来,宋煜辰是战神,与他联姻,对东夷也有好处。何况司夏仪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要嫁给一个能够降服她的英雄呢?! 三来,她还挺喜欢宋煜辰的。得不到的,永远散发着诱人的光辉。 就这样,那个小宫婢送完晚膳离开后,司夏仪盘算起了再次暗中去东夷的事情。 此番她也受了罚,被囚禁了半个月,勉强算是平了民愤。想必一个人暗中出行的话,不会再遭受上次那般猛烈的刺杀了。 第551章 害人的熊孩子 夜深人静,司夏仪在房里搜罗了些值钱的东西,便计划着离开。 ...... 一连几日,因为年节的关系,时清然和时轩都在家里,除了下棋就是斗嘴,再不然就是施无悦偶尔来,时轩让两人多些时间独处。 其实施无悦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时清然在时轩的安排下,和施无悦一同看花灯、房孔明灯。施无悦又总爱讲些笑话和段子,所以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时清然大多数时候都很开心。 只是,时清然更多时候,是将施无悦当成哥哥的。可对于这样的事情,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然然。”这日,施无悦又来了时家山庄。施无悦照常与时轩说了会儿话,便来找时清然了。 彼时时清然正在鲤鱼池旁边给池子里的鱼儿投食,见到施无悦来,淡淡抬头看了施无悦一眼。 接着,她又若有所思地对施无悦说道:“我常常在想,这些鱼儿究竟过得幸不幸福。” “何解?”施无悦在时清然旁边蹲了下来,看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给鱼儿投食。时清然每次投食投得不多,这些鱼儿见了,也全都围过来了,红红白白的煞是好看。 “这些鱼儿,都是哥哥从外面买来的。”时清然顿了顿,将手中的鱼食抛了两粒出去。鱼食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度,落到水里,惊起了涟漪。 时清然又说道:“想必它们从前也曾见过山川大河。” “我不知道,它们更喜欢山川大河,还是更喜欢被人投食的优越生活。”时清然说着,便垂下头。 “然然呢?”施无悦问道:“若是然然,更想看山川大河,还是过衣食无忧的优越生活?” “我啊?”时清然听了,回头看了施无悦一眼:“好好的,怎么说到我了?” “我是女子啊,一辈子都要在牢笼中的。”时清然有些忧伤地说道:“没嫁人的时候,是时家山庄;嫁人了,便是夫家。” “我曾听人说过,不管在什么年代,女子的命运就如同菜籽,随风飘散到土壤肥沃的地方,便迎风生长;若是运气坏些,便长不出来了。” “然然,你是时轩的掌上明珠,不应该这样想的。”施无悦又看着时清然说道:“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想,一定会有人护你周全。” 时清然与施无悦对视了一眼,良久,才朝着施无悦淡淡一笑。施无悦的心思,她从来都知道。可她的不安她的犹豫,他也从来都知道。 想到这里,施无悦又垂下了头:“然然,我想,我应该早些来找你的。也许早些回到岐山,我们便是另外一种结局了。” “这一世,我用尽全力呵护的人,也只有你一个人而已。”从头到尾,曾经以后,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谢谢。不过,你也应该......” “在说些什么?”正在这时,两人身后响起了时轩的声音。时清然听了声音回头望去,就见是时轩。 “哥。”时清然喊了一声。 “喂鱼呢?”时轩过来,站在两人身后:“最近年节,这些锦鲤也长得越发胖了。” 说着,时轩呵呵一笑:“你们俩在这儿干坐着,就没有想过要出去玩啊?!” “出去玩?”时清然听了,撅了撅嘴唇,反驳道:“现在年节,外面的店家估计都还没开门呢,有什么好玩儿的?!”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时轩说着,又看向了施无悦:“是吧,施大人?” “今日或许会有生意上的伙伴来府上。”时轩说着,朝着施无悦拱手作揖:“然然一个女孩子,在家也闲不住。我今日不能带她出去,不知道施大人能不能......” “哦,那是自然。”施无悦听了,侧头看向时清然:“你想不想出去玩儿?” 时清然思忖了一会儿,想着也许是时轩的客人当真要来;又或者是时轩想要为自己和施无悦创造机会。 为了给人面子,也为了出去透透气。时清然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年节时期,有什么好玩儿的?”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施无悦又看向时清然:“难道你不想吃白糖糕,不想听戏,不想看杂耍?” 果不其然,听了施无悦的一番话,时清然脸上表情虽没怎么变化,却也有些动心:“既然哥哥的客人要来,那我还是出去玩好了。” 省得时轩的那些狐朋狗友说些荤话,或者打她的主意。正是因为这样的事情从前有过,时清然才避之不及。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时清然和施无悦两人便出了时家山庄,往街上走去。 “哇!”原本以为这两日街上没什么人的,谁知道两人上了街,时清然便惊诧地看见街上多了许多卖糖人儿、卖甜糕的小贩。 “你看,还算热闹吧?”他问道。虽说不比往常,可街上也没有时清然想象的那般冷清。 “嗯。”时清然想了一会儿,便弄明白了:“最近虽然还在年节时期,可那些拿了压岁钱的小孩儿,便有钱挥霍了。所以街上还是有卖小孩儿玩意儿的小贩的。” “嗯。”施无悦点点头,又侧头看了时清然一眼:“在我眼里,你也是小孩儿。” “想吃什么?”施无悦正说着,便见时清然望着一个卖甜糕的铺子挪不开眼了。 “甜糕?” 施无悦见了时清然的模样,笑了笑,又拉着她朝着甜糕铺子走去:“老板,来两个甜糕吧。” “好咧!”老板殷勤地答应着,便为时清然包了两个甜糕。甜糕是酿酒后的糯米做的,除了甜,还有一股淡淡的酒香。 “好吃!”时清然打开甜糕的油纸包尝了一口,便乐得脸上仿佛开了花儿。 “你可真好养活。”施无悦说着,又指着一个方向:“你看他们。” 不远处,是十几个小孩儿。他们有的手拉着手转圈唱着民谣;有的在一边剪窗花儿、玩过家家;还有几个男孩儿边跑边闹着,玩着鞭炮。 他们时不时拿出几个鞭炮来,用火折子点了,又十分淘气地丢到地上,或者不远处的小水坑中。 第552章 听说书 这两日雪也停了,地上到处是小水坑。 “哈哈!”时清然见了男孩儿们淘气的模样,乐得笑出了声:“你看他们!” 说着,她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打趣道:“你小时候是不是这样啊!好逗好淘气!”时清然很难想象,施无悦小时候这般玩鞭炮的场景。 施无悦无奈地看了看时清然:“我小时候什么样子,你不是见过吗?”说着,他又回过头看了时清然一眼:“要不,你再叫我一遍小师哥?” “小师哥?”时清然十分爽快地叫到。 “嗯。” “小师哥?” “嗯。” “小师哥!” “嗯。”两人这般打趣,一时间也忘了所有的阴霾。正在两人笑得十分开心的时候,一旁的小男娃们似乎注意到了他们。 他们似乎以为两人在嘲笑他们玩鞭炮。于是其中一个熊孩子,用火折子点了一颗鞭炮,便眼疾手快地扔到了时清然脚下。 时清然看着脚下的鞭炮,面上的笑容一凝。从小到大,她都很怕这种会响会爆炸的小东西。 “小心!”倒是施无悦反应迅速。看到鞭炮,一把将时清然护在怀里,又一脚将鞭炮踹了出去。 鞭炮不偏不倚又滚回了熊孩子脚下,砰地一声炸开了。 施无悦见此,朝着那个熊孩子挑了挑眉。熊孩子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脸都红了。 “你!”熊孩子见状,两条蜈蚣似的粗眉毛拧到了一块儿。他说道:“你故意的!” “对啊!” 施无悦大大方方承认:“你刚才还不是故意的?怎么,就能容忍你欺负人,不能容忍人家欺负回去?” 说着,施无悦伸手揽过了时清然的肩膀:“下次你看清楚了,这个人,你不能欺负,因为我会找你算账!” 施无悦护短的样子,像极了斤斤计较的孩子。不过时清然看着他这般,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不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施无悦都与时轩一样,都是这般保护她的啊。 这下,一旁剪窗花儿玩过家家的女孩儿们也注意到了他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那个熊孩子没话说了,看着施无悦脸憋得通红:“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欺负小孩儿!” 说完,熊孩子便害羞地跑走了,留下了一群笑闹着的孩子。 时清然也觉得这些小孩儿颇有意思。不过,这只是今日的一个小插曲,两人还是要继续逛街的。 两人朝前走着,时清然淡淡笑着,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没什么,保护比自己小的女孩儿,天经地义。”施无悦十分得体地回答道,又伸手摸了摸时清然的头发。 最近,施无悦十分爱做这样的动作。 “不过,他们只是小孩儿,其实没必要跟他们计较的。”时清然又说道:“害得你跟我一起挨了小孩儿的骂了。” “甘之如饴。” 正在此时,周围传来了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说话声。两人听了声音,往楼上望去,只见一个说书人正在茶楼说书。 最近年关,但凡出来玩儿的人,都没什么去处。所以,最近茶楼的生意越发好了。 “反正最近也没什么去处,要不我们去听书?”时清然提议道。 刚才一路走过来,街上卖的都是小孩儿喜欢的吃食和玩具,还有画本子。想必这个时候,曲坊和其他好玩的地方暂时也没开。 “好。”施无悦说着,便与她一同进了茶楼。 两人点了些瓜果点心,便在角落里听说书人讲起来。 最近人们闲得慌,说书人今日讲的,就是岐山商人之女和镇南王的故事。 话说岐山有一姓时商人的妹妹,阴差阳错下与当今镇南王有过一面之缘,从此便喜欢上了镇南王。那女子行为大胆,其兄见她想要嫁给镇南王的态度坚决,便不忍心拒绝妹妹,给镇南王送去了帖子。 镇南王也是婚嫁的年纪,于是两人便有了婚约,随后,那女子便阴差阳错地嫁进了王府。 那女子原本是家中的掌上明珠,所以厨艺女红都不擅长,嫁进镇南王府后,府中的下人也颇有非议。 据说,镇南王原本是不喜欢那女子,只是带回那女子,让天子对她放松警惕的,可是后来,经历了些事情之后,镇南王却对那女子动心了...... 今日两人出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尚早,等到听说书先生讲完了镇南王妃的故事,天色已经全黑了。 从那女子嫁入镇南王府,到那女子为什么和离,说书人一一说来,时清然也更了解了些。 说书先生讲的,又要比施无悦当初讲的全面得多。施无悦从前只对时清然说了她的遭遇,却不曾讲过其中涉及的皇室纷争,还有绵绵,还有离洛,还有秦若芸。 想来,所谓的离洛和秦若芸的同一张脸,便是宋煜辰为什么会纳秦若芸进府的根源所在了。 这大概就是小顺曾经说过的——宋煜辰的苦衷了。 说书人讲完了今日的故事,拍了惊堂木,时清然却久久回不过神来。 “然然!”施无悦摇了摇时清然,时清然才回过神:“小师哥。” “你出神这么久了。”施无悦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时清然说了,又看向说书先生。现在说书先生讲完了书,正在收拾自己的物件儿。时清然又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我很好奇。” “说书先生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也许是从王城传出来的吧。”施无悦说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过,我也十分好奇,想亲自问问这说书先生。” “那我们......”时清然眼里闪过几分狡黠,两人对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施无悦也有幸听过几次说书。也许是镇南王妃名气比较大,他也有幸听到过她许多事迹了。其中有许多,还是宫闱秘闻。 关于这些宫闱秘闻是如何传出来的,只有说书人才知晓了。 说书先生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冷不防面前出现了两个人,正是施无悦和时清然。 第553章 神游太虚 “先生,不好意思。”施无悦走到那人面前:“您今日有些事情讲错了。” “什么事情?!”说书先生一惊,而后问道。 “关于镇南王妃的事情。”施无悦走到说书先生面前:“你们是如何得知,王爷当初给镇南王妃的休书上,少了一笔的?!” “这......”说书先生听了,显然有些慌了。不过过了半晌,他又镇定下来:“这位大人,如若您不相信,当笑话听听也就算了,何必这样较真呢?” “是吗?”此时,时清然上前:“十分不巧,我便是你口中所说的从前的镇南王妃。若是你今日不给我个交代,今日怕是走不了。” “你是王妃?” “和离了,所以不用叫我王妃。”时清然看了他一眼,很显然从他脸上看到了惧色:“不过,你是说书人,说了这么多,想必也知道时家在岐山的地位吧”。 “今日造谣了我这么多事情,你不给我个交代,恐怕没那么容易离开!”时清然说着,又朝着说书先生走了两步。 “姑娘,我......”说书先生说着,汗珠也一滴一滴落下。他从前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当事人竟然好巧不巧看见自己在说书。 说书先生想着,今日只说了那女子嫁进王府然后和离,若是说了更多,那便更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说吧。”时清然又威逼道:“这些东西,你是哪里知道的?” “我胡诌的。”说书先生咽了咽口水,十个人都能看出他脸上的心虚。 “胡说。”时清然说道:“你这些事情说得头头是道,我才不相信你是胡说。” “正好咱们县令施大人在这儿,要不要施大人带你到衙门去审一审?”时清然说着,伸手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 “这位姑娘,这位大人,小人就是说书混口饭吃,还请二位高抬贵手。”说书先生苦着脸哀求道。 “人家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施无悦帮腔道:“你只要说出,是谁给你的这些信息就够了。毕竟时家姑娘是当事人,你说了这些,人家总要知道是谁传出的消息才合理。” “或者他根本不想说。”时清然见说书人迟迟不肯说出消息是哪里得来的,怒道:“施大人,他这也算是造了我的谣了,要不我们将他抓起来,拷打一番,他便什么都肯招了!” “不好吧。”两人一唱一和,施无悦看着时清然气鼓鼓的样子,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不过看在那说书人的眼中,倒更像是威胁。 “看他的样子,弱不禁风的,一把老骨头,恐怕经不起几板子。”施无悦见说书人脸色越来越差,继续说道:“再说,若是他进了牢里再出来,恐怕就没有人再敢听他说书了。” “我不管!”时清然天不怕地不怕地闹道:“他造了我的谣,就得付出代价。大不了,就让这把老骨头,在牢里被那些丧心病狂的罪犯拆了!” “先生。”施无悦又笑吟吟地看向了说书人。 “造孽呀!”说书人说着,伸手从包里拿出了一封信函:“大人,这便是京城来的密函了。” “江湖上有个名叫百晓书生的组织,专门收集关于皇室和达官显贵的情报。我们这些说书人,讲名著已经不能吸引观众了。只得买些消息,随便讲讲风月故事,混口饭吃。” “百晓书生?”施无悦听了说书人的话,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伸手打开了密函,却见里面是关于刑部孙大人的一些风月故事。 这是官员的隐私,却谈不上什么稀奇。 “是否皇家的消息也有?”施无悦抬眸,又看了说书人一眼。说书人听了,心虚地垂着头,默不作声。 想必是了。 “你知道,今日将这封信给我看,你可能遇到的后果吗?”施无悦又问道。 “大人,没什么后果。”说书人这才抬眼看了看施无悦,说道:“他们的人马,只搜罗关于达官显贵的信息。像我们这种不起眼的平民百姓,是不会被关注的。” “相反,若是大人抓我去牢里,我恐怕就会有事了。”说书人指的,也许是百晓书生派来的人的暗杀,也许是刑罚的拷打。 施无悦看了,不说话,又将那封信函还给了他。 “以后不要讲关于皇室、朝廷官员,还有时家人的事情了。”施无悦看了说书人一眼:“若是再有下次......” “小人知道了,小人知道了。”不等施无悦说完,说书人便忙不迭朝着他点头哈腰,随即转身离开了。 时清然在原地,撅着嘴,不知道想些什么。 “算了,然然。”施无悦安慰时清然道:“他只是一个说书人,想想也是可怜。”若是将他带到衙门,难免小题大做了。 而且,若是带到衙门,难保不会引起百晓书生组织的人注意。 “嗯。”时清然点点头,回头沮丧地朝着来时的路走着,又嘟哝了一句:“其实我也怪可怜的。” 被人当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能不可怜吗? “然然,有我。”施无悦说道:“我本就不是什么一清二白的人,不怕这些流言蜚语。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们可以在一起的。” 然而,时清然的心,已经不知道飞哪里去了。也许是没听到施无悦说什么,两人一路沉默着。施无悦又雇了一辆马车,送时清然回了时家山庄。 夜晚,时清然吃过晚饭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百无聊赖地在宣纸上写自己的名字。时清然三个字,写了一遍又一遍。 若是忘了从前,忘了往事,还是从前那个人吗? 时清然的思绪不由得又飞到了除夕夜的晚上。现在想来,那天晚上宋煜辰喝醉,大概是因为她吧。 今日说书先生说镇南王是爱上了镇南王妃的,也不知道,这人心,从说书人说出来,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小姐!”正在时清然神游的时候,弄儿喊了时清然一声。时清然听了,猛地吓了一跳。随后时清然有些不悦地问道:“什么事?!” 第554章 吃阳春面 “你在想什么?刚才叫了你两遍了。”弄儿说着,没好气儿地将果盘放在了时清然桌上:“我说,施大人对您挺好的。现在您每天跟他在一起,是打算......答应他了么?!” “什么呀?我!”时清然听到弄儿的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半晌,她又将脸转到另一边去,不看弄儿了。 “什么答应不答应?就是今日被我哥赶去跟他上街了而已。”时清然声音闷闷地:“你别误会,其实我与施大人没什么的。” “那你就跟人家说清楚。”弄儿说道:“剪不断理还乱。你现在的烦恼都是自找的。” “要我说施大人够好的了,你跟他在一起也亏不了你。真不知道你的脑子怎么长的。”弄儿恨恨地说完,又转身离开了。 时清然莫名挨了这一顿说教,抬起头恨恨地看着弄儿出门了。什么时候,弄儿竟然敢这样对待她了?! 时清然有些懵,当初不是弄儿让自己追随自己的心的么?! 入夜,万籁俱静。 宋煜辰坐在屋子里,听下面的人汇报今日时清然的饮食起居。当听到时清然今日和施无悦出去玩后,宋煜辰原本皱了眉头,有些不高兴的模样,随后又释然了。 “王爷。”那暗中看护时清然的护卫汇报完了今日的事情,喊了宋煜辰一声,抬起头,却见宋煜辰正想着什么出神。 “王爷!”那人见了,又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本王知道了。”宋煜辰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你下去吧,继续看护着王妃,每日这个时候来向我汇报。” “是。”那人朝着宋煜辰行了礼,转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宋煜辰记得,刚才那护卫说到时清然和施无悦两人出去,去听了说书,还听说了从前她在镇南王府的事情。 这就有意思了。宋煜辰想着,嘴角不自觉噙起了一抹笑容。 “王爷。”一旁的小顺一直守在宋煜辰身旁,见了宋煜辰的模样,便开口问道:“小顺不明白,若是王爷想着王妃,为什么不亲自去看她呢?” “她啊!”宋煜辰听了小顺的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这丫头,吃软不吃硬,若是日日围着她转,反而会惹得她不稀罕。” “偶尔出现在他面前便好了。” “哦。”小顺听了宋煜辰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连日来宋煜辰只打听时清然的消息,并不靠近她,是因为这样的关系呀。 宋煜辰在房中又有些无聊,今日下人送来的晚膳不甚合胃口,索性就准备自己出门,去街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此时,因为年关的关系,外面也没什么人,长街上唯独几个酒家,还有一个小小的面摊子还开着,面摊子前,煮着面汤的大锅正在呼哧呼哧往外冒着热气。 宋煜辰走到摊子前,将一锭碎银子放在了桌上:“来碗阳春面吧。” “客官。”面摊前的是一对祖孙模样的人。那老奶奶见了碎银子,觉得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的男人给得多了,反而有些拘谨起来:“其实,一碗阳春面,要不了这么多钱。” “您这一锭碎银子,小人还没钱找您呢。”老奶奶笑呵呵地说着,将碎银子又推回到了宋煜辰面前:“一碗面而已,您给两个铜板就成。” “可本......我没有铜板。”宋煜辰颇有些尴尬地说了一声,又回头看了小顺一眼。小顺也朝着宋煜辰摇了摇头。 “哦,那没关系。”老奶奶笑着说道:“今日不用给钱了,若是你往后还记得,往后有了再给也一样。” “三儿,烧火。”老奶奶说着,招呼了小孙子一声。小孙子应了一句,看了宋煜辰两眼,又转身去了灶台。 小小的、黑乎乎的手儿拿起柴捆,便往小摊子的灶里塞去。 宋煜辰听了老太太的声音,隔着灶炉的烟火看了她一眼,她说得随意而真诚,忽明忽暗的眉眼也有着淡淡的温暖。良久,宋煜辰才淡淡说了一句:“好。” “老奶奶。”良久后,宋煜辰又看着灶火的方向开口道:“如今还是年关,想必来吃面的没多少人吧?” “是。”老太太毫不避讳地和宋煜辰唠起了家常:“也就是那几个常来的老顾客。老太婆老了,哪儿能做其他什么?他们只是可怜我一个老人家,所以经常来光顾我的面摊子罢了。” “您的亲人呢?”宋煜辰又问道。 老太太听了宋煜辰的话,煮面的手抖了一抖。良久后,她才又开口说道:“我女儿早些年难产没了,就留下了这么个大孙子。” “人家想要另娶新欢,便不要他,他也就跟着我这个外婆咯。”老太太虽是笑着说的,眉眼间却有些许忧伤。 穷人的痛苦,与富人并不相通。 “看得出来,你们祖孙感情很好。”宋煜辰又笑着说道。 “那是。”老太太呵呵一笑:“我就三儿这么一个大孙子,我不疼他谁疼啊。” “只是最近我老伴儿生病,可苦了他了。”老太太又说道:“这些日子,我煮面,三儿就替我烧火,也算懂事。” “外婆,三儿不苦。比起外面的小乞丐,三儿已经很幸福了。”三儿听了老奶奶的话,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三儿只希望外婆外公健健康康的。” “会的会的。”老奶奶慈爱地看了三儿一眼:“等会儿我们收了摊子,就去给外公买药。” “好。” 宋煜辰看着祖孙两个对话,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过不了多久,阳春面就上来了。老奶奶看着宋煜辰,十分不好意思地将自己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不好意思啊客官,让您见笑了。” 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上面飘着碧绿的葱花、三三两两猪油的油星,看起来煞是温暖,一时让宋煜辰食指大动。 别说,老太太做的阳春面虽然简单,却挺好吃的。宋煜辰将面翻搅了几下,面的香味便飘散开来。紧接着,他又在面底下挑出了几块厚实的猪肉。 第555章 再遇故人 这老太太是实在人。几块猪肉,在宋煜辰眼里算不得什么,在老人家眼里,未必就不值钱。 宋煜辰便一言不发地吃面。吃完了面后,他又趁着祖孙不注意,将二十两银子放在了碗旁边。 方才他听到老太太说起,她的老伴儿病了,想必很需要这笔钱。 “谢谢您的面,我走了。”宋煜辰朝着老人笑了笑,这才带着小顺准备离开。 “想不到,你这样的人,也会来这种地方吃面?!”正在这时,宋煜辰身后响起了女子的声音。 宋煜辰听到这声音,便不悦地皱起了眉。他回头看了来人一眼,又转过身准备走,并不接那女子的话。 “看来这里的面还不错。”那女子说着,在老人的面摊前一坐:“那就给我也来一碗吧。” 宋煜辰听到她的话,这才顿住了脚步,回头坐在了她的对面:“你到底想干嘛?” “你猜!”她冲着宋煜辰挑了挑眉,便从筷子筒中拿了双筷子出来,百无聊赖地敲击着面前的桌子。 宋煜辰只能坐在她对面,一言不发。 老太太将生面下了锅,便走到桌前,清理宋煜辰吃剩的碗。当她将碗拿起的时候,赫然发现了碗旁的二十两银子。 “客官,您这......”老太太惊了。在从前,她从没见过哪位客人来吃面,随手给这么多银子的。 “没事,老婆婆。”宋煜辰笑着对她说道:“在我眼里,您的面值这个价钱。” “可是......”老太太还想说什么,却见宋煜辰朝着她摇了摇头,她这才作罢。 “你看好我的面,别煮过头了。”司夏仪见状,又对老太太说道。 “好,好。”老太太连连点头答应,这才下去了。祖孙两个在不远处小声说着话。大概今日接连来了两个衣着华贵的顾客,他们一时有些战战兢兢。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宋煜辰原本就坐得离司夏仪比较远。他一边说着,一边准备起身离开。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来天祁?”司夏仪不紧不慢地问道。 “跟我没关系。”宋煜辰看了看司夏仪:“不过我好心提醒你,在一国,就要遵守一国的规矩。若是你安分些,想必没有人会与你作对。” “唔。”司夏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朝着宋煜辰凑近了些:“那如果我说,我是为了你来的,你会不会感动?” “不会。”宋煜辰说道:“你能找到岐山来,想必已经知道我为什么来岐山了。司夏仪,本王很明确地告诉你,我跟你,不可能。”宋煜辰压低了声音说着,还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 “还有,本王警告你,离本王的王妃远一点!” 司夏仪却有些恼怒:“本宫堂堂一个公主,在东夷多少人追着捧着?!本宫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宋煜辰朝着司夏仪挑了挑眉:“与我何干?!”说着,便平静地起身,转身准备离开。 这样的事情,从前也不是没有过。不过宋煜辰一向不喜欢自恃美貌而过于自信的女人,所以一向都敬而远之。 尤其是司夏仪这种女人,压根儿不是什么善茬儿,难缠的很。 司夏仪看见宋煜辰要走,也准备起身离开。谁知道,正在这时,老奶奶却做好了面,端了上来:“姑娘,您的面。” 司夏仪见了,这才拿起筷子,勉强吃了一口。 面是刚出锅的,司夏仪心里想着事情,根本没注意到面很烫。面刚入口,她便“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哐当!”下一刻,司夏仪气得直接摔翻了面前的碗:“这么烫,你们想烫死本......姑娘吗?信不信本姑娘让你们全都......” 司夏仪说着,伸手就要去推老者。然而,正在她出手的时候,手腕却被人握住了。 是宋煜辰,他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又折了回来。 宋煜辰紧紧捏着司夏仪的手腕,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老奶奶一眼。老奶奶围裙上全是面渍,显然是刚才司夏仪打翻到她身上的。 一旁的三儿看见老奶奶险些被那女人推到,也上前来,想要护在外婆身前。 这个女人,无论在哪里,永远都是这般嚣张跋扈啊! “够了。”宋煜辰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你要作要闹,就回你的东夷,在天祁没人会惯着你!” “我!”司夏仪的手腕被宋煜辰握得生疼,挣扎了一会儿,挣扎不开,她便含着眼泪,颇有些委屈地看着宋煜辰:“我从小到大,根本就没有吃过这么烫的东西。” 说着,司夏仪看了老奶奶一眼:“这么烫,这老女人是存心的!” “天祁的面就是这样。”宋煜辰没好气地说道:“你若是吃不惯,趁早滚回去。”说完,宋煜辰便头也不回地要离开。 “宋煜辰!”司夏仪见宋煜辰要离开,便忙跟了上去,一边在他身后走着,一边说道:“你当真不知道我为什么来天祁吗?” “与我无关。” “不,与你有关。”司夏仪跟着宋煜辰,一边说道:“我喜欢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我发誓我一定会追到你的,不管你现在怎样对我,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我的夫君!”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宋煜辰说着,回头看了司夏仪一眼:“我只想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因为你会耽误我重新找回我的王妃。” 两两相望,司夏仪看见,当宋煜辰提到他的王妃的时候,眼里似乎都闪着熠熠的光辉。 想必他的王妃,一定十分幸福吧。 “你找你的王妃,我找我的夫君。”司夏仪说着,又小跑着跟上大步疾走的宋煜辰:“说不定,你找的王妃最终会是我呢?” 若不是因为王爷的身份,宋煜辰简直被她气得想要翻白眼:“再跟着我,本王让人废了你。” 这女人当真和狗皮膏药一样,碰上了就甩不掉了。 “我就要跟着你!”司夏仪挑衅道:“让你的护卫来打我呀!” 第556章 撒泼 宋煜辰不理会司夏仪的叫嚣,朝着前面走着。到了一个较为偏僻的地方,司夏仪还想跟过来,却冷不防被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晋然截住了:“司姑娘,王爷现在一心一意爱着王妃,您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 “我偏要!” “唰!”一柄剑猛地抽了出来。司夏仪见了,咽了咽口水,这才打住了继续跟着宋煜辰的想法。 “没关系,我日日想办法见到他,总会有一天,他愿意接受我的。”司夏仪自我安慰道:“天祁的女子不是一向大度吗?三妻四妾的富人一向不少,想必王爷收了我,也不是什么难事。” 晋然听了,脸上不由得浮现出鄙夷之色。他从前还从没见过哪个姑娘,跟司夏仪这般不要脸面呢。 “司姑娘,您怕是要失望了。”晋然冷冷说道:“王爷现在一门心思扑在王妃身上,想必没有时间理会您这样一号人。” “天下好男人千千万,奉劝姑娘还是不要在一颗树上吊死了。” “我偏要!”司夏仪赌气似的,气鼓鼓地还了一句嘴,又转身离开了,留下在原地哑然失笑的晋然。 这姑娘将不要脸......演绎得如此理直气壮。 罢了罢了,这些都不关自己的事。目送着司夏仪离开后,晋然又追上了宋煜辰的步伐,回了宅子。 宋煜辰今日见到了司夏仪,一时间有些头疼。 换作平时,宋煜辰根本就不会对这号人物有任何的注意。可这正是他重新追回时清然的时期,若是司夏仪从中作梗,那他的追妻之路,不是更艰难了吗? 司夏仪这个女人,一向敢说敢做,又心狠手辣。若是让她知道了时清然的住址,还有她常出没的地方,那时清然,想必就是司夏仪可以暗害的了。 司夏仪是异国公主,不管她是以怎样的借口离开东夷,来到天祁的,想必她身边不缺人保护。必要的时候,这些人或许也可以变成杀手。 “来人。”想到这里,宋煜辰越发不放心,于是淡淡开口,说了一声。不多时,小顺便进来了:“爷。” “晋然。”宋煜辰摆了摆手,示意道。 “爷。” “你亲自去保护她。”宋煜辰说道。半晌,等到晋然点头答应的时候,宋煜辰又开了口:“等等。” 晋然是王府的老人,时清然是见过他的。若是他去,难免惹得时清然起疑心。宋煜辰想了一会儿,又说道:“算了,还是挑几个功夫好,又细心的人去吧。派去的人一定要可靠,不必时时刻刻在她面前,暗中保护就好了。” “是。”晋然点头答应,又转身离开了宋煜辰的房间。 “王爷,其实奴才觉得,没这必要。”小顺见了宋煜辰担忧的模样,也大概明白是因为什么:“时家山庄高手如云,王妃身边又有那样两个高手,想必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 再说了,司夏仪虽说刁蛮了些,可也不傻,更不会蠢到公然向时清然下毒手。 “小心驶得万年船。”宋煜辰淡淡说了一句,便靠在了椅子上。宋煜辰看着窗外黑蒙蒙的天,估摸着时清然此时大概也吃过晚饭了。 他想着,已经好些天不曾见到她了,今日她又听说书人说了那样的故事,的确应该去见她了。 想到这里,宋煜辰嘴角噙上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别看宋煜辰平日里一本正经惯了,其实,他心底的念想,一点也不比时清然少。 只是,那日杏花林忍不住吻了她后,她给的那一巴掌,倒是让他清醒了许多。时清然这样温吞的性子,是急不来的,须得徐徐图之。 她现在已然忘了他,若是他日日出现在她面前,反而让她没有自己的空间,没有自由的感觉。 若是再一个控制不住,强惹了她生气,恐怕会适得其反。 宋煜辰相信,总有一天,时清然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夜深人静,时清然吃过晚膳后,又回了自己的房间。大橘最近胖了不少,也越发淘气了,这会儿也不知道去哪里疯了,时清然喊了几声也不见大橘回来。 时清然便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发呆。 今日说书人的故事,想必是真的。 宋煜辰从前,也许当真很喜欢那个叫离洛的女子,所以才将秦若芸当做了她的替代。可是上次她与宋煜辰见面,已然听宋煜辰说秦若芸已经因为犯了事被赶了出去了。 今日说书人说得更是残酷,说她因为陷害时清然的罪行累累,因为畏罪,服毒自尽了。 时清然想着,也许那女子的确自尽了,是宋煜辰怕吓到自己,才故意编了个谎言吧。 不过,一个女子,一辈子机关算尽,到头来,却将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当真是不值得。 何况,还是那样一个美丽的女子呢。 “吱呀。”正在这时,时清然的房门被推开了。时清然回头望去,见是时轩。 时清然便立马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朝着时轩喊了一声:“哥。” “嗯。”时轩走过来看她,只见时清然的面前,放着一本山海经,书是翻开的,只是不知道今日时清然有没有认真看。 “在做什么?”时轩问道。 “十分无聊,所以看看书罢了。”时清然说着,状似无意地又将书本合上了。 “今日和施大人出去做什么了?”时轩状似无意地说道:“看你晚膳没吃多少,想必和施大人出去吃了?” “嗯。”时清然顺坡下驴,笑着说道:“今日施大人买了糯米糕,香香甜甜的。” “嗯,施大人对你极好。”时轩点点头,又问道:“你们今日玩得这么晚才回来,可是还去了哪里?” “听说书。”时清然歪头想了想,又说道:“说书人今日讲的红楼。听了千儿八百遍的故事,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呵呵。”时轩笑了两声,又将时清然对面的椅子抽出来,坐下:“那让施大人讲故事给你听。施大人早年间走南闯北,见识可不必那些老气横秋的说书先生少。” 第557章 自取其辱 时清然听到这里,便藏不住面上的羞赧了。饶是她对施无悦没有男女之情,可是听哥哥这样说,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哥哥听说,你和他早年就见过?”时轩又问道。 时清然听了时轩的话,又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两人早年相熟的事情,时轩也知道了。 也许施无悦只是将这些事情随口说了一嘴给时轩听。 “哈,是。”时清然含糊地说道:“早些年,他在后院看星星,我见过他,他还教我医术来着。” “如此便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了。”时轩又说道:“哥哥看得出来,施无悦这小子器宇不凡,又是真心对你好。你跟他在一起,想必会幸福的。” “若是那个王爷,哥哥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时轩看着时清然的眼睛,颇有些痛心地说道:“然然,伤过你一次的人,哥哥不希望你再给他机会,伤你第二次。” “我明白了。”时清然听到时轩的话,颇有些沮丧地垂下了头。 接下来,时轩再说什么,时清然便听不太清了。无非是写家长里短的事情,时轩说,时清然便听着,时不时含糊地点点头。 好一会儿,时轩才和时清然说完了话,转身出了时清然的房间。时清然见了,总算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浊气,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只是,时清然的心情越发沉重了。 弄儿说得对,做人要追求自己的本心。可弄儿也说了,施大人这样一个,对自己这般好的人,实在不容辜负。 哥哥说的话,也很对。 他宋煜辰算什么东西?!以前心里住着一个人,从前时清然在王府的时候,他倒是鲜少能够对她十分好。 她从前,也许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是宋煜辰娶来,让皇帝放松警惕的工具而已,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时清然难以想象,那时候的自己,怎么这般卑微呀。 如今两人和离了,凭什么他一来到岐山,偶尔到她的面前晃一晃,她就要对他牵肠挂肚?! 不公平! 想到这里,时清然看向自己的窗户,看着大开的窗户越发不高兴了。于是她也顾不得大橘在外面还没有回来,起身便要去锁窗户。谁让刚才自己喊大橘,大橘迟迟不应来着?! “砰!”地一声,时清然合上窗户,自己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小姐!”正在这时,弄儿敲了敲门:“您没事吧?” “没事!”时清然说道:“猫不见了,我喊了几声它也不回来,我正生气呢。” “一个畜生而已,你跟它置什么气?”追云说完,外面便没有了声音。 正在时清然手中的窗户闩子要落锁的时候,时清然又看见大橘屁颠屁颠跑了回来。这猫子,倒是会察言观色。 时清然心下一软,还是给大橘开了窗户。 大橘也许看出了时清然的不开心,朝着她喵喵叫了两声,又十分主动地将自己的脑袋送到了时清然手下,任由着时清然揉扁搓圆。 动物都是有灵性的,猫也不例外。 时清然见了大橘这百般讨好的模样,也顾不得生气了,噗嗤一笑,又将大橘抱了起来放在怀里,揉搓着它柔软的毛发:“你刚才去哪儿了,叫你你也不应。” “喵~”大橘望着时清然,喵喵叫唤了一声。 “好好好,摸你摸你。”时清然说着,手来回撸.着大橘。反正大橘说什么她也听不懂,索性撸猫算了。 不过大橘也对时清然的亲昵很是喜欢。不一会儿,它就躺在时清然怀里,眯着眼睛,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时清然摸着大橘,又被它柔软粉嫩的小爪子吸引了,于是又伸手摸摸大橘的爪子。 猫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也不知道它们有什么魔法,哪怕在山林间跑了个遍,也能将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 时清然玩着大橘,一边自言自语着,渐渐忘却了刚才的烦恼。 “你很喜欢这只猫啊?!”正在这时,窗外冷不防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时清然听见这声音,立马收敛了笑容,朝着窗外看去。 窗外,正是一脸笑意的宋煜辰。 “是你?”时清然见了,将猫放在了自己的床上,又走到窗户前,没好气地关上了窗:“你还是走吧,时家山庄没有人想见你。” “再说了,深夜偷跑进别人家门,若是被人知道了,有辱你镇南王的名声。” 宋煜辰听到这里,又垂头笑了:“怎么,时家山庄施无悦来得,我却来不得?然然,你不要忘了,你还是本王的妻。” “不是。”时清然冷冷说道:“你签自己的名字,签错了一笔,难道还要我偿还代价吗?堂堂王爷,当真脸皮这般厚,做了事情不敢于承认?” “呵呵。”宋煜辰又垂头一笑,半晌,他又抬头看了时清然一眼:“这些话,是你哥教你的?” “才不是。”时清然别过了头,尽量不去看宋煜辰的脸色:“我只是听说了王爷远近闻名的花花新闻,觉得王爷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想敬而远之罢了。” 宋煜辰听到时清然的话,愣在了原地。 “是,王爷,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清然继续说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便会有什么样的女人扑上来。你可以随意地喜欢一个人,又抛弃一个人,可你有想过被你抛弃的人有多惨吗?” “就像是我现在喜欢的一只猫。”时清然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身边的大橘:“我知道,若是没有了我,或许不会再有一个人这样对它好。所以我养了,便不敢轻易抛弃,或者轻易再养一只,因为这对它不公平。” “王爷,我想,我忘了你是对的。”时清然背对着宋煜辰:“若是你不曾让我那样痛苦,我便不会忘了你了。” “如果你当真那么在意我,当初又为什么任由她欺负到我头上,任由我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任由我拿走了和离书,任由我一个人回了时家山庄?” 时清然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失望。良久,窗内窗外一片寂静。 “然然,你哭了?”宋煜辰透过窗看向时清然的背影,问道。 第558章 跟屁虫一样讨厌 “没有。”时清然说道:“你也看到了,我哥很喜欢施大人。我和施大人的事情想必不久就会订下来。” “到时候,如若王爷赏脸,可以来喝杯喜酒。” 宋煜辰心里猛地一疼,面对着时清然的背影,却说不出任何祈求的话。 忽而,四周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发现了宋煜辰的存在,特意赶过来了。 “砰砰砰!”时清然门外,追云又敲了敲门:“小姐,您没事吧?” 时清然这才回头看了窗外的宋煜辰一眼。良久,时清然才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敲门?” “刚刚有人过来通传,府内进刺客了。”追云答道:“小姐,若是你房中没什么异样,奴才便到别处看看。” “好。”时清然答道。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了。不过,时清然不知道这个时候弄儿还在不在外面,于是回头看了宋煜辰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还不走?” “我明日再来看你。”撂下了这样一句话后,宋煜辰便离开了。 时清然一个人在房中,心里烦闷极了。她撸.着大橘,没一会儿睡意袭来,也便靠在床上睡着了。 宋煜辰走出了时家山庄,想到时清然说过的话,又不由得自嘲一声。其实时清然说得没错。 他若是真的爱她,便不该任由着别人欺负她;不该给她和离书的。 终究是自己错了。 ...... 第二日一早,宋煜辰便让小顺准备了东西,前去时家山庄看望时清然。不过,门口的家丁并未让他们进去,而是说时清然和施无悦一大早就上了街。 宋煜辰也不知道,昨日时清然说的和施无悦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 “王爷。”吃了闭门羹后,小顺看向宋煜辰:“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先回府吧。” 宋煜辰又原路返回了府中,然而,他在自己的房中,怎么样也不能安心。一想到时清然昨日说的那些锥心刺骨的话,宋煜辰心里就疼个不停。 “算了,去街上走走吧。”宋煜辰状似无意地说着,又带着小顺上了街。如今年节结束,街上也一天比一天热闹了。 街上倒是多了许多穿着华服、跟着丈夫或者带着丫鬟逛街的女子,看在宋煜辰眼里,那一个个环肥燕瘦,似乎都像极了时清然。 宋煜辰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街上的光景,脸上也慢慢浮现了笑意。他从前,也是这般和时清然逛街的。 “看什么看,大色狼!”正在这时,一声呵斥打断了宋煜辰的浮想联翩。宋煜辰眼前的一个妇人,大概是误以为宋煜辰在看她,将周身的衣裳裹了又裹,骂人的声音也尖利而刻薄:“挺周正的一个小伙子,怎么这般无礼?!” 那妇人二十八九岁的模样,穿得还算时尚,颇有种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感觉,只是一开口,言语便有些犀利粗鄙。 “我想你误会了。”宋煜辰轻摇折扇,说道:“大街上这么多好看的女子,我为什么要看你这样一个人老珠黄的妇人?” “你......你这登徒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信不信我报官?”那妇人指着宋煜辰的鼻子骂道。四周的百姓听了,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 宋煜辰依旧轻摇折扇,不为所动:“悉听尊便。” “你,你......”那妇人指着宋煜辰的指节都在颤抖:“你等着,我这就......” “大婶儿!”正在这时候,一个衣着光鲜的姑娘从人群中走出来,伸手就不由分说地挽住了宋煜辰的胳膊:“您倒是说说,这公子有我这么漂亮的姑娘陪着,哪里需要看您啊?!” “依我看,您还是回家照照镜子吧,正当自己是国色天香的女人吗?闹出这样的笑话,我都替大婶儿您臊得慌。” “要我说啊,我家公子这么俊,看你一眼都是你的福气吧。”说着,司夏仪伸手捂住了嘴,看着妇人只顾着笑。 围观的百姓见了,也纷纷指指点点。这妇人的确长得还可以,只是这公子面如冠玉,又有这么貌美的姑娘陪着,想必不是偷窥之人。 “你这姑娘,你们这一对狗男女!”那妇人气得脸色发白,手指指了指宋煜辰和司夏仪后,便灰溜溜的离开了。 “怎么样?”司夏仪转头看向宋煜辰:“今天你可得好好谢我?!” “放手。”宋煜辰垂眸,看向了司夏仪挽住自己的一条胳膊。 “不妨!”司夏仪撒娇道:“我刚刚可是替你摆平了一个麻烦。那个老女人,真是太不要脸!你不该谢谢我吗?” 宋煜辰却没有太多耐心跟她说话,伸手就将自己的手从司夏仪手中抽了出来:“司夏仪姑娘,这里是天祁。”说着,宋煜辰便朝着街上走去。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倒也不像是要买什么东西或者逛街,纯粹就是心情不好,所以出门散散步罢了。 “我知道。”司夏仪跟在宋煜辰身后,平静地说道。 “男女之间,要保持距离。”宋煜辰顿了顿,继续说道:“尤其是我与你,一丈之外方才安全。” “我又不是洪水猛兽!”司夏仪反驳道:“再说,我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子,肯做你的小妾,应该是你的艳福才对!” “这艳福谁爱要谁要,我不要。”宋煜辰想也不想,便拒绝道。然而司夏仪是个从不轻易放弃的人,不管宋煜辰怎么做,她都不会轻易放弃他。 “你撒谎,哪有人对漂亮姑娘不动心的?” “漂亮加聪明,是女人的本事;单单漂亮,而人蠢的话,则是一种灾难。司夏仪姑娘,我对你当真不会动心。你还是早些回东夷吧。至少那里你衣食无忧,也不用在异国他乡颠沛流离,挺好。” “那你要继续追求你的王妃吗?”司夏仪小跑着跟在宋煜辰身后:“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值得你这般牵肠挂肚?!” 然而,宋煜辰却在司夏仪前面停了下来,司夏仪一个躲闪不及,在宋煜辰身上撞了个趔趄。 第559章 毒蛇一样的鞭子 “哎哟,你这个人!”司夏仪刚想抱怨,却见宋煜辰动也不动了。她抬起头,顺着宋煜辰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站着一对璧人。 男的一双眸子清澈如水,看向宋煜辰的目光颇有些惊讶;女的眉目英朗,衣着大气,看向宋煜辰的眼神......很复杂。 两方就这样静静地望着,良久,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王妃啊?”许久后,司夏仪上前,站在了宋煜辰身侧,从上到下打量了时清然两眼:“实在很普通,搞不懂你从前喜欢她什么。” “哎,我说!”司夏仪见几人还没什么反应,又说道:“人家都已经和新欢你侬我侬了,你还要在这里看么?” 此时,时清然才淡淡又看了宋煜辰一眼:“施大人,我们走吧,不要打扰人家小两口打情骂俏了。” 时清然说着,拉起施无悦的手,转身便要离开。 宋煜辰见了,想上去解释。刚上前一步,手便被身后的司夏仪拉住了:“她都已经有新欢了,你还想怎样?还嫌不够丢人吗?” “嫌丢人你就放开,不要管我。”宋煜辰说着,颇有些嫌恶地甩开了司夏仪的双手,朝着时清然的方向追去。 “然然,然然,时清然!”宋煜辰三两步上前,手就要搭上时清然的肩膀。眼疾手快之间,施无悦一把打开了宋煜辰的手,小声道:“王爷,您身份尊贵,还请自重。” “你算什么东西?”宋煜辰看向时清然:“我今日去时家山庄找过你,没想到你竟然和他......” “我和王爷已经和离了,王爷便不必如此纠缠,彼此留一点颜面不好吗?”说着,时清然竟然主动牵起了施无悦的手:“施大人,我们走吧。” “好。”两人十指紧扣,渐行渐远的背影,深深刺痛了宋煜辰的心。 “咳咳!”时清然和施无悦两人走后,司夏仪在他身后轻咳了两声,大概是想说些什么安慰他的话。 然而,不等司夏仪开口,宋煜辰便已经转身离开了。 司夏仪看着时清然离去的背影,渐渐露出了怨毒的目光。宋煜辰这样一个优秀的战神,实在不应该,被这样平凡的女子所束缚啊。 这种女子,当真是该打! 原本时清然是打算好好接纳施无悦的,原本今日两人也玩得十分开心。谁知道,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竟看见了宋煜辰,还有那个女孩儿。 时清然想想也对,宋煜辰那样优秀的花花公子,想必身边是不缺女孩儿的。 施无悦今日将时清然送回时家山庄后便离开了,时清然一个人坐在后院的围墙上发呆,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浮现出宋煜辰今日的模样来。 他说今日来找过她,那样认真的神情,谁又能说是装出来的呢?可是今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儿啊。那个女孩儿亲密地靠着他...... 时清然想到这里,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在意这么多了? 既然决定了跟施无悦在一起,就应该一心一意对待施无悦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会一直想着宋煜辰,想到他身边的那个女子,她甚至有些难过?! “在想什么?”正在这时,下面似乎有人注意到了她,开口问道。 时清然顺着围墙看下去,围墙下面站着的,正是今日见过的,站在宋煜辰身边的那个姑娘。 时清然见状,赶紧收回了思绪,没好气地问道:“关你什么事?”说着,她便回瞪了这个女子一眼。 时清然可不会忘记,今日在大街上,这个女子打量自己、讥讽自己时候的眼神和语气。 时清然不想理会她,就要从围墙上下来回屋。 “你不会是心里还有宋煜辰,只是嘴上不肯承认吧?”司夏仪见到时清然这样子,不动声色勾了勾唇角:“看你今日在大街上和那男子牵手,不大熟练的样子。” “没有。”时清然答道:“你若是喜欢他,就自己去找他,莫要在我这里找茬。”说着,她看了一眼墙下的司夏仪,见她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对自己的“威胁”恍若未闻。 “我就是喜欢他,不过我不喜欢你!”司夏仪说着,眼里的笑意越发寒冷了。时清然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也不知道宋煜辰是什么神仙体质。每每都招惹些不好招惹的女人。 “我警告你!”时清然朝着司夏仪凶道:“时家山庄的护卫可是岐山数一数二的高手,你最好别招惹我,否则我叫你好看!” “我倒是好奇!你怎么叫我好看。”司夏仪又左右看了看,确认这是后院,轻易不会有人来后,手中赫然飞出了一根九节鞭,三两下就缠住了旁边的红杏树。 司夏仪施展轻功,片刻便飞身上了院墙,站在了时清然的面前。 “你干什么?”时清然带着几分怒意,正要起身,就被司夏仪一把抓住了肩膀的领子。时清然身下一空,下一刻,便被司夏仪从院墙上带了下来,扔在了院墙外的地上。若不是时清然曾经学过三脚猫似的三招两式,恐怕就会摔倒在地上了。 “干什么?教训你!”司夏仪挥了挥手中的鞭子,说道:“我最讨厌脚踏两条船的女人了,以后离宋煜辰远一点。” “如果今天你打赢了我,我便认输,从此不再靠近他。如果你输了,再敢靠近他、勾引他,我便要你的命!”司夏仪威胁道。 司夏仪在军中学过一段时间武艺,挥起鞭子来虎虎生风,武艺自是女子中的佼佼者。司夏仪这般凌厉,看得时清然心里一惊。 “等等!我才不跟你争什么人呢!你别撒泼!”时清然见了司夏仪挥舞一通鞭子,顿时有些怂了,立马一边解释,一边伸手去挡。 司夏仪哪里肯听得时清然的话,手中的鞭子毒蛇一般,直接狠辣不留情地朝着时清然脸上抽去,时清然伸手防护,下一刻,手上便传来了一阵滚烫的感觉。 第560章 毒蛇一样的女人 时清然再看向自己的手肘,赫然发现了上面的血痕。 “你这个泼妇......啊!”紧接着,时清然话还没说完,手臂上又猛地挨了一鞭子。她现在十分后悔,为什么刚才要一个人来后院,还支开弄儿去给她拿点心! “救命啊,弄儿!”时清然自知敌不过司夏仪,身边又没有趁手的武器。她一边防守着,一边朝着时家山庄大门跑去,时不时回头,看身后穷追不舍的司夏仪一眼。 时清然哪里跑得过司夏仪?还没到大门口,就被司夏仪一脚踹中了后背,朝着地上滚去。 “救你这样文不成武不就的,如何配得上他?!”司夏仪手中,手中的鞭子再次狠狠地朝着时清然抽去。 时清然已经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疼痛的到来。然而,等了好久,预想中的疼痛也没有降临。 时清然再次睁眼,就见宋煜辰竟徒手将那根鞭子握住了。他望着司夏仪的眼神充满了隐忍的怒意:“谁允许你动她的?” “我就是看不惯她!”司夏仪嘴硬道:“她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当真不知道你喜欢她什么。” “关你什么事?”宋煜辰说着,三两步逼近了司夏仪,伸手便扼住了司夏仪的脖子。宋煜辰眼中暗流涌动,下一刻,竟然就这样将司夏仪生生提了起来:“你以为,你是东夷公主,就可以干涉我,左右我?!” 司夏仪望着宋煜辰,眼中逐渐浮现了惧色,双手双脚的挣扎也愈发用力。似乎宋煜辰再不放手,真能将她就地掐死:“这里不是你的东夷,本王也不是随便能受制于人的人”。 “够了。”时清然此时,才狼狈地准备起身。然而,她此时却起不来了,动一动便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方才司夏仪那一脚踹得有些狠,好似将她的脚扭伤了。 “然然!”宋煜辰见状,也顾不得料理司夏仪了,转身就蹲下:“你怎么样了?” 宋煜辰见时清然一直捂着自己的脚,心知时清然大约是扭伤了脚。于是伸手便要去拉开时清然的裙子,却被时清然伸手挡了。 时清然动一动,脚踝上的痛感就越发强烈,只用自己的裙子遮住了脚踝:“不用你管,还是让弄儿来吧。” 时清然又看了一眼司夏仪,颇有些生气地说道:“下次管好你相好的,别让她见着谁就乱咬。” 宋煜辰只当时清然是在吃醋,哂笑一声:“我相好的不是你吗?王妃?”宋煜辰说着,一把将时清然从地上捞了起来:“你这样的伤,想必被你哥看见,又要十分担心了,还是本王带你先去处理吧。” 时清然只觉得身下一轻,意识到自己被宋煜辰打横抱起,心下一动,随即伸手恼恨地捶打着宋煜辰:“你放我下来,你这个脚踏两条船的登徒子。” “我才没有脚踏两条船。”宋煜辰瞥了眼怀中娇小的人,看见她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痕,越发心疼不已:“脚踏两条船的人是你。” 任由着时清然的拳头打在自己身上,宋煜辰也没放手:“你若是再这样,我便找时轩的,毕竟他冒犯本王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还有施无悦。”宋煜辰带着几分怒意说道:“竟然牵了你的手,本王想想,就十分想剁了他的手爪子。” “关你什么事?!”时清然恼怒道,捶打宋煜辰越发用力了:“我和你已经没关系了。” “然然,”宋煜辰抱着时清然,朝着柳环的宅子走去,又沉默良久,才淡淡说道:“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会伤心的。” “我跟司夏仪没关系,今天她动了你,我会让她付出代价。”宋煜辰继续说道。 时清然听到这里,才渐渐沉默了。半晌,她又不由得好奇地问道:“什么代价?” “命!”宋煜辰轻轻吐出一个字来。倒是时清然,听到宋煜辰的话后,暗自咽了咽口水——她险些忘了,眼前这位看似风轻云淡的公子哥儿,可是上过战场,杀过无数人的。 “怎么?吓着了?”宋煜辰又垂头看了时清然一眼:“然然,对待敌人,就得要狠。她今日来找你的麻烦,我们便容不得她。” “能不能,不要这样啊?”时清然怯怯开口说道。时清然一心想着宋煜辰刚才说的话,全然没有在意宋煜辰将她抱上了马车。 宋煜辰横抱着时清然在马车上坐下,又朝着她挑了挑眉:“怎样?” 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时清然终究有些不习惯,可是宋煜辰力气太大,自己又扭伤了脚,时清然一时竟然挣脱不开宋煜辰的怀抱。 “你先放我下来!” “你受伤了,不放。” “放我下来!” “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不想放。” 时清然:“......” “其实,”良久,时清然认命地再次开口:“还是不要那样对她了吧。” 时清然顿了顿,见宋煜辰没有开口说话,继续说道:“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小女子,一时被嫉妒心冲昏了头脑。今日她大概只是想打我一顿出出气,并不想把我怎么样的。”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想着,若是时清然知道司夏仪是一个怎样心狠手辣、将自己国家千万将士拖出去送死的人,还会不会替她这般辩解。 “怎么,你还要替人家说话?”宋煜辰说着,抬眼扫了扫时清然手臂上的几条赤红色的鞭痕。 鞭痕映在藕节般白皙的手臂上,惹得宋煜辰一阵心疼。那样火辣的鞭子,打在一个姑娘身上,那姑娘应该很疼吧。 若是自己早点接到司夏仪去了时家山庄的消息赶来,想必司夏仪便伤害不了时清然了。 “倒也不是。”时清然垂眸:“我只是觉得,如若这样就要伤害一个女子,太残忍了。不管怎么说,我不想因为我,让另一个女子付出那样的代价。” “你还知道是因为你!”宋煜辰听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问时清然道:“那你是对本王的心意视而不见吗?” 第561章 独断专行的暴君 宋煜辰说着,看着时清然懵懂的眼神,便情不自禁想要惩罚她。惩罚她对自己的无情无义;惩罚她对司夏仪的好心;惩罚她和施无悦......十指相扣! “时清然,你这是将本王的心意和爱慕放在地上摩擦!”宋煜辰说着,将时清然的背拖着,垂头就朝着时清然的唇吻了上去。 “唔~”时清然躲闪不及,眼看着宋煜辰吻了上来。 宋煜辰吻上了时清然,便后悔了——他想起了那日在杏花林里,吻了时清然之后的惨状。那一巴掌,想必就和时清然今日挨的鞭子一样火辣辣的。 可是时清然的唇太香甜,他根本不舍得放开。 “说实话,你和施无悦,有没有这般过?”宋煜辰又状似无意地问道,越发嫉妒地加深了这个吻。 时清然想到那晚宋煜辰喝醉,两人的情形,脸情不自禁红到了脖子根儿。她伸手推宋煜辰,却怎么也推不开。 “宋煜辰,你......唔!”时清然的嘴被宋煜辰堵住了,连抗议都变得断断续续的。他的吻缠绵而热烈,竟让时清然情不自已起了反应,浑身也越来越瘫软。 宋煜辰十分满意这样的结果,看向时清然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情致与得意:“然然,身体是最诚实的,你还爱我,你想要我,不是吗?” 宋煜辰继续吻着时清然:“说啊,说你还爱我,想要我,重新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时清然听到宋煜辰这样的话,身体越发难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求,在心里滋长着。 她多想抱住眼前这个男人,告诉他,对,就算忘记了一切,她还是喜欢他。见到他会情不自禁开心;被他吻会情不自禁心跳漏掉一拍;甚至现在,她也想不顾一切,就这样投入他的怀抱。 可是不能! 哥哥曾经说过的,这是个无情无义、狼心狗肺的男人。若是碰了他,会倒霉的。 还有施大人,曾经救过自己和弄儿的救命恩人;一个对自己那样好的男人,自己怎么可以辜负他?! 想到这里,时清然心里充满了浓浓的负罪感,越发用力地推宋煜辰:“宋煜辰,你放我下来!你太自以为是了,我怎么还会喜欢你在意你,你别自作多情了!” 宋煜辰听到这样的话,终于静了下来,良久,才又半眯了眯狭长的丹凤眼,看向时清然:“你说的是认真的?” “对,认真的!”时清然赌气地推宋煜辰:“你放我下来。” “你脚受伤了,别动!”宋煜辰不依:“若是你执意下来,惹怒了我,我便不会放过司夏仪了。” 时清然听完,这才在宋煜辰怀里安静。她又觉得,这般面对着宋煜辰,实在有些难堪,索性背过脸去,不去看宋煜辰。 柳环并不远。不一会儿,宋煜辰的马车便来到了柳环。 “你要带我去哪里?”时清然这才问宋煜辰,打破了沉默。 “带你回家,上药。”宋煜辰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放心,等上完药,我会将你送回去的。” 时清然心知拗不过宋煜辰,这才任由着他抱着,回了宋煜辰的府上。 很快,宋煜辰便让小顺去请了大夫。大夫替时清然诊断后,确定时清然脚踝筋骨错位,又将她的脚踝正了过来。 接着,大夫留下了些治疗鞭痕的药膏后,也便没有多问什么,转身离开了。 “这药膏我自己拿回去擦就好。”时清然说着,将裙子下的裤腿裹好,又用裙子将裤腿盖好。 刚才大夫查看她伤势的时候,宋煜辰坚称自己是她的夫君不肯离开,时清然拗不过宋煜辰,也只好作罢了。 原本时清然想故作坚强,可刚才大夫正筋骨太痛,她竟然情不自禁咬住了宋煜辰扶着她的手,生生在他手掌上留下了个血红的牙印。 看着宋煜辰受伤的手,时清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 “我来。”宋煜辰不由分说,已然拿着药膏上前:“转过身去。” “你要干什么?”时清然带着几分恼怒问道。她一个弱女子,若是现在被宋煜辰玷污,想必也没有人会来救她。 “上药。”宋煜辰淡淡说着,就不由分说将时清然的身体转向了另一边:“你若是不听话,我便不饶了司夏仪。” “还有施无悦。” “你除了威胁我,还有什么本事?”时清然咬着后槽牙,恨恨地说道,却也不敢忤逆了宋煜辰的意思。 “我的本事可大了,你要不要马上领教一番?正好咱们身下是床。”宋煜辰说道。 待时清然听懂,已然脸红得像煮熟的虾。 宋煜辰修长的指节略过时清然的肩,轻轻一带,就将她的外裳解了下来。再一动手,时清然轻薄的里衣也顺着她的肌肤滑了下来。此时,宋煜辰已经将时清然的美背,还有鞭痕赤红的胳膊一览无余。 宋煜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宋煜辰!”时清然身子猛地一僵,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说道:“今日的事情,若是让我哥知道,他一定会恨不能杀了你的。” 宋煜辰一笑,伸手从小瓷瓶里抹了点白色的药膏,又轻轻擦拭在时清然的伤口上:“你哥有这个心,可有这个胆吗?” “若是你哥要杀我,不管成不成功,他都得死。” 时清然上下牙齿打架,心里恨极了这个独断专行的魔鬼。偏偏,他又总是装得那般深情,让人时不时地动摇自己的想法。 药膏冰冰凉凉的,宋煜辰几乎能听到时清然咬牙切齿的咯咯声。每当宋煜辰的指节拂过时清然的伤口的时候,时清然便情不自禁打一个冷战。 “怎么,药太凉了?”宋煜辰问道。 “没有!” 上完了药,宋煜辰并没有动她。伸手将时清然的衣裳拉到肩膀上:“穿好衣裳,我送你回家。” 时清然有些愣了。她还以为,进了虎穴,这禽兽今日不会轻易放过她呢。 “怎么?舍不得离开本王?”宋煜辰见时清然沉默良久,又打趣道。 第562章 失了人心 “才不是,你这个独断专行的暴君,我恨不得让你永远消失!”时清然愤愤说着,迅速穿好了自己的衣裳。 宋煜辰果然说到做到,要送时清然回家。不过,当时清然准备站起来走的时候,宋煜辰又将她打横抱起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脚受伤,就不要自己走了,还是我抱你回去。” “可是......” “想想他们的命运。”宋煜辰云淡风轻地说着。 这个暴君!时清然无法,只能任由着宋煜辰抱着自己,朝着外面走去。 再出宋煜辰的寝殿,时清然发现,宋煜辰府上的一应小厮,包括小顺在内,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的眼神,高兴之余又透露着些许暧昧。 出府的时候,时清然还看见小顺朝着宋煜辰的背影深深鞠了个躬:“王爷走好,王妃走好。” 王妃! 时清然听闻,旋即怒目圆瞪看了宋煜辰一眼。哪知道宋煜辰根本不恼,回头笑呵呵地看了时清然一眼。 柳环离时家山庄并不远,宋煜辰带着几个护卫,将时清然送回她的房间后,又亲了亲她的额头,这才离开了。 出了时家山庄,宋煜辰脸色变了变,今日的事情,虽然让宋煜辰和时清然二人有了短暂的温存,可看护时清然的护卫,依然难逃罪责。宋煜辰想到这里,对一旁的晋然说道:“今日看守王妃的护卫,为何不出手?” 此时,时清然回了王府,小顺和晋然正一左一右坐在宋煜辰身侧。 “王爷,想必他们也有顾虑。”晋然说道:“今日王妃并没有生命危险,若是他们出手,势必会暴露自己,想必以后就不能顺利地潜伏在时家山庄了。” “无论如何,今日他们没有及时救人,让他们自己领罚吧,你去监督。”宋煜辰又吩咐道。 “是。”晋然答应。 还有司夏仪。宋煜辰一想到时清然今日的伤势,双眼便危险地眯成了一条缝。 “砰!”正在这时,宋煜辰的马车一个趔趄。马夫说道:“大人,有人拦轿。” 宋煜辰已然猜到是谁了,便掀了轿帘朝外看去,却见是司夏仪。她今日伤了时清然,脸上却无半分悔意。宋煜辰见到那张脸孔,便有些嫌恶地皱起了眉。 “怎么?伤了你的心上人,你就气成这样子了?可我见她似乎不大领情?!”司夏仪看着宋煜辰,边笑边说。 “啧啧啧!看她的样子,也不倾国倾城,也不武功盖世,你喜欢她什么?”司夏仪继续挑衅道:“今日你亲眼见我伤她,想必很心疼吧?” 宋煜辰握紧了拳头,才强压住了他的怒火:“马夫,先走。”他再多待一刻,便怕自己回忍不住杀了这个女人。 “是。”马夫答了,马车便从司夏仪身边离开了,任由着司夏仪如何闹,宋煜辰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司夏仪见状,双目中的怒意更加明显。此时,她几乎认定了,就是那个女人,自己学艺不精,受了屁大点伤,在宋煜辰面前做出那般柔弱的模样,或许还说了许多她的坏话,才惹得宋煜辰对自己如此嫌恶的。 司夏仪心里恨极了时清然,只恨今日宋煜辰来得太快,不然她一定让时清然好好尝尝鞭子的滋味! “小顺。”此时,宋煜辰再次开口:“你找几个护卫,交代下去,神不知鬼不觉烧了司夏仪的住所。再让人告诉她,以后离王妃远一点。” “是。”小顺点头答应。 从前,小顺一直以为宋煜辰是风轻云淡的翩翩佳公子,可如今,当他真正看见宋煜辰眼底的狠戾,便又觉得宋煜辰哪里不一样了。 也许,这些事情,宋煜辰在外人面前,将自己狠辣的一面藏得太好了。只有上了战场,或者有人触了他的逆鳞,他的狠戾才会展露无遗。 不过,那个女人伤害了王妃,还那般肆无忌惮,的确该给几分教训。 是夜。 “走水啦!走水啦!”夜深人静,司夏仪睡得正香,冷不防听见底下的人慌慌张张喊道。 听到这样的喊声,司夏仪一时间睡意全无,起床再看时,只见自己的房间外已然红光冲天。 司夏仪也不敢耽搁,忙收拾了些金银珠宝,急急忙忙出了房间。 “来人!来人!”司夏仪虽说名义上是出逃至天祁,可到底是皇室血脉,东夷国君心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着司夏仪将自己的心腹带到了天祁。 司夏仪一路变卖金银珠宝,吃穿不成问题。到了岐山,因为住不惯客栈,司夏仪又自己出钱买了一套宅子。 此番她慌里慌张喊人,就有两个婢女急忙到了她的面前:“公主。” “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司夏仪又问道。 “回禀公主,我们不知道。我们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看来,看来这间宅子,怕是不能再住了。” “混蛋!”司夏仪说着,一巴掌便甩在了其中一个婢女脸上:“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好好的房子,烧成这样才看见!” 俩个婢女便慌慌张张朝着司夏仪跪下:“公主,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司夏仪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推了两人中的一人一把:“你,去里面,把我的一个黑色匣子找出来。” “这......这......”那婢女看见冲天的火光,一时害怕了。原本她跟着司夏仪来,就是想赌一把。她想着等到司夏仪嫁给了宋煜辰,自己便好沾一分光,成为东夷的功臣,也真正成为司夏仪的心腹。 没想到,这个时候,司夏仪竟然让自己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公主,火势这样大,进去无异于送死啊。”另一个婢女看不过去,求情道。 “混账!”司夏仪怒道:“本公主有十分重要的东西在里面,若是被烧了,你们担当得起吗?!就是要你们的命,你们也必须得进去给本宫将东西拿出来。” 说着,司夏仪气急败坏地踢了那可怜的婢女一脚:“你若是再不去,害死了本宫的宝贝,本宫现在就杀了你。” 第563章 飞蛾扑火又何妨 “是,是!”那婢女毕竟惜命,听司夏仪这么说了,也没敢多说什么,连忙又冲进了火海。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却如此漫长。 “公主!”最终,那个婢女,还是将司夏仪所说的宝贝拿出来了,她好似被房梁砸到受了重伤,浑身狼狈地出了房门后,就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司夏仪见了她手中的黑色匣子,立马笑了起来:“是它,是它,就是它,它可是我的宝贝。” 司夏仪一眼都不曾看那个重伤的婢女,只将一双眼睛放在了匣子上。她朝着匣子靠近,透过镂空的缝隙,便能看见里面的一条赤红色小蛇,正在吐着杏子。 司夏仪看见了小蛇还活着,便开心地笑了:“真好,还活着。” 说着,司夏仪这才看了一眼地上重伤的婢女:“早先让你进去拿你不去,自己磨磨蹭蹭的,去晚了,被房梁砸了,活该。” 此时,火势渐渐扑灭了,只是这所宅子已经漆黑一片,显然是不能住人了。 “算了。”司夏仪叹息一声:“这间房子不能住了,走吧,重新去找个地方住。”说着,她将随身拿出的珠宝和小黑匣子给了另一个婢女:“叫上他们,走吧。” “是。”跟着司夏仪的只有几个婢女和护卫,不一会儿就将火彻底扑灭了,跟着司夏仪准备离开,一个婢女又开口:“公主,那她......”她说着,手指向了刚才为了进房间给司夏仪拿小蛇而重伤的婢女。 司夏仪见了,这才又抬了抬眼看了看地上的婢女,此时的她已经昏迷了。 “她啊?”司夏仪撇了撇嘴,又说道:“看她的样子,大概是要死了,就让她在这里,听天由命吧。” 说着,司夏仪又转身,带着婢女和护卫离开。 走在路上的时候,司夏仪又想起了自己梳妆台下的一些金银珠宝。这些东西虽然经历了火海的洗礼,想必也还能用。 司夏仪便让人回去取,刚才那个看着另一个婢女冲进火海的婢女便自告奋勇回去取东西。 “阿江!”她见那个重伤的婢女倒地不起,便伸手推了推她:“你醒醒!你醒醒!”她们共事了许多年,也是有感情的。 那婢女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摇她,睁开眼看了她两眼:“是你啊。” “找个机会,离开她吧。”那婢女嘴角氤出几滴殷红的血迹来,继续说道:“她不是值得托付的人。” 为了一条毒蛇,牺牲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却将重伤的人弃如敝履,这得多绝情啊。一直以来,司夏仪都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是她们赌错了,她们原本还以为跟着司夏仪,会有更好的前程。 “你撑着,”那婢女说道:“等晚上我们找到了落脚的地方,我再来看你,给你找大夫,你一定......” 她还没有说完,那个叫阿江的婢女便无声地垂下了头。她死了。 她说,离开司夏仪。 那婢女不敢耽搁,匆匆取了物什后,便离开了被烧毁的宅子。 远远地,她似乎看见有辆马车拦在了司夏仪面前。 司夏仪正带着几个丫鬟护卫走着,冷不防前面出现了一辆马车。黑夜里,从马车中飞出了一把匕首,不偏不倚地扎在了司夏仪脚前半寸的泥地上。 司夏仪觉得不妙,连忙抬头看去:“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什么人,公主不用管。”马车轿帘被缓缓掀开,一个身穿黑衣的人露出头来:“不过公主应该记住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异国他乡,若是公主犯了什么事,可没人保得了您。” “我想,一个不听话的公主,一个国家,孰轻孰重,东夷国君自有评判。” “若是下次再做什么对王妃不利的事情,恐怕便会葬身火海了。”说完,黑衣人狠戾地看了司夏仪一眼,放下了轿帘。 在司夏仪尚未反应过来之时,马车便朝着前方跑去。 “等等!”司夏仪明白了:“本宫的宅子,是你们派人放的火?是宋煜辰教唆的?!” 然而,他们并不打算回答她,马车在司夏仪等人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你们站住!”司夏仪不服,想要去追:“凭什么烧毁本宫的宅子!” “公主。”正在此时,司夏仪手下的护卫拦住了她:“他们的马车很大,里面应当不止一个人,贸然上去,恐怕吃亏。不如我们今日先自行安顿,明日再作打算?” 司夏仪这才停了下来。想到刚才的警告,司夏仪越发生气了。她握紧了拳头想着,一定是那个叫做时清然的贱人向宋煜辰吹了风,所以宋煜辰才这般对她。 毕竟她是公主,高高在上的公主,若没有时清然从中作梗,宋煜辰他怎么敢这样对待她。 看着一旁婢女手中提着的黑色小匣子,司夏仪心里有了主意。 ...... 第二日,时清然起了个大早。一晚上,她都梦到宋煜辰,还有他曾经画的画,写的那些字。 若是真的喜欢,飞蛾扑火又何妨?只是,施无悦...... 终究是亏欠啊。 时清然早早地醒了,便有些睡不着,躺在床头发了会儿呆,撸了会儿猫,见到大橘起床吃东西,她也有些饿了。 “弄儿!”时清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见外面没什么动静,她又扯着嗓子喊道:“弄儿。” “来了。”弄儿一把推开时清然的房门:“今儿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竟然起得这么早。” “昨晚睡得香,所以今日起得早些。”时清然打了个哈欠,照例伸出双手来,等着弄儿更衣。 “小姐,你这儿怎么了?”忽而,弄儿更衣的动作顿了一顿,看向了时清然手臂上面的伤口。 时清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忙把手臂缩了回去:“没事,我昨晚不小心......磕碰了而已。” “是吗?”弄儿不肯相信,狐疑地看着时清然。 “哎呀,别管了,我正好饿了,你还是去准备早膳吧,我自己来就可以。”时清然用衣袖尽力捂住了伤口,含糊地对弄儿说道。 第564章 小赤炼 为了不让时轩和弄儿担心,昨晚宋煜辰走了之后,时清然还特意将自己昨晚那身被司夏仪打烂的衣裳换下来扔了,不想今日刚和弄儿见面,便被瞧出了端倪。 时清然见弄儿一直端详着自己不肯走,又有些急了:“快去啊,饿坏了我你负责?” “小姐,你如今撒谎,越发顺溜了。”弄儿说着,瞪了时清然一眼,又将她的手腕扯了过来,将衣裳掀开。 一条条鞭痕展露无遗。 “小姐,你......”弄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时清然:“这是怎么了?” “昨日里,我一个人去后院散心,有个喜欢宋煜辰的女疯子,跑过来将我打了一顿。”时清然如实说道。 “不过你不用担心,宋煜辰来得及时,我并没有受多少伤。” “小姐,谁打的?!”弄儿又问道。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时清然答道:“你若是想知道,恐怕得去问宋煜辰了。” “还有啊,这件事情别告诉我哥,省得他担心。”时清然说着,见弄儿还愣在原地,又有些无奈地皱了皱眉:“嗨呀!我是真的饿了,你能不能去给我弄些吃的来?” 弄儿听了,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今日时清然在府中也没什么事情,经过了昨日街上的闹剧后,施无悦也没有来找自己。时清然和大橘玩儿了一会儿,又去鲤鱼池喂鱼。 时清然带着弄儿和追云一走,房间便空了。过不了多久,一个面生的丫鬟开了时清然的房门,朝着房里探了探头。 她正要走进去,便被另一个丫鬟叫住了:“哎,那是小姐的房间,你进去干嘛?” 待那女子转过头来,那丫鬟又狐疑道:“你是谁?新来的么?我怎么从前没见过你啊?” “对对!”她忙不迭点头:“姐姐,我是新来的,小姐说她的房间太乱了,让我清理她的房间。” “哦!”那丫鬟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那好吧。”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 其实她觉得有些奇怪。小姐的房间一向是弄儿打扫的,什么时候轮到别的丫头打扫了?不过想想也对,弄儿是时清然的贴身丫鬟,若是大扫除,想必时清然舍不得让弄儿辛苦。 想到这里,那丫鬟的疑虑也就自我打消了。想想做贴身丫鬟也挺好,不用做粗活累活,不会被主子随意呼来喝去,尤其是时清然那样温吞的主子。 可是弄儿的本事一般人没有,旁人也是羡慕不来的。 那面生的丫鬟进了时清然的房间后,便十分谨慎地关上了房门,暗道自己运气好。刚才那个丫鬟真傻,自己没有带打扫的工具,说要打扫,她竟然信了。 这个丫鬟打扮的人,正是司夏仪无疑了。凭她的功夫,悄无声息进入时家山庄轻而易举。只是她担心这里会有宋煜辰的人,所以才格外小心,打晕了一个丫鬟换上了她的衣裳,趁着四下无人来到这房间。 司夏仪不敢耽搁,里面从袖中掏出一个细小的匣子来,这个匣子只比巴掌大点,扁扁的窄窄的,比昨日那个更小。 “小宝贝。”司夏仪对着盒子的镂空处说道:“委屈你啦!”司夏仪说着,见里面的小蛇似乎没有动静,又摇了摇这个小匣子。 那赤红色的小蛇这才动了一动。 司夏仪又环顾了下时清然的房间。房间里面原本有只猫的,现在也不在,应当是出去玩了。不过司夏仪并不知道时清然养猫的事情,就算时清然房里有猫碗,她也来不及细想。 司夏仪不敢过多耽搁,将那盒子打开,那条小蛇放到时清然的床上后,便看着那条小蛇钻进了时清然的被子。 “小赤炼,这次只有牺牲你了。你这么小,想必不会引人注意的,咬了她就赶紧逃命吧。”司夏仪以为,这蛇如此小巧,咬了人也不会被轻易抓住。 若是它逃了,让人找不出时清然中毒的原因,那过半日,时清然便会死了。就算宋煜辰能猜到是她做的,可是没有证据,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司夏仪自觉天衣无缝,笑了笑,又将匣子合上了,重新放进自己的袖中,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时清然给鱼儿喂完了鱼,又与弄儿在鲤鱼池旁边玩了一会儿,距离吃午膳的时间便不远了。她便去花厅与时轩吃午膳。 午膳简单而平常,吃完后,时清然又回了房中。 此时,大橘也回来了,一直弓着身子,朝着被子下面“呜呜”叫个没完。 “大橘!”时清然不疑有他,照常抱起大橘来,摸了摸它的脑袋:“今日又去哪里玩啦?” 然而今日大橘不甚配合时清然,一双大大的眼睛紧紧盯着时清然的身后,恨不得马上从时清然身上下来,时清然却不依。 时清然说着,一手抱着大橘,屁股一挪,自然而然地掀开了身下的被子,眼角余光撇过,却见自己床上被子下,赫然躺着一条红色的小小的东西。 蛇! 待时清然看清,立马头皮发麻,手便飞速地弹起,想要离开被子。然而,此时已经晚了。 那蛇十分狡猾,大概是以为时清然要攻击它,直接跳起来对着时清然的手腕便是一口。霎时间,时清然的手腕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怪不得大橘刚才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被窝下,想来是大橘发现了异样,想要抓出这条恶毒的蛇,保护时清然。 “呜呜!”大橘见小蛇伤了时清然,立马扑了上去。此时没有了被窝的阻挡,不消片刻,大橘便将那小小的红蛇一爪子扑在了身下。 小蛇在反应灵敏的猫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它想还口,大橘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住了小蛇的七寸,下一刻,小蛇的身子便被大橘撕扯得爆裂开来,鲜红的蛇血将时清然的床单染红了一片。 “呜呜!”大橘似乎很生气,还在不住地对着毒蛇咆哮。 “弄儿,弄儿!”此时,时清然却慌了,慌忙喊道。 然而,时清然刚喊了两声,便觉得脑子一片混沌,下一刻,她便十分乏力地倒了下去。 第565章 红颜薄命吗 弄儿闻声推门而来,入目便是一副乱象:“小姐,小姐!” 时清然已然昏迷了,听不到弄儿的呼声。 过了没多久,时清然被毒蛇咬伤,中了蛇毒的消息,便传遍了时家山庄。时轩将时清然暂时放到了自己的房间,又派人去通知了施无悦。 看着时清然床上那毒蛇一滩殷红的血迹,时轩便觉得触目惊心——他觉得,今日的事情,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是,不知道是谁。 “少主,大夫来了。”胡喜儿匆匆忙忙领了大夫进门,时轩见了,忙给大夫让了一条道过来:“大夫,您快看看,我妹妹她......” 大夫见了时清然的模样,忙不迭地坐到了时清然的床前,替她把脉。半晌,大夫又将时清然的手抬了起来,反复看了好些遍。 “大夫,然然是否是被蛇咬了才会昏迷不醒?”时轩焦急地问道。此时,他的房里,也挤满了帮忙的丫鬟小厮。 “舍妹这的确像是中了蛇毒。”大夫将时清然的手拿起:“时大人,您看看,是不是?” “那便是了。”先前时轩在时清然房中看到那条被猫咬死的毒蛇的时候,时轩便猜到时清然是被毒蛇咬了。 “这蛇巴掌大小,赤红色的,可有解?”时轩又问道。 “赤红色的?巴掌大小?!”大夫听了,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又望向了时轩:“时大人,这种蛇天祁少有。敢问是从何处来的?” 时轩听闻,又转头望向了弄儿,等着弄儿作答。 “奴婢也不曾见过。”弄儿咽了咽口水,如实回答道:“今日奴婢听到小姐在叫我,我便进屋去了,就看见那蛇已经被猫咬死了。” “小姐一向怕蛇,想必不会是小姐自己捉来的。” “那便是有人故意为之了。”时轩眯了眯眼:“查,继续查,今日有什么人进过小姐的房间。” “大夫。”时轩又问道:“您可知道这蛇的毒如何解?” 大夫神色凝重,思忖了好久,终于开口:“如果老夫猜得没错,这种叫小赤炼,生长在东夷寒冷一带。这种蛇,老夫也只在书上看过,行医多年,今日也是第一次遇见。” “但是,若当真是这样,想必时庄主可以准备后事了。” “你这大夫,怎么说话?”胡喜儿听了,不悦地反驳道。她今日遇到这样大的事情,一时间也被吓住了。 若是时清然醒不过来,时轩该多么难过啊? “姑娘,老夫说的是实话,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那大夫说着,忙不迭地收拾了医药箱子,又匆匆从时家山庄离开了。 “少主。”胡喜儿看了一眼床上的时清然,又看了一眼时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时大人。”正在这时,施无悦匆匆赶来,来不及让家丁通传,便进了时轩的房间:“我听说然然病了?怎么回事?” 施无悦一进时轩的房间,便看见了时轩,还有满屋子的丫鬟小厮,还有床上脸色苍白的人儿。 “然然?”施无悦的脚步放缓了些,慢慢走到时清然面前,伸手探了探时清然的鼻息,见她还有呼吸,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半。 “她被一条红色的小蛇咬了。”时轩如实说道:“刚才大夫说了,让我们另请高明。” 施无悦也是学过医术的,听闻时轩的话,立马变了脸色:“红色的小蛇?是否十分小巧,只有巴掌大?” 时轩回忆了下刚才在时清然房中看到的,床上的小蛇尸体,随即点了点头:“是。” 施无悦的脸色越发不妙了,时轩看在眼里,心里也为时清然捏了把汗。 施无悦紧皱着眉头,坐在了时清然身侧的床榻上,伸手搭上了时清然的脉搏:“的确如此。” 施无悦说着,长叹了一口气。 “施大人,这毒如何解?”时轩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此毒无解,中毒者通常会昏迷不醒,不出三个时辰,便会......在昏迷中死亡。”施无悦说着,垂下了眼眸,屋子里一片静谧,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 “等等。”施无悦说着,抬起了头,半晌,眼中出现了光华:“或许有一人可以。” “谁?”时轩带着几分期翼,说道。 “毒医。”施无悦说道:“岐山有一地叫毒花谷,里面住着一个毒医,医术高超,最擅长以毒攻毒。寻常人治不好的毒物,她都可以治好。不过她为人孤僻,需要以物换物,而且,不一定肯出面救人。” “我也听说过。”胡喜儿听到施无悦这样说,也说道:“不过这毒花谷可不是什么好闯的地方,许多人为了见上毒医一面,将自己的性命搭上了都未得偿所愿。再者说了,毒花谷离这里很远,三个时辰,快马加鞭也只能到那里,更别说取了解药回来了。” 胡喜儿见多识广,知道这些也不奇怪。众人听了胡喜儿的话,越发沉默了。 施无悦听到这里,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来。他又将小瓷瓶打开来,拿出里面唯一的一颗药丸让时清然服下:“这颗药丸能延缓她的毒性发作,不过也只能延缓几个时辰。” “我会尽力取解药,然后赶回来。”施无悦说着,眼神坚毅地看了时清然一眼,眼前仿佛又浮现了小小的她朝着自己撒娇的场景。 他终究是舍不得离开她,深情地看了时清然一眼,不顾众人的注视,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深深的一吻:“小师妹,等着我。” 不管她心里的人是不是自己,他终究要用命,来护她周全的。 “施大人,”时轩见了,看向了施无悦。原本他也想跟他一起去的,那样危险的地方,两个人也好相互有个照应。可是现在,时清然昏迷不醒,时家山庄自然不能没了时轩。 时轩看了施无悦良久,才朝着他淡淡点了点头,颇有些沉重地说道:“保重。” 施无悦并没有多说什么,淡淡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身便出了时家山庄,快马加鞭朝着毒花谷赶去。 施无悦是学过医术的,早年间意图拜访毒医,求学医术,所以知道毒医的住址所在。只是当时施无悦年幼,又没什么要紧事情,所以并未成功见到他。 这一次,却是势在必得了。 施无悦的马儿急速跑着,不多时,另一匹马儿也追了上来,马上的人正是袁叔:“好小子,决定了?” 两人策马,并肩而行。 “决定了。”施无悦回头,看了袁叔一眼:“您要去告诉我父亲吗?” “无论如何,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一定要弄到解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跟袁叔从前一样,是个痴情种。”袁叔说道:“不过,你好像爱错了人,那个姑娘心里的人,怕不是你。” “若是有一天她嫁给了别人,你不后悔?” 袁叔说话直白,一针见血地直戳施无悦的心窝。他大概正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规劝施无悦放弃吧。 “不后悔。” “好。”袁叔点了点头:“既然你决定了,那袁叔就陪你一起。毒花谷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第566章 丫鬟报信 “好。”施无悦思忖良久,最终没有拒绝:“若是我遇到危险了,一定会弃你而去,因为在我心里,她比您重要。” “希望您也能做到。” “好。”袁叔说道。 可是,两人相处了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对方的脾气秉性?两人说完这句话,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 “王爷,王爷,不好了。”柳环,宋煜辰的宅子内,两个护卫模样的人匆匆赶来,见了宋煜辰便急急忙忙跪下,说道:“王爷,王妃中毒昏迷了。” 宋煜辰原本靠着窗在出神,听到了他们的话,脸色立马变了:“怎么回事?严重么?” “挺严重的,据说王妃是被蛇咬了,先前施大人也去了时家山庄一趟,很快又出来了。施大人说,若是没有将解药短时间内拿回来,恐怕王妃她就活不成了。” 听了他的话,宋煜辰十分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抽自己的嘴巴:“末将该死,末将该死,末将不该说这样的话。” 宋煜辰却没有理他,径自去了时家山庄。到了时家山庄,他也不管门口的家丁,径自带着人闯了进去。远远地,他便看见时轩的房间里里外外围了许多人。 宋煜辰见到这样的状况,也想要硬闯,谁知道在时轩的房门外,就被时轩堵住了去路:“草民参见王爷。” 听到时轩的话,时家山庄在场的人跪了一地:“奴婢/奴才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然然病了?”宋煜辰问道。 “施大人已经去找解药了,不劳王爷费心。”时轩说道。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这个时候便不要置气了,早些治好她才是要紧事。”宋煜辰说道:“时大人,想必你也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妹妹香消玉殒吧?” 时轩思忖良久,最终还是让宋煜辰进了房间。 时轩床上的人儿就这么躺着,许是因为中毒的关系,她面色苍白,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微弱。 宋煜辰坐在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然然,你没事吧?!” 然而,时清然此时却似乎听不到他的话了。 “王爷,”弄儿看了一眼宋煜辰:“施大人说,小姐是被一种叫做小赤练的蛇咬了。施大人已经给小姐吃下了续命的药,但也只能维持几个时辰。若是施大人没有在七八个时辰内找到解药,想必小姐便没有救了。” 宋煜辰听闻,不认命地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匣子来,又从小匣子里拿出了一颗黑色的药丸,依稀与施无悦给时清然吃下的药丸有些相似。 宋煜辰抬手之间,就要将那颗药丸给时清然喂下。 “王爷。”正在这时,胡喜儿出言阻止道:“方才施大人才给小姐喂下了续命的良药,若是现在再喂药,恐怕会适得其反。” 宋煜辰拿着药丸的手僵在了半空:“我总不能,不能看着她在我面前,一点点消失啊。” “王爷,再等等吧。”弄儿也劝道:“若是施大人没有在明日巳时前回来,再将这颗药丸喂给小姐也不迟。” “好。”良久,宋煜辰才将那颗药碗重新放回了匣子中。 他看着时清然苍白的脸,心情久久也不能平静。最终,宋煜辰又在满屋子的人的注视下,伸手抬起了时清然的一只手。 那是被毒蛇咬伤的手,时轩已经重新找了大夫来处理过了。伤口上正是大夫包扎的白纱布。 宋煜辰直觉此事不简单。时清然的房中一向干燥,怎么会突然间混进了毒性这么猛烈的毒蛇?! “弄儿。”宋煜辰看向弄儿:“那蛇是什么样子?” “赤红色的,巴掌大小。”弄儿答道。宋煜辰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在此之前,你可有看见什么人进了她的房间?”宋煜辰又问道。 “在此之前,小姐带我去了鲤鱼池,我......不曾看见过谁进房间。” “噗通!”正在这时,一个丫鬟战战兢兢跪下:“少主,王爷。”那丫鬟话还没说,浑身便已经抖若糠筛。 “有事就说。”时轩见了,心知这丫鬟说不定知道些什么秘密,于是开口说道:“若是你没有过错,也不会怪罪于你。” “奴婢想起来,在奴婢路过小姐房外的时候,有一个面生的丫鬟,说是新来的,小姐让她去房中打扫。” “可是她进小姐房中的时候,并没有带洒扫工具呀。” “小姐房中的清洁多数时候是我在做,或者是我让府中的下人来做,今日小姐与我都没有下过这样的吩咐。”弄儿说道。 旋即,众人也明白了,今日进了时清然房中的,八成就是放毒蛇的人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可怜的丫鬟已然明白过来,一边说着求饶的话,一边连忙朝着时轩跪下了:“若是奴婢聪明一点,早点发现这其中的端倪,想必小姐就不会被她暗害了。” “只是......”那丫鬟说着,又陷入了回忆:“那样一条毒蛇,若真是她带来的,她怎么才能放在身上带来?” 时轩抿着唇,久久不言语。又过了一会儿,他便问道:“你可还记得她的样子?” “那个人,她......”丫鬟回忆着,过了半晌,又说道:“奴婢只见了她一面,印象不算深,所以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可若是奴婢再见到她,想必能认出她来。” 时轩听闻,叹了一口气。想必,若真是他府上的人,不会做得这样明目张胆,一定是外人。那么,这个罪魁祸首,又是谁呢?! “来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时轩还是准备将府中的丫鬟叫到一块儿,让她当面指控。 “不必了。”正在这时,宋煜辰打断了时轩的话:“时大人,若是你相信本王,把这个丫鬟交给我,至于然然中毒的真相,本王会查明白的。” “本王会给然然一个交代。”宋煜辰说道。 时轩听闻,最终还是摆了摆手,示意那个目击的丫鬟跟着宋煜辰去。 第567章 质问 宋煜辰带着晋然和一众护卫,还有那个丫鬟,便出了时家山庄,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前进,宋煜辰掀开轿帘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又将帘子放下了。 “王爷。”晋然也在马车内,见状有些好奇地问道:“您怀疑这次暗中捣鬼的人是她?” “不是怀疑。”是肯定。宋煜辰淡淡说了一句。幸好昨晚让人去警告司夏仪的时候,便已经让人暗中观察了她的去处。 “你不用紧张。”宋煜辰抬眼瞟了瞟那个战战兢兢的丫鬟:“等会儿见到她,如实指认就好了。” “是。”那丫鬟毕恭毕敬地答道。 几人到了司夏仪的住所,远远地就见司夏仪坐在院中的吊椅上,十分惬意地仰头晒太阳。宋煜辰见了,侧身淡淡问了身边的丫鬟一句:“是不是她?” “奴婢看不真切。”那丫鬟实在,于是如实说道。 宋煜辰又带着丫鬟走了进去:“跟我来。” “你可真是有闲心,听说昨晚你的宅子被烧了。怎么,昨晚的事情没有影响到你?”宋煜辰问道。 司夏仪听了声音,抬起头来看了宋煜辰一眼,又看了他身侧的丫鬟一眼:“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王爷今日难得来找我,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王爷。”丫鬟见了她的神色,便认出了她:“是她,是她。”刚才司夏仪眼中的心虚和怨毒,虽说只是一闪而逝,却还是被宋煜辰和那个小丫鬟看在了眼里。 “你说呢?”宋煜辰说着,眉眼挑了挑,晋然便抽出了腰间的剑,三两步到了司夏仪的跟前,手中的剑也横在了司夏仪的脖子上。 司夏仪此时已经坐起来了,坐在吊椅上,她一时间动也不敢动。 “啧啧啧!”宋煜辰看着司夏仪,摇了摇头嘲讽道:“原本本王不想与你为敌,奈何你要自寻死路。” 其他人见司夏仪被擒了,连忙上前,想要帮助司夏仪,结果司夏仪的人抵不过宋煜辰的人,纷纷被宋煜辰的人擒住了。 “不自量力。”宋煜辰回头乜了一眼她的护卫:“都是些为虎作伥的走卒,杀了吧。” 司夏仪听到宋煜辰的话,脸色变了变。她从东夷带来的护卫不多,若是都被宋煜辰杀了,那她自己往后,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吗?! 可是宋煜辰并不会管她这么多。 “等等。”正在这时,宋煜辰又说道:“还是拉到后院吧,省得污了本王的眼睛。” “是。”护卫们说着,便推搡着将那几个可怜的司夏仪的护卫带走了。 “公主?你还不打算招供今日所做的事情么?”宋煜辰又问道。 “什么事情?”司夏仪眼睛咕噜转了转,为了不让晋然手中的剑划伤自己,尽力地往后坐了一坐:“本宫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养了一条毒蛇,将毒蛇放出去害人,是你的手笔吧?”宋煜辰说道。 “才没有!”司夏仪反驳道。 宋煜辰看了看诺大的院子,几个胆小的丫鬟见司夏仪被人用剑架住了脖子,已然吓得四下躲避。 宋煜辰此时怒了,上前直接将司夏仪的脖子掐住了:“你没有?”说着,宋煜辰微微眯了眯眼,手中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没有。”司夏仪扑腾着,然而此时已经没有人再奋不顾身上前救她。 “咔咔......”司夏仪的脖子被宋煜辰拧出了声响,一旁的小丫头见了宋煜辰这般模样,吓得眼眶通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宋煜辰将司夏仪整个人提了起来:“本王不杀女人,不过你要是挑衅本王,本王也不介意破例。” “是我,是我。”司夏仪见状,只好承认。 “解药呢?”宋煜辰又问道。 “咳咳......咳咳!”司夏仪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发出咳嗽的声音,可是宋煜辰此时仍然十分不解气。 半晌,在司夏仪快要真的喘不过气的时候,宋煜辰放开了她:“解药!” “咳咳咳!”司夏仪猛地咳了几声,又抬起头,狠戾地看了宋煜辰一眼。饶是她双眼通红,脖颈上已经有了一圈深深的红痕,还是不肯向宋煜辰低头:“想要解药啊?这么在意她啊?” “那你求我啊,说不定我知道解药的。或者你用小赤练来咬我,逼我交出解药啊。”司夏仪挑衅道:“不过小赤练是我养的,它是不会咬主人的。我的蛇,可比身边的人忠心多了”。 当然,司夏仪的这番话,成功激怒了宋煜辰。 “晋然。”宋煜辰说着,半眯着眼坐在了一旁的石凳子上:“把你在玄甲营的平生所学,都用上吧。这里没有武器,就用剑。” “是。”晋然答着,提着剑上前:“公主,还是不肯招吗?” “要对付我?”司夏仪抬头看了晋然一眼,问道。 晋然没有回答,直接将那柄剑插进了司夏仪的左肩:“公主,那就恕在下得罪了。”潺潺的血顺着司夏仪的肩膀流下来,染红了她的衣裳,司夏仪疼得闷哼了一声,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紧抿着嘴唇。 “怎么,不肯招?”宋煜辰又眯了眯眼,晋然便又将那剑在司夏仪的左肩轻慢地转了几圈。 这样的惩罚堪比凌迟。司夏仪终于忍不住,看着宋煜辰,恨恨道:“宋煜辰,你让人这样对付一个女子,可真是卑鄙。” “对。”宋煜辰说道:“不过比起你来,我还是差些。” “哈哈哈!我告诉你,这小赤练没有解药,就算有,也远在东夷,她只有三个时辰的寿命了,根本等不及你们去找解药。你与其在这里跟我耗着,不如一刀杀了我,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你这样不知好歹的人,就该受到失去挚爱的惩罚。”司夏仪说着,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你不识抬举,我堂堂的公主看上你了,你竟然还想着那个乡野村妇!” “一刀杀了你?不,那样太便宜你了。”宋煜辰说道:“本王手底下的人,折磨人的手段一个比一个多,会让你后悔的。” 第568章 对她的惩罚 宋煜辰说着,起身准备离开。又对晋然说道:“你让人将这座宅子包围了,每天须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她不是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吗?那就剥夺了她的骄傲。”宋煜辰说着,又回过头看了司夏仪一眼:“天高皇帝远,你做了错事,东夷国君也救不了你。就算他知道了你的事情,他恨本王,又能怎么样呢。” “你最好祈求她能平安无事。否则,本王定派铁骑,踏平你的东夷,灭了你的全族!” “你这个卑鄙小人,放了我,放了我!”司夏仪怒吼着,却被晋然牢牢控制住了。宋煜辰与小丫鬟上了马车,晋然后脚没多久就跟上来了。 接下来司夏仪所要迎接的,便是生不如死的,地狱般的日子。 坐在马车上,宋煜辰无意间侧头看了那个战战兢兢的小丫鬟一眼:“怎么,吓着了?” 那丫鬟看也不敢看宋煜辰一眼,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带着浓重的鼻音,重重嗯了一声。且不说那些被宋煜辰让人杀死的护卫,单说司夏仪左肩上鲜血淋漓的那一剑,就足够将一个在温室中长大的姑娘吓个半死不活了。 “他们是敌人,对待敌人不必仁慈。”宋煜辰淡淡说道。 “是。” 宋煜辰又侧头看向窗外:“晋然。” “奴才咋子。” “你让人去打听打听,张贴几张布告,看看有没有人能治小赤练的毒,若是能治好,赏黄金千两。” “是。” “若是......若是明日酉时之前还没有人前来治病,便不必了。”宋煜辰又长叹了一口气,补充道。 “是。” 宋煜辰安排完这一切,才无力地靠在了马车上,闭上了眼睛。马车是朝着时家山庄前行的,宋煜辰心里也是十分紧张时清然,所以想回去守着她。 司夏仪那里肯定是没有解药的了,不知道施无悦能不能找到解药,或者,岐山有没有能够治好时清然的名医。 ...... 毒花谷。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若是平常,施无悦已然睡下了。可今日不同,今日的他,和袁叔快马加鞭,才来到毒花谷。 毒花谷是一个深深的悬崖,下面正住着毒医。想要见到毒医,更要下得悬崖才行。 “前辈。”夜晚的毒花谷格外空旷,施无悦不大不小喊了一声,声音便在毒花谷中回荡,不一会儿便响彻了整个毒花谷。 “晚辈岐山百姓施无悦,今日来拜访前辈,无心叨扰。只因为在下一位十分重要的朋友生了重病,想要求前辈救命罢了。” 好半天,毒花谷中并没有声音。施无悦和袁叔对视了一眼,大约是想着,若是毒医再不回答,两人便自行下去了。 “朋友?”正在两人以为毒医不会回答的时候,毒医问道:“那个朋友,想必是个女人,而且是你的心上人吧?” 是男人的声音,声音中带着几分苍老,想必有些岁数了。施无悦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不由一阵狂喜。 至少,毒医还在,肯回答他的话,说明时清然的毒还有希望可解。 只是,施无悦听了他的话,眼中浮现出几分诧异:“前辈,您是如何知道......” “若是男人,或者长辈,想必你会称呼他为兄弟,或者前辈。”毒医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你的话音已经出卖了你的心事。” 施无悦不禁感叹,毒医久不在尘世,还能有这样毒辣的眼光,仅凭着一个人的言语便能猜中那人的心思,实在厉害。 “想要救人可以,不过我可是要挑人的。”毒医说道:“你一个人下来,若能讨得老夫欢心,满足老夫的要求,老夫再说要不要帮你。” “好,前辈,等着!”施无悦说着,感激地看了袁叔一眼,便攀住了崖边一颗结结实实的常春藤,顺着藤蔓滑了下去。 毒医说了,让他一个人下去,袁叔便只能在岸边等着了。袁叔只得朝着施无悦点了点头,小声道:“万事小心。” 施无悦已然明白。他有轻功在手,攀岩走壁自然不成问题。只是这悬崖太高,下去还得费些时间。 不过,想必毒医也是个精通武艺的人,否则,这么高的悬崖,他就算能找到,也决计不可能这般下去。 毒花谷内,一个银发翟烁的老人靠在躺在藤席上,悠然自得地哼着歌。他已经一个人在谷中待了许久,无聊透顶了。原本他还十分讨厌被人打搅的生活,现在想来,还有点意思。 不过他并不打算就这样见他。他现在一心想着自己的心上人,太过急躁,难免会让人心情不快。 睡个觉,明日便能见他了——若是他能够活着闯过自己布置的毒障的话。 施无悦费尽辛苦下了崖底,胳膊上的衣料已经被树枝和岩壁划破了。不过为了时清然,他似乎毫不在意,只是一心想要找到毒医。 毒花谷中长着许多外界难以见到的毒物,飞燕草、断肠草、西域乌头、尸香魔芋等,许多植物都是碰也不能碰。所幸施无悦懂得一些医理,所以将身上的衣裳撕扯了蒙住口鼻,又一路小心谨慎地避开那些毒物,遇到不认识的植物,施无悦也不去招惹。 原本他可以将这些植物尽数毁坏,可这毕竟是毒医种下的东西,若是将它们毁了,毒医一个不高兴,不肯出手救时清然,那便麻烦了。 这一路只有短短几十丈的距离,施无悦却走得极为艰难。终于,在漫长的煎熬后,施无悦发现了毒花谷中的一所房子。这应当就是毒医的住所了。 施无悦朝着房门走去,却见房门已经关上了,屋内并未点灯。透着昏黄的月光,施无悦隐隐看见门上挂着一块匾额:毒医休息,请勿打扰。 施无悦无奈地笑了笑,这还当真是个老顽童啊! 施无悦盘算着时清然的状况,估摸着明日巳时回去应该来得及,最终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担忧,停在了屋外。 屋外有一张藤席可供休息。施无悦见了,不客气地想要上前躺下,却见上面沾满了些许透明的粘液。这些粘液,在月色下散发着幽幽的亮光。 第569章 老毒物的考验 施无悦轻笑一声,又捡起地上的一根枯枝,沾了些粘液凑到鼻尖闻了闻。 这是黑魔芋的汁液,毒性比一般魔芋更强。这种汁液一旦沾到皮肤上,便会让人奇痒难忍。 大概这是老毒物的一个恶作剧吧。 施无悦见了,轻笑一声,又见不远处的小池里有水,便躲过了水边的毒物,又舀了些水来,将藤席简单清理了,用了芭蕉叶子擦干净。 做完了这一切,施无悦总算有个能勉强休息的地方,于是躺在了藤席上神游。施无悦不敢睡,想必此时时清然还在病着,他十分担心。 施无悦就这样睁着眼睛道天亮,便听见了毒医房中传出的脚步声,他便心知毒医醒了。 果不其然,过了不多久,施无悦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老毒物端着一个盛了干毒花的筛子出来,见施无悦坐在藤席上,朝着他笑了笑,便有些诧异。 “哟,年轻人,还活着呐!”老毒医打趣道。 明明满头银发、须发皆白,他却精神翟烁,说话也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气势。正是这样的人,才会厌恶世俗,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避世吧。 “托您老的福,您老的毒花毒草并没有毒死我。”施无悦说道。 毒医又看了施无悦身下的藤椅一眼,见施无悦没有浑身痒痒,便有些不高兴。自己这么多年了,才给人使了这么个绊子,没想到那人却并不上当。 “您老是不是在想,昨晚的黑魔芋为什么没有让我奇痒难忍?”施无悦说着,又笑着抬了抬手,朝着老毒医握了握。他的手上,赫然已经用身上的衣料包扎过了。 “昨晚我起先没防备,所以用手摸了一摸,因为奇痒难忍,我把痒的地方的肉都削掉了。”施无悦风轻云淡笑望着毒医:“老先生,您好计谋啊。” “你这小屁孩儿,还是个马屁精呢。”老毒医听了施无悦的话,神色已然缓和多了:“我没能毒倒你,是我没本事,你不用装模作样来讨好好。” “老先生,您也知道我来见您的原因。若是您没本事,这世上还有没本事的人吗?” 这马屁似乎十分受用,老毒医将干花的筛子往一旁的石桌上一放:“你吃饭吗?” 自从昨天从时家山庄出来到现在,施无悦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再者,老毒医的要求,他怎么敢忤逆啊。于是施无悦便点了点头。 “进来吧。”老毒医又说道。 施无悦跟着老毒医进了屋子,便看见屋子里的桌上摆好了一副碗筷、一碟咸菜,还有一个木盘装着几个馒头。老毒医又转身,从锅中舀了一碗白稀饭,放在了施无悦眼前:“吃吧。” “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山珍海味吃惯了,若是嫌弃,可以不吃。”老毒医说着,自己也坐了下来,拿起一只馒头啃了,这才喝了一口稀粥。 “老先生的好意,在下怎能不接受?”施无悦说着,端起了粥:“再说了,粗茶淡饭最是养人,只是别人不懂而已”。然而,他却迟迟不下嘴。 半晌,他也拿起了一只馒头,咬了一口,才喝了一口粥。 粥里被这老顽童下了毒,馒头里面有解药。施无悦提心吊胆吃着早餐,心里早已经不敢对老毒医有一丝一毫的大意了。 但凡他的医学知识再弱一点,今日自己怎么被老毒医整死的,恐怕自己都不知道。 “好吃吗?”老毒医问道。 “好吃。”施无悦毫不客气地回答道:“小生一路赶来,早已经饿坏了,须得多吃几碗才行。” “虽然这粥有解药,可吃多了也够你难受的。我是没问题,这么多年什么毒物都尝试过了,早已经百毒不侵。可是你,细皮嫩肉的,啧啧啧!能行吗?!”老毒医说着,朝着施无悦摇了摇头。 “先生可以,我也可以。”于是,施无悦说着,又大口喝了一口粥。 “你这么喜欢她、在意她,她心里一定没有你吧?”老毒医又问道。听到老毒医的话,施无悦抬起头,僵住了一般看了毒医几眼,又垂下头扒了几口稀粥。 “我说中了。”老毒医见了施无悦的神情,双手一合,幸灾乐祸地拍了拍手:“我看你这小子真蠢,她若是不爱你,你就让她死了算了,何必这般作践自己?!” 许久,施无悦才将口中的东西尽数咽下去,开口道:“很久以前,我想她也是爱过我的。只是后来,我来得太迟了。” “是我的错。” “傻子!”老毒医又看了施无悦两眼,嗤笑了一声:“为了一个心里没有你的女人,值得吗?” “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肯不肯。”施无悦说道:“为了她,让我豁出性命都可以。” “她倾国倾城?” 施无悦摇了摇头。 “她位高权重?” 施无悦摇了摇头。 “她家缠万贯?” 施无悦还是摇头。许久后,老毒医才吐出一口浊气:“你们这些傻小子,年轻的时候,为了一个人,甘愿牺牲自己。殊不知道,也许正是因为你们太好,让她觉得亏欠了你们,才不忍心拒绝,又过得不快乐。” “你可曾问过她,她想要什么?她想不想你这样,为了她不顾自己的性命?” 施无悦又抬起头,看了老毒物一眼,良久,才淡淡说道:“只要她好好的,我怎么样都可以。” “我知道她心里的人不是我了。可若是能救她,我宁愿她不知道救她的人是我。”施无悦淡淡说道,心里似乎有了主意。 “傻子!”老毒医看着施无悦,仍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他看向施无悦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心疼,活像透过施无悦,看到了另一个人——当年的自己。 施无悦不回答,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这是老毒医今日第几次骂他傻子了。他只装作看不见老毒医的眼神,端起了身前的咸菜,就要往稀粥里面擀。 “别吃了。”老毒医见了,一把抢过了施无悦手中的咸菜碟子:“这里面有毒。” 第570章 生命点点流逝 “我知道。”施无悦十分淡定地答道:“只是些普通的黄藤而已,吃了顶多肚子疼,死不了人的。”施无悦说着,伸手从老毒医手中抢过了咸菜,尽数倒进了自己的碗中。 这种毒,见效不快,大概两三个时辰后才会发作。 比起肚子疼,施无悦觉得老毒医的目光更让他感到煎熬。可是他不能反驳,只能忍着。这老毒物心思太细腻,能够一眼将人看穿。 “好吧。”老毒医终于叹了口气:“你也是性情中人。这样,你陪我下一盘棋,你若是赢了我,我便跟你谈,看看要不要帮你治病。你心上人中的是什么毒?” “小赤练。”施无悦说道:“可有解?” “有解。”老毒物笑了,随即点了点头:“寻常医师寻常药,自然是治不好,可我不一样,我一贯以毒攻毒。不过,她可得受一番罪了。” “好。”施无悦扒着稀粥,三两下便将稀粥和咸菜吃光了:“若是有幸下赢了老爷子,老爷子可不要跟我置气才好”。 “好歹都是男人,没那么小气。不过想要下赢我,可没那么容易!再说了,老夫不白给人治病,老夫提的要求,你未必能做到。”说着,老毒医已经去拿棋具了。 “您不说,我怎么知道做不做得到?”施无悦帮忙将桌上的碗筷收了,毒医便将棋具摆上,黑子白子各执一方。 想必老毒医当年也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文韬武略不在话下,就连下棋,都能与施无悦平分秋色。 原本施无悦得了老毒医的允诺,是想早早结束棋局的,哪知道老毒医棋艺精湛,根本不给施无悦下赢的机会。 可老毒医也没有直接赢了施无悦,而是时不时地放水,给施无悦喘息的空间。想来,老毒医在毒花谷这么多年,一个人寂寞了。 施无悦面上平静地下着棋,心里却估摸着时清然剩下的时间,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的心里异常着急。 “怎么?心里有事,是下不好棋的哟。”老毒医打趣道。 “前辈的棋艺高超,小生佩服。”施无悦笑着说道。 “认输了?” “不!”施无悦答道:“我不会认输的。” “她什么时候中毒的?”老毒医此时才不紧不慢地问道。 “昨日未时。”施无悦答道。 “服了解毒药,延缓毒性的发作?”老毒医目光如炬,又问道。 “是。”只是,若是再拿不到解药回去,恐怕时清然便要撑不住了。 老毒医又打量了施无悦良久,最终手中的子落在了棋盘上:“要我说,那样一个无情无义、不识好歹的女人,让她死了算了,何必这样救她?” “我输了。”老毒医耸耸肩,无谓地笑了笑。施无悦听了,朝着棋盘看去。原来,自己那些为了逃脱毒医追捕的棋子,竟成了包围老毒医棋子的利器。 老毒医棋艺高超,若是真的和施无悦作对,想必施无悦是应付不了的。 “多谢前辈。”施无悦说道。 “你这小子是个情种,不过你别误会,老夫让了你一子,不是因为同情你,而是老夫想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施无悦忙问道。 “文殊兰。”老毒医口中缓缓吐出三个字,施无悦便明白了。这是一种全根株都有毒的植物,但是如果用法得当,又是可以活血化瘀的良药。 只是,因为这东西是靠海而生的,所以在天祁,文殊兰十分难得,可以说是一株千金的价格。而且,因为文殊兰的剧烈毒性,在天祁公文榜上,这是明令禁止运输和培训的东西。 老毒医久居在毒花谷谷底,加上他又是个性格怪异的老头,只要他不招惹别人,别人便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招惹他。 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老毒医最擅长以毒攻毒,若是与他作对,岂不是自己断了一条求生的道路? “怎么?没有?”老毒医又问了一句。 施无悦抬眼:“您要多少?” “十株。”老毒医面不改色地说道:“用十株文殊兰,换她一条命,你说值不值?当然,如若你没有能力弄到,或者觉得她不值,老夫也不奇怪。” “好。”施无悦答应。 这下,毒医有些诧异了:“十株,你答应了?” “对,不就是十株文殊兰吗?十日之内,我定让人送来。不过你这毒花谷着实危险,到时候,你便自己上去,将这文殊兰拿走便是。”施无悦身子靠后,风轻云淡地说道。 “少年,你疯了?你可知道.......”毒医原本觉得自己要求挺过分的,若是施无悦不愿意,条件打个五折老毒医也愿意,哪里知道施无悦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我知道。我施无悦答应的事情,一向算数。”施无悦点了点头说道。他的家族在青城是有名的望族,银钱自然不在话下。 但凡商业做到这样的地步,或者官做得大的,哪个背后没有些黑暗的产业? “好。”老毒医听闻,这才转身配药,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将配好的药递给了施无悦:“小孩儿,你可得记好答应我的事情。” “会的。”施无悦说着,不理会他的称呼,拿着药便迅速离开。 当看见施无悦出了毒花谷,袁叔总算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们都来不及休息,就急急忙忙上了马,朝着时家山庄跑去。 时间一点点过了,两人估摸着已经快到了时清然的最后时间,心里不免更加着急。 时家山庄内,一众丫鬟小厮侯在时轩房门外,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房内,弄儿、胡喜儿、时轩和宋煜辰,都十分焦急地守着时清然。 方才来了几个江湖郎中,自称无病不能医,结果,当他们看到时清然的症状时,纷纷表示治不了。 这毒并非寻常的毒,所以一般方法根本无解。 快一天过去了,她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宋煜辰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人儿,生怕一不小心,她剩下的生命便要随风飘散了。 第571章 赌一把 这个时候施无悦还没有回来,看来,只有赌一把了。 眼看着沙漏一点点漏完,快到了巳时的时候,宋煜辰再也坐不住了,便从袖中掏出那颗药丸来,犹豫一番后,最终在时轩和众人的注视下将药丸喂给了时清然。 “然然,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宋煜辰握着她的下巴,想要强行将那颗药丸送进时清然嘴里。 可是时清然现在已然知觉全无,那颗药丸被她含在嘴里,咽也咽不下去。宋煜辰见了,便有些无奈地握着她的下巴,嘴对嘴地亲了下去。 她的口中泛着淡淡的苦涩,想必是毒药发作的关系。 时轩原本看不过去,可想到时清然的性命,最终还是无奈地别过了头。 很快,巳时过了,时清然还有生命气息。 众人提心吊胆的心又再次稍稍平静了些。宋煜辰想到时清然中毒的原因,心里又不禁有气:“来人。” “属下在。”晋然到了宋煜辰的跟前。时轩的寝殿本来就不大,晋然再一来,屋子里霎时间乌泱泱的。 “看好了司夏仪,只要她不死,随便底下的人怎么折腾。”宋煜辰吩咐道。唯有司夏仪痛苦,宋煜辰心中的自责和难过才会少一点。 “是。”晋然说着,抱拳离开。 “然然。”正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施无悦站在门口,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屋内的沙漏。 沙漏漏完,午时到了。 施无悦一身黛青色的衣衫上,布满了各种划痕,手上似乎又受了伤,被一道黛青色的衣料包扎过了。 他像是踏雪而来的盖世英雄,狼狈,却又不失帅气。 “她还活着。”宋煜辰说道:“你可曾......” 当听到时清然还活着的时候,施无悦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不过,他还有些事情,想要与宋煜辰商量。 “我想跟你单独谈谈。”施无悦看着宋煜辰,说道。 宋煜辰思忖良久,总算点了点头。他想着,施无悦一定是找到解药了,只是他想要谈条件。宋煜辰想到这里,哂笑一声:想必施无悦和自己谈的,就是时清然的问题。 若是他要以时清然的人为代价,让宋煜辰放手,宋煜辰也会为了时清然的性命,主动放手的。 英雄难过美人关,原来,一向以清正廉洁自居的施无悦,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以时轩为首的人都出去了,刹那间,屋内只剩下昏迷不醒的时清然,还有宋煜辰,还有施无悦了。 “你若是想让本王离开她。”宋煜辰顿了顿,又淡淡说道:“可以。只要你能治好她。” “你这么爱她,想必也不会对她不好。或许她跟你在一起,会比跟我在一起幸福——反正她已经忘了我了,再说忘忧是没有解药的。” “不是。”施无悦看着宋煜辰,认真说道:“我想,你不要告诉她,为她找到解药的人是我。” 宋煜辰听闻,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施无悦。前几日这个男人还每日里十分殷勤地在时清然面前晃,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大度,要将时清然拱手让人了。 “为什么?” 施无悦苦笑一声,毒医是个睿智的老头,一语惊醒梦中人。他其实一直都知道时清然不爱他,就算曾经爱过,现在也不爱了。 一直都是他自己在自欺欺人罢了。 他们谁都没错,错的是时间。若是他曾经,早半年去找时清然,想必现在就不会是这般状况了。 “为了她。”施无悦抬眼看了病床上的时清然一眼:“我知道她心里的人一直都不是我,所以我不要她了。” “等她熬过了痛苦醒了过来,别告诉她是我救她的,她会觉得亏欠我。”施无悦将解药丢给宋煜辰:“好好对她。” 说完,施无悦便转身离去。只是,从昨晚到现在,他辛苦了一路,已经很疲累了。他走出了时轩的房门,所有人都看着他,只是,这些人,这些眼光,他统统都不在乎了。 因为先前在毒花谷吃了毒物的关系,他现在肚子疼得厉害。施无悦翻身上了马,便跟着袁叔一起朝着自家去了。 “怎么回事?”时轩又进了房间,问宋煜辰道。 宋煜辰不敢耽搁,急忙将施无悦给的瓶子打开来,将药倒进了时清然的嘴里。所幸药是液体,很快便被时清然服下了。 “然然,然然。”宋煜辰见时清然仍旧没有反应,伸手拍了拍时清然的脸颊。 “嗯——”时清然终于有了反应,不过,她此时眉头紧皱,看起来难受极了。 “然然。”宋煜辰慌了,伸出手来,一把将时清然揽在了怀中。若是能够替时清然分担痛苦,想必宋煜辰也是愿意的。 “我好难受,我好难受。”时清然艰难地说着,迷蒙的眼神望向宋煜辰。 宋煜辰似乎想起,刚才施无悦说了,说若是时清然能够熬过痛苦醒来——想必这药,用的是以毒攻毒的猛烈之法,用毒的时候,时清然会疼痛难忍。 时轩一开始就知道施无悦去找毒医了,所以现在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又抬头,心疼地看了时清然一眼。 “我们先出去吧。”过了许久,时轩才做出这样的抉择。一来,时轩不忍心看着时清然承受这样的痛苦;二来,时清然此刻,想必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罢了罢了,若是施无悦都不要时清然了,他时轩一再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呢?时清然终究是个猪油蒙心的玩意儿,可谁让她是自己的妹妹呢?! 转眼间,屋子里就只剩下宋煜辰和时清然两人,时清然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正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却没有离去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然然,你咬我,你咬我,我疼,你就不疼了。”宋煜辰说着,伸出自己的手臂,递到时清然面前。 时清然果真疼得咬了上去。然而,她似乎是太虚弱了,就连咬人都这么虚弱无力。 “然然。”宋煜辰见到这样的状况,将时清然搂得更紧了:“你要挺过这次难关,然后,我们去游历名山大山。我再也不会要小妾,再也不会背叛你了。” 第572章 愿意替你受苦 “然然,然然!我喜欢你,我后悔我那么晚才知道自己喜欢你。你知道吗?第一次见到你,我便看见你从家中的院墙上掉下来,我那时候觉得你傻透了。” “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到,有一天竟然会那样不可自拔地爱上你。现在我想起我们曾经见面的场景,都不由自主地觉得甜蜜呢。你这么贪吃贪玩,连个兰花都画不好,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你什么。” “我错了,我不该负你。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回镇南王府,或者去关外,骑马、打猎、牧羊、喂马,你不是最喜欢自由的吗?” 宋煜辰害怕时清然会撑不过去,便一直在她耳边,不断跟她说着话。然而,现在时清然只剩下越来越微弱的呜咽,脸色也苍白得可怕。 宋煜辰将她搂在怀中,感受着她的挣扎,心也跟着颤抖。 “然然,然然。”不知道过了多久,时清然在宋煜辰怀中沉沉睡去了。宋煜辰不敢看时清然的睡眼,便睁着眼睛,动也不动地守护着她。 他曾是叱咤风云的冷面王爷、曾是战场上十步杀一人的铁血将军。可如今怀中的人儿正遭受着痛苦,他却这般无能为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清然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宋煜辰感受到怀中的动静,朝着身下看去,见到时清然悠悠转醒,宋煜辰终于如释重负般松开了一口气:“你醒了?” 没事了。 “宋煜辰。”时清然有些疲累地眯了眯眼:“你知不知道,你皮糙肉厚,咯得我牙都疼了。” “对不起,对不起。”宋煜辰十分兴奋地将时清然搂在怀中:“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你饿不饿?渴不渴?我去给你倒些热水来?”宋煜辰又问道。说着,他便转身,准备给时清然倒些茶水。然而,他正转身,就被时清然扯住了衣角。 “宋煜辰,你刚才说的话算数吗?”时清然问道。宋煜辰听了时清然的话,脚下的动作一滞:莫非,她已经想起了什么了? “你说不要小妾了,你说只要我一个,你说带我游历名山大川。”时清然有些虚弱,仍然撒娇地说道:“你是王爷,答应了我的事情,就不能反悔了。” “好,不反悔!”宋煜辰已然明白,那药不仅解了时清然体内的毒,还还回了她的记忆。 宋煜辰觉得十分开心,低头在时清然唇上印下了浅浅一吻:“然然的味道这么好,我想了好几个月了,怎么能反悔呢。” “你别闹了。”时清然有些害羞地拂开了宋煜辰的脸:“这是我哥的房间,而且我......” 时清然的话还没有说完,宋煜辰摆弄低头吻住了她。她的嘴唇苏酥软软的,带着淡淡的香甜,应当是刚才的药物残留的气息了。 “有毒!”时清然口中泛着淡淡香甜的药的味道,类似几味可以以毒攻毒的药的味道。她大概是猜到刚才自己喝下了药物,怕宋煜辰会因此染毒,连忙想将他推开。然而,时清然越推,宋煜辰便越舍不得离开。 “然然是牡丹花。”宋煜辰含糊不清地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个登徒子。 “唔......”时清然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忍不住发出一声呓语。然而,她深知这是时轩的房间,说不定屋外还有许多人。 “宋煜辰,我饿了,我渴了!”时清然压低了声音说道。 “好。”宋煜辰听了时清然的话,才依依不舍地从时清然身上离开,去给时清然倒热茶水。 “是你救了我?”时清然又问道。 宋煜辰倒茶的手顿了顿,半晌,他才说道:“若是我救了你,你会爱我多一点?” 这个臭不要脸的。时清然听了,有些害羞地将头扭向了一边,不去看宋煜辰,却止不住地笑着。 “喝茶。”宋煜辰将茶水递到时清然身前,时清然却脸色通红,不敢回过头去看宋煜辰一眼。 “不喝?不是说渴了么?”宋煜辰在时清然床榻旁坐下,掰过了她的脑袋来,又将茶水杯子举到她唇边:“你不喝,我喂你喝。” 说着,宋煜辰就要将杯子往自己的嘴边送。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时清然摆了摆手,最终一把抢过了宋煜辰手中的茶水杯,咕咚咕咚将杯中的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可是她好像很渴,这点水根本不够解渴。于是她又将水杯递给施无悦:“还要。” “小姑奶奶。”宋煜辰果然听话地接过了时清然递过来的水杯又转身去拿水壶:“也就只有你敢这样使唤我,除了你,谁还敢这般使唤本王?” “哼。”时清然接过倒满的水杯,喝完了又递给宋煜辰,宋煜辰索性将水壶拿过来了,直到三四杯水下毒,时清然才觉得口渴的感觉少了不少。 “还要吗?”宋煜辰又问道。 时清然摇摇头:“我哥哥他们还在外面呢。还是让他进来,他看见我好了,也好放心。”时清然只记得自己被蛇咬了,然后醒来,就成了眼前这般,不过这中间过程,倒是也不难想。 “好。”宋煜辰依言:“只是,喊你哥来,我便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地看你了。” 说着,宋煜辰不罢休似的,又垂头吻住了时清然,不肯放开她,过了许久,时清然快要喘不过气,不住地用手捶打他的时候,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 “快去吧。”时清然催促道。 宋煜辰这才转身,打开房门,当看到门外的人的时候,宋煜辰便和时轩四目相对了。刚才他和时清然两人吻得动情,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有没有听到动静。 “她好了?”时轩问道。 “好了。” “想起你了?”时轩又问道。宋煜辰满面红光,嘴唇通红,不难猜到两人刚才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嗯。”宋煜辰点头,眼眸中带着几分甜蜜的光芒。 时轩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时轩是个精明的商人,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洞察世事的本事,自然不难看出,方才施无悦那般失魂落魄离开,到底是跟宋煜辰说过了什么。 第573章 酷刑 “不过,时大人,有一件事情,本王很是好奇。”宋煜辰顿了顿,又说道:“本王曾经派人四处查探过,忘忧是死药,不可能有解的,为什么然然她......” “一来,刚才那药,想必是以毒攻毒,所以对于毒物,不存在死药一说;二来,若是忘忧没有服完,会不会效果弱一些?” 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刚才拿药的原因,还是忘忧没有服完的原因,才让时清然想起了和宋煜辰的过往。 只是,时轩终究是时清然的哥哥,自然不能看着她痛苦一辈子。 “明白了。”宋煜辰说着,看向时轩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感激。从前,他对秦若芸的纵容,险些将时清然害死,他已然感受到了深深的自责。 所以时轩给时清然服下忘忧,他也不曾怪罪过时轩半分。 “看来,堂堂王爷,肚里能撑船,不怪罪我?” “您还是本王的大舅哥,哪里有很么错值得怪罪?若是有什么错,也是本王的错。”宋煜辰不卑不亢地说了,又想起还在病床上的时清然来:“然然现在身子还很虚弱,煮点粥让她喝下吧。” “本王晚些再来看她,先告辞了。” “我还没认你这妹婿呢。”时轩说道:“然然是死脑筋,我可不是。” “总有一天会认的。”宋煜辰说完,这才离开了。 宋煜辰去了司夏仪的住所。 这两日时清然病重在床,宋煜辰的人,对付司夏仪的手法更狠了。宋煜辰记得自己吩咐过,只要留司夏仪一条性命,其他的都可以随意。 再次见到司夏仪,宋煜辰便察觉到,这两日司夏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原本司夏仪皮肤白皙、身形窈窕,也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儿,现在短短两日,却变得颧骨突出、脸颊凹陷,不复从前的光彩了。 她被人反绑在自己的床榻上,盘腿而坐,肩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却不曾有人来给她上过药。 守着她的侍卫见到宋煜辰,便恭恭敬敬地朝着他单膝而跪:“参见王爷。” “你们都出去吧。”宋煜辰吩咐道。 听到宋煜辰的声音,床上盘腿而坐的女子终于睁开了疲累的双眼,狠狠地看向了来人,似乎要在他的身上盯出个洞来:“怎么?宋煜辰?你那个窝囊废王妃死了?” “哈哈哈哈!现在才来见我,想必是在为她收尸吧!你恨我,大不了就杀了我啊,杀了我,你就解气了。” 宋煜辰微微眯了眯眼,良久,才说道:“杀你?那样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你放心,这只是个开始,往后,你还有更多的痛苦要经历呢。”宋煜辰勾了勾唇角,满眼狠戾地说道:“你不是东夷至高无上、为所欲为的公主吗?” “你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容貌、清白、家世、骄傲.....” “其实这都是些身外之物啊,为什么你会那么在意呢?为什么,你要为了你那可怜可笑的虚荣心,来引诱本王,害本王心上的女人呢?”宋煜辰说着,颇有些厌恶地拂了拂肩膀,掸落不存在的灰。 想到时清然所遭受的痛苦,时清然倒在自己怀里小兽一样啜泣的模样,宋煜辰心里便难过得要命,恨不能把司夏仪凌迟才解气。 不,他要让她屈辱地活着,成为这世界上最见不得光的人,方才对得起时清然从前因为她遭受的痛苦。 “宋煜辰!”司夏仪听了宋煜辰的话,浑身抽搐着。果然,刚才宋煜辰的那番话,已然让司夏仪害怕。这让她不由自主又想起了东夷战场上,他嗜血如杀神的一面。 若不是今天这样的情形,她险些都忘了,从前自己只看到他表面偏偏佳公子的模样,可他终究是天祁无往不利的战神啊! “你这个疯子!”司夏仪哭着说道:“你一刀杀了我,给你的王妃抵命,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留着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短短两日,司夏仪仿佛从天堂跌落到地狱。她虽宋煜辰的感情,已经由从前的憧憬,变成了现在的怨恨。 “她没死,不过你最后是要死的。”宋煜辰说道:“再此之前,本王先让你见见人间炼狱”。 “啊——”司夏仪崩溃地喊出了声,然而,宋煜辰根本不会留情,转身便从司夏仪的房间出去了。 “刚才说的话,你可都听见了?”宋煜辰问一旁的晋然道。 “照本王说的做。” 晋然犹豫了许久,他咽了咽口水,有些想说的话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虽然司夏仪这个女人着实太自以为是,也着实可恶,害了时清然三番两次,可她终究是个女人,不应该这般残忍地......对待。 当然,晋然并没有看到,时清然先前是如何在宋煜辰怀里啜泣挣扎的。他对时清然也没有男女之情,自然也不会想到,在时清然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宋煜辰是如何的害怕和自责。 “王爷。”犹豫良久,晋然才开口道:“王妃如今也没有大碍了。再说,司夏仪终究是个女人而已。您若是讨厌她,为何不将她一刀杀了痛快?若是再不解气,干脆将她东夷的父母也一锅烩了,也算痛快,还能拓展块版图呢。”晋然小心翼翼地说道。 毕竟东夷是打不过天祁的,若是以此为借口发兵,打下东夷也不在话下。 宋煜辰听到晋然的话,回头乜了他一眼:“你现在倒是越来越多话了。” 晋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立马闭了嘴。他深知,宋煜辰只需要听话的属下,并不是要给他建言献策的谋士。 想到这里,晋然忍不住想抽自己嘴巴。司夏仪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她死不死地,关自己什么事情?为了她得罪宋煜辰,实在不值当。 “不打东夷,是因为这件事情,东夷国君一向拎得清。”宋煜辰深深吐了口气,说道:“他们很清楚,司夏仪再次见到本王,要么成为本王的女人,要么成为本王的刀下鬼。这次终究是东夷的野心没有用对,人也没有用对。” 第574章 等了许久的温柔 司夏仪之前见到宋煜辰的时候,曾经侧面透露过,自己是偷偷跑出来的。这便是代表了,若是司夏仪犯了什么事情,便与东夷国君无关,也任凭处置。 其实或许东夷国君一早就知道,当司夏仪来了天祁,便有很大的风险不能回去了,可是他还是愿意去赌——用司夏仪的性命,去赌会不会赢得天祁战神的支持。 什么至高无上的公主、什么独一无二的宠爱,统统都是假的。或许在东夷国君眼里,司夏仪一个嫡出的女子,当真不如妾室的儿子来得实在,她只是一枚为了利益可以丢弃的棋子罢了。 可怜司夏仪一个蠢货,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平白给自己的父亲当了枪使。皇家的亲情哟...... 夜半时分,宋煜辰坐在灯火通明的屋子里,看着一旁的灯花儿出神。 自他出了时家山庄,时家山庄的人便没有前来通传过,想必时清然的身子无碍,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一想到今日时清然想起了往事,宋煜辰心里就忍不住地欢喜。可他转念想到司夏仪,又对时清然颇有些歉疚。 若不是司夏仪,时清然今日也不会在鬼门关走上一遭了。 “爷。”一旁的小顺似乎看穿了宋煜辰的心事:“您若是想念王妃,就尽管去看她啊。” 宋煜辰这才回过头来,看了小顺一眼:“本王倒是想去看她,可一想到是本王,间接害了她,让她险些丧命,本王心里就难受。” “那您应该多去看看她,多补偿她啊。”小顺又说道。 宋煜辰又觉得小顺说得很对,当下便起身来,朝着屋外走去。 “王爷,王爷,这么晚了您去哪儿?”小顺在后面问道。 “时家山庄。”宋煜辰开口,吐出这几个字。 到了时家山庄,宋煜辰也并不急着找时清然,而是站在窗边,看着窗内时清然的一举一动。时清然此刻还没睡,正抱着大橘,轻柔地抚摸着大橘的毛发。昏黄的烛光泄下来,为时清然平添了几分柔和的暖意。 宋煜辰看得入神,时清然似乎察觉到了窗边的宋煜辰,抬眼朝着他看了一看:“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跟个小贼似的趴窗户,算什么男子汉?” 宋煜辰又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来,将时清然窗上的锁撬开了,翻身进了时清然的房间,在她身侧伸出了修长的指节,握住了她的下巴说道:“那本王可要光明正大地看了?” “不行。”时清然见状,搂着大橘侧过脸来,稍稍往椅子后面退了退:“你已经签了和离书给我了,所以也不能看。” “和离书呢?”宋煜辰又问道:“王妃拿走和离书的时候都不曾看看,那和离书上签的名字是否正确?” “你的字太潦草了,所以我没细看。”时清然想到和离书的事情,心中还是颇有些介怀。想当初她拿到和离书的时候,也是难受得心如刀绞,哪里会有闲工夫细细地看他签的名字是不是正确呢? 于是她看也不看宋煜辰:“但是王爷身居高位,想必是个一诺千金的主儿,不会因为和离书多了一笔,或者少了一笔这样的事情赖账吧?” 和离书少了一笔的事情,是时清然上次听宋煜辰说过的。 “然然。”宋煜辰又有些错愕——她白日里不是这样对他的! 过了一会儿,宋煜辰似乎又想明白了些事情,方才他当真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和她扯和离书的事情!他顿了顿,又道:“本王当初没有想到,你当真会离开,你哪儿来的银子离开。” 时清然越想越气。猫儿似乎察觉到了时清然的情绪,主动跳下她的膝盖吃食去了。时清然更背过身去,不去看宋煜辰:“我当初若不离开,说不定早就成了秦若芸的刀下鬼了。” “算了,就当我曾经一条命留在了镇南王府,从此以后我是时家山庄的小姐,你是王城的王爷,我们各不相干,你走吧。” 还有那个风风火火将她打了一顿的姑娘,八成也是宋煜辰在外面欠的桃花债。联想到昨日屋子里突然出现了小赤炼的事情,时清然更觉宋煜辰跟那个姑娘、跟自己中毒的事情,都脱不了干系! “然然。”宋煜辰见状,伸手不由分说地将时清然揽在了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止住他心中绵绵的心痛与自责。 “你放开!”时清然见状,压低了声音喊道。然而,时清然越是挣扎,宋煜辰便如同浸了水的麻绳一样,将时清然搂得越紧了。 “不放,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说不放就是不放,本王要搂着然然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宋煜辰赖皮地说道。 “然然,对不起,对不起,从前的事情,是本王错了。本王从前根本没有想到,秦若芸......她竟然会一心想要镇南王妃的位置,所以她才要置你于死地。” “本王更没有想到,她竟然和白记玉石坊有那样深的勾结。”宋煜辰的眼泪噙在眼眶,他朝着屋顶看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泪意:“是本王的错”。 “本王给你和离书,也是因为以为你不会离开。后来本王想要亲自来找你的,结果又遭遇袭击,重伤了,这才不能来找你。” “后来本王为了查出秦若芸的真面目,给你一个交代,所以才迟迟没有来见你。现在她已经不在了,以后你会是镇南王妃唯一的女主人。” “至于害你的人,本王都会让他们一一付出代价的。” “然然,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宋煜辰不住地道歉,心里也被浓浓的愧疚包围:“只要你想,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你跟我回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时清然也不挣扎了,只背着宋煜辰,带着哭腔,平静地说道:“宋煜辰,我不想跟你回去了,你知道先得到后失去的滋味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也一样吗?”宋煜辰伸手摸了摸时清然的脸颊,却发现她脸颊上全是泪水。 第575章 要不你打我 从前他是有多混蛋,竟然将她伤得这样深啊?! “可是你白天不是这样对我的。你心里有怨怼,所以才会说那些话对吗?其实你还爱我,还在意我,说的话也是赌气。” 时清然不说话,只流眼泪。 “然然。”宋煜辰见状,强行掰过了时清然的身子,看着她脸上断了线的珍珠似的眼泪,宋煜辰又忍不住自责了。 “要不你打我?!”宋煜辰说着,伸手握住了时清然的手,朝着自己的脸上扇了一巴掌。“啪”的一声响,虽然不是很重,可也将时清然吓坏了。 宋煜辰握着时清然的手还要往自己脸上扇去,时清然见了,生怕这样的动静将门外的弄儿追云招来,立马压低了声音,抽回手去:“你干什么?!” “这只手疼了?”宋煜辰说着,心知时清然心软了,偏偏又伸手去拉她另外一只手。 “够了!” “原谅我。”宋煜辰说着,见时清然不肯说话,又要扯过她的另一只手,往自己脸上抽。 “行了行了,原谅你了。”时清然说完,这才如愿以偿地抽回了手。宋煜辰听闻,脸上立时笑开了花儿。 “但是现在,这是我的闺房,你终归是不能进来的,所以在我们重新确立关系之前,你还不能明目张胆对我做什么。想到我跟你回去,首先你得问问我哥才......” “唔!”时清然话还没说完,嘴便被人堵住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放大的宋煜辰的脸,更觉得他比从前蛮不讲理了几分。 “啰嗦!” “解了夫君的燃眉之急,我便什么都依你。”说着,宋煜辰将时清然箍得更紧了,嘴上也毫不留情地索取着。 时清然脸红到了脖子根儿,这是自己的房间,弄儿还在外面! “然然,你的夫君素了这么久,十分想你。” “你......”时清然拗不过宋煜辰,他吻得认真而细致,让她也一时动情。不过,听到刚才的话,时清然伸手推了推他:“我说了,这是我的闺房。” “这样更刺激。” 来看过她一次。 臭不要脸。 “不要。”时清然垂下了头,脸色也沉了下来。宋煜辰见她这样,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 “怎么了?”宋煜辰又问道。 时清然理了理衣裳:“说起来,当初是我一心一意进王府的,你只是把我当做了你跟皇上之间的挡箭牌而已。不管从前如何,可那和离书,毕竟是你亲手递给我的,凭什么现在你随口说一句让我重新跟你在一起,我就得屁颠屁颠被你牵着鼻子走?” 时清然说着,索性将白嫩的双脚搭在了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脸别向了另一边不看他,就这么和他僵持着。 倒不是时清然真的有多生气,只是她觉得,从前许多事情,都太顺着宋煜辰了,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忽略自己的感受,就连正正和她腹中的孩子死了,他也不曾因为想着她难受,主动去看她一看。 若是还被宋煜辰牵着鼻子走,那她就太傻了。时清然想到这几日宋煜辰做的那些事情,心里想着他大概是十分在意她的。 这个时候不作一作,更待何时?! 宋煜辰见时清然这样偶尔的小傲娇,越发喜欢,于是哂笑了笑,又问她道:“那你要如何?” “我不知道。”时清然答道,见宋煜辰又要欺身上来,立马双手护在了自己的胸前。这头狼,好似什么时候都在想着怎么把她吃干抹净似的。 “至少,至少......”时清然转了转眼珠子,又道:“至少,你得跟我哥说一声,获得我哥的原谅吧?” 宋煜辰听了时清然的话,又想到了今日时轩说的那番话。当初时轩没有给时清然喝下一整瓶的忘忧,便是代表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时轩是希望时清然幸福的,所以问题的关键还是不在时轩,而是在于时清然。 “好。”宋煜辰当然也明白时清然心中的纠结,于是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时清然挺他这样说了,才咂了咂嘴巴,刚刚防备的姿势才又松缓了许多。然而,见到宋煜辰又想欺身上来,时清然又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 “那个,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免得被弄儿进来看到。”时清然又说道。 宋煜辰哂笑一声,最终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从时清然的窗户出去了。不过,想到时清然今日脚搭在凳子上赌气的可爱模样,宋煜辰心里忍不住吃了蜜一样地甜。 “爷。”机灵的小顺见了,心里也忍不住高兴:“王妃她原谅您了?” 话一出口,小顺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堂堂王爷,他这样问便是失言了。就算王爷和王妃之间存在这样的一层关系,那也不应该是他一个下人插嘴的。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小顺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办了。 哪知道宋煜辰笑着点了点头:“嗯!” 然而,下一刻,宋煜辰的笑意摆弄收敛了,只看着前方。弄儿不知何时拦住了他的去路,看样子,像是故意的。 看来,刚才屋子里的动静,弄儿八成是听到了。 “弄儿?”宋煜辰挑了挑眉,冲着弄儿笑了笑。 “王爷。”弄儿顿了顿,又说道:“您对王妃可是真心的?” 宋煜辰站在原地,久久,才反问了弄儿一句:“你说呢?” “那就不要负她。”弄儿面对宋煜辰的时候,还是那般沉默寡言,只淡淡说了这样一句话后,转身便准备离开。 “她的生辰是多少?” 弄儿的身子滞了一滞,好半天后,才淡淡回答道:“二月二,龙抬头。”说完,弄儿便离开了。弄儿是知道宋煜辰的身份的,可从弄儿出现到离开,都没有跟宋煜辰行过礼。 “王爷,这......”弄儿是时清然身边的人,小顺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哪知道宋煜辰根本不打算计较,摆了摆手就带着小顺离开。他的脑中,一直想着弄儿的话,二月二,龙抬头。 原来她的生辰,是二月二啊,那便快了,左右不过是两三天的时间。 第576章 要不你打我 宋煜辰觉得,时清然与以往好似有什么不一样了,不过,这样的她,还是显得呆呆笨笨的,又透着几分任性,宋煜辰很喜欢。 因为和宋煜辰重修旧好的关系,时清然一晚上没什么睡意。每当闭上眼,眼前便出现宋煜辰的样子,温柔的他,霸道的他,糊涂的他,还有今天低声下气的他。 可时清然也不敢这么快就认定了他。一来,每当时清然想到宋煜辰的时候,便对施无悦有着浓浓的负罪感;二来,哥哥曾经说过,女孩子不能不矜持,否则会吃亏的。以前时清然不信,现在便信了。 时清然睡得不踏实,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也还没起床。 也不知道什么时辰,时清然听到门外嘻嘻嗦嗦的说话声,知道是时轩来了,这才迷蒙地睁开了眼睛。 “砰砰砰!”时清然的房门响了三下,又从外面被推开了,时轩从外面进来:“今日身体可好些了?” 时清然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嗯。” 时轩又走到了时清然的床沿坐下:“然然,你可怪我?” “说起来,哥哥现在觉得,从前自己做得太自私了。哥哥不该给你喝下忘忧,而是让你自己选择的。毕竟那是你自己的人生,你有自己的选择权利。”虽然,时轩心里知道,时清然心里满满都是宋煜辰,只要宋煜辰勾一勾手指头,时清然还是会毫不犹豫地上当的。 时清然看了看时轩,时轩的眼里满是心疼。其实,时清然能感受到的,自从自己这次回来,时轩便对自己比从前好了许多。 以往的时轩一向是冷心冷情的。可他全因为担心自己,在乎自己,还怕自己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才会让自己喝下忘忧的啊。 “哥哥,”时清然朝着时轩甜甜地笑着,淡淡说道:“我不怪你的。”因为是彼此的亲人,因为都想为自己心爱的人好,所以从来不曾怪罪。 二人相视一笑,忽又觉得说的话题有些沉重。于是时轩笑了笑:“说起来,你的生辰快到了,这次想要什么礼物?” 时清然脸上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从前,时轩从来不肯说这样的话的。他这样一个高冷的人物,每每都是准备了礼物,又让身边的下人借了由头送来,哪里说过这样的话? 时清然直觉时轩性情变得太多,想必是有那么一个女子,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 “怎么?傻掉了?!”时轩说道:“你若是想不出来,吃了早膳再慢慢想。” “哎!”时清然见时轩要走,又拉住了时轩的胳膊:“我想要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哥哥今年成亲,早些给我娶个嫂嫂!”时清然说着,见时轩一直打量着自己,又补充道:“你看,若是宋煜辰那厮对我死缠烂打,我一时心软答应了,时家山庄岂不是又只剩你一个人了?冷冷清清的,我一想到心里就难受。” 虽说时清然说得诙谐,可时轩还是察觉到了她对宋煜辰的心软之意:“然然,你要想清楚,就算喜欢他,也不要事事都依着他。做人做事,自私一点,总会过得开心点。” “哎呀!”时清然见时轩岔开话题,忍不住有些懊恼:“我说了,今年的生辰礼物,就是想要一个承诺。” “早点给我找个嫂嫂!”时清然一字一顿地说道。说完了话,她又看着时轩,等着他的回答。 良久,时轩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这两日时清然在府中,因为大病初愈的关系,尽管她一再强调自己的身体已经好了,可府中上下的人都不允许她外出。说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时轩还在她总是翻墙的地方派遣了家丁守卫。 时清然颇有些无语,也不知道时轩是防着她,还是防着宋煜辰这头狼。 不过时清然也能理解时轩的一番苦心。此番宋煜辰的确有过错,不让他吃些苦,想必时轩是不会放工他的。 可是时清然快无聊透顶了。 原本前些日子施无悦日日来时家山庄看她的,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几天不曾来一次,时清然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已然不能和施无悦在一起了,时轩不说,她也没好意思问施无悦的情况。 时清然便一个人在院子里,从墙东转到墙西,又从墙西转到强东;或者站在秋千上,来来回回荡秋千。 哥哥这几日总是出去跑生意,时清然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时轩总是去哪里;宋煜辰总在做什么。 此时,宋煜辰在柳环的屋子里,让小顺用盆打了些水和泥土来。此时宋煜辰房门紧闭,像是在做一场十分秘密的事情。 “王爷。”小顺见宋煜辰屏退了其他下人,只留了他一个,又亲自挽起了袖子,准备将自己的手伸进泥里搅和,忙出言道:“这些事情,交给奴才们办就好了,王爷身份尊贵,怎么能做这样的活儿呢?” “不用,本王自己来。”原本宋煜辰是有些不太愿意沾染这些泥土的,可一想到时清然的生辰快到了,要为她准备像样的礼物,索性又闭了眼,心一横,将自己的手插进了泥土中。 泥土又稀又黏,冰冰凉凉的,别说,过了最开始的反感,还挺舒服。 宋煜辰原本想到在镇南王府,曾打坏了时清然做的一个泥娃娃,于是想赔给她做生辰礼物的,毕竟时家山庄什么好东西都不缺,再送金银珠宝就显得俗套。 可他转念一想,若是真捏了泥娃娃赔给她,说不定时清然想起往事,又得生他的气。所以这次便不捏泥娃娃了,——起码不能是孙悟空哪吒之类的。 “王爷,您在想什么呢?”小顺见宋煜辰手沾了泥,却又低头沉思,于是问道。 “本王在想,王妃会喜欢什么?”宋煜辰若有所思地说道:“花花草草?” 可是捏花花草草送过去,又太简单了,若是捏得不好,恐怕还得被她嘲笑。 宋煜辰又想起那日,在镇南王府的时候,时清然好似捏了个仙女,又在他到来之前,将那个泥人捏的仙女亲手毁了。 宋煜辰灵机一动——若是捏个泥人版的自己和时清然呢? 第577章 放下高冷做泥人 宋煜辰心里有了主意,手下也开始行动起来:“小顺,做泥人,怎么做才能更好看,放得更久?” “这个呀?当然是要先把泥人的模子做好,然后烘干,然后上色啊。”小顺从前生长在乞丐窝,曾经见过卖泥人的老先生做泥人的。 “哦,好,你去拿些颜料来,再拿个炉子。”宋煜辰吩咐道:“你再看看有什么捏泥人用得上的工具,也一并拿来吧”。 “是。”小顺领了命令要走,却又突然被宋煜辰叫住了:“等等。” “王爷。” “等会儿若是见了他们,可别说本王在......”宋煜辰又觉有些尴尬,索性闭了嘴:“去吧。”宋煜辰想着,若是让底下的人知道了他在捏泥人,难免会破坏他英明神武喜怒不惊的形象。不过转念一想,遮遮掩掩,倒真是显得很假。 “是。”小顺已然懂了宋煜辰的意思,应了一声,才转身离开了。 很快,小顺取了炉火、颜料,还有捏泥人的工具,又回了宋煜辰房里,就见宋煜辰身旁摆着好些个捏废了的泥娃娃。 宋煜辰在捏泥人一事上,当真是不如时清然呢。 “王爷,您要捏什么?”小顺问道。 “人。”宋煜辰听了小顺的话,头也不抬,依旧小心翼翼地捏着泥人。然而宋煜辰从前常年行军,力气似乎把控得并不好,一个不小心,那初具人形的泥娃娃的头便被他拧了下来。 小顺:“......” 宋煜辰愣了半晌,终究看向了小顺:“你会捏么?” “应当是会。”小顺点点头:“以前奶奶在的时候,就常夸奴才捏泥人捏得好呢。可惜奶奶去世后,我就再也没有捏过泥人了。” “教教本王。” “是。”于是小顺也挽起了袖子,和宋煜辰一同做起了泥人儿。小顺奶奶还算健康的时候,他便经常一个人玩泥巴,所以对捏泥人,小顺多少也会一点。 “王爷,您要捏自己和王妃是吗?”小顺看了看一地横七竖八的泥人的头和身子,又问道。 “嗯。”宋煜辰说着,又搓了一个泥人的头。他现在在捏的是时清然的样子,可他捏了好几个模子了,没有一个能入眼的。 “那像这样。”小顺说着,伸手从盆里捏起一块泥来。小顺将那块泥巴揉扁搓圆,没一会儿,泥巴就变成了时清然的脑袋的雏行。 “神奇!”宋煜辰感叹一句,又像个孩子似的兴奋起来:“快,你重新做一遍,教教本王。” 小顺依言,又将刚才的步骤在宋煜辰面前演示了一遍。宋煜辰的要求很高,又捏了好几个模子,总算有一个觉得像样。 就这样,也不知道捏了多久,宋煜辰才将两人的泥人模子做好了。结果染色上色又废掉了不少模子,又花了不少时间重新捏,等到两个烘烤好的模子上了色,已经天黑了。 “王爷,可以了。”小顺看见最后一个宋煜辰的泥人终于做好,刷上了颜色,心里总算踏实了。 “嗯。”宋煜辰看了,总算觉得满意:“这下,明日总算有送给然然的东西了。” 当然,除了这一对小泥人的礼物,宋煜辰还准备了其他东西,那是他从镇南王府拿出来的。 做完了这一切,宋煜辰才觉得有些饿,此时早已经过了饭点,宋煜辰还是出去,在原来那个小面摊吃了一碗面,才慢悠悠地回来了。 ...... 春日阳光明媚。昨晚时清然睡觉的时候没有关窗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时清然脸上的时候,时清然便醒了。 时清然自己穿好了衣裳,出了房门,便看见胡喜儿捧着什么东西,站在她的门口。胡喜儿见她出来,恭恭敬敬朝着她鞠了一躬:“小姐。” “好端端的,行这么大礼作甚。”时清然打了个哈欠,有些诧异地说着,目光又落在了胡喜儿手中红布盖着的盒子上。 也不知道这小小的盒子里面装了什么东西,竟然用这样一层红布盖起来。 “小姐,今日是小姐的生辰,所以少主特意让奴婢送了东西来。”胡喜儿说着,双手将盒子送到时清然眼前:“小姐的东西,还请小姐亲自过目”。 时清然见了,有些狐疑地揭开了红布,就看见了红布下面的那个盒子。那个盒子扁扁的,盖子也盖得严严实实,时清然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时清然见胡喜儿笑吟吟的,也就伸手将盒子打开了。原本时清然还想着,这一定是时轩的恶作剧,可当她真正打开,才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张纸。 那张纸上面有字,好像写着什么契约。 时清然将纸页拿起来,仔细读过之后,才发现这竟然是时家山庄的房契。时清然惊了,抬头嘴唇嗫嚅着:“胡喜儿,这......这......” 看着时清然震惊的眼神,胡喜儿笑得更开心了:“小姐不必惊讶,少主说了,这是少主送给小姐的十七岁生辰礼物。” “少主还说,时家山庄比起时家名下的产业来说,虽然算不得值钱,可这毕竟是少主与小姐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以后无论小姐在何处,遇到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回来。” 时清然泪目了。没想到,时轩竟然将家中的房契交给了自己。 “哥。”时清然一抬头,就见时轩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见时清然发现了他,他又窘迫地想要走。 这个固执又古板的男人,却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真心真意为她好的男人啊。 “好了好了。”时轩见自己躲不掉时清然,索性站在原地,等时清然靠近他,他才伸手替她擦掉感动的泪水:“都十七岁了,还这么爱哭啊?” “我知道。”时轩顿了顿,继续说道:“要你放弃宋煜辰,简直比要了你的命还难。” “你该有自己的人生。哥哥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你困难的时候保护你,帮助你。”时轩大概也料想到时清然快要回到宋煜辰身边了,终究有些不舍:“时家山庄是你的家,有最在乎你的人,若是觉得在外面过得不开心了,随时可以回来。” 第578章 生辰快乐 “好。”时清然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时轩说,可都哽在喉咙,一时间说不出来。 “咳咳!”正在这时,时清然听到了一阵咳嗽声,一回头,就看见是纳兰雪。 “雪儿?”时清然也震惊了,距离两人上次相见已经过了许多日子,纳兰雪也不像上次那般忧虑了。 “你怎么来了?”时清然惊喜地问道。 “来给你过生辰啊。”纳兰雪眼睛咕噜转了转,又看了一旁的时轩一眼:“原本我想第一个恭贺你的,结果......想必现在是第二个了。” 时清然“噗嗤”一笑:“什么生辰不生辰的,只要你来看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时清然想起了从前的事情,也知道,从前时轩不让她去找宋煜辰的时候,纳兰雪是怎么帮助她的。 想到从前的事情,时清然对纳兰雪不禁充满了深深的感激。 说着,时清然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今日的生辰的?” 纳兰雪见了,看了看时轩,又说道:“还不是因为你哥哥?昨日我哥还邀他今天到纳兰府下棋,结果你哥死活不同意。后来在我哥的追问下,你哥才说出今日你生辰的事情呢。” “听说你前些天被毒蛇咬伤了?” 时清然又看了一眼时轩,被毒蛇咬伤的事情,想必就是时轩告诉纳兰雪的了:“没事,只是一点小意外。” 时清然不想让纳兰雪后怕,于是敷衍道:“哎呀,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我现在不是好了么?” 纳兰雪关心她,时清然心下感动。却见纳兰雪又伸手拿出了一只小匣子:“这是顺手给你买的礼物,因为昨儿才知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所以没什么时间去置办,买得随意了些。” “说起来,你的生辰怎么赶得这么寸啊?二月二龙抬头,正是天降贵人、人中龙凤之命呢。”纳兰雪也喃喃说道。她还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便又止住了。 “没事。”时清然也不客气,笑吟吟地接过了纳兰雪递上来的小匣子:“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至于生辰不生辰的,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阿然?”纳兰雪又问道:“你今天还有其他事情没?若是没有的话,我们出去玩吧?” “好啊。”时清然答应得极快,可话说出口,又看向了时轩。刚才纳兰雪才说了,今日时轩是为了时清然留在府中的,如今时清然却要出去玩。 “正好我想去纳兰府下棋,你们去玩也无妨。”时轩笑着说道:“不过你们得把弄儿和追云带上,否则不太安全。” “好。”时清然乖乖顺顺地答应了,两个姑娘便手拉着手去时清然的房间。时清然和纳兰雪在一起的时候,总喜欢穿男装上街。 不一会儿,时清然便换好了衣裳,和纳兰雪出发了。两人坐上了马车,一路上,时清然都紧紧挽着纳兰雪的手。 “雪儿,谢谢你。”时清然没来由地说道。此时,马车里面只有时清然和纳兰雪两人,时清然便两手紧紧握着纳兰雪的手。 “谢我什么?一点小礼物而已。再说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关心你,不是应该的吗?” “其实,说实话,我在岐山,似乎不太讨人喜欢。”纳兰雪的声音里透露着淡淡的忧伤:“他们都觉得我性子太野,是个男人婆。所以女人都嫌弃我,男人大多怕我、厌恶我。” “只有你,”纳兰雪说着,侧头看了看时清然:“能够好朋友一样毫不嫌弃地对待我。” 时清然闻言,又朝着纳兰雪笑了笑。 纳兰雪察觉到了时清然今日不同寻常的安静:“你今天好像怪怪的?” “没有。”时清然答道:“我其实是想说,谢谢你从前不顾一切地帮我。从前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 纳兰雪的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好半天才说道:“然然,其实我没有帮到你什么,你可会怪我?” 时清然听了,头轻轻靠在了纳兰雪的肩膀上:“怎么会?我感动还来不及。” “因为只有你,能够不顾世俗、奋不顾身地帮我。” “那你可会怪你哥?”纳兰雪又问道:“还有那个王爷,还有施无悦,你们之间的关系,可真是乱极了!” “我自然不会怪我哥的,毕竟我哥也是想我平平安安过一生。至于施无悦,我只有......抱歉了。” 距离上次时清然见施无悦已经过了好些天了。也许是施无悦知道了时清然想起来的事情,所以才主动消失了吧。 施无悦说过的,若是她最终还是回到了宋煜辰身边,那么他会认命。虽然这对他来说,的确有些不公平。 “行了行了。”纳兰雪见时清然惆怅得很,忙出言道:“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不要想太多。毕竟,想太多也改变不了什么。” “嗯。”时清然又朝着纳兰雪笑了笑。 “你和那个少侠呢?”时清然想了想,又问道。 “他啊,”纳兰雪眉眼扬了扬:“过段时间就要去别的地方了。” “那你们就这样分道扬镳了?” “我会和他一起去。”纳兰雪说到这里,眉眼间透露着淡淡的温柔。 “决定了?不后悔?” “决定了,不后悔!” 时清然看着纳兰雪的样子,心里大概明白,纳兰雪哥哥是个十分好十分宽容的人。想必不管纳兰雪做什么样的决定,纳兰淳都会包容她,支持她的吧。 “我大概会回王城的,若是你们来了王城,一定要来找我呀。” “嗯,一定。”纳兰雪看着时清然也笑得十分开心。 马车行进着,很快就到了街上。今日是赶集的日子,街上格外热闹,各式各样的杂耍、小摊贩,也都出来了。 两人今日带足了银子,一会儿买些荷花酥,一会儿看看杂耍,一会儿去玩儿套鹅,然后将套中的鹅送给穷苦百姓,两人玩得好不快活。 也许因为两人心知,这次见面后,不知道何时才会再见面了。 第579章 特别的礼物 所以两人格外珍惜今日,一直到了晚上,时清然才与纳兰雪玩得累了,分道扬镳各自回了家中。 天黑了,时清然下了马车,便带着追云和弄儿回府。路过门口家丁面前的时候,时清然忍不住问了一句:“今日可有什么人来找我?” 她心里带着些许的期待。 “有。”家丁抬头看了时清然一眼,说道:“今日施大人派人来过,说是给小姐送了东西,已经让人抬到您房间了。” “哦。”时清然心里有些意外,也有淡淡的失望。 “还有,”家丁又说道:“王爷也让人送了东西,也已经送到你房里了。” “哦,好。”时清然点了点头,便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到了房间,时清然推开自己的房门,就见两个盖着红布的玩意儿立在了自己的门边。 时清然伸手掀开了那个大点的盒子上面的红布。一个竹篾编成的小房子就出现在了时清然的眼前。 这竹编工艺相当精湛。小房子有花园、有住院,就连小房子里面的卧室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看起来格外温馨。 这俨然就是缩小版的红楼梦贾府。 这么精湛的手艺,一定是施无悦的手笔无疑了。看样子,这竹编不下半个月编不好的,想必施无悦下了不少功夫。想到这里,时清然有些感动,又有些愧疚。 不过时清然也不知道,施无悦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生辰的。她将竹编做成的精致的小房子拿起来,准备放到屋子里。那小房子里面又掉下了一张纸来。 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然然,我要调职了,珍重。” 珍重。想必这是施无悦最后能跟自己说的话了。不过施无悦就算调职,也算是朝臣,想必有朝一日还会再见的。 时清然有些惆怅,又将目光转向了另一样东西。 另一个,一定是宋煜辰送来的东西了,时清然又有些好奇地将另一件礼物的红布拆开。 “哇!”时清然见了这礼物,便眼前一亮,伸手拿过了两个泥人。这两人泥人,好似捏的是自己。 “小姐,”弄儿见了时清然的神情,不由得跟着笑了:“想必这是王爷用心做了出来,讨您开心的。” 这两个娃娃时清然十分喜欢,可是仔细看去,时清然版的娃娃脸圆圆的,比她现在倒是胖了不少。 时清然又有些不高兴。 “算了,我累了。”她将两个娃娃摆回架子上:“我先休息会儿。” “是。”弄儿听了,也便出去了。 此时大橘不知道到外面哪里疯去了,时清然一个人在房中,又睡不着,便拿了两个泥娃娃,到床上仔细端详着。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出自宋煜辰的手笔。时清然记得,宋煜辰是有些洁癖的,而且这泥人这么好看,不大像是宋煜辰这般粗枝大叶的人做出来的。 “王妃!”正在这时,有人敲了敲时清然的窗子,压低了声音喊道。 时清然侧头,见到窗口是小顺。 时清然把小泥人丢到一边,本不想理他。然而小顺又敲了敲窗子:“王妃!”那阵势,仿佛时清然不去给他开窗,他便一直喊下去似的。 时清然又心软了,过去将窗子打开来,面色不善地说道:“什么事?” “王妃,王爷让我来说一声,生辰快乐。”小顺说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王爷说了,这是镇南王府的房契。若是王妃肯回去,王爷承诺,您将会是镇南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房契,又是房契!时清然看了一眼小顺,不由得怀疑,宋煜辰这一招,是不是跟时轩学来的。 “王妃!”小顺望着时清然,目光炯炯。 时清然心里有些高兴,却也并不想表现得十分明显,于是便在小顺的注视下,目光冷冷地接过了那一张厚厚的纸,又打开来。 这的确是镇南王府的房契。 “不必了。”时清然将房契递还给小顺:“你回去告诉你们王爷,既然签了和离书,就两不相欠了,这泥人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大不了我就扔了。这房契你拿回去,省得我撕了扔了,你们王爷来找我的麻烦。” “王妃!”小顺见时清然这般,似乎并不生气:“王爷说了,您若是想将这个房契还给他,您就亲自去找他。昨日王爷为了给您坐泥人,不知道捏了多少个泥人模子呢,后来为了将泥人烤干,王爷的手还被烫伤了。” “王爷还说了,您若是将这张房契撕了烧了,王爷也不会怨您的。”说着,小顺不等时清然回答,转身便离开。直到几个宋煜辰的护卫带着小顺离开了,那张房契还留在时清然手中。 时清然表面生气,心里却不由得有些感动。想必这泥人的确是宋煜辰亲手做的了。他这个人,虽然是个心不够十分细的男子,可是如果他想要做什么,一定会精益求精、吹毛求疵的。 时清然看着那两个小泥人,忽然觉得胖胖的自己也还挺可爱的。方才听小顺说起了宋煜辰被烫伤的事情,时清然又不免有些担忧。 毕竟,宋煜辰是为了做这泥人,才会被烫伤的吧?! 而且,这手中的房契,仿佛烫手山芋一样,不还给宋煜辰,时清然心里便十分不踏实。 无法。时清然左思右想,左右现在时轩大概睡下了,她便去找宋煜辰罢了。 黑暗中,时清然笨拙地翻出了窗子,迎头便碰上了一个人。 “王妃。”那人笑盈盈地上前,一时间将时清然吓了一跳。时清然正要后退,却见那人朝着自己躬身行礼,看样子并没有恶意。 “你是谁?!”时清然惊道。 “奴才是王爷身边的护卫,专程接王妃到府上的。”这护卫十分实诚地说道。 时清然一时无语,便更觉得今日的事情就是宋煜辰的预谋,更加不想去镇南王府了。可是想到手上这张烫手山芋一样的房契,她又不得不去! 这真是,跟做贼一样了。 当时清然出了王府,看见院墙外的马车的时候,更觉得今日的事情是宋煜辰这只狐狸的预谋了,不过她还是坐了上去,任由着马车朝着镇南王府驶去。 第580章 公主的境况 时清然盘算着,见了宋煜辰,一定要将房契拍给他,说一说今日他霸道的“恶行”!她今日已经很累了,可不想跑这一趟! ...... 此时,司夏仪正蜷缩在房间内。短短几日,她已经被折磨得意识有些涣散了。 司夏仪肩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衣裳也已经被人换过了。只是,她似乎刚被人凌辱过,衣裳只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 她的脸上,赫然是一个烫伤的疤,上面烙印着一个大大的“娼”字。这几日来,每日都有不同的男人进她的房间,对她施暴。那些人行为粗鲁,哪里管过她的死活? 起先她会挣扎、会撕咬,那些男人便越发兴奋地凌虐她;后来她求饶,可他们不曾有一个人放过她;再后来,她索性不哭也不闹,任由着这些人折磨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东夷最尊贵的公主,就算她任性了些,险些害死了宋煜辰喜欢的人,宋煜辰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毕竟,她是一国的公主,曾经害死了许多人,东夷国君和王后也没将她怎么样;而那个女人,只是个低贱商人的妹妹罢了。 他们无权无势,就算宋煜辰生气,大不了换个女人就是了。 可宋煜辰果然说到做到,剥夺了她的清白、美貌、骄傲,下一步,应当就是家世吧。司夏仪想到这里,便自嘲般地笑了起来。想必没有哪个一国之君,能够接受一个做了娼妓、脸上被刻了字的女儿的。 自己以前太天真了,总是将自己想得很尊贵,总以为所有人都应该让着她、护着她,到底是她小看宋煜辰了。 一旁的两个护卫进来查看司夏仪的情况,见她笑了,也朝着她看了两眼。同情有之,鄙夷有之。 “这么晚了,该换班了,我们去吃饭吧。”一个护卫说着,率先出了房间。另一个见了,也随着他出来了。 “我说这个女人真可怜。”一个护卫说道:“若是王爷真的讨厌她,为什么不直接弄死算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另一个护卫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又说道:“这女人心肠毒着呢,落到现在的这步田地也是自作自受。你还是不要替她说话了,省得被人听到,自己被牵连。” “也是。”那护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看见前方两个换班的护卫来了。他们朝着换班的人打了打招呼,示意司夏仪还在里面,一切正常,便出去吃饭去了。 天黑了,司夏仪无力地靠在墙边,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气。 现在的她恨极了自己,为什么当初不掂量掂量自己,就去招惹了宋煜辰这个杀神。毕竟,若是最初没有作死,她现在还是当初那个飞扬跋扈、神采飞扬的小公主呀。 她也恨极了宋煜辰——明明自己对她一腔爱意,为什么他却视而不见,为了一个下贱的商人女子这样作践自己。那个女人,哪一样比得过她啊?! 若是有可能,她也想让宋煜辰尝尝这样的滋味——地狱的滋味! “嚓。”正在这时,司夏仪听到了一声十分轻微的响声。司夏仪现在处于一种杯弓蛇影的状态,但凡有一点响动,她都会觉得紧张。 她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外面黑漆漆的,对面的屋子里,似乎有人在翻找什么东西。 借着昏暗的灯光,她认出来,对面屋子里的,似乎是阿离——司夏仪从前的婢女。 自从那日宋煜辰让人将她囚禁起来后,她身边的丫鬟便一个个偷偷离开了。阿离回来,大概是想拿什么值钱的东西。 司夏仪清楚,这所房子,白日里很多男人出入——宋煜辰就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毁掉她。 而晚上,这偌大的院子,只有两个护卫看守着。因为她受了重伤,又被牢牢地捆绑在了床上,所以大概宋煜辰并不担心她会跑。 再者说着,现在她的脸上印着大大的一个“娼”字,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即使她逃了,宋煜辰也有办法将她捉回来。 自取其辱罢了。 司夏仪一直盯着对面的阿离,阿离终于在司夏仪的注视下回过了头。她看到司夏仪的样子,惊得险些叫出了声。 还好她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司夏仪没有多说什么,只朝着阿离招了招手,示意阿离过来。 司夏仪从前是阿离的主子,阿离有着本能的惧怕,见状,只好朝着四周看了看,又朝着司夏仪走去。 “公主。”阿离轻轻喊了司夏仪一声。 “身上有药吗?”司夏仪问了问。 “治伤的吗?”阿离看了看司夏仪脸上和肩上的伤口,又伸手到自己的衣兜里翻找:“应当是有的。” 阿离便是从前在司夏仪身边掌药的丫鬟,所以司夏仪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是问她要药。 “不是。”司夏仪脸色苍白,过了好久才说道:“毒药。” 阿离听了,心里一惊。 如今司夏仪已经被宋煜辰囚禁了,若是给了她毒药,她再害了人,阿离自然也难逃干系:“公主,奴婢自从离开这儿,已经不用毒药了,都扔了”。阿离咽了咽口水,撒谎道。 “那你有什么药?”司夏仪又问道。 “媚药。”阿离见了,只好随口说了一个。在阿离看来,身上带的,除了治伤的药,只有这药不能害人性命。 “我看看。”司夏仪思忖了良久,从窗内伸出了手。 这扇窗一直是开着的,即使是白日里,有男人在司夏仪的房里的时候,也是开着的。所以司夏仪已经习以为常了。 阿离见了,只好又四处看了看,战战兢兢将药拿了出来:“公主,奴婢还想活命,所以这药您拿好,千万别说是奴婢给您的。” “活命?”司夏仪听到这个词,笑了:“阿离,你别忘了,你的家人还在东夷。” 阿离听了这话,抬头诧异地看了司夏仪一眼。 “是,我现在是被宋煜辰囚禁了,折磨得不成人样。”司夏仪说道:“可你别忘了,我终归是东夷的公主,只要不死,总有机会回到东夷。” 第581章 报复 “你想想,你若是背叛了我,万一我回了东夷,你的父母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阿离听了,抬起头来,脸色异常苍白地看了司夏仪一眼。她在司夏仪身边多年,一向十分清楚,司夏仪杀伐果决,也为人狠辣。 阿离后悔了,今日她不该放不下金银珠宝,前来找东西的。 “公主,都是血肉之躯,您何必这样苦苦相逼呢?”阿离求道。 司夏仪却不为所动。良久,司夏仪终于又开了口:“要我放过你也可以,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情。” “什么事?”阿离嗫嚅着嘴唇,良久,才艰难地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这样......”司夏仪凑近窗子,说道。说完之后,司夏仪便挥了挥手,示意阿离离开。 阿离心中的家人,便是司夏仪还可以利用的筹码。 司夏仪想到这里,心里涌起了一种报复的快感。宋煜辰,你不是十分厌恶那个女人以外的其他女人吗? 每每看到她的时候,宋煜辰眼底的嫌弃,她都是知道的。可是没办法啊,谁叫从前的她那么死心眼儿,一心一意想要嫁给英雄呢? 他让人毁了她,那她也要在他心里种下一根刺。因为她仰慕他,又恨他啊! 司夏仪想着,伸手摸上了自己的额头。那里有个大大的“娼”字,因为没有用药止血的关系,血痂已经结得十分难看。 ......柳环宅子内。小顺已经率先到了。见到宋煜辰,小顺便一脸喜色地朝着宋煜辰单膝跪下了:“王爷。” “说。”宋煜辰虽然面上冷漠,可眉眼间还是有着藏不住的笑意。 “奴才已经将房契给了王妃了,且说了王爷手被烫伤的事情。至于王妃来不来,就是王妃的事情了。” “你做得很好。”宋煜辰勾了勾唇角。 “王爷。”正在这时,一个婆子模样的人端着一碗汤进了宋煜辰的房间:“您的汤熬好了。” 宋煜辰不疑有他,伸手接过了婆子手中的汤,那汤并不汤,三两口就喝下了。 “行了,下去吧。”宋煜辰随意地说道。今日他一心想着时清然,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看别人一眼。 “是。”那婢女说着,便要转身下去。 “等等!”正在此时,小顺似乎发现了端倪,看向了这个身形并不佝偻的婆子:“你转过来。” 那婆子模样的人缓缓转了过来:“大人,王爷。” 称呼不对!若是天祁人,应当首先称呼宋煜辰,然后再喊小顺的。而且,宋煜辰在场的情况下,婆子是没有理由称呼小顺为大人的。 显然,宋煜辰也发现了这一端倪。 “你到底是什么人!”小顺上前,问道。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那“婆子”连忙跪下,不住地求情道,然而她说得越多,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宋煜辰上前,站在了那人的面前:“若是不说,你和司夏仪会是一样的下场。” 婆子听了,终于看向了宋煜辰:“大人。”她没有想到,自己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这么快就被小顺识破了。 此时也没有了掩饰的必要。阿离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脸,下一刻,便将自己脸上的易.容面具揭了下来,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大人饶命,奴婢也是被公主胁迫,所以才一时做下这样的事情。” “在我碗里下了毒药?”宋煜辰勾了勾唇角,问道。 “没有,没有。”阿离见了宋煜辰这样的神色,只觉得有些骇人,忙摇了摇头:“奴婢不敢。” “公主问有没有毒药的时候,奴婢便说了没有。”再说了,她进宋煜辰的房间的时候,也不十分确认自己会成功。若是下了媚药,起码自己还有几分活命的机会。可若是下了毒药,不管是不是收了司夏仪的胁迫,她都活不成了。 司夏仪还没有重要到让她以命相护的程度。 “那是什么?” 阿离却迟迟不敢说。 “你说吧,只要这件事情你不说出去,本王恕你无罪。”见阿离好似的确有自己的苦衷,宋煜辰便许下了承诺。 “是媚药。”阿离为了立功,毫不留情就将司夏仪供了出来,将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宋煜辰坐回了椅子上,双眼眯了起来。 他没想到,他一向觉得愚蠢的司夏仪,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若是今天阿离再大胆一点,狠心一点,下了毒药,想必他便要魂归故里了。 不过,司夏仪这般不听话,便留不得了。原本他还打算,将东夷国君放弃她的文书拿到,然后给她看呢。 “本王知道了,你送她从后门走。”宋煜辰吩咐小顺道:“还有,吩咐府中侍卫戒严,若是见一个脸上有娼字的女人闯进来,格杀勿论。” “等等,”宋煜辰又觉得不妥:“还是等本王确认过后再杀吧。” “若是王妃,便让她在门口等一会儿。”宋煜辰说着,又特意交代了一句:“让他们可得认清楚了人。” 这里离司夏仪住的地方不远,所以宋煜辰盘算着司夏仪应当会来得快一点。 “是。”小顺说着,带着阿离离开了。 阿离还有些不可置信。她一时不敢相信,今日她给宋煜辰下了药,宋煜辰竟然这般轻易就放她离开了! “今天也是你运气好。”小顺想着,大概是因为阿离并非有意害宋煜辰,还免费当了宋煜辰和时清然的红娘,宋煜辰才肯就这样放走了她:“不过你可记住了,今日的事情若是说出去,王爷也不会放过你。而且若是有下次,也没这么便宜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阿离道谢完,又生怕里面的宋煜辰改变主意,忙不迭地跑了。 接下来,有了宋煜辰的吩咐,府中上下便戒严了。 “王爷!”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后院落了下来,落到了早就布置好的网罗中。一时间,府中上下都点起了火把,都看清了,网中的正是司夏仪。 宋煜辰听到了响动,便忙出来了。只一眼,他便确认网中的是司夏仪,而不是时清然扮的。 第582章 故剑情深 看来,还是他将时清然看得太重,将司夏仪看得太聪明了。 宋煜辰唇角勾起了一抹讳莫如深的笑容,半晌,又轻飘飘说道:“杀了吧。” 此时宋煜辰的脸上渐渐泛起了红晕,若不是天色太黑,想必会将府中上下的人吓一跳。 府中的护卫手起刀落,正要一刀结果了司夏仪的性命,却又听到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宋煜辰!”时清然见宋煜辰大门紧闭,似乎有些生气,见他们迟迟不来敲门,时清然更加没有耐性了,伸出脚来重重踹了一下。 “你搞什么?口口声声让我来,来了又大门紧闭!” 宋煜辰已然听到了时清然的声音。他终于扬了扬手,沙哑着:“先别杀,省得留下血迹,抬到后院,看牢就是。” “是。”几个护卫才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将司夏仪抬下去了。 时清然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见里面的人迟迟不来开门,正准备走,却听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王妃。” 时清然这才回过头,歪着头看了那人好一会儿:“干嘛这么久才开门?!”说着,时清然将那张房契从袖中掏出来,递给那个小厮:“你把这个带去给宋煜辰,告诉他,我不需要他的劳什子东西。” “哎哟,王妃,小的可不敢。”那小厮听了,忙有些惊慌地摆手:“这东西小的可不敢接,小的害怕王爷剁了奴才的手呢。” “王爷这会儿在里面呢,您若是想还给王爷,就亲自去吧。” 时清然听了,只好朝着宋煜辰的房间走去:“宋煜辰,你给我出来!” “宋煜辰!”他的屋里没有点灯,时清然见了,也只好推开门,停在了门口。 然而,下一刻,猝不及防地,她便被人一把拉到了一旁,紧接着,房门便被关上了。 “别叫,是我。”宋煜辰沙哑的嗓子传来。 “你放开我!”时清然压低了声音喊道,一边伸手推他:“你干什么?” “然然,别动。”宋煜辰的脸此刻红得能滴血:“我被人下药了。” 时清然恍惚记起,从前在镇南王府的时候,似乎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宋煜辰便这么抱着她,一直到了天亮。 也许,她不动弹,他便能安分些的吧?! 时清然想着,果真就不动了,又十分气不过,恨恨地道:“谁叫你一天处处拈花惹草的,谁惹的,谁解决了去!” “那你不吃醋?”宋煜辰说着,就这么环着她的腰,点点气息喷薄在她的耳垂上:“再说了,本王只想要跟你......” 说着,他便将她掳到了床上。 “啊!”时清然被宋煜辰的举动吓到了,身下一轻,便被他带到了床上:“宋煜辰!” 时清然压低了声音:“宋煜辰!” 然而,宋煜辰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低头就在时清然唇上印下一吻。 “告诉我,你和施无悦,当真没有什么?”宋煜辰压低了声音,一边向时清然索取着,一边问道。 时清然一时有些懵,半晌,对宋煜辰说道:“宋煜辰,你疯了吧。” 说着,时清然便想要推开宋煜辰离开。 “然然。”宋煜辰却环住了时清然的腰,将她压在身下,不肯让她离开。他的眼睛看着他,显露着他的焦急:“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也只有意乱情迷的时候,他才会这样失态的吧? “没有!”半晌,时清然没好气地答道。她想到那日马车上施无悦的那个吻,忽又有些心虚地别过头去:“不过我已经不是镇南王妃了,我做什么都和你没干系!” “你是。”宋煜辰说着,捧起了她的脸来:“本王说你是你就是。若你说不是,本王便要差人抢亲了。” 无耻! “宋煜辰!” “叫夫君!”宋煜辰说着,滚烫的吻又落到了时清然的唇上:“然然,你若是不帮帮我,我恐怕就要七孔流血而亡了”。宋煜辰撒娇道,仿佛一个要糖吃的孩子。 这样的夜色有着些许朦胧,一时间让时清然也有些迷失。最终,时清然还是心跳如擂鼓地攀住了宋煜辰的腰。 ...... “然然。”宋煜辰终于平静下来,伸手将时清然揽在怀里:“从前的事,便不要想了,我们往后好好过便是了,好吗?” 时清然背对着宋煜辰,听了他的话,眼泪便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然然。”宋煜辰心里愧疚,将时清然搂得更紧。良久,他才听见时清然说道:“不管怎样,总得给我哥哥一个交代。” “我哥哥听说了我从前的事情,倒是十分担心我,怕我在外面有什么好歹。” “王府哪是什么外面?那才是你的家。”宋煜辰淡淡说道:“放心吧,我会去见你哥哥,给他一个交代的。” “我走了。”时清然准备起身,却被宋煜辰抱住了。 “我走了。”时清然回头乜了宋煜辰一眼,又说道:“若是明日我大摇大摆从你这儿回去,你让我哥的面子往哪儿搁?!” “你是本王的妻子,怎么不能睡在本王这儿?” 时清然听了,又有些不满地看了宋煜辰一眼。 “好好好!”宋煜辰见了时清然这般模样,总算答应道:“再陪陪本王,本王便亲自送你回去,好吗?” 时清然背对着宋煜辰,没有说话。 良久,时清然才开口道:“你之前说我走之后,你曾来找过我,结果被人打伤了,是真的吗?” 宋煜辰听到时清然的话,心里知道她还担心着自己,便答道:“是。当时下着大雨,雷无宇来找我报仇,因为受了伤,我便没有来找到你。” “不过已经好了。”宋煜辰见时清然还要开口说什么,又主动说道。 “那后来呢?”时清然又问道:“我在时家山庄好几个月你才来,你就不怕我重新嫁人了?!” “后来,我想给你一个交代。”宋煜辰说道:“那时候,本王也才知道,你讨厌秦......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算计你。” 第583章 认错 宋煜辰说道:“可本王糊涂,本王还以为是你无理取闹,是你做了错事。后来本王知道了真相,便着力派人调查,才发现她原来是安定侯手下的一枚棋子。那些想要害你的杀手,也都是她找来的。” “对不起,对不起。”宋煜辰的唇贴在时清然耳边,轻轻说道:“从前的事情,是本王的错。往后本王用一生来弥补你,好吗?” “她呢?去哪里了?”时清然又问道。秦若芸从前的事情,既然宋煜辰都知道了,那想必秦若芸的下场不会很好。 “她死了。”宋煜辰说起秦若芸,便有些冷漠,可他话一出口,又察觉到时清然的身子僵了一僵。 “自尽的。”宋煜辰又说道:“她顶着那样一张天真的脸,做了那么多恶事,自尽便是她最好的结局了。” 时清然听了,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又把头钻进了被窝里:“可是你心里的白月光,还是那个叫做离洛的姑娘对吗?或者说是......绵绵?” 时清然此刻是有些后悔的。宋煜辰心里永远住着一个人,也许在他心里,离洛的地位并不亚于施无悦心中自己的地位。 时清然会吃醋的。可是她更是有些遗憾,为什么宋煜辰更早时候没有遇见自己呢? 若是宋煜辰心里没有离洛,也不会因为那样相似的一张脸,而纳了秦若芸吧? “是你。”宋煜辰答道:“你以为,本王来岐山是为了什么?” “可是,”时清然仍是不信,可是话到嘴边,她又生生咽下去了。 也对!宋煜辰心里有没有离洛,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哪怕他愿意骗自己,就算是饮鸩止渴,也够了。 时清然不再说话,等了好一会儿,见宋煜辰呼吸渐渐稳了,才起身来准备离开。就在时清然快要穿好衣裳的时候,宋煜辰轻轻说道:“让本王送你回去吧。” 时清然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衫,一边回答道:“不用,随便派几个护卫就可以的。” “不行。”宋煜辰便拒绝了,又将时清然拉回到床上来,亲了一通:“天黑了,我不放心。” “你不答应也行。”宋煜辰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那本王便将你留下来,明日差人送你回去。” 罢了! “行了行了,你说什么是什么,爱送就送吧。”时清然见了宋煜辰眼中点点燃烧的欲.火,只得答应下来。她此刻生怕宋煜辰一个忍不住,将自己又重新拉回去,凌虐一通。 宋煜辰见了时清然有些生气的模样,又在她的脸颊上啄了一口:“你放心,与你的事情,本王会亲自找你哥说清楚的,不过不是现在。” 因为,他还有些事情要做。 “不过......”宋煜辰又将之前时清然扔给她的房契拿来,塞在了她的袖中:“这是你的东西,如果你不收,那我便不介意让你留下,我们再......” “我知道了。” “我要走了。”时清然不冷不热地推了宋煜辰一下,起身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宋煜辰的房间。宋煜辰果然说到做到,出门带上晋然,带着几个护卫一起送她。 上了马车,里面只有宋煜辰和时清然两个。时清然别过头不看宋煜辰,可宋煜辰好似一直在看她,还时不时捋一捋她的头发,喊她一声:“然然”。 如今宋煜辰好似对她越发上心,时清然一回头,就看见宋煜辰正在看着她笑。 “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够啊?!”时清然顿了顿,又说道:“其实,从前忘记你后,我觉得自己过得挺快乐的,无忧无虑,好不快活!” “可是本王过得不快乐。”宋煜辰伸手,不由分说揽过了她,将她揽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坐下:“然然,你的快乐是建立在本王的本王的痛苦上的。对此,你没有什么要解释,或者要补偿的吗?” 时清然以为这个流氓又要毫不留情地文上来,谁知道他只是这样坐着,又从怀里拿出了一根簪子来,伸手替时清然插上,又端详了许久:“好看。” “只是然然比从前瘦了许多,须得再养胖些。” 时清然听了,撇了撇嘴:“我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挺好。还有,你是把镇南王府的家当都搬到这儿来了吗?今天一本山海经,明天一支簪子,后天一个发夹?”这半个多月以来,时清然常常收到这些玩意儿,时家山庄的房间都已经快要堆不下了,没想到宋煜辰这里还有。 宋煜辰抬眸想了想:“差不多吧,本王怕你这笨脑子想不起来,所以多带了些你从前的旧物。” 时清然听了,乜了宋煜辰一眼。他竟然骂自己笨! “我哪里笨了?!”时清然怒道。 宋煜辰双手环着时清然,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笨笨的,本王喜欢。” 时清然又沉默了良久,这才说道:“宋煜辰,我天生不会算计,认准了一个人的话,也都是实心实意的。” “你若是以后还我,我不会怪你,我只会觉得是自己识人不清,自己害了自己。可我撞了南墙还不会回头哇。” “然然。”宋煜辰听了时清然的话,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然而,承诺这种东西,说得再多也无用。他只得紧紧搂住了时清然:“若是我以后再负你,你一刀杀了我好不好。” 很快,镇南王府到了,宋煜辰看着时清然下了马车,进了时家山庄。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此时,宋煜辰的宅子中还关着一个人呢。 宋煜辰回了宅子,进了储物间,站在了那脸上印了一个大大的“娼”字的女人面前:“想不到你还有胆量从哪里逃出来,还有胆量算计本王?你就不怕本王生气了,迁怒你的父皇吗?” 司夏仪嘴里的布条被人揭开,她看着宋煜辰,也不否认算计了宋煜辰的事情,而是挑衅地朝着他笑了笑:“想不到,我的计划没有成功。” “你要是恨我,冲着我来啊,别总想着用我父母威胁我。以家人威胁,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司夏仪回答道。 第584章 杀了恶毒的女子 “你也只有这些手段了。用你肮脏了的身子恶心本王,是吗?”宋煜辰勾了勾唇角,颇有些讽刺地问道。 “可惜失败了,也不知道,今日你是怎样解决了自己的问题的。若是旁人,你的王妃知道了,还不得恨死你吗?!”说着,司夏仪癫狂地笑了起来。纵使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作为并没有对宋煜辰造成什么实质的影响,司夏仪还是忍不住觉得痛快。 “不巧,今日解决本王问题的,是王妃。本王还要谢谢你呢,若不是你,本王和本王的女人,没这么快重修旧好。” 司夏仪看着宋煜辰,他的脸颊上还有点点红晕,刚才他说的这些话,不像是假的。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啊?能够对自己在乎的人视若珍宝;可对于自己讨厌的人,恨不能毁了她的一切。 不巧,自己就是他十分讨厌的那个人啊! “是吗?那恭喜你啊。不过这又与我何干?”司夏仪原本想要表现得十分平静的。可她一垂头,想到自己曾经的遭遇,又落下泪来:“宋煜辰,我恨你。” “嗯,本王知道。” “我恨不能让你体验我遭受过的所有痛苦,恨不能让你爱的人千疮百孔,恨不能将你亲手杀了!”每每想到宋煜辰看她的时候,眼里的鄙夷,司夏仪便十分难受。 “本王也知道,可是你没机会了。”宋煜辰终于招了招手,示意身边的人动手:“用毒吧,虽然没有小赤练,可偌大的天气,一两瓶鹤顶红还是有的。”宋煜辰想过了,若是一刀杀了她,还得清理被弄脏的地面呢。 “是。”晋然说着,终是将托盘里的一瓶毒药拿了出来,三两下就喂了司夏仪吃进去。鹤顶红从服下道发作,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司夏仪就咽了气。 “拖下去埋了吧。”宋煜辰看了看司夏仪不再动弹的尸身,这才掸了掸肩上不存在的灰,转身从储物间离开。 “再让人捎信给东夷国君,说她的爱女到了天祁,无钱生存,最后流落风尘,葬身在了天祁的护城河中。至于各种曲折,你们自己编。” 反正东夷国君也不会信。不过东夷还不足以和天祁抗衡,所以对宋煜辰来说算不得威胁。 “是。”晋然答道。 时清然回了王府,见弄儿睡下了,又自己打了些水来,洗了个澡,却久久睡不着觉。今日发生的这些事情,已然让她有些失眠了。 时轩将时家山庄的房契给了她;纳兰雪说做下了决定,不日就要和游景逸仗剑走天涯,开始自己的另一段人生旅程了;而宋煜辰,终归是与她和好了。 人生相逢即别离。也许今日时轩便知道,时清然在时家山庄的日子不会很多了。 时清然想了一夜,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她想到自己要和时轩、纳兰雪分离,一时间心中颇有些不舍。 纳兰雪送了自己两次礼物,自己一次都没有给她送过呢。 今日从宋煜辰那里回来,时清然看过了,纳兰雪送给自己的是一个银镶玉的长命锁。因为长命锁是银的,所以可以验毒,也可以装饰,那长命锁小巧精致,十分好看。若是将来有了娃娃,给娃娃戴也十分合适。 时清然盘算着,明日一定要上街,买两件礼物,一件给纳兰雪,一件给时轩。是以,第二日时清然起了个大早,破天荒地和时轩一起吃了早膳,又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小姐。”弄儿看了时清然一眼,又说道:“今日你找少主要那么多银子干嘛呀?若是弄丢了,可太浪费了。” “嗨呀!”时清然一边朝着马车外面张望着,一边看了弄儿一眼:“给人挑礼物嘛,当然越贵越走心越好。”时清然想要给纳兰雪最好的礼物。只是她从前没怎么挑过礼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买到合适的,所以今日起了个大早,现在已经在去往街市的路上了。 她盘算着,今日买了礼物,便直接去纳兰府见她。纳兰雪和游景逸在一起了,她这个好朋友,总不能没有一点表示吧。 马车行得很快,不一会儿便到了街市上,时清然下了马车,便带上弄儿去了一家玉石铺子。岐山的玉石铺子不比京城,没有京城的那般华丽大气。 不过里面还是有许多好东西的。 “弄儿,你看这个,好看吗?”时清然伸手拿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上面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蝉。 “还可以。”弄儿回答道。 “不行!”时清然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又觉得这块玉石太过普通:“纳兰家也是大户,又不是买不上这样的好东西!” 两人逛了逛玉石坊,又觉得没什么特别的,索性转身出来了。 “你看那个,”时清然说着,伸手指向了街边捏泥人的师傅。这可是专业的捏泥人的,比时清然捏的泥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我去买几个。”时清然说着,兴奋地跑向了那个小摊。 “客官。”小贩见了她,笑呵呵地说道:“您要什么?孙悟空,哪吒,还是百花仙子?”小贩说着,摊开手指了指面前几个捏好了的泥人。 “不是。”时清然摇了摇头:“可不可以捏真人?” “可以呀!是捏您二位吗?”那小贩又问道。 “小姐。”弄儿又好心提醒道:“人家又没有见过她,想必捏不出来她的。” 时清然听了,眼神黯淡了几分。弄儿说得对,就算人家手艺再好,也总得看着模子捏吧。 “算了,我们走吧。”时清然说着,带着弄儿和追云,悻悻地离开。 “小姐,您想要送她礼物,可有想过送什么样的?是实用?还是好看?还是贵重的?”追云见了时清然焦头烂额的样子,好心问道。 “最好都要!”时清然答道。 “那估计没有。”追云撇了撇嘴:“要不,您学学王爷,亲自捏一对纳兰雪和游景逸出来如何?” 追云的提议是好,可是时清然只见过游景逸两面,哪里能捏得出来游景逸的泥人儿?! 第585章 送她礼物 “要不,您送她一副玉石做的马吊?”弄儿提议道。 “不行不行!那还不得画上百两银子?”这太贵了,一百两都能在岐山买一座上好的宅院了!纵然是将时清然卖了,也卖不了一百两这么多钱。何况今早时清然统共才找时轩要了三十两。 “要不,您送他们两人一对的东西吧?”追云也说道:“纳兰雪小姐是侠女,又想行侠仗义,剑,剑再好不过了!” 想到弄儿当初看见追云送的剑的时候的神情,追云灵光一闪。他又侧头看了看弄儿,只见当初送给她的那柄剑,现在还稳稳当当挂在弄儿的腰间呢。 时清然听了追云的话,立马.眼前一亮,又转过身拍了拍追云的肩膀:“好主意!” “看在你这么聪明的份儿上,我将弄儿许配给你了!”时清然原本是打趣,一回头,又看见了弄儿气鼓鼓的脸,于是她只好补了一句:“若是她愿意的话。” 说完,时清然也顾不上弄儿生不生气,转身就朝着岐山最好的铁匠铺子去了。 弄儿站在原地生气,追云也朝着她身边靠去,多看了她几眼。 “弄儿。”追云站在弄儿身边,朝着她耸了耸肩:“你刚刚听见了,小姐说要将你许配给我!” 弄儿乜了追云一眼:“小姐还说,若是我愿意的话呢,可我不愿意。”弄儿说完,又气呼呼地跟在时清然身后。 “怎么不愿意啊?!”追云却不肯罢休,追上了弄儿,跟在她身后叨叨:“你看,我不嫌弃你凶的。” “可我嫌弃你。” “我好歹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啊,哪里值得你嫌弃啊?”追云见了弄儿这样,又说道:“你不知道,府中许多丫鬟都喜欢我和追风这样的护卫呢。可是你为什么偏偏总是对我冷言冷语啊?我又不曾招惹你。” “那你去找她们好了。我天生就这样的脾气,也不喜欢任何男人!”弄儿气呼呼地说道。 她从小到大跟着时清然,保护着时清然,已经将是请高人当做了毕生的信仰。弄儿是个死心眼的姑娘,若是离开了时清然,她还当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一个人活下去。 “弄儿!”追云见弄儿这般模样,有些急了:“我跟你共事这么久了,你难道当真那么讨厌我?” “那为什么在我生病的时候要那样照顾我?” 弄儿听了追云的话,一时有些懊恼,停在了原地。半晌,弄儿又伸手取下了腰间的剑,回头一把丢给了追云:“呐!你的剑,还给你,我不欠你了,别总在我身边烦我!”弄儿说完,径自跟着时清然跑远了,留下追云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今日弄儿自己也觉得,这顿脾气发得莫名其妙。明明自己应该当个笑话听听就算了的,结果却当了真,还给了追云好一顿脸色。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弄儿听时清然打趣要将自己许配给追云,一时间有些茫然,有些错愕,还有些微末到不曾察觉的......欢喜。 “老板。”时清然一心想着铸剑的事情,却没有发现身后两人的异样。她小跑到一家铸剑的铺子面前,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您这儿能铸剑吗?” “什么剑?”老板一边问,一边的答道:“我这铸剑师当然能铸剑,不过你若是想要些特别些的,就需要自己有图纸。”老板洞察力极强,似乎很快就看穿了时清然的心思。 图纸,图纸......时清然没有,自己也不是特别擅长画剑的图纸。 “若是没有图纸,我这儿也有不少。还有不少现成的剑,你可以去挑。” “我要两把剑。”时清然想了想纳兰雪和游景逸,又说道:“一把厚重,一把清灵。”在时清然的映象中,游景逸背后背着的那把剑便十分厚重,纳兰雪惯用的剑便清灵。 “可以。”铸剑师点了点头:“我们这儿,有一款干将莫邪剑就是这样的。”铸剑师大概心知时清然是个大主顾,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手上的活儿,进屋去,没一会儿,他又拿了一张现成的图纸来。 “这便是了。”说着,他便将手中的图纸递给了时清然。 这张图纸有些老旧,可是上面的草稿还十分清晰。果真如时清然所说,两把剑,一把厚重,一把清灵。而且两柄剑上都有龙凤的图案,若是合到一起,龙凤便会合二为一,看起来大气又精致,又是实用之物。 “不过,”铸剑师又说道:“这是咱们的镇店之宝,可有些贵。” “多少钱?”时清然问道。 “四十两。”普通的剑,一把五两银子便是极好的了,二十两银子的更是个中上品,四十两银子两把剑,自然算不得便宜。 时清然将鼓鼓囊囊的钱袋掏出来,除了今日早膳的时候,她找时轩拿的三十两银子,其余的散碎银子加起来,总共有八两。 时清然咬了咬牙:“老板,我这儿只有三十八两银子,您便宜点行不行?” 老板一边干活儿,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您要给谁铸剑?” “我的一个朋友。”时清然说道:“她要跟她喜欢的人行侠仗义,所以我才专程打来送给她的。” 纳兰雪喜欢游景逸,选择了游景逸。那么,不管以后如何,时清然始终都要站在纳兰雪这边,支持她,不是吗? 铸剑师这才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抬头看了时清然一眼:“你的朋友,是不是岐山的侠士?” “是。”时清然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纳兰家的小姐?”铸剑师又上下打量了时清然一番,见她似乎也是富家公子,或者说富家小姐的模样,也便猜到了。 时清然迟疑了一下,最终又点了点头:“是。” “那便可以。”铸剑师说道:“不过我现在有些忙,若是要铸好剑,恐怕得等到天黑。” 天黑啊?时清然有些失望。若是天黑,自己只有明日再去见纳兰雪了呢。 第586章 宝剑赠英雄 “好。”时清然还是点点头答应,将银子全部递给了铸剑师:“天黑就天黑,我在这儿等您。” “好。”铸剑师收了银子,又忙活起来,又说道:“其实你不必在这儿等着,等我做好了,你再取也是一样的。” “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时清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她要送给自己唯一的闺中好友的礼物,她总得上点儿心的。 “这是我家小......公子送给她最好的朋友的,所以才会亲自看着呢。”一旁的弄儿说道。 “那如此,我便快些做出来吧。”铸剑师说着,朝着时清然笑了笑:“纳兰小姐是岐山的活菩萨,您是她的朋友,咱们自然也要礼敬几分的。” 时清然沾了纳兰雪的光,被他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才又岔开了话题,与铸剑师聊些别的。 中午的时候,铸剑师一家准备开饭,原本想请时清然等人在店里吃些便饭的,结果时清然借故带着追云和弄儿离开。 虽说岐山乡民热情,可让她与一家不太熟的人坐着吃饭,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弄儿。”出来之后,时清然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朝着弄儿伸出一只手来:“可否,借我些银子?” 弄儿一愣,明白是时清然想要拿银子买吃的,刚才时清然的钱都给了铸剑师,现在时清然身上也没什么钱了。于是弄儿撇了撇嘴,极不情愿地想要掏银子:“早知道,刚才怎么不跟人家再讲讲价?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我来,我来。”追云说着,已经将银子掏出来给了时清然:“小姐,这些够不够?” 足足一两,在岐山,三人吃顿好饭也够了。 “我的银子一直都留着没处花,小姐您有需要,就拿去吧。”追云乐呵呵地说道。 “好嘞!”时清然也不客气,接过了追云的银子,便一脚踏进了旁边的一家饭馆。 弄儿和追云在时清然身后又开始较劲儿。弄儿乜了追云一眼:“你故意的!”在弄儿的眼里,追云装作慷慨大方的样子,倒是显得自己多小气似的。 “我只是不想你花钱。”追云解释道。 弄儿听也不听,跟在时清然身后三两步进了饭馆。这顿饭是追云出钱,不吃白不吃。 三人吃完了饭,又去铸剑的地方等着,原本算着是应该等到晚上的,结果还不到酉时,铸剑师就将时清然的剑铸好了。 他将两柄剑递给时清然:“客官,您看看,可还满意?” 时清然看了那两柄剑,剑鞘锋利、剑身上的图案也栩栩如生:“满意,满意!” 时清然一边高兴地说着,一边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剑。只是那剑太沉,时清然接到手里,险些趔趄了一下,还好追云及时接住了她手中的剑。 “这......”时清然有些惊诧:“会不会太厚重了些,若是拿不动怎么办呀?”时清然只见过游景逸背着那柄剑游刃有余的样子,却从来不知道他背后的剑有多重。 “客官,您放心吧,我见过那少侠一面,那少侠功夫不低,这对他来说应当合适。” 追云听了,也十分好奇地将那剑拿起来,舞了舞,的确十分有分量,初时用可能不习惯,不过后来就好了。 “当真是上好的东西。”追云两眼放光,看了干将剑好几眼:“小姐,我敢说,若是他们见了,一定会十分喜欢的。” “好......吧。”反正时清然也并不太懂剑,听追云这样说了,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了一半儿。那铸剑师也十分负责,将两把剑装进了一个十分精美的大木盒子里。 “有劳了。”时清然接过了剑,又带着追云和弄儿出来。 “追云。”时清然此时又唯唯诺诺说道:“你可否,再借我些银子?” “做什么?”追云问道。 “我想去纳兰府,可是纳兰府太远了,须得乘马车。”时清然说道。原本她身上银子充足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找人要钱,竟是这样难以开口。 “可是我也没有了。”追云如实说道:“一两银子,对咱们来说已经很多了。” 时清然咽了咽口水,追云说的是事实。 “我这儿有。”弄儿说着,也伸手将银子掏出来,递给时清然:“只有一两,不多。” 三人好不容易拦了辆马车,赶往纳兰府。因为没有银子,几人拦的马车有些破旧,在路上不住地颠啊颠的。 好不容易到了纳兰府,时清然却听人说纳兰雪不在,只有纳兰淳一个人在府中。 纳兰淳听说是时清然来了,也出门迎接她。也不知道时清然在纳兰府中喝了几杯茶,天又黑了多少,才见纳兰雪不紧不慢地回来了。 “阿然?”显然,纳兰雪看见时清然来,十分惊讶。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时清然此时见到纳兰雪,反而有些拘谨。纳兰淳在一旁,见纳兰雪这才回来,也有些责怪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然然姑娘来了这么久,你也没个影儿?” 话虽这样说,可纳兰淳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宠溺。 “怎么?难得来找我两次,还等我这么久啊?”纳兰雪见了时清然这样,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好饿,想必你也饿了,要不在我家用晚膳吧?” “不了,雪儿,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时清然说着,让追云将那个装着一对剑的盒子拿上来递给纳兰雪:“这是我第一次给人买礼物,不太擅长,若是你不喜欢,也别嫌弃。” “说什么呢?只要是你买的,我都不嫌弃。”纳兰雪说着,乐呵呵地伸手去接那个盒子,可等到将盒子接上,她的胳膊随之一沉,脸色又变了变:“阿然,你这是给我送了一块铁么?!” “噗。”时清然笑了笑:“你不是要和喜欢的人仗剑走天涯吗?我祝福你。” 纳兰雪已经将盒子打开,看见了里面的两柄剑:“阿然,从小到大,这也是我第一次,收到好朋友的礼物。” 第587章 一同吃完饭 两人相对,一时无言。纳兰雪感激时清然对她的上心;时清然感激纳兰雪,曾经在她想要出府找宋煜辰的时候,义不容辞地帮助过她。 “谢谢,我很喜欢。”纳兰雪看也不看时清然,说道。纳兰淳见到这样的情形,也十分知趣地退出了房中。 “喜欢就好,”两人相对无话,时清然又说道:“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以后到了京城,你也要记得找我玩儿啊。” “你要回去了?” 时清然垂下眼睑,静默了半晌,最终只喃喃了一句:“大概吧。” 半晌,时清然又问纳兰雪道:“你要跟游景逸走了么?” “大概吧。” 两人相视一笑:也许,这次见面之后,许久都不会再见了。 最终,时清然还是架不住纳兰雪的要求,留在纳兰府吃晚膳。吃了晚膳后,纳兰雪非要送时清然回家,于是两人上了纳兰家的马车,一路有说有笑地去了时家山庄。 回到时家山庄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时清然和弄儿追云下了马车,就见时轩站在门口,专程在等她回来。 方才时清然在纳兰家,一时忘了让人回去报平安。 “哥。” “时大人。”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喊了时轩一声。 “时大人,您别担心,方才阿然只是去了我家,我们两人关系好,一时多说了两句。若是您生气,那我给您赔不是好了。”纳兰雪以为时轩要惩罚时清然,忙站出来替时清然说话道。 “纳兰姑娘客气了。”时轩忙说道:“我只是担心然然的安危,回来就好。”说着,时轩摊开手,说道:“进来坐坐?” “不了不了。”纳兰雪忙摆了摆手道:“天色不早了,我还是早些回去吧。我哥哥也与您一样,若是我回去得晚了,他会很担心的。” 时轩听闻,朝着纳兰雪礼貌地颔首:“好”。 目送着纳兰雪的马车走远后,时清然又一点点挪到了时轩身边:“哥,抱歉,我忘了让人回来告诉您一声了。” 时轩摆了摆手,朝着院子里走着:“今日一整天,都在纳兰府跟纳兰小姐玩吗?” “也不是,”时清然顿了顿,又说道:“今日上午,我给雪儿看礼物去了。我见那干将莫邪剑不错,想送给她做礼物,在铸剑铺等了许久呢。” 时清然实话实说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了许久,时轩才开口说道:“吃完饭了没?” 时清然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吃过了。刚才在纳兰家,盛情难却,加上我也饿了,就厚着脸皮吃了一顿。” 别说,纳兰家的伙食当真不错,尤其是他们家的鲫鱼汤,熬得又浓又白,尝起来还有淡淡的甜味,当真是让人十指大动。 “呵呵!”时轩听了时清然的话,不由得笑了,刚下的担忧也就烟消云散了:“你倒是没有其他女儿家的害羞。不过,今晚厨子做了许多你最爱吃的菜,你当真不吃吗?” 不知道为什么,时清然总觉得时轩的话里,带着些许期盼。鬼使神差地,她点了点头,答应时轩道:“好啊!” 还好刚才在纳兰府,因为要顾虑自己的形象,所以时清然少吃了些,否则今晚当真再吃不下了。 “哥,”时清然有些惆怅:“今日我出门,可有人来找过我?” “谁?”时轩问道。 时清然听时轩的语气,心知时轩猜中了自己的心事,于是故意将话题转了个弯儿道:“施大人。” “我是在想,”时清然从后面拉着时轩的袖子,跟着时轩在月光下走得极慢:“施大人已经好些天不曾来看过我了,今日会不会来看看我。” “再说了,”时清然低头嘟哝道:“我被毒蛇咬伤的事情,想必他不可能不知道。怎么会没来看我呢?” “看你什么?”时轩头也没回,任由着时清然抓着自己的衣袖。半晌,他又有些宠溺地说道:“看你喜欢宋煜辰,看你和宋煜辰重归于好?” “哥,你!”时清然没想到时轩竟说的这样直白,当下有些嗔怒地拍了拍时轩的手腕。 “要我说,施大人大概也知道,你心里的人不是他。所以他退出了,给自己留点颜面,给你和宋煜辰留点情面。”时轩又说道。 时清然想到施无悦,一时有些不忍心,一时又有些不舍。虽说她没有将他当做自己的对象,可好歹是从前的青梅竹马,总还是有些情分的。 更何况,施无悦对自己那么好。想到这些,时清然又有些后悔,后悔曾经失忆的时候,没能对施无悦好一点,再好一点。 那样一个在意自己的人,终究是被自己辜负了。 “你在想什么?”时轩察觉到时清然有些走神,便随口问道。 “我只是在想,这件事情,对施大人来说太不公平了,明明他才是最在乎我的人。”可是,若是让时清然放下宋煜辰,去喜欢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时清然也做不到。 “对,太不公平了,可是他还是退出了。”时轩顿了顿,又说道:“然然,若我是施无悦,我便不一定有这样的胸怀。” “也是他眼瞎,看上你这么个要什么没什么的货色。”时轩又说了一嘴。 “你!”时清然有些生气:“你到底是我哥还是他哥?变着法儿地骂我呢!” “你也眼瞎!”时轩乜了时清然一眼:“放着这么好的男人不要,偏偏喜欢一个权倾朝野的。男人权利太大,欲望也会随之膨胀,若是将来有一天他再负了你,你一定还会后悔的。” “不会的。”时清然笃定地说道:“他不会负我的。” “就算有,我也不会后悔。” “自己做的决定,自己承担后果。”时轩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听说施大人要离开了,你若是还有点良心,在他离开之前去看看他,该道歉道歉,该说清楚说清楚,也算对人家的一个交代。” “哦、”时清然点点头:“好。” 两人一时无话,眼看着就要到了用膳的花厅,时清然又说道:“哥,今日当真没有谁再来过?” 第588章 除却巫山不是云 时轩回头,乜了时清然一眼:“你以为谁来过?” 比如说......宋煜辰?! 时清然记得没错,宋煜辰昨晚明明说过的,他会来跟时轩说清楚。这么一整天的时间,她便故意躲了出去,难道他却食言了么?! “没事。”时清然略有些惆怅地说道。 今日的晚膳确实丰富,有时清然最喜欢的火腿肘子、南瓜饼。栗子糕,还有鱼汤、青菜丸子等。 因为时清然爱吃火腿肘子的关系,时家山庄上下的厨子都在研究火腿肘子的做法,如今已经越来越对味儿了。 时轩为时清然夹了一块火腿肘子:“你尝尝?” “好吃。”时清然吃过之后,对着时轩笑着说道。时家山庄的火腿肘子虽比不得镇南王府的好吃,却也自有一番风味。 “做了几个月,却还是不尽如人意。”时轩说道:“哥哥想着,你若是愿意跟宋煜辰回去,往后回时家山庄的日子便更少了。” “哥,”时清然嘴里塞着东西,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鼻音,瓮声瓮气地道:“若是宋煜辰不来的话,那便算了。” “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 “你打算在时家山庄白吃白喝一辈子啊?” “对啊?哥哥养不养我?”时清然脸皮不要地问道。 “养。”半晌,时轩宠溺地看了时清然两眼,无奈地点头道。 “嘿嘿。”时清然得了时轩的答案,笑得极开心。紧接着,她又蹬鼻子上脸道:“哥哥,今日的银子,我全部用来给雪儿买礼物了,明日能否再给我点银子?” “你当你哥开银号的?” “嘿嘿。” 最终,看着时清然呆呆傻傻的样子,时轩只得无奈答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轩预感到时清然要走,这顿饭吃得极慢,两人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哥。”时清然喊道。 “你今天已经叫了无数遍了。” “你该找个嫂子了。”时清然说道:“你比从前温柔、近人情多了。我想,一定有个人潜移默化地该免了你。”时清然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是那个人能够成为我的嫂子,我想,哥哥你一定会十分幸福的。” 时轩的动作顿了顿,半晌又问时清然道:“我比从前温柔了?” “嗯。”时清然笃定地点头。 有吗?......时轩有些疑惑,不过下一刻他好似也意识到了,在从前,他就算再舍不得时清然,也只会放在心里,哪里会和时清然说这么多话? 说到改变他的人,时轩第一时间想到了胡喜儿——每天早上被熨帖好的衣裳,每天被安排得妥帖的一日三餐,还有......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晚上,方才罢休。时清然和时轩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时清然却有些睡不着。一来,先前和时轩吃饭的时候,她不知不觉吃得有些多,现在好似撑着了;二来,关于宋煜辰的事情,时清然想起来便有些生气。 昨日和宋煜辰巫山云雨后,宋煜辰亲口答应她的,说是要来见时轩,给她们兄妹两个一个交代,可这一整天过去了,也不见宋煜辰来。 果真,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说的话并不能轻易相信。 时清然一个人在房间生闷气,有些无奈地伸手拔韭菜,每拔出一颗,就将宋煜辰咒一遍。 ...... “王爷。”一个护卫急匆匆进了宋煜辰的房间:“王妃回了时家山庄,这会儿正在屋里拔韭菜,......埋怨您呢。” “这会儿才回来?”宋煜辰勾了勾唇角,好似对今日的事情并不十分意外:“除了纳兰家的姑娘,她可还见过其他什么人?” “还有纳兰家的公子,除此之外没别的了。”护卫又答道。 宋煜辰弯了弯唇角:“好。” 宋煜辰说着,起身出了王府。他大概知道时清然为何会一边拔韭菜,一边咒骂他。 宋煜辰到了时清然房外的时候,时清然已然睡下了。她的屋子里黑漆漆一片,借着月光,宋煜辰只能看见床上抱着一只猫的背影。 “砰砰砰!”宋煜辰敲了三下窗户。时清然回过头,看了宋煜辰一眼,又有些生气地背过身去,抱着大橘不肯理会宋煜辰。 宋煜辰并不恼怒,伸手拿出匕首,将剑鞘拔出来后,故技重施,三两下就撬开了时清然的窗:“本王说了,锁窗子对本王没用。” 时清然抱着大橘,不想理他。 宋煜辰走到时清然身侧躺下,时清然身下一沉,大橘似乎感受到了宋煜辰的重量,喵呜一声便起来了,见了生人,它又有些怕生地躲在了床下。 明明大橘对府中的丫鬟小厮都见怪不怪了,偏偏见了宋煜辰还要躲。 时清然怀里一空,索性赌气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背着身子不理会身后的宋煜辰。宋煜辰好似不知道时清然在生气,伸手拿过了她的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起来。 “你说,若是在你的房里弄出些响动来,弄儿会不会听见?”宋煜辰凑到时清然耳边,不紧不慢地说道。 时清然耳边被宋煜辰弄得酥酥麻麻地,反手便朝着宋煜辰的脸上拂去:“骗子!大骗子!别碰我!” “本王骗你什么了?”宋煜辰又问道。 时清然不言语。良久,宋煜辰等得失去了耐心,索性将唇凑到了时清然的耳边,张口就轻轻含住了时清然的耳垂:“然然,你说,本王骗你什么了?” “唔~你!”无耻!时清然伸手推他,又转身看着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宋煜辰,你堂堂王爷,不守信用!” “你说过的,你会给我哥一个交代。”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笑了笑,狭长的眼睛眯了眯:“那本王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上门,给你哥哥一个交代?” 时清然懵了——这倒是的确没有。是她太急了,反而在宋煜辰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心事。 “你放心,本王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宋煜辰说着,修长的指节拂过时清然的唇:“昨晚的体验甚好,本王今日也想。” “你疯了!”时清然有些紧张地说道:“这是我的......”闺房! 第589章 十里红妆 时清然话还没说完,宋煜辰便朝着时清然吻了下去。宋煜辰在昨日之前,干涸了好几个月,时清然又何尝不是? 虽说时清然顾忌着这是自己的闺房,可还是架不住宋煜辰猛烈的攻势,最终在他的缠绵温柔下放弃了抵抗。 一番云雨后,宋煜辰便用自己的衣物擦干了秽.物,又和时清然说了好一会儿的悄悄话,这才离开了时清然的房间。 时清然有些累,所以今晚睡得格外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闹翻了天。 “你们听说了吗?”几个丫鬟叽叽喳喳的,也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已然吵醒了时清然的美梦:“有个公子哥儿出了大价钱,昨儿晚上一夜之间,将岐山铺上了十里红妆,据说就是为了迎接自己心爱的姑娘呢。” “莫不是为了提亲?” “十里红妆啊!”另一个姑娘也附和着:“那得不少银子呢!想必你我挣一辈子的钱,也买不来十里红妆啊!” “哇......”丫鬟们连连惊叹。 “这还只是小钱。”又有一个丫鬟说道:“若是他当真喜欢那个姑娘,除了十里红妆、想必三媒六聘、房子轿子,各种排场,才是真正值得一看的呢!” “哪家的姑娘这样幸运啊?要是我们中的有一个,能有这样的好运,想必做梦都要笑醒呢!” “听说那高头大马的公子哥儿,正朝着这儿走过来了呢。想必是李家庄那一带的。” “不会是咱们府上的吧?”另一个丫鬟也说道。 “难说,小姐以前的夫君是王爷,王爷前些日子还专程来看过小姐呢!不过因为少主不满意王爷,还让王爷受了一顿委屈。” “可若是王爷心里还有小姐的话,也难保不会前来求和啊?!” 时清然听到了丫鬟们的谈话,已然睡不着了,便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恰逢弄儿来开门,两人一时间便大眼瞪小眼了。 “他们说的是真的?”时清然有些惊诧地问道。 “嗯。”弄儿淡淡说了一声:“依奴婢看,做这件事情的人,八成是王爷。”除了宋煜辰,弄儿想不出来,在这岐山,还有哪位公子哥儿,又铺上这十里红妆的财力和闲心。 时清然听了这话,心里忍不住有些欢喜,又忍不住有些担忧。若真是宋煜辰,若是时轩等会儿还会为难他,那两人之间,岂不是会闹得更加难看。 “小姐。”弄儿看了时清然一眼,仿佛洞察了时清然的心中所想:“您不用太担心了,王爷和时大人都不是一般人,不会轻易吃亏的。” “当务之急,您还是早些起床,装扮装扮,别让人看了笑话。”弄儿说着,拿上了时清然今日要穿的衣裳,便进了时清然的房间。 一番打理后,弄儿终究将时清然拾掇了出来。英朗的眉毛、蓝白相间的衣裳,她的头发松松地,上面绾了一支很好看的白玉簪子。 正在这时,门口响起了宋煜辰身边的晋然的声音:“时家少主,我家王爷特来迎接王妃回府。” “奴才等人恭迎王妃回府。”众人也便跪下,恭恭敬敬地说道。 “哟,我说一大早,怎么眼皮子跳个没完。”时清然还没有从房中出来,就听到时轩的事情。时清然忙趴在了小窗上,看着外面的状况。 只见此时宋煜辰已经从高头大马上下来了,朝着时轩抱了抱拳:“大舅哥。” 时轩看了宋煜辰良久,又哂笑着转过身去:“王爷的这声大舅哥,在下可担当不起。若是小人没有记错,王爷已经给了舍妹一封和离书了。” “既然给了和离书,又何来镇南王妃之说?还是说,今日王爷来时家山庄,要找的另有其人?” 宋煜辰听了时轩的话,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大舅哥,本王今日来,就是来接然然的。” “至于和离书的事情,本王已经跟然然解释清楚了。” “可你没有跟我解释清楚!今日这样大张旗鼓来,是想宣示然然的主权,给我一个下马威吗?” “大舅哥言重了,然然是本王的妻子,更是您的妹妹啊。”宋煜辰又在一边,招了招手,示意下人把东西抬上来。 一应沉重的箱子被搬到了时家山庄:“大舅哥,我与然然成亲的时候,没什么排场,委屈了然然,现在补起来,不知道晚不晚?” “十里红妆,是给然然的;这些礼物,是给您的,也算是然然的一份保障,您看如何?”宋煜辰说道。 透过宋煜辰的身影,时清然看到时家山庄外,聚集了好多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百姓。时清然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这般窥探,也怪不好意思的。 时轩淡淡看了那些箱子一眼,脸上的神情缓和了许多,半晌,却依旧拒绝道:“我时家山庄常年经商,虽比不得镇南王大富大贵,可让然然一辈子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 “我只有她一个妹妹,舍不得她再离开。” “可您也希望她幸福啊。”宋煜辰又道:“不如,咱们让她自己出来,她若是说不肯跟我在一起,那我便......” “便明日再来,如何?” 时轩听了,朝着时清然房中看了一眼。众人见了,目光都聚集在了时清然的房门上。 良久,房门才缓缓打开。 时清然穿着一身白蓝相间的裙子,一副轻轻浅浅,又不失英朗的模样,缓缓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只一眼,她便有些无所适从了。 包括宋煜辰在内,好多人就这样赤裸裸地盯着她。宋煜辰的眼中充满惊艳,其他人眼中,羡慕有之,嫉妒有之,不可思议有之。 “然然。”宋煜辰上前一步,又与她保持了些许距离:“你愿意跟本王回去的,对不对?”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赤裸裸的目光,半晌,又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她又看向了时轩。 时轩别过头去不肯看时清然:“不管做什么决定,遵循自己的心便好。” “然然。”宋煜辰生怕时清然不答应自己,忙说道:“你跟我回去吧。我答应你,以后会好好待你,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良久,时清然才说道:“我愿意跟你回去,不过不是现在。” “等我两天,好么?”时清然说道。 “好。”宋煜辰答道。 得了时清然的答案,宋煜辰朝着时轩作了作揖,正准备离开,又被时轩叫住了:“你打算,这一辈子都和我这样僵持着?” 第590章 甩掉尾巴 时轩天生淡漠,不会说些好听的话,这次主动开口,便是给宋煜辰台阶下。 “若是时家山庄有茶水,本王不介意厚着脸皮喝两杯。” 接下来,时轩与宋煜辰便一前一后地朝着花厅去了。天色还早,时清然也不想理会这两人,便让弄儿给自己弄了些早膳来,吃了后又抱着大橘玩了一会儿。 一直到快要吃午膳的时间,时轩才让胡喜儿叫上时清然去花厅用膳,期间,时轩和宋煜辰两人推杯换盏,虽说气氛还是有些沉郁,可比起之前,总算是好些了。 时清然在两人中间也插不上什么话,索性匆匆吃完饭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下午的时候,又过了好一会儿,时清然睡了午觉醒来,才听弄儿说宋煜辰已经离开了。 时清然任由着弄儿替自己梳洗了,又带上他们两人,坐上马车出门。 “弄儿。”到了街市上的时候,时清然便让弄儿叫停了马车,三人下马车走路。时清然买了些点心,又侧头若无其事地问了问弄儿:“后面是否有人跟着我们?” 弄儿听了,装作无意地回头,朝后看了两眼,又在时清然耳边说道:“应当是有。” 想必是宋煜辰的人了,宋煜辰大概是怕时清然出现危险,所以特意派人来保护她。 “想办法甩掉。”时清然若无其事地吃着白糖糕,又将另外两个白糖糕塞进怀里,轻声说道。 弄儿略有些诧异地看了时清然一眼,虽然她不知道时清然此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却觉得她比以往聪明多了。 几人若无其事地逛街,路过一间私塾的时候,十来个书生哄闹着上学,时清然便带着弄儿窜进人堆里,不一会儿,又趁乱从一道狭小的巷子出来了。 追云见了,虽然有些不明白状况,不过他也不敢多问,只好跟着时清然和弄儿照做。 三人迅速地走着,并不敢回头看一眼。不过时清然估摸着,身后的“尾巴”还没那么快追上来。路过一间青楼的时候,时清然咬了一咬牙,最终还是带着弄儿和追云一头扎进去了。 当青楼门口的布帘子放下来的时候,时清然便觉得,他们大概摆脱了宋煜辰的那些“尾巴”。 时清然和弄儿都是男装,青楼的女子一时间也没发现异样,三五个一起拥了上来,凑到了时清然的身边:“几位爷好!” “爷,您想喝喝茶听听曲儿吗?” “爷,吃点东西吧。” ......那些姑娘大概是想从时清然身上捞点钱财,吴侬暖语地贴在时清然身前说着话儿,一边伸手在时清然身上摸索着。 “哎,找姑娘的不是我......”时清然招架不住姑娘们的热情,只好伸手指了指追云:“是他!” “我?!”追云懵了:“主子!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找姑娘了?” “哎哟~”一个姑娘见追云也器宇不凡,便主动凑到了追云身边:“这位公子,你家主子要给你这个恩典,那你就接着,也算是接受了主子的这番心意不是?” 追云见那女子凑上来,毫不留情地一把将她推开:“我不需要!” 这一推,偌大的场子瞬间冷了场,在场的男女都朝着他们三人看了过来。时清然这才看清,这青楼里,调笑有之,打情骂俏有之,衣衫不整有之,纯粹就是个大型的暧昧现场啊! “追云!”时清然不知不觉红了脸,低声呵斥了一声。 “反正我不在这儿找女人,要找,我也只找......只找......”追云说得吞吞吐吐,眼睛却只看着对面的弄儿,让弄儿有些羞涩地别过了头。 “哟!”这时候,一个三十多岁左右的妇人下来,见了三人的模样,讽刺地笑道:“几位客官,这儿是什么地方,想必都清楚。” “若是没什么正经事儿,还是不要在这儿闹的好。”妇人说话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不容反驳的威严。 “抱歉,抱歉。”时清然咽了咽口水,看了看门外。若是刚才那些尾巴没有跟到小巷子里面,想必也不会猜到他们三人进了青楼吧? 只是,现在从正门出去,还是太过冒险。 “这位夫人。”时清然从袖中掏出二两银子,放在桌上:“我们不是闹事的。” “我们被人盯上了,特意找个地方躲一躲,您能让我们从后门离开吗?” 那妇人看了眼桌上的二两银子,一时间有些犹豫。想来,妇人担心时清然正在被人追捕,怕她给自己带来麻烦。 只是,带个路便得二两银子,也算个好差事。 “您放心。”弄儿在一边,替时清然帮腔道:“我们不是坏人,您带我们从后门离开,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好吧。”妇人听了,这才拿起了桌上的银子,又坐在桌前,翘起了二郎腿:“小蝶,带她们从后门离开。” “是。”说着,那个叫小蝶的女子便过来,带着几人离开了。 出了青楼,时清然带着弄儿和追云,迅速上了一辆马车。 “客官,去哪里?”马夫问道。 “随便,加快速度。”时清然说着,挑起马车帘子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朝着外面张望着,又问弄儿和追云道:“还有尾巴吗?” 追云挑起帘子的一角,又朝着后面看了一眼:“应当没有了。” “哦,好。”时清然这才长舒一口气:“去施无悦家中吧。” 时清然之前失忆的时候,曾经去找过施无悦两次,所以现在,她也凭着为数不多的记忆,说出了施无悦家的位置。 马车朝着施无悦家跑去,最终停在了施无悦家门口。时清然估摸着,这会儿,施无悦应该下朝回来了。 时清然已经有好些天不曾见到施无悦。再相间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宋煜辰身边。或许是有些愧对于他,时清然心跳如擂鼓,犹豫了好一会儿,仍然不敢敲门。 “小姐,你磨蹭什么呢?”弄儿见了,有些看不过去,便上前来,主动替时清然敲响了施无悦家的房门。 第591章 撒谎的表情很精彩 时清然还没有做好面对施无悦的准备。见状便狠狠乜了弄儿一眼。她又站在门口,规规矩矩等着施无悦,好一会儿,却不见有人来应门。 “小姐,可能是施大人最近忙,并不在家,要不我们回去吧?”弄儿问道。 时清然犹豫了会儿,又伸手敲了敲施无悦的房门。 又等了好一会儿,屋内才响起了略有些粗哑的嗓音:“谁?” “哦,是我,时清然。”时清然顿了顿,又说道:“我来是想看看施大人的,他在吗?” 里面的人静默了好一会儿:“他出去了。” “你有什么事吗?” “我,”时清然顿了好一会儿,最终说道:“我只是要离开岐山了,许多天不曾见他,想来看看他而已。” “离开岐山?回王城?” “是。” 又是好长时间的静默,时清然能感觉到,方才那人在问话的时候,言语间带着隐隐的敌意。 “那祝你以后过得开心。”沙哑的嗓音顿了顿,又说道:“无悦这几日也要离开岐山了,许多事情需要打理,怕是没空再见您。姑娘的心意,我会转达的。” “好。”时清然还想问什么,可是她察觉到里面的人说话的语气并不是十分和善,所以便忍住了。 她又将那个先前揣进怀里的白糖糕拿了出来,放在门边的石墩子上后,便带着追云和弄儿离开了。 马车怎么来的,还是怎么回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施无悦家门外。 过了好一会儿,那扇门才从里面被打开,袁叔过来,从石墩子上将白糖糕拿了下来:“这丫头总算没有丧良心,离开之前还晓得过来看你一眼。” 说着,袁叔又嗤笑了一声,将白糖糕丢给了施无悦:“要我说,两个白糖糕能值几个钱?对得起你为她拼死拼活?” 先前施无悦在毒医那里中了毒,回来可是疼得死去活来。而且为了找到毒医用的文殊兰,施无悦也不知道动用了多少关系。 偏偏时清然对这些一无所知。 施无悦闻言,淡淡苦笑:“这是我自愿的,没什么值不值得。” “要我说,你就是书读得太多,太过迂腐了。要是当初霸道一点,强硬一点,她现在不是在你身边了吗?” “那个宋煜辰,贵为王爷,想必可没你这么心大。若是你和她真有什么,他还不一定能够重新接纳她。”袁叔说道。 可是时清然的心不在啊。施无悦还是苦笑,他又想起了曾经在马车上,他那个略有些霸道的吻来——那是他唯一一次对时清然出格。 当时他气她自作主张,险些弄丢了自己的性命。他原本是想惩罚她的,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时清然懵懂的眼神,他却鬼使神差地吻了下去。 可是她如今又回到宋煜辰身边了。施无悦也有些庆幸——正因为他没有对时清然做什么,时清然现在才可以随心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否则,那才是毁了她的一生呢。 施无悦想着,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唇瓣。那个吻,或许便是他们此生唯一一次的亲密了。 不!施无悦想到这里,眼神又变得凌厉起来。他还有要做的事情,他要守护她的。若是将来宋煜辰对她不好,他便随时有可能,从宋煜辰手中将她抢回来。 他是她永远的小师哥啊。他与时清然认识了这么多年,情谊是一辈子也无法抹掉的,也是宋煜辰不能比的! ...... 时清然坐上马车,想到自己愧对施无悦的事情,终究有些放心不下他,就这样怏怏地回府,又了自己的房间。 天已经暗下来了。 然而,她一进房间,就看见一个人影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似乎专程在等自己回来。 时清然猛地被吓了一跳,待她看清眼前的人,又迅速地关上了房门,沉声问道:“你......你来干什么?” “问你什么时候回王府。”宋煜辰淡淡说道。 “不是说了等我两天吗?着什么急!”时清然怨怼道。 “明天。”宋煜辰带着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他的眼睛锁住了时清然,仿佛要将她看穿。 “这么急干什么?我还想多在家陪陪我哥呢。”时清然撇了撇嘴,说道。 “明天!”宋煜辰又不容置喙地说道:“你若是不愿意,我便让人将你绑回去。你知道的,我不怕你哥。” 时清然咽了咽口水,虽有些生气,却也不敢怎么反驳:“明天就明天!火急火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狼撵来了呢!” 宋煜辰闻言哂笑,半晌,又问道:“你今日去哪儿了?” “上街。”时清然说着,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又怕宋煜辰不相信,继续说道:“我在府中无聊嘛,所以就上街买些吃食,看看戏什么的。你现在越发霸道了,不会这些都要管束着我吧?!” “吃食呢?” “吃了。” “没给我带?” “我忘了。” “看的什么戏?” 时清然咽了咽口水,眼睛不敢再直视着宋煜辰,于是咕噜转了转。她脑子里猛地闪过施无悦唱戏的时候,扮演杨贵妃的风华绝代,于是脱口而出道:“长生殿。” “真的?”宋煜辰看着时清然,又问道。 “真的!演杨贵妃的小生演得可好了,而且这场戏很长,我为了看完,所以才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 “今天曲坊没有表演长生殿。” 宋煜辰只是随口一说,时清然脸上却更加精彩了。 “然然,你知不知道,每次你撒谎的表情都很精彩。”宋煜辰说着,拉着时清然的手,强行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不过比以往有进步多了,以往你撒起谎来,会说更多不着边际的话。” 时清然战战兢兢地坐在宋煜辰怀里,动也不敢动一下,可怜兮兮地哀求道:“我哥一定还在花厅等我吃饭呢,你先让我去花厅,我吃完饭再说好不好?” 时清然说着,伸手去推宋煜辰铁钳似的手腕。然而却推不开。 第592章 回王府 “然然,”宋煜辰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你如今胆子越来越大了,脑子也越来越灵光了。竟然敢甩开本王的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时清然急了,推宋煜辰的力气也越发大。 “是吗?”宋煜辰继续说道:“今日甩开他们后,你去了哪里?” 时清然一向知道,宋煜辰这个人,醋劲儿大得很,索性不回答:“我就是上街去玩儿了,什么甩开不甩开你的人,我根本听不懂。” “是吗?”宋煜辰说着,惩罚似的含住了时清然的耳垂,轻轻在她耳垂上咬了一下。惹得时清然吃痛,闷哼了一声。 这个禽兽! “你去见了谁?”宋煜辰又问道。 “没有!” 宋煜辰闻言,也没有再说什么。见时清然挣扎得厉害,便将钳着她的手臂松了一松:“然然,你要知道,你已经选择了本王,便不要再后悔,不要再犹豫了。” “我没有。”时清然只是淡淡说道。她不曾后悔,不曾犹豫,只是她自觉亏欠了施无悦许多,不曾还清罢了。 “是你不信我。”时清然说道:“你一直都不信我”。 包括从前在镇南王府,还有现在。若是从前他肯信她不曾和施无悦有私情,不曾因为私心讨厌秦若芸,想必两人也不会走到现在的地步。 “我信你。”良久,宋煜辰才答道。只是,当他想到施无悦和时清然曾经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心里还是会闷闷地,总有些不舒服。 “我要吃饭了,你要留在我家吃饭吗?”时清然又问道。 宋煜辰这才松开了她:“去吧。和你哥哥说清楚,明日本王来接你,我们回镇南王府去。” 时清然听了,也没说什么。她并未直接去花厅,在外面玩了一整天,头发有些散了,她便坐在镜子前梳妆,宋煜辰见了,竟主动来帮她。 宋煜辰在她手上松松垮垮绾了个发髻,便算是完成了。 时清然也不理会宋煜辰,任由着他留在自己房间,便出去,带着弄儿和追云去了花厅。反正宋煜辰走与不走的,她也管不着。 进了花厅,时清然便见时轩在饭桌前,手中正拿着一本书看着,在等着她。 “哥。”事情有些愧疚地垂头,今日又回来得晚了些。 “吃饭吧。”时轩却并未说什么指责时清然的话,拿起筷子就给时清然夹菜。桌上还是时清然喜欢的菜式——栗子鸡、南瓜饼、鱼丸......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没事。”时轩将一颗鱼丸放在时清然碗里,又说道:“迟早要跟着那人走的,多玩儿这一会儿也不打紧。” 时清然听了,夹起那颗鱼丸塞进嘴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宋煜辰叫她跟时轩说,明日便回王府去的,可她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怎么了?”时轩问道。 “没什么。”时清然吸了吸鼻子:“我在想,若是离开了时家山庄,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时家山庄距离王城远,若是平常,想必逢年过节才能回来看时轩一次。人生啊,最悲伤的事情便莫过于,亲人相隔千里,见面还要一年到头数着日子。 “什么时候回王城?”时轩问道。 时清然顿了顿,好一会儿才说道:“明日吧。” 时清然以为时轩会说些什么话,谁知道他只是吃着菜,十分平常地回了一句:“嗯。” “回王城的话,记得带上追云。那儿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弄儿和追云两人在你身边,我才放心些。” “好。” 接着,两人吃着饭菜,沉默了好一会儿。 晚膳快结束的时候,时清然又才开口,说道:“早点找个嫂子吧。”时轩常年一个人在家,时清然并不十分放心。 “嗯。”时轩淡淡答道。 这顿饭,两人默不作声地吃了很长时间,直到月上中天,两人才吃完了,各自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时清然回屋的时候,宋煜辰已经离开了。此时大橘也回来了,正躺在她的被窝里呼哧呼哧睡大觉。 时清然伸手抱住大橘,脸在它身上来回蹭了蹭。 弄儿见了时清然的模样,不由得有些诧异:“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回王城啊?”弄儿也许猜到了,时清然这般舍不得大橘,是因为要走。 “今晚收拾收拾,明日吧。”时清然略有些忧伤地说道。 “好。”弄儿答道。 “那大橘呢?要带去吗?”弄儿又问道:“还有......”弄儿说着,眼睛看向了一旁的追云。 “追云跟我们一起走,至于大橘,还是留在府中吧,也算是给哥哥的一点念想。” 一来,大橘是施无悦送给她的,带到王府去,若是宋煜辰知道了大橘的由来,难免会产生心结;二来,好几次时清然回家,都看见时轩抱着大橘爱不释手,把大橘留在时家山庄,想必哥哥能照顾得很好的。 “好。” 时清然房中一片静默。要带走的东西不多,弄儿只简单地收拾了几样常用的衣物,便算是完成了。 时清然今日有些累,便早早地睡下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时清然天亮的时候起床,就看见宋煜辰已经带着大队人马前来接她了。 镇南王府出来的人不算少。等到时清然简单地装扮了,出来的时候,众人站在宋煜辰宽大的马车前,朝着时清然齐齐跪下:“恭迎王妃回府!” 时清然见了,又侧头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这次看热闹的,比上次还要多了。 时清然不免心酸,想当初,嫁人的时候只是一顶大红花轿抬进了宋煜辰府上,虽是正妻,却不见得有什么排面,如今倒是风光无限了。 “在想什么?”宋煜辰下了马车,站在时清然身前,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 时清然终究是搭上了她的手,回头看了时轩一眼,跟着宋煜辰上了马车。 两人没有说离别的话,最终时清然还是离开了。 “不开心?”宋煜辰见了时清然这模样,伸手抚了抚她的发。 第593章 三言与青青 弄儿和追云,还有宋煜辰的护卫还在外面,时清然总觉得有些不自在,甩了甩头别开了宋煜辰的手。 “没有,”时清然略有些惆怅:“我只是舍不得家罢了。” 时清然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鼻音。其实,常年在时轩身边,还有保护着自己的小师哥,好像也不错。 时清然觉得有些累,便侧身靠在了一旁的马车壁上。宋煜辰的马车不愧是王孙贵族专用,马车壁上也镶了软枕,靠上去比平常的马车舒服多了。 “怎么不靠在本王身上?”宋煜辰轻声说了,又掰过了时清然的脑袋,让她靠在了自己怀里。 “我只是有些累罢了。”时清然说着,想起从前在镇南王府所受到的遭遇来,又想到昨日时轩那些简简单单的话,心里终是有些不舍,落下了泪来。 这世界上,能够对她不求回报地好的,也只有时轩和施无悦了吧?只可惜,她负了施无悦,也伤了时轩的心。 时轩是喜欢施无悦的,她不曾选择施无悦,时轩或许会失望,只是从来不说而已。 时清然也不知道,这次回王府是对是错。若是将来有一天,宋煜辰再次负了她,她也不会后悔——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走下去,若是将来有什么报应,自己承担就是。 ...... 宋煜辰的马车比较快,不出三日,几人便回到了镇南王府。然而,到了镇南王府门口,宋煜辰却不肯开门。他说时清然是王府的女主人,所以执意让时清然去开门。 时清然开了房门,就见众人在时清然面前齐齐跪下:“奴才参见王爷、王妃,恭迎王爷王妃回府!” 时清然望去,丫鬟小厮们中间似乎添了生面孔,不过也都毕恭毕敬。府中的花花草草,还有陈设,也还是老样子。 只是,慈心院的匾额似乎被人摘下了,门紧锁着,似乎并没有住人的痕迹。 时清然愣住了。 宋煜辰仿佛看穿了时清然的心思,凑到了时清然的身边说道:“本王说过,她已经不在了。” 她死了。 时清然想到这里,又有些忧伤。若是当初自己不曾听从施无悦的建议离开,那么最后死的人,或许会是自己吧。 时清然还在愣神,宋煜辰便伸手揽过了她的肩:“夫人累了?” 说着,宋煜辰便不由分说地将时清然打横抱起,朝着她的房间走去:“既然累了,那就回房歇息,等会儿再让他们送些晚膳过来。” “哎,你这是做什么?”当着这么多丫鬟小厮的面儿,时清然被宋煜辰抱起,一时间有些不习惯,便出言阻止。 然而宋煜辰听也不肯听,一脸笑意地将时清然搂着,便抱回屋里去,惹得丫鬟小厮们纷纷朝着两人看了过来。 宋煜辰径自将时清然抱回了安然院,扔在了床上:“然然,累了就不要勉强,好好休息。” “你这样,他们会乱想的。”时清然说着,有些焦急地想要起身。 “乱想什么?他们没有乱想。”说着,宋煜辰轻轻在时清然唇上啄了一口。这是他们曾经生活了许久的地方啊。这张床上,曾经到处都是时清然的痕迹。 “宋煜辰!”时清然见宋煜辰这般,以为他又要做些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于是恼怒道:“我很累了。” “好。”半晌,宋煜辰沙哑着嗓子,说道。 时清然这才从床上坐起来,环顾着房中的一切。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自己房中已然十分空旷,少了许多东西。 “宋煜辰,我的簪子和胭脂水粉呢?” “胭脂水粉带到岐山的路上颠坏了,我给扔了。簪子不是带到岐山给你了么?” “我的衣裳呢?”时清然又翻了翻衣柜,衣柜里面却空空如也,只有两件她平日根本不怎么穿的衣裳。 “带到岐山了。” “你没给我啊!” “你不是不生我的气了吗?我便没给你了,留在岐山的宅子里了。” 时清然翻了翻屋子,但凡是以前她常用的东西,如今都找不到了,包括从前的泥人儿、孔明灯、还有画儿。 宋煜辰这是将整个家都搬到岐山了么?! “没事。”宋煜辰望着时清然怨怼的眼神:“你想要什么,本王陪你去买,买就对了。” 听了宋煜辰的话,时清然的脸色才缓和了许多。 此时,房外。 “喂!三言!”一个丫鬟见三言杵着扫帚,望着安然院恨恨地磨牙,便伸手在三言的眼前挥了挥:“你在看什么?管家不是说了,让我们今晚将院子全部扫干净吗?你若是这么耽搁下去,我也不扫了。到时候挨罚,我便告你偷懒。” 三言听了那个丫鬟的话,恨恨地拿着扫把挥舞在地上,扬起了一地的灰。她似乎察觉到自己动作过大,便放轻了手下的动作:“青青,你刚才见到王妃了?” “见到了。”青青一边扫地,一边想了想,见四下没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原以为王妃应该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可是这乍一看吧,也没多漂亮。” “我也觉得。”三言一边扫地,一边说道:“也不知道王爷为什么会喜欢那样一个女子,还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找她。” “刚才王爷抱她的动作你也看到了吧?”三言又凑到青青耳边说道:“这王妃真是命好,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王爷的心攥得这样牢。” “算了吧,她是王妃,与我们不同。”青青说着,又低头扫地。她似乎差觉到了三言言语中的意味,不觉简单回了一句,疏远了她几分。若是有可能,青青现在根本不想与她共事了。 三言是新来的,许多王府的规矩还不十分清楚,更不知道谨言慎行四个字如何身体力行。 “不同?”三言听了,有些不服气地说道:“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能有什么不同?要我说,还不是因为她有一个好哥哥,家里有些银子?” “否则,就凭她那个样子,如何入得了王爷的眼?” 青青抿着嘴唇,不再搭话。 “青青?”三言说着,又看向了青青:“我见你也长得挺不错的,你就没有想过......要做些什么,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第594章 嚣张的丫鬟 青青听了,又四下看了看,眼下天渐渐黑了,王府中的人各司其职,根本没人注意到她们两个。 青青伸手指了指一处客房:“看见那所客房了吗?” 三言见了,点了点头。 “我来之前,听人说过,这间客房从前叫慈心院,住着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人。后来王爷为了王妃,将那个女人逼死了。” “王妃还能回来,那个女人却不能了,而她的房间,最终也还是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三言听了,咽了咽口水。 如今,听了青青这番话,她打心眼儿里认定时清然是个心机深重的女子,否则,怎么能将那倾国倾城的女子斗垮,还能牢牢抓住王爷的心呢?! “那又怎样?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想必从前那个芸侧妃是个蠢的,否则怎么可能斗不过这样一个女子?” “成王败寇,自己顶着倾国倾城的皮囊,也斗不过一个跳梁小丑,只能说她蠢。可这世上不是只有那样的蠢人的。” 三言说着,自顾自地伸手抚摸了下自己的脸蛋。她自认长得好看,就算进了王府,比她好看的丫鬟也没有多少。 有这样的容貌,三言对府中的奴仆,哪怕是出众一点的男子,也是看不上的。若是能给王爷当妾,哪怕运气差些,一辈子受王妃的欺负,也好过嫁给奴才,一辈子做人下人啊。 青青见了三言这般模样,心知劝不了,索性摇了摇头不再理她。 宋煜辰和时清然刚回到府中,两人都疲累得很,在房中歇了一会儿后,晚膳便好了。 晚膳是膳房的丫鬟端到时清然房中的,今日的晚膳格外丰富,有弄儿喜欢的火腿肘子、有时清然喜欢的丸子,还有栗子鸡。 原本时清然挺喜欢吃栗子鸡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到这道菜,就想起了秦若芸。宋煜辰似乎察觉到了她不悦的模样,便让下人将那道菜摆得远了些。 吃过晚饭后,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两人便洗漱了早早睡下。还是从前的样子,宋煜辰环着时清然的腰睡下,然而,时清然心里却没来由地心酸。 “宋煜辰,”时清然背对着宋煜辰,轻轻开口:“我们,不会像从前那样了对吗?” 宋煜辰不明白时清然的意思,只是将她又往身前搂了搂:“你如今越发喜欢胡思乱想了?” “本王看,还是平日里闲得太多。”宋煜辰说着,又要欺身上前,却被时清然阻止了:“天黑了,我累了。” 良久,宋煜辰又在时清然身边安静地躺了下来:“等明日下朝回来,我们便上街,去买些你需要的胭脂水粉,还有衣料吧。” 王府里,时清然的东西少之又少,是该备置些了。 时清然不答,只静静地弯在宋煜辰怀里,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小猫似的呼噜声。 时清然本就爱睡懒觉,加上这几日舟车劳顿,此番更加疲累,第二日,日上三竿才起床,身边早已经没了宋煜辰的影子。 宋煜辰今日上朝,许久不见那些满口酸话的朝臣,他们倒是比以往热情了许多,还三三两两问起王妃时清然的事情。 此番宋煜辰心情不错,也破天荒与他们聊了一会儿。只是,他见宋煜寻的脸色,却不是很好,似乎在病着。 下了朝后,宋煜寻便留了宋煜辰下来,一同在宫里散散步,喝喝茶。 两人在宫中走着,宫里的淮杨一排一排朝着后面退去,却一路无话。 “此番东夷之战,你立了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许久之后,宋煜寻才率先开口,说到吗。 宋煜辰抿唇一笑:“臣弟最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只要有一隅住所,一个心爱的人相陪,人生足矣。” 宋煜寻垂眸:“是啊,四季三餐,两人一生,虽然简单,却也幸福。可是这样的幸福,却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宫中如花美眷三千,皇兄何以发出这样的感慨?” “呵!”宋煜寻轻笑:“我若是用这些如花美眷,换你的心上一人,你可愿意?” “皇兄不会,因为在皇兄眼里,然然只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庸脂俗粉罢了,与宫里宫外的女人,一般无二。” 宋煜寻轻笑,看来,宋煜辰是当真对这个女人动心了,不然,不会在他还没有提到她的时候,宋煜辰便说了她的名字出来。 不过宋煜辰说得对,除了绵绵,其他女人,在他眼里一般无二。 “朕这几天总会梦见她,咳咳!”说着,宋煜寻握拳,伸手在唇边拦了一下:“你说,是不是她想朕了,所以才想来带朕离开?” “皇兄!”宋煜辰有些惊了:“皇兄是万人之上的天子,断不可开这样的玩笑;更不要为了儿女之情,送了自己的江山。” “朕开玩笑的。”宋煜寻看着他,又淡淡说道:“中午留在宫中用午膳吧。” 宋煜辰想起昨日答应过时清然,今日一起上街为她选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和布匹的,也不知道下午会不会没有比较好的布匹了。 宋煜辰正想着怎么拒绝宋煜寻,却见宋煜寻朝着前面继续走去:“这宫中的女人,要么就是为了权势;要么就是为了风光,对朕真心的没几个,都比不上她。” “也只有跟你相处,朕才觉得比较轻松了。”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上书房走去。或许只有宋煜辰和宫中的小内侍知道,从前,宋煜寻在栖梧宫待的时候最多,自从绵绵去后,他在上书房待得最多了。 就算宿在哪个嫔妃那里,他也很少在那里用膳。 等到跟宋煜寻吃过午膳,又陪着他下了两盘棋后,小内侍便端来汤药,让宋煜寻喝下。宋煜辰想着陪时清然逛街的事情,也便借机离开了皇宫,朝着镇南王府走去了。 时清然这时候已经起床,吃过了午膳,刚命人在院子里搭好了秋千架,坐在秋千上晃悠。 时清然一边晃悠着,一边生气地蹬着腿:“骗子!大骗子!”宋煜辰说好了要带她去买胭脂水粉,还有衣料的,现在都过了午时了,还没个人影儿。 第595章 没事找事 “小姐,您别生气。”追云在她身后,推着她的背,说道:“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多不值当。” 话是这么说,可时清然还是忍不住生气:“你荡得太低了,高一点。” “小姐,”追云一时间有些为难:“若是您摔了,王爷可是会打小人的板子的。” 时清然荡得不尽兴,便不悦地说道:“算了,我自己来,你去给我拿些点心吧。”时清然说着,便支会追云道。 追云听了,看了弄儿一眼,弄儿就要转身替追云替自己拿点心:“小姐,还是我去吧,追云初来乍到,不认识路。” “算了算了,你们一起去吧。”时清然懒得和她们磨叽,挥一挥手,索性让两人去拿:“你们放心,一时半会儿,我还不至于出什么事情。” 时清然身边离不开人,省得弄出上次在时家山庄一样的乌龙事件来。上次在时家山庄,也是为了荡秋千,若不是那些舍己为人的“肉垫子”们,时清然屁股便要摔得开花。弄儿听了时清然的话,只好作罢,留在时清然身边。 时清然口中哼着小曲儿,秋千也越荡越高:“宋煜辰,你再不回来,我自己出去了啊!”王城的胭脂、白糖糕、荷花酥、桃花饼,她可都惦记着呢! “宋煜辰!”时清然喊道。弄儿见了时清然这般无法无天的模样,也不好说什么,只把头别向一边,不去看她。 两个丫鬟正好在院子里扫地,其中一个丫鬟见了时清然这番做派,看着时清然的背影“哼”了一声,在假山后面碎碎念道:“也不知道神气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王爷多宠着她似的。” “有本事当着王爷的面儿叫他名字啊!看她还能这般神气!”说着,三言手中挥舞扫把的力气越发大了。 “三言。”另外几个扫地的丫鬟叫了她一声,见她回过头来,又朝着她招了招手,示意换个地方扫。 三言朝着她们走了过去,跟在她们身后:“院子里还没扫呢?怎么这么快就要离开?” “王妃在呢。”一个丫鬟说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总不好触了主子的霉头。等王妃荡够了秋千离开,我们再来扫吧。” 三言听了,有些不悦:“可是管家不是让我们今天上午将院子扫一遍吗?这样做,是不是违背了管家的意思?” “管家大还是王妃大?”一个丫鬟听了三言的话,有些不悦地问道:“你如果要去找死,那就尽管去,别连累我们”。 “王妃大还是王爷大?”三言听出了那个丫鬟的不悦,回嘴道:“我们照管家的吩咐扫地,也是给王爷做事。王爷才是镇南王府的主人,你们可得搞清楚了。” 对!就是这样,三言自我安慰道:今日若是王妃有意发难,她岂不是就有机会见到王爷了?到时候,再在王爷面前表表忠心诉诉苦,王爷就会对自己刮目相看了。 身为主子,最喜欢的就是忠诚听话的下属,不是吗? 想到这里,三言打定了主意:“你们不敢去,我去好了。不就扫个地吗?有什么难的?我不信王妃还能吃了我!” 说完,三言不顾几个丫鬟的劝阻,拿着扫把就朝着时清然所在的花园走去。 时清然荡秋千正荡得起劲儿,冷不防一个丫鬟就到了眼前:“奴婢三言,参见王妃。” 时清然见了她这模样,以为人家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找她,于是慢慢将秋千的力度降了下来,又看着她问道:“什么事情?” “王妃。”三言咽了咽口水,又抬起头来看了时清然一眼,见她没有不高兴,又说道:“奴婢是负责镇南王府洒扫的婢女,今日早上管家吩咐了,若是扫不完整个镇南王府,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便都要挨罚。还请王妃体谅则个,让奴婢将这一片地方扫完。” “好大的胆子!”弄儿听了,不由得生气斥责道:“主人在这里,哪有奴婢上前赶主人走的道理?管家难道没有跟你说过,一起以王爷和王妃为行为准则吗?” “奴婢也是照管家的吩咐做事,不敢有一丝懈怠。”那丫鬟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言语却不卑不亢,仿佛自己做的事情便是对的一样。 时清然看了看那个丫鬟:“你叫三言?” 要么就是太迂腐,要么就是蠢。时清然竟然不知道,镇南王府什么时候招这样的人进来了。 “是。”三言以为时清然要对付她,就抬起头来,与时清然对视着。哪知道时清然审视了她半晌,轻笑一声,从秋千上起来了:“你扫吧。” 时清然说着,又看了看周围几个同样拿着扫帚的丫鬟一眼。她们也都朝着这边看来,只是没有一个人像三言这般出言不逊。 也许是见三言这般大胆,她们都在不远处看戏,没有一个人离开。 三言道了一声“多谢王妃”,便在院子里扫了起来。不过,被这么多人看着扫地,她着实有些难堪。 原本她是想等到时清然发难,然后再在宋煜辰跟前诉苦的,哪知道时清然不但没有发难,反而轻飘飘地就让自己难堪了。 三言越发觉得,眼前这个所谓的王妃,不过就是一个满腹心机的恶毒女子。要不然,怎么就能轻飘飘地逼死了从前那个倒霉的“芸侧妃”?!轻飘飘地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了丑?! 三言想着,就见时清然朝着不远处的石凳子走去,似乎是想去那边坐坐。看到时清然带着婢女大摇大摆路过自己身边,三言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若是今日在时清然手底下,让与自己一同共事的丫鬟看了笑话,那她往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想到这里,看到时清然从自己身前经过,三言恶向胆边生,伸出扫帚就立在了时清然脚下。 等到时清然察觉到那把扫帚停在自己脚下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正在她快要被绊倒的时候,便听得弄儿喊了一声:“小姐小心!” 旋即,弄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住了她,才让她没有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第596章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时清然被弄儿拉扯起来,稳了稳心神,又看向了三言。方才便是她的扫把伸过来,才一下子险些将她绊倒的。若说三言不是故意的,从前的她或许会信,现在不会了。 “王妃!”三言见时清然朝着她看过来,吓得立马丢了手中的扫把,跪下求饶道:“王妃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时清然走到三言面前,稳了稳心神。 “啪!”重重的一声响。 时清然揉了揉被打得有些疼的手腕:“本王妃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心思,什么目的,这般找茬挑衅。不过,本王妃既然作为镇南王府的女主人,教训你这种人的资格和手段,当然要有,也应该要有。” 否则,就会有第二个秦若芸,第三个秦若芸...... “王妃!”三言急了,捂着被打疼的半边脸辩驳道:“奴婢说了,扫帚碰到您,也只是一时的无心之失,您怎么还打奴婢?难道在王妃眼里,奴婢的命就天生下贱,活该被打吗?” 时清然看了眼不远处拿着扫帚的几个丫鬟:“你们过来。” “是。”她们听了,也便朝着时清然毕恭毕敬地走来。 “刚才的事情,你们可都看到了?”时清然问道。 “回王妃,看到了。”丫鬟们毕恭毕敬地答道。 “是她自己来让本王妃给她腾地儿打扫的?” “是。” “是她将扫帚伸到本王妃脚下的?” “......是。” “她说她是无心的,你们信吗?”时清然又问道。方才的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只是不大好说出口罢了。 好一会儿,丫鬟们都是一片静默。 “弄儿,你信吗?”时清然问道。 “奴婢不信!”弄儿毕恭毕敬回答道。虽然弄儿平日里冷惯了,可毕竟在王府中的丫鬟小厮面前,她还是要给时清然面子的。 “你们呢?”时清然问道。 良久,她便听到众人中的一个回答道:“回王妃的话,奴婢不信。” 只一句,三言便变了脸色。 其他人见青青率先表态了,也说道:“回王妃的话,奴婢也不信。”反正三言在她们中口碑也不怎么好,这个时候推她一把,也算是明哲保身了。 率先说话的人是青青,见时清然和三言等人都朝着自己看过来,青青又朝着时清然磕了个头:“王妃,昨日奴婢和三言一起扫地,三言还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呢。她说,从前的芸侧妃虽然貌美,可大概是个蠢的,这才没能在王府留下来。” “奴婢听她的意思,像是嫉妒王妃得王爷厚爱。”青青害怕三言连累自己,此刻巴不得什么狠说什么。 “青青,你!”三言此刻才慌了,见时清然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三言想到了昨日听青青说起的芸侧妃的下场:“王妃。” 三言不住地朝着时清然叩头:“王妃饶过奴婢这一次吧,奴婢初来乍到,也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以后再也不敢了。” 时清然看着三言弯了弯嘴角:“是吗?” “你冒犯了本王妃,险些害本王妃跌倒,所以本王妃只负责惩罚你。饶过你,那是你爹妈才有的仁慈。” “弄儿。”时清然说着,才一旁的石凳上施施然坐下,恰逢此时,追云也端着点心回来了。 “去把管家叫来,让管家来说说,丫鬟冒犯了主子,会是什么下场。” 一炷香后,院子里摆上了行刑的凳子,三言被人放在了凳子上,一下一下地挨着板子。三言一边受刑,一边哭喊道:“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周围看热闹的丫鬟小厮聚集了一堆,都对着三言指指点点。 二十大板打过,三言额头上早已冒出了不少的冷汗,时清然便挥一挥手,让管家命人将院子收拾了,自己则带着弄儿和追云回了房间。 “小姐,”追云在后面跟着时清然,又问道:“我听说刚才那个丫鬟冒犯了您?” “是呢。”弄儿在追云面前小声说道:“那丫鬟将扫帚伸到王妃脚下,险些害得小姐绊了一跤。” “该打!”追云义正言辞地说道。 时清然有些累了。现在一闭上眼,她眼前便是那个丫鬟不怀好意伸出扫把拌她的模样,还有那丫鬟挨打的时候求饶的模样。 在这之前,她可是没有下过打谁惩罚谁的命令呢!今日头一回打着镇南王妃的名号发威,心里倒是虚得慌。 “小姐,要我说,您做得对!”追云见了时清然这般模样,便出言说道:“对咱们好的人,我们是该以德报德;对咱们不好的人,以牙还牙才是正道!” “对!若是以德报怨,那又何以报德?!”弄儿也在时清然身后附和道。 对!他们说得对!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从前她处处与人为善,还不是被秦若芸欺负到头上了?还不是失去了正正,失去了腹中的胎儿? 这世上总有些人,见你软弱可欺,就非要到你头上,欺负一番才舒服。从前受够了被人欺凌的苦,如今再也不想忍受了。 “可是......”追云又面怒难色:“这是小姐回王府的第一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传到王爷耳朵里,会不会让王爷觉得......” “不会。”时清然说道:“我既然做得出,就不怕她到人前告状。” 刚才那另外几个丫鬟她也看了,这几人似乎都不太喜欢叫做三言的丫鬟,若是三言倒打一耙,弄儿,追云,还有那些丫鬟,都会是人证。 起码,那些丫鬟今日与三言闹掰了,更不会站在三言一边。真正闹起来,只有那个丫鬟更加吃亏而已。 不过时清然还是有些不高兴,昨日宋煜辰说好今日早些回来,带她去逛街买东西的,今日却迟迟不会来,倒是让她等了这么久,在院子里遇到这么个讨厌的丫鬟,还险些跌了一跤。 想到这里,时清然又有些不高兴:“算了,不等他回来了,我们自己去街上吧。” 街上的吃食点心,还有繁华热闹,她可是思念得很。 第597章 上街 若是有可能,她还想去茶楼,去曲坊,还有......寻香坊。 寻香坊倒是不能真的去。不过,时清然想到曲坊,便不由得想到岐山曲坊的长生殿,那应当是她此生看过的最绝的一场戏了吧。 此生再看其他戏,总觉得是隔靴搔痒。 在戏曲方面,时清然不得不承认施无悦的精湛,还有......惊艳! 王城街头的人比岐山更多,时清然更不好大摇大摆出门,于是便在追云的建议下,换上了一身黑白相间的男装,头发绾了个银冠。装扮好了,时清然觉得追云刚才的建议不错,才对着镜子笑了笑:“好了”。 “装扮好了,可以出门了?”正在这时,宋煜辰从外面回来。 时清然见了宋煜辰,笑容一瞬间便淡了下来,半晌又别过脸去,自顾自地对着铜镜说道:“你还知道回来?” “说好了今日去街上的,这么晚才回来。” “皇兄留我嘛。”宋煜辰解释了一句,从袖中摸出一合螺子黛来,随手放在了时清然的梳妆台上,又随手摸了摸时清然的脸颊:“既然你准备好了,那咱们就上街吧。” 时清然的目光落在那盒黛眉上:“你哪儿来的?” 宋煜辰是男子,一向不会挑首饰礼物的。若说是他上街买的,又不大可能。宋煜辰骨子里是大男子,怎么可能会主动上街买女儿家的东西? 宋煜辰朝着时清然抿唇一笑:“皇兄给的。今年西域进贡,一共三盒,皇兄两盒给了宫中贵妃,一盒让本王拿回来给你。” 时清然听了宋煜辰的话,也便不客气地将螺子黛收了:“我不太会画眉毛,你若是给了我这个,可要学着给我画眉的。” 原本时清然以为宋煜辰会拐着弯儿拒绝,谁知道宋煜辰点了点头:“好。” “等回来了,本王慢慢学。”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宠溺的模样,原本想将今日在院子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可是她又觉得这样的场合说那样的话实在有些煞风景,索性便闭了嘴不说了。 良久,时清然才淡淡答了一句:“好。” 两人乘了王府的马车出去,众人见了马车,便纷纷跪下:“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样的场景,在岐山是看不大见的。毕竟岐山山高路远,百姓们对于王爷和皇上,可没王城这么尊敬崇拜。或许在他们眼中,一个王爷或者皇上,还没有一个好的县官来得实在。 时清然总觉得这样的出行太引人注目,便瞪了宋煜辰一眼:“我还是不喜欢这样出门,总是被人盯着,买个东西什么的,多不自在?” 宋煜辰抿了抿薄唇,像是在思忖时清然所说的话。 “逛街嘛,总要热闹一点,才更有意义啊。若是人人都怕你,让着你,逛街还有什么意思嘛!”时清然说道。 “好。”宋煜辰看着时清然的模样,最终点了点头:“都依你。” 时清然想到先前在房间,宋煜辰那个宠溺的笑容,心里莫名一震。或许,这厮是真的喜欢上自己了吧。 于是,在一个偏僻小巷,时清然和宋煜辰两人下了马车,带着追云和弄儿便走路了。 两人先去胭脂铺买了些常用的胭脂水粉,又去布匹看布料。 时清然还盯着一匹布看个没完,就听见宋煜辰问老板道:“这个多少银子?” “回客官,五两。”那掌柜似乎觉得两人穿着不凡,于是朝着宋煜辰伸出无根肥硕的手指头,答道。 宋煜辰听了,一言不发就要让身边的小顺掏钱。时清然看了掌柜一眼,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了:“五两?!” 她一个月月例银子才二十两呢! 时清然又摸了摸布匹:“三两,不能再多了。” “不行!”也许是见宋煜辰准备让人买下来,掌柜的便有恃无恐。他又说道:“这布料颜色好看,质量也是上上乘的蚕丝制成的,少了五两不卖。” 宋煜辰也凑到时清然耳边:“你要是喜欢就买下来,先前本王请到府上的制衣师傅,一件衣裳没有上百两拿不下来呢。” 要是喜欢,一百两可以在这儿买许多布匹了。 那不一样! 时清然看了看掌柜有恃无恐的嘴脸,越发觉得憋屈。 请师傅来,一百两银子一套,那是物有所值,毕竟人家从挑选布料到剪裁,没有一样不花费心思。何况制衣师傅,通常都是资历越高,价钱越贵。 可是现在挑的布匹,虽是普通的蚕丝,可根本值不了五两。尤其是这掌柜,见人下菜的本事一流,让时清然见了心生反感,根本不想让他占便宜。 “算了,这些料子不太好,而且我也不是很喜欢。”时清然说着,拉着宋煜辰就朝着外面走去:“想必你请人制衣更好,便明日请人到府上来吧。” 并不是时清然有多喜欢制衣师傅制作的衣裳,只是她想到从前秦若芸在府中,日日穿着绫罗绸缎,心里便不舒服。 自己这个正妻,自然也要体验体验,不能为了给宋煜辰省银子,丢了他的面子。 宋煜辰被时清然拉着,朝着外面走去。 “哎,客官。”掌柜见时清然拉着宋煜辰要走,立马变了脸色,忙说道:“你们别走啊,三两就三两。” “客官,银子好商量!二两!”掌柜的在后面喊道。然而,时清然和宋煜辰却越走越远了。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想笑。然而,见时清然转过身朝着他看过来,他又用力地憋住了。 “怎么?觉得我为了几两银子很粗鄙?”时清然见了宋煜辰的模样,忍不住说道:“你不要忘了,我这一个月月例银子就二十两,可得紧着花呢。” “本王没说让你付钱。” “可我不喜欢。”时清然嘟着嘴:“我就是看不惯那掌柜见人下菜、漫天要价的样子。” “好,那便不买,明日本王请人回来给你做衣裳。”宋煜辰说道。想到刚才时清然认真挑选布匹的模样,宋煜辰心里又觉得时清然实在可爱,有些想笑。 第598章 丫鬟告黑状 两人看完了胭脂水粉,逛完了布庄,又去买了些点心,去了茶坊、雁回楼。雁回楼里的菜式一绝,吃了晚饭后,时清然和宋煜辰才不紧不慢地回府了。 回到王府的时候,天色彻底地黑了下来,时清然在屋子里吃着点心,看宋煜辰画画,便听到外面的宫人来报,说是刑部的孙大人前来求见。 宋煜辰便出了房间去会见那个孙大人。其实他今日来见宋煜辰,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无非就是见他才回来,特意来巴结巴结罢了。 两人都心照不宣,不曾提起从前雷家的事情,宋煜辰与孙连吉含糊了几句,见他不肯进屋喝茶,也便没有强留他,收下他带来的果子后便进了王府。 原本宋煜辰想将果子带给时清然尝尝鲜,谁知道路过院子旁的假山,他竟听到一阵哭声。出于好奇,宋煜辰还是朝着假山后面探了探头。 目之所及是一个婢女的背影,那婢女抽抽搭搭的,正在哭无疑了。 “你是什么人?”宋煜辰有些不悦,剑眉微皱,带着几分恼怒问道。 那婢女缓缓转过头来,待看到宋煜辰的时候,便忙不迭地朝着他跪了下来:“参见王爷!” “奴婢是王府里负责洒扫的婢女,原想着晚上院子里没人,才一个人在这里发泄发泄。不成想,奴婢竟打扰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看在奴婢初来乍到的份儿上,饶过奴婢吧。” 宋煜辰不悦地撇了撇嘴角,也没有多做计较,转身便要离开。 “王爷。”三言见宋煜辰似乎对自己为什么会这里哭并没有兴趣,于是忙问道:“王爷就不好奇,奴婢为什么会在这里哭吗?” “为什么?”宋煜辰停下了脚步,随口问道。 “是三言不是。”三言顿了顿,又从地上起来,望着宋煜辰的背影娓娓道来:“白日里在这里,奴婢无心冲撞了王妃,被王妃命人打了板子。” “可奴婢一心只想为王府着想,为王爷着想。”三言走向宋煜辰身后,手轻轻搭上了宋煜辰的肩:“王爷,奴婢受点委屈不要紧,要紧的是王爷。奴婢一直都记得,将奴婢买回来的是王府的管家,而您是王府真正的、唯一主人,不管做什么,奴婢都应当听您的。” 宋煜辰有些嫌恶地朝着身后看了一眼,又转身来,不动声色便拂掉了三言的手。 他这才仔细地看了她一眼。虽是晚上,却也能看出她略施粉黛,衣着单薄,略有些风情。她的头上戴着与婢女身份不相符的步摇,手上戴着两只白玉的镯子。 “你装扮过了?”宋煜辰问道。 “王爷。”三言抬起头来,风情满满地看了宋煜辰一眼。就是这样!三言想着,若是自己当真成了宋煜辰的妾,那些曾经看轻自己的人,还不得后悔得罪过自己了?! “奴婢也只是想让王爷看到自己最美的样子,不要污了王爷的眼睛罢了。”三言说道。 “那这么说,今晚你是有预谋会见到本王了?”宋煜辰勾了勾唇角,又问道。这个丫鬟大概是个绣花枕头,只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心思暴露无遗了。 今日这丫鬟的目的大概有二,其一是告时清然的黑状;其二就是在宋煜辰面前露脸。她仗着自己年轻貌美,想要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是她算计错了。 “不是,王爷。”三言想了想,又脱口而出道:“奴婢只是想着,在王府,日日可能见到王爷,所以一直不敢懈怠。” “王府将你买来,是让你给王府干活的,不是让你装扮好看当摆设的。”宋煜辰说道:“本王最讨厌嚼舌根的人,以后扫地,便躲着本王扫把。还有,别再惹王妃不高兴,否则本王会让你付出代价。” 天色太晚,宋煜辰不愿意惊动时清然,于是也没有重罚,教训了她几句后,便转身走了。 “哼!”三言站在原地,恼羞成怒,一把扯下了自己头上的簪子摔倒在地。她今日花了许多时间装扮,就是为了在宋煜辰面前表现一番,没想到宋煜辰三言两语,就将自己训斥得无地自容。 “哟,”这时候,从假山后面又涌出几个丫鬟,这些丫鬟,大多是扫地的婢女,刚才躲在一边看热闹的。 她们见了三言的模样,瞥了瞥地上的簪子:“三言妹妹不是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吗?怎么,王爷瞧不上你?” “是啊,我见她画了一下午的妆呢。这簪子,这白玉手镯,价值不菲吧?只可惜啊,这些东西在王爷眼里,想必是大白菜一样廉价寻常呢。” “何况这白玉手镯,还是赝品呢!”一个丫鬟又说道:“上次青青见到她在地摊,几十个铜板买来的呢。” 三言听了,越发有些难过地捂着手上的手镯。 “下贱之人,就是下贱之人,王爷瞧不上也正常。”一个丫鬟又说道:“三言,刚才王爷的话你听到了?说是让你离他远些,也别再惹得王妃不高兴了。”她说着,伸手推了三言一把。 “你敢推我?”三言怒了,于是便以牙还牙,伸手推了那个动手的丫鬟一掌。然而,这些丫鬟全都帮着那个率先动手的丫鬟,见她吃了亏,纷纷上前找三言讨公道。 不一会儿,三言便被她们打得头发凌乱、狼狈不堪,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三言攥紧了拳头——等着吧,总有一天,她一定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到时候,她要让她们在她脚下跪地求饶! “你怎么了?”宋煜辰从外面进来,时清然便发现他的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开心,于是出言问道。 “没事,刚才见了刑部的孙大人,多说了几句。”宋煜辰随口回应,坐在了时清然对面的椅子上,一抬起头,就对上了时清然探寻的目光。显然,对于宋煜辰刚才的话,时清然是不信的。 “哎,也不是什么大事。”宋煜辰只好说道:“就是刚才路过院子的时候,有个丫鬟告你黑状。” 第599章 王府的火腿肘子 时清然听了,黑着半张脸问道:“告我什么了?打她板子,还是训斥了她?” 宋煜辰听了,无奈地点了点头。 时清然就知道!见状,她将身子别向一边,赌气地说道:“人是我骂的,是我让人打的。你若还是觉得我无理取闹,那就尽管罚我好了!” “王爷!”弄儿听了时清然的话,忙不迭地解释道:“是那个婢女,白日里借着扫地的由头赶了小姐下千秋,后来又故意将扫帚伸到小姐脚下,意图害她,小姐这才罚了她的!” “本王知道!”宋煜辰又掰过了时清然的身子,点了点头:“本王都信你。” “下次若是遇到这样的婢子奴才,直接赶出府就是了,何必要动气?” 时清然听了宋煜辰的话,微微皱起的眉头终于舒展看来:“当真?” “当真。”宋煜辰又说道:“那婢女不是什么善茬儿,若不是看天色晚了,本王真想将她打出府去。” “若是她下次再这样,别说你,我都想把她打出府去了!”时清然也附和道。 “孙连吉这次送来了蜜桔,这些东西,这季节可不常见。”宋煜辰说着,又从旁边的筐中拿了一只橘子来,剥了皮就向着时清然嘴里塞了一片:“甜吗?” “嗯。”时清然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宋煜辰见状,自己也吃了一片,下一刻,便酸得五官都变了形,惹得时清然哈哈大笑。宋煜辰这般模样,时清然倒是少见。 “这孙连吉。”宋煜辰见时清然笑了,心下高兴,可嘴上还是不咸不淡地说道:“本王迟早让皇兄摘了他的乌纱帽。” “人家又没得罪你,”时清然说着,又在框子里挑了个蜜桔:“这橘子,应该要成熟的、皮软的才甜呢。” 果真,这次时清然挑的橘子,可比宋煜辰刚才拿的甜多了。两人吃了会儿橘子,时清然又让宋煜辰替她画眉,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有些疲累地睡下了。 宋煜辰果然说话算话,说好让制衣师傅给时清然做衣裳。第二日时清然刚被弄儿掀了被子,就听弄儿说制衣裳的人来了。 时清然起床见她,只见来人是个四五十岁左右的老嬷嬷。那老嬷嬷见了时清然,便毕恭毕敬地朝着她跪下了:“老身孙嬷嬷,参见王妃。” “起来吧,起来吧。”时清然摆了摆手,便打了个呵欠,朝着老嬷嬷伸出了两条手臂:“嬷嬷要制作衣裳,随便量量尺寸便是。” “呵呵。”那嬷嬷干笑两声:“王妃,您的事情,老身可不敢马虎。再说了,老身在宫里做惯了,一向容不得马虎。这若是在宫里,万一出了点错,老身的人头可就不保了。” “孙嬷嬷,您说您是宫里人?”时清然瞪大了眼睛问道。上次宋煜辰找人给秦若芸制作衣裳,也是请的宫外的师傅,这次竟然让宫里的人跑一趟? 时清然怪不好意思的。毕竟宫里嫔妃多,还有皇上,宋煜辰为着自己,让宫中的嬷嬷跑一趟,实在有些不好。 “回王妃的话,是。”孙嬷嬷说道:“王爷爱重王妃,不知道宫中多少人羡慕呢。” 是......吗?时清然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到孙嬷嬷是宫里人,有可能她的行为举止也会被孙嬷嬷当成谈资传到宫人的耳朵里,时清然立马摆正了姿势,赔笑道:“孙嬷嬷,若是宫里的人问起我来。您可不可以不要说,本王妃的某些缺点呢?” “王妃放心。”孙嬷嬷乐呵呵地答道:“咱们宫中当差的,这点操守还是有的。在旁人面前,老身一定会谨言慎行的。” 那就好,那就好。时清然总算放下了心。宫中的老嬷嬷做事细致,硬是将她身上该量的地方都量了,又一丝不苟地记了尺寸后,这才离开了。 弄儿为时清然准备了饭食。最近时清然刚回到镇南王府,饭菜换了口味,原以为时清然会吃不惯,谁知道时清然吃得比以前更香了。 昨日的火腿肘子,时清然只给弄儿留了一小勺! 时清然吃着饭菜便觉得香,不觉多吃了几口。弄儿见了,便走到她面前,将她喜欢的菜式端得远了些:“别吃了!” 时清然懵懂地抬起头来:“可我还没饱。”说着,时清然手中的勺子便伸向了红烧狮子头。 “你的食量可比从前在时家山庄大多了,当心长胖!”弄儿说着,就将一盘红烧狮子头和一盘火腿肘子端走。 “王爷说了不嫌弃的。” “男人的某些话信得,某些话信不得。”弄儿冷然地说着,将两盘菜端走了。留下意犹未尽的时清然。 等到弄儿见好吃剩下的饭菜放回膳房,又回来的时候,便见时清然倚在了房中的椅子上,正翻看着从前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几张画儿。 这些画儿是她从前放在抽屉夹缝中的,原本是随手一放,谁知道竟没有被宋煜辰的人收走。 “啧啧!”时清然见了,叹道:“原来我之前画的画儿这么丑啊!”原本她还觉得自己从前画的挺满意,今日一看,简直不忍直视。 时清然将那些“画作”揉成一团,随手扔在了桌子上:“算了,这样的东西,也不知道留着干嘛。”反正这辈子大概学不会画画了,时清然也总算认命了。 时清然刚吃完了饭,虽不是很饱,却有些无聊,画画也画不进去,索性带着弄儿来院子里面荡秋千。 也不知道昨日那丫鬟打了小报告后怎么样了,今日还会不会来让她腾地儿,好让她打扫。时清然可记得,昨日里宋煜辰说了,若是这丫鬟再来找茬儿,便不用留情,直接打出府去。 可惜,时清然在院子里玩耍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那丫鬟再来。大概是昨日将那个丫鬟打了,众丫鬟都有些怕了,今日连扫院子的人都没有。 时清然一个人荡了会儿秋千,又觉得有些无聊,便又回了屋里。今日宋煜辰下朝比较早,回来得也比较早。宋煜辰回来的时候,时清然正对着镜子画眉。 “你回来得正好!” 第600章 再次去皇宫 时清然见宋煜辰回来了,便有些兴奋地说道:“我们下午去茶楼吧,许久没有听说书了,怪想的。” 时清然记得,很久以前,在茶楼先生的口中,她听说了许多自己的事情,还被茶楼先生说成了“闲妇”,结果她一时气不过,将茶楼先生打了好一顿。 也不知道现在茶楼先生总说些什么。 “然然,下午跟我进宫吧。”宋煜辰笑着,伸手把玩着时清然的头发,说道。 时清然画眉的动作一顿,侧头看了宋煜辰一眼,皱眉道:“你看你,都是因为你,我画眉都画歪了。” “噗。”宋煜辰笑了笑:“那本王来?” “不用。”时清然乜了宋煜辰一眼,又拿了蚕丝帕子擦了擦脸上画歪了的眉毛:“昨日你给我画的眉丑死了,跟蜈蚣一样!” “本王今日一定不会!”说着,等到时清然擦干净了脸,宋煜辰又拿起了一支螺子黛,伸手替时清然上妆。 “皇上今日,为什么要让我们入宫啊?”时清然有些不开心:“我总觉得有些害怕入宫,生怕做错了事情。”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说着,一边用手攥紧了膝盖上的衣料。她知道,这次去见不到绵绵了。先前她还在岐山的时候,就听人说起,绵绵在宫中犯了癔症,从宫里最高的楼上一跃而下,香消玉殒了。 时清然原以为宋煜辰是喜欢绵绵的,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只是,时清然是将绵绵当做朋友的,这次去宫中,若是见不到绵绵了,她多少有些难过,还不如不去,免得触景生情。 “别怕。”宋煜辰她一边替时清然画眉,一边安慰道:“你也见过皇兄了,皇兄很随和的,不是吗?” “不过这次宫中多了许多妃嫔,你若是见了她们呢,可以不打招呼,不过千万不能和她们起争执,她们毕竟是皇上的女人。” “我知道。”时清然怏怏说道。宋煜辰只字不提绵绵,她也便不好提起。可那样一条活生生的生命,竟然像蒸发一样消失在了众人的生命中。 “别动......”宋煜辰正在为时清然画眉,好似并没有注意到时清然的变化。下一刻,他画眉的手停了下来:“啧!” “怎么了?”时清然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忙问宋煜辰道。 “画歪了!”宋煜辰说着,又拿起了时清然面前的蚕丝帕来,沾上卸妆的茶油,替时清然擦下黛眉后,又画起来。 宋煜辰毕竟是个手脚粗笨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勉强强将时清然的眉毛画好了,笑呵呵地将铜镜摆在时清然面前:“夫人请看,为夫画的眉毛可好看?!” 时清然见了,恨不得倒抽一口凉气!宋煜辰哪里是给自己画了眉毛啊,简直是给自己画了两条蜈蚣。 “不行不行!”时清然说着,作势要将眉毛擦掉:“这不好看,我还是自己画好了。” “不行。”宋煜辰阻拦道:“这可是本王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画出来的,你不能擦。” 时清然的脸憋得绯红:“你打算让我这样进宫?” “嗯!”宋煜辰脸不红心不跳地给了时清然一个十分肯定的答案,又自言自语道:“穿这一身肯定不行的,穿那身淡紫色的吧?还有头发,简简单单用簪子绾了便好。” 时清然气不打一处来。让她顶着这样的眉毛进宫,还不得被宫中的妃嫔们笑话死了? 可是时清然实在拗不过宋煜辰,一番讨价还价后,还是做了让步。于是乎,又过了半个时辰,时清然换好了衣裳,顶着两条蜈蚣似的大眉毛,便满脸不情不愿地跟着宋煜辰上了进宫的马车。 一路上,所到之处,时清然都能看见对着马车参拜的人。如今已经春暖花开,今日的太阳也格外好。 “看什么?”时清然见宋煜辰朝着自己目不转睛见了,嗔怒了一句,伸手就摸了摸自己的眉毛:“你说,我这样真的可以吗?会不会被宫人笑死?听说皇上新纳的嫔妃很多,若是被她们见了,她们也嘲笑我呢?” “然然。”宋煜辰又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将时清然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本王的女人,只有本王能嘲笑。” 说着,他又看了看时清然的眉毛:“这样子挺好的,真的。” 时清然:“......” “算了,放我下来吧。”也许是觉得这样在宋煜辰的怀里,有些难为情,时清然挣扎道。 猝不及防地,宋煜辰垂头吻了吻她。羽毛般温暖柔软的唇只落在了她唇上一瞬,便移开了,时清然心里却猛地漏了一拍。 “好了。”时清然挣扎着从宋煜辰身上起身,故意把头转向了另外一边:“你若是这样,叫你皇兄瞧出了端倪,我还难为情呢。” “那你就难为情好了,反正又不是我难为情!”大概是宋煜辰在宋煜寻面前没羞没躁惯了,根本不在乎这些,伸手又揽过了时清然,品尝着她唇齿间的甜美。 过了好一会儿,时清然能察觉到,自己的唇有些肿了——大概还很红。 下了马车,时清然便看见小内侍在宫门口等着了。顶着明晃晃的太阳,时清然又走在了宫道上。 宋煜辰在前,她在后,恍惚间,她有一种才进王府时候的错觉。可是距离自己第一次跟宋煜辰进宫,已经过了整整一年了呢。 那时候,宋煜辰还并不爱自己,自己还单纯得可怜,甚至被人卖了都还替人家数钱。之前何皎皎的蟒蛇咬了她,她还傻傻地跟人家说谢谢呢。 还有绵绵,时清然记得,最开始见到绵绵的时候,她很美很温柔。很难相信,就在这样短短的时间里,那个鲜活明艳的女子,就死在了这四四方方的高墙大院里。 其实,当时若不是自己遇到了贵人施无悦,说不定死在王府的,也会是自己吧? “你在想什么?”时清然正在神游的时候,宋煜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又自顾自地牵起了手:“走路还在想东想西?就不怕抬头就撞到了哪位贵妃?” 第601章 莺莺燕燕 时清然抬眼,瞪了宋煜辰一眼。最初时清然见到宋煜辰和绵绵的模样,还以为“绵绵思远道”,她又青青一片河边草呢! 原来......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觉得他的嘴唇也有些红肿,只是他大概脸皮厚,不太在乎罢了。 其实,想必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两人之前大概干了什么事情。 “等会儿若是见了皇上,就算想起了什么人,不该提的也不要提。”宋煜辰又凑到时清然耳边,好心说道。 时清然只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又跟着宋煜辰朝着前面走着。一路上,宋煜辰都牵着她的手,惹得许多嫔妃侧目。 时清然原本有些难为情,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的,谁知道宋煜辰怎么也不肯让她如愿。 就这样,两人一路来到了宋煜寻的上书房。见到宋煜寻的第一眼,宋煜寻便看见了两人十指相扣的手。 宋煜寻的眸光暗了暗,又对着两人说道:“坐。” 两人还未来得及行礼,宋煜辰便扶着时清然在身旁坐下来了。宋煜辰的动作悉数被宋煜寻看在眼里,他看着两人,便有些吃味地说道:“你们二人的感情,倒是真让本王羡慕啊。” 时清然也没什么要说的,只淡淡朝宋煜寻点了点头,这才将目光停在了面前的桌子上。桌子上摆着精致的碟子,有熬得浓香的鸡汤、有鹅掌、还有各种看起来精致又美味的时蔬。时清然不由得后悔,早知道要来宫中吃午膳,干嘛刚才还在自己房里吃? 宋煜寻身边,还坐着一位嫔妃,那嫔妃似乎是宋煜寻的新宠。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身侧的这位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儿,皇兄何出此言?”宋煜辰说着,看了那位美人一眼。 那位美人被宋煜辰夸得不好意思,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只是,时清然莫名觉得,当她笑起来的时候,模样倒是有两分像绵绵的。 “她叫苏云舒,是朕的淑贵妃。”宋煜寻说着,又朝着时清然看了看:“这位便是小辰的妻子小然了。你俩往后若是在房中寂寞,也可以多走动走动。” “朕也只有小辰这一个兄弟,能信任的也只有这一个兄弟,多多来往才好。”宋煜寻说着,眼睛看向宋煜辰。 “是。”两个女子温温软软答了,见宋煜寻动了筷子,苏云舒又为宋煜寻盛汤:“皇上。” 说着,苏云舒又为时清然盛汤:“这一路过来可饿了?” 时清然并没有饿,不过见了她这般殷勤的模样,还是点点头:“有点。” 苏云舒将汤盛好,放在时清然面前,又伸手要为宋煜辰盛汤,宋煜辰却不动声色地拿起了勺子:“多谢皇嫂,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时清然喝着这熬得正浓的暖汤,又不知不觉想起了绵绵。可是白日里宋煜辰说过的,在宋煜寻面前,不该说的话便不能说。 宋煜寻虽然是宋煜辰的兄长,可也是万人之上的皇上啊。 时清然也不好说什么,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几人说着话,原本十分好吃的吃食,她也不敢吃得太快,只得学着淑贵妃的模样一点点喝汤。 吃过了午饭,小内侍又端来宋煜寻一贯喝的参汤,让宋煜寻喝下了。 几人又在御花园逛了一圈,一路上,时清然都能看见精心打扮了的女子,从几人身边路过,然后施施然朝着他们跪拜。至于这些人是真的偶遇,还是故意“偶遇”他们,时清然便不知道了。 原本绵绵在的时候,宫中是没有这么多人的;如今时清然再进宫,竟发现宫中乌泱泱的。时清然并不认识这些女子,不过透过她们的妆容,便本能地猜到这些人的目的并不简单。她并不想待在这里,于是两人走在宋煜寻身后,她又朝着宋煜辰抛出了求救的眼神。 宋煜辰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低下头在她耳边说道:“这些日子,皇宫就是这样的。她们都想见到皇上,谋得几分宠爱。” “她们不认识你,目光也不会落在你身上,习惯就好。”宋煜辰安慰着时清然,见她还是有些不安,索性又牵住了她的手。 大庭广众,时清然有些不自在,想抽回手去,宋煜辰却怎么也不肯。 其实刚才宋煜辰说得不对!就算那些女子的目光都在宋煜寻身上,可是她的眉毛太出彩了,那几个路过的嫔妃,还盯着她看了好半晌呢! 御花园中有个池子,几人一边说这话儿,一边池边走去,远远就看见一艘小船上有几人在泛舟。藕节似的手臂弯下来,舀了池子里的水朝着对方泼去,池子上又漾出了银铃似的小声。 时清然有些无语了。若是她不了解实际情况,还会误以为来到了寻香坊呢。不过,时清然见状,心里盘算着,若是寻香坊也搞个什么湖上泛舟,游船画舫的景物,想必生意会更好。 宋煜寻似乎来了兴致,便随口问了一句:“湖上何人?” 湖上一个女子穿着淡黄色衣裳的女子,蒙着面纱,从船的帘子前探出头来,见到宋煜寻一行人,远远朝着他跪下:“嫔妾江州蓝氏,参见皇上。” “皇上。”旁边另一位粉衣女子见了宋煜辰,也惊喜地撩开帘子,远远喊了一声,朝着他跪下:“嫔妾参见皇上。” 宋煜辰透着明晃晃的阳光,问了一句:“有什么好玩儿的?朕见你们玩得很开心?” “回皇上,嫔妾正在和蓝姐姐打水仗呢!您看,臣妾的衣裳都湿了。”女子说着,朝着宋煜寻天真地挥了挥手臂。 藕节般的手臂若隐若现,还有白皙的脖子......饶是时清然这样一个女子见了,也难免心动。 时清然不忍直视,见宋煜辰在一旁不发话,索性别过了头去,不看湖上舟中的美好光景。 “皇兄。”正在这时,宋煜辰终于识时务地开口了:“天色也不早了,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臣弟和然然便先告退了。” “下午时间还长,最近也没什么朝政上的事情需要处理,你们去作甚?”宋煜寻随口问道。 第602章 青天白日 “然然喜欢去茶楼,去曲坊,本王便随她好了。”宋煜辰看了时清然一眼,又说道。 时清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宋煜辰这厮,明明是怕坏了宋煜寻的兴致,偏偏要将自己拉出来当挡箭牌,真是不要脸皮! “好!”宋煜寻看了两人一眼,淡淡答道。 两人这才朝着宋煜寻行了礼,转身朝着宫门走去了。 “怎么,不高兴?”宋煜辰大概是见时清然面色不善,于是出言问道。 “没有。”时清然说着,伸脚踢了踢前面的鹅卵石:“我只是觉得,宫中的女人太多了些,个个长得跟花儿似的。”若是绵绵还在的话,看到这样的场景,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气死。 时清然原本觉得,宋煜辰从前纳了秦若芸入府,已经够荒唐的了,谁知道今日进了宫,见了宫中的这些如花美眷,才知道跟宋煜寻比起来,宋煜辰纳一个侧妃,当真不算什么荒唐事。 “皇兄身在其位,有自己的使命,也有自己的不得已。你当真以为,这些女子,都是皇兄见色起意,才纳进宫的吗?”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抿了抿唇——就方才池边的景象来看,的确如此。 “皇兄是怎样,我们管不着,可是你不行!”时清然嘟着嘴撒娇道。 宋煜辰看了时清然一眼:“一个王妃本王就够烦的了,你还想要几个?” 听了宋煜辰这话,时清然才没再说什么,微抿着嘴唇,和宋煜辰两人十指紧扣着出了宫门。 出来的时候,便没有方才来的时候那般急了。宋煜辰见时清然一直掀起轿帘,望着马车外发呆,索性又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干什么?!”时清然被他揽进怀里,险些被外面的人瞧见,随即又有些恼怒地问道。 “不干什么,就是,”宋煜辰看着时清然,目光中带着几分侵略的意味:“这两日可休息好了?” “哈?”时清然有些不明所以,而后,她看着宋煜辰赤裸裸的侵略眼神,似乎明白过来,宋煜辰刚才话中的意味。 先前从岐山回到王城,大概是宋煜辰顾虑着她的身子太累,害怕她吃不消,所以没有动她。 现在宋煜辰说这话的意思,是要动她了么?! “没有!”时清然靠在宋煜辰身上,斜倚着身子,不去看宋煜辰,一边赖皮道:“岐山那么远的地方,一路舟车劳顿,哪里是两日就能休息好的?” 宋煜辰狭长的丹凤眼看着时清然眯了眯。 “你......”时清然看了看宋煜辰,忽然觉得身下硌得慌,忙又说道:“憋着!”她想从宋煜辰身上下来,然而宋煜辰哪里肯让她如愿?! “你可真霸道。”时清然反驳道。 宋煜辰搂着时清然,不由分说地将她搂得跟紧:“一边不让本王纳小,一边让本王憋着,然然,你是不是太没道理了?” “我哪有不......”时清然话还没说完,嘴唇又被宋煜辰堵住了。 马车行了一路,两人缠绵了一路,路过小吃街的时候,时清然脖子上已经布满了些许红痕。 风吹起了马车的帘子,宋煜辰看见外面的小吃摊子,忽又让人停了马车,去买些新鲜热乎的白糖糕和桃花酥来。 时清然吃着白糖糕,这才觉得方才胸中的闷气缓和了许多。宋煜辰却似乎毫不在意她生不生气,驾着马车便将她打横搂着,送回了镇南王府。 到了王府门口,宋煜辰也没有客气,不顾时清然的反对,便将时清然抱下了马车。 “你放我下来!”时清然见镇南王府门口有看守的家丁,还有干活儿的丫鬟,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忙捶打着宋煜辰的手臂祈求到。 “不放。” “她们会误会的!”时清然又忙说道。 “不是误会。”宋煜辰说着,眯着眼给了时清然一个邪邪的笑容。 时清然挣脱不开宋煜辰,见周围的丫鬟小厮都朝着自己看了过来,忙把头缩进了宋煜辰的臂弯里,磨着后槽牙说道:“宋煜辰!” “为夫在!” 他搂着时清然,当着小顺、晋然、弄儿和追云的面儿,就回了房间。小顺则贴心地为二人关上了房门。 “宋煜辰!”时清然有些生气了,如今回了镇南王府,宋煜辰越发大胆,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将她抱进来了。 时清然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懊恼地看了一眼宋煜辰。她的脖子火辣辣的,不用说,宋煜辰这厮一定在上面留下痕迹了。 “然然,皇兄有许多妃子,本王只有你一个。”宋煜辰说着,欺身上前,只一下便将时清然压在了床上:“所以你就要辛苦辛苦了。” “你不能,方才他们可是看着你抱我回来的!”时清然辩驳道。 “嗯,那又怎样?!”宋煜辰无视时清然的控诉,轻轻解开了时清然的腰带,伸手将她往怀里一带,两人的腰便紧紧地挨在了一起。 宋煜辰的气息扑面而来,充斥了时清然的鼻腔。 “他们会认为,你,我,我们......” “嗯,那又怎样?他们是下人,你还要考虑他们怎么想不成?” “宋煜辰,现在是白天!” “嗯。”宋煜辰说着,唇吻上了时清然的唇,时清然便住了嘴。原本时清然是想反抗的,可是宋煜辰的热情,渐渐让她感觉到了无力,还有很快蔓延全身的燥热。 “他们还在外面呢。” “他们走远些了。”宋煜辰看了一眼外面,又说道。透过窗子,远远地,他只看见了几个黑黑的人影。 想必小顺识趣,所以将几人“赶”得远了些。 ...... “弄儿!”房门外,追云碰了碰弄儿的胳膊,又问道:“你说,王爷和小姐会不会是在......那个?” 弄儿回眸乜了追云一眼,也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明知故问。于是弄儿又回过头去,不再理追云。 “弄儿,你别生气。”追云又说道:“我瞧着王爷好像很在乎小姐的。” 追云说着,又挠了挠头:“可是这大白天的,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些?” 第603章 一而再再而三 “谁知道呢?”弄儿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也许小姐只是累了,王爷陪她休息休息而已。” 话音刚落,屋内远远传来一阵女子的旖旎,惹得弄儿红了脸。 “弄儿,你不是说......”追云看了眼弄儿,又转过了头,自顾自地挑了挑眉。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发哪门子的疯,一时好奇,竟问了弄儿这样的问题。 “谁知道呢?!”弄儿看也不看追云,说道:“反正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还是谨言慎行,管好自己吧。” 追云听了,只好闭了嘴。 屋内春光无限,屋外的几人严守着安然院。昨日那个挨了打的丫鬟想要凑上前,却被弄儿拿了剑拦住了:“这会儿不需要扫地,你要扫去别处扫去。” 三言看了一眼弄儿:“可是是管家让我扫地的,我总不能......总不能违背主子的命令吧。” 弄儿懒得跟她废话,冷着脸看了她一眼,又抽出了手中的剑,横在了她的面前:“你要是执意在这里,我不介意让你直接去见阎王。” 三言咽了咽口水,终究还是拿着扫帚离开了。 追云看着弄儿笑了笑:“你这么凶的女子,女人见了你都怕,也不知道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那就陪着小姐,不嫁好了。”弄儿说完,不再理会追云。 里面的旖旎声音断断续续,一直到了晚上,宋煜辰才开了房门,命小顺去膳房让人送晚膳来。 吃完了晚膳,宋煜辰又带着时清然去了院子里散步。时清然和宋煜辰笑闹了一会儿,身子有些乏,便又回了房中。 宋煜辰多日不曾上朝,今日从皇宫回来,发现皇上又差人拿了许多折子过来让他过目,于是将时清然送回房间后,他又一个人去了书房。 批折子批到夜里,宋煜辰眼睛都有些花了。 “来人。”休息的时候,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 从外面进来一个丫鬟,手捧着装着茶杯的碟子:“王爷,您可是渴了?” 宋煜辰略有些惊讶地抬头,就见眼前的丫鬟略施粉黛,头上簪了两根明艳的簪子。这丫鬟,正是昨日晚上告时清然黑状的丫鬟了。 “怎么是你?”宋煜辰见了她,英朗的眉毛微微皱起,问道。 “王爷,伺候王爷的丫鬟临时有事,所以让奴婢暂时替了她的差事。”三言说着,殷勤地将装着茶杯的托盘放在桌上,自己端了茶杯双手奉上来。 她的眼中满是魅惑。 宋煜辰看了她许久,忽而又笑了:“本王不喝,本王看着你喝。” 从前,就是在这件间房中,宋煜辰险些被秦若芸的迷香算计了。同样的当,他自然不愿意上两次。 若是今日和这丫鬟当真有了什么。一来,时清然肯定会伤心;二来,若是纳了她,那他心里一定吃了苍蝇一样难受,若是将她打出府去,又污了镇南王府的名声。 “可是......”三言听了宋煜辰的话,明显有些慌了:“王爷,这是您的茶,如何能给三言这样的下人喝?” “本王说赐给你,便赐给你。本王看着你喝,记着,一滴都不许剩下。”宋煜辰说着,不由分说地看向了三言。 “是。”那丫鬟答道,最终还是端起了茶杯,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了。三言虽然有心勾引宋煜辰,脑中却没有太多花花肠子,也根本没有想过要在宋煜辰茶水中下药。 现在,三言认定了,刚才宋煜辰要她喝下茶水,是打定了宋煜辰想要侮辱她,尽管她并不十分清楚宋煜辰的意图。 “王爷,这茶水奴婢喝下了,若是王爷没有别的事情,奴婢就先行告退。”三言说着,便要朝着宋煜辰行礼,离开宋煜辰的书房。 “等等。”宋煜辰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折子上,一边说道:“先不急,你便候在一边吧,等会儿我若是要你磨墨,也好使唤。”宋煜辰今日打定了主意,若是刚才那药真的被人下了什么东西,那便让这个丫鬟自作自受好了。不过现在他还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情绪,只是让这丫鬟留下来。 三言听了,还以为是宋煜辰对自己有意思了,于是心里暗喜,缓缓露出一个笑来:“是。” 三言站在宋煜辰身侧,一会儿磨墨,一会儿裁纸。她说话还是嗲声嗲气的,动作还是那般矫揉造作。宋煜辰忍了她半个时辰,还是不见她有任何发作的迹象。 看来,当真是自己多虑了。 “王爷。”三言在一旁磨完了墨,又得寸进尺说道:“王爷看了这会儿折子,身子可酸了?奴婢给您捏捏肩怎么样?” 宋煜辰哂笑:“你一个扫地的丫鬟,怎么竟还会捏肩捶腿?”宋煜辰的意思,则是讽刺三言不做好自己的本分,跑到男主人面前献殷勤。 “王爷,奴婢幼时常给爹娘捏肩捶腿,自然是会一些的。”三言说着,便要欺身上前。 “不必了。”宋煜辰冷冷地拒绝道:“天色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出去吧,该扫地扫地,该休息休息。” 三言还没有达到目的,原本不想走,可是宋煜辰一个凶狠的眼神看过来,又将她看得心里发毛,只好淡淡回了一句:“是。” 三言走后,宋煜辰总算觉得身边清净了许多。今日也算是宋煜辰误会了三言,所以他并没有罚她,若是往常,见到这样搔首弄姿的,他便没有这般好心情放过了。 “弄儿。”时清然在房中,一边剪窗花儿,一边喊了弄儿一声:“有茶水没?我渴了。” 弄儿听了,端着热茶水进来,放在了时清然面前,见时清然喝下了,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小姐,刚才,奴婢看见那个叫三言的丫鬟进了王爷的书房了,还在书房里面待了好长时间呢。” 时清然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一顿,忽又觉得奇怪。除了她,以及专门负责洒扫书房的丫鬟小厮,还有管家和小顺,其他人一概不能随意进入宋煜辰的书房,这是历来就有的规矩。 “王爷的书房,不是一向都不允许别人进的吗?” 第604章 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不知道,有什么你自己问王爷好了。”弄儿说着,又转身离开了。 时清然知道,弄儿是一心为自己的。可今天这丫鬟的事情,也着实有些蹊跷,时清然想要去找宋煜辰,看看弄儿说的是不是真的,可是还没迈出安然院,她便有些犹豫了。 今日宋煜辰几乎与她一直在一起,按理说,没道理还会和一个小丫鬟纠缠不清。若是自己现在就去见他,难免有些心急了。 时清然想着,又收回了脚,坐在桌前等着宋煜辰回房。 那丫鬟被宋煜辰赶出了房间,暗自拍了拍自己跳动不安的心脏。今日原是给打扫书房的丫鬟塞了银子,这才有了给宋煜辰端茶倒水的一个机会。 宋煜辰果真如她所愿留下了她,还让她在里面磨墨裁纸。这就说明,自己再次在宋煜辰面前露脸了。 王府的丫鬟这样多,能够在宋煜辰面前露脸,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三言想着,接下来,若是能再多见到宋煜辰几次,那便更好了。 只要宋煜辰习惯了有她在身边的日子,也就不会反感她的勾引了,若是有那么一天,王妃与他闹了别扭,那自己岂不是越可以趁虚而入了吗? 正在三言暗自憧憬的时候,转头就见到几个探头探脑的丫鬟,正是昨日里嘲笑她,还推了她的那几个丫鬟了。 见了她们畏畏缩缩的神色,三言越发有了底气:“看什么看?!” “我可告诉你们,王爷不但不反感我,还留我在书房伺候着。”三言神气地说道:“你们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成为王爷的人,倒时候,你们一定会后悔今日得罪过我的!”三言说完,便趾高气扬地走了。 “瞧她那副神气样儿!”一个丫鬟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 “就是就是!”另一个丫鬟也附和道:“她这种人,我一刻也不想和她多待,也不知道王爷为什么会留她在书房伺候。” 等到戌时过了,宋煜辰终于回了房。 “处理完折子了?”时清然见宋煜辰回来,从容地为他倒了一杯茶。 “嗯。”宋煜辰不疑有他,接过了时清然递上来的茶杯,淡淡喝下了茶水。 “茶好喝吗?”时清然朝着宋煜辰挑了挑眉,问道。 “嗯,还行,就是淡了些。”宋煜辰说着,又将茶杯放回了桌上,下一刻,他便注意到了桌上的窗花:“这些窗花都是你剪的?” “对啊,我觉得王府里面太素了,所以剪窗花来贴,好看吗?” “好看。”宋煜辰点点头:“起码比你画的韭菜好看多了。”那是自然,剪窗花好歹对折再对折,各自有一套剪理方法。 “我寻思着,你常在书房,要不要给你拨两个丫鬟伺候?省得你若是渴了饿了,都没人给你端茶倒水。”时清然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些,说道。 然而,略有些沙哑的嗓音还是暴露了她的心事。 “然然,你是在吃醋吗?”宋煜辰看了时清然半晌,又问道。 “哈?”时清然装作一副懵懂的样子。 “本王见你问起书房的事情,便料想你是知道了今日的某些情况。”宋煜辰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搂过了时清然的肩:“本王从前倒是不知道,你吃醋的样子这般可爱。” “胡说!”时清然脸红了,想要一把推开宋煜辰,却发现他的力气出奇地大。 “今日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有个心术不正的丫鬟进了本王的书房。本王为了罚她,让她在房中站了半个时辰。” 原本宋煜辰是想着将三言赶出府去的。若是她在茶水中下药,倒是真犯了大错,可以赶出去。可若三言只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又没有什么别的错处,将人家赶出去,倒是显得自己不大度了。 这样......啊?! 时清然原本以为两人是什么情况,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时清然想想也是,宋煜辰这样一个男子,又怎么会对一个送上门来的、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丫鬟动心呢?! 她都觉得自己今日试探宋煜辰的举动,实在是蠢! “那关我何事啊?”时清然心虚地说道。 “然然,若是你不喜欢她,随便找个由头将她逐出府去就是了。”宋煜辰又眯起了眼睛,对着时清然说道。 这种事情,时清然一个女人家做,倒是不显得怎么过分。 “她若是没犯错,我干嘛要赶走她?”时清然说着,若无其事地起身,到妆奁盒子前将自己的发簪取下来。 话是这么说,可是时清然一想起两日前,那丫鬟故意拿扫帚绊了自己的脚,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今日只是拌一拌脚,勾一勾男主人,那明日呢?! 时清然想着想着,便不由自主想到了秦若芸。最初来的时候,秦若芸不是用砒.霜自导自演了一出苦肉计吗?可是当时所有人都相信秦若芸,甚至还有人以为这件事情就是时清然做的。 虽说这个丫鬟不是什么心机高深的货色,可是曾经的秦若芸是。当初若不是秦若芸,她也不会被逼得一点点失了宋煜辰的爱和信任,不得不回岐山。 想着以前的事情,时清然心里越发难受,伸手就将头上的簪子摘下来,重重摔在了妆台上。 “这又是怎么了?”宋煜辰侧身看了时清然一眼:“本王说了,你若是实在不喜欢她,将她赶出府去就是了。” “我......”时清然也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于是便有些惆怅地说道:“我只是想到了从前的事情。” “从前你信秦若芸,便觉得那砒.霜是别人为了陷害她做下的;你信她,便觉得她无辜,所以我们的孩子掉了,你也不曾怀疑过她。” “我只是在想,若是那个孩子生下来,想必也会很乖。”时清然说着,便垂下头来,脸颊缓缓滑过两行眼泪。 时清然很少流泪。宋煜辰见惯了她没心没肺、敢爱敢恨的样子,乍见了她这般模样,心里没来由地惊惶。 他伸手环住了时清然的肩:“然然,对不起。” 第605章 惩罚心术不正的丫鬟 “当初的事情是本王不对,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至于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的。” 还会有的。 宋煜辰哄了时清然好一会儿,才将时清然哄得入睡了。 可是时清然不敢忘。曾经宋煜辰宠爱秦若芸、冷落她的一点一滴,她都不敢忘。她不敢想象,若是再次看着宋煜辰一点一滴离开自己,会不会伤心难过得发疯。 宋煜辰啊......夜半时分,时清然从噩梦中惊醒,发现宋煜辰正从她伸手搂着她,睡得正香。于是时清然也侧身,环住了宋煜辰的脖子。 两人就以这样亲密无间的姿势睡着。 第二日清晨,时清然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床已然空了。很显然,宋煜辰一早又去上朝了。 她有些累,又睡了一会儿,天渐渐亮的时候,这才彻底醒了。 时清然也没见弄儿进来,自己穿好了衣裳,装扮好了,便从屋里开了门。 “小姐?”弄儿和追云都有些诧异,大概是惊讶于一向爱睡懒觉的时清然,今日为何没有睡懒觉。 时清然没有回答,径自去了一趟书房,没过多久又折了回来。 “带我去一趟二等丫鬟们的房间。”时清然说着,又补了一句:“前两天见过的,那个叫三言的房间。” “是。”弄儿一如往常,漠然地说道。 府中的丫鬟很多,但是都是按照分工分配居所的。扫地的丫鬟统一住在西边的一所院子。几人一路走过去,没过多久,便到了她们的住所。 “砰!”弄儿也没客气,一脚踹开了丫鬟住所的门,问道:“哪个是三言?!” 丫鬟们正在梳妆,准备干活。听到了弄儿的声音,都朝着门边看了过去。时清然见了,缓缓进了丫鬟们的屋子,在一张板凳上坐下。 “奴婢参见王妃。”几个丫鬟见了时清然,毕恭毕敬地跪了一地。只有一个女子,看见时清然了也没有下跪。 时清然抬眼看向她,那没有下跪的女子,便是三言了。 “你叫三言?”时清然看着三言,笑着问道。 “王妃不是明知故问吗?前些日子,在院子里,咱们见过的。”三言气冲冲地说道。 “是啊,见过的。”时清然云淡风轻说道:“不过,本王妃昨日似乎还见着,你往王爷的书房去了。” “王爷的书房里,有专门负责照顾王爷的丫鬟小厮,本王妃倒是想知道,昨日你花了多少银子,才跟人家调了班,如愿见到了王爷?” 三言听了,眉眼微垂,似乎是在想着如何解释。 “王妃是想说什么?”三言又问道。 “我来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想学从前的芸侧妃啊?”时清然看着三言,眯了眯眼睛:“虽然你是新来的,不过想必你也听说过芸侧妃的事情吧。” “芸侧妃在府中,最得宠的时候,珠宝玉石,可是流水似的送进了慈心院。这样的东西,随便给你一些,也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 “是又怎样!”三言毫不遮掩地说道:“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不正常的?倒是你,若是担心自己的男人被别人抢了,与其在这里警告我,不如管好自己的男人!” “呵呵!”时清然被这丫鬟气得快要笑了。 “怎么?王妃今日来,是要跟我兴师问罪?”三言仍然不肯罢休地说道:“我告诉你,要么你将我赶出府去,要么你就管好王爷。” 时清然被气得指节泛白,不过她还是抓住了桌角,暗自吸了口气。 “你说得对。”时清然再次看向三言,目光中尽是冷意:“要么将你赶出府去,要么看好王爷,找你是没有用的,因为你打定了主要要勾引王爷,不得手便不罢休,不是吗?” 三言听了时清然的话,骄傲地扬起了头颅,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架势。 “可你就能保证王爷看得上你?!”时清然说着,站了起来,走到三言面前,抬手就给了三言一个清脆的巴掌。 “啪!”这一巴掌,惊动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弄儿和追云在内,纷纷变了脸色。 “你!”三言怒了。 “你别忘了,本王妃是王妃,而你只是一个丫鬟。本王妃能打你,你却不能打本王妃。否则,这么多人为本王妃作证,你会被处死的。”时清然顿了顿,继续说道:“在你受到王爷宠幸之前,最好绕着本王妃作。否则,见你作一次,我便打你一次。有可能你还没被王爷记住,便不知道死在哪个老鼠洞里了。” 三言站在时清然面前,一脸恨意地望着她。然而,如时清然所说,身为丫鬟的三言,就算被时清然打了,也毫无办法:“你就不怕我告诉王爷,王爷见了你的真面目,厌弃了你吗?” “若是我没有记错,前天晚上你就已经告过本王妃的黑状了。”时清然靠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说道:“王爷最厌恶这样的小人行径,你尽管去第二次,本王妃保证,你会连滚带爬地离开镇南王府。” 丫鬟见了时清然这般模样,这才慌了,不过她也拉不下脸来求饶。 “你以为今天本王妃是来警告你的吗?”时清然说着,眯了眯眼:“本王妃是来出气的。” 就是这心术不正的女人,害得她昨晚想到了秦若芸,想到了许多让她倍感折磨的往事。这样的女子,本就该打! “弄儿,掌嘴。”时清然吩咐弄儿道:“三十”。 “是。”弄儿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应下了时清然的要求。她一脚踹在了三言的膝盖窝,三言便朝着时清然跪了下来。 “啪”一巴掌下去,三言的另一半边脸也红了。时清然原本想着,若是三言求饶,她说不定心软饶过了她。可三言嘴硬,几巴掌下去,三言也没有说一句求饶的话。 “王妃。”正在这时,一旁的另外两个丫鬟捧着茶水走了过来:“王妃,咱们屋里没什么好的茶水,您将就着喝点儿?” 第606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时清然有些诧异,一时拿不住她们是否会为三言求情,便没有接过她们递上来的茶杯,目光落在了正在掌嘴的三言身上。 “王妃,”那两个丫鬟又说道:“这丫鬟一向心术不正,我们都不怎么爱与她来往。您打也打了,罚了罚了,犯不着为这样的人气坏了身子。” 片刻后,时清然接过她们递上来的茶水,抿了一口。 等到三十巴掌挨完,三言的脸已经通红。 时清然坐在椅子上,看着三言:“知道本王妃为什么打你的脸吗?因为你不要脸。” “不过,本王妃打都打了,也不怕你到王爷跟前告状。”时清然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桌上:“今天便是个小小的教训,若是再有下次,镇南王府也留不得心术不正的人。” 时清然说着,带着弄儿和追云从丫鬟房中扬长而去,除了三言,其余人都朝着时清然跪下来,恭恭敬敬喊道:“恭送王妃。” “哎,有些人呐!”时清然从她们房中离开后,她们便炸开了锅,纷纷看向三言讽刺道:“正经事不做,每天都向着怎么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要我说啊,有因必有果,成天心术不正,被打了也活该。” “算了算了。”青青这时候,看了还跪在地上的三言一眼,有些心虚地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去扫地吧,省得晚了扫不完,要挨罚的。” 说着,几个丫鬟已经整理好了仪容,三五成群地拿着苕帚离开了房间,只有三言还跪在地上,谁也没有主动和她说一句话。 时清然出了他们的房间后,便朝着安然院走去,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她又顿住了脚步:“追云,你去盯着三言,若是她有什么异常的举动,随时来告诉我。” “小姐,这是为什么?”追云还不明所以,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时清然的嘴角弯了弯:“你去就是了。”她就不相信,按照三言这样既无城府、又无肚量的胸怀,今日这番闹剧过后,三言不会做些什么事情。 这也是她今日来找三言的来由了。 若说单纯找三言打一顿出出气,时清然没有那么小气。可是这样的人留在府中,迟早是个祸患。 三言现在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若是时清然要赶走她,难免名不正言不顺,三言心头也会有气,所以时清然今日才要有意帮她一把。 “是。”追云说着,按照时清然的吩咐去做了。 “小姐。”弄儿的言语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您今日去找她,就是为了激怒她,然后......然后让她犯错,抓了她的把柄,将她赶出府去,是吗?” “是。”时清然没有回头,淡淡笑着朝着安然院走去,一边毫不避讳地答道。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做,有些过分了吗?”弄儿站在时清然身后,问道。 “过分?”时清然说道:“若是你觉得过分,可以想想以前,秦若芸在王府的时候,我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她永远忘不掉从前,宋煜辰因为偏颇于秦若芸,所以不曾信任她。 哪怕她曾经失去了孩子,失去了正正,还险些失去性命。自从时清然决定回到镇南王府,她便打心眼里发誓,这样的历史,一定不要再重演了。 所有妄图对她构成威胁的人,她都不会任其留在王府。 “若是你还想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生活,你才会觉得我过分。”时清然说着,转过头,十分认真地看着弄儿:“我只是不想再任人宰割,有错吗?” “你以为,若是三言真的得了王爷的宠爱,不会变成下一个秦若芸吗?” 弄儿看着时清然,一时间哑口无言。毫无疑问,时清然这样做,是对她自己最大的保护。 “可是小姐。”弄儿还是说道:“我还记得,曾经何皎皎想要杀你,你还十分天真地给她送吃食。你生性善良,为什么现在......” “何皎皎生性单纯,我敬她一分,她亦会敬我三分。可是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如此的。若你还想我做以前的东郭先生,恐怕我们在这王府不出一年,死得连渣都不剩了。” “还是说,你见惯了我羔羊的样子,突然有一天,我变成了豺狼,你便害怕了?”时清然说着,看向了弄儿:“纵使我现在比以往生长出许多心机,可我何曾心怀叵测伤你半分?” 时清然所求,不过是自保啊。 “不,小姐,我从未怕你。” “可你会觉得我变得陌生了,是吗?”时清然顿了顿,握着拳头,指甲都险些插进了肉里:“你若是不喜欢现在的我,我不怪你。” “若是你想回时家山庄,我也会准允的。”时清然尽量声音平静地说道。 “小姐!”弄儿听了时清然的话,显然有些茫然了。 弄儿静默了良久,方才说道:“小姐,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弄儿说着,抬起头来,给了时清然一记肯定的眼神。 只一眼,便让时清然信了弄儿。良久,时清然才淡淡答道:“好。” 两人再没有多说什么,继续朝着安然院走去。 ...... 三言因为一大早挨了王妃的罚的关系,一整日都将自己关在了房中,不曾出去做活。 而与她一同扫地的丫鬟们,也自然没有好心到要将她的任务完成的地步。所以当管家问起来任务为何没有完成的时候,丫鬟们便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三言因为挨了王妃的罚,一整日不曾出门干活的事情。 毫无意外地,三言又被叫了出来,挨了管家好一顿训斥。不过管家心善,大概是看在她挨了王妃的人的巴掌的份儿上,并没有责打她。 不过,三言已经将今日的所有不幸全都归结在了时清然身上。她的脸还有些疼,于是只好趁着王府门下钥之前出了王府一趟,买了些消肿止痛的药回来。 三言长了个心眼,找了由头,又跟大夫要了些活血的红花。 第607章 加了料的鲫鱼汤 今日宋煜辰出了王府许久,直到天色快黑了才回来,回来的时候,他脸上还有些显而易见的阴霾。 时清然正在院子里和弄儿下棋,见到宋煜辰,双眼便有了光:“你回来了?” “你来得正好,”时清然又低头,看着满桌子的乱棋发愁:“正好帮我看看,这棋怎么破?” 宋煜辰微抿着嘴唇,朝着时清然走了过来。 “小姐。”弄儿说道:“其实你今日下得也不错了,好歹咱们下了这么久,你也不曾输。” “那不行!”时清然不服:“我总得要下赢你才算本事。” 弄儿听了,颇有些不开心地撇了撇嘴角。若是下赢她才算本事,那请帮手算怎么回事?! “这样。”宋煜辰随手拿起了玉壶中的一颗黑子,只轻轻一下,就吃掉了弄儿的大片白子。 “哇!真神!”时清然拍手叫好,下一刻,见到宋煜辰的脸色的时候,又笑不出来了:“你怎么了?” 宋煜辰抬起头来,淡淡笑着看了时清然一眼,眉宇间的忧愁却被时清然尽收眼底。 “夫君君。”时清然见状,捧起了宋煜辰的脸来:“是不是在朝政上,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其实你也不必如此担心的,毕竟你哥是一国之君,就算有什么事情,他也在你前面顶着呐。” 宋煜辰看了时清然良久,又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起身朝着屋子走去:“夫君君?本王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你这样叫了。” “再叫一声!”宋煜辰一边抱着她走着,一边说道。 时清然却把头别向了一边,不肯如宋煜辰的愿:“叫一声就够了,若是叫的多了,你也会烦的。” 时清然说着,两人已经到了屋里,宋煜辰便将时清然轻轻放在了贵妃榻上:“然然,皇兄病了。” 时清然愣了好一会儿:“病了?上次我们进宫,皇上还好端端,怎么这么快就病了?什么病啊?宫中不是有那么多人中龙凤的太医吗?” 宋煜辰听了时清然的话,只垂头摇了摇头:“若是平常的病,宫中太医自然不会这般束手无策。” “太医们说,皇兄的身体原本就虚不受补,近来为了朝政上的事情烦心,还要日日应付那些宫妃,身体便越发差了。” “我想,或许绵绵的死,对他也不啻为一场打击。”宋煜辰顿了顿,又说道:“这样的病,除了他自己,谁都救不了,偏偏他自己还不甚上心。” “我会些医术的。”时清然忙说道:“要不明日你再带我进宫一趟,我们去看看?”虽然,时清然也觉得,她能带给宋煜寻的希望实在渺茫。 宋煜辰看了她良久,这才点了点头:“好。” 正在这时,时清然的肚子响了响:“咕~” “饿了?”宋煜辰见了,问道。从前时清然在王府不出去的时候,总是吃了睡睡了吃的,不见得会有多饿,今日大概是何弄儿下棋下得入神,忘了吃零嘴,才会饿了。 “嗯。”时清然也便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头。宋煜辰便让小顺去膳房催晚膳,不一会儿,晚膳便上来了。 原本晚膳是膳房的丫鬟端上来的,结果时清然见他们传膳的时候,追云也跟在他们身后。时清然看了一眼追云,心里便猜想到,多半是三言有了动作。 因为宋煜辰在场,追云不能做得太出格,只是低头看了眼丫鬟端上来的鲫鱼汤。 时清然便料想到鲫鱼汤有事,于是又默不作声地朝着追云点了点头。 很快,晚膳便被人盛了上来。时清然和宋煜辰两人动筷子,两人吃了些青菜丸子、花椒肉片后,时清然目光又看向了那熬得正浓的鲫鱼汤。 时清然也没给宋煜辰舀汤,自顾自舀了一勺到碗里,低头尝了尝。 时清然又咂了咂嘴巴:“味道挺好,你要不要喝?”时清然学过医术,刚才已经尝出了,这鲫鱼汤里面,被人下了红花。只是下的剂量不多,若不是追云提醒,她或许根本不会察觉出来。 红花外用活血化瘀,可是内用,便对女性有着较大的伤害,若是用量足够,便能让女性体寒,不易怀孕。可是三言手中的红花大概不多,所以下在汤药里面的剂量也不大。 但是这药对男子却没什么伤害。 时清然原本以为三言会使什么高明的手段,还专程找了追云看着她。孰料她根本不曾调查过自己,不晓得自己学医的事情——否则,她便不会有这样愚蠢的举动了。 就这样的蠢货,想必今日过后,也没有理由再在镇南王府待下去了。 “你给本王盛,本王就喝。”宋煜辰说着,将自己的碗递给了时清然。时清然白了宋煜辰一眼,还是给他盛了半碗汤。 两人吃着饭喝着汤,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会儿话,不一会儿,半盆鱼汤便见了底。 “还有点鱼汤。”宋煜辰说着,又为时清然舀了一勺:“这鱼汤味道不错,补身子的,你喝了也有好处。” “鱼汤凉了,有些腥。”此时,时清然却有些嫌弃地将碗放在了一旁。半晌,她又有些难受地捂着肚子,跟宋煜辰撒娇道:“夫君君。” “怎么了?”宋煜辰似乎察觉到时清然变了脸色,忙问道。时清然此时腹中难受,于是挪了个地儿,坐在了一旁的贵妃榻上,依旧捂着肚子说道:“我难受。” “肚子疼?”宋煜辰再看时清然,竟发现她额头上渗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 “嗯。”时清然的声音如同猫儿一样小,说着,便将自己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儿。 宋煜辰见状,意识到时清然可能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见她实在难受,便将她抱起来,径自出了安然院:“先去看大夫吧。” 若是往常,宋煜辰这般抱她进进出出,即使时清然不说什么,可也会有些害羞,可是现在,时清然只小猫儿一样蜷缩在了宋煜辰的怀里,也不说话,只淡淡抽搐着,如同受到惊吓的猫。 第608章 将计就计 “然然,”宋煜辰见她在怀里没什么动静,有些慌了:“你说说话,别吓我。” “......疼。”良久,时清然才抓着宋煜辰手臂上的衣料,温温软软地说了一声。 好在镇南王府外不远处就是医馆,事急从权,宋煜辰便没有等太医来,而是直接带着时清然就医,听了大夫诊断,宋煜辰才知道今日时清然误食了红花。 因为误食的红花少,所以虽说腹痛,但是喝两贴暖宫的药也就没事了。 时清然房中是没有红花的。开了药后,宋煜辰便抱着时清然原路返回,一面让弄儿去煎药,一面又让小顺差人去调查红花的事情。 今日两人的晚膳没有吃完,府中护卫便着手调查了两人的晚膳,在那剩下了半碗的鱼汤里发现了红花。 于是府中护卫又将膳房的人带来盘问一番,晚膳之前,也只有三言——这个唯一不属于膳房的丫鬟,停留在膳房的时间最长。 显然,三言的嫌疑是最大的。 宋煜辰看着还在床上呻吟难受的时清然,心里一阵难受,便着人将三言叫到了安然院的小院里。三言脸上的红肿,大概因为用了药的关系,已经消了。加上现在是晚上,她的伤痕也不甚明显。 她被护卫带到宋煜辰面前,看着安然院紧闭的内门,便心跳如擂鼓。 “你今日去膳房,做了什么事情?”宋煜辰也不多和三言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 “王爷。”三言见了宋煜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王爷明鉴,三言去膳房,只是因为中午没有吃上饭,所以饿了,想去找些吃的填填肚子。王爷明鉴,王爷明鉴啊。” 宋煜辰听了三言的话,嘴唇弯了弯。显然,三言因为紧张害怕,犯了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错误。 “你知不知道王府里发生了什么?或者说王妃发生了什么?”宋煜辰又问道。 三言被宋煜辰问懵了,当着宋煜辰的面儿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先搜身。”宋煜辰下命令道。 众人在三言身上毫不客气地搜索了一番,并无所获。 “差人到她房中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宋煜辰又说道。 “王爷。”三言听了,便有些慌了:“王爷,三言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情,严重到让王爷让人搜查奴婢的房间。” “虽说奴婢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丫鬟,可奴婢也是人。奴婢一个女子,若是平白无故被人搜了房间,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演得倒挺可怜。许多不明真相的丫鬟小厮见了,还真以为三言是无辜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宋煜辰还想说什么,却见两个丫鬟从远处走来了。她们走到三言身边,齐齐朝着宋煜辰跪下:“参见王爷。” 宋煜辰看了两个丫鬟一眼,又看了三言一眼。只一眼,他便发现,当着两个丫鬟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三言明显有些慌了。 “什么事?”宋煜辰施施然坐在椅子上,问那两个丫鬟道。 “王爷,奴婢青青。” “奴婢小圆。” “今日我们打扫回来,见三言鬼鬼祟祟朝着床下塞了东西。”青青说着,伸手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褐色的药包来:“奴婢见她的样子,担心她害人,便多看了两眼。刚刚见她被您差来的人抓走,奴婢们不敢知情不报,所以特意来向王爷禀报。” 宋煜辰见状,朝着小顺招了招手,小顺便将那个褐色的药包拿过来,递给了宋煜辰。宋煜辰打开药包闻了闻,随即挑了挑英朗的眉,朝着三言淡淡开口:“红花?” 宋煜辰不懂药理,不过他这么说,就是为了看看三言脸上精彩的表情。果不其然,当宋煜辰淡淡说出了这几个字,三言脸上的茫然和无辜,便再也装不下去了。 “很好,敢动本王的人。”宋煜辰眉眼垂了垂,风吹起了他的袍子,为他平添了几分清冷的杀意:“既然有心害人,那王府便容不得你。” “王爷。”正在这时,里面传来了时清然的声音。 宋煜辰听了时清然的声音,说出的话顿了顿。这时候,弄儿已经给时清然服下了药,便出门来,对着宋煜辰说道:“王爷,小姐现在好多了,让您进去一趟。” 在场的人全都心怀忐忑,宋煜辰却径自进了时清然的房间。 “王爷,”时清然躺在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王爷,我可不可以求个情。” “你说。”宋煜辰上前,握住了时清然的手,细细听她说起。 “别要了她的性命。”时清然反手握住了宋煜辰的手,缓缓说道:“若是王爷觉得她讨厌,大不了将她逐出府去就是了。” 宋煜辰静默良久,最终说到:“这件事情你不用管,本王处理就是。” “王爷!”时清然终究叫住了宋煜辰。倒不是她有心在宋煜辰面前表现,只是,时清然的初衷便是让这心术不正的丫鬟滚出府去,并没有想要害了她的性命。 若是因为红花的事情,要了这丫鬟的性命,时清然倒是会觉得愧疚。 “王爷,我现在没事了,你不要重罚她。”时清然脸色苍白地求道。 “好。”良久,宋煜辰给了时清然一个肯定的答复,这才离开了。 最终,这可怜又可恨的丫鬟被宋煜辰判了三十板子,外加逐出府去。听着外面一声声的惨叫,时清然又觉得自己做得太过。 宋煜辰在外面看人挨板子,弄儿一直守着时清然,见她难受,又给她拿来了些新鲜的蜜饯:“你若是同情她,不如一开始就不做呢。” “不过依我看,她是活该!”弄儿没好气地说道:“先是要跟你抢王爷,后又要设计害你,这样的人,被王爷下令处死也不为过。” 时清然难受,乜了弄儿一眼,接过蜜饯吃下:“你白天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弄儿顿了顿:“我白日也没想到你有这样的心思啊。不过为了自保,你也没错,再说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609章 为他除了祸害 “做下这样害人的事情,是打是骂,都是她该受的。不过你也是真狠,明知道那汤里有东西,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喝下去!” 时清然见弄儿这般,又觉得暖心,伸手找弄儿要茶:“茶水。”时清然爱喝的茶水便是用玫瑰、蜂蜜调制而成的,既清甜,又暖宫。三两杯下肚,时清然方才觉得自己舒服了许多。 “小姐。”弄儿一直看着时清然,时清然抬起头,两人的视线便撞到了一块儿。 “嗯?”时清然问道。 “我总觉得,你与以前不一样了。”弄儿又看了时清然两眼,笑着打趣道。 “一样啊。”时清然若无其事地答道:“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秉性,不是吗?哪儿不一样了?” “才不是!”弄儿反驳道:“你以前呆呆傻傻的,被人卖了还会帮着人家数钱。而且,以前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决计想不到这么好的报复方法。” 时清然:“......”从被秦若芸逼得只能狼狈回老家来看,弄儿说的好像是事实。 “其实我一直都不笨。”时清然顿了顿,又说道:“只说从前,我一直以为,人嘛,只要你对他真心,他便会对你真心。可是直到遇见秦若芸,我才发现我错了。” “有的人,你给她真心,她不但不会珍惜,反而会变本加厉以为你好欺负,便更加想要骑到你头上去。” “所以嘛,做人嘛,就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人家用什么态度对咱们,咱们就要用什么态度对人家!”这些道理,想必时轩都懂,可是他从前将时清然保护得太好了,所以时清然不懂。直到磕磕绊绊吃了些哑巴亏,时清然才明白了。 “嗯!”弄儿对时清然的这些观点深深赞同。 那个叫三言的丫鬟,挨了一顿板子后便被逐出府去了。因为她在府中人缘实在不怎么好,所以府中并没有人同情她。 宋煜辰看完了挨板子的戏码,也便回房陪着时清然了。今日时清然遭了这样的罪,睡得也有些早。 “然然。”夜半的时候,宋煜辰在时清然身边小声呢喃道。 “嗯?”时清然还在睡梦中,听到宋煜辰的喊声,也只是下意识地回答了,接着在宋煜辰的怀中睡去。 “你是学过医的,或许......”宋煜辰顿了顿,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或许你喝下那汤之前,便已经察觉到那汤有问题了吧?” 原本时清然正处于半梦半醒之际,宋煜辰一句话,便让时清然又醒了过来。时清然躺在宋煜辰怀里,一时间也不敢动,也不敢睁眼。 “没关系。”宋煜辰说着,又自顾自将时清然往怀里带了带:“本来就是她害你,她心术不正,你若是不喜欢她,将她赶出去就是了。” 宋煜辰说着,将时清然搂得更紧了,不一会儿,时清然便又在宋煜辰怀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时清然醒来的时候,身边照样没人了。 弄儿为时清然洗漱完,便为她准备了早膳。时清然吃着早膳,依稀记起,昨日宋煜辰说过的,今日会带她一同进宫,去看看宋煜寻的病情。 宋煜辰昨日回来,那般阴郁的神情,想必宋煜寻病的不轻。 吃过了早膳,时清然又和弄儿在院子里下棋。弄儿的棋艺也不错,每每都能和时清然下城平局,惹得时清然心里没抓没挠地,想要下赢弄儿出出气。 实在下不赢弄儿的时候,时清然又叫来追云,让他陪着自己下棋。别说,追云的棋艺比起弄儿就逊色多了,不一会儿便输给时清然好几局。 原本时清然今日是想出去的,可是想到天子的病情,又怕宋煜辰会回来叫上自己入宫,是以今日也不能出去。 在家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时清然果然见宋煜辰回来了。宋煜辰一回来,便找到时清然,火急火燎地说道:“吃过午膳没?” “等你呢,不曾。”时清然也不顾上下棋了,于是老老实实回答道。 “饿了么?” “刚吃过早膳没多久,还不饿。”时清然又说道。 宋煜辰:“......”原本宋煜辰听时清然说在家等他吃午膳,一时间还有些感动。可是当他听说她刚吃完早膳的时候,便感动不起来了——想必时清然不是为了在家等他吃午膳,而是因为刚吃了早膳吃不下午膳,所以不曾吃午膳吧?! 不过眼下宋煜辰并没有心思跟时清然计较太多:“若是不饿的话,我们便进宫吧。皇兄最近病了,宫中局势微妙,若是不能早些治好皇兄的病稳定那些老臣,恐怕朝堂会生出许多变故。” “你若是去看了,也算尽了两分希望。” “好。”时清然也没有说太多,也不和追云继续下棋了,于是拍了拍手起身。 “这就走吗?”时清然跟在宋煜辰身后,便一前一后朝着门口走去。 “嗯。”宋煜辰淡淡答了,又回头看了时清然一眼,伸手牵起了时清然的手:“昨晚一直有个问题困扰着本王。” “你说。”时清然天真地问道。 “你说,你是学过医术的,难道就闻不出来红花的味道?”宋煜辰半眯着眼,笑着看向时清然:“你是不是知道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只是讨厌那丫鬟,所以来了一出将计就计?” 时清然有些心虚,想要抽回被宋煜辰紧紧握住的手,被抽不出。 “哪有?”时清然忙不迭辩解道:“那鲫鱼汤味道浓,早已经将红花的味道掩盖了。再说了,我虽学医,可鼻子不是很灵的。” “是吗?”宋煜辰半眯着眼睛,将时清然略有些窘迫的模样尽收眼底。 “其实是不是,都没有多大关系。”宋煜辰又说道:“反正本王也讨厌那丫鬟,正好你为本王除了一大祸害。”说完,宋煜辰将时清然的手握得更紧了,加快了脚步朝着镇南王府外走去。 祸害,祸害......时清然还没有从小把戏被拆穿的窘迫中回过神来,宋煜辰已经带着她出了镇南王府,上了马车。 第610章 想要见到心上人 “不过,下次若是再遇到这种事情,直接将人赶出去就是了,没必要用自己的身体做赌注。毕竟,你可是还要为为夫生宝宝的。”宋煜辰唇角弯弯,随口打趣了一句。 时清然上了马车,坐在宋煜辰身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宋煜辰的话茬儿,也就没有说话。 “别想了。”宋煜辰伸手弹了弹时清然的脑袋,又说道:“眼下皇兄的病症才是大事。” “好。”时清然拂了拂衣袖,就自顾自潇洒地靠在了马车上。就在刚才,她忽然想通了——就算宋煜辰知道这整件事情,都是她算计了那个丫鬟又怎样?她本来就是这样,而且,让她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始作俑者,显然就有宋煜辰一份。 他若是看穿了自己的真面目,爱自己也好,不爱自己也罢,都顺其自然便好了。 时清然原本想要靠在马车壁上小睡一会儿,谁知道宋煜辰见了,将她的头掰了过来,强行按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时清然拗不过宋煜辰,于是便在他的膝盖上缓缓闭上了眼。 马车一路行进着,经过了一番颠簸,总算到了皇宫外面。两人从马车上下来,便已经有宫中伺候的小内侍在宫门口等着了。 两人又顺着宫人的指引来到了上书房,还没进到里面,就听见内里宋煜寻和宫妃嘻嘻哈哈的声音。 宋煜辰也不觉得难为情,上前就让小内侍去通报。时清然在旁白了他一眼,原本她觉得宋煜辰太过直接,会惹得宋煜寻不快,想要阻止他。 不过时清然想了想,好歹人家是亲兄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闹不快,再说了,宋煜辰也不是个有性子在外面等人的人。想到这里,时清然也便由他去了。 不过,时清然又抬头看了看上书房上大大的三个字,觉得有些讽刺。原本以为少年天子精于朝政、钟情于绵绵一人。可堂堂一国之君也不过如此,不仅在绵绵逝世不久便纳了佳丽三千,更是在上书房与美人嬉戏。 还有上一次在御花园便的池子旁...... 宋煜寻,也许不是以往的宋煜寻了。 很快,里面的美人便被宋煜寻遣了出来,那美人也许是被宋煜寻赶出来的,对宋煜辰没什么好感,路过宋煜辰身边的时候,便给了他一记挑衅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 时清然:“......” 若不是因为身在皇宫,她真想狠狠嘲笑宋煜辰一番。不过这个女子大概也是个蠢的,她也许只是宋煜寻的新宠,可宋煜辰,可是宋煜寻雷打不动的亲兄弟啊。 “王爷,王妃,皇上在里面,请您们进去呐。”小内侍躬着腰身,毕恭毕敬地对宋煜辰和时清然说道。 宋煜辰在前,微微垂头,便进了上书房,时清然也紧随其后.进去了。 “皇兄,”宋煜辰抬头,见宋煜寻神色不善,开口道:“我将然然带来了。” 宋煜寻坐在上书房的椅子上,言笑晏晏地看着宋煜寻:“说了没什么大事,怎么还让小然这么辛苦跑这一趟?” “看看总没有错。”宋煜辰说着,自顾自拉着时清然在宋煜寻身边坐下来:“皇兄不但是臣弟的皇兄,也是一国之君,更要多多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不打紧。”宋煜寻说着,小内侍为三人上了些热茶。时清然接过喝了一小口,便觉得这茶苦得让人难以下咽,然而在宋煜寻面前,就算再难喝,她也得喝下。 宋煜辰见状,不动声色地接过了时清然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 宋煜寻大概是见了时清然的模样,淡淡尝了这茶水,却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茶水太苦,换一种。” “是。”小内侍又战战兢兢上前,将宋煜寻三人面前的茶水换下。 “这是上等的毛尖,就这样换掉,岂不是太可惜了?”宋煜辰问道。其实,这顶苦的毛尖,宋煜寻一个人已经喝了许久,不觉得苦了。只是照顾着时清然,每次她来宫中,宋煜寻便会暗中让人换上些温和的茶水。 今日也是办事的小内侍出了纰漏。 “若是不能得到喝的人的喜欢,就算再金贵也无用。”宋煜寻淡淡说着,似乎有些出神:“若是喜欢,粗茶淡饭也是香甜的”。 “皇兄,”宋煜辰见状,又说道:“我今日带然然来,是想给你看看病的。不管怎么说,身体是自己的,要好好养护才是。更何况,你是一国之君,做事不能仅凭着自己的喜好,还得考虑天祁的百姓才是。” 时清然见宋煜寻看向了自己,也朝着宋煜寻淡淡点了点头。 “好吧。”宋煜寻淡淡说着,十分配合地朝着时清然伸出了手:“人人都说朕生了病,可朕倒是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 时清然看了看宋煜辰,最终在宋煜寻手上搭上了自己的丝帕,又伸出手来为宋煜寻诊脉。 时清然的手刚搭在宋煜寻手上,便变了脸色:“皇上!” 宋煜寻的脉象虚浮,很显然是外强内虚之兆。别看宋煜寻现在还能谈笑风生,可若是不好好养护,不出十日,必定要躺在床上休养了。 “怎么?”宋煜寻抬头看了时清然一眼,云淡风轻地说道:“太医院的太医说朕身子虚了,须得好好养着,可朕倒是觉得没什么问题。小然,你说呢?” 时清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回头望了宋煜辰一眼,又看了看四周的小内侍一眼:“皇上。” 宋煜寻瞥了四周的内侍一眼:“朕与小然有体己话儿要说,你们还是先退下吧。” “是。”内侍们恭恭敬敬打了,离开了上书房。 “皇上。”时清然思索再三,还是如实说道:“我想,您应当听取太医们的意见了。”若是时清然没有诊断失误的话,宋煜寻这是让人用了丹砂和香药续命。这些药材,看似让人身体如常,实则是虎狼之药,会一点点掏空服用者的身体。 “后宫佳丽三千,您若是雨露均沾,一定是顾不过来的。再者说了,您的身体需要调理,须得喝一些固本培元的药材,而不是用丹砂和香药营造出一种身体强健的假象。” 宋煜寻听了时清然的话,垂了垂头,良久又抬起头来看了时清然一眼:“小然,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 说着,宋煜寻勾了勾唇角:“朕从小身体就弱,喝了那么多参汤,也不见身子强一点。” “其实,论文韬武略,小辰比我更好,若是他坐在我如今的位子上,也一定比我做得更出色。” 宋煜寻说着,自顾自垂下头笑了笑:“也许,是绵绵想我了。其实,若是可以,我也想再见到她,告诉她,我心里的人就是她啊。” 第611章 一个人出宫 “皇兄。”听了宋煜寻的话,宋煜辰眼中显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而时清然,当看到宋煜寻眼底的不舍和无奈之后,便有些震撼。 原以为宋煜寻在绵绵死后寻欢作乐,是完全没把绵绵当一回事。没想到,这种时候,他竟然想着听天由命,就因为或许,只有在他死后才能见到绵绵。 “皇上,”时清然见状,有些不忍:“您还是好好养身子吧,太医院这么多用药高手,若是调理得当,您会好起来的。至于丹砂和香药,切不可再服用。” 宋煜寻听了时清然的话,只是摇了摇头:“小然,你知道朕现在每天要喝多少参汤多少药,要处理多少奏折,要应付多少美人吗?” “我原以为皇位是世上人人都想要的最逍遥最至高无上位置,可是现在,我太累了。”宋煜寻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不想再日复一日困在这四四方方的高墙大院里,不想再处理奏折,不想再为了江山社稷,稳定那些朝臣的宫妃了。” 说着,宋煜寻有些讽刺地笑了笑:“其实想想,我与青楼的那些小倌儿也没什么分别。我面对那些宫妃,便觉得自己像极了他们。我要取悦她们,哄得朝堂上的那些老匹夫高兴,他们才会全心全意为我办事。” “这种生活不是我想要的。”宋煜寻说着,目光变得宁静而悠远。他最想要的,就是和绵绵安身一隅,一辈子简简单单过下去而已啊。 只可惜,他没能早日认清自己的心意。这个心愿,今生是无法实现了。 时清然听了宋煜寻的话,便沉默了。她知道,也许,处理一个国家的事情,的确不容易。可是她一个女子,的确没有做过、或者想过这些。 医者最害怕遇到的病人,不是患了多难治的疑难杂症的病人,而是自己都不想治的病人。 “其实......”时清然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有出口。 “小然,不管怎样,谢谢你的好意。若是有一天我真的去了,天祁的重担,就要落在你和小辰身上了。” 时清然听了宋煜寻的话,抬头懵懂地看了宋煜寻一眼。若是可以选择,时清然觉得,宋煜辰做一辈子王爷也挺好的。 那样,他们便快乐且悠闲,一辈子也不会遇到许多的烦心事了。 “皇上,这世界上最难医治的不是疑难杂症,而是人心。若是您想要好好活下去,一定可以......” 时清然话还没说完,宋煜寻便抬了抬手,止住了时清然的话:“小然,你不用多说了。” “你们还没有用午膳吧?要不就留在宫中,用完午膳再离开吧。”宋煜寻说道。 时清然垂着头,并没有回答。 刚才宋煜寻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了许多遍。若是宋煜辰当真当了一国之君,那么多的奏折,那么多的宫妃...... 想到刚才那个女子妖艳勾人、连恨恨看人都风情万种的模样,时清然心里不免吃味。 “好。”宋煜辰点了点头。 “皇上。”时清然却没办法再装作若无其事地留在宫中吃午膳。她抬起头,看着宋煜寻淡淡说道:“原本我和王爷进宫,是给您看病的。如今病也看了,若是没什么其他的事情,我想......您二人需要聚一聚。要不,妾身便不留在宫中用膳,先行告退了。” 时清然话音刚落,宋煜辰和宋煜寻二人都看向了她。 “皇兄,昨日然然被府中的婢女暗算,误服了红花,今日有些惫懒,想必她自个儿身子还有些不适,便让她先回府休息吧,臣弟与皇兄吃饭便是。” “原来如此。”宋煜寻又看了他们两眼,点了点头:“那朕先让人送你回去,好生歇着。” “若是府中有心术不正之人,直接打出去便是了,往后莫要留着祸患,害了自己人。”宋煜寻说着,又侧头看了看时清然,嘱咐道:“你也是,性子总是大大咧咧的。往后遇到这种事情,多个心眼儿,莫要再大意了。” “是。” “妾身先行告退。”时清然说着,便朝着宋煜寻行了礼,见宋煜寻点了点头,宋煜辰也朝着她淡淡点了点头,她才默默从上书房退了出来。 今日时清然再次给宋煜寻诊治了一番,宋煜寻更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宋煜辰和宋煜寻两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想必两人还有许多话要说,所以今日时清然便先退下了。 小内侍送时清然一路来到宫门口,时清然仰头看了看明媚得不像样的阳光,心里却没来由地难过起来。 至少,在时清然心里,宋煜寻和绵绵都是很好的人。她不知道,这些人犯了什么罪过,要早早地离开人世。 宋煜寻......他是不想自救了啊。 这一路上,她遇到了许多宫妃,或花枝招展,或天真烂漫,或风情万种,她们走在宫道上,脸上都挂着各式各样的笑。 或许,她们还不知道,自己视为倚靠的男人,表面上安然无恙,其实内里已经空虚了。他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他想要早些去见她,他与她们虚与委蛇,也不过是想要得到她们祖辈父辈在朝堂上的支持罢了。 或许他对她们中的某些人,也曾有过几分动心,可这与他对绵绵的爱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那是一种转瞬即逝的色欲。 时清然觉得宋煜寻可怜,也更觉得这些宫妃可怜。可笑她们还不自知,或许还以为她们仰赖的少年天子,多么爱她们。 或许当有一天宋煜寻真的去了,这些女子的命运,也不会很好吧。 “王妃。”到了宫门口,小内侍说道:“宫门口到了,您若是一个人来的,小人便找人送您回府吧?” 时清然眼下心里很乱,想自己一个人四处走走,便拒绝了小内侍的好意:“不必了,我一个人回去就好。” 那小内侍还想说什么,时清然又说道:“你放心吧,我身上有银子,若是累了,我自己会雇马车回去的。” 第612章 不知不觉到夜里 “......是。” 皇宫离王府并不是很远,时清然一个人踱着步子出来,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心中的愁绪也释怀了许多。 今日出来的时候,弄儿和追云没有跟着出来。她一个人去雁回楼点了两个小菜吃了,又踱步到了小吃街,买了白糖糕,又去了不远处的茶楼。 那里有茶水有点心,还有人说书,是个消遣的好地方。只是今日她跟宋煜辰一起出来,不曾穿男装,所以有些引人注目。她听说书听得入神,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几个男子,目光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 今日说书先生讲的是王城某个大臣,为了得到皇上青睐,将自己女儿嫁进皇宫的故事。百晓生这个组织得来的消息必然不会假,时清然听着说书人在台上讲着,思绪也跟着飘远了,忘了眼前的烦恼。 宋煜辰在宫中陪着宋煜寻用午膳,用完午膳后,又一同下棋。 “皇兄,”两人下棋之时,宋煜辰见宋煜寻的神色有些放松了,于是又忍不住想要劝慰道:“其实,我与你一样,我们彼此之间,都只剩一个亲人了。” 宋煜辰说着,抬起头来看着宋煜寻:“若是可以,放下那些得不到的儿女情长,活着不好么?再者说了,若是我替了你,想必然然会过得不开心的。” 别的兄弟,为了争夺皇位,往往斗得你死我活鱼死网破,这两人倒好,将皇位视成了沉甸甸的担子,巴不得早点卸下来、或者干脆不接手才好。 “其实,你曾经有想过要替我是不是?”宋煜寻笑着说道:“有些事情,我是知道的。”只是,从来不说破而已。 那时候流民暴乱,安定侯反心昭然若揭,宋煜寻以为,若是宋煜辰揭竿而起,想要顶替他,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宋煜寻永远也忘不了宋煜辰狼一般的眼神。只是不知为什么,最终宋煜辰还是没有反,而是帮了他。 “嗯。”宋煜辰毫不避讳地点点头:“人呐,最可悲的事情便是不能早早认清自己的心。”他或许便是觉悟了,绵绵终究不是自己的。只有那个女人,那个时而有些蠢、时而又爱耍些小聪明的女人,才是自己的。 无论是身子还是心,她都应该属于自己。 话一出口,宋煜辰便觉捅了宋煜寻的心窝子,抬起头,却发现宋煜寻神色如常:“是啊,人最可悲的,便是不能早早认清自己的心。” 宋煜寻想着,正是因为他不能早早认清,所以才要忍受失去的痛苦。其实,他这一生,终其一生都在追逐。 他后悔没有抓住那个叫离洛的女子的手;更后悔没有留住一个叫绵绵的女子。 “皇兄。”宋煜辰转了话锋:“其实,你有这世上至高无上的权利,有最漂亮的妃子,过着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没什么不满足,就是有些想念她。”宋煜寻说着,看了看宋煜辰:“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守好宋家的江山。还有,好好待你喜欢的人,莫再像以前一样伤她。” “小然心眼儿不多,你伤了她一次,或许她会因为心软回来;可若是再有一次,或许就没这么幸运了。” “永远不要做下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宋煜寻说道:“还有施无悦,朕也已经替你将他调到边关了。” “决定了?不再好好疗养了?” “决定了。”宋煜寻回答道。 宋煜辰沉默着不再说话。他知道,宋煜寻并未对自己抱什么生的希望了,自己再说什么都是枉然。 时清然在茶楼听说书,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好不容易听说书先生说完了那个朝臣和他的女儿的故事,时清然看了看外面的天,才惊觉自己应该回去了。 也不知道宋煜辰回去没有。若是让他知道这么晚了,自己还穿着女装留在茶楼,他非得气死不可。 天祁的女子比男子少多了,所以男子看女子的目光,尤其是看漂亮女子的目光,都像极了狼看到肉的眼神。 时清然也不理会那些瞟了自己许多眼的男人,说书先生说完了这段儿书,她便急匆匆地从茶楼离开了。 听说书先生说书的时候,时清然吃了许多茶点,所以这会儿不饿,就自顾自地朝着王府走去。 最近不年不节,夜幕降临的时候,长街上的人便有些少了。时清然觉得有些渗人,心里也有种不好的预感,便加快了脚步朝着王府走去。 路过一道巷口的时候,时清然似乎感受到了身后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转角处,她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竟发现好几个男子带着杀意的目光,他们其中的一个人,手中还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时清然心跳如擂鼓,却不得不装作平静的模样,低下头加快了脚步朝前走去。穿过两道小巷,不远处便是镇南王府了。 可是那几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并没有打算放弃,还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时清然慌了,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处在一条偏僻的巷子中,眼下只有朝前走,不能退回去了,可是前面的路还很漫长。 她想加快脚步跑过去,又怕后面的男人起了疑心追上来。毕竟男人比女人跑得快,她能逃脱的几率微乎其微。 只有马车经过的时候,马车经过的时候,她求救。 时清然心里祈祷着,一边尽力听着身后的动静,身后的脚步声变得急促,她便也稍稍加快脚步。 终于......等了不知道多久,时清然身后传来了马儿的马蹄声,待到看见马车朝着前面驶去的时候,时清然仿佛看到了希望,急匆匆地朝着马车跑去。 赌一把! 她一边跑着,一边大声喊道:“救命!救命!” 然而,尽管里面的人已经听到了她的声音,却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待到时清然拼尽了全身力气,与马车有接近了些的时候,马车的帘子被人掀了起来,那姑娘回头看了时清然一眼。 里面的人是三言。她朝着时清然阴险地笑着,马车便在时清然的追赶下消失了。 第613章 遇到危险 这条巷子很长很长......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大,时清然绝望了。 三言不肯救自己,或者说,这次阴谋根本就是三言策划的!否则,她怎么就那么巧地赶马经过?她就是要看时清然身败名裂的样子。 “小娘们儿,想跑?!”说着,身后的一个男人提住了时清然的衣领子,将她拉了回来,一把掼在了地上。 “我给你们钱!”时清然说着,伸手从袖中掏钱:“她给你们多少,我给双倍。” “嘿嘿,”一个男子见了,伸手便抢过了时清然递上来的钱袋子,又说道:“姑娘,这夜黑风高的,我们不但要钱,还要消遣消遣。” “对啊,做这些事情的,总要讲些江湖道义!不能答应了人家的事情,临了反悔了吧?!”另一个人说着,一把扯掉了自己身上的外衣,欺身上来:“我见你穿得比刚才那姑娘好这么多,怎么会眼瞎看上了她的男人?!” 时清然听了让他的话,心下有些明了。算计她的,八九不离十是三言,她骗人说时清然抢了她的男人,所以想找人来玷污自己。 果然,斩草要除根,若是坏得不够彻底,迟早要将自己折进去。时清然后悔了,后悔在宋煜辰要处死三言的时候,自己猪油蒙了心,因为愧疚求宋煜辰饶了三言一命! “几位爷!”时清然忙摊开双手,做出防守的姿势,一边说道:“我大概知道算计我的是谁了,就是刚才骑马车路过的女人是不是?”大概,三言就是想看见自己被欺辱之前狼狈绝望的样子吧。 “你们听我说,我是镇南王妃,她原本是我府中的丫鬟,因为心术不正,意图勾引我的夫君,才被打出去了。” “她想要借刀杀人除掉我,你们千万不能上当啊!”时清然见他们动作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想想,若是伤了镇南王妃,你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嘿嘿!”正在这时,其中一个男子笑了笑:“你说你是镇南王妃?” “怪不得她说你得了癔症呢!看来病得不轻!”他们似乎并不相信时清然的话,还出言打趣道。 他们说着,其中两人便伸手来拉时清然:“陪小爷玩玩儿!” 时清然朝着旁边挪了挪,瞅准机会,抬手就抓住一个人的胳膊,又趁着他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要害处。 所有人都不曾料到时清然竟然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伤人,于是都看向了那个被她踢得倒在了地上的男子。 时清然不敢过多停留,转身便朝着小巷外面跑去。若是可以重新选择,刚才她就应该多等一会儿,雇一辆马车回府;或者干脆早有防备,抢了三言的马车,将她丢下马车去! “臭娘们儿!”待他们醒过神来,便朝着时清然的背影咬牙切齿道:“抓住她!” 虽然明知道跑掉的希望很渺茫,可时清然还是不敢停留,朝着镇南王府跑去:“救命啊!救命!” 时清然此时心里祈祷,若是有一个游景逸纳兰雪那样的侠士救她,那她便如同遇见了活菩萨一般幸运了。 “抓住她,捂住她的嘴!”一个男子说着,匕首便朝着时清然打了过来。若不是时清然穿得厚,便要被那匕首伤了。 时清然不敢回头,继续朝着前面跑去。后面的人已经捡了棍子,逼近了她。时清然回头一看,正见到一根棍子朝着她的头打了过来。 不要! 时清然跑着,尽力躲避着,然而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没得棍子打在她身上,便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怀中一带。而他自己,为了及时接住时清然,肩膀上结结实实挨了一闷棍。 时清然抬头,便看见了月光下那张极好看的脸。他有着英朗的眉,淡漠的唇,睫毛在月下显得格外长。 是宋煜辰,他正低头,看着慌张凌乱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的她。 “你是什么人?敢挡小爷的好事?”那几个人见了,不知死活地凑过来:“既然你要英雄救美,那就要准备付出代价。” “晋然。”宋煜辰薄唇轻启,那些人还没有开始动手,便有人横在了宋煜辰和时清然身前。 “主子,你们先走,这些人小人解决。” “在他们死之前,让他们体验体验生不如死的感觉!”宋煜辰留下了命令,便抱着时清然离开。 那些人见了晋然周身的杀意,便有些害怕地朝着后面退了几步:“你......你是什么人?!” 原来,这些人也知道怕啊?! 晋然笑了笑:“我是镇南王府的护卫,你说我是谁?刚才的人是谁?” “当真是王妃啊?!”那几人见了,立刻丢了棍子,还有刚捡起来的匕首,朝着晋然不住地磕头:“这位爷,小人不认识镇南王妃,认错人也是常有的事情,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小的吧!小人再也不敢了。” 晋然却也不听,上前猫抓耗子一般,就将求饶的人一脚踹出了好远。 “噗,噗......”只一脚,那可怜的流氓便重重地摔在了墙角,周身不住地抽搐着。什么人,能够一脚将人踹出内伤啊? 其他几人慌了,纷纷朝着晋然磕头下跪:“大人,大人,小人也是受人指使,所以才干下这等荒唐的事情,还请大人放过小的。” 晋然原本准备一脚踢向他,听了他的话,身下一滞。 夜色如水,宋煜辰抱着时清然走在小巷子里。时清然便抬起头,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宋煜辰。 “你知不知道。”时清然看着宋煜辰的眼里,冒着闪亮的星星:“你刚才救我的时候,像极了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 “嗯。”宋煜辰只是淡淡回了一声。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时清然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我回了王府,见不到人,便出来找你了。还没有走出多远,便听到你喊救命。”宋煜辰看了看怀中的人儿一眼,讪笑一声道:“时清然,你知不知道,你叫救命的声音,像极了被捏着脖子的鸭子?!” 时清然:“......”那是被逼急了!若是平常,谁会那样歇斯底里叫救命啊。 第614章 逢凶化吉 时清然想反驳,可转念想到刚才宋煜辰为了救她,肩上挨了狠狠的一棍,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又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你现在疼不疼?若是疼,你放我下来自己走吧。” “不放。”宋煜辰说着,抱着时清然已经进了镇南王府:“你不听话,我怕我一放开,你又去闯祸了”。 “才没有,今日是因为......” “今日你是不是在外面玩,酉时还没回府?” “......是。”时清然顿了顿,又带着鼻音反驳道:“可是我在时家山庄都是这样的,因为习惯了,所以改不过来嘛。” “你还委屈了?”宋煜辰淡淡看了怀中的人儿一眼:“若是以后再这样,我便不出来寻你,让你流落大街。” 时清然朝着宋煜辰胸膛靠了靠:“你不会!” 今日大概是因为宋煜辰将时清然抱回来的,管家十分识趣地将门开了,破了这酉时落锁的规定。 回了房间,宋煜辰将时清然放在了床上,正要出言数落,时清然便看向了他的肩膀的位置:“疼不疼?” 宋煜辰本来想要教育时清然一番的,见她这样问,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问你疼不疼,你愣着干嘛呀?!”时清然说着,已然下了床,找了些治疗淤青的伤药来:“脱衣裳。” “不用,本王一个大男人,怎么会需要......”宋煜辰话还没说完,腰带便被时清然解下了。宋煜辰见状,不禁哑然失笑:“你如今越发熟练了?” 时清然不理会宋煜辰的调侃,伸手又将宋煜辰右肩的衣衫褪下了一部分,那道淤青便出现在眼前了。 时清然见了,手指轻轻拂过那道伤痕,眼底都是心疼:“有没有很疼?或者伤到筋骨?” “其实这不算疼的,我是男人,挨这一下不算什么。”宋煜辰见了时清然的模样,又说道。 时清然见了宋煜辰的模样,又用手指在小瓷瓶中蘸了些白色的药膏,替宋煜辰抹匀:“要我说你也够傻的,那一下你明明可以躲开。” “还不是为了你吗?要不是我挡了这一下,被打的就是你了。”宋煜辰反驳道。时清然听了,又抬起头看了宋煜辰一眼,不说话。 宋煜辰愣了愣,忽又明白过来。其实,刚才自己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躲开那一棍,又不让时清然受伤。 大概是因为关心则乱,所以他才用了最笨最直接的办法——那就是用自己的身躯保护时清然。 “说到底还是因为你!”时清然恨恨道:“我看那些人拿着匕首、一路不跟别人就跟着我,说不定知道我是谁,今日就是冲着我来的。也不知道你在外面惹了什么花花草草,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时清然又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说道。 “我惹花花草草?”宋煜辰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起身将时清然按在了身下:“姑奶奶,自从回了镇南王府,不是在宫里就是在王府,我哪有什么时间去惹些花花草草?” 如今,宋煜辰面对着时清然一个人的时候,便不怎么称呼自己为本王了,而是我。 时清然见宋煜辰靠得太近,便伸手去拨了拨他壮硕的肩膀:“好了好了,我只是开个玩笑。你离我太近了,我有些喘不过气了。” “你误会我了。”宋煜辰又看着时清然说道:“叫夫君君,跟我道歉。” 时清然就这样仰望着宋煜辰,也许的确是她刚才说出的话有些伤人,他的脸上泛着红晕,眼底也有些不甘,似乎今日时清然不叫他夫君君,就不能抵消刚才她说出的那番话的罪恶似的。 时清然见了宋煜辰的模样,心下觉得甜蜜,伸手就揽住了宋煜辰的脖子:“我偏不!” 说着,还未等宋煜辰从她的话里回过神来,她便小鸡啄米似的在宋煜辰唇下印下一吻,然后又迅速地躺回了床上。 “怎么?傻了?”时清然见宋煜辰木头似的撑在床上,便问道。 “那这样呢?”时清然见宋煜辰还是没有反应,索性手下一勾,翻身又将宋煜辰压在了身下,捧着他形同冠玉的脸,对着他的唇亲了下去。 这一吻温软热烈而绵长,时清然很少这般主动,第一次这般,竟让宋煜辰十分受用。 宋煜辰被她撩拨得动情,翻身又将她压在了身下,笑骂道:“妖精,谁教会你这样的?” “那谁教会你这样的?”时清然说着,又推了推宋煜辰:“你亲了我那么多次,我亲你一次都不准啊?!” 宋煜辰却不动,转瞬又亲上了时清然:“你知不知道,撩拨了为夫,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要!不要!”时清然见宋煜辰要动了真格,当下又别过脸去,伸手去推宋煜辰:“你还有伤呢,不要动了。” 宋煜辰却不听,伸手垫在了时清然的脖子下:“然然。” 他一遍一遍动情亲吻着时清然,一边又说道:“叫我夫君君,说最喜欢的人是我。” “夫君君。”时清然依言,却不说喜欢。无论宋煜辰怎么说,时清然都不说喜欢。只是,她的心意,都化成了眼底眉梢的柔情。 最终,宋煜辰还是得偿所愿,再次将时清然吃干抹净了。时清然穿了寝衣躺在床上,捂着肚子面露难色。 “怎么了?可是难受了?”宋煜辰见状,将时清然又往怀里揽了揽。 “我饿了。”时清然说道。原来,今日在茶楼听说书听得太入迷,时清然根本就没有吃晚膳,又经过了一番鏖战,自然是饿了。 宋煜辰听到时清然的话,心里松了一口气:“饿了就吃饭,我去让膳房的人给你备些晚膳来吧?” 时清然听了宋煜辰的话,眼里仿佛亮起了星星:“你去准备?” “没办法。”宋煜辰说着,已经从床上起身穿衣:“自己的媳妇饿了,总得做点什么。正好本王也饿了,顺道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宋煜辰说着,又弯下身来,轻轻拍了拍时清然的脸颊:“不许再乱跑,若是再让本王找你,本王便不让你出去了。” 说着,宋煜辰又亲了亲时清然,才转身朝着膳房走去。 其实,宋煜辰借故出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第615章 暗中调查 宋煜辰出了安然院,很快就踱步到了河边。果不其然,身后一个人便跟着到了他的跟后:“主子。” “那几个人呢?” “半死不活了。”晋然回答道:“目前他们已经被王府的人控制。只是,还有情况。” “说。” “那几个地痞流氓,是受三言指使。”晋然又说道:“三言便是前两天给王妃汤里下药,而后被赶出去的那个婢女。那个婢女因为对王妃怀恨在心,所以今日才出手报复。” “她在哪儿?” “已经被控制在了附近的玄甲营。” 听到晋然的话,宋煜辰松了一口气。刚才时清然说起,今日是事情可能是有人背后有意为之的时候,宋煜辰便猜想到是三言从中搞鬼了。 他借故从安然院出来,就是为了让晋然着手调查此事,没想到晋然办事这般可靠,他还没有下令,晋然便已经将三言也控制住了。 “去玄甲营。”宋煜辰说着,带着晋然朝着外面走去。路过院子的时候,他又随手指了两个丫鬟,让她们给时清然送晚膳去。 ...... 时清然见宋煜辰离开好一会儿了,从里面朝着外面探了探头,就看见追云和弄儿在外面。也许是刚才她的宋煜辰两人在房内做的事情有些不可描述,追云和弄儿此刻离时清然的房里远远地。 “追云。”夜里,时清然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追云听了动静,回头看了时清然一眼,才又朝着她大步走过来了:“小姐。” “今日我在巷子被人袭击了。”时清然说道。 “属下知道。”先前宋煜辰抱着时清然回来,其实王府的许多护卫,包括追云,都跟在他们身后,只是时清然不曾察觉罢了。 今日时清然去皇宫,没有带多余的人。宋煜辰回来的时候不见时清然,便差府中的护卫找她。后来,听到时清然叫救命的声音,宋煜辰跑得比谁都快,也是他第一个找到时清然的。 “今日的事情,八成是有人算计我。”时清然陷入了回忆:“不!一定是她算计我。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叫三言的丫鬟?” 追云听了,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着时清然:“小姐,您是想......” “找到三言。”时清然说着,看向了追云。过了半晌,她又想到自己刚才跟宋煜辰说过,今日八成是中了人家的算计。 也许宋煜辰也会去找三言的。宋煜辰这男人,表面上总是风轻云淡的,其实内里腹黑又记仇。 “不,或许宋煜辰那便也会有所动静。”时清然想了想,又说道:“你去找三言,若是见到了她,先别轻举妄动,看看还有没有宋煜辰的人来寻她。” “小姐。”追云听了时清然的话,又说道:“刚才,小人才看见王爷带着晋然出府去了。” “出府去了?”时清然有些诧异,宋煜辰不是说好去给自己拿吃的吗?! 或许宋煜辰便是去找三言了。时清然想了想,又说道:“那你出去跟着王爷吧,看看他是不是要去找三言。” 她有一种直觉,宋煜辰会因为这事儿去找三言的麻烦! 另一方面,她在赌。赌自己在宋煜辰心目中的地位,而赌注便是三言的性命。若是她赌赢了,三言或许会被宋煜辰不动声色地杀掉;若是她赌输了,三言便有机会逃走。 当然,若是三言没有及时离开,那时清然还是不会手软的。人不能两次踩进同一个坑,三言已经险些害了自己一次,若是再留着,迟早是个祸患。 “等等。”时清然又有些不安:“宋煜辰身边有晋然那样的高手,你若是跟着他,会不会被他们察觉?” “王妃。”追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不管怎么说,我都是时家山庄一等一的侍卫。也许武功我及不上晋然,可轻功,我可是不输给他的。” “小心。”良久,时清然朝着追云点了点头,又嘱咐了一句:“若是被宋煜辰发现了,你便直接说是我让你去的就是了。” 追云没有回答,只淡淡朝着时清然鞠了鞠躬,便离开了。 “王妃。”没过多久,便有膳房的婢女端了吃食进了时清然的小院:“王爷让奴婢们前来给王妃送晚膳。” 时清然朝着外面探了一眼,见弄儿杵在房外没什么事情,便喊了一声:“弄儿。” 弄儿便十分知趣地领着两个婢女,将端来的吃食送进了时清然房中。今日的晚膳异常丰盛,有磷虾、扇贝,以及鹅烧等不可多得的美味,也可见膳房比从前上心多了。 时清然匆匆瞥了一眼桌上的美味,随口问了一句:“王爷呢?他不是说去膳房了吗?怎么没回来?” 两个婢女恭恭敬敬朝着时清然福了福身:“回禀王妃,王爷想必是有事临时出府了,才差人让我们先给您送晚膳来。” “哦。”得到了答案,时清然点了点头:“放着吧。” 那两个婢女恭恭敬敬将时清然的饭菜放好,这才出去了。 时清然早已经饿了,磷虾和扇贝本就是腥物,放不了多久,于是她便不等宋煜辰,自己开动了。 她已经许久没有吃磷虾和扇贝了。这些东西,都是海里河里才有的,须得渔船捕捞,再八百里加急送到王城,才能在王城吃到新鲜的。可以说能吃到磷虾和扇贝,在王城便是“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奢侈了。 不过还别说,这磷虾味道极好,时清然觉得自己剥的虾才有味道,便没有让弄儿动手,而是亲自上阵,不一会儿,那一碟磷虾便被她吃了一小半。 剩下的是留给宋煜辰的,时清然便没有再吃磷虾了,伸手夹了一只扇贝吃。她一边慢悠悠地吃,一边想着,若是等会儿宋煜辰回来,让她知道他并不是为了惩罚今日的始作俑者而出府去的,她便将磷虾全部吃光,一个也不给他留。 不过,时清然吃着吃着,手中的动作便停了下来——若是宋煜辰当真怀疑到了三言头上,找到了三言。万一三言有机会在宋煜辰面前说上几句话,自己之前打了三言三十巴掌的事情,岂不是要暴露了? 第616章 以牙还牙的折磨 时清然想着,便觉得手中的扇贝也不香了。不过,此时若是再让人去查,显然来不及,只好静观其变了。 此时,玄甲营。 一个女子被人用绳子牢牢捆绑了丢在牢中,嘴也被人用布条绑了。她正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是在抗议,又似乎是在求救。 “吱呀。”牢门从外面被玄甲营的人用钥匙打开,当门推开,三言便望着来人挣扎得更厉害了。 来人是宋煜辰,他正云淡风轻地进来,看着三言淡淡笑着。 “解开她。”宋煜辰说着,一旁的晋然就上前,三两下将三言脸上的布条解开了。 “王爷,王爷,您是来救我的吗?”三言见了,不等晋然将她身上的绳子松绑,便连滚带爬地挣扎到了宋煜辰的脚下。 没办法,宋煜辰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着实有些让人误会。误以为他是善良的救世主,可惜三言想错了。 宋煜辰垂头看了一眼狼狈的三言,摇摇头,依稀笑得风轻云淡:“本王来是想问问你,算计本王女人的滋味好吗?” 三言见了宋煜辰的模样,最终无力地跌倒了下去。晋然上前,抽出手中的剑便割断了她身后的绳子,三言的身体这才松了绑。 “王爷。”三言又抬头,有些紧张地看向了宋煜辰:“奴婢也是一心爱着王爷,才会嫉妒王妃的。” “王爷,王妃那样一个善妒的女子,您跟她在一起,一定不会幸福吧?”三言说着,伸手就抓住了宋煜辰膝盖下的袍子,又抬头带着几分乞怜看向了他:“王爷,若是您肯接纳三言,三言一定不会善妒,也一定不会再与王妃作对的。” “王府之内,容不下居心叵测之人。”宋煜辰有些嫌恶地看了三言一眼,又问道:“你倒是说说,你怎么算计的她?” “还不是她自己蠢?”三言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得罪了人还这样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不是等着被人算计吗?” “王爷,这样一个女子,根本就配不上您。”三言又说道:“她没有样貌没有心机,还心思狠辣,您为何还要独守着她一人?” 宋煜辰见状,勾了勾唇:“你有什么?你以为,就凭着你这样的样貌,这样的心思,就能够让本王多看你一眼吗?” “本王告诉你,动了本王的人,你便是自掘坟墓。”宋煜辰说着,转身朝着外面走去,又吩咐道:“找几个附近的地痞流氓来,她想用什么办法对付本王的女人,就让他们怎么对付她。” “不要手软。”宋煜辰吩咐着,便准备出去。 “王爷!”三言听了宋煜辰的话,便有些慌了,毕竟,若是被那样的地痞流氓玷污,那便什么都没有了。 “王爷,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三言见状,只好祈求道。然而,这些话以往宋煜辰听得太多,现在听三言这样求,也毫无怜悯之心。 “王爷!”三言见宋煜辰越走越远,心下一横,又挣扎着张嘴骂道:“是那个毒妇先惹我的,她记恨我进了你的书房,所以报复我,当着那些贱人的面让人扇了我三十个耳光!你知道三十个耳光,对一个丫鬟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宋煜辰听了三言的话,这才身下一滞,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又见三言说道:“那个女人并不是什么好东西,王爷切不要被她蒙蔽了才好!” 宋煜辰又看着三言道:“以本王看,打你三十个耳光都是轻的。” “本王最讨厌举止轻浮的女人,早已经想将你赶出府去了。”宋煜辰又顿了顿:“知道那晚本王为什么会留你在书房吗?” 三言听了,也有些懵地看向了宋煜辰。她原本一直以为,宋煜辰那晚留她在书房伺候,是对她有些好感,或者说,起码不讨厌她。 “因为本王以为你在茶水里下了东西,想要看你自食恶果,然后将你赶出府去。”宋煜辰又说道:“可惜你没犯错,本王也就不得不忍着恶心留下你了。” “本王现在倒是很感谢王妃,替本王出了这口气。”宋煜辰说着,用手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至于你三番两次害王妃的事情,是该清算了”。 而三言,已然对宋煜辰死心了。这个男人,有着最温柔的长相和举止,有着最好听的声音,可偏偏,说出的话也是最绝情的。 宋煜辰不再理会三言,出了牢里,便见晋然手下的人找来了几个地痞流氓,在他们的带领下进到了牢里。 “不要,不要!你们干什么?”三言见牢门再次打开,那几个流氓一个接一个进了牢里,便有些慌了。 而最让她感到可耻的是,宋煜辰此时还未走,正在外面背对着牢里站着,听着牢里发生的一切。 此时其他护卫和玄甲营的士兵也都下去了,只有宋煜辰和晋然站在不远不近的牢门外,背影如竹如松。 “嘶啦!”便是一声衣裳裂帛的声音,紧接着,三言的哭喊声更大了。她口口声声叫喊着王爷饶命,然而那个英朗冷酷的男子,全程不曾回过头看她一眼。 三言想要反抗,可是每次当她推开那些男人,便会迎来他们的拳打脚踢。因为来之前,找到他们的人吩咐了,只管狠狠对付这个女人,不必留情。 这就是宋煜辰所让人做的事情了。他不是什么圣人君子,若是有人欺负了时清然,他只想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哭喊声、求饶声、打骂声、喘息声,在牢中交织成一片,持续了许久。即使外面的男子不曾回头,也可以想见牢里的女子正在遭受着什么。 这是她原本要对时清然做的,也是她现在应该承受的。 终于,那几个男人在三言身上得到了满足,这才用玄甲营给的钥匙打开了牢门,出了牢里。 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两位英俊的人是谁,但是料想着他们应当是当官的,于是路过宋煜辰二人身边的时候,又恭顺地朝着他躬身鞠了鞠躬,这才离开了。 第617章 行径被拆穿 宋煜辰轻轻一笑,这才回过头,轻蔑地看了三言一眼。 三言此时衣衫不整,只能用破败盖住了残败的身子,见了宋煜辰和晋然看过来,她便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身体,带着几分怒意看向了宋煜辰。 “杀了她,丢到乱葬岗去。”宋煜辰轻飘飘说了,便扬长而去。这女人便是自取其辱,他已经将该替时清然讨回来的讨回来了,也留不得她继续作乱了。 “是。”晋然提着剑上前,一步步走向那个衣衫不整的、可怜又可恨的女子。 “别杀我,别杀我。”她脸上还有显而易见的巴掌印,见了晋然提着剑满身杀意走过来的样子,也顾不得什么清白了,当下又慌乱地从衣裳兜里翻出一个钱袋。 她一只手捂着身子,一只手将钱袋递到晋然的面前:“他已经走了,只要你放我走,这些钱就都是你的。我保证,保证以后再也不惹事情了。” “唰......”冰凉的剑划过她的脖颈,打碎了她的最后一丝幻想。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晋然有些嫌恶地看了剑尖上的血迹一眼。他的剑是难得一见的宝剑,杀人不留血,不一会儿,剑尖上的血便一点点滴下来,剑便又恢复了干净冰凉的状态。 外面的人也赶紧进来了。 晋然将刀重新插回了刀鞘里,看了身后的玄甲营士兵一眼:“将她拖到乱葬岗去。”说完,晋然便扬长而去了。 ...... “小姐,小姐。”追云此时已经回来了,进王府的时候还故作淡定,可进了安然院,他便忙不迭地朝着时清然房中跑去。 时清然见了追云,忙问道:“怎么了?” 此时天色已晚,时清然还坐在桌前,桌上是已经热过了两遍的饭菜。 “您让小人去找三言,小人找到了。”追云咽了咽口水,又说道:“三言她死了。” “死了?!”时清然原本是十分震惊的,可是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想必宋煜辰的确找到了三言,并且还让人杀了她。 “我知道了。”时清然已然猜到了三言的结局。百因必有果,今日若是她还同情三言,那么往后死的说不定就是自己了。 “小姐,您是不知道,王爷可真狠!”追云自顾自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又说道:“王爷让人将三言给......” “玷污了。”追云想了许久,才勉勉强强想到一个还算文雅的词。他又说道:“那场面,当真是撕心裂肺。” “然后,王爷才让晋然将她杀了。”追云说着,看了看外面,见宋煜辰还没回来,他又凑到时清然耳边小声说道:“您说王爷是不是个变态。要真觉得她罪大恶极,一刀杀了解恨,再不行也可以刑罚伺候啊,为什么偏偏要那样做啊?” 时清然吸了一口气,看向了追云。追云不懂,在天祁女子心中,任何刑罚都比不上对女子清白的摧残。 这也是为什么三言会找人来玷污自己了。或许三言打定了主意,若是自己被人玷污了,名声损了,宋煜辰便不会再接受自己了。 时清然也不知道,若是当真有那么一天,宋煜辰会不会当真不要自己。 “好了好了。”时清然见追云将茶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又说道:“我知道了,你还是出去吧,省得王爷回来察觉你通风报信不高兴。” “小姐,还有一件事情。”追云顿了顿,又说道:“我先前在外面的时候,好像听见了三言说你打了她三十个耳光的事情,这件事情王爷大概不知道吧?” 时清然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握衣角,垂下头不说话。是,这件事情宋煜辰不知道,时清然也不知道,若是宋煜辰知道了这件事情,会有怎样的反应。 “不过,”追云看了看时清然的脸色,见她状态不是很好,又安慰道:“当时隔得太远,我也没太听清,也许三言说的不是这个事情。” “不管怎么说,您还是好好休息吧,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追云说着,见时清然没有回答,便转身出去了。 时清然坐在餐桌前,又将追云刚才喝过的茶杯擦了擦,倒上了些热茶。 她就这样静静坐在餐桌前等着,等着宋煜辰回来。也许他会问起自己那三十个耳光的事情,也许不会。 若是当初时清然不曾带着弄儿去打了那丫鬟三十个耳光,也许事情不会发展得这样恶劣。不过,那丫头心术不正,就算时清然不曾打她,她也早迟会为了得到宋煜辰的青睐,对她动手的。 所以哪怕要被宋煜辰问责,时清然也一点不后悔自己做下的事情。只可惜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当坏人,坏得不够彻底,所以给自己留下了后患,也留下了把柄。 终于,在这次饭菜彻底冷掉之前,宋煜辰回来了。 “你回来了?”时清然依旧像往常一向笑着,看着宋煜辰坐下,她伸手拿起一只磷虾,用手细心地剥好了,就放进宋煜辰的碗里:“这是今晚膳房弄来的磷虾,我见好吃,就给你流了血。” 宋煜辰见她难得为自己剥虾,便用筷子夹了放进嘴里:“热的?” “嗯。”时清然又伸手拿了一只虾剥着,试图掩饰自己的紧张和尴尬:“我听膳房的丫头说你出去了,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就让膳房的人拿去热了好几回。” “你也真是的,出府也不说一声。”时清然又说道:“是不是皇兄有什么情况?” “若是皇兄有什么情况,我便叫上你了。”宋煜辰见时清然一个劲儿给自己剥虾,伸手为她夹了一只扇贝:“这些事情让下人做就可以了,你也再吃点儿。” “好。”时清然竟出乎意料地乖顺,拿起筷子将宋煜辰夹到她碗里的扇贝缓缓吃下。 “我这次去,是见了一个人,三言。”宋煜辰说着,抬眼看了看时清然:“你之前不是说可能是府中哪个恨你的人算计的你吗?我查了,是她。” 第618章 做贼心虚 时清然轻轻咀嚼着口中的东西,等着宋煜辰接下来的话。 “你放心,她已经死了。” 宋煜辰从头至尾,都没有提起那三十个耳光的事情。时清然想着,若是宋煜辰不提,她也便要装傻充愣地揭过了。 谁知道时清然正在出神,宋煜辰的脑袋就朝着他凑了过来:“你就没有什么犯错记录要交代?” “你在说什么?”时清然回头,乜了宋煜辰一眼,又将一颗剥好的虾放在了宋煜辰碗里:“赶紧吃完,早些休息。”今日时清然去了皇宫,又去茶楼听了一下午说书,有些乏了。 时清然说着,又自顾自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然然,若是你坦白承认为了为夫吃醋,打骂了人家丫鬟呢,为夫也不会生气。”宋煜辰又说道。 时清然喝茶的动作一顿。看来,宋煜辰是知道自己打了那丫鬟的事情了。 “是那丫鬟告诉你的吧?”时清然挑了挑眉,索性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对,我是让弄儿打了那丫鬟。” 宋煜辰将碗中的虾仁放进嘴里,看着时清然的眉眼流露出玩味的意味。 “我就是见不得她飞扬跋扈那样儿。”时清然恨恨地又拿起一只磷虾,吧唧一下就揪掉了磷虾的脑袋,三两个剥了壳塞进自己嘴里:“哪有想当小妾,还这样明目张胆挑衅原配的呀?!” 宋煜辰只淡淡笑着看着时清然。不知道为什么,时清然将这件事情说出来,总觉得十分痛快:“你觉得我恶毒也好,狠辣也罢。反正人打了就打了,大不了你生气了,将我再赶出府去就是!” 宋煜辰听了这话,抬起头皱了眉:“谁赶你了?一个丫鬟,打了就打了呗。” 宋煜辰说着,唇角弯了弯:“不过本王没想到,你竟然为了为夫.....” 时清然抬起头,给了宋煜辰一个白眼。原本她只是看不顺眼那个丫鬟,想要将她早日赶出去,眼不见为净,谁知道宋煜辰竟然这般曲解? “我只是因为看不惯那丫鬟。”时清然背过身去,含糊说道:“你别自作多情了。就算没有你,冲着那丫鬟飞扬跋扈那样儿,我也不可能忍了。” “嗯。”宋煜辰应了一声,又凑近时清然:“本王觉得你今日特别可爱。” 特别......可爱?时清然听了他的话,脑子嗡嗡作响,她原本还以为,宋煜辰知道自己害了那丫鬟的事情,会觉得自己恶毒呢! 不过,看了宋煜辰这样的反应,时清然心里的担忧也彻底没了。 “离远点!”时清然说着,伸出手背拂开了宋煜辰凑上来的脸。 “然然,我想......”宋煜辰说着,禽兽一样环住了时清然的腰。 当真是,温饱思淫.欲! 时清然又将身体侧了侧,尽量背对着宋煜辰:“刚刚吃了虾,我的手还没干净呢。” 宋煜辰正要让人端些热水给时清然洗手,谁知道弄儿仿佛未卜先知,从外面端了一盆热水,还有皂角粉进来:“小姐,洗手。” 弄儿说完,便将吃剩下的东西收拾了出去,然后默默带上了安然院的门。 宋煜辰便在时清然身后,玩味地看着她。此时晚膳也吃完了,时清然无法,只好在宋煜辰的注视下去洗了手。 人言小别胜新婚,时清然回到镇南王府不过几日,宋煜辰已经快要将她折腾得骨头都散架了。 夜幕沉沉,两人依偎在房中,宋煜辰照例环着时清然的腰。静默了好久,时清然快要睡着的时候,宋煜辰忽然问道:“然然,皇兄的病当真严重么?” 时清然听了宋煜辰的话,又从似睡未睡中醒了过来,淡淡“嗯”了一声。其实今日时清然见到宋煜寻的时候,见他身子硬朗,也以为昨日宋煜辰所说皇上生病之事是谣传。 可时清然替宋煜寻把了脉,才知道太医和宋煜辰所说的传闻不假。可怜那些宫妃还不知道这一消息,莺莺燕燕还在想着怎么讨好宋煜辰,保住自己在宫中的锦绣前程。 可宋煜寻的身子当真是糟透了。如今每日小内侍送了丹砂给宋煜寻服下,也只能让他看起来很精壮,实则这是掏空了身体底子营造出来的假象。 “皇上没有子嗣,若是有那么一天,想必你就是......”时清然顿了顿,又说道:“就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天子了。” “我不想当天子。”宋煜辰垂头,将自己的发埋在时清然的颈窝:“天子要做的事情很多,要操心的事情很多,哪有当一个无所事事的镇南王来得痛快啊。”也许从前,宋煜辰有过这样的心思,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可有些事情,根本就由不得人做主。也许宋煜寻就是见这担子太重,所以想要卸下这担子,去找自己心爱之人了。 以宋煜寻的身体状况来看,总有那么一天,总有那么一天会到的。 “世上之事,十有八九半点不由人。”时清然顿了顿:“若是有那么一天,该你挑的胆子还得挑。”时清然闭上了眼。或许这一日不会太远了。 宋煜辰伸手将时清然搂得更紧:“我知道,然然,你是我的妻子,若是真的有那一天,你愿不愿意陪着我,被禁锢在这宫墙里头?” 时清然是十分热爱自由的。宋煜辰太清楚时清然这无拘无束的性子了:“若是你不愿意,本王会放你离开。” “说起来,我也更喜欢现在的生活。可是若有一天你当了天子,我愿意站在你身边。” “可若你负了我,我会离开的。”时清然说着,慢慢闭上了眼。 外面不知道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这雨声绵长,时清然不知不觉间便进入了梦乡。 时清然身子乏累得很,第二日睡到快要午时,也不见宋煜辰回来。等到她自然醒了,便任由着弄儿梳洗了,一个人坐在房廊下看雨。 淅淅沥沥的雨从昨晚下到了今日,依旧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时清然估摸着,宋煜辰此时应该还在宫中。也许宋煜寻的病重了,他在陪着宋煜寻,一边对宫外封锁消息,一边劝慰宋煜寻要珍视自己的性命。 第619章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乾正殿中,宋煜寻遣散了小内侍和宫婢,只留下宋煜辰下棋,两人看着窗外的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两人从前朝帝王、长公主,谈到了绵绵,以及如今的朝臣。直到两个时辰过去,宋煜寻的眉宇间才露出了几分不经意的疲态。 “皇兄。”宋煜辰洞若观火,作势要起身:“然然还在府中等臣弟回去呢,要不今日就到此为止,明日再下棋吧。” “不急,咳咳!”宋煜寻咳了两声,不经意间又伸手去挡住嘴角:“许久不曾这样与你谈心了,或许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你便多陪陪朕吧。” 宋煜辰听了,这才作罢,重新坐在了自己的坐位上。 “说起来,关于皇位,关于绵绵的事情,朕亏欠了你许多,如今,是该还你了。”宋煜寻说着,点了点头:“朕这几日,一直梦到绵绵。有进宫的术士说,这是将死之人的先兆。” “皇兄,”宋煜辰也知道,此时或许不该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于是默默在棋盘上落下黑子。 “其实,死也没什么可怕。毕竟,梦里绵绵说要来接朕的。”宋煜寻顿了顿:“绵绵说她不喜欢栖梧宫,等到我离开了,你就把关于我们的一切,都抹去吧。” “咳咳!”坐了这么久,宋煜寻的身体已然支撑不住,倏地咳出一口血来。 “皇兄!”宋煜辰见状,急忙递上了一张手帕。宋煜寻自顾自地擦了擦,最终还是朝着宋煜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岁月不饶人,我已然不是年轻时候的样子了。” “你回去吧,朕累了,想要歇一会儿。”宋煜寻说着,起身朝着乾正殿的帘子后面走去。 宋煜辰这才起身,朝着宋煜寻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这才心情沉重地离开了皇宫。 上天跟他开了一个怎样的玩笑啊?当他想当皇帝,想要绵绵的时候,偏偏他什么也得不到。如今他早已经没了当年的愿望,可天子之位,竟这样突然地就要落到了他的肩头。 其实若只是他一个人,当不当皇上,有没有权利,便不重要。可如今他和时清然在一起,就要给她想要的东西。 时清然最想要的,大概并不是权势地位,而是自由吧。她总喜欢出府去,买些白糖糕、看些新奇的表演。若是进了宫,总用条条框框拘着她,她会很不开心的。 宋煜辰眯了眯眼,出了宫门,小顺便在外面等着。小顺见宋煜辰从里面出来,立马支起了伞迎了上去:“爷。” 今日下雨,除了护卫和马夫,小顺也来了。宋煜辰见状,任由着小顺打着伞,将自己送回了轿中。 大雨淅淅沥沥,马车朝着镇南王府行进着。几个行人或打着伞,或用头顶着身上脱下来的衣物,匆匆在雨中跑着,尽量躲避着这绵绵不断的雨水。 没来由地,宋煜辰便想到时清然离开镇南王府那日。 那日也是下着大雨,他原本想去找时清然的。可因为雷无宇,他便没有去成。现在想来,他应该感谢雷无宇的。 正是他拦了自己的路,让他没有及时将时清然追回来,时清然才不至于被秦若芸害了性命。 这样想着,宋煜辰当真觉得自己不是有一个合格的夫君! 若是进了宫,面临着官场上那般明争暗斗,他该怎样保重自身,保护时清然啊?! 宋煜辰想着,心里便越发沉重。路过白糖糕摊子的时候,宋煜辰又买了两个白糖糕,这才回了镇南王府。 时清然正在望着外面出神,见到宋煜辰,她的脸上便笑开了花:“你回来啦?”说着,时清然便冒着雨,作势要朝着宋煜寻冲过来。 小顺见了,立马递上雨伞去。时清然拉着宋煜辰往屋里走,一边碎碎念道:“今日雨这么大,若是不上朝,派个人去皇宫说一声也是可以的,你怎么还自己冒雨去了?雨这么大,衣裳都有些湿了。” 宋煜辰原本心情沉重,听了时清然的念叨,不由觉得很暖心:“今时不同往日,皇兄身体不好,我总该多看看的。” “也是。”时清然撇了撇嘴:“吃过午膳没有?” 宋煜辰摇了摇头:“今日原本应该在宫里吃的,可皇兄的身体似乎不大好,所以我就先回来了。” 时清然有些无奈地垂下了头。宋煜辰说的,她又何尝不知道。如今宋煜寻身子本来就是不好,若是爱惜些,再撑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可宋煜寻自己都不想活了,便没人能帮得了他。 “那就在家里吃吧。”时清然笑了笑,看向一旁的弄儿。时清然看了弄儿一眼,弄儿便懂了,转身下去为时清然和宋煜辰传膳。 家?宋煜辰听到时清然这个称呼,原本有些诧异,明白过来又有些暖心,于是声音有些沙哑地回答道:“好。” “专程等我?”顿了顿,宋煜辰又问道。 “嗯。”时清然点点头:“今日身子乏得很,就多睡了会儿,想着你或许会回来吃午膳,便没有先吃。” 宋煜辰又变戏法儿似的从袖中拿出两个白糖糕来:“等弄儿传膳也许还有一会儿,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吧。” 时清然接过了宋煜辰递过来的白糖糕,又和他一前一后.进了安然院。时清然为宋煜辰找来了更换的衣物放在床沿,又往外走去了。 “你先将湿衣服换下来,我去看看弄儿。”时清然说着,便带上了安然院的门。 宋煜辰听了时清然的话,心里甚是窝心。现在,时清然便是安然院独一无二的女主人,也正是因为有她,镇南王府才变得这般温馨。 宋煜辰便轻笑着,拿起时清然为他找来的衣服换上。 宋煜辰爱极了时清然见到他眼里有光的样子,爱极了她朝着自己走过来的样子,爱极了她随手替自己拿换洗的衣裳的样子。 从前他亲情淡漠,父母兄弟,往往淡漠而疏离,他竟很少体会到这种亲情浓厚的感觉。 其实时清然出去,倒不是因为真的想看弄儿何时回来。 第620章 情形不太好 只是最近宋煜辰精力太旺盛了,短短几日快要将她折腾得散架,所以她才要装作不经意地躲着些。 等到宋煜辰换好了衣裳,弄儿也带着两个膳房的婢女,将两人的饭菜端了上来。两人便坐在桌前吃着午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从前宋煜辰也不知道总忙些什么,倒是很少这般和时清然面对面吃午膳的。 “皇兄怎么样了?”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时清然说话的声音被雨声掩盖了一半儿。外面是弄儿和追云,还有小顺把守着。 这几人都是镇南王府的心腹,所以宋煜辰和时清然便没有防着。 “不太好,今日咳血了。”宋煜辰为时清然夹了菜,又淡淡说道,似乎在他的眼角眉梢,根本找不到一丝对宋煜寻的担忧。 宋煜辰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时清然听了宋煜辰的话,又估摸着,这几日宋煜寻并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一味纵容自己,才导致这样的情况:“医者最怕遇到患者不自医,若是皇上再这么下去,过不了几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宋煜辰说着,看了看窗外潺潺的雨:“然然,若是有一天,我不得不坐上那个位置,” “希望陪我的是你。” 时清然叹了口气,又不说话,低头巴拉宋煜辰刚才为她夹的一颗肉丸子。从前自由是她最渴望最喜欢的东西啊,如今恐怕也要失去了。 不过有宋煜辰,只要他在,那便值得了。 没来由地,听着窗外的雨声,时清然又想起了施无悦来。这个小时候陪着自己的小师哥,如今长大了,也曾三番两次救过自己的性命。 他当初说要请求朝廷将他调离岐山,也不知道如今去了哪里。终究是时清然亏欠了他的现在想起来,时清然心里仍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 时清然抬头,看了宋煜辰一眼。她原本想顺口问一问宋煜辰,施无悦被调去了哪里的,可是话到嘴边,她又怕给施无悦惹了麻烦,索性将口中的食物咽下,不说话。 宋煜辰似乎察觉到了时清然的欲言又止,淡淡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在想,”时清然顿了顿:“若是你真当了皇上,我可不可以,封个妃什么的?” 宋煜辰失笑:“为什么不是皇后?” “高处不胜寒!”时清然挑了挑眉:“若是做了皇后,想必前朝后宫几百双眼睛盯着,我便更加不得自由了。” 说着,时清然转了转眼珠子,继续说道::“若是只是妃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时不时偷偷溜出宫去玩呢。而且,我可不是绵绵一样能干温柔贤惠的女子。”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不过按照规矩,只有皇后,才能和皇上生同衾死同穴。”宋煜辰看着时清然,顿了顿继续说道:“也就是说,若是真有那么一天,皇兄故去了,能跟他合葬的只有绵绵。至于其他人,若是活着,进入太庙;若是死了,便葬入妃陵。” 想想后宫的女人,除了皇后,其他的也太可怜了,自从进了宫,一辈子困在深宫不说,死了还得和一群勾心斗角的妃子合葬在一块儿。 若是运气好些,得了皇上的宠爱还好,若是运气不好,那便是等到白头,也等不到皇上的青眼了。 可偏偏,为了权势地位,为了一时风光,还是有那么多的官员,挤破头也要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去。 “那我还是要做皇后好了。”时清然撇了撇嘴,一时没了吃饭的心思:“如若不然,和一群女人合葬,我可不愿意。” “与我就愿意了?” 时清然乜了宋煜辰一眼:“起码你不讨厌。”从前秦若芸的明争暗斗,可真是让她对这样腹有诗书,却心机深沉的女人害怕了。 偏偏,王城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女人,且一个比一个演技好——许多故事,她也曾听曲坊的戏里唱过。 宋煜辰嘴角弯了弯,时清然刚才说,起码不讨厌他。 “然然,对不起。”宋煜辰又看着时清然,淡淡说了一句。如今经历这样大的变故,他都不知道,当初将时清然从岐山哄回来的事情,到底是对是错了。因为当初是他将时清然哄回来,如今心里倒是多了几分愧疚。 若是真进了宫,时清然坐在万众瞩目的位置上,多少人想取而代之,多少明争暗斗,宋煜辰想也不敢想。 他只知道,时清然这样蠢笨的女子,若是自己不将她保护好,可能便会重蹈了从前秦若芸的覆辙。若是真有那一天,他倒是恨不得杀了自己。 “干嘛说对不起?”时清然倒是有些惊诧:“你做了亏心事?” 宋煜辰摇摇头:“我在想,当初该不该将你从岐山带回来。” “这是我自己决定的。”时清然想到这里,眼角眉梢暗了暗:“唯一的遗憾,便是......” “施无悦。”时清然抬起头:“毕竟,他对我很好。他明明什么都很好,可我最终还是负了他。” 她知道,这样的举动,这样的言语,也许会让宋煜辰难过,让宋煜辰失控,可她现在,还是想说。 “若是有可能,对他好一点。”算是自己的弥补。 宋煜辰看了时清然良久,才淡淡笑着:“好。” 宋煜辰还记得,当初时清然中了蛇毒,快要魂归西天之际,是施无悦冒着生命危险,去毒花谷替她找的解药。他衣衫褴褛地回到时家山庄,手心还缠绕着带血的青衫绷带,无人知道他在毒花谷遭受了怎样的苦楚。 只是因为施无悦不想让时清然有心理负担,所以他才不想这件事情让时清然知道罢了。宋煜辰也曾答应过施无悦,要替施无悦守着这个秘密的。 他们一辈子欠施无悦的。 时清然有些许惊诧宋煜辰的回答,她还想问问施无悦的下落,可想一想宋煜辰醋坛子般的酸意,时清然最终还是忍住了,只低头吃自己碗中的饭菜。 过了许久,两人才吃完了午膳。 然而,就在两人在屋中听雨的时候,宫中的内侍竟来了镇南王府。 第621章 千斤重的担子 他是宋煜寻的心腹,见了两人,只说皇上现在情形不妙,让宋煜辰和时清然两人赶紧进宫。 夫妻二人不敢耽搁,当下乘了快马,便朝着宫中赶去了。 两人进了皇宫,才发现宋煜寻如今在栖梧宫。 据时清然所知,自从绵绵去世后,栖梧宫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除了宫人时常去打扫,再没有人去了。 “皇兄。” “皇上!”二人走到栖梧宫,才发现众位太医跪了一地,宋煜寻躺在床上,尚在昏迷。众人见宋煜辰来了,纷纷毕恭毕敬地行礼:“参见王爷!” “然然。”宋煜辰看也不看那些老气横秋的大臣,只喊了一声时清然。时清然见了宋煜辰这般,心知他让自己替宋煜寻诊断,于是上前,手脚麻利地替宋煜寻把脉。 两人视线交汇之时,时清然几不可闻地朝着宋煜辰摇了摇头。 “你们且说,这是怎么回事?”宋煜辰站在宋煜寻的床沿,目光冷厉地看向了跪在地上的一众太医。 “回王爷,皇上身体亏虚,又常年服用丹砂维持精力,恐怕......恐怕......”太医头子周院判见众人不肯发话,只好自己率先开口,做了马前卒:“可是这丹砂是皇上要求臣等供应的,皇命难违啊!” 这丹砂,宋煜寻一早就明白效力的,可是他还是毫无顾忌地用了。 宋煜辰已然明白了太医的意思,只好缓了语气说道:“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方法?人参、黄芪,不都是补血益气的吗?怎么皇上病了,也没人送药吗?” “王爷,皇上方才醒着的时候说了,那人参汤太苦,皇上喝了二十来年,早已经喝腻了。”老臣又朝着宋煜辰躬身一拜,下面的小内侍又端来了汤药。 宋煜辰接过了汤药,打算亲自喂宋煜寻。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无心皇位,宋煜寻作为自己的兄长,自然是能拖一时是一时的。 “小辰。”正在这时,宋煜寻睁开了眼睛,气息微弱地对宋煜辰说道:“不必浪费药材了。”此时,宋煜寻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了昔日的血色。 “皇兄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何还要来栖梧宫?”宋煜辰带着几分责备的意味问道。 宋煜寻听了,只是淡淡笑了笑:“朕想绵绵了。” “朕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穿着大红色的吉服,那样娇小,又梨花带雨的一个人,多么惹人怜爱啊。” “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上她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宋煜寻笑着,陷入了回忆:“我走之前的最后一个愿望,就是想再看看,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啊。” “她曾经在栖梧宫住了三年,是我一直认不清自己的心,才白白错过了这世上最美好的时光。” “是我错过了她。”宋煜寻说着,情绪有些激动地抓住了宋煜辰的手腕:“小辰,你是朕唯一的亲人,你告诉朕,朕若是上穷碧落下黄泉,还能不能找到她?” 宋煜辰沉默了,看到宋煜寻的状况,又下意识地抬眼看了时清然一眼。她也是他曾经险些错过的人啊,还好她就在自己的身旁,近在咫尺。否则,他恐怕也得跟宋煜寻一样上穷碧落下黄泉了。 “皇兄,您好好养自己的身体。”宋煜辰想了想,最终有些艰难地说道:“若是绵绵在天有灵,也一定不会愿意看您这般的。” 宋煜寻的双眼定格在床榻之上:“这是她曾经生活过三年的地方。我多想再见她一面,告诉她,我最爱的、最在乎的,一直是她啊。” “咳咳!”宋煜寻说着,又十分艰难地从袖中摸出了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来,递给了宋煜辰:“天祁的重担就交给你了,朕......要去找她的。” “咳咳咳......”宋煜寻止不住地咳嗽着,似乎要将毕生的力气用尽,终于,良久,宋煜寻脸上因为咳嗽激起的的血色又一点点淡了下去。 “若是她等得久了,会孤单。”宋煜寻说着,缓缓闭上了眼睛,气息也一点点变得微弱。直到在场的人,再也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最终,他放开了紧紧握着宋煜辰手腕的手。 “皇兄,皇兄。”宋煜辰轻轻摇着宋煜寻的手腕,试图让宋煜寻醒来,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太医,来看看。”宋煜辰思索了一会儿,最终站在了一旁,时清然也站在了一旁。 “是。”周院判说着,战战兢兢上前,替宋煜寻诊脉。似乎是怕诊断出错,他握着宋煜寻的手腕,端详了好一会儿。 半晌,他又探了探宋煜寻的鼻息、脖颈,这才朝着宋煜辰跪下,颤颤巍巍说道:“王爷,皇上......驾崩了。” 宋煜辰这才打开刚才宋煜寻费尽力气交给他的圣旨。 “从来帝王治天下,保邦于未危,治政于未乱。朕在其位四年有余,夙夜孜孜,不敢苟于国事。然家国之重担实非轻,朕愧于先祖,耻于来人。若朕不测,天祁帝王之位承袭于胞弟镇南王宋煜辰,望天祁长顺,天祁百姓永享太平,钦此。” 圣旨足有长长一页,尽是宋煜寻临终肺腑。宋煜辰不知道,宋煜寻是怀着何种心情,写下这封临终感言的。 全篇唯一的交代,便是宋煜辰成为天祁皇帝。宋煜寻大概太累了,所以才想着要将这千斤重担丢给宋煜辰,自己去找寻心爱之人吧?! “王爷。”在场的太医战战兢兢问道:“不知接下来该当如何?皇上在世时便让臣等对皇上的病情秘而不宣,如今......” “王爷,”一旁的小内侍是皇上生前的心腹,此时也朝着宋煜辰跪了下来:“皇上在世的时候曾传过奴才口谕,若是有朝一日皇上驾崩,您,便是天祁的新皇。” 众人见状,不疑有他,纷纷朝着宋煜辰跪了下来:“微臣(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煜辰并没有应下,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他一时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应付。若是套上了这千斤重的担子,往后,便再也不得自由了。 宋煜辰想着,下意识地看了时清然一眼。 第622章 赶鸭子上架 时清然站着,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她应该是有些茫然的,眼中还带着些许难过和失落。 良久,时清然也朝着宋煜辰跪下来:“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终于,宋煜辰捧着那副圣旨,向着外面走去。站在门边的小内侍见状,亦为他开了一扇门。 屋子里跪了一地,时清然脑子混沌之时,隐约听见先皇的心腹喊道:“皇上驾崩,新皇继位。” 终究,无法回头了。从前在镇南王府的时光,也终将成为过去。 时清然脑子一片混沌,便不太记得后面的事情了,只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叫自己夫人,然后将自己搀扶着上了马车,一路回了镇南王府。 府中的人不明白时清然为何一个人木然地回来了,更不知道宫中已经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时清然在府中呆坐了一下午,宋煜辰没有回来。直到天黑了,弄儿看不下去,便将时清然叫了回来。时清然便一个人躺在床上,默默然发呆。 今日的一切,都太不真实了。她不想当皇后,不想与一群妃子明争暗斗,可宋煜辰,分明是被赶鸭子上架了。未来如何,她们都不曾得知。 此时,宫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宋煜辰坐在乾正殿的龙椅上,翻阅着近期的奏折。其中有许多,是宋煜寻曾经让人誊抄了,送到镇南王府的。 也许宋煜寻前几日,就在为自己的离去做准备了。没有人不爱江山,可是皇兄的心里,大概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吧。 宫中众人也都逐渐知道了宋煜寻驾崩、宋煜辰即位的事情。宋煜辰做事雷厉风行,加上他在宫中的根基一向稳固,所以他登基的第一时间,并没有大臣或者官员找茬儿。 安置皇兄的遗体、妃子的去处,将国丧通知各位大臣,打理国事,一切的一切,他都做得仅仅有条。宋煜辰心中惦记着时清然,可宫中的事情繁忙,一时间脱不开身,也便无暇分身照顾她了。 按照传统,前朝的妃子,是不宜长久留在后宫的。宋煜辰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便命小内侍和宫娥先行前去各宫通知。等到宋煜寻的丧期过后,剩下的宫妃便要去太庙,终身为宋煜寻守灵。 “什么?!”正在这时,欣宜宫的文才人听说了宫中嫔妃都要不日迁往太庙的消息,神色大变。先前先皇驾崩、宋煜辰即位的消息,已然让人感到突然。 如今,想想她们进宫不到三月,就要被遣往太庙了么? “小主不必担心。”宫娥见文才人神色大变,立马安慰道:“新皇说了,即使要去太庙,也得先在宫中给先皇守灵一月以后呢。” 然而,文才人恍若未闻,只静静地愣着,半晌,跌坐在了椅子上:“不,你不懂。”若是进了太庙,那自己一辈子便完了。 自己作为先皇的女人,还有什么未来呀?即使进了太庙,也要一生一世守着青灯古佛,如若不然,被宫中的人知晓了,便会被赐死。 原本她进宫,是为了家族荣耀和荣华富贵的,她自恃美貌,总以为能够凭借自己在宫中闯出一片天。没想到,不过才三个月的光景,皇帝便驾崩了,她以往的靠山塌了。 “文才人?文才人?”那宫婢见文才人发呆,好心叫了她两声。 “我知道了,”文才人这才抬眼看了那宫婢两眼,淡淡说道:“既然新皇说要去太庙,那便去太庙吧。”文蝶衣淡淡说道:“若是一月后才去,便先不着急收拾行装”。 想必宋煜辰今日说这些,也只是让她们有个心理准备而已。 “我这儿不需要伺候,你先出去吧。”文蝶衣冷冷吩咐,打发了那个宫婢。 “是。”宫婢淡淡答了,便从文才人的欣宜宫离开。 文蝶衣在房中坐卧不安,思考着对策。半晌,她便想到了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主意——新皇不是先皇的胞弟吗? 虽然先皇对她还算不错,可她如今才十六岁,并不像将大好的年华都用在为先皇祈福上。 听说新皇是从前的镇南王,长得风流倜傥,做事也雷厉风行,而且直到现在,新皇都只有一个妻子。 若是能得到新皇的青睐,能留在宫中,多好啊?! 这样想着,文才人计上心来。她从房里挑出了件自认为好看的衣裳换上,这才带着宫婢缓缓朝着乾正殿走去。 先皇不喜欢乾正殿,总觉得乾正殿太大,所以他常常在上书房。可新皇一来,便将自己锁在了里头,聚精会神地批阅奏折。 文蝶衣穿着件素白的衣裳,那白色的衣裳上挂着一根浅浅细细的腰带,腰带上镶着珍珠,衣裳素是素了些,可穿在文才人身上,便是显得翘的翘、凸的凸,十分好看,甚至还带着几分不经意的魅惑。 “小主,咱们这是做什么?”宫婢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走着,忍不住弱弱问了一句。 文蝶衣听了她的话,回头乜了她一眼:“少说多做,等会儿若是敢乱说一句话,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是。”小宫婢听了,吓得闭紧了嘴巴。 也不知道文蝶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带着小宫婢到了乾正殿门口,便在门边跪下了,双手合十做祈祷状。 一旁的小内侍见了,便问道:“文才人,您这是做什么?先皇已经故去了,里面的是新皇,您......” “我知道,你别管。”文才人抬眼,给了小内侍一个警告的眼神后,小内侍便十分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不一会儿,她听见了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淑贵妃。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似乎是专程来找宋煜辰的。 淑贵妃走到乾正殿门口,看也不看文才人,便朝着小内侍微微躬身道:“劳烦公公,皇上在里面吗?” “这......”小内侍有些为难地咽了咽口水:“新皇在里面呢。” “嗯,”淑贵妃点了点头,说道:“劳烦公公通报一声吧。” “是。”小内侍躬身便进了乾正殿,不一会儿,便又出来传话。 第623章 送上门的美人 “淑......皇上说了,您先进去。” 原本宋煜寻活着的时候,人人见了苏云舒,都要恭恭敬敬称上一声贵妃,如今宋煜寻过世了,淑太贵妃的名号还没下来,所以小内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称呼她为什么。 苏云舒好似没有在意小内侍的称呼,径自去了宋煜辰的房间:“妾身......参见皇上。” 宋煜辰搁下手中的笔,抬眼看了苏云舒一眼:“皇嫂,坐。” “是。”苏云舒说着,在宋煜辰身前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一旁的桌上:“本宫记得上次和先皇、还有你和然然一起用膳,仿佛就在昨天,没想到这么快,先皇便不在人世了。” 宋煜辰抬眼看了看苏云舒,她眼角眉梢挂着残存的泪珠,许是不久前哭过。 “做人嘛,生死无常,也许先皇走的时候没那么痛苦,不必想太多。”宋煜辰顿了顿:“人只要活在当下,不后悔往事便好。” “对了。”苏云舒说着,从一旁将食盒拿起,递到了宋煜辰桌上:“妾身见您一天没从乾正殿出来,担心您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做了些粥,若是您饿了,便可以随便吃点。若是你还想吃什么别的......” “多谢。”宋煜辰打断了淑贵妃的话说道:“不过皇兄逝世,朕想处理好皇兄留下的事情,暂时没有心思吃东西。” “皇嫂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了。”苏云舒想了想,又说道:“听说先皇在世的时候,正是因为批阅奏折太多,不懂得爱护自己的身体,所以身子才每况愈下,您多保重,无论如何,自己的身子还是要自己爱惜的。” “好。”宋煜辰似乎察觉苏云舒言语中的点点意味,点点头:“皇兄生前最喜欢的人想必是你。淑贵妃,你放心,朕不会因为皇兄走了,便亏待你半分。” “虽是进了太庙,朕也会给你除先皇后以外至高无上的尊荣和封号,至于苏家在前朝的地位,一如往常,只要他们没有犯错,朕是不会亏待他们的。” 淑贵妃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半晌,她便起身,朝着宋煜辰躬身行礼:“如此,便多谢皇上了。” 多说无益,苏云舒便朝着宋煜辰行了礼,轻轻退出了乾正殿。大门一张一合之际,宋煜辰似乎瞥见外面跪着的一抹白色身影。 看来,今日想来求他、讨好他、巴结他的人似乎不少。不过宋煜辰并不打算理会那白衣女子,低着头便又一丝不苟地处理政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越来越黑,外面的雨也越来越大。 处理完了政务,宫中的人也已经将乾正殿的床褥和陈设都换过了。短短一日的时间,宫中关于宋煜寻的痕迹,倒是被抹去了不少。 皇宫真是个人走茶凉的地方。 “皇上。”宫人见天色不早了,便上前,有些唯唯诺诺劝慰道:“天色不早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好。”宋煜辰说着,眼睛若有若无望了外面一眼,也不知道那个作苦肉计的妃子还在不在? 宋煜辰想着,便索性让人熄了灯。 “小主。”里面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小宫婢跪得累了,见里面熄了灯,忙说道:“依奴婢看,新皇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来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文蝶衣置若罔闻,依旧跪得笔挺。 此时,乾正殿的门却从里面开了。宋煜辰朝着外面看了过来:“你们这是在等朕?” “并非。”文蝶衣顿了顿,抬起头看了宋煜辰一眼,又说道:“先皇过世了,妾身是在为先皇祈福。” “乾正殿是先皇从前批折子的地方,妾身在这里祈福,相信皇上作为先皇的兄长,不会介意吧?” 宋煜辰听了文蝶衣的话,竟有些惊诧地笑了。他这才低头,稍微比先前认真地看了文蝶衣一眼。 此时文蝶衣穿着的白色衣衫,已经被飘进廊下的雨沾湿了,单薄的白衣在雨下翻飞着。她的身上因为沾了些雨水,透出冰肌玉骨般白皙的臂膀来。这件白色衣裳有些单薄,单薄到她胸前的雪白若隐若现地显露出来。 她今日化了妆,妆容未花,虽然看起来很淡,但仍然掩盖不住她那些拙劣的小心思。也许她和刚才进来的苏云舒的目的一样,可她却没有苏云舒聪明——或者,她太自信了。 “朕......不会介意。”宋煜辰顿了顿,觉得有些可笑,便笑着说道:“不过,先皇生前最常待的地方是上书房,若是你真想要为先皇祈福,应该去上书房才是。” “这......”显然,文蝶衣脸上的表情有些精彩。半晌后,她又有了新的理由:“上书房我已然去过了。” “哦!”宋煜辰点了点头:“天色不早了,朕要睡觉了,朕作为天祁新上任的一国之君,让你早些回自己的地方待着去,不过分吧?” “你是新皇,说什么都是对的。”文蝶衣望着宋煜辰,撒娇似的嘟了嘟嘴:“可是我不知道,皇上是因为要睡觉了,还是因为见我淋湿了,怕我生病,才叫我回去?” “你是皇兄的妃子。”宋煜辰说着,语气也严肃了许多。不经意间,他又略有些嫌恶地朝着文蝶衣丰满的胸脯看了一眼:“不管在宫里还是宫外,总要为皇兄留几分颜面才是。” 说完,宋煜辰便进了乾正殿,让小内侍顺带关上了乾正殿的门,留下还跪在地上的文蝶衣发呆。 文蝶衣见了,气得站起来,就要一脚踹上一旁的门槛。可她转念一想,这已然不是宋煜寻曾经还在的时光,新皇大概不会像宋煜寻一样包容她,于是生生将心中的火气压下了,带着小宫娥离开。 这个宋煜辰也真是的,送上门来的美人不要,还要奚落一番。 “小主。”正在这时,一旁的小宫娥战战兢兢地开口:“或许是新皇今日即位,不宜传出什么流言,奴婢刚才还看见,新皇的眼神在您......身上流连了许久呢。” 第624章 跳梁小丑 文蝶衣回头乜了小宫娥一眼:“我还没说你呢?刚才在乾正殿外,你多什么嘴?若不是你说那些话,新皇怎么可能会那样说我?!” 方才宋煜辰说要她给先皇留颜面,大概就是在暗指她这么快就转而讨好宋煜辰了。文蝶衣说着,十分生气地看了小宫娥一眼。若不是怕被人看见了抓住把柄,因为刚才的事情,她恨不得要将小宫娥狠狠打上一个耳光了。 不过,片刻后,她似乎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是说,刚才在乾正殿外,新皇......” “是!小主!”小宫娥为了不受文蝶衣惩罚,便斩钉截铁地说道:“奴婢刚才看得真切,新皇的双眼在您身上流连了好久呢。” “其实小主您想想,现在正是新皇登基的时刻,若是传出了什么对他不利的流言,岂不是得不偿失吗?若是您想要利用新皇将自己留在宫中,奴婢私以为不是不可以,可总要等先皇的风波过了......” 文蝶衣听了小宫娥的话,脸色缓和了不少,接着,她又有些开心地问道:“你说,接下来的日子,我要怎样才能名正言顺地讨好他呢?留给我的时间只有一个月,我总要在这一个月的时间留下来啊。” 其实,前朝有先例,若是深受先皇宠爱的女子,哪怕没有后位,也可以在宫中破例颐养天年。可宋煜寻生前,怕是没有因为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向宋煜辰说过情。所以,她们便全都要在先皇丧仪之后,迁往太庙。若是不出意外,往后便都要青灯古佛为伴了。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时清然一个人枕在枕上,因为今日的事情来得有些突然,她也没有心情吃晚膳,天黑了,便在弄儿的侍弄下,迷迷糊糊上了床。 她看着窗外的雨,却没有半点要睡下的意思。 “吱呀......”正在这时,时清然房间的门轻响了一声。 “不是让你去休息,不要管我的吗?”时清然有些怨怼地朝着身后说了一嘴,再回头,便看见黑暗中,是宋煜辰的身影。 两人相处了这么久,如今时清然只消一眼,便能清楚认出黑暗中的人是宋煜辰。 “我以为你睡下了。”宋煜辰说着,将沾了雨水的常服脱下,轻轻躺在了时清然的身侧,环住了时清然的腰:“今日的事情来得太快太突然,我也不曾预料到。” “抱歉。”宋煜辰的唇贴在时清然的耳边,温柔地说着话儿:“这么晚才回来,让然然担心了。” “你不在宫中,就不担心他们中有人会捣鬼?”时清然又有些担忧了:“新皇继位,总有那么些个旧党要挑事儿,你不担心?” “相比起来,我更担心然然。”宋煜辰在时清然耳侧印下轻轻一吻:“若是我今日不会来,你恐怕又会胡思乱想了。” “明日还有许多事情呢,先睡。”时清然不置可否,躺在宋煜辰身侧闭上了眼睛。 宋煜辰也不再说话,环着时清然,不一会儿,便听到了她小猫儿似的均匀的呼吸声。 若是一直这样多好啊。宋煜辰的眸子暗了暗,可惜,因为权势、地位、金钱的缘故,他们进了宫门,便注定不会十分太平。 只希望,他往后可以日日这般搂着她睡觉。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晚,时清然躺在宋煜辰的臂弯,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便看见宋煜辰正在黑夜中更衣。 “开灯吧。”没有月色的清晨总是暗的,时清然便提议道。 “我穿好了。”宋煜辰说着,便将自己衣襟上的腰带系好:“你再好好睡会儿,若是今日顺利的话,大概巳时,我便让宫中的人来接你。” “今日去宫中,场面盛大,到时候装扮好看些。”宋煜辰说着,时清然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宋煜辰欺身,在时清然唇上印下轻轻一吻。 时清然心下一动,没来由地,心跳漏了一拍。 若是他一直这么温柔,两人的生活也一直这么宁静,那该有多好啊。时清然转念一想,自己应该相信宋煜辰的,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于是抬起头来,给了宋煜辰一个大大的笑脸:“好。” 宋煜辰说完,便转身从安然院出去了。 宋煜辰走后,时清然也没有了睡意。睁着眼睛在床上等着天亮。想着宋煜辰跟自己说过的话,又让弄儿叫来了两个王府里面擅长化妆的婆子为自己梳妆。 时清然想着,自己简简单单无所谓,可总不能给宋煜辰丢脸。 宋煜辰天刚亮,便进了皇宫,坐在了乾正殿大堂万人之上的龙椅上,等着官员们朝见。 官员们三五成群,陆陆续续来了,见了宋煜辰坐在龙椅上,也只是唯唯诺诺打了招呼,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到了巳时,便是上朝的时间。司晨官喊了一声“上朝”,众位大臣便朝着宋煜辰齐齐跪了下来,齐声喊道:“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新官上任三把火,大概在站的大臣都十分清楚宋煜辰的为人,所以喊声格外嘹亮。只是,人群中还有那么两个反党,站在宋煜辰面前,始终不肯下跪。 宋煜辰望着他们:“章司仪、顾长使,你们为何不跪?”张司仪、顾长使都是两个不大不小的官职,他们因为从前犯了事,被宋煜辰当众教训过,所以对宋煜辰很是不服。 “王爷,下官对王爷担任天祁新皇一事很有疑议!”张司仪说道:“皇上昨日上朝的时候,身体还未又半分不适,为何昨日下午便暴毙而亡?!” “放肆!皇上昨日在宫中召见宫中大臣,查验皇上的死因,张卿家与顾卿家为何不来?今日这般,是在向新皇挑衅么?”一旁的孙大人声音不大,说出口的话却充满了十足的震慑力。 顾长使便有些慌乱地朝着张司仪看了一眼。只一眼,宋煜辰便确定今日捣乱,是张司仪的主意。 “王爷,您不觉得,皇上突然离世太过蹊跷?这样的事情谁会信?您也就是仗着自己是皇上唯一的兄弟,为所欲为罢了!” 第625章 新皇即位 “对!”顾长使在一旁附和道:“昨日皇上驾崩的时候,只有你和你的心腹在栖梧宫!如今皇上暴毙,你便迫不及待登上皇位,是何居心?” “皇上仁善,却不是你可以随意欺辱的!” “你们也知道,先皇只有朕一个胞弟吗?”宋煜辰看着两个跳梁小丑,双眼睁开,便具备着如同狼一般的震慑力:“你们说朕谋反,若你们证实了,又想要立谁称帝?” “照朕看来,你们便是用自己的性命在意图谋反!” “取先皇圣旨!”宋煜辰吩咐道。 “是。”门边的小内侍战战兢兢将圣旨呈上来,宋煜辰便轻轻开了一眼:“你们谁有疑议,自己看。” 然而,满朝文武,无一人敢动。 “若是不看,便是心虚了?”宋煜辰说着,又挑了挑眉,看向了站着的张顾二人。 “圣旨这东西,完全可以作假,当时只有王爷与皇上在场,即使拿出了圣旨,也可以理解成王爷威胁了皇上。” 倒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宋煜辰听了,颇有些讽刺地哂笑了一声:“那依你们看来,该当如何?” “皇上驾崩不是小事,还请王爷不必着急继位一事,准许大理寺彻查真相,若是王爷清白,到时候皇位自然是王爷的。” “大理寺调查?所以你们二人也拿不准朕究竟有没有弑君,有没有谋朝篡位?” “臣等不敢!所有一切,只是据实推测而已。” “当真以为真不敢杀你们?”宋煜辰说着,狼一般的双眼流露出些许阴鸷:“来人!” “王爷,臣等建言献策,也是为了王爷的清白,天祁的清正,王爷,您要枉杀忠臣吗?!” 宋煜辰并没有理会他们,摆了摆手,便让人将二人拖下去了:“就在大殿外杀,好让众人看得清楚。” “王爷!” “不!皇上,我们错了,臣等只是想为天祁的未来着想,为天祁的江山着想,才出言不逊,臣不敢了!” 他们二人最初发难,也只是因为曾与宋煜辰有过节,想借此铤而走险博一个贤臣的名号,让宋煜辰不敢动自己,谁知道,竟然弄巧成拙了,让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做了刀下鬼。 “唰......”手起刀落,张顾二人的脖颈渐渐流出了鲜血。 朝臣纷纷变了脸色,只有宋煜辰,依旧面不改色地坐在龙椅上,看着门外两具尸体无力地倒了下去。 “朕知道他们想什么。无非就是曾经与本王有过节,害怕本王报复,所以想要用对本王的质疑博一个贤臣的名号,让朕不好杀他们罢了。” “本王不是先皇,没先皇那么仁善,这些拙劣的伎俩,在朕这里,决计不行。朕只看你们处理事情是否得力,是否心明眼亮。” 说着,宋煜辰又有些厌恶地看了看外面的两具尸体,波澜不惊地摆了摆手:“两个跳梁小丑而已,拖下去埋了吧。” “是。”门口的侍卫见了,合力将两具尸体拖了出去。 “有本启奏。”宋煜辰说着,身子向后,靠在了龙椅上。 “启禀皇上,安宁县县承上报,当地一个罪大恶极的杀手已经伏法,即日起押往京都。”刑部孙连吉率先说道:“这件案子,对当地影响极其恶劣,所以考虑重判”。 孙连吉也曾是个贪污受贿的主儿,之前以为雷无宇妹妹的事情,将自己贪污受贿的事暴露了出来,险些挨了大罚。不过,因为之前替宋煜辰做事,这件事情,宋煜辰也就任由着宋煜寻去解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说起来,这件事情宋煜辰多少有些不厚道,难得孙连吉拎得清,如今还肯站在宋煜辰一个阵营。 其实想想也是,宋煜寻的胞弟只有宋煜辰一个,早日表明立场,早日获益,不是吗?也是那愚蠢的张顾二人,才会将宋煜辰当做宋煜寻一样对待,妄图用那样拙劣的阳谋制衡宋煜辰。 宋煜辰表面云淡风轻,可内里是一匹野狼,不会轻易被谁制衡。 “嗯,这件事情该怎么办怎么办,孙大人在刑部多年,经验丰富,朕相信孙大人的能力。”轻飘飘一句话,便让孙连吉放下了心。 “不过——”宋煜辰顿了顿:“朕从前,听说朝廷贪腐严重。从前朕是镇南王,管不着这些事情,不过既然朕如今当了皇帝,便该好好管一管了。” “孙连吉!” “臣在!” “关于贪污受贿一事,若有犯着,无论皇亲国戚、还是朝廷要员,一律严惩不贷!” “是!”孙连吉身子弯成了半张弓,点头哈腰地答道。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是宋煜辰敲山震虎的计策罢了。 “还有何事?” “皇上,”礼部侍郎站了出来:“关于先皇遗体存放,以及宫中上下哀悼之事,礼部已经打点妥当,午时过后,先皇的哀悼仪式便可以开始了。” “好,各位爱卿,午时过后,便在宫中举行先帝哀悼仪式。宫中规矩,便不容朕多说了吧?” “是。” “还有何事?” “皇上,按照仪制,皇上的妻妾......”礼部侍郎又提醒道。 “朕从前在镇南王府,只有时清然一个妻子。”宋煜辰顿了顿:“如今朕成了天子,她自然是皇后。” “这件事情你去打点。”宋煜辰吩咐孙连吉道:“午时之前,便将皇后接进宫来。” “是。”礼部侍郎答道。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半天,在站的大臣无一人谏言。 “退——朝——”司晨官照着往常喊了一声,众臣臣服在宋煜辰脚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喊声震天。 宋煜辰当真穿着九五之尊的龙袍,从龙椅上下来,进了内阁。众位大臣这才陆陆续续散了。 门口的宫娥还在拿着抹布擦拭着未干的血迹,见众位大臣散了朝,便十分自觉地退到一边,为大臣们让出一条道来。 “孙大人,小心血迹。”大人们推推搡搡,如同躲避瘟疫一般躲避着那两滩血迹,从乾正殿离开了。 ...... 时清然在王府,经过几个时辰的装扮后,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竟莫名生出几分不真实感来。 第626章 进宫 镜中的自己略施粉黛,却不失神采。因为今日进宫,是以皇后的身份去,又是给先皇操办丧仪,所以不宜浓妆艳抹,虽然时清然的妆容精心,却也不扎眼。 时清然回味起宋煜辰早晨走之前说的那句话,宋煜辰说让自己装扮好看些,应当是让自己以皇后的礼制操办,莫失了正宫的气度。 想必先皇丧仪,是不应穿得太浓艳的。 “小姐。”弄儿站在时清然身前:“宫中的司礼嬷嬷到了,说是来教小姐礼仪的。” 时清然有些诧异地抬起了头:“请她进来吧。” 话音刚落,弄儿朝着外面微微点了点头,两个嬷嬷便齐齐朝着里面进来,在时清然身前跪下:“老身方容、老身方仪,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时清然脸上浮现出些许诧异,半晌,她又平复了心情说道:“这么快?我如今还没有入宫,这样称呼,是否有不妥?” 两个老嬷嬷对视了一眼,一个嬷嬷心领神会地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已经将宫中上下打点好了,就等着您进宫了,皇上还说,您是他独一无二的妻子,也会是天祁独一无二的皇后。” 时清然心下甜蜜,却只轻轻笑了笑,便敛住了笑容,问两个嬷嬷道:“您二位是来教礼仪的?” “是。”两位嬷嬷朝着时清然说道:“等会儿您进宫,便是以皇后的身份和服制进去,朝臣拜见,在礼仪这块儿,自然是要学的。” “好。”时清然说着,也便站了起来:“嬷嬷开始吧。” 从前时清然还是镇南王妃的时候,整日在府中无拘无束,也从没有人曾教过她这些。如今经过嬷嬷几番指点,她才知道皇后的规矩这么多,光是站立坐卧,便让人十分吃力了。 快到辰时的时候,时清然也将宫中的仪制学了个皮毛。不一会儿,宫中的马车轿撵组成的仪仗队便浩浩荡荡到了镇南王府门口,迎接时清然。 时清然终是上了马车,临行前,回头朝着镇南王府深深看了一眼。云销雨霁,整个王府在太阳的辉映下显得干净而安详,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若隔世。 一路上,时清然坐在马车中,听着外面传来的百姓呼声,脑中还充斥着些许不真实感。 进了皇宫,她便在两个嬷嬷的搀扶下,缓缓地走向了宋煜辰。此时,官员们都在宫中,见到时清然,也纷纷朝着时清然跪下:“臣等参见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时清然走向宋煜辰,帝后终是手挽着手,朝着宋煜寻的灵位前走去。 先帝驾崩,天下缟素,除了各宫太妃,在场的各位大臣也都哭成了泪人。 也许其中有人因为受过先帝恩泽,真心替先帝难过;可大多数人,应当是在哭自己。那些先帝曾经宠幸过的嫔妃,大多也不过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却要在一个月后,前去太庙守灵了。 还有那些大臣,许多宋煜寻从前的拥护者,因为与新帝心意相佐,或许会在不久后告老还乡,或者调离王城。 时清然与宋煜辰跪在灵位最前面,半个时辰后,时清然终究体力有些不支,双腿微微颤抖。 “可是累了?”宋煜辰扶了时清然一把,问道。 时清然摇摇头,又将身子跪得笔直。今日是她第一天做皇后,她可不能就这样给宋煜辰丢人。 终于,一个时辰后,午时到了,宋煜寻的丧仪总算完成,宋煜辰这才遣散了诸位大臣和太妃。 因为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便让人将时清然送进了宫中。昨日宫中腾出了乾正殿旁边的坤宁宫,便当做时清然的住所了。 至于镇南王府,打理的打理,愿意进宫伺候的也进了宫。弄儿、小顺、晋然、追云等人是两人心腹,自不必说。 两人在坤宁宫中吃过午膳,到了下午,所需要的一应物事都从镇南王府搬来了。 宋煜辰还有国事要忙,时清然便一个人在坤宁宫四处转了转。整个皇宫中,就只有坤宁宫和栖梧宫离乾正殿最近。因为栖梧宫是从前皇后的居所,所以宋煜辰没动,便让人将坤宁宫修整了出来,给时清然居住。 不过,时清然有些郁闷。这里一抬头便是四四方方的天,着实有些闷得慌。 好在坤宁宫中有花花草草,还有画廊、空地,能够让人解闷儿,时清然便命人在空地上修一个秋千,宫中的人办事利落,不一会儿,秋千便修好了。 自从在坤宁宫用午膳后,宋煜辰便又去乾正殿处理奏折了。时清然便一个人百无聊赖荡秋千,和弄儿说说话打发时间。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宫外的吃食,就听坤宁宫的门被人敲了三下。时清然停了秋千,朝着门边看去,就见是苏云舒站在门边,朝着时清然淡淡笑着。 “皇后娘娘,看样子有人想要见您。”弄儿不认识苏云舒,本能地带着些许防备,推着时清然荡秋千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时清然看着苏云舒,也露出了笑容:“是你?” “嗯。”苏云舒点点头,带着小宫婢就进了时清然的宫殿。她一旁的婢女手上还提着一个装着点心的食盅:“我在宫中无聊,所以想四处走走看看,皇后娘娘不会不欢迎我吧?” “不会。”时清然上前,将苏云舒迎进宫来,见有人来看自己,时清然很开心:“我也是第一天来宫里,宫中这么多人,除了你和宋......皇上,我一个都不认识。你能来陪陪我,我很开心呢。” “进了宫,当了一宫主位,若是在外人面前,要自称本宫了。当然,若是对我,你不介意的话,也不必太拘束。”苏云舒打趣着,将食盅放在了桌上:“我今日来,给你带了些自己做的玫瑰饼,暖宫养颜的,你尝尝?” 时清然见了玫瑰饼,眼里便闪过了几分光亮,她也不客气,伸手从苏云舒递过来的食盅里拿起一枚玫瑰饼尝了尝,随即点点头:“好吃。” 第627章 情势复杂 苏云舒见时清然喜欢吃,也笑了,又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时清然说着话儿。两人在宫中这么坐着,时清然便听苏云舒讲了许多从前关于宋煜寻的事情。 宋煜寻当真是对谁都很仁善的君主了,苏云舒见他唯一一次动怒,便是有人闯了先皇后的栖梧宫。自那以后,谁都知道,先皇后便是他不能提起的逆鳞。 苏云舒温柔又不失气度,时清然和她说着话儿,不由得发自内心地觉得,这样一个女子,一生都要长伴青灯古佛,太可惜了。 一直到了下午,时清然将一小碟子玫瑰饼吃得快要见了底儿,苏云舒才借故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她又让人给时清然送了许多点心来,说是见她爱吃,特意做的。 时清然今日第一天进宫,唯一值得开心的,便是有苏云舒这么一个还算熟悉的人在宫中,可以陪她解解闷儿。 宋煜辰上任不久,朝政上十分繁忙,直到天色渐渐暗下,宋煜辰才回了坤宁宫。 “你回来啦?”时清然原本在宫中百无聊赖荡秋千,望着宫门口,见到宋煜辰回来,眼中立马出现了光彩。 “启禀皇后娘娘,称呼皇上不应该用您,您应该......”时清然一开口,一旁的嬷嬷又提醒道。 这是宫中的教引嬷嬷,想必从前就是这般教引绵绵的。时清然听了这些陈词滥调,眉目瞬间皱了起来。 原本时清然不喜欢学这些,苏云舒来的时候,时清然便让她们退下了,现在宋煜辰回来,她们又怕落得个玩忽职守的罪名,这才又在时清然身边提醒。 宋煜辰朝着她们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下去:“先教皇后些许接见外臣的礼仪,这些东西不必着急。下去吧,朕和然然有体己话儿要说。” “是。”两个嬷嬷说着,朝着两人拜了一拜,便退了下去。 时清然见了宋煜辰这般模样,咧嘴朝着宋煜辰嘿嘿一笑。正在此时,宫中的宫人传膳进了坤宁宫。 “这么晚了还没吃晚膳,可是饿了?”宋煜辰如是问道。 “不饿。”时清然十分实诚地摇了摇头:“下午的时候淑太贵妃来过,带了些好吃的玫瑰饼来。” 宋煜辰听了,抿着嘴唇,神色似乎有些不悦。半晌,他才说道:“能在宫中做到贵妃位置的,想必不简单,你也不要轻易相信了人家。再说她过了一月,早迟是要进太庙的。” 时清然听了宋煜辰的话,心里有些不悦:“其实不然,苏云舒她很好,先皇后也很好啊。说起来,她也怪可怜的,进宫不到三个月的光景,就要进庙里当一辈子的尼姑了。” 宋煜辰听了时清然的话,侧头看了看她有些失落的神色,又打趣道:“所以你最好祈祷朕好好活着,否则你便要陪她去当一辈子尼姑了。” 想必宋煜寻生前,也只是将她当做了玩物而已,算不得有多喜欢她。否则,他便会为了她,稍稍顾惜一下自己的身子了。 “讨厌!”时清然听了,又笑又气地打了宋煜辰一下,这才被他牵起了手,进了坤宁宫。 今日的晚膳十分精致,有宫中厨子拿手的、炖得奶白的鲫鱼汤;有新鲜的、被切得薄如蝉翼、开水滚过的鲜鱼片;还有炖得上好的乌鸡等,看起来养胃又健康。 “这......”时清然有些诧异:“先帝去世不久,我们这般,合适吗?”她一度还以为,今日的晚膳,会和午膳一般寡淡呢。 “吃吧。”宋煜辰率先动了筷子:“今日午膳清淡,便算是为皇兄守丧,晚膳便不用了。再者说了,真正的孝义是在心里的,本不用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宋煜辰说着,随手为时清然夹了一块炖得香甜的乌鸡:“前两日在王府给你请平安脉,听大夫说,自从上次你小产后,便一直没有恢复过来,之后便在宫里好好养着。” “等到身体合适了,再为朕生几个小皇子。” “嗯。”时清然听了宋煜辰的话,也不多做计较,将乌鸡肉塞进了嘴里。接着,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其他嫔妃的晚膳呢?” “若是她们需要什么,就去膳房传什么,或者自己在宫里做。不过其他各宫的食物,也都是按照等级制度分配,最末的,或许吃得差些。”宋煜辰说着,抬头看了时清然一眼:“你问这干嘛?” “没什么。”时清然方才只是想起了苏云舒,担心她在宫中吃得不好罢了。不过时清然转念一想,苏云舒可是贵妃,于是也没有替她太过担心了。 桌上的鲫鱼汤实在美味,时清然看了看宋煜辰,唯唯诺诺开口道:“那个......桌上的鲫鱼汤有点多,要不我让人送些给苏云舒吧?” 宋煜辰听了,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时清然一眼。时清然撇了撇嘴,说道:“投桃报李嘛,白日里我在宫中无聊,她陪了我好一会儿,还给我送了好吃的点心呢。” 时清然说着,朝着一旁的案桌上努了努嘴:“你看,桌上那些点心,都是她送给我的呢。” “好吧。”宋煜辰看了时清然一眼:“鱼汤你让人送给她们。” “不过,朕还是那句话。”宋煜辰顿了顿,又说道:“在这宫里生活的,都曾经历过明争暗斗,不一定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宋煜辰说着,目光又落在那些苏云舒带来的点心上:“以后,除了苏云舒带来的点心,其他人的统统拒绝。” 宋煜辰说着,又看了弄儿一眼:“听见了吗?” 倒不是因为相信苏云舒,宋煜辰只是觉得,苏云舒是聪明人,不至于大张旗鼓在自己带来的点心上动手脚。 只是,她有其他的目的。时清然看不透,不代表他宋煜辰看不透。只要苏云舒不做得过分,宋煜辰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可以,他还愿意帮助苏云舒一把。 “是。”弄儿见了,只好点点头表示记住了。宫中情情势复杂,弄儿今日也本不欲时清然吃下苏云舒带来的糕点。 第628章 整日被约束着 谁知今日在坤宁宫的院子里,弄儿还来不及阻止她,她便已经将苏云舒带来的糕点吃下了。 不过,弄儿曾经见识了时清然对付三言的伎俩,倒是真不知道,今日时清然是扮猪吃老虎,还是真傻。 鲫鱼汤送出去了一些,两人又极慢地吃完了晚膳,这才歇下了。等到去给苏云舒送鱼汤的丫鬟回来,时清然才看见她手中多了一盅煲好的血燕窝。 投我以木瓜,报我以琼琚。宋煜辰不肯喝那价值连城的燕窝,时清然喝了两口,剩下的便喝不下了,全都进了弄儿等人的肚子。 时清然想着,过不了一月,想必弄儿等人就要胖起来了——或许还包括自己。不过宋煜辰说了,自己要养好身子怀龙嗣呢,胖一点也不打紧。 今日宋煜辰宿在坤宁宫,宫中的教引嬷嬷本说这违背祖制,让宋煜辰回养心殿或者乾正殿,宋煜辰却并不同意,还搬出了先帝的例子。 先帝在位、宫中只有先皇后一人的时候,先帝便日日专宠先皇后,宿在栖梧宫,也不曾有什么。教引嬷嬷听了宋煜辰的话,也不敢过多阻拦,便默默退出了坤宁宫。 夜深了,两人相互依偎在坤宁宫的床上,宋煜辰一如往常,一手环着时清然的腰,将她揽在怀里,一手把玩着时清然的发。 “然然。”他静默良久,这才说道:“你后悔吗?” 时清然听了宋煜辰的话,笑了笑,随即摇了摇头:“我回王城的时候,就曾说过,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我都自己承担。所以,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不会后悔。” “这宫中长夜漫漫,抬头就是四四方方的天,多乏味啊。”宋煜辰形容惨淡地笑了笑:“还好有你陪着我。” 时清然歪着头想了想,又有些天真地,用葡萄般明亮的眼睛望向宋煜辰:“原本当不当皇后也不打紧的,甚至做个贵妃更好——这样,我便不用学习这么多的礼仪、遵守这么多的规矩,随时可以溜出去玩啦!” 宋煜辰失笑,伸手在时清然腰间掐了一把,惹得时清然大笑:“你还想着出去玩,你现在是皇后,若是再发生一次雷无宇那样的事情,你让朕怎么办啊?!” “哈哈......”时清然伸手拂开宋煜辰的手:“好啦!” “为了生同衾死同穴,我便勉为其难做你的皇后了。”时清然说着,又伸手勾住了宋煜辰的脖子,看着宋煜辰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不管将来如何,我最怕的事情,就是你不信我。” “真的。”时清然见宋煜辰愣了愣,又说道:“你知道从前我递给你和离书的时候,见你厌弃我的眼神,我有多难过吗?” “若是再有那样的一天,”时清然说着话,言语便有些哽咽了:“你便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只一个要求,不要累及我哥。” “然然。”宋煜辰听了时清然的话,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伸手将她搂得更紧:“若是再有那样的一天,你一刀杀了我。” 说着说着,两人都有些被气得情愫。时清然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这可是你说的啊!若是真有那一天,我不会手下留情!” “然然,我只有你一个。”宋煜辰说着,将时清然压在身下,在她唇上印下轻轻一吻::“直到现在,我都在为那个未能平安出世的孩子感到惋惜。你为我生个小皇子吧。”说着,宋煜辰欺身上前,加深了那个吻。 “小公主也好。”宋煜辰说着,伸出一只手揽住时清然,一只手在她的身上游移,带着些意乱情迷的意味。 “好。”良久,时清然喑哑这嗓子轻轻回应了他,与他一起陷入了意乱情迷之中。 不管从前,不论以后,至少现在,两人是相爱的,不是么? 一夜欢喜,第二日时清然醒来的时候,宋煜辰已然不在了。从前宋煜辰是去上朝,如今也是去上朝。不过从前和如今,却有些不一样了。 昨晚一夜巫山云雨,时清然还有些累,打算在床上小睡一会儿,就有人敲门:“皇后娘娘。” 这声音苍老浑厚,不用想,时清然便知道,一定是昨天那两个教引嬷嬷。时清然身子乏得很,本不想理,就用被子蒙过了头,继续睡觉。 外面的吵闹一直没停:“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两位嬷嬷。”这时候,外面的弄儿清清冷冷说道:“皇后娘娘还在睡着,反正宫中无事,你们便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吧。” 时清然已然听清楚了。从前她还觉得弄儿百般苛待了她,如今方才知道,弄儿才是对她最好的人! “这......”两个教引嬷嬷有些为难:“弄儿姑娘,并不是老奴不通情理,皇后娘娘身为国母,理应为天下女子之表率。这懒惰的名声若是传扬了出去,可如何是好啊?而且,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若是不克己勤俭,是会影响我天祁的气运、影响皇上在百姓、人臣中的声望的。” “放肆!”弄儿听了两个老奴的话,气得压低了声音骂道:“皇上都不计较皇后娘娘多睡一会儿,你们在这儿起什么哄?难不成先皇后睡得,我们皇后娘娘便睡不得了?” “先皇后是身子不好,这如何相提并论?”两个老嬷嬷思维古板,如今与弄儿争辩起来,倒是自己先急了。 得!时清然被她们吵得睡不着,况且若是再放任她们争吵下去,只怕弄儿会气得老嬷嬷一哭二闹三上吊,于是时清然便顶着一身的困乏起床,打开了房门。 “哎哟!皇后娘娘!”两个嬷嬷见了时清然这样儿,连忙进了屋,关上了房间的门:“娘娘,您是一国之母,怎么可以蓬头垢面示人呢?” 时清然欲哭无泪。一国之母不是人吗?怎么就不能蓬头垢面示人了? 许是从前在镇南王府,宋煜辰将她保护得太好了,她竟连这些都不知道。时清然感到有些惭愧,不由自主又想起秦若芸来。 第629章 百无聊赖 虽然秦若芸坏、狠,可是她表面功夫却是十分好的。若是她来做这个一国之母,想必会做得十分好,不消两个教引嬷嬷说半句。 时清然还未开口说话,便被两个教引嬷嬷带到了椅子上坐着。等到时清然坐稳,两个嬷嬷又朝着时清然磕头:“老奴参见皇后娘娘。” 原本时清然不喜欢人家跪拜,可如今日日见人跪拜,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时清然睡眼惺忪,朝着她们挥了挥手:“起来吧。” “多谢皇后娘娘。”两个教引嬷嬷是宫中的老人,做起事、行起礼来都一板一眼。 “皇后娘娘,接下来,便让老奴为您梳头吧。” 时清然无心回答,便任由着两人侍弄。要说这两个嬷嬷虽然古板,可还是算有点本事的。不一会儿,便将时清然从头到脚打理好了。 因为先帝丧期的缘故,宫嫔不能打扮得太艳丽。两个嬷嬷便为时清然薄施粉黛,换了身浅梨花色裙子。还别说,时清然身上的英气与秀丽相结合,倒是十分好看。 “皇上上朝几时回来?”时清然又问道。 “回皇后娘娘。”方容姑姑一板一眼答道:“通常来说,皇上辰时上朝,快要巳时时结束。不过,若是朝中无事,或许下朝便早些。” “我......可以去看吗?”时清然又有些犹豫地问道。 “回皇后,您是国母,亦是后妃,还是不要总在外臣面前出现才好。”方仪姑姑又说到。 时清然想想也是,施无悦虽说离开了岐山,不知道调往何处,可总归他吃着朝廷的俸禄,想必不会轻易脱离朝廷。 这样出去,若是那一天撞上了他,怪尴尬的。能不去前朝,便不去吧。 时清然说着,又有些沮丧地叹一口气。她就知道,进了皇宫,便没有以往那般自由自在了。 “这是什么?”正在此时,时清然发现梳妆台上的一个木匣子,木匣子似乎是上好的檀木做成的,有些重量。时清然拿在手中,便觉得手有些托不住地往下沉。 她有些好奇地打开了木匣子的盖子,里面是一个玉玺模样的东西。 “这......”时清然有些好奇地将它拿起来。这的确是个玉玺,下面刻着“母仪天下”四个字。时清然呆住了。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两个嬷嬷朝着金印磕头道。 “这又是什么?”时清然现在有些好奇,想要两个老嬷嬷解释给她听。 “皇后娘娘,这是凤印,凤印在手,便是皇上给您执掌后宫的权利。”方仪姑姑娓娓道来:“凤印珍贵,轻易不可示人。” “见凤印,如见皇后亲临。” 原来,正是因为如此,她们才要跪拜呢。时清然觉得宫中的嬷嬷迂腐。不过听说转念一想,规矩就是规矩,若是主子刁钻些,奴才老老实实按照规矩办事,就算白跪了,只要没坏了规矩,便不用领罚;若是坏了规矩,运气不好遇到了刁钻的主子,挨罚可比跪一跪糟糕多了。 虽然宋煜寻是个好说话的主子,可宫中其他宫嫔,未必就个个好说话,所以想要在宫中好好活着,还得知道规矩,又机灵才好。 这样想着,时清然便有些同情起她们来。于是时清然将金印的匣子合上:“起来吧。” “多谢皇后娘娘。” “本宫饿了,要吃早膳。”时清然又说道。 “是。”两个嬷嬷答道,又嬷嬷退出了时清然的房间。 时清然这才吐出一口气,一抬眼,又见弄儿进来。 “我让人去传膳了。”弄儿说道。 “嗯。”时清然点点头,又看了看外面,见外面没什么人,便拉过了弄儿的手,说道:“我告诉你啊,这宫里的丫鬟嬷嬷,一个个跟木头似的。” “除了跪拜,说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一句废话都没有。”时清然说着,自顾自摇了摇头:“太死板了,这种生活太乏味了。” “小姐。”弄儿撇了撇嘴,又说道:“从前镇南王府的丫鬟也是这样,不过她们不会这样寸步不离地跟着您而已。” 时清然想想也是:“那要不,我们让教引嬷嬷离开?” “皇上说了,这些日子,教引嬷嬷须得时时刻刻在您身边。不过,皇上说了,她们教您是一回事,您听不听,又是另外一回事。” 时清然:“......” 时清然在宫中吃过了午膳,宋煜辰还没回来;时清然又荡了会儿秋千,宋煜辰还没回来。许是前朝的奏折有些忙,宋煜辰新官上任,一时间脱不开身。 时清然一个人趴在廊上,望着外面的天空,都快将自己望成了一樽望夫石:“弄儿,你说,宋煜辰现在在做什么?” “皇后娘娘,站有站相,坐有坐姿,您不能这样趴在长廊上。” “皇后娘娘,您不能直呼皇上名讳。”两个嬷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时清然只得从长廊上撤回了自己的手,又踱步到石桌子前坐下。 也不知道这些日日夜夜,宫中的女人怎么熬。 “见大臣,批折子。”弄儿简简单单回了两句话。 “那你说,”时清然又转了转眼珠子:“我哥现在在做什么?” “做生意。” “你说,要不要将我哥接到王城来?”时清然说着,兴奋地拍了拍手,开始了自己美好的憧憬:“若是我哥到了王城,想必我就不必日日被拘在宫里了。” “皇后娘娘,您是一国之母,无论何时,都要做天祁女子的典范。您若是在宫中无事,可以学学琴棋书画,莫要成天想着如何玩乐了。”两个嬷嬷又劝道。 时清然一个头两个大,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要直接丢下宋煜辰远走高飞! “算了。”时清然撇了撇嘴:“要不,我给哥哥写封信吧,报个平安,顺便看看他要不要来王城。” 时清然说着,便朝着弄儿伸手:“拿纸笔来。” 弄儿折身去拿纸笔,没一会儿,又回来将纸笔放在了时清然桌前。 时清然绞尽脑汁写完了信,又让弄儿将信送了出去,望了望外面,外面还是静静的,依旧没有宋煜辰的身影。 第630章 可惜要去太庙 “小姐。”弄儿喊了一声时清然,见两个教引嬷嬷看过来,又立马改口道:“皇后娘娘,想必皇上都是上午比较忙,您不用看了,若是皇上忙完了,自然会过来看你的。” 时清然果真不朝着外面看了,一个人坐在秋千上发呆。也不知道宋煜辰在忙些什么,今日午膳他也不曾来坤宁宫吃。 时清然一个人在宫中吃过午膳后,因为无法出去,又想念起小吃街上的白糖糕和荷花酥来。 “小姐,”弄儿见她神游太虚,嘴角还流了哈喇子,十分贴心地为她递上一块方帕:“你若是想吃什么,叫宫婢去做就是。” 时清然接过弄儿递来的方帕随意在嘴角擦了擦。倒不是真想吃什么,主要是能出宫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总要顺心很多。 “不必。”时清然言不由衷地说了,又将方帕递给了弄儿。如今她才做皇后没几天,无才无德也就算了。这个时候,万万不能给宋煜辰添乱。 弄儿听了时清然的话,撇了撇嘴,退到一边。 “弄儿姑娘。”方仪姑姑见了弄儿这样,上前说教道:“您不能称呼皇后娘娘为小姐。再者,您需要......” 时清然听了这些陈词滥调,颇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敢情两个嬷嬷奈何不了自己,开始教导起弄儿来了。 时清然无心去管她们,反正这两把老骨头打不过弄儿,大不了她们啰嗦几回,再被弄儿恐吓一顿,便算完事。 “皇后娘娘。”正在这时,有人叫了时清然一声。时清然一抬头,就见来人是苏云舒,她身后,还带着几个宫嫔。 “是你。”时清然见了苏云舒,眼里仿佛放了光:“快来,坐坐坐。”时清然说着,十分热情地伸手,拍了拍面前桌子的对面。 “皇后娘娘,”苏云舒带着一众嫔妃走过来:“这几日在宫中无聊,所以云舒过来叨扰,您不会介意吧?” 时清然高兴还来不及呢:“说起来,宫中无聊得很,我巴不得你来陪我呢。再者,你们不要这么多礼节了,怪不习惯的。而且说起来,你们是太嫔太妃,还要大我一辈呢。” 方容方仪如两樽门神一般站在一旁,听了时清然的话,刚想说什么,又被时清然一个眼刀瞪了回去。 “呵呵......”时清然的话引得莺莺燕燕一阵哄笑,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女子又朝着时清然福了福身,说道:“妾身姓章,叫章小梦,皇后娘娘你好啊。” “我叫文蝶衣,之前先帝在的时候,是文才人。”文蝶衣见了,也朝着时清然福了福身:“虽说是先帝的妾室,可见了皇后娘娘,该行的礼还得行。”说着,颇有些得意地看了章小梦一眼。文蝶衣一句话,便让章小梦有些无地自容。 时清然嘴角抽了抽,昨日宋煜辰说过,这宫里的女人,可不能小看。 “我叫程程,参见皇后娘娘。”叫程程的女子似乎有些害羞,唯唯诺诺地朝着时清然行了个礼。 “你们一起来的?”时清然见了眼下的形势,看她们倒不像是一个来的,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问问。 “不是,皇后娘娘。”正在这时,苏云舒开口说道:“今日我与章妹妹和程程无聊,便想来找您说说话解解闷儿,我们是半路上遇到文才人的。” 说着,苏云舒朝着文蝶衣看了一眼。文蝶衣也没理她,朝着时清然说道:“旧闻皇后大名,今日特来拜会,路上遇到淑贵妃......哦不,现在已经是太皇贵妃了,所以便一起进来拜会皇后娘娘了。” 时清然稳了稳心神,真是后悔刚才问出的那个蠢问题,让苏云舒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 “好了,既然来了坤宁宫,咱们就和和气气说说话解解闷儿。”时清然说着,侧头看了苏云舒一眼:“宫里没什么好玩儿的东西,不如我们下棋如何?” “好。”苏云舒淡淡点了点头:“不过妾身的棋艺不是很好,皇后娘娘莫要笑话。”苏云舒淡淡笑着,面容如春风化雨。 时清然侧头叫弄儿去拿棋,电光火石之间,侧头看了对面的四个女人一眼。苏云舒温柔如同岁月静好;程程恬淡害羞;章小梦虽有些张扬,却无甚心机的模样;倒是文蝶衣,虽然面对时清然的时候温顺,私下里却还是会和嫔妃们较劲儿。 “皇后娘娘,听说皇上和皇后伉俪情深。这是妾身亲自调制的玫瑰玉露膏,美容养颜的。先帝在时,我便没什么有头脸的名位,所以宫中没什么名贵东西相送,便用玉露膏表表心意了。”文蝶衣说着,从宽大的袖摆中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来。 “您别看它不甚起眼,可若是日日坚持敷,能让您面若桃花,轻身不老呢。” 时清然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只得一边道谢,一边接受了她的赠礼。为表示感谢,她又让弄儿去拿些糕点来。 几个妃子坐在堂前,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下着棋,不一会儿,天色便渐渐黑了下来。 “皇后娘娘,”又一局棋下完,苏云舒看了看外面黑下来的天:“天色也不早了,想必皇上快要处理完政务回来了,妾身就不过多叨扰了。” “妾身也是。”两个妃子见苏云舒站起来告别,也有样学样。 “好,说起来你们也该用晚膳了。”时清然说着,点了点头。 “说起来,今日与皇后娘娘下棋,妾身输了这么多把,还没赢过呢。”今日苏云舒与时清然下棋,每局都下了许久,偏偏每次,都是时清然略胜一筹:“若是皇后娘娘不嫌弃,明日妾身再来陪您下棋解闷儿?” “好!”今日时清然与苏云舒下棋,也十分愉快,便忙不迭答应了。说着,时清然又怕苏云舒反悔似的,看了她一眼:“说话算话,你明天可一定要来哦。” “是。”苏云舒说着,又淡淡补了一句:“我倒是十分乐意日日与你作伴的,可惜不久后便要去太庙了。” 第631章 宫中无真情 “总之,在去太庙之前,我无事的话,便日日来烦你。”说着,苏云舒朝着时清然一笑。 苏云舒不似其他人面对自己的时候拘谨。这一点,时清然十分受用。 苏云舒、程程、章小梦三人朝着时清然福了福身,便退出了坤宁宫。 “你呢?着急回宫吗?”时清然又问文蝶衣道。方才三人告别离开,她可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文蝶衣把玩着棋盘上面的棋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回宫有什么好的?无非就是从天亮等到天黑。”说着,文蝶衣叹了口气:“进了这皇宫,便看够了一生的命运。” “不瞒你说,我不太会与人打交道。”文蝶衣说着,自顾自地垂下了头:“从前先帝还在的时候,就算宫中没有人与我说话,我也不在乎。可当他有一天不在了,我才知道,原来我在这宫里,当真能过得生不如死。” “不是不久后,你们便要去太庙了么?”时清然见了文蝶衣这般模样,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管是皇宫还是太庙,有那群女人在的地方,始终是一样的。”文蝶衣又垂头,自顾自喃喃道。 时清然默默听着她说了许多,眉头微皱:“可是本宫也是女人,你就不怕,有一天本宫会与那些女人一样?” “你不会。”文蝶衣抬起头:“就算如此,你天生长了一幅不谙世事的样子,太容易让人觉得软弱可欺了,又怎么会防备你,或者与你为敌。” 时清然听了文蝶衣的话,原本想反驳的,可是转念一想想,她说得也对。 毕竟从前秦若芸在王府的时候,就算要害她,也从没防备过她,或者根本没有将她这样一个天生蠢样的女子放在眼里。 不过,时清然心里暗想,越是天生长着一副单纯样,便越容易做坏事嘛。 时清然拿着一颗棋子在手中把玩:“你在宫中没有朋友,今日又特意来坤宁宫,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本宫帮忙吗?” 文蝶衣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时清然会问得这样直接。半晌后,她淡淡回答道:“是。” “我不能去太庙。”文蝶衣凑到时清然跟前,一板一眼说道:“若是跟她们一起去了太庙,出了王城,她们会想方设法搞死我的。” 时清然心下了然,也不知道文蝶衣从前为了争宠造了什么孽,惹了这么多人对她不满。就连刚才苏云舒都直截了当指出,她们来的时候,只是顺道遇上了文蝶衣,所以才一起来找时清然的罢了。 “可是......”时清然顿了顿,有些不情愿地说道:“先帝的妻妾去太庙,是祖上历来的规矩,我只是皇后,总不能坏了这条规矩吧。” 不管怎么说,时清然总觉得文蝶衣不是个善茬儿,留下来也不止是她单一的目的。 “是有这样的规矩。不过,也还有另一条规矩。”文蝶衣又朝着时清然凑近了些:“先帝生前的心爱之人,可以不去太庙守灵,留在王城皇宫的。” “心爱之人?”时清然皱了眉头,半晌又说道:“若说心爱之人,想必也是苏云舒淑太贵妃啊?!毕竟,先帝生前,给她的位分最高,而且,从前本宫与皇上进宫,先帝都是带着淑太贵妃接见的。” 文蝶衣有一瞬间的哑然,半晌,她又有些焦急地说道:“那是因为,因为淑太贵妃出身不同,即使是先帝,也总要看她母家几分面子。可是先帝在世的时候说过,他心里最疼爱的人是我,只是因为我出身低微,所以才不得不只给了我一个才人的位置。” 时清然原本以为文蝶衣有些聪明的,听了她的话,也不知道她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若是说宋煜寻生前最爱绵绵,那时清然当然十分相信。可若是说他爱后宫任何一个女子,包括苏云舒,那她便不信。 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又怎么会任由着自己死去,不给她留下一份幻想,或者一份遗言但凡宋煜寻对她们有一丝一毫的喜欢,也会留下只字片语,不让她们去太庙终身守灵。 见时清然面露难色,文蝶衣继续凑到她耳边说道:“你不要以为苏云舒很单纯,你以为她今日来,就只是简简单单找你下下棋吗?” 时清然听了她的话,抬眼看了看她。然而,文蝶衣却没有将此事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皇后娘娘,您若是肯留下我,那我从今往后便只效忠于皇后娘娘一个。” “妾身会为娘娘供一辈子的玫瑰玉露膏,还有......只要娘娘愿意,妾身愿意为娘娘效命。” 这发展得也太快了。时清然佯装淡定地把玩手中的棋子:“文蝶衣,今日是本宫见你的第一面,你好像说得又点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时清然对文蝶衣感到厌恶。她分明从文蝶衣的眼神里,看到了与她言语不符合的野心。 文蝶衣个性张扬,不懂得收敛锋芒,这样的人,能用吗?或者说,文蝶衣当真会甘心吗? “皇后娘娘,臣妾所言句句肺腑。” “不必多说了。”时清然垂眸:“是否留下先帝的嫔妃,不是本宫说了算,而是皇上说了算。你若是想留下来,求本宫没用,须得去求皇上。” 时清然说着,又将刚才放在一旁的玫瑰玉露膏拿出来,递还给了文蝶衣:“想必,你的玫瑰玉露膏虽然不贵,可其中却蕴含了你独有的技术。本宫学过医术,或许闻一闻便能知道你的方子,还是不要接受了。” 时清然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多谢你的好意。若是以后无聊,可以到坤宁宫来走走,同样的话,却不要再说第二次。” 良久,文蝶衣终究接过了时清然递上来的药膏,朝着时清然施施然一拜,这才离开了。 时清然坐在椅子上。方才文蝶衣的那番话,足以让她震撼。 今日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她便那样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目的了。 “皇后娘娘,依我看,刚才那个人,您以后还是不要接见了。”弄儿在一旁说道:“她的野心,或许不止留在宫中这么简单。” 第632章 洗手做羹汤 时清然看着文蝶衣的背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弄儿刚才说的,时清然何尝不知道。今日只是一个文蝶衣,或许他日,还有更多的人要来见她、求她。 宋煜辰还没有回来,时清然坐在桌前,慢慢回味文蝶衣和苏云舒之前的话。直到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时清然才见宋煜辰回来了。 “你回来啦?”时清然高兴得从石凳子上站了起来,说道。 “嗯。”宋煜辰若无其事地走近时清然,顺手牵起她的手,朝着里面走去:“原本下午抽空回来过一趟,可见你宫中都是嫔妃,朕便没有进来。” 两人已经到了屋内,宋煜辰环顾四周:“还没用晚膳?” “等你呢。”时清然软软说了一句。 宋煜辰闻言,抬眼看了看弄儿,弄儿便十分知趣地从门口离开,去传膳了。 “今日你与她们下棋,可还开心?”宋煜辰随手从桌上拿了一块茶点,轻轻咬了一口,又问道。 时清然听了,只含糊点了点头。 “有心事?”宋煜辰看了时清然一眼,便仿佛洞悉了她。 “我只是在想,”时清然顿了顿:“若是前朝的后妃想要留在宫中,你会准允吗?毕竟......她们也挺悲惨的,进宫几个月,便要去太庙过完自己的一生。” “你呢?你想她们留下来?”宋煜辰见了时清然这般模样,便打趣问了一句。原本宋煜辰只是玩笑,谁知道时清然果真认真思索起来。 若是站在皇后的角度,理当悲天悯人,为她们这些女子求求情的;若是站在她自己的角度,时清然却并不想她们留下来。 时清然天生心眼儿小,眼里见不得自己的夫君被别的女子勾引,她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妙龄女子,若是久居深宫,难免生出异心。 “算了,问你这么久也不回答,这问题有那么难想?”宋煜辰看了时清然一眼,缓缓说道:“若要我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宿命,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下的决定负责。她们为了祖家荣耀,和自己的风光进了宫,就要自己承担后果。” “你没必要同情她们,毕竟宫中数十个妃子,若是全都留下,这宫里不是乱了套了?” 时清然想想也是。正在此时,弄儿已经让人传膳进了坤宁宫。一道道菜被人摆在了桌上,时清然便岔开了话题:“别说那么多了,用晚膳吧。” 虽然时清然有些同情她们,可终究是自己和宋煜辰比较重要的。若是向宋煜辰求情,留下几个心术不正的,最终吃亏的也还是时清然自己。 “气死我了。”文蝶衣遭了时清然的拒绝,回到欣宜宫,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宫中的枕头被子一应砸在了墙上:“从前先帝在的时候,还从没有人这样拒绝过我呢!我好心好意请她替我说说话,她便这样对我么?” 欣宜宫中的宫婢见文蝶衣发了脾气,都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文才人息怒!”宫中想起了噼噼啪啪的打砸声,宫婢们怕这样的动静引来宫中的侍卫,便忙不迭劝道:“文才人,今日是您第一次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答应您,大概也是担心您日后给她惹来祸端。” “若是您想要得到皇后娘娘青睐,不妨学学淑太贵妃。等到皇后娘娘与您熟识了,您再开口,想必就水到渠成了。” 文蝶衣听了,从袖中掏出那瓶玫瑰玉露膏来,手一松,那瓶玉露膏便咕噜噜滚到了地上摔碎了,玫瑰的香气也四溢开来。 “不必了!”文蝶衣说道:“既然她不肯帮我,那我就自己帮自己。” “若是有机会,我一定看她哭。”文蝶衣想到今日见到时清然时候的样子,便恨恨说道。她原本听说过时清然和宋煜辰的事情,还以为时清然是个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才能让宋煜辰欲罢不能,跑到岐山那么远的地方追妻,还甘愿为了她,不纳小妾。 今日一见,才知道那女子在如花似玉的宫嫔中,似乎连美人儿都算不上。至少,文蝶衣觉得她比不上自己。 毕竟,能进宫的,都是容貌姣好,会些琴棋书画的佼佼者。 文蝶衣说着,心里似乎有了主意。便看了看身旁的宫婢:“你们照着之前的样式,去给我准备一件五彩的舞衣来。再有,舞鞋、头纱,你们都得一丝不苟地准备好。” “......是。”小宫婢们唯唯诺诺答应了她的要求。从前,文蝶衣就是靠着这些,俘获了先帝的心的,当然,还有其他的东西,她却没有告诉任何人。 文蝶衣想着,从前能够借此俘获宋煜寻,想必如今,也能够俘获宋煜辰吧。 ...... 宫中时日无聊,第二日下午,苏云舒便又来找时清然下棋了。时清然念着宋煜辰辛苦,原本在宫中让人炖好了阿胶羹,准备给宋煜辰送到乾正殿,谁知道苏云舒便来找她下棋了。 “有心事吗?”苏云舒见了时清然下棋时候心不在焉的样子,便问道。 “我原本打算给他送碗羹汤的。”时清然笑笑说:“没关系,晚些他自己回来喝也一样。” “昨日便说好要一起下棋,今日却为他熬好了羹汤。”苏云舒见状,有些嗔怪地看了时清然一眼:“罢了,他到底是你的夫君,你不介意的话,我便陪你一起去吧。” “从前先帝在的时候,我也时常借着送羹汤的名义去看他。”没办法,若是没有召幸,妃子不能进乾正殿和上书房:“他若是想起我呢,也会准许我进去,说说话儿”。 “你与先帝,想必感情很好。”时清然说道:“先帝在世的时候,应当是十分爱重你的。” “都过去了。”苏云舒的杏眼里有着几不可闻的哀伤,半晌,又笑着说道:“娘娘,拿了羹汤就赶紧去吧,我见你也没什么心思下棋了。” “好。”时清然命人取了羹汤来,两人便一路说着话儿,有说有笑地朝着乾正殿去了。苏云舒为人温和又不失有趣,时清然倒是十分喜欢她的性子。 第633章 心生一计 到了乾正殿,宋煜辰听小内侍通传,说时清然带了羹汤来,又让时清然进来。时清然觉得把苏云舒一个人撂在外面有些不妥,便带着她一起进去了。 “皇上。”时清然将阿胶羹放到桌上,当着苏云舒的面儿,她又不好和宋煜辰太过亲密:“我只是来给你送羹汤,你注意身子。”说完,时清然便朝着宋煜辰福了福身,准备带着苏云舒离开。 “皇上。”正在此时,外面的小内侍又来通传:“文才人宫中的婢女前来,说是文才人念着皇上是先帝的胞弟,怕您劳累,亲自做了羹汤让人给您送来。” 听了这话,时清然和苏云舒几不可闻地对视了一眼。 宋煜辰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朕再劳累,也自有皇后关心,她让人来送羹汤,是否越矩?” “皇上。”小内侍听了,脸上的表情有些精彩:“这文才人打着您是先帝胞弟的旗号,又是让宫婢来送羹汤的,倒是真让人有些......” “罢了。”不管怎么做,总不能让前朝妃子们寒了心。时清然见了,说道:“你把羹汤拿进来,让她的宫婢离开就是。” “你告诉那宫婢,朕自有皇后关心,不必长嫂挂念,没得传出去让人误会。”宋煜辰在后面补了一句。原本先帝的妻妾,都要与皇帝保持距离,这文才人也真是大胆,竟让宫婢送了羹汤到乾正殿来。 “是。”小内侍说着,就要退出殿外。 “等等。”宋煜辰见了,忍不住多问一句:“那宫婢刚才来的时候,知不知道皇后在里面?” 小内侍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又道:“刚才她一来,便让奴才们通传,想必没有看到皇后娘娘进殿。” “嗯。”宋煜辰说着,朝着小内侍挥手,示意他下去:“行了,你接过羹汤送进来就是,其他的不必多说。” 苏云舒眼咕噜转了转,不经意说道:“昨日文才人还与我们下棋呢。看样子和皇后聊得不错,可今日让人来送羹汤,想必没有告知皇后?” 时清然听了这称呼,便有些不悦,看向宋煜辰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怨怼:“你不是在拟嫔妃的封号吗?怎么,她的封号还没拟出来?老是文才人文才人地称呼,不知道的,恐怕还会误会呢。” 宋煜辰看了时清然两眼,嘴唇紧抿。的确,如今各宫太妃、太贵妃、太嫔的封号已经拟下去,且让人去传了,只剩下几个位分小的。 “她不过是个才人的位分,朕疏忽给忘了。再说,这样的位分,你让朕颁她什么?” “太嫔算了。”时清然皱着眉头,言语间颇有不忿。哪怕叫她文太嫔,也总好过才人才人的称呼:“不然,还要将她贬为庶人,赶出皇宫吗?” 宋煜辰见了时清然有些吃味的模样,一时失笑:“前朝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苏云舒见状,暗自捏了捏自己的衣袖。时清然和宋煜辰相处了这么久,有些别人插不上话的默契。她在他们面前,俨然一个外人。 正说着小内侍端着一盅羹汤进来:“皇上,这便是文才人让人送来的羹汤了。” 宋煜辰颇有些厌恶地朝着那盅羹汤看了看。想必若不是顾虑着苏云舒在场,他会让人将这盅羹汤直接倒了。 “皇上,”正在这时,苏云舒笑着上前:“妾身从前在府中的时候,有幸学过医术,知道一些药物与阿胶相克。皇上龙体贵重,要不,妾身就替皇上查验查验吧?” 宋煜辰本想拒绝,因为文蝶衣送来的那盅羹汤,他本就不打算喝。不过,苏云舒同为先帝嫔妃,这话他便不好当着苏云舒的面儿说出来,也便点点头,让苏云舒去查验了。 苏云舒将那盅的盖子打开,里面的香气便扑鼻而来。只见里面躺着几根上好的冬虫夏草,还有皂米等物。 都是滋阴壮阳的极品。苏云舒凑过去闻了闻,脸色便慢慢变了:“这羹汤是极好的东西,只是,这气息却不同寻常。” 时清然听了,也凑了过去闻了闻,半晌,又与苏云舒对视了一眼。 显然,两人都猜到了,这羹汤里加了东西。 “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宋煜辰见了两人的脸色,便放下了手中的书本,问两人道。 苏云舒朝着宋煜辰跪了下来:“皇上,也许是妾身医术不精,查验错了。” 时清然却用汤匙舀了一勺羹汤来,将汤匙放在了一旁的烛火上烤。没一会儿,羹汤的味道便更浓烈了。看着汤匙上冒出的点点青烟,时清然心中的想法越发浓烈。 “皇上。”时清然站在宋煜辰面前:“这里面,是媚药。” 宋煜辰哂笑一声:“想不到宫中竟有这样的伎俩。”也是宋煜寻从前心盲眼瞎——或者故意装瞎,便默许了这些秽.物的存在。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苏云舒:“朕相信然然,你起来吧。” “只是,她既然用了媚药,想必还有别的招数。”宋煜辰又抬眼看了看苏云舒:“今日的事情,多谢你了。” “皇上是一国之君,为皇上效力,是妾身的职责。”苏云舒淡淡回答道。宋煜辰转过头,在苏云舒看不见的角落,目光中不经意流露出几分不屑。 “皇上,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正在这时,时清然问道。 “静观其变,诱敌上钩。”宋煜辰漫不经心地说着,又回头看了时清然一眼,眼神又变得比刚才认真许多:“放心吧,不管是为了宫中规矩还是为了你,这件事情,朕一定给个说法。” 时清然听了,脸上的怒意这才平息了许多。 “皇上。”此时,外面的小内侍又进来:“启禀皇上,上书房出事了。” “细细说来。”宋煜辰说道。 “是。”小内侍忙不迭说道:“方才文才人似乎喝醉了,说先帝的鬼魂回来,便穿着舞衣,一路跌跌撞撞进了上书房!” 这哪是什么先帝的鬼魂!明明是她自己有鬼!时清然听了这小内侍的话,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第634章 千娇百媚的女子 “既然先帝的鬼魂来了,那朕自然要去看看。”宋煜辰说着,从乾正殿的椅子上起身,朝着上书房走去:“再者,上书房是从前先帝最常待的场所,不能轻易被人破坏”。 宋煜辰率领着人率先到了上书房门口,就见上书房大门紧闭着,门口还有两个战战兢兢的宫娥把守。 “怎么回事?”宋煜辰见了这样的状况,心知上书房里面有人。于是上前一步问道。 “皇上。”小宫娥们看宋煜辰来了,眼里迸发了光彩。可当她们看见宋煜辰身后的时清然和苏云舒的时候,又变了脸色。 “皇上。”两个小宫娥此刻似乎受了惊吓,朝着宋煜辰跪了下来:“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个小宫女浑身颤抖着,看样子似乎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宋煜辰见了,叹一口气,径直上前,推开了上书房的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舞衣的女子。她脸色绯红,似乎喝醉了,一边哼着小调,一边跳着舞。 水袖挥合之间,千娇百媚,万种风情。 “你在这儿干什么?”见到她随意闯入上书房,宋煜辰似乎有些愠怒。 “皇上?”文蝶衣见了宋煜辰,或许将他当成了另一个人。她便小跑着凑到宋煜辰身边:“皇上,这些日子,臣妾想你想得好苦。” 文蝶衣准备扑上前抱住他,宋煜辰侧身一躲,她便扑了个空。再一回头,时清然和苏云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上书房前。 两人的这一幕,正好撞在时清然和苏云舒眼里。在场的几人都知道宫闱丑事不便示人,于是时清然进了里面,苏云舒在后面关上了上书房的门。 “不知道文才人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苏云舒站在时清然身后,慢慢说道:“同样的伎俩,你曾对先帝用过,还想对皇上用吗?” “文才人,你不要忘了,你是前朝被皇上召幸过的嫔妃,始终要进太庙的。如此作为,是不是太丢先帝的颜面了?”苏云舒在时清然身后说道。 “是你?苏云舒?”文蝶衣见了这样的场景,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又撞得半醉似的说道:“哈哈?是你啊!先帝在的时候,不是因为我,冷落过你吗?怎么,现在你要来数落我了?”今日的事情为何暴露,文蝶衣猜到了大半。 文蝶衣说着,知道自己的意图暴露了,索性光明正大地看着宋煜辰,有些暧昧地撒娇道:“皇上,妾身还年轻,不想去太庙。皇上......” 说着,文蝶衣便装着半醉的样子,要往宋煜辰身上扑。她大概的确喝了酒,身上混合了些许酒气。 关键时刻,宋煜辰捉住了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她便疼得镇定了下来。 “文才人!”时清然见了文蝶衣这般模样,心里越发难受,朝着她上前一步:“本宫问你,先前汤里的东西是你下的?” “汤?什么汤?”文蝶衣听了时清然的话,索性装疯卖傻道。 “文才人恐怕是失了先帝,神志不清了。”宋煜辰说道:“淑太贵妃,今日多谢你提醒,若不是你,朕恐怕便会被人当成色令智昏的昏君了。” 文蝶衣见了宋煜辰这般模样,心知自己的计划算是泡汤了,便急忙从宋煜辰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皇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文蝶衣说着,朝着宋煜辰跪下:“妾身今日因为思念先帝,所以喝多了酒,一时将皇上当成了先帝,还请皇上看在妾身对先帝一片真心的份儿上,宽宥妾身这一回吧!” “一片真心?”宋煜辰觉得文蝶衣的样子颇为讽刺。若是真对先帝一片真心,她就不会这么快穿着舞衣,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这些妃子的眼里,哪有什么一片真心啊,有的不过是利益。 “朕相信你的一片真心。”宋煜辰此时已经又恢复了从前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既然你这么思念先帝,朕成全你,正好先帝无人陪葬,你便陪葬好了。等会儿朕便让人将东西送到你宫里,白绫、毒药、匕首,你任选一样。” 文才人听了宋煜辰的话,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宋煜辰。 “你放心,若是你自己下不了手,朕会找人帮忙的。不过那时候,便不会给你留多少颜面了。朕奉劝你,再要做什么事情之前,想想你的颜面,还有整个文家的颜面。”说着,宋煜辰便转身离开了上书房。紧接着,时清然与苏云舒也离开了。 文蝶衣久久回不过神,小内侍上前,对着文蝶衣说道:“文才人,您还是回宫去吧,至于您的以后,相信皇上自有安排。” 说着,小内侍凑到文蝶衣耳边:“今日让您进了上书房,已经是奴才犯了宫中忌讳,还请文才人体谅则个。” 文蝶衣最终起身,魂不守舍地朝着欣宜宫走去。俗话说君无戏言。文蝶衣多希望刚才宋煜辰说的话,只是一句气话啊。 “文才人,”一旁的宫婢见到文蝶衣这般模样,想要出言安慰她,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另一个婢女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说话。她们两个刚才在外面,对里面的谈话不是十分清楚,也不知道宋煜辰让她自尽的事情。 文蝶衣一路跌跌撞撞进了欣宜宫,不一会儿,门外的宫婢便前来通传,说是皇上命人送来了东西。 那东西被宫婢拿了进来,摆在了桌上,只一眼,文蝶衣便猜到了白布下面的物事。文蝶衣颤抖着手,当着宫婢的面儿将白布揭开,两个宫婢吓了一跳,尖叫了一声。 “小主,这是怎么回事?”宫婢问道。 “刚才在上书房,皇上说要处死我。”文蝶衣的手颤抖着,自言自语道:“是我太心急了,我不该这么快就出手的。” 对啊,宫中那么多女子,都能沉得住气,就是她太自信太自大了,以为全天下男子都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这才弄巧成拙,活生生当了人家的马前卒。 第635章 阴谋阳谋 “不对,是苏云舒。”文蝶衣又想起他们一同进上书房的样子。宋煜辰还说过感谢苏云舒的画面:“是她!” 苏云舒看过文蝶衣勾引先帝的画面,文蝶衣曾抢了她的恩宠她的风头,苏云舒怎么可能不生气?她只是沉得住气,今日抓住了机会,特意给了文蝶衣一记重击罢了! “一定是她!”文蝶衣说着,推开门准备出欣宜宫,去找苏云舒问个清楚,然而,她一出门,便察觉到了四周看向她的目光。 文蝶衣抬头,见自己宫殿的房梁上,似乎有几双眼睛,还有冷冰冰的弓弩——宋煜辰说过的,如果她对自己下不去手,那他不介意让宫中的人帮她。只是,那时候,她自己,还有整个文家家族的颜面,或许就并不是那么好看了。 文蝶衣顾虑着暗处的弓弩手,便又怏怏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主。”两个宫婢见了文蝶衣的模样,也有些害怕。 “你们不用怕。”文蝶衣说道:“皇上想要我死,并没有要你们死。” 说着,她拿起了桌上的那瓶毒药,打开了盖子:“说起来,今日的事情,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早该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我床下的匣子里面有些首饰银两,送给你们了。”文蝶衣说着,看着瓶子眯了眯眼:“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情。我死后,你们告诉皇上,文才人因为思念先帝,已经服毒自尽了。”说完,文蝶衣便毫不犹疑地喝下了那瓶鹤顶红。 “小主,小主!”宫婢不住喊着,文蝶衣服下毒药后,便立马倒在了地上。鹤顶红是天下闻名的剧毒,见血封喉,她服下毒药,就是神仙来救,也无法了。 原本两个小宫婢受了文蝶衣不少气,现在应当感到高兴的。可是听了文蝶衣生前的最后一番话,她们又为文蝶衣感到难过。 其实,文蝶衣虽然行为张扬了一些、自私了一些,可归根结底人不坏。 “来人呐!来人!”小宫婢无助地喊着。然而,偌大的欣宜宫,平日里服侍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她们两个。 她们见文蝶衣难受,便合力将她放到了床上。她穿着舞衣,死的时候还是那么美丽。 时清然、宋煜辰几人从上书房出来,时清然便朝着坤宁宫走去,因为她走得快而急,宋煜辰察觉到她似乎有些生气,便在后面急急忙忙追她。 苏云舒深谙察言观色的道理,见到这样的状况,便缓缓退出了几人的视线。 “然然,然然,你听我说!”宋煜辰跟在时清然身后,见她急急朝着前面走着,便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然然!” “你慢一点儿,若是你这般,明日他们该都知道今日的事情了。”宋煜辰在时清然身后亦步亦趋走着,说道。 在人前他是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人后,他便是一个哄着小妻子高兴的普通人。 “别跟着我!”时清然一拂袖,二话不说进了坤宁宫,“哐当”一声将宋煜辰关在了门外:“若是今日我和苏云舒不曾来找你,往后你宫中是不是又要多了一位嫔妃?!”想到今日文蝶衣穿着舞衣在宋煜辰面前跳舞的样子,时清然便有些吃味,说话也越发口不择言。 “你说什么呢?她是我皇嫂!然然,你好好想想成不成?今日的事情全是她挑起的,与朕可是半点干系也没有!” “历朝历代,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你若是喜欢她,管他什么嫂不嫂的?!”时清然顿了顿,又任自己顺了顺气:“算了,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你回你殿中批折子吧!” 时清然说完,等着宋煜辰回答。好半天,外面都没有声音。正在时清然以为宋煜辰已经离开了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声音:“然然,你这是在吃醋?” 时清然一愣:“没有!你快去批折子吧!” “哎哟!皇后娘娘。”方仪嬷嬷听了外面的动静,正从里面出来,见时清然将宋煜辰关在外面,立马劝慰道:“您这样可是犯了大忌。” 时清然听了,皱了眉头,瞪了方仪嬷嬷一眼。谁知道这次方仪嬷嬷根本不妥协,朝着时清然便跪了下来,一边行大礼一边劝说道:“娘娘,皇上是九五之尊,还请娘娘莫要如此!这种事情若是传了出去......” 得!时清然最讨厌人家动不动就大礼相迎,见状只好妥协,将房门打开了。宋煜辰拍了拍衣裳,从外面进来,看着时清然的样子抿唇一笑:“你这是在吃醋?” “没有!”时清然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是还有许多折子要批吗?还是赶紧去批折子吧,免得没有及时处理,被人骂了昏君。” 时清然说着,朝着自己的寝殿走去。 “这醋味酸得掉牙!”宋煜辰说着,伸手就拉住了时清然的胳膊,下一刻,便猝不及防地将她整个人打横报了起来,朝着里面走去:“你倒是说说,为夫今日做错了什么。” “喂!”时清然看了看身后一院子战战兢兢跪着的内侍宫婢,捶打着宋煜辰的肩膀:“你放我下来!” “不放!” “这么多人,你放我下来!”时清然急了,忙说道:“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人家见了会误会的!” “不放,你是为夫的娘子。”宋煜辰说着,就将时清然抱着进了寝殿,顺带关上了寝殿的门。 他将她放在了床上,欺身上前,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倒是说说,今日为夫做错了什么?若是你说得出来,为夫给你道歉。” 时清然见了宋煜辰这般,便将身子侧到一边,将自己的脑袋埋到肩窝,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可没说你做错了,我只是有些不开心罢了,一时间不想理你。” “你去批折子吧。”时清然看也不看宋煜辰,又说道:“我没事,只是今天不开心,所以一时不喜欢你了。” “不喜欢了?”宋煜辰见了时清然这般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你有点莫名其妙。” 第636章 短暂的快乐 说着,宋煜辰带着几分报复的意味,伸手挠向了时清然的咯吱窝:“你说说,你喜欢不喜欢朕?” “啊呀——哈哈哈!”猝不及防地,时清然被宋煜辰挠得发痒,立马在床上打起滚反抗来:“宋煜辰,不要。” “你停手,我生气了!” “你说说,喜欢不喜欢朕?”宋煜辰一边手上使坏,一边嘴上说道:“朕和文才人半点关系没有,是她存了心思,不管怎么说,你不能把这件事情算到朕的头上吧。” “哈哈哈——宋煜辰!”时清然笑得踹不过气来,只好投降道:“好了好了,我不生气了还不行吗?” 宋煜辰这才停下了使坏的手,看着时清然道:“那你喜欢不喜欢朕?” 咦~ 真是肉麻。时清然撇了撇嘴,转过头去不想回答宋煜辰的话题。不过,下一刻她瞥见宋煜辰似乎又要使坏,便立马回过头来,搂住了宋煜辰的脖子:“你不许惹我。” “那你说——”下一刻,宋煜辰便顿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时清然。刚才,他正要问她同样肉麻的话题,谁知道她竟然凑了上前,轻轻吻了吻她。 原来,被喜欢的人吻了,当真会心跳漏掉一拍啊。 “我才不回答你。”时清然说着,又有些害羞地别过头去:“行了,刚才看乾正殿的折子堆成了山,你当真不去处理吗?” 宋煜辰却不依不饶,朝着时清然亲了下来。时清然的唇如同羽毛般柔软、白糖糕一样甜美软糯,宋煜辰竟有一时的忘情。 “喂!”时清然急了,拍打着宋煜辰结实的臂膀:“青天白日的,你是皇上!” 宋煜辰食髓知味,不但没有放开时清然,双手反而越发放肆地搂住了时清然的腰。从前她怀着身孕的时候,肚子有些许的显怀,环抱起来更充实,如今似乎比以往瘦了许多。 “这些日子,弄儿可拘着你吃喝了?怎么这么瘦?”宋煜辰又问道。宋煜辰十分清楚,从前在镇南王府,弄儿为了时清然好看些,时常不允许时清然吃得太饱。 从前两人并没有多少感情,宋煜辰也就没有多过问。 “没有,”时清然见宋煜辰的眼神似乎透露着几分怒意,忙又说道:“是我自己,这几日没什么胃口,所以吃不下而已。再说了,几天而已,哪里瘦了许多?” “行啦!”时清然见宋煜辰失神,立马推了推他:“不管怎么说,百姓民生是大事。你总不能为了一时间的儿女情长,做个不理朝政的昏君吧?!” “你是朕的妻子。”宋煜辰看着时清然,又起身缓缓说道。 时清然见宋煜辰起身,自己也起身了:“是,正因为是你的,所以我才跑不掉啊。” “不过,”时清然又补充说道:“话是这么说,可你若是负了我,我便......我便不会再钟情于你了。” “还不快去处理朝政啊?”时清然见宋煜辰还不走,又催了催。 宋煜辰刚才,仿佛从时清然的话里听出了言外之意。她刚才说,若是自己再负了她,她便不会再钟情于自己。那么,意思就是她喜欢自己的咯? 宋煜辰想到这里,心里仿佛吃了蜜一样甜,又垂头在时清然脸上轻轻啄了一口:“依你依你,朕这就去处理朝政,等到完事之后,朕就回来找你。” 说完,宋煜辰也没有多留,起身便离开了坤宁宫。时清然见了宋煜辰这般模样,不由得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看来,晚上的一番郎情妾意,大概是免不了了。 宋煜辰与时清然亲热一番,刚才的不悦也已经抛诸脑后。转身出了坤宁宫后,就见到两个宫婢跪在坤宁宫大门前:“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什么事?”这两个宫婢有些面熟,宋煜辰已经隐隐猜到了她们前来的缘由。 “皇上。”像个小宫婢抽抽搭搭说道:“文才人,文才人因为思念先帝,追随先帝去了。” 宋煜辰听了,轻轻叹一口气,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文才人的宫殿在何处?” 两个宫婢忙在前引路。 文才人走的时候穿着舞衣,十分安详。只是,她嘴角的几丝血迹,为这自尽添上了几分疑虑。 宋煜辰微皱着眉头,淡淡说道:“文才人与先帝情深,甘愿追随先帝,追封文太嫔,不日便虽先帝的葬仪下葬吧,此事交给礼部着手去办。”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宋煜辰说完,看也不曾多看文蝶衣一眼,转身出了欣宜宫。谁知道,一出来,便看见了闻讯赶来的苏云舒,还有其他嫔妃。 “妾身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几人朝着宋煜辰齐齐跪下,说道。 “平身吧。”宋煜辰叹一口气,看向众人:“先帝驾崩,对你们的打击无疑是最大的。然而斯人已逝,活着的人再伤心也无济于事,还是节哀顺变吧。”天祁是个开放的国家,并不会因为皇帝驾崩,便让活人陪葬。当然,自己作死,便是例外。 “是。”众位嫔妃朝着宋煜辰又拜了一拜,施施然说道。宋煜辰的目光又落在苏云舒身上。 她并没有像其他嫔妃一样,朝着宋煜辰躬身行礼,看也不敢看他一眼。她十分大方地看着他,见他看过来,朝着他笑了笑,似乎是在示意他放心。 苏云舒是聪明人,今日文蝶衣的事情,想必不会说出去的。宋煜辰想着,也礼貌而疏离地朝着苏云舒微微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然而,一抬眼,宋煜辰竟发现苏云舒头上别着一支凤舞九天的步摇。这步摇是多年前长公主的旧物,曾被从前的皇后亲手送给了一个姓苏的大臣的女儿。宋煜辰的目光落在了苏云舒的步摇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这步摇,宋煜辰从前见过的。 那时候,宋煜辰和宋煜寻都还小,有一次,朝中一位大臣生辰,父皇特意恩准两兄弟还有皇后去参加大臣的生辰宴,给足了他面子。 两兄弟在大臣家中玩耍,宋煜辰因为贪玩,跌入了大臣家后院的枯井之中,危难之际,他便大声呼救,引来了一个少女。 第637章 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那少女比他还小,不过,倒是十分聪明。她见宋煜辰落进了枯井,本想找人求救,可宋煜辰死要面子活受罪,死活不肯,后来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了一根草绳放到井里,另一端系在了树上,宋煜辰这才从井里爬了出来。 宋煜辰本来想好好感谢人家的,谁知道那少女根本没想着要人家答谢她。两人说了会儿话后,便离开了后院。 那个女子琴弹得极好,因为在大臣的生辰宴上表现出色,被皇后娘娘钦赐了一支凤舞九天的步摇,羡煞了一众大臣家的女儿。 只是,那日前去参加宴会的有许多人,直到最后离开,宋煜辰也没有记清楚最初救他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这回忆只是翻云覆雨之间。苏云舒察觉到宋煜辰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一瞬间的失神,便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步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步摇有些旧了,莫不是脱了颜色,让皇上见笑了?” 苏云舒见宋煜辰不回答,又讪笑着说道:“殿下莫要怪罪。这步摇是早些年妾身参加蔡大人的生辰宴得来的。因为是皇后亲手所赠,所以妾身格外珍视。” “好看。”宋煜辰听了,微微朝着她点了点头,这才从她身边离开了。 “恭送皇上。” 宋煜辰不再回头,任由着后面太嫔太妃们跪了一地。不过,若不是因为那支步摇,宋煜辰都认不出苏云舒了。 那年她的琴弹得极好,自己的母亲也是十分赏识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女子曾经救过自己。 宋煜辰曾经想过要报恩,可是那日自从出了那大臣的家,这些年,他再也没有再见过她。 如今......如今......宋煜辰有几分动摇。不过,想到时清然,他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后宫不能留下别的女人,尤其是心思不浅的女人。 这个苏云舒,似乎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若是留下来,即使不是现在,以后也难保不会对时清然不利。 “苏太贵妃。”宋煜辰走后,众位太嫔太妃都散了。苏云舒朝着自己的宫中走去,小宫婢在她身边开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苏云舒一向是聪明又有法子的,方才宫婢见她小心翼翼从妆奁匣子中拿出了这支步摇,便察觉到了几分不同寻常。 刚才看到宋煜辰的神情,小宫婢更加确定了,这支步摇,便是苏云舒有意为之的。 “怎么办?”苏云舒轻轻笑了笑,又说道:“今日文才人已经因为先帝的事情死了,你觉得,若是没有皇上的挽留,我们还能死皮赖脸地留在皇宫吗?依本宫看,还是早些回宫,写离别书比较好。” “可是,今日还是先帝守灵期间啊!”小宫婢咽了咽口水:“如今先帝的遗体还未下葬,而且,皇上说了,要为先帝守灵一月,才去太庙的啊。” 苏云舒看了小宫婢一眼,觉得跟她们说话似乎有些费劲。有时候,皇上怎么说是一回事,自己怎么做是一回事。若是看不懂皇上的心思,就只能徒惹天子讨厌。 “文才人自尽,你以为当真是因为先帝?”苏云舒轻笑了一声:“别傻了。” 若是现在,自己以退为进,写一封信表明自己去太庙的心意,说不定宋煜辰会留下自己。若是等到一月后自己再离去,那可真是更没希望了。 不管怎样,尽力一搏吧。 苏云舒想着,便加快了速度朝着自己宫中走去。 然而,今日一进承泽宫,苏云舒就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往常承泽宫应当是有许多宫人伺候着的,如今竟然一个也没有。 苏云舒慢慢朝着自己的寝殿走去,到了门边,又回头看了几个宫婢一眼:“你们先下去吧,这里不必伺候了。” “是。”几个小宫婢朝着苏云舒拜了一拜,果真离开。 四下无人,苏云舒这才推开了自己寝殿的门。她所料不假,自己的房间,果真施施然坐着一个穿着官服的男子。 “你来干什么?”苏云舒有些诧异,言语中有几分怨怼:“我不是说了,宫中不必外面,若是你来我宫中,被人抓住了把柄,是要被皇上惩罚的吗?” “你如今翅膀硬了,便以为可以逃脱我的控制了是不是?”那男子坐在苏云舒的椅子上,身体向后一仰:“我告诉你,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父亲。就算我被抓了,你也难逃罪责。” 苏云舒长长吐了一口气:“你今天来,又想跟我说什么?” “我听说,先帝的嫔妃,都要在为先帝守灵一个月后,就去太庙?”苏太尉自顾自拿起一旁冷掉的茶,呷了一口,淡淡说道。 “是。”苏云舒如实答道。 “你有何打算?你要知道,若是去了太庙,就只有一辈子当尼姑的份儿了,你以为还能回到王城,吃香喝辣吗?”长者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你以为我不想留下吗?”苏云舒听到父亲的话,气得眼泪落了下来:“你只知道为了权势富贵,一个劲儿逼我,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安危,我的心情啊?!” “你知不知道,那个文才人,就是因为想要留下来,走了极端,才被皇上下令自尽的?你当真以为她是爱极了先帝,自己随他而去的吗?” 苏太尉听了苏云舒的话,淡淡点了点头:“在宫里,能活下来、留下来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爹相信你是聪明人,不会布了文才人的后尘。”苏太尉顿了顿,又看了苏云舒一眼:“不过,苏家为了能够在朝廷走得稳,走得远,务必会抓紧皇上这颗大树。你若是不行,苏家还有其他人。” 其他人?就是那些将她母亲欺负得卑微到尘埃里的姨娘们所生的庶妹吗?苏云舒听了苏太尉的话,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留着泪问道:“爹,是不是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可以利用,有机会让你平步青云的工具?” 苏太尉看着苏云舒,道:“你是我的女儿。” 只是,他眼里的神情,讽刺得让人觉得可笑。 天底下,哪有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的啊? 苏云舒永远也忘不了,自己的父亲,当年是如何靠着母家在朝廷立足的。 第638章 威胁 当年苏父落魄,是母亲不离不弃,为了他能够入仕途,没日没夜做绣活儿、卖药材,这才攒了一大笔钱。 为了父亲,母亲眼睛也熬瞎了,身子也熬差了,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年轻美貌。 可是到头来,她们母女又得到了什么? 这些年在苏府,母亲因为瞎了,常年被一群年轻貌美的姨娘欺负。苏云舒也是为了自己的母亲在家中好过,这才能答应进了宫,帮助苏父巩固朝中的地位啊! 原本她当上了先帝的贵妃,这才让母亲在家中的日子好过了些。如今不过三个月,她曾经所得到的,也失去了。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尽量留在宫中吧。毕竟你是先皇后亡故后,先帝面前位分最高的女子,爹相信你的能力。” “如若不能呢?”苏云舒又问道:“又或者,我跟那个倒霉的文才人一样,因为野心太大,被皇上下令赐死了呢?” 她的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在苏父的眼里,一向是权势大过亲情的。 “如若你不能,苏家还有许多庶女。”苏父起身,故作深情地说道:“可是云舒,你知道的,爹最看好的女儿就是你。” “如今你母亲老了,前些日子,因为你在宫中做了贵妃,家中亲眷都高看你母亲一眼,没人再敢对她做出什么事情。你应该明白,你和你母亲的荣耀,全在你身上了。” 苏父说完,便再没有说什么其他,一步也不曾停留地从苏云舒的房间离开了。 苏云舒无力地坐在梳妆台前,从头上取下了那支陈年的步摇,放进了妆奁盒子里。终究,她的命不能由自己做主。 “娘娘。”正在这时,苏云舒宫中的婢女从外面进来,看见了苏云舒梨花带雨一般的模样:“娘娘。” 小宫婢有些同情地喊了苏云舒一声,又给她递上了一张方帕:“您擦擦眼泪吧。” 自从苏云舒进宫以来,苏父已经偷偷来过两三次了。每次苏父离开后,苏云舒就会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哭上许久。 “我没事,你出去吧。”苏云舒从宫婢手中接过手帕,对着宫婢轻轻说了一声。那小宫婢朝着苏云舒福了福身,这才离开了。 宋煜辰回了乾正殿处理朝政,没一会儿,就有人来传话,说是有几个宫中的妃子前来递了书信,说是请求皇上恩准,早日前往太庙为先帝守灵。 谁都知道,如今宫中是个是非之地。若是再如同文才人一般惹出什么是非,恐怕也没有命留着到太庙了,更有甚者,还会祸及家人。 这些递折子请求早日前往太庙的,想必都是能体察圣心的聪明人。宋煜辰草草看了几封书信,便应允了她们的要求。 如今宫中住着宋煜辰、时清然,还有各位太妃太嫔,确实多有不便。不过,其中一封书信,宋煜辰却捡到了一边,并没有及时回复——那是苏云舒的书信。 今日因为想着时清然,宋煜辰便早早批完了折子,回了坤宁宫。宫中无聊,时清然正在跟着宫中乐府的歌姬学习胡旋舞。 时清然天生肢体笨拙,学武学得乱七八脏,学舞也不如人家柔韧协调,举手投足之间,虽不优美,却也十分可爱。 宋煜辰便站在不远处,看着时清然在歌姬的指引下跳舞,每每时清然做错了动作被人指了出来,她又蹙着眉头,一副无奈恼怒的样子。 “皇上。”正在这时,弄儿似乎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宋煜辰,朝着他喊了一声。 时清然见两个嬷嬷在不远处,也只好朝着他拜了拜。原本今日学武,两个嬷嬷是不应允的。结果她好说歹说,总算说动了嬷嬷。 “你们都下去吧。”宋煜辰一声令下,其余人便一个接一个出去了。 “宋煜辰,你,我.....”时清然看了看他,又将自己的衣裳往下拉了拉。 胡旋舞的衣裳较短,稍稍一动,便露出了腰肢。 宋煜辰一把拉过她的手腕,又打横抱着她朝着里面走去:“吃过晚膳了没有?” 时清然抬头,对上宋煜辰的眼睛,摇了摇头。 “那便先喂饱朕,再传膳吧。”他甚少见到她穿得这般艳丽的样子,原本便有些躁动的心更加抑制不住。 “宋煜辰。”时清然任由着他将自己抱着,看了看他,又自顾自说道:“其实,今日那个文蝶衣,还挺好看的。你让人赐死她,倒是有些可惜。” “可惜?”宋煜辰一笑:“这样的女子野心大,最是不安分,若是留着她,他日惹出祸端,你还会不会觉得可惜?” 时清然听了宋煜辰的话,哑然。 “温香软玉,杀了也可惜。”说着,时清然歪了歪头:“如果我是男人,那样一个女子喝醉了撞到我怀里,我才舍不得杀了呢。” “温香软玉不是在我怀里吗?”宋煜辰说着,已然抱着时清然进了房间,将她放在了床上,欺身上前:“也不知道在上书房,是谁打翻了醋坛子,现在她死了,你反倒反过来怪我?” “我......我没有怪你。”时清然的声音弱了很多。 “可是,宫中的女人这样多。”时清然说着,伸手推了推宋煜辰:“距离她们去太庙的时日还长呢,今日是一个文蝶衣,来日,或许还有其他人。”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颇有些认真地说道:“今日也是因为苏云舒发现了她的算计。若是来日还有人这样做,该怎么办呀。” 时清然说着,越发不喜欢留在宫中,她又看着宋煜辰,颇有些委屈地说道:“我有时候在想,其实,我们进了宫,你就不属于我了,你属于天下万民,还有你的嫔妃。我只是你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罢了。” “说什么呢?”宋煜辰说着,一根手指头已经抵在了时清然的唇上:“宫中的嫔妃,也有许多知事的。今日已经有几位嫔妃,来给我递了书信,说是请求早日前往太庙,我已经准了。” “还有......苏云舒。”宋煜辰顿了顿,继续说道:“她也请求早日离开前往太庙。” 第639章 可怜的身世 “苏云舒?那你准了?”时清然听了,撇了撇嘴:“不管怎么说,我在这宫中认识的女子就只有苏云舒一个,我还是想让她多陪在我的身边。” “而且今日的事情就是苏云舒帮忙呢。不然,你不得落入了文蝶衣的圈套吗?” 宋煜辰见状,伸手敲了敲时清然的脑袋:“若是你们不来,我也根本不会喝下那碗汤药。” 时清然想着,又撇了撇嘴:“昨日我听文蝶衣说起过,若是先帝生前钟爱的嫔妃,是可以不去太庙守灵的。苏云舒她贵为贵妃,你若是肯,替她说说话儿,她便可以留下来吧。” 宋煜辰陷入了沉思,时清然见状,伸手拉了拉宋煜辰的衣袖:“你看,我在这宫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日日被拘着,若是苏云舒离开了,那我岂不是更孤独了?” “你觉得她是好人?”宋煜辰又问了时清然一个问题。 “嗯!”时清然想了想,又说道:“跟她相处的时候,总觉得如沐春风。她应当是一个知世故而不世故的女子,想必没那么多心眼儿。” “好,那便留下。”宋煜辰笑了笑,又自顾自说道:“说起来也真是缘分。幼时我曾参加一个宴会,跌进了枯井里,是她救了我。” 时清然静默了。 “不过,就算留下她,也是给她淑太贵妃的名位。你可以同她聊天说话,不过万不可不防。毕竟在这宫里真心少,算计多。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以保护自己为先。” “知道啦知道啦!”宋煜辰还想啰嗦,却被时清然打断了。时清然看着他啰啰嗦嗦像个小老头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原来,宋煜辰这般担心她啊?! “你笑什么?” “笑你。”时清然嬉笑着:“放心吧,我也不是小孩子,能够照顾好自己的。至于苏云舒,我相信她,也想留下她。” “那等晚膳过了,你去同她说,这件事情,就当是你给她的一个恩典。” “嗯。”时清然点点头,算是答应。 “然然。”宋煜辰说着,朝着时清然不怀好意地笑着,伸手便解开了她胸前的衣扣:“这些日子以来,朕为了批奏章,许久没有同你好好亲热一番了,你不打算奖励奖励为夫吗?” “我想吃晚膳。”时清然看着宋煜辰,嘟着嘴撒娇道。 “先让为夫吃饱!”宋煜辰说着,欺身上前,吻住了时清然的唇。方才料理了文才人的事情后,若不是时清然一味催促着让他去乾正殿批阅奏折,恐怕他早就将她吃干抹净了。 时清然原本想挣扎,谁知道宋煜辰的攻势太过猛烈。过了好一会儿,她便浑身瘫软了下去。 等到两人恩爱一番,又用过了晚膳后,已经戌时了。宋煜辰坐在坤宁宫看书,时清然将自己打理了一番,去了苏云舒的承泽宫。 天色黑沉,顺着宫婢的指引,时清然来到苏云舒的宫殿,便看见苏云舒坐在承泽宫的院子里,一个人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在想什么?”时清然伸手挥了挥,示意弄儿留在院子外,自己便迈着轻盈的步子进了承泽宫。 “是你啊。”苏云舒看了时清然一眼,目光中并没有过多的诧异。她又侧头,让人给时清然搬来了一把椅子:“我在看月亮。” 两人似乎都忘了身份尊卑的事情,也并未行虚礼。很快,宫婢便搬了一张椅子过来,放在看时清然面前:“皇后娘娘。” 时清然便在苏云舒身边坐了下来,学着苏云舒的样子抬头看了看月亮:“今晚的月亮确实很好看。” “不管月亮好不好看,始终都是从前的月亮。”苏云舒说着,侧身看了看时清然:“你知道吗?每当我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看看月亮,那会让我想起我娘。” 苏云舒说着,望月长叹一口气,又不紧不慢说道:“我娘虽然是府中的正妻,可是并没有多少地位的。因为我娘的正妻......” 苏云舒说着,看向了时清然:“你知道我娘的正妻地位是怎么来的吗?” 见时清然不说话,苏云舒又长长叹一口气:“我娘年轻的时候遇见我爹,我爹还是个连举人都不曾中过的穷酸秀才。我娘受了我爹甜言蜜语的蒙蔽,心甘情愿嫁给了我爹。” “我爹没钱,她就自己做绣活儿、倒卖药材赚钱,给我爹周转。我爹年轻的时候不争气,还时常拿着我娘给他的钱花天酒地。那些时日,可把我娘气坏了。” “后来,我娘攒了些钱,又给他捐了个官儿。可是我爹天生就是个亲情单薄的花花肠子,当了官儿后,越发不懂得收敛,还林林总总娶了十几房姨娘。” 苏云舒说着,抬头望着月亮,眼泪便在眼眶中打转。时清然见了,动了恻隐之心,可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 “我娘熬坏了身子,没了当初的容貌,我爹当官后,越发不待见我娘了。”苏云舒说着,自顾自苦笑了一声:“你知道这些年,我和我娘待在那残破的院子里,都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们和我那个生生父亲,过的完全是两种日子。” “从前,我娘每每受了冷落,就喜欢一个人搬了张椅子到院子里,望着月亮,或是笑,或是流泪。”苏云舒顿了顿,许是在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她总说,虽说她眼睛看不大清楚了,可月亮始终是明亮的。看着月亮,她便想到了从前与爹快乐的时光,那些回忆能让她感到宁静,能让她一生过得快乐些。” “我曾问过我娘后不后悔,她说不后悔。就算她整日被府中的妾室和庶女欺负,她也不后悔。”苏云舒说着,眼泪也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她又转头看了时清然一眼,颇有些凄凉地笑了笑,淡淡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然然,你说,我娘是不是很傻?” 时清然看向苏云舒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那应当是一个多么薄情的父亲啊。 第640章 前往太庙 “我......我没有娘亲。”时清然嘴唇嗫嚅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自从我记事以来,我便只有哥哥,哥哥待我极好。” 时清然说着,将自己随身带着的帕子递给苏云舒:“其实呢,若是不开心,哭一哭也就好了。” “谢谢。”苏云舒接过时清然的手帕,拿起在脸上擦了擦,又望向了月亮:“也不知道我娘怎么样了。” “我进宫,当上贵妃以后,回去看过我娘一次的。他们把我娘打扮得极好,看着我娘见到我那样开心,我便想着,自从我当上贵妃以后,她应该是过得比以往好些。” “可是我要前往太庙了,所以我娘她往后,便是一个人了。”苏云舒说着,又无力地垂下了头:“府中的人都是见人下菜的,我娘没有了我这样的依靠,也许以后,便不那么好过了。” 苏云舒说着,又看了看时清然:“然然,我这一生,除了我娘,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可是我就要去太庙了,如果可以,你见了苏太尉,能不能替我那可怜的娘想想办法说说情......我总是担心......” “你不用担心。”时清然打断了苏云舒的话,说道:“皇上特许,你不用去太庙了。也许皇上明日便会颁布旨意。” “若是你留在宫中,还是以淑太贵妃的名号住在宫中,若是逢年过节,或许也可以回去多看看你母亲。” “此话当真?”苏云舒听了时清然的话,眼里流露出几分惊喜,几分不可置信。 时清然笑着点了点头:“当真。方才我和皇上谈过这个话题了,我生性比较野,在宫中也没什么朋友,唯一认识的便只有你了。再说了,若是你要修行,不管是宫中还是太庙,不都是一样的吗?” “然然。”苏云舒见了,又从椅子上起来,作势要朝着时清然跪下:“一定是你在皇上面前说情,皇上才同意留下我的吧?我当真是无以为报。” “别跪,你是太贵妃,怎么可以跪我?”在苏云舒跪下之前,时清然及时地拉住了她:“再说了,这件事情,是皇上决定的,你不该谢我。不过往后在宫中若是无聊,我们可以做个伴儿。” 苏云舒听了时清然的话,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又朝着时清然笑了起来:“说到底,若是你不去说,想必皇上是不会留我下来的。” “这宫中长夜漫漫,难以打发,我也喜欢你,想要与你作伴呢。” 两人又在椅子上坐下,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只是,此番再看明月,已然没有了先前那样忧郁的色彩。 时清然陪着苏云舒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回了坤宁宫。 ...... 自从当了皇后之后,即使想要睡个懒觉,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了。一大早,时清然便被宫里的两个嬷嬷吵醒:“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时清然迷蒙着眼,就见两个老嬷嬷跪在自己床前。 “什么事情?” “回皇后娘娘的话,已经卯时三刻了。” “嗯,还早。”时清然迷迷糊糊说道:“不是说过可以辰时再起身的吗?怎么今日卯时三刻就叫人了?”大概因为还未睡醒,时清然的言语带了几分不耐烦的意味。 “皇后娘娘,昨日皇上许了几位太妃太嫔今日前往太庙。您身为皇后,还是应当与皇上一同出面去相送的呀。” “哦。”时清然答了一声,又迷迷蒙蒙睡了过去:“宋煜辰呢?他怎么说,让我去相送吗?”宋煜辰一向疼爱时清然。若是宋煜辰都说要相送,那时清然自然是要去的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不曾说过这样的话,可是皇后娘娘作为皇上的妃子,理应为皇上考虑。相送太嫔太妃的事情,还请皇后娘娘上心。” “哦,好。”既然两个嬷嬷都这样说了,时清然也没有不照做的道理。然而,她答应归答应,身体却还是不停使唤地赖在了床上。 “皇后娘娘!”好一会儿,正在时清然又昏昏欲睡的时候,两个嬷嬷听她又没有了声响,便又异口同声喊了一声。 “啊?!”时清然听了,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 “皇后娘娘,刚才老奴们说,今日几位太嫔太妃要提早出宫前往太庙,皇上下朝后便要前去相送,皇后您贵为一国之母,理应与皇上一同,为这些前朝妃子送行才是。” “好。”时清然打了个呵欠,还有些困顿地从床上起身,任由着两个嬷嬷,还有弄儿给她更衣。等到换好衣裳后,两位嬷嬷又给她梳妆打扮。 还别说,两位嬷嬷除了平日里烦一点,其他都好。就连她们为时清然画的妆容,都要比弄儿画的精致许多。 时清然打扮好后,又吃了些早膳,辰时三刻便要到了,时清然便坐在宫中的辇车上,在两位嬷嬷引路之下来到了宫中的后门。 若是宫中嫔妃的家人前来探视,或者宫中嫔妃外出,便都要由后门出入,前门是留给朝中大臣的。 “皇后娘娘,到了。”两个嬷嬷说着,指挥着小内侍将辇轿放下来。时清然今日起得早,原本还十分困顿,加上这辇车颠啊颠的,颠出了她的瞌睡,她便在辇车上小睡了一会儿,再睁眼,已经到了宫中后门了。 虽说是后门,可也修得富丽堂皇,朱红色的铁漆门、两旁名贵的花草,无不彰显着天家富贵。 不过,这些天家富贵,看在时清然眼中,全都是拘谨束缚的囚笼。 时清然听了嬷嬷的话,这才睁眼,映入眼帘的除了四周景物,还有不远处的宋煜辰,还有几个准备离开的太妃太嫔。 其中便有前些日子前来拜会过她的章小梦等人。 她们见了时清然到来,也都朝着她施施然下拜:“妾身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时清然见状,又朝着宋煜辰走过去,朝着他福了福身。 此时已经快要到了巳时。一旁的小太监便喊道:“巳时已到,动身。” “妾身拜别皇上,皇后娘娘。” 第641章 需要有自己的生活 诸位嫔妃朝着宋煜辰和时清然行过礼后,便一一上了道旁的马车,那一辆辆马车便在两人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时清然见了,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身为后宫嫔妃,看似富贵荣华,可是背后的辛苦,谁又知道呢? 宋煜辰似乎察觉到了时清然的心事,伸手捉住了她的手:“你又在想什么?” 时清然半眯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正晴的太阳:“我在想,这些妃子的命运。” “当初她们进宫,想必都怀揣着梦想,那大概便是在皇上面前出头。获得皇上的青睐后,她们的家族,便也大大获益了。” “其实,能被家中人送进宫来的,都不是十分受宠的女儿。”若是自己的掌上明珠,谁愿意让她侍奉一个妃子无数的男人呢?这些可怜的女子,还不是被当成了一颗棋子,用来赌一个家族的荣华富贵? 可惜,若是赌输了,便会赔了自己的一生。这些女子,自从宋煜寻死后,便个个都是输家。 “她们的后半生,应该都要青灯古佛为伴了吧?”时清然看着她们马车的影子渐渐消失,有些惆怅地问道。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宋煜辰说道:“若是她们能在太庙安然度过一生,也总好过在宫中不明不白地死了。” “宋煜辰,你可不能死。”时清然说着,拉了拉宋煜辰紧握住她的手,又回头朝着宋煜辰灿烂一笑:“你若是死了,我说不定也得进太庙,或者,便要一个人在宫中了了残生了。” “要我一辈子当尼姑,或者孤孤单单一辈子,我才不愿意呢。” “那你殉葬好了?” “才不!” “我想,比起我来,你更舍不得鸡腿和肘子是吗?”宋煜辰失笑,一边说着,又看向时清然,宠溺地一笑。 时清然撇了撇嘴,一抬头,便看见不远处阁楼上站着,望向那些离去妃嫔的背影的苏云舒了。 苏云舒似乎察觉到有人看向她,她便回头,朝着时清然笑了笑。又从阁楼上下来,朝着宋煜辰和时清然两人走去,在两人面前施施然下拜:“妾身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不用不用。”时清然连连摆手:“你是先帝的贵妃,如何能向我行礼?”这样的礼,当真是折煞了。 “起来吧。”宋煜辰说道。 “昨日看了你的那封信,原本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宋煜辰说着,看了看时清然:“可是然然说,你若是离开了,宫中便连个陪她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然然念太庙清苦,不肯让你前去,这才求我扣下了那封信。”宋煜辰说道。 时清然看了宋煜辰一眼,似乎尚且不甚明白宋煜辰为何这样说。因为昨日,自己只是淡淡替苏云舒说了几句。 “多谢皇上,皇后娘娘的关心。”苏云舒颔首:“可是,妾身到底是先帝的人,先帝在世的时候,不曾留下什么庇护妾身的旨意。若是留下来让皇上为难,妾身便多陪皇后几日,再离去便是,妾身不愿意让皇上难做。” “你放心,这件事情朕会去办。”宋煜辰说道:“正好然然一个人在宫中,也没什么朋友,你便时常与她说说话便是了。” 几人说着,这才散了。而那几个离去的宫嫔,迎接她们的,是寺庙清苦而平静的生活。 宋煜辰和时清然回了坤宁宫,时清然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你说,若是那些宫嫔,有朝一日有了喜欢的人,会怎么样?” “太庙是清净之所,没有男子。”宋煜辰抿着嘴唇,淡淡说道。 “总有附近居住的村民、或者官绅啊。若是有那样的事情,那她们,既然是出家的,可不可以重新还俗,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啊?”时清然好奇地问道,她记得,从前杨贵妃就曾嫁给皇子,出过家,后来才嫁给了唐明皇。 “不可以。”宋煜辰言语冷冷地说道:“就算先帝逝世了,这些女子,生是皇帝的人,死也只能是他的鬼。若是当中有人生了二心,便会有人从太庙密报宫中,而宫中,便会派人秘密.处死犯了错的女子。而对外,便只会说是染疾病逝了。” 时清然听了宋煜辰的话,有些后怕地望着他。其实,这样的条例,对女子来说,还是十分不公平的。 毕竟,先帝都已经去世了,而这些女子,都要清苦孤单地度过一生。 “是不是觉得对这些女子很残忍?”宋煜辰自顾自笑了:“所以你最好祈祷朕好好活着,否则你的好日子也没有了。” “嘁!”时清然听了刚才宋煜辰所说的事情,有些不痛快,背过身去没好气地说道:“我看你的身子好得很,打死一头牛都不成问题!” “若是朕有一天不在人世了,你最想做什么?”宋煜辰见了时清然的模样,又有些好奇地问道。 时清然歪头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扭过头有些傲娇地说道:“不告诉你。” “看来,你是认真想了好久。”宋煜辰说着,伸手便插在时清然的腰间:“你说不说,说不说......” “啊哈哈......”时清然笑了好一会儿,宋煜辰才肯罢手,最近宋煜辰发现时清然十分怕痒,挠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 “然然,”宋煜辰的眼睛不怀好意看着时清然:“朕就是想知道,你再不说,我又来了!” “我说,我说。”时清然说着,又朝着宋煜辰靠了靠,看着宋煜辰狭长的丹凤眼道:“我若是说了,你可不能生气。” “嗯!”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嗯!” “好吧。”时清然这才靠在宋煜辰身上,娓娓道来:“要我说呢,若是因为一个故去的男人,赔付自己的后半生,我总觉得不太值当,毕竟他又不是为我而死的。” “也许我会喜欢、会爱重我的夫君,可是若是他故去多年,我大概也会想有自己的生活。毕竟,人嘛,总要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一味地依赖别人,将别人当做毕生的信仰。” 第642章 他很忙 时清然说着,也看向了宋煜辰:“若是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我也会这般。也许我会为你难过一阵子,但绝不会是一辈子。大不了,再喝一次忘忧就是了。” 宋煜辰听她这样说起,没来由地有些心疼。他把自己的手插进时清然的发间,指腹摩挲着时清然的寸寸青丝:“到底是让你有多绝望,你还想再喝一次忘忧?” “开玩笑嘛!”时清然被宋煜辰弄得有些痒,于是扭了扭头,伸手轻拂开了宋煜辰的手:“不过话说回来,苏云舒留在宫中,对我也多少是个慰藉。但是前朝后妃和如今的后宫,总要分开。若是让苏云舒再住在承泽宫,倒是容易让人笑话。” “这件事情自有人安排下去。你虽身为皇后,但管家终究麻烦。能丢给礼部的,丢给他们就是了。” “嗯。”时清然说着,朝着宋煜辰靠了靠:“有点累,别动。” 礼部果然办事神速,不到两日的功夫,就已经将苏云舒的宫殿搬到怡康宫去了。而如今,礼部依旧不能闲着。三月春光正好,礼部正在筹备春日宫中例行的百花宴,因为届时达官显贵的女儿都会参加,是以礼部准备得十分认真。 宫中什么事情都有人操心,时清然也乐得清闲。今日已经是她进宫以来的第十几日,因为宫中不比镇南王府,日日都可以变着法儿地出去玩,时清然便百无聊赖地趴在坤宁宫的廊杆上,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发愁。 如今宋煜辰不曾强令两个嬷嬷教时清然礼仪,时清然对此又不大上心,久而久之,两个嬷嬷也便不怎么说她了。她便让宋煜辰打发了两个教引嬷嬷去别的宫殿,也好落个耳根子清净。 “弄儿,你说,今日那家白糖糕的铺子还开着吧?”时清然抬起半个脑袋,咂了咂嘴巴。 “应当是。”弄儿淡淡答道。 “那家荷花酥想必也还开着。”时清然又自言自语道。如今,她日日足不出户,当真怀念以前无拘无束的日子。 “小姐,你要是实在想出去......”弄儿大概是想怂恿时清然出去的,毕竟她也有好些天不曾出府去玩了,不过话到嘴边,她还是毕恭毕敬说道:“要不等皇上高兴的时候,再向皇上求一求?” 时清然翻了个白眼儿,又看向天空。如今宋煜辰挑起了一国之君的担子,忙得几乎没有时间闲下来,哪有心思放她出宫? 再说了,若是皇后微服,宋煜辰一定也会加派人手保护,时清然也不能玩得尽兴不是?! 这个皇后当得真烦。 “算了。”时清然怏怏说道:“还是不要去了,省得惹麻烦。”说着,时清然又进了寝殿,拿起笔来在纸上写写画画。 “小姐,你比从前在王府懂事多了。”时清然夸耀道。 那可不?镇南王妃,和一国之母能一样吗?! 昨日里苏云舒在时清然房里用午膳,两人一起学过字。论文学,时清然与苏云舒差着许多,大概是昨日苏云舒字写得太好,怕时清然不高兴,今日她便没有来找时清然了。 时清然怎么写,也写不出苏云舒那一手隽秀小巧的字,一番对比后,终究有些气馁地将笔搁在了桌上,提着裙子跑出了坤宁宫。 “小姐,你去哪儿?”弄儿不放心时清然,在后面追她。 “去找宋煜辰!”时清然头也不回朝前走着。 宋煜辰正在批阅奏折,今日下朝不久,他为了某些官员徇私枉法的事情,还专门留下了几个大臣议事。正商量了对策,遣走了那些官员,就见小内侍进来禀报,说是皇后娘娘求见。 宋煜辰便让时清然进了上书房。时清然见到宋煜辰,便火急火燎说道:“我想出宫。” “好端端的,你出宫干什么?”宋煜辰顿了顿,反问道。 时清然也没说具体要做什么,总之就坐在了宋煜辰旁边:“我就是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天,有些倦了,想出去走走。” “你想想东街的糖人儿,西街的栗子糕,小吃街的白糖糕。”时清然说着,几不可闻地咽了咽口水。 “从前在王府,朕要同你一起出去便不容易;如今进了宫,无数双眼睛盯着咱们,朕又有这么多折子要批,成天忙得不可开交。你以为,出宫当真还那么简单么?” “我不管。”时清然听宋煜辰这样说,不由得有些失望:“从前你在岐山,答应过我的,你说回了王城,你会陪我出去的。” “再者说了,若是你出不去,那你就让我出去好了。”时清然说着,搀着宋煜辰的胳膊撒娇:“你放心,我一定乔装打扮,保管叫别人认不出来。” 宋煜辰静默良久,这才看着时清然说道:“然然,你久居深宫,已然忘了外面的危险了。或许你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皇宫,若是有一步行差踏错,便是性命的生死一线。” “咦~”时清然觉得宋煜辰夸大其词,鄙夷地看了宋煜辰一眼:“只是出去玩一趟而已,就几个时辰,能出什么事情?!” “总之,不允就是不允。”宋煜辰淡淡笑着,目光又落在了面前的几案上:“你若是想出去,再等上些时日,等朕将朝政上的事情处理妥当了,再陪你去也不迟。” “可是......” “然然,朕很忙,你身为天祁的皇后,理应为天祁的子民着想,怎可还像往常一般贪玩?” 时清然听了,只好怏怏放开了宋煜辰的双手,起身:“臣妾告退。” 出了上书房,时清然又回了自己的坤宁宫,坐在廊前,百无聊赖地看云卷云舒。 “小姐。”时清然说道:“要不,咱们去御花园逛逛?” 时清然别过头去:“早就逛过许多遍了。”这些日子以来,每每无聊,便去御花园转上一圈。御花园平日除了洒扫的奴婢和花花草草,也没什么其他人,每次去冷冷清清寡淡得慌。 “要不,咱们去各宫转转?”弄儿又提议道。 第643章 穿着常服游玩 “算了。”时清然说道:“那些个婢女,个个都跟木头似的,常把谨言慎行挂在嘴边,无趣得很。” 就算这宫里有许许多多宫婢,她依旧觉得这里像极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囚笼,不知道囚禁了多少人的青春。 时清然在长廊下玩了一会儿,实在闷得发慌,这才换上了常服,去各宫门口转转。为了不被人认出来,行那三跪九叩的大礼,她还让弄儿也换了常服。 两人一路走着,今日路过一个无人的宫殿,见宫里面种着梨树,梨花都开了,两人便进去玩耍了一会儿,时清然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等到两人在宫中逛了个遍,赏了许久的花后,时清然这才带着弄儿,雀跃地往坤宁宫走去。弄儿的手上,还摘了早春盛开的梨花枝,还有宫中培育的百合,以及各色的花儿。这都是时清然让她摘的。 弄点花枝在房里,好歹也有些春日的气息。 “弄儿,等到哪天我们得空了,一定要带上追云,我们一起出宫去,玩个尽兴再回来。最好啊,你跟卖白糖糕的师傅学学艺,我便不用日日惦记着外面的白糖糕了。” 如今追云和晋然一起,在宫中的御林军里面当差,弄儿轻易见不到一面。不过,若是要出去,时清然还是想带上追云的。 说来时清然也真是够惨,从时家山庄到镇南王府,再到宫中,她的心腹统共就只有弄儿和追云两个。 “我啊?我不行。”弄儿说道。上次她做饭还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是在时家山庄,因为厨艺不好,弄儿还险些把厨房给点了。时清然竟然让她学做白糖糕! “那要不追云?”时清然说道:“要不改天问问宋煜辰,要不要给我拨几个会做点心的丫鬟。” “小姐,你别倒着走了!”弄儿见时清然有些得意忘形,倒着走路,忙出言提醒。谁知道时清然听也不听,正倒着走,和身后的弄儿说着话,后背便猛地撞到了一个人。 “喂,你这人怎么走路不......”身后的女子有些愠怒地转头,待对上时清然的视线的时候,语气便弱了许多:“看路啊?” “你是谁?”时清然有些诧异地问道。眼前这女子,穿着鹅黄色的春衫,初初一看,弱柳扶风,却又不失惊艳——依稀还有点苏云舒的影子,是个美人坯子!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险些打翻了我给皇后娘娘准备的礼物。”女子说着,伸手朝着时清然递过去:“这东西名贵着呢,若是你打坏了,未必赔得起。”兴许是见时清然穿着有些寒酸简单,那女子如是说。 弄儿正要反驳,时清然就摆了摆手示意弄儿不要开口。她又走近那女子,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你说,你是来看皇后娘娘的?” 时清然若有所思地说道:“据我所知,皇后娘娘只有一个哥哥,你是她什么人呐?” “我是苏云舒的妹妹,前些日子,因为皇上特许姐姐留在宫中的缘故,今日我奉爹爹的命令,专程来看望皇后娘娘,向娘娘和皇上谢恩的。” “算了,看你这穷酸样儿,说了你也不懂。”女子侧头看了一眼穿得寒酸的事情,鄙夷道。 时清然看着这女子傲慢的神色,心里想着,若是她知道了自己眼前的人正是她要谢恩的皇后,会是怎么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而她也依稀记得,苏云舒曾经说过,自己和母亲虽是嫡,可母亲到底宠妻灭妾,不曾好好对待她们母子。 而苏太尉让眼前这个女子前来皇宫谢恩的目的,还有待考究——也许只是因为主母孱弱没有气度,所以让眼前这女子进宫谢恩;也许,苏太尉另有目的。不过不管怎么说,苏太尉为女儿进宫所安排的名目,总还是名正言顺的,如此说来,时清然也没有理由不见她。 “哦。”时清然点点头:“是你父亲的意思?” 那女子看了看时清然,瞥了她一眼:“关你什么事?” 那女子见时清然一直跟在她身后,便有些慌张。走了一会儿路后,她又回过头来,看时清然一眼,又回头加快了脚步;又过了一会儿,回头见时清然还在身后,便有些不悦。 “你跟着我干什么?”女子看着时清然,没好气地说道。 “我哪里跟着你了?我回宫啊。”时清然说道。 “你是前朝太嫔太妃?”据她所知,前朝还有几个太嫔太妃留在宫中,等着限期之前离开。 哪知道时清然摇了摇头。 “那你是......”那女子看着时清然,迟疑了好一会儿,又哂笑道:“你不会告诉我,你是皇后吧?” 时清然眼睛咕噜转了转:“我如果说是,你会信吗?” “就你?哼!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儿。”那女子喃喃着,翻了个白眼,继续朝着前面走去。时清然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时清然倒是想看看,当这女子知道自己就是她应当谢恩的人的时候,脸上会有怎样的精彩的表情。 弄儿大概知道时清然心里的盘算,她侧头乜了时清然一眼,又回过了头。大概她真是无聊透顶了,这才这样看一个小女孩儿的笑话。 那女子到了坤宁宫门口,便换了一张脸般,看向了门口的两个宫婢:“姑娘,请问皇后娘娘在吗?” “民女是苏太尉之女苏云婷,因为前些日子,皇上特许姐姐留在宫中的关系,今日特来向皇后娘娘谢恩。” 宫婢看了她一眼,朝着她福了福身:“回苏姑娘的话,皇后娘娘先前出去了,这会儿还没有回来。” 时清然见此,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从转角探出头来,又漫不经心地踢着步子,朝着坤宁宫走去。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远远地,时清然还没有到宫门口,几个丫鬟便齐齐朝着时清然福身行礼。 时清然看见苏云婷转过头来,见皇后的确是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精彩。半晌,时清然还没有说话,苏云婷已经吓得手中的碟子掉了地。 “哐当”一声,碟子里面的玉环步摇锒铛碎了一地。 第644章 比踢毽子 “皇后娘娘。”苏云婷立马朝着时清然跪下,有些慌张道:“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妾身之所以冒犯皇后娘娘,全然是因为不知道娘娘身份。” “不知者无罪,还请娘娘大人大量,不要与民女这......不懂事的女子计较。” 时清然看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玉环,着实心疼了一把。若是将这玉环给穷人,不知道又可以换多少钱两,让他们吃几顿饱饭。 虽然,这些物件儿,轻易不能送出宫。 “计较什么?”时清然装作不知,眯起了眼看向了苏云婷。若是往常,她断不会这般无聊,去打趣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子。如今大概是宫中太闷了,将她憋出什么毛病。 “娘娘。”苏云婷又抬头看了时清然一眼,眼里闪过几分狡黠。她又朝着时清然嘿嘿一笑:“民女在府中时,就听得娘娘与姐姐交好的消息。姐姐在家的时候,便与我们几个姊妹多有不和,娘娘和姐姐都能这般交好,让皇上看在娘娘的面子上,特许姐姐留在宫中,想必娘娘一定是个好相与的。” 说着,苏云婷抬起头,朝着时清然笑道:“娘娘,您不会因为民女见识浅薄,没有认出您来,而生气责罚民女吧?” 时清然有些诧异。在此之前,她还没有见过哪个女子,翻脸比翻书还要快呢。虽说她傲慢无礼的样子着实让人觉得有些讨厌,不过也还算机灵。 “我与你姐姐交好,因为她明事理知进退,你呢?”时清然看了看地上碎了一地的玉环:“你有什么?再说了,若是你回去,你爹爹若是知道你打碎了进献给皇后娘娘的礼物,会怎么样?” 苏云婷面露难色,似乎是在思考。半晌,她又抬起头,看向皇后娘娘:“娘娘,民女素闻皇后娘娘年纪不大,喜好玩乐,不知道娘娘会不会踢键子?” 时清然歪头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 “那便好了,娘娘,要不我们打个赌吧?”苏云婷看着时清然,十分自信地露出了笑容。时清然自认踢键子不差,也来了兴致:“赌什么?” 苏云婷歪头想了想,半晌,从头上拔下了簪子:“这是民女最好的簪子了。民女平日里舍不得戴,今日也是因为进宫才簪上的。若是皇后娘娘赢了,便将我的簪子拿了去,再去父亲面前告我的状;若是娘娘输了,今日民女打碎玉环步摇的事情,皇后娘娘就不要追究了好不好?” 时清然抿着嘴唇,并不着急答应。 “皇后娘娘别嫌弃民女浅薄,虽然民女的簪子不如皇后娘娘的,可这是我能拿出来最好的了。横竖对您没有损失,您大人大量,给民女一个机会吧?” “若是我跟你比,就算我赢了,也不好再把你打碎步摇的事情告诉你爹了吧?再说,本宫贵为皇后,若是要了你的簪子,实在不妥。”时清然盘算着,眼前这小姑娘,左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盘算得这样精明,也算是脑子转得快了。 “娘娘,民女是愿赌服输之人,决计不会耍无赖的。”苏云婷又跪地求道。 时清然也并无刻意为难苏云婷的意思,她眼咕噜转了转,又说道:“要不,你若是输了,明日便给我带些白糖糕来吧?” 时清然知道苏父心里可能盘算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不过,她想念街头的白糖糕想念得紧,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了。 “好啊。”苏云婷见了,眼里泛着星星,朝着时清然一笑。十五六岁的年纪,青涩单薄,而又稚嫩,不过苏云婷肤白貌美,笑起来也是极好看的。 眼下苏云婷的裙子不适合踢毽子,时清然便让弄儿给她找了一套裙子换上,两人便在坤宁宫中的院子里踢毽子。两人说好了规矩,谁先踢满一百个,谁就算赢。 你来我往,到底是时清然更胜一筹。 两人的嬉笑声远远传了出去,因为玩得起劲,两人一时都不曾注意到不远处一抹明黄色的身影。 宋煜辰大概是觉得刚才那番话对时清然来说,多少有些残酷,所以过来看看她。原本还以为她还靠在廊上伤春悲秋,结果还没进院子,就听见她笑得开心。 他已经好久没有听到时清然爽朗的笑声了。宋煜辰远远看着时清然,笑了笑。他原本是想来看看时清然,安慰安慰她的,眼下好像并不需要了。 正在这时,苏云婷微微转了身,见到宋煜辰,也没来得及踢毽子了,那毽子便猛地从空中摔到了地上。 苏云婷大惊失色,朝着宋煜辰拜了一拜:“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时清然背过身去,不想理他。就是因为宋煜辰不让她出去,她才被困在这坤宁宫。 “还生气呢?”宋煜辰看也不看苏云婷,走到时清然身侧:“你若是喜欢踢毽子,改天朕让宫里的人再给你做,金的银的,只要你想,都能做。” 时清然别过脸去:“我喜欢金笼子,你也要给我造一个吗?你忙就忙好了,何必假惺惺来看我?!”时清然赌气道。 “好了,在众人面前,多少还是给朕留些颜面。”宋煜辰说着,掰过了时清然的脸来:“若不是朕腾挪不出时间,怎么可能不会陪你去想去的地方。” 时清然听他这样说起,脸色缓和了许多:“若是可以,我倒是宁愿和你永远待在镇南王府。” “好了。”时清然拍了拍身上的灰:“我和这丫头还在打赌呢!你还是去忙吧,省得在这里让我分心,打赌输了怪没面子的。” 宋煜辰一笑:“赌什么?” 时清然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儿:“白糖糕!” 时清然也就整天惦记着吃,没想别的事情了。宋煜辰见此,轻轻摇了摇随身的折扇,转身便离开了:“你若是打赌输了,明日朕让小顺替你去买。” 时清然抽了抽嘴角。她晓得宋煜辰说这话是出于好意,可她堂堂皇后,若是就这么输给了苏云婷,那得多丢人啊! 第645章 她说话善于打太极 原本小顺是男子,是不能成为宫廷内侍的。宋煜辰原想给些银子,打发了他走,谁知道小顺不肯离开,哪怕挨一刀也要守在宋煜辰身边。 小顺好说歹说,死活要留下来,宋煜辰这才遂了他的心意。不过,因为宋煜辰偏疼小顺,小顺甫一休养好,就成了宋煜辰身边的贴身内侍了。 看着宋煜辰离去的背影,时清然轻轻“嘁”了一句。他从前答应过自己,要一同上街的,如今却失言。 然而,那抹明黄色的身影,还有他的面容、他的声音,都让跪着的那个人儿久久不能忘怀。 古往今来,都是男尊女卑,一夫多妻的,也不知道当朝皇后用了什么办法,把这堂堂的一国之君牢牢攥在手中。 人间绝色,难道他真的不想拥有吗?难道他当真甘心守着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不纳妃不纳妾?! “算了,你起来,咱们接着比吧。”时清然对地上还跪着的苏云婷说道。 “是。”苏云婷起身,又换上了平日里天真活泼的模样:“娘娘,刚才皇上乍然出现,惹得民女心慌,踢的毽子这才断了数,民女都不记得之前的数了。” “......我也不记得了。”时清然尴尬地笑了笑:“要不,重新来?” 一番对比后,两人满头大汗,不过还是时清然先踢了一百个。 “苏云婷是吧?”时清然笑了笑:“你记着,明日要为我买白糖糕。若是到时候宫中守卫拦你,你就说是皇后娘娘让你进的。” “好。”苏云舒愿赌服输,收了时清然买白糖糕的银子后,便换了衣裳离开了。时清然运动一番,心情也好了许多。 然而,宫中苏云舒的耳目众多,这件事情,不知怎么地,竟然传到了苏云舒的耳朵里。 怡康宫内,苏云舒听完宫人的禀报,打发了那报信的宫婢一锭银子,便坐在椅子上,快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我这个父亲,一向是个野心大的。”苏云舒叹一口气:“如今我已经是淑太贵妃,又与皇后娘娘交好,已然可以为苏家保驾护航,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派苏云婷来,是想把我和娘亲踩在脚下吗?” “娘娘,虽说苏太尉动了心思,可是这成与不成,并不在于他们,而是在于皇上与皇后啊。”一旁伺候苏云舒的嬷嬷分析道:“听闻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而皇后一向又是个爱吃醋的,苏家二小姐能否进宫还说不准呢。保不齐,她还没做出什么动作呢,就与从前那位文才人下场一样了。” 苏云舒想了想,情绪才平静了许多:“不管怎样,我绝对不允许苏家的庶妹踩在我的头上。”苏云舒母亲是妻,其他女人是妾。如今父亲宠妾灭妻,若是苏云舒再不在宫里出头,那母亲一个人,日子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那娘娘,您有两条路。”嬷嬷说道:“要么,自己成为皇上的妃子;要么,别让苏家的其他女儿成为皇上的妃子。”嬷嬷凑近她,声音低缓了许多:“娘娘身为太妃,虽说能保全自己,可终究不能保全家人。” 她又何尝不知?只是,宋煜辰不是看中色相的昏君。若是贸贸然出手,自己很可能就变成第二个文才人。 “嬷嬷,你传下话去,就让底下的人注意坤宁宫,若是苏云婷再次进宫,大可以让人告知我。” “是。”嬷嬷答了,便下去了。 第二日,苏云婷果然依照承诺,在时清然所说的地方买了白糖糕,又拿着糕点进了宫。苏云婷是个懂事的,不仅买了白糖糕,还给时清然买了些栗子糕等小吃。 “娘娘。”苏云婷跪在时清然跟前,笑得灿烂:“您尝尝,这白糖糕,可是您说的那间铺子里面买的?” 时清然笑得合不拢嘴,伸手就将白糖糕的油纸包拆开,准备将白糖糕往嘴里塞。偏弄儿眼疾手快一把抓过了白糖糕:“皇后娘娘,皇上说过,但凡是您吃的东西,都要一一验过的。” 弄儿说着,不管苏云婷和时清然黑掉的脸,拿出银针测毒,一一验过之后,确认没问题,她才又将饼子递还给了时清然。 时清然坐在椅子上,轻轻咬了一口白糖糕,也递给苏云婷一个:“坐。” 苏云婷依言,坐在了时清然对面。 时清然吃着饼子,心情也松快了许多,她笑着看了苏云婷一眼:“你说,你昨天是不是故意输给我的?” 其实,昨日时清然算是看出来了,苏云婷有准头,踢毽子踢得极好,时清然不是她的对手。 “我......”苏云婷愣了愣,半晌又朝着时清然凑近了些:“皇后娘娘,您说,这算不算欺骗娘娘的罪过?” “可是我见皇后娘娘似乎很爱吃这白糖糕,想要孝敬您,所以才这么做的。” 苏云婷如此说,倒是让时清然不好罚她了。苏云婷和她姐姐一样懂事,善于察言观色,却又不如苏云舒隐藏得好。 两姐妹一静一动,倒是十分有意思。 “我又没说要罚你,吃。”时清然指了指苏云婷手中的白糖糕:“其实,你父亲让你来看我,别有目的吧?往皇上身边塞人?如今皇上尚无嫔妃,宫中只有我一个,想必你父亲也眼热吧?” 苏云婷懵懂地咬了一口白糖糕,朝着时清然摇摇头:“皇后娘娘,我不知道。爹爹只让我来看皇后娘娘,昨日爹爹听说我踢毽子输给娘娘的事情后,只让我愿赌服输,今日给娘娘买了白糖糕来赔罪。” 想必苏云婷没有傻到说出玉环步摇的事情,否则,说不定会被她那个老爹一顿打。时清然虽说没见过她老爹,可从苏云舒的嘴里,还是依稀听说过一些关于她们老爹的事迹的。 若不是听苏云舒说起,时清然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般以子女换前程的老爹。 “那你昨天见了皇上,觉得皇上怎么样?”时清然问道。 “嘿嘿。”苏云婷咬了一口白糖糕,又看了时清然一眼:“皇后娘娘,皇上自然是人中龙凤,您能得皇上一心一意庇佑,想必是多少女子都羡慕不来的事情。” 第646章 撞到枪口上 时清然垂眸,眼前这个小妮子,笑起来傻傻呆呆,却一点也不傻,句句话都在打太极。 时清然见状,冷下了脸,看了弄儿一眼,弄儿便十分识趣地出去了。 “你和你姐姐一样,处事圆滑。”时清然放下白糖糕,看了苏云婷一眼:“可你毕竟还小,藏不住许多心思。” “本宫今日问你这些,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并不是真正想要责罚你。你呢,要么就老老实实说;要么,就准备好永远不进宫。”说着,时清然凑近苏云婷:“你说,若是你今日在我宫中,惹了我不快,还有进宫的机会吗?” 虽然这威胁颇不要脸,不过对于苏云婷来说,还挺奏效。果然,时清然说完了这话,不到片刻,殿上便安静了。 苏云婷见了时清然的模样,收敛了笑嘻嘻的模样,朝着时清然慢慢跪了下来:“皇后娘娘。” 时清然可没有太多耐心看她磨下去,伸手拿过一旁的茶杯,呷了口茶,又侧头朝着苏云婷挑了挑眉:“嗯?” “不瞒皇后娘娘。”苏云婷心里挣扎一番,最终还是开口道来:“民女进宫,全因为爹爹要求。” “原本大姐在宫中深得先帝喜爱,也算是给苏家添了脸面。只是,所有人都不曾料想到先帝早夭,我姐姐自然就成了爹爹的一颗废棋。” “虽然姐姐位居太贵妃,可终究不能在皇上跟前说上话,不能为父亲尽力了。” “所以......”时清然眯了眯眼,有回头看了苏云婷一眼:“你爹让你来,并不是单纯地向我谢礼了?”时清然话一出口,弄儿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显然,就连弄儿都知道,苏云婷进宫并不是简单地谢礼。 “皇后娘娘,若是民女说了,您可不可以不让这话传到我爹耳朵里?”苏云婷没有直接回答时清然的话题,试探道。 时清然点了点头。 “云婷十分清楚,爹爹派我来,便是不曾顾及父女几十年的情谊,而是将云婷当做了一颗助他青云直上的棋子。可是我身为苏家女儿,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任其摆布了。” “皇后娘娘,还请您看在云婷可怜的份儿上,不要责难云婷了。”苏云婷说得恳切,又抬头唯唯诺诺看了时清然一眼:“娘娘,民女在宫外就曾听闻您的兄长待您极好,想必您是不知道我们这样的女子的苦处的。” 时清然低头看了苏云婷一眼:“若是你当真不想听你爹摆布,想必也不是没有办法吧?本宫见你昨日看着皇上,还是一副乞怜的样子?” “不曾!”苏云婷慌了,立马朝着时清然摇头:“皇后娘娘明鉴,民女对皇上没有丝毫肖想!只是父命难违,他终究是生我养我的人,民女不得不听从爹爹的命令啊!” “皇后娘娘。”苏云婷看着时清然满眼疑虑地望着她,跪着一点点挪动着凑近了她:“皇后娘娘,听闻您在宫中寂寞。如今宫中无人,皇后,您若是愿意,何尝不将云婷收入您的麾下呢?若是皇后娘娘宁肯收下民女,民女便只效忠皇后娘娘一个。” “以后若是您需要民女,民女便可以变成您手中的刀、头顶的伞。只要爹爹不再责打我,哪怕我老死宫中,或者为娘娘而死,我都认命了。” 苏云婷知道,自己这一举动是十分冒险的,可是为了自己的荣耀,她必须得拼一把。今日时清然已然看出了她的野心。如若她不挑明利害关系,说不定以后时清然会是阻挡她的最大的障碍。 “我不需要。”时清然说道。刚才苏云婷说的那番话,也不知道她信了几分。只是,时清然觉得,若是因为女儿不曾进宫,苏太尉便要责打她,那也太离谱了。 “娘娘,民女......”苏云婷还想说什么,见时清然这般坚持的样子,终究是没有开口。 “本宫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时清然笑着,看向了苏云婷:“所以断不会帮你入宫。若是你能凭自己的本事进来,那是你的事情;若是你不能,你爹要打你罚你,那也是你的事情。” “娘娘......”苏云婷的嘴一张一合,似乎还想说什么。 “请回吧。”时清然下了逐客令,水袖拂过茶杯,淡淡饮了一口茶。 苏云婷跪地不起,还在求情。时清然皱了眉头,看向了一边的弄儿。弄儿对宫外两个婢女使了眼色,两人便上前,一左一右将苏云婷拖下去了。 此时,屋内就只剩下了时清然和弄儿两人,倒也清净。 “你比往日心肠狠了。”弄儿如是说道。 时清然唇色微抿:“谢谢。不过我也能看出来,这丫头还小,戏做得不够真。”说着,时清然又看了一眼桌上吃了一半的白糖糕,还有其他的糕点。 虽然她素日爱吃这些,不过现在看到这些糕点,目光中还带着几分嫌恶:“把这些糕点拿下去分给下人吧” “这是好事。”弄儿一边着糕点,一边小声喃喃道。 若是必须要在杀人和被人杀只见选一个,那她宁愿时清然选择杀人。显然,现在的她,所作所为更让弄儿喜欢了。 宫外,两个宫婢毫不留情将苏云婷扔在了地上,神色略带鄙夷地说道:“姑娘,皇后娘娘动了气,您还是请回吧。”刚才她们站在外面,依稀将里面的话听了去。 “切,神气什么?!”苏云舒说着,从地上起身,伸手拂了拂自己的衣袖:“不就是两个婢女吗?也敢狗仗人势对我大呼小叫!” 想到刚才时清然的神情,还有她让人将自己拖出来时候的样子,苏云婷心里气急了,望着坤宁宫恨恨道:“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哭着求我!” 说完,苏云婷便气冲冲地离开了。现在的她,只恨当初为什么没有在时清然想吃的糕点上面啐口水。 她朝着来时候的宫道走去,原本她是想要离宫回家的,结果刚路过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就看见苏云舒正带着两个宫婢在散步。 第647章 报复她出气 “哟,昨儿才来,今日又来?想必皇后娘娘喜欢你?”苏云舒打趣道。苏云舒比云婷大一岁,察言观色也更厉害,只消多看她两眼,便大致猜到了刚才在坤宁宫发生的事情。 “哪有?”苏云婷眼睛红红,却还要逞能:“妹妹再招皇后娘娘喜欢,也不及你啊。不然,你怎么能让皇后说服皇上,将你留在宫中?” 苏云舒手上的扇子搭在嘴边,轻轻笑了笑:“其实,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受了宠,倒像是吃了瘪。” 苏云舒说着,掩着扇子轻笑:“大概皇后娘娘见不得你这般上赶着进宫的样子吧。也对,我是嫡你是庶,主家小姐的气度,你大概是学不会的。看你的脸色,今日进宫挨骂了?你这样的人,皇后娘娘不把你打出去就已经够客气了!” “你!”苏云婷终究年轻,见了苏云舒这样,气急败坏上来就要打她:“你这口无遮拦的破落户,以为你当上贵妃就神气了吗?可惜先帝死得早,你没有了庇佑。” 说着,两个婢女还没有反应过来,这边苏云婷已经扯住了苏云舒的头发。苏云婷气急败坏,说话越发不顾及分寸:“你看我笑话?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还有坤宁宫那个,跪在地上求我!” “啪!”正在这时,两个婢女合力拉开了苏云婷。苏云舒顾不得凌乱不堪的头发,抬手就给了苏云婷一记响亮的耳光。 “先帝和皇后,也是你能这样编排的?你有这样一张嘴,进了宫也是徒惹是非。”苏云舒说着,看向苏云婷:“你知道不知道,你今日的一番话,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苏云舒是想她死,想苏家所有的庶妹都死绝。可是,决不能是现在。若是今日的事情传了出去,想必皇上皇后,一定会觉得她用心险恶,是故意害死庶妹的。 苏云舒可不傻,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苏云婷听了苏云舒的话,如梦初醒一般,有些后怕,又有些愠怒地看向了苏云舒。 “你故意的!你故意激我,让我乱了分寸。”苏云婷挣扎者,奈何两个宫婢钳住了她的手,不肯放开。 苏云舒朝着苏云婷一笑:“怎么,求我呀?” “我才不会求你!”苏云婷生气:“你这个蛇蝎女人,你应该跟你娘一样,被关在院子里,一辈子得不到别人青睐才好。” 苏云婷提到了苏云舒的娘,苏云舒立马变了脸色,“啪”地一声,苏云舒的巴掌打在了苏云婷脸上。 “苏云婷,辱骂先帝和皇后,殴打先帝嫔妃。你说,这样的罪过,在宫里该怎么罚呢?”苏云舒弯腰,看着苏云婷满脸愕然的模样便又觉得痛快:“若是被父亲和皇后娘娘知道了,想必你的小命也保不住了。” “你......”苏云婷很想挣扎着起来,那两个宫婢的手却如同铁钳一般,架得她动弹不得。 “爹爹什么心思我知道,你什么心思我也知道。”苏云舒顿了顿,上下打量了苏云婷一眼:“不过你要想好,皇帝和先皇不一样,若是你什么事情做得不对,说不定苏家满门都得被你连累。” 苏云舒并不打算这样罢休,伸手拔下了苏云婷头上的簪子,扔在了地上。她依稀记得,这是苏云婷那个庶母,送给苏云婷的十五岁生辰礼物。 苏云婷果然变了脸色,弯腰去捡自己的簪子。 “想捡吗?让你捡。”苏云舒说着,朝着两个宫婢使了个眼色。两个宫婢会意,放开了苏云婷的右手。因为宫婢怕她反击苏云舒,左手便没有放。 苏云婷果然伸手去捡地上的簪子。然而,她的手刚落在地上,苏云舒便朝着她的手踩了上去。 “嘶......”苏云婷疼得缩手,然而,苏云舒却死死踩住了她的手:“疼吗?” “你一定会觉得很疼。”苏云舒笑着,又说道:“可是这些疼痛,比起你们加诸在我和我娘身上的,算得了什么?”从前苏云舒在府里,受够了那些窝囊气,如今终于逮到了一回机会,好好整治整治苏云婷。 “你放开!”苏云婷觉得自己狼狈极了,朝着苏云舒喊道。 然而,苏云舒置若罔闻:“你一定想着告诉父亲,让父亲好好治理我吧?我告诉你,如今我是太贵妃,爹管不了我。而且爹还会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敢对我娘怎样。倒是你,你若是敢告诉爹今天的事情,我就告诉爹你是怎样在我面前失言的,怎么害得苏家险些大祸临头,看看爹会怎么治理你!” 说着,苏云舒凑近苏云婷的耳朵:“别以为我对坤宁宫的事情一无所知。” 苏云婷听了苏云舒的一番话,这才有些怕了。苏云舒收回了自己踩在苏云婷手上的脚:“你今日冲撞了本宫,还说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本宫作为你的嫡姐,还有怡康宫的主位,又权利罚你。” “你就在这儿跪着吧。”苏云舒说着,看向了一边的宫婢:“你就在这儿守着她,若是她敢不跪两个时辰就起来,那你便来告诉我,或者直接去坤宁宫,告诉皇后娘娘今日这里发生的事情。” “是。”宫婢答道。 苏云舒看了跪在地上,脸色不好的苏云婷一眼,这才觉得心情大好,朝着苏云婷轻蔑一笑,这才离开了。 “娘娘,咱们接下来去哪儿?”一个宫婢问道。 “回宫。”苏云舒答道。 至于苏云婷,苏云舒不担心,她会遵照规矩,跪上两个时辰的。 如今虽然入春,可宫道甚凉,苏云婷为了好看,今日穿得有些单薄,想必跪上两个时辰,不会太好受。不过,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再惊动皇后娘娘,她会跪满两个时辰的。 两个时辰,对于苏云舒和时清然来说,就是喝喝茶,吃吃点心的事情。可是对于苏云婷来说,就艰难了。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如今跪在地上,动也不动,好容易捱到了两个时辰。 “姑娘,两个时辰到了。”看守着苏云婷的宫婢听钟漏敲了两声,便提醒道。 第648章 因祸得福 苏云婷这才起身,想要离开。然而,也许是跪得久了,她的膝盖有些麻木,竟险些又跌倒下去。 然而,因为苏云婷和苏云舒交恶的关系,这宫婢根本不敢上前去扶一扶苏云婷。 苏云婷就这样撑着,一瘸一拐地朝着宫外走去。 彼时,宋煜辰在时清然宫中用完午膳,正准备回上书房处理文件,就远远看见一个女子吃力地朝着宫外走着。 “小顺。”宋煜辰喊了小顺一声,又问道:“你可知道那女子是谁?” 小顺看了苏云婷的背影半晌,又说道:“启禀皇上,奴才不知她是谁,不过,听说淑太贵妃的妹妹今日给皇后娘娘送白糖糕来,想必这位姑娘,便是苏二小姐了。” 宋煜辰刚才在时清然宫中用了午膳,今日时清然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不过,宋煜辰好像听她提了一句,今日苏云婷早早就离开了。 至于为什么现在才出宫,他也不太清楚。不过,看她的样子,好像是跪得久了,或者是摔了一跤。 宋煜辰沉思片刻,叹一口气:“既然是苏家二小姐,就应当好好照顾了。去叫住她,让人给她备轿撵,让她好好儿回去吧。” “是。”小顺说着,朝着苏云婷走去。到了苏云婷身后,他出言道:“这位姑娘?” “这位姑娘,可是苏太尉家的二小姐?”小顺见她不肯回头,又叫了一声。苏云婷听了,这才听了下来,心情十分不好地朝着身后望去。 原本她以为来人是见她落魄,前来奚落她的宫人,谁知道一回头,除了看到小顺,还看到一个穿着明黄色衣服的男子。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就是皇上? 原本苏云舒是要朝着宋煜辰跪地行礼的,不过她灵机一动,直接做出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朝着地上倒去。 依稀间,似乎有人在说话,后来又有人将她抱起,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将她放在了床榻上。她不敢醒得太快,只好闭着眼睛装睡,听到有人叫内侍传太医。 紧接着,似乎有人坐在了她的床边,端详着她。 宋煜辰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眉头紧锁。原本时清然说了,她不大喜欢苏云婷,今日已经让她离开了的。 可是为何,她又会出现在宫中,还这样一副狼狈的样子呢?宋煜辰眉头紧锁,不敢相信,眼前这女子就是时清然说的早已经离开的苏云婷。 莫不是时清然留了她下来,动用了私刑? “皇上,”小顺让人请了太医进来:“太医来了。” 太医见了苏云婷的模样,为她把了脉,又说没什么大碍,这才从包里掏出一根银针,朝着苏云婷的人中扎去。 “啊——”苏云婷发出一声尖利的惊叫,一睁眼,就对上太医炯炯的目光。 “通常,人昏厥后醒来,第一便是感到无力。不过这位姑娘似乎不大一样?看着姑娘中气十足的样子,微臣也就不担心了。”太医说着,拿着药箱退到了一旁。 宋煜辰叹一口气,侧身问太医道:“这位姑娘没事了吧?” “启禀皇上,这位姑娘没什么大碍,只是手上的伤口需要包扎一下。”太医如实回答道。 宋煜辰的目光又落在了她的手上。她手背红红的,还有一个若有若无的鞋印子,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的。 宋煜辰的心又凉了半截。 “你叫什么名字?”宋煜辰看着床上坐起来的女子,冷冷道。 “皇上,你是皇上?!”苏云婷见了宋煜辰,只顾流泪,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嗯。”宋煜辰微微点了点头。 “皇上,您要为民女做主啊!”苏云婷从床上下来,立刻朝着宋煜辰流着泪磕头。 “什么事?是皇后欺负你了?”宋煜辰诧异道。 苏云婷见状,抬眼看了看他。她原本想告发苏云舒仗势欺人,可是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地止住了。 苏云婷记得,苏云舒说过的,今天的事情,若是她说了出去,那苏云舒就会一五一十全部说出去。 若是她今天说的话让苏云舒在皇上面前说出来,她恐怕便死无葬身之地了。可是,她也不能将今日这盆污水泼给皇后。若是将脏水泼给了皇后,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见到明日的太阳呢。 想到这里,苏云婷顿了顿,咽了咽口水,干巴巴看着宋煜辰,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看你的样子,的确是被人欺负了。”宋煜辰问道:“是谁?” “皇上。”苏玉婷心虚地垂下了眼眸:“其实,这不能全怪淑太贵妃。” “虽然民女从前和淑太贵妃确又嫌隙,可今日的确是无心说错了话,冒犯了她。况且姐姐是太妃,我是民女;姐姐是嫡我是庶,我不该与她起争执的。” 苏云婷说着,声音便渐渐小了下去:“民女刚刚想过了,这件事情是民女的错,还是不要责罚谁了。” 宋煜辰看了一眼苏云婷手背上的红肿,又叹一口气道:“竟是她?” “皇上。”苏云婷说着,从床上起来,朝着宋煜辰恭恭顺顺跪了下去:“今日本就是民女的错,承蒙皇上恩泽,救了民女。” “民女谢过皇上救命之恩。”说着,她朝着宋煜辰拜了又拜。 “起来吧。”良久,宋煜辰才淡淡开口,见苏云婷抬头,他又说道:“既然如此,朕便找个人送你回去。” 说着,他将这件事情吩咐给了一旁的小顺。 等到小顺将苏云婷送出上书房,送上了辇车回来,宋煜辰便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苏云婷水果的床:“让人将这里的被褥全部换一遍。” “是。”小顺将宋煜辰交代下来的事情吩咐下去。 出了上书房,坐在离宫的辇车上,苏云婷的心情格外好。虽说今日苏云舒罚了她,不过她也因祸得福,受到了皇上的庇护,还睡了他的床。 苏云婷想着,沾沾自喜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她一直知道自己好看,也许今日宋煜辰便是看她好看,才将她带回了上书房的。 第649章 无法评判 苏云婷觉得,自己这样好的样貌,若是不能嫁给天潢贵胄,嫁给了平常小官,那就太可惜了。 苏云婷的手上传来一阵粉质的油腻,察觉到不妙的她,将手从脸上拿了下来。只见她刚才摸过脸颊的指尖爱女,正泛着一层淡淡的白色的铅粉。 难不成是妆花了?想到这里,苏云婷心里便“咯噔”一下,察觉到了有些不妙。 “你看你看......”正在这时,苏云舒侧头,看见四周的宫女都若有若无的看着自己,还在一旁窃窃私语。 苏云婷慌了:“停轿,停轿。” 轿子果然停了下来。抬着轿撵的宫人道:“姑娘,皇上命奴才们把你送到宫门口儿,再送您上马车的,若是现在停下来......” “让你停下你就停下。”说着,苏云婷不顾轿撵还没落下,便从上面跳了下来:“这里离宫门不远,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说完,她便在众人诧异的眼神红跑开了。 苏云婷一路从宫中跑了出去,因为跑得极快,路上还踩到了一块空心砖,险些摔了下去。到了宫外,她见到一家饭馆门口的水缸,便迫不及待凑了上去。 水缸里的水是宫人喝的,十分清亮,将她的样子悉数照了出来。只见她脸上那层妆粉,如今经过汗水的浸润,已然散开了。 妆粉乌糟糟地涂在她脸上,看起来有些脏。苏云婷看了眼前这一幕,十分后悔今日早上,为了进宫,她刻意铺了厚厚一层妆粉。 原本在宫中一时半会儿也不打紧,偏偏苏云舒将她拦下来,跪了两个时辰! 早知道自己是这样一副鬼样子,苏云婷说什么都不会装晕,这般见宋煜辰了。 想到这里,苏云婷恨恨地捶打水面上的影子。这还不算,她还将自己的脸直接浸在了水中,想用这水洗去脸上的污浊。 “哎,你这姑娘,穿得这样好,怎么这样不讲道理?这是他们大伙儿要喝的水,你怎的在这里洗脸?”一旁的小厮大声斥责道:“就算你家境好,也不能这样糟践人吧”。 苏云婷抬头看了他一眼。这里是个十分一般的饭馆,也是供周边下苦力的工人吃饭的地方,所以才会在门口放上凉水,供前来吃饭的人解渴。 苏云婷十分不耐烦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丢给了小厮:“拿去,换一桶水来。”说完,苏云婷还十分不解气地瞪了他一眼。 小厮收了银子,便讪讪走开了。 苏云婷洗好了脸,这才离开。只是,经过今天的事情,不知道皇上对她的印象如何?! 宋煜辰倒是没有计较今日的事情,只觉得今日在上书房,看到苏云婷那般模样,险些误会了时清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所以今日他早早处理完了朝政,便去看了时清然。 时清然还是一如往常坐在廊前,看着天上的云彩发呆。自从她进了宫,除了和苏云舒她们说说话儿,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的。 “在做什么?”宋煜辰轻轻拍了拍时清然的肩膀,在她身后出言道。 “在看天。”时清然抬头看了看,又看向宋煜辰:“你说,鸟儿在金丝笼里待得久了,习惯了衣食无忧的生活,还会像以前一样,向往那些无拘无束的生活吗?” 宋煜辰嗤笑一声:“你这是什么蠢问题?也许人家一开始就觉得挺好的。” 时清然觉得鸡同鸭讲颇有些无趣,朝着宋煜辰翻了个白眼,又百无聊赖地看向了天空,喃喃道:“哪有鸟儿喜欢笼子的?鸟儿天生属于天空,就像鱼生来就属于水。” “那你呢?你觉得宫外更好?”宋煜辰看向时清然,颇有些认真地问道。 时清然回过头,看了宋煜辰一眼,半晌,又说道:“你要是一直这样对我好的话,我就属于你;要是你有一天不对我好了,我就属于天空。” “胡话!”宋煜辰一手揽过了时清然的肩膀:“你可知道今日苏云婷出了你的宫殿,去了哪儿?” 时清然有些诧异宋煜辰问起她来,便应道:“哪儿?” “朕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总之,朕见到她的时候,她看了朕一眼,便晕倒了。”宋煜辰别过了头:“也许是装晕。” “哦。”时清然淡淡应了一声,算是听到了宋煜辰刚刚说的话。 “你就不惊讶?或者觉得她活该,或者觉得她不该?”宋煜辰有些诧异地问道。时清然刚刚波澜不惊的神情,倒是让他怀疑,一开始她就知道苏云婷的事情? “没什么好惊讶的,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时清然回过头,看了看宋煜辰。晚风轻轻拂起了她的发。 时清然若有所思,伸手拂开了脸上的发丝:“其实,我并不十分喜欢她。她怎么样,与我并没有多大关系,再说了,她还是淑太贵妃的对头呢,我同情她做什么呀?” “嗤。”宋煜辰嗤笑一声:“你是在为苏云舒打抱不平?她也许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至少,她今日罚了苏云婷,还让她有苦难言。不然,那可怜的小丫头也不会哭哭啼啼欲言又止了。” 时清然后知后觉,像是知道了什么事情:“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很难吗?她父亲告诉朕的。他说今日苏家二小姐苏云婷进宫。”宋煜辰说道。 好吧,时清然见状,又别过了头。半晌,时清然又侧头看了看宋煜辰:“苏云舒当真罚了她?” 宋煜辰点了点头:“十有八九”。 好吧。 时清然看了看天上的云彩,又觉得有些没劲,起身朝着屋里走去:“所以呀,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然而,你总不能说苏云舒做得不妥吧?毕竟我们不知道她们从前的事情,也不知道今日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总之,苏云舒并不是看起来那般纯良,你以后还是小心些好。”宋煜辰又叮嘱道。若是今日不曾碰到苏云婷,他也不曾想到,一向温婉的她,竟然会做出拿鞋印子,踩人手,驳人面子的事情。 第650章 深夜踱步 “那不见得,我跟她又没有仇。”时清然说道:“再说了,她是家中嫡女,却遭逢庶女欺负,就连自己的母亲也活得憋屈。若是事出有因,我再不会充当滥好人,让她们一家人自己斗去好了”。 反正今日一见之后,时清然便越发不喜欢苏云婷,觉得她与那温婉自持的苏云舒,完全是两个样子。 就算苏云舒有心计,可是她从没有算计过时清然,从没有打过宋煜辰的主意,不是吗? 时清然察觉到一道赤裸裸的目光,一回头,才发现宋煜辰望着她正出神。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看向宋煜辰,问了一句。 “或许的确如此吧。”不等宋煜辰回答,时清然就自顾自哂笑一声:“自从前遇到秦若芸后,我就渐渐变坏了。”时清然说着,看了一眼宋煜辰,又看向了远处的围栏,目光变得宁静而悠远,夹杂着点点哀伤:“或许你从来都不曾想过,那些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再也不愿再过这样的日子。 时清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已经被宋煜辰尽收眼底。宋煜辰看了她良久,她在他面前,总是装出一副没戏没肺的样子,倒是很少露出这样难过的神情。 也许,从前的那段日子,对于她来说,的确是一个不可揭不可说的伤疤。而那个伤疤,便是他带给她的。 正因为他的昏聩和不在乎,才让时清然从前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而他如今又干了什么?他在看到苏云婷被人欺负了的样子的时候,竟然第一时间想到是时清然背对着他搞的鬼。 想到这里,宋煜辰越发愧疚,伸手将时清然揽进怀里:“没事的,你还是可以过从前的日子。以后朕信你。其实,你没心没肺、作天作地的样子最好看了。” 时清然听了宋煜辰的话,回过头有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我很作?” 倒也不是。 时清然不说话,转身进了坤宁宫,宋煜辰也紧随其后.进来。时清然似乎不大开心,宋煜辰贴在她耳边哄了好久,总算将这小祖宗哄好了。 不知不觉也到了用完膳的时间,宋煜辰便陪着时清然用晚膳了。 月色如水,时清然在房中看书,宋煜辰忙完了朝政,见她看山海经看得出神,也不忍心打扰她。出了坤宁宫的门,就莫名想要四处走走。 这些日子,他总在坤宁宫和上书房、乾正殿三处,除了和时清然在一起,就是面对成堆的奏折,确实有些乏累。 小顺一直跟再宋煜辰身后,跟着他到御花园转了一圈。 御花园里都是开的正艳的时兴春花,宋煜辰见了,忽地想起了从前镇南王府里面所种的草药。 “改日把御花园腾出来,种些名贵的草药吧。”宋煜辰说道。 “是。”小顺应道。 可宋煜辰转念又觉得不妥。一来,宫中宫婢众多,若是种上了草药,被这些个宫婢误食了,岂不是坏事?二来,时清然对草药颇有兴趣,若是种上,她难免会放下皇后的身段前来祸祸;三来,不久之后就是皇宫一年一度的百花宴了,到时候所有皇亲国戚都会前来参加,若是这时候将御花园修整了,难免让人觉得不妥。 “算了。”宋煜辰兴致怏怏:“这件事情暂时不管,就这么着吧。” “是。”小顺又答道。如今小顺跟着宋煜辰也有些日子了,办事妥帖,宋煜辰也甚是放心。从前初进皇宫的时候,宋煜辰还不想让小顺进宫挨那一刀呢,谁知道小顺为了他,心甘情愿。 宋煜辰逛过了御花园,又踱步向别的地方。如今宫中的太嫔太妃们差不多都到了庙里,宫里也清净。许多宫门都大开着,宋煜辰便能看到里面的景象。 宋煜辰总喜欢站在门边,朝着一间间宫殿望去。仿佛看着这些宫殿,看着里面的简单陈设,就能想到这间宫殿的前主人,住在这里的样子,甚至和宋煜寻谈笑风生的样子。这样想着,宋煜辰似乎觉得安安静静的宫殿,又活过来、热闹过来了。 可是眼下又十分静谧,这是一种十分奇异又惬意的感觉。 宋煜辰一路看着,有的宫殿落了锁,大概是长期无人居住的;有的宫殿门开着,还有三三两两宫婢进进出出,洒扫打理。有的宫殿院前种了美人蕉,春风一吹,花儿都次第开了;有的宫殿种了兰花;有的是梨树...... 这些花儿让宫中有了颜色,美不胜收。 其实这样也挺好。 宋煜辰想着,便朝着前面继续踱着步子。走着走着,地上原本平整的砖块竟变成了鹅卵石和土的地板。 宋煜辰察觉到脚下的触感,低头望去。只见地上鹅卵石一一摆出了好看的形状,看起来颇具匠心。 “奇怪。”宋煜辰自言自语道:“这地砖为什么与别处不一样?” 小顺似乎察觉到宋煜辰的诧异,便说道:“回皇上,这是淑太贵妃的住所,因为淑太贵妃喜欢赤着脚走鹅卵石的路子,所以才命人在她门前铺上了这么一层鹅卵石。不但如此,淑太贵妃从前的居所也有这样铺就的一段路呢。” 大概是因为她心思缜密,怕有朝一日有人借着在鹅卵石上摔了跟头的由头算计她,所以才让人将鹅卵石和着水泥夯结实了吧。 宋煜辰想到今日苏云婷的事情,这里又离苏云舒所在的怡康宫不远,遂临时起了去看看的心思。 常在宫中,除了时清然便总是面对着一群大臣或者宫婢内侍的脸,宋煜辰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其实,有时候他觉得,时清然这般向往外面的世界,他也是能理解的,因为他也是。只是,他肩上担着不能卸下的担子,不能像时清然一样肆意妄为罢了。 他带着小顺,轻手轻脚踱步到了怡康宫外。就见苏云舒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舞衣,正在月光下一边哼着小调,一边跳舞。 她的动作虽不似宫中舞姬那般娴熟,却自有一番风味。又似乎苏云舒喝了酒,跳起舞来有些翩翩欲倒的意味。 第651章 诉衷肠 宋煜辰看得入了神,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宫婢上前去扶她:“娘娘,您喝了酒,现下有些醉了,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我没醉。”苏云舒说着,又在月下跳起舞来,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她脖颈修长,侧脸优美,脸颊正泛着莹莹啧啧的光辉,好看极了。 “你下去吧,我自己待一会儿。”苏云舒吩咐道。那小宫婢听了苏云舒的话,便应了一声下去了。 只有晚上的时间,才是属于自己的,苏云舒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原本她以为,进了宫,受了宠,便能够得到皇上庇佑,自己的母亲也再不用过从前那样的日子。谁知道,到头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她心心念念视为倚仗的皇上,竟然在三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就故去了。 当她得知先帝逝世的消息,是十分震惊和......失落的。至少,只要他活着,她和自己的母亲,便不用过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日子。哪怕她知道,先帝的心里并没有自己,抬举她做了贵妃,也只是看在她懂事的份儿上。 若是先帝对她曾有超乎其他人的怜惜,为什么连之言半语的圣旨都没有为她留下;为什么他都病成那样了,却还是瞒着她;为什么在他人生最后的时刻,不曾叫人来通传自己,让自己近身侍疾? 宋煜辰一直都不爱她,只是因为苏太尉是他听话的狗,他才会收了她,见她懂事,又让她做了贵妃料理后宫。 他真正喜欢的人,应当是曾经栖梧宫那位,长眠了的、不能轻易被人提起的皇后。 一旁的小顺看着苏云舒月下独舞,暗自咽了咽口水。 “朕不是说了,若是你执意进宫,将来总有一天要后悔。”宋煜辰似乎察觉到了小顺的窘迫,侧头看了一眼小顺,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奴才不后悔!”小顺终于窘迫地收回了目光,看了宋煜辰一眼,要强道。 好吧,宋煜辰侧头,看着苏云舒的方向继续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苏云舒的醉态越发明显,想必是酒力发作了。 苏云舒的舞姿越发放肆大胆,然而,她下盘不稳,一个不小心,她踩到了裙裾,便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正在苏云舒站不稳,险些跌倒在地上的时候,一双大手拂上了她的背。是宋煜辰及时接住了她。 “皇上。”苏云舒喃喃,不知道念的是先皇,还是眼前这个男子。 “你醉了。”宋煜辰微抿着唇,将苏云舒打横抱起,朝着她的寝殿走去。虽然他抱着她进她的寝殿于理不合,可是眼下苏云舒醉了,事急从权。 “皇上。”苏云舒又唤了一声,抬手轻轻拉住了宋煜辰的袖子。宋煜辰抿着嘴唇不说话,将她放到了床榻上后,只说了一句好好休息,便要离去。 冷不防被人拉住了衣袖。 “皇上,”苏云舒言语柔软,仿佛羽毛一般轻轻飘进了宋煜辰的耳朵里:“皇上,妾身在这里,已经好久不曾见到生人了,皇上难得来一次,能不能......陪陪我?” 宋煜辰站在原地,久久不曾回应她。过了好一会儿,宋煜辰才幽幽开口:“今日苏家二小姐进宫,你见过她了?” 苏云舒握在宋煜辰衣袖上的手终于松开:“是。” “皇上,你知道我从小生活在一个怎样的家庭吗?”苏云舒说完这句话,久久不曾开口,仿佛在等着宋煜辰的回答,又仿佛陷入了沉思。 宋煜辰这才回过头来,看向苏云舒的脸庞。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脸上竟然挂满了泪水。 宋煜辰从前没有见过这样一张脸,这样生动,又哭得绝望的脸。不过他也十分清楚,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家庭,便是一个人的宿命。 尤其是女子。 世界上活得艰辛的人千千万,宋煜辰不见得就同情苏云舒一人。不过,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这样生动的一张脸了。 在宫殿里,除了时清然时常嬉笑,其他人都顶着面具——一张张温柔又麻木的面具。 “你说,”宋煜辰也许是魔怔了,才会如此说道。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怔了怔。他知道的,两人身份有别,其实他不该待在这里。 “您金尊玉贵,自然是想不到的,一个家庭,当家主母过成丫鬟的日子多么窝囊。很不幸,我就是那个当家主母的女儿。”苏云舒说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关于从前那些悲惨的遭遇,她一点也不想回忆,一点也不想提起,可偏偏,这些记忆仿佛在她脑子里生了根入了魔,即使她不想不提,装作一副忘却了伤疤的模样,它们还是时不时地跑出来,折磨着她,告诉她,她就是这样一个从小生活在深渊里面的人。 “我娘本事爹爹的原配,为了我爹能入仕途,我娘熬瞎了眼睛,没日没夜做绣活、买药材,才换来了苏家的景绣前程。” “可是皇上啊,你知道我爹飞黄腾达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吗?”苏云舒说着,自嘲般地笑了笑:“他当了官,就一口气娶了三房姨太太。” “有一次我娘与一个姨太太起了争执,他还扬言要休了我娘。”苏云舒说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直没有停过。 “所以我娘要自杀。我娘割了腕,那一地鲜血,才让我爹泯灭的良心稍稍唤醒了一点。其实,我娘也是后来才知道,她自尽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有了我啊。” “后来我爹不再闹着休我娘了,却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她。我娘也没有了掌家大权。” “那些姨娘们,哪个不是狠角色?她们虽是庶房,却一个个都敢欺凌到我娘头上。最......最不堪的一次,我竟然看见我娘被逼着给她们洗脚。皇上啊,您金尊玉贵,一辈子也不会体味到那样的心酸和屈辱。” 宋煜辰看着苏云舒哭成了泪人,一时间有些动容。他想叫她停下来,不要说了,可是看到苏云舒的模样,他又有些说不出话来。 第652章 承诺未兑现 也许今日就不该来这儿。 “从小到大,我虽顶着嫡出的头衔,可吃穿用度,从来都不及府中的妹妹们。从小到大,我便是他们欺凌的对象。” “我只有从前选秀进宫,有幸穿过一次新衣,那便是父亲给先帝制造的假象罢了。” “皇上,我求你。”苏云舒说着,在床上跪下来,朝着宋煜辰不住磕头:“若是有一天,您迫于前朝的压力要纳妃,请不要再纳苏家的女儿了,那样我娘在府中,会过得很惨的。” 宋煜辰看着苏云舒这般模样,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也不懂得怎么安慰别人,遂伸手去扶苏云舒:“不管怎样,你先起来。” “皇上,皇上......”苏云舒带着哭腔说着,便朝着地上干呕了一声。似乎刚才动作有些大了,她又喝多了酒,一时间想吐。 宋煜辰扶了她一把:“你先躺下。” 苏云舒在宫人的侍奉下躺下了,不过,她流着泪,双眼迷蒙地拉着宋煜辰的袖子喃喃道:“皇上,答应我,答应我,求你了......” “淑太贵妃,朕......朕从来不曾经历过你的经历,不过,想必朕明白你的感受。”宋煜辰顿了顿,又说道:“久在深宫,想必是会郁闷的。若是你往日无事,常去坤宁宫走走。” “皇后一贯爱热闹,你多去陪陪她,两人之间也好有个伴儿。” 宋煜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出了怡康宫的。一路出来,他便有些失魂落魄,满脑子都是刚才苏云舒涕泪连连求他的模样。 他想起从前,在那位大臣家赴宴的场景。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到苏云舒,她便穿着一身清浅颜色的衣裳,现在想来,却是是有些旧的。那时候参加宴会,那也许是她能够拿出来的最好的一件衣裳了吧。 不过,听说苏家的女儿们个个精通琴棋书画,想必苏太尉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都是从小培养他们的。 怡康宫内,苏云舒睡梦中呢喃着,好一会儿,一个宫婢轻手轻脚地掀开了怡康宫中的帘子,朝着苏云舒走近:“娘娘,娘娘。” 苏云舒有些费劲地睁开眼来。 “皇上走了。”宫婢说着,为苏云舒递上了一碗醒酒汤。苏云舒见了,神色清醒了不少,又从床上坐起来,接过了宫婢递上来的醒酒汤,皱着眉头三两口喝下了。 “皇上离开的时候,什么表情?”苏云舒又问道。 宫婢认真地想了想,又说道:“皇上不比先皇,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不过,奴婢看他的样子,似乎不太高兴?” 苏云舒听见宫婢的话,淡淡笑了:“好。” 今天的一切,她十分满意。想必经过今日的一番闹腾,皇上若是再想要纳苏云婷,也总要掂量一番。如若苏云婷最终还是进宫了,那想必以后,宋煜辰每每看到那张与自己三分像的脸的时候,都会想到自己。 这便是她的计策了。今日在院子门前醉倒,也不是偶然。 她这几日,日日都是这般,今日总算......总算......想到这里,苏云舒又觉得酒劲儿上来,有些头晕,于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我知道了。”苏云舒对宫婢说道:“这几日本宫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传出去。下去吧。” “是。”那宫婢说着,自顾自退下了,苏云舒也像之前那样躺下,因为酒劲儿的关系,不到片刻她就睡着了。 宋煜辰见过了苏云舒,又回了坤宁宫,正看见时清然站在门边。夜晚的风有些凉,她的肩上披了一件披风。 见到宋煜辰回来,时清然原本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你去哪儿了,现在才回来?” 宋煜辰想着,若是告诉了时清然,自己去过坤宁宫的消息,说不定时清然又要多想了,于是随口说道:“在宫中也没什么事情,就出去四处走了走。” “我也想去走走。”时清然听了宋煜辰的话,嘟着唇撒娇道。 “你刚才看山海经看得入神,可是看到什么精彩的故事了?”宋煜辰弯了弯唇,又笑着问道。 时清然歪了头:“女娲补天、夸父逐日、精卫填海、逐鹿之战?”时清然说着,又有些不开心似的嘟了嘟嘴:“都是看了许多遍的故事了,再看下去,也只因为实在无聊。” 不过,每多看一遍其中的故事,时清然便多了一层感悟。山海经中的故事虽说个个不同,可纵观所有篇幅,都是在讲忠贞、坚韧、信念、不屈。这大概就是一个民族古老的信仰和文化吧。 时清然每每看到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故事和人物,都会为之震撼,热泪盈眶。 “说起来,我已经在宫中待了快二十日了。”时清然扯了扯宋煜辰的袖子,继续撒娇道:“我都快忘了街上什么模样了,好想去呀!” 说着,时清然仰起头来,半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宋煜辰:“要不,你成全成全我,哪日抽空陪我上街,晚上再连夜赶奏折?”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渴望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心疼。不过身在其位当谋其职的道理,宋煜辰自然是懂得的。 半晌,宋煜辰一如往常,宠溺地将手指插在时清然的发间,温柔说道:“不行,然然,我如今不是镇南王府里面轻松又无忧无虑的王爷了。” 是啊,他已经不是当初的王爷,使命也与从前不同了。时清然听了宋煜辰的话,已然知道自己的提议再一次被他无情地拒绝,于是松开了抓住宋煜辰袖子的手。 “天有些凉,我先睡了。”时清然说着,转身进了屋,脱下披风丢到一边,倒头躺在了床上,背对着宋煜辰。 宋煜辰自然知道时清然小孩儿一样的脾气。今日时清然的确是生气的,可她生气,通常不会超过半日,明日一早,等他上完早朝回来,时清然想必就不会生气了。 不过宋煜辰也记得,自己从前答应了她,等回到王城,要陪她一起上街玩的。如今回到王城也有许多日子了,这承诺却还没有一次兑现过。 第653章 求见天子 那时候的宋煜辰或许没有想到,在回到王城不到半月的时间里,自己的亲哥哥,当今的皇上,便会突然间驾崩。 不过既然答应了时清然,又不能做到,宋煜辰心里始终对时清然有些愧疚的。 宋煜辰在时清然身后不紧不慢地进了房间,脱掉了外袍,熄了灯,便在时清然身后躺了下去。 柔软的床铺一下陷了下去,一双手一如往常环住了时清然的腰。 “然然,然然。”宋煜辰还没有多少睡意,于是伸手把玩着时清然的发,一边喃喃道。 然而,时清然久在深宫中,身子本就乏的厉害,宋煜辰不曾睡下,她却已经睡熟了。 第二日一早,时清然还未起床,宋煜辰便又上朝去了。只是如今在宫中,上朝的地方离坤宁宫并没有多少距离,宋煜辰怕早早吵醒时清然,所以通常起得晚了些。 天刚亮的事情,宋煜辰蹑手蹑脚起身,便看见时清然睁着一双老大的眼睛,正看着他。 “醒了?”宋煜辰见状有些诧异,于是问道。在从前,时清然从来都是如同小猪一样,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的。 “嗯。”时清然带着浓浓的鼻音应了一声,又看向了宋煜辰:“你说,若是你那天得空了,能不能陪我出宫一趟?” 宋煜辰身形顿了顿,敢情,时清然昨日晚上提出的问题,今早还没忘。 宋煜辰自顾自整理衣裳,半晌,又说道:“然然,你知道的,如今咱们是一国之君和一国之母,宫里宫外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 “朕在宫外的时候,尚且隔三差五遇到刺客,如今......” 宋煜辰说得中肯,时清然却不想听,未等他说完,时清然便把身子转向了另外一边。宋煜辰终于识相地闭了嘴,半晌,他又听见时清然说道:“你该上朝了,早些去吧。” 今日又是无聊的一天,大多数时候,时清然还是一如往常,一个人在宫里,倚着坤宁宫的长廊,手臂支撑着下巴,望着天空的云彩和飞鸟发呆。仿佛多看几眼那些飞鸟,它们就能将自己的思绪带着飞得很远很远,飞到她心心念念的小吃街、日思夜想的岐山似的。 今日岐山来了书信,时清然的信时轩收到了。信中说,时清然和宋煜辰的好意,哥哥心领了——在宋煜辰成为皇上后,也曾亲自派人去往岐山,邀请时轩到王城同住。 然而时轩拒绝了。他信上只说,在岐山有许多产业,都是他不能丢下的。 或许时清然有些许明白时轩的用意。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更何况她还处在瞬息万变的宫里。 皇家之人最是薄情,也许她今日风光,人前人后都被人叫做皇后;可若是厌弃了她呢?她也许会连容身的地方都没有。 这大概便是时轩坚持要留在岐山,给她永远保留娘家的退路的原因了。当然,人都是为自己而活的,想必时轩在岐山,也能过得更快乐,更自在些。 时清然看过了时轩的信,又兴致怏怏。正在这时,她看向了宫婢一手捧着的人参盒。 “皇后娘娘,时大人还说了,皇后娘娘是念家的人,这时他让人特意给您捎来的千年人参。” “哦。”时清然应了一声,从婢女手中接过了人参的盒子,时清然记得,上次她刚嫁到岐山,时轩便以送人参的名义送上了一盒萝卜干,不过,盒子隔层下面全是金子。 那些金子,都能在岐山开好几家气派的铺子了。 时清然接过盒子,总觉得盒子沉甸甸的,想必时轩故技重施,又在下面塞了金子。她这个哥哥,不论什么时候,总是担心她没钱花——哪怕她已经做了皇后。 时清然收到了时轩的信,得知时轩不肯来王城,虽是意料之中,不过心里又忍不住有些惆怅。 而另一头,苏云婷又来了。只是,这次她不曾去拜见皇后,而是等着众臣下朝之后,直接去了上书房。 这次,她是来感谢上次宋煜辰出手救助晕倒的她的恩情的。 上书房。 苏云婷跪在门外,等到小顺进去通传又出来后,脸上笑开了花儿,迫不及待地问小顺道:“怎么样?小公公?” “姑娘,皇上说了。”小顺见到苏云舒,便说道:“现下皇上批阅奏折,没空见您。上次见你晕倒,救下你也是顺手的事情,换作任何一个宫婢或者太监,皇上都会相救的。” 听到小顺说的话,苏云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您的这番好意,皇上心领了,至于礼物就不必了,皇上正忙着,您就先回去吧。” “啊?......”苏云婷见到小顺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有些诧异又有些失望:“皇上,皇上当真是这么讲啊?!” “是。”小顺又点了点头。 原本宋煜辰上次就只是顺手救下她,而且大概是见她身上有伤,才对她分外客气,没想到这女子误会了,今日还找了这样的由头亲自来面见皇上谢恩。 只是,这女子做这样的事情,不曾想想中宫时清然吗? “公公,”半晌,苏云婷脸上的失望又隐藏殆尽,她又朝着小顺讨好道:“麻烦公公通融通融吧,让我与皇上说句话,一句,就一句。”苏云婷说着,朝着四下看了看,见不远处还有几个木头一样的宫人杵着,也顾不得许多,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金元宝来。 “公公,我就说一句话,您帮帮忙。”苏云婷说着,朝着小顺塞了金子。小顺看着金子,面露难色。 半晌,小顺说道:“苏姑娘,奴才是为皇上做事的,万不会为了一点银子偏帮着谁。您要通传,奴才这就去,银子收好。若是您下次再这样,被人抓住了把柄,可要连累母家的。” 苏云婷听了小顺的话,果真小心翼翼将银子收好,又对着小顺谄媚道:“多谢大人。” 小顺并不想过多打理她,转身进了宋煜辰的房间。 不远处,时清然正提着燕窝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立马躲在了墙边。 第654章 作妖的女子 “小姐,”弄儿不明白前面的状况,正出言想要问时清然,冷不防被时清然捂住了嘴。这个小蠢货,险些坏了她的事情了。 不一会儿,她便看见苏云婷进了上书房。 “皇上。”苏云婷进了上书房,就在宋煜辰面前施施然跪了下来,娇娇弱弱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听小顺说,你有事情同朕讲?”宋煜辰坐在明黄色的龙椅上,微抿着唇,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女子一眼,不疾不徐地说道。 “是。”苏云婷望着宋煜辰,眼含秋水:“皇上。” “民女想说,如今朝政局势阴霾,若是皇上肯收了民女,民女愿唯皇上马首是瞻。” 宋煜辰手握毛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脸上的神情并不十分明确:“朕若是没有记错,这话你已经跟皇后说过了。” “皇上......” “好了!”苏云婷刚准备再说什么,宋煜辰便打断了苏云婷的话:“若是没有别的事情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显然,刚才那番话,苏云婷惹了宋煜辰不快。苏云婷还想说什么,见到宋煜辰的脸色,又不敢开口,只好悻悻地离开上书房。 “吱呀”一声,上书房的门开了,苏云婷从上书房出来,就和门口站着的时清然打了个照面。方才时清然看见苏云婷进了上书房,忍不住上前偷听了墙角。 苏云婷朝着时清然冷哼一声,大概是见宋煜辰在场,以为时清然不好发作,于是又故意无视了时清然,从她身边经过了。 而一旁的小顺一脸难色。刚才他见时清然过来,分明想要为宋煜辰通风报信,可偏偏被时清然一个眼刀吓回去了。 显然,刚才苏云婷说的那番话,时清然已然听见了。她什么也没说,带着弄儿又朝着坤宁宫走去。 “小姐,小姐。”弄儿知时清然是真的生气了,跟在时清然身后,不住地喊着时清然的名字。路过几个丫鬟身边的时候,弄儿又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皇后娘娘......” 然而,时清然置若罔闻,越发加快了脚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皇上,”小顺见苏云婷和时清然都走远了,这才进了上书房通风报信道:“皇上,刚才苏家二小姐在这里与您谈话,皇后娘娘来过呢。” 宋煜辰的毛笔一顿:“她来过了?那你怎么不通报朕?”说着,一双眼朝上瞪向了他。看到小顺面露难色的模样,宋煜辰不难想到,一定是时清然让小顺不要出声,小顺才没有出言通传的。 “她都听见了?”宋煜辰又问道。 “嗯。”小顺点了点头。 坤宁宫内,大门紧闭,时清然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生着闷气,想到刚才苏云婷说的那番话,她便有些难过。 如今宋煜辰是一国之君,更是天下子民的大靠山了,更有许多女子依赖于他、倚仗他。想要得到他青睐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今日的苏云婷,也只是许多女子当中的一个罢了。 她在上书房说的那番话,还有她面对时清然时候那般趾高气扬的可真是让人生气啊。其实,宋煜辰察言观色,在苏云婷求见他的时候,他又何尝不知道她的目的。可就是这样,宋煜辰还是放她进去了。 也许,再过上一段时日,或者朝政上有什么问题的时候,宋煜辰还是不能守着她一人的。 时清然想到这里,心里越发气闷。从前在岐山,她便不该跟他回来。他是皇族血脉,若是要他一生一世守着她一个人,谈何容易啊? 偏偏时清然是个极爱吃醋的醋坛子! 时清然想到这里,更无法抑制心中的苦闷,虽抓起了桌上的金杯,赌气地朝着门口掼了过去。 好死不死地,宋煜辰刚从外面进来,那个金杯就掼在了他的脚下。 时清然见到宋煜辰,原本愁云惨淡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她上下扫了宋煜辰一眼,别过头去,沉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来看你啊。”宋煜辰说着,在时清然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时清然发脾气。 “这是怎么了?”宋煜辰问道。 时清然回头乜他一眼。见他这样,她便能猜到是小顺与他说了自己来过的事情:“若是今日我不来,苏云婷来见你的事情,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瞒着我了?” “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宋煜辰抿着唇,应答道。 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跟你说的那些事情,同我也说过。”时清然气得脸色通红,面对宋煜辰,还是如实说道:“虽然,我很同情她有那样的父亲,可是我就是不想跟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时清然说着,又急又委屈地留下了眼泪,这还不算,她又咧着嘴哭道:“你觉得我爱吃醋也好,不识大体也罢,我就是不想。如果你要娶别人,我就......我就权当没有你这个夫君好了。”时清然说着,声音渐渐软了下去。 从前在时家山庄,当时清然得知宋煜辰给她寄来了信的时候就在想,若是宋煜辰愿意重新接纳自己,那么不管他是否纳妾,她都要跟着他一辈子的。 可事情到了眼前,她才发现自己对宋煜辰的占有欲有多么强大。这么多天,都是他们两个单独相处,若是两人之间夹杂了别的女人,时清然无论如何都是难受的。 “好了。”宋煜辰见时清然这般模样,伸手将时清然的身子掰了过来:“那只是她的一面之词,我不是拒绝她了么?再说了,她一个女子,就算起了那样的心思,你不答应,朕不答应,她能说什么做什么?” 时清然哭得更委屈了:“刚才在殿外,她见着我了,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就直接从我身边经过了。” 这样的女子,若是进了宫,也一定是不会恭顺的。 “好了好了。”宋煜辰看着时清然任性哭得像个孩子,颇有些心疼,又有些想笑:“她们的命运都是掌握在他们父亲手里呢,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第655章 他的承诺 “不过,若是她见了你不理你,那便是她的不对。你若是不喜欢她,朕明日警告她的父亲,让她以后不得进宫就是了。” 时清然翻脸比翻书还快,听了宋煜辰的话,立马便止住了哭声,她看向宋煜辰,亮亮的眼睛带着一二分委屈,十分认真地问道道:“当真?” “当真。”宋煜辰笃定点了点头。时清然这才原谅了宋煜辰,又伏在宋煜辰胸膛上小声地嘤嘤婴。 不过,宋煜辰却在时清然看不到的角落面露难色。方才苏云婷说得对,如今朝廷形式复杂,若是不笼络这些旧臣的女儿,日后他的皇帝道路,会走得更加艰难。可时清然一个女子,并不懂太多。 原本宋煜辰以为,宋煜寻当初三妻四妾,共享齐人之福,是出于心甘情愿,并且甘之如饴。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了。 他处在了宋煜寻当初同样的位置,总算明白了当初宋煜寻的身不由己。 好不容易哄好了时清然,宋煜辰又离开坤宁宫,前去上书房处理朝政了。当皇帝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除了处理奏折,决断各种突发状况的应对计策;还要运筹帷幄,将那帮老狐狸一样的旧臣收在股掌之中。 所以会见大臣、多番敲打,也是必不可少的事情。 今日出坤宁宫之前,宋煜辰曾经嘱咐过时清然。这两日百花宴在即,虽然说她并不需要做什么,不过也不可以私自出宫。毕竟百花宴不是小事,若是时清然私自出宫被人传出去了,难免会沦为百花宴上的谈资。 这帮老臣的家眷一向碎嘴,即使她们明面儿上不说什么,可暗地里却会置喙。时清然没想到自己的小九九竟然被宋煜辰发现,也就只好作罢。 为了让时清然安心,宋煜辰还答应,在百花宴后,一定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着时清然出宫去走走。 时清然有了期待,在宫里的日子也就不那么难熬,于是也欢快了许多。她时而换上常服,去各歌空荡荡的宫殿走一走,赏赏花儿;时而一个人在花坛下看蚂蚁;时而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发呆。 终于,春日宴。 偌大的御花园里,开满了各色的花朵。吃过午膳后,受到邀请的官家小姐、亲眷夫人都来了御花园,看着花园里的花有说有笑。不远处,还摆放着时兴的水果和美味的吃食,只要人想吃,都可以从里面拿。 皇家子嗣单薄,只有一年一度的春日宴,宫里才比平日热闹许多。不过,这些官家小姐和公子,只能在御花园和特定用膳的祥云殿走动,其他地方是去不得的。 当然,被邀请的大臣都是皇上的心腹。这一举动除了犒赏大臣之外,还在于撮合王城中的贵子结为姻亲。 时清然本不适宜参与这样盛大的聚会,方才和那些搭讪的夫人说话的时候,便有些拘谨,三番两次险些说错了话,幸而宋煜辰在旁,一直给她兜底。 时清然觉得有些乏累,想要离开御花园。正在这时候,人群中的一个女子提议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往年宫里举办的百花宴,可是撮合了不少的才子佳人呢。今日百花宴,不如咱们遵循旧例,举办一场诗舞会吧?正好在座有这么多官家的公子小姐,若是能够撮合一二,也是一笔功德了!”说着,那位便侧头看向了时清然,言语恭顺地朝着时清然问道:“皇后娘娘,妾身这一提议,是否可行?” 说话的妇人是孙连吉孙家的,她面容和善,刚才便与时清然攀谈,见她说错了话,又只淡淡笑着一笔揭过,是个脾气好的。 在座的闺阁小姐听着妇人这样说,纷纷眼睛放光看向了时清然。她们常年待字闺中,正等着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呢。 若是在诗舞会上一举成名,想必不久后便是王城的佳话了。而那些公子哥儿,也十分乐见,所以也都期待地看着时清然。 时清然被众人看得有些紧张,只好淡淡点了点头:“好啊。” 往年的诗舞会都是礼部代为管理,今年也不例外,不一会儿,礼部侍郎手下的人便已经准备好了诗舞会的事宜,只等着官家小姐们上场了。 每个官家小姐写了一张自己名字的便笺,那些便笺又全都放进了一个大木盒子里。小内侍抽出一个名字,那官家小姐就要表演一个节目。 当然,若是遇到胆小的,也可以一笔揭过,不表演任何节目。不过,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多少有些丢人。 第一个抽到的女子有些害羞,表演的是书法,不过,她的笔法虽然娟秀,却不失力道,第一个上场也博得了众人的欢呼喝彩。 第二个女子表演的是古琴,琴声悠扬,众人也拍手鼓掌。只是,那女子似乎对宋煜辰有意,表演期间,双眼有意无意朝着宋煜辰看了过来。时清然坐在宋煜辰旁边,自然能够察觉到她的目光,当下便有些不悦,又不好发作,只是好在宋煜辰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感觉。她弹完了古琴,虽然红人一片喝彩,可是宋煜辰并没有如何搭理她,那女子便略带伤感地下场了。 接下来便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这些官家小姐都是十五六岁未长开的女子,或清丽活泼,或娇俏可人,或妩媚动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时清然的错觉,这些人中的佼佼者们,似乎都有意无意地朝着宋煜辰看过来。 也是,如今王城中的官家小姐谁人不知?宋煜辰是万人敬仰的皇帝,而他身边,只有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皇后时清然作陪。 她们大概都自以为,论出身论才华论样貌,哪一样都比合格所谓的皇后强上许多。 时清然看得有些乏了,也不管宋煜辰在旁,一直在盘算着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离开御花园。而一旁的宋煜辰似乎并不像让她走,抓着她的手便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一个姑娘唱完了曲儿,时清然抽了抽手,有些愠怒道:“放开我,我想回宫休息了。” 第656章 得寸进尺 “再看看嘛。”也许宋煜辰并不想面对那些赤裸裸的目光,死活不肯松开时清然的手,更不让她走。 “下一位,苏太尉之女苏云婷!”小内侍的一嗓子,立刻让时清然停止了无谓的挣扎。 一个穿着红白相间的华服的女子走了上前,在宋煜辰和时清然面前施施然一拜:“民女苏太尉之女苏云婷,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大庭广众之下,时清然也不好下了苏云婷的面子。毕竟她是一国之母,若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和苏云婷计较,到底会在众人面前显得自己小气。不过,她也没那么大度,在上次苏云婷对宋煜辰说了那番话、对她不恭敬后还能若无其事。 于是,她也没说让苏云婷起来,只是淡淡坐着,等着宋煜辰发落。之前的官家小姐,若是行了礼,都是时清然叫起的。 所以宋煜辰一时没让苏云婷起来,时清然也为发话,气氛便有些尴尬。宋煜辰和时清然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没有一个喊平身。 苏云婷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又朝着宋煜辰和时清然喊道:“民女苏太尉之女苏云婷,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好半天,宋煜辰才无奈地挥一挥手:“你起来吧。” “是。”苏云婷笑得放肆,对着宋煜辰说道:“民女今日表现的是唐朝梅妃所创的惊鸿舞,承蒙皇上和皇后娘娘一观,莫要嫌弃民女粗陋浅薄才是。” 宋煜辰看了看时清然的脸色,也不抬眼,只朝着苏云婷摆了摆手。 惊鸿舞的音乐响起,苏云婷也不顾之前的尴尬,调整了面容后便上场了。 苏云婷今日好似专门为何舞蹈配上了合适的衣裳。当宫中乐姬奏起了乐,她便摆好了姿势,挑起了她自小学习的惊鸿舞。 今日她虽是第一次来参加宫宴,但是立志扬名立万。官家规定,参加宫宴,须得要年满十五的男子女子。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随着配乐响起,苏云婷在御花园的场上翻飞着,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此刻她红白相间的衣裳,衬得她宛若一支冬日的傲雪红梅。 她舞姿时而清灵时而婉转;时而急切,时而舒缓。在场的人都入了迷,哎她起承转寰之间,往往发出几分轻叹。 这舞姿,宋煜辰曾经见苏云舒跳过。虽说苏云舒舞姿不如苏云婷娴熟精炼,在月下却别有一番风味。宋煜辰看着苏云婷跳舞,陷入了沉思。 苏云婷的舞蹈确实不错,牢牢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就连时清然,也不得不承认。 可时清然看和她的水袖若有若无拂向宋煜辰面前的金杯,心里就越发吃味。偏偏苏云婷不知道收敛,不但如此,还赤裸裸看着宋煜辰。 哪怕她被宋煜辰拒绝了许多次,她的野心,也不会容许她平庸。 宋煜辰轻抿着嘴唇,时而看时清然一眼,时而看向苏云婷。 时清然觉得,她的舞姿,似乎有一年半载那么长......好容易看苏云婷跳完了舞,她的指甲已经忍不住掐到了肉里去了。 “苏家二小姐舞姿不错,赏。”宋煜辰淡淡说道。小内侍捧来一盏宫中特有的琉璃杯,递上前去,递到苏云婷面前:“二小姐,这是皇上赏赐你的,还不快去向皇上谢恩?” 苏云婷淡淡笑着,接过琉璃杯,走到宋煜辰和时清然面前跪下:“民女出身微贱,承蒙爹爹厚爱,才带着民女来宫中参与盛宴。今日得蒙皇上恩待,民女万分感激,谢过皇上。”苏云婷说着,朝着宋煜辰磕了个头。 “你舞跳得好,这是你应当的,下去吧。”宋煜辰说着,似乎不太想与苏云婷多说。今日赐琉璃杯,也只是因为她的确跳得好,而不是因为其他什么。 “多谢皇上。”苏云婷说着,看向时清然:“皇后娘娘,民女也要多谢你。” 苏云婷说着,露出了一脸无辜单纯的神情:“之前民女因为在宫中晕倒,得蒙皇上相救的事情去向皇上谢恩,礼数未全,多谢皇后娘娘不计较。” 苏云婷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民女回府左思右想坐立不安,这才为皇后娘娘备了礼物,还望皇后娘娘不要计较民女的浅薄无知,原谅民女吧。” “虽然......”苏云婷又抬眼看了宋煜辰一眼,说道:“虽然这不值什么钱,却是用民女的全部身家买的,也是臣女的一片心意,还望娘娘不要计较。” 时清然抿着嘴唇,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显然,苏云婷上次在上书房门口看到自己,已然知道自己听到了她说的那番话,将时清然当成了自己的敌人。如今苏云婷这样做也是故意为之。故意在众人面前拿出礼物,若是时清然接了,便是好说话;若是不接,难免有嫉妒贤能、记恨苏云婷的嫌疑。 若是不接,仿佛就驳了苏云婷的好意;若是接了,便是与苏云婷建立了联系。 “苏云婷?”时清然看着苏云婷,轻轻喊了一声。良久,见苏云婷懵懂地点了点头,一脸天真地看向了时清然。 “你的舞蹈是不错,为人也十分好。不过本宫的簪子首饰多,并不缺,所以这礼物,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本宫可不会夺人所爱,强要了你的全部身家。”时清然说的平常,却不容置喙。 “皇后娘娘。”苏云婷听到时清然这样说,脸上的表情越发着急:“皇后娘娘不肯收,是不是嫌弃民女?是民女粗鄙,用这样浅薄的东西污了皇后娘娘的眼睛。” “哪里的话?”时清然明晓得苏云婷当众犯浑,却那她没辙。半晌,吩咐一旁的弄儿:“收下吧。” “不过,本宫不能白收了你的东西。”时清然说着,伸手从手腕上取下了自己一直戴着的镯子:“这只镯子是早年间皇上送给本宫的爱物,如今本宫送给你了。” 苏云婷看着那只镯子,便气得不行。原本她是想着拿自己的礼物,去下了皇后的面子,又不好叫她说什么。谁知道时清然竟然这样,反将自己一军。 第657章 出尔反尔 眼下,苏云婷收了镯子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多谢皇后娘娘。”时清然有宋煜辰撑腰,苏云婷不敢不收她的镯子。收了镯子,她便毕恭毕敬退下了。 “本宫乏了。”原本时清然就想离开的,现在经过了这样一番闹剧,更加没有心情待在这里,毕恭毕敬地朝着宋煜辰行了礼后,便朝着坤宁宫走去。 到了坤宁宫,弄儿不等时清然吩咐,已经打开了那个巴掌大小的木盒子。 “娘娘。”弄儿看了看木匣子里的东西,又抬眼看了时清然一眼:“是个手镯。” 时清然撇了撇嘴:“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压箱底儿或者你自己留着,送给下面的丫鬟吧。”时清然如今位列中宫,吃穿用度自然是不缺的:“只是,莫要叫那丫头看见就好了”。 不过,也正因为她位列中宫,不能轻易出去,如今已经攒了几百两的月例银子没处花。 做皇后的月例银子,可是比做王妃多得多了。 “是。”弄儿依言,拿着镯子退下了。 正是三月的天气,不冷不热的,时清然此刻却被气得火大,伸手拿着扇子扇个不停。 “娘娘,才三月的天儿,当心感冒。”一旁的宫婢劝说道。时清然这才放下了扇子。似乎她还觉得有些热,便拿了手当扇子,不住地朝着自己脸上扇风。 直到看见弄儿将那晦气的东西处理了回来,她才觉得好多了。 宫中的春日宴一向热闹,过了午时,众人又在宫中玩了好一会儿,才各自散了回家去。宋煜辰见众人散了,这才不紧不慢的朝着时清然的宫中走去。 进了坤宁宫,宋煜辰便看见时清然没好气儿地坐在桌前喝茶,见到宋煜辰来,她便十分不满地别过了头。 宋煜辰自顾自走到时清然桌前,伸手拿了一个茶杯,为自己倒了杯茶。他一边品着,一边点点头说道:“玫瑰花茶。” “虽说不贵,却很是香甜,又养人。”宋煜辰凑到时清然耳边,如是说道。时清然听了宋煜辰的话,将头扭向了另一边。 半晌,时清然又嘟着嘴唇,酸道:“那些官家小姐们,一个个琴棋书画,样样出彩,你不在御花园看她们,在这儿看我做什么?” “因为你好看。”宋煜辰低沉着嗓音,言语中带着些许蛊惑。他的气息喷薄在时清然的颈边,惹得时清然的脖颈痒痒的。 “你骗鬼。”时清然没好气儿地回答道。对于自己长了什么模样,时清然一向是十分清楚的。 “骗你。”宋煜辰说着,宠溺地伸手在时清然鼻子上面刮了刮。 “你说过的,等到百花宴的事情忙完了,与我一同出宫玩儿。”想到出宫的事情,时清然也顾不得计较之前在御花园与苏云婷只见的不快了。 “嗯,说过。”宋煜辰答应道:“等到明日下朝,朕就陪你去。我们穿常服,一起去买白糖糕,赏花赏景可好?” 时清然听了,回过头乜了宋煜辰一眼,脸上这才浮现了久违的笑容:“说话算话。” “算话。” 然而,第二日,宋煜辰又食言了。 宋煜辰上朝后,时清然见他久久不曾回来,便主动站到宫门口等他。然而,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他下朝。 她听得宋煜辰宫门口的内侍说,今日他们在里面讨论水患的事情,讨论许久,也没能讲出个所以然来。 时清然郁闷了。如今天气日渐回暖,北方的许多地方春雪消融,势必会造成水患。而派谁前去治理,一时之间成了难题。 平日这帮老臣能说会道,处处建言献策,如今遇到了真正的难题,却一个个佝偻着脑袋,连个屁也崩不出来。 宋煜辰坐在龙椅之上,脸色铁青。许久之后,才见到苏太尉顶着一把老骨头,佝偻着身形上前跪下:“启禀皇上,若是无人前去治理,老臣愿意代皇上分忧。” 宋煜辰眼中的怒意这才消减了不少:“如此,北方水患一事,就交由苏爱卿处理了。”说完,宋煜辰大手一挥。 “退朝——” 原本宋煜辰因为昨日的事情,想要在下朝后将苏太尉留下来敲打一番,如此一来,他也算是要前去治理水患的功臣,宋煜辰倒是不好再说他三言两语了。 不过,今日朝政上的事情,可不止水患一样。如今天祁王城虽然国泰民安,一派祥和之像,别的地方未必如此。 除了水患,还有其他令人头疼的问题。诸如春种、立法、人口统查等问题。宋煜辰初初上任,这些东西都需要他亲自安排人手。 时清然候在殿外,看着宫人们一群又一群出来,还是没有看到宋煜辰。过了好一会儿,时清然梗着的脖子都有些酸痛的时候,她才看见宋煜辰不疾不徐从里面出来。 “怎么样?”时清然满眼放光地看向宋煜辰:“搞定了吗?可以出宫了吗?” “然然。”宋煜辰看着时清然,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要不,咱们改日再出去吧?” 时清然的脸色越发不好。见到四周还有三三两两大臣朝着他们暗暗瞧着,她便压低了声音,颇有些委屈地喃喃道:“可是宋煜辰,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今日要陪我出宫的。” “事急从权。”宋煜辰看着时清然,颇有些愧疚地说道:“朕的确想要陪你出去,可是今日突然来了一大堆问题。朕要知人善任,要让人更立法、建立人口体察,用人前去治理水患......” 宋煜辰见大臣们都散了,在时清然面前的语气更软了几分:“然然,等到忙完了这一茬儿,朕再陪你出去好不好?” 时清然眸子里的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失望。 “算了。”时清然说道:“你不但是我一个人的,你是天下万民的。天下万民,的确比我重要许多。”终究,时清然也不愿意宋煜辰做一个昏聩的君主。 宋煜辰都这般说了,她又如何能不懂事呢?时清然转过身,便慢悠悠地朝着坤宁宫走去,背影里也满是失落。 弄儿看了宋煜辰一眼,只淡淡道:“皇上,您知道皇后在这里等了你多久吗?” 第658章 私自出宫 而后,弄儿又快步走在了时清然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上书房外。 时清然回了坤宁宫,又趴在门前的长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发呆:“弄儿,你说,现在外面的天空是什么颜色?小吃街上,是不是还有卖吃食的小摊贩呢?” “想必是有的。”弄儿淡淡说道。 “小姐。”弄儿在皇宫多日,在两个教引嬷嬷的教导下也学了不少的规矩体统。她跟时清然一样,早已经厌烦了,只是苦于身份,不好说出来罢了。 “您要是实在闷得慌,要不我们自己出宫去好了。”弄儿提议道。 自己出宫?时清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侧头看向了弄儿。弄儿则笃定地朝着时清然点了点头。 “这......不好吧。” 半小时后,长街。 “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 “小姐,别唱了!”弄儿听了时清然的歌声,连忙捂着耳朵,十分嫌弃地道。不管是在岐山还是在王城,时清然的歌声还是一如既往地难听。 “哈哈!”时清然大笑着,伸出两条腿在马车外面晃悠:“难听?挺好的呀!” 她和弄儿两人穿着男装,一路盛着马车到了长街,又从马车上下来。时清然到了街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到小吃摊前买白糖糕。 “好吃!”时清然顾不得白糖糕还有些烫,咬了一口,又想起岐山的烧饼来。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时清然又被路过的竹编玩具小贩吸引了。 “等等。”时清然叫住了卖竹编玩具的老伯,见那竹编的蚂蚱十分可爱,又掏钱买下了只竹编蚂蚱。 两人吃了些东西,买了些小玩意儿,又一起去了曲坊。 今日曲坊上演的是桃花扇,讲的是一个朝代跌宕起伏中,才子佳人身不由已,又互相爱慕的故事。时清然坐在椅子上,看着戏台上的人咿咿呀呀唱着感人的唱词,不由得为他们鞠了一把辛酸泪。 等到戏曲结束,已经约莫未时了。时清然和弄儿从里面出来,时清然还在为这个悲伤而沉郁的结局抽抽搭搭。 “喂,臭婆娘!”正在这时候,她们身后有人叫住了她们。两人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彪形大汉站在她们身后。 显然,刚才就是他叫住了她们了。 时清然见来者不善,立马抹了抹眼睛,没好脸色地看着来人:“你叫谁臭婆娘?” “叫你!”那大汉不紧不慢嚣张地走到时清然面前:“臭婆娘,你知不知道,刚才看戏的时候,我一直坐在你身后啊?” “关我什么事?”时清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没好气地说道:“你坐在我身后,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哭得很烦呐!”彪形大汉皱一皱眉,眉毛紧得似乎能够夹死一只蚊子:“鉴于你打扰了小爷我看戏的好心情,赔钱!” 弄儿听了这彪形大汉的话,显然知道这人是来找茬儿的,于是就要上前找他“理论”。 时清然拦住了她:“你是来找茬儿的吧?曲坊的椅子隔得那么远,我竟然也碍着你了?” “对,碍着我了。今日你不赔钱,就休想离开。”大汉说道。大概是见时清然两个女子,还穿着气派,所以想要讹点钱罢了。 “赔钱?你想要多少?”时清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 “这样吧。”大汉故作深沉地思索了一番:“曲坊一张票是一两银子,你打扰了我看戏,也扰了小爷我的好心情。” “不过小爷不是小气的人,看你是个女子,你就给我十两银子,这事儿就算了了。”他说道。 “你做梦!”正在这时候,一旁的弄儿怒道。在宫中许久,她遇到的都是谨言慎行的人,而自己在教引嬷嬷的念叨下也半分不敢越矩,憋得骨头都痒了,巴不得谁撞在枪口上,好好打一架才痛快呢。 “哟你这小妮子!”大汉见她出言不逊,伸手挽起了自己的袖子:“小爷不教训教训你,你真当没人能治你是吧?” 时清然见他这般模样,挡在了弄儿面前:“这位公子,讹钱犯法,打人也犯法!如今王城河清海晏,你难不成想去衙门聊聊天喝喝茶?” “法?老子就是法,你拿不拿钱?不拿钱老子就不客气了!”说着,他肥硕的手就朝着时清然打了过来。 “小姐小心!”正在这时,弄儿准备出手。然而,她还没出手,那彪形大汉的手就被一个青年抓住了。 “老兄,你看啊!”那青年头顶银冠,穿一身黑白相间的袍子,浑身散发着一股书生气息:“听你刚才的口气,显然知道了她们是女子,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讹诈她们呢?” “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大汉怒了。 “我只是实事求是,你看你戏也看了,又不曾被人轰出来,就大人大量不与两个小姑娘计较了吧?”男子说着,朝着时清然二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快走。 弄儿也拉了拉时清然的衣袖,示意她走。刚才弄儿虽有些冲动,不过现在有人出头,自己不出头是最好的。 否则,若是让宋煜辰知道今日两人私自出宫去了,还不知道怎么罚她们呢。 眼前的男人一副笃定的样子,想必能搞定。时清然见状,拉着弄儿,两人就默不作声地朝着身后退去。 大汉见她们这样,显然知道她们要跑,用力地甩了甩男子的手,就朝着她们的方向看去。而那男子死活不松手,还不住地说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惹得大汉不悦,一脚踹向了男子的小腹。 男子侧身一躲,谁知道并没有躲开。 原本以为那男子是个王者,谁知道是个...... 时清然见状,只好又折了回来,拖着男子离开。而弄儿,看见那大汉,双眼流露出了不悦。 “哎,姑娘,姑娘!”男子还想要管闲事,却被时清然拖着离开。 “走啦!她没事!”时清然说着,已经强行将男子拖到了远处的墙根。 “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没事啊?不行,我得去。”独孤墨说着,起身又准备折返回去。 第659章 见义勇为的傻小子 “说了她没事!”时清然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扯下了他:“在这里等着就好。” “没事?为什么没事?”独孤墨看着时清然的眼睛,一副十分不解的模样。 时清然:“......” 半晌,看着独孤墨狐疑的眼神,时清然才说道:“她身上有银子,不至于挨打。” 独孤墨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地方,人头攒动,不知道弄儿怎么样了。然而,时清然拖着他,不让他出去。 “我说你们也真是的,让你们走你们走就是了。我一个男子,左右不过是被他打两拳,又死不了人。你看那姑娘细皮嫩肉的,若是再挨了打......”独孤墨一边碎碎念,一边侧头看了时清然一眼:“你跟她一起来的,可为什么她落到那个大汉手里,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啊?你们两个有仇?!” 时清然:“......”她担心什么?担心那个大汉被弄儿打成重伤吗? “不行,我得去看看。”独孤墨说着,起身朝着人头攒动的地方走去。 “哎呀,太惨了。”一个围观的人说道。 “是啊,嘴角流了那么多血.....”另一个也附和道。众人指指点点,惹得独孤墨心里越发不妙。 他还要往里面看,就见刚才那个穿着男装的女子从里面出来。 “怎么样了?” “解决了。”弄儿风轻云淡地说着,又侧头看了年轻人一眼:“小姐呢?” 独孤墨指了指身后,弄儿便看见了时清然。 时清然看着弄儿撇了撇嘴:“我说了你能解决的,他说我不担心你,还问我是不是和你有仇。” 这边,独孤墨看着躺在地上的大汉,脸色都僵硬了,又回头朝着两个姑娘干笑了一声,朝着时清然二人轻轻摆了摆手:“两位......姑娘,回见!” 时清然和弄儿则看怪物一样看着独孤墨。过了半晌,独孤墨又转过头来,看着时清然:“对不起,刚才我不明白状况误会你了。”说着,他朝着时清然鞠了个躬,这才准备离开。 “等等。”时清然叫住了他,这才好心问道:“你被他踹了一脚,不碍事吧?” 那男子摇了摇头。 “小姐。”弄儿看了看独孤墨,又看了看时清然:“这位公子虽然不会武功,不过在咱们遇到危险的时候,还奋不顾身地帮咱们,是个实打实的好人呢。” 的确,想到这儿,时清然朝着独孤墨付以微笑:“你被他踹了一脚,当真没事吗?” 独孤墨咧嘴一笑:“我是男人,这点小伤不打紧的。” 真是个书呆子。时清然想了想:“看在你刚才奋不顾身救我们的份儿上,我请你吃饭吧?” 雁回楼。 看着面前的西湖醋鱼、糖醋里脊、大肘子,独孤墨呆了片刻,又说道:“两位姑娘,这样,是不是太破费了?” 也许独孤墨此刻觉得自己有些粗鄙,人家是随手便拿得出一百两银票的人,又怎么会在乎区区十两银子? 再说了,时清然身边的弄儿,是个能大的,显得自己太没用了 时清然摇了摇头,又笑着说道:“为难时刻,你挺身而出,我敬你是英雄。你作为英雄,我请你吃饭,不过分吧?” 独孤墨呆住了,喃喃道:“英雄?” “嗯。”时清然笃定地点了点头。又用桌上的公筷给独孤墨夹了一块糖醋里脊。 “我哪里算什么英雄啊?”独孤墨笑得有点勉强:“我若是打赢了他,说不定还勉强算了英雄。可我什么忙也没有帮上,最后还要你们出手相救,算不得英雄好汉的。” “我不这么想。”时清然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又说道:“我觉得,英雄不是多能打,或者有多大本事的人。要不然,王侯将相,不都算是英雄了?” “我认为啊,真正的英雄,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就好比你刚才,明知道自己打不过那个大汉,可见到我们两个受威胁,还是奋不顾身冲上去了。” 一番话说得独孤墨脸红,他微微笑着颔首:“姑娘过誉了。” “其实,能够遇到姑娘这样的人,是小生的福气。”独孤墨又抬头,看了一眼时清然后迅速低下了头:“从前,这样的事情我也没少干。最伤心的一次,大概就是救了一个姑娘,她说我不自量力。” “噗——”独孤墨说得诙谐,加上他有些害羞的大男孩神情,让时清然和弄儿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独孤公子。”弄儿笑着问道:“难道你之前,见到不平事,都要上去管一管?”刚才几人吃饭,时清然两人已经听独孤墨说了自己的名字。而时清然,则告诉独孤墨自己叫小九。所幸独孤墨是个书呆子,这样的名字他也信了。 “是啊。”独孤墨笃定地点了点头:“若是我不管这些不平事,岂不是称不上正人君子了?” “那......”那想必挨了不少毒打吧?时清然想问,又怕伤了独孤墨的自尊心。 “其实,若是运气好,人家色厉内荏,也不见得一定打我,最后还会放了我;若是运气不好,左不过是被人打一顿的事情。人家可能会觉得我傻,可我每每看着那些人受欺负,又忍不住想要上去帮忙。” “我也不是没想过学武,可我终究不是那块料。”独孤墨说着,有些沮丧地低下头来。 时清然和弄儿面面相觑,半晌,时清然又看向了独孤墨:“人嘛,各有所长,我见你挺像书生的。你学问如何?” 少年抬起头,眼里总算有了光:“还行。” 时清然看见这个阳光一样俊朗的少年,原本阴霾的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 “吃点肘子。”时清然见状,朝着少年努了努嘴,示意他吃肘子。想当初殷小七在王城的时候,最爱吃的就是雁回楼的肘子了。 可惜殷小七跟着殷明止走南闯北,这会子应该不在王城。否则,就算让时清然请他吃一百只肘子,也是请得起的。 “读书人。”独孤墨看了看那油乎乎的,不好夹的肘子,皱了眉头:“大庭广众之下啃肘子,有辱斯文。” 第660章 四处走走 时清然:“......” 为了证明雁回楼的肘子好吃,时清然愣是夹了一大块肉,放进了独孤墨的碗里:“这肘子算是雁回楼的招牌菜,很好吃的!” 说着,时清然满含着期待看向了独孤墨,似乎就像看到他这样吃瘪的样子。不过,时清然似乎笃定,他能吃下这样一块肘子。 独孤墨果然低下了头,用筷子将肘子分成了小块。一小块一小块塞进嘴里。弄儿见了这样的场景,侧头笑了笑:“你刚才不是说吃肘子有辱斯文吗?” “不吃浪费了,更是有辱斯文。”独孤墨说道。 弄儿替时清然布菜,时清然一边与书生攀谈着,一边吃着午膳。因为两人吃饭比较慢,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吃完午膳。 时清然让弄儿结账,然而,独孤墨死活不肯,最后还是独孤墨一味坚持结了账。 出了雁回楼,时清然便跟书生道了个别,准备离去。 “要不,我们再四处走?”也许因为刚才跟时清然聊得投缘,独孤墨又提议道。说完,他挠了挠脑袋,似乎刚才的要求有点过分。毕竟人家是两个姑娘,若是不理他,难免有些尴尬。 “好啊。”时清然在独孤墨愣神的时候,点了点头。 也许是宫中的日子太无聊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玩伴,时清然觉得日子活泛起来了。 独孤墨虽然满身的书生气,不过也挺会讨人喜欢,说话不失文才又幽默风趣,时常惹得两人哈哈大笑。 三人一路有说有笑,又意见一致地一起去游船。站在游船画舫上,看着岸边的景致和来来往往船上的客人,时清然心情变得开朗起来。她性子比以往活泛许多,在时清然和弄儿面前,像极了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 “弄儿,你看!”正在这时,时清然手指着不远处的花船,喊着弄儿道:“那里是在做什么?” “好像是花魁觅良人呢!”弄儿说道。 时清然来了兴致:“小书生,要不要去看看?”时清然侧头问独孤墨道。 “我叫独孤墨,不叫小书生。”独孤墨微抿着嘴唇,说道。他看着时清然,眉目间似乎有些不悦,不过并没有拒绝时清然的意思。 “好好好,独孤墨!你答应了啊!”时清然高兴,让船夫把穿朝着花船划去,又对独孤墨说道:“若真是花魁,你这么有银子,又长得不赖,说不定人家也能看上你呢?” “读书人,这样有辱斯文。”独孤墨声音细如蚊吟:“我们还是去别处吧?” “不好。”时清然侧头看了独孤墨一眼:“我呢,好不容易才能出来一趟,自然是要敞开了玩儿,哪儿能错过看热闹的机会?” 说着,船儿已经驶向了那条花船。那条花船停泊在岸边,岸上站着许多看热闹的人。也有人乘了船,将船靠在了花船之前。 花船简简单单,没有乌篷,一个穿着红衣裳的姑娘站在花船上,手里捧着绣球。只是,她的眼睛被人蒙住了,看不清四周的人。 “你看你看!”时清然扯了扯独孤墨的衣裳:“你看那姑娘多漂亮!” 独孤墨脸色不大好看。这姑娘美则美矣,可他总不能忘记现在这样有辱斯文。想到这里,独孤墨索性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各位,今日是我女儿抛绣球招亲的日子。若是在场的诸位看上了我女儿,我女儿也看上了他,那么老婆子听凭姑娘认嫁。” “这么好啊?” “切,青楼女子,怎么可能!” “才不是,我听说啊,这刘妈妈跟花魁娘子关系很好呢。她这么做,多半也是希望花魁娘子觅得良人。” “对啊,我听说,花魁娘子已经用自己赚来的钱给自己赎身了,就等着嫁一个男人来带她走呢。” 时清然听了个大概,侧头又看了独孤墨一眼:“你听见了?” “这姑娘若是看上谁,可以跟谁走呢,你就不想凭白得一个漂亮新娘子?”时清然又问独孤墨道。 “不想。”独孤墨侧头,看也不看时清然一眼。 正在这时,刘妈妈已经上前,揭下了花魁娘子眼睛上蒙着的白布。她贴在她耳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说完了话,刘妈妈又退到了一边。 花魁娘子手捧着绣球,扫了一眼在场的男人们。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翠香楼的恩客。若是跟这些人走了,那以后,定然过不上好日子的。 他们常年流连于风月场所,以后也不会轻易改变。若是跟他们走,总有他们玩腻了,嫌弃自己的时候。 人群当中,还有几个乞丐。 花魁娘子看着乌泱泱一群人,有些绝望。她抬手举了举绣球,这群男人就一阵骚动,朝着花魁娘子挤了过去。 在场的除了时清然一行人,似乎没有人不想抢到那颗绣球。 偏偏,时清然三人样貌出众,花魁娘子注意到了他们。她在风月场这么多年,自然能看出,这三人中的书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而且还是个家境殷实的。他样貌俊朗,一身书生气,想必还未娶亲。可他偏偏对此很不屑。想必是他面前的两个姑娘给强行带来的。 若是将绣球就这样抛给他,他一定不会接,绣球就很有可能被其他人趁机抢了去。 这两个姑娘,其中一个灵动活泼,似乎有意看大戏。那么......就赌一把吧。 花魁娘子闭了闭眼,再一睁眼,就作势要将绣球跑向东边。等到众人的身子都朝着东边倒去,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抛出了绣球,扔进了时清然的怀里。 她为了今日,苦练了多日的抛绣球,看来也不是全无用场。 时清然原本只是想看个热闹,电光火石之间,就见绣球到了自己怀里。她一愣,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将手里的绣球往独孤墨怀里一塞。 独孤墨原本无心看那样的大戏,结果转眼之间,花魁娘子已经朝着她们走来,三两步跨上了她们的船。 “公子,您抢到了绣球,奴家以后就是您的人了。”花魁娘子朝着独孤墨施施然下拜:“奴家曾经名字叫红衣,既然出了风月场,还请公子赐名。” 第661章 接到了烫手山芋 独孤墨捧着一个绣球,仿佛捧着一个烫手山芋。他扔也不是,放在手里也不是,于是下意识怨怼地看了时清然一眼,又有些尴尬地朝着那女子说道:“姑娘,你方才看见了,这绣球明明是她抢到的,是她故意扔给我的!” “无论如何,这个绣球,最后是在你手里。”红衣说道。 “你要的话,还给你好了。”独孤墨说着,朝着她递上了绣球,然而,红衣并没有伸手去接。 “绣球在你手里,奴家就是你的人了。” “姑娘,我有家室。”独孤墨静默了半晌,这才艰难地撒了个谎。 “奴家出身地位,愿意给公子做妾,服侍大夫人。” “我很穷的。” “吃糠咽菜,我不挑的。” “我脾气不好。” “我脾气好。”红衣答道。 “我......我有隐疾!”独孤墨顿了顿,最终抛出了杀手锏。此话一出,一旁看热闹的男人们仿佛炸开了锅。 “奴家看上的是公子的人,不管公子如何,今生今世,不离不弃。”红衣言语温软,态度卑微谦和。 “独孤墨。”时清然见状,颇有些愧疚地扯了扯他的衣裳:“人家姑娘看上了你,要不你就从了吧?” 虽然将绣球抛到了独孤墨怀里,是时清然下意识动作的失误。不过时清然认为,既然木已成舟,如今将她带回去才是最好的方法。 独孤墨静默良久,将绣球塞进了时清然手里,转身就要上岸离开。时清然看着他的背影,意识到自己这次做得有些过分。 像独孤墨这样的书生,一定十分在意名声,想必断然不会因为要捡便宜,去抢绣球娶一个青楼女子。 “姑娘......”时清然尴尬地朝着红衣笑了笑:“那个,刚刚绣球是在我手里的,只是,因为我不能娶你,所以才......才把绣球抛到他手上的。” 红衣看着时清然:“这么说,原本应该娶我的人是你?”红衣见独孤墨走了,下了她的面子,便十分不想善罢甘休。毕竟,从前在风月场,不论什么男人,总要对她百依百顺的。 “不是,我原本也并不打算娶你。是因为,因为那绣球跑到了我手里,我才递给他的。” “不能娶我,所以你过来并不是为了抢绣球,而是为了看热闹?”红衣问道。 的确是的。若不是红衣故意将绣球跑到了她怀里,那么她的确可以再船上舒舒服服看一回热闹。 时清然此刻有些后悔,原本之前在雷家比武招亲的擂台上,她就已经吃了大亏了。如今竟然又为了一时热闹,闯了祸。 “是不是啊?”红衣又问道。她声音不大,言语冷冷地。 “嗯。”时清然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这我不管。”红衣眼睛转了转:“既然你抢到了绣球,家里有母老虎也好,有隐疾也好,我都跟定你了。除非你不是男人。” “嗯,我不是男人。”时清然无奈点了点头,引起了旁边人的一阵哄笑。 时清然见状,慢慢揭下了头上的帽子。 “我看你今日是诚心来捣乱的!”正在这时候,刘妈妈站了出来,双手叉着腰指挥着身后的几个壮汉:“给我打!给她一顿教育才好!” 说话间,几个壮汉已经提着棍子朝着时清然走去。这些壮汉虽然身体好,可毕竟是用蛮力,自然敌不过弄儿。不过,双拳难敌四手,弄儿一时应接不暇。眼看着两个壮汉抓住了空挡,提起棍子就将时清然撵到了角落。 紧接着,当头一棒,朝着时清然打了过来。 时清然赤手空拳,闭上了眼睛,用双手挡在了脸前,准备迎接被棍棒打的疼痛。然而,过了许久,手上却没有任何感觉。 再一睁眼,就看见独孤墨挡在了自己身前,生生挨了一棍。 “小姑奶奶!”独孤墨五官拧到了一块儿,疼得咬着后槽牙说道:“我遇见你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一天被打了两次!” 说着,两个打手回过神来,棍棒又打了过来:“既然要一起挨打,那就做一对苦命鸳鸯吧!” “躲开!”时清然喊了一声,一把推开了独孤墨,自己也借势滚到了一旁,这才堪堪躲过了一棍。 “走!”壮汉们还想打时清然,不过独孤墨反应极快,一把扯起了时清然。顾不得男女之别,他牵着时清然的手,就朝着岸上跑去。 他的手纤细修长,带着些微的力量。 别说,独孤墨虽然不抗揍,可是跑得快啊。时清然感觉,自己被他牵着手,快变成了风筝飞起来。 两人跑出了好远,时清然喘着粗气,终于甩开了独孤墨的手:“不行了,不行了。” 时清然站在原地,手撑在膝盖上不住地喘着粗气:“要是再跑下去,我没有被打死,就累死了。” 独孤墨也喘着气,回头看了一眼:“他们没有追来了。” “弄儿呢?她能不能应付?”独孤墨又问道。 “怎么?你要回去救她?”时清然说道:“她能一个撂倒十个。” “我说,”时清然又抬头看了一眼独孤墨,笑着打趣道:“你这逃跑的本事,是不是练出来的啊?” “是啊。”独孤墨看了时清然一眼,毫不避讳地说道:“被人打得多了,自然就练出来了。” “前提是不被人打折了腿,哈哈哈哈。”看着独孤墨吃瘪的样子,时清然又觉得有些好笑。 独孤墨见后面没人追来,轻抿着嘴唇又离开了,没一会儿,又拿来了两碗薄荷蜜茶:“跑得多了,嗓子会干,你歇一歇,再喝点东西吧”。 “好。”时清然这会儿也缓过劲儿来,接过了独孤墨递给她的一碗蜜茶,两人坐到了一边。 等到两人优哉游哉喝完了茶,时清然又去给弄儿买了一碗。果然,没一会儿,她就看见弄儿一脸怨怼地下来了。 弄儿乜了时清然一眼,似乎在怨怼她惹事。 “嘿嘿,好弄儿。”时清然说着,嬉皮笑脸给弄儿递上一碗蜜茶:“这是对面茶摊买的,可甜了。” 弄儿接过碗,如同喝药一般,三两口就喝下了。 “你没被打吧?”弄儿又看了时清然一眼,问道。 “没有,没有。”时清然摇了摇头,又看向独孤墨:“你呢?要不要去医馆?说到底你是为了我受伤的,若是去医馆的话,我便......陪你去吧。”想想独孤墨也不缺钱,时清然便提议道。 “不用,小伤,小伤。”独孤墨拜了拜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小姐,该回府了。” 第662章 不是许仙和白姑娘 弄儿无心关心独孤墨的安危,只对时清然说道:“若是回去晚了,或者今日的事情被......知道了,还指不定掀起多大的风波呢!” 时清然看向独孤墨,眼里充满了感激:“总之,今天的事情,多谢你了。”今天若不是独孤墨,甲板上那一棍她自然是免不了的。若是手臂上添了伤痕,回去难免会被宋煜辰识破。 “小事小事。”独孤墨说着,看向时清然:“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你还是回家吧。” “好。”时清然和弄儿两人离开了。 独孤墨望着时清然离开的方向出神。直到时清然的马车走远了,才有个妇人想要过路,撞了撞独孤墨的肩膀:“年轻人,你要是不走的话,不要站在路中间啊。我们还要过路呢。” 独孤墨朝着旁边挪了挪:“哦,好!” 他又望向了马车离开的方向,却并不见了时清然的马车。刚才也是因为自己太胆怯了,竟然忘了问她们的名字。 可惜他不是许仙,没有白姑娘借给他的雨伞。 ...... 时清然和弄儿驾着马车到了皇宫附近,两人又翻墙进去了。因为有追云在里面作为两人的“内应”,所以虽然麻烦了些,不过两人好歹顺利进宫了。 “小姐,你刚才真是太冒险了,之前吃了一次教训还不够,你如今还要去招惹那些比武招亲抛绣球的!”弄儿想起刚才的事情,有些不满地说道:“你知不知道,若是你受伤了,皇上想不知道我们出去过都难。” “哎呀,好啦好啦!”时清然自知理亏,挨了弄儿一顿说也没有多说什么:“我这不是只想看个新鲜吗?谁知道那女人就这样将绣球扔到了我手里?” 时清然说着,有些不满地叉着腰:“说起来,我倒是越想越气。那女人就是故意的!最后她竟然为了挽回面子,找人打我们!” “你不算惨,我可是看着那小子生生替你挨了一顿呢。”弄儿又看了时清然一眼,转眼之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坤宁宫外不远处。 “进去吧。”时清然带着弄儿,就朝着坤宁宫走去。谁知道,两人还没有跨进坤宁宫的院门,门口的几个丫鬟便战战兢兢朝着她们两人跪了下来:“皇后娘娘。” 时清然心知不妙,依旧压低了声音,故作平静地问道:“怎么了?” “皇后娘娘,”婢女回答道:“皇上来过了,还问起您和弄儿去了哪里。” “你们怎么说的?” “奴婢照您的吩咐,说您去各宫逛去了。”小宫婢说道。只是,她身体抖若糠筛,时清然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没事。”时清然平静说道:“起来吧。” 说完,她带着弄儿进了坤宁宫,准备换下衣裳。屋子里有些暗,时清然见了,便去把窗帘子拉开:“弄儿,你怎么搞的?离开的时候就应该把窗帘拉开啊。” “不是我......”弄儿辩驳道。 拉开窗帘,时清然一侧身,竟见到角落暗处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啊——”时清然倒吸一口气。 “你,你你你,你不去处理朝政,待在这儿干什么?”时清然吃惊地问道。 “看你什么时候回来。”宋煜辰声音平静:“今日干什么去了?” 时清然稳了稳心神,想着,反正今日回来没有带宫外的东西。而且现在两人都回来了,于是开口撒谎道:“我就是带着弄儿,去宫中各个院子逛一逛嘛!” “哦?”宋煜辰的问话拉长了尾音,狭长的丹凤眼又眯了起来。 “就是逛一逛,你打死我我也这么说。再不然,你就让人把我拖下去严刑拷打吧。”时清然撒泼道。 “你去宫中逛一逛,干嘛穿着男装?”宋煜辰皱着眉头,等着看时清然如何解释。 “我就是突然想穿。”时清然不要脸皮地继续说谎道:“穿着男装,随意调戏调戏宫婢,好像也不错。” “就在刚才,我们想进一个宫中的院子,还差点被人赶出来了呢。我说了我是皇后他们还不信。”时清然说着,又看了一眼弄儿:“弄儿,你说是不是哦?” 弄儿站在原地,看着时清然蹩脚的表演,选择沉默。 宋煜辰抿着嘴唇,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今日朝堂上还有许多事,朕去处理。你等会儿饿了的话,先吃晚膳吧。”说完,还没等时清然回过神来,宋煜辰已经迈着大步子离开了坤宁宫。 “小姐。”弄儿顿了顿,又改口道:“皇后娘娘,皇上好像生气了。” 时清然也有些心虚。不过当她一想到今日宋煜辰失言的事情,也就不心虚了:“生气就生气!” 时清然一脸愤怒地说道:“有本事他一辈子别回来。” 不过,对于今日时清然出宫的事情,宋煜辰似乎并不打算过多追究。 时清然在宫外玩了这么久,今日除了在雁回楼饱餐了一顿,倒是没怎么吃过别的东西,当下便吃了许多宫中的糕点填肚子。 等到了晚上,时清然也不饿,索性就等着宋煜辰回来用晚膳。然而,等了两三个时辰,时清然也不见得宋煜辰来。 时清然也并没有派人去催,自己饿了,吃了晚膳后,又站在长廊前,看着四四方方的天出神。 “小姐,天都黑了,你在看什么?”弄儿见她天黑还在外面,便问道。 “看星星啊。”时清然用胳膊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可惜王城的星子不够亮,远没有岐山的星子迷人。” 大概时清然是想家了。 上次时轩来信说不能来王城陪着时清然,时清然很是惆怅。不过,他能理解哥哥的所作所为。 “皇后娘娘。”正在这时候,小顺从上书房过来,朝着时清然磕头道:“皇后娘娘,皇上政务繁忙,今晚就睡在上书房了,皇上担心皇后娘娘,特意让奴才前来通传一声。” “皇后娘娘,更深露重,您好好歇息。”小顺说完,朝着时清然行了行礼,又退出坤宁宫走了。 第663章 冷战 时清然愣住了。 从前宋煜辰是日日陪着自己的,如今生了自己的气,竟然连坤宁宫也不回了。 “皇后娘娘。”弄儿看出了时清然的不开心,出言说道:“您如果不放心皇上,要不我们去看看他吧。或者,皇上就是政务繁忙,怕吵着了您,这才不回坤宁宫的。” “嗯。”时清然淡淡应了一声,又拢了拢披风:“天色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时清然进了寝殿,一言不发地脱了衣裳,就躺下了,一整晚没再起来。 ...... 早朝顶着乌黑的眼圈上朝,就听闻苏太尉治水有功的事情。如今苏太尉不在京中。可本着有功当赏的原则,宋煜辰在下朝后,让人赏赐了苏太尉一些时兴的贵重水果,让人一部分送到苏太尉家中,一部分送到苏云舒宫中。 怡康宫。 “娘娘,娘娘。”怡康宫的宫婢听说了上朝时候的消息,便立马前来禀报苏云婷:“今日传来消息,苏太尉治水有功,皇上甚是看中,还赏了好些时兴的名贵水果,这会儿想必有好些已经送进了宫中呢。” 话说着,外面就有宫人前来通传:“启禀娘娘,皇上派人送东西来了。” 苏云舒笑了笑:“请他进来。” 一个小内侍手捧着一个精致的竹蓝,里面堆满了蜜瓜、荔枝、桂圆等果子,朝着苏云舒跪了下来:“奴才参见娘娘。” “这是什么?”苏云舒故意装傻说道。 “启禀娘娘,这是皇上命人送来的时兴水果。”小内侍顿了顿,抬眼看了苏云舒一眼,又说道:“如今苏太尉在前朝治水有功,您又是先帝钟爱的嫔妃,皇上偏重您一些也是有的。” 小内侍们在宫中呆的久了,讨好人的话倒是学了不少。 “那就多谢皇上了。”苏云舒点了点头,以示感谢,又让身边的小宫女接过了小内侍送来的瓜果。 小内侍走后,苏云舒一旁的宫婢开口道:“想必这水果,宫里一份,宫外一份,如今苏太尉不在家中,水果应当是那些夫人小姐分食了。” 宫婢说着,看了一眼果篮里面的水果,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蜜瓜、桂圆,都是王城不多见的呢。 苏云舒想起自己在家中的母亲,颇有些无奈:“这水果很多,你将这些东西分一半,给我母家送去,就说是淑太贵妃孝敬母亲的。” “水果放不得多久,你立刻去办吧。”苏云舒说道。她母亲性格软弱,在府中无依无靠,如今父亲更不在家中,想必日子艰难。 让下面的人送水果过去,也是苏云舒想要借机敲打敲打府中的人,告诉他们,当家主母的背后,还有她这样一位几乎雷打不动的太妃。 “是。”小宫婢说着,将事情安排下去。回来的时候,还看见苏云舒坐在桌子前发呆。 “娘娘,您放心,奴婢已经将水果送出去了。” “好。”苏云舒又看了一眼那个小宫婢。小宫婢也是十五六岁的模样,正是嘴馋的年纪,看着桌上的瓜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荔枝和桂圆等东西,虽然好吃,可是不易保存和运输,在王城也是富贵人家才能吃到,还有新疆的蜜瓜。何况眼下还有这么大半篮子的果品。 “想吃吗?”苏云舒又问道。 小宫婢点点头,又摇摇头:“娘娘,您折煞奴婢了,这是皇上差人送给您的,若是奴婢起了心思,怕不会被人拖出去打死了。” “没事,你将剩下的再分出一半来,拿出去跟她们分着吃了吧。”苏云舒笑得风轻云淡:“这些东西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只要你们全心全意为怡康宫做事,以后都会有的。” “是,多谢娘娘。”小宫婢朝着苏云舒连连道了两声多谢,这才福了福身,将装着水果的篮子拿下去了。 不一会儿,果品都被洗了摆在盘里呈了上来,那个贪嘴的小宫婢,也只拿了果品里面的四分之一下去了。 “娘娘。”苏云舒身边,还跟着个老嬷嬷,这是先帝在的时候,就拨给了她的嬷嬷。因为她办事得力,苏云舒也就将她带到了怡康宫来了。 “娘娘刚才做得对。”嬷嬷说道:“先皇后在世的时候,便是这样对待下人的,所以当时在栖梧宫,许多人真心对待先皇后。” “人之常情,不过总要分人。”苏云舒淡淡笑着说道。若是贪婪之人,便不能给他更多,她也是看这小宫婢虽然贪嘴,但是品性纯良,这才让她分了水果。 “嬷嬷,这里没什么外人,您也吃吧。”苏云舒说道。 嬷嬷不敢违背苏云舒的命令,应道:“是。” 她只拿了小块蜜瓜放进嘴里,吃完之后便不再拿。半晌,她又对苏云舒说道:“娘娘,如今苏太尉在前朝得力,娘娘可有什么想法?” “父亲得力,家里的人未必不高兴,尤其是苏云婷,恨不得要把皇宫的门槛儿踩破了吧?只是,你说她若想再进宫,又该用什么理由?” “娘娘不用管别人,您只要管好自己就好了。” “若是能借着父亲,多在皇后娘娘面前晃一晃,想必日后也能多几分情面。”苏云舒说着,看了面前的果篮一眼:“只是,听说这两日皇后娘娘和皇上闹了别扭,到了皇后娘娘跟前,谁也不要提果篮的事情才好。” “是。”嬷嬷答道。 嬷嬷老成谨慎,苏云舒觉得自己多虑了。 经过之前的事情,苏云舒知道,若是想要投入宋煜辰的怀抱,几乎是不可能了。看看文蝶衣,不是一个死得很惨的例子吗?再者说了,前些天她喝了酒,宋煜辰都没有怎样,如今清醒着就更没有机会了。 但是只要苏家的其他女儿不进宫,或者不得宠,她便能在宫中稳居一席之地。这样也够了,至少自己和娘,都不用再过那种遭人践踏的日子。 苏云舒是怕自己得不偿失,步了文蝶衣的后尘。 苏云舒带着嬷嬷去见时清然,进了坤宁宫,就见时清然一个人趴在长廊上,手撑着下巴发呆。 第664章 不要脸的女子 此前苏云舒来坤宁宫,也见过时清然这般。苏云舒不觉失笑:“看看你,是不是又想家了?” 苏云舒说着,朝着时清然走近,又施施然下拜:“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说了不必多礼。”时清然过去将苏云舒扶起:“我一个人在宫中无聊,你也好几日不曾来找我了。” “前几日听说云婷经常进宫,我就没怎么过来。”苏云舒说道。 之前,并不是她不想来找时清然,而是她忙着准备月下惊鸿舞的事情。不过,当时宋煜辰能来,能看到她,能听到她那一番肺腑之言,也就够了。 总之苏云舒是不想苏云婷进宫的。 “苏云婷?”时清然撇了撇嘴,考虑到苏云婷是苏云舒的妹妹,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淡淡问苏云舒道:“你是她长姐,她就没有来见过你吗?” 苏云舒摇了摇头:“说起来,我与她并非同一个母亲,关系并不十分深厚。” “算了。”时清然顿了顿:“要不我们踢毽子吧?” 苏云舒有些诧异,随即摇了摇头:“皇后娘娘,我......我不会踢毽子。” “那舞剑?” “我......我也不会。” “好吧,那下棋。”时清然只好妥协道。只是她的棋艺比不上苏云舒,十有八九次苏云舒又顾故意让着她,时间久了,时清然看透了,又觉得有些无趣。 “皇后娘娘。”正在这时,外面的小宫婢前来:“皇后娘娘,苏家二小姐苏云婷在外面求见。说是有事情要跟皇后娘娘说。” “她还说......还说......”小宫婢说着,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说什么?”时清然问道。 “她还说,若是皇后娘娘不肯见她,她便直接去见皇上了。”小宫婢说着,抬头看了时清然一眼,生怕时清然一生气,将气撒在了她身上。 时清然沉了口气,还没说话,就听见一旁的苏云舒说道:“皇后娘娘,舍妹也太嚣张了。要不你不见她了,我出去替您打发了她吧。” “不用。”时清然顿了顿:“我倒是要看看,她想说什么。” 说着,时清然侧头看了身边的小宫婢一眼:“让她进来吧。” 小宫婢磕了头又离开,没一会儿又领着苏云婷进来了。苏云婷见了时清然和苏云舒在一起,眉目间闪过几分诧异。接着,她还是朝着时清然磕了头:“民女参见皇后娘娘。” “苏云婷,你胆子不小。”时清然沉声道。 “不敢。” “不敢?上次不是见了本宫也不行礼吗?还有之前在御花园,不是你拿了东西要送给本宫吗?” “民女爱重娘娘,这才为您精心准备了礼物,皇后娘娘如果不喜欢,大可以不收。”苏云婷虽是跪着,语气却十分不恭顺。 “大胆。”正在这时候,一旁的苏云舒沉声道:“你敢这样对皇后娘娘说话,你知不知道,若是你这样的态度被爹爹知道了,爹爹能将你骨头打烂。” 苏云婷抬头,面色轻蔑地看了苏云舒一眼,仿佛在嘲笑她。 “你今日要见我,想跟我说什么事情?”时清然也并未多生气,只是淡淡问道。 “这里有外人,不方便说。”苏云婷没好气儿地回答道。 “她是你姐姐,是本宫的好朋友,不算是外人。”时清然说道。见苏云婷还是不打算说,便下了逐客令:“算了,今日你来得不巧。本宫也没心思听你说什么了,你下去吧。来人!” “皇后娘娘。”苏云婷喊了一声时清然,又说道:“皇后娘娘,我本无意与您作对,只要您答应了我上次的请求,我以后会听您的话的。” 苏云婷看了苏云舒一眼,又对时清然说道:“我们都是被父亲逼迫,有自己的不得已,还请皇后娘娘可怜可怜我......” “若是本宫没有记错的话,苏太尉还在北方治理水患。你这么迫不及待就想要本宫帮你进宫?!” “哪个君王不是三妻四妾?”苏云婷据理力争:“皇后娘娘,您没有孩子,若是大臣们抓住了您的这一痛点,即使您和皇上不想纳妃嫔,大臣们也会反对的。” “您若是大度些,收了民女,不是多了个得力的助手吗?” “当着你姐姐的面儿,说出这些话来,你不羞,本宫都难为情得慌!”时清然说着,伸手朝着自己脸上扇了扇:“来人,将人拉出去。” “是。”;两个宫婢听了,便将苏云婷拉出去了。而这边的时清然和苏云舒,脸色显然不大好看。 “皇后娘娘,抱歉。”苏云舒顿了顿:“我没想到她竟然会说那样的话,起了那样的心思。说到底她也是苏家人,是我的妹妹。若是您有气,就冲着我来吧。” “算了。”时清然气呼呼地说着看,又看了苏云舒一眼:“这件事情,你也并非事先知情,怎么能怪你?再说了,你们苏家人,自己有自己的难处。” 此时十七年郭若也没心思下棋了。苏云舒便和她说了一会儿话,便行了礼离开。 出了坤宁宫的时候,正见到苏云婷从坤宁宫离开,准备朝着上书房的方向去。 “你三番两次进宫,还在皇后娘娘面前说那些话,得罪了皇后,还想着横冲直撞吗?”苏云舒说着,见苏云婷身形一顿,在她身后慢悠悠走着,靠近她:“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处罚你,是看在你是功臣之女的份儿上,真当皇后娘娘不恨你?!” 苏云婷回头,看着苏云舒没好气儿地说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上次跪了两个时辰是事情我记住了,我会永远记住的,你最好不要犯在我手里。” “哎哟,我的妹妹。”苏云舒见了苏云婷这般模样,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真以为你这样就能将自己塞到皇上身边?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不要忘了,物极必反哦,你日日借着爹爹的身份往皇宫跑,只会惹得皇上厌烦,到时候让人封了苏家进宫的路子就得不偿失了。你说,那时候,爹爹会不会恨死你了呀?” 第665章 桃花酒也能喝醉 苏云婷抬头看了苏云舒一眼:“你根本就是想要看我的笑话,我凭什么相信你?!” “是,我是讨厌你,也十分想要日日看到你的笑话。”苏云舒说着,侧头看了一眼苏云婷。看见她一脸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苏云舒就开心了:“可你说到底是苏家人。” “若是你在宫中犯了错,你,我,任何一个苏家人,都脱不了干系,脱不了惩罚。”苏云舒说道:“我可不会干自掘坟墓的事情。” “所以你想要帮我?”苏云婷带着几分期翼问道。宋煜辰是一国之君,又长得丰神俊朗,她自然是想进宫的。只是,苏云舒说的对,若是日日在宋煜辰身边晃悠,说不定等不到他青睐,就已经惹了他厌烦。 至于时清然,她已经将关系闹得太僵,根本不敢奢望她会帮助自己。 “我帮你做什么?”苏云舒掩面而笑:“你似乎忘了,从前在苏府,你是怎么联合那几个庶妹欺负我的。还有你母亲,也日日踩着我母亲呢。虽然我害怕你连累苏家,可我也讨厌你啊,怎么会轻易放下成见帮你呢。” “苏云婷,我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也不是不计前嫌的圣人。要我帮你,你把从前对我的欺辱,都先加诸在自己身上再说。” “再说了,如今我和皇后娘娘关系好,所以我的地位还算稳固,我可不想为了你得罪她。毕竟她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日子,宫里的女人都要仰仗她的鼻息过活。我没必要为了你这么个蠢货去得罪她。” “我......”苏云婷见到苏云舒这般,也对当初欺辱苏云舒的事情后悔不迭,更后悔自己得罪了时清然。 如今苏云舒是太贵妃,不管怎么样,还是在时清然面前,甚至在皇上面前说上话的。说不定有苏云舒的相助,她进宫的事情也有门路。 “姐姐,说到底,我们也是一家人。”苏云婷见苏云舒说得在理,立马转变了态度求道:“我们两个的荣辱,甚至关系着整个苏家的荣辱。” “姐姐,帮帮我好吗?好姐姐。” “帮你?帮你当了皇上的妃子,跟我,还有我娘作对吗?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可不会做。”苏云舒见苏云婷求胜心切,索性顺着她想听的话说下去:“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 “不会不会!”苏云婷听了她的话,连连摇头:“姐姐,好姐姐,只要你愿意帮我,妹妹记你一辈子的恩情。以后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你作对了。还有大娘,以后我会恭恭顺顺对待她的。” “这些话说出来,也就是一两句的事情,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苏云舒说着,又看向了苏云婷:“总要拿出点诚意才是。” “诚意?”苏云婷听了,一时没有懂得苏云舒话的意思,伸手将自己身上值钱的首饰都搜罗了出来:“姐姐,姐姐,这些够不够?” “我说的诚意不是这些。”苏云舒用扇子拂开了苏云婷拿着首饰的手:“宫中珍宝不缺的。” 苏云婷似乎才回味过来苏云舒话里的意思,咬了咬牙,她便朝着苏云舒缓缓跪了下来:“姐姐,看在同为苏家人的份儿上,求求你帮帮我吧。” 苏云舒视若无睹,只将目光看向了远方:“就这样?” “姐姐,”苏云婷又摇了摇牙,朝着苏云舒磕了几个响头。 苏云舒这才觉得舒畅了。如今她是太贵妃,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拿捏住苏云婷,解了一口多年的恶气。 “姐姐?”苏云婷看着苏云舒的眼里,充满了期翼:“现在你信了吗?” 苏云舒垂下眼睑,良久又说道:“你说的不是小事情,我要好好想想。看看怎么在自己不被连累的情况下,帮你吧。” 苏云舒说完,转身朝着怡康宫走去。苏云婷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如今苏云舒走了,苏云婷回味着苏云舒刚才说过的话,总觉得苏云舒是在骗她。 “娘娘。”苏云舒带着嬷嬷走出了一段距离,嬷嬷有些担忧地问道:“您刚才跟苏家二小姐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你说呢?”苏云舒侧头看了一眼嬷嬷,又说道:“我不过是看见她傻,出一口恶气罢了。” “再说了,这样的人,我若是帮了她,她也不会记恩的,说不定还像以前一样对我踩上两脚。” “而且她那么傻,若是进了宫,将苏家一家都带进了棺材,我也得跟着她陪葬!” “娘娘英明。”嬷嬷听见苏云舒这样说,也就放下心来。 “嬷嬷,在这宫里有你事事为我着想,我很放心。”苏云舒说着,给了嬷嬷一个笑容。 嬷嬷也朝着苏云舒笑了笑:“为娘娘效劳是应该的。娘娘平日里待奴婢不薄,奴婢应当知恩图报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这才朝着怡康宫去了。 因为最近皇后娘娘和皇上闹别扭的事情,苏云舒日日去坤宁宫,陪着时清然下棋荡秋千,日子倒是过得松快。 一日晚上,宋煜辰又处理奏折到很晚。时清然就强留下苏云舒,两人在宫中用完膳,竟又让宫中人拿了许多酒来。 两人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好不快活。最终,你一言我一语,你一杯我一杯,两人都成功灌醉了对方。 宋煜辰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时清然和苏云舒躺在酒桌上,时清然手还拿着一个空杯子,说道:“云舒,来,干!” 宋煜辰看着狼藉的桌椅板凳,一时间有些无奈。 “皇上?”苏云舒此刻好像看见了宋煜辰,便笑道:“嘿嘿,皇上。” “妾身参见皇上。”说着,苏云舒想要从桌上起来,朝着宋煜辰跪拜,然而她不胜酒力,一起身,又朝着地上跌倒下去。 “小心。”宋煜辰扶起了她,自言自语道:“明明两个都不能喝酒,还喝那么多。” 宋煜辰说着,侧身看了弄儿一眼:“怎么给她们拿了这么多酒?” 第666章 醉酒的时清然 “皇后娘娘吩咐,奴婢不敢不从。再者说了,奴婢拿的是度数最低的桃花酒。”弄儿答道。 “那怎么不把她们扶到床上去?”宋煜辰又问。 “皇后娘娘要皇上亲自扶,其他人上前,都被骂开了。”弄儿又说道。 宋煜辰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时清然,她似乎睡着了,又似乎只闭了眼睛,一手握着杯子,一手垫在了头下面。 她脸蛋红红的,还咂了咂嘴巴。 “小祖宗!”宋煜辰念叨了一句,又命令道:“先将淑太贵妃送回怡康宫吧。” 虽说是太贵妃,不过也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和时清然一般,还很稚嫩。下人们听了,便上前,小心翼翼喊了两声:“淑太贵妃?淑太贵妃?” 然而,苏云舒没有回答。 “娘娘,得罪了。”两个小宫婢合力驾着苏云舒,才将她扶到了怡康宫嬷嬷的背上。 “皇上,皇上。”正在这时候,醉意朦胧的苏云舒拉住了宋煜辰的龙袍:“皇上,求你,求求你。你纳谁为妃都好,不要纳......纳苏家的臣女。我母亲......她......她在家里,会被欺负的。” 这件事情,宋煜辰已经听苏云舒三番两次提起过,他没想到,苏云舒醉意正浓的时候,也是在求这件事情。 宋煜辰的心不知不觉软了半分,淡淡回答了一个“嗯”字。虽然,他也不确定她能不能听见。 宫人背走了苏云舒,宋煜辰又将目光放在了趴在桌上的时清然身上。 她脸色微红,显然是被灌到醒不过来了。 “喂!”宋煜辰遣走了宫里的宫人,伸手在时清然脸上戳了戳:“你就这么思念朕?真不在的时候,巴不得借酒消愁?!” “真是佩服你们,这样浅度的桃花酒,你也能喝醉?” “别碰我,我没醉!”时清然逞能地说着,一把拂开了宋煜辰的手指:“苏云舒,咱们接着猜拳。只要你赢了,我就......我就放你走。” “她已经走了。”宋煜辰站在时清然面前,像一堵山一样遮住了她眼前的光。 “啊?”时清然迷蒙着眼抬起头,就见宋煜辰居高临下看着她。不过她现在是真的喝醉了,眼神儿不太好,看着眼前穿着明黄色衣裳的人,一会儿又觉得像宋煜辰,一会儿又觉得那应该是苏云舒。 “走了?谁走了?宋煜辰?”时清然说着,又歪头朝着桌上倒去。她似乎后知后觉地喃喃道:“也对,他走了好几天了,好几天都不曾来看看我了。” “他走就走好了,我才不在乎他。最好,走了就不要回来,谁稀罕啊!” “云舒,云舒,我们接着喝,不醉不归!不怕那个王八蛋管!” 先前宋煜辰听着时清然的喃喃,还在为她心疼,责怪自己这么多天将她一个人晾在坤宁宫。可当他听到后面的话的时候,瞬间脸都绿了。 “你说谁王八蛋?”宋煜辰一把抓住时清然的衣领子,将她从桌上提了起来:“你在苏云舒面前,就是这么说我的?” “王八蛋。”时清然喃喃了两声,又着眼前的重影笑了笑:“王八蛋来了。可是我不敢在她面前称呼他王八蛋啊。苏云舒那么古板的一个人,她一定会说教我的。” “我不想听她说教。我想回岐山,我想找哥哥。”时清然说着,迷蒙着眼看向宋煜辰:“宋煜辰,你送我回去,让我去找哥哥好不好?” 宋煜辰沉默了半晌,才将她从椅子上打横抱起,往床上走去:“你这是喝了多少酒,竟然说这么多疯话?没一个字能听的。” “宋煜辰。”时清然喃喃着,眼看着酒力不支又要闭上眼。半晌,她似乎感觉到了身下的颠簸,猛地睁开眼来:“宋煜辰?!” 宋煜辰低头看了一眼满身桃花酒味儿的人儿,眉眼斜睨:“终于清醒了些许?知道朕是谁了?你还记不记得刚才说什么来着?” “王八蛋。”时清然喃喃道:“那么多莺莺燕燕,如花美眷,你当真能不动心吗?” “我好惨呐!”时清然说着,抻一抻身子,仰天长叹道。 “你惨什么?”宋煜辰将她放在床上,欺身将她压在身下:“你是一国之母,皇帝正宫,你有什么惨的?” “我想回家。”时清然吐露道。 宋煜辰正朝着她靠近,一个吻打断了时清然的话,香甜醉人的桃花酒气息扑面而来。 “以后不许喝那么多酒,你是中宫,这样看起来怪没有威仪的。”宋煜辰皱了皱眉道。 “我本来就没有威仪。”时清然喃喃。宋煜辰正欺身上来,她又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酒嗝儿。 “时清然!”宋煜辰说着,拍了拍她的脸颊:“你给我醒醒!” 时清然的眸子这才迷蒙地睁开了几分。她脸颊红润,眸子黑亮,眉眼间带着几分英气。 “以后不许喝那么多酒,知道吗?还有,以后不许动不动就说回岐山。” “说完了吗?”时清然的声音似是蒙了一层雾,听起来有几分委屈:“说完了我就睡觉了。”她似乎对宋煜辰好几日不曾归宿的事情感到生气,将头侧过一边,背对着宋煜辰就睡下了。 “还有......”宋煜辰顿了好一会儿:“以后我们不要冷战了好不好?你要出宫,过两日我就陪你,可你一个人出去,我总会担心你的安危。” 面对着时清然一个人的时候,他的声音里面似乎还带着些祈求的意味。之前,关于时清然私自出宫的事情,他也不是不知道,可正是因为自己失了承诺理亏在先,所以才会在知道时清然出宫了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这样冷战的感觉太难受。宋煜辰也是今日挺不住了,才回宫来,正好看见两人喝醉了的场面。 时清然背对着宋煜辰,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宋煜辰所说的话。下一刻,就泪流满面了。 “然然。”宋煜辰见时清然没有动静,下意识地去摸了摸时清然的脸颊,果不其然,在时清然的脸颊下面,她摸到了晶莹剔透的泪水。 第667章 不再予取予求 “然然,别生气了,我们以后再也不冷战了。等我忙完了这段日子,一定陪你出宫。乖,别生我的气了。”宋煜辰声音温软如同哄小孩儿,说话间已经掰正了时清然的身子。 “然然,”宋煜辰说着,吻上了时清然。 “你每次都是这样说。”时清然酒醒了几分,伸手推了推他:“可是每次都不会兑现,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然然。”宋煜辰好言相劝,并不在乎她的抗拒,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一寸一寸亲吻她红透的脸颊。紧接着,他热烈的吻落在了时清然的眉间、唇角、脖颈。 时清然就像一块白糖糕,虽然普通到有些质朴,不过胜在香甜又软糯,有时候还有点嫉恶如仇的弹牙。 平常她在宫中的时候,宫中四处都是她的气息,他没有觉得她有多么珍贵。可当她有朝一日没有在这宫里,他又怕她习惯了外面的旧林故渊,不愿意陪他在这四四方方的囚笼里了。 这样的确有些自私,可她是他的光。虽然不那么完美,但是一定属于他。 ...... 第二天早晨,时清然醒来,摸了摸身旁还有余温。她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头疼得厉害。 “来人。”时清然捂着头疼欲裂的脑袋,喊了一声,弄儿便从外面进来了:“小姐。”弄儿的手里,还端着一碗汤药。 “昨晚上宋煜辰来过了?”时清然毫不避讳地问道。 弄儿四下看了看,屋外还有几个当差的宫婢:“娘娘,在宫里,您不能......” “知道了知道了。”时清然胡乱应道。想必是在宫中的时间久了,弄儿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教引嬷嬷的那一套:“我刚才问你皇上来过没有”。 “来过,昨晚留宿,今早又走了。”弄儿说道。 “哦。”她大概知道身下的疼痛是怎么回事了。宋煜辰温柔的时候很温柔,不温柔的时候,简直像极了暴戾的狼狗。 昨晚上,大抵是他真的生气时清然私自出宫的事情,所以刻意加重了惩罚,时清然现在动一动,就能感觉到身下撕裂般的疼痛。 “娘娘,您先喝点醒酒汤吧。”弄儿说着,就将醒酒汤端到了时清然的眼前。 “好。”时清然端起醒酒汤喝了一口,猛地又呛了出来,许是里面姜放得太多,醒酒汤太辣。 “这姜放太多了。”时清然皱眉:“你不知道我不喜欢这个味道的么?” “娘娘头痛,这个最好不过。”弄儿说着,又出了房间,没一小会儿又拿了一碟子蜜饯儿。虽是宫中礼仪学了不少,可是弄儿那张能将人冻死的万年寒冰脸,却是不曾变过的:“要么喝了,要么难受一整天,娘娘自己选”。 得!自己养了这么个嘴巴凶悍的丫头,时清然怨不得谁。端起醒酒汤,时清然捏着鼻子就一口喝了,又猛地朝着嘴里塞了一口蜜饯儿。 弄儿看着时清然咂了咂嘴巴。以前时清然是最怕苦怕难的了,如今这样喝药,她也不见得多怕。 “看什么?”时清然半撒娇道:“我饿了。” 弄儿又转身出去,没一会儿,又将时清然的早膳拿来了。其实,宫中宫婢多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时清然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便能不出半会儿实现。 这边,朝堂上又传来了消息,说是宋煜辰今日一早,为了嘉奖苏太尉在北方治水有功,特意封赏了苏太尉夫人,苏云舒之母为诰命夫人。 这边下了朝,那便已经拿着圣旨去苏太尉家封赏去了。 当时清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屋子里喝着茶,百无聊赖嗑着瓜子儿,听到宫人的话,她有些诧异:“苏云舒的母亲,皇上上朝的时候还特意说了苏云舒的母亲?” “是呢,皇后娘娘,小顺伺候在皇上身边,听得真真儿的。”宫人说道。 时清然眼睛咕噜转了转,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毕竟宋煜辰国事繁忙,若不是苏云舒主动提起,想必宋煜辰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人,是不能想到苏云舒母亲这样的事情的。 原本时清然听了苏云舒的事迹,想要为她在宋煜辰面前求个封赏,现在看来不用了。 “昨日皇上在宫中,苏云舒可对他说了什么?” “昨日,昨日淑太贵妃说,不要纳苏家的女子为妃,否则,她母亲就太苦了。” 由此,时清然便不难想了。宋煜辰大抵也是看在苏云舒的面子上,这才封了她母亲位分。当然,这在朝廷上,可是宋煜辰登基以来第一次亲封女眷,算得上是莫大的荣耀。 “我知道了。”时清然淡淡应道,不经意间多了几分吃味。至于她在吃味什么,她也不知道。 不过,昨晚她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到宋煜辰在叫自己的名字。至少,宋煜辰现在,还是爱着自己的。 前几天因为出宫的事情,时清然被宋煜辰冷落了两天。如今,时清然猜想着,昨日的事情过后,想必今日宋煜辰一定会来坤宁宫用午膳。 但是她倒是不想让宋煜辰像以前一样予取予求,于是伸手朝着弄儿挥了挥:“本宫身子有些乏累,便不吃午膳了,等会儿皇上来了,你也这么回他吧。” 说完,时清然便进去睡大觉了。 除了前朝有个病恹恹的皇后,三五不时躺在床上——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前朝今朝,恐怕只有时清然这么嚣张了。 不过她本来也不想当皇后,不想扛这几十斤重的后冠,还有这千斤重的责任。 “是。”弄儿和一应宫女只好答应。 昨晚被宋煜辰折腾了大半宿,又玩了这么一会儿,时清然确实有些困了,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到了吃午膳的时候,果真听见外面的响动,大抵是宋煜辰来找自己。 “皇后娘娘呢?” “启禀皇上,许是昨晚喝多了酒,皇后娘娘宿醉未醒,现在还有些乏,吃过早膳之后,便又去歇息了。”弄儿拦在宋煜辰面前说道。 宋煜辰抬眼看了一下弄儿:“朕进去看看。” 第668章 撒娇与撒泼 “皇上,皇后娘娘想必已经睡着了,您晚上再来吧。”弄儿阻拦道。 宋煜辰无法,只好怏怏地离开了。今日本没有往日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处理,他想要陪陪时清然,谁知道弄儿不让进。 宋煜辰心里觉得窝火,去了上书房,简单吃过午膳后,又开始批阅奏折了。 时清然又小睡了好一会儿,才起床,见宋煜辰离开了,又让人拿了午膳饱餐了一顿。下午又优哉游哉拿起剑和弄儿在院子里面练起了剑。 晚上的时候,宋煜辰又来时清然宫中,在宫门外,就看见一抹白色的衣袂翻飞,他心知时清然心情好了不少。 “皇上。”这时候,弄儿又上前拦住他:“皇上,皇后娘娘在舞蹈弄弄剑,为了您的安全起见,您还是不要过去了。” 宋煜辰不依,一把拂开了弄儿,走向了时清然:“中午睡足了?这会儿心情好?” 时清然根本不想理会他,伸手继续舞弄着。不过时清然剑术不精,舞起来虽然有些翩翩起舞的味道,砍剑劈剑的动作却有些生涩。 “你想练剑,朕教你。”宋煜辰站在时清然身后,极具诱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见宋煜辰动作凝滞,他抓住了时机,又握住了时清然的手。 “像这样......”宋煜辰说着,握着时清然的手便教她练剑。 可是时清然现在看到宋煜辰,便不想练剑了。她见宋煜辰将她的手往右边掰,她便想要将自己的手往左边扭。可是她的力气不如宋煜辰大,自然拗不过她。 “你放开我,你这个暴君。”时清然赌气道:“我自己练剑,爱怎么弄怎么弄,你还要管我往左往右呢?” “朕还管不了你了?朕已经对你法外开恩了!”宋煜辰说道:“你知道不知道,嫔妃私逃出宫是多大的罪过?若是有心人抓住了你的把柄,小则在朝堂上申斥你一顿,往大了说,恐怕你的名节、甚至你的小命,都将会受到威胁。” 时清然顿了顿:“这么严重?” “你猜朕说的是不是真的?”宋煜辰看着时清然脸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时间十分依恋这样的感觉:“不过想必你猜不出来,因为你傻。再者,就算你猜出来了,你也不会信,因为你现在和我赌气,白的能想成黑的,黑的能想成白的,对不对?” 时清然撇了撇嘴,这点,算是宋煜辰猜对了。 “我不舞剑了,我想用晚膳。”时清然说着,挣脱开身后的宋煜辰,伸手将剑放在院子里面的石桌上:“话说,练了这么久的剑,我也饿了。” 弄儿端上来的时候,只有一只碗,和几个汤菜。时清然拿起碗筷,自顾自就吃了。 “朕的碗呢?”宋煜辰佯装生气问时清然道。 “碗啊?”时清然眯着眼睛,嘿嘿笑了两声:“你不是不来坤宁宫吗?我让人撤下去了。” 宋煜辰沉着声音,命令弄儿道:“去将朕的碗拿来。” 弄儿依言下去,宋煜辰又将目光落在了时清然身上。她别过头不理会宋煜辰,自己倒是吃得香。因为时清然和弄儿喜欢膳房的火腿肘子,宋煜辰便让人将厨子搬到了皇宫。 桌上正是火腿肘子、冬瓜排骨汤、三鲜刺鱼等吃食。 “皇上。”弄儿让人将宋煜辰的碗筷拿来了,放在宋煜辰面前。 “然然,你别跟朕置气了好不好?”宋煜辰问道。 时清然一边吃着刺鱼,一边乜了宋煜辰一眼:“你冷落了我三日,是我跟你置气了?你若是不喜欢我,尽管放我出去,别这么拘着我。” “你做错了事情,朕总要做点什么的。”宋煜辰语气温软了些:“总不能,对你做错了事情,朕不管不问吧。要不你下次还敢。” “我没错。”时清然倔强道。明明是宋煜辰先答应了她要出宫去玩的,明明君无戏言,最后自己却是被人放弃承诺的那个。 所以说,民间有句俗语,男人的话信不得,君王也是男人。 “好了好了。”宋煜辰给时清然碗里夹了块肘子:“别生气了,这件事情,咱们过去了好不好,以后朕绝对......” “你可不要再说什么承诺了,说出来又做不到的话,我都替你丢人。”时清然说着,看着宋煜辰眉眼间淡淡的不曾隐藏好的心疼,又心软了几分,索性见好就收,撒娇似的看了宋煜辰一眼,又自顾自流下了眼泪。 眼泪是故意在宋煜辰面前流的,夹杂了些许算计,委屈也是真委屈。 “你从前从来不这样示弱的。”宋煜辰见了时清然的模样,觉得的确是自己先失了承诺,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好了好了,朕以后不失信了,是朕不好。” 到了这个份儿上,时清然也不好再拧巴,伸手给宋煜辰夹了一块新鲜的火腿肘子:“这个肘子还不错,给你吃。”说完,又委屈地一把扔了筷子。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的模样,心里知道她原谅了自己,也就将那块火腿肘子吃下了,顺带一夸:“好吃。” 经过了这样的风波后,时清然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过着,每天吃吃零食喝喝茶,倒也惬意。只是苏云舒来中宫的次数,倒是少了许多。 “皇后娘娘,还有......一事。”下朝后,报信的小宫人又来到了时清然宫里,说完了其他事情后,又吞吞吐吐说道。 “说。”时清然一边继续嗑瓜子儿,一边发话,只是看着小宫人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她便觉得有些不妙。 “今日上朝,各位大人,尤其以礼部大人为首,纷纷上奏皇上,要求皇上为天祁的江山着想,为天祁开枝散叶。” “您与皇上尚无子嗣,皇上又是独脉,今日朝堂之上,大臣们便以此事做了文章。”小太监应道:“那苏太尉,虽不在京都,也写了信回来,议起此事”。 是被清然一颗瓜子儿嗑到了一半儿,发出了“咔嚓”一声响,然后又被时清然放到了一边的桌角上。 “那皇上呢?他怎么说?” 第669章 大臣的建议 “皇上说与皇后感情深厚,此事容后再议。至于其他权臣,他们还想议论此事,但是都被皇上弹压了。” “哦,我知道了。”时清然挥了挥手,示意弄儿给报信的小内侍打赏后,这才让他离开了。 原本时清然心思简单,万万没有想过要在宋煜辰身边安插“眼线”,不过自从前几日苏云舒明里暗里“提醒”过后,她也学会这样的损招了。 只是,今日听了他们探听来的话,心里有些吃味。 “娘娘,你别生气。”弄儿在一旁撇了撇嘴,安慰道:“这也就是那帮老臣胡乱给皇上出主意。等到皇上料理他们,有他们好受的。” 时清然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手里的瓜子也不香了。她盘算着,宋煜辰上朝也有些时辰了,想必不久就会来坤宁宫吃午膳。 时清然打算装傻,只要宋煜辰不说起这件事情,时清然就装作不知。 不一会儿,宋煜辰果然来了坤宁宫。时清然见到他,一如往常地迎了上去:“皇上下朝,累坏了吧?” “不曾。”宋煜辰在时清然的帮忙下脱下外衣,又随意嗅了嗅:“今日有什么吃食,好香。” “鲫鱼汤、莲子羹、还有时兴的蔬菜。”时清然说道:“说起来,其实宫外的东西更香的。” “又想出宫了?” “不想。” “为什么?” “因为皇上不能出宫啊,若是皇上答应了我,以后说不定又会食言。与其到时候失望,不如一开始就不抱希望的好。”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的眼神,总觉得时清然今日有些不对劲儿。她从前,很少称呼送鱼车呢为皇上的。 “你今天怎么了?”宋煜辰问道。 “没什么。”时清然虽然吃醋,虽然想要亲口问一问宋煜辰的意思,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连累了那些为她通信的宫人。 她真后悔听了苏云舒的鬼话,花钱在乾正殿外买消息。原本也是一时好奇,如今她倒宁愿当初没有那样做,今日就不会听到那样的话语了。 现如今,明明自己心里面早已翻江倒海,却还是要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有问题!”宋煜辰看着她这般不高兴,也顾不得用午膳了,抱着她,两个人就一起咕噜噜滚到了床上:“跟朕说说,今天怎么了?” “院子里的花儿谢了?” 时清然摇摇头。 “一个人在宫里太孤单?” 时清然闻言,不置可否地伸手抹了抹眼泪:“我只是想哥哥了,这么久没有见到他,也不知道他在岐山好不好。” “他独来独往惯了,又不肯来王城,我总担心他一个人......”时清然声音软腻,说道。 “然然,没关系的。”宋煜辰出言安慰:“你哥哥和你一样,自由惯了,若是没有遇到一个他真心实意对待的人,是不会甘心画地为牢的。” “你说,我遇到你之前,是不是也一样?对女人来说,夫君是她的唯一;可对男人,尤其是有权势的男人来说,事实并不是这样。”时清然说着,伸手握住了宋煜辰的衣袖:“在众人眼里,或许三妻四妾的确很正常。就像先帝,她不是有那么多的妃子吗?” 时清然选择了宋煜辰,也自然选择了宫中一成不变的生活。只是,她有时候也会向往外面的世界。 “你是不是听人说起了什么?”宋煜辰狐疑问道。 “没有。”时清然强装镇定说道:“只是,我想着,你在其位,想必会有不少女子眼热,恨不得能够攀附上你。” “就像从前的秦若芸,现在的苏云婷,或者......那些以后的人。” 宋煜辰听了,伸手将时清然搂进怀里:“说实话,然然,从前我看见秦若芸为我挡了一刀的时候,我真的动过心。因为我不曾想过,那样一个娇小柔弱的人,有怎样的力量,为我挡了那一刀。可是后来,让她进王府,我只是因为要报答。” “后来,你发现她那一刀,其实是自导自演想要骗你?”这是时清然和宋煜辰第一次说起从前的事情,时清然想起这些事情,声音便冷了下来。 原本时清然也不知道个中曲折,只是从前她回岐山的时候,在盘山道遭遇了杀手,联合之前的种种事情,她便猜到了。 她是傻了一些,不过不是蠢。如果傻是有半点智商的话,那么蠢就是没有智商了。 “是。”宋煜辰淡淡答道。 时清然垂下眼睑,一时间觉得寒冷,想了很多:“或许,或许当初她当真是为了你挡下了那一刀,而不是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你也不会到岐山找我了。” “哪怕你知道她杀了正正,杀了我们的孩子,还想要杀了我。”时清然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因为她与我水火不容,镇南王府只能有一位主人。而你,就算不爱她,可看在她为了你险些命丧黄泉的份儿上,你也会留着她。” 宋煜辰沉默,他不想说好听的谎话来欺骗时清然,他从来都不是那样卑劣的人。 时清然心凉了,什么爱不爱啊,在这些东西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然然,余生没有那种可能了。我们把自己保护好,不欠任何人的情,以后也不分开,好不好?” 多么动听啊,可是时清然又害怕是昙花一现的谎言。 “好。”她还是淡淡回答道。 “那你好好调理身子,等你身子好些了,我们便要个孩子?”宋煜辰温言软语哄着时清然:“男孩儿呢,朕就封他做太子;女孩儿呢,朕就封她做公主。若是多生几个,咱们还能过继给皇兄两个,让他膝下不单薄。” “好。”时清然闭了闭眼睛,沉浸在宋煜辰编制的温柔乡里。哪怕她知道,也许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的愿望,今生在皇宫不能实现了。 她们中间横亘着太多的东西,世人很是渴望,时清然却并不十分稀罕的东西。 事实证明,女人的直觉,一向是准的。第二日,就有大臣的女儿,进宫求见皇后,说是给皇后娘娘献礼,带了许多金银珠宝跪在了坤宁宫外。 第670章 羞怯怯的大臣之女 时清然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午睡醒来。 弄儿将程娇娇在外面等候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时清然又觉得有些头疼。这些女子,个个都是父亲视为登云梯的可怜身世。大概是见宋煜辰那里行不通了,所以才主动来求见她。 然而,她还不能将人给直接赶出去,若是这般,传出去了,别人只会觉得这个皇后不大度。 “算了,见见吧。”时清然闷闷地说着,弄儿已经给她梳好了头发。 她带着弄儿不紧不慢地出去,就见一个女子跪在门外。那女子双手捧着一个托盘,衣着素净,见到时清然出来,又将头在时清然面前低了低:“民女程娇娇,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时清然听了她的声音,只觉得这女子温软。她淡淡看了她一眼:“抬起头来。” 程娇娇抬起头,目光与时清然的目光撞到了一块儿,不一会儿,又有些羞涩地垂下了眼睑。 这是个极温柔,又懂得进退的女子。时清然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只见这女子的眼睑下,还有两块偌大的乌青,脸侧虽然薄施粉黛,可还是红红的,该是昨晚上挨了谁的巴掌。 想必她不愿意进宫的,只是不得不听从父母的命令。 “先帝在的时候,你家可有人进宫伺候?”时清然问道。 “回皇后娘娘,先帝在时,程家姐姐程程进过宫。”程娇娇温温怯怯地回答道:“只是,姐姐福薄,在宫中便没有见过先帝几面。后来先帝驾崩,她便去了太庙,为先帝守灵祈福”。 “皇后娘娘,”程娇娇说着,喊了时清然一声,她还想说什么,却不知道面对着时清然如何说起。 时清然看着程娇娇,忽地就想起曾经在宫中见过的一个女子。那女子眉目温顺,和眼前这个女子颇有几分相似。 是个沉稳温文的,可惜命运不好,最好的年华,却要一辈子葬在太庙。 “你起来吧。”时清然轻轻叹一口气,说道。 “多谢皇后娘娘。”程娇娇起身,朝着时清然呈上一个托盘,里面是一柄玉如意:“皇后娘娘,这是家父让民女带进宫,进献给皇后娘娘的,还请皇后娘娘过目。” 时清然眼睛粗粗扫过玉如意,那柄玉如意通体温润,看起来确实是好东西。 “多谢。”时清然应了一声,又让弄儿上前,将玉如意收了。 “坐。”时清然看着娇娇拘谨的样子,不由得生出几分心疼,让她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多谢娘娘。”程娇娇应了一声,便在时清然对面坐下了:“皇后娘娘,娇娇初来乍到,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冒犯了娘娘,娘娘只管告诉民女就是了,民女会悉心改教的。” “你很好。”时清然应了一声,又喝了一口玫瑰花茶。这个时节的玫瑰花长了新苞,这是弄儿让人新去御花园摘的玫瑰花苞,其中加了桂圆干,泡茶喝了正好。 “弄儿,”时清然吩咐弄儿道:“去给程娇娇也弄点茶点来吧。娇娇姑娘是客,我们要招待才是。” “是。”弄儿说完,转身离开了。 “皇后娘娘抬举民女了,”程娇娇顿了顿:“民女能见到皇后娘娘一面,已经是莫大的荣幸,怎么敢奢求太多?” “应该的。”时清然答道。对比起苏云婷那个张扬不知道收敛的女子,她不知道有多喜欢眼前这个姑娘。 “你多大了?”时清然又漫不经心说道。 “回皇后娘娘,民女十五。”程娇娇怯生生答道。 “不用拘谨,就正常聊会儿天吧。”时清然说着,呷了一口茶。 “是。”程娇娇顿了顿,目光落在时清然的茶盏上:“皇后娘娘喜欢玫瑰花和桂圆泡的茶?这可是对女子来说最滋补养颜的东西。” 时清然本就喜欢喝玫瑰花茶,自从上次小产之后,越发离不开了,为了调养身子,还往里面加了桂圆干等东西。不过这种茶味道不赖,还对身体极好。 “是啊!”时清然听程娇娇这样说,心里也乐了,看向程娇娇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娇娇,你懂医术?” “略懂一点。”娇娇这才发现时清然并不是个多不好相处的,淡淡笑着说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好一会儿话,弄儿这才将给程娇娇弄的玫瑰花茶呈上来了:“娇娇姑娘,您的茶。” “多谢。”程娇娇有礼貌地朝着弄儿颔首。 相比起来,程娇娇不知道比苏云婷懂事了多少倍。如果前朝那帮老臣非要让他们的女儿入宫的话,她倒是更愿意帮助程娇娇。 只是,时清然还是不喜欢别人跟她分享一个丈夫。 时清然见弄儿烹茶用了许久,有些不满意地皱了眉:“烹个茶而已,怎么需要这么久?” “娘娘,”弄儿不动声色答道:“刚才让人去御花园新摘的花枝,这才回来泡的。” 时清然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程娇娇笑了:“娘娘可真是幸福,想必皇上爱极了娘娘,这才愿意让娘娘宫里的人尽情摘下御花园的花花草草吧?” “娇娇今日喝着这杯茶,倒是沾了娘娘的光了。”这话一说出口,宫里的人都纷纷笑了。 “还好还好。”时清然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笑了笑,微微颔首。 这只是日常操作罢了。想当初在镇南王府的事情,哪时候不是将宋煜辰新种下的花花草草祸害了? 不过,想起当初,时清然总觉得在镇南王府,比如今在宫中快乐许多。 那时候她像是镇南王府的混世魔王,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去哪儿去哪儿。通常上街的时候,宋煜辰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少真正约束她。 可现在,就算偷偷出宫玩了一趟,不曾惹出什么事情,都得让宋煜辰大眼瞪小眼地气上两三天。 时清然想到这里,不觉有些忧伤:“娇娇,你今天来看我,有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 程娇娇顿了顿,又摇了摇头。 第671章 扔了个烫手山芋 时清然朝着身边看了一眼,弄儿在时清然身边多年,立马懂了时清然的意思,朝着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便齐齐退下了。 “这里并没有外人。”时清然看了看程娇娇,又轻声说道:“其实你不必这样防着我。我心里喜欢你,不会害你的。” 程娇娇从椅子上起身,缓缓跪在了时清然面前:“不瞒皇后娘娘,今日民女进宫,确实是抱着爹爹的嘱托。” “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爹爹原本想着,若是自己的女儿能在后宫占据一席之地,爹爹在朝中才不会被人挤兑,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被人算计。” 时清然抿唇,她没想到程娇娇如此坦诚:“你爹爹让你这样说的?” “是民女不敢瞒皇后娘娘。不过爹爹也曾说过,皇后娘娘和皇上是十分聪明的人,若是民女撒谎,皇后娘娘自然知道,所以爹爹也曾让民女对皇后娘娘事事坦诚。” “你爹倒是大胆。”时清然说着,眯了眯眼。眼前的姑娘没什么复杂心思,可是她爹爹就不一定了。 不过比起苏云婷,她很好了。当初苏云舒跟她说这些事情,是抱着私心,想要利用投诚来换取她的帮扶,所以苏云婷的“投靠”,带着几分对她爹的“背叛”。 可程娇娇不一样,她和她爹一样大胆,又进退有度。 时清然双眼眯了眯:“你这样直截了当告诉了本宫,就不怕我告诉了皇上,皇上有心惩罚你们吗?” 程娇娇顿了顿:“皇后娘娘,民女刚才所说的事情,是朝中之人都知晓的不成文的规定,若是皇后娘娘告诉了皇上,想必皇上不会明着惩罚民女,只会换个法子惩罚民女的爹爹。” “可是俗话说富贵险中求,想必爹爹不会后悔。只是,若是因为这样的事情,让朝中失去了皇上的一个得力官员,或许皇后娘娘也会觉得不划算?” 程娇娇聪明,却不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眼下时清然更喜欢了。 “那你呢?你想不想进宫?”时清然明明是不喜欢跟别人分享一个丈夫的,可是当下还是直截了当说出来了。 或许是看到程娇娇脸上的红痕,她在赌,赌程娇娇不想进宫。 程娇娇静默了好一会儿:“若是问民女的意见,民女自然是不愿意的。俗话说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哪怕是皇家贵胄,可皇上深爱着皇后娘娘,民女进了宫,也只能是一个家族的牺牲品,不可能得到幸福。” “可是,若论起家族,娇娇一个女子又算得了什么?若是牺牲娇娇一个,能让父亲满意,也让家族更加得皇上庇佑,民女愿意。” 前朝和后宫看似没什么关联,可却是息息相关。试想一下,若是王宫贵胄只在前朝立足,若是犯了什么事情,皇上一定会交由刑部处理。而没有在后宫沾亲带故的家族,也只能任人宰割了,若是有女子进了后宫,后宫女子求求情,说不定还会得到天子几分怜惜。 只是这样的话,没有谁有勇气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罢了。 “哎,”时清然叹了口气:“你在宫外,可有什么喜欢的人?” 程娇娇听了时清然的话,抬起头惊异地看了时清然一眼,随后看着时清然的眼睛,摇了摇头:“回皇后娘娘,平日里爹爹管教严,民女在十五岁之前,不曾单独出过家门。所以,民女并没有喜欢的人。” “只是,民女是庶出,看过了小娘在府中受过的苦楚,所以自己有些感慨,怕步了小娘的后尘罢了。” 时清然轻轻叹了口气。这世上俗人万千,烦恼也万千。最初她在镇南王府的时候,两耳不闻朝廷事,并不知道朝廷有这么多的错综复杂。只是现在再看,这朝中官员,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儿女成群?相比起来,宋煜辰当真是一股清流。 难怪这些朝臣纷纷想要将自己家的女儿送进宫了。其实,或许在这些大臣眼里,女儿远远没有儿子和仕途来得重要吧。 想到这里,时清然就觉得太庙里的女子,还有苏云婷和程娇娇,这些人十分可怜。 她心里十分喜欢程娇娇,一边不想让她入宫被糟践,一边又不忍心让她失了面子,挨了程大人的责骂:“你先起来吧。” “其实,我在宫里也挺孤独的,所以你若是得空,或者你父亲......让你进宫来陪伴皇后的话,你就经常来吧。” 若是有一天,宋煜辰要纳妃,她希望是程娇娇这样的女子,断不是苏云婷那样的。所以时清然虽然没有答应帮程娇娇入宫,可也默许她进宫相陪了。 “若是你哪一天有了喜欢的人,本宫也会想办法成全你的。” “多谢皇后娘娘。”程娇娇又朝着时清然跪地磕头。 时清然又让程娇娇起身,说了好一会儿话后,才赐给她一支碧螺簪子,让她离开了。 时清然在房间坐了好一会儿,又自顾自望着窗外言语道:“你说,程娇娇进宫的事情,皇上应该知道吧?” 弄儿此时已经有站在了时清然身边,听到她的话,犹豫了好一会儿:“也许皇上是让她们试探试探您的态度;或者,也许皇上只是觉得皇后娘娘在宫中日子无聊,让这些女眷进来陪您罢了。” “哦!”时清然淡淡应了一声,直觉今日上朝的时候,众位大臣肯定还说了些什么,又说道:“要不,你再去打听打听,看看今天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吧?” “是。”弄儿出去了,没一会儿又折了回来,似乎是有消息了:“皇后娘娘。” “奴婢听说,今日在朝堂之上,几个朝臣变本加厉向皇上死谏,其中包括几个没有适龄女儿的大臣。” 时清然已然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所以并不意外。 “这些人的建议,后来都被皇上驳回了。皇上在众臣附议之下,答应他们。若是皇后娘娘松了口,他便同意纳妃。” 时清然明白了,这是宋煜辰将烫手山芋抛给了自己! 第672章 御花园翻新 “我知道了。”时清然淡淡应了一声,又觉得屋子里有些闷,想要出去透透气。于是带着弄儿,又到了院子外的长廊下了,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发呆。 她看着天空,看着看着,眼泪就不自觉掉了下来。从前宋煜辰说过那么多承诺,在他说出那些承诺、违背那些承诺之前,她一直觉得宋煜辰是十分可靠的一个人。 也许并不是宋煜辰不可靠,而是情势所迫。俗话说独木难支,现在这样的局势,宋煜辰还要依靠着这帮老臣,才能撑住这摇摇欲坠的江山。 想想当初,时清然挺后悔的。若是自己不曾听了宋煜辰的满口鬼话,听时轩的话留在了岐山,也只是痛一阵子。或许她会跟施无悦在一起,但她绝不会痛一辈子。 时清然想着想着,眼泪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弄儿站在一旁,遣散了其他丫鬟,只默默陪着她。 其实弄儿也有弄儿的好。至少在她难过的时候,弄儿能够默默陪在她身边。 不知不觉,时清然就在长廊下站了一下午。眼看着天要黑了,快要到了吃晚膳的时间,宋煜辰才从外面回来。 见了时清然这样,宋煜辰上前温言细语哄着:“然然这是怎么了?” 时清然背过身去,此时她已经哭完了,可她就是不想让宋煜辰看见自己软弱的眼泪。 “是不是那个宫婢惹了然然?你发落就是了,何必要掉金豆子,”宋煜辰说着,温暖的指腹轻轻碰了碰时清然的眼睑:“你说说,若是为夫能够帮你解惑,为夫便帮你。” “今天程大人家的姑娘程娇娇来了,皇上知不知道?”时清然擦了擦眼角,擦干残余的泪痕,问道。 宋煜辰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朕......朕只是看你一个人在宫中无聊,想让她陪陪你,若是她冒犯了你,朕让她以后不要进宫就是了。” “没有,她很好,她没有冒犯我。”时清然顿了顿,又说道:“只是,我倒是想知道,之前一个苏云婷,现在一个程娇娇,到底是什么意思?皇上要......纳妃了么?” 虽然时清然已经充分做好了心理建设,可是当她真正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是一抽一抽地疼。 宋煜辰叹一口气:“这是那帮老匹夫的意思,又不是朕的意思。” 宋煜辰背过身去:“之前准许苏云婷进宫,因为她爹是朝中太尉,她又是打着感谢你的旗号,朕不好拒绝。今天程娇娇进宫,朕也是看程家的女儿懂事,才让她来陪陪你。” “其实,今天还有两个女子要进宫来,都被朕驳回了,只让那个懂事点的来看你。省得又像上次一样,让人惹了你不开心。” “你若是也不喜欢她,朕明日不让她来了。” “你让她来看我了,又让人家不来,这不是比一开始就不让她来更埋汰人?”时清然听了宋煜辰赌气的话,一时间有些无奈:“其实她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我觉得......我觉得自己快要失去你了。” 时清然顿了顿,继续说道:“从前我以为,做皇帝是一件十分风光,十分轻松的事情,可是现在,看你在上书房天天跟折子、朝政打交道,我便不这么认为了。” “然然,只是这段时间,一年之计在于春嘛,等我忙完了这段时间,我就闲下来了。到时候,你想要......”宋煜辰还想说什么,却没来由被时清然放了根手指在他嘴边。 她不想听到无法实现的承诺。 “我想起先帝驾崩前,跟我们说的话。他说现在国家内忧外患,并不是十分容易治理的。他在绵绵过身后,之所以娶了这些朝臣的女儿,也并不全在于喜欢她们。因为她们的父亲掌握着天祁的命脉和重权啊,他得讨好她们,取悦他们。” “这些权利,我会一点点夺回来的,只是现在根基未稳,这计划还需要一些时日。”宋煜辰轻叹一口气,时清然已经不记得他今天叹了多少次了:“我原本以为,我曾经南征北战,与皇兄定然是不同的。我以为自己杀伐果决,能够比皇兄做得更出色,谁知道还是会跟皇兄一样,被这些老匹夫掣肘。” “是啊,根基未稳。”所以,就更不应该得罪那帮老臣了。时清然垂下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她又抬起头来:“不过说起来,程娇娇那姑娘我十分喜欢,若是她能够常来宫中看我,我也会欢迎她的。” 全世界都在令他为难,逼他做决定,那她不愿意让他为难,时清然宁愿将委屈吞进肚里。 “真的?”宋煜辰的脸上慢慢扬起了笑容,随即又慢慢淡了下去:“可是,她虽然单纯,她父亲却抱着那样的心思,我担心......” “没事。”时清然不在乎地摇摇头:“其实,若是有一个人能够常常陪着我,也挺好的,总比一个人在坤宁宫望着宫外的天空发呆好。” 宋煜辰微微抿了抿唇,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那苏玉婷呢?你喜欢吗?” “我是说,你如果喜欢她们,可以经常召她们进宫玩儿,等她们到了适合嫁娶的年纪,再给她们指几户大臣之子便是了,总之不会亏待她们。” “好啊。”时清然答道。想了想,她又说道:“其实,像程娇娇那样的姑娘,我也不介意留在宫里。只是,苏云婷我当真不喜欢,以后若是她借故想要见我,便不见了吧。” “好!” 时清然的心情又开朗起来,只是这开朗中带着几分满意察觉的烦闷。宋煜辰也知道,在时清然面前,时不时说起从前的事情逗她开心。 他知道她现在在喝玫瑰花茶调理身子,便让小顺吩咐下去,将御花园全都改种了玫瑰,这时候晚膳也传来了,时清然开朗了不少,和宋煜辰说笑着吃起了晚膳来。 吃完了晚膳,两个人又十指相扣,去御花园逛了一番,却见到一群小内侍正在夯土,他们大概是接到了宋煜辰的命令,正忙着将这里全都翻新,种上玫瑰吧。 第673章 想要小龙子 宋煜辰和时清然在宫中逛着,他又说起了要一个孩子的事情,时清然也便点点头,算是同意。 可时清然自己的身体自己一直知道。她虽身体强健,可是最近却不宜怀上孩子,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自从上次小产后,时清然身体就比从前寒凉了不少。 宋煜辰一直跟时清然说着话儿,他走在时清然前面,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时清然的神色变化。两人逛了一会儿,又回了宫中,说好一会儿话。 宋煜辰总觉得时清然今日有些不对。 “然然。”在宋煜辰和她说了一会儿小孩子的事情之后,时清然的脸色更难看了,宋煜辰问她:“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时清然只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要小孩儿。” “怎么回事?” 时清然这才流下了眼泪,一边娓娓道来:“自从上次小产后,我的身子越来越寒凉。现如今,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怀上健健康康的孩子。” 宋煜辰深吸一口气。这些日子在皇宫,因为两人身体还算强健的问题,他便没有像前朝那样,让太医例行请平安脉。 宋煜辰自然知道时清然不是开玩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朝着外面走去。他出了时清然的寝宫,又小声让外面的人去请太医,组织了好一番措辞后,宋煜辰才从外面进来。 “然然。”宋煜辰沉默了许久:“朕觉得,若是你身体不好,不应该自己撑着。你应该找我,或者,我们一起面对。” “太医院这么多太医,相信会有办法的。” 时清然摇了摇头,没用的。 她之前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调理,可是她喝了能够暖宫的玫瑰花茶,当初在岐山也喝过益母草,还有补血益气的灵芝人参,可喝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半点成效。 要知道,玫瑰花茶、桂圆和益母草全都是保宫养宫的良药啊! “不管怎样,我们总应该试试。”宋煜辰握住了时清然的手,想到曾经她在镇南王府,因为自己信了坏人,害得她流产,他心里就十分自责。 不一会儿,太医来了,得到了与时清然自己说的一样的结论。太医为时清然开了方子,宋煜辰又让人下去煎药。 那药苦得令人作呕,时清然只闻了一闻,就难受得想吐:“我说过了,这些东西没用的,我不是天生体寒,更不大可能是上次小产落下的病根,这些药没用。” 宋煜辰沉默良久:“你先喝药,朕让人去民间给你找良医,总会有办法的。” 时清然拗不过宋煜辰,只好在他的哄骗下一小口一小口将药喝完了。这还不算,宋煜辰让手下的人看好她,以后日日都要喝药。 今晚的坤宁宫,有着一种沉闷寡欢的氛围。 这几日再没什么人进宫,时清然一个人在宫里,除了去找苏云舒下棋,就是在长廊下望着天空发呆。 过了几日,大概是宋煜辰见她一个人在宫中实在无聊,又放了程娇娇进宫。 程娇娇已经是第二次进宫了,跟上次相比,倒是没那么拘谨。 两人说了会儿话,又约好去锦鲤池玩耍。时清然大程娇娇些,又是个有主意的。两个人一边玩耍着,时清然突发奇想,想将池子里的鱼抓出来做烧烤。 “娇娇,你看那鱼。”时清然望着池子里面,两眼放光:“这鲫鱼又肥又大,你说,要是我们把它们捉来烧汤,或者做烧烤,会不会很美味?” “啊?”程娇娇愣了:“这鱼,大多数都很名贵吧?若是捉了吃了,皇上会不会怪罪?” 下面的鱼,大多数都是红尾或白尾,或浑身通红的鲤鱼,看起来很是漂亮,也很名贵。 “不会!”时清然摆了摆手:“几条鱼而已,我以前还祸害过他一园子花草药、一摞子德川宣纸,他都不曾说我什么。” “这鱼饲料吃的好,炖汤一定美味。”锦鲤池没什么人,时清然侧头看了娇娇一眼:“要不我们炖汤吧?” 程娇娇瞪着眼吃惊看着时清然,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就见时清然十分豪气地挽起了袖子和裤腿,准备下水了。 娇娇正想出言阻止,就见弄儿朝着程娇娇摇头,示意没事。 “皇后娘娘,要不民女也来帮你?”程娇娇问道。 “叫姐姐。”时清然回头,心情好了不少,对她一笑:“我们摸鱼,就不要太生疏了吧?” “皇后姐姐,那我来帮你啊?” “好咧!”时清然又看了弄儿一眼:“要不,你去拿个兜鱼的鱼兜来?” 弄儿不说话,转身离开。 “还有调料,还有锅碗瓢盆!”时清然说说道。弄儿也不理她,越走越远,也不知道刚才的话她听见没有。 没一会儿,弄儿又回来了,时清然要的东西,她一个人搬过来了。 “怎么不多叫几个人来?你一个人搬多吃力啊。” “多叫几个人,好看看你现在这样吗?”弄儿喃喃道:“为了不让人家看到你现在这样,我把周围的侍卫和宫婢都叫走了。” 也就是说,现在这里,只有她们三个。 不愧是她的好弄儿,考虑得真是周全,也不怕她这副“没德行”的样子被别人看了去。 时清然扬了扬手中捡到的竹竿:“我们正在捞鱼呢,可是我们捞不着,你要不要过来帮帮我们?” 弄儿动作快准狠,哪怕是一根简简单单的竹竿,在她手里也发挥了重大的作用。不一会儿,弄儿就已经捕上来四五条大鱼了。 “够了够了够了!”时清然拍着手,几人又去生了火,烤起鱼,做起鱼汤来。 娇娇也是小孩子心性,原本跟着时清然胡闹,她还有点害怕。毕竟时清然是皇后,她只是一个大臣家的庶女。可是后来和时清然玩得开了,她也就不怕了。 时清然捉鱼淘气的模样,像极了平常人家贪玩的姑娘,比高高在上的皇后亲和多了。所以程娇娇也忙活着,找柴禾、拿火折子。 不一会儿,一锅熬得浓香的鲫鱼汤,还有几只烤得正好的鲫鱼就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第674章 烤鱼真香 “真香!”时清然感叹一句,拿起一份烤鱼就递到了娇娇手里:“给。”说着,时清然又念叨着给程娇娇盛了一碗汤。 程娇娇像极了一个害羞又听话的小妹妹,时清然倒是喜欢。 程娇娇愣了一愣,随即笑道:“谢谢姐姐。”说着,她接过了时清然递过来的烤鱼,还有那碗鱼汤。 只是,她看着眼前黑乎乎的东西,有些犹豫:“姐姐,你说,这烤鱼真的能吃?” “真的!”时清然喝了一口鱼汤:“之前我和弄儿淘气,没少做这些,相信我,虽然我厨艺不行,可是野味儿做得好。” 程娇娇皱着眉,壮士断腕似的低下头,喝了一口鱼汤。随即,她皱着的眉头又慢慢舒展开来,对着时清然说道:“好喝哎。” “哈哈,我就说嘛。”时清然说着,又拿起烤鱼咬了一口,这烤鱼上面刷了一层薄薄的油,又撒了点盐,吃起来十分美味。 程娇娇原本抵触的心情也不见了,坐在时清然对面,一边和她说这话儿,一边愉快地喝东西。这可以说是她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顿野餐了。 “娇娇。”时清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程娇娇嘱咐道:“你若是回家了,可不能说起我们在锦鲤池旁边烤鱼的事情。” 程娇娇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赤城地看向时清然:“我自然是不会说的。不过,为什么?难不成皇后姐姐还会在意宫外人对您的看法吗?” 皇后姐姐这个词用得很好,时清然十分喜欢。 “那倒不是。”时清然顿了顿说道:“我才不会在意那些虚名,可是宋煜辰是一国之君,他比我要脸。我是他的妻子,若是我这样的名声传出去了,会连累他们。” “你们在烤什么这么香?还有,朕怎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两人正在谈话的时候,宋煜辰来了。 也是,这周围的宫婢已经被遣散了,宋煜辰想要进来,除了弄儿,也没人能拦他。 时清然今天心情不错,伸手将烤鱼举了举:“烤鱼,你要吃么?” 宋煜辰走到时清然身边坐下,自然而然接过她吃了一半的烤鱼,一口咬下去,香甜嫩滑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 “这么香。”宋煜辰惊喜地说道。而且这鱼没什么大刺,宋煜辰吃起来很是满意,不由得多吃了几口,快要将时清然的烤鱼吃光了。 “香也要给我留啊!”时清然有些不高兴:“这可是我们花了好大劲儿才拷出来的呢,你就这么毫不留情给吃了。” “再烤就是了。”宋煜辰不以为然地说着,又像是反应过来:“你们那儿来的鱼?” 时清然指了指池子:“池里抓的呗!” 宋煜辰深吸一口气,程娇娇见了,以为宋煜辰要生气,连忙朝着宋煜辰跪下:“皇上,皇上息怒,是民女不懂事,是......” “又没说你,你起来吧。”宋煜辰看了一眼吓得跪地磕头的女子。 “多谢皇上。”程娇娇这才起身。 “皇后的顽劣我也是知道的,烤几条价值千金的鱼而已,小场面。”宋煜辰说着,将手中剩下的最后一点烤鱼送进嘴里。 时清然给了程娇娇一个放心的眼神,又对宋煜辰说道:“你都把我要吃的东西吃光了,我不管!我还想吃。” “那让弄儿再去抓。” 弄儿听了,也不等时清然吩咐,自顾自去抓鱼了。杀鱼、除内脏、刨鱼鳞,弄儿一气喝成。 三人围在火炉边,没一会儿,又有几条鱼新鲜出炉了。 这像极了春游,三人心情舒畅,慢悠悠吃完鱼,喝完鱼汤后,这才散了。 时清然十分喜欢程娇娇,程娇娇临走的时候,时清然便让她以后经常来宫里走走。 宋煜辰去处理奏折,时清然又和弄儿在宫里四处闲逛。因为吃了烤鱼的缘故,时清然今日格外开心。 “娘娘,小心脚下!” “小心树!”一下午,时清然都带着弄儿在宫里四处蹿,异常活泛。弄儿都在担心时清然是不是吃了鱼,得了什么疯病了。往日这个时候,时清然应该在宫里,在长廊下撑着下巴,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发呆的。 “我才发现宫中有这么多好玩儿的地方!”时清然感叹:“以前闷在宫里没感觉,现在看来,除了各宫各院,还有许多风景啊。” 时清然下定决心,以后只要自己不开心,就得跑到锦鲤池来,捉它几条锦鲤烤了吃。反正宋煜辰有钱,迟早将锦鲤池的鱼捞光才好。 弄儿满头黑线,只好跟着时清然四处跑。 晚上的时候,宋煜辰回来了,见到时清然吃晚膳时候的兴奋模样,知道她今天玩开心了,心里也高兴。 “你要是喜欢吃鱼,朕就命御膳房多做?”宋煜辰询问道。 “别!”时清然连连摆手:“才不是我喜欢吃鱼,我只是觉得,与程娇娇一起烤鱼很开心罢了。” “你看,”时清然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凑到宋煜辰面前跟他讲道理:“我在宫里也没什么朋友,苏云舒太墨守成规,又有自己的心思,我一个人在宫里,实在是太无聊了。” “要不,你给程娇娇封个县主,或是什么的,让她有名分地来宫中玩儿,也好给我解闷儿?”时清然跟宋煜辰说道。 “程娇娇就不墨守成规,就没有自己的心思?”宋煜辰看了看时清然:“你才见了两面,怎么知道人家是什么样的人?” 时清然撇了撇嘴:“我就是觉得她挺好的。你今天又不是没看见,她以为你要惩罚我,还主动站出来,打算替我承担罪责呢。” “宋煜辰。”时清然又撒娇似的摇了摇宋煜辰的胳膊:“你看,我往日在宫里多无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伙伴,你还不让她进宫?” “可你知道她父亲安的什么心思?也许她的确心思简单,可她父亲大概不会让她做一个县主这么简单。” 第675章 喜欢这个女孩子 时清然激动的心情仿佛被宋煜辰浇了一盆冷水,双手又耷拉下来。半晌,她又气鼓鼓地说道:“若是实在要给她妃子的名位,才能让她进宫的话,那就给吧。不然,我在宫中迟早闷坏了。” 时清然说着,似乎有些生气,将身子转向了另一边,背对着宋煜辰。 “或许,在你眼里,朕还没有你的玩伴重要?哪怕别人要跟你抢丈夫?” “她不会!”时清然斩钉截铁地说道。自从她见到程娇娇的第一眼,她就觉得程娇娇不是那样的人。 “好吧。”宋煜辰兴致怏怏答应:“我先让她进宫陪你。不过县主却是不能赐的,毕竟于国有功,或者做了什么女中豪杰的事情,才能被朝廷封为县主的,朕也不能这般偏袒不是?” “是。”时清然这才多云转晴。和宋煜辰吃了晚膳,两人又去外面走了一会儿,这才回来歇下了。 自那以后,程娇娇几乎日日往时清然宫中跑,一来二去,宫中传出流言,说是皇后娘娘喜欢程娇娇,有心将程娇娇留在宫中。而宋煜辰,对此却没有表态。 其实,随着这几日时清然和程娇娇走得越来越近,时清然也动了将程娇娇纳进宫,留在自己身边的心思。 至少,这样程娇娇虽说不会太幸福,可终归完成了她父亲的意愿。再者,程娇娇和时清然两人互相陪伴,时清然也不至于在宫中孤零零的。 比起在外面遇到一个不那么好的郎君来说,这才是对大家都好的结局。 苏太尉家。 “你这逆女,”苏太尉今日一回到家,就去了苏云婷的房间,数落道:“你究竟是怎样得罪了皇后和皇上,搞得现在人家都推说皇上皇后忙,不让你进宫去了?” “我怎么知道?”苏云婷看着苏太尉指着自己的鼻子,也觉得来气,一伸手拂开了苏太尉的手指:“爹,您别忘了,这些讨好皇后娘娘,取悦皇上的招数,都是你教我的。我照着你教给我的方法去做了,结果没有用,你也不能怪到我头上来吧?” 苏太尉听了,一巴掌毫不留情打在了苏云婷脸上:“逆女,我是你爹,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苏云婷抬起头,冷漠地看着苏太尉。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苏太尉多少关心。她也一直十分清楚,自己就是苏太尉视为登云梯的棋子:“怎么?我倒是想问问父亲大人,我哪里说错了?” “云舒听话,她不是当了贵妃吗?怎么你就不行呢?”苏太尉也后悔,早知道苏云婷如此没用,他就应该让家里更小的两个女儿去了。 当初他就是看在苏云婷胆大的份儿上,才挑了她,谁知道她这么不中用?不但没有得到皇后娘娘赏识哦,还惹得皇上不快,他身边的公公旁敲侧击说以后不必这样谄媚讨好。 若不是自己当初治水有功,说不定他们一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安然。 “我怎么知道?”苏云婷继续嘴硬:“当初先帝宽厚,现在的皇帝可不比以前。再说了,那个皇后也是个妒妇,上次见我进了皇上的上书房,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给生吞了。” “狡辩!”苏太尉狠狠啐了一口:“皇后娘娘日日都让程家的女儿去陪伴呢,再说了,你怎么能当着皇后你哦昂娘的面儿进书房呢?”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面对皇后娘娘的时候要讨好奉承、小心翼翼,面对皇上的时候,要小心皇后娘娘的耳目。” 苏云婷一时间有些心虚:“我怎么知道皇后娘娘那时候会来?若是知道,我也不会那么傻呀!” 苏太尉见了女儿不争气的样子,由衷后悔自己当初那么冲动就将苏云舒送进宫中。现在先帝死了,那苏云舒就相当于成了废棋。 其实也不绝对。前朝不是就有新登基的天子纳了先帝嫔妃的先例吗?可是苏云舒虽然好看,却并非倾国倾城之姿,否则还是有希望的。 不过苏云舒作为太妃,还是有她的作用的。若是苏家哪一天倒了霉,苏云舒说不定可以帮点忙。 “爹。”苏云婷见苏太尉低头沉思,心里想着自己的前途,又觉得刚才自己不应该太冲动,于是语气软了几分:“其实说起来,女儿的确冲动了些。大不了,以后女儿不这样就是了。” “若是再有机会进宫去,女儿一定对皇后娘娘毕恭毕敬。”苏云婷讨好地摇了摇苏太尉的胳膊:“不过,爹爹您也要知道,云婷是您的亲生女儿吗,也是您最喜欢的姨娘的孩子。您不能一味将女儿当做......当做棋子,也要真正关心女儿啊”。 苏太尉闻言,伸手慈爱地摸了摸苏云婷的脑袋:“爹没有只将你当做棋子,只是这关系着苏家一门的命脉,你说我怎么能不着急?” 不一会儿,苏云婷的房间里又是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只有这两人知道,这只不过是表面的东西罢了。 ...... 怡康宫。 嬷嬷在苏云舒旁边说了什么的时候,苏云舒弯起了嘴角,漫不经心地折下了眼前的一枝花:“哦?” 她刚才听说了苏太尉知道程娇娇连日进宫后,吃瘪地走出宫的场景。 “那苏云婷,可有得受了。” 苏云舒一向知道苏太尉的脾气。他做事果敢,可骨子里有着不服输的劲儿,就像当初他为了让苏云舒在先帝面前中选,可是狠狠花费了一番功夫。 苏云婷没有达到苏太尉的期望,自然不会太好过的。 “娘娘,依奴婢看,皇后娘娘无所出,又那么喜欢程娇娇,你说,若是皇后娘娘纳了程娇娇,而没有接受苏云婷的话,那她......” “那她在府里就不会好过了。”苏云舒笑了笑:“皇后娘娘那么讨厌她,自然是不会让她入宫的。” “管皇上要纳谁为妃呢,只要不是苏家的庶女就好。”苏云舒说道:“何况程家的女儿确实不错,先前程程在宫中,也与我同气连枝。听说她们家姐妹关系很好,那就帮她们一把吧。” 第676章 接露水泡茶 第二日,宋煜辰吃过早膳便离开了坤宁宫,准备去批折子。正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见御花园的玫瑰都开了,便在一边出神。 正在宋煜辰发呆的时候,便听到御花园另一边似乎有女子说话的声音,他缓缓朝着那边走过去。 “谁?”程娇娇听见脚步声,抬起头问了一句,见到宋煜辰的身影,立马朝着他跪了下来:“民女参见皇上。” 宋煜辰的目光落在了程娇娇手上的竹筒里。竹筒里沾着一些水滴,应当是刚才她接的露水。 “你这是在做什么?”宋煜辰好奇地问道。 “回网上,民女在接露水。皇后娘娘喜欢喝玫瑰花泡的茶,民女便想着,接了露水给娘娘烹茶,娘娘会更喜欢。” “你在这儿接了多久了?”宋煜辰又问道。 “回皇上,三天。” “嗯。”宋煜辰点了点头,也并未再说什么,就离开了。难怪时清然昨天跟他说,让他将程娇娇名正言顺地留在宫里,原来程娇娇确实不错。 宋煜辰下朝后,又一个人去御花园走了走,散散心。昨日时清然的要求太出乎他的意料,他想静静,看看时清然说的是否可行。 他心里也赞许程娇娇这样的姑娘,却并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皇上,”正在这时候,宋煜辰看见了蓦然出现在他眼前的苏云舒。 “是你?”宋煜辰有些惊讶地问道。 “是。”苏云舒见了宋煜辰也不惊讶,从容地拜过宋煜辰之后,看着满园子开得正好的玫瑰说道:“听说皇后娘娘喜爱喝玫瑰花茶,皇上就特意命人将御花园翻整出来,全都种上了玫瑰花,可见皇上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 宋煜辰抿着唇,没有说完。 “可是,皇后娘娘生姓爱玩,一个人在宫中到底有些寂寞。” “不是有你吗?朕还想着,有你日日去陪着皇后呢。” “臣妾终究是先皇的人,再说了,臣妾懂些琴棋书画,但是对于玩乐却不太懂,所以很多时候,和皇后娘娘倒是说不上什么话儿。” “不过,之前程家女儿程娇娇进宫的时候,臣妾却是见过她几面的。那姑娘看起来文静,说话做事也十分得体,只是她骨子里又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听说很是得皇后娘娘喜欢呢。” “朕知道。”宋煜辰抿着嘴唇:“从前在镇南王府的时候,朕也有过一个侧妃。只是那侧妃看似温柔敦厚,却心思不纯。朕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女子曾经三番两次害然然。” “所以朕很难知道还会不会遇到那样的人。她们让人捉摸不透,想必起来,只有然然是真实的、鲜活的,她的喜怒哀乐,很多时候都写在脸上。” “淑太贵妃啊。”宋煜辰自言自语着,一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朕一直不想纳妃,不光是朕的问题。朕也怕有一天,有那么些女子披着一副美好纯良的面孔害她。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已经让朕万分后悔。朕绝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时清然之于宋煜辰,就像是散发着醇香的火腿肘子,若是日日吃,久而久之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滋味了;可若是哪一天寻不到她了,宋煜辰的心也会没抓没挠,万分后悔。 宋煜辰不想让历史重演。因为他知道,若是再发生一次那样的事情,说不定他就找不到她了。 苏云舒垂下眼睑,思索了好一会儿,复又抬起头来,看着宋煜辰笑了:“皇上,自从臣妾见到程家小姐的第一眼,臣妾就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 “程家姑娘都是极好的人。”苏云舒顿了顿,伸手轻轻拂过了一朵沾着雨露的玫瑰:“从前先帝还在的时候,宫中有个叫程程的妃子,与程娇娇同出一脉。她与臣妾十分要好,她说过她妹妹们都极好,想必程娇娇,当真是善良的人。” “而且,皇后娘娘一个人在宫中,整日在坤宁宫望着天空,那得多无聊啊。如果皇后娘娘同意程娇娇进宫,想必是想为自己找个伴儿,也想给程娇娇找个安稳的后半生。宫中的女人,看似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实际上日日拘束着,哪里有什么自由,有什么向往啊?” 苏云舒说着,看向了宋煜辰:“您是男子,也许不知道女子对自由有多渴望。其实妾身从前,也十分向往外面的世界的,可是作为女子,妾身从小被阳仔闺阁,长大之后,也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罢了。” 是啊。宋煜辰听了苏云舒的话,心里没来由地一疼。作为女子,从待字闺中到出阁,无非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罢了。 时清然呢?只是从镇南王府的牢笼,到了皇宫这个牢笼而已。原本在镇南王府,她还可以三五不时穿着男装出去逛逛,可是现在,他却不敢这样放纵她了。 若是被有心人知道,那是会没命的。 可是宋煜辰也知道,时清然一个人在宫中,太孤独了。她没有说话的人,所以来了一个程娇娇后,她才会格外开心。宋煜辰不想让时清然失去程娇娇不开心。 宋煜辰的目光飘忽不定,他又不自觉想起了从前那个午后,他去锦鲤池寻找时清然,就见这两个姑娘坐在一堆,一起有说有笑地吃烤鱼。 程娇娇虽然拘谨,但是对时清然言听计从。她以为宋煜辰知道时清然将价值千金的鱼烤了的事情,生了时清然的气,还主动跳出来顶罪。 确实是个十分好的女孩儿。 “你说的这些,朕会考虑的。”宋煜辰说着,转身离去,走了一段路后又回头,看了苏云舒一眼:“淑太贵妃,朕可不可以觉得,你今日跟朕说的这番话,其实藏了自己的私心?” 苏云舒神色如常朝着宋煜辰行礼:“妾身恭送皇上。” 那就是默认了。宋煜辰在路上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苏云婷是苏云舒的庶妹,她大概不想让苏云婷进宫得势,所以,只要不是苏云婷,其他人都好。 第677章 心生一计 而程娇娇是程程的妹妹,程程又是她的好友,苏云舒替她说两句好话,也在情理之中。 宋煜辰回到坤宁宫的时候,时清然正和程娇娇在做鹅梨帐中香。时清然十分开心,又惊喜程娇娇会做这许多东西:“娇娇,没想到真有你的,这鹅梨帐中香这么难做,你竟然做得这么好。” “这是我娘教我的,说是可以夜里睡得更好。皇后姐姐,你要是喜欢,我今天多做一些吧。” “好呀。”两人在里面制香,宋煜辰看得出神。而暗处,似乎还有一个人,像是苏太尉家的二小姐苏云婷。 她看了两人亲密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做个香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大概是时清然不喜欢她,所以并不太搭理她吧。 今天上午,她进宫的时候,宫里人照常拦住了她。她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劲儿,说程娇娇进宫了,自己只是跟程娇娇有些交情,还将看守宫门的内侍骂了一顿,才进得皇宫来的。 然而,时清然这次,明显没有太理会她。不管苏云婷说什么,时清然都会选择无视,然后转头跟程娇娇聊天。 苏云婷一个人在角落坐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极了。 “皇上。”正在这时候,门口的小太监喊了宋煜辰一声。 里面的几人回头,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宋煜辰。 “朕只是想来看看你。”宋煜辰朝着时清然笑了笑,这才又转身离开了:“你先自己玩会儿,晚点朕再回来陪你用午膳”。 “皇后娘娘,民女是不是打扰到您跟皇上两人了?”程娇娇见宋煜辰离开,有些内疚:“今天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民女就先告辞,等民女改日来的时候,再做鹅梨帐中香吧?” “不行,还不够呢!”时清然不依:“你就留下来陪我吧。等到中午吃过午膳,咱们两个再去摸鱼,然后再......” “皇后娘娘,”正在这时,角落椅子上一直被当做透明人坐着的苏云婷终于鼓起勇气,娇嗔说道:“皇后娘娘偏心,我跟娇娇小姐一起来看您呢,您怎么只想着跟她摸鱼啊?” 时清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云婷小姐,我就是偏心。” “还有啊,我想奉劝你,你要是见风使舵,便不要来坤宁宫,去皇上面前吧。”时清然说完,朝着苏云婷风轻云淡地挑了挑眉,又转头和程娇娇说话了。 苏云婷自然听出了时清然对她的不快,还想说什么,弄儿就给了苏云婷一记眼刀。 苏云婷缓缓站起身来:“今日云婷本来是好心来看望皇后娘娘,但是既然皇后娘娘位高权重,不在意云婷的好意,云婷也就先走了。” “请便,不过,该行的礼还是要行的。”时清然慢悠悠说道。 苏云婷朝着时清然行了礼,这才出了坤宁宫。她一抬头,就见到了宫道一旁站着的苏云舒。 苏云婷朝着苏云舒翻了个白眼:“我说怎么今天事事不顺,原来是遇到你这么个丧门星。” 上次苏云婷回去后,好半天才想明白,其实苏云舒并没打算真的帮她入宫,只是借着她求胜心切的心思,侮辱她一番罢了。今日苏云婷好不容易进了宫,却事与愿违,还遇到了苏云婷,当然没什么好脸色。 “不是你因为遇到我事事不顺,而是你事事不顺,我才来找你啊。”苏云舒朝着苏云婷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又吩咐一旁的丫鬟和嬷嬷:“苏家二小姐苏云婷,在太妃面前,公然诋毁皇后娘娘,带到怡康宫去,好好惩罚一番。” “是。”嬷嬷带领着人上前,还不等苏云婷大声叫冤,就已经将她堵住了嘴。 宫中的主子无非就那么几位。现在时清然正在宫中和程娇娇玩得起劲,宋煜辰正在批阅奏折,苏云婷一路上祈祷有人能够救自己于水火,然而她失望了。 不一会儿,她们就将人绑到了怡康宫。 苏云婷被狠狠地推搡到苏云舒脚下,解开了嘴上的布条。 “苏云舒!”苏云婷满脸不忿:“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这不是仗着自己太妃的身份胡作非为吗?你就不怕我告诉皇上?” “皇上?呵!”苏云舒颇为讽刺地笑了:“你是觉得,你现如今请得动皇上了是吗?苏云婷,你以为你是有多大的面子,在我面前提皇上?” “至少,我没成为宫妃,我还有机会以宫妃的名位入宫。而你呢?大概一辈子都要顶着个先皇太妃的名头。” “有朝一日,若是我成了宫妃,一定不会忘记今日之辱的。” “那就等你有那一日再说吧。”苏云舒在座椅上轻轻摇着扇子,吩咐一旁的嬷嬷:“嬷嬷,去把女戒找来,让她抄。若是她不从,你就扇她巴掌。” “抄完三遍,再考虑要不要让她离开吧。” 苏云舒又笑着看向苏云婷:“永远不要想着耍花招,或者是在皇上皇后、父亲面前告我的状,因为,那样你对皇上皇后出言不逊的事情便瞒不住了。” “父亲知道后,也会弃车保帅的。” 苏云婷还想反驳,却被嬷嬷拦住了:“苏二小姐,请抄写女戒。” “抄写女戒,和闹到皇上面前,你自己选一样。”苏云舒笃定地看着苏云婷。 最终,苏云婷还是满眼含着恨意,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苏云舒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她对这个妹妹还是太了解了。苏云婷虽说十分善舞,可是脑子却欠缺了些。 她现在得罪了皇后,皇后自然也不会帮她。 ......夜色溶溶,程娇娇早已经回了程府,苏云婷才抄写完女戒递给苏云舒。 苏云舒看了一遍上面的东西,又看了一眼苏云婷:“饿坏了吗?”从中午到现在,苏云婷还粒米未进呢。 “不饿,因为我不知道你是存心羞辱我还是想要给我下了毒的饭菜。” 苏云舒一笑:“我在宫里,给你的饭菜里面下毒,我有那么傻?” “算了,你走吧。”苏云舒看了一下午苏云婷生气挣扎的样子,也看够了,挥了挥手让人将她带走。 第678章 请求皇上做主 苏云婷出了宫,对着怡康宫暗骂了几句,就朝着宫外走去。 路过锦鲤池旁边的时候,苏云婷看着池子里面游动的鱼,心里十分生气,一低头,伸手捡了石子就往池子里面砸去。 “噗通!”池子里面溅起了水花。 “死苏云舒!臭苏云舒!故意整我!”苏云婷十分生气,见四周没什么人,说起话来也口不择言:“还有那个时清然,仗着自己是皇后了不起啊?这样折辱我,等到将来,我成了皇妃,看我怎么惩治你。还有程娇娇,还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说话间,几颗石子又被苏云婷投入了池子里,溅起了水花。 “什么人,在此辱骂皇太妃和皇后?!”正在这时候,几个小内侍听到了锦鲤池旁边的动静,出言问道。他们面面相觑,随后又四处看了看,其中一个小太监指向了锦鲤池旁边的假山。 几个小内侍放缓了脚步,静悄悄地朝着假山后面走去。 苏云婷听着这几个人越走越近的脚步声,心下害怕。她怎么会不知道,如果在宫中辱骂皇妃被听见了,那可是少不了一顿鞭子的,若是家族势力不够硬,别说一顿鞭子,就是拖出去乱棍打死也有可能。 苏云婷越想越害怕,索性心一横,吸着鼻子,下一刻就双脚踩进了锦鲤池。 看着周围黑漆漆的景色,苏云婷是十分害怕的,可是她也怕就这样被这些人抓了起来。 几个小内侍走得近了,绕过了锦鲤池后面的假山,又看不见人:“奇怪了,刚刚还看见人在这儿的,也听见有人说话,你们也听见了?” “是啊,听见了。” “莫不是见鬼了?”小内侍又说道,此时,他们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 “前朝的时候,据说是有一位妃子在这儿溺亡过,不过这都过去这么久了,想必不会有什么鬼魂了吧?” “那可说不准,若她当真是被冤死,说不定还在呢。” “怪渗人的,别说了。” “走走走!”一群人越说越害怕,立马做鸟兽散装离开了锦鲤池。 苏云婷这才从锦鲤池里面钻出来。她会游水,所以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刚才扎进水里太急了,现在她浑身发凉,肺管子里也呛得厉害。 人在水下听觉会变得很差,所以刚才小内侍们说的话她也没大听清,只依稀听见鬼魂、皇妃等字眼。 苏云婷越想越慌张害怕,立马趿拉着一身的水渍从水里起来,朝着岸边爬去。 “咳咳!咳咳!”苏云婷从水里爬起来,浑身湿透了:“真是见鬼了!” 她想到今天的遭遇,眼里的怨毒越发浓烈:“苏云舒、时清然,你们给我等着。” 她原本身上沾了水,又站不稳,一个不小心,又在草坪上面摔了一跤。这下,身上也受了伤。 “太欺负人了。”苏云婷哭着爬起来。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心生一计。 自己不是想要进宫当皇妃吗?若是她们都不肯帮助自己,大不了自己努努力,相信当时候,苏太尉也会帮助自己的。而苏云舒......会因为今天的愚蠢,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苏云婷一把脱下厚重的湿衣裳,朝着坤宁宫跑去。 “皇上,皇后娘娘,救命啊!”苏云婷一边跑着,一边大声喊道:“有人推我进了锦鲤池!救命啊!” 苏云婷跑到坤宁宫门口的时候,时清然和宋煜辰两人刚用完晚膳,坐在书桌前兴致盎然地画兰花,听到苏云婷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对望了一眼。 出来的时候,她们就看着苏云婷穿着一身里衣,在地上狼狈地磕头:“皇上,皇后娘娘,您要为民女做主啊。” “苏云婷,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上午就已经离开了么?”时清然也很是诧异。 “皇后娘娘,上午云婷自然是从您宫中离开了,可是姐姐又觉得我老是往宫里面跑不够端庄持重,所以带着我去她宫里抄写了女戒。刚才民女从姐姐宫里出来,路过锦鲤池的时候,就被人从后面推了下去。” “皇上,皇后娘娘,民女险些死在了锦鲤池,请您为民女做主。”苏云婷说着,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朝着时清然和宋煜辰重重地磕头。 “这件事情,朕与皇后自然会去查明真相。”宋煜辰神色冷厉中带着几分凉薄淡漠:“来人。” “是。”两个小内侍上前,在宋煜辰面前跪了下来:“皇上,皇后娘娘。” “吩咐下去,去查查今晚从锦鲤池旁路过的有什么人。”宋煜辰说话间,侧头看了苏云婷一眼,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只是,她用手抓着自己的里衣的袖子,看起来颇有些心虚。 苏云婷自然是害怕宋煜辰查出真相的。不过她也想好了,若是那几个小内侍执意咬定了是苏云婷辱骂皇后和太妃,那她就一口咬定他们是苏云舒或者皇后的人,就是受了她们的指示才来害自己。到时候即使宋煜辰要惩罚自己,也总要掂量掂量,顾虑着皇后和苏云舒的面子。 反正那几个小内侍虽然听见了骂声,可并未见着自己亲口骂人不是? “还有,让淑太贵妃过来一趟,就说是苏云婷在宫中出了意外,请她到坤宁宫问话。” “是。”两个小内侍领了命令,也下去了。 “再一个,连夜去苏太尉府上,将苏太尉也请来。” “是。” 不一会儿,坤宁宫聚满了人。有当时路过的小内侍,有苏云舒,还有匆匆赶来的苏太尉。 这也是时清然宫中第一次这样热闹。 此时苏云婷已经被带到坤宁宫内殿梳洗过了,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出来。她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宋煜辰和时清然,也跟着父亲和苏云舒在他们面前跪下来:“民女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两人也没有让他们立刻起身。 宋煜辰看向了一旁的小内侍:“事发的时候,你们路过锦鲤池,可有看到什么事情?譬如,有人推了苏家二小姐进锦鲤池里。” 第679章 坤宁宫大乱 三个小内侍面面相觑,许久后,其中一个开了口:“回皇上,当时我们的确经过锦鲤池,不过,却什么也没看见。” “原本奴才们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咒骂皇后和太妃,所以才走过去,哪成想却没听见了声音,也没见人。” 宋煜辰垂下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上,妾身有罪。”正在这时候,苏云舒在一旁,朝着宋煜辰又磕了个头:“妾身是云婷的姐姐,今日之所以将她请到宫中,让她誊抄女戒,实则因为她出言不逊,妾身怕她有朝一日口无遮拦,闯下大祸。” 事已至此,一切也都基本明了了。 “你胡说!”正在这时候,苏云婷出言道:“姐姐,你就是见不得我进宫,因为你害怕有人在宫中比你过得好,所以你母亲在府中不受宠是吗?” “可是你是我姐姐!”苏云婷声泪俱下:“你怎么能这样污蔑我,还将我绑去了你宫中动用私罚?!现在父亲在这里,你也要当着父亲的面儿胡说八道吗?” “说不定,说不定之前在锦鲤池,就是你推我下水的。”苏云婷又委屈地流下了眼泪,一边说道。 “云舒,确有此事?”苏太尉看向苏云舒:“我还以为云婷迟迟不回家,是因为皇后娘娘喜欢云婷,将她留在了宫里,没想到是你?” “爹,不是我,之所以留妹妹在宫中抄写女戒,也是因为......” “你还要说?!”苏太尉一边骂着,一边怒目瞪了苏云舒一眼。显然,他知道苏云舒要说什么事情,故意让她闭了嘴。 苏云舒也不傻,她也不想把这样的事情再说一遍。若是皇上因为如此降罪,她娘在府中也会被父亲更加嫌弃。 苏云舒闭了嘴,委屈地将头扭向另一边。 而坐着的宋煜辰和时清然,已然看足了一出大戏。看来,这出戏,八成就是苏家人自导自演的。 “皇上,”正在这时候,苏太尉朝着宋煜辰拱手:“今天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家中女儿不懂事,让她们冲撞了皇上和娘娘,是臣的不是,皇上和娘娘但凡有一句怨言,尽管打骂老臣,老臣绝无怨言。” “无妨。”宋煜辰顿了顿:“不过这种事情,有一不能有二,如果苏家人再出现今天这样的事情,朕不会再轻饶。” “只是,我家云婷还小,如今,她外衣不见,又湿漉漉跑进皇后的寝宫的事情,想必宫中许多人都看见了,想要隐瞒,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女儿家的名节最重要,况且今日发生的事情,非我家云婷所愿。老臣......” 苏太尉说着,又朝着宋煜辰行了个大礼:“老臣斗胆替云婷求个恩典。” 宋煜辰的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苏爱卿,你这是在逼迫朕吗?” “臣不敢。”苏太尉答道,随即,他不顾宋煜辰审视的神情,斗胆说道:“为了云婷的名节着想,还请皇上将云婷纳入宫中”。 “哪怕要让她一辈子老死在宫中,那也是她的命了。” 烛火映照下,苏云婷原本低垂着的眉眼不着痕迹地笑了。 “你还说不是在逼迫朕?” “皇上,宫中上下,还有老臣,都十分清楚您是个不为美色所惑的正人君子,更会知道,即使云婷进了宫,也根本不会对皇后娘娘产生丝毫威胁。” “还请皇上可怜云婷从前清白,以后留她在宫中,给个才人的名位,赏口饭吃也就够了。” 苏云婷不悦地皱起了眉——什么才人?!她父亲可是朝廷大员,虽说可能不能位及皇妃,可是当个贵人总不成问题的吧?苏云婷弄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自降身价,可是苏太尉在说话,她也不好强硬地插嘴。 “苏太尉,这件事情,我想皇上会考虑的。至于你们,天色太晚了,还是早些下去歇着吧。” “还有,你们,在场的所有人,今日之事不许说出去,若是本宫听闻你们走漏了半点风声,当心你们的脑袋。” “是。”众人说着,朝着宋煜辰和时清然拜了一拜 “多谢皇后娘娘。”苏太尉也朝着两人拜了一拜,这才带着苏云婷离开了。随后,苏云舒也离开。 宋煜辰和时清然对视一眼:“你既然不喜欢她,那就不要让她进宫,刚才怎么不直接否定了?” “你看刚才苏太尉那些个言语,”时清然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若是直接将他驳了,那他不得在朝堂想方设法传扬,驳回你的面子啊?” “朕这个皇帝当得真窝囊。”宋煜辰无奈自嘲地笑了笑:“不过,若是苏太尉真有那样的胆子,朕也不介意先下了他的脖子。” 时清然抬头乜了宋煜辰一眼:“算了吧,这帮老臣一个比一个精,你要是下了他的脖子,指不定还会有更多的老臣跳出来呢。” “那总不至于因为怕了这帮老臣,当真将苏云婷那样一个女子迎进宫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 “总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时清然淡淡说道:“苏云婷是明枪,再说了,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自然威胁不了我一分一毫。” “再说了,按照苏云婷那样不服输的性子,只要你不杀了她,她就还真以为你是仁慈,不会善罢甘休的。” “反正程娇娇也是要进宫的,要不,你就两个都迎进宫来?到时候你不理那个苏云婷就是了。” “然然,”宋煜辰上下打量了时清然一眼:“你还有这样的小心思呢。” 他知道她不喜欢苏云婷,又不想让让他为难。反正苏云婷在苏太尉眼里是个无足轻重的棋子,如果苏云婷没法进宫,苏太尉想必也会想其他办法,不如就先遂了他们的意。 “不过,你当真想好了?”宋煜辰的眸光又黯淡了几分:“你真想要让程娇娇入宫?你要知道,若是她当真进宫,朕......朕也不能将她当做一个透明人酿着,你一向是喜欢专横霸道的,你就不会吃醋?” 第680章 一场闹剧 “大概会吧。”时清然笑了笑:“不过程娇娇是我喜欢的人,我将她视作姐妹,若是你能多给她一些关心也好。” “再说了,我听说,朝堂上那帮大臣让你纳妃,闹得很凶的,我一时半会儿也生不了孩子,你迟早会顶不住压力,还不如早早纳妃,好让那帮朝臣安宁。” “再者说了,与其看着别人受宠,我倒宁愿是程娇娇受宠。而且程娇娇的性子我十分喜欢,若是她能进宫,以后你不在,我也能有个好姐妹相互陪伴不是?” 宋煜辰将时清然揽在怀里:“好。” 两人早早梳洗了,又在床上睡下。宋煜辰拦着时清然的身子,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听着外面的雨声,两人便依偎着安静地睡下了。 而另一边,苏太尉也带着苏云婷早早回家了。 “哎哟哟。”苏云婷的母亲是苏太尉宠爱的姨娘,今天一整天不见苏云婷回来,便一直在门口等着,从白天等到了天黑。这会儿她见苏云婷和苏太尉回来了,便立马上前,伸手将苏云婷扶下轿来。 “老爷。”她温软地唤了一声。 “云婷。”说着,这夫人又将目光转到了苏云婷脸上:“你说说你,你怎么搞的,怎么一大早上就去了,现在才回来?还有啊,你身上的衣裳......衣裳怎么换了?我不记得你有这套衣裳。” “哎哟!”苏太尉听了她的话,有些不耐烦:“你怎么这么啰嗦?孩子饿了,赶紧去给孩子做点吃的吧。” “这是......”夫人看着苏云婷,又心痛又难过。 “娘,皇后娘娘不待见我,就连云舒姐姐也欺负我。”苏云婷看着自己的娘,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我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就被姐姐绑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带到了怡康宫,然后她让我抄了好几遍的女戒。” “这......这算是什么事情?”赵姨娘眼见着自己的女儿吃了亏,哪里肯善罢甘休,于是便嗔怒地望着苏太尉:“你看看你这女儿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亏我这么多年忙里忙外为你打理家业,为你生儿育女,没成想到头来,连自己的女儿也被人家欺负。” “是,她苏云舒是大房生的孩子,是高出云婷一头,可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打理家业的,那个女人在后院生活得快活,她女儿仗着是宫中的太妃,都骑到云婷头上了。” “什么抄写女戒?抄写女戒是要绑着去的吗?”赵姨娘见不得自己孩子受了委屈,立马高声骂道。 “你消停消停!”苏太尉不耐烦:“你也知道她是太妃?我跟你说,你若是有本事,让自己女儿也弄个贵妃当当,不然就忍忍吧。” “现在云舒在皇上跟前还是能说上几句话,你若是得罪了她,以后云婷在宫里有苦头吃。” “那就多努努力。你说当今皇后娘娘,还不如咱们云舒云婷好看呢,怎么皇上就一根筋地宠着她呢?若是咱们的女儿有这样的福气,那得多好?” “不过今日云婷也聪明,在宫中这么一闹,皇上就算不想要她,也得好好掂量掂量。若是云婷有机会进宫——再说吧。” 赵姨娘这才消停了会儿:“等着吧,等到咱们云婷成了妃子,有她们这母女两个好受。” 苏太尉侧头看了赵姨娘一眼,赵姨娘脸上的神情这才收敛了些,朝着苏太尉摆出了一副笑脸。 苏太尉也不想和她过多计较,转身就进了屋里去。苏云婷紧随其后,今天她在宫中,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还呛了水,走起路来都是轻飘飘的。 好在今天这一番折腾,终于有些成效,还将苏云舒搭了进去。 ...... 怡康宫。 苏云舒坐在椅子上,望着外面的雨幕出神。 “太妃。”这时候,一旁的嬷嬷上前劝说道:“天色也不早了,又下了这样的大雨,太妃娘娘还是早些歇息吧。” “哎,”苏云舒轻叹了一口气:“今日的事情,到底是我冲动了。我原本想着,苏云婷比我小一岁,却在府中欺压了我这么多年,今日终于有机会打压她一番,也好让她们长长见识,不再在家中与我母亲作对,谁知道竟然会弄巧成拙。” 苏云舒说着,有些后怕地看着嬷嬷:“嬷嬷,你说,经过今天的事情,皇上和皇后娘娘会不会觉得我恶毒?” “不会。”嬷嬷摇摇头:“苏家二小姐的性子,皇后娘娘一向是知道的。今日太妃将苏家二小姐请进怡康宫来,一没有大声斥责,二没有狠狠责打,想必皇上和皇后娘娘并不会怪罪您,相反,皇后娘娘应当还会认为您做得对。” “那皇上呢?” “老奴不知道。”嬷嬷想了想,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皇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让人很难揣测出他的心思。” “不过,娘娘不必多想,皇上是明白人,今日发生的一切,皇上也看在眼里,不会怪罪娘娘的。” “可是,你说,”苏云舒还是有些后怕:“若是苏云婷回去告状,他们怪罪在我娘头上怎么办?” 说着,苏云舒又叹了一口气:“都是我不好,今日竟然忘记了娘的话,为了逞一时之快将苏云婷惩罚一番。若不是我,苏云婷那个小妮子恐怕也不会被人推下水,然后,阴差阳错下我爹竟然有机会向皇上要恩典。” “我爹这个人,一向胆子大得很,偏偏又有本事让朝廷重用。看皇上能忍他几时,若是皇上有一天忍不了他了,说不定我们一家都要跟着陪葬呢。” “不过,苏云婷她,想必会跟着程娇娇一同进宫的,只要皇后娘娘松了口,这件事情便不远了。那我娘她,一个人在府中,又没有人帮助她,可得怎么过啊?” “娘娘若是实在担心,老奴明日派几个人去看看老夫人就是了。” “好。”眼下只能这样了,苏云舒点了点头。但愿她们能够看在自己太妃的身份上,对自己母亲客气些。 第681章 劝说 ...... 宫中。 时清然今日身子有些乏累,今日程娇娇还是一早就来了,先去御花园摘了些新鲜的露水,这才带着露水和花儿一起来了时清然的寝宫。 时清然睡到巳时才起的,一起床,她就问弄儿程娇娇的事情,弄儿便说程娇娇已经来了一个时辰,以为怕打扰着皇后娘娘睡觉,所以生生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 时清然竟有些过意不起,便叫弄儿早早给自己梳洗好了出门去。果然,一开了门,时清然就见程娇娇像往常一样站在门边。 程娇娇见时清然过来开门,便朝着时清然深深弯身行礼:“民女见过皇后娘娘。” “你今日还是这样早。”时清然笑着问程娇娇,又让她起身。今日是她睡过了头,一时间竟生出几分愧疚来。 “我在家中也无聊,语皇后娘娘玩耍倒是很好,所以我想来看皇后娘娘。站一会儿也不要紧的。”程娇娇说道。 “那你陪我用早膳?”时清然问道。 程娇娇有些惊讶,又受宠若惊。以往她来宫里之前,总要在外面先垫垫肚子,等摘了露水道时清然宫中,时清然也差不多用完早膳了。 今日时清然还没有用早膳,可是她已经吃过了。 “皇后娘娘,”程娇娇轻笑:“民女已经用过早餐了,还能再用一顿吗?” “能啊。”时清然说着,又让弄儿吩咐下去,让她们准备多一点丰盛一点的早餐。 没一会儿,早餐到了,时清然和程娇娇吃着早餐,程娇娇有些开心:“皇后娘娘,民女在家中,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早餐。” “是吗?”时清然笑了:“这话我以前也听人说过。” “谁?” “一个......有侠义心肠的姑娘。”时清然想到纳兰雪,就不由自主地笑了。也不知道纳兰雪现在,跟着游景逸一起流浪到了哪里。 “当时是在时家山庄。”时清然看着程娇娇狐疑的眼神,解释道:“她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可是吃了至少三大碗的饭呢。” “啊?那她是家中穷,吃不上好东西吗?或者跟程娇娇一样,嘴馋而已?” “她家也是岐山有名的商贾,怎么可能吃不起饭?”时清然想到纳兰雪,便开心笑了,顺手从面前的碟子里面拿出了一只虾,剥了轻轻放到程娇娇面前的碗里:“她只是嘴馋罢了。自家的饭菜吃腻了,总觉得别人家的饭菜更好吃。” “后来我去她家吃过饭菜,发现她家厨子可比我们时家山庄的好上许多。”时清然自己也剥了一只虾塞进嘴里:“她亲口说过,家花不如野花香,自家的吃了十几年,早就味同嚼蜡了,还不如外面的小零食来得新鲜。” “哈哈,”程娇娇也笑了:“这个女子倒是很直爽。不过,世间男子也不禁如此,大多数男子见色忘义,而有的不会。” “比如皇上啊,皇上心里只有皇后娘娘一个,这样也是十分好的。” 其实,不止是皇上,还有游景逸,当时清然第一次见到游景逸的时候就觉得,他应当是那种钟情专一的人,后来游景逸与纳兰雪在一起了,纳兰雪愿意放弃已经拥有的荣华富贵,跟随游景逸浪迹天涯,她也由衷为他们俩高兴。 可是程娇娇...... 时清然突然静默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姑娘。她突然觉得,让程娇娇进宫,和她共侍一夫,是很自私,很残忍的想法。 程娇娇当初说过的,自己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可是如今...... “皇后姐姐?”没人的时候,程娇娇总喜欢这样称呼时清然,时清然也十分喜欢程娇娇这样称呼她。 “啊?”时清然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程娇娇问道。 “我看你出神,像是在想些什么。”程娇娇抿了抿嘴:“或许皇后娘娘可能觉得我说错了,可是在我眼里,皇上一直只宠爱皇后娘娘一个呢。” “就算他宠爱我,我也不能不为他考虑啊。”时清然脸上的笑容又沉静下来,半晌,她又看着程娇娇问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朝堂上谏言皇上纳妃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 “从前我小产后,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如今生不了孩子,我也不想让宋煜辰顶着这么大的压力。” 时清然看着程娇娇,十分认真地问道:“娇娇,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程娇娇垂下眼睑,十分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皇后娘娘,目前来说,我是没有的。” “虽然我是庶出,不过按照我家的家境和我爹对我的期望,他一定不想让我嫁给穷人。这件事情,他从前跟我说过的。” “或许你爹是对的,因为你家境样貌摆在这儿,若是嫁错了人,一辈子就毁了。你看看,那些穷人,有的是命运所迫逼不得已,但是只要勤劳善良,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可有的穷人,是有着骨子里的劣根性,他们天生惫懒,如果你嫁错了人,一辈子都毁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程娇娇点了点头:“对,而且我不一定有那样的眼光,去寻找到一个真正喜欢我的人。” “可是,若是我嫁给门当户对的人,按照我庶出的身份,也一定不能成为当家主母,到时候,我的孩子还是庶出。” “何况,现在的男人,但凡有点钱有点地位,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时清然又补充了一句、 “所以皇后娘娘,我才更加羡慕您啊。”程娇娇由衷地说道。 “那你要不要进宫做妃子,跟我做伴儿?”时清然又笑着问道。 “啊?”程娇娇没反应过来,当下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时清然也是第一次这样劝说别人,没什么经验,于是只要硬着头皮说道:“你要是进了宫,我会让宋......让皇上尽量宠着你的。” “你看那些嫁到高门嫌贵家的庶女,若是运气好,讨得丈夫欢心,日子便能过好;若是运气不好,便一个人在家中,被其他姨娘欺负,被大夫人欺负,可丈夫还一句话也不能多说。” 第682章 劝说进宫 “至少,你进了宫,有我护着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我们也好有个伴儿不是?” 程娇娇听了时清然的话,心情烦乱,垂下了头。原本她来宫中陪伴时清然,是父亲的主意,可是没想到时清然这样帮着自己。 “皇后姐姐。”程娇娇抬起头来,看了时清然一眼:“若是我进宫,你不会吃醋吗?” 时清然点点头,又摇摇头:“可能会吧,可是宫中漫漫长夜,我一想到自己要这样熬一辈子,我就觉得孤单得可怕。” 程娇娇垂下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时清然凑过头去,问道:“你是不是担心,进了宫会抢了原本属于我的恩宠,让我不开心?” 程娇娇点点头:“这些东西,原本就是属于姐姐的。如果我进宫,但凡分了姐姐一点恩宠,我都觉得是自己的罪过。” 时清然听了程娇娇的一番话笑了,半晌,她又问程娇娇:“你知道苏家二小姐昨天的事情么?” 程娇娇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 “昨天苏云婷从这儿离开后,并没有回家,而是被苏云舒带到了怡康宫,抄了一整日女戒才放她出来。” “后来她浑身湿漉漉地前来告状,说是有人推她进了锦鲤池。为了这件事情,苏太尉也进宫了,苏太尉说女儿家污了名节不好嫁人,让皇上皇后给他一个交代。娇娇,你这么聪明,又怎么猜想不到苏太尉的用意呢?” “但凡女子,若是想要得到什么东西,须得自己去争取。如此......多少有些不光彩。”程娇娇低下了头,说道。 “我就喜欢你。所以,如果非要有人进宫来陪伴在皇上左右,我宁愿是你。”时清然顿了顿:“因为如果是你,我不担心你风光得势后会踩我一脚,或者设计害我。于是你别人,不如是你,总好过其他人。” “皇后姐姐,”程娇娇看了时清然一眼,又低下头去:“其实,娇娇原本在府中,也有一个姐姐,叫程程。程程姐姐与娇娇感情很好,可之前嫁给了先帝,如今去了太庙,轻易不能见着。” “在娇娇心里,皇后姐姐跟程程姐姐一样好。若是皇后姐姐当真不吃醋,不介意的话,娇娇愿意进宫陪伴皇后姐姐。” “好。”时清然淡淡笑了。 ...... 经过上次的事情,没过多久,时清然和宋煜辰便同意了朝臣纳妃的谏言。可就算是皇上纳妃,也只能算作纳妾,并不是婚配,所以举办得并不热闹。 此次进宫的一共两人,程娇娇和苏云婷。在两人进宫的前夕,时清然早早地吃了晚膳,躺在了床上,却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小姐。”四下无人的时候,弄儿还是喜欢这样称呼时清然:“如果睡不着,就起床坐会儿吧。我陪着小姐说会儿话。” 今晚弄儿特意留下来陪着时清然。原本弄儿就想到,今晚时清然注定是睡不好的。 时清然听了,摸黑起身,坐在床沿边:“好啊。” 说什么呢? “你还记不记得从前,”时清然顿了顿:“我与你在时家山庄的场景。” “记得。”弄儿淡淡回答道。 “那时候我与你,总是想方设法出去玩,可是有一次我们出去后回来,被哥哥发现了,哥哥重重惩罚了你,我就再也不敢了。”时清然说着,伸手摸住了弄儿的手,她能明显感觉到弄儿的手僵了一下。 “小姐,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那说点别的?” “嗯。” “那时候时家山庄不远处的庄子外有个秀才,他好像喜欢你呢,还隔三差五往我们这边跑,想办法给我们带些好吃的。” “小姐,他好像是喜欢你。”弄儿皱着眉头:“他大概是因为见不到你,才打着给我送东西的名义过来的吧?” “怎么可能,他......”时清然兴致盎然地说起,说到一半儿,又兴致缺缺地停了下来。后来,时清然听说过那个秀才的事情,他进京赶考,可因为中途遇到了贼人,被贼人劫了财,还一刀杀了。 是个悲伤的故事。 “说点别的吧。” “小姐,你还记不记得,从前岐山街头上那家鸡腿?还有狗不理包子?” “嗯,记得。”时清然重重地点了点头:“狗不理包子的爷爷很好呢。只是那家买鸡腿儿的,并不是十分友善。我记得,我以前很喜欢吃他们的东西,后来有一次在他们家买了鸡腿儿,他非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儿说我没给钱,想要白吃白喝。后来虽然事情澄清了,我也再不想去他们家买鸡腿了。” “嗯,还有还有......” “你还记不记得家门口那颗杏花树?”两人兴致盎然地说了许久,当弄儿说到杏花树的时候,时清然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叹了一口气。 那颗杏树,是从前她们偷偷出府去玩的倚仗。也不知道从前为了翻墙出府,她们爬了多少次杏花树。正是有了那颗杏树,她们才能肆无忌惮出去玩。 可是后来,自从宋煜辰来过之后,她每次回忆起杏树来,都是关于宋煜辰的回忆。 那时候是草长莺飞的二月,时清然和弄儿穿了男装,准备翻墙出去完,结果正在两人翻墙的时候,不远处浩浩荡荡路过了一群人。 坐在轿中的人面容俊朗,又带着淡淡的疏离的味道,让时清然一时间心猿意马。就是那时候,时清然为了多看一眼宋煜辰那天下少有的俊朗容颜,生生从院墙上摔了下去,抖落了一地的花枝。 那时候,她分明还看见宋煜辰看着她出了神,又笑了。后来,她才大着胆子让时轩去镇南王府说亲。 再后来,时清然自己都惊异。时轩去镇南王府看了一圈回来之后,宋煜辰的聘礼和聘书都到了。 时清然原本是受宠若惊的,她以为院墙上的遥遥一顾,便是二人定情的开始。谁知道......她只不过是个被宋煜辰当做棋子的人罢了。 再后来......哎。 第683章 黯然神伤 后来的后来,宋煜辰还曾亲自到岐山来接她回家,就是在那颗杏花树下,时清然遭了司夏仪的好一番毒打。 可那时候有宋煜辰护着,她觉得再痛苦也值了,于是当时也没觉得有多疼。可是现在......时清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小姐......”弄儿觉得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蹲下身来伏在时清然床前:“抱歉。” “没什么的,没有人对不起我,你也没必要道歉。”时清然看向弄儿:“弄儿,也许从今往后,能一直在我身边的也只有你了,你愿意一直陪着我吗?” “我愿意。” 时清然不说话,只默默将弄儿揽进了怀里。弄儿天生性子冷淡,见到时清然做出这样的动作,不由得身子一僵。 半晌,她又在时清然怀里平静下来,任由着时清然发泄情绪。 “小姐。”弄儿听着身后时清然的低声啜泣,动也不敢动:“你要是不开心,我们就不要留在这里了。我们回岐山,或者让宋煜辰不要宿在其他妃子那里了,好不好?” 怎么可能? 如今宋煜辰不只是她一个人的闲散王爷了,他还是天祁的天子。可他也偏偏是她喜欢的人啊。 时清然想着,这些她都是能忍受的。只要宋煜辰并不是真的不要她了。 “不,不,我要留下来。”时清然倔强地说道。 总要留下来看着宋煜辰,她才能安心的,不是吗? 天色渐渐彻底黑了,时清然哭得累了,又推弄儿道:“我真的要歇息了,你还是去睡觉吧。” 弄儿这才准备离开,一开时清然寝殿的门,就见宋煜辰在外面站着,他手指弯曲,做着叩门的动作。 “皇上。”弄儿轻轻喊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时清然有些惊讶。虽然她现在想见到宋煜辰来看自己,可她明白宋煜辰现在不应该出现在她这里。 “我来看看你。”宋煜辰说着,脚踏进了坤宁宫:“然然,我一想到你难过,我就......” “皇上,你是皇上,不能被自己的儿女私情左右不是吗?”时清然垂眸:“而我是皇后,在大臣眼中,在天下眼中,我应该贤德。” “你说,若是你今晚宿在了我这儿,明日去朝堂,会不会有那些个大臣要多言语几句了?” 宋煜辰却不听时清然的劝告,抬脚三两步就走到了时清然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哭过了?” 这个口是心非的女子,明明见他去别人那里,难受得要死,却还要亲手将他推出去。 “没有,这是我的事情。”时清然哽咽了一声。 宋煜辰心疼,将时清然搂进怀里:“然然,是朕对不住你。这辈子,原本想着与你长相厮守,可是......” 可是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进了宫,当了皇上,挑上了他原本不想挑的重担。 “没什么的,事已至此,你总不能不纳妃,或者,只守着我一个。毕竟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想要生下一个孩子挺难的。” “与其这样,不如纳妃,你我也好少些朝堂的压力。”时清然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将宋煜辰从身边推了推:“程娇娇还一个人在宫里呢,你快去陪她。” “我不要紧的,如果她第一晚进宫,就被这样酿着,肯定会不开心的。” “然然,”宋煜辰不忍。 “我知道你心里有我,这就够了。”黑暗中,时清然虽然极力保持着冷静温和,然而眼泪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她怕宋煜辰看见,偏偏不敢伸手去擦。 “去吧,我要睡了。”时清然躺下,侧身盖上了被子。 “皇上,”弄儿站在两人身后,轻叹了一口气。她有些弄不懂这两人了,明明是他们自己劝说纳妃,又同意纳妃的,现在进来了两个根正苗红的女子,这两人又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皇后娘娘说了,只要您心里有她就够了。既然皇上已经同意了纳妃,人也已经迎到了皇宫了,皇上还是去看看她们吧。毕竟今晚是她们来皇宫的第一晚,既然进了皇宫,那一关迟早是要过的,您还是早些去吧。” 宋煜辰听完,叹息一声,又看了看在床上侧身睡着的时清然,最终转身离开了。 他今晚宿在了程娇娇的玉宁轩里。 第二天,时清然像往常一样准备好了早膳,接着又想起宋煜辰在玉宁轩的事情,于是又一个人默默将早膳吃下了,在宫中看着外面的天空出神。 “弄儿,”时清然出神的时候,突发奇想地问道:“你说,若是皇上身边的女人多了,会不会变心啊。” “我不够漂亮没有才情,更不要说什么琴棋书画。或许,宋煜辰从前喜欢我,只是因为没有见识过这世间其他女子更好的一面罢了。” 他从前太年轻太冷淡,如今当了皇上,不管他愿意也好,不愿也罢,总归是要接触更多的女子的,时清然不敢想,若是他有朝一日喜欢上了别人,自己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像当初在镇南王府一样,被人赶出去吗?也许吧。只是现在她身居皇后高位,底下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若是她登高跌重,想必不会像当初在镇南王府中一样全身而退了。 “皇后娘娘。”这已经是弄儿今日数不清多少次听时清然这样说了,她感情淡漠,听时清然说了这么多遍,有些厌烦了:“您若是不喜欢哪个妃子,就随意找了个由头打发她们就够了。” 正在这时候,外面的宫婢来报:“皇后娘娘,宁才人和静贵人来了。” 时清然望向外面,只见苏云婷和程娇娇两人并排在外面站着。苏云婷面色不善,不过程娇娇在看见时清然的那一刻,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进来吧。”时清然说着,转身进了寝殿。 寝殿里外被帷帐隔了开来,里面是时清然休息的地方,外面是从前时清然和程娇娇一起喝茶玩耍的地方。 时清然在椅子上坐下,见了两人进来,就将目光放在了两人身上。 第684章 第一天请安 两人并未立即在时清然面前坐下,而是朝着时清然行礼:“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 时清然有些惊讶:“这是宫中的教引嬷嬷教你们的?” “是。”程娇娇答道:“前几日宫中的礼部尚书就派人将嬷嬷请到了家中,教导了好几天呢。” “怪不得你之前没怎么来看我。”时清然笑着打趣,一时间忘了请安。程娇娇面上仍然淡淡笑着,而苏云婷的脸色却不大好看。 “皇后娘娘,”正在这时候,苏云婷却出言不逊:“如今我们第一次来宫中,您就让我们这样跪着不起身,是打算立次下马威?” 时清然的刚才的高兴已经荡然无存,看着苏云婷,不紧不慢地身体靠后:“静贵人你起来。” “是。”程娇娇应了一声,淡淡起身,站在了一旁。 时清然身子靠着身后的椅子,看向苏云婷:“本宫没想着立威,只是与静贵人说话一时间忘了喊起身也是有的。倒是你,当了妃子的第一天,你就开始挑衅了?” “嫔妾不敢,只是皇后娘娘有心偏颇,嫔妾不服。”苏云婷说道。她来之前,已经料定时清然会找她的麻烦,所以她那时候便决定,不敢时清然找不找她的麻烦,她都不能服软。 毕竟,自己是第一天进宫,若是今天怕了她服了软儿,以后就得被她骑在头上了。再者说了,这是她与程娇娇进宫的第一天,她料定时清然不会在今天明目张胆地责罚她,招惹是非。 时清然这个人,苏云婷自认为自己看得透彻。在苏云婷眼里,她就是个怕事不敢惹事的草包,表面上的威仪全靠着皇后的凤印给的。 反正撕破脸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既然现在她已经讨好不了时清然,那就索性敌对。 “本宫是有心偏颇,不过,你也不看看你这个样子,要让本宫凭什么不偏颇。”时清然又问苏云婷道:“皇上昨晚宿在你房里了么?这么嚣张?” 苏云婷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大好看:“皇上昨晚是没有宿在我房里,可也没宿在你房里不是?皇后娘娘昨晚一定哭了很久吧,嫔妾看您的黑眼圈严重,须得用苏家秘制的玫瑰玉露膏才能好呢。” 时清然面无波澜地看向苏云婷:“是吗?” “来人。”时清然风轻云淡地说道。 “皇后娘娘。”弄儿来了。 “弄儿我问你,皇后和宁才人,哪个大?” “回皇后娘娘,当然是皇后。” “那静贵人和宁才人,哪个大?” “当然是静贵人,贵人可是要比才人的位分更高。” “苏云婷,你知道自己只是才人的原因吗?因为你进宫并不光彩,当初苏太尉也是在皇上和本宫面前跪地痛苦,皇上才同意收下你,怎么,进宫第一天就如此不安分?” “皇后娘娘,嫔妾说话一向如此,并无冒犯。若是皇后娘娘觉得嫔妾冒犯了您,大不了以后嫔妾不来请安了,也省得日日讨得皇后娘娘嫌弃。” “来人,掌嘴。”时清然说道。 “是。”一个宫婢上前,下一秒,“啪”地一声打在了苏云婷脸上。 “皇后娘娘,这一巴掌,您不但打了苏云婷,还打了苏家上下的颜面,你就不怕苏家人怪罪吗?” “苏家?你的意思是你代表苏家?若是你代表苏家对本宫出言不逊,那就代表整个苏家对本宫出言不逊是吗?” “那本宫就拟一道懿旨,送到苏家,让苏家人将你带回去,先好好管教了再进宫。别忘了,本宫身为皇后,是有权利越过皇上懿旨的。” “来人!” “皇后娘娘,”苏云婷这才慌了。从前她听说在皇宫里,某个宠妃怎么怎么得宠,或者怎么怎么有心计,触怒了皇后,皇后也并不能真的发作,还得忍气吞声,怎么到了她这里,什么都变得不一样? 若是让苏太尉知道今天的事情,想必苏太尉会大发雷霆的。 “皇后娘娘,”苏云婷语气中带着几分着急:“后宫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犯不着要闹到外面去吧?若是这件事情传了出去,那您的颜面要往哪里搁啊?” “外面?你刚才不是说我让人打了你,就是打了苏家的颜面吗?怎么这会儿又说苏家是外面了。” 苏云婷无话可说,见时清然站在了她面前,态度刚毅,苏云婷在她面前跪了下来:“皇后娘娘,今日是嫔妾的不是,若是皇后娘娘生气,要打要罚,妾身都悉听尊便了。” “是吗?可你刚才不是说,本宫若是惩罚了你,打骂了你,就是打脸了你身后的苏家吗?” “是嫔妾一时口不择言。嫔妾是家中庶女,在府中本来就不得父亲宠爱,冒犯了皇后娘娘,更是嫔妾的不是,嫔妾认打认罚。” “好。”时清然说道:“本宫也不打你,若是你自己认错的话,自己到门口跪上两个时辰。若是不认错,本宫也不介意让苏太尉再进宫一趟,看看自己家这个不成体统的女儿,不服管教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是。”苏云婷将指甲掐进了自己的肉里,半晌,她又从地上起身,自己一个人默默去了坤宁宫外,跪了下来。 “皇后娘娘,”正在这时候,程娇娇有些不安地开口。 “你可别劝我做好人。”时清然撇了撇嘴:“这女子出了名的刁钻古怪,我就是不喜欢她,让她罚跪也好,若是她聪明,便是跪出了道理,我也不会跟她作对;若是她不聪明,还要一味挑衅我,那我也......”时清然说着,又看了外面的苏云婷一眼。 苏云婷虽然表面十分平静,可心里不知道怎么在骂着时清然呢。 “皇后娘娘,我不是想要让您做好人。今日的事情,是宁才人先挑衅,您没有错。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替皇后娘娘作证就是了。” “我只是想说,皇后娘娘金尊玉贵,千万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程娇娇又说道。 第685章 受了委屈 只是,说话间程娇娇向后看了一眼,苏云婷正跪在坤宁宫外,朝着她看了一眼,那眼神似乎是在向她求救。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程娇娇回过头,不打算帮她说话了。刚才的情形程娇娇也看在眼里,如今苏云婷就算后悔,也只能怪自己刚才太过冲动了。 时清然昨晚并没有睡好,跟程娇娇说了会儿话后,就觉得有些乏累,于是程娇娇早早地离开了,时清然便进宫小睡一会儿。 过了会儿,时清然醒来,想着差不多时辰宋煜辰快要回宫中用午膳了,便起床备午膳。 宋煜辰进坤宁宫的时候,正好看见外面的苏云婷。 “宁才人,两个时辰到了,您可以走了。”看守苏云婷跪地的丫鬟说道。 苏云婷起身,却因为跪久了的关系,腿脚有些发麻,一下子没站稳,险些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她以为宋煜辰见了会上前扶她一把,谁知道宋煜辰在她身前不远的地方站住了。 “怎么回事?”宋煜辰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皇上,”苏云婷见到宋煜辰,有气无力地说道:“皇上,是嫔妾的不是,嫔妾冲撞了皇后娘娘,理当受罚。” 说完,苏云婷看起来十分虚弱,下一刻,竟然生生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来人。”宋煜辰还是未曾上去帮扶苏云婷一把,而是站在不远处,吩咐小内侍道:“你们把她送到太医院吧。该施针施针,该开药开药,总之不能让宁才人在宫中受了委屈。” “是。”小内侍们说着,便上前来要抬人。 “等等。”正在这时候,宋煜辰又说道。 “皇上。”小内侍们停了下来。 “宁才人来宫中的次数屈指可数,到目前为止,光是朕亲眼所见,已经晕过去两次了,可见宁才人身子不大好,如此,朕便不强求她侍寝了。让太医院开个调养的方子,每日煎了滋补的药方给宁才人送过去。等宁才人醒来,你们告诉她,等她什么时候身子见好了,就亲自来跟朕说,朕再酌情考虑她要不要侍寝。” 自从上次宋煜辰看见她晕倒,将她带回了上书房后,那帮太医在他跟前说出的诊断的话就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如今苏云婷跪了一会儿就晕倒,不禁让宋煜辰觉得她在故技重施,于是故意整治她一番罢了。 “是。”小内侍们整整齐齐回答道。他们自然知道皇上这是故意的,于是都憋着笑,冷着脸面。 只是,谁都为这位宁才人捏了一把汗。 她才进宫一天,便得罪了皇后娘娘,还让皇上对她没什么好印象,日后在宫中,也不知道该怎么过,或许会连宫中的宫女太监都不如呢。 “皇......皇上。”正在这时候,已经被一个小内侍背在背上的苏云婷缓缓睁开了眼睛,神色疲惫地看向了宋煜辰:“皇上不要担心嫔妾,嫔妾只是一时见到皇上,被皇上的龙威送震慑,不妨事的。皇上......” “也就是说你并不是因为身子虚弱才晕倒的?”宋煜辰问道。 苏云婷刚才不醒过来还好,一“醒过来”,也就穿帮了。 “是。”苏云婷回答。 “那便不用去请太医了。”宋煜辰冷着脸说道:“自己回你的地方吧。还有,宫中见不得那些勾心斗角的小伎俩,皇后惩罚你,那定是你活该,以后若是再这样,朕也不介意让你在宫中当一辈子的老宫娥。” “是。”苏云婷说着,便离开了。 宋煜辰再看向宫中的时候,就见时清然站在门边,正看着宋煜辰出神。 “外面风大。”宋煜辰朝着时清然走近:“进里面去吧。” 时清然又抬头看了看宋煜辰,宋煜辰看着时清然的眼神,总觉得她没有以往那般期待着自己来看她了。 “怎么了?”宋煜辰淡淡问了一句。 “没什么,”时清然摇头:“时候不早了,用午膳吧。”时清然说着,伸手为宋煜辰添汤。 “嗯,今天那个丫头在外面跪了一上午吧?” “嗯。”时清然淡淡应答着,眉眼间的神采也黯淡了许多。 “为什么?”宋煜辰又问道。 “她出言不逊,顶撞了我。”时清然又抬头看向宋煜辰:“我既然要惩罚她,也不会躲躲藏藏不让你看见。你不会是觉得,我今日罚了她,便是欠缺妥当了吧?” “不是,”宋煜辰顿了顿:“朝臣的女儿进宫,若是不守规矩,自然是要惩罚的,可是她才第一天进宫,就这样让她在宫门外跪了两个时辰,会不会太狠了?” 时清然听了,伸手将面前的碗筷掷在桌上,一边骂道:“她本来就是个不知廉耻阳奉阴违的东西,如今我因为她的错误惩罚了她,你却来告诉我是我太狠了?” 时清然说着说着,委屈的眼泪也掉落了下来:“你又不曾听见她怎么骂我,你怎么知道是我太狠了?”想到今日在自己宫中,苏云婷说的那些话,时清然便气得胸口隐隐作痛。她身为皇后,已经很大度,很克制地让宋煜辰迎了宫妃入宫。 没想到,自己被嚣张的宫妃辱骂了,自己责罚了她,他却充好人在自己面前为别人说情。 这不是很可笑吗? “好了。”宋煜辰见时清然流下眼泪,也顾不上吃饭了。于是宋煜辰也放下碗筷,伸手为时清然擦掉脸颊两边的眼泪:“我这只是随口一说,你发这么大的火儿干嘛?再者说了,就算她冒犯了你,你也不至于跟她这样一个位分低贱的人置气是不是,罚了罚了,就算了。” 宋煜辰只晓得这样说,他也根本不会关心自己今日受了怎样的委屈。时清然想着,就别过了头,故意不理会宋煜辰:“你自己吃午膳吧,我吃不下!” 宋煜辰好说歹说哄了时清然好一会儿,时清然才终于肯吃饭了。吃过午膳后,宋煜辰陪着时清然说了会儿话,也就没有在坤宁宫多留,便出去了。 时清然在宫中小憩,却被两个宫婢在外面悉悉索索说话的声音吵醒,她似乎听见她们说了什么,便推门出去:“你们说,皇上去了静贵人的宫里?” 第686章 遇到故人 “皇后娘娘。”两个小宫婢见时清然开门,便朝着她战战兢兢跪下:“皇后娘娘,奴婢不是有意要打扰皇后娘娘午休的,今日叨扰了皇后娘娘,是奴婢的不是,还请皇后娘娘......” “你们说,皇上去了静贵人宫里?”时清然又问道。 “皇后娘娘,也许,也许皇上只是去休息呢?”两个小宫婢战战兢兢说道。 “我知道了。”时清然说完,又进了房间。不一会儿,时清然又从房间里出来,站在廊下发呆。 时清然也不知道自己在愁些什么。原本程娇娇当初就是她自己劝着进宫来的,就算宋煜辰去程娇娇那里去得多了,她也断不应该有不高兴的道理。 可是眼下,她怎么就这么难过呢? “皇后娘娘,要不我们去宫中四处走走,散散心吧?”正在这时候,时清然身边的弄儿提醒道。 时清然侧头看了弄儿一眼,又回头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发呆。半晌,她又回了房间,穿起了曾经在宫外最喜欢穿的男装。 “弄儿,你看这样好看吗?”时清然问道。 “好看。”弄儿见时清然这样,心里也不免跟着难受。她看了时清然一会儿,又说道:“只是皇后娘娘,如今宫中人多眼杂,若是您穿着这件衣裳,被人看见了,明里暗里地告诉皇上,那皇上是否会不高兴啊?” 时清然风轻云淡地看了看镜子里面的人一眼,又说道:“他高不高兴我不管,我是正妻就行了。” “要不,我们去烤鱼?” “啊?!”弄儿大惊。 “你快换了衣裳,我们去锦鲤池那边。”时清然说道:“宋煜辰不尝尝往我宫中跑了,我也乐得自在。你也换一身衣裳,跟我一起去吧。” “这样不妥。”弄儿直谏道:“以往是您一个正主在宫中,如今宫中突然多了两个妃子,还有那么多的宫婢小内侍都活泛起来了,在宫中里里外外走动着,若是你现在这样,被人抓住了把柄怎么办?” “再说了......” “我从前从没见你这么啰嗦过。”时清然的态度冷了下来:“你去不去?不去我自己一个人去。” “是。”半晌,弄儿只好应承下来,转身进屋里换衣裳。 半晌,弄儿和时清然都穿着男装,从坤宁宫出来了。若是认得她们的人,也会朝着她们跪拜,行礼称王妃。 时清然一个人去了锦鲤池边,今天大概是真的不高兴了,伸手拿着石子朝着锦鲤池里面扔去,溅起了深深浅浅的水花。 “弄儿,”时清然看了一眼身后的弄儿一眼:“要不你再去拿些东西来,我们做些烤鱼吃吧?” 弄儿却迟迟未动。 “让你去你就去啊。”时清然出言喊道。 没一会儿,弄儿就拿了时清然需要的东西来:“皇后娘娘,您金尊玉贵,还是不要......”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宫中来了其他两个宫中妃嫔,弄儿越发啰嗦了,时不时在她面前说着这些大道理,惹得时清然十分心烦。 她现在只想捞鱼烤鱼,别的什么都不想想,也不想听。 “算了,你去锦鲤池边守着,不要让人家过来看到我这个样子吧。”时清然不习惯弄儿像教引嬷嬷一样啰嗦,于是吩咐弄儿道。 再者说了,她现在这个样子,若是被其他人看见了,尤其是苏云婷,也的确会惹来是非。 “是。”弄儿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眼下只有时清然一个人,还有刚才弄儿拿过来的一些捕鱼烤鱼炖鱼汤的工具。 时清然自己将这些东西捯饬好了,又拿着鱼叉自己下去捞鱼。 弄儿守着锦鲤池的时候,时不时回头望一眼锦鲤池边,见到时清然一个人挽起袖子裤腿扎鱼的样子,又忍不住轻轻叹息。 其实,弄儿应该庆幸的,至少这次,没有程娇娇在一边,时清然胡闹得不够彻底,起码晓得让她把风了。 她本就不想跟着时清然胡闹,然后成为路人目光中的焦点。 时清然本就是一个不喜欢拘束的人,为了宋煜辰进宫,都快被憋傻了。如今她这般,弄儿也能理解。不过她还是怕,怕有心人将这件事情加以利用...... 好在锦鲤池这边的人本来就不多,只是时不时有几个宫人经过而已。 “哈哈哈!”正在弄儿愁眉不展的时候,时清然已经捞到了一条鱼。弄儿有些厌烦地回过头来,就见几个小内侍和宫婢朝着时清然看了过去,弄儿不耐烦挥了挥手:“走走走,赶紧离开。” 众人也就离开了。 不一会儿,时清然已经捞了两三条鱼。 “砰!”正在时清然拿着刀,磨刀霍霍杀鱼的时候,一颗石子儿打中了她的脑袋,时清然恼怒地一抬头,准备呵斥打她的不长眼的东西,就见不远处的假山后面冒出了个脑袋。 “是你?” “是你?”两个惊诧的声音。时清然侧头看了看把风的弄儿,弄儿的身子朝着一方,那儿是宫中宫女太监们常走的公道。弄儿眼睛光盯着那里,倒是忽略了身后的道路了。 不过,看那个方向,好像是翰林院的。 时清然惊讶了,这男子不正是自己从前出宫,那个“救了自己”的文弱书生吗? “你怎么在宫里啊?”时清然对独孤墨一见如故,开心地笑着问道。 “我......我哥哥是翰林学士,我今天来是专程来看他的。见锦鲤池这边风景不错,而且你刚刚过来的时候,我见身形有点熟悉,就猜是不是你,过来看看,结果竟然真的是你。” 独孤墨顿了顿,又挠了挠脑袋说道:“这件事情你可不能跟别人说起啊,男子不能随意进出后宫,锦鲤池虽然临近翰林院,可终归是后宫,若是被人知道我进了这里,非得杀了我才好。” “好。”时清然点了点头。原本她以为独孤墨是翰林院的学士,不过想到他看起来这么小的年纪,不大可能,如此一来,也就说的通了。 “你呢?”独孤墨又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第687章 看似柔弱的女子 “我......”时清然顿了顿:“你知不知道,最近皇后娘娘招了人充当坤宁宫的宫婢?我就是被皇后娘娘召进来的。” “那你的丫鬟......”独孤墨又指了指站得远远的弄儿。 “她也是,她是陪伴我的。”时清然说道。 “不过这件事情我并不满意,所以不想再提了。”时清然如今深谙越说越错的道理,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编排过去。 “哦,好好好,不提就不提。”独孤墨果然没有再提进宫成了宫婢的事情。 “你呢?”时清然又问道。 “我啊?我是翰林院独孤墨的弟弟,今天来,就是为了过来看哥哥,看完我也就走了。没成想竟然在这里,又遇到你了。挺好,挺好,” 独孤墨又唯唯诺诺地开口道:“不过,既然是当了宫婢,你这样,会不会太离谱了?若是被旁人看见你这样糟蹋池子里面的鱼,恐怕就不好了。” “说起来,你一个看似温温软软的姑娘,杀起鱼来竟然都不带喘气的?” “杀鱼有什么,我们是人,它们是动物,弱肉强食,不然还得等着自己饿死啊?或者,让自己一直吃素,我才不肯呢。”时清然说着,又挽起了袖子,磨刀霍霍:“不过杀鱼也怪讨厌的,每次都是弄得到处都有腥气儿,要不你来帮我?” 独孤墨狐疑地看着时清然,一时间有些不敢:“可是,这件事情,如果被皇后娘娘发现了,你会不会受罚啊?” “我虽然是宫婢,可是皇后娘娘待我们极好啊,如果真的被人发现了,皇后娘娘会护着我们的,所以不用怕。” “至于鱼......反正已经叉上来了,又受了伤,肯定活不成了。”时清然说着,就伸手将手中的刀递给他:“你敢不敢杀鱼?” “敢不敢?”时清然连连问了两声,才看见独孤墨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艰难地说道:“那我试试。” 然而,独孤墨杀鱼的姿势实在并不娴熟,那鱼在独孤墨的摆布下挣扎的越发厉害,不一会儿,独孤墨身上全是鱼身上的血沫子。 那鱼真可怜,生生挨了这么多刀还没死成。 “我来吧。”正在这时,弄儿似乎看见了时清然和独孤墨。两人相处的时候,时清然虽然有些看不过去独孤墨唯唯诺诺的样子,不过好歹时清然脸上的表情又真实了。 于是弄儿也没有上前多加劝阻,她拿过独孤墨手中的杀鱼刀上阵,三两下就将鱼宰杀了下锅。 “你看,我这丫鬟,原本在府里的时候就什么都会,现在做起这些事情来,自然是信手拈来,我是学不来,学不来。你更不行了。” “也是,要我说啊,你一个小姐,如今被皇上皇后招来做宫婢,也是可怜。”独孤墨似乎当真信了时清然的话,不疑有他,对着时清然十分同情地说道。 “你说你在宫中过得很好,我看只是怕人担心,用来搪塞人的借口吧?如果你过得好,犯得着在这儿打野食吃?” “是啊,哎,毕竟这是在皇后,又不是在家里,还是算了吧,能这样吃一顿鱼,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弄儿听了,狐疑地看向了时清然。此时独孤墨正低头想着什么,时清然朝着弄儿做了个鬼脸,仿佛在说,你要是敢拆穿我,我就打死你。 好吧,知道真相的弄儿果真不敢随意开口,低下头看着正在熬制的鱼汤。这鱼先经过弄儿煸炒,然后再熬煮,已经渐渐散发出了诱人的香味。 时清然和独孤墨席地而坐,独孤墨看着锦鲤池里面的鲤鱼问道:“你说,这锦鲤得多少钱一只?这么好看,起码得二十两银子一条吧”。 二十两?宋煜辰好像说过,这鱼价值千金。在皇宫里,有时候,越觉得不起眼的东西,越可能是贵的东西。 不过时清然并不想吓着他。 “没有吧。”时清然皱了皱眉:“这鱼虽然看起来好看了些,左右不过是能吃的鲤鱼,大概......二两银子一条吧?” “二两银子?怎么可能?” “你在宫外买吃的鱼,有见过二两银子一条的鲤鱼吗?这已经顶天了好吗?” 独孤墨听了时清然的话,似乎还有些不信。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包,大概是在盘算着,若是他们被人抓了,以他身上的银子,能不能换得几人平安。 “好香!”此时,想烤着吃的两条鱼也被弄儿烤好了。时清然拿起两尾鱼,递给独孤墨一尾:“你尝尝?” “那你和这位姑娘呢?”独孤墨问道。 “我们吃一尾就好了。”时清然又看了看弄儿,弄儿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那要不,你再去抓几尾上来?”时清然又弄儿道。 “不用了不用了。”独孤墨连连摆手:“若是抓得多了,待会儿赔不起,恐怕是要被打板子的,还是算了吧。” 时清然心里憋笑,不过她听了独孤墨的话,一时间也没有再抓几尾鱼的打算。 “好吧。”三人在锦鲤池边吃着烤鱼,喝着鱼汤,一边有说有笑,好不快活。 不过弄儿也担心这一幕被人看了去,简简单单吃了点烤鱼,又在宫道前守着了。 ...... 玉宁轩。 “皇上,”程娇娇见宋煜辰过来,便让人重新备下了午膳席面,又亲自为他盛了一碗汤:“您今日又到这儿来,是否因为和皇后娘娘拌嘴了?” “为着苏云婷的事儿。”宋煜辰顿了顿:“当初她进宫,本就不光彩。” “朕听说今天她又得罪了皇后,所以被皇后让她在门外跪足了两个时辰。”宋煜辰顿了顿:“若是她当真有错,罚跪了也活该。只是皇后大张旗鼓,难免让苏家失了脸面,传出去,还让人觉得皇后失了气度。” “皇后虽说品性纯良,可到底太单纯了些,想不到这些弯弯绕绕。” “今日确实宁贵人挑唆在先。第一天请安,宁贵人便处处找茬,皇后娘娘实在气不过,所以才罚了她的。” “皇上,您的意思,臣妾懂了。” 第688章 赌气 程娇娇点了点头,又说道:“臣妾找个机会劝劝皇后娘娘,也让皇后娘娘明白你的苦心。” “嗯,不过宁才人着实嚣张了些,阳奉阴违的本事不小。”宋煜辰的眼里露出对苏云婷的不满来。 宋煜辰一边说着,一边吃午膳。看他吃得有点多,程娇娇不由得笑了笑:“皇上,皇上在皇后娘娘那里,不曾用过午膳吗?怎么这会儿还吃得这样急切?” “皇后娘娘看起来纯真,不过骨子里倒是十分执拗。”宋煜辰顿了顿:“今天为着苏云婷这事儿,朕好好跟她说了几句,她便跟朕拌嘴。朕可是不敢多吃了。” “呵呵。”程娇娇轻笑:“皇上虽说着皇后娘娘的坏话,可字里行间,可都是透着对皇后娘娘的喜欢。” “有吗?”宋煜辰打趣地问道。下一刻,宋煜辰点点头:“你都瞧出来了,那大概是有的。” 程娇娇看着宋煜辰:“皇上和皇后娘娘当真令人羡慕。臣妾也十分喜欢皇后娘娘,喜欢和她相处呢。” “那吃过午饭你去看看她。”宋煜辰顿了顿:“刚才真在她面前替苏云婷说了两句嘴,她不高兴呢,现在看见朕也许都能来气。” “好。”两人说说笑笑了好一会儿,宋煜辰才吃饱,又去上书房了。 原本这两日没什么事情,可终归不想让时清然就这么横眉怒目地跟自己对着,宋煜辰倒是宁愿自己跑到上书房,图个清静。 ...... 锦鲤池边,两人有说有笑地吃完了烤鱼。 时清然的心情也好些了,便起身准备和独孤墨告别。正在时清然准备回去的时候,就见自己的手帕不见了。 “我的手帕呢?”时清然摸了摸身上没有,又看向了弄儿。几人四下寻找,终于在锦鲤池里面找到了。 “在那儿,”独孤墨说道:“一定是刚才你捞鱼的时候,手帕掉下去的。或者刚才风吹下去的。” “弄儿,你去帮我取来。”时清然拍了拍弄儿的肩膀。 “哎,你们两个姑娘家,还是我来吧,省得又弄脏了衣裳。”独孤墨说完,拦住了准备上前取手帕的弄儿,自己下了水。 不一会儿,他浑身湿漉漉地上来了,他笑着将手帕递给时清然,弄儿便替时清然伸手接过了。 “现在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独孤墨顿了顿:“你以后在宫里有什么难处的话,尽可以到翰林院来。” “我哥哥在翰林院当差,你报独孤墨的名字,他们也是知道我的。” 时清然愣了愣:“好。” 独孤墨趿拉着一身的水渍离开了。 “小姐,我看那个人像个傻子。”弄儿说道:“他真信了你编的那些鬼话?如果你是丫鬟,怎么可能还会这么明目张胆在这儿烤东西吃?怕是他也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你说,若是他以后学我们来这儿烤鱼怎么办?” “能怎么办?被拖去打一顿板子就知道厉害了。” “噗嗤!”时清然也笑了:“不过他傻虽傻,却很实诚。他说哥哥在翰林院当差,翰林院认得他。还说若是有什么事情,就去找他呢。是个难得一见的老好人。” “哈哈。”弄儿也情不自禁笑了。 “哎呀!”正在这时候,时清然懊恼地一拍脑袋:“我上次还想着,这次如果见了他,要找他帮我查查一个人的,我刚才竟然给忘了。” “什么人啊?” “就是......施无悦啊。”时清然顿了顿,提起施无悦来,她总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不过,两人毕竟是从小的交情,如果不得到施无悦的消息,时清然又不能放心。 “小姐,施大人什么都会,相信自己能过得很好的。我看你不应该担心他,而是应该担心担心你自己。” “话不是这么说。”时清然顿了顿:“我总觉得自己有负于他,总要看着他平安的消息才好。” 时清然说完,陷入了沉思。 “小姐,这儿风大,我们回去吧,”弄儿顿了顿,安慰时清然道:“今天他已经走了,我们改日再问吧。” “也是,问人的事情,并不急于一时。”时清然说完,便带着弄儿准备让人收拾了锦鲤池,回宫去。 “你们又在这儿做什么?”宋煜辰看了看时清然和弄儿,又看到不远处的鱼骨堆,顿时明白了什么。 宋煜辰深吸了一口气,才接受了眼前好几尾锦鲤又变成了鱼骨堆的事实。他笑容僵硬地问时清然道:“娘子,今天的烤鱼,你们吃得香不香?” “香!香极了!”时清然赌气地说道:“反正你以后但凡惹了我,我便来这里抓几条鱼,边烤便念你的名字,等到将那些鱼烤熟了吃下肚,我的气差不多也能消了。” “一尾鱼价值少则百两,多则千金,就这么被你烤熟了吃下肚去,你良心不痛吗?”宋煜辰又故作心疼地问道。 “不痛!”时清然回答得理直气壮:“反正这些都是煮熟了能吃下肚的东西,你若是心疼银子,等我将锦鲤池的鱼都烤了吃完了,你就让人去街上买一两银子十来尾的草鱼,放在池子里面养着,等到我哪天高兴或者不高兴,就来这儿打鱼吃。” “这是皇宫里的养鱼池,你想养草鱼?” “草鱼鲫鱼鲤鱼鲶鱼,统统都要养,这样也够吃。”时清然赌气道。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气鼓鼓的样子有些好笑。他又低头看着时清然的裤腿:“你裤子湿了?” 时清然不回答,看着宋煜辰只委屈得想哭:“白天的事情,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 宋煜辰一弯身,就把时清然抱了起来:“朕知道不是你的不对,朕说过是你的不对吗?” “你就是那个意思。” “不是。” “你就是。” “那朕抱你去上书房,我们好好掰扯清楚。” “上书房?那不是你处理公务的地方吗?你带我去做什么?”时清然有些疑虑,她被宋煜辰抱得有些紧,一时间有些不自在。 “你是朕的皇后,不能去上书房吗?” 第689章 一别许久 “能。” “那不就是了。”宋煜辰笑着说道。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俊朗的侧颜,心中的气这才消了一些。她在宋煜辰怀里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又说道:“今天的事情本来就不怪我,你先前在坤宁宫说的那番话太伤人了。” “唇齿相依为命,有时候还会互相碰撞呢,何况夫妻。然然,为夫没有骂你或者伤你的意思,为夫也是一时之间口不择言,你原谅我好不好?” 时清然虽然还有些生气,不过也被宋煜辰逗笑了。若是往常,她肯定要跟宋煜辰置气的,可是今天她又不想。 苏云婷这丫头,才进了宫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时清然可不想那么快原谅她,于是便在宋煜辰面前吹起了枕头风:“反正我觉得苏云婷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有些憨傻,你就不要搭理她,就搭理我和娇娇就行了,好不好。” “好,其实朕最想搭理的还是你。”宋煜辰抱着时清然来了书房,宋煜辰想要与时清然亲近。 然而,时清然想到宋煜辰昨晚宿在程娇娇那里的事情的时候,时清然心里又有些恶心,在宋煜辰面前退却了:“宋煜辰,我......我月信来了。” 她其实撒了个小谎。她这几天月信已经过了。 宋煜辰闻言,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那你还去抓鱼吃?” “弄儿抓的。”时清然眼睛转了转,又撒谎道。 宋煜辰兴致缺缺,又走到椅子前坐下,拿起笔来在宣纸上写写画画:“然然,你该不会是看宫中添了新人,嫌弃朕了吧?” “当初是你说要添新人,朕最后才同意了的。”宋煜辰眉头微皱,说道。 “我知道啊,现在哪个大臣亲眷家里不是三妻四妾?再说了,若是我一直这样拘着你,宫中不得盛传我妒妇的名声了?我可不想到时候王城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再把我淹死。” 只是,时清然就是不想碰过别人碰过的东西,哪怕那个人是自己视为知己的好姐妹。 “可你心里不愿意的话,为什么又要这样做呢?”宋煜辰又问道。 “谁说我不愿意。程娇娇比起你来,不知道重要了多少倍。有她在宫中日日陪着我,我才很开心呢。”时清然说着,脸上便扬起了笑容,不是她不吃醋,而是她实在太喜欢程娇娇了,恨不能每日都将她留在自己宫中。 宋煜辰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吃醋的同时又转过头去看时清然。却见时清然脸上果真没有什么醋意,反而笑得十分开心。就好像谈到程娇娇的时候,时清然的喜欢比对着宋煜辰自己的时候还要浓烈。 宋煜辰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兴致缺缺地扔下了毛笔,冷着眉眼问道:“那感情在你心里,程娇娇就比朕重要许多吗?” “那是当然。”时清然随口打趣了一句。她正在随手研墨,一抬头就见宋煜辰赌气似的别过脸去,没有看自己。 “你......吃醋啦?”时清然问道。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宋煜辰现在这般模样,时清然心里是有些窃喜的。 “没有,朕还没有小气到吃两个女人的醋。”宋煜辰说着,又侧头看向了窗外:“朕只是想到了一出戏。” “什么戏?”时清然直觉宋煜辰意有所指,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怜香伴。”宋煜辰顿了顿,又问道:“然然,怜香伴的戏文,你应该有听过吧?” “嗯,”时清然点了点头:“你想借此说什么?” “怜香伴讲的是古代的两个女子,因为感情甚好,所以两人约定共侍一夫,以求她们能够长相厮守的故事。可是这两个女子,终究不是在世俗伦理纲常之内,也是不容于社会礼法的。” “朕是觉得,你虽然与程娇娇交好,可却愿意将朕分享给他,你喜欢程娇娇,似乎超过了喜欢朕。”宋煜辰望着窗外,淡淡说道。 宋煜辰一贯是不会撒娇的,想必他说出这番话来,已经是他的极限。 “我可不会喜欢上女子。”时清然噗嗤一笑:“我之所以让她进宫,当然也不全是为了能和她相互陪伴,这点你想多了。” 宋煜辰听了时清然的话,这才抬起头又看了她一眼。好像刚才时清然说的这话,的确是这么个意思。 “可是你都不吃朕和程娇娇的醋。今天朕来了坤宁宫,你之所以发了脾气,也是因为苏云婷,而不是为了程娇娇。” “说到底,程娇娇是我劝说进宫的,我如果还生她的气,吃她的醋,我这不是把人诓骗进了火坑,又让她被火烧火燎吗?不管怎样,人是我劝进宫的,你就算以后喜欢了她,不喜欢我了,我也不会后悔。” 宋煜辰听到了时清然的后半句话,一时间觉得时清然有些心酸,也顾不上时清然所说的火坑不火坑的问题了。他伸手将时清然揽在了怀里:“朕不会不喜欢你的。” 不管怎样,时清然永远都是他的妻子,或许她在宋煜辰的身边的时候,日日相对,日日见着,宋煜辰不觉得时清然多重要,有时候久了,甚至还觉得有些寡淡,可是宋煜辰不想失去她。 想到上次时清然拿了所谓的和离书,就头也不回地回了岐山,他就心疼得要命。 “然然,答应我,若是朕有一天再做了从前那样的糊涂事,你一定要打醒朕,不要一声一响地离开。” “别人终究是我的妾,你始终是我的妻子啊。” “好。”时清然淡淡答应道。 时清然又在上书房和宋煜辰说了好一会儿话,天色有些不早了,时清然又有些困顿了,才从上书房离开,回了坤宁宫小睡一会儿。 春困秋乏夏打盹,时清然身子有些乏累。 时清然做了个梦。梦里还在岐山老家,施无悦依旧穿着一身青衣,和她一起出门去捉螃蟹。 清澈透亮的小溪,明朗秀丽的山谷,还有施无悦抓到的肥硕的大螃蟹,无不讨她的欢喜。 “我抓到螃蟹啦!我抓到螃蟹啦!”时清然兴奋地喊着,一抬眼,就见弄儿在自己眼前,用力地晃着时清然的胳膊。 第690章 求出宫 “小姐。”私下里,弄儿还是喜欢叫时清然小姐:“你梦见什么了?” “捉螃蟹。” 弄儿:“......” 看来眼下时清然已经不满足于捞鱼了,毕竟锦鲤池里面的鱼一向养尊处优惯了,对人没什么防备心,往往一抓一个准儿,久而久之,或许时清然会觉得无趣,还不如抓山里的螃蟹来得刺激。 “小姐。”弄儿撇了撇嘴。若是以往在镇南王府,说不定可以去捉螃蟹的。或者,在岐山,现在时轩也不像往常那样拘着自己了,也可以抓螃蟹的。 弄儿突然觉得没有自由的时清然有些可怜,连带着一起可怜的,还有自己。 “要不,你找个机会跟皇上说你出宫,或者说你想回岐山一趟?” “出宫?”时清然问道。 “嗯,皇上之前不是说,若是忙完了,就准许你出宫吗?您温言软语去求,想必即使皇上不能出宫,也会准许你出去的。至于回岐山,恐怕有点难。” 时清然叹了口气:“好,那就去求皇上,我看看能不能去镇南王府一趟。大不了,我就说......就说自己想镇南王府了,或者自己的东西落在了那里。” “要不,您就说自己最爱的簪子没在将宫中,想回到镇南王府找一找吧?”弄儿又问道。 “好。”时清然说着,起身来:“给我上妆,我要去见皇上。” 弄儿愣了一愣。往日里,即使见宋煜辰,时清然也从来没有这么主动地要求弄儿上妆,今日倒是有些稀罕。 “怎么了?”时清然似乎察觉到了弄儿的眼神,狐疑地看了弄儿一眼。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小姐从前不大爱上妆的,今日怎么这样积极了?”弄儿又问道。 “那是你没看到我先前从上书房出来的时候上书房门口的宫婢内侍的眼神。”时清然撇了撇嘴说道。 宋煜辰倒是不介意时清然怎么穿衣,怎么上妆等问题,反正时清然最丑的样子他也全然见过了,并不在意多见几次。可是那些宫婢内侍不一样,或许在他们眼里,皇后就应该威仪万千,而不是穿着常服,顶着一张不加修饰的脸到处乱走。 他们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拧巴得很。 “或许在小顺和那些宫婢内侍的眼里,我先前穿着常服的样子实在是太对不起皇上了。”时清然又淡淡说道,言语中带着些许忧伤。 她原本只是想回到镇南王府,安安心心做自己的女妃,时而赏花斗鸟,时而胡闹几番,也乐得自在。谁知道阴差阳错进了宫,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那凤冠有万斤重,时清然不想扛起,可是为了能够跟宋煜辰长相厮守,她又不得不扛起。 “你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就算心里再不满意,可只要皇上不说什么,他们都应该敬你爱你。你又何必太在意别人的看法,让自己不快呢?” 时清然抿着嘴唇半天不说话,见弄儿也不说话了,一心给她上装,时清然这才民族歌嘴唇,淡淡反驳道:“你最近越来越多话了,我说一句,你就有许多句在等着我呢。” “我不过是让你化个妆,等会儿好跟宋煜辰撒娇罢了。”时清然说着,心里似乎有了主意,弄儿也不好再管她,只好好给她画了个妆。 “好了。”过了一会儿,弄儿给她捯饬好了。 弄儿给她画的妆,一向很淡,适宜日常在宫中走动。而坤宁宫闲养着的那两个教引嬷嬷,每每化妆都是浓妆艳抹,时清然不喜欢,不过若是在大场合,也是用得着的。 “那就走吧,去上书房给皇上送些羹汤。”时清然说着,又让弄儿备好了要吃喝的东西,便一前一后朝着上书房走去。 宋煜辰还在屋子里画花儿,见到窗前金盏花开得不错,又让人送了两盆,一盆送去了时清然那儿,一盆送去了程娇娇那里。 时清然才从上书房离开不久,就又回到了上书房。 宋煜辰正在画画儿,一抬眼见时清然已经梳妆打扮好,又进来了,心里不由得高兴。他抿着嘴唇:“才从这儿离开不久,又想我了?带了什么好吃的?” “谁想你?!”时清然稍稍反驳了一句,见宋煜辰画着画儿,似乎并没有反驳她的意思,便殷勤地盛了一碗汤,送到了宋煜辰面前:“皇上,这是臣妾让弄儿亲手熬制的人参乌鸡汤,最补身子了,您快尝尝?” 幸好弄儿此刻在上书房外面,听不见时清然的话,否则又要顶嘴了。这人参乌鸡汤根本就不是弄儿亲手做的,而是时清然随手从小厨房添了拿来,当做讨好的由头的。 “嗯,不错!”宋煜辰点了点头:“不过不及你做的鱼汤鲜美。可惜先前朕去锦鲤池去得晚了,没有喝着。” 那是! “皇上喜欢喝,臣妾做给你喝就是了。”时清然又温言软语地说道。 宋煜辰又抬头看了时清然一眼。他总觉得时清然今日这样低眉顺眼,低声下气的模样有点不大对劲儿:“你今天来找朕,是想说什么?” “我......果然皇上英明神武,决断非凡呢。”时清然一边拍着马屁,一边嘻嘻哈哈笑着,十分殷勤地跑到宋煜辰身边捶腿:“皇上,我有求于您,您看在我这么殷勤的份儿上,不会不答应的吧?”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讨好自己的可爱模样,又觉得她有些傻,一时间不想拒绝:“那要看是什么事情了,如果是杀人放火,朕还能纵容你不成?” “这里是皇宫呢,若是我要杀人放火,那不是败了自己的家吗?我想要的没那么多。” “让朕猜猜!”宋煜辰微微皱着眉头,看了看殷勤看着她的时清然一眼,猜道:“你想为程娇娇求一个恩典?或者你觉得朕昨晚上宿在她那里,想让朕给她什么封赏?” “不是。”时清然摇摇头:“程娇娇和苏云婷才进宫,若是要您给程娇娇封赏,故意酿着苏云婷,想必苏太尉会不高兴的。我还没那么傻。” 第691章 请求出宫 “那你以后要暗着罚。”宋煜辰顿了顿又说道:“朕也不喜欢苏云婷那丫头,可她毕竟是苏太尉家里面的人,你要惩罚她,也总得顾虑着苏家人的面子不是?” “那我应该......”时清然有些不解。 “你应该让她给你奉茶,或者是什么别的事情。总之,既要损了她的颜面,又要显得你仁德。”宋煜辰点拨完,又伸手在时清然肩上拍了拍:“你看,朕说的是不是十分在理?再者说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难道你不成?”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她是震撼于自己的机智:“没事,你是第一次当皇后,有什么不懂的不会的,多做多学也就会了。” 时清然听了宋煜辰的话,抬头看了他一眼:“你难不成不是第一次做皇上?” “是。”宋煜辰十分笃定地答。 “那你是有什么事情要求我?”事情回到了正题,宋煜辰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你再猜。”时清然抿着嘴唇笑着,看着时清然。 “那不成是弄儿?弄儿大了,要成亲了,你想让朕站出来,主动为弄儿择取一件好亲事?” 时清然听了宋煜辰的话,又皱了眉头:“弄儿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若是自己不想嫁人,你硬着让她嫁人,她一定会生气的,说不定还会上吊跳河。我可不想逼着我身边的宫女去死。”时清然说道。 随即,她又闷闷地说道:“再猜!” “你这样郑重其事地来找朕,莫不是要出宫?”宋煜辰又问道。 “皇上英明!”时清然愣了愣,随即又十分兴奋地拍掌:“你说,我都好好在宫中待了这么多日子了,出去一趟不过分吧?” 宋煜辰皱着眉头,时清然一时间看不出宋煜辰的情绪。 “皇上。”时清然又推搡了下宋煜辰。 “不行,你一个人出去朕不放心,朕在宫里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走开。若是要出去,还得从长计议,总要多带些御林军和小厮。” “哪有那么麻烦。”时清然不高兴了:“况且,我这次出宫,就是想去一趟镇南王府,看看王府里的花儿啊树的,然后拿回我那支最喜欢的簪子。” “最喜欢的簪子?” “是啊,”时清然顿了顿,又随口胡诌道:“当时我们从镇南王府离开,不是并没有搬走所有的东西吗?我最喜欢的那支簪子,也被我留在王府了。” “我原本想着,若是你哪天再厌弃了我,我也好有个念想,所以才将簪子放在镇南王府,没有让人带出来。可是我现在想要了。” “那你直接去找礼部打个一模一样的不就行了?”宋煜辰又问道。 时清然皱了眉:“不行的,那个我十分喜欢,总得要旧物才好。” “宋煜辰,你就答应我嘛。”时清然见宋煜辰不肯答应,便软磨硬泡道:“你答应我,我只去一会儿,拿了簪子我便回来。” 宋煜辰思忖了许久,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时清然见状急了,连忙将桌上的羹汤端起来:“皇上,我喂您喝乌鸡汤吧。” 说着,时清然动作温柔地从里面舀了汤出来,递到宋煜辰嘴边:“皇上,张嘴。” 宋煜辰对时清然这一招十分受用,不过他并不想就此妥协,于是别过头去:“朕就应该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只是想出去玩,哪里非奸即盗了?这应该是一个寻常女子再正常不过的自由,怎么到了我这儿,却比登天还要难呢。”时清然说着,似乎是真的恼怒了,放下了碗,又扭头向另一边,闷闷地看着窗外。 “然然,”宋煜辰声音软了不少:“你不是说你月信来了?要不就在家好好休息,等到月信完了,朕再......” “等等等”时清然急了:“你永远只会让我等,从来都没有兑现过。现如今我想去镇南王府拿一支簪子,又不是做什么坏事,竟也比登天还难吗?” 宋煜辰沉默了,好一会儿,时清然又觉得不应该这样放纵自己在宋煜辰面前发脾气:“宋煜辰,我不是故意要跟你发脾气的,那簪子我真的十分喜欢,我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它拿回来呢。” “你也知道,我若是想要横冲直撞地出去,根本不会这样问你。可我还是想着,总应该顾全你的面子,所以我这才来问你的。” “你的意思是,若是朕不应允,你也会私自出宫去?” “那倒不是。”时清然呢喃:“若是我要这样,我就不会提前问你,让你有所防备了。” “你若是出去,几时回来?”宋煜辰问道。 时清然知晓宋煜辰这是答应了,于是颇有些开心,又认真想起宋煜辰所说的话来。她见宋煜辰抿着嘴唇,似乎有些不开心,于是越发蹬鼻子上脸打趣道:“皇上觉得多久?” “其实,我许久没有去曲坊看戏了,也许久没有吃过街上的白糖糕,还有茶楼,也不知道最近有没有多了什么王公贵族的画本子。若是真想要我去玩个尽兴,我巴不得将王城玩乐的地方全部去一遍呢。” 果然,时清然见宋煜辰脸色都黑了。她又伸手讨好似的拉住了宋煜辰的袖子:“可是,这些都只能光想想罢了。毕竟我现在是皇后,不能再像往常一样无拘无束无法无天。” 宋煜辰的脸色又缓和了许多。 “那这样吧。”时清然略一思索:“要不,我去镇南王府拿了簪子,就去看一出戏好了?我明天辰时出门,下午酉时之前回府?以前在王府,每日都是酉时之前落锁的。” “现在不是在王府,你若是酉时之前回来,朕会担心你。”宋煜辰顿了顿:“这样吧,申时,申时之前你回来。而且,带上追云和弄儿,最好再带上一队御林军。” “申时......就申时吧,不过御林军就算了吧,我如果乔装打扮,一队御林军反而要暴露我的身份。而且弄儿和追云武功都不低,他们两个足够保护我了。” 第692章 关于故人的卷宗 “那说定了,申时回来。”宋煜辰喝下时清然递到嘴边的乌鸡汤,又用手搭在了时清然的肩膀上:“你若是申时不回来,朕便让宫里人将你的容貌画下来,满王城贴大字报,以后看你还有什么颜面出去。” “好,多谢皇上。”时清然说着,又笑闹着离开。 “你这没心肝的白眼狼!”宋煜辰见她离开,一时间有些失望:“你就这么走了?” “是啊,我得回去收拾东西嘛。” 当弄儿看见时清然满面春风的时候,就知道时清然请求的事情成了。 “弄儿,走!”时清然牵了弄儿的手,两人就一起朝着坤宁宫走去。弄儿也不忍心打搅了时清然的好兴致,就被时清然牵着,亦步亦趋走在她的身后。 两人往外走着,路过锦鲤池的时候,时清然仿佛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她侧头一看,就见锦鲤池旁边站着的是白天遇到的呆子。 “独孤墨?”时清然觉得开心,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儿,跟独孤墨打了个招呼。 “你......然然,”独孤墨挠了挠脑袋:“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 “我啊?我......”时清然顿了顿,又看向了不远处的花圃:“我刚刚捉了几只蝴蝶,准备给皇后娘娘的,可是弄儿不肯,她说蝴蝶可怜,让我给放了。” “那弄儿姑娘十分有善心了,”独孤墨掩嘴笑了笑:“不过,然然姑娘,你在宫中,身为宫女,穿成这样,好看是极好看的,可你不怕皇后娘娘责怪你僭越吗?” 时清然愣了愣,又有些失笑地望着面前的傻子,噗嗤一下子笑出声来。她看了身边的弄儿一眼:“我们皇后娘娘最是仁善,在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是可以穿常服的呢。你看我和弄儿,不是就可以穿常服吗?” “那也......”独孤墨想要说什么,却有些难为情。 “那也怎样?”时清然问道。 “那也......还是不这样穿的好。”独孤墨说道:“我听说皇上登基后,已经纳了两个妃子了呢。你若是被他看上了,不是要变成第三个妃子了么?” “第三个妃子?”时清然看眼前的人憨傻憨傻的,便想要逗逗他:“那妃子有什么不好?如果成了妃子,就可以不做粗使的宫女了,一辈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什么不好?” “你小声点儿!”独孤墨提醒了时清然一句,又说道:“或许有的人会觉得做妃子好,可我并不这么觉得。至少,若是做了皇帝的妃子的话,一辈子就要拘束在皇宫里面,而且不得自由。” “再说了,皇帝现在已经有了皇后和其他两位妃子了,你若是去了就是老四,会被她们欺负的。” “还有还有呢!我听说宫里的女人都是杀人不见血的货色,你若是成了妃子,这么单纯憨傻的性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时清然:“......” “你听清楚了吗?”独孤墨又问道。 “嗯!”时清然重重地点了点头。其实刚才听独孤墨啰嗦的时候,时清然脑中突然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那就是直接将自己是皇后的事实对独孤墨和盘托出,吓他一跳。可时清然又不敢这么做,她总觉得,若是自己这样做了之后,独孤墨便会对自己唯唯诺诺的,自己便会少了个朋友。 其实,现在这样,倒是也很新鲜。 “那好。”独孤墨听了时清然的回答,好像十分满意。他又朝着时清然重重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你也赶快回去吧。” “我也回去了。”独孤墨说着,准备让时清然先行离开。 “哎!”时清然还有事情,喊了独孤墨一声,又全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 “什么事?”独孤墨问时清然道。 “我想,我想跟你打听个人。”时清然说道。 独孤墨点点头:“谁?只要我能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施无悦。”时清然说道:“你知道他吗?” 自从上次时清然在岐山中了赤链蛇的蛇毒后,再次醒来,施无悦就再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日日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不管怎样,施无悦从前对她那样好,而且曾经对她有恩。她不能够,在施无悦杳无音信的时候问也不问,一点也不关心。 现在她是皇后,虽说做不了他身边的那个人,可是若是施无悦有什么事情,她会毫不犹疑地帮忙。 施无悦曾经对她那样好,还曾保护过自己姓名。时清然不想做一只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 “知道。”独孤墨点了点头:“虽然文臣武将互不沾边,不过我依稀听过他的名字。说他好像是边陲的一员猛将,在边陲深得人心。想必他是很厉害了,否则他的名号也不能这么轻易传到我们文臣的耳朵里。而且,但凡是知道他的人,基本都对他极尽夸耀。” 时清然听到这里,心里一半放下,一半提了起来:“将军啊?若是做将军也不错的。只是,若是经常在外征战,难免不了受伤或者吃苦,也是个十分令人头疼的差事。” 独孤墨看着时清然失神的样子,一时之间误会了。他犹豫了好一会儿后,便问时清然道:“他......是你的心上人么?” “哈?”时清然一愣。 “我说,他是你的心上人么?”独孤墨顿了顿:“看你的样子好像很关心他。不过他身为大英雄,想必是能相配这世间最好的女子。若是你喜欢他,他喜欢你,等他回来求娶你,想必皇上皇后也不会拘着你不放。早些出宫也好,省得在宫中朝不保夕,指不定那一天得罪了皇上皇后,小命都要丢了。” 时清然看着独孤墨的样子愣了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他总觉得独孤墨这个样子,活像是受了气碎碎念的小媳妇:“你在想什么?我说一句你说了十句,还句句歪理,哈哈哈哈!” 独孤墨看了看时清然,有些不解:“怎么,我哪里说得不对了?” “我只是向你打听施无悦,又不是喜欢他。” 第693章 打听一个人 “你以为,我向你打听一个人就是喜欢他了?”时清然轻轻乜了独孤墨一眼:“是这样的,施无悦呢,是我儿时很好的玩伴,可是后来他从家乡离开,我就没有再见过他。打听他的消息呢,因为我也只是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而已。” 时清然又抬头看了独孤墨一眼:“当然啦,这件事情你能做就做,不能做就可以不做,没什么的。” “我......”独孤墨又抬头看了时清然一眼,又说道:“我当然可以做。这些东西,想必翰林院那里都有卷宗的。” “那不就行了?” “那我明日给我吧。”独孤墨顿了顿:“要不,明日我拿到了卷宗,还在这里等你?” 时清然愣了愣,她刚想答应,忽然又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来。而且,她明日要出宫一趟。若是答应了独孤墨,到时候独孤墨见不到人的话,想必会一直在锦鲤池傻等着的。 “我明天要出宫采买。”时清然想了想,又看了独孤墨一眼:“其实宫外见面也是可以的,不过或许我明日出宫的时候,你还在上朝。” “要不明天下午申时左右?”时清然又问道。不过,若是她在外面玩疯了玩忘了,申时还真是不一定能够回得来的。 “上朝?我不上朝!”独孤墨反驳道:“一来翰林院不属于朝廷内部官员,所以除了院判之外,其余都不怎么上朝;二来,我是......翰林院学士的......弟弟,弟弟!” 时清然狐疑地看了独孤墨一眼:“真的?” “我怎么会骗你?!” 好吧,听到他这样说,时清然也就放心了:“那好吧,明天上午辰时我出宫,你若是能起得来,我们就在宫门口见面。要是你起不来的话,我们就在申时左右见面。” “好。”独孤墨点了点头。 “小姐。”弄儿乜了时清然一眼:“我觉得,未必是独孤公子起不来,或许是你起不来。” “为了出宫......采买,我怎么起不来?我能起来!”时清然赌气道。弄儿听了,淡淡地将头扭向另一边。 “那就明天见啦!明天你若是来见我,我......我请你吃宫外的白糖糕。”时清然说着,拉起弄儿离开,临别的时候朝着独孤墨挥了挥手。 “好,明天见。”独孤墨朝着时清然淡淡挥了挥手。 “小姐。”弄儿被时清然拖拽着离开锦鲤池,朝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她有些不满地挣脱了时清然的手:“你如今撒谎倒是越来越顺溜了。” “形式所逼,形式所逼。”时清然喃喃道,已经被弄儿拖着越走越远了。 回了坤宁宫,时清然便心神静不下来。一方面,她想着要出宫去玩的事情,就忍不住开心;另一方面,她还在担心着施无悦。 施无悦原本就是武将出神,不过文才方面也不弱于人,他去了边陲之地,能够给天祁做贡献是肯定的。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小姐,你别在屋子里面转啊转的了,我都要被你转晕了。”弄儿见时清然心不在焉心神不宁,赶紧出言相劝。 “我心里慌。”时清然说道。也不知道今日让独孤墨去找卷宗,独孤墨能不能找到。还有明日,明日需要一早起床,然后出宫。 “慌什么?”正在这时,时清然的寝殿门被人开了,宋煜辰从外面进来,看着时清然笑着问道。 “皇上,嘿嘿。”时清然连忙赔笑:“皇上,这会儿你不是应该处理奏折吗?怎么自己过来了?”时清然问道。 “我不放心你,来看看你。”宋煜辰坐在了时清然对面的椅子上,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时清然:“然然,你说我是怎么回事?见不着你吧,朕又有点儿想你;见你日日在朕跟前晃吧,朕又有点烦。” “皇上,你不是应该在批阅奏折吗?或者,会见大臣商议国事,怎么这会儿到我这儿来了?”时清然见宋煜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不由得身体向后退了退:“皇上,您是明君,事事应当以江山社稷为重,切不可因为臣妾,扰得朝堂不安。” “那朕明日就不准你出宫。”宋煜辰又随口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端起弄儿上的茶喝着,顺便瞧了一下时清然的脸色。 果然,听见宋煜辰说不准出宫,时清然的脸色比方才更难看了。她是个不大能够听出玩笑话和认真话的人,当下有些着急,连忙站在宋煜辰面前:“皇上,你是天子,天子一言,驷马难追。” “再说了,我已经在宫中待了好些日子了,都要闷坏了。”时清然说道。 宋煜辰双眼定定看着她:“其实这些日子,比前些日子松快多了,不过,若是要出宫,朕便不能像以前一样带你出去。” “以前朕是镇南王,无拘无束,自然是想去哪里都可以。可是现在不行,朕肩上挑着天下万民的重担,若是出宫有了什么差池,那天下便不是天祁臣子的天下了。然然,若是朕如今要跟你一起出宫,恐怕得从长计议了。” “其实也并不是非要你出宫不可。”时清然顿了顿:“你出不去,我不怪你,毕竟现实摆在这儿,可你不能总拘着我。我在这宫中日复一日,又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自然会很无聊。所以呀,隔三差五出去一趟,才是我活着的希望。” 宋煜辰听了时清然的话,愣了一愣。皇后的位置,不知道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又无法得到的,可是到了时清然这儿,她似乎并不稀罕,而且,宋煜辰反而觉得,时清然得了这个后位,是拘着她了。 若是她不是皇后,而是普通的妃子,宋煜辰找几个得力的人保护着,想必她的目标也没那么大,就可以更加频繁地出入宫中了。 宋煜辰想到这里,吸了一口气,又沉默了好一会儿:“这么说来,皇后这个位置,这个头衔,对你来说没什么益处,反而是拘着你了。” 第694章 觉得亏欠了她 “朕知道你不喜欢荣华富贵,早知道让你做皇妃,你也没有那么大的目标,出入宫中也更加自由不是?” 时清然听了宋煜辰的话,眉眼低垂,又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可是我听说,皇妃是不能在死后和皇上合葬的,只有皇后可以。” “若是非要选的话,我倒是宁愿做皇后,哪怕......”哪怕要日日拘束在坤宁宫不得自由,也好过死后不同衾同穴。 “然然。”宋煜辰自然洞察了时清然的心思,他看了时清然一眼,又说道:“是朕不好,朕连自由都给不了你。” “可是你对朕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存在,也是唯一的妻子,朕不想因为自己的皇位,而放弃你。牺牲了你一辈子的自由,对不起。” 时清然愣了愣,随即嘴角抽了抽。她一向头脑一根筋,如今宋煜辰跟她说对不起,她倒是第一个不好意思了:“对不起什么啊,说到底,好坏都是我自己选的。你一辈子对我好也好,有朝一日负了我也罢,我都不会后悔。因为当初的路,本来就是我自己选择的。” 宋煜辰听了时清然这话,又忍不住失笑问道:“那我若是有一天负了你,你要做什么?” “或者,一个人找根绳子,在坤宁宫上吊吧;再或者,有可能的话我就逃出宫去,让你再也找不到我,找个清静的地方度过一生,比如,出家当姑子啦,或者......” “好了,然然,”宋煜辰又看了时清然一眼,忽然觉得今晚他们谈论的事情有些悲伤,于是宋煜辰拧住了眉毛:“若是有一天我负了你,你杀了我。朕明日立一道诏书,提前赦你无罪。” “哈哈哈。”时清然又笑了。 其实,若是有一天,宋煜辰真的有负于时清然,时清然也不会真的就像宋煜辰所说,将他一刀杀了。 毕竟那是自己曾经深深爱过的人啊,若是真的这般,想必她的心会更加难受。还是从前时清然自己说过的话,好与坏都是自己选的,她既然敢将自己的心递给宋煜辰,就不怕被他伤害。 只是,若是当真有那么一天,想必自己的心一定很疼吧。 时清然和宋煜辰又相互依偎着说了好一会儿话,便到了吃午膳的时候。弄儿今晚让人传来的膳食格外丰盛,时清然吃了许多,宋煜辰与她说笑着,一时间气氛十分融洽。 “然然,”宋煜辰借着昏黄的烛光,看着时清然,轻轻喊了她一声。 时清然只顾着吃饭,并没有注意到宋煜辰的神色,她只淡淡地说了一声:“嗯?” 今晚的宫保鸡丁十分好吃,只是鸡肉.粒太小,不好找。时清然挑到后面,竟然有些不耐烦:“弄儿,你下次跟御膳房说一声,他们做的宫保鸡丁,本宫很喜欢吃,就是肉切得太小了,黑灯瞎火的,不好找。” “是。”弄儿淡淡应了一声。 宋煜辰原本想说什么,见到时清然这个样子,又生生被堵了回去。他有些懊恼,伸手拿过了时清然面前的菜碟子,问道:“你一心扑到饭菜上面去了,到底有没有在听朕说话?” “嘿嘿,”时清然笑得灿烂:“皇上,您整日里跟我说的,除了朝政,无非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我听了许多遍,没什么新鲜的了。倒是这宫保鸡丁,还很新鲜,又入味得很。” “给我!”说着,时清然伸出手来,去抢宋煜辰手中的宫保鸡丁碟子。宋煜辰却死活不肯给,将碟子转了个圈儿:“你要是能拿到,我就给你。” 好一番折腾后,时清然还是拿不到宋煜辰刚才抢了过去的宫保鸡丁碟子。于是脸色沉了下来。她也知道自己抢不过宋煜辰,索性就坐在了宋煜辰身前的椅子上,对着宋煜辰手中的盘子呢喃:“宋煜辰,我觉得,当皇后也真够累的。原本还规定一个碟子里面的东西不能吃超过三筷子,如今这条规矩被你废了,你又不让我多吃!” “跟你折腾一半天,还是没能吃到,我都要累得饿了。”时清然有些惆怅地说道。时清然说完这句话,宋煜辰没笑,倒是时清然宫里的一众宫婢,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害怕宋煜辰责罚,又不能够笑得太明显,憋得可真是辛苦,时清然都替她们可怜。 宋煜辰听了时清然的话,这才又将宫保鸡丁的碟子放在了时清然面前:“你吃,你吃。” 时清然见宋煜辰果真心软,将菜碟子给了她,便有些窃喜,伸手就拿着筷子准备夹菜。 “若是那你哪天吃胖了,朕就让你脚上绑两个大沙袋,在宫中运动减肥。”宋煜辰自觉自己上了时清然的当,又开口玩笑道。 时清然才不管,伸手就去夹宫保鸡丁:“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毕竟,我现在就很饿,恨不能多吃几口才好。” 今晚宋煜辰留在了坤宁宫。不过,时清然借着月信来了的谎话,躲过了宋煜辰。第二日天还未亮的时候,时清然睡得翻了个身,身边的人已经离开了。 大概是上朝去了。时清然躺在枕边,感受着宋煜辰残留的余温,很快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皇后娘娘,”日上三竿的时候,时清然睡得还很香。弄儿站在时清然面前:“辰时一刻了。” 辰时一刻?时清然惊得立马睁开了眼睛。她昨日和独孤墨说好的,今日辰时就出宫的,怎么现在都辰时一刻了? “啊!”时清然叫喊一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有些惊恐地看了弄儿一眼:“好弄儿,说好了今日辰时出宫的,你怎么都不叫我?” “皇后娘娘,”当着其他宫婢的面儿,弄儿叫时清然皇后娘娘。弄儿顿了顿,又说道:“之前是您自己下令,而且皇上也特意吩咐过的,说是在辰时之前,不许叫您起床。” 时清然穿衣裳的动作顿了顿,之前,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当时是才进宫的时候,两个教引嬷嬷或许没见过时清然这样不墨守成规的妇人,于是日日在时清然面前耳提面命。 第695章 出宫玩乐 譬如什么时候该起床,什么时候该睡觉;吃饭的时候应该怎样,睡觉的时候应该怎样。 那段时间,可是把时清然烦得不行。后来时清然受不了了,便去求了宋煜辰,宋煜辰这才让两个教引嬷嬷不日日在时清然跟前烦她。当时宋煜辰还特别贴心地下了一道口谕,说是辰时之前,谁也不能打扰时清然起床。 时清然气得哟!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弄儿的脑袋:“此一时彼一时,你这鬼丫头,不知道变通吗?今天若是你叫我起床,我能打你不成?” “小姐!”弄儿此时显得有些委屈:“或许这事儿......说不定,毕竟您起床气挺大的。” 时清然:“......” “算了算了,不说那么多了,赶紧穿衣裳出门去吧。” “早膳呢?我已经让人备好早膳了。”弄儿又问道。 “不必了,早上便随便出去,买两个包子馒头什么的吧。”时清然说着,已经换好了男装,又将另外一套男装扔给了弄儿。 “我宫牌呢?”时清然又问道。 弄儿将时清然的宫牌拿出来,给了时清然。 “好弄儿,你什么都好!”时清然喊了弄儿一声,又忍不住碎碎念道:“就是早上不曾叫我起床。” “今天早上可是有重要的事情呢,若是我出宫得晚了,说不定独孤墨就走了,我们就拿不到昨天找独孤墨要的卷宗了。” “小姐。”弄儿给时清然系腰带的动作顿了顿:“这么说,施大人对您来说,还是很重要么?” 面对弄儿的问题,时清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半晌后,时清然才喃喃说道:“重要当然是重要的,毕竟之前,他曾经救过我的命。当初若不是他,在从王府回岐山的路上,恐怕我早已经被秦若芸派来的人给结果了。” “人不能忘恩负义,若是施无悦这样对我,在他离开后,我连问都不曾问一句,一点都不担心,那我还算什么人呐!” 说着,时清然又看向了弄儿:“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没......没有。”弄儿给时清然系好了腰带,又转身看了看一旁的膳食:“早膳已经让人给你备好了,你先多少吃点,我去换衣裳,等到换好了,想必咱们就可以出宫了。” “哦,好。”时清然点了点头,就坐到饭桌前,开始吃起早餐来。原本时清然刚到宫中的时候,便觉得宫中的膳食很不错,吃起来的确是要比镇南王府的精细美味。可是等到时清然吃腻了之后,又不由得怀念镇南王府的吃食。后来宋煜辰将整个镇南王府的厨子搬进了宫里来,时清然便十分惬意地吃了一顿火腿肘子。 可是现在,时清然将宫中的美食也吃腻了,眼下,时清然并不太想吃宫中的东西,而是有些想念雁回楼。 时清然心里盘算着,等到今日出了宫,如果独孤墨还在的话,一定要请他去雁回楼,好好犒赏犒赏他。 毕竟时清然对于自己隐瞒了独孤墨身份的事情,还是挺过意不去的,更何况独孤墨为人实诚,不但十分蠢笨地相信了她说的话,还主动说起要为她找施无悦的卷宗。 时清然心情不错,而另一边,弄儿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中,换起了衣裳,刚才跟时清然谈话的时候,时清然说起施无悦,弄儿心里就不免有些慌张。 时清然说过,施无悦曾经在回岐山的盘山道上,遭遇了山贼,是施无悦救了她们,所以时清然感激,这才向独孤墨答应施无悦的下落。 可是弄儿知道,施无悦对时清然的好桩桩件件,不止这一件。甚至,在时清然当初中了小赤练的蛇毒之后,都是施无悦冒着生命危险去毒花谷为时清然弄到的解药。 这些事情,因为时轩和施无悦,还有宋煜辰的刻意隐瞒,时清然不知道。可是弄儿,当初日日在时清然身边照料着时清然,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弄儿作为时清然的贴身婢女,自然是觉得时清然应该知情的。可是这样的事情,弄儿怎么能毫无顾忌地告诉时清然呢?再者说了,这件事情若是告诉了时清然,无论对谁都没有好处。 可是,这个秘密就像一座大山,日复一日压在弄儿的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可这座大山,只能由她顶着。 小时候,弄儿是时清然捡回来的,所以就算弄儿是时家山庄的人,名义上归属于时轩,可是弄儿一直没忘记,那个看似呆傻,实则藏着精明的时清然,才是自己的主子。 她在时清然面前,什么事情都不会刻意隐藏,唯独这一件事情,她骗了她,又说不得。 “算了!”弄儿呢喃了一句。她现在回味过来,就算是为了时清然,当初谁解了赤链蛇蛇毒这件事情,谁都不能说。 不过,也不知道施无悦在解了时清然的赤链蛇蛇毒后,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了。当初施无悦从外面回来,看到他一袭青衣都磨破了,手上还缠着绷带流着血,弄儿着实为施无悦捏了把汗,也为他感到不平。 施无悦是个喜怒不形于色,又不善言语的人,他面上都是那样狼狈,更不用说内里是不是受了什么伤了。 或许这些伤痛,是要跟着他一辈子的。 不过这些事情,时清然统统不知道。时清然不知道也好,毕竟,不用活在自责和悔恨中,或者为了这样一份自责去弥补,陪伴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弄儿自我安慰着,好一会儿后便释然了,她已经快穿好了衣裳,准备出门去。 “砰砰砰!”正在这时候,弄儿的房门响了。 “弄儿,”外面是时清然的声音:“你好了吗?我好了,我们赶紧出宫去吧。” 弄儿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我好了,我们走吧。” 时清然看着弄儿的脸色不是很好,便出言问道:“有心事?” “没有,”弄儿测过了头,喃喃说道。 时清然有些担心弄儿,不过她也没有多问,带着弄儿就朝着宫外出发了。 第696章 他被误会了 今天时清然的心情格外地好,两人拿着宫牌一路出了宫,便看见独孤墨在宫门口等着。众目睽睽之下,时清然不敢立刻下车跟独孤墨打招呼,于是装作不认识独孤墨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走远了。 独孤墨见了时清然这副模样,似乎也明白了时清然的意思。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时清然身后,走了好一会儿。 “小姐,”弄儿侧头看了时清然一眼,又赞许地笑了笑:“在宫中这么久,你倒是长进了不少。”原本弄儿见到独孤墨在外面等着,还以为时清然便要这样不顾礼仪地上前,她还准备在时清然超越了规矩的时候拉她一把呢。毕竟这里仍然是皇宫。若是被有心人看到,恐怕又要在皇上面前告她一状了。 可是时清然并没有,弄儿甚是赞许和欣慰。 “那是!”时清然骄傲地说道。 说话间,两个女子已经离宫门口有了些距离,独孤墨也追了上来:“两位姑娘,你们......你们......” “噗嗤!”时清然一笑:“我们怎么啦?我们这不是出来了么?不过因为皇后娘娘临时有事,我们耽搁了不少时间,因为迟到了,所以我们......给公子道歉。” “不是不是,”独孤墨连连摆手:“女孩子若是迟到了,没什么的。只是,刚才看你们看了我一眼,又不疾不徐地走了,我还以为你们不认得我了呢。” “独孤公子,皇宫重地,我们两个女子,也怕被别人编排不是?”弄儿说道。 “是是是,是在下疏忽了。”独孤墨说着,伸手从宽大的袖摆里面掏出一份纸质的卷宗来:“昨晚我找我哥问了问,好在施大人的身份不是什么隐秘档案,所以我哥拿给了我,我又誊抄了一份。” “这么多?”时清然接过独孤墨递上来的卷宗,愣住了。这卷宗好歹有上千字,怕是把施无悦的出生到族谱都记载详细了。 “是啊,朝廷中的每个官员都有详细的卷宗,这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可以誊抄。”独孤墨顿了顿:“再说了,他是你们关心的人,我便一一誊写了,你们不外传就可以。” “好好好。”时清然连忙将卷宗塞进袖子里:“独孤公子,我们今日出宫,只是为了买些东西,白日里也没什么事情,你有没有吃早膳?要不我们去雁回楼,这次权当是我们谢谢你?” 独孤墨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用了不用了,两位姑娘,我......” “我饿了。”时清然知道,独孤墨一定不会主动去吃雁回楼的,可是时清然不能就这样平白承了人家的情,连个感谢都没有。 毕竟,那一千多字,也够人誊抄的啊。 “那就去,那就去。”果然,独孤墨听到时清然这样说,便同意一同前去雁回楼了。 在雁回楼里,时清然点了许多早餐。先前在宫中的时候,因为想着出宫的事情,她只是胡乱吃了两口,现在还饿着呢。 “够了够了。”独孤墨看见时清然点了许多,便说道。 “总要吃饱。”时清然说着,又向小二要了一个蒸鲜虾饺子。 独孤墨听了时清然的话,却有些吞吞吐吐。半晌,独孤墨才问道:“可是你一个小宫女,身上有钱吗?我今日出来得急,忘了带银子。”独孤墨说着,又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有钱!”时清然理直气壮地说道。半晌,见弄儿暗中拉了拉她的衣角,时清然又笑着改口道:“其实......皇后娘娘十分喜欢我这样的性子,时不时就会将不要的好东西赏给我,或者,赏我些银子什么的。所以我在宫里还挺宽裕。这不,在宫中银子也没什么地方可以花,好不容易到了宫外,自然是要好好吃一顿了。再说了,你上次请我吃饭了,我这次请你也是礼尚往来不是。” “哦!”独孤墨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时清然点齐了早膳,两人便一同坐在楼里吃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儿。 独孤墨为人实诚好相处,时清然听到他早上出来得急,连银子都忘带了的事情,便主动问他:“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啊?” “我......”少年朝着嘴里塞了一个虾饺,听到时清然的问话,又忍不住咳了两声:“辰时。” “辰时?”时清然不可置信。两人约好的就是辰时,时清然晚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见少年站在宫门前,那可怜模样,像是等了很久。 “卯时。”独孤墨又腼腆笑着改口:“我卯时来的。正好我哥哥要进宫嘛,所以我就跟着他来的。” “哦。”时清然这才勉强信了,又吃喝起早膳来。 “你今天,除了采买,还有没有别的事情?”独孤墨又问道。 “我......”时清然正要回答,弄儿在一旁跟她使了个眼色。 “我除了采买,就只想去看看戏了。”时清然说道。没办法,宋煜辰那厮昨晚上就说了,若是时清然今日申时不回宫,他便要将她的画像让人拓下来,画上一张张大字报,贴满整个王城。 到时候,恐怕宫中人人都知道皇后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哎,这点时间,恐怕也只能抽空去买点吃食,看看戏什么的了。 “好啊,看戏好啊。”独孤墨点点头:“除此之外,你们还有没有什么要做的?” 时清然愣了愣:“打算先去小吃街买点甜点,然后去看戏。” “我吃好了。”独孤墨说道:“我今天没带钱,先走了。你们先结结账,等会儿你们去曲坊的时候,我便应该在曲坊门口等着你们了。一定要来哦!”说完,独孤墨不等时清然和弄儿回答,便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弄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后,弄儿才回过神来,狐疑地看了时清然一眼:“小姐,我都怀疑这少年是不是在骗吃骗喝了。” 吃完了时清然的早膳,他便两眼一抹黑跑了,若是换了其他人,当真有骗吃骗喝的可能。可是独孤墨不会。 第697章 请她看戏礼尚往来 独孤墨这个人,活得太明白,宁愿别人欠自己,也断然不会欠别人什么。 时清然觉得弄儿的样子有些好笑,于是抬头看了弄儿一眼:“坐下来一起吃吧。” “我若是猜得没错,这人一定是回家拿银子,准备去买戏票了。”时清然说着,又夹起一个虾饺放进嘴里:“他这种人,一贯不喜欢亏欠别人,断然不会做出你说的那种事情。何况,今日本来就是他帮了我们,我们该请他的。” “哦。”弄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时清然今日是为什么,竟然这般聪明了。 两人慢慢悠悠吃完早膳,又去小吃街买了白糖糕、糖炒栗子等小吃,这才去了曲坊。 果然,时清然和弄儿一到曲坊门口,就看见独孤墨一袭银色华服,见到她们,独孤墨也笑了起来:“两位......朋友。” 独孤墨拿出袖中的三张戏票:“好戏快要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你......”时清然看着独孤墨额头上的薄汗,一时间忍俊不禁:“你跑回家去拿钱买戏票了?” “我......我身上没有银子,总不能白吃白喝姑娘家的吧。”独孤墨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知道姑娘们想要感谢我,请我吃饭,可我却觉得不好意思”。 “你都不会接受姑娘请客,以后若是遇到喜欢的姑娘,还是这般迂腐的样子,想必是不会有人喜欢的。”弄儿说着,伸手拿了他手中的戏票,三人一起进了曲坊。 许久没有到曲坊看戏了,时清然心情不免有些激动。两人看着戏曲,觉得精彩纷呈,一边鼓掌掌,一边私下里谈论戏曲。 一直看完了正正一场,曲坊的人才散了。 几人站在曲坊门口告别:“独孤公子,我们现在要去采买些皇后娘娘需要的东西,你......” “没事,两位姑娘先忙,先忙。” 时清然和弄儿离开,弄儿在往前走的时候,回头看了独孤墨一眼,又在时清然耳边轻轻说道:“小姐,你说这独孤墨是不是喜欢你?你看你走了,他都还像木头一样在那儿站着呢。” “瞎说什么?”时清然斥了弄儿一声,接着又自言自语道:“不过我是......是宋煜辰的女人,以后的确要和他保持距离。” 时清然摸了摸袖子里面的信纸页,又看了弄儿一眼:“今日是为了施大人的卷宗的事儿。不过我们若是利用完了人家,就将人家抛到一边,那他会不会太可怜了?” “不然呢?”弄儿又撇了撇嘴说道:“若是你日日与他来往,他有一天当真喜欢上了你,那才叫可怜呢”。 时清然想想也是,不过她又摸了摸自己不施粉黛的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男装:“至少现在,我是不担心谁会喜欢我的。本就相貌平平,更何况不施粉黛,不好看,男人不会喜欢的。” “那......宋......他呢?” “他是品味独特,不能与其他人相比。”时清然又说道。 “要不,我们现在就回去吧。”弄儿见此时已经到了午时,又出言提醒道。毕竟,若是回去晚了,宋煜辰当真有可能将时清然的头像贴成大字报。 “不要,时间还早呢。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能多玩一时,咱们就多玩一时。”时清然说着,又回头朝着弄儿笑了笑。 “那咱们现在去哪儿?”弄儿又看着时清然,问道。宫中的生活太拘束,只有出了宫,弄儿才仿佛找到了从前那样的感觉。 “去.......游船画舫吧!”时清然说道。 “可是这不妥,你现在是皇宫中的女子,那等地方,多是烟花之地,花街柳巷,如果被哪个朝臣认出来,或者被哪个登徒子牵连上,那丢人可就丢大了。” “没事!”时清然拍了拍手:“走吧,我们穿着男装,不叫人家认出来。再说了,就算惹了什么事情,有我顶着,你怕什么。” “嗯,也对!”弄儿说着,也跟在了时清然身后,不再反对。 两人走在街上,一路上人们神色如常,很少有人注意到她们。可见她们穿着男装,不施粉黛的样子,着实像极了路人了。 他们去了游船画舫,买了两张船票,便上了船了。 “哇......”时清然看着外面的风景,一时间心情也开阔起来。春日的太阳不错,许多游船都出来了。 那些游船上,有正在谈生意的商人;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青楼女子;也有看风景的有钱书生。 “小姐。”就连弄儿也十分惬意。她看着外面的风景,忍不住感叹道:“游船画舫的风景真好看,怪不得那么多人要争相来看。” “而且......”弄儿闭上眼睛,轻轻嗅着船上风中飘过来的花香:“还很香。” “要不,我们奢侈一把,叫些乐姬来,为我们弹奏助兴?”时清然又提议道。 “啊?”弄儿愣住了,原本她只以为只有男人有钱,才会想方设法地花天酒地。今日见了时清然这样的嘴脸,才知道原来女人也会,只是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罢了:“小姐,这样不好吧,咱们是女子,若是被人识破了会挨打的。” 那些乐姬。说是乐姬,可谁是抱着唱小曲儿赚钱的心思?无非就是借着唱小曲儿跳舞,想方设法入了达官贵人的眼,好求以垂怜罢了。 只是时清然是女子,弄儿在此之前,还没有看见过哪个女子,为了助兴叫乐姬前来弹唱的呢。 反正时清然是个惹祸精,又是个招打的料,每次弄儿跟她出来,时清然都要想一出是一出的折腾,弄到最后都要惹怒了别人,挨上好大一顿毒打。 若不是弄儿总是在时清然身前护着她,恐怕时清然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而时清然呢?对这一切也乐得自在。 其实弄儿大概也喜欢看乐姬表演,只是平常不表现出来了。 弄儿“拦不住”时清然,在她还未开口说过多的阻拦的话的时候,时清然已经让船夫去叫了几个吹拉弹唱的女子来。 第698章 听曲儿 过了一会儿,就有游船到了时清然的船边,从里面越上来三四个身子清灵的少女,还有一个拉二胡的男人。 她们到了时清然和弄儿面前,朝着两人施施然一拜:“奴家见过两位公子。” 这吴侬软语,听着多享受啊。时清然闭上眼睛享受着,一时忘了让她们起身。 “公子!”正在这时候,弄儿在旁边推搡了她一下,这才让时清然睁开了眼睛,看向了面前的姑娘们。 “公子,你们要听点儿什?”其中一个女子又带头问道。她有着鹅蛋脸、杏眼、柳叶眉,长得很是标致,像是这些乐姬们的头儿。 “随便吧,就你们最擅长的。”时清然身体靠在船的围栏上,说道。 “好。”那乐姬一笑:“今日带来的只有弹奏二胡的师傅,我们就且跳一段胡旋舞吧。只是条件简陋,没有越鼓,还请两位大人海涵。” “嗯,开始吧。”时清然漫不经心地说道。有钱人的感觉,还真是好。 那几个女子在船上唱跳起来,胡旋舞旋律明快,并不是二胡能够拉出感觉来的。可是她们将胡旋舞和二胡结合得恰到好处,时而激昂,时而低沉,时而婉转,时而明快。 这里的乐姬虽然比不上宫中的乐姬,不过她们的舞蹈,也自有一番风味了。四处的男子坐在游船画舫上,见到时清然的游船这样热闹,也忍不住从游船上探出头来,朝着时清然的船上观看。 乐姬们跳完了一物,四周响起了爆裂般的掌声。这自然不是时清然和弄儿的掌声了,两人茫茫然回过头,就见许多周围的看客在鼓掌。 敢情时清然和弄儿两人花了钱,就请着这么多游船画舫的人观看了一场好戏?时清然一时间有些懵懂,正在这时候,周围游船又起哄:“再来一首,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时清然有些无语,便让弄儿去将游船上的帘子掀下来。有了一道帘子的隔绝,外面才安静了。 乐姬们站在时清然面前,领头的那个水眸潋滟,看向时清然的时候更显得清纯无辜,仿佛早春的红莲:“奴家青莲,见过公子。” “见过公子。”身后的乐姬们也说道。 “公子还想看些什么?只要是奴家们会的,都一一表演给公子看。”正在这时候,青莲又说道。 时清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样吧,你们会什么,就表演什么,好不好?”时清然说着,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想了一想,她又觉得有些失了排面。毕竟青楼里多得是一掷千金的大主顾,五两银子算不得什么。 时清然想到这里,又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来,递给了领头的姑娘:“这十两银子,算是给你们的报酬,你们能怎样跳得最好,就怎样跳就好了。” 青莲愣了一愣,这才接过了时清然递上来的钱:“公子体恤,奴家感激不尽。” 她又回头看了看其余的姐妹:“这样吧,姐妹们为公子跳折腰物,我来服侍公子如何?” 时清然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她也不说话,学着那些酸腐书生的样子身子斜倚在栏杆上,青莲见状,淡淡一笑,伸手从桌上的托盘中折了一颗葡萄,塞到时清然的嘴里。 时清然十分受用地吃下,青莲又拿了半杯酒。 弄儿没眼看,酒过三巡,时清然有些薄醉了,弄儿见青莲还要给时清然灌酒,伸手一把夺过青莲递上来的酒杯:“公子,你不能再喝了,回去老爷还要问你功课的。” 时清然咂了咂嘴巴,虽然有些不尽兴,不过还是遵照弄儿的意思:“行,不喝就不喝吧。” 正在这时,一旁坐着的乐姬环住了时清然的腰。一时间,时清然睁大了眼睛,有些无所适从。 现在这个样子,当真是不得体,不得体。 “姑娘。”时清然抬起了双手,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我们今天才见了第一面,咱们就这样,不成体统吧?” “公子是嫌弃妾身蒲柳之姿,不配伺候公子?”青莲搂着时清然的腰,见她身子僵硬,又将头靠在了时清然的肩膀上。 只是,这公子看起来面相比一般男子柔和了许多。再有,他腰肢纤细柔软,不像是男子。青莲见状,又抬起头太,看向了时清然。 这货越看越不像是男子。 “你......”青莲吞吞吐吐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转了话头:“多大了?” “十七。”时清然答道。说完,她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青莲:“你呢?” “十五。”青莲说着,将头靠在时清然的胸膛上:“我十三岁的时候,因为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就被我爹卖到了烟花柳巷。”青莲顿了顿,再抬头的时候就已经哽咽了:“其实,人这一生,命运由不得自己选,不是吗?” “若是可以的话,我宁愿当个平凡的农家的女儿。”青莲说着,又抬眼可怜兮兮地看着时清然:“公子,奴家看得出来你是正人君子,奴家在青楼虽说不愁吃穿,可再过上一段时日,挥霍了青春的资本,也只有遭人唾弃的份儿。公子若是垂怜青莲,就将青莲收了吧。” 青莲说着,眼角挂着泪痕,嘴却轻轻朝着时清然吻了过去。 这场面原本没什么,是青莲曾经惯见过的场景,可是对时清然来说,冲击力却很大。 毕竟,时清然是女子,以前这般亲她的,都是宋煜辰。她竟然不知道第一次见面的女子还可以这样主动。 “姑娘,姑娘。”时清然一时间手足无措,弄儿上前,在青莲的嘴唇要碰到时清然的嘴唇的时候,拿出手中的扇子挡了一下。接着,见到青莲直起了身子,她才又将扇子抽走了。 “公子。”青莲或许觉得有些尴尬,与时清然保持了些距离。 “姑娘,我家公子今天出来,叫上你们,也只是为了听听小曲儿,看看歌舞解解闷儿,没别的意思,姑娘不用白费心机了。”弄儿冷着脸说道。 第699章 突然出现的追云 说完这些话,时清然看见青莲的脸似乎都黑尽了。 “弄儿,你瞎说什么呢?”时清然见了这样,赶忙打圆场,“骂”弄儿道:“今天咱们出来,本来就是为了图个开心,你这么一闹,咱们还怎么尽兴?” 弄儿看着时清然,委屈得眼泪就要掉下来。她有一些话,十分想对时清然说,可是当着这些乐姬的面儿,她又知道自己不能说。 “公子,你们不要说了。若是觉得青莲不对,青莲离远些就是了。”青莲说着,故意坐得离两人远了些。 “两位公子,”她上下打量着两人,眼里充满了狐疑。只是她的话音刚落,目光便落在了弄儿身上:“莫不是,龙阳之癖?” 龙阳之癖! 龙阳之癖!弄儿听了,实在忍受不了,伸手从头上摘下自己的发冠,又坐到了时清然面前:“你看好了,离我家公子远点。” 时清然看着弄儿这般模样,一时间有些失笑。她似乎有心逗一逗弄儿,伸手就将弄儿揽进了怀里:“你是说......” “咳咳!”正在这时候,船上好似传来一声轻咳。 “谁?”弄儿和时清然都朝着屋棚顶上看去。 “是我。”正在这时,有人应了一声,又攀着船沿从上面下来,出现在两人眼前,来人正是追云。 他从船上那么高的顶棚下来,因为有功夫傍身,没什么大碍,不过一众歌姬,却被他吓得半死,纷纷尖叫起来。 然而,等到追云平稳落入了船中,她们也就放心了。 “你们出来的时候,是不是忘了我了?”当着一群乐姬的面儿,追云打趣道。。 “我们是忘了,可是,你怎么......来了?”弄儿见时清然一直不回答,便主动问道。 “我若不来,皇......老爷怎么会允许你们出来?”追云说着,站在了一边,看向乐姬们:“哟!有歌姬呀?” 时清然看着追云眼珠子都要掉落下来的样子,笑着用手轻轻拍了追云一下:“要看就看,别那么多话。” 那个叫做青莲的乐姬又回到了姑娘群中,为时清然等人表演歌舞。见到追云下来,她再也没在时清然面前翻起什么风浪了。 时清然专心致志看着歌舞,不知不觉中,弄儿拉着追云出了乌篷船的舱心。到了甲板上,弄儿又主动问追云道:“你最近在皇上的御林军当差,怎么样?” “还好啊。”追云点了点头:“你呢?你和皇后怎么样?” 大概是追云说话的声音有点大,弄儿轻轻拍了拍追云的胳膊:“在外面需要谨言慎行。” 得,追云闭了嘴。 “还好。”弄儿这才点点头,正儿八经地回答道:“最近虽然皇上纳了妃子,不过对皇后娘娘还是一如既往。” “只是皇后娘娘还是小孩子心性,总想着出宫来玩。上次我们出来,皇后娘娘就因为贪玩的事情,惹怒了一个青楼女子,险些挨了好大一顿毒打,这次又叫来了乐姬助兴。” 弄儿撇了撇嘴:“若是她再这样,我都要担心,若是她是男子,一定是个花花公子了。” “可惜她是女子。”追云又说道:“没办法,谁让她这样顽劣呢?咱们也只有好好看着她了。”追云无奈地说着,两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时清然正坐在长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表演,似乎丝毫不在意弄儿和追云。 见到弄儿和追云朝着她看过来,时清然还从善如流地看了他们一眼,朝着他们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 追云以手扶额,替弄儿感到难过。 “好啦,不管怎么说,就算皇后娘娘再贪玩,再不是,可她对我还是很好的,今天到游船画舫请乐姬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告诉皇上。” “不,”弄儿想了想,又补充道:“不是不要告诉皇上,而是——不要告诉任何人。” 追云听了弄儿的话,故意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是弄儿,我现在是御林军的人,虽说只是被宋煜辰临时充数,可若是我将这件事情瞒下来,终究有点难。” 弄儿听了追云的话,有些恼恨地伸手拍了拍追云的后脑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皇后娘娘待我们这样好,难不成你要将今天的事情全部供出去?” 追云看了看恼怒的弄儿,回头不紧不慢地说道:“那倒也不是。” “要我瞒着这个秘密也行,不过我要报酬。”追云又十分无耻地“勒索”道。 “你要什么报酬?!”弄儿见追云这副小人打劫的可恶嘴脸,一时间没好气儿地问道。说着,她又像是气不过似的:“你以前本来就是时家山庄的人,时大人和小姐都是你的旧主,现在你入了御林军了,竟然想着打劫旧主来着!” “不是打劫,我不要钱,就是......”追云多看了弄儿一眼,又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令人难以启齿:“就是,你长得像我死去的娘。” “我是说,你干练聪明,又透着一股机灵,十分像她。”追云朝着弄儿没脸没皮地说道:“若是你肯亲亲我,然后,这件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 追云已经做好了会挨弄儿的打的准备,谁知道弄儿只是站着,看着追云笑了笑:“那你把眼睛闭上。” 真的?追云心里窃喜,原本他只是想逗一逗弄儿,没想到弄儿这样爽快就答应了。追云看着眼前的弄儿十分欣喜,心里想着莫不是弄儿在宫中这么多天,跟他一样,想对方了? “闭上!”弄儿又拿出了一贯凶狠的嘴脸,对追云说道。追云这才十分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啪!”迎接追云的不是一个吻,而是一个巴掌。不过弄儿带着几分开玩笑的意味,打得并不是很重。 “喂,你这......这不是啊!”追云又朝着弄儿的背影喊道。然而弄儿置若罔闻,在打完追云后,她便转头朝着里面的船舱走去了。 听到追云的话,她又回头朝着追云笑了笑,淡淡说道:“你闭着眼睛,怎么知道是不是?” 第700章 是不是骗了他 “男子汉大丈夫,答应了的事情,不许耍赖,也不许反悔哦!”说完,弄儿便回到了时清然身边。 再看时清然,已经将面前的葡萄吃得差不多了。 “你们说了什么?”时清然看了看外面发呆愣神的追云,又看了看弄儿。 “没什么。”弄儿顿了顿,看见时清然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忙又说道:“只是跟追云说,今天请乐姬的事情不准说出去而已。” “哦,好。”时清然说着,挥了挥手,示意乐姬们可以下去了。 不一会儿,船上只有时清然和追云弄儿三人,时清然看了看天色,这时候已经不早了,似乎又要回宫了。 “小姐,”弄儿凑到时清然耳边:“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时清然仰头看天:“让我再好好感受下这来之不易的自由吧。回去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出来呢。” 时清然在江上无事可做,可一想到要回到压抑沉闷的宫里,心里又不想回去。最终,在追云和弄儿的多番催促下,她才让船夫将船靠了岸,跟追云和弄儿一起回去。 回到宫中,告别了追云后,时清然就一个人回了宫中,将独孤墨誊抄过来的卷宗打开了。 时清然无心看施无悦的生平,只看了后面,原来,施无悦从岐山请辞后,便一个人去了边陲之地从军。 因为他卓然的武功和超群的谋略,如今已经是边陲将士的统领。近来西岐等地多次冒犯天祁,还有邦国三番五次骚扰,结果施无悦上阵,不到三两次,便让对方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于是施无悦众望所归,当上了边关统领,只是,若是西北战事不停,他便不能顺利回京。 如此甚好,不是吗? 时清然看完了卷宗,一时间有些失神。其实,施无悦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也挺开心的,尤其是在时清然忘了宋煜辰的那段时间。毕竟施无悦长相帅气,也会哄人,还事事都依着她。就连哥哥也那么喜欢他,哥哥的眼光一向不错,挑的也是最好的。 可惜,她遇到了宋煜辰,从此便辜负了施无悦。至于前尘往事,再怎么怀念也没用了。时清然现在只希望施无悦平安。 边陲也好,至少不会遇见她了,或许施无悦在那里,过一段时间忘了她,便会有自己喜欢的女子,便会在边陲娶妻生子。 算了,如此最好。时清然看完那份卷宗,并不想将卷宗留下,于是将卷宗拿到烛火上,准备将它烧了。 正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和说话声:“皇后娘娘呢?”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在里面,现在已经睡下了。”弄儿说道。 “没事,朕去看看她。”宋煜辰说完,便主动推开了坤宁宫的门进去。 时清然见到宋煜辰,坐在桌前,朝着他淡淡笑了笑。 宋煜辰也走过来,自然而然地在时清然对面坐下,说道:“他们说你睡下了?朕进来,怎么见到你没睡?出去玩了一天,不累吗?” 时清然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累,其实,今天在外面玩了一天,着实是有些开心。人郁闷的时候,出去走走,心情就会好上许多。” 宋煜辰点了点头,又问道:“今日去了哪些地方?” “去了小吃街、雁回楼,还有曲坊。”时清然说着,狐狸一样狡黠地朝着宋煜辰笑了笑:“好久不出去玩了,今日出去,新鲜得很。” “今天出去玩,有谁跟你一起?” 时清然的心提了起来。半晌,她又平静地回到道:“弄儿啊,弄儿一直跟着我的。还有追云。” 时清然顿了顿,又喃喃道:“原本我今日出去,都忘了带上追云了,结果他自己跑来,还主动找上了我们。” “嗯,”宋煜辰点点头:“下次别忘了。” “好。” “朕过来,就是听说你回来了,想来看看你。眼下静贵人还在上书房奉茶,朕便不陪着你了,去看看她,等到晚上再过来陪你用晚膳。” 时清然愣了愣,如今,她只顾着出宫去玩,竟然也不知道程娇娇去找宋煜辰的事情,于是朝着宋煜辰点了点头,随他去了。 “娘娘。”正在这时,一个宫婢端着热乎乎的糕点进来,放在了时清然的桌上:“依奴婢看,您真心对待静贵人,静贵人未必真心对待您呢。您没有防备,她便不知不觉得了皇帝的心,总是往上书房跑。” 时清然笑了笑,过了半晌,又说道:“我相信她。” 至少,时清然虽不知道程娇娇有没有喜欢皇上的心思,可程娇娇本性善良,只要别人不招惹她,她也不会想到害人家。 更不会害时清然。这样就够了。 “你们都出去吧。”时清然说完,看着众人又退出了坤宁宫,这才从袖中拿出了刚刚藏好的卷宗,放在了烛火上。不一会儿,那份施无悦的卷宗,烧成了灰烬。 就这样吧。 烧完了卷宗,时清然这才觉得自己有些乏累,于是躺在了床上,小憩了一会儿。等到她醒来,天已经灰蒙蒙地,快要黑下来了。 “来人。”时清然睡得有点发懵,便轻轻喊了一声。 “皇后娘娘,”正在这时候,弄儿进来:“静贵人在外面等着呢,说是有上好的东西要进献给您。” “让她进来吧。” 程娇娇进了坤宁宫,朝着时清然施施然一拜,说道:“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时清然说道。 “是,多谢皇后娘娘。”程娇娇说着起身。 “坐,”时清然慈爱地笑着,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不管你有没有进宫,都可以像以前一样,每日恭恭敬敬,反倒是生疏了。” “是。”程娇娇说着,又在时清然对面坐下。又看着时清然说道:“皇后姐姐,我这两日,托人从家里带了些宁神香,先前,我给皇上的上书房送去了一些,我这儿还有一点儿,前几日听说皇后娘娘夜里有些睡不踏实,老是做噩梦,今日就拿了些来,给皇后娘娘。” 第701章 扫兴的女子 “这......”时清然愣了愣:“这是压惊宁神的?” “是,这是咱们程家独制得的秘方。”程娇娇笑了笑:“皇后娘娘,要不要点上试试?” “好。”时清然点点头。程娇娇的母家擅长做香料,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不会太差。果然,等到香点燃,屋子里便出现了一种宁静淡然的香味。 时清然点点头:“很好。” “你下午去找皇上,就是因为这件事情?” “是。”程娇娇点点头:“皇上和皇后娘娘待我们极好,我自然也要好好回报您。” “哪里的话?” 时清然和程娇娇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天黑了下来,快要吃晚膳了,程娇娇才主动离开。 “皇后娘娘,要不传膳吧。”弄儿见时候差不多了,又主动问道。 “好。”时清然点了点头。不一会儿,饭菜上齐了,宋煜辰也从上书房回来,吃过晚膳后,两人就在花园里面练剑。 最近每日里宋煜辰都很忙,也只有吃过晚膳的这一段时间,宋煜辰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两人练着剑,不一会儿,时清然身上便已经出了薄汗。 “然然,”宋煜辰拿出手帕替时清然擦汗,有些狐疑地问道:“你以往不是对练剑不感兴趣的么?怎么最近这样喜欢练剑了?” 时清然愣了愣,又说道:“以往是不喜欢,可是最近好像是真的喜欢上了。”时清然对着宋煜辰笑着,又有些失神。 为什么会喜欢练剑呢?大概是因为女子都喜欢练剑练得好的男子吧?她平日穿着男装,出去被人追着打的时候总显得太怂,时清然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从前狼狈的自己有点丢人。 若是自己练好了武艺,像独孤墨一样侠义救人,说不定也有不少女子会喜欢自己的呢! “那你喜欢,朕就教你。”宋煜辰朝着时清然朗爽一笑:“正好日日在上书房和乾正殿坐着,早就闷坏了,出一身汗,也更加舒畅。” 两人拿着木剑挥舞着,时清然玩儿心大,不一会儿,两人又从练剑变成了小孩子打架似的。一时间院子里面十分热闹,弄儿和侍弄的宫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候,外面一个小宫婢进了院子,朝着宋煜辰和时清然跪了下来:“奴婢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宁才人求见皇后娘娘,说是有话要说。”小宫婢说道。 宋煜辰和时清然两人齐齐朝着门口看去,就见苏云婷正朝着两人跪着,见到两人看了过来,她一言不发,只顾着磕头。 “算了,朕去你房里,看看书学学画儿什么的,她有什么事情,你和她谈就是了。”宋煜辰说着,转身进了坤宁宫,贴心地为时清然搬出来一张椅子,这才关上了门。 屋内宋煜辰一个人,屋外是时清然和一堆宫婢,苏云婷还在外面跪着。 时清然握了握袖子,很快就明白了宋煜辰的意思。宋煜辰大概也十分不喜欢苏云婷,所以并不想见到她,可是宋煜辰是天子,又不好明着跟苏云婷一个女子较劲,所以就将时清然推了出来,任凭时清然处理苏云婷。 时清然想清楚了这一层关系,恨得咬了咬牙。敢情宋煜辰不愿意当这个恶人,将自己推出去当靶子了。不过时清然现在是一国之母的皇后,只能面对苏云婷,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苏云婷见到宋煜辰起身进了屋里,脸色变了变。她今天这时候来,就是看准时清然和宋煜辰都在,两人都在的情况下,她好求情,谁知道宋煜辰一点不停留地起身进屋了。 苏云婷见了时清然站在院子里,看着她的神情,不由得握紧了自己的衣袖:“皇后娘娘,我......妾身......” 时清然叹一口气,总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变脸太快,当着宋煜辰的时候温温软软,当着她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幅威胁的样子。现在这可怜兮兮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被晾了这么多天真的伤心,还是装出来的。 “算了,进来吧。”时清然承了宋煜辰的情,让人将他扔出来的椅子搬过来,时清然坐下,看着苏云婷走到了自己面前。 “皇后娘娘。”苏云婷说着,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她在时清然面前跪下:“皇后娘娘,前些日子的事情,妾身知道错了,臣妾当初不应该跟你顶嘴,更不应该在那之后博取皇上同情。不过,皇上也已经冷落了妾身这么久了,还请皇后娘娘替妾身求求情,为妾身说说好话吧。” 时清然愣了,她似乎没有想到苏云婷会这样直白。 “本宫......之前你出言冒犯本宫,本宫已经惩罚了你,这件事情便不必再提。本宫也没有在皇上面前说你什么不好。至于冷落你,那是皇上的事情,本宫不能做主,你应该去求皇上。” 时清然又看了一眼自己紧闭着的寝殿门:“显然,皇上也不大想要见你。” “妾身知道错了,皇后娘娘。”苏云婷说着,又朝着时清然不住地磕头:“皇上那么喜欢您,爱护您,若是皇后娘娘肯替妾身求求情,想必皇上会应允的。” 苏云婷表面上说的十分诚恳,然而,对于时清然来说,这无疑是一种道德绑架。凭什么苏云婷自己得罪了宋煜辰,自己就要出面替她求情? 时清然突然有些怨怼宋煜辰。明明宋煜辰也知道苏云婷是个不太好招惹的货色,却自己躲起来,将这个烂摊子直接丢给了自己。 时清然想着,一手推开了坤宁宫的大门,看了里面悠然喝茶的宋煜辰一眼:“皇上就在我这儿,你若是觉得自己得罪了他,自己去求。” “本宫不是庙里的菩萨,不是谁都可以踩上一脚,道歉赔礼后本宫又可以原谅的。”时清然说着,自己站在了门边。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苏云婷的确是个空有相貌,却不太懂事的。如今他和时清然正舞剑到兴致处,苏云婷突然跑出来扰了两人的兴致,宋煜辰又如何高兴得起来? 第702章 关于施大人的事情 “然然,朕喜欢喝你屋里的玫瑰茶,”宋煜辰说道:“若是再有点其他点心就更好了。” 宋煜辰的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婢女朝着外面走去,似乎是去膳房给他拿点心了。 宋煜辰这才看向了苏云婷:“你挑了这个时间过来,十分聪明,不过今日你来得不巧,朕和皇后正在练剑,被你打断了。”宋煜辰说着,淡淡呷了一口茶。 “皇上恕罪,今日是妾身的不对,若是皇上心里还有气,妾身但凭皇上和皇后娘娘责罚。”苏云婷可怜兮兮地看了宋煜辰一眼,又说道。 “哐当。”宋煜辰还未发落苏云婷,时清然已经将一个茶杯子掷出去了,正好砸在苏云婷的脚边。 苏云婷名义上是请罪,实则要挟,的确让人生气。 “你当真是来请罪的吗?”时清然顿了顿,又说:“你可真是挑了最好的时机。” 时清然不想再理会苏云婷,头疼地抚了抚额,就对宋煜宸说道:“你搞定吧。” 半晌,宋煜辰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宁才人先回去吧,朕改天再来看你。” 苏云婷跪在地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半晌,她才叩头说道:“是,皇上。” 送走了苏云婷这樽瘟神,时清然和宋煜辰两人相对坐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话。 过了好一会儿,宋煜辰见坤宁宫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僵,才亲自为时清然斟了一杯玫瑰花茶:“然然,要不,你寻个由头将苏云婷这丫头打发出去?就随便找个理由,将她还到苏太尉府中!” 宋煜辰明明是开玩笑,还说得啥有介事,一时间将时清然逗笑了:“明明她都进宫了,难不成你还想退货呀?苏家那只老狐狸也不能答应呀。” “说得也是。”宋煜辰淡淡说道。 “算了,留着吧,”时清然的言语间有点难过,似乎还有点失落:“她这几天请安都挺恭顺的,等到明日,若是她再不闹出什么幺蛾子的话,你还是去看看她做做样子吧。”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那你不吃醋?” “吃醋!”时清然伸手捶了捶宋煜辰的肩膀:“所以你只能去看看她,可不能真的碰了她。不然,按照她的性子,一定又要跑到坤宁宫跟我耀武扬威的。” “好。”宋煜辰点了点头:“然然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两人早早睡下了,第二日时清然醒来的时候,宋煜辰又去了朝堂。时清然起身,便见弄儿进来,在她耳边说道:“娘娘,宁才人和静贵人给您请安了,见您还睡着,她们便在外面等着呢。” “哦,好。”时清然不紧不慢地起身。若是只有程娇娇一个,她便会迅速梳洗了出去,可是面对苏云婷,时清然还并不能做到那样的随心自在,于是让弄儿好好给自己梳洗一番。 总要磨一磨苏云婷的性子,只是可怜了程娇娇,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还要跟着苏云婷一起陪绑。 好一会儿过后,时清然才梳洗完毕,看了们。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门口的两人齐齐朝着时清然拜道。 “不必多礼,平身吧。”时清然说着,走到坤宁宫主位坐下,又让两人坐下看茶。 早晨请安本来就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做,时清然和两人说了会儿话,便散了,各自回家。 时清然又在坤宁宫,望着天空发呆。施无悦如今是将军了,一切安好便是最好的。可是刀剑无眼,若是他现在在边关...... 时清然越想越觉得自己心里担忧,于是便问一边的弄儿道:“你说,如果人在边关,最缺乏的是什么?伤药?粮草?武器?” “当然是武器!”此时时清然身边并没有旁人,弄儿便一五一十地答道:“边关距离王城千里,那里的邻国并不都是友好纯良的百姓,尤其是东北边和西北边陲,蛮夷子弟多,也经常发动战争,粮草倒是不缺,毕竟那些地方草木茂盛,若是缺衣少食,可以去林子里打野味儿;伤药嘛,再不济野外也是有的。” 说的也是,时清然赞同地点了点头:“那你说,什么时候跟皇上提点建议,说起边陲武器的事情?” “小姐,你......”弄儿有那么一会儿的失神,等到她回过神来,又看向时清然:“小姐,你该不是想要为施大人求恩典吧?” 时清然点点头:“是也不是。若是我求了,也不一定是因为施大人,毕竟西北边陲的将士们也的确十分辛苦,总是要将后方补足的。” “小姐,千万不要。”弄儿提醒道。 时清然听了,十分不解地看向弄儿。 “小姐,想必皇上身为一国之君,一定十分清楚施大人现在身在何方吧?何况,因为施大人心里有你,想必皇上是十分芥蒂的。若是您去替施大人求恩典,皇上没有回味过来其中的事情,那便万幸。可是皇上是何其精明的一个人,你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为施大人求恩典,那得多不容易啊?一旦皇上知道您是为了他,说不定会得不偿失,给施大人惹去祸患呢。” 时清然双手撑着下巴,看向天空。弄儿说的,她又何尝不明白:“你说的我都懂,我也知道,道理是那些道理,可是我一想到施大人,就总觉得自己对不起他。我总觉得自己要做什么来弥补,才对得起他。” 弄儿在一旁撇了撇嘴:“你做什么,都还不如什么都不做的好。” 时清然侧头乜了弄儿一眼,不再说话。她现在一想到施无悦的事情,总觉得自己亏欠他的太多,甚至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时清然歪着头看了一眼瓦蓝瓦蓝的天空:“弄儿,你知道吗?我时常觉得,自己十分对不起他。” “另一方面,我觉得当初他走得太突然,太莫名其妙了。”时清然望着天空,神思也飘到了很久之前的岐山:“为什么我中了小赤练的毒,他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就那样......那样冷漠吗?” 第703章 像是瑶宫的仙子 “而且之后我去看他,他家里那个袁叔竟然不让我进门,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好像我哪里真得罪他们似的。这些事情,我总觉得蹊跷。我时常想着,不管我与施大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他都不会像这样对待我的。” 弄儿叹了口气,又转身进去为时清然添茶。好一会儿,弄儿才从里面出来,将一盏温热的玫瑰花茶放在时清然面前:“小姐,这些事情,你还是不要再想了。毕竟......毕竟施大人都离开这么久了,你想这么多,对他,对你都毫无益处。” 也是!时清然接过茶杯,淡淡喝了一口,又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出神。 “不过,小姐,”弄儿欲言又止,好半天说不出想说的话来,惹得时清然又朝着她看了过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若是施大人从前一直一直守着你,喜欢你,就算你遇到了生命危险也毫不犹豫地救你,你会选择宋,皇上还是施大人?” 时清然听了宋煜辰的话,低下头沉思了好一会儿,再抬头的时候,她的眼圈已经红红的。她叹了口气:“若是这件事情,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我想,我还是会选择皇上吧。” “你看,虽然他三宫六院,可是他现在最在意的还是我啊。再说了,若是我跟施大人在一起,恐怕是施大人吃苦更多。” “只是,他是曾经救过我性命的人。若是施大人对我更好,甚至......甚至曾经豁出性命来救我,我便更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了。” 弄儿噤了声,有些秘密,她不是不想告诉时清然。只是,她害怕她说了,时清然不但做不了决定,反而会让自己更痛苦。 想到这里,弄儿又摆出了一副笑脸,对时清然笑着说道:“好啦,小姐,这本来就是一场小小的玩笑而已,你也别太当真。若是施大人在关外遇到了美丽的女子,说不定会动心呢。或者有一天他从边陲回来,带回来一个女子,你还要为他喝喜酒呢。” “那我应该真心祝福他的。”时清然目光变得宁静而悠远,又静默了许久,这才慢慢说道:“我这辈子,愿得一心人的愿望怕是不能实现了,如果他能实现,我会真心替他高兴的。” “皇后娘娘。”正在这时,一个小宫婢朝着两人走了过来,小宫婢朝着时清然施礼:“皇后娘娘,静贵人到了,说是来看看皇后娘娘,您要不要见见她?” “见。”这几日程娇娇几乎日日都到时清然宫里来,时清然不用想也知道程娇娇来是为了什么。 程娇娇缓缓进来,朝着时清然拜了拜后,就被时清然叫起来,坐在椅子上了。她来的时候,如同往常一样,手中捧了一盏竹筒。 “皇后娘娘,最近的太阳比往常更好,露水也比往日难得了。今日我和小宫婢只采得了半筒露水,还请皇后娘娘不要嫌弃。” “你有心了。”时清然让人接过露水,又一边道谢。程娇娇自从进宫后,便日日采了露水给她,这份毅力不能不让人为之感动。 “不过说起来,你也不必这样对我。”时清然又对程娇娇劝慰道:“最近天气越来越热,太阳也出得更早,你要采露水,也不是日日都有的,以后还是不用的。” “好。”程娇娇点点头:“可是妾身有时候,还是想为皇后娘娘采露水煎茶。毕竟一个人日日在宫中也有些无聊,若是采采露水,来看看您,也不失为一种生活的调剂。” “说句僭越的话,皇后娘娘长得像妾身的姐姐,妾身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姐姐。” 时清然又何尝不是喜欢着程娇娇? “姐姐,宫中不好玩儿,要不我们去外面玩儿吧。”程娇娇又提议道。 时清然起先以为程娇娇说的是去宫外,等到回味过来,才明白程娇娇说的是在宫中四处走走。 “好啊。”时清然答应了。 两人一人穿着红色的衣裙,一人穿着妃色的衣裙,远远看去,像是两个瑶宫的仙子。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先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的玫瑰花开得正好,时清然和程娇娇两人一路说笑着,还为彼此簪花。两人说说笑笑地在御花园玩了一会儿,程娇娇又提议去锦鲤池。 “说起来,我一直想和姐姐去锦鲤池呢。”程娇娇说道:“上次跟姐姐在锦鲤池烤了鱼吃,才发现锦鲤池的鱼那样美味,我一直想念着,不过却不敢自己去烤。一来,我身为妃子,倒是有些在意旁人对我的看法,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二来,我自己是没有那样的手艺的;三来,我害怕皇上知道我私自烤鱼后,惩罚我呢。” 程娇娇的话都得时清然忍不住笑了:“几条锦鲤而已,你若是烤了吃,想必皇上不会太过怪罪的,你看我上次,不是也烤了四五尾吃了,皇上不是什么都没有说的么?” “那是皇上心里有你,皇上虽然心疼锦鲤,可是更心疼姐姐呢。若是我去烤了,说不定少不了一顿责骂。”两人说着,已经来到了锦鲤池外不远处。 远远的,时清然看到锦鲤池旁边有个人影。那是......好像是独孤墨,他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时清然脚步顿了顿,若是今天还和独孤墨打了照面,说不定自己是皇后的事情,就瞒不住独孤墨了。 时清然索性停下了脚步:“娇娇,你看哪儿有人,你说他在那儿做什么呢?人家不是说,外臣不能进来宫内的吗?” “他?”程娇娇也愣了愣,顺着时清然指示的方向看了过去:“那个人啊?” “你认识他?”时清然有些狐疑地问道。 “不认识。”听了时清然的话,程娇娇懵懂地摇了摇头,半晌后,她又说道:“虽然我并不认识他,不过我经常看见他到这儿来呢。那模样像是在等什么人。” 时清然愣住了。过了半晌,她又想着,独孤墨这木瓜脑袋,该不会是喜欢宫中哪个宫女了,才会在这儿等着吧。 第704章 险些认出她来 接着,独孤墨像是看到了这边的两个身影,也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出于心虚,时清然大概不想被他认出来,立马转了方向:“虽然......虽然我们并不知道他是不是宫中的内侍,可是他并没有穿内侍的衣裳,我们又不认识他,还是不要过去了。省得被人看见了,说我们不守体统。” 程娇娇原本是十分想去锦鲤池边玩耍,顺便烤几条锦鲤尝尝的,可是听了时清然的话,感受着时清然朝着自己向来的时候的方向拖拽,她便不得不跟在了时清然身后:“皇后姐姐,皇后姐姐,没事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算见了外面的男子,也没什么的,再说了,我们若是想要去烤锦鲤吃,你身为一国之母的皇后,让他滚就是了啊。” 然而,时清然却执意地拉着程娇娇要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了,若是这是别人设下的陷阱怎么办?” 正在这时,独孤墨像是认出了时清然的背影,朝着她们追了上去。碍于在宫中,他也并没有十分冲动地叫时清然的名字。 他一直追了几十丈,就看见两个女子进了一个小巷,背影都不见了。然而,这里已经是宫中女眷们的住宅,即使再无理,他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跟进去。 “什么人?”就在这时候,一队游巡的侍卫看见了独孤墨,便上前将刀剑横在了独孤墨身前:“这位大人,宫中内眷之地,大人还是不要进去,不要沾染的好。” “你们......你们刚才可看见有两个女子进去了?” “什么模样?”巡查的侍卫大概害怕混进了刺客,于是问道。 “两个女子,一个穿着粉色衣裳,一个穿着妃色衣裳,十分漂亮,就像......就像瑶宫的仙子。”独孤墨说着,又用手在身前比了比身量:“她们就这么高。”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侍卫才对他说道:“公子,这宫中穿着华贵,又能随意走动的,想必是宫中的妃子了。眼下,坤宁宫的皇后娘娘与玉宁轩的静贵人十分交好,你看到的也许是她们。” “不过她们可是皇上的女人,即使你看见了,也不能大肆张扬。何况这是宫廷内地,你若是被被人发现了,可得遭殃。” “看你没什么恶意,赶紧走吧。”侍卫说着,便朝着独孤墨挥了挥手。 独孤墨却并没有着急离开,朝着巷子里面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其中一个侍卫不乐意了:“我们好心好意放你走,你别不领情。若是你再看,当心我们将你送到皇上那里,让皇上亲自处置你。” 独孤墨却傻了:“皇后?她怎么可能是皇后?她告诉我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怎么可能是皇后?” 说话间,独孤墨又伸手懊恼地拍了拍脑门儿:“对啊!我真傻!” “她不是皇后,刚刚那个人,也不是她嘛!我只看到了那个女子的背影,怎么能断定是她呢!”说着,独孤墨又碎碎念着,离开了宫中。 时清然和程娇娇两人一路走着,回了坤宁宫,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踢起了毽子。程娇娇是个十分乐观且善忘的人,不一会儿,便忘记了先前在锦鲤池边,没有吃到锦鲤,还因为一个男子离开了锦鲤池的事情。 一直到了中午,在时清然的挽留下,程娇娇便留在了坤宁宫,宋煜辰回来,几人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午膳。 程娇娇虽然说话细声细语,可为人大方,又讨人喜欢,几人在一起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午膳过后,程娇娇便离开了,宋煜辰便和时清然小睡了会儿。 “怎么,”日光下,宋煜辰和时清然并排躺在床上:“如今程娇娇日日在宫中陪着你,你脸上的笑容倒是多了不少。” “你还不是?”时清然看了宋煜辰一眼,反驳道。 “只要你开心,朕就开心。”宋煜辰又油嘴滑舌地哄着时清然。 “其实,我觉得程娇娇很好。她很开朗,大方,又十分招人喜欢,我有时候都会觉得,她是我前世的妹妹呢。”时清然又笑嘻嘻地说道。 “那就多跟她玩儿吧。”宋煜辰宠溺地把玩着时清然的头发。反正不管怎么样,时清然还有程娇娇,在他眼里就是长不大的小姑娘。 “其实,关于苏云婷,我一点都不担心。”时清然说道:“我不喜欢她,也不许你喜欢她,更不担心你会喜欢她。因为她飞扬跋扈,阳奉阴违,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可是程娇娇又不同。”时清然顿了顿,说话的时候有点隐隐约约的自卑:“说起来,我觉得程娇娇除了运气,样样都要比我好上许多。” “家世啦,样貌啦,性格啦。如果有一天,你全心全意地喜欢上了这样一个女子,我也无话可说。” 宋煜辰叹了口气,总觉得眼下这样多愁善感的时清然,又是他喜欢和怜惜的,又是他不想看到的。 他想要看到时清然为了他患得患失,因为那会证明自己在她心中十分重要;可她又不太想时清然因为他患得患失,因为那样时清然会不快乐。 “不是你要求让朕纳他们入宫吗?怎么现在你又患得患失?” “我要求你纳她们进宫,无非就是看着你在朝中压力甚大,不愿意让你为难罢了。再说了,一个人的后宫,真是冷清而无趣。我觉得,若是没有程娇娇在这儿陪着我,我恐怕都要一个人在宫中闷死了。” “可是若是我能选择,我宁愿你是镇南王,我是镇南王妃,我们寄情山水,尝尝能够出去玩,也不用纳妃不是。” “不过现在木已成舟,程娇娇既然是你的妃子,也是我的好妹妹,我不会亏待她,自然也不会允许你亏待她。若是有一天你真的喜欢上了她,厌弃了我......”时清然说到这里,一时间有些哽咽,似乎是不太愿意继续说下去。 第705章 若真有山穷水尽的一天 “若是真的有那一天,你会怎么样?”宋煜辰问道。他的确十分想知道这个答案的。 “若是真的有那一天,我希望你好好对待她,不要再抛弃她了。”时清然顿了顿,言语中有些隐隐约约的哀伤:“至于我,三尺白绫也好,放归山林也罢,都无所谓了。” “不!”时清然说到这里,又深吸了一口气:“我可不能三尺白绫,我要你放我出宫!” 宋煜辰失笑,似乎没有想到这样一个随口一说的问题,时清然也能够沉思这么久:“若是出宫,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回岐山,陪我哥哥。说起来,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就只有哥哥,如果我不在了,我哥哥一定会十分难过的。” “宋煜辰。”说到这里,时清然又摇了摇宋煜辰的肩膀:“你答应我,若是有天我们分开了,你不准要我的命,你要放我离开。” “可是......我不会跟你分开啊。”宋煜辰说着,又在时清然唇边印下轻轻一吻。时清然愣住了,半晌,又轻斥了宋煜辰一句,这才侧身躺下睡着。 宋煜辰伸手揽过了时清然,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只是,宋煜辰的眉宇之间,隐隐有些担忧。 今天朝堂上面的事情,已经够宋煜辰烦心的了,只是,中午当着程娇娇的面儿,他不愿意让程娇娇知晓朝堂上的事情,才没有说出来罢了。 宋煜辰犹豫了好久,又叹了一口气,怀中的女人还是没有动静。 “然然,”宋煜辰轻轻喊道时清然的名字,又犹豫着问了一声:“你睡了吗?” “嗯?”时清然迷迷糊糊应了一句。 “没事。”宋煜辰轻轻说了一句,只是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忧伤。 “你想说什么啊?”时清然这时候已经彻底没有了睡衣,侧头看了宋煜辰一眼:“其实,从你中午从上书房回来,我就瞧着你脸色不大好。只是当时程娇娇在咱们这儿,我一时间不好问你罢了。” 时清然顿了顿,又说道:“是不是朝堂上遇到什么烦心的事情了?” 宋煜辰听了时清然的话,将头侧到了另一边,好半天才说道:“今日早朝,几个朝中元老谏言,说宫中人丁单薄,远远不如先帝在的时候那样热闹,说要给宫中多添些人口。” “然然,”宋煜辰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哀伤地说道:“朕现在时常觉得,就算一个平民百姓,也比皇上来得更加自由。因为他们不用担心朝政,不用担心家国,更可以不用担心别人的眼光,对自己喜欢的女子一味地好。” “可是我,坐在这皇帝的宝座上,却不能如此。”宋煜辰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说到底,或许我不如皇兄在世的时候,毕竟,在皇兄喜欢绵绵的时候,从来不曾这般无力地应了这帮老臣的要求,纳了任何一个宫妃。” “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同意。”时清然也叹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哀伤地说道:“说到底,无非就是纳妃的事情罢了。纳妃就纳妃吧,反正最后,我们也拗不过那帮老臣的。再说了,之前的苏云婷都被苏太尉硬塞进来了,若是不同意那帮老臣纳妃,也不知道他们还肯不肯替天祁卖命。” “好吧。”宋煜辰无力地答道。 ...... 下午的时候,宋煜辰从坤宁宫离开了。时清然竟宋煜辰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想到上午独孤墨在锦鲤池守着的事情,一时间又有些放心不下独孤墨。便让弄儿去锦鲤池那边看看。 弄儿一路去了锦鲤池,却见独孤墨还在那儿等着。 真是个傻子。 “独孤墨?”弄儿朝着独孤墨走了过去:“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啊?”独孤墨看了一眼弄儿:“弄儿姑娘,是这样的,除了上次的卷宗,我昨天还找到了一些与施大人有关的信息,你家小姐她......她需不需要?” 弄儿看了眼独孤墨递上来的卷宗,最终还是接下来了:“多谢公子,只是,我家小姐虽然是宫中毫不起眼的宫婢,可终究是女子,若是公子总这样堂而皇之地来见我家小姐,被别人知道了,一定会诟病她的。” “男女授受不亲,以后公子还是不要来这儿,也不要找我家小姐了。毕竟,若是被别人知道了,这对谁都没有好处。尤其是公子,听说公子的哥哥在翰林院当差,若是公子在宫中被人看见,为人诟病,想必公子这般的清流人家也会为人非议。” “我知道了。”独孤墨愣了愣,最终答应道。 弄儿这才拿着他拿来的纸条回宫了:“多谢公子。” 弄儿回了坤宁宫,就将纸条给了时清然。时清然看过了书信,便烧掉了。半晌,她又有些惆怅地说道:“看来,独孤墨那个死心眼儿的,真是把我当成宫女了。不过他也对我十分好,就为了送一张这样小小的纸条,竟然在锦鲤池边等了那么久。” “小姐。”弄儿愣了愣:“我觉得他是喜欢你。总之,你现在是护航是的人,还是与其他人保持距离的好。” 时清然一口茶水险些没有喷出来。半晌,她又回味了下弄儿的意思:“你说,他喜欢我?怎么可能?他不过就是将我当成普通的宫女罢了,为我办事,无非也是本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道理。” 时清然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管他是不是喜欢我,总之,以后但凡是遇到他,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好了,省得闹出些事情让人笑话,何况现在苏云婷还虎视耽耽呢。” “是。”弄儿应道。 “不过,总觉得亏欠了他的。”时清然想到之前独孤墨为了自己挨了打,如今又为了自己,冒着被皇上发现的风险在锦鲤池等她,心里一时间过意不去。 “没事,小姐,以后若是他有什么困难,我们帮回去就好了。”弄儿又安慰时清然道。 第706章 又有新人进宫 “好。”时清然点点头。 宋煜辰在宫中,答应了朝臣的要求,又应允了许多女子入宫的要求,不出两月,宫中又有十来个宫殿住满了人。 “皇后娘娘,”坤宁宫内,弄儿站在时清然身边,为时清然卸妆。今日是入宫以来,宋煜辰去了别的地方,时清然独守空房的第二次。 第一次是因为程娇娇,程娇娇本来就是因为时清然才进宫的,时清然无话可说;第二次,是因为另外一个新进宫的妃子。 “皇上这才刚纳了新妃入宫,一下子入了十几个,总不好还日日宿在坤宁宫中。她们近了宫,说到底也是为了承宠的。” 时清然何尝不明白,只是,明白是一回事,难过又是另外一回事。 卸完了装,时清然木木然坐在铜镜前,淡淡开口:“没事的,其实当初我进宫的时候就想过的,历朝历代,都没有哪一位皇帝,能够放下江山,独宠一人。我想过的,宋煜辰的女人,终究不只有我一个。” 弄儿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半晌,她又对时清然说道:“没事的,毕竟皇上心里只有您一个。” “再不济,若是你哪一天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了,我也愿意陪着你一起离开。” 时清然有些感动地看了弄儿一眼。还好,无论如何,她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在她身边陪伴着,做想做的事情。 若是有一天真的离开,什么都可以没有,却不能没有弄儿。 时清然看了弄儿半晌,又笑了,点了点头:“好。” “时间不早了,”时清然对弄儿说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坐坐,自己就会去睡了。” 弄儿朝着时清然行礼:“好。” 时清然一个人站在铜镜前,陷入了沉思。其实,从小到大,至始至终,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的确是只有弄儿啊。 从前,她最郁闷,最难过的时光,也都是弄儿陪伴着度过的。 自己是什么样的情况下遇到宋煜辰的?那年杏花微雨,她为了溜出去玩,被宋煜辰看了一场笑话,至此后,她便对宋煜辰无法自拔。 可是宋煜辰,至始至终,当真没有为她付出过什么。他最开始只是将她当做挡住先帝口舌的挡箭牌而已。后来,还为了秦若芸,将自己逼出了府。 这些事情,时清然浸泡在蜜罐子里面的时候,自然不会轻易想起,只是现在,她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坤宁宫,却不得不多想。 从前,也正是因为秦若芸这样一个人,她才会被逼得出府,逼得归家啊。若不是施无悦,恐怕她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吧? 可是,她爱着宋煜辰,仿佛到了极致。等到她想起他的时候,便义无反顾地决定跟他回去。那时候,哥哥还曾经说过,若是宋煜辰负了她,便不会再原谅宋煜辰了。 时清然想着这些往事,眼泪便忍不住落了下来。施无悦和哥哥才是一直爱着她,在意着她的人啊。可是自己,偏偏负了施大人,也辜负了哥哥的苦心。 宋煜辰喜欢她的时候,还不谙世事,之前只喜欢过一个绵绵,不曾体会过女子的妙处。可是,他现在做了皇帝,自然是要尝尽山珍海味,世间女子的。 若是他再喜欢上一个秦若芸那样的女人,那么自己,最终也会万劫不复的。时清然甚至觉得,自己这一次,若是再被宋煜辰负了心,恐怕不会有命活着回岐山了。 坐在铜镜前,看着灯花,一直到了半夜,时清然才躺在了床上,安安静静睡去。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时清然摸了摸身边的床褥,是温热的,也许宋煜辰来过。 时清然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一上午都漫长无聊,时清然又和程娇娇在外面看了好一会儿的天,准备出坤宁宫走走,一去到御花园,就遇到了一大堆的宫婢,还有各式各样的女人。 从前在宫中的时候,时清然总觉得宫中冷清得可怕,现在见了御花园这样的场景,又觉得乌泱泱的有些难看。 众人见到时清然,都朝着她行礼:“妾身见过皇后娘娘。” “起身吧。”时清然与程娇娇并排走着,程娇娇搀扶着她的胳膊。时清然说道。 “多谢皇后。”众嫔妃起身。 时清然匆匆扫了一眼人群,只见苏云婷也在,这些嫔妃大多十六到十八岁的样子,个个是花儿一样的年纪:“今日本宫只是过来逛逛,众位宫嫔随意就是。” “是。”一众妃嫔答道。然而,她们见时清然在场,也都只是小声窃窃私语,不敢放声谈论了。 偏偏众人中有个例外,那就是苏云婷。她从入宫到现在也已经有好几个月了,算是比除了程娇娇以外的人都久。可宋煜辰平日无事的时候,哪怕是去她那里,也只是陪她坐坐,哪怕她使劲浑身解数,还是没有承恩雨露。 所以苏云婷自然而然恨上了时清然。今日看着众位嫔妃都在场,她便存心想要下一下时清然的面子。 “皇后娘娘,这一园子的玫瑰,听说是皇上为您种下的?” 时清然听了苏云婷的话,直觉苏云婷没安好心,也就没有着急回答。 “是啊,这件事情,虽然妾身一直在外面,妾身也有所耳闻。听说皇后娘娘十分喜欢喝花茶,所以皇上便命人将整个御花园里的花翻了,全部种上玫瑰呢。可见皇上待皇后娘娘,与别人十分不同。” “那是自然,”另一个嫔妃说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与皇上恩爱如初,也不是咱们能比的不是?” “皇后娘娘,”她又朝着时清然恭维道:“妾身们不如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能够说上话,占上一席之地,不过妾身们忠于皇后娘娘,若是妾身有什么不懂的,冲撞了宫中的规矩,还请皇后娘娘原谅我们些。” “众位妹妹知书达理,我看着十分好。”时清然回答道。刚才说话的人,显然没有恶意,言语中甚至还有恭维之意。 “嘁!”只有苏云婷十分不屑地轻嗤了一声。时清然和宫中许多嫔妃都看向了她。 苏云婷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于是又摘了一朵玫瑰,到了时清然面前:“皇后娘娘,您喜欢玫瑰,妾身看着这朵玫瑰甚是娇艳呢,若是妾身为皇后娘娘簪上,想必会十分好看。” “只是,妾身看着,皇后娘娘今日穿着明黄色,似乎与妾身手上的玫瑰颜色并不搭配,是妾身莽撞了。”说着,苏云婷就掩嘴笑了笑。 显然,苏云婷刚才摘下那朵淡粉色的玫瑰,并不是想要真的给时清然的,只是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有意无意地奚落时清然一番。 然而,众人朝着时清然看了过来,时清然还未动,她身边的程娇娇已经也摘下了一朵花儿。正红色的玫瑰开得正艳,十分美丽。 第707章 想念岐山 “芍药无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程娇娇说着,将正红色的玫瑰举到时清然面前:“妾身手中拿着的虽然不是牡丹,却是牡丹一样的正红色。这样的颜色,想必是正宫娘娘才能担当得起的。” “至于其他的颜色,便只能配小花儿了。”程娇娇说着,看向时清然:“皇后娘娘,就让妾身替您簪上吧。” 时清然没想到程娇娇这样为她解围,也就微微低下了头,任由着程娇娇将那朵开得正艳的红色玫瑰花替自己簪上了。 而另一边,苏云婷手中拿着一朵粉色的玫瑰花,扔了也不是,放在手中又惹人笑话。她又看向时清然和程娇娇,眼里的不甘毫不掩饰。 她就是看不惯时清然这个相貌平平的女子身居皇后之位。明明时清然什么都没有,为什么宋煜辰就跟瞎了眼一样,对她百依百顺呢? 之前,宋煜辰不是还为了自己顶撞她的事情,对自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直到现在也还没有临幸自己吗? 然而,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时清然和程娇娇身上,根本没有人理会苏云婷。 “皇后娘娘。”程娇娇簪好了花儿,看着时清然笑了笑:“您母仪天下,仪表超群,簪上这花儿果真十分好看呢。” 说着,程娇娇又朝着时清然拜了拜:“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程娇娇话音未落,其他人也朝着时清然拜了拜:“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另一边,苏云婷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最终,她见时清然看了过来,才十分难为情地朝着时清然拜了拜:“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时清然也不愿意今天和苏云婷多做计较,于是让众人起身,又说道:“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本宫有些累了。” “那妾身扶您回宫。”程娇娇说着,扶着时清然,朝着坤宁宫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得远了,苏云婷一把将手中的花丢回了御花园:“有什么要紧的,不就是身边跟了条听话的狗吗?” 苏云婷的声音有些大,嫔妃们听见了,纷纷回头朝着她看了过来。半晌,其中一个女子说道:“哎呀,那边的花儿开得漂亮些,我们去那边吧。” 说完,几个人三五成群地附和着,离开了这儿。只有苏云婷一个,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刚刚还有人在苏云婷身边热闹闹巴结,眼下全都将她当做了透明人,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不跟蠢人做朋友,是她们都懂得的明哲保身的道理。因为你不知道蠢人什么时候会犯错,当你和她做了朋友,她犯了错,说不定就会连累了别人。 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货色,苏云婷想着,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呸!” 似乎待在御花园也没什么意思了。苏云婷看了看走远的众人,又一个人朝着自己的雅安堂走去了。 苏云婷有些想念苏府的生活了。 虽说她有一个那样的、希望用她们的前程换取荣华富贵的爹。可是她娘在府中得宠,连带着,府中也没有谁敢轻视她,给她脸子瞧。 苏云婷虽是庶女,可是在府中,因为她娘掌家,谁都要对她客客气气的,生怕得罪了她。她的那几个妹妹,又有哪个不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 这宫里的女人,一个个都不识抬举,自己先前明明已经放下身段跟她们交好了,她们好这样对待自己! 苏云婷越想越气,又没办法。毕竟这不是在苏府,她讨厌的人,也不能被她一一发落了去。 时清然和程娇娇出了御花园,两人便朝着坤宁宫走去。 程娇娇温文地走在时清然身边:“皇后娘娘,刚才可是吓着了?” “是有点。”时清然咽了咽口水,又看向了程娇娇:“刚刚那么多人,而且苏云婷又有意看我的笑话,若不是你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才好。” 时清然说着,又伸手后怕地拍了拍胸脯。 “在宫里,您是皇后,所有人见到您,都应该高看一眼,该鞠躬鞠躬,该行礼行礼。你看刚刚,她们都还是很知道礼仪的。偏偏苏云婷,”程娇娇说着,又顿了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许她在家里如此惯了,进了宫也没有尊卑之分。” “娇娇,谢谢你。”时清然看着程娇娇,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倒是让程娇娇一时间有点懵:“皇后娘娘?” “谢谢你,刚才替我解围。”时清然顿了顿,又说道:“刚才那样的场合,如果没有你,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你知道的,我出身商贾,而且,对于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十分擅长。”时清然又说道。 “皇后娘娘,妾身身为臣下,这是妾身应当为您做的。再说了,您是皇上放在心上的人,妾身这样做,也是因为皇上。” 时清然一愣,似乎没有想到程娇娇会这样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身为子民,理当为皇上皇后娘娘分忧!”程娇娇又补充说道。 时清然笑了,半晌,她又和程娇娇并排着进了坤宁宫:“有你在我身边,我十分欣慰。” 两人又在坤宁宫说了会儿话,等到两人都有些累了,程娇娇又主动说起,说是回宫里还有点事情,便就这样告别了时清然。 程娇娇走后,弄儿便在一旁,看了时清然一眼。时清然似乎觉得坤宁宫人多不太自在,便让宫中人都散了,自己坐在桌前沉思。 只是,想到白天的事情,时清然总觉得自己憋屈得很。她只是去御花园逛一逛,没想到就遇到了这么多莺莺燕燕,还险些被苏云婷这丫头搞得当众出丑。 “哎,”时清然越想越悲催,越想越觉得这皇后真不是人当的,于是十分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您不用叹气的。”正在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充当木头的弄儿开口说道。 时清然看向了弄儿:“我为什么不叹气,今天的情况你不是也看到了?” 第708章 讨厌的女子 “明明那苏云婷没有几两重,我也没对她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偏偏不知道为什么,她倒是记恨我得很,故意在那么多人面前下我的面子。” “今天若不是程娇娇在场替我解围,恐怕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呢!”时清然生气地说道:“留她在宫里真是膈应,偏偏这样的蠢人,出自苏太尉府上,我还不能让宋煜辰直接将她赶了出去!” 弄儿顿了顿,没有说话。 时清然觉得弄儿应该说话的,侧头看向弄儿,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你不是认定了苏云婷讨厌,受不了她的吗?又要我说什么?”弄儿没好气地说道。 这鬼丫头,性格脾气一向又倔又傲,偏偏在人前的时候,装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只有在她们两人的时候,这鬼丫头才会言语带刺,时不时露出她的獠牙。 不过,这样也挺好,时清然在宫中,日日见着别人卑躬屈膝、木头一样僵硬的笑容,早已经厌烦了。弄儿时不时对她发发脾气,也挺好,至少让时清然不觉得自己虚幻地活着,活在梦里。 “小姐,你最近怎么了?”弄儿似乎又觉得这样子的时清然不正常:“以前我这么说你的时候,你恨不得能把我给吃了,今天你一言不发,还......还笑,我总觉得有点恐怖。”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你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发脾气了。”时清然顿了顿,又喝了一口茶:“这样的你,让我觉得真实而可爱。” 弄儿简直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啦。”时清然又看了弄儿一眼,说到:“你刚才说,我不用叹气,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不觉得,那个苏云婷十分讨厌,想要教训她一下吗?” “我是觉得,不管什么事情,你都不应该往坏处想,毕竟,凡事都有两面性。”弄儿顿了顿,又说道:“那苏云婷跋扈嚣张不假,你看她当着你都能跋扈嚣张,当着其他嫔妃,这种情况还不是更甚了?” 时清然想了想,觉得也是如此。她看向了弄儿,眼光中带着询问的意味:“这么说,我不必着急,或许不等我想到办法收拾她,自然有人收拾她了?” 弄儿点了点头,对时清然刚才说出的话表示赞同:“皇后娘娘,枪打出头鸟。苏云婷就是那个出头鸟。至于枪——管他谁当了枪呢。您是一国之母,作壁上观就好了,谁当了枪都不重要。” 时清然从谏如流地点了点头。弄儿三言两语,她已经明白了弄儿的用意。 眼下苏云婷嚣张跋扈的性子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改的。但是身在宫中,本来就应该谨言慎行,嚣张跋扈的人往往都会吃亏。 她是一国之母,很多事情不方便出面,可是眼下,许多人不喜欢苏云婷的飞扬跋扈,不出多久,想必苏云婷又会得罪了其他人。 这些人,哪里是时清然一样的软性子?或者,等到嫔妃们来请安的时候,她稍稍表现一下对苏云婷的厌恶,或者,苏云婷的日子就并不是那么好过了。 “哎,”想到这里,时清然又有些难受地叹了口气。 倒不是她觉得这样的日子不好过。时清然一向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惯了,现在这般算计,让她觉得有些头疼。 “算了,想这么多事情,我又什么都不能做,累得慌。”时清然说着,朝着弄儿伸出了一只手去:“你去给我拿点小人书来,我看一会儿。” 弄儿并未回答,转身在时清然身后的书桌上翻找起来。 没一会儿,弄儿拿了书过来,时清然打开书翻了翻,是那本在镇南王府的时候,宋煜辰就已经让人送给了她的山海经。 她还记得上面的故事。两界的银灵子和素女相恋了,可是碍于世俗,还有两界的仇恨,两人没有走到一起,于是他们其中一人,永远地化成了琴音里面的一缕幽魂。两人终身厮守,却不能触碰对方。 就像彼岸花的花和叶子,花开不见叶,叶落才见花。生生世世相伴,却又永远地隔绝了。 时清然翻着故事,心里就想到了“举身赴清池、自挂东南枝”的刘兰芝与焦仲卿,心里越发愤愤不平。 人家那才叫爱情,自己这是算什么?狗屁!时清然想道。 时清然越想越生气,于是一把合上了书本:“你说这世间最好的爱情是什么样?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独一无二,长相厮守?那我现在算什么?宋煜辰又把我当什么?当成妻子么?还是后宫的众多女人之一?” 时清然说着,一把将书丢在了桌上:“早知道,当初在岐山,我就不该回来,什么宋煜辰,什么皇后,什么争宠,我统统不稀罕!” 弄儿听了时清然的话,抬头乜了时清然一眼:“皇后娘娘,当初是您自己要回来的,再说了,当初皇上并不同意纳妃,是您自己同意了的。您现在又要......反悔吗?” 时清然听了弄儿的话,越发生气。当初时清然同意宋煜辰纳妃,那也是因为见不得宋煜辰在朝堂上受到那帮老臣的欺压,所以才松了口,谁知道......谁知道他竟然...... 昨晚上那些嫔妃进了宫后,宋煜辰便没有宿在她宫中,而是宿在了其他嫔妃宫里。现在时清然才知道怕了,她怕宋煜辰真的发现其他女子身上的美好,不再喜欢她,甚至厌弃了她。 可是弄儿说得对,那些女子,不是自己让宋煜辰纳回宫的吗?总之,既然人家已经进了宫,就不能让宋煜辰一直晾着,这个哑巴亏也只有时清然自己吃下了。 可是时清然不甘心,见宋煜辰宿在自己这儿的时日越来越少,心里也越发吃味。 “头疼。”时清然将自己的身子蜷缩在桌前,有些懊恼地说道。 “弄儿,我后悔了。我现在真想,真想回岐山。”时清然又说道。 事情闹到现在这样的状况,与其患得患失,还不如从没有拥有过。 第709章 难得的亲密时光 时清然不免有些难过,她现在倒是宁愿,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宋煜辰,或者,一直待在岐山,一直待在时轩身边。 “后悔什么?”正在这时候,有人从外面进来,推开了时清然房间的门。 听声音,时清然便知道是谁。她头也不回,看也不看宋煜辰一眼,只将自己的头埋进手臂里:“我才不想见你,你现在三宫六院,三妻四妾,早已经将我忘得干干净净了。”时清然赌气地说道。 “你就像个小孩儿。”宋煜辰说着,伸手摸了摸时清然的头发:“朕三宫六院不假,可是朕什么时候三妻四妾了?朕的妻子,不是只有你一个吗?” 时清然觉得委屈,小猫儿一样地将自己蜷缩在桌上,看也不看宋煜辰一眼。 “好了你,朕昨天宿在别的嫔妃那里,也是为了安稳她们的心嘛。再说了,她们都进宫了,难不成你要朕讲她们一个个冷落起来,不见她们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时清然还是不甘心:“可是,可是我总觉得,你对我并不如以前一样好了。以前我一生气,你便哄我,现在在皇宫,却不是这么一回事情。” “那我哄你。然然,然然?”宋煜辰见时清然不肯别过头来和他说话,又拿起了她的头发,在她后脖颈上挠着。 时清然被宋煜辰挠得痒了,这才有些恼怒地回头看了宋煜辰一眼。 “然然!”宋煜辰抓住机会,一把将时清然抱进怀里,又将她扔到了床上:“你不许生朕的气,不许跟朕闹脾气,不许......动不动就说着闹着要回岐山。” 时清然别过头去,不想理会宋煜辰。 “然然。”宋煜辰又别过了时清然的头。此时,弄儿已经从善如流地出门去了,顺带为两人关上了门。 “我......”时清然原本心里有气,不打算这样简简单单就原谅宋煜辰的,可是当她见到宋煜辰这般模样,一时间也顾不上生气了。 “然然。”宋煜辰说着,凑上前去,吻住了时清然的唇。 霎时间,熟悉的宋煜辰的气息钻入了时清然的鼻尖,让她忘了刚才的怒火。其实,宋煜辰,若不是站在这样九五之尊的位置上,也还是......挺好的。 时清然脸色绯红,直到宋煜辰见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才放过了她。 “然然,”宋煜辰看着时清然,顿了顿:“就算真有许多嫔妃,你也与她们不同。她们只是朕巩固权位的工具,顶多,顶多也只是玩物。而你不同,你是朕的妻子,是朕唯一的棋子。”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心里也约莫知道,宋煜辰这么说,大抵是已经品尝过其他女子的美妙了。 也是啊,宋煜辰刚才都说了,那么多女子入宫来,也总不能一直晾着她们不是。品不品尝的,也只是迟早的事情。原本就是必然的事情,时清然竟然还抱着几分希望。 时清然垂下头来,忽然觉得自己真傻。 “然然,怎么了?”宋煜辰见时清然垂下眼睑,模样好似更加难过了,又问道。 “没什么。”时清然抬起头来,看向宋煜辰的时候,又摆上了一副笑脸:“我只是在想,若是这样的话,有一天你跟别人说起,那才是我最大的悲哀。” 若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想必时清然,会觉得生不如死吧。 “不会。”宋煜辰又垂头,吻了吻时清然的额头:“这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现在是,以后也是。” 以后的事情,谁又能保障呢?时清然别过头,不理会宋煜辰:“别闹我了,我这两天有点不舒服。” 宋煜辰依言,便在时清然身后躺了下来,伸手将时清然圈在了怀里。 其实现在的状况,时清然不免有些担忧。虽说那些臣女,是那些大臣们为了巩固自己在朝政上面的地位才送进来的,可是她们个个如花似玉,琴棋书画,或活泼、或文静、或小鸟依人、或满腹诗书,时清然跟她们比起来,总显得太普通了。 时清然都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乏味。 更为可悲的是,她出身商贾,虽说在岐山,时轩是一个十分有道义,又有实力的商人。可是现在是在王城,时轩的势力或者能力,半点用也没有。 若是有一天宋煜辰真的厌弃了她,说不定,她还不如这些宫妃,有保住自己的能力。恐怕,真的到了那一天,她也只能自挂东南枝了。 感情真是一种十分害人的东西,时清然有些惆怅。 这边,苏云婷一个人朝着自己的雅安堂走去,她气冲冲的,周围的宫婢见了她,都退到一旁,恭恭敬敬地行礼:“参见宁才人。” 苏云婷理也不理,径自朝着雅安堂走去。今天她去御花园,是受了这些新入宫女子的邀请,所以去的时候,她身边并没有带上一两个亲信。谁承想,今天那些女子,却临阵倒戈,并不与自己同气连枝。更可气的是,她们抛弃了自己,自己要一个人回雅安堂。 苏云婷越想越气,一抬脚就将一颗石子踢到了远处。眼看着雅安堂要到了,苏云婷眼前却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苏云婷的好姐姐苏云舒。那石子儿踢到苏云舒身上,苏云舒还没有发作,她的宫婢就站了出来:“宁才人,不知道您在哪儿受了这么大的气,要将气撒在皇太妃娘娘身上。” 苏云婷本来就生气,听了这样的话更是忍受不了了。她看向那老嬷嬷:“你算是哪根葱,以为站在苏云舒身边,就有倚仗了吗?不过是一条汪汪叫的老狗罢了!” 大概是看那嬷嬷是个下人,苏云婷便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你......虽然你是皇上的嫔妃,可也断没有辱骂先帝嫔妃的道理!”嬷嬷又说道:“就算说起太妃的名讳,也是有违祖制的。” “大概是姐姐身边无人可用,才用了这样一条老狗?”苏云婷看了嬷嬷一眼,更加口不择言:“我就骂你怎么的?苏云舒是太妃,你不是,你只是一个奴才,还是刁滑的老奴才,我骂你两句,你不服吗?” 第710章 对她的教训 苏云舒看了苏云婷一眼,眼珠子转了转,当下有了主意:“嬷嬷,宁才人说话言语不恭,对皇后娘娘不敬,为了宫闱着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将她带回怡康宫教训?” “云婷,你可想清楚了,这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在帮你。”苏云舒说着,就朝着苏云婷走了过来。 苏云婷见了苏云舒这般模样,有些害怕地朝着身后退去:“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然而,不等苏云婷说出更多的话,苏云舒便说道:“你刚刚辱骂皇后,若是不跟我回去的话,这件事情只能闹大了。难不成,你想要皇后娘娘亲自处置你吗?”苏云舒说道。 上次苏云婷辱骂皇后,苏云舒已经当场说了,当时也是顾虑着苏太尉在场,苏云婷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但是如今,若是苏云婷再犯了这样的错误,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善了。更何况,现在时清然和苏云婷彻底闹崩了。 “你胡说,我没有辱骂皇后娘娘!”苏云婷反驳道。现在的她,更觉得苏云舒是个魔鬼! 眼下四周都是苏云舒的人,她说什么,别人自然是信什么。更何况,时清然是向着苏云舒的。 何况,上次她是真的骂了时清然,虽然这次没有,不过,想必其他人不会信了。 “那你试试?究竟是要跟我走,还是将今天的事情闹到皇后娘娘面前?”苏云舒问道。 苏云婷挣扎了片刻,最终,她大概是度量了一番,开口说道:“好,我跟你走。” 还是怕这件事情捅到皇后那里啊。苏云舒笑了笑,带着苏云婷转身朝着怡康宫走去。 或许今天在御花园的事情,苏云舒已经听说了,所以现在她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到这儿提人。 “说吧!”到了怡康宫,嬷嬷一把将苏云婷丢在了地上:“宁才人是怎样辱骂皇后娘娘的?” “我没有!”苏云婷眼神怨毒地看着苏云舒:“你明明知道,我今天并没有那样做。为什么要诬陷我?” “我高兴。”苏云舒也笑了,拿着戒尺,缓慢地朝着苏云婷走去:“云婷啊云婷,你在苏府的时候,当真是被赵姨娘和爹宠坏了。” “你飞扬跋扈、目中无人,那是因为你在府里的时候,你娘掌家,把握着苏府的命脉,能够庇护着你。你还以为,进了宫,人人也都会让着你吗?” “你表面凶狠,内里却毫无城府,所以你没做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情,却已经将皇后娘娘......不,或许是宫里的女人,都得罪了个遍。偏偏你还不自知。” “你自恃美貌,殊不知道这美貌在宫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苏云舒说道。 “今天在御花园,你又得罪了皇后娘娘吧?”苏云舒笑了笑:“皇后娘娘可不是一般女子,可以任由着你开罪的。” “你说,今天你辱骂皇后娘娘的事情,想要我不说出去,该怎么办呢?”苏云舒说道:“又或者说,如果我告诉了皇后娘娘,她是信我还是信你,信我的话,你怎么办?” “卑鄙!”苏云婷骂道。 苏云婷虽然有心争宠,有心跟时清然、苏云舒,甚至是程娇娇作对,可是再怎么样,她都是明面上做出来,断然不会像苏云舒一样,在背地里使阴招。 直到现在,苏云婷或许才发现,苏云舒并不是她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或许你原本也想着,能够在皇后娘娘面前做个走卒。不过,早先的时候还行,现在,已经有程娇娇了。你,更没有机会。” “你要知道,在这宫中,若是没有皇后娘娘或者皇上,或者位分的庇佑,你就是个任人欺凌的主儿。显然,你现在就是。本宫今天,就要好好为你上一课。” 说着,苏云舒看向了一边的嬷嬷,又将手中的戒尺给了她:“嬷嬷,今天宁才人得罪了皇后娘娘,还出言辱骂皇后娘娘,我作为云婷的长姐,也作为先帝的嫔妃,对这样的事情,断不能姑息容忍。今天就小惩大诫,打她三十个板子吧。” “苏云婷,你也别想着告诉父亲。若是告诉父亲了,我便说是你,三番五次辱骂皇后。作为长姐,我有权管教你。再者说了,你说,父亲是信我还是信你?” 苏云婷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了苏云舒一眼。 苏云舒,明显就是公报私仇,然而,她却没有办法反抗。 “宁才人,太妃娘娘要为皇后娘娘惩罚您,小的也没办法,您伸手吧。” 苏云婷无法,如今在宫中,她的地位四面楚歌,若是今天的事情再闹到皇后那里,难保时清然不会借题发挥,又罚她一顿。 苏云婷伸出了手,闭上了眼睛。 “啪!”戒尺毫不留情地打在了苏云婷手上,她疼得手仿佛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火辣辣地疼。于是不等第二棍子打来,她的手便缩了回去。 然而,嬷嬷并不打算手下留情,伸手又握住了她的手,“啪”地一下,又打在了她的手上。 就这样,等到挨完了三十棍,苏云婷的手便肿了。 “今天只是小惩大诫,若是你以后还不安分,我这个做姐姐的,便不会像今天一样留情了。”苏云舒抬头,又十分轻蔑地看了苏云婷一眼。 她本来就和苏云婷不对付,觉得苏云婷虽然貌美,但是太傻。上次苏云婷落水后,阴差阳错进了宫,苏云舒就更加看不惯苏云婷了。 明明苏云舒什么方面都不必苏云婷差,现在却因为做过先帝的妃子,不能再与皇帝有任何沾染,她怎么能不恨? 而这样的恨意,若是能在苏云婷身上发泄发泄,也是很好的。 苏云婷被打了一顿,手心酥酥麻麻地疼,她捏着手,也没有朝着苏云舒跪拜,便一路哭着跑出了怡康宫。 今天的事情,都要怪时清然......还有那个程娇娇。 时清然和苏云舒,苏云婷并不能对付,可是程娇娇......苏云婷想到这里,眼里便流露出了怨毒的目光。 第711章 找茬碰瓷 说到底,今日如果不是程娇娇为时清然解围,时清然说不定就会出一个大丑。那些妃子,也不至于那样看不起自己。 都是程娇娇!苏云婷越想越气,便把这件事情的错误归结到了程娇娇身上。毕竟她今天受了这样的折辱,总要找个人来背锅,她心里才好受些。 虽然程娇娇位分比她略高,可是程娇娇太温柔了,看起来便是肉柳扶风的模样。苏云婷想着,便将主意打到了程娇娇身上。 苏云婷回了宫,她身边的宫婢便朝着她看了过来,见到她双眼红肿,便连忙迎了上来:“哎哟,小主儿,您这是怎么了?”也许她们心里也明白是苏云婷自己闯了祸,不过谁也不敢明说。 苏云婷见状,坐在了椅子上,将手摊开在桌上:“快取了药来,为我上药。” “是。”小宫婢说着,转身去找药。不一会儿,她便拿了药回来,替苏云婷抹上:“小主儿,我说是谁这么狠啊?竟然将您打成这样?这宫里总有王法和天理的,若是不是小主您的不是,大可以到皇后娘娘面前辩解。” “或者,去看看太医也好。反正太医也是为宫中的嫔妃做事的,若是您去看太医,说不定还有更好的药,伤也好得更快些。” 宫婢不说什么还好,一说便激起了苏云婷的怒火。苏云婷想到白天在苏云舒那里受到的委屈,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想着想着,她又红了眼眶,一巴掌打在了那个多嘴的宫婢脸上:“贱人,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还是说,你是她们的眼线?” “不是!”小宫婢捂着被苏云婷打疼了的地方,又慌忙朝着苏云婷跪了下去:“小主儿,您误会了,奴婢是见你伤势严重,担心你,并没有看您的笑话啊!” “你还说,我看你就是。”苏云婷说着,一脚踹在了那个宫婢的身上:“你看看人家的宫婢,不是走哪儿跟到哪儿吗?你们倒好,我出去也不跟着我,凭白叫我今日受了苏云舒那贱人好大一番欺负!” 小宫婢们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她们敢怒不敢言,早上的时候,苏云婷和那些新进宫的女子相谈甚欢,所以她便自己跟她们去御花园了。 而且,是苏云婷自己吩咐,让人不要跟着她们的。 “怎么?心虚了?”苏云婷说着,一把抓起了桌上的茶杯,扔到了宫婢们的面前:“我今日受了这样的侮辱,都是因为你们,因为你们!” 苏云婷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还有程娇娇,那个令人厌恶的程娇娇!” “小主儿,您息怒。”其中一个宫婢又朝着苏云婷磕了磕头:“您是主子,就算有什么不是,也只能是奴婢们的不是。还请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你们承认了?”苏云婷说着,又想到了一个主意:“那这样!” “我今日的遭遇,全拜程娇娇和皇后所赐,皇后身居高位,我不能动她,但是程娇娇,我却能动一动的。我们现在就去,有谁愿意跟我一起?” 苏云婷说着程娇娇能动,可是她好像忘了,程娇娇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位分却高了她一阶呢。 宫婢们又跪在地上,恨不得将头埋进地缝里。她们谁都明白程娇娇比苏云婷位分更高的事情,却并不敢直说。生怕那句话说得不对,触到了苏云婷的逆鳞上,又要遭受好一顿打骂。 “怎么?表面上忠心耿耿,怎么这个时候都哑巴了?”苏云婷生了气:“你们若是不去,那就是心里没有我这个主子,也应该打出去,让你们做了最低等的粗使。” “宁才人。”宫婢们忙又哭又闹地求情。若是做了粗使,就是做着最累的活儿,受着最大的气的低等宫使了。 谁也不愿意放着好好的差事不做,去做粗使。 “宁才人,”还是刚才那个开口的宫女,她开了口,又顿了顿:“宁才人,奴婢们身为雅安堂的人,自然是事事以您为重。只是,静贵人位分比您高,又是皇后娘娘身前的红人,若是您因为一时生气,贸然得罪了她,恐怕会得不偿失呢!” “岂有此理!”苏云婷听了她的话,非但没有消气,火气似乎还更大了:“她不过是一个贱户出生的,她爹的官儿还没有我爹大呢,凭什么在宫中压我一头?” “而且她那个不温不火的性子,想必成不了什么大事。这样一个草包,你们都不敢得罪?” 众位宫婢噤声,不敢言语。 又过了好大一会儿,一个宫婢说道:“宁才人,奴婢愿意和您同仇敌忾,您讨厌的人,就是奴婢讨厌的人。” 苏云婷脸上的神色这才缓和多了,她又看向了其他宫婢:“那你们呢?” 她们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看向了刚刚说话的宫婢。显然,那宫婢是她们之中最聪明的,也是能拿主意的。 那个宫婢朝着她们笃定地点了点头。她们才朝着苏云婷跪了下来:“奴婢们听凭小主吩咐。”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朝着程娇娇的玉宁轩走去,到了程娇娇的宫门口,苏云婷也没有让人前去通传,而是带着人风风火火地就闯进了程娇娇的内殿:“程娇娇,你给我出来!” 这场景像极了宫外的捉奸现场。事实上,苏云婷在家中的时候,看见母亲抓奸,都是这样的场景。 她脑子转不过弯儿来,不曾想到宫中和府中不一样,也将府中那一套搬到了宫中来。 程娇娇此时在宫中,正准备让人准备午膳,听到苏云婷的声音,便防备着站了起来。见到苏云婷,她的脸色都变了。 程娇娇虽然表面温文,可并不是没有心机,见到苏云婷这样,她便有些明白了。眼前的人,大概是因为白天在御花园的事情,所以来找她兴师问罪呢。 “原来是宁才人。”程娇娇的慌张一闪而逝,随即朝着苏云婷笑了笑:“也不知道才人这会儿来找我什么事?有没有吃过午膳?要不要......” 第712章 像是市井泼妇 “你少废话!”苏云婷打断了程娇娇的话:“别以为做出这样一副温顺纯良的样子,便会让所有人都相信你,喜欢你。皇后娘娘吃你这一套,我可不会!” 程娇娇听了苏云婷的话,脸上霎时间一阵红一阵白。她正要说什么,程娇娇却没有给她机会,直接朝着她冲了上来:“你这个贱人、贱妇,凭什么在那么多人面前拆我的台?” 程娇娇懵了,一向有教养的她没想到苏云婷会直接出手,一瞬间就被打倒在地。众多玉宁宫的婢女见了,也只好上前帮助程娇娇。 “小姐,小姐。”婢女们哭喊着上前。玉宁宫霎时间乱作一团。 “快,快去求皇后娘娘。”程娇娇说道。 然而苏云婷不依不饶,让自己的怒火都发在程娇娇身上后,又让自己带来的丫鬟打砸程娇娇的宫殿。 不一会儿,宫殿中一片狼藉。 时清然和宋煜辰正在坤宁宫小憩,冷不防就听见外面的宫人迈着急切的步子走了进来:“皇上,皇后娘娘,不好了,玉宁宫打起来了。” 时清然听了,连忙抬头,看向了那个禀报的宫人。 “皇后娘娘。”那个宫人又跪了下来:“玉宁宫的人就在门外,她说,是苏云婷带着人强行闯进了玉宁宫,并且打了宁贵人,还砸了玉宁宫的宫殿。” “岂有此理。”宋煜辰不等时清然说话,便起身:“然然,我们得去一趟。” “嗯。”时清然也连忙起身。程娇娇有难,她自然是要在第一时间赶过去的。只是,看到宋煜辰这样积极,她心里多少也不太好受。 两人匆匆忙忙赶到玉宁宫,也没有让宫人通传,一进玉宁宫,便看见里面的东西一片狼藉,苏云婷还在不断打砸着,将玉宁宫的珍贵瓷器一件一件摔在地上,嘴里还不停骂骂咧咧。 “你这个贱妇!谁让你有心出头的?现在知道怕了吧?我告诉你,若是你以后再这样......” “谁怕了?宁才人,你知道怕了吗?”正在苏云婷嚣张跋扈的时候,她的背后响起了声音。 这声音冷冽冰凉,是宋煜辰。 苏云婷头皮发麻,转过头,留看见时清然和宋煜辰并排站在一起,神情冷冽地看着她。 “皇上,皇后娘娘。”苏云婷见状,赶忙过去,朝着宋煜辰和时清然跪了下来:“皇上,皇后娘娘恕罪,今日实在是静贵人得罪了妾身,妾身实在气不过,这才失了理智,过来教训了静贵人一顿。” 说着,苏云婷便抬眼看向了宋煜辰,那模样好不可怜。 然而,宋煜辰神情冷冽,自始至终没有看她。 过了半晌,宋煜辰又将目光转到了程娇娇身上。程娇娇此时跪坐在地上,头发凌乱、神情狼狈,显然,已经被眼前的状况吓傻了。 “娇娇,”时清然看向了程娇娇:“这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皇后娘娘。”程娇娇这才站起来,走到宋煜辰和时清然跟前跪下:“妾身殿前失仪,还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怎么回事,你说。”时清然又看了一眼旁边仗势欺人的苏云婷:“别怕。” “皇后娘娘!”正在这时,一旁的苏云婷出声:“皇后娘娘,是程娇娇先冒犯了我,是她......” 时清然看向苏云婷,神色冷厉:“本宫让你说话了吗?” 苏云婷又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静贵人,你说。”时清然顿了顿,见程娇娇今日着实被吓得不轻,于是又开口说道:“本宫信得过你的为人,若今日的事情,你没有错,本宫给你撑腰。” “多谢皇后娘娘。”程娇娇一边说着,一边吊着眼泪,半晌,她才娓娓道来:“其实,关于宁才人闯进来的事情,妾身也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只因为刚才宁才人并没有通传,便进了玉宁宫。” “不过,听宁才人的言语,像是为了早上在御花园里面的事情。” “早上御花园的事情?”宋煜辰听了,心里狐疑,牵着时清然的手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神色冷冽:“你细细说来。” “是。”程娇娇顿了顿,又将早上的事情跟宋煜辰说了一遍。 “是这样的,妾身吃过早膳后,便跟皇后娘娘到御花园走走,结果宁才人拿了一朵粉色的花来,暗讽皇后娘娘身份不符,言语之间对皇后娘娘多有不恭。妾身当时正好站在皇后娘娘身边,见不得皇后娘娘受辱,于是上前替皇后娘娘解了围。” “我没有!”苏云婷见了程娇娇这样说,立刻打断了她的话:“我是真心想要为皇后娘娘献花,可是我太粗笨了,所以一时间没有选好,这才闹了笑话。” 苏云婷又十分“赤诚”地看向了宋煜辰:“皇上,妾身不是有意的。” 宋煜辰理也不理苏云婷,直接看向了一边的时清然:“皇后,你说,这件事情如何?” “事实如同静贵人所言,皇上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宫中的姐妹们。”时清然又说道。 “所以,宁贵人,今日你就是因为早上,静贵人替皇后娘娘解围的事情,记恨上了静贵人吗?”宋煜辰又问。 这一次,苏云婷并没有像上次一般激烈辩驳,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算是默认。 就连时清然,也觉得苏云婷实在是蠢。或者说,苏云婷以往在苏府过得太顺遂了,所以总觉得宫里宫外所有人都应该围着她转。自从苏云婷进了宫,便处处不将除了宋煜辰以外的人放在眼里。 若是今天苏云婷不曾来找程娇娇的麻烦,对皇后不敬这件事情,时清然大不会翻出来,程娇娇更不会。 苏云婷无疑是在自掘坟墓了。 “对皇后不敬,殴打嫔妃。”宋煜辰深吸一口气:“宁才人,因为你入宫的缘由并不光彩,朕给你的位分并不高。你该不会到现在还弄不清楚,在这宫里,究竟是才人大还是贵人大吧?你一个才人,竟然敢堂而皇之地殴打了贵人?” 第713章 责罚罪妇 “妾身,”苏云婷看向了宋煜辰,水汪汪的眼睛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鹿:“妾身也是一时糊涂,还请皇上息怒。为了妾身这样一个卑贱的嫔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皇上和本宫都知道,为了你这样一个卑贱的嫔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时清然看向了苏云婷,用她刚才骂自己的话又重新骂了一遍,然后说道:“可是你身为嫔妃,不安分守己,惯会为皇上和本宫找事情的。” 时清然又看向了苏云婷的那些宫婢,她们此时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时清然看了一眼,说道:“雅安堂的宫婢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救命!”正在这时候,其中一个宫婢站了出来,朝着时清然面前爬了过去:“奴婢们也是被逼无奈,这才在宁才人的逼迫下来了玉宁宫。奴婢们也知道,静贵人是个十分和善的人,只是,奴婢们没有那样的好福气,能够有一位静贵人这样的好主子。” 那丫鬟说着,伸手拉起了自己的袖子,只见她的手臂上,大大小小都是鞭痕:“皇后娘娘,我们在雅安堂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宁才人只要有什么不顺心,便对我们非打即骂。可是我们做奴才的,总不能欺负到才人头上了吧?” “今日宁才人在宫中的时候,便扬言要来教训教训静贵人。奴婢们不肯,还说静贵人的位分在宁才人之上,可是宁才人不肯听,还将奴婢们打骂斥责了好一阵,说要将奴婢们送进粗使宫中,让奴婢们做最下等的宫女。可是那样的地方,是犯了错的宫人才去的啊。” “岂有此理!”宋煜辰动了怒,脸上虽然没什么变化,却伸手拿起了一盏茶杯,丢到了宁才人的脚边。 “皇上,这些事情,妾身处理就好。”时清然又在一边说道。原本今日的事情,宋煜辰作为男子,就不应该掺和进来,可是他知道苏云婷一向是个蛮狠不讲道理的,所以才担心时清然吃亏,一起赶了过来。 “皇上,皇后娘娘。”正在这时,外面又有人进来通传:“苏太贵妃求见,说是有事情要跟皇上、皇后娘娘说。” 苏云舒在宫中的时候,就听说了苏云婷气急之下,带了宫婢前往静贵人宫里的事情。苏云舒一向知道程娇娇的性子,担心她吃亏。可是自己作为太妃,是惯不好就这样出现在静贵人宫里的。 原本苏云舒想着程娇娇的安危坐立难安,可是片刻后她又释怀了。若是能够借着这个机会,让皇上彻底厌弃了苏云婷,那就是让自己挨了她的一顿打,苏云舒也是甘愿的。 于是苏云舒又让人不断来玉宁宫打探消息,一有风吹草动便来怡康宫告诉她。现在,正是她前来,再推苏云婷一把的时候了。 “她来干什么?”宋煜辰皱起了眉,有些不悦地说道。 “皇上,也许.......”时清然眼珠子转了转。苏云舒虽然是苏云婷的姐妹,可两人心并不齐。今日苏云舒前来,怕是不是为苏云婷求情,而是推苏云婷一把的。 “也许她有什么话要说,”时清然顿了顿:“还是请她进来吧。” 宋煜辰叹了一口气:“她们同样是苏太尉家的女儿,怎么两个人的性子差了那么多?” 不一会儿,苏云舒从外面进来了。看到了玉宁宫里面的场景,她也略略有些惊讶,不过下一刻便恢复了平常。 苏云舒想着,往日在府中的时候,苏云婷的生母作为苏府的当家人,没少去捉奸或者拿人,苏云婷是把这样的一套见不得人的东西搬到宫里来了。 到底是见识浅薄的庶女,根本不太明白,宫中与府中那样大的区别,何况还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坐镇呢。 “妾身参见皇上,皇后娘娘。”苏云舒朝着时清然跪了下来。 “淑太妃,如果你是来为宁才人说情的,便不必了。”宋煜辰冷着脸说道。 “妾身......不是来为宁贵人说情的。”苏云舒抬起头,略有些惊诧地看了宋煜辰一眼,说道。 宋煜辰也有些不解地看向了她。 时清然却并不惊讶:“没关系,淑太妃平身,若是有什么,你要说的,尽管说就好了。” “皇后娘娘。”苏云舒站起来,又朝着时清然拜了一拜,这才娓娓道来:“是这样的,今日妾身在宫外散步,偶然看见宁才人从御花园那边回宫。” “云婷是妾身的妹妹,于是妾身便想着,上前跟她搭话。谁知道,妾身还没靠近她,便听见她辱骂皇后娘娘和宁才人。” “说到底,这些事情,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事情,若是皇后娘娘要责打她,也是应当的。可是云婷是妾身的妹妹,妾身还是夹杂了一点私心。所以当时,妾身为了保护她,再者,为了教育她,便将她带回了怡康宫,责打了三十个板子。” “妾身以为,妹妹骄纵,责打责打便乖乖听话了,谁知道,她竟然不是悔改,竟然来玉宁宫闹出了这样大的一通乱子。” “你胡说,”听了苏云舒的话,苏云婷气不打一处来,她又对着苏云舒,不顾仪态地骂道:“是你,是你强行将我掳到了怡康宫的!你现在又来倒打一耙,都是你这个贱人!”苏云婷说着,又要朝着苏云舒扑上前,只是,这一次没有人再帮她,雅安堂的所有人都袖手旁观,而玉宁宫的人,不费什么力气就拦住了她。 “这位小主,宫闱重地,还请小主守些规矩!”苏云舒身边的老嬷嬷说道。 “皇上,不要相信她,不要相信她!”苏云婷疯了一般上前,却被人狠狠按在地上。 “殴打位分比自己高的嫔妃、对皇后不敬、责打宫婢,苏云婷,你犯的事情,桩桩件件,哪样不够让你受罪?你以为,你父亲是太尉,你就可以携功自傲了吗?还是说,你这样骄纵,都是你那个父亲的指示?” 第714章 产生隔阂 “他是觉得自己功劳大,特意将你塞进宫来,嘲讽膈应本宫的吗?别忘了,今时今日,本宫才是皇后!” 苏云婷看向时清然,从没有觉得时清然这样恐怖。以往,她总觉得时清然性子温文、软弱可欺,所以并不惧怕她,还一个劲儿地作天作地。 可是现在她才明白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时清然哪里是软弱可欺啊?她是在任由着自己一点点膨胀,一点点在宫中恣意妄为,直到现在.......她彻底得罪了时清然,不但如此,就连苏云舒、程娇娇,她都得罪了,放眼望去,皆是仇敌。 她没救了。苏云婷想到这里,无力地瘫在了地上。 半晌后,她又朝着宋煜辰和时清然直起了身子:“皇上,皇后娘娘,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愿意责罚。” “来人。”时清然说着,喊了人前来:“将宁才人拖下去,责打三十。再者,她对奴婢不够体恤,肆意责打下人,以后便不必留人伺候了。等到挨完了板子,宁才人便禁足在雅安堂,禁足三月,没有解禁之前,不得出。”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责打声和惨叫声。这一次,程娇娇也没有再替苏云婷说半句话。 “静贵人,你受惊了。”时清然说着,皱着眉头,吩咐一边的宫婢:“本宫宫里有上好的东珠,你去拿来,送给静贵人吧。” 程娇娇朝着时清然跪了下来:“皇后娘娘,您今天能够赶来,为妾身主持公道,妾身已经万分感激,不敢再奢求什么。” “你是个懂事儿的,皇后给你,你收着就是了。”宋煜辰在一旁说道。 “是,多谢皇后娘娘、皇上。” “再有,今日静贵人御花园替皇后娘娘解围有功,应该嘉奖,着升为静嫔,让礼部着手去办吧。” “多谢皇上,皇后娘娘。” “你们,与静嫔的宫婢一起,将静嫔的宫殿收拾出来,再去礼部报道,让礼部重新给你们分派任务。”时清然对着苏云婷宫中的宫婢说道。 “是。”他们一应答道。 “皇上,咱们回宫吧。”时清然又说道。 宋煜辰与时清然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宫中,便朝着自己的宫殿走去。 宋煜辰回了宫,拿起一盏冷掉的、时清然喝过的玫瑰花茶,便呷了一口:“岂有此理!” 那个苏云婷,胆子真是大出了天际,真当宫中没有主子,将自己当成了主子。 “皇上,”时清然坐在了宋煜辰身边,抬手为宋煜辰顺了顺气:“皇上不必生气,今日的事情,全怪那个苏云婷不知死活,为了这件事情伤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再者说了,今日的事情,你作为一国之主,原本不必出面,你何必要去呢?这件事情若是交给我,我也一样能够搞定的。” 宋煜辰听了时清然的话,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然然,你真是......” 宋煜辰此刻似乎反应过来:“然然,朕在想,以往苏云婷是不是也是这般飞扬跋扈,你只是引而不发,等到她彻底骄纵了,你便借了朕的手,将她狠狠打击了。” 关于时清然早晨在御花园的事情,若不是今日程娇娇说起,宋煜辰根本不会知道。更遑论苏云舒今日说的,苏玉婷从前几次三番对时清然不敬的事情了。 时清然抽了抽自己的手,挣脱不开,她又说道:“其实也不是,你想想,苏云婷从前犯的都是小错,我若是上纲上线责罚她,那不是失了皇后的风度吗?再者说了,今日是苏云婷自己犯了错,又不是我叫她犯错的,我这样惩罚,你心疼吗?” 宋煜辰这才放开了时清然的手:“苏云婷嚣张跋扈,说到底也是该打,不过......”不过什么,宋煜辰并没有说。 他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朕在朝堂还有些事情,晚些再来看你。” 时清然揉了揉被宋煜辰捏得有些疼了的手腕,又朝着宋煜辰的背影看了一眼。 这个男人,怕是对她今日的所作所为起了疑心。 原本时清然,是带着一点算计的,正如宋煜辰说的那样,今日在御花园,她只是淡淡说了两句话,对苏云婷半句表示也没有。若是时清然真的不打算强惩苏云婷,大不了轻声斥责一番就是了。 可是时清然没有,她只是淡淡说了两句话,便和程娇娇走了,对苏云婷半句表示也没有。 在以往,这样的事情还有许多。并不是因为时清然是软弱的包子,还因为.......正如宋煜辰所说,时清然确实抱了那样的心思,若是苏云婷不知悔改,还一味在宫中作威作福,只会埋下祸根,给自己招来祸患。 时清然想到刚才宋煜辰的神色,还有他离开的时候冰冷的话语,她怎么能想不到,宋煜辰这是恼了她了。 也许在宋煜辰心里,时清然一直都是善良,又带着些蠢笨的。可是如今,时清然在宫中,也学会了攻心斗角,学会了怎样用手段,除去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 可是时清然觉得委屈。 自己之所以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宋煜辰有了三宫六院。这么多的女人,她身为皇后,便有义务管理。 若是自己管理不好,便是让宋煜辰认定了自己无能。 若是好好管,那怎么可能不用点心机手段? 宋煜辰还以为,这么多女人之下,自己还能像以前一样单纯快乐的活着吗?那是他的奢望罢了。 若是自己再像以前一样,自己不知道前前后后要死多少回! “小姐。”弄儿站在时清然身边,着实为时清然心疼。她为时清然换了一盏喝水的杯子,又给时清然杯子里面斟了茶:“不用理会皇上,也许他只是一时间想不过来,等到他想过来了,他是不会怪罪您的。” 时清然接过茶,喝了一口:“想得过来,想不过来,也不是我们自己能够左右的,不是吗?我们只管过自己喜欢的日子就好了,至于他,爱来便来,不来便不来吧。” 第715章 忠心的奴仆 气话,纯粹是气话,弄儿又侧头看了一眼红着眼睛的时清然,又将茶盏推到了时清然眼前:“今日犯了错的是雅安堂那位,皇后娘娘万金之躯,不能为了别人的错误,惩罚了自己不是?”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时清然想到宋煜辰刚才的话,心就像是被人锥子戳了一样疼痛。 “说起来,我变成这样,他也是功不可没的。先前府中不是有个秦若芸吗?若不是拜她所赐,我三番两次险些丢了性命,恐怕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时清然突然觉得有些忧伤:“弄儿,你说,若是我还像未出阁的时候那样蠢,能在宫里活过几天呢?” 在这宫里,人人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人人都是看实力说话。就像早晨在御花园,她们看见苏云婷与时清然作对,不是便距苏云婷千里之外了吗? 若是时清然还像以前一样,那想必,盯着她坐下后位的人不在少数,她们也会更加肆无忌惮欺辱时清然了。 恐怕不比秦若芸善良。 算了,不想了,想了也是徒劳。 “弄儿,我饿了,去准备些吃食吧。”时清然说完,便见弄儿朝着外面走去了,不一会儿,弄儿又为时清然端了些糕点来。 随便吃了一点,时清然又站在门外的长廊上,看向了四四方方的天空发呆。 宫中无聊,现在的她更觉得度日如年。 “皇后娘娘,若是您觉得有什么不高兴,便去宫中休息吧。”弄儿又提醒道。 时清然听了弄儿的话,侧头看了弄儿一眼,想要出去玩,然而,她又一个有些不安。思索再三后,她还是放弃了出宫去玩的想法,有些失落地对着弄儿说道:“算了,我还是不出去了,省得......” 省得被人抓住了把柄,为人诟病。 身为宫妃,有太多的不得已,就连时清然自己,也讨厌极了这样束缚的生活。以前是因为跟宋煜辰恩爱,她心甘情愿,可是现在,她又有些退却了。 也许哥哥说得对,宋煜辰这个人,原本就不值得她这样要死要活,是她自己猪油蒙了心,自己眼巴巴贴上去的。 “若是不舒服,便休息一会儿吧。”弄儿说着,为时清然掀起了坤宁宫床榻的帘子。 “嗯,好。”时清然顿了顿:“我小睡一会儿,若是等会儿有人来了,不必叫我。”说完,时清然便躺在了床上,背影有些失落。 然而,让时清然失望了,一整个下午,坤宁宫都安静得出奇,根本没有谁要找她。 时清然醒来的时候,屋外已经灰蒙蒙的了。 “弄儿,”时清然轻轻喊了弄儿一声,没一会儿,她听见外面推门的声音。弄儿进门来,朝着时清然说道:“小姐。” 屋内没人的时候,弄儿喜欢叫时清然小姐,时清然也喜欢弄儿这样叫。毕竟,若是叫皇后娘娘,反而显得两人之间有些生疏了。 “没事。”时清然起身,又问弄儿道:“我睡了多久?” “两三个时辰。”弄儿说着,端着药碗走到了时清然面前:“皇后娘娘在,这是皇上命人煎的药,您还是喝了吧。” 时清然皱了眉:“我自己便是大夫,怎么会不知道这药对我有没有用?”时清然说着,挥了挥手:“你把药拿开吧,我不想喝。” “小姐,可是为了您的身体。”为了时清然的身体,哪怕是只有一丝机会,弄儿也不想让时清然放弃。不是因为宋煜辰,而是因为时清然。 然而弄儿也清楚时清然的脾气,听了她的话,弄儿自己将药碗拿起来,喝完了药又出去了:“小姐,这药日日送进来,皇上吩咐必得喝光,进进出出的人都看着,您如果不想喝,奴婢便替您喝下便是了。” 时清然震惊了:“弄儿,你......你......” 弄儿也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坤宁宫:“奴婢这就去替您布置晚膳。” 今晚宋煜辰也没有来坤宁宫,也没有让人前来通传。时清然便一个人,不管宋煜辰如何,便自己吃了晚膳了。 食不知味,味同嚼蜡。 时清然一个人在坤宁宫中,从天亮坐到了天黑,也没有人前来通传宋煜辰去了哪里。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时清然便一个人进了屋。 “小姐。”弄儿站在一旁,见到时清然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要不然,奴婢让人去上书房看看,或者,找人去通传皇上一声?” “不必了。”时清然顿了顿,转过了身:“我要休息了,你也去早些睡吧。” 时清然说完,便将门关上了。弄儿站在屋外,没过多久,也就离开了。 时清然躺在床上,却久久地睡不着。 一个男人,爱你的时候有多好,不爱你的时候就有多绝情啊。如今,宋煜辰也对她有了疑心,就连宿在别人那里,也不曾让人前来通传她了。 时清然郁闷得很。现在宋煜辰虽然没有十分厌弃了她,可到底是不来她这儿,也不让人来通传了呢。 就这样吧。 时清然躺在床上,没过多久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外面说话,不一会儿,那人又离开了。 时清然的眼泪再次沾湿了床褥。可是这一次,再没有人为她擦拭了。 第二天,时清然还在沉睡,弄儿便敲了敲时清然的门:“皇后娘娘。” 时清然迷迷糊糊中醒来,又听见弄儿说道:“今日各宫嫔妃们前来拜见,皇后娘娘还是早些起床吧。” 时清然醒来,就看见弄儿推门进来,端了洗脸的工具。 弄儿看见时清然已经醒了,也愣了愣,站在了一旁。在以往,弄儿就算喊了,时清然也断不会这么早醒来的。总要等弄儿掀了被子,她才会迷蒙地起床。 以往是有人爱着护着,那么现在呢?时清然垂头,大概只有自己保护着自己了。 “皇后娘娘,她们都在外面候着了,要不,您还是早些起床,见见她们吧。” 时清然起身从床上下来:“好,替我梳洗更衣吧。” 第716章 放了笼中的金丝雀 不一会儿,时清然的房间便开了,时清然从房里出来,便看见几个妃嫔站在廊下,似乎是在等着她。 程娇娇也在其中,今日的她与往常无异。 “妾身参见皇后娘娘。”程娇娇和一众嫔妃,朝着时清然拜了拜。 “屋外风大,进去吧。”时清然说着,朝着屋内走去。 “皇后娘娘,”时清然正和一众嫔妃在屋内说着话儿,就看见一个妃子穿着华服,在宫婢的搀扶下,不紧不慢地朝着时清然走去,在时清然跟前缓缓蹲下身来拜了拜:“妾身费嫣然,见过皇后娘娘。” 费嫣然?时清然披风下的手微微握了握。眼前的女子柳眉杏眼,长得很是漂亮。漂亮的女人,就算是有心机,看起来也是纯良无害的。 譬如时清然眼前的女子。 “皇后娘娘恕罪。”费嫣然朝着时清然拜了拜:“昨晚皇上宿在妾身宫中,今早皇上起得晚,特意让人嘱咐了妾身多睡一会儿,妾身心里尊敬皇后娘娘,今日无疑请安来迟,也是因为皇上要求,并非妾身有意傲慢,还请皇后娘娘......原谅则个。”费嫣然娇滴滴地跪着,水汪汪的杏眼又看了时清然一眼。 时清然叹一口气,这才又说道:“无妨。” “你我同为皇上嫔妃,自然要事事以皇上为重。”时清然顿了顿,又说道:“天太冷了,妹妹进屋吧。” 一群人进了屋子,时清然又和她们说了好一会儿话,觉得有些乏了,便让她们都退下了。时清然厌烦宫中这一套又一套的规矩,在今日早晨请安结束之前,便特意说了,以后的请安三天一次便好。 日日来,看着那一张张有些跋扈的脸,她也受不了。 众人走后,时清然这才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她指节发白,难看的脸色也落在了弄儿的眼里。 “皇后娘娘。”弄儿有些不忍:“要不你还是多睡会儿吧。” 时清然看了看外面的天空:“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惠风和畅,波澜不惊。可是她的心情并不好。 时清然带着弄儿出了坤宁宫的寝殿,看向了院子里面的花枝。花儿开得茂盛,一点也没有颓然的样子,可是她的心情,怎么就这么难过呢? “弄儿,你说,若是我们现在还在宫外,那该有多好啊?我们可以去曲坊,去茶楼,听曲说书,不是更快活吗?” 当初是为了什么,才脑子坏了来这儿的!时清然想到这些,便胸口闷得难受。 “小姐,”弄儿看着时清然这样,也打心眼儿里为她觉得难受:“要不,你去跟皇上谈一谈,看看这两天可不可以出去散散心?” “散心?”时清然看向弄儿:“皇上现在心都不在我身上,散什么心?若是往常,我还可以撒撒娇的,可是现在......”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弄儿说道:“民间有句俗语,叫做山不转水转,小姐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再者说了,若是皇上心里还有你,说不定会心软呢。也许.....也许昨天的事情,就是皇上恼了您,故意做出来给您看的呢。您一去求,说不定皇上又会心软呢?” “哎,”好似清若叹了口气。 “皇后娘娘,做点什么,总比现在这样好吧?”另一个小宫婢也上前,劝说时清然道:“现在,坤宁宫的小厨房还煨着鸡汤,要不您现在端去给皇上?” 时清然拗不过,于是在几个人的轮番劝说下,终于还是端着新煨的鸡汤,转身朝着上书房去了。 到了距离上书房的时候,时清然看见一个小内侍,将一只装着金丝雀的笼子提着,朝着上书房外面走去。 时清然叫住了他:“站住。” “皇后娘娘,”那小太监朝着时清然跪了下来:“皇后娘娘,您有什么吩咐?” “这鸟儿是哪儿来的?”时清然的目光落在小内侍手上的笼子上,里面那只鸟儿十分好看,羽毛光鲜亮丽不说,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只是,这鸟儿身处笼子里不得自由,让时清然忍不住有些难过。 “回皇后娘娘,这是大臣进献的宝贝,皇上让奴才拿去送给费贵人呢。”小内侍说着,顿了一顿:“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也许是皇上担心这东西吵着了皇后娘娘,这才不让人送去坤宁宫呢。” 一只鸟儿,原本时清然也没什么可稀罕的,只是,这鸟儿处在笼子里面,拼命挣扎的样子,着实可怜。 “哎,”时清然叹了口气,又伸手过去,开鸟雀的笼子。 “皇后娘娘,您这是做什么?这是皇上让奴才送给费贵人的,若是皇后娘娘将这小东西放走了,奴才几个脑袋也不够砍啊。”小内侍嘴上说着,身子却不敢动。 “没关系,我放了它,你便去跟皇上说,就是我放了它就好了。”时清然说着,彻底拉开了小鸟的笼子门。 金丝雀扑棱着翅膀,在时清然身边盘旋了两圈,又飞走了。没一会儿,小鸟便消失在了天空中。 “皇后娘娘,”小内侍目瞪口呆地看着时清然。之前只听说过时清然祸害宣纸、毛笔,和锦鲤池里面的鱼的时候,毫不留情的事迹,现在见到她这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本宫是没事就是没事。本宫现在就去跟皇上说,自己放走了金丝雀,要打要骂也是本宫顶着,不会牵连到你。”时清然说着,转身离开。 “砰砰砰。”上书房的门响了,时清然从外面进去,看见宋煜辰正皱着眉头,在桌前批阅着奏折。 能够这样肆无忌惮进宋煜辰的书房的,目前为止,也只有时清然一个人而已。 “怎么了?”宋煜辰眉头皱起,看向了时清然:“你今日知道来找朕了?” “我让人给你端了些鸡汤。”时清然说着,便自己将炖好的鸡汤盛到了宋煜辰面前:“鸡汤还是热的。” “嗯,”宋煜辰的脸色微微缓和,喝了一口鸡汤后,又看了时清然一眼:“好了,朕现在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你先回去吧。等会儿处理完了,朕便来看看你。” 第717章 多余的疑心 时清然却并不着急着离开,她朝着宋煜辰拜了拜:“皇上,臣妾还做了一件错事。” 宋煜辰惊了,又将手中的碗放下:“你让人责罚了苏云婷?” 时清然摇摇头。 “你让人责罚了费贵人?” 时清然还是摇头。 “你......又祸害了锦鲤池的鱼?” 时清然摇摇头,又看向了宋煜辰:“皇上,刚才臣妾过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小内侍手上拿着一只装着金丝雀的笼子。” “臣妾看那只金丝雀实在可怜,就自作主张,把它给放了。” 放了,放了......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时清然,你祸害锦鲤池的鱼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觉得那些鱼可怜?” 果然!时清然心里已经有了这样的准备。 “皇上或许会觉得妾身是看不惯费贵人才这样做,可是妾身,真的只是因为同情那只被关在笼子里面的鸟儿,皇上要打要罚,我都认了。” 宋煜辰叹了一口气,又看向了时清然。只一眼,便垂下了头。 “你是皇后,朕如何罚你,你回宫吧,朕忙完之后,会过来看你的。”宋煜辰淡淡说道。 会过来看你,与会回来看你,终究是不同的。从前的宋煜辰,断不会说出这种杀人诛心的话。 时清然愣了半晌,只淡淡朝着宋煜辰躬身行礼,然后便默默退出了上书房。 时清然回了坤宁宫,便让弄儿派人去打探了宋煜辰的消息。时清然前脚回了坤宁宫不久,就看见弄儿后脚从外面进来:“皇后娘娘。” 时清然紧张得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她以为大概是宋煜辰让弄儿传什么话,或者是宋煜辰在上书房,有什么表示。 “皇后娘娘,”弄儿静默了一会儿:“皇上刚才去了费贵人的慈云殿,说是那只金丝雀被你放跑了,所以去跟费贵人说说。” 时清然又坐回了椅子上。想必宋煜辰对这位费贵人是极其要紧的,如若不然,宋煜辰也不会为了一只金丝雀,专门跑一趟这位费贵人的宫殿了。 “皇后娘娘,或许皇上是为了您作想,这才去给费贵人说说的,毕竟,那只金丝雀是皇上让人送来的,又是您放炮的。” “随它吧。”时清然不想再想这样的问题,于是将头撑在桌子上。人心是最难掌控的东西,若是一味想要掌控,只会让自己摔得更惨。 “皇后娘娘,”弄儿在一边陪着她。 “没事。”时清然看了看外面的天空:“今天天气真好啊,真是适合出宫。” “要不,我们......”时清然脑子咕噜咕噜转着,像是在思考什么坏主意。 她在宫中待了这么久,也已经呆腻了。 ...... 慈云殿。 “皇上,您怎么来了?”费嫣然看见宋煜辰来了慈云殿,第一时间并不是十分惊喜,而是惊讶。 接着,她像是回味过来什么一样,朝着宋煜辰福了福身:“妾身见过皇上。” “平身吧。”宋煜辰的手随意挥了挥,又坐在了慈云殿的主位上,看向了费嫣然:“在这偌大的宫里,除了皇后娘娘,人人都是敬朕就怕,又跪又拜,倒是你不同。”宋煜辰笑着看向了费嫣然。 “皇上是在说臣妾没有规矩?”费嫣然看了看宋煜辰,又问道。宋煜辰有些惊讶地抬眼,又看费嫣然的神情撞到了一起。 “皇上,你......” 两人的视线一来二去,缠绵悱恻,费贵人又红了脸。她长得清纯而妖媚,大概是男子都喜欢的类型。 “朕几天来,是想跟你说一件事情。”宋煜辰顿了顿:“朕答应送你的金丝雀,原本已经送进宫来了,可惜,被皇后娘娘放了。” “你也别伤心,大概是皇后娘娘觉得那金丝雀可怜,所以才放了它的。” 宋煜辰顿了顿,又叹了口气:“朕以后若是寻到了好看的鸟儿,再给你送来,不会叫人将它放了的。” 费嫣然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皇上,没事的,一只金丝雀而已,妾身不会放在心上的。” 费嫣然说着,朝着宋煜辰走了过去,坐在了宋煜辰的对面:“只是,皇上,您下次要送金丝雀,可得也给皇后娘娘送,不能厚此薄彼,不然......” 宋煜辰顿了好一会儿:“好。” “皇上,中午留下来用饭吗?”费嫣然又问道。 “朕......朕先去看看皇后娘娘吧。”宋煜辰顿了顿:“从前镇南王府只有她一个的时候,朕便日日跟她在一起,如今朕若是不管她了,恐怕她会很难过。” “皇上真是明君,那妾身,便恭送皇上了。”说着,费嫣然站起身来,朝着宋煜辰福了福身。 宋煜辰点了点头,便离开了费嫣然的慈云殿,去了坤宁宫。 他一路上,都走得极慢。他想要告诉时清然,今日的事情,是他没有办好。作为一个帝王,承认自己的错误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情,可是时清然是自己的妻子,他理应这样不是吗? 时清然心中是有他的,想必时清然知道宋煜辰主动送给费贵人一只那么好看的鸟儿,自己却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心里一定很失望吧? 女人都是小气的生物,时清然的性子,宋煜辰多少有些知道。从前包容了她那么久,现在也应该包容不是吗? 宋煜辰踱步到了坤宁宫外,就见到坤宁宫院门开着,有人把守。至于里面,则是门关着。 “皇后娘娘呢?”宋煜辰问道。 “回皇上,皇后娘娘说,恐怕今天皇上不会来坤宁宫,所以一个人吃过午膳后,便睡下了。”宫婢答道。 “朕去看看。”宋煜辰朝着里面迈着步子。当他听到宫婢的话的时候,心里是有些失望的。他以为时清然会在宫中等着他,谁知道,她竟然一个人默默地吃完了午膳,又一个人睡下了。 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皇上。”那个宫婢朝着宋煜辰拜了拜:“皇后娘娘睡下了。” 宋煜辰又朝着里面看了看,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像是真的睡下了。 第718章 私自出宫 宋煜辰想着,时清然根本就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放走了那只金贵的金丝雀,还要这样理直气壮地作妖,自己也没必要一味惯着她。 于是宋煜辰一甩袖子,离开了坤宁宫外。只是,离开的时候,他又觉得隐隐有些不妥。不过宋煜辰骨子里面的傲气,已然让他忽略了这一点。 宋煜辰去了程娇娇的宫中,与程娇娇一起用了午膳。程娇娇劝说宋煜辰去看看时清然,然而,宋煜辰用过午膳后,便去了上书房。 此时,时清然和弄儿已经出现在了宫墙外。两人同乘这一辆马车,朝着街上跑去。 “哈哈,刚刚好险。”时清然摘下了头上守卫的帽子,看向了弄儿:“你头发乱了,我帮你弄弄。” “这次出来得急,所以我们的乔装并没有做到很好。”时清然顿了顿:“现在还可以补救补救,咱们一定不能让别人看出了端倪。” 说着,她又亲自为弄儿梳头。 “小姐。”弄儿看向了时清然:“小姐,奴婢每次都觉得,您从那个地方出来,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弄儿说道。 “换成了谁?我还是我啊。”时清然答道。 “更开朗了,更好了。” “有吗?”时清然反问。或许吧,自己离开了宫中,看到外面的大千世界,心境总会变得不一样。 “弄儿,你看,白糖糕。”时清然指着一个街边的铺子说道:“白糖糕!我们下去买一点吧。” 说着,时清然不等弄儿回答,便自顾自让车夫停了车,去到白糖糕铺子前买了两个糕饼。不但如此,时清然还用钱买了些荷花酥、鸡腿、栗子糕等,不一会儿,两人手上抱了很大一堆东西。时清然似乎带着愤懑的心情买吃的的,似乎要将这些天没吃到的美食统统买一遍。 “小姐,”弄儿快要拿不下那些零食了,于是说道:“您买这么多,等会儿吃不下的,而且我们不是要去看戏吗?若是抱着这么多东西去,那多引人注目啊?” 时清然抿了抿唇。正在此时,一个小乞丐跑了过来:“这位小公子,可以给我一点吃的么?” 时清然愣了愣,又将手中的栗子糕和荷花酥给了他:“好啊。” “谢谢!谢谢!”那小孩儿朝着时清然鞠了鞠躬,这才跑远了。他大概是饿坏了,一边跑着,一边将栗子糕的油纸包拆开,咬了一口。 如今开春了,街上的乞丐似乎少了些,不过还是有。 “小姐,我们去看戏吧?” 时清然犹豫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拿着的零食:“我也觉得我买的吃食太多了,要不我们去救济救济他们。”时清然说着,朝着那些乞丐努了努嘴。 “小姐。”弄儿顿了顿,她其实想说,两人是偷偷跑出来的,若是被宋煜辰知道了,一定逃不了责罚,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话到嘴边,弄儿看着时清然如此兴奋的样子,又生生将自己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半晌后,弄儿便朝着时清然点了点头:“好。” 两人走到一家包子铺前,时清然二话不说,伸手就拍出了一张银票:“老板,你们这儿的包子,我全部包了。” 老板难得遇到这样豪爽的大主顾,忙不迭答应下来。下一刻,时清然便让弄儿去叫那些风餐露宿的乞丐前来吃午餐了。 人堆外,站着个书生,他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两个穿着男装的女子。今日他在朝中无事,正打算在这儿买点儿吃的,充当早餐,便看见了她们。 “你们......”书生走了过去,看了看她们:“又来采买啊?” “对啊!”时清然和弄儿忙不迭点头。 “好巧,好巧。”独孤墨说着,又低下了头。原本上次他看见那个背影,穿着那样华贵的衣服,还以为眼前这个“小宫女”就是皇后娘娘,可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可是眼下她们又出现在了眼前。她们与平民百姓一般无二,穿着粗布衣裳,笑容纯真。这两人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位高权重的人啊。 “你还没有吃午餐吧?”时清然问独孤墨道。 “嗯,嗯。”独孤墨摇了摇头。 时清然递给了独孤墨两个包子。眼下那些乞丐们疯抢,原本的包子铺子早已经不成样子了,时清然手中的包子,也是之前抱起来的。 两人原本还准备留着自己吃呢。 “你吃吧,好歹垫吧垫吧,反正我们已经吃过午膳了。”时清然顿了顿:“其实,你这种公子哥儿,一向是不缺少吃穿的,要是你看不起这样的吃食,不吃也可以的。” “怎么会?我喜欢吃包子。”独孤墨说着,拿起时清然递过来的包子,咬了一口,又看时清然一眼:“很好吃啊。” 等分发完了包子,时间也差不多还够看一出戏。时清然便问独孤墨道:“我们要去看戏,你要不要一起?” 独孤墨忙不迭点头。弄儿有些埋怨地看了时清然一眼,似乎在反对时清然要带上独孤墨。 然而,话一出口,时清然也不能反悔了。 不过,独孤墨虽是男子,可是谈吐幽默,又长相俊俏,三人走在一起,有说有笑,倒是真让时清然忘记了许多烦恼。 今日曲坊的戏曲很多,时清然便随便选择了一种,和独孤墨、弄儿几人看了起来。看到伤心处的时候,时清然又抽抽搭搭的,这次坐在她身边的是独孤墨。独孤墨没有烦她,只是将自己的肩膀凑了过去,大概是想说,若是想哭,大可以借一借他的肩膀。 时清然捶打了独孤墨一下,反而不哭了。 几人看了戏出来,已经是很晚的时候了,时清然也不敢停留,和独孤墨告了别,便带着弄儿走向宫里。 “小姐,”时清然和弄儿走出了很远,弄儿又看了身后一眼,又说道:“他在后面跟着我们呢。” 时清然回头一看,果然见到那个少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们。 时清然转头:“我要回宫了,你还要跟着我么?”时清然对独孤墨说道。 第719章 险些被发现 “我......”此时独孤墨被时清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只是想问问你,今日采买的东西,采买完了么?” 时清然垂头,眼睛咕噜转了转,又朝着独孤墨点了点头。今天她压根儿就没有采买,可是见到独孤墨的时候,她在小吃街,所以今日撒个小谎,应当不成问题。 时清然又看了独孤墨一眼,又说道:“谢谢你,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然而,独孤墨却并没有马上离开:“我......夜深了,你们两人太不安全了,我还是将你们送到宫门口吧。” “不用了。”时清然皱了皱眉,说道。 然而独孤墨却不依,还是跟在时清然和弄儿身后。 为了不引人注意,时清然也便没有再管,随着独孤墨了。 到了宫门口,时清然和弄儿向后看了一眼,又将令牌交给了门口的侍卫:“皇后娘娘让我们出宫采买,现在才回来。” 侍卫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眼,这才为她们放了行。 好险!时清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刚才若不是独孤墨执意跟在她们身后,恐怕她们根本不会走正门,而是直接翻宫墙进去。 还好今天天色并不是十分好,守门的侍卫们并不是十分熟悉时清然,又一时间没有认出她来,不然今天还真难说了。 时清然带着弄儿,就朝着自己的坤宁宫走去。今天在外面玩得忘记了时辰,时清然现在只想着,宋煜辰留在那位费贵人的宫里,什么都顾不上她来才好。 时清然到了坤宁宫,见到那些宫人有些惊讶地朝着自己拜了一拜,就知道自己得偿所愿了。 “皇后娘娘。”那些宫婢十分惊讶地问道:“您刚才不是在睡觉吗?怎么......”怎么从外面进来了? 时清然朝着她们挑了挑眉:“我会变戏法儿!” “好啦!”看着她们疑惑的眼神,时清然忍不住“解释”道:“我方才太无聊了,所以带着弄儿直接从坤宁宫的院墙翻了出去,在外面的宫殿随便逛了逛,你们切不可生张啊。” “噗......”其中一个小宫婢忍不住笑出声来,而后又轻轻说道:“皇后娘娘,您这样,可是将我们都吓坏了。” “我们刚才还在说,皇后娘娘在屋里睡到现在,弄儿姑娘不在外面,我们都不知道要不要去传膳呢。” “好啦。”时清然顿了顿,又歪着头说道:“在各宫逛了一会儿,是有点饿了,你们传膳吧。不过今天的事情,不可以跟别人说起哦!” “是!”小宫婢们应道。 不一会儿,时清然和弄儿已经换好了衣裳,晚膳也渐渐被底下的人传齐了。 时清然和弄儿在里面小声谈论着今日上街发生的事情,你一言我一语,还时不时说说笑笑。外面的宫婢虽然听不见里面在说什么,也打心眼儿里羡慕弄儿。 “皇后娘娘和弄儿姑娘的关系真好。”其中一个宫婢忍不住感叹道:“若是不知道的人见了,恐怕还以为皇后娘娘与她是姐妹呢。” “是啊是啊,”另一个人也附和道:“我还没有见过这宫中上下有哪个娘娘和皇后娘娘一般容易相处呢。或许,这宫中随和的娘娘,第一应该要属皇后娘娘了。” “我听说,弄儿姑娘和皇后娘娘是从小到大的情谊,旁人自然不能轻易相比。不过,确实令人羡慕。” “没关系,只要我们好好对皇后娘娘,我相信皇后娘娘也会像信任弄儿姑娘一样对待我们的。”一个宫婢又说道。 “可是我瞧着,皇上已经一天一夜不曾来过皇后娘娘这儿了。”话说到这儿,一个宫婢又不免为时清然担忧:“以往皇上最紧着我们娘娘的,你说,皇上有了新欢,会不会就将皇后娘娘抛诸脑后了?” 这小宫婢的话有点煞风景,另外两个宫婢朝着她看了一眼,又说道:“呸呸呸!皇上那么在意皇后娘娘,你这说的什么胡话?皇上就算不来坤宁宫,也只是一时贪图别人新鲜罢了,哪里会有真的不在意皇后娘娘的意思?” “再说了,皇后娘娘是皇上的结发妻子,有着最久的情谊,岂是那些莺莺燕燕比得了的?” 此时,时清然和弄儿在屋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儿,并没有听见外面的声音。 岂是宋煜辰不来她这儿也好,她也过得更加自在些。 就像现在,她和弄儿关起门来,肆无忌惮地聊着宫外的趣事。弄儿今天似乎玩得高兴了,或者弄儿是想着哄时清然开心。总之,两人谈得很愉快。 时清然吃着晚膳,和弄儿聊得开心了,也会用对面的筷子夹一筷子吃食,放到弄儿的嘴里。若是宋煜辰在旁边,是断断不会让时清然这样做的。 “好吃吗?”时清然问弄儿。 “嗯。”弄儿点头。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晚膳,时清然看着弄儿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若是宋煜辰在场,我可不敢这样做呢。你看我待你多好,我们一人一口吃晚膳,多香啊。” 弄儿听了时清然的话,脸上的五官快要皱成了一团:“小姐,你以前也是这样对待正正的。” 正正是时清然的一条狗。 时清然失笑,半晌,又带着点失落说道:“在我心里,正正就像是我的孩子。它不比我的孩子更廉价。” “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时清然顿了顿,又说道。 时清然一向很少说这样的话,眼下这样说,也是发自肺腑。 “小姐,我知道,你快吃晚膳吧。”弄儿看了时清然一眼,又催促道。 “嗯。”时清然淡淡应了一声,低头吃晚膳,今晚的晚膳还算丰盛。 其实,没有宋煜辰在的时候,她也能很愉快地和弄儿吃晚膳,能够很愉快地和弄儿谈笑风生,不是吗? 其实,时清然并不十分介意宋煜辰三妻四妾,她介意的只是宋煜辰不爱自己了而已。若是宋煜辰心里没有自己了,她也能很潇洒快乐地活着,不是吗? 第720章 一个人看月亮 时清然和弄儿吃完了晚膳,便又一个人躺在了床上。今日在外面玩了这么久,时清然着实有些累了。 再加上,今日曲坊的戏曲着实精彩,时清然躺在床上,忍不住回忆起曲坊的戏曲来。 今日曲坊表演的是白蛇传,讲的是落魄书生遇见白蛇白素贞和青蛇小青的故事。许仙是一介文弱书生,却一心一意爱着白素贞,在初见之后,便对白素贞喜欢得无法自拔。 后来,即使虚线知道了白素贞是妖的事实,他也做了决定,帮着白素贞对待法海。 虽然许仙文弱不堪大任,可他对白素贞一片深情,时清然还是忍不住感动了。 可是她是人,不是妖,她没有芙蓉面,小蛮腰,更没有让人着迷的妖术,自然是不能让一个男子那样死心塌地地爱着自己的。 哎。 其实故事里的,都是自己不能得到的。时清然将自己的身子蜷成了一团,忽又想起窗子没有关紧,丝丝缕缕的夜风灌进屋里来,惹得她一阵寒意。 时清然自己一个人去关窗,却看见今晚的月亮格外明朗。 时清然便一个人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月亮。月亮是最神秘,也最抒情的东西,时清然仰望着它,一时间着了迷。 说起来,自己还从来没有和宋煜辰看过月亮,却和施无悦看过了无数遍月亮呢。那时候,她还小,只知道施无悦每天晚上来她家后院的院墙看月亮,都会给她带些好吃的。 有时候是一只鸡腿,有时候是一个栗子糕。当时两人都单纯善良,时清然也丝毫没有防备心,两人谈论着医术,时清然也常常听他说起外面的见闻。 施无悦从小跟随着他父亲走南闯北,见识自然是能够让时清然惊艳的。 时清然望着天空的月亮,想着想着,又陷入了惆怅。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明明是春日这样美好的、充满希望的季节,时清然却满心惆怅。 她知道施无悦在西北边陲,她想要帮帮他的,可是她这样的身份,她这样的人,本身就不能带给施无悦什么好运。 算了,不想了。时清然又拢了拢袖子,转身朝着自己的床榻走去。 眼下宋煜辰喜欢上了慈云殿那个小妖精,恐怕没时间搭理自己。时清然想着,明明自己的状况处境就十分糟糕,竟然还有心思顾着别人呢。 清冷绝美的月光倾斜下来,落在了时清然的脸上,让她觉得神秘,而又温暖。 时清然缓缓睡下,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想,而另一边,宋煜辰却完全还没有睡意,不住地在慈云殿踱着步子。 “皇上,您若是担心谁,自己去看看好了,何必......”费嫣然出言提醒道。其实她也不想多嘴,只是宋煜辰一直在她宫殿中转啊转的,快要转得她眼睛都花了。 “朕不担心谁。”宋煜辰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他是有些喜欢费嫣然不假,也确实在白天时清然放走了费嫣然的鹦鹉后,他有些生时清然的气。可是他没有想到,一向那么在意他的时清然,在这次事情发生后,并没有来找自己。 甚至自己中午去了一趟坤宁宫,被坤宁宫的宫女拒之门外。而现在,也已经深了,时清然也没有让人通传,叫自己前去用晚膳的意思。 原本他三宫六院,时清然应该患得患失的。可是时清然什么都不做,倒是让宋煜辰自己先慌了。 “小顺。”宋煜辰叫来小顺:“你去坤宁宫看看,皇后娘娘用过晚膳没有。” 宋煜辰顿了顿,又补充说道:“你只需要去问问,不必惊动皇后娘娘。” “是。”小顺的眼里略有些惊诧,迟疑片刻后,便前往了坤宁宫。 过了好一会儿,小顺回来的时候,还看见宋煜辰在慈云殿里面来回踱步。 “皇上,”小顺小步子挪动着,到了宋煜辰跟前,朝着他拜了一拜。 “怎么样?”宋煜辰看似波澜不惊地问道。 “皇上,”小顺抬眼看了下宋煜辰的脸色,又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皇后娘娘大概是今天有些累,早早地吃完了晚膳,便又睡下了。” “皇上,”听到这个消息的费贵人上前,慢慢说道:“也许.......也许是皇后娘娘生气了。左右那只不过是一只金丝雀而已,放走了就放走了。皇上千万不要就和皇后娘娘伤了和气。” 说着,费贵人伸手推了推宋煜辰:“皇上今日没什么事情,几乎一整日都待在妾身这儿,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怪罪妾身不收臣妾的本分。还请皇上怜惜妾身,怜惜皇后娘娘,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宋煜辰明明有一肚子气,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撒气。他坐在了桌前,喝了一口茶水。 也许是觉得茶水有些苦,他皱起了眉头,淡淡问了一句:“怎么不是玫瑰花茶?” 费贵人不明所以地看了宋煜辰一眼,似乎又有些明白了。费贵人聪明,懂得适时的装傻,于是对宋煜辰说道:“是妾身的疏忽,妾身只以为皇后娘娘喜欢喝玫瑰花茶,没想到皇上也喜欢。皇上若是要的话,妾身这就让人前去准备?” 说着,费嫣然见宋煜辰并没有着急回答,便冲着一边的宫婢招了招手:“你过来......” “不必了。”正在这时候,宋煜辰打断了费嫣然的话,淡淡说道:“你才进宫,宫里面应该没有玫瑰花茶的,若是要拿,也只有去御茶房。夜深了,太麻烦。” 说着,宋煜辰转身出了费贵人的宫殿:“朕去皇后那里喝就是了。” 费嫣然看着宋煜辰的背影,朝着宋煜辰拜了拜:“妾身恭送皇上。” 待到宋煜辰转身,费嫣然眼中便隐隐出现了怨毒的神色。 果然,阿娘说得对,就算她长了这样一张好看的容貌,就算她卯足了劲儿,也不能在一时半刻就留住宋煜辰的心呢。 什么事情,都要慢慢来。 “费贵人,您也别伤心。” 第721章 久违的关心 正在这时候,一旁的小宫婢上前,安慰费嫣然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是结发夫妻,偏爱皇后娘娘也是有的。费贵人刚进宫不久,便能得了皇上青睐,可见皇上心里喜欢费贵人,比其他女子更多。” 那宫婢见费嫣然不回答,以为是自己说的话并没有让费嫣然开心,于是又补充说道:“费贵人,您别灰心,若是您能留住皇上日日来,想必皇上会像喜欢皇后娘娘一样喜欢您的。” 费嫣然这才回头,淡淡看了刚才说话的宫婢一眼:“你说什么?” 看见费嫣然的神情,宫婢自知自己说错了话,遂又低头,轻言细语说道:“奴婢失言,还请费贵人责罚。” “今日是我在场,若是皇后娘娘在场的话,你说出这样的话来,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费嫣然顿了顿:“自己在这儿跪上半个时辰,算是小惩大诫,下次不管在何时何地,都要谨言慎行。” “是。”小宫婢答道。 费嫣然便一个人进了房间,自己睡下了。 她想到自己来到宫中之前的生活,便觉得有些忧伤。费嫣然在入宫前,原本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可是为了家族荣耀,她才不得不跟众多的女子一样,被送入了宫中。 她父亲不攀附权贵,可是当纳妃的圣旨下来,京中官员膝下的适龄女子都去筛选一番,她又如何能够逃得过? 没办法,父亲好说歹说,这才让费嫣然入了宫。费嫣然知道,这件事情,谁的错都不是,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 可是在她入宫前,她就已经发誓了。自己这次入宫,很大程度上都是宋煜辰同意了纳妃,那自己,若是不能坐上皇后的宝座,就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 原本费嫣然和时清然并没有仇恨,可是两人之间因为有了这些因缘际会,费嫣然也顾不得许多了。 宋煜辰走到坤宁宫,便看见院门关了,守门的宫婢也都去睡下了。 小顺正要通传,宋煜辰挥了挥手,阻止了小顺,便自顾自推开了时清然院子里的门进去。 原本宋煜辰以为时清然只是赌气,并没有睡着,谁知道进了坤宁宫,他才看见时清然是真的睡下了。 宋煜辰坐在时清然的床沿,手轻轻拂了拂时清然的脸颊,轻轻说一声:“睡了?” 明朗的月光中,时清然感受到了宋煜辰的存在,睁开眼看见了宋煜辰,时清然又搂着被子往旁边让了一让:“你不是在别人宫里吗?我还以为你不回坤宁宫了,这么大晚上的突然出现,吓我一跳。” 事实上,时清然见到宋煜辰回来,心里是有些高兴的,就连昨天闹矛盾的隔阂,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不想我回来?”宋煜辰问道。 “那倒也不是。”时清然觉得宋煜辰的这个问题,简直是个陷阱,让她说想也不是,不想也不是,总之是说什么错什么。 时清然静默了好一会儿,屋子里面安静了好一会儿。 “主要是,你在费贵人那儿的时间比较多,我就想着,你大概是真的喜欢她,所以不想打扰你罢了。” 时清然又将自己的身子转到另一边,背对着宋煜辰:“反正,你现在三宫六院,想必除了公事要忙,后宫也得雨露均沾,忙得很。你若是不来我这儿,我也能理解,一个人也能好好地过。” 宋煜辰听不出时清然话语中到底什么意思。或许有委屈,或许有吃醋,或许就是她的肺腑之言。 “吃醋了?”宋煜辰又问道。 “没有。”时清然说着,扯过被子蒙过了头:“我今天真的很累,你要是没什么事情,恐怕还要去下一个嫔妃那里吧?你就不要扰我睡觉了。” 宋煜辰顿了顿:“然然,我现在是越来越不能够看透你了。” 从前,时清然喜就是喜,悲就是悲,从来不会在他面前耍什么小聪明小手段,让他总能够一眼看透,可是现在,他也很难从时清然的话语中读出什么情绪。 不过刚刚时清然掖被角,用被子蒙过头的动作,倒是让宋煜辰看出了几分端倪。 “然然,其实你还是喜欢朕,希望朕回来陪你的是不是?只是因为朕昨日没有回来,又没有让小顺回来说一声,你才生了朕的气的,对不对?” 时清然没有回答,静默了良久后,时清然才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皇上,拜托你,我很困,不要再打扰我睡觉了好吗?”时清然的语气中,有着淡淡的疏离,让宋煜辰一时间有些诧异。 “你到底是有多困?中午不是睡了许久吗?”宋煜辰一把扯下了时清然的被子。 时清然听到宋煜辰的话,猛然间惊醒了。白天她出去的时候,便告诉外面守门的宫婢,自己是在里面睡觉,若是别人来了,便这样说就是了。 她想到宋煜辰可能会来,又觉得宋煜辰不会来。可是宋煜辰现在说起,时清然还是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让宋煜辰知道自己今日趁机跑出去玩的事情,恐怕宋煜辰会生气,说不定还会收走了她的腰牌。 “最近就是困。”时清然带着浓重的鼻音,隐隐有些撒娇的意味:“你不知道吗?春困秋乏夏打盹,古人早有明言呢。” “那我们一起睡?”宋煜辰说着,躺在了时清然的身边。他的言语带着暧昧与讨好的意味,大概是在费贵人那里浪了一天,他又对费贵人动了一点可怜的“真心”,所以对时清然有些愧疚的。 可是时清然不想。今日她在外面玩了一天,浑身就像是要散架一样累。 明明今天没有在外面打架。时清然自己也疑惑得很。 “然然,”宋煜辰说道。 许多天不曾和时清然亲近了,宋煜辰竟然有些想念。可是时清然却不太为宋煜辰所动。 “然然,然然。”宋煜辰轻声喊道,他起身上前,轻轻吻着时清然的唇。 “我不想,我......”时清然现在讨厌宋煜辰这样,便一心想要反抗,谁知道宋煜辰越发肆无忌惮了。 第722章 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宋煜辰不喜欢时清然这样的反抗。他总觉得,现在的时清然,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了。 以往的时清然,断然不会这样拒绝自己。所以他发了癫,在时清然身上留下了一片又一片的红痕,像是在昭示着自己对时清然的所有权。 第二天时清然醒来的时候,宋煜辰已经上朝去了。程娇娇今日又来请安,时清然闲来无事,便和程娇娇走了一趟御花园。 御花园里面各式各样的玫瑰花被人精心修剪过,开得正盛,时清然看着也欢喜,正在她对着御花园里面的玫瑰出神的时候,又走来一堆女人。 那些女人个个簇拥着费贵人,对她阿谀奉承、卑躬屈膝。 大概是因为时清然和程娇娇在假山后面,她们看不见时清然和程娇娇,说话也越发肆无忌惮。 “费贵人,您现在虽然只是小小的贵人,可在您进宫后的第一天,皇上便宠幸您,对您有了雨露之恩,而且皇上还时时记挂着您,念着您,想必以后您的恩宠会更盛了。” “是啊是啊,费贵人,我看您比那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皇后强多了呢。”正在这时,费贵人身边的一个小才人说道。 话音一落,这边的气氛便静默了许多,曹贵人什么也没说,只簪下了一朵开得正艳的玫瑰花:“可惜啊,这御花园里面现在只有玫瑰,并没有百花齐放。我比较喜欢其他的花儿呢。” “皇后娘娘。”程娇娇看了一眼身边的时清然。然而,时清然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谁?”正在这时候,一群女人似乎听到了假山后面的动静。 时清然本就不是有意隐藏自己,只是因为先前在假山后面,一时间不好意思出来而已。听了那人的话,便从里面出来了,凑到了众人面前。 “不好意思啊,诸位妹妹,方才本宫在假山后面赏花儿,不小心听到了诸位妹妹的言语,不知道......是不是本宫来得不是时候?” “皇后娘娘。”一群人各自心虚地朝着时清然赔罪磕头。刚才她们说那样的话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时清然在场,所以口无遮拦了些。 “这御花园的花儿,确实应该百花齐放,只这一种,未免也太单调了。若是诸位妹妹觉得不妥,本宫明日就和皇上提。” 时清然顿了顿,看了一眼跪地的众人,有胆小的,现在都已经抖若糠筛了。 “再者,诸位妹妹说得对,本宫不通文墨,琴棋书画更是不精,比不得诸位妹妹中的某些人,所以想必妹妹们是看不上本宫的。这没关系,无论如何,我们进宫的目的,不是勾心斗角,而是照顾好皇上,不是吗?” “是。”一众女子朝着时清然行礼点头,过了半晌,又朝着她摇了摇头。 时清然也累了,便转身朝着自己的宫殿走去:“跟你们说了这会儿话,本宫也有些乏了,先不跟你们说了,本宫先离开。” ...... 时清然走后。 “费贵人。”一旁的小宫婢扶起了她来。 “费贵人,都是妾身不好,妾身多嘴,为费贵人招了灾。”其中一个女子说道。 “无妨。”费贵人淡淡说道:“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几人说完了话儿,转身便离开了,徒留下御花园里面的这么多摇曳多姿的玫瑰。 时清然却觉得有些对不起程娇娇。 “娇娇,自从进宫前,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时清然叹了一口气:“可是我觉得,皇上也许并没有以前疼惜我了。” “我怕......” “皇后娘娘千金万金之躯,背后有皇上撑腰,您不用怕。”程娇娇顿了顿,又说道:“再说了,无论发生什么,程娇娇都会一直陪在皇后娘娘身边的。” “我不是担心我自己,我是担心你。”时清然抬眼看了看程娇娇,又说道:“你这样一直跟着我,万一她们有一天报复我,或者报复不了我,会拿你开刀的。” 程娇娇何尝不明白,她微微低头,咀嚼了一番时清然的话,又说道:“您这是在担心我?” “是,是担心,还有不安。”时清然说道:“身居大厦,自然担心大厦倾塌,连累无辜的人。娇娇,你性子柔软,原本若不是靠着我,在宫中也不会轻易与人为敌,会活得很好。” “可是皇后姐姐,我心甘情愿。”程娇娇顿了顿,又说道:“我之前说过,我与我嫡姐在家中的时候,就十分要好,现在她进了太庙,我与姐姐经常不能见到。如今是把皇后姐姐当成亲姐姐了。皇后姐姐,你对我这样好,事事为我着想,我应该投桃报李。” “放心吧,皇后姐姐,皇上心里始终是有您的,在我看来,您善良中带着嫉恶如仇,性子也是十分直爽的,我喜欢这样的您,皇上也喜欢,她们那些嫔妃,刚刚不过是在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罢了。” 时清然被程娇娇逗笑了,一时间看见程娇娇脸上暖融融的笑意,又觉得十分暖心。她看着程娇娇,说道:“这些日子跟着我是可以的,可是若是有一天,我......我不得皇上喜欢了,你便另谋出路,好吗?” 对于时清然来说,程娇娇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女子,可是时清然也知道,在这宫里生存,就不应该眼里只有她一个,总要多见见外面的世界。 时清然并不是十分自私的人,若是有一天宋煜辰不爱她了,程娇娇自谋生路,她也不会怪罪程娇娇,反而更希望她这样做。 程娇娇的眼里有一瞬间的惊愕,半晌,她低下头,神色晦暗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皇后姐姐。” 两人到了坤宁宫中,又说了一会儿话,程娇娇才离开了。时清然坐在椅子上,想着费贵人那样的神情,心里就莫名地没有底儿。 明明......宋煜辰心里应该只有她的,为什么会第一晚就宠幸这个费贵人,还在第二天,特意为了她准备了那样一只精美的金丝雀? 宋煜辰一向并不对女子十分上心,可见对费嫣然是不同的。 第723章 闹别扭 算了,不想了,头疼。 时清然想着,便拿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茶。还是玫瑰,里面和了枸杞、山楂等东西,喝起来也算是爽口。 中午时清然快要用午膳的时候,又听见下面的人来报,说是宋煜辰中午去费贵人那里,让她不用等了。 时清然心里没见有什么意外,淡淡应了,便自顾自在房里练了一会儿剑,又让其他宫婢去传膳。 最近时清然也不知道是怎的,专爱连剑了,剑法也比往日炉火纯青。 往日时清然是最头疼这些事情的。 “皇后娘娘,该用午膳了。”弄儿让人传了膳,便对时清然说道。 因为时清然练剑练了好一会儿,早有些饿了,见到弄儿端上来的美食,便忍不住想要多吃一点。 然而弄儿并不让时清然多吃,在时清然吃了两碗饭之后,弄儿便上前将时清然的饭碗端走了。 “小姐,你不能再吃了。” 时清然听了,不甘心地要去抢弄儿手中的碗:“我练了一上午的武,现在正饿着呢。才吃了两碗饭你就不让我吃,还要不要人活啦?” 弄儿却不依不饶地抢走了碗,又连忙让人收走了菜:“你练了武,体力消耗甚大,若是吃饭,自然是想多吃,又顶到饱的,可是那样身体会长胖,你上午连的剑也一文不值。” “哎......哎......”时清然喊着弄儿,弄儿却不听。 一整个上午,因为时清然没有吃饱,在宫里总是没抓没挠的,她让人去打探宋煜辰的下落,结果才知道,宋煜辰中午去了费贵人宫里,用了午膳之后,便回了上书房了。 也是在,在坤宁宫吃了这么多时日的饭菜,早已经腻歪了,现在正好换换口味不是? 时清然心里烦,又总是想念着宫外的野食,于是站在长廊下发呆:“弄儿,你还想不想去看戏,要不我们故技重施......” 弄儿似乎瞬间明白了时 此时,慈云殿。 “费贵人,您不用忧心,皇上中午不是来了您这儿的吗?自从您进宫后,他便日日来您这儿,还对您温言软语地哄着,依照奴婢看来,皇上心里是疼您的呢。您就任由着坤宁宫那位主儿作天作地,也不要劝皇上,想必久而久之,皇上自然知道,您才是乖顺的。” “乖顺有什么用?”费嫣然不甘心:“你看看皇上来了慈云殿的样子,他虽然人在这儿,可是心却没有在这儿呢。只是在这儿吃个午膳的功夫,不知道让人去坤宁宫打探了多少回。见人家不吃醋也不寻他,他那样失落的眼神你没看见?” “可见......”费贵人顿了顿,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道:“可见皇上心里,皇后的地位并不低,若是想要就此将皇后娘娘铲除,谈何容易?” “再者说了,现在宫中的姐妹们都还指着我得宠,分了皇后娘娘的地位和宠爱呢,若是我让她们失望了,便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了。” 丫鬟也静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又说道:“费贵人,那皇后娘娘这样,我们不如效仿皇后娘娘?依奴婢看,若是皇上不曾主动找您,您也不必眼巴巴去上书房等着,或者让人送什么汤了。” 费嫣然有些无语地看了丫鬟一眼,这才又说道:“你与皇后相处了多久,皇上与皇后相处了多久,我又与皇上相处了多久?” “若是皇后晾着皇上,想必皇上会着急会失望;可是我这样一夜雨露的人晾着皇上,想必皇上会另谋新欢。到时候,别说占据皇后娘娘的恩宠,恐怕就连自己的也让出去了。” 费贵人看着这个蠢货一样的丫鬟,情不自禁翻了个白眼儿,她这般不聪明,在自己身边也帮不上什么忙。 若不是因为自己才来后宫,根基维稳,不好向皇上明目张胆地要人,恐怕费贵人早已经要将这蠢货一样的宫婢换掉了。 这宫婢自知多说多错,索性便什么也不说了,应了声是,又骂了几句自己蠢笨的话,便一个人默默退出了费嫣然的寝宫。 费嫣然坐在寝宫中,思索着对策。然而,她思索了许久,始终觉得,现在她根基维稳,还不是反击或者明目张胆争宠的时候,若是能够悄悄在不知不觉间抓住宋煜辰的心,等到时机成熟,说不定可以找到时清然的弱点或者破绽,一击将时清然击垮。 算了,不想了,费嫣然想到这里便有些乏累,一个人靠在贵妃椅上小憩。 而另一边,时清然确定宋煜辰大概不会来坤宁宫后,又和弄儿置换上了原先出宫总是穿着的一身行头。两人收拾了不到半刻钟,便都好了,关上了门,告诉下面的人自己午睡后,两人便从宫中年久失修的小道出去。 这小道是一次大雨冲刷下来的,因为地方偏僻,又无人问津,所以日常不会有人来。时清然也是和弄儿在宫中四处乱走,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的。 现在,这条小道,还有尽头那个狭小的狗洞,成了他们两人偷偷出宫的重要媒介。 原本弄儿是不愿意钻狗洞的,可是时清然为了出宫去玩,顾不上钻不钻公洞的。时清然钻出公洞出了宫,便不理会弄儿的扭捏之态,想要一个人上街去玩儿,弄儿在实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这才第一回钻了狗洞。 但是凡事有一就有二,如今弄儿和时清然一样,钻狗洞的技术越发成熟了。 两人出了宫,先去白糖糕铺子买了些新鲜出炉的白糖糕,又分发给了一些穷苦人家之后,这才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又去了茶楼。 从前宋煜寻当皇帝的时候,这茶楼先生好似并不畏惧朝廷,各种皇家猛料更是信手拈来。当时时清然天天听这些消息,更是对这茶楼爱不释手,又时不时恨不得上去打死这说书先生。 如今这天祁是宋煜辰当家做主,茶楼先生好似并不十分敢于说这位新帝的风流韵事了。 想必宋煜辰在江湖上的铁血手腕,茶楼背后的江湖百晓生组织也是听说过的。 第724章 费贵人的往事 时清然不由得鄙夷,其实宋煜辰,也并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神。毕竟,当初他去天祁,确实打了胜仗,不过还是在东夷耽搁了那么久;更何况,现在他当上了皇帝,连自己要不要纳妃都不是自己说了算,而是他手下的那帮朝臣老头儿左右着。 原本她还以为江湖百晓生有多厉害,现在见了他们不敢说朝廷运势,时清然心里也不由得鄙夷——方才时清然要他们讲朝廷的事情,还有皇上纳妃的事情,这说书老头儿死活不肯,还连连摆手,让她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 大放厥词怎么了?时清然就是想要大放厥词,何况在皇宫里面,宋煜辰面前,她都已经大放厥词了。 时清然不想说出自己的身份事迹,只是坐在茶楼前,听说书先生讲书。毕竟,茶钱都交了,就算再无趣,她也想听个乐子不是? “这位客官想听宫闱事迹,这个老夫是万万不敢讲的,不过老夫知道些最近得宠的费贵人的事迹,若是诸位感兴趣,那就讲讲?” 这个茶楼先生还真是不怕挨打,得,他要讲,时清然也就听着。 “话说啊,这位费贵人,在进宫前,便是费家的掌上明珠。费家家主将她看得很重要,并且曾经有言,若是费家姑娘看上了谁家的少年郎,只要那少年郎人好,家世好,费家便不多做计较,可以将女儿嫁过去。” “所以呢,费嫣然从小生活得自由而且天真,在她年少的时候,她家里的私塾来了一位同学的少年,那少年长得剑眉星目,很是俊朗,虽然那少年的家世不如费家,不过两人两情相悦,费嫣然对这少年也是看好的。” “先帝在时,第一场选秀的时候,先帝也许是知晓这位费家姑娘的事迹,并没有圈点这位朝臣之女费嫣然。只是,这次选秀,皇帝并不知道费家姑娘的往事,无奈之下,费家姑娘中选了。” “费家姑娘告别那青梅竹马的男儿郎,进了宫,可是在宫里是否快乐,或者是否喜欢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少年天子,都不能得知。” 说书先生长篇大论,大多都是讲的费嫣然曾经和那青梅竹马的感人故事,时清然听得入神,听到最后,便有些愣住了。 她听同情费嫣然的,可是她又不是很明白,为何一个心中有他人的女子,会甘愿入宫为妃,放下心中的挚爱。 有的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小姐,不管怎么样,这是别人的事情,在那里,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同情别人,该争还得正。”弄儿见时清然失神地想着什么,便出言说道。 时清然愣了半晌,又木然地点了点头。 的确是该争还得争,不过现在,时清然对费嫣然的同情也是有的。也不知道这宫中究竟又有多少这样身不由己的女人,明明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却又不得不被召幸进宫。 算了,不想了。 说书先生说完了这位费贵人的事情,又说了其他几位宫中女子入宫前的事迹,除了两位贵人,还有程娇娇。 程娇娇虽说是家中的庶女,可是程家家风祥和,嫡庶尊卑并不是十分要紧,家中一团祥和。 程娇娇的母亲虽为人做妾,家中偶尔有其他妾室欺凌,可是程家正妻始终是维护着程娇娇母亲的。 程娇娇母亲明白,自己的衣食无忧,并不是来源于自己在程家家主面前的得宠,而是大夫人的怜爱是,虽然她是妾,可是并不像自己的女儿也给别人做妾。 可是程娇娇最终还是入宫了。大概在程娇娇心里,找到了一位与姐姐十分相像的女子吧,那个女子常年在宫里,程娇娇进宫,一方面也是为了陪伴她。 “弄儿,我们走吧。”时清然说道。今天的戏看得差不多了,该回宫了。如若不然,恐怕......恐怕会被宋煜辰发现。 今日时清然回宫的时候,比以往早些,宫中还没有用过晚膳,时清然换上宫中的衣服,弄儿也是时候地传来了晚膳。 还好,今日宋煜辰并没有发现什么她出了宫的端倪。 时清然坐在晚膳桌前,正准备动筷子吃晚膳,便看见宋煜辰从外面进来。他大摇大摆,也并没有让人前来通传。 “无论这宫中形式如何,你倒是乐得自在。”宋煜辰的话语中带了些许揶揄的意味:“朕中午不曾来你这儿,你也不曾找人前来寻找朕?” “寻你做什么?”时清然若无其事地吃着晚膳,看也不曾抬头看宋煜辰一眼:“寻你跟别人换好,或是打断你的好事?算了吧,那样,想必你会觉得我离不开你,从而看不起我的。” “比起给自己找不痛快,我还是觉得吃点东西比较香。” 时清然说着,挑起一个小碟子里面的腊肉就塞到嘴里,嚼吧嚼吧咽下肚去:“嗯,不错,今天御膳房做的腊肉比较香。” “时清然,”宋煜辰见到时清然这样,气不打一处来:“朕若是不来看你,你就真的不会吃一丁点儿的醋?” “吃醋做什么?”时清然不解地问道:“吃醋皇上就会高看我一眼了?或者会为我回心转意?皇上,你莫要嘲笑我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知道自己不能左右您的思想。” “臣妾作为皇上的正妻,皇上若是来,臣妾欢迎,皇上若是不来,臣妾也得过好自己的日子不是?该吃吃,该喝喝,对于皇上是否再宠幸其他嫔妃,臣妾断然不会再吃醋了,这叫做懂事,不是么?”吃醋这样的事情,时清然在镇南王府的时候,已经做过了不是吗?可是宋煜辰并不吃时清然这一套的,他甚至会觉得那是时清然无理取闹。 时清然想着,与其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倒是不如放下这些恩恩怨怨,自己过自己的,也乐得自在。 就好像现在,宋煜辰日日泡在费嫣然的慈云殿,对时清然来说,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好,她甚至还多了些自己相处的时间。 第725章 拥有不如放手 日日去街上看看戏曲,听听说书,不是更好吗? 其实出宫,也没有宋煜辰所说的那样危险的。他只是不想陪着她出宫,故意找的借口罢了。 宋煜辰打量着时清然的脸色,她这样默默然的样子,倒是真让人觉得心寒啊。 “再者说了,皇上,您是九五之尊,宠幸谁都是人之常情,臣妾作为一国之母,更应该包容大度不是吗?” “若是皇上厌弃了臣妾,臣妾也不奢求皇上能够保留着皇后的位分,只求到时候,皇上放臣妾出宫,再不济,赏口饭吃,臣妾也知足了。” 宋煜辰被时清然气得不轻,弄儿也在一边朝着时清然使眼色。然而,时清然却装作看不见,不管不顾地说完了。 时清然是觉得,现在这样不好不坏的状况,是她自己所厌恶的。若是能够拉宋煜辰一把,将宋煜辰拉回时清然自己的身边——若是没有朝堂上的顾虑,时清然也是愿意的,可时清然不愿意。 那就不如挥剑斩断这些牵连,索性让宋煜辰去了别处,自己也好日日出宫去玩儿。 “皇上,”弄儿都替时清然着急,便出言辩解道:“皇上,您不要和皇后娘娘计较,皇后娘娘也是盼着您来的,只是这两日皇上在慈云殿和坤宁宫两头跑,皇后娘娘心里不快......” “我没有不快。”时清然却打断了弄儿的话:“我还巴不得皇上去别处呢,我也好乐得自在。”时清然说道。 她一向是不喜欢阿谀奉承争宠的女人,如今弄儿说的话有些自贬身价,时清然并不喜欢。 宋煜辰气得不轻,便开口道:“那好,你就在这儿乐得自在吧,反正你这儿的饭菜,朕也吃腻了。” 宋煜辰说完了气话,便扬长而去。 “皇后娘娘,”一旁伺候的另外几个小宫婢也有些不明白时清然为何要这样做,纷纷出言相劝:“今日皇上明明是过来看您的,您为何要气走了他,不肯和他好好谈谈呢?” “没有什么好谈的。”时清然自顾自挽起了袖子,从一只碟子里面拿起了一只鸡腿,塞进嘴里:“谈了又如何?他在我这儿一日,明日还不是要转头去别处?我是皇后,应该贤德,应该规劝皇上雨露均沾,若是不如此,朝堂上,后宫里,都会有怨言的。” “我不喜欢与别人分享一样东西,若是别人沾染过,我也不想要了。”时清然幽幽地说道。 当初时清然明明决定了,哪怕宋煜辰娶了很多歌女人,她也愿意跟人家争相邀宠,可是事实到了眼前,她才发现自己做不到。 她的骨子里面,也还是有着天生的傲气的,就算她爱极了宋煜辰,也并不像因为这份爱,卑躬屈膝,委屈了自己。 “我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时清然说着说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滑落了下来:“从前有一只小兔子,十分喜欢月亮,于是它每晚都会来到草坪上,仰头望着天空的月亮,看着月亮莹莹泽泽的光辉,它就会无比满足。” “所以啊,它十分喜欢那个月亮,恨不能时时刻刻都能拥有它。它对月亮的喜欢已经到了虔诚的地步,于是它的诚心感动了天神,天神便将月亮送给了小兔子。” “小兔子十分开心,因为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月亮终于是自己的了。”时清然顿了顿,又说道:“可是,它的开心只有十天半个月,因为后来,它因为月亮变得患得患失,若是有云朵遮住了月亮,它便会提心吊胆,想着会不会有人来偷月亮。若是遇到阴雨天,月亮不出来,它就会更加患得患失了,生怕月亮被人偷走了。” “你们猜后来怎么样了?”时清然又抬头。她脸上还挂着泪珠,一边吃着饭,一边红着和眼睛问道。 “怎么样了?”一个宫婢问道。 “后来,兔子自己去见了天神,它说,天神啊天神,您把月亮赐给我,我的确是很开心的,可是它挂在高高的天上,我比以前更加担心,总觉得会不会有不怀好意的人前来偷走它。” “因为这份担心,我似乎觉得,我没有以前那样喜欢月亮了。以前它带给我的是喜欢和安宁,现在,是一种害怕失去的恐惧心情。” “所以啊,兔子说,天神,我把月亮还给你,你把曾经的好心情还给我好不好?后来天神答应了,月亮还是从前挂在天上那个高高在上的月亮,小兔子还是从前那个仰望着月亮的小兔子。” 时清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又流下了一滴眼泪。她吃着饭,一边淡淡说道:“有的人,与其揣在手里,不如归还于人海。” 当初的施无悦,何尝不是这样的心情呢?可见这世上的东西,很多都是一报还一报,你欠了别人的,总会有一种自然平衡的方式,在你身上讨要回来。 算了,不想了。 时清然吃了两碗饭,弄儿又沉默着收走了时清然的碗,时清然一个人,悻悻地回房了。 没一会儿,坤宁宫熄了灯。 半夜的时候,时清然睡得迷迷糊糊,便感觉有人进了坤宁宫,伸手摩挲着她的脸。 “谁?”时清然醒了,下意识就要伸手反抗那人。 “然然,是我。”是宋煜辰的声音,时清然想着,大概是他刚才在外面吃饱了,所以现在才回来的吧? 时清然挪了挪身子,背对着宋煜辰:“我都睡着了,你还来扰我干什么?” “朕想带你看月亮。”宋煜辰淡淡说道。 时清然原本是睡意朦胧的,听了宋煜辰的话,一时间也没什么睡意了,她侧身看向了宋煜辰:“好好的,我都睡得熟了,你要带我看月亮做什么?” 莫不是,先前晚膳的时候,时清然所说的那番话,被宋煜辰听了去? “你跟我一起去就是了,我听说,恩爱的男女,就要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的。”说着,宋煜辰不等时清然反对,便伸手环着了时清然的腰,带着她从窗户跃下,三两下飞身上了坤宁宫的房梁。 第726章 看星星看月亮 宋煜辰身手矫健,若不是时清然对他知根知底,恐怕会觉得他从前的职业是梁上君子。 “你......”时清然刚想说什么,抬头就见到头顶一轮硕大的明月。 宋煜辰也长舒一口气:“还好,天公作美。” 宋煜辰侧头看了看时清然的脸,然后淡淡问道:“你喜欢看月亮?” 也不是很喜欢,只是从前的时候,总是与另外一个人看月亮。尽管后来物是人非,各奔前程,可每次看到月亮,她都能想到那段被哥哥关在家里时,有人陪伴的日子。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可那样的友情,对于时清然来说弥足珍贵,一辈子也不能忘怀。 当然,这样的话,时清然自知不能对宋煜辰说。 “是啊,”时清然最终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以前被哥哥关在家里的时候,我不能经常出去,就尝尝一个人在夜晚的时候,翻到后院的墙上看月亮。月亮很美,不是吗?” 晒着淡淡的月光,时清然的心境也变得宁静祥和。她在宋煜辰身边躺了下来:“宋煜辰,我是说真的,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就放了我吧。” 宋煜辰没有料想到时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伸手撩了撩她的头发:“然然,在我心里,你始终是正妻。” 他可以妻妾成群,可以当宠爱一只小猫小狗那样宠爱一个贵人,或者一个才人,可是能做他妻子的,只有时清然一个。哪怕她文墨诗书不通,才学浅陋,他也不介意。 他爱极了她淡然的样子,也不太喜欢她太过淡然的样子。 两人在月光下说了会儿话,时清然饿了,侧头问宋煜辰道:“有吃的么?饿了。” 宋煜辰惊愕:“吃晚膳没多久,你......” “弄儿怕我变胖,不曾让我多吃。” “那你想吃什么?” “白糖糕?鸡腿?”时清然顿了顿,又觉得现在这个时候,想要吃白糖糕简直是奢望,便看了一样银辉黯淡的天空:“算了,这个时候,想必宫里宫外都没有这些东西。” 宋煜辰却翻身下了屋顶:“你等我一下。” 时清然其实也想下去,毕竟现在很晚了,宋煜辰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时清然心里有些发憷,然而,这楼顶太高,时清然只消往下望上一眼,就眼冒金星了。 哎。 时清然自知这样高的屋顶,若是自己强行翻下去,就算摔不死也得摔成骨折,所以并没有强行翻下屋顶去,而是躺在了屋顶上,闭上眼睛感受着那样温暖的银辉。 不一会儿,宋煜辰果真来了。他大概是去了御膳房,又回来了。 “你等一会儿,想吃的东西便能来了。”宋煜辰说着,也在时清然身边躺下,淡淡说道:“从前在镇南王府的时候,我竟然不知道你喜欢看月亮。” “看星星看月亮,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时清然说道:“有时候两个人待在一起,晒着静谧的月光浴,一起说会儿话,不失为一种人间乐事。” “你......”宋煜辰试探着问道:“那你从前,最常和谁看月亮呢?” “我?”时清然回头看了看宋煜辰,又道:“其实也没有,从小到大,我都没什么朋友,在我身边一直陪着的,也只有弄儿。” “可惜弄儿不是个懂得情调的货,有一次我央求她陪我看月亮,结果她说冷,然后又说后院院墙太高,怕我摔下来,生拉硬拽把我扯走了。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再和她看过月亮。”时清然说着,想起在岐山的那些往事,便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那你和谁一起看?”宋煜辰语调轻松,淡淡问道。 “自己吧。”时清然似乎没有注意到宋煜辰言语里面的陷阱,便淡淡说道:“弄儿不陪我,我就自己看喽。说起来,我在岐山这么多年,见了岐山这么多年的月光,现在见不到了,怪想念的。” 时清然又想到了从前和施无悦一起看月亮的场景。他眉目清朗,和她一起看月亮的时候曾经说过,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即使将来两人各奔东西,在他看到月亮的时候,都会想起她的。 那时候时清然看着施无悦的眼神,便总觉得施无悦快要离开她了,她心里万般不舍,毕竟,施无悦是她那时候唯一的玩伴啊。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施无悦便不辞而别了。那时候的自己难过了很久,她日日到后院去等他,可他再没有来过一次。她仿佛是抓住一根浮木的溺水的人,可是那块浮木,最终也还是飘走了。 哎,想到这些事情,时清然便是一阵忧伤。时清然忽而察觉到一束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一侧头,发现宋煜辰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时清然不解:“你盯着我干嘛?” “然然,”宋煜辰的声音中有些许无奈:“你刚才的样子,就像是......像是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回忆着另外一个人。” 时清然心惊了。 “而且......我之前去过你们家的后院,那样高的地方,你若是想要一个人翻上去,一定很吃力。” 时清然:“......” 时清然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以前,也和别的人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的吧?”宋煜辰问道:“那个人......是不是......算了。” 宋煜辰看过施无悦看时清然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好像是在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东西一般。在时家山庄的时候,施无悦为了时清然能够活下来,甚至不惜去毒花谷找解药,更不惜为时清然豁出命去。 若非挚爱,何必如此?若说施无悦是在王城的时候,才爱上时清然的,宋煜辰怎么也不能相信。 施无悦爱着时清然,只是因为要保护她,所以在知道她嫁给自己之后,便一直保持着谦谦君子该有的距离。 可是有的时候,眼睛里的东西,骗不了人的。 虽然宋煜辰有些想要知道,但是这样明目张胆地问,他又觉得自己太卑微了。而且有的话,明明自己知道结果,还是不让她说出来的好。 第727章 看星星看月亮 “我,”时清然看了看宋煜辰,总觉得这样的他有些可爱,便淡淡笑了笑:“我还和纳兰雪看过呢。” “说起来,我也真是可怜,从小到大,就只有纳兰雪一个朋友。”时清然说着,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宋煜辰当然知道时清然不只有纳兰雪一个朋友。他曾经到过岐山,甚至知道,纳兰雪是那次时清然回到岐山之后,才认识的。 不过宋煜辰不想戳穿,便伸手揽住了时清然的肩膀:“然然,你现在不止有纳兰雪,你还有朕,还有程娇娇。我们心里都很在意你。” 时清然原本挺开心的,听到宋煜辰的话,脸色又沉了下来。半晌,她抬头,看向宋煜辰:“嗯。” “你要是喜欢看月亮的话,朕改天给你在房梁上放一顶小床,好不好?” “还是不用了。”时清然说道:“有的东西,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啊。” 两人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宋煜辰和时清然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御膳房才将他们要的东西拿来了。 除了现制的白糖糕和鸡腿,还有香喷喷的玫瑰饼子。时清然和宋煜辰一起,没有弄儿前来夺走她的美食,吃得很开心。 这晚上,宋煜辰便宿在了时清然这儿。像从前在镇南王府中一样,宋煜辰搂着时清然,轻声哄着她睡觉。 时清然有种回到了镇南王府的错觉。 然而她知道,这样的感觉,宋煜辰这样的好,迟早是要消失的。 宋煜辰在她这里一连待了两日,第三日的时候,便是请安的时候了。时清然喜欢睡懒觉,这样的事情,就连宋煜辰都应允了,弄儿便没有理由自找不快,于是等到宫中的妃嫔都来到坤宁宫外候着的时候,弄儿才敲了敲时清然的门:“皇后娘娘。” 里面没有动静。 弄儿又敲了敲,还是没有动静的情况下,弄儿便直接进了时清然的屋子:“皇后娘娘,给您请安的人都到了。” “嗯?”时清然问了一声,她好像忘记了,三日一请安,今天便是第三日了。 时清然猛地惊醒了。 “啊!”时清然慌忙起身道:“你怎么不叫我起?明明今日又要请安,白白让人看了我的笑话!快!快替我梳妆。” 弄儿看着时清然没头没尾忙乱的样子,鄙夷地撇了撇嘴:“小姐,皇上都应允你睡懒觉了,那几个后来的嫔妃算什么呀?” 话是这么说,不过平白让人家等着也不好不是? 弄儿这才替时清然梳妆。弄儿虽会些梳妆的功夫,不过并不好,是在岐山的时候学的。她的妆容,往往只是勾勒形态而已。 不过,今日也不是什么隆重的场合,弄儿化妆便够了,用不上那两个老嬷嬷。 “皇后娘娘真是得皇上盛宠,这都已经辰时了,还不起呢。”外面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一个妃嫔在酸时清然。 “少说两句,人家皇后娘娘正得盛宠,长伴君侧,睡觉也是得了皇上应允的,你这样说,不要命啦?” “切!也不知道皇后娘娘使了什么狐媚功夫,将皇上勾得神魂颠倒。皇后是一国之母,有这样的狐媚子功夫,怎么不知道教教我们?” 底下的人越说越离谱。原本时清然正在点涂口脂,听了她们的话,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 大概是她们嫉妒时清然得宠,又将时清然看得太软弱,所以才这样大放厥词,想要当着这么多妃嫔的面下一下时清然的脸面。 “娘娘,这些人也说得太离谱了,要不奴婢去说说。” “说有什么用?”时清然想着,现在大概是只有几个刺头在挑事。可若是想要将那几个刺头摘出来,又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刚才喊声最大的几个人,未必会承认自己的罪行。可是这件事情若是不惩罚,就这么过去了,以后她们只会做得更过分。 若是这点小事都管不好,那她这个皇后还不得退位让贤吗? “弄儿,你听我说,这样,这样。”时清然凑到弄儿耳边,说道:“等会儿你先出去,先说.......” 半晌后,弄儿冷着脸开了时清然寝殿的门,看向殿外。她脸色严峻,让人觉得冒犯不起。 “刚才言语冒犯娘娘的人出来。”弄儿说道。 半晌,那一个个妃嫔朝着时清然的宫中跪了下来,跪成了一排,只是,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皇后娘娘说了,那两个人若是不站出来的话,就要连累大家陪绑受罚了。若是有互相举报的,举报也可以免除责罚。”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站出来,一个妃子看向了身边的人,目光有些怨怼。不过别人没有出言举报,她也不敢轻易得罪人。 “你们团结一心,很好,可惜这种团结,用错地方了。”弄儿说着,喊道:“来人。” 说话间,几个宫婢走到了弄儿身边:“姑娘。” “每人掌嘴十下。”弄儿吩咐道。 “是。”宫婢们纷纷答应。她们一人站在一个宫婢面前,弄儿站在程娇娇面前。 “各位小主,得罪了。”弄儿说着,“啪”地一声打在了程娇娇脸上。 声响很大,其他人见了,也狠狠地扇在了面前的妃嫔身上。 不一会儿,几乎除了程娇娇以外,其他人脸上都是红红的巴掌印。弄儿下手虽然响亮得很,可是程娇娇脸上的伤痕并没有十分严重。 “你们在外面候着,奴婢这就去给皇后娘娘梳妆。” “是。”这次她们血乖了,不敢再大方厥词。 “皇后娘娘,搞定了。”弄儿对时清然说道。 此时,时清然的妆容也差不多了,便在弄儿的搀扶下出来,看向了低垂着头的众人:“本宫今日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便小惩大诫一番,众位妹妹不会有意见吧?” 众人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没有意见最好。若是有意见,就去求皇上,给你们个皇后当当,也好报今日的巴掌之恨。” “不过,今日你们虽然挨了巴掌,你们也怪不得本宫。” 第728章 陪绑受罚 时清然顿了顿,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人,又说道:“你们如果要怪,就怪那口不择言之人不肯站出来,连累了你们陪绑受罚便是了。” “是。”众人应道。 “起来吧。”时清然顿了顿,又说道:“我相信你们这么多人,挑事的始终只有那一两个,大多数人还是有尊卑礼仪之分的。你们既然肯来给本宫请安,本宫自然也要让人为你们斟茶不是?” “多谢皇上。” 今日的坤宁宫气氛怪怪的,不过自从这群妃嫔挨了巴掌之后,便学乖了,没有人再敢充当顶撞时清然的出头鸟。 喝完茶,吃完差点之后,众人也都散了。 时清然也;懒得端架子,众人一走,她便十分担忧地问道:“程娇娇如何?” “皇后娘娘,我下手有轻重呢。”弄儿叹一口气说道。 “胡说!”时清然这下不干了:“你刚才下手那么重,巴掌声都传到坤宁宫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她。”时清然说着,换了常服,带上药膏,低调地朝着程娇娇的宫中赶了过去。 妃嫔们出了坤宁宫,便各自朝着自己的宫殿走去。一个人捂着脸,面色苍白。 “都是你!”正在众人沉默的时候,一个宫妃用身子拱了前面的人一下:“教引嬷嬷没有教你如何谨言慎行吗?在皇后娘娘面前大放厥词,还不肯站出来,倒是连累了我们这些陪绑的。” 那宫妃被猛地撞了一下,回头有些恼怒地看了她一眼,又侧过了头。她今日的确说了对皇后娘娘不敬的话,出于理亏,她也没有跟人辩驳。 “是啊!”人群中,又有人附和道:“如果不是因为她们两个,我们可不会受罚呢。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挨了这么大的屈辱。” “那你们刚才为什么不揭发我们?刚才皇后娘娘不是说了么?你们揭发我们,便不用受罚了!”其中一个宫妃大声反驳道。 “我倒是想!不过这样倒是跟你们一样,做了小人了。” “既要不做小人,又要独善其身,在这宫里,难了!”那宫妃说完,便摇着浑圆的臀离开了,将身后的人气得压根儿痒痒。 明明是她们两个乱说话,连累了所有人,现在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众位宫妃见这样也没什么意思,便一个个陆续离开了。 今日她们都受了罚,宫中太医院的金疮药怕是要销上许多。 程娇娇一回到玉宁宫,便有宫人焦急地上前:“小主儿,奴婢听说,今日所有宫中妃嫔都到皇后娘娘宫中请安,但是都挨了罚,小主儿您......” 小宫婢看到程娇娇脸上的巴掌印,一时间有些发愣:“您,也挨罚了啊?” “可是皇后娘娘不是一向和您是最好的吗?为什么还要罚您呢?” “今日一早,在皇后娘娘宫中,就有几个宫妃大放厥词,冒犯了皇后娘娘。”程娇娇说着,接过一个小宫婢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皇后娘娘若是不责罚所有人,难平人心,难以让人信服。” “说到这儿,我还挺佩服皇后娘娘的。”程娇娇甚至笑了起来:“今天这事,若是换了我,早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偏偏皇后娘娘有能耐,将那些妃嫔惩罚得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程娇娇说着,笑了起来:“皇后娘娘平常看起来温文柔弱的一个人,如今这样,也是好的,至少宫中不会有人再敢那样欺辱她了。” “小主儿,您还说,虽然您理解皇后娘娘,可是你看看你脸上的伤。” “我这算什么?皇后娘娘让弄儿打我,她们不知道弄儿有功夫在身,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我没有多疼呢。你是没看见其他宫妃,大概是听见弄儿打我声音大,也都纷纷大力抽其他宫妃,一个个脸色通红,比我惨多了呢。” “不过我觉得皇后娘娘做得对。这样震慑了众人也好。而且,你想啊,若是皇后娘娘单单不惩罚我一个,那才是对我最大的惩罚呢。” 程娇娇说的这些,这个小宫婢不懂,可是她明白,程娇娇现在脸上还有淡淡的红痕,实在不应该笑。 “您还笑......”小宫婢觉得程娇娇有些傻。不过这个主子心一向是最好的。于是她顿了顿,又说道:“小主儿您等等,奴婢这就去给您找治疗擦伤的药来。” 小宫婢转身离开。没一会儿,外面传来了通传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话音刚落,程娇娇看向外面,就见时清然带着弄儿走来了。 “皇后娘娘,”程娇娇微微笑着,朝着时清然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时清然上前将程娇娇扶了起来,目光又看向了她脸上的红痕。 时清然伸手捋了捋程娇娇的头发:“疼不疼?” 程娇娇感激地看了时清然身边的弄儿一眼,又摇了摇头:“皇后娘娘,弄儿姑娘有功夫在身上,下手又很照顾我,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我不疼的。” “还说不疼,我都快心疼死了。”时清然打趣了一句,又拉着程娇娇坐下。 弄儿伸手,为时清然递上刚刚拿来的金疮药的药膏。 “这是我从宫里拿过来的,虽然很普通,但是是我的一点心意。”时清然顿了顿,又有些心疼地看了弄儿脸上的伤痕一眼:“我来替你擦吧。” 时清然说着,便伸手打开了瓶盖儿。 “娇娇,我知道,无论谁要害我,谁要诋毁我,你都不会。你知道今日我下令要罚她们的时候想过什么吗?” “我想,若是那两个乱说话的宫婢若是不站出来,是不是我便要连你一起罚了?毕竟若是我不罚你,你以后和她们,便算是彻底掰了。” “我不想这样,因为我也许,并不能一辈子当着高高在上的皇后,若是我不罚你,你跟我在一起,人家会厌弃我,连带着厌弃你。人很有可能登高跌重,所以我不想我若是有朝一日不是皇后的时候,连累了你。” 毕竟,有谁能够保证风光一辈子呢? 第729章 她心中并无怨言 “娇娇,我知道,谁都有可能诋毁我,害我,可是你不会。可是今天,我还是将你惩罚了,我心里愧疚。”时清然说着,轻轻为程娇娇上药,又问道:“疼不疼?” 程娇娇看着时清然,赤城地摇了摇头:“皇后姐姐,弄儿打得真的不重,不疼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时清然这才离开了。 慈云殿里,费嫣然回来,便遣散了下人,自己坐在桌前,生起闷气来。 “小主,”有人进了费嫣然宫里,说道:“您脸上有红痕,还是让奴婢为您擦一擦药吧?” “不必。”费嫣然拂了拂袖,淡淡说道:“你下去吧。” 原本她还以为时清然是个软弱可欺的,所以她在这些妃嫔中,没少挑事。可是今日她们也太没有脑子了,直接当着时清然的面儿都敢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 这么蠢的货色,还没看清敌人的长相,摸清她的脾气秉性呢,就敢这样明目张胆地上前试探,合该那两个口不择言的宫妃挨打,偏偏自己今日什么都没有做,也成了陪绑的。 费嫣然越想越气。 原本她以为宋煜辰心里是有自己的,可是这都过去了好几日了,她也不曾见宋煜辰来慈云殿看看自己。 君王的喜好,一向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可惜,她又不是时清然,没能在宋煜辰早在镇南王府的时候,就上赶着贴上去,白白让时清然这样一个没有才貌、不通文墨的女人占了先机。 论各方各面,自己都不输给那个女人。 “来人。”想到这里,费嫣然又喊道。 “小厨房里面不是煨着参汤吗?你们去端些给皇上送去,就说是......是费贵人见皇上身子劳累,所以特意让人送了参汤来。至于其他的,皇上不问,你们一个字也不许提。” 费嫣然说着,便对她们说道:“去吧。” “小主儿,那您的脸......”众人又鼓起勇气问道。 费嫣然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本白璧无瑕的脸蛋,此刻多了些红色的手指印。费嫣然怎么可能不生气?不过在宫婢们的面前,她还是装作一副无碍的样子:“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下去吧。” “是。”众人说着,这才下去了。 没一会儿,费嫣然让人送的参汤便送到了宋煜辰的上书房。 “皇上,”小宫婢被小顺放进了上书房,她朝着宋煜辰福了福身,便说道:“皇上,我家小主儿担心您身子劳累,特意给您送来了参汤。” 小宫婢说着,便将参汤放在了桌上。 “好,放着吧。”宋煜辰说着,又抬眼看了一眼那个送汤的小宫婢:“你家小主儿,给皇后请安后回来啦?” “是。”小宫婢说道:“若是皇上没有别的事情,奴婢就先告退了。” 宋煜辰微微点了点头,小宫婢便从宋煜辰房中退出了。 只是,宋煜辰想到那个小宫婢的脸色,总觉得她像是想说什么话,又欲言又止。 “小顺,”宋煜辰喊了一声。 “哎。”小顺说着,进了上书房:“皇上,您有什么吩咐?” “今日在皇后宫中,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小顺顿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回皇上的话,说是今日在坤宁宫,各位宫嫔请安的时候,有两个人对皇后娘娘言语不敬。皇后娘娘隔着门,听得不清楚,不知道是谁,索性让人将这些宫妃一人打了十巴掌。” 这倒是出乎宋煜辰的意料,在他以往的印象里,时清然都是温文的、淡然的,不太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摆弄动手惩罚了所有人。 可时清然的处境,宋煜辰也多少明白。如今时清然是一国之母,若是有人冒犯她,她不拿出点魄力手段来,镇住了底下的人,她们也只有越来越大胆僭越的。 “她连程娇娇都打了?”宋煜辰又问道。 “打了。”小顺回答道:“据说还是皇后娘娘身边弄儿亲自动的手呢,声音可大了。大概是因为静嫔和皇后娘娘交好,皇后娘娘气她不站出来替自己说话,所以才动手重的吧?又或者——” 小顺的瞳孔猛然间大了一圈,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皇上,弄儿姑娘是有功夫的,您说,皇后娘娘让弄儿惩治静贵人,是不是因为......” 因为时清然有心偏颇程娇娇,所以让弄儿动手,雷声大雨点小。众目睽睽下公然又暗地地偏颇程娇娇。 “是了。”宋煜辰说道:“无论如何,然然对她还是十分照顾的,不可能对她下狠手。就算是罚,也只是在明面儿上。” 小顺看着宋煜辰的神情,以为他是在责怪时清然,便主动劝说道:“皇上,这也不能怪罪皇后娘娘不是?毕竟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若是在后宫都能随意被人辱骂,那也太憋屈了不是?” “何况今日静贵人也没什么错,的确不该受什么惩罚。” 宋煜辰看了一眼小顺,又神色晦暗地说道:“你倒是会替皇后娘娘说话。” 不过,宋煜辰心里盘算着,今日费嫣然让人来上书房送汤,只字不提坤宁宫的事情,倒是算个懂事的。 这么多天,他都和时清然在一起,确实是忽略费贵人了。看样子,今天若是不去看看她,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宋煜辰也知道,费嫣然并不是那种爱嚼舌根,或者不尊重人的人。今日大概费嫣然也委屈。 除了那两个言语无忌的宫妃,其他人都委屈。 宋煜辰想到这里,便站了起来。 “皇上,您不批奏折啦?”小顺有些惊诧地问道。 “朕先去看看费贵人,回来再批。”宋煜辰说道。 “不过在此之前,朕还得去看看皇后。”宋煜辰说着,出了上书房。 毕竟今日时清然下令责罚,便是将宫中上下都责罚遍了,若是他这个时候不先去看时清然,而是先去了费嫣然宫里,便是在间接打皇后的脸面了。 宋煜辰没让人通传,一个人静悄悄去了时清然那儿,就看见她坐在椅子上,伸手撑着脑袋,侧头问一边的弄儿:“你说,你今天打程娇娇,真的不疼?” 第730章 有他撑腰 “程娇娇这丫头,一贯不喜欢将自己的事情告诉别人。即使她疼,她也不会说出来的。”时清然说着,又扭头看了弄儿一眼。 “你倒是知道。”宋煜辰说着,走进了时清然的宫中,在时清然面前坐了下来:“今日谁惹着你了?让你这么生气?” “我......”时清然看了一眼宋煜辰,又别过头去不爱看他:“如果你是来兴师问罪的,那我无可奉告。” “今天的事情,我没错。” “谁说你错了?朕去责罚他!”宋煜辰神色故作冷厉地说道,逗得时清然忍不住笑了。 “看来你也知道今日在坤宁宫发生的事情了。”时清然顿了顿:“我原本不想责罚她们的,可是她们在门外,说得太难听。” “看来我以后不能睡懒觉了,还得让教引嬷嬷来教规矩呢。不然,以后她们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会嫌弃我得很。” “你都将两个教引嬷嬷得罪了,现在又让她们来教你?”宋煜辰打趣道:“得了吧,她们恐怕还会嫌弃你,觉得你是她们带过的最差的一个学生呢!” 时清然瞪了宋煜辰一眼:“你不这样说,没人当你是哑巴。” “好啦,然然,朕知道,你身在其位,便有义务管好下面的人,她们口不择言,该打。”宋煜辰赞同道:“至于学习礼仪规矩,朕也知道你不是那块料,若是不想学不想遵守,便不学不遵守,其他人必须得遵守,因为是朕,给你开的特例。” 时清然被宋煜辰逗笑了。 其实,这样被人偏爱着的感觉,也挺好。 “现在还早呢,你不在上书房批折子,来这儿干嘛?”时清然又问道。 “朕听说这帮人把你气到了,所以来看看你。”宋煜辰顿了顿,又拉了拉时清然的手:“然然,你是朕在王府的时候便娶进门的发妻,也是朕最爱的。” 宋煜辰很少说这样的话,可是他说的却是肺腑之言。其他人进宫,当他品尝了她们的好处,或许会贪新鲜,或许会喜欢她们或温柔艳丽,或明媚活泼。 可是时清然是唯一的,就算她不够倾国倾城,不够知书达礼,她也是他唯一的妻子。 “肉麻!”时清然抽出了被宋煜辰紧紧握着的手,揶揄了一句。 “好了,朕不陪你了,朕去看看那些被你打了,又实在无辜的嫔妃。”宋煜辰说着,眼睛咕噜转了转:“譬如,静嫔和费贵人。” 当时清然听到宋煜辰口中说出“费贵人”三个字的时候,心里猛然“咯噔”一下。 原本今日宋煜辰折子还没批完,就来看她,她还挺感动的,可是现在,宋煜辰说起要去看费贵人,时清然才猛然明白,也许宋煜辰今日来到坤宁宫,也只是一个噱头。他知道时清然受了委屈,所以过来看看。 可是那些无辜挨了罚的嫔妃,在宋煜辰眼里比时清然更委屈,他心软了,所以想要去安慰她们。 时清然这样想着,脸上的神色却很淡然。她看着宋煜辰,依旧只是淡淡地笑着,轻轻“嗯”了一声:“她们是无辜受了罚,是该去看看。” 说完,时清然便见宋煜辰起身,从宫中离开了。 “你如今演技越来越好了。”宋煜辰走后,弄儿在时清然面前缓缓开口:“以往你说个十分简单的谎话都说得囫囵,有点头脑的人都能看出端倪。如今睁着眼睛说瞎话,倒是皇上都可能差点心里。” 时清然顿了顿,其实宋煜辰想必能想到那是她的违心话的,只是故意不戳破罢了。 不过自己的演技,确实比曾经高明了许多。 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一入宫门深似海,为了保护自己,她不得不这样做,学会保护自己吧。 也许,在这儿,宋煜辰并不会像自己相像的一样,保护自己一辈子的。他也许,往后会遇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也这般对待她。 算了,不想了,想多了心里就被人揪着似的疼,难受。 宋煜辰出了时清然的坤宁宫,便去了玉宁宫,和程娇娇说了会儿话后,宋煜辰便出去了,去了费贵人的慈云殿。 说起来,费嫣然说话温软,礼仪周到,又长得十分好看,宋煜辰还是十分中意她的。 看过了费嫣然后,宋煜辰原本准备离开,回上书房批阅奏章,可是费嫣然吴侬软语地求他,让他留在宫中用午膳,宋煜辰也便留下了。 中午的时候,弄儿前来禀报了时清然,时清然便一个人在宫中闷闷地吃午膳,最后实在无趣,她又拉着弄儿与她一起吃午膳了。 私自出宫玩儿,是会上瘾的,时清然吃过了午膳,又想要出去玩,不过想到今日宋煜辰可能会来,还是没有出去。 她一个人躺在坤宁宫的床上,望着窗外出神。 这几天白日里晴空万里,晚上月亮格外明亮。可是现在是白天,没有月亮。 时清然想着,今日宋煜辰大概会留在费贵人宫里,果不其然,下午宋煜辰忙完了事情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来看望时清然,而是去费嫣然的宫里了。 费嫣然诗书文墨精进,宋煜辰与她在一起,也多是谈论一些诗书文墨的事情。 时清然一个人闷闷地在宫中待到了晚上,又央求弄儿带她去房梁上看月亮。 时清然睡意浓烈,在房梁上待了一会儿,竟然在弄儿身旁睡着了。她在梦中呓语道:“小师哥,对不起。” 施无悦,大概是她此生除了哥哥以外,最愧对的人了吧? 弄儿想到当初的事情,心里像是压了一座大山,毕竟,当初是施无悦,冒着生命危险去毒花谷,为时清然寻来了解药。 可是当时,所有人都不让说,时清然还以为是宋煜辰,为她做了这样多的事情。 若是时清然当初知道,这一切是施无悦做的,说不定,她就不会与宋煜辰在一起,受这样多的罪了。 有谁甘愿和别人共享一个丈夫啊? “小姐,其实......”弄儿说到这儿,看着时清然的睡颜,欲言又止。 第731章 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时清然此时已经醒了,看向弄儿,问道。 “其实,房梁上很冷,弄儿担心您受凉,所以还是下去吧。”弄儿话锋一转,说道。 “不对,”时清然此时好像已经明白了弄儿的用意,此刻也清醒了些,她看向弄儿,又狐疑地说道:“你刚才一定有什么想说又没说的。” 弄儿轻笑,如今时清然倒是越来越会洞察人心了。不过,就算时清然这般洞察人心,也还是......不如她会掰扯。 弄儿垂下了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轻轻说道:“其实,奴婢瞧着,皇上挺喜欢那位费贵人的。奴婢听说,今日下午,皇上又去了她那里,吃过了晚膳,便和费贵人宿在一块儿了。” 时清然沉默了。 “奴婢想着,若是费贵人有了孩子,而您却无所出,会不会,费贵人变成下一个秦若芸,让您......让您回到从前镇南王府的境遇?” 说着,弄儿看着时清然越来越煞白的脸,伸手握住了时清然的手腕:“小姐,奴婢常常在想,若是你不对皇上有情,不回到这儿,那该有多好啊。” 想必,如果和弄儿所说的一样,时清然和施无悦在一起,一定会十分幸福的。 时清然可又何尝不知道,只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呢。 “算了,不想了。”时清然故作轻松地撇了撇嘴:“原本今晚的月亮这么好,就你太煞风景。” “回屋睡觉吧。” 原本时清然在宋煜辰面前,挺患得患失的,如今宋煜辰离开了,她反而觉得轻松。 如今宫中女人众多,宋煜辰来她这儿的时候,她往往会担心,会不会因为自己一句话说得不对,便开罪了宋煜辰。 虽说她是正妻,却也活得战战兢兢。 这种当断不断的情况最磨人,时清然想着,还不如宋煜辰不来,她整日看星星看月亮,倒是更加自在。 接下来的两天,宋煜辰不是宿在费贵人那里,就是宿在别的妃嫔那里,倒是时清然这儿,宋煜辰总是让小顺来回了,打发了她。 这几日,费贵人和那两个得了宠幸的嫔妃,越发有些肆无忌惮了。不过,她们可不像苏云婷那么傻,这些女人,一个个暗中抬杠较劲儿,也是柔中带刚,让人挑不出什么破绽。 时清然也不像以前那样,人家说几句僭越的话,她便大发雷霆了。只要她们不在明面儿犯错,时清然也懒得管,甚至还可以跟她们开开玩笑,说说话儿。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上次时清然掌了她们的嘴后,她们便乖顺许多了,甚至也没有谁觉得她罚得不对,将矛头和敌意对准她。 时清然明白宋煜辰短时间不会来她这儿,也便不强求。 出宫是让时清然十分上瘾的一件事情。看这几日,宋煜辰并没有来坤宁宫的势头,时清然又动了心思。 这天宫妃们请安完了,便各自回宫,宋煜辰还在朝堂上处理政事。貌似今天的朝堂有些棘手,现在也还没有处理完。 时清然又动了心思,遣散了所有宫人后,便朝着弄儿挤了挤眼睛:“弄儿,你看,皇上也许多天不曾管过我们了,要不我们今日出宫?” “啊?”弄儿觉得有些不妥:“可是皇上,说不定中午会来,若是我们这个时候出去,皇上中午来了,怎么办啊?” “没事,皇上大概不会来的,这个时候,应该在费贵人或者别人那里。”时清然说着,一边将弄儿朝着房间里面拖,准备换衣服:“再说了,我们跟外面的宫婢说,让她们说我睡下了,想必不会穿帮的。” “希望宋煜辰今天不来吧。”说完,时清然叹一口气。 弄儿看了看时清然,又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小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久走夜路必撞鬼?” 时清然这样的操作,真让弄儿害怕,不过谁让时清然是弄儿的主子呢?看着时清然在家中无聊,她也想出去,跟时清然好好玩玩儿。 不过,若是被宋煜辰知道了,弄儿也是知道后果的。 可她只忠于时清然。 时清然先换衣裳,弄儿便出去了,跟人说皇后娘娘用了茶点,中午不吃午膳后,便回了房间,和时清然换好衣裳后,便从窗户逃出去了。 她们尽量躲过宫中的护卫,若是与他们打了照面,便拿出坤宁宫的腰牌。就这样,两人故技重施,从狗洞钻了出去。 “小姐。”两人从宫中出来,时清然觉得空气都是香甜的。 弄儿说道:“若是您觉得宫中太闷的话,我们直接逃走吧?反正皇上有那么多女人,少了你一个,大概也只会难过一阵子。依奴婢看来,您围着他转,葬送了自己的一生,实在太不值得了。” 时清然眼睛咕噜转了转:“逃?逃得了吗?若是被他发现了,抓了回来,岂不是以后连出宫的机会都没有了?” “算了吧,这样......有吃有喝,也不算最坏。我们就在外面逛逛,等会儿还是回去吧。” “哇!你看,糖葫芦!”说着,时清然看见一个手中拿着糖葫芦串儿杆子的人走过,连忙指着弄儿看。 弄儿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了时清然一眼。糖葫芦而已,时清然以前又不是没见过?大概时清然是在宫中关得久了,看到什么东西,都觉得新鲜吧。 弄儿想着。 两人买了两串糖葫芦,一起在街上走着,过了一会儿,两人又去了雁回楼。 纳兰雪从前说的对,家菜不如野菜香,时清然和弄儿大快朵颐了一顿,又去了曲坊。 今日时间还很早,弄儿和时清然从曲坊出来,又去了茶楼。 她们在街上肆无忌惮玩耍,似乎要将这几天不能出宫的遗憾全部都补上似的。 天渐渐黑下来的时候,弄儿拉住了时清然:“小姐,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府了。” “别怕嘛,我们再玩儿一会儿。”时清然说着,手中拿着一串烟花在弄儿前面走着,一不留神撞到了一个人。 第732章 天生惹祸的精 “你这人,怎么走路的?”一个彪形大汉挡在了时清然面前,十分不高兴地说道。 时清然看着面前一堵墙一样的身影,暗自揣度了一番——这个人,她和弄儿加起来,或许也不一定能够打得过。 “不好意思啊,大哥,刚刚没有看路,撞到了您,还请您原谅则个。”时清然朝着他说道。 然而,那大汉似乎并没有就这样算了的意思,他又上下打量了时清然一番,又笑得狂野。他朝着时清然走去,又开口说道:“小妞儿,你是故意往爷身上撞的吧?是没银子花了?还是那家府上偷跑出来的?” 时清然见了这大汉没脸没皮的模样,十分不高兴地朝着大汉啐了一口:“呸!看你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这样不要脸?” “我就是不要脸,怎样?”说着,他又朝着时清然凑了过来。 弄儿正要出手,人群中竟然挤出一个人来,他凑到时清然两人面前,挡住了那个大汉的视线:“这位大人,有话好好说。看您这身强力壮的男人模样,不会被这小公子一撞,便碰瓷上了吧?” “你懂什么?”他看向独孤墨:“这两个小倌儿是我看上的,你难道还要跟我抢不成?” 小倌儿?!时清然和弄儿对视了一眼,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了下来。他们看向那人,恨不得将他痛打一顿。 可惜,目前两人是私自出宫,若是闹大了,对她们两人也不好。 “大哥,其实他们,是我的朋友。”独孤墨伸手揽了时清然一把:“你要是想打她们的主意,就先对付我好了。” 时清然被独孤墨往他身前一带,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她侧头看了独孤墨一眼,总觉得独孤墨这般模样,其实还.......挺好看的。 碍于有这个彪形大汉在场,时清然便没有挣扎。 四周的人朝着她们指指点点,没过一会儿,那大汉又有些心虚地离开了。 “好巧啊,又遇到你。”时清然笑了笑,说道。 独孤墨这才放开了时清然的肩膀,又礼貌又羞赧地点了点头:“是啊,好巧。” “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宫?”独孤墨又在时清然身边轻轻问道。 时清然点点头:“今天要买的东西着实有些多,所以晚了些。” “你们两个,终归是有些不安全。”独孤墨叹了口气,顿了顿又说道:“还是我送你吧。” 其实时清然心里是拒绝的。毕竟,若是被宫中守卫看了腰牌,就很可能会被宋煜辰知道。若是宋煜辰知道坤宁宫的人今日出宫了,说不定也会对时清然起疑心的。 “不用了吧,独孤大人。”时清然笑得有些尴尬:“其实,我一个人就这样回去也可以了。若是让您再为了我们跑一趟,挺麻烦的。” “不麻烦不麻烦。”独孤墨连连摆手:“就当是我们一起聊聊天,反正这儿也不远不是?” “其实.......”时清然酝酿了好久,才终于忍不住要对独孤墨说了“实情”:“其实,独孤大人,我们两个是偷偷跑出来的,若是你知道了这件事情,会对你不好。所以我们还是分开走吧。” 说着,时清然看着独孤墨狐疑的眼神,朝着独孤墨笃定地点了点头。 独孤墨看向了时清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真的?” “真的,比珍珠还真。”时清然又点了点头。 几人并排走着,快到了宫门口,独孤墨又说道:“那我看你进宫。” “不用了。我们......” “我和小姐是偷跑出来的,是宫门后面那个狗洞。”弄儿见时清然实在是说不出口,索性帮了她一把。 这下好了,独孤墨更惊讶了。 “嘿嘿,不过你放心,今日我们并不在皇后娘娘身边值守,就算偷偷出宫了,皇后娘娘也不会发现的。” 说着,时清然和弄儿已经快要到了宫门口。于是时清然朝着独孤墨挥了挥手,又拉着弄儿跑远了。 不一会儿,两人的背影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独孤墨看着她们消失的方向,呆住了:“你们,当真是宫女吗?”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独孤墨看了一会儿,又朝着宫门的反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都在回想着和时清然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是在曲坊门口,时清然也是被坏人缠上了,他还以为时清然和弄儿两个丫鬟应付不过来,所以主动上前帮忙。谁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明明弄儿便是个一个能打十个的主儿。 最后,她们还是逃了出来。 再然后,时清然便要去看那动人的游船画舫。在游船画舫上,他们又被一个青楼女子纠缠上了。 原本独孤墨书香世家,根本不屑于和青楼女子打交道。可是时清然,又将绣球抛到了自己的手里。 他自然是不能娶一个青楼女子的。原本他根本不想接那个绣球,那个绣球被时清然抛进了自己的怀里,独孤墨有些生时清然的气,想要索性一走了之。 可是他担心时清然会挨打。毕竟,时清然是个女子,自然不能娶一个女子的,于是那时候,他便待在一边静观其变。 果然,那个得知真相的青楼女子生了气,让人处置时清然。可是那个青楼女子好像忘了,是她自己看中了时清然,将绣球抛到时清然怀里的。 从那时候独孤墨就知道,时清然是个天生自带惹祸技能的货。可是那时候,他还是不忍心看着时清然被人打,于是他冲上去,生生替时清然挨了一棍,又拉着她离开了。 时清然是天生的惹祸精。不过,独孤墨在书香文墨中浸泡得久了,觉得就像这样,也挺新鲜的。 可是,她真的......只是个小小的宫女吗? 大概是吧。独孤墨想到这里,又摇了摇头。若是时清然是妃子,又怎么会三番五次出现在宫外? 其实刚才,独孤墨想说,若是她们想出宫,提前让人支会他一声,他也好跟她们同行,保护她们,可是独孤墨又犹豫了。 第733章 你是我唯一的妻 弄儿那么好的功夫,想必是不用自己保护的。 独孤墨转身离开了。 时清然和弄儿两人轻车熟路地从狗洞钻出来,又一路朝着坤宁宫走去。 时清然心里忐忑——今日在外面玩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宋煜辰有没有来过坤宁宫,知不知道她出宫了又回宫的事情。 回了坤宁宫,时清然看见屋子里还未点灯,便送了一口气。她从宫门口进来的时候,问一旁的宫婢:“今天皇上来过没有?” 宫婢也有些诧异时清然为何又是从外面进来,不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于是宫婢便没有问:“回皇后娘娘,皇上中午来过了,听说皇后娘娘午休准备进来。不过费贵人为皇上煲好了汤羹,所以皇上又离开了。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 原本时清然听到这个消息,应该很不高兴的,毕竟费贵人的一句话,便让宋煜辰的魂儿都被勾走了。谁知道,她现在竟然十分庆幸,觉得这次要多亏了费贵人,自己才能够躲过一劫。 “哦,好。”时清然顿了顿,又嘱咐了宫婢一句:“本宫从外面回来的事情,你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知道吗?” “是。”宫婢点头。 “还有你们!”时清然又看了一眼其他的宫婢。她们也都唯唯诺诺地朝着时清然行礼。 时清然便和弄儿一前一后地进了坤宁宫,换了衣裳。 时清然又让弄儿去准备晚膳。 今日的晚膳有鲫鱼汤,还有各色的肘子、青菜丸子汤,时清然在外面玩得累了,想多吃点。然而,还没有吃够,她的饭菜便被弄儿端走了。 “皇后娘娘,这几日,您的饭量有些大。”弄儿说道。 大概是这几日常常在外面,运动量大的关系吧。时清然想道。不过,眼下她还没有吃饱,弄儿就将她的晚膳收走了,着实让她觉得有点难受。 就这样闷闷地吃完了饭,时清然便回房睡觉了。 今晚的月亮也很好看啊。时清然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天空,一时间安详又静谧。 其实今天弄儿所说的话,时清然也想过了。 若是宋煜辰心里再没有她,或者,宋煜辰想要立别的嫔妃为后,时清然完全可以退位让贤。若是宋煜辰有一天不喜欢自己了,她最大的愿望,便是全身而退。 流浪也好,游山玩水也罢。总之,如果有一天,宋煜辰当真不爱她了,她宁愿离开。 没有爱与希望的宫中,便是永久的囚笼,不是吗? 时清然又在宫里看了会儿月亮,时间也不早了,她便休息了。 时清然做了个梦。梦里是曾经在镇南王府中,自己流掉了那个孩子的场景。她满身的血,还有弄儿无助的哀嚎和劝慰。 那时候,她甚至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在最危难的时候,她拼命叫着宋煜辰的名字。可是那时候,宋煜辰又在哪里呢? 他在慈心院,在另一个女人风花雪月的怀抱里。 血,满天的血。时清然爱极了宋煜辰,可是一想到从前流失了孩子的那场噩梦,时清然心里就止不住地疼。 时清然流着眼泪,嘴里呢喃着什么,迷迷糊糊有一个人环抱住了自己。 时清然睁开眼睛,黑暗中一个熟悉的人影躺在了自己身侧。他似乎察觉到了时清然的情绪,伸手在时清然眼下擦了一擦。 “做噩梦了?”宋煜辰问道:“什么梦将你吓哭了?” “还是说,朕今日去费贵人那里,冷落了你?”宋煜辰问道。言语中带着隐隐的心疼。 “我,我梦到从前镇南王府的场景了。”时清然顿了顿,又轻声说道:“从前在镇南王府,我失了一个孩子。” 时清然鼻子抽了抽,半晌后又说道:“我梦到自己满身的血,梦到自己拼命喊你的名字,可是那时候你不在,你在另一个女人的院子里面,甚至......甚至你并不屑于理会我。” 宋煜辰听了时清然的话,知道她大概是想起了从前在镇南王府里面的伤心事,于是伸手将时清然揽了过来,说道:“不会了,不会了,然然,你是朕最珍视的人,朕以后也不会那样对你。” “从前,是朕糊涂了。”宋煜辰又在时清然耳边轻轻说道。 可是,现在说这些话,并不能换回曾经那个无辜的孩子,也于事无补。她的正正,也和流失的孩子一样,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算了,睡吧,我累了。”时清然无心听宋煜辰说那些无用的话语,便将身子蜷成了一只煮熟的虾的形状,缓缓睡去。 “然然,朕中午过来的时候,宫人就说你要休息,你这几日,是不是总是犯困?”宋煜辰又问道。 时清然听到宋煜辰的话,一时间有些心虚。她想到今日自己和弄儿偷跑出去的事情,心里不由得发慌,甚至还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时清然觉得宋煜辰明明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不过时清然还是迷迷蒙蒙地回答道:“是啊,我这几日总是犯困,也许是常常喝那份坐胎药的缘故吧。” 事实上,自从上次弄儿自己将那份坐胎药喝下了,时清然已经好久没看见弄儿端坐胎药来了。应该是弄儿找了个地方随便倒了的缘故。 弄儿对时清然是真的好,这种事情,时清然也可以顺便拿坐胎药来说说事儿。 “那是不是有喜了?”宋煜辰问道。 “没有。”时清然冷冷地答道:“若是有喜了,我自己会知道的。” “宋煜辰,你知道的,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可是你并不喜欢他,并不珍视他。所以我们的孩子没有了,更或者,我这一生,都不能和你有孩子了。” 宋煜辰听了时清然的话,心里没有来由地一疼,他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来。 对不起,或者代表歉疚的话,说得太多,便去了它原本应该有的价值,更是显得廉价而随意。 “然然,其实,就算没有孩子,你也是朕唯一的妻。更何况,宫中太医医术高明,不会让你没有孩子的。” 第734章 借螺子黛挑事 宋煜辰淡淡说道。他的声音很小,时清然一时间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时清然又问道。 “没什么。”宋煜辰却不肯将刚刚所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只是淡淡说道:“你若是累了,就先好好休息吧,朕会一直陪着你。” “其实,你不必总是陪着我,三宫六院,你总要顾着的。”时清然顿了顿,又说道。 其实,三宫六院,宋煜辰在不在时清然这儿,时清然都没从前那么在乎,那么关心。总之,她知道宋煜辰心里一直有自己,这就够了。她是一国之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若是跟其他女子一样,处处都要争风吃醋,处处都要彰显宋煜辰对自己的关心,那才是真的累。 时清然不想再像从前一样患得患失,或者担惊受怕了。只要她还是皇后,那么一切,都没关系的。虽然,或许宋煜辰总是去别的嫔妃那里,她也会有些许的不开心。 可是眼下三宫六院,总要让宋煜辰去的,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更何况,若是宋煜辰的心思不在时清然身上,她还能总是隔三差五地,和弄儿出去,哪怕看一眼宫墙外的世界,也很好。 宋煜辰失笑,他也不知道,时清然是何时变得这么懂事,开始替他关心起三宫六院的事情了:“我记得,然然从前是个醋坛子,什么时候开始替朕关心起三宫六院的事情了。” 时清然愣了一会儿,又说道:“人总要学会长大,再说了,我现在是一国之母,宫中有这么多嫔妃,若是我还像以前一样吃醋,那我还活不活了?” 宋煜辰说不上来,对于这样的时清然,他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是心里有点微微的酸。于是他伸手搂住了时清然:“然然,你若是有一天真的不高兴了,就和朕说,好么?” “好。” “宋煜辰,”时清然过了好久,又说道:“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 “你说。”宋煜辰依偎在时清然身边,像从前在镇南王府一样,两人倚靠着,说些悄悄话。 “若是有一天你真的不爱我了,不在意我了,就放我出宫,好吗?” 见宋煜辰没有回答,时清然又补充道:“若是你肯放过我怕一条性命,我便不提从前在宫中的事情,我便去看一看我这一生从未看过的名山大川,去见见我这一生相间又总也见不到的人。” 宋煜辰正想要问时清然想见又见不到的人是谁的时候,就听到时清然说道:“我哥哥,好么?” 宋煜辰心软了,他想说好。可是,一想到时清然刚才的话,他又觉得时清然刺痛了他。 哪有什么不爱啊。宋煜辰是觉得,时清然当真是低估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好不好?”时清然又回过头,朝着宋煜辰推搡了一番:“我是不想,把自己的小命葬送在了宫中。宫外还有那么多我不曾看过的事物呢,我还不想死。” 宋煜辰静默了许久,这才说道:“好。” “天色太晚了,睡觉吧。”宋煜辰说着,搂着时清然,闭上了眼睛。 在慈云殿里,宋煜辰也会感到舒服、惬意,可是远远没有在时清然这儿的时候,宋煜辰会觉得安心。 第二天,又到了请安的时候。 这次时清然为了不让人诟病,特意起了个早床,还让弄儿和两个坤宁宫中的教引嬷嬷为自己梳洗了一番。 众位嫔妃来到坤宁宫的时候,看见正襟危坐的时清然,便纷纷愣了愣。在她们以往的映像里,时清然一向都是懒散、又起得晚的。 “嫔妾参见娘娘。”一众嫔妃朝着时清然行礼道。 “平身吧。”时清然说道。 一众宫人又平身。 时清然看了看底下的宫妃们,一个个长得如花似玉,又经过了宫中宫婢的精心打扮,可谓是百花齐放了。 真好看啊,她们都是宋煜辰的女人。 “皇后娘娘,三日不见,您越发好看了。”一个妃嫔夸赞时清然道。 时清然随口应承了几句话,又看了了费嫣然:“费贵人这几日身子可好?我听说,皇上喜欢你,也日日去你宫中看你。” 费贵人有些羞赧地点了点头,又说道:“承蒙皇上怜惜,皇上待我极好,如今皇上若是得空,便会来看看妾身。” “嗯,那便好。”时清然微微点了点头,就将目光转向了程娇娇。 “皇后娘娘,今日妾身来,还给皇后娘娘带了几盒时兴的螺子黛。”费贵人说着,挥了挥手,自己的丫鬟从身后过来,将一斛螺子黛呈了上来。 费贵人坐在椅子上,轻摇羽扇:“皇上说,这是西域进贡的螺子黛,只是,这次只有一斛之数,并不多见。臣妾眉色浅,所以皇上赐给臣妾了。” “可是臣妾想着,这样的好东西,若是臣妾用了,皇后娘娘却没有,臣妾心里惶恐,所以特意原封不动,拿来送给娘娘。”费贵人言语谦卑,然而,话语里却尽是讥讽。 时清然半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她双眼赤城,言语也赤诚。 “皇后娘娘,”正在这时,费贵人身边的宫妃帮腔道:“费贵人也是一片好心,大概是皇上见费贵人那儿的好东西不如皇后娘娘这儿多,所以才这般怜惜费贵人罢了。” 费嫣然抬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今日她就是想用这盒螺子黛,让时清然下不来台,谁知道自有那天生蠢笨的,还自以为是的上来打圆场。 时清然听了那妃嫔的话,淡淡笑了笑:“想来的确如此,不过螺子黛,我这儿却并不缺。费贵人大概还不知道吧?西域在三个月前进贡了三斛螺子黛,皇上已经悉数给本宫了。” 时清然看向费贵人,果然,她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她大概真以为皇上有多怜惜她,所以才将唯一的一斛螺子黛送到了她的宫里吧? “不过费贵人有这样的心,很好,本宫很是欣慰。” 费嫣然朝着而时清然微微颔首。 “再者,本宫听说费贵人身子常不爽利,所以需要皇上时常去看看。” 第735章 让她喝药 时清然侧头看着费贵人:“不知道费贵人身子是什么样的状况?本宫略懂医术,如果费贵人需要,本宫可以帮费贵人看看。” “皇后娘娘。”费嫣然听了时清然的话,吓得立马从椅子上面起身,朝着时清然拜了一拜:“皇后娘娘,妾身是从前在府中就有的病根儿,敢劳烦皇后娘娘万金之躯操心。” “无碍,入了宫都是姐妹。”时清然又说道。 “那......是妾身生性体寒,半夜的时候,总是小腹隐隐作痛。”费嫣然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是这样啊?”时清然思忖了片刻:“如此,生性寒凉的水果,你便不宜吃的。日常多喝些小米粥,再有,夜里盖厚点的被子,才好”。 “这样吧,本宫让弄儿过会儿去太医院,为你开些调养体寒的房子,你便连喝下一个月的药,注意饮食起居,想必一个月的时间便能好。”时清然又说道。 费嫣然不喜欢喝药,不然也不会拖着身子不肯调理,听了时清然的话,她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反驳的言语。思忖了良久后,她还是淡淡朝着时清然福了福身,说道:“是。” “否则,怎么为皇上添一两个龙子呢?”时清然又说道。 “还有你们,若是能得皇上欢心,自然是好。不过,凡是心思,都要用在正道上。这是后宫,也是皇上的天地,若是你们枉顾尊卑,不顾法纪,犯下什么事,本宫罚了你们,皇上就算再心疼,也不会说半个不字,明白吗?”时清然敲山震虎,也是在警示费嫣然。 时清然知道,费嫣然今日在众人面前进献螺子黛,并不是真心想让时清然也有一斛螺子黛,只是借着螺子黛这件事情,暗自讽刺时清然失了宠,她费嫣然现在才是宋煜辰心里的人。 原本这样做,其实对费嫣然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可若是因此,让宫中众人帮着她,顺着她,那便是很好的事情了。要知道,在后宫中,若是人人见她一家独大,敬她,不敢造次,说不定费嫣然自己也能爬到更高的位置。 只是,费嫣然失算了。她视若珍宝的螺子黛,时清然这儿有三斛。时清然不但看不上费嫣然的三瓜两枣,还借着螺子黛的事情安安讽刺了她一番,警告以她为首的人不要在宫中造次。 不但如此,时清然还借着这件事情,“关心”起了自己,让自己喝上一个月的中药——至于体寒能不能治好,费嫣然是不知道的,可是自己难受,那也是肯定的。 费嫣然三两下想明白了这层关系,脸色一阵难看。不过,很快她又调整了心态,朝着时清然鞠了一躬:“多谢皇后娘娘。” “是。”众位嫔妃也恭恭敬敬地答道。 “好了,时候不早了。”时清然有些劳累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本宫今日起得早,有些乏累,都散了,各自回宫吧。” “是。”众位妃嫔说了,便纷纷离开。 “皇后娘娘,”一个近身伺候的小宫婢站在时清然面前,不由得夸赞道:“您刚刚的表现真实好,不但震慑了费贵人,还罚她喝了一个月的药呢。偏偏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又是为了她好,她还说不出半个不字呢。” 时清然弯唇笑了笑,刚才这个小宫婢的眼神,一时间看得她有些骄傲:“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人若是不犯我,我必不会找茬,若是人犯了我,我也不能任由着别人欺负到了头上不是?” “再说了,我现在是皇后,若是她当真骑到了我头上,那也只能说明我无能,不配担当大任。若是如此,我看宋煜辰还不如另外找一位皇后,替他打理后宫的好。” “说是打理后宫,可是皇上很心疼娘娘呢。皇上之前就曾说过,若是皇后娘娘不喜欢,可以将账本交给礼部,再者,这些事情,都是皇上让礼部在给您撑腰呢。” “他或许是真的关心我心疼我,又或者,是觉得我无能,不能为他打理好这一切。”时清然说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算了,不想了,什么事情想的多了,都容易累得慌。” “再有,”时清然回味过来,吩咐一边的小宫婢道:“你去小厨房端些煨好的汤水,给上书房送去。就说——就说皇后娘娘不高兴,让宋煜辰空了来我这儿一趟。” 小宫婢不解,不过还是朝着时清然点了点头,道了声是,转身下去了。 倒不是时清然争风吃醋,只是今日费贵人实在是有些跋扈。若是任由着宋煜辰忙完又去了她那里,且不说她会不会更加骄傲,十有八九她会拐弯儿抹角地告状。 时清然想过了,这件事情,与其费贵人说给他听,不如时清然自己说给他听。 费贵人和小宫婢回了宫,费贵人便坐在了椅子上,看着外面出神。 “小主,依奴婢看,进今日实在不该对着皇后娘娘发难。”费嫣然身边的宫婢顿了顿,又说道:“皇后娘娘虽然看上去比较温文,可皇上何其精明,想必皇上让皇后娘娘作为后宫之首,让她管理后宫,自然有皇上自己的用意。” “皇后娘娘位高权重,您不管她,自然有其他人看不惯她。您又何必自己当了出头鸟,生生被皇后娘娘将了一军呢?” 费嫣然侧头,看了说话的小宫婢一眼,什么也没说。这小宫婢说得对,自己今日太过心急了,才得了三日的恩宠,便赶到时清然面前显摆,却是是太过心急。 “算了,这件事情,就当是我认栽好了。皇后娘娘不是让我喝下三个月的中药吗?那我就喝好了,只是,希望这汤药当真能治好我的体寒之症。”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小宫婢朝着费嫣然笑了笑,轻声说了一句。 费嫣然再看向小宫婢的时候,眼里满是诧异:“你读过书?” “读过一点儿。”小宫婢点点头,费嫣然对这个小宫婢很是满意。 第736章 又和她打赌 毕竟,比起上次跟在她身边的蠢货来说,这次这个,显然让她觉得顺眼多了。上次那个,蠢笨还多嘴,已经被她不知道打发去了什么地方。 “那你以后就在我身边近身伺候吧,若是有什么我做的不妥的地方,你也好近身警醒着我些。” 那小宫婢朝着费嫣然淡淡福了福身:“是。” “那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费嫣然又问道。她想从小宫婢口中听到答案,想看看她的想法是不是和自己一样。 “奴婢想着,没一会儿,这太医院的药应该就会被人送来。小主儿您可以让人端些汤水,去皇上那儿,说一说今早皇后娘娘的关心。等到皇上来了,您再好好儿哄着,说一说今早在坤宁宫发生的事情。” 小宫婢的想法和费嫣然不谋而合。 正说话间,外面好像有人进来:“费贵人。” “费贵人。”门外进来的小宫婢朝着费嫣然缓缓跪下:“外面来了太医院的太医,说是奉皇后娘娘的命,给您送来了滋补暖宫的药方,让您喝下。” 费嫣然又笑着看了身边的小宫婢一眼:“来得还真够快的。” “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吧,我相信你。”费嫣然说着,又朝着另一个小宫婢挥了挥手:“你让他进来吧。” 门外的人进来,在费嫣然面前缓缓跪下:“小主,奴才是御膳房的人,刚才皇后娘娘吩咐奴才,让奴才熬好了汤药,给您送来。除此之外,以后每日,奴才都会给娘娘送参汤来。” “多谢皇后娘娘好意了。”费嫣然接过了汤药,一饮而尽,又将碗倒扣了过来,剩下的几滴药汁滴落在了石板上。 小内侍拿过药碗,又战战兢兢退出了费嫣然的宫中。 费嫣然从怀中掏出手帕来,将地上的几滴药擦拭干净,又将手帕藏了起来。她想着,等会儿那个送汤的小宫婢回来了,让她去问问这手帕上的药,是不是加了东西。 不管怎么样,一切都要小心才好。 上书房内。 一个小宫婢端着鸽子汤,进了上书房:“皇上,皇后娘娘小厨房炖了鸽子汤,特意命奴婢给您送来。”小宫婢说完,便等着宋煜辰的指示。 “嗯,放下吧。”宋煜辰抬眼,看了小宫婢一眼:“皇后娘娘现在在做什么?” “回皇上,皇后娘娘现在正在宫中闲坐。”小宫婢答道。 “好,你先回去吧,等朕忙完了手中的事情,会去看她的。”宋煜辰发话道。 “是。”小宫婢说完,转身离开,然而,她出了上书房,便看见另一个宫婢也端着汤水来了。 “你是......” “姑娘,我是费贵人宫里的。”那人朝着时清然派来的人福了福身,便朝着上书房走去了。 小宫婢有一瞬间的错愕。 没一会儿,费贵人宫中的小宫婢也进了上书房。 “今儿倒是巧了,你们一个二个都给朕送了汤水。回去告诉你主子,她有心了。” “是,多谢皇上对小主的关心。”小宫婢说完,又顿了好一会儿,这才又说道:“只是皇上,今日费贵人喝了好苦的中药,皇上,要不要在处理完朝政之后去看看她?” 宋煜辰握笔的动作猛地一顿。良久后,宋煜辰问道:“为什么喝了中药?是生了什么病吗?” “早上,宫中嫔妃们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皇后娘娘问起费贵人体寒的事情,还说让太医院开药。” “皇后娘娘怕颇通医理,想必是为费贵人好。”宋煜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对小宫婢的话,明白了几分。 “行了,你先回去伺候费贵人吧,朕有空会过去看她的。”宋煜辰说完话,便没有再看向那个小宫婢。 “是。”小宫婢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宋煜辰终于哥下了手中的笔。看出了上书房,小顺便问他道:“皇上,刚才两位宫妃都曾经派人来过,不知道您要去看看哪位宫妃?” 宋煜辰叹一口气:“朕想着今早在坤宁宫,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儿。”宋煜辰说着,侧头看了小顺一眼,又首都哦啊哦:“你想想,然然什么时候让人来看诊,是不带什么目的的。” 小顺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又说道:“其实这样的时候也是有的,只是很少而已。” “她是皇后,是朕心里唯一的妻子,朕总要去看看她的,否则,若是让三宫六院知道了,所有人都要踩上她一脚了。”宋煜辰说完,便朝着坤宁宫迈开了步子,小顺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宋煜辰的身后。 坤宁宫。 时清然正剥着瓜子儿,一边漫不经心和小宫婢说着话儿。 “倒是真巧,今儿本宫前脚让人给皇上送了汤水去,她后脚就去了?”时清然言语中略带讥讽地说道。就连她这样并不工于心计的人,都能看出费贵人心里打什么小九九。 只是,两边同时派人去请了,时清然也不知道,宋煜辰等会儿会来时清然的宫中,还是去费嫣然的宫中。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旁的弄儿也说道。 时清然当然知道,只是这话如果从她口中说出来,摆便是那么一回事了。 时清然侧头,乜了弄儿一眼,又说道:“你说,皇上下了早朝之后,会来我这儿,还是去费贵人哪儿。” “我猜是您这儿。”弄儿说道。 “我猜是费贵人那儿。”时清然顿了顿,又说道:“你忘了?前些日子,皇上可是日日都沉浸在费贵人的温柔乡呢。”时清然一边说着,言语中带了几分揶揄的意味。 “那可不见得。”弄儿说道。 “那我们打个赌。”时清然说道:“要是你赢了,我给你十两银子,要是你输了,你给我十两。” 弄儿欲哭无泪。十两银子,对时清然来说,如今也只是九牛一毛的事情。可对于弄儿来说,可是几个月的俸禄了。 “敢不敢赌?”时清然朝着弄儿挑了挑眉。 弄儿点了点头:“赌。眼下这么多小宫婢,皇后娘娘可不能赖皮。免得被人笑话。” “我什么时候赖皮过了?”时清然反驳一句,宫人们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宫门口出现了宋煜辰的身影:“朕听说你们是在打赌?不过,然然,你恐怕要输银子了。” 时清然看向宋煜辰,目光中似乎有几分不可置信的讶异。 “怎么?跟弄儿打赌输了银子不高兴?你若是不高兴,朕离开就是了。”宋煜辰说着,作势转身离开。 “皇上,”正在这时,弄儿出声留住了宋煜辰的脚步:“现在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想必是不缺那十两银子的。再者说了,您来都来了,这十两银子皇后娘娘也不能不给不是?” 弄儿说着,宫中上下都憋着笑,一时间气氛好不和谐。 偏偏时清然,看到宋煜辰的时候,也没有和他说话,现在更是将头扭向了一边,不去看他。 第737章 当众摔杯 “然然,怎么了?”众目睽睽下,宋煜辰也不害臊,他走过去,轻轻将时清然环在了自己的怀里:“你这般小媳妇的模样,可是谁欺负你了?” “你!”时清然没好气儿地回答道:“就是你,娶了三妻四妾,就是为了让人膈应我。我这辈子当了你的妻,怕是上辈子做了丧尽天良的缺德事!” 时清然说得狠,可是面上始终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宋煜辰听了,没脸没皮地贴到了时清然身边,环住了她的腰:“在上书房的时候,朕见你和费贵人都派人送汤水来了,便觉得有些奇怪。想必,你们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定是今早在坤宁宫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吧?” 时清然乜了宋煜辰一眼,又说道:“其实,你宠爱谁,跟谁在一起都没有关系。可是你宠谁爱谁,上了谁绫罗绸缎,给了谁珍馐宝典,别叫她闹到我的眼前,显得我这个皇后,还不如人家再你面前得宠似的。” “我很没面子的。”时清然又喃喃说道。 “怎么回事?”宋煜辰的脸色免得异常沉重,看向了一旁的弄儿。 “皇上。”弄儿朝着宋煜辰福了福身:“今早嫔妃们请安的时候,费贵人拿了一斛螺子黛来,说是这次西域进贡的,皇上专程赏给她独一份儿的。她要进献当着所有嫔妃的面儿献给皇后娘娘。” “你不会明白这是什么意味吧?”时清然又乜了宋煜辰一眼,侧着脸说道。 费贵人表面恭顺,其实内里却有野心。如今这样做,也是为了让时清然当众下不来台。 “然然。”宋煜辰伸手搭在了时清然的肩头:“你不会是......误会人家了吧?或许她傻了点,只是想要当众将那一斛螺子黛献给你,没有别的意思?” 时清然听了宋煜辰的话,眼下便是一愣。她想不到,她已经将话说得这么明确了,宋煜辰还在她面前替别人说话。 或许宋煜辰是知道实情的,只是他现在喜欢着费贵人,偏袒着费贵人,所以不愿意承认这样的事实,或者,帮费贵人说话罢了。 男人都是狗东西。 时清然咽了咽口水,蹙着眉头,不耐烦地淡淡说道:“也许吧。” 时清然无心和宋煜辰争辩太多,只这么敷衍了一句,就淡淡说道:“我要休息了,你如果担心她的话,不应该来我这儿,所以你还是去看看她吧。毕竟,在早上,我们聊得很愉快,在费贵人要送给本宫一斛螺子黛后,本宫投桃报李,问了她体寒之症感到事情,特意让太医院的人给她准备了一个月的汤药呢。” 宋煜辰方才只是这么一说,却并不曾想到时清然会有这么大的火气。他强压下心中的不悦,凑到时清然的耳边,低声下气地说道:“然然,大庭广众之下,给朕一个面子。” 时清然不知道宋煜辰的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她只知道,宋煜辰宠爱着费嫣然,所以费嫣然也越发无法无天,今早在坤宁宫请安的时候,并没有给她面子。 时清然别过头去,并不像理会宋煜辰。 “然然。”宋煜辰侧过头来,看了看生闷气的时清然。 “我这儿没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你如果要面子,尽管可以去其他嫔妃那里。她们个个敬你怕你,将你视为头顶的一片天,你可以尽管在她们身上找到作为君王,作为男人的成就感、存在感。在我这儿,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要面子是没有的。”时清然生了闷气,说话也越来越口不择言。 宋煜辰皱了眉,半晌,他看了时清然一眼,又转身离去了。 是啊,他本可以去费贵人那里,听她哭诉,看她的小鸟依人,也可以去别的嫔妃那里,看看她们如花似玉的模样、谦卑恭维的态度。为什么要来这儿,平白受了时清然的气? 宋煜辰的背影在时清然面前越来越远。 “皇后娘娘。”弄儿看着时清然,这才说道:“不论如何,这件事情,皇上并没有错,就算费贵人有错,您和皇上说后,相信皇上也不会坐视不理。刚才您对皇上的火气,委实有些大。”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离开的背影,心里就莫名地不舒服,现在弄儿这样说,更让她窝火。她乜了弄儿一眼:“就连你也来指责我?” 时清然越想越气。明明自己今天没有做错! 时清然想着,便顺手抓起了刚才宋煜辰喝过的茶杯,猛地朝着宋煜辰离去的背影掷了过去:“要走便走,走了就别再来了。三宫六院那么好,你在我这儿受什么气......” 时清然话还没说完,便被弄儿捂着嘴拖进了内殿去。 两个教引嬷嬷站在不远处,看着时清然和弄儿身上发生的这一幕,无奈地摇了摇:“主不像主,仆不像仆,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宋煜辰阴沉着脸离开坤宁宫,就听见杯盏在他身后碎裂的声音。他如今尽然不曾想过,时清然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在他身后掷杯子了。 他本应该折回去,对时清然发一通脾气的,可是他没有这样做。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不是吗? 他阴沉着脸出了坤宁宫,小顺便迎了上来:“皇上。” “去上书房。”宋煜辰皱着眉头,脸色不大好,宫中上下大气都不敢出:“还有,让人去费贵人那里一趟。” “既然那斛螺子黛,她不想要,那便不必要了。”宋煜辰淡淡说道。 “皇上,这样不好吧?”小顺觉得有些不妥:“不管怎么样,那斛螺子黛如今已经送给了费贵人,若是要回来,是不是显得天家实在有些小气了?” “谁说要要回来了?”宋煜辰阴沉着脸,朝着前面走着,淡淡说道:“去将那斛螺子黛拿出来回了,记着,这件事情,不可传出去,让外面的使臣知道。” “是。”小顺答应道。 眼看着送了宋煜辰到了上书房,小顺便亲自去了慈云殿一趟。 第738章 皇上息怒 宋煜辰坐在桌前,他原本此时应该处理奏折,可是想到今日时清然不分青红皂白——或者说,时清然的确有气,所以将他当成出气筒了。 他想到时清然今日不分青红皂白将自己骂了一顿的事情,心里就觉得窝火。或许时清然知道自己是无辜的。毕竟宋煜辰除了送了费嫣然一盒螺子黛,什么都没有做。 可偏偏就是这盒螺子黛,被费嫣然拿出去显摆,当众让时清然下不来台,惹了祸。 宋煜辰的确觉得今日费嫣然做得太过了,可是时清然千不该万不该,便是不该在他面前发脾气。 大半个上午,时清然都再也没有送点汤水或者糕饼什么的,或者过来看看他。宋煜辰觉得自己很委屈。 明明违规矩的是时清然,如今倒是自己先着急了。 “皇上,”这边,有小内侍进上书房来了:“静嫔来了,说是给皇上准备了糕点。” “今日前朝后宫的事情还不少。”宋煜辰淡淡说了一句,又挥了挥手:“让她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程娇娇进来了:“皇上,妾身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宋煜辰不咸不淡地说道。 程娇娇起身,又将自己带来的糕饼放在了宋煜辰面前的桌上:“皇上,这是妾身自己亲手做的栗子糕,皇上您尝尝。” 宋煜辰闻言,拿起一个小小的栗子糕,淡淡尝了一口,便点头道:“嗯,味道不错,你心灵手巧,朕很是喜欢。” “这栗子糕香醇绵密,又入口极化,想必火候要求得十分精细。” 程娇娇笑了:“听说皇上从坤宁宫回来,被皇后娘娘气到了,所以妾身亲自来看看。皇上,栗子糕和茶水都是有降火气的功效的。妾身身为皇上的妃嫔,理应尊敬皇上和皇后娘娘,为您分忧。” 程娇娇说着,伸手为宋煜辰倒了些茶水。 面对成交教你的举动,宋煜辰没有丝毫诧异。半晌,他咽下了口中的栗子糕,又接过程娇娇端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杯茶,这些栗子糕,你应该带到皇后娘娘身前才是。” “想必先前在坤宁宫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宋煜辰说着,抬头轻轻看了程娇娇一眼。 程娇娇点了点头:“嗯,妾身听说了。皇后娘娘和皇上失和,这是大事,所以妾身过来,是想......” 程娇娇还没有说完,宋煜辰便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回了面前的桌上:“这件事情,她火气也太大了。明明......明明不是朕的错,还让朕凭白挨了好大一顿教训,让朕在下人面前好生难堪。” “朕也知道,站在她的立场,她也没什么大错,可是朕想到今日她的态度,便有些不开心。”宋煜辰淡淡说道。 “皇上,将心比心,皇后娘娘今日在众位嫔妃请安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处境呢?”程娇娇顿了顿,又给宋煜辰快要喝光的茶盏中添了新茶。 宋煜辰听到程娇娇的话,便对早晨的事情来了兴致:“向皇后娘娘请安,想必早上你也去了。你且具体说说,今早在坤宁宫,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今早,一众宫妃在皇后娘娘面前说着话儿呢,费贵人便拿出那一斛螺子黛来,说那是这次西域唯一进贡的一斛螺子黛,是皇上送给费贵人一个人的。费贵人还说,这么珍贵的东西,她不能独享,所以这才送给了皇后娘娘。” “皇上,妾身私以为,在场的人大多应该能看出来,费贵人并不是真心要将螺子黛送给皇后娘娘的。或许,费贵人只是想借着那所谓独一无二的螺子黛,来下一下皇后娘娘的面子。否则,真的那么有心,费贵人为什么不在所有人退去之后,将那斛螺子黛送给皇后娘娘,非要示于人前?” 宋煜辰听完程娇娇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费贵人,平日里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又十分善解人意,没想到在时清然面前,竟然是这样一副面孔。 “然后呢?皇后娘娘收了费贵人的那斛螺子黛了?”宋煜辰又十分好奇地问道。在宋煜辰以往的印象里,时清然一向都是个没有什么主意的,若是以往在镇南王府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时清然十有八九应付不了。 “没有。”程娇娇听了宋煜辰说的话,忍不住轻声笑了笑:“皇后娘娘若是收了那斛螺子黛,不就是表示自己恩宠不如费贵人,还要靠着费贵人的恩宠才能得到那样的东西吗?” “那她怎么做的?”宋煜辰来了兴致。先前,他只听到弄儿简简单单说起,说时清然只是让费嫣然喝了一个月的调理宫寒的药方。 只是,这中间的各种曲折,他并不是十分明白。 “回皇上,”程娇娇顿了顿:“皇后娘娘先是说,这螺子黛她用不着,一来,皇后娘娘身强体健,眉目如黛,用不上这样的东西;二来,皇后娘娘说,前几个月的时候,西域上次进贡的三斛螺子黛,全都您赐给她了。” 宋煜辰听了程娇娇的话,不由得失笑。他什么时候送过三斛螺子黛啊,这应该全是时清然灵机一动在众人面前编下的谎言,偏偏叫他不能拆穿。 若是宋煜辰自己去拆穿了,不是就有宠妻灭妾的嫌疑吗? 时清然这样做,也还算挺聪明。宋煜辰不怒反笑,淡淡点了点头。 程娇娇多看了几分宋煜辰的颜色,觉得宋煜辰大概是并没有多生时清然的气。 “然后呢?”宋煜辰又淡淡问道。 “然后,皇后娘娘就问起了费贵人体寒之症的事情,又觉得费贵人是皇上的新宠,应该早点怀上龙嗣才好,所以让太医院的人为费贵人调配了一个月的方子。” 宋煜辰失笑:“朕知道了。” “谢谢你跟朕说了这么多。”宋煜辰抬头看了程娇娇一眼,顿了顿又说道:“等朕忙完了,朕会立马去看她的。” “多谢皇上。”程娇娇目的达成,便朝着宋煜辰福了福身,退出了上书房。 第739章 惩罚始作俑者 另一边,费贵人宫里。 此时,小顺也已经带着人亲自过去了。 小顺在进宫前,便是宋煜辰的心腹,如今小顺进了宫,也只忠于宋煜辰一个人。去找费贵人,毁了那斛螺子黛的事情,终究要做得不能张扬,否则被西域知道了,恐怕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所以小顺便亲自带了人去。 到了费贵人的慈云殿门口,小顺就看见费贵人殷勤地围了过来:“小顺公公,可是皇上要来?” 刚才费嫣然在宫中,听说了时清然在宫中对宋煜辰发脾气的事情,还暗自高兴。时清然这个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明明宋煜辰是更心疼她,提前去看她的,她却不领情,生生将皇上给推走了。 费嫣然想着,自己才不和皇后娘娘一样傻,将皇上推远。就算她费嫣然不爱他,既然进了宫,她也要好好“服侍”他,为自己博取一个好前程。 时清然今日的举动,可是正中费嫣然的下怀呢。 “费贵人,得罪了。”小顺冷着一张脸,顿了顿:“费贵人,皇上让奴才来,是想问问,之前皇上让人送给您的那斛螺子黛呢?” 费嫣然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半晌,她声音闷闷地开口:“小顺公公,您问我那东西干嘛?” 说着,费嫣然又可怜兮兮地说道:“早晨我去向皇后娘娘请安,想着皇后娘娘宫中,或许没有那样的好东西,所以自作主张将螺子黛拿过去了,可是皇后娘娘宫中不缺。” “是我欠妥了,不知道您今日来......” “皇上有言,若是皇上赐给您的东西,您要在众人面前显摆,或者公然下皇后娘娘的面子,自然是不允许的。” “这是皇上的意思,还请费贵人将那斛螺子黛交出来,皇上会让奴才另作处理。” 费嫣然的脸色最终实在挂不住。她朝着一旁的小宫婢挥了挥手,淡淡说道:“去吧,将那斛螺子黛拿出来。” 半晌后,那斛螺子黛被小宫婢拿了出来。费嫣然还是接过,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小顺:“公公,您看......” 费嫣然话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她眼睁睁看着小顺将螺子黛拿走:“公公,嫣然不知道宫中规矩,这次犯的错误,下次一定不会再犯了。还请公公原谅则个,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儿。”费嫣然又说道。 “小主儿,皇上若不是对您有几分情意,这几日便不会总是朝着慈云殿跑着。可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得了皇上的恩宠之后,忘了自己的身份,将这样的事情闹到了皇后娘娘跟前儿。” “或许小主儿觉得您自己并没有犯什么大错,可是您当众下了皇后娘娘的面子,惹恼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对皇上发的那一通脾气,可都是因为你啊。” 小顺说完,转身离去了,留下费嫣然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原本她还以为,这几日吴侬软语地哄着宋煜辰,宋煜辰又将珍贵的东西三番两次送进慈云殿,便是对她有心,便是喜欢她,袒护她。 谁知道,因为这样的一件事情,宋煜辰就恼了自己。可皇后,偏偏那样的性子,甚至用茶杯朝着宋煜辰掷过去,都没有受到宋煜辰的半点惩罚。 费嫣然也是此时才明白了,身份、地位,还有过往经历摆在那里,就算自己现在如何得到了宋煜辰的恩宠,也是比不过她的。 “贵人,这次是我们失算了。奴婢,奴婢之前也不知道,这皇后娘娘看起来其貌不扬,竟然在皇上心中有这样大的分量。”一旁的小宫婢说道。 费嫣然乜了她一眼:“都是你出的主意。不过我也不怪你,之后若是有什么主意,还是三思而后行吧。” 费嫣然说着,平复了心情,又靠在一边坐下了:“最好,下次我们也不出头了。想必皇上和皇后娘娘这次失和之后,大概许久都不会宿在皇后娘娘那里了。至于我这里,就更不会了。” “也不知道谁又有这么幸运,成为下一位新宠。就看皇上这次风波过后临幸谁,谁又会成为了这后宫中宫妃们的靶心。” 费嫣然说着,身子向后一趟。 小宫婢想不到费嫣然能将这样的形式分析得这般透彻,当即又对费嫣然高看一眼:“娘娘,若是皇上临幸其他新起的妃嫔,您不吃醋?” “我吃什么醋?对喜欢的人,我才吃醋。”正是因为不吃醋,只是为了邀宠,所以费嫣然才能冷静分析,冷冷静静看着宋煜辰偏爱时清然,或者临幸其他宫妃。 那都不是要紧的事情,要紧的是宋煜辰不能彻底地恼恨了自己,然后牵连了费氏一族,这就够了。 若是不邀宠不谄媚,就能让家族平步青云,她又怎么会去做这种费力不太好的事情? 费嫣然说着,又觉得自己似乎失言了,又抬起头来看了小宫婢一眼:“有的东西,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但是不论是什么。你若不该在人前说起的,便不要说。” “是,奴婢知道了。”小宫婢十分懂事地朝着费嫣然鞠躬行礼,目光又落在了费嫣然面前的杯子上:“屋内没有茶水了,奴婢这就让人给您续茶水。” “好。”费嫣然点点头。 时清然在屋里躺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饿,便起来吃些糕点,一抬头,又看见弄儿在一旁,乜了她一眼后,给她递了一盘栗子糕:“这是静嫔新做出来,让人送到坤宁宫的,你尝尝?” 知时清然者,莫若弄儿也。 时清然拿起一块栗子糕来,放进嘴里,栗子糕入口即化,十分好吃,比碗面小吃街上卖的栗子糕还要回味悠长而质地绵密。 “好吃,静嫔有心了。”时清然喃喃道。 “是啊,就在刚才,奴婢还听说,静嫔因为您的事情,带着栗子糕亲自跑了上书房一趟,劝说皇上呢。” 时清然静默了半晌,觉得程娇娇为她做的实在太多。 “娘娘,怎么了?”一个小宫婢又问道。 第740章 令人感动的女子 “没什么。”时清然摇了摇头。她只是没想到,程娇娇竟然能够为了她,什么都不说,便主动去宋煜辰那里求情。 虽说,今天的事情,宋煜辰究竟生不生气,时清然都不在乎的。 “我只是在想,娇娇对我这样好。若是有一天,皇上不喜欢我了,我庇护不了她了,她该怎么办。”时清然说着,有些无奈地垂下了头:“说到底,她也只是宫妃啊,只是她性子太软,若是我有一天庇护不了她,也不能连累了她。” “去看看她吧。”时清然说着,拍了拍手,将手上的栗子糕粉末拍掉,又作势起身,带着两个婢女朝着外面走去。 到了程娇娇的宫殿,时清然一眼就看见在屋内制香的程娇娇。 “娇娇,你在做什么?”时清然问道,一边朝着里面探了一眼。说起来,在这宫中,只有两人的时候,时清然便已经习惯了叫程娇娇娇娇。就像程娇娇,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也不喜欢叫时清然皇后娘娘,而是叫她皇后姐姐。 两人之间还很是亲密。 “我在做香呢。”程娇娇说道:“最近晚上睡觉老是不踏实,我便想着做些香出来,给自己用。皇后姐姐晚上睡觉可好?等会儿我做好了香,皇后姐姐也拿些去用吧。” 时清然并没有拒绝程娇娇的好意,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嗯,好。” “怎么做啊?我跟你一起?”时清然又问道。 “好啊。”程娇娇毫不扭捏,当下和时清然有说有笑,便拿起茉莉香的碗来:“我们将它捣碎,然后好好制作就可以了。” “这样啊?”时清然说着,跟着程娇娇有样学样地捣鼓起来。两人捣鼓了一会儿,茉莉花粉末混合着百合花的花粉,又被放到小火上微微烤着。不一会儿,一份冒着淡淡香气的茉莉帐中香便做好了。 清香中带着几分高雅清甜,让人觉得惬意。 “真好。”时清然望着程娇娇笑了。 “皇后娘娘。”程娇娇也笑:“这些您也拿去,到时候若是皇上去了你那儿,你和皇上两个也好睡得安稳。” 程娇娇原本没有想要替提今日的事情,可是不小心说到了时清然的痛处。时清然的笑容慢慢黯淡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又朝着程娇娇淡淡笑着:“娇娇,我恐怕得罪了那尊大佛了。或许未来一两个月,他都不会来看我一眼了。” “要是皇上总是不来我这儿,我们两个便好好做伴儿如何?”时清然打趣地说着,又伸手揪了揪程娇娇白白嫩嫩的脸蛋儿。 “今早坤宁宫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程娇娇嘟着嘴,对时清然说道:“皇后姐姐,不管您如何生气,其实,其实都不应该,将茶杯直接朝着皇上掷过去的。” 看着时清然有些慌乱的眼神,程娇娇又立马握住了时清然的手:“皇后姐姐,我不是说你不对。我理解您当时被费贵人气到的心情。可是皇后姐姐,皇上毕竟什么都没有做错,若是平白挨了这样一顿训,一定会心里不舒服啊。” 程娇娇说着,握着时清然的手不肯放开。仿佛前方不管是荣华富贵,还是万丈深渊,她都能够义无反顾陪伴着她。 时清然感动了,她知道,现在程娇娇对她说的,是肺腑之言:“想必今早我在坤宁宫,对宋煜辰发了一通脾气的事情,现在宫中都传开了吧。” 说到这里,时清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时清然垂下了头。 “不过,娇娇,你不该为我去跟皇上说情的。”时清然想到今日程娇娇冒险替自己去向宋煜辰求情的事情,心里又有些后怕:“毕竟,这次或许皇上并没有真的十分恼我,所以也并没有如何责骂你。” “可若是我有一天当真犯了他不喜欢的事情,或者我......让他彻底厌恶了,你去替我求情,万一他迁怒到你呢?”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一个人承担就是,不愿意拖你下水。”时清然说道。 程娇娇沉默了好一会儿,刚才时清然跟她说这样的一番话,她无疑是感动的。 “皇后娘娘,那我问您,若是有一天程娇娇犯事了,或者,或者皇上要要了程娇娇的命,皇后娘娘会不会救娇娇?” 时清然愣了片刻,似乎并没有想到程娇娇会这样问。不过她还是十分认真地想了想,半晌,她又十分认真地回答道:“我身居高位,何况我知道你的为人品行,若是有一天你落了难,我能救你,自然义无反顾去救你的。” “那就够了。”程娇娇也知道,这是时清然的肺腑之言,于是心下有些感动:“皇后姐姐,程娇娇不是个不懂得感恩的人,皇后娘娘待娇娇极好,娇娇也会待皇后娘娘极好。若是皇后娘娘有什么需要娇娇帮忙,或者娇娇出面的地方,我没有理由,也根本不想拒绝。”说着,程娇娇朝着时清然咧嘴笑了笑。 时清然听了程娇娇的一番话,当真感动了。今日若不是她主动过来,问起程娇娇今日去上书房的事情,恐怕程娇娇会隐瞒着不说。 这个傻丫头,一腔的赤城,反而让时清然越发担心,若是将来有一天......自己不得宋煜辰的喜欢了,或者自己出了什么事,会不会连累了她。 时清然想到这里,又有些后悔,觉得当初不应该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为了自己有人陪伴,就说服程娇娇进宫。程娇娇这样美好的女子,值得嫁给一个温柔敦厚的人,幸福地度过自己的一生,而不是陪着她在这不得自由的宫中,平平淡淡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不过,时清然知道,事已至此,说再多的东西也于是无补了。 时清然握着程娇娇的手,两人的手都格外温暖。 “娇娇,你答应我,若是有一天,我出事了,你救不了我的话,明哲保身最要紧。”时清然语重心长地说道。 第741章 想看江南的白山黑水 原本为了程娇娇,她应该恪守自己,应该遵守规矩,应该像其他宫妃一样,讨好宋煜辰的。可是时清然骨子里便是满满的放荡不羁,根本不会为了宋煜辰,或者别的什么,约束住了自己。 她心里害怕的是,若是有一日自己出宫的事情被宋煜辰知道了,想必宋煜辰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若是有什么后果,时清然宁愿自己守着,断然不想连累了别人——尤其是那样美好,又让人暖心的程娇娇。 “嗯,我答应你,皇后姐姐。”程娇娇说着,又朝着时清然笑了。 时清然:“......” 时清然有些无奈。至少,她觉得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并没有被程娇娇真的听进去。 “娇娇,若是......若是可以出宫的话,你会去哪里?”时清然眼咕噜转了转,又突发奇想地问道。 程娇娇认真想了想:“我......我最想去的地方,应该是南方吧。游船画舫,烟雨江南,听起来就很浪漫宁静呢。” 是了,程娇娇这样温柔如水,又赤诚的女子,应该想去南方的江南。时清然顿了顿,便记下了。 “若是有机会,我还想与你一起去呢。”时清然顿了顿:“我也不曾去看过烟雨江南,从前也只是听人说起过,很想去看看呢。” “听说皇上若是朝政稳定,说不定会去南巡呢。据说先帝在的时候,曾经下江南南巡过。”程娇娇兴致勃勃地说起。 是呢,时清然还知道,因为先帝南巡的事情,宋煜辰曾经认识了两个江南的女子,那两个已经故去的女子,大概是宋煜辰这一生中最难忘的人了吧。 若是离洛还活着,想必就没有自己什么事情了。什么皇后,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全是子虚乌有的东西。 “皇后姐姐,你怎么了?”程娇娇见时清然脸色沉了下去,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时清然摇了摇头。她自己不开心,并不想将这些事情讲出来,也惹得程娇娇不开心。 “我曾经也听说过,江南风景独好。若是我们有朝一日能去......” “皇后姐姐,若是有朝一日皇上南巡,一定会带上你一起去的,到时候你可不要忘了我,你也要带我一起去啊。” “若是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和你一起的,你不去的话,我也不去。”时清然承诺道。果然,程娇娇还是小孩子一样的心性,见时清然这般承诺了她,便欢呼雀跃:“姐姐,你说话算话哦!” “说话算话。”时清然点了点头。 算了,时清然见程娇娇越说越兴奋,似乎下一刻便要收拾行装去江南,便不打算再说,勾起程娇娇的欲望了:“你做的茉莉帐中香也很好,这点我带回去啦。” “时候不早了,我也还得回坤宁宫呢。” 程娇娇也没有过多挽留,而是朝着时清然福了福身:“妾身恭送皇后娘娘。下次皇后娘娘得空,我来看你,我们一起说去江南的事。” 时清然朝着程娇娇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了。 江南江南,时清然想到程娇娇说起江南的时候那样欢乐的神情,总觉得程娇娇爱极了江南。 走在回坤宁宫的路上,时清然觉得自己越发对不住程娇娇。 若是程娇娇在宫外,说不定可以嫁给一个人,他若是心疼她,爱护她,总可以带她去江南的。 时清然越发愧疚,一不小心,脚下似乎踩到了一块鹅卵石,险些跌了下去,还好弄儿身上有功夫,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小姐,你今日是怎么了?”弄儿说道。时清然今日心事重重,弄儿也是看见了。 “我在想,我当初是不是应该不将程娇娇劝进宫来。”时清然顿了顿,又首都哦啊哦:“你看皇上现在三宫六院,三妻四妾,哪里是缺妃子的人?只是,程娇娇在这么多莺莺燕燕中,又无意争宠,又无心装扮自己,与她们站在一起,总显得太普通了,不能得到皇上的青睐,。” “若是娇娇能在宫外,找一个不错的人嫁了,说不定比现在过得更好,现在她要恩宠没恩宠,要地位没地位,有什么划算的呀?” 弄儿听了时清然的语气,知道她是在为程娇娇心疼了,不由得失笑:“皇后娘娘,人家程娇娇自己一个人也能玩得很好,过得很好,皇恩什么的,人家根本不在乎呢。” 时清然却并不这么觉得。在时清然心里,哪个女人不想自己的丈夫全心全意爱着自己呢? 不过,这种事情,确实可能......因人而异吧。 “可是......其他的,我也没能给她什么,比如说,金钱珠宝、名誉地位。”不但如此,时清然还总是隔三差五地从程娇娇那里顺走些香料。 “皇后娘娘,”时清然这样说,弄儿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就在昨天,您让人给静嫔送了几支暖玉簪子;还让人给静嫔送了小厨房新煨的鸡汤。” 这些东西,可是其他妃嫔得不到的呢。 “至于名位,静嫔已经是宫中除了你之外,位分最高的女子了,未来还会升,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时清然想想也是。 “更何况,当初静嫔进宫,并不是您一味怂恿,最终还是她自己决定的。怎么能说是您害了她呢。若是真要说这对静贵人来说是一种残忍的话,那想必是静嫔的爹害了她!”弄儿理直气壮地说道。 时清然觉得弄儿说的有些道理。只是,她总觉得对不住程娇娇似的。 “好啦好啦。”时清然越想越烦,便索性挥了挥手:“不想这些事情了,等会儿回了宫中,再挑些好的东西给静嫔送去吧。” “皇后娘娘,您已经送了许多了,若是再送得多了,难免在妃嫔间有失偏颇,会被其他妃嫔所诟病的。” 是吗?时清然歪着头想了想,又侧过头,朝着坤宁宫走去。 眼下,她都不怎么关心宋煜辰了,只一味觉得程娇娇才是这宫中对自己最好的人。 除了程娇娇,还有纳兰雪,她们都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第742章 红配绿的宫妃 纳兰雪虽说性子不必时清然火辣得多,不过为人耿直实在,也是个十分值得交往的朋友。 时清然回了坤宁宫,宋煜辰去了其他妃子那里。 那位才人自从进了宫,还从来没有见过皇上一面。今日听说皇上要来,便手忙脚乱地不知道穿什么衣裳。 结果,千挑万选,那宫妃最终选了一件红配绿的衣裳来。 宋煜辰一进宫殿,就看见一个穿着颜色鲜艳的女子站在了自己面前。宋煜辰抿了抿唇,第一次知道宫中竟然还有比时清然品味更差的女子。 其实这女子眉目清朗,看起来颇有几分天真明媚的味道,只是这衣裳挑得实在不好,掩盖住了她原本应该有的美貌。 宋煜辰抿了抿唇,坐下来看向了那个女子。 那女足朝着宋煜辰淡淡福了福身,又说道:“皇上万安。” “嗯,”宋煜辰抬眼看了她一眼:“朕是第一次来你这儿吧?” “是。”那女子怯生生地答。 “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的话,妾身姓张,叫张佑怡,是皇上,皇上信封的怡才人。” “好。”宋煜辰呷了一口茶,这才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朕不喜欢太鲜艳的衣裳,你去换一身吧。” “是。”那叫做张幼仪的女子略略迟疑了片刻,又朝着宋煜辰福了福身,才在宫人的搀扶下离开。 “小主儿,”另一边,小宫婢搀扶着这位怡才人进宫后,便有些不悦地说道:“奴婢早说了,今日皇上要来,您应该穿得素雅些,称出自己唇红齿白的优势才好。您刚刚怎么穿着那身衣裳就出去了。” “嗯,替我换上吧。”张佑怡拿了一套月白色的长裙出来,递给小宫婢。 不一会儿,张佑怡便换上了衣裳,从内殿出来,朝着宋煜辰又拜了一拜:“皇上,妾身换好衣裳了。” 张佑怡抬眼看着宋煜辰,眼里满是天真的风情。在此之前,宋煜辰从没见过,清纯与妩媚能够这样契合的女子。 宋煜辰有片刻的失神,半晌后,他轻轻抿着嘴唇,朝着那女子淡淡说道:“起身吧。” “是。”那女子缓缓起身。 宋煜辰在张佑怡这儿坐了片刻,说了会儿话,晚上便留在了她这里。 而费嫣然这儿,则是一片冷清。 时清然呢?和弄儿乐得自在。 两人原本今日也想偷偷跑出宫去的,结果时清然顾虑着,若是在这个时候出去,被发现了,难免连累了程娇娇。 于是一贯喜欢出去玩、放荡不羁的她,今日也没有出去。 原本时清然这般在房里挺无聊的,结果弄儿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筐泥巴,两人便换上了利落的衣裳,时清然在后院搓泥人儿。 时清然搓着泥巴,似乎很开心,她侧头看了一旁的弄儿一眼。弄儿是不搓泥巴的,她只是给时清然把风。时清然以往的所有荒唐事,弄儿也是知道的:“你这样做,你就不怕皇上知道了,怪罪你吗?” 弄儿看了外面一眼,又淡淡开口说道:“皇上今日不会来。” 时清然觉得弄儿太过笃定:“那可不一定,万一宋煜辰想我了呢?或者,他觉得我朝着他摔杯子,折了他的面子,说不定会回来找我呢。” 弄儿撇了撇嘴。眼前的时清然,便是这般自信。今日她做了什么?她可是将一杯茶水朝着宋煜辰掼过去了! 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已经被砍了脑袋了。 这件事情发生在时清然和宋煜辰身上,想必宋煜辰就算再喜欢时清然,也总要将她一个人酿上个三五天的。 时清然似乎觉得两个人不太过瘾,又让弄儿去叫程娇娇,看她会不会来。 弄儿便去了。时清然换了身比较利落的衣裳,便一个人在后院搓泥,不一会儿,便搓了个孔雀出来。 她这次不想搓孙悟空和哪吒了,只想搓一搓其他东西,比如说动物啦。 别说,自从进了宫,她再也没有玩过搓泥巴了。今天弄儿弄了一筐泥巴来,倒是让她比以往兴奋不少。 要说玩泥巴,时清然便情不自禁想起了两个人来。那就是施无悦和纳兰雪,之前在岐山的时候,施无悦便有陪着她一起捏泥巴过。现在那两个“真假美猴王”,应该还摆放在时清然的房间呢。 可惜,自从自己中了小赤练的毒,再醒来的时候,便没有再见过施无悦了。时清然想到施无悦,莫名地难受。她生平不喜欢欠着人家的,可是施无悦之前救过自己好几次,终归是自己负了他,才让他一言不发地走了。 纳兰雪呢?她和游景逸走南闯北,也不知道现在去了哪儿。只希望,虽然她们天各一方,但是能够各自安好。 今日有两个宫妃来拜见皇后娘娘,都被守门的宫婢好言劝回去了。只因为时清然现在这个样子,并不想让人看到。 不一会儿,程娇娇便过来了。因为弄儿先前有言,若是程娇娇来了,就可以让她进来,所以程娇娇便和弄儿一起进了坤宁宫。 “皇后姐姐。”程娇娇一进了后院,便看见了一筐泥巴,还有时清然手中搓着一个泥丸,朝着她笑的样子。 程娇娇也穿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裳,见时清然朝着她看过来,一边笑着,她也笑着。 “皇后姐姐,你这样......”程娇娇掩嘴笑了笑,并不着急说完。 时清然这才看了程娇娇一眼:“我这样怎样?太不成皇后的样子了么?说起来,我还真是讨厌拘束,日日闷在这宫里,又不能出去,又没什么事情做,可是要闷坏了。” 程娇娇轻笑了一声:“我也是呢,可是我们这样的女子,从小到大拘束惯了,还能怎么办?” “玩泥巴?”时清然试探着朝着程娇娇问道。 时清然原本还以为程娇娇会拒绝的。毕竟,程娇娇是个克己守礼的女子。不过,上次自己烤鱼,程娇娇不是也跟着去了么?时清然心里也抱着几分期翼,希望她能跟自己一起玩泥巴。 第743章 和宫妃玩泥巴 下一刻,时清然看见程娇娇点了点头,又凑到时清然耳边:“皇后姐姐,我刚刚还看见,有两个宫妃前来探望您呢。不管怎么样,我们将坤宁宫的门守好,不能叫我们玩泥巴的事情传了出去不是?” 程娇娇的话正中时清然下怀。时清然点头如捣蒜:“好。” 原本程娇娇应该是温柔的、美丽优雅的,谁知道时清然和程娇娇一起玩泥巴的时候,竟觉得她比自己玩泥巴还要娴熟得多。 程娇娇想要捏一个猫咪的形状,不一会儿,一只睡觉的猫咪的形状便被她捏好了。时清然觉得惊艳,再者,这根本不像是第一次捏泥人就能捏出来的形状。 时清然看着程娇娇脸上纯真的笑容,不由得笑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玩泥巴这样的活动呢,让弄儿来叫你的时候,我便有些担心,担心你不喜欢玩泥巴。没想到,你竟然这样欢喜。再者说了,你捏泥人捏得这样好,你这不是第一次捏泥人了吧?” 程娇娇听了时清然的话,轻轻笑了:“姐姐,在宫外,我在家里的时候,父亲很严格,根本不让我们有自己的生活。我们只能喜欢琴棋书画,只能喜欢花鸟。” 程娇娇说着,略有些忧伤地叹一口气:“为了家族,为了母亲,就算我不喜欢那些东西,也要装出一副喜欢的样子。可是他们都喜欢看我这个样子,从来没有问过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啊,皇后姐姐,其实我不喜欢绣花,不喜欢写字,为了家族,为了能在皇上面前博得温顺贤德的印象,我才不得不表现出喜欢。” “我就觉得,这样玩泥巴挺好的呀。”程娇娇天真地说道:“至少,我自己喜欢。” 程娇娇说着,又看了时清然一眼:“皇后姐姐,谢谢你啊,我在宫里都快闷坏了。若不是你弄了泥巴,让弄儿来叫我,我今天也还不能尽兴地玩一玩呢。” 时清然看着程娇娇,若有所思。以前她喜欢程娇娇,喜欢她书生一样的温柔书卷气,喜欢她单纯美好,温柔娴静,想来是有的人面具戴得久了,便与面具融为了一体。 可是程娇娇骨子里面是浪漫而活泼的,不然,之前她也不会跟着自己去锦鲤池抓鱼烤了吃了。 “我也喜欢这样玩。”时清然看着程娇娇,忽然觉得这样的程娇娇让她感到心酸:“娇娇,你想不想......” 时清然想问问程娇娇,问她想不想跟自己一起出宫去玩。可是话到嘴边,她又顿住了。 若是自己出宫,偷偷去玩,若是被宋煜辰发现,大不了被宋煜辰责罚一顿,自己是宋煜辰的结发妻子,宋煜辰总不能要了她的命不是? 可是程娇娇就不一样了,她是宫妃,是在宋煜辰眼里一贯温柔文弱的人。若是自己带了她出去,宋煜辰说不定不会惩罚自己,而是将所有气都撒在程娇娇身上。 时清然不想害了程娇娇,于是刚才的话便没有说完。其实,她多想说,你想不想出宫去玩,想不想吃小吃街上的小吃? 可是她不能害了程娇娇。所以刚刚没有说完的话,一瞬间,她也不想说了。 “想不想什么?”程娇娇轻轻笑着,将那只泥捏的猫咪放在一旁:“姐姐,你刚刚话一定没有说完,你说嘛,我听着。” 时清然轻轻笑了笑,又说道:“昨天听你说想去江南的,我想问你想不想去江南。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多问了。毕竟,我们两个都想要去江南。” “是啊。”程娇娇说起江南,眼里充满了温柔的憧憬:“若是能去江南,让我不做宫妃,我也是愿意的。江南有花鸟鱼虫、白山黑水,想必是一副十分美丽的画卷呢。” “是,我也听说过,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当真是十分好看的。”时清然也说道。 “若是哪天皇上对你不好了,我们便一起去吧?”程娇娇又朝着时清然靠近了一点,说道。 时清然轻笑,若是皇上对她不好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离开皇宫呢。不过,目前看来,应该不会,毕竟昨日,左右不过是朝着宋煜辰摔了一只杯子的事情。 时清然知道,现在宋煜辰心里憋着一口气不能发泄呢。现在他死要面子活受罪,总要跟时清然置气几天,等到他气消得差不多了,再过来,好好“报复”她一顿,这件事情便算是过去了。 时清然跟宋煜辰相处了这么久,还是有些了解宋煜辰的。 只是,这次犯的是小事,那下次呢?或者说,有一天宋煜辰发现了她私自出宫,或者,宋煜辰当真爱上了哪一个年轻貌美的宫妃,会不会,就如同程娇娇刚才说的一样,皇上哪一天真的厌弃了自己呢? “皇后姐姐。”程娇娇见时清然思索得出神,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了,便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别想多了,我刚刚只是随口开个玩笑。你是皇上的结发妻子,想必皇上厌弃谁,也不会厌弃你的。” “嗨呀!”程娇娇见时清然有些难过,便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皇后姐姐,你看我!都是我不好,我说错话了。皇上不会厌弃姐姐的,他是厌弃我,他许多天不曾见过我了。” 时清然看着程娇娇这般懊恼的样子,出声轻轻笑着。 程娇娇也太可爱了。 时清然又看着程娇娇这样子,当真说道:“若是皇上有一天真的厌弃了我,你要跟我去江南么?或者,你还有你的父亲,你的家族,你的恩宠。” 时清然说道:“若是有一天我不得皇上喜欢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明哲保身。毕竟,你若是跟我牵扯在一起,会连累了你的族人。” “后妃与前朝盘根错节,可是断然是锦上添花的,若是我只是与皇后娘娘交好,为皇后娘娘说话,而前朝没有什么错处的话,想必皇上不会迁怒于前朝的。” 第744章 另外一个姐姐 “我嫡姐之前不是去了太庙吗?我听说,她在那里过得很好,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皇后姐姐仁德,让人隔三差五地捎了东西去。” 时清然只是觉得那些花儿一样的女子,将一生葬在太庙有些可怜罢了。所以她总想着为她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程娇娇顿了顿,又说道:“我喜欢皇后姐姐,更觉得皇后姐姐是我的另一个姐姐。” 时清然侧头看了一眼程娇娇,淡淡笑了。有的人笑容澄澈,让人心里觉得舒服。 “程程,我觉得,这宫里有许多看不见的明争暗斗呢,我心里害怕得很,也只有和你,我才能说一说自己的真心话了。” “若是哪一天我就这样不在了,你就好好替我活下去,好不好?”时清然顿了顿,又说道:“其实,真实的你那样美好,你应该为自己活着,而不只是为了家族、为了荣耀。” 程娇娇也看着时清然,半晌,她笑了笑:“皇后姐姐,若是哪一天,你有什么危险,我一定挡在您的身前。若是要活,也是你替我活。” “我想去看看江南,若是姐姐可以,就替我去看看江南吧。”程娇娇说道。 时清然感动了,她不知道程娇娇这番话的真假,只知道,那一瞬间,她心头颤动,更不希望这个明媚活泼,又温柔娴静的女子为了她,而冒险。 时清然轻笑一声:“我们好像说得太远了。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哪有什么江南不江南?若是能在这宫中好好活下去,少些明争暗斗,我便烧了高香了。” 程娇娇也轻笑:“是啊,若是还能再出宫去,吃一吃街边的栗子糕,我便十分心满意足了。” 栗子糕。时清然记下了。 “栗子糕吗?我更喜欢白糖糕呢。”时清然说道。 “白糖糕也好吃,只是,栗子糕多了几分香醇,我十分喜欢。以前在闺阁的时候,父亲管得严,生怕我和哪个穷小子看对了眼儿,所以便不爱放我出去。我难得出去一趟,每次我和府中的小宫婢出去,都要买上两块栗子糕吃。” “你别说了。”时清然吸溜了一下哈喇子,说道。 两个女子在树下又说又笑,嬉戏打闹着,好不开心? 他们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树下,一个穿着玄金色袍子的男人,还有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裳的女子。 “朕就说了,这女人没有朕,也能玩得很开心的。”宋煜辰看着时清然和程娇娇嬉戏打闹,原本也被她们感染了,淡淡笑了起来。 可是等到他回味过来,他又觉得有些难过。毕竟,自己和时清然闹了脾气,时清然也能这般不管不问。 甚至还和程娇娇玩得很开心。 难道在时清然心里,自己连程娇娇的地位都比不上吗? 那女子撇了撇嘴。原本她是想要亲近皇后,为自己在后宫挣得一席之地的,谁知道,她说动了宋煜辰,想让他前来看看时清然,竟然看到两人嬉戏打闹。 张佑怡便跟着宋煜辰离开了。 宫中的花儿百花齐放,这几日费贵人没有了恩宠,不过怡才人却是皇上的新贵。 不过这个怡才人,也是温柔淡雅之人,即使得了恩宠,也没有在皇后跟前炫耀,反而谦卑有礼,时常去探望皇后。 这日,宋煜辰已经两日不曾来到时清然宫中看她了。 时清然昨日和程娇娇玩了一天的泥巴,也没什么新奇的。她一个人靠着栏杆,百无聊赖地望着天:“弄儿。” 此时,坤宁宫内遣散了所有的宫人,两人并排站在一块儿,望着四四方方的天。时清然便问道:“你想不想出宫?” “想,做梦都想!”弄儿毫不犹疑地答道。大概是宫中的生活太憋闷,所以弄儿这样热爱自由的人,也被闷得难受了,总想出去走走。 这宫里四四方方的宫墙,数不尽的规矩,的确是十分让人难受。若是让时清然和弄儿选,两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外面的天空海阔的。 可是时清然,偏偏喜欢上了宋煜辰这厮。所以她才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宫墙中,暗淡无光。 时清然很少见到弄儿这样的样子,便侧头看了弄儿一眼。弄儿也在气鼓鼓地看她。 看来,弄儿的确是十分想要出去的了。 “那我们今天......”时清然试探着说道。其实她心里很是纠结。她十分想要出去的,只是,她又怕万一被发现了,自己会连累了程娇娇为她说情。 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若是连累了程娇娇,时清然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谁知道弄儿没有半点纠结,转身便进屋为时清然翻找衣裳。 如今宫中妃子多了,人多眼杂,弄儿害怕时清然出宫的事情暴露,于是便没有给她找男装,而是找了两套小内侍的服饰,一套放在时清然的房里,一套在弄儿自己的房里。 这些,都是弄儿很久之前准备好了的,可见弄儿是早有预谋。 “这,这是做什么?”时清然惊呆了,她也不曾想到弄儿装备如此齐全,可比自己想得周到多了。 “如今宫妃众多,人多眼杂,若是我们就穿着男装出去了,若是被谁看见,说不定会在皇上面前揭发我们。” “我们穿着内侍的衣裳进出,到了废弃的宫道那边,再将男装的外衣披上,不是正好吗?” “那......宫墙那边......”时清然震惊了,弄儿这样的计划,可真是天衣无缝!当然,若是那边已经被弄儿塞了衣服的话。 “我早已经准备好了。” 时清然目瞪口呆,真不知道弄儿是早有准备,还是早有预谋! 若是弄儿不知道今日出去,会在宫墙那边放上衣服吗?大概不会。可是时清然好像忘了,今日两人想要出去,就是弄儿这厮怂恿的。 是弄儿想出去,怂恿了时清然。 不一会儿,两人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街头。 时清然先去小吃街上买了些新鲜的饼子和栗子糕,又嘱咐弄儿将栗子糕装好后,这才带着弄儿离开了小吃街。 第745章 再遇到他 茶楼、曲坊、雁回楼。 午时的时候,时清然便带着弄儿进了雁回楼,两人也不差钱,便点了三五个菜,兄弟一样地坐下来吃饭。 时清然和弄儿在一起久了,越发不在意繁文缛节。毕竟,以往是在宫里,总要顾虑着皇家的颜面。 两人坐在雁回楼的椅子上,这才一起吃起了午餐。 “弄儿,这个好吃。”时清然说着,笑着给弄儿夹了一块肉。 “小姐,你也吃。”弄儿今日出来,玩得心满意足:“我已经吃得很多了,能坐下来吃饭,很满足,嘿嘿。”弄儿难得地笑了。 大概是在宫中闷得太久,难得出来一趟,所以弄儿才这样开心吧。 时清然也和弄儿有说有笑起来。 另一边,独孤墨正在和翰林院的几个男子正在雁回楼的包厢吃饭,独孤墨透过窗,似乎先看到了二楼的时清然,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和弄儿有说有笑的时清然身上了。 “独孤,你在看什么?”独孤墨身后的学士轻轻推了独孤墨一下,然而,独孤墨似乎看得太入神了,并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与他同行的学士们互相对望了一眼,便讪笑起来:“你们说,这独孤墨是不是魔怔了。” “你们没有注意到独孤墨看着两个男人吗?”另一个人朝着时清然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又说道:“你们说,独孤这家伙,是不是看上了男人?” “我看是......” “是啊,独孤你......” 独孤墨这才听了他们的话,转过身来:“你们瞎说什么,她们是......她们是......”独孤墨想说,她们是宫中的宫女。 可是话还没有说出,独孤墨便觉得不妥,若是这两个宫女在宫外见到他们的事情传了出去,对她们两人名声也不好。 “是什么?是你的心上人?”一个男子背靠在身后的椅子上,看着时清然两个人打趣道:“我看,你喜欢的应该是左边那个,那个唇红齿白,眉宇英气,看起来是个很好看的男子。不过,他长得女气了些,是你喜欢的?” “瞎说什么呢?!”独孤墨急了:“他们是宫中的内侍,之前前前后后见过几次而已。” 众人静默了。 “你们先吃,我上去打个招呼。”独孤墨看了他们一眼,又说道。 “那你还回不回来?你若是不会来,我们可走了。”有一人说道。他看出来,独孤墨对这两人似乎挺关心的,也许便不会再回来吃了。 “不回了,待会儿你们不用管我,直接走吧,我结账。”独孤墨说道。 “好咧!”众人也十分识趣地答应了。 独孤墨一个人从三楼的包间出来,去一楼结了账,这才又上了二楼,看向两人,朝着时清然走了过去:“姑......小公子,好巧啊。” 刚才,时清然和弄儿都专注着吃饭,并没有注意到他。 时清然也惊了,几乎每次出门,她都能遇见这个独孤墨。 想来哥哥从前说得对。在王城,一块板砖砸下去,就能砸死三个当官的,王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必遇到独孤墨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你们......在吃午饭呢?”独孤墨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又看向了眼前的两人。她们点了些燕窝、牛柳等东西,还有一大碟子时兴的龙虾,看起来十分丰盛。 时清然猪呢个字啊剥虾吃,看见独孤墨,便朝着独孤墨招了招手:“正好你来了,刚刚我和弄儿还在想,这些东西,若是吃不完,便有些浪费呢。” “你要不要来帮帮我们?”时清然像是看到了救星,笑得灿烂。她的面前,是一大碟子盛着虾壳子的碟子。 看起来,时清然和弄儿的确已经吃了不少了。 “好,好啊。”独孤墨说着,在时清然面前坐了下来:“这雁回楼时兴的虾最是一绝,可好吃了。” 其实,刚才他在三楼的包厢,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独孤墨是个不太喜欢吃喝的人,每餐只是吃个七八分饱。不过面对着时清然的盛情邀请,他也不舍得拒绝。 独孤墨说着,在时清然对面坐下来,又拿起了一只虾剥开,十分自然地放在了时清然碗里。 独孤墨做完了这样的事情,又说这话儿,自然而然地剥另一只虾,倒是时清然和弄儿,一时间被独孤墨的动作惊到了,没有回过神来。 “要说这虾呀,还得先去头,又挑开虾线,然后再将壳剥开。这样的虾最干净了。”独孤墨说着,手中又有一只虾剥好了,放在了时清然的碗里。 “你......”时清然惊了,一时间有些脸红:“其实,你不用给我剥虾的,你自己吃便好。” 时清然说着,脸红地低下了头。 “好。”独孤墨淡淡笑着。自己又剥了一只虾,塞进嘴里。时清然满嘴的食物,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独孤墨一眼。 他明眸皓齿,指节干净修长。这样一双干净的手,用来剥虾,到底是有些浪费了。 “看什么?”独孤墨笑得很好看,又给时清然剥了一只虾。 “没什么。”时清然说道。或许是察觉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敷衍,时清然又咳了一声,淡淡说道:“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好看的一双手,若是拿来剥虾,便是有些浪费了。” 独孤墨却淡淡笑了:“我从小到大都剥习惯了,这还是第一次给女孩子剥呢。若是我剥虾,能够讨得然然姑娘一笑,那也是值得的。” 时清然听了独孤墨的话,脸红到了脖子根,她刚想说什么拒绝或者否认的话,一旁的弄儿便伸手拔出了手中的宝剑:“独孤公子!” “你自重!”弄儿地说道。 时清然是宫中的女子,怎么可以这般被人调侃?就算独孤墨有那样喜欢的心思,这样的事情也是绝对不能发生的。 然而,弄儿的动作实在是有些大,一下子将这儿吃饭的食客都吓跑了不少。 “咳咳咳!”时清然刚想阻止剑拔弩张的弄儿,一口虾肉咽下去,一不小心将她呛着了。 第746章 被小宫婢发现 “小姐。”弄儿这才连忙将自己的双手打了一旁的皂角,在人手一只的净手小盆儿里面洗干净了,伸手去拍时清然的背。 时清然被呛得也不是很严重,被弄儿派了几下,便好了。 她刚想说什么拒绝独孤墨的话,就见独孤墨笑了笑:“或许刚才我的话说得太没有水平了。我只是想说,姑娘貌美,能够偶然遇到姑娘,为姑娘剥上两只虾,是在下的福分。” “姑娘是宫里人,名节胜于一切,刚才是在下说下不经大脑,给姑娘带来误会了。” 时清然原本想说的话也都被独孤墨堵了回去。 “没事。”时清然只是淡淡笑了笑:“这虾挺好吃的。” 在雁回楼吃完了午饭,三人又一起出去了,一起玩游船画舫,一起去了小吃街,买了些栗子糕和白糖糕后,这才准备回宫了。 “哥哥在翰林院做事,我之前也跟随哥哥出入过皇宫,竟不知道你们从哪儿进去?”独孤墨和时清然一行三人站在宫门口不远处,正要分别,独孤墨突然问道。 “我......”时清然看了独孤墨一眼,又看了弄儿一眼,见两人再不说话了,便凑到独孤墨身前:“那你知不知道,在皇宫后面,有个狗洞?” 独孤墨:“......” “你们两个,虽说穿着男子的衣服,可终归是姑娘家,钻狗洞实在是有些不雅。正好我也要去找我哥,要不,我跟你们一起进去?” 时清然和弄儿对视了一眼,正想说什么拒绝的话,只听见独孤墨说道:“你们跟在我身后,就说是我的随行小厮,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再说了,我身上还有我哥哥的腰牌呢,不会进不去的。”独孤墨以为她们两个又是贪新鲜偷跑出来的,没有带随身的腰牌,便示好道。 这......时清然竟然不知道,翰林院一个学士的弟弟,还能有这样的待遇。不过,独孤墨都这样说了,她也就却之不恭:“好啊,好!多谢!” 于是,一行三人便来到了宫门口。 “什么人?”宫门口的人拦住了她们。 “这位大人,在下是翰林院的学士,这两位是我随行的小厮。原本小厮是不能进出皇宫的,可是今日翰林院的书籍实在是太多,所以在下不得已,只好带了两个帮手过来。” 两个守门的侍卫对视了一眼,这才又给独孤墨放了行:“那快些进去吧,早去早回,莫耽误了出宫的行程。” “好咧!”独孤墨说着,朝着时清然两人使了个眼色,三人便一起朝着宫里走去。 快要到了锦鲤池的时候,时清然一心期盼着,千万不要遇到那位宫妃才好。事实上,时清然觉得自己十分幸运。毕竟,这一路上,除了来来往往的宫人,便没见什么宫妃了。 “今天的事情,多谢你啊。”时清然和弄儿站在一旁,朝着独孤墨道谢。 “没事,我们是朋友嘛,我们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独孤墨淡淡笑着说道。 时清然只是笑了笑。是了,他们见过了这么多次,的确是可以算作朋友的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去了翰林院,就早些回去吧。”时清然又笑着朝着独孤墨说道。 “好。”独孤墨也点了点头:“我先看着你离开,我再离开。” 时清然便和弄儿转身,朝着内宫走去。 不远处,一个宫婢躲在了一颗树后面,刚才时清然转身,她险些便被时清然发现了。 眼下,那小宫婢看见时清然带着弄儿,和一个男人堂而皇之地从宫门进来,又在这儿告了别,时清然才从锦鲤池回去了。 那小宫婢十分机灵,当下便猜到时清然和弄儿是私自出宫。 当然,若是时清然要出宫,得到了皇帝的应允的话,想必不用穿着这样的衣裳,更不会只带着弄儿一个人。 何况,刚才她们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呢。小宫婢看着那男人在锦鲤池旁边站了许久,这才从锦鲤池离开了,去了翰林院附近。 即使时清然对那男人没什么意思,可这男人,想必一定对时清然有些心思。 “喂,你在这儿鬼鬼祟祟做什么?”正在这时,小宫婢身后有人撞了她一下,将她吓得一个激灵。 若不是时清然走远了,就该发现她了。 “嘘!”小宫婢朝着叫她的小内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小内侍果然安静了下来。 “我刚才看见皇后娘娘了。”小宫婢指了指时清然的背影,随口编了个谎言:“我不确认那是不是皇后娘娘,可若是皇后娘娘,她穿着男装,想必是不想被人认出来的。我就是拿不准皇后娘娘的意思,所以才不想上前讨不快。” 小宫婢说着,有些怨怼地看了小内侍一眼:“你刚刚声音大,我险些被你暴露了。若是这个时候皇后娘娘这个时候发现了我们,你是准备上前行礼,还是视而不见啊?!” 小内侍见了她的神情,咽了咽口水,又看了看那两个身着男装的人的背影,这才又问道:“你说,那两个人中,真的有一个是皇后娘娘啊?” 小内侍不太相信,毕竟他们穿着的衣服,还有周身的气质,都没有皇后娘娘的尊贵华丽。可是小内侍也没有见过皇后娘娘,根本不知道这小丫鬟所说的话的真假。 “嗯!我十有八九确定。”小宫婢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皇后娘娘穿成这样,想必就是不想让人认出来。” “嗯。”小内侍点了点头。原本他是不该相信眼前的这个小丫头的,可是这里毕竟是皇宫,除了位高权重之人敢穿成这样四处走,其他人若是穿成这样,想必是不能抬起头走路的。 “他们也走远了,你也快些离开吧。”小内侍嘱咐了她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那小宫婢等到时清然和独孤墨、还有那个小内侍都走远了,便从树后面离开,朝着慈云殿走去了。 ...... 时清然回了坤宁宫,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身上的衣裳换了下来。 第747章 给她带糕点 她又将买来的栗子糕和白糖糕搁在桌上:“这些吃食都是给娇娇的,等会儿你换好了衣裳,就将这些给她送去吧。” “你就说,就说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今日出宫,特意为她带的。”时清然又吩咐道。 “好。”弄儿说着,转身离开了坤宁宫内殿。她将自己的衣裳换了,便又折回了坤宁宫,将吃食拿着便出去,准备去找程娇娇。 而时清然也已经换好了衣裳,穿着一身宽松常服的她坐在坤宁宫院子里面的一棵树下,优哉游哉地扇扇子。 如今时清然出去玩了一趟,回来心情也好了许多。 而另一边,小宫婢一路上镇定自若,时不时朝着身后看看,确认没有人注意到她或者跟踪她后,便在一个转角迅速地转到了慈云殿。 “小主儿,小主儿。”小宫婢进了费嫣然的房间,便有些焦急地喊道。 费嫣然正在涂抹蔻丹,听到小宫婢的喊声,便有些不耐烦:“干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的?难不成皇上来了?还是说皇后娘娘杀过来了?” “不是。”小宫婢跪在了地上,焦急地看了费嫣然一眼。费嫣然会意,这才挥了挥手,让身后伺候的两个小宫婢离开了。 费嫣然看向了她:“怎么了?”因为上次就是这个小宫婢怂恿费嫣然去送“螺子黛”,弄巧成拙惹恼了时清然,所以费嫣然现在对她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小主儿,我刚刚看见,皇后娘娘和她身边的宫婢穿着一身男装,从宫门进来了。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个男人。在锦鲤池旁边,他们才说了话告别。看那模样,亲密得很呢。” 费嫣然眼睛咕噜转了转。若是时清然真犯了这样的宫闱禁忌,费嫣然也不介意出面对付她。不过,她当真跟一个男人出宫了? “你确认没有看错?”费嫣然上下打量了跪在地上的小宫婢一眼,问道。 “千真万确。”小宫婢点头:“若是奴婢有半句假话,就任凭费贵人摘了奴婢的项上人头。” 这句话说得毒,见那个小宫婢信誓旦旦的模样,费嫣然不由得信了几分。 “那你可看到,那男人去了哪里?毕竟能来宫廷的,都非富即贵啊?!”非议安然又问道。 “去了翰林院。”小宫婢又诚惶诚恐地答道。 翰林院?费嫣然狐疑,毕竟,翰林院都是些学术精湛的学士。费嫣然听说,时清然不通文墨,怎么会和翰林院的人扯上什么瓜葛? 奇怪。 不过眼下,费嫣然并不像追究这背后的缘由太多。现在,她只想着怎么才能抓住时清然的把柄,好在宋煜辰面前告她一状。 “你过来。”费嫣然说着,将小宫婢喊到了眼前。 然后,她便在小宫婢耳边说了什么话。 等到小宫婢答应了,她又淡淡地对着小宫婢说了一声:“去吧。” 费嫣然盘算着,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时清然若是真坐下了那样的事情,若是被发现了,想必逃不了责罚。 如今,她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了。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只要好好找人盯着,就不怕盯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若是发现了是穷人的把柄,总要将宋煜辰引过去看才好,不然,便是作戏给鬼看么? 想到这儿,费嫣然又叫来了那个报信的小宫婢:“你去上书房,看看皇上在不在,送些皇上喜欢的糕点和汤水。” “是。”小宫婢说着,便离去了。 宋煜辰现在不在上书房。最近,他发现这个怡才人十分有趣,便在她这儿多逗留了些日子。 费嫣然让人送了汤水和糕点到上书房的时候,宋煜辰正看着眼前的美人儿穿着一身男装说书呢。 怡才人说书很有天赋,宋煜辰想着,什么时候带上时清然,一起来看看才好呢。 这会儿,小顺从外面进来,跟宋煜辰说了什么。宋煜辰看美人穿男装也看久了,便折身回了上书房。 回到上书房的时候,宋煜辰便看到了一碟子冷掉的糕点,还有汤水。 “皇上,奴才听说,刚刚费贵人让人来过了,说是皇上在上书房批折子累了,便让人送了些糕点。如今,费贵人的人见不着皇上,想必是回去了?” “回去了?”宋煜辰讪笑一声:“既然来了上书房,没有见到皇上,哪有自己回去的道理?” 事实如此,可是宋煜辰也知道,自己在怡才人宫中待得久了点,人家回了自己的宫殿,也是在是人之常情。 “皇上,”小顺在宋煜辰面前提醒道:“您今天在怡才人哪儿的时间不少,人家该回去伺候自己的主子了。” 看到那一盒冷掉了的糕点,宋煜辰的心思微动。半晌,他声音闷闷地说道:“去看看她吧。” 说完,两人便朝着费贵人的宫殿走去。 宋煜辰还没有进慈云殿的时候,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嬉笑声。 费嫣然和宫人玩得好,一群女子正围在一起,嘻嘻哈哈地涂着蔻丹。宋煜辰听了她们的笑声,也渐渐被她们快乐轻松的氛围给感染了。 宋煜辰忍不住笑了。 “皇......”小顺正要通传皇上到来的消息,宋煜辰手一扬,止住了小顺的声音。 他自己朝着里面走了过去。 “你看我这个红色才好看呢,不行,霜儿,你得再给我准备些红色的蔻丹。” “其实蓝色也不错,若是用红色打底,蓝色晕染,便显得更加高贵,而且蓝色又能压住红色本身的艳丽。” “嗯,好像是这样。”费嫣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十分赞同那个丫鬟的说法。 正在这时,其中一个小宫婢像是注意到了什么,朝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便看见了宋煜辰。 那个小宫婢也是个胆小的,以为自己和慈云殿一众宫婢失仪,连忙朝着宋煜辰跪了下来。 一时间,刚刚还十分活泛的宫殿中,变得沉默了。 费嫣然十分不解地回头,这才看见宋煜辰,正站在逆光下,静静地看着她。 费嫣然连忙朝着宋煜辰跪了下来:“妾身参见皇上。” 第748章 服软认错 “怎么?让小宫婢给朕送了吃的,也不等朕回来,这就离开了?”宋煜辰问道。 费嫣然看了小宫婢霜儿一眼,这才又说道:“皇上,霜儿不懂事,没有在皇上面前尽到责任,若是皇上心里有气,就尽管责罚妾身吧。”原本费嫣然让霜儿去送吃食,便是想让她见皇上一面,把吃食放在宋煜辰那儿再回来。 谁知道,霜儿并没有照做,只是将吃食放在了宋煜辰的宫人身边便离开了。 先前费嫣然涂蔻丹涂得起劲,见霜儿回来了,还以为霜儿已经见到宋煜辰了呢! “没事,你身边的宫人,随你,淘气了些。”宋煜辰说道:“而且朕刚才在怡才人宫里,确实待得久了点儿,所以耽搁了不少的时辰,不怪她”。 “多谢皇上。”费嫣然低垂着头,朝着身后淡淡看了一眼,便看向了宋煜辰。 刚才宋煜辰虽是很轻松随意地发问,也惊得了费嫣然的一身冷汗。如今费嫣然见他并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才松了一口气。 费嫣然想着,今儿是宋煜辰气消了,所以才过来看看她。于是便在宋煜辰身边伺候着,等到宋煜辰在慈云殿坐了一会儿,便出去了。 宋煜辰朝着上书房走去,身边的小顺紧紧跟着:“皇上。” “皇上这是,原谅费贵人了?”小顺问道。 “嗯。”宋煜辰淡淡地答:“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子,若是在这宫中,处处一番比较,也是有的。只是女孩儿心性,朕又何必跟这样一个小女子计较?倒是显得小气了。” “那......皇后那边呢?”小顺又问道。他可没有忘记,当初在王城街头的难民营的时候,第一个帮助过他的人,是皇后娘娘时清然呢。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他都跟在宋煜辰身边,可是他对时清然的情谊,也还是有的。 “朕......晚上再去看看她就是了。”宋煜辰说完,便折身回了上书房。其实,宋煜辰对时清然是有气的。 毕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当众给他宋煜辰甩脸子的,也就只有时清然一个了。而且,费嫣然惹怒了宋煜辰,宋煜辰给了她脸子,这过了几天,人家不是还让宫人端了些吃食来示好了吗?偏偏时清然不知趣,一点台阶也不给,叫宋煜辰如何下的来台面? 宋煜辰想着,已经到了上书房。那些吃食已经冷掉了,宋煜辰也无心再吃,便让小顺将它们端了出去。 而另一边,慈云殿。 费嫣然坐在贵妃榻上,看着身下跪着的宫人霜儿。这便是那个出谋划策的女子,就在先前,也是费嫣然差遣了她,去给宋煜辰送吃食的。 现在,费嫣然宫中上下的人都被她遣出去了,只留下了霜儿在屋里。 费嫣然居高临下地看着霜儿,半晌后,才问道:“为什么不等皇上回来,将点心交给他?在宫中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什么?” 霜儿抬头看了费嫣然一眼,便说道:“费贵人,奴婢......奴婢也是一时糊涂。先前在皇上宫里的时候,奴婢见皇上一直不曾回来,这才将糕点放下离开了。皇上刚才不是也说了么?是因为他在怡才人那儿待得久了,所以才回来得迟的啊。” “就因为这样?你就阳奉阴违?让我挨了这么一顿责骂?”费嫣然又生气地问道。 “费贵人,皇上不是责骂。若是今日奴婢见到了皇上,皇上还未必会来呢。”霜儿又说道。 费嫣然的眼里有几分动容:“此话怎讲?” “若是奴婢见到了皇上,说了费贵人对皇上的心意,便是间接表达了费贵人的相思之情,那这般,皇上便失去了新鲜感和好奇。” 小宫婢说着,又有些委屈地吸溜了一下鼻子:“小主儿,奴婢在你身边这么久了,奴婢是什么样的人,您应该清楚。” “奴婢与您同气连枝,更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怎么会得不偿失地冒犯君威,为您和自己你带来祸患?奴婢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您能够重获恩宠啊。” 费嫣然看向小宫婢的眼神里面,半信半疑:“当真?” 小宫婢霜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霜儿都这样说了,费嫣然也不好再发脾气,或者责罚她,便让她起来:“起来吧,这件事情,终究是我错怪你了。” “以后若是做什么事情,尽量不要铤而走险。今日还好,皇上顾念在从前的情谊上,并没有怪罪我,可是若是往后有这样的事情,就不一定了。” “还有,”说到这儿,费嫣然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以后,莫要说我对皇上的心意什么的了。毕竟,这样的话,听起来实在肉麻。” “是。”小宫婢淡淡说道。 两人说完了话儿,小宫婢又静默了好久,就在费嫣然以为她没什么要说的,准备让她出去的时候,小宫婢又开口说道:“小主儿,皇上顾念您的情谊,自然会顾念皇后娘娘的情谊。你说,皇上晚上会去看她吗?” “你是说......”费嫣然睁大了眼睛。果然,这个霜儿,虽然在上次让她在螺子黛的事情上跌了一跤,可是关键时刻还是最有用的。 “小主儿,之前螺子黛的事情,皇后凭借着自己的机智化险为夷,可是这次,若是费贵人在夜晚的时候,去上书房堵皇上,在皇上面前哭诉会儿这几日的惨状,您说,皇上会不会心疼呢?” 费嫣然脸上的疑惑转为惊喜,半晌,她看向霜儿的眼里满是赞讯:“那你好好准备准备,这次做得隐秘些,最好让人挑不出错处。不要像上次一样,弄巧成拙。” 霜儿淡淡答道:“是。” 其实上次的事情,不能全怪霜儿。霜儿是在背后出了主意不假,可是她本意是让费嫣然真诚些,是费嫣然做过了尺度,叫人看出了她的别有用心。 算了,只希望这次的事情能成。 眼看着到了晚上,时清然因为今日出去打了野食,现在还没有饿,如今躺在椅子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一时间摆弄有些惆怅。 第749章 伤春悲秋 “弄儿,你说时家山庄的天空,是不是也和我看到的天空一样?” “大概吧。”弄儿敷衍了答了一句,又看向了外面忙忙碌碌的宫人:“小姐,该用晚膳了。” “不急。”时清然说着,轻轻摇了摇手中的美人扇。 就在近日白天的时候,时清然听说了费嫣然宫中的宫人端着吃食到上书房示好的事情。而宋煜辰,之后还亲自去看了费嫣然。 想必宋煜辰是原谅了费嫣然了。可是......如今宋煜辰还在跟自己置气吗?若是宋煜辰原谅了自己,今晚应该会陪着自己用晚膳的。可是这会儿,按理来说,宋煜辰已经批完了折子了,怎么还不来? 算了,想多了也没什么好处。 时清然将折扇盖在了自己的脸上,又头也不抬地问弄儿道:“皇上那边呢?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弄儿淡淡答道。在从前,弄儿何曾看到过时清然这般卑微问宋煜辰的消息,等他的样子? 正说话间,外面走进来一个小宫婢,在时清然面前缓缓跪下:“皇后娘娘。” “怎么了?”时清然淡淡问道。 “皇后娘娘,皇上去了费贵人那儿。”那小宫婢战战兢兢地说道。时清然的折扇几不可闻地掉在了地上。 “晚上的时候,我们的人在远远的地方瞧着,有慈云殿的宫人去了上书房,在上书房外面一直等着。” “后来,费贵人也来了,在上书房外跪着。等到皇上出来,她们便对着皇上说了好大一通软话儿,这才从上书房清走了皇上。” “皇上还告诉奴婢,让奴婢回宫中告诉您,让您等着,晚些再来看您,” 弄儿弯身为时清然捡拾折扇,一边撇了撇嘴,淡淡苦涩地说道:“皇后娘娘,若是您也亲自去,想必费贵人讨不了好的。” “您也别太放在心上,这件事情,毕竟是您先放不下面子的。” 是,弄儿说得对,是时清然自己放不下面子,不肯像费嫣然一样,低声下气地到宋煜辰所在的地方去求他。 宋煜辰若是要恼,要生气,也自然有他的理由。 算了。 时清然撇了撇嘴,进了屋里,将自己关了起来。原本宋煜辰说过的,就算进了宫,他也能像是在王府中的时候一样,一如既往地爱她。 原本时清然信了,可是到了皇宫,又被群臣所迫,纳了这么多莺莺燕燕到宫里来,时清然也认了。 可是现在,小小的一个费贵人,亲自去请皇上,皇上便无视自己派去的宫人,将坤宁宫的小宫婢打发了回来,自己去了慈云殿。 果然......男人!呵! 算了,不想了,心累。时清然坐在桌前,画着韭菜,就想到了今日在街上,独孤墨带着自己去吃的韭菜盒子。 那是北方的一种小菜,如今也不知道怎么地传到了这儿,不过,还挺好吃。 其实,宋煜辰不来也挺好的,至少,时清然又多了许多时间自己想处。再或者,她能够很顺利地便溜出宫去玩儿,不是吗? 时清然这样安慰着自己,眼泪便模糊了眼眶,画出来的韭菜更是显得歪歪扭扭。 算了!时清然将笔朝着外面掷了出去,那支笔一下子被她掼在了门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便断了。 算了,吃饭! 时清然想着,便擦干了眼泪,平静地打开了门:“传晚膳吧”。 话说完没多久,弄儿便让宫人下去准备了。不一会儿,便有宫人将晚膳呈了上来。 大概是弄儿见时清然今晚心情并不好,所以让宫人多准备了些晚膳,除却鲫鱼汤、鹅掌等东西,还有鸽子蛋、龙虾等东西。 现在正是吃龙虾的季节,龙虾格外大,而且新鲜。 时清然也不顾仪态,让人用褙子将自己的衣裳挽好了,又坐在桌前,不顾仪态地吃起了虾。 她好似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那些虾的身上,将那些虾当成了宋煜辰的脑袋似的,一下子便伸手揪掉了一只虾的脑袋,将虾肉放在嘴里一嗦,一只虾就进了口中。 时清然动作干净利落,没一会儿,面前又摆放上了很大一盘虾壳的尸体。 “小姐,你不要再吃了。”弄儿侧头看了时清然一眼,提醒道。 毕竟,时清然这样的吃法,可是很容易变胖的。 “很好吃,我得再吃!”时清然说着,又“啪叽”一声,揪掉了一只虾的虾头。 大概是弄儿十分懂得察言观色,今日时清然心情不佳,一连吃掉了一大碟子的虾,弄儿也没有阻止。 算了。身材什么的,先不管了。 宋煜辰在费嫣然哪儿吃了饭,又被费嫣然好言哄着,在费嫣然那儿歇息了。 时清然一个人,大概是晚上吃虾吃得太撑,便左右也睡不着。时清然想要一个人出去走走,结果自己一打开门,便看见弄儿站在了坤宁宫寝殿的门口。 时清然猝不及防地开门,被弄儿吓了一跳。 “小姐。” “弄儿!”时清然有些怨怼地拍了拍胸口:“我说你,这么晚了,怎么不去休息?站在门口不声不响地,我还以为你要吓死我呢!” “我只是想,你吃多了,晚上会不消化。” 时清然:“......” 的确,她现在肚子撑圆了,实在是不舒服,所以想要去四处走走。知时清然者,莫若弄儿也。 “那去走走吧。”时清然走在弄儿的身前,又头也不回地说道:“你陪我走得高兴了,我便不怪你。” 夜色溶溶,两人在宫墙里里外外走了一圈,又觉得宫内实在没什么新鲜。这些日子,时清然不尝尝来御花园,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宋煜辰让人为自己种下的玫瑰已经被人拔了一大片,种上了兰花。 这种东西,若是不借光,时清然都分辨不出它究竟是兰花还是韭菜,时清然也不知道,种兰花的是什么人的品味,或者说是宋煜辰投谁所好。 总之,断然不会是时清然了。 时清然之前总是花兰花,也并不是因为兰花好看,而是因为它长得跟韭菜一样,在花中还算比较好画。 第750章 月亮澄澈似故乡 算了。时清然今晚心情烦闷,也没什么看花花草草的心思,当下和弄儿在御花园说了几句话,便自顾自回坤宁宫了。 时清然仰头看着明晃晃的月亮,忽然觉得还是故乡的月亮比较远。 人家常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时清然也不知道,现在天各一方的时轩,又在做什么? 大概是歇息了吧。 时清然叹息一声:“弄儿,扶我上房梁看看月亮吧。” “好嘞。”弄儿说着,环住了时清然的腰,半晌后,便带着时清然飞檐走壁,上了房梁。 时清然伸手朝着月亮的方向摸了摸,感受着一轮明月清冷的光辉。月亮清冷,人也清冷,时清然不是个懂得温软谄媚的柔弱女子,也难怪宋煜辰不会喜欢。 不过,就这样,似乎也挺好。时清然安慰自己:“挺好。” 然而,她的声音几不可闻。 “小姐,你说什么?”弄儿没有听清时清然说的话,还以为时清然在吩咐自己做什么事情,便不解地问时清然道。 “我说,水中月,镜中花,看着美好,实际上遥不可及。”时清然说着,双眼变得哀伤:“我哥哥看人挺准的,或许就如同我哥哥哥所说,一开始我就错了。” “我不该对宋煜辰抱着那样大的期望,不该跟随他不远千里来到王城,不该进宫,更不该,不分好赖,伤了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可是我现在后悔也没有用啊,人总要学会为自己的错误买单。”时清然顿了顿:“我记得,我离开时家山庄的时候,对哥哥说过,我说我自己选择的路,就算到头来头破血流,尸骨无存,我自己选择了,跪着也要将它走完。我还说,我不会后悔。” “后悔吗?”弄儿看着时清然,淡淡问道。 时清然侧头看了弄儿一眼。还好,现在弄儿还在自己的身边,这对于时清然来说,多少也算是个宽慰。 可是,哎。 时清然是有些后悔的,可是这又说不上来后悔。因为自己从前爱着宋煜辰,简直到了不疯魔,不成活的地步。若是让她在从前那样的心境,重新选择一次,想必时清然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跟宋煜辰在一起的。 时清然想着,大概是自己上辈子丧尽天良,所以这辈子要给宋煜辰还债。 “小姐,”弄儿看着时清然的样子,一时间有些不忍,转过头,将头背对着时清然:“小姐,我曾听说,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皇上心里有你,可是你,也总要学会在他面前伏低做小不是?” 可是伏低做小,从来都不是时清然喜欢的。 时清然淡淡笑了,说道:“是啊,可是我做不到。” “她们谁要恩宠,谁要地位,便让她们拿去好了。”时清然又有些惆怅地说道。 时清然惆怅的情绪也感染了弄儿,弄儿看着月亮,便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说,时大人现在在做什么呢? 时清然看着月亮,陷入了沉思。 是啊,自己的哥哥,时轩,现在又在做什么呢?他曾经答应过自己,要为自己找一个嫂子的。 事实上,另一边的时轩,似乎并没有知道这个时候的时清然在想他,或者伤春悲秋。时轩今日跑了一天的生意,有些累了,便一个人睡下。 不过胡喜儿日日在时轩身边伺候着,十分贴心,时轩对胡喜儿也十分好,甚至......有那么些欣赏胡喜儿。 就是因为时轩欣赏胡喜儿,所以才让人去替胡喜儿查找当年胡喜儿父母死亡的真相。 时轩粗枝大叶,断没有时清然懂得伤春悲秋的。 慈云殿里。 深夜,宋煜辰从睡梦中醒了。 他梦见时清然失去了孩子时候的伤心模样,梦见时清然决绝地给他递了和离书,还梦见......时清然十分绝望地跳了河。 宋煜辰猛地惊醒了。从前,关于那个孩子,关于和离书,一直是宋煜辰想都不能想的疼痛,可是,刚才梦中那一幕,时清然决绝的眼神,朝着河里跳去的无助感,仍然让宋煜辰感到触目惊心。 他可以给她面子,也可以在不高兴的时候不理会她,也可以三宫六院。可是,别的女人对他宋煜辰来说,至多只是笼络权势的工具,是玩物,可是时清然不是。 她是自己的结发妻子,是唯一一个朝着自己摔了杯子还能安然无恙的人。她与后宫中的那些女人,都是不一样的。 宋煜辰想到刚才梦中的场景,心里便被人揪着一样疼痛,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些。 “皇上,您怎么了?”另一边,睡意朦胧的费贵人听见了宋煜辰的动静,睡眼惺忪地起床,便看见宋煜辰现在她身边,已经坐了起来,正捂着胸口,似乎十分难受。 “皇上,您是做了噩梦吗?还是哪里难受?妾身给您看看。”费嫣然说着,伸手就要触碰宋煜辰。 宋煜辰看着近在咫尺的十分美艳的一张脸,忽然觉得有些恶心。 “你别碰我。”宋煜辰皱着眉头,目光中有些嫌恶。他推了费嫣然一下,又十分迅速地起身,穿好衣服,朝着外面走去。 “费贵人,朕想起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你先休息。” “皇上。”费嫣然喊了宋煜辰一声,然而宋煜辰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费嫣然满是不解,不过在这样的状态下,她也不好说太多,于是便朝着一旁守夜的宫婢使了个眼色,让她跟过去看看。 宋煜辰一个人,踏着星辰出了费嫣然的宫殿,抬头便看见了满天的星星。星星和月亮都很美,不是吗? 他现在十分迫切地想要见到时清然一面,想要看看时清然是否安好,想要让她安心。毕竟,时清然在他心里,一直是十分重要的。什么摔杯子,什么闹脾气,不过是夫妻间的小打小闹,更不用计较什么颜面,不是吗? 于是偶宋煜辰毫不犹豫地朝着坤宁宫走去。 坤宁宫高高的屋顶上,时清然和弄儿坐在一起。刚才,时清然伤春悲秋,到后来弄儿听不下去了,便说出了两人说带月的诗句的主意。 第751章 听墙角的君主 这种游戏叫飞花令,便是一人说一句带月的诗句,若是谁说不出来,便算是输了。 “月是故乡明,露从今夜白。”时清然喃喃道。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弄儿也对道。弄儿从前也是读过些书的,虽然不多,可是时清然读的书也不多,两人在一起,也能勉强对上几句。 两人对了许久,直到对到南唐后主伤春悲秋的诗句,两人又忍不住地惆怅了。 “小姐,若是你知道现在的结果,你还会选择同样的一条路吗?”弄儿又忍不住问道。原本她是不应该这样问,挑起了时清然的伤心事的,可是她好奇。更何况,弄儿心里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关于小赤练、施无悦的秘密。 那日施无悦满身狼狈地回来,弄儿真的震撼到了。 “其实我觉得,施大人比起皇上来,喜欢你更多,若是你跟他在一起的话,想必比现在更加幸福的。”弄儿又撑着下巴说道。 “大概是吧。”时清然淡淡笑了。 “那若是你喜欢的人是施大人就好了。”弄儿笑着,又问道:“那若是重来一次,你会选谁?” “我......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我哥给我喝下忘忧是对的!”时清然说道:“可惜,我哥做得不够绝,没有将那一整瓶忘忧给我灌下。要是当初我哥再做得绝一点,想必我现在就不用这样难受了。” “若是喝了忘忧,想必你会爱上施大人的。”弄儿说道:“施大人对你的好,我也看在眼里。那日你们在马车里,我看见他看向你的眼神。” “他眼里只有你,还惩罚似的吻了你。” 时清然愣住了,这件事情,若是弄儿不提,时清然或许已经忘了。或者说,当时惩治了蟒爷,在马车里的时候,时清然根本就没有想到过,施无悦亲自己的那一幕,已经被弄儿看见了。 “鬼丫头!这件事情,你可不能对别人说。”时清然说着,伸手轻轻拍了拍弄儿的膝盖。 “哎哟,那又不是你的错,是施大人喜欢你,再说了,施大人为你做的事情还不少吗?” 弄儿愣住了,半晌,她又沉默了下来:“话说回来,若是施大人再回来找你,你愿意抛下皇后的头衔跟他离开吗?” 时清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也知道跟他离开,我的日子会更好过些,可是我......我放不下宋煜辰。” “不过,若是他让我一直身处冷宫,或者做了什么让我真的绝望的事情的话,想必我会的吧。” “只是,我是个不太吉利的人,若是能出了这皇宫,我也不想连累施无悦了,若是能找到个地方,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也算是很好的结局了。” 宋煜辰站在屋檐下,听到时清然的话,心便是揪着一样的疼。 原来,时清然现在,还是过得不好,她还想着,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施无悦是真的喜欢时清然,宋煜辰是真的很渣。宋煜辰想道。可是,他想到刚才弄儿所说的,从前施无悦亲吻了时清然的事情,心里就不免有些吃味。 施无悦,真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啊。想到这儿,宋煜辰挪了挪脚步,踩响了身下的一根枯树枝。 时清然和弄儿朝着宋煜辰的方向看过来,与宋煜辰静默了一会儿。 时清然又别过脸去。 今日时清然虽然没有让人去宋煜辰的上书房请人,可好歹让人去送了点心。可是宋煜辰呢,最后还不是到了费嫣然那个小妖精的宫里去;了? 时清然觉得委屈。 宋煜辰也觉得委屈,只要他一想到,还有个那么优秀的施无悦在喜欢着时清然,他就气得发狂。 而且,那个狂徒,竟然还大胆到吻了时清然。 弄儿飞下了身,朝着宋煜辰行礼:“皇上万岁。” 宋煜辰的目光一直在背对着自己的时清然身上。他看了时清然好一会儿,这才说道:“既然你喜欢看月亮,喜欢青灯古佛,那便由着你了。” 宋煜辰说完,拂了拂袖,又离开了。 时清然的眼泪忍不住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刚才,她只是想要说说气话。更或者,她说的是宋煜辰若是实在延期了自己,自己会有一种怎样无奈的选择。 可是这些话停在宋煜辰耳朵里,完全是另外一种意味了。 时清然觉得无奈,更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实在是不经大脑了些。只是,当她看到宋煜辰这般决绝地离开,还是不想去挽留。 她习惯了高傲,怎么能这样轻易就低头。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的背影,越想越气。原本自己便请人去了上书房,可是他没有来,等他在别的宫殿吃饱喝足了,这才跑到坤宁宫施舍一番。 可是他无意间听到了时清然和弄儿说的那些话,又莫名其妙地生气了。 不过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比起宋煜辰自己来实在是九牛一毛,他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时清然越想越生气,当下捡起了身边的一块碎瓦片,朝着宋煜辰的后脑勺砸了过去:“你滚!滚了就不要回来!我比起你来有什么?你三宫六院,却不允许我青灯古佛。你当自己是皇帝啊?!” 弄儿侧头看了时清然一眼,眼下,她真想堵住时清然的嘴。宋煜辰的确是皇帝,是君心难测,君威不可冒犯的皇帝。 可惜时清然也是个一点就炸的暴脾气,眼下和宋煜辰翻了脸,她也不介意多翻一点。甚至宋煜辰生了大气,让人一刀将她杀了,或者让她真的去尼姑庵,时清然都觉得没什么。 时清然的准头还算好,那颗石子砸在了宋煜辰背上,惹得宋煜辰一阵疼痛,侧过头看了时清然一眼。 她眼泪汪汪、委屈得生闷气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爱。原本宋煜辰对她砸自己石子儿的事情并不十分生气。可是宋煜辰刚才也听到了时清然和弄儿之前说的那些话,心里吃味得很。 “对!朕就是皇帝!”宋煜辰冷着声音说道:“朕三宫六院,三妻四妾,都是情理之中。” 第752章 查查边陲将军 “可是你不行!就算你被朕冷落了,不要了,你也只能在宫里苟延残喘地活着,或者被朕赐死!” 时清然从没有觉得宋煜辰如此卑劣。恨不得当下就下去找宋煜辰理论。可是时清然一从房梁上站起来,便重心不稳地朝着房梁下滑下去。 “啊——”时清然大叫一声,眼看就要跌落在地上。宋煜辰见了,下意识地想要去救她,然而,现在弄儿离时清然较近。弄儿施展轻功,三两下就飞身上前,将时清然救了下来。 时清然站在地上,离弄儿远了点,冷冷地看着宋煜辰,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走,你不来看我,我还过得好些。你当我是什么?当我和其他女子一样,可是被你招之则来挥之即去、要对你阿臾奉承吗?宋煜辰你别忘了,当初是你从岐山将我求回来的,是你说要一辈子对我好的。” 时清然直勾勾地看着宋煜辰,见宋煜辰就这样站着,一言不发,她越发觉得这人是实在是不行。当初也是自己猪油蒙了心,三观跟着五官跑了。现在上了贼船没办法,竟然被宋煜辰以此相要挟。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更不是。”时清然冷冷地说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不来我这儿,我还过得开心随意些。” 宋煜辰不知道,一向温文的时清然,是积攒了多久的失望,才会对他说出这番话。厚重的宫墙像是一个巨大的囚笼,将皇城的女人困于其中,不得自由,时清然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啊,人被困得久了,便会急躁、郁闷,说出那些自己从前从来不会说出口的话。 “这可是你说的。”宋煜辰也在气头上,望着时清然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后,便转身离开。 宋煜辰走后,时清然一阵眩晕,弄儿上前将她扶起:“小姐。” “算了,”时清然被宋煜辰气得心口发紧:“先回房休息吧。” 什么男人不男人的?他们之后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事情。爱你的时候对你千般好万般好,不爱你的时候,便可以毫不犹疑地将你弃如敝履。 可是啊,女人总是太傻,为了那一点遥不可及的甜蜜,甘愿丢失了自己的尊严,丢失了自己的一切。 弄儿看着时清然趔趄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时清然有些可怜。此时夜已经深了,弄儿却迟迟不肯离去。 宋煜辰出了坤宁宫,想到刚才时清然的那番脾气,心里也窝火。还是费贵人和怡才人好,温言软语的,总能哄得他高兴。 宋煜辰想去怡才人那儿,可是走到半路,又觉得跟时清然大吵了一架,对其他女子也索然无味,便折身回了养心殿。 养心殿有独立的桌椅床被,在养心殿,他一个人也能睡得很好。 可是躺在床上,宋煜辰想着先前时清然所说的那些话,心里又不免吃味。施无悦和时清然的过去,是宋煜辰不能介入的过去。可是他没法不介意,他多么希望,曾经时清然最孤单的时候,是自己相陪,而不是别的男人。 可是时光注定不能倒流。就像是刚才在坤宁宫的那一顿争吵,已成定局,无法改变了。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而慈云殿。月光下,不一会儿,那个去打探消息的宫婢便回来了:“小主儿。” “嗯。”费贵人揉了揉太阳穴,不太高兴地答道。不用猜,刚才宋煜辰突然起身,一定是去见了时清然了。 她是皇后,所以宋煜辰偏爱她些,费嫣然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费嫣然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毕竟,今晚宋煜辰是来了自己这儿的,公然被时清然撬了墙角,费嫣然自然是不乐意的。 “皇上起先去了皇后娘娘那儿。”小宫婢答道。 费嫣然原本还有些睡意,听到小宫婢的话一时间睡意全无,睁开眼睛看着她:“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是皇上的结发妻子,皇上去她那儿不奇怪。” “然后呢?”费嫣然又问道。 “然后,皇后娘娘和皇上吵了架,好像,他们还提到了一个人,叫施无悦?不过,当时奴婢隔得有些远,听不太清。” 施无悦?费嫣然眼睛咕噜转了转,将这个名字记下了。话说,施无悦不是西北边陲的抚远将军吗?怎么会和时清然扯上关系?或者说,他和时清然,原本就有什么关系? 不管如何,这似乎是一个对费嫣然来说,十分好的消息。 “当时皇后娘娘和皇上吵架挺厉害的,皇后娘娘原本在房梁上看星星,结果见到皇上来了,拌了几句嘴,皇后娘娘说不过皇上,竟然还动手,将房梁上的砖瓦砸向了皇上。” 费嫣然情不自禁笑了。在这宫里的女子,哪个没有学过三从四德的那些文章?也就只有这个从山野里面出身的“皇后”,才敢这样对待宋煜辰。 不过,这件事情,也反应出了皇后在宋煜辰心中的分量。毕竟,若是换了其他人,朝着皇上摔杯子、朝着皇上丢砖瓦,早已经被拉出去砍头了。 “费贵人,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那个报信的小宫婢又问道。 “你去看看霜儿睡了吗,我有事情需要她去办。至于你,没什么事情了,只是,今晚的事情,毕竟涉及到皇后娘娘的名誉,还是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 “是。”那小宫婢应了一声,又从费嫣然房中退下了。 费嫣然那儿是为了时清然着想?今日她让人跟踪宋煜辰,本就不光彩,更何况,若是这件事情传扬了出去,有损皇家的颜面,宋煜辰很难不顺藤摸瓜查到她身上。 那时候,便是自己自掘坟墓了。费嫣然还没有那么傻。 费嫣然在床帐后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那个叫做霜儿的小宫婢来到了她的面前,朝着她跪下:“小主儿。” “我现在叫你来,是有事情让你去办。”费嫣然看了霜儿一眼:“你去查查施无悦这个人,再看看他和皇后娘娘有什么关系。” 第753章 坏事传千里 “记着,这件事情,是我让你秘密去办的,谁都不许吐露半个字,明白吗?” “是。”霜儿说道。 半晌,霜儿却还没有离开,她看向费嫣然:“小主儿,您说的施无悦,是不是如今在西北边陲建功立业的边陲将军施大人?” 费嫣然眼神一凛,淡淡点头:“是。” 因为她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想要自己赌一把。 “还有一件事情。”费嫣然顿了顿,又说道:“今日皇上在我宫中的时候,突然离开了,之后便是去了皇后娘娘的宫里。皇后娘娘在房梁上看星星,结果说了些关于施无悦的话,所以皇上生气了,与皇后娘娘大吵了一架。皇后娘娘气急,将房梁上的瓦片扔向了皇上。” 费嫣然思索一番,还是决定将这件事情告诉霜儿。刚才那个宫女,费嫣然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个办事牢靠的,可是费嫣然不信任她。她害怕那个宫女会走漏了消息,将自己派人去跟踪宋煜辰的事情泄露了出去。 那样一来,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所以这件事情要传扬出去,可是必得是霜儿去办。 “是,奴婢记下了。”霜儿说完,朝着费嫣然跪安,然后离开了。 费嫣然一个人在屋中,有些得意。 还好,现在时清然与宋煜辰起了争执,构不成什么威胁了。若是能够得到时清然和施无悦过往的事情,还有如今她和翰林院那位学士暗通曲款的证据,那么,宋煜辰就算再喜爱时清然,再袒护她,恐怕也无心了。 费嫣然想到这里,便有些高兴。 原本费嫣然和时清然之间也没什么直接仇怨的,可是时清然是皇后,她的存在注定碍眼。再者,费嫣然想着,时清然只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妇出身,要才没有,要貌也没有,家世也没有,什么都比不过宫中任何一个女子的,这样一个女子,若是身为皇后,实在是难以担任皇后的职位。 不如,就将她打压下去好了,费嫣然想着。 毕竟经过上次螺子黛的事情,费嫣然如今已经喝了很久的中药了。 大概是晚上和弄儿在房梁上吹了风,时清然一夜未眠,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时清然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像是受了风寒一般。 恰好今日是请安的日子,众位嫔妃进了坤宁宫,便坐成了一堆。 “皇后娘娘。”弄儿带着两个教引嬷嬷来了,在时清然房门外敲门。时清然混混沌沌地听着,最终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嗯。” 弄儿让两个教引嬷嬷守在门外,自己朝着时清然的内殿走去:“皇后娘娘,今日嫔妃们要来请安。好几位嫔妃已经提前到了,在外面等着皇后娘娘呢。” 时清然脸色绯红,昨晚风大,时清然一夜没睡着,现在脑子还混沌不清:“那好吧,扶我起来”。 时清然迷蒙地说道:“昨晚一夜没睡好,今日起床难免困难了些。” “皇后娘娘你......”弄儿看见时清然的脸色,顿时受到了惊吓。她便抬手,朝着时清然额头上探了探:“皇后娘娘,奴婢看您怕是着了风寒,还是躺下,奴婢去请太医吧?否则,若是再烧下去,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 时清然现在只想好好躺一躺,可是时清然也知道,若是自己就这样躺下去,外面一定会有言论的。若是叫了太医,想必宋煜辰也会很快知道时清然病了的消息。 不行!时清然想着。 若是宋煜辰知道了她生病的消息,不是会觉得自己很在乎他,为了他病倒了吗?她才没有那么廉价,没有那样......在意他。 “我没事,只是昨晚睡得晚了,有些难受而已。”时清然强撑着坐起来,看向了两个教引嬷嬷。 她有些慵懒地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说道:“嬷嬷,我没事,我不能叫外面的妃嫔说我故意惫懒不起床。等会儿请安晚了,会有太医前来给我请平安脉的。若是我有什么,也不迟这一时半会儿不是?” 教引嬷嬷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时清然竟变得这样坚强、明事理了。不过,既然时清然都这样说了,她们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当下两人对视了一眼,又上前去给时清然侍弄妆容。 ...... 坤宁宫外,一众妃嫔围在一起,说着今日一早在宫道上听来的趣事。她们听偶然路过的宫女说起,昨晚宋煜辰原本在费贵人的宫里,后来心血来潮,去了时清然的坤宁宫。可是时清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得罪了皇上,便和皇上拌起了嘴,不过皇后娘娘说不过皇上,后来更是气急败坏地将石头扔在了宋煜辰身上。 宫妃们越说越起兴,不过,因为有了上次扇巴掌的事情,她们这次说的很小心。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皇后娘娘从前和边陲大将军有过私情呢。昨晚她和身边的丫鬟谈论到了边陲大将军,皇上过去听见了,所以这才恼了皇后娘娘。” “要我说皇后娘娘也真是胆子极大,竟然敢用茶杯、用砖瓦砸皇上。不过想必皇上也真是喜欢皇后娘娘的。不然,若是其他人犯了这样的罪过,早已经被拉出去看了,哪里还有这样的活命啊。” “不过皇后娘娘也是真的惨,想必昨晚生了一通脾气,将自己吓着了,今日都没脸起来做晨训了。” 听见她们越说越离谱,程娇娇在不远处抿了抿唇。半响后,她便开口说道:“在宫里,最应该做的就是谨言慎行。不论你们说的事情是否真假,大概都是有心人让你们传的。小心你们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不过在这宫墙里面,比起八卦,还是性命更加重要。 程娇娇言语虽然温软,可是态度却足够强劲。她三言两语挑明了利害关系,那些妃嫔们便如同雅雀一样噤了声。一旁的费嫣然,听了程娇娇的话,更是脸一阵青一阵白。 程娇娇早上在来的时候的宫道上,也听两个宫婢在她身前说起时清然昨晚的事情。 第754章 生病了 不过,当时程娇娇让身边的宫婢拦下了她们,还让她们自己掌了嘴,这才放她们离开了。 一旁的费嫣然脸色不大好看。今日谣言的事情,就是费嫣然找人去做的,可是眼下程娇娇拦路,她有些不快。 “静嫔温柔娴静,不传谣不信谣,果真深得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喜欢呢。尤其是皇后娘娘,几乎将你当成了亲妹妹对待了。” “静嫔好手段,我们是学不来的。”费嫣然将矛头对准了程娇娇。 “在这宫里,谁不都是为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我也只是做好了自己的本分罢了。”程娇娇看着费嫣然:“费贵人天生貌美,深得皇上喜欢,妹妹也是学不来的。” 费嫣然这才住了嘴。 里面,时清然的妆容也已经弄好了。过了一会儿,时清然便从坤宁宫内殿走了出来,此时,坤宁宫外的客座上,已经鸦雀无声了。 众人见到时清然出来,便朝着时清然拜了拜:“妾身见过皇后娘娘。” “平身。”时清然说道。 接下来,便是索然无味的请安环节。众人互相说着话儿,又明争暗斗地拌了几句嘴,这才分别离开了。 时清然说散了之后,众人也都四下散去了,只有程娇娇还停留在坤宁宫内,看着时清然。 “娇娇,怎么了?”时清然见众人离开了,也便不藏着掖着,还是管程娇娇.叫娇娇。 “我见皇后姐姐脸色不是很好。”程娇娇看着时清然脂粉下的疲惫,便不由得有些担心:“皇后姐姐,可是昨晚睡得不好。” 时清然点了点头:“刚才我在里面,也听到外面的话了。昨晚我和皇上拌了几句嘴,所以......” “娇娇,”时清然说着,看着程娇娇,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是个不太会谄媚的,虽然皇上对我有从前在镇南王府的情谊,可那毕竟是从前的事情。在现在的宫妃之中,我当真是太普通了。论美貌、才情、计谋、心机,我样样不如她们。” “我知道自己的缺陷所在,若是有一天我不得皇上喜欢了,死在了深宫里,我也心甘情愿。可是你不同,你这么好的一个女子,实在不应该跟谁陪绑。” 时清然现在不想程娇娇跟自己走得太近,毕竟,若是自己哪一天真的热闹了宋煜辰,说不定宋煜辰不会再手下留情。毕竟,这样的事情,从前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是好是坏都是时清然自己选择的,时清然不会后悔。可是程娇娇还有更好的选择,时清然想着,程娇娇这样美好的女子,不应该陪着自己陪绑。 即使没有时清然,程娇娇大概也没能凭借着自己的机灵和文静,在宫中获得一席之地。 “皇后姐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程娇娇说道:“入宫前,我们便是经常在一起的,我更是比她们都了解你的为人。” “若不是因为要帮我,不让我嫁到外面,落得不好的命运,我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入宫不是?从我入宫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过了,是皇后娘娘帮我的,所以无论前程如何,我都应该义无反顾地站在您的身边。” 时清然不免有些感动:“可是......” 可是终究,时清然不懂得谄媚,惹怒了宋煜辰,时清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这后位上,还能稳坐多久。 “皇后姐姐,别可是了,你脸色不大好,可是生病了?”程娇娇又问道。 时清然看了程娇娇一眼,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让程娇娇明哲保身的话,她大概都不会听的:“可能吧,昨晚在房梁上看星星,受了风寒。” “那就请太医。”程娇娇说道。 “嗯,”时清然点了点头:“说起来,太医今日要来给我请脉,想必过一会儿就来了,我也懒得让人去请了。” “好。”程娇娇点了点头。 “皇后姐姐,还有一事。”程娇娇思索一番,还是觉得今日的事情应该告诉时清然:“今日我们在等您的时候,便听见外面的妃嫔们说起,昨晚您和皇上拌了几句嘴,还动手了是么?” 时清然抿了抿唇,当下更觉得在这宫里,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昨晚她和宋煜辰拌嘴的时候你已经很晚了,谁知道还是被有心人听了去。 时清然无奈地点了点头:“当时已经很晚了,我没曾想到,这件时清然竟然传出去了这么远。” “我想,这是有心人故意为之。”程娇娇顿了顿,又说起了自己的看法:“先前我来给姐姐请安的时候,便听到两个宫婢在宫道上面说起这样的事情。当时我还很疑惑,这两个宫婢怎么如此胆大妄为,敢在宫中胡乱议论皇后娘娘的事情。” “等到我来了您宫中,才知道这件事情,已经在众妃嫔之中传开了。” 时清然听了程娇娇所说的话,当下垂下眼睑。没一会儿,她便明白了程娇娇所说的意思。 “昨晚皇上原本应该在费贵人宫里的,可是他却半夜来了我这儿。”时清然略一思索,便直觉是费贵人在暗中操纵:“娇娇,你说,会不会是她?” “总之,宫中的女人,十有八九不是简单的,姐姐也要小心防备才是。”程娇娇有些担忧地看了时清然一眼,顿了顿,程娇娇又说道:“还有,皇后娘娘,您和皇上,若是可以,不要再争吵了。” “皇上他心里是有你的,你心里也有他,为什么还要互相伤害呢?” 时清然听了程娇娇的话,静默了好久,最终呼出一口浊气来:“有时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是宋煜辰心中还有我,却这样对我,我宁愿不要。” “反正宫中的女人这样多,他也一贯不会寂寞的。”时清然说道。 程娇娇对时清然很好,时清然也很喜欢程娇娇,两人在宫中又说了会儿别的话,程娇娇见为时清然诊脉的太医来了,这才离开。 太医在时清然面前放下了医药木箱,从里面拿出了一方丝帕来,搭在了时清然手上,为她诊脉。 第755章 砸了个大包 “皇后娘娘似乎着了风寒,又忧思过度?”太医说道:“虽说皇后娘娘现在的病症还很轻,可是皇后娘娘要日日喝药,方才能好。” “那就喝药。”时清然也不愿意自己病得太严重。毕竟,现在宋煜辰和她闹僵了,一时半会儿想必是不会来坤宁宫的。 若是时清然病得厉害了,不是连累了程娇娇,就是自己受着,严重的时候,或许还会让宋煜辰看了笑话。 无论哪一种,时清然都觉得有些煎熬。还是自己喝药,喝完了算好。 “是。”太医说着,又为时清然开了治疗风寒的药方。等到太医忙完了坤宁宫的事情,便离开了。 “皇后娘娘。”弄儿在时清然面前喊了一声。如今时清然病了,却强撑着不告诉宋煜辰,弄儿看着都有些替时清然难受:“要不,您生病的事情,还是告诉皇上吧?” “不必,一点小病小痛,我自己能够应付的。”时清然说着,看了一眼弄儿:“我头上的钗环有些重,妆容也太厚了,你替我卸了吧。” 时清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让弄儿守在门外,自己在里面睡了一个回笼觉。 时清然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了。她头脑更加混沌,几乎到了起不来床的地步。 “弄儿。”时清然虚弱地喊了弄儿一声,亏得弄儿听劲儿好,听见了时清然的呼声,便从外面进来了:“皇后娘娘。” “药呢?”时清然问道。见弄儿折身离去,时清然猜想着是弄儿去拿药了,又有些疲累地倒在了床上。 没一会儿,弄儿果真端了药来:“皇后娘娘,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您现在,仅仅是过了一晚上,便是这般模样了。依奴婢看来,还是让太医开两剂猛药来得好,或者让皇上知道。” 时清然听到弄儿的后半句话,当即变了脸色:“算了,还是不要叫他知道了。” 宋煜辰知道了又怎么样?是会对她多几分心疼?还是会觉得她在装腔作势,跟宫中的其他女子一样蓄意争宠? 时清然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若是一个人要离开,她也不会费劲了心思去挽留他。 “让太医开两剂猛药吧。”时清然又淡淡说道。 今日时清然萎靡不振,中午只吃了一点点午膳,便又被弄儿劝着喝了两碗药。她坐在木格子窗前,看着外面的天色阴沉。 今日的天气真不好。时清然开着窗,任由着那冷冷的风吹到了脸上。可是这样的感觉,竟然为燥热的她平添了几丝凉意,计算时清然身子不好,她也舍不得放弃这些凉意。 若是这个季节,能够在江南的窗前,看一看“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景色,那便更好了。 可惜,她这一辈子,大概是去不了江南的。皇宫里的女人,都是被囚禁的金丝雀。好看,尊贵,却又有着不得自由的无奈。 不一会儿,外面又下起了雨,春日的花瓣层层叠叠被吹落到时清然的格子窗前,时清然伸手接住一片花瓣,又用唇轻轻一吹,那片花瓣又重新回到了雨中,被雨点打得零落。 这样的好风景,这样的好雨,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了。 也不知道你时清然在床前站了多久,吹了多久的冷风,送汤药的小宫婢才看见在窗前垂着冷风的时清然。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小宫婢慌了,立马上前去,在时清然面前跪下:“皇后娘娘,您已经受了风寒,眼下再不可以吹冷风了。” 小宫婢可怜,诚惶诚恐地在时清然面前磕头,惹得时清然不禁一阵怜惜。其实,在这皇城之中,最悲惨的还不是她时清然啊。她虽然被囚禁着,却还是被金尊玉贵地伺候着,可是这些宫人呢?他们却什么都没有,若是犯了错,还会有被杀头的危险。 想到这儿,好似清若又有些同情跪在自己面前的宫婢。 “好。”这一次,时清然破天荒地淡淡答应着,自己又关上了格子窗,回了床上。 “我饿了,不过吃不下饭,你去替我拿些水果来吧。”时清然又吩咐道。 小宫婢离开了,不一会儿,弄儿端了一碟子水果进来:“我听小宫婢说你要吃水果?” “嗯。”时清然从弄儿手中的碟子里面拿出了一颗葡萄来,放进嘴里:“生病了,见不得油腻荤腥的东西,所以格外偏爱些清淡的。” “嗯。”弄儿将碟子放在时清然面前的桌上,又看了一眼未关严实的窗。弄儿朝着窗户走去,将窗户关上,又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这两日天凉,你的身子又不好,以后还是不要吹冷风。” “等你好了,以后出宫的时候多的是。”弄儿见好似清若心情沉郁,便又说道。 自从弄儿进了宫,好似比从前更加啰嗦了。不过时清然知道,不管是从前在镇南王府,还是在时家山庄,还是现在在宫里,弄儿都是一味对自己好的。 她啰嗦也好,寡言少语也罢,甚至时不时闹了脾气乜了时清然一眼,时清然都喜欢。 “嗯。”时清然有气无力,一时间懒得和弄儿争辩。弄儿关窗子的功夫,时清然便已经将一小碟子的葡萄吃完了。 “别吃多了。”弄儿忍不住嘱咐道:“你生了病,若是吃多了这个,会腹泻的。” 时清然置若罔闻,还是吃着葡萄。弄儿见了,忍不住夺过了时清然手中的碟子:“你先等着,我去给你换点水果进来。” 可是生病又空腹的人,不管吃什么东西都会腹泻呀。偏偏现在,时清然吃不下其他东西。 弄儿让人拿了水果进来的时候,便看见时清然已经睡下了。 弄儿轻轻合上了门,又退了出去。 此时,上书房内。 宋煜辰正在批折子,就看见哗啦啦的风雨瓢泼一样下了下来。宋煜辰心里烦闷,便呷了一口茶。 “皇上。”正在这时,外面守着的小顺进来,朝着宋煜辰弯身:“太医来了”。 第756章 索然无味 宋煜辰此时心里烦闷,昨天时清然用石子在他后脑上上砸了个大包,他现在还疼呢。原本他应该昨晚就宣太医过来看看的,可是宋煜辰担心人多口杂,将昨晚的事情传了出去,于是拖到了今天。 宋煜辰原本是无心管它了的,想着就算这个大包疼,也只是疼一阵子的事情,不碍事的,谁知道这个包被小顺看见了,小顺便一味请他让太医看看。 无奈之下,宋煜辰刚才便只好让小顺去请太医了。并且叮嘱小顺,这件事情只有他和太医知道,不得向外宣扬。 所以这会儿,小顺才带着太医来了。 “皇上。”小顺见宋煜辰迟迟没有定夺,便在宋煜辰面前继续拜了拜。 “让他进来吧。”宋煜辰终于挥了挥手,对小顺说道。 过了一会儿,太医便进来,在宋煜辰面前跪下:“微臣参见.....” “行了,起来吧。”这帮老匹夫行动不太便利,跪一跪就要好大一番阵势,宋煜辰讨厌这样磨磨唧唧的性子,于是那老匹夫还没有跪下,宋煜辰便十分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是。”太医说真,起身来。 “你替朕看看,朕后脑勺这个包,怎么才能好?”宋煜辰说着,将后脑勺亮给了太医。别说,时清然昨晚上下手也是真狠,大概宋煜辰的话真的刺激到她了。 宋煜辰今天想来,昨晚对时清然所说的话的确有些过分。 “这是......这是被钝器砸成的啊。”太医看了宋煜辰的后脑勺一眼,便大惊失色:“皇上,皇上是不是遭受了小人的谋害,所以这才受了伤?” “不是,你小声点!”宋煜辰呵斥一声。这老匹夫,当真是和他作对,故意将事情闹大吗? 宋煜辰这般将事情藏着掖着,就是不想让时清然受到牵连,老匹夫倒是可以,一出口便是谋逆之罪。 太医这才懵懂地闭了嘴。 “是朕昨晚上口不择言,和皇后拌了几句嘴,不是遇到了什么刺杀。”宋煜辰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说到底这是家世,家丑不可外扬,你帮朕治好就是了,不必外传。” 太医看了一眼宋煜辰:“皇上,这件事情您不让老臣传,可是已经传遍了啊!” 宋煜辰:“......此话怎讲?” “皇上,老臣先前在去皇后娘娘的宫道上,便听见不少人在谈论着,说是昨晚皇上深夜去见皇后娘娘,两人发生了龃龉,所以皇后娘娘用砖瓦砸了皇上您的脑袋。只是,老臣没有想到,皇后娘娘......天生骁勇,竟将您的头砸了这么大个包。” 宋煜辰脸面上实在是有些挂不住:“算了,这件事情不要再提,你替朕治好这个大包就是了。” 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宋煜辰只是让太医为自己的伤口抹了些药,也没有缠纱布之类,便打算让太医离开了。 不过,宋煜辰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事情:“你刚才说,你先前去了皇后的宫里?她怎么样了?” 宋煜辰原本只是随口一问,谁知道太医的脸色便有些不对了:“微臣只是,去给皇后娘娘请平安脉。” “朕问你她怎么样了?”宋煜辰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时清然一直在喝调理身子、备孕的汤药,所以宋煜辰的本意,应当是问太医时清然如今的身体状况。 太医一下子跪了下来:“皇上,皇后娘娘不让微臣透露。” 宋煜辰一言不发地看着太医。半晌后,太医还是顶不住压力开了口:“皇后娘娘着了风寒,现在,挺严重的,已经喝了药睡下了。” 宋煜辰觉得蹊跷。明明她昨晚在坤宁宫,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怎么现在说生病就生病了?还是说,这只是时清然对宋煜辰欲擒故纵的戏码? “她一天倒是清闲,不像朕,有这么多折子要批。”宋煜辰揶揄了一句,目光又落在了那个老太医的身上:“她生病的事情,你就当没有告诉朕一样,下去吧。” 等到太医颤颤巍巍行了礼告退的时候,宋煜辰又忍不住嘱咐了一句:“好好照顾皇后娘娘。” 想必,时清然那样好的身体底子,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吧。宋煜辰想到这里,身子向后靠了靠,一不小心又牵扯到了后脑勺上的大包,当下宋煜辰便疼了。 宋煜辰疼得难受,当下也就不觉得时清然可怜了。她用砖瓦砸人的时候生龙活虎,这会儿得罪了他,又知道装病了? 对,装病!一定是装病!宋煜辰这样想着,心里才觉得宽慰了许多。 宋煜辰还有堆成小山的褶子要批阅,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想这样儿女情长的事情,当下他的注意力又集中在了折子上。 如今国家局势基本稳定,先前西北边陲屡次进犯,宋煜辰还挺头疼。因为朝中无人可用,宋煜辰甚至想过御驾亲征。 不过,后来有了施无悦的建功立业,他也轻松不少。 宋煜辰对施无悦,无疑是嫉妒的。毕竟,施无悦和时清然有着那样难以分割的过往。这是宋煜辰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的。 施无悦爱着时清然,并不比自己爱得好,去往边陲,大概......施无悦除了逃避痛苦,也是因为想要为时清然守住她的后位吧。 宋煜辰知道,施无悦从来不是忠于自己,而是忠于施无悦自己的心。可他心里,满满都是时清然啊。 宋煜辰想到这里,便嫉妒得发狂。还好,时清然现在还是自己的妻,她跟施无悦,也只是青梅竹马的关系而已。 宋煜辰批完了折子,已经快要未时了。他坐在上书房中,看着窗外的雨,一时间有些惆怅。 小顺又进来了:“皇上,费贵人来了,说是皇上中午只在上书房用膳,想必吃得不是很好。费贵人如今准备了饭菜,正等着皇上过去呢。” 宋煜辰顿了顿:“说到底,还是费贵人最为乖顺,深得朕心。” “正好中午想着国事,没有什么胃口,现在便去吧。”说着,宋煜辰便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757章 惹了他不快 费贵人果然让身边的丫鬟打着伞,站在上书房的廊下等着他。 “这么冷的天气,你还来等朕,有心了。”宋煜辰淡淡说道。 “皇上。”费嫣然朝着宋煜辰施施然一拜:“皇上是妾身的天,妾身自然要对皇上好。” 这样的温顺谄媚,时清然是永远学不来的。不过此刻,宋煜辰忽然觉得这样的温顺索然无味。他不自觉就想到了昨晚时清然拿着石子生气地砸自己的场景。 还真是受虐狂!宋煜辰这样想着,便不去想时清然了:“好,朕就去你那儿尝尝饭菜好了。” 一路上,费嫣然都极尽讨好地逗宋煜辰开心。她的言语中,带着隐隐的兴奋和胜利感。宋煜辰无心与她说太多,全程只是淡淡地敷衍着。 “皇上,”费嫣然比宋煜辰矮了一截,只听见她说话的时候,宋煜辰淡淡回应着。眼下她又说到了昨天的问题。 “皇上,臣妾听说,您昨天晚上去看了皇后娘娘是么?”费嫣然又试探着问道。 宋煜辰身形一滞,忽地想起昨晚上去了时清然宫里的事情。当时,时清然宫里也只留下了弄儿一个,宋煜辰之前根本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会传了出去。 宋煜辰听费嫣然提起这件事情,心里隐隐有些不高兴,不过他并没有发作,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既然已经传开了,就没有必要隐瞒了。 “这个,妾身就要为皇后娘娘求求情了。”费嫣然一边说着,一边跟着宋煜辰来到了自己的宫中,一抬眼,便是满桌的美味佳肴。 宋煜辰不想理会费嫣然,便没有说话,坐在桌前,自顾自地夹了一块萝卜到面前的碗里:“萝卜不错。” 宋煜辰此举,其实是在暗示费贵人少说话。若是以往,费贵人谨言慎行的时候,说不定能听明白。可是如今,她全然被这两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费嫣然并没有看到一旁的霜儿给她使的眼色,还自顾自说道:“妾身还听说,昨晚上皇后娘娘和身边的宫女闲谈的时候,说到了从前的青梅竹马?要说啊,虽说施大人文武双全,又全心全意喜欢过皇后娘娘,可那毕竟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您是皇上,难不成这个施大人胆大包天,还敢跟皇上抢人不成?” “再者说了,皇后娘娘如今是一国之母,是您的女人,您与她发生了龃龉,也该顾全着皇后娘娘的面子。” 宋煜辰吃饭的动作顿住了。半晌,他抬起头,看着正在嚼舌根的费嫣然。今日她只是嚼了后宫的舌根,若是嚼了前朝的舌根,他便足以将这讨厌的女人赐死了。 宋煜辰冷冷地看着费嫣然。半晌后,费嫣然总算明白了宋煜辰的不悦。她站起身子,又朝着宋煜辰跪下:“皇......皇上,臣妾言语或许有些不当,可是妾身说的是真心话啊。” “真心话?”宋煜辰慢悠悠地咀嚼这三个字,此时,他已经将筷子放了下来。 “什么真心话?皇后娘娘是你能置喙的?”宋煜辰淡淡说道。 “妾身,妾身知错。可是妾身是在为皇后娘娘鸣不平啊。”费嫣然又说道。 “你当真是傻子吗?”宋煜辰说着,也没有了吃饭的心思,从餐桌旁边站起来,他又看向了费嫣然:“费嫣然,皇后的事情,不会是你找人打探,传扬出去的吧?” “妾身不敢。”费嫣然此时已经被宋煜辰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宋煜辰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离开了费嫣然的宫中。 “皇上息怒。”出了慈云殿中,小顺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宋煜辰身后,朝着上书房走去。 “你去查一查,早上将事情传扬出去的人有哪些,再来跟朕说。”宋煜辰说着,便进了上书房。 “是。”小顺点点头,又问宋煜辰道:“皇上,您现在饿不饿?若是饿了,奴才便让人给您准备些吃食吧。” “嗯。”宋煜辰淡淡答道。 不一会儿,小顺便命人准备了些上好的吃食送到了上书房,等到布好了菜,小顺便离开了一会儿。 宋煜辰膳食还没有吃完,便看见小顺进来:“皇上,奴才查到嚼舌根的人了。” “怎么说?”宋煜辰又问道。 她们异口同声地说,早上在宫道上扫地的时候,或者路过的时候,好几个人都分别捡到了一张纸条,那张纸条写着昨晚上皇上和皇后娘娘发生龃龉的事情。 “纸条呢?” “有几个宫女说,早晨看过之后便烧了。”小顺顿了顿:“除此之外,其他宫女那儿还有两份儿。” 小顺说着,就将搜集来的纸条递给了宋煜辰。 纸条上面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不像是满腹诗书的大家闺秀的笔迹,很可能是宫中干活儿的宫女做的。可是,宋煜辰又想不到,宫中那么多的宫女,究竟是谁,这般别有用心地想要整治时清然。 “你说,”宋煜辰半眯着眼睛,略略想了想:“会不会是费嫣然宫中的宫女做的?” 小顺听了,将头低下,半晌后,才说道:“皇后娘娘也好,费贵人也罢,都是皇上的妃嫔,奴才不敢妄加揣测。” 宋煜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小顺下去。 然而,他心中便有那么一种感觉,这件事情,一定和费嫣然脱不了关系。毕竟,昨晚上宋煜辰从慈云殿离开的时候,费嫣然大概是多少有些不高兴的。或者,她会暗中派人跟着。 不然,为什么这件事情,第二天就传得沸沸扬扬呢? 吃完了膳食,宋煜辰也没有去往别处,便在上书房歇了会儿。 时清然在宫中,喝了药后,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雨送黄昏花易落,每每这个时候醒来,人都会感到异常孤单和无助。时清然吸了吸鼻子,发现自己的风寒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弄儿,弄儿,咳咳。”时清然喊了弄儿一声,又忍不住咳了两声。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758章 病来如山倒 “小姐。”弄儿来到时清然的床前,看着在病榻上咳嗽的时清然。时清然身体一向康健,突然病成这样,倒是有些出乎弄儿的意料。 “这次风寒,怕是染了时疾,你来我这儿的时候,离我远点,怕是会传染。”时清然说着,朝着弄儿挥了挥手。 弄儿迟疑了片刻,最终推开了两步。 “小姐,您的病这样严重,还是再叫大夫来,开开药方吧?”弄儿又问道。 “不必。”时清然说道:“刚才已经两贴药下去了,若是现在再喝一贴,身子会吃不消的。就这样吧。” “那您......”弄儿不由得担心时清然。 “我再休息休息。”自从染了风寒,时清然身子变得越来越乏力:“等到休息好了,你给我准备一碗驱寒的姜汤,再拉我起来运动。” 弄儿无奈,只好退出了时清然的房间。 风停雨骤。 一个少年穿着银色的衣袍,一身的书生气,站在了锦鲤池旁,朝着外面张望着,冷不防,便看到了从锦鲤池旁边经过的天子。 宋煜辰原本只是在上书房闷得慌,雨停了,便出来走一走,谁知道便遇上了锦鲤池旁边的少年。 宋煜辰远远地停住了脚步,与锦鲤池后面的独孤墨对视了一眼,侧头看向一旁的小顺:“他是谁?” “皇上,据说,他是翰林院最年轻的学士独孤墨,这几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日日在锦鲤池边张望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学士?”宋煜辰又上下打量了不远处的人一眼。他温文谦和,远远地朝着宋煜辰拱手作揖。 宋煜辰起了兴致,便决定上前去看一眼。这学士,之前在翰林院的时候,宋煜辰似乎见过两回。的确是年纪轻轻,却造诣匪浅。 “皇上,您小心。”小顺在宋煜辰身后,十分贴心地为他保驾护航。 没一会儿,宋煜辰便站在了独孤墨眼前。这儿离锦鲤池不远,是内宫和外庭的一条分界线。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参见......”独孤墨见宋煜辰过来,便要朝着宋煜辰跪下。 “雨天湿地,你这一身袍子,还是不要跪了。”在独孤墨跪下之前,宋煜辰便阻止了他。 独孤墨这才又缓缓直起了身子:“多谢皇上。” “听说,你好几日都在这儿,像是在等什么人?”宋煜辰问道。 “......是。”许久之后,独孤墨才答道。 “朕倒是很好奇,你在等什么人。” “只是一个宫女,那宫女出宫采买的时候,便遇上了臣,与臣有过两面之缘。可是她是臣喜欢的女子,所以,臣日日想着再见她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看她一眼便觉得好。” “真是个痴情种子,那宫女遇到你,也算是她的福分。”宋煜辰顿了顿:“你说说她叫什么名字,若是朕能做主,一个宫女,朕便放她提前出宫便是了。” “皇上,只恐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都还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呢,若是这样贸贸然说出她的名字,到底唐突了。” “下次,下次辰若是有幸见到她,便亲自问问她,若是她愿意,那臣便在翰林院加把劲儿,争取做点什么,再向皇上求她。” “好。”宋煜辰点点头:“听说你颇有才华,若是能将西域早籍的那块碑文上的字翻译出来,也算是不小的功劳。” “多谢皇上。”独孤墨朝着宋煜辰拱手作揖:“为了她,臣甘愿一试。” “嗯,好。”宋煜辰转身便走。 “皇上,这独孤墨日日在这儿等着,终究不远处就是宫廷内地,是否有些不妥?”宋煜辰带着小顺走远后,小顺又忍不住问道。 宋煜辰看了小顺一眼,又自顾自说道:“人家站的地方终究不是宫廷内地,虽说这般有些不妥,可是爱美之心人人有之,且让他在那儿站着吧。” “若是他真的和朕宫里的某个宫女相恋,也好,传出去也不失为朕成人之美的一段佳话。”宋煜辰说完,便走远了。 “皇上,奴才听说这几日皇后娘娘病得厉害了,您要不要去看看她?”小顺又说道。 宋煜辰侧头看了小顺一眼“朕头上的大包还没消呢。” 宋煜辰回到上书房的时候,便见有人送了一件龙袍寝衣来。据说,是费贵人让人送来的,费贵人这次也跟往常一样,让人送了寝衣来,跟看守上书房的内侍说过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皇上,这是费贵人让人送来的,说是费贵人熬了几个通宵,自己做成的。”内侍说道。 “她有心了。”宋煜辰说着,便让人将这件寝衣收下。说起来,这些事情上,费贵人的确比时清然熨帖得多。宋煜辰和时清然在一起这么久了,也不见时清然送送寝衣,或者做做饭什么的。 宋煜辰看了看寝衣,又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顺:“皇后还病着?” “是,朕记得你说过,皇后如今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宋煜辰说着,自顾自摸了摸那件寝衣,寝衣质地绵软,的确是用心做出来的好东西。 “你把这件寝衣拿去给她看,让她知道,这后宫中还是有人真心待朕的。”宋煜辰皱着眉头说道:“再有,你告诉她,生活在宫里,不能白吃白喝,等到她的病好了,朕让她亲自绣一件锦袍寝衣来。” “是。”小顺说着,便将寝衣收好,折叠起来放进了木盒子中,又退下了。 眼下,是宋煜辰在主动向时清然求和。宋煜辰心中,始终还是时清然最重要的,哪怕是吵了架,一听说时清然病了,还是想方设法地服软儿。 只是,这方式似乎有些不对。 小顺也无心想太多,便将寝衣的木盒子捧着,一路前往坤宁宫。 路上,小顺遇到了慈云殿的一个宫女。 “小顺公公,我们小主儿给皇上做的衣裳,您捧去做什么?”宫女问道。 这宫女想必是个做事不经大脑的,这是皇上的意思,寻常人问也问不得,可是小顺好脾气,还是朝着那个憨憨傻傻的宫女笑了笑。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759章 要求她做寝衣 “姑娘,这是皇上让我拿到坤宁宫的。皇上说费贵人心灵手巧,做的衣裳他很是喜欢,这便是要让皇后娘娘看看,日后等皇后娘娘的病好了,也要学着姑娘做一件寝衣。” “好。”宫女朝着小顺福了福身,便转身离开了。刚刚小顺的那番话,让小宫女一时间喜不自胜。毕竟,自家主子虽说先前吃饭的时候得罪了皇上,可皇上到底是看中费贵人的绣工,让小顺拿去给皇后娘娘学。 说明,在绣工上,皇上是觉得皇后娘娘的比不上费贵人的的。 这样想着,小宫女越来越高兴。 小顺捧着绣品到了坤宁宫外,便让坤宁宫守门的宫婢帮忙通传,他只说,皇上派了他来看望皇后娘娘。 没一会儿,时清然屋外的宫女进来报信,时清然点了头,宫婢也就放小顺进来了。 “小顺公公,您来找我什么事?”时清然坐在床上,因为着了风寒,她已经咳嗽得脸色通红,不过,她不想让小顺看出什么不自在来,便暗自将咳嗽的欲望压了下来。 “皇后娘娘,皇上担心您的凤体,特意让奴才过来看看。”小顺说道。小顺说得也不假,宋煜辰是担心着时清然的身体,可是并不是这样跟他说的。 小顺才不管这许多,只要自己中间传的话儿让两位主子高兴,他便不管是否会下了皇上的面子——反正时清然是皇后,是宋煜辰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他会担心我?恐怕我昨天用石头砸了他的脑袋,他现在恨不得我死罢了。”时清然说着,实在有些生气,忍不住咳了两声。 “皇后娘娘,皇上真是记挂你。可您昨晚上没有见皇上面子,皇上便有些下不来台。这不?皇上一听说您病了,便让奴才来看看您。” “他说,费贵人做的寝衣好看,可是皇上更喜欢您亲手做的,想让您在凤体康健之后,给皇上做一套呢。” “那些个谄媚的功夫,我不会,你去告诉他,若是厌烦了我,便将我打入冷宫。什么寝衣不寝衣的,矫情得很。” 小顺的脸色僵住了:“皇后娘娘,想当初,您和皇上对奴才都有天大的恩情。如今,您和皇上发生了龃龉,奴才也是真心希望您和皇上能够和好如初不是?” 小顺说的这是真话,时清然想到小顺,便觉得小顺最是无辜。毕竟,为了报答宋煜辰的恩情,他可是甘心自宫前来陪伴圣驾。 小顺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对她也没有恶意。时清然是知道的。 想到这里,时清然对待小顺的态度总算和气了几分:“我不是生你的气,只是,这是我和皇上之间的事情,不干你的事。” 小顺站着没动,就这样看着他。 “那你回去告诉他,说我记下了。”时清然看着小顺无奈的表情,最终只能无奈地说道。 “是。”小顺这才朝着时清然谦恭地拂了拂身子。站在小顺的立场,不管他是怎么达到目的的,总之,时清然刚才已经说了“记下了”,之类的话,不是吗? 小顺离开的时候,坤宁宫的房门还没有关上,风冷冷地灌进来,惹得时清然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皇上。”小顺进了上书房,便将时清然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小顺又说道:“皇上,奴才瞧着,皇后娘娘虽身子一向康健,可是这次是真的病得厉害,皇上什么时候还是去看看她吧。” 宋煜辰静默了好久,才淡淡说道:“朕知道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宋煜辰看着外面的天空,明明是春日的季节,落花被风吹起,却透露着一股子苍凉的意味。 宋煜辰在窗前站了许久,他想着,若是时清然真的生了他的气,那他也是一样的。昨晚吵架的时候,那样的感受,宋煜辰现在想起来,还是止不住地难过。 宋煜辰想着,若是时清然肯让身边的宫婢来上书房,哪怕只是送点汤水,他也不介意原谅她,去看看生病的她。 可是今日一整天,除了各宫前来送汤水送茶点的妃子和宫婢,宋煜辰都不曾见到时清然来过。 算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宋煜辰正立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今日他那个妃子的住处都不曾去过,就在上书房等着时清然,然而,六宫的宫妃都来过了,只有时清然,宋煜辰一整日不见她,甚至连她身边的丫鬟的影子都不见。 夜色很深了,小顺站在宋煜辰身后:“皇上,夜深了,看来今儿皇后娘娘不会派人前来了,要不您还是休息吧。或许,等皇后娘娘明儿病好了,便来看您了。” 宋煜辰抿了抿唇,过了许久之后,似乎才明白过来小顺话里面的意思。他侧头看了小顺一眼:“谁说朕在等她了。” 不过,话是这样说,宋煜辰还是很快洗漱完毕,休息了。 另一边,时清然喝了治理伤寒的药,又强忍着想吐的欲望灌下了几大口姜汤后,终于躺在了床上。 大被蒙过头,不一会儿,时清然身上就发了汗。 时清然热得不行,不过她明白,眼下治疗好伤寒最快的方法,就是发汗。时清然正在被窝里面汗流浃背的时候,弄儿在外面敲了敲门:“皇后娘娘,洗澡的热水差不多烧好了,您什么时候出来。” “就快好了。”时清然现在很想出去,可是她明白,若是不将汗发彻底,风寒是好不了的。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时清然终于从卧房出来,在弄儿的帮助下沐浴更衣。等到彻底将自己洗干净,又换上干净的衣裳和被子,已经是半夜了。 “好了,今日好好睡一觉,明日起来,应该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时清然昨晚一切后,躺在了床上:“天色不早了,你也去睡觉吧。” “是。”弄儿说着,转身离开了。 时清然喝了不少的姜汤,今天也比昨天睡得踏实得多。 因为时清然生病的关系,弄儿第二天并没有一早就叫醒时清然,等到时清然睡醒,已经是巳时了。 第760章 自己便是最好的大夫 “弄儿。”时清然起床,手忙脚乱地穿衣裳:“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今日那两个教引嬷嬷怎么回事?怎么就不见叫我起床?” 时清然一连串的问题说完,弄儿这才推门进来:“皇后娘娘。” “您生病了,教引嬷嬷说今天是不得已的情况,可以晚起。”弄儿回答道。 时清然愣了一会儿,便淡淡应了一声:“哦!” 时清然说着,便穿着寝衣,要找穿的鞋子下地。 看来,两个教引嬷嬷也并不是不通情达理。只是眼下,她的病真的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小姐。”眼下时清然的房中没有外人,弄儿看了时清然一眼,又看着她生龙活虎穿鞋的模样:“你的病已经好啦?” “好啦!”时清然便有些高兴地答道。时清然说着,又自顾自嘟着嘴说道:“说起来,昨晚上我喝了那么多参汤和姜汤,还将自己在被子里面捂了那么久,若是还不好,那才真是造孽呢。” “不过眼下,我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出去走走,除了散散心,也可以运动运动!”时清然说着,在弄儿面前打了个响指:“说起来,我还很庆幸前天晚上用砖瓦给宋煜辰砸了一个大包呢!不但解了我的心头只恨,如今我想要出去,想必他也不会来看我的。” “可是......”弄儿听了时清然的话,有些不放心:“皇上多少还是关心你的,若不是因为关心,想必昨晚也不会让小顺拿着寝衣到坤宁宫来了。” “他那哪里是关心?他那是炫耀,变着法儿地说我不如他的其他妃嫔贤惠呢,这你都听不出来?” “那......” “上次我跟他生气,他都晾了我好几天,这次,我在他头上砸了个大包,想必没有十天半个月,他是不能来看我的。” 时清然说着,打了个响指:“弄儿,快去准备些早膳来,等我吃了早膳,我们便出去玩,今晚一定要玩得尽兴才好。” 原本时清然昨日在宋煜辰头上砸了个大包,就多少带着些赌气加算计的成分。若是宋煜辰想着她念着她,她便不能日日出宫,去雁回楼吃点东西享受一番了。 若是宋煜辰恼恨了她,她还会过得更加自在呢。原本时清然昨日就像出宫去玩的,谁知道昨日一觉醒来,自己便着了风寒,一下子病得那样厉害,于是昨晚不得不服软儿地在宫中闷了一整天,喝了那么多汤药。 “可是您的病?”弄儿还是不放心时清然。 “我说了,我是大夫,对自己的身体自然十分了解嘛。昨天病得眼中,咱们不能出去,可是今天,我已经差不多好了,这个时候更不能一味窝在这儿,若是出去走走,病才会好得更快呢。” “好。”弄儿点了点头,出去准备早膳:“还有,你以后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还是小声一点。”弄儿说着,乜了时清然一眼。 时清然下意识地捂了捂嘴。刚才她一时兴奋,口不择言了。 “那,好弄儿,记得给我弄点清淡的吃食,最好是稀粥、红豆粥、小米粥之类的。” “是。”弄儿说完,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弄儿又端了些时清然喜欢的吃食过来。 时清然吃完了早膳,又和弄儿换上男装,偷偷摸摸出门了。临走前,弄儿告诉宫外守门的宫婢,皇后娘娘身染风寒,恐怕会传染,所以今日不管是谁探望皇后娘娘,一律堵回去。 时清然和弄儿轻车熟路地出了宫,便看见独孤墨远远地在宫墙外站着。 时清然无奈地抚了抚额,这个独孤墨,还真是阴魂不散。 “然然姑娘,你们出来啦?”独孤墨一眼就看见了从宫墙里面出来的时清然和弄儿,十分高兴地凑了上去。 “是啊,独孤公子,这时候在这儿做什么?”出于礼貌,弄儿问道。 “我......我无事可做,看看能不能遇到你们。”独孤墨又说道。 “正好今日我要去小吃街,两位姑娘要不要一起?”独孤墨又问道。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子,表现起来,倒是显得有些拘谨了。 “嗯。”弄儿点了点头。 “姑娘,你们嫌我烦的话,我走就是了,可是......若是姑娘一言不发,独孤墨只会以为自己做了令姑娘讨厌的事情。”大概是见时清然不理会他,独孤墨便有些郁闷地说道。 “咳咳。”时清然咳了咳嗓子,又带着还有几分鼻音的声音吸了吸鼻子:“独孤公子,我想你想多了。今日我突然风寒,有些不适,不跟公子说话,只是怕传染了公子。” 时清然还是不忍心将事情做得太绝。毕竟,从前独孤墨曾经那么拼命地保护过她。 “真的?”独孤墨说着,抬眼看向了时清然:“看起来,你好像的确是生病了。怎么样,严重么?要不要请大夫?” “已经看过,服过药了。”时清然笑得大方,接着又说道:“说起来,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到街头的糕点了,我们这就去吧?” “好啊!”独孤墨答道。 说话间,一行三人便朝着小吃巷子走去。 此时,宫外三人同行,虽然有说有笑,却恪守礼仪。 宫内,慈云殿。 一个宫女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慈云殿来,在费嫣然面前跪下:“小主儿。” 费嫣然正在优哉游哉地吃东西,见到霜儿这般急匆匆跑来,有些不悦:“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又不是狼撵起来了。” 霜儿静默了两秒,看了看费嫣然身边的宫人。费嫣然不多时便懂得了霜儿的眼色,对身边的宫女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等到诺大的宫殿只有费嫣然和霜儿两个人的时候,霜儿才开就说道:“皇后娘娘,废弃的宫墙那边,有消息了。” 费嫣然激动得站了起来:“什么消息?” “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又穿着男装,带着她身边那个宫婢出宫了。” 费嫣然惊得站了起来:“你没有看错?可是皇后娘娘昨日还病得十分厉害呀。”费嫣然第一时间便是怀疑下人传错了情报。 第761章 算计她 霜儿也没有将事情说得太满:“费贵人,奴婢听下面看守那个狗洞的人说,皇后娘娘的确是穿着常服出宫了,如今,若是您派人去捉拿,想必也是可以的。” “若是让她们在宫外死了,那也是说得通的。”霜儿说着,眼里流露出了狠辣。 费嫣然看着霜儿,忽然便觉得自己养了一匹狼在身边。如今,时清然挡了费嫣然的道儿,霜儿为了在自己面前表现,所以这样对皇后赶尽杀绝。那么如果有一天,自己挡了霜儿的道儿呢?霜儿会不会也这样对待自己? 毕竟,霜儿不是费嫣然从娘家带来的,虽然费嫣然看中了霜儿的聪明,将霜儿留在身边用着,可是这并不代表费嫣然全心全意相信霜儿。 霜儿说着,似乎注意到了费嫣然的脸色。 她害怕费嫣然对着自己猜忌,便又说道:“小主,俗话说疑人勿用,用人无疑。小主让我为小主出谋划策,想必是信得过奴婢的。如果小主相信奴婢,奴婢也是能全心全意帮助小主高升的。” “若是您信不过奴婢,奴婢就不说了,就让奴婢当一个端茶倒水的婢女也好。” 费嫣然看了霜儿一眼,目光中多有打量:“说起来你,就算她再怎样,她毕竟是一国之母。再说了,她也并不是十分坏,这样的手段,对她来说是不是太过了?” 费嫣然叹了口气:“我在这宫中,只想要得宠,只想要平布青云,若是她挡了我的路,我把她推开就行了,万万不至于杀人灭口。” “再者说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我真做下了,哪怕成功了,将来若是被人提起,若是被人翻了出来,我也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霜儿见费嫣然好像有了自己的主意,便问道:“那小主,您预备着怎么办?” “先去坤宁宫,探探口风,若是真如看守那道宫墙的人所说,皇后娘娘出宫了,咱们便要想办法让皇上过去了。反正,皇上心里不是一直记挂着那个女人吗?” “是。”霜儿点了点头。现在的霜儿有些后悔。她最开始并不知道费嫣然的脾气秉性,只知道她想要对付时清然,便口无遮拦地在她面前提到了杀了时清然的主意。 眼下,费嫣然并没有统一,反而对自己起疑了。 费嫣然换好了衣裳,便带着霜儿和另外几个婢女,朝着坤宁宫走去了。 到了坤宁宫门口,费嫣然依旧看见几个守门的宫婢,还有坤宁宫内殿紧闭着的大门。外面看起来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异样。 费嫣然朝着那几个宫婢走近,便问道:“请问皇后娘娘在宫里吗?嫔妾听说皇后娘娘生病了,今日特意前来探望皇后娘娘的。” 几个小宫婢朝着费嫣然福了福身。昨日时清然生病,倒是也有程娇娇为首的几个妃嫔前来探望,不过时清然在病中,只匆匆见过一面罢了。 面前的这位费贵人,昨日倒是没有来,也不知道今日为什么来了。 “贵人,咱们皇后娘娘昨日便生病了,昨日费贵人为何不来?” 费嫣然有些虚伪的笑容僵在了嘴边,半晌后,她淡淡说道:“昨日我也是有事情耽搁了,今日特意备了伤好的参汤,才前来看望皇后娘娘。” “不必了。”小宫婢们又朝着费嫣然福身行了礼:“我家娘娘昨日感染了风寒,今日一早便起不来床了,现在着太医看了,拿了些药喝下,已经又昏昏沉沉睡着了。” “太医开的药让人瞌睡,还望贵人海涵。” “是这样啊。”费嫣然愣了半晌,便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继续叨扰皇后娘娘,那我便回了,这参汤,你们还是交给皇后娘娘吧,也算是为我尽了一份心。” “是。”宫婢接过了费嫣然的参汤,提到了宫内。开了外面的一扇门,小宫婢便将参汤放在了桌上。 费嫣然试图朝着宫里面张望。 “费贵人,皇后娘娘凤体有恙,正在休息,您还是不要打扰她了。”正在此时,一个宫婢又开口说道。 小宫婢们在坤宁宫当差,一直都知道,时清然这个主子,一向是最和善的,之前费嫣然在晨会的时候,便对时清然多有不敬,如今,费嫣然来这儿惺惺作态,众人虽然表面上谦恭和顺,可心里并不十分服气。 “哦,好好。”费嫣然说着,便陪着笑脸,带着自己身边的宫婢离开。 费嫣然一转身,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眼下,时清然称病不肯见人,看样子时清然接着生病的由头出宫去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小主儿,我看这件事情八成是真的,要不,我们便到皇上面前,好好说一说?”霜儿又在一边出主意:“若是皇上知道了皇后娘娘出宫的事情,想必就不会生您的气,而是将火气全都发在皇后娘娘身上。” 费嫣然现在竟觉得这个叫霜儿的女子也如此不堪用。她虽然比其他女子都机智,会说话讨人喜欢,可是想法太激进了。 若是自己这样急匆匆的去宋煜辰面前告发时清然,即使时清然出宫的事情是真的,那么宋煜辰在惩治了时清然之后,也会转过头来,连带着不喜欢自己。毕竟作为告密者,谁都不会喜欢的。若是那样,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便宜了宫中的其他女子了。 若是再坏一点,时清然便是在自己的宫里,那她便是自找不快,平白惹了宋煜辰生气,也是不划算的。 “小主。”霜儿又在费嫣然身边喊了一声。 费嫣然这才回过头去,有些不耐烦地看了霜儿一眼:“若是我就这样去,你是想让我就这样断送了前程吗?” 去还是要去的,不能就这样直白地去。 “这样......”费嫣然思考了好一会儿,便凑到霜儿身边,对霜儿说了些什么。 费嫣然说完,霜儿会意地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 紧接着,费嫣然便折身回了坤宁宫外,朝着坤宁宫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不住地哀嚎。 第762章 跪地求原谅 “皇后娘娘,妾身知道,上次因为螺子黛的事情,妾身不懂事,惹了您不快。若是您不满意妾身,妾身任凭您责罚就是了,您万万不可以因为妾身的一时糊涂,不理会妾身啊。” 费嫣然说的动情,跪得也真实:“皇后娘娘,您若是不原谅妾身,妾身便不起来了”。 费嫣然想过了,时清然走哪儿都有弄儿跟着,今天若是弄儿来撵她,她便离开。若是弄儿不来撵她,那她们十之八九真的出去了。 正好抓住了她们的把柄 坤宁宫外守门的小宫婢见了这样的阵势,纷纷吓傻了,但是费嫣然是贵人,她们也拿她没有办法,于是便都朝着费嫣然跪了下来。一时间,坤宁宫外格外热闹。 而另一边,霜儿在后面看了一会儿,见弄儿久久不出来之后,已经朝着上书房跑去。 眼下宋煜辰还没有下早朝,如今在上书房门口堵着,迟早能够堵到宋煜辰的。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霜儿果真见宋煜辰从乾正殿那边过来。 宋煜辰看见不远处等着的霜儿,便有些惊讶,顺带着有些不高兴。原本宋煜辰以为费嫣然是个十分识趣的女子,讨好他、谄媚他都是出于自愿,谁知道现在,隔三差五就来。 而且,最近费嫣然的欲擒故纵似乎总尝到了甜头,她也不再欲擒故纵了,而是直接请求。如今宋煜辰虽还给她几分薄面,可终究心里是不高兴的。 “天色还这么早,你来做什么?”宋煜辰冷着脸,问道。 “皇上,费贵人在皇后宫门口求见皇后,想要给皇后赔罪,因为上次螺子黛的事情,皇后娘娘已经许久不曾理会过我们贵人了。” 宋煜辰有些显而易见的不悦。他原本以为费贵人是个知趣的,谁知道这点小事都要来烦他。 宋煜辰英朗的眉微微皱起:“皇后不想见她,大概是又因为生了病,身子不好。这个时候,皇后不见她就不见她,让她不烦她就是了,在坤宁宫门口跪着算怎么回事?” “正是因为皇后娘娘凤体有恙,我家小主才心急如焚,所以在坤宁宫长跪不起。皇上,您是皇后娘娘的枕边人,皇后娘娘更是您的结发妻子,您应该过去看看才是。” 宋煜辰抿了抿唇,不否认也不肯定,当即朝着上书房走去:“朕还有事,你们这些女儿家的事情,自己去处理,不要拉上朕。” 说完,宋煜辰便进了上书房,不再理会霜儿了。 霜儿见此计不成,一时间也没有别的招数。总不可能跪在上书房门口,求宋煜辰去看看费嫣然吧? 宋煜辰可不是时清然那样的软柿子,搞不好霜儿真的将宋煜辰惹怒了,杀人都有可能的。 霜儿想着,还是认了怂,见宋煜辰不搭理,便又朝着坤宁宫走去。到了坤宁宫门口,就见费嫣然跪着,只是现在,她已经没有嚎叫了。 霜儿和费嫣然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霜儿轻轻摇了摇头,也跪在了费嫣然身边。 眼下,若是一直跪着,想必宋煜辰会心软的吧?费嫣然想着。于是,她也没有动,便一直在坤宁宫外冰凉的地板上跪着。 这一跪就跪到了中午。 “你再去打听打听,皇上去哪儿了?”费嫣然有气无力地问道。眼下她的目的还没有达成,就算再累,她也不想就这样放弃。 “是。”霜儿离开了,没一会儿,她又拿了一只大碗,为费嫣然盛了一碗茶归来。霜儿喂费嫣然喝下后,才轻声说道:“奴婢去打听过了,说是皇上在上书房批了一会儿折子后,便去了怡贵人宫里。” “咳!噗!”费嫣然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难不成,她在这儿跪着,宋煜辰一点都不来看看她吗? 霜儿从善如流地拍了拍费嫣然的肩膀。 “小主,要不要奴婢再去请请皇上?”霜儿见费嫣然受苦,便主动提议道。 “不用了。”费嫣然如何不知道,若是自己现在让霜儿去请了,难保宋煜辰不会知道其中的猫腻,若是等到他醒过神来,难免会厌恶她。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虔诚”,再一个,那就是赌。 她在这儿跪上几个时辰,看看宋煜辰究竟会不会心软。想到这儿,费嫣然也并不觉得有多累了,只是一个人默默地跪着。 霜儿见了费嫣然的模样,知道她打定了主意,于是也在费嫣然旁边跪了下来。 今日雨后晴空,还好不是很热,不过,到了中午,日头也渐渐出来,费嫣然的膝盖也越来越受不了了。 “小主儿,我看,皇上今日不大会来坤宁宫了。”霜儿说道:“皇上前些日子与皇后娘娘吵了架,想必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看她的,要不,咱们就先回去吧?” 费嫣然双眼眯了眯,接着,她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霜儿:“你说,皇后娘娘是不是因为想出去玩,所以才和皇上闹矛盾的?这样一来,皇上不是就会宠幸其他宫妃,不将注意力放在皇后娘娘身上了啊。” 霜儿动了动嘴唇,最终只是淡淡地说道:“奴婢不知。” 费嫣然说的可能,还真是有可能。只是,若说时清然故意惹怒皇上,只求能够出去玩一玩看一看,又太牵强了。 这...... 费嫣然也懒得去想了。眼下,她跪在地上的两条膝盖都快要没有知觉了。 “算了,看来今日皇后娘娘是不会见我了。”费嫣然淡淡说着,看了门外的宫婢一眼:“那妾身只好回去了。” 说着,费嫣然便要起身。然而,就在她起身的时候,似乎察觉到了不远处的一道目光。费嫣然侧头向着后面一看,正在一言不发看着自己的,正是宋煜辰。 “皇......皇上?”费嫣然惊讶了一会儿,又要跪着朝着宋煜辰行礼:“妾身参见......”然而,费嫣然话还没有说完,便朝着地上倒去。 “小主小心。”幸得她身边的霜儿机灵,伸手扶住了费嫣然。 “怎么?朕不过来,你在这儿跪了一上午?”宋煜辰淡淡问道。 第763章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也不是什么大事,原本也不要紧。”费嫣然说着,用帕子捂了捂嘴,轻声说道:“皇上,若是皇后娘娘真的恼了妾身,妾身罪该万死。只是,皇后娘娘凤体有恙,妾身总是应该去看看的。”说着,费嫣然朝着坤宁宫的内殿看了一眼。 “嗯,你做得很好。”宋煜辰侧头看了费嫣然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宋煜辰总觉得费嫣然只是表面上恭顺。 费嫣然上次表面上说是送螺子黛给时清然,最后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拂了时清然的面子吗?这次费嫣然做这样的东西,保不住里面藏有什么猫腻。 宋煜辰想着,并没有将时清然挑开,只是淡淡地说道:“既然皇后娘娘生病了,朕也理应去看看她。” 说着,他摆弄朝着坤宁宫内殿走去:“你跟朕来。” 宋煜辰背后的费嫣然,脸上阴鸷的神情一闪而过,半晌,她又跟在宋煜辰身后,受宠若惊似的说道:“是。” 说话间,费嫣然朝着一旁的霜儿使了个眼色,霜儿便没有跟着宋煜辰和费嫣然进去,只是站在外面,淡淡朝着费嫣然和宋煜辰行礼。 两人带着宫中的内侍和宫婢,不一会儿就到了坤宁宫内殿外。至于霜儿,已经在众人的视线中悄声消失了。 坤宁宫的宫婢们心思都在宋煜辰和费嫣然身上,根本无心理会霜儿这样一个小宫婢。所以,也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已经退了出去。 宋煜辰抬手敲了敲门:“然然?” 然而,里面静得出奇,时清然哪里在宫里?就连弄儿的声音也没有。 宋煜辰脸色变了变,又伸手在宫门上敲了敲:“然然,别跟朕置气了。” 若是往常,若是弄儿在里面,想必早已经过来了。 宋煜辰觉得不妙,一时间,也顾不得费嫣然在场,抬手就将门推开了。 时清然哪里在里面?就连弄儿也不知去向。 宋煜辰身边的费嫣然,露出了阴鸷的笑容。很好,她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现在目的达成,她便在一边“装好人”就可以了。 “皇上,您说,皇后娘娘是不是嫌宫中太闷,想去宫中四处走走?”费嫣然又假装提议道。 “嗯,她一向是个不爱拘束的,说不定心情烦闷,便出去走走了。”宋煜辰点头说道。 费嫣然眼睛咕噜转了转。眼下,时清然不在坤宁宫内,宋煜辰并没有发脾气。或者,宋煜辰心里有气,只是不想当着她的面儿损了时清然的面子。 眼下还装得下去,可若是等会儿宋煜辰知道了时清然出宫的事情,不知道脸上的表情会有多精彩呢。 想到这儿,费嫣然脸上的神情十分精彩。 “费贵人,你好像很高兴啊?”冷不防地,宋煜辰不知道什么时候朝着费嫣然看了过来,淡淡问了费嫣然一句。 费嫣然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半晌后,费嫣然说道:“妾身也是为皇后娘娘高兴嘛。皇上您想想,若是皇后娘娘能够下地走动了,想必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不是值得高兴的喜事儿吗?” 宋煜辰抿着嘴唇,静默了片刻。再次之前,宋煜辰竟从来不曾知道,费嫣然能够这样为时清然高兴。毕竟,以来二者不相亲,不想时清然和程娇娇那样要好;二来,费嫣然在此之前还曾经大庭广众下过时清然的面子呢。若说费嫣然是真的为时清然高兴,宋煜辰是不相信的。 可是,宋煜辰也没有当场拂了费嫣然的面子,只是淡淡说道:“你有这份心,想必皇后娘娘知道了会很开心的。若是你以后机灵些,皇后娘娘想必会喜欢你的。” 费嫣然几不可闻地撇了撇嘴:“是。” “算了,她不再,离开吧。”宋煜辰我说着,有些失落地准备离开。出了坤宁宫内殿后,便要回乾正殿:“真今日还有事情要做,不便到慈云殿陪你,你现在那儿好好歇息,等到朕忙完了,再来看看你”。 费嫣然淡淡答道:“是。” 宋煜辰出来的时候,就见一个小内侍跪在了坤宁宫门后,他的身后,还有两个将他捆着的小厮。 宋煜辰一时间有些惊讶,便问道:“怎么回事?” “皇上,刚刚这小内侍在外面奇奇怪怪张望,被我们逮了个正着。”小宫婢们说着,朝着宋煜辰跪了下来:“皇上,皇后娘娘宫中,一向是神圣不可冒犯的,岂容他人偷窥?还请皇上惩治这个不知廉耻的登徒子。” “我没有,我没有!”小内侍不住地摆手:“我是......我不是正常男子,怎么会是登徒子呢?” 宋煜辰险些被小内侍逗笑了,便说道:“对啊,小内侍不是正常男子,应该不是登徒子,不过,若是鬼鬼祟祟,被宫婢抓个正着,想必是有什么时清然吧?” 小内侍听了宋煜辰的话,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果然,宋煜辰说得没有错,这个小内侍,并不是凭空来到这儿的。 “说吧,为什么?”宋煜辰淡淡问道。 半晌后,他见小内侍吞吞吐吐不肯回答,便要动用刑罚:“来人......” “皇上,笑得愿意说,只是,皇上,若是小的说了,您不能惩罚小人。”小内侍说着,脸上便是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小人也是十分无辜,才会撞到这样的事情。” “但是小人敢保证,绝没有心术不正,或者冒犯皇后娘娘之意。” 宋煜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淡淡看着小内侍,说道:“你说吧,朕恕你无罪。” 小内侍朝着宋煜辰磕了磕头:“启禀皇上,今早奴才似乎看见皇后娘娘带着她身边的宫婢,从宫墙外的一条废道离开了。”小内侍说道。 “只是,小人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皇后娘娘,所以,这才前来坤宁宫,想看看皇后娘娘是不是在宫里,或者是小人看错了。可是,可是若是有人穿着男装,在宫中自由出入,也是一件十分有伤风化的事情啊。”小内侍说道。 第764章 狗洞被发现 “大胆!”小内侍话还没有说完,费嫣然便呵斥了一声:“皇后娘娘贤德,这样的事情,岂是你能够暗自揣度的?” 费嫣然话音刚落,宋煜辰便抬了抬手,示意费嫣然不要继续说下去。他看向了神奇那那个小厮:“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若是奴才有半句假话,尽可以让皇上乱棍打死。”小内侍又说道。 “费贵人,这件事情,朕自然会处理,你先回去吧。”宋煜辰说完,冷冷地看了费嫣然一眼。费嫣然还想说什么,正思虑了一番准备开口。她身边的霜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朝着她淡淡摇了摇头。 费嫣然此刻也知道,若是跟着宋煜辰,搞不好会弄巧成拙,将自己也搭了进去,便朝着宋煜辰福了福身:“妾身告退。” 说完,费嫣然便带着霜儿离开了。 不过,接下来,可是宋煜辰和时清然的好戏了。 宋煜辰阴沉着一张脸,看了小内侍一眼:“她从哪里出去的,你带朕去。” “是。”小内侍说着,便带着宋煜辰朝着时清然离开的方向去了。 费嫣然回了宫中,便优哉游哉地吃起了水果。 “小主,如今皇后娘娘犯了事,要不咱们就找人打理宣扬,这样,即使皇上一心偏袒皇后娘娘,也不好做得太过啊。这件事情,也不容易就这样算了。” 费嫣然抬头,淡淡看了霜儿一眼。刚才费嫣然在坤宁宫内,险些因为一时激动,说多了话引起皇上猜疑,现在倒好,霜儿又激进起来了。 “知道早上为什么我不同意你的建议,让人去刺杀皇后吗?因为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你虽然很聪明,在我身边也能够时时刻刻提点我,可终究激进了些。” 费嫣然说着,看了霜儿一眼:“说到底,做人做事总要有所保留,不能太过冒险。” 费嫣然若有所思地说着,又抬眼看了一眼霜儿,只见霜儿仍然是一副十分懵懂的样子:“小主儿,奴婢不明白。人家常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小主您怎么不趁机让皇后娘娘翻不了身呢?” “霜儿,你知道刚才皇上听说了皇后私自出宫的消息,第一时间没有去查,而是让我们回来的用意吗?”费嫣然不知道,一向机灵的霜儿为什么这个时候犯了糊涂,便耐着性子给她解释。 霜儿虽有头脑,但是凡事太狠绝。眼下,若不是费嫣然看到了她这样一副蠢笨的样子,恐怕是有些不敢将她留在身边了。 “为什么?”霜儿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一边低下头想了想:“大概是......皇上不想让皇后娘娘私自出宫的事情为外人所知,所以才这样的吧?” “嗯。”费嫣然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如果我多次一句,将这件事情传扬了出去,说不定皇上查到了之后,会迁怒于我。我何必自讨没趣呢?反正啊,这次皇后娘娘是有的受了,其他宫妃也能多分分恩宠。” 费嫣然说着,洋洋自得地将一颗葡萄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霜儿看着她,如梦方醒地朝着费嫣然磕头:“奴婢知道了。” 费嫣然一个人在宫中,有些乏累,便自顾自躺在了贵妃榻上:“这件事情,你知道就好,切不可以走漏了风声。至于皇上和皇后娘娘那边儿,若是走漏了风声,也怪不得我们不是?” “是。”霜儿答道。 时清然和弄儿还在外面游玩,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宋煜辰已经被那个小内侍指引着,到了宫墙中间那道废墟处。 “皇上,到了。”小内侍指了指那道废墟:“先前,奴才就是看见皇后娘娘从这里进来的。” 宋煜辰看了看那道狭小的宫墙,宫墙尽头是一个长草的狗洞,看那个狗洞的样子,怕是年久失修都长草了,只是,那周围的草已经被踩踏得越来越平。显然,是有人经常出入了。 宫中的小内侍和小宫婢们大多恪守,不会像时清然一样没有规矩,看来,自从时清然发现了这个狗洞,想必没少出去,如今已经是惯犯了。 宋煜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大包,若有所思。也许,可能......时清然就是想要出宫,所以缕缕与他找事,让他不来看自己,这才有机会出宫的吧。 时清然一向不聪明,她所有的聪明都用在了追求自由自在的小九九身上。 “这儿这么大个狗洞,朕往日怎么没有发现?”宋煜辰若有所思地挠了挠脑袋:“将狗洞堵上吧,省得人进进出出。再有,若是皇后娘娘回来了,让她从大门进,等到她从大门进来的时候,就将她给我绑到我这儿来。” “可是皇后娘娘......毕竟是六宫之主,这样做,是不是太折损了皇后娘娘的颜面了?”小内侍又问道。 宋煜辰看了他一眼:“朕就是要叫她知道,她现在是宫中的女子,断不可以像以前一样没规矩。” “快去吧,立刻叫人来,将这个狗洞堵上,再有,将这一面墙给推了。”宋煜辰说道, “是。”小内侍答道。 说完,宋煜辰便看了一眼那墙,便一个人去了上书房。 因为有了宋煜辰的吩咐,没过多久,几个小内侍便拿着铁楸等工具,真的将狗洞填平了,紧接着,那道废棋的宫墙也被人推倒了。 时清然和弄儿在外面玩得尽兴,虽说男女的确要避嫌,可是独孤墨人畜无害,几人也玩得很是开心,今日从游船画舫回来,他们仿佛常年混迹游戏场所的纨绔子弟,身上也沾染了不少的烟尘气。 经过了一天的玩乐运动,时清然精神好了不少,如今也能生龙活虎地又笑又闹了。他们还是老样子,独孤墨先送她回宫。 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几人先前在雁回楼吃过了饭,这会儿也不饿。独孤墨看着时清然,便觉得这世间竟还有这样纯净的姑娘。 “然然,你......你今年也十七了,按照道理来说,如今你成年,也可以嫁娶了。”独孤墨说着,又挠了挠头:“你心里,有没有中意的人选?” 第765章 突如其来的表白 独孤墨的话,让时清然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宋煜辰,时清然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现在和弄儿一样,我们两个都是宫女,没有权利谈情说爱的,你要知道,我们做宫女的,不可以谈情说爱,要在宫中服侍皇后娘娘五年呢。” “五年......”独孤墨静默了半晌,又转身准备离开,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又回过头来,带着些羞涩说道:“然然姑娘,皇上说过,若是我能够将西域的那块古石碑上的碑文拓出来,他就可以许我一个愿望,你愿不愿意出宫?” 时清然静默了。这傻小子,当真以为她是丫鬟,所以才这样的吧?或者,独孤墨喜欢她? 时清然自己都不知道,一身男装、土里土气的自己,有什么值得招惹独孤墨喜欢的。 “你愿不愿意出宫?”独孤墨又问道。 “然然,你要知道,这宫中,历朝历代都不缺少明争暗斗,你这样单纯耿直的性子,在里面最容易吃亏的。你若是愿意出来,我便用皇上的圣旨,还你一人的自由。到时候,若是你能看得上我,我可以......可以娶你,我可以只要你一个!” 时清然深吸了一口气。她没有想到,自己顶着宫女的身份,竟然也会有独孤墨这样的傻子相信,而这个傻子,更是扬言想要娶她! “我......其实宫里挺好的,至少皇后娘娘待我们极好。再有,我现在,并没有男女之情,所以,并不打算出宫,谢谢你的好意了。” “再有......”时清然顿了顿,又看着独孤墨说道:“你是独孤家的孩子,身世显赫,且才华不凡,总有一天会建功立业的,实在没有必要将自己的精力和人生放在一个小宫女身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是吗?”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独孤公子还请自重。” “你都说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能说出这样的话的女子,想必也不普通。再说了,皇后娘娘喜欢你,你也自有自己的优点。” “然然,不管怎样,我喜欢你,我愿意放下一切世俗的偏见,跟你在一起。” 弄儿挡在时清然身前,“唰”地一声抽出了手中的剑:“独孤公子,我们是宫里的女子,你倒是越说越离谱了。” “天太晚了,回去吧。”时清然对着弄呢个人淡淡说着,又看向了独孤墨:“独孤公子,你我无缘。若是您与我相处,抱着那样的心思的话,我想,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先前,也真的,多谢你为我找到的施大人的卷宗,让我知道他平安。”时清然说着,拉住了弄儿的手,准备离开。 “然然,那我,你就当我今天什么都没有说,我们还是好朋友吧?”独孤墨又近乎哀求地说道,他现在都有些后悔刚才说的那番话了。 那番话是他的肺腑之言,也是他思虑了很久才决定告诉时清然的。他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名门望族,跟时清然一个宫女身份的女子在一起,总也不会太委屈了她。 反正,无关身份地位,独孤墨喜欢时清然,喜欢她的自由自在,喜欢她的调皮捣蛋,喜欢她时不时的英朗豪气。 可是,这样一个女子,自从自己说出了那番话后,似乎要永远地失去了。 见到时清然和弄儿不回答他,头也不会地走了,独孤墨心里一阵难过。若是刚才那番话没有说出口,他还可以日日等在锦鲤池,等在宫道上,等到见到了她,她还可以风轻云淡地和她谈天说地,不是吗? 独孤墨想着,伸手抽了抽自己的嘴巴。 而另一边,时清然和弄儿进了宫墙,才知道狗洞被堵上了。 “哈?”时清然伸手朝着狗洞挖了挖,然而,被封死的泥土夯得太实在,时清然竟然挖不动。 “弄儿,你说,是不是皇上知道了我们私自出宫的事情了?”时清然有些焦急地问道。 相比起来,一旁冷眼旁观的弄儿显然要淡定得多:“这不正好,你早就厌弃了皇上,若是他将你打入冷宫,你也自由自在许多不是?” 时清然欲哭无泪,若是被宋煜辰知道了自己私自出宫的事情,还指不定宋煜辰会怎么生气呢。弄儿倒是好,竟然还有闲心在这里说风凉话。 “要不,你来帮我,我们一起将这个狗洞撬开?”时清然提议道。 “小姐,没用的,这个狗洞封得这样快,想必是皇上知道了,故意让人封了这个狗洞,想要看您出嗅。”弄儿说道。 “那怎么办?”虽说时清然和宋煜辰闹了别扭,可是现在她还不想出嗅:“要不然,你抱着我,我们飞上去?” 弄儿听了时清然的主意,乜了她一眼:“小姐,想必宫墙里面有人把守的。若是咱们飞进去,恐怕下场会更难过。” 正在这时,他们身后出现了一个人,看模样和穿着打扮,应该是宫中的内侍。他看向了时清然:“皇后娘娘,皇上说了,若是皇后娘娘回来,继续钻狗洞有些不妥当,还是从正门进去吧。” “去就去嘛。”时清然嘀咕了一句,扯着弄儿起来,就一起朝着宫门正道走去。路过宫道中央的时候,时清然还看见独孤墨并没有走,而是伸长了脖子,朝着她们两个张望着。 真丢人!时清然想道。 “弄儿,”时清然此刻才知道忐忑不安的滋味:“你说,若是宋煜辰真的生气了,会怎么样?” “大概不会对你怎么样。”弄儿淡淡答道:“应该就是将我打一顿板子吧。左右我皮厚,不怕挨打。” 时清然此刻有些心疼弄儿,伸手便握住了弄儿的手:“他若真敢打你,他打你五十下,我就替你二十五下。” 弄儿又看了看时清然弱不禁风的身板儿,由衷地为时清然担忧。毕竟,时清然这样的身板儿,挨上十板子都难,更何况,她现在风寒都还没有好全。 “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十板子都不行的。”弄儿又揶揄了时清然一句。 第766章 替她求情 这个时候了,弄儿还晓得开玩笑,时清然也是佩服了她。 两人小声说话间,就已经来到了宫门口。 宫门口站着几个侍卫,像是专程在这儿等她一样。见了她,几句单膝跪地:“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独孤墨原先见她们两个从狗洞那边出来,还有些不放心,现在见到他们朝着时清然喊着皇后娘娘,一时间仿佛被雷劈了一样,久久回不过神来。 “皇后娘娘,皇上在上书房,请您过去一趟。”几个侍卫异口同声地说道。 时清然震惊了:“我这才刚回来呢,还没有来得及回坤宁宫更衣,这样去见他成何体统?你们且等着,等我......” 时清然话还没说完,便有人拿了一把刀,在时清然面前抽了出来:“皇后娘娘,皇上说了,若是您执意不从,允许我们将您绑去上书房。” “哎呀你们真是......”时清然说着,伸手将横在脖子上的剑拿开:“皇上让你们拿我,你们倒是真敢?就不怕我之后找你们算账吗?” “皇后娘娘,”弄儿在一旁,看了时清然一眼:“没用的,去上书房吧。” 说完,弄儿便自顾自朝着上书房走去。时清然紧跟在弄儿身后,几个侍卫也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 时清然和弄儿到了上书房门口,小顺便从里面出来,看了弄儿一眼:“皇上说了,皇后娘娘一个人进去。” 时清然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去。她见过宋煜辰发脾气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发憷。 身后有人冷不防推了她一把。 时清然心里腹诽,破船还有三板钉呢!谁这么大胆敢在后面推她!也不怕等她来日风光了,教训这些人么? 时清然不知道,在她身后推她的,正是她的好丫鬟弄儿。大概是弄儿看不惯时清然磨磨唧唧的性子,所以出售帮了她一把。 一下子,时清然便跌进了上书房,后面的门缓缓关上了。 时清然看着坐在上书房椅子上面的宋煜辰,伸手拍了拍肩上不存在的灰,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道:“我看啊,你这个皇帝当了这么久,还是改不了性子。不就是私自出个宫吗?至于将狗洞封了,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吗?” “朕就是想看看你,若是被朕抓住了,会怎么辩解怎么说。”宋煜辰合上了手中的书本,看向了时清然。 刚才他还想着,按照时清然的性子,恐怕他不问,时清然就会各种借口,为自己出宫的事情辩解,或者脸皮不要地来个打死不认,显然他想错了,刚才他什么都还没有问,时清然已经不打自招了。 “我......我没有辩解。”时清然说道:“我就是在宫里烦了、闷了,我闲不住,所以才偷偷跑出宫去,四处走走看看散散心,这都不行吗?” 时清然说着,见宋煜辰脸上的神情缓和了许多,又朝着宋煜辰走去,在他身边环住了他的肩膀撒娇:“哎哟,小辰辰,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嘛,以前在王府的时候,我就爱出去玩,现在在皇宫,让我几个月不出去,我都快要发霉了。” “而且,我没有出去几次呀。”时清然不住地撒娇道。 宋煜辰的嘴角不由自主抿了抿。他原本还很生气,毕竟现在是在宫里,不比往常在镇南王府,不能不顾礼仪私自出宫,可是现在,时清然这样稀罕地吴侬软语朝着他撒着娇,一时之间让宋煜辰有些心软。 “还没有出去几次?狗洞旁边的野草都让你踩秃了。”宋煜辰辩驳道,虽是辩驳,语气中却带着隐隐约约的宠溺。 现如今时清然朝着他撒娇,恐怕他脸前两日时清然朝着他的头上掷石子儿的事情都忘了。 “皇上,臣有事求见。”外面响起了声音,那声音显然有些着急,打破了上书房里面的宁静,也惹得宋煜辰蹙了眉头。 时清然听出来,那是独孤墨的声音。只是,再次之前,时清然一直以为,是独孤墨的兄长在翰林院当差,独孤墨只是借了兄长的光,能够在翰林院当个学徒。 不过,看眼下的情况,想必独孤墨兄长的事情是胡诌的,他才是翰林院的学士。不过,独孤墨文采斐然,又年纪轻轻成了学士,的确是人中龙凤了。 宋煜辰本来不想理会,谁知道外面又说道:“皇上,臣有要事......” 正在这时,小顺从外面敲了敲门,进来:“皇上,独孤大人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皇上。” “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宋煜辰显然有些不悦,说话间,宋煜辰看向了时清然:“朕听说,今日你和独孤大人一起回宫的?” 独孤大人?时清然在此之前,一直以为独孤墨是翰林院独孤学士的弟弟。正是不知道他是翰林院的学士,所以才能相处融洽自然。 时清然嘴角抽了抽:“他是翰林学士吗?我不知道,我还以为他是翰林学士独孤先生的弟弟呢。” 宋煜辰不悦,又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朕听说,今日你与独孤学士一起回宫的?” “你们是不是一起出去玩的?或者说约好的?”宋煜辰不悦地问道。 若是今日独孤墨不来求情,他完全可以将这件事情当成一个自欺欺人的巧合。可是眼下看来,显然不是这样的。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有些心虚的脸色,情不自禁又想到了曾经在锦鲤池边看见的场景。那就是独孤墨一个人在那条道路上踟蹰着,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那时候,独孤墨还说,自己在等一个喜欢的姑娘,那个姑娘是宫中的宫女,两人因为宫女出宫采买而结缘,出去过几次。 想必时清然是将独孤墨当成了普通人,独孤墨也将时清然当成了普通宫女。可是独孤墨对时清然的感情是真的,不然,那些日子也不会特意跑到锦鲤池边等人。今日也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进宫来见自己。 宋煜辰无心听时清然回答了,淡淡对着时清然说道:“有外臣来,你去帘幕后面吧。” 时清然听了,又朝着外面看了一眼,独孤墨在外面的石阶上磕头,一下一下磕得叮咚响,十分实在。 时清然无法,只好顺着宋煜辰的心意去了上书房的内殿,用屏风隔绝了自己和宋煜辰。 紧接着,宋煜辰便让小顺将独孤墨喊了进来。 “微臣参见皇上。”站在上书房中,独孤墨朝着宋煜辰又结结实实磕了个头,才淡淡说道。 “起来吧。”宋煜辰抿了抿唇:“你这个时候来找朕,是有什么事情吗?” “启禀皇上,朕已经将西北边境的一块石碑拓了下来,并翻译下来了,里面记载的是先国时期,一个姓王的使臣,在西陲小国受了气之后,又一己之力灭了小国的故事。” 第767章 请您饶恕她 “有这等事?”宋煜辰有些惊讶,看向独孤墨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赞许:“独孤墨,你文采出众,年纪虽不大,却比那些老学究要靠谱许多,不过,你要明辨是非,最重要的,是不能认错人。”宋煜辰似乎意有所指。 “是,微臣知道了。”独孤墨答道。 “既如此,改日你将碑文上面拓下的文字拿来,朕看过之后,便给你赏赐。朕一向是赏罚分明的,去吧。” 然而,独孤墨站着没动。 “独孤,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宋煜辰又说道。 “臣从来不会说谎话,那碑文,臣是拓下来了,臣想现在就求个恩典。”独孤墨不卑不亢地说道。 宋煜辰竟没有想到,独孤墨这时候能够这样倔强:“你是,想为那个人求情?” 独孤墨原本站得笔直的身体一下子又跪了下去:“皇上,臣恳请您饶恕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虽是顽皮,可终究不曾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还请皇上从轻发落。” 宋煜辰的眉头压了下来,一时间,上书房静得踹不过气来。 “皇上。”独孤墨还在求情。帘幕后面的时清然忍不住扶额,原本今日她好好将宋煜辰哄一哄,也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独孤墨来。 “皇上,还请皇上看在独孤墨在翰林院勤恳工作,兢兢业业当职、皇后娘娘温柔恭顺的份儿上,饶恕皇后娘娘吧。” “所以,”宋煜辰似乎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你一早就知道她是皇后娘娘?” 独孤墨正要辩解,宋煜辰又将头别到了一边:“想必不是,朕记得,你从前日日等在锦鲤池边,朕问过你,你在等一个宫女。你现在,不要告诉朕,你等的就是那样一个宫女。” 时清然听到外面宋煜辰和独孤墨的话,忍不住心都揪了起来。原来,独孤墨从前经常在锦鲤池旁边等她。可是,时清然从未喜欢过独孤墨,更没有想过要接受他的好。 独孤墨弯身朝着宋煜辰行礼:“皇上,是臣的错,是臣鱼目混珠,臣早该想到,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是气度不凡,怎么我这等小人能够肖想?” 说着,独孤墨伸手摘下自己的发冠:“若是皇上觉得臣失德,臣愿意辞去翰林院学士一职,还请皇上......” 今日独孤墨一言一行,一字一句,无不是在为时清然说话。为了让时清然脱罪,他竟然甘愿摘下发冠、辞去官职吗? “放肆!”宋煜辰呵斥一声:“你的官职是朕给的,朕不准你辞,你能辞去吗?还是说,你想违抗朕的命令?” “朕惜才,自然不会薄待了你,可是皇后娘娘是朕的妻子,以后你便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最好做到泾渭分明。” 宋煜辰看了独孤墨一眼,神情阴鸷:“滚下去!” 独孤墨还想说什么,可是看到宋煜辰阴鸷的眼神,他又生生止住了,朝着外面走去:“是。” 不一会儿,他就退到了上书房外,又过了一会儿,宋煜辰便看不见独孤墨的身影了。 “小顺,”宋煜辰喊了身边的小顺一声:“去看看。” “是。”小顺说着,转身离开,没一会儿又折了回来:“皇上,独孤大人是退下了,不过现在还在墙外的西北角。” 果然,宋煜辰此刻心思沉重,脸色也越来越阴沉:“还真是情深义重啊。” “独孤公子身为翰林院学士,一向洁身自好,想必虽说心仪了不该心仪的人,也是一场误会。现在人家站在外面,不过也是,希望皇后娘娘平安罢了。”小顺说道。 “皇后?不想着怎么治理后宫,不想着怎么替朕分忧,整日游手好闲的一个女人,配当皇后吗?朕看朕是宠她宠坏了,一向无法无天。” 宋煜辰说着,气冲冲地掀开帘子,去看时清然。 刚才宋煜辰的独孤墨说话,时清然在帐中也听得一清二楚。现在,见了宋煜辰这样阴鸷的眼神,便有些害怕:“宋煜辰,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我......在此之前,我虽然和独孤墨出去玩过,可是从来都是止乎于礼,你不要误会。我和他没什么。”时清然摆着手,不住地解释道。 “你出去过几次?”宋煜辰步步逼近时清然,问道。 时清然愣了愣,又伸出一根手指头来,之后又觉得不妥,伸出两根、三根、四根。 “宋煜辰。”时清然被宋煜辰逼到床帐边,宋煜辰再一逼迫,时清然便一下子坐下来了:“宋煜辰,我以前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了你进宫,日复一日地忍受着孤独,你还要因为一点小事和我拌嘴吵架,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我就算再怎么样,我也没有逾越规矩。”时清然坐在床沿,仰望着宋煜辰。 “为了我进宫?”宋煜辰越说越生气:“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吗?” 是,好像是,一直做决定的都是她自己,可是,她以为宋煜辰会领情,以为他会更加疼惜自己,可是现在,他说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 时清然仰望着宋煜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煜辰,若是你已经厌弃了我,放我出宫吧。”时清然说着,垂下了头,淡淡说道:“我受够了那样的日子。” “怎样的日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知不知道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或者,你是想和独孤墨私奔?” 宋煜辰捏起时清然的下巴,说道:“时清然,你不会是想和独孤墨私奔吧?你真是走到哪里都不缺人喜欢啊,从前是施无悦甘愿舍命救你,现在是一个独孤墨,你们只是见了几次面,他就甘愿为你丢乌纱帽了。” “我怎么知道?!”时清然觉得宋煜辰简直莫名其妙,便一把打掉他的手:“别人做什么,与我无关,只是,你可以不待见我,可以像冷落其他宫妃一样冷落我,就是不能质问我,对我动粗!” 第768章 行使帝王的权利 “动粗?朕今日就是要行使朕对你的权利。”宋煜辰说着,抱着时清然,双双躺在了床上。 “啊——”强烈的失重感让时清然觉得可怕。半晌后,她又试图去推宋煜辰:“宋煜辰,现在是在上书房,外面还有很多人呢。” “还有独孤墨,也还没走呢。所以,你是想......” 时清然原本还很大声,听到宋煜辰的话后,便沉默了。半晌后,她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宋煜辰看着她流泪,有一瞬间的失神,可是半晌后,想到先前时清然和独孤墨,和施无悦那样的情感,他又嫉妒得发狂。 时清然不算漂亮,却总能激起宋煜辰的占有欲。 一场云雨后,时清然神情淡淡的,如今她躺在床上,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偶,表情木然。 “然然,”宋煜辰看着时清然:“你知道朕喜欢你,在朕心里你最重要,可是你不能仗着朕喜欢你,就为所欲为。” 时清然侧头看了宋煜辰一眼,就转头不说话。她知道宋煜辰刚才那般粗暴,就是因为自己忤逆了他,他吃醋了,所以才要可以报复。 宋煜辰在她身上,一向是睚眦必报的。 时清然的眼神看得宋煜辰心慌:“然然,只要你以后听话些,别总想着往外面跑,朕不会薄待了你的。毕竟,你是朕唯一的妻。” 是了,皇后才是唯一的正妻,至于其他,哪怕是贵妃,也是妾。更不用说,现在宫里,除了皇后,最大的官位也就是程娇娇的嫔位了。 可是时清然如今不喜欢做妻子:“宋煜辰,你有那么多小妾,凭什么我跟别的男人一起出去玩,你就吃醋,发狂?” “这不公平。”时清然喃喃说道。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宋煜辰呢喃:“好比你是女人,你就要遵守三从四德,可是你是皇后,这些东西,你就更能随心所欲。” “然然,比起世界上的很多女子,你是在是算幸运的了。”宋煜辰又轻声说道。 “是吗?”时清然冷笑。 “如果皇上施暴完了的话,我想,我可以离开了。”时清然淡淡说完,便穿好衣裳,漠然地离开。 然而,就在时清然下了床边的台阶,准备离去的时候,宋煜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朕还没有说让你走。” “那皇上想做什么?”时清然又问道。 “然然。”此时,宋煜辰的怒火消退了些,又觉得自己做得过火,便又朝着时清然服软儿道:“然然,刚才的事情,是朕不好,朕不顾你的意愿。朕可有......弄疼你?” 现在才说这些,早干嘛去了?时清然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宋煜辰,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有些迟了么?” 宋煜辰嗫嚅着嘴唇,看着时清然。然而,时清然并不想回头,看他一眼。 时清然快速而粗暴地穿好了自己的衣裳,便出了上书房,见到了在门口目瞪口呆的弄儿。 “小姐,”弄儿跟在时清然身后,亦步亦趋,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刚刚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别问了。”时清然淡淡道:“先回去吧。” 时清然回了坤宁宫,便让弄儿找来了干净衣裳,又让宫婢为自己准备了沐浴的大桶,将自己的身子冲刷了好几遍之后,才总算觉得干净了不少。 “小姐,穿衣服起来吧。”弄儿见时清然好久不曾出来,便轻轻推开了时清然的宫门,再次见到时清然的时候,时清然双眼微微泛红。 显然是哭了很久了。 “小姐。”弄儿目光微微呆滞,喊了时清然一声。时清然别过头去,不想起身。 “你已经洗了三遍了,还是起来吧。”弄儿说道。 过了好久,时清然才淡淡说道:“你不用管我,让我自己一个人静静待着吧。” 弄儿出去了,时不时让小宫婢进来给时清然的浴桶加水,过了许久,时清然的浴桶已经满了,小宫婢只好不再加水,然而时清然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皇后娘娘。”水已经很凉了,时清然目光呆滞,小宫婢好心出声提醒,见时清然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便转身离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清然才起身来,将自己浑身擦干净后,进了被窝。 一整天,坤宁宫上下都静悄悄的,因为时清然不高兴,谁也不敢弄出了什么大的声响,惊扰了时清然。 慈云殿很快听说了坤宁宫的情况。 “什么?”费嫣然大吃一惊:“皇上没有责罚皇后,在上书房对皇后娘娘施暴后,便让皇后娘娘离开了?” “嘘......”一旁的宫女霜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主儿,想必皇上不让人宣扬,自然是不想让人坏了皇后娘娘的名声,您作为皇上的妃嫔,一定要沉住气啊。” 费嫣然朝着身后的椅子上缓缓坐下,她眉宇微微皱起,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这么说,我精心布置的一切,全都是白费了?” “还是说......”费嫣然说着,淡淡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阴狠:“还是说,到底是伤到了坤宁宫那位?” “小主儿,我瞧着坤宁宫那位,虽说没有什么才貌,不过心气倒是高傲得很,皇上在上书房对她做了那样的事情,想必是久久不能释怀了。” “奴婢还听说,皇后娘娘回到坤宁宫,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里里外外洗涮了好几遍呢。”霜儿说着,颇有些得意:“照这样的情形看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皇后娘娘都要给咱们这位皇上脸色看了。” “皇上毕竟是九五之尊,也是要颜面的。”霜儿说道:“若是皇后娘娘一直冷待皇上,想必咱们就有机会了。” 霜儿说得不错,费嫣然听霜儿说完之后,赞许地看了霜儿一眼:“那按照你的意思,咱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呢?” “按兵不动,还是说......”费嫣然又问道。 “现在六宫都知道,皇上和皇后娘娘之间起了龃龉,若是您现在去安慰皇上,说不定能够赢得皇上的欢心。” 第769章 趁虚而入的女子 “只是,若是您到了皇上的跟前,切不可以提起皇后娘娘的事情,只需要好好服侍皇上便好了。”霜儿又说道。 “好,我记下了。”费嫣然看向霜儿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赞许,紧接着,她又吩咐霜儿道:“那你给我准备些去看望皇上的汤水,我这就去上书房。” “是。”霜儿说完,便朝着费嫣然福了福身退下了,过了好一会儿,费嫣然又看见霜儿拿来了一盏小盅,里面放着糯米猪肚汤。 “嗯,很好。”费嫣然提着小食,便带着霜儿朝着上书房走去。 没一会儿,到了上书房门口,她便听到里面摔杯子的声音。费嫣然听到这样的声音,一时间觉得有些不妙,回头看了霜儿一眼。 霜儿看向费嫣然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否定,似乎是在示意费嫣然按兵不动。 果然,费嫣然便按照霜儿的意思,端着猪肚汤在外面跪下了。 里面还是摔杯子的声音:“气死朕了,一个个的,他以为他是谁?不就是个三品芝麻官儿吗?至于这样威胁朕,让朕按照他的意思行事吗?” “皇上,三品也不小了,毕竟......”小顺一半劝解一半开玩笑地说道,然而,没过多久,宋煜辰回过头来,看了小顺一眼:“你想说什么?” “皇上。”小顺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接着,他又看向了皇上:“原本,原本奴才是不应该插嘴的,可是看到皇上生气,奴才还是忍不住想要插嘴,逗逗皇上开心。” “皇上,他们终归是您的臣子,您若是真的生气,就将他们拖进来,痛打一通便是了,又何必就这样放他们走了,便宜了他们呢?” 宋煜辰总算气消了些:“是,独孤墨是有些才华,可是他也不能仗着自己独自里面的几滴墨水,就将主题打到朕的女人上来吧。你看到他刚才在大殿上面那个样子,摘下银冠,好似在说,朕若是不原谅时清然,他也不要当这个官了,他这不是赤裸裸的要挟吗?” “皇上,至少,人家是翻译出来西域碑文的功臣啊。奴才说句不当讲的话,独孤大人伟才斐然,又年纪轻轻,将来在翰林院的前途不可限量,皇上万万不可因为一时的气愤,而降罪于他。” 宋煜辰看向了小顺:“怎么,连你也帮着外人说话?” “皇上,”小顺佝偻了身子,在宋煜辰面前伏低做小:“皇上,您要知道,奴才不止视您为君主,更加视您为救命的恩人,这辈子,奴才就只有皇上您和皇后娘娘两个主子。” “这么说来,你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为独孤墨说情?” “奴才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再者,奴才不愿意皇上因为木须由的事情,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小顺说道:“想来,皇后娘娘和独孤大人的事情,是皇上自己想得太复杂了。在奴才看来,独孤大人和皇后娘娘清清白白。一来,在今日之前,皇后娘娘从没有告诉过独孤墨自己的真实身份;二来,若是皇后娘娘真和独孤大人有私情,独孤大人也不必日日在锦鲤池边苦等着了。” 小顺说的在理,可是在此之前,宋煜辰又何尝不明白,他只是看见独孤墨亲近了他的禁脔,心里吃味罢了。 “皇上,今日皇后娘娘着实无辜。”小顺又说道:“往日里您对皇后娘娘千恩万宠,奴才是看在眼里的,今日您对皇后娘娘这般,想必是真的伤了皇后娘娘的心了。” 宋煜辰又何尝不知道,现在他听了小顺的话,便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今日的事情是朕做得太过了,可是朕是男人,朕不能容忍......”不能容忍别的男人亲近自己最在意的一个女人。 小顺垂下了头。 “皇上,想必现在皇后娘娘还生者气呢。”小顺又说道。 宋煜辰抬头,乜了小顺一眼:“朕也还生着气呢,怎么不见你安慰安慰朕?” “奴才这不是正在安慰皇上吗?”小顺觉得有些委屈:“说到底,今日应当是您误会了皇后娘娘,应当去看看她才是。方才您打了她那么狠的一个棒子,总该给点甜枣不是?” 宋煜辰顿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说道:“今日的事情,到底是朕太唐突了,可是她并不是完全无辜,让朕现在就去找她,跟她服软儿,朕做不到。” “可是,若是皇上今日不去安慰皇后娘娘,不去哄哄她,明日皇上要再去哄,恐怕就难了。”小顺说道。 宋煜辰听了小顺的话,久久不言语,良久,才拿起桌上的茶杯,淡淡呷了一口茶:“朕今日就是不想去,等明日吧。” 小顺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要退出上书房。 就在小顺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轻响:“吱呀......” 小顺警觉地朝着后面看去:“什么人?” 门背后的费嫣然和霜儿一惊。费嫣然更是有些怨怼地看了霜儿一眼。方才,两人隔得太远,听不清上书房里面的谈话,于是走近了准备偷听,就是因为霜儿不小心推了费嫣然一把,两人才被小顺发现了。 两人听着小顺朝着外面走过来的声音,不由得心里慌张。然而,她们现在又十分明白,现在如果要躲起来,恐怕并不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想到这里,费嫣然稳了稳心神,朝着里面跪了下来:“皇上,妾身准备了上好的猪肚糯米汤,准备送来给皇上品尝。” “若是妾身......若是妾身不小心打扰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费嫣然轻声说着,只字不提先前偷听的事情。 小顺走过去开了门,就见费嫣然和霜儿都跪在了上书房门口了。只是,她们跪得比较近。 宋煜辰看着门外的两人,眼神变得阴沉:“谁让你们不经过允许,擅自到这儿的?” 费嫣然朝着宋煜辰磕头:“是妾身不知皇上和小顺在里面说话,妾身无礼了,皇上若是生气,尽管责打妾身好了。”说着,费嫣然抬起了水眸,看了宋煜辰一眼。 第770章 故剑情深故人难忘 那样的眼神,一如后宫里面的许多女子,谦和卑微,与时清然是孑然不同的。不知怎的,宋煜辰也慢慢消了气,对她淡淡说道:“正好朕许久没有吃糯米猪肚汤了,你既然拿来了,给朕尝尝鲜也是好的。”说着,宋煜辰朝着费嫣然伸出了一只手来。 费嫣然从谏如流地站起来,朝着宋煜辰走去:“皇上,这可是妾身让人熬了三个时辰的猪肚,炖得入味儿,皇上您尝尝。” 费嫣然说着,已经打开了汤水盅,从里面舀了一汤匙的猪肚汤,又细心地放在唇边吹了吹,才将猪肚汤朝着宋煜辰递了过去。 宋煜辰皱了皱眉,原本,费嫣然以为自己刚才行为过火,宋煜辰会拒绝,谁知道宋煜辰还是吃下了:“嗯,不错。你人也不错,不曾浑身带刺。” 费嫣然眼睛咕噜一转,想必,刚才在上书房里,有人已经浑身带刺过了:“皇上,皇上是天子,天下都是皇上的天下,又有谁敢在皇上面前浑身带刺呢?” “你不曾见过,不代表没有。”宋煜辰伸手,朝着门外坤宁宫的方向指了指:“坤宁宫那位,可是浑身带刺呢,你是没见过她在朕面前不可一世的样子。” “朕能让她当皇后,也能让她不当皇后,她那样失德又不够柔顺的女子,本来就是不宜当皇后的,是朕,朕当初力排众议,让她当了皇后!朕故剑情深,可她倒是很好,就算当了皇后还不知足,还想要日日在宫外玩耍。宫里宫外能一样吗?毕竟现在她顶着那样一个身份。” 宋煜辰越说越气:“早知道,朕就让她当个妃就算了,这皇后之位,总该是温恭贤淑、饱读诗书的女子才能当得起的。让她当个贵妃,另立皇后,看看她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狂!” 费嫣然听到宋煜辰的话,心里一动。手中的汤匙也偏了。 “皇上,是妾身不小心沾湿了皇上的龙袍,还请皇上原谅则个。”费嫣然说着,朝着宋煜辰软软地拜了一拜,低头服软儿。 宋煜辰被费嫣然温软的声音哄得高兴。他看了费嫣然一眼,又伸手去将她扶起来:“一点小事,朕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并不会怪罪于你。” “皇上是天下之主,如今皇上在位,国之安稳比从前好了不少,都是皇上治理有方。妾身仰慕皇上这样的大英雄。”费嫣然说道。宋煜辰不是讨厌时清然飞扬跋扈的样子吗?那她就反其道而行之,总有一天能够将时清然这个山野村妇比下去。 然而,宋煜辰此时抿了抿唇,忽又觉得刚才自己对费嫣然说得有些多,若是被费嫣然传了出去,时清然的名声十之八九也会受损的。 “那个......费贵人,刚才朕跟你说的话,只是一时气话,你不要当真,更不要,将朕和皇后起了龃龉的事情传了出去。” 费嫣然拿着勺子的手一僵,半晌后,她又朝着宋煜辰笑得很甜,根本看不出来丝毫不满的模样:“皇上,皇上和皇后娘娘伉俪情深,自然是恩爱的。夫妻之间拌嘴也是常有的事情,妾身不会乱说话的。” 宋煜辰就是喜欢费嫣然的懂事。 喝下了猪肚汤后,宋煜辰也没什么胃口,和费嫣然说了会儿话后,便让费嫣然离开了。 “小主儿,”另一边的霜儿显然对今天宋雨辰的态度有些看法:“胡按时噶很难过既然你虽然恼怒了皇后娘娘,可终归是心里有她的,不然,他也不会在您面前说那番话了。” 费嫣然看向霜儿的眼中有几分诧异。她原本不知道霜儿在门外,听到了她和宋煜辰之间的谈话。 “是啊。”费嫣然附和道:“说到底皇后也是皇上的发妻,跟在皇上身边的时间比我们久得多,想必皇上喜欢皇后娘娘,比其他人都深,所以想要撼动皇后娘娘的地位又谈何容易?还是慢慢来吧,咱们首先应该做的,是想想怎样在皇宫中站位脚跟,不被被人欺负了才好。” “小主儿,现在除了皇后娘娘,宫中位分最高的是静嫔,可是皇上不太喜欢她,平日里也很少去她那儿,倒是您,皇上对您偏爱不少呢。” “这倒是。”费嫣然听到霜儿的话,显然有些得意,于是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又看了霜儿一眼:“话说回来,咱们还是好好做好自己的事情,至少在皇上面前,不能让他们瞧见了我们的野心。” 这一点,是霜儿也都知道的。 费嫣然和霜儿今天心情不错,有说有笑地回了宫中。费嫣然觉得有些累,便让霜儿下去休息,自己在房中喝盏茶水。 然而,茶水有些凉了。她眉头微微皱起,朝着外面喊了一声:“霜儿。” “嫣然,别叫她进来。”费嫣然的声音刚落,屋子里便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费嫣然大吃一惊,刚想要回头去看,却已然知道是谁了。 费嫣然再回头的时候,就看见了那双无比深沉的眼睛。是那个男人,是她曾经朝思暮想的男人。 “是你?”费嫣然害怕别人发现,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她的言语中,夹杂着些许对着男子不满的意味。 是了,当初费嫣然的父亲要送她进宫,费嫣然宁死不从,想要嫁给眼前的男人,她甚至想过,不顾一切世俗和偏见,和眼前这个男人私奔。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呢?他做了什么?他对自己的情谊视而不见,他说这是皇上的安排,所以从那日,他知道她将要进宫的消息后,便对她的情谊视而不见,还说要从此之后断了关系。 想到从前的事情,费嫣然忍不住红了眼眶。她以为,她在宫中走得小心翼翼,就能忘了这个男人,忘了他给自己带来的甜蜜和伤害,可是她错了。 她如今才知道,想要忘掉一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可是她现在也恨他啊,恨他当初的不作为,恨他现在再站在自己的面前。 第771章 想让她去死 “贺知,你还来找我做什么?当初不是你说的,我们应该断得一干二净吗?我做到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怎么,舍不得我?” “嫣然,当初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舍弃你。”贺知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焦急、几分无奈:“可是你要知道,我们贺家的权势不如你们,就算你父亲不将你送进宫,我与你,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至少有一线希望不是吗?”费嫣然说起往事,还是抑制不住地伤心哭泣。她看向贺知,转眼又别过了头:“不说那些了,既然你已经放弃我了,我便跟你再也没有任何瓜葛。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吧。” 然而,贺知却不依不饶,下一刻,便抱紧了费嫣然的身体:“嫣然,嫣然,当初是我错了,我一时糊涂让你进宫,可是我后悔了,你还能回来吗?” “直到我失去了你,我才后悔莫及,你知道那天我看着你的辇轿入宫,是怎样的心情吗?他有那么多女人,为什么,偏偏看中了我的掌中宝、心上人?” “当初如果你坚定立场,说我们订了亲,我这样一个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人,他又能如何?”费嫣然说着,眼泪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落了下来:“是你自己是的问题,你弄丢了我,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费嫣然说着,伸手去推贺知。她可不想让霜儿等会儿进来,看到自己和贺知这样的状况。霜儿野心勃勃,若是被她看见自己的这样一幕,自己以后也就有了把柄在霜儿身上了。 然而贺知不懂。他死死地抱住费嫣然,不肯让她推开自己:“嫣然、嫣然,我错了,是我不应该放弃你,可是现在让我见不到你,我才觉得人间的日子这么难熬。” 费嫣然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贺知见许久之后,费嫣然不曾动了,便伸手拂去费嫣然脸上的泪:“嫣然,你别哭,要是你还是生我的气,你就打我、骂我,不要惩罚你自己。” 费嫣然的神情变得木然:“贺知,你说你爱我,你肯为我犯下死罪吗?” 贺知一时不明白。 然而,倐尔之间,费嫣然转过了身子,在贺知唇上印下了轻轻一吻。她看着贺知的眼神,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说你爱我,你肯为我犯下死罪吗?” 贺知原本是愣了两秒,随即懵懂地点了点头:“愿意,我愿意。” 费嫣然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又吻上了他的唇:“那我们一起犯下死罪。如果有一天我们被发现了,或者你负了我,我们一起下黄泉。” 贺知听到费嫣然这样说,反而慌了,伸手去推费嫣然。然而费嫣然的身子很软,现在更像是八爪鱼一样粘在了他的身上。 “嫣然,嫣然。”贺知慌了。 “要么顺从我,要么现在就出去,让人看看你私会宫妃的模样,你选一个?”费嫣然的脸终于离贺知远了些,她看着贺知,轻声问道。 原本,从前,在贺知面前,她永远都是喜欢得多、付出得多的那个,可是贺知这次眼睁睁看着她入了宫,便是真的伤了费嫣然的心,她对贺知,也远没有从前的卑微了。 她就是想看到他窘迫地做决定的样子。费嫣然现在吃定了贺知——她知道,贺知肯不顾一切私闯宫闱来找她,一定是心里还有她的。 费嫣然从来不会做赔本儿的买卖。要么,就将贺知赶出去——可是她又有些舍不得;那要么,就让他跟自己一起,犯下滔天大罪,让两人一起承担后果。 “我......嫣然,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可是你又何必这样逼我呢?”贺知的声音近乎祈求。 费嫣然不管不顾地吻住了贺知。贺知心里是有她的,她要得到,让贺知永远臣服。她不愿意再做贺知的仰望者,现在,从前的情形该倒过来了。 “贺知,你不是一直想要得到我吗?怎么,现在我久在你眼前,你反而没有胆量了?”费嫣然问道,她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 终于,贺知再也不能压抑自己的欲望,将费嫣然推倒在了一边的床帐上。什么脑袋,什么官衔.......统统在这场鱼水之欢之后,再说吧。 ...... 雅安堂内。 四下寂静,苏云婷一个人坐在雅安堂内,在哀嚎了一整日之后,她便崩溃地跌坐在了地上。 如今,皇后惹了皇上生气,虽说宋煜辰有意压下此事,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上书房发生的事情已经被人传遍了大街小巷了。 苏云婷从前是得罪了时清然,可是现在时清然彻底地惹怒了皇上,现在不正是自己的时机吗? 原本苏云婷踌躇满志,以为自己就能从这里出去了,然而今天她哀嚎了一上午,也不曾有人来找过自己。 上次她带着人到程娇娇的宫中大闹过一番后,便被宋煜辰和时清然惩罚了,不但打了她的板子,还赶走了她宫中所有的宫人。 “皇上,妾身知道错了,妾身以后不敢了。”苏云婷无力地歪倒在地上,还是哀嚎着。 正在这时,苏云婷所在的雅安堂的门开了。 苏云婷以为是宋煜辰的人来了,便高兴地迎了上去:“皇上......” 然而,在看到来人的模样的时候,苏云婷又失望了。来的哪里是她希望的皇上,分明是苏云舒。 苏云婷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回头,在雅安堂的主位上坐下:“你现在来这儿,是想来看我的笑话?” 苏云舒摇了摇头,看着苏云婷说道:“我现在看到你,才知道,原来苏家还有你这么不争气的女儿,真是给咱们苏家丢脸。”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嬷嬷,那是一向服侍苏云舒的嬷嬷,她的手里,还端着一碗汤药。 苏云婷看了那个嬷嬷一眼,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处境不妙。 苏云婷看着苏云舒,目光也由厌恶变得憎恨:“苏云舒,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落到今天的下场,也有你的一份儿功劳。” 第772章 成王败寇自食其果 “呵呵!”苏云舒掩嘴笑了笑:“苏云婷,你还是老样子,若是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从来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喜欢怪罪别人。” “是,我是听说了你打砸程娇娇宫里的事情,故意赶过去,给你加了一把柴。可是打砸程娇娇宫里的事情,不正是你做下的吗?” “说起来,程娇娇应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一时莽撞将她的宫殿打砸一通,她还没那么快升到嫔位呢。” 苏云婷不可置信地看着苏云舒,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惧。所以......苏云舒做什么,都不是想要伸张正义,或者帮助苏家,而是想要一味地打压她,让她再不能翻身。 “你好狠毒。”苏云婷看着苏云舒,露出了可怕的目光:“你在算计我?!” “现在才知道,晚了。”苏云舒看着苏云婷,目光中不含几丝情感:“你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就算皇后与皇上起了龃龉,你也不可能获得恩宠了。再说了,若是你留着这条命,等后宫的妃嫔们得势的时候,也不可能放过你。不过,看在同出于苏家的份上,我可以帮你摆脱痛苦。” 苏云舒说着,示意了一旁的嬷嬷一眼,那嬷嬷上前,便将一碗汤药端到了苏云婷的面前:“这碗汤药,可以结束你悲苦的后半生,如何?” 苏云婷看着苏云舒,那不可置信的模样,活像是看着地狱里面的魔鬼:“我不要,我不要。”说着,苏云婷便不知地往后退。 她还年轻,也还不想死。娘不是常说的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然而,苏云舒似乎是不想给她机会了。毕竟,苏家的其他女儿,在她眼里都是眼中钉肉中刺,除掉一个是一个。 何况,苏云婷这个不长脑子的,是自己撞到了苏云舒的枪口上。还有,皇上的枪口上。 “说起来,苏云婷,我是你姐姐,你这样的智商,又怎么斗得过我。”说着,苏云舒朝着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便端着汤药上前:“宁才人,您该上路了。” “我不要,我不要。”苏云婷拼命挣扎着,却被两个苏云舒带来的侍女束缚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紧接着,一碗汤汁眼看着就要被灌进苏云婷的嘴里。 “来人,救命......”苏云婷大声喊着。 正在这时,门外想起了“哐当”一声,是碗碟碎裂的声音。苏云舒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小丫鬟,她脚下是一堆碎碗:“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她说着,便狼狈地跑走。 她是从前宁才人手底下的一个丫鬟,之前各个丫鬟都重新分派了主子,这个丫鬟也不例外。 只是,她时常会顾念着苏云婷从前的情谊,带上些自己吃的饭菜来接济她。 “拦住她!”苏云舒说道。 虽然这个小丫鬟是无辜的,可是她看见了刚才那一幕,无论如何,总要将她除掉才是,否则,后患无穷。 “是。”嬷嬷说着,又指使一边的两个宫婢上去拦住那个可怜的小丫头。那小丫头撒丫子跑着,宫婢两个不敢弄出动静,一时之间不好下手。 正在这时,苏云婷看准了机会,一下子打翻了老嬷嬷手中的汤药,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腕上,紧接着,苏云婷在老嬷嬷的哀嚎声中逃了出来。 “抓住她!”苏云舒眼见情况失控,立即喊道。 苏云婷很快追上了前面的两个苏云舒的宫婢,她毫不留情地从后面推倒他们,又飞快地追上了可怜的小宫婢:“芬儿,有人要杀我,实在抱歉,连累你了。” 芬儿跑得气踹嘘嘘,不过,现在的她,几乎是被苏云婷拖着跑的:“宁才人,芬儿知道,不是您连累了我,是我自己,撞到了她们的丑事,所以她们想要杀我灭口。” 苏云婷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由来都是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眼前的芬儿,不但在她苏云婷落难的时候,常给她送饭,更加难能可贵的是,现在的她伶得十分清楚,即使苏玉婷落难,芬儿也不曾归罪过她分毫。 “芬儿,若是,若是我能够重获风光,我一定让你做我的贴身宫婢。”苏云婷说着,又看了芬儿一眼。 芬儿穿着粗布衣裳,显然,在别的宫中不受重用,只能做粗使的丫鬟。 “要我们有命活着才行啊。”芬儿又回答道。 两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宫中乱转,若是再过一会儿,难保不会被苏云舒她们追上。 “芬儿,这样,我们冒死一搏,去求皇上。”苏云婷说着,便拉着芬儿的手,朝着上书房赶去。 ...... 而另一边,程娇娇刚得知了时清然的事情。 “什么?!”程娇娇听说了时清然被宋煜辰伤害后送回坤宁宫的事情,显得十分惊讶:“怎么会呢?皇上那样一个知礼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粗暴蛮横的事情?” “听皇上身边的小顺说起,原本皇上并没有十分生气的,是独孤大人,为了皇后不顾性命地求情,所以才惹怒了皇上。” “独孤大人文采卓绝,皇上惜才,所以没有惩处独孤大人,这才将所有的气都发在了咱们无辜的皇后娘娘身上。” “要我说,皇后姐姐也不无辜。”程娇娇听了小宫婢的话,抬头看了她一眼:“现在是在宫里,门禁森严、规矩繁多,她作为宫妃,更是作为一国之母,总该安分守己才是,老是跑出去玩,成何体统?” “说的也是。”一旁的小宫婢撇了撇嘴。 “那您,不打算管这件事情了?不打算去看看皇后娘娘?”一旁的小宫婢又问道。 看是要去看的,不过现在时清然正在气头上,如果这个时候去看她,反而会让时清然觉得难堪。 “先不去看皇后姐姐,我们先去求皇上吧。等到皇上顺过了这口气,我们向皇上求情。由皇上去看皇后姐姐,比我们强多了。” “是,娘娘想得周到。”如今程娇娇是静嫔,也是一宫主位,在圣意颁发下来之后,自然可以被人称作娘娘了。 第773章 鸡飞狗跳的情况 “走吧。”程娇娇说着,便带着众人朝着上书房赶去。 然而,程娇娇几人匆匆到上书房门前的时候,就看见苏云婷和芬儿风风火火地从她眼前跑过,还险些撞到了她。 “这两个是什么人呐?在宫中还这样肆无忌惮地奔跑?不要命了吧?” 程娇娇身边的宫女见他们险些撞倒了程娇娇,便出言抱怨道。 “且看看吧。”程娇娇看着急匆匆跑过去的背影,缓缓说道。她总觉得,刚刚跑过去的那个人影有些眼熟。 果不其然,又看了那人的背影一会儿后,程娇娇才看明白,刚刚跑过去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苏云婷。 程娇娇不知道,为什么苏云婷还在禁足期内,就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跑出来。不过,看苏云婷的模样,短短半月不曾见到。显然已经不复往日的风光荣华了。 “娘娘,看样子,好像是苏云婷她们。”小宫婢说着,与程娇娇对视了一眼,又缓缓说道:“宁才人不是还在禁足期间吗?怎么这般明目张胆地跑出来?” 程娇娇看了后面一眼,叹了口气,看来今天要见到皇上,似乎并不是那么顺利的事情了:“算了,我们先回去吧,准备些新鲜的莲子羹,我们去看看皇后。” “是。”小宫婢应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在程娇娇身后。 程娇娇和小宫婢回了宫,小宫婢就转身离去,程娇娇一个人坐在床前发呆。 而另一边,苏云舒和嬷嬷在苏云婷跑向上书房之后,原本一味跟着,结果苏云婷越跑越远,眼看着要到了上书房,苏云舒便和嬷嬷折了回去,而跟着苏云婷跑远的两个宫婢也不傻,眼看着抓不到人,她们也就撤回来了。 “淑太妃,樊嬷嬷。”两个小宫婢站在两人面前,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 “算了,这丫头虽说讨人厌,不过她很机灵,不是那么容易抓到的。你们尽力了。”苏云舒说着,转身带着嬷嬷进了苏云婷所在的宫殿内。 “太妃娘娘,接下来咱们该当如何?”一旁的樊嬷嬷问道。 “把这里清理了,不留一丝痕迹。”苏云舒笑了笑:“看样子她是想要到皇上面前告状,若是不遂了她的心愿,也不可能不是?” “娘娘,您是说......”樊嬷嬷毕竟是宫中的老人了,听到了苏云舒的话,便想到了她的意思。 “是。”两个宫婢当即朝着苏云舒福了福身,下去清理药渍了。所幸她们今日带来的药是无色无味的,就是想让人觉得苏云婷暴毙而亡。 现在清理起来也不费事,简简单单擦拭过之后,朝着地上倒了一盆水,便是了。 做完了这一切,主仆几人又出了苏云婷的宫殿,优哉游哉地离开了这儿,回去了。 “皇上救命!皇上救命!”苏云婷到了上书房外,生怕苏云舒的人再跟来,于是一边朝着后面张望着,一边看了宋煜辰的宫殿一眼。 宋煜辰原本正在书桌前休息一会儿,临摹一张新到的字帖,冷不防就听到了外面苏云婷求救的声音。 宋煜辰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外面是什么人?” 小顺听了宋煜辰的话,便朝着外面走去,没一会儿,他又折了回来。 “是宁才人。”小顺说道:“回皇上话,刚才在殿外,宁才人口口声声说有人要追杀她。” 宋煜辰不悦地将笔搁置在了面前的画纸上:“去看看。” 到了外面,果然看见苏云婷正在哀嚎着。苏云婷见到宋煜辰来,仿佛看到了救星,于是磕头磕得更响了:“皇上,皇上,妾身参见皇上。” “怎么回事?”宋煜辰看向苏云婷的眼里,没有丝毫怜惜。他还记得,曾经苏云婷是如何将被苏云舒责打的事情迁怒于程娇娇,并且如何带着人将程娇娇的宫殿打砸一通的事情的。 “皇上,是这样的。原本奴婢在宫中安分守己地禁足,可是今日淑太妃来了,她要杀了妾身。所以妾身才斗胆,一路挣扎着逃亡到了这里。” “她要杀了你?”宋煜辰一时间有些诧异。在他看来,苏云舒不是那么蠢笨的人,就算要杀了苏云婷,也会做得滴水不漏。 “是。”苏云婷不住地磕头:“若不是......若不是芬儿好心来给我送些吃的,撞见了淑太妃的丑恶行径,恐怕妾身,就见不到皇上,更见不到外面的太阳了。”说着,苏云婷哭得更加厉害了。 宋煜辰听着这样的啼哭声,心里烦闷,面对着苏云婷也越发没有好脸色:“你好好说话,若是一味哭哭啼啼,便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够了再来跟朕说话。” “皇上,皇上。”苏云婷以为宋煜辰要走,连忙过去拦住他。只是,宋煜辰见她哭哭啼啼,囫囵话儿都说不了一句,更没有心思听她说什么了。 “皇上,”正在这时,苏云婷一边的芬儿开口:“是真的,方才奴婢前去给宁才人送些吃的,就看见淑太妃身边的一个老嬷嬷端了一碗汤药,想要毒死宁才人。” “奴婢吓得手中的碗碟都掉了,这才引起了苏太妃等人的注意。可是她们还想要杀了奴婢灭口,万般无奈之下,奴婢只好和宁才人前来禀告皇上,若是打搅了皇上,还请您恕罪。” 说着,芬儿朝着宋煜辰跪了下来,而另一边的苏云婷,也朝着宋煜辰跪了下来:“皇上,妾身虽说从一开始进宫,便不得您的宠爱,可是妾身好歹是您的妃嫔,若是让前朝宫妃真的杀了,妾身的生死,您难道真的不会过问吗?” 宋煜辰的脸色变得晦暗不明,半晌,他才淡淡说道:“朕记得,淑太妃是你的亲姐姐,要是她想要杀你,换句话说,也是苏家的家事。” 苏云婷听到宋煜辰说的这句话,心瞬间便凉了。按照宋煜辰现在话里面的意思,就是他并不打算管这件事情。若是他说这是苏家的家事,那便是应该由父亲来管的。 “不过,这件事情既然发生在宫里,朕就有过问的权利,先去你宫里看看吧。” 第774章 孰是孰非 不一会儿,宋煜辰便在小顺的带领下,前往了雅安堂。 雅安堂这个名字,像是老学究的,不过,之前这里住着的,不是宫中嫔妃,而是前朝的宫妃。所以,这里也距离宋煜辰的上书房比较远。 众人一路来了雅安堂,就看见昔日风景还算好的雅安堂,如今庭前杂草丛生,很久没有打理过了,里面也是破破烂烂的,一片死寂的场景。 宋煜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不悦地皱起了眉,然而,现在来都来了,若是就这样出去,反而不是很好。 宋煜辰硬着头皮,在小顺的带领下来到了雅安堂里面。 里面是简简单单的一张床,大殿上有一些水渍。昔日华丽的背后,已经是一片枯朽了。昔日干净整洁的床被,如今也已经烂糟糟的,显得很脏乱。 苏云婷当然能猜到宋煜辰对这里是有些嫌弃的,可是现在,她还是忍不住为自己委屈一把:“皇上,原本雅安堂也还算干净整洁,可是自从上次妾身犯了错,宫中的下人便一一离开了,芬儿在她现在当差的宫中,也时常走不开。所以,雅安堂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皇上恕罪,妾身从前在苏家的时候,本就是养尊处优的小姐,所以妾身并不会折叠、修补床被。” 宋煜辰撇了撇嘴:“无妨。” 一个苏家的千金大小姐,如今让她进了宫,过着连宫外都不如的日子,到底是有些委屈她了。 可是她目无尊长,对皇后和程娇娇不敬,也着实该受些惩罚。 “皇上,您看,”苏云婷指认着现场的证据:“就是在这儿,刚才淑太妃想要杀死我。”说着,苏云婷指了指身下的一片药渍。 “皇上。” 宋煜辰转头看向芬儿:“芬儿,你说,你们今日的话,没有半句假话。” “是。”芬儿看着宋煜辰,朝着他跪了下来:“芬儿发誓,今日我与宁才人的确遭遇了淑太妃的刺杀,如若芬儿有半句假话,就让芬儿天打雷劈而死。” 宋煜辰看着眼前的一切,沉着冷静:“小顺,你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来,再有,让人去将淑太妃请来。就说朕,在雅安堂等着。” “是,”小顺说着,便退出了雅安堂。 宋煜辰看了一眼脏乱不堪的雅安堂,最终让小内侍将主位擦干净了,自己坐了上去。苏云婷见宋煜辰信了她们的话,有心为她们“伸张正义”,便十分殷勤地为皇上倒茶。 说是茶,其实就是清水。 “皇上您喝茶。”苏云婷说着,便将水杯放在了宋煜辰面前。宋煜辰看着那样的水杯,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水杯周边都是磕磕碰碰的破烂角,水杯里面的“茶水”,干净得连一点茶叶渣滓也没有。 “行了,朕不渴。”宋煜辰淡淡说着,看了一眼那个破破烂烂的茶杯:“你有心了。” 没一会儿,太医和苏云舒都到达了雅安堂。 “皇上。” “微臣参见皇上。”苏云舒和太医对着宋煜辰缓缓行礼。 “淑太妃,你可知道,朕今天叫你来,所为何事?”宋煜辰淡淡开口问道。 “回皇上,妾身并不知道。”苏云舒缓缓回答。 “刚才在上书房,有人前来向朕告状,说是你有心谋害她,你当真不知道是谁?”宋煜辰又问道。 “妾身不知。” 宋煜辰看着苏云舒的脸庞,苏云舒眼里有懵懂、不甘,宋煜辰一时间,竟然也有了几分相信苏云舒的冲动。 “太医。”宋煜辰最终不置可否,只是朝着太医挥了挥手:“检查下那边那摊水渍,看看里面是否含有让人致命的成分。” “是。”太医说着,已经拿着银针上前。只是,那片水渍,都快要干涸了,检查起来有些困难。 半晌后,太医将并没有发黑的银针呈现到宋煜辰面前:“回皇上,这片水渍无毒。” “你骗人。”苏云婷站起了来,脸上浮现出焦急的神色:“怎么可能没有毒呢?明明,她们将我按住,逼我喝下那碗药,怎么可能无毒。” 苏云婷看着苏云舒,一时想不明白,这是不是苏云舒的计中计,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想必苏云舒,就太可怕了。 “皇上,”正在此时,一旁的太医开口:“老臣在宫中几十年,什么样的毒药没见过。若说无色无味的毒药——唯一无色无味,又让人检测不出来的毒药,是一种粉末,放在水里让人喝下便能置人于死地,不过那种药是天祁的禁药,极难得到,更遑论在天祁皇宫出现了。” “臣刚才已经用银针检验了一番,这片水渍无毒。”太医说道。 “那无色无味的一种毒药呢?是否可以检测?”宋煜辰又问道。然而,他几乎已经预料到了太医的答案。 果然,半晌后,他看见老太医朝着他摇了摇头、 “不过,皇上,那样的药,想必皇太妃娘娘久居深宫,并不能得到的。”太医又说道:“若是皇上信不过皇太妃娘娘,也可以让人到皇太妃娘娘的居所查一查。” 苏云舒听到太医的话,便不自觉攥紧了衣袖下面的拳头。她虽然表面镇定,可心里大概是害怕的。 毕竟,若是被人查出蛛丝马迹,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今日的老太医,说话十分中肯,态度又中立,一时之间倒是让苏云舒陷入了下风。 “苏云舒。”苏云婷看着苏云舒的眼神变得不可置信。 苏云舒云淡风轻地看了苏云婷一眼,又看向了宋煜辰:“皇上,您当真相信宁才人的一面之词吗?” “且不说,我苏云舒从小到大,连只鸡都没有杀过。更何况,我若是想要杀她,怎么可能留着一个人,前去通风报信?” 苏云舒说着,又看了一旁的芬儿一眼:“妾身并不知道,宁才人落魄至此,还是有人愿意帮着你说谎话骗人。” “若是你真的知道自己从前做错了,想必好好过了禁足,皇上也不会再降罪于你,何必需要这样攀诬我?” 第775章 关于此事的论断 苏云婷本来就是火爆的性子,刚才为了让宋煜辰查明真相,已经将自己忍受成了包子,现在听到苏云婷这样讲,更是心有不甘,只差上前打起来了。 “你......你这妇人,刚才明明就是想让身边的嬷嬷毒死我,你有胆子做下这样的事情,却没有胆子承认是吗?” “我若是真的做了,又何必不承认,是你,是你为了早日解了禁足,所以一味地攀诬我。下次,你要是再想要做这样的事情,可得做得滴水不漏。至少这里,你得撒些毒药吧!” “你......”苏云婷还想上前,却被身边的芬儿拦住了:“宁才人,不要这样。” 终于,苏云婷在芬儿的劝说下,总算安静了些。 “凡事都要讲求证据。”坐在主位上面的宋煜辰,脸色黑成了锅底:“若是只凭着一面之词,就断定谁对谁错,岂不是太偏颇了?” “皇上,奴才斗胆,依奴才看来,这宁才人关了这许多天,是不是关得痴傻了?宁才人终究是皇上的妃子,皇上若是想要小惩大诫,也未尝不可,可是终究是一群柔弱的女子......”小顺话还没有说完,便顿住了。 “嗯。”宋煜辰点了点头,对小顺的话表示赞同。小顺如今待在宋煜辰身边的时间久了,做什么都是顺着宋煜辰的心意,宋煜辰十分喜欢。 “你说得对。”宋煜辰看了一眼苏云婷:“从即日起,解了云婷的禁足。” 宋煜辰又指向了另一边的芬儿:“你......你叫什么名字?如今在哪个宫里当差?” “奴婢在宫中名唤芬儿,如今在怡才人那里当差。怡才人也是极好的性子,可是奴婢是后来者,在那里只能做粗使的丫鬟了。” 宋煜辰顺着小丫鬟的话想起了,怡才人,便是他第一次去的时候,穿着红配绿衣衫的女子,那个女子很是漂亮,若是好好打扮一番,也能够让人眼前一亮。 可惜,衣品不是很好。 人倒是个十分有意思的人,宋煜辰又想着。 “如此,朕便让你伺候着宁才人,你可愿意?”宋煜辰问道。 小丫鬟朝着宋煜辰连连磕头:“奴婢愿意!” 芬儿记得,先前两人亡命逃窜的时候,苏云婷说过,若是她能够重新出来,她会让芬儿当自己的贴身丫鬟的。芬儿想着,若是自己继续留在张佑怡的宫中,只能做粗使的丫鬟。可是在苏云婷宫里,虽说凶险,可是是一等丫鬟,前程也好了许多。 “既然如此,朕就让人去怡才人宫中说一声。你以后,就伺候着宁才人吧。” “是。”芬儿谦卑恭顺地答了一声。 宋煜辰又转头看了苏云舒一眼:“淑太妃,对这样的决定,你可有什么意见?” 苏云舒朝着宋煜辰缓缓下拜:“皇上是真龙天子,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妾身没有意见。” 苏云舒的回答太官方了,不够她也算聪明,只字未提今日下毒的事情。事已至此,那件事情孰是孰非,已经各自有了论断,只是,苏云舒是前朝妃嫔,若是要惩治,也总得顾及先帝的颜面。 所以啊,苏云舒大概是知道了,如今未曾有半句辩解。 “如此便好。”宋煜辰点了点头:“今日是宁才人被关了多日,患了癔症才冲撞了太妃,还请太妃莫要生气。朕等会儿会让人给你送去一对玉如意,还请太妃不要嫌弃。” “多谢皇上,皇上赏赐的东西,肯定是世间少有的东西,妾身怎么敢嫌弃?”苏云舒说道。 “行了,朕也累了,各自回宫吧。另外,雅安堂里缺什么东西,尽可以到礼部去领。”宋煜辰发了话,便带着小顺离开了。 “恭送皇上。”众人说着,便眼见着宋煜辰离开了雅安堂。 苏云舒再回头,便看见苏云婷笑得有些得意:“苏云舒,没想到,算计了别人一辈子,你也有今天这样失手的时候啊?” “宁才人,你说什么,本宫听不懂。”苏云舒又望了一眼破破烂烂的雅安堂:“不过,这雅安堂到底是破旧了些,妹妹,你在苏府的时候养尊处优,恐怕没有想过,进了宫会是这样的情形吧?不过,你这样的情形,可比从前我的情形好太多了呢。” “苏云舒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的事情就是你一手策划的。”苏云婷说着,带着满眼的愤懑,看向了苏云婷。 “妹妹想多了,说到底,我们也是同父异母的妹妹,我像以前在府中一样‘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害你?” “再者说了,连皇上都说了,我与妹妹同父异母,是不会手足相残的。更何况,我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总要讲究证据不是?” 说完,苏云舒并没有理会苏云婷,转身离开了。 苏云婷站在原地,对苏云舒恨得牙痒痒。 “小主儿,别想了。”芬儿见状,上前来安慰苏云婷:“说到底,今天我们并没有让人抓住淑太妃的把柄,所以今天,我们才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可是皇上还是向着我们的,他大概知道您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才提前解了您的禁足,还让奴婢过来伺候您呢。” “来日方长,若是咱们好好活着,不怕来日对付不了淑太妃。毕竟,如今她是太妃,在黄沙过面前不至于太得宠,总比皇后好对付许多。” “嗯。”苏云婷点点头。 苏云舒出了雅安堂,脸上的神情便垮了下来。 “娘娘。”身后的樊嬷嬷跟着她,此时,也有些沮丧:“说到底,今日是奴婢们疏忽,奴婢们还以为,宁才人落魄至此,已经翻不起什么浪来了,没想到,还有个小宫婢肯来帮她,这才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苏云舒侧头看了樊嬷嬷一眼:“樊嬷嬷,别什么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就连我也没有想到过,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不过,只要我还是太皇贵妃,皇上便不能随意动我。”苏云舒说道。 “是,太妃娘娘。”樊嬷嬷说话的时候,顿了一顿,又说道:“不过,下次我们可得小心谨慎些了。” 第776章 她还没有消气 “那是自然。不过,想必短时间之内不能动苏云婷了。”不然,想必皇上很快就会怀疑到了她的头上。 苏云舒,从来都不会做赔本儿的买卖。 宋煜辰回了上书房,没一会儿,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宋煜辰看着小顺让人上上来的一桌子美味佳肴,食不知味。 “皇上,该用膳了。”小顺在一旁对宋煜辰说道。 “皇上,”小顺看着迟迟不动筷子的宋煜辰,又喊了一声宋煜辰。宋煜辰这般心不在焉的模样,仿佛有心事一般。 “您在想什么?”小顺问道。 “朕在想,皇后吃过晚膳没有。”宋煜辰看着小顺,眼里满是懊悔:“下午朕在气头上,你怎么不拉着朕一些?朕这次似乎犯了大错了,想必她那样的臭脾气,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原谅朕的。” 小顺还以为,宋煜辰今日担心的事情,是苏云舒派人刺杀苏云婷的事情呢。毕竟,苏云婷就算再落魄,也是宋煜辰的宫妃,在宫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宋煜辰自然是要担心一番。 可是宋煜辰担心的却是皇后。不过也是,皇后娘娘分是后宫之主,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想必时清然是十分难过的。 小顺有些为难地看了宋煜辰一眼:“皇上,您和皇后娘娘,可都是说句话,天祁都得抖一抖的人物。您若是发怒,奴才怎么敢上前拦着?再说了,您和皇后,说小了,那是家事,奴才到底不是能掺和的。” 那倒也是。宋煜辰看了小顺一眼:“看不出来,你天赋还挺好,才进宫几个月,就已经将这些宫里面的圆滑东门道儿学了个十成十了。” “皇上,奴才的脑袋,还想要呢。”小顺又打趣了一句。 宋煜辰越来越喜欢小顺了,原本他从镇南王府离开,来到皇宫的时候,他就像让小顺离开。 毕竟,若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在不缺钱的情况下,想必是不会愿意进宫当太监的。可是小顺不同,他拒绝了宋煜辰的好意,始终进宫陪伴着宋煜辰。 宋煜辰是知道的,小顺是个十分忠诚,又懂得感恩的人。所以,在这宫里,宋煜辰也对小顺格外好,时不时给小顺赏些珍奇东西。 不过,小顺和时清然虽说都是宋煜辰的心腹,可是到底是不同的。最起码,小顺不会能轻易生气,可是时清然不同。 那个婆娘如果真的生气起来,可是会撒泼的。别说不理他,就连砖瓦都能毫无顾忌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哎。”宋煜辰叹了口气,越发觉得他和时清然之间的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收场了。 “皇上,其实,您和皇后娘娘,都将对方视为自己的唯一,为什么不能信任一点、宽容一点呢?”小顺问道。 宋煜辰是想信任一点、宽容一点,可是当他一想到从前,时清然背对着他出去了那么多次,还惹得独孤墨那么喜欢她,宋煜辰就嫉妒得发狂。 可是时清然呢?俨然是一副“我什么都没有做错”的硬气模样。 每每想到先前独孤墨为时清然奋不顾身求情的样子,宋煜辰就心头火起。 “皇上,其实,皇后娘娘心思单纯,独孤大人就算喜欢她,皇后娘娘也不会轻易动心的。再说了,这不是皇后娘娘有心造成的。” 宋煜辰侧头看了小顺一眼:“你是朕肚子里面的蛔虫?” 小顺低头不语。 “算了,你让人去打听打听,皇后娘娘用了晚膳没有。”宋煜辰又说道。 “是。”小顺说完,转身出了上书房。 宋煜辰便坐在桌前一直等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见小顺复又折回来上书房了:“皇上,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还没有用晚膳,说是皇后娘娘郁郁寡欢,不让人传膳。” “不吃晚膳怎么成?她本来就还在病着。”宋煜辰说着,目光落在了面前的火腿肘子上:“你将火腿肘子和着,加点稀粥,加点小咸菜给她送去。” “皇上。”小顺没有想到,这次宋煜辰竟然这样容易就服软儿了。 “你别说是朕特意让你去送的,你就说......就说是朕吃不下了,才让你送去的。”宋煜辰又吩咐道。 有的人啊,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小顺惊诧了一会儿,又说道:“是。” 没过多久,小顺便亲自提着稀粥和火腿肘子来了坤宁宫。 “皇后娘娘。”弄儿听了小顺说的话,便转身进了坤宁宫内殿:“皇后娘娘,小顺公公来了,说是皇上惦念着您,特意让人送了稀粥来给您。” 时清然用被子蒙过了头,又说道:“你打发了他,就说我不想吃。” “皇后娘娘,小顺公公说,若是您不让他进来,他就不走了。” 被子下面的人叹息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说道:“那你让他进来吧。” 小顺进了坤宁宫,跪在了时清然床边:“皇后娘娘,皇上惦念您,特意让小人送了些吃食来。” 小顺打开了食盒,一股子火腿肘子的香气便在坤宁宫散发开来。 “你起来吧。”时清然淡淡说道。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肿,眼里还透着泪光。看起来,像是刚刚哭过一场。 “多谢皇后娘娘。”小顺说着,摆弄从地上起身,又将碗碟中的东西一一摆放在时清然不远处的餐桌上:“皇后娘娘,皇上心里是惦念着您的,今日皇上十分后悔,特意让奴才端了您最喜欢的火腿肘子来呢。” “他说您还在病中,不宜吃荤腥油腻的东西,喝点稀粥养养胃最好,所以又让奴才备了稀粥。” “小顺,谢谢你。”时清然说着,吸了吸鼻子:“不过这是我和宋煜辰之间的事情,你不应该参合进来。” “皇后娘娘,您和皇上都是小顺一生一世认定的主子,若是您和皇上哪一个过得不好,小顺一辈子也不会安心的。” “皇后娘娘,皇上他知道错了,他......” “这话显然不是他说的。”时清然看了小顺一眼,又吸了吸鼻子。 第777章 东墙的枇杷树 “宋煜辰这个人,刚愎自用,自以为是,怎么可能知道错呢?他大概只知道,如今天下都是他的,他可以为所欲为,他想让任何人都臣服于他。” “我偏不!我就是这样的性子,他又被随后第一天才认识我的。”时清然说着,似乎想到了之前在上书房时候的屈辱,难过地别过头去,眼泪也跟着朴漱漱掉了下来。 “皇后娘娘,无论如何,您都是皇上心里的唯一。今日皇上的行为,在奴才看来,是吃醋。” 吃醋?或许吧,反正无论如何,宋煜辰是真的伤害到她了。 时清然别过头去:“小顺,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但是这件事情,终归是我们的事情,你还是不要掺和进来了,免得到时候两头不是人。” 小顺还想说什么,看到时清然困倦的模样,便住了嘴。不一会儿,小顺说了些官儿话,又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坤宁宫。 时清然和宋煜辰,脾气上来都是一样的倔强性子,九头牛都拉不住。小顺出了坤宁宫后,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离开坤宁宫。 “哐当......”坤宁宫内传来碗碟碎裂的声音。 “娘娘,手!”紧接着是弄儿的声音。 一连几天,时清然都郁郁寡欢,最近时清然也不让人家晨昏定省了,甚至连三日请安一次的规矩都免了。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既然不能出宫,就一个人在四四方方的宫墙里面,靠在栏杆上,望着天空发呆。 只是,这样的日子太无聊了。无聊到时清然一闲下来,就想起从前与宋煜辰在镇南王府的那些时光,还有从前在岐山的快乐。 自从进了王城后,她就日复一日地消减下来。 “娘娘,”弄儿和小宫婢一起站在时清然身后,见到时清然这样惆怅的模样,一时间也很是难过。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时清然回来,已经好些天不曾好好吃东西,更不曾好好笑过了。 时清然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让众人不要打扰她。 “午膳的时间到了,是否要传菜?”小宫婢又问道。 “要吧。”许久之后,时清然才淡淡说道:“南瓜饼,酱鸡、金丝里脊,就这些,如果没有就算了。” 时清然所说的,是从前岐山里面常做的几道菜。小宫婢听了,也就顺从地下去准备了。 如今,时清然总是饱一顿饥一顿的,时常都不吃饭,人都瘦了不少。 不一会儿,时清然的午膳就上来了。时清然照着以前的样子,随意吃了几口,也算是对付过去了。 “我回房了。”时清然吃完午膳,便又要回房。 “小姐!”弄儿喊了时清然一声。这是弄儿鲜少在人前对时清然的称呼。时清然脚步顿住了,半晌,她回头看了弄儿一眼:“什么?” 她对刚才的称呼没有生气,或者说,弄儿知道时清然根本不会因为“小姐”这样一个称呼而生气。 毕竟,从前在镇南王府、在岐山,她都是这样叫她的啊。 “小姐,您早上巳时才起,现在才吃了午餐,咱们还是去四处走走吧?”弄儿提议道。 时清然在听到弄儿的提议的时候,眼里忽然有了淡淡的光,只是半晌之后,她又沉寂下来,淡淡问道:“宫里到处都是女人,有什么好走动的?” “平白让人家看了笑话吗?”时清然淡淡说道。 “小姐,你从前不是最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的吗?”弄儿继续说道:“其实,这宫中的女人,大多数都是宫婢,或者,是皇上的妃嫔,但是,那跟您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只管出去玩儿我们的,若是遇到敢和你作对的,我就教训,若是你不喜欢的,我们也可以教训。” “反正,想必不会有人说什么。”弄儿说道。 时清然看着弄儿,眼里出现了淡淡的光。 “小姐。”弄儿又朝着时清然一笑:“小姐,我们出去吧,正好我想看看东墙边的枇杷树结果子了没有。” 弄儿平日是不喜欢笑的,不过今日大概是为了讨时清然高兴,所以故意笑的。往日里,弄儿看着时清然,她常常一个人坐着、站着,总是不言不语,时不时唉声叹气,大概是弄儿明白时清然心里苦闷,所以总是静静地站在时清然身边,不去打搅罢了。 只是现在,弄儿觉得,时清然不能继续这般消沉下去了。 东墙那边是一片废弃的宫殿,上次时清然和弄儿去过,竟看见一颗夹缝生长的枇杷树开了花。 两人不能出宫,也只有想方设法在宫中四处转悠转悠了。 时清然最终看着弄儿点了点头。 两人便穿上了轻便的装束,去了东墙那边。话说,东墙那边原本是一处冷宫,后来里面的妃嫔死后,被抬了出去,再后来,这座房子便没有了人气,不久后就杂草丛生了,因为地处偏僻,所以一般不会有人来。 只是,这里面曾经住着的人,想必是一个十分懂得生活的人。这里有花有草、还有荡漾的老旧秋千,还有批把树,就算杂草丛生,看起来十分有诗意。 “你说,从前住在这里的女人,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啊?”时清然问弄儿道。 “大概是一个即使到了逆境,也十分有生活气息的人吧。”弄儿说着,看了看一旁的秋千:“等我们回了坤宁宫,我也让人给你扎一个秋千,让你荡着玩儿怎么样?” 时清然的眼里终于浮现了久违的光彩,她看着弄儿,最终懵懂地点了点头。 弄儿见她总算对生活又多了几分兴致,又开心地笑了。原本当日在上书房的那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时清然是个死心眼儿,觉得宋煜辰损了她的颜面,强行违拗了她的医院,所以心里不舒服吧。 “可是我现在就想要荡秋千。”时清然看着秋千,眼里露出了少女一般的光辉。 是了,原本在岐山的时候,那烟雨画一样的时家山庄的院子里,就有一副十分漂亮的秋千。 第778章 敞开心扉 只是,时清然不在岐山,那副秋千恐怕也是闲置了。 “那我先擦擦,你就可以坐了。”弄儿说着,拿出丝帕来,细细擦着上面的灰尘。按理说,这副秋千久久没有人坐,也该生了许多的灰尘,可是秋千却光洁如新,近看,却似乎有人坐过的一样。 “小姐,这秋千看起来不脏。”弄儿笑道:“或者,也有许多喜欢荡秋千的小女孩儿经常来,荡一荡秋千吧。” 时清然便坐了上去:“弄儿,你推我。” “是。”弄儿说着,站在了好似清若身后,轻轻推了时清然一把。 “高点儿,再高点儿。” 时清然便随着风荡漾起来,看见了远处的宫廷砖瓦、行走的宫婢。仿佛是视野开阔了,时清然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哇!弄儿你看.......”时清然开心地指着一座宫殿给弄儿看:“那里,那里好像也是一座没人居住的建筑,下次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嗯。”弄儿答道。只要时清然能够重新开朗起来,让她陪她去哪里都可以。哪怕若是有一天时清然厌倦了宫廷的生活,想要离开这里。 只是,时清然高兴之余,又有些惆怅,在和弄儿谈论玩耍之后,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小姐,怎么了?”弄儿问道。 “你现在还能私下里叫我小姐,可是我已经不是岐山无忧无虑的小姐了。”时清然苦笑:“或许当初我哥说得对,施大人才是最好的选择,当初我一时猪油蒙心,现在却落得这般田地。以后,或许我就只能待在宫中,了此残生了。” 时清然的话语太过冷静,又太过残酷,让弄儿一时间不知道该説什么样的话,才能安慰到她。 “小姐,你别这么想,你是皇后,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宫里,至少现在,没人敢得罪你的。”弄儿说道。 时清然摇了摇头:“现在,不代表将来。”时清然明白,按照宋煜辰的性子,他现在心里有她,才会心甘情愿地护着她,爱着她,可是若是有一天,宋煜辰见惯了其他女人,心里没有她了,那她就什么也不是了。甚至,或许宋煜辰知道别人想要弄死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时清然和弄儿的命,只有一条啊。时清然无奈地闭了眼睛。 “小姐,那你后悔吗?若是能够回到当初,您会和皇上,还是施大人在一起?”弄儿又试探着问道。 时清然逼着眼睛,没有回答弄儿的话。 “小姐,其实,当初是施......”弄儿脱口而出,险些将当初的事情说出来了,可是,她想到两人现在的处境,又有些犹豫。毕竟,若是时清然知道当初施无悦为了她,下了毒花谷求取解药的事情,说不定会更痛苦自责。 可是当初,时清然毕竟不喜欢施无悦的,不是吗? “施大人什么?”这时候,时清然似乎听到了弄儿的话头,便问道。 “是施大人,关心小姐,爱护小姐多一点。若是小姐跟他在一起,其实,比您和皇上在一起要幸福许多。毕竟,咱们少主看人的眼光最准,不是吗?” 是啊,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时清然坐下决定的那一刻,已然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弄儿,答应我一件事情。”时清然又说道。 “你说。” “如果有一天,皇上不再宠幸我,怜悯我,让他处置我便是了。因为你手中没有实权,宫中高手众多,我不想你去螳臂当车。” “你是我家小姐,不论什么时候,怎样的处境,你都是。”弄儿倔强地说道。 时清然叹了口气。她知道,弄儿性子倔强,很少会听人家说什么,我行我素惯了。 时清然皱着眉头,目光又落在了近处的枇杷树上了。那枇杷树似乎长出来有两三个年头了,经历了风霜雨雪,显得格外干瘦,却挺拔而坚强,于一堆费瓦中林立。 “小姐,你在想什么?”或许是见这里的气氛太过沉郁,弄儿又忍不住问道。 “归有光的项脊轩志。”时清然目光停留在枇杷树上,那颗枇杷树,上面结满了青青的小果儿:“我记得,项脊轩志的最后一句是:‘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弄儿叹了口气,不是因为她有多伤春悲秋,是因为时清然说了什么,她听不大懂。她也不知道,一向不通文墨,不解忧愁的时清然,怎么会变得现在这样惆怅了。 “小姐,什么意思?” “这是作者在妻子死后,回到故里做的一篇文章,看似写了以往生活中的一些小事,实际上,是对于他妻子的追悼。想必作者爱极了他的妻子吧。” “这世上有三种最折磨人心的事情,一种是得而不爱,一种是爱而不得,一种是阴阳两隔。”时清然说完,又默默地垂下了头。 或许,她和宋煜辰之间,就是得而不爱了吧。 “小姐,”弄儿觉得时清然今日太过惆怅了,可是她又不忍心让时清然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于是说道:“您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说给我听好了,反正我听着呢。至少,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嘛。” 时清然回头看了弄儿一眼,忽然觉得很暖心。是啊,无论什么时候,弄儿才是陪伴在自己身边最久的哪一个,不是吗? “弄儿,你和追云,现在怎么样了?”时清然又忍不住问道:“追云,现在还有在联系你吗?” 时清然这样问,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毕竟,追云是唯一一个和弄儿比较亲近的男子了,若是弄儿和追云能够有些感情,自己就不会是弄儿人生唯一的寄托,这样的话,以后若是自己出了什么事情,弄儿也好有人照顾。 时清然或许觉得自己有些扯远了,不过想起从前在镇南王府所经历的那些事情,她觉得还是早些为弄儿盘算比较好。 “也还好。”说到追云的时候,弄儿便不自觉声音小了许多。 第779章 他也还不错 “其实追云挺不错的,他大概很少像对你一样对待女子。大概你在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同。”时清然淡淡说着,又看了弄儿一眼:“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小姐,我不想说这些,下半辈子我都只想着陪着你。”弄儿说着,又替时清然推着秋千。时清然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玩过了,一时间,两人便玩开了,不一会儿,时清然就笑起来,又脱了鞋子,站在了秋千上,让弄儿推着自己,看着远处的风景。 “哈哈!”时清然被弄儿推得老高,也难得地笑了:“弄儿,高点儿,再高点儿!” “小姐,这样好么?”弄儿生哦啊将时清然摔着了,可是看到时清然玩得这么开心,她也不忍心扫了时清然的兴致。 “好,可以的!”时清然斩钉截铁地说道。 “小姐,站好了。”弄儿说着,伸手从后面推了时清然一把,接着,时清然便欢呼起来。一时间,时清然已然忘了从前的郁闷了。 “小主儿,我看,是有人在后院荡秋千呢。”正在这时,外面走过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似乎是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这个地方,也有人找到了?”说话的是苏云婷,原本前面几天,她都喜欢来这儿荡秋千,可是今天,她来到这儿的时候,才发现似乎有人将她从前的秋千架子“霸占”了。 “走,去看看!”苏云婷带着芬儿,风风火火地就朝着时清然所在的地方走去。 果不其然,只看见了背影,苏云婷就火冒三丈。原本那秋千是她之前经常坐的,所以才蹭得很干净。现在,竟然有别的女人,踩在了她一向喜欢坐着的秋千架上。 看她的穿着,也不是什么富贵的人,保不齐,是个不太受宠的才人呢!这宫中,除了不受宠的,还有哪个肯来这儿沾染了晦气。 想到这儿,苏云婷便火冒三丈:“好大的胆子!” 苏云婷快步朝着那两个人走去,一下子就将还在荡秋千的女人拖拽了下来:“你好大的胆子,这是我平日里荡漾的秋千,也是你这样的人能够沾染的吗?” “嘶......”坐在地上的时清然,刚才被苏云婷猛地一把拖了下来,脚在地上蹭破了皮,此时有些吃痛。 “小姐,你没事吧?”弄儿说着,伸手去扶时清然。 “小姐?”一旁的苏云婷,此刻似乎有些紧张了。刚才这个丫鬟的声音,她似乎在哪儿听过,还有眼前的这两个人。 接着,苏云婷便看见被自己拽倒的那人淡淡抬起头来。那人,明明是时清然的模样。 也只有时清然,才一会穿着一身素衣,带着弄儿在宫中四下转悠了。 “皇......皇后。”经历了之前的事情,苏云婷原本想要服软儿,不再第和时清然作对了,可是今天大水冲了龙王庙,一不小心又撞上她了。 时清然抬头,乜了苏云婷一眼:“怎么,本宫就是胆子大,坐了这个秋千架,你想要怎么?” 苏云婷虽然不受宠,可也是宋煜辰的妃嫔之一。如今她又出来了,还这般气势逼人。 “宁才人?”时清然似乎还不知道苏云婷被宋煜辰解了禁足的事情,于是问道:“本宫记得,你还在禁足期吧?怎么,禁足期偷偷跑出来的?” “回皇后娘娘的话,并非是妾身偷跑出来,实在是皇上怜惜妾身在雅安堂所受的委屈,所以将妾身放出来了。” “怎么,听到这个消息,皇后娘娘不开心吗?”苏云婷见时清然气势逼人,也习惯性地不甘示弱。她的骨子里,就总是有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只是,这样的不服输,又好像是用错地方了。 “哦,那是皇上怜惜你,本宫自然不能说什么。”时清然又上下打量了苏云婷一眼,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恨意。 想必宋煜辰也是喜欢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所以在她对自己不敬,三番两次挑衅,还打砸了静嫔的宫殿后,才能这样快地解了禁足,出来作威作福。 宋煜辰若是喜欢她,尽管可以宠着她爱着她,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任由着她来到自己面前挑衅,更不该打砸了静嫔的宫殿,将静嫔伤了。 “多谢皇后娘娘宽仁。”苏云婷又看了一眼那个被时清然坐过的秋千,仿佛在看着一件被人染指了的东西:“既然皇后娘娘喜欢这个破烂秋千,那这个秋千,就送给皇后娘娘了,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离开了。” 说着,苏云婷并不准备行礼,便要离开。 “站住!”正在这时候,时清然开口道。 苏云婷站住,回过头来,看着时清然说道:“皇后娘娘还有什么事情吗?”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脸上的神情更是带着淡淡的讥讽。 “你将本宫拉扯在了地上,骂了本宫,没有赔不是。” “再有,本宫是皇后,难道,见了本宫不该行礼,要走的时候不该谢恩吗?” “皇后娘娘不是讨厌我吗?若是我们彼此讨厌,这些虚礼,私下里咱们就不必遵循了吧。”苏云婷淡淡说道。 “放肆!”此时,弄儿站了出来,站在了时清然身后:“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岂是你可以这样说的?” 苏云婷云淡风轻地看了弄儿一眼:“我是皇上亲封的宁才人,岂是你可以大呼小叫的?” 时清然眼里露出了危险的光芒。她一步一步朝着苏云婷走近,缓缓开口说道:“那本宫,是皇上亲封的皇后,岂是你可以大呼小叫的?” “你......”苏云婷很少见到时清然这般模样,现在见到了,心里不由得发憷。她朝着后面退了两步:“刚才,我也不知道是谁,才从后面拉了你一下嘛。再说了,你不是也没有受什么伤嘛。” “啪!”接着,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就落在了苏云婷脸上,是时清然打的。这口气,她已经忍了很久了,必须得自己出了才算痛快。 “你,你打我?”苏云婷不可置信地说道。 第780章 位高一级压死人 “皇后娘娘,宁才人入宫不久,不知道规矩,还请皇后娘娘大人大量,饶恕了宁才人吧。”芬儿说着,在一边跪了下来。 时清然心情不好,见到苏云婷这样的人,只想好好出出气,今天也只能怪苏云婷运气差,一下子就撞到了她的枪口上。 时清然淡淡扫了芬儿一眼:“滚一边儿去。” 芬儿被时清然骂了,也不再说什么。毕竟,苏云婷虽然是自家主子,却是个惹祸精的脾气。如今惹了时清然,是苏云婷的不是。 时清然目光又落在了苏云婷身上:“记住了,本宫是皇后,不管穿着什么样的衣裳、做什么样的事情,本宫都是皇后。你若是不服,要么就螳臂挡车,要么就取悦皇上,让他废了我这个皇后。” “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皇上废了你的!”苏云婷恶狠狠地说道。 “本宫等着,不过现在,你冒犯了皇后,该挨打挨打,该受罚受罚!”说着,时清然狠狠一巴掌,又抽在了苏云婷脸上。 “记住了,以后见了本宫要称皇后,你要称自己为妾身。再有,少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时清然打的巴掌有些狠,打完后,自顾自转了转被打疼了的手腕。 苏云婷看着时清然,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屈辱——从前在苏府,除了苏太尉这样打过她,她哪里还挨过这样的打。 “你这个贱人。”苏云婷说着,就要朝着时清然扑过去。 然而,她还没有挨到时清然的衣角,就被弄儿衣角踹远了。苏云婷滚落到草丛边废弃的砖瓦上,身上顿时沾染了泥灰,显得脏兮兮的。 “怎么?苏云婷,你还要和我动手不成?”时清然冷眼看着苏云婷,说道:“与其在这里对我恨得牙痒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应对皇上,毕竟,现在的后位,是皇上给我的,你羡慕嫉妒都没有用。” “你,你这个山野村妇,不就是仗着自己从前在皇上还是镇南王的时候就嫁给了他,现在才能当上皇后的吗?我告诉你,你粗鄙无礼,不通文墨,若不是因为你是皇上的正妻,你以为你是谁?” 苏云婷越说越离谱,便毫无顾忌地说起来:“谁不知道你水性杨花?先前在岐山的时候,就已经勾搭得施大人神魂颠倒;如今来了王城,又攀附上了独孤墨!” “时清然,你相貌平平,我倒是十分好奇,你又使了什么妖术,让这些优秀的男人为你神魂颠倒?” “哈哈哈哈!皇上发现了你的真面目了,皇上不是已经好几天不曾来看你了吗?我告诉你,皇上是天子,是九五之尊,如今你犯了这样大的错误,皇上早就恼怒了你了,你还以为自己是从前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后吗?” “我告诉你,不是了,不是了!哈哈哈!你也只能对我发发脾气了。”苏云婷近乎癫狂地说道。 时清然忽然觉得自己十分乏累。 毕竟,苏云婷说的,或许有那么些事情,是时清然所知道的“事实”。 宋煜辰的确是恼怒了她了,或许,自己这个皇后也做不了几天了。不过,自己现在还是皇后,就不容这些宵小之辈欺负了。 “不管怎么样,本宫名现在还是皇后,你如此对皇后不敬,理应责罚。不但如此,本宫还要责罚你之后,将你的事情上奏给皇上。你满意了吗?” 苏云婷的脸色果然就变了:“时清然,你有气就冲我来,去皇上面前告状,算什么意思?” “就是这样的意思。”时清然侧头看了弄儿一眼:“弄儿,掌嘴!” “是!”弄儿说着,便上前去,“啪”地一声打在了苏云婷的脸上。 “贱婢,你敢打我?”苏云婷反抗,可是,当她看到一旁的时清然的时候,便不敢再有任何不好的言论了。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曾想到过,一向温文又忍气吞声的皇后,能够有这样有魄力的一面。 一时间,原本十分安静的废弃宫殿,聚集了许多人,那些人对着时清然和苏云婷窃窃私语,于是,不久之后,宫中四处都传遍了,说是苏云婷才放出来,解了禁足,便又不知好歹地得罪了皇后,如今,又被皇后的人在废弃宫殿责罚了。 时清然等着弄儿打完之后,苏云婷的脸肿得老高。时清然冷冷看了她一眼,又对弄儿说道:“弄儿,我们走。”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坤宁宫。时清然又让弄儿去上书房,禀告给宋煜辰今天发生的事情。 苏云婷今天挨了责罚,原本也是她自己理亏,便没有想过在宋煜辰面前告状。苏云婷趴在床上,任由着芬儿为自己用熟鸡蛋消肿。 “小主,要奴婢说的话,她是皇后,是六宫之主,不管小主从前与她有怎样的矛盾,都不应该跟她顶罪,甚至闹得这样僵。” 这也是芬儿刚才没有跟着苏云婷胡闹的原因。毕竟,苏云婷虽说只是小小的一个宁才人,可是她背后有苏云舒这样一个太妃,更有苏太尉这样的爹。 就算皇上十分恼恨她,或许也不会真的就将她赐死,最大的可能,就是打板子和禁足而已。可是芬儿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若是她插手或者插嘴,时清然真的生气了,大可以将她赐死,甚至乱棍打死。 所以,芬儿十分明白自己没有后台,今日也没有胡乱插手。 苏云婷侧头看了芬儿一眼,忽然觉得这样的婢女没什么用。她没好气地抱怨道:“说起来,你也没用,不管我是对是错,你都应该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帮我说话!” “今天我跟皇后闹了矛盾的时候,没见你站出来替我说话,可见你不是真心。”苏云婷又说道。 芬儿沉默了片刻,又说道:“小主儿,刚才在那座废弃的宫殿,奴婢不是替你说话了吗?只是皇后娘娘位高权重,又在气头上,怎么能够听我求情呢?” “不过,若是像小主一样冒犯皇后,我可是万万不敢的。” 第781章 告到皇上面前 “毕竟,我没有小主那样厉害的爹。若是皇上或者皇后生气了,您护不了我,说不定,奴婢已经被皇后娘娘乱棍打死了。” “那芬儿,以后还怎么照顾您呢?”芬儿说道。 芬儿说的话虽然有些不中听,不过是这么个道理。苏云婷也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自己的后台,所以才肆无忌惮,一个劲儿地在宫中作威作福。 “好了,芬儿,以后你在我宫里,我会用命护着你的。”苏云婷顿了顿,又说道:“如果,如果以后还出现这样的事情的话,你还是不要插手了。” 苏云婷淡淡说道:“你说的对,虽然我父亲是皇上不可或缺的重臣,可是我自己在宫中却并没有拿得出手的位分,若是你跟着我开罪了皇后娘娘,说不定她会拿你开刀,想要对付你。” 芬儿听了苏云婷的一番话,又觉得很暖心,她原本觉得,苏云婷或许会怪罪她的。 其实,苏云婷不坏,只是性子实在太直,又恶劣了些。 “小主儿,听奴婢一句劝,胳膊拧不过大腿,以后还是不要和皇后娘娘作对了吧。皇后娘娘说得对,若是您真的想要惩治她,最应该做的不是逞一时之快,而是好好将皇上服侍好。” 说到这里,苏云婷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你说,今天的事情,皇后娘娘真的会让人去告诉皇上吗?” 芬儿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 此时,弄儿已经到了宋煜辰宫外,朝着宋煜辰的宫殿磕了磕头:“皇上,坤宁宫奴婢弄儿求见。” 小顺听到了弄儿的声音,便忙不迭出来了:“哎哟小姑奶奶,你怎么这样大的声音啊?若是惊扰了皇上......” 小顺虽然嘴上念叨着,不过却没有多说弄儿什么,只是淡淡说道:“你找皇上什么事儿?” “小顺公公,你来了正好。”弄儿冷冷地乜了小顺一眼:“今日皇后娘娘去东墙的废棋宫殿散心,被禁足的宁才人从秋千架上扯了下来。宁才人出言不逊、神情倨傲,我家娘娘实在忍无可忍,便让奴婢打了宁才人一顿出气。” “哎哟!”小顺倒吸一口凉气。原本刚才宋煜辰听说了弄儿前来的事情,挺开心的,合着弄儿这次前来,是来“告状”的。 “我家娘娘说了,人是打了,若是那人前来告状,皇上要打要罚娘娘,悉听尊便。”弄儿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在弄儿眼里心里,始终只有时清然一个,如今宋煜辰解了禁足的人犯了这样大的错误,弄儿更是不能原谅宋煜辰的。 小顺听完弄儿的话,一个人悻悻地回了上书房。 “怎么回事?是她......”宋煜辰的眼中带着几分期翼。之前,小顺听说时清然在宫里郁郁寡欢的事情,夜里偷偷去过几次,见到时清然总是坐在床前的书桌前,淡淡临摹着什么。 他也曾经尝试过亲近时清然,可是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去,都被她冷冷地打发了。 宋煜辰现在想到她冷冷的眼神,还有些担忧。没想到,今天时清然竟然让身边的弄儿来了这里。 “皇上。”小顺有些忧愁地看了宋煜辰一眼:“皇上,您若是真的那么在意人家,当初就不该做下那些让她伤心的事情啊。” 宋煜辰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当时看见独孤墨一味求情,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才犯下了不被时清然饶恕的错误。 “你说吧,她让弄儿来找朕,是因为什么事情?”宋煜辰问道。 “皇上,说是,皇后娘娘在东墙外废棋的院子里,将宁才人打了。”小顺说着,想起了先前弄儿说过的话,又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宋煜辰。 宋煜辰听完事件经过,无奈地抚了抚额头。 苏云婷是他解了禁足的,可是那是他看在苏云婷险些被苏云舒刺杀的份儿上,做出的体恤,并不是真的饶恕了她的罪过。 可是,宋煜辰没想到,苏云婷竟然转身又得罪了时清然。 是,苏云婷是有错,可是时清然,这样联合着弄儿,这样粗暴地将人打了一顿,又成何体统? “皇上,娘娘还说了,您疼谁爱谁都没有关系,主要是,不能让人闹到了她的头上。”小顺又说道。 宋煜辰扶额:“苏云婷究竟是有多大的胆子,她是有几条命不够花的?” 小顺低下了头。 “这样,你差人去雅安堂.....”宋煜辰知道事情的始末后,便这样对小顺说道。 过了一会儿,苏云婷宫中。 刚刚芬儿给她脸上敷了鸡蛋,苏云婷脸上的红肿也消了不少,见到这个时候,皇上身边的人还没有来,苏云婷便放下了心。想着,或许是时清然也不愿意将是七个人闹大,便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宋煜辰。 然而,宋煜辰已经来了时清然的宫里。 “宁才人。”来的人是一个面生的小太监,他身后,还有抬着一副凤穿牡丹秀图的两个小内侍:“宁才人,奴才是来宣皇上口谕的,宁才人接旨吧。” “是。”苏云婷带着身边的芬儿跪了下来。 “宁才人生性活泼,不过,如今在宫中,还是应该恭顺自持,对皇后娘娘、静嫔保有最起码的敬畏之心。” “着——绣凤穿牡丹图一副,一月之内交给秀坊。”小内侍宣完旨意,便让人将凤穿牡丹的牌匾留下,准备离开。 “等等,”苏云婷见这几个小内侍眼生,便起了疑心:“你们是哪里当差的?皇上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你们不会是皇后的人,故意前来找茬儿折磨我的吧?” 苏云婷看着那副密密麻麻的图案,便头皮发麻。先前她在府中的时候,最讨厌绣花了。不过,她多少也学过一些。 “奴才和小顺公公一样,都是皇上近身伺候的人。”那内侍见苏云婷没什么好脸色,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了,苏云婷不过是个小小的才人,也能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可是我没有见过你。”苏云婷还是疑心:“你不会是皇后娘娘的人吧?小顺呢?怎么不是他来?” 第782章 打人打得手都疼了 内侍看着她,仿佛在看着一个好笑的笑话:“宁才人,您得罪了皇后娘娘,娘娘的巴掌扇你,扇得手都疼了,小顺公公自然是奉着皇上的旨意,去给娘娘送擦伤的药了。您啊,好自为之吧。” “不过,这副凤穿牡丹图,若是一个月内秀不完整,那就不是奴才们能左右结局的事情了。” 苏云婷听完小内侍的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偏偏如今她还学乖了些,不敢随意发脾气,生怕一不小心便惹得这些人不快。 另一边,宋煜辰在小顺前去给时清然送药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她,于是在小顺之后,独自一人悄悄去了坤宁宫。 “皇后娘娘,”小顺进了时清然宫中,便将药膏奉上:“皇后娘娘,皇上说了,是皇上一时疏忽,才放出了苏云婷这厮,其中的各种曲折实在复杂,奴才现在也不便说。” “不过,皇上现在十分担心皇后娘娘的凤体,担心皇后娘娘打人打得手都疼了,所以这才让奴才给您送了这药膏来。” “皇后娘娘,还请您看在皇上对您一片真心的份儿上,不要再和皇上置气了吧。” 时清然侧头看了小顺一眼。她正准备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声轻响。 有的人啊,当了皇帝,还是改不了偷听墙脚的毛病啊。时清然淡淡看了墙角一眼。想必宋煜辰是不会让小顺这样说的,小顺是自己在给自己加戏呢。 也不知道墙根儿下的宋煜辰气成什么样子了。 “咳咳!”时清然清了清嗓子,理顺了气儿,似乎有了主意:“皇上送的膏药,我自然是不能不收,只是,我手不疼。” “皇后娘娘,既然是皇上的恩典,您便收着吧,若是您今天手不疼,就将这药膏放在屋里,以备不时吧。” 时清然露出狡黠一笑:“可是我脚疼。先前在东墙边的宫殿,我怕可是狠狠踹了宁才人好几脚呢。” 说着,时清然便脱下了鞋袜,让弄儿将药膏拿来,一点点抹在了脚上。 “皇后娘娘,您这......”小顺对时清然的操作感到目瞪口呆。虽说宋煜辰是喜欢时清然,可他也是九五之尊,尊严怎么能够让人这样亵渎。 果然,屋外的宋煜辰阴沉着脸,喊了各位妃嫔一声:“你们都下去吧。” “是。”四周的宫婢答应着,便转身离开。 宋煜辰轻轻推开了门,便进了时清然的房中。示意其他人都退下后,房中顿时变得空旷,只有宋煜辰,面对着时清然。 时清然还是面不改色,低头涂抹着药膏:“怎么?皇上,您送给我的药膏,我不能随便擦吗?” 时清然见宋煜辰不说话,便将药膏递到宋煜辰面前:“皇上,若是不能随便擦的话,你以后还是不要让人送我药膏了。毕竟,我不需要。” “时清然,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宋煜辰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痛惜。 “闹?我没有闹,只是简简单单不想见到你罢了。”时清然淡淡说道。在后宫里,敢这么对宋煜辰说话的人,从来都只有时清然一个人而已。 “时清然,是不是因为独孤墨?”宋煜辰又握着时清然的手。时清然的手一松,药膏便滚落在地上,发出了乒乒乓乓的一声响,小瓷瓶子碎了。 时清然别过了头,过了许久后才开口:“并不是因为任何人,我只是觉得,你不是从前那般对我了,所以,你忽冷忽热,你总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我不稀罕了。” “后宫有那么多女人,你爱喜欢谁,宠爱谁,你便去吧,我没有心思奉陪,也没有心思在乎你。”时清然说道。她说的话太过绝情,就像刀子一样割在了宋煜辰的身上。 “只有一样,我该要求你的只有一样,”时清然冷冷看着宋煜辰:“你宠幸谁,喜欢谁,都跟我没有半分关系,但是只要我还是皇后,你就不应该让她们闹到我面前。” “这次,苏云婷只是挨了顿打,下次,或许不知道是谁,被杖责四十,还是拔了舌头,我就不知道了。” 宋煜辰看着面前的时清然,一时间竟然觉得她有些陌生。 以前的时清然,是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时清然,”宋煜辰也来了气:“你别忘了,你的后位是朕给你的,朕能捧你上后位,朕也能让你一无所有。” 时清然定定看着眼前的宋煜辰,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悲伤:“那就随便好了,你打发了我,就可以立一位贤良淑德、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皇后,这样,你也会比较有面子。” “不过,宋煜辰,若是你留着以往最后的几分情分的话,还请放了我,就当是对我最后的仁慈吧。” “或者,我出宫后,一辈子都不会提起,我曾经是你的皇后。”时清然说道。 时清然说出的话真无情啊,还有她那样决绝得不带几分感情的神情,好似今天宋煜辰如果要废了她,她也能欣然接受。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这样的神情,莫名心理一痛。原本他和时清然争吵,是一时之气,从来没有想过要真的废了她。可是她,就这么认真地上纲上线吗?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又想起了从前上书房的事情:“你和朕在一起,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怎么,上次,就是因为独孤墨在场,所以你才会这样大发雷霆,对这件事情上纲上线吗?” 时清然转过头去,忍住了即将汹涌而来的眼泪:“你以为我是因为独孤墨吗?你以为我在意的是别人吗?我在意的是......”时清然哽咽了。 我在意的是,你不顾他人意愿,在那么多人面前,明目张胆给我屈辱。 算了,时清然想着,便闭了嘴。宋煜辰这样的人,这些事情说得再多,他也未必能够明白。 “是什么?”宋煜辰还是不依不饶地问道,时清然却缄默了。 “随便皇上怎么想吧,或许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对皇上来说都不重要。” 第783章 还是不肯原谅他 时清然顿了顿:“六宫中,盼望皇上去的人多的是,皇上还是不要将心思继续放在一个心里没有装着你的女子身上了,免得次次受了冷待。” “至于我,我现在只想清净。” “好。”宋煜辰握拳,目光中有着淡淡的恨意:“朕成全你。” 说完,宋煜辰便转身要离开。看来,是自己当真对她太好了,好到她现在无法无天。若是当真晾她哥十天半个月,说不定就会自己来求他了。 偏偏他天生“贱骨头”,要惦记一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人。 “皇上,”正在宋煜辰即将踏出坤宁宫门槛儿的时候,时清然冷不防开口,叫住了他。 宋煜辰心下一喜,竟然也顾不上刚刚吵架了的事情,身下一顿:“你说。” “若是有一天,你真的厌弃了我,请你......请你放我和弄儿一条生路。”时清然说道,这番话,似乎是她能够对宋煜辰说出来的,最卑微的哀求了。 宋煜辰没有否认也没有答应,转身离去了。 出来的时候,小顺正等在门外,见到宋煜辰,他立马上前跟在了宋煜辰身后。看宋煜辰的样子,刚才应该是又和时清然拌嘴了。 若是换了旁人,将宋煜辰惹得这样生气,恐怕早已经被拖下去砍了。 “皇上,”小顺在一旁,察言观色,小心翼翼说道:“您又和皇后娘娘拌嘴了?” 宋煜辰抿着嘴唇看了小顺一眼,又转过了头。显然,刚才小顺的话,说对了,宋煜辰也懒得否认。 “皇上,恕奴才直言。”小顺说着,顿了顿:“想必皇后娘娘还在生上次您在上书房,对她做的事情吧。” 小顺说对了,宋煜辰不想言语。对于之前的事情,他现在也一顿十分懊悔。毕竟,时清然是他的皇后,不管在人前人后,他都不应该就这样打了她的脸。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宋煜辰也一向要求,对于这样的事情,他虽知道是自己犯了错,可也找不到弥补的方法。 宋煜辰叹了口气:“说起来,朕也并不是全然无辜。可是朕这几日都每每去看她了,她总是冷着一张脸,不是恶语相向就是往外面撵人。” “六宫中的妃嫔,除了她,哪个不是眼巴巴地盼望着朕去?” “皇上,皇后娘娘不一样啊,”小顺顿了顿,看见宋煜辰朝着他投来了惊讶的眼神,便又说道:“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更是您从镇南王府就一直陪着您的枕边人。若是......奴才说些不中听的话,若是皇上不是皇上,六宫中的妃嫔们,对你可就没那么殷勤了,可是皇后娘娘不会,” 宋煜辰看了一眼小顺,竟然觉得他说得有那么些道理:“说下去。” “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吾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小顺顿了顿:“皇上,这六宫中人,抱着怎么样的目的,您难道还不清楚吗?这大多数人,无非是为了权势、地位,可是皇后娘娘不一样。” “且不说她的兄长在遥远的岐山,并不曾接受您半分好处;何况娘娘,从来都不曾做过伤害皇上您的事情,更不曾利用自己的后位,为她自己谋求过什么。” “她是一个热爱自由热闹的人,想必,是因为爱重皇上,才跟随皇上来宫里的。”小顺又说道。 宋煜辰侧头看了小顺一眼:“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吾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小顺,想不到你现在也能说出这样的句子来了。” “皇上让人教得好。”小顺颔首。 其实,在宋煜辰眼里,小顺不只是一个奴才,更是一个别人比不上的忠仆。小顺懂得感恩,宋煜辰知道,如今就算在宫中,小顺也不会因为乱花渐欲迷人眼迷失了自己,他所效忠的,始终是自己和皇后。 “你这么说,朕着实觉得亏待她了。俗话说,患难之友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不是吗?”宋煜辰别过头去,看着不远处的宫殿:“想一想,朕确实挺混蛋的。” 可是想到时清然每每说的那些话,宋煜辰还是不能不生气的。 宋煜辰又想起了时清然既然你曾经说过的话。今日时清然去东墙玩儿,被苏云婷从秋千上拽下来,险些弄伤了。 宋煜辰想到这里,越来越生气。时清然是他的女人,只有他一个人能够欺负,什么时候也轮得到阿猫阿狗放肆了? 想到这里,宋煜辰便冷着脸吩咐下去:“小顺,吩咐下去,宁才人言行无状,冲撞了皇后,罚三十大板。禁足......” “禁足就不必了,之前提前解了,现在又禁,有点说不过去。” “是。”小顺说完,领了旨意便吩咐下去了。 没一会儿,宋煜辰便和小顺回到了上书房。如今时清然每次见到宋煜辰,都是难免话中带刺,宋煜辰也没辙。 不过,他最近听人说起了一招,欲擒故纵。 若是他一直吵着时清然的宫殿跑,说不定时清然还是不会原谅他,一个劲儿地给他冷脸看。 可是,若是自己宠幸其他嫔妃,过了十天半个月再去看她,会不会......她就不这么冷言冷语了? 宋煜辰这样想着,便在中午让人前去慈云殿招费贵人进了上书房,两人一起用午膳。在此之前,除了时清然,还从来没有谁,有去上书房用膳的机会呢。 所以,这是莫大的殊荣,费嫣然特用劲儿笑着,一味地讨着宋煜辰欢心,让宋煜辰十分受用。 中午留着费嫣然在上书房用了午膳,宋煜辰便留在了上书房,原本这几日朝中事务不是很忙,可是宋煜辰又不想去别的妃嫔宫中,所以干脆留在了上书房,在书桌前写写画画,看看大臣们新送来的字画儿。 晚上的时候,宋煜辰又去了程娇娇的宫里,程娇娇与时清然感情要好,每每跟宋煜辰说话,三句离不开时清然,宋煜辰被程娇娇扰得厌烦了,又回了养心殿一个人休息。 这时候,费贵人又来人,说是给皇上送晚上的安神汤,可是安神汤喝过之后,她也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第784章 费尽心思讨好他 宋煜辰也便留了她在养心殿休息。 ...... 这几日,时清然也没有出宫去玩了,一个人在宫里,闲的时候比忙的时候多得多,所以,她平常做的事情都是趴在齐胸高的长廊上,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发呆。 “皇后娘娘,”弄儿来了,进了周围伺候着的宫婢,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奴婢听说,皇上下午便去了费贵人那儿。” 时清然侧头,看了弄儿一眼:“不是不让你去打听他的消息吗?他喜欢谁,爱去哪儿,是他的事情,跟我没什么干系。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我们没有事情做。”弄儿说道。 时清然:“......” 此时,慈云殿里。 “皇上,”费嫣然为宋煜辰斟了一杯葡萄美酒,穿着舞衣,身子软软地朝着宋煜辰一靠:“皇上,妾身刚才跳的舞好不好看啊?” 宋煜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淡淡点了点头:“好看,好看,你生得好看,跳什么舞都是好看的。” 宋煜辰目光落在下面那些舞姬的身上,这些舞姬,大多穿着还算保守,可是眼前,缓缓贴上来的费嫣然,却衣着清凉,每每看着宋煜辰的时候,都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宋煜辰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出了很远。话说,他日日跟费嫣然混在一起,少说也有七八日了,若是外面有什么消息,一定也都传到了时清然的耳朵里了,怎么都这会儿了,坤宁宫还没有任何动静呢? 莫不是时清然真的对自己心灰意冷,所以任凭她受不受宠,冷不冷宫,她都不在乎了吗? 宋煜辰想着,若是时清然真的生气了,像从前那样,朝着他递一纸休书也是好的——这一次,他一定不会签,反而打蛇随棍上地哄着她。 可是七八日过去了,他日日宠幸着费贵人,也不曾见过时清然如何吃醋。想到这里,宋煜辰便觉得有些窝火。 “皇上,不是好看吗?您皱什么眉头啊?”费嫣然说着,便又将软嫩的身子往宋煜辰面前贴了帖:“若是皇上喜欢,我再为皇上舞一曲?” “好,好。”宋煜辰淡淡说道。 费嫣然见宋煜辰点头,便也过去,和舞姬们重新舞了一曲。费嫣然腰肢仟软,舞姿绝美,可是她偶尔看着宋煜辰,总觉得他的心思没有在歌舞上。 这几日,她变着法儿地伺候他,却总是看见他神游太虚。 “皇上,”跳完了一舞,费嫣然见宋煜辰自顾自地吃着面前的葡萄,丝毫没有看她,便有些不悦。 她又走到宋煜辰的身边,亲自喂给了他一颗葡萄:“皇上,是妾身伺候您不够周到吗?若是妾身伺候您不够周到,您尽管跟妾身说,妾身一定会想办法做到更好的。” 吴侬软语是好,可是看得久了,也就厌了。就像是一道菜,吃得久了,就情不自禁想换换口味。可是换来换去,还是原来的那道菜最好。 “你很好。”宋煜辰淡淡说道:“朕只是有些乏累了,想休息休息。” 宋煜辰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皇上,上书房和养心殿离这里比较远,要不皇上在这里休息吧?”费嫣然说着,她话里面的挽留和讨好之意不加掩饰。 她以为宋煜辰不会留下来的,谁知道宋煜辰顿了半晌后,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好。” 说着,宋煜辰也制单淡淡地进了费嫣然宫中。 “妾身伺候您更衣。”费嫣然说着,伸手就准备解开宋煜辰的纽扣。 宋煜辰站在费嫣然面前,也不拒绝,只是双手举了起来。 “你这几日辛苦了,朕在这里,有你陪着,朕很开心。”宋煜辰说道。可是,他的神情,很显然不是十分开心的样子。 费嫣然没有戳破他的谎言:“嗯,皇上能够在妾身这里纾解心结就好。” “你想要什么?”宋煜辰打量了费嫣然一眼。在他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便看见费嫣然不经意间笑了笑。 果然,正如小顺说的一样,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吾妾之美我者,畏我也。 费嫣然对自己好,也不是全然没有目的的。 “皇上,妾身是喜欢皇上,真心觉得,能够服侍在皇上面前就足够了。妾身不像其他女子,需要珠宝和虚名,只要皇上能够时常来看看妾身,妾身便心满意足了。” 好一个不需要珠宝和虚名。 “那就是说,朕比所谓的珠宝和虚名重要了?”宋煜辰朝着费嫣然笑了笑,见费嫣然否认,他也不拆穿,伸手招来了小顺。 “小顺,传令下去,着封费贵人为嫔,为慈云殿一宫主位。”宋煜辰淡淡说道。如今,他已然进宫许久了,自然是学会了宫中虚与委蛇那一套。 他就是一想大封费嫣然,看看时清然会如何想,如何做。如今两人互不见面、互不说话已经有了七八日,再这样下去,宋煜辰非得被时清然逼疯了。 “是。”小顺下去了。 此时,费嫣然已经将宋煜辰的外衣脱去了。她抬眼,用狐狸一样诱人的美丽眸子看着宋煜辰:“皇上,妾身说了,妾身不在乎虚名,只要皇上心里记挂着妾身,常常来看看妾身就是了。” 宋煜辰假装看不出费嫣然的心思,抿了抿唇:“你是朕的妃嫔,朕喜欢你,总要给你名位,让你能够在宫中生活得更加优渥。” 费嫣然退后了两步,朝着宋煜辰行大礼:“妾身多谢皇上抬爱,日后,妾身定然会更加勤勉地服侍皇上。” “嗯,起来吧。”宋煜辰淡淡说道:“朕累了,先在你这儿好好睡一觉,你出去吧。” “是。” 没过多久,费嫣然得宠的消息,已然在宫中四下传开了。如今,费嫣然和程娇娇一样跻身嫔位,令后宫的人十分羡慕。 如果说当初程娇娇跻身嫔位,一方面是因为和时清然交好,一方面是因为苏云婷打砸了玉宁轩,皇上做出的补偿;那么今日费嫣然得了恩宠,便完全是靠着自己的宠爱。 第785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如今,费嫣然成为了费嫔的事情,已然在宫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早知道,这个时候讨好皇上,就没能成为皇上的嫔的话,我也去做了。” “你当初不是说,这个时候去讨好皇上,恐怕会惹得皇后娘娘不快吗?”另一个妃嫔反驳道:“说起来,人家费嫣然甘愿冒那一份风险。再说了,若是你伤,你还不一定能够得到皇上的青睐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总有人不服气,那个嫉妒费嫣然得宠的妃子,便抬起头来,看了刚才说话的妃子一眼。 “不管怎么说,皇上封了她为费嫔,我们也得加把劲儿了。”众人纷纷红了眼。 只有坤宁宫巍然不动。宋煜辰还曾让小顺故意将这样的事情传扬进了时清然宫中,也没有激起半分浪花,时清然还是该吃饭吃饭,该穿衣穿衣,该休息休息。 宋煜辰知道时清然宫中没有反应后,便有些惆怅:“小顺,你说,然然是不是真的生了朕的大气了?这都过了这么久了,怎么坤宁宫还没有动静儿呢?” “她是不是非得要朕将她从后位上拉下来才知道害怕?还是她以为朕不敢?” 小顺见宋煜辰越说越离谱,便忙组织道:“皇上,恐怕是皇后娘娘心里难过,等着你去安慰呢。” 安慰?宋煜辰不会,宋煜辰只知道,如今时清然脾气见长,连带着这么甜不理会自己的,若是自己真的像小顺那样说的,以后便在时清然面前永远抬不起头了。 凭什么,后宫中那么多女人,但凡随便拉出一个,她们也不可能像时清然那样恶劣地对待自己。 宋煜辰知道小顺是对自己好,可是脸颊的自尊心作祟,让他忘记了一切:“算了,再等等吧,她那么喜欢自由的一个人,若是在宫中待得厌烦了,说不定会来求朕。” “若是朕真的抽出空来,带着她出去玩儿,说不定他会原谅朕的吧?”宋煜辰若有所思地说道。 从岐山回来也有了这么长的时间了,宋煜辰从来没有想起过带时清然出宫游玩的承诺,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说起来,这些事情,的确有许多是朕的不对。”宋煜辰又淡淡说道。 此时,费嫣然还以为宋煜辰在睡着,一向侍奉宋煜辰细心的她便带着小宫婢,盛着辇轿出来了。 宫道上,她看见了迎面走来的程娇娇和她的宫婢。 两人如今都是嫔位,在狭窄的宫道上,两人相对而立,谁也不肯让一步。 费嫣然看着程娇娇,便觉得厌恶。在费嫣然眼中,程娇娇不会做讨好皇上的事情,有好几次送一簇二环内也是去了程娇娇的玉宁轩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话不投机半句多,没有半个时辰,宋煜辰又从里面出来了。 在费嫣然眼里,程娇娇就是个根本不会讨好取悦男人的货色,她现在得来的嫔位,是因为时清然的可怜。 费嫣然讨厌时清然,因为时清然坐在了她想坐的后位上,所以,连带着她也讨厌上了面前这个什么也不会的程娇娇。 而程娇娇呢?自然也是对费嫣然看不顺眼的。 程娇娇和时清然关系要好。就算时清然惹怒了宋煜辰,她还是经常往时清然宫中跑着,时不时给时清然带去些新鲜的玩意儿讨时清然开心。 在她眼里,时清然本来就是皇后,理应受到后宫爱重,先前费嫣然公然用螺子黛羞辱皇后也就罢了,现在见时清然失宠,竟然公然见缝插针,处处逢迎获得皇上的恩宠。 费嫣然坐在辇轿上,高高看着地上站着,不肯让路的程娇娇:“哟,这不是静嫔吗?怎么,看你这样子,是要去见皇后吗?” “静嫔似乎和皇后娘娘关系十分好,就算皇后娘娘彻底惹怒了皇上,你还是一日不肯忘地前去看她啊?” 程娇娇看着费嫣然,按照嫔位的礼仪朝着她淡淡行了个礼:“费贵人,虽然我们身处宫中,虽然你现在很是得皇上的喜爱,可还是不要得意忘形才好,小心登高跌重。”说着,程娇娇绕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费嫣然的轿子。 “费贵人,你别忘了宫中尊卑有序,皇后娘娘再不得皇上喜爱,也是皇后娘娘,本宫没有坐轿,也是皇上的静嫔。” “哈哈。”费嫣然不曾想到过,一向温文的程娇娇,如今说起话来也是牙尖嘴利,句句带刺:“本宫也没有想到过,一向温文的程娇娇,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怎么,为皇后鸣不平,还是嫉妒我现在的地位啊?” “你的嫔位是仗着坤宁宫那位来的,我的嫔位,是仗着我自己得来的。静嫔,你要知道,朝里朝外,是皇上做主,不是皇后。所以,你不得皇上喜爱,我看不上你。” “我还要去为皇上摘玫瑰,做雨后新茶呢,还请静嫔让一让。”费嫣然说着,语气中多了几分凌厉。 然而,程娇娇站在原地,不曾让开:“你侮辱皇后,对妃嫔不敬,我不让你。”程娇娇虽然性子温文,可是知道,这个时候,若是让路了,便是输人一截,便是给皇后丢脸了。 费嫣然的神色变得晦暗不明,半晌,她看了程娇娇一眼:“本宫现在是给皇上采花泡茶,你这般阻拦,若是耽搁了我,你担当得起码?” “若是皇上真的偏袒你,让我因此获罪,我无话可说。”程娇娇站在费嫣然面前:“要我让你可以,你得为刚才的话道歉,毕竟,皇后娘娘不容亵渎。还有咱们同为嫔位,你应该像刚才我对你行礼一样,对我行礼。” “呵!”费嫣然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你说什么?” 费嫣然说着,便从轿撵上下来:“今日是你拦住了我去给皇上采新茶的路,怎么要我给你行礼道歉?” 费嫣然新官上任三把火,才升为了费嫔,自然是不想将程娇娇这个柔软的货色放在眼里的,她伸手,“啪”地一巴掌打在了程娇娇脸上。 第786章 毫不犹豫的偏私 程娇娇的丫鬟见了,上前阻止:“娘娘,您和静嫔同为嫔位,怎么可以动粗?” “我就是动了,你有本事告诉皇后。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难不成你还指望她能够救你吗?” “你不该打我!”程娇娇看着费嫣然,不卑不亢:“无论如何,我今天站在这里,不会让你过。你人多示众,我打不过你,或者你将我打死,让皇上看看你的真面目。” “嘴硬?”费嫣然一笑:“霜儿,掌嘴。” “娘娘。”霜儿有些不敢,毕竟今日,静嫔的确没有犯错;再者,静嫔和费嫣然同为嫔位,费嫣然也的确没有理由打她。 “怎么,我说话你也不听了吗?”费嫣然也说了一句。 “是。”费嫣然身边的宫女霜儿只得答应下来,伸手打了程娇娇一巴掌。 “力气大点儿!” “啪!” 程娇娇身边的小宫婢见状,根本不能阻拦,只好趁着动.乱朝着时清然的宫中跑着。费嫣然身边的宫人或许没有看见她,或许只当她是害怕,所以跑开了。 这里离时清然的坤宁宫不是很远,小宫婢一路跑着,没一会儿就跑到了坤宁宫外。她忙不迭地朝着宫内大喊道:“皇后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糊涂东西!”时清然现在正在廊下发呆,听到了小宫婢的喊声,打破了宁静,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弄儿便出去呵斥:“青天白日的,说这些做什......” 然而,当弄儿看清来人是谁之后,便没有了声音:“是你?” 这不是程娇娇身边的小宫婢吗? 显然,时清然也看见那个可怜的小宫婢了。时清然觉得不妙,看向那个小宫婢,朝着她走近:“是你?静嫔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宫婢连喘了几口粗气,这才说道:“皇后娘娘,我家娘娘在宫道上和新得宠的费嫔狭路相逢,费嫔辱骂您,我家娘娘气不过,不让她离开,所以,所以费嫔现在正在对我家娘娘动用私刑呢。” 时清然听了,觉得不妙,立即对小宫婢说道:“带我去。” 果然,到了宫道上,就见费嫣然在对着程娇娇骂道。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程娇娇是个倔强性子,不肯服软儿,见了这样的状况,也只和她对峙这,哪怕挨打,也要说些狠话来呛声。 果然,程娇娇这样的女子,看似柔弱,实则刚烈得很。 “住手!”当费嫣然的宫婢拿着一根竹竿,要打在程娇娇身上的时候,时清然及时赶到,呵斥了费嫣然一声。 费嫣然看向时清然的眼里,有着淡淡的惊讶:“皇后娘娘?”她没有想到,时清然来的这样快。可是费嫣然转头看了看那个通风报信的宫婢,转瞬间也就明白了。 “皇后娘娘,妾身要去给皇上摘茶叶,做雨后新茶呢,静嫔不懂规矩,冲撞了妾身,耽搁了妾身为皇上采茶,妾身这才惩罚她,皇后娘娘不会介意吧?” “本宫竟然不知道,皇上怎么会封了你这样的女人坐嫔位,你言行无状、毫无妇德。你与她同为嫔位,有什么权利惩罚她。” 说着,时清然便上前,小心翼翼将程娇娇扶起。 “皇后娘娘有失偏颇。”费嫣然看着时清然:“皇后娘娘喜欢静嫔,不喜欢妾身,所以才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责骂妾身吗?” 时清然看着费嫣然:“本宫现在是皇后,就高你一头!只要本宫在宫中一日,就容不得你放肆!” 说着,时清然看向了弄儿:“刚才费嫔怎么打静嫔的,全都悉数打回去。” “你!”费嫣然急了:“时清然我告诉你,我是皇上的新宠,你不能这样对付我!” 然而,弄儿却不肯听费嫣然的话,三两步就到了费嫣然面前。 “你要干什么?来人,来人!”费嫣然这次出行,带了七八个人,眼下见了费嫣然这般,也上前保护着费嫣然。 “皇后娘娘,我家娘娘才当了费嫔,还不懂规矩......”霜儿还想为费嫣然求情。 然而,弄儿哪里肯听?一片混乱中,霜儿已经被弄儿推到了墙角。接着,没过多久,费嫣然的那些宫婢全都趴在地上了。 弄儿是练家子,功夫底子不亚于一个杀手,这些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宫婢,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半晌,弄儿到了费嫣然身前,“啪”地一巴掌善哉了费嫣然脸上。 一下两下,三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费嫣然的脸就肿得老高。 过了一会儿,费嫣然只得跪在时清然面前求情:“皇后娘娘,是妾身不懂事,妾身冲撞了娘娘,还请您恕罪。” 时清然这才消了些气,站在费嫣然面前,将她堵在墙角,拔下了头上的簪子:“本宫对皇上也说了,他不惹我,不惹我的人,我们便相安无事,可是若是有人敢动我的人,下场便不是他说了算,是我说了算。” 时清然说着,伸手将簪子在费嫣然脸上轻轻落下:“你不就是仗着这张脸,仗着你的家世,霸占恩宠,想要骑到我头上吗?你说,若是我划花了你的脸,皇上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地喜欢你?” 费嫣然看着时清然,咽了咽口水,她从时清然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千岁唯有的恐惧。 时清然一向温文,和程娇娇一样——可那是因为人家没有触及到她们的底线。若是有人触及到了她们的底线,她们便是世上的疯子,地府的阎罗。 “皇后娘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还请皇后娘娘不要划伤了妾身的脸。” 时清然眼睛咕噜转了转,今日,费嫣然伤害了程娇娇,她觉得将费嫣然这东西打死都不为过,可是她身为皇后,不得不为宋煜辰着想,不得不考虑到权臣的感受。 毕竟,她如今是皇后,想要保护好程娇娇,她可以没有恩宠,可是不能没有后位。 想到这里,时清然终是怒气冲冲地看着费嫣然,收回了手中的簪子。 她看着费嫣然,神色冷漠:“若是再有下次,别说刮花了你的脸,就是要了你的命,我也做得出来。” 第787章 高处不胜寒 “你怎么得宠,怎么跟皇上恩爱,那是你的事情,可是你不要将这些腌臜东西带我本宫眼前。还有,你再伤害本宫身边的人,本宫也不介意送你去见阎王。” “不相信的话,你尽管可以再试试,看看皇上会不会在你死后为你伤心。” “是是是,皇后娘娘,妾身知道错了。”费嫣然不住地求情。 时清然这才淡淡看了弄儿一眼:“就在这儿,再掌嘴三十,让她跪上两个时辰,再放她回去。”想到刚才费嫣然那么对待程娇娇,时清然便不想轻而易举地揭过这件事情。 “是。” 费嫣然可能在此之前,都不会想到,自己今日遇到程娇娇,原本是自己惩治程娇娇,结果还将自己搭进去了。 然而,时清然说得对,她现在还是皇后,始终是高她一筹的,对于这样的事情,费嫣然始终没有办法。 “皇后娘娘,其实我没什么事情的,现在您和皇上闹得正僵,实在没必要为了我,出面得罪费嫔。”程娇娇在时清然身后,被时清然握着手往前走。 她现在脸肿起来了,红红的,看着有些骇人,原本她不想给时清然惹祸,想将手从时清然手里抽出来,免得时清然跟着自己一起受了嘲笑,可是时清然死活不让。 “什么没必要啊,要不要看在她的母家的份儿上,恐怕杀了她我都愿意。”时清然一边拉着程娇娇往自己宫里走去,一边说道:“杀了她我都不够解气。” “走,到我宫中,我给你敷药。” “皇后姐姐......”程娇娇心里感动,也就不推辞了,跟着时清然朝着坤宁宫走去。 “要我说啊,你也不用在皇上面前给我求情了。反正我现在跟他闹僵了,也不指着他来看我,只要你好好得宠,便是了。” “宫中的女子,想来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我现在还是皇后,若是你有什么事情,我还能保护你;可是若是我有朝一日不是皇后了,也护不了你了呢?” “皇后姐姐,你刚刚都说了,宫里的女子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若是这般,我取悦了皇上,皇上又厌弃了我的话,我该如何自处啊?” 时清然被程娇娇问蒙了。半晌后,她又回头看了程娇娇一眼,伸手在程娇娇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你的古灵精怪,净用在我身上了。” 时清然一回头,就看见程娇娇红肿的脸,一瞬间,时清然又心疼了。 “皇后姐姐,我现在......是不是特别丑啊?”注意到了时清然的神情,程娇娇淡淡问道。 “没有,你在我心中,是最好看的女子。”时清然淡淡说道。 一行人回了坤宁宫,时清然又让人去找来治疗的药,又让人煮了鸡蛋,冷冻后剥了壳,时清然便亲自替程娇娇敷脸。 “皇后姐姐。”程娇娇受宠若惊:“这些事情,交给下面的宫婢就是了,姐姐你不必这样为我麻烦的。” “你因为维护我的声誉,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连药都不给你敷,岂不是太无情了?”时清然说着,笑了两声,又用手中的鸡蛋给程娇娇敷脸。 “放心吧,姐姐学过医术,一定能将你的脸恢复原来的样子的。”时清然说着,朝着程娇娇温柔笑了笑。 程娇娇也放下心来:“皇后姐姐,你待我真好。” “你也待我很好啊,说起来,这宫中,有你这样的女子,还真是不容易。”时清然说着,又将鸡蛋在程娇娇的伤处轻轻滚了滚。 另一头,宋煜辰和小顺说完话后,在慈云殿坐了一会儿,见费嫣然出去这么久了还没回来,便问小顺道:“小顺,费嫔还没回来吗?” “皇上,”小顺的表情变得有些为难:“皇上,奴才听说,费贵人在采茶的过程中,与静嫔娘娘起了争执,让人将静嫔打了一顿。” 宋煜辰的眼里流露出了些许惊诧:“她们同为嫔位,怎么可以动手?” “是啊,听说是费嫔对皇后娘娘不敬,在静嫔面前侮辱皇后娘娘了,静嫔不依不饶,脸都被打肿了还不让费嫔离开。” 宋煜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静嫔一向是温文不惹事情的,她对皇后这般维护,是好事。”宋煜辰说这人,又抬起头来,看了小顺一眼:“那费嫔呢?” “后来,皇后娘娘听到风声赶了过去,将费嫔拦下来了,让身边的弄儿将费嫔打了一顿,又让她跪在了宫道上。还说,若是不跪上两个时辰,不让起来呢。” 宋煜辰眼中有几分惊诧,又有几分无奈:“她没有告诉皇后,要去小茶园为朕采茶吗?” “说了,可是皇后大概是在气头上,所以并不曾留情。”小顺说着,见到宋煜辰脸色晦暗不明,又说道:“皇上,这件事情,奴才觉着,皇后娘娘为了静嫔,没有做错。” 是啊,若不是费嫣然挑衅在先,时清然怎么可能这样出手呢?要知道,程娇娇,是时清然一味包容和袒护的,怎么可以容忍费嫣然无故责打。 要说今日的事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费嫣然没事找事。可是,时清然明知道费嫣然要去为他采茶,还让她跪上两个时辰,显然是在打费嫣然的脸,也是拂了宋煜辰的面子。 敢这么做的人,这宫里也只有时清然了。 “皇上,看来,今日的雨后新茶是喝不成了,要不然,咱们还是起驾回上书房吧?” “今日无事,朕就在这里等着费嫔回来,看看她怎么给朕一个解释。”宋煜辰说着,伸手把玩着手上的扳指:“这后宫中人,能够得了名位一如既往的,只有皇后;能够宠辱不惊的,只有静嫔。” “其他女子,看似温文敦厚,大多数也不过是在朕面前伪装的假面。”宋煜辰又侧头看了小顺一眼:“皇后心高气傲,静嫔心中只有皇后,看来高处不胜寒,朕......始终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皇上哪里的话?”小顺听了宋煜辰的言语,莫名觉得有些忧伤。 第788章 忠心耿耿的家仆 于是他跪下来,朝着宋煜辰说道:“皇上明鉴,奴才对皇上赤胆忠心,不会变的。” “朕知道你忠心,不过,朕说的是女人。”宋煜辰笑了一笑,英朗的眉又重新舒展开来:“起来吧。” “多谢皇上。” ...... 坤宁宫。 “好了。”时清然给程娇娇敷了会儿鸡蛋,又为她涂抹了些温和的药膏,程娇娇的脸便和最开始的时候一样,光滑干净了。 “你去照照镜子?”时清然又说道。 “嗯。”程娇娇点点头,又高兴地跑到镜子面前,等到看清自己脸上的红痕都消了之后,她便止不住地开心。 “皇后姐姐,你真厉害!”程娇娇说道:“我原本以为,那样的红肿,少说也要三五之日才能消呢,谁知道您手下好像有一种魔力,能够让我这么快恢复呢。” “说起来,您刚才在我脸上敷鸡蛋,真舒服。” 时清然看着程娇娇小女孩儿一样的模样,顿时十分开心,也被她逗笑了:“总之,现在好了就好,以后,你要是遇到 “毕竟,人家说人家的,我们又不会少一块儿肉,对不对?” 程娇娇听了时清然的话,顿时收敛了笑容,看向时清然的眼中也有些心疼:“皇后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将你当成了我的姐姐,如果别人说你的坏话,不管别人是不是对的,我都要义无反顾站在你这边。” 时清然听了程娇娇的话,一时间有些愣住了。不论对错,义无反顾地站在她的身边的,这世界上大概也只有程娇娇和纳兰雪了吧。 时清然伸手捋了捋程娇娇的头发:“倔丫头,我只是想你在宫中,少受些苦而已。”时清然说道:“这世上有一种苦,叫做自讨苦吃。” “别人说别人的,最长在被人身上,你管她那么多。你只要记住,只要我们过得好,就好了。” 程娇娇终于懵懂地点了点头:“皇后姐姐,我记下了。” 时清然看着程娇娇的脸色,她说是记下了,实际上一点悔改之意也没有。若是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说不定程娇娇还是会...... 算了。时清然有些沮丧地叹一口气。程娇娇看似文弱,实际上却是个倔驴,轻易劝不动的。但是,以后但凡是有人碰了程娇娇,时清然绝不会罢休! 另一头。 今日的太阳比昨日的更大了,费嫣然红肿着脸,在日头下晒了两个时辰,才听到时清然宫里留下来的宫婢说道:“费嫔,两个时辰到了,您可以回去了。” 费嫣然便起身,带着身后的七八个丫鬟,有些狼狈地朝着慈云殿走去。 原本这个时候,她应该采了茶回了慈云殿,侍奉完了宋煜辰,又盘算晚上做什么美味佳肴哄着宋煜辰来的。 谁知道,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想必宋煜辰此时已经去了上书房了。费嫣然现在脸肿成了这个样子,根本不能面见宋煜辰。他只希望,现在宋煜辰还不知道今日她在宫道上挨了打的事情。 想到今日被时清然猛然间教训了这么一顿,她立刻变得有些生气。 “哎哟!”费嫣然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冷不防猜到了脚下的一块空心砖,一下子险些跌倒。 “娘娘小心。”一旁的婢女见了,伸手扶了她一把。她们身后,还有人抬着那个辇轿。 只是,如今费嫣然的脸受伤了,也没有什么颜面再坐这个辇轿回去,让人家看笑话了。 “贱人!”费嫣然想到刚才在宫道上被时清然羞辱的事情,不由得生气,伸手就抽了眼前扶她的女子一把:“刚才你们那么多人,怎么就打不过皇后身边那一个宫女?” “娘娘,”众人害怕,又都朝着她跪了下来:“娘娘,看那姑娘的模样,一定是个练家子,我们这样,常年养在深宫的,又怎么打得过那样的人呢?” 费嫣然想想也是,那样一个女子,身边怎么可能跟着没两把刷子的人?只是今日,到底是自己疏忽大意了,竟然被这样一个山野村妇,用皇后的名义生生压了自己一头。 费嫣然想到这里,咬碎了一口银牙:“我看你们就是不想帮忙!你们都恨不得看我的笑话是吧?” 众人跪在地上:“娘娘,奴婢不敢。” 费嫣然心里有气,可是她也知道,在宫里,若是挨了打骂,不太应该对着宫婢们发脾气,如若不然,下次人家可能更不会真心帮助她了。 今天也是因为费嫣然大庭广众之下挨了打,所以心里十分不舒服罢了。 “算了,你们起来吧。”费嫣然淡淡说道。 “是。”奴婢们说着,战战兢兢地起身,不过现在,她们还是不敢说些什么。 “这件事情,说到底是因为皇后。不过,谁叫她在皇上身边的时日最久呢?这样的情分,我们比不过,自然是自认倒霉了。” “不过,我费嫣然也总会有风风光光的一天,走着瞧。”费嫣然沉了沉气,又带着一众宫婢朝着慈云殿走去。 此时,她料想宋煜辰已经回了上书房了,便没有多顾忌,回了宫中后,就坐在了椅子上,靠在椅背上:“你们去拿些东西,将我的脸敷一敷。” “是。”不一会儿,身边的宫人纷纷离开了,只剩下霜儿在旁边。 费嫣然看着霜儿的模样,似乎知道霜儿有话要说。 “霜儿,你过来,先给我捶捶腿吧。”费嫣然说着,伸出了一双腿。 “是。”霜儿说着,来到了费嫣然身边,一边替费嫣然捶腿,一边说道:“费嫔娘娘,今日,您实在不应该和静嫔起了冲突。” “何以见得?”费嫣然有些疑惑地问道。 “虽然,静嫔和您一样,同为嫔位,可是静嫔成为嫔的时间比您早,您才被皇上封了费嫔,就找静嫔的麻烦,这件事情,若是被皇上知道了,难免会觉得您有恃宠而骄的嫌疑,更何况,静嫔平日里总是装出一副温柔敦厚的模样,这样看起来,这件事情,便不会是她们的错。” 第789章 不自量力蚍蜉撼树 “所以,一开始我就输了。”费嫣然想通了这一层关系,一时间有些难过,又有些懊悔:“说起来,今日是我疏忽了。我当了费嫔,看见静嫔那样不可一世的模样,多说了两句,一开始,也是因为我说错了话,触了她的逆鳞。” “是这个道理。”霜儿在一边附和道:“静嫔与皇后娘娘交好,两人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您在那个榆木脑袋面前辱骂了皇后,她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静嫔看似柔弱笨拙,其实认死理得十分要紧。她认定了皇后,便不会准许有人对皇后有半点不敬。至少在她面前,不能说出那样的言语。” 费嫣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过,那个小宫婢跑去报信的时候,你可看见她了?”费嫣然想起之前在宫道上教训程娇娇的时候,有一个小宫婢悄悄跑走了。 当初她的心思都在程娇娇身上,所以不曾将注意力放在小宫婢身上。 “回娘娘的话,奴婢没有。”霜儿摇了摇头。 费嫣然的目光又变得有些幽怨:“不管怎么样,今天终归是栽倒在了皇后手里,以后小心些就是了。” “那这件事情,您要不要告诉皇上?”霜儿又试探着说道。 “先不要吧。”费嫣然皱了皱眉头:“不管怎么说,今天都是我们没有道理,若是告诉了皇上,说不定皇上还会怪罪我们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这个哑巴亏我们自己吃下就是了。” “若是以后——”费费嫣然的目光变得悠远:“若是以后我们有机会,今日之辱,我会想办法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说话间,费嫣然似乎意识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正要发作,又朝着一旁看了过去。注视着她的人是宋煜辰,现在,他正一言不发地站在墙边。 “皇上,”费嫣然嗫嚅着嘴唇,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等到她说完之后,便看见宋煜辰朝着内殿走去了。 “皇上。”费嫣然朝着宋煜辰走去,看见宋煜辰一言不发进了内殿,她只能在内殿外的屏风后面守着。 “朕以为你被惩罚了,是怎么回事。”宋煜辰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费嫣然在外面跪着,一时找不到能够好生应付的措辞。 “皇上,这件事情......”费嫣然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不过这件事情,终究是她挑起来的:“皇上,这件事情是妾身的不是,妾身已经知道错了?” “是吗?”屏风后面,宋煜辰正穿着衣裳,半点面子都不想留给费嫣然:“朕看你刚才中气十足得很。” “静嫔与你同为嫔位,她一向是个安分守己的,你怎么会与她起争执,还让人动手打她?” “皇上......”费嫣然见了这样的状况,索性破罐子破摔,在宋煜辰面前哭了起来:“其实,妾身最开始看见静嫔,是想着静嫔娘娘日日都去陪伴皇后,不曾在宫中理睬过皇上,所以为皇上不平,便对她有了敌意。” “加上静嫔对于妾身有敌意,也不知道怎么的,三言两语,妾身就和静嫔吵了起来。” “皇上,”费嫣然又吴侬软语地哄着宋煜辰:“先前在宫道上丢失了皇家的颜面,是妾身的不对。您若是生气,对妾身要打要发,妾身也都认了。” “静嫔对皇后忠心耿耿,的确是维护着皇后。”宋煜辰看了费嫣然一眼:“她不喜欢你,大概是觉得你在这个时候见缝插针,不太讨喜。” “可是,妾身心里只有皇上,妾身想要日日陪伴着您。”费嫣然又说道。她现在只希望,宋煜辰能够不要生她的气,还想从前一样对待她。 “皇上,”里面没有了声音,费嫣然见宋煜辰不说话,以为是宋煜辰对她心软,继续说道:“皇上九五之尊,今日妾身犯了这样的错误,皇后娘娘打也打了,罚也罚了,还请皇上不要生妾身的气了。” “皇后娘娘大概是见最近您偏疼妾身,所以似乎有些不快,打妾身的时候也不曾手下留情。所以,妾身罪有应得。” 宋煜辰这才低头看了费嫣然一眼:“不管怎么说,皇后是六宫之主,她要罚你,即使是错也是对的。更何况,你动了程娇娇。程娇娇是谁,正是皇后心尖尖上的人呐!” “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在东墙边,苏玉婷,解了禁足就开始对皇后耀武扬威,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 “不管怎么说,皇后是朕的妻,若是有谁动到了她的头上,朕也只能由着她惩罚。有一个苏云婷做了垫脚石还不够吗?你为什么也要去趟一趟这浑水。” 费嫣然还想说什么,只是转念一想,又将想要说的话咽下去了,她看着宋煜辰,淡淡说道:“妾身知道错了,还请皇上看在妾身脸上已经红肿了的份儿上,怜惜妾身吧。” “毕竟,妾身最开始是想为您采摘些他雨后新茶才出去,这才撞见了静嫔,惹出了这桩祸事的。” “这么说来,还是朕的不是了?” “妾身不敢!”费嫣然又跪在屏风后,说道。 宋煜辰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穿好了衣裳,从里面出来了:“朕自然是怜惜你,可也不得不顾全皇后的面子,今日之事,便是给你一个教训,以后在宫中,莫要变成了得势欺人的主儿。” “妾身记下了。”费嫣然缓缓说道。看来,不管她再卖力、再得宠,还是不能像时清然一样,在宫中横行吗? 时清然这样的山野村妇,凭什么有这样的好命。 “朕要去上书房了,晚些便不来你这儿了。”宋煜辰说着,皱起了眉,从里面出来,才看见屏风后面一张肿得老高的脸。 看来,这次时清然是真的动怒了,才会这般不留情面地惩治她。 “算了。”宋煜辰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便离开了慈云殿。 “皇上,”出了慈云殿,宋煜辰和小内侍们朝着上书房走去,小顺跟在宋煜辰身后:“今日皇后娘娘动了气,您不去看看皇后娘娘?” 第790章 嘴硬心软的人 “朕也还动气了呢。”宋煜辰说道:“费嫣然的确是该打,不过她是朕让去采雨后新茶的,她这样公然打了她,让她跪在宫道上,不但是打了她出气,也是损了朕的颜面。” “想必,费嫔打的虽然是静嫔,可是打在静嫔身上,疼在皇后心里。皇后一向喜欢静嫔,怎么能容忍宫中有人对静嫔动粗,打了她呢?” 宋煜辰想想也是,时清然一向是护短的性子,且这个女人喜欢记仇。若是有人伤了她的人,无论是谁都不给面子的。 “罢了,朕去看看静嫔吧。” 宋煜辰说着,折身去看程娇娇。 一旁的小顺目瞪口呆:“皇上,您不去批阅折子了吗?” “反正时间还早,晚上再批折子也不迟。” 说话间,宋煜辰已经到了程娇娇的玉宁轩外。 宋煜辰没有让人通传,便进了程娇娇的宫殿,准备进内殿去看看。门口的两个宫婢见了宋煜辰,便朝着他行礼:“奴婢见过皇上。” “程娇娇怎样了?”宋煜辰问道。 “回皇上的话,下午的时候,静嫔和费嫔在宫道上起了争执,我娘娘娘被打得脸都肿了,之前是皇后娘娘将我家小姐的脸敷了药,又说了会儿话,皇后娘娘过才差人将我家娘娘送回来了。” 宋煜辰吸了一口气。看来,今日费嫣然被打,也并不无辜。 “她现在怎么样了?”宋煜辰又问道。 “皇后娘娘为我家娘娘敷了药,脸上已经消肿了。可是,身上的伤容易消,心里的伤却难消。 ”小宫婢说着,又回头朝着程娇娇睡觉的内殿看了一眼:“静嫔娘娘现在心里恐怕很难过。” 玉宁轩上下一片安静,似乎都在为程娇娇而难过。这样的氛围,并不同于费嫣然宫中的氛围。 看来,大概平日里程娇娇对宫里的宫人也是真的十分好,才能让她们如此心疼。 这群宫人,见了自己没有左右逢迎,大概也是因为程娇娇受了冷待吧。或者说,程娇娇根本不将恩宠,还有他宋煜辰放在眼里。 能让程娇娇上心的,只有一个时清然。 宋煜辰叹了口气,也没有要去看程娇娇的意思了,转身离开。 “皇上,回上书房吗?”出了玉宁轩,小顺又问道。 这件事情,说到底今日又是宋煜辰御下不严,让底下的人伤害了程娇娇和时清然,按理来说,他也该去看看时清然的。 宋煜辰又看了一眼身后乌泱泱的小内侍:“你们先回去吧,朕一个人去走走。” 去见时清然,反正他随时都做好丢人的准备了。 “是。”那些小内侍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不一会儿,他身边便没什么人了。只有小顺自始至终陪伴着他。 “皇上。” “这么多天不曾看看她了,还是去看看她吧。”说着,宋煜辰便朝着时清然宫里走去。原本宋煜辰心情沉郁。可是当他决定要去时清然宫里看看她的时候,步子又松快了许多。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时清然的宫殿,宋煜辰便看见时清然宫中的婢女都朝着他俯身行礼。她们看起来很是规矩,可是又与费嫣然宫里的高兴不同。 她们的声音是沉静的,不带几分感情的,好似这里的主人时清然并不是很欢迎宋煜辰的到来:“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岁。” 宋煜辰朝着殿内走去,就看见时清然和弄儿在踢毽子,一边说着什么。 “小姐,你如今踢毽子越发好了,”弄儿说道。 “说起来,我现在还生气呢。若不是看在费嫣然母家的面子上,我真想刮花她的脸,将她丢出宫去!”时清然背对着宋煜辰,一边踢毽子,一边恨恨地说道:“真是的,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得了三分颜色就要开染房。想必如果今日我不去,娇娇有更多的罪要受了。” “小姐,过去的事情,咱们也就别向了。毕竟今日费嫔也挺惨的,被您教训了一顿不说,还在宫道上跪了那么久,想必她受了这样的屈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还不会善罢甘休呢!”时清然说道:“所以,弄儿,你叫我连号拳脚,那天要是宋煜辰不喜欢我了,不要我当这个皇后了,我还要像今天一样,保护着程娇娇。” 宋煜辰心里略过几分酸楚,虽然他早就知道,今日时清然出手惩治费嫣然,不是气费嫣然得宠,而是其费嫣然伤了程娇娇。可是他心中始终抱着几分那样的幻想,听到时清然的话,才彻底否定了他之前的想法。 “咳咳!”宋煜辰轻轻咳了两声。 弄儿是练家子,听力也更好,听见了咳嗽声,她下意识就看到了宋煜辰,只是,时清然似乎还并没有什么察觉,还在一边踢着毽子,一边絮絮叨叨:“弄儿,你干嘛不踢毽子了?咱们要强身健体,要把身体练好,才能保护娇娇。要是以后宋煜辰那个混蛋敢得罪我,我也一脚踢过去,断了他的子孙根......” 话说完后,时清然的毽子没有踢稳,一不小心飞了出去,正好落在了身后、 时清然回过头去,就看见宋煜辰和小顺,满脸黑线地看着时清然。 时清然有些心虚,伸手去捡毽子,然而,宋煜辰趁着时清然捡毽子的时候,一个眼疾手快就将时清然的腰带提起,接着,就将她抗在了身上。 宋煜辰扛着时清然进屋,顺手关掉了房间的门。他又将她放在了床上,居高零下地看着她:“你刚刚说什么,断了朕的子孙根?你知道不知道,若是这样的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死一百次都不足够了。” 时清然别过脸去:“我身上汗涔涔的,你还是不要砰我了。”她因为刚才运动过的关系,身上汗涔涔的,脸上也红扑扑的,看起来健康又很有活力。 只是,时清然现在还在赌气,似乎对宋煜辰没什么好气儿。 “朕就喜欢碰你。”宋煜辰说着,在时清然唇上轻轻吻了吻:“你说,你能拿朕怎么办?” 第791章 卑微地求和好 原本宋煜辰和时清然就挨得很近,现在,宋煜辰吻在了时清然的唇上,更是惹得时清然直接快要炸毛:“宋煜辰你有没有道理啊,你后宫那么多妃嫔,她们都很期待着你过去呢,你为什么要来烦我?!” 说着,时清然蛢命挣扎:“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宋煜辰将她牵制在身下,任由着她闹腾,等到她喊够了、扑腾够了,他又淡淡说道:“怎么样?闹够了没有?” 时清然转过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到现在,她已经十来天不曾理过他了。现在想起宋煜辰来,她想到的还是上书房宋煜辰强行要她的场景。 当着外臣的面,那对她来说,又是怎样的侮辱?她一辈子也不想原谅了宋煜辰这个禽兽,可是他现在来求和,来乞怜,算是怎么一回事情? “你不会是因为我伤害了你最喜欢的妃嫔,才来找我的吧?”时清然冷着脸说道:“我说过了,如果她安分守己,不要动我和我身边的人,我不会为难她。如果她要作践程娇娇,那是她活该。” “你如果生气,要打我板子便打我板子,要扇我耳光便删我耳光,别这样对我。”时清然冷冷地说道。 “你以为,朕是气你打了费嫣然?”宋煜辰说着,也想起了上次的是穷:“时清然,你难道不以为,上次你从狗洞钻出去,玩了一整天回来,有损皇家的颜面,损朕的颜面吗?” “我一直就是这样,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时清然说着,越说越生气:“之前我不是也这样吗?怎么,现在当上了皇帝,规矩倒是很多了。如果我这样,你不喜欢,你觉得我当不起皇后的大任,你可以废了我啊,给我一颗毒药,或者你好心一点,放我回岐山去,我保证不会再来烦你。” 宋煜辰听到时清然的话,心里猛然一痛。时清然说得对,从他认识她的第一天开始,她就是这样的性子。然而呢?现在是皇宫,她是皇后,宋煜辰给不了时清然想要的自由。 可是他爱她啊,怎么舍得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宋煜辰承认,自己在对时清然的事情上,是十分自私的,甚至一想到她和别的男人出去玩了一天,他就嫉妒得发狂。 时清然见宋煜辰眼里似乎有松动,似乎瞅准了机会,就抬脚,朝着他的子孙根踹去。 宋煜辰毕竟不弱,猛然间反应过来,侧身躲到了一边:“喂,你这女人,你来真的?” 就是!时清然红着脸,带着恨意看向宋煜辰。想起上次在上书房的事情,时清然简直恨不得一脚废了他的子孙根。 可惜自己力气小,又打不过宋煜辰,拼速度也不行。哎! 时清然猛然甩开了宋煜辰的手:“我不喜欢你这样钳制着我,你放开。” 宋煜辰不肯放手,死乞白赖地楼着时清然:“要是别的女人,恨不得朕这样宠幸她们呢,后宫中也只有你,敢这样对朕了。” 时清然别过头,她现在恨极了这个橡皮糖。 “然然,朕气的不是你打了费嫣然,毕竟,你是皇后,有朕的宠爱,谁若是敢对你不敬,你打了她也是应该的。” “朕气的是你,你明知道她是为真出去采集雨后新茶的,你还让她跪了,不是......不是连朕的面子都不给吗?” “面子这种东西,你去各宫都有,偏偏我这里没有。”时清然说着,又推了推宋煜辰:“你走开啦!别烦我!” 然而,宋煜辰不为所动。 “然然,我们不要置气了好不好?”宋煜辰说着,又吻住了时清然。哪怕她浑身汗涔涔的,宋煜辰也想很快占有她。 时清然的味道,宋煜辰再熟悉不过,现在见到时清然这般,他更加爱不释手了。 “然然。”宋煜辰将时清然反抗的手握住,加深了那个吻。 时清然眼里有愤怒、又伤心,然而现在宋煜辰已经顾不得了。时清然不理会他的日子已经有十几天,他每每度日如年,才去一些宫嫔的宫里消遣排解。 可是他心里还是想着是穷人,只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 “然然。”宋煜辰又喊道,他想念着时清然,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时清然原本是不打算原谅宋煜辰的,只是,宋雨辰的身体似乎有种魔力,不断地引诱着她,让她丢失了属于自己的尊严,属于自己的抗拒。 最后,还是宋煜辰如愿以偿了。 宋煜辰揽着时清然躺在床上,像以前一样伸手把玩着她的头发:“然然,我们不置气了好不好?朕不想和你置气。” “朕在乎你。” “这话你应该和很多女人都说过,我不想听。”时清然背对着宋煜辰,冷冷说道。虽然这样说着,可不知道为什么,宋煜辰低声下气地哄着她,她的气消了一半。 宋煜辰:“......” 天地良心,这话他只对时清然说过。 “别的女人,只是玩物,只是工具,你是不同的。”宋煜辰的声音几近卑微和讨好:“你想想,人家父亲都是权臣,你母家的哥哥呢?是商贾。” 当初宋煜辰要立时清然为皇后,群臣反对,是宋煜辰执意如此,还斩杀了两个谏言的死士,这才有了时清然皇后的地位。 虽然,时清然不够温恭贤良,可是宋煜辰愿意给她最好的包容和爱护。 “你这么说,便是看不起商贾,你既然看不起,尽管可以改变主意把我废了,反正皇后做得挺累的,我也不稀罕。” 比起皇后之位,时清然觉得,还不如还她自由,让她能够日日出去玩比较实在。 “然然,朕......”宋煜辰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顿了一顿:“朕就喜欢你,愿意给你。” 宋煜辰搂抱着她:“虽说你跋扈蛮横又嚣张,还总是时不时给朕一顿脸子瞧,可是朕心悦你。” 时清然翻了个白眼,不想听了。这话若是宋煜辰当初追她追到岐山的时候说是,时清然一定能够感动得稀里哗啦梨花带雨。 可是现在,宋煜辰三妻四妾,不管他说什么,时清然总觉得他说的是哄人的鬼话。 “宋煜辰,我说真的,自从来了皇宫,我似乎没那么喜欢你了。”时清然淡淡说道:“或许你也一样吧,来我这里,并不是有多喜欢我,只是你作为皇上,还是要给皇后一点颜面,不能让人欺负了皇后,让人看笑话是吗?” “不是,”宋煜辰淡淡说道,他还想解释什么,不过现在,在时清然面前,他似乎解释得再多都显得多余。 “然然,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似乎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可是,我从不后悔遇见你,还有,让你当了皇后。” “然然,”宋煜辰手环着时清然的腰,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将时清然圈进了自己的怀里。 “宋煜辰,或许你还对我有些爱意,或者怜悯吧。” 时清然说着,又顿了顿:“你能不能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厌弃我了,你不要要了我的命,放我出宫吧。再有,照顾好程娇娇,她心思单纯,受不得别人欺负的。” 第792章 终成笼中金丝雀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良久后松开了怀里的时清然。 时清然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听着身后人下床整理衣衫的窸窣声音,心不由的发紧。 宋煜辰没有走,时清然知道,她闭上眼睛,能听到身后不远处匀称轻微的呼吸声。 “然然,你为什么,总是不能理解我的无奈?”房门被关上,脚步声也远了。 时清然微瞌的眼皮颤了颤,终是没有睁开,听着身后的动静没了,眼角的热泪不受控制的滑入发丝。 她不理解他的无奈? 时清然扪心自问,当初宋煜辰被大臣们逼着选妃,她理解他的无奈和朝堂形势的严峻,答应了。 苏云婷三番五次的找茬,她不曾言语不单单是因为所谓的捧杀,更多是考虑到对方娘家苏大人的势力,后宫牵扯着前朝的势力,她明白。 费嫣然宠冠六宫,她忍了,一样的道理,只要对方享受着娇宠不作妖,她什么也不会说。 说到底,整个后宫,谁有她孤立无援? 程娇娇抛开她这个皇后的后盾,还有程家,她呢?没了这个头衔,就什么都没有了,连宋煜辰也没有。 宋煜辰也知道,她娘家是商贾之家,就算她如今做了皇后,娘家山高路远能得了什么好处?可就算如此,朝堂大大臣还总是追着她一个女子的德行三番五次的上劄子批判。 她只是一个女子,只需要保皇帝后院安宁,不需沙场征战,又不需舞文谏言.......说到底,他们所期望的皇后,是朝中大臣的女儿,能为皇帝地位势力起到巩固作用的女人,不是她这浮萍之身。 宋煜辰如今又回头说她不理解他,她做的这些,哪一件不是把他的处境放在第一位?她还不够理解么? 到底是谁不理解谁? 出宫,只要她不暴露身份,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她自己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只要宋煜辰站在自己这边,宫里哪个人有胆子拿这件事做文章? 终究是他自私,他霸道专横,终究是他的不信任...... 时清然吐了口浊气,细长的手指抹掉了眼角的泪痕,嘴角的弧度无奈又苍白,让人心疼。 这宫门,终是错了,错了,却也只能一直错下去,这颗伤痕累累的心,也只有她自己一人在夜里舔食着上面的鲜血。 既然所有人都希望她是一个端庄大度的皇后,是一个圈养在皇宫这座金笼里的金丝雀,那她,便是。 一夜无梦,弄儿进来的时候,时清然便醒了。 弄儿伺候着时清然洗漱,见时清然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几乎没什么言语,沉的让人陌生,心中担心。 “娘娘,你......”话刚出口,便被时清然挥手打断了。 时清然看着铜镜里和当年出嫁时没什么变化的脸,唯独那双眼睛,黑的,像一潭看不见底的古井。 这么多年,她也是到如今才发现,当年的纯粹早就混杂了太多的杂物,她都回不去了,还指望谁能像当初一样? “给我上妆吧,各宫也快来请安了,别耽误了时辰。”时清然闭了闭眼。 弄儿伸向玉髓坠子的手换了方向,拿起了那一对奢华沉重的东珠。 这顶凤冠有多重,终是要她一人扛起的,时清然清楚,这条路,她必须走到尽头,至于尽头的风景,也只有扛着凤冠才能知道。 弄儿沉默着给时清然上妆,她试图从对方眼睛里找到答案,结果却一无所获。 她有了结论,时清然变了,不论这种变化是好是坏,总比一直呆在原地要强。 “小主,皇后娘娘说了这几天你只需要好好养着脸上的伤,不需要过去请安了,你怎的还是起了。”小宫婢进来看到自己在镜子前上妆的程娇娇,急忙上前从对方手里拿过梳子帮忙梳洗。 程娇娇笑了笑,看着镜子里几乎看不到痕迹的面容,“皇后姐姐亲自给我上了药,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再说,我又不是伤在了脚上,行动不便,哪里需要窝在宫里?” 小宫婢细心的给程娇娇挽着发髻,“皇后娘娘是真心疼小主呢,出了什么事都帮着小主,有点好东西也总有小主一份,奴婢看呀,就算费嫔如今和娘娘一样位居嫔位,那地位也和娘娘是千差万别的。 而且,娘娘正是年级,姿色也不必费嫔差,只要每日稍微打扮着,多多去皇后娘娘那里转一转,抓着和皇上见面的机会,怀上龙嗣更是轻而易举,到时候妃位还不是板上钉钉的?” 程娇娇听着对方的话,细眉微簇,忍不住一声呵斥,“翠儿。” 那正说到了兴头上的小宫婢听到程娇娇语气不对,自知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主不要怪罪,都怪翠儿嘴笨,嘴上也没个把门的,竟然得意忘形,说出这么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程娇娇听着小丫头的哭腔,叹了口气,“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这话,你说的实在没体统。” 翠儿跪在地上,泪珠子吧嗒吧嗒顺着小脸往下掉,程娇娇看的心软,翠儿身世曲折,是一个小官家的妾室所生,被家里人送到宫里当差,是个苦命的。 程娇娇自己也是庶出,虽不及翠儿悲惨,到底庶出的总会对同为庶出的孩子感同身受其中的苦楚委屈。 所以,她一直把翠儿当自己妹妹看待的。 “小主,翠儿嘴笨,但是脑子不笨。”翠儿一边哭一边道,“皇后娘娘对小主是极好的,翠儿知道,但是依附在别人身上得来的荣耀,终究是没有自己挣来的实在啊,这也是费嫔刚升了嫔位,都还没暖热那板凳便敢站起来在小主面前撒泼的原因。” “小翠不怕小主生气赶着小翠走或者让人打小翠的板子,只是这口气,小主能忍,小翠忍不下,小翠替小主委屈,小主无论是家世还是容颜,哪里比不过那费嫔?只是小主太过不争不抢,只是一味的陪着皇后娘娘,可小主又怎么保证,皇后娘娘能护小主一辈子呢? 即使能护,难道每一次都能及时赶来么?这次是几巴掌,一点皮肉伤,下次呢?下次指不定就是硫酸,红花,小主,你不知道皇宫的手段有多可怕,你得为自己打算啊。” 小翠跪在地上用膝盖朝着程娇娇靠近了几步,伸手握住了程娇娇放在身前的手,“小主,我们只是为了自己去获一份荣宠而已,皇后娘娘不会怪罪的,她那么喜欢小主,一定更希望获得皇上宠爱的是小主,而不是那劳什子的费嫔,小主获了皇上的喜爱,对皇后娘娘也是百里无一害,不是么?” 第793章 突然示好 “切莫再胡言乱语!”程娇娇甩开了翠儿的手,侧头看着另一边,“你这是糊涂了,皇上和皇后姐姐的情分你又了解多少,费嫔的宠爱都是暂时的,不过是形势所逼罢了,后宫牵扯前朝......” 程娇娇顿了顿,“后宫不得干政,我说的太多与你我都没有好处,你只需记得,皇上爱极了皇后,别的妃子再如何,都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我若是争一把,到头来可能是一场笑话不说,还伤了和皇后姐姐的情分,这才真是得不偿失。” 程娇娇又道,“还有,这样的话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遍,不论是从你嘴里还是别人嘴里。” 小翠愣愣的看着程娇娇,半晌后道,“是奴婢莽撞了,不曾想小主比奴婢看的更透彻,不过,小主又如何笃定,皇上和皇后的情分就那般比金坚呢?” 程娇娇愣了下,随即轻笑一声,美的像枝头一朵阳光下肆意绽放的桃花,“我这么说,自然是有我的的道理,在这世上,若是皇上和皇后姐姐的感情都能被世俗轻易折断,那我便不会再相信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之类的话了。” 小翠咬了咬下唇,脸上的泪痕干了大半。 “起来吧,地上凉,别跪出毛病了。”程娇娇伸手把翠儿扶了起来,擦了擦那小脸上的泪痕,“我知道你是无心的,但是这话你当着我的面说一声,我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就出去了,可若是日后你在外面让多心的旁人听去了,不单单你会遭了罪,我和皇后姐姐的情分,定然都是要受到连累的。 今日我之所以没有狠狠的责罚你,一是因为我把你当妹妹看待,二也知道都是你的无心之失,本性为善,但你切莫忘了我的叮嘱,免得日后被有心人当枪使。” 翠儿吸溜着鼻子,应了声,“小主的话,翠儿都记在心里了,以后定日日睡前三省。” “好了,那就快些给我上妆吧,别耽搁了留给别的宫里口舌。”程娇娇笑着把梳子塞回了翠儿的手里。 程娇娇来的时候,还是迟了。 时清然听到人来报,看到进来的程娇娇后急忙伸手,拉住了程娇娇的手,面上是真切的担忧关怀,“不是让你这几日好好休息,不需要过来请安的么,怎么还是来了?本宫的话你都听不进去了是吧。” 程娇娇看着时清然佯装怪罪的模样,心里暖洋洋的,“娘娘哪里的话,实在是娘娘赏的膏药实在是好东西,妾身脸上早就没了痕迹,哪里还能装病窝在宫里不出来?赶着想过来谢恩,没想到还是迟了些。” 时清然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让人坐在一边最前排的位置上,“我也是看着你脸上没什么痕迹了,好了就好,女儿家伤了脸才是最糟心的事。” 坐在对面第三个位置上的安才人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皇后娘娘这里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皇上一有什么东西,不是紧着娘娘先挑的?我们姐妹几个,都是只有眼馋的份啊。” “安才人这话里的酸气可比青梅都逼人,皇后娘娘身份尊贵,又在皇上还是镇南王的时候,两人便是日日举案齐眉的,这情分能是你我能比的?”安才人身侧坐着的舒贵人拿着帕子放在了鼻尖处,皮笑肉不笑道。 “姐姐说的是,是妹妹我不会说话,到底是静嫔有福气,同样受了伤,费嫔就没能过来请安,不知道的,还以为费嫔恃宠而骄呢。” “妹妹这话真有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安才人这是在为费嫔打抱不平呢。”另一边的舒贵人笑了声,明里暗里带着刺。 安才人蹙眉,剜了对方一眼没再说话,她也不是个傻笨的,皇后打了费嫔,如今自己若真应了对方嘴里为费嫔打抱不平,那不是嫌命长了么? 时清然看了眼程娇娇对面首座空着的位置,那药她昨个只送了程娇娇,费嫔那边想来送了也担心自己在里面放了什么烂脸的玩意,多肿一段时间她也喜闻乐见。 陈娇娇身侧的琪贵人端起了茶盏抿了口,唇齿留香,“我呀,最爱皇后娘娘这里的花茶,皇上宠爱娘娘,这花茶怕都是独一份吧,我曾听人说,这花茶里面也有门道,调制好了比例,那便是美容养颜的珍品,我也就是每日这个时候过来,能在娘娘这里蹭上一杯呢。” “琪贵人喜欢这茶,本宫本是应该送你一些带回去的,这不是什么名贵的,也不是皇上的恩宠,是本宫收的静嫔的心意,如今又哪里能拿着她的心意送人不是。”时清然笑了笑,杯里的茶已经下去了大半,弄儿让人过来添了茶水。 琪贵人有些诧异的看着时清然,又扭头看着静嫔,有些惭愧道,“不想,这唇齿留香的茶水竟是静嫔娘娘专门为皇后娘娘准备的,是妾身妄想了。” 静嫔在一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声,“姐姐这话有点严重了,妹妹我虽为嫔位,也是借了皇后娘娘恩宠的光,进宫日子也比姐姐迟许多,往日还需姐姐照顾,哪有妄想之说,况且,这花茶也是用花园里的小花未开前的花苞洗净烘干,加上一定的比例制成的,很简单的,姐姐若是真的喜欢,妹妹可以把法子交给姐姐。” “真的?妹妹这么轻易就交给我,难道不怕我偷师,抢了妹妹的风头?”琪贵人忍不住打趣。 静嫔掩唇轻笑,“不过是普通养颜美容的花茶罢了,哪有什么风头之说?” 舒贵人听到美容养颜两个字,眼前就是一亮,哪有女子不爱美的?当下也想要这个甜头。 “静嫔妹妹这可是偏心了,怎的只教给琪贵人这好法子?” 程娇娇愣了下,“若是姐姐不嫌弃,不如同来。” 舒贵人等的便是这句话,“好呀,妹妹既然说了,可别想反悔。” 时清然看着那和程娇娇聊得热络的琪贵人和舒贵人,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舒贵人还好说,怕是听到美容养颜动了心思,就是这琪贵人,这么久以来,她对对方的印象并不深刻,实在是对方无论在什么场合,总是一个人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从未出过风头招惹是非,存在感三两下就被费嫔和苏云婷给压了下去,不过似乎每日请安,她确实总是坐在那里喝茶,每次也只有她手边那杯和静嫔那杯见底。 真的只是爱茶,才突然出声示好? 时清然不信,后宫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什么样的人都有,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就是不知道程娇娇这丫头,能不能想到这里。 第794章 培养势力 一个人嘀咕的安才人暗暗翻了个白眼,瞥了眼自己刚放下的花茶,想不出有什么好的,“皇后娘娘,妾身昨夜贪凉,身子有些乏了,就先一步告退了。” 时清然淡淡的扫了对方一眼,客套的说了声,“如今天渐热了,妹妹们都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要贪凉才是,回去赶紧叫了御医过去看看,头疼脑热最为磨人伤身体,可千万注意着点。” “谢皇后娘娘关怀体恤,妾身记下了,妾身告退。” 摆了摆手,安才人便行了礼走了。 散了过来请安的几人,时清然有些乏了,一个人坐在廊间,看着上方被宫墙框的四四方方的天,整个人都是空白的。 弄儿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新鲜精致的糕点,“琪贵人舒贵人跟着静嫔去了御花园。” 时清然回神,若有若无的点了点头,看着弄儿手里的糕点,“这是......” “几日前娘娘说想吃桂花糕,弄儿便让人采了桂花,今日那边做好了,我便拿过来给娘娘常常。”弄儿走过来打开了盖子。 时清然拿起了一块尝了口,入口绵滑,甜而不腻,唇齿间尽是桂花的香气,宫里的手艺确实是万里挑一的。 “给各宫都送一点过去吧。”时清然吃了一块,却也没了胃口,再好吃的东西,没有心情欣赏,也都是如同嚼蜡,给自己,倒是糟践了。 弄儿应声,随即问道,“慈云宫那位也......” 时清然想到费嫔那张妩媚张扬的脸,嘴角的弧度深了些,“送,一个都别落下。”她偏要送点东西过去膈应膈应那人。 慈云宫。 费嫔正坐在铜镜前,大概是看到自己肿的老高还有些淤血发青的脸来了气,浑身散发着逼人的怨气,宫里上下没个敢大喘气的。 在她身后束发的丫头战战兢兢,免不了绊手绊脚,这不正好霜儿进来,那丫头一个多神,就扯了费嫔的头发。 “嘶。”几乎是费嫔倒抽气的一瞬间,慈云宫上下的气氛瞬间凝滞,“笨手笨脚的玩意,来人呐,给本宫拖出去狠狠地打!” 那小丫头十三四的年级,在慈云宫当差时间不短,也见过不少费嫔整治下人毒辣的手段,最轻的也是脱层皮,当下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费嫔面露厌烦,狠狠的把手里上等的羊角梳摔在了地上,呵斥道,“你们都是傻子么,没听到本宫的话?还说是想和这贱人一起受罚?” 这话一出来,便有人上前拉那哭着磕头求饶的丫头,霜儿这时候走了过来,“娘娘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费嫔无论什么时候,对霜儿的话总是能听进去一二的。 “皇后那个贱人,竟然打伤了我的脸,要是留疤了,皇上以后就不喜欢我了,皇后可真是打的好算盘。”费嫔看到霜儿,注意力便没再那被拖着的丫头身上。 霜儿捡起地上的梳子,走到费嫔身后细心地梳着头发,瞥了眼那架着丫头的几人,“还不赶紧拖下去,在这儿碍着娘娘的眼有你们好受的,这里有我伺候着就行,都下去。” 这话一出来,只要费嫔不怪罪,那这丫头的板子就能免了,顶多是一段时间避着风头不出现在费嫔眼前就好。 慈云宫里的人虽然怕极了费嫔,但也是真爱极了敬极了霜儿。 霜儿伸手给费嫔捏着太阳穴,她最拿手的就是按摩,平心静气,安神养气,去火去燥,强身健体的手法,她没有不精通的。 费嫔勉强下去了些火气,“你一早出去干什么了。” “我去皇后那边拿了消息。”霜儿乖顺的回答。 “哦?静嫔,静嫔可是去了?”费嫔接过霜儿端来的茶水抿了口。 “虽是迟了些,但也去请安了。” 费嫔扔下茶杯,茶水晃出来些,湿了红木盘,“那糟心玩意,一张脸不堪入目的,她还去见皇后?真是贴贱皮的狗皮膏药。” 霜儿想到对方那好的没了痕迹的脸,没有说,“重要的不是这个,今日皇后娘娘宫里,有人帮小主说话了。” 费嫔抬眼,“什么意思?” 霜儿把安才人的句话说了一遍。 费嫔眉头微簇,“那安才人不过一个小小才人,本宫何等身份,难不成还要因为那句话谢谢她不成?” 霜儿笑了笑下,眨了眨眼睛,“娘娘哪里话,怎么能是谢谢她,安才人既然有心依附娘娘这颗大树,抛出了橄榄枝,那咱们那有作之不理的?娘娘如今刚升了嫔位,皇上后宫势力分散,娘娘何不趁机培养自己的一方势力,以后也好有和皇后登堂对鼓的资本。” 费嫔听了霜儿的话,顿时醍醐灌顶,“是啊,如今除了皇后,宫里只有本宫和静嫔位分最高,静嫔是皇后那边的人,自己发难,皇后会替她出面,本宫没讨到好处,反而在皇上面前惹了一身骚,到底是本宫身单力薄,没个说话打商量的人,拉拢培养几个身边人,若是她们得了荣宠,那日后也定然有我一份好处。” “安才人好歹也是名门贵女,姿色虽不及本宫艳丽,倒也是清雅,各具风采,若是本宫愿意帮持一把,倒也不难有自己的几分天地。” “只要娘娘愿意分享,舍得皇上的宠爱,便已经胜了皇后娘娘一棋,奴婢昨个还听说,皇上本是在坤宁宫歇下的,皇后娘娘因为皇上宠爱娘娘的原因,和皇上又起了口舌争执,两人闹得不快,皇上更是摔门大半夜的回了养心殿呢。” “真的?”费嫔闻言,面上一喜,“皇后这个妒妇,自古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偏生她就容不下这个那个,一开始如此,皇上还有心情哄着她,时日一长,谁愿意成天面对一个满心怨气的黄脸婆?真把自己还当镇南王府的小小王妃呢。” “皇上的宠爱又如何,只要能拉皇后下台,本宫不介意分享她们几分,不过,本宫既然敢说这句话,那也是有信心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宠爱的。”费嫔自信的笑了笑,不小心扫到了镜子里那张青紫的容颜,心中顿时又生了郁气。 “若不是皇后伤了我的脸,昨个皇上从坤宁宫出来,定然会来本宫这里,贱人!” 霜儿见自家主子想通了门道,心里高兴,“娘娘,就是这个道理。” 第795章 越美丽的东西越毒 费嫔看着霜儿,“安才人如今在何处?” “回娘娘的话,安才人说自己身体不适,借故提前离开了坤宁宫,奴婢一路跟着,约莫这会子还在莲花池边喂鱼呢。”霜儿回答。 “去,你去把安才人给我请过来,就说本宫无事,想找她宫内一叙。”费嫔伸手拿了张轻纱拂面,遮住了两侧碍眼的青紫,只露出了那双风情万种的媚眼。 安才人突然被人叫住,扭头发现是慈云宫的霜儿时,心中诧异。 霜儿小跑着过来,看着安才人恭敬的行了礼,“才人,我们娘娘请你去慈云宫一叙。” 安才人有些不明白这个时候费嫔为什么会来找自己,随即想到自己在皇后宫里提到对方的那一嘴,心中一跳,眼底更是惊诧不定。 可若不是因为这个,她实在想不到能让费嫔派贴身丫鬟过来亲自请自己过去的原因,但慈宁宫收到消息的速度也太快了些,自己也不过随口一说,就被人传了出去? 想到这里,安才人并没有过多的惊疑,她如今身在深宫,犹如浮萍,若真榜上费嫔这颗大树,未必不好乘凉。 御花园。 “还没到么?”舒贵人不耐热,一路拿着帕子扇风擦汗,一边的丫鬟给她挡着太阳,饶是如此,她的额角还是渗出了细汗。 如今才刚有了夏天迹象,舒贵人便已经热成了这副模样,怕是到了盛夏,有够她受的。 “马上就到了。”程娇娇寻了一会,找到了几株野菊花,开的珠子大小,黄灿灿的,正是采摘做茶叶的好时候。 “菊花清热解毒,疏风降火,舒贵人体热,最合适不过了。” 舒贵人本以为是什么好美容的法子,一听只是疏风降火,清热的玩意,便有些没兴致,敷衍着应声,“这样啊,姐姐记下了,多谢妹妹,可是姐姐这次奔着的是妹妹拿手的美容养颜花茶,还望妹妹不要藏拙。” 程娇娇见对方并不打算采些野菊花,也没做声,只是吩咐了丫鬟留下把这里的野菊花给自己采下,这才带着两人朝假山流水那里去了。 “这便是了,不过最好用花骨朵,一方面可以防止里面有虫子,一方面,花未开之前,药用价值才是最高的。”程娇娇指着那一处成片生长的花丛。 “捡回去洗净了,拿出来把水分晒干,然后放在阴凉地阴晒,这样能更好的保留花的香味,制成之后,碾碎了花骨朵还能做香囊呢。” 琪贵人凑过去闻了闻花香,眼中笑意更浓,“这花,当真是奇香无比呢,闻一闻人的心情都能变好很多。” 舒贵人学这样子也过来闻,却是皱了皱眉,似乎并不喜欢这味道,紧接着竟直接扯了花瓣,打算塞到嘴里尝尝味道。 一边的琪贵人掩唇失笑。 程娇娇急忙阻拦,“舒姐姐,花切不可乱闻乱嚼,万一中了毒,那便要遭罪的。” 舒贵人一听,脸色就是一变,飞快的把手里的花瓣扔了出去,明明没有吃进去,却还是呸呸呸了几声,另一边还用帕子擦着刚才碰了花瓣的手指,直把那手擦红了还不罢休。 “你刚才怎么不说?”舒贵人有些怪罪的看了眼程娇娇。 琪贵人在一边打圆场,“这花静妹妹都拿去给皇后娘娘做茶,自然是无毒的,舒姐姐不要害怕气恼。” 舒贵人闻言,也觉得有道理,顿时松了口气,又想到琪贵人第一时间就能明白,她却被吓坏了头脑,不由得没面。 程娇娇笑着看了眼琪贵人,“此花确实无毒,我只是见姐姐扯了花瓣要尝,便提醒一句,别以后不小心误食了有毒的花瓣。” 舒贵人没说话。 一边的琪贵人觉得诧异,“我只听别人赞扬花的美和风情,竟不知这人人爱戴的鲜花,竟还有有毒与无毒之分。” 程娇娇点头,“越美的东西,才越毒,你们看那边的杜鹃花,开的如何?” 舒贵人和琪贵人一同看了过去,“美,万紫千红中别具一枝,远远看着,像一团燃烧的红火。” 说完,两人又看着程娇娇,舒贵人脸色有些难看,“那杜鹃花有毒不成?” 程娇娇笑着摇头,“御花园里的,自然是无毒的,但是河边,石头缝里生出来的野花,有的就说不定了。” “妹妹何意?”琪贵人问。 “不知道姐姐们可曾听说一种黄色的杜鹃花。” 舒贵人想了想,点头,“是听说过,不过并不常见,妹妹的意思是,那花有毒?” 程娇娇笑而不语,只是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舒贵人和琪贵人对视一眼,只觉得惊诧。 “所以说,姐姐们总来这御花园赏花游玩,以后可万万小心才是。”程娇娇安抚道。 “朕说今日怎的鸟儿都聚在御花园树上叽喳,原来是你们几个聚在此处,惹得鸟儿追捧围观。”宋煜辰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小顺子和几个随从的侍卫侍女。 “皇上这是拿臣妾们取笑呢。”舒贵人没想到会碰到宋煜辰,面上一喜,声音中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宋煜辰挥手让几人起身,看着程娇娇问道,“你们几个怎么聚在这里。” 程娇娇还没回答,舒贵人抢着话头,“今日臣妾们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尝了皇后娘娘那里的花茶花茶觉得不错,又听娘娘说是静嫔妹妹的手艺,便厚着脸和琪贵人偷师学艺来了。” 对于舒贵人表现欲过剩的模样,宋煜辰没有怪罪,也没有觉得反感,他点了点头,“静嫔制茶的手艺确实不错,你们偷师也是不怕的,毕竟这功夫不是一朝一夕能出来的,就算是看着差不多,喝到嘴里还是能尝出差别。” 程娇娇笑了下,“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抬举臣妾罢了。” 琪贵人勾了下嘴角,声音静而轻,软软的,像一缕清风,“臣妾们哪里敢和静嫔妹妹的手艺比,也就是闲来无事,想找点事情打发打发。” 程娇娇发现,从宋煜辰出现到现在,先后从舒贵人和自己嘴里出现过总共两次皇后娘娘的字眼。 往常,宋煜辰定是会抓着皇后娘娘和她们多说几句的,虽是多半用来询问皇后娘娘今日心情如何,说了什么,气色好不好,可对于他们,能多说几句便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 今日不知怎么得,皇上竟是一句也没多问,一句也没多说,程娇娇觉得奇怪。 第796章 她是皇后 想到皇后娘娘今日请安时的一身凤仪的模样,程娇娇这才慢慢尝出不对味,往常皇后娘娘肯定早就不耐烦听下面的人话里话外的酸气,可今日自己迟到一会过去时,那些人没散不说,皇后娘娘竟然四两拨千斤的接着她们的话头。 要说哪里不对,其实也不是,就是和以前比来,现在的她,更像一个皇后罢了。 “静嫔可是身子还不舒服?”宋煜辰注意到了程娇娇片刻的失神。 程娇娇回神,歉意的行礼,“是臣妾恍惚了,昨日睡得不安稳,不想竟然在皇上面前失了体面,臣妾该罚。” 宋煜辰摆了摆手,“你的伤刚好利落,本应该朕体恤你才是,昨日公务繁忙,也没抽出空过去趟,今日见你安然无恙,也算放心了,既然乏了,就让身边的丫头扶你回去,好生歇息。” 程娇娇闻言起身谢恩,“多谢皇上。”说完便在翠儿的搀扶下出了石亭。 离开御花园十来步,程娇娇脚步一转。 翠儿反应不及,追着程娇娇的脚步过去,面带疑惑,“小主,你这是......咱们不是回宫里歇息么?” 程娇娇摇头,“我那是搪塞皇上的借口,我现在精神头好得很,你且放心,陪我去看看皇后姐姐。” 翠儿应声。 程娇娇来到坤宁宫的时候,时清然还坐在长廊的木栏杆上,一袭金丝凤纹的衣衫,沉重奢华,象征着至高身份的凤冠,价值半座城池的东珠,唯独那张精致却没有丝毫傲气的面容,让她与这一身的融化格格不入。 “皇后姐姐。” 时清然回神,看到程娇娇的时候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站了多久了?”随即有些责怪的看着弄儿,“静嫔来了,你也不知会我一声,让人站着干等?” 弄儿拂了拂身子,没有说话。 程娇娇笑着走过来,握住了时清然冰凉的手,“是我看姐姐大约有心事,想的出神,便不让弄儿知会姐姐的,姐姐若是要怪弄儿,倒不如怪罪我好了。” “我哪里舍得怪罪你,你不是和琪贵人几个去采花做茶了么,怎的过来我这边了。”时清然拉着程娇娇进了屋子。 程娇娇没松开时清然的手,说出的话也是答非所问,“姐姐的手凉了些。” 时清然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在外面吹了风的缘故。” “莫不是夜里那养心殿的寒风,吹到姐姐心里去了。”程娇娇看着时清然。 “妹妹这是说笑了。”时清然抽回手,端着茶杯抿了口,“不过是一夜之间想开了,成长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程娇娇沉默了会,道,“我倒希望姐姐还是像从前那般,成长了,不是什么好事。” “谁说不是呢。”时清然让弄儿拿了桂花糕,“宫里新做的,我让人给各宫都送了一份,你的那份多半也到了,不过既然来了,就提前尝一尝。” 程娇娇拿了块,有些惊讶,“真好吃,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一样的食材加上不一样的佐料,再用不同的手法工艺做出来的糕点都千奇百怪,各不相同,更何况虽有着相同岁月却不同蹉跎的人心呢?”时清然喃喃自语了一句。 程娇娇放下了糕点,“可是娘娘对皇上来说,不一样啊。” “有何不同?”时清然笑了,“不过是比你们早些遇见他,比你们多了几年的糟糠之妻的经历,可那几年,也并不全是甜的,只是相比于入了宫墙后的日子,好过些罢了。” “你只是看他纵容我,却不知他心里也是烦极了我日日自哀。” “您是皇后,不是么?”程娇娇,“臣妾还记得未曾入宫之时,皇上对姐姐的呵护和关爱,娇娇虽没有情丝执念,但姐姐和皇上的情谊,娇娇是羡慕,尊敬的,这皇宫里除了皇上和姐姐,娇娇便是第三个希望皇上和姐姐能百年好合,恩爱一生之人。” 时清然听着程娇娇的话,却只觉得无力乏累,她爱宋煜辰,这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改变的事实,多情总被无情伤,和宋煜辰几年的相伴,她一次又一次的领悟这句话里暗藏的悲痛。 宋煜辰是爱她的,她明白,只不过是没有自己爱的多,爱得深。 若是以前,她还能在镇王府奢求地对方更多,但是如今,她已经没有资格去奢求更多。 因为他是皇上,她是皇后,他们本应都有着自己的无奈,然后在相互舔舐伤口,相互珍惜中走到尽头,而不是像以前,挂着皇后的头衔,做着一个没心没肺的镇南王妃,给朝堂大臣留下众多口舌。 宋煜辰大概想说的,不是自己不理解他,而是自己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不像个皇后。 宋煜辰能宠自己到什么地步?时清然看得到,感觉得到,因为皇后这个头衔限制了一切,让一切原本不可估量计算的东西,都变得可视,可算。 这样也好,有着不高的期望,做好最坏的打算,总归会让人多几分安心。 “我只是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做好一个皇后,不让皇上因为我而承受大臣的唇枪舌剑罢了,不代表我会否认皇上对我的感情,也不会否认我的感情,我知道妹妹担心什么,我能告诉你,你是多虑了,真的。”时清然给了程娇娇一个安心的笑。 宋煜辰看着御花园的万花美景,心跟着发沉,昨日虽不像从前那般和时清然动怒,只是平静的言语,威力却远超从前。 出了坤宁宫,他觉得累,这让他有些迷茫害怕,累,因为时清然么? 宋煜辰不希望是这个答案,如果真是因为时清然,那他们之间的感情可能真的在一点一点被消耗。 这很可怕,他爱时清然,但是如今的他,却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斩钉截铁,他会怀疑,他真的爱么,是爱过,还是依旧在爱? 他迷茫仿徨了一夜,每每想到时清然的离开,他的心会揪在一起,害怕和刺痛让他忍不住发抖,这个时候,他想,他是爱的。 可又想到每日看到的时清然那张总是挂着悲伤和责怪的脸,他便没了去正视对方的冲动和勇气,他想,他在逃避。 第797章 一国之君的无奈 一切都是因为他爱时清然,却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连最起码的陪伴,都没办法保证。 愧疚,不舍,眷念......他爱时清然的同时,还产生了很多复杂的情感,交杂在一起,让人仿徨无措。 可他没办法,他是一国之君,为了维系朝堂和国家,所有能利用的一切他都必须利用起来,他唯一能给的,是时清然眼中一文不值,将会圈养她下半生的凤冠。 时清然爱他,那为什么不能为了陪伴去习惯,接受这一切? 宋煜辰抿了口已经凉透了的清茶,虽带着微微的苦涩,却唇齿留香,回味悠久。 时清然就像这杯茶,热了有热了的甘沁,凉了有凉了的香涩,这大概便是他偏爱此茶的缘由。 “皇上,天气逐渐热了,怕是不宜在外久留,免得起了热气。”琪贵人为宋煜辰换了盏热茶。 宋煜辰回神,心底的烦闷与燥意被琪贵人宛若清风丝凉的声音抚平了些许。 舒贵人在一边急忙开口,“皇上不如移驾苏玉斋,我那有刚做好的蜜饯,配着皇上最爱的碧螺茶吃,最合适不过了。” 宋煜辰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燥烦又被舒贵人娇气的声音勾起,俊眉微蹙,声音也有几分疏离,“不了。” 又扭头看着一边一身荷叶莲花衫,鲜少言语的琪贵人,“几日前听说琪贵人酿制的青竹酒好了,朕正馋着,想哪日去讨些酒来喝,今日赶巧,不知琪贵人可方便。” 琪贵人起身,轻笑一声,“皇上这是说笑了,哪有什么方便之说,只要皇上不嫌弃臣妾听雨阁地小简陋,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 宋煜辰听着琪贵人的声音,心里舒畅了些,“那便去你那讨两杯酒来喝。” 小顺子跟在宋煜辰身后,没有去看行着拜送礼的舒贵人,扬声道,“摆驾听雨阁。” 舒贵人目送着一行人消失在视线里,缴在手里的帕子变了形,“琪贵人那个......” “小主。”一边的丫鬟急忙扯住舒贵人的袖子,瞥了眼不远处路过的几个宫人。 两个字生生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舒贵人最后只能恨恨的一甩袖子,“不就是声音灵动,会做酒么?哼!别得意。” “琪贵人只是赶上皇上心情烦闷的好时候了,多是运气,小主不同,小主貌若牡丹,身形窈窕,若是比起舞姿,宫里可没几个能比得上姑娘的,就连那些舞娘见了,都要甘拜下风的。” “贱婢!”舒贵人闻言,狠狠地甩了那丫头一巴掌,“我是什么身份,你竟然敢拿我和那些下贱的舞女比较,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那丫头急忙跪在了地上,也顾不得脸上的灼痛红肿,伸手就一巴掌一巴掌的自己往自己脸上抽,“是奴婢嘴笨,奴婢失言,小主不要怪罪,奴婢知错,奴婢该罚。” 舒贵人听着那清脆的巴掌声一个接着一个,心里的怒气勉强散了些,看着那丫头嘴角见了血迹,这才摆了摆手,一脸不屑的说道,“好了好了,我也就一句话,你至于这么害怕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快起来吧,让不知道的看见了,还以为你小主我是个嚣张跋扈,爱欺负人的主呢。” 那丫头抽抽噎噎的谢恩,这才撑着地站了起来,脸上青紫淤血,嘴角都被打裂出了血迹,实在骇人。 “你说的有一点也是没错的,我的舞姿,自然是无人可比拟的。”舒贵人说着掩唇笑了声,“等哪日宫宴什么的,若是有我献舞一曲,费嫔的风头怕是都要被我抢了去。” 那丫头低眉顺眼的,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能唯唯诺诺的应声。 舒贵人一看对方那窝囊气的模样,不由得厌烦,帕子在空中嫌弃的挥了挥,似乎那丫头和自己之间有这什么寒酸的浊气似的。 “好了好了,你这幅样子也真够人倒胃口的,我的好心情都被你给毁了,我先回宫里,你在这里站着,等我回去了再走,知道么?别让我看到你着不堪入目的寒酸样,真是脏了眼。”舒贵人面露厌恶,转身离开了御花园。 那丫头站在原地抹着眼泪,不敢出声哭,一方面怕人传到舒贵人耳朵里自己又受责罚,另一方面,则是担心扯到嘴角的伤口,疼的厉害。 偷偷出来的芬儿拿着给苏云婷偷来的糕点包在帕子里,小心翼翼的捧在怀里,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想到自家主子喜欢杜鹃花,便想偷偷折一只拿回去插在窗头,也好让主子做绣活累了,有个缓解疲劳的。 结果刚弯着身子拐进来,注意到那凉亭边站的笔直低头抹眼泪的丫鬟,吓得一个激灵。 那丫鬟听到动静转身,正看到抱着糕点和几朵杜鹃的芬儿,也是一愣,随即想捂住自己不堪入目的脸。 “你这是怎么了?”芬儿年纪不大,先皇离世那年入的宫,十二三的年级,很乖也很懂事,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这全得益于当初的教导嬷嬷的照顾。 那丫鬟看芬儿眼生,又见对方比自己年纪还小些,以为是新来的宫女,便稍微没了警惕。 “我说错了话。” 芬儿看对方抹眼泪,说话都闷闷的,不敢张大嘴,觉得可怜,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瓶,“这是我家主子前段时间受伤用的伤药,是她从府里带进来的,很好的药材,你拿着吧。” “这怎么可以,这可是你家小主的东西,我不能收。”那丫鬟推辞着。 芬儿警惕着四周,担心有人过来看到她,“我家小主已将好了,而且还有还几瓶呢,这是她给我的,我用不上,你就拿着吧,我得赶紧走了,要是被人发现,那就不好了。” “可是......”那丫鬟还想说什么,就见芬儿飞快的折了几朵杜鹃花后,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假山的拐角。 嗫喏的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药瓶,丫鬟想到芬儿刚才说的小主,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宫的。 这段时间受伤的小主就有三个,费嫔,静嫔,听说宁才人也被皇后娘娘罚了受了伤,费嫔那么高调,身边的丫头一个个也都是鼻孔看人,心比天高,肯定不是。 宁才人如今被禁足在废院子里,身边伺候的也就一两个,约莫也是出不来的,而且对方也不是个好脾气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可爱的丫头? 那约莫就是静嫔了,静嫔温柔宁静,对下人都是极好的,她那样的主子,才会赏上好的伤药给下面的丫头吧。 想着,小丫头不知打定了什么主意,眼神变得坚定透亮。 第798章 皇后的好意 那丫头琢磨,宁才人如今被禁足在废院子里,身边伺候的也就一两个,约莫也是出不来的,而且对方也不是个好脾气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可爱的丫头? 那就是静嫔了,静嫔温柔宁静,对下人都是极好的,她那样的主子,才会赏上好的伤药给下面的丫头吧。 慈云宫。 费嫔蒙着轻纱坐在上位,一身水仙紫的衣衫衬的露出来的皮肤雪白,不得不说,费嫔能得宠,可不单单是因为朝堂上父亲的势力,多半还有得益于自身姣好的资本。 安才人虽自认不凡,但看着如今明明受辱,还伤了女儿家最要命的门面,却依旧风情万种,哪怕是一抬手,也尽是让人移不开眼的媚气的费嫔,发自内心的自惭形秽。 “一路担心娘娘贵体,如今见娘娘无事,安若便放心了。” 安才人打算行了礼,费嫔摆了摆手拦下了,“都是自家姐妹,不过是过来说说体己话,安才人不用拘谨。” 费嫔没让安才人坐她身侧的位子,而是让坐在了弄儿搬来的凳子上。 在她眼里,毕竟她是嫔位,安若不过一个才人,那橄榄枝她愿意瞧上一眼,便是天大的恩赐,与她平起平坐,都过于抬举对方了,保不准安才人日后恃宠而骄,心比天高想踩她一头,所以,什么东西,都是从一开始就要给对方留下暗示的,谁是主子,谁是仆。 对于费嫔的做法,霜儿是认同的,但是人这种生物,复杂得很,你给一个巴掌可以,但是甜枣也不能吝啬。 费嫔看了眼霜儿,道,“弄儿,去把那块珊瑚珠拿来。” “是。”霜儿应声,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上好的红木盒子,在费嫔的示意下送到了安才人面前。 “这不是什么大礼,就是本宫听说安妹妹喜欢珊瑚珠子,这不巧了,我这恰好有一串,便想送给妹妹,也算是进宫这么些日子却未曾和妹妹好好说过话的赔罪。” 安才人面上有些许的受宠若惊,急忙站起身,把盒子推回了弄儿怀里,“娘娘,安若无功无才,更没有需要娘娘赔罪这一说,怎么能收娘娘这么贵重的礼物,娘娘万莫那臣妾找乐。” 费嫔笑了声,“安妹妹何必这般惊慌,倒是本宫嘴拙惊着妹妹了,这也不是什么贵重的,前几日本宫二哥从东海回来,路上恰巧碰见了些稀奇的物件,便给本宫这个做妹妹的带回来了些,这珊瑚手串不过其中一件罢了。” “再说,我也是见安妹妹合本宫眼缘,这珊瑚珠子又不配本宫,今日见了妹妹,第一眼便觉得,妹妹若是带着,定是极为好看的,放本宫这免不了染尘,倒不如美物配佳人,本宫这个做妹妹的也算是没有辜负二哥的心意。” 霜儿又把盒子往安才人的方向凑了凑,笑着道,“是啊,安才人就不要推拒了,免得生疏了和娘娘的姐妹情分才是。” 安才人闻言,犹豫着打开了霜儿怀里的盒子,也只是那一眼,就算费嫔反悔,她也舍不得再推拒这串珊瑚珠子了。 那串在一起的颗颗珠子光泽艳丽,温润可人,随便一颗都是最上等的品相,给安才人自己,往常都是只能远远看一眼,欣赏一眼的贵重物件,如今竟挂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安若多谢娘娘赏赐。”安才人坐在凳子上,细润的手指在袖子下一直抚摸着那串珠子,有些回不过神。 费嫔和霜儿交换了一下视线,眼底更多的是不屑,对安才人没什么世面的嘲讽。 外面的声音杂了些,屋子里的费嫔蹙眉,安才人有些好奇的朝门外看了眼,只看到了几个眼生的宫人。 费嫔挥了下袖子,霜儿出去之后一声呵斥,外面的声音轻了,但还是细碎的往屋里传,就是听不真切。 “何人?”费嫔看着脸色难看的霜儿。 “回娘娘,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说是御膳房新做了桂花糕,便让那边给各宫都送了一份。” 霜儿有些气愤,自家主子被皇后伤了脸,那边隔天竟然还送糕点过来添堵,不知道的还说是她大度,不计较自家主子伤了静嫔的事,还一视同仁的送桂花糕,一嘴一个自家姐妹,真是玩的好心机。 费嫔闻言,细眉微簇,坐在上座丝毫没有起身谢恩的意思。 霜儿又道,“娘娘别气,外面的事交给霜儿,我三两句把他们打发了就是了。” 费嫔点头,伸手抵着眉心,周身顿时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病气,“你去告诉他们,本宫身子不适,胃口也不利落,皇后的好意,心领了。” 听了霜儿的话,外面几个奴才对视一眼,没有离开的意思。 霜儿不悦,“娘娘的话你们没听到还是怎么?” 端着糕点盒子的奴才低着头,“姑姑别怪罪,是皇后娘娘吩咐了,这糕点一宫一份,必须送到了各位娘娘手上,免得浪费或者被腌臜的偷食了,所以你看这......” 霜儿扬了扬下巴,“我们娘娘身体不舒服,吃不下,皇后娘娘要是知道了,定然也是会体恤我们娘娘的,要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在这里添堵?” 那几个人站在原地为难,两边都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主,虽说时清然是皇后,也好说话,平日里对他们更是不薄,但到底是弄儿姑娘亲自下了命令的,再好说话的皇后也是皇后。 “奴才几个也就是奉命行事,恳求姑姑别为难小的几个,娘娘现在没胃口,姑姑收了放着,没准娘娘什么时候来了兴致,又想吃了呢。” 霜儿觉得好笑,不过是一份桂花糕罢了,她们娘娘什么没吃过,什么没见过,皇后到底是偏远地方来的,还是上不得台面的商贾之家,好笑至极。 “你也知道你们就是奉命的奴才,那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里外拿皇后娘娘威胁我们慈云宫?难不成皇后娘娘下命令的时候,指着慈云宫让你们特殊关照了么?” 那几个奴才闻言就是一哆嗦,急忙哎呦说好话,“姑姑可别污蔑奴才啊,奴才只是想把差事干利索了好回去复命的事,哪有什么特殊关照,就算有,那也是问候问候费嫔娘娘安好那些的。” 第799章 打算 霜儿冷笑了一声,“我看你们这副我们不接,今日便不打算走的架势,就凭你一言两语,我要是信了,怕是你们转过身就笑话我是缺根筋的。” 霜儿拿了费嫔的意思,无论如何这糕点都不会接的,因为在他们眼里,这不是一盒普通的糕点,这是皇后娘娘的脸面,他们不接,那就是不给皇后娘娘脸面,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霜儿进来的时候,费嫔和安才人正聊得还算开。 两人在殿里都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安才人掩唇笑了下,“娘娘身边的姑娘尽是聪明的。” “才人谬赞。”霜儿给费嫔上了茶。 费嫔手里拿着玉骨扇,衬的玉手雪白细嫩。 安才人又道,“说来,这宫墙之内,可容不下糊涂人,娘娘可还记得宁才人?” 费嫔挑眉,“约莫有些印象,前几日得罪了皇后,又被禁足,皇上还送了幅未完成的绣品过去,真是前所未有的奇人。” 安才人点头,“宁才人也是和静嫔一起入宫,静嫔再怎么说,虽是不受宠,有着皇后帮衬,也拿了嫔位,她呢,没侍寝不说,前日子刚从废殿禁足,这会子又搭进去了,真......” “安才人,茶凉了,奴才给您换一杯吧。”霜儿突然出声打断了安才人, 正说到兴头上的安才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不安的看了眼费嫔,“是臣妾失言,臣妾认罚。” 费嫔没有说话,只是折了枝花走到安才人面前,大殿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小心。 费嫔看着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安才人,半晌后把花扎在了安才人的发髻上,笑道,“这蔷薇,倒是很配妹妹,妹妹该多穿些艳丽的衣衫,这身,太素了。” 安才人不明所以,大气不敢出的看着费嫔。 费嫔坐回了位置,“霜儿,前几日皇上不是赏了本宫几匹雨落红云的布匹,拿出来让宫里人给安才人做件衣服出来。” 安才人一愣,“娘娘,那珊瑚手串已经是大礼,臣妾怎敢......” “多余的就别说了,给你自然有我的道理,我听哥哥说,过些日子有使节会来拜见皇上,恰巧能赶上一年一次的赏花宫宴,这年的赏花宫宴定和往年千差万别,约莫衣服那时候刚好能缝制出来,到时候御花园百花争艳,妹妹这如花似玉的模样,万不能被比下去才是,本宫能做的不多,还要看安才人自己的努力。” 费嫔徐徐说道。 安才人心里激动,“妾身多谢娘娘抬举,日后,定然不辜负娘娘今日的栽培提点。” 费嫔摆了摆手,似是没把对方这番话放在心上,“本宫的意思,你该是明白了,他日若是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大可以过来找本宫,平日无事,也可来慈云宫一叙。” 这话出来,便是要送客的意思。 安才人也不是愚钝的,起身告安。 “霜儿,送安才人。” 安才人从慈云宫出来,一路心思翻涌不息,她进宫一年有余,一直无所成就,皇上更是未曾多看过她一眼,她曾以为是皇上心中只容得下皇后一人,直到费嫔得宠升嫔,她才意识到,她的想法或许是错的。 哪怕不是错的,日日夜夜一个人,几载下来,早该腻了才是。 如今有了费嫔愿意帮她一把,无论真心,既然有机会,那她就要抓紧了才是。 废宫。 “你去哪了?”苏云婷看着猫着腰从外面进来的芬儿,有些不悦的蹙眉,“我一个人坐在这里辛辛苦苦的刺绣,你却偷偷背着我出去散心,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芬儿站在原地嗫喏着,有些慌乱,憋了一路的欢欣被这猝不及防的问责给堵了回去。 “小主,我只是......”芬儿想解释。 苏云婷没给对方这个机会,她在王府里到底是娇惯的小姐,再不济也是被人小心翼翼伺候着的,如今到了宫里,住着简屋漏舍不说,吃的也都是些往日看都不愿看一眼的粗茶淡饭,有时候送来的甚至都是酸了的隔夜菜。 在这里她受尽了委屈,随便什么下人也能给她颜色看,脸一家出来的苏云舒都想要她的命。 本以为好歹身边还有个衷心可爱的丫头陪着,冷暖起码有人问候,偏生对方如今竟也有了另寻高枝的心思。 “怎么,是哪家主子看上你长得伶俐,想让你过去当差了么?是谁?静嫔还是皇后?我就知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要走现在就滚,你还回来做什么,怎么她们还要你留在我身边多看几眼我有多惨,好让她们得个乐趣,打发时间?” 苏云婷越说越气,心里的委屈和怨怒翻涌到了心头,她哪里比程娇娇差?相貌她从不觉得自己输过什么。 家世,她们都是庶女,父亲也都是朝里的同僚,地位不分上下,不就是对方有一张会说好话,会哄时清然那个贱人开心的嘴么?她还有什么本事,凭什么她就稳稳地坐在了嫔位上,享受着一宫主位,众人追捧伺候的地位?而自己,就像一个落水狗,人人见了都能吐一口口水,看上几眼笑话,过的也是连丫头都不如的日子。 凭什么? 芬儿被脚边碎了的茶盏吓到了,苏云婷听着她的哭声,心里烦躁。 “你哭什么,你还是幸运的,起码还有人看得上你,能给你高飞的机会,我呢?我下半辈子可能都被关在这废宫之中,哪日不是冻死了,就是饿死了,再不济,便是久病不治,该哭的是我才对,你哭什么哭?” 苏云婷说着,眼眶也跟着发红,两个差不多年纪跌姑娘,一个主子一个奴才压抑着的哭声杂在一起。 “不会的,小主不会的,芬儿会照顾好小主的。”芬儿看到苏玉婷抹眼泪,急忙过去从怀里找帕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帕子包了糕点,用不了了,只能拿袖子过去,给苏玉婷擦眼泪。 苏玉婷看到了她怀里被帕子裹着的东西,半晌后才挤出了一句话,“你刚刚怎么不解释?” 第800章 内有乾坤 苏玉婷良久后叹了口气,伸手给芬儿擦着眼泪,“是我,是我不好,我这个做小主的没出息,害你跟着受苦,还总是爱发小姐脾气,你为我好,冒着被打死的危险去偷糕点给我吃,我还怪你怀疑你,是我不好。” 芬儿摇头,伸手握住了苏玉婷的手,“不是小主的错,小主没错是芬儿没什么能力,连可口的饭食都没办法......” 苏玉婷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在心底后悔,当初她为什么就死心眼的要进宫? 哪怕没有嫡女的富贵,到底她也是个大家的小姐,总比那些小家碧玉要好上些许,不求高门显贵,那便是日后嫁个书生郎君,做个贤内助什么的,总归也是不用受这种委屈这种气! 可偏偏如今已经入了宫门,她便只有获得皇上荣宠,夺得一宫主位这样的出头之地了,现在的她,还有那个机会么? 这皇宫唯一让她不后悔的便是认识芬儿这丫头了。 她不甘心,但是闹了这么长时间,苏玉婷自己也不是愚笨的,皇帝打心底里可能只有一个时清然, 静嫔陈娇娇那种不生事,眼底只有皇后安康的嫔妃可以有无数个,多大的位分都无所谓,而费嫔那样的宠妃,大概和时清然感情未出现裂痕之前,最好是少之又好。 有这么一位,都够时清然给皇上添堵的了,再多上几个,后宫的天怕是都要翻了。 那位到底是小家子里出的姑娘,没什么世俗礼仪束缚,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黄粱梦,她也真敢做,那些,不过都是戏本子里传唱的假话罢了。 苏玉婷嗤笑了一声,从小在苏家那样的高门大院里长大,她见识最多的,是男人的虚伪做派,爱的时候宠你上天,不爱了,无情得像个没有心的混蛋。 所以他从不奢求爱情,她只求安稳,无论是嫁给书生,还是做了宫妃,她如今都想要一个安稳,目前来看,这是奢望。 但是时清然的性子,能忍皇帝到何时?皇帝日日面对怨妇一般的皇后,又能忍到何时?或许,从皇帝开始纳妃那一天起,两人之间就有了间隙,不,是一定,时间,她安稳下来的时机,全都在这两个字上面。 时间。 苏玉婷想到这里,眼神逐渐坚定释然,漆黑的眸子第一次变得透亮,很多时候,让一个人想开,需要的同样是时间。 “小主,我从御膳房偷偷拿了糕点,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拿这些垫垫肚子吧。”芬儿把糕点小心翼翼的捧着,放在了苏玉婷面前。 苏玉婷看着那些因为包在帕子里的缘故,有些碎了的糕点,几朵杜鹃花放在旁边,已经有些缺水蔫巴了,她心里发酸,但还是忍着眼泪不让流出。 糕点吃到嘴里,很甜,甜的她的心都腻了,混着翻到的,她喜欢的杜鹃香,像是杜鹃味的糕点。 她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糕点,不论是以前还是以后,怕是都吃不到这么可口的东西了。 芬儿扶着苏玉婷做好,便开始收拾因为苏玉婷发脾气乱了的房间,苏玉婷看着那瘦小忙碌的身影,心里是暖的。 听雨阁。 几杯清酒下肚,宋煜辰的思绪反而更清明了些,琪贵人酿的竹酒被雕花的酒杯乘着,喝着竟真有几分花的滋味,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 宋煜辰这么想着,也把话问了出来。 琪贵人掩唇轻笑,“皇上说的不错,那并不是错觉,也不是什么心理作用,一切的门道,都在臣妾自制的这酒杯上。” 宋煜辰诧异,“何意?”他看着杯上的花纹,细细的抚摸,莫不是这花雕另有乾坤? 琪贵人拿起了一盏没有用来盛酒的酒杯递给宋煜辰,上面刻的,是一朵海棠花。 宋煜辰闻了下,挑眉,等着琪贵人解释。 “这每一盏,上面雕的花都不一样,制杯时,臣妾让师傅在杯底制了夹层,放了臣妾特质的香料,出来的成品,便是这般幽香自发。” “你的点子倒是奇异。”宋煜辰把玩着那杯盏,脑子里冷不丁冒出了拿过去跟时清然分享的念头,但很快便被他挥去了,好不用意放松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他无论什么时候,总是能念及时清然,这样的他,失去了时清然会是一幅什么情景? 宋煜辰捏了捏眉心,放下了杯盏,他发现,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猜测失去时清然的场景,这不是好事,他过于悲观,或许真的会引来祸事。 想到这里,宋煜辰有些担心时清然,昨天离开到现在,除了从妃嫔们口中得到的消息,其他的再没有任何关于时清然的消息了。 不,还是有的。 宋煜辰尝了块桌子上摆着的桂花糕,时清然喜欢吃这些甜味的,但又不贪嘴,大概是入了皇宫心里发苦,带着口里的东西都是苦的,只能拿些甜味的压着。 叹了口气,宋煜辰其实明白时清然在这皇宫表面光鲜,心里有多苦,但是他希望对方习惯,既然做好了囚鸟的金笼,那门饪便不会轻易打开,不,是绝不会! 他是皇帝,让一个人走还是不走,留还是去,全是自己一嘴的事,不是么。 既然这样,那自己就把嘴闭紧了,那句离开,谁都可以,唯独时清然。 早些时候御花园碰到她们,听嫔妃们意思,今日请安和往日不同,几人还多聊了会,这至少说明,时清然状态不差,但也不一定是好的。 宋煜辰有些担心时清然,昨日离开的突然,时清然也出奇的没有发脾气,有时候,沉默比刺耳的聒噪更让人不安。 “皇上这是要走了么?”琪贵人起身,白净的面容上没有丝毫的不舍,两人站在一起,没有情谊,更像君臣的主导和服从。 这样的神情,宋煜辰见过太多,唯独那对自己无论是离开还是留下都无所谓的态度,让他新鲜。 他后宫里的人不多,每一个虽说不上对他都是真心实意,但是入了这宫门,他们能不能出头,便全依附于他,哪一个见了他,都是试着法子舞弄风骚,自己不过是离开,都要弄得生离死别的不舍之情出来。 相比之下,琪贵人的沉静鹤立鸡群。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宋煜辰问她。 琪贵人想了想,笑了一下,“臣妾酿制的清酒还有几坛,皇上不如带过去,用臣妾自制的酒盏和皇后娘娘一品,总是比在臣妾这里,更为醉人。” 第801章 雨中漫步 宋煜辰没想到得来的是这句,他刚才一次都没提到时清然,对方如何得知自己的心思? 琪贵人解释道,“从皇后娘娘宫里送来的桂花糕放在桌上后,皇上的视线便没有从上面移开过,糕点刚放下时,臣妾曾请皇上品尝,皇上拒绝了,可刚才臣妾解释了杯盏的门道,皇上想事情出神,自己拿了糕点,皇上自己或许未曾注意,但是臣妾的眼睛一直在皇上身上。” 宋煜辰语塞,摇了摇头。 琪贵人的话中有两个意思,深意是,她不是对皇上的离开无所谓,一个知至知终都把视线放在皇帝身上的,除了敬畏,便是心悦。 但是她明白君心所系,强留自知留不住,何不成人之美? 目送宋煜辰离开,琪贵人身侧的丫鬟环衣有些不解,“小主不舍得皇上离开,刚才为何不表露出来,反而亲自送走了皇上呢?” 琪贵人站在廊前,“皇上心里有挂念的人,来我这里喝酒也是为了消了那人的愁,却不知酒醉愁更愁,今日就算把皇上留下了,那颗心也早去了坤宁宫, 倒不如亲自送走皇上,也让他对此处有个清心静气的印象,对我,有个懂事知进退的认识,日后再有了烦闷忧愁,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咱们听雨阁了。” 小丫头似懂非懂,一个嬷嬷过来,手里拿着一件披风,盖在了琪贵人身上,“娘娘说的对,皇帝日后什么要么鬼怪都是要见的,费嫔媚骨却失了清雅,漂亮的女人很多,单凭借那皮囊,长久不了; 皇后和皇帝情深,却不懂世俗,心底留了执念,日后暗地里和皇帝的矛盾只多不少,安才人和舒贵人便不说了,如此一来,也算显得咱们听雨阁在这心思各异的宫中,别有了另一番风味。” 环衣这才明白,开心的拍了下小手,“小主聪明。” 嬷嬷笑了下,眼底尽是慈祥怜惜的光亮,“云重了,约莫今天有场大雨,小主还是进屋吧,免得受了风寒。” 琪贵人摇头,伸手紧了紧披风,“我想去河边转转。” “今日就算了吧,这雨怕是快来了。” “我陪姑娘去吧。”一个丫头从外面回来,和琪贵人差不多的年级,长得乖巧,眼睛透亮,一副聪明相。 嬷嬷看到弗兰,也没在说什么。 弗兰是琪贵人从小陪在身边的丫鬟,进宫之后,一起跟着进来的,嬷嬷是弗兰祖母偶然认识的好友,先皇去世后,因为一些事没有离开,后来琪贵人入宫,便自请来了身边照顾。 两人一前一后,小哲子拿了把油纸伞给了弗兰,以备不时之需。 坤宁宫。 弄儿在暗了的屋子里点了灯,时清然这半日基本没怎么说话,往日欢脱的性子也没了劲头,对弄儿偶然提起的池里名贵的鱼儿都兴致缺缺,就坐在桌前抱着本书。 弄儿本以为又是些俗套爱而不得的画本,不想时清然抬头时,女戒几个字惊得她脚下一个趔趄。 “......”弄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真不知道自家姑娘又是抽了什么风。 不想时清然看着她突然来了句,“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又没人催着你。” 弄儿又一次被惊得一身白毛汗,这是时清然会说的话么? 结合今天早上时清然史无前例的态度,弄儿觉得自己有必要关心一下自家主子是抽了什么风。 时清然听着对方的问话,第一时简并没有回答,而是看着窗外,“是不是要下雨了?” 进来的小允子肩头已经有了几滴不大的湿痕,“回娘娘,已经开始下了,约莫是场大雨,云层很厚。” 时清然闻言,放下了手里的书,起身出了房间。 弄儿收拾了桌子,拿了件披风出去,一道闪电批的人心惊,时清然站在那里,却很享受,那滚滚的雷声像怒吼,惨白的闪电像发泄的长鞭。 “弄儿。”时清然握住了弄儿为自己整理披风的手,“我是皇后。” 弄儿站在时清然身前,手里的动作微顿,很快又恢复如初,她为时清然整理这披风的帽子,“是,您是皇后。” 她清楚时清然话里这四个字的意义和重量,这不服输的黑雁,终是被那牢固的金笼打败,认了笼中的命。 一阵风迷了时清然的眼,挡在眼前的玉手慢慢放下,视线里那道明黄色身影挺拔笔直,直立于宫门外。 门内佳人一袭凤妆,立于廊下,遥遥相望,皆是无言。 “娘娘。”弄儿注意到时清然没有上前相迎,也没有行礼的意思,急忙出声提醒。 时清然回神,看到宋煜辰那一瞬间,她以为是自己执念太深出了幻觉,本以为自己在宋煜辰来之前能把一切准备好,可是宋煜辰来得太快,她武装的太无力。 她知道自己不是最坚固的盾,但宋煜辰毫不疑问,是最尖锐锋利的矛。 时清然开始质疑自己,强硬的折断大雁的翅膀,这只大雁又是否真的能如她的妥协那般,安然荒渡余生呢? “皇上。” 宋煜辰在看到时清然之后就站在原地,没有进来和离开的意思。 时清然走到了宫门前,弄儿在一边打着伞,小顺子行了礼,“娘娘。” 时清然淡淡的点了点头,“外面凉,皇上和臣妾一起进屋吧,免得寒风伤身。” 时清然侧身,却被宋煜辰扯住了手腕,抬头,她对上了一双复杂,暗含了太多情愫的双眼。 时清然读不出所有的情绪,但是至少可以确定,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是在的,这便足够了。 “皇上。”时清然放轻了声音,嘴角的弧度温柔纵容。 宋煜辰看着似乎真诚了他的皇后的时清然,心里不感动,是假的,最终,还是时清然为了他做出了改变妥协。 她是爱他的,比自己的爱更深更纯粹,这样的时清然,大概有一天他一句气话,对方也会毫不犹豫的把心剜给他,这样的爱,炙热无悔。 “然然。”宋煜辰一个使劲,把时清然从弄儿的伞下拽到了自己的伞下,顺势把那单薄温热的身子搂在了怀里。 小顺子和弄儿识趣的散了下人,退到了远处。 宋煜辰把头靠在时清然头侧,声音低哑干涩,“不要,不要这么爱我,我怕......” 我怕我会伤害你。 时清然听着那心跳熟悉的节奏,一下一下的数着,“你允许我把爱分给第二个人么?” 宋煜辰抱着时清然的手臂一紧,咬牙,“不许!” 时清然一晒,所以啊,不爱你,还能爱谁?真霸道。 第802章 伤心人的温存 宋煜辰听着时清然的笑声,缓缓地松开,深邃的眉眼间是让时清然当年一眼便爱上的英挺熟悉。 “我记得,你最爱雨天,尤其是雨中持伞漫步。”宋煜辰看着不大却频繁滴落的雨珠,“我似乎很久都没有陪你在雨中散步了。” 时清然微楞,“你不是总说,这是伤心人舞弄风雅才会干的事么?” 宋煜辰吻了吻时清然的额头,“以后,我不会再这么想了。”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时清然抬眼看着宋煜辰,对方嘴角的弧度温柔的让她心颤,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她希望是这一刻。 宋煜辰的手很热很大,带着男性特有的粗糙,把时清然的手包裹的严严实实,甚至都出了几分细汗。 时清然和宋煜辰相伴在侧,依着小路漫步。 御花园的花不算温市娇养,但也不算经历过野风磨砺的,花香带了雨水的水腥味,花瓣被打的有些凌乱。 慢慢的雨点大了,也急了,时清然看着那花最终不堪重负的散落一地,落在了泥泞的草地里,落在了路上的积水上,被风吹的翻滚...... 宋煜辰拉着时清然走的快了些,时清然疑惑的扭头,宋煜辰解释,“雨大了,前面有处凉亭,先过去避一会吧。” 时清然点头,“我都不知此处竟然有凉亭,你没记错吧。” 宋煜辰嘴角的弧度深了些,“原以为你是宫中玩腻了才不想在此处待,如今看来,是你一开始就不想在这里呆,索性连宫墙里的风景也没了心思观赏游玩了。” 时清然抿唇,他还没办法轻松地谈论这个话题。 宋煜辰没听带对方的回应,心中也不恼,只是看着那东珠凤袍虽为华贵,却厚重,惹得时清然动作受了约束,更心疼时清然自由的性子被束缚。 时清然拎着衣摆跟着宋煜辰,一心只想着怎么避开水坑防止衣衫染了泥水,宋煜辰的手松开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脚突然浮空,着实把她吓得忍不住一声惊呼,“啊。” 宋煜辰垫了下怀里轻飘飘的重量,怀疑自己抱得更多的是凤袍的重量。 挡雨的油伞落地,两人淋了雨,宋煜辰抱着怀里的时清然紧了些,脚下的步子加快变大,“抱紧我。” 时清然闻言急忙收紧了环着宋煜辰脖子的手,嘴边的仪容不成体统之类的话,也都咽了下去。 宋煜辰把时清然的身子往怀里带,尽量用自己的背把风雨多数挡开,以至于等两人到了凉亭之后,他成了落汤鸡,而时清然就幸免于难,从头到尾只是湿了些受了潮,其他的到还好。 “你坐在里面,别再被风吹了,刚才那样走过来就可以,你这样,明天免不了会染了风寒的。”时清然从怀里拿出帕子擦着顺着宋煜辰坚毅轮廓滑下的水珠子。 宋煜辰低头看着一脸担心心疼的时清然,伸手握住了她那只拿着帕子在自己脖子上擦拭的玉手,一片冰凉。 时清然的身子容易凉,可偏偏总是不听劝,喜欢吃生冷的食物。 宋煜辰伸手揽住了她的腰,低头吻住了那张满是心疼担忧的唇瓣,很软,也很凉,凉的宋煜辰想把她暖热。 时清然被对方吻得猝不及防,被宋煜辰握在手里的手只是微微一僵,便恢复如初,她的睫毛颤了颤,最后缓缓的闭上,两个人紧紧地抱着对方,在外面的雨帘中缠绵的爱吻。 宋煜辰抵着时清然的额头,嘴角的弧度有些坏,但是时清然喜欢,这样的宋煜辰,让她有他们还是王府里没有太多约束的恩爱夫妻的错觉。 “你身上的水都到了衣服上了。”时清然佯怒的看着自己和宋煜辰贴着的地方上的水渍。 宋煜辰发笑,在时清然脸侧闻了闻,冰冷的水珠被他卷进了口中,“我们是夫妻,夫妻便是要患难与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时清然被对方嘴里夫妻两个字暖到了,但还是压着唇角没让自己的心思暴露太多,“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是兄弟,接下来是不是就是两肋插刀?” 宋煜辰哈哈笑了声,时清然感觉到对方今天的心情不错,他们之间相处的气氛也难得的轻松,他不是皇上,他也不是皇后,就真的只是普通夫妻,两个人日常拌拌嘴,说说笑。 这是她想要的生活,没想到,在这宫墙之中竟然还能体验到。 大概是,自己做出一些改变后,拉低了衡量尺度,一切都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对宋煜辰,自己也没了那么多的怨气。 宋煜辰呼了口气,嘴角的弧度一直没有下去过,他一直握着时清然的手,两个人并肩而坐,身上的湿气都被暖的发热。 时清然头发沉,坐在那里不止一次用手去扶头上的凤冠,宋煜辰也看着那凤冠碍事,便要伸手给对方解下来。 时清然急忙拦住,“现在在外面,一会回去弄儿和小顺子他们看到了,不好。” 宋煜辰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视线直往时清然衣领里瞟。 时清然看对方这个样子,又气又想笑,索性扭头看着石亭外的隐在雨帘中的御花园,不去注意宋煜辰了。 突然被冷落的宋煜辰有些委屈,叫了时清然好几声,对方都不愿意回身给他一个眼神。 时清然拄着脑袋,伸手接住了一滴冰凉的水珠,然后看着那水珠顺着指缝滑落,滴落在了它原本的归宿中,成为了积水中的一份子。 身后有热度靠近,时清然被来得及回头,一个湿热的胸膛便压在了她的背上,熟悉的气息洒在耳畔,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了他的腰。 时清然伸手去推,“别闹。” “然然。”宋煜辰抱得更紧了些,低头吻了时清然细长雪白的天鹅颈。 时清然一个激灵,不由得想到了上书房那天,心不由一紧,看了眼雨帘急忙道,“外面的雨小了,你去把伞捡回来,咱们好回去。” 宋煜辰不理。 时清然又道,声音有些发颤,“你不去我去,你先松开。”说着就要站起身。 宋煜辰抱着时清然的腰把人压回去,自己站了起来,叹了口气,“我去。” 那有些危险暧昧的气息一退开,时清然松了口气。 “然然。”宋煜辰的声音从一侧响起。 时清然一僵,宋煜辰一直在看着她,对方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的顾忌和意思? 她没有抬头去看宋煜辰,因为纠结,复杂,还有躲避,如果宋煜辰发问,她又该怎么回答? 庆幸的是,宋煜辰走了。 时清然看着对方进了雨幕很快淡去不见的身影,叹了口气,前一刻的夫妻温情,在这一刻,倒有点像是黄粱一梦,美得不真实。 第803章 红颜难求 宋煜辰知道,时清然心里有结,那结她解不开,只能等着时间的流失,慢慢的淡了那份僵硬。 他循着路,却没有在原地找到扔下的伞,倒是另一边的路尽头,一个青色丫鬟衫的身影一闪而过。 宋煜辰犹豫了片刻,想到凉亭里等着自己的时清然,跟了过去,半路却没了那丫头的踪迹,往前又走了些,是一些不真切的话音给了他方向。 “小姐,雨小了,我拿了伞,咱们回去吧。” 一个有些沉静的声音传来,宋煜辰想到了刚才看到的青衫丫头,但是小姐,宫中何时有哪家小姐? “我想再坐一会。” 宋煜辰脚步微顿,这声音,琪贵人? “你这把伞,咱们宫里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伞了?”琪贵人看了眼那把油纸伞,和她们勾花的油纸伞不同,这把伞,只有简单的远山,清冷坚毅,像是男子所用。 配着伞面的白,像是起了雾,如今多了雨水的湿气,像是雨后起了雾的深山,画的极好,把一切能利用的东西,也用的极好。 弗兰甩了甩油纸伞上的水滴,“刚才路上过来捡到的,不知道是哪位贵人放下的,我在那里等了会,见媒人过来,多半是忘了或不要了,便捡了先紧着小姐,大不了日后见了寻伞之人,还回去。” 弗兰注意到琪贵人的视线,“小姐要看看么?” 琪贵人点头,接了过来,看着伞面上的群山。 “这山,竟有七八分真。”弗兰不懂画,但是琪贵人喜欢这些,她跟着没少看,也是知道什么是好画,什么是不好的。 琪贵人伸手小心翼翼的描绘着那画上的群山。 “小姐想见这作画之人?”弗兰总是能一眼勘破琪贵人的心思,这对琪贵人来说,时好时坏。 琪贵人没有说话,弗兰突听的一声枝断,看着那小路的拐角,“谁!鬼鬼祟祟的偷听是何用意,还不快出来!” 琪贵人疑惑的看了眼弗兰,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了小路拐角的死角,一抹明黄的衣摆晃了下。 “皇上。”琪贵人急忙起身,看着出现在了视线里的宋煜辰。 宋煜辰本是犹豫着打算离开的,却不想没注意脚下,竟踩了一枝被风雨吹断了的枯枝。 弗兰吓了一跳,急忙请罪,宋煜辰摆手,“是朕打扰了你们主仆,无妨。” 琪贵人把宋煜辰请进了凉亭躲雨,雨虽是不大了,但也是细蒙蒙一片。 她看了眼手里的油纸伞,心中有了猜测,也问了出来,“皇上莫不是寻着油纸伞过来的?” 宋煜辰失笑,点头,“不巧,你那丫头捡的伞,确实是朕的。” 琪贵人看了眼手里的油纸伞,白净的手指不由得抚摸了下,“那这画.....便是皇上所作?” 宋煜辰颔首,琪贵人看着手里的油纸伞,多有几分不舍。 宋煜辰看对方这个样子,再加上外面细雨蒙蒙,对方一个女子,自己总不能强要了,如今时清然还在等着自己回去,还是不好耽搁。 “朕看外面的雨还要再下一会,这伞便留给你们,免得你受了风寒。”宋煜辰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琪贵人急忙出声阻止,“那怎么行,皇上龙体更为重要,再者,这伞本就是皇上的,是我这丫头没由来的捡回来,还害的皇上淋雨,若是因为这受了寒,臣妾死一万次都赎不了这罪。” 宋煜辰猜测对方多是因为他身上湿气,误以为是她的丫头捡了伞害的。 “与你们无关,朕这样子也不是你丫头捡了三导致的,即使让你们拿去用,朕便是不急的,外面风寒,不宜久留,还是早些回去吧。”宋煜辰又看着一边额丫头弗兰,“照顾好你家小主。” 琪贵人还想说什么,宋煜辰却已经闪身入了雨幕。 弗兰看着那明黄身影远去,扭头看着还望着那小路的琪贵人,嘴角的笑意深了些,“小主,皇上关心你。” 琪贵人微楞,拿着油纸伞的手紧了紧,语气中透着几分她不曾察觉的失落,“寻常关心罢了。” 弗兰为琪贵人整理着披风,“小姐多才,难得能寻一心悦之人,哪能还未争取,就轻言放弃?这可不是我认识的小姐,皇上也是有才之人,才子此生若能寻一红颜知己,才称得上是此生无憾,皇上自然也是毫不例外的,现在不过还是不了解小姐,他日接触的多了,对小姐的宠爱只会多,不会少,到时候,费嫔怕是都只能眼馋。” 琪贵人微微蹙眉,“我从未想过争宠,更不曾想过压费嫔一头这种事。” 弗兰有些无奈,“小姐的心思,婢子又怎么不懂得?但是入了这宫门,哪还能像当初一般?我听了小姐的打算,便知小姐是还没想通,什么静心的听雨阁,小姐可以成为皇上的贴心人,宽心人,但不是非要等皇上想起,你可以走到皇上面前,让他不得不注意你,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让皇上习惯了你为他排忧解难的陪伴,他便会离不开你。” “这世上,我这样的人又不是独一无二的,怎么可能会有离不开之说?”琪贵人发笑。 弗兰笃定道,“小姐就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就算他日真出现了和详解匹敌相近的对手,那我也会想办法让小姐成为独一无二的,小姐只管随心走便是,其他的,交给弗兰。” “畏头畏尾的,便是永远都干不成事的。”弗兰认真的盯着琪贵人。 琪贵人愣了下,看着手里的油纸伞,“皇后......” “小姐。”弗兰又一次打断了琪贵人,她家小主什么都好,就是会犹豫,遇事不果断,这个时候,就必须有人能推她一把。 “皇上是皇上,注定不能圆了小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望,但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并不是难事。” 琪贵人叹了口气,看着弗兰,“弗兰,谢谢你。” “小姐是弗兰的主子,做什么跟弗兰道谢?”弗兰笑了声,从琪贵人手里拿过油纸伞撑开,“小姐不是担心皇上受寒么,那还不快去追皇上。” 琪贵人看着那递到了自己面前的伞手柄,伸手握住,寻着宋煜辰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一路加快了步子,琪贵人在御花园看到了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急忙走了过去,手里的伞盖住了对方头顶灰蒙蒙的天。 宋煜辰回头,看到了轻喘着热气,眼底压着波光的琪贵人,大概是追的急,对方的脸侧浮现了几分红晕,额角不知道是细汗还是不小心淋到的雨珠,细眉弯弯,很秀雅的女子,像高山上的翠竹,周身似乎都有了雨后翠竹的清香。 第804章 黄粱一梦 “皇上,臣妾送您回去吧。”琪贵人笑的坦然,没有掺杂一丝杂质。 宋煜辰看了眼那已经空无一人的凉亭,面上没有显露丝毫的异样,伸手握住了琪贵人执伞的手,是热的。 “走吧。” 看着远处并肩离开的身影,时清然低头看着手里,自己从地上捡起来的沾染了雨水泥点的花瓣,嘴角没了温度,捧着花瓣的手一松,那本就凋零无力了的花瓣摇曳而下,散在了脚边。 雨还在下,湿了凤冠,湿了凤袍,湿了眼角和面容。 有些东西,奢求不来,短暂的温存,便已经是全部。 时清然做出一副释然的样子,长吐了一口浊气,像是放空了所有的执念,嘴角的弧度扬起了几分,雨水冲刷着她的身心。 她突然觉得,宋煜辰的话是对的,喜欢在雨中散步的,都是些伤了心舞弄风雅的人,只不过对方口中的雨中散步多了一把伞。 淋着雨,时清然却没有回到坤宁宫,而是去了破殿那处秋千,出乎意料却又似乎是情理之中,那处的秋千上,坐着一个人,一个和自己一样,淋着雨的人。 苏玉婷没想到这种鬼天气竟然还能碰到时清然,不知道是她命犯太岁还是和时清然缘分太深,好不容易看着今天鬼天气,看守的人也都去偷懒了,便偷偷溜出来想呼一口新鲜空气,就被直接害她被关进冷宫的时清然撞了个正着。 时清然看着原本还荡着秋千,就算被雨水淋的里外湿了个通透,也笑的开心的苏玉婷在看到自己后,差点从秋千上掉下来,然后僵坐在秋千上看着自己,似乎等着自己的问责。 苏玉婷看了眼时清然一身奢华尊贵的凤袍,觉得稀奇,时清然素来喜欢在宫中穿素衣,今日竟然穿了凤妆,更稀奇的是,对方如今落汤鸡的模样,竟然和自己相差一般无二,除了自己是素衫之外。 芬儿这个时候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破了几个洞的油纸伞,刚过来便看到了站在一边的时清然,吓得一声惊叫,反应过来之后急忙行礼,“皇后娘娘吉祥。” 说完又赶紧扯着苏玉婷,让对方也赶紧行礼。 苏玉婷尽管不想惹事,但是对时清然的感觉还是不喜欢,虽然以前是她单方面找茬,但是,最后还不都是她在受罪? 所以,她不欠对方什么。 “皇后娘娘吉祥。”苏玉婷说的不情不愿。 时清然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模样,吉祥?有点讽刺。 “本宫记得,皇上下旨让你把那副百鸟万花图一个月绣完对吧。”时清然看着苏玉婷,“看宁才人还有心思荡秋千,看样子,该是已经做成了大半了吧。” 苏云婷嘴角一抽,眼底压不下的怒气,她抬眼瞪了眼时清然,“臣妾的事自有臣妾自己想法子,就不劳烦皇后娘娘挂心了,就是这么大的雨,皇后娘娘孤身一人还是这幅模样,皇上要是知道了,大概要抓着娘娘手底下的人一顿责罚吧。” 苏云婷上下看了眼时清然,也没管对方有没有让自己站起来,便站了起来,“臣妾可是听说皇后娘娘对宫人极好,那些人对娘娘也是忠心耿耿,爱护有加,怎么今日就凭着娘娘一人淋雨?还来了我这糟心的破地方?” 时清然挥手让芬儿起来,“这么长时间了,你毛躁的性子倒还是没变。” 苏云婷哼笑了一声,一边的芬儿拿着油纸伞不知道该怎么办。 时清然道,“给你家小主撑上吧。”苏云婷不知道淋了多久,大概雨大的时候就出来了,里里外外都在滴水。 苏云婷也没客气,也没必要客气,芬儿是她的丫头,拿的伞就该是她的才对!虽然如今她从里湿到了外,打不打都没什么区别之说。 “皇后娘娘,这雨大概是还要下的,你要是不嫌弃宫里破旧,便移驾进去避雨吧。”芬儿知道自家小主能不能过上好些的日子全在皇后娘娘一句话上。 时清然感觉着玉珠子大了些,也没有推脱,“走吧。” 苏云婷本以为对方会拒绝,心中纵使多有不满,但还是忍下了。 进了破殿,时清然注意到几处房子,多都是通风漏雨的,平日还好,多是蚊虫叮咬难熬了些,可今日落雨,绝对是不能住人的。 进了唯一能遮风避雨的正殿,看着破的没有落脚地,里面倒是用心打理的,看着起码整洁。 “娘娘别见怪。”芬儿搬了张椅子过来。 时清然道谢,芬儿倒有些受宠若惊了,看了眼自己板着脸的小主,更不明白自家主子看不惯这位平易近人,温柔好言的皇后哪里了。 时清然接过了装着清水的茶杯,倒没有嫌弃,抬眼看到另一边摆着的刺绣,已经六七天的功夫,上面却只绣了几只飞燕,至于花,也只是一张画上零散的绣着几朵杜鹃。 “你喜欢杜鹃花?” 苏玉婷看了眼让人头疼的刺绣,没有说话。 芬儿在一边搭腔,“小主是喜欢杜鹃,宫里没有生姜,没办法给娘娘准备姜茶,若是不嫌弃,小主有几件未曾贴身的衣物,娘娘换一件吧。” 时清然道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疑惑地看着苏玉婷,“你可是......有心念之人?” 苏玉婷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瞪着眼睛看着时清然,“时清然,你想给我按个罪名也不用污蔑人的青白这么下作吧,我现在都成这副模样了,你不过来我也碍不到你的眼,你至于赶尽杀绝么?” 时清然嘴角抽抽,觉得好笑,以前没发现,苏玉婷想象力挺丰富的。 “你似乎没有刚入宫时那般锋芒毕露了。”时清然放下了水杯。 苏玉婷冷笑,懒得说话,芬儿拿了衣服给时清然,苏玉婷自己去偏殿换衣服。 芬儿伺候着时清然,“我们小主心不坏的,就是嘴太毒,心思乱,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时清然看芬儿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你是觉得苏玉婷被人利用?” 芬儿抿唇,“这不是明面上的事么,娘娘,小主进宫,不就是苏大人见小主姿色过人,想让小主在后宫站住脚跟么?” 时清然没说话,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娘娘不认为,小主入宫前,苏大人会嘱咐些什么么?”芬儿手下动作很轻,很细心。 “太妃想害小姐,虽是没拿了证据,娘娘和皇上心里应该很清楚才对,把小主扔在这破院子,过的凄苦,奴婢没猜错的话,娘娘多少也是好心的,让太妃知道小主不受宠,过的冷宫的日子,多半也会收敛, 加上之前投毒皇上给了面子,那边肯定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另一方面,还能磨磨小主的性子,把那些棱角都磨得圆滑了,也好让小主哪怕过的平淡,至少能活下去,不被别人当了挡箭牌,替罪羊。” 第 805章 冰释前嫌 “你一个小丫头,竟然能看出这么多门道?倒是让本宫刮目相看。”时清然声音冷了几分,但不是生气。 芬儿手下的动作顿了顿,“是娘娘心善,芬儿替小主谢过。” 时清然抖了下袖子,看了眼低眉的芬儿,半晌后笑了声,“你叫芬儿,对吧。” “回娘娘,是。”芬儿应声。 “好好照顾你家主子,我不是阴险的妒妇,她们都是伺候皇上的人,有那心思,多放在皇上身上,至于她是想得宠,和费嫔一争高低,还是平淡半生,有一处遮风挡雨的清净住处,吃饱穿暖便足以,都是他自己的事,只要她不触动我的底线,招惹我身边的人,我可以全当没有她这个人。” 芬儿微楞,吃饱穿暖,清净住处?那便是说,她们小主就算不做任何,都会出了这破殿? 芬儿一个激灵,扑通一声跪在了时清然脚边,声音带了哭腔,“谢娘娘,多谢皇后娘娘。” 时清然摆手,“苏玉婷不知道休了几辈子的福气,能碰到你这么个实心实意对她好的丫头。” 芬儿摇头,“小主,小主对芬儿很好,小主说,芬儿是小主的妹妹,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芬儿受苦的。” 时清然看了眼内里床边卷着的后褥子,嘴角的冷意淡了,苏玉婷到底是没有坏透。 时清然换好了衣服从屋里出来,苏玉婷站在门外,不知道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时清然没说话,对方看了她一眼,没多少欢喜的情绪,只不过压住了抵触。 芬儿知道时清然要走,天已经暗了,她拦了,说她可以去那边通报,让人过来接她,可拦不住时清然的主意,只能拿出那把一边破了几个洞只能供一人挡雨的破伞,“这伞破了些,但勉强还能用,娘娘拿上,多少是个避雨的。” 说完又点了一个防风防雨的灯笼。 时清然也没拒绝,撑开了伞转身打算进雨幕。 苏玉婷突然开口,“芬儿,你把这些带上,省的那边明天又派人过来取,堵心又碍眼。” 芬儿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应声,“是,小主。” 这是苏玉婷拐着弯让她送皇后娘娘回去呢,她就知道,她们小主心善着呢,就是还有些别扭。 时清然回首,苏玉婷没看她,把从屋里拿出的叠好了放在一起的凤袍凤冠给了芬儿,又拿了披风给芬儿披上。 “多谢。”时清然道谢。 苏玉婷这才看她,“我只是怕你的人过来给我添堵,快些走吧,不然芬儿回来的时候,路更黑。” 时清然撑伞,在跨出大门的时候,苏玉婷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也变了,皇后娘娘。” 时清然跨出了宫门。 送时清然到了坤宁宫附近,芬儿就没有继续往前的意思了。 “娘娘,奴婢和小主如今在禁足中,不能随意出来走动,若是别的人看到了,反而可能会给皇后娘娘惹话头,我和小主也会不安宁,奴婢只能送您到这里了。”芬儿轻声道。 时清然看了眼几步外的宫门,“你且在这里等我片刻。” 芬儿不解,但还是应声。 时清然出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个弄儿,芬儿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稳住了心神。 “娘娘,弄儿姑姑。”芬儿规矩的行礼。 弄儿跟着时清然出来,在看到不远处的芬儿时,有诧异,戒备,疑惑.....在对方规矩的行礼,并被时清然和气的免礼后,疑惑占了上风。 “这些糕点吃食,还有些驱虫蚊的香料药水,还有驱寒用的生姜,你给宁才人带去,算是谢过今日的避雨和衣物之恩。”时清然示意弄儿把盒子交给芬儿。 芬儿本是打算推拒的,但是听时清然这么说,便接下了,对方不想欠着主子的情,主子也未必想和对方有过多来往瓜葛。 一把崭新的油纸伞到了芬儿手中,时清然道,“天黑了,路上积水甚多,小心脚下,你回去吧。” “多谢娘娘。”芬儿应声,对着弄儿行礼,转身消失在了黑夜里,只有手里拎着的灯笼光,能让时清然看到对方渐渐远去的痕迹。 “娘娘和皇上出去,可是又闹了什么别扭?怎得一人回来?”弄儿给时清然泡了姜茶驱寒。 时清然沐浴结束,只穿了中衣披了件暖袍,坐在床边就着烛火看书,没有回答弄儿的话。 弄儿有些心急,时清然既然决定做出改变,若是还像以前那般和皇上闹别扭,那便什么也改变不了。 “娘娘,你......” 时清然打断了弄儿的话,“我没有。” 弄儿愣了下。 时清然又道,“本宫没有,只是路途中间被一些事耽搁了,便分开了。” 弄儿看着桌上放着的,里里外外湿透了的,等明天要派宫女送去打理的凤妆,养心殿那边来的消息,皇上是和琪贵人一同回去的,而且,今日也留了琪贵人侍寝,心里更为皇后娘娘难受。 她不说,娘娘大概都是知道那边情况的。 “娘娘多喝些姜茶驱驱寒,免得明日受病。” 时清然接过了温热的姜茶,抿了口,姜茶的味道涩中带辣,实在不是什么好口感,但是贵在驱寒,总比那些黑乎乎的中药好些。 不知道宋煜辰有没有......时清然想到这里,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宋煜辰身边有小顺子,如今更有那位佳人陪在身侧,哪里还需要她操这些杂碎的心思。 一杯姜茶见底,时清然有些累了,弄儿灭了几盏灯,殿里暗了些。 “娘娘,今晚弄儿在这里陪你吧。”弄儿伺候着时清然躺下。 时清然微垂着眼帘,“不用,你回去歇息吧,我累了。”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弄儿闻言,便轻声离开,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刹,时清然的眼睛又睁开了,她翻了个身,伸手去摸另一侧空无一人的位置,冰冷的温度在雨夜更为彻骨。 如今躺在宋煜辰怀里,汲取着对方身上,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温暖的,是别的女人。 时清然急忙闭上了眼睛,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可脑海中一旦有了想法,奔涌而来的画面感就再也挥之不去,她蜷缩在被窝里,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渗进了被褥里,就像没存在过一样。 第806章 后悔 轰隆的雷声带着惨白的闪电,被窝里的时清然浑身一震,缓缓的坐了起来,闪电照亮了屋子里的冰冷,反射着眼角的水光。 赤脚走到窗前,时清然推开了窗户,屋外的凉风争先恐后的灌入,吹的身后三千墨发飞扬,冰冷的雨点被风带着,打在了时清然的脸上,冲刷了她脸上的泪痕,回馈给她的,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冷静。 时清然倚在窗前,看着空中翻滚的乌云和频繁撕裂云层的闪电,并不觉得惧怕,反而异常的享受,这种如同灾难来临前的警告,让她放松。 她喜欢雷电,喜欢雨天。 养心殿。 屋外炸响的雷声惊到了浅眠的琪贵人,宋煜辰看着蜷缩着身子缩在自己怀里,纤纤玉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使劲的抓紧了自己中衣的琪贵人,既心疼,又怜惜。 “没事,只是闪电,打雷而已。”宋煜辰温声安慰。 琪贵人却还是忍不住在响雷时打颤,眼尾泛红,“皇上会不会觉得臣妾没用?” 琪贵人又说,“每个人都会有克服不了的障碍,只不过惧怕的东西,各不一样罢了。” 宋煜辰失笑,“你都这么说了,朕还能说什么?” 琪贵人闻言,抬起了埋在宋煜辰怀里的小脸,浮着一层水汽的眼发亮,“那皇上呢,皇上惧怕的,是什么?” 宋煜辰愕然,却没有回答,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只是简单地沉默。 琪贵人看着对方,并不觉得是自己失言,她只是问了,自己该问的,会问的。 “没有。”良久后,宋煜辰回答。 琪贵人不信,“是人便会有惧怕之物,皇上又怎能例外。” “凡事无绝对。”宋煜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睡吧。” 琪贵人拉着宋煜辰衣衫的手紧了紧,透着不安。 宋煜辰安抚,“别怕,朕在你身边。” 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宋煜辰感觉得到了熟悉,这句话,他曾经也说过,只不过那时,是对时清然。 琪贵人触动的看着宋煜辰,嘴角的弧度带着满足,贴着宋煜辰躺下,合上眼睛后,呼吸逐渐匀称。 一边的宋煜辰,却完全失了睡衣,电闪雷鸣的声音没有减弱的趋势,伴随着越来越大的雨点子拍在地上,屋檐上以及积水里大的声音,他的心有些乱,脑子却很清醒,他在想一个人,一个也在想他的人。 时清然爱雨,更爱雷声闪电,每每这种时候,对方都会倚在窗前,任凭寒风卷入,雨水沾湿衣衫,那时候,时清然的脸上总是享受,释然的,浑身也透着前所未有的放松,他不理解对方这种与大多女子极大地差异,琪贵人的反应,才是女子该有的,会有的,但让他着迷的,偏偏是时清然这个异端。 慈云宫。 “啊.....皇上,臣妾怕,皇上,啊!”费嫔听着外面的雷声,不受控的从床上滚了下来,赤脚朝着房门的方向跑,却刚跨出一步,又是一声惊雷,激的她腿上一软,堪堪跌倒在地。 偏殿的丫头霜儿听到动静,急忙进屋,看到蜷缩在地上死死抱着耳朵的费嫣然,满脸的心疼担忧。 “小主,地上凉,你可别受了风寒啊。” “皇上,皇上呢?”费嫔魔愣一般的抓着霜儿的胳膊,一遍一遍的问询皇帝在何处。 “皇上这会在养心殿,大约已经睡下了,明日,明日皇上一定回来看小主的。”霜儿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费嫔狠狠地推开了霜儿,“养心殿,那本宫便去找皇上,皇上......” “娘娘,您不能去啊。”霜儿急忙爬起来扯住了费嫔的胳膊。 “我不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费嫔瞪着眼睛看着对方,随即慌乱的摸着自己的脸,“因为我这幅样子么?很难看对不对,是啊,我不能去,皇上要是看到我这幅样子,一定会讨厌我的,怎么办啊,皇上.......” 霜儿看着费嫔压抑着的哭声,“不是的,不是娘娘容貌,娘娘什么样,都是最漂亮,都是皇上最喜欢的。” “真的么?那他为什么还不来看我,为什么?他知道我害怕打雷的,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是琪贵人。”霜儿没办法看着费嫔自我厌弃,“琪贵人今日留在养心殿侍寝了。” 费嫔闻言,僵硬的抬头,“琪贵人?” 霜儿红着眼眶点头,“不是小主的错,也不是皇上厌弃忘了小主,是琪贵人她......” “贱人!”费嫔狠狠地推翻了桌子上的茶盘,满腔的愤怒让她桃花般的面容逐渐扭曲,“竟然趁着我不便,偷摸着爬上龙床,贱人!” 费嫔扭头看着梳妆台前的铜镜,小心翼翼的摸着自己的脸,几处的淤青还隐约能看到痕迹,想要全好,按太医院的方子,还得些许天,她如何安心等的下去。 “霜儿,静嫔比我伤的重,却早已经大好,你知道她用的什么法子么?快去托人打听,给本宫弄来。”费嫔声音变得偏执。 霜儿犹豫着开口,“娘娘,那是皇后娘娘赏给费嫔的。” “什么?”费嫔瞪大了眼睛,咬牙道,“竟然是皇后那个贱人!” “娘娘,要不然,我们明日去和皇后娘娘求药吧。”霜儿拿不定主意。 “你说什么鬼话?”费嫔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让本宫求她,还不如让本宫去死。” “呸呸呸,娘娘说什么糊涂话。”霜儿扶着费嫔。 “娘娘别犯气,这个时候继续赌气下去,就真的得不偿失了,娘娘如今不过养病三日,那琪贵人就钻了空子爬上去,若是娘娘还不快些将好,指不定哪个狐媚子又寻思着爬上去呢,又或者,让那琪贵人拿了晋升的机会,娘娘到时候后悔,才是真的来不及了。” “再者,皇后娘娘肯定也不希望小主好的太快,小主不去讨要药膏,才是随了皇后娘娘的心思,可若是小主开口了,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若是不给,定会被众人诟病,所以只能咬牙给了小主,到时候美的是小主,恶心的是皇后娘娘啊。” 费嫔闻言,脸色变得凝重,原地走了几步后回头,已经不见那份偏执疯狂,“你说得对!” 坤宁宫。 温热的身子贴过来的时候,时清然下意识一惊,惊叫声在回头看到来人时,卡在了喉咙里。 宋煜辰心疼的用手擦拭着时清然脸上的雨珠,指尖在对方冻得发白的唇瓣上划过,“我就知道,你定会站在窗前这般,明日若是染了风寒,那黑乎乎的中药苦的你可别喊我给你找蜜枣。” 第807章 她懂了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哑然失笑,“这里又不是王府,皇宫里什么没有,我若是想要,弄儿便能帮我弄来。” 宋煜辰默然,片刻后叹了口气,“然然,你可还是怪我?” 时清然微楞,摇头,“曾经是我不懂事,如今我想通了许多,你有你的无奈,我有我的本分,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走的久远,我懂了。” “然然。”宋煜辰听着时清然那句我懂了,心绪复杂,触动很多,“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时清然靠着宋煜辰,那份温暖让她眷念,依恋,“能陪在你身边,什么都是好的。” 宋煜辰吻住了时清然,那个吻里混合着雨水的冰凉,怀里单薄湿凉的身子让他心疼的揪在一起。 “然然,我们该有一个孩子。”宋煜辰用额头抵着时清然的额头,眼神温柔。 时清然颔首,有些无奈,“我的身体,你也是知道的。” 宋煜辰吻了吻时清然的眼角,“太医院昨日来了个新大夫,王太医对其夸耀非常,我觉得,可以让他给你看看,你本就不是不孕,只是伤了身子,需要的该是时间,调理调理,总会好的,就是苦了你,可能得日日喝那些苦涩的中药。” 时清然有些犹豫,但是挨不住宋煜辰的期盼,“那我试试。”她不想两人抱太大的希望。 宋煜辰低低的应声,“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时清然笑了下,没有说话,宋煜辰的话,她已经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了,或者,她已经不敢去相信了。 有期盼,才会有失望。 “夜深了,你该回去了。”时清然看着宋煜辰关了窗户,外面的雨还很大,宋煜辰大概是来得急,身上的衣服被雨打湿了不少。 宋煜辰回身,有些愕然,“然然这是要赶我走?” 时清然无奈,摸了下自己潮了的中衣,“琪贵人若是起来看不到你,怕是会惊着。”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脱了中衣,露出了单薄细白的背脊,浅绿色的荷花肚兜挂在身上,系在身后的细绳勾的腰身纤细诱人...... “我觉得你不想让我走。”宋煜辰挑眉,伸手搂住了时清然的细腰,感受着手下细腻的触感。 时清然被宋煜辰身上的湿气冰的一个激灵,急忙拿干爽的衣物挡在胸前从宋煜辰怀里推开,秀眉微簇,“你身上很冷。” 宋煜辰闻言就开始解腰带。 时清然一瞬间只觉得身子发热,额头冒汗,是被对方无赖模样气的羞的。 “你做什么脱衣服!”时清然瞪眼。 宋煜辰无辜,“你不是嫌我身上冷么,我脱了湿的,不就热了?” “你从外面养出来的那些坏心思别在我这里用。”时清然扫了眼宋煜辰的肩膀,脸色一变,周身的温度冷了几分。 宋煜辰摸了下肩膀,一个不浅不深的牙印印在上面,他的脸色黑了些,局促的看着时清然,“我,我不知道,然然,我......” 时清然背过身,忍着不让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流下,不论琪贵人有心还是无意,这个坎,她过不去。 宋煜辰一直很注意这些,不会让那些女人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一方面是他不喜欢,一方面,便是顾忌她的情绪。 时清然忍者身体上的颤抖,这个齿痕代表的不是琪贵人的存在,而是时清然在宋煜辰心里的位置。 不论是琪贵人的位置升高了,还是时清然的位置下降了,对她本人来说,都不是好兆头。 时清然闭了闭眼,眼底的湿意压了回去,这一天,终究还是要来了。 宋煜辰穿好了衣服,时清然已经躺进了被窝里,他只能看到那披散在身后的三千墨发,被窝里的身形单薄,大概是冷的原因,时清然的背脊微微弓着,身子也没有伸展开。 “然然。”宋煜辰走到床边,时清然侧头把脸埋在了枕头里,无声的抗拒和他的交谈。 宋煜辰伸手想要把这样的时清然搂在怀里,好好地哄她,温声细语,态度陈恳的赔罪,但是除了口头上的道歉,他还能做什么?时清然的心结,他还是解不开。 时清然埋在枕头里,她的脑子很乱,却又什么都没有想,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又意气用事了,她是皇后啊,她明明说了,不会再这样的,她说了她懂了啊。 宋煜辰的脚步动了,不过是朝着门的方向,时清然心跳的很快,她在犹豫,她必须做好这个决定,一旦做了,那便是她以后的路。 宋煜辰听到身后动静,刚转身还没来得及看清,一个身影便扎进了他的怀抱里。 “然然......” 时清然的声音闷闷的从他胸前传来,让他心疼的几乎窒息。 “我又耍小性子了,不要生气好么,我会慢慢改过来的,我只是需要时间,给我点时间,好么?”时清然哭了,压抑着的泪水奔腾的涌出眼眶,比之前的更汹涌,更逼人。 “然然,别这样,然然......”宋煜辰抱紧了时清然,温热的吻落在时清然耳畔,“我不会生气的,不会生然然的气,真的,永远不会,我们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一切......” 时清然伸手捧住了宋煜辰的脸,垫脚吻住了他的唇,宋煜辰加深了那个吻。 “让我留下,好么?”宋煜辰吻着时清然的发顶。 时清然趴在宋煜辰胸口,“你得回去,琪贵人在等你。” “然然。” “我没有闹脾气,真的。”时清然从宋煜辰怀里抬头,眼神清明,“皇帝大半夜抛下侍寝的妃子来了皇后的住处,便没有再回去,若是其他妃子,那是宠爱,而我,是皇后,只会被人诟病妒妇。” 宋煜辰叹了口气,“对不起,然然。” 时清然摇头,“我们之间,最不需要的大概就是这三个字。” 送走了宋煜辰,时清然看到了偏殿门口出来的弄儿。 弄儿看了眼宫门,“皇上走了?” 时清然点头,“走了。” “娘娘怎么没有把皇上留下?”弄儿打着伞从雨幕中跑过来,“今日雨这么大,那些人就算嚼舌根,咱们也有话堵回去。” 时清然笑了声,理了下身上的披风,“早晚都是留不住的,何必平白浪费感情?” 弄儿微楞,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时清然会把浪费感情几个字用在宋煜辰身上。 时清然大概是察觉了自己的失言,掩去了面上的神色,“琪贵人怕雷,半夜起来找不到皇上,怕是会慌。” 第808章 求药 大概是察觉了自己的失言,时清然掩去了面上的神色,“琪贵人怕雷,半夜起来找不到皇上,怕是会觉得不安。” 弄儿把伞靠墙立在一边,扶住了时清然的胳膊,“夜深了,娘娘还是早些歇息,明日各宫的妃嫔过来请安,若是看到娘娘精神不振,怕是不好。” 时清然颔首,“是啊。” 弄儿给时清然盖好被子,又把床帘落下,“娘娘早些歇息,万不可再胡思乱想。” 时清然隔着帘子听着弄儿的声音,闭了闭眼,“不早了,你也快去休息吧,明日到了时辰便来伺候我上妆。” “是。”弄儿应声,轻声退下。 宋煜辰回到养心殿,放轻了脚步来到床前,见床上人睡得安稳,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在一侧已经没了温度的位置躺下。 挥散了脑海中关于时清然的心绪,闭上了眼睛。 坤宁宫。 时清然坐在铜镜前,弄儿为她上妆,镜子里的人脸色有些苍白,大概是被凉风吹的受了些寒气,双眼下晕着两块淡淡的暗色,气色实在说不上好。 弄儿叹了口气。 时清然看她,“你做什么叹气,难不成是嫌弃我这张脸要废功夫?” 弄儿笑了下,“娘娘说笑了。” 时清然挑了挑烟眉,“快些吧,随便画画就好了,谁都有个不利落的时候。”说着,时清然不由得打了个哈欠,眼角染了几分湿气。 弄儿看着时清然眼底的血丝,担忧道,“要不和她们说了,今天不必过来请安。” 时清然摆手,“时辰差不多了,她们大都在路上马上就到了,还是......” “您是皇后娘娘,她们只有听话的份。”弄儿突然来了脾气,时清然一愣,没来得及阻止,那边便已经放了粉饼,叫了丫鬟给各宫传话去了。 时清然摇头,自己拿了粉饼继续上妆。 “娘娘上床歇息吧,奴婢让人传话去各宫了。”弄儿走过来拿走了时清然手里的物件。 时清然沉默不语,坐在镜前没有动身。 弄儿给了屋子里其他几个丫鬟一个颜色,众人退下,只剩下了她和时清然。 “娘娘是在怪弄儿。” 时清然抬眸,“那你觉得,你做得对么?” 弄儿收拾着梳妆台上的东西,“对,也不对。” 时清然蹙眉,带着疑问看向她。 “弄儿伺候的是皇后娘娘,也是岐山的大小姐,于皇后娘娘来说,弄儿没规矩,可于小姐来说,弄儿是不愿小姐委曲自己。” 时清然失笑,没来得及搭话,外面传来了丫头的声音。 “什么事?”弄儿走过去开了屋门问。 “弄儿姑姑,费嫔娘娘求见皇后娘娘。”门口的丫头回答。 “皇后娘娘身体不适,今日不便见客,各宫应该都传了消息才对。”弄儿道。 门口的丫鬟应声,“费嫔娘娘大概是有急事,说今日必须见到皇后娘娘,奴婢也说了姑姑这句话,可费嫔娘娘却有见不到不打算走的意思,我们几个没法子,这才只能过来叨扰娘娘和姑姑。” 弄儿摆手,“我去问问娘娘的意思。” “费嫔......” 弄儿刚开口,就被时清然打断了,“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 “那娘娘的意思,见还是不见?”弄耳问。 时清然笑而不语,费嫔会来,意料之中,只不过,早了些。 大概是昨夜狂风骤雨,电闪雷宁,惊醒的不止琪贵人一人,一夜心乱无眠的也不止自己一人。 相对于在自己这处拉下脸面,荣宠被夺的危机感更让费嫔挂心啊。 弄儿见时清然不言,道,“我去亲自和那费嫔说,我倒是不信了,她一个妃子,又是一宫主位,真能拉着脸在坤宁宫外耍赖皮不成?” 时清然拦住了弄儿,“算了,让她进来。” 弄儿蹙眉,“娘娘今日气色不好,该好好休息一番,况且费嫔来势汹汹,指不定又要给娘娘添堵,还不如直接拒了,不见来的清净。” 时清然摇头,“她来的目的我猜得到,她如今有求于我,哪里还敢在我面前晃她的爪子?” 弄儿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嘴角挂上了一抹讽刺的弧度,“她也只是好意思,厚脸皮,竟然敢跟娘娘开口求药。” 时清然对着铜镜审视了下自己脸上勉强能添几分气色的淡妆,“好了,别耍嘴皮子,去请费嫔在厅内坐着吧,记得上茶,别让别人说皇后宫里连杯解渴的热茶都拿不出来。” 被戳破了心思的弄儿有些幽怨的看了眼时清然,这才退下。 时清然故意晾了费嫔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弄儿拿来的消息,那费嫔好几次都坐不住,要甩袖子走人的时候,被她身侧的丫鬟拦下,现在约莫快要忍到极致了。 “娘娘再晾他半盏茶的功夫,那人不用咱们开口,自己就走了。” 时清然笑了下,片刻后放下了手里的书起身,“走吧。” 弄儿扶住了时清然的手,“娘娘要去哪?” 时清然看了她一眼,“厅里费嫔不是还等着呢么?” 厅里,费嫔正准备拍桌子走人呢,就看到了姗姗来迟,脸色发白,被弄儿扶着出来的时清然,看模样,身体不适倒还真不是推脱不见她的说辞,离开凳子一寸多的臀部动了动,悬在空中的姿势有些尴尬。 时清然手指扶着额头,做出身子不适的紧的模样,看着撅着屁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费嫔,心里发笑,面上还是一副我病的不轻的模样。 “费嫔这是要走了?怪本宫身子不利落,让费嫔久等了,若是宫里有事,那便先去忙吧,这边不打紧,弄儿,送费嫔娘娘。” 等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等到正主的费嫔哪里会就这么回去,眼看着时清然转身打算回房间继续休息,急忙出声阻止。 “皇后娘娘。”大概是心里急,费嫔这一声调子有些尖,刺的人耳膜难受,有那么些公鸭嗓的味道。 费嫔脸色有些难看。 时清然回头,面上带着担忧,“费嫔这声音,莫不是宫里的丫头偷懒,没有给费嫔上茶?” 弄儿在一边憋笑,配合着时清然的演出,“娘娘错怪了,茶水一直有的,每一杯都是刚刚好的温度。” “那这怎么有几分......”时清然为难的看了费嫔一眼,公鸭两个字没说出来,但是周围的人都心知肚明。 第809章 膈应不成 费嫔的脸色很难看,被时清然言语调侃却只能憋着气往肚子里咽。 “是臣妾昨夜受了凉,大概是寒风伤了嗓子。”费嫔绿着脸道。 时清然做出原来如此的样子,“那费嫔更改好好休息,外面虽是停了雨,但是雨后寒气未退,一路过来,病情加重就坏了。” 费嫔干干的扯了扯嘴角,心里憋气却又不能发作的模样,让时清然觉得畅快。 “多谢娘娘关心。”最后只能咬牙切齿的说了这几个字。 时清然摆手,“费嫔这样子,可是有什么事找本宫?”实在是见费嫔端着太累,时清然还是给了对方一个台阶。 费嫔急忙跟着下来,“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娘娘的眼睛,臣妾今日求见,确实有一件事相求,就是......” 费嫔做出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虽然这件事本来就很难以启齿。 “费嫔何故吞吞吐吐,有事便说,本宫若是能帮得上,定然不会推拒。” “皇后娘娘此话当真?”费嫔没想到时清然会说这句话,面上的欢喜没来得及藏住,话落,才感觉到自己失了些许体面,但想到脸上的伤马上就能好了,也顾不得那么多。 “但说无妨。”时清然早就猜到对方的打算,伤药里的用药并不是什么稀奇物件,只是配方难求罢了。 费嫔隔着薄纱摸了下自己的脸,“是臣妾面上的伤......” 一边的霜儿见费嫔实在拉不下脸面,便接过了话头,跪在地上做出了诚心知错的模样,“之前全是我家娘娘莽撞不懂事,惹怒了皇后娘娘,还害的静嫔娘娘受了委屈,皇后娘娘,我家娘娘是真的知道到错了,所以,还望皇后娘娘能开恩,那送于静嫔的伤药,是否能赏我家娘娘一份......” 霜儿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 费嫔在一边坐着,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 时清然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跪在地上的霜儿急忙扯了扯费嫔的衣摆,“娘娘......” 费嫔坐在凳子上纠结良久后,才不情不愿的起身,敷衍味道十足的行了个礼,“还望皇后娘娘不要在怪罪臣妾,臣妾知错了。” 时清然没有为难对方的意思,加上她是皇后,就算心有不满,也不能因为这种小事便和人计较,传出去,免不了众人诟病。 “原来是这事。”时清然笑了声,“是本宫糊涂了,当日只想着给静嫔送上一瓶,忘了妹妹也伤的不轻。” 费嫔嘴角抽了下,时清然这话很没有诚意,她自己打的,伤没伤,他自己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压着心底的不满和怒气,费嫔跟着赔笑。 “好在妹妹及时过来,一切还不算晚。”时清然摆了摆手,弄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 费嫔接过,迫不及待的打开,扑鼻而来的药香,带着化瘀的清凉,尽管她不懂这些,但是单单是这味道上,就能感觉出和太医院方子的不同。 “多谢娘娘。”跪在地上的霜儿急忙谢恩,时清然挥手让对方起身。 达到了目的,费嫔也懒得继续演下去,眉宇间压制的傲气尽数显现。 弄儿蹙眉。 “娘娘的东西,果然是顶顶的,怪不得静嫔妹妹第二日便能出门示人。”费嫔重新在一边坐下,完全没有拿东西滚蛋的意思。 时清然抬眸,知道对方这是打算不在自己这里把刚才丢的面拿回去,今天这坤宁宫的大门便没办法利落的跨过去。 “寻常玩意罢了,就是方子不一样了些。”时清然懒懒的搭着话茬。 费嫔笑了笑,话锋猛然一转,“昨夜,我听说皇上留琪贵人在了养心殿,这事,娘娘可知晓?” 时清然心头一跳,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打算拿这种事情激她。 花茶的清香在口中蔓延开,“听说了,不过是侍寝罢了,费嫔难不成还有了醋意不成?” 费嫔的笑容僵了僵,“娘娘这是说笑了,臣妾哪里会只因为一个贵人侍了次寝,就醋意横生的,不然日后宫里姐妹多了,那我还不得在慈云宫酸死?” 时清然放下了茶杯,微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周身的气息沉静,没有丝毫因为对方话语而出现的紊乱。 费嫔心中诧异,只觉得时清然今日异常沉得住气,给了往日,今日这药怕是不可能这么三言两语便到了手中的,更别说她刚拿了药又不怀好意的出言膈应,怎么都该动气才是。 这还真是怪了,时清然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在它看来就是昨夜得了琪贵人侍寝,悲伤过度一夜无眠,吹了风雨的后果,可如今这波澜不惊,似乎毫不在意的模样,却也不想强忍愤怒,装出来的样子。 费嫔狐疑的打量着时清然,他可以确定,时清然还是时清然,这模样她是不会看错的,就是这内里散发出的气,似乎是不一样了。 至于哪里不一样,她还真有些说不清楚。 “若是无事,费嫔便回去吧,身子既然不舒服,还是多修养为好。”时清然懒得和费嫔玩眼神杀,一夜烦乱的心绪折腾的她没有休息好,如今坐了会,还真的乏的紧了。 捏了捏眉心,便下了逐客令。 没能膈应到时清然,费嫔心里不大痛快,但对方已经下了逐客令,她也不能强留。 “那臣妾便告退了,近几日气温骤寒,娘娘也该多注意身体。”说这话的时候,费嫔的视线一直停在时清然略显苍白的脸上,还是不愿意一点收获都没有的离开。 时清然摆手,最后连话都懒得多费口舌了。 送走了费嫔刺头,时清然缓了口气。 “娘娘,奴婢扶您去歇息吧。”弄儿走过来搀扶着时清然,有些担心,“要不要找太医院的大夫过来看看?” 时清然摆手,“只是没有休息好罢了,睡一觉就好了,没必要让太医院专门跑一趟。” 弄儿应声,伺候着时清然在床上躺下,看着时清然闭眼没多久呼吸便匀称后,松了口气,轻声掩门退了出去。 第810章 御花园 尽管拿了药,费嫔从宫里出来,脸还是拉的老长。 “娘娘可是要去御花园散散心?”在经过御花园的时候,霜儿在一边问道。 费嫔看着御花园的方向,“本宫心烦,再好看的花,也没心思欣赏。” 霜儿又道,“换换心情总是好的。” 费嫔摆手,打算离开的时候,扫到了一个青色的身影,眉头一跳。 御花园。 “小姐小心些,别刺破了手指。”弗兰看着不听劝阻也要一起剪花骨朵的琪贵人,忍不住出声叮嘱。 琪贵人小心的挑拣着花骨朵,沁人心脾的花香缠的她有些许醉意。 “哟,这不是琪贵人么。” 别有意味的声音从一侧传来,琪贵人抬头,看到了两个相伴而来的身影,出声的便是走在前面,一袭碧水衣衫的舒贵人,对方大约也是过来采花制茶的,就是不知怎的竟和安才人一路。 琪贵人被弗兰扶着从花丛间走出,客气的和对方打了声照顾,“舒贵人。” 安才人给琪贵人行了礼,总是带着娇气的脸上多了几分没有舒贵人那么明目的嫉妒和针对。 舒云燕昨夜听说了皇上留了琪贵人在养心殿的消息,恨不得立马手撕了对方。 在她看来,这刘在养心殿侍寝的机会,原本该是自己的,毕竟昨日陪着皇帝在御花园的,就是她们二人,都是琪贵人这深藏不露的狐媚子,耍着手段勾走了宋煜辰,还自己白白丧失了那么好的机会。 想着,舒贵人一甩手里的帕子,声音的调子也高了几分,针对意味更明。 “妹妹当真是不一样啊,昨个侍寝也不说好好歇息,一睁眼怎的就来这御花园采花茶,要是皇上知道了,还不更紧着妹妹心疼?” “舒贵人说笑了,不过是皇上体恤臣妾罢了,今日已然多睡了会,好在皇后娘娘免了各宫的请安,不然免不了请罪。”琪贵人淡淡的出声,对于眼前的这一切,她早就习惯,尽管以前都是旁观者,而这次,她是被针对的主角。 “远远的被吵得心烦,还是以为是树上百鸟聒噪的叫声,原来是你们几个在这斗舌头。”一个声音横叉了进来。 众人扭头看到了被霜儿搀扶着从轿撵上下来,已然几日不见的费嫔,面色都是一变,齐刷刷行礼。 “费嫔娘娘。” 费嫔整理了下衣摆,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她缓缓地走到还在半蹲行礼的琪贵人面前,斜眼扫了对方一眼,冷笑一声走到了一边开的正盛的红花旁,却也依旧没有让人起身的意思。 最后是霜儿做做样子,在一边提醒费嫔,“娘娘,贵人们还行着礼呢。” 费嫔闻言,这才做出一副忘了的模样,“哎呀,是本宫疏忽了,别人就不说了,琪贵人这身子娇贵,快些起身,别据着礼了。” 弗兰闻言急忙伸手把身形有些晃的琪贵人扶了起来,“小主......” 琪贵人给了对方一个无妨的笑脸,伸手推开了对方的手。 费嫔注意到这边的动作,冷笑了一声,“琪贵人刚侍寝,身子不舒服便不用强撑,本宫这几日修养的好,一身的劲,这轿撵是当初皇上怜惜本宫专门赏下来,送给本宫代步的,琪贵人若是不嫌弃,便让这些奴才送贵人一趟。” 舒贵人和安才人听到这话,脸色都是一变,原本还在为费嫔的到来而暗自窃喜的安才人疑惑地看向了费嫔。 他们都以为,费嫔会好好整治一番琪贵人的,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打算让琪贵人坐皇上钦赐的轿撵回去,两个人心中又是惊讶,又是不岔。 琪贵人也被对方这一出打的措手不及,犹豫道,“多谢娘娘关怀,轿撵既然是皇上赏给娘娘的,那便是皇上对娘娘的宠爱,臣妾不敢亵渎。” 费嫔翻了个白眼,有几分得意的摸了摸发髻,“坐上去的是琪妹妹,哪有什么亵渎之说?本宫不过修养几日,琪贵人便已经有了这番突进,万不可继续妄自菲薄了才是。” 舒贵人拿着帕子咳了一声,隐去了嘴角的笑意。 琪贵人微垂着眼帘,看不清神情。 费嫔大概是觉得无趣,小小的伸了个懒腰,“好了好了,说了这么多,本宫竟然有些乏了,既然琪贵人不愿受本宫的好意,本宫也不强求。” 说完费嫔便甩了帕子转身朝着轿撵走去,众人行礼,“恭送费嫔娘娘。” 送走了费嫔,琪贵人也没了采花制茶的心情,便要和弗兰一同回去,走到半路的时候,被追上来的舒贵人叫住。 “说到底,妹妹还是深藏不漏啊。”舒贵人一抓住琪贵人,就忍不住为昨天皇上去了琪贵人处,没去她那处抱怨,话里对其贵人的不满昭然若揭。 “舒贵人,我并未有什么深藏不漏之处。”琪贵人听了对方一路阴阳怪气的调调,不舒服到了极致。 舒贵人掩唇笑了声,“皇后娘娘今日突然称病免了各宫的请安,你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点什么?” 对方话题跳的太快,明显感觉到这人的不怀好意,琪贵人没有搭话。 舒贵人见对方不言,倒也没恼,自顾自的笑了下,继续道,“皇后娘娘说她身体抱恙,虽说是情理之中,但也来得太突然了吧。” “昨夜狂风骤雨,白日又是阴雨连绵,皇后娘娘凤体娇贵,难免受了风寒,有何突然之说。”琪贵人不喜欢对方这种随便点小事都要放大几倍的做派。 舒贵人笑了声,“那是妹妹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舒贵人这声妹妹出来,琪贵人就感觉到了猫腻。 “我听人说,皇后娘娘昨日落雨之时,曾和皇上并肩撑伞,在御花园里漫步赏雨,不知这事,妹妹可是知道?” 琪贵人闻言,脸上没什么变化,但是心中还是难免一惊。 “来的时候,是皇后娘娘和皇上两人,可我又听人说,回去的时候,是妹妹和皇上两人,这中间有什么故事,妹妹你这个当事人,该是最清楚的吧。” “想来今日娘娘便卧病在床,大概是昨日御花园一游的缘故吧,而这病,到底是心病,还是其他什么,妹妹不如猜猜?” 弗兰在一边听得心沉,昨日她捡的那把伞,大概是皇上和皇后落下的,至于为什么落下,暂且不说,之后皇上匆匆出来寻伞,又匆匆离去,多半是皇后娘娘在等,至于小主追去后却未见皇后娘娘身影的原因...... 皇后娘娘性情直,也有可能是和皇上两人起了争执,先一步回了坤宁宫。 对。 琪贵人猛地停下了脚步,舒贵人回头,看着琪贵人有些僵硬的脸色,莞尔一笑,“妹妹这是怎么了,我也就是把听来的消息随口说了一遍,妹妹怎么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难不成......” 第811章 灾祸 琪贵人对上了对方幸灾乐祸的视线,加快了步子打算离开,不想和对方多费口舌。 舒贵人却不打算就这么结束,快步追过去伸手就去扯琪贵人的袖子。 一声惊叫响起,弗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没有预兆,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情况,她唤了声小主,便急忙从一侧的小路跑下去。 舒贵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有些不确定的看了下自己的手,又看了眼从小路边滑下去倒在花丛里的琪贵人,满脸的不安和慌乱。 “太医,快去叫太医啊。”御花园的气氛一瞬间变得躁动不安了起来,弗兰手忙脚乱的吧琪贵人扶了起来,身上除了晕染了的泥水草渣之外,并无任何不托,但是...... “小主,你的脖子。”弗兰一瞬间红了眼眶。 琪贵人迷茫的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沾染着泥水的手心里里肉眼可见的红色,皮肉被刺破拉伤的痛感迟一步传递到琪贵人的大脑深处,紧接着便是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弗兰怀里。 “小主,小主你醒醒,小主,太医,快叫太医......” 本看到琪贵人没什么大事,安然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的舒贵人,在对方身形一晃直接晕倒后,差一点背过气去。 “快去叫太医过来啊。”她气急败坏的吼了一声自己身旁的丫头,心跳的七上八下的。 本打算带太医去时清然宫里看看情况的程娇娇听到动静走了过来,看到这边乱作一团的情景后也吓了一跳,急忙叫身后的御医过来给晕了过去的琪贵人把脉。 坤宁宫。 时清然扶着额头,看着哭的眼眶通红,喊着要她给琪贵人做主的丫头弗兰,又看着一边坐在凳子上,眼神慌乱心中不安的舒贵人,头疼,被烦的疼。 程娇娇见时清然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走了过来轻声道,“皇后姐姐,你若是乏了,先去休息吧,这边有了情况,我给你传话。” 时清然摆手,“不了,再等等,琪贵人的情况还不知道呢。” 说罢又扭头看着跪在地上红着眼眶的弗兰,“你也起来吧,你家小主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哭哭啼啼的,不吉利。” 弗兰应声。 时清然又看着舒贵人,“舒贵人莫要慌张,此时本宫定会好好查探,不会冤枉无辜之人。” 舒贵人闻言,眼眶发红的起身,在丫鬟的搀扶下给时清然行了礼,“多谢皇后娘娘,臣妾当时只是走在琪妹妹身边,并......” 时清然摆手,没有听对方说下去的心情。 舒贵人识趣的闭嘴,擦了擦没什么湿意的眼角坐回了位置上。 程娇娇给时清然换了杯新茶,时清然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你怎么刚好在那,还带着太医。”时清然是不想让她趟这浑水。 程娇娇笑了笑,解释道,“臣妾是想过来看看皇后姐姐,听说皇后姐姐受了风寒,又想着姐姐你喝不下苦药,定然是打算蒙头睡觉扛过去,娇娇担心姐姐弄坏身子,便自作主张请了太医一同去,不想,半路刚好碰到琪贵人她们,这才......” 时清然了然,“都是赶巧了的事。” 程娇娇点头,“是啊。” 时清然抬眸,“这边的消息,皇上那边知道了么?。” “臣妾担心和皇上政务繁忙,把过去通报的人拦下了,不过是后宫琐事,娘娘着手处理便好。”程娇娇笑了下。 时清然看出了对方的私心,有些无奈,“派人去给皇上传一道消息吧。” “娘娘。”程娇娇不理解的看着时清然。 时清然没说话,程娇娇只能吩咐下去。 过了没多久,在里面诊治的太医派人出来,“回禀皇后娘娘,祺贵人醒了。” 弗兰闻言,第一时间冲进了内屋。 程娇娇和弄儿一左一右陪着时清然进去。 “皇后娘娘。”琪贵人看到时清然时,下意识想下床行礼。 时清然伸手拦住了对方,“你刚醒,就别据着礼了,要多休息。” 说完扭头看着一边的太医,“琪贵人的身子如何了?” 太医道,“贵人身子内虚,日后需要多多调养,如今受了惊吓,更是如此,其他的,都是些皮外伤,几处擦伤不打紧,就是脖子上被花刺拉伤,有可能会落疤。” 时清然点头,“那你们现在下去,为琪贵人先把调理的药抓好配好。” 太医应声,时清然扭头看着琪贵人又道,“外伤也是不打紧的,本宫那处有上好的药膏,用上,绝对不会落疤,如今见你没什么大事,本宫也算是安心了。” 琪贵人被时清然护着缓缓躺了回去,“多谢皇后娘娘,娘娘身子不适,臣妾还劳烦让娘娘挂心,是臣妾的错。” 时清然笑了笑。 舒贵人跟在后面进来,琪贵人还没说话,弗兰便红着眼眶在时清然脚边跪下,“皇后娘娘,小主如今虽是没什么大碍,但是这次的意外实在突然怂人,未免日后同样的事情再发生,烦请皇后娘娘为我家小主做主。” 琪贵人蹙眉呵斥了声,“弗兰!你起来,皇后娘娘今日身子不适,能过来看望我一眼,便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何故劳烦皇后娘娘,为这些子虚乌有的糟心事缠身?” 弗兰没有看琪贵人,依旧跪在原地不愿意起来。 琪贵人撑着身子坐起来些,“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是么?” 说完扭头看着时清然,“娘娘,让皇后娘娘见笑了,是臣妾疏于管教,才让公里的下人都这般没有规矩,娘娘见谅,臣妾已经没什么大概了,娘娘肯定也累了,还是会去歇息吧。” 舒贵人对上时清然的视线,急忙道,“娘娘明察,此时真的和臣妾无关,臣妾只是陪着琪妹妹回宫,顺路而已,路上也只是拌了几句嘴,万没有这些推人害人的龌龊心思的。” “此事本公会查清楚,不会让舒贵人,琪贵人任何一个受委屈。”时清然道。 琪贵人应声,“多谢皇后娘娘,此事原不是什么大事,娘娘不必过于费心。” 时清然拍了拍她的手,“你如今没事,便可以说是虚惊一场,可万一你出了事呢?你是皇上的人,出了事,皇上是第一个伤心的。” 第812章 隔阂加深 屋内,程娇娇站在一边,看着时清然强撑的身影心中怜惜,可却没有什么好法子能让对方轻松一些,心里自责。 一道明黄的身影闪入,不知道是谁唤了声,“皇上。” 时清然扭头,一众人看到大步走过来的宋煜辰时,起身行礼,“皇上吉祥。” 宋煜辰却直直的走向了床榻,对周围的一切恍若未闻。 时清然侧身,“琪贵人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宋煜辰若有若无的点头,拦住了起身的琪贵人,看着对方苍白的面容叹了口气,“你受惊了。” 琪贵人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舒心的弧度,温声道,“臣妾无碍,倒是劳皇上和皇后娘娘挂心。” 宋煜辰闻言,伸手把琪贵人揽在了怀里,沉着脸扫视了屋内一一圈人的身影,最后落在了时清然身上,“皇后可查出,此事到底怎么回事?” 角落里的舒贵人把头压得死死的。 宋煜辰故意咬重了字音道,“我听人说,是有人故意为之。” 时清然移开了视线,看着一边的花枝,道,“不过都是传言,事情臣妾还没查清楚,流言暂且信不得。” “总归不会空穴来风。”宋煜辰蹙眉。 时清然沉默了片刻,问道,“那皇上认为,该如何?” “问罪。”这两个字一出来,屋子里的气氛就压抑了下来。 时清然秀眉皱了皱,没有说话。 角落里的舒贵人心中一凉,差一点就忍不住跪倒在地上了。 “此事并无任何证据可以指定有罪之人。”最后,还是时清然开口打破了这份凝滞。 偏殿。 “此事朕定是要给琪贵人一个交代的。”宋煜辰坐在桌边,手边放着一杯热茶。 时清然点头,“交代自然是要有的,但不是现在。” “然然,女子的心思你比我更清楚,琪贵人既说了是被人推下去,那双手又是来自身后,再场除了舒贵人,还有谁?”宋煜辰眉头皱的深。 时清然抿了口热茶,“是啊,在场除了舒贵人,便没有第二个人,舒贵人不是傻的,自然也该清楚这个道理,再加上,她与琪贵人位分相同,更不应该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凡事都有万一,人在冲动的情况下,会做出很多错误的决定。”宋煜辰捏了下眉心,大约是公务繁忙还收到这边一团乱的消息,疲惫感很重。 “皇上累了。”时清然看着茶杯上的热气,品不出宋煜辰那句话的味来。 “然然这是执意要为舒贵人开脱?我记得然然素来不喜欢他们这些人,今日又是为了什么,在这里为一个贵人和朕起口舌之争?”宋煜辰看着时清然。 时清然颔首,宋煜辰话里有话,至于那话内之音,到底是凉了时清然本就不热的心。 “我并不是为舒贵人开脱,只是站在皇后的立场,为了后宫安宁所陈述的事实罢了。” “后宫牵着前朝的千丝万缕,此事没有证据,便不能妄下定论,舒大人若是知道了皇帝没有证据怪罪了舒贵人,怕是会认为皇杀鸡儆猴,意有所指,最后,也只能凉了官员的心,让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宋煜辰猛然站起身,眉眼间有几分阴郁,大概是被时清然踩到了痛处,“朕,何曾怕过那些人?” “皇上难道不曾忌惮过么?”时清然抬头,直视着宋煜辰的双眼。 宋煜辰闭了闭眼,“然然,终究你还是迈不过我被他们逼着纳妃的那道坎。” 时清然垂眸,“臣妾说的不是这个,也不是因为这个怪皇上。” 时清然突然用了尊称,宋煜辰心沉了些,有些疲惫,“然然,昨日之事......” “皇上以为。”时清然打断了宋煜辰的话,起身直面着对方,“皇上以为,臣妾为舒贵人说的这几句话,是因为琪贵人昨夜侍寝的缘由么?” 宋煜辰没应声。 时清然笑了下,有讽刺和嘲弄,更多的,是自哀,“在你心里,我如今仅是个怨妇的模样么?” 宋煜辰听着时清然的声音,心疼,但却因为那份怒气不愿意出声安慰,不愿意妥协。 “既然如此,皇上是皇上,臣妾只是皇后,目光短浅,见识狭隘,也没本事阻拦得了皇上,皇上既然想给琪贵人一个交代,那便给便是。” 时清然说完这句话,便出了偏殿,和院子里等着的弄儿离开,程娇娇陪在身侧同行。 还没回到宫里,那边就传来了舒贵人被禁足的消息,时清然的手心发凉。 程娇娇看着时清然,伸手握住了时清然冰凉的手,“姐姐。” 时清然闻声,扭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我没事。” 程娇娇是个聪明人,他能感觉到时清然和皇帝之间,似乎有个隔阂芥蒂,她不清楚导致这一切的缘由是什么,她能做的,只有默不作声的陪伴。 “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宫休息会吧,今天被这事情折腾了半天,我也累得紧了。”弄儿给时清然叫来了凤撵。 时清然很少坐这个,因为那时的她自由,只想玩,一日没什么糟心费神的东西,精神头很足。 而如今,扛起了皇后的架子,明明什么都没变,却总感觉身心被消磨的厉害,竟然也庆幸有这个轿撵,可以让她少些疲惫。 “那皇后姐姐回去后早些歇息。”程娇娇没有过多地叨扰时清然。 “娘娘。”看着那行人远了,翠儿走到程娇娇身边小心的唤了声。 程娇娇回神,收回了视线,“走吧。” 宫内。 “这几日天气眼见着又热了,弄儿想着娘娘可能没什么胃口,便做了这饭前开胃的酸梅膏开胃,娘娘觉得怎么样?” 时清然尝了口,酸甜滑.嫩,确实很开胃。 “不错,我竟不知你还有了这个手艺。”时清然看了弄儿一眼,眼底带着浅笑,半月的修养,她的精气神好了些,不过这半月,她也在没见到过宋煜辰的影子,弄儿大概提点了下人,也没人给她说宋煜辰的消息,大概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高兴事。 弄儿笑了下,但那笑容也只是转瞬即逝。 第 813章 犯糊涂 “娘娘喜欢就好,这也是弄儿闲暇时学来的,算不得什么。”弄儿给时清然添了茶。 时清然又吃了块,“现在天气热了,静嫔妹妹定然也是没有胃口的,你一会差人送过去些。” 弄儿应声。 坤宁宫的人过来时,静嫔正在和路上遇到的琪贵人谈一些制茶的技巧。 “多谢皇后娘娘,回去帮我问娘娘安好。”静嫔让翠儿收了糕点,端出来刚好和琪贵人一同品尝。 琪贵人面上有几分不自在,程娇娇笑了下,“皇后姐姐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琪贵人闻言,“臣妾自然知道,只是之前的事,到底是我没劝动皇上,这才......” “琪贵人不必这般。”静嫔看那酸梅膏色泽极为爽口,忍不住拿了块。 “皇后姐姐都没拦住,琪贵人拦不住,全是情理之中,姐姐也更不会怪罪.” 琪贵人应声,“皇后娘娘这几日修养,免了众人的请安问好,今日竟派人给娘娘送糕点吃食想来是回复的差不多了。” 静嫔点头。 送走了琪贵人,静嫔看着空空如也的糕点盘,嘴又有点馋了起来。 坤宁宫。 时清然拉着程娇娇的手让对方坐在自己身旁,“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过来了,外面这么热的天,看你满头冒汗的,你这是一路跑过来的?” 时清然有些心疼的给程娇娇擦了擦汗水。 程娇娇眼尖的看到了时清然桌上的酸梅膏,“我是尝了姐姐这里的糕点,没吃过瘾,便还想过来讨点。” 时清然无奈,叫弄儿又拿了几盘酸味的果子,“那你大可找丫头过来取,干嘛非要自己亲自过来,这么大的日头,也不怕晒着自个。” 程娇娇也没再时清然面前客气,直接拿过来吃了,“这几日天气闷热,我胃口不好,一直食欲不振,今日姐姐送来的糕点倒是很合我的口味。” 时清然笑了下,“天气炎热,难免胃口滑腻,这是弄儿做的,用来饭前开胃的,我吃了觉得爽口,便想着给你送上一份,你既然喜欢,日后我在叫她做一点,给你送过去。” “好呀好呀,多谢皇后姐姐。”程娇娇笑的开心,看着一边的弄儿,“弄儿姑娘手巧心细,姐姐有福气。” 弄儿给程娇娇上了茶,“娘娘谬赞了。” 时清然笑了下,“弄儿和我是打小陪伴的情谊,总归是比别的丫头更懂我,更合我心意,但也是因此,比别的丫头更没了自由。” 程娇娇点头,片刻的功夫几块糕点已经下肚,“姐姐这是想为弄儿姑娘某个未来?” 时清然没来记得说话,一边的弄儿就道,“娘娘说笑了,弄儿是打定主意一辈子跟着皇后娘娘,未来,也是和皇后娘娘绑在一起的,娘娘在哪,弄儿便在哪。” 程娇娇掩唇笑了下,看了眼满脸无奈的时清然,“弄儿姑娘对娘娘极好,想来也是娘娘受之以桃,报之以李的果。” 时清然摇头,“我倒没觉得,让她跟着我,享了什么福气。” “对娘娘来说可能不是什么福气,但对弄儿来说,陪在娘娘身边,便是天大的福气。” 时清然有些诧异的看着弄儿,“往日我怎么没见你小嘴这般甜,今天是不是瞒着我吃了蜜?” 程娇娇在一边笑的开心,翠儿出声拦下了她又要去拿糕点的手。 “小主,酸的虽是爽口开胃,但是吃多了也不好。” 程娇娇闻言,这才有些许依依不舍的作罢,看着时清然的视线,“今日不知怎么得,前几日一连几天都没什么食欲,天气热了,一看到油腻荤腥就没胃口,今天反而馋上娘娘这口酸梅膏了。” 程娇娇想了想,又笑着道,“大约是娘娘身子好了,娇娇跟着高兴,胃口也利落了,都是拖着娘娘的福气。” 时清然无奈的摇头,“你丫,也真会耍嘴皮子。” “我这段时间修养,费嫔那些人,可有谁找过你的麻烦,为难过你?”时清然问。 程娇娇笑了笑,“不曾,费嫔如今自顾不暇,哪里顾得上我,姐姐......” 程娇娇说到这,脸色微变,大约是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时清然面露疑惑,“费嫔可是犯了什么事,为何自顾不暇?” 程娇娇自知失言,但是时清然已经发问,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避开这个问题。 时清然见程娇娇一脸犹豫,看了眼一边的弄儿,“弄儿。” 弄儿叹了口气,“娘娘几日修养,弄儿怕外面的事烦着娘娘,便没让人把外面的消息传进来,糟娘娘的心。” 程娇娇怕时清然怪罪弄儿,急忙道,“元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三宫六院那点杂事,臣妾听着也觉得乏味,没营养的东西,娘娘正需要休养,确实听不多太多。” 时清然摆手,“是琪贵人?” 程娇娇顿了顿,点头,“是。” “舒贵人还在禁足?”时清然见他们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索性便自己开头问了。 程娇娇点头,“是。” “琪贵人做了什么?”时清然喝了口清茶。 程娇娇看了眼一边的弄儿,“也不是做了什么,就是皇上宠谁那点事,费嫔也没被冷待,就是皇上往琪贵人那处去的勤了,她心里不舒服,免不了三天两头的针对。” “要我说,皇上也没朵宠琪贵人,也没冷了她,不过是去其他宫的时间少了而已,费嫔那是贪心。”程娇娇道。 时清然沉默了片刻,问,“皇上这半月,可曾去过你那处?” 程娇娇愣了下,有些不易察觉的迟疑和失落,“来过一次,娘娘刚放消息要静养一段时间的时候。” “之后为何没去?”时清然问她。 程娇娇绞着帕子的手透着不安,“大约是臣妾不合皇上心意吧。” 时清然放下了茶杯,“你是不是在皇上面前,为我说话了?” 程娇娇哑然,没想到自己在时清然面前,竟然是什么也瞒不住。 “糊涂。”时清然淡淡的说了两个字,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第814章 不速之客 “糊涂。”时清然淡淡的说了两个字,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程娇娇咬了咬下唇,没再说话。 时清然看着她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曾经便说过,我能护着你,但是不能帮你得宠,你......” “娇娇也曾说过,娇娇不曾想过得宠争宠。”程娇娇打断了时清然,声音有些颤抖,“原本,这便是没办法选择的路。” 时清然心沉了些,自责和无奈交杂,“如今想想,当初,到底是我错了。” “你对我说过,宁为穷人妻,不为富家妾的,而我明知你的心思,却还是生把你拉进了这火坑。” 程娇娇没有说话。 时清然看着她,“娇娇,你可曾恨我?” 程娇娇愣了下,她是后悔过当初进宫的决定,但也是对自己,对程家,全然没有想过,时清然有什么错。 “没有。”程娇娇低头,“臣妾进宫,就算娘娘不松口,父亲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把臣妾送进来,能碰上皇后姐姐,是娇娇的福气才对,起码,让娇娇在这水火后热的皇宫里吃饱穿暖,过得安宁。” 时清然有些动容,伸手拉住了程娇娇的手,“如今我还是那句话,你在这宫中的安宁,我能给你,至于想不想要荣宠,争不争荣宠,全在你,也全靠你自己。” 程娇娇回握住时清然的手,点头“多谢娘娘,对娇娇来说,这些便已然够了。” 时清然笑了声,“我倒是希望,你能贪心一些。” 程娇娇没懂,时清然不愿意解释太多,她也没追问。 “那娘娘自己呢?”程娇娇清楚时清然心里有皇上,皇上心里也有他,这两个相爱的人,要是再放着那些乱七八糟的隔阂在中间,谁也不愿意出面修补的话,等后悔的时候,可能就真的来不及了。 时清然没说话,沉默着听着屋外树上此起彼伏的蝉鸣,别人总会被蝉鸣吵得心烦,她听着,却觉得分外凝气。 “皇后姐姐。”程娇娇叹了口气,“皇上心里是有姐姐的,这个姐姐最为清楚,不是么?” “所以呢?”时清然突然出声,扭头直直的看着程娇娇,眼底的温度和这盛夏比起来,有几分凉意。 程娇娇哑然,纠结片刻后,道,“有些事,姐姐得做出点让步,姐姐和皇上的情谊难得又可贵,万不能因为一些小摩擦,就给消磨了去。” “若是真因为一些摩擦伤了,没了,要么是我们的感情本就经不起风雨,要么,这摩擦本就不是小摩擦。”时清然淡淡道。 “可是......”程娇娇还想说什么,却被时清然打断。 “我的事,你就别费心了,我自己心中有数,无论如何,我是皇后。”时清然道。 程娇娇被弄儿送出了宫,站在宫门口,她却有些犹豫。 弄儿笑了下,“静嫔娘娘的心思,我们娘娘该是知道了的,只不过是皇后娘娘心中另有打算,静嫔娘娘大可放心,暑热磨人,娘娘该快些回去,免得伤了身子,皇后娘娘又免不了担心。” 程娇娇闻言,笑了下,“弄儿姑娘说的是,皇后姐姐本就是有主见和眼力之人,全不用娇娇担心,可偏偏在皇上身上,总是出奇的执着执拗,臣妾也是无能为力,便只想着有点办法帮娘娘,让娘娘心里舒坦些。” 弄儿点头,“静嫔娘娘费心了,皇后娘娘那边,我会多劝着几句。” 程娇娇,“原是我担心多余了,忘了姐姐身边有弄儿姑娘。” 弄儿拂了拂身子,“弄儿人微力薄,平日里,还是多需要静嫔娘娘在一边给皇后娘娘宽心的。” 弄儿从外面回来,时清然正坐在原处发呆,不知是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娘娘。”弄儿走过去唤了声,“奴婢做的酸梅膏还有些,前些日子听说皇上胃口不佳,娘娘无事,不如过去看看?” 时清然抬眸,“原以为你做这糕点只是为了我,我送给静嫔几份,倒是有些辜负了你的心意。” 弄儿的动作顿了下,“哪有什么辜负,本就是做给娘娘的,娘娘愿意赏给谁,让谁品尝,是娘娘的事。。” 时清然声音淡淡的,“皇上这段时间,多久去一次琪贵人那处?” 弄儿想了想,犹豫道,“别国使者来的日子近了,皇上政务繁忙,大多时候,来后宫的次数很少,偶尔来一次,都只是坐坐就离开。” 时清然端着茶杯的手颤了颤,“其他嫔妃呢?” “皇上没去过其他嫔妃的住处,唯独去过几次费嫔宫里。” “其他,便再没什么了。”弄儿补了一句。 时清然没来得及说话,外面便来了人。 “皇后娘娘,琪贵人过来,说想给娘娘请安。”一个丫头进来通报。 时清然抬眼,沉吟了片刻后,“请琪贵人进来。” “是。”那丫头应声。 “皇后娘娘吉祥。”琪贵人进来,规矩的向时清然行了礼。 时清然不动声色的看着对方,琪贵人一脸平静,看不出什么东西。 她摆了摆手,“弄儿,赐座。” 虽然摸不准琪贵人过来的意思,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时清然稳了稳心神。 “娘娘的气色看起来不错。”琪贵人坐在凳子上,看着时清然,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很柔和的弧度。 时清然笑了下,“总归是静养了半个月,多少有点效果。” “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时清然问。 琪贵人笑了下,倒没有多绕弯子,“不是什么大事,是舒贵人......” 琪贵人说到这里顿了顿,时清然抬头,有些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为了舒贵人找上她的。 “舒贵人?” 琪贵人点头,绞了下帕子,“娘娘静养之前,舒贵人便被禁足了,娘娘该是还有印象吧。” 时清然点头,看着对方等着后话,心里不甚明白,有关舒贵人的事,有什么必要找她? “舒贵人如今已经被禁足半月多,臣妾是想着,就算真是舒贵人推的臣妾,这罚也足够了,臣妾受的也只是轻伤,所以......” 时清然先一步道,“你是想为她求情?想把她放出来?” 琪贵人点头,“正是,还请娘娘成全。” 时清然笑了声,对琪贵人来者不善的定论,已经确定了十有八九,“你这句成全,怕是说错人了。” 琪贵人抬头。 时清然继续道,“你想让皇上把舒贵人放出来,大可直接去求皇上,本宫虽静养半月,但是对外面的事,半日也已经知晓的七七八八了,琪贵人,你的风头正盛,如今更是费嫔都为之焦躁,又有什么必要,过来求我的成全?” “再者,当日因为处罚舒贵人之事,本宫便和皇上有了摩擦,这件事,本宫原是更不能插手的,免得又惹得皇上不快,起了反效果,这点道理,琪贵人你竟然不懂?” 第815章 争取 时清然心里冷笑,倒是她眼拙了,后宫的女人,都是一个样。 宋煜辰对她是时冷时热,舒贵人的事,宋煜辰的冷待,让她心里有了委屈。 当日对方进屋未曾正眼看她不说,先是当着她的面对琪贵人嘘寒问暖,又是一脸心疼的揽在怀里,给任何人,大概都会不舒服。 但是委屈归委屈,时清然还是端好了皇后该有的架子,做了皇后该做的,该说的。 让她真正憋气的,是宋煜辰在琪贵人身上的心思。 宋煜辰不止一次告诉她,后宫这些女人都是棋子,可那日他搂着琪贵人的模样和语气,她是真的慌了。 如果说以前她和宋煜辰闹,是因为皇宫的束缚,是因为他三宫六院,那那一日,便是因为那从未真切感受过的危机感。 心里怎么想是心里的事,时清然端着皇后端庄大度的架子,她偷偷的打量着面前这素雅淡妆的女子,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是为了这事,本宫只能让其贵人失望了。”时清然道。 琪贵人摇头,“臣妾倒觉得,这事情,只有皇后娘娘劝得动皇上才是。” “皇上心里,真正爱的只有皇后娘娘一人。”琪贵人说这话的时候,眉宇间有几分黯然神伤。 “本宫不知道,这些和你求本宫向皇上求情,放舒贵人出来有什么联系。”时清然声音冷了些。 琪贵人的意思,不就是她和宋煜辰在王府时便成了夫妻,感情比他们深厚,但是另一方面,又在点出她如今颇得宋煜辰青睐,在深厚的夫妻感情,也比不过花样百出的后宫嫔妃? “本宫静养半月有余,皇上不曾来看过本宫一眼,你便该知道,本宫在皇上心里的位置,我还是前面那句话,琪贵人你,日日出入养心殿,如今的风头几乎压了费嫔一头,相比之下,你的话,皇上更能听的进去吧。” 时清然懒得和对方打太极,有些事情她听着不舒服,但那却都是事实。 “皇上对臣妾,大概只是一时的新鲜罢了,娘娘和皇上在王府便是琴瑟和鸣,那里是臣妾敢相提并论的。”琪贵人眉眼间染上了几分愁容道。 时清然心中冷笑,大概?看来你对自己也不是全无信心啊。 “本宫本以为琪贵人和宫中其他女子有些许不一样,跟了皇上身边,多少是个知心人,现在看来,是本宫眼拙了。” 时清然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今日坐的时间长了,本宫身子刚好,有些乏了。” 琪贵人闻言,僵硬的起身,“是臣妾没有礼数,明智娘娘身子不适,却还过来叨扰,实在......” 时清然摆了摆手打断了琪贵人的话,紧接着弄儿上前,把人请了出去。 送走了琪贵人,时清然坐在桌前发愣。 “娘娘。”弄儿走过来,心疼的看着时清然。 时清然觉得累,后宫的女人,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原想着琪贵人沉静素雅,平日也不爱出风头,不想一日得了宠,竟和费嫔有了几分相似之处。 沉默许久后,时清然问弄儿,声音中带着不自然的哑,“你觉得,宋煜辰喜欢她什么?” 弄儿心中一惊,急忙出声提醒,“娘娘,万不可直呼皇上名讳。” 时清然淡淡的扫了眼只有她们二人的屋内。 弄儿给时清然换了热茶又道,“隔墙有耳。” 时清然颔首,“在自己的屋子里都要端着,我问你的,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弄儿沉吟了片刻,“奴婢不知,皇上的心思,娘娘应该最清楚。” 时清然发笑,她清楚?她以为,她会清楚,但是嫁给宋煜辰后,他就没清楚过,等到宋煜辰成了皇帝,她就更不清楚了。 时清然喃喃道,“后宫女子千千万,日后还会有其他女子,什么王贵人,张贵人,弄儿,我真的应付的过来么?” 弄儿没说话。 “若真有他厌弃我那一天,我又该怎么办?”时清然喃喃的问。 “娘娘与其在这里担心这些,倒不如想着法子,好好抓紧皇上的心。”弄儿看着时清然,“至少如今,皇上是真心喜爱娘娘的,现在做出一些努力,都还来得及。” 出了坤宁宫,弗兰走在琪贵人身侧,有些不解,“小主今日何故这般锋芒,而且还是针对皇后娘娘?这不是小主的性子,皇后娘娘今日怕是记恨了小主。” 琪贵人看了眼头上火红的日头,额角出了细汗,“皇后娘娘不会记恨我的。” 弗兰不解。 “皇后娘娘不会记恨任何人。”琪贵人笑了下,“因为她是皇后娘娘。” “可小主今日......” “你觉得我做错了,是么?”琪贵人打断了弗兰。 弗兰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不明白。” 琪贵人笑了下,“我这么做,是为了皇上。” “皇上?”弗兰眼中的疑惑更甚。 琪贵人没有再解释下去,皇后静养的这段日子,外国使臣来访的日子近了,皇上的政务繁忙,来后宫的次数也不多,好在她得了准许,可以出入养心殿,在对方身侧的时间才能多一些,但是时间越多,看到的事实也就越多,心里不能言语的痛和委屈,也更多。 可即便如此,却还是想呆在他身边,哪怕只是陪着,看着,听着...... 坤宁宫。 “我不愿!”时清然把茶杯扔在桌子上,茶水溅出来些许,湿了她的袖口。 “我静养半月有余,他都不曾来看我一眼,这样,我还有什么底气说他心里有我?既然他烦了,我干什么还热脸贴冷屁股,巴巴的赶上去,像那些妃子们似的,就为了他看一眼,围着他搔首弄姿?” 时清然心里有自己的傲气,她拉不下这个脸。 弄儿无奈,“娘娘和那些妃子不一样,再说,不是让您过去劳什子的搔首弄姿,只是一份牛腩羹汤而已,这不是娘娘最擅长的么?皇上也喜欢娘娘的手艺。” 时清然心里憋着气,“不管,这件事你不许再提,我刚修养好,你别让我又动气,伤了身子。” 弄儿心里发笑,不过是被吵得烦,为了躲避,清净一段时间才抛出来的借口,时清然还真把自己当成病患了。 不过弄儿也清楚,这种事情急不来,他们在一边催促的紧,反而会让当事人更加厌烦抗拒,不如给足了时间,让对方自己想想,明白了,清楚了,她自己不用说,就去了。 第816章 站在皇上身边 时清然没错过弄儿嘴角的弧度,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在笑什么,眉头一皱,“不许笑!” 弄儿无辜的眨眼,“奴婢没笑。” 时清然扶额,有些无奈。 弄儿的意思,全是为她好,但是时清然觉得,如果真成了那样,她的爱就真的过于卑微了。 可面对如今一国之君的宋煜辰,谁不是卑微的? “娇娇过来的时候,是不是带了些栗子过来?”时清然突然出声,视线一直放在手边的书上,不曾移开。 弄儿愣了下,随机想到了什么,却并不确定,“是,奴婢放到小厨房,打算给娘娘做栗子糕吃。” “栗子糕。”时清然呢喃了一声,“本宫记得,皇上最喜欢吃本宫做的栗子糕,就是如今天气炎热,怕是……” 弄儿急忙出声打断了时清然,“宫里上好的酸梅不少,奴婢可以多做些,也好给皇上送去一些开胃,免得皇上错失了口福,还有山楂,奴婢还会做山楂糕,这些酸口的,最适合开胃了。” 弄儿走过来,继续道,“保准到时候皇上只会觉得不够吃,喊着娘娘日日做,一年四季都盼着。” 时清然失笑,“栗子也是有时节的,哪能一年四季?再者,再好吃的东西,多了也会伤身。” “娘娘说的是,那弄儿现在先去把栗子煮熟了,煮糯了,碾成泥,好让娘娘上手。”弄儿笑着道。 时清然呼了口气,“不着急,迟些吧,今日我刚透风,身子还有些懒,早一点做了,明日刚好成型入口。” 弄儿应声,“都听娘娘的。” 琪贵人回宫的路上,遇到了御花园凉亭里赏花的程娇娇。 程娇娇看了眼对方过来的方向,心里猜到了七七八八。 “暑热磨人,琪贵人快进来凉亭避一避,也能凉快些,本宫这里还泡了新配的花茶,想着找人品鉴一番呢。” 程娇娇起身招呼对方进来。 琪贵人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没有拒绝对方。 “倒是臣妾今日有口福。”琪贵人谢过了翠儿泡的新茶。 程娇娇笑了笑,“多是我们有缘。” 琪贵人没有说话,抿了口清香的花茶,一口入喉,有些诧异。 “这……” 可是让她品鉴,她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这种明明温热,却入口回味冰凉的花茶。 温热的茶水在夏日,本不是能起到消热散暑的作用,可这杯花茶,不知是配了什么东西的缘故,竟然透着几分沁人心脾的凉意。 程娇娇看着琪贵人复杂诧异的脸色,嘴角的笑意多了几分,透着几分神秘,“如何?” 琪贵人左思右想,还是不知道从何说起,转而去研究那杯茶水清澈的花茶,眼尖的看到了一片陌生的绿色嫩芽,眼前一亮。 程娇娇笑着看着对方,把琪贵人的神情尽数收在了眼底。 “这花茶中的乾坤,看来琪贵人已经猜到了。” 琪贵人笑了下,“若不是臣妾多看了眼,怕是也看不出来,娘娘这茶,入口温热却回甘清凉,在这暑气磨人的夏日,甚至比那爽口的绿豆汤,都要解热的多。” “琪贵人谬言。”程娇娇笑了下,“本宫看你是从皇后娘娘宫里方向过来的,可是琪贵人不是去了养心殿吗?” 琪贵人放下了茶杯,“臣妾回来的路上,便想着过去探望一下皇后娘娘,也免得皇上担心挂念,好在皇后娘娘气色甚好,皇上也不用过多记挂。” 程娇娇吃了块出来时,弄儿给她包的糕点。 “这样啊。” 琪贵人颔首,起身道,“时间不早了,皇上大约该用午膳了,臣妾就不打扰静嫔娘娘的雅兴了。” 程娇娇笑了下,起身,“我是个闲人,平日也就是这些玩意能消磨消磨时光,哪里像琪贵人,既然琪贵人还要陪皇上用午膳,本宫就不强留了。” 说完,程娇娇看了眼一边的翠儿,“翠儿,送琪贵人。” “琪贵人,这边请。”翠儿客气的伸手。 送走了琪贵人,翠儿回了凉亭,程娇娇站在原处看着那身影远去,眉宇间有几分凝重。 “娘娘,琪贵人从养心殿出来就去了皇后娘娘那里,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琪贵人自己?”翠儿有乜不明白。 程娇娇甩了下帕子,坐回了凳子上,“说不清楚。” 翠儿似懂非懂的歪头,又问,“那娘娘觉得,琪贵人是咱们这边的么?” “为什么这么问?”程娇娇看了她一眼。 翠儿解释,“琪贵人如今当宠,风头几乎压过费嫔,费嫔眼睛里又是容不得沙子的,自然会看不惯琪贵人,而咱们和皇后娘娘,早就和费嫔撕破脸了不是?按理说,琪贵人应该是咱们这边的。” 程娇娇摇头,看了眼一脸不解的翠儿,“她不是本宫和皇后娘娘这边,也不是费嫔那边的。” 翠儿问,“那娘娘认为,琪贵人是……” 程娇娇挑了挑眉,“她是皇上那边的,是这个宫里,为数不多的一心一意现在皇上身边的人。” “为数不多?”翠儿越听越迷糊,“娘娘是皇上的妃子,不也是皇上身边的人么?还有费嫔,皇后娘娘,被禁足的舒贵人,安才人,还有废殿里的宁才人……” 程娇娇摇头,只说了三个字,“你不懂。” 你不懂,我们多数人入宫,全是无奈,没有选择,明争暗斗的争宠,也不是多爱皇上,只是为了站稳脚跟,不算计别人,却要保证在被别人算计时,不孤立无援,应付不得。 但是这些,程娇娇只能放在心里去说,即使这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但也只能藏在心里,不去言语。 翠儿见程娇娇不想再谈下去,也识趣的闭了嘴,在看到对方又吃了一块酸梅膏后,有些无奈。 “娘娘今日的嘴,实在馋的厉害。” 程娇娇也察觉了自己只要一看到面前酸酸甜甜的糕点,就控制不住想吃,看不到的话,想的更厉害。 “是啊,大概是今日见了皇后姐姐,心情不错,再加上酸的开胃爽口,便忍不住贪嘴。” 翠儿多了心,“可今日没见皇后娘娘,娘娘也一口气吃了一盘子啊。” 静嫔有些无辜的看着对方。 翠儿想了想,半猜测的问道,“娘娘这个月的月信,应该过去四五天了吧。” 程娇娇愣了下,猜到了翠儿的想法,心中觉得惊诧,更多的是觉得不可能。 第817章 有喜了 “我这个月的月信,还没来。”程娇娇犹豫的说道,随即又急忙补充了一句,“我觉得约莫是天气热的缘故,可能只是迟了些,偶尔一次,不算什么吧。” 程娇娇看着那盘酸梅膏,不确定的说道。 翠儿走过来,“娘娘大概也是想到翠儿的猜测了吧。” 程娇娇没说话。 “这事情不论如何,都是需要谨慎的,奴婢陪娘娘回宫,让小印子去请常给娘娘把脉的何大夫过来看看,总会求个安心。” 翠儿一脸严肃的说道,扶着程娇娇的手有些发抖。 “这……”程娇娇还想说什么,但是对上翠儿认真严肃的神情,便都咽了回去。 回到宫里,翠儿安顿了程娇娇进屋,叫了小印子过来,“你去请太医院的何大夫过来,不要声张,别人问,就说娘娘大约是中了暑热,头有些疼,其他的,别多嘴。” 小印子应声,“记下了,姑姑。” 翠儿多叮嘱了几句,这才放心让对方离开。 “会不会太紧张了?”程娇娇道。 翠儿走过来,给程娇娇倒了热茶放在手里,“小心些总是好的。” 程娇娇点头,心里有些复杂,有高兴,有担心,还有让她心慌的害怕。 高兴是,如果真的是她们猜想的那样,那她就真的安稳了,在这后宫,担心的是,如果真的有了,皇后姐姐那边…… 程娇娇自然清楚,时清然不会介意,更会为她开心,可她自己,总觉得…… 至于害怕,那便是后宫女人都有的,害怕被算计,被暗害。 后宫未出世便胎死腹中的例子,不在少数,程吵架担心自己也会成为其中一个。 小印子带了太医进来,却不是经常给程娇娇调理的何太医。 翠儿心中戒心重,扭头质问小印子,“怎么不是何太医?我说的话,你没听进去么?” 小印子急忙过来,“奴才过去,绝对是按姑姑吩咐的说的,可是何太医今日没进宫,奴才又担心耽搁了娘娘的病情,太医院便只能让王太医过来。” “至少过来个眼熟的也行,这太医眼生的紧,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娘娘怎么安心?”翠儿不满。 小印子又道,“王太医虽是新来的太医,可医术绝对在太医院是顶尖的。” 翠儿还想说什么,程娇娇拦住了她,笑了下,“王太医便王太医,都是太医院的大人,本宫放心。” 王太医是个年轻些的,长得俊雅,看着是个敞亮的,闻言道,“娘娘放心,卑职一定尽心尽力。” 程娇娇点头,伸手露出了手腕让对方把脉。 翠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站在一边,一脸严肃的盯着王大夫。 程娇娇看着王太医先是一愣,随即又似乎有些不确定,紧接着跟着眼前一亮,心中七上八下的。 王太医后退了几步,在程娇娇和翠儿期待焦急,透着探究的视线里行了个大礼,“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这并非暑热,而是有喜了。” 程娇娇在听到对方那句恭喜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定论,如今猜测成为事实,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算正常。 一边的翠儿开心的拍了拍手,和小印子对视了一眼,看得出是打心底里为程娇娇高兴。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程娇娇有些迟钝的反应了过来,第一时间却不是让人传报给皇上,“王太医。” “卑职在。” “本宫……”程娇娇叹了口气,“本宫有一事相求。” 王太医面露疑惑,“娘娘但说无妨。” “本宫有喜之事,还希望王太医能帮本宫瞒着。”程娇娇道。 翠儿不解,“娘娘,你这是干什么?你……” 程娇娇摆手,没让翠儿说下去,而是认真诚恳的看着王太医,“本宫想等一切都稳定下来,再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这是本宫深处后宫的无奈,还望大人成全。” 王太医道,“卑职明白,娘娘大可放心,今日卑职过来请脉,娘娘只是中了暑热,身子虚了些,连带着胃口不佳,日后卑职会为娘娘配药,慢慢调理,饮食上,多吃酸味爽口的最好。” 程娇娇面上一喜,“多谢大人成全,这段时日,也就麻烦大人多多看护。” “娘娘放心,卑职定然竭尽所能。”王珂应声。 程娇娇安心了些,摆了摆手,“翠儿,送王大人。” 翠儿从外面回来,程娇娇正坐着发呆,不知道到底是开心,还是忧愁。 “娘娘不打算告诉皇后娘娘么?” 程娇娇回神,手无意识的放在了小肚子上,“自然是要告诉皇后姐姐的,但姐姐这几日,肯定多事缠身,缓一缓,过几天再告诉姐姐,也不迟。” 翠儿笑了下,“娘娘是担心,皇后娘娘心里不舒服吧。” 程娇娇蹙眉,却并未否认。 时清然对她好,他自然之知道,但是再好,心里想到自己和她共侍一夫,大约还是不舒服的,只不过这个不舒服,微乎其微。 但是如今自己怀了孩子,还有可能是皇上第一个孩子,这里面,很多东西都会变了味道。 时清然未必不会介意,但她绝对会笑着恭喜自己,嘘寒问暖,只多不少。 程娇娇也知道,自己不用愧疚,她入宫,是时清然提出来的,一切,不过都是顺理成章,早晚的事罢了。 程娇娇真正犹豫的是,她为皇后难过,为时清然悲伤。 相比于她们,皇后爱皇上最深,陪伴的时间也最长,一起经历的风风雨雨更是不在话下。 他们两个,比任何人都希望拥有他们自己的孩提才对,可是这么多年的陪伴,他们却没有孩子,反倒是对皇上没有儿女之情,更多是君臣的服从约束的她,有了孩子。 这是多么讽刺的事实? 她不确定,时清然知道自己怀孕的消息,还有没有力气和心劲,继续站在皇上身边,陪着皇上一步一步,走完未来的旅程。 她的犹豫,只是在害怕时清然受伤罢了,只是在担心,皇后对皇上的感情,会因为自己,而发生偏差,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是时清然和皇上,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 可入宫后的种种,亲眼看着入宫前活得自由,举止脱俗的时清然变成如今被约束的寸步难行的后宫之主的模样。 眼里只有皇后,无论如何都宠着随着对方的皇上变成了如今,宠妃丛生,与皇后也有了几分貌合神离的模样。 程娇娇真的怕了,她总感觉,自己已经能看到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一幕的影子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自己成为导致那一幕的存在。 第818章 化解隔阂 “皇上,喝茶醒醒神吧。”琪贵人端着茶过来。 宋煜辰闻声,手边便多了杯热茶,捏了捏眉心,“费心了。” 琪贵人笑了笑,道,“是臣妾该做的,皇上尝尝,这是新来的雨后龙井,看看合不合胃口。” 宋煜辰抿了口,却并未说好,也未言坏。 琪贵人过去帮宋煜辰整理有些凌乱的桌子,各色各样的劄子堆成了山,看着就让人头脑发沉。 “皇上该多注意身体。”琪贵人道。 宋煜辰摆手,打断了对方的动作,“你是不是还没吃晚膳?” 琪贵人没说话。 宋煜辰拉住了对方的手,扭头问罪的看向小顺子,“你这奴才,不知道......” 琪贵人急忙拦下,“不是小顺子的错,是臣妾自己.......” “自己怎么?”宋煜辰见琪贵人说到一半停下,疑惑地看过去。 小顺子应声,“皇上明察,奴才知道皇上挂心琪贵人,所以东西都是早早就备下了,可琪贵人说是要等着和皇上一起。” 宋煜辰摇头,握着琪贵人的手紧了些,“重新备一份给琪贵人。” “皇上您呢?”琪贵人双眼直直的看着宋煜辰,问道,一边的小顺子也看了过去。 宋煜辰看着满桌子的劄子,“朕一会再吃。” “那臣妾也一会再吃。”琪贵人直起身,走到一边准备给宋煜辰磨墨。 宋煜辰急忙把人拦下,“你这是在耍小性子?” 琪贵人双目明亮的看着宋煜辰,“臣妾只是想和皇上一起用膳。” “朕不饿。”宋煜辰眉眼间的光柔软了些。 琪贵人闻言,“那臣妾也不饿。”说着就要去拿那雕花的墨块。 “我一个大男人没什么,女儿家身子弱,你怎么能和我比?”宋煜辰拉着琪贵人胳膊的手紧了些。 琪贵人道,“男人也是人,都是要吃五谷杂粮的。” 宋煜辰沉默了半晌后,嗤笑了一声,有些无奈的起身,看着琪贵人的眼神很柔和,“好好好,朕明白了。” 小顺子嘴角的笑意多了些,“那奴才这就让人给皇上和琪贵人备膳。” “这鱼肉滑.嫩刺少,皇上多吃些。”琪贵人给宋煜辰布菜。 宋煜辰尝了口,夏日燥热,鱼肉清炖,少了油气,可他还是没什么胃口。 琪贵人垂着眼帘,身侧的宋煜辰似乎有心事,总是心不在焉,颇有几分食不知味,一顿下来,菜桌上的饭菜鱼肉,就没动过几筷子。 “臣妾今日过来时,顺便去看望了皇后娘娘。”琪贵人擦了嘴,突然道。 宋煜辰拿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随即恢复正常,“嗯。” 琪贵人看着宋煜辰,“皇上就不关心,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宋煜辰沉吟了下,低垂的眼眸看不清神色,外面的天暗了,烛火晃着,琪贵人觉得眼前的人有些不真切。 “皇后如何了?” 琪贵人抿嘴笑了下,“皇后娘娘修养的很好,起色红润,皇上不用担心。” 宋煜辰点头,抬手抵着眉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琪贵人走了之后,小顺子从外面回来,宋煜辰正站在廊下,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出神。 “皇上可要去看看皇后娘娘?”小顺子走过去,让人点了驱蚊虫的香料。 宋煜辰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 “奴才是看着皇上望着坤宁宫的方向,才以为......”小顺子解释道。 “朕是在看天。”宋煜辰面不改色道。 小顺子笑了声,“是奴才眼拙。” 宋煜辰哼了声,一甩袖子回了殿内。 小顺子跟着进去,见宋煜辰直直坐在了堆满了劄子的桌前,急忙让人添了蜡烛照明。 “今日天已经晚了,皇上还是早点歇息,明日再处理政务吧。” 宋煜辰拿着毛笔顿了顿,看着手里的劄子道,“今日的事今日做,磨墨。” 小顺子无奈,应了声过去,伺候宋煜辰磨墨。 批阅了最后一份劄子,宋煜辰松了口气,揉着有些酸痛的肩膀。 一边的小顺子打了个激灵,“皇上,该歇息了......”话说了一半,看到从窗外恍入的光亮,这才发觉,皇上竟然连着批阅了一整夜的劄子。 “这个时间......”宋煜辰起身,“皇后应该醒了吧。” 小顺子整理着桌子,下意识道,“该是醒了,今日各宫妃子都要去皇后娘娘住处请安。”说完又是一愣,抬头看着站在窗前的宋煜辰,“皇上是要去看皇后娘娘?” 宋煜辰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蒙亮的天,脑海里想着时清然的面容。 半个月,时清然一句需要静养,便待在坤宁宫半个月没有出来。 这半个月对他来说,如同半年,他没有一天不会想她,虽然他们之间的距离只隔了几道宫墙,虽然,他站在此处就能看到她宫院的砖瓦可是他从未去过。 因为不想打扰。 “宫里这段时间应该把几日后宴会要用的东西都备好了吧。”宋煜辰的指尖在桌子上点了点。 小顺子应声,对宋煜辰跳跃性的话题有些摸不着头脑。 “都备好了,皇上放心。” 宋煜辰点头,“吩咐下面的人这段时间都醒着神,别出了差错。” “是。”小顺子想了想,问,“皇上,那……” “什么?”宋煜辰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小顺子,挑眉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招了?有话便说。” 小顺子笑了声,“奴才不是怕说错话,坏了皇上的心情么?” 宋煜辰摆手,他的心情就没有好过,又能坏到什么地步? “是前些日子被禁足的舒贵人。”小顺子低头道。 宋煜辰蹙眉,“那边出了什么事不成?” 小顺子急忙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几日听人说,舒贵人染了风寒,生着病呢,琪贵人过来也说过几嘴,只不过皇上在忙,奴才也一直没找到机会。” “生了病便去治,告诉朕有什么用?真有不是大夫。”宋煜辰想到舒贵人,就连着想到几日前和时清然闹矛盾的事。 小顺子道,“奴才也是这么说的,琪贵人的意思是,是觉得那边处罚的差不多了,想让皇上松松气,把人放了。” 宋煜辰没说话,小顺子又道,“再是,过几天便是荷花宴了,到时候皇后娘娘定然是要出席的,舒贵人这事情不处理好了,怕是……” 宋煜辰捏了捏眉心,这事情,确实得处理好了,不然他和时清然之间的隔阂,只多不少。 “走吧。” 小顺子看着突然往外走的宋煜辰没反应过来,急忙跟着,“皇上这是要去哪儿?” 宋煜辰看了对方一眼,颇有几分你没出息,这都看不出来,还在这问的意思,“去皇后宫里,用早膳!” 小顺子愣了一下,脚下的步子一顿又很快追了上来,“摆架坤宁宫!” 宋煜辰看了对方一眼,眼底带了些许的笑意。 第819章 酸味 “看着皇后娘娘的气色不错,臣妾也放心了。”费嫔扭着细腰进来,身上的香料和她的面容一样张扬。 时清然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连带着嘴角的温度都淡了,“费嫔来了。” “皇后娘娘吉祥,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费嫔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程娇娇吹了吹茶杯里的叶子,看了眼费嫔,很快又收回视线。 费嫔看了眼自己一进来,就收起了笑语的程娇娇,翻了个白眼坐在了对方对面的位置。 “静嫔来的早啊,说起来,臣妾也是许久未见静嫔了,看模样,清减了不少。” 程娇娇嘴角勾着一个不浅不深的弧度,“夏日炎热,难免胃口不好。” 费嫔哼笑了一声,“再不好,也要好好吃饭不是,还是静嫔自在,这要是给了臣妾,让皇上知道臣妾不好好吃饭,定然又要被责难一声的。” 时清然描摹着茶杯上的花纹,没有说话。 程娇娇脸色有些不好看,不是因为自己,是因为时清然。 不论费嫔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只要让时清然听到,定然会让时清然心里不舒服…… 想着,程娇娇小心的看了眼时清然,却发现后者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很惬意的品着茶。 安才人坐在一边笑了下,道,“那是皇上宠爱费嫔娘娘您。” 费嫔坐的更直了些,眉眼间尽是小人得志的得意样。 静嫔程娇娇看不惯对方那模样,放下了茶杯,“琪贵人今日怎的还没来?” 这话一出来,费嫔的脸色立马难看了,但是程娇娇也立马后悔自己的莽撞了。 费嫔剜了眼程娇娇,扭头笑脸看向了时清然,“琪贵人伺候皇上劳累,难免多睡了会,皇后娘娘别怪罪。” 程娇娇懊恼,看了眼依旧没什么动静的时清然,有些摸不清楚脾气。 费嫔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平白费了功夫,心里也觉得不利落,一屋子几个人,各有心思。 就在这个时候,琪贵人从外面进来,“臣妾来迟了。” 时清然笑了下,气定神闲道,“不迟,快入座吧。” “多谢皇后娘娘。”琪贵人行了礼。 费嫔找到了出气筒,第一时间没错过,“呦,琪贵人啊,让一屋子人等着你,你也是好大的架子,被皇上宠着就是不一样。” “费嫔娘娘说笑了。”琪贵人道。 费嫔冷哼一声,“说笑?我可不敢和你说笑,不然指不定琪贵人娇弱,自己脚下一个不留神滑倒了去,身边丫头反过来要指控我推了去。” 琪贵人脸色变了变,身后站着的弗兰垂在身侧的手握紧。 “怎么,琪贵人怎么不说话了。”费嫔扬了扬下巴。 安才人在一边搭腔道,“说起这个,舒贵人如今还被关着呢,皇上也是真疼琪贵人,到现在都没消气。” “是啊。”费嫔冷笑着看着一言不发的琪贵人,“日日去养心殿伺候,这可是我们这些人都眼馋的,除了皇后娘娘,琪贵人还是头一份吧。” “臣妾何德何能,敢与皇后娘娘比较。”琪贵人道,“费嫔娘娘取笑臣妾了。” 费嫔还想说什么,时清然放下了茶杯,打断了对方,“皇上宠爱你们,是你们的福气,唠什子没事干拿出来显摆,平白添了酸气。” “皇后娘娘说的是。”屋子里几个人都是一愣,急忙应声。 时清然食指弯着抵着太阳穴,“在座的都是自家姐妹,没必要为了顶点事争个头破血流,你高我低的,和和气气的才是正理,皇上最愿意看到的,也是后宫一家和气。” “臣妾记下了,多谢皇后娘娘教导。”几个人应声,唯独费嫔声音中多是不愿和敷衍。 “能记下是好事,但要记在脑子里,不是一句话说出来,就没事了。”时清然抿了口茶,“好了好了,夏日炎热,你们也都请安了,各自回去吧,别迟了,在路上受了暑热,身子又不舒服了,惹得皇上担心。” “是。”众人起身,刚要退下,宋煜辰从外面进来。 “这是要走了?” 时清然刚被弄儿扶着站起来,看到门口站着的宋煜辰愣了下,被弄儿扶着的胳膊明显僵硬了片刻。 弄儿在一边没说话,只是保持着扶时清然的动作。 “皇上吉祥。”众人行礼。 宋煜辰没说话,至始至终都只看着一个人,他径直走到时清然面前,伸手把时清然扶了起来,声音温柔,“身子可好些了?” 时清然愣了下,随即配合着对方起身,笑了下,“已经大好了,让皇上担心了。” 宋煜辰拉着时清然坐下,“那就好,以后多注意身体。” 时清然应声。 原本恨不得马上走的费嫔看到宋煜辰,立马挪不动脚步了。 “皇上今日心情不错,可是有什么好事?”费嫔坐回了位置。 费嫔坐回去,其他人也不好离开,一个个也跟着坐了回去。 宋煜辰看了眼低垂着眉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的时清然,“看到皇后身体无恙,算不算你口中的好事?” 费嫔愣了下,急忙道,“那自然是好事,哪里用问臣妾,皇上这是说笑了。” 宋煜辰笑了声,拉着时清然的手没松开。 时清然挣了下,自然的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端过来弄儿新上的茶水,“这是静嫔新研究的茶水,皇上既然来了,走了一路,也该觉得口渴。” 宋煜辰原本还在为时清然把手抽走的事有些怅然,转眼看着眼前的茶水,那一丝丝的怅然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错。”宋煜辰喝了口,给了个中规中矩,却还是透着敷衍的评价。 “你们要是有事,可以离开,不用担心朕,朕就是过来看看皇后。” 费嫔笑了笑,“臣妾们能有什么事,若不是娘娘刚修养好,怕累着,烦着皇后娘娘,自然更愿意在这里多坐上一会呢。” 宋煜辰点头,扭头关心的看着时清然,“你若是觉得累便说。” 时清然应了声,“臣妾不累。” “那就好,可用了早膳了?” 时清然看着面前像往常一样对自己嘘寒问暖的宋煜辰,恍惚间竟有几分曾经的感觉。 “不曾。” 宋煜辰嘴角的笑意深了些,凑过去在时清然耳边悄声道,“我也没有,饿得紧了想过来和你吃,你把她们赶紧打发走吧。” 时清然愣了下,沉吟了片刻,扭头看着一个个盯着自己这边的众人,“皇上还未曾用早膳,想着该是饿了,你们都回去吧。” 宋煜辰闻言,面容一僵,就听到费嫔急忙道,“臣妾宫里刚好备了皇上最爱喝的乌鸡山药汤,皇上这几日公务繁忙,不如去臣妾宫里。” 宋煜辰还没说话,时清然在一边想了想,点头,“这样也好,臣妾大病初愈,身子还不是很利落,怕是也伺候不周全皇上,加上吃的都是素菜,清淡为主,怕是不合皇上的胃口。” 这话一出来,原本看向宋煜辰的视线都移到了时清然身上,各色各样,五味复杂。 第820章 百花争艳 程娇娇不知道该说什么,时清然不像是还在生气,但是亲自把宋煜辰往外送到别的嫔妃的温柔乡,却也不是对方该有的作风才是,虽说皇后该是大度端庄....... 费嫔不确定的看着时清然,一度怀疑对方是在和自己玩心眼,耍手段,可左思右想,自己好像没什么东西能让对方耍的,难不成对方真的只是单纯想让皇上宫里?怎么可能?吃错药了? 小顺子在一边嘴角抽抽,这皇后娘娘,是打着休主意,笑脸把皇上往外送啊。 话都说道这个地步了,宋煜辰心里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去费嫔宫里喝唠什子的乌鸡山药汤了。 “如此……也好。”宋煜辰盯着时清然看了会,对方却未看他,在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拍着膝盖站了起来,“那皇后就好生歇息,朕换个时间再过来看你。” “皇上慢走。”时清然微垂着眉眼,嘴角的笑意淡淡的。 在费嫔胡毅的眼神里送宋煜辰出了坤宁宫,时清然看着一前一后朝着慈云宫走去的轿子,心沉沉的,眉眼间透着几分刚才所没有的落寞。 弄儿走过来扶住了时清然,“娘娘何必和皇上赌气?皇上今日过来这般,便是想和娘娘示好。” 时清然笑了下,隐去了脸上的情绪,“本宫何曾和皇上赌气?说的,不过都是该说的,真心地话语,本宫是皇上的人,又何需要皇上过来示好?本就是小打小闹的事,皇上没有怪罪本宫失仪,已经是该感恩戴德的事情了。” “娘娘这话,皇上听了该伤心了。”弄儿叹气。 时清然转身看着坤宁宫的宫门,“皇上或许会不舒服,但是伤心不至于,更多的,应该是夸赞本宫懂事。” “而且......”时清然顿了顿,一手抵着额角,“本宫确实不舒服。” “那奴婢差人去叫太医?”弄儿急忙问。 时清然摆手,“不必那么麻烦,早膳备下了么?” 弄儿应声。 “那便用膳吧,饿的发晕。”时清然宛然一笑,看着弄儿眨了眨眼睛。 熟悉的感觉让弄儿恍惚了片刻,仿佛眼前的人,还是当初那个不愿被凤冠所拘束的,岐山小姐,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时清然已经先一步进了宫内。 弄儿垂眸站在宫外,她何尝不知,时清然如今这般的无奈,面上的轻松自然,不过都是一次又一次夜间无眠,点着烛火在铜镜前练习出来的面具,所有人都在逼她选择,最后,她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不论对错,既然决定站在对方身边,陪着宋煜辰走下去,其他的,就交给时间和天意。 虽然拿不准身为皇上的宋煜辰如今的心,但是弄儿清楚自己的心,无论如何,无论未来如何,她都会陪在时清然身边,疾苦同渡。 “弄儿姑姑,皇后娘娘唤您进去。”一个小丫头走了过来。 弄儿点头,飘远的思绪重新回到了现实,走过去的同时,习惯性给时清然倒了杯新茶,陪着她做的酸梅糕点。 “这酸梅膏可有给娇娇送去些?”时清然吃着酸梅膏,酸甜可口,跟着心情都好了许多。 “刚才人多,奴婢没来得及,一会叫小宫女送过去吧。”弄儿给时清然布着她爱吃的菜。 时清然点头,吃饱喝足之后,一个丫头进来,“娘娘,栗子糕蒸好了。” 弄儿看着没说话的时清然,问,“要不要给皇上送去?” “这个时间,皇上应该还在费嫔宫里吧。”时清然整理了下帕子。 弄儿应声,等着时清然的话。 “那就不去扫人家的兴致了,先放着凉凉吧。”时清然起身走到了廊下,坐在了一边的廊台边,抬头看着被宫墙框的方方正正的天。 弄儿沉默的站在一边,宫中的日子,确实无趣,众多女人成日围着一个人打转,闲下来,就多会生事端。 “我们如今,是不是就像那井底之蛙?”时清然突然开口。 弄儿愣了下,“娘娘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时清然垂眼,沉默了片刻道,“可是我整日,除了胡思乱想,还能做什么?” “御花园前几日新养了几只绿菊,皇后若是无事,与其胡思乱想,不如陪朕去看看?” 宋煜辰的声音突然从宫门的方向传来,时清然回头,一眼便对上了对方那双深邃含笑的双眼,一日既往的让人情难自已。 “皇上怎么来了。”时清然和弄儿行礼。 宋煜辰走过来牵住了时清然的手,没让对方挣脱开。 “在费嫔处用了膳食,本是打算回养心殿的,但是又想着你说你身子不适,心中挂念,便过来想着看你一眼,也好让我自己放心。”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的双眼很深,很沉,时清然不敢看。 “多谢皇上挂怀,臣妾无事了。”时清然笑了下,那笑却看不出几分真情,宋煜辰依旧不愿在她面前用朕,可她已经不愿意把这一切当做理所应当去接受了。 宋煜辰握着时清然的手紧了些,时清然的规矩让他心疼,心慌,“是不是冷了?我摸着你的手凉的很。” 时清然摇头,“臣妾天生便是如此,皇上忘了?” 宋煜辰沉吟了片刻,看着一直不愿正视自己的时清然,声音中透着深意,“哪有什么是天生的,不过是你后来日日贪凉不听劝告罢了,再加上......” 宋煜辰在这里顿住了,时清然在心里为他默默补全,再加上被人暗害,小产伤了身子。 “御花园的绿菊不错,朕过来的时候看到,但是因为挂心你,便没心思欣赏,如今你没事,不如陪朕过去。”宋煜辰看着时清然,放轻了声音,透着几分诱哄,好像是当初,她是那个总是发小脾气的王妃,他还是那个愿意宠着她惯着她的王爷。 时清然稳了心神,“好,皇上既然有兴致,那臣妾便陪皇上过去。” 宋煜辰哑然,他想让时清然散散心,结果对方压根不想出去,或者是不想和他出去,以至于最后成了,陪自己,让他散心。 一路少有言语,不是宋煜辰不说,是是时清然规矩的让他陌生,他想起了时清然那夜说的,她要做一个不让任何人诟病的皇后,如今看来,她真的做到了。 时清然看着御花园百花争艳的景象,暗处凋零的花朵无无人问津,也许它也曾自信的仰头绽放过,但最终还是逃不掉凋零的宿命,她的心跟着发沉,这御花园不就是这后宫景象的映射? 何其讽刺。 第821章 相信我 “然然。”宋煜辰的声音打断了时清然的思绪。 时清然回头,宋煜辰看着她的眼中透着的情绪她看得懂,却也看不懂。 “你可是在怪我?”宋煜辰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时清然的脸侧,小顺子和弄儿不知道何时退去的,周围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的身影,以及在万花丛中纷舞的蝴蝶。 时清然微微侧头,后退一步不着痕迹的避开,低着头道,“皇上说笑了,臣妾怎么会怪皇上。” 宋煜辰的心蓦然一痛,他垂眼看着面前低头不看自己的时清然,伸手在对方的侧脸滑过,指尖透着眷念和心痛,“你知道的,你可以怪我,骂我,这是你的特权,是我给你的。” 时清然道,“臣妾......不怪皇上,也不会怪,更不会骂,这是大逆不道之事。” “你我之间,不必这么拘礼的,然然.......” 宋煜辰的话被时清然打断,时清然抬头,第一次直视了宋煜辰的双眼,“皇上说笑了,皇上是君,臣妾虽是皇上的妻子,却也是皇上的臣子,该有的礼数,不能缺。” “然然,你非要做的这么绝么?”宋煜辰突然后悔了,他宁愿时清然还是曾经那个素衣在宫中无所顾忌的穿梭的皇后,而不是如今这个被凤冠霞帔彻底掩盖了本性的皇后。 时清然愣了下,看着宋煜辰的眼中出现了片刻的茫然,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你若是气我非要处罚舒贵人之事,我刚才已经让人去解了舒贵人的禁足了,你若气的是我这半月不曾来后宫看你,我只是担心你生气,看到我反而不利于修养,起到反作用,然然,我每天都在想你,真的。” 宋煜辰伸手抓住了时清然的肩膀,面前的人明明离自己这般近,明明自己只要伸手就能够到,就能揽在怀里,可为什么?宋煜辰觉得不够?觉得太远?觉得手里的温度和触感,都没有脚踏实地的真实感,好像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悲伤的噩梦。 如果真是梦,未必不是好事,大概醒来他还是那个王府什么都没有的王爷,时清然是他自由无忧的王妃,他们两个人相伴在侧,简单却幸福。 不会像现在,他拥有天下,却唯独拥有不了她。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她很少能看到宋煜辰这般慌乱无措的模样,尤其是在对方成了一国之君后,更是少之又少。 “皇上......”时清然张了张嘴,宋煜辰对她的感情已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这就足够了,时清然嘴角的笑意深了些,原本,她就只愿余生两人可以相伴,一直执着于一双人,只会更快的消耗他们之间的感情,原本,那些就是不现实的,只不过是曾经没有约束的宋煜辰能给她而已,她便把那些当成了理所应当。 想着,时清然缓缓地叹了口气,伸手把宋煜辰的手放在了手心,对方的手心总是粗糙炙热的,和她冰凉的手心对比很鲜明,她也爱极了对方的温度。 “我会陪在皇上身边,臣妾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未来的路上,能一直陪在皇上身边。”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没说话。 时清然拿着帕子擦了擦宋煜辰额角的热气,嘴角的弧度温柔细腻,“相信臣妾吧,皇......” 时清然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宋煜辰猛地抱进了怀里,她的头靠在宋煜辰的胸膛上,听着那有力的心跳。 宋煜辰闭着眼睛,过了很久后睁眼,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和深沉,声音中透着几分哑然,“我信了。” 所以,不要骗我。 时清然乖顺的依靠在对方怀里,“好。” 两个人在御花园呆了很久,话虽然不多,好在恬静舒适。 “臣妾宫中新做了栗子糕,皇上要不要去尝尝?”时清然看到了宋煜辰眼角的疲惫,出声问道。 宋煜辰抬眼,对上时清然含笑的双眸后,疲惫散了些,“好。” 弄儿把栗子糕端上来后,宋煜辰拿了块,入口即化,时清然的手艺他一口就能吃出来,说不出原因,别人做的他也是吃过的,可唯独时清然的最为合口味,大概是与什么秘方吧。 这么想着,宋煜辰也问了出来。 时清然笑了下,“这栗子也就是普通的栗子,手艺门道,臣妾怎么可能比得过专门制作糕点的门户?皇上抬举臣妾了。” 时清然确实没有什么特殊的材料,如果非要说个所以然,大概是情怀吧,她和宋煜辰的情怀而已。 吃了栗子糕,时清然陪着宋煜辰看书,看着对方有几分疲惫,忍不住问道,“皇上昨日可是披了一夜的劄子?” 宋煜辰捏了捏眉心,困意却没有减轻,他没有搭话,说出来,会被拆穿,不说,时清然也能猜个大概。 “今日无事,皇上若是不嫌弃,便在坤宁宫小息片刻吧。”时清然从宋煜辰手里抽出了书,起身扶着对方的胳膊朝床铺走去。 时清然给宋煜辰盖好了被子,笑着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纤细的指尖滑过对方微簇的眉心,把那处的褶皱抚平,“皇上睡吧,臣妾在这里陪着皇上。” 宋煜辰闻言,这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伸手握住了那只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别离开。”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的呼吸弧度逐渐缓和,嘴角勾着浅笑,“好。” 等宋煜辰睡得熟了,时清然这才小心翼翼的把手抽了出来,起身把晃着光的窗户关上,屋子里暗了些,宋煜辰睡得也舒坦了些。 “娘娘......”弄儿从外面进来,时清然急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两人出去说。 弄儿看了眼床上睡了的宋煜辰,了然的点头,跟着时清然出去。 “何事?”时清然轻轻地合上房门。 弄儿道,“小顺子过来说,张泽大人求见皇上。” 时清然闻言,扭头看到了宫门口等着的小顺子,眉头皱了皱,“你去告诉他,皇上乏了刚歇下,什么事,明日再说。” 弄儿应声。 打发了小顺子,弄儿回了时清然身旁,眼底的神色安然了些,“娘娘心情好些了?” 时清然看了弄儿一眼,“本宫何曾不好过?” 弄儿伺候着时清然坐在廊台上,“娘娘自己知道,哪里还用问奴婢?” 时清然有些无奈,“你这是在和我耍嘴皮子?” “奴婢不敢。”弄儿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神情却全不是不敢的意思。 时清然看了眼今日不是很毒的日头,“给娇娇准备的酸梅膏可包好了?” 弄儿点头,“娘娘是要亲自去静嫔娘娘宫里?” 时清然没说话,弄儿看了眼微合的房门,“可皇上还在坤宁宫歇息。” “皇上昨夜批了一夜的劄子,如今睡下一时半会起不来,让宫里伺候的机灵点,准备好凉糕清茶,皇上醒来便给端上去,本宫也不会离开多久,只是过去聊几句,串个门的功夫。” 弄儿应声,“那奴婢陪娘娘......” 时清然打断了她的话,“你留下,其他人我怕伺候的不周到,我很快变回来。” 弄儿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答应了,“奴婢明白了。” 第822章 栗子糕 “姐姐怎么亲自过来了。”静嫔听到通报的人说时清然来了,急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起身相迎。 时清然让对方做下,摆了摆手免了礼,“我是得空来你这里看看,瞬便,弄儿今天又做了些酸梅膏,给你送过来解馋。” 程娇娇闻言,眼前一亮,急忙从时清然手里接过酸梅膏,第一时间打开吃了块。 时清然看着她这么猴急的模样,心里发笑,“你啊,往常也不见你喜欢吃什么,这几日见到酸梅膏没命的模样,还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了。” 翠儿从外面进来,给时清然上茶,笑着接话,“都是娘娘和弄儿姑姑手艺好,翠儿手脚粗笨,就做不来。” 时清然看了她一眼,道,“哪有什么做不来的,你主子喜欢吃,拿改日有时间,让弄儿教教你,也省的娇娇想吃,只能往我宫里跑。” 翠儿闻言,面上一喜,“只要弄儿姑姑不嫌弃翠儿粗笨,翠儿一定好好学。” “就算她真嫌弃你粗笨也没辙了,本宫已经替她应下了。”时清然眼底的笑意多了些。 程娇娇看了翠儿一眼,道,“翠儿是个机灵地丫头。” 时清然点头,“我知道。” “跟着弄儿学了也好,夏日炎热,吃什么都觉得油腻。” 程娇娇和翠儿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了。 外面进来了人通报,说是太医院的王大夫过来了,两人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时清然疑惑的看着程娇娇,“你可是有什么身体不适的?” 程娇娇放下了手里的糕点,她不想在时清然面前撒谎,不想骗对方,可一时间,又说不出口。 翠儿知道程娇娇的心思,在一边道,“小主前些日子受了些暑热,王太医说小姐身子内虚,需要调理,所以每一天都会过来帮小主看看。” 时清然闻言,脸上挂着担忧,“怎么不跟我说?你感觉怎么样?可要紧?” 程娇娇笑了下,“原也不是什么大病,没必要平白让姐姐担心,王太医的医术很好,我很放心,姐姐也放心。” 时清然无奈的看着程娇娇,“你啊,以后若是还有其他事,别想着会烦我,让我担心什么没用的,直接告诉我,省的我后来知道挂心。” 程娇娇应声。 “快把太医请进来吧,给你们主子好好看看。”时清然摆手。 王珂进来看到时清然的时候愣了下,随即给两人都行了礼:“皇后娘娘安,静嫔娘娘安。” 时清然摆了摆手,“静嫔身子不舒服,你打理的时候可要用心,要不然,本宫定然饶不了你。” 王珂应声,时清然点头,对方这才上前把脉。 程娇娇心跳的很快,收回手腕后,紧张的看着王珂,“如何?” 王珂道,“娘娘放心,一切安好,日后只需要每日用汤药滋补,慢慢就会好的。” 时清然想到那黑乎乎的汤碗,眉头皱了皱,看着程娇娇有些心疼,“那汤药的滋味,我是最受不了的,苦了你调理,还得日日喝那黑乎乎的汤药。” 程娇娇笑了下。 王珂道,“良药苦口。” 时清然叹气,“是啊,良药苦口。”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宫里还有些事,原就是过来看看你,我就不耽搁了。”时清然看着程娇娇笑了下,道。 程娇娇闻言,跟着时清然起身,“姐姐何不多座一会。” 时清然摆手,“还是算了,我走之前便很弄儿说不会耽搁,时间长了,怕她担心。” 程娇娇笑了下,“皇后姐姐和弄儿姑娘的感情真好。” “毕竟是从小到大的。”时清然嘴角的笑深了些,扭头看着王珂,“好好调理静嫔的身子,我也不打扰了。” “微臣明白。”王珂应声。 程娇娇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嘴,“多谢皇后姐姐挂怀。” “不想让我担心,就好好调理身子,过几日就是宫宴,到时候来的人多,定然热闹。”时清然看着送自己到宫门口的程娇娇,“你可别到时候,没心情参加。” 程娇娇应声,“臣妾记下了,一定注意。” “那我便走了,你且回去吧。”时清然道了声。 “皇后姐姐慢走。”程娇娇做了礼。 回到坤宁宫,宋煜辰意料之中,还在休息。 “娘娘怎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弄儿走过来,有些埋怨。 时清然觉得无辜,“我和娇娇见了,难免多说了几句,不过这也是提前回来的。” 弄儿叹了口气,“天气逐渐热了,奴婢是不想娘娘晒了暑气。” 时清然看了眼今日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的太阳,表示弄儿这句话没有诚意。 明白时清然动作意思的弄儿视而不见,脸不红,心不跳。 “我在那边自己做主给你答应了个差事。”时清然坐在廊下,笑着接过弄儿递来的,刚好温热的茶水。 弄儿抬眸,“什么?” “翠儿想跟着你学酸梅膏的做法,娇娇爱吃的紧,她也是个懂事,为自家主子着想的丫头,我就答应了,改日得空,你教教她。”时清然理直气壮道。 “我要是不愿呢?”弄儿淡淡道。 “别啊,我已经答应那边了,你可别负了我的面子。”时清然眨了眨眼睛看着弄儿。 弄儿没理她,端了份栗子糕过来,“吃点吧。” 时清然抿嘴,看着弄儿道,“你先答应我,你答应我了,我就吃。” “饿的是娘娘的肚子,又不是奴婢的。”弄儿道。 时清然语塞,幽幽的看了呀弄儿,“你怎么越来越不可爱了?” 弄儿失笑,“奴婢何曾可爱过?娘娘说笑了。” 时清然拿了块糕点,“我不管,反正现在就是没有以前可爱了。” 弄儿没和时清然玩字眼,安静的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弄儿,你就答应我好不好,只是过去教她做酸梅膏而已,不然,让翠儿过来学也可以啊,”时清然真诚的看着弄儿。 弄儿看着对方可怜巴巴的假象,叹了口气,“娘娘都答应别人了,弄儿定然会过去的,娘娘放心。” 时清然闻言轻笑了一声,看着弄儿,“我就知道,弄儿最好了。” 弄儿愣了下,心里有些回不过味,原来在娘娘心里,她是最好的么?开玩笑的吧。 弄儿看了眼吃着糕点,眉眼弯弯哼着小调的时清然,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什么重要的呢?不管是不是真的,至少在她心里,时清然都是最好的,也是最重要的。 第823章 颇有微词 养心殿。 小顺子从坤宁宫回来,带了时清然的话给了张泽。 “皇后娘娘说,皇上已经睡下了,请大人改日再来。”小顺子道。 似乎有急事要通报的张泽闻言,似乎有些不确定自己所听到的,“公公说皇上为何没来?” “皇上睡下了。”小顺子恭敬的重复了一遍。 “荒唐!”小顺子话音刚落,张泽的声音猛的炸响,惊的人一个激灵,“本官身负要命,要转述给皇上的,也是重中之重的军情,尔等竟然以这种理由打发本官,荒唐,粗鄙!” 小顺子听着对方把自己连带皇后都骂了一遍,却也不敢说什么,张泽是能臣,有本事,有能力,就是有个爱说实话,不拐弯抹角的刺猬性子,看不顺眼什么便会说,也是柬臣中,说话最直,最真实,但也是最让人不舒服的。 但是忠言逆耳这个道理,宋煜辰这个皇帝还是很清楚的。 “大人息怒,皇后娘娘也只是忧心皇上龙体,担心皇上昨夜批了一夜的折子,坏了身体。”小顺子试图做一些解释,免得已经备受口舌的时清然,又惹上这个毒嘴巴。 “大丈夫心怀天下,自然得吃得旁人所不能吃之苦,无知妇人!”张泽气愤的甩了下休息的,黑色的官服穿在身上,透着严板,年纪轻轻,便有了几分威压,俊朗的面容总是板着,像个小古董一般皱着眉。 小顺子没敢说话了,他自知肯定说不过张泽大人,说多了,保不准还要再被怼上几句。 “那奴才送大人出宫吧。”过了片刻,小顺子看张泽似乎是平复了些,试探性的问道。 张泽瞥了他一眼,整理了下身上的官服却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本官在养心殿等着皇上!” 小顺子有些为难,“大人,皇上那边是真的睡下了,你这样等着,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张泽哼了一声,“那本官依旧在这御书房等着。” 小顺子嘴角一抽,又一次亲身体会了张泽软硬不吃的性子,这也是宋煜辰欣赏对方也看中对方,却一直没有为对方加官晋爵的原因。 官场上,必要的时候你还是得圆滑点,哪怕你是对的,你也不能直接就说你上面的人是错的,要不是张家家大业大,众人忌讳,这绝对是要惹事的。 宋煜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暗了,睁眼第一时间,并没有看到床边那个说她不会走的身影,心中有些怅然,可没等他多想,屋里的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时清然端着一杯清茶走了过来,“皇上醒了,臣妾做了茶,皇上顺顺口,一会该用晚膳了。” 宋煜辰捏了捏眉心,扭头看了眼漆黑一片的窗外,“已经这个时辰了。” 时清然点头,扶着宋煜辰起来,“中间小顺子过来说,张泽大人求见,臣妾见皇上实在是累了,睡的熟,没忍心打扰,便让人回了,改日再来。” 宋煜辰没说话,大概是睡的太深,还没有清醒。 “皇上不会怪臣妾自作主张吧。”时清然让宋煜辰坐在课桌边,自己给他盛了碗甜水汤。 宋煜辰摇头,“该不是什么急事,皇后你也是好心。”说着,便喝了口冰冰凉凉的甜水汤,头脑瞬间都清醒了不少。 时清然没再说话。 用过晚膳后,小顺子过来,看到宋煜辰醒了急忙走过来,“皇上,张泽大人还等在养心殿呢。” 宋煜辰闻言愣了下,没想到对方竟然等到这个时候。 时清然收拾的动作顿了下,有些担心道,“怕不是有什么急事,皇上快去吧,别因为臣妾的缘故,再耽搁了才是。” 宋煜辰安慰她,“没事,张泽的性子就是这样,有事是必然的,该不会太急,不然他早都得不顾项上人头,冲进你这坤宁宫把朕从榻上拉起来了,哪里还能压着气,在御书房等着。” 时清然应声,心里却还是自责,“既然张泽大人还在等着,皇上不如快点过去吧,时辰已经不早了,难为大人等了大半天,张泽大人家里的人,也该担心了。” 宋煜辰点头,转身离开。 回到御书房,刚进门,宋煜辰便看到了沉着脸满身不满的张泽,有些头疼,有些无奈。 “皇上万岁……”张泽行礼,被宋煜辰挥手拦下。 “起来吧,都这个时辰了,你也歇着。”宋煜辰这么说,张泽却也没听进去,自顾自的把礼行了周全。 “张爱卿这是还不曾用晚膳?”宋煜辰看了眼摆在一边未曾动过筷子的晚膳,瞥了眼一边的小顺子。 小顺子急忙道,“张大人心中装着国事,吃不下。” 宋煜辰笑了声,径直走向桌边,“刚好朕在皇后那处也没吃饱,今天就陪着张爱卿用一顿晚膳吧。” 宋煜辰在桌边坐下,一直面无表情没说话的张泽却没动。 宋煜辰挑眉,“大人赏个脸吧。” 张泽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别人给台阶,他也会思量着下的。 “多谢皇上。”张泽道了声,这才坐在了桌前。 小顺子添了碗筷,又让人添了几个菜,给两人上茶的时候被拦下。 宋煜辰拍了拍膝盖,一身轻松道,“今夜凉爽,上酒吧,朕陪张大人好好聊聊他所呈报之事,你们不用伺候,都下去吧。” 小顺子应声,分赴其他人下去,他候在了门外。 “皇上今日好兴致。”张泽谢过了宋煜辰的酒。 宋煜辰笑了下摆摆手,“爱卿不必拘礼,自在些也好。” 张泽没说话。 宋煜辰等了半晌,也没见对方开口说今天过来,是为了什么事,不由得奇怪,“爱卿今日过来,不是要呈报军情?” 张泽看了眼宋煜辰,缓缓的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是。” 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宋煜辰心中笑,“今日是朕没有顾全大局,爱卿别作气。” 张泽道,“微臣不敢。” 宋煜辰放下了酒杯,心道你有什么不敢的,所有人里,就你最敢! “爱卿这是说笑了吧。” 张泽也是不愿和宋煜辰拐弯抹角的人,两杯酒下肚,便把今日呈报的军情道了出来。 “凤阳边关来报,这几日匈奴似乎有所动静,镇守边关的施将军猜测,恐怕是那些贼人得了几日后各国时辰来访的消息,想趁机偷袭。” 宋煜辰抬眼,沉吟了片刻问道,“可有证据?” 张泽道,“昨日夜里,施将军抓住了几个伪装刺探军情的贼人,已经把那些人关了起来,军队上下如今戒严森明。” “如此,甚好。”宋煜辰感叹这位施将军行事的果决和利落,“可有从那些贼人嘴里问出什么?” “问了些,没什么大用,过来刺探军情的,是一些小人物,听不到什么大消息。”张泽一脸严肃道。 第824章 闲云野鹤 宋煜辰点头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抬头看着张泽问道,“这位镇守边关的施将军,之前并未听大臣们提起过,张大人又是如何和对方结识?” 张泽道,“施将军虽没有什么大的名声威望,其本身带兵领将的才能,张某却是非常敬佩的,只是施将军无心官位荣耀,只求了镇守边疆这么一个苦差事,便离开了,臣也是偶然结交。” 不知怎的,宋煜辰心里总是有股奇怪的感觉,但又觉得,不可能凡事都是这么巧,可拿微妙的直觉,总是挥之不去。 宋煜辰应声,“能否告知此人姓名。” “施将军名为施无悦。”张泽心中奇怪宋煜辰突然关心施无悦的消息,但是想到施无悦满身才华,若是能被皇上发现重用,绝对是好事一件,心中不由得开心。 听到施无悦三个字的时候,宋煜辰没有觉得惊讶,反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意料之中的感觉。 施无悦,竟然真的是施无悦! 宋煜辰想到了时清然,施无悦对时清然的感情一直以来,都是毋庸置疑的,对方突然消失之后,时清然找过,问过,他知道,时清然不爱施无悦,但是对施无悦有感情,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施无悦对时清然来说,是不一样的。 如果对方知道施无悦的消息,会不会开心些? 宋煜辰握着手机的酒杯出神,真的要告诉时清然么?宋煜辰拿不定主意,毕竟如今的情形和当初大不相同,时清然在自己身边,他都没有抓住对方的实感,告诉她施无悦的消息,时清然会不会离自己更远? “皇上知道施将军?”张泽看着宋煜辰的反应觉得奇怪。 宋煜辰点头,“也是机缘巧合下认识的,一个友人。” 顿了顿,宋煜辰又问,“他可还有什么说的?” 张泽点头,“施将军希望皇城可以拨兵过去,如今国家安泰,百姓安居,如若开战,定然又是一片生灵涂炭,受苦受难的,终究是子民,所以将军的意思是,用威慑让贼人犹豫,镇压贼人,让他们不敢出兵,这场仗,能不打,便不打,省的附近的百姓又是流离失所,哀声一片。” 这话要是给别人,宋煜辰定然会忍不住怀疑,对方是胆小畏缩,不敢出兵才搬出这些话来,但是对方是施无悦,没有来的,他确实没有理由去猜忌怀疑。 “准了。”没有多想,宋煜辰一口应下,抛开对方和时清然这层关系,施无悦确实多才有能。 张泽没想到宋煜辰这么快就做了决定,愣了下之后,急忙谢恩。 “酒足饭饱,今日这顿晚膳,爱卿吃的如何?”宋煜辰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张泽。 张泽说了两个字,“甚好。” “那便好,皇后也是好心,担忧朕的身体,并不知爱卿所要呈报之事,还望爱卿不要过多怪罪。”宋煜辰想到张泽的毒舌,忍不住哥哥时清然说了几句好话。 张泽没说话。 “小顺子。”宋煜辰把门外的小顺子叫了进来,吩咐道,“皇后送来的栗子糕给张泽大人拿去些,算是赔礼。” 小顺子笑了声,“皇后娘娘刚才已经拆人送来了栗子糕和酸梅膏些的,也是说,想给张大人赔礼。” 宋煜辰愣了下,嘴角的弧度深刻些,“甚好。” 张泽没有推脱,收了赔礼,尽管他心中对时清然真的有所微词,先是皇上开口,再是皇后赔礼,这两人,都是给足了他面子,再怎么,也气不起来了。 张泽心道,这皇后,是个聪明人才对。 在他转身打算离开时,“还有一事,臣方才忘了说。” 宋煜辰抬头等他往下说。 “费二公子明日便会回来,皇上可知晓此人?”张泽回头看着宋煜辰。 宋煜辰摇头,“费二公子,可是那饱读诗书,文韬武略不凡的费宗仪?” 宋煜辰来了兴致,费宗仪他听说过,京都关于这人的花边消息很多,真真假假,只能当做消遣一笑而过,但是此人多才,费丞相更是有心培养,想把光宗耀祖的重任交于对方,更是把本应说给长子费正的,至交眉大人的嫡女眉英许给了二儿子费宗仪,可见对其期望至高。 可偏偏那才子费宗仪无心官场,说什么闲云野鹤,游戏人间的日子才是他所追求的,对两家联姻更是嗤之以鼻,说什么也不愿娶那未曾谋面,却和他被称为太作之和的女子。 之后更是在大婚之日逃婚,气的费丞相直接在酒宴上吐血昏迷,醒来后差点把这逆子划出家族谱,最后还是为了已经过门,却因为他丢尽了颜面的眉英忍下了。 虽是大婚之日逃婚,但因为已经行过拜堂之礼,所以眉英这个二儿媳的身份,也是坐实了。 这事,在当时可是传遍了几国的大事。 “倒是个极为有趣之人。”宋煜辰给了这么一个评价,“不知那游戏人间的二公子游厉三年有余,可有了什么收获。” “这些,皇上全可以亲自问他。”张泽道了声,便告退了。 一到宫门口,跟着驾马车过来的青竹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满脸的焦急。 “公子,你怎么才出来,你可真是吓死小的了,老爷和夫人都拆人过来问了好几趟,这会都在家里等着你的消息呢。”青竹拽着张泽云看右看,确认他家公子一点事没有后,才松了口气。 这不怪青竹大惊小怪,其他官员入宫半日不回,都会惹的全家人心惶惶,更何况是靠着一张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的张泽? 张泽随便应了几声,青竹便扶着人上马车,看到那精致的糕点盒子时愣了下,“这是……” 张泽坐正了身子接过糕点,“一些糕点。” “啊?”青竹愣了一下,有些没明白其中的意思,自家爷在宫里呆了大半天出来,捧着一盒糕点? 张泽却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在御书房里等了大半天,虽是没干什么,却也够累人的,坐在车上开始闭目养神了起来,装着糕点的盒子被他放到一边。 见自家爷累了,青竹也识趣地没有再出声,一路赶着马车回府,就想告诉家里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的夫人老爷,主子没事! 张泽一走,宋煜辰自己又喝了会酒,,精神头很好,这边刚拿着书坐下,小顺子传话琪贵人来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宋煜辰示意琪贵人坐在一边。 琪贵人把刚做的甜水汤放在一边,“就是想过来看看皇上。” 宋煜辰应声,低头就着烛光看书。 “听说皇上今日从费嫔娘娘宫里出来,去看望了皇后娘娘。”琪贵人拿过扇子,轻轻地给宋煜辰扇风,“皇上可安心些了?” 宋煜辰抬了抬眼皮,“挺好。” “皇后娘娘有皇上挂念,自是不会差的,皇上放心,该多注意自己的龙体。”琪贵人低垂着眉眼,在灯光下看着很乖顺。 宋煜辰沉吟了片刻放下书,坐直身子捏了下眉心,“朕明白。” 琪贵人笑了下,“张泽的人过来,可是要事?” 第825章 锦苑 “你倒是消息灵通。”宋煜辰淡淡的看了眼琪贵人。 琪贵人手下扇扇子的动作微顿,随即恢复如常,“臣妾只是担心皇上被政务烦扰闹心。” 宋煜辰摆了摆手,没让对方继续扇下去,“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皇后身子刚好,朕再过去看看她。” 琪贵人闻言愣了下,起身行礼,看着宋煜辰的背影,什么也说不出来,本就是她多嘴,忘了后宫不得干政,没了分寸。 坤宁宫。 “皇上可是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不如说出来,让臣妾也乐乐。”时清然绣着手里的香囊,看了眼进门开始心情就很不错的宋煜辰。 宗雨辰便把费宗仪的事迹和时清然说了通,时清然想了片刻,“有趣是有趣,就是有些不通情理,苦了刚过们就成了笑柄的姑娘家。” 宋煜辰愣了下,男子和女子的注意之处,总是不一样的。 “眉姑娘原是嫡女,养尊处优的日子里出来的姑娘,因为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依旧没有寻短见,可见心性过人,非寻常女子可比,又以儿媳身份自居,恪守本分,替他行了三年有余的孝道,这么好的姑娘,费二公子多才,却也难得瞎了一次。” 听着时清然的话,宋煜辰不置可否。 “至于那些花花消息,自古才俊皆多情。”时清然笑了下,“果然是谁也不例外的,活得自在洒脱,也是好事。” “明日朕传小顺子去宫外召他入宫,然然可要见一见这位洒脱自在的才俊?”宋煜辰打趣。 时清然落下了刺绣的最后一笔,锁了尾笑了下,“臣妾就不去添笑话了,皇上召他,自是看上了他的才略,臣妾去了,反倒碍事,再者,不是还有几日后的宫宴?到时候达官贵人和各国使臣都会过来,牛鬼蛇神,臣妾到时候都会看到。” 宋煜辰叹了口气,伸手把时清然手里的绣品抽出,放在一边的桌子上,“晚上灯光暗,就不要绣了,免得伤了眼睛。” 宋煜辰的手指划过时清然的眼角,时清然失笑,“臣妾只是今日想起里,凭着性子绣一绣罢了,要是真会伤了眼睛,那废殿里的苏云婷日日这般,是不是早该瞎了。” 宋煜辰突然听到苏云婷这几个字,第一时间还有些陌生,好一会才想起来,他的后宫,确实还有这么一位一直自找麻烦的宁才人,只不过刚入宫就四处得罪人,禁足后刚出来,又惹了时清然,被乏了一个月绣出那副繁花锦绣图。 “然然这是想为宁才人求情,当时可是她惹了然然你,你亲自下的罚。”宋煜辰盯着时清然,有些不明白对方的用意。 “本就是想磨磨她的性子,这么长时间了,臣妾听说他们住在废殿,那些宫人日日克扣饭食,吃不饱穿不暖,那地方一下雨便会漏水,不是个大家姑娘该住的地方,再加上,这么长时间了,也再没听到那边闹腾的消息,估计,性子也磨得差不多了吧。” 时清然道。 宋煜辰道,“若是那人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出来又惹到然然头上,那该如何?”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那时候,自然有那时候的法子,若真是个不知好歹的,这皇宫她便是真的待不下去了。” 宋煜辰沉吟了片刻,道,“也好,几日后宫宴苏大人也会过来,到时候见不到苏云婷,又有的说了,苏云婷罚的也是够了,放出来便放出来吧。” “那该安置她在哪一处宫里?”时清然问,“她被关入废殿后,所有的东西都挪了过去。” 宋煜辰被问住了,皇宫中宫苑很多,但是让他从里面挑,他还真不知怎么挑。 “然然有什么建议?” 时清然接住了话头,想了想,“西边有个锦苑,周围花开的美,适合人静养打磨性子,周围也清净,又不偏僻,不大不小,就是离养心殿远了些。” 宋煜辰听到时清然最后一句话,心里没有来的想笑,却是有些开心的笑,“那便依你。” 时清然弯了弯眉眼,宋煜辰看的入神,“人说灯下看美人,这句话果然不假。” “皇上惯会取笑臣妾了。”时清然有些无奈。 宋煜辰道,“别人我可能会取笑,但唯独然然,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时清然嘴角的弧度深了些,“臣妾知道了。” “知道什么?”宋煜辰问。 “知道皇上不会骗臣妾。”时清然盯着宋煜辰的眼睛,那里面,有她的影子。 宋煜辰叹了口气,伸手捧住了时清然的脸,“傻丫头。” 第二日苏云婷刚起来,好在这几日天热了,不用盖被子,可以把被子压在身下,让那硬板床不是那么咯人,但是夜里的蚊虫却又实在磨人。 时清然给的驱虫纷也没了,这几日睡得她实在难受,要不是芬儿日日拿着扇子守在她床边,她身上恐怕不止这么几个包,就是苦了芬儿,睡不好,还被咬了个实在。 “芬儿,你上床睡会吧。”苏云婷没让黑眼圈重的吓人的芬儿伺候自己洗漱。 芬儿打了个哈欠,“我伺候好了小主再......” “听我的,快去睡。”苏云婷强硬的打断了她的话。 芬儿拗不过,也实在是几日没睡好,困得眼皮打架,也便没有再推脱了。 小顺子过来的时候,苏云婷正在院子里打水,看到这丝毫不见往日跋扈架子的苏云婷,小顺子还有点不敢认,要不是对方转过来,那张精致的小脸除了瘦了憔悴了些,基本上和记忆中没什么差别,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岔了。 “宁才人安。”小顺子不是狗眼看人低的人,他衷心的只有皇上。 苏云婷愣了下,一时间没认出眼前的人,“你是.....” “皇上解了宁才人的禁足,那锦绣纹绣,也不必绣了,西边的锦苑收拾好了,小主收拾收拾,让这些奴才搬着过去看看吧,那地方景美的紧,最适合小主修养。” 苏云婷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谢恩,回屋子里叫了会床上的芬儿,芬儿实在是困了,竟然睡死了过去,小顺子跟着进来,看到里面的情形,心中唏嘘。 怪不得这宁才人脸色苍白憔悴,身形也消瘦的紧,这废殿本就不是个好住处,看这里面,除了收拾的干净些,要不是有两个喘气的,鬼都不愿意过来。 “公公,芬儿昨夜给我赶了几夜的蚊虫,一直没休息好,要不等芬儿醒了,我们自己搬过去好了,本来就没有多少需要拿的东西。”苏云婷想了想,道。 小顺子觉得对方受苦受罪到了这番地步,实在可怜,又在这心疼一个奴才,还让奴才睡在她的塌上,虽然那个塌都没有一个普通奴才的软和。 他觉得这宁才人果真是大变样了,心里觉得新奇,也没有为难,便应下了。 第826章 急不来 “娘娘,王珂太医过来了。”弄儿从屋外进来,看着捧着书的时清然道。 时清然抬眼,有些疑惑,“太医?太医过来做什么?你叫的?” 弄儿摇头,“王太医说,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时清然想到宋煜辰走时的话,了然,有些无奈的放下了书,“让他进来吧。” “是!”弄儿应声,出门把王珂请了进来。 “皇后娘娘吉祥。”王珂进门便行了礼,时清然对对方知之甚少,也没什么交情,便没免了对方的礼。 “皇上派你过来请脉,大概的,本宫已经知晓了,多余的不用说了,王太医……”时清然说着,露出了自己的手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珂应声。 “如何?”时清然看着王珂,问。 王珂想了想,问到,“娘娘可是曾受过什么损伤?” 时清然沉默了片刻,道,“曾不小心小产过一次。” 王珂了然,倒没有什么凝重的气氛,透着轻松,看样子该不是什么棘手的。 “娘娘的身体先是幼时贪凉,再是受过损伤,所以怀孩子上,才有些不容易,但也并不是没可能的事。” “你的意思是……”时清然看着对方,心中有了期许。 “调养,慢慢调养,娘娘和皇上,需要的只是时间。”王珂道。 时清然松了口气,只要还有机会,时间,现在在这皇宫,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那日后,便多多麻烦王大人了。”时清然道,“静嫔身子,今日可好些?” “微臣还没去静嫔娘娘那处请脉,不过皇后娘娘可以放心,静嫔娘娘恢复的不错。” 时清然点头,“如此,那边好,浓儿,送王大人。” 弄儿应声,看了眼王珂,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珂微微颔首,“臣告退。” “大人所说的时间,是多久?”弄儿站在宫门口,看着王珂。 王珂沉吟片刻,“这个,我说不准,还得看娘娘身体的吸收情况。” 弄儿闻言,没说话。 王珂看着对方,宽心道,“皇后娘娘虽想要孩子,却并不着急,而且此事,也急不来,更不是姑娘能急的。” 弄儿看了王珂一眼,却没有接话,只道,“奴婢再送大人一段吧。” 王珂愣了下,不明白对方态度如何变幻这般,无奈的摇头,“姑娘留步。” 钟粹宫。 “大人今日来的,迟了些。”程娇娇看着王珂道。 王珂微微垂头,“今日奉皇上之命,去给皇后娘娘请了脉,所以迟了些。” 程娇娇笑了下,又有些担心,“皇后姐姐是生了病不成?” 王珂道,“不是,娘娘不用担心。” 程娇娇件王珂没有说下去的意思,想来也是皇上不让外穿,便也没有过多询问。 “孩子,可还安稳?”程娇娇摸了下自己的肚子,“这几日恶心的厉害,往常多少还能吃一点。” 王珂道,“这是正常现象,娘娘不用担心,日后微臣在药里多加几味山楂,想来能缓解一些。” 程娇娇点头,嘴角的笑意柔和了些,“那便多谢大人了。” “都是臣该做的。”王珂收拾好了东西,“静嫔娘娘无碍,臣便不久留了,太医院还有事。” 静嫔应声,“翠儿,送大人离开。” “是。”翠儿开心的应声。 太医院。 王珂刚放下药箱,便有人走了过来,“王大人如今可是红火的很啊,先是静嫔娘娘不适,何大人回了趟家,让大人顶了去,再之后等何大人回来,那静嫔娘娘却也再没有唤过何大人,都是认定了王大人你,不得不说,王大人的医术,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王珂看了眼对面沉默着不说话,低头翻着药书的何大人,没说话。 “如今又有皇上亲自点名,去照顾皇后娘娘,我也是担心,大人你过于劳累。”那人继续说着风凉话。 王珂没理会,而是拟好了药方,给了一遍的小太监,“小开子,这是皇后娘娘的方子,抓了药,给娘娘送过去。” 小开子应声。 王珂又开始拟静嫔的药方,因为静嫔的特殊和保密意识。 “小开子还没回来,让小折子抓吧。”王珂刚写好了方子,对面一直没说话的何大人看都没看他,道。 王珂愣了下,最后把药递给了走过来的小折子,“那便麻烦了。” 小折子笑了下,“应该的。” 小折子包好了药走了,屋子里就剩下王珂和依旧在看药书的何大人,就在王珂犹豫着该如何打破这个僵局的时候,何大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也是奉命办事,都是各宫的意思,张生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就罢了,你倒是不嫌弃磕碜,还给听了进去。” 王珂闻言,他和何大人的交集不多,之后因为静嫔这个是,更多了几分尴尬,但是让他没想到,何大人为人竟这般敞亮,相比之下,倒是他小家子气了些。 有些自嘲的笑了声,“多谢大人不怪罪。” 何大人摆手,这事算是过去了。 “娘娘,刚传来消息,说是钟粹宫那边这几日一直有太医过去诊脉,那送太医出门的翠儿成天一脸喜色,我猜着,该不是......”霜儿附身在费嫔耳边轻道着,语气颇为慎重。 这种话点到为止,大家都清楚。 费嫔摘下手上的指甲套,倒是呵的一声笑了出来,嘲弄的很,“要真是如此,那她倒是个有福气的,咱们也该为她高兴才是。” 霜儿心中不忿,“娘娘可别抬举了她,她那种人,就算有福气也未必能撑到孩子降世,前后要不是巴结了皇后娘娘,她哪能坐到如今这个位子上?奴婢最是看不惯她那进了宫偏偏还装清高的样子!” “要说这,咱们都能憋气成这般,不知道那皇后娘娘,知道后又该是何种心境,想要的人偏生得不到这福气,不想要的,这福气还赶着往上贴呢。” 霜儿哼笑,装模作样道,“皇后娘娘和静嫔娘娘情同姐妹,自然更为高兴,甚至高兴得,恨不得自己能帮她生呢。” 费嫔扯了扯嘴角,时清然会嫉妒,她也会嫉妒,怎能不嫉妒,入宫已二年有余,身为宠妃,可偏偏她这肚子却愣是没个消息。 手紧紧握住,指甲承受不住这力道,竟“咔”的一声断裂开来。 第827章 雪中送炭 “娘娘!”霜儿惊呼,这可是娘娘蓄了半年的指甲,平时不知多么稀罕呢,霜儿心疼的拿着帕子,生怕那尖锐的裂痕刺破了费嫔的手,“娘娘,您还年轻,身体也健壮,孩子总会有的,皇上宠您,那钟粹宫的,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罢了,再者,这些也全是奴婢的猜测......” 她心疼的抬起费嫔的手。 “无事。”费嫔将手抽回,起身,看着那断裂掉地的指甲嗤笑一声, “真没出息。”不知是道她无声息的肚子,还是这不堪一击的指甲。 随后抬脚碾过,往内室走去。 霜儿连忙上前扶着,费嫔摆手让她止步,“去,把这个消息传到舒贵人那边,皇上解了她的禁足,咱们也该去道个喜,受了这么些日子的苦难,身子定然虚弱,一会你亲自带上这的栗子糕,就道本宫知她喜欢,皇后娘娘赏的,本宫今日身子不适,没这个口服,你便赠予她。 皇后娘娘对静嫔是好,咱们就看看,这姐妹情经不经得起考验了。” “是。” 身为费嫔身边的的贴身大丫鬟,她出面就代表了费嫔娘娘。 霜儿到延禧宫的时候,舒贵人正坐在廊下发呆,半个多月的禁足,真真是让这佳人受尽了折磨,身形消瘦,面色憔悴,眉眼间的几分病气更是久久不散。 “费嫔娘娘让送来的?”舒贵人看到霜儿,急忙扶着柱子站了起来,用眼神示意竹雨上前接过。 霜儿笑着说,“娘娘念及舒贵人格外喜欢栗子糕,又刚解了禁足,身子定然正需要进补,这几日暑期正热,皇后娘娘送来的糕点,娘娘没什么胃口,便吩咐奴婢将此送来。” 舒贵人愣了下,没想到自由的第一日,见到的人竟会是素日并未曾交集的费嫔,她的脸上有疑惑,也有起码有人记得她的安慰,“真是谢谢姐姐了,难为姐姐还挂念着我。” 说完之后,面上又多了几分哀愁。 “舒贵人莫丧气,如今出来了,便要好好将养身子,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这些天娘娘可一直担心着您呢,没少在皇上耳边吹风,但你也知道,如今琪贵人风头正盛,皇上又政务繁忙,好几日不来后宫都是常有的事,偏偏那琪贵人日日出入养心殿,娘娘更是有心无力啊。 如今听贵人您出来了,身子不适也不忘挂念,这不怕那群不长眼的奴才办事不利,特地让奴婢来跑一趟。”霜儿小点的乖觉。 “费嫔娘娘身子不适?可严重?”舒贵人连忙问道,情绪起伏太快,以至于她不受控制的咳嗽了起来。 “贵人才该多注意身体,娘娘只是受了些暑气,休息休息就好了,贵人受的苦,却不是休息休息,就能养好的。” 舒贵人喘着气,虚弱的摆手让扶着自己的竹雨松开,有些恍惚的盯着竹雨手中的栗子糕。 “既已送到,那奴婢就先告退了,舒贵人早些休息。”霜儿见自己说的够多了,不打算久留。 舒贵人连忙扶住了正要行礼的霜儿,“霜儿姑娘不必多礼。我如今戴罪之身,人人都掀晦气,避之不及,费嫔娘娘这般,无异于雪中送炭,臣妾记下了,日后定报娘娘恩情。” 霜儿没有顺着,反而笑着后退一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礼不可费,奴婢不敢逾矩,不过贵人的话,奴婢会一字一句转述给费嫔娘娘,贵人放心。” 出门在外她代表的就是自家主子的脸面,可不能因为她的一点不注意而给别人攻击主子的机会。 “那……竹雨你去送送霜儿姑娘吧,记得送到宫门口。”舒贵人收回手,面上仍然微笑,不动声色。 “是。霜儿姑娘,请吧。”竹雨乖乖应声。 待到两人走远,舒贵人才松了一口气。 “小主,我抓药回来的路上,听丫鬟议论,好像说是钟粹宫那位肚子好像有动静了。”竹雨她们前脚刚走,竹风就从外面急匆匆的赶了进来。 舒贵人双手紧握,脸色难看,她没想到,自己被禁足的这半个月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重获自由,却恍如隔世。 她在那里过着人畜不如的苦日子,看尽所有人的脸色,而这些人,得宠的得宠,争宠的争宠,修养的修养,如今,竟又来了个肚子有动静的,好像除了她,所有人都过的滋润顺心! 这让她如何甘心? “主儿……”竹风有些担忧,心里也为舒贵人难过。 “无事,事到如今,我们还能怎么办?”舒贵人叹了口气,经过禁足一事她算是看明白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自己得宠才是最重要的。 之前听说皇上皇后伉俪情深,可这次,她算是看清谁是真正的主子了,皇后连后宫都做不了主,皇上更是疑心深重,她不得不寻个上位好让自己有复宠的机会。 这机会也算是自己想要的,跟着个宠妃,只要她吹吹枕边风,自己说不定还有复出的希望。 但是单单是那句话,费嫔又怎会真心帮助自己?自己必须送她一份大礼,这份大礼,要送,也一定要送到对方心上! 那就只能从......舒贵人心里琢磨着,视线慢慢的落在了一边的栗子糕上。 “我听说,废殿的那位宁才人,也被放了出来?”舒贵人看着找出瓷罐打算熬药的竹风。 竹风应声,“回来的路上,奴婢还看到几个奴才往西边搬箱子呢。” “西边?”舒贵人愣了下。 竹风应声,“皇上给宁才人换了住处,离养心殿远得很,叫什么,锦苑。” 舒贵人应了声,沉默半晌后,有些自言自语,“那里风景不错。” 竹风忙着手里的活,没听清楚,“小主说什么?” 舒贵人回身,“没什么,一会竹雨回来了,让她把这糕点送去钟粹宫吧。” “静嫔娘娘和皇后娘娘情同姐妹,这糕点,她更能吃出味。” “啊?知道了。”竹风有些疑惑的看了眼进了屋子的舒贵人一眼,又看了眼被打开了盖子却没有食用的栗子糕,没多嘴,只是给栗子糕包好,等着竹雨回来就送过去。 第828章 被推 舒贵人坐在屋内,听着外面竹雨回来,问了几声便抱着盒子去了钟粹宫的动静,没有说话。 “哎呦......” 苏云婷跟着几个帮忙搬行李的奴才走着,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声惊叫,走过去一看,见是一个抱着糕点盒子的丫头,大概是扭了脚,这会正坐在地上,面容苍白。 “你没事吧。”苏云婷走了过去,试图伸手把对方扶起来。 小丫头闻声回头,收回了追着一边看的视线,见面前人长相精致,却透着憔悴和消瘦,身上也是穿着普通的素衫,便以为是哪家刚进来的小宫女。 “我的脚崴了。”小丫头带着哭腔。 “我看看。”苏云婷伸手去碰她的脚,刚摸了一下肿起的那一片,对方就是一声惨叫。 “你得去弄点药,暂时别乱动。” 小丫头闻言,泪珠子就要往下掉,“可是我奉皇后娘娘的命,得去给静嫔娘娘送糕点。” “你是皇后宫里的丫头?”苏云婷愣了下,又看了对方一眼,“皇后娘娘不是出了名的大度好说话么,你受了伤不能去,她知道了不会怪罪的。” “可是,皇后娘娘是很好,所以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才想把娘娘安排的差事都干好,不让娘娘费心,可我连一个小小的差事都办不好,我真没用......”小丫头吸溜着鼻子。 苏云婷有些无奈,看了眼不远处等着自己一起去锦苑的几个奴才,走过去,“静嫔的住处,离此处可有些距离?” 一个奴才回话,“回才人,前面岔路走左边,几步就能看到了。” 苏云婷思付了片刻,“你们先把东西搬过去吧,我一会回去。” 几个奴才也没多嘴,应了声走了。 苏云婷回到那小丫头身边,道,“我刚好路过静嫔娘娘住处,我帮你送过去吧。” “真的么?”小丫头一瞬间抬头,“可……”小丫头又有些犹豫,毕竟她不认识苏云婷,要是对方偷偷拿了去,没送给静嫔娘娘,她又该如何? 苏云婷看出了对方的顾虑,有些无奈,“你若是不放心,那我也帮不了你。” 说着,苏云婷便打算离开,那小丫头有些急了,急忙道,“我,我知道了!” 苏云婷回头看她,小丫头道,“那,那几句麻烦你了。” “放心吧。”苏云婷接了过来,给了她一个宽心。 钟粹宫外。 “这是皇后娘娘送给静嫔娘娘的糕点。”苏云婷把糕点盒子交给了刚好出来的宫女,转身就走。 那宫女刚抱稳,刚反应过来,那人就已经没了身影,嘀咕了一声怪人,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怀里就又是一种,一个眼生的丫头行了礼,“这是皇后娘娘送的糕点,我们贵人想着静嫔娘娘定然喜欢,便让奴婢送过来。” 枝术堪堪稳了下身形,看着面前的丫头问,“贵人,你是哪个宫里的?” “回娘娘,奴婢在延禧宫当差,是舒贵人手下的丫鬟。”竹雨乖乖答了声。 目送竹雨离开,枝术看着怀里两盒一模一样的糕点,有些无奈,转身进了宫内。 “这是什么?”静嫔放下手中的绣品,看着枝术放在桌上的糕点盒子。 “说是皇后娘娘送来的糕点。”枝术回答道,想着另一个也是皇后娘娘送的,不过是送去了舒贵人住处,舒贵人又转手送过来,差别不大。 “是弄儿开的么,怎么没让她进来。”静嫔又问。 枝术已经有些记不清那人的模样了,“是个眼生的小宫女。” 程娇娇想到前几日时清然确实新要了几个丫头,便没怀疑,“都放下吧,打开晾晾,别捂坏了。” 枝术应声,把两盒糕点打开。 竹风看着从外面回来的竹雨,有些怪罪,“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哎,你衣服上怎么沾了这么多土?” 竹雨生性有些爱玩,不好意思的拍了拍灰尘和草屑,“路上跑的急,不小心摔了一脚。” “这哪是摔了一跤,你是在里面打了个棍吧。”竹风伸手把竹雨头上的草泻拿下来,有些无奈。 “我哪有。”竹雨看到出来的舒贵人,低着声音急急说了一句,“我就是摔着了。”然后小跑着凑到了舒贵人身边。 竹风有些无奈,惦记着自己看着火的药,倒出来晾了会,给舒贵人端了过去。 坤宁宫。 “怎么这幅样子?”弄儿看到从外面狼狈不堪,一瘸一拐进来的丫头,眉头微簇,透着几分严厉。 小丫头一个哆嗦,本就红的眼眶又红了些,“我在路上摔倒了。” “脚歪了?”弄儿看了对方肿的快变形的脚,急忙让人去拿药,扶着那丫头坐在床边,“怎么搞的?娘娘吩咐的事可办好了?” “办好了,已经送过去了。”小丫头忍着疼。 弄儿随便应了声,“这是怎么弄的?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 “奴婢走路很小心的。”小丫头带着哭腔,皇后娘娘的差事,她们自然不敢马虎,所以被人推了一把的时候,她宁愿自己生生摔在地上,也不愿糕点盒子有一点点的损伤。 “都成这样子了,还是小心?”弄儿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呵斥。 小丫头委屈了,“是,是霜儿,她故意推的我。” 弄儿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是费嫔身边的那个丫头霜儿,抬眼问,“她好好的,推你做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我去给静嫔娘娘送糕点,路上刚好碰到她,她就过来和我说了几句,问我去干什么之类的话。” “你可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弄儿问她。 小丫头急忙否认,“没有,晴儿记得姑姑的教导,不会给娘娘惹事的,原本好好的,我都要走了,她突然在背后推了我一下,然后就跑了。” 弄儿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这事就别让娘娘知道了,明白么?” 晴儿点头,“我把糕点护得很好,没有伤着。” 弄儿看着对方有些得意,却惨白没有血色的脸,“下次这种情况顾好自己,糕点就是个物件,没了还能再做,明白么?” 晴儿闻言,楞楞地看着弄儿,随即鼻子一酸,“奴婢,奴婢知道了。” “别只是知道,我说的话,你们都得记住!”弄儿扫视了一圈屋子里六七个丫头,“好了,你们好好照顾晴儿,这几天她的活你们分着干了,别让她动了,好好养着。” “是。” “多谢弄儿姑姑。”晴儿哽咽道。 弄儿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去了时清然休息着的殿内。 第829章 杜鹃 “小主,还是奴婢陪着您过去吧。”竹风走过来想要扶住舒贵人的胳膊,被舒贵人挥开。 “不用,我想一个人走走。”舒贵人道。 竹风闻言,和竹雨对视一眼,不再说话。 舒贵人拖着疲惫的身子,一个人走在道上,此刻的她看上去有些憔悴,整齐艳丽的衣衫也盖不住她的颓然,那双眼睛里看不到神彩,秀丽的面容略显苍白,这和当初的舒贵人判若两人。 浑浑噩噩的走到了湖边,舒贵人看着湛蓝的天空,喃喃自语:“我终于出来了,终于......”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舒贵人的面色一变,眼底透着几分阴狠,“都是她,都是琪贵人那个贱人,是她害得我被皇上禁足,是她......” 大概是气急了,舒贵人猛地抓起地上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了湖面,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人高的浪花,带的水面波纹晃荡,久久不能平静。 “谁?”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舒贵人吓了一跳。 “谁在那处?”那声音近了,舒贵人左右环视,却已经来不及遮掩身形。 “舒贵人?”安才人有些诧异的看着湖边站着的人影,打量的视线在对方身上扫了个来回,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舒贵人。” 舒贵人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安才人。脸色有些难看,胸口憋着一口气咽不下去,却也吐不出来。 安才人的视线从舒贵人脚边的水渍和对方指尖的泥土上扫过,道,“贵人在这里,难不成也是和臣妾一般,见这处荷花正盛,便想过来一睹为快?” 舒贵人闻言,知道是安才人给自己台阶下,僵硬的扯了下嘴角,“是,是呢,我被禁足许久,出来刚好看到此处的美景,便忍不住想停留片刻。” 安才人笑了下,“贵人清瘦了。” 舒贵人摸了下脸侧,嘴角的弧度苍白无力,“任这般,怕是都不好过。” “姐姐说的是。”安才人应声,“好在姐姐如今重获自由,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 过去?舒贵人心中冷笑,有些事可以,有些事,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过去的。 “我还要去皇后娘娘那一趟,就不打扰妹妹赏风玩水了。” “姐姐慢走。”安才人道。 舒贵人微微颔首,便转身朝着来的方向离开。 “小主,舒贵人被关了这半个月,模样还真是大变了。”一边的丫鬟小桃走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嘲弄。 安才人淡淡的瞥了小桃一眼,“做奴才的,能随便议论贵人?” 小桃闻言身子一僵,急忙低头请罪,“是奴才多嘴失言,小主责罚。” 安才人收回视线,摆了摆手,“以后注意点,起来吧。” “谢,谢小主。”小桃应声,心中却还是疑惑,安才人为何突然对舒贵人这般客气,却也不敢多嘴询问,只能压在肚子里。 “舒贵人?”弄儿看着门口憔悴的舒贵人,又看了眼对方身旁跟着的丫头。 “麻烦弄儿姑姑通禀一下,我想求见皇后。” “那烦请贵人稍等片刻。”说罢,弄儿便进了屋子,不一会便又折了回来。 “舒贵人,皇后娘娘请您进去。” “多谢。”舒贵人道了声。 皇后寝宫。 “这本该是我过去看你,没成想倒让贵人走了这一趟。”时清然看着坐下了的舒贵人,又道。 “贵人这番遭难,清减憔悴了,此番定要好好调理身体,早些恢复往日光彩。” 时清然的声音很温和,嘴角的笑意不热情,却也不冷淡,一切都是刚刚好。 “皇后娘娘挂心了,臣妾记下了,今日臣妾过来,是谢娘娘当日的言语之恩,当时娘娘因为臣妾的事,甚至和皇上起了争执,如今想来,都是臣妾的不对。”舒贵人叹了口气,眉宇间都是自责。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提它作甚,本宫和皇上已经解开了心结,你不用过分自责。” “那便好。”舒贵人松了口气,“只要不因为臣妾的事,伤了皇上皇后的情分,臣妾便安心了。” 时清然没说话,舒贵人的玲珑心思,她是领教过的,虽对方并未和她相对而立过,但是后宫纷争不休,她还是不想参合,作为一个旁观者,保持中立,做好皇后这个一宫之主的位子。 出乎芬儿意料的是,苏云婷没有一丝一毫的难过,反而神态很舒缓,像是得到了某种解脱。 “带路吧!芬儿,伴君如伴虎,去个清净点的地方也好,省着看见不喜欢的人。” “是,小主....” 锦苑,苏云婷的新住处。 锦苑位于后宫的最北角,人迹罕至,据说,这里还有着闹鬼的传说,不过此刻的二人浑然不知。 相传,先皇的时候,这里曾经住着一个十分得宠的贵妃,贵妃喜欢清净的地方,皇上就下令在这个位置建立寝宫,定名为锦苑。 可是好景不长,皇上有一天夜里得知贵妃和别的男子私会,于是皇上火急火燎的向着锦苑赶来。 皇上看见自己心爱的贵妃在一个男子的身下沦落玩物,尽管皇帝看见贵妃拼死抵抗,可是依旧不能过了心中的那道坎。 于是皇帝下令,斩了二人,不管贵妃怎么解释自己是被冤枉的,是被强行拉上床的,皇帝都置之不理,充耳不闻。 因为这对皇帝来说是尊严,皇帝的尊严不允许受到践踏,二人被斩后,这个地方也就冷清了下来。 可是每到夜里,这里都会响起凄惨的歌声,那歌声在诉说皇帝不讲情分,还诉说了自己是如何如何被陷害的。 皇帝知道了这件事,想要拆掉锦苑,甚至还请了道士。 道士说此地拆掉会影响江山的社稷,于是此地保存了下来。 这里的寝宫很新,应该是刚建没多久,唯一不足的便是落了灰尘,好在杂草不是很多,好好收拾一番也用不了多久的时间。 “小主,我先收拾一下,你先休息一下。” 说罢,芬儿便去整理屋子了。 “芬儿,我来帮你一起收拾吧!两个人快,你一个人收拾要好久!” 芬儿看着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苏云婷,如今没了丝毫当初大小姐的架子,坐起这些粗活,熟练地让人心疼。 芬儿愣神了片刻,等回过神的时候,这才急忙上前阻拦。 “小主,这些脏活累活本来就是我们干的,怎么能让您收拾呢,我一个人就能收拾!你身子弱,在外面休息吧,免得尘土迷了眼睛。” 说罢,芬儿便扶着苏云婷坐在了院子中的椅子上,苏云婷拗不过,便作罢了。 院子里。 苏云婷蹲在花圃前,看着面前成片的杜鹃,怔怔入神,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朵花,没有之一。 第830章 仰慕之人 苏云婷爱的是花,也不是,因为相比于热情如火的杜鹃,她更爱花下埋着的故事。 相传,有一处世外桃源,那里的人们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虽然不是很好,但也不错,那里的男子都只有一个妻子,两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在这处世外桃源中,有着一对眷侣相爱,男子叫卿尘,女子叫杜鹃。 男子玉树临风,女子清新出尘,是人人称赞的佳话。 可就在他们即将成婚的时候,有外人发现了此处,那人是一名位高权重的大将军。 大将军受伤被杜鹃所救,离开后日日思念那姑娘,心生爱慕,苦苦不能自拔。 最后,无法忍受相思之苦的将军带兵回到了桃园,强行将杜鹃带走,当时杜鹃的父亲为了桃园中人的安全,又想着对方贵为一国矮将军,日后定史荣华富贵,便也没有阻拦。 可被大将军带到府中的杜鹃,尽管日日锦衣玉食,可她还是想念情郎,又碍于自己势单力薄,将军府戒备森严,根本不是她一个女子能跑出去的,所以她再等,在等一个可以逃跑的时机。 终于,在一个月圆之夜,杜鹃受不了相思的苦痛,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了期盼,便打算一死了之,就在那时,她心心念念的爱人突然出现,凭借一柄柴刀硬生生的杀到杜鹃面前,浑身浴血。 杜鹃是开心的,她恨不得冲上去紧紧抱着他,哪怕就这么死在对方怀里,她也愿意。 可杜鹃也知道,大将军绝不会放过她的爱人。 后来,如她预料的那般,爱人被拿下,杜鹃拼死求大将军,可是大将军杀伐果断,性情狠厉,直接下令杀死了卿尘,只为了杜鹃死心。 杜鹃性情刚硬,爱人离开,他没了牵挂,更不愿意苟活,便一刀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抱着杜鹃逐渐没了温度的尸体,大将军也已经追悔莫及。 最后,明白了自己过错的大将军为了弥补这段过失,将二人葬在一起,一日新雨后,二人的坟前生长出一片红花,后世便称为杜鹃。 这个故事,歌颂的是那对眷侣爱情的自由,歌颂那对眷侣,至死不渝的爱情。 霜儿一路往慈宁宫的方向走,突然听到一处传来的议论声,忍不住走过去听了些。 “今日皇上召了谁进宫?我路过时远远看到了那郎君,当真生的俊朗非凡。”一个宫女红着脸道。 “是费大人的二公子,就是那个饱读诗书,一身文采却不愿为官,气的费丞相差点吐血的二公子,当时京都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宫外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为他心动,又为他心碎的。”一个仰着脑袋的宫女有些不知名的得意。 “他可是费嫔娘娘的兄长?” “自然。” “可他既然无心官位,今日怎会进宫?还是被皇上传唤过来的?”红着脸的宫女不解。 “当然是皇上慧眼识珠,知晓费公子的才干,想招揽呗。”仰着头的宫女脸上又多了些得意,好似费宗仪是她什么人一般。 “你这个样子,难不成你认识费公子不成?又或者,你是有了什么羞臊人的心思?”一边的一个宫女看不惯她那副模样。 仰着头的宫女面色一变,脖子一梗有些羞愤,“认识不认识有什么重要的?只要是听说了对方的名号才气,哪个姑娘家不会生出点心思?” “那你只能是痴心妄想了,人费二公子已有婚配,几年前就已经过门,而且还是个门当户对。孝顺有礼的大家闺秀。” “你......”仰着头的宫女气愤的瞪了对方一眼,“那又如何?谁不知道费二公子不喜欢那门当户对的大小姐的,要是喜欢,费二公子怎么会在大婚当日翻墙逃离?娶那个女人,都是费大人逼着费二公子的。” “你们几个,闲的没事干,让你们在这嚼别人的舌根?都是哪宫的宫女?信不信我告诉皇后娘娘,让娘娘治你个玩忽职守的罪?”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霜儿觉得耳熟,扭头看到另一处小路里走出来的人影,不由得一愣,心也不由一沉。 竟然是她,他们怎么过来了?难不成二公子真的入宫了? 想到那张俊朗的面容,以及那高挑潇洒的身影,霜儿心跳的速度就不由得加快,但又因为那人的出现有些堵,眉英怎的还跟着进宫了?还来了后宫,莫不是过来看望费嫔娘娘的? 她上赶着过来,娘娘却未必欢迎她。 霜儿想着,有些不情愿出去,但又不得不出去。 “你们几个,在这里随便议论娘娘的亲属,不知道胡乱议论主子是要杀头的吗?” 几个小丫头还没缓过神,听到霜儿的声音,几个人脸色白的更厉害了。 “霜儿姑姑我们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原本出声呵斥的女子闻声扭头,微楞片刻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可是霜儿姑娘?” 霜儿打发了那几个丫头片子,扭头看了眼说话的那人,绕开走到一身紫衫的眉英面前,“少夫人。” 眉英点了点头,“许久不见,霜儿倒是没什么变化。” 霜儿心中冷笑,道,那是自然,你一个空守闺房的妇人,日日还要操劳,自然比不得她们姑娘家。 但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少夫人赞誉了,霜儿整日闲散无事,比不得夫人上下操劳。” 眉英笑了下,看得出眼底是真有几分欢喜的,大概是因为费宗仪回来了的缘故。 想到这个,霜儿心里就开始泛酸水,二公子何其优秀的才俊,竟然去了这么一个没有情趣,沉默素静的女子,不说二公子自己,就是她,都忍不住为公子委屈。 “夫人可是来探望费嫔娘娘?” 眉英应声,“正是。” “那便和奴婢这边走吧,娘娘若是知道二公子和二夫人进宫的消息,定然会高兴坏的。”霜儿道。 眉英笑了笑,“只要不扰了娘娘便好。” 霜儿看了对方一眼没再说什么,她在前面带路,心底又是兴奋,又是对眉英的抵触,复杂得很。 一路带着人回了慈云宫,第一时间只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娘娘,这样,自己也有机会见到费二公子。 想着,霜儿脚下的步子就更急了些,心心念念着费宗仪,使得她也没注意身后的眉英被她越甩越远。 她自从进宫,便没再见过费宗仪了,这次对方进宫,霜儿自然想相见一番,哪怕是远远的看一眼,也是好的。 尽管霜儿知道自己配不上费宗仪,可是心中还抱有一份奢求!对嫁给了费宗仪的眉英即羡慕,又怨憎。 一方面认为对方过于素雅沉默,透着几分古板,没有年轻女子该有的灵动,配不上哪怕是挥挥衣袖都貌若仙人的费二公子,一方面,因为费宗仪在对方嫁过来后,便无声逃离,搞得她一连几年见不到对方。 第831章 养心殿风波 说到这个,眉英其实也是无辜的受害者,但是霜儿就是需要一个发泄口,所以也顾不得那么多。 而此刻的芬儿屁颠屁颠的赶回锦苑。 “小主,奴婢路上回来,听说皇上今日召了个人进宫,看模样眼生的很,也不穿官服!”芬儿呼哧带喘的说道。 “是么?”苏云婷淡淡的道了声,并没有什么八卦的心思。 “我一会去皇后娘娘那处。” 芬儿愣了下,随即面上一喜,道,“也该去的,这院子是皇后娘娘许的,遍布小主最爱的杜鹃,娘娘是费了心思的。” 苏云婷拨弄了下花瓣,没有说话。 芬儿嘴角的笑意深了些,只要小主不再任性和皇后娘娘过不去,他们的日子,尽管说不上富裕,但至少顺遂,这便足够了。 慈云宫。 “娘娘,费二公子被皇上招进宫了,正在皇上的养心殿议事!”霜儿进门,欣喜的说道。 费嫔闻言,淡淡的抬了抬眉眼,并没有过多的欣喜,倒是在看到霜儿身后跟着的身影时,多停留了片刻。 “二嫂嫂来了。”费嫔懒懒的起身,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玉珠,全身每一处都散发着一宫之主的高傲,“你也不会通传一声,毛毛躁躁的,没个该有的样子。” 霜儿不好意思的咧嘴,“奴婢听说二公子过来了,有些高兴过头,只想赶紧把这消息告诉娘娘呢。” 费嫔扯了扯嘴角,这才把视线重新放到眉英身上,她对这个二嫂并没什么印象,两个人交集不多,只知道是父亲至交的女儿,该客气些,所以会给对方几分薄面,但绝对说不上热情。 “二嫂嫂快些坐,外面太阳大,定是热着了,霜儿,准备几份绿豆汤过来,给二嫂嫂解解暑。”费嫔挥手吩咐。 “是。”霜儿应声。 眉英客气的道了谢,“多谢费嫔娘娘。” 费嫔心不在焉的应了声,把玩着手上的套甲,“父亲母亲身子可还好,家中无事吧。” 眉英嘴角勾着浅浅的弧度,透着大家闺秀的端庄,举止间有些许墨彩,书香气很重,“一切安好,娘娘不用挂心。” 费嫔看了眉英一眼,“家中有嫂嫂打理,做妹妹的自然不用挂心。” 眉英没说话。 “二哥进宫,是为何事?”费嫔问。 “皇上一早来消息传唤,只说闲谈,未说所为何事。”眉英道。 费嫔挑眉,坐起身问,“二哥也不曾说些什么么?” 眉英放在腿上的手紧了紧,片刻后道,“你二哥不曾于我说这些。” 费嫔没有错过对方脸上的纠结和落寞,想到几年前二哥抛下新娘不告而别的消息,了然,没什么诚意的安慰了几句。 “二哥性子潇洒,最烦拘泥俗礼,嫂嫂在他面前自在些好些,如今过了几年,二哥既然回来了,定然是心性有变,嫂嫂是二哥的妻子,也该担起传宗接代之事,让父亲母亲享享福气。” 眉英愣了下,有些许女子的羞涩,没来的及开口,就被从门外进来的霜儿打断。 一杯绿豆汤挡在了眼前,眉英道了谢,霜儿没应声,转身走到了费嫔身边。 眉英身边的丫鬟玉珠有些憋气,瞪着眼睛看着霜儿,想要说什么,被眉英悄声拦下,这才作罢。 费嫔看了眼霜儿没说话,“皇上这般召见兄长,向来是欣赏兄长的才气,就是不知道兄长本就不羁的性子,如今还收不收的回来,空有才华却无心施展,也怪不得父亲打他骂他,可惜呀!” 费嫔话里的意思很明确,对费宗仪的偏见不满也很明显。 “咱们几个坐着也是无事,不如去殿中凑个热闹,今日暑气大,宫里备的绿豆汤带上些,也给皇上和兄长解解暑。” 虽对费宗仪有些许微词,但是费嫔琢磨了会,又有了别的想法。 眉英没说话,一边的霜儿眼前一亮,“那奴婢去把绿豆汤备好。” 费嫔看了她笑成了花的小脸,这丫头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这事,成不了,但是也不能直说伤了丫头的心。 “去把,你们几个,为我梳妆,我和兄长也是许久没见,正好沾着皇上的光,叙叙旧。”费嫔看着铜镜中的面容,扬着下巴。 霜儿出去吩咐下人当心准备着绿豆汤,自己快速钻进了屋子里,对着镜子点了胭脂,甚至把费嫔之前赏的,一直舍不得带的玉珠也拿了出来,有几分眷念的摸了摸。 费嫔娘娘说,这是费二公子托人给娘娘带回来的,娘娘赏给了她,今日要见公子,带上这个最合适不过了。 养心殿前。 “娘娘,皇上正在议事,容臣禀告一番!”侍卫的语气有些讨好,毕竟他们也听说了和皇上议事的正是费嫔的哥哥。 “快去快回,就说本宫和二嫂嫂一起过来,顺便带了宫里新作的,解暑的绿豆汤,这会喝着最舒坦。”费嫔言语间多了些客气,尽管这些人不值一提,但到底是皇上近身当差的,态度好些,对谁都方便。 “是!” 过了一会,侍卫长人未至,声先至,“娘娘,皇上请您和这位夫人进殿!” 费嫔带着霜儿走进养心殿,本以为二人该是歌舞声声相谈甚欢的模样,进去之后,出乎意料的是,二人只是坐于茶桌前,下着一盘残。 这场景,本不会让费嫔过多在意,可等费嫔一眼注意到皇上身边伺候着的琪贵人时,精致的面容一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缝,不过只是转顺即逝。 原本的好心情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都化作了虚无。 宋煜辰看过来的时候,费嫔面上一喜,刚伸手想要示意霜儿把绿豆汤拿出来,那边宋煜辰就发话了。 宋煜辰看了眼进来的费嫔,道:“进来了就过来做,站在那里作甚,一路过来,定然受了暑气,尝尝琪贵人酿的青竹酒,最是清凉解暑。” 费嫔刚伸出的手堪堪僵在半空,随即自然地扯了扯嘴角,笑的得体,“好啊,琪贵人的手艺皇上没少在臣妾面前夸赞过,今日倒是借了兄长的光,有了口服。” 费嫔说这,扭头去看一边的费宗仪,然而对方却丝毫没有看她的意思,这让他面上有些许尴尬,好在宋煜辰的注意力回到了棋局上,除了女眷,没几个人注意她。 眉英没说话,自己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沉默的坐在一边。 琪贵人伸手给费嫔盛酒,被费嫔拦下。 “妹妹,还是我来吧!你也伺候了皇上一会,该是累了,不如休息片刻,让我这个做姐姐的代劳把。”费嫔面带笑意,可那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第832章 疏离的兄妹 琪贵人闻言,宋煜辰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自然没办法为她解围,打破僵局,思虑再三,她也明白,费嫔也不是他轻易得罪的起的。 费嫔满意的看着起身让了位置的琪贵人,眼底更多的是得意和不屑,她走过去坐在了琪贵人原本的位置上,得意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青竹酒,用嘴珉了珉,听不出多少诚意的说道:“琪贵人倒真是好手艺!” 琪贵人笑了笑,“是娘娘谬赞,臣妾才疏学浅,也就这些小手艺能入皇上的眼。” 宋煜辰笑了声,“你也别妄自菲薄,这酒,不一样的人做出来的味道也不同。” 琪贵人有些羞涩的笑了下,一边的费嫔看的银牙一咬。 费嫔放下了酒杯,:“皇上说的是,琪妹妹何等天资,做出来的酒,怪不得皇上这么喜欢。” “你这话,不是真心的。”宋煜辰调笑的看了眼费嫔,伸手虚虚的拍了拍费嫔的手背,“给朕添酒。” 费嫔到底是个只知道围着宋煜辰转的小女人,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所有的郁闷之气便都化为乌有了。 费嫔看着那残棋,道:“皇上,看来您快要胜了。” 皇帝笑着摇头,道:“是你兄长一直在让着朕,不然朕早就败北了,那里撑得到现在。” 费宗仪轻笑一声,俊朗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皇上自谦了。” 费嫔乖巧的坐在皇上身边:“兄长,此次回来,可是有什么打算。” 费宗仪淡淡道:“闲云野鹤惯了,只是近了。想着回来一趟看看家中父母亲人,还没问费嫔娘娘安好。” 很显然,费宗仪很明显的在转移话题,费嫔早知自己兄长的性子,但是被当着皇上的面这般,还是有些憋气。 扯着笑脸道,“哥哥,你要不然再考虑一下,男儿当志在四方!你如此这般,总归不是办法,二嫂嫂一个人操持家中事务,也是劳累的紧,你这次回来,当时要=应该多陪陪她。” 费嫔这话看似偏向眉英,实则是想让眉英反过来帮帮自己,可惜的是,眉英并未打算开口劝说。 暗道一声没用的东西,费嫔做出给费宗仪添酒的动作,起身走到费宗仪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哥哥,我可是你的妹妹,就不能给我一分薄面嘛,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还要执意到什么时候。” 费宗仪嘴角的弧度不变,没有回答费嫔,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费嫔看着费宗仪,有些恨铁不成钢,烂泥扶不上墙的意味。 酒过三巡,费嫔起身打算离开,不想打扰宋煜辰和费宗仪谈话,宋煜辰准许;离开。 费嫔走了一截突然回头,“皇上,臣妾兄长好不容易回来,臣妾思念兄长,想请皇上和兄长结束谈话之后,许臣妾与兄长一叙。” 这话出来,宋煜辰感念费嫔对家人的眷念,便没有拒绝。 “多谢皇上,如此,臣妾便不做打扰,就退下了!”费嫔道。 出了养心殿,费嫔刚走出一截,听着身后的动静,看到了后一步出来的琪贵人,出声拦住了对方。 “娘娘可是还有何事?”琪贵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本宫刚才尝着贵人的酒真是不错,不知道能不能请贵人,再为本宫做些。” 琪贵人记得,费嫔手边的那杯酒,从头到尾对方只喝了开头的那一口,好喝?何出此言。。 “臣妾记下了,改日做好,便让丫头送过去。”琪贵人应声,奈何如今的她势单力薄,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如此,本宫便谢过了,只不过如今暑气正盛,还请贵人快些做好送来。”费嫔居高临下道。 “是。”琪贵人应声。 “得了,今日本宫也有些乏了,一会还要招待兄长,就不在这浪费时间了,贵人自便吧。”费嫔懒懒道。 “恭送娘娘。” 酒过三巡之后,费宗仪已然有了离开的打断。 “皇上,我该走了,还有些事情暂未处理,恕不能相陪。”费宗仪恭敬的说道。 “这样吧爱卿,宫里你也好久不来,让费嫔多陪你走走,你们也好久未见了,正好陪费嫔谈谈心。”皇上坚硬的态度容不得拒绝。 费宗仪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毕竟真的不想留在宫中,又不好薄了皇上的面子。 费嫔见情况有些不对急忙开口道:“哥,你就留下吧!这么久不见,也是怪想你的,陪陪我好吗?” 费宗仪听了费嫔这句话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也下定了决心。 “那我就在皇宫中小留几日,陪妹妹好好谈谈心!”费宗仪面部没有任何的表情,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相关的事情。 “那祝费爱卿玩的开心,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朕说,朕一定会满足于你!” “一定一定,那我们兄妹二人就先行后退了!” “嗯!” 费宗仪没想到皇上会这么礼待自己,自己拒绝了皇上,皇上反而没有生气,更没有强行加官在身,这刷新了费宗仪对皇上的看法。 这样一个有大胸襟的皇上是值得费宗仪敬佩的,因为这样的皇上可以造福民间,是天下百姓的幸事,这样的江山才会牢固。 甬路上,兄妹二人并排走在一起,只不过面部却不相同,一个淡然自若,一个眉头紧皱,好像不是很开心。 “费宗仪,你有些不给我面子了,拒绝的这么干脆,你就是这样当哥哥的啊!”费嫔不满的说道。 “男人志在四方,为官是我一辈子的事,我一辈子终将被官位缠身,得不到真正的自由,我不可能为了你的面子影响我的一生。”费宗仪有些不耐烦。 费宗仪打心底里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妹妹,只不过碍于费嫔是自己的妹妹,才以礼相待,可是这样的相待却换来了费嫔的得寸进尺。 “那你也不能拒绝的那么干脆啊,真是气死我了,你就不能委婉点吗?” “为什么要虚以为蛇,人活着就是要坦坦荡荡,每天这样活的不累吗?我很明确的告诉你,这个官我不会当,你不要在浪费口舌了!” 费嫔面部涨红,双眸紧紧的盯着费宗仪,费宗仪不逞相让,四目相对,似乎可以看见暴怒的火花。 霜儿无奈的摇了摇头,站在二人中间。 第833章 熟悉的人 “娘娘,别谈官场的事情了,费公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要为了这个事情伤害了你们之间的感情。”霜儿走过来,试图缓解这压抑紧张的气氛。 费嫔听了霜儿的话,冷哼一声道:“好啊,胳膊肘往外拐,好好陪你的费哥哥吧!我先走了。” 说罢,费嫔径自向前走去。 “费公子,我们快跟上吧!娘娘正在气头上,一会就好了。”霜儿看向费宗仪的眼睛都是放光的。 费宗仪岂能不懂这个小丫头心里想的什么,无奈的摇了摇头,任由霜儿搀扶着自己。 “费公子,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想霜儿啊!”霜儿有些害羞的说道。 费宗仪挥了挥手道:“过得还好吧,当然想你啊,毕竟霜儿这么听话!” 霜儿的心就像小鹿乱撞一般,就连脚步都有些乱了,果真是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发.春的霜儿乱步走。 费宗仪有些愕然,仅仅只是想逗一下这个忠心的小丫头,没想到霜儿反应有些大。 “对了,费公子,娘娘平时就念叨着你,说好久不见哥哥了,有些想念,娘娘有时候就是心急了一些,你千万不要在意。”霜儿的态度有些认真。 费宗仪摇了摇头:“没事的,只是希望她下次不要这样,我有些不希望我们之间的话题都是官场的这些事情,那就让我太失望了。” “娘娘自然不会了,只不过刚刚有些心急才造成了刚刚的局面,我先去找娘娘了,不然怕她怪罪于我。” “嗯,你去吧!” 霜儿步履蹒跚的走到费嫔身后恭敬的说道:“娘娘,费公子也是十分想念你,只不过因为一直谈官场的事有些心急,想让我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生气。” “没事的,我又不会真的生气,只是有些讨厌他的人生态度,放浪不羁哪里比得上金钱权力。”费嫔的语气中带着失望。 “娘娘,您知道费公子不喜欢被束缚,喜欢自由,更何况费公子进宫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见您。” “那我就不提了,毕竟是我的哥哥,闹得太过也不好。”说罢,费嫔停住脚步,等着后方的费宗仪。 霜儿长舒一口气,对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自豪。 “哥,快些走,后宫中美的地方特别多,我带你去看看。”费嫔强行挤出一丝笑容。 费宗仪加快脚步,毕竟是自己的妹妹,也不好多过于薄她的面子,那就显得自己特别没有风度。 “哥,你看,这是百花坛,里面有一百种花,就好比这后宫,看谁看的最鲜艳。” 费宗仪从费嫔的话语中听出来一丝心酸。 “那妹妹你未来肯定是最美的那一朵,其他花的艳丽都会被你掩盖。” 听到费宗仪的夸赞,费嫔的嘴角不禁意翘起,毕竟这还是哥哥第一次夸自己呢。 “哥,看到旁边的池塘了吗?那里有着各种各样的鱼,水平面上有着一个圈,我称它为龙门,是鱼是龙都在于能不能跨过这个门槛。” “鲤鱼过龙门。”费宗仪有些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霜儿都为二人的谈话感到尴尬,似乎没有什么话题可言。 霜儿眼眸一亮:“娘娘,费公子,还记得很久之前你们去捅鸟巢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哥当时为了爬树摘鸟巢,刚爬到一半就摔了下来,一直喊着屁股疼。”费嫔边说边笑。 “你还说我,我还记得有鸟在你的头上拉粑粑,你可是洗了一天的头。” 二人相视一笑,这件事都是双方之前美好的回忆,那时的他们是多么的美好,只不过现在这份感情有些变质了。都已经长大了,已经不是之前无忧无虑的孩童了,都有了自己的事情。 正在御花园透气的苏云婷,孰不知费宗仪和费嫔正在朝这边走来。 “芬儿,你看这花开的多美啊,美伦美焕。”苏云婷淡淡的语气中没有多少感情,甚至有几分揪心的落寞。 “是啊,小主,不过不如您美,小主在我心中是最美的,这些花哪里比得上。”芬儿面带笑意。 “芬儿,以后这样的话不要说,对我们没有好处的,要是让其他女人听见,会为我拉仇恨的。”苏云婷眼眸有些黯然。 “我有些渴了。” “奴婢去给您取水。”芬儿道。 苏云婷点头。 等芬儿的功夫,苏云婷有些累了,头上的太阳太毒,她便想找一处躲躲,谁知刚走出几步,就被身后人厉声喝住。 “大胆,宁才人,你见费嫔娘娘为何不行礼?” 苏云婷被晒得有些恍惚,回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费嫔以及出声质问的霜儿,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更没有行礼一说。 “宁才人!”霜儿出声提醒,苏云婷才后知后觉的回神。 “费嫔娘娘吉祥,臣妾方才赏花入神,又被暑热迷了思绪,不知费嫔娘娘前来,有失礼仪,还望费嫔娘娘不要怪罪。” 费嫔不屑的挑了挑秀眉,冷哼一声:“好的坏的,全让宁才人你说了去,照你这样,日后谁故意犯了这种毛病,都能拿出神暑热这种说法搪塞了么?这后宫中的规矩还能不能立住了?” “费嫔娘娘,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还请娘娘不要动怒。”苏云婷的声音静静地,听不出太多的情绪,明明是她自己说出来的话,听在耳朵里,却好像她在没有感情的叙述什么一般。 费嫔心里憋着气,再加上天气炎热,正没有地方发泄,如今碰到了苏云婷这么好的一个发泄口,说什么也不会轻易放过。 “你说放过就放过?你有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宁才人,你这是刚从废殿里出来吧,莫不是还没在里面呆够,刚出来就有琢磨这想回去了?” 费宗仪站在一边,他是外臣,出入后宫本就是皇上的恩准,不便参与后宫的纷争。 只是......费宗仪看了眼咄咄逼人的费嫣然,有些不悦,只是嫣然当了宫妃,有了地位,性子倒是越发不知收敛了。 听见费嫔如此咄咄逼人,苏云婷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谁让对方的站的位置更高,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才人。 可如今她也只想安居一处,做一个小小才人把余下的半生草草过了,却也还是这么难么? 自己不曾忍让的时候,处处受阻,等自己委屈齐全,不再惹是生非的时候,却总有其他麻烦继续追着自己过来。 第834章 一味的委曲求全 费宗仪看向沉默不语的苏云婷,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娘娘说的是,我再也不敢了!”苏云婷咬了咬牙,放低了声音和身段,只要让一切平安过去,她的身段可以一低再低。 费宗仪看见苏云婷委曲求全的可怜模样,心中莫名有些不忍,更多的,是感觉到违和,好似这个人,不应该是这般委曲求全,低声下气的模样才对。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费宗仪一时间得不到答案,心生怜惜也不代表他就会阻止这一切,他之前一直听说后宫纷乱,心机纠葛,如今亲眼见识了,还是自家妹妹恃强凌弱的模样,心中更生厌恶,实在是不愿沾染这后宫中的污浊之事。 在费宗仪看来,朝堂之上也未必不是这般乌烟瘴气,每个人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勾心斗角,甚至一不小心就会遭到暗害,再无翻身的可能。 轻则一辈子处于牢狱之中,看不见任何的阳光,重则斩首示众,甚至还有一定的可能牵连到家族,这是费宗仪并不愿意看到的。 他不喜欢讨好别人,也不接受别人的讨好,处事冷硬,官场那种需要玲珑之心的地方,他不合适。 “你给我跪下。”一边的费嫔突然扯高了声音呵斥道。 苏云婷吓了一跳,却也没有动,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何而跪? 费嫔见苏云婷没有任何的动作,更加不悦,随即眼神看向身边的霜儿。 霜儿得了费嫔的意思,犹豫的看了眼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费宗仪,她不希望对方看到自己强势的模样,但是费嫔的意思,她也不能违背。 左右不是个事,最后霜儿还是心一横,一脚踢向苏云婷的后腿。 苏云婷被踢的一个趔趄,苏不及防之下,生生跪在了地上,单薄的膝盖硬磕在粗糙的鹅暖石地板上,那种痛苦并不是一个大家小姐能够忍受的。 但是苏云婷还是咬牙忍住了,没有发出一丝痛苦的呜咽,唯有紧绷着微微发抖的身子,诉说着她的痛苦。 费宗仪的眉头微簇,一个身影在他眼前闪过,有什么东西一瞬间连上了,在他的脑海里。 “娘娘让你跪下,你为何不跪,难道连娘娘的命令都要违背吗?”霜儿冷哼道。 听到霜儿给自己扣了一个大帽子,苏云婷心中的倔强更加的强盛,态度更加的坚决。 “臣妾已经认错了,娘娘何必执意为难臣妾,和臣妾过不去!” 费嫔冷笑一声,“本宫什么身份,有什么必要和你过不去,全是你做错了事,自己还不认!霜儿,今天就给本宫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没有尊卑礼仪的宁才人!” 霜儿应声,看苏云婷如此倔强,下一秒又毫不犹豫的狠狠的踢向苏云婷的双腿。 “小姐,你......你们在干什么!”刚刚回宫拿东西的芬儿赶了回来,远远看到一堆人没有多想,紧接着看到跪在地上的苏云婷时,一瞬间冲了过来。 “费嫔娘娘,我们小主要是有什么得罪你的,还请娘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芬儿一瞬间红了眼眶,跪在一边磕头求饶。 “小主刚从废殿出来,身子还虚弱的很,求娘娘放过小主,求娘娘......” “闭嘴!”费嫔被吵得心烦,拿着帕子在眼前挥了挥不存在的尘土,“聒噪!” 霜儿闻言,从怀里掏出帕子就走了过来,苏云婷察觉到了危险,急忙去拦。 “芬儿,没有你的事,你回去!”苏云婷知道自己拦不住,只能去推芬儿,自己好歹是个主子,费嫔一时间不敢伤及性命,但是芬儿不一样,芬儿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命薄没福气的丫头,性命更是不值一提。 芬儿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执意护在苏云婷身边。 “费嫔娘娘,求求你放过小主吧!不论什么惩罚,奴婢愿意代小主受罚。” 费嫔闻言,冷笑道:“好一个情深意切,好一个主奴情长,不过,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奴婢,你有那么大的面子吗?” “芬儿,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快走,我的话你都不听了么?”苏云婷那颗平淡的心再次掀起了波澜。 “走什么走?宁才人目无礼法,身边的丫头也是个糊涂蛋,冲撞了本宫,霜儿,给我掌这个奴婢的嘴!”费嫔冷笑着道。 “是,费嫔娘娘。” 说罢,霜儿便要走过来掌芬儿的嘴,苏云婷见状,强行撑起疼痛的腿,先霜儿一步将芬儿护住。 霜儿犹豫的看向费嫔,毕竟苏云婷是才人,这一巴掌下去,对方拦着,很有可能会误伤,到时候指不定有什么麻烦。 但是若是费嫔娘娘发话了,那便什么都不用顾虑了。 想着,霜儿就去征询意见,费嫔摆了摆手,“既然宁才人和身边的丫头想给咱们演一场主仆情深,共患难的戏码,咱们也不能辜负了这出好戏才是,霜儿,还愣着干什么?” 霜儿闻言,心中有了思量,应声挽着袖子,朝着苏云婷和芬儿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道,“苏小主,你可要想好了,奴婢就是个粗人,这一巴掌的手劲有多大,是皮开肉绽还是淤血肿痛,奴婢也拿不准,打在下人这种下贱的皮子上也就罢了,宁才人可是小主,这一巴掌下去,怕是好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出门了。” 苏云婷没有理会对方,依旧护着怀里的芬儿。 “既然你决定要替你家奴婢受罚,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这是你自己决定的”。 霜儿冷笑着抬起了手。 可就在霜儿手即将落下的时候,那手腕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制止住。 费宗仪再也忍受不住费嫔和霜儿的行为,这在费宗仪看来,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且苏才人也没有看到费嫔,可是费嫔依旧咄咄逼人。 本以为对方发了小脾气,就过去了,却不想对方竟然没有收尾的意思,如此,他是越发的不喜欢这个妹妹,以前只是觉得娇纵任性,如今看来,是过于狠毒强势才对。 第835章 她有喜了 费嫔有些不解:“哥哥,你这是何意,后宫中的事你也要管吗?” 费宗仪摇了摇头:“妹妹,我们在这里耽搁许久了,这么热的天,我想去喝一杯凉茶去去暑,以免中暑。” 费嫔只好作罢,没在理会地上的苏云婷和芬儿。 费嫔自然知道,费宗仪想喝凉茶只不过是一个借口,就是为了拦住自己继续惩罚苏云婷,而哥哥的这个面子费嫔是要给的,不然这关系真的要恶化了。 看见三人离去,苏云婷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那份紧张感渐渐消失。 当苏云婷看向费宗仪背影的时候,心里由衷的发出感谢,毕竟是这个男人制止住了一切。 苏云婷再也支撑不住颤抖的双腿,顺势坐在了地上。 “小主,你的腿怎么了?我去请太医吧!”芬儿关心的说道。 “别,我的腿没什么大碍,修养几天就好了,你去请也不会来,没有人会在意一个皇上不看在眼里的才人。”苏云婷自嘲道。 芬儿从前只觉得自己是一个可怜人,现在多了一个苏云婷。 随即,在芬儿的搀扶下,苏云婷回到了锦苑,可是费宗仪的身影依旧在苏云婷心中挥之不去。 苏云婷压制住内心中的悸动,将这一份感情放在心底。 “小主,我寻了一些药过来,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芬儿小跑着走了过来。 苏云婷有些好奇:“芬儿,你是在哪里弄到的药。” 芬儿有些欲言又止,站在一旁闷着不说话。 御花园中,时清然和静嫔并排走在路上,身后是她们的丫鬟。 “静妹妹,我看你面色有些不太好,可最近有些没睡好啊!”时清然关心的问道。 “多谢皇后姐姐关心,这几日天热气候干,外面树上的虫子也吵得人心烦,夜里闷热,怎么读休息不好。”静嫔的面部没有血色。 “静妹妹,你看上去都瘦了,是不是有着什么烦心的事。” 静嫔感受到来自皇后的关心,嘴角不禁意翘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食欲不振,没有胃口。” 时清然眼眸一亮:“妹妹,你尝尝这个栗子糕,可是开胃的好食品呢。” “多谢姐姐。”说罢,静嫔拿起一块栗子糕品尝起来。 “怎么样?”时清然有些期待。 “味道妙级了,嘴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栗子香。” 时清然十分欣慰,毕竟栗子糕是自己做的,被别人夸赞是一件幸事。 “妹妹,现在刮起了凉风,凉快了不少,我们去赏花吧!今年的花格外的鲜艳呢,比起去年好了不少。”时清然欣喜的说道。 “好的,姐姐。” 静嫔刚要起身,身后的丫鬟便传来惊呼声。 “娘娘,您流血了。”丫鬟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只见静嫔的衣衫已经被血浸染,血液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 时清然有些惊慌:“弄儿,你去请太医,我先扶静妹妹回宫。” 时清然小心翼翼的搀扶着静嫔走回宫中,那样子比自己当初怀孕时还要小心。 时清然在宫中的好姐妹特别少,压根就没有几个,静嫔算是其中一个,如果静嫔真的出了什么事,时清然也会有些自责。 毕竟静嫔是跟着自己出来的,出事了,难逃其咎。 “是,皇后!”说罢,弄儿化作一溜烟跑开了。 时清然和翠儿扶着静嫔回到了钟粹宫。 时清然看向躺在床上的静嫔,关心的问道:“怎么样了妹妹,是不是月事来了。” “我没事了姐姐,不过我感觉不是月事,经量有些过多了。”静嫔的语气都有些虚弱。 “妹妹该不会是有了孩子了吧!”时清然心里道。 这对时清然来说有些晴天霹雳,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太医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缓缓而来。 “微臣王珂听说娘娘有恙....” 还不待王珂说完话,便被时清然的话语打断。 “王太医,你别费口舌了,快进来吧!赶快为静妹妹检查一下身体。” 王太医开门而入,想要拜见皇后,却被时清然一眼睛瞪了回去。王太医只好快速来到静嫔的窗前。 只见王太医将中指放在静嫔手腕的脉搏处,王太医时而眉头紧皱,时而满心欢喜,十分怪异。 紧接着,王太医拿出一根金针将静嫔的手指刺破,留下来的鲜血被一个小瓶接住。 静嫔咬着牙没有叫出声来。 “不知娘娘月事多久未来了?”王太医期待的问道。 静嫔想了想说道:“怕是有两个月了,太医,我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有喜了,只不过失血过多。”王太医的话给静嫔造成了很大的心里危机。 “静妹妹,你怀孕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下,真要伤了你我改怎么办!”时清然有些焦急的问道。 “姐姐,我这也是刚刚才知道。”静嫔的心中有一丝窃喜,又有些愧疚。 时清然无奈了摇了摇头:“王太医,你一定要保住静妹妹这一胎。” “臣自会尽力而为。” 过了许久,王太医长舒一口气:“娘娘这一胎保住了,我在开些药指定能够恢复如初。” 得知消息的皇上已经来到了钟粹宫。 “王太医,静嫔现在如何?” “恭喜皇上,娘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皇上大喜:“赏你万贯金银。” “多谢皇上。” 皇上有些疑惑的轻声问道:“王太医,静嫔出了这么多血是怎么回事?” 王太医看向桌子上的栗子糕:“可能是炎热酷暑所置。” “娘娘的血液中蕴含着堕胎的药物,这种药物很有可能就来自桌子上的糕点,这里这么多人,还是以后在和皇上说吧!”王太医心里盘算道。 皇上看见王太医欲言又止的样子,心生疑惑,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事情。 “拜见皇上,皇后,臣妾来迟了,听说静妹妹有了身孕,我也是欣喜不已,不知道静妹妹怎么样了。”姗姗来迟的费嫔说道。 “已经没有大碍了。”皇上松了口气,笑道。 “静妹妹,注意身体,有什么需要记得和姐姐说,姐姐一定会满足于你,有什么事情都让侍女去做,别亲力亲为。”费嫔嘘寒问暖的关心道。 “多谢姐姐关心。”静嫔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没事,咱们姐妹俩还客气什么。”费嫔笑着说道。 时清然心中冷哼一声:“猫哭耗子假慈悲。” 第836章 疑云重重 费嫔放置下心中的好奇心,却也不好多问,生怕被看出了什么端倪。 时清然面带冷笑:“费妹妹,真是好久未见啊,让我甚是想念啊!” “姐姐说的哪里话,既然想妹妹了,那以后我就多来陪陪姐姐。” “如此甚好。” 皇上从二人的谈话中听出了非比寻常的意味。 锦苑。 “小主,我听说静嫔娘娘已经有了身孕。” “这种事以后不用在和我说,没有意义。”苏云婷无所谓的说道,内心并没有多大的波澜。 后宫的每个女人听了静嫔怀孕的消息,态度各不相同,有怨恨的,有祝福的,还有事不关己的。 钟粹宫。 静嫔迷迷糊糊的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看着屋子里这么多人,有些回不过神,更在看见皇上就坐在自己身边时,并一脸关怀时,更是受宠若惊。 “醒了?感觉如何。”宋煜辰见程娇娇醒了,伸手扶着对方坐起,问道。 “好些了,皇上怎么......”程娇娇不确定的环视着屋子。 时清然走过来,“皇上得了你晕倒的消息,便赶着过来了。” 程娇娇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的看着宋煜辰,又看了看时清然,良久后才道,“让皇上担心了。” 宋煜辰拍了拍程娇娇的手,“你没事就好,太医说你身子虚,要多休息调理,如今暑气正盛,还是少些走动的好。” 程娇娇应声,被对方握在手里的小手忍不住冒汗,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羞怯。 “可是热了?”宋煜辰担忧的问。 程娇娇摇头,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视宋煜辰。 翠儿端着刚刚熬好的药进来,走到床边打算伺候对方喝药:“娘娘,该喝药了。” “给朕吧!朕来喂静嫔喝药。”宋煜辰伸手从翠儿手里接过药,眉眼间带着静嫔不曾看到过的柔情,贴心的让人感觉像是在做梦。 宋煜辰的这句话在房间里激起了不小的动静。 时清然在一边道:“皇上,还是我来喂娇娇吧!” “不用,皇后,还是朕来吧!”说罢,皇上顺势接过了翠儿手中的药碗。 静嫔看着宋煜辰递到自己嘴边的药勺,有些迟疑,她顾及到时清然,怕对方心里难过,便道,“还是臣妾自己来吧,臣妾无事,睡了会,感觉力气也回来了。” 说着,静嫔就要自己拿勺子,被宋煜辰拦下,“你如今怀了朕的孩子,本就辛苦,又受了暑气,身子虚,就不要和朕僵了。” “是啊小主,你就听皇上的吧。”翠儿一直想让程娇娇能获得属于他自己的重新,而不是一味的靠着皇后的关系,如今这般情景,她是最喜闻乐见的了。 程娇娇也不好再说什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没什么表情的时清然,心中担忧有负担,却还是抵不住宋煜辰的关怀柔情。 时清然没有说话,沉默的退到一边。 “多谢皇上。”静嫔只能尽力做出客气生疏的模样。 “无妨,这些日子里,你可千万要注意着身体。”说罢,皇上盛出一勺药,在嘴边轻轻的吹着。 “张嘴。”皇上温暖的话语容不得一丝拒绝。 静嫔只好张开嘴,药不凉不热,温度刚刚好。 这你侬我侬的画面,惊诧了房间内的不少人。 费嫔心生怨怼,暗道,小贱人,随即又看了眼一边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的时清然,心中又多了几分看戏的得意。 你们不是姐妹情深么,那本宫倒要看看,你们这情分,能有多深,多牢固! 程娇娇,你别得意!你有福气怀了这个孩子,至于有没有福气生下来,就是另一回事了,别以为你所谓的皇后姐姐真的能护的了你,要我看,她早晚连自己都搭进去,哼! 费嫔想着,嘴角的弧度深了些,温度却也更低了,晦暗不明的眼神中隐约透出一丝杀意。 “静嫔,感觉身体怎么样了,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皇上关心的问道。 “皇上,臣妾无事,这次多谢了皇后娘娘,总归是有惊无险。” 皇上对着时清然一笑,“皇后做事,真自然是放心的。” “你可是觉得饿了?若是饿了,便让御膳房给你准备些你喜欢的吃食,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调养好身体。” 静嫔的心中暖暖的,这才是皇上第一次对自己照顾的这么周到,这也让静嫔那颗不愿意争宠的心生出了一丝波澜。 之前,静嫔想要吃什么都不是自己说的算,是靠御膳房,而且有着一定得比例,只有在时清然身边的时候才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而现在屋子里的糖,里面的成分都是好东西,吃起来特别的酥脆。 “皇上,真的什么都可以,不用为我的事这么费心。”静嫔的表情带着愧疚。 “那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嗯!” “皇上,娘娘需要静养!”王太医严谨的说道。 “皇上,不如去慈云宫吧,我准备了开胃的糕点和解暑的绿豆汤,一会,我给静妹妹送来一些。”费嫔欣喜的说道。 而此时的时清然很关心静嫔,没有一同前往的意思。 皇上走到时清然的耳边说道:“然然,照顾静嫔的同时不要累到了自己,那我先走了。” “嗯。” “静嫔,需要什么尽管说,朕就不打扰你了,好好养身子,走吧,费嫔。” “恭送皇上!” 看着皇上离开的背影,静嫔有些怅然若失,感受着皇上留下的余温,静嫔的心不由自主的加快。 静嫔感受到了来自皇上的温暖,这是不依靠时清然得到的温暖,静嫔的心中有一丝小小的得意。 皇上刚走,一个穿着锦袍的太监恭敬的走了进来,这个人正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有着很大的权利,这等人物之前静嫔是惹不起的。 “参见皇后娘娘。”小顺子恭敬的说道。 时清然嗯了一声。 “小顺子。”静嫔礼貌性的问候道。 “恭喜娘娘,小的送来了一些点心,希望这些点心能让娘娘更加有食欲,小的就不打扰娘娘静养了,先行告退。”说完,小顺子便将点心放在了桌子上。 之前,皇上没有一次不是看着皇后姐姐的面子过来坐坐的,更何况是送点心,也都是给皇后姐姐送的时候,顺路带过来一份的,哪里有这般费心,亲自为自己...... 这种心里落差让静嫔的心有些触动,忍不住去期待一些,原本已经不会期待的东西。 第837章 最能够信任的人 慈云宫。 “皇上,糕点味道怎么样,还和你的口味吗?”费嫔满心欢喜的问道。 “还不错,吃着口感很清醒,再配上绿豆汤,妙!” 听到皇上的赞誉,费嫔的心越发的冰冷:“静嫔,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抢夺来自皇上的恩宠,我们走着瞧。” 锦苑外围,费宗仪和霜儿游走到了这里。 “这里风景优美,就是位置偏了点,怎么还会有女子住在这里。”费宗仪好奇的问道。 “自然是那个宁才人,刚刚从废殿里放出来,住处就被皇后娘娘安排在了这里,说来也怪晦气的,公子别染了晦气。”霜儿的语气中带着嘲讽之意。 费宗仪不知不觉想起第一次见到苏云婷的场景,那时候的苏云婷可是正在挨她父亲的骂,往日的俗事众多,能记住的,也就些许,偏偏那人就在其中,只可惜了物是人非。 费宗仪无奈的笑了笑。 霜儿见费宗仪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还以为对方是想进去看看,又不想费宗仪遗憾,便硬着头皮道:“公子,要不然我们进去看看,我也有些好奇里面是什么景色,还从来没有来过呢,这么一会也没见人过来,约莫,宁才人和她的丫鬟出去了吧。” 费宗仪摇头,却还是多看了园中风景几眼。 锦苑中都是青石的地面,种着绿油油的小树,院子中间有着一个小小的池塘,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金鱼在游动。 这么美的意境,饶是费宗仪,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芬儿听见了动静,急忙跑了出来。 “你们是何人,还有你,一个男子,怎可随意出入宫妃住处!”芬儿看到来人,面色一冷。 霜儿扬了扬下巴,“我是费嫔娘娘身侧的丫鬟,奉娘娘的意思送二公子出宫,不过是刚好路过,见此处风景宜人,多做了片刻停留,你这丫头,可不要胡乱安罪名在我们头上。” 芬儿愣了下,有些狐疑的打量着费宗仪,她并不知道费宗仪的事,所以对对方,也是充满了陌生,但是听意思,这人是费嫔娘娘的亲信,自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是奴婢误会眼拙了,霜儿姑姑莫要怪罪。”芬儿道。 霜儿摆了摆手,仰着下巴不屑的看着芬儿。 芬儿对这一切倒是习以为常了,毕竟这是费嫔的丫鬟,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才人的丫鬟,自入宫以来就有着尊卑之分。 “贵人还在等着奴婢会去,奴婢就先告退了。”芬儿想到苏云婷回来时脸上的红痕,并没有把这事和别人联系在一起,苏云婷也不想多说,她出来一会了,心里担心,得回去伺候着。 霜儿摆了摆手,扭头看着一边的费宗仪,“公子,花园除了此处,还有好几处美景,公子好不容易过来一趟,霜儿带您过去顺路看看吧。” 费宗仪收回了放在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芬儿身上的视线,淡淡的应声,“走吧。” 钟粹宫。 屋子里的人散了,只剩下时清然和翠儿两人陪着静嫔。 “皇后姐姐,你可有在心里怪罪我,没有我告诉你怀孕的事情?”静嫔有些愧疚的说道。 时清然顿了下,抬眼看着程娇娇有些苍白的面容,“没有的事,别多想了,若是累了,就休息,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好你的身体,其他的不要多想,争取这一胎顺顺利利的生下来才对。!” 时清然坐在一边,如今程娇娇怀孕的消息就这么放出去了,想藏也藏不住,后宫这么多妃子能有几个真心想看到程娇娇生下这个孩子的?怕是娇娇不愿意告诉自己,也是怕节外生枝。 只是......时清然在心底叹了口气,她又怎么确定,自己就不愿意看到她生下这个孩子呢? 又或者,娇娇其实是在担心自己么?时清然愣了下,有些不确定,但越想,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心思沉了,有些抽不出神。 静嫔看着沉默不语的时清然,见对方似乎有什么心思,想到时清然心底会误会,怪罪自己,就有些沉不住,她的的双眸有些暗淡:“皇后姐姐,对不起,你不要多想,娇娇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怕,只是怕......。” 说到这里程娇娇的声音有些哽咽,“到底都是我的不好,我应该一开始就跟皇后姐姐你说的,姐姐要是伤了心,那也是妹妹的罪过,是妹妹自作自受。”话说到这里,静嫔已经红了眼眸。 时清然心底不触动,是假的,程娇娇的心思,原先他只是猜测,如今,却已经乐意确定了。 想着,时清然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程娇娇有些冰凉的小手,“你这丫头,也太小心翼翼了。” 说着,他轻轻拍打着静嫔的后背,轻声安慰:“没事的,妹妹,不要哭,哭了就不美了。” 大概是身体不舒服,又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程娇娇的情绪有些缓不过来来,时清然耐心的陪在一边。 待静嫔妃情绪好转一些,时清然率先打破寂静:“娇娇,在这后宫,不论你是怎么想的,本宫绝对是你可以第一信赖的人,你若是有什么忌讳的,害怕的,大可以告诉本宫,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尤其是如今这种情况下。” 程娇娇以为时清然是认为她不信任她,急忙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的,姐姐,真不是我不相信你,是因为我怕这件事情会影响你和皇上之间的关系,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情伤到你们之间的感情,更担心皇后姐姐你,会因为这个孩子有负担,我真的......” 时清然苦笑道:“妹妹,你放心吧,我们的感情不会因为小孩而改变,而我和皇上的感情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很好的姐妹。” 静嫔闻言,看着时清然心中感动,顺势握紧了时清然的手,脸上有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时清然心疼的给对方擦着泪水。 “好了,娇娇,别哭了,你现在正需要休息,怀孕的时候,总是哭对孩子不好,你好好休息,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和我说!” 这种暖心的话听在静嫔心里,胜过其他人千言万语的问候关怀。 第838章 到底还是伤了 “好,皇后姐姐你放心,臣妾一定好好将养身子,不让娘娘担心。”程娇娇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好。”时清然示以微笑,有些欣慰和安心。 “翠儿,好好照顾你家娘娘,知道吗?所有的吃食要确保安全了才能给你们小主用,有什么不对的对方赶紧去找本宫。”时清然命令道。 “谨遵皇后旨!”翠儿恭敬的跪在地上说道。 说罢,时清然落寞的走出了钟粹宫,跟在时清然身后的弄儿很明显的感觉到时清然有一些伤神,心情不是特别的开心,就连背影也带着一丝孤单。 时清然有些怔怔入神,说不介意是假的,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伤心。 时清然特别想要和皇上有一个孩子,因为那是两个人爱情的结晶,能够更好的促进二人的感情。 但是却因为之前小产的事情,一直没有个动静,虽说在王太医的调理下,怀孕只是需要个时间。 这个时间是多久,没有人可以说的清,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个月,还有可能是几年。 真的等到人老珠黄了,孩子还没有,和皇上的感情还会依旧如初吗?时清然不敢确定,甚至心里还有些慌乱。 “弄儿,你注意一下慈云宫,只要王太医一出来便请到我那里,有要事相商!” “是,皇后娘娘!”弄儿有些措不及防,刚刚还有些落寞的时清然已经一洗颓废,仿佛变了一个似的,多了一分唯我独尊的自信。 时清然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都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同时也要让皇上多多光顾自己这里。 不管怎么样,时清然都希望静嫔的孩子能够生下来,不仅仅因为二人是很好的姐妹,同时也因为这是皇帝的子嗣。 时清然只是希望,这个孩子的出现不会影响与静嫔的关系,不希望二人的关系变质,从而有了仇恨,这是时清然最不希望看到的。 毕竟时清然在宫中能够一起说说话的人特别少,时清然不希望自己知心的姐妹会背叛自己。 回到坤宁宫的时清然拿起一杯茶水喝了下去,却觉得索然无味,就连吃东西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胃口。 “微臣王珂拜见皇后娘娘!”王太医将头埋在地上以示恭敬。 “免礼,王太医,我看你说静妹妹流红的时候有些含糊其词,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放心说出来,我和静妹妹情同姐妹,我不会害她的。”时清然郑重的说道。 王太医眉头紧皱,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时清然。毕竟王太医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和皇后有着什么关系。 王太医开始计较起利益得失,如果不说,皇后肯定会觉得我有所隐瞒,从而得罪了皇后娘娘。如果说的话,不仅可以卖一个好,还可以测验皇后是不是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随即,王太医下定了决心:“皇后娘娘,如你所料,静嫔娘娘会见红就是因为摄入了少量的麋香,我无法确定,静嫔娘娘体内的麋香是吸入的还是吞食的。” 时清然有些变貌失色:“会不会是静嫔不小心碰到了这些东西,才产生今天的状况。” “皇后娘娘,我之前再三叮嘱过静嫔娘娘,不要接触麋香之类的东西,会造成流产,静嫔娘娘知道情况这么严重,肯定不会碰的,所有这一点是可以排除的。” “那会不会是日常用的生活品有着东西,麋香很有可能就在静妹妹的梳妆用品之中!”时清然猜测道。 “不是的,皇后娘娘,静嫔娘娘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我都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麋香的踪迹,所以这点事可以排除的。” “弄儿,你去叫静妹妹的人过来,就跟静妹妹说我有一些事情要问。”时清然若有所思地说道。 “是,皇后娘娘。” 听到王太医的话,时清然陷入了沉思,此人手段狠毒,手法精妙,会让人不知不觉间吸入麋香,这样的对手让时清然有着淡淡的担忧。 时清然回想起自己怀孕的时候,会不会也是此人下的手,时清然越想越心惊,感到背后发凉,有这样的人,会让许多人寝食不安。 时清然为静嫔祈祷起来:“妹妹,你一定要度过这个难关,渡过去了,你就能化鱼为龙。” 时清然也对背后这个人好奇起来,拥有如此手段的表面上来看只有那么几个,毕竟和静妹妹不怎么对付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 钟粹宫。 “静嫔娘娘,皇后娘娘要枝术过去一下,说是有事情要说。”弄儿恭敬的说道。 “枝术,你去吧!弄儿,有时间常过来。”静嫔有些虚弱的说道。 “静嫔娘娘,一定会的。” 片刻之后,弄儿带着枝术来到了坤宁宫。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枝术恭敬的说道。 “枝术,这几天静妹妹都接触了什么东西,哪些人,一个环节都不要漏点,这关系着你家娘娘的生命安全,切记,不要隐瞒,如若你不说实话,你家娘娘有了事情,你也逃不了干系,轻则斩首示众,重则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时清然恐吓道。 枝术一听这话,顿时色变:“皇后娘娘,奴婢一定不敢有所隐瞒,一定会实话实话。” 时清然满意的点了点头。 “禀告皇后娘娘,静嫔娘娘这几天就见了皇后娘娘一人,且静嫔娘娘这几日食欲不振,胃口不是很好,就吃了皇后娘娘送来的栗子糕。其他的倒是不清楚。”枝术的头都要埋进地里。可想而知她的恐惧。 “行了,你先下去吧!好好照顾你家静嫔娘娘。”时清然吩咐道。 “是,那奴婢告退了!”枝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点不想相逢。 时清然陷入了沉思之中,毕竟那栗子糕是自己做的,压根就没放麋香,不可能出现问题,案件越发的破朔迷离。 “这样,弄儿,你将余下的栗子糕全部拿出来,让王太医检查一番,是否有什么问题。”时清然低声道。 王太医走到桌子前观察起栗子糕:“皇后娘娘,这些栗子糕中并没有麋香这种物质。” 调查无果,非但没有发现任何的端倪,反而越发的扑朔迷离。 第839章 让人心惊的隐情 “弄儿,王太医,切不可声张,知道吗?避免打草惊蛇。”时清然一脸严肃的看着屋子里的两人,说道。 “是,奴婢绝不会说半个字!”弄儿应声,心中发凉,这后宫,果真是藏污纳垢的污秽之地。 “娘娘放心,臣会干好自己本职之事,该说的,不该说的,臣都清楚,更不会多说一个字。” 时清然点了电头,对王珂他并不是完全信任的,但是事到如今,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希望这新来的太医,能是个可以托付的。 “王太医,你先下去吧,有任何不对的,及时向我禀告。” “是,皇后娘娘,那微臣便告退了。”王太医说完便脚步匆匆的离去。 走在甬路上的王太医思量起来:“会不会是皇后娘娘干的,如果真是的话,暴露出来肯定会引来一场暴风雨,皇后的位置恐怕会不保!” 王太医从头开始捋,想通了其中的关键:“静嫔娘娘怀孕只有一个月,而皇后的糕点是在得知静嫔娘娘怀孕之前送的,应该不是皇后娘娘,那就是有人想要害皇后娘娘,不希望让皇后娘娘怀孕,而静嫔娘娘很有可能是误伤?” 一想到这,王太医后背直冒冷汗,这里的牵扯实在是太大了,惦记这个位置的可是不少人,其中可是有很多个嫔妃。 王太医自知其中水深不是他能估量的,只能谨记千万不能透露半点风声。 坤宁宫。 “弄儿,我们去御膳房看看今天静妹妹的伙食,或许能发现一些端倪。” 御膳房内,厨师们忙东忙西,坐着各种各样的伙食,毕竟马上就是饭点了,快到开饭的时间了。 “参加皇后娘娘。”厨师长恭敬的说道。 “我来,就是想看看静嫔娘娘的伙食!”时清然说道。 看到静嫔的伙食,时清然也是有些羡慕,甚至比自己吃的好,各种各样的补品和甜点,看上去就非常有食欲。 “这样吧!将这些食物交给我,我去给静嫔送去!”时清然温和的话语中容不得一丝拒绝。 “谨遵皇后娘娘命令。”厨师长有些难以启齿,毕竟皇上吩咐过,静嫔的伙食由厨师长全权负责,不能出现任何的纰漏,甚至要求自己亲自送过去,不能让别人接触食品。 可是时清然毕竟时皇后,一边是皇上,一边是皇后,都是厨师长惹不起的存在,厨师长只好将希望寄托在时清然身上,希望时清然不会从中作梗。 毕竟时清然贵为皇后,不至于做一些小打小摸的原因,这也是厨师长能够将静嫔的食品交给时清然的原因之一。 钟粹宫。 “静妹妹,看看我带什么来了,都是一些秀色可餐的食物,怎么样了,好点了吗?”时清然关心的问道。 “姐姐,这怎么能行啊,劳烦你亲自送一趟,让御膳房的人送就好,姐姐这样我怪不好意思的,我的身体比之前好很多了。”静嫔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虚弱,哪有好转的迹象。 时清然自然看的出来,静嫔这样说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妹妹,别人送我不太放心,毕竟你现在有孕在身,姐姐多出一点力也是应该的。” 静嫔能够感觉得到,时清然对自己的关心是情深意切的,这也让静嫔那颗浮动的心安稳了一些。 静嫔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全靠时清然,如果没有时清然,也就不会有现在的静嫔,如果没有时清然,静嫔将在宫中举步维艰,甚至遭到暗害,哪里能得到皇上的宠幸,静嫔的心里十分感激,但是静嫔已经有了一丝争宠的心,这种两难的局面是静嫔不想要面对的。 如果时间可以的话,静嫔甚至都不想要这个孩子,只想和时清然保存那份美好的姐妹的关系,可是一切都回不去的。 三天后。 这三天里,王太医不断的为静嫔调养着身子,可是静嫔的血量越来越多,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这可把王太医愁坏了。 如果静嫔真的出了什么事,王太医也要受到牵连,轻则接触太医身份,重则抄斩,这就是朝廷的威严,伴君如伴虎,不是无故的放失。 “王太医,静嫔怎么样了?”皇上的声音从王太医身后响起。 “拜见皇上,静嫔娘娘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臣也找不到根本的原因在哪里。”王太医羞愧的将头埋在地上。 “好啊,朕命你必须治好静嫔,朕的孩子要顺利的生下来,要不然拿你是问!”皇上冰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杀意,很显然皇上已经动怒了。 “是!微臣一定尽全力而为,抱、保静嫔娘娘母女平安!”王太医的声音都在颤抖。 皇上坐在静嫔旁边,那愤怒的表情也是化作了微笑,让人感觉如沐春风,静嫔的心中暖暖的。 “静嫔,你一定会没事的,我们的孩子会顺利生下来。”皇上的语气极其坚定。 “嗯,皇上我挺得住,我已经好很多了,不要责怪王太医了,我能感觉的到,他已经尽心尽力的为我调理身子了,我的身体很快便会好了。”静嫔轻声细语的说道。 听到静嫔的话,皇上也改变了对静嫔的看法,甚至生出了一丝爱意。 毕竟之前,皇上一直都是看在时清然的缘故,才会照顾静嫔,自从静嫔怀上孕之后,皇上更在意的是静嫔肚子里的孩子,而此刻,皇上已经对静嫔生出了情感,喜欢的是静嫔的这个人。 皇上怜惜的抚摸着静嫔的肚子,那双温柔的眼眸让静嫔那颗争宠的心更加的浮动。 夜幕悄悄降临,静嫔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 静嫔会意一笑,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孩子,就连你也饿了吗?看来不吃东西真的是不行,就算是为了你我也要吃一些东西。” 翠儿感慨道:“这可能就是母爱的力量吧!会让人克服种种困难,甚至做出自我的一些牺牲。” “娘娘,你想吃什么,我去叫醒御膳房让他们给您做,不要饿到了自己。” “翠儿,别这样,夜都已经深了,人都已经休息了,不要让他们大动干戈了,去吧时姐姐做的栗子糕给我拿一些,我胃口不是很好,就吃这个吧!能起到开胃的作用。” 听见娘娘如此体贴人,翠儿会心一笑:“娘娘,那我快去快回,您千万不要动,有什么要拿的东西等我回来再说。”翠儿忧心的说道。 不一会,翠儿便拿着一盘栗子糕走了过来,可是就在这时,翠儿被门槛一拌,身子前仰直接趴在了地上。 而一盘栗子糕也撒落在地上。 翠儿不断的磕头:“娘娘,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请您责罚我吧!都是我不好,将点心撒在了地上。” 第840章 祸端四起 “没事的,翠儿,孰能无过,圣人都会有过错呢,更别说你了,去喂猫吧!毕竟是一份不错的食品,扔了怪可惜的。”静嫔看见翠儿磕破的手,也是感到心疼。 翠儿小心翼翼的捡起栗子糕,来到了后院,这里养着一只黑猫。还是一只大着肚子的母猫,看这情况,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顺产了。 翠儿感到新奇,毕竟静嫔娘娘怀孕了,这只母猫也怀孕了,这难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翠儿将栗子糕放在黑猫的身前,轻声的嘟囔道:“你和静嫔娘娘一样,一定会顺利生产了,都说猫式通灵的,也请你多多祝福一下静嫔娘娘,保佑娘娘能够平安无事,这些吃的就当奖励你的。” 黑猫识趣的点了点头,随即喵了一声。 “好有灵气的猫,竟然能听懂我的话。”翠儿感慨道。 回到钟粹宫中的翠儿有些欣喜的说道:“娘娘,后院的那只母猫也怀孕了,真是缘分。” “是啊,缘分,每一个当母亲的都不容易,尽管是一只猫,以后好好对待那只黑猫,有吃的就去送一些过去,确保猫宝宝顺利的产下来。” “娘娘果真是善良呢,不仅对我们这些下人好,就连对一只猫也这么好,奴婢真是跟对了人呢。”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的猫凄厉的叫声,那叫声让人听了毛骨悚然。静嫔的身体都在瑟瑟发抖。 “翠儿,快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快去快回,要不然我害怕。”静嫔惊慌的说道。 当翠儿跑到后院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翠儿惊慌失措。 只见黑猫流出了许多血,整个身子浸染在鲜血之中,躺在那里奄奄一息,极其虚弱,仿佛下一刻就会死掉,黑猫已经有气进,没气出,显然是活不成的。 黑猫的那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翠儿,希望翠儿能够救自己,翠儿有些于心不忍,上前查看黑猫的情况,黑猫彻底没有了生息。 不一会,黑猫就被翠儿埋在了地下。 “黑猫,愿你来世不要在宫中,这宫里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会丢掉了性命。” 钟粹宫。 “不好了娘娘,那只黑猫吃了栗子糕之后流产而死。” 静嫔顿时变貌失色,脸上更加苍白,没有血色。 “翠儿,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娘娘,这件事情干系太大,奴婢不好妄下言论。” “翠儿,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就大胆的说。” 翠儿犹豫再三:“娘娘,属下倒是不认为是皇后娘娘做的,皇后娘娘对娘娘的关心是情真意切的,更何况,你们二人有着这么好的关系,皇后娘娘也不是这样的人。” 听了翠儿的分析,静嫔那颗浮躁的心渐渐冷静了下来,静嫔也不愿意相信是时清然做的手脚,毕竟认识这么久,静嫔也基本了解到了时清然是个什么样的人,对自己自然没得说。 “那只猫,你怎么处理的。”静嫔疑惑的说道。 “娘娘,我将那只猫埋了起来。” “你干的不错,先下去吧!我要睡了。” “是!” 漆黑的房间内只剩下静嫔一个人,静嫔有些寝食难安。 第二天,栗子糕的事情便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宫中上下人心惶惶。许多人暗自戒备,行事更是小心翼翼,只担心一个不留意,这口大锅便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这里的干系有些太大了,如果被查出来是谁,很有可能被斩首示众,毒害皇帝的子嗣关系到皇室的威严,尤其这还是皇上第一个皇子,皇上定然不会轻言放过。 没有人可以不重视,许多人派出自己的丫鬟打探消息,最终所有的矛头指向了时清然,栗子糕就是产自时清然。 有的人闭门不出,有的担心自己回收单牵连,有的人幸灾乐祸,暗中等待时机,这一次的波折,是机会,也是危难。 得知消息的时清然顾不得休息便赶到了钟粹宫,他明显能感觉得到,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都隐晦的表达着什么,她选择忽略,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很清楚。 尽管如今一切似乎都和之前不一样。 “静妹妹,你可相信本宫?那麝香,本宫也并不清楚,你入宫以来,本宫所做的一切,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对么?”时清然看着程娇娇,精致的眉眼间有担忧,自责,还要不安,期盼。 程娇娇看着时清然,良久后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时清然的手,道,“皇后姐姐的为人,娇娇自然是相信的,臣妾相信,这件事情背后定然肯定有隐情,臣妾等着水落石出那时,等着那幕后黑手被绳之以法的日子。” 静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劝慰。 时清然闻言,没有在说话,这件事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很清楚,但是别人不清楚,他们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听到的,又或者,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时清然心里发沉,也清楚这次的拨乱,可不是那么容易度过的,很有可能,那人便是冲着自己过来的,自己如果被定罪,便落了那人的圈套,她是商贾之家,一旦有了把斌在别人手里,那些大臣们也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原本这样的她,坐在这个后位上,就有许多人心中不服,不愿的。 若是真的闹起来,她很有可能堕入深渊。 好在......时清然想到了宋煜辰,伟伟的松了口气,有了几分安心,好在宋煜辰明白自己的为人,宋煜辰了解她,想来,即使听到那些风声,也不会真的听进去。 只要宋煜辰相信她,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时清然脸上的神情柔和了几分。 静嫔有些不安,说不清缘由,大概是因为在这纷乱的后宫,身居一宫主位,却依旧如同浮木没有脚踏实地的安心之感吧。 他是相信时清然的,时清然不应该会这样对她,相对于时清然,费嫔才更应该是这件事的主谋,但是...... 程娇娇觉得心惊胆寒,她怀孕的事,她自己拿到消息也不过四五日,知晓的人也不多,只有她和翠儿,以及王珂三人,翠儿的衷心她是知道的,无论如何,对方也不会嘴碎乱说。 至于王珂,虽然她对方知晓的不多,但是对方看样,原也不会是那种小人做派...... 第841章 牵扯众多 程娇娇越想越心烦,可如果不是王太医传出去的,别人又怎会得知?若是王太医传出去的,那他又是告诉了谁? 宫里最看不惯她,更不想她怀有身孕的,便是费嫔,可王太医这几日接触的,也只有时清然一人。 抛开自己对皇后的了解和信任,就算时清然真有害自己的心思,那也不会傻到,拿自己送来的糕点做媒介吧,这不是明摆着让搜有人怀疑她? 所以,程娇娇第一时间是排除了时清然的,可既然如此,消息,到底是怎么走漏出去的? 就是因为想不明白,想不通,程娇娇才更明白,后宫的水有多深,有多黑,每一步,都可能是别人早就给你算计好的路,就等着你踩进去,最后落个没有翻身的可能性。 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程娇娇背后生了冷汗。 她想,会不会如今的一切,都是幕后之人计划好的,或许,对方的目的以爱是就不是她,对自己是否怀孕,一开始也只是一个猜测?她只是在试,在碰,只是刚好,误打误撞,压对了筹码。 如若真是这般...... 程娇娇缓缓抬头看向了一边沉思的时清然,那那个人的目的,就不是她,而且,从一开始,那人就是算好了针对皇后姐姐。 恨的是这样么?程娇娇不敢深想,虽然一切只是他如今的猜测,又或者只是过于敏感的胡思乱想,无论哪一个,只要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下去,定然是她不愿意看到的,甚至没办法承受的结果。 “前因后果是什么,我需要一个解释。”宋煜辰的声音伴随着风声缓缓而来。 程娇娇的思绪断了,扭头看向了门的方向,只见宋煜辰虎步龙行的走了进来,颇有一副兴师问罪的滋味。 时清然起身行礼,他知道,宋煜辰心中有气,毕竟这是他的孩子,而且,那动手的人,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只是......时清然的目光扫过自己平坦的腹部,心中的落寞不容忽视,这份福气,大概是轮不到自己了。 一想到这,心越沉,也越痛,相应的,时清然的思绪也越发清晰,如今的情况很不利于她,所以他不能乱,越慌乱越容易被怀疑,事实胜于雄辩,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消失。 再加上...... 时清然看向皇上。她相信,宋煜辰不会轻信别人的风言风语。 “皇上,您来了。” 宋煜辰看了眼时清然,点头,却再无其他言语,尽管他知道时清然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对对方产生一丝怀疑,尽管这份不信任让他愧疚,也明白时清然会因此伤心伤神,但是目前来看,所有人中,她的嫌疑最大,尽管他不会轻信风言风语,但也不能一口断定,对方就是没有问题的。 时清然见宋煜辰这般反应,心一瞬间凉了半截,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伤心,时清然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宋煜辰或许是想要相信他的,但是这并不排除,他对自己还有几分的怀疑,仅仅是这几分,便足够让她心伤。 他们认识,相伴了这么久,自己更是从他还是王爷的时候就一直陪着,在这后宫之中,最了解自己的,除了弄儿,下来就是宋煜辰了,可偏偏对方生性凉薄,永远不会给她百分百的信任。 宋煜辰看着那糕点,有些头疼,这糕点时清然做出来,本是初心给他的,大概是多了些,便想着送给各宫尝个新鲜。 “可确定了,资者糕点里查出来的问题?” 王珂上前回话,“回皇上,正是。” 宋煜辰敲了下桌子,“可让其它太医看过?” 王珂应声。 “那这糕点......”宋煜辰的话刚出口,便被一边的时清然打断。 时清然在一边道:“这糕点是臣妾做的,也是臣妾派人送的,臣妾原是因为静嫔胃口不好,就送了一份过来,想着换换口味,让她吃个新鲜,皇上那处,臣妾也曾送去一份。” 宋煜辰闻言颔首,没有多问,扭头看向桌子上的两盒栗子糕,有些疑惑:“既然皇后只送来了一份,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两份!” 时清然看了眼两个一模一样的糕点盒子,也愣了下,“臣妾记得,臣妾只送了一盒才对。” 说完,扭头看向一边伺候这静嫔的翠儿。 翠儿急忙回道:“回皇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送了一份,剩下那一份,是舒贵人送的,枝术当时在宫门外接的。” 比起舒贵人,皇上更愿意相信皇后时清然,再加上牵着刚因为故意伤害琪贵人被禁足,前几天刚放出来,如今又出了这个幺蛾子,很难让人对她心生好感。 想到这里,宋煜辰摆了摆手道,“来人,去把舒贵人叫过来!就说朕有话要问,不要耽搁。” “是。”小顺子应声,吩咐了下面的人快去办。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宋煜辰看了眼一边沉默不语,也不曾正眼看自己的时清然,没有自讨没趣,扭头看着一边有些虚弱的程娇娇,怜惜的拍了拍对方放在膝盖上的手,“委屈你了。” 程娇娇愣了下,随即莞尔一笑,透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无力,“臣妾无事,皇上不必过于担忧。” 宋煜辰叹了口气,“你是个懂事的,就是太懂事了,别什么都强撑着,以后,万事都有朕给你做主,你且放心,这孩子,一定给朕好好保住。” 程娇娇应声,眉宇间有几分女子的娇态。 宋煜辰嘴角的笑意多了些。 时清然收回了视线,扭头看着没什么太阳的窗外,乌云压境,像是一场祸事前的压抑,倒是和如今后宫正在发生的一切相得益彰。 片刻之间,舒贵人便到了。 舒贵匆匆进来,看着宋煜辰和时清然,规矩的行礼。 “舒贵人,你送的栗子糕之中含有麋香,你可知罪!”皇上率先发问,目的就是为了猝不及防,炸一下舒贵人。 舒贵人的礼还没来得及恢复,闻言慌忙跪下:“皇上,臣妾不明白,皇上所说何意。” 宋煜辰拍了下桌子,“王太医从这栗子糕中查出了差点导致静嫔小产的麝香,舒贵人,你可知罪?” 舒贵人脸色发白,跪在原地愣了很久,才道,“臣妾,臣妾无罪!” 宋煜辰闻言,脸色猛然一暗,“如今物证在此,静嫔公里的丫头也都说了,这糕点是你宫里送过来的,你还有什么想狡辩的?” 第842章 谁都脱不了干系 钟粹宫内。 “臣妾从未干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自然不能认罪!”舒贵人跪的笔直,咬牙道。 “放肆!”宋煜辰怒吼了一声,屋子里的气氛已数年压抑到了冰点。 舒贵人跪在原地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从听到静嫔宫里的栗子糕有问题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 可她能说什么?既然不是她做的,这罪,她便不能认。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僵持,时清然适时地开口,“此事证据不足,栗子糕臣妾也送来一份,若是打翻之前还好说,可如今两盒糕点翻在一起,已经没办法分辨哪一块是哪个盒子里的,此事,皇上还得严查下去。” 舒贵人闻言,有些诧异的看了眼时清然,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却邮局的时清然糊涂。 此事,不用她说,他的嫌疑本就是最大的,皇上如今有心庇护她,她却还是自己跳出来,这能证明什么?即使能让众人对她的怀疑少上些许,但也没办法改变大多物件都对他不利额局面。 “不过.....”时清然突然又道,所有人的视线一瞬间又被吸引了过去。 时清然看着舒贵人,道,“本宫记得,本宫并未给舒贵人送过糕点,那舒贵人送来的这份糕点,又是从何而来?” 宋煜辰闻言,扭头看向了舒贵人,“你倒是说说,你的糕点,从何而来?” 舒贵人犹豫着,半晌后才道,“是费嫔娘娘,费嫔娘娘送给臣妾的。” “费嫔?”宋煜辰感觉自己头疼的更厉害了,他没想到,这么一份糕点,竟然经过了这么多人,牵扯了这么多人,如此一来,这事情,就越发的不好办了。 “费嫔为何要送给舒贵人你。”宋煜辰想了想,问了声。 “是我家贵人刚刚被释放出来,身子不利落,费嫔娘娘体恤关心,这才让霜儿姑姑亲自过来,送于我们鬼认得。”一边的竹风急忙道。 “那你又为何,把这糕点送给静嫔?”皇上越听,越觉得不对味。 舒贵人哑然,为什么会送给静嫔他也说不清楚,只是当时霜儿姑娘的话里话外,有几分深意,他刚出来,身心俱疲也不愿意多想,却也能猜出个大概意思。 原就是,自己活该被当枪使了。 “可是费嫔的意思?”程娇娇听到这里,给予确认一些问题。 舒贵人抬眼,半晌后在程娇娇失望的眼神里摇头,“不是,只是臣妾想着,静嫔娘娘和皇后娘娘情同姐妹,相比于嫔妾,更能尝出其中的滋味罢了。” “这也未免过于牵强?!”皇上冷笑道。在皇上的心中,舒贵人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蛇蝎妇人。 时清然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什么。 皇上愠怒:“舒贵人,你可要想清楚,朕问你什么,你便好好做答,暗害皇嗣,你有九条命都不够朕砍的,舒家也未必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时清然有些坐不住了,从舒贵人的表现,以及现有的所有东西上看,现在下定论有些太早了,舒贵人他可以确定,是比别人当枪使了,想要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还后宫一些安宁,就必须严查下去,找出真正的黑手。 时清然是一宫主位,虽然如今他也脱不得干系,但是考虑到后宫的风纪规矩,于情于理,时清然都要救下舒贵人。 宋煜辰这样做尽管不能消除后宫危险的情况,反而会让后年真正的黑手肆无忌惮,以后还会有第二个静嫔,第三个,第四个,都不在话下! 时清然直到如今自己能做的不多,但只要能让每个人安心一些,能不让真正的坏人得意一分,就值得她去做。 “皇上,且慢,现在下定论有些操之过急,不如先叫费嫔过来,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下定论。”时清然说道。 听见时清然的话,宋煜辰有些许的不悦,时清然三番五次的打断,让他心中不顺,但又不好当众驳了对方的脸面,再者,时清然说的也都在理。 想到这里,宋煜辰便下令道:“传费嫔过来。皇后的面子,皇上是要给的。 “皇上,我相信不是时姐姐干的,我和时姐姐情深意切,是谁都不可能是她。”静嫔虚弱的说道,“我入宫一年来,都是姐姐悉心照顾,有心护着才能平稳至今,皇上和姐姐情分天定,自然更明白姐姐的为人。” 时清然闻言,虽然表面没说什么,心中还是有所触动的,程娇娇愿意相信自己,这是一件幸事。 皇上听了静嫔的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一切只待费嫔过来在下定论。 而此刻的慈宁宫,费嫔有些忐忑不安,脑中不断的思考应对措施。 费嫔思道:“舒贵人肯定会为了保全自己将我给供出来,我到底要怎么做的才能保全自己不被怀疑呢。” “娘娘这是胡说什么呢,什么供不供的,奴婢只是奉命去看望舒贵人,送了份糕点而已,很正常的一件事而已。”霜儿在一边道。 费嫔看了霜儿一眼,没有说话。 霜儿继续道,“再者,就算真有什么,如今两盒糕点碎在了一起,查出来,两边每一个能说的清的,娘娘不用忧心,咱们坦坦荡荡的过去,皇上问什么,如实说了,便无事了。” 费嫔赞赏的看了眼霜儿,嘴角一笑,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既然如此,那你还等什么,快为本宫梳妆,一会皇上定是要人来传唤。”费嫔说这,把手里的桃木梳递给了霜儿,看着铜镜里的,满脸得意的人,勾着嘴角。 “皇后娘娘,看来只好把一切都推给你了,正好我想皇后这个位置可是想了很久了,现在就是拽你下马最好的机会!就算铲除不了你,也要让你伤筋动骨。” 只要没有证据,就没有人任何人可以定制自己的罪,这样就有机会将矛头推到时清然的身上。 锦苑,躺在床上的苏云婷辗转反侧,似乎极其难受的样子。 门外听见动静的芬儿急忙走进屋来。 “小主,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芬儿关心的问道。 “芬儿,我有些难受,头昏脑涨,就连肚子也有些痛,你去太医院帮我拿点药回来。”苏云婷就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可想而知是多么的难受。 “小主,你等等奴婢,奴婢这就去请太医院的太医过来。”说罢,芬儿像一阵风一样奔向太医院。 第843章 闹大了 太医院。 “太医,我家小主头昏脑涨,肚里也有些痛,能麻烦你开一副药吗?” 太医看了眼芬儿,问道:“可有什么症状?” 拿着包好的药的芬儿火急火燎的跑回锦苑,就在刚刚走到御花园的时候,细碎的议论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紧接着眼前闪过一个脚步匆匆的丫鬟,两人反应不及,生生撞在了一起。 芬儿只感觉自己运气实在是太不好了,从之前被关进冷宫,到后来碰见费嫔,现在就连丫鬟也把自己撞倒在地,所幸,药并没有撒。 “你没事吧。做什么这么着急啊!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芬儿好奇的问道。 丫鬟将嘴凑到芬儿耳边:“还能是什么事啊,静嫔娘娘宫里的事就已经让人头昏脑涨了。” 芬儿这几日只顾着忙锦苑的事,上下打点没心思关心其他,如今听这丫头的意思,似乎事情闹得挺大,不由得有了打探的心思。 “据说皇后娘娘做的栗子糕中含有麋香,而这个麋香出现在静嫔娘娘的房中,这个麋香牵扯了太多的人,皇上已经发怒,要彻查这件事,不管哪宫的宫女,都小心些吧,这次牵扯的人太多,脸慈云宫的费嫔娘娘如今都被皇上叫去问话了,真是不太平!” 芬儿点了点头,听了个大概,除了好奇和新鲜,对这一切并没有多过的在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一路回了锦苑,心中忍不住庆幸:“还好小主和他们没有来往,无论如何都不会和我们有任何的关系。”芬儿放下心来。 锦苑。 看着正在熬药的芬儿,苏云婷有些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左眼皮一直跳。 “芬儿,最近宫中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苏云婷情不自禁的问道。 “小主,确实有一件大事,牵扯了好多人,其中有不少的嫔妃、贵人,好在我们和那些人没有什么来往。”芬儿淡然自若的说道。 苏云婷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盛。 “芬儿,你快说吧!是什么事,要不然我心里不舒服!”苏云婷不安的说道。 “小主,静嫔娘娘食用的栗子糕中含有麋香,皇上已经发怒,要查明此事。” 一听这话,苏云婷就觉得头疼,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芬儿看见苏云婷面色有些沉重,不安的问道:“小主,怎么了,此事该不会与你有关吧!” 苏云婷郑重的点了点头:“当时我刚刚从废殿出来,路上碰见了皇后娘娘的丫头,那丫头腿已经磕破,我便帮忙将糕点送到了静嫔那里!” 芬儿顿时变貌失色,没想到依旧受到了牵连,而且此时牵扯重大,又关乎到了皇肆,绝对不是什么能沾光的好事啊。 苏云婷喃喃说道:“希望我的这份好心不会被误解吧!”然而这仅仅是苏云婷的奢望。 “小主,这次我们难保会受到牵连,但是咱们行事坦荡,皇上皇后定然会明察秋毫,不会冤枉好人的。”芬儿安慰道。 “是呀,我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苏云婷道,“就是不知道那真正的黑心人,能不能被查出来。” 苏云婷随即问道:“现在最怀疑的人是谁?皇后娘娘如今如何了?” 芬儿道:“这栗子糕是皇后娘娘亲自做的,想来多少受了牵连,应该在静嫔娘娘那处,但考虑到皇后娘娘和静嫔娘娘的关系,大概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苏云婷点了点头,便陷入了沉思,她自知肯定会被调查,但是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些人查不到,天鹅没必要去撞枪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房间内陷入了寂静。 “小主,该喝药了!” 随着药被喝下,苏云婷难受的状况已经缓解了许多,身子暖暖的,随即,却也更感觉到了疲惫。 芬儿伺候着苏云婷歇息下,看着对方没什么血色的面容,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最后只能沉默着轻声退出屋子。 慈宁宫。 带刀侍卫单膝跪地:“参见费嫔娘娘,皇上有请费嫔娘娘钟粹宫一会!”侍卫恭敬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感情。 费嫔尽管知道皇上没有证据,可是心里依旧七上八下,一不小心就会身败名裂,斩首示众。 如果证据确凿,就连费家也不会说什么,暗害皇帝子嗣可是重罪,如果皇上不杀鸡儆猴,恐怕以后会习以为常,这对江山的稳固是极为不利的。 子嗣一少,不是繁盛长久之国的表现,若是最后得了个出现昏君,那么这个江山就彻底垮了。 费嫔稳定住那颗慌乱的心,表现出一副茫然的样子来应变眼前的危机。 钟粹宫。 “臣妾见过皇上,皇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安。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人都聚集在这里。”费嫔的神态中带着一丝茫然。 “费嫔,你可知道在你送来的糕点中发现了麋香!这个也是导致静嫔见红的原因。”皇上质问道。 费嫔一听这话,顿时变貌失色的跪在皇上面前“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真的不知情啊!” 看见费嫔如此委屈的样子,皇上心里打起了小嘀咕:“真是一个比一个能演,看上去都很委屈,都说和自己没关系,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 皇上那双冰冷的眼睛看向费嫔:“那舒贵人的栗子糕是否是你送去的。” “禀告皇上,确实是臣妾送的,臣妾当时就是想着舒贵人刚被解了禁足,而皇后娘娘做的栗子糕颇为好吃,这才让霜儿送了过去,臣妾真的冤枉啊!”费嫔顿时泪如雨下,谁也不会想到,这张委屈的脸下有着一颗狠毒的内心。 费嫔紧接着说道:“皇上,这份糕点臣妾连动都没有动,更不要说下麋香了,此事真的和臣妾没有关系。” “你还想狡辩,两份糕点已经被弄毁了,分不清是谁送来的,你说没有下就没有下吗?不是你难道还是皇后吗?”皇上反问道。 听到这,时清然的心里微微发凉,直到现在,皇上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是无辜的。 费嫔解释道:“皇上,你不能靠这个就定臣妾的罪,臣妾也不相信是皇后娘娘所为,可是臣妾绝对不会做这种龌龊的事情,静嫔怀孕的消息臣妾更是不知道,再加上谋害皇室的子嗣是重罪,臣妾肯定不会做!” 第844章 打太极 费嫔的语气十分坚决,不知道事情的人真会以为费嫔是无辜的,现在最大的怀疑人被定为时清然。 毕竟皇后时清然和静嫔的关系最为要好,静嫔肯定会将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时清然,这是现场所有人心中达成的共识。 可是又考虑到时清然的为人以及和静嫔姐妹的关系,案件越发的破朔迷离,皇上没有任何的思绪。 皇上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毕竟没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无法验证这几个人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皇后,朕也愿意相信你,可是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你,让朕真的好为难啊!”皇上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失落。皇上实在是不愿意相信时清然就是罪魁祸首。 时清然的心中空落落的,那个曾经最喜欢的男人,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敌不过一份相信。 静嫔自然知道众人心里想的什么,急忙为时清然辩解:“皇上,臣妾怀孕的事情我并没有告知皇后娘娘,知道此事的只有王太医和翠儿。” 费嫔有些不悦,眼看着皇后就要被定罪,静嫔突然出来辩解,这让费嫔杀静嫔的心更盛。 皇上看向翠儿:“这件事是否和你有关系,如果你说谎,可是要诛九族的!”皇上恐吓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杀意。 跪在地上的翠儿瑟瑟发抖:“皇上,奴婢发誓,如果是奴婢做的,奴婢不得好死。就算是奴婢死了,也不会做任何愧对于静嫔娘娘的事。” 听见翠儿发誓,所有人感到诧异,毕竟这是一个很毒的誓,没有人会轻易发这个誓。 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皇上慎重思考了一番说道:“费嫔、翠儿你们先起来吧!”而舒贵人和竹风却被晾在一旁。 皇上没有丝毫要他们起身的意思,毕竟皇上一点也不喜欢舒贵人,甚至还有些反感,舒贵人对皇上来说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费嫔有些意犹未尽的坐在时清然身旁,费嫔暗自拍了拍胸脯,毕竟刚刚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可怕了,如果不是演技好,并没有露出端倪,恐怕真的要被定罪。 “时姐姐,你身体没事吧!之前我看见王太医为你诊过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费嫔关心到,然而费嫔的声音却不小,屋子中的每个人都可以听见。 时清然知道费嫔的目的,就是为了将矛头指向自己。 时清然没有搭话,也没有解释,这对时清然来说毫无意义,一切就等皇上发话了,时清然也有些期待,皇上是不是真的相信自己。 静嫔面部表情却有些复杂,实在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栗子糕却牵连出这么多人。 静嫔心里是愿意相信时清然的,也知道王太医为时清然把脉的目的,可是还是生出了一丝小小的怀疑,但更多的确是相信。 比起舒贵人和费嫔,静嫔更愿意相信时清然,毕竟时清然没有理由要害自己。 皇上心中也清清楚楚,因为王太医就是自己派过去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时清然调理身体,能够怀上孩子。 “会不会是皇后自己怀不上孩子,看见自己的姐妹怀孕了就有些争风吃醋了。”皇上猜测道。 一想到这,皇上心里就起了疙瘩,对时清然的怀疑多了几分,但没有说出口,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皇上的沉默落在时清然的眼中就成了明显的不相信,时清然感觉无比的凄凉。之前最甜蜜的恋人却因为这一件事猜忌。 时清然也不会想到,宋熠尘当上皇帝之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不仅仅是花心,更多的确是猜忌。 王太医顿了顿开口道:“那日是皇后娘娘身子不舒服,所以微臣才会给皇后娘娘把脉,看看是身体哪里出了毛病!” 费嫔含笑反问道:“那为何偏偏太医院那么多人,就你给皇后娘娘把脉,况且你又是静嫔怀孕的知情者,你别告诉我这个事情是个巧合。” 王太医陷入了沉默,这毕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没有说话,而自己也不好多做回答,越解释反而越是洗不清。 费嫔心中冷笑:“我就知道肯定有事情,皇后啊,我看你这次怎么洗清冤屈!”费嫔更加的得意。 “王太医,你怎么不说话了,是默认了吗?果真如我所料,你和皇后娘娘之间有着交易!” 面对咄咄逼人的费嫔,皇上有些不悦:“那日皇后身体不适,王太医刚好过去,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是!皇上,是臣妾有些唐突了。”费嫔嘴上说着道歉,心中却与之相反,费嫔心中就是认为皇上在偏袒时清然。 就在时清然神色黯然的时候,时清然的眼眸突然一亮。 “我想起来了,那日静妹妹没有胃口,我送给静妹妹的糕点中放了些许山楂。”时清然欣喜的说道。 时清然心中窃喜:“还好当时在里面放了山楂,不然真的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时清然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自豪。 一听这话,全场哗然,这毫无疑问时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这样就可以分辨带麋香的糕点是否是时清然送来的。 皇上看向王太医,点了点头。 费嫔急忙站起身来:“两份糕点都已经被打混,这种方法不算数。” 时清然也是站起身来,皇后的威严一展无余。 “并不是所有的糕点都碎掉了,王太医去看看,费嫔你怕不是心中有鬼,所以才这般阻拦王太医!” 霜儿扶住费嫔,暗自使劲,示意费嫔不要再管这件事,费嫔在霜儿的搀扶下坐在了椅子上,费嫔顿知,应该是霜儿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费嫔越发的觉得霜儿机灵,如果没有霜儿的盘算,自己只怕真的要暴露。而皇上也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致费嫔为死地的机会。 费嫔看向正在盯着自己的皇上,淡然自若的说道:“皇上,臣妾是怕无辜的人受到了牵连,才会这般失态。” 皇上失望的说道:“你在那里安静的坐着,此事朕一定会秉公处理,不会放过这个狠毒的女人。” 跪在一旁的舒贵人看见费嫔的举动,顿知自己被利用了,心中越发的怨恨费嫔,如果没有费嫔,自己想必会过得很好。 舒贵人感觉自己命运十分坎坷,明明不是自己做的,然而所有的罪责都要背到自己身上,舒贵人十分的不甘心。 王太医心领神会,来到了糕点前查看一番,王太医顿时愣在原地,那个面庞却有些惊慌。 舒贵人看向正在查验糕点的王太医,心里自语道:“这下我真的要完了,只怕要斩首示众!” 皇上看出了不对,立马说道:“带有麋香的那一盒糕点是否是皇后送来的?”皇上心里十分不希望是时清然。 第845章 误会加深 王太医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知该不该为皇后开脱。 王太医犹豫再三说道:“带有麋香的那一盒中放有山楂!”一石激起千层浪,没有人可以淡定自若。 静嫔心中十分失落,有麋香的竟然是自己敬爱的姐姐送的,静嫔的内心都要崩溃,尽管静嫔十分相信时清然,但是心中还是产生了怀疑。 时清然着急的站起身来:“不可能,本宫没有放任何的东西。”时清然有些不可置信,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无论如何都洗不清这份冤屈了。 时清然不确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时清然虽然心中有一丝小小的羡慕,但是更多的却是希望静嫔能够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静嫔面色有些苍白,想要为时清然开脱罪名,却不知从何下手,证据已经确凿了,大局已定,除非会有奇迹发生。 皇上脸色十分难看,有些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时清然跟了自己这么久,难道真的要重重的处罚。 如果不处罚就起不到杀鸡儆猴的作用,那时所有人都会不重视后宫的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皇上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费嫔满身欣喜的看向霜儿,这道眼神中包含着赞赏,高兴,还有一丝忌惮。 费嫔清晰的记得让霜儿将含有麋香的栗子糕放在送给舒贵人的那盒中,可是霜儿却违抗了命令,多少有些不服从主人的命令。 尽管霜儿这次功劳大于过失,但是费嫔希望自己的丫鬟是那种忠贞不渝的,可以完全的执行自己的命令,而没有任何异议。 霜儿此举也让费嫔暗暗戒备起来,毕竟霜儿的狠辣手段和心计甚至比自己还要狠。 霜儿满意的点了点头自语道:“还好是棋高一着,没有听静嫔娘娘的话,不然真的不好解释了。”霜儿十分得意,证据已经确凿,接下来就是定皇后的罪了。 皇上沉默许久,随即渐渐开口道:“皇后,你有什么想说的!” 时清然心灰意冷,这个惊人的反差近乎让时清然崩溃。 “皇上,不是本宫做的,本宫对静妹妹的心天地可鉴,怎么会做这么狠毒的事情。”时清然坚定的说道,那坚定的模样有些一丝不苟。 “可是这一切你又如何解释,你让朕如何相信你!” 时清然陷入了沉默,不想说一句话,时清然只是希望,来生不要在遇见这个男人。 弄儿顿时急不可耐,弄儿跟了时清然许久,自然知道时清然的脾气属性,时清然不喜欢解释,更喜欢去用事实证明。 舒贵人有些诧异,没想到出问题的竟然是时清然的那一盒,这种从天堂到地狱的情况,让舒贵人有些心惊肉跳。 皇上摆了摆手,示意舒贵人可以起来,所有的矛头全都指向时清然。 弄儿见情况不妙,急忙跪在地上:“皇上,这件事绝不是皇后娘娘做的,肯定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皇后娘娘的为人皇上您是知道的!” 皇上闻言,并没有说话,皇上实在是不愿意相信是时清然所为,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 就在场面十分寂静的时候,听闻消息的琪贵人举步端庄的走了进来。 “臣妾参见皇上!皇后娘娘。”琪贵人恭敬的行礼道。 皇上点了点头示意琪贵人坐下。 “静嫔娘娘,身体如何啊,是否好了一些!”琪贵人关心的问道。 静嫔是以微笑:“承蒙琪贵人问候,本宫身体好了许多,不足挂齿!” “能给我讲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吗?”琪贵人好奇的问道,毕竟现场的气氛有些凝固,琪贵人推断肯定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无法找到真正的罪犯,琪贵人想从此找到突破口,也算是为皇上分忧。 紧接着,静嫔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知琪贵人,琪贵人闻言,有些诧异,时清然已经是最为有嫌疑的人。 但是琪贵人有两点想不通,第一点,如果罪魁祸首真的是时清然,那为何要说明糕点内有山楂,这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嘛。 第二点,凭借时清然和静嫔的关系,二者情深似海,如同姐妹,况且时清然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琪贵人相信,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想通了其中的原理,琪贵人提议道:“皇上,皇后娘娘可能是被冤枉的,不如从丫鬟下手,去了路上可是经过了丫鬟的传送,这和接触糕点的丫鬟脱不了关系。” 皇上欣慰了点了点头,心中生出暖意:“琪贵人不愧是我的知己,懂得替朕分忧,在打不开局面的时候能够想通事情的关键,提供有效的建议。”皇上甚至都已经有了升琪贵人宫位的想法。 “接触过糕点的丫鬟都站出来,如果不站,后果自负!”皇上严肃的说道。 时清然宫里有是一个名叫小环的宫女,也是新来的,这次送糕点正是经过了小环的手,只不过小环的腿有些瘸,像是受到了不轻的伤势,走路一瘸一拐的。 费嫔跟糕点有关系的事霜儿,而舒贵人宫中是竹雨。 琪贵人看着一瘸一拐的小环:“你的腿因为什么瘸的,是否是运送糕点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意外。” 小环有着诧异,没想到琪贵人如此聪慧,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受伤的。 小环恭敬的回道:“奴婢在送糕点的途中遇到了霜儿,霜儿狠狠的腿了奴婢一把,导致奴婢的脚扭伤,就连糕点也差点打翻!推了奴婢之后便仓皇离开了,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皇上冰冷的看向霜儿:“她说的是否属实,如果你敢说一句假话,朕诛你九族,让你成为你们族的罪人!” “皇上,那日奴婢是心急,不小心撞到了小环,麋香的事情真的和奴婢没有关系啊!”霜儿的身躯有些颤抖,显然面临着极大的恐惧,就连说话也不是很利索。 皇上冰冷的反问道:“既然不是故意的,为何又仓皇离开,你怕不是做贼心虚吧!你现在说实话,朕可以免你一死,否则等朕查清了,和这件事有牵连的一个也跑不掉!” “皇上,奴婢真的不敢撒谎啊,宫中还有许多事需要奴婢去做,再加上费嫔娘娘身体很不舒服,奴婢想着早点回去,真的不是故意的!”霜儿低着头,不敢看向皇上,生怕被看出了什么端倪。 第846章 逐渐浮出水面 宋煜辰沉吟了片刻,扭头看向小环:“你好好想一下,她是否接触到了糕点,这件事可关系到皇后娘娘的清白!” 小环急忙说道:“皇上,当时霜儿的确接触到了糕点,这一点奴婢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皇上,奴婢是冤枉的,真的不是奴婢所为啊,那日真的是奴婢不小心撞到了环儿。”霜儿眼泪汪汪的委屈道。 费嫔急忙站出来:“皇上,即使是霜儿接触到了糕点,也不能说明什么,再说了,本宫问你,你是否看见霜儿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小环的面部表情有些复杂:“奴婢也不知道有还是没有,奴婢当时的注意力都在受伤的脚上,并不清楚霜儿是否放了什么东西。” 皇上有些生气:“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就连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要你有什么用?” “皇上,我真的有些记不清。”小环内疚的说道。 皇上勃然大怒,刚想发作,一双玉手便放在了皇上的肩膀处。 “皇上,莫生气,待臣妾来问话,一定不会冤枉好人,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琪贵人一边为皇上捏着肩膀一边说道。 “嗯,你问吧。” “小环,我且问你,既然你的脚已经扭伤了,按理来说,你应该是送不到的,可是糕点又怎么到了静嫔娘娘的手中。”琪贵人对这一点也是有些疑惑,这也是琪贵人想不通的地方。 小环眼眸一亮:“奴婢想起来了,当初奴婢脚受伤,无法将糕点送到静嫔娘娘的公众,于是便有一个脸生的丫鬟帮奴婢送去的。” 闻言,正在伺候静嫔的枝书突然说道:“奴婢也想起来了,当时送糕点的的确是一个眼生的宫女以及跪着的竹雨。” 事情有了突破口,时清然暗自舒了一口气。 皇上更加不悦:“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说,一帮不堪重用的朽木,养你们就是浪费朕的粮食!” 枝术恭敬的回道:“当时那宫女走的急,还没等奴婢看清她的面貌,就已经没了踪影,奴婢还以为是皇后娘娘宫中新来的宫女。” “就你这么大意,如何能够伺候好静嫔!”皇上呵斥道。 “都怪奴婢不好,要不然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都怪奴婢的粗心大意,要不然静嫔娘娘也不会见红!”枝术泪带梨花,十分的内疚。 琪贵人见状,急忙说道:“好在静嫔娘娘没出大事,现在只需要找到那个眼生的宫女,一切就会迎刃而解了。 “将所有新进宫的宫女召集到钟粹宫,让这两位宫女辨认。”皇上下定道。 “是!” 可是宫中宫女实在是太多了,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有找到那个丫鬟。 皇上大怒:“接着给我找,我就不相信找不出来。” “皇上别生气了,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毕竟宫中宫女实在是太多了,想要全部照看一遍确实需要一些时间。”时清然安慰道。 闻言,皇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激,反而觉得十分心烦,并没有搭理时清然。 时清然失望的心更加的落寞,随即默默的坐到了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皇上。 费嫔心中冷笑:“就是要这样,越乱越好,只有这样才能洗清我的嫌疑,最好在牵扯出一些人来。” 静嫔无奈的摇了摇自语道:“照这样找下去要什么时候啊,唉,皇上和皇后之间都出现缝隙了,希望他们不要闹的太开。” “臣妾觉得这么找下去不是个办法。”安才人说道。 费嫔冷笑道:“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安才人沉默不语,同时也对费嫔更加的讨厌,安才人认为费嫔行事风格太嚣张跋扈了,就连她的丫鬟也是如此。 “娘娘,皇上正在气头上,您别生气。”弄儿小声的安慰道。 “我没生气,他的脾气属性还是了解的,只不过有些失落。”时清然的双眸都带着暗淡。 而此刻的锦苑。 苏云婷睁开惺忪的睡眼,昨晚喝下药一直休息到现在,暖暖的阳光照耀到苏云婷的面庞,显的更加的清尘。 苏云婷一想到钟粹宫发生的事,就如如坐针毡一般,在房间内走来走去,看上去十分心急。 “钟粹宫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真正的凶手。”苏云婷焦急的自语道。 “小主,我打探到消息了!”芬儿小跑着进来,语气都有些呼哧带喘。 “那边情况怎么样。”苏云婷有些着急的问道。 “小主,现在所有的矛头都已经指向了皇后娘娘,现在皇上正在下令寻找给静嫔送糕点的宫女,也就是小主您!”芬儿气喘吁吁的说道。 苏云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在纠结自己要不要过去。 如果不过去,皇后娘娘就会更加的洗不掉嫌疑,成为背锅的那个人,即使不会处死,也会终身囚禁。 如果过去,就能一定程度上为皇后娘娘分担着压力,尽管作用微乎其微,但是至少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让罪魁祸首不在那么嚣张。 苏云婷原本是想过着平淡的日子,不争宠,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因为这样的生活让苏云婷感到惬意,没有那种勾心斗角,更何况,苏云婷根本就不喜欢皇上,来宫中还是被父亲强迫的。 可是一想到费嫔凌辱自己的画面,苏云婷明白,有些事情不是想躲就可以躲掉的,与其龟缩到墙角,不如主动出击,这样反而能够抓住一定的主动权。 “小姐,我们不要去,这样的生活奴婢感觉挺好!”芬儿劝说道。 “芬儿,这件事情我们躲不掉,不找到真正的人,调查就会一直进行下去,直到找到的那一天。” 闻言,芬儿陷入了沉默。 芬儿心中十分不愿意苏云婷前去,那会将苏云婷放到风口浪尖的位置,也有可能直接被扣上这口黑锅,再加上时清然的恩惠,于情于理都要去,不去的话就有些忘恩负义了。 “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苏云婷自语道。 钟粹宫宫外,苏云婷和芬儿被一队侍卫拦住。 “闲者免入,这是皇上下的命令,还希望您遵守!”侍卫长恭敬的说道。 “就让我们进去吧!这是奴婢家小主苏才人。”芬儿温柔的说道。 “抱歉,我实在是没听说过后宫之中还有一位苏才人,恕我不能从命,你们还是快快离开吧!不要阻碍我的工作,惹怒了皇上,你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侍卫长毫不客气的说道。显然不把二人放在眼里。 第847章 佳人如斯 苏云婷也有些不悦,这侍卫长就是个狗眼看人低,当时不明身份还算尊敬,一听说苏云婷是才人之后,那份尊敬变成了警告。 “后宫这么多佳丽,你能每一个都认清,赶紧放行,小心皇上定你的罪!”苏云婷毫不客气的说道。 毕竟这也是一个小小的侍卫,一个侍卫对才人说话毫不客气,在这个尊卑的后宫,侍卫犯了大忌,既触犯了规矩,又招惹了苏云婷。 苏云婷都十分纳闷,这个脑子被驴踢的侍卫是怎么样当上侍卫长的,不仅没有脑子,而且还狗眼看人低。 侍卫长冷笑一声:“你的身份来历不明,就不要怪我们动武了,将这不明身份的二人拿下!” “是!” 话音刚落,苏云婷和芬儿就被围住了。 “你们敢动一个试试,我是皇上的妃子,你们动我应该想清楚后果!”苏云婷也有些无奈,只能靠这招度过眼前的危机。 苏云婷的话语十分有用,遏制了不少人。 “还不赶快拿下,你们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侍卫长的语气带着些许的怒意。 众多侍卫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边是皇上的妃子,一边是上级,都不好得罪,场面一度陷入的寂静。 而这里的争吵也被钟粹宫内的人发觉。 “小顺子,你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刚刚怎么这么吵!”皇上命令道。 “是,皇上。”说罢,小顺子步履匆匆的来到了钟粹宫宫外。 “你们在吵什么,打扰到了皇上,皇上十分不悦!”小顺子不满的说道。 侍卫长顿时露出笑意,笑眯眯的和小顺子说着话,谁让小顺子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呢,一个侍卫长惹怒了小顺子,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顺总管,是这两个不明身份的女人执意要闯钟粹宫,属下担心是刺客,才将他们拦下。”侍卫长不怀好意的说道。 “你说谎,我旁边站着的是苏云婷苏才人,怎么会是不明身份的人,顺总管,他们还要拿下我们二人,让皇帝的威严往哪放!”芬儿不满的回应道。 “快将他们二人带走,以免惹到了皇上,我从来没听说过后宫里有什么苏才人,不是才人就是刺客。” 侍卫长还没说完话,便被小顺子打断:“谁给你的权利,谁给你的勇气,连才人也敢动,真是不想活了。” 侍卫长顿时有些惊慌:“还真有苏才人这么一号人物!” “后宫的嫔妃我都没有认清,更不要说你了!”小顺子不满的说道。 见状,小顺子掏出了一些金银放到了小顺子的手中:“还请顺总管放小的一马!” 小顺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没问题!” “你们都该干啥干啥去,不要拦住苏才人的道路,皇上怪罪下来你们可担待不起。”小顺子恐吓到。 闻言,众多侍卫纷纷让出一条路来供苏云婷和芬儿通行。 小顺子走上前去:“苏才人,里面请。”小顺子十分恭敬的说道。 小顺子并没有因为苏云婷的宫位低而小瞧,这是后宫的生存之道,今天还是才人,明天没准就是宠妃了,这都是说不准的事。 更何况苏云婷的模样十分不赖,清尘中带着一丝温柔,让人看了一眼就会忘不掉,小顺子相信,苏云婷将来一定会坐到很高的位置。 “多谢顺公公,如果今天没有顺公公出马,我和芬儿还真容易被拿下。”苏云婷现在还记忆犹新,真要是被当做刺客拿下,那可真的是太冤枉了。 “无妨,这是我的分内之事,苏才人,请吧!”小顺子恭敬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云婷没有任何拘谨,和小顺子并排走进了钟粹宫。 苏云婷刚刚走进钟粹宫,便引起一阵阵的惊呼声,认识苏云婷的人可不在少数,因为之前的苏云婷蛮横的大小姐脾气,让许多人都知道了后宫有这么一号人物。 众人的消息还沉浸在之前,苏云婷因为得罪了皇后娘娘,被关押在废殿,苏云婷什么时候被放出的,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 小环和枝术瞪大了眼睛,看的苏云婷有些不自然,总感觉脱光了衣服被人热烈的看着。 “是她,就是她,送东西的素衣宫女就是她,奴婢确认无疑!”小环和枝术齐声道。 在这个没有进展的时刻,许多没找到的人突然出现,这让许多人感到诧异,明白了守株待兔的原理。 时清然也有些惊讶,没想到那个送糕点的竟然是苏云婷,这个和自己之前有些颇多过节的女子,虽然后来都和解了,但是一直没有什么联系,各自过着各自的日子。 “臣妾苏云婷,见过皇上,皇后。”苏云婷恭敬的行礼道。 “你是谁家的宫女。”皇上疑问道。 “臣妾不是宫女,是才人!”苏云婷十分囧,进宫这么久,居然都没有几个人认识自己,还当自己是个宫女。 听说苏云婷是才人,皇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毕竟苏云婷外表十分耐看,有些柔软但脸蛋十分精致,还带着一丝清尘,这让皇上那颗浮动的心也安分了不少。 看见皇上一脸疑惑,小顺子恭敬的来到皇上身旁说道:“此女名叫苏云婷,之前因为得罪了皇后一直被关在废殿,刚放出来没多长时间,现在居住在锦苑,位置还是皇后娘娘选的。” 闻言,皇上对苏云婷有了一些印象,在皇上的印象里,之前的苏云婷是一个娇蛮无理的大小姐,总和皇后对着干,对时清然没有该有的尊敬,还十分在乎利益,脾气浮躁,行事莽撞。 皇上无法将之前的苏云婷与眼前的佳人对比,眼前的苏云婷给人一种眼目一新的感觉。皇上不由得对苏云婷关注了几分。 “苏才人,你能说明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吗?”皇上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柔和,不像之前那么暴躁。 “禀告皇上,臣妾承蒙皇后娘娘照顾,那日刚刚从废殿中出来,看见皇后娘娘的宫女受了伤,便想着帮一把,就这这样!” 苏云婷的话语十分简洁,但整个事件的经过却说的简单明了,这让皇上越发的欣赏。 还未等皇上说话,静嫔开口道:“你是什么人我是最清楚的,以你那嚣张跋扈的性格怎么可能随便帮一个人,更何况还是个丫鬟,你能不这么虚伪吗?” “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嘛,之前的那样,现在的苏云婷已经不是之前的苏云婷,现在只想做一个不参与争斗的人。”苏云婷回应道。 第848章 不买账 苏云婷的话,程娇娇并不买账。 “你的性格我都已经领教过了,不要在演了!”静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反感。 “今天过来不是吵架的,来的目的只是为了不让无辜的人被冤枉,不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事情总会有查明真相的那一天,尽管我的到来只是微乎其微,但是至少能够起到一定的作用!”苏云婷柔弱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大气凌然的气势。 皇上欣慰的点了点头,苏云婷确实是变化太大了,变的让皇上都有些不认识,不过这也让皇上更加的喜欢。 “好了,静嫔,先查清楚再说!”皇上安慰道。 静嫔嗯了一声,看上去有些不太高兴,静嫔的心中十分反感苏云婷,二人只见有一段跨不过的沟壑。 而从皇上的表现来看,皇上对苏云婷特别欣赏,这更加让静嫔心中不悦,一个自己最讨厌的女人会受到皇上的偏袒,静嫔的心中都是失落。 之前还好,最得宠的只有琪贵人,会酿酒,皇上很喜欢喝,这静嫔都能接受,可是苏云婷,静嫔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静嫔心中十分的郁闷,却并没有表现出来,毕竟皇上还在,苏云婷颇受皇上喜欢,继续怼苏云婷,皇上也会不高兴。 从苏云婷的话语来看,静嫔得知苏云婷前来都是为了时清然,为时清然承担一些压力,苏云婷更加的诧异。 之前的苏云婷和皇后时清然非常不对付,而静嫔因为和时清然关系好的原因,也和苏云婷不对付。 静嫔不能理解,曾经势如水火的两人竟然和好如初,苏云婷甚至还为了时清然进入险境,愤怒和惊诧缠绕在静嫔的心头。 一看到苏云婷,静嫔就想起二人都是一起进宫,进宫的目的也是一样,被父亲强迫而来,二人都有着同样的目的,想要有一番作为。 但是二人也有不同的地方,苏云婷刚进宫便心比天高,看不惯时清然,而静嫔自己却和时清然情同姐妹。 这段时间静嫔身体十分不舒服,对外面的消息也知道的特别少,就连苏云婷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静嫔也不知道,时清然更没有说。 静嫔心中十分清楚,苏云婷能被放出来肯定是时清然的缘故,没有时清然的授意,苏云婷肯定不会被放出来。 毕竟苏云婷和时清然的过节特别多,可不是一个两个,当初更是势如水火,皇上倒是与苏云婷没有什么交集。 皇上见气氛有些凝固,打了个圆场:“静嫔,苏才人,朕知道你们之前有过节,但是毕竟都已经过去了,苏才人在废殿中修养身心,早就已经不是之前的她了,静嫔,不要在纠结过去不放了,朕希望你们和好如初。” “是,皇上!”静嫔十分委屈的说道,对皇上的偏袒感到失落。 “苏云婷,我好讨厌你,如果你不出现,皇上的恩宠只会对我,可是现在皇上竟然为了偏袒你说我!”静嫔心中十分的不甘。 同时静嫔对时清然的怨气再次增加,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时清然。 想到这,静嫔心中莫名其妙的惊慌,不知道时清然和苏云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或者达成了什么协议,静嫔对时清然的相信值减少了几分。 “皇后啊皇后,你竟然对我隐瞒了这么多,我还是你最亲密的姐妹吗?真的就因为一个孩子你才这样嘛。”静嫔心中苦笑道。 费嫔一副看戏的姿态,好像这一切事情都与她无关。 “好啊,就连苏云婷也掺和进来了,牵扯的人越多,水也就越混,能查到我身上的几率也就越小!况且,拖的时间越久,时清然也没有办法洗清嫌疑,前朝官员就会有意见,从而时清然的皇后之位就会不保!”费嫔心中盘算道。 一旦将皇上吵的烦了,再加上时日一多,皇上就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耐心,情分就会变淡,皇后的位置就会空出来,后宫之中,唯一碍手碍脚的就是苏云婷、琪贵人以及生下子嗣的静嫔,这几个人都是费嫔重点关注对象。 想到这,费嫔狠狠的打量着三人,为日后对付三人做出一定的准备,费嫔脑袋迅速运转,很快就想处一个完全之策。 现在静嫔怀疑的对象是苏云婷,在加上苏云婷此刻能够从废殿中出来,肯定是时清然的授意,想必日后亲密姐妹花之间就会有缝隙,费嫔妃的计策就是离间计,挑拨静嫔和时清然之间的关系,让二人之间产生隔阂。 费嫔要的就是让时清然以后在后宫孤立无援,这就是精神上的伤害,在施加肉体层次的伤害,时清然就会崩溃。 “哎呦,皇后娘娘真的是大度了,苏才人之前那么对你,皇后娘娘竟然还会放苏才人出来,果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费嫔表面上是在夸时清然大度,背地里却是给静嫔用绊子。 这一点时清然自然是看的出开的。 “苏才人已经不是之前的苏才人了,既然做出了改变,已经变的更好,留在废殿中就没有了意义!”时清然不悦的回答道,时清然心中对费嫔的怀疑加深,觉得费嫔就是这个罪魁祸首。 看到这一切,静嫔心中更加不舒服,苏云婷被放出来这件事让静嫔心中有了隔阂,静嫔甚至已经对时清然开始怀疑。 静嫔由于对苏云婷敌视,自然而然就会认为罪魁祸首是苏云婷,而这当中,甚至有皇后时清然的影子。 想到这,静嫔后背发凉,越发的厌恶这后宫中的情感,让人感到恶心。 “苏才人,最近过的好吗?我看你脸色不是太好!”皇上关切的问道。 “禀告皇上,臣妾就是有点中暑,已经没有大碍了,昨晚吃过药,今天已经好多了!”苏云婷恭敬的回答道。 而一旁的时清然黯然神伤,皇上似乎就是看不到一般,对时清然选择的无视。 静嫔见皇上对苏云婷嘘寒问暖,还对时清然的黯然神伤选择的无视,静嫔刹那间明白,自己已经不是刚刚入宫的对爱情比较向往的小姑娘。 后宫水深火热的日子中,教会静嫔的东西不多,拿走的,却不少,有些东西该放下,也该看清楚,世上没有一生一世一佳人的佳话,那只不过是存在于故事中而已。 此刻的静嫔感慨颇深,心境也有了一丝提升,对后宫中的勾心斗角也是了解到,现在静嫔最为怀疑的便是费嫔,其次是苏云婷。 也就是费嫔有这个能力得知静嫔怀孕的消息,时清然,静嫔是相信的,二人相处了这么久,也有一定的了解,静嫔清楚时清然的为人。 第849章 各有算盘 看见静嫔的样子,费嫔露出诡异的一笑,知道自己挑拨时清然和静嫔关系的计划已经取得初步的成功。 “时清然啊,时清然,你拿什么和我斗,你不仅仅会丢了宫位,还会丢了性命!”费嫔心中恶狠狠的说道。 时清然暗淡的眸子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光彩,时清然对爱情向往的心已经变得半死不活,时清然对皇上的态度和不相信感到失望。 由于调查无果,麋香之事暂且被耽搁了下来,几人各执一词,都没有确凿的证据,皇上也不好下定论。 “静嫔,你先好些修养身子,朕一定会找出罪魁祸首,给你一个交代。”皇上坚定的说道。 说罢,皇上又关心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不过,嫌疑最大的依旧是时清然和苏云婷,钟粹宫中的人越来越少,许多人问候一番便匆匆离去,最后只剩下了躺在床上的静嫔和几个宫女,当然还有时清然。 “静妹妹,想必你为我放出苏云婷感到不高兴吧!都怪我,没有提前和你说。”时清然的语气中带着愧疚。 “姐姐说的哪里话,姐姐放苏云婷出来自然有姐姐的用意,妹妹没有不高兴。” 听到静嫔的话语,时清然愣在原地,眼睛中甚至有泪珠在打转,为了不被别人看到失态的样子,时清然转身匆匆离去。 静嫔心中十分清楚,感情这个东西在后宫是缥缈的,一味的依靠时清然也不是个办法,皇上总会有厌烦的一天。 如今已经有了孩子,静嫔便有了依靠,时清然虽然是皇后,但是却有执念,以前,静嫔觉得时清然的执念不是一件坏事。 可是现在,皇上和时清然的感情在波折中越来越暗淡,便明白了,后宫之中儿女情长的执念,时蠢笨奢侈的,时清然不能看清楚以及放下,但是静嫔感觉自己应该放下了。 时清然的心有些疼,实在不会想到,当初情同姐妹的二人会变得有了隔阂,好像变味了一般。 时清然知道,静嫔肯定在意这件事。 “弄儿,这件事情本宫做错了吗?”时清然对着身后的弄儿问道。 看见时清然伤心的模样,弄儿也有些于心不忍。“皇后娘娘,您没做错,只不过静嫔娘娘不能理解罢了,毕竟当初和苏云婷势如水火,现在却相互帮衬,静嫔娘娘一时间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听到弄儿的见解,时清然的心情好了一些,眸光也恢复的光彩,时清然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下麋香的那个人,来为自己洗脱嫌疑。 “弄儿,你找几个聪明忠诚可靠的丫头,严密监视着费嫔,记得不要露出什么马脚!”时清然严肃的说道。 “皇后娘娘,您怀疑是费嫔做的!”弄儿的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 “不是她还能是谁,当初接触糕点的只有她的丫鬟和苏云婷,苏云婷已经洗心革面,彻底变了一个人,更是失去了争宠的心,而费嫔心思狭隘,很有可能就是她做的。”时清然冰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 这份麋香的压抑让时清然寝食难安,就连梦中也会麋香,果真是察有所思夜有所梦!这甚至已经成了时清然的心魔,背后的凶手一日不找出来,自己身上的嫌疑就永远洗不掉。 这就造成了皇上和静嫔的不相信,时清然知道他们心中怀疑着自己,特别是静嫔,因为苏云婷的事情,认定了时清然肯定和苏云婷之间有事情,因此有了隔阂。 时清然不想要这段情深的姐妹情长到此为止,时清然也需要朋友,不然真的会在后宫中孤立无援。 回到坤宁宫的时清然,一想起对静嫔和关切和对苏云婷的偏袒,就有些心烦意乱,越发的感觉皇上的虚伪,心中略感疲惫和厌倦。 时清然望向屋顶喃喃自语:“所有感情真的经不过时间的考验吗?还是我和皇上之间的感情太脆弱了。” 慈云宫。 “娘娘,现在所有的怀疑都在时清然和苏云婷身上,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霜儿欣喜的说道。 费嫔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你干的不错,本宫很是欣慰,如果不是你的决定,本宫很有可能就完了!这次就不追究你违抗命令的事情了,毕竟,功大于过!” “多谢娘娘宽恕,奴婢以后会完全遵从娘娘的命令!” 听到霜儿的话,费嫔满意的点了点头,费嫔需要的就是听命忠心的宫女,而不听话的宫女会让费嫔心中不安。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不过看霜儿这个样子,费嫔决定继续相信霜儿,毕竟是从费家一直跟过来的,也算是费嫔最相信的人之一。 费嫔疑惑的问道:“你怎么会想到将麋香放在皇后送的糕点中。” “娘娘,您当初叫奴婢将麋香放入送给舒贵人的糕点中,舒贵人心性懦弱,难堪大任,那日我正好碰见皇后娘娘的丫鬟送糕点给静嫔娘娘,这才生出计策,故意将小环撞倒,苏才人的出现就是个意外了。”霜儿意犹未尽的说道,霜儿越发的觉得自己聪明。 费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面色有些阴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而此刻的锦苑,却怡然自得。 苏云婷悠然自得的躺在摇椅上,旁边是芬儿拿着扇子为苏云婷扇着风。 “小主,奴婢感觉皇上对你有一些偏袒,奴婢有一种直觉,小主要不了多久就会升宫位,从而成为宠妃。”芬儿面色复杂的说道。 苏云婷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落,高兴的是终于可以在后宫中有一番作为,甚至以后很有可能不受费嫔的脸色。 失落的是,如果真的成为宠妃,就不会有现在安静的生活,将会处于勾心斗角之中,一不小心甚至就会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芬儿,你认为我该怎么做?”苏云婷不知所措的问道。 “小主,这一切都要看你的心,小主去哪里,奴婢便跟到哪里,一切全凭小智做决定。”芬儿的语气中带着坚定。 苏云婷开始扪心自问:“自己真的想要宠妃的生活吗?不,我不想要,之前的苏云婷已经不在了,现在是全新的苏云婷,现在的苏云婷是与世无争的!” 苏云婷的心渐渐明确,苏云婷已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至少不是宫中的勾心斗角,步步为营。 而一旦成为宠妃,将会处于风口浪尖的位置,备受很多的排挤,这些排挤来自于羡慕嫉妒恨。 世界上说你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不如你的男人,另一种是嫉妒你的女人,真正比你强的人根本不屑于做这些。 想到这,苏云婷的心更加的空灵,如果可以,苏云婷甚至想要远离皇宫,做一个偏安一偶的隐士。 第850章 要事相商 屋子里很静,份儿也不愿打扰心事重重的苏云婷,安静的在一边侯着。 旁边的芬儿感觉苏云婷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小主看起来更加清尘了,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一般。”芬儿自语道。 外面来了动静,愤而回头,看到那熟悉端庄的人影时,眼皮一跳,急忙道,“小主,皇后娘娘来了。” 闻言,苏云婷急忙站起来来,只见时清然举步端庄的走来。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安好!”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安好!” 二人行礼道。 “本宫今天来是有要事相商!”时清然面带笑意的说道。 “皇后娘娘,屋里请!” 时清然拉着苏云婷的手并排走入屋里,这让苏云婷感到不适,毕竟二者的地位相差甚远,这也是时清然表达善意的一个方式。 “苏才人,麋香的事情你可否有什么眉目?”时清然好奇的问道。 “皇后娘娘,臣妾并无任何的眉目,这件事情牵扯太多,臣妾也是不求甚解!” “这样吧!私下里我们就以姐妹相称,你叫我时姐姐就好,本宫叫你苏妹妹!” 听了时清然的话,苏云婷有些不知所措,苏云婷自始至终都不会想到,当初势如水火的二人会以姐妹相称,这让苏云婷有些受宠若惊。 “时姐姐,你一定是有什么进展吧!不然也不会找到妹妹。”苏云婷并无任何的拘谨,这让时清然越发的欣赏。 “苏妹妹,本宫怀疑是费嫔所为,能有如此狠辣手段的也就只有她了,再加上费嫔的言论,处处挑拨,将脏水泼到本宫的身上,毫无疑问就是她。”时清然坚定的说道。 苏云婷也不傻,知道时清然说的多半就是真的,舒贵人没有那么多心计,不然也不会被冤枉推倒了琪贵人。 “那姐姐是否有什么对策,来洗清身上的嫌疑。” “我已经派人严密监视着费嫔,时间一长,肯定会有进展,就是不知道本宫是否能够坚持那么久的时间。”时清然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忐忑。 “此话何意?”苏云婷不求甚解的问道。 “朝廷中的大臣原本就对本宫有意思,现在正是他们落井下石的机会,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肯定会向皇上纳谏推倒我,费家是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苏云婷有些诧异,没想到风光无限的皇后竟然也会有这么穷困潦倒的一天,正所谓,墙倒众人推。 “那妹妹有什么能帮助到姐姐的地方吗?如果有,妹妹一定会竭力相助!”苏云婷识趣的说道。 “妹妹只需稳住阵脚,等待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本宫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和妹妹达成联盟,多一个朋友便多一分机会。” “姐姐对妹妹有恩,如若有一天姐姐真的有事,妹妹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苏云婷认真的说道,那认真的模样中带着坚定。 时清然欣慰的点了点头,时清然心中清楚,皇上对苏云婷的表现奠定了苏云婷未来的地步,而和这样的人称姐妹,自身能够坚持的时间也就越长,时间越长越有利。 太阳高高的挂在天空,苏云婷百无聊赖的看着太阳,也只有太阳能够带给苏云婷温暖。而时清然刚刚离开不久。 在这个寂静的地方,苏云婷的心更加的空灵,然而这份空灵的心却被一阵脚步声而打断。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苏云婷看向门外,来者是一个穿着太监服侍的男子,衣服的料子衬托了该太监的不凡。 苏云婷的脑海中瞬间出现了此人的信息,小顺子,皇帝身边的红人,在宫中具有很大的权利,这个人也是苏云婷得罪不起的。 苏云婷急忙站起身来:“顺公公有理!” “苏才人不用这么客气,祝贺苏才人,恭喜苏才人,还望苏才人以后多多提携!”小顺子恭敬的说道。 这份恭敬让苏云婷有些不适应,苏云婷愣在原地怔怔入神。 一旁的芬儿恍然大悟,急忙说道:“多谢顺公公的照顾,这其中顺公公一定帮了不少忙,奴婢代小主谢过顺公公。” 苏云婷也反应过来,听小顺子这意思,皇上今晚要过来,苏云婷要侍寝,苏云婷顿时一阵头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小顺子摆了摆手不以为然,毕竟后宫中女子颇多,想要得到宠幸的也是大有人在,想法自然是五花八门,运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来寻得存在感,让皇上注意到自己,而看到苏云婷有些失神,见得多了,也就不以为然了。 芬儿看向有些怔怔入神的苏云婷,也是有些着急,毕竟怠慢了顺公公这样的人物,以后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小顺子继续说道:“苏才人,稍后就有宫女来为你梳妆打扮,还会讲解如何更好的服侍皇上,一切照他们说的那样即可!” 苏云婷回过神来:“多谢顺公公,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还望顺公公收下!” 说罢苏云婷便掏出一个锦囊,里面放着金钱,是苏云婷近乎一半的生活费,虽然没有多少,但是至少也是一个心意。 小顺子带着笑收下,虽然小顺子不缺这点钱,但是为了交好苏云婷必须要收下,否则会薄了苏云婷的面子。 小顺子不知道苏云婷究竟会走到什么地位,总之交好就对了,这是小顺子的生存之道,也正是因为如此,小顺子才会走到今天的地位。 “苏才人,我就不叨扰了。”小顺子面带笑意的说道。 “慢走顺公公!”二人齐声道。 看着小顺子离开的背影,苏云婷思绪万千,毕竟已经进宫许久了,这还是第一次得到皇上的宠幸,若是在之前,苏云婷会十分的开心,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苏云婷是真的开心不起来。 苏云婷被侍寝的事情被有心之人传的沸沸扬扬,几乎后宫中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其中便包括时清然、静嫔、费嫔,三人心情各不相同。 坤宁宫。 “皇后娘娘,奴婢刚刚得知,皇上要苏云婷今晚侍寝!”弄儿犹豫再三说道。 时清然抑郁的脸庞更加抑郁,尽管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是时清然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昨天苏云婷还是嫌疑犯,今天就要侍寝了。 时清然心中五味陈杂,为皇上的花心感到不耻,同时也为自己和苏云婷关系渐好感到明智。 第851章 苏云婷侍寝 不管怎么说,只有这样,时清然皇后的位置就会坐的更久,麋香事件的始作俑者就会浮出水面,有得就有失,当你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也就注定要失去一些东西。 时清然将一部分希望寄托在苏云婷身上,或许苏云婷是个很好的突破口,苏云婷得宠,暗中的那个人肯定会看不下去,只要传出苏云婷怀孕的消息,那个人就会浮出水面。时清然心里盘算道。 时清然的渐渐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既不伤害到苏云婷,又能找出幕后的罪魁祸首。 “弄儿,严密观察苏妹妹的动静,有任何事情一定要告知本宫,哪怕只是一件小事。”时清然轻声的说道。 弄儿嗯了一声,不理解时清然为何有这样做,不过时清然没有说为什么,弄儿也不好多问。 慈云宫。 “你说什么?那个贱人今晚居然要侍寝,他有什么资格能够取得皇上的宠幸!”费嫔愤怒的说道。 看见如此愤怒的费嫔,霜儿也是躲在一旁不敢出声。 “霜儿,你说本宫哪里比苏云婷差,皇上不来慈云宫却要去锦苑!” 霜儿顿时心惊,这是一个要命的问题,如果回答的不准确,就会引起费嫔的不悦。 霜儿思虑再三说道:“娘娘,苏云婷各个方面都比不上您,肯定是苏云婷用了什么花言巧语才会让皇上做出这样的决定!” 费嫔渐渐压下心中的愤怒,这份愤怒渐渐被狠毒所取代,费嫔心中已经想出了无数个暗害苏云婷的办法。 “静嫔本宫现在不能对付,否则便会露出马脚,琪贵人有些聪慧,也不是好对付的,可是你一个苏云婷,本宫还是有很多办法的!”费嫔自语道。 看见费嫔如同变脸般,一会愤怒,一会诡异的笑,这让霜儿有些恐惧,身躯都有些瑟瑟发抖。 钟粹宫。 “什么?苏云婷何德何能,这其中肯定有皇后的关系,不然不会如此。”静嫔呐呐自语。 随即,静嫔看向自己的肚子:“孩子啊,你一定要顺利的生下来,这样本宫才能获得更大的权利,你一定不要让母后失望。” 一旁站着的枝术不敢出声,很想走出去,毕竟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枝术感觉静嫔有了一些变化,但是具体哪变了,枝术一时间有些说不上来。 得知消息的众人,心情各不相同,有为苏云婷感到高兴的,有失落的,还有嫉妒的,更有恨的。 没多多久,锦苑便来了十多个宫女,这些宫女手中拿了许多的东西,都是为苏云婷洗浴用的。 “才人,沐浴更衣了。”为首的宫女说道。 苏云婷不情愿的站起身来,在芬儿的搀扶下走进屋里,衣服被一点点脱下,宫女的手很清,生怕怠慢了苏云婷。 很快,苏云婷一丝不挂的走进了装有水的木桶中,水温很合适,不凉也不热,这让苏云婷感觉十分的舒服。 “身段真是不错,整个后宫都没有几个!”为首的宫女打量到。 苏云婷失神的坐在木桶中,没有丝毫理会的意思,宫女有没有多言。 越来越多的东西被加入了木桶中,有花瓣,有香精,各色的材料,一时间房间内芬香扑鼻。 苏云婷非但没有任何的享受,反而脸色十分纠结痛苦。 “苏才人,奴婢看您不是很高兴啊!”为首的宫女疑惑的说道。 毕竟之前侍寝的嫔妃,哪一个不是特别高兴的,满面春光。 而苏云婷却不一样,这让宫女刷新了对苏云婷的看法。 “苏才人真是与众不同,镇定的很,怪不得皇上会这么喜欢,指名道姓要苏才人侍寝,果真是有不凡之处!”为首的宫女自语道。 过了许久,洗浴才堪堪结束,苏云婷困的打着哈欠。 苏云身上的水分被宫女擦干。随即宫女拿出了一件靓丽的衣服,这是一个冰蓝色的衣服,材料是上好的,穿在身上十分舒适。 随即,为首的宫女拿出了带来胭脂水粉,为苏云婷精心的梳妆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苏云婷感慨道:“原来自己也是挺好看的。” “苏才人貌美如花,这精致的脸蛋仿佛一吹就破,透露出无尽的风味,皇上一定会十分喜欢的!”为首的宫女夸赞道。 苏云婷丝毫不敢动,生怕弄乱了自己的头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麻烦你们了!”苏云婷说道。 “没事的,苏才人,这是本分之事,还请苏才人以后多多提携。”为首宫女恭敬的说道。 待天色差不多了,宫女搀扶起苏云婷:“苏才人,记得一定要温婉,皇上说什么是什么,莫要损伤了龙体。” 苏云婷嗯了一声,宫女搀扶着苏云婷进入紫金色的轿子中。 坐在轿子中的苏云婷,面带复杂之色,苦苦思考应对之色。 “我要怎么办才可以度过这一关呢!我真的还没准备好。我真的不想把第一次交到不喜欢的人。”苏云婷焦急的自语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苏云婷的内心紧张无比,随即苏云婷眼眸一亮:“我怎么忘了,今天是我的月事啊,还真是天意弄人啊,老天都在帮我。” 轿子四平八稳的缓慢停下,轿外传来宫女的声音。“苏才人,到地方了!” 苏云婷怀着忐忑的心走下了轿子,这里金碧辉煌,正是皇上的寝宫,每个角落都彰显出奢华,不过苏云婷并不喜欢,苏云婷喜欢居住在寂静的竹林。 待来到大殿中的时候,所有宫女悄悄退下,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了苏云婷和皇上两个人。 皇上放下手中的书,面带春意的打量着苏云婷,经过梳妆打扮的苏云婷实在是在太美了,让人挪不开目光。 今日的苏云婷穿着一个淡蓝色的白砂衣,外面同样是一个淡蓝色的薄衣外套,身着淡蓝色的长裙。 头发束的高高的,一双高琼的鼻子带动着柳叶般的细眉,一双樱桃般的小嘴带动着勾人心魄的眼睛。 “苏才人,到朕身边来做!” 第852章 月事 苏云婷蹑手蹑脚的来到了皇上身边做了下来,那双握在一起的小手表面了苏云婷的紧张。 皇上仿佛有些着急,并没有多余的废话,来到苏云婷的身前一点点脱下苏云婷的衣服。苏云婷面庞红的像个苹果一样。 这种事情可是苏云婷第一次遭遇,难免会有些害羞。 “苏才人,把朕伺候好了,朕升你的宫位。”皇上诱惑道。 苏云婷嗯了一声,没有任何的表示,任由皇上脱下自己的衣服。皇上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里道:“还是得自己亲力亲为啊,这个苏才人有些娇羞。” 就在苏云婷的即将一丝不挂的时候,苏云婷惨叫一声,急忙捂住脸庞。 皇上被这声尖叫止住了动作,只见苏云婷屁股下留出了些许血迹,血迹沾染了龙塌。 “皇上,对不起,臣妾来月事了,还请皇上不要怪罪!”苏云婷捂着脸害怕的说道。 皇上的一番雄心壮志立刻荡然无存,苏云婷感觉十分的尴尬,毕竟第一次侍寝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来人,收拾一下这里!”皇上下令道。 片刻间,几个宫女走了进来,当他们看见床上的血迹后,立即知道发生了什么。 宫女忐忑的收拾好之后,刚想退出去,便被皇上叫住。 “今天的事情不要说出去,否则让朕知道了,定要杀你们的头!”皇上恐吓道。 几个宫女顿时瑟瑟发抖:“皇上,奴婢不敢,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你们退出去吧!” 换上一身新衣服的苏云婷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知所措的看向皇上。 “今晚住了这里吧!”皇上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失落。 夜色越来越深,在皇上怀中的苏云婷扑灵扑灵的眨着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感受着皇上的余温,苏云婷更加的羞涩。 太阳渐渐升起,等苏云婷睁开眼睛的时候,龙塌上只剩下了自己,苏云婷有些不可思议,二人昨晚就是抱着睡了一宿,什么都没有做。 “有人吗?”苏云婷轻声的问道。 苏云婷话音刚落,几个宫女便走了进来。 “恭喜才人,贺喜苏才人,奴婢以后将是苏才人的侍女。” 苏云婷万万没想到了,被皇上抱着睡了一宿,自己就莫名其妙多了几个宫女。 多了几个宫女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就是宫女可能并没有那么可靠,会被收买,好处就是多一个宫女多一份力。 几个宫女为苏云婷精心打扮着,打扮完毕便回到了锦苑中。 “小主,您回来了!”芬儿欣喜的说道。 还不待苏云婷说话,苏云婷身后的宫女回答道:“注意言辞!” 芬儿惊讶的捂住小嘴。 “恭喜小主,贺喜小主,真是一件大喜事啊!”芬儿高兴的说道。 在几个宫女的细心装饰下,整个锦苑焕然一新,丝毫不亚于其他贵人的住处,甚至比有的嫔妃还要华丽。 刚刚装修完,小顺子带着十多个人便赶了过来。 “恭喜苏才人,贺喜苏才人,仅仅和皇上见了一面就被侍寝。”小顺子恭敬的夸赞道。 “顺公公,这都是承蒙你的照顾!”苏云婷识趣的说道。 果然,听了这话的小顺子十分高兴。 “苏才人,这箱子中都是绫罗绸缎和各种各样的手势以及糕点,都是皇上命我送来的!” “劳烦顺公公跑一趟,这些你先拿着,以后还要多多承蒙顺公公照顾!” “互相照顾!” 小顺子接过了苏云婷送来的钱财,这个钱财是苏云婷的全部身家,好在送来的东西价值更高。 苏云婷心中苦笑,如果顺公公知道自己仅仅只是和皇上抱着睡了一宿,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三天后,坤宁宫,皇后时清然的住所。 众嫔妃齐聚一堂,前来请安,随着人越来越多,坤宁宫也越发的拥挤。 坤宁宫中,皇后坐在首位,下面便是众多嫔妃。 下一刻,静嫔走了进来,时清然急忙站起身来关切的说道:“静妹妹,你有孕在身,身子日后重了,不舒服了,可以不同过来请安了,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没事的,姐姐,不来不合乎礼数,如果妹妹真的到了要生的那一天,不能前来,还请姐姐不要怪罪。”静嫔说道。 “静妹妹,你这说的哪里话,咱们姐妹之间还说这个。” 说罢,时清然便扶着静嫔坐到了位置上。而身后的费嫔和安才人刚刚过来就听见了二人的对话。 费嫔就如有意一般,刻意坐在了静嫔的身边,不知有何目的。 “皇后娘娘,安,这次麋香的事情出现在皇后娘娘的糕点中,臣妾也愿意相信不是皇后所为,但是事实就是如此!”费嫔毫不客气的说道。 静嫔心中冷笑:“还在给我上眼药,明明就是你做的,还把嫌弃推到别人的身上,说谎居然脸不红,心不跳,果真是肉皮厚。” 时清然听见费嫔的话语,感到厌烦,并没有说话,而是闭上眼睛,闭目养神,似乎极其的疲惫。 可是费嫔依旧喋喋不休,让时清然忍无可忍。 时清然深感不悦:“就凭糕点出现在本宫的糕点里就是本宫做的了,你怎么不说霜儿也接触过呢,你还真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时清然早就忍无可忍。 费嫔不断的泼脏水,时清然忍了许多次,不过这次却是再也忍不住,直接不留情面的回答。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如果在容忍就会让别人觉得你好欺负,更何况时清然身为皇后,地位比费嫔更高,费嫔没有任何的恭敬,反而一直在冷嘲热讽。 “霜儿的为人我是知道的,是谁都不可能是霜儿,反而是你....” 还不待费嫔说完话,恰好走进的琪贵人打断了费嫔。 “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不要冤枉任何一个人,等事情水落石出了,幕后凶手是谁还不一定呢!” 琪贵人仗义执言,让时清然的心中好受了一些。 费嫔一看是琪贵人,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毫无疑问,费嫔最讨厌的就是得宠的琪贵人,谁让琪贵人那么受宠爱呢。 第853章 多嘴的费嫔 更何况费嫔认为,一个小小琪贵人如何能和自己相比,一个背后有着费家,而一个背后只是平常人家。 “哎呦这不是琪贵人嘛,对皇上的事也是真费心,日日去皇上的书房伺候,还真是体贴呢!”费嫔冷嘲热讽道。 琪贵人不以为然,并没有搭理费嫔,费嫔这种样子琪贵人早就习惯了。 “琪贵人,本宫真是担心你的身体,日日去陪着皇上受累,早上还要来请安。皇后,你是不知道皇上有多么宠爱琪贵人,真的事天天黏在一起啊!”费嫔依旧不依不饶,在那里喋喋不休。 琪贵人和时清然并没有任何理会,完全将费嫔当成了一个透明人,而此刻的费嫔见二人不理自己,更加的气氛。 静嫔顿时看不下去了,急忙说道:“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在那里说话,以免显得无知,皇上知道皇后娘娘身体一直不利落,昨日便送了上好的人参过来。” “那之前呢?”费嫔冷笑道。 “往日皇后娘娘没受风寒的时候,也常过去陪着,只是现在皇后娘娘身子不利落,皇上便让皇后娘娘好好休息,这空下来的位置只能琪贵人接任了,琪贵人精通琴棋书画,如果我们过去,不添麻烦就不错了。”静嫔急忙打个圆场,因为二人被费嫔所挑拨。 时清然听了费嫔的话,虽然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但是也不至于特别在意。 费嫔冷笑一声,并没有继续说话,只不过那表情依旧目空一切,不将众人放在眼里。 苏云婷慢慢也过来了,今天的苏云婷经过细心的梳妆打扮,十分的清尘美丽。 坤宁宫中一下便寂静了,所有人都盯着苏云婷看,看的苏云婷有些不自然。 甚至就连性情很好的静嫔也是五味陈杂,就连手中的茶都索然无味。 “臣妾参加皇后娘娘。”苏云婷恭敬的说道。 “苏才人,入座吧!”时清然淡定的说道。 在苏云婷落座的一瞬间,议论声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都在议论苏云婷。 “你看那苏云婷,何德何能,能得到皇上的宠幸,长的跟个狐狸是的!” “谁说不是呢,真是不知道怎么勾搭上皇上的,真是莫名其妙。” 许多人都没有可以隐藏音量,很显然就是让苏云婷听见。 苏云婷依旧坐在远处,没有任何的表示,好似一切都与她无关,这份超然的心境让静嫔刮目相看。 静嫔尽管知道苏云婷和之前不一样了,但是就是喜欢不起来,打心底里反感,静嫔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不是苏才人吗?短短一夜间就被皇上侍寝了,你可真是棒啊!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费嫔羡慕的说道。 费嫔话音刚落,时清然便坐不住了。 “那也好比没人去的寝宫强,还真是冷清啊,都看不见几个活生生的人。”时清然淡定的说道。 “你..”费嫔强行忍住怒气,并没有发作,谁让时清然是皇后呢,宫位比费嫔高了一级,如果费嫔怼到了时清然,皇上不会给费嫔好果子吃。 后宫之首的颜面不能受到质疑,皇后母仪天下,统领后宫,自然不允许被挑衅。虽然时清然只是商贾家的女儿,而费嫔背靠费家这颗大树,费嫔也不敢多得罪。 除却有特殊情况的,所有嫔妃基本都来了,而皇上也恰巧到了。 只不过皇上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疲惫,眼睛耷拉着眼皮,似乎没睡好一般。 “参加皇上,皇上安!”所有人齐声道。 皇帝缓缓入座,坐在了时清然的旁边。 “皇上,平时一定要注意身体,切不可太劳累了,神通最重要,不重要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做就好,何必亲力亲为!”时清然礼貌性的劝说道。 “皇后啊,朕披了许久的折子,所以才会这样,不过折子也不需要总批,皇后无需安心。”皇上无精打采的说道。 “皇上,你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累坏了,否则臣妾会心疼的。”费嫔关心的问道。 皇上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让费嫔十分的不高兴。“就不想跟我说说话吗?”费嫔心里很不踏实。 “静嫔,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皇上关心的问道。 “承蒙皇上关爱,已经好了很多,都已经可以下地了。”静嫔温柔的回答道。 “你以后不用来坤宁宫请安了,好好养着身子,这是命令。”皇上冰冷的语气中容不得一丝拒绝。 “是,臣妾一切都听皇上的!” 皇上嘘声温暖的样子让费嫔面色愤怒,咬牙切齿,颇为不甘。而这一切都被静嫔看在眼里,静嫔的心中有一丝小得意。 静嫔随即面带笑意看向费嫔,暗暗的挥动起小拳头,这让费嫔更加的气愤,恨不得将静嫔五马分尸。 看着一脸得意的静嫔,费嫔不明白自己到底差在哪里,皇上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如果费嫔知道自己的作用只是为了应付费家,不知作何感想,恐怕想哭的心都有了。 “静嫔,麋香的事情朕还在调查,朕相信,很快就会有进展,你不要太过忧虑,你放心一切有朕在。” 听了皇上的话,静嫔的心中暖暖的,特别是这句一切有朕在,让静嫔的心跳微微加快。 暖心的同时,静嫔也清楚,在调查下去只怕牵扯的人和事会越来越多,事情也会越发的模糊,就如现在一般,打不开局面。 看见皇上如此心烦,静嫔也有些于心不忍,不想再让皇上为此事操劳下去,毕竟自己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人和孩子一切安好。 而继续调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这纯粹就是浪费时间。 想到这,静嫔向皇上提议道:“皇上,不如此时作罢了,就算查下起也不会有什么后果,反而让皇上略感疲惫。” 皇上顿时摇了摇头:“不,此事朕一定要给你一个交代,不能让你承受这不明之灾。”皇上嘴上说着不同意,只不过是为了安抚静嫔的心,不想让静嫔感到难受。不想让静嫔感觉自己对她不重视。 第854章 调查延缓 但其实这几日为了静嫔的事情,宋煜辰已经十分疲惫,早就不想继续查下去了,他也清楚,这样没有结果的搜查是没有意义的。 费嫔见此时就要作罢,自然十分不甘,这次麋香事件,时清然的皇后地位并没有因此而动摇,她心中自然感到不满。 如今静嫔刚和时清然之间有了些隔阂不利落,正是她趁热打铁的时候,哪能就这么放弃? 眼看皇上就要松口,打算将此事作罢,费嫔如何能甘心。 “皇上,此事千万不能作罢,如果不查清楚,凶手只会逍遥法外,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暗害皇上的子嗣,必须要查下去啊,皇上,要不然后宫当中没有安宁。”费嫔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再者,前朝的程大人得了这么个消息,定然也会心中不快,难免对皇上有些许的微词,皇上万要三思。” 费嫔这样做自然有两个目的,第一便是拖延的时间越长,时清然的位置也就更有可能保不住,就算没办法扳倒,让对方和静嫔之间的隔阂大些,也是可以的。 第二就是这样可以洗清自己的怀疑,如此一来,可谓是一石二鸟。 宋煜辰并没有说话,不知道在那里思考着什么。 费嫔继续说道:“皇后贵为后宫之首,又和静嫔情谊深厚,定然也不想此事不了了之的,对么,皇后娘娘。”费嫔说着,扭头看向了是情人。 她这般就是要让时清然难堪,毕竟对方如今身上嫌疑最重,说查下去,会让宋煜辰觉得对方不体贴,可是若说不查,也只会让她的嫌疑更重,周围人难免猜测,她口中的不查,很有可能是担心查到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东西。 时清然心下一紧,费嫔什么心思,她清楚,费嫔的算盘她未必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她也看得清楚。 想着,时清然期待着宋煜辰能说点什么,哪怕是帮自己圆个场,再者,转移话题也行。 可是没有,宋煜辰只是坐在一边,安安静静的看着时清然,似乎在等时清然回话,并没有任何解围的意义,时清然的心中更加的失落,对皇上再也不抱有任何信心。 时清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实在时太敏感了,不管怎么回答都是不对的,而自己还不能不回答,否则就会显得心虚。 场面陷入了寂静,所有人都在期待,时清然会怎么回答,毕竟惦记皇后这个位置的可不是费嫔一个人,许多人都在等待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 静嫔眼眸一亮:“皇上政务繁忙,臣妾不忍心看皇上这般劳累,臣妾也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此事还是作罢吧!” 静嫔知道继续纠缠下去,皇上不仅仅找不到罪魁祸首,甚至还会对自己心有怨言,这不利于今后的发展。死缠烂打不如选择放下,反而还能博皇上一个好感。 皇上欣慰的点了点头:“那么此事就先放下去,以后有线索了在做商议,静嫔,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切记不要动怒。” 皇上越发的欣赏静嫔,觉得静嫔识大体,温柔贤惠,会为自己分担。 嫔妃们请安结束,便纷纷道别,费嫔站在原地说道:“皇上早上用膳了吗?” “还没,一直在批奏折,哪有时间用膳。”皇上疲惫的回答道。 “皇上,那不如去慈宁宫吧!臣妾已经备好了早膳,都是皇上爱吃的。”费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讨好。 “不了,朕已经十分疲惫了,就留在皇后这里用膳吧!” 听见皇上的话,费嫔更加的怨恨时清然,都是时清然这些宠妃抢走了皇上的关爱,这个是费嫔十分恨宠妃的原因。 费嫔恭敬的道别之后便顺着静嫔的方向走去。 一时间内,坤宁宫中只剩下了皇上和皇后二人。 二人随便说了些家常,时清然便伺候皇上用膳,时清然的对皇上的态度一直规矩,礼数周到,只不过少了些许亲切。 皇上心中清楚,面对自己的不相信和不帮忙,时清然心中肯定十分失落,对自己肯定会有怨言。 但是一连几日,朝廷中的官员无数次弹劾想要时清然下台,不过都被皇上放在了一边,置之不理,面对时清然的小性子,皇上更加心烦,随便吃了几口便转身离去了。 时清然看着皇上离开的背影,悄然落下眼泪,二人已经生出了距离感,皇上已经不是当王爷的时候了,这点从皇上的花心就可以看出来。 弄儿听见时清然的哭泣声,急忙走进屋来:“皇后娘娘,不要伤心了,弄儿会一直陪着你的....” “本宫没事的,只不过被风沙迷了眼,过一会就好了。”这是属于时清然最后的倔强。 而此刻的皇上移步来到锦苑,这个地方虽然偏僻了一些,但好在风景优美,十分的寂静,适合养心。 “臣妾参加皇上,皇上安!皇上用过早膳了吗?”苏云婷恭敬的说道。 “还没呢!”皇上的语气中带着心酸。 “皇上,正好一起吧!”苏云婷强行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看见苏云婷所备的早膳,皇上脸都要黑了:“平常你们就吃这些?这也太寒酸了一些。” “皇上,虽然寒酸了一些,但是胜在清淡,清晨吃一些清淡的东西对身体好。” 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苏云婷的认识不断的刷新。 苏云婷恭恭敬敬的伺候着皇上用早膳,只不过苏云婷带给皇上的感受和时清然一样,都是少了些亲切。 时清然是因为心中有疙瘩,而苏云婷是因为进宫是被逼迫的,压根就不喜欢皇上。 吃过早膳之后,皇上便匆匆离开,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皇上前脚刚走,皇后后脚便到了。 “皇后娘娘。您怎么突然来了,可用过早膳?”苏云婷起身,规矩的问道。 “用过了,宁才人,本宫来是和你商量一件事的!”时清然镇定的说道。 “时姐姐,愿闻其详!” “这样,过几天之后就传出你怀孕的信息,那个凶手为了陷害本宫肯定会再次出手,这也给了我们找出凶手的机会,这个办法还是你跟皇上说吧!”时清然的语气中带着失意。 苏云婷有些纳闷,为什么时清然不自己说,不过时清然没有说为什么,苏云婷也不好多问。 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肯定会让皇上龙颜大悦,虽说现在停止调查了,但后宫中人人恐慌,皇上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如果真的找出了幕后凶手,那就是为后宫铲除了祸害,是有功劳的,就算升宫位也不是不可能。 一个悄无声息的大网正在缓缓展开,全待大鱼落网,而此刻的费嫔却并不知道。 第855章 承宠你也配? 翠儿扶着静嫔走在宽敞的宫道之上,忽闻前方几个扫地宫女凑在一处谈笑。 翠儿刚想开口斥责被静嫔抬手制止了。 静嫔伸出食指置于唇边,示意噤声,所有人立马噤如寒蝉。 几个宫女聊得正兴起,连身后有这么多人靠近都没有发现。 “要我说,皇后娘娘可真惨,天天独守空闺” “你们快少说两句吧,小心祸从口出!” “反正也闲来无事,人长嘴就是要用来说话的嘛!怕什么!” “就是啊,不就是个不受宠的皇后,有什么好怕的” “宫中的娘娘们哪个不是高门贵女?她一介商贾之女,要不是陛下念在发妻情谊封后,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要我说,要是有朝一日我能面见圣颜,我也能获得君恩!” 这宫里伺候的宫婢,谁还没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了? 不想当娘娘的宫女不是称职的宫女。 只是,她此言一出,刚才还闹哄哄的宫女群猛地噤若寒蝉。 发言的宫女一慌,强颜欢笑道:“我说着玩的,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下一秒—— 宫婢们哗啦啦跪倒一片。 “奴婢参见静嫔娘娘——” 唯一背对着的宫女脸色一白,冷汗霎时就冒了出来。 身后有人怒斥:“大胆贱婢!见到静嫔娘娘还不下跪!” 宫女身躯抖得如风中落叶,猛地转过身子,对上了身后的一群人。 一身华服的静嫔沉默的站在那里,右侧站着一看看服制就知道是大丫鬟的绿衣宫女,后面跟着七八个手持宫灯的丫鬟太监。 静嫔吐气如兰道:“你,过来。” 宫女吓得双腿直颤,左右看了看,没有任何人抬头。 翠儿翻了个白眼,见过这么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就这还想勾引皇上挤下皇后? 靠什么?靠蠢吗? 她出声道:“就是你!看谁呢!” 宫女这才颤颤巍巍走上前,双膝一软就要下跪,被静嫔伸手扶住了:“谁让你跪了?膝盖不想要了?” 宫女垂着头浑身一颤,双膝打得笔直,都快哭出来了 “静嫔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静嫔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听说你也想获得君恩?” 宫女疯狂摇头:“不不不,奴婢不敢!” 翠儿不岔道:“在这宫中连皇后娘娘都敢妄议,你是吃熊胆长大的吧?还有你不敢的事儿?” 宫女带着浓浓哭腔:“是奴婢嘴贱!奴婢妄想天颜!奴婢罪该万死!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 翠儿还要再嘲讽。 静嫔抬手制止了她:“行了。” 翠儿鼓了鼓腮帮子,不说话了。 静嫔开口:“你抬起头来。” 宫女犹疑片刻,不敢抗旨不尊,只能缓缓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静嫔伸手捏住她下巴端详片刻,微笑开口:“却有几分姿色,难怪敢在宫禁之地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 “娘娘......” 宫女鬓发被冷汗打湿,狼狈黏在鬓角,心中没来由的升起几丝恐惧。 她依稀记得,刚进宫的静嫔给人的感觉不是这样的。 静嫔撒了手,像是有些厌烦了,喊道:“翠儿,你身为钟粹宫的大丫鬟,教教这个小宫女在宫里应该如何安身立命。” 翠儿喜笑颜开:“这点小事就教给奴婢吧,娘娘。” 静嫔转过身去。 翠儿几步上前就是一个大巴掌箍在宫女脸上:“贱婢就是贱婢,即便飞上枝头也当不了凤凰,听、明、白、了、吗?” 宫女的脸很快就肿起来了 这时忽有一小太监匆匆从后面跑过来,凑在翠儿身边说了什么,翠儿脸色瞬变。 她道:“行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小太监点了点头,退下了。 静嫔挥了挥手,翠儿会意道:“来人!把这个贱婢带下去,一脸血,别冲撞了咱们娘娘肚子里的龙胎!” 那个被打得昏死过去的宫女很快就被宫人拖走了。 翠儿这才附耳在静嫔耳边道:“娘娘,费嫔和苏小主往这边来了。” 静嫔皱起眉:“这边不是回钟粹宫的方向?她们来干什么?” 翠儿道:“想必是冲着您来的,可要奴婢派人去知会一声皇后娘娘?” 静嫔抿了抿唇瓣:“不必,本宫就不信在这种地方,费嫔和苏云婷那个小贱人敢对本宫做什么。” 她们在这里一耽搁,费嫔很快就追了上来。 “喲,这不是静嫔妹妹吗?” 静嫔心中不爽,还是拂了拂身:“费姐姐。” 两人同是嫔位,静嫔行礼了,费嫔自然也得象征性的回一礼。 费嫔朝一旁招了招手:“来,苏才人,快来见过静嫔!” 后宫里谁不知道,静嫔最不喜欢的便是苏云婷,费嫣然此举就是故意膈应她呢。 静嫔早在她们过来的时候心中就有戒备,看到与费嫣然同行的苏云婷时倒也不意外,只是着实厌恶,连看也不想多看她一眼。 苏云婷这才缓缓上前,施了一礼:“云婷见过静嫔娘娘。” 静嫔冷着一张脸道:“平身。” “谢娘娘。”苏云婷起身道 静嫔皮笑肉不笑道:“费姐姐身为嫔位,却不自持身份愿意跟苏才人相交,真是令妹妹拜服。” 这话是在嘲讽费嫣然从前自视甚高,从来看不上宫中位份低的,如今倒是不一样了。 费嫔被哽了一下,笑道:“妹妹这是哪里的话,你与皇后的金兰之谊在这后宫之中才是最大的佳话,如若不是你们,本宫也不能认识到错误。” 这意思就是你们开始的,我是跟你们学的,我虚伪,你们也不差。 两人不显山不露水过了几招,谁也没讨到便宜。 静嫔有些不耐烦,微露几丝疲惫,开口:“许是孕期的缘故,老有些身乏,费姐姐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本宫就先回去了。” 这个孕期刺激了费嫣然,费嫔心中恨之入骨,借此提及了麝香一事的部分证据指向皇后,又让静嫔千万要保重龙胎。 毕竟深宫之中,母凭子贵。 费嫣然追上静嫔就是为了把不受她待见的苏云婷带到她面前,顺便让苏云婷狠狠膈应膈应静嫔,另一边她再下点眼药,双管齐下。 不怕她们两不离心,毕竟人心隔肚皮,时清然又是个傻的。 第856章 挑拨离间的本事 就在静嫔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看到一袭明黄色渐近,眼睛一亮。 待他走近,静嫔拂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费嫔和苏云婷皆是一惊,转过身去跟着行礼:“见过皇上” 方才宋煜辰还在御书房批折子,小顺子来报内阁首辅王大人在养心殿有要事求见。 他这才赶往养心殿,没想到会中途碰上静嫔三人。 宋煜辰抬手道:“都平身吧。” “谢皇上。” 三人同时起身 宋煜辰看到苏云婷,忽然想起她似乎刚出紧闭,一时心中怜惜,不由得多关心了几句。 苏云婷受宠若惊,费嫔几乎要把袖袍抠出两个大窟窿来,面上却还维持着大方得体的笑容。 静嫔神色复杂,她心中高筑的防线在这一刻坍塌殆尽。 如果时清然没有放她出来就好了! 小顺子提醒道:“皇上,王大人还在养心殿等着呢。” 宋煜辰没有再做耽搁,举步赶往养心殿,王大人正坐在殿里喝着茶,一见到宋煜辰便起身行礼:“老臣参见皇上。” 宋煜辰坐在龙案后面,虚扶了一把:“爱卿快快请起,赐座。” 王大人这才起身,重新落坐。 宋煜辰道:“不知爱卿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王大人道:“想必皇上也知程大人已经多日称病未上朝了,老臣认为此事与静嫔被暗害一事有着密切关系。” 宋煜辰拧起眉:“此事朕已经着手在查,只是兹事体大,牵扯的后妃众多,朕也十分无奈,爱卿你懂朕的意思吗? 王大人点了点头,伸手抚了抚胡须:“老臣明白,为今之计....唯有恩威并施方能破此僵局。” 他点到为止,也不多言。 宋煜辰心中了然:“那依爱卿看,朕给静嫔升位份可能安抚得了程家上下?” 王大人:“能,不过还差点,老臣和程老倒是有几分交情,可替皇上做这个和事老。” 头疼不已的摆摆手:“爱卿所言甚是,有爱卿在,朕心甚宽慰。” 王大人赶紧拱手道:“皇上言重了,为君分忧,乃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对了皇上,老臣还有一事。” “但说无妨。” “西北灾情日渐恶化,若再不加以扼制,恐会……” 这才是最当务之急的事。 宋煜辰开口道:“不知爱卿认为,朝廷中谁能堪此大任?” 王大人摇了摇头:“皇上,恕老臣直言,西北一事朝廷之中无人能堪当此大任,前朝之中势力盘根错节,赈灾一事不同于其他事,一旦出了纰漏,恐会饿殍遍野,流民倍增。” 宋煜辰面色凝重:“爱卿的意思是?” 王大人笑道:“老臣的意思就是,皇上不妨找个朝廷之外的人来负责此事,我安庆泱泱大国青年才干也是比比皆是啊,皇上应该多给那些孩子们一些得以历练的机会。” 宋煜辰眉心折痕散了些许,心思一动:“爱卿说得是,依朕看来,费丞相嫡子费正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王大人眉开眼笑道:“皇上英明神武,听闻此人少年英才,武艺超群,若真是这般,未来入了官场定平步青云,国之栋梁。” 燃眉之急得以解决,宋煜辰心情好多了,他道:“那就他吧。” “只是……程费两家向来不合,皇上要是给静嫔娘娘升了位分,费丞相那边难免多心,若要重用费家,两边都需权重安抚!切莫厚此薄彼寒了哪一方的心。”王大人道 宋煜辰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感觉头又开始疼了。 他摆了摆手道:“朕乏了,爱卿先回去吧,此事朕自有思量。” “既如此,老臣先告退了。” 待王大人走后,宋煜辰唤来小顺子吩咐道:“朕记得前些日子西域上供了两朵天山雪莲是吗?” 小顺子低眉顺眼:“回皇上的话,确有此事。” 宋煜辰心中便有了合计。 “这样,传朕的命令,你到内务府挑选两份上好的血燕连同御供的这两朵天山雪莲分别送往静嫔的钟粹宫和费嫔的慈云宫。” 小顺子心中有些诧异,居然没有皇后娘娘的份儿?这合适吗? 显然宋煜辰没有注意到这点。 没有人注意到养心殿外的一个守卫在换班以后步履匆匆朝慈云宫的方向去了。 慈云宫大殿中,一片死寂。 费嫣然一身华服坐在首位,胸腔剧烈起伏着:“程娇娇那个小人得志的东西!有什么好得意的!” 霜儿替她抚着背,一边道:“是啊娘娘!不就是肚子里有个龙种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这话一出,费嫣然肺都要气炸了:“跪下!” 霜儿噗通一声赶紧跪下:“娘娘!奴婢该死!” 费嫣然怒道:“蠢货!本宫不知道她肚子里有个龙种?要你多嘴来提醒本宫?找死本宫成全你!” 霜儿叩头叩得砰砰响:“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费嫣然气儿还没消,冷笑道:“什么叫不就是肚子里有个龙种?她肚子里有个龙种你肚子里也有吗?!” 霜儿没听出她的反话,赶紧表忠心:“奴婢没有!但是只要娘娘一句话,奴婢马上可以有!奴婢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为娘娘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费嫣然简直要被她气笑了:“真是一张巧嘴啊?嗯?” 语毕,霜儿还没反应过来她意思的刹那,费嫔怒火更甚,甩手就是一巴掌扇在霜儿脸颊上:“本宫告诉你,你要是敢肖想皇上,本宫有一千种手段让你生不如死!你若是怀了皇上的龙种,本宫就让你和你肚子里的东西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霜儿被她恶毒的眼神吓得浑身无法动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奴婢不敢!奴婢死也不敢跟娘娘抢皇上!奴婢的意思是不管娘娘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况且静嫔肚子里虽然有孩子,但这孩子能不能生得下来还不是娘娘您说了算?” 费嫣然揉了揉打疼的手,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到底是这么久的贴身丫鬟,除了脑袋蠢点,倒是个忠心的。 费嫔也没打算打杀她,懒洋洋坐回去:“起吧。” “是,娘娘。” 第857章 心甘情愿 霜儿慢慢的站起来,一边脸已经微微肿了起来。 这时候宫人来报:“娘娘,养心殿的侍卫求见。” 费嫔瞥了他一眼:“让他进来。” 很快,一个侍卫跪在了大殿上:“属下参见费嫔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费嫔抬起手指,端详着指甲上的蔻丹:“我不是让你在养心殿伺候着嘛,到本宫这里来有什么事?” 侍卫道:“属下方才在养心殿外当值,似乎听到皇上有升静嫔娘娘位份的打算,这才赶来告诉娘娘,还望娘娘早做应对。” “你说什么!”费嫔大惊。 这下什么蔻丹也看不进去了。 费嫔不甘道:“你此话当真?若有半句虚言,本宫就要了你的命!” 侍卫立马道:“属下所说千真万确,其他的倒是没有听清楚,唯独这个是娘娘吩咐过的,属下格外留意,若有半句虚言,属下不得好死。” 费嫔攥紧了拳头,不耐烦看了霜儿一眼。 霜儿会意,赶紧上前,掏出一袋银钱交给侍卫道:“侍卫大哥辛苦了,日后若还有什么事儿,随时来报。” 侍卫趁机摸了一把霜儿嫩滑的小手,连忙道:“不辛苦不辛苦,属下应该做的。” 霜儿心中一阵恶寒,但还是忍住了,露出一个含羞带怯的羞涩表情。 为了娘娘,她做什么都可以。 霜儿脸虽然有些肿,但还是难掩清丽的姿色,看得侍卫一阵发痴。 费嫔出声道:“拿了赏钱就赶紧滚。” 侍卫急忙连滚带爬往外退,一边道:“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而没过几天,随着那两朵御贡的天山雪莲和珍稀血燕被送到两边宫里,消息不胫而走。 坤宁宫中同样也听说了,还听说得不少。 弄儿见她愁眉不展,有些担忧:“娘娘,您....还好吗?静嫔娘娘乃是您的至交好友,相较费嫔,奴婢倒觉得皇上如此决断,是在帮您。” 时清然的衣裙颜色一向素净,最初或许有艳丽不可方物之时,但也逐渐被这深深的宫闱磨去了天真烂漫。 活在这宫里,如果不算着日子,恐怕迷失了时间。 她淡淡一笑,手中书册已经看了一半多,道:“弄儿,你不必再为他说话了,时至今日,本宫又何必自欺欺人?程大人因为静嫔被害一事皇上久久没有拿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而称病不上早朝的事本宫也略有耳闻,天山雪莲也好,血燕也罢,他不过是在安抚臣心罢了。” 弄儿哑口无言:“这.....静嫔娘娘也就算了,这费嫔何德何能啊!” 时清然轻声训斥:“不要胡说,这话要是让皇上听见了,你的小命难保!至于费嫔......本宫也不知。” 弄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咱们娘娘乃是皇上发妻,坤宁宫里什么也不缺,不缺那点血燕和雪莲!让费嫔稀罕去吧!” 时清然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 “你啊,本宫愁的并非是那两朵御贡雪莲,也并非是那血燕,这些身外之物,有钱便可得。” 罢了,反正也骂不停这丫头,那就随她去吧。 自己在这世上一日,便护她一日。 弄儿这下摸不着头脑了:“那娘娘是在愁什么?” 时清然看向窗外:“本宫是在担心静嫔,前些日子麝香一事就已经将她推到了众人面前,后宫之中人心叵测,危机四伏,若此时皇上给静嫔晋了位份...此举固然能安抚程大人,但后宫嫔位众多妃位却还空闲,那静嫔作为这个特殊,恐怕就真成了后宫中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后宫诸事与前朝看似各不相干,实则密不可分,后宫乱则前朝乱,后宫宁则前朝宁,届时就算是本宫也护不住她。” 这才是时清然真正愁眉不展的地方。 弄儿从她抽丝剥茧的分析中,也认识到了这件事的危险性,也有些替静嫔担忧:“那这可如何是好?” 时清然起身,从屏风上捞了一件披风:“本宫亲自去见皇上。” 弄儿目瞪口呆:“啊?” “啊什么?还不跟上?”时清然声线温和。 “噢来了!”弄儿赶紧跟上 她心中实在有些惊讶,如今娘娘与皇上的关系这般僵硬,就连皇上留在宫里用膳娘娘都不曾给过他什么好脸色,却为了静嫔愿意主动去见皇上。 “你说谁?” 宋煜辰听到小顺子通报的时候,也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顺子重复了一遍:“回皇上的话,是皇后娘娘求见。” 宋煜辰起身:“然然?她在哪儿?” 小顺子道:“就在门口。” 宋煜辰险些都要推开窗看看今日是不是天上下红雨了。 他道:“快请皇后.进来。” 小顺子:“嗻。” 宋煜辰在御书房里坐立不安,难道是听说了今日自己给费嫔和静嫔宫里送了雪莲和血燕,坤宁宫却没有,吃醋了所以找来闹了? 念头产生的下一秒,他就打消了。 不可能,如今的清然早已不是以前的那个了。 一刻钟后,时清然在小顺子的牵引下走了进来,拂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宋煜辰想过去扶她,但是想到上次在坤宁宫被气成那样,又梗着脖子没有去扶,只是开口道:“平身。” 随后,他手心朝内往外摆了摆。 小顺子无声退下。 宋煜辰走过来伸出手,时清然微楞,僵持片刻,还是把手放到了他手掌心。 宋煜辰牵着她走到龙案后面:“许久不曾来这养心殿了吧?” 时清然:“嗯。” “你来找朕,必是有事?” “嗯。” 宋煜辰放下手,坐下道:“说吧。” 时清然开口道:“臣妾今日前来是为了静嫔晋升一事。” 宋煜辰指尖夹着一只未曾蘸墨水的紫豪,心中失笑。 他就知道,如今她主动前来,绝不可能是为了自己。 宋煜辰不咸不淡道:“此事乃朕的决定,皇后有何见教?” 时清然仔细为宋煜辰权衡了其中利弊,从程费两家的恩怨,又提及了上次麝香一事。 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此事风险太大,皇室本就子嗣单薄,虽然皇上尚还年少不必急于一时,但静嫔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若真是因为此事出了意外,静嫔对皇上恐会生怨,皆时别说安抚程大人,君臣离心得不偿失,何不等静嫔生产后再做打算?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宋煜辰沉默了很久,眼神一眨也不眨看着她。 他早在还是王爷的时候就知道时清然看似与世无争,实际上心若琉璃,八面玲珑。 她若要争什么,宫中无一人是她的对手。 只是,她心太小,仅有一隅,只能装得下某一样的东西。 她的眼中要是能装下这盛世江山,便是实至名归的母仪天下的皇后。 “皇上?”时清然轻声唤道。 第858章 发妻 宋煜辰回过神,扭头看着一边的时清然,嘴角的弧度不深不浅:“此事就依你说的办吧,先搁置,待静嫔成功生产再做打算。” “多谢皇上,皇上政务繁忙,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说着就要退下。 宋煜辰忽然出声:“等等,然然,迟一点朕会留宿坤宁宫,你等着朕。” 时清然脚步一顿,终是道:“臣妾遵旨。” 半柱香后,小顺子再次来报:“皇上,费嫔娘娘求见,说是为皇上亲手做了桂圆莲子羹。” 宋煜辰甩了甩酸痛的手,西北灾情一事还要重用费家,不好拂了费嫣然的意。 只好开口:“让她进来。” 费嫔穿着低胸的深紫色宫装,衬得肤色如凝脂,所过之处,香风阵阵,丰腴的身材令男人浮想联翩。 如果说刚才是因为灾情一事不好拂了费嫔的面子的话,那么这会儿就完全是因为男人的本性了。 小顺子看也不敢多看一眼就合上了门扉。 坤宁宫内,雕花海棠梨花木的大圆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山珍海味,寝殿内外站满了准备伺候的人。 唯恐怠慢了那人。 时清然身着一件有些单薄的素色衣裙坐在靠窗的美人榻上,手里拿着一卷手册,缓慢的翻看着。 背后正对敞开的窗,凉风习习。 弄儿拿着一件披风过来,轻柔的替她披在肩上,有些担心道:“娘娘,夜晚天寒,怎能穿得这般单薄?” 时清然抬起脸,摸了摸披风柔软的布料,温婉一笑:“谢谢,弄儿。” 弄儿一愣,眼眶有些湿润,自从王爷当了皇上,王妃被迫进宫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她控制着自己不哭出来,道:“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时清然笑了笑,继续垂头看书。 弄儿劝道:“夜深了娘娘,别看书了吧,熬坏了眼睛可如何是好?” 时清然身躯一怔,放下书卷:“现在什么时辰了?” 弄儿看了看天色:“回娘娘的话,亥时快过了。” 时清然有些出神:“已经亥时了?” “是的娘娘。” 这时,屋外传来通报声:“娘娘,皇上身边的顺公公刚刚传来消息,今夜皇上暂不过来,让娘娘早些歇息,不必再等。” 时清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不必再等......” 弄儿皱起眉:“娘娘?咱们.....” 时清然站起身,强装若无其事道:“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那就不必再等,想来皇上定是被国事繁忙绊住了,把膳食都撤了吧。” 弄儿匆匆道:“可娘娘....您也还没用晚膳呢。” 时清然语气强硬道:“撤了!本宫不饿。” 弄儿只能朝外面摆了摆手:“撤下去。” 时清然抬起手,中指抚上太阳穴:“本宫有点累,伺候本宫歇息吧。” 弄儿将时清然送到床榻边,替她除了发饰和外衣,等时清然躺上榻以后帮她掖好被角才放下帷帐。 最后准备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床幔后面时清然的声音倏然响起:“弄儿,等等。” 弄儿道:“娘娘有何吩咐?” 时清然的声音带着疲倦:“你去宫里的小厨房做点皇上爱吃的糕点送去养心殿。” 弄儿应下:“喏。” 养心殿中,灯火通明,龙榻之上战得正酣,门外的守卫听着耳边传来的女子喘息的声音,抓心挠肝。 不愧是费嫔娘娘,这床上功夫怎样不知,就凭这销魂的叫声便能让人欲罢不能。 小顺子远远的就看见绿色宫装的弄儿了,心虚的看了一眼殿内,快步迎了上去:“弄儿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弄儿挎着食盒,微微拂身:“顺公公,皇上深夜批阅奏折操劳,我奉我家娘娘之命,给皇上送些糕点。” 小顺子面色微囧:“这样啊,那你把糕点给我吧。” 弄儿很爽快的把食盒递给他,耳边隐约飘来一点声音,她皱起眉:“顺公公,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小顺子浑身一僵:“什么声音?没有啊?” 弄儿道:“像是女人的声音,有些痛苦。” 小顺子:“.......你一定是听错...” “皇上!您轻点!” 这一回,弄儿听得清清楚楚,当场脸色就变了。 “了。” 小顺子干巴巴的补完了自己的话, 弄儿压着火道:“这声音?费嫔在里面?顺公公你!” 小顺子心道,这都什么事儿啊!这下完了!天下大乱了 “我家娘娘等了皇上整整两个时辰!担心皇上国事操劳,专门命我做的皇上最爱吃的糕点!皇上竟然...” 小顺子一甩拂尘,捂住她的嘴:“哎哟喂,我的小丫头喂,这大逆不道的话可不能说,小心你的脑袋。” 弄儿扒下他的手:“哼” 气冲冲转身,扬长而去。 寝殿里的费嫔勾起唇角,替宋煜辰穿着衣服,声线妩媚道:“皇上,前些日子宫中传言您要给静嫔升位份?不知是真是假?” 宋煜辰握住她的柔荑,轻啄了一下:“怎么?爱妃有意见?” 费嫔羞涩一笑,垂下头:“皇上的决断臣妾怎敢有意见,麝香一事也确实让静嫔妹妹受惊了,着实是该好好安抚,只是...怎的过去这么久了,反倒没了动静?” 宋煜辰笑容散了些:“后宫后妃众多,人心隔肚皮,静嫔身怀有孕又经历麝香一事,此时若再晋位份,势必处于风口浪尖,皇后劝朕此事从长计议。” 原来是皇后,这也就没什么好意外的了。 后宫佳丽三千,可唯一能在皇上耳边说上两句话的人,也只有那个女人了。 不管再怎么不受宠,可她终究还是皇上的发妻! 费嫔心中恨得牙痒痒,但是面上却还保持着大方得体的微笑:“皇后娘娘真是仁德,实乃咱们后宫姐妹之福。” 宋煜辰没接话,不知在想什么。 费嫔下了龙榻:“皇上,臣妾为你沏杯茶吧?” 宋煜辰拧起剑眉:“这等小事让下人去做便可,你刚承过宠.....身子可还吃得消?” 费嫔两颊飞上红云:“臣妾没事,难道皇上不想喝臣妾亲手沏的茶吗?” 宋煜辰无奈一笑:“你这是什么话,朕自是想的,既然你这般坚持,那就去吧。” 费嫔拂了拂身:“多谢皇上。” 霜儿看到衣衫不整的费嫔出来,大喜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费嫔瞥她一眼,不耐烦道:“行了!你过来。” 霜儿会意的凑过来,费嫔将寝殿里的事耳语告诉了霜儿。 霜儿道:“娘娘的意思是?” 费嫔整理着身上披的薄纱,红唇翘起:“将此事大肆宣扬出去,特别是......钟粹宫。” 霜儿道:“奴婢明白了!” 费嫔冷笑:“让我看看你们这对姐妹花到底是真的情比金坚呢,还是装模作样呢?” 第859章 物是人非 坤宁宫。 时清然是被弄儿的脚步声吵醒的。 弄儿跟了她这么多年,很多事情不用她说,她的某样表现就足够说明。 比如此刻,时清然知道弄儿在生气。 时清然撩开床幔,坐起了身 弄儿在门外敲了敲门扉,轻声道:“娘娘?您睡了吗?” 时清然出声:“没,你进来吧。” 弄儿推门而入,脸上还有几丝遮掩不住的愤怒。 时清然开口:“你这是怎么了?又是哪个给你气受了?” 弄儿想说但是又害怕时清然受不了刺激,只好瘪着嘴巴不说话。 时清然淡淡道:“是关于皇上的?你有话直说便可,不必顾虑本宫。” 弄儿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股脑像倒豆子一样将养心殿外的事情说了出来。 时清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变得惨白。 弄儿被她的脸色吓着了,跪在床榻前:“娘娘?您没事吧?” 时清然艰难的扯了扯唇瓣:“我没事,只是太累了。” 弄儿赶紧道:“那奴婢退下了,娘娘您快休息吧?” “嗯。” 弄儿走后,时清然的眼泪才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这一夜,她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自己最爱的男人抱着别的女人翻云覆雨,心脏撕裂一样的痛楚。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钟粹宫。 翠儿不岔道:“娘娘!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啊!您可是她这深宫中唯一的好友!到了现在您还要跟她姐妹情深吗!说什么怨怪皇上不想再见皇上,结果呢?还不是到养心殿去了!” 静嫔脸色不太好,许是当局者迷,她此刻同样无法理解时清然的意思。 此时此刻自己要是升了位份,将来她要是诞下皇长子,还用忌惮一个费嫔吗? 时清然到底为什么要处处跟自己过不去? 好一个姐妹情深! 刚入宫时,时清然对自己处处照顾才让自己多次免受费嫔欺辱,那时她就发誓,哪怕拼着宠爱不要,时清然这个姐妹她也要定了。 没想到终究是敌不过男人。 静嫔心中冷笑,手一抬:“翠儿,走。” 翠儿赶紧躬身上前将手腕搭在静嫔手掌下:“娘娘,去哪儿啊?” 静嫔道:“我要去坤宁宫看看皇后娘娘!” “喏。” 翠儿欲言又止,但是看着静嫔脸色终究是没说话。 静嫔的仪仗行至御花园,好巧不巧又碰上了正在赏花的苏云婷,静嫔的脸色刹那降至冰点。 苏云婷见到静嫔,上前见礼:“云婷见过静嫔娘娘。” 静嫔语带嘲讽:“苏才人的礼,本宫可承受不起,若是让太妃娘娘知道了,那岂非是本宫的不是了。” 苏云婷当然听出了她话里话外的嘲讽,强颜欢笑道:“娘娘言重了,云婷是云婷,姐姐是姐姐,云婷只是区区才人,而静嫔娘娘身居嫔位,尊卑有别,云婷的礼娘娘理所应当。” 静嫔捂唇娇笑:“苏才人这张小嘴可真甜,难怪皇上那么喜欢,皇后娘娘也甚是欢喜,才能把你从废殿放出来,要是本宫,恐怕也抵不住你三句话啊。” 苏云婷惶恐道:“静嫔娘娘.....” 静嫔制止她:“行了,你不用再说了,我只问你麝香一事究竟是不是你搞的鬼?” 苏云婷脸色一冷,她可以受静嫔侮辱,谁让她位份低,但是麝香一事牵扯的是人命!不止一条! 她道:“静嫔娘娘,那日虽云婷也在场,但云婷是真的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该说的云婷也已经跟皇上和皇后娘娘说过了,还希望娘娘不要妄加揣测!云婷告退了!” 语毕,她带着人离开。 静嫔气得不轻,也没再去坤宁宫,转身回了钟粹宫。 几日后,宋煜辰在金銮殿上早朝,多名官员站出来斥责时清然德行不配做皇后,更拿麝香之事对方也牵扯其中,嫌疑还不小之事说话。 宋煜辰额角青筋又隐隐作跳,他随手道:“张泽,你有何话要说?” 张泽是言官之一,弱冠之龄却老气横秋,平素以刚正不阿之名闻名,他说的话就算是其他言官也不敢轻易怼,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被一条毒蛇随时随地追在后面咬,谁也吃不消。 他知道皇上的意思,却还是道:“回皇上,臣近些日子因身体抱恙,居于府中养病,这些事也是刚刚听闻,不甚了解,事关皇后娘娘,臣不敢妄言。” 程大人这么久以来,还是初次上朝。 他出列道:“皇上,老臣有话要说。” 宋煜辰道:“程爱卿请说。” “要老臣说,皇后娘娘入宫以来虽无子嗣,却也性格温和,要说品行不端,老陈觉得这未免有些过了,毕竟宫里品行不端的可不在少数,不能因为是皇后更引人注目就要被开刀。” “况且麝香一事牵扯的宫妃众多,就连费嫔娘娘也在其中呢。” 他意有所指,费丞相登时就感受到了冒犯。 他也出列道:“程大人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费大人怎么了?难道本官血口喷人了吗?” “你......” 宋煜辰沉下脸:“够了!西北灾情日趋恶化,在座诸位却束手无策!站出来的几位,可有何应对之策?” 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程大人与费丞相不甘的对瞪一眼后回归了队伍。 这意思就是没人有法子。 宋煜辰袖袍一甩:“既然如此,今日的朝会便到这里,退朝!” 费丞相刚准备出宫,就看到了匆匆前来的小顺子:“不知顺公公有何贵干?” 小顺子拱手道:“丞相大人,皇上有请。” 费丞相心中略有思量,在小顺子带领下去了御书房。 宋煜辰换下了龙袍,穿了身常服,龙章凤姿,身形挺拔。 他道:“费爱卿,可知朕今日找你来所为何事?” 费丞相道:“老臣不知,还请皇上明示。” “朕听闻费丞相教子有方,嫡子费正年轻有为,在朝臣中好评如潮,费嫔在朕身边也甚得朕心,朕有意让费正作为钦差前往西北赈灾,不知道丞相你意下如何?” 费丞相额角冒汗,面露难色:“这...小儿顽劣,什么年少有为都是同僚谬赞,至于嫣然身为宫妃,伺候皇上是她应该做的事情,只是麝香一事着实是让嫣然受委屈了,还请皇上明断。” 宋煜辰沉默片刻:“此事确实是让费嫔受委屈了,朕已经安抚过了,麝香一时牵涉颇多,不能盖棺定论是某一个人所为,所以朕才重拿轻放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费丞相闻言,心中有了算计。 他躬身道:“皇上对小儿的看重是小儿之福,只是有些不巧,正儿最近感染了风寒,身子不适已在府中躺了好几天,恐难挡此大任!还望皇上谅解!” 宋煜辰眼底温度渐失,颇有压迫力的视线看得费丞相冷汗涔涔。 第860章 劝说 小顺子奉命送费丞相出养心殿,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皇上正在生闷气,眉宇间的戾气好似要溢出来。 他心下掂量,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去触皇上眉头了。 费丞相在养心殿门口恰巧遇上了来探望宋煜辰的费嫣然,霜儿行礼道:“奴婢参见老爷。” 费嫣然笑道:“爹!您怎么在皇上寝宫?皇上找你有什么事吗?” 费丞相笑容停滞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拉着费嫣然走远了一些才道:“是皇上差人请老臣来的。” 霜儿自觉的站远了些,替他们把着风。 费嫣然不明所以:“所为何事?” 费丞相叹气道:“还能为了什么事?当然是西北灾情一事,皇上这次不知道是怎么了,这钦差的人选竟然不在朝廷中选,而是看中了你大哥!正好你大哥这些日子感染了风寒,爹爹刚便借此婉拒了皇上想要正儿当这西北钦差的想法。” 费嫣然大喜过望,随即颦眉道:“爹!皇上看重大哥,这不是好事吗?皇上乃堂堂一国之君,若真要大哥当钦差直接一道圣旨下到丞相府,您还能抗旨不尊不成?而皇上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差人将您叫到养心殿共同商讨此事,就说明皇上尊重您,您怎能这般让皇上下不来台!” 费丞相握着女儿的柔荑,拍了拍,费嫣然有些不愈,将手抽了出去,委屈道:“你这婉拒了不要紧,若是皇上因此对女儿生了隔阂,女儿孤身一人在这深宫之宫当如何自处?” 费丞相略微思量了女儿的话,竟然觉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但他还是固执己见道:“嫣然你打小便心思单纯不懂这其中关窍,爹并非是真想让皇上下不来台!爹何尝不知你喜欢皇上?你说的也不无几分道理,但可若爹不这么做,麝香一事,皇上又岂会还你一个公道?皇后哪怕再骄横,但是......” “嫣然爹说句不好听的话,只要她在一天,不论爹在前朝怎么帮你,你终究只能是个妃位啊!” 费嫣然这才明白了费丞相心中为她做的计较,感动得快要落下泪来:“爹.....女儿没用,让您费心了。” 费丞相摸了摸她的头发:“为人父母,本就应该替儿女操持,本相的女儿,身为宫妃尊贵无匹,谈何无用?切莫妄自菲薄!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嗯!谢谢爹。” 费嫣然抬起手,用手帕的边角抹去了眼角的眼泪。 父女两又互相关怀了两句,费嫣然忽然道:“对了,爹,你说大哥感染了风寒是怎么回事?大哥身子一向康健,怎会突感风寒?” 费丞相宽慰道:“这场病来得太急,大夫说什么过刚易折你爹我也不太懂,不过是躺些日子的事儿,嫣然你莫要太过担忧。” 费嫣然:“怎么能不忧心,说起来本宫也许久不曾出过宫了,本宫这就去求皇上恩典回府探望大哥。” 费丞相知晓费正自小就疼爱费嫣然,她放心不下也正常,便就随她去了。 小顺子看着费嫔拾阶而上,拂尘一甩行礼道:“奴才见过费嫔娘娘。” “平身,皇上可在里面?” 小顺子应声道:“回娘娘的话,正是。” 费嫔道:“劳烦公公通传一声,臣妾有要事求见皇上。” 小顺子:“嗻。” 转身进了养心殿,片刻后又出来了。 费嫔期待道:“怎么样?皇上是否请本宫进去?” 小顺子刚被迁怒了一顿,有些郁闷 心道这恐怕就要让您失望了。 他不卑不亢道:“费嫔娘娘,皇上这会子心情不太好,不想见任何人,但是他说您不一样。” 刚刚才碰见过费丞相的费嫔哪里还能不知道宋煜辰是为什么心情不好。 但是没想到,自家老爹都当面下皇上面子了,皇上却还能对她这么好,还说自己跟宫里其他人都不一样。 费嫔心中忍不住有些得意,喜上眉梢,一时间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有些急躁道:“皇上说什么了?顺公公快别卖关子了!” 小顺子接着道:“皇上说,看在费丞相的份儿上,您可以站在这里说,声音大点皇上能听见。” 费嫔:“......” 小顺子:“.......” 反应过来后,费嫣然勃然大怒,下意识抬手道:“你说什么!” 堂堂宫妃隔着门和一个大殿与皇上对话,这要是传出去了还得了?岂不是让后宫里那些女人看笑话? 小顺子根本不琢磨她到底敢不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打他的人,急忙抱住头扯着嗓子道:“费嫔娘娘!这是皇上说的!不是奴才说的啊!” 毕竟对方不管怎么说也是宫妃,就算是打了你,皇上固然会震怒,但总不能让你打回去。 更何况费嫣然背后还有一个费丞相撑腰。 小顺子心里苦,但是一般不说。 只觉得这宫里的女人,没一个不刁蛮跋扈。 这一句皇上将费嫔气昏头的理智拉了回来,费嫔咬紧牙根收回了手,扯出一个勉强的笑:“顺公公,您说笑吧?” 小顺子见她冷静下来了,心有余悸的放下手道:“奴才不敢欺瞒娘娘,皇上确确实实就是这么说的,不过他还说了....” 费嫔这次没再多想,瞥起眉:“说什么?” “皇上还说,要是您不愿意可自行回慈云宫。” 费嫔无名指和小指上的景泰蓝护甲掐得掌心生疼,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 费嫣然在坐上回府仪仗的时候,还冷着一张脸。 霜儿道:“娘娘,您息怒,只是刚好撞到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了,而且皇上也说了,您是最不一样的那个,奴婢多一句嘴,要换成坤宁宫那位说不准连养心殿殿门都进不去!您说呢?” 不得不说,霜儿跟着费嫣然时间不短了,对于她的心理把握得很准。 她这样一说,费嫣然脸色好看多了,冷声道:“行了,就你会说话!起吧。” 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行走在宫道之上,两侧宫人赶紧下跪退避,免得冲撞了贵人。 坤宁宫里,时清然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弄儿,有些诧异:“你此言当真?” “当然是真的了!宫里都传遍了!费嫔那个脸啊!拉得都能擀面了!不管皇上是因为什么这么做,奴婢这次站皇上!简直大快人心!”弄儿笑得见牙不见眼睛。 第861章 阻止 时清然颦起柳叶眉:“皇上这次固然是间接替很多人出了气,可这事要是传到丞相耳朵里,恐生不满。” 弄儿后知后觉:“是哦,费嫣然可跟费老丞相的眼珠子似的,那怎么办?” 时清然起身放下快要看完的书卷,温和道:“皇上有时行事便是如此,若无人在旁劝着便由着性子来,不懂变通,本宫走一趟吧。” 弄儿道:“可皇上是一国之君啊,若是当皇上都不能由着性子来了,那这皇位坐着还有什么意义?” 时清然无奈的看她一眼,抬起手一个轻轻的手栗落在弄儿额角:“整天就会说些大逆不道的言论,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九五之尊何其尊贵?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物极必反,你可明白?” 弄儿听得云里雾里:“回娘娘的话,奴婢不是很明白。” 时清然笑了笑:“不明白也没事,你只要知道,皇上也有很多身不由己就行了,好了,我们走吧,迟了恐会生变。” 这时弄儿尚且不知道时清然是什么意思。 时清然进入寝殿,将手里的书放进书架,伸手将书架上的一个花瓶轻轻转动。 弄儿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见那足足占了一面墙的大书架从中一分为二,打开了来,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有成人高的两人并行那么宽的通道。 弄儿诧异道:“这是什么?密道?” 时清然望着那甬道,眼中闪过怀念,淡淡道:“刚入宫那会儿,本宫时常跟皇上闹别扭,殿门紧闭不让他进,皇上便秘密派人挖了这条密道,至于为什么连你都不知道....” 弄儿等着下文:“?” 时清然道:“因为皇上说,这是我与他之间的秘密。” 誓言和密道依在,人心却变了。 弄儿表情怪异:“那这通道的终点是......” 时清然:“养心殿。” 弄儿:“.......”皇上和娘娘夫妻还真有闺房乐趣。 但,时清然被这些往事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弄儿十分担忧:“娘娘.......” 时清然哪里能不知道她的意思,挑起唇瓣:“放心,我无事,拿盏烛台我们走吧。” 弄儿匆匆拿了一盏烛台,又顺手拿了件披风。 “娘娘,地下温度不比地上,您身子弱,披上吧。” “嗯。” 狭隘逼仄的通道里传来她们越来越小的对话声,书架无声合拢,寝殿中空无一人,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宋煜辰坐在龙案后,右手支颔,墨发轻轻从他肩头滑落,与案上的宣纸对比鲜明。 费丞相方才虽然婉拒了自己想要指派费正为钦差前往西北的提议,但也没把话说死,只是说费正感染风寒卧床休养。 宋煜辰生在皇家,还能不懂他的意思?费丞相说来说去,就是想要逼迫自己对于麝香一事拿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结果来。 而什么样的结果能让他满意并且松口呢,除了费嫔以外,嫌疑最大的就是皇后。 他的亲生女儿当然不可能,所以必然是冲着皇后去的。 宋煜辰拿过手肘侧已经凉了的茶抿了一口,头疼欲裂。 费丞相是在逼他选择,选择黎民百姓,还是选择皇后。 忽然,身后的书架发出轻响。 宋煜辰扭头去看,茶杯还在手里没来得及放下,书架打开了,露出了时清然芙蓉般的面庞。 两人相顾无言,不知过了多久。 “咳咳” 宋煜辰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俊脸都憋红了。 时清然颦起眉,快步走出,抬手在他背上轻拍道:“皇上今年不小了,怎么喝杯茶都能被呛着。” 弄儿摘了她肩上的披风,吹熄了烛台放在了一旁,转身出去了。 小顺子身边悄无声息多了个人 发现的时候,他吓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你你你你哪里冒出来的?” 弄儿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我站这里好半天了,顺公公没发现?” 小顺子心有余悸:“废话,发现了能被吓成这样吗?” 话说.....弄儿在这里,那皇后娘娘.....? 宋煜辰半晌才缓过来:“然然,你怎么过来了?” 说着又要喝茶 时清然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茶杯的温度,夺了过去:“皇上龙体关乎江山社稷,还是爱惜着些,这冷茶伤胃。” 宋煜辰本来也没想跟她抢,轻松被她夺了过去,他苦笑道:“你来就是为了跟朕说江山社稷?” “臣妾不是来说这个的。” 时清然对于养心殿里的摆设早已烂熟于心,她轻车熟路的倒了杯子里的冷茶,倒进新的茶叶和水。 宋煜辰就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四处忙活,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嘴角勾起的似有若无的弧度。 他道:“那你来是为了?” 时清然泡好了茶,放在龙案上,才开口问:“臣妾是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皇上心情不太好。” 宋煜辰撇开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换成任何一个宫妃,他随时可以治对方一个后宫干政的罪名。 但是她,就不行。 时清然很平静:“身为皇后,理应为夫分忧。” “.......” 不知是这个皇后说服了他,还是这个夫取悦了他。 宋煜辰还是告诉了她费正的事,不过他并没告诉时清然费丞相提到了麝香一事,只是说费正感染了风寒。 时清然替他磨着墨:“皇上看重费家嫡子乃是家门之幸,费丞相的反应实在是令人琢磨不透。”宋煜辰浅啜了一口茶:“许久没尝到然然泡茶的手艺了,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时清然不语,宋煜辰回到了主题:“此事然然可有什么妙计?” “臣妾一介女流,哪里有什么妙计,但臣妾听闻费丞相爱女如命,此举....” 宋煜辰饶有兴味:“但说无妨?” 时清然道:“皇上有一段日子没有去费嫔宫里了吧,费丞相许是嫌皇上冷落了费嫔,皇上不妨一试?” 宋煜辰脸色猛地沉下来,一字一顿道:“你是在劝朕去别的女人那里?” 时清然垂在龙案侧面的手猛地揪住了裙角,强撑着道:“皇上身负子嗣之责,龙恩浩荡自当雨露均沾,臣妾....不敢独享。” 宋煜辰怒极反笑,语带讥讽:“好,好得很!你这个皇后真是端庄大方!” 时清然恍若不觉:“臣妾多谢皇上夸赞!” 宋煜辰一噎:“来人,送皇后回宫!” 第862章 训斥 小顺子匆匆进来,面露难色:“皇后娘娘,您请吧?” 时清然也不为难他:“臣妾告退。” 说完潇洒离去。 小顺子去而复返 宋煜辰还坐在原位,瞪他道:“她当真回去了?” 小顺子一脸懵逼:“嗯,不是皇上您让娘娘......”回去的吗... 后半句他看着宋煜辰的脸色没敢说完。 “呵。” 宋煜辰冷笑一声 费嫔回府,君臣有别,全府上下迎接,除了卧病在床的费正。 心肝好不容易回府一趟,费丞相哪能不跟着。 费嫣然在费丞相陪同下赶往费正的院子,兄妹两互诉衷肠大半个时辰才起身离开。 刚出费正的院子,就碰上了两个不太想碰到的人。 一个锦衣小公子,靛蓝色圆领袍,手持折扇,眉宇间难掩厌烦朝身后道:“让你不要跟来,你听不懂吗?” 往后看去,藕荷色衣裙挽着发的女子就跟在不远处。 霜儿看着那锦衣小公子,眼前猛地一亮,忍不住整理了一下鬓发。 费丞相往卵石小径路中间一站,吹胡子瞪眼:“逆子!在府中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费嫣然跟在费丞相身边,面露不屑:“这光天化日的,追逐嬉戏,二哥和二嫂还真是恩爱异常。” 这个二哥从小不务正业,说什么无心官场闲云野鹤?不就是无能? 对她的地位没有丝毫助力的人,费嫣然一向不愿多看一眼。 费宗仪用眼角刨了她一眼,乖乖拱手行礼:“爹。” 对于这个三妹,他同样不喜,头发长见识短的典范,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还挺同情宋煜辰的。 女子此时也赶到了费宗仪身边,拂身道:“眉英见过丞相大人。” 费丞相怒斥道:“胡闹!眉英你一向端庄娴静,怎的也跟这个逆子一起胡闹!还有,你二人既已成婚,你应该称呼本相为爹,什么丞相大人!不成体统!” 眉英乖巧听训,并没说出不让她承认儿媳身份的就是他的儿子。 没训几句,矛头又转向了费宗仪 费宗仪只好将那句从小搪塞到大的话拿出来:“爹,儿子实在无心官场....” 这一次,费丞相连话都没让他说完,怒骂:“混账!你以为你会识几个字,写几篇文章就可以了?还无心官场?你不做官你想做什么?屠夫?一个大男人手无缚鸡之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猪杀你还是你杀猪?家中有能力送你入官场,你还叫花子嫌米糙!我让你在院子里好好准备过些日子的科举,你跑出来干什么?” 眉英有些不忍,插话道:“丞相大人,此事急不得,还是莫要逼相...二公子太紧,科举在即,若他要出门,眉英跟着便是,定不让他胡来。” 费丞相:“这......” 费嫣然也十分佩服,这是什么神仙配置?丞相府二少夫人天天跟在二少爷屁股后面招摇过市?这要是真发生了还不成为权贵笑柄? 费宗仪第一个不同意,一张面如冠玉的脸险些变成酱紫色,怒不可嗟道:“大男人出门跟着一个女人成何体统!我又不是未出阁的女子,难不成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费丞相火也上来了:“喜欢跑?那就打断你的腿!丞相府养不起你一张嘴是吗?就算你瘫痪在床也饿不死!” 费宗仪不服输:“那爹就动手吧!” “逆子!”费丞相扬起巴掌,手掌在空气中带起一阵掌风,一看就使了全力。 费宗仪不躲不闪站在那里,千钧一发眉英挡在了费宗仪身前,惧怕使她闭上了眼睛,像是风中抖落的树叶。 “你.......” 费宗仪瞳孔微缩,这个女人...... 费丞相半路收手,身子踉跄了下:“眉英,你这是干什么?” 眉英跪下道:“丞相大人,要打就打眉英吧,相公天性顽劣,是眉英辜负了大人成亲当日的嘱托。” 费丞相:“......行了,起来吧!哎!” 他也不想说什么了,拂袖离去 费嫣然看了一眼眉英,跟上了费丞相的脚步,霜儿被刚刚那一幕吓得不轻,看着眉英的眼神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谢,索性也跑了。 费宗仪一脸挣扎,最终还是原路返回道:“如果你是要用这种方式逼我回去,那你成功了。” 眉英站在原地看着那道靛蓝色的身影,露出一道浅笑。 几日后,宋煜辰才知道那日时清然为什么会忽然到养心殿走一遭。 因为宫人都传遍了 这几天不论宋煜辰走哪里都能听得见有人议论此事。 “没想到啊,这反转!说书的都不敢这么说!那日费嫔被迫隔着门与皇上说话竟然是因为皇后娘娘在里面!” “难怪不见费嫔娘娘呢,指不定在里面干嘛呢,听说那日费嫔娘娘大发雷霆。” “那这皇后娘娘还真是城府挺深啊,不愧是能登上后位的女人?” “皇上念着发妻的情谊,总不能真的在那种时候抽身见别的女人吧” “.......” 费嫔今日恰好回宫,听见这个消息恨不得冲到坤宁宫把时清然的脸划花。 “又是那个女人!我说呢,皇上怎么可能不见本宫!” 皇后善妒一事迅速席卷整个皇宫。 几位老臣提起这事,宋煜辰直接摔了茶盏,吓得几个老臣赶紧借口告退了。 小顺子连忙带了两个宫女进来收拾殿上的水渍和碎瓷片。 待两宫女退下,小顺子才试探性出言道:“皇上息怒。” 宋煜辰嗤笑:“息怒?他把朕当傻子玩弄,朕如何息怒?” 小顺子由衷道:“此事皇后娘娘是隐瞒了皇上,可追本溯源,娘娘说到底也是为了皇上,甚至不惜自己担下恶名,这何尝又不是一种爱呢?” 宋煜辰怒气一滞,嘴上却依旧不松口道:“朕堂堂一国之君,难道还怕了费嫔吗?需要她一个弱女子来担?文武百官本就对她这皇后之位心有不服,朕费尽气力才压下来,她如今的处境,朕.....” 小顺子低眉顺眼:“奴才今日什么也没听到,皇上放心。” 宋煜辰揉了揉太阳穴:“朕怕哪天朕就护不住她了,该如何是好。” 小顺子摇了摇头,这两个人明明心中都有情,却偏偏要像两个仇人,见面就掐。 一炷香后,宋煜辰换了件常服出了养心殿,龙辇直奔慈云宫的方向。 第863章 专宠 一连好几日,皇上夜夜宿在慈云宫,内务府堆是堆的往慈云宫里送好东西,首饰珠宝,珠钗字画。 而某一样东西也送往了坤宁宫的方向。 时清然吃了最后一勺燕窝,将碗放在桌上,还剩一半多。 弄儿道:“娘娘,您就吃这么点怎么行啊?是燕窝不合胃口吗?” 时清然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不是,本宫吃饱了。” 语落,她起身到书架旁拿起经常看的那本书继续看。 弄儿只好收拾碗筷了。 以前的时清然不爱看书的,因为她家是商贾出身,但是入了宫以后,总有人明里暗里嘲笑她没有饱读诗书,无才无德,配不上皇上。 渐渐的,娘娘就开始变得随时随地都拿着书看,性子也变了。 外面进来一个宫女,恭敬道:“皇后娘娘,养心殿来人了。” 时清然还没来得及坐下,她拿着书道:“皇上不是在慈云宫,养心殿来什么人?” 宫女道:“是、是顺公公。” 弄儿道:“还不把顺公公请进来,啰啰嗦嗦,有这么胆小吗?” 时清然但笑不语。 很快,小顺子就进来了,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小顺子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时清然放下书:“免礼,不知道顺公公来本宫这儿,有何事?” 小顺子起身,奉上手中之物道:“这是皇上让奴才送来的,还请娘娘亲自打开。” 时清然撇起眉,缓慢的上前伸出双手,满脸狐疑。 小顺子赶紧将那用金色丝帛包裹的东西放在她的手里,还很小心没碰到她任何一寸肌肤。 时清然开始拆丝帛 小顺子赶紧道:“娘娘,没什么事的话,奴才先告辞了?” 时清然头也没抬道:“弄儿,送送顺公公。” 弄儿应声:“喏。” “顺公公,请。” “多谢。” 两人往外走,时清然拆开外面这层丝帛以后发现里面是红色的锦缎,而且还有一根硬邦邦的东西。 时清然握住那木棍一样的东西抖开,四个用金线绣上去的大字映入眼帘 妙手....送夫? 竟然是一面绣着妙手送夫的锦旗,时清然哭笑不得。 折回来的弄儿笑得差点岔气:“这是什么东西啊?娘娘?皇上他......哈哈哈哈哈” 时清然无奈道:“不成样子,笑够了就拿下去找个锦盒装好,御赐之物不得损坏。” 弄儿忍俊不禁:“是,奴婢遵命。” 而慈宁宫这边,一连这么多日被宠幸,宫人们逐渐打消了对麝香一事的猜测,更偏向于如今‘善妒’的皇后。 本应该是后妃最为羡慕的地方,但..... 费嫔仰头才没让自己眼泪掉下来,那是因为外面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苦。 霜儿面露难色道:“娘娘.....” 费嫔怒道:“娘什么娘!本宫没你这样蠢的奴婢!皇上呢?还在偏殿玩字画?” 霜儿:“是..是啊。” “.......”费嫔没辙了,不耐烦道:“拿纸笔来,本宫修书一封给爹爹,让大哥出任钦差去往西北。” 她觉得皇上一连这么多天留宿慈云宫,却连一根手指头都不碰她,一定是因为生爹爹的气。 偏殿,宋煜辰没什么架子的蹲在一个箱子旁,箱子里放着内务府送过来的珠玉首饰,他指尖把玩着一块玉,问道:“信送出去了?” 下属答:“是。” “那行,我们玩得也差不多了。” 宋煜辰起身,拍了拍袖袍:“该回养心殿等结果了。” 下属问:“那费嫔娘娘那边?” 宋煜辰:“暂时要委屈她了。” “属下明白。” 几日后,钟粹宫。 “娘娘您醒了?”翠儿欣喜道 静嫔在她的搀扶下缓缓坐起来:“本宫怎么又睡着了?” 翠儿说:“太医已经来看过脉了,小殿下很平安。” 随着时间一长,静嫔愈发感觉身体疲惫,腰间像是坠着一块儿日渐增长的石头。 “本宫有许久不曾出宫门了。” 静嫔撩着肩上一缕秀发。 翠儿眼中闪过一丝气愤,随即化为平静道:“娘娘现在可是身怀龙胎,不出宫门也好。” 静嫔被翠儿扶着走向梳妆案,坐下:“最近宫中可有什么大事发生?特别是关乎皇后娘娘.....” 翠儿脸不红气不喘的撒谎:“没有,许是麝香一事,宫妃都挺老实的。” 静嫔点了点头:“是吗?替本宫梳妆,本宫去看看皇后。” 翠儿大惊失色:“不行啊娘娘!” 静嫔有几分疑惑:“为何不行?” “娘娘您如今的身体怎么能出门,不行,绝对不行。”翠儿道 静嫔想了想:“那不如就坐步辇吧。” 翠儿赶紧道:“这步辇也很危险!那些个狗奴才没轻没重的,万一颠着娘娘,奴婢不放心!” 静嫔百思不得其解:“宫中道路平坦,这步辇何曾颠过?你今日是怎么了?” 翠儿脸色一白。 静嫔如果还不明白有问题,她就是真傻了。 静嫔厉声道:“说,究竟怎么了!” 翠儿赶紧跪在地上:“娘娘有身子,不能动怒!奴婢这就说....” 听完了最近宫里发生的事情,静嫔白眼一翻,险些要昏厥过去。 静嫔胸口剧烈起伏:“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翠儿委屈:“奴婢这不是担心娘娘身子吗?这事本就是皇后娘娘做得不对,被骂也是咎由自取!” 静嫔斥道:“住嘴!准备步辇,我要去坤宁宫!” “喏...” 这一次翠儿说什么也不敢再拦了。 静嫔这段时间鲜少出现在宫里,仪仗队伍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是去坤宁宫的方向?” “麝香到底是谁下的?如果是皇后,那静嫔娘娘怎么可能还自己送上门?可要是费嫔,那皇上......” “君心难测啊” “啧,要我说,静嫔娘娘就是心思太单纯了,看不清人心!还跟坤宁宫那位做好姐妹呢?人家都趁她养胎的时候到养心殿勾引皇上了!” 后宫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前朝也同样鸡犬不宁。 明明不是上朝的时间,一群官员匆匆从宫门赶往金銮殿,有的朝服没穿好,有的顶戴歪着,有的花翎歪斜着。 珠帘之后,宋煜辰高坐上位,气场十足,带着隐怒,一言不发。 费丞相拿着帕子擦着额角的冷汗,前几日收到费嫔的信笺,他就知道皇上已经给足了他的面子。 他也准备松口了,只是一时还未付诸行动。 可谁知,今日突然收到西北急件,西北灾情严重恶化,死了数以万计的百姓,这下没法交代了。 一看皇上就是真的生气了,否则也不会把朝帘都放下来了,这意思是看到他们都嫌烦吗? 费丞相汗如雨下,官服都快打湿了。 第864章 威压逼人 宋煜辰终于出声:“诸位爱卿还有什么话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尔等食禄无一人嫌多,但就是这般担君忧吗?” 张泽毅然站出来道:“皇上,微臣自愿请命扣掉半年俸禄。” 宋煜辰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抬手道:“准。” 其他官员面面相觑,看来今日是没法毫发无伤走出这金銮殿了。 只能,挨个出列请命扣掉俸禄,心里对于张泽这个木头恨得牙痒痒。 费丞相是最后一个出列的,看到他,宋煜辰身上明显低气压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皇上赎罪,此事老臣有不可推脱的责任,为表诚心,老臣自愿请命扣掉丞相府一年的俸禄,正儿风寒还未好全,老臣自荐让老臣的三子费宗仪担任此次西北钦差,为君分忧!” 众人心中唏嘘,这够狠的,一年的俸禄。 但是为了平皇上众怒,除了此法还能怎样呢?费丞相也只能打碎了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咽。 宋煜辰起身:“既如此,那就这么办!传朕命令,宣丞相府三公子明日一早入宫觐见!” 费丞相:“老臣接旨——” 宋煜辰冷眼扫过众:“退朝!” 明明是休沐的日子,费丞相匆匆赶进宫,丞相府的众人都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 果然,朝会还未结束,灾情泛滥一事已经传遍了京都。 丞相府夫人心急如焚,费正还卧病在床又尚未娶妻,费嫣然也已经嫁入深宫,府中除了夫人这个女眷以外就只有作为儿媳的眉英。 自然得上跟前尽孝道,夫人握着眉英的手,翘首以盼:“老爷怎么这会儿还没回府,会不会出什么事了?我早便说了,让他不要固执己见!他就是不听!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怪罪老爷!” 眉英只好宽慰道:“夫人莫要忧心,皇上再气,相爷也是他的岳丈,还有费嫔娘娘在其中周旋,不会出事的。” 丞相夫人用手帕拭去眼尾的泪:“但愿吧。” 这时门房匆匆来报:“夫人!老爷回来了!” 丞相夫人大喜过望:“真的吗?” 眉英扶着丞相夫人往大门的位置去 费丞相手里捏着圣旨跨进相府大门,脸色凝重,官服带起一阵风。 走到花园的时候,撞上了前来迎接的丞相夫人,眉英屈身行礼:“相爷。” 丞相夫人赶紧上前:“老爷,没事吧?皇上可有怪罪?” 费丞相道:“罚俸一年。” 丞相夫人几乎要喜极而泣:“没事,人没事就行!” 费丞相看向眉英:“眉英,你即刻去将宗仪叫到本相书房来。” 眉英领命离去。 丞相夫人跟在费丞相身边往书房的位置去,一边问:“老爷唤仪儿可是有什么事?” 费丞相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圣旨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丞相夫人茫然的接过圣旨,打开看了两眼,失声:“皇上不会想要仪儿出任西北钦差吧?仪儿可是半点武功都不会,这要真到了西北一定会出事的!这不行!” 费丞相怒斥:“妇人之见!让仪儿代替正儿去是本相提出来的!此乃大好的机遇!圣旨已下,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此事莫要再多说!” 发完火,费丞相甩袖往前走了。 留下丞相夫人如遭五雷轰顶的站在后面,险些要晕倒。 一炷香后,眉英跪在书房:“相爷,是眉英的错,没看住二公子。” 费丞相摔了茶盏:“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出去将这个孽畜找回来!明日若耽误了入宫,皇上怪罪下来,咱们相府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管家吓得一个激灵:“是,老爷!” 丞相府的家丁几乎要把京都街上翻过来。 尚书府,户部尚书之子邱遇端了糕点和茶水进屋,看向坐在窗棂上的人:“眼下你那爹爹可要把京都翻过来了,费兄当真不回去?” 那人回过头来,露出熟悉的英俊面容,可不就是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的丞相府二公子。 邱遇走到窗边:“吃点东西。” 费宗仪伸手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又喝了一口茶,待糕点在嘴里化开与茶香混合。 他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这芙蓉糕配竹清茶,真是唇齿留香,实乃绝配!” 邱遇见他答非所问,继续道:“你就不怕你爹找到尚书府来?” 费宗仪手腕在窗棂上借力一撑,落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我平素与你很少明面上往来,你老爹跟我老爹交情也不深,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我会在这里的。” “你与张泽感情甚笃,怎的不去他那儿?” 费宗仪看白痴一样看他:“我前脚去他那儿,后脚五花大绑送回丞相府,全天下都知道了好吗?” 邱遇忍俊不禁一笑,露出一个梨涡:“那你可知费丞相这么大费周章找到你是为了什么?” 费宗仪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还能为什么?他是因为西北水患一事临时进宫上朝,回来便第一时间找我,而不是费正,除了水患的事我想不到别的了。” 邱遇眼露赞赏:“我爹回府我听他说费丞相在朝堂之上被罚俸一年,皇上一开始的意思就是让你大哥费正出任西北钦差,但是你爹今日在皇上面前自荐了你,皇上下旨让你明日入宫觐见,想来眼下定是为了寻你回去接旨,不过....在凭你的能力,不入官场着实是可惜了。” 费宗仪往屋里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开口;“那依你看,我若入官场可达到什么地步?” 邱遇短暂陷入沉思,正经回答:“我觉得至少能超过你爹。” 费宗仪心情很好的笑了。 这时,邱遇哪壶不开提哪壶道:“只是费兄要是不回去,府中的娘子恐怕要因此受责骂了。” 费宗仪眸色微微一深:“明日我会进宫见皇上。” 邱遇挑起眉头;“你此话当真?” 费宗仪:“嗯。” 邱遇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莫不是因为你那娘子?费兄,成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换作以往你可不会妥协啊。” 费宗仪往桌边撩袍一坐,瞥他一眼:“胡说什么?事有轻重缓急,我若不去,抗旨不尊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第865章,无奈领命 月上中天,费宗仪才从尚书府后门出来,晃晃悠悠回到丞相府。 费宗仪自从跟眉英婚后就一直是分房睡,他转过回廊准备回屋睡觉,眼角瞥见眉英房门前一团黑影。 “谁!”费宗仪目露警惕 那黑影动了,出声道:“回二公子的话,是奴婢。” 听声音,是眉英的陪嫁丫鬟,秋露。 费宗仪瞥眉:“大半夜不睡觉?你怎么在这里守着?” 秋露带着哭腔道:“小姐还未回房,奴婢实在放心不下,求二公子救救我家小姐吧。” 说着她噗通一声跪下,细弱的抽泣声响起。 费宗仪皱起眉,他不想管。 秋露又道:“小姐都是为了二公子才会被责罚的呀,求求公子了。” 费宗仪道:“她做了什么?” 秋露道:“小姐说...是她看你被关在府里太久,才放你出去透透气的...二公子?!” 费宗仪已经往主院的方向去了。 费氏祠堂,灯火通明。 眉英跪在祠堂,一阵夜风拂过,她缩了缩脖子。 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袍落在自己肩上。 眉英一惊,抬头望去,心头一动。 费宗仪精致的面庞映进她眼底,十分赏心悦目,如果忽略他不太好看的脸色的话。 费宗仪道:“回屋吧,明日我自会进宫。” 眉英有些犹豫:“可丞相大人说要跪到天亮。” 费宗仪深幽的瞳孔看着她,冷淡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一点。” 眉英低下头:“对不起。” 费宗仪抓住眉英的胳膊:“走。” 眉英浑身一僵,嫁入丞相府这么久以来,两人还是第一次肢体接触,她忽略胸腔内跳动异常的心脏,缓慢起身,腿疼得她皱起了细眉。 小顺子领着一个身着官服的人进了养心殿,最后来到冬暖阁门口,一边道:“苏大人请,皇上就在里面。” 小顺子站在门口通报道:“皇上,苏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里面传出宋煜辰的声音。 小顺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苏大人,您请。” “多谢公公。”苏大人颔首,然后,举步迈了进去。 冬暖阁内,宋煜辰正盘腿坐在窗前的软塌上,中间放着棋案,另一边空着。 苏大人拱手道:“微臣参见皇上。” 宋煜辰抽空看了他一眼,抬手:“爱卿免礼,那边坐。” “微臣汗颜,打扰了皇上雅兴。” 宋煜辰放下一子道:“无妨,左右这自己下棋也无趣,苏爱卿今日想必不会是来讨茶水喝的吧?那就是为了西北一事了?” 苏大人道:“皇上英明。” 宋煜辰左手搭在左腿支起的膝盖上,又代替对面下了一颗黑子,才开口道:“此事不是已经有论断了吗?” 苏大人道:“西北死伤无数,臣这一大早就赶进宫了,实在是放心不下,请皇上莫要怪罪。” 宋煜辰笑道:“嗳这说的是哪里的话,爱卿心怀天下,实乃我朝之福,这索性来都来了,正好舒太妃时常在朕面前念叨爱卿,爱卿倒是可以去探望一二,同在后.庭,顺道还可去锦苑看看苏才人,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苏大人脸色有些复杂,面上闪过挣扎,最终还是道:“多谢皇上体恤,不过微臣府中还有要事,便不在宫中逗留了。” 宋煜辰挑了挑眉尖:“倒是朕瞎操心了,那行,小顺子。” 小顺子进屋:“苏大人请。” 苏大人朝宋煜辰拘了一礼:“微臣告退。” 然后朝门外退去,到门口的位置才转身踏了出去,对上了舒太妃那张熟悉的脸庞,旁边还有一个穿着锦袍的公子。 小顺子一看,这可真是撞一块儿了。 他不卑不亢道:“奴才见过太妃娘娘,丞相府二公子。” 费宗仪看了一眼旁边的女人,还以为是宫妃,没想到是皇帝的嫂子。 他礼数周全的躬身拘礼:“太妃娘娘,苏大人。” 苏大人也拱手:“微臣参见太妃。” 舒太妃挥了挥手:“免礼。” 小顺子对费宗仪道:“小公子里面请。” 费宗仪颔首:“有劳。” 费宗仪和小顺子都进去了 苏大人一脸冷漠,道:“不知太妃前来有何贵干?” 舒太妃看了一眼屋内,提议道:“不知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大人自然也不觉得在皇上面前说家事有多光彩,于是颔首,两人走到了一边去。 舒太妃道:“女儿此次过来,是想知道母亲近来身体如何?” 苏大人皱了皱眉,暗骂苏云舒没良心。 “你娘各方面都挺好的,倒是你,当初眼巴巴嫁给先帝,如今在宫中守寡可还好过?你也是,你妹妹也是,没有一人为苏家筹谋!” 舒太妃面色一变,隐忍着:“父亲教训得是,女儿在这宫里能力有限,还望父亲能替女儿好好照顾我娘,她身子不好.....” 苏大人倏然打断:“行了,我知道了!那边看起来像是皇后的仪驾,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吧!” 舒太妃闻言看了一眼宫道尽头,那浩浩荡荡的架势,除了皇后不作二人之想。 她只好道:“爹爹慢走。” 待苏大人从另一边的门离开后,舒太妃招来下人,将手搭在她袖子上,眼睛看着时清然的仪驾有些复杂,嘴上道:“咱们也回吧。” 下人乖顺道:“喏。” 时清然没有注意那么多,因为她此时正在训丫头。 弄儿撇着嘴:“娘娘您就别说了,奴婢知错。” 时清然看她一眼:“是,你知错,可就是不改,西北灾情泛滥,本宫一国皇后却在宫中如此张扬,你让后宫诸人如何看本宫?” 弄儿皱着小脸:“奴婢吩咐人准备仪驾的时候就想着前段时间宫中的流言蜚语,没想到这一层,奴婢认罚。” 时清然双手放置在双腿上,叹气道:“罢了。” 她没有再说话,仪驾很快来到了养心殿门口,弄儿扶着时清然下来。 养心殿的宫人跪了一片:“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时清然抬了抬左手:“都起吧。” 第866章 初次相见 暖阁里,宋煜辰和费宗仪相谈甚欢,正棋逢对手,听见这动静,宋煜辰不自觉看向了门口。 时清然一身金色的宫装迈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费宗仪唇角笑痕一闪而逝,放下一子:“皇上,你输了。” 宋煜辰一愣,低头一看,果然。 他发出愉悦的笑声:“真不愧是费二公子,你如此算计朕,就不怕朕一时恼羞成怒砍了你的脑袋?” 费宗仪道:“所谓棋盘如战场,兵不厌诈,微臣自然不怕,更何况皇上是明君。” 宋煜辰道:“好。” 待他们交谈完,时清然也到了面前。 时清然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宋煜辰抬手:“快免礼。” 时清然看向坐在宋煜辰对面的年轻公子道:“不知这位是?” 宋煜辰道:“费丞相二子,如今已是钦差。” 费宗仪起身下了软塌,躬身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时清然:“以往常听皇上提起大人才学过人,年少有为,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费宗仪谦逊一笑道:“说来也巧,微臣也时常听闻皇后娘娘国色天香,艳冠群芳,今日一见臣却不这么觉得。” 时清然温婉一笑:“那不知大人如何以为?” 费宗仪道:“微臣以为,传言不及娘娘容色十分之一。” “大人谬赞。” “读书人从不说谎。” 宋煜辰笑了一声:“说得好。” 面对费宗仪,因着是初次见面,时清然多少觉着有些不自在,再加上有费嫔的这层关系在,时清然对费宗仪的感官便变得有些复杂。 只是宋煜辰在这儿瞧着,时清然也不能给费宗仪个没面子,礼貌颔首道:“费大人有礼,今日初见,大人果真如陛下所言那般英勇过人,气度不凡。” 时清然的这话只是客套话,但费宗仪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意味深长地一笑,问道:“哦?不知陛下还与皇后娘娘说过臣些什么呢?微臣愿洗耳恭听。” 时清然一时间哑然,她轻咳了一声,不过片刻便又恢复了端庄自持的模样,滴水不漏地回答道:“陛下对大人寄予厚望,这所说的话自然也都是夸赞大人的,这既是夸赞之语,便非寥寥数语就能够说清楚的。” 时清然四两拨千斤地便将话头赶了回去,费宗仪饶有兴味地看了一眼时清然,也不再为难时清然,随便找了个借口后,便退出了殿内。 时清然将糕点放置在软塌的案几上,柔声道:“陛下,这是臣妾特意准备的糕点,您尝尝,仔细累坏了身子。” 宋煜辰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目光仍旧停留在奏折之上,时清然将脚步放得轻缓,走至宋煜辰身侧,撩起袖袍为他研磨。 殿内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忽然“啪”地一声,宋煜辰将一本奏折扔到了一侧,眉宇间尽是不耐烦之色。 时清然暗自心惊,那奏折恰好扔在了时清然眼前,时清然不敢抬眸去看,毕竟这后宫不得干政,若是她看了的话,只怕宋煜辰会因此心生不喜。 这时,大太监猫着腰进了殿内,对着宋煜辰耳语了一番后,宋煜辰的脸色微变,当即便起身走了出去。 宋煜辰离开,时清然才敢将视线投向那本奏折,方才她依稀看到了“皇后时氏”这几个字,便料想着这奏折的内容多半是与自己有关。 时清然小心翼翼地将奏折展开一角,在看清那上面所写的内容后,瞳孔猛地一缩,她颤抖着手将余下的几封被宋煜辰扔到一侧的奏折一一展开,上面无一不是朝臣要弹劾她的皇后之位的内容。 时清然将奏折恢复原样,心底的思绪阵阵翻涌,她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宋煜辰总是含着一丝愁绪,心事重重的模样,那时的她还以为宋煜辰是在为前朝的事而伤神。 可现下看来,却是与她有关。 这样的认知教时清然不禁生了几分自责,她抿了抿唇,脸上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她自知是商贾出身,与宫中嫔妃的显赫家世相比,实在是不值得一提,可以说,从她成为皇后的那一刻起,便是饱受了诸多的争议。 是宋煜辰在一直护着她,若非如此的话,只怕她的皇后之位早已被其他人取而代之。 时清然思及此,更是觉得自己拖累了宋煜辰,若是他最开始便娶了一位家世显赫的女子,想必现在也不会如此忧心。 殿外响起了脚步声,时清然听出了是宋煜辰的脚步声,她忙将低落的情绪整理好,扬起一抹笑脸,开口道:“陛下,您回来了,最近时节多变,您晚上批阅奏折时要多注意着些身子才是。” 时清然虽然在极力掩饰,但宋煜辰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时清然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若是换作以前,宋煜辰必然是会好生哄一哄时清然的,再不济也会逗时清然开心,那时的他做这些事情时,却是甘之如饴。 可是如今的宋煜辰在意识到了时清然不对劲后,虽还是心疼时清然,但却多了几分不耐烦和责怪之意。 在宋煜辰眼中,时清然之所以会这般模样,无非就是因为他这些时日专宠费嫔,这一时间便冷落了时清然所致。 可是他都是为了稳定前朝的时局才会如此,而且他若是专宠时清然的话,那些大臣们必然又会上书参皇后一本,他夹在大臣们和时清然中间,本就为难得很,现在时清然还这般不体谅他,当真是…… 宋煜辰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滚的思绪,温声开口道:“清然,朕这些日子也一直在惦记着你,只是朕有着诸多的不得已,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你,你莫要因此怪朕才是。” 时清然听到宋煜辰的宽慰,鼻尖止不住地一酸,她很想扑到宋煜辰的怀中,诉说绵绵情意与心事,但是她不能。 她是皇后,无论何时何地,她都必须为宋煜辰着想,这是她作为皇后的职责。 而且宋煜辰为了她,已然承受了这般大的压力,那么她便更不能脱宋煜辰的后腿了。 时清然这般想着,轻点着头,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道:“臣妾知道,所以陛下无须过多地挂念臣妾,臣妾会尽好皇后的本分,绝不会让陛下为着后宫的事情再忧心,臣妾心里也是挂念着陛下的。” 第867章 挑拨离间 听到时清然这般说,宋煜辰心里的不痛快才散去了大半,他勾了勾嘴角,将时清然揽入怀中,轻声喟叹道:“你能够这般理解朕,朕很开心,你放心,朕的心里也只有你一个人,旁人都是比不上你的。” 这样的话宋煜辰不是第一次说,而时清然也不是第一次听,但她还是难免有所触动。 宋煜辰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王,可也有着诸多的无奈,他的一举一动都与社稷息息相关。 时清然也知道宋煜辰之所以会那般地宠爱费嫔,也是因着费嫔的母家在朝中得力,宋煜辰有不少的地方都要用到费家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宋煜辰不表现出对费嫔的厚爱,是无法让费家人心甘情愿地为他效力的。 这便是帝王权术中的平衡之道, 道理时清然都懂,可是她还是难免会怀念流连过去的日子,那时的她与宋煜辰之间,还没有隔了这么多人。 那时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也是那般的动听。 只是如今,却也是如过往云烟一般,不可追忆,当真是时过境迁,造化弄人。 时清然端坐于中宫之位上,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闲话,眸光却是不自觉地掠过下首的那一处空位。 这嫔妃每日向皇后请安是不变的规矩,但时清然体恤嫔妃每日陪着自己早起,也是辛苦,所以便将这请安的日子放宽到了每五日一次。 今日便是请安之日,众人今日来得格外得早,时清然面上端着一派雍容端庄之色,可心底却是惦记着还未到的程娇娇。 就在时清然要唤弄儿去察看一下程娇娇那边的情况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一时间,原本热闹的说话声戛然而止,众人的视线齐齐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 只见翠儿扶着程娇娇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缓缓走了进来。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程娇娇的声音有些不稳,她循规蹈矩地对着时清然行完礼后,才开口解释道:“嫔妾今日起得有些晚了,路上难免耽搁了片刻,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自程娇娇怀孕后,整个人便开始变得疲懒嗜睡,又因着请安的日子是五日一次,平日里翠儿不忍心打扰到程娇娇,便是由着程娇娇睡到自然醒。 今日翠儿却是忘记了该向时清然来请安的事情,若非程娇娇梦中惊醒,提及到请安一事,只怕现在就不仅仅是来迟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无妨,你既有了身子,就该多注意着些,尤其是这天气开始冷了,更要注意着防寒,以后再来本宫这儿请安,便不用行礼了,快些起身吧。”时清然有心想要免了程娇娇请安的事宜,但顾虑到这般的举动会为程娇娇引来旁人的议论与侧目,便只能作罢。 “多谢皇后娘娘体谅,嫔妾感激不尽,定会谨遵皇后娘娘教诲,万不会再出现今日的事情,也不会再教娘娘如此挂怀。”程娇娇这才松了口气,借着翠儿的手站起了身,谁知刚落座,便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哟,静嫔好大的架子啊,怎么,就仗着肚子里揣了块肉,就能这般目无宫规了吗?就好像这宫里只有你能生,旁人都不能生一般。”费嫔厌恶地扫了一眼程娇娇,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原先费嫔的心情还算是好,毕竟这一连几个月,宋煜辰都是歇在她那里的,这般的宠爱,已然盖过了后宫的许多人,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宠妃。 而今日来请安,费嫔也是经过一番隆重的打扮,为的就是能够艳压群芳,就连时清然在看到费嫔那般面若春风,不胜娇羞的面容时,也是出现了片刻的失神。 费嫔见状,更是自鸣得意,本以为她才是今日的主角,可谁成想程娇娇的出现,却是将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她的肚子上。 费嫔狠狠地剜了一眼程娇娇已然有些隆起的小腹,手不自觉地去抚摸自个儿的小腹,却是一阵平坦,更是让费嫔恨得直咬牙。 她都承宠这么久了,肚子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可那程娇娇不过侍寝两三回,便有了孩子,当真是不公平。 眼下程娇娇请安来迟,更是给了费嫔发作的由头,她在率先发难后,更是不给程娇娇解释的机会,又继续阴阳怪气地说道:“本宫日日伺候皇上,可是从没有像你这般失礼过,怎么,你是觉得自己凭着这个孩子就能一步登天?还是觉得,你比本宫的地位高呢?” “嫔妾……嫔妾没有。”程娇娇有心反驳,但是说出的话却是显得苍白无力,“嫔妾真的是因着身子不方便,所以才会起得迟了些,并无任何的不敬或是怠慢之意,日后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费嫔冷笑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时,时清然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费嫔的话,“好了,其实静嫔来的时辰也不算迟,而且她怀有龙嗣,多有不便也是情有可原,为了这件事争论,实在算不得什么。” 时清然替程娇娇解了围,程娇娇的面色稍霁,可费嫔却是看着这一幕,觉得格外的扎眼。 “皇后娘娘与静嫔果真是姐妹情深啊,只是啊,您这般处置,是不是有失偏颇呢?若是日后换作旁人有了身孕,也如今日一般迟到,您又该如何呢?”费嫔的神情讥诮,明艳动人的脸上满是不屑与嘲讽。 时清然恍若未觉一般,淡淡一笑道:“大家都是姐妹,同是伺候陛下,这高下之分有时却也是没有什么必要的,至于费嫔所言,本宫可以保证,日后任凭是谁有了身孕,本宫都会如对待静嫔一般,一视同仁的,这样处置,费嫔妹妹可是满意了?” 听着时清然这般滴水不漏的回答,费嫔却是更生了几分对时清然的怨恨。 费嫔只觉得时清然的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可背地里却是在讽刺她承宠最多,肚子却迟迟未有什么消息传出。 什么所谓的一视同仁,不过是在替程娇娇开脱罢了。 费嫔暗自憋着一口气,她忽地心生一计,又将矛头对准了苏云婷。 “是,皇后宅心仁厚,是嫔妾等人的楷模与典范,就连……”费嫔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娇笑着开口道:“就连曾经那般莽撞的宁才人,也能够冰释前嫌,这份气度,当真是非常人所能及,你说是吗?静嫔?” 程娇娇的脸色便沉了下去,嘴角的笑意更是僵硬,她呐呐地应了一声“是”,便又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第868章 疏离 这边,费嫔好似找到了什么乐子一般,继续用话刺着程娇娇,“如今啊,宁才人受到了皇上的青睐,这日后的路呢,必然会是坦荡,只是可惜了,有的人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这般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最后竟是被作了筏子,啧啧。” 费嫔的话虽然未曾点明是谁,可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自然是能够品出这更深层的意思。 程娇娇紧紧地绞着手中的帕子,越发地坐立难安。 费嫔见状,这才觉着出了一口恶气,而后才慢悠悠地转过头,继续接受着众人的恭维与讨好。 待到时辰差不多了,时清然才挥手示意众人散去,因着程娇娇有身孕,故而她并未急着起身,而是放缓了步子,走在离众人几步远的身后。 毕竟这诸多的人挤在一处,若是有人故意推她一把,到时也是无从查证这凶手是谁,反倒是平白连累了腹中的孩儿。 因着今日请安时与费嫔发生了口角,更是让程娇娇对着后宫的女人多了几分警惕和戒备。 “娘娘,您小心着脚下,莫要摔着。”翠儿仔细地注意着脚下,生怕有什么石子儿或是不平坦的地方绊倒了程娇娇。 就在程娇娇要抬脚跨出宫门时,弄儿的声音从程娇娇身后传来:“静嫔娘娘留步,皇后娘娘近日刚得了几幅画作,想要邀娘娘前去一同欣赏,方才人多眼杂,倒是不便开口,若是静嫔娘娘无事的话,可否赏皇后娘娘一个面子。” 程娇娇闻言,收回了要迈出的左脚,点头应道:“劳烦皇后娘娘这般抬爱,本宫也无甚事情需要忙,既是如此,本宫便是却之不恭了。” 翠儿见状,嗫嚅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对上程娇娇递过来的眼神,却只能讪讪地闭上了嘴。 弄儿引着程娇娇去了偏殿的书房,时清然立于书案前,神色认真,在听到门口响起的动静时,她莞尔一笑道:“你来了,最近感觉如何,肚子里的孩子可还安生?” 所谓的欣赏画作不过是一个借口,时清然是想借着这个由头,私底下关心一下程娇娇的近况。 程娇娇也并非是愚笨之人,她自是明了时清然的用意,故而在时清然这般问时,她也是笑着应道:“如今孩子不过三月,倒是没到闹腾的时候,只是难免疲乏嗜睡,也算不得什么,劳烦娘娘挂念。” “这是哪里的话。”时清然转身走至程娇娇身前,招呼着程娇娇在软塌之上坐下后,又说道:“本宫知道,现在宫里盯着你的人很多,你行事间也须得更为小心谨慎才是,不过你也莫要思虑过重,这样的话对腹中的孩儿不好。” 今日程娇娇虽是做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但时清然却能够感受到程娇娇的疲倦,那份疲倦不知是身体的疲累,更多的还是在熬心。 时清然叹了口气,下意识地便去轻拍程娇娇的手背,程娇娇身体猛地一瑟缩,放于案几上的手不由得地想要缩回,在察觉到不妥后,才又僵硬地将手重新伸出。 “皇后娘娘体恤臣妾,嫔妾自是明了,定会遵循娘娘教诲,娘娘这般操劳,还能惦记着嫔妾,嫔妾更是感动。”程娇娇垂眸,恭敬地应道,言语间虽是没什么错处,可却始终透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之感。 时清然的眸色暗了一瞬,她哪里会察觉不到程娇娇的这份不自在,心底更是泛起了几许无奈。 那日的麝香之事,终是对程娇娇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如今她变成这般如惊弓之鸟的模样,却是更让时清然多了几分心疼。 程娇娇心里有了疙瘩,可时清然纵使想要辩驳,却是无法对程娇娇明言,一来是当日的事情有些复杂,若是继续明着追究,必然会掀起更大的风波,到时后宫又将不太平,告诉了程娇娇,也只会让她徒增烦恼,倒不如自己暗里着手去调查。 二来也是因着程娇娇现在还是对她有着几分顾虑,苏云婷有嫌疑,而她身为皇后,又何尝没有嫌疑,程娇娇终归还是怀疑她的吧…… 时清然这般思量着,眉宇间闪过一道郁色,却不知晓程娇娇之所以会有如今疏离的反应,却是因着时清然帮着苏云婷,与苏云婷一起拦下了宋煜辰要为程娇娇升位份的事情。 可这升位份的背后,隐藏着的却是更大的危险,时清然也是出于保护程娇娇才会那般做,即便是程娇娇将这事点明,时清然也是不知道该从何解释的。 两人相顾无言,彼此间的气氛有了些许的尴尬,程娇娇半垂着头,眼观鼻口观心,而时清然在与程娇娇坐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道:“今日你起早了,许是这会儿也累了,便先回去歇着吧,翠儿,路上扶着你家主子,小心着些。” 程娇娇起身,对着时清然福了福身,在程娇娇的背影逐渐远去后,时清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弄儿,是本宫做错了吗?本宫只是不想要节外生枝,这后宫,看似平静,却是暗潮汹涌。” 弄儿不忍时清然为着程娇娇这般伤神,忙开口劝慰道:“静嫔娘娘只是一时半会儿钻了牛角尖,待到事情的真相查明,她会理解您的,您是最尊贵的皇后,皇上敬您,护您,旁人都是比不过您的。” 时清然轻笑着摇了摇头,语气染上了一分不易察觉的怅然,“但愿吧,我总是想着能够广结善缘,行他人之慨,如今这般,倒也怨不得谁,我倒是有些羡慕费嫔,能得到皇上明目张胆的宠爱,不必藏着掖着。” 今日的费嫔艳若桃李,惹红了不少嫔妃的眼,而时清然自然也是将那般作态的费嫔看在了眼里,那样的盛气凌人,嚣张跋扈,可不就是仗着宋煜辰替她撑腰。 虽然那宠爱多半也是因着宋煜辰要安抚费家人所作出的无奈之举,可即便知道是假的,时清然终归还是无法免俗,平添了几分艳羡。 时清然感慨过后,便将低落的思绪拂去,又恢复了以往的精气神,着手去处理近日来堆积的宫务。 而另一边,诸妃嫔在从时清然宫中离开后,便朝着各自宫殿的方向走去。 费嫔始终关注着舒贵人,在瞧着人散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她才走至舒贵人跟前,意味深长地开口问道:“舒妹妹近来可还好啊?本宫瞧着妹妹这脸色,可是不太好啊,莫不是没休息好?” 舒贵人自知躲不过,便只能先对着费嫔行了一礼,而后才站直了身体,恭敬地答道:“多谢娘娘关怀,嫔妾一切安好。” 第869章 存心炫耀 舒贵人的态度不咸不淡,费嫔听到舒贵人这般的回答时,不屑地撇了撇嘴,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和平道:“那便好,本宫还担心你乱想些什么,平白添了几分愁。” 对于费嫔的突然关心和亲近,舒贵人只道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那日因着麝香一事,舒贵人与费嫔有了瓜葛,而后更是被牵扯其中,若非最后宋煜辰赦舒贵人无罪,只怕她现在早已成了被推出去挡罪的替罪羊了。 费嫔倒是瞧着没什么影响,宋煜辰仍旧宠着她,可舒贵人的日子却是越发得不好过起来。 原本的舒贵人就不受宋煜辰待见,对她的态度也是冷淡,如今又因为麝香之事,宋煜辰对舒贵人更是平添了几分厌恶,觉着她是一个不安于室,整日里就想着搬弄是非的无知蠢妇。 舒贵人有苦难言,只能生生地将这份冷落带来的痛苦独自咽下,如今再度遇到费嫔,舒贵人更是想要下意识地与费嫔保持着些距离,免得到时候费嫔出了什么事情,又牵连到她身上来。 到时若是要责罚什么人,只怕舒贵人又是那个挡刀的,毕竟费嫔的身后可是费丞相,有那般显赫的家世,即便是宋煜辰有心想要责罚,也是须得好生掂量一番的。 这般想着,舒贵人不动声色地退后了几步,与费嫔打起了太极道:“怎么会呢?嫔妾虽然愚钝,但是傻人有傻福,如今也算是怡然自得,虽不如娘娘盛宠在身,雍容华贵,但关起宫门,嫔妾也算是能过得去的。” 舒贵人这般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落在费嫔的眼里,只觉得她是在装腔作势,当即也没了什么好脸色,“是吗?妹妹还真是容易满足啊,不过啊,你明知本宫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何不肯直接回答本宫的问题呢?” 舒贵人作出诚惶诚恐的姿态,忙道:“什么问题?嫔妾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哼,你不过是在为着当日的麝香之事而心生怨气,哪里用得着这般躲躲藏藏?真是可笑。”费嫔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是动了怒,她都将话挑明到了这个份儿上,这个舒贵人居然还这般的不知好歹。 舒贵人低着头,沉默不语,费嫔话题一转,又道:“本宫也是无辜的,这事情,本就是皇后的手笔,是她从中作梗,你我二人,不过都是她的棋子罢了。” 舒贵人仍旧缄默不言,面上虽是沉沉,可心底却是冷笑连连,这个费嫔当真以为所有的人都眼瞎不成? 竟是想要将这事情的罪过推到时清然的头上,当真是自作聪明,愚不可及。 舒贵人虽是看透了费嫔的矫揉造作和虚伪,但因着费嫔的位份高于她,她也不能不给费嫔面子,只能够继续陪着费嫔站在原地。 就在舒贵人越发不耐烦时,她的余光忽而扫到了小路尽头出现的那抹身影,她的嘴角微勾,随后更是直接将视线投向那处。 费嫔见状,顺着舒贵人的视线看去,却是正好与琪贵人的目光相交汇。 琪贵人本不愿多沾染是非,可眼下费嫔都瞧见她了,琪贵人也只能缓缓走到费嫔跟前,对着费嫔行了一礼。 费嫔眼睁睁地瞧着琪贵人屈身行礼,却并不叫起,为难之意更是毫不掩饰,舒贵人自是逮着了机会,她可不想再陪着费嫔在这儿浪费时间,当即便编了一个借口,退出了这纷争。 舒贵人在与琪贵人擦肩而过之时,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赏给琪贵人,就好似琪贵人是空气一般,根本不值得她去关注半分。 对于舒贵人的离开,费嫔并不甚在意,她现在的全副注意力可都是集中在了眼前的琪贵人身上。 “行了,起吧。”直到琪贵人的双腿酸软无力,身形开始晃动之后,费嫔才居高临下般地开口道:“平日里倒是鲜少见到琪妹妹出来走动,今日倒是难得一见,想来啊,妹妹也是一个清闲的人,不比本宫,要伺候皇上,可是累得很啊。”费嫔说着,又故作姿态地去扶发髻间的那根琉璃金簪。 那金簪是往年番邦进贡之时所献之物,费嫔在无意中瞧见了,便央求宋煜辰将那金簪赐给她,那时正值宋煜辰用人之际,便松了口,将这独一份儿的金簪给了费嫔。 要知道,这金簪乃是连时清然都不曾能拥有的首饰,如今落到了费嫔的手上,她更是想要炫耀得人尽皆知,以此来彰显她在宋煜辰心里的分量。 在阳光的照射下,金簪所折射的光线有些刺眼,却更显尊贵。 “琪贵人,你觉着这簪子好看吗?”费嫔用护甲挑起琪贵人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琪贵人的面色未见任何的波动,答道:“好看。” 费嫔嫌弃地“啧”了一声,随后才收回了手,像是沾染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拿起帕子擦了好几遍的手。 对于费嫔的这一系列举动,琪贵人皆是置若罔闻,她知晓此刻若是表现出什么其他的反应,费嫔只怕更不会善罢甘休。 相反,她若是这般安静地站在这里,待到费嫔炫耀够了,便会觉得没什么意思,自然会自行离开。 “当真是跟木头,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看上你的。”费嫔用刻薄的眼神审视了一番琪贵人,说出的话更是难听,“脸蛋也还说得过去,想必是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所以才勾得陛下之前连连歇在你那儿。” 费嫔又说了许多,用词不堪入耳,而琪贵人依旧是一副岑然不动的模样,待到费嫔出完了气,冷笑着丢下一句“你且熬着吧,本宫必不会再让皇上被你迷惑”,随后才趾高气昂地离开。 直到费嫔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小花园中,琪贵人才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坤宁宫。 风轻拂过檐下,淡如时清然手中的清茶,零星几片叶蜷起边,轻啜一口,也没有馥郁的茶香溢满口。 时清然着了身青色宫装,青是芽尖新叶的青,嫩得微微泛黄。襟上服帖着一朵温柔的木槿花,一如它的主子,平静而柔和。 第870章 争宠之心 “皇上驾到——” 殿外响起意外的传报声,时清然端着盏子的手顿了顿,面上微微笑开。她搁下盏子起身,向着门口的方向盈盈福身:“参见皇上。” 宋煜辰大步走进,扶起时清然,口中轻斥,语气中又夹杂着些无奈:“皇后又见外了,快快免礼。” 宋煜辰这会儿刚下早朝,来时清然这儿便是要用早膳。二人在桌旁坐下,少顷,便有宫女捧着碟碟盘盘过来。 待宫女将饭菜布置好,时清然十分熟稔地拿起公筷,为宋煜辰布菜。举止间,那朵木槿猝不及防地落入宋煜辰眼中。 “皇后这襟上,倒是别出心裁。” 重瓣木槿,挑了纯净的白色,最是温柔不过。 宋煜辰浅浅笑开,抬手打断了时清然布菜,牵着她的手坐下。后者喝了一小口清粥,提议道:“御花园里可是正姹紫嫣红,陛下若是想赏花,臣妾便陪您去看。” 不待宋煜辰回话,时清然自顾自地搁下小勺,轻轻喟叹:“只是前些日子,臣妾去御花园散心,瞧见静嫔妹妹,憔悴得不像样子。” “陛下若得空,可能去瞧瞧静嫔妹妹?毕竟刚遭了那样的事,陛下能去看看,兴许会好受些。” 宋煜辰亦眉间结着郁色,点点头:“朕近日公务繁忙,的确是会有所疏忽。” “不过,有皇后做朕的贤内助,朕甚是放心,”宋煜辰一只手覆上时清然的,笑道:“皇后,辛苦了。” 贤内助? 她为做好这个皇后,不给他添麻烦,的确是……一再隐忍退让,变成了一点也不像自己的温婉娴淑的端庄皇后。 可如此这般,她却一点也不快乐。 时清然微怔,心中不知是甜是涩,逃避似的点点头,转移话题问道:“近日政务繁忙,陛下可是在忙西北灾情的事?” “说起西北灾情,”宋煜辰面上高兴不少,毫不遮掩地夸赞:“这个费宗仪,还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时清然也不禁带了点儿笑,拿起公筷又为宋煜辰布了点菜,问:“陛下这话怎么说?” 宋煜辰笑道:“去了没多少时日,便将灾情十分有效地控制住了。比他家那个费正,不知要能干多少倍。” “待他班师回朝,朕一定要好好嘉奖他,”宋煜辰想起什么,面上带了些愁容:“只是朕正犹豫封他个什么官职,皇后可有甚建议?” 清莲出自淤泥,必知淤泥之脏污,而不愿沾染。费宗仪从一开始便选择做快活的苍鹰,搏击长空,万万圈养不得。 时清然顿了顿,回:“臣妾以为,陛下之烦心,大可不必有。” 见宋煜辰惊讶的抬头看着自己,时清然平静地说:“臣妾听一些小宫女嚼舌碎嘴,说这费宗仪能答应前往治理西北灾情,多是费丞相强求。” 笔下有乾坤,胸中有道义。费宗仪虽不算何等心怀天下的高尚圣人,却也厌恶官场浮沉污浊,一直坚守底线不肯同流合污,实令人尊敬。 “臣妾素闻费家二公子才华出众,洋洋洒洒一篇锦绣文章,多少状元才子亦不能及。可他即便出身官家,亦多年未入官场。陛下以为,何如?” 宋煜辰了然,沉吟片刻:“此事容后再议。朕还有些公务,回养心殿。” “恭送皇上。” 时清然说得不错,御花园内群芳错落,露水润湿花瓣,颇有出浴美人之姿。 步辇摇摇晃晃地往前走,远处一丛雪青的杜鹃正盛。颜色出挑,宋煜辰便多看了两眼。 宋煜辰轻扬下巴,隔空点了点雪青的花问:“杜鹃旁边那条路,是往哪去的?” “回皇上的话,是锦苑。里头住着的宁才人,前些日子刚被皇后娘娘从禁里放出来。” 宋煜辰点点头:“不去费嫔那儿了,去锦苑。” “遵旨。摆驾锦苑——” 沿着杜鹃过来,宋煜辰心情明亮不少。快步走进锦苑,止住宫女太监们的请安,宋煜辰故意拿走苏云婷刚斟上的茶,旋身在旁边坐下。 轻呷了口,笑道:“好茶。” 苏云婷先是一惊,继而不慌不忙地福身行礼,亦笑言:“陛下今日,心情甚好。” 旁边公公插话解释道:“主子有所不知,这自从费府二公子去了西北之后,灾情迅速得控,明显好转。皇上自然心情大好了。” 苏云婷大喜,盈盈拜倒:“皇上鸿福齐天,天佑西北灾情好转,又得一名得力干将。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一室之内,众人俱俯伏高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爱妃快快起来,”宋煜辰朗声笑道:“西北灾情得控,确是解了朕的燃眉之急。不过,爱妃苑前的杜鹃,亦生得甚得朕心啊。” 啼血杜鹃,血红色最为常见。而这雪青色素净淡雅,极为别致,自然引人瞩目。 苏云婷毫不忸怩地起身,大方笑道:“能入了陛下的青眼,是那杜鹃的福分。” 宋煜辰的心思却仍在费宗仪身上,想起时清然的话,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问:“爱妃可知费宗仪此人?” 御花园中清朗一声,四两拨千斤地解了难堪困境。那声便如雕栏华榭一曲幽远洞箫,缭绕复响耳畔。 苏云婷搁下茶盏盖子,轻颔首:“见是见过的,却并无过多了解。只知费公子此人文采斐然,甚是了得,却似乎无意仕途。” 真是好奇怪的人,兴许他便是那种,她曾在画本子里听说书先生百般赞颂的出世高人罢。身傍学识渊如海,偏不慕名利甚至厌恶官场。 也正是因此,那日,才会帮她解围,顶撞费嫔罢。 慈云宫。 华帐高束,雕花窗微敞,檀木桌上精致的饭菜渐渐凉透。费嫔得了消息便急匆匆准备,等着皇帝来向她好生夸赞她的二哥。 地上斑驳陆离的金光悄无声息地爬上费嫔精致繁华的护甲上,其主人心中的怨气也随之攀升。 有宫女慌张地小跑进来,禀报:“娘娘,皇上他……他去了锦苑那儿。” 第871章 嫉火攻心 慈云宫,下人在殿中来来往往在殿中央的桌上布膳,动作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喘。 费嫣然坐在首位上,翻着一本金色小册子,旁边还站着一个白净的小太监小声念诵 “玛瑙瓒凤流苏头面一副、金丝八宝月昙头面一副、白玉香木飞云佩一对、景泰蓝菱花烟梅耳环一对....” 一长串的赏赐念下来,霜儿高兴得眼睛都直了。 费嫣然心中掩饰不住的高兴,抬手晃了晃:“退下吧。” 小太监福身:“嗻。” 待他退出去,霜儿才道:“娘娘!皇上竟然赏赐下来这么多玩意儿!二公子可真厉害!这才多久啊,听说西北那边的情况稳定得差不多了!” 若是费嫔此时看过去一定能看清她眼底汹涌的爱意,然费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也会沾了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二哥的光。 从前她从来不曾将对方看进眼里去,只当府中养了个闲人,如今一看,父亲从小的偏爱原来是早有先见之明。 于是她并没接话。 殿中散发着一股食物的香味,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霜儿兀自开心了会儿,忽然道:“看天色,这会儿到用膳的时间了,娘娘咱们先用膳吧?” 费嫔道:“蠢货,你以为本宫那七七四十九道菜是用来自己吃的吗?” 自进宫以来费嫔素来就是最爱讲究排场的人,一顿饭吃得奢靡浪费是常事,无奈皇上宠着惯着,其他人哪里敢说半句不是。 霜儿被骂懵了:“这……不是自己吃还能给谁吃啊?” 费嫔瞥她一眼,:“此间一事我二哥立下大功,皇上还能不来看看本宫吗?你差人人出去瞧瞧,若是看到便提前差人回来禀报。” 霜儿恍然大悟,大喜过望:“还是娘娘想得周到。” 说完朝着殿内侍奉的几个道:“都聋了吗?还不去看着!” “喏。” 几个宫人匆匆退下。 费嫔暗自得意:“行了,替本宫好好梳妆。” 霜儿敛眉,前一秒的嚣张气焰早已消失,轻柔伸出了一只胳膊:“娘娘小心地滑。” 费嫔伸手搭在她手臂上,起身走向华美的内殿,红纱飘舞。 慈云宫的铜镜足足有一成人那么高,映出费嫔妖媚的眼型与丰满的唇瓣,身着紫色宫装,领口有些阔露出性感迷人的锁骨和线条优美的脖领。 紫色,华贵而又典雅的颜色。 霜儿调侃道:“娘娘已经很美了,何须再打扮?难不成想要将皇上的魂儿都吸去?” 费嫔微微抬起下颔,望着镜子里另一个自己,眼神高傲且冷漠:“本宫要皇上永远看见的都是本宫最美的样子,要他再也忘不掉本宫。” 殿内燃着浓郁的熏香,外面傍晚的天空逐渐黑尽了,紫禁城里的宫灯被点燃,亮如白昼。 费嫔终于收拾好了自己,这一次她的妆容更加精致,眼尾也擦上了一抹紫色的胭脂,气场十足。 霜儿扶着她走到外殿,派去瞧的奴才还没回来。 费嫔微微撇起眉,心头没来由有些异样,她的手指搭在软榻边缘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霜儿看了一眼桌上的菜道:“还好这桌下有碳火温着,否则怕早就凉了。” 费嫔终于不耐烦的拧起了眉:“霜儿!你去看看!” 霜儿劝慰道:“娘娘别急,皇上日理万机,国事繁忙,偶尔被耽搁了也是常事,奴婢这就去瞧瞧。” 说完退出了大殿 费嫣然透过敞开的门扉看向露出的那一角天空,精美的妆容也无法掩盖难看的脸色。 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这红墙里的女人,每一天都活在期望与失望之中, 霜儿刚出慈云宫就撞上了返回的几个宫人 她道:“到底怎么了?让娘娘等了这么久” 一人道:“霜儿姑娘,奴才们打听到听闻皇上确实往这边来了,但……” 他欲言又止。 霜儿按捺不住的开口道:“到底怎么了!你们倒是说啊!” 那人只好吞吞吐吐道:“但是中途进了苏才人的锦苑再也没出来…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翻牌子的时辰也过了,想来今夜定然是会留在苏才人那儿了……” 霜儿脸色一白:“这……” 慈云宫所有人都知道费嫔在外看似端庄,私底下是个什么模样,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想到待会儿即将迎接自家主子的怒火,所有人皆是面白如纸,隐隐颤栗。 霜儿出声:“行了,既然如此都别等了,回宫复命吧,娘娘还等着!” 另一宫人试探问:“霜儿姑娘……咱们真的要去复命?那岂不是会、会没命?” 霜儿白了他一眼:“回去复命会不会没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回去复命你一定会没命!” 众宫人瞬间萎靡了:“……” 一刻钟后,慈云宫正殿传来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皇宫显得格外刺耳,外面守着的人瞬间安静如鸡。 殿内的地毯上一片狼藉,跪了一地的宫人,费嫣然站在首位,气得浑身发抖:“你说……皇上去了锦苑?就再也没出来?!” 霜儿跪在最前面,额头置于双手手背道:“回……娘娘的话,正是如此。” 费嫔冷笑:“好啊,苏云婷这个贱人,竟然连本宫的漏子都敢钻!看本宫改日不撕了她那张脸!” 霜儿跪着上前两步,抓住费嫔的裙脚:“娘娘息怒,千万别为了区区一个才人气坏了自己身子啊娘娘!” 费嫔低垂眼眸看了她一眼,抬腿狠狠一踹:“滚开!废物!一群废物!” 霜儿哀求道:“奴婢该死!娘娘有什么有火就往奴婢身上发泄吧。” 费嫔勾起一个嘲讽的笑,伸手捏住她的下颔:“霜儿,你跟在本宫身边多久了?” 霜儿感受到了下颔传出的痛意:“娘娘……奴婢跟在您身边很久了…” “我知道你有几分小聪明,可…谁给你的胆子在本宫面前放肆?” 第872 章 灾情 西北灾情落下帷幕,赶着喜讯的尾巴送来的,是宋煜辰召回功臣的一道圣旨。 圣旨飞进了功臣暂居的驿站里,送旨的骏马穿纵西北街坊间,将消息发酵成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刚刚进城了一匹好俊的宝马,跑得飞快。听说啊,是送圣旨的!咱们这回灾情的大功臣费二公子,就要回京都了!” “嘭”地将酒碗掼放桌上,老汉感叹:“说起来那费二公子,真真是大英雄啊!来了没多久,凭借一人之力力挽狂澜,哎,就将这谁见谁头疼的灾情给控制住了!” “谁说不是呢!等回了京,这费二公子的前途可是不可限量啊!” “相比之下,费大公子真是,”嗤笑一声,“同为兄弟,费二公子怎的就摊上了个草包兄长。” 众人哄笑。 驿站。 “外面那些人说什么?啊?!”费正将案上东西尽数推翻在地,一片狼藉,额上青筋暴起:“说我是个废物,是个草包?!” 费宗仪算什么?父亲母亲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他,他不过是他们费府养的一个下人!能弄些文墨罢了,根本不配爬到他的头顶上! 他才是费府的公子,他才是最有资质、最优秀的人! 小厮屏息噤声,小心翼翼地退开几步,只希望费正不要看见他,迁怒到他身上。 费正猛地转身,死死盯着小厮,问:“费宗仪,费宗仪在哪?” “回、回大公子,二公子他说……明日回京都,今夜再巡视一回。” 费正大步上前,发狠了揪起小厮衣领,咬牙切齿道:“给我找人,我要让费宗仪没命回京都!” 蟾宫玉盘流光满地,温风习习,最是思人好时。费宗仪自嘲,此景赋与他看,白白浪费。 坊间传闻惯如流水,费宗仪从未放在心上。幼时平白无辜遭受太多亲人的白眼冷落,而今突然被高举、被夸赞,他却竟也不以为意。 夜色微凉,待会儿却不得不来一场热身。费宗仪有意往远离平民住坊的城郊去,不波及无辜才好。只是他武艺并不多精,听脚步声来者又不少,届时,怕会是一场苦战。 “嗖”一声,飞镖将将擦着费宗仪左耳飞过,他眼疾手快地双指夹住,凭耳力判断杀手位置,复向身后飞快甩去。 一人来不及躲闪,应声倒地。这一声如开战擂鼓,众杀手纷纷拔剑团团围上前,费宗仪迅速拔剑应战。 十余名杀手围攻费宗仪,招招致命,剑法极为狠辣。费宗仪武功亦不弱,接连解决七八人后,仍占上风。 费宗仪与余下五人混战正激烈,身后倒下的一人未死透,拼着最后一口气抛出一枚暗器。费宗仪听到暗器飞来风声,却被缠身躲闪不及。 眼见费宗仪就要生生受下之际,一柄长剑飞来,“锵”地击飞暗器。有人翻身上前接住长剑,一招结果了抛暗器的杀手。 来者声音低沉粗哑,果决道:“费二公子,你二我三。” 来者是友。 费宗仪点头,专心应付眼前的两名杀手。来者武功极为了得,截住妄图逃跑的三名杀手,十分利落地解了费宗仪之困。 最后一人倒下。费宗仪拎着剑蹲在似乎是头目的杀手身旁,扒开衣领,其上的印记正慢慢消失。 费宗仪眸色一深,撕下杀手的一片衣角,擦净剑上的血污,心中已然明了此番行刺是何人所为。 归剑入鞘,费宗仪望向一旁出手相助的高手,打量了一番衣着,轻甲着身,银光流溢。一身肃杀之气绝非寻常人能有。 费宗仪颔首拱手,以示谢意,斟酌措辞:“多谢少帅出手相救。费某武艺不精,若非少帅拔刀相助,恐怕应付不来这些杀手。” 青年亦归剑入鞘,微一颔首,转而看向倒地的杀手:“费二公子可知这些杀手的来路?明日便要启程回京,今夜遭遇此事,回京路上须小心提防才是。” “多谢少帅好意提醒,费某谢过,”费宗仪心中清楚,却不打算多说,转身欲离,忽然想起什么,回首:“费某尚未问过少帅名姓,不知可否有幸。” 青年眉眼冷厉,衣裾血色斑驳触目,绣金纹长靴上月银流溢,握在手中的长剑厚重非凡。费宗仪听到他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施无悦,忝任边关将军。费二公子,幸会。” 驿站。 “这,唉。”费宗仪的贴身小厮肠子都要悔青了,明月逐渐攀升,小厮抬头看看,再望望门口,依然不见二公子。 早知道,他说什么也一定要跟着二公子去的,偷偷摸摸也得跟。可二公子向来主意大,他哪能骗得过他? “小伙子,早些回房休息吧。咱们这西北的夜不比京都,寒得很,当心着凉!” 小厮顾不上回话,掌柜的老年人也不往心里去,只是自顾自地吹灭了油灯,余下一盏,擎着照明,慢吞吞地往后院去了。 屋里黑灯瞎火,小厮索性出了门。想了想老头子说的话,“蹬蹬蹬”跑上楼取了件披肩又下来,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门口来回走。 “二公子!” 一人自夜色中快步往驿站来,小厮眯眼看过去,近了才识出是费宗仪。赶紧将披肩给费宗仪披上,点上一盏油灯为他照明上楼,却见二公子袖上一片血污—— “二公子,您、您被人暗算了?!一定是大公子干的!” 费宗仪踏上最后一节台阶,转身拿着剑柄轻敲小厮的脑袋,嫌弃:“本公子知道,不许声张。” 小厮愣愣地点点头,摸了摸脑袋,目送着费宗仪回自己房间。 另一边,费正的房间正敞开着。 “怎么会?他居然毫发无伤?”费正又惊又怒,握紧手中的茶杯又要摔。 “大公子息怒,万万使不得,”旁边小厮急忙拦下费正,分析利弊道:“二公子武功不精,但此番遭遇刺杀却仍毫发无伤,想必是有人相助。” “况且,遭遇刺杀之后,二公子必然更加小心。此时再动手,胜算无多啊大公子。” 费正冷哼一声,拂袖回房。 翌日,一行人踏上回京之程。 第873章 矛盾 京都,城门。 阳光映着巍巍高耸的城门金碧夺目,朱红的城门大敞,进出来往的百姓更是络绎不绝。 两辆华贵马车大张旗鼓地停在城门,立候一旁的家仆衣饰上,绣有“费”的字样。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马车队仍在后面缓缓地驶着,费正却按捺不住心中的迫不及待,径自下了马车,驾马率先抵达城门口,高呼。 “正儿!哎哟我的好儿子,”费夫人掀起帘子瞧见马背上意气风发的费正,喜笑攀上面庞,慌忙被家仆搀着下车,拥住费正:“为娘可担心死你了。” 费丞相亦随之下来,拍了拍费正的肩膀,笑:“好啊,回来就好。” 费夫人想起什么,忙拉开费正,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过西北的日子真是苦了正儿了,可有受伤?” 费正安抚费夫人:“哪儿能呢,母亲,儿子可生龙活虎呢。” 三人在这厢欢喜归来,费宗仪那厢却是一贯的冷清。 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一名素衣女子,青丝盘发,步摇金钗无两。眉眼低顺,举止端庄却拘谨得很。 她便是眉英,费宗仪的过门妻子。 她向车队远眺,望见费宗仪下了马车,一袭黛袍罩身,漫不经心地往这边来,桃花般的面上绽开笑意。 费宗仪行至费丞相和费夫人身旁,屏掉二人对费正一切关切的言语,即便是他从未听到过的也毫不在意,略略一作揖,道了声“父亲,母亲,我回来了”便转身离开。 “哎!”眼见费宗仪甚至未曾往这边看过一眼便离开,眉英忍不住跑上前,却跟不上费宗仪的大步子:“宗仪!” “怎么?”费宗仪站定,闲闲地回头看她。 他站在那里,她反而止了脚步不敢上前,怔怔地抬头看着他。 去了西北数日,他消瘦了不少。下巴上多了些青茬,又细又长的眼睛愈发幽深。只是刚刚看他,好像有哪里不对…… “你……你的左臂,”眉英察觉那里似乎有些活动不便,怯怯的问:“受伤了吗?” 想起回京前夜的刺杀,费宗仪面上难得对眉英的好颜色也消失殆尽,手臂有一些小擦伤,可费正的心思着实让他恶心了个透。 他蓦地拂袖转身,冷淡地回了句“无碍”,便大步离开。 费府,书房。 “此番西北灾情,你立了大功,皇上在朝廷上对你可是夸赞有三。”费丞相面对着费宗仪,难得露出些笑意,来来回回地负手踱步,口中不停地说。 费丞相丝毫没有看到费宗仪越来越不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犹径自盘算:“明日你就要入宫面圣,皇上必定会赏你个一官半职。没想到啊,你多年未入官场,这头一回要做官,竟是这样风光。” “你文采不错,皇上大概会赏你个文官。翰林院?还是……” 费宗仪眉眼渐冷,不欲再多停留,毫不客气地打断,作揖道:“父亲,儿子还有些事,先行告退。” 被打断的费丞相蓦地转身,看见费宗仪毫不留情地离开,怒道:“站住!” 费宗仪脚步顿了顿,背对着费丞相冷笑一声,继续往前走。 “逆子,你给我站住!” 费丞相抓起案上的砚台猛地砸过去,动了大气:“你这是要干什么?让你做官,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吗?!” “在儿子看来,此二者无异,”费宗仪看着砚台砸偏碎在脚旁,捡起碎掉的金色虎头,转身走回案前,看也不看费丞相一眼,径自道—— “儿子此生无意仕途,从前没兴趣,现在没兴趣,往后也更不会涉足官场。儿子以为,有父亲和费正,足够。” 想起被逼去西北时费丞相使的阴邪手段,费宗仪侧首看向费丞相犹如控诉:“此次防控西北灾情,儿子为何去,为何愿意去,父亲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威严受到挑战,费丞相面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好啊,为夫是害你,啊?为夫让你去西北,让你得到了皇上的青睐,到头来,为夫竟落了个这样的名声?不肖子孙,你比你大哥差的太远了!” “是,我处处都不及他,”费宗仪话里步步紧逼,目光紧紧追着费丞相:“儿子去,难道不是给费正收拾烂摊子的吗?” “嘭”一声,费宗仪将金色虎头搁在案上,“这样的事,儿子不会再做第二次。父亲晚安,儿子先行告退。” 话音未落,费宗仪便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这次,再也没有回头。 夜。 听说了今日午后,宗仪去书房见父亲,和父亲大吵了一架,将父亲气得不行,眉英心里焦虑不已。 费丞相派人来告诉她,要她劝劝费宗仪。她明白费宗仪心中的傲气和坚定;可父命不可违,她作为儿媳,最重要的就是听公婆的话,进退两难,她夹在中间,尤为不好做。 眼看夜色愈发浓烈,她没办法将费丞相的托付一直拖下去,只得吩咐婢女带上糕点,往费宗仪住的书房去。 一灯如豆,窗上剪出费宗仪的影子,似乎正忙着公务。眉英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去。 宗仪他和父亲吵完架,心情必然很不好,她应当进去安慰安慰他;可他的书房,他一向不喜她进,而且,她还怕打扰了他办公。 “有什么话就赶紧说,说完就回去。” 费宗仪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吓了她一跳。 眉英只得推门进去,她尽量轻手轻脚地走到费宗仪的案头,将手中的糕点拿出来放下。刚合上笼屉,费宗仪便毫不客气地赶人:“没什么事,就走吧。” 眉英一向话少,也知道他不喜欢她进书房,所以不会主动来。今日带着糕点来,又在门口犹豫半晌,必然是受费丞相之托,来做说客。 可惜,眉英不是这块料,反而会弄巧成拙。 费宗仪心里烦躁,察觉到眉英准备开口说话,又抢先开口堵她的话道:“夜深了,你回去也早些休息。” 眉英正不知进退,却听一道女声解围:“眉英,你先回去吧,宗仪这儿我来照顾。” 是费夫人。 第874章 有口难言 “仪儿,娘知道你用功,但是也不必整日便待在书房里,你这个年纪合该是有些少年人的朝气的,至于这家里有你爹和大哥顶着,你也无须有什么压力。”费夫人自顾自地说道,端着一副关心费宗仪的慈母模样。 费夫人未得到费宗仪的回应,却也不觉得尴尬,又继续苦口婆心道:“之前是娘忽视了你,你切莫放在心上,咱们说到底是一家人,不该这般疏远的。” 费宗仪听着费夫人的这番肺腑之言,心底却是一丝的波澜都未曾掀起,他已然不是当年那个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父母关注的幼稚孩童,如今的他却也不再需要这关心。 费宗仪淡淡地“嗯”了一声,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我知道了,娘不必挂念。” 费夫人瞧见自己说了这么多,费宗仪仍是如此冷淡时,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想要伸手去拍一下费宗仪的肩膀,却不期然地落了空。 “你……”费夫人哑然,她愣怔地看着自己扑空的手,心中更是泛起一阵酸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费宗仪便与她成了同在屋檐下的陌生人一般,两人之间的关系更是淡如水,若是不知情的人瞧见,却是不会以为两人是亲生的母子。 对于费宗仪这般的反应,费夫人倒也知道是什么原因,若非她对费宗仪的忽视和淡漠,如今的费宗仪也不会冷心冷情至此。 现在的费夫人幡然悔悟,可却为之晚矣,费宗仪已然不想再向她靠近半步,甚至连她的触碰都想要远离。 “是娘对不住你。”费夫人的面容之上浮现出继续无奈与愧疚,随后又低声道:“但你爹却是对你寄予厚望的,他平日里虽然总是冷着张脸,可心里到底是记挂着你的,你的一切他都是有所关注的,你们父子二人,关系也不能总是这么冷不是?” 费宗仪听着费夫人在那里绞尽脑汁地说着费丞相的好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什么叫有所关注?若非他表现出了打动费丞相,令宋煜辰侧目的才能,费丞相又怎么会想起还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呢? 费夫人见费宗仪不搭茬,轻咳了一声,话题一转道:“男儿理应建功立业,不如你明日时,便随你爹进宫面圣,接受陛下的任职,也算是光耀门楣,一展抱负了。” 费宗仪沉默不语,既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否认,费夫人等了半晌,都没能等到费宗仪的回复。 无奈之下,费夫人只能将注意力转向别处,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床榻之上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被褥。 费夫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眉头不赞同地皱道:“仪儿,你与眉英成婚多日,怎的现在还分房睡呢?你们二人是夫妻,应当早些为费家开枝散叶才是,你这般冷落着她,却是不甚妥当的。” 费宗仪闻言,漆黑的凤眸更显幽暗,薄唇紧抿,他淡漠地扫了一眼费夫人,应付道:“知道了,若是无事的话,我还要继续看书。” 费夫人也不再多待,又叮嘱了几句后,才转身走出了书房。 费夫人刚一出门,余光便扫到了不知何时出现的眉英,她将房门关好,随后递给眉英一个眼色,示意眉英跟自己到别处去说话。 眉英温顺地跟在费夫人身后,她其实一早便来了书房,只是那时候费夫人正在与费宗仪说话,她不敢打扰,便一直在门外候着。 “你是怎么回事?就这么的木讷么?连讨夫君的欢心都不会吗?你告诉我,为何仪儿会与你分房睡?若是我今日不来书房,你是不是准备一直瞒下去!”费夫人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指责,连喘气的机会都未曾给眉英留。 眉英被费夫人这般训斥,只觉得面色滚烫,分外尴尬。 分房之事,她也是无奈,如今费夫人将此事捅破,明里暗里都是向着费宗仪,这般的质问,却是更让眉英觉着有苦难言。 眼看着费夫人说的话越来越难听,眉英却丝毫没有解释的迹象,站在眉英身后的彩环忍不住替她抱不平道:“夫人,这事儿不能怪二少夫人,她身为二少爷的妻子,自然是以二少爷的话是从,分房的事情,二少夫人也是苦在心里,她今日前来,也是想要主动拉近两人的距离,并无任何的怠慢或是不满之意,您是在是误会了二少夫人。” 彩环在替眉英解释完后,又顿了顿,替费宗仪说起了好话:“二少爷也并非是有意为难二少夫人,许是两人刚成婚,还未相处些时日,待到日子长了,便好了,二少爷看着虽然面冷,可却没有什么坏心眼。” 费宗仪不受费夫人和费丞相待见,这在丞相府相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情,若是因着这分房之事而引得费夫人对费宗仪有了什么意见,却也是得不偿失的。 费夫人听罢,面色稍霁,“我知道了,但你自个儿也是要再加把劲儿的,你瞧瞧你,说着关心仪儿,可也只是端了碗参汤来,都不知道打扮一番吗?你这般,怎么能打动仪儿呢?” 眉英隐藏在袖袍下的双手局促地交叠在一起,她呐呐地应道:“儿媳,儿媳知道了,下次必然会好生打扮的。” 费夫人看着眉英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啊,真是个榆木疙瘩,一点都不开窍,整日里就知道抱着你的几本书看,怎么,那书里有黄金不成?能教你怎么笼络夫君的心不成?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眉英嗫嚅着嘴,刚想张口说些什么时,费夫人的话又噼里啪啦地砸向她,“你要投其所好才行,想想仪儿喜欢什么,别总是搞这么一套送汤的把戏,还有,你这衣裳是怎么回事?这么素淡?看起来老气横秋的,怪不得仪儿不想与你睡在一处。” 费夫人最后的这半句话声音虽然压低了些,但眉英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毫不留情的责骂怨怼更犹如刀子一般,在不停地凌迟着眉英的心。 第875章 愁怨难解 待到费夫人训斥完眉英,已然过去了半个时辰,眉英一直低着头,脖颈也变得有些僵硬酸痛。 “走吧。”眉英咽下苦涩,在整理好低落的心绪后,抬脚重新回到了书房门外,而后轻轻叩了叩门。 不多时,里面便响起费宗仪的声音,眉英推开房门,只见费宗仪的手中正握着一本书,期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给眉英。 眉英小心翼翼地将盛有参汤的瓷碗放置于书案上,柔声道:“相公,夜深了,你用些参汤,补补身子,仔细熬坏了眼睛。” 费宗仪的视线仍旧停留在那本古书上,在听到眉英这般说时,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眉英垂在身侧的手掌握紧又放松,脑海中又想起了方才费夫人对她说的那些话。 若是她再不做些什么的话,只怕到了费夫人那边,也是不好交代的。 眉英深吸了一口气,旁敲侧击地说道:“相公,如今还处于料峭春寒的时节,在书房待着难免会受凉,相公虽有心钻研功业,也该照顾着自己的身子,这晚上歇息时,最好还是回到卧房去睡……” 费宗仪闻言,头向着眉英所站的位置偏移了片刻,眉英鼓足了勇气,又继续说道:“书房到底是不舒服的,这床榻也有些冷硬,妾身顾念着相公,还希望相公能够保重身子才是。” 费宗仪的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烦,但站在他对面的人终归是他的妻子,他也不好给对方太过难堪。 “书房虽不比卧房舒适,但却能够让人平心静气,我平日里处理事情时,难免会忘了时间,再回卧房又多有不便,你无须担心我,我自有分寸,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费宗仪三言两语便将眉英提出的建议拒绝,并且不留任何的余地。 眉英自然是知道费宗仪是在搪塞自己,她的面色发苦,鼻尖忍不住泛酸,但到底还是朝着费宗仪福了福身,按照他的吩咐退了出去。 待到眉英回到院子里时,秀气的面容之上哀愁之色更浓,前有费夫人的威压,后有费宗仪的冷淡搪塞,眉英夹在这两人中间,却是劳心劳神,左右为难。 彩环瞧着眉英这般伤神的模样,更是替眉英叫屈道:“少夫人,您就是太好说话了,所以才会受这夹板气,原本以为少爷回来,这日子就能好过些,您也算是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能疼您,爱您,护您,可如今瞧着,却是比之前的景况还要糟糕。” 眉英伸手揉弄着太阳穴处的位置,彩环替眉英捏着肩,许是话赶话,彩环又对费宗仪产生了几分怨怼和不满,“少爷这回来还不如不回来呢?他明明是您的相公,可对于您的难处,他却坐视不管,这样的人呢……” “行了。”眉英见彩环越说越离谱,出声打断了彩环的话,“相公也有他的苦衷,我身为他的妻子,理应谅解他才是,你日后也莫要再说他的不是,省得被旁人听见,平白生了事端,闹出笑话。” 彩环见眉英还维护费宗仪,心中更是觉得郁闷,但眉英既是发了话,她便只能撇嘴应道:“奴婢知道了。” 翌日,费宗仪与费丞相,费正一同进宫,而走至宫门口时,费宗仪的余光扫到了一抹熟悉的人影,他故意落后了几步,而后转身朝那抹身影所在的方向走去。 “张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费宗仪拍了拍张泽的肩膀,率先寒暄道。 张泽见来人是费宗仪时,也是带着笑意道:“见你一面倒是不容易,不过啊,宗仪,你今日进宫,必然不是简单的面圣,你我二人既是好友,这有些话,我该说还是要说的。” 张泽说着,便压低了声音,凑到费宗仪耳旁,继续说道:“今日进宫,陛下必然会对你有所安排,作为你的知交,我希望你能够不要拒绝陛下,应下陛下的要求,入朝为官,你这般的才能,若是不入仕,不为社稷效力,实在是可惜啊。” 费宗仪深深地看了一眼张泽,脸上的神情莫测,黑眸中所凝滞的深意更是化不开,让人越发地猜不透费宗仪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费宗仪什么都没有说,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也是不甚明朗,张泽见状,知道多说无益,便只能先行与费宗仪朝着正殿的方向并肩走去。 朝堂之上,宋煜辰坐于高台,在视线触及到费宗仪的身影时,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温厚的笑意,说道:“费宗仪年纪轻轻,便胸有沟壑,文韬武略更是常人所不能比拟,若非之前有你相助,这许多的事情倒是会变得棘手,如今这朝堂之上有了你在,文武百官与朕都能够安心,这也是社稷之福啊。” 宋煜辰并未掩饰他对费宗仪的青睐,言语间更是对费宗仪赞赏有加,这般的看重,更是引得不少人侧目。 费宗仪不卑不亢地与宋煜辰你来我往,周身的气度更是让人不容小觑。 相比于对费宗仪的看重,宋煜辰在对上费正时,便少了几分热络,反倒像是顺便提了一嘴一般,意思性地说道:“费正与费相同是朝廷的肱股之臣,如今有你父子三人为朕效力,何愁江山不稳固。” 费正听着宋煜辰好不容易提到了自己,却是没有感到半分的高兴。 通过方才宋煜辰对费宗仪的那般态度,费正自是感受到了宋煜辰的差别对待,明明是提到了自己,最终还是又绕到了费宗仪的身上。 而且宋煜辰对着费宗仪,可是用了不少的好话,也给予了极高的赞誉,可是到了费正这儿,却是直接一笔带过,实在是让人心中憋闷。 他们二人虽同是费家人,可费正却是莫名地不希望有人抢过他的风头,尤其是曾经被父母忽视的费宗仪。 “臣必然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费正紧咬着牙,努力维持着面色平静,对着宋煜辰拱手道。 这里是朝堂,自是不允许费正放肆,纵使有再多的不平,他也只能忍着。 第876章 故意冷落 “那就好。”宋煜辰又将目光转向了费宗仪,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费宗仪才思兼备,堪当大任,今特任费宗仪为吏部侍郎,望卿勤勉克己,莫要让朕失望啊、” 费宗仪并没有马上便给出答案,反而似是陷入了思索与考量之中。 众人瞧着费宗仪居然没有立刻答应宋煜辰的话,更是暗自为他捏了把汗。 反观宋煜辰,面色未见丝毫的不虞,反倒是很有耐心地等待着费宗仪,片刻后,费宗仪启唇道:“承蒙皇上抬爱,只是草民才疏学浅,怕是难当大任,若是因此造成了什么纰漏,还请陛下莫要怪罪才是。” 费宗仪的这番话说得极为巧妙,前半句话似是要拒绝宋煜辰的赏赐,可后半句话峰回路转,提前替日后的错请了罪,若是宋煜辰应下的话,他日即便是费宗仪做出了什么,便也能也以今日所言给圆过去。 宋煜辰自是知晓费宗仪此举的用意,锐利逼人的目光射向费宗仪,费宗仪不慌不忙地与宋煜辰相对视。 宋煜辰瞧着费宗仪这般模样,眼底更是多了些赞许之色,为人臣者,自是要忠君爱国,不可掺有私心而为,费宗仪倒是与老奸巨猾的费丞相不同。 “好!朕允了。”宋煜辰朗声说道,费宗仪这才撩袍下跪,对着宋煜辰谢恩。 朝会过后,宋煜辰先是开口留下了费丞相与费宗仪,说着是要设宴款待,随后又瞧见了费正,便又顺便也留了费正同在。 君臣四人先去了御书房,费丞相有意无意地逢迎着宋煜辰,而费正也是在旁不动声色地说着宋煜辰爱听的话,费宗仪虽是沉默寡言,但气氛也不算冷淡,反而有了些相谈甚欢的味道。 宋煜辰笑得开怀,更是命小太监去叫费嫔到御书房来一叙。 费嫔得到宋煜辰的召见,更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在到了御书房后,又见宋煜辰对费宗仪多有亲近与赞赏,眸中更是闪过几分算计。 “如今二哥也是朝中官员,与大哥和爹爹同为皇上办事,这可是费家满门的荣耀。”费嫔刻意摆出一副热络的模样,凑近费宗仪身旁,继续说道:“如今我进了宫,却是与二哥少了许多见面的机会,但是与二哥相处的过往,我可是始终都未曾忘怀呢。” 费嫔想着在宋煜辰面前摆出与费宗仪关系很好的假象,这样一来,宋煜辰看重费宗仪,便会顺带着对她多些关注,倒也算是爱屋及乌了。 只是费宗仪却是不露痕迹地将胳膊从费嫔的手中抽了出来,不咸不淡地说道:“是吗?我倒是不怀念那段时日,左右无趣,劳烦娘娘这般惦记着了。” 费嫔嘴角的笑意猛地一僵,她竟是没料到费宗仪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堂而皇之地拆台。 但因着宋煜辰在这儿瞧着,而费宗仪又今时不同往日,纵然费嫔想要发作,却也只能强颜欢笑,故作淡定地将此事给揭了过去。 宋煜辰并不在意这么一个小插曲,他沉声道:“几日后,便是外邦使臣来朝之日,届时须举办宫宴款待,此次朕想要把接待使臣的任务交给宗仪,不知宗仪可否愿意?” “臣刚为官,许多的事务与流程还不清楚,两国外交乃是重中之重,若是贸然交给微臣去办,只怕不妥,还请陛下三思。”面对宋煜辰的委托,费宗仪并未应下,而是找了借口推脱道。 费丞相见费宗仪竟然拒绝,当即便有些不满地低声斥责道:“陛下对你寄予厚望,你怎可如此推脱?身为费家男儿,怎可如此瞻前顾后,实在是不像话!” 费宗仪半垂着视线,神情不为所动,宋煜辰不愿勉强费宗仪,更何况今日费宗仪能够答应入仕,已然是再好不过的结果,宋煜辰也不想把人逼得太过,便打圆场道:“无事,既是宗仪有所顾忌,朕也不强求,不必因着此事生干戈。” 费丞相闻言,又将主意打到了费正身上,既然费宗仪不愿接下这个任务,那么由费正来,也是可以的。 左右是他们费家人的功劳,肥水不流外人田。 费丞相这般想着,对着宋煜辰拱手道:“臣倒是有一合适的人选,俗话说举贤不避亲,老臣觉着此事交由正儿去办,也是妥当的,陛下以为如何?” 费正的眼底浮现一抹期冀,他抬头看向宋煜辰,希望宋煜辰能够应允。 只是费正注定是要失望。 对于费丞相的举荐,宋煜辰却是没有应下,婉拒道:“费正身子不适,这接待使臣并不是一项轻松的任务,若是因此而累垮了身子,实在是得不偿失,还是将此事交给张泽去办吧,他虽比不上宗仪与费正,但想必也是能够处理好此事的。” 宋煜辰虽然没有明确地表现出什么,可费丞相却知道宋煜辰是不想重用费正,不然的话,又何必以身子不适为由来驳回他的建议呢? 费丞相有些无奈,他看好的儿子没能得到宋煜辰的青睐,偏偏那一直不怎么受重视的却能够受到宋煜辰的垂怜,当真是造化弄人。 费正站在一旁,听着费丞相与宋煜辰的对话,心下既是尴尬,又是不甘。 为何宋煜辰对费宗仪那般的宽容,多加赞赏,到了他这儿,便一句话带过,丝毫不询问他的意见。 费正的拳头紧握,他正要上前去向宋煜辰鸣不平时,站在费正身侧的费丞相却是握住了费正的胳膊。 彼时宋煜辰是背对着费正与费丞相,费丞相转过头,对着费正发出无声的警告。 费正的脚步生生顿在原地,对上费丞相含着冷意的目光,他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终是因着忌惮败下阵来。 费丞相见费正恢复了平静,这才将手放开,而后寻着合适的时机,插进了宋煜辰与费宗仪的交谈之中,耳畔传来三人的交谈声,更是让原本就备受冷落的费正心中的怒气达到了顶峰。 第877章 无视 费正就这般被晾在了一旁,待到君臣三人结束了议事,才像是想起了费正这个人一般。 “今日宗仪也累了,便先回去歇着吧,明日正式开始上朝。”宋煜辰没有再多留费宗仪,而后转过盛,又对着今日沉默寡言的费正说道:“费正也须将养好身子,将来也好为社稷造福啊。” 宋煜辰是典型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他虽是不想要重用费正,但也不代表他会任由着费正对他生了怨,这其中的平衡之道也是需要把握得当的。 费正闻言,脸上总算是扬起一抹笑意,“臣必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必不会让陛下失望。” 宋煜辰状似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便挥了挥手,示意费宗仪等人可以先行退下。 待回到了费府,属于宋煜辰的赏赐又源源不断地涌进了费府,费丞相瞧着宋煜辰这般看重费宗仪,更是觉着得意,想着这朝堂之上从此以后,便是由他们费家人把控。 而费夫人也是同样的一脸喜意,笑得合不拢嘴,她原先还担心着费宗仪会驳回宋煜辰的封官,惹得宋煜辰不喜,如今瞧着,却是她想多了。 “仪儿能够得到陛下的赏识,这是费家的福气,也是天大的喜事,不如今晚便设宴,好生为仪儿庆祝一番,如何?”费夫人转过头,对着费丞相建议道。 费丞相思索了片刻,点头道:“倒是不错,仪儿此次做得确实很好,是应该庆祝的,那就……” “不必了。”费宗仪忽然出声,打断了费丞相的话,面色淡淡地推辞道:“我如今不过是吏部侍郎,算不得什么大官职,无须大张旗鼓地庆祝。” 费宗仪的话音刚落,费正便发出不屑的笑声,“如今二弟可是好大的架子,竟是……” “好了。”费夫人生怕费正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她打圆场道:“仪儿今日也累了,既是如此,你便先回去歇着吧,我们费家都是以你为骄傲的。” 费宗仪“嗯”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离开,费正见费夫人对着费宗仪那般的小心翼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而费丞相的面色也算不上好看,费宗仪对他们的冷漠和疏离几乎是摆在了明面儿上,先前在宫里时,费嫔想要和费宗仪套近乎,他毫不留面地戳穿,而回到家后,也是这般的冷漠,这无疑是在打费丞相的脸。 可即便如此,费丞相也不能表现出什么,宋煜辰看重费宗仪,不想重用费正,这便代表着往后费府的荣光都要靠费宗仪撑起。 但心底的怒气到底是真实存在,费丞相紧握着双拳,眉头紧蹙,太阳穴处的青筋更是不停地跳动。 费宗仪与费丞相等人不欢而散,眉英在知晓费宗仪回府后,便想着端茶去看望费宗仪。 在经过小花园时,不远处传来了丫鬟的小声议论,在听到丫鬟交谈时所提及的人名时,眉英的脚步忽地停下。 “今日二少爷对老爷和夫人当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是没瞧见老爷和大少爷的脸色当时有多难看,这好歹是一家人,竟是这般的不留情面。”其中一个丫鬟摇头轻叹道,话里话外都是对费宗仪今日举动的不赞同。 “我倒觉得,这不能怪二少爷。”另一个丫鬟的声音响起,许是顾虑到什么,她将声音压得低了些,“原来的二少爷可是不受老爷和夫人重视的,可以说是漠视,我有时候都觉得即便是二少爷死了,老爷的眉头都不会因此而皱一下呢!” “真的?”先前说话的那丫鬟明显是不相信这话,她追问道:“可他是费府的少爷,按道理来说,实在是不应该啊,那你快和我讲讲这里面的隐情……” 两人说起了悄悄话,声音也越发得小,眉英到最后听得有些不太真切,索性抬脚继续向前走。 那两个丫鬟在见到眉英出现时,忙止住了话头,对着眉英行了一礼,眉英脸上的神情未有任何的变化,可心底却是因着她方才听到的话而产生了波澜。 关于费宗仪的过往她也是大致了解的,眉英也很是心疼费宗仪这么多年所遭受的不公平与漠视,在这样的处境下,必然过得极为艰辛。 可即便是费丞相和费夫人有再大的过错,他们始终都是费宗仪的亲生父母,这个“孝”字始终都是压在费宗仪头上的。 若是不知情的人在见到费宗仪如此对待费丞相和费夫人时,只怕又会出言中伤费宗仪。 眉英的心下闪过无数的思绪,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然走到了费宗仪的书房中。 彼时费宗仪正看着书,见到眉英出现也没有多余的反应,眉英措辞了许久,才试探性地开口问道:“相公,你为何要拒绝爹和娘的提议,你可还是在生他们的气?” 费宗仪自是知道眉英想要问什么,他懒得多加解释,言简意赅地答道:“没有,我生性不爱热闹罢了。” 费宗仪的这般模样落在眉英的眼里,更是让眉英觉着无奈又心疼,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出声劝道:“老爷和夫人毕竟是相公的生身父母,过去的已然都过去了,相公也不必总是沉湎过去,应当向前看才是。” 费宗仪闻言,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烦,但还是强压着心底的厌烦,没有说话。 眉英见费宗仪不搭茬,并不觉着尴尬,又继续自说自话道:“相公,妾身觉着,您可以试着去亲近老爷和夫人,对他们的态度好些,这样的话,相公的心里也能够好受些。” 费宗仪听着眉英在那里侃侃而谈,猛地将书扔到了桌上,冷声道:“行了,你先出去吧,我还要看书,倒是不方便留你了。” 眉英见状,只好将剩下的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她若是再说下去,必然会引得费宗仪更为厌烦。 眉英对着费宗仪福了福身,随后便端起托盘,识趣地离开了书房。 第878章 鸿门宴 在眉英走后,费宗仪看书的兴致也少了几分,又因着眉英那番冠冕堂皇,苦口婆心式的劝慰,更是让费宗仪觉着烦躁不已。 他起身走至窗前,目光沉沉地望着窗外的景象,脸上的神色莫名。 只怕从今以后,这日子便会变得不太平了,他终是卷入了官场风云之中。 费宗仪声名鹊起,宋煜辰更是对他委以重任,一时间,费宗仪成了宋煜辰跟前的红人。 而费嫔与费宗仪是亲兄妹,费宗仪得了宋煜辰青眼,费嫔自是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腰杆子也挺得越发得直。 这日,宋煜辰又赏了费嫔许多珍奇物件儿,流水的赏赐更是让众嫔妃看得眼红。 费嫔把玩着那颗如手掌般大的夜明珠,心下更是得意,放眼后宫,竟是连时清然都比不过她如今所受到的荣宠,而这一切都是因着她背后有一个得力的母家。 但那日受到费宗仪冷落,拆穿的事情,始终是费嫔心里的一根刺,又想起费宗仪的冷脸,费嫔的脸色顿时便沉了下去。 “真是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那日为何不能顺着本宫的话说,偏要在陛下面前拆本宫的台。”费嫔的言语间多了些对费宗仪的不满,继续抱怨道:“本宫好歹是他的妹妹,他怎么能这般的小肚鸡肠呢?真是……” 霜儿站在费嫔的身后,在听到费嫔如此说时,当下便猜出了费嫔口中所说的人这个人是谁。 霜儿轻咬着下唇,眼底划过一道暗光,随后在旁说道:“娘娘,二少爷性情耿直,许是不想给陛下留下一个谄媚和弄虚作假的印象,所以才只能那般做的。” 费嫔轻嗤道:“是吗?本宫可没看出来,他就是在记恨本宫,故意想要给本宫难堪。” “二少爷与您毕竟是亲兄妹,这兄妹之间哪有隔夜仇,许是您想多了,二少爷不是那样的人,他瞧着面冷,可还是记挂着费家的。”霜儿继续为费宗仪说着好话,却是没有注意到费嫔投来的审视的眼神。 “霜儿,你为何会如此替他说话?你莫不是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了吧?”费嫔敏锐地察觉到了霜儿身上所透露出的那几分不易察觉的异样,她紧盯着霜儿,厉声问道。 她不过是抱怨了几句,霜儿便迫不及待地为费宗仪开脱,这般的作态,实在是令人生疑。 可是,霜儿为何要这般庇护费宗仪呢? 霜儿听到费嫔这般质问时,努力维持着面色的平静,欲盖弥彰地回答道:“奴婢也是为了娘娘着想啊,若是您因此和二少爷生了嫌隙,岂不是对您不利,所以奴婢才想着替二少爷美言几句,也好让娘娘对他的厌烦淡些。” “真的吗?”费嫔的眉头微不可见地一蹙,看向霜儿的眼神不再那般凌厉,瞧着倒是信了霜儿的这番说辞。 霜儿见费嫔面色稍霁,不再追问时,暗暗松了口气,转移话题道:“娘娘,奴婢听敬事房的人说,陛下今晚翻了宁才人的牌子。” “宁才人?”费嫔沉吟了片刻,嘴角忽地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意,她冷笑了一声,对着霜儿吩咐道:“既然陛下是晚上才见她,现在时日尚早,便让她来本宫这儿坐坐,说本宫想见她。” 费嫔所说的见面自然不是简单地见一面便了事,霜儿也知晓费嫔的用意,想着今晚应当是特意给苏云婷摆的鸿门宴,当即便转身出了宫殿。 不多时,苏云婷便跟在霜儿的身后,出现在了费嫔面前。 “嫔妾参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苏云婷不露一丝错处地给费嫔行了礼,费嫔装作看书的模样,故意晾了苏云婷一刻钟,而后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一般,笑着说道:“妹妹快起来,倒是本宫疏忽了,这看书竟是看得入了迷,忘记了叫妹妹起身,你可别怪姐姐才是。” “嫔妾不敢。”苏云婷的脸上并未有任何的不满,低着头问道:“不知娘娘叫嫔妾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费嫔在听到苏云婷这般问时,借着霜儿的手坐起了身,娇笑了一声道:“倒也没什么,不过是陛下新赏赐了本宫些杜鹃,本宫想着妹妹应该是喜欢这诗情画意的人,所以便想着与妹妹一同赏玩,也好过姐姐孤芳自赏不是?” “多谢娘娘抬爱,能够与娘娘一同赏花,自是嫔妾的荣幸。”苏云婷恭敬地说道。 “那便好,那些杜鹃在画廊,这便去看看吧。”费嫔说着,便率先走出了殿门,苏云婷跟在费嫔身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宋煜辰所赏的杜鹃都是顶名贵的花种,所开的花瓣也是与寻常的杜鹃大有不同,费嫔端着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与苏云婷搭着话。 苏云婷应付着费嫔,待到将那杜鹃花赏完,费嫔却是没有打算放人,她抬头瞧了一眼天色,已然暮色西沉,想必再过不久,宋煜辰便会召苏云婷侍寝。 她要做的,便是尽可能地拖着苏云婷,不让她去侍寝,这样的话,宋煜辰那边儿见不到人,自是不会等着苏云婷的。 费嫔这般想着,又是以别的借口留下了苏云婷,费嫔宫中的陈设无一不是精致华贵,她在看到苏云婷的目光停留在一处琉璃樽之上时,更是生了几分炫耀的心思。 “妹妹可是喜欢这琉璃樽?这可是陛下特意赏给本宫的。”费嫔看了一眼苏云婷,又继续添油加醋地说道:“本宫先前还推辞,说这东西太贵重,本宫不能收,可陛下却说本宫值得,所以啊,本宫便只能却之不恭了。” “陛下疼爱娘娘,嫔妾望尘莫及。”苏云婷只觉得费嫔炫耀之举实在是有些可笑,但她面上仍旧端着一副沉静之色,未露出任何的端倪。 费嫔得到苏云婷的回应,更是觉着志得意满,她又挥手,示意霜儿将下午宋煜辰才送来的赏赐摆到了苏云婷跟前,想着再好生炫耀一番她在宋煜辰心里的地位是如何的不同。 第879章 解围留宿 若是寻常宫妃见着这般多又贵重的赏赐,心底必然是会不好受,或是嫉妒,或是艳羡,只是苏云婷却是不以为然。 她已然不是从前那个莽撞,只会被人当枪使的苏云婷了,如今在面对费嫔的这番别有用心的炫耀时,她也能做到心如止水一般地平静与克制。 而另一边,宋煜辰埋头处理奏章,待到将奏折都批阅完后,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端起身侧的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水。 “小顺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宋煜辰瞧着殿内已然掌了灯,对着殿外扬声问道。 “回陛下的话,已然是酉时了。”小顺子听到宋煜辰的声音,当即便从门口走了进来,对着宋煜辰恭敬地说道。 “都酉时了?”宋煜辰剑眉微蹙,拨动着拇指处的玉扳指,似是想了什么,又问道:“宁才人可安顿好了?是否等得急了?” 小顺子听到宋煜辰这般问,面露难色,他方才去瞧的时候,那偏殿还没什么人,他硬着头皮答道:“宁才人还没有来……” “怎么?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宋煜辰的嗓音低沉,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纵使有什么事情,也应派人来知会一声,这般不声不响的,倒是怠慢。 “这……奴才这就去问。”小顺子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宋煜辰的脸色,在得到他的准许后,才转身走出了御书房。 过了片刻,小顺子去而复返,他弯着腰走进御书房之中,对着宋煜辰禀报道:“宁才人下午的时候被费嫔娘娘召去了吃茶赏花,现在还在费嫔娘娘那儿呢,许是这般缘由,宁才人才无法脱身的。” 宋煜辰闻言,眉头轻挑,费嫔可不像是一个会无端就请人去赏花的人,多半是想要借着这个由头来为难一番苏云婷。 想到费嫔,宋煜辰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张娇艳跋扈的面容,苏云婷那般的性子,遇到了费嫔,只怕是难以招架。 而且费嫔的位份在那儿压着,即便是苏云婷有心想派人来说一声她如今的处境,却也是分外艰难的。 这般想着,宋煜辰从椅中起了身,在沉吟了片刻后,说道:“行了,那便随朕去一趟费嫔那儿吧。” 左右苏云婷也是无辜,他帮着苏云婷解一下围也是无妨。 彼时费嫔与苏云婷正静坐着,无人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通传声,费嫔面色一喜,当即便从软榻之上起了身,又快速地整理了一番仪容,而后快步迎了出去。 “嫔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嫔妾都好久没见陛下了,可是想念陛下得紧呢。”费嫔对着宋煜辰盈盈一拜,在宋煜辰说了起之后,更是如若无骨般,缠上了宋煜辰的胳膊。 苏云婷乖觉地站在一侧,宋煜辰余光扫到苏云婷的身影,轻咳了一声,而后将胳膊从费嫔手中抽了出来。 “费嫔,朕知道你与宁才人姐妹情深,只是今晚是宁才人侍寝的日子,你这般做,倒是有些不妥,万不能仗着朕宠你,便无法无天不是?”宋煜辰的言语中带上了几分责怪之意,但顾念着费嫔的身份,也只是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 费嫔自是仗着这一点,所以才敢这般行事,如今听到宋煜辰的质问,她却是眨了眨眼睛,作出一副无辜的模样道:“陛下,您这可就冤枉嫔妾了,嫔妾喜欢妹妹,所以才会想着多留一会儿妹妹在这慈云宫,而且嫔妾也是与妹妹相谈甚欢,所以才忘记了时辰的,你说是吗?宁才人?” 费嫔说到最后,尾音更是带着若有若无的威胁之意,苏云婷即便是知道费嫔是在睁眼说瞎话,可也只能应了声“是”。 费嫔见苏云婷没有乱说话,这才放下了心,又转过头,对着宋煜辰嘟起了嘴,撒娇道:“陛下,您听见了吗?嫔妾可没有为难妹妹呢,陛下这般,却是伤了嫔妾的心呢。” 费嫔说这话时音调婉转,听着更是酥了人的半边身子,宋煜辰见状,也不好再继续追究下去,便只能顺势将费嫔搂入怀中,安抚道:“既是如此,朕便放心了,朕没有别的意思,是朕冒失了,你莫要生气。” “哼。”费嫔用指尖轻戳着宋煜辰的胸膛,“那陛下今晚可得好好补偿嫔妾才是,不然的话,嫔妾却是不依陛下您呢。” 费嫔说完,又转过身,随意地找了借口打发道:“宁才人今日也累了,便先回宫安置吧,妹妹辛苦了。” “嫔妾告退。”苏云婷对着费嫔和宋煜辰行了一礼,而后退出了费嫔的寝殿。 在走到慈云宫的宫门口时,寝殿中传来了男子浑厚的笑声和女子的讨饶声,苏云婷的嘴角划过一抹嘲讽的笑意,又很快消失不见。 芬儿听着那声音,却是觉着异常的刺耳,又想起方才费嫔那般颠倒黑白,更是为苏云婷抱起了不平,“费嫔娘娘真是耍得好手段,竟是抢了您的恩宠,来全她的私心,可怜娘娘您被那费嫔磋磨了一下午,如今却是什么都没落到,您刚才为何不对陛下说明实情呢?或许就……” “好了。”比起芬儿的愤慨,苏云婷却是不甚在意那所谓的侍寝,“本宫即便是说了真话,那又能如何?陛下到最后还是会向着费嫔的,而本宫也只会得到一两句不咸不淡的安慰,何必呢?倒不如息事宁人,省得再横生枝节。” 苏云婷经由禁闭一事,心境早已远胜从前,如今再看宋煜辰对后宫嫔妃的恩宠,却是不再向往,多了几分冷静自持。 她不是不会怨,不会恨,只是觉着为了宋煜辰,有些不值得罢了,这帝王的恩宠从来就是昙花一现,过往云烟,看得太重,只会平白添了许多不必要的愁。 芬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瞧着苏云婷的脸色,也只能乖乖闭上了嘴,而后扶着苏云婷,与她一起回了锦苑。 第880章 姗姗来迟 坤宁宫里,又到了妃嫔们例行请安的时辰,正殿里坐了满满当当的女人,环肥燕瘦,万紫千红。 时清然穿着代表了皇后身份象征的凤袍坐在首位,深青色锦缎显得华贵,织金缠枝纹从裙角蔓延而上,头戴凤冠与珠钗,夺目至极。 她手肘撑在一侧的软枕上,姿态放松而随意,弄儿站在她身后为她轻轻打扇。 殿中四个角落放置着四个大大的冰鉴,里面盛满了打碎的冰块,另有宫人守在冰鉴旁扇扇,将凉风送至大殿的每一个角落,殿中的暑热才稍稍得以缓解。 众嫔妃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微妙,香炉里飘出香味淡雅的青烟,徐徐升空。 时清然的目光落到首位第一个位置上,看不出喜怒。 座位都是按照位份安排的,在这后宫里,时清然是六宫之主贵为皇后,妃位一直空悬,再往下便是两位嫔妃,费嫔和静嫔。 请安的时辰已经到了许久,皇后下面两个首位却都还空着,静嫔身怀六甲,来往不便,又跟皇后向来关系亲密,即便是免了请安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费嫔也姗姗来迟,可就说不过去了,这是当着后宫嫔妃公然打时清然的脸。 这时,位置比较靠后的安才人出声道:“要嫔妾说啊,还是皇后娘娘这宫里解暑热,时值酷暑却如初春般凉爽。” 众嫔妃本就尴尬得要命,安才人一开口也只好跟着附和:“是是是,安妹妹/姐姐说的是。” 琪贵人微微一笑,淡淡开口:“这是自然,这天气暑热难耐,内务府对于各宫苑冰的需求供不应求,份例分配是很严格的,也只有皇后娘娘这里能见到如此多的冰。” 舒贵人向来看不惯轻笑一声:“皇后娘娘替皇上操持后宫诸多事务,劳苦功高,本小主倒觉得理应如此,难道琪贵人的意思是皇后娘娘德不配位,以公谋私?” 琪贵人看了她一眼,面色一变,瞬间起身拂身道:“嫔妾惶恐,皇后娘娘,舒贵人误会嫔妾的意思了,嫔妾绝没有这个意思!还望娘娘明鉴!” 众嫔妃默然,也不知这舒贵人与琪贵人同身居贵人,却这般深仇大恨说是走哪儿掐哪儿也不为过。 时清然看下去,与琪贵人抬起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琪贵人长着一张白皙的杏仁小脸,气质淡雅,面露惶恐之时,柳眉轻皱,洁白的牙齿轻咬唇瓣,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时清然以前时常听宋煜辰无意间提起这位琪贵人,文静恬静,聪明温柔,极其擅长酿酒,宋煜辰最爱喝的便是她亲手酿造的青梅酒,连宫中多年的酿酒工坊的被比了下去。 时清然心尖蓦的一痛,她有心救她,却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琪贵人向来擅长观察人的情绪,她只一眼便看出了时清眼中的神色,这位看似早已心灰意冷的皇后娘娘分明还爱着皇上。 她垂下眼眸。 舒贵人也察觉了时清然的态度,有些得意,接话道:“那不知琪贵人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时清然不让平身,琪贵人仍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缓慢道:“嫔妾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深蒙圣劵,坤宁宫见到这么多冰是理所当然的事。” 舒贵人嘲讽一笑:“不是姐姐说你,琪贵人,这日后说话做事还是要三思后行的好,免得又闹出像今天这样的事,也就是皇后娘娘仁慈不与你计较,换作旁人恐难逃一劫啊。” 琪贵人垂着头,咬牙道:“多谢姐姐提点。” 舒贵人前些日子推她的事还没过多久,如今又处处为难于自己,琪贵人心中要说不怨是不可能的,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 舒贵人心中舒坦了,时清然也在此时出声道:“行了,琪贵人起身吧,两位妹妹莫要因一时口角伤了和气。” 琪贵人这才在弗兰的搀扶下站起身,腿有些发颤,强颜欢笑道:“多谢皇后娘娘。” 时清然有些内疚的收回了眼神:“不论是吃穿用度,内务府向来确实是按照位份发放,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酷暑难捱,若是宫中冰块儿不够用,大可来坤宁宫拿些回去,本宫一个人也用不上这么多。” 众嫔妃眼睛一亮,毕竟天热实在是令人痛不欲生,特别是夜晚,辗转反侧,沐浴数次也难以消解。 一宿下来,里衣里裤能被汗水湿透,相较之下,她们心里不可能没有怨言。 有了皇后这句话,众人心里好受多了,毕竟坤宁宫向来吃穿用度从来都是最好的,即便皇上不常过来。 众嫔妃同时起身福身行礼:“嫔妾谢过娘娘恩德。” 时清然摆了摆手:“诸位妹妹请起,同在后宫之中侍奉皇上,自家姐妹不必多礼。” 众嫔妃坐回椅子上,这时门外传来费嫔的声音。 “喲,今儿好热闹啊,看样子是都来齐了吧?” 时清然脸色一凝,朝殿门的方向看去,费嫔穿着一件靛蓝色连珠团花锦宫装迈进高高的门槛,上面镶嵌了几千颗珍珠,随着她走动间晕出一层月白的光晕,长长裙摆拖曳在地。 她身上的衣服服制跟皇后的很像,不过皇后的衣袍上镶嵌的打磨得很精致的菱形翡翠,贵气逼人。 从材质上来说,翡翠的价值远远高于珍珠。 这是嫔位出席宫宴国宴等大场合穿的正装,虽做工略次于皇后,但颜色半点不弱于皇后今日的深青色,大有喧宾夺主的势头。 众妃嫔刚坐下,尊臀还没能把凳子捂热,便又同时起身行礼:“嫔妾等见过费嫔娘娘。” 时清然眼神平静的看着她 费嫔唇角嘲讽的一勾,不知道是勾给谁看,她抬手道:“都起来吧,皇后娘娘方才不是说了吗?身在后.庭同侍奉皇上就是自家姐妹,何须拘礼?” 有宫妃被她的虚伪恶心得撇了撇嘴,嘴上说得好,要是哪日在别的地方碰上了没给她行礼,这天还不翻了去。 费嫣然慢条斯理行至殿中,极为敷衍的拂了拂身:“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昨夜皇上留宿慈云宫折腾了许久,妹妹来晚了,还望姐姐莫怪。” 第881章 安的什么心 时清然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缩,面上浮现一个浅笑:“坐吧,费嫔妹妹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侍奉皇上辛苦,若是不能来请安让人知会一声便可。” 费嫔落坐,直直看向时清然:“姐姐可是在怪妹妹让众位嫔妃妹妹久等了。” 时清然淡淡道:“妹妹多虑了,既然人来齐了,弄儿。” 弄儿应声:“奴婢在。” “吩咐人将内务府昨日送过来的安溪竹清茶泡来给妃嫔们降降暑气。” “喏。” 时清然坐直了身子:“太医令大人先前跟本宫说,这天气酷热,人身体内燥气重,竹清茶微苦性寒具有去火生津之效用,方才拿出来给诸位妹妹们品尝,另外就是叮嘱诸位妹妹们多在宫内玩耍,免得暑气入体伤了身子。” 众嫔妃:“嫔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费嫔忽然出声道:“皇后娘娘,这人还没来齐呢,静嫔妹妹的位置可还空着呢,咱们不等吗?” 时清然看向外面的天气,皇宫像个天然的大烤炉,白玉石在炙热的烈日下烫得几乎要把人烤熟。 她道:“静嫔妹妹如今身怀有孕,离请安的时辰已经过了一炷香有余,想来是不会过来了。” 费嫔道:“难道静嫔妹妹不曾派人来知会皇后娘娘,这可是规矩?” 费嫣然抓紧了任何一个机会挑拨离间,时清然四两拨千斤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龙嗣为重。” 费嫔咬牙,认为时清然油盐不进。 安才人虽然依附费嫔,却也不想得罪皇后。 宋煜辰对于时清然的态度太奇怪了,看起来像是不爱,但是要说不爱也不对,只能说君心难测。 她区区一个才人,这宫里除了常在以外任何一个宫妃都能压死她,对于高高在上的皇后,她还是要尽力讨好的。 于是她开口道:“费嫔娘娘,还未恭喜您兄长西北灾情成功稳定,皇上龙颜大悦。” 费嫔翻了个白眼,但是不得不说内心很受用:“我二哥身为人臣,只是份内之事而已。” 安才人道:“要不是宗仪公子一早便娶了妻,嫔妾有个妹妹与丞相二公子倒是年龄相当,也算门当户对了,若能撮合也算是佳话一桩了。” 费嫔满心嫌弃但是没表现出来,只给面子道:“安妹妹说得有理。” 毕竟是依附着她的人,不好明着打脸。 舒贵人开口调侃:“安妹妹,看不出来你一个宫妃竟还有这样一颗想做红娘的心?” 安才人故作娇羞:“舒姐姐就会取笑我!” 众嫔妃均忍俊不禁,露出了笑意。 这时宫人来报:“皇后娘娘,静嫔娘娘身边的丫鬟翠儿求见。” 时清然道:“让她进来。” 很快,翠儿便进来了。 她看了一眼屋子里满当当的妃嫔,乖巧拂身:“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及费嫔娘娘及诸位小主。” 时清然抬手:“翠儿,静嫔怎么不在?你此来何事?可是钟粹宫有什么事?” 翠儿起身,摇了摇头:“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奴婢此来只是代替咱们娘娘过来给皇后娘娘赔礼的,娘娘近些日子时常感觉乏,一睡便是一整天,这外面烈日当空,钟粹宫离坤宁宫又着实有些远,娘娘实在是有心无力。” 时清然闻言松了一口气,眼看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静嫔的肚子越来越大,宫里有些人必然是要着急了。 她开口道:“无妨,从即日起,本宫便做主免了静嫔每日的请安,你传本宫的话,让她好好在钟粹宫养胎。” 说完,时清然的视线扫过殿下面色各异的妃嫔道:“后宫中其他人,没有本宫手令,一律不得进入钟粹宫,静嫔肚子里的孩子月数越来越大,若是有个闪失,便涉嫌谋害皇嗣的罪名,天子一怒咱们无人能承担,诸位妹妹想必能理解本宫一番苦心。” 众妃嫔齐声道:“皇后娘娘仁德。” 翠儿面露喜色,立马跪地叩拜:“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时清然微笑道:“起身回吧。” 翠儿爬起来,正准备退下 时清然忽然想起今日命令一下,她即便是皇后好歹也是后宫嫔妃,一旦出事她也不能幸免于难,自然也不好再频繁出入钟粹宫,于是她开口道:“等等。” 翠儿赶紧回来:“不知娘娘还有何吩咐?” 时清然道:“弄儿,你去将本宫替静嫔准备的燕窝拿出来,让翠儿带回钟粹宫。”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皇后是有备而来,她早就打算好了会在今日下这个不让任何人出入钟粹宫的命令。 包括她自己。 弄儿很快便拿了一个包装精美的锦盒出来,正要交给翠儿的时候,费嫔出声道:“哎,且慢。” 时清然微微瞥眉:“费嫔妹妹有何见教?” 费嫣然靠在椅子上,拿过霜儿手里的羽扇轻轻扇着风:“皇后娘娘言重了,臣妾惶恐,妹妹也不是故意要打断皇后娘娘泽披后宫,只是身为妹妹,有些话不得不提醒姐姐。” 时清然没有露出什么不合适的表情,只是道:“愿闻其详。” 费嫣然笑道:“静嫔妹妹如今身子金贵,极其容易出事,距离麝香一事不过月余,姐姐还是莫要自找麻烦的好啊。” 麝香一事闹得宫中流言蜚语肆虐了好长时间,到现在才勉强平息下去。 在这个节骨眼若是自己再送东西,不出事还好,若是出了事,自己怕是有理说不清。 这深宫里面,想要动手脚,总有办法。 时清然微楞,一时间面露犹豫,这燕窝是送也不是,不送也是。 气氛有些凝固,有些下不来台。 妃嫔们有的心有余而力不足,有的是独善其身,剩下的是有热闹不看白不看。 翠儿眼底闪过一丝隐怒,她直接从弄儿手中取过了锦盒道:“奴婢替小主多谢皇后娘娘,只是费嫔娘娘未免多虑了,宫里谁不知道我家小主与皇后娘娘金兰之谊,又岂会怀疑娘娘用心?更何况今日在场这么多位小主,皇后娘娘干什么要昭告天下自己要害静嫔娘娘,反倒是费嫔娘娘您,麝香一事已过这么久了,却又旧事重提不知是安的什么心。” 第882 章 忍让 翠儿不喜欢时清然,但没办法,程娇娇喜欢。 但是费嫣然,她自入宫起便厌恶这个心口不一的虚伪女人,如今程娇娇身怀龙嗣,地位今非昔比,而此时又是身在皇后的坤宁宫,翠儿自然不怵她。 费嫔怒不可嗟,拍案而起:“大胆贱婢!” 时清然出声道:“都住口。” 费嫔气得胸腔剧烈起伏,她捏紧了羽扇的扇柄,咽下口中要罚翠儿掌嘴的话,恶狠狠看向时清然。 其他嫔妃噤若寒蝉。 时清然回视之:“翠儿护主心切,无心之失冒犯了费嫔,费嫔妹妹又何须跟一个丫头计较。” 明明是故意为之却被她轻飘飘说成无心之失,费嫔气得七窍生烟。 时清然看向除了一口恶气心情正好的翠儿道:“几日后宫宴,静嫔身为妃嫔需要出席,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历来如此,无人能够例外,有什么需要的,你提前为你家小主准备好。” 翠儿道:“奴婢遵命。” 时清然挥了挥手:“退下吧。” 翠儿退着离开大殿。 这时,时清然吩咐下去为宫妃们泡的茶也正好泡好了,宫人排成两列进入大殿,在每位嫔妃的桌上都放置了一杯茶水和一碟糕点,很快大殿中便茶香四溢。 时清然手上端着茶盏,抬了抬手:“诸位妹妹请吧。” 所有嫔妃都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 费嫔抿了一口便放了回去,一脸不爽。 苏云婷第一个出声道:“这茶滋味甘香,配上这糕点唇齿生香,回味甘甜,真乃绝配。” 时清然朝她微微一笑:“说来也巧,本宫有日闲暇之余吃了几块芙蓉糕,一时口渴便喝了几口这茶,方才发现这样搭配实乃人间美味,正好今日得空,便请妹妹们来尝尝。” 费嫔懒懒出声:“皇后娘娘,这内务府什么时候有清竹茶了?” 时清然有问必答道:“妹妹有所不知,是本宫前段日子特意吩咐内务府总管出宫寻的。” 费嫣然瞥她一眼,拖长了话音:“皇后娘娘用来招待我们姐妹便也没什么,但是要论品级,这清竹茶连上品都排不上,顶多算中品茶叶,恐难登大雅之堂。” 时清然皱眉:“清竹茶去火,毫无疑问是酷暑首选,品级就那么重要吗?” 费嫔扇着扇子:“当然重要,就像娘娘贵为皇后,不知后宫艰难,你问问安才人,品级重要吗?” 安才人:“......” 又被无辜拖下水的安才人心中欲哭无泪。 时清然看了过来,她只好道:“嫔妾觉得...品级也没那么重要...” 费嫔冷笑出声,伸手抚了抚掌,阴阳怪气道:“既然安妹妹这般岁月静好,那不如本宫去给皇上建议让你就一辈子呆在才人的位份如何?” 安才人面色惊变,她赶紧改口:“嫔妾的意思是...品级或许在宫外不那么重要,但是在宫中还是很重要的。” 她强烈的求生欲逗得在场众位嫔妃低低发笑。 费嫔嘲讽一笑:“呵。” 时清然也不欲为难她了,抬手道:“本宫知道了,安才人莫怕,费嫔方才是在说着玩罢了。” 安才人看着费嫔的脸色,她心里明白,皇后也不过是在安抚她罢了。 费嫣然从来不跟人说着玩。 费嫔再次开口道:“这宫里人分高低贵贱,东西分三六九等,皇后娘娘虽出身商贾,但不会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吧?” 要死啊—— 众嫔妃面色悻悻,噤若寒蝉,费嫣然这张嘴还真是哪里痛戳哪里。 宫里谁不知道,皇后的出身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何谓公开的秘密,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没人敢提。 除了这位。 时清然脸色刹那沉了下来:“费嫔这是什么意思?” 费嫔故作不知:“皇后娘娘此话怎讲?妹妹能有什么意思,方才的话也属无心之失,还希望皇后宽宏大量,莫怪。” 弄儿恨得牙痒痒:“你....” 时清然抬手制止:“这是自然。” 她心里很清楚费嫣然就是在报复她刚才帮了翠儿,再加上最近宋煜辰时常留宿慈云宫,费嫣然有恃无恐。 两人即便此刻吵起来,有害无益。 于是她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费嫔说的也不无道理。” 费嫔无趣的提了提唇角:“臣妾就知道,皇后娘娘素来大度,必然不会跟妹妹计较。” 时清然强撑笑容:“自然。” 费嫔道:“皇后娘娘,妹妹们这茶也喝了,糕点也用了,说正事吧,妹妹昨夜伺候皇上实在有些疲惫,想早些回去休息。” 时清然悄无声息的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既如此,诸位妹妹们开始吧。” 后宫所有妃嫔每天定时定点得到皇后宫中请安,这是历朝历代流传下来的规矩,而这请安肯定不可能光是喝喝茶聊聊天就完了。 后妃们给皇后请安也是有正事的,除了假意互相关心一下,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环节。 那就是各宫各苑无法处理的事情,统一交予皇后处理,静嫔和费嫔协助。 时清然道:“各位妹妹们要是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没事的话就叫散。” 众嫔妃面面相觑 费嫔扫了众人一眼,慢悠悠起身:“皇后娘娘坐镇后宫,能发生什么事?都散了吧!” 其他妃嫔一听,只好纷纷起身告辞。 时清然被衣袍掩住的手狠狠攥着软枕,本来以为她如今看了许多书籍,早已能做到心平气和。 可现在她发现,并不能。 费嫔大摇大摆离开了,其他妃嫔也接连告退,最后留下的只有一个苏云婷。 时清然站起身,走下殿,出言安抚:“昨夜之事委屈苏妹妹了。” 苏云婷摇了摇头,道:“皇后娘娘何必如此忍让?” 时清然无奈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苏云婷望着空旷的殿外:“皇上曾跟嫔妾谈过,对于娘娘,皇上不是没有感情的。” 时清然微楞,拉起她的手道:“在这宫中,若是所有事都耿耿于怀,那早就活不下去了,为了让自己活得开心一点,有些事有些人...我们只能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苏云婷拂身:“妹妹受教了。” 第883 章 意外 琪贵人出了坤宁宫往御花园的方向走,不多时,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弗兰往后看了一眼,脸色微变道:“娘娘,是舒贵人。” 琪贵人现在听到舒贵人的名字就忍不住心中窝火:“她跟着本小主干什么?” 弗兰摇头:“不知,咱们可要等上一等?” 琪贵人想了想,道:“也好,正好本小主有事问她。” 舒贵人很快便赶了上来,将费嫔的阴阳怪气学了个十成十。 “妹妹是在等我?” 琪贵人朝她拂了拂身,舒贵人也心不甘情不愿的回了个礼。 琪贵人开口:“不知方才在皇后娘娘那儿,姐姐为何要曲解妹妹的意思,置妹妹于险地?” 舒贵人一看见她这幅无辜的模样就窝火,怒道:“你还有脸问我?上次你……” 她话没说完却被弗兰抢了话头 “舒贵人!我家小主好歹也是个贵人!恐怕轮不到舒贵人指着鼻子教训吧?” 舒贵人止住了话头,看向弗兰,讥讽道:“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啊!区区一个奴婢竟然冒犯本贵人?” 琪贵人也震惊于弗兰的反常,轻声斥道:“弗兰,你真是愈发没有规矩了!还不给贵人赔礼!” 弗兰见她们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高高悬起的心才缓慢的落了回去,没有丝毫反抗,立马跪下赔礼:“奴婢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冒犯了贵人,奴婢罪该万死。” 舒贵人看着她,冷冷道:“你确实罪该万死。” 琪贵人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上前一步挡在了弗兰身前:“妹妹在这里替不懂事的丫鬟赔罪了,希望姐姐宽恕她。” 弗兰震惊的抬头,看向眼前女子单薄的背影,心中对于舒贵人的愤恨到达了鼎峰。 她趴在被晒得滚烫的地上,眼角被什么光泽晃了一下,她看向自己的袖口,几颗细小的珠子镶嵌在袖口边缘。 弗兰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真是老天都在帮她。 趁舒贵人的注意力被全部集中在琪贵人身上之时,弗兰一颗一颗拽下衣袖上的珠子…… 舒贵人对于琪贵人装模作样的伪善嗤之以鼻,对于她这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更是厌烦,不欲再搭理她,抬手搭在竹风的手上道:“咱们走,本意是过来御花园赏赏花,却不曾想会遇见根本不想看到的人,平白影响了心情,真是晦气。” 舒贵人转身后,琪贵人朝弗兰道:“你起来吧,下次勿要如此莽撞。” 弗兰借着起身的动作遮掩了扔珠子和珠子落在地上的声音。 舒贵人表情高傲,根本没有注意脚下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的珠子,一脚踩了上去。 “啊——” 琪贵人吓了一跳,但是不敢靠近:“这、这是怎么了?” 弗兰扶着琪贵人,无声勾起唇角。 “来人啊!贵人摔了!”竹风着急道 这一下摔得不轻,舒贵人动弹不得,语气痛苦道:“……别碰我……” 琪贵人赶紧道:“弗兰,你快去太医院请太医!要快!这里离皇后娘娘的坤宁宫不远,我去请皇后娘娘……” 舒贵人听到了这句话,要不是动不了早就弹起来了。 她伸出一只手:“不准……请皇后!也不准……请太医” 琪贵人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可……” 舒贵人咬牙:“此事你要敢说出去……我就……” 这么丢脸的事,她怎么可能会让人传出去! 舒贵人道:“我没事,等我缓一缓便可,竹风你扶我回去…” 从某种角度来说,弗兰正是看中了她爱面子这一点,知道她不会闹大,才敢肆无忌惮在这种地方下手。 另一边,钟粹宫。 “翠儿,你回来了?” 静嫔坐在床榻上问道。 翠儿将锦盒放在屋内的桌上,走过去捞起床幔:“是的,娘娘。” 静嫔微微侧头,看到了桌上的锦盒:“那是何物?” 翠儿替她掖了掖被子:“那是皇后娘娘命奴婢带回来的燕窝。” 静嫔微微一笑:“她有心了。” 翠儿有些不高兴,没有接话。 静嫔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出门一趟谁惹你了?” 翠儿道:“今日奴婢到坤宁宫的时候,后宫嫔妃们除了娘娘以外都到齐了。” 静嫔看着她:“嗯,然后呢?” 翠儿将大殿上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又说了一遍,嘟着嘴道:“虽然奴婢怨皇后娘娘不让皇上给小主您升位份,但想来想去,皇后娘娘至少从未伤害过您,这事或许有什么隐情,可那费嫔眼睛长在头顶上。” “区区一个嫔妃仗着自己受宠,根本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静嫔皱起眉,厉声道:“住口,怎的如此口不择言?隔墙有耳懂不懂?不知道祸从口出吗?这话要是传到慈云宫,你小命难保!” 翠儿瘪嘴:“......奴婢知错了。” “但奴婢实在是替皇后娘娘感到委屈,费嫔她.....” 翠儿欲言又止,看着静嫔难看的脸色不敢再胡说八道。 静嫔叹气道:“我如今自保尚且难,心有余却力不足,这几日可还发生什么别的事了?” 翠儿思索片刻,道:“昨夜皇上本来翻了锦苑那位的牌子,结果费嫔娘娘不知使了什么妖法将皇上留在了慈云宫,苏才人今日脸色也是难看的紧。” 静嫔凉凉道:“一丘之貉罢了。” 翠儿又道:“对了娘娘,今日的平安脉可请了?” 静嫔点了点头:“太医已经来看过了,挺好的,没什么大碍。” 翠儿看着她日渐隆起的腹部,真心道:“娘娘可要好好调理身子,生孩子最危险了,若是娘娘有什么三长两短,可就要便宜那群人了。” 静嫔无奈:“本宫还未生产,你便咒我?” 翠儿赶紧捂嘴:“呸呸呸,奴婢该死,说错话了。” “行了。” 静嫔了解她,自然也不会为难她。 翠儿忽然想起时清然的话道:“对了,娘娘,皇后娘娘还交代几日后举办宫宴,娘娘需要出席。” 静嫔面露疲惫:“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准备吧,随便准备准备便可,宫宴之上切勿要夺了皇后娘娘风头。” 翠儿对她的用心良苦很是无奈,只能拂身道:“是,娘娘!奴婢这就按您的要求去准备。” 第884章 宫女抱不平 晚霞愈浓,日色渐红。远处连绵矮山晕上一层粉红,洒过来的斜阳穿过圆圆的田田荷叶缝隙,染得御花园的一池碧水泛起红晕,波光粼粼。 一束光打在湖心亭的牌匾上,镀金的字被点亮。琪贵人搭着弗兰的手,立在亭外抬头去看—— 紫来亭。 琪贵人眯了眯眼,这顶好的景,又逢上她今日闲来无事,兴趣正好,抬步便往亭内走:“闲来无事,不必急着回去,进去坐会儿。” 弗兰乖顺道:“是。” 亭中石桌上仅有一壶茶,琪贵人虽喜酒,此番也不得不先喝些茶将就着。弗兰将茶斟上,端奉给琪贵人:“主子,您用茶。” 景惹得琪贵人微微失了魂,这弗兰的一声轻唤,教她回过神,侧首接过茶,轻呷了口便搁下。 “哟,这琪贵人往日里,不是最爱饮酒的吗?怎么,今日这茶乃绝佳的上品,惹得琪贵人忍不住心动了?” 一道女声蓦地挤进这片宁静里,话里语气里,皆是尖锐的嘲讽。 琪贵人一听便知此人是谁,心下厌烦得紧,微微蹙眉,扭过身子,回避正往紫来亭来的人。 “好大的脾气,”舒贵人故作清高地走进紫来亭,不依不饶地追着琪贵人说:“琪贵人可真是愈发没有个主子的模样了。” 后面随着的安才人倒对她并无敌意,规规矩矩地向琪贵人福了福身,轻柔的声音道:“见过琪贵人。” 琪贵人这才回首往这边看了眼,冲着安才人微微一笑,点头道:“妹妹不必多礼。” 琪贵人未向舒贵人行同位分的同安礼,舒贵人亦不愿同琪贵人假惺惺的客套。她冷哼一声,不请自来地径自坐下,斜睇了眼贴身宫女,长而尖的护甲点了点石桌,不耐烦道:“斟茶呀,愣着干什么?” 竹风忙上前一步,手脚麻利地斟了两盏茶,一盏奉给舒贵人,一盏奉给安才人。安才人这厢还没接稳了茶,舒贵人便大呼小叫地将茶撂下,嚷嚷:“这什么茶呀,难喝死了。” 安才人这厢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面有赧然之色。琪贵人看不下去,看向安才人主动邀请道:“各人口味不同,本主尝着这茶便挺好,妹妹且尝尝。” 安才人感激一笑,接过茶。 眼见自己带来的人被琪贵人三言两语就要收了人心去,舒贵人又开了话茬。 “安妹妹前些日子见了费嫔姐姐,不知费嫔姐姐颜色如何?近日本主见皇上总往慈云宫去呢。” 这茶的味道,并不如舒贵人所说的那般难喝,想是舒贵人存了讥讽琪贵人的心思,才会那般说。 安才人合上盖子,将茶搁下,接过身后宫女递上的手帕拭了拭嘴角,道:“费嫔姐姐正得圣宠,瞧着那可是容光焕发,旁人难及三分呢。” 舒贵人掩唇轻笑:“可不是嘛。本主还听说,这前些日子从掖庭禁足被放出来的苏妹妹,也得了皇上的青眼,亦是颇受宠啊。” 舒贵人的一番话,全对着琪贵人说,生怕她察觉不到。她轻欹身子向安才人那边靠近,故作遗憾感叹之意:“安妹妹,姐姐今日可告诉你。这天下,最多变的除了朝堂之上,便是咱这九重宫阙的后宫了。” “可不是只有每三年选一次秀,才要闻那新人笑来旧人哭的,”舒贵人食指捏着白绢帕子,向着琪贵人面前一点,感叹道:“这有些妃嫔啊,甚至连三年都熬不过,便要可怜地等着人老珠黄,凄冷至终呢!” 舒贵人的话,琪贵人还可权当没听着,不往耳里进便罢了。可她那一点,是明摆在了台面上要羞辱琪贵人。 打在凉亭上的那一抹血红的斜晖缓缓褪去,琪贵人的耳根子却微微泛红,抬眸看向舒贵人,正为奚落了自己一番而心情畅快。 怎么都看她了? 舒贵人面上的笑一僵,悄悄敛了些,忙道:“琪贵人,你可莫要多想。本主这张嘴啊,想到哪说到哪,可没有暗讽你的意思啊。” 话是这么说,舒贵人举手投足间的自得之色可半分不敛。 罢了,和她这样的人争执,半点意义也没有。得过且过罢了,她总归也没捞到多少好处。 琪贵人微微蹙起眉,转过头,并不打算与舒贵人过多计较。 “舒主子这话,可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琪贵人尚未反应过来,便见身旁的弗兰万分不服气地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奴婢斗胆,舒贵人这话说出去,怕是谁都听的出来您在嘲讽谁。” 舒贵人蓦地变了脸色,她好歹是个主子,尚未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的奴才!她一掌拍在石桌上,喝道:“大胆!” 琪贵人亦伸手去拉弗兰,弗兰却不听她的,犹自说道:“我们家主子再怎么样,也是得过皇上恩宠的。” 她心生一计,话头一转:“总好过某些妃嫔,连恩宠也不曾得,根本就没有资格去讥讽别的妃嫔。” “放肆!”舒贵人双眼微张,尖声怒喝,抬手便要来打弗兰。 琪贵人一把擒住舒贵人的手,对上舒贵人的双眸,喝止道:“本主的婢女,轮不到你来管教!” “舒姐姐!”厅内乱了一团糟,安才人这看客做不下去,匆忙起身拉住舒贵人:“三思啊舒姐姐,毕竟是咱们有错在先,这要是传出去了,对您的名声极为不利啊。” 舒贵人被拉得倒退几步,胸口急促地起伏。缓了片刻,尖利的护甲直指弗兰,冷笑:“琪贵人真是教的好奴才,走!” 听雨阁。 “你今日怎的竟如此莽撞?”琪贵人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斥责弗兰:“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还敢冲撞舒贵人?” 弗兰跪下,面上却无分毫悔过之色:“奴婢是气不过舒贵人存心刁难您,嘲讽您。您看看她那个嘴脸,分明就是嫉妒您!奴婢实在气不过!” “主子,您为什么不反驳呢?那个舒贵人敢这般欺压您,全是因为您平常总是什么也不说,好欺负!” 这丫头……罢了,也是一心为了她才会这样。 “弗兰,本主不愿在宫中惹是生非,你明白吗?”琪贵人喟叹,摆摆手:“罢了,本主不责罚你了,你退下吧。” 第885章 琪贵人大病 夜里忽然下起了大雨。大雨滂沱,呼呼的狂风捶打着门窗吱吱呀呀。如瀑布般的雨中打出一道霹雳,竟能将屋子里映得通亮。 饶是弗兰夜里被雷雨声惊醒,急匆匆地起身去伺候琪贵人莫受寒。次日一起,琪贵人还是咳嗽不止,浑身发寒。 请来太医瞧了瞧,果是受了昨夜的凉,染上了风寒。 弗兰安顿好琪贵人躺在床上小憩,自己随着太医去拾药熬汤。 弗兰提着从太医院取的药包,进了听雨阁的小厨房,忽然道:“你们都出去吧,主子的药我来熬。若是主子起身了,你们来唤我便好。” 厨房的宫女太监不明所以,但弗兰是琪贵人身边的大宫女,整个听雨阁除了琪贵人,就是她最大,他们只得照做。 见众人都离开,弗兰才开始熬药。她将药包打开,倒进砂锅中熬药,临盖盖子前,又从衣袖中取出一包药粉,撒了些进去。 主子的风寒可不能白得。前些日子被舒贵人那般折辱,这口气,琪贵人咽得下,她可咽不下。 不如就借此机会,让琪贵人多病几天,皇上必然要来看望琪贵人。到那时,琪贵人自然就比舒贵人身价高了。 果不其然,琪贵人喝了没有药效的药,风寒没有分毫好转,反而因为拖得时间久了而有加重的趋势。 眼见一天天等下去,皇上一点都没有要往听雨阁来的架势。弗兰心中不免有些着急,私下买通了宫女太监。 养心殿。 前些日子落了场雨,这宫中的花花草草愈发水润,赏这些花花草草的人,亦舒心得紧。 宋煜辰今日公文批完得早,正闲来无事,便听人通传:“皇后娘娘驾到——” 时清然做了盒点心,想提来给宋煜辰尝尝。 “陛下今日,公务不忙。” 时清然瞧见宋煜辰坐在龙椅上悠闲地品茶,略一揣测,笑言。 宋煜辰起身,接过时清然手中的食盒,笑道:“正是。皇后的好手艺,朕又有口福尝一尝了。” 二人坐下,宋煜辰取出糕点尝了一口,便赞不绝口。时清然也高兴,斟了茶来,怕宋煜辰口干。 “朕今日棋兴大兴,皇后,陪朕下局棋,如何?” 宋煜辰话虽是问,可已招来人摆上棋具。时清然自然不会拒绝,陪宋煜辰杀上一局。 “你听说了吗?听雨阁那位主子,最近可是病得不轻啊。” “琪贵人?她怎么了?” “还能怎么样,前些日子的大雨,受了风寒呗。听说烧了好几天,真让人担心呢。” 宋煜辰执棋的手一顿,复落下,招来方才低声私语的宫女,问:“你方才,说什么?” 那宫女忙稽首道:“回皇上,奴婢听说,听雨阁的主子生了大病,风寒好久都没有下去,也不知会不会落下病根。”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时清然在这儿,他不好有太多表现。只当听了一听,又继续下棋。 宋煜辰的心神却愈发不宁,执子看棋盘,久久未落。 “皇上,该你了。”时清然轻声出言提醒。 宋煜辰回过神,忙将子搁下。 他的心分明就不在这上面。时清然喟叹。 原来那个淡雅温婉的女子,在他心里已有了一席之地。 时清然不再执子,招人撤了棋盘,她垂下眼帘,遮去落寞,主动开口:“陛下,臣妾有些担心琪贵人的身子。不如陛下同臣妾一道去看看吧。” 宋煜辰一喜,道:“好。” 听雨阁。 那宫女所言非虚,琪贵人的病情的确愈发严重。宋煜辰和时清然到的时候,琪贵人已经因病情过重陷入昏迷。 “这是怎么回事?!”宋煜辰大步走进屋内,看到昏迷的琪贵人,动了怒。 他一把提起旁边诊治的太医衣襟,质问:“朕给你们俸禄,给你们官职,你们就是这样糊弄的是吗?” 太医忙辩解道:“皇上冤枉啊!下官一直都针对琪贵人的病情,开了最合适的药方,不知为何它就是不见效啊!” 宋煜辰一句话也听不进去,猛的松开太医的衣襟,将他一脚踹翻在地,怒道:“罚俸半年,给朕滚!” 太医捡了条命,匆匆忙忙地爬起来,带着医箱赶紧离开了。 旁边弗兰“扑通”一声跪下,登时便哭诉道:“皇上您有所不知,我们家主子病着的这几日里,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还好些,那糊涂时……” 宋煜辰急忙问:“怎样?” 弗兰顿了顿,又掉了几滴眼泪,续道:“糊涂时,口中便不停地唤着皇上。身子一天天虚弱,看得奴婢心疼万分却又无可奈何啊!” “我们家主子,素来性子淡泊,什么都不争不抢,也不声张。她生病的消息,也硬是不要让奴婢告诉您。但主子病成这样,奴婢实在是心疼自家的主子啊!” 宋煜辰心中不免有些愧疚,道:“你起来罢,忠心护主的丫头,你本也无错。” 他回首看床上的琪贵人,坐在她身旁,轻轻拉起琪贵人的一只手,轻声道:“爱妃,你受苦了。” 探了探琪贵人的额头,依然烫的骇人,宋煜辰急忙回头,冲着旁边的宫女喊:“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再请一名太医过来?!” 没一会儿,宫女便匆匆忙忙地带回来了一名太医。 想起方才那名太医,宋煜辰气不打一处来,冷声警告道:“你最好把你的眼睛睁大了给朕好好的看,若再治不好琪贵人的病,朕要了你们全家的脑袋!” 太医一惊,匍匐在地连连磕头:“是是是,下官谨遵皇上圣旨。” 宋煜辰这才起身,让太医上前诊治。 太医将一颗心都提在嗓子眼,紧张地给琪贵人诊治完开了药方。弗兰拿下去熬汤药,宋煜辰便一直守在琪贵人的床前照看。 待弗兰将药熬好,宋煜辰竟也不顾自己身份,接过汤药,要亲自喂琪贵人喝药。 宋煜辰每喂琪贵人一口药,总要先自己试试烫不烫,吹凉了,再小心地喂琪贵人喝下。也不怕浪费时间。过了半晌,一整碗药才喂完。 喝完药,琪贵人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宋煜辰才放心了些。 第886章 探望琪贵人 宋煜辰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虚弱的琪贵人身上,时清然本想亲自照料琪贵人,但宋煜辰亲力亲为,倒是让她只能在一旁干坐着。 琪贵人时不时地发出轻咳声,宋煜辰眉头微蹙,更是柔声问道:“你是不是还觉着难受,朕去给你倒一些润喉的茶水来。” 时清然见状,率先站起了身,走至桌前,为琪贵人倒了一杯茶,而后递给了宋煜辰。 宋煜辰接过茶盏,将琪贵人揽入怀中,温柔地凝视着琪贵人,“你慢着些喝,仔细呛着喉咙。”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对着别的女人这般关怀有加时,心底蓦地多了些难以言说的酸涩,她知晓琪贵人确实是病了,也需要人照顾。 原先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她亲眼看到宋煜辰眼底的那几分真切存在的担忧时,她的心就好似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地抓了一下一般,虽未流血,却已然创痕满布。 而宋煜辰对琪贵人的怜惜,却是让时清然在恍惚间觉得自己好似是多余的那个一般。 不过这些思绪也只是在时清然心头萦绕了片刻,便又烟消云散,她现在是皇后,自然是要将胸怀放得宽广些,而且若是这时拈酸吃醋,也只会让宋煜辰为难。 “陛下,臣妾知道您关心琪贵人,但今天时候不早了,您当保重龙体才是,您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有臣妾,臣妾会照看着琪贵人的,您放心便是。”时清然的眸中是显而易见的担忧,毕竟宋煜辰是一国之君,若是今晚一直陪着琪贵人,第二日必然是会有些吃不消的。 再加上这几日温度骤降,若是宋煜辰不慎感染了风寒,那更是一桩罪过。 宋煜辰闻言,神情未变,却是摇了摇头,拒绝道:“不必,朕在这儿陪着琪贵人,不然朕不放心,若是皇后累了的话,便先回去吧,朕一人是可以的。” 时清然在听得宋煜辰这般说时,脸色微不可见地一变,却是嗫嚅着嘴,没有在说些什么。 “陛下,皇后娘娘也是为了您好,臣妾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您无须担心臣妾。”琪贵人说着,喉咙深处又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沙哑,这番模样落在宋煜辰眼中,更是让宋煜辰觉着她是在故作坚强。 “朕说陪着,便是要陪着你的,你不用担心朕。”宋煜辰轻拍着琪贵人的手背,继续说道:“你病了这么些时日,朕都一直没能顾得上来瞧一瞧你,现下好不容易来了,怎的还将朕往出赶呢,你只管好生将养着身体,其它不用你来操心。” 时清然见宋煜辰心意已决,也只好顺着宋煜辰的意思,在叮嘱了几句后,转身离开了听雨阁。 琪贵人看着时清然略有些落寞的背影,一时间更是有些自责与内疚,她本不想争宠,也不想让宋煜辰留下的,可宋煜辰是天子,他说的话,又有谁能反驳呢? “陛下……”琪贵人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了半晌开口道:“今日若非臣妾抱恙,陛下也不会这般着急地便来看望臣妾,倒是扰了皇后娘娘与陛下的雅兴,臣妾实在是惭愧,如今还让皇后娘娘一人离开,更是……” “好了。”宋煜辰不忍看到琪贵人为着打扰到他和时清然而如此内疚的模样,他轻抚着琪贵人还有些苍白的小脸道:“皇后大度,不会计较这些的,朕也不会怪罪于你,你莫要想太多。” “好……”面对这样温柔的宋煜辰,琪贵人终是多了几分触动,她压下心底翻滚的感动与思绪,在宋煜辰的注视下,缓缓合上了眼睛。 宋煜辰安静地陪伴着琪贵人,听雨阁内虽是寂静无言,气氛却甚是和谐。 而另一边,舒贵人在听完宫女回报来的消息后,更是难掩心底对琪贵人的怨毒和嫉恨。 “为什么陛下会去看望琪贵人,为什么!”舒贵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发出巨大的响声,茶水四溅,“她一定是在做戏,一定是想借此机会得到陛下的怜惜,当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狐狸精!瞧着与那青楼妓子更是没什么区别,虚伪!恶心!真是……” 眼看着舒贵人越说越离谱,竹风又惊又怕,连忙出声提醒道:“娘娘,奴婢知道您生气,但是这隔墙有耳,您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被别人给抓住了把柄才是,莫要因小失大,这样不值当的。” 舒贵人稍微恢复了些理智,只是仍旧怨气难消,“凭什么,她说了声病,陛下便巴巴地跑过去看她,可本宫这儿,陛下却鲜少踏足,这如何让本宫咽的下这口气!” 宋煜辰原先对舒贵人还算是有几分宠爱,可帝王自古薄情,这后宫的女人一个比一个会勾引人,宋煜辰尝过了对她的新鲜感,便又被旁的新花儿给吸引住了目光。 舒贵人本就因着自己受到宋煜辰冷落的事情而自怨自怜,如今又听闻自己最讨厌的人得了宋煜辰垂怜,更是恨得要咬碎一口银牙。 “红颜未老恩先断,怕是再过不了多久,本宫便是如这诗中所言的下场了。”舒贵人自嘲地摇着头道:“琪贵人春风得意,本宫却是难得圣心,这两者还真是犹如那云泥之别一般啊,罢了,罢了……” 竹风不忍舒贵人这般神伤,措辞了片刻,轻声安慰道:“娘娘,花无百日红,琪贵人得意不了多久,等到陛下腻歪了她,便会想起娘娘的好来了,您才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陛下自然是不会舍得忘记您的。” “真的吗?”舒贵人的眼角还挂着泪痕,在听到竹风这般说时,她的眸中陡然升起了一抹期冀,“陛下很快就会来看本宫了,是不是?” “是,娘娘且耐心等待着便是。”竹风见舒贵人总算是不再顾影自怜,悄悄地松了口气。 只是,这帝王之心,又有谁能猜得准呢?后宫之中,多的是如舒贵人这般的,斜倚熏笼到天明的可怜人罢了。 第887章 听雨阁截胡 身处慈云宫的费嫔对着铜镜细心打扮着,整个人越发得娇艳迷人,费嫔轻抿了一下口脂,端详着铜镜中那个宜笑宜嗔的美人,眼角眉梢更是多了些难以言喻的风情。 “菜可都备好了?”费嫔将玉簪插入发髻之中,问道。 霜儿点了点头,恭敬地答道:“回娘娘的话,都准备好了,依着您的吩咐,都是陛下爱吃的。” 费嫔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借着霜儿的胳膊站起了身,踱步至窗前,时不时地向外张望着。 良久之后,费嫔已然等得没了耐心,“陛下怎么还没来?是没去通传吗?还是又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 “这……奴婢也不知晓。”霜儿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要抬脚出去打探一番时,门外却是响起了通传声,只是这来的人却不是宋煜辰,而是安才人。 “嫔妾参见费嫔娘娘,娘娘金安。”安才人对着费嫔行了一礼,在抬头时,瞧见费嫔面色不虞,试探性地问道:“娘娘,您可是在为什么事烦心?” 费嫔没好气地说道:“本宫在等陛下。” “陛下?”安才人眼眸微睁,缓缓说道:“娘娘许是还不知道,那会子听雨阁派人去请走了陛下,眼下陛下正陪着病了的琪贵人呢,想来是因着要照顾琪贵人,所以才没能来赴娘娘的约的。” 费嫔眉宇间的厌恶之色更浓,宋煜辰先是点了苏云婷侍寝,虽是被她留下了人,可这后脚又去了琪贵人那儿,怎的宋煜辰就不能主动来瞧一瞧她,非得她耍手段,才能将人勾到慈云宫来呢? 费嫔这般想着,更是觉得郁结难舒,安才人察觉到费嫔的不满和厌愤,眼珠子一转,不动声色地说起了好话,“陛下是个多情的种,那琪贵人也是误打误撞,才得了陛下怜惜,说到底,不还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病秧子吗?可娘娘您却是深得陛下的欢心,旁人再怎么争,也是争不过娘娘您的。” 费嫔面色稍霁,虽是还有些不痛快,但比起方才已然好了许多,只是她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在思索了片刻后,便带着安才人出了慈云宫,朝听雨阁的方向走去。 想要借着生病为由占着宋煜辰,别人不敢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她费嫔可是不会让琪贵人得逞好过。 安才人知晓费嫔此行不简单,不过她也乐得看一场好戏,左右这争宠和被宠的人都不是她,她隔岸观火便是。 待到了听雨阁时,费嫔以强硬的姿态,直接带着安才人闯入了内殿。 彼时琪贵人小睡了片刻,已经醒来,她正与宋煜辰说着话,便听到了费嫔的声音响起。 “琪贵人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这般苍白?可用了药了?”费嫔装作才看到宋煜辰的模样,惊讶出声道:“陛下,您也在妹妹这儿,这倒是巧了。” 在说话间,费嫔又转头看向琪贵人,故作亲热地坐到了床榻前,握住了琪贵人的手心,继续说道:“本宫听闻妹妹生了病,心下有些担心,故而不请自来,想来妹妹是不会计较本宫失礼的吧。” “多谢娘娘挂念,嫔妾怎的会怪娘娘,感激还来不及。”琪贵人轻声细语地回答道,只是被费嫔握住的手多少有些不自在。 “那便好。”费嫔又将视线转向宋煜辰,以关切的口吻说道:“陛下,您照顾了妹妹一夜,想来也是累了,臣妾瞧着您眼圈都泛起了青黑,不如便就近去臣妾那儿歇息,如何?” 弗兰没能拦住气势汹汹而来的费嫔,却是既懊恼,又无奈,只能静默地站在殿中,在听到费嫔终于说出自己此行的真实目的时,更是在心底止不住地冷笑。 这个费嫔还真是把所有的人都当成了傻子,当真以为别人看不穿她耍的那些小手段。 借着探望琪贵人的名义,却是想要截胡宋煜辰,这个算盘打得还真是响。 安才人站在离宋煜辰和费嫔不远不近的地方,眼观鼻口观心地低着头,费嫔见宋煜辰似是不愿意,又拿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道:“陛下,您在这儿,妹妹也是休息不好的,更何况,妹妹如今尚在病中,不宜多见人,而且这病气若是过到了陛下的身上,那妹妹岂不是更自责?” 费嫔索性搬出了琪贵人当借口,宋煜辰沉吟了片刻,深深地凝视了一眼琪贵人,终是点头道:“费嫔说得也有道理,倒是朕疏忽了,光想着陪你,却是忘了这一茬。” 费嫔闻言,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弧度,而弗兰却是有些坐不住,可费嫔搬出的理由竟是让她连一丝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但若是就这么看着宋煜辰被费嫔带走,弗兰却是不愿意,她正要出声替琪贵人说话时,琪贵人却是发出了一阵咳嗽声,费嫔眼疾手快地将宋煜辰拉得远了些,眼底的嫌弃之意一闪而过。 “娘娘,您没事吧。”弗兰以为琪贵人是真的难受,当即便倒了一杯清茶,送到琪贵人跟前。 琪贵人虚弱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些歉意道:“陛下,费嫔娘娘,臣妾没什么事,夜深了,陛下还是早些去歇息吧,明日还要早朝呢,臣妾劳烦了陛下这么久,也是心里过意不去。” 宋煜辰无奈地叹了口气,“既是你这么坚持,朕也不能再赖着不走了,若是朕不走啊,倒是成了朕的不是了,你记着喝药,夜间时多盖着些,省得再着凉。” 宋煜辰的话音刚落,费嫔便迫不及待地缠上了宋煜辰的胳膊,对着琪贵人扬起一抹炫耀的笑。 弗兰见宋煜辰真的要走,又见费嫔这般张狂,只觉着心底的不平快要压制不住。 就在弗兰要张口时,琪贵人死死地握着弗兰的手,对着她不动声色地使了一个眼色。 “弗兰,替本宫去送送陛下,费嫔娘娘还有安才人。”琪贵人手上的力道加重,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 弗兰无奈,只能忍下心底的不忿,维持着面色的平静,将宋煜辰等人送出了听雨阁。 第888章 心事难言 弗兰转身回到殿中,却是对琪贵人更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她好不容易才将宋煜辰请到了听雨阁,可琪贵人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让费嫔截胡。 可当弗兰对上琪贵人苍白的小脸时,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毕竟琪贵人久病不愈也是因着她在其中动了手脚。 而且如今费嫔已经带走了宋煜辰,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了,弗兰这般想着,才觉着心口的气稍顺了些。 琪贵人应付走了费嫔和宋煜辰,不由得又开始犯困,弗兰伺候着琪贵人用完药,替她掖好被角,随后转身走出了殿门。 时清然在出了听雨阁后,并没有回自己宫里,而是抬脚去了程娇娇的住处。 程娇娇刚将头上的钗环卸下,余光便扫到了时清然的身影,她有些惊喜地起身道:“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翠儿,快些上茶。” 时清然轻笑着说道:“本宫也是闲来无事,所以才想着来探望一下你,没有打扰到你吧。” “怎么会。”程娇娇将时清然带到了软榻之上,又替时清然倒了一杯清茶,不经意地问道:“娘娘最近还好吧。” 这原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寒暄之语,可时清然却是无法说出那个“好”字,事实上,她近来过得都不算顺心,种种的糟心事掺在一起,更是让她不堪其扰。 而且…… 时清然的眼前又开始浮现出听雨阁时所看到的画面,曾几何时,宋煜辰待她也是那般的温柔与联系,可如今他却将这份怜惜分给了旁人,而且并非是在做戏。 时清然的眉头轻蹙,染上了几分淡淡的哀愁,程娇娇见时清然未曾回答她的问题,而且瞧着兴致也不大好时,不免出声关切道:“娘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憋在心里不好受?” 时清然回过神,勾了勾嘴角,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道:“没什么,本宫不过是最近失眠多梦,有些睡不好罢了,无碍的,你莫担心。” 程娇娇见状,却是猜出了时清然为何会如此模样的缘由,只是时清然不愿提起,那么她自是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程娇娇又提起了另外的话题,时清然原先还有些低落的情绪渐渐被程娇娇所带动,眸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程娇娇与时清然谈笑风生,屋内一时间更是漾满了欢声笑语,这也是两姐妹自那日的麝香之事后,第一次这般坐下来,面对面地交谈,倒是在无意间又将那原先已然有些疏离的距离,又稍稍拉近了些。 程娇娇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嫔妾听说,几日后便是宫宴了,皇后娘娘可安排妥当了?” 时清然轻笑着点了点头道:“差不多了,陛下之所以设宴,有一部分原因却是因为那费宗仪,想必你也是听说了,这费宗仪前几日被陛下封为了吏部侍郎,现下已然成了陛下眼前的红人呢。” 程娇娇听到时清然提起费宗仪,又不免地想到了那越发嚣张跋扈的费嫔。 程娇娇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道:“那费宗仪是费嫔的兄长,他得了陛下青睐,这费嫔也是跟着沾光,如今这两人一个在前朝崭露头角,另一个在后宫风头正劲,当真是……也怪不得那费嫔会用鼻孔看人了,嫔妾若是有这般得力的兄长与母家,只怕也……” 程娇娇说到最后,声音却是渐渐转低,时清然轻拍了拍程娇娇的手背,抚慰道:“你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这孩子便是你最大的助力,想来日后你的地位不会比费嫔差的,这子嗣是嫔妃安身立命的根本,她没有孩子,你有,这便是你最大的筹码。” 程娇娇的神情动容,“嫔妾知道。” 既是说起了地位,程娇娇的思绪却是又飘到了别处,她想起了先前听到的那一桩消息,却是不知道真伪。 宋煜辰在知晓程娇娇怀孕后,想要封她为妃,可不知怎的,却是被时清然拦下,这个中的缘由无人知晓,具体的情况也是不得而知。 程娇娇听了这传闻,心里自然是或多或少地有了疙瘩,可如今在对上时清然那双清澈见底,不掺染一丝杂质的双眸时,程娇娇突然又释怀。 心下暗道那不过是有心人故意放出的风言风语,为的就是挑拨她与时清然之间的关系。 毕竟她能够走到如今的嫔位,也是宋煜辰看在时清然的面子上封的,既是时清然有那份魄力扶她到了如今的位置,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妃位而阻止她向上爬呢? 程娇娇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心口处的沉重之感减少了些许。 程娇娇与时清然又说起了从前的事,眉眼渐渐舒展,在不经意间与时清然对视时,程娇娇看着这样的时清然,却是又多了一分恍惚。 “皇后娘娘,您……”程娇娇嗫嚅着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又讪讪地闭上了嘴。 时清然待她确实不差,可若是真的全心全意为了她好,又为何要将苏云婷放出来呢? 时清然见程娇娇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以为她是有什么话想要说,温声道:“你想说什么便说,不要只憋在心里,不然的话,孩子出生了,可是会成一个小老头呢。” 听着时清然的打趣,程娇娇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她该如何问时清然呢?若是时清然不想回答,又或是顾左右而言他,那岂不是自取其辱么? 但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或许,只要她将疑问说出了口,时清然便会给出她想要的答案,倒也省得她整日里庸人自扰了。 程娇娇的心下闪过无数的计较与考量,措辞好的话在肚子里不停地翻滚,可到底,程娇娇还是没有将那个问题问出。 程娇娇整理好心情,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道:“嫔妾想说的是,娘娘与嫔妾倒是有段时日没有这么开心过了,瞧着这样的皇后娘娘,嫔妾心里也是欢欣得很。” 第889章 欲言又止 程娇娇的心下闪过无数的计较与考量,措辞好的话在肚子里不停地翻滚,可到底,程娇娇还是没有将那个问题问出。 她整理好心情,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道:“嫔妾想说的是,娘娘与嫔妾倒是有段时日没有这么开心过了,瞧着这样的皇后娘娘,嫔妾心里也是欢欣得很。” 天色渐晚,宫女太监们在宫中四处都掌上了灯。放眼远眺,四下里星星点点,好似漫天星辰落了满地,灼灼地勾勒着阙楼、矮檐、雕花窗子的轮廓,融融光亮叫人平添缱绻之意。 天这么晚,皇后娘娘还在静嫔宫中逗留。宫中人最是多事,惹出什么闲话才是有理说不清呢。 见时清然茶盏见底,弄儿借机斟茶,呈上时低声提醒:“娘娘,咱们该回宫了。” 这丫头,真是主子不急太监急。 时清然笑了一声,接过茶安抚地拍了拍弄儿的手背,搁在手旁桌子上,移目看向程娇娇身旁掌灯的宫女:“都掌上灯了,看来时间不早了。” 时清然玉掌抵着木椅,略用力起身,一手搭在弄儿手背上,笑看向程娇娇:“本宫不便多留,静妹妹有了身子,早些休息罢。” 程娇娇知不便多留,欲起身送她,却被止住:“哪有让孕妇送人的道理,本宫有弄儿,便是腿断了也回得去。” 时清然回头打趣,又不厌其烦地叮嘱:“后宫中有了喜,便等同日日走在刀尖上。静妹妹万万小心,本宫可还等着做这小家伙的干娘亲呢。” 程娇娇被逗笑,立在原地福了福身:“是,臣妾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出了静嫔住处,时清然登上步辇,晃晃悠悠地回坤宁宫去。 天色确已不早,墨似的夜色铺天盖地的蔓延,还有些压抑的灰蒙蒙。两侧朱红的宫墙显出一种阴沉的暗红,瞧得时清然心里闷气。 穿过道道宫门,行过条条宫道,转了一个又一个弯,还不到坤宁宫。时清然心下腾升起一股子烦躁,又沉甸甸的,她挺起身骨,将身子前倾了些,唤:“弄儿。” 弄儿快走几步,靠近步辇,忙应道:“娘娘。” 时清然顿了顿,问:“静嫔今日同本宫谈话间几次欲言又止,你觉得,她是想问本宫什么?” “这……” 弄儿为难,不知该不该说,又不知怎么说,最后只得求饶:“娘娘,您别为难奴婢了。” 时清然又委下身子倚进椅子里,喟叹:“罢了。” 瞧,弄儿也清楚程娇娇是什么意思。 这后宫,藏着许许多多的秘密,可又何尝不是,什么也藏不住。好事的人多,有心的人更多,哪里防得住。 弄儿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娘娘,其实,依奴婢的拙见,您拦下皇上晋封静嫔娘娘为妃,是有您自己的苦衷的。您为静嫔娘娘好的这份心,想必静嫔娘娘定是能感受到的。” 时清然无言,半晌后摇头,“未必。” 这宫闱之间,是非之地,人心最最禁不住考验。程娇娇今日没有问出口,其实与她问出口都是一样的,这根刺,都在她心里埋下了。 又或许,从下麝香一事之后,便已经有了。 无论她如何解释,程娇娇都必不会再完完全全的相信她。问不出也好,省得教她再看一遍,后宫情分是怎样的一种奢望。 弄儿不解,忙道:“那您为何不主动向静嫔娘娘解释呢?” 顿了顿,惋惜道:“奴婢觉着,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您与静嫔娘娘之间,就一下子生分了很多。” 从前她还开心,皇后娘娘在这步步为营举步维艰的后宫之中,能有个说知心话的人,她由衷的为皇后娘娘感到开心。 可如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就像皇后娘娘和静嫔娘娘渐渐亲近一样,她们之间渐渐生分,也是在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日子里慢慢变化的。 “你不懂啊。”时清然幽幽道。 前面照明的掌灯宫女不慌不忙的走着,时清然说话间,目光落在那一灯如豆上,摇摇晃晃的微小火光,像是一下一下点在她的心上。 时清然忽然笑了一声:“解释?本宫能向静嫔解释什么?解释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或是解释我那样做的原因?” “都不行啊,傻丫头。本宫对她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本宫也不欠她解释。” “经历了上次的麝香一事,哪怕那麝香是有人栽赃陷害本宫,本宫与静嫔之间,也生了嫌隙,”时清然目光微冷,“这幕后黑手的一手好棋,本宫没能及时识破,算是栽了个结结实实的跟头。” 弄儿忍不住担心时清然,轻声唤道:“娘娘……” 时清然侧首,柔和地看了眼弄儿,示意她无事,续道:“如今这件事,无论本宫怎么说,怎么解释,静嫔心中都会有个坎,过不去了。” 她垂下眼,觉得心中一阵荒凉,半晌才道:“就这样得过且过,反倒不会让本宫和静嫔二人更加难堪,之间的关系更加难以挽回。” 步辇仍摇摇晃晃地往坤宁宫去,弄儿的心里经与时清然这番谈话之后,愈发难受,就像…… 弄儿抬头看了眼天色,阴阴沉沉的藏蓝色,浓处甚至发黑,和她的心情无异了。 她自小便听穷苦的娘亲说过,莫要羡慕眼红皇宫里富丽堂皇,光鲜亮丽的日子,若要说天下最折磨人的日子,那便非皇宫里的日子莫属。 她从前不经事,只以为娘亲说的是那些被自己爹爹娘亲送进宫中的姐姐们,或者是家中实在太穷养活不起的哥哥们,在皇宫中过着难熬的生活。 现在她明白了,原来衣食无忧,日子也并不是万里晴空,一帆风顺的。 即便光鲜亮丽,也总有数不清的麻烦撞上门来,总有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心事,装得一个人心里沉甸甸的,再放不下任何一丝的自在与开心快乐。 弄儿侧仰起头,去看时清然歪在椅子上的倦容满面。 “娘娘。” “……嗯。” “您累吗?” 上位的那人似乎笑了一下,反问:“你不累吗?” 弄儿悄悄地踮起脚,高高地伸出手去轻轻按揉时清然的太阳穴,问:“娘娘,这样您能好受些吗?” 皇后娘娘不知是倦还是舒服得不想说话,只点了点头。 半晌,弄儿听到她轻声说:“谢谢你。” 第890章 废殿偶遇 “娘娘,坤宁宫到了。” 弄儿轻声在时清然耳边唤,时清然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了面前的坤宁宫。 坤宁宫乃历代皇后所居宫殿,此间坤宁宫又立在后宫中央,建得巍峨非常。 单是宫门,便甚是气派。此刻,宫人们大多出来迎接时清然回宫,朱红大门开了个大圆敞,映着门上的灯笼,恍惚间像个什么庞然大物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走进去,便会被它吞噬,成为它一辈子的傀儡。 方才阖目小憩了一会儿,时清然心里的烦躁却分毫未减。又瞧见这般场景,更是连坤宁宫的大门都不愿进。 时清然转身,想自己寻个静僻处静静心。哪料她前脚刚抬一步,后脚坤宁宫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都做了副要紧紧跟着她的架势。 这群人真是…… 时清然气不打一处来,回首,冲着为首的弄儿招了招手,没好气地道:“你过来。” 弄儿不明所以,不知自己哪里惹得皇后娘娘心里不痛快,直愣愣地上前,问:“娘娘,您有何吩咐?” 时清然指了指与坤宁宫相对的方向,小声说:“本宫想出去散散心,你让这些人都别跟着,本宫一个人去,很快便回来。” “不行。” 弄儿想都没想便一口否决。 “娘娘,天色这么晚,您别说一个人快去快回了。只您一个人,您得自己掌灯,自己扶自己,自己照顾自己的安全,自己得做五六个宫女奴才干的事,您连走都走不快,说什么快去快回呢。” 时清然一句也听不见进去,软磨硬泡道:“这宫中处处都掌了灯,什么危险都没有,本宫这么大的人,难道还不会照顾自己吗?” 弄儿耸肩,仍是咬口不放:“不行的娘娘,您还是快些回坤宁宫休息吧。奴婢这些当奴才的,也好放心。” 这小臭丫头,撅起来怎么跟头小牛似的,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时清然拗不过弄儿的倔强,想了想,决定做出一步退让——最大的一步退让:“那这样,本宫要出去散散心,你不能阻拦。毕竟本宫刚被静嫔的友情所伤,得休息休息,散散心才好。” “好弄儿,你可千万不能把你的主子给难受死吧?” 弄儿无可奈何,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好,那娘娘呢?娘娘的退一步是指什么呢?” 时清然想了想,说:“既然你们这么担心本宫,那本宫的退一步就是,准许你们找一个人跟在本宫旁边随本宫去四处走走,透透气,散散心。” 这还不简单? 弄儿十分爽快地点点头:“好,奴婢跟您去,娘娘!” 废殿。 二人漫无目的地在宫中随意溜达,时清然跟在弄儿的身后,由弄儿掌着灯,走到哪便四处瞧瞧看看。 忽然,二人走到一间宫殿前顿住了脚步。 “这儿是——” 时清然走进了去看宫殿上的牌匾,一旁的弄儿十分及时地举了举灯笼,给时清然的视线里照明。 “废殿?” 怎么就逛到这里了? 这皇宫可真是,说小它也不小了,可说它大,你又会发现在皇宫中,随随便便就走到了你曾经去过或者熟悉的旧地方。 记得上一次和废殿打交道的时候,还是她把宁才人苏云婷关进来的时候。 “这什么破地方……” 弄儿不满地撇了撇嘴,想要开口劝时清然离开。 “娘娘,这地方太偏僻了,咱们还是快走吧。咱们去别的地方散散心也是好的。” 时清然会走吗?当然不! 时清然看着萧条破败的废殿,忽然想起来废殿里有一个秋千。时清然忽然起了兴致,想玩玩秋千散散心。 “弄儿,废殿里的那个秋千你可还记得?”时清然回头高兴地看向弄儿,问道。 弄儿一惊,便知时清然想干嘛,她连忙摇摇头,伪装道:“秋千?什么秋千?奴婢不记得了,娘娘是不是记错了?” 时清然知晓弄儿她是在开玩笑,再次软磨硬泡:“好弄儿,咱们来都来了,平常八百年都碰不上的好机会,不把握怎么能行?!” “我就玩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弄儿没办法,只得点点头应下。 为了安全起见,弄儿和时清然商量,弄儿掌灯,走在前面,时清然跟在她身后,一起去秋千那边玩。 尚未走近秋千时还未发现,此刻走得近了,弄儿和时清然才发现这秋千旁,还有一位废殿的客人。 弄儿吃了一惊,急急忙忙地行礼道:“奴婢见过宁才人。” 来者不是旁的,正巧就是前几天顶撞时清然,被时清然关进废殿面壁思过,禁足不允许自由进出,放出来不久的宁才人,苏云婷。 这位主子…… 弄儿看着她,身边竟然连一个随身的丫鬟都没有带,着实让人奇怪得紧。 却见那个主子——苏云婷见了时清然过来,竟破天荒地对着时清然规规矩矩地守了本分,向时清然福了福身,行了一礼,轻声道:“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她怎么……出来这么远的路,又是这样偏僻的地方,她怎么连个贴身服侍的丫鬟都不带。 时清然点点头,道:“宁妹妹多礼了,快快平身。” 表面看上去,时清然和苏云婷相处于同一方小天地,竟然有些难得的和谐,平静,美好。 但从两者的内心来看,表象仅仅只能算表象,别的什么也代替不了。甚至和他们的外在表象,也只是一副空空的皮囊而已。 仅此而已。 时清然和苏云婷此刻的相处便是这种模式。 只是,一旁的弄儿却有万万分地放不下时清然的安危。 上次,也是皇后娘娘第一次来废殿玩秋千的时候,皇后娘娘心思尚浅,对任何人基本上都没有什么防备之心。 也正是因此,皇后娘娘被苏云婷恶狠狠地一把从秋千上推了下来。 其心狠手辣的歹毒模样,弄儿直到此刻都历历在目。 而今见了苏云婷的另一副温婉贤淑淡泊的面孔,着实让她有些迷惑,到底是什么,让对方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思来想去得不到答案,弄儿也没了心思研究,索性都是别人的事,和自己关系不大,只要这人不想着膈应时清然,再如何,她也是无所谓的。 第891章 扶持安才人 转眼瞧着这距离宫宴开始已然是没几日的时间了,这段时间,安才人更是牟足了劲儿去学习舞蹈,晚间歇息时,也多半惦念着跳舞一事。 这次的宫宴乃是她最好的出人头地的时候,若是成了,不仅能够夺得宋煜辰对她的关注,说不准还能够青云直上,一跃跳到嫔位。 安才人自进宫后,便一直算是这后宫之中的半个透明人,宋煜辰的心思被费嫔勾着,再不济还有琪贵人,舒贵人,她却是连个号都排不上。 而且与她一同进宫的嫔妃大多已受到了宋煜辰的恩宠,这更是让安才人觉着处境尴尬,所以她才会选择去依附费嫔这棵大树,如今费嫔对她也算是信任,更是抛出了机会给安才人。 安才人自是不想辜负费嫔的期望,毕竟只有让费嫔满意了,才会觉着她是有价值的。 在后宫中,有利用价值的人才能够活下去,无一例外。 而费嫔在听闻安才人勤奋练习舞蹈时,虽是觉着安才人识趣,听话,却也不免多了些别的计较。 如今她圣眷正浓,独得宋煜辰恩宠,其实是不必扶持安才人上位的,但话已经吩咐了下去,现在反悔的话,只怕安才人会对她心生怨怼。 费嫔不免陷入了犹豫之中,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霜儿,本宫该如何是好?本宫是真的不想让别的女人去分陛下的宠爱,可如今事情已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却是……” 费嫔说到最后,更是不胜烦扰地撑着额头,看起来颇是苦恼。 霜儿思索了片刻,恭敬地说道:“娘娘,您要知道,这花无百日红,陛下现在确实是对您上心,可若是以后有了别的女人,勾得陛下神魂颠倒的话,那时我们再想动手,可就不好办了。” 在后宫之中,皇帝的爱不过是过往云烟,若是只想着那一份怜爱,却是站不稳脚的。 费嫔的神色出现了些许的松动,霜儿见状,再接再厉道:“您现在便开始扶持安才人,一来是不打人眼,到了以后瞧着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二来便是安才人也算是您的左膀右臂,她得力些,您也能够省心些。” 费嫔听罢,半晌后,才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倒也是有理,既是如此,便由着她去准备吧,到底能不能得宠,就看她的造化了。” 在霜儿的劝说下,费嫔没有再提关于究竟要不要扶持安才人上位的事情,又过了两日,安才人学得差不多了,才有底气来拜见费嫔。 费嫔半躺在贵妃榻之上,端的是姿态风流,身段更是窈窕,只是在她睁开眼,看到安才人的那一刻,却是不免得惊讶了片刻。 眼前的安才人身量比起之前竟是纤细了许多,腰间瞧着竟是不堪那盈盈一握,费嫔半眯着眼睛,却是从安才人的身上品出了些弱柳扶风般的意味。 莫说是男子瞧了,即便是她身为女子,这么乍一瞧,也是多少生出了些怜惜之心。 “安才人倒是变了不少,瞧着就像那一夜绽放的芍药一般,娇嫩可口,只是……”费嫔想到了正事,又问道:“你的舞蹈学习得如何了?可有十成的把握?莫要辜负了你这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好身段才是。” 安才人听闻费嫔提起练舞之事,面容之上却是浮现了几分难色,她咬着下唇,似是难以启齿般地说道:“嫔妾……嫔妾如今学得八九不离十了,但是……” “但是什么?”费嫔扫了一眼安才人,抚摸着指尖的护甲问道。 “但是嫔妾在练到最后时,却是无法再继续下去,这个瓶颈已然卡了好几日,都未能突破。”安才人的声音越说越低,生怕费嫔因此而责骂于她。 费嫔听了,眉头轻挑,而后朝着霜儿挥了挥手,霜儿会意,待到霜儿再度出现在安才人面前时,手里却是多了一瓶药膏。 费嫔指着那药膏,轻笑着说道:“这是本宫新得的药膏,听说涂了以后能够使身段更加柔软纤细,让女子越发得柔弱无骨,想来对你跳舞是大有裨益的,而且在涂上后,还会步步生香呢。” 安才人惊喜地抬头,不可置信般地问道:“这……真有这般神奇的药膏?” 费嫔嘴角的笑意更深,递给霜儿一个眼色,让她将药膏交给安才人。 安才人受宠若惊地接过药膏,打开那瓶塞一闻,却是觉得香味甚是怡人。 费嫔见安才人这般着迷的模样,眸中闪过一道暗光,居高临下般地说道:“这药膏便赏给你了,你可要日日涂抹才是,争取早些突破那瓶颈。” 费嫔说这话时似是还含着另一层的意思,只是安才人一颗心都扑在了练舞之上,却是未曾察觉,她不胜感激地对着费嫔说道:“多谢娘娘恩典,嫔妾定会好好努力的。” 费嫔见状,满意地“嗯”了一声,抬手让安才人起来说话。 费嫔撑着下巴,似是想到了什么,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问道:“安才人,这琪贵人最近如何了?这病好利索了吗?别是再想着用病重为由去勾得陛下去看她。” 安才人知晓费嫔还在因着当日宋煜辰去陪琪贵人的事情而置气,她端着小心,滴水不漏地回答道:“娘娘放心,那琪贵人现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若是再想借此机会引起陛下的怜惜,却是不大行得通了,陛下可不是能任由她去糊弄的主儿,您尽管放心便是。” “那就好。”费嫔轻啜了一口清茶,姿态悠闲地靠在身后的软枕上,“这是陛下新赏的茶,你尝尝,听说是苏州特供的,皇后那儿也不过是得了三两。” 面对费嫔这有意无意的炫耀,安才人早已习以为常,她品着入口的清茶,眸中闪过一道艳羡。 什么时候她才能像费嫔一样,用着这顶顶珍贵的茶,享受着无上的荣宠呢? 安才人最是会看眼色,在与费嫔说话时,又是各种迎合,待到费嫔尽兴后,她才乖觉地退出了慈云宫。 第892章 诡异奇香 在这深宫,安才人最是会看眼色,在与费嫔说话时,又是各种迎合,待到费嫔尽兴后,她才乖觉地退出了慈云宫。 安才人在回到自己宫里后,便迫不及待地将那药膏抹于身上,许是因着心理作用,又或是这药膏真的有用,待到第二日晨起时,安才人竟是觉着腰间的尺寸似是小了些许。 安才人更是将那药膏奉为圣药,在临去给时清然请安前,又涂抹了一遍。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安才人对着时清然行了一礼,在时清然叫起之后,才施施然起身,转而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自安才人进来后,时清然便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如今伴随着安才人请安起身,借着身子的转动,那股香味变得更是浓了些。 时清然的鼻尖微不可见地一动,而后又将视线不动声色地转向安才人,方才她只是草草一看,并未察觉到任何的异样。 如今定了神,仔细一瞧安才人,却是发现了安才人身上悄然发生的变化。 以往的安才人虽说身形也算窈窕,但却少了些美感,如今的安才人只是这么瞧着,就能看出其身段窈窕,不难想象出那宽大宫袍下是怎样的一番令人痴迷的身姿。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便是今日的安才人对时清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就好似不由自主地,这眼神便要朝着如弱柳扶风般,不胜娇羞的安才人望去。 而程娇娇也是察觉到了这不一样的香味,只是于她而言,却是有些刺鼻的。 她本就怀着孕,对香味极为敏感,如今安才人身上散发出的香味更是直冲程娇娇的鼻腔,让她多少觉着有些不适。 “安才人,本宫方才闻见你身上似是有奇香,这香味倒是闻所未闻,不知你是何处得来的香料?”时清然面带好奇,笑着问道。 安才人见时清然问起这药膏之事,心下一转,却是轻描淡写地搪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这香料不过是臣妾随便鼓捣的,算不得什么的,娘娘过奖了。” 安才人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去直视时清然澄澈的目光,反倒是一个劲儿地躲闪,生怕时清然再问下去一般。 时清然瞧着安才人这副模样,也是没了追问下去的兴致,即便是她再怎么问,若是安才人不想说,她也是无法知晓半个字的。 时清然点了点头,随意夸奖道:“安才人果真是心灵手巧。” 时清然只当是这香味特殊,并没有再做他想,她的余光扫到了琪贵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关切道:“琪贵人最近身子如何?可是好全了?” 琪贵人闻言,当即便站起身,对着时清然盈盈一拜,柔声答道:“托娘娘关心,嫔妾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时清然的语气温厚,继续说道:“你身子骨弱,平日里更是要注意着些,即便是现在大好了,也不能掉以轻心,仔细落下了什么病根儿。” 琪贵人回以柔柔一笑,“嫔妾知道。” 费嫔在一旁看着琪贵人和时清然你来我往,却是冷笑了一声,嘲弄溢出眼角,“琪贵人果真是如那病西施一般娇贵,只怕在场的姐妹们都是比不过琪贵人这般的,你也该是多听着些皇后的话,保重着身体,仔细着哪天又病了。” 费嫔说这话单纯是因为看不惯琪贵人这般的娇弱姿态,只觉得琪贵人是在故意伪装。 琪贵人听到费嫔如此的讽刺,表情登时便变得有些难堪,只是因着不想直接与费嫔正面产生矛盾,她并没有说话,垂眸不语地坐在那里。 费嫔见状,以为琪贵人是心虚,正要继续张口时,时清然适时地打断了费嫔的话,“好了,这眼下的时节多变,容易生病也是正常的,这人活着,哪有一直健康的时候,三天两头小病一场,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时清然三言两语便替琪贵人解了围,费嫔被时清然这么一堵,虽然觉着心底不快,但到底是没再继续揪着这件事不放。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谈时,门外响起了通传声,下一刻宋煜辰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殿中。 宋煜辰一出现,众人的心思均是活泛了起来,宋煜辰抬脚坐至上首的位置,在叫了声“起”之后,又将眸光转向程娇娇,“静嫔,最近身子可还好?休息得如何?有什么想吃的,这女子怀孕,本就不好受,辛苦你了。” 程娇娇轻摇着头,回答道:“多谢陛下关怀,嫔妾一切安好。” 费嫔自是不想让宋煜辰的注意力集中在程娇娇的身上,她娇笑着开口道:“陛下,您一进来,就只顾着关心静嫔妹妹,臣妾倒是受了好一番的冷落呢。” 费嫔本就是娇艳如花般的美人,如今经过打扮,更是显得娇嫩欲滴,更别说这声调婉转,竟是让人听着就酥了半边的骨头。 转眼间,宋煜辰便被费嫔吸引了心神,待坐了半炷香的功夫后,宋煜辰起身,便让众人散去,费嫔适时地抓住机会,将宋煜辰请到了慈云宫。 宋煜辰在经过苏云婷身边时,却是被她身上散发出的如若空谷幽兰般的气质吸引了几分,他的眸光一闪,只是停留了片刻,便如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抬脚朝外走去。 程娇娇前脚刚走出宫门,后脚便遇到了苏云婷,程娇娇对上苏云婷,却是没什么好脸色,她的神情讥诮道:“宁才人,本宫劝你还是安分守己些,莫要再想着作妖,还有,别再本宫面前装这般可怜无辜的模样,皇后娘娘会被你骗,本宫可不会被你蒙混过去!” 程娇娇说到最后,声音也带上了几分狠厉,苏云婷见状,对上程娇娇暗含冷意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静嫔娘娘,您大可放心,嫔妾是不会再做从前的那些蠢事的,至于您说的伪装,嫔妾并没有,而且嫔妾也不会伤害您。” 程娇娇只当苏云婷是在狡辩,她懒得再去与苏云婷多费口舌,径直离开。 苏云婷站在原地,幽幽地叹了口气,随后也跟着离开。 第893章 苏云婷侍寝 程娇娇只当苏云婷是在狡辩,她懒得再去与苏云婷多费口舌,径直离开。 苏云婷站在原地,幽幽地叹了口气,随后也跟着离开。 而宋煜辰虽是跟着费嫔去了慈云宫,但心底却总是回味着在时清然宫中,对苏云婷的惊鸿一瞥。 苏云婷容貌不俗,虽不如费嫔娇艳,却是自有一番风情在其中,以前宋煜辰觉着苏云婷有些莽撞,还针对时清然,故而这十分的美貌,便被打成了六分,对苏云婷也是不甚喜欢。 可自从时清然主动要求将苏云婷放出后,苏云婷就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莽撞不再,沉稳之余,却又带着些若即若离的意味,更是让人想要去探寻一番。 宋煜辰抚弄着拇指处的玉扳指,心下闪过一个念头,而后薄唇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费嫔瞧见宋煜辰的模样,以为他是被自己所讲的笑话逗笑,更是不遗余力地逗着宋煜辰开心。 宋煜辰一边应付着费嫔,一边又开始琢磨起晚上宣苏云婷侍寝的事情。 宋煜辰在慈云宫用了午膳,便回了御书房,待到天色渐暗时,小顺子端着托盘走进御书房,对着宋煜辰恭敬地说道:“皇上,今晚您是要翻哪位小主的牌子。” 宋煜辰闻言,将最后一笔落下,而后才起身,踱步至小顺子面前,视线掠过一众嫔妃的牌子,最后定格在苏云婷的名字上。 “就宁才人吧。”宋煜辰将属于苏云婷的牌子翻过,若是说起来,这苏云婷却也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侍寝。 上一次虽是也抬了人到偏殿,可因着苏云婷赶巧身上来了月事,便没有侍寝成功,而这妃嫔若是未曾被皇帝恩宠,就抬出去的话,只怕会遭来许多的流言蜚语。 故而宋煜辰便将那日晚上的事情瞒了下来,留着苏云婷在偏殿睡了一晚,第二日才让人将苏云婷送回去。 这件事情除去苏云婷与宋煜辰,旁人却是不知晓的。 小顺子得了宋煜辰的话,弯着腰便退出了御书房,而后抬脚向着苏云婷的宫里走去,想着给苏云婷报一声信儿,让她好生准备着。 芬儿正在廊下闲坐着,余光扫到小顺子的身影出现时,瞬间便站起了身,迎了上去,“公公,你怎么来了?可是陛下那儿有什么吩咐?” 小顺子喜气洋洋地说道:“是,陛下今夜宣宁才人侍寝,估摸着一会儿就该来了,你快些去伺候着你们主子娘娘好生打扮一番,好讨陛下的欢心。” “哎!知道了,多谢顺子公公。”芬儿说着,便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递给了小顺子,“这是娘娘的些心意,并不算多,还请公公能够笑纳。” 在御前伺候的人,自然是最接近宋煜辰的人,同样也是后宫嫔妃都想着巴结一下的人,现下小顺子亲自来传达,想必也是在给苏云婷卖好,她们若是不表示些什么,也是说不过去的。 小顺子掂量了一下那钱袋的重量,当即便眉开眼笑道:“多谢宁才人赏赐,那咱家便先走了。” 芬儿目送着小顺子离开,而后转身走进了殿内,对着苏云婷说了晚上侍寝的事情,苏云婷淡淡地扫了一眼一脸喜意的芬儿道:“又不是第一次侍寝了,至于这么高兴吗?” 若是换作从前的苏云婷,在听到宋煜辰要宣她侍寝时,必然是会如同芬儿这般欣喜若狂的,可自从禁闭过后,苏云婷却是想明白了许多,心境也是与之前大有不同。 “自然是值得高兴的,娘娘能够得到陛下的青睐,这可是天大的恩宠。”芬儿打量了一番苏云婷,又说道:“娘娘,奴婢伺候您梳妆吧,这样陛下瞧着也欢喜。” 苏云婷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拦住了芬儿上前的动作,“不必,本宫只做那寻常样子便可,无须这般的大动干戈,再说了,那厚厚的脂粉敷在脸上,也是不好看的,你也不必白忙活了。” 芬儿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苏云婷已经将目光转向了手中所执的书上,便只好作罢,由着苏云婷去。 夜色渐深,宋煜辰也出现在了苏云婷的宫中,苏云婷站起身,对着宋煜辰盈盈一拜,“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宋煜辰笑着将行礼的苏云婷扶起,而后带到了软榻之上,笑着道:“以往宫妃侍寝,大多都是盛装打扮,虽是好看,但瞧着还是觉得有些厚重繁琐,朕本以为你也会如常人那般,倒不想你会是如此的素净,瞧着竟是如那出水芙蓉一般,心旷神怡。” 苏云婷换上了轻如蝉翼的薄纱,柔顺乌黑的头发披在身后,不施粉黛的脸蛋更是清丽可人,在烛光的照映下,更多了些难以言说的风姿。 “陛下过赞,臣妾蒲柳之姿,哪里担得起陛下这样的夸赞,陛下还是莫要再取笑臣妾了。”苏云婷的脸颊适时地飞来一朵红晕,小声答道。 宋煜辰见状,眸光一闪,哈哈大笑道:“这是朕有感而发说的,可不是在取笑才人你,朕瞧着,如此的良辰美景,又有这佳人作伴,若是没有美酒助兴,倒是可惜,芬儿,去准备些酒来。” “是,奴婢这就去。”芬儿见宋煜辰很是喜欢苏云婷今夜这般装扮的模样,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不多时,便将酒呈上了案几。 苏云婷素手轻抬,为宋煜辰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苏云婷并不擅饮酒,只是喝了一两杯,便开始觉着头晕。 而宋煜辰却是千杯不醉,他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苏云婷醉酒的憨态。 酒过三巡,苏云婷的眼角眉梢已然带上了醉意,无意间流露的姿态更是撩人,宋煜辰这才放下手中的酒杯,将迷迷糊糊的苏云婷打横抱入怀中,随后朝着床榻走去。 苏云婷被宋煜辰放到了床榻上,酒意散去了几分,而后宋煜辰的身体便覆了上来,苏云婷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宋煜辰动作。 当剧痛袭来时,苏云婷的眉头下意识地皱到了一处,眼角流下生理性的泪水。 这一夜,芙蓉帐暖度春宵,却是让无数的人又守了空房。 第894章 费嫔拦消息 御花园里颜色正好,前些日子落了场雨,程娇娇瞧着窗外的花草愈发水润,再加上这些天一直都在宫中休养,很少出去走走转转,便起了去御花园散散步的心思。 “翠儿,”程娇娇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吃力地坐起身,对着殿外轻唤:“你过来。” 翠儿寻声过来,见程娇娇正翻身下床,脸上一惊:“娘娘!”急匆匆地小跑上前扶住程娇娇,帮她找来鞋子穿上。 伺候着程娇娇穿上鞋子,搀着她站起来走了几步,翠儿忍不住问:“娘娘,您这是要干什么?” 程娇娇却不答,反而道:“翠儿,你瞧,这外面的景,多好看呀。” 翠儿隐隐感觉不对,正要开口阻拦程娇娇,便听程娇娇继续说:“咱们去御花园走走吧。” “可是,娘娘……” “怕什么,”程娇娇打断她,自顾自道:“本宫若是再不出去走走,本宫受得了,可这孩子,它能受得了吗?” 是这个理儿。 翠儿一想,就答应了,搀着程娇娇往御花园去。 呼吸到新鲜空气,程娇娇一连几天在心里闷着的那口气也呼出来了,心情畅快不少。 果然啊,还是多出门走走的好。 御花园另一边,费嫔携着霜儿也来了御花园。 霜儿远远的便瞧见了程娇娇,有些差异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娘娘今儿竟出了宫,对费嫔道:“娘娘,您瞧,静嫔也来御花园了呢。” 费嫔正手执一朵花,蓦地折断,抬眼望过去,正巧瞧见程娇娇大胆的指使自己的贴身宫女退后,不许上前扶她。 “摔一跤才好。”费嫔厌烦地收回目光,刻薄道。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尖叫,霜儿慌忙叫她:“娘娘,静嫔摔倒了!” 那厢,一众宫女奴才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搀住了险些失足摔倒的程娇娇。虽未实打实地摔倒,程娇娇心下亦受了一惊,脸色苍白地叫人扶她回宫,又遣翠儿去太医院找王珂王太医给她安胎。 费嫔远远的瞧着,心生一计,扔掉手中的残枝,转身吩咐道:“回宫。” 慈云宫。 费嫔一回宫,便急匆匆地坐在铜镜前,吩咐霜儿为她好生梳妆一番。 “娘娘,”霜儿一面为费嫔梳妆,一面问:“您可是要去养心殿见皇上?” “聪明,”费嫔看着镜中的自己,十分满意地笑起来,站起身让霜儿服侍她更衣,忽然想起什么,问:“膳房可有什么点心?” 霜儿为费嫔系好束腰,从身旁宫女手中接过一个饭篮呈上:“娘娘放心,参汤奴婢早便为娘娘备好了。” “不错,去养心殿。” 养心殿。 熏香袅袅,罗帐轻拂。宋煜辰刚批完奏折,顿觉心身疲倦,一手倚在案上揉捏眉心。 “皇上,费嫔娘娘求见。”门外侍卫忽然推门进来,禀报道。 “哦?”宋煜辰手中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略一思忖,摆摆手道:“让她进来。” 费嫔将宫女奴才都留在外面,自己提着食篮走进来,瞧见龙椅上的宋煜辰,福身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爱妃不必多礼,快平身,”宋煜辰颔首,拍手召来奴才又掇了把椅子,道:“爱妃,上来吧。” 费嫔听话的上去,将食篮打开,端出参汤,体贴道:“陛下,处理这么久的公务,一定累了吧?这是臣妾熬的参汤,您尝尝。” 宋煜辰赞赏地看了眼费嫔,端过来嗅了嗅,笑道:“爱妃竟还有这般好的手艺,看来朕今日有口福了。” 宋煜辰正要接过勺子喝参汤,却被殿外的一声通报打断:“皇上,小顺子公公求见。” 宋煜辰手上动作稍顿,放下参汤和勺子,正了正身:“宣。” 小顺子从程娇娇那里得了消息,说程娇娇摔了一跤,此刻胎息不稳,急匆匆地跑进养心殿,没瞧见费嫔,下跪便要禀报。 不行,这小顺子八成是来禀报程娇娇的消息的,宋煜辰若知晓,必然要离开。不能让小顺子说出来。 费嫔面上一僵,眼底隐隐有阴狠的神色一闪而过,她忙转首看向宋煜辰,拉了拉宋煜辰的衣袖,撒娇道:“陛下,小顺子公公没瞧见臣妾呢。” 宋煜辰宠溺地拍了拍费嫔的手,回头对着小顺子喝道:“小顺子,你今日怎么回事,连你费嫔娘娘一个大活人坐在这儿,也看不见?” 小顺子一惊,忙磕头道:“参见费嫔娘娘。” 费嫔这才收回搭在宋煜辰身上的手,轻慢地点点头,满不在意道:“嗯,起来吧。” 小顺子忙从地上爬起来,心想这事可耽误不得,得速速向皇上禀报才是,道:“启禀皇上……” “陛下,您怎么不尝尝了?”费嫔端起被宋煜辰放下的参汤,又递到宋煜辰手边,轻声道:“陛下,这好歹也是臣妾的一份心意呢。” 宋煜辰无奈,只得接过,“好,朕先尝尝。” 小顺子的话又被打断了。 这可怎么办,待会儿万一静嫔娘娘真出了什么事,给他一百颗脑袋,也不够他死的啊! 小顺子在阶下焦急地等着,好不容易等宋煜辰喝过了参汤,复作揖禀道:“皇上,静……” “诶,小顺子,”费嫔忽然开口,仿佛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毫不客气地打断:“本宫记得,前些日子宫中新进了一批云锦,怎么连宁才人都有,本宫宫里却没见人送来了呢?” 小顺子脸上一阵赧然,“这……” 总不能说是因为,宁才人最近得了宠,费嫔风头不如从前那般盛,才不送的吧。 宋煜辰亦皱起眉,道:“小顺子,可有此事?” “回、回皇上的话,这新进的云锦不够,是奴才办事不周,没能各宫都顾及到。” 宋煜辰沉了眉眼,冷声道:“既然知道自己做的不好,便自己下去领罚吧。” 得,这该说的正事没说,又领了顿罚。 “是,奴才领旨。”小顺子垂头丧气的回道,转身只得快步退出养心殿。 费嫔看着小顺子离开的背影,微微勾起唇角。 有她在,她程娇娇别想让宋煜辰去看望她。 第895章 静嫔动胎气 水波微漾,青雾渐笼,湖边渐渐起了寒气,时清然坐在湖心亭内,不禁拢紧了衣衫,心下也忍不住有些心烦意乱。 “娘娘,该您了。”弄儿见时清然执子半晌也不落下,不禁出声提醒道。 时清然忙回过神,看了看棋盘便要落子。 “参见皇后娘娘!” 一名坤宁宫的一等宫女急匆匆地跑来,高声道。 心下正乱,这丫头又吵吵嚷嚷,真是烦人。 时清然收住了要落的棋子,蹙眉看过去,问:“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一等宫女来不及多说,言简意赅道:“娘娘,静嫔娘娘今早在御花园里摔了一跤!幸……” “什么?!”时清然蓦地起身,手中棋子清脆落下,急急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一等宫女喘了一口气,忙继续道:“幸好当时静嫔娘娘身边随着众多宫女奴才,给静嫔娘娘扶住了,没有伤到孩子,但也动了胎气。皇后娘娘,您快去看看吧!” 话音未落,时清然依然走出湖心亭走过她身旁,留下一句吩咐:“你们都跟上来,去静嫔那里!” 到了静嫔的住处外,时清然便自己快步下了步辇,往宫里去。弄儿小跑了好几步,才勉强跟上。 时清然想起来什么,问身旁的弄儿:“陛下呢?陛下可曾来了?本宫怎么没有看见陛下的人?” “奴婢也没瞧见……”弄儿亦四处张望,最后跑去问了问旁边的宫女,又匆匆回来,答道:“回、回娘娘,皇上他……没来。” “没来?”时清然心生疑窦,但脚下步子依旧未停,走进殿内,正巧撞上刚为程娇娇诊治完的王珂王太医,唤住他道:“王太医。” 一室内的众人听见时清然出声,这才察觉皇后来了,急忙下跪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时清然等不及问王太医话,摆摆手道:“都平身。” 王太医颤巍巍地从地上起来,对着时清然拱手一揖,问道:“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时清然问:“你方才为静嫔诊过脉,情况如何?静嫔和孩子可有无大碍?你给本宫一一细细说来。” 王太医不敢怠慢,忙如实回道:“回禀皇后娘娘的话,静嫔娘娘险些摔倒,虽说没有伤到孩子,不会小产,但还是动了胎气。” 王太医瞧着时清然的脸色有些难看,忙又开口补救道:“不过,下官已经为静嫔娘娘开了一剂安胎药,只要静嫔娘娘按要求服下,不出三日,便可将精气神都调养回来。” 时清然松了口气,如临大敌的神情一下子卸了下来,再三确认道:“也就是说,静嫔此番是有惊无险,对吧?” 王太医回道:“正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时清然松了一口气,看向里屋床上躺着的程娇娇,摆摆手放过了王太医:“你退下吧,好好为静嫔开安胎药。” “是。” 程娇娇摔得这一跤,的确是事出突然。怪不得她今日一直感觉心神不宁,原来是这儿出了岔子。不过好在程娇娇身边的宫女奴才们有眼力见,及时扶住了她。否则,龙嗣没保住,她真是难保这一室宫人的命运如何。 只是,虽说及时搀扶住程娇娇有功,但皇上怎么没得了消息赶过来? 孩子的事情,宋煜辰一向看得很重,他若知晓了程娇娇今日摔了一跤,哪怕是程娇娇只是喝口水呛到,他也要过来瞧瞧。 而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宋煜辰还没有回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不知道程娇娇今早险些摔了一跤这个消息。 要么,问题出在宋煜辰那边,有人故意不想让宋煜辰知道这个消息,要么,就是程娇娇的宫里,有背主弃信的奴才,没将这件事传给宋煜辰。 不论哪一种可能,她都不会轻饶所有牵涉其中的奴才。 时清然快步走进内室,从翠儿手中接过长巾,亲自搁水盆里浸了浸,然后拧干一些,给程娇娇擦拭额头和脸颊,轻声问:“静嫔,你感觉怎么样?” 程娇娇这才睁开眼睛,发现是时清然在照顾她,勉强笑了笑,道:“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的身子,大概再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过来了。” 时清然想起来出事的原因,还是忍不住要说程娇娇两句:“你平日都不出宫,怎么这次非要去御花园转转呢?还那么大胆,不让人扶。” 程娇娇脸色苍白,懊恼地笑了笑:“臣妾知错了,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 “唉,”时清然轻轻喟叹,拍了拍她的手,叮嘱道:“你安心休息吧,剩下的其他事都交给我来处理。” “好。”程娇娇点点头,便真的阖上眼睡了起来。 “来人,”时清然走得远了些,不会吵到时清然休息,才叫来宫里的奴才,冷下眉眼沉声问道:“你们这些做奴才的,自己主子出了事,怎么不知道往皇上的养心殿里通报一声?” “好在是本宫知道了,若连本宫也不知道,你们主子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待的起吗?!” 底下的奴才连连磕头:“皇后娘娘,冤枉啊!” 时清然蹙起眉,问:“怎么回事?怎么个冤枉法?” 宫女奴才们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说。说了,她们可能会得罪养心殿里那位主子,可若不说,眼下这皇后娘娘怪罪下来,他们又担待不起。 “说!”时清然沉声道。 一名一等宫女咬了咬牙,下了豁出来的决心,禀报道:“静嫔娘娘一出了事,奴婢就托人通知了小顺子公公,去养心殿禀报皇上。可是……” “可是,小顺子公公过了没多久便回来告诉奴婢说,说费嫔娘娘先他一步去了养心殿,他屡屡禀报,屡屡被打断,最后还被费嫔娘娘赏了顿罚!” 原来是费嫔。 好一个费嫔,得了消息便抢在所有人前头先去养心殿拖住宋煜辰,让他知道不了消息。 时清然转头,却见程娇娇不知何时已睁开眼睛,听见了一切。 “静嫔,你且安心,陛下待会儿就会过来的。”时清然忙出言安抚。 程娇娇只是脸色苍白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896章 云开雾散 “皇后娘娘,药熬好了。” 翠儿端着一个长方形的木案,案上放着巴掌大的玉碗,碗里乘着黑乎乎的药汁,放了一个小勺在里面。 静嫔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睫毛轻颤睁开了眼睛,扫了那药碗一眼,撇开了脸:“拿走。” 翠儿皱起小脸:“娘娘......” 时清然无奈的看了一眼满是抗拒的程娇娇,伸手道:“把药给本宫吧,本宫喂她喝。” 翠儿赶紧把碗放在时清然手里:“劳烦皇后娘娘了!” “无妨。”时清然舀起碗里的药汁吹了吹:“娇娇,别任性了,把药喝了才能好起来。” 静嫔道:“我不想喝。” 时清然也不恼,温柔的问她:“那告诉本宫,你为什么不想喝药?是因为皇上?” 静嫔咬唇:“我要说不是,娘娘您信吗?” 时清然与她对视片刻,将她眼中的失望不甘尽收眼底,叹了一口气道:“在这宫中,有些事你不能看得太重,否则过去的本宫就是将来的你,你明白吗静嫔?” 静嫔眼圈一红:“此次跌倒虽确实是我不小心,但是娘娘,这宫里有多少人盯着我腹中的孩子您心知肚明,如若皇上表现出对我不屑一顾的样子,那我就真的贻笑大方了。” 时清然握着她的手拍了拍:“皇上不会的,费嫔固然能短时间靠美色留住他,但不代表皇上冷血到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管不顾。” 静嫔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反握住时清然的手:“真的吗?” 时清然微微一笑,颔首:“真的,本宫最了解皇上了。” 静嫔眼神有些呆滞,显然在发呆。 时清然舀起药汁:“来,把药喝了。” 静嫔看着递到唇边的勺子,最终还是张开了唇瓣,把药吞了进去。 时清然一勺一勺的将药喂完,最后将空碗放回木案之上,侧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太医王珂,出声道:“行了,静嫔已经服药,送王太医出去吧。” 翠儿拿碗刚刚离开,弄儿只好接过了这个差事:“奴婢这就去送。” 弄儿领着王珂往钟粹宫宫门的位置走,屋子里只剩下静嫔和皇后时清然,药里有安眠的成分,静嫔很快就感觉眼皮重得如同坠了几斤铁。 她艰难开口:“清然,我有些乏了。” 时清然就守在她的床前,闻言替她撩起落在眼皮上那一缕调皮的头发,安抚道:“睡吧,本宫守着你。” 虽然她喝了药,脸色却也没什么好转,脸色憔悴,唇色惨白。 时清然着实有些忧心,开口道:“日后定要小心,怎的这次这般粗心大意,你身子本来也有些弱,入宫后精心调理才勉勉强强,如今又动了胎气,怕是养个三两月也恢复不了元气。” 说着,她掏出自己的丝帕折叠,替程娇娇擦去了额角的薄汗,眼中是满满的担忧。 静嫔也不担心她是演出来的,毕竟如果她的演技真的好到这种程度,那也不至于被费嫔夺去所有宠爱。 静嫔心中动容,鼻尖发酸,说不出话来。 在这人心叵测,各怀鬼胎的深宫之中,要说不会害她的,真正关心她的,也仅有一个时清然罢了。 但是不得不说,不管她怎么在心里为时清然辩解开脱,苏云婷的事始终像一根刺卡在她的心里。 时清然对她越好,她就觉得愈发难以理解,如鲠在喉,辗转反侧。 既然还把自己当姐妹,既然对自己那么好,明明知道自己与苏云婷势同水火,那又为什么要放她出来。 时清然看着她盯着自己出神,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静嫔?不是乏了吗?怎么不睡看着本宫想什么呢?” 静嫔回过神,眸色微动:“清然,我有事问你,你可以如实告知我吗?” 时清然一愣,随即笑道:“自然,往日我们素来无话不谈,你问便是。” “你为什么会放苏云婷出来?” 时清然笑容渐渐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本宫便察觉出你与我生疏了许多,不曾想是这事在从中作梗,本宫知你不喜欢苏才人,本无意在你面前提起她扰你清净,却忘了这后宫虎狼环伺,即便本宫不告诉你也有别人告诉你。” 静嫔静静听着,时清然接着道:“定然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了什么吧?是本宫考虑不周了,本宫私底下去了解过苏家,苏才人两姐妹并不亲近,都是被父亲强迫入宫,入宫时也是被人挑拨才会对你我不敬,本宫见她着实有些可怜,实在是于心不忍便自作主张放了她。” 静嫔听了她的话,心里好受许多了,到底在她心里,自己还是最重要的,也还有她这个妹妹。 但她还是语气冷冷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养虎为患可不是万全之策,皇后娘娘。” 时清然听出了她语气中赌气的成分,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还装作不介意的模样,明明以往都是称本宫闺名,这一次倒是左一个皇后娘娘右一个皇后娘娘的。” 静嫔侧过脸,躲过她的手指:“娘娘以往从不将本宫蒙在鼓里,如今不也开了先例?又缘何指责我?” 时清然忍俊不禁:“此事是本宫错了,还不行吗?” 两人打闹片刻,嫌隙消散了许多。 说完,她面露惆怅:“这后.庭之中谁又何尝不是可怜人,能予人一点帮助便予人一点吧,他日若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或许会有意外之喜。” 静嫔看着她,心知拗不过她,只好道:“你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毕竟你我势单力薄,如此便随你去,娘娘你也守了很久了,不如回宫歇息吧?这样下去,你身子恐怕也要吃不消了。” 时清然淡淡一笑:“也不是什么费力气的事,本宫无甚大碍。” 静嫔望着床帐,感慨道:“不知不觉,已经进宫这么久了,我估算着也有一年半了吧?” 时清然附和道:“是啊,应当是差不厘的,果真是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啊。” 程娇娇仔细一想,虽然此时时清然隐瞒在先,但她虽没有听信费嫔三番五次的挑拨离间却还是对时清然生了嫌隙。 说来说去,这事她也有错,难免心里有些愧疚。 翠儿放了药碗回来,走到门口听到了寝殿里传来的欢笑声,驻足下来。 许久未曾听见娘娘笑得这般开心了,就让她们单独多待会儿吧。 第897章 各凭本事 养心殿,宋煜辰专心致志批着龙案上堆成小山的奏折,费嫔站在他的身侧,圈住他的手臂蹭了蹭,语气满是撒娇道:“皇上,就不能等会儿再批吗?这奏折如此之多,官员们都是白拿俸禄的吗?” 宋煜辰笔尖一顿,侧头看了一眼她,抬手指向上面道:“爱妃,你看上面有什么?” 费嫣然茫然抬头,看了一眼殿顶和横梁,满脸茫然:“殿梁?雕花?” 宋煜辰淡淡看着她,没吭声。 费嫣然强行扯出一个笑,拂身道:“臣妾愚钝,实在是没看到什么。” 小顺子撇了撇嘴,皇上的这个问题,来过养心殿的妃子十个有九个答不上来。 宋煜辰又问:“真的没看到什么吗?” 费嫔心中忐忑,求助的视线看向一旁的小顺子。 小顺子也不好视而不见,只好用唇形提醒道:“匾额。” 费嫔如梦初醒,看向龙案后面墙上挂着一幅书法以及书法头顶的那一块匾额道:“有匾额!” 宋煜辰勾起唇角:“很好,那爱妃可识字?” 费嫔懵然的回答:“识。” 宋煜辰脸上挂着莫测的笑意:“那现在请爱妃将匾额上的字读出来。” 费嫔望着那块匾额,冷汗都快下来了 “勤、勤政亲贤” 宋煜辰淡淡看着她:“现在你明白朕为什么不能等会儿再批了吗?” 费嫔腿脚一软,险些跌倒,抠住了龙案一角才稳住身形答道:“臣妾...明白了。” 宋煜辰虽然平日对后妃十分怜惜,可也无人敢挑战他的权威,方才她要是一个不甚,虽无性命之忧,但是一顿责罚却是跑不掉的。 她才醒悟,方才那句话有多不合适。 宋煜辰也知刚才过于严厉,于是出声安抚道:“在其位谋其政,朕耽搁一会儿没关系,只是若是地方有什么重大灾情耽搁一会儿百姓将死伤无计,爱妃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先行回去。” 费嫔一噎,泫然若泣道:“皇上可是嫌弃臣妾在一旁叨扰您了?” 无论什么时候,柔弱永远是最好的武器。 宋煜辰拍了拍她的胳膊道:“爱妃哪里的话,朕只是担心爱妃独自在此太过无聊。” 小顺子杵在一边,心中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比起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皇后娘娘,费嫔是要吵闹许多,但凡她有皇后娘娘半分聪慧,皇上也不至于让她回去。 费嫔的眼珠微微一转,最后停在砚台上,她出言试探道:“那皇上,臣妾为您磨墨吧?这样臣妾就不会无聊了。” 宋煜辰一怔,沉吟片刻,不动声色道:“不必,这种事自有下人去做,爱妃去一边歇着便可。” 费嫔的笑容刹那僵在脸上,她撅了噘嘴,微微提起裙摆退到一侧的榻上坐下,百无聊赖的撑着下颔盯着宋煜辰。 费嫣然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她对京城女子所追求的郎情妾意半点不感兴趣,她不甘平庸,她对自己的要求向来是以皇后的标准严格要求。 因为她知道,她一定会嫁给一国之君,只有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才配得上她。 她不在乎谁坐这个皇位,只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势。 但是在她第一次见到登基为帝的宋煜辰时,心脏也忍不住砰砰直跳,因为这个男人生得实在好看。 初见时,他一身月白银丝鹤纹锦袍,剑眉凤目,鼻挺唇薄,眼里心里满满都是站在他身边的时清然。 她在闹,他在笑,多么美好的一幕。 那时候她有些庆幸,虽然她并不对儿女情长的事情感兴趣,但若能爱情权势双收,又何尝不可? 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她盯着龙案上的砚台,那个位置,皇上始终为皇后留着,哪怕如今的时清然很少过来,也无人可以取代。 费嫣然有些烦躁起身:“皇上,臣妾去给您泡杯茶。” 宋煜辰微微抬眼,看了她一眼:“准。” 小顺子屈膝行礼 费嫣然迅速转身,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姿态,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宋煜辰那一眼已经将她的情绪看穿。 出了养心殿,费嫣然看了殿门的方向好几眼,一边往另一边走,嘴里纳闷:“霜儿这个臭丫头,让她去打听个消息怎么还没回来!” 费嫣然进了小厨房,正在泡茶的时候,霜儿进了小厨房:“娘娘,奴婢回来了。” 这会儿不是什么饭点,养心殿那边也没有什么要做糕点的命令传过来,丫鬟太监们都不知道躲在哪里偷懒去了。 费嫔冷笑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霜儿立马下跪:“娘娘赎罪,方才在殿里没看见您,找了一会儿才找到这。” 费嫔居高临下看着她:“说,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霜儿咬唇道:“奴婢在钟粹宫外守了半个多时辰,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后来王太医出来了,静嫔只是动了胎气,并无大碍。” 费嫔也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毕竟没真摔着,她颇有些遗憾道:“那她运气还真是不错。” 霜儿道:“娘娘不必忧心,离生产还有时间呢,下次她的运气还会不会这么好就不一定了。” 费嫔轻笑一声:“行了,端上本宫为皇上亲自泡的茶,回养心殿!静嫔现在一定眼巴巴盼着皇上去看她呢,你说本宫能如了她的愿吗?” 霜儿依言起身,端过费嫣然手里的茶,脸上露出一个笑:“娘娘,奴婢听说皇后娘娘也在钟粹宫。” 费嫔眼神一冷:“不管是谁,别说是皇后,要从本宫手里抢人就各凭本事吧。” 天色渐晚,晚霞初升 费嫔揉了揉酸痛的脖颈,看着连姿势都没变过的宋煜辰,心中憋闷万分。 “禀皇后娘娘,费嫔娘娘今日在养心殿一直待到现在都未出来,想来今夜应当是会留在养心殿侍寝了。” 时清然收到宫人来报,眉宇浮上一丝忧愁,看着床上陷入睡眠的静嫔忧心道:“皇上以往从不至于如此不知分寸,静嫔本就身子不好,如今又动了胎气,这种时候孰轻孰重不是显而易见吗?陛下为何会.....” 弄儿不爽道:“费嫔那个狐媚子样,皇上就是被她蛊惑了。” 时清然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弄儿,你小声些,别吵醒了静嫔。” “本宫已经醒了。”床上的人忽然出声道。 弄儿赶紧跪下:“是奴婢的错。” 静嫔淡淡一笑:“无妨,你起来吧。” 弄儿这才起身,静嫔看向一脸愧疚的时清然,笑道:“不要这个表情,这后宫的妃子都顾忌我肚子里的孩子从不踏进钟粹宫一步,皇上不来也挺好的,清净。” 时清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了,只好保持了沉默。 弄儿看了一眼逐渐变黑的天色道:“娘娘,天快黑了,咱们该回宫了。” 时清然颔首道:“知道了。” 临走之前她多番叮嘱翠儿道:“你家小主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一丝差错,你一定要多多上心,有什么事就差人来坤宁宫找本宫。” 翠儿低声应是,时清然在宫人簇拥下离开。 第898章 横插一脚 “娘娘,皇后娘娘对您还是有几分真心的。”翠儿望着远去的人群,对静嫔说。 静嫔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是啊,所以你日后少在我面前说清然的坏话的如何?” 翠儿脸红:“奴婢、奴婢也是为了娘娘好啊!” “是是是。” 翌日,宋煜辰在下朝之后,又依着费嫔去了慈云宫用早膳,小顺子弯着腰走了进来,凑到宋煜辰身旁,低声耳语了一番。 宋煜辰听罢,手中的筷子蓦地放下,眉头微不可见地一蹙,问道:“这可是真的?为何昨日不来报?竟是拖到了现在?” 小顺子听到宋煜辰的这般质问,更是吓得跪倒在地,“奴才也是刚从钟粹宫那儿得到的消息,昨儿夜里静嫔娘娘便有些不适,只是不知为何,却是没人来知会一声,奴才不敢离开御前,所以才耽搁到了现在。” 费嫔见宋煜辰面色不虞,知道这事是瞒不下去了,她狠狠地剜了一眼不知好歹的小顺子,又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柔声说道:“陛下,既是静嫔妹妹不适,咱们也该过去探望探望才是,莫要让静嫔妹妹觉着孤独才是。” 宋煜辰本就有意去看望程娇娇,现下费嫔主动提出,他想也不想地应道:“好,那便随朕去一趟钟粹宫。” “是,臣妾遵旨。”费嫔话题一转,又劝道:“不过想来,妹妹也是没什么大碍了,陛下先用完早膳,然后咱们再去。” 宋煜辰虽是有些心急,担心程娇娇的安危,但转念一想,费嫔说得也有些道理,故而在草草地用完早膳后,才由费嫔陪同着,一起出了慈云宫,朝钟粹宫走去。 而时清然昨夜自照顾完程娇娇,回到自个儿的寝宫后,便一直在担心着程娇娇的状况。 王珂虽然已经言明程娇娇无甚大碍,只需好生调养便是,可这终究是受到了一番不小的惊吓,而且昨儿宋煜辰没过去看一眼程娇娇,程娇娇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想来,到底是不怎么痛快的。 时清然心疼程娇娇,她坐在铜镜前,待到弄儿服侍着她梳洗打扮,确认妥当后,才出了殿门。 时清然刚走到钟粹宫门口,便看到了小顺子站在外面,这小顺子是宋煜辰身边的人,他既是在这儿了,那便代表宋煜辰也来了。 时清然松了一口气,好在宋煜辰是来看望程娇娇了,这也算是些许的慰藉。 时清然这般想着,掀开门帘,待到走进殿中时,却是看到了费嫔坐在软榻之上,而宋煜辰在陪着程娇娇说话的场景。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安。”时清然对着宋煜辰行了一礼,轻笑道:“臣妾原先还担心静嫔没人陪,怕她落寞,如今倒是臣妾多想了,陛下来了,便好了。” 在时清然没来之前,宋煜辰便从与程娇娇的谈话中知晓了时清然昨夜所做的一切,如今又看到时清然早早地便来探望程娇娇,一时间更是深感欣慰地点头道:“皇后辛苦了,朕才知道皇后为了照顾静嫔,竟是衣不解带地忙了一整天,有你这般负责任的皇后帮衬着静嫔,朕也是放心的。” 时清然得到宋煜辰的夸赞,心底自是多了些欣喜,她谦逊一笑道:“陛下过奖,这本就是臣妾的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与不辛苦,能够为陛下分担些负担与责任,是臣妾的荣幸。” 费嫔坐在一旁,瞧着时清然和宋煜辰你来我往,心里更是止不住地泛酸,她冷嘲热讽地开口道:“这幸好啊,是有皇后娘娘照看着,陛下日理万机,也能够放下心来,若是换做旁人来管,只怕早是出了大乱子,不过也理解,毕竟皇后娘娘对静嫔妹妹可是上心得很呢。” 这话听上去是在夸时清然,可若是细细一品,却是能够发现费嫔是在阴阳怪气地讽刺时清然偏心于程娇娇,若是换作其他的嫔妃出事,只怕时清然却是不会这般的尽心尽力的。 费嫔逞了一时口舌之快,可当她瞧见程娇娇与时清然相视一笑的模样时,一股危机感瞬间席卷了心头。 费嫔好不容易才让程娇娇对时清然生了误会,两人有了嫌隙,可现下却是因着这一夜的照顾,关系竟是拉近了许多,若是程娇娇再度与时清然联手,只怕是棘手得很。 宋煜辰无暇细究费嫔话中的深意,而是又意识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之处,沉声问道:“昨日既是不适,为何没差人去知会朕一声,今日若不是小顺子来报,只怕朕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这话并没有指明要谁来回答,可费嫔却是暗道不好,昨日是她派人拦下了消息,若是让宋煜辰知道是她从中搞鬼,只怕又会掀起轩然大波。 不等时清然回答,费嫔便是擅自抢白道:“皇后娘娘许是顾虑着陛下每日喂国事操劳,所以才没有派人去告诉您,皇后娘娘也是一番好意,而且,臣妾听说啊,这妇人在怀孕初期时,身体偶尔出现一些或大或小的状况,也都是正常的。” 费嫔说着,又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将宋煜辰的注意力从质问无人通报消息上,给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 宋煜辰又陪了程娇娇一会儿,最后以政务繁忙,奏折还需批阅为由离开了钟粹宫,而费嫔紧随其后,在看到宋煜辰无意带她一起时,忍不住出声道:“陛下,您每日劳心劳力,臣妾瞧着心疼,不如就让臣妾在旁伺候着陛下,臣妾保证不会打扰到陛下的。” 宋煜辰闻言,却是没有答应,而是以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婉拒道:“朕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昨儿你已经伺候朕一天了,夜里又侍了寝,朕不忍看到你如此劳累,今日你便先回慈云宫,好生歇息着吧。” “陛下,臣妾不累,臣妾就想陪着您。”费嫔见状,却是不依不饶道:“您就答应臣妾吧。” 宋煜辰轻拍了拍费嫔的手背,再说出的话却是带上了不容拒绝的意味,“乖,等朕忙完了,便去慈云宫看你。” 费嫔也知道见好就收这个理,见宋煜辰心意已决,并且没有商量的余地时,她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与宋煜辰分开,转而回到了自个儿的宫中。 第899章 不是早有定论 宋煜辰打发走了费嫔,而后便回了御书房批折子,因着奏疏堆积得有些多,宋煜辰埋头批阅了一下午,竟是还有一摞在案头摆着。 小顺子不敢出声打扰宋煜辰,只是在估摸着茶盏中的茶水不再温热,或是已然饮尽时,小心翼翼地为宋煜辰换上一杯清茶。 天色渐暗,小顺子手持托盘,弯着腰进了御书房,对着宋煜辰恭敬地说道:“陛下,该翻牌子了。” 宋煜辰并未理会小顺子,而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中的奏折之上,而小顺子没得到宋煜辰的回应,自然也不敢擅自乱动,只能够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站在那里。 直到小顺子的手脚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时,宋煜辰才沉声说道:“今晚不翻牌子了。” “这……陛下……”小顺子闻言,欲言又止道:“陛下,您不去别的娘娘那儿坐坐吗?也当是解一下乏。” 宋煜辰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朕今晚去皇后那儿,你先退下吧。” “是……”小顺子艰难地迈步走出了御书房,在活动了一下手脚后,便紧赶着去了时清然那儿通传。 “本宫知道了。”时清然彼时正在软榻上看着书,听到小顺子说宋煜辰晚上要过来后,坐起了身,对着弄儿说道:“服侍本宫沐浴更衣吧,小顺子跑这一趟也是不容易。” 时清然虽是没有把话点明,但弄儿身为时清然身边的人,自然是知晓这宫里不成文的规矩,即便是身为皇后的时清然,对待这御前伺候的太监时,也是要赏一两分面子的。 小顺子得了赏赐,乖觉地退到了殿外,待到时清然出浴后,宋煜辰还未到,她坐在铜镜前,由弄儿为她用干帕子绞着头发。 头发半干后,时清然又坐回了软榻上,拿起案几上的针线,开始专心致志地做起了针线活。 弄儿没有出声打扰时清然,而是静默地为时清然旁边又添了两盏灯,免得时清然瞧不清楚那细微的针脚。 时清然的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她之所以会做这针线活,却是想着给程娇娇的孩子做些小鞋子和小肚兜。 这宫里人的衣裳虽是有尚衣局操办,也有许多绣艺高超的绣娘在,本该是不用时清然来动手的,但时清然总觉着,这绣娘绣的东西虽然好,可终归不是她亲手做的,这是她的一番心意,还是要亲力亲为才来得更有意义一些。 更何况,时清然也觉得这绣小孩子的玩意儿也是颇有趣,那么小小的一件,瞧着就让人欢喜。 宋煜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时清然坐在灯下刺绣的专注模样,烛光映照着时清然的侧颜,衬得时清然越发得柔和恬静,岁月静好。 宋煜辰轻咳了一声,在时清然抬头看向他后,才抬脚走至时清然面前,柔声说道:“皇后,今天时辰也不早了,明日再做这些吧,仔细伤了眼睛。” 时清然回以恬静一笑,目光仍旧注视着手中还未成型的绣样之上,“臣妾没事,静嫔身子弱,所以臣妾才想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来帮衬她,免得她为此而忧心。” 时清然这话并不像是在回答宋煜辰,而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她一边穿针引线,一边又继续说道:“这世间的母亲,都是希望能将自己最好的东西给孩子,臣妾昨日在陪着静嫔时,光是听着她念叨腹中的孩儿,便觉得温馨可期。” 宋煜辰笑而不语,时清然盯着手中的绣样,而他却是专情地注视着坐在对面的佳人。 在明黄的烛光下望去,时清然精致秀丽的面容比平日里更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韵味,而从时清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温柔,更像是刻在了她的骨子里,仿佛时清然天生便是这样,让人不自觉地去探寻,去沉迷,总觉着在她身边,就是最安心的。 宋煜辰的神情有些恍惚,他竟是觉着,这一刻像极了从前他们在王府时的景象,那时的他便是这样与时清然面对而坐,即便是什么都不说,也并不会觉着尴尬。 宋煜辰心神一动,将心底的话问出了口,“你想不想要一个属于你跟朕的孩子,朕瞧着,你是极喜欢孩子的。” 时清然意味不明地勾唇一笑,她放下了手中的绣样,对上了宋煜辰投来的暗含期冀的目光,说道:“陛下,这个答案,臣妾与您不是已然有了定论了吗?您每日差王珂送来的那苦汤药,不就是您想要给臣妾的答案吗?” 时清然说不上心里是何种的感觉,既复杂又矛盾,她理解宋煜辰的用意,可又觉着那样实在是有些残忍,明明不让她生育的人是宋煜辰,可现在主动提起这个话题的人,却也还是他。 宋煜辰听到时清然这般说,视线不自觉地移到了案几之上,他不知该如何去回应时清然,而且他更多的是觉着时清然是在怨他。 可他的确是为了保护时清然,现在这个时候,时清然确实是不适合有孕的。 宋煜辰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有心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时清然瞧见宋煜辰自责无言的模样,心底的柔软再次被触碰,她主动将手覆于宋煜辰的手背之上,莞尔一笑道:“陛下,臣妾知道您的用意,臣妾那么说,是因为臣妾不想欺骗您,对于陛下,臣妾一向都是敬爱有加。” 时清然的声线平缓,将宋煜辰烦躁的思绪瞬间抚平,他抬眸望向时清然,只见她目光清明,丝毫不躲闪,这才回握住时清然的手,叹道:“你能够明白,那便是最好的,朕对你的情意,你该是明白的。” 时清然动容地点了点头,两人间的气氛逐渐变得和谐缱绻,共同诉说着当年的美好回忆。 夜更深,直至时清然秀气地打了个呵欠时,宋煜辰才牵着时清然的手,一起朝着床榻走去。 许是因着情动,今夜宋煜辰在床榻之上时格外得用力,时清然渐渐体力不支,最后沉沉睡去。 第900章 不尴不尬 许是因着情动,今夜宋煜辰在床榻之上时格外得用力,时清然渐渐体力不支,最后沉沉睡去。 时清然睡意深沉,连宋煜辰何时起身去上朝,都未曾察觉到,待到时清然睁开朦胧的双眸时,外头的日光已经照射了进来。 时清然定了定神,身旁早已没了宋煜辰的踪影,她的声音含着沙哑,扬声道:“弄儿,弄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弄儿听到时清然的呼唤声,当即便从门外走了进来,半垂着头答道:“娘娘,现在已经是辰时一刻了。” “什么!”时清然闻言,原先还萦绕在眼周的睡意瞬间散去,她娥眉紧蹙,带着责怪的意味继续说道:“胡闹,怎么不早些来叫本宫,现下来请安的宫妃们只怕都等得着急了。” 弄儿受到时清然的责问,却是丝毫不觉得委屈,反而是笑着回答道:“娘娘,这可是奴婢的主意,奴婢哪里有那个胆子呢?是陛下吩咐奴婢别叫您,让您再多睡会儿的,这可是陛下体恤娘娘。” 时清然见状,只能无奈地用手点了点弄儿的额头,忽略她揶揄的语气,没好气地说道:“行了,以后你注意着些,万不可再如此没分寸,先服侍着本宫起身梳妆吧。” 弄儿从善如流地应了声“是”,时清然梳妆打扮过后,便起身朝正殿走去。 时清然平日里是决计不会迟到的,可今日却是破天荒地迟来了一会儿,待到时清然坐至上首的位置上时,喊了声“起”之后,才出言解释道:“本宫昨日睡得晚了些,今日贪睡,故而误了些时辰,还望众姐妹莫要往心里去才是。” 时清然肯主动开口解释,这已然是天大的颜面,自然是不会有人傻到站出来去指责时清然。 众人端的是一副宁静和谐的模样,时清然扫了一眼下首的空位,不由得又开始念叨道:“静嫔也不知是怎么样了,太医吩咐要好生静养着,本宫今日没去,总是觉得不安心,只希望她这一胎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才好啊。” “皇后娘娘请放心。”琪贵人站起身,迎上时清然投来的眼神,温婉一笑,说道:“嫔妾在来给您请安的路上,顺道去看望了静嫔姐姐,她如今一切安好,还让娘娘您莫要太记挂着她,省得您伤神。” “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时清然微蹙的眉头因着琪贵人的这话,瞬间便舒展开来。 费嫔平时总是最活跃的那一个,每一回来请安时,都必然是想着压所有人一头,顺带着炫耀一番宋煜辰对她的恩宠。 可今日的费嫔却是难得的沉默寡言,她一想起昨日宋煜辰留宿时清然宫中,便觉着心口堵得慌。 明明宋煜辰说着是要处理政务,可等到忙完,却是去看了时清然。 但时清然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是宋煜辰的发妻,两人之间的少年夫妻的情意,却是任何人都无法越得过去的。 而且宋煜辰的心里有时清然的位置,即便是费嫔再如何不甘与不忿,也是拿时清然无可奈何。 现下想要扳倒时清然,可以说是毫无胜算,即便是时清然母家势单力薄,出身卑微,可她的身后是宋煜辰,是这天下的九五至尊,有他为时清然撑腰,想要撼动时清然的地位,无疑是在蚍蜉撼树。 因着琪贵人开了一个头,时清然便顺势又问了些关于程娇娇近况的问题,费嫔听着,更觉着心烦。 昨日她与宋煜辰去探望程娇娇时,程娇娇与时清然之间的关系竟是已经有了隐隐破冰的迹象,比起之前,却是好似又近了许多。 费嫔好不容易才将两人的联盟搞得分崩离析,可没成想,她拦下了钟粹宫的想消息,留住了宋煜辰,本以为是扳回了一成,能让程娇娇不痛快,但最后她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留宋煜辰一时事小,可若是放任时清然和程娇娇联盟,日后势大的话,只怕是不好对付。 费嫔思及此,脸色更是沉如锅底,在请安过后,她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慈云宫时,就在霜儿为费嫔端上她最爱吃的糕点时,费嫔忽地抬手,将那糕点一把打翻,眼底深切的憎恶与痛恨瞧着更是瘆人。 “为什么!为什么这宫里的每一个人,都要与本宫作对!”费嫔转过身,顺手便将那价值连城的花瓶朝着地上扔去,花瓶碎裂,发出巨大的响声,费嫔似是还觉着不够,她将所有能砸的物件通通都砸了一遍。 不多时,慈云宫便已然是遍地狼藉。 宫女们皆将头死死地埋在胸前,大气都不敢出,即便是那碎片不小心溅到了身上,划伤了某一处,也是只能忍耐着。 霜儿膝行至费嫔脚下,抱着她的腿,哀声道:“娘娘,您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让旁人平白看了笑话,您息怒啊。” “本宫如何能息怒!”费嫔一脚将霜儿踢开,眸中的红血丝布满了整个眼眶,“时清然如今是皇后,处处压制着本宫,即便本宫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那又能如何?说到底,不还是妾吗?无论她从前是什么身份,可她现在是皇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费嫔的胸前剧烈地起伏着,她咬着牙,神情扭曲,“本宫动不了时清然,可本宫竟是连一个小小的静嫔都比不过,她现下能与本宫平起平坐,等到她肚子里的那块肉生下来,她说不定也和时清然一样,凌驾于本宫头上,到时,母凭子贵,地位稳固!” 霜儿听着费嫔的话,嘴唇更是不住地颤抖,她有心想要劝费嫔冷静下来,可此时的费嫔已然失去了理智,陷入了自怨自怜之中。 “可本宫呢?”费嫔忽地大笑起来,眼角清泪滑落,“本宫什么都没有,没有与陛下的少年情意,没有孩子做依傍,本宫在这宫里,能靠的只有自己,本宫好恨啊,为什么静嫔能生,本宫却不能生,为什么!” 第901章 攻心为上 费嫔发了狠地用力捶着自己的小腹,行为举止越发癫狂可怖,“为什么就你不能生!为什么!留着你还有什么用!为什么不去死!” “娘娘!”霜儿见费嫔竟是开始对自己动手,她忙上前,试图将费嫔的手按住,可费嫔的力道却是极大,霜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无法钳制住费嫔半分。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来控住娘娘,莫要让她伤到了自个儿!”霜儿冷声喝道,若是费嫔出了什么事情,他们身为近身伺候的宫人,便是第一要被上位者责罚的。 小太监和宫女们面面相觑,似是在犹豫着该不该上前,在霜儿的不断催促下,终是硬着头皮,费尽力气,才好不容易阻止了费嫔的动作。 费嫔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她望着满地狼藉,更是悲从中起,“寻常人家的妻妾不能生育,日子不会好过,本宫为宫妃,只怕日后,也会落得个香消玉殒,红颜未老恩先断的下场了。” “娘娘。”霜儿从未见过费嫔这般疯狂而又脆弱的一面,她稳了稳心神,说道:“您还有得力的母家作为你的后盾,陛下即便是看在费家的份儿上,也是会对您好的。” “呵。”费嫔发出一声自嘲的笑,似是在嘲笑着霜儿的话,却更多地像是在嘲笑她如今这般不尴不尬,不上不下的位置和境地。 “霜儿,你要知道,后妃的荣宠和前朝是息息相关的,费家的未来多半都要靠费宗仪撑了,可他与本宫的关系不冷不热,本宫如何使唤得动他?”费嫔倒是将自己与费宗仪之间的关系看得通透,所以她才迫不及地想要趁费丞相和费正还算得宋煜辰重用时,一举取代时清然,扫清所有的障碍。 霜儿听费嫔提起费宗仪,眸色微不可见地一暗,她先是转过头,让殿内多余的人退了出去,待到只剩下她与费嫔后,才对着费嫔一字一句地说道:“娘娘,您可以从静嫔的孩子身上下手,这是一个极好的切入点。” 费嫔当即便否认道:“不可,当初那麝香之事造成的影响和后果可谓是不小,没人查出来是本宫做的,这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若是这次不慎失手,那可是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遇了。” 提起麝香之事,费嫔仍旧心有余悸,她原本以为顺势就能够将罪名安到时清然的头上,而后宋煜辰震怒,便会将时清然废黜。 可事情远没有费嫔想得那般简单,而且宋煜辰对时清然的信任程度也是出乎费嫔的意料,在那样的情况下,时清然不仅逆风翻盘,将自己的嫌疑洗清,更是差点循着那蛛丝马迹,查到了她头上。 若不是最后宋煜辰及时叫停,只怕费嫔如今所在的地方,就是那阴冷幽暗,空无一人的冷宫了。 霜儿摇了摇头,对上费嫔不解的双眸,耐心说道:“这次不需要我们下手,并且事后也不会有任何的证据指向娘娘,奴婢可保此法万无一失。” “哦?什么办法?”费嫔闻言,饶有兴味地挑眉问道。 “您之所以会这般的惶恐与害怕,是因为您担心皇后娘娘与程娇娇最后会联起手来对付您,她们二人一个地位尊贵,一个有孩子固宠,这两个人一旦成为盟友,必将对娘娘产生极大的威胁,所以,我们的首要目的,便是瓦解和离间她们二人之间的关系。”霜儿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缓缓说道。 费嫔眉头微蹙,似是在思量着霜儿话中的深意,“离间?这要如何做文章,才能够让静嫔下意识地疏离时清然,并且忌惮她呢?” 霜儿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静嫔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宝贝得很,若是让她知道,或者是觉得皇后娘娘意图不轨,想要对她的孩子做些什么的时候,您觉得,静嫔还会心无芥蒂地接受皇后娘娘对她的好吗?” 怀疑是一把最好的离间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刀,一旦怀疑的种子埋下,只需稍稍煽风点火,便会势如破竹一般,长成那参天的大树,在心底牢牢地生根发芽,挥之不去。 “娘娘,常言道,攻心为上,只要皇后娘娘和静嫔在这孩子的事情上有了不可调节的冲突,那么这剩下的一切,便也就理所当然了。”霜儿一边说着,一边将费嫔从地上扶起,为她将裙摆处的灰尘拂去,又将那褶皱处整理好。 费嫔任由着霜儿动作,随意地支着下巴,视线定格在殿内的某一处,陷入了沉思当中。 “将这些东西都收拾干净,另外从库中再挑新的物件来,声音和脚步都要尽可能地轻,不要打扰到娘娘。”霜儿安抚好了费嫔,转身出了殿门,站在台阶之上,对着下首站着的宫人们吩咐道。 宫人们闻言,诺诺地点头,而后动作迅速且不失轻缓地将殿内的乱象都整理好,不多时,便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景象,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霜儿似是想到了什么,再度沉下脸,威胁意味十足地敲打道:“今日之事,谁也不准泄露半个字,否则的话,这慎刑司的皮肉之苦,你们怕是逃不了的,而且你们在宫外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知道了吗?” 虽然她在与费嫔商议事情时,一早便将宫人们都屏退,可若是让旁人知道了费嫔因为程娇娇怀孕一事而举止癫狂,只怕是会遭来无端的揣测,霜儿自然是要将这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尽可能地扼杀在摇篮里。 众人闻言,更是面色一紧,忙不迭地应声答道:“奴才,奴婢知道,必然不会透漏只言片语。” 霜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先去忙活手头的事情。 这时,费嫔的呼唤声从殿内传来,霜儿掀开门帘,抬眸看向费嫔,只见她的面色好转,甚至还带上了一分轻松的笑意,“本宫知道你是何意了,此法甚妙。” 第902章 嚼舌根 “那这事情便交由你去办了,莫要让本宫失望才是。”费嫔只觉得心头压着的一块大石被除去,一时间,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奴婢遵命,必然不会让娘娘失望的。”霜儿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而后又说起了宫里的趣闻,来逗费嫔开心。 身在钟粹宫的程娇娇并不知晓费嫔的手再度伸向了她,并且这次神不知,鬼不觉。 这日,程娇娇待在屋中,只觉得心口直发闷,即便是程娇娇坐到了窗户边的软榻之上,可那种憋闷感丝毫没有得到缓解。 程娇娇越发得焦躁,柳眉紧蹙,一道不深不浅的沟壑在眉宇间出现。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翠儿端着托盘走进屋内,将那瓜果放至案几上,轻声道:“娘娘,这是奴婢新洗的葡萄,您尝尝,御医说了,这孕妇常吃葡萄,对腹中的孩子有好处呢。” 翠儿本来是想转移程娇娇的注意力,让她少些忧心,可程娇娇却只是看了一眼案几上的葡萄,便移开了视线,“本宫没胃口,不想吃。” 翠儿轻咬着下唇,心下闪过几分计较,而后试探性地开口问道:“那……娘娘,奴婢扶您去院子里走动走动?这屋子里待得久了,也是觉着憋闷,正好能够散散心,如何?” 翠儿原本想说的是扶着程娇娇去御花园走走,赏赏花,许是心情能够好些。 但御花园人多眼杂,如今的程娇娇又是不知道多少人的眼中钉,若是因着一时散心,而着了不轨之人的道,只怕是得不偿失。 程娇娇也知道翠儿的顾虑,闻言,她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便依你所言。” 翠儿扶着程娇娇起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程娇娇出了殿门,眼睛时刻注意着程娇娇的脚下,生怕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程娇娇的月份还不算大,走起路来也不算费力,她呼吸着院中的空气,微风拂面,倒是散去了几分焦灼。 翠儿见程娇娇眉头舒缓,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一道若有似无的声音传来,翠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并没有在意,可不多时,那声音又如蚊虫般响起。 “翠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程娇娇有些迟疑地问道,她动了动耳朵,凝神细听,似是在分辨到底是幻听,还是真实存在的声音。 “奴婢听到好像是有人在说话。”翠儿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回答道。 程娇娇一边听着那声音,一边分辨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她挪动着脚步,耳畔传来的声音逐渐增大,最后停在了墙根处。 在墙的另一边,俨然是两个小宫女在说着悄悄话。 “皇后娘娘与静嫔娘娘果真是姐妹情深啊,前个娘娘不小心摔了一跤,皇后娘娘便担心得不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的皇后娘娘就是静嫔娘娘的亲姐姐呢!”其中一个小宫女有意无意地提高了音量,确保程娇娇能够听清她所说的话。 而这边的程娇娇闻言,也只是莞尔一笑,时清然对她的好,她自然是知道的,这一点是无须旁人来置喙的。 至于这两个小宫女,无非就是闲来无事,凑在一起嚼舌根罢了,程娇娇并无任何偷听墙角的兴趣,她正要转身离开时,却听到了另一个小宫女反驳的话,程娇娇的脚就像是生根一般,停在原地。 “我倒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皇后娘娘看着是宅心仁厚,一副活菩萨的好人模样,可是啊,常言道大智若愚,皇后娘娘只怕精明着呢,算盘也是打得响亮。”另一个小宫女的语气少了一些对时清然的敬畏,尾音上扬,似是带着某种笃定的意味。 “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什么算盘啊?”先前说话的那小宫女适时地发出疑问,却正好也是程娇娇的心声。 程娇娇淡然的神情瞬间变得惊疑不定,她对着不明所以的翠儿轻轻摇了摇头,示意翠儿不要轻举妄动。 翠儿本来是要搀扶着程娇娇离开的,但是见程娇娇又改了主意,便也跟着留下,一起凝神细听着那人继续说话。 “你这个傻子,怎么不能透过那表象,看到那内里的实质呢?”另一个小宫女恨铁不成钢地解释道:“你想啊,如今皇后娘娘膝下无子,静嫔娘娘现下怀了身孕,这孩子将来若是生下,可就是庶长子了,虽然非嫡出,可好歹占了一个长字。” 先前的小宫女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另一个小宫女轻咳了一声,说道:“满宫的人谁不知道,这静嫔娘娘是皇后娘娘提携上来的,这皇后娘娘对静嫔可谓是恩重如山,即便是为了那份情谊,这庶长子多半也是要放到皇后娘娘身边去养的。” “不可能。”先前的小宫女直接出声反驳,义正言辞道:“皇后娘娘不是那样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利用这情谊,来满足自己的私心呢?而且这孩子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 “哎呀,无论男女,这中宫皇后无所出,顺势抱养别的妃子的孩子,记到自己的名下,这不是常有的事情吗?”另一个小宫女似是见她不相信,又条条是道地开始了分析,“皇后娘娘如今是对着咱们的静嫔娘娘嘘寒问暖,可是你不觉着,这是在打感情牌吗?所谓的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不就是这个理儿吗?” 先前的小宫女听了,却是说不出话了,另一个小宫女见她哑然,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更沉重道:“我就是想着啊,若是有一天,陛下亲自下旨,要静嫔娘娘将孩子交给皇后娘娘抚养,即便是静嫔娘娘想要去闹,碍于这对象是皇后娘娘,她便也只能将这苦肚子咽到肚子里,不敢声张的。” 末了,另一个小宫女又故作无所谓地补充道:“不过呢,我也就是随便猜测,没准我们的皇后娘娘她不是这样的人呢……” 第903章 心生疑窦 程娇娇的脸色变得如白纸一般,她的手心更是不住地冒着冷汗,尤其是在听到那小宫女说时清然会将她的孩子夺走时,无边的恐慌如排山倒海般地朝着程娇娇袭来,几乎要将她溺死其中。 “娘娘,您没事吧?”翠儿离得程娇娇最近,自然是感觉到了程娇娇身体的颤抖。 程娇娇没有回答翠儿的问题,许是日头开始落下,冷风顺着程娇娇的衣领口,不停地窜入程娇娇的里衣之中,更是让程娇娇生起了鸡皮疙瘩,脊背处传来的森寒似是要深入骨髓。 “娘娘?”翠儿见程娇娇蹙眉不语,更是担心,“娘娘,您说句话啊,您别吓奴婢。” 程娇娇这才听到了翠儿的呼唤声,她僵硬地扯动着嘴角道:“本宫没事,你别担心。” 话虽是这么说,可翠儿却不是个傻的,她自然是看出了程娇娇是在因着这两个小宫女在背后嚼舌根,所以程娇娇才会脸色大变。 翠儿轻拍了拍程娇娇的手背,而后径直走出殿门,出现在了那两个小宫女面前。 那两个小宫女似是没想到翠儿会突然出现,她们忙起身对着翠儿福了福身,神情惊慌。 翠儿见状,更是冷笑了一声,厉声喝道:“你们两人,不好好做自己的事情,却是在这儿议论主子的是非,怎的?是皮子痒了?我看,你们就是欠教训!这便将你们送去慎刑司,不然的话,你们是长不了记性的!” “翠儿姑姑饶命,饶命啊……奴婢们再也不敢了。”两个小宫女似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当即便跪倒在地,不住地哀声求道。 “算了,她们也是无心的。”这时,程娇娇的声音响起,阻拦了翠儿,又对着那两个磕头的小宫女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多谢,多谢娘娘,奴婢感激不尽。”那两个小宫女说完,便连滚带爬地离开。 翠儿见状,却是不赞同地说道:“娘娘,您若是不对这两个小宫女施以惩戒,下次的时候,她们还会再犯的。” 程娇娇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眼神也开始游离,她并未去搭翠儿的话,转身恍若提线木偶把,失魂落魄地朝里走去。 翠儿无奈,只能紧走了几步,上前搀扶着程娇娇,待到程娇娇回到殿内,坐在了软榻上后,她还是保持着方才的那副表情,一动不动。 程娇娇沉浸在那两个小宫女的对话中,久久都没能够回过神。 若是时清然真如那小宫女所说,那么她该如何应对?她真的还有余地去拒绝吗? 程娇娇叹了口气,心底却是无法控制地开始疑神疑鬼,她将近段时间时清然与她的点点滴滴又梳理了一遍,平时瞧着很是正常,甚至还倍感温馨的画面,如今再用有色和异样的目光重新审视,却是多了一层厚厚的迷雾,让程娇娇越发心神大乱。 自从时清然知晓她怀孕之后,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对她的不满,反而是待她越发得亲厚起来,态度也是胜于从前,甚至于还有些热切。 可时清然真的会那般的大度,毫无私心地对她好吗?这些好,真的是发自内心,还是因着有私心驱使,时清然故意作出的假象,为的就是能够在无形中控制程娇娇,将她一举击溃。 无数的疑问在脑海中闪过,程娇娇在不知不觉间,竟是下意识地按照那两个小宫女所说的话题方向去思考,在这之后,更是疑窦丛生,再无法平静。 转眼,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程娇娇独自一人坐在殿内,翠儿走进来时,发现殿内一片漆黑,忙将那托盘放下,而后转身去为程娇娇点灯。 殿内恢复光亮,却无法照亮程娇娇越发迷惘的心,翠儿见程娇娇还是一副恍惚,不知所措的模样,便知道程娇娇恐怕还是在想着下午时那两人的话。 翠儿斟酌着用词道:“娘娘,您就莫要再胡思乱想了,皇后娘娘她不是那样的人,您难道忘了吗?上次您出了事,是娘娘衣不解带地照顾您,奴婢劝了好几次,皇后娘娘都不肯离开,皇后娘娘对您是真心实意的关心,不是做戏。” 程娇娇却不停地摇着头,念念有词道:“万一呢?若她只是想要骗取我的信任呢?万一这一切都是假的呢?本宫如何能够保证,她便不是那一万中的万一?” 程娇娇伸手去抚摸小腹处的隆起,只觉得越发无助和害怕。 她怕极了孩子被时清然夺走,这是她辛苦怀胎才得到的孩子,她怎么舍得将他拱手让人。 更何况,这孩子也是她在后宫中,有那稳稳当当立足之地的根本,只有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并且养在她身边,她才能够爬到更高,更稳的位置。 翠儿无言,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导程娇娇是好,现下的程娇娇已然钻了牛角尖,无论他怎么说,程娇娇都沉浸在时清然会夺走孩子的恐惧中,无法自拔。 但瞧见程娇娇这般脆弱无助的模样,翠儿更是心疼,她只能不住地安慰道:“娘娘,当务之急是您要放宽心,这以后的事情谁能够说得准呢?您若是思虑过重,这腹中的孩儿也会受到影响的,这都是假的,她们说得都是假的,您无须放在心上。” 翠儿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可程娇娇依旧不为所动。 无奈之下,翠儿只能咬着牙,对着程娇娇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奴婢向您发誓,即便是拼上奴婢的性命,奴婢也会替您保住这个孩子的,任何人都不能将这个孩子夺走,即便那人是皇后娘娘。” “真的吗?”程娇娇期期艾艾地看向翠儿,在看到翠儿的眼神中所透露出来的笃定之色后,她才渐渐放下了心,声音带着哽咽道:“在这后宫之中,本宫能信的人只有你了,你定然要护好本宫和腹中孩儿,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好,奴婢一定会的。”翠儿见程娇娇总算是情绪稳定了下来,这才默默地松了口气。 第904章 心神不宁 这一夜,程娇娇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蹙,额头更是不停地渗出细密的冷汗,口中不住地发出呢喃声,好似陷入了梦魇一般。 在梦中,程娇娇一觉醒来,发现寝殿中竟是空无一人,无论程娇娇怎么喊,始终都没有半个人影出现。 极度的惶恐与不安将程娇娇整个人牢牢地包裹,就好像有一张大网,将她勒得紧紧的,竟是连一丝喘息的余地都不曾有。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没有了?我的孩子呢!”程娇娇忽然间抚上小腹处的位置,却发现那里是一片平坦,她翻滚下床,赤着脚在殿内呼喊,“翠儿,你去哪儿了?我的孩子到哪里了?你出来啊!” 回应程娇娇的是一片死寂,程娇娇正要冲出殿门,去找寻自己的孩子时,忽地眼前的景象一变,程娇娇竟是出现在了时清然的宫中。 透过窗棂,程娇娇看到时清然的怀中正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许是母子连心,程娇娇感应到那便是自己的孩子,她作势就冲进了屋中,想要将属于自己的孩子夺过来。 “静嫔,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失态?”时清然闪过程娇娇前来争夺的双手,退到了弄儿身后,好整以暇地开口道:“陛下已然将这孩儿交由本宫来抚养了,你尽管放心,本宫会将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对待的,绝对不会让他受到半分的委屈的。” “不!皇后娘娘,嫔妾求求您,您将孩子还给我好不好?就当是看在我们往日的情面上,皇后娘娘,我不能没有这个孩子,我不能没有他!”程娇娇跪倒在时清然脚下,凄声哀求道。 时清然并未有半分的触动,她轻笑了一声,说出的话却是让程娇娇瞬间便如坠冰窖一般,“静嫔,不是本宫不肯给你,而是这乃是陛下亲自下的命令,你也知道,本宫呢,不过是皇后,自然是要听陛下的,你啊,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别再吓着孩子。” 程娇娇疯狂地摇着头,泪痕冲刷着苍白的小脸,红血丝更是充斥满了整个眼眶,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孩子,呼吸变得急促,“为什么?陛下为什么要将我的孩子给你养!明明我才是他的生身母亲,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时清然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讽刺一笑,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本宫是皇后啊,这中宫无所出,从旁人那里抱养一个,当成嫡子养,这可是无上的荣耀,你啊,还得谢谢本宫呢!”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要,我不要!”程娇娇死死地捂着耳朵,可时清然的话却如同魔咒一般,在她耳边不停地回响。 “娘娘,您没事吧,娘娘?”翠儿的声音响起,她本来在殿外替程娇娇守着夜,却听到了程娇娇突然间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她以为程娇娇是出了什么事,赶忙便跑了进来察看情况。 “不要!”程娇娇猛地睁开眼睛,噩梦仍旧在脑海中不停地回放,翠儿见程娇娇脸色极差,更是担心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翠儿一边问,一边用干净的帕子替惊醒的程娇娇擦汗,程娇娇颤抖着双唇,她死死地握住翠儿的胳膊,眼泪不期然地跌落,“我的孩子被时清然抱走了,她怎么都不肯还给我,还说是陛下的旨意,我该怎么办?我的孩子……” 翠儿忍着疼,轻拍着程娇娇的背,安抚道:“娘娘,您莫怕,这梦都是反的,而且啊,既然是做梦了,怎么可能会成为现实呢?您呢,就是最近压力太大,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的,没事的,现在都好了,孩子还在你肚子里,好好地待着呢。” “真的吗?我的孩子还在?”程娇娇闻言,下意识地便去摸索自己的肚子,在感受到那若有似无的胎动时,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翠儿,我好害怕啊……”程娇娇郁结于心,再加上那梦的干扰,更是让她整个人都脆弱到了极点。 翠儿不厌其烦地听着程娇娇的哭诉,直至程娇娇哭得累了,方才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本以为那梦只是昙花一现,但没想到的是,程娇娇竟是一连五日,都做了同样的噩梦,在梦中,她每次都苦苦哀求时清然不要抱走她的孩子,但时清然却始终置若罔闻,不曾表露出一丝的怜惜。 这日,王珂按照规矩,来给程娇娇请平安脉,程娇娇因着昨夜又做了噩梦,现下太阳穴正隐隐作痛,只觉得头脑混沌。 王珂抬眸看了一眼程娇娇,见程娇娇面色难看,眼窝处更是泛着青黑时,出声安慰道:“娘娘,您莫要忧心,这怀孕时,切忌愁思过重,您应当看开些才是,多想一些有趣儿的事情。” 程娇娇听到王珂这么说,却是僵硬地扯动着嘴角,低声道:“本宫如何宽心?那梦境每日都在本宫的脑海中反复重现,本宫生怕一个不小心,那梦便成了真……” 程娇娇并没有将梦中事如何说出,而王珂自然也没有过多地追问,不过这宫里的事儿,说来说去,也逃不过“子嗣”和“恩宠”四字。 如今的程娇娇虽不算十分得宠,但在宋煜辰心里也是排了号的,所以这剩下的答案,便是显而易见了。 再加上程娇娇如今这般愁眉不展的模样,多半也是在担心腹中孩儿落地后的境况。 不过这些都不是王珂能够多加置喙的事情,他沉吟了片刻,又说道:“微臣替您开些安神的方子,您每日睡前记得服用,或许能够对娘娘的梦魇之症有用,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靠娘娘自己,毕竟这心病还须心药医啊。” 程娇娇点了点头,“多谢王御医,翠儿,送王御医出去吧,今日便劳烦王御医了,莫要将本宫梦魇的事情告诉旁人。” 王珂起身,对着程娇娇恭敬地拱了拱手,应了一声“是”,而后便随着翠儿一起出了寝殿。 第905章 抵触 当晚,翠儿按照王珂所开的方子去煎药,待到将汤药煎好后,她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走进寝殿,对着心不在焉的程娇娇说道:“娘娘,该用药了,喝了这药,您便能好好地睡一觉了。” 程娇娇靠在身后的软枕上,伸手接过那瓷碗,待到汤药入口,留下的却是无边的苦涩,程娇娇更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翠儿见状,转身将一盘蜜饯递到了程娇娇面前,说道:“娘娘,您吃颗蜜饯,也好缓缓嘴里的那股子苦味。” “嗯,翠儿。”程娇娇将一颗蜜饯送入口中,犹疑不定地问道:“这药有用吗?本宫今晚真的不会再做那样的梦了吗?” “自然是不会了,王御医的医术您是知道的。”翠儿说着,便扶程娇娇去了净室,待到梳洗过后,程娇娇躺在了床榻之上,翠儿将殿中的灯火都如数熄灭,只留下一盏灯用来照明。 许是那药性开始发作,程娇娇缓缓合上了双眼,可一夜过去,程娇娇的梦魇症状未曾得到丝毫的缓解。 又或者是有些效果在里面,但也是微不足道。 程娇娇每日都沉浸在那噩梦之中,整个人也变得神神叨叨的,性子也是变得孤僻多疑起来。 这日,翠儿刚为程娇娇端来一碗刚做好的金丝燕窝粥,程娇娇只看了一眼,便将那燕窝粥打翻,吼道:“拿走!这里面必定是下了药,有人想要害本宫!这颜色都不是以往那种颜色!” 翠儿被溅出来的汤汁烫到了手背,登时便出现了一片红肿,翠儿轻轻“嘶”了一声,而后解释道:“娘娘,因着您怀着身子,所以御厨在做这粥时,未曾往里面放那点缀之物,所以您才会觉着颜色不对的,这粥是奴婢亲自盯着做的,绝对没有任何人去接近过这粥。” 程娇娇闻言,虽是暂时放下了心,可那粥却是实实在在地打翻,程娇娇不经意间扫到翠儿的手背,含着些歉意道:“真是对不住,本宫近日来总是觉着哪哪都不对劲,所以才……你莫要往心里去才是。” “奴婢不会的,娘娘再等会儿,奴婢去给您端些水果来。”翠儿不忍程娇娇为此伤神,她故作轻松地转身退下,动作迅速地回房抹了烫伤膏,随后又去亲自为程娇娇准备时兴瓜果。 翠儿本以为程娇娇的多疑会慢慢得到缓解,过了这段时间便能够好,可程娇娇的疑心病却是愈演愈烈,最后程娇娇甚至于连那入口的汤药都觉着是有毒的。 程娇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翠儿使劲了浑身解数去劝慰开导,可也是收效甚微,无奈之下,翠儿只能去找时清然。 “皇后娘娘,奴婢求求您,您就去看看我家娘娘吧,她现在不吃不喝,整日里都疑神疑鬼的,奴婢瞧着,都快憋出病来了。”翠儿泣不成声地说道。 “竟是这样?”时清然听完翠儿的讲述,当即便抬脚去了钟粹宫。 程娇娇彼时正念念有词,忽地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下一刻,时清然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殿内。 程娇娇情急之下,便只能躲到了床榻之上,而后将层层的床幔放下,遮住了旁人向内的视线。 程娇娇的动作虽然快,但时清然还是瞧见了程娇娇如同惊弓之鸟的模样,她叹了口气,试图走近程娇娇床前时,却被程娇娇出声阻拦。 “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嫔妾身体不适,恐怕不能见您,您还是请回吧。”程娇娇躲在床幔后,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闷声说道。 时清然没想到程娇娇会如此,她停下了脚步,对着床榻内侧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温声说道:“是翠儿去寻本宫的,她让本宫来瞧瞧你,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反应会这般的大?” 隔着床幔,程娇娇似是察觉到了时清然探究与审视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她心下只觉得万分不自在,下一刻,便将头转向了床榻里侧,变成了背对时清然的姿势。 “嫔妾身子疲乏,没什么事情的。”程娇娇搪塞道。 时清然见状,无奈地轻摇着头,程娇娇明显是不想见她的,可程娇娇这副模样她又实在放心不下,便只能派弄儿去御书房叫宋煜辰来,想着让宋煜辰来安慰受惊的程娇娇。 不多时,宋煜辰便赶到了钟粹宫,时清然很是自觉地将相处的空间留给了两人,转身带着弄儿出了寝殿。 “静嫔,朕来了,你莫要害怕,你看,是朕,不是旁人。”宋煜辰的声音响起,他试探性地将那层层床幔拨开,在瞧见窝在床榻内角的程娇娇时,宋煜辰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润的笑意,对着她挥了挥手道:“来朕这儿,好不好?” 程娇娇抬眸,对上了宋煜辰的目光,紧绷的神经瞬间便放松下来,那股抵触的情绪渐渐消散,她撇了撇嘴,当即便扑到了宋煜辰的怀中。 “陛下,是您吗?嫔妾好害怕啊,您总算是来了。”程娇娇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她紧紧地搂着宋煜辰的劲腰说道。 “没事了,是朕不好,朕以后,定然是会时常来看望你的。”宋煜辰感受到怀中人身体的颤动,更是心生怜惜,他轻拍着程娇娇单薄的后背,柔声细语地安抚道,“朕近日来忙于朝政,没能多分些关心到你这儿,是你受了委屈了,合该是朕向你赔个不是的。” 程娇娇受到宋煜辰这般的温情,一时间更是情难自已,她将头埋入宋煜辰的胸膛之中,瓮声道:“陛下,臣妾这几日不停地在做着一个梦,梦中您将臣妾的孩子交给了皇后娘娘抚养,臣妾怎么求您,您都无动于衷,陛下,您真的会那么做吗?” 程娇娇终是将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疑问说出了口,这个问题一直纠缠着她,无论程娇娇如何去回避,去说服自己,它都像是魔咒一般,不停地纠缠着她,如影随形。 第906章 隔岸观火 程娇娇终是将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疑问说出了口,这个问题一直纠缠着她,无论程娇娇如何去回避,去说服自己,它都像是魔咒一般,不停地纠缠着她,如影随形。 “这自然是不会的,你莫要再这般胡思乱想了,仔细伤着自个儿的身子。”宋煜辰轻叹了一声,对于程娇娇的这般无端揣测,他却是半分的气都无法生起来。 宋煜辰耐着性子,诱哄道:“静嫔,你要相信,朕与皇后都不是那种人,自然也不会做出像梦中那般的,夺人亲子的事情来的,你尽管放心便是,朕瞧着你也累了,不如就先睡会儿吧。” 宋煜辰方才还没注意到,现下离得程娇娇近了,却是看清了程娇娇眼窝处泛着的青黑,看着便像是许多日都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的模样。 程娇娇摇了摇头,她将眼睛睁得更大,眨也不眨地盯着宋煜辰的下颌,生怕下一刻,宋煜辰就会消失了一般。 宋煜辰见状,也不好再强求,只能够继续说着安抚程娇娇的话,来平复对方的心绪。 半晌后,程娇娇的双眸缓缓合上,呼吸声也渐渐变得平缓,宋煜辰这才轻手轻脚地将人从他的怀中,好生放到了床榻之上。 宋煜辰弯下腰,替程娇娇掖好被角,随后转身出了寝殿。 “陛下,娘娘她……”翠儿见宋煜辰走了出来,迎上前轻声问道。 “她已然歇下了,你好生照看着静嫔,若是再有什么事,便去知会朕一声。”宋煜辰吩咐完,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抬脚朝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 翠儿目送着宋煜辰离去,又瞧了一眼寂静无声的寝殿,暗自祈祷程娇娇能够快些好起来。 “陛下,您怎么来了?静嫔那儿……”时清然正看着书,在不经意间抬头,却发现宋煜辰竟是出现在了屋中。 “静嫔她已经歇下了,所以朕才能来找你的。”宋煜辰凌厉的剑眉轻拧,他将程娇娇和他说的那个梦境给时清然复述了一遍,末了又说道:“静嫔在讲述这梦时,整个人都呈现出极度的抗拒与抵触,朕瞧着也是心疼……” “原来是这样……”时清然听罢,眸中划过几分了然,她猜测道:“陛下,臣妾想着,静嫔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与那日的麝香之事却是有着说不清的关联,或许,这便是那日之事的后遗症。” 宋煜辰“嗯”了一声,示意时清然继续说下去。 时清然轻啜了一口杯盏中的清茶,缓声道:“女子怀孕后,本就心绪浮躁,更是容易胡思乱想,这身体不适多少会影响精神,所以这疑神疑鬼,也是正常不过的。” 宋煜辰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朕也是这么想的,真是难为她了。” 宋煜辰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如同巴掌一般瘦弱苍白的笑脸,心下更是对程娇娇多了几分真切的怜惜之意。 宋煜辰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半垂眸,颇有些愧疚地说道:“都是朕不好,是朕疏忽了,朕真的是……” “陛下也不必因此就心怀愧意,您往后对静嫔多上着些心便好,常去钟粹宫坐坐,便是对静嫔最大的安慰了。”时清然不忍看到宋煜辰这般自责的模样,她出声宽慰道。 “朕明白了。”宋煜辰对着时清然笑了笑,而后叹道:“还好有你在,不然的话,朕只怕会更加地焦头烂额。” 时清然回以温柔一笑,两人的目光相对视,眼中全然是对方的倒影。 坤宁宫算是一片和谐,而费嫔那边在收到程娇娇连着几日都心神不宁,并且寝食难安的消息时,更是笑得开怀。 “娘娘,听说啊,这今日皇后娘娘去钟粹宫看望静嫔,您猜怎么着?静嫔对皇后娘娘避而不见,端的是一副避如蛇蝎的模样,偏偏啊,咱们的这位皇后娘娘还跟没事人一样,什么都没有察觉到。”霜儿一边替费嫔捶着腿,一边说道。 费嫔闻言,当即便满意地点头,笑着说道:“甚好,时清然和静嫔的关系总算是再度疏远了,只怕那时清然怎么都想不到,她自认为的好姐妹会这么防着她,当真是有趣,只是,却是便宜了那个静嫔了。” 费嫔说到最后,原先的好脸色瞬间便沉了下去,她现在倒是不担心程娇娇还会站在时清然那边儿了,可是宋煜辰却又开始对程娇娇上心。 费嫔一想到宋煜辰对程娇娇嘘寒问暖的模样,便觉着这心底不住地泛着酸水,霜儿见费嫔面色不虞,自然也猜到了费嫔会如此的原因。 无非就是不满程娇娇得到了宋煜辰的关注罢了,但现下却不是拈酸吃醋的时候。 霜儿斟酌着开口劝道:“娘娘,这事情也要分个轻重缓急不是,当务之急不是对付静嫔,而是要先将这皇后的宝座率先攥到手里才是啊,只要您成为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这静嫔哪里还算是对手?不还是要任由您揉捏搓扁吗?” 费嫔脸色稍霁,暗自琢磨着霜儿话里的意思,霜儿说得倒也不无道理,静嫔再怎么得宠,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子,待到她成为了皇后,这静嫔肚子里的孩子是去是留,不也是要看她的心意去决定的吗? 霜儿偷偷地打量了一样费嫔,这才又继续说道:“况且,就算是这孩子生下来了,您到时候已然是皇后了,这将孩子抱到身边养,记在您的名下,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所以娘娘,您现在啊,就应该一门心思地去思考,这该如何将时清然拉下皇后的位置才是。” “嗯,你说得很对,本宫知道了。”费嫔对着霜儿投去一个颇为满意的眼神,随后抬手,看了一眼手腕间的红玛瑙手镯,唇角微勾,将那手镯褪下,“行了,这手镯便赏你了,你跟着本宫,这般地尽心尽力,本宫自是不能亏待了你。” “这……”霜儿受宠若惊地接过那手镯,谢恩道:“多谢娘娘赏赐,奴婢定然不会辜负娘娘的期望,必然会帮娘娘达成所愿的。” 费嫔听到霜儿如此表忠心的话,笑得更是开怀,眼角眉梢也尽是得意之色。 第907章 添一把火 费嫔从不是一个吝啬之人,无论是如同半个透明人,无甚存在感的安才人,还是跟在她身边伺候多年,尽心尽力为她谋划的霜儿,费嫔在遇到这些对她有利用价值的人时,这所给的好处和抛出的诱饵也是极尽可能地诱人。 安才人想要宠爱,那么她便扶持安才人上位,但同时,费嫔也留有后手,毕竟那日赏赐给安才人的那药膏,可不仅仅是生骨玉.肌的药膏那么简单。 至于霜儿,费嫔却是更不担心她会背叛自己,费嫔半眯着眼睛,似乎已经看到了她登上皇后宝座,母仪天下,与宋煜辰并肩而站的雍容华贵的那一幕。 过了不多时,霜儿弯着腰走进殿内,对着一脸得意之色的费嫔,恭敬地说道:“娘娘,安才人来了。” 费嫔半躺在软榻之上,姿态慵懒,在听到霜儿这般说时,也只是懒懒地应了一声,示意霜儿将人带进来说话。 “嫔妾参见娘娘,娘娘万安。”安才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费嫔,见她今日心情还算不错的模样,心下闪过几分思量。 “你怎的来了?”费嫔微微侧过头,指尖随意地捏起一颗葡萄,又说道“你倒是个有心的,隔三差五便来看本宫,也不枉本宫这般扶持你了,只是,本宫近日来听说了一桩趣事,原先还想着没个人分享,现下瞧着,你倒是赶了个巧。” 费嫔话里有话,安才人敏锐地察觉到了费嫔话后的深意,顺着费嫔的话说道:“嫔妾洗耳恭听,必然不能拂了娘娘的好心情。” 费嫔满意地点了点头,朱唇轻启,“这静嫔自从怀孕后,越发得疑神疑鬼,今日听说对皇后避而不见,给了皇后好大一个没脸,偏偏咱们的皇后还跟没事人一样,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你说,有不有趣?” 安才人抬眸,对上费嫔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笑道:“还真是有趣,一个有意疏离,一个却毫无所觉,当真相揭开时,后者的心只怕会像在那油锅里煎炸一般。” “是啊。”费嫔轻啜了一口杯盏中的清茶,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旁敲侧击地开口道:“你也知道,这火烧得还不够旺,若是不能及时去添一把火,这再旺的火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渐渐熄灭,本宫瞧着安才人也是个懂戏的人,应当明白本宫是何意才对。” 安才人了然,当即便站起身,带着笃定意味开口道:“嫔妾知道娘娘的意思,必不会让娘娘失望的。” 安才人又与费嫔说了会儿话,随后才离开,在第二日时,她便去了钟粹宫,打的看望程娇娇的名义,翠儿自然不好阻拦,得了程娇娇应允后,翠儿将人引到了寝殿中。 安才人惯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她看了一眼程娇娇,却是没有忽略程娇娇眼窝处的青黑和眼底的不安。 安才人见状,端着关心的口吻开口道:“静嫔娘娘近来可还安好?这月份应当已经快五个月了吧,可得小心照料着才是,平日里的吃食更是要小心再小心,就连这用的东西,也是不能忽视嗯。” 程娇娇闻言,若有所思地垂眸,口中呢喃道:“用的东西?会有问题吗?是谁要害本宫?” 安才人听清程娇娇的自言自语后,眸中闪过一道得逞的笑意,又煽风点火道:“那谁知道呢?这知人知面不知心,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副笑脸,可是啊,人心隔肚皮,却是不能全心全意就信任的。” 安才人并没有待太久,在刺激得差不多的时候,安才人便施施然离开,毕竟若是程娇娇忽然发疯的话,她也不能反抗,说不定还会牵连到她的身上,还是明哲保身为好。 安才人虽然离开,可她的话却如同魔咒一般,不停地在程娇娇脑海中回响,程娇娇的疑心病变得更重,那个噩梦出现的次数和频率也越来越多,程娇娇不堪其扰,整个人越发得憔悴虚弱。 王珂和翠儿都急在心里,尤其是王珂,他磨破了嘴皮子,苦口婆心地劝慰,开了许多凝神静气的药,都未能起到丝毫的作用。 程娇娇仿佛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将所有的人都隔绝在外,形成了属于她自己的保护圈。 宋煜辰自然是听说了程娇娇的异状,心下更是担心,他三天两头地便往钟粹宫跑,抽时间来陪伴敏感脆弱的程娇娇。 可不知为何,程娇娇原先对宋煜辰还有亲近和信任之意,但慢慢的,被疑心病支使的程娇娇连宋煜辰的触碰都开始有意无意地逃避,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戒备而又警惕地紧盯着周围的一切。 “静嫔,是朕来看你了,你不要害怕,你先把这碗粥喝了好不好?”宋煜辰软下声音,柔声诱哄道。 程娇娇环抱着自己的膝盖,不肯抬头去看宋煜辰,翠儿在旁开口道:“娘娘,这是陛下,您快看啊,是陛下来了。” 翠儿这话相当于是在提醒程娇娇,若是程娇娇不小心冲撞了宋煜辰,惹恼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即便是这孩子出世,只怕境遇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程娇娇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向宋煜辰,僵硬地扯动着嘴角道:“陛下,这粥让翠儿来喂就好了,而且臣妾现在没胃口。” 程娇娇只觉得那粥里可能也有毒,只是宋煜辰和翠儿都不知道。 宋煜辰的眸底充斥着怜惜与自责,在看到程娇娇这般无助不安的模样时,更是觉得心口处越发憋闷,快要让他喘不上来气。 “静嫔,这粥是刚熬好的,朕向你保证,这粥绝对没有问题,你……”宋煜辰说着,就想伸手去握程娇娇的手,可程娇娇却猛地将宋煜辰的手拍开。 “啪”地一声响起,程娇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站在她面前的人时宋煜辰。 程娇娇的双手无措地绞在一起,低声应付道:“臣妾真的没胃口,陛下不用担心。” 第908章 惊弓之鸟 “陛下。”翠儿察觉到情况不妙,忙走上前,打圆场道:“娘娘许是累了,不如先让娘娘歇息片刻,随后奴婢会检点着娘娘用粥服药的,陛下切莫担心。” 若是宋煜辰继续待下去,只怕会激起程娇娇更大的反应,翠儿自然是不愿让宋煜辰看到程娇娇这般歇斯底里的一面,给宋煜辰留下不好的印象。 “也罢。”宋煜辰不再坚持,深深地看了一眼程娇娇,温声说道:“那朕就先走了,你好生照顾着静嫔。” “是。”翠儿福身,待到宋煜辰走后,翠儿才小心翼翼地上前,轻拍着程娇娇的背,安抚道:“娘娘,陛下已经走了,您歇会儿吧。” 程娇娇许是累极,无力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合上了双眼。 而时清然在从弄儿口中听闻了有关程娇娇的近况后,心里总是放心不下,她心不在焉地看着手中的古籍,思绪纷乱。 良久之后,时清然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扬高了声音,对外唤道:“弄儿,你进来一下,本宫有话和你说。” 片刻后,弄儿走进殿内,弯着腰问道:“娘娘,您有何吩咐?” “你吩咐小厨房,去做些酸梅糕,这东西静嫔爱吃,等到东西做好了,和本宫去钟粹宫一趟。”时清然的眉宇间划过一抹担心之色,她随手将书放置案几上,终是对着弄儿吩咐道。 待到弄儿将那梅花糕做好,放进食盒中后,时清然如往常一般,抬脚出了坤宁宫,朝钟粹宫的方向走去。 翠儿坐在廊下,在不经意间回头时,看到了时清然的身影竟是出现了钟粹宫门口。 翠儿心下一惊,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殿内,似乎是在思量着该不该去告诉程娇娇一声。 “翠儿。”在翠儿犹豫间,时清然已经走近了她身旁,“静嫔现在可醒着?本宫来瞧瞧她。” “回皇后娘娘的话。”翠儿尽量保持着声音的平稳,却是不敢去直视时清然的双眸,“我家娘娘刚服过药,现在已经歇下了。” 如今的程娇娇实在是太过敏感,若是让她见到了时清然,只怕还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到时候,怕是会直接让两人的关系将至冰点。 倒不如先这般拖着,待到程娇娇的情况好些了再作打算。 时清然狐疑地看了一眼翠儿,不知为何,她总觉着翠儿有事在瞒着她,而且说话时的目光躲闪,显然是有些心虚的。 但是这里毕竟是钟粹宫,而翠儿又是程娇娇的宫女,时清然不好直接发问,更是不能越俎代庖。 “好吧。”时清然并没有死缠烂打,她转过头,示意翠儿将糕点交给翠儿,“这是本宫吩咐小厨房特意为静嫔做的酸梅糕,待到她醒了,可以适当用些,解解馋,本宫改日再来。” 翠儿听到时清然这般说后,偷偷地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在目送着时清然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才顾得上处理手中端着的酸梅糕。 这酸梅糕是时清然带来的,自然是不能明面上就扔掉,可也不能让程娇娇看到,翠儿思来想去,决定先将酸梅糕藏起来,这时,一个小宫女走了过来,怯生生地唤道:“翠儿姑姑,库房出了些事情,盘点时账目合不上了,您看……” “这是怎么搞的?这点事情都做不好?”翠儿冷声呵斥了一句,注意力转移到了小宫女所说的事情上面,随意地将那糕点放置一旁的石桌上,而后便跟着那小宫女一起离开。 程娇娇小憩了片刻,在清醒后,她慢悠悠地走至廊下,却是不期然地看到了石桌上的那一盘酸梅糕。 程娇娇原先是不想用那酸梅糕的,可是离得近了,糕点的酸甜味涌入鼻腔,倒是激起了些食欲。 程娇娇捏起那糕点,小小地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程娇娇细细一品,却是觉得那味道分外得熟悉。 程娇娇的眼眸蓦地睁大,瞳孔因为惊惧而紧缩,这糕点像极了那日被下了麝香的那盘酸梅糕。 程娇娇只觉得脊背生寒,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般,这日的味道和那日一模一样,那是不是说明,这里面也有麝香? 程娇娇这般想着,更是觉着入口的糕点有问题,她开始下意识地干呕,又或许是心理作用,小腹传来隐隐的抽痛。 程娇娇的神情陡然变得痛苦,声音凄厉地痛呼,一把将石桌上的糕点拂到了地上。 翠儿本来是在库房与小宫女一起清点,在无意间听到隐隐传来的痛呼声和碎裂声后,翠儿暗道不妙,忙快步朝外走去。 “娘娘,您怎么了?”翠儿慌慌张张地跑到程娇娇身侧,却只见她的脸色惨白,更是被吓得魂不附体,“快!快去请王珂太医来!快去!” 翠儿喊到最后,几乎快要破音,小宫女不敢耽搁,当即便转身跑了出去。 王珂急匆匆地提着药箱而来,在仔细地为程娇娇把脉过后,才顾得上擦拭额头处的冷汗,说道:“娘娘没事,无须担心,至于所谓的腹痛,应当是心理作用导致的。” “那……那盘酸梅糕可有问题?”即便是王珂这般说,程娇娇仍是心有余悸地指着那盘被她打翻,而后又被收集起来,充当证据的酸梅糕。 王珂捏起其中一块糕点,将其碾碎,放置鼻尖轻嗅了一番,而后缓声道:“这不过就是普通的酸梅糕罢了,无毒。” 翠儿在旁听着,那颗心稍稍落回了原地,若是程娇娇真因着时清然送来的糕点出了什么事情,那她即便是拼上了这条命,也是要与时清然拼个鱼死网破的。 不过幸好,这只是虚惊一场。 程娇娇经过这么一场闹剧,只觉得身心俱疲,在服过药后,便又沉沉睡去。 翠儿不敢再离开程娇娇半步,开始寸步不离地守着程娇娇,在听到程娇娇均匀平缓的呼吸声响起时,翠儿无声地叹了口气,在心底默默祈祷程娇娇能够平平安安度过这段如履薄冰的日子。 第909章 保持距离 而另一边,时清然在吃了闭门羹后,也没有想太多,前脚刚踏进坤宁宫的门,后脚小顺子便走了进来,对着时清然恭敬地说道:“皇后娘娘,陛下邀您去一块儿养心殿下棋,还请娘娘收拾好后,便随奴才前去吧,省得陛下等着急了。” 时清然淡淡地“嗯”了一声,坐在铜镜前,由弄儿简单地梳理了一番,在确认妆发妥当后,起身出了殿门。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安。”时清然行了一礼,而后在宋煜辰的示意下,坐到了软榻的一侧,素手执黑子,将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了棋局之上。 两人相坐,虽是无言,却自有一番和谐在其中,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棋子落盘的声音交错响起。 这时,小顺子神情慌张地走了进来,禀报道:“陛下,钟粹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娘娘突然呕吐不止,王珂太医现在已经去了钟粹宫。” “什么?”时清然没想到她刚刚才离开钟粹宫,程娇娇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站起身,作势就要朝外走去。 宋煜辰轻咳了一声,拉住了时清然的衣袖,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皇后,你莫要着急,朕知道你关心静嫔,同她关系好,但是眼下还不是时候,而且王珂已经去给静嫔看了,你也不是大夫,去了也是无用的。” “可是,臣妾……”时清然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宋煜辰的注视下噤了声,默然道:“臣妾知道了。” 宋煜辰理解时清然的心情,故而他也并未责怪时清然的失礼,而是轻拍着她的手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静嫔如今的情绪很是不稳定,精神也极为脆弱,所以,咱们即便是去了,也是添乱,不如就在此处等着,静观其变。” 宋煜辰说完,又以命令的口吻对着小顺子吩咐道:“小顺子,你过去在钟粹宫门外候着,待到王珂诊治完出来,便立刻带他到养心殿来复命。” 小顺子忙不迭地应了声“是”,时清然紧盯着小顺子离去的背影,心中更是止不住地担忧。 可宋煜辰说得也有道理,程娇娇心绪不宁她是知道的,或许在这样的情况下,宋煜辰的处理办法才会是最好的。 过了不知多久,王珂才跟在小顺子身后,出现在了宋煜辰和时清然面前。 王珂先是行了一礼,而后如实回禀道:“陛下,皇后娘娘,静嫔的胎儿平安,并无任何异常,此次也是有惊无险,并无大碍。” 宋煜辰的眉头舒展,点头道:“嗯,既然无事就好,以后多加紧着照看,切不能有任何的疏忽。” “是。”王珂半垂着头,恭敬地应道,时清然见状,插了句话道:“王珂,静嫔眼下的情况如何了?可还安稳?” “这……”王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若是如实说出来的话,只怕是会伤了时清然和程娇娇之间的关系,可若是不说的话,当着时清然的面,他又不好撒谎。 王珂陷入了两相为难的境地,宋煜辰似是察觉到了不对劲,沉声问道:“为何吞吞吐吐,可是有什么隐情?王珂,难不成你是想要欺君吗?” 宋煜辰在说这话时,独属于上位者的威压瞬间便在周身散发开来,王珂一时顶不住,慌忙否认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只是……只是……” 王珂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时清然瞧见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更是心生疑惑,她追问道:“只是什么?你快说啊,这般的不干脆,难不成真的是出了什么事情?” 时清然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结果,她当即就要从软榻上站起,王珂见状,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静嫔娘娘如今神经很是敏感和脆弱,再受不得半分的来自外界的刺激。” 王珂无法,只能给出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时清然听到王珂这般说,神色怔忪道:“这……这是何意?外界的刺激,你的意思是,如今的静嫔需要静养,不能有人去打扰吗?” 王珂见时清然主动说出了他难以启齿的话,艰难地点了点头,“是的,起码在短时间内,任何人都尽量不要前去探望,否则的话,后果无法估量。” 王珂这话却是没有半点的浮夸或是虚构,程娇娇的心理状况已然不能用糟糕二字来形容,明明之前已经出现了好转的迹象,可不知怎的,在一夜过后,程娇娇的疑心病竟是达到了顶峰。 王珂每隔三日都会去给程娇娇请平安脉,也是见了不少次程娇娇疑心病发作的场景,最开始只是与人保持距离,不过分靠近,可到了后来,却是转变成了觉着任何的吃的,或者是用的,都像是被人动过手脚一般。 程娇娇腹中的孩子已然成了她的一块心病,除去她自己,旁人说得再多,做得再多,都是无济于事的。 王珂思及此,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瞧着这模样,时清然对程娇娇的关心不似作伪,但程娇娇却是日夜防备着时清然,这其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或是误会呢? 王珂无从知晓,而宋煜辰也挥了挥手,示意王珂先行退下。 时清然不停地揣摩着王珂话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还是有些不愿,或是不敢相信程娇娇的情况突然会恶化到这般的田地。 宋煜辰不忍时清然这般伤神,开口宽慰道:“皇后,太医这么说,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在的,朕明日便会下旨,勒令众嫔妃尽量不要往钟粹宫走动,让静嫔好生休养。”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这样了,希望静嫔能够快些好起来吧。”时清然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那种感觉很是复杂,既无奈,又憋闷,就像是所有人都知道问题的答案,只有她始终被重重迷雾所包裹,无法探寻。 “会的,一切都会好的。”宋煜辰不知何时坐到了时清然的身侧,揽过她的肩头。 第910章 探望 养心殿。 此刻正是正午时分,明亮的光线穿透养心殿的窗户照进殿内。宋煜辰看着殿内的阳光不由得愣了神。 “唉......”他轻声叹气,想到程娇娇如今这副模样,无奈只好下令:“小顺子,传朕旨意。不许任何人在静嫔养胎期间去打扰。” “是。”小顺子垂首帖耳,声音平静,似乎早已料到宋煜辰这道指令。 他似乎又是想到了什么,思索了几秒后又问道:“皇后娘娘也是?” “皇后......也是。” 时清然在一旁听到这个指令,先是一愣,随后又有些着急。 她此时正在养心殿内陪同宋煜辰用膳,她本就担心程娇娇也没什么心思好好吃上几口。此时这道指令传进耳边,她也更是魂不守舍,早早便让人撤了膳食。 她呆坐在靠椅上,她还是想去再探望一下程娇娇。 那双平日里温和沉静的双眼也带上几分哀愁。 弄儿不忍心看自己娘娘这副精神恍惚的模样,也不禁放柔了语气:“娘娘,您别这样呀,有王珂太医在那里呢,娘娘放心便是。” 时清然听到这话眼神一凝,最终下定心思,“弄儿,这些我也都懂,可我...”她坐直身体,认真的看着弄儿,“我还是想再去看看她是否平安,否则我这颗心一直悬在这。” 时清然心中一直担忧着程娇娇,又不好直言对旁边的宋煜辰说这些话。 那边王珂太医似乎看透了时清然心中所想,“皇后娘娘不用着急,现在钟粹宫那边已经好一些了。” 时清然打断他的话,“本宫只是想去钟粹宫探望一下静嫔,她如今这模样本宫实在不放心,想亲自看看她是否平安,还有劳太医让我过去吧。” 王珂听了这话也犯难,他面露愁色,“可如今静嫔娘娘状态只适合静养,况且皇上也已经下旨,皇后娘娘这也不是微臣能做主的事呀。” 时清然听了这话也有些着急,“王珂太医,本宫也知道皇上下了旨,可本宫一向把娇娇看做本宫亲妹妹云云一样看待,太医有劳了,就当本宫欠你一个人情。” “娘娘万万不可!微臣身份卑微怎能让娘娘这般对待。” “皇后娘娘可这件事皇上也是下了旨的,不如还是让皇上来判断吧,这件事微臣也做不了主。” 时清然也明白这是王珂最大的让步,也不好在多说些什么。 一旁时清然和王珂发生的争执宋煜辰也是在默默关注着,他薄唇轻启“清然啊...” 一旁的小顺子没听得清这话,“皇上您说什么?” 还没等宋煜辰回答,那边的王珂和时清然就先过来了。 “皇上,臣妾真的很想去探望一下静嫔妹妹,只是看看她是否平安,不谈其他......” 王珂站在一旁也不说话,静候皇帝的旨意。 宋煜辰垂首看着手中的折子,“那便让皇后.进去吧。” “多谢皇上,臣妾感激不尽!”时清然眼睛一亮,眼里的哀愁也总算消失不见,一旁的弄儿也显得有些开心。 小顺子也不多问,答应一声便让人去钟粹宫传达皇帝的旨意。 王珂听到皇上终于同意,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幸亏皇上同意了皇后娘娘入钟粹宫,否则看皇后娘娘如今这副模样他也是有些于心不忍。 入了钟粹宫内,屋里的摆设一如往常,比起往日屋内淡淡的熏香味,这次却多了浓郁的中药味。 时清然就站在门边,却不知怎的迈不开腿,站在这远远的望着床上的程娇娇。 此时翠儿正在专心给程娇娇喂药,也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时清然。 “娘娘,喝药吧。” 床上的程娇娇呆呆的坐着那,翠儿喂一口,她喝一口。 比起之前这也算好一些了,时清然就站在这打算这远远的看她一会儿就好。 正在此刻,有个端着蜜饯的宫女推门而入,看见站在门旁的主仆二人,吓了一跳,她又连忙打算跪地行礼。 时清然怕她这么大的动静会惊到里面的程娇娇,她轻轻摇头,用很小的声音说道:“没关系,这次不用。” 宫女似乎有些吃惊皇后娘娘的温和平静,眼睛里也流露出感激的眼神,“谢谢娘娘!” 时清然微笑点头,示意她快快把蜜饯送给那边的程娇娇。 此时原本站在旁边伺候着程娇娇的一个宫女,却突然低着头冲着那个进去送蜜饯的宫女,两人同时跌倒在地,那宫女似乎是故意撞向送蜜饯的宫女,她连忙起身,大声的朝着时清然行礼:“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也不知她身后是何人在保她,竟继续说道,“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一不小心撞向了她还请娘娘赎罪。” 那宫女似乎还在继续说着些什么,可时清然已经听不到了,那边的程娇娇已经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恰好与这里的时清然的视线交接。 程娇娇本就连夜噩梦,身体虚弱,精神脆弱,神志恍惚,一时看到这边的时清然,便想到了梦里的孩子被抢走,自己听着哭声,像个疯子般追着喊着,在空荡荡的宫殿中却怎么也寻不到那个身影。 她右手猛地一挥,打翻了碗里剩下的汤药。收回看向时清然的视线,蜷缩着身体,一边尖叫,身体也开始抽搐起来。 时清然看着眼前的程娇娇也实在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发展,她只是想来看看她是否平安,可她似乎好心办了坏事。 她一时间楞在了原地,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只是呆呆的看着床上的程娇娇。 她过了几秒又反应回来,想要上前去安慰程娇娇,可是又害怕起了反作用,一时站在原地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两个宫女见着时清然也楞在了原地,就赶忙出去通知了王珂。 王珂看着屋里这个景象也是有些惊讶,这才多久怎么就成了这样。 他只好无奈对时清然说道:“皇后娘娘,如今静嫔娘娘又突然变成现在这样,您不如先离开吧,等静嫔娘娘好了再来也不迟。” “本宫...”时清然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又只说出“你还是先进去看看静嫔吧。” 一旁的弄儿也在劝说:“娘娘走吧,我们过几日再来吧。” “那我们先出去吧。”时清然无奈,只好去到院子内等待。 王珂看到时清然这反应也终是无奈,只能先进去看看静嫔。 王珂进去先是给程娇娇扎了一针,过了一会程娇娇便平静了许多,又转头问翠儿:“汤药好了吗?” 翠儿连忙答道:“好了好了,早已吩咐厨房多熬了几碗......” 王珂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现在给静嫔娘娘把药喂了吧。” 门外的时清然现在看不到屋内的状况如何只能干着急的在院子里不停踱步,见到王珂出来,她追上前去急忙问道:“太医,现在静嫔妹妹怎么样了?没什么大碍吧?” 王珂看着时清然这个着急模样,轻声道:“回禀娘娘,静嫔娘娘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他话音一转,“不过现在静嫔娘娘怀有身孕,实在不能再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还请皇后娘娘谅解。” “现在钟粹宫还有我在,皇后娘娘还请放心回去吧,不必过于着急。” “那好吧。”时清然出了钟粹宫却还是不想回去,在门口不停徘徊着。 第911章 安慰 “皇上,刚刚静嫔娘娘又出问题了。好像...好像是因为皇后娘娘,您要不去钟粹宫看看?” 这消息果然传的就是快,这才没一会儿钟粹宫的事就传到了养心殿内。 “皇后?”宋煜辰眉心一跳,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 “走吧,去钟粹宫看看吧。”宋煜辰觉得有些无奈,这才多久,一波不平,一波又起。 宋煜辰闻讯急匆匆的赶来钟粹宫,又恰巧看见还在门口徘徊着不曾离去的时清然,看着时清然犹豫不放心的模样,他轻声叹了口气。 宋煜辰让小顺子把周围的宫女太监赶走,表示要和时清然单独谈会儿话。 小顺子赶忙把周围的人都驱散,自己也远远的站在一边。 时清然看到宋煜辰来到这边,心中也微微有些安心。 “清然,怎么了?现在这里有王珂在,你不如先回坤宁宫好好休息一下。”宋煜辰这话说的很温柔,他的手指也轻轻的把时清然耳边的碎发挽起。 但此刻时清然的心全部都放在钟粹宫里的程娇娇,也没有注意到宋煜辰的小动作。 “我刚刚入了钟粹宫和弄儿只是站在那门边,我只想远远的看娇娇一眼,却不曾想有个宫女一不小心撞倒了别人,也正是这么巧,被娇娇给看见了我,然后她就又......”时清然说到这心里也很难受,她甚至还有些愧疚。 她眼角也不禁微微泛红,手指紧紧握成了拳,她现在心中乱七八糟的好似有个球在心里滚来滚去。 宋煜辰知道缘由后,也对此不知说什么是好。不过看着眼前满脸自责的时清然他也是于心不忍说出些指责她的话。 “清然,没事的。现在静嫔的状态也不一定认识你,你也不必为此自责,况且现在这里还有王珂在,我也来了,放心便是。” 宋煜辰揉了揉时清然的头顶,表示让她安心。 “皇上......”时清然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是好。 “放心吧,这里有我看着。等下我在去坤宁宫告诉你她的情况,况且你今天中午没怎么好好用膳,我回头让人备点糕点给你送去坤宁宫,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这里不必担心。”宋煜辰看着时清然的眼睛,认真道。 话已至此,时清然也没什么可再说的了。 她努力打起精神,对着宋煜辰勉强一笑,“好。” 宋煜辰这才露出笑容,“去吧。好好休息。” 坤宁宫。 时清然靠在椅子上,桌前摆放着宋煜辰刚刚说要送来的点心。这御膳房,效率还是真的挺高。 桌前的点心种类繁多,色泽明艳,香味宜人。但时清然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食欲。 但一旁的弄儿却很高兴,“这不是御膳房新出的点心松子百合酥吗,听说味道鲜美的很,娘娘不来尝尝吗?” 时清然不禁叹气:“唉。我现在还是没什么味口。弄儿若是想吃便拿一个罢。” 弄儿看着眼前的时清然只好劝慰她放宽心,“娘娘莫要再担心,皇上也都过去了,娘娘现在还在担心什么?” 时清然现在确实也不是在因为那个再发愁,只是在钟粹宫内,程娇娇受惊时那断断续续的言语,她是想不通的。 这中间似乎有些什么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但心中的这份疑虑却不知该怎么说,心中思绪万千却对这件事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也不知道再担心些什么,罢了。这些事现在也想不明白,那个百合酥便给我拿一块吧。”时清然强撑起精神,也算是让弄儿不必太过担心自己。 “好!娘娘这个百合酥味道是真的不错呢。” “你啊,就是贪吃。”时清然无奈一笑。 钟粹宫。 翠儿按照王珂的吩咐,喂给程娇娇喝了安神的汤药后,程娇娇果然不出一会便安静下来,又给程娇娇擦了下身体,伺候她休息之后,这才退出房间。 “回禀皇上,刚刚喂给静嫔娘娘喝下安神汤后,现在静嫔娘娘已经睡下,皇上不必太过担心。”翠儿恭恭敬敬地向着宋煜辰汇报情况。 得知程娇娇已经安然睡下后,宋煜辰也算松了口气,“那就好。你好好照顾静嫔,多派几个宫女,待会我会派人送些东西过来。” “多谢皇上恩赐。今日皇上能来钟粹宫看望静嫔娘娘,娘娘知晓后也定会开心极了。”翠儿听到宋煜辰的话也不禁露出了点笑容。 “你倒是会说话,你是静嫔的贴身丫鬟?” “是奴婢。” “那你好好照看着静嫔,朕自是还会有赏赐。”宋煜辰轻轻一笑。 “奴婢明白。” 他又扭头看向了王珂:“她现在的状况严重吗?” 王珂诚言相告:“暂时不算严重。只是现在静嫔娘娘怀有身孕,情绪实在不能有太大起伏......” “皇后只是前来远远看着她一眼,这为什么也算巨大起伏?”宋煜辰垂眸,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微臣,不知。”王珂听了这话,身体一颤。 “好,如果人手不够,再去太医院喊些人与你一起。” “微臣明白了。” “你多照看着点钟粹宫,静嫔有什么事便及时汇报。”宋煜辰颔首,沉声嘱咐道。 宋煜辰又多向院内其他宫女太监叮嘱了几句,这才安心离开,带着小顺子前往坤宁宫。 “皇上驾到——”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时清然微微屈膝,目光下视。 “不必多礼。”宋煜辰扶起时清然示意她坐好就行。 “皇上,娇娇她现在怎么样了?”时清然急忙问道。 “不必担心,静嫔现在已经安然睡下了。她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受了些刺激。她近日神情恍惚,精神脆弱,身子又虚。也不知受了些什么刺激,你也不必因此太过担心,太医也都在呢。”看着时清然着急的状态,宋煜辰轻声劝慰道。 此时,外面不知不觉便阴了天,带着几分萧瑟凉意的风穿过窗户吹进屋内。这风却让时清然的心还是放不下。 “是,臣妾明白。”时清然轻声应答。 “她现在也已经睡下了,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精神不太好,一时把你认错成什么洪水猛兽罢了,你何必跟一个病人计较这些呢?”宋煜辰轻轻握住时清然的手,宋煜辰的手还有着几分暖意 时清然这才露出个带着几分感动的笑容:“皇上说的是,是我钻牛角尖了。” 宋煜辰见时清然这终于放下心来,也不禁露出笑容。 直至现在时清然终于安心,她觉得宋煜辰说的也对,自己竟然对此这么较真,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第912章 疑虑 听了宋煜辰的话,时清然现在也总算是放下心。她轻声叹气,却一时不妨被宋煜辰喂了一个糕点,那糕点也不知是什么,入嘴竟弥漫出一股子香甜的玫瑰清香,似乎还夹杂着些芝麻,又香又脆还带着几分甜意的味道一下子便让时清然亮了眼睛。 “别太担心了,多吃点糕点,甜甜嘴巴。”宋煜辰见眼前时清然的可爱模样也难得感到了高兴。 “今天...御膳房的糕点味道确实不错。”时清然脸颊也带着几分红晕,点头附和。 时清然突然又是想到了什么,自己明知道程娇娇身体虚弱神经敏感,竟还是不听阻拦非要过去探望,不免有些自责。 眼前的糕点似乎又不香甜了。 宋煜辰看出她现在又开始自责,也只好宽慰道:“这件事你也不必太过自责,静嫔现在也是精神不行,你现在也是关心则乱,自己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不必一颗心都挂在别人身上。” 没等时清然回答,宋煜辰继续说道:“静嫔现在对周围所有的人都抱有戒心,对谁也都信不过,包括她的贴身侍女现在也看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你又何必因为她而担心呢?” “皇上说的是,我现在还真是把自己都整糊涂了呢。”时清然浅浅一笑,眼睛里如同漫上水雾,好似那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一般温柔。 宋煜辰好些时候没见过这般的时清然,这样的时清然又让他有些怀念和熟悉,他不禁轻轻抚摸着时清然的眉眼轮廓,无论何时,时清然似乎都是这般的温柔沉静。 时清然对于宋煜辰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弄儿,把我珍藏的西湖龙井泡茶吧。” “是。” “皇上,今天中午也不曾吃了多少,这些糕点皇上也吃一些吧。”时清然捏起桌面上的一个松花团子递给宋煜辰。 宋煜辰本想拒绝,但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时清然嘴里拒绝的话竟也说不出口了,“那便依你。” 这松花团子嚼起来柔软如棉,光滑细腻,糯米外还过着淡淡的松花粉,味道吃起来爽.滑可口。宋煜辰第一次觉得原来松花团子也可以这么好吃。 宋煜辰想要开口说话,但此时已经泡好茶的弄儿走了进来,“皇上,娘娘,茶泡好了,真的是好茶呢!” 弄儿说完便迅速远离二人,给他们留出谈话空间。 “皇上,喝茶。”时清然为宋煜辰沏了杯茶。 宋煜辰浅尝一口,不由得夸赞,“好茶。” “这还是之前皇上送来的呢,皇上喜欢便好。” 时清然看着两人渐渐变得沉默的气氛,平静开口:“刚刚皇上说的我也有认真思索过,确实,是我关心则乱了。如今的娇娇恰巧又是孕期,周围也更适合平静的氛围,也是我贸然前去叨扰。” 宋煜辰对此否认道:“你这也不算叨扰,她虽是孕期对众人抱有怀疑之心,但如今这状况明显也是病了,清然不必多想,只要让她再多静养一段时间自然还是会好的。” 宋煜辰说完又喝了一口茶,他抬眸看向时清然,语气认真,“清然还是这般善良呢,直到现在也会为了他人而感到自责。” “多谢皇上夸奖,听到皇上的夸奖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呢。”时清然对着宋煜辰眨眨眼睛,似乎真的对于宋煜辰的夸奖而感到吃惊。 “是吗?那以后定会多夸夸清然,如果这能让清然高兴的话。”宋煜辰无奈一笑,语气颇为认真。 时清然也是忍俊不禁,“如果是皇上的夸奖,清然当然是很开心了。” “那现在便夸夸你吧,清然真是个温柔体贴大方的好皇后呢。”宋煜辰低着头,又递给时清然一个糕点。 “皇上也是温柔体贴愿意听清然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的好皇帝。”时清然也是不甘示弱,递给宋煜辰一个糕点。 一旁的小顺子见到二人此刻难得的温暖气氛,也是不想打扰,但是那养心殿的折子剩下的可不少啊。 他只好大着胆子,插入二人的谈话:“皇上,皇上,这养心殿......” 小顺子声音不大,但也足以让旁边的时清然听到。 时清然轻轻一笑:“皇上还有那么多公务没处理,还能陪臣妾在此谈心。臣妾甚是感动,但皇上不如先去处理这些公务罢。” 宋煜辰听到了时清然的话,只好无奈点头:“自然,能陪着皇后谈心朕也是开心极了。” 宋煜辰明白现在的时清然仍对那件事挂怀自责,精神状况也不佳,实在无奈公务缠身。 “那朕便先走了,皇后也不要在对此自责。早些休息,晚上朕也会派御膳房做些清淡食物,你也要记得好好用膳,晚上早些休息。”宋煜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一旁的小顺子也有些着急了,只能作罢。 “还有,弄儿。这几日好好照顾皇后,如若皇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去取,若有什么事情记得通知太医。”宋煜辰又叮嘱了一番弄儿,这才停下嘴巴。 “臣妾明白皇上的心意了,皇上不必太过担心臣妾,臣妾身体还是不错的。皇上还是先去处理公务要紧,如若有什么事情,臣妾也自会通知皇上的。”时清然见宋煜辰这副姿态,也是忍俊不禁。 “那既然皇后一切心里都有数,那朕便走了。” “恭送皇上。” 时清然站在坤宁宫外,看着逐渐远去的宋煜辰直至消失不见,这才回宫继续休息。 “娘娘,就像皇上说的一般,娘娘也不必自责。”弄儿对于皇上一走,时清然便沉默下来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 “我也不全是自责,只是有些东西还是没能想通。”时清然顿了顿,又说道:“有些东西即使你不去想它也会像一颗石头压在人身上,越来越重。” 时清然也不想去想那些话,但程娇娇那些断断续续的言语却就像无孔不入的风不停歇的钻入她的心里,让她疑虑更甚,以至不得不去想。 时清然为自己倒了杯茶,一杯茶入肚,似乎思绪就能变得更加清晰似的。 “娘娘,您心里若是有些什么疑虑或是些想法都可以给弄儿说的,娘娘现在的样子弄儿看着也很担心。”弄儿语气也有些着急。 时清然无奈一笑,对上弄儿着急的眼睛,安抚道:“弄儿不必担心我,只是些小事,过些天就会好的。” 弄儿见时清然不愿说,只好作罢:“那娘娘若是什么时候想要倾诉,随时都是可以找弄儿的,弄儿虽然帮不上娘娘什么大忙,但是这种事情还是义不容辞的!” 时清然揉了揉弄儿的脑袋,轻声一笑:“自然。” 第913章 和亲公主 安平都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之中,附属于安平的邻国使者陆续抵达,能够带领使者团的人,要么是国主信任的肱骨之臣,又或者是王孙贵族也不稀奇。 而未央国的带领者,便是三皇子宁子润,他们此次前来,并非是简单的拜访与朝贡那般简单,却是有着更为重要的任务。 宁子润骑马,走在队伍的中央,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身后同样在行驶的轿子。 这轿中所坐的人乃是未央国的公主宁少玉,她初入安平,却是有着许多的新奇,明艳动人的小脸上写满了对轿外世界的向往与窥探。 “公主,您快些将车帘放下吧。”伺候宁少玉的丫鬟忙不迭地开口阻止道,只是宁少玉对着陌生而又新奇的世界倍感向往,却是不肯按照丫鬟所说的去做。 丫鬟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劝道:“公主,您此次前来乃是和亲的,若是现在便被这百姓瞧去了您的面容,只怕是会掀起无端的风浪与揣测的。” 许是提起了和亲,宁少玉方才还兴致高昂的神色,瞬间便沉了下来,语气不善道:“要不是父皇狠心,本公主又怎么会沦落到如此的地步,听说那安平的新帝其貌不扬,更是不合本公主的心意!真是……” “公主,慎言,这隔墙有耳,您还是得小心着些。”丫鬟见宁少玉越说越激动时,忙出声提醒道,毕竟这里不是未央,若是宁少玉不慎说错了话,不仅会牵连到她自个儿,更是会殃及到她背后的未央国。 “知道了,烦死了,早在出发前,皇兄便这么说,如今又是你,真当本公主是那受气包了不成?”宁少玉不满地撇了撇嘴,但还是止住了话头,和亲的阴影始终萦绕在心头,挥之不散,更是让她周身的气压变得低沉压抑起来。 宁少玉狠狠地绞弄着手下的帕子,心中的不忿与不愿汹涌翻滚,她的皇兄病危,而膝下无子,这皇位的继承便成了一大难题,朝堂内外皆是对未央虎视眈眈,在这样的情况下,除去寻找外援的帮助,却是别无他法。 所以未央国便想趁着此次朝贡的机会,顺势将宁少玉献给安平的皇帝宋煜辰,这样一来的话,安平便与未央国有了姻亲关系,这日后若是有人想要动未央国,也是需要好生掂量一番的。 对于兄长的谋划,宁少玉却是丝毫不关心,她唯一关心便是有关那宋煜辰的传言。 听说这宋煜辰才德皆是中庸,相貌也是一般,委身于这样的人,宁少玉却是不甘愿的,可是无论她怎么吵,怎么闹,都无法撼动皇兄要派她前来和亲的决定。 宁少玉沉着脸不再说话,马车内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片刻后,马车停下,已然是到了城门外。 负责前来迎接使臣的人乃是张泽,他对着为首的宁子润行了一礼,朗声道:“恭迎三皇子,公主殿下,这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辛苦,现在便由下官引您去驿站,稍作休息。” “如此便有劳了。”宁子润同样拱手回应道,端的是一派君子有礼的儒雅之风。 宁少玉听到似是有陌生男子的声音响起,心下更是好奇,忍不住将那车帘再度掀起了一角,在看到张泽清隽的面容时,忍不住出声叹道:“这男子生得真是如玉一般清润,瞧着更是器宇不凡,如此的好男儿,却不是我要嫁的人。” 宁少玉恋恋不舍地将车帘放下,心下的愁绪更是如潮水般涌来,若是能够嫁得像张泽这般的青年才俊,那也是极好的,可如今却是要嫁给那相貌平平的宋煜辰,这般的落差之大,实在是让人难过。 小丫鬟见宁少玉心绪低落,放低了声音,对着宁少玉宽慰道:“公主,事到如今,已然是成了定局,您还是且放宽些心吧,或许这安平的陛下,也没那么相貌不扬呢?公主长得这般漂亮,必然是会引得那陛下为您魂牵梦绕的。” 小丫鬟本来是想着说几句,转移宁少玉的注意力,可宁少玉却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是吗?本公主可是不稀罕他的宠爱,若是你想要的话,便送给你好了,这事情没落到你头上,你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为何那么多人,偏偏选中了本公主去和亲。”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公主殿下是金枝玉叶,奴婢这般粗俗无知,哪里比得上公主您啊……”小丫鬟见宁少玉这般曲解她的意思,想要解释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宁少玉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将所有的怨愤都撒到了小丫鬟的身上,手下的力道极大,狠狠地拧着小丫鬟的胳膊,咬着牙道:“本公主为何不能嫁给那风华正茂的青年才俊,非要这般的委屈自己,真是不知所谓!你不过是一个奴婢,还敢与本公主比较,你还真是皮痒了啊。” 小丫鬟吃痛,却是只能死死地咬着下唇,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若是让外面的人听到了,尤其是宁玉润,只怕她会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若是马车里发出异样的动静,众人最先想到的便是宁少玉,平白引来了有心人的侧目,让人看了笑话,而且这也是在给未央国的脸上抹黑,孰轻孰重,早已高下立见。 连小丫鬟都知晓的道理,宁少玉却是不懂,小丫鬟的这般隐忍的模样落在宁少玉的眼中时,却是只觉着她自己的这一拳好似是打到了棉花上一般,故而宁少玉只是泄愤似地掐了几下,便地将手松开,随意地将小丫鬟扔到了一边。 小丫鬟一时不察,后背竟是直直地撞上了马车的车厢。 “嘶——”小丫鬟发出一声极低的呼痛声,却是无暇顾及背后的伤势如何,便又按照宁少玉的吩咐,去替她捏腰捶腿。 宁少玉发了一通脾气,却还是难以平息心中委屈与怒火,只能继续苦苦忍耐与压制。 第914章 由不得你 马车在经过短暂的停留后,重新向前行驶,约莫半个时辰后,张泽带着三皇子一行人,在城中的驿站停下。 “玉儿,出来吧。”宁子润稍微扬高了声音,隔着车帘对宁少玉说道。 下一刻,车帘便被掀开,宁少玉明艳娇嫩的面容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袭红色衣裙更是将宁少玉衬得人比花娇。 “这是本殿的妹妹,宁少玉。”宁子润适时地出声介绍道:“少玉,来见过张大人。” “张大人安。”宁少玉对着张泽礼貌性地颔首,视线在张泽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移开。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张泽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让到一侧,示意宁少玉与宁子润先行进入驿站。 待安顿好后,张泽并未久留,寻了一个借口便离开。 宁少玉本来是想要再在楼下多待一会儿,与张泽再多些相处的机会,但是宁子润却不给宁少玉任何拒绝的余地,便命令宁少玉先行回到房间休息。 当着张泽的面,宁少玉自是不好反驳,只能再次怀揣着一肚子的怨气回到了房间。 若是说在马车上时,宁少玉对张泽是惊鸿一瞥,现下接触过后,却是更觉着此人清隽端方,再一想到那未曾谋面的宋煜辰,更是心生怨怼。 “本公主不想嫁给安平皇帝,他一定又老又丑,为什么本公主不能嫁给别人!”宁少玉越想便越觉着不甘心,顺手便拿起一个花瓶,狠狠地朝地上砸去。 花瓶碎裂,整洁的地面瞬间变得狼藉,宁少玉见状,却是更觉着多了几分快意,她越发刁蛮任性地打砸着房间内一切可以被砸的东西,不停地说着“不想嫁给安平皇帝”的话。 楼上的动静并不小,宁子润的随从站在楼下,也是听得一阵心惊肉跳,宁子润皱了皱眉头,吩咐道:“去瞧瞧她。” “是。”随从领了命,抬脚上了楼,谁知刚推开门,一个花瓶便迎面扔了过来,随从忙闪身躲闪,稳了稳心神后,才出言劝说道:“公主,您莫要再生气了,仔细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您……” 还没等随从将话说完,宁少玉的吼声便尖锐地响起,“本公主就是不想嫁给他,那又如何?你们管得着吗?为什么不让本公主出去,为什么!” 宁少玉的声音实在太过刺耳,宁子润的耐心彻底消失,若是再放任宁少玉这般下去,必然会生出许多的乱子来。 宁子润转身,脸色阴沉地转身上楼,在走到宁少玉的房间门口时,似是忍无可忍般地冷声呵斥道:“宁少玉,你还嫌不够丢人吗?你以为这里还是未央吗?趁早把你的公主脾气给本殿收一收,这里没人会顺着你!” 宁少玉被宁子润这般呵斥,却是不敢出声,再加上心虚,悻悻然地将手中要操起的茶盏放下。 “宁少玉,记着你来是为了什么,你若是坏了皇兄的事儿,待你回到未央国,下场你也是应当知道的。”宁子润本不想这般威胁宁少玉,奈何宁少玉总是这般不分场合的任性,实在是一枚隐形炸弹。 与其等着宁少玉日后惹出更大的乱子来,倒不如现在便将这苗头扼杀,省得横生枝节。 “我知道了……”宁少玉低着头,不敢去直视宁子润投来的幽深冷厉的眼神。 宁子润见宁少玉总算是老实了下来,面色不善地冷哼了一声,而后对着宁少玉的丫鬟吩咐道:“好生看着她,若是再出什么乱子,第一个罚的,便是你,知道了吗?” “奴婢知道了,奴婢会好好照顾公主殿下的。”丫鬟将头死死地低在身前,喏喏地应道。 宁子润许是觉着不放心,又或者是担心这单单一个丫鬟会看不住宁少玉,在走出房门后,宁子润又转过头,对着随从说道:“将这房门锁上,除去一日三餐,不许开门,无论公主说什么,用什么借口,一律不准答应。” “是,属下知道了。”说话间,随从便将那房门落了锁,宁子润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再让两个人来看着她,日夜看守,莫要出任何的差池才是。” 宁子润说完,这才转身离开。 而身在皇宫的宋煜辰在听张泽汇报完接待各国使团的大致情况后,思绪却是不由得飘到了另一处上。 “张泽,这几日城内应当会很热闹吧。”宋煜辰有些意味不明地发问道。 张泽虽不明宋煜辰是何意,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回陛下的话,是的,现下诸国的使臣大多已经顺利抵达,京都内的盛况远胜平日,称得上是热闹非凡。” “那就好……”宋煜辰婆娑着下巴,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逐渐定型。 这几日时清然精神不济,郁郁寡欢的模样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带着时清然出去散散心,也是不错的选择。 之前他们在王府时,他们便总是携手外出游玩,如今一个成了皇帝,一个成了中宫皇后,却是再没有那般多的机会与空闲,一起到外面瞧一瞧了。 宋煜辰心神微动,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张泽先行退下,而后便抬脚出了御书房,朝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 时清然在听到外面响起的通传时,还有些惊讶,但还是站起身迎了上去,“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宋煜辰的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浅笑,主动伸手,将时清然扶了起来,而后将人带到了软榻之上。 时清然抬眸,对上宋煜辰含笑的眼神,问道:“陛下,您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宋煜辰佯装生气地瞪了一眼时清然,带着不满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说道:“怎的?朕现在来坤宁宫,必须是有事才能够来吗?” “当然不是。”时清然忙不迭地否认道,“臣妾只是一时好奇罢了,臣妾这儿随时欢迎陛下来。” “这还差不多。”宋煜辰随意地靠在身后的软枕之上,惬意地半眯着眸道:“朕来找你,其实还真是有一桩好事要告诉你。” 第915章 出宫散心 时清然听到宋煜辰这般说,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娥眉微蹙道:“陛下,是何事?是否棘手,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陛下只管明言便是,臣妾已经准备好了。” 宋煜辰瞧见时清然这般正襟危坐的模样,忍不住起了逗弄时清然的心思,故意卖关子道:“你猜,猜对了朕就告诉你。” “陛下。”时清然嗔怪地看了一眼宋煜辰,“您现在怎的也学会了这般逗弄臣妾,您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便快些讲出来吧,也好让臣妾心里有个底。” 宋煜辰握拳,作势轻咳了一声,在时清然目光灼灼的注视下,方才开口道:“皇后想必也知道,这近来各国使臣前来朝贡,京中可是热闹得很,朕瞧着你最近不甚开心,所以想带着你一起出宫,也好散散心,你觉得,这算不算是大事呢?” 宋煜辰说到最后,故意拉长了尾音,带上了些揶揄的味道,眉眼带笑地看着时清然。 时清然如玉的脸颊飞来两朵红晕,除去羞涩,更多的却是兴奋,尤其是她在听到宋煜辰那般安排时,心底的欣喜几乎要化为实质。 “若真能这样,那臣妾自然是极高兴的,算起来,臣妾都有多半年未看过宫墙外面的世界了,只是……”时清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原先的欣喜之色逐渐褪去,轻咬着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如今的时清然已然不是当年的王妃身份,她是皇后,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她肩上所担的责任,远比她想象得要多得多。 若是她贸然出宫,这宫里出了什么乱子,她无法及时处理,必然会引得有心人侧目与非议,再者退一步来讲,即便是后宫平安无事,可这皇后随君出宫一事,却是前所未有的。 要是让前朝的大臣们知道了与宋煜辰出宫,只怕又会引得那些本就反对她坐上皇后位置的大臣们越发反感,却是得不偿失的。 宋煜辰将时清然的犹豫与担心都看在眼里,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轻松自在的笑意,这才说道:“皇后,你莫要担心,朕其实早有准备。” 时清然将询问的目光无声地投向宋煜辰,只见宋煜辰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说道:“这明面上,自然是不能光明正大地便出去的,须得瞒天过海才行,到时,你便与弄儿一同,扮成是朕的宫女,随侍于朕的轿辇旁,任凭是谁,也是猜不出你是何人,是何真正身份的。” 时清然思索了片刻,赞同似地点头道:“此法倒是可行,毕竟谁也不会去过分关注地一个小宫女。” 而且这皇后虽是不能随便出宫,但是宋煜辰身为皇帝却是可以的,如此一来,不仅可以瞒过众多人的眼睛,确保万无一失,还能够出去透透气,实在是两全其美。 时清然这般想着,笼罩在眉宇间的多日愁绪也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怡然自得。 宋煜辰自是将时清然的变化尽收眼底,看到时清然终于重展笑颜时,宋煜辰的薄唇同样勾起了一抹愉悦的弧度。 时清然与宋煜辰敲定了出宫之事,而身在驿站的宁少玉却是又闹起了脾气,她一把将梳妆台上的物件儿都扫到了地上,好在地上有一层薄毯,东西都未曾摔坏。 丫鬟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贵重的物件儿一一捡起,正要拿起象牙梳去替宁少玉拆解发髻间的钗环时,宁少玉猛地将那象牙梳打掉,抱怨道:“拆了做什么?本公主虽然出不了房间,连这梳妆打扮的资格都没有了吗?真是……” 丫鬟见状,只道宁少玉是心气儿不顺,她放缓了声音,好言相劝道:“公主,您这般的漂亮,合该好生打扮,才不算是暴殄天物,只是夜深了,您也该休息了,若是这事情传到了三皇子耳中,只怕又会责骂您不懂事,所以,您还是先梳洗吧。” 丫鬟搬出了宁子润做挡箭牌,纵使宁少玉再如何硬气,在宁子润面前,却也是不敢放肆的。 宁少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说道:“行了,那就手脚麻利些,快些着伺候本公主安置吧。” 丫鬟忙应了声“是”,不多时,如玉一般乌黑亮丽的长发披于宁少玉的身后,宁少玉淡淡地扫了一眼铜镜中的人儿,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床榻。 入夜,宁少玉却是突然出声道:“本公主饿了,去替本公主找些吃食来。” 丫鬟不敢迟疑,当即便起了身去替宁少云找寻能够裹腹的糕点。 待到丫鬟走后,本该躺在床上的宁少玉也跟着翻身下床,而后走到丫鬟打的地铺前,抹黑将丫鬟的衣服穿到了自个儿的身上。 宁少玉屏住呼吸,躲在暗处,紧盯着门口的动静,在丫鬟端着糕点,关好房门的那一刻,宁少玉绕到丫鬟的身后,朝着丫鬟的后脖颈处劈下一个手刀。 丫鬟未曾防备,登时便晕倒在地。 宁少玉将丫鬟扶到了床榻之上,又替丫鬟盖好被子,装作是宁少玉自己在熟睡的模样。 做完这一切后,宁少玉的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她脚步轻快地朝门口处走去,却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被两个负责看守宁少玉的随从拦下。 “半夜三更的,你为何还要出来?方才不是已经进去过了吗?”其中一个随从冷着脸问道,言语间尽是对宁少玉举止的怀疑。 宁少玉将头死死地低在胸前,不教任何人看清她的脸,而后刻意地压低声音,回答道:“公主想吃的是甜点,并非这绿豆糕,所以便命奴婢再去取一趟,公主近来心情不大好,所以这喜怒无常也是极为正常的,奴婢也是没有办法的。” “这样啊,你说得倒也是有几分道理,既是这样,那你便快些着去吧,莫要让公主等着急了。”另一个随从闻言,却是顷刻间便打消了心底残存的疑虑,对着先前的那个随从使了一个眼色,而后才让到了一侧,示意宁少玉离开。 第916章 出宫 此时恰是巳时,明媚的光线照亮在京城中每一片土地上。街上的人群热闹嘈杂,有卖货的,有吆喝着的,不时还有几个小孩子带着欢乐的笑声和小伙伴从街上跑过。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这时的人们看起来很是忙碌但这份忙碌却显得充实又美好。 这时又有几缕微风轻轻拂过街道,卷起了地上一些落叶,但是没人会计较这些。因为这风夹杂着阳光更给人几分温暖舒适的感觉。 时清然已经很久没有出宫了,此时见到这带着几分温暖明亮的景象心中更是多了些喜悦之情。 她轻轻捏起被风吹到脚下的一片树叶,这树叶还泛着淡淡新鲜的绿色。 时清然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虽是带着喜悦但仍有些迷茫之意。只是摆弄着手中叶子也不知该去往何处。 宋煜辰看着旁边有些迷茫的时清然心中也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他只是无奈叹气,“清然好些时日不曾出宫,今天出来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时清然闻言也只是摇摇头,她也是什么不缺,今日能出宫也是个出人意料的惊喜了,哪还有什么想要的? 宋煜辰似乎是没有注意时清然的反应,他拉起时清然的手便向一旁的摊位走去。 时清然不知他想做什么,但心中也有些许期待。 那个摊位从这边看过去似乎很是热闹,只不过围着摊位的都是些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围在那里也看不清究竟卖的是些什么,看上去很是热闹。 走进一看,卖的是那色泽鲜艳红润的冰糖葫芦,这冰糖葫芦看着确实开胃爽口,山楂红润饱满,颗粒也比以往见到的也要大上些许。 时清然不禁握紧了宋煜辰的手,眼神也是更明亮了几分。 宋煜辰见时清然这副模样心中也高兴的很,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这个怎么样,清然?”他眼珠子一转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坏心眼的问道。 “是不错,我想要。”时清然对他的小心思视若无睹,显得格外直白。 宋煜辰见此无奈,只好给她买了一串。 周围的孩子见二人穿着富贵却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买着孩子吃的小玩意儿,心中也是好奇。 二人对这些眼神也是不甚在意,潇洒地继续前进。 突然宋煜辰眼睛微微一闪,他似乎是忘记了什么,现在竟然只顾得贪玩享乐了,也不知张泽等了多久。 一边的时清然看着宋煜辰这神情,好像也是明白了些什么。她语气略微有些着急,“怎么了?是忘记了什么吗?” 宋煜辰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眼睛也带着几分愧疚,“是啊,张泽还在等我们呢。我竟然把这事都给忘了。” 时清然也不知说什么是好,只能回了句:“那我们快走吧。” 两人提高了速度,不一会儿便到了所约定的路口。宋煜辰老远儿就望见了在那苦苦等待的张泽,看他模样似乎也已经等待不少时候。 “张泽。”宋煜辰此时也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沉声喊道。 听到宋煜辰的声音张泽也是立刻反应了过来,作势就要行礼。 此时正是简装出宫,况且这种特殊的情况还是不适合行礼的。宋煜辰立刻挥手打断他,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不必,今日我也只是简装出宫。你若是行礼反而显得有些不是时候。” 张泽点点头,眼里也迅速划过出一抹流光,“微臣明白,多谢皇上。” 宋煜辰听这话又是摇摇头,“不必,现在喊我公子便可。” “是。我...我明白了!”张泽点头应允。 宋煜辰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站在宋煜辰身后的时清然也不免对这位传闻中严格刻板,软硬不吃,百官避而不及的谏官张泽有了几分好奇。 最终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张泽,却没成想二人刚好视线交接。如今想起自己身份是个宫女的时清然立刻把头低了下去。 也不知张泽看见了她心中会想些什么,时清然心中又忍不住暗骂一句自己还是有些鲁莽,竟然对这种小事都会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但同时也被张泽吸引了目光,她本以为那张泽会是个留着白胡子,身材魁梧不怒自危的小老头,没想到这张泽竟是如此年轻。 心中不免也不禁暗暗佩服,不过才这个年岁竟然可以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可真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啊。 心中这般想着,时清然又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他几眼,见他还在与宋煜辰交谈,并没有心思放在自己这个小宫女身上,也便更大胆几分,打量着他。 今日的张泽穿着一身洁净而明朗的白色长袍,头上戴着个白玉冠,腰间佩戴着个精心雕模的玉佩,从这个视角望去倒一点看不出是个直言相告的谏官,反而更像是一个年轻的风流公子。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张泽就好似一个君子文采风流,似象牙经过切磋,似美玉经过琢磨。再加上以他朝堂上的表现,称他为君子倒也不为过。 也正在时清然把放在张泽身上的心思收回来后,前面二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竟有说有笑,看起来气氛很是不错。 宋煜辰站在这虽与张泽在交谈,但也并没有把全身心的心思全放在张泽身上,想起还在身后打扮成宫女的时清然,就总是忍不住回头看看她,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时清然也是发现了宋煜辰时不时扭头而来的目光,心中也是无奈不知说些什么是好,也只能是一旦对上宋煜辰的目光便对他眨眨眼。 但宋煜辰仿佛对此玩上瘾了,更是频繁扭头看向时清然。时清然看着宋煜辰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意,心中也不免觉得有趣。 还在与宋煜辰交谈的张泽也不是傻子,更何况他本就敏锐。很快便发现了这二人之间的眉来眼去。细细思索一番,这宫女清丽出尘的外貌似乎和宫里那位皇后对的上,又看着皇帝这略显幼稚的行为,心中更是确定自己的想法。 但张泽也没有点破,既然这二人没有说破的意思,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张泽抬眼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心中了然,“公子,我在雅居已经摆好了酒水佳席,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是否前去呢?” 宋煜辰点头同意,“那你便带路吧。” 第917章 要求 这边宁少玉刚下了楼梯,准备出门寻点吃的。 楼上楼下在这个时候也早已开始了工作,这些仆人见到宁少玉便对她恭敬行礼。宁少玉对此也是觉得理所当然的接受了。 但她还没来的及出去,就在门口碰到了打算出门赴宴的宁子润。宁子润似乎对这个宴会也颇为上心,明眼人一看也能明白这人出门前是好好打扮过的。 宁少玉看着宁子润这身打扮,也便是追上前去问:“三皇兄,这身打扮是要去哪?” 宁子润看她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心里明白宁少玉又打起了什么主意。 “去雅阁赴宴。” “雅阁?”宁少玉一听心里也算是来了兴趣。 “是,你是又有什么想法了吗?”宁子润心中也有些无奈,也不着急前去。 他慢步走到桌子前,命旁边的仆人为他倒了一杯茶。 这茶味道清香,似乎是这边特有的一种茶叶,不过味道也着实不错。 宁少玉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紧跟着宁子润坐在旁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宁少玉看着眼前紧盯着自己的三皇兄,心里刚刚燃起的火焰似乎被泼了一杯冷水,心中不免也有些落寞。 但她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要嫁给宋煜辰这个其貌不扬的草包皇帝,心里的那束火焰就又冒气了点点火花在心中愈烧愈烈。 她低头沉思着,右手洁白的手指不停的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思考着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一边的宁子润看着仍在沉思的宁少玉,心中也明白了一些。他无奈开口道:“只要别太过分,即可。” 还在那边装作思考模样的宁少玉一听到这话,喜悦之色逐渐掩盖不住,双眼也是亮晶晶的,对宁子润的回答很是满意。 “这可是三皇兄你说的哦。”宁少玉兴奋的指着宁子润,声音也不免提高了几分。 宁子润点头,又重复了遍要求:“前提是别太过分。这分量你自己思索着吧。” 说完这句话,宁子润把杯中的茶一口饮尽。 他自然是明白宁少玉对这次的联姻是非常的不满意的,毕竟这个宋煜辰的传闻也不少,但这事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他也只能做到满足宁少玉一些不过分的小要求。 宁少玉不假思索的认真回答道:“我要与你一起去雅阁。我扮做你的随从丫头即可。” 宁子润听到这要求也是一愣,这和他想的不太一样,但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宁子润颔首,同意了这个要求。 见到宁子润同意后,宁少玉更是兴奋,立刻马不停蹄的去给那个随从的丫头交换了位置,要由自己代替对方过去。 至于宁少玉为什么对前去雅阁这么重视,无非是想着宁子润可能是去见一些达官贵人。那既然是达官贵人,她就不禁想到那么今日一面之缘的张泽是否前去呢?张泽那般的青年才俊,仪表堂堂,温和有礼,还听说是当今朝堂是敢于不畏权贵的谏官,是十足的青年才俊,她就不由的对他起了一些兴趣。 从出门到雅阁的路程并不算远,宁少玉心里一心想着自己是否能在那儿遇见张泽,心中更是有些雀跃,往常觉得车马劳顿无趣的她此时反而更希望马车跑的更快些。 路上的阳光已不再想早些时候那般明媚动人,带着几分玫瑰红的火烧云就好似少女羞红了的脸颊那般勾人心弦。 风带着些许凉意从窗边进入,吹拂着宁少玉因为兴奋而有些燥红的脸颊。感受到风的凉意,似乎让宁少玉清醒了几分,她摇摇头,拍拍自己的脸颊。似乎对张泽也不再那么挂念。 坐在那旁边的宁子润也是不时关注着宁少玉的状态,看着眼前又有些郁闷的宁少玉说道:“怎么了?不是你要跟着出来的吗,现在怎么还闷闷不乐了。” 宁子润觉得现在的发展多少有些好笑,既然现在后悔当时为什么还非要跟着来? “也不是,只是一想到这联姻...心里就好似被千斤重石压的喘不过气来...”宁少玉也明白自己现在的表现确实不讨喜,但一旦空闲下来,让她不去想这件事也着实够难。 宁子润也不知说些什么是好,他揉了揉宁少玉的脑袋也就沉默下来。 一路无话。 “到了,下车吧少玉。”宁子润敲了敲坐在一边快要睡着的宁少玉,起身下车。 “啊这就到了,这么快。”宁少玉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磨磨唧唧的从车上下来。 宁子润怕她摔倒,也不忘扶着她的胳膊,让她更轻松些。 他又想到了些什么:“你现在是我的宫女,你就不要多说话,乖乖跟在我身后便是。”宁子润不放心她,又叮嘱了一遍。 “我记得啦。”宁少玉这才来了精神,郑重点头。 雅阁。 费宗仪一早便在阁内等后着未央国三皇子宁子润的到来,他没等到也不着急,毕竟他明白这人也不会失约的。 这边的宁子润领着宁少玉终于到了雅阁内,费宗仪等到了人眼睛一亮。 宁子润和费宗仪是在一年前认识的,当时正好对方外出游玩,阴差阳错之下二人也就结识。这次一别一年不曾再见,这次再见竟是这种机会,二人也是颇有感慨。 “三皇子,好久不见。”费宗仪嘴角勾起笑容,眼神温和。 “不必多礼,叫我子润即可。此次一年不见,宗仪现在看上去过得不错呀。”宁子润朗声大笑,也不忘再打量一番费宗仪。 “那我也不再多客套了,不过您说的是,这一年发生不少事情,但也遇到了些好事,总之来说生活多少还是饱满充实的。”说到这费宗仪不免也有些感慨,眼睛也划过一道光。 “那你呢,三皇子?”费宗仪问道。 “我也过的不错,不过也确实我没想到我们二人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见面,当真是天意弄人啊。”宁子润眼睛里也多了些情绪,不过现在能见到费宗仪他多少还是有些高兴的。 站在宁子润身后的宁少玉也是规规矩矩的伪装成一个小丫头跟在他的身后,进了雅阁后站在一边的角落,减少了自己的存在感也一边在认真的听着二人的谈话。 第918章 突然 这边的宁少玉虽老老实实的伪装成一个小丫头,但其本质还是不变的。总会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去观察还在那边和自己三皇兄交谈的费宗仪。 她忍不住抬眼望去,却不禁被费宗仪所吸引,一时间愣住了神。 只见那费宗仪身着墨色绸缎的衣袍,上面绣着精美的花纹,袍内露出白色的衣衫,手中握着把折扇,一头墨发被白玉冠所束缚,但仍留下几缕在胸前。他时不时在笑,那笑容也颇有几分风流公子的豁达。 那边的费宗仪似乎注意到宁少玉那炽热的目光,眉眼带笑,朗声道:“三皇子,你的小宫女也同你这般直白大胆呢!” 宁子润摇摇头,也是无奈的笑笑,“我就当宗仪这是在夸奖我们了。” 宁子润明白以费宗仪的性格自然是不会在意一个丫头炽热的目光,知道他是在打趣,心中也是放松许多。 “这是自然。”费宗仪点头承认。 宁少玉差点担心费宗仪会追究自己的不称职,却不曾想他这么容易便放过了自己,这人真是长得好看,人品也好。 对于费宗仪宁少玉还是第一次见,之前几次也只是听三皇兄宁子润提及过他的才华和能力,却不曾想这费宗仪当真是一点不差,完全配得起才华横溢,才起颇佳这个词,长相也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翩翩公子。 如若是嫁给费宗仪或是张泽那等人才,定是生活美好吧! 宁少玉在这边浮想联翩,更是没在注意那边两人在谈些什么。心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手指更是不知不觉的开始摆弄着胸前的碎发,双腮晕染上淡淡红霞。 那边的费宗仪还想喊宁少玉过来玩玩,正好看见她灵魂神游的时候,他也是颇为惊奇:“看来三皇子定是平时对待宫女很好吧,这怎么站在那还能...犯糊涂了呢。” 费宗仪把玩着折扇,最终还是掏出个不算伤人的词。 听到这话,宁子润也终于朝背后看向那边的宁少玉。心中也是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这家伙!明明答应他不乱搞事的,这才多久,就让费宗仪看了笑话。也幸亏今天出门的身份是个丫头。如若是以联姻公主的身份出席,那定是丢了他们未央国的脸面。 费宗仪似乎看穿了宁子润现在的窘迫,他拿起折扇眨眨眼睛,道:“三皇子,刚刚我看那边似乎出了一点事,便先过去处理一下。看来需要您在此稍作等待了,实在抱歉。” 宁子润总算送了口气,心中对费宗仪好感更盛。他眼神带有感激之情,无奈道:“多谢宗仪了,我定会在此等待的。不必担心。” 费宗仪摇了摇折扇,笑道:“不必客气,如今三皇子为客人,让您在此等待,反而是我做的不对,还是多多感谢三皇子的体谅之情了。” 宁子润也是笑道:“能够结识到宗仪兄这位好朋友当真是幸运极了。” “谬赞!”费宗仪带着旁边的小厮行了个李便从东边走了。 看着费宗仪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宁子润无奈的叹气。又看了看旁边刚反应过来的宁少玉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也带了些怒意。 “你刚刚差点让人家看了笑话懂不懂?你刚刚是怎么答应我的,怎么这才刚来就能犯这种错误,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宁子润语气有些急促,但那掩饰不掉的怒意也让宁少玉有些心慌。 “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嘛。”宁少玉低着头,语气也有些委屈。 这明明也不是多大点事吗,宁子润有必要一直揪着这点不放吗? 更何况,更何况。她现在见识到这么多的青年才俊,一想到那个草包皇帝心里更是生出怨恨。 凭什么父皇和皇兄竟然如此狠心的把她要嫁给这么个皇帝,那个皇帝根本配不上她! 她心里这么想着,嘴里也是这么说着:“我现在见了张泽和这费宗仪,更是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嫁给那皇帝!” 宁少玉不甘心的抬头,眼里的怨恨不加掩饰,这份怨恨也刺痛了宁子润。 这下宁子润也下不了重口说她,心中的怒火也渐渐消散。 他轻咳几声,语气干巴巴的:“如今还没见到宋煜辰,你怎么就那么恨他。传闻不可信。” 宁少玉似乎更来气了,她向前走了几步,让自己的距离和宁子润更加接近,看着三皇兄现在的模样她也明白宁子润心中也有些虚,她更是理直气壮的回答:“传闻不可信?可他若真是个明君怎么会没什么好消息传来?!” 宁子润也有些心虚,他控制不住的让自己往后退了几步,但嘴里还是忍不住反驳道:“你见到他不就明白了吗?他也不一定就像传闻中那么差。” 看出宁子润心虚的宁少玉又是向前几步,她底气满满:“那你心虚什么?” “我哪有心虚?!你现在感觉回去站好吧,待会宗仪也就要回来了。”宁子润听到这话,只能呵斥她让她回去。 “哼。” 不一会儿,费宗仪便领着小厮又回来了。 “三皇子,久等了。” “没有没有,还是多谢了宗仪呢。”宁子润露出了感谢的目光。 然后又想到了刚刚宁少玉的指责,不免有些头疼。但斟酌了一番还是决定问出来,他面露难色,但又是坚定的语气道:“抱歉了宗仪,这话可能你不高兴,但我还是得问出来。” 费宗仪眼睛微微眯起,能让宁子润头疼的问题想必也就是关于新帝宋煜辰罢。 “没事,您尽管问吧。”但费宗仪还是如平常一笑,轻轻笑道。 “如今的新帝才德如何呢?坊间太多传闻都是些说新帝其貌不扬,无才无德,临危受命的...人,这些传言甚至也传到了我们未央国。少玉她着实担心这一问题。” 后边的宁少玉听到二人在探讨这一话题也是竖起了耳朵,仔细在听。 还没等费宗仪回答,宁子润便接着说道:“但我仔细一想,能让你费宗仪都愿意抛弃曾经的执着,如今愿意入朝为官为对方效命的人,不该是传闻那般人。不知宗仪今日能否给我一个回答呢。” 费宗仪听到这一问题,轻松许多,笑道:“这就不行了,今日便让费某卖个关子吧。日后三皇子也定会见到皇上,不如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那定是胜过他人的千言万语。” 看着眼前费宗仪这般模样,宁子润心中也是明白了些。不禁失笑,道:“如今重逢,能在次看到宗仪,我也算是明白了,这风声不可信啊,能收复宗仪的君子又怎会是传说中的无才无德的人呢。怪我糊涂了,哈哈哈。” 费宗仪笑而不语,任凭宁子润猜测。 第919章 介绍 这边的费宗仪还在与宁子润谈话,只听得外面一阵喧嚣,似乎有什么人来了。费宗仪心中有些好奇,他扭头望向窗外看了眼。 却只见楼下的酒馆门口站着几个人,是皇上宋煜辰和...时清然? 只不过时清然如今却是伪装成宫女的模样跟随在宋煜辰的身后,费宗仪不免有些诧异,怎么皇上还把皇后带出来了? 一旁的宁子润看着费宗仪一闪而过的诧异便问道:“怎么了宗仪?外面有什么奇怪的事吗?” 费宗仪又把头转回来,轻轻一笑,眼中划过一抹流光:“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只不过是外面来了几个人罢了。” 宁子润来了兴趣,手中茶杯也放在了桌上,手指敲击着桌面。 “什么人能让宗仪诧异呢?” 费宗仪面露笑容看似与往常没什么不同,“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待会儿三皇子便知道了。” 宁子润觉得没趣,有些沮丧。他握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无奈道:“宗仪又在卖关子了,罢了,既然宗仪这么说,我也不再多问些什么了。” 楼下。 “公子,这里便到了。此时应该已有不少人已经到场了。”张泽微微躬身,平静说道。 宋煜辰点点头,“知道了。” 他盯着雅阁的招牌看了几秒,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在场的几人也没敢催他,就安静的在那儿等待着。 “进去吧。”宋煜辰平静招手,示意张泽在前面带路。 “是。”张泽点头,走到宋煜辰的侧前方开始领着几人入内。 宁子润在楼上在时不时注意下楼下的几人,也并没有看出几人有什么不同之处,不过看到几人终于上楼,心中也来了兴趣:“宗仪,那几人上楼来了。” 费宗仪这才往楼下看了几眼,直至几人入内消失不见为止,他颇为平静的说道:“是啊,要进来了。” 宁子润也察觉不到费宗仪有什么心思,只是对几人起了兴趣,尤其是其中那个公子,气度不凡,倒也想结识一番。 等几人进来,很快便看到了费宗仪和宁子润坐在窗口谈话,二人之间有说有笑,一时也没注意到几人。 感受到周围有目光在注视着自己,费宗仪便扭头寻找。 却一打眼就看到了宋煜辰几人,宋煜辰见到了费宗仪终于注意到了自己,嘴角微微上扬。 他挥了挥手第一时间免了费宗仪的礼。费宗仪见此也是明白了宋煜辰此次出访的身份,这才躬身作揖问号:“公子好。” 宋煜辰面露笑容,“好。” 费宗仪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宁子润,他便拉起旁边还有些迷惑的宁子润说道:“这位是来自未央国的三皇子宁子润,是此次陪同宁少玉公主联姻的。” 宁子润也便作揖问号:“我是未央国三皇子宁子润,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宁子润对眼前的宋煜辰颇为好奇,能让费宗仪如此上心的公子想必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或是什么朝廷重官的嫡子罢。 费宗仪这便给宁子润介绍宋煜辰,一时却卡了话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他面露难色:“这位是......” 宋煜辰挥挥手,面露微笑道“我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宋公子,不必那么拘谨,有幸与三皇子相识。” 宁子润见眼前的宋公子器宇不凡,周身气度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外貌俊美,定是身份尊贵,只是不知此番为何不道出实情,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但宁子润神情与往常一样,看上去不卑不亢:“同样,能与宋公子相识也是幸运。” 这般说着,心里却是想着宋煜辰的身份,按照记忆里朝廷重官的公子哥似乎也没有能对的上号的,不过他姓宋?当今皇帝好似也是姓宋吧?不过二者是同一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很快,宁子润便把宋公子是宋煜辰的想法一下子掐掉了,开始联想商粟世家。 旁边的费宗仪和宋煜辰自然是看不透一脸平静神情下在想着些什么的宁子润,只当对方是在思考下别的。 见气氛渐渐沉默下来,费宗仪偷偷看了眼在后面低着头的宫女时清然,见她情绪似乎挺不错,心情也渐渐放下了心。 他面露笑容,指着旁边的雅座邀请道:“诸位要不要去那里小坐休息,菜待会便会开始上。” 宋煜辰从窗外望了眼此时的已经暗淡的天空,便接受了邀请,带着张泽跟着费宗仪落座。 费宗仪看着跟在宋煜辰旁边一声不吭,差点被他遗忘了的张泽,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他拍了拍宁子润的肩膀,示意他停下。 宁子润不懂费宗仪怎么突然让他停下,但还是听了他的话。 一扭头看见了不久前才见过的张泽也是一愣:“张泽大人怎么也在这里?您什么时候来的?” 张泽此时心中也不知该作何感想,心中感觉现在的事态发展有些奇妙,他无奈回答:“我一直都跟随在公子旁边,只是见格外相谈甚欢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费宗仪拍拍张泽肩膀,语气尽是歉意但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没关系,还好我们现在也即使发现了张泽大人,既然三皇子也认识张泽大人,想必也不用介绍了吧。” 宁子润微微一笑,平静道:“不用了,我和少玉都已经认识张泽大人,少玉还对张泽大人颇有好感呢。” 张泽只能无奈答道:“承蒙厚爱。” 几人之间想谈甚是和谐,在雅座上时不时喝杯茶,有时在谈论下风土人情,看起来甚是热闹。 而还在角落的宁少玉却愣了神,她自从见到宋煜辰进来的一瞬间便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一切声音也都被她自动屏蔽,双腮的红霞就好似那天边的火烧云俞烧俞烈,怎么也遮不住。 也幸亏几人不曾朝着她的方向看去,也不知她的窘态。 而宁少玉只觉得宋煜辰如同天神下凡,世上怎么会有这般气度不凡的男人。似乎是一见钟情,她的眼睛时时刻刻黏在宋煜辰身上,怎么都移不开。 虽说张泽和费宗仪各有千秋,却都不如宋煜辰给她的怦然心动的感觉,想必这就是一见钟情了罢。 第920章 闹市 这边几人还在交谈,菜品就开始缓缓摆上桌前。 雅阁的菜品定然味道鲜美,宁子润对于新颖的他国菜品也是蛮感兴趣。 宁子润看着眼前几道新颖的菜品,挑了个最顺眼的尝了尝,这味道确实不错。 “这个菜叫什么?”宁子润指着自己刚刚试吃的那道,心里颇为好奇。 “这名叫樱桃肉。烹制这道菜是用猪肉切块调味,佐以新鲜樱桃,故名樱桃肉。”费宗仪思索了一下介绍道,见到宁子润对美食颇为上心,便又介绍道:“三皇子不妨尝尝这个桂花鱼翅。” 宋煜辰便替费宗仪接着介绍,他面露微笑,语气平缓:“桂花鱼翅色泽淡黄、形似桂花、鲜咸醇香、松软可口,仿制桂花之形制作出来的,三皇子也可尝一尝。” 宁子润听到了这介绍心中也是喜悦,夹起筷子吃了一口,便不禁称赞道:“宋公子说的果真没错,这桂花鱼翅真是让人赞不绝口啊。” 不一会儿一旁的小厮又上了一壶酒,他恭恭敬敬地介绍道:“这壶淡酒名叫兰生。百末旨酒是采百花末杂于酒中,旨,美也。” 宋煜辰听到是淡酒也是满意,今日出行本就不适宜喝烈酒。 酒似乎对于男人有天生的吸引力,几人在雅间酒水鱼肉,畅谈有欢。 时清然站在身后只觉得无趣,便叫上弄儿说道:“我们给小顺子打个招呼,不如出去待一会儿。” “好,奴婢这就去说。”弄儿应了声,便偷偷摸摸的走到小顺子身旁说出时清然的意愿。 小顺子自然不敢不服从皇后的意思,无奈一笑便道:“那便去吧,早些回来,保护好皇后娘娘。” 时清然听到小顺子同意了,便带着弄儿趁着几人不注意一起出了房间。 宁少玉自然也在时时刻刻关注着这里的动静,看到弄儿时清然主仆二人出了房间,想着宋煜辰的身份一边红了脸,一边又不想错过可以打听宋煜辰身份的时候,她也趁着宁子润不注意,偷偷摸摸悄声出去。 但一出了门就寻不到主仆二人的身影踪迹,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这二人怎么跑的这么快啊,这才多久竟然连个影也寻不到。” 宁少玉也不知该去哪个方向,只好趁着人流多的方向走去。希望能追上那二人。 这边的时清然和弄儿正向人打听着城里最为知名的闹市去玩耍,“这位姑娘,请问这城里最大的闹市该如何走?” 时清然拉住了过路的一个年轻女子,面露歉意。 那女子甚是大方,爽朗一笑便道:“从这儿向北边走,再一直直走要不了多久便到了。” “多谢姑娘。”时清然面露感谢的目光。 “不必客气。” 时清然带着弄儿按照对方说的位置前进,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卖小玩意的,这个时候一些吃饱饭的小孩又出来玩耍,街上好不热闹。 “娘娘,这么久没有出来过,如今这街道上的一切一如往常呢。”弄儿看着眼前的景象也是不禁感慨。 “是啊,国泰民安,这一切还真是美好呢。”时清然望着那些小孩子心中也有些许怀念。 街道上的酒楼几乎个个挂着个大红灯笼,门口的小二的招呼声此起彼伏。有酒客一身醉意的从里面走出也有着成群结队从外面进去。街道上也有着秀坊和胭脂铺,铺内来来回回都是些年轻女子,莺歌燕舞,娇笑声时不时也能传到外面来,引来一些男子回头望去。 此时天色也已彻底昏暗下来,但街道上仍如同白日那般喧嚣热闹,路边小店的油纸灯呈现明亮的黄色而天上的明月却是一番高洁姿态不容侵犯。 灯光和月光交相辉映,看似矛盾的两种颜色在这里却显得格外美丽。 闹市离的并不远,很快便到了。就如同那位姑娘所说,这里热闹的很,卖艺的,卖小玩意儿的还有卖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游乐设施自然也不缺吸引着小孩子的东西。 弄儿看着这片闹市,有些兴奋:“娘娘,这里可真热闹啊。宫里的夜晚可跟这儿比不了。” 时清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带着弄儿在各种小摊上吃喝玩乐。 “弄儿,这个街边小吃怎么那么多人啊,我们要不要去尝尝。”时清然看着这远比其他铺子人数也多了些的店铺,心生好奇。 “娘娘既然好奇那弄儿自然也会紧跟着娘娘的。”弄儿心生无奈,但她心中其实暗暗的对此也有些好奇。 走近了,便听得老板吆喝道:“冰粉,冰粉,冰凉凉的粉哟。男女老少吃了都说好!快来尝一尝,不好吃不要钱!” 时清然听到这个宣传词,也不禁弯了眉眼。不过这冰粉她确实还没吃过呢。 “快来吧弄儿,听上去还是挺不错的。”时清然看着队伍的人数越来越多,赶忙拉着弄儿前去排队。 等了好久一会儿,才拿到两碗冰粉,价格倒是也对得起这个冰粉的模样。 这冰粉看着晶莹剔透的,吃着味道也是爽.滑冰凉,这份冰粉还加一些红糖水、坚果碎、水果等,吃一口冰凉凉的,确实如同老板所说这是一道符合男女老少的食品,若是夏季来一碗这玩意也是清凉解暑。 弄儿吃了这玩意,瞪大双眼:“娘娘,这玩意可以让宫里也常常备上一份。” 时清然点点头也算是赞同了弄儿的想法。 时清然拉着弄儿四处走,又被她发现了一处热闹的地方。 走进一看,卖的都是些手工艺品,看着卖相也是不错,一些小兔子,小猫咪的模样,看上去很是精巧。自然而然吸引了不少带着小孩的大人们来买。 不过时清然对这个也不是很感兴趣,便又拉着弄儿去别处玩耍。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闹市里上至文物古玩、金银首饰、旧书古画、木器杂项,下至破衣、旧鞋、碎铜烂铁,应有尽有。 热闹的地方也随处可见,出了宫的时清然就好似脱了缰的野马,带着弄儿在这里四处奔走,生怕错过了些好玩的东西。 第921章 游玩 “弄儿。你看那儿!”时清然面露惊喜的神色,指着正前方。 “怎么了娘娘?”弄儿还在低头数着刚刚时清然买了些什么东西,听到了她的惊呼也是不以为然,还以为她又是想去前边跟人家凑热闹。 时清然一门心思全是放在不远处的花灯上,也没有注意到弄儿语气里淡淡的敷衍,她赶忙把手中的食物吃完,巴不得赶紧上前去玩耍。 弄儿这才注意到时清然对这个“热闹”的注重程度,抬眼望去。 前方竟是一条清澈的溪流,溪流清澈见底,一眼望下去,就能看到溪水底部那色彩绚丽的鹅卵石,不时还会有几条小鱼儿在水中嬉戏。 最壮观的还是溪水上飘着盏盏花灯,上面写满了人们的愿望,灯芯的光是黄色明亮又温暖,散落在溪水上见见向下游流动也是人间难得一见美景。 但花灯并不止于在水中,天空中一盏一盏的等飘上天空再飘向不知名的远方,站在地上的男男女女闭上双眼,双手握在胸前,嘴里念念有词,想必是在说着自己心中对人,对事的挂念和愿望。 弄儿也一时愣了神:“娘娘,这儿好美呀。” 时清然向前走去,语气也是少见的欢快:“是啊,这次出宫可真是件正确的决定啊。快过来,弄儿。” 弄儿见时清然催促道,也不敢怠慢,赶忙跟紧时清然的步伐。 十里长街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一盏盏花灯仍不停的飞向高空,明亮的灯火在黑夜这块幕布上点缀着颗颗闪烁的星星,一闪一闪不止闪烁在夜空也闪烁在每个人的心中。 “长衫我亦何为者,也在游人笑语中...”时清然望着天上的花灯如痴如醉,嘴里也小声得喃喃自语。 弄儿没有时清然这边心思,心中只觉得高兴,听到自家娘娘似乎在念叨着什么,开口道:“娘娘在说些什么,我没听清。” 时清然闻言只是摇摇头,眼里平静无波:“没什么,只是这花灯太美。最让人会想到一些人,一些事。” 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扭头问道:“这些放花灯以表达自己的心愿,希望心想事成。而且终究是缥缈虚幻的,人若是把一切都信任于不一定存在的神明,希望神明来改变一些事情,但若是实现不了了?” 弄儿从来没有想过一些,但也在认真思考着:“其实真正信神的又有几人呢?无非是那些看破红尘的出家人。想必寄希望于神明也不过是走投无路,求个心安罢了,娘娘又何必为了这些费了心神。” 时清然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弄儿的这一番话。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但很快时清然又恢复了往常那副平静姿态,“你说的也是,罢了。在向前走走吧,时间还早着呢。” “是,娘娘。” 两人向前走着,周围也有不少新婚不久的年轻夫妇,也有着带着孩子一块游玩的夫妻,爷爷奶奶辈份的竟也不少。这又让时清然不由的感慨,这真是充满了生活的气息,虽然平凡普通但也热热闹闹的,阖家欢乐。 弄儿也不知该如何接着话,索性就低着头紧跟着时清然脚步,时清然去哪她就去哪,时清然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哎呦!” 一声惊呼声传来,原来是时清然撞倒了一个少女,看这穿着打扮还有点眼熟。 时清然连忙扶起倒在地上的少女,声音有些自责:“没事吧,姑娘。刚刚我走路光顾着看这河里的花灯,竟然没有注意到你......” 倒在地上的宁少玉听到这声音,脸色也有点发黑。今天可真是有点倒霉,走在路上还能被人给撞倒了。 她刚想抬头指责对方,却见到对面的二人是她心心念念的宋公子的侍女,连忙做出一副迷茫又惊喜的模样,心中的怨恨也一瞬间消失不见。 “没事没事,也是我有些粗心大意。你不必客气。”宁少玉被时清然扶起后,拍拍身上的灰,脸上挂起一抹微笑。 时清然这才放下心来,便向开口向对方告别,却被宁少玉的话给打断了。 “我记得你们,你们好像是刚刚雅阁里宋公子的侍女吧?我是未央国三皇子宁子润的侍女,没想到咱们真是有缘分啊,竟然能在这儿碰上!”宁少玉作出一脸惊喜的模样,似乎在这里能碰上认识的人真是高兴极了。 “不过现在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竟然在这迷了路,唉。”她做出苦恼的样子,似乎对此不知如何是好。 时清然听到对方这么说,仔细翻找了下脑海里的回忆,似乎还真有这么个人,而且穿的服饰也是未央国那边,看来对方说的是真的。 “那还真是巧,不若一起游玩吧。”时清然微微一笑,发出邀请。 宁少玉正愁找不到机会跟着她们,听到这个邀请,心中也是放松了许多。 “好呀!你叫我阿玉就可。”宁少玉没有去询问时清然的名字,她觉得一个一面之缘的侍女也不需要知道她是谁。 “好的,阿玉。你看那儿好像有什么新颖的小玩意儿,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时清然原本想要介绍自己,但看到了旁边的热闹铺子,一瞬间也忘了自己想要干嘛,拉着弄儿和宁少玉就跑向了那边。 “话说我看那宋公子似乎神秘的很,不知是哪家公子呀?”宁少玉装作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似乎只是随便问问。 时清然思索了一下:“公子只是个普通商粟的公子,没有什么神秘的。不过若是阿玉这在这儿多待些时日或许就知道了。” 时清然这话说的迷迷糊糊,宁少玉皱着眉头,想在仔细问问又怕对方反感,只好换了个话题。 “不过我看宋公子这般器宇轩昂,外表俊美的公子想必定有很多女子心慕于他罢?” “那确实,公子的魅力可是大的很呢。无数的女子都想要嫁给他呢。”时清然听到这话也不禁感慨,作为皇帝想要嫁给他的女人真是数不胜数呢。 第922章 看破不说破 时清然却是饶有兴味地挑动着眉头,再度看向宁少玉的眼中却是多了几分深意和探寻,对于宁少玉也是多了几分留意。 这宁少玉虽然是有心遮掩,但是聪慧如时清然,怎么会品不出宁少玉话中的未尽之意。 寻常女子,若非是对这男子生了什么别样的心思,又岂会这般小心翼翼地打听,而且还是问有关是否婚配的问题,这明显是有备而来。 时清然用帕子沾了沾嘴角,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几分思量,弄儿在后宫陪着时清然,这心计和手段自然也是不比从前,眼下只看了几眼这个宁少玉,便也看出了这宁少玉所打的主意。 只是可惜了,宋煜辰可不是宁少玉能够肖想的人物,即便是宁少玉倾慕于宋煜辰,这想要进后宫,却也是有些难的。 时清然仍旧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宁少玉,却是发现了些更深的端倪,若宁少玉真的如她所言,是一个普通的丫鬟的话,这手上的皮肤怎的还会如此白皙细嫩呢? 况且,即便是宁少玉受到主家的照拂,免去干些粗重的活计,可是这通身的气派,却也更像是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 时清然有心试探,不露痕迹地问道:“我瞧着,你这模样倒是生得不错,虽然是身着粗布衣衫,却难掩内里的气质,乍一瞧,还以为是哪家的大小姐偷偷跑出来了呢。” 时清然将心底的疑惑与猜测以玩笑的形式说了出来,毕竟比起前一种的猜测,时清然倒是觉着这宁少玉假扮做丫鬟,实则是借着某个由头,偷跑出来的可能性更为大些。 这既是官家的小姐,必然是参加过宫宴的,这对宋煜辰有所思慕也是情有可原。 至于这为何要打着未央国三皇子的名号,又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安平的民风虽是开放了不少,但是女子抛头露面,与人打听心上人的做法,还是会引得不少人的非议的。 而且这使臣来安平的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一个情窦未开的小丫头借用一下这名号,也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这般想着,时清然眸色中的锐利淡去了不少,在恍惚间,时清然半眯着眸子,似是透过这般张扬的宁少玉,看到了她当初的模样。 宁少玉被时清然这般盯着,多少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含糊其辞地应付道:“你真是会开玩笑,我不过生得稍微好看了些,算不得什么的,倒是你,行为举止也是落落大方,我瞧着也是心生欢喜。” 时清然并未戳穿宁少玉的伪装,而是报以善意的一笑,单单是冲着宁少玉这般不惜乔装打扮,自贬身份的做法,以及她身上的那股子劲头,也是令时清然感到佩服的,而且时清然也没有必要去与宁少玉这样一个小丫头置气。 当年的时清然也是如今日的宁少玉这般胆大妄为,颇有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只是可惜,那般无拘无束,而又随心所欲的日子,终究是只能留在她的回忆中,再不能去亲身体验一番了。 如今的时清然是皇后,她必须要妥善,公正地处理每一件宫务,再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去行事,在每做下一个决定时,都须得反复的思量再思量。 时清然思及此,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往事不可追忆,还是活在当下为好。 时清然收拾好繁杂的心绪后,才回答了宁少玉心心念念的问题,“我家公子已然有了婚配,却是不凑巧的。” 这次的情况特殊,容不得时清然将宋煜辰与她的真实身份告知宁少玉,但这有婚配一事,却是不假的。 毕竟她已然是安平的皇后,是宋煜辰的正妻,而在这偌大的后宫之中,更是有着数不清的嫔妃。 宁少玉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当她亲耳听到从时清然口中说出的那个答案时,却还是止不住的落寞与惋惜。 她好不容易才对一个安平的男子动了心,可却没想到,竟是造化弄人。 宁少玉只觉着嘴角泛起无边的苦涩,整个人的脑袋也是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胸前,时清然见状,装作没有看到宁少玉这般心绪低落的模样,而是转移了话题道:“不如,我们一起去赏一赏这花灯如何?今日这般热闹,若是不去凑一凑,倒是可惜了。” 宁少玉闻言,却是没有继续游玩的心思,她现在只想着快些离开这地方。 “还是不了,我还有些事情,须得先行离开了。”宁少玉随意地找了个借口,本以为能够顺势离去时,却不想时清然又似是想到了什么,作出一副担心宁少玉的模样,语气关切地问道:“你方才不是说自己迷路了吗?若是你这般离开,再迷路了,那该如何是好?这女子在外,终归是要注意着些安全的。” “不如,就先与我、弄儿赏完花灯后,我再送你回去,这样的话,也不至于奔波和周折,如何?”时清然的目光清澈,水眸中倒映着的全然是宁少玉的身影。 宁少玉听到时清然这般的话语时,却是陡然生出了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无力感,而且时清然还这般真诚地看着她,若是她不答应的话,岂不是容易引得人怀疑? 宁少玉之前所使的借口便是自个儿迷了路,所以才会与时清然和弄儿同行。 可那时的宁少玉只是为了能够接近时清然,好从时清然口中套出些什么有关宋煜辰的话来,能够进一步地了解宋煜辰的动态,但是令宁少玉始料未及的是,那所谓的套近乎的借口,现下却是成了阻拦她离去的理由,当真是让宁少玉有苦难言。 宁少玉僵硬地扯动着嘴角,应道:“你说的也是,既然如此,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走吧,这般美的景色,可莫要辜负了才是。” 时清然见宁少玉应下,随后轻笑着点了点头,与宁少玉、弄儿并肩而走,一同朝着前方人群聚集处走去。 第923章 再生心思 月色正明,时清然一行人走至池边,只见那水面上正漂浮着许多明灭不定的花灯,在月色的照映下,更是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美。 时清然被那样式各异的花灯所吸引,嘴角上扬,漾出一抹轻快的笑意,“这花灯果真是做得别出心裁,端是这么远远儿地瞧着,竟是觉着那花灯所画的人物都要活过来了一般,你看那边那盏花灯,是不是很漂亮?” 宁少玉神情恹恹地扫了一眼那花灯,只觉着除去有些光亮,并无甚新奇之处,事实上,即便是现在一轮明月捧于她面前,宁少玉也是没有多大的兴致的。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时清然所说的话,时清然见自己的话音落了许久,都未曾收到身侧宁少玉的回复,不禁侧目,却是瞧见了宁少玉这般无精打采的模样。 小姑娘心性还未成熟,端的是小女儿的姿态,有什么不快或是心事都是写在脸上的,时清然无须细想,便能够猜到宁少玉为何会如此的缘由。 无非就是因着宁少玉所属意的男子已然成婚,宁少玉心中难免落寞不快,这也是极为正常的。 时清然并未点破这一层,给宁少玉留了面子,只是,时清然却也没由来地生起了几分好奇之心。 这宁少玉究竟是何种来路,若是真的思慕宋煜辰,为何之前选秀时,她未曾参选呢?那可是光明正大的,能够接近皇帝的最好机会了。 莫非是这家族背景不够深厚,或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使了绊子? 时清然并不知晓这内里究竟是有何种的隐情,不过也过多地去探寻,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而又将注意力移到了那池边的夜色美景之上。 周边是一片热闹的景象,可宁少玉却是觉着心底的落寞和难过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身为未央国的七公主,从小便是千娇万宠长大的金枝玉叶,但凡她想要的东西,便没有得不到的,眼下却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心上人被抢走,这般的落差之大,更是让宁少玉郁结更胜。 忽然,宁少玉的眸中闪过一道亮光,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原先沮丧的脸色瞬间便变得鲜活起来。 是啊,她宁少玉可是堂堂公主之尊,而那宋煜辰的婚配对象想来也不过是一个官家小姐罢了,即便是那官家小姐的家世再如何大,在这一国公主面前,却也是要逊色几分的。 宁少玉自认为有着十足的把握能够压过那官家小姐一头,再者,她瞧着宋煜辰通身的气度不凡,想来也是深受安平皇帝器重的,若是如此的话,那便更好办了。 宁少玉的心思彻底活泛起来,开始思量起以后的路来,她此次前来,虽是为了和亲,这和亲对象也是安平的那位皇帝,可是这和亲所为的,不过是为着能够让未央国和安平结成姻亲,寻得庇佑。 这嫁谁不是嫁,她虽是不喜欢那安平的皇帝,但是嫁给这安平的朝中重臣,应当也算是勉强完成了这任务,虽是这官家正妻的身份与皇帝后妃的身份相比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可若是能够嫁得如意郎君,宁少玉却也是极愿意的。 宁少玉下意识地朝前挪动了几步,时清然余光扫了一眼宁少玉,见她眉头轻蹙,似是在思量着什么,也未出声打扰。 宁少玉凝视着满目的花灯,五彩斑斓的光亮映照着女子的面容更为神秘娇媚,宁少玉又将主意打到了随她同行的三皇子宁子润身上。 宁子润身为未央国的皇子,这说话也是有些分量的,若是宁子润能够亲自向这安平皇帝开口,要将公主下嫁于他的朝中重臣,这安平皇帝为了两国交好,自然也是会乐意给宁子润这个面子的。 到时皇帝赐婚,岂不是两全其美?不过…… 宁少玉脸上的神情突然闪过几分不屑,下巴更是高傲地轻抬,她是一国的公主,即便是宋煜辰已然有了婚配,但是她也不会屈居于那小小的妾室之位的。 那官家小姐即便是宋煜辰的正妻,也是要乖乖给她让出来那正房的位置的。 宁少玉思及此,只觉得心口处的那块巨石在顷刻间便消散得一干二净,眸中的期冀与希望之色也渐渐燃了起来。 原先还无精打采,六神无主的宁少玉不过是须臾间,便已然打定了主意,她也不愿再在这里与时清然浪费时间,而且若是出来的时间太长,难免会被那两个随从发现什么,若是再传到宁子润耳朵里,只怕是麻烦。 宁少玉的眼珠子咕噜一转,转过头,看向时清然,而后轻笑着开口道:“姐姐,这美景虽好,可也着实不能贪玩,现在这时候不早了,我也是该回去了,要不然的话,这晚归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宁少玉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但时清然却是下意识地将宁少玉当成了这京都中大户人家的小姐,以为宁少玉是害怕偷偷溜出府的事情被家中父母发现,而后引来责骂。 时清然神情了然地点头道:“好,那我便送你回去吧,省得你再迷了路。” 时清然说着,就要抬脚与宁少玉同行,宁少玉却是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一般,婉拒道:“不……不必了,姐姐今晚已经帮了我许多,我自然也是不能再这般叨扰姐姐了,而且,我方才在想事情的时候,忽然想起了该如何回家,所以,便不劳烦姐姐送我回去了。” “这样啊,你确定你一人可以吗?”时清然闻言,并未多想,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要不然,我先送着你出了这人群聚集的繁华之地,免得你被人流冲散,到时再忘记了这路如何走。” 宁少玉见状,半垂着眸,心下飞快地闪过几分计较,“既是如此,我也只能却之不恭了。” 宁少玉在作势让时清然送了她几步远的距离后,丢下一句“后会有期”,便飞快地抬脚离开,那般模样,倒像是时清然会紧追着她不放一般。 第924章 再遇故人 时清然站在原地,目送着宁少玉的身影离去,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时清然失笑着摇头道:“这小丫头的性子倒是活泼跳脱得很,让人瞧着,也是心生欢喜。” 弄儿但笑不语,时清然似是想到了什么,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这陛下还真是会招桃花,这满宫的嫔妃还不够,竟是在宫外也有着这般多思慕他的人,当真是春色满园关不住啊。” 时清然这话听着像是在开玩笑,但这却也是时清然的心里话,在面对觊觎自己丈夫的女人时,时清然身为女子,终是无法免俗,也是会吃醋,会难过,但是更多的却是无奈。 若是今日这宁少玉换了别的身份,在另外一种情况下遇到宋煜辰,她身为皇后,自是要尽心尽力地去替宋煜辰和宁少玉张罗,断不能拈酸吃醋,不然的话,便是不大度,会遭来旁人的非议。 时清然无奈地扯动着嘴角,笑意也带上了几分苦涩,从何时起,她竟是连吃醋的权力都没有了,即便是再如何难过,她却也只能强颜欢笑,带上那副和善端庄的面具,维持着那些微妙的关系。 时清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左右这路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而且能够待到自己心仪的人身边,已然是最大的幸运了,她便也不再去妄自奢求什么了。 时清然现在已然学会了如何自我疏导和排解那些不好的情绪,不过是片刻间,时清然便将笼罩在心头的那层淡淡的阴霾挥去。 弄儿自然也是感觉到了时清然身上的变化,只是时清然不想让她知道与担心,弄儿便也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偷偷地扫了一眼时清然的面容,见时清然已然恢复如常,虽是放心了几分,却也更是心疼这样的时清然。 这世间总是有着如此多的无奈,即便是这旁人眼中尊贵的皇后娘娘,也是有着许多不得已的时候。 这时,夜幕中忽然绽放了许多的烟花,照亮了这沉沉的夜色,街上的行人也都被这烟花吸引,纷纷朝着这烟花盛开的地方挤去。 时清然自是也被挑起了几分兴致,她当即便拉着弄儿的手,一起挤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时清然置身其中,虽是被挤得有些难受,却也是觉着十分的快活。 “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啊?”弄儿与时清然紧紧握着的手不知在何时已然松开,她极力地想要转过身,想要去寻找时清然,可被这人群裹挟着,却是越走越远。 时清然也是意识到了自己与弄儿走散,她扬高了声音喊道:“弄儿,弄儿!” 但是回应时清然的却是嘈杂的人声与走卒的叫喊声,而她的声音也是在顷刻间,便被这许多杂乱的声音所淹没。 时清然担心弄儿找不着她会担心,便只能奋力挤出了人群,转而朝着人群稀少的地方走去,想着在那里碰碰运气,否则的话,这般多的人在,想要遇到弄儿,那也是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困难的。 时清然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身后忽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时清然惊喜地转过头,却是正好对上了同样惊喜的上官默。 “上官默,好久不见。”时清然再遇到上官默,陡然间生出了几分感慨之意,“我方才一回头,还有些不敢认,你的变化果真是不小,我还想着自己别是眼花瞧错了人,没想到真的会是你。” “是啊,我也是瞧着那背影有几分像你,那会儿想要出声喊你,却又害怕是认错了人。”上官默嘴角轻勾,眼眸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情愫。 时清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上官默,虽然眼前的人仍旧是熟悉清隽的面容,可是比起从前,现在的上官默却是多了几分男儿气概,不再如青涩少年一般莽撞,更多的沉稳,那宽阔的肩头好似也承担起了属于他的责任。 “你还好吗?”上官默斟酌了许久,却也是只问出了这句话,许是觉着这话太过官方,又轻笑着打趣道:“你这是又使了什么法子才偷跑出来的,竟是不怕像之前那般,被人给揭穿了你的身份,而后告到陛下跟前儿吗?” 上官默的语气中虽是多揶揄,可也暗藏着对时清然的关心,他是极不愿时清然受到宋煜辰的责罚的,他宁愿那些责罚是加注他身上。 时清然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上官默,嗔怪道:“怎么?我就不能是光明正大地出来的吗?” 上官默见状,眸中的柔情更盛,凌厉深邃的五官也柔和了许多,“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担心你罢了。” 时清然自然是明白上官默是何意,她也不愿让上官默为她担心,便简单地解释道:“此次出宫,是和陛下一起的,为着就是来散散心,你放心,不会有任何人发现的。” 时清然说着,却是将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上官默的身上,在以前的时候,上官默曾经因着偷偷带了她去出宫游玩,在被宋煜辰发现后,竟是大发雷霆,最后还降罪于上官默。 时清然知晓这事全然是因她而起,上官默也不过是想要让她开心,可没想到的是,会酿下如此严重的后果。 时清然始终因着当日的事情,对上官默心存愧疚,若是她能够不那般的任性,上官默也不必被责罚。 只是,宋煜辰的眼睛里是揉不得沙子的,若是他知晓自己与上官默相遇,只怕又会生出什么别的想法。 时清然这般想着,却是不着痕迹地退后了几步,保持与上官默之间的距离,再度开口时,却是带上了几分的客套和拘束,“也不知你过得是否安好,这边疆的日子虽是苦了些,但也磨练心性,想来也是吃了不少苦的。” 时清然说完,似是觉着不妥,又斟酌着补充道:“你也无须再这般挂念着我,我如今有陛下护佑,也已然习惯了宫廷生活,倒是你,也该多关心关心自己。” 第925章 世事无常 上官默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眸色间的情绪也越发得复杂,他不无感慨道:“你变了,我总是还记着你以前的模样,看来,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却是所言不虚的。” 在上官默的记忆中,时清然应当是恣意而又快活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的小心谨慎,每走一步,就像是经过精准无误的丈量一般,这般的圆滑,实在是不像她。 可这却又是现在的时清然的真实写照,上官默见着这样的时清然,只觉着心疼,他心疼这样谨小慎微的时清然,她合该是直率坦然,引得人下意识想要去靠近的一团烈火才是。 但上官默也知道,时清然的这般变化也是现实所迫,出于无奈,若是时清然还是当初的那般性子,只怕朝野内外,后宫诸嫔妃早已对她议论更盛,而她皇后的位置,也将会是岌岌可危。 人生在世,总有着这许多的不易和苦衷,这是时清然要走的路,只能她一人去扛着这其中的百味姿态,旁人却是无法帮她分担哪怕些许的。 上官默思及此,眉宇间的无奈之色更显,“我总是想着当初,怀念着过去的种种,如今此情此景,却是只能道一声,这等闲古人变,是世事无常啊。” 时清然听着上官默这般的感慨,而后目光沉沉地眺向远方,她的语气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慨然,“是啊,是人都是会变的,你变得沉稳,而我却变得圆滑,或许,这便是所谓的成长吧,你说呢?我们无力反抗,便只能选择顺其自然。”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却是再度无言,就在桥边这般驻足站立,这时,夜幕中一朵灿烂的烟花炸响,照亮了这夜色中的黑暗片刻,却又转瞬即逝。 无数的烟花竞相在夜幕中绽放着这只有须臾片刻的美丽姿态,直至这烟花全数燃烧尽,弄儿才沿着这人群寻了过来。 在弄儿的身后,跟着的是几个侍从,时清然余光一扫,自是看到了弄儿赶来的身影,她有些慌乱地转头,担心有人看到上官默与她站在一处。 这悠悠众口,若是旁人想要编排些什么莫须有的事情,即便她与上官默之间清清白白,却也是难抵那众口铄金。 时清然不愿再惹这些不必要的麻烦,她语速极快地说道:“今日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了,他日若是再有机会的话,再好生相谈,告辞。” 上官默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时清然便抬脚,匆匆与他擦肩而过,就如同这世间所有萍水相逢的人一般,在见了一面后,便就此别过。 上官默独自一人立于桥头,他目送着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逐渐隐入人流之中,最终化成了一个小黑点后,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上官默双手背后,高大挺拔的背影瞧上去却是多了几分寂寥,上官默幽幽地叹了口气,过往的种种再度浮现于心头,更是惹得他心头数不清的愁绪乍起。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上官默发出一声无奈的喟叹,声音极轻,裹挟着微凉的夜风,声音消散在四周。 而宁少玉在与时清然告辞之后,却是没有回雅阁,而是抬脚回到了驿站,不过为了不穿帮,宁少玉还是转身去了厨房一趟,装模作样地端了一盘糕点上楼。 那两个随从见宁少玉去而复返,也并未过多盘问,虽然这去的时间有些长,不过这若是现做的话,时日耗费的长些,也是无可厚非的,这般想着,两人将门打开,示意宁少玉进去。 宁少玉半垂着头,在身后的房门关上后,她才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宁少玉快步走至床前,唤了几声那丫鬟,见丫鬟还未苏醒,也不再耽搁,当即便转到了屏风后,将那属于丫鬟的衣裳脱下,换上了她自个儿的寝衣。 待到做完这一切后,宁少玉才慢悠悠地坐至桌前,神情惬意地品着茶,过了不多时,丫鬟从昏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在反应了片刻后,却是发现她竟然躺在了属于宁少玉的床榻之上。 丫鬟猛然间坐起身,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在转头之时,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软凳之上,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宁少玉。 丫鬟拍了拍胸脯,暗道了一声好险,若是宁少玉今夜失踪,那么她也是活不了命了。 只是……她是如何到了宁少玉的床上的,而且,不知为何,丫鬟觉着自己的后脖颈处竟是隐隐作痛。 “公主,奴婢斗胆问一句,奴婢方才……是晕倒了吗?”丫鬟斟酌着开口问道。 宁少玉的脸色未变,回答道:“是啊,你进来的时候,没看清脚下的路,不小心绊了自己一脚,随后便陷入了昏迷之中,本公主只能将你先抬到了床榻之上。” 丫鬟闻言,却是没有怀疑,反倒是对着宁少玉道谢:“多谢公主,奴婢感激不尽。” 丫鬟悄悄看了一眼宁少玉,脸上的神情有些晦涩不明,今夜宁少玉的这般举动着实是让丫鬟有些惊讶的。 要知道这宁少玉可是十足的公主脾气,如今她躺了宁少玉的床,却还没有被宁少玉责备,这实在是稀奇得很。 宁少玉见状,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行了,你先退下去吧。” 丫鬟作势就要退出去时,宁少玉又吩咐道:“待到皇兄回来后,你过来告诉本公主一声,本公主有事情要找他。” 宁少玉现在满心都在盘算着如何说服宁子润,让他将自己许配给那宋煜辰。 丫鬟恭敬地应了声“是”,随后便转身退出了房间。 房内只剩下了宁少玉一人,经由这一晚上的打探和种种波折,宁少玉已然是有些疲累,不过更多的却是满足。 “宋煜辰,你迟早是本公主的,谁若是敢来与本公主抢夺你,那都是不自量力!”宁少玉的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她甚至已经开始期待与宋煜辰再见面时的场景。 第926章 各怀心思 而另一边,弄儿在找到时清然后,才算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真是吓死奴婢了,方才奴婢与您走散,只能回去搬了救兵来,好在娘娘没有出什么事情,否则的话……” 时清然嗔怪地看了一眼弄儿,安抚道:“没事,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吗?好啦,先走吧,莫要让陛下等着急了。” 弄儿忙不迭地应了声“是”,时清然趁着众人不注意时,下意识地回头,却是与上官默含笑的温润眼神相对视。 时清然有些慌乱,或是狼狈地转过头,脚下的步子也下意识地加快了几分,弄儿不明所以地看向时清然,却碍着有侍卫在场,不好将心底的疑问说出口。 宋煜辰自然也是听说了时清然与弄儿走散的消息,眼下瞧着时清然回来,也是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眉宇间浮上了几许关切之色,问道:“皇后,你没事吧?朕听说你走丢后,当即便命侍卫去寻你,怕的就是出什么意外,可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时清然摇了摇头,面上带笑,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臣妾无事,陛下无须这般担心,臣妾一直都在人少的地方等着弄儿来寻臣妾,至于所谓的惊吓,却是没有的,不过是不小心罢了。” 宋煜辰闻言,也没有再追问,只是轻拍了拍时清然的手背,而后,两人便低调地回了宫。 时清然本来是要自己与弄儿回去的,但宋煜辰却很是坚持,“朕送你回坤宁宫,不然的话,朕不放心。” 时清然见宋煜辰的态度这般坚决,自然也不再推辞,“那臣妾就只好却之不恭了。” 两人携手走至坤宁宫的宫门口,宋煜辰并未进殿中,而是站在门口,对着时清然嘱咐道:“皇后,你早些歇息,朕就不进去了。” 时清然闻言,抬眸看向宋煜辰,发出无声的询问,宋煜辰轻咳了一声,眼神却是有些下意识地躲闪,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朕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理,暂时不能陪你了。” 时清然神色间划过几分了然,她很识趣地福了福身,乖巧地应道:“臣妾知道了,陛下也注意着些身体,莫要太过劳累才是。” 时清然并不知宋煜辰是真的有事情要忙,还是旁的原因,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时清然都不会出言挽留,这是宋煜辰的自由,她是无权干涉的。 宋煜辰点了点头,目送着时清然的背影消失在寝殿后,才抬脚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月色微凉,洒在独自行走的宋煜辰身上,却是凭空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清冷和愁绪,宋煜辰的剑眉微拧,似乎是在为什么事情而困扰。 待宋煜辰回到养心殿后,脑海中的思绪却是越发得复杂,宋煜辰并未点灯,负手站于窗前,神色晦暗不明。 而时清然在经过简单的洗漱后,便躺下,只是不知为何,今夜辗转反侧,却是睡意不浓,时清然睁开眼,望着头顶的床幔,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夜色更深,门口处传来极其微弱的动静,宋煜辰小心翼翼地抬脚,走进殿内,掀起床幔,只见时清然已然是睡着的模样。 听着耳畔沉缓轻浅的呼吸声,宋煜辰轻手轻脚地躺在时清然的身侧,却还是惊醒了浅眠的时清然。 时清然朦胧间睁开双眸,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宋煜辰的面容,凭着本能去靠近宋煜辰的身体,而后熟悉的安全感包裹着时清然,发出一声呓语道:“陛下,你来了。” 宋煜辰不知时清然是否清醒,他轻抚着时清然的薄背,柔声道:“是,朕来陪你了,睡吧。” 时清然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而后重新陷入了梦乡之中,宋煜辰也随之闭上了眼睛,与时清然相拥而眠。 宁少玉之前便检点过丫鬟,要她在看到宁子润回来后,便第一时间来向自己汇报。 丫鬟正打着盹,恍惚间,瞧见了宁子润的身影出现,丫鬟的睡意顿时便消失得一干二净,她赶忙转身上了楼,语速极快地对着宁少玉说道:“公主,三皇子殿下回来了。” “好!”宁少玉当即便站起了身,作势就要去找宁子润,只是刚走到门口,却是被两位侍从给拦了下来。 “公主殿下,三皇子吩咐了,不允许您踏出这房门半步,还请您不要让属下为难。” 宁少玉气急,指着两个古板的侍从叫嚷道:“本公主可是堂堂未央国的七公主,怎么?本公主竟是连见自个儿皇兄一面的资格都没有了吗?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本公主?给本公主让开!” 宁少玉说罢,便将刁蛮任性的架势发挥到了极致,其中一个侍从被宁少玉缠得没了办法,只能去向宁子润通报这件事。 宁子润听罢,倒是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把她带过来吧。” 宁少玉得以踏出房门,她脚步轻快地朝着宁子润的房间走去,刚坐定,还不等宁子润开口,宁少玉便直接开门见山道:“皇兄,我深夜前来,是有一件事想要与皇兄说。” 宁子润抬眸,示意宁少玉继续说下去,宁少玉的脸颊飞来两朵红晕,咬了咬牙,小声说道:“那位宋公子,我今儿瞧了,心里甚是喜欢,觉着他便是我心心念念的那位良人,所以……少玉斗胆,想请皇兄为我做个媒,也好全了我的相思之意……” 宁少玉的声音虽然越来越低,但宁子润却是听得真切,他在听完宁少玉的话后,面色浮现了几许诧异,而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瞳孔猛地紧缩。 原来,今晚那个没了踪迹的丫头,就是宁少玉假扮的,否则的话,宁少玉又怎么可能会见到宋煜辰? 宁子润思及此,语气中带上了责备,眸光微冷,说道:“胡闹!本殿让你好生在房间里待着,你却如此的不安分,你到底要如何,才肯将你的那些个公主脾气收一收?” 第927章 说服 宁子润思及此,语气中带上了责备,眸光微冷,说道:“胡闹!本殿让你好生在房间里待着,你却如此的不安分,你到底要如何,才肯将你的那些个公主脾气收一收?” 宁少玉没想到自己一番表露心迹,换来的却是皇兄的斥责,一时间,诸多的委屈和无所适从都浮上心头。 宁少玉撇了撇嘴,吸了吸鼻子,说道:“反正我是不要嫁给那皇帝做妃子的,我只想嫁给宋公子,我心悦于他,任凭是谁,也是比不过他的,若是皇兄不让我嫁给那人,我便绞了头发,去做那姑子,也好过在那冷冰冰的后宫中了此残生!” 宁子润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指着宁少玉的鼻子,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宁少玉,你是一国公主,怎可如此恣意妄为?什么做姑子,这话你也能说出口?你真的以为你还能这般无所顾忌地任性下去吗?你及笄了,也该懂些事了吧?” 宁少玉不敢和宁子润顶撞,只能低着头,却是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似是在无声地抗议。 宁子润瞧见宁少玉这般可怜的模样,纵使再有天大的怒火,此刻也被浇熄了大半,盛怒过后,更多的却是无奈。 说到底,宁少玉终归是他的妹妹,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是真实存在的,宁子润对宁少玉,也是不忍下狠手的。 若是他真的狠心,那么宁少玉便不会只是简单地被禁足,更不会钻了空子,偷偷溜了出去,还遇上了宋煜辰。 况且,宁少玉不过二八年华,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可这次却让她跟着自己来了安平,这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也是吃了不少苦的。 宁子润想到这儿,对着宁少玉的怜惜之意却是更浓了些,他坐于桌前,细细地梳理着脑海中的思绪。 此次前来安平时,未央国的皇帝的确是对宁子润和宁少玉表明了有那和亲的意向,只是不知为何,这所谓的意向,也只是口头的,并未正式地告知安平,故而,这也算是他们未央国内部的消息。 但宁少玉以公主之尊,跟随着使臣团前来,便代表着这所谓的和亲一事,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宁少玉不愿嫁与那未曾谋面,又无甚感情交集的安平皇帝,宁子润自然也是不忍心的,若是那安平皇帝貌丑无盐,对宁少玉不好的话,那岂不是将人给推到了火坑里去? 但即便是再如何心疼,这使命和责任担在肩上,却是不允许宁子润去循这私情的。 宁少玉见宁子润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便知晓宁子润是在犹豫,宁少玉趁热打铁,缠着宁子润,央求道:“皇兄,算是我求求你了,我真的很喜欢那位宋公子,你就答应了我吧,难道你不觉着那位宋公子很厉害吗?” 宁子润听到宁少玉这般的问题,却也是诚实地点了点头,经过今晚的交谈,宁子润对这位宋公子也是生出了深深的敬佩之意,对方胸中有沟壑,实乃常人所能及。 而且,宋煜辰在举手投足间,也是彰显着十足的大家风范,说话时的气度更是不凡,周身的气势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去依附与臣服。 而且……宁子润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微不可见地一闪,这在谈话时,张泽和费宗仪可是对这位宋公子多有敬重,虽然有所收敛,但宁子润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其中的不寻常。 费宗仪和张泽乃是安平重臣,是安平皇帝的左膀右臂,若是连他们都对着宋公子敬重有加的话,只怕这宋公子的出身,也是不会低的,说不定,还能够越过这两人呢。 宁子润这般思量着,心中的天秤不自觉地偏向了宁少玉这边,他沉吟了片刻,才对着不依不饶的宁少玉安抚道:“你莫急,待到本殿了解清楚那公子的身份,家世和为人品性之后,再作打算,此事不能草率,毕竟你是一国公主,这在择婿时,更是要仔细再仔细的。” 宁少玉闻言,眸中的亮光更盛,她似是不可置信般地追问道:“真的吗?皇兄,你这算是答应了吗?真是太好了!” 宁少玉原先瞧着宁子润这模样,以为他是不会答应自己的,却没想到,宁子润会松了口,虽然这态度还不甚明朗,但总算是有了一些门道。 宁少玉压制心底翻滚的兴奋和急切,努力维持着平静说道:“皇兄不必打听了,我今晚已然向那宋公子的两个婢女打听过了。” 宁子润见状,更是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奈之感来,合着他的这位好妹妹竟是在不声不响间,便将一切的事情都打听了个清楚,如今与他说,恐怕也只是为着求他罢了。 “只是那人已然有了家室,我……”还未等宁少玉将话说完,宁子润变成沉声打断了宁少玉的话,态度坚决道:“不可,既是有了家室,如何还能再嫁?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宁子润说完,不等宁少玉反驳,又以不容拒绝的口吻继续道:“你是公主,怎么能为安平官员之妾室呢?你这是在自贬身价,莫说本殿不会同意,即便是父皇在这儿,他也是绝对不会同意你当那小小妾室的!” 宁少玉见宁子润似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皇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宁少玉对上宁子润投来的询问的眼神,将自个儿的那点小心思和小算盘如数告知了宁子润,末了理所当然地说道:“到时,只需要皇兄去与那皇帝说上一说,这事情不就能成了吗?” “但是……”宁子润终是觉着有几分不妥,但是宁少玉却是丝毫不将这所谓的不妥放在眼里,而是一脸无所谓地说道:“这到时候,皇上为我与宋公子赐婚,可不是天大的喜事?我是未央国的七公主,任凭那正室是何许人,不都得乖乖给本公主让位置吗?” 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强取豪夺,要怪,也只能怪那宋煜辰的正室出身没她高,不然的话,她也不必越过这正室去。 宁少玉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旁人的头上,却是觉着自己才是最无辜的那人。 第928章 不予理会 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强取豪夺,要怪,也只能怪那宋煜辰的正室出身没她高,不然的话,她也不必越过这正室去。 宁少玉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旁人的头上,却是觉着自己才是最无辜的那人。 宁少玉以为胜券在握,但宁子润却是暗自惊讶于宁少玉的执着,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宁少玉与那宋煜辰不过是只见过短短的一面,怎的就想到了这般的地步。 甚至于还想到了将那宋煜辰原本的正室赶走,让那正室做妾,若是传扬出去的话,岂不是会让人笑话未央国仗势欺人,不知礼数? 宁子润这般想着,面色多了几分阴沉,他冷着嗓子说道:“你倒是将所有的事情都给谋划好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正室被你这般折辱欺压,她该如何是好?” 宁少玉以为宁子润是不忍心,她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高傲地轻扬下巴道:“我可是公主,她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宁少玉并不知晓宁子润已然在不耐烦的边缘,她甚至还一味地撒娇痴缠道:“皇兄,你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就这一次,我保证,难道你想看着我不幸福吗?” 宁子润冷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宁少玉,“你倒是幸福了,本殿却是成了那个恶人,本殿虽是皇子,但是也不是那种会滥用自个儿的权力,逼迫别人就范的人,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虽然在先前被宁少玉游说时,他确实是动了几分心思,可那也是建立在这宋煜辰未曾婚配的基础上,如今人家已然有了美满的家庭,这个时候凑上去,无论你出身多么高贵,长相如何倾城,那都是个讨人嫌的份儿。 偏偏宁少玉没有这个觉悟,宁子润面色冷漠地将宁少玉攀附着他胳膊的手挥开,淡声道:“你也别再痴心妄想,本殿不会帮你的,你若是识相些,就给本殿安安分分地待在这儿,等着参加宫宴,否则的话,你不仅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甚至你还会失去更多。” 宁子润这话半是威胁,半是恐吓,宁少玉没想到宁子润居然会变得如此绝情,她的眸中含泪,期期艾艾地说道:“皇兄,你是我最亲的亲人了,我是你的妹妹,你就帮帮我,我是真的喜欢那位宋公子,我嫁给他,是天大的好事啊。” 无论宁少玉怎么说,怎么求,宁子润都未曾多加理会,并且态度很坚决,很明确:想要嫁给宋公子,是门儿也没有,只有为妃这一条路可走。 夜深,宁子润懒得再待下去,耳畔是宁少玉的哭闹声,他已然听得厌烦,站起身,丢下一句“好自为之”,便抬脚走出了房间。 待走到门口后,宁子润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肃着脸吩咐道:“这几日要对公主严加看守,半步都不许踏出房门,还有,那个伺候七公主的丫鬟也给本殿盯紧了,进出都必须细细地搜身检查。” 宁少玉今晚便是借着那丫鬟,掩人耳目地溜了出去,若是那丫鬟再替宁少玉传递些什么消息,与那宋公子珠胎暗结,那可是一桩丑闻,未央国可是丢不起这个人。 听到宁子润这般的吩咐,那两个随从未敢犹豫,当即便拱手,恭敬地应道:“属下明白!” 宁子润这才满意地离开,而宁少玉自是听到了宁子润这般的吩咐,她心中又气又急,手下快要将那帕子给绞烂,恨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帮本公主!” 纵使宁少玉再如何生气,可对现状,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宁子润狠心不肯帮她,甚至还不允许她出房门,为的就是逼迫她就范。 宁少玉自然是不会这般坐以待毙,但如今也是无路可走,正当宁少玉绝望而又无奈之时,忽地有了别的主意,这求人不如求己,与其指望宁子润替她说话,倒不如她主动出击。 宁子润方才说宫宴就在几日后,安平皇帝届时会宴请诸国使臣,那宋公子器宇轩昂,必然也是受邀之列,或许,她就能在宫宴上见到宋公子,然后…… 宁少玉思及此,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她就不信,自己都舍了脸面了,还能得不到这宋公子的青睐。 而此时的皇宫,时清然似是做了什么噩梦,娥眉紧蹙,下一刻,便嘤咛转醒,却是发现她身旁躺着的人竟是去忙公务的宋煜辰。 时清然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声,生怕会扰到宋煜辰的安眠,她靠在宋煜辰的肩头,久违的安全感包裹着时清然,让她空虚的心感到了片刻的满足。 方才宋煜辰借口有公务需要处理离开,时清然心底说不难受,那是假的,只是她早已习惯了做一个大度的皇后,即便是知晓真相,也得装聋作哑,笑脸迎人。 可如今,宋煜辰去而复返,为着不打扰到她休息,悄无声息地躺在了她的身侧,时清然沉寂已久的心再度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时清然见多了宋煜辰对后宫诸嫔妃的关怀,这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一点,这个人分一点,那个人分一点,留给时清然的那颗心,早已不知还有多少。 时清然也不敢去问,更不敢去深究,她害怕得到的答案会让她失望,可现在,就这般静静地躺在宋煜辰怀中,时清然觉着,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若是可以的话,她真是希望时间就在此刻永远停留。 将这份难得的温情保存下来,时清然悄悄抬起头,凝视着宋煜辰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宋煜辰的五官,只觉着心房的某处再度塌陷。 时清然已然习惯了失望与落寞,她可以很好地将这些不好的情绪及时消化掉,可说到底,她还是渴望来自宋煜辰的温情的。 不知有多久,时清然没有这样与宋煜辰相拥而眠,宋煜辰来她这儿的次数越来越少,她想说的话,多半也只能压在心里。 因为宋煜辰很忙,他忙朝政,忙着平衡后宫的关系,纵使是时清然想要与宋煜辰说些体己话,但话到了嘴边,却只能化为一句“陛下好生注意着身体”。 时清然的眸中闪过几许泪光,宋煜辰似有所感一般,无意识地将时清然搂紧,时清然小鸟依人般地靠在宋煜辰的胸膛处,感受着那份强有力的跳动。 第929章 暗恨 因为宋煜辰很忙,他忙朝政,忙着平衡后宫的关系,纵使是时清然想要与宋煜辰说些体己话,但话到了嘴边,却只能化为一句“陛下好生注意着身体”。 时清然的眸中闪过几许泪光,宋煜辰似有所感一般,无意识地将时清然搂紧,时清然小鸟依人般地靠在宋煜辰的胸膛处,感受着那份强有力的跳动。 夜色正浓,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坤宁宫一片和谐缱绻,而另一边的慈宁宫之中的气压,却是降至了冰点。 费嫔面色不善地坐于软榻之上,眸中闪过的恨意更是瘆人,霜儿将头死死地埋在胸前,不敢发出半点的声响。 “真是岂有此理!为什么陛下还那么偏袒那个贱人,为什么!”费嫔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挥袖将案几上的茶盏挥了下去。 早在一个时辰前,时清然前脚刚出了宫,后脚便有人来了慈宁宫,向费嫔汇报了时清然的行踪,费嫔在得知时清然乔装出宫后,自以为抓到了时清然的把柄,更是蠢蠢欲动。 要知道这时清然可是有过前科的人,先前时清然便与那上官默偷偷溜出宫去,那时候宋煜辰在知道了这事后,可是发了好大一通火,更是狠狠地责罚了上官默。 原以为时清然会安分守己些,但没想到这时清然居然这般的不长记性,既是时清然主动将这把柄送到了费嫔跟前,费嫔自然是要借机发挥一番,趁机抹黑时清然在宋煜辰心中的形象。 但是令费嫔始料未及的是,那宫人的后半句话,却是将费嫔生起的告状的心思给浇了个透心凉,这次的时清然并未是一人偷偷出宫,而是随着宋煜辰一起出了宫。 既是这宋煜辰在,这事情便变得显而易见起来,无非是得了宋煜辰的授权,故而这时清然才敢胆大包天地乔装出宫,如今这出宫都变成了宋煜辰的意思,费嫔若是想要去告状,却是会遭来宋煜辰的猜忌和厌烦。 费嫔思及此,更是呕得要吐血,“为什么陛下对时清然还是有着这般多的纵容与宠爱!本宫哪里比不上那个小门小户,出身卑贱的时清然!” 费嫔话落,却是无人敢去应答,费嫔的胸前剧烈地起伏着,但费嫔却也知道,这时清然和宋煜辰之间的情分,远非她所想的那般趋于浅淡,只怕到了如今,在宋煜辰的心里,还是有着时清然不小的位置。 可正因如此的区别对待,才更让费嫔不满,宋煜辰亲自带着时清然出宫,这本就是皇恩浩荡,相比之下,费嫔即便是这宠妃,却也无法享有此等殊荣。 若是今日的人换成了费嫔,她提出想要出宫游玩,只怕宋煜辰也是不会答应,费嫔并非是愚钝之人,她也有着自知之明,情分和规矩摆在那里,她哪样都越不过时清然去。 除非是宋煜辰自个儿提出要带费嫔出宫,否则,那种可能性几乎是没有的,费嫔越想,便越觉着这心底的疙瘩越来越大,憋闷之感也越发得沉重。 “陛下明明说过,今日是会来看本宫的,如今却是食言。”费嫔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宇间的憎恶之色更浓,“都怪那个时清然,若非她不顾全大局,撺掇着陛下出宫,陛下又怎么可能会带这个贱人出去,她就是想要坏本宫的好事!道貌岸然,虚伪!” 费嫔只当时清然是故意为之,想要在宋煜辰跟前给她一个没脸,否则的话,为何平日里不出宫,专挑着今日宋煜辰要来看她的时候,让宋煜辰带着她出宫游玩了呢? 费嫔越想,便越难以咽下这口恶气,她自诩是这后宫第一人,即便是时清然的位份在她之上,也得对她退让三分,可如今宋煜辰偏向了时清然那边,却是犹如那火上浇油一般,让本就熊熊燃烧的嫉妒之火烧得更旺了些。 霜儿适时地端上一杯清茶,吩咐宫女将那碎掉的茶盏收拾好,而后轻声说道:“娘娘,您莫要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这再如何,娘娘您在陛下面前,那也是独一份儿的,旁人都是绝对比不上娘娘的。” 费嫔的面色稍霁,但还是有着显而易见的怒色,霜儿见状,再接再厉道:“陛下既是答应了今儿个来看娘娘您,必然是不会食言的,您忘了吗?以往陛下在您这儿留宿的次数最多,现在不过是被皇后娘娘绊住了手脚,碍于情面,不好脱身罢了。” 费嫔阴沉如锅底的脸色好转,她端起那茶盏,轻抿了一口,觉着心底的那股子气顺了些许,但还是抱怨道:“可为什么这个时清然就能得到这样的偏待呢?本宫什么都没有,真是让本宫……” “娘娘。”霜儿为费嫔轻捏着小腿,说道:“皇后娘娘得到的这份偏待,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费嫔似是来了兴趣,轻抬下巴,示意霜儿继续说下去。 霜儿会意,轻咳了一声,为费嫔解惑道:“娘娘,您想啊,皇后娘娘的此番举动,若是落到了那大臣们的眼中,会是什么模样呢?那可是不顾全大局啊,官员们的眼睛可是雪亮的,您觉着,他们会如此容忍一个女流之辈这般的放肆吗?” 费嫔了然,但想到宋煜辰,还是有些没底气地说道:“官员们是不会容忍时清然这般出格的行径,但是,这说到底,不还是陛下纵容着她吗,不然的话,她是如何出得了这宫闱的?你觉着,这朝臣会攻击陛下吗?” 费嫔的这个担心也是不无道理,毕竟这宋煜辰是天子,那些大臣再怎么样,都是不能对着天子的家事擅自指手画脚的,这凡事,都是有分寸在的。 霜儿放轻了手上的力道,不以为然道:“若是陛下纵容旁的费嫔,那倒也好说,可如今这人可是皇后娘娘,这有一便有二,若是三番两次地,再出这样的事情,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这皇后听着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可同时,时清然要担的责任却是要沉重许多,这所谓的天下女子的表率,便是一道极为沉重的枷锁,禁锢着时清然的一言一行,稍有差错,便会引来无数的侧目和非议。 费嫔听着霜儿这一番分析,原先的不平之色逐渐淡去,眸光流转间,却是恢复了往日里的慵懒高傲。 第930章 扑空 “幺不幺蛾子的本宫不关心,只是都这会儿了,陛下也该回宫了吧。”费嫔懒懒地支着下巴,余光却是若有似无地朝外张望,想要看到这报信的人出现在宫门口。 时辰已然不早,费嫔纵使是有些困意,但还是强撑着,生怕自己错过宋煜辰回宫的时候,她打了个呵欠,说道:“霜儿,去替本宫端盏浓茶来。” “是,奴婢这就去。”霜儿不敢耽搁,在吩咐了小厨房泡好茶叶后,忙不迭地走进寝殿,却只见费嫔已然打起了盹。 霜儿轻手轻脚地将茶盏放在案几上,正在纠结着该不该叫醒费嫔时,费嫔似是有所感一般,猛地睁开了眼睛,“是陛下回来了吗?他是不是来看本宫了?霜儿,你快说话啊!” 费嫔说着,当即便坐起了身,霜儿见状,却是无奈地摇头道:“并未有消息传来,想来……多半是没有回宫的。” 费嫔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重新躺回软枕之上,扫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浓茶,却是没了半分兴致去喝,所有的睡意荡然无存。 霜儿见费嫔无心歇息,自然也是要在一旁小心陪着,寝殿内只有霜儿和费嫔两人,在无边的寂静中,门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霜儿面色一喜,当即便将那人迎了进来,前来报信的宫人对着费嫔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说道:“回费嫔娘娘的话,陛下已经回宫了。” 费嫔蓦地睁大了眼睛,急不可待地问道:“真的?本宫现在便去找陛下!” 宫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有些为难地说道:“娘娘莫急,陛下……似乎不在养心殿。” 费嫔柳眉倒竖,冷声问道:“那陛下在哪儿?莫不是去了皇后那儿?” 宫人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诺诺地回答道:“听下面的人说,陛下在回宫以后,便送皇后娘娘去了坤宁宫……” 宫人并未将剩下的话说完,但费嫔却已然猜到了这未尽之意,都这个时候了,宋煜辰去了坤宁宫,可不就是代表宋煜辰是要在坤宁宫歇下了? 费嫔思及此,只觉着这一晚上的等待如同笑话一般,她将怨气和怒气都撒到了那茶盏之上,茶水溅到霜儿和宫人的衣裙上,却是无人敢动弹,只是尽可能地将呼吸声放轻,生怕惹恼了费嫔。 费嫔满腔怨愤,正要发作时,外面儿又进来了一个小宫女,对着费嫔恭敬地禀报道:“娘娘,听说陛下现在已经回了养心殿了。” 费嫔原先阴沉见底的脸色瞬间好转,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对着霜儿挥了挥手,说道:“快替本宫梳妆打扮,本宫要去见陛下。” 霜儿忙不迭地应了声“好”,重新替费嫔上了一层妆,将仪容整理好后,才从铜镜前施施然起身。 “霜儿,这清淡解酒的羹汤可做好了?”费嫔扶了扶发髻处的那枚白玉簪,眸光流转间,更是多了些难以言喻的风情和娇媚。 “好了。”霜儿说着,便招呼宫女将羹汤端了进来,在将汤盅放入食盒后,跟在费嫔身后,一起出了慈宁宫。 待到了养心殿外,守门的小太监见到来人是费嫔,忙迎到费嫔跟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娘娘深夜前来,是有何事?” 费嫔高傲地轻抬起下巴,说道:“本宫来给陛下送些羹汤,你快些去替本宫通报陛下吧,莫要让陛下等着急了才是。” 小太监闻言,将头更是埋到了胸前,低声答道:“陛下不在养心殿,娘娘还是请回吧。” 费嫔的眸中闪过一道冷意,尖锐的护甲划过小太监的脸侧,“你再说一遍?陛下不在殿内?你这狗奴才,竟是故意和本宫在这儿打幌子,当真是胆大妄为!” 小太监登时便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求饶道:“娘娘,奴才万万不敢有这样的心思,实在是陛下真的不在养心殿,您就算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诓骗您啊!” 费嫔却是不听小太监的解释,只以为这小太监是受了什么人指使,故意要下她的脸面,不想自己见到宋煜辰。 费嫔怒极,她扬手就要喊宫人将这不知死活的小太监拖下去打死时,顺公公及时赶到。 费嫔见来人是顺公公,勉强放缓了语气,耐着怒气问道:“顺公公,这狗奴才诓骗本宫,说是陛下不在殿内,你说,陛下是去哪儿了?” 顺公公哎哟了一声,如实答道:“费嫔娘娘,这陛下确实是回来过,但是批了会儿字后,便去了皇后娘娘那里,如今,应当是歇下了。” 顺公公说到最后,声音已然放得极轻,费嫔只觉着有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更是让她难受,她等了这么久,居然只是等到了这样一个结果,亏得她还想着带解酒汤来看望宋煜辰,费嫔只觉着自己简直是自取其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费嫔没有再说什么,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去,顺公公看着费嫔离去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 小太监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对着顺公公道谢,“多谢公公救命之恩,奴才无以为报……” 顺公公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嘱咐着小太监以后做事时小心着些,便转身离开。 翌日,待到时清然睁开双眸时,身侧的位置早已空空荡荡,昨晚的记忆回笼,时清然只觉着心底泛起了丝丝缕缕的甜意。 时清然对着殿外扬声喊道:“弄儿,进来服侍本宫起身吧。” 时清然今日心情不错,弄儿自然也是瞧了出来,在替时清然梳妆打扮时,更是说着俏皮话,“娘娘受到了陛下的滋润,这容貌却是不可同日而语,这皮肤细腻若凝脂,一颦一笑,都是带着甜蜜的笑意,周身的气度更是盛于从前,奴婢瞧着,都是心生欢喜呢。” 时清然嗔怪地看了一眼弄儿,对这话却也是有些受用的,待到梳妆打扮过后,时清然起身,出了寝殿,而此时,各宫前来请安的嫔妃也已然陆续进到正殿。 第931章 反将一军 费嫔来得并不算早,因着昨夜回到慈宁宫后,已然是深夜,又想到宋煜辰留宿于时清然宫中,这种种事情压在费嫔的心头,竟是一夜都未能睡个安稳觉。 今日的费嫔气色并算不上好,眼窝处也是泛着青黑,她神情恹恹地支着下巴,全然不是以往那般争强好胜,四处找茬的模样。 时清然的余光一直留意着费嫔,见她一反常态的表现,也是有些诧异,这往日里最是好斗的人突然收敛了锋芒,倒是让人有些不习惯了。 不过时清然也只是将这份惊讶压在心底,并未出言点破,而安才人在看到费嫔这般的模样时,却是忍不住出言关切地问道:“费嫔娘娘这是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曾请过太医来瞧瞧?” 费嫔敷衍地应了一声,只说“无事”,时清然见状,自然也不好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转头看向费嫔,象征性地问候道:“费嫔,可是受了凉,或是没歇息好?最近的时节干燥多变,你也该多注意着些才是,要保重身子。” 费嫔闻言,这才抬眸看向时清然,说出的话却是像带着刺儿一般,“嫔妾是贫贱之躯,哪里比得上皇后娘娘贵体?还是别请太医了,熬一熬,便过去了,省得兴师动众。” 费嫔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甚至还带着股难以言说的讽刺,时清然犹如浑然未觉一般地轻笑道:“费嫔这话倒是有些偏颇了,大家同为后宫姐妹,若是陛下知道了,定然会心疼费嫔的,费嫔还是莫要跟自己置气的好。” 时清然不慌不忙地与费嫔打着太极,费嫔见状,更是如鲠在喉一般,有气有怨也是无法倾诉,费嫔待了没多久,便站起了身,不甚恭敬地说道:“嫔妾身子不适,不扰皇后娘娘雅兴,先行告退了。” “好了,费嫔既是要走,你们也都先散了吧,本宫也不留你们了。”时清然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可以先行退下。 待到众人离开后,时清然走出正殿,一人坐于院中,思绪却是转得飞快,今日费嫔瞧着便是精神头不大好的模样,可又绝口不提要请太医的事情,莫非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想要求得宋煜辰对她的怜惜不成? 时清然这般想着,却是觉得可能性极大,心思转换间,时清然忽地生出一计,她转过头,稍微扬高了音量,唤了一声弄儿。 弄儿当即便从耳房跑到时清然身侧,侧耳倾听时清然的吩咐。 “弄儿,陛下可下朝了?”时清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意味深长地问道。 弄儿不明所以地回答道:“回娘娘的话,陛下这个时辰还未下朝呢。” 时清然了然,而后站起身,对着弄儿吩咐道:“你去准备些清淡的糕点来,然后随本宫去养心殿一趟。” “是,奴婢遵命。” 而另一边,费嫔在回到自个儿宫里后,更是一副有气无力的娇弱姿态,霜儿担心费嫔的身体,忙说道:“娘娘,奴婢还是去请太医来给您瞧一瞧吧。” 费嫔摇了摇头,拦下霜儿道:“先不要,本宫自有打算。” 但具体是什么打算,费嫔现在还没有想出个章程,只是她不想就这般悄无声息地就去请了太医,必然是要让什么该知道的人给知道才好。 费嫔思及此,眼底划过一道精光,对着霜儿示意道:“霜儿,你现在去养心殿,就说本宫病了,身子不大好,思念陛下,然后旁敲侧击地让陛下来看望本宫,知道了吗?” 霜儿会意,替费嫔倒了盏清茶后,才忙不迭地转身离去,费嫔这才心满意足地合上了双眸,等待着宋煜辰前来。 她如今的模样可谓是弱柳扶风,若是宋煜辰见了,必定会心生怜惜,到时,她便可以顺势将宋煜辰留在她宫里。 但费嫔没想到的是,这看起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居然也会出了岔子。 “娘娘……”霜儿低低唤了一声费嫔,费嫔以为是宋煜辰来了,忙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只有弄儿一人。 “陛下呢?他听说本宫病了,都没有想着来看本宫一眼吗?”费嫔似是不可置信般地开口问道。 霜儿紧咬着下唇,小声道:“陛下一下朝,便去了钟粹宫,说是去看望孕中的静嫔娘娘……” “放肆!”费嫔一而再,再而三地扑空,忍耐早已达到了极限,她不顾身体的虚弱,扬手便将目之所及能扔的东西,都扔了个遍。 “废物!你这个没用的废物!”费嫔迁怒于霜儿,狠狠地打了霜儿一巴掌,斥责道:“你就不会紧走着些去吗?这般的磨蹭,都怪你,若非是你,陛下怎么可能会舍得不来看本宫!” 霜儿被无缘无故地打了这一巴掌,自是觉得委屈至极,但眼下哄好费嫔要紧,她便只能忍着痛,含泪解释道:“娘娘,不是奴婢无能,是奴婢过去的时候,陛下已经走了,奴婢就算再怎么巧舌如簧,胆大包天,也是没办法与皇后娘娘抢人的啊。” 费嫔注意到霜儿话中所提及的“皇后娘娘”,面色有所缓和,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关皇后什么事,把当时的情况,给本宫细细地说一遍!” 霜儿不敢有所隐瞒,将自己所见到的画面一五一十地描述给了费嫔听。 “所以,你的意思是,是时清然和陛下一起去钟粹宫的?”费嫔沉吟了片刻,意味不明地问道。 “是,那静嫔怀着孕,本就在陛下跟前占了一份儿,这皇后娘娘又帮着那静嫔争宠,陛下自然是要顺着皇后娘娘的意,去瞧这静嫔了。”霜儿不是没有想过追上去拦人,但是又想到宋煜辰对时清然的纵容,便又泄了气。 时清然毕竟是皇后之尊,而她不过是个人微言轻,可以任人处置的小宫女,若是真的与时清然发生了冲突,只怕宋煜辰会毫不犹豫地拿她开刀。 第932章 费嫔病了 费嫔听完霜儿说的话脸色变了变,她立马反应过来皇上如此赶巧的早一步去程娇娇那看望而让自己扑了个空是谁的主意。 费嫔气愤不已,捏着手帕的手慢慢握紧成拳头状,“时清然!你一次又一次的坏我好事!”费嫔想起皇上对时清然那副体贴有礼的模样,又想起前段时间皇上对时清然疼爱有加到竟让时清然乔装出宫的事情。 “本想让程娇娇因为麝香一事对时清然心生芥蒂,凭借这事让皇上对时清然起疑。却没想到会发展成这如今的情况。”本想借着程娇娇之手,来使时清然在皇上心中失去恩宠,更或是掉下这皇后之位。可程娇娇竟是这般没用,仅仅就是一句小事化了的态度来平息这事件。 费嫔看着窗外,再看向房内只有几个丫头和自己在此,不由一笑,这空荡荡的房间倒是安静至极。 自从糕点一事发酵至今,皇上直接下令不准再有其他人去打扰静嫔修生养息,更是叫了宫中太医隔三差五就去静嫔宫中检查身体。当初的算盘可是全落空了。 费嫔不由得心生一丝悲哀,在这漫漫后宫之中,永远只闻新人笑,不知旧人哭。人人都使出浑身的计量来维持住皇上对自己的宠爱。费嫔这才意识到,皇上对时清然的宠爱更甚是对程娇娇的体贴都是自己入宫多年未曾有过的。 费嫔想到这。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是啊,入宫多年自己从未曾被皇上真正的放在心上疼过呵护过。皇上对自己那番留恋也不过是床第之事的吸引,如若有比自己更加靓丽的女子出现,那自己这宠妃的地位可就马上给撤换下来了。 霜儿看着面前的主子脸色难看至极,心下倒是一愣,更是紧张了起来。“主子,时日方长,皇上只是今日来不了咱这宫内。主子,你看起来身体不太舒服,咱要不先回屋里歇一歇吧。” 费嫔脑里正想着皇上对程娇娇那体贴关怀的样子,哪能听清霜儿对自己说的话。 费嫔一想起自己对皇上的一往情深,得不到对方的一点回应。这程娇娇只不过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就能被皇上捧在手心里呵着,生怕磕着碰着了。 她突然想起之前父亲对自己的提醒,这后宫三千,能真正受到皇上疼宠的,都得在手里留一副底牌。费嫔明白,不管再怎么耍计谋争宠,也比不过一个胎中子嗣来的有用。 “没有孩子,我就没有办法搞倒时清然那贱人!”费嫔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更做咬牙切齿状,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却想不得一点办法能让自己怀上孩子。 费嫔更加气愤,这程娇娇是哪来的好命,竟然一下子就有了皇上的骨肉。费嫔对着自己的肚子念叨到,“孩子啊,希望你能争气点快快来到这个世上。”费嫔现在终于醒悟,只有自己也怀了孩子,才可真正的铲除去时清然。到那时不管时清然在皇上面前装的多么体贴温柔,只要自己有了孩子,皇上的注意力绝对马上就会到自己身上来。 费嫔只顾着想事,却没想到背后已是出了一身冷汗。费嫔终于想出个法子来,正想着叫霜儿扶自己回房休息,并打算着明个去查查是否有能够立马怀上孩子的方法。可这一转头想叫霜儿时,却是直接昏倒了过去。 霜儿看着自家主子竟是无缘无故的昏倒了,紧张不已。赶忙去扶住费嫔的身体。更是不断向房外叫去,“来人啊!来人啊!费嫔昏倒了!” 霜儿叫到人后,赶忙跑着去太医院那叫太医来看看自家主子。 太医被霜儿拉进了慈云宫,他还没顾得上为自个擦擦额头上刚冒出的汗,便取出带着的医药箱,为费嫔诊起脉来。等诊脉结束后便又镇定下来。 “费嫔不过是最近受了凉,又有些许烦闷之状。过不了几刻钟的时间便会醒来。请霜儿姑娘放心吧。”太医又对着霜儿说,“等会我再开几副药,霜儿姑娘等会前去太医院领取。但可记住,这几日要让费嫔好生歇息,不然就又容易发生这昏倒的迹象。” 卧在床上的费嫔听闻人谈话的声音,慢慢的睁开了眼。只看见霜儿在同太医说着些什么。霜儿看见费嫔这番动静,便立刻上前扶住费嫔,让她调整身姿,半躺的更舒服点。 “主子!你可算是醒了。刚刚你突然晕了过去可吓坏我了。”霜儿忙不迭的给费嫔倒了杯水送到嘴边去。 费嫔这才想起刚刚自己突然晕倒的事情,费嫔看着太医又看了看霜儿。一想到自己刚才是为何晕倒,便想着打发了霜儿领着太医刚刚开了的药方去太医院领药。 “主子,等会我就跟着太医去太医院取药。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是否要再饮一杯水?”霜儿侧过身就想要再去倒水。 “不必了,你先去太医院取药。本宫有事要询问太医。”费嫔淡淡对着霜儿说到。 太医看着霜儿将药方接了过去出了门,也想着跟着霜儿一同离开,便开口道,“费嫔娘娘,既然你已醒来,身体又无其他大碍。下官…” 太医话还没说完便被费嫔打断了,“实不相瞒,本宫近日看着程贵人喜事在身。心中也油然而生想为皇上怀下子嗣的念头,好为这偌大的皇宫新添一些人气。可不知太医你这…是否有些法子能让我愿望成真。” 费嫔从枕边的盒子里取出一个银两,不紧不慢的往太医手中塞去,“事成之后,本宫自会好好感谢太医您的。” 太医看着费嫔这番模样,赶紧推脱,“下官谢过娘娘好意。但这…但这等事情,下官实属无法为娘娘解决。” 费嫔看着面前下了跪后不敢抬头的太医,心中生起恼怒之意,便摆了摆手让太医退下了。 第933章 求子 若说原来的费嫔还暂且能沉得住气的话,现在的费嫔已然顾不得其他,满脑子都是如何才能够怀孕,生下龙子,只有这样,她才能在后宫中站稳脚跟。 自古帝王最薄情,费嫔原先还想着能够独占宋煜辰的恩宠,可是经由这许多的事情,费嫔的心境也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变化,时清然与宋煜辰是少年夫妻,那段相互扶持的岁月是她穷极一生都无法与之比拟的。 而程娇娇身怀有孕,未来的地位也势必会水涨船高,她与程娇娇之间的距离,不过是差一个孩子,只要有了身孕,一切难题,便可迎刃而解。 到时,宋煜辰必然会像对待程娇娇那样,时常来慈宁宫看望她,也会因着他们的孩子而对她多些纵容与款待。 这般想着,费嫔的眸中更是闪过一抹志在必得,太医见费嫔如此执着,却是有些犯难,这女子受孕,本就是要天时地利人和,这急是急不来的,所谓的受孕药方,也不过是帮助女子在房事后,增加怀孕的几率罢了。 只是这些事情,太医却是不敢与费嫔明说,他沉吟了片刻,恭敬地说道:“娘娘,这方子呢,自然是有的,不过微臣也不敢保证,能否真的受孕成功,毕竟每一个人的体质不同,若是产生这细微的差别和影响,那也是极为正常的。” 太医这话相当于是提前声明,免得到时候费嫔无法怀孕,再找到他的头上来,降罪于他。 在这宫里行走,最不能缺的便是圆滑和心眼儿,只有左右逢源的人,才能够在宫里如鱼得水,若是性情耿直,不知变通,只怕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费嫔听到太医如此说,眉头微皱,似是有些不满地问道:“这是何意?本宫要的是确切的药方,你怎的给本宫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莫不是在糊弄本宫?” 受到费嫔质问的太医忙不迭地跪地道:“娘娘,微臣不敢,只是娘娘也知道,这凡事都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揠苗助长,只会是适得其反,您若是想要怀孕,须得将身子调理好,方才能够保得龙胎无虞啊。” 费嫔面色稍霁,仔细想来,太医说的话倒也有些道理,若是这身子没能调养好,将来生养时,也是一桩麻烦事。 费嫔矜贵地“嗯”了一声,支着下巴,眸中流转间多了几分慵懒自适,“既然如此,便劳烦太医为本宫开一些调理的方子,若是本宫成功怀孕,你自有重赏。” 太医正要谢恩,却只见费嫔话音一转,带着些许威胁和警告意味继续说道:“今日之事,绝对不能让第三个知道,否则的话,太医应当是知道这后果的。” 太医的后背登时便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喏喏地应了声“是”,便提起药箱,离开了慈宁宫。 霜儿取药回来后,太医已然离开,她关切地上前问道:“娘娘,太医如何说?您没什么大碍吧?” 费嫔轻摇了摇头,道了声无事,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对着霜儿勾了勾手指,附到霜儿耳边说道:“等会儿你去一趟钟粹宫,想个办法,将陛下从静嫔那儿给叫到慈宁宫来。” 霜儿不是第一回干这种截胡的事情,她当即便点了点头,而后服侍着费嫔用药。 而另一边,宋煜辰和时清然携手出现在钟粹宫,程娇娇刚睡醒,瞧见两人的身影,扬起一抹笑意道:“陛下,娘娘,恕臣妾身子不便,无法给您两位请安。” “无事。”宋煜辰顺势坐到了床榻外侧,轻拍了拍程娇娇的手背,柔声问道:“最近感觉如何?可好些了?朕瞧着你似乎又瘦了。” 程娇娇得到宋煜辰的关怀,心底涌过一阵暖流,她小鸟依人般地靠在宋煜辰的肩头,答道:“臣妾最近好多了,多谢陛下惦记,瘦也是不怕的,臣妾不喜丰腴,瘦些瞧着好看。” 程娇娇这话实际上是在有意调节气氛,她也知晓先前自己太过偏激,行事时有些出格,眼下时清然和宋煜辰一片好心来探望她,她也不能总是冷着个脸,把人往外推。 时清然见状,笑着打趣道:“静嫔若是这般说的话,那本宫今晚就不必用晚膳了。” 宋煜辰嗔怪地看了一眼时清然,却又觉着此刻的气氛融洽和谐,让他不自觉地有些放松。 “朕不喜那般弱柳扶风的女子,还是有些肉好,来,这是皇后给你带的糕点,尝尝。” 宋煜辰说着,便示意弄儿将那食盒打开。 糕点的清香味四溢,倒是让程娇娇的胃口不禁好了些,她捏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 时清然瞧见程娇娇的情况确实好转了些,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她原先还担心着程娇娇会钻了什么牛角尖,会想不开。 “你若是喜欢吃,回头本宫再让弄儿给你送些来。”时清然在说话间,余光扫到殿外出现的人影,眸光微不可见地一闪,看来费嫔是按捺不住了,前脚宋煜辰来了钟粹宫,后脚就想着派人来叫走宋煜辰。 程娇娇还未发现异常,应道:“既是如此,那就多谢皇后娘娘的好意了,嫔妾便恭敬不如从命。” 这时,霜儿弯着腰,走进了殿内,宋煜辰见来人是费嫔身边的宫女,心下也有了几分计较,意味不明地开口问道:“费嫔叫你来,所为何事?” 霜儿早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如今见着宋煜辰,又是一番唱念做打道:“陛下,娘娘身体不适,就这几日,已然晕倒了好几次,娘娘在病中时,不停地念叨着陛下的名字,盼望着陛下能够过去瞧瞧娘娘,所以奴婢才斗胆前来,还望陛下能够垂怜娘娘才是。” 霜儿说到最后,声音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哽咽,霜儿已然做到了这个份儿上,宋煜辰自然也不好拒绝,沉吟了片刻后,转过头,对着程娇娇说道:“朕先去看看费嫔是怎么回事,皇后在这儿陪着你,朕也放心,朕先走了。” 第934章 戒备更深 程娇娇乖巧地点头道:“臣妾知道了,陛下慢走。” 时清然起身,对着宋煜辰福了福身,在目送着宋煜辰离开后,转身回到床榻前,弄儿适时地搬来一张软凳。 时清然坐在软凳之上,担心程娇娇会多想,宽慰道:“静嫔,陛下也不是神,这后宫许多的嫔妃,他有时难免会疏忽,不过本宫会时常陪着陛下来看望你的,这有个人陪你说说话,解解闷,也是极好的。” 程娇娇对此事已然习以为常,如今又经历,也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她对着时清然善意一笑,说道:“嫔妾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在这宫里,又有几人是能够真正如愿的。” 时清然许是被勾起了某些压在心底的心绪,神情多了些慨然道:“是啊,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有八九,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正如她原先只想要自由自在,快活恣意地过完这一生,可如今也不得不待在这四方的宫墙中,只能看着那一片小天地。 可只要想到宋煜辰,时清然觉得,即便这一生都只能待在这金丝笼中,也是无妨的。 时清然及时打住了这伤春悲秋的情绪,免得再惹得程娇娇为此伤怀,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勾,“本宫闲来无事,给你腹中的孩子做了双虎头鞋,你要不要瞧一瞧?这针线虽然比不上绣娘精巧,但总归也是一番心意。” 程娇娇被勾起了几许好奇心,点头道:“好啊,嫔妾又怎么会嫌弃娘娘的好意呢?待到来日孩子落地了,嫔妾定会让他日日都穿着这虎头鞋,在娘娘跟前蹦跶。” 时清然轻笑着点了点程娇娇的额头,而后转过身,对着弄儿说道:“弄儿,你回趟坤宁宫,将那双虎头鞋拿来。” 弄儿脆生生地应了声“是”,不多时,便将那双小巧精致的虎头鞋捧到了程娇娇面前。 程娇娇只瞧了那虎头鞋一眼,便心生欢喜道:“娘娘实在是过谦,这虎头鞋绣得当真是可爱,而且嫔妾瞧得出来,娘娘的这绣样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多谢娘娘这般记挂着嫔妾。” 时清然见程娇娇如此喜欢这虎头鞋,莞尔一笑道:“你喜欢便好,本宫还担心你不喜这般简单的绣样呢。” “有的时候,越简单,便越容易打动人,那些繁复的绣样千篇一律,毫无新意,还是娘娘别出心裁,才能做出这般独一无二的虎头鞋。”程娇娇打开了话匣子,许是因着这一双虎头鞋,她对时清然倒是少了些嫌隙和疏离。 弄儿见状,也是眉开眼笑,要知道时清然为了这一双虎头鞋,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连着好几个晚上,时清然都是那般熬着做过来的,弄儿心疼时清然,想着让她白天再做。 但时清然却说白天的时候还要处理宫务,无暇分神,弄儿又想起了坤宁宫还未绣完的小衣裳,忍不住说道:“静嫔娘娘怀了孕,娘娘也是一同欢喜,您的孩子,皇后娘娘自然也会当成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去对待的。” 弄儿说这话,纯粹是有口无心,不过是有感而发,可这话落到了程娇娇的耳中,却是在瞬间衍生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这按理来说,皇后是所有皇子的嫡母,理应是视同己出一般地去对待,即便是那寻常百姓家,这主母在管理后宅时,对待庶出的子女,也应是一视同仁才可,如此,才能够被称为是贤惠,大度。 一个贤字,竟是成为了评判女子的标准,无数的女子便被禁锢在这样的教条中,即便是有许多的苦楚,也只能独自咽下,在面对外人时,仍旧是落落大方,端庄有礼。 时清然从前嗤笑这样的贤根本就是在委曲求全,但如今的她也成为了这诸多贤妻中的一员,并且还是表率时,故而她只能将属于自己的这份责任尽到最好。 对于程娇娇的孩子,时清然是真心喜欢的,但这份喜欢不掺有任何的私心。 若是换作原来的程娇娇,她必然不会对时清然有这般的猜忌,可现在的她在亲耳听到弄儿这般说后,心下却是又多了几分不同的计较。 弄儿是时清然的贴身宫女,她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代表时清然经常在坤宁宫念叨着她的孩子,盼望着这孩子落地后,便以冠冕堂皇的借口夺走,养在自己的名下。 程娇娇的猜忌和戒备再起,竟是比从前更盛,她半垂着眸,掩去眼底的复杂,以公事化的口吻说道:“是吗?皇后娘娘果真是有心。” 时清然觉着程娇娇这话似是含着别的用意,可当她想要去探寻时,程娇娇已然抬手打了一个呵欠,水眸也适时地出现了几分困意。 “可是困了?若是困的话,不必撑着,先歇息吧。”时清然将方才的那一丝异状瞬间便抛到了脑后,语气关切道。 程娇娇之所以会突然犯困,是因为她现在不想看到时清然,总觉着膈应得慌,但是又不想时清然察觉到什么,便只能以困顿疲乏为借口。 程娇娇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嫔妾不争气,倒是打扰了皇后娘娘的雅兴。” 时清然瞧见程娇娇这般的模样,反驳道:“该说打扰的人是本宫才对,好了,既然如此,本宫便先走了,你好生歇着吧。” 程娇娇“嗯”了一声,在时清然临走前,她又弯下腰,替程娇娇去掖了掖被角,程娇娇看着这样突然靠近的时清然,锦被下的身体瞬间便变得紧绷起来。 好在时清然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在做完这一切后,带着弄儿离开了寝殿。 程娇娇深深地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虎头鞋,而后合眸,对着翠儿吩咐道:“将这双虎头鞋放到柜中,再不许拿出,但也不许弄丢。” 这毕竟是时清然亲手送给她的东西,若是丢了,只怕是不好解释,故而只能想了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 第935章 通透 离开钟粹宫的时清然并不知晓程娇娇对她所送的虎头鞋竟是如此的排斥,虽然她也能在与程娇娇的接触中,察觉到程娇娇对她的若有似无的抵触,但时清然只当这是孕期女子所正常有的反应,并没有往更深处想。 毕竟若是如今怀孕的人换作是她,有费嫔这样的人虎视眈眈,三番两次地想要陷害她的话,她多半也是会如程娇娇那般小心翼翼,草木皆兵的。 时清然想到费嫔,眸色倏地一暗,弄儿跟在时清然身后,想起方才的事情,不免与时清然抱怨道:“娘娘,奴婢真是对这费嫔的手段叹为观止,简直是束手无策,奴婢进了宫这么久,还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呢。” 时清然笑而不语,在这宫里,为了宋煜辰的宠爱,不择手段的女人又岂止费嫔一个,总之没了费嫔,明日或许还有其他的人冒出来,加入这争宠之中。 弄儿原先还以为费嫔可能会顾念着自己的脸面,或是自持出身高贵,能够收敛些,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费嫔竟然会直接让人来钟粹宫,找了那样一个蹩脚的借口,便将宋煜辰从钟粹宫叫走。 这不仅是在明晃晃打程娇娇的脸,更是不惜费嫔自个儿的脸面,只为了争得这一时的意气。 弄儿能够想到的事情,时清然又何尝会不清楚,她似笑非笑地勾唇道:“是咱们先前小瞧了费嫔,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总是会让你呕得要死,偏偏又不能发作,果然啊,莫与傻瓜论短长,这话诚然是不假的。” 时清然暗自嗤笑费嫔的急功近利,这样的性子,若是换作寻常的人家,或许能够得到夫君的真心疼宠,无虞过完一生,可这是后宫,谁又能说得清楚,这其中的肮脏手段呢? “回去吧。”时清然淡然一笑,在弄儿的搀扶下,逐渐走远。 而在时清然离开后,程娇娇许是觉着待在寝殿之中憋闷,扬声唤道:“翠儿,你过来。” 翠儿原本是在替程娇娇整理着东西,听到程娇娇的呼唤声,忙从屏风后绕了出来,走至榻前,对着程娇娇问道:“娘娘,怎么了?发生了何事?可是哪里不舒服?” 程娇娇还未出声,翠儿便问了这许多的问题,翠儿见程娇娇不说话,暗自着急,又追问道:“娘娘可是有何要紧的吩咐?” 程娇娇秀气地打了个呵欠,眉宇间却是无甚困意,反倒多了几分慵懒道:“扶本宫出去透透风吧,在这殿中待得,身子骨都快要酥了。” 翠儿稍稍放下了些心,当即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程娇娇的下了榻,顾念到外面风凉,翠儿又在程娇娇身后加了一件披风,甚至还准备了一个手炉。 程娇娇见状,失笑着摇头道:“翠儿,你这未免太过郑重其事了些,本宫又不是那易碎的瓷娃娃,怎的会如此的娇气?” 翠儿却是一脸认真地反驳道:“娘娘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那费嫔便是借着自个儿病了,总是用这借口截胡陛下,您自然也是可以用孕事来挽留陛下的,但是您没有,奴婢也不想您真的抱恙,所以便只能尽心尽力地伺候着您,防止意外的发生。” 翠儿说起了费嫔的所作所为,小脸上的愤懑之色更浓,“霜儿真是费嫔养的一条好狗,替费嫔如此尽心尽力地抢人,当真是在活活恶心您,奴婢实在是为娘娘感到不值。” 翠儿自顾自地诉说着对霜儿的不满,程娇娇也不出声打扰翠儿,捏起一块绿豆糕送入口中,惬意地半眯着眼睛。 翠儿未得到程娇娇的回应,却也不觉着尴尬,继续打抱不平道:“陛下好不容易才来钟粹宫一趟,结果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就又去了别的地儿,若是陛下常来看您,这倒也罢了,可就是因为不常见,被截胡以后,才更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比起翠儿的满心不平,程娇娇倒是显得淡定了许多,眸色间未见一点的波澜,反倒更显通透,“翠儿,或许费嫔是真的病了呢?这是真是假,陛下心里自是有所判断的,咱们无须过多置喙陛下的选择。” 程娇娇说这话时,语气没有一丝的起伏,好似自己只是一个置身之外的局外人,不过在简单地评论这件事一般,并未掺有任何的个人感情。 事实上,程娇娇如今确实是多了几分隔岸观火的,明哲保身的处事态度,不管外面的女人如何斗得死去活来,她只需养好自个儿的胎便是,这最要紧的,不是逞一时的意气,要将眼光放得长远些才行。 她若是真如翠儿所说,成日里利用孩子做借口,勾着宋煜辰不走,不仅会引来更多的,难以防范的危险,更是会让她的形象在宋煜辰心中大打折扣。 若是一着不慎,不小心丢了腹中的孩儿,她才是真正的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等待程娇娇的,只会是红颜未老恩先断的凄凉下场。 所以即便是为了以后的日子好过些,程娇娇也必须要先忍下这一时的欺辱,只要有了孩子,她便有了站稳脚跟的资本,到时候,钟粹宫自是有一位皇子在,害怕宋煜辰不会惦记着她,时常过来探望吗? 纵使费嫔宠冠六宫又如何,没有孩子,她便是无根可依的浮萍,终是会被其他的好颜色所淹没,所替代。 程娇娇思及此,嘴角的笑意更深,“翠儿,关好宫门,过好咱们自个儿的日子便好,只要孩子平安落地,陛下也会对本宫多几分旁人那里没有的怜惜和挂念,这地位,自然也会不同。” 程娇娇看得通透,她早已将一切都算计了进来,翠儿瞧见程娇娇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知怎的,原先悬着的一颗心也随之稳稳当当地落回了原处。 “只要娘娘能够想得开,看得开,奴婢便放心了。”翠儿适时地为程娇娇斟了一盏清茶,程娇娇将浮在水面的茶沫吹散,端的是怡然自适。 第936章 怜惜 “恩宠,不过是过往云烟,权力和地位才是后宫的生存之道,本宫倒要瞧瞧看,这一心只想着争宠的费嫔,最终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程娇娇轻笑了一声,却是含着无限的深意。 而宋煜辰在从钟粹宫离开后,便随着霜儿直奔慈宁宫,只是因着费嫔几次三番都截胡,宋煜辰对此次所谓的费嫔抱恙,也是存了些怀疑的心思的。 或许这又是费嫔用来争宠的把戏,不过就是想要诓他去慈宁宫,凡事都再一再二不可再三,眼下的宋煜辰已然对费嫔的所作所为有了些微词,只是帝王心,海底针,他向来不会将情绪直白地表现在脸上。 霜儿掀开门帘,而后快步走进寝殿内,对着费嫔恭敬地说道:“娘娘,陛下来看您了,您快起来瞧瞧啊。” 霜儿的话音落,费嫔“挣扎”着想要从床上起身,但下一刻,却又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又跌回榻上,还伴随着几声虚虚的咳嗽声。 霜儿见状,忙上前替费嫔抚顺背后的气,许是因为咳得太急,费嫔苍白的小脸上却是多了几分病态的红。 “陛下。”费嫔缓过来后,期期艾艾地看向面前的宋煜辰,眸中闪烁着的,是盈盈泪光,“您终于来了,臣妾还以为见不到您了呢,臣妾派霜儿去请陛下,也是无奈之举,臣妾实在太想念陛下了,所以才会这般,还请陛下恕罪。” 费嫔说着,作势就要下榻,对着宋煜辰行礼,宋煜辰原先心里还有少许不耐烦,可在亲眼看到费嫔这般不胜娇弱的模样时,心却是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霜儿见宋煜辰挪动了脚步,很是有眼色地为宋煜辰让开了位置,而后眼观鼻口观心地站到一侧。 “费嫔,你这是怎的了?平日里也没见你病得这样严重过,可看过太医了?”宋煜辰的语气中含着关切,明显是对这样的费嫔动了恻隐之心。 费嫔闻言,身子骨越发得软,整个人就好似没了力气一般,只能倚靠在宋煜辰的怀中,气若游丝地说道:“看过了,太医说不是什么大的病症,陛下您无须担心……” 费嫔的话还没说完,便又是一阵似是难以抑制的咳嗽声,宋煜辰眉头紧拧,眸中的怜惜之色更浓,而后对着霜儿吩咐道:“把给费嫔看病的太医宣来,朕要亲自过问。” 宋煜辰想着的是费嫔许是怕他担心,所以才会这般轻描淡写地说是些小病症,毕竟费嫔的这般模样,可是像生了重病一般,平日里最是娇嫩的唇瓣,眼下都失了颜色,甚至还有了几分干裂。 费嫔在听到宋煜辰要宣太医问话时,嘴角不着痕迹地扬起一抹得意的弧度,她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若是将所有的事情都直接在宋煜辰面前铺陈开,这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可若是遮遮掩掩,作出欲盖弥彰的姿态,反倒是会让宋煜辰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去思考,或是行事。 不多时,霜儿便引着太医出现在宋煜辰面前,宋煜辰面色冷凝,沉声问道:“朕问你,费嫔到底生的是何病?不许隐瞒朕,必然要一五一十地说出。” 太医低着头,恭敬地回答道:“陛下,费嫔娘娘之所以会生病,乃是因着心力交瘁,所以才会导致频频昏厥,这种病症很是容易夜间失眠,睡得不安稳,对人的精神也是有着不小的影响,若是时间再长些,只怕是会伤到身体的根本。” 太医说完,趁着宋煜辰转头去看费嫔时,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费嫔,随后又极快地低下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费嫔昨日便派霜儿去打点了一番,要太医在宋煜辰召见之时,将她的病症夸大些,力求引得宋煜辰对她的怜惜。 太医不好得罪费嫔,再加上这赏银颇丰,太医便也应承了下来,如今他的这套说辞,却是半真半假。 这费嫔是真的生了病,只不是小病而已,对身体也无大碍,不过这实话埋在心里便好,若书说出来的话,只会惹得不必要的麻烦。 费嫔垂眸,掩去眸色中的满意和欣喜,转而又换上了一副不欲宋煜辰担心,可是又无能为力的落寞姿态,更是让宋煜辰觉着心疼。 “朕竟是不知道,费嫔竟是会病得这般重,是朕疏忽了。”宋煜辰神情自责,目不转睛地看着费嫔,温柔地说道。 费嫔轻摇了摇头,“陛下能够来看臣妾,臣妾已经很满足了。” 宋煜辰见状,将费嫔揽入怀中,两人又说了会儿体己话,霜儿端着刚熬好的药走进殿内,正要去喂费嫔时,宋煜辰忽然伸出手,接过那瓷碗,说道:“朕来喂费嫔吧,你先下去吧。” “是,奴婢遵命。”霜儿见费嫔得了宋煜辰亲自照顾,面色一喜,当即便退了出去,将这独处的空间留给两人。 “你小心着些,还有些烫。”宋煜辰轻吹着那还冒着些热气的汤药,将汤匙送到费嫔嘴边,端的是体贴细致。 那汤药虽是有些苦,但费嫔却喝着如蜜一般甜,用完药后,费嫔还想再与宋煜辰说会话,但今日堆积的折子有些多,而且有不少还是需要加急处理的,宋煜辰的眉宇间闪过一抹歉疚之色,无奈道:“朕还得去批折子,倒是有些对不住你,你先好生歇息着,待到朕得了空,朕定然会来再看你的。” 费嫔自然是不舍得将宋煜辰送走,但她也不能太过无理取闹,只能故作大度地点头道:“臣妾知道,那陛下快些去忙吧,臣妾等着您。” 在宋煜辰离开后,费嫔仍旧保持着张望宋煜辰背影的姿势,霜儿在费嫔身后垫了一个软枕,知晓她心情低落,低声宽慰道:“娘娘,您也莫要太过伤怀,等到陛下忙完,必然是会来探望您的,方才陛下瞧着您的时候,那股子怜惜劲,可是奴婢在旁人那里从未见到过的。” 第937章 并不看重 慈云宫上下皆匍匐在地·,待宋煜辰走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才敢抹着汗水起身,回到各自岗位做事。 霜儿扶着费嫣然进屋,十分不理解道:“娘娘!您为何不借此机会留住皇上啊!” 费嫣然嗤笑着瞥她一眼:“霜儿,不是本宫说你,小聪明你素来不少,怎么这目光如此短浅?皇上最不喜不会审时度势之人,那日的事莫非你忘了?本宫若再因此惹恼了皇上,即便是我又能讨得了什么好?” 那日费嫔被皇上当面训诫,回来以后发了一通火气,霜儿当然没有忘记。 霜儿垂着头听训:“娘娘教训得是,是奴婢愚钝,考虑不周了。” 费嫔本来也不是什么大病,也就没有上床歇着,而是在铜镜前坐下了。铜镜里映出一张未施脂粉的苍白面容,看惯了自己浓妆艳抹的脸,乍一看现在的这张脸,反倒不适应了,总觉显得病恹恹的。 她道:“给本宫梳妆。” 霜儿乖巧应下:“喏。” 费嫣然凝视铜镜片刻,并没错过霜儿一脸纠结的模样,唇瓣微扬,语气慵懒:“这后宫之中群芳潋滟,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皇上也不例外,坤宁宫那位不就是个显而易见的例子吗?当年京城上下谁不知道王爷和王妃琴瑟和鸣,恩爱非常?如今不也淡了吗?后.庭人来人往,总有新人进亦有旧人出与其享受一时恩宠就失宠倒不如识时务懂进退,方可盛宠不衰。” 霜儿听完费嫣然的分析也觉得十分有道理,目露惊叹道:“娘娘聪慧,奴婢拜服。” 费嫣然无所谓的撇了撇唇,她出身丞相府,这等勾心斗角的事府中后院亦是家常便饭,自小便耳濡目染,且有府中老嫫悉心教导。 她从妆奁的小抽屉里拿出两个银色的护甲戴在无名指和小指上,抬起手指对着窗外的阳光试了试光泽度。 霜儿看了一眼,笑着道:“娘娘眼光真好,这对是前些日子内务府刚送过来的,据说是附属国御贡的护甲,这上面的宝石都是货真价实的宝贝,数量稀少!这不,皇上就派人送过来给娘娘了!” 听她这样一恭维,费嫣然觉得手上的东西顺眼了不少。 她似随口一问道:“对了,方才你去钟粹宫叫皇上,静嫔如何?她什么反应?皇后也在?” 霜儿回答:“回娘娘的话,皇后确实在。” 费嫣然嗤笑一声,语气讥讽:“她们还真是姐妹情深啊,令人动容。” 霜儿没敢应声。 费嫣然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眼神冷下来,抬手猛地将梳妆镜前的首饰扫落在地,手指根根攥紧:“虚伪!全都是装出来的!” 霜儿一时吓得手抖,手里的梳子绷断了一根乌黑的发丝,费嫣然扭过头看着她,眼神称得上可怖:“跪下。” 霜儿忙不迭地跪下,双方放在膝头:“奴婢该死,娘娘息怒!” 费嫣然不动声色道:“本宫也许久未曾去过钟粹宫看望静嫔了,你此去,静嫔状态如何?” 霜儿面露惊恐之色,道:“听钟粹宫的宫人说,太医日日来把平安脉,静嫔气色尚佳肚子里的胎儿情况稳定不少” 费嫣然又是一个瓷瓶砸在霜儿额角,力道不小,霜儿忍痛:“奴婢该死!娘娘玉体未愈,不可动气啊!求娘娘爱惜自己身子!奴婢认罚!” “你确实该死!废物!当初法子想得不少,没有一个奏效的!若不是看在你跟了本宫这么久的份上!” 费嫣然双眸中火星跳动,气得不轻,时间一天一天流逝,粗略算算静嫔离生产也不远了,后宫不知道多少人跟费嫔一样,日渐焦躁。 霜儿惊慌失措,语气都染上了哭腔:“奴婢也没想到皇上竟然会跟皇后站在一边,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钟粹宫探望静嫔!” 说起这个,费嫣然更觉得心绪起伏,这后宫其他人从来不曾入过费嫣然的眼,只有时清然不一样! 但她也并非不知道错不在霜儿,但她就是气不顺,又没法拿时清然或者程娇娇撒火,只有拿自己宫里的人撒撒火。 费嫣然回过头,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的脸,久久不语。 霜儿眼珠转了转,暗自揣摩了下费嫔的心思,磕磕巴巴道:“奴婢方才去钟粹宫将皇上当面请走,静嫔娘娘脸色变了一瞬,想来心里也不会太好受。” 费嫣然冷笑反问:“哦?她身怀龙嗣有什么不好受的?” 说到龙嗣费嫣然的语气显得有几分咬牙切齿,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 霜儿小心翼翼察看她的脸色,试探道:“娘娘此言差矣,静嫔身怀龙嗣固然令人艳羡,但反过来想,她身怀龙嗣这种紧要关头,皇上听闻娘娘病了便立马扔下静嫔来了慈云宫,由此可见,皇上对于她肚子里这个龙嗣也并没有多看重。” 费嫣然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她话中隐藏的含义,须臾后,笑了。 “你说的好像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霜儿知道自己赌对了,悬起的心微微放了下来,扯出一个笑:“奴婢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娘娘。” 费嫣然心情大好:“行了,你起来吧!” 不多时,宫人匆匆来报,看也不敢多看一眼屋里的一片狼藉,道:“费嫔娘娘,安才人前来探望。” 费嫣然撇起眉头:“安才人?她来干什么?” 虽口中这样问,但她也不可能让人把安才人轰出去,于是道:“让她进来。” 片刻后,一身碧绿色宫装的安才人在宫人带领下来到外殿。 安才人施礼道:“见过费嫔姐姐。” 费嫣然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不咸不淡道:“坐。” 安才人颇有几分拘束的退到一旁坐下,霜儿奉上了茶水,费嫣然心烦地挥手:“霜儿,你退下。” 霜儿依言退下,大殿瞬间空阔起来。 费嫣然打量了两眼安才人,笑道:“看妹妹这打扮,近来是有什么好事?静嫔生产的月份越来越近了,妹妹倒是半点不惊慌?” 安才人惶恐道:“姐姐说的是哪里的话,这后宫有几个人不慌,可这不是也没办法嘛,嫔妾这不是想着与其哀怨度日,不如看开点嘛!” 费嫣然冷笑一声:“既然知晓本宫心事,安妹妹有何妙计?” 安才人牵强一笑:“费姐姐身居嫔位尚且无可奈何,妹妹区区一个才人,又能有什么妙计。” 费嫔心中低嗤一声没用的东西,两人又闲扯了有的没的,没多久费嫣然便借口乏了,安才人本意也只是过来走个过场,她身份卑微,既得罪不起皇后和静嫔也惹不起深受圣眷的费嫔,只好左右逢源,被迫站了队。 费嫔既已有送客之意,她自然顺坡下驴离开了。 第938章 身不由己 宫道之上,宋煜辰龙行虎步地走着,忽然一个停顿,小顺子直直撞上他的后背。 下一秒,宫人跪倒一片,顺公公可不常犯这种错误。 小顺子赶紧趴在地上:“皇上饶命!” 宋煜辰凝视着他:“你在想什么?” 小顺子缓慢的抬起头,迟疑道:“奴才是在想,皇上这么做,静嫔娘娘和皇后娘娘恐会多心。” 宋煜辰旋而又问:“所以呢?” 小顺子弱弱道:“依奴才拙见,后宫之事,皇上并非不懂,按照皇上性情,此事应当会是另一种做法,因此奴才不解。” 宋煜辰半晌没说话,跪在后面的宫人个个汗如雨下,不明白顺公公好好玩什么命,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忽然传来低笑声。 小顺子猛地抬头看去,宋煜辰眉眼带笑:“看来朕把你放在身边这么多年,没白待,起身吧。” “谢皇上隆恩。” 小顺子这才从地上爬起来,用拂尘扫了扫膝头。 真好,捡回一条命。 仪驾继续前进,宋煜辰看着前面宽阔的宫道,像是在对自己说一般道:“皇后虽不理解朕,好在有你还懂朕,偌大后宫,妃嫔众星拱月却比不得一个太监。” 小顺子:“.......”有被冒犯到,皇上。 须臾后,他还是尽职尽责开口宽慰道:“皇上言重了,娘娘们也是关心则乱罢了。” 宋煜辰道:“皇后当局者迷,可朕却不能,后.庭之中勾心斗角不比前朝少,若朕一味偏袒静嫔与她,她们的处境会更加艰难。静嫔肚子里的不管怎么说也是朕的子嗣,要说朕不关心?动物尚且有舐犊之情,朕又如何做到全然不在乎?” 小顺子皱起脸:“皇上的意思是?” “朕多对静嫔表露一分在乎,她面对的危险就会多一分。” 小顺子恍然大悟道:“皇上有心了,想来静嫔娘娘和皇后娘娘也定会理解您的。” 宋煜辰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那么多年同榻而眠,他太了解时清然了,虽然比起以前成熟了不少,但是该钻的牛角尖一个不会少。 “静嫔聪慧,其中关窍或许有一日能够想得通,但是然然....小顺子,不若跟朕打个赌?” 小顺子露出一个笑容道:“皇上想赌什么?” 自从与皇后关系疏远以后,皇上已经许久未曾这么孩子气过了,小顺子自然是要全力配合。 宋煜辰眼中仿佛有万千星辰,褶褶生辉:“就赌皇后什么时候会因为这件事来养心殿找朕!” 小顺子挑起眉,试探问:“皇上您确定?” 要知道皇后鲜少主动来养心殿,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 更何况这次皇上扔下静嫔被 宋煜辰道:“朕就赌今晚,最迟不会超过今天。” 小顺子无奈道:“那奴才就赌皇后娘娘不会过来。” 宋煜辰侧头看向他:“赌什么?” 小顺子忍着肉痛:“奴才....赌一个月的俸禄?” 宋煜辰笑意不减:“一个月这么少?若朕输了,朕赔给你三个月的俸禄,不包括你押上的那一个月。” 小顺子瞪大了眼睛,如果赢了,加起来就是四个月的俸禄啊! 富贵险中求,拼了! “奴才赌三个月!” 宋煜辰勾了勾唇角:“行,朕金口玉言,落子无悔。” 傍晚时分,时清然换了件素白的衣衫,抬手招来弄儿。 弄儿疑惑道:“娘娘,天都快黑了,您换衣服是要去哪里吗?” 自下午从钟粹宫回来开始,弄儿总觉得时清然闷闷不乐的。 时清然吩咐道:“去小厨房拿点糕点,本宫去一趟养心殿。” 弄、儿一听养心殿,赶紧转身去厨房拿糕点了。 养心殿,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小顺子忐忑了一下午,眼看着天都要黑尽了,也没看到坤宁宫那边来人,不禁飘飘然。 其他小太监瞧他心情好,不由得凑过来问道:“顺公公,有什么好事啊这么开心?” 小顺子笑眯眯瞥他一眼:“你不懂,咱家要发财....” “小顺子,皇上可在里面?” 其他几个太监赶紧道:“奴才们见过皇后娘娘。” 话音未落,惨遭打脸。 时清然抬手:“无需多礼。” 小顺子惊得差点没弹起来,僵硬的扭过脖子:“皇后...娘娘,皇上在里面批阅奏折呢。” 时清然不明白他脸色怎的一下变得那么难看,只道:“皇上国务操劳,本宫带了点糕点前来探望皇上。” 小顺子再不乐意,也只好道:“娘娘里面请。” 时清然接过弄儿胳膊上的食盒,迈进殿里。 宋煜辰早已听到了动静,慵懒匍匐在龙案上,右手支着下颔看着她。 时清然拂身道:“臣妾参见皇上。” 宋煜辰没发现自己看到这个人浑身的疲惫都短暂的消失了,他道:“然然,朕说过的,你我是夫妻,不必拘此等虚礼。” 时清然起身行至龙案一侧,无声将食盒放下,从里面端出一小碟糕点和一壶清茶。 “这糕点不错,臣妾便拿来给皇上尝尝。” 宋煜辰捻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接过时清然递来的茶水,露出赞许的笑容。 两人秉烛夜谈了会儿,小顺子弓着身子进来了。 宋煜辰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招手道:“你来。” 时清然识趣地走到一旁去了。 小顺子附在宋煜辰耳边道:“刚宫人来禀,费嫔娘娘病情似乎加重了,皇上您看...?” 宋煜辰看了一眼窗前的窈窕倩影,沉着脸道:“准备摆驾慈云宫,你出去。” 小顺子叹了口气:“喏。” 时清然待小顺子出去以后,才转过身来:“皇上,可是有什么急事?” 宋煜辰笑了笑:“无事,一点小事,你许久未曾跟朕这样说话了,朕本以为....” 时清然:“皇上以为什么?” “以为你是为了静嫔一事来的。” 时清然沉默了会儿:“皇上以为得不错,却有静嫔的缘故,白日的事情,却有些过分了。” 宋煜辰但笑不语,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时清然对于宋煜辰的情绪一向把握得很准,她能感受到他的心事重重。 时清然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也不欲为难他,起身道:“糕点和茶水皇上既已用了,臣妾便回坤宁宫了。” 宋煜辰抬眼看她:“这么晚了,要不就留在养心殿?” 时清然淡淡一笑,清澈的眸子像是能看进宋煜辰心底:“不了,臣妾告退。” 宋煜辰呆滞道:“那好,朕晚些再去看你。” 时清然没有回答,直到时清然离开了,宋煜辰还沉浸在她刚刚在眼神里没回过神来。 不知为何,看到她那样的眼神和笑容,他感觉心脏像是有一根针在扎。 宋煜辰的眼中闪过惊慌,这样的情感让身为一国之君的他感觉到慌张失措,不过,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 没过多久,宋煜辰便换了衣服出了养心殿,在门口上了仪驾前往慈云宫。 第939章 费嫔装病 弄儿同时清然一同回到了坤宁宫,弄儿扶着时清然坐下后说道,“皇上本是同娘娘您约定好了的,这档子怎么又…” 时清然打断了弄儿的话,“皇上日理万机,无法匀出时间到坤宁宫来也实属正常。” “什么日理万机,皇上摆明了是奔着费嫔那慈云宫去的!”弄儿的话语多了几分埋怨的口吻,“小姐,我这是为了你着急啊。” 弄儿平常都是尊称时清然为娘娘,只有在情急的时候才会唤时清然为小姐。 这一声称呼倒让时清然想起还未入宫之前的岁月,那时候这当今皇上倒还非九五至尊,只不过是一个王爷罢了,而本来这皇上身边也只有自己一人。 时清然为自个倒了杯水,递到嘴边时却难以饮下。时清然苦笑着,自己哪里不想让皇上日夜都可呆在这坤宁宫陪伴自己,但这明显是天方夜谭。 时清然很快就调整了状态,一脸淡然道,“皇上要去哪个宫用膳,去哪个宫留夜,这都不曾是我们该管也是不能管的事情。皇上他心中自有自个的安排。” 话虽这般说着,但时清然心中的苦闷也为消除半分,入宫这么多年来,也未曾习惯皇上去别的嫔妃的宫中把酒言欢,“这么多碗水始终是端不平的。” 是未曾习惯…还是不愿习惯…一想到这,时清然心中又添几分酸苦。 宋煜辰自打道别了时清然,边轻车熟路的来到了费嫔所在的慈云宫。 费嫔老早便听闻了皇上要来看望自个的消息,便吩咐着霜儿扶自己躺在床上等候皇上。还不忘将自己打扮的更加柔弱一些,好似一阵风就可以将自己刮跑一样。好让皇上能够多来看望自个。 门外的宋煜辰向守在慈云宫外的侍女太监都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往屋内禀报自己到来的消息。 宋煜辰缓缓推开房门,入耳的便是一股清香味。费嫔之前曾说过自己日夜难寐,只凭借这安神香入眠定神。 宋煜辰向身后摆了摆手,示意着自己的贴身侍女将带来的补品都搬进屋内。自己往着床边走去。 霜儿看见来人本想向宋煜辰行礼,宋煜辰做了个手势让霜儿不要发出声。然后自个慢慢的将床边的帘子掀开,床上的费嫔看到来人就想要起身行礼,也被宋煜辰摆了摆手就算了。 “皇上…”费嫔轻声的唤着宋煜辰。 再次见到费嫔,这脸上果真多了几分苍白之态,宋煜辰对着费嫔轻声说道,“你现如今身子柔弱,应该多休息才是。朕带了些对你身子骨好的东西,你可要尽快好起来。” 费嫔听着这番话,心中十分欢喜。但面上仍要装着那一脸病态的模样,眼睛痴痴的望着宋煜辰,眼里的柔光又多了几分。 “费嫔谢过皇上关心。”费嫔乖巧答到,“妾身因为身体不适,早早的就命人安排了晚膳。不知…皇上可否一同留下来,陪妾身用膳呢。” 霜儿一听闻自家主子的话后,便招呼着剩下的丫鬟将刚吩咐过的晚膳端上桌来。宋煜辰看着费嫔这番模样,心中一软,便答应了下来。 “妾身谢过皇上。”费嫔心中欢喜更添几分,看来这装病一事的确能让皇上对自己更加爱护。费嫔转过头来示意霜儿将自己扶下床来,同着宋煜辰一起坐在椅子上等待用膳。 宋煜辰看着满桌子的菜,便明白了费嫔一早就知道自己要来慈云宫的消息。这才安排着下人摆上了这么多的菜。宋煜辰对着费嫔说道,“费嫔这般操劳是为何,照顾自个可才是要事。” 费嫔听闻便娇滴滴的答着,“如果皇上能日日来慈云宫看妾身,妾身操劳一些又有何关系呢。” 宋煜辰听后对着费嫔微微一笑,便帮着费嫔夹起盘中的菜来,“朕记得你爱吃这鲜嫩的黄花鱼,但你正值身体不适,这鱼肉还是少吃的好。” 费嫔看着宋煜辰送往自己碗里的菜,便也贴心的为着宋煜辰夹菜。这一顿饭菜下来,时间不由得消逝极快,一转眼便已是半个时辰后。 用完了膳,费嫔便贴心的为宋煜辰倒了杯茶。 宋煜辰接过这温热的茶水,看着外面天色已晚,于是对着费嫔说道,“朕看着这天色已晚,费嫔你也该早日去休息了。不然这身子骨又何时才可好起来。” 费嫔本心心念念着皇上夸自个这泡茶的手艺有进步,不曾想刚开心的用完了膳,却听到这么句话。 费嫔不由得便对着皇上说道,“皇上陪在妾身身边,妾身才可好的更快。妾身可否留着皇上在妾身的宫中过夜呢。” 宋煜辰想着开口,却被费嫔接了下去,“妾身整日难寝,希望皇上能够陪伴妾身入睡。” 宋煜辰看着费嫔这般模样,还是开口婉拒,“费嫔你还在病中,若朕留下,也只会让你更加操劳。朕还是不留在这过夜了,你早点去歇息吧。” 宋煜辰正起身准备离去,却听见费嫔这已经哭哭啼啼了起来。 “皇上都只是因为妾身这般病症,才不肯留下吗?妾身这病症也不知几日才能康复。皇上还是少来妾身这慈云宫做客的好!”费嫔望着宋煜辰,脸上一股的委屈模样,好似宋煜辰做了什么真真切切对不起费嫔的大事一般。 “朕不是这般意思。”宋煜辰听到费嫔的话,不由得皱了皱眉,本想着安抚一下费嫔。却听着费嫔继续说道,“妾身知道,皇上为九五至尊,这要是传染了妾身这病症可就不好了。皇上下次来妾身宫中。还是小心为上。” 费嫔耍小脾气的模样被宋煜辰看在眼里,宋煜辰手揉了揉头,费嫔这不轻易买账的模样实属让宋煜辰头疼。 宋煜辰看着面前还想要说些什么费嫔,倒也猜出了费嫔这次病症不过只是装病而已,于是他便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茶水,等着费嫔再对着自己说些什么。 费嫔心中本是气闷,自己并不希望皇上就这样去了别的寝宫。费嫔感觉到宋煜辰正看着自己不由一愣,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差错。 “费嫔能够这般对着朕讲话,看来是病症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宋煜辰打趣道。 费嫔听完这话,心中气闷倒是少了大半。皇上不再对着自己反驳,原来是知道了自己装病的事情,现在事情露馅了,倒是没有办法再装自己生病了。 费嫔心中一急,脱口而出道,“妾身…妾身不是这个意思。”费嫔的反应倒让宋煜辰心中更明白了几分,这后宫争宠向来是手段诸多的。 “费嫔你都有力气耍脾气了,朕看这病还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呀。”宋煜辰摆了摆手,让霜儿扶着费嫔回床上去休息。 费嫔看着宋煜辰这般模样,自知自己还是要收敛几分,于是顺着宋煜辰的话,让霜儿扶着自己。看着宋煜辰离开房间的身影,费嫔心中更添几分苦闷。 明明自己都已经计算好着了,要让皇上今晚留下来陪着自个。可这… 费嫔只能作罢,任由霜儿扶着自己回到床上去了。费嫔看着着偌大的床只有自己一人,倒是更加气闷了起来。 第940章 宋煜辰去坤宁宫 时清然正在屋内看书,却听闻弄儿对着自己说皇上要来自己寝宫的消息。时清然不由一笑,却也只是继续看书,安静的等着宋煜辰来到自己寝宫中。 宋煜辰轻手轻脚的走进了时清然所在的房间,时清然听见这开门的响声,便转过头去。看清了来人后正准备行礼。 “这屋内又没有其他人,皇后这礼不行也罢。”宋煜辰摆了摆手,让时清然免了这礼数。宋煜辰不紧不慢的走到时清然得身边坐下,“这夜已经深了,皇后这般看书,倒是容易用眼过度了。” 时清然听着宋煜辰这番话。不由一笑,便将书籍交给弄儿,让她收了起来。 “不知皇上是否已经用过晚膳了?路途操劳,可否需要妾身吩咐下人再安排些什么?”时清然对着宋煜辰说道。 正准备示意着丫鬟去安排一下,却被宋煜辰出口打断了,“皇后不必如此操劳了。这般麻烦事,朕可不想皇后多做。” 时清然听闻后,便知道宋煜辰已经在别处用了晚膳后才过来的。心中的一丝欢喜现下却是更减了几分。一想到皇上是从费嫔的宫中刚出来的,时清然得语气不免冷淡了几分。但这表面礼数还是得做清楚。 “皇上可累不累?妾身为皇上泡壶茶吧。”说罢,时清然就吩咐弄儿去取了宫中的茶叶来。 宋煜辰看着时清然这般体贴,对着时清然得目光不由得温柔了几分,“皇后总是这般为朕着想,朕能得到皇后,这可是朕的福分。” 时清然接着宋煜辰的话讲道,“哪有什么福分不福分,这都是妾身该做嗯事情罢了。皇上说这般话,可真是是要折煞妾身了。” 宋煜辰对着时清然一笑,看着时清然熟练的取出了茶叶,为着自己冲泡起茶水来。空气中因为那滚烫的热水,多了几分水雾。倒是模糊了宋煜辰的视线。 “皇后这泡茶的技术可真是越来越好了。”宋煜辰接过时清然递过来的茶水,那茶杯上不时的散发着温热的气息。茶叶的香气十分浓郁,倒是将房间里面的安魂香的气味给比了下去。 “这茶叶可是上次朕命人送来的海西茉莉?”宋煜辰轻抿一口,茉莉的味道在口中留存许久。 “妾身看着这海西茉莉色味俱全,且这茉莉还有理气安神清热解毒的功效,心喜得很。”时清然轻声答到。 “皇后对这海西茉莉的功效倒是了解的十分清楚。看来,皇后在这坤宁宫中倒也是了解众多。”宋煜辰倒也为着时清然倒了一杯茶,“皇后既然这般喜欢这海西茉莉,朕改日命人再送些来便是了。” 时清然递过宋煜辰的茶,对着宋煜辰答到,“妾身谢过皇上。” 但宋煜辰心中不知,时清然自身并不喜欢这茉莉的茶香,平时也只是喝一喝那云泉绿茶解解渴罢了。时清然看着宋煜辰一脸淡然的饮着自己冲泡的海西茉莉,时清然也只是一笑了之。 说了又如何,说了也只是为自己平添苦恼罢了。时清然想着,也顺着宋煜辰的视线端着那刚接过的茶水,轻抿一口。 时清然倒是想起什么,对着宋煜辰说道,“今个,我看着费嫔妹妹的贴身丫鬟霜儿好似去了趟太医院。想罢,看来是费嫔的病情有些许严重。” 时清然一脸平淡的看着宋煜辰,在等着宋煜辰的反应。只见宋煜辰本带着笑容的脸现在略显僵硬。 时清然微微闭上眼,“也不知道现在费嫔身体怎么样了?怕不是还是不舒服。 皇上你可前去看望过费嫔妹妹了?”时清然平平淡淡的语气传入宋煜辰耳里,好似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怎么样一般。 “皇后向来体贴,总是想着关心着其他妃嫔的身体。” 宋煜辰的语气也略显平淡,但也继续说着,“朕今日已经派了太医前往费嫔得寝宫去诊断。太医也只是说这费嫔患的只是小病,过不了几日便好了。只是需要静养罢了。” 时清然听着宋煜辰的一番话,倒也听出了几分隐瞒。“我看着费嫔怕是过不了几日,便又能来皇后这拜访了。”宋煜辰有意隐瞒自己刚去过费嫔寝宫的事情,时清然将宋煜辰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时清然心中泛着一丝苦涩,皇上前去看望病中的妃子有何不可,可面前的人却还要为自己去了费嫔的寝宫进行诸多隐瞒。 这不过是怕自己又同费嫔暗自争宠,怕自己针对费嫔罢了。在皇上心中,自己不过是这般形象吗?时清然又饮了一口那海西茉莉,茉莉的清香残留在嘴中,一直送往深处。 宋煜辰刚才绝口不提自己去过费嫔寝宫的事情,现在看着时清然一脸淡然的模样,倒是有点放宽了心的感觉。 但现在也不知道费嫔身体如何了,不知道自己走后费嫔又是否发了脾气,等会真给自己憋出了病这又如何是好。 宋煜辰心中想着费嫔独自在寝宫的模样,倒是增加了几分担心。 时清然看着眼前人恍惚的模样,知道是自己刚刚的那番话让眼前人想起了身处别地的费嫔。时清然心中泛起了悲苦。 就算皇上的身体在自己这边,但身体里的那颗心却还是想着别人吗?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费嫔的确该更加注意一些自己的身体,这个时段正是季节转换的时候,如果不注意一些,倒是很容易染上病症。” 宋煜辰听着时清然得话,倒也是左耳进右耳出,随口应着。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这般魂不守舍,便也只是说道,“皇上也应该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才是,这要是不小心染了病症。单不说这政务之事耽搁许多,就是咱们这些姐姐妹妹倒也是会着急不已的。” 宋煜辰连忙应着时清然的话,“皇后也应该多注意一些自己的身体才是,如果皇后也病了,朕会十分心疼的。” 时清然看着眼前人,不由一笑,想着那番话语中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时清然就这般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宋煜辰说着话,不一会儿的时间,外面的天就更暗了。 “皇上。这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就早些休息吧。”时清然对着宋煜辰说道。宋煜辰看着外面这昏暗的景色,倒也点了点头。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想要留在自己寝宫的模样,赶忙吩咐弄儿去取了热水,想要为宋煜辰洗漱侍寝。 虽然宋煜辰的心中在想着其他的人,但宋煜辰却还是留了下来。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时清然自己的心中也没能搞明白。 弄儿打了盆热水进来,将屋外的凉风也带了进来,屋内的温度也降了下来。这房间的里的烛光倒是因为刚吹进屋里的风而不住的摇晃着。 风中带着的些许凉意,让时清然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这季节的变换,也感觉到了有丝风雨要来的意思。 时清然没有再多想,而是认认真真的服侍起宋煜辰起来。宋煜辰就那样看着时清然为自己擦拭着双手,解去了外袍。宋煜辰好像是一个木偶一样定定的看着时清然。 时清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为宋煜辰打理完之后,也帮着自己宽衣解带。“皇上,夜深了。入睡吧。”时清然对着宋煜辰轻声说道。 宋煜辰点了点头,在时清然的身旁躺下。因为时清然在宋煜辰身边已经呆了很多时候,又加上今个因为费嫔的事情而一直挂念着费嫔。所以宋煜辰在今天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安静,躺下之后倒也只是背对着时清然便闭上了眼。 时清然看着宋煜辰的背,不由挂着一丝苦笑。很快的,便调整了身姿,也闭上了眼。 第941章 宋煜辰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时清然的身旁传来了宋煜辰轻微的呼吸声,平稳入睡。时清然看着宋煜辰睡着的模样,倒也只是笑了笑。便也安稳的睡了过去。 外面的风还一直敲打着窗户,示意着风雨的来临。等到了半夜,本只是刮着狂风的屋外,却响起了声声闪电。宋煜辰从梦中被闪电声惊醒,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大雨。 宋煜辰听着闪电的声音难以入眠。却不由得想起费嫔最害怕打雷,在这种雷电交加的夜晚里,平常都需要自己的陪伴,费嫔才可以安稳入睡。 这般想着,宋煜辰的心中对着费嫔的牵挂不由得多了几分。不知道现在费嫔宫中是个什么情况,费嫔会不会已经被雷电给吵醒了。不知道费嫔身旁的丫鬟们注意到了没。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从宋煜辰的脑中冒出来。 宋煜辰十分担忧费嫔,想着费嫔正生着病,不知道这雷电会不会加重了她的病症。转念一想,宋煜辰还是觉得自己亲自去一趟费嫔的寝宫来的好。这般想着,心中本就放不下费嫔的宋煜辰便准备轻手轻脚的从时清然的身旁离开。 宋煜辰起身的身影挡住了蜡烛的灯光,一道黑长的影子射映在墙上。不一会儿,宋煜辰便穿戴整齐的离开了。 时清然的睡眠一向很浅,自从宋煜辰起身的时候,时清然就从梦中醒来了。说是做梦,也不过只是自己的幻想罢了。时清然摸了摸身旁空荡的床,上面还残留着宋煜辰的体温,时清然知道宋煜辰是去了费嫔的寝宫了。 知道了又如何呢。时清然想着。宋煜辰从刚才用膳的时候便心不在焉的。明明已经答应了自己要在这留夜,现在人却悄悄的离开了。时清然越想,心中的郁闷就越添几分。但自己早就过了那可以在宋煜辰怀中撒娇,叫宋煜辰留下来陪自己的年纪。再者说,这从来都不会是时清然会做的事情。 时清然的心微微发沉,心中对宋煜辰的眷恋自然不会比费嫔少,但现在的难过和无奈却压着时清然透不过气来。 外面的风雨一直下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阵又一阵的雷声传入时清然的耳里,不由得吓了时清然一大跳。时清然抱紧了被子。 时清然先前也是害怕雷声的,但之前的日子里总是有宋煜辰陪在自己身边,时清然倒也是能够睡着安稳,从未向宋煜辰提起自己害怕雷声的事情。 到了后来,宋煜辰的身旁多了费嫔,多了程贵人,多了好多好多面熟的或是面生的女子,多了好多需要宋煜辰陪伴在身边的女子。时清然害怕雷声的毛病,就只能自己克服了。 不知道度过了多少个打雷闪电但宋煜辰却不在自己身边的夜晚,时清然也就不再那么害怕雷声了。时清然想着,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还是没有办法适应,宋煜辰早已不只是自己的夫君的事实,他还有着其他的三妻四妾。自己要同其他的女人一起分享自己的夫君,还要忍受着无数个像今晚的夜晚一般,忍受着宋煜辰悄然离去的背影。 在胡思乱想之中,时清然紧闭双眼。强迫自己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房间的空荡,使外面的狂风回荡在房内一遍又一遍。时清然起了身,想要去取了刚才还未读完的书,现下也只有找些别的事情打发时间,才可以让自己不再去想着宋煜辰离开的身影。 弄儿也听到了外面开门的声音,出来却正好看见宋煜辰穿戴整齐,撑着把伞离去的身影。弄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只知道现在的房中只剩下时清然一个人。弄儿心中无奈,扭头看见房中烛光闪烁,知道是自家主子起来了。 弄儿敲了敲门,却得不到屋内人的回应。于是弄儿便径自推开了门,轻声的唤了一声时清然,得到对方的回应,弄儿便走了进去。 弄儿看着时清然取了本书在那看着,明白时清然已经知道宋煜辰离去的事情。弄儿怕时清然过于难过,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姐,现在已经很晚了。不如咱们还是去躺着歇息吧。”弄儿想要从时清然的手中将书籍拿回来,却被时清然给避开了。 时清然对着弄儿淡淡一笑,“我只是因为有点睡不着觉,才取了这书籍在这看着。等过会儿我困了,自然就会回到床上去睡了。” 弄儿明白时清然是为了什么才睡不着觉,但这般场景,弄儿却安慰不了时清然半分。 于是对着时清然说道。“小姐,既然你要看书,那我去给你取件披风来。这天一转凉,你只穿着这单薄的衣裳坐在这,很容易伤风感冒的。”说罢,弄儿便不顾时清然说了些什么,自顾自的去取了披风来。 时清然接过弄儿拿来的披风。批在自己身上。时清然看着弄儿一脸迷离的样子,便对着弄儿轻声说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不如你去睡吧。等我再看一会,我自个也就去睡了。” 弄儿一听,赶忙说着自己不困,“弄儿只想留在小姐身边,弄儿现在一点也不困,精神着呢。” 时清然看着弄儿这副模样,倒也是笑出了声来“不困就不困,那就陪在我身边看着我读书吧。” 弄儿连忙应着,还同时清然说起一些自己听到的趣事。比如外面的花季现在轮到了哪个花开着了,还在同时清然商量着明个早点会有些什么。 时清然故作一副十分无奈的模样,心中的暖意却添了几分。外面依旧是狂风暴雨,但屋内却好似怎么也感受不到一样。 不管怎么样,自己身边还是有能过陪伴自己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的人。时清然释然后,也对着弄儿聊了起来,还时不时的打趣着弄儿,说着要为弄儿选个良君给嫁了之类的话。这倒让弄儿害羞了起来。 夜已经深了,时清然望向窗外。不知道有多少的云层给阻挡了月亮,雨渐渐变小了,淅淅沥沥的下着。 第942章 病情爆发 毫无意外,这一夜,宋煜辰留在了慈云宫,第二日去上朝前夕还命人赐下了赏赐,至于皇后这边。 内务府的负责人跪在地上请示道:“娘娘,这是皇上吩咐小的们送过来的,不知道要放在哪里?” 弄儿真是想撕了他们的心都有了,好不容易哄了半宿,娘娘心里才好受了些,好不容易忘记了皇上的存在。 如今这些东西一出现,一朝回到解放前。 昨夜雷雨,狂风暴雨吹得坤宁宫花圃里的花东倒西歪,时清然本来身子就弱,后半夜又着了风,感染了风寒,裹了件火红色披风站在廊下,难得映衬得脸色有了几分血色。 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眼底仅有的温和消失无踪,脸色白得跟纸有得一拼。 弄儿小心翼翼关注着时清然的脸色,说话情不自禁带上了颤音:“娘娘....?” 时清然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才仿佛想通了什么,深深呼出一口气:“放在东厢房吧。” 弄儿赶紧道:“赶紧走!” 内务府负责人不知道其中种种,被弄儿呵斥得一脸茫然,他在宫里这么多年,常常奉皇上的命令去给各宫的娘娘送礼,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嫌弃过。 弄儿瞪大了眼睛,走下台阶,泼妇的举起了巴掌:“还不走?” 内务府负责人吓了一跳,翘着兰花指:“走走走!咱家这就走!还不快走!” 一群人匆匆往东厢房的位置去了。 时清然皱起眉,觉得喉咙有些痒,忍不住咳了几声。 “娘娘!” 弄儿早把什么礼仪规矩忘在脑后了,一步垮了三级台阶,扶住时清然的胳膊。 时清然用手绢捂住唇,摆手道:“本宫没事,不必担心。” 弄儿气得快要跺脚:“这还没事?那什么才叫有事?” 时清然移开帕子,一朵血花绽放在丹青色的锦帕上,两人均是脸色微变。 “这....娘娘?”弄儿的嘴半天没能合拢,眼中浮上几丝惊恐。 时清然早就觉得自己身体每况愈下了,没想到不过是一场风寒,却出现了咳血的症状。 弄儿的眼泪霎时就下来了,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地砖上砸,很快便流了一脸。 时清然看了一眼守在不远处的其他宫人,她们交谈的声音比较小,周围的人都还没发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她覆上弄儿的胳膊,虚弱道:“扶本宫进去。” 弄儿死死咬着唇避免自己哭出声,扶着时清然进了寝殿,青天白日还关上了门。 时清然脱下厚厚的披风挂在一侧屏风之上后上了榻,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蚕宝宝,双眼盯着头顶的床帐发呆。 弄儿跪在脚踏上,抽咽道:“娘娘...这可怎么办啊?” 时清然出声道:“不过是生病了而已,傻丫头,你哭什么。” 弄儿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真的吗?那娘娘奴婢这就去太医院找太医来给您诊脉!” “你知道应该找哪个太医。” “奴婢明白!” 时清然没有否认,任由她去了。 她心中很清楚,风寒绝不可能咳血,这次的情况八成凶多吉少。 太医院王珂很快被弄儿拽着健步如飞的来了,半天没喘匀气,一看见床榻上人的脸色,心中暗道不好。 但是礼不可废,王珂还是规规矩矩放下医箱,行礼道:“太医院王珂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时清然摆了摆手:“王太医不必多礼,诊脉吧。” 语毕,她从被褥里伸出了一截藕臂,垂在床沿。 王珂打开医药箱,取出一方丝帕和脉枕置于时清然手腕上下,随后将食指与中指搭在了丝帕之上。 须臾后,王珂的脸色愈发凝重,看得弄儿心脏一上一下的,快要窒息了。 最后,王珂收回了脉诊和丝帕。 弄儿匆匆道:“王太医?我家娘娘身体怎么样了?不是普通的风寒吗?方才怎的还咳血了?” 王珂脸色一变:“娘娘咳血了?血可还在?” 弄儿赶紧去将那一方准备扔掉的丝帕取了过来,王珂端详丝帕上已经干了的血半晌,摇头道:“情况有些不好。” 弄儿追问:“王太医此话怎讲?” 王珂指着丝帕上的血道:“弄儿姑娘可自行观摩,这丝帕上的血红中带黑,显然娘娘的身体不容乐观,加之娘娘身体本就一直未愈....” 他看了一眼床榻上全程没什么反应的时清然,继续道:“娘娘长期积郁成疾,所有的情绪都憋在心里,如今被这场风寒一引,全数爆发了出来,情况凶险。” 弄儿哭得更大声了:“那怎么办啊?娘娘她该怎么办啊?王太医,您医术精湛,妙手仁心,求您救救我家娘娘好不好!” 王珂压力山大,官服下汗都出来了。 他扶住弄儿道:“弄儿姑娘你冷静一点,臣先开个方子,娘娘先服着,可以稳定一下病情,至于娘娘的身体,宫中太医院各种名贵药材都有,天下也不缺奇珍异药,想来调养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弄儿这才放过他的袖子,兀自抹着眼泪。 王珂从药箱里取出写方子的纸和笔铺在手掌上洋洋洒洒就写出来了。 “这些药,煎一服,喝一月,一日三次,不可间断。” 弄儿宝贝似的接过那张药方,还在抽噎。 王珂随即看向时清然,端端正正拱手道:“另外臣还有一事要提醒娘娘,切勿大喜大悲,情绪剧烈起伏,病情只会加重。” 时清然道:“有劳王太医了,本宫记住了。” 王珂临走之际,时清然向他投来了一瞥:“王太医,这件事本宫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王珂一愣,随即拱手:“微臣遵旨,臣告退,弄儿姑娘留步。” 送走了王珂之后,弄儿捏着药方单子,几乎快要喜极而泣道;“娘娘,没事的!吓死奴婢了!” 时清然仿佛在走神,半晌后才开口:“就算真的没得治了,这样不是也挺好的吗?” 弄儿道:“娘娘!您说什么胡话啊!” 第943章 计谋 时清然侧过脸,一只手抓住床里的另一只金丝软枕抱在怀中,悲痛道:“只有死了,本宫就再也不喜欢他了!这样不是挺好吗!这样活着...太痛苦了。” 昨夜,宋煜辰还在这只枕头上睡过,仿佛还带着他身上的气息。 泪水很快浸湿了软枕,枕套上的龙凤颜色变深了。 弄儿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实在是时清然很久没有将心中情绪这样表现出来了,哭得像个孩子。 等她回过神来之时心中便是铺天盖地的疼惜席卷而来。 弄儿匆匆过去,跪在床前,两人一块儿哭,边哭边道:“娘娘,您别哭了,王太医刚刚才说过您不能大喜大悲的,皇上他......” 他什么呢?是他为了一点小病的费嫔扔下专门前去养心殿的娘娘,还是无数次置娘娘的感受于不顾呢? 费嫔怕雷,不惜半夜起身去陪伴,何时在乎过枕边人的娘娘? 这样的皇上,弄儿忽然惊觉,即便她有心想要替皇上的所作所为开脱,也无从说起。 这一整天,坤宁宫寝殿的门始终紧闭,时清然哭累了才抱着那方软枕睡了过去。 弄儿出门准备让人拿着药方去太医院抓药。正逢前门宫人前来通报费嫔求见,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弄儿怒气冲冲回绝道:“让她走!就说我们娘娘身子不适!不方便接见!” 宫人赶紧转身去回信了,腿都快抡圆了,犹如踩了风火轮。 弄儿怒火中烧,站在原地叉腰瞪着宫门的方向:“这女人没事跑来坤宁宫干什么!真是阴魂不散!” 而站在坤宁宫门口被拒之门外的费嫔先是脸色一青,随即想到了什么,稍缓。 要知道时清然这个女人一直都端着皇后的架子,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的礼数却十分周全,让人挑不出错处。 这一次,竟然一反常态,实在是不得不引人猜测。 “行吧,既然皇后娘娘身体不舒服,那本宫就改日再来探望。” 费嫔高傲的说完,转身在霜儿的搀扶下离开了。 霜儿试探道:“娘娘,您不是来准备在皇后娘娘伤口上撒盐的吗?就这么走了?” 费嫔挑起一边唇角:“不走怎么办?人家都说了身子不适,难道本宫还死乞白赖赖在坤宁宫门口不走吗?” 霜儿道:“那岂非便宜了皇后。” 费嫔道:“你啊,脑子也不知转个弯,你瞧瞧咱们如今这方向是去哪里?” 霜儿看了一眼前面,茫然道:“这条路通往后宫诸多嫔妃的殿宇,有何不同?奴婢愚钝,还望娘娘明示。” 费嫔似笑非笑道:“那你说,离这坤宁宫最近的地方是何处?” 霜儿露出一个意会的笑容:“娘娘的意思是养心殿?您要去养心殿?” 费嫔淡淡一笑:“皇后身子不适,好歹身为皇上的发妻,皇上怎么能不知道呢?” 霜儿道:“那若是皇上不知道?” 费嫔笑意愈发深刻:“不知道,那皇后娘娘究竟是身子不适还是不想见到本宫,就有待商榷了。” 霜儿丝毫不吝啬赞美道:“娘娘妙计,奴婢就不信皇后拒绝见娘娘您,还能拒绝见皇上不成。” 费嫔发出一声哼笑。 养心殿很快就到了,小顺子在听费嫔说了来历之后.进去禀报了。 龙案后的宋煜辰颇为头疼:“她怎么又来了?” 昨晚之事,事后宋煜辰想了想着实觉得愧对时清然,心怀愧疚得他至今不敢踏足坤宁宫。 于是正一边批阅奏折,一边思考该以什么理由前去坤宁宫,又该怎么解释第二天一早然然起床没看到他的身影。 说早早就去上朝了?不可,万一半夜然然就发现了呢,这怕不是要被当场打脸,这让他一国之君的脸往哪儿搁。 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费嫔又到养心殿了。 宋煜辰深深拧起眉,有时候这女人太黏人也着实不堪其扰。 “让她进来。” 宋煜辰放下手中的朱红色的毛笔,疲惫的掐了掐眉心。 不一会儿,费嫔便走了进来,满脸写着‘我不高兴’,浅浅拂身:“臣妾见过皇上。” 宋煜辰支着下颔,懒洋洋开口:“是谁又惹爱妃生气了?说出来,朕为你做主。” 费嫔小跑上前,挽住宋煜辰的胳膊,眼神下意识瞟了一眼头顶的匾额,娇滴滴开口:“臣妾并没有生气,只是方才臣妾去了坤宁宫一趟,本打算探望一下皇后娘娘。” 听到坤宁宫,宋煜辰眼皮跳了跳:“然后呢?” 费嫔几乎将上半身伏在宋煜辰胳膊上,脸颊凑近宋煜辰的脸,声线柔情似水道:“然后守门的宫人告诉臣妾皇后今日身子不适不宜见客,皇后娘娘一向将后.庭中的妃嫔们视作亲生姐妹一般,即便拖着病体也很少免了请安,如今竟然病得无法见人,臣妾实在担忧得紧。” 宋煜辰拧起眉,心底有些担忧,但是这种情绪微弱得仿佛没有,看着凑上来的费嫔,还是安抚性的亲了亲她脸颊。 “行了,朕知道了,朕这就摆驾坤宁宫去看看皇后。” 费嫔眼睛一亮:“皇上,不知臣妾有没有荣幸跟着一块儿去看望皇后娘娘?” 宋煜辰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后宫的事他也并非完全不知道,想来然然也不会想看到费嫔。 况且若是他带费嫔过去了,待日后然然从别的地方知道了昨晚的事,必然是要恼的。 “算了,皇后既然身子不适,不宜去太多人,徒增吵闹。” 费嫔静默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道:“臣妾听皇上的。” 宋煜辰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委屈你了。” 费嫔温婉一笑:“皇上说的这是哪里话,臣妾并不觉得委屈,皇上如此体贴,是臣妾与皇后姐姐的福气。” 宋煜辰起身,丝毫不掩饰面上的赞赏道:“还是你懂事。” 费嫔屈膝拂身:“既然皇上这便要赶去看皇后娘娘,那臣妾便告退了。” 宋煜辰颔首:“朕让宫人送你。” 费嫔嘴上推拒,身体却很诚实的没有迈出养心殿一步,直到宋煜辰吩咐的宫人对她道:“费嫔娘娘请。” 她才跟着往外走,眼底狠意一闪而逝。 小顺子准备好了仪驾,待宋煜辰上了龙辇后,朝坤宁宫的方向浩浩荡荡而去。 第944章 内疚 小顺子准备好了仪驾,待宋煜辰上了龙辇后,朝坤宁宫的方向浩浩荡荡而去。 宫人从太医院按照方子取了药回来之后,弄儿就接手了全部工作,对外只说皇后感染了风寒,这副方子也是治疗风寒的药。 弄儿刚把药熬上,就听宫人通传,说是皇上往坤宁宫的方向来了。 弄儿吓得手一抖,险些把碗摔了,待她把火灭了,再把小厨房里的药收好了之后才匆匆赶往寝殿。 只是她没想到,皇上的脚程这么快。 小顺子守在门口拦住了弄儿,看了看她浑身上下灰头土脸的道:“弄儿姑娘,你这是干了什么啊?得亏皇上已经进去了,不然你这仪容怕是要冲撞了圣上啊。” 弄儿摸了摸脸:“顺公公,我脸花了吗?” 小顺子撇着嘴:“花脸猫了都,回去照照镜子好好收拾收拾吧,这里有咱家守着。” 弄儿犹豫道:“可娘娘她....” 小顺子指了指门:“皇上在里面呐,你就算守在这里也进不去。” “好吧。”弄儿最终还是妥协了,转身往自己住的地方去了。 宋煜辰尽量没发出一点声音,慢慢走近床榻,然后在看到床上光景之后,僵在了原地。 时清然抱着金丝软枕睡得很熟,粉唇微微嘟着,睫毛末梢还坠着一滴泪水,脸上留有干透的泪痕。 也许是软枕上有她这一生最爱的男人的味道,也许是他曾经睡过。 宋煜辰在床沿一侧坐下,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抚上她的面颊,深邃的眼眸中有翻涌的悔意。 他轻声开口:“然然,朕错了,你原谅朕好不好?” 睡梦中的时清然许是感受到脸颊有些痒意,皱了皱眉,转开了脸躲过了宋煜辰的指尖。 宋煜辰面露失望,无力的收回手。 不知坐了多久,宋煜辰才伸手在时清然额头上探了探,有些异常的热度,看来是真的生病了。 可昨天不是好好的吗?难道是因为昨晚的暴风雨? 宋煜辰暗自自责,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一拳,怎么就鬼迷心窍去慈云宫呢。 时清然自进了宫后,睡眠都不深,有点什么动静就容易醒。感受到额上的手,以为是弄儿,于是出声道:“弄儿,本宫没事,不是让你下去休息吗?” 宋煜辰收回手:“都发低热了,这还叫没事?” 听到这个熟悉得几乎变成噩梦的声音,时清然猛地睁开眼睛,抓紧了被褥,往里缩了缩:“皇上...您怎么会在这儿?” 她四周看了一眼,确定是自己的坤宁宫,而不是她梦游去了养心殿。 宋煜辰却被她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刺了眼睛。 他缓缓站起身:“然然,你在怕朕?” 时清然抿着唇,总不能说怕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急转直下了吧,即便是死,她也不想让他知道。 至少现在不想。 宋煜辰将她的沉默认为是默认了,气笑了:“然然,你怕朕做什么?朕难道会伤害你?朕......” 他后面带着几分赌气的话断在了喉咙底,刚进屋时看到那一幕在他脑海闪现,是他....对不住她在先。 时清然垂下眼睫,心痛得无以复加,一切情绪积蓄在眼底化为灰,半点没有让眼前的男人察觉半分。 宋煜辰也没有再强求,只是开口问道:“看过太医了吗?太医怎么说?” 时清然应声道:“已经看过了,皇上不必忧心,太医说只是吹了风,臣妾身子弱,让皇上也跟着担心了。” 宋煜辰无奈道:“既然知道朕会担心,就照顾好自己好不好?你病了,心疼的是朕。” 时清然半点未反驳:“是臣妾的错。” “然然!” 宋煜辰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何处的火气,气得脸都涨红了。 半晌才平复下去,宋煜辰甩袖道:“也罢,既然你无事,朕就回养心殿处理政务了!”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时清然咬着牙,才没再次哭出来。 宋煜辰迈出寝殿大门,小顺子有些意外,这么快就出来了?躬身道:“皇上,您今日不留在皇后娘娘这吗?” 宋煜辰半侧着身,瞥了一眼屋内,故意赌气道:“不必了,既然皇后如此不欢迎朕,朕还是去慈云宫吧!” 小顺子面皮抽搐,但皇上金口玉言,他也只能朝外面高声唱报:“摆驾慈云宫——” 待宋煜辰的仪驾走远了,弄儿才冲进寝殿,慌张道:“娘娘!娘娘!您没事吧?皇上没把您怎么样吧?” 时清然唇色苍白,嘴角却有一抹可疑的暗红。 她若无其事用手指抹去道:“本宫没事,你问的这是什么话,本宫与皇上是夫妻,皇上能把本宫怎么样?” “那可不一定。” 弄儿撅起嘴嘟囔着,显然对宋煜辰的不满已经积累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时清然掀被下床,眼神平静无波,弄儿却知道她此刻心里一定很难受,弄儿住的屋子离寝殿不远,刚刚顺公公的唱报她可没漏掉。 仪驾行至半路,宋煜辰一拍把手,气冲冲道:“不去慈云宫了,回养心殿!” 小顺子似乎是看了看天,也似乎是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道这君心还真就像这天色,说变就变。 仪驾立马改了方向,宋煜辰忽然道:“小顺子,你去护国寺为皇后请一尊佛像回来,尽快!” 小顺子甩了甩拂尘:“不知皇上这其中有什么说道?” 宋煜辰冷笑一声,明显是在赌气:“她不是要修身养性,朕就成全她!” 小顺子:“......”看来这两人又吵架了。 慈云宫里,霜儿为费嫔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皇上怒气冲冲从坤宁宫离开?你说真的?”费嫔依靠在美人榻上,手中正剥着一颗水晶提。 “当然是真的,不过皇上明明是准备来慈云宫的,但是半路改道回了养心殿,具体原因奴婢也不得而知。” 费嫔眯了眯眼眸:“还能是为什么,能影响皇上决策的除了坤宁宫那位还有谁有这本事?蠢货,定是时清然那个女人对皇上说了什么!” 霜儿义愤填膺道:“若真是如此,娘娘打算怎么办?” 费嫔微微一笑,语气却仿佛毒蛇吐信:“本宫不会放过她的,这笔账迟早会算,眼下想来皇上已经知道她借生病不愿见本宫了,这件事说轻了也就是她善妒,说重了就是欺君之罪,皇上应当自有定夺,咱们看戏便是。” 第945章 分权 费嫔微微一笑,语气却仿佛毒蛇吐信:“本宫不会放过她的,这笔账迟早会算,眼下想来皇上已经知道她借生病不愿见本宫了,这件事说轻了也就是她善妒,说重了就是欺君之罪,皇上应当自有定夺,咱们看戏便是。” 但是时间过去许久,夏末入了初秋,这出戏也没能唱起来。 时清然近来的状态比之前更加不好,无欲无求,瞳孔里的光彩仿佛都黯淡了,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半点惊不起波澜。 她面色憔悴得如同开败了的山茶花,苍白而虚弱,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发呆。 弄儿对于她的这种状态十分担忧,也请王珂来看过数次,但王珂也只说时清然在药方的辅助下病情稳定,看不出其他的什么问题。 “娘娘,已经入秋了,您身子本来就不好,别站在门口吹风了。”弄儿抱了一件披风出来,体贴地替时清然披在肩上。 时清然才像是从什么状态中抽出来,侧头看了她一眼,道:“吹吹风罢了,无碍,你怎么出来了?是药已经熬好了吗?” 弄儿道:“还有一会儿,我让其他人守着了,一会儿就端过来。” “嗯。” 时清然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说话,一齐仰头望向云雾涌动的天穹。 弄儿道:“看这样子,是要变天了。” 时清然依旧没有言语。 没过多久,忽闻宫人来报:“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时清然俯视着他,面色平静得有些麻木,柔声道:“起来吧,发生了何事?” 宫人垂首恭敬道:“皇上身边的顺公公方才带着一群内务府的奴才到了宫门前,还抬着一件似乎是礼物的物件,不过用黄绸覆盖。” 弄儿现在听到宋煜辰有关的事情就过度紧张,因为她知道,时清然如今的情况已经无法再受任何的刺激了。 于是,抢在前面道:“顺公公?皇上身边的顺公公?” 宫人应答:“是的。” 弄儿看向时清然,犹疑道:“娘娘,要见吗?” 时清然淡声道:“既是皇上身边的顺公公,想必定是领了御旨来的,又岂容本宫说不见便不见?” 虽然不那么好听,但确实也是这个理儿,弄儿气愤的鼓起腮帮子,不说话了。 时清然看向跪在地上的宫人:“请他们进来吧。” 宫人赶紧应下,朝后退走了。 不多时,小顺子便臂挽了一支拂尘,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进来了。 小顺子看到时清然,有些惊讶道:“娘娘,不过几日不见,您怎的消瘦了这么多?” 弄儿忍不住冷哼一声:“居然还有脸问!” 小顺子对于她的火气半点摸不着头脑,无辜道:“弄儿姑娘这是怎么了?谁惹着这位小姑奶奶了?” 时清然对小顺子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还是很有好感的,闻言笑了笑道:“别理她,她就是脾气大,不过这几日胃口不太好罢了,公公不必在意。” 小顺子甩了甩拂尘:“哪能不在意,娘娘身为国母,皇上若是天,您便是地,还是要千万紧着自己身子点啊!” “本宫知道了。”时清然接受了他的好意,视线转到他身后四个内务府的宫人捧着的物件,问道:“此乃何物?” 小顺子看了一眼那东西,眼中犹豫之色一闪而过,终究还是端着得体的笑容道:“这个啊,是皇上吩咐奴才们去护国寺请的一尊佛像,专门找护国寺方丈老先生开过光的,皇上听闻娘娘近来喜静,身体也不好,体恤娘娘辛劳才有此一举。” 时清然意识到什么,浑身的血液像是在一瞬间被抽干,声线低得几乎听不见:“是吗?皇上...他还说什么了?” 小顺子有些不忍,但是圣旨难违,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道:“皇上他体恤娘娘您辛苦,为了替你分担后宫繁琐,今日为费嫔娘娘晋了位份,赐封号宁,迁居翠微宫...眼下圣旨想必已经下达到了慈云宫...” 时清然如同石化了一般,弄儿也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皇上这是想要分权?皇上疯了吗? 费嫔父亲本就贵为一国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如今皇上竟然命令费嫔晋为宁妃与皇后娘娘共同打理后宫? 不仅弄儿觉得宋煜辰疯了,初闻之,小顺子也觉得自家皇上疯了。 若不是皇上一副尽在掌控之中的姿态,小顺子定是要全力劝阻的,但眼下木已成舟,再说什么也不切实际了。 “!对了”小顺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朱红色的锦盒双手递给时清然:“另外,此物是皇上吩咐奴才要亲手交到娘娘手中的。” 弄儿看了看时清然血色骤失的脸色,上前一步双手接过锦盒,拿在手中。 时清然疲惫的呼出一口气,摆手道:“既如此,佛像就放进佛堂吧,替本宫多谢皇上体恤。” 小顺子笑眯眯道:“这是自然。” “弄儿,送顺公公出去吧,本宫乏了。”时清然无力的扬了扬手,转身进屋,披风在空气里划出一道决绝的弧度。 弄儿满脸写着不愿意,却还是从袖子里拿了几片金叶子出来强硬的塞进小顺子手里,宫里一些不成文的规矩大家都知道。 小顺子被金叶子锐利的边缘划得掌心生疼,懵逼的看着弄儿转身进了寝殿,后才招呼其他宫人打道回府,回去复命。 时清然进了寝殿后脸上强装的淡然就消失了,眼眸水雾朦胧,手中的锦盒被捏得险些变了形。 弄儿此时也进了屋子,站在时清然身后不敢出声打扰她,一脸的欲言又止。 时清然也没有避开她的打算,轻轻打开了锦盒,盒子里躺着一条佛珠手串,无需拿起便能嗅到盒中浓郁的沉香味,佛珠上还细心雕刻了一些看不懂的古老经文。 “沉香,香中之王,具有清神补气之效......” 她仿若喃喃自语的话音在寝殿中响起。 弄儿走上前来,也看到了锦盒里的东西,一时气不过道:“娘娘!佛珠?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啊?不仅晋了费嫔的位份还分了您一国之母的权!您昨日跟皇上在房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后半句她有些小心翼翼。 第946章 礼册 时清然将锦盒里的佛珠拿了出来,挂于手心,拇指在佛珠上摩挲了下:“不过是提醒本宫修身养性罢了。” 弄儿不甘心道:“可您才是安庆的皇后娘娘啊!” 时清然转过身来,面色早已恢复了最初的平静无波,伸手将空了的锦盒的递给弄儿:“替本宫收起来吧。” 弄儿只得恭敬接过:“喏。” 时清然就站在窗前,手中拿着那串佛珠摩挲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弄儿去放锦盒的功夫领了一个人回来,那人还是穿着繁琐的官服,容貌清隽俊秀,跟在弄儿身边。 时清然这才想起,王珂几乎是每隔三日来为她看一次脉,如今距离上一次诊脉正好三日。 不知是那尊佛像的出现还是那道圣旨,让她颇为心烦意乱,把本应该记得的事情忘得精光。 她站在窗前看着弄儿领着王珂绕过回廊,低声在交谈什么,忽然发现了个有趣的现象。 弄儿这丫头平时对谁都不假辞色的,就算是皇上身边的小顺子也是数不尽的白眼,但是在王珂面前却乖巧得令人不可置信。 一颦一笑都带着小姑娘的娇羞,王珂倒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礼数恰到好处。 这样的表情,时清然仿佛看到了曾经倾心于宋煜辰的自己。 弄儿此时也到了门口,喊道:“娘娘!奴婢把王太医带来为您诊脉了!” 时清然转身走到殿中,王珂快步上前,掀袍行礼:“王珂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 请脉途中,时清然想起还在钟粹宫养胎的静嫔,不由得问了一句:“王太医,静嫔近来身子如何?” 王珂将手搭在用丝帕隔开的脉搏之上,一板一眼的回应道:“静嫔娘娘身子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劳皇后娘娘挂念。” 时清然道:“不知道近来的事,静嫔知道多少?” 王珂一愣,应声:“微臣并未跟静嫔娘娘提过近来宫中发生的事情。” 时清然松了口气:“那便好,她身怀有孕,这些事还是别让她知道的好。” 王珂应下:“微臣知道了,必守口如瓶,可即便娘娘如今隐瞒....待孩子出生,静嫔娘娘始终是要知道这些事的。” 时清然叹息道:“一切等她生产后再说。” 王珂点头:“微臣明白了。” 弄儿全程站在一旁观摩,眼底的情意瞎子都看得见,时清然虽然在跟王珂说话,却也没有漏过一丝一毫。 而此时,慈云宫中的气氛恰恰相反,费嫔险些要喜极而泣了。 传旨的小太监笑眯眯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快接旨吧,皇上说了,择日挑选一个良辰吉日迁居翠微宫。” 霜儿跪在一侧也赶紧提醒道:“娘娘!快接旨啊!” 费嫔跪在地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连带着近些日子一直在等的戏没有开场的郁闷都消散了。 “臣妾谢皇上隆恩。” 小太监上前两步将圣旨放在了她举起的双手中,退后一步,非常会审时度势的道:“奴才先见过宁妃娘娘了。” 费嫔被霜儿搀扶起来,心情很好的大手一挥:“赏。” 霜儿赏了所有来传旨的人,包括慈云宫所有在场的下人,这个消息很快便如野火燎原之势席卷过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那之后没过几天,内务府便拨了一群奴才来帮宁妃迁居翠微宫,名贵的物件全部运往新殿。 第二日,各宫奉上的礼物便如流水哗哗涌进翠微宫,不仅是后.庭中的礼,甚至还有一些夹杂在后妃礼单中的漏网之鱼。 费嫔坐在新宫殿的大殿之上,嘴里吃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染了丹蔻的手指鲜红夺目,翻着一本厚厚的礼品册子,翻完后懒懒一笑,随手一扔:“后.庭的这些人可真是见风使舵。” 霜儿笑道:“没办法娘娘,都这么多天过去了,坤宁宫那位一点反应也没有,现如今所有人几乎都默认这后宫啊……变天了。” 说完,她伸手拢唇,压低声音道:“奴婢还听说册封旨意下来那天,坤宁宫也收到皇上御赐的一样东西。” 费嫣然来了兴趣:“哦?什么东西?” 霜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是一尊佛像,据说是从皇上命人从护国寺请回来的。” 费嫣然微微一愣,随即捂唇娇笑,笑得前仰后合,险些停不下来,泪花都飙出来了。 霜儿一脸莫名,上前一步帮她轻轻拍着背,生怕她呛着了:“娘娘,您笑什么啊?” 费嫣然好不容易才勉强止住笑,意味深长道:“你可知皇上送一尊佛像给坤宁宫是何意思?” 霜儿犹疑的摇头:“奴婢不知。” 费嫣然笑道:“送她一尊佛像不就让她待在坤宁宫吃斋念佛,修身养性?并且让本宫协理六宫,皇上终于忍受不了那个女人了吗?” 说完她又笑了起来,霜儿赶紧道:“娘娘,您当心着点,别岔气了!” 这时,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迈入大殿,伴随着宋煜辰的声音:“宁妃这是遇见了什么好事如此开心?不如说给朕听听,让朕一块儿跟着开心开心如何?” 他身上佩玉的穗子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 费嫣然笑声骤停,立马侧头看向霜儿,嘴里用唇语道:“还不赶紧把这些东收下去!” 霜儿哪里知道宋煜辰无声无息就出现了,也吓得不轻,赶紧跪地行礼。 宋煜辰果断抬手:“不必多礼,起来吧。” 霜儿起来后就匆匆过去饶过殿上的榻去捡那一本礼册,费嫣然也在此时上前两步挽住了宋煜辰的胳膊,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道:“皇上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让人提前报备一声,臣妾好派人做准备,皇上驾到这群狗奴才也无人进来通报铁定是又躲到哪里去躲懒了!这些日子臣妾迁新居,那些奴才出力不少,平时的伺候就懈怠了些,皇上可千万莫怪。” 这时候宋煜辰没有注意到身为奴婢的霜儿,后者趁此机会赶紧将册子囫囵塞进了袖子里,小顺子面前被两个人挡着,眼角好似瞄到点什么,但当他看过去的时候,霜儿站在榻侧朝他拘谨一笑微微拂了拂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小顺子抓了抓后脑勺,只好收回了视线。 第947章 不速之客 宋煜辰任由她抱着自己手臂,笑着问:“躲懒倒是没有,是朕不让他们通报的,朕就想看看爱妃在做什么。” 费嫔故作娇羞的样子:“皇上讨厌!臣妾一个人能做什么?方才霜儿在给臣妾复述话本小说里的小故事,着实是有意思!臣妾一时失态了。” 宋煜辰这才又扫了一眼霜儿,霜儿下意识低下头,心脏砰砰砰的直跳,虽然她喜欢的是费宗仪,但是皇上以前还是王爷的时候就是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这全天下的女子谁被皇上这样一看不会三魂没了七魄。 宋煜辰淡淡道:“哦?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故事让爱妃笑得这般开怀?爱妃素来不是容易失态的人,朕着实是好奇。” 费嫣然脸色一僵,挽在宋煜辰手臂上的双手紧了紧道:“皇上!这些民间的话本小说都是百姓写来寄托美好幻想的,臣妾也不过是用来打发闲暇罢了,有什么好听的!不如咱们去用膳吧?” 宋煜辰沉默了一瞬,道:“也罢,那就走吧。” 费嫣然和霜儿同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两人在去偏殿用膳的途中,宋煜辰道:“这翠微宫不知爱妃是否满意?” 费嫣然看了看原处一看就是建成没有几年的崭新亭台楼阁和小桥流水,笑声娇俏:“即便是秋季,这翠微宫也是一片春意盎然,实乃好地方。” 宋煜辰瞟了一眼将头贴在他臂膀处的费嫣然,看向随侍身侧的小顺子。 小顺子顿时心领神会的开口:“宁妃娘娘大概有所不知,这翠微宫之前是何人住处。” 费嫣然抬起头:“是吗?那不知这翠微宫是何人所住?” 小顺子麻溜的道:“先帝还在的时候,这翠微宫乃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的住处,那妃子喜花,可惜花这种东西随着四季更迭,最后不也只有零落成泥碾作尘的归宿吗?于是先帝便命人花费大量金银从四处搜罗四季开花的鲜花品种,将这些种子全部种在了翠微宫里外,其余剩下很小的一部分种进了御花园,只为博此女一笑。” “不仅如此,翠微宫里的花园还按照四季时令种植了很多花,春夏秋冬都有不同的鲜花绽开,总不停歇,宫墙上的常青藤也是为了衬这些花儿种的,鲜花得有绿叶来衬托才会显出芳姿。” 费嫣然倒是从未听过这个故事,有些惊讶的看向宋煜辰:“皇上,顺公公此言当真?” 宋煜辰像是在出神,听到她的声音才回过神来道:“自然当真。” 费嫣然点了点头,没有在出声,她心中暗自思索,这么说的话皇上将翠微宫赐予我住难道是在他心里我就像先帝心中的那位妃子一样? 宋煜辰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他之所以出神只是不可控的想起了一些王府时候的过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来,但是就是无法自控。 两人到了偏殿,宫人很快将膳食端了上桌,热气腾腾的丰富菜色令人垂涎三尺。 费嫣然起身挑了一筷子的鱼放在宋煜辰碗里却不见回应,抬头看去就见他两眼发直,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上?您想什么呢?菜都凉了。”费嫣然凑近他,几乎是贴在他耳畔说话,直接让宋煜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宋煜辰没表现出来,而是大手一捞将费嫣然捞进了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 费嫣然轻轻扭动了下身躯,脸红得仿佛天边的晚霞。 宋煜辰贴在她耳侧道:“别动,若是再动,朕可就不保证能不能让你吃完这一顿饭了。”费嫣然不但不听,反而扭动得更厉害了,嘴上却还推拒道:“皇上真是讨厌,这还这么多下人呢。” 宋煜辰抬头,视线凉飕飕扫过一群低眉顺眼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的宫人,出声道:“都退下吧。” 所有的下人按照顺序退走了…… 秋季的御花园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浓郁的桂花香,苏云婷微微躬身摘下一朵菊花放在鼻尖轻嗅,芬儿至今脸色仍旧不好看。 苏云婷眼角瞥到她的脸色,不由得转身将花递给她:“很香。” 芬儿冷漠道:“小主还有心情赏花?” 苏云婷扬起一抹淡笑:“为何没有?” 芬儿:“那费嫔简直欺人太甚,宫里谁不知道您的封号也是宁,如今有她珠玉在前,您连封号都要被迫换掉,您就一点也不生气吗?” 苏云婷耸了耸肩,视线落到手中的菊花上:“生气又能怎么样呢?曾经她贵为嫔位,我只是个才人,如今她贵为妃位,我依旧是个才人,在这宫里位份高低决定了一切,她位份高,你位份低,哪怕封号是你的,你也只能拱手相让,除此以外你又能如何?” 芬儿咬牙,但是不得不承认,苏云婷看得很通透。 苏云婷笑着道:“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就连皇后,如今不也要暂避锋芒吗?” 芬儿狐疑:“小主当真有往上爬的念头?” 苏云婷不置可否道:“毕竟我也不想一直做我爹眼中一无是处的废物呀。” 芬儿脸色又沉下来:“您又怎知皇后只是暂避锋芒,我倒觉得她是彻底被皇上厌弃了,以她的手段如何跟诡计多端的费嫔斗。” 苏云婷纠正她:“你错了,现在是宁妃。” 芬儿脸又青了,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没让苏云婷瞧见。 “况且这以后的事谁知道呢,皇上与皇后之间的感情也许没有这么弱不禁风呢?” “帝王向来寡情。” 接下来两人都沉默了,毕竟是在御花园这种随时都可能有人出现的地方,这种敏感话题最好还是点到为止。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不速之客就来了。 “哟,这是谁啊?” 一道满含讥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云婷一惊,转身看去,今日的费嫣然要比之前做费嫔的时候更为华丽张扬,反倒是皇后时清然素来衣着淡雅,两人站在一块儿恐怕不认识的人都会以为费嫔才是安庆的一国之母。 苏云婷屈膝行礼:“嫔妾见过宁妃娘娘。” 第948章 迷路 这段时间,一连几日宋煜辰每日批完奏折就来她的翠微宫,费嫣然正春风得意呢。 费嫣然抱臂瞧着她,没第一时间让她起身:“本宫心情甚好,本想到御花园赏赏花,却没想到能碰到妹妹,都这么些日子了,宫里其他姐妹都来过翠微宫了,唯有苏妹妹不见踪影,本宫还以为苏妹妹出了什么事呢。” 苏云婷半点不敢轻视,扯出一个笑道:“牢姐姐挂念,妹妹这段日子身体不适,今日才见起色便出来透透风,只闻娘娘晋了位份却不知道姐姐们都去探望过了,是妹妹的疏忽。” 费嫣然冷笑,懒懒道:“起来吧。” 她心情好,不想为了这么一个人影响心情。 苏云婷双腿发颤险些没站稳,被芬儿扶住了,她道:“那妹妹就不打扰姐姐雅兴了,妹妹先行告退了,改日定来探望。” 费嫣然摆了摆手:“行了,走吧走吧。” 苏云婷走后,费嫣然讥讽道:“胆小如鼠。” 霜儿赶紧附和:“娘娘说的是,我们娘娘如今宠冠六宫,连皇后都得夹着尾巴做人,更何况她一个小小才人呢。” 除了费嫣然盛怒之时,平时霜儿永远是最会顺着她心意说话的人,果然三两句,她见到苏云婷勾起不太好的回忆的烦闷都消散了,宋煜辰如今的宠爱就是她最大的依仗资本。 而御书房中,此刻正茶香袅袅,鸟雀啼鸣。 宋煜辰站在窗旁伸手逗着笼子里的鸟雀,他身后不远处的坐榻上,费宗仪一身官服连茶都没来得及喝,惊讶道:“皇上准备把这次宫宴的全权事宜交给微臣?” “怎么?费爱卿不愿意?”宋煜辰侧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接着逗鸟:“若是不愿意,朕自然也不会勉强你。” 费宗仪立马下榻,躬身抱拳:“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皇上的意思,微臣岂有不愿之理,只是臣担心兹事体大,唯恐出了错漏,毕竟往年万寿千秋也好,家宴夜宴也好,这相关事宜都是由皇后娘娘负责的,娘娘心细如发,从没出过什么纰漏,微臣一个男子,却是比不得。” 提起时清然,宋煜辰逗弄鸟雀的手指微顿,但是瞬间便恢复如常:“皇后近来身子不好,今年恐怕是负责不了了,如果费爱卿不愿意,那便只能将此事交给宁妃了。” 费嫔晋升为妃的事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费宗仪当然有所耳闻。 他皱起英挺的眉:“不怕皇上笑话,微臣这个妹妹自小娇生惯养惯了,事关我国邦交切勿儿戏,此事她要是负责准出纰漏,还望皇上三思!” 费宗仪倒不是真正担心费嫣然,但是若是因为费嫣然连累了整个丞相府就得不偿失了,于是才有此一言。 宋煜辰转过身来,眼带笑意:“你这个做兄长的,还真是半点情面不留。” 说完他似乎又有些苦恼这负责人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费爱卿,依朕之见,不若这样吧,你与皇后一同负责,如此便不怕粗心大意出纰漏了,只是皇后她...” 费宗仪拱手鞠了一躬道:“皇上放心,微臣定会处处照顾娘娘的。” 宋煜辰脸色微变,旋而撇过了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开口:“许久没与你下棋了,朕甚是怀念,今日好不容易把你叫进宫可别想轻易脚底抹油。” 费宗仪无奈,却也应下了。 男人这一生中不管是棋逢对手还是将遇良才,都是千载难逢,令人愉悦的。 这一下就下了一整天。 直到天黑了才想起来要赶在宫禁前出宫,费宗仪匆匆向宋煜辰告了辞,他也不是第一次到御书房了,于是便拒绝了宋煜辰要派人送他的打算。 他独自一人离开了御书房,道路两旁亮着宫灯,道路上方被两侧的树木掩盖,在月光照映下树影婆娑,整个皇宫都被银装素裹,仿佛下了一场薄雪一样美。 费宗仪很快就发现自己着实高估了自己,这天黑后的紫禁城和白日里的紫禁城仿佛不长同一个样子,七拐八绕,犹如一个巨大的迷宫。 一炷香后,他成功把自己绕晕了。 前方传来馥郁桂香,他循着味道来源的方向走了过去,在看到那地方种植的珍稀花卉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来到了御花园,不过他做官不久,平日里散了朝会便出宫回府了,这地方他很幸运的也不太熟。 一阵携着不知是什么花香气的微风拂过面颊,鬓边青丝调皮的拂过鼻尖,犹如少女削葱般的指尖亲吻唇角,最后悄无声息移开。 费宗仪脚步一顿,目光停驻在前方月光笼罩下的倩影之上,从身形来看,应当是女子。那人背对着他,提着一盏做工讲究的宫灯,烛火摇曳映出宫灯之上的花纹,那女子服饰华丽,绝非宫女。 那女子放下宫灯,手中似乎拿了一样什么东西,费宗仪后来接着月光才看清是一片莲叶,她正双手捧着将莲叶中的水小心翼翼的浇在一片造型罕见的花上,待莲叶上的水全部浇灌完毕以后,她才收回了一只手,然后另一只手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戳了戳花瓣。 夜风扶起她只插了些许珠钗的秀发,她似乎是要走了,转过身了来,月光将她侧脸打磨得犹如玉石雕铸,宛如月上走下来的仙子。 费宗仪一时失语,愣愣的看着那一幕。 女子似乎是眼角瞥见了这处有可疑的黑影,吓得轻声惊叫一声:“啊!” 费宗仪方才如梦初醒,两步走上前去:“姑娘别叫,下官非歹人。” 他的声音令苏云婷捂住了唇,她想起来,很久以前费嫣然曾经在刁难她的时候,似乎是这个人出言救了她,貌似这人还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苏云婷心有余悸:“是公子啊,你...怎会深夜出现在御花园?” 费宗仪无奈,这着实是可疑了些,道:“说来有些荒谬,下官与皇上在御书房中对弈一时忘了时间,天黑了方才记起时间,这宫中下官实在不是很熟悉,因此绕了两圈便不知何方了,然后循着桂花香便到了此处,见姑娘似乎正在忙,便也没有打扰。” 第949章 月下美人 苏云婷注意到了他的称呼,不由得惊奇道:“你知我身份?” 费宗仪微微一笑,他长相俊美,月下风姿更为摄人,苏云婷觉得心跳有些快。 “御花园属于后宫地界了,姑娘身上衣服的料子非一般宫女所能穿,更何况现在时辰也不早了,若非皇上的妃嫔怎敢在此逗留,不过下官也不敢确认,不过盲猜罢了。” 话虽这样说,他的眼角眉梢却带着一种天然的自信,仿佛万事皆在掌控之中。 谁要真信了他口头客套的话,那才是最大的傻子呢。 苏云婷捂唇轻笑:“公子慧眼独具,还谦逊,当真是内外兼修,不知道是朝中哪位大人?” 费宗仪抬手拱了拱手:“下官费家二子宗仪。” 苏云婷微微睁大了眼眸,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便恢复如常,她笑道:“云婷身为皇上的嫔妃,虽知小费大人有难度,却也有心无力,只能口头为你指路,还望小费大人谅解。” 费宗仪一本正经:“今日之恩,他日定不会忘。” 苏云婷作势将头发撩向耳后,月光下看美人,走马观花一般,笑道:“小费大人言重了,宫门的方向,你顺着这条路出去一直往北走便是了。” 费宗仪丝毫不掩眼底惊艳,再次道:“多谢。” 临走之际,苏云婷看他似有犹豫,很是善解人意道:“不知道小费大人还有何疑虑?若是担心云婷将此间之事说出去的话大可不必,此事事关大人清誉,云婷自是会守口如瓶的。” 她很聪明,没有说自己的清誉,却提了费宗仪的清誉,这样就好像她隐瞒此事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单纯为了他一般。 不得不说,费宗仪心中略微动容。 他开口道:“姑娘多心了,下官只是忽然想起来似乎忘了问方才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费宗仪也很聪明,他明明已经知道苏云婷是谁了,就算他不知道也该清楚面前的女子是皇上的嫔妃,可他却一口一口姑娘,仿佛只是无心之失叫错了。 苏云婷也不在意,相反她有些开心,小费大人的这一声姑娘仿佛让她回到了入宫前的日子,她还是待字闺中的深闺女子,一切的不幸都还未发生。 毕竟宋煜辰近来的专宠,且先不论苏云婷与费嫣然之间有多大的梁子,就事论事,近来发生的一切是任何一个爱慕宋煜辰的女人都无法接受的。 苏云婷有些腼腆一笑道:“让小费大人见笑了,云婷特别喜欢御花园这一簇月光花,这花只开在晚上,算了算花期也就在最近了,云婷便待不住,总是想出来看看。” 费宗仪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于是很痛快的转身告辞了。 苏云婷站在原地望着早已没有了身影的宫道,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的会想起费宗仪的笑容,但是想到费宗仪她又会不可控制的想到屡次刁难她的费嫣然,这样一想,就忍不住攥紧了手指。 天穹周围的薄云再一次遮住月光的时候,苏云婷捡起了地上的宫灯,朝着锦苑的方向离开了。 过了几日,坤宁宫这边便收到了宋煜辰的旨意,协助费宗仪打理不久后的宫宴事宜,这场宫宴不同于普通的宫宴,平常的宫宴说白了充其量是家宴,但是这场宴会,各国的使臣云集,更加准备来说应该叫国宴。 旨意是小顺子送来的,旁边还跟着一身官服的费宗仪,之所以有个小顺子,这是为了避嫌。 费宗仪拢起眉,有些疑惑,这初秋虽夜间有了凉意,白日却还是能见到太阳的,这位皇后娘娘却脸色苍白,唇瓣的颜色不像是本来的颜色,而像是听到通报匆匆抹上的一层唇脂,身上裹着一件狐裘,着实有些奇怪。 时清然没想到还有一个人也会跟着来,那便是言官张泽。 费宗仪见时清然的视线停在张泽身上,不由得开口道:“下官费宗仪见过皇后娘娘,这位是下官的至交,张泽。” “下官张泽见过皇后娘娘。” 张泽因为前段时间的事,对时清然没什么好印象,因此不由得拧起眉,但是礼数却很周全。 时清然轻轻抬手:“两位大人起吧,不必多礼,弄儿去泡茶,两位大人那边坐。” 她这一抬手,费宗仪和张泽同时看到了她手上拿着一串佛珠,就站在他们的位置还能闻到时清然身上传来的淡淡檀香,看来近来宫里的传言是真的。 费宗仪和张泽入坐后,费宗仪还是开口解释了一句:“今日下官叨扰了,下官平素下朝都是与至交一起出宫,前几日还因与皇上下棋而误了时辰导致出宫太晚而险些迷路,今日为了避免发生同样的事,下官便自作主张邀请了至交一同过来与娘娘商讨,还望娘娘莫怪。” 臣子出入后宫本是严令禁止的,但事急从权,费宗仪多带一个人进来,别人或许不行,但是这个是张泽。 对于宋煜辰来说也是一种宽慰,他当然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费大人才入官场对宫中的路还不熟悉,确实是容易迷路了些,本宫自然是不会怪的。” 时清然微微一笑,美则美矣,却极为缥缈遥远,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张泽心中陡然感觉有一丝异样。 弄儿很快端来了上好的茶:“两位大人请喝茶。” 时清然不会为了费嫣然而对费宗仪产生迁怒心理,她一言一行都十分得体,远远胜过宫女们口中那个任性善妒的形象,也不知道这传言是如何传出来的。 费宗仪喝了一口茶水,开口道:“娘娘气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适?如若实在不适,这计划改日商量也是可以的,凤体重要。” 时清然用手帕捂唇,轻咳了两声:“本宫...只是近来有些感染风寒罢了,多谢费大人关怀,本宫没事,国宴才是眼下最大的事,不容耽误。” 费宗仪颔首:“那好吧。” 接下来两人进行所有事宜安排的探讨,时清然虽然声线力气不足,却还是为他将往日举办万寿千秋以及家宴的安排都给费宗仪说了一遍,好给他做个参考。 张泽坐在一边品茗旁听,旁观者的角度能看到更多当局者看不清的漏洞,时不时指点两声,帮助两人完善。 第950章 昏迷 这一探讨就是三四个时辰,中间只吃了一些糕点饱腹。 直到暮霭时分,晚云渐收,残阳露头,所有的安排才勉强敲定下来,时清然清丽的面容上疲色俱现,脸色比他们过来的时候还要差上许多。 若是普通风寒,是决计不会如此的。 费宗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但皇后有心隐瞒,他也无心点破。 两人告了辞。 这一天倒是扭转了许多张泽对于时清然的印象,比起张泽,有一个妹妹就在后宫的费宗仪了解这位皇后的事情要多得多。 两人回府途中聊起,张泽才在他口中知道时清然与宋煜辰的事。 张泽不由发问:“宗仪兄,若是宁妃与皇后相争,你帮谁呢?” 费宗仪露出一个满是深意的笑道:“本官保持中立,谁也不帮。” 张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便没再问了。 这一趟,他唯一的收获就是对皇后时清然改观了,半点也无架子,后面从费宗仪的口中也了解到了上一次事情的真相,照皇后喜爱皇上的程度,皇上在睡觉让前去觐见的他等着简直太正常了。 这个皇后,弱柳扶风,就像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屏障,看不真切。 也不似朝堂上那群老匹夫所说的德不配位,能拖着病躯操持国宴的事一整天,只因为关乎安庆皇室颜面,这不就是一国之母的风范吗? 两人在路口分了路,各自往府邸的方向走了。 坤宁宫却翻了天,因为时清然又晕倒了,就在他们走后不久,她便昏迷不醒了。 弄儿急得快要哭出来,这段时间宋煜辰的所作所为,她赌气似的一股脑全都告诉了时清然,就想让她能够死心,时清然却只是淡淡一笑。 都事已至此了,她不知道自家娘娘究竟图什么。 外面的人怎么传娘娘的,她一清二楚。 王珂又被匆匆请了过来,外人看了只当是皇后每隔几日便要请的平安脉,包括宋煜辰在接到禀报的时候都以为王珂是在帮时清然怀上孩子。 诊脉期间,弄儿哭得泣不成声。 王珂觉得有些头疼的开口宽慰道:“弄儿姑娘,你就别哭了,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时清然的病情果然加重了,王珂一边写方子,一边道:“弄儿姑娘,微臣不是说过吗?切忌情绪大喜大悲,娘娘身体每况愈下定与你脱不了干系吧。”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这么久以来,王珂自以为对弄儿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的,单纯,也正因如此容易被表象迷惑了双眼。 王珂是宋煜辰亲手安排到时清然身边的,因此其中的内情,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明明知道皇后自伤了身后就极难再有子嗣,皇上却还是力排众议封了后,如果细细分析,会觉得皇上的所作所为是极其矛盾的,但是只要适当换个角度,这件事的真相或许也不难猜。 不过君心难测,王珂没有自信到一定能猜中圣心,况且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医,他在太医院这些年见惯了各色各样圆滑的妃嫔,他还没有活腻到多嘴多舌。 但是无论怎么说,皇后是皇上第一个主动提出来想要她为他孕育属于他们子嗣的女子,就凭这点,这事就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弄儿揪紧了衣角:“对不起,王太医,是我告诉了娘娘近来皇上独宠宁妃一人...” 王珂叹了口气,无奈之际道:“劳烦弄儿姑娘出去端点糕点过来吧,娘娘之所以会晕倒有病情加重的缘故,也有饥饿的缘故。” 弄儿赶紧应声:“好!那王太医你先替我照看娘娘,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便红着脸夺门而出了。 王珂有些莫名,但是也没在意,而是拿出银针进行了消毒,在时清然头顶的穴位上施了几针,效果立竿见影,时清然的睫毛很快便开始颤动,像是要醒了。 果然,片刻后时清然便悠悠转醒,看到王珂熟悉的脸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甚至还有几分习以为常。 王珂见她醒了,起身行礼道:“微臣王珂参见皇后娘娘。” 时清然虚弱道:“免礼,有劳王太医了。” 王珂道:“不劳烦,微臣职责所在,只是若娘娘能爱惜一点自己的身子,微臣大概会更欣慰。” 时清然淡淡扯了扯唇:“王太医。” 王珂应声:“微臣在,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这病,是不是...没得救了?” 她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都能刮跑。 王珂心中一跳,他没想到皇后娘娘的观察力会这么敏锐,这一次他诊脉之后,确实发现病情有点不妙,若说上一次还能慢慢调养,这次再这么说就很牵强了。 但这一切,他都还没来得及提。 而且,他也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是私底下告诉皇上,还是先跟皇后说。 王珂的沉默让时清然瞬间领会了。 她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本宫对你说过的话你也别忘了,否则,本宫一定会在你们救我之前了结自己....” 王珂一惊,连忙跪地:“还请娘娘勿要冲动!微臣谨遵懿旨!” 时清然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如此便好。” 王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么大的事瞒着皇上,娘娘...当真不会后悔吗?” 时清然平静道:“不悔,只要他过得好,本宫怎么样都不重要。” 王珂心中动容,却还是控制住了。 他恭敬道:“娘娘放心,微臣一定尽力而为,娘娘也不必过于悲观,待微臣回去查阅医典,一定会有办法的,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请娘娘保持心情舒畅,千万不能气急攻心,否则恐怕......” 后半句他没有说出口,但是很明显了。 时清然应下之后,王珂便起身告辞准备回太医院熬夜查阅医典了。 外面天已经黑尽了,弄儿端着食盘和粥跑得急,一时脚下打滑不稳,整个人直直朝门口扑进来。 “啊!” 第951章 风头 时清然听到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匆匆起身走出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两个人重叠着摔在地上,旁边不远处摔落一个瓷碗,碗里流出来雪白的粥,底下那个医药箱散开,银针药方纸张瓶罐散了一地。 她惊讶的捂住唇:“你们...” 弄儿立马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蹦起来,捂住唇,飞快逃离现场。 王珂这才揉着被撞疼的唇瓣爬起来,收拾地上散落的医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摆什么样的脸色为好,时清然很识趣的一个字也没提,只是也过来蹲下身帮他收拾。 王珂受宠若惊:“娘娘凤体贵重,微臣自己来就好。” 时清然确实也不会收拾,生怕药放错了地方犯了忌讳,只好站起了身。 这场闹剧随着两个主角的离开而告终,后来的一段时间,王珂每次来请脉,弄儿都避而不见。 时清然掀开锦被起身,在大门口看到了扒着门望着回廊发呆的弄儿,她缓步上前,脚步声都没能唤回弄儿的注意力。 “在的时候不出来看,待人走了又魂不守舍,弄儿你这是做什么呢?” 时清然的声音猝不及防在身后响起,弄儿吓得险些没绊住门槛摔出去。 待艰难稳住身形后,才转身看向只穿了一套中衣的时清然,吐舌道:“娘娘,您怎么穿着这衣服就出来啊?还有..谁魂不守舍了!” 虽嘴上这么说,脸颊却仍然不可控制的飞上了红霞,像只煮熟的虾子。 时清然浅笑着反问:“难道是本宫?” 弄儿娇羞捂脸:“娘娘你讨厌!奴婢这就去给您熬药!” 说罢转身逃也似地跑了。 几炷香后,弄儿端来了刚熬好的药,苦味在殿内弥漫,时清然皱起了眉头:“这药......”弄儿道:“王...太医说了,娘娘的病情如今加重,非猛药不可抑。” 随着弄儿递过来的药碗,时清然嫌弃地捏紧了鼻子:“好臭。” 弄儿哄道:“娘娘,趁热喝了,一会儿凉了,良药苦口利于病。” 时清然苦笑了一下道:“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喝不喝还重要吗?” 弄儿一时哑口无言。 但时清然虽这样说,却还是接过药碗捏着鼻子几口喝了下去,剧烈的苦味飞快在舌根蔓延,时清然眉心几乎能夹死几只蚊子。 弄儿有些心疼道:“娘娘?” 时清然将空了的碗递回给她,无力的摆了摆手,药里加了很浓郁的助眠成分,时清然很快就觉得困乏不已,于是屏退了所有人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后宫中所有的妃嫔都陆续朝坤宁宫的位置来了。 这些日子时清然因为身体的缘故免了所有请安,但是国宴在即,身为皇上后妃的嫔妃们也代表了宋煜辰的脸面,作为皇后的时清然自然要事先嘱咐一遍。 各宫嫔妃很快便按照位份在殿中落座了,最近最春风得意的费嫣然以前还是嫔位的时候都向来是来得最晚,如今已成了宁妃,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趁她还没来,相熟的妃嫔低声交谈着,饮茶说笑。 收拾好的时清然很快在弄儿的搀扶下从殿后走了出来,涂抹了淡淡脂粉的面容之上看不出其他什么,本以为会看到一张憔悴无比的脸的人希望落了空,所有人谦让有礼的面容下藏着的是心思各异。 所有的妃嫔均起身行礼,时清然笑着让所有人平了身。 “想来诸位妹妹也都有所听闻,国宴在即,本宫才疏学浅,于舞乐一事天资愚钝,宴会之上还要仰仗各位妹妹各显神通了,不知,有哪位妹妹愿意在当日献上歌舞?” 先不说时清然会不会跳舞,就凭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说不准在殿上舞一曲下来就会晕倒,国宴当日要是一国之母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有几位脸生的妃嫔似乎有些蠢蠢欲动想要举手,毕竟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只要一曲惊鸿,说不定便能得皇上青眼,这宫中素来福祸相依,没有恩宠虽然可以苟且偷生,但始终是寄人篱下。 “皇后娘娘过谦了。” 听到这道声音的时候,那几个准备举手的妃嫔便默契的放下了手,虽然时隔了一段日子,但好戏终究是要开演了。 费嫣然从门外走了进来,珠翠满头。 她身上玫红色的宫装做工精细,比起皇后的服制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这宫中的下人向来看人下菜碟,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时清然的脸色仍然嗖的冷了下来。 时清然淡淡道:“不知宁妃妹妹此话何意?” 费嫣然故作不解:“娘娘方才说自己于舞乐之事天资愚钝,可本宫分明听闻过皇后娘娘舞技超群。” 时清然:“那不知,宁妃妹妹从何处听来的?” 费嫣然微微拂了拂身以示礼节,不待时清然说免礼便自顾自起身走到位置上坐下,手撑下颔:“这倒是记不得了。” “是吗?” 时清然眯了眯眼眸,费嫣然这是分明知道她不善舞乐想要赶鸭子上架让她在所有人面前丢脸罢了,至于从哪听说的,有没有听说,也不过她一张嘴罢了。 可惜,时清然不接她的茬。 时清然微微一笑:“那宁妃妹妹一定是听错了,宫中人多口杂,这以讹传讹之事也不在少数,不怕诸位妹妹笑话,本宫确实是没有舞乐天赋,凡事切勿道听途说。” 费嫣然挑了挑眉,她现在根本没把这个皇后放在眼里,见她竟然居然愿意妥协,一时间也没说话。 很快便又脸色铁青,因为她发现时清然这句话的意思隐含着对她的教训。 若是放在之前,时清然必定会接茬。 时清然存心不让她开口,夺过话头:“今日叫诸位妹妹们前来便是因为此事,本宫身子不好,平日里的请安便免了,如果有意在宴会之上献艺但有所顾忌,便私下差人过来找本宫便是,没什么事妹妹们就可以叫散了。” 说完摆了摆手,其他妃嫔各自准备告退,弄儿搀扶起时清然往殿后走。 费嫣然忽然,勾起一个美艳的笑,出声道:“皇后娘娘请留步。” 第952章 鸿门宴 时清然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宁妃妹妹还有何事?” 费嫣然道:“也没什么事,不过这入秋了,御花园里的金桂开得正好,明日想邀姐姐一块儿去赏花罢了,不知道姐姐是否肯赏脸?” 时清然感觉到扶住自己手臂的弄儿手上力道微微加重,她知道她是担心对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但是.... “本宫应下了,若是有其他妹妹感兴趣的,也可以一块儿。”时清然笑道。 其他嫔妃道:“多谢皇后娘娘相邀。” “那妹妹就静候了。”费嫣然说。 这次时清然没有再停留,很快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眼前。 费嫣然冷笑一声,转身离去,时清然这个蠢货直接把她想要做的事都一块儿给做了。 她戏台都亲自搭好了,既然如此,那就莫要怪本宫了。 一些企图想与费嫣然搞好关系嫔妃面面相觑后,也飞快跟了上去。 若说之前后宫之中以费嫣然和时清然为首的派别还分庭抗礼的话,如今的时清然显然已经落败,即便她头上还顶着一个皇后的虚衔照现在的趋势,易主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她们自然无需顾忌了。 弄儿快急死了:“娘娘,您为何要答应她?直接借身子不适的理由推了便是!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时清然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该来的躲不掉,况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若是本宫拒绝了,你想不想知道明日宫中会怎么传?” 弄儿心中憋屈:“娘娘!” 时清然道:“且看她想做什么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第二日,大部分的嫔妃都到场了,时清然也如约来了。 御花园的花确实开得格外艳丽,丹桂飘香,这地儿向来清幽,今日也难得如此热闹,每个妃嫔都只带了一两个贴身丫鬟,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赏花。 有妃嫔开口:“虽然这牡丹国色天香,可要我说,这其他品种也不遑多让,未必就逊色了。” 这御花园要问什么花最多,那肯定是富贵典雅的花中之王牡丹。 为此专门拨了一片巨大的扇形区域用来种植牡丹,品种繁多,这话看似没什么毛病,但是稍微聪明点的人都能听出她在借物喻人,这牡丹自然代指皇后时清然,其他的花代指谁不言而喻了,偏偏她说得含糊就像随口感叹一下罢了,你根本拿她没办法,弄儿抬头看过去却发现这妃嫔脸生极了,虽然漂亮却毫无印象,想来是最近见风使舵依附上宁妃的人。 苏云婷也到场了,但是昨日费嫣然前后矛盾的表现实在太过反常,毕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过来也是怕时清然万一吃了大亏。 费嫣然若真当了皇后才是名副其实的德不配位,刁蛮善妒毫无容人之量,一国之母岂是这种女人能做的? 她替时清然解围道:“各花入各眼罢了。” 费嫣然瞥了她一眼,今日的目标是时清然,她懒得理会苏云婷,看向就站在身侧不远处的时清然道:“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时清然道:“本宫觉得诸位妹妹说的都有道理。” 费嫣然眼角一弯,没有再说话。 女孩子多多少少都爱这些花花草草,弄儿原本还担忧费嫣然会借机给娘娘使绊子,但是如今后宫中的嫔妃起码有三分之二到了场,不管做什么,费嫣然应当也是要顾忌一点的。 于是她便放松了警惕,指着一朵开得正好的 “娘娘,你看这朵花开得多漂亮啊?也不知道是什么花。” 时清然低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簇五颜六色的花,外形像菊花却有所不同,颜色绚丽。 “这是前几年邻国的御贡,似乎叫做大丽花也是菊花的一种,素有天竺牡丹之称,确实极美。” 说着,时清然伸出了手,削葱般的指尖在即将触碰到花瓣的时候,右边伸来一只带着血玉镯子的纤手,那双手半点不留情,直接将时清然看中的那朵花懒腰折断。 时清然脸色一凝,视线跟着她手中的花移动:“你......” 她们附近的妃嫔自然也没错过这一幕,纷纷瞪大了眼睛,大气也不敢出,该来的还是来了。 昨日请安回去以后,要说后妃们没有对费嫣然的用意进行猜测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任谁也没猜到费嫣然如今竟然敢当众羞辱皇后,这是何等恃宠而骄。 弄儿怒目而视:“宁妃娘娘你!” 费嫣然端详着手中的花,颜色艳丽,瞥起柳眉:“要本宫看,这天竺牡丹也不过如此嘛?” 宋煜辰缓步走在卵石小径之上,衣袍上佩的玉和香囊随着他走动与衣料碰撞,玉佩在光线的映照下显得莹润剔透,一看便是好玉。 他道:“促进几国邦交之事,两位爱卿怎么看?” 走在他左后侧的张泽一板一眼道:“从古至今,维护几国邦交最简单的方式便是联姻。” 宋煜辰脸色微变,作出提议的人却视而不见。 张泽说得不错,历任帝王一直如此,这确实也是最快捷便利的方法,他一向只注重什么方式最有效,不会审时度势,也难怪得了个古板不阿的称号。 费宗仪无奈的插话道:“张泽兄此言差矣,微臣以为要想维护好几国邦交,不单是只有此法。” 张泽还是会给费宗仪面子的,毕竟两人是至交。 于是他并没反驳,而是反问:“宗仪兄有何见教?” 费宗仪微微一笑:“见教谈不上,微臣只是觉得要想更好维系几国邦交,除了联姻以外还能通过增加关外贸易,用联姻维系始终是有风险的,但只要有了巨大利益挂钩,其他的应该不言而喻了。” 宋煜辰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但是没说话,而是伸手拦了他一下。 费宗仪刹住脚步,面露茫然:“?” 宋煜辰的目光却仿佛钉在了前方。 张泽看向他,伸出一根手指置于唇畔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指了指前方。 费宗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将御花园中现在正上演的那一幕看了个全,脸色越来越沉。 第953章 姻缘庙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家性情跋扈的小妹在这宫中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做出这等逾越之事来,她这么明显的当众羞辱皇后。 放在别的时候,他就算看见也不会想管,费嫣然一向看他不顺眼,他亦然。 但是现在这情况,张泽显然也没料到,负在身后的手食指与拇指轻轻摩挲,他掩盖情绪时的习惯性动作。 费宗仪当下就要出去阻止,却被宋煜辰伸手拦住了。 张泽微微侧目看向宋煜辰,后者面色平静无波,看不出半点怒意。 时清然再不受宠也是他亲封的皇后,本以为再怎么宋煜辰也会有所表示,却见宋煜辰毫无反应,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一时间,张泽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位皇后娘娘满腔深情终究错付了。 宋煜辰道:“既然朕的妃嫔们在御花园中赏花,那咱们就换个地方谈吧。” 说完,转身离开。 费宗仪和张泽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跟上。 苏云婷无意间瞥见那抹明黄色的衣角,仔细一思索猜到了什么,意味深长的看向面带嘲讽的费嫣然,并没有想要提醒她的意思。 眼看离宫宴没几天了,宋煜辰还询问了一下安排得怎样了,费宗仪表示大致已经安排妥当,各国使臣也都已经在十天前全部到了京城。 张泽粗略的奏了点京城官员近来一些比较隐秘的事,这是宋煜辰给他的私人权限,朝中其他人并不知晓。 宋煜辰听完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道:“好,朕知道了,没有其他事的话,两位爱卿就回吧。” 张泽和费宗仪同时拱手:“微臣告退。” 两人离开之后,宋煜辰才缓缓放下掐住眉心的手指,视线落在案上的奏折上,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小顺子端茶水进来,被自家皇上抬眼一瞪,险些没吓得把茶盏摔了,战战兢兢地将茶放到龙案一侧,硬着头皮道:“皇、皇上,您喝茶。” 宋煜辰伸手握住茶盏,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在茶盏杯壁上轻轻敲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小顺子眼观鼻鼻观心 “小顺子。” 不知过了多久,宋煜辰忽然开口。 小顺子恭敬垂首:“奴才在。” “近来宫宴在即,朕的后妃们似乎却很闲?” 小顺子脑子当机了一下:“啊?” 这后.庭中妃嫔每天除了例行请安一下,还有什么事啊?而且听说近来皇后娘娘因为身子不好连例行请安都免了,可不就是闲吗?不过皇上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妃嫔们闲了,怎么今儿忽然提起这个? “是是是、” 小顺子在接收到宋煜辰冰冷一瞥的时候,犹如寒风直往衣领口里钻,立马改口附和。 宋煜辰另一只手抚了抚光滑的下巴:“既如此,传朕命令给她们找点事儿做,皇后…” 小顺子耳朵竖起了来,从宋煜辰下了给费嫔升位份的圣旨开始,他就觉得有点奇怪,任何一个君王都不会喜欢臣子功高盖主,偏偏他家皇上反其道而行之。 而且算算日子,宋煜辰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过坤宁宫了,自从上次送了佛像以后就再没踏足过了。 着实奇怪。 宋煜辰想了想,还是道:“皇后近来为了筹备宫宴劳心劳神,她身子本就不好,就免了吧。” 这段时间身为总管太监的小顺子出入宫闱也没少听到宫婢私底下嚼舌根,再结合这段时间宋煜辰的表现,本来连他都快要真以为皇上对皇后是不是厌烦了。 但这会儿子,他又不确定了,小顺子觉得更摸不着头脑了。 “嗻。” 没几天,各个宫便收到了来自于宋煜辰的亲切问候,唯有坤宁宫没有,费嫣然因此气得差点没把御赐之物撕烂,最后还是霜儿死命拦住才没成功。 但是身为话题中心的时清然却并不知道。 因为在此之前,她去养心殿取得了宋煜辰批准其出宫的旨意,这会儿宋煜辰安排的马车已经驶出了皇宫,行驶在闹市之中。 时清然感到了久违的放松,她抬手捞起一边车帘往外看去,道路两侧摆满了各种摊铺,卖糖葫芦的小贩扛着一扎红串子街头巷尾的游走叫卖,眼前倏然闪过很多片段。 那是时清然与宋煜辰还住在王府的时候 只是可惜,过去的一度是回不来的。 “娘…小姐?你怎么哭了?”弄儿不经意回头便看见轿帘后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容,挂着泪痕,犹如春雨洗礼后的梨花,纯洁干净。 时清然微微一愣,伸手抚上面颊,微凉的液体浸湿了指腹。 她扯了扯唇,摇了摇头道:“想起了一些事罢了,无妨。” 弄儿眨了眨眼睛,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没说话了。 马车又行驶了一会儿,弄儿忽然出声道:“大人,走慢点。” 驾驶马车的是一个穿着朴素的男人,身材魁梧,胳膊处露出的皮肤呈古铜色,肌肉紧实,看似只是一个身形高大的武夫,只有弄儿和时清然知道这是宋煜辰身边的暗卫之一,平时负责隐藏在暗处护天子安危,从小经受残酷的训练,将主子的命令看得高于一切,放在民间无一不是以一敌十的存在。 此次时清然执意要出宫拜佛,宋煜辰才拨了一名给她当车夫护她周全。 男人闻言,勒了一下缰绳,马匹仰了仰头后放慢了速度,马蹄踩在青石地砖上的声音特别清脆。 时清然原本不懂弄儿用意,抬眼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正好走到了王府门口,弄儿跟在她身边多年,恐怕早就猜到她是为何流泪的了。 时清然眼眶发酸,想着一定要在自己实在撑不住的那一天之前为弄儿找个好人家。 否则留她一人在宫里,若有朝一日费嫣然当了皇后一定不会放过她。 是以,时清然开口询问道:“弄儿,我记得前方似乎有间姻缘庙?” 弄儿侧头看向她,笑道:“小姐还记得呢?是有家姻缘庙。” 时清然看向轿帘的方向,吩咐道:“有劳,姻缘庙门口停一下。” 男人没什么表情,只应声道:“遵命。” 第954章 路中冲突 弄儿侧头看向她,笑道:“小姐还记得呢?是有家姻缘庙。” 时清然看向轿帘的方向,吩咐道:“有劳,姻缘庙门口停一下。” 男人没什么表情,只应声道:“遵命。”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男人的声音从一帘之隔的前方传来:“小姐,到了。” 弄儿仔细替她整理了衣服,还一遍又一遍的确认面纱是否戴好,会不会中途掉落,草木皆兵的模样看得时清然都被逗笑了。 时清然点了点她的鼻尖:“好了,下车吧。” 弄儿皱了皱鼻子,疑惑道:“小姐,您不是……还到姻缘庙去做什么?这地方可都是未出阁的姑娘来的。” 她没说完的那句话自然是‘已有夫婿’。 时清然没回答,只是笑了笑。 弄儿也没办法,只好扶着她下来,时清然今日是出宫烧香拜佛自然穿得朴素,一身纯白的衣衫,戴着一方面纱,清丽的面容在面纱后若隐若现,头上插了几支低调不显奢华的珠钗,实际上但凡拆掉其中一颗珠子拿到当铺去典当都知道价格不菲。 整个人身上的气质就好像误入凡间的仙子,干净得不染尘俗。 即便是戴着面纱,还是引来了不少人侧目,赶车的男人忠心的守在时清然身旁,目露警惕的看向周围投来注目礼的人,这可是皇上的女人,要是出了什么事,他有一千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姻缘庙的庙门是朱红色的,格外显眼,旁侧栽种了一颗极大的桃树,不过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桃树枝丫上还是被人挂了许多的红色布条。 弄儿扶着时清然迈过高高的门槛往里走去,一路走到大殿,无数棵挂着红色布条的树排列在道路两侧,有的挂着红色的木牌,木牌上均写着陌生的名字,树下落满了金黄色的叶子。 微风拂过,红色布条飘扬,木牌微微晃动与其他木牌相撞发出奇异又悦耳的声音。 时清然微微侧目,看向身侧的男人道:“没来过姻缘庙?” 男人抿了抿唇:“回小姐的话,是的。” 他们做暗卫的从记事起便集中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地下宫殿里,每天除了训练还是训练,残酷且血腥,那是他们生命中最为阴暗的一部分,也是永远也不想回想起来的一部分。 周围的行人都是些妇人与神情羞涩的姑娘,特别是看到姻缘庙里还有男人的时候,都忍不住朝这边投来了注目礼。 时清然下意识帮他挡了些目光,男人望着眼前单薄的背影,眸中微微动容。 时清然开口道:“你去那边树后等我们吧。” 男人犹豫道:“可皇…公子吩咐属下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小姐。” 时清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没事的,那棵树斜对着大殿,你站在树后正好能看到大殿的,我们进去上柱香便出来,不会有事的。” 男人看了看那颗树的方位,仍然有些犹豫。 时清然也不觉得烦,只温和道:“你若是跟我进去,看你的人会更多的,你受不住的。” 男人瞳孔微微收缩:“您……?” 时清然朝他笑了笑,从男人的视角看来只是弯了弯眼眸。 其实从进庙开始,时清然就发现了身旁人的不适应,他似乎很害怕过多的注视,但时清然并未开口询问,只是尽自己所能替他挡住旁人窥探的眼神。 即便她只有男人肩膀那么高,实际上起不了什么作用。 最终男人还是妥协了,时清然带着弄儿进去大殿上香,一尊高大的佛像立在殿上,殿前摆放了三个蒲团。 好不容易只有她们两人了,弄儿刚开始还以为时清然是故意把皇上派来的人支开的呢。 直到时清然疑惑的反问:“什么?” 弄儿终于意识到不是这样的。 时清然在蒲团上轻轻跪下,双手合十,没忘伸手将弄儿扯下来一起跪,弄儿只好跪在她身边的蒲团上,噘着嘴看着殿上的佛像。 半晌后,时清然许愿结束看她还盯着佛像发呆,不由得敲了敲她脑门:“弄儿?你在想什么呢?快许愿。” 弄儿皱着小脸:“小姐,奴婢没什么愿望啊,况且这是求姻缘的庙……” 时清然正色道:“我知道是求姻缘的庙,我此次进来就是为了你的姻缘而来,乖别倔,快许愿。” 弄儿目瞪口呆:“什么?为了奴婢的、姻缘?!” 两人在庙里好一顿折腾,最后时清然还是按着弄儿的头强迫她许下了愿,还花银子买了一块木牌刻上了弄儿的名字,最后挂在了门外的一棵树上,另一个人的名字却还空着。 暗卫见她们出来了,也从树后走了出来,看着弄儿极不情愿的挂上这块木牌,问道:“这是?” 时清然对他笑了笑:“女子求姻缘便是如此,来都来了,阁下是否也要求个姻缘?” 暗卫一怔,继而连忙摆手:“属下不过一个奴才,求什么姻缘。” 时清然柔声道:“别这么说。” 弄儿挂上了牌子,才委屈巴巴道:“小姐,奴婢也不想要什么姻缘,奴婢就想陪在您身边。” 时清然闻言,沉默了一瞬,眼底一抹异样的光彩闪过。 她故作严肃斥道:“胡闹。” 弄儿拧着衣角,不说话了。 “行了,时辰不早了,继续走吧。” 时清然一声令下,弄儿跟她回到了门口的马车上,暗卫继续尽忠职守的驾车,在即将出城的时候忽然被堵住了。 弄儿将车帘掀开一个角,问道:“大人,前方发生什么事了?” 暗卫是习武之人,比普通人更耳聪目明一些,他就坐在车前也能听到隔着一段距离人群里发生的事。 “似乎是百姓在路中央起了冲突,挡住了路,周围有好几辆不知道哪几家官员的轿子也都被拦在了这里。” 弄儿闻言看向时清然,眼带询问,时清然看了她一眼,微微起身掀开轿帘,环视一圈四周,就在她们马车的右上侧面就停着一辆低调无比的软轿,前方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两个争吵的主人公大概率是被挤在了中间。 时清然道:“这可如何是好?” 暗卫安抚她道:“想来一会儿便会散,这里是城门重地,一会儿便有守卫会管的。” 时清然颔首:“这便好。” 第955章 恻隐之心 暗卫安抚她道:“想来一会儿便会散,这里是城门重地,一会儿便有守卫会管的。” 时清然颔首:“这便好。” 时清然说着便要放下帘子坐回马车里去,却在此时,右侧方的软轿窗帘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露出了一张时清然怎么也没想到的脸。 张泽看到时清然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也感到有些诧异,两人对视片刻。 直到轿中老母亲发问了,才放下窗帘一板一眼道:“没事。” 果然,如暗卫所料,很快城门处便发现了这处的骚动,派了守卫过来,围观百姓一见守卫朝这边来便做鸟兽散,身为主角的两人没了人群的遮挡当然也看到了周围停着的马车与轿子,方才一时冲动上了头,当街开始了争吵,却忘了京中权贵如云,万一挡了哪位脾气不好的大人的路,他二人怕不是都要死在这里。 于是一时惊恐由心而生,两人赶紧爬起来跑了。 马车继续前进,看到象征着皇帝的那块牌子,守城官兵脸色都变了。 顺利出了城门,映入眼帘的一片青山绿水和一条泥土马路,四周均是清新的空气,前面一辆马车驶过碾起尘土飞扬。 护国寺位于京城郊外几里的位置,背靠郁郁葱葱的碧绿青山,寺下一条河流横亘而过,可谓是有山有水,风水极佳。 时清然本以为在城中遇到张泽是意外,可没想到马车到了护国寺下不远处,弄儿扶着她下车的时候又与后面到的张泽打了个照面。 这下子都下马车了,若是还视而不见就太没有礼数了。 对方还是以古板礼教闻名的言官张泽 于是,时清然还是走了过去。 张泽弓着身子扶着轿子,一个穿着讲究的老太太从轿子里走下来,两鬓斑白。 时清然站在他身后拂了拂身道:“张大人,没想到会在此处碰到你。” 张泽转过身来,老太太的目光也随之而至。 张泽跟平日里在宫中看到的模样很不一样,穿着一件鸭青色常服,他模样不差,平素混在一帮老臣里面穿着死板的官服令人敬而远之,如今这样一看才觉气质出挑。 老太太长得十分慈祥,眉眼间与张泽有几分相似,她看向张泽道:“这位是……?” “……” 虽说张泽身为臣子理应对宋煜辰的女人敬而远之,但是回想起几天前御花园的事,张泽陡然生出点恻隐之心。 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脱口而出:“这位是时姑娘。” 她说的是时姑娘,而不是时夫人,也并非皇后娘娘。 世人皆知,姑娘是用来形容尚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 时清然一时之间也是哑然,不过她也没出言纠正。 张泽有些心虚,半天没敢看时清然眼睛,道:“这、这是我母亲。” 时清然礼数周全道:“夫人好。” 张夫人笑眯眯看着时清然,眼前的女子不光是看穿着打扮还是看举手投足,绝非普通人家的姑娘。 张泽道:“时姑娘也到护国寺上香?” 时清然颔首道:“正是,只是我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见到张大人。” 毕竟满朝上下,谁会想到毒蛇一样的张泽在闲暇之余还会到寺庙里烧烧香拜拜佛?恐怕就算是说出来都没人信。 张泽轻咳一声道:“我母亲隔几月便会来一趟,我只是作为陪同罢了。” 时清然眼带赞赏:“张大人真是忠孝两全的栋梁之材。” 张泽拱手:“姑娘谬赞。” 双方客气一番后,时清然便表示时辰不早了,先失陪了。 然后率先往护国寺门口的位置而去,她走后半晌,张泽还一脸严肃望着她的背影出神,直到张夫人笑着开口:“若是喜欢,何不直接告知人家姑娘?” 张泽惊惧交加的回过头看向自己母亲,脸色一瞬间很不好看。 张夫人伸出手欲抚上他面颊,担忧道:“泽儿,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当然难看了! 他看上了皇上的女人,能不难看吗? 张泽开口道:“娘,勿要胡说,免得坏了时姑娘清誉。” 张夫人倒反被他说懵了:“你若不喜欢,盯着人家姑娘这样看是为了什么?” 张泽感觉自己此时此刻纵使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我……” 然后便不知道怎么说了。 护国寺建在半山腰的位置,门前有一道石桥和数级石阶周围树木笼罩,十分幽静。 护国寺属于皇家寺庙,离京城又尚远,香油钱极贵,非常人能够拜得起,因此一般情况下都很安静,山中也罕有人迹。 寺庙中种满了大棵大棵的银杏树,高大参天,满院落满了金色的银杏叶子,仿佛青石地砖踱上了一层金子,行走间裙摆带起的微风卷起几片叶片跟着她打了一路的滚儿。 殿中传来诵经声,坐满了身穿相同服饰的小和尚,方丈盘腿坐在首位。 时清然看了没一会儿,张泽母子两也到了。张夫人显然是个善男信女当下就站在原地对着大殿的方向合起手掌,嘴里念念有词。 听着殿中传来的诵经声,时清然仿佛感觉一直压在心头的重担松了一松,寻找到了久违的宁静。 一群人就站在大殿前的院子里等着诵经结束,微风吹得挂在两侧回廊上的风铃泠泠作响,十分悦耳。 约摸一炷香后,诵经声停止,原本聚集在大殿中的人群开始散,方丈也站起了身,一眼便看见了台阶下的几人。 他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 护国寺不同于普通寺庙,是无法几人同时参拜的,更何况来人还身份特殊,几个小沙弥过来请张泽母子去厢房一坐,张老太太知道儿子心思自然无什么不同意的,很爽快就跟着小沙弥往厢房那边走。 张泽看了时清然一眼,也跟着张老太太往厢房那边走了,眉间微拢。 张老太太瞅着他的脸色道:“想什么呢?” 张泽摇头道:“没什么。” 张老太太知道他不想说,也不执着,只道:“那姑娘容色过人,就是太瘦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 张泽:“......”老娘每一次都踩到痛脚该怎么办。 张泽家庭特殊,父亲很早便因病身亡了,家中唯剩一个老母亲深居简出,即便张泽入了官场,张老太太也很少出门,更不会去了解官场上的事。 她没参加过宫宴,因此并没有见过皇后时清然。 张泽心里有苦说不出。 第956章 执念 张泽家庭特殊,父亲很早便因病身亡了,家中唯剩一个老母亲深居简出,即便张泽入了官场,张老太太也很少出门,更不会去了解官场上的事。 她没参加过宫宴,因此并没有见过皇后时清然。 张泽心里有苦说不出。 时清然取下面纱交到弄儿手中,提起裙摆迈上殿前的石阶,足足数百阶石阶,等她爬到殿门前的时候有些气息紊乱,轻声喘着气。 护国寺的方丈自然是见过皇上和皇后真容的,于是迈出大殿,双手合十鞠躬道:“皇后娘娘。” 时清然扶起他:“方丈言重了,本宫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香客罢了,寺庙中没有身份高低之说。” 方丈笑意慈祥,点了点头。 时清然看向大雄宝殿中的佛像,与姻缘庙的不同,护国寺是皇家寺庙果然不论是装潢还是排面都要比民间的寺庙精致数倍。 方丈道:“女施主此行是为上香?” 时清然颔首:“正是。” “那么请施主跟贫僧来吧。” 方丈说完,转身往殿后而去,时清然紧随其后,大雄宝殿后面有一方净池,池中的水据说是凭空而出的,永不干涸,因此被誉为天赐甘霖。 方丈道:“女施主开始净手吧。” 时清然将手放进去,冰凉的水包裹住她手上每一个毛孔,很舒服,心境仿佛都开阔一些了。 半柱香后,时清然跟着方丈回到大殿里,方丈从案台两侧的口袋里抽出几支细香,递给时清然。 案台之上供奉着瓜果,烛台火光明灭,靠里面的位置堆放了竹简抄写的佛经,用金色锦带装着堆放在一起。 时清然接过香,面色虔诚上前一步,左手捞着袖子,右手将香微微倾斜,尾部上翘,以便于三支香都能够被火舌撩到。点燃后,她回到蒲团后面,双手持香,头部微微上扬,缓缓阖上了眼眸,鸦羽般的睫毛轻微颤动,仿佛一只停驻的蝴蝶转瞬就会展翅飞走。 大殿里很安静,方丈一只手掌立于胸前,轻轻敲起了案桌上的木鱼。 半晌后,时清然睁开了眼睛,将香插在了案台上摆放的香炉里,望着佛像有些出神。 方丈倏然道:“施主似乎面带愁容,可是有何心事?” 时清然一愣,随即垂下眼帘:“方丈,若人之将死,却有执念应当如何?” 方丈半点也不惊讶,仍旧笑得慈祥道:“人生有八种苦痛,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五蕴炽盛,怨憎会。” “是自己的,他人夺去不得,若不是,强求也无济于事,女施主过得这般清苦,又何必执着。” 他此言一出,时清然蓦地瞪大了眼睛。 世人只道她是母仪天下高高在上的皇后,皇上的发妻,帝王的宠爱与滔天的富贵她有什么得不到的?可唯有这位方丈无需询问便知她心中苦闷。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 时清然听完方丈一袭话,沉思片刻,吐出了胸中一口郁结之气道:“方丈这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明白了。” 方丈道:“女施主想通便好,寺内有素斋,施主可留下吃顿素斋再走。” 时清然双手合十:“那便有劳了。” 交谈完毕以后,时清然被小沙弥领向厢房的位置,而另一边张老太太也在沙弥的搀扶下上石阶,张泽不喜封建迷信便留在厢房没出来。 厢房这边风景甚佳,弄儿站在门口等她,一看到她便兴高采烈的招手:“小姐,这边!” 不远处的一扇门被人打开来,张泽走了出来,两间厢房隔得不远,中间也只有两三扇门的样子。 时清然朝他点了点头,张泽颔首回礼,眼神幽深。 时清然进了弄儿所在的那间厢房,直到接近正午时分,两位小沙弥前来厢房门口请,时清然和弄儿以及不远处房间里的张泽才在沙弥的带领下去吃素斋的地方。 桌子很大,所有人都已经落座,唯有两个临近的位置还空着,弄儿被安排在隔了几个位置的空位上,时清然缓缓落座,张泽看了一眼笑眯眯的张太太,虽有些狐疑,但也还是撩袍入座了。 ...... 霜儿听到身后的屋子里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便知又是自家娘娘在发脾气了,她推门进屋,一片花瓶碎片从她脚边划过,吓了一跳。 费嫣然站在书案后面,正怒气冲冲的瞪着案几上的一幅画。 霜儿眼中闪过惧怕之色,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询问:“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啊?” 费嫣然抬眼看来,眼中的冷光看得霜儿心惊胆战。 费嫣然冷冷道:“你还有脸问,皇上送来这幅画让本宫临摹,还要九分肖似!三宫六院都有,唯独坤宁宫没有动静!” 霜儿:“这.....” 费嫣然道:“皇上他什么意思?” 霜儿垂首:“娘娘恕罪,奴婢实在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费嫣然拧起眉:“难道前几日的事皇上知道了?” 霜儿小心翼翼道:“这宫中人多口杂,那日又是发生在御花园,说不准皇上真的从哪里听说了。” 费嫣然冷笑:“那又如何?本宫便是做了又如何?若皇上当真心疼那个女人,本宫早已不能安然坐在这儿,不过是拿幅画来小惩大诫,由此可见,坤宁宫那位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也不过如此了吧?” 霜儿附和道:“那是自然,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罢了,眼下皇上已经厌烦她了,这皇后之位想来也坐不久了。” 费嫣然伸出手放在那副画上,涂抹了丹蔻的手指轻轻从兰花上抚过:“兰花?皇上究竟在提醒本宫什么呢?” 霜儿忽然翘了翘嘴角,小声道:“娘娘,奴婢有话说。” 费嫣然不耐烦的看她一眼:“有什么话不知道说?” 霜儿看了看四周,屋里没有别的人,她小声道:“听说,今日坤宁宫那位出宫了。” 费嫣然来了兴致:“你说什么?皇后出宫了?皇上可知道?” 霜儿道:“皇上是知道的。” 费嫣然气炸:“宫妃是不得随意出宫的,更何况她还身为皇后,皇上竟然连这种例子都愿意为她破!真是岂有此理!” 霜儿安抚道:“娘娘息怒,据说皇上也很是生气,这时候正是娘娘您为皇上分忧的好时机啊。” “你的意思是......” 费嫣然一滞,若有所思。 第957章 布局 霜儿安抚道:“娘娘息怒,据说皇上也很是生气,这时候正是娘娘您为皇上分忧的好时机啊。” “你的意思是......” 费嫣然一滞,若有所思。 “您看,皇后娘娘越不懂事才能体现出娘娘您的贴心啊。”霜儿分析道“而且,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费嫣然颦眉:“什么意思?” 霜儿道:“我们之前安插在坤宁宫的人也蛰伏了很长一段时间了,难得正主不在宫里,不正是动手脚的好机会吗?娘娘这时候正主却出现在养心殿,即便东窗事发,任何人想要怀疑也有皇上为您作证,旁人哪儿敢说您半分不是?” “况且,皇上已经厌烦那个女人了,咱们再添几把柴火,让这火烧得更旺一点又如何?宫宴在即,若是凤印易主,此次宫宴正是娘娘您扬名四方的好时候。” 费嫣然细细琢磨了下,蓦地笑了:“不错啊霜儿,长进了。” 霜儿谦逊道:“奴婢理应为娘娘分忧,娘娘折煞奴婢了。” 费嫣然走到一旁靠窗的软塌上坐下,抱着一个金丝方形枕:“那你打算怎么做?” 霜儿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道:“娘娘不若想想,这宫里最忌讳的是什么?” “最忌讳的?你是说...”费嫣然思索片刻,面色瞬变:“巫蛊?” 霜儿笑道:“真是。” 费嫣然有些忐忑的抓着枕头:“这一旦成功,可是要杀头的,即便是皇后也不例外.....” 霜儿无辜道:“这样的计谋才可以斩草除根啊,难道娘娘就不妒忌吗?前朝那样上折子请求皇上废除皇后,皇上都护着她,事实证明只要皇后一天还活着,皇上就不会废后。” 费嫣然陷入沉思,手指无意识揪着衣袖。 霜儿劝慰道:“娘娘,您万万不可妇人之仁啊。” 费嫣然叹了口气:“行了,你下去安排吧,另外准备点心,本宫去养心殿看看皇上。” 霜儿应声退下。 很快,霜儿就拎着食盒走了进来,把食盒放在屋子里的桌子上,盖子一打开便能闻到一股糕点的香味,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出锅的。 费嫣然起身走过来,垂眼扫过食盒里三盘造型不同的糕点,点了点头。 霜儿盖上盖子,将食盒拿在了手里。 费嫣然瞥她道:“其他都安排好了吗?” 霜儿笑了笑:“回娘娘的话,都已经安排好了。” 翠微宫的仪仗缓缓朝养心殿而去。 养心殿,小顺子端着茶水进来,看到龙案后埋头披折子的身影,叹了口气道:“皇上,您都快一整天没吃东西,就吃点吧啊?” 宋煜辰鼻尖一顿,抬眼看来:“皇后可回来了?” 小顺子笑容一僵:“这....皇后娘娘还没回来呢。” 宋煜辰皱起眉:“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小顺子道:“回皇上,已经未时了。” 宋煜辰攥紧了手中的笔:“未时了,她去一趟护国寺,眼看已经过了午时。” 小顺子心道皇上还真是嘴硬,皇后娘娘来养心殿的时候您可不是现在这个模样,还发了一通火,把娘娘都吓着了。 嘴上却安抚道:“皇上不必担忧,暗卫一定护娘娘周全的。” 宋煜辰猛地抬头,本来想反驳一句,最终还是没说话。 这时,一个小宫人匆匆进殿跪在前面道:“皇上,宁妃娘娘来了,现下就在门口候着。” 宋煜辰微微皱眉:“宁妃?” 小宫人头也不敢抬:“正、正是。”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让她进来。” 宋煜辰放下笔,吹了吹奏折上的墨迹,然后合上了。 费嫣然进来的时候,宋煜辰正撑在桌面上揉着太阳穴,眼眸阖着,微露疲态。 “参见皇上。”费嫣然拂身道。 宋煜辰没有睁眼,只道:“平身。” 费嫣然把食盒放在一边,上前两步为宋煜辰揉着太阳穴,她嫩滑的肌肤碰到宋煜辰骨节分明的手,宋煜辰睁开了眼睛,有些受惊。 “皇上累了吧?”费嫣然凑在他耳畔,吐气如兰道。 宋煜辰瞥她一眼道:“你怎么来了?” 费嫣然浅浅一笑,声线甜腻:“听闻皇上批改了一天的折子了,不肯吃东西,臣妾实在是放心不下,就亲自做了点糕点送过来,不如皇上尝尝?” 宋煜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食盒,兴趣缺缺的摆了摆手:“朕没胃口。” 费嫣然嘟起红唇,拖长了尾音道:“皇上~” “您究竟是怎么了嘛,为何会如此?可是边关出了什么事?” 宋煜辰的脸色倏然沉下来,冷冷道:“宁妃,后宫不得议政,你可知晓?” 费嫣然脸色一僵,立马跪下道:“臣妾知错,臣妾也只是担忧皇上龙体,关心则乱,说错了话。” 宋煜辰摆了摆手:“罢了,本来也没怪你。” “谢皇上。”费嫣然缓慢的起身,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冷光。 原本我还在犹豫是否要置那个女人于死地,如今这情形这可是您逼我的,皇上。 想罢,她还没站直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宋煜辰本来没看她,直到费嫣然倒地,他才震惊的看了过来,须臾后道:“来人!宣太医!” 小顺子急匆匆进来就看见倒在地上的宁妃,赶紧冲出去吩咐人去找太医,一时间养心殿外兵荒马乱,宋煜辰抱起地上的费嫣然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放到了养心殿的龙榻上。 太医来得很快,是太医院一个姓仇的太医,身形干瘦,皮肤属于黄黑的类型。 仇太医迈进养心殿,第一时间就朝坐在一旁的宋煜辰行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煜辰掐着眉心,摆了摆手:“行了,不必拘泥礼节,赶紧去看看宁妃吧。” “微臣遵旨。” 仇太医这才起身背起药箱往龙榻的方向走,霜儿在一边心急不已道:“仇太医,您快帮我们娘娘看看吧!” “是、微臣这就给娘娘把脉。” 两人背对着宋煜辰交换了一个眼神,仇太医拿出丝帕与脉枕准备把脉。 半柱香后,宋煜辰终于不耐烦了:“如何?可是什么重病?朕看你把了好几次脉象。” 仇太医摸着嘴角的胡须,摇了摇头,撩袍跪在宋煜辰面前道:“臣把了好几次脉象不是因为娘娘得了重病,而是微臣把出的脉象显示娘娘身体很健康,只是阳虚阴弱,此次昏倒更是寻不着原因。” 第958章 巫蛊之术 仇太医摸着嘴角的胡须,摇了摇头,撩袍跪在宋煜辰面前道:“臣把了好几次脉象不是因为娘娘得了重病,而是微臣把出的脉象显示娘娘身体很健康,只是阳虚阴弱,此次昏倒更是寻不着原因。” “什么叫寻不着原因!朕养着你们太医院就是为了听你们寻不着原因的吗?”宋煜辰沉下脸,在龙案上重重一拍。 仇太医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匍匐在地:“皇上息怒!” “息怒?”宋煜辰道:“你们让朕如何息怒?这是你们太医院的无能!” 仇太医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余光瞥了一眼站在一侧的霜儿,结结巴巴道:“皇上!微臣怀疑宁妃娘娘的病是其他原因所致。” 宋煜辰黑眸紧紧锁着他:“哦?那你倒说说,是什么样的其他原因?” 仇太医看了一眼龙榻的方向,道:“阳虚阴弱就是所谓的被东西冲撞了。” 宋煜辰一时间并没反应过来:“什么被冲撞了?” 小顺子脸色变了又变,后来才凑近宋煜辰耳边跟他耳语了几句,宋煜辰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可怖,他抓起桌面上茶盏直接摔在地板上,瓷器立即四分五裂,茶水流了一地。 “荒谬!简直胡言乱语!怪力乱神!” 屋子里的所有人跪了一地,惊恐道:“皇上息怒——” 宋煜辰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攥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仇太医劝慰道:“还请皇上早下决断,如果找不出源头,娘娘的身体恐坚持不住。” 宋煜辰眼中戾气一闪而过,五指蜷缩成拳,砰的一声砸在桌面上。 小顺子心疼道:“哎唷我的皇上,您悠着点哎!” 下一瞬,宋煜辰手下的桌子顷刻间四分五裂,木屑纷飞,沾得他衣摆上到处都是。 宋煜辰腾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摆,居高临下的俯视仇太医冷冷道:“既然如此,就给朕查,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朕就摘了你的脑袋。” “微臣遵命。”仇太医感觉后背衣物已经被冷汗打湿完了,贴在肌肤上十分不舒服。 小顺子请示道:“皇上,不知道咱们的人要从哪里开始查?” “后宫。” 宋煜辰面无表情道。 小顺子脸色一变:“嗻。” 这一日,养心殿周围的氛围都显得格外焦灼,宫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身着金色轻甲的士兵成群结队往后宫的方向而去。 仇太医趁宋煜辰去龙榻边查看费嫣然情况的时候,飞快抬眼看向一旁的霜儿,霜儿朝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让他放心。 时清然乘坐的马车和张泽的马车在入城处分开了,慢悠悠往宫门处驶去。 她们走的宫道与养心殿那边不是同一条宫道,因此错过了。 回到坤宁宫,宫中洒扫的宫人纷纷伏地,自觉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时清然抬手道:“都免礼吧。” 弄儿望了一眼天:“娘娘,就要变天了,咱们回屋吧,添件衣服,您脸都白了。” 时清然心中兀自感叹了一下身体颔首道:“走吧。” 弄儿扶着她穿过回廊往寝殿走,进了屋子,弄儿从屏风上取下一件披风披在时清然肩上。 时清然垂眸看着弄儿在胸前的位置熟练的扎了一个很好看的结后,宫人来报:“娘娘,王太医来为您诊平安脉来了,今日他已经是第五次过来了。” “快请。” 时清然没想到王珂明明知道她的身体无力回天却仍然这么执着,宫人领命转身离开。 弄儿脸色变得怪异,朝时清然拂了拂身道:“那娘娘,奴婢先告退了。” 时清然拉住了她:“是为了躲王珂吧?” 弄儿耳尖发红,羞涩道::“娘娘!您怎么直接说出来了啊、” 时清然伸手点了点她鼻尖:“你现下出去铁定碰上,不如进屏风后面躲躲吧,而且...你当真不想见他?” 弄儿整张脸都红了:“奴婢....” 时清然笑了笑:“行了,本宫知道了,你去吧。” “谢娘娘。” 弄儿拂了拂身,转身往殿里走去。 王珂匆匆迈进门槛,刚好看见弄儿的背影,一时心急出声道:“弄儿姑娘请留步!” 弄儿整个人僵在原地,再迈不动一步。 时清然有些诧异,似乎也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王珂气息有些紊乱,显然是跑过来的。 “王太医,你这是.....”时清然打量着他 王珂放下了医药箱,然后朝她拱了拱手:“还请娘娘给微臣半柱香时间,事后微臣接受任何惩罚。” 说完,他没再管时清然是什么表情,而是朝弄儿的方向大步而去。 弄儿听到背后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既不敢回头,心中忐忑得不行,正打算硬着头皮直接跑了的时候,手腕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抓住了。 王珂气喘吁吁道:“弄儿姑娘,还请不要躲避在下!那次虽是意外,但在下既然轻薄了姑娘就甘愿对姑娘负责。” 弄儿身躯小弧度的发颤,她缓缓的转过身来,眼中含泪望着王珂。 “弄儿姑娘?”王珂被她的眼泪吓到了,一时间神情有些呆愣。 弄儿吸了吸鼻子,猛地扑进王珂怀中,两只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鼻尖嗅着衣物之上属于主人独特的味道,那是一种很好闻的味道夹杂着浓郁的药香。 时清然看着两人相拥的一幕,唇角软软翘起,心中有些感动。 一炷香后,王珂收起银针和脉枕道:“微臣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不知道娘娘想先听哪个?” 弄儿就站在他身边,闻言笑着看了他一眼,王珂也对她回了一个宠溺的笑。 时清然倒是觉得无所谓,于是道:“那就先说好消息吧。” 王珂道:“微臣这些日子查阅医药典籍,娘娘如今的状况尚有转圜之地。” 时清然微微一愣:“你说.....本宫还有救?” 弄儿此时也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了一些端倪,不可置信道:“王太医,我家娘娘她身子...怎么了?” 王珂转头看向她,摇了摇头。 弄儿双眸瞬间蒙上一层水雾,眼泪如同珍珠一般从眼眶中滚落,砸在地板上,不愧是水做的女人。 她难受得几乎说不出来话:“她......” 眼下,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时清然会这么着急为她求姻缘了。 第959章 生不如死 弄儿双眸瞬间蒙上一层水雾,眼泪如同珍珠一般从眼眶中滚落,砸在地板上,不愧是水做的女人。 她难受得几乎说不出来话:“她......” 眼下,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时清然会这么着急为她求姻缘了。 她看向时清然,哽咽道:“娘娘.......” 王珂抬手,有些心疼的用拇指指腹擦去了她脸颊上的泪痕。 时清然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看向王珂:“那么坏消息是什么?” 王珂道:“娘娘如今的身体损耗太多,要治愈需要一些很名贵的药材,这些药材微臣翻遍了御药房也还差几味。” 说完,时清然陷入了沉默。 王珂观察了下她的神情,赶紧补充道:“不过这差的几味药,民间那些常年出入各种深山采药的隐医应当会有。” 时清然手指轻轻叩着膝盖上的布料,道:“也就是说本宫死不了?” 弄儿不乐意了:“娘娘!这不是好事吗?您为什么这个表情啊?” 时清然面色冷淡的看向她:“弄儿。” 弄儿被她的表情吓住了,一时间满腹的话堵在喉咙里,弱弱应声道:“是。” 时清然道:“你觉得本宫现在活得比死了快乐吗?” 弄儿张了张唇,没说出话来。 以往娘娘都是秉承着皇后就要体贴懂事,大方得体,所有事情都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是头一次,时清然表现出了她内心真正的渴望。 时清然又道:“这样活着,本宫觉得生不如死,你明白吗?” 弄儿噗通一声跪在王珂身旁,面朝着坐在软塌上的时清然,泪流满面道:“可娘娘,您还有少爷老爷夫人啊。” 时清然吐出胸中郁结的一口浊气,好半晌才道:“可本宫乏了,本宫累了,本宫撑不住了。” 王珂始终保持着沉默 这一刻,他是很同情这位看似光鲜亮丽的皇后娘娘的。 时清然看向王珂:“王太医,你喜欢弄儿是吗?” 王珂:“......是。” 时清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那本宫就将她交给你了,你得负责护好她,另外,希望你能帮本宫一个忙。” 弄儿抓住了时清然的衣摆,迟疑发问:“娘娘...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时清然偏过头,不语。 王珂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弄儿,沉吟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微臣定会尽全力护好弄儿姑娘,至于帮忙,娘娘请说,只要微臣能做到,即便上刀山下火海亦不辜负娘娘期望。” 时清然满意的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打算细细交代给了王珂,最后问道:“如此,你可能做到?此事不会牵连到你们。” 王珂还在消化自己听到的,半晌没回过神来。 “娘娘当真要如此?” “当真。” 时清然半点没犹豫。 “本宫此次去护国寺上香,方丈的一席话让本宫幡然醒悟,如今本宫于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眷念了。” “......” 王珂默然,如果皇上知道他的一时心软让他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恐怕砍断自己给通行令的那只手的心都有了。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时清然抬头看向门外的方向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弄儿飞快抹掉眼泪,除了眼睛红红的以外看不出什么端倪,颦起柳眉,提高声音道:“纸鸢!纸鸢!外面干什么呢?吵着娘娘了!” 时清然挥了挥手,王珂收起医药箱站在了一旁,静观其变。 不一会儿,名唤纸鸢的丫鬟跌跌撞撞地小跑进来:“弄儿姐姐,前殿来了一群御林军,说是奉皇上的命令搜查后宫,下人们实在是拦不住啊....” 她说着,七八个御林军便顺着回廊过来,步履稳重,神情凝肃。 领头的男人皮肤黢黑,身高近七尺,人高马大,走过来仿佛罩上了一道阴影。 那男人领着身后几人在殿门口的位置单膝下跪,拱手道:“末将御林军副统领向裕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时清然上前一步,心中敏锐的发现有些不对劲,但是一时间又想不到哪里出了问题,于是只好抛诸脑后道:“向统领免礼。” 向裕这才起身,身后其他的御林军紧随其后。 弄儿十分不满道:“统领大人好大的威风,这里可是坤宁宫,不容通报便闯进来,恐怕不妥吧?” 向裕拱手:“此事事关重大,皇上有令,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弄儿冷哼一声:“事关重大?有什么事能大得过咱们娘娘?统领大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想告诉宫里所有人,咱们娘娘好欺负吗?” 向裕脸色一僵,一介武将,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时清然轻轻拍了拍弄儿的肩膀:“行了,退下。” 弄儿回头看了一眼时清然,赌气的嘟起嘴唇,不情不愿的退下。 向裕一见皇后上前来,立马垂首,连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时清然声线柔和:“向统领今日来想必是有要事,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向裕思索片刻,开口道:“事已至此,末将也不瞒着皇后娘娘了,宁妃娘娘今日在养心殿忽然昏迷不醒,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仇太医怀疑可能是被什么阴煞之物冲撞了,皇上派人正在搜查整个后宫。” 他此话一出,时清然和弄儿的脸色同时变了。 时清然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弄儿更是激动道:“向统领你说什么?宁妃娘娘昏迷不醒?皇上下令搜查后宫?连皇后娘娘这儿也要搜查?!” “正是。”向裕不知道她语气为何那么激动,毕竟要搜查后宫当然不能厚此薄彼,不然如何不惹人非议,于是他也一本正经的回答。 弄儿气不过,时清然苦笑一声道:“皇上也有他的苦衷,弄儿别胡闹。” “娘娘!”弄儿简直恨铁不成钢。 向裕朝时清然拱了拱手:“时辰不早了,还望皇后娘娘为属下们行个方便。” 时清然让开身子:“如此,诸位便搜吧。” 弄儿心中憋屈得厉害,不能对时清然发火,弄儿只好迁怒于这群御林军,站在一边指手画脚道:“你们都给我轻点,这房里任何一样物件摔了你们可赔不起!” 时清然无奈纵容着她。 半晌后,负责搜查四面八方的御林军回到向裕面前,恭敬道:“回禀统领,东面没有搜到可疑的物品。” 第960章 巫蛊娃娃 “回禀大人,西面也没搜到。” “回禀大人,没搜到。” 弄儿得意的叉起腰:“看吧!我早就说了,怎么可能搜得到....” “大人!有发现!” 她话没说完,前方传来一声呼唤,向裕目光沉沉看了她一眼,快步朝声源处走去,出声的人是负责搜床榻以及附近的御林军中的其中一个,此时他手里正拿着一个稻草娃娃。 匆匆跟过来的弄儿蓦地瞪大了眼睛,时清然脸色也惊变。 那个稻草娃娃的身上贴着一张符篆,符篆上面写着一个陌生的生辰八字,符篆上面还扎着几根针。 向裕接过娃娃细细查看了一下,皱着眉头道:“巫蛊之术!” 弄儿不经意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摇着头,嘴里喃喃着:“这....绝不可能!我们娘娘从未做过这种事。” 向裕看向自己的手下问道:“从哪里找到的?” 那御林军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虽然近来宫中传言皇上已经厌弃皇后了,但是当初皇上登基后对于皇后的宠爱和尊重却也是有目共睹的,此事若真是皇后做的,皇上龙颜大怒,谁也讨不了好。 他跪下道:“属下是在.....娘娘床榻的软枕下面找到的。” 向裕拧起眉:“兹事体大,去通知皇上。” 王珂趁其他人不注意,到了时清然身边:“娘娘心中可有想法?” 时清然道:“能有什么想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别人不了解时清然,当然会误以为她会对刚刚晋升宁妃的费嫣然产生敌意,从而使用巫蛊之术加害她,唯有作为时清然这么长一段时间的专属御医王珂知道,时清然自己都不想活了,谁升位份也好,谁当皇后也好,于她来说根本不重要。 此事绝不可能是她所为。 本来只要王珂作证将这事告知皇上,她的嫌弃就能洗掉,说不定皇上还会因为怜惜她对她多几分疼爱。 但是这事难就难在时清然不愿意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皇上,她甚至还密谋了那样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就在国宴当日当着诸国的使臣。 一炷香后,宋煜辰便风风火火过来了,脸色格外难看,身后跟着一群闻风而来的妃嫔。 时清然只与他对视了一刹那,便跪在了地上,双手交叠,额头贴在手背上道:“臣妾参见皇上。” “你......” 宋煜辰微微一怔,以往他来要么是委曲求全,要么是爱答不理,他许久没有看到时清然对他行这样大的礼了。 向裕上前来,呈上手中的稻草人:“皇上请看,这是在娘娘床榻之上搜到的。” 宋煜辰淡然接过,面色看似平静无波,眼底却浓墨翻涌。 身后一位嫔妃凑过来看了两眼,捂着唇惊讶开口:“这不是......宁妃姐姐的生辰八字吗?” 苏云婷冷笑一声:“这位妹妹跟宁妃姐姐关系很好吗?竟还知她生辰八字?” 那位才升上才人不久的妃子看了苏云婷一眼:“这....嫔妾也不过随口一说罢了,苏姐姐何必这么凶。” 她家不过一个五品京官,苏家比她爹官位高不说,苏云婷还比她进宫早,而且还有一个做太妃的姐姐,眼下费嫣然又没在这里,她当然不会傻到跟苏云婷当面硬碰硬。 苏云婷掷地有声道:“随口一说?皇上面前信口雌黄,污蔑皇后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妹妹可要当心了!” 那嫔妃不服的开口道:“苏姐姐,这证物是御林军亲自搜出来的,都交到皇上手里了,何谈污蔑?” 苏云婷冷冷看着她:“此事究竟如何,还尚未有定论,你怎么知道不是有心之人的陷害便急匆匆给皇后娘娘定了罪,这还不是污蔑?” 时清然感激的看向苏云婷,苏云婷朝她笑了笑。 “够了。”宋煜辰冷斥道。 原本还要说话的妃嫔只好不情不愿闭上了嘴。 宋煜辰看向时清然:“你身子不好,不要在地上久跪,起来吧。” “臣妾谢过皇上。” 弄儿赶紧上前两步,将时清然搀扶起来。 宋煜辰上前一步,目光里的光很复杂,伸出手:“皇后,你老实告诉朕,这东西是你的吗?” 时清然垂眸看着他掌纹清晰的手掌心中躺着的看起来邪性十足的稻草人娃娃,红色朱砂写的生辰八字就好像血一样猩红,看得时清然十分不适应。 “皇上认为这件事会是臣妾所为吗?” 宋煜辰拧起眉:“现在是朕在问你。” “臣妾刚从护国寺回到宫中不久,方才还是从向统领口中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若臣妾说不是臣妾干的,皇上会信吗?”时清然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讥讽。 宋煜辰捏紧了手中的稻草人娃娃,一字一句道:“去一趟护国寺,你去了一上午,在寺庙中你干了什么?一五一十告诉朕,朕就信你。” “皇上!”最先说话的妃嫔不满道。 宋煜辰微微侧头,余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闭嘴!朕让你说话了吗?” 妃嫔吓得瑟缩了一下,再也不敢开口了。 时清然面色一僵,宋煜辰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当初的上官默就是最好的例子,若说她今日跟张泽张大人孤男寡女同处孤寺一起用了一顿素斋,恐怕会牵连到张泽。 张泽此人虽然古板固执,人却是极好的,于国家来说也算是国之栋梁,决不能再因为自己毁掉别人上好的官途了。 只是她回来时忘记嘱咐那个暗卫了。 宋煜辰的耐心宣布告终:“时清然!你究竟隐瞒了什么?朕是不是对你太过宽容了?” 时清然猛然回神,垂下眼眸:“皇上既然已经疑心臣妾,即便臣妾一五一十告知,皇上还是不会相信不是吗?” 宋煜辰冷笑一声:“朕疑心你?你可真敢说啊!皇后!” 皇上龙颜大怒,一屋子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尽全力减少自己存在感,生怕这时候触了皇上的霉头。 后宫的妃嫔大多是后来进宫的,因此一直只是听闻当初皇上有多宠爱皇后,如今一看,有些人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费嫣然对于病恹恹的皇后还这么忌惮。 第961章 承欢 今日站在这里的若换成其他任意一个嫔妃,早已经被打入了冷宫,说不定连小命都难保。 宋煜辰一声怒吼:“都给朕滚出去!” “奴婢/才告退。” 苏云婷有些担忧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时清然,她好像并不关心接下来的遭遇,也并没有看她,苏云婷只好拂身:“嫔妾等告退。” 一会儿工夫,屋子里就已经空了,只剩下时清然和脸色有些恐怖的宋煜辰。 宋煜辰上前两步,伸出手:“皇后,你究竟在想什么?嗯?告诉朕?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是朕晋升了宁妃?还是朕冷落了你?不要像个哑巴一样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时清然感受到下巴的轻微疼痛,被迫抬起了头,与宋煜辰对视,依旧一言不发。 宋煜辰眼睛都气红了,端详着时清然这张芙蓉一般的面容片刻,蓦地吻了上去。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怜惜,大力吮吸啃咬,几乎要把时清然的唇瓣弄出血。 “唔。”时清然被迫承受着他的吻,双手抵着他的胸膛,眉头皱得紧紧的。 本以为宋煜辰发泄完火气就会放开她,却没想到下一秒她感觉自己被打横抱起,宋煜辰大步走向床榻的方向,那个巫蛊娃娃孤零零的躺在地板上。 时清然挣扎道:“皇上,您要干什么?” 宋煜辰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闻言反问道:“你说朕想要干什么?你不就是怪朕经常留宿宁妃宫中吗?何须如此?若不是朕每次来你都不给朕好脸色,朕又为何不来?” 时清然心如刀割的道:“皇上就是这般看臣妾的吗?” 宋煜辰控制了力道将她扔在床榻,欺身上来,只听‘哧啦’一声,时清然身上的衣物在他手下没撑过三秒就成了碎片,他喘着粗气问道:“不然呢?” 时清然用尽全力拒绝着,但是她的力气对比宋煜辰不过蚍蜉撼树。 弄儿凑在门边,隐约听到门扉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像是很痛苦,未经人事的她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求助的看向王珂。 王珂走上前来,附耳听了会儿,诡异的沉默了一下道:“没什么事。” 毕竟是在坤宁宫,皇上还在里面,其他人自然不敢胆大包天到也凑上去听。 这一次的缠绵,是这么多年以来,宋煜辰最粗暴的一次。 结束以后,宋煜辰捡起床榻前的衣物缓缓往身上穿,一边穿一边道:“这事朕自会想办法调查清楚,这段时间你就在坤宁宫好好反省吧。” 时清然躺在床上,大红色的被褥盖过胸口和大腿,露出光滑骨感的肩颈和两条纤细的长腿,雪白的肌肤上青紫的痕迹格外明显。 宋煜辰穿好衣服以后便朝外走去,顺道也没忘记地板上的稻草人娃娃。 门口聚集的人一看他出来在整理衣服,哪里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些人气得鼻子都歪了,苏云婷的笑意也是微微一滞,复才跟着其他人行礼。 宋煜辰没打算逗留:“都散了吧,这事朕会查清楚,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皇后都需要在坤宁宫内反省,不得踏出一步。” 众人一阵唏嘘,但也只好散了。 巫蛊之术是被明令禁止的禁术,阴毒如斯,如今皇后涉嫌用巫蛊之术害后宫的嫔妃,竟然都只是被罚禁足。 苏云婷打算去御花园逛逛,行至半路,芬儿道:“小主今日为何要替皇后说话?那娃娃就是在她寝宫发现的,即便不是她做的,她也难逃罪责。” “那芬儿你看皇上的态度,像是追究罪责的样子吗?”苏云婷苦笑。 “可众目睽睽之下.....”芬儿道。 苏云婷望着前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道:“众目睽睽之下又如何?前朝文武百官有一半都上过废后的折子,最后不仍然被皇上压下来了?他是一国之君,只要他想压,随便找个替死鬼便可以将皇后从这件事里摘得干干净净。” “那小主的意思是?”芬儿问。 苏云婷浅浅一笑:“我能有什么意思,希望早日找出真凶吧,皇后倒了对你我也并没有什么好处,费嫣然若是坐上后位,第一个铲除皇后的附庸,接下来便是咱们,安能独善其身?” 芬儿直觉她后面还有话:“所以?” “所以既然不能独善其身,就帮帮皇后也无妨,此时跟宁妃一定脱不了干系。” 芬儿虽然觉得自家小主不该摊这趟浑水,但是皇上对皇后的态度又琢磨不透,正如苏云婷所说,皇后倒了她们也没几天好日子了。 她道:“那咱们要怎么做?” 苏云婷微微一笑,眼中带着几分兴味,自从她学会养精蓄锐以后,心思要比以前深了许多。 “皇后今日心血来潮去护国寺上香,然后便出了这事,未免也太巧了,而且更有趣的是费嫣然正好在养心殿陷入昏迷,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合得就像是有人精心谋划的一样。” 芬儿也觉得有道理:“那小主的意思是?” “那巫蛊娃娃既然是在皇后枕头下发现的,那么放这个娃娃的人一定是坤宁宫里的人。” 芬儿道:“难道是新调去坤宁宫的宫女?” 苏云婷却摇头:“一定不是新调去的,一旦事情东窗事发,皇上要查这件事第一个就会查最新一批调到坤宁宫里的宫人,所有人都想得到的东西,那个人不可能想不到,既然这样,那我们便反其道而行之。” 说完苏云婷调转方向,芬儿疑惑道:“小主,咱们去哪儿啊?这里不是回锦苑的方向啊?” 苏云婷答:“去内务府。” “去内务府做什么啊?” “查坤宁宫所有宫人在调去坤宁宫都在什么地方待过,除去最新调去的那一批,那一批自有人会帮我们查。” 苏云婷虽然位份低微,不过是个才人,但挡不住人有一个当太妃的姐姐,连皇上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太妃,他们这些下人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很快便拿到了宫人记录簿子,密密麻麻的名字看得人一个头几个大,苏云婷也不觉得辛苦,仔仔细细一页页的翻找。 第962章 宫女蝶汐 只是宫中宫人众多,哪里是一本簿子记得完的,因此看到天黑,苏云婷也没找到可疑的人。 费嫣然被送回了翠微宫没多久就醒过来了。 她睡了一天,慵懒的打了个哈欠道:“现在如何了?” 霜儿将白天在坤宁宫发生的事全数告知她以后,费嫣然气得捏烂了床榻上的软枕,雪白柔软的羽毛漫天飞舞。 过了一会儿,费嫣然忽然问道:“差人去打听了吗?皇上今晚留宿何处?” 霜儿摇头:“皇上今晚并没有翻任何人的牌子,就在养心殿,想来是在因为巫蛊一事头疼呢,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皇上想要包庇皇后那是不可能的。” 费嫣然神情凝重:“此事你当真已经安排好了?” 霜儿保证道:“娘娘放心吧,天衣无缝,就算查出来了,倒霉的也不会是娘娘您。” 费嫣然冷哼一声:“算你有点本事。” 时间一晃几天过去了,苏云婷经过几天锲而不舍的翻找,终于找到了一个可疑的人,那是一个叫蝶汐的宫女,现在在坤宁宫当值。 芬儿放下手中正在翻找的一本簿子,疑问道:“这个蝶汐为何可疑?” 苏云婷道:“这个蝶汐自入宫便被分到慈云宫三个月,然后辗转到了其他妃嫔宫里,但是都没有超过一个月,后来就被送进坤宁宫,如今也有两年了,蛰伏得可真够长啊,难怪皇后半点也没有察觉。” 芬儿道:“小主如何确定不是巧合?” 苏云婷讥讽一笑:“巧合?辗转过这么多地方都没有超过一个月的,到了坤宁宫便不动了,完全就像是被人刻意送进去的,皇后不是傻子,她在宫里的时候外人怎么好下手?那日不正好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吗?费嫣然本人则前往养心殿侍奉皇上,以洗清自己的嫌疑,然后作为引线引出巫蛊之事,利用皇上做她的后盾,这可真是算无遗策啊。” “确实精妙。”连芬儿都不得不承认。 苏云婷合上手里的簿子:“行了,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咱们走吧。” 出了内务府,芬儿扶着苏云婷走在宽阔的宫道之上,问道: “小主,那接下来咱们又要做什么?” 苏云婷思索片刻,道:“先去附近问问吧,有没有在当日看到过蝶汐的人,如果有就问对方看到蝶汐的时候她在干什么,若是没有就只有去探望皇后娘娘,借此询问坤宁宫内服侍的其他宫人有没有看到蝶汐在上午出入皇后寝宫左右,如果有,找到蝶汐这事就能真相大白。” 苏云婷的脚步忽然停住了,目光停在前方一瞬不瞬。 费宗仪也没想到能在这边撞见苏云婷,他比苏云婷更早一点看到对方,所以并没错过方才苏云婷脸上神色,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的神色,十分耀眼。 两人擦肩而过之际,停了下来。 苏云婷有礼行礼:“小费大人。” 费宗仪拱手:“苏姑娘,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我也没想到,这不是后宫的方向?不知道小费大人这是去哪里?”近看费宗仪这张英俊的面庞,苏云婷有些腼腆。 费宗仪有礼道:“下官是去坤宁宫见皇后娘娘商议宫宴之事。” 苏云婷看了一眼浓墨一样的天空,近来秋雨连绵,一言不合就下雨,她道:“那小费大人可要抓紧时间,看这天色就要下雨了。” 费宗仪微微一笑:“多谢苏姑娘提醒。” 苏云婷回了一礼:“这深宫人多眼杂,便不多说了,若是小费大人今日又迷路了,欢迎在上次的时间到御花园找我。” 说完,苏云婷朝他眨了眨眼睛,然后拉上芬儿头也不回的走了。 费宗仪愣怔片刻后,笑了。 “小主,您分明并没日日前往御花园,为何要让小费大人去御花园找你?” 苏云婷无所谓道:“我总不能告诉他我今夜专门在御花园等他吧?” “小主你....不会对这位费大人有什么想法吧?他可是费嫣然的二哥,您可是皇上的女人。” 苏云婷不满:“他是他,费嫣然是费嫣然,为何要混为一谈?况且便是真的喜欢他又如何?呵皇上的女人,皇上有这么多女人,在乎过我这么一个吗?” 芬儿皱起眉:“小主,您可要想好了,这可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被发现了可是要杀头的!” 苏云婷摆了摆手:“行了,本小主知道了,人家小费大人还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你也不必如此认真。” 芬儿心道,但愿这位小费大人不是重视皮囊的肤浅之人,否则情况危矣。 费宗仪在苏云婷说出那句话开始就知道这是一种变相的邀约,他很清楚这两条路对应的选择是什么。 于是在离开皇后坤宁宫的时候,他有过摇摆不定,可最后还是鬼使神差的往御花园的方向去了。 苏云婷果然如她所言就站在那一晚的地方等他,眼睛里仿佛映进了漫天星辰,褶褶生辉。 她笑着道:“宗仪,你来了。” 费宗仪没想到她会直接叫自己的名字,脚步短暂的顿住,继而恢复如常,点头道:“嗯,我来了。” 待他走近,苏云婷拉起他的手:“跟我走。” 费宗仪不语,跟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而去,一炷香后,来到了挂着锦苑匾额的小院。 院中清幽雅致,苏云婷成功避过所有宫人,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并未点灯,仅有月光透过窗棂撒落进来,勉强能看清对方的脸。 苏云婷轻轻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嘴唇贴在他耳侧仿佛耳鬓厮磨道:“凭小费大人的聪明才智,你应该很清楚我叫你来是什么意思,既然你来了,那我可以认为你是愿意的吧?” 费宗仪沉默片刻,似乎在挣扎什么,随着苏云婷的吻从他的耳根缓缓游离到喉结、嘴唇、鼻尖与眼皮。 苏云婷舔着他的嘴唇,柔声发问:“那日御花园,宁妃欺辱皇后,我听闻当日小费大人跟皇上在一块儿曾在御花园周围出现过?” “嗯。” 费宗仪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苏云婷心中自嘲,难怪没过多久后宫所有宫妃便收到了皇上分发下来的任务,有的是抄写书册,有的是练习琴棋书画,唯独坤宁宫没有。 原来....皇上根本就是在为皇后出头。 费宗仪察觉了她的分心,将手缓慢的放在了苏云婷的腰上,眸色逐渐加深,心底属于男人的欲望在疯狂叫嚣。 另一只手抬起捧住苏云婷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了上去。 这一夜风雨交加,宋煜辰留在了养心殿,皇后被禁足坤宁宫。 唯有锦苑这一方小天地红烛帐暖,两人通宵颠.鸾倒凤共赴巫山云雨。 第963章 冲撞 翌日清晨,芬儿走进屋子,打开了侧面的窗户,苏云婷惊醒,身边已经没有那个人存在了,就好像昨夜的所有温存只是她的一场春梦。 她用手试探了一下被褥温度,连余温都不曾有了,显然走了一段时间了。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苏云婷拢了拢长发,懒洋洋发问,身体还有些酸痛。 “大概卯时初。”芬儿一边用一根五颜六色的棍子拨弄着香炉里的残余:“小主,何必呢?此事若被皇上知晓,您与小费大人......” 苏云婷掀开锦被,被褥上面还残留着某些可疑痕迹,她唇角浮现一丝笑意道:“将被褥都撤下去销毁了,连灰都不要留下。” 芬儿道:“是。” 苏云婷套上鞋子,走了下来,凑在铜镜前用手指梳理着背后的青丝。 芬儿换上了新的线香,走过来打算将被褥换下来,不经意瞥见苏云婷脖颈处的红痕,惊叫道:“怎么脖子上留下痕迹了!小主!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啊!” 苏云婷动作一滞,微微抬起下颔,目光落在铜镜中雪白的脖颈之上:“嚷什么?你担心什么?皇后如今正被禁闭,皇上心疼还来不及,还会有兴致来临幸后妃?” “可....” “什么都不必说了,事我已经做了,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给本小主梳妆吧,穿件领高的便是了,一会儿咱们去看看皇后。” 芬儿只能咽下想说的话,垂首道:“喏。” 半个时辰后,坤宁宫到访了一位客人。 弄儿奉上茶水:“苏小主稍坐片刻,娘娘这会儿刚起,还在梳洗,稍后便出来。” 苏云婷接过茶盏,很好说话道:“不急,让皇后娘娘慢慢来。” 弄儿退下,偌大花厅只剩下苏云婷以及侍奉在她身后的芬儿,另外厅殿内还有几个打扫的宫女。 片刻过后,一个宫女端着水盆从苏云婷背后路过,不小心撞到了芬儿,铜盆掉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盆子里的水洒了芬儿一身,还不幸波及到了苏云婷。 秋季天有些寒,冷水泼在衣裙上贴着肌肤,丝丝凉意顺着皮肤往骨头缝里渗。 苏云婷受惊,腾地起身:“发生什么事了?” 芬儿拧着眉头,将外袍脱下来裹在苏云婷身上,怒瞪那宫女:“你没长眼睛吗?” 那宫女立马匍匐在地:“小主恕罪!奴婢一时走神,绝对不是故意的!” 芬儿却不买账:“你叫什么名字!笨手笨脚的,把我家小主衣服都打湿了,若是受了寒,你拿什么来赔?” 宫女快要哭出来,不停磕着头,语带哭腔道:“奴婢、奴婢蝶汐,求小主高抬贵手放奴婢一马吧!” 她此言一出,苏云婷和芬儿均是一愣,两人对视一眼。 苏云婷当下心中便有了主意,斥道:“大胆奴婢!” “奴婢该死,求小主息怒!” 蝶汐双手撑着地板,裙摆也已经被地面上的水打湿完了,黏在身上半点形象也无,狼狈至极。 恰在此时,厅殿门口的光影暗了一下,时清然被弄儿搀扶着出现在门口,遮住了一部分光线。 她看了一眼花厅里的一片狼藉,有些诧异:“这是怎么了?” 蝶汐立马调转方向哀求:“求皇后娘娘饶命!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苏云婷也转向时清然的方向,微微拂身道:“云婷参见皇后娘娘。” 时清然清浅一笑:“起来吧,都是自家姐妹,何况此处又没有外人,无需拘泥这些虚礼。” 苏云婷看着她的身形,眉宇间浮上几丝忧虑道:“不过几日不见,娘娘似乎又清减了些?可是胃口不好?” 时清然倒是很平静:“本宫身子不好,一直未曾停药,许是太虚了吧,倒是妹妹,现在本宫涉嫌戕害嫔妃被禁足坤宁宫,其余的人唯恐跟本宫扯上关系被牵连,你怎么还亲自来探望?” 苏云婷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嫔妾当初被禁足的时候,不也是娘娘不计前嫌伸出了援手吗?来而不往非礼也,况且娘娘不必忧虑,清者自清,若是您真心要害宁妃,就凭皇上对您的信任,有一百种更简单的方式,何必选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巫术,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一直落在地上的蝶汐身上,肉眼可见随着她的话,蝶汐的身躯颤抖得不行。 时清然注意到了这点不寻常,不由的也朝地上的宫女看去:“这是怎么了?衣服怎么湿了?” 蝶汐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磕磕巴巴道:“是、是奴婢笨手笨脚冲撞了贵人,打湿了贵人的衣裳。” 弄儿皱起眉,训斥道:“怎么这般不小心!” 时清然看向苏云婷:“宫女胆小,妹妹便别吓她了,若不嫌弃的话,本宫有许多从前做了的衣裳,颜色艳丽本宫不喜明艳便一直未曾穿过,妹妹生得标致动人,倒是很适合你。” 苏云婷由衷道:“娘娘说的哪里话,妹妹怎敢嫌弃娘娘的东西。” 时清然微笑道:“那便随本宫去寝殿换上如何?” 苏云婷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等等,娘娘,在换衣裳之前,有些账还是算清楚的好,免得过后人溜了,皇宫这么大,届时本小主上哪里去找?” 弄儿满头问号:“??” 时清然直觉她话中有话,于是道:“不知道妹妹要找谁算账?是何帐?” 苏云婷指着地上的宫女道:“就是她,蝶汐。” 名唤蝶汐的宫女浑身一抖,心中闪过不详的预感,连声哀求道:“求小主息怒!奴婢笨手笨脚,绝不是故意冲撞小主的啊!” 时清然心生不忍,开口劝解道:“她既然是无心的,便饶过她吧。” 苏云婷摇了摇头,苦口婆心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但却是要提防被小人表象蒙蔽啊,俗话说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时清然不解:“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苏云婷居高临下俯视着蝶汐,一字一句道:“你,抬起头来。” 宫女颤颤巍巍抬起挂满泪痕的脸,姿容素净,也还算看得过去,此时正咬着下唇,一脸单纯无辜。 苏云婷冷冷一笑:“冲撞本小主你固然是无心的,那么往皇后娘娘床榻之上放巫蛊娃娃也是无心的吗?” 弄儿失声道:“什么!” 蝶汐脸上由惊恐肉眼可见的变成惊慌,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她与巫蛊娃娃之事绝对脱不了干系。 时清然脸上的笑意也在转瞬间消失了,她抓住苏云婷的胳膊,不可置信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云婷握住她的手:“娘娘别急,还请娘娘下令将整个坤宁宫封闭起来,嫔妾不确保坤宁宫内只有这一个细作,届时若消息走漏出去让背后之人有了防备就无法一击即中了。” 事关时清然,弄儿半点不含糊,立马应道:“奴婢这就去。” 第964章 暧昧痕迹 苏云婷看向蝶汐道:“因为你本小主可跑了好几天的内务府,你家主子自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内务府将宫内人员所有的变动都记录在册,你说巧不巧?你自被内务府分配出来便被安排在了慈云宫三个月,后来因触怒了宁妃被遣出宫,再后来你又辗转去了钟粹宫临安居,但偏偏这两个地方你都没有待过超过一月,然后被以同样的理由再次遣回了内务府,最后便被安排在了皇后的坤宁宫,你一待便是两年。” 蝶汐气息有些不稳,强行压住心底的惊慌说:“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奴婢不忍心惹娘娘生气这有什么问题吗?” 苏云婷勾唇一笑:“没问题,娘娘确实待你们不薄啊,可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勾结她人陷害宅心仁厚的皇后娘娘呢?” 蝶汐一时语塞,仍死不承认,看向皇后哭着道:“皇后娘娘,奴婢没有...” 时清然虽心中有些不忍,但事关重大,还是强迫自己没开口。 苏云婷对她的装可怜嗤之以鼻道:“据本小主的了解,宁妃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你若真的触怒了她还能有命在?我看你家中尚有一对父母尚在......” 蝶汐瞬间懂了她的意思,脸色猛地一变,脑门重重磕在地砖上:“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求小主放过奴婢的家人!奴婢父母都是无辜的!” 时清然撇起眉,有些不赞同苏云婷拿其父母安危威胁,苏云婷凑近她耳畔耳语道:“放心吧皇后娘娘,我不会动她父母的,只是想要她老实交代罢了。” 时清然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苏云婷道:“那你说,从头到尾老实交代,若有一个字不实,后果你想知道吗?” 蝶汐哽咽道:“巫蛊娃娃确实是奴婢奉宁妃娘娘身边的大丫鬟霜儿授意放的!目的就是趁皇后娘娘不在宫中陷害娘娘!” 苏云婷道:“巫蛊娃娃哪里来的?” “奴婢不清楚,是霜儿给奴婢的。” “什么时候给你的?” “就在事发那天不久前,霜儿差人将奴婢叫到一个隐秘处给奴婢的。” 苏云婷都不得不佩服一下宁妃的谨慎了。 “差谁来叫的你?可有谁能作证?” 蝶汐回想了一下:“那日奴婢是在打扫途中被叫走,其余几个一块儿打扫的姐妹都可以作证,至于是谁将奴婢叫走的,似乎是内务府当值的小太监,只因以前在内务府时打过照面,否则奴婢也不会随意跟人出去。” 苏云婷颦眉,似乎牵扯的人越来越多了,这个宁妃究竟在宫中布了多少眼线,她道:“那个小太监叫什么名字?” “名字....奴婢不知道。” 时清然忽然出声:“若是带你去认,你可能认出他来?” 蝶汐点头:“回娘娘的话,认脸的奴婢可以!” 一切问过以后,时清然嘱咐人将蝶汐关进了柴房,然后领着苏云婷前去寝殿换衣裳。 时清然从衣柜里找了几件颜色略显明艳,布料是上好的缎子,摊在榻上道:“妹妹喜欢哪一件?” 苏云婷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道:“娘娘可有领子比较高的衣服?” 时清然楞了一下,目光落到她身上这件衣服之上,随即笑了:“原来妹妹喜欢襟高的衣裳,有的,你等本宫给你找找。” 随即,时清然又从柜子里找了几件高襟的衣裙,这时候苏云婷已经背着她在脱她身上的衣裳了,衣物掉落,露出一片雪白的肩背以及少量熟悉的青紫痕迹。 时清然脚步一顿,瞳孔蓦地收缩。 这样的痕迹宋煜辰前几日才留在她身上过,但是这几日皇上根本没有翻后妃牌子。 苏云婷听到脚步声,微微侧头:“娘娘,怎么了?” 时清然恢复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将衣物递给她:“没什么,本宫高襟的衣物并不多,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本宫便把所有的都给你拿来了,你自行挑选。” 苏云婷道:“多谢娘娘。” 时清然牵了牵唇角:“无妨,那本宫先出去了。” “行。” 时清然转身游魂一样的出去了。 弄儿就等在外面,一看到时清然就很开心的扑上来抓住她的手臂道:“太好了娘娘!这下皇上就知道错怪您了!” “嗯。”时清然心不在焉。 弄儿疑惑道:“您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啊?还在生皇上的气吗?要奴婢说,皇上许是太想您了才会做出这种不顾您意愿的事。” 时清然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俊不禁道:“你啊,皇上是本宫的丈夫,他要了本宫身子,本宫有什么资格生气?” 弄儿这下摸不着头脑了:“那娘娘是在为什么生气?” “没有生气,本宫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事情?” 时清然不打算将这事告诉任何人,兹事体大,一旦被有心之人听见,苏云婷小命堪忧,甚至有可能牵连到整个苏家。 这对皇家来说,也是奇耻大辱,这件事一定要瞒住所有人,未免令皇家蒙羞。 她转移话题道:“无事,之前吩咐你的事,你可去问了?” 弄儿点点头道:“奴婢去问过了,那日与蝶汐一起当值的几位宫女确实看到她被一个小太监叫走,都可以作证!而且奴婢还打听到一事!” 时清然道:“什么事?” 弄儿故作神秘一笑道:“奴婢还在一个宫女口中了解到事发当日,那个宫女看到蝶汐在娘娘寝宫外鬼鬼祟祟的,这下子她跑不了了。” 苏云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这可太好了。” 时清然和弄儿被吓了一跳,两人同时转身看去,苏云婷最后挑选的是一件桃红色的高襟衣裳,穿上以后显得她脸蛋白里透红,肤白胜雪,好看极了。 弄儿不由得感叹道:“苏小主,您穿这身衣裳可太好看了!” 苏云婷微微一笑;“还是弄儿这小丫头嘴甜!不像我家芬儿。” 此时刚刚来到门前的芬儿:“......”小主,我都听见了。 苏云婷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道:“费嫣然可真是够歹毒,但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下有蝶汐做指正,她定难逃罪责。” 第965章 杀人灭口 时清然没忘记提醒她:“此事由你出面并不妥,费嫣然心思歹毒,不如本宫差人把蝶汐送到皇上面前,事实究竟如何相信皇上必定会有定夺。” 苏云婷当然知道皇后是在保护她,反正不管时清然怎么做,费嫣然也不会放过她,相较之下,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所以她当然也没拒绝,她位份低微,宁妃想要报复简直不要太简单。 “也好。” 这天夜里,坤宁宫送到养心殿一个宫女。 一炷香后,龙颜大怒,涉事嫔妃以及吃瓜群众连夜赶到了养心殿,周围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宋煜辰穿着一件明黄色的中衣,松松垮垮披了件袍子,余怒未消。 皇后和费嫣然陆续到了。 时清然先到,宋煜辰看了她一眼,眼底快速划过一抹什么,继而吩咐道:“赐座。” 费嫣然与霜儿对视一眼,难免有些忐忑,直到看到霜儿笃定的眼神才缓缓放下心来。 她上前一步,故作虚弱道:“臣妾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宋煜辰没什么表情:“起来吧。” 他没有再说赐座,除了皇后以外其他的妃嫔全都只有站着的待遇,很快,屋子里便站满了人。 宋煜辰手撑下颔,显然心情不是很好道:“朕再问最后一次,这个巫蛊娃娃究竟是谁的?若此时不站出来,事后朕查出来,不管是谁一律严惩!” 他此言一出,妃嫔们俱是一缩,人群中隐约有窃窃私语 “这巫蛊娃娃不是从皇后寝宫搜出来的吗?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另有隐情?” “这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了呀。” 宋煜辰的黑眸颇带威严扫过周围的人,果然不出所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好。”宋煜辰冷笑一声,吩咐道:“将人带上来。” 一个衣衫脏污的宫女被两个侍卫押上来,时清然与站在下面的苏云婷对视一眼,时清然面无表情仿佛什么也不知道。 费嫣然脸色一白,霜儿微微勾起了唇,仿佛有后招。 宋煜辰对殿下跪着的宫女道:“把你方才跟朕交代的再当着众人的面说一遍。” 人群中窃窃私语愈发激烈 “这是谁啊?宫女?难道与那巫蛊娃娃有关?” “不知道,静观其变吧。” 那宫女匍匐在地,说话尾音都在颤:“奴婢蝶、蝶汐,奉安小主的命令将巫蛊娃娃放在皇后娘娘寝殿中....陷害皇后娘娘!奴婢罪该万死!” 她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特别是安才人。 宋煜辰的眼神随之而至,安才人脸都青了,站在她周围的嫔妃立马作鸟兽散,惊疑不定看着她,千夫所指莫过如此。 她环视一圈,周围所有人的眼中都带着怀疑,安才人心中一急,猛地上前一步,一巴掌掌楛在蝶汐的脸上:“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贱婢!本小主知你是记恨当初被分到临安居待你不好,可你也不能如此胡言乱语!陷害皇后!这是何等的重罪!” 宋煜辰皱起眉:“放肆!成何体统!” 安才人一时气愤,将宋煜辰的喝止视若未闻,只全力殴打着眼前的宫女,气红了眼。 场面一时间乱得不行,时清然有些受惊,宋煜辰捕捉到她眼中的惊慌,下意识伸手护在她面前,提高音量道:“来人,将安才人给朕拉开!” 两个侍卫轻轻松松便将盛怒中的安才人拉开,押在了一边,安才人奋力挣脱身后的桎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皇上!这是污蔑啊!天大的污蔑啊!嫔妾...嫔妾根本不认识这个丫头!即便给嫔妾一万个胆子,嫔妾也不敢陷害皇后娘娘啊!” 蝶汐此时抬起被抓得鲜血淋漓的脸,十分笃定道:“启禀皇上,就是她指使奴婢的,奴婢绝不敢撒谎!若皇上不信,可以查内务府宫人档案,两年前奴婢就是从临安居出来才被分派到皇后娘娘的坤宁宫!” 宋煜辰二话不说:“查。” 时清然看向苏云婷,后者用唇语道:“先静观其变,这宫女忽然反水,必有古怪。” 皇上有命,内务府的宫人效率高得出奇,苏云婷两人翻了好几天才找到的东西,一炷香的功夫便找到了,并且送到了养心殿。 宋煜辰翻了一下册子,一目十行的看过了蝶汐的生平,随即甩手扔在一旁桌面上:“前后矛盾!安才人,朕记得你方才还说你知这丫头是当初被分到临安居待她不好,如今却又反口说不识得这丫头,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可是欺君之罪!” 他的声音不怒自威,安才人吓破了胆,疯狂的磕着头道:“皇上!嫔妾...嫔妾是有意隐瞒以前见过这丫头的事!那是因为嫔妾担心这丫头说出嫔妾以前是如何惩罚她的影响了嫔妾在您心中的印象!可嫔妾真的没有做用巫蛊娃娃陷害皇后的事情啊!” 宋煜辰面无表情:“哦?是吗?” 他看向蝶汐:“既然你指证安才人,那么朕也不可能凭你一面之词便治罪,口说无凭,你可还有什么证据?你说你当日被叫走,可有人作证?又是被谁叫走?” 蝶汐面色颓然,仿佛已经丧失了求生意志道:“启禀皇上,当日与奴婢一起当值的宫女都可为奴婢作证,叫走奴婢的是内务府的一个小太监。” “哪个小太监?名字?” “奴婢不知道。” 宋煜辰道:“可有何特征?内务府总管就在这里,你大可对他描述。” 蝶汐细细思索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奴婢想起来了,那小太监很瘦,眉毛上有一颗肉痣。” 宋煜辰的眼眸看过去,内务府总管抖得跟筛子一样,但是索性这个人他真的有印象,于是抹了一把汗道:“回皇上,这小太监是新到内务府来的,叫小算子。” 宋煜辰一声令下:“那就立刻把这个小算子带来。” “嗻。” 前去抓人的人去得也快,回来得也快,但却是空手而归。 领头的侍卫跪在殿前道:“启禀皇上,属下到的时候,那个小太监已经先一步被人杀人灭口了,尸体刚从井里捞起来。” 宋煜辰脸色非常难看:“什么!” 第966章 香囊 到了现在,时清然还看不懂的话就太奇怪了,费嫣然显然有备而来。 她和苏云婷都明白,光凭目前的证据这件事恐怕是拉不倒她了。 蝶汐听到这个结果,恐惧的同时却仿佛松了一口气,她又开口道:“奴婢还有一个证据可以证明这件事。” 宋煜辰看向她。 蝶汐此时却仿佛看透了生死一般,她头一次敢抬头直视宋煜辰俊美如阿波罗的面庞和深潭一般的黑眸。 “巫蛊娃娃身上贴的符篆是安才人亲手贴上去的,皇上大可搜查临安居,必定能找到。” 宋煜辰半信半疑看向神色惊惶的安才人道:“你有什么说的?” 安才人疯狂摇头:“不可能!我宫里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蝶汐斩钉截铁道:“有!皇上!她在撒谎!” “那就去搜查!”宋煜辰掐了掐眉心,深更半夜,宫人点着宫灯引着一群贵人往临安居的方向走。 宋煜辰跟时清然站在最前面,其他人都只能站在后面,屋子里是一群宫人正在到处翻找,半个时辰过后仍然无果。 安才人神色癫狂,大笑起来:“本小主说过了!没有!” 时清然微微瞥起眉:“她这是...?” 小顺子一直伺候在旁,闻言应声道:“回皇后娘娘,约莫是疯了,嗐,左右不过一个罪人罢了。” 时清然叹了一口气,安才人虽依附于费嫣然,却也没干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如今就这样被当成替罪羊推出去了,实在是令人唏嘘。 负责搜查的侍卫来报宋煜辰:“皇上,没搜到其他疑似符篆的东西。” 这时候费嫣然身边的大丫鬟霜儿走上前,指着床榻上软枕下露出一条系带道:“咦,那是什么?” 宋煜辰顺着她指的方位看去:“将那东西拿出来。” 有人应声而去,抽出枕下的事物,那是一个香囊,宫人将其打开来,脸色惊变,继而道:“皇上,找到了。” 原来另一张符篆就藏在香囊里,宋煜辰抽出来,明黄色的空白符纸,就算是祈福也没有人会买一张空白符纸回来,除非另有他用。 “原来这东西就在她枕下的香囊里,这安才人可真是心思深沉啊,正常人都不会想到打开香囊。” “啧啧。” “居然跟这样的女人同处后宫,咱们也真是命大了。” 时清然看向陷入自我世界的安才人,最后的证据已经出现,即便她此刻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 而且这件事结果也已经不重要了,时清然成功洗清了嫌疑,费嫣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暴露自己,这一环一环都是她安排好的。 成了皆大欢喜,即便东窗事发也自有人替她去死,多么天衣无缝的计划。 想到宋煜辰竟然日日与这样歹毒的女人同榻而眠,时清然一时感觉有些作呕,她伸手捂住唇,宋煜辰就站在她旁边,自然第一时间便察觉了。 当下就想伸手去扶她,时清然眼中闪过一瞬惊恐,‘啪’的一声打开他的手。 那一声脆响在当下的环境里格外的明显,围观群众呆若木鸡,宋煜辰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然然你....?” 时清然眼中蒙上水雾,慌张道:“对、对不起。” 说完,她便推开众人跑了出去了,夜风兜头而来头脑才清醒了些,迎面撞上一具温热的身躯,那人穿着宽大的官服,下意识伸臂揽住了她。 “没事吧?”张泽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 时清然蓦地抬起头,下一秒退出他的怀抱,转头对着另一边的花圃开始干呕。 张泽:“......”我长得有这么倒胃口? 但他还是上前一步替时清然拍着背,语气无奈道:“即便娘娘再怎么不喜下官,也不必如此。” 好半天,时清然才缓过来,她站直了身子,脸色苍白道:“张大人说笑了,本宫只是身子不适。” 张泽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在月光下仿佛裹上一层蜜糖般的柔情。 “可需要找太医?”他说。 时清然摆了摆手:“不必,这会儿似乎已经宫禁了,张大人怎还在宫中?” 张泽道:“皇上本来与下官在一同调查分析巫蛊之事,便留在宫内了。” 时清然:“.....原来如此,张大人受累了。” 张泽道:“应该的。” 这天后半夜,雷雨交加,电闪雷鸣,时清然好不容易睡着,忽闻墙角处传来女人隐隐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在这漆黑的夜里阴森极了。 时清然猛的睁开眼睛,撩开床帐穿鞋起身,哭泣声似乎更清晰了些,窗外吹来一阵携着凉意的风,令人不寒而栗。 时清然深吸了一口气,轻手轻脚走到一旁的桌面上拿过一盏烛台,她站在屋子中央凝神听了一会儿,哭声就在左边的窗台下。 她鼓起勇气朝那边移动,随着靠近,哭声愈发真实。 时清然站在窗前微微探出头,往外面看去,但是天太黑了,实在是看不真切,于是她将烛台举高了些,下一秒她看到一个浑身湿透还带着隐隐血迹的人蜷缩在窗棂下,漆黑的发丝盖住了脸,黑发下面传来啜泣。 那东西似乎感受到了烛火的光芒,微微抬起了头与时清然的视线撞在一起。 “啊——” 时清然受惊,后退了两步扶住了一旁的坐式屏风才没跌倒。 片刻后,房门被人推开,拿着烛台连衣服都还没穿好的弄儿出现在门口,焦急道:“娘娘?发生什么事了?!” 时清然指着窗外道:“那里、那里有个.....” 弄儿两步上前往下看,与那张在雨夜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来了个近距离接触。 弄儿睁大了眼眸,后退了一步,但还是鼓足了勇气呵斥道:“你是什么人!是人是鬼?!惊扰了皇后娘娘你有几百个脑袋掉?” 须臾后,窗台下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皇后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宁妃的人要杀奴婢!奴婢一时走投无路躲进坤宁宫才逃过一劫!” 弄儿和时清然同时呼出一口气:“还好,是人就行。” 时清然道:“弄儿,你去把她带进来,动静别弄太大,隔墙有耳。” 第967章 迎春 弄儿点头,不多时,原本窗台下的不明物体已经变成了一个有些狼狈的宫女,跪在时清然房中,脸上全是刀痕,皮肉外翻冒着血。 时清然让弄儿替她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上了点药,至少止住了血。 “你是哪宫的宫女?”弄儿问道。 “奴婢、奴婢是临安居,安才人身边的贴身宫女,奴婢叫迎春。” 时清然有些诧异,今夜事发之时只看到安才人孤身一人,她平素也低调,虽然暗地里依附费嫣然明处却谁也不得罪,可以说是不太有存在感。 时清然被弄儿强行披上了件衣服道:“迎春,你说...宁妃要杀你?为何?” 迎春抽噎道:“因为奴婢知道对宁妃不利的消息!” “什么消息?”时清然问。 迎春一怔,跪着往前爬了两步,一把拽住时清然的裙摆,语气激动道:“那个香囊...!宁妃要利用那个香囊害我家主子!奴婢刚想回去通报就被发现了!好可怕...” 弄儿刚想呵斥,时清然抬起了手:“她受了太大的惊吓,现下能保持基本理智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别再吓她了。” 说罢,时清然伸手摸了摸迎春打湿的发髻道:“迎春你说,那个香囊怎么了?” 迎春泣不成声:“那个香囊...那个装有符篆的香囊根本就不是我家小主的!那是前不久宁妃送给我家小主的啊!我家小主是冤枉的!她从来没想过要害任何人啊!皇后娘娘!求您明鉴!” 时清然和弄儿纷纷沉默了。 如今结果已定,安才人也疯了,即便有迎春作证也很难翻案,更何况一旦费嫣然知道迎春未死,她一定会斩草除根。 片刻后,弄儿气愤出声道:“竟然是这样!难怪宁妃今夜那般有恃无恐!原来她早就找好了替死鬼!” 时清然出神道:“内务府的小太监被灭口,而知道香囊是谁送的迎春自然也要死,这两个人一旦死了,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无耻!”弄儿愤懑道。 时清然拧起眉:“只是,那个叫做蝶汐的宫女究竟为何会临时反口?即便她是被安才人指使,可依照皇上的性子,她也活不了,宁死也要保护宁妃?” 这一点她至今没想明白,且耿耿于怀。 弄儿也抓着脑袋:“这个...奴婢也不清楚,许是被宁妃抓住了什么把柄?” “或许吧。”再商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时清然站起身,看着地上的迎春,眸子里浮出悲悯。 她吩咐道:“以后就将她留在坤宁宫吧,改名换姓,她的脸已经毁了,只要我们不说,不会有人知道她是迎春,否则不管将她弄去哪儿,宁妃都不会放过她的,另外明日让王珂替她看看。” 弄儿答道:“娘娘,奴婢知道了,这会儿时辰不早了,您歇下吧。” 自那一日后,有心想要弥补的宋煜辰几次三番往坤宁宫送东西去,都被皇后时清然态度坚决的退回去了。 至此,帝后两人再次陷入冷战,互不来往。 苏云婷某日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她私下派人前去蝶汐的家乡却发现她双亲都已失踪多日,简陋的屋子里一片凌乱,有很多人的脚印,且都是男人。 这下,时清然和苏云婷都明白了,蝶汐大概率是被宁妃用其父母威胁,她们一早就计划好如果被发现了,在自己面前是一面说辞,见到皇上则是另一番说辞。 宁妃一手策划巫蛊之事却做了两手准备,不可谓不聪明。 随着深秋的到来,冬天也不远了,天变得越来越冷,弄儿发现时清然经常性会呆在一个地方。 今日她干完活又没找到时清然,就料到八成又到那地方去了,于是从屋里拿了件外套就往老地方去。 时清然果然呆在那儿,那是一个废弃很久的亭子,年久失修,周围树木茂密,从来无人会来。 她实在是想不通,在给时清然披上衣服后,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道:“娘娘,您日日在这儿,究竟是想看什么啊?这天都快黑了。” 时清然看了一眼天色,轻声道:“小声点。” 弄儿苦着脸道:“又要待到天黑啊?” 时清然看了她一眼,弄儿捂住嘴,眨巴了一下眼睛。 过了一会儿,天彻底黑了,周围密林中传来虫子的声音,弄儿头皮发麻,微微侧头便看到时清然一瞬不瞬看着一个方向,她凑近时清然耳边小声道:“娘娘,您看的那是....?” “御花园的方向。”时清然应声。 时清然其实并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有结果,但是她分析过了,那日在苏云婷身上留下暧昧痕迹的一定不会是宋煜辰。 堂堂天子要宠幸一个妃子,根本不需要遮遮掩掩。 这后宫中从不允许其他官员随意踏足,但是这段时间因为国宴却有了例外。 看苏云婷身上痕迹的出现时间不会超过三天,她细数了一下那三天来过后宫的人,心中略有猜测,但是她无法确定是费宗仪还是张泽。 官员来后宫只可能是到她这里,而坤宁宫周围能够偶遇的唯有御花园这个地方,于是便有了她日日在这蹲守的结果。 而且今晚,她有预感,很可能可以揭开事实的真相,因为白天费宗仪来过坤宁宫,如果两人要见面,今夜就是最好的时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本以为又是徒劳无功的一日,却没想到确实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一个熟悉的人影挑着一盏宫灯从远处朝御花园走过来,那身影化成灰,时清然都认识,是苏云婷。 没过多久,费宗仪也到了。 多日未见,两人还未有言语,苏云婷便扑进了费宗仪怀里,仰起头亲吻着他的唇.片,辗转厮磨。 最后还是费宗仪抓住了她四处放肆的手,沉声道:“阿云,这里可是御花园,你确定要在这儿?” 苏云婷一愣,松开了手,笑道:“是云婷心急了,宗仪,我们走吧。” “嗯。” 费宗仪任她拉住自己的手 月辉撒下,费宗仪的眼眸深邃如万丈深渊,见不到一粒星点,他何尝不知道这是禁忌,可是有的人就是拥有这样致命的吸引力。 爱也死,不爱也是死,前者是肉体的死亡,后者是灵魂的死亡。 两者之间,他赌上了一切义无反顾选择了前者。 眼睁睁看见这一幕的弄儿猛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放下一个鸡蛋,而时清然神情严肃,直到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树影婆娑中。 “她她她她、苏小主她们......” “行了,我们回去。” 时清然吩咐了一声,往亭外走。 两人摸黑回到坤宁宫的时候,大部分的宫人都已经熄灯入睡了,宫里面只余蝉鸣,时清然寝宫里的烛火亮着。 弄儿直到回到坤宁宫还没反应过来方才在她们眼前上演那一幕代表着什么,她在时清然推门而入的时候一把抓住时清然的胳膊道:“娘娘!她、她们怎么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时清然离开的时候本就是将门虚掩着的,她现下这样轻轻一推,门便大喇喇的敞开了,露出了坐在里面看书的那道明黄色身影。 第968章 心结释然 听到说话声,宋煜辰放在拿书的手搁在桌案上,扭头看去:“这么晚了,皇后去哪儿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时清然猛地反抓住弄儿的手,弄儿看过去就见她轻微的摇了下头。 弄儿震惊的睁大了眼睛,皇后娘娘这是准备包庇苏小主?也对,娘娘一向重情重义,苏小主前些日子舍命相救的事必然是入了娘娘的心了。 时清然迈进门槛,拂身道:“皇上怎么来了?也不差人通报一声。” 两人闹别扭这么久,结果还是宋煜辰先行服软,脸面上有些过不去,宋煜辰轻咳了一声道:“朕即便让人通报,皇后也得在宫里才行。 时清然道:“是臣妾怠慢了。” 宋煜辰放下书,指骨敲了敲桌面:“说罢,去哪儿了?” 弄儿吓得一个激灵,若是让皇上知道这件事,天还不得塌下来。 时清然倒是平静如初,只除了在看到房里还有个人的时候震惊了一下。 她道:“臣妾睡不着,便去御花园赏了赏花。” 宋煜辰挑了挑眉:“喜欢什么花,朕派人挖出来栽种在坤宁宫便是了,何必这么晚跑到御花园,多危险。” 时清然膝盖微弯,行了个礼道:“臣妾谢皇上关怀,不过算了吧,臣妾也不是很喜欢花,只是心血来潮想出去走走罢了。” “这样啊。”宋煜辰点了点头,随即目光落在弄儿身上:“没眼色的丫头,还不退下。” 弄儿双腿一软就要跪下,时清然朝她点了点头道:“弄儿,你先下去休息吧,时辰不早了。” “喏。” 弄儿离开了,还顺道带上了门。 宋煜辰起身朝时清然走过来,一把将时清然拥入怀中道:“然然可还在怪朕?” 时清然也没如之前那般抗拒他,安静的伏在他胸膛,听着衣料下传来有力的跳动,闷闷道:“臣妾不敢。” 宋煜辰抚着她的秀发叹息道:“那日朕也是气昏头了。” 时清然圈着他的腰:“说起来还要多谢皇上没有告知众人宫女是谁送过去的,臣妾知道皇上是为了保护臣妾。” 宋煜辰手上动作微顿,继而道:“你明白朕的苦心就好。” 两人相拥良久,最后还是宋煜辰握住时清然双肩将她从怀里推远了些,他说:““既然如此,那就与朕和好如何?”” 宋煜辰的双眸在烛火映衬下显得温柔且深情,几乎要让人溺毙在里面。 时清然脸颊不自觉有些发烫,不论两人之间发生过多少开心亦或者伤心难过,她对眼前这个人的这张脸,他的声音他的笑,他的温柔冷漠,依旧毫无抵抗力。 亦如从前。 只是,有些东西终究是回不去了。 时清然眸中氤氲着一层水雾,搂上宋煜辰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嗅着他衣服上的龙涎香,一时情绪占据理智脱口而出:“王爷......” 按理说,称呼已经登基帝位的君主为王爷是很失礼的事,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却仿佛回到了从前在王府的日子。 时清然脆弱的一面并不常见,好不容易愿意对他袒露心防。 他愿意为她做一回那个八抬大轿迎她进门,替她遮风挡雨的王爷。 宋煜辰身躯微微一僵,随即唇角微微上扬,手抚上她的后脑勺:“然然,本王在,一直都在。” 随着他这句话,宋煜辰清晰感受到肩膀处的衣物逐渐被冰凉的液体浸湿,时清然身躯小弧度颤抖着,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声音闷闷传出:“皇上.....” “朕在。”宋煜辰不厌其烦的应着,他这一生还从未对其他任何一个妃子这样耐心过。 时清然的悲伤仿佛令他感同身受,入宫以来的一幕一幕从他脑海中如同走马灯放映,那些冷落、猜忌像刀子一样割在他的心上,让他清楚意识到自己做过多少混账事, 宋煜辰重重闭了闭眼,痛恨自己过往的疏忽,紧紧拥着时清然,一字一句道:“从今以后,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这一夜,帝后终于算是和好了。 梅雨季节,大雨连绵不绝,烛火被窗缝中漏出的寒风吹得微晃,宋煜辰赤着上身躺在床上,呼吸还未平复,手臂上枕着陷入熟睡的时清然,发髻有些凌乱,刘海略微被汗渍打湿,一条红色锦被盖过他胸膛,刚好盖在时清然唇瓣的位置。 外面雨声淅沥,房中温馨和乐,宋煜辰微微侧头,眼眸低垂看向时清然的睡颜,她的脸颊上还带着一丝暧昧的薄红,呼吸均匀,红唇诱人。 宋煜辰伸出另一只手替她将一丝沾在鼻尖的发丝挽到耳后,又为她掖了掖背后的被角,唇角勾起一个温柔的笑意,随即缓缓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浅眠。 门扉外蹲着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人压低了声音语气焦急道:“欸,弄儿姐姐!里面怎么样了啊?皇上有没有欺负咱们娘娘?” 多亏夜里这场大雨掩盖了她们的动静,以至于连武功不错的宋煜辰都没察觉。 弄儿将耳朵从门扉上离远了些,一把捂住她的嘴挤眉弄眼,用唇语道:“闭嘴,跟我走。” 然后强行将另一个丫鬟拉走了。 两人远离了皇后寝殿,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才放松下来。 弄儿想起不久前在门前听到的暧昧声音,红晕爬上面颊,轻轻甩开另一个丫鬟的手怒道:“皇上在里面你也敢出声!迎春你想死吗?” 迎春嘟起嘴唇道:“我错了,弄儿姐姐。” 弄儿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娘娘他们已经歇下了,咱们也歇息吧。” 迎春坚持的站在原地道:“弄儿姐姐,你究竟听见什么了?皇上到底有没有欺负咱们娘娘啊?” 弄儿简直要被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迎春气成河豚,没好气道:“欺负了!” 迎春一惊:“啊?那还得了,奴婢这就去救娘娘!” 弄儿见她还真的准备夺门而出,一把拽住她的袖子,头疼不已道:“哎你回来!我骗你的!皇上怎么可能欺负咱们娘娘!” “这样啊,弄儿姐姐你好坏啊。” 迎春抓着胸前的辫子,一张脸虽然布满了刀痕,却能看得出拥有一双清澈的双眸,像泉水洗过一样。 第969章 冤魂索命 迎春之前受到的惊吓太大,脸也毁了,虽然王珂已经尽了全力救治,她的心智却还是回不到原来的程度了,因为时清然然救过她,她便认准了时清然,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搬出时清然的名字,她必定照做。 照她如今的心智,弄儿敢确认,自己要是不解释清楚,她还真做得出来冲进娘娘寝殿去找皇上麻烦的事,要是皇上一怒之下把她砍了就完蛋了。 可她们睡得酣畅就代表着有人辗转难眠。 “啊——” 费嫣然一声惊叫,腾地从床上坐直了,发髻被汗水湿透。 须臾,房门被推开,霜儿匆匆走进来,跪在床前焦急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梦魇了?” 费嫣然抱着脑袋,神色惊惶的朝霜儿看过去,然后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霜儿拿着烛火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抠进肉里去,她道:“霜儿!本宫...本宫梦见安才人了!她...她来找本宫索命了!” 霜儿忍受着疼痛,强行扯出一个笑道:“娘娘,那只是个梦,您放开奴婢,奴婢这就为您将房中烛火点上。” “不!你别走!”费嫣然一感受到霜儿的挣扎就如同受了惊的兔子,显然被吓得不轻“你别走!霜儿你陪着本宫!” 霜儿只能继续跪在床前安抚道:“是,娘娘,奴婢不走,奴婢就在这里陪着您。” 费嫣然死死抓着她的手,颤抖的身躯连带着霜儿的手腕也在抖,豆大的烛火剧烈晃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她道:“霜儿!” 霜儿看着她,眼底看不清是什么神色,道:“娘娘,奴婢在。” 费嫣然几乎染上了哭腔道:“你说,本宫、本宫是不是做错了?本宫梦见安才人全身都是血,掐着本宫的脖子让本宫还她的命...本宫是不是...错了?” 霜儿有些心疼,伸出另一只手重叠在费嫣然的手背上,无比认真道:“娘娘,您没有错,您永远不会错,那只是个噩梦,安才人还活得好好的,只不过被打入冷宫疯了罢了,皇上并没有杀她,要是娘娘你不信,咱们明日可以去冷宫探望安才人,届时奴婢多为她准备点吃的做弥补便是了。” 霜儿自小跟着费嫣然,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脸上永远只有无比耀眼的高高在上,她喜欢在她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那是霜儿从来不曾体会过的意气风发,风光恣意。 就好像只要是她想要的,这天下就没有她得不到的。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她成了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背靠丞相之祖荫,大哥是全京城都赞誉的年少有为,二哥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这样艳丽的一张脸不该出现如此狼狈的一面。 霜儿耐着性子哄了一两个时辰,费嫣然才勉强平静下来,听话躺了下去,手却还紧紧抓着霜儿的手不放,手心是黏糊糊的冷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霜儿趴在床沿有些犯困,都快要睡着了。 费嫣然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皇上呢?今夜还歇在养心殿吗?” 霜儿犯困的脑子猛地一个激灵,身子一僵,半天没吭声,费嫣然耐性告罄,质问道:“说话!本宫问你皇上呢!” “皇上他...今夜宿在了...坤宁宫。” 霜儿断断续续说完,费嫣然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她忽然坐起身,夺过霜儿手中的烛台往屋子里重重一砸,烛火正好砸在一根柱子旁,火苗引燃了纱幔。 霜儿猛地站起身:“娘娘,着火了!奴婢这就去找人来灭火!” 费嫣然看着她的双眼通红,恨意几乎要从那双本媚眼如丝的眼睛里溢出来,她咬牙道:“本宫饱受梦魇煎熬,他却在和那个女人缠绵?!时清然!呵好一个皇后!” 霜儿吓得立马匍匐在地道:“娘娘息怒。” 费嫣然瞪着她,冷嗤道:“息怒?你个废物!不是说只要按照你的办法,一定能够让那个女人被废吗!” 霜儿垂首道:“是奴婢没用,请娘娘责罚。” 费嫣然冷笑:“你这话本宫听够了,扳不倒皇后那个女人,即便本宫摘了你的脑袋又如何?” 霜儿心领神会道:“多谢娘娘仁慈,奴婢定为娘娘出谋划策,势必要替娘娘除掉眼中钉肉中刺。” 费嫣然看她还算上道,火气消了不少,道:“用什么方法本宫不管,本宫只要你在三天之内除掉皇后!” 霜儿思索片刻,颦眉道:“娘娘,此法不妥。” 费嫣然反问:“有何不妥?” 纱幔燃得极快,火势越来越大,屋子里被映照得无比亮堂,费嫣然的脸被火光映照显得有几分执拗。 霜儿道:“上一计刚被破,此时守比攻更有优势,那晚的事情虽勉强糊弄过去,但娘娘别忘了,迎春并没死,这对娘娘来说是最大的隐患,若她死在哪里便罢了,若是被有心之人带走了,恐有后招,况且凭皇上的眼力未必没有看出点什么,若强行出手恐怕会打草惊蛇,按理来说安才人在宫中使用巫蛊这等禁忌之术,陷害的还是皇后,皇上却只将她打入冷宫,虽然人已经疯了,可这刑罚也未免说不过去。” 费嫣然眯起眼睛:“那你的意思是?” 霜儿道:“说不准这只是皇上用来试探的障眼法罢了,万一此时皇上正等着幕后之人沉不住气再次出手,那娘娘不是正好撞上去了吗?” 费嫣然再次陷入沉默,最后她还是妥协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费嫣然不耐烦道。 霜儿微微一笑:“等。” 费嫣然皱起眉:“等什么?” 霜儿道:“等时机,等一击即中的机会。” 费嫣然:“要是等不到呢?” “等不到咱们就亲手制造,但是这次国宴前,咱们切不可轻举妄动,若要妄动,宫宴倒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 翌日,宋煜辰下了早朝,时清然也刚散了请安出来。 内务府总管正在指挥宫人一箱一箱往坤宁宫里抬箱子,都是能装下一个成年人的大箱子,每个都用红色绸花扎起来。 第970章 喧宾夺主 妃嫔们成群结队从大殿里走出来就看见还穿着朝服就来了的宋煜辰,迅速的分开成两部分屈膝行礼:“臣妾/嫔妾参见皇上。” 宋煜辰心情很好的摆手道:“都起来吧。” 费嫣然刚站直了身,抬头一看,险些气炸。 本来以为宋煜辰望着自己的方向微笑是在对自己微笑,她还纳闷平时多数都是看见皇上威严的模样,就算是在床上也不例外,如今怎么一朝冰山化了,可仔细一看才发现,宋煜辰的目光分明就越过了自己。 她不由得回头去看,便看见时清然就站在门槛的位置,笑着看着宋煜辰,而宋煜辰也目不转睛看着她,眼带笑意。 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过过了一个晚上,却仿佛让所有人都觉得不一样了。 宋煜辰大步往时清然的方向走,路上碰见的妃嫔自发的往旁侧退了几步,时清然也迈出门槛,朝他走来。 时清然有种错觉,仿佛两人又回到了没有任何人隔在中间的日子。 不待她想完,手腕便被宋煜辰捉住了,微微使力便轻而易举连带人扯进了怀里,两人就站在大殿门口旁若无人的相拥。 苏云婷愣愣的看着那一幕,随即对芬儿道:“咱们走吧。” 芬儿也看了一眼,但是想到另外的一些事,便觉得她已经没有立场替自家小主抱不平了,于是叹了口气道:“喏。” 苏云婷先走了,其他被迫在一边当背景板想走又不敢走就想着看谁最先忍不住先走好做这个出头年的妃嫔看见有人开了头便也挨个告退了。 “小主,您就这么走了?”芬儿问苏云婷。 苏云婷语气平静道:“不然呢?还要上去祝福两句吗? “......”那大可不必,芬儿这样想,但是看见苏云婷有些落寞的背影又心生不忍道:“您难过吗?” 苏云婷不高不低的声音被风刮过来:“不难过,早就已经失望够了,现在我明白了,有些人的爱,是你无论如何奢求也是求不来的。” 皇上,我也是真心爱过你的 可是,也是你亲手将我推开的。 风卷起落叶起起落落,苏云婷和芬儿的身影逐渐虚化,最终消失在小径转角处。 费嫣然留到了最后一个,眼中似有湿意,可惜她想要注意的人却半点没察觉。 宋煜辰拥着时清然,看向还在搬的内务府宫人,微微垂头凑在时清然耳畔道:“今日,几国使臣都献上了今年的御贡,这些是朕专门为你挑选出来的,吃穿用度什么都有,你可喜欢?” 时清然眼中闪过无奈,被他在耳边吹气弄得有些害羞,垂眸一笑道:“只要是皇上送的,臣妾都喜欢。” 宋煜辰余光扫见一抹惹眼的红色,不由得抬眼看去,与又嫉又妒的费嫣然来了个隔空对视。 宋煜辰倒也不至于对她发火,只是道:“宁妃还有事?” 费嫣然眨了眨眼睛,眼神瞬间切换为楚楚可怜小白花,拂身道:“臣妾无事,只是羡慕皇后姐姐罢了。” 平日,她只要这样旁敲侧击一下,装装可怜,皇上一定会过来安慰她。 但是今日,她一贯都奏效的手法却失效了,她失策了。 宋煜辰并没丢下时清然走过来,反而是打量她片刻道:“身为一个妃嫔,连皇后都穿着素净,日后宁妃还是不要穿如此艳丽的颜色了,这颜色不适合你。” “.......” 费嫣然袖中的双手紧紧攥起,咬着后槽牙道:“臣妾遵旨。” 时清然冷眼的看着,毕竟费嫣然在害安才人的时候也并没手软,她适时开口:“皇上,宁妃喜欢艳丽的颜色本也不是什么大错,要不还是算了吧?” 表面上是在为费嫣然说情,实际上却恰恰相反,只会提醒宋煜辰,一直以来他以为在宫里处处受欺负的宠妃实际上比皇后还要嚣张放肆,连皇后的风头都毫不犹豫的抢。 宋煜辰看了一眼满脸隐忍的费嫣然,对时清然语气温和道:“朕也并未说她喜欢艳丽的颜色有错,你好歹也是六宫之主,若是让妃子喧宾夺主了,让朕颜面何存?” 时清然作势犹豫片刻,看向费嫣然道:“如此便委屈宁妃了。” “哼。”费嫣然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宋煜辰留在坤宁宫陪时清然用了午膳,待时清然上床午睡后,宋煜辰坐在床前看了会儿便起驾前往御书房批奏折去了。 他走后没多久,时清然就睁开了眼睛,她并没有午睡的习惯。 而且算算日子,今日又是王珂来坤宁宫给她把脉的日子了。 果然很快,弄儿便挽着王珂的胳膊进来了,王珂虽然脸上笑意不减,但是在进了屋子后还是说了一句:“胡闹,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弄儿才不管他呢,搂着他的胳膊,闻言还蹭了蹭道:“那又如何?这是在坤宁宫,你以后是我的夫君,我跟我夫君拉拉扯扯有何不成体统?” 王珂面颊一红,看得时清然忍俊不禁。 “让娘娘见笑了。”王珂拱手道。 时清然摇头道:“无妨,弄儿这丫头便是这样,只要是她真心喜欢的人,她是不会在意他人目光的,王太医大可不必如此拘束,把本宫这里当成自己住处便是,这里本来也是弄儿的家。” 弄儿当下便感动得双眼通红,语带哽咽:“娘娘....” 王珂打开药箱取出丝帕和脉枕对时清然道:“那娘娘,咱们开始吧。” 时清然点点头,王珂走上前将脉枕放在床沿处,丝帕搭在她皓腕之上。 时清然将手腕放在脉枕之上,轻轻闭上了眼睛,弄儿就蹲在一边看着她们两人,神情专注,目光乖巧且认真。 随着把脉,王珂的脸色犹如一个调色盘,飞快变幻,由最初的凝重转变震惊随即又转变为凝重最后转变为喜悦。 弄儿撑着腮帮子,好奇的看着他,出声道:“王太医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奇怪?吃坏肚子了?” 王珂无奈的看她一眼。 第971章 喜脉 时清然对自己的身体早已经不抱希望了,于是连眼睛都没睁道:“如何了?” 王珂撩开衣袍,跪在榻前,重重磕了一个头道:“回禀娘娘!您这是喜脉啊!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 “.......” 弄儿一个不小心,手撑滑了,差点磕到床角,顾不上劫后余生,震惊道:“你说真的!娘娘是喜脉?!” 时清然也猛地睁开了眼睛,脸上空白了一瞬,算一算距离上一次宋煜辰不顾她的意愿强行要了她也有段日子了。 王珂也十分高兴,总算没有辜负皇上一番信任。 他道:“虽然时间还早,还很微弱,但是微臣确信不会把错脉!如果娘娘不信,现在就可以通传院判大人前来再诊一次。” 时清然摆了摆手:“不必了,王太医,本宫自然是信你的,这事还要多亏你长期为本宫调养身子。” 王珂谦让的拱手道:“娘娘哪里的话,微臣也是职责在身,如果不是娘娘愿意配合服药,即便是华佗在世恐也无能为力。” 时清然笑了笑,没说话。 “你们两都有功劳,就别争啦!”弄儿抓住时清然的手“娘娘,您听见了吗?您肚子里有小皇子了!咱们安庆的小太子!” 时清然无奈道:“弄儿,休要胡说八道,都还没成型,哪里来什么小太子!” 弄儿无赖道:“奴婢不管,反正奴婢觉得一定是个小太子!” 王珂站在一旁,脸色有几分挣扎,最后还是问了出来:“娘娘,今时不同往日,您的计划......还要实施吗?” 时清然面色白了一瞬,继而叹了一口气:“计划不变。” 王珂试图劝解:“娘娘!这药可能会对您肚子里的胎儿产生影响啊!况且现在皇上...” “王太医,你不是本宫,你不知道本宫经历了什么,即便是为了这孩子,本宫也得出宫,这孩子若是在宫里一定是生不下来的。” “这.....” 王珂语塞,身为太医他也没少见这宫中勾心斗角,因此他知道,时清然是对的。 时清然语气沉重:“本宫身体因为上一个孩子受损至今未曾痊愈,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出任何事,不论本宫是死是活,本宫都想为陛下留下属于我们两人的血脉子嗣,盛宴在即,其他的事就拜托你了,王太医。” “微臣谨遵懿旨。”王珂郑重道。 半月后,四国盛宴如期在宫中举行,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妆点得很华丽,这次的盛宴举办在未央宫,这是一座专门用来置办各种宫宴家宴私人宴会的宫殿,四面临湖,四条蜿蜒曲折的白玉栈道从岸边通往未央宫,周边还有数座凉亭围绕而建,供赴宴的人们赏景玩耍,碧绿而澄澈的湖水环绕,即便是在酷暑,也能感受到丝丝寒凉。 要论景色,整个紫禁城未央宫称第一,没有任何地方敢称第二。 未央宫大殿之上,歌舞升平,歌声悠扬,穿着暴露的歌姬跪坐在最中央的位置一展歌喉,歌声如黄莺出谷,悠扬婉转,余音袅袅。 角落燃放的香炉内飘出沉香阵阵,沁人心脾。 殿上坐着一袭龙袍的宋煜辰,神情不怒自威,自带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面容俊美,姿容不凡,另一个位置空着,想来应当能与皇上平起平坐之人,这偌大安庆,也只有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 下面坐着已经到的各国的使臣以及来访的王子公主,还有宋煜辰后宫的妃嫔,宁妃身居妃位独树一帜因此离王座最近,所有妃嫔都按品级穿上了形制正式的朝服。 一位带着羊毡帽的外史目光在宁妃身上恋恋不舍流连两圈以后,站起身,朝宋煜辰举起手中的碧玉樽道:“安庆地大物博,山高水秀,水米养人,陛下的每一个嫔妃都那么漂亮,特别是这一位。” 他指着宁妃,费嫣然故作害羞,以手帕掩唇含羞带怯看了一眼宋煜辰。 宋煜辰朝那外史举了举手中的杯子,喜怒不显,但是目光却始终落在殿外。 一辆马车从闹市的方向驶来,最后被守门侍卫拦在宫门处:“什么人!干什么的!皇宫重地,闲杂人等通通退避!要进宫得出示证明!” 马车车帘被人撩开,露出一张温文尔雅的脸,那人长相俊秀,带着一股异国他乡的气息。 他递出一张金色的折子:“还请行个方便,妹妹顽劣起得迟了,耽误了时间,我们是进宫参加宫宴的,这是名帖。” 那侍卫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翻看了一下折子,辨认了一下:“未央国三皇子宁子润与七公主宁少玉?” 男子微微一笑道:“正是在下与胞妹。” 折子上确实有宋煜辰的私印,但是侍卫还是很负责道:“三皇子殿下,虽然属下等并不怀疑您的身份,但是这马车还是要例行检查一番的,还请三皇子配合。” 宁子润也不恼,很好说话道:“那就检查吧,小彦,将车帘掀开。” 赶车的小厮闻言,转身捞起了车帘,露出端坐其中一位华服女子,这女子姿容上乘,若不是那脸色实在太臭,想来也是一枚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可以了,进吧。” 侍卫放了行,马车进了宫门,行走在宫道之上。 宁子润不忘嘱咐妹妹道:“小七,此次联姻关系两国邦交,即便你再不喜欢,也不要口无遮拦,如今可是在安庆,若是惹恼了新帝,即便是哥哥也保不住你。” 宁少玉抓住了宁子润的衣袖撒娇道:“哥——我就不能不嫁吗?我已经有心上人了!那位新帝不会卑鄙至此吧?干出横刀夺爱这种事?” 宁子润一脸没得商量的语气:“哥哥劝你,还是勿要牵扯出那位公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因你让新帝记恨上了那位公子,那才是无妄之灾。” “这....”宁少玉没话说了,只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传闻中那安庆新帝其貌不扬,运气好撞上兄长病危膝下无子才够上皇位,无才无德!宁子润!你还是不是我亲哥了?牺牲你亲妹妹的幸福就让你那么快乐吗?我告诉你,今日要嫁你自己嫁,反正我不嫁!” 说完直接转过身子不理他哥了。 第972章 预备提亲 宁子润心中对这个任性的妹妹百般无奈,但还是将她刚刚的话听进了心中,在心底打定主意,只要安庆帝不提联姻的事情,他也绝口不提便是,如果提了,他就勉强回绝两句,实在回绝不了再想办法。 否则,这个妹妹还真有可能做出把他留下来联姻自己跑了的事来。 “皇后娘娘驾到——” 大殿里原本相互交谈的所有人都诡异的寂静了一秒,继而纷纷转头看向大殿门口,一袭火红凤袍的女子逆光出现在殿门前,衣料之上金色的彩凤仿佛要展翅腾飞,珠翠满头,青丝如瀑,眼型微微上挑,一颦一笑风情万种,唇瓣涂抹了鲜红色的唇脂,红得像血一样。 曾经的时清然明艳动人,后来的时清然变得喜爱素净,就如出水芙蓉,雪后寒梅。 然而今日的时清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美丽得不可方物,甚至连一向以美艳沾沾自喜的费嫣然都稍逊一筹,宋煜辰以及殿内但凡是男人的生物都看呆了。 时清然目不斜视,在弄儿的搀扶下走进大殿:“臣妾见过皇上。” 宋煜辰回过神来,扫了一眼周围那些如狼似虎的眼神,眼神不善,赶紧起身走下阶梯,抓住时清然的手:“不是说了,皇后见了朕无需多礼,快上来坐。” 时清然被宋煜辰牵着手领上去,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 宋煜辰看着她,有些不满道:“穿那么单薄,不冷吗?” 时清然摇了摇头,淡淡一笑,妩媚与清纯无缝衔接,看掉了一摞的眼珠子。 她道:“让皇上挂心了,还未入冬,这件衣服足够了,臣妾方才走了段路还觉得有些热。” 宋煜辰也拿她没办法,安抚道:“歇会儿就好了,若是冷了就告诉朕。” 时清然点了点头,抬眼扫向殿下,正好与费嫣然的眼神撞在了一块儿,两人视线在空气中相接,仿佛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电流声。 费嫣然恨得牙根都在痒痒 在她眼中,时清然今日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抢她的风头,打她的脸。 时清然错开眼神,不愈在她身上浪费时间,最后将视线落到稍后一点的王珂身上,两人仿佛不经意间视线相撞其实已经暗中达成了某种交流。 “皇上,为何还没开宴?”时清然问。 宋煜辰答:“还有人未到,皇后可是饿了?” 时清然摇头道:“皇上,趁此机会,臣妾有一事相询,不知可否解惑。” 宋煜辰偏过头看她,像是不认识她了一般道:“皇后但说无妨,跟朕还这般客气?” 两人交谈声不高,周围环境喧嚣,因此无人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即便有武功高强之辈,也没有人会无聊到用内力来偷听人家夫妻两人的悄悄话。 时清然道:“陛下喜欢孩子吗?” 宋煜辰一愣,以为她还对自己迟迟怀不上孩子之事耿耿于怀,无奈一笑。 他倏然站起身往时清然那边走了两步,时清然没想到他会有所表示,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皇上......?” 宋煜辰坐到她这边的位置上,当着所有使臣以及嫔妃的面凑过去亲在时清然的脸颊上,轻声道:“当然喜欢,尤其喜欢....你为朕生的孩子。” 此时此刻,时清然已经顾不得周围人怎么想了,她快要溺死在这个人的这双眼睛里了。 她呆呆道:“那...皇上可曾想过为我们的孩子取名?” 宋煜辰微微一笑:“自然想过,很早以前就想过,朕会给他取名斐然。” 时清然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为何是斐然?” 宋煜辰重新坐好,眼眸自下扫过,一些看热闹的人立马收回了视线,他再次侧头朝时清然一笑:“因为你喜欢读诗,朕不求他继承江山,亦不求他追求功名利禄,只愿他随性而为,平安长大。” 时清然愣怔住,下一秒殿外传来传唱 “未央国三皇子——七公主到——” 所有人都被这两个最后到的人吸引了视线,没有人注意到时清然呆愣的望着宋煜辰,眼中蒙上水雾。 宋煜辰整理了一下衣服,起身回到自己的龙椅上,又端足了一国之君的派头,仿佛刚刚那个当着所有人轻薄皇后的登徒子不是他一般。 宁子润在殿外就千叮咛万嘱咐,因此一向不守规矩的宁少玉也难得听了他的话,全程被哥哥牵着都没抬头。 一是不想惹事,二是避免那位其貌不扬的新帝见到她的容貌会起一些不该起的心思,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宁子润拱手道:“子润见过安庆皇,皇后娘娘,这位是臣妹妹,在家中排行老七。” 宋煜辰道:“未央三皇子与七公主远道而来,无需多礼,入坐吧。” 这声音! 宁子润和宁少玉此时的心声是一样的,后者蓦地抬起头,与殿上端坐的俊美帝王来了个对视。 宁少玉做梦也没想到,她魂牵梦萦的人居然就是她的联姻对象,而就在刚刚她还哭着闹着拒绝嫁给他。 宁子润也是哭笑不得,真没想到。 宁少玉的目光微微一偏,落到发呆的时清然身上,皱起眉,这是谁?似乎有点眼熟?方才哥哥称呼她为皇后?那就是安庆皇的妻子? 宁少玉眼中闪过敌意,只是短短一刹那却被旁边的费嫣然捕捉到了。 霜儿微微躬身,凑在费嫣然身旁道:“娘娘,看来,皇后又有麻烦了。” 费嫣然冷笑一声没说话。 宁子润看着宁少玉久久不动,直接伸手拉起她往空席位的方向走,两人入座以后,宁少玉凑在宁子润耳边:“哥!我不管!我要嫁给安庆皇!现在你就提亲!” 宁子润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他无奈道:“行了,别胡闹,宴会还没开席,提什么亲?之前是谁吵着闹着不嫁的?如今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不管!反正你赶紧提亲!” “行行行!待会儿就提!” 本来带宁少玉过来就是为了联姻的,她自己愿意嫁自然是最好的,免得闹脾气,于是宁子润顺水推舟便应下了。 第973章 皇后身死 片刻后,宋煜辰宣布开席,各国使臣献上奇珍异宝,宁子润兄妹也不意外。 宁少玉全程盯着宋煜辰,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若不是在举办宴会,她就要扑上去把人给办了一般。 酒过三巡,众人喝得酣畅淋漓,宋煜辰也面颊微醺,时清然忽然起身道:“皇上,臣妾不胜酒力,想出去走走。” 宋煜辰看了她一眼,眼露关切道:“可有大碍?朕让御膳房送醒酒茶来?” 时清然道:“没什么大碍,出去透透气便可消解,皇上不必忧心。” “既如此,摩澈,你去跟着皇后,确保她的安全。”宋煜辰吩咐了一声。 一道黑影出现在时清然面前,这人有些熟悉,仔细一瞧,可不就是那日去护国寺祈福宋煜辰派来保护她的那个暗卫吗? “有劳。”时清然颔首。 “应该的。” 两人短暂的交流之后,时清然在弄儿搀扶下往台阶下走,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在时清然身上,也就在这时,意外丛生。 时清然面色陡然一白,整个人软了下去,摩澈眼疾手快赶在弄儿反应过来之前揽过了时清然的腰,然后力道轻柔的放倒在地上。 苏云婷倏然起身:“这是怎么回事?” 宋煜辰也是脸色一变,整个人撑着案几往外一翻就到了时清然的位置:“怎么回事?找太医!” 一时太过手忙脚乱,连他自己都忘了王珂也在赴宴的人名单里面。 这时候王珂匆匆上前:“皇上别急,微臣替皇后娘娘诊脉之后方可知。” 宋煜辰急得快要上火了,怒道:“废什么话!赶快!” 摩澈退到一边,脸色不是很好,作为最后一个和皇后有过肢体接触的人,他察觉到了一些不好的征兆,例如他们习武之人一向对于人体比常人敏感,方才他抱住皇后娘娘的时候,感觉娘娘就像是一只坏掉的娃娃一般,几乎没有体重和呼吸,简直不像活人。 果然,一炷香后,噩耗传来。 宋煜辰从未发过如此大的火:“你说什么!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王珂道:“娘娘身子本就不好,长期积郁成疾,状况每况愈下,如今...确实无力回天。” 宋煜辰质问道:“朕养你们太医院就是为了听无力回天的?呵!好一个无力回天!朕给你们三天时间,若是救不活皇后,你们太医院所有人都为她陪葬!” 所有人一片哗然,王珂汗如雨下,场面快要控制不住了。 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道:“请皇上恕微臣无能,皇后娘娘已经没了气息了,如果皇上不信可自行查探。” 宋煜辰忽然沉默,眼眸落到地上躺着的时清然身上,除了脸色白一点以外,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就像是偷懒要睡一觉。 宁少玉看见如此失魂落魄的宋煜辰,忍不住想要上前,但是被宁子润拉住了,宁子润摇头示意道:“不要胡闹,这时候冲出去小心掉脑袋。” 宋煜辰缓缓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去探时清然的鼻息,只有他自己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 一息两息三息过去了,毫无反应。 宋煜辰搂起时清然,将她的头摁在自己胸膛,有些崩溃道:“然然,你说话啊,别在这里睡,地上多凉啊。” 她浑身冰冰凉凉的,连余温也没了。 然,无人回应他,弄儿压抑的哭声刺激着他的大脑。 “哭什么!皇后不会死的!” 可惜,他连尸体也没留住,因为几日后的晚上,尸体不翼而飞,巡查的侍卫只看见原本皇后娘娘躺着的地方停留着成千上万只蝴蝶,被人脚步声惊动以后就纷纷振翅飞走了。 那一幕堪称奇幻,即便事后再怎么追责,失去的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半月后,宋煜辰消瘦了一大圈,宁子润在宫里的一处凉亭里寻到正在喝闷酒的他,宁子润并未说话,而是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替他斟酒。 此间一事发生之后,以至于四方诸国的人皆在感叹帝后情深,安庆皇对皇后情深似海。 当然,这一切都是宋煜辰本人不知道的。 宋煜辰将刚刚倒好的一杯酒一饮而尽,抬头看向宁子润,眼中无一丝醉意:“三皇子殿下有何事?” 宁子润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安庆皇。” 宋煜辰没理会他的奉承,道:“有话直说便是,你也看见了,朕现在没空陪你打太极。” 宁子润也是十分苦恼道:“虽然在皇后丧期说这个不太好,但臣也是被逼无奈,皇上龙章凤姿,一表人才,臣妹对安庆皇一见倾心,非君不嫁着实让臣有些为难,今日便是为此事而来。” 宋煜辰没什么反应:“不娶。” 宁子润有些惊讶:“这....联姻之事关乎两国邦交,安庆皇当真如此?” 宋煜辰冷冷瞥他一眼:“朕的江山还不需要用朕卖身来换,金口玉言,你在怀疑朕?” 这话颇有些直白露骨,许是喝醉了吧。 宁子润赶紧拱手:“臣不敢,安庆皇的意思臣了解了,臣过几日便带胞妹回未央。” “嗯。” 宋煜辰又倒了一杯酒饮下,显然是不愈再与他多做纠缠,只差亲口说出逐客两个字了。 时清然再次睁开眼睛便已经到了离京都千里远的小城镇的一座空宅子里,仆役齐全,想来一切都是王珂安排好的,休养了两月,肚子里的孩子也逐渐显怀了,她每日都会坐在院中望着天,摸着肚子回想她与宋煜辰最后的那段时光。 她当初逼迫王珂用假死的方式金蝉脱壳远离皇宫,那些蝴蝶也是人工引来,目的是为了制造奇景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好像她是凭空消失的,而不是其他什么。 一切做得毫无痕迹,应当是不会有暴露的风险的。 至少这两月,很平静。 “皇后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连尸体都不剩下?这其中一定有问题!难道是费嫣然干的?可从费嫣然那天的反应来看,她分明是不知情的啊!”苏云婷连日的思考从头到尾的事情,总觉得不对劲,就是那种明明觉得疑点重重,却又找不出可以挑出来的疑点。 第974章 结局章《大结局》 芬儿站在一旁,麻木道:“现在宫里宫外都在传,皇后娘娘是天女下凡,死后便化蝶飞走了。” “人怎么可能变成蝴蝶?就算是天女下凡那她现在也只是个凡人!荒谬!” 苏云婷的语气难得有些暴躁。 “那小主怀疑?” “怀疑?我怀疑这事是有人串通好的!很简单,要知道真相就只有去问王珂了!他可是皇后的御用太医,皇后出了事一定与他脱不了干系!走!太医院去!” 苏云婷说风便是雨,领着芬儿就出了锦苑,但是她也没有蠢到在太医院就质问王珂此事,而是差人以生病为由将王珂从太医院请出来,让他带到了皇宫一处比较隐秘的角落。 王珂一见是她就知道不好,但是面上还是装作八风不动的行礼:“微臣见过苏才人。” 苏云婷看着他:“王太医心理素质不错啊,这都不露出马脚?” 王珂浑身又开始冒汗了,他故作茫然道:“微臣不知道小主在说什么。” 苏云婷不买账:“不知道本小主在说什么?那本小主就大发慈悲提醒一下你吧,皇后娘娘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珂立马跪在地上:“求小主慎言,娘娘如今可是宫中的禁忌话题。” 苏云婷才不怕,双手抱臂道:“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但是本小主今天一定要知道皇后真正的死因,本小主要让幕后之人付出代价,不管是谁。” 王珂松了一口气,原来这位是坚定的皇后党。 苏云婷见他还是不开口,眉头一皱,只能拿出杀手锏了:“王太医,你今日要是不告诉本小主,本小主就大喊非礼,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事要是闹出去了,你猜你会是什么下场?” 王珂一张脸憋得通红,红了又紫道:“微臣......” 苏云婷继续威胁:“真不怕死啊?” 王珂道:“娘娘不让臣说,小主就别为难微臣了。” 苏云婷一愣:“你这话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没死?本小主没理解错吧?那你告诉本小主,本小主永远跟皇后站在一个阵营,不会告诉皇上的。” 王珂想着,苏小主与时清然的情谊,便也破罐子破摔将一切都交代了。 苏云婷听完简直目瞪口呆:“皇后娘娘她......怀孕了?为了孩子才躲出去?” 王珂擦了一把额头冒出来的冷汗道:“正是,还请小主千万保密。” 苏云婷保证道:“放心吧,本小主一定保密。” “不用保密了,朕全都已经听见了。” 两人浑身僵直,身后传来踩踏枯叶的声音,宋煜辰平时冷淡的声线在这一刻犹如死神降临。 宋煜辰此时此刻简直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好,最开始得知是时清然自己的主意,他是既生气又失望,可听到时清然怀了他的孩子,是为了保护孩子才不惜假死金蝉脱壳出宫只为顺利生产,他又不忍心生气了。 难怪宴会那日,她会问自己喜欢孩子吗,原来,她一切都筹划好了。 苏云婷心底发虚,今日若不是她把王珂叫出来非要知道真相,这事就不会暴露了。 王珂更是心惊胆战,这些日子,宫里的人已经完美领略了这位皇上心情不好的后果,相较之下,以前发怒那真是如春风拂面般温暖。 宋煜辰冷笑道:“王珂,你好的很,朕信任你才会将调理皇后身子之事交给你,没想到你竟然给她合谋欺骗朕?她给你和摩澈一个个都灌了什么迷魂汤?” 王珂也觉得愧对宋煜辰的信任:“皇上恕罪,娘娘对微臣恩重如山,微臣实在是难以坐视不管,而且娘娘说过,若是微臣将此事告诉了皇上,她就会赶在咱们救治她前自杀,微臣实在是不敢赌。” “......” 最终宋煜辰还是没有追究两人的过错,至于苏云婷,若是没有她这神来一笔,宋煜辰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也怪他被悲伤冲昏了头脑,以至于这件事里这么多不同寻常的漏洞他都忽视了。 时清然披着斗篷上街转了一圈,想看有没有什么通缉令什么的,回到宅院门口就发现原本守在院门口的两人不见了。 这些小城镇里的下人不如宫里的下人勤勉,一寻着机会就找地方偷懒,特别是正值春乏秋困的时期。 许是又到哪里睡觉去了吧。 时清然没多想,自己推开门进去了,绕过回廊往自己房间走去,走了两步忽然顿住了脚步,这院子里安静得太诡异了,平时洒扫的丫鬟婆子似乎都没了踪影。 时清然警惕心猛地提起来,她无声往门口的位置退去,猛地撞进一人温热的胸膛,熟悉的味道溢满鼻尖。 宋煜辰搂住她瘦小的身躯,除了腹部微微隆起,堂堂一国之君破天荒的露出一丝脆弱来,他道:“然然,你骗得朕好苦啊。” “皇上.....” 时清然蓦地转身抬头,一张略显憔悴的面容就这样映进她眼底。 “你怎么找到此处来了?” 时清然至今仍然觉得自己脑子是懵的,她的计划按理来说是没有什么漏洞的,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宋煜辰故作冷漠的质问:“若朕不来,你打算何时回宫?” 时清然不吭声。 有些东西失去了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这个人也是。 “好了,朕不与你吵,免得你气着自己伤着咱们的孩子。”宋煜辰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 “你知道了?”时清然瞪大了眼睛。 “自然,王珂什么都交代了。”宋煜辰颇有些挑衅意味的挑了挑眉 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从皇后假死以后,他整个人绷得像一根快要断掉的弦,又有多久没露出这样的神情了。 幼稚但却真实。 时清然忍俊不禁,宋煜辰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就仿佛怕他一眨眼,眼前的人就真的像传言中一样化成千万只蝴蝶飞走了。 时清然问:“看什么?这么好看?” 宋煜辰扣在时清然腰间的手在小弧度的颤抖,他笑着道:“看朕的皇后,朕的然然最好看。” 这一眼亦如初见那般惊艳—— 两人便再也没逃过这名为对方的劫。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