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不许开花》 第一章:折枝贺寿 http://.biquxs.info/

步霄已经很多年没有踏足过昆仑虚了。 一眼望过去,第一神山还是第一神山,山间仙气蓬勃,不死树翠绿生辉,凤凰和鸾鸟时不时飞过,或往琅玕树上食那美玉,或往碧瑶树上攀那藤蔓,总之就是一副天外桃源,仙中净土的模样。 还没走进去,就一阵一阵的花香果香袭来,生怕旁人不知道这里将有宴会一般。 步霄冷嗤一声,也不知这西王母哪根筋不对头,原来过寿从不叫他,这一次竟遣人过府给他送帖子,谁曾想他刚好不在,对方却不作罢,竟又说动故渊上神眼巴巴的追来凡间,彼时他正在对付一条小蛇,等他将蛇揍趴下,故渊上神才慢悠悠的假装路过似的走过来:“我说你张口闭口什么小蛇小蛇的叫,人家好歹也有一点螣蛇的血脉在,你将它命拿走就算了,尊严还是还给人家的好吧。” “就这么一点稀薄的血脉也敢出来作怪,学着它那老祖宗吸食凡人惊恐之气增长修为,长此以往,终生祸乱,届时此事还不是落在我身上,倒不如现在就了结它。” 那“螣蛇”气若游丝,命悬一线,听到这里,竟凝了全身力气,想努力挥动它那被折断了的双翼表示抗议:“大神们,我没有害人,我作乱只是吓唬他们,把他们的惊恐都吸走不也当还他们一片清净了吗?” 步霄面无表情,抬手就是一巴掌:“按你的意思,我该去天帝那里给你要一个解忧神兽的名号当当?!” “螣蛇”被这一巴掌扇得马上要晕死过去,听却头顶上冷冷传来一声:“我话还没说完,你敢晕过去我就让你再也醒不过来。” “螣蛇”一激灵,双目竟流下泪来。 故渊上神似也看不过去,劝道:“你好好的,杀它就是了嘛,干什么这么折腾?” “螣蛇”一听,泪流得更凶了。 步霄看了更嫌弃,厉声厉气的说道:“既然故渊上神替你求情,便留你一命。” 故渊上神听了这话傻了,心想,咦,我刚刚那话是这个意思?! “不过你且听好了,你这一身邪功我已给你废了,以后不许再作恶,需通过正途走修行之道,修个……嗯,左右你们蛇类都想化龙,那便修成应龙吧,不修成功上至九天下至黄泉我都要把你找出来打死!” “……”“螣蛇”听罢两眼一闭,泪还未干,已然不管不顾的昏死过去。 “……”故渊上神看着这小山一样遍体鳞伤惨不忍睹的“螣蛇”,忍了忍,没忍住:“你知道螣蛇和应龙是两个不同的物种吗?” “什么?”步霄很诧异,将那“螣蛇”变得同凡间小蛇一般大小,驭术将之随手往林间一丢,一边掐了法诀准备闪人一边随口回道:“小蛇修龙很难吗?” “……”故渊上神很想说蛇修千年成螣,螣过天劫成神龙,按属性来说,螣蛇属水,应龙属火,只有一点稀薄“螣蛇”血脉的后蛇,怎么也该成不了应龙吧,更何况它们祖上本来就是同级神物…… 看着步霄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故渊上神觉得该是怎么都说不通了,下意识的从怀里拿了个什么东西开始扇,扇着扇着发现这正是西王母的帖子,遂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忙把步霄掐诀的手拦下。 那边厢步霄以为故渊上神还在为此事拦他,遂道:“瞧那小蛇也有翅膀,与应龙原形相似,修起来应当容易一些,你也是闲来无事了,竟要为它烦扰。” “……”故渊上神在心中默默为“螣蛇”哀悼了几息,便将帖子递了过去:“什么小蛇小蛇的,莫不是在你看来,这世间竟无庞然大物?不说它了,你且看看这个。” 故渊上神正要开口说正题,步霄却一边翻看帖子一边接过话头:“庞然大物自然是有的,我前段时间遇到过一条大蛇,刚好那时得了一把闪光锤,便扔过去瞧瞧威力,谁曾想竟将它一口利齿砸碎了,巧的是,从它口里还飞出了一只鸟儿。那锤真不错,光芒快赶上雷神的雷电了,改日予你瞧瞧。” 故渊上神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纸扇,正在扇,听到大蛇已经在同情不知是哪条历劫归来好不容易化成的龙,是多么倒霉撞上了这煞神,突然听到救鸟这句,将扇击合在掌中,心中了然:“原来如此,想来正是此举了,也亏你还记得,实则,那鸟儿不是旁人,正是西王母随侍身旁的青鸟之一,名唤棠西。” “哦,不认识。”步霄很快看完帖子,丢了回去:“不去。” 谁不知道西王母历来看不上一身戾气的他,不巧的是,他也看不上这女仙之首,两不往来,互相清净。这九天之上,生而为仙的仙少,生而为神的神就更少了,他区区战神,不才正是其中一位,用不着买谁的面子。 故渊上神接住了帖子,早知道他这反应,一边替那痴心错付的青鸟惋惜一边不紧不慢的跟在了步霄身后。 步霄走了几步,回过身去看着不肯离去的好友:“又来这一招,敢换新鲜的吗?” “不敢。”故渊上神厚颜无耻的露了一个笑:“新鲜的怕不灵。” 步霄冷哼一声,不发一言,故意慢腾腾的向前走去,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不久,荒山野岭的前面竟有一棵桃树。 人间刚好阳春三月,桃花始开,带着一份懵懂,一份新鲜,和它特有的一份娇艳,就这样缓缓绽放在了来者的眼。 “把你法力收着点,扰了花时,花神不找你麻烦才怪。” 步霄刚收拾了“螣蛇”,一时忘了这茬,这时收起,眼前那一枝桃花已然开到极致了。 “你这些年越发不像样了,西王母的人你也敢去招惹。” 两人相交久了,彼此什么德性都清楚,故渊上神见步霄不说破,便也未解释,看着他一直盯着那桃花看,惊奇道:“我竟不知道你喜爱桃花?!”,言罢正欲伸手去摸一摸,被步霄一巴掌拍下,随后还被瞪了一眼,像是在指责他:可远观不可亵玩。 “你若真的喜欢,听说青丘的狐狸养了一大片桃林,你不若去看看?或者咱们一起去,你去看花我去看狐狸,顺便尝一尝他们的桃花酿……”故渊上神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片桃林,一双素手,一碗醇酒,被自己说得正心驰神往,却听到冷冷两字——“不去”,犹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虽已习惯了对方总是这样打击人的热情,却仍忍不住的摇了摇头:“你这人,当真毫无情趣……咳,我到底是怎么跟你成了朋友。” “朋友?”步霄回过头来瞟了故渊上神一眼,不用多说,故渊上神已经知道对方指责的是什么,他假咳一声,道:“我确是早来了,但你堂堂战神,我怎能出手挡你威风,更何况你教训一条区区小蛇我都要相帮,岂不是瞧不起你?!” 故渊上神已然忘了之前为“小蛇”正名的自己,心里想着,我精心收拾了半天是去赴会的,当然不能动手了,那“小蛇”本就一身污浊之气,还被打得那么难看,沾染半分就不好了,是以自然要站得远远的。 若那“螣蛇”知晓这位上神的所思所想,不知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你说得有理,上神花名在外,反观我呢,爹不疼娘不爱,宫里一顺溜都是男仙,便连院里的树,我都从未见它开过花……于此道上,我确帮不上上神,上神还是另托人情吧。” “……别啊,此事你不帮我,便没人帮得上忙了!”故渊上神一边讨饶,一边却忍不住腹议,谁不知道这自古战神便是天生地养,哪来的爹娘……连舐犊之情都不许有,遑论其他……却到底没有反驳,见对方毫不动容,便打开折扇,独独露了一双妩媚的眼抛过去,叹道:“不帮便不帮吧,想来这便是物极必反了,多情上神与无情战神,天造地设的一对,便是那月下仙人也牵不出这么巧妙的姻缘来,我此后再不胡闹,便巴巴伴着你可好?” “……”步霄平素不爱多话,也就遇到了这个唯一的朋友才多说了两句,但常常是说不过他的,是以说到最后都只有一句:“你再恶心我,我就要动手了。” 故渊上神往往见好就收,听了这话便收起折扇和眼里的光彩,掐了掐时辰,便道:“走吧,再晚点赶不上了。” “你这次究竟看上谁了?” “还能有谁,西王母身边的小青鸟呗,不过你放心,不是倾心你的那一只。” “哪只?什么鸟?好吃吗?” “……” 两人说话间,步霄捏了个清风诀,将一身尘土吹散,正打算两袖清风的翻上云头,却被故渊上神一巴掌把法诀拍散了,于是不耐问道:“又怎么了?” “怎么了?西王母寿诞,你两手空空不说,衣服也不换,一个清风诀就打算这么去了?” “我去不就是给她最好的寿礼?” “……” 看着故渊上神年纪轻轻的脸上将要露出一副老父亲教育儿子的神态,步霄念动法诀换了身衣服,一个转身将刚刚开放的桃枝折了下来:“行了,寿礼有了,再罗里吧嗦的我就不去了。” 不等对方答话,步霄果断掐了个诀,两人瞬息便来到了昆仑山下。 这边厢多情上神还在叹息:“刚刚才战了螣蛇子孙,你法力是用不完吗?明明驾个云过去就行了,干什么要用神行术?” 那边厢无情战神一句话就终结了话题:“跟你废话半天,我耐心用尽了。” “……”知情知趣的故渊上神终是没有再回话了。 一阵酒香伴着清风送来,令人神清气爽又带了点甘甜后味儿,是瑶池仙酿没错了。 步霄的烦躁去了几分,再看着手上娇艳欲滴的桃枝,心情不免好了起来,想这宴会,不也全然无趣。 第二章:神冢出品 http://.biquxs.info/

宴会办在瑶池附近,远远望去,果如传闻一般“神池浩淼,如天镜浮空”;仙使们忙得连脚都看不见,只听见她们一阵阵的咯咯娇笑声,便又从你眼前飘走了;仙气缭绕间,琼浆玉液一阵阵钻鼻钻心,挠得让人不由加快脚步;却到底不像凡间一般张灯结彩,这里只有珠光宝气,将这宴台照得熠熠生辉,看来宴会主人是不打算分分昼夜了;除了寻常宝物,竟还有许多的稀世珍宝与琳琅法器,让许多仙人驻足观看,爱不释手,有些人不免感叹,把法宝当石头一样装饰,不惧人惦记,也只有这女仙之首了,果然霸气!也有些人看着这些宝贝突然愁苦起来,想着自己带来的寿礼竟不如这“装饰品”,这可如何是好,西王母岂不怪人怠慢于她?! 而真正怠慢之人却浑然不觉,步霄手持桃枝,举步迈进,彼时,凤翥鸾翔,金花玉萼亭亭玉立,缤纷斑斓的祥瑞光在四处时时绽放,看来四海八荒的客人都渐次来了。 “那是什么?” 感觉身边的人运起了法力,故渊上神忙先把人按下,再抬眼去看,却原来是几个花精,正扶着一个碧绿如玉的花盆,其中一个在盆的上空如鱼跃舞蹈,不时,那空无一物的花盆竟长出一株绝妙的花来!那花如少女躯干,虽然透着光让人看不分明,但身姿曼妙,纤纤柔荑凭空招摇间,点点莹光从四处飘去,让被法宝照亮的宴会莫名多了一丝温柔,似是日月同辉般妙不可言。 “却不想这昆仑神山还有妖在,你不是嫌我寿礼不够分量吗,我这便将她们斩下,送予那西王母作寿礼如何?” 故渊上神听到这句恨不能化身捆仙索,吓得嘴都不利索了:“你你你不要乱来!那可是昆仑山的花精,别处的你要斩要杀我管不着,西王母的花精劳你动手?!也不想想,这里是昆仑仙山,没有西王母的默许这些个花精能活下来吗?!” 感觉到步霄将法力收了,故渊上神才放下心来:“不瞒你说,就算她们是花精,在这昆仑山修炼得久了,迟早也是要位列仙班的,你瞧不然她们身上为何没有一丝妖气?!” “有的,只是极为浅薄。” “……是是是,就你法力高强能识破。” 故渊上神懒得同他理论,看着花精那莹薄的翅膀和尖尖小小的耳朵,催花成功还手拉着手在一起欢呼跳舞,顿时觉得可爱极了,不由感叹道:“看见这么美丽可爱的精灵你居然动不动就要斩杀,看来你注定是找不到仙侣了。” “你说这话可要想清楚了,我若是找了仙侣,你第一个就要被天帝拿去保留记忆永世轮回畜生道。” 这话一出,故渊上神调侃的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正经:“……你为何知道?” 步霄看也不看他,盯着自己手上的桃枝:“放着好好的百仙院院首不当,降为无所事事的副职,不就是他让你来盯着我的么,这些年来,但凡倾心于我的仙女不都被你或搅或好了吗,你不用有别的情绪,我说不说出来都并不影响你我的交情,相反我很是感激你给的清静岁月,让你当了许多年的‘风月’上神,我很是过意不去。” “……”两人相交,却从未谈心,这突如其来的内心剖白让故渊上神很是吃惊,他顿了顿,决定避重就轻,又扯出惯常的笑来:“一开始确实很让人为难……但时间长了,我便觉出这其中的乐趣了,这‘风月’上神的名号确是我自己闯出来的,与旁人无关,你无须挂在心上。” 步霄这才去看他,瞧他不似在说假话,便也如实点头道:“我也这么想的,再者,你与我相交初心不轨,我累你声名狼藉,两相抵消,此事便作罢。” “……”故渊上神看着步霄没心没肺六亲不认的离去步伐,恨不能立刻与他打上一架,就知道他说的什么过意不去都是屁话! 然而,却到底无法与之生气。 故渊想起命运被更改的那一天,那时战神刚从神冢出世,自己从围观的人群中被秘密叫往玉清宫,无任何赘语,天帝直言道:“你放下手中一切事务,挂个副职,以后便待在战神身边,看着他,守着他……切莫让他沾染情事。” “……是。”故渊心里虽有疑虑,却还是应了下来,天帝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补道:“上神不用多想,非你有过,而正因你大能,事关重大,此事非你莫属。” “故渊并无他想,谨遵帝令。” 从玉清宫出来,故渊心里还在犯嘀咕,先战神是在仙魔大战中陨灭的,非为情事,为何天帝如此急迫?倒像是在怕什么似的。 九天的人都知道,若战神陨灭,神冢二十万年后便会诞生一个新的战神,他们无不法力高强,英勇善战,也无不俊美异常,无人可比,仙界有戏言:神冢出品,绝无凡品,必出绝品。 只是,这哪哪都深得造物者恩宠的战神,却唯独没有感情。 也许正如司命星君一般,要掌管天书,书写凡人命轨,便要做到公正无私,而自上古到如今,都证实了一点,那便是只有无情无欲才能公正负责。 如若说司命星君掌管着天下的秩序,那么战神则是维持着天上秩序的第一人,天帝不容有失,倒也说得过去,但此前都不曾有过派专人盯梢的举动,这一次天帝如此作为是否预示着曾经发生过什么? 故渊想到这里,便感到不能再想下去,有些事不是他可以探究的。 只是他到底不是司命,也不是战神,他是一个有情到些许泛滥的神仙,跟在步霄身边的这几十万年,他发生改变的不只变为多情的“风月”上神,还有对战神的心软心疼。 故渊知道,或许有一天,步霄真的发生了变化,那么即便是被永世投进畜生道,他也不会拦着他,相反,他还要帮助他,撮合他,让他找到一个合适的仙侣。 不是保留记忆的畜生道不吓人,而是因为步霄……他啊,实在是太过孤单了。 等故渊上神从记忆的漩涡中回过神来,步霄早已经走得没影了。 突然,故渊上神一阵头皮发麻,他内心有个声音狂喊: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随着祥瑞不断降临,四海八荒的神仙也来得差不多了,宴上已起了歌舞,仙女们将仙绫舞得花海一样,各路神仙被仙使引到各自桌前,只见那五彩描金的桌上肝髓唇掌,盘盘珍馐,应有尽有,更有泛着光泽的各色瓜果与不断飘散着香味的瑶池仙酿。 故渊上神找到步霄的时候,他正在品这仙酿,看他无事一般,这才放下心来。 只听一声仙乐长起长落,众仙起身一看,果然,正是西王母来了。 第三章:宴台惊艳 http://.biquxs.info/

虽是西王母寿宴,她自己却并未如何盛装打扮,还是惯常那般,头戴玉胜,发插步摇,身披霞衣,只是手上所戴饰物多了些上品法器,一身金光灿烂恨不能闪瞎人的眼睛。 众仙向来知道,作为女仙之首,堂堂西王母追求的从来不是什么品德高尚,智慧非凡,纤尘不染,高雅脱俗,容貌绝美等寻常仙女竞相追逐的东西,而是堪堪两个字——尊贵。 神仙做到西王母这个位份,没有什么绝美的外形化不出来,可她偏不,她常年保持着一个中年贵妇的形象,脸上挂着不近不远的威严笑容,让人忍不住的敬重于她。 此刻,西王母见众仙起身行礼,她扯出一个淡雅笑容,与众仙寒暄了几句,算是作为宴会正式开始的宣言。 接着九天舞起,众仙宴饮,不多时,便有仙人出来敬献寿礼。 “咦,怎么还要献礼,不是在仙吏那里登记过了吗?” “什么?!”故渊上神听到步霄这话,连天界闻名的九天舞都不看了,忙盯着步霄:“登记什么?你怎么还知道要登记寿礼?” “之前你走得太慢,我遇到了引路仙使,顺便问问寿礼放哪儿,她便带我去了,只可惜……” 步霄说得慢腾腾的,简直要急死他一般,故渊连忙三连问:“可惜什么?!你干了什么?!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步霄被他这副猴急样取悦,好心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本正经安慰道:“放心,我送桃枝,他们没收,我就抓了片叶子变了礼帖,自己写上去了,我记着你的话,没强迫他们,也没打他们。” “……”意思是你还想打他们?!不是,什么叫抓了片叶子?且不说这一件礼用不用得上礼帖,人其他仙家好歹都是用上好的材料做的帖子,你倒好,在人地盘上当人面用树叶变帖子……故渊上神尤不死心的问道:“……你、你没说自己是谁吧?” “自然说了,就是他们没信。”步霄顿了顿:“但我写礼帖的时候落了款。” “……你且等着我,不要离席。” 故渊上神说完就离开了,步霄也不管他,径自从怀里拿出桃枝,被步霄加持了法力的桃枝仍保持着它初绽的模样,又是娇羞又是艳丽,让人拿不开眼。 “多好的寿礼啊,还不收……不收……我就自己献去。” 待故渊上神回到宴台,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步霄手持桃枝,从远处的云雾中一步一步慢慢走来,袍边随着他的步伐曳动,浸在缭绕的仙气里像是温柔的水波,因他来得早本没有人发现他,但他这一走动,随着一声声惊呼“战、战神?”,仙乐戛然而止,跳九天舞的仙女们从空中落下,众仙家不自觉的站了起来,垂立两旁,西王母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怔愣,然后复归淡然,倒是她身旁的两只青鸟,脸上飞起了朵朵霞云。 不止是她们,在座的各位女仙都情不自禁的脸红起来。 无他,只因那个徐徐走来的少年眉目如画,两鬓浅浅的额发衬得他越发鲜嫩,仿若不谙世事的孩童;长发无甚饰物,只在发尾系了一根丝线,让青丝不至于散开无状,却到底雅中透着一股慵懒;肩上偶有几股,倒像是不堪重负的青丝找到了一个依靠;那桃枝与之相映,竟丝毫不落下乘,反倒为他增添了一抹艳色。 步霄脸上无甚表情,手持着桃花,就这样一步步的走在点点荧光中,走在众仙的视线中,走进女仙的灵魂中…… 众仙一阵一阵的恍惚,明明战神就在眼前,却又好像他在云端,在万里之外,在谁的心上。 一个杀伐果决的战神,很难想象他会有这样纤尘不染的模样,便连他身上那纤软莹白的袍子,也随着仙气鼓动,仿佛随时就要飞走。 故渊呆呆的看着步霄,仿佛看见若干万年前,战神出世的那一天,天帝为首,众仙云集静候,盛况更胜如今,而他也是这般一步一步的走入众仙视线,不同的是,那天的他眼里脸上都焕发出光彩,而如今的他,脸上只余一副寡淡。 故渊还未来得及感伤,便听见身边有人说话。 “唔,战神身上这衣服……怎么看着像是织锦仙子的绝品之作?” “绝品?” “你还不知道吧,织锦仙子生了执念,下界化解去了,不过就算等她回来,她再也应该没了当时心境,自然就再也织不出这样美妙的衣服了!” “哦?我只听说织锦仙子苦恋故渊上神,却未想会到如此地步,既如此,又为何会穿在战神的身上?然则……还穿得挺好看的。” 故渊上神回过神来,本想上去将之一把拖走,见步霄已成为焦点,只得作罢,听得与自己有关的这话,便默默的在心里替几位仙家作了答。 昆仑山下,步霄虽听他的话换了衣服,却换的是他惯常穿的深色袍子,故渊上神忍不住嘲讽道:“穿成这样,不知道的以为你奔丧呢!” 步霄也不生气,两手一摊,表示自己只有这些,要挑剔就不若不去了。 故渊上神想着小青鸟,终是一咬牙,将织锦仙子送的这件“云想衣裳”换到了他身上,步霄却还在嫌弃:“我不穿白的,打一架就脏了,血溅上去特别难看。” “……那你打架的时候能优雅点不让血溅上去吗?”故渊上神一边忍不住还嘴,一边抬手为步霄换了个发型,成天就知道深色劲装,额发高束,凡人都知道长此以往是要秃头的,偏偏这货什么都不讲究。 我这是当朋友吗?我这是盯梢吗?啊呸,我这是当父亲啊! 故渊上神操着老父亲的心,偏偏熊孩子还不干,嫌这发型影响他打架时的视线。 故渊不得不再次提醒道:“神君,答应我,你这是去贺寿的,不是去灭人全族的,好吗?” 话虽如此,熊孩子步霄还是不干,老父亲故渊败下阵来,发誓允诺许了步霄一个无条件的事件支持,对方才没有对自己身上的装束动手动脚。 故渊上神是这样想的,步霄也许只是需要认可与支持,并不需要他真的为他去无条件的做一件事,毕竟对方战力比自己高出那么多,对方都搞不定的事,那自己肯定也是无能为力的啊,故渊觉得万无一失,丝毫未放在心上。 如今看到众仙看步霄的欣赏眼神,老父亲故渊的心里很是安慰。 “只是可惜了织锦仙子,此衣定然融入了织锦仙子的万分温柔缱绻,让战神超脱了往常的仙人之姿。‘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也不过如此了吧,真是让人可敬、可悲、可叹!” “唉,说起来这故渊上神从前可是严明的百仙院院首,不知为何竟堕落成了‘风月上神’!” 为何堕落,你倒是去问天帝啊……等等,我怎么就堕落了?!眼见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故渊上神不想再听,忙从众仙背后走过。 想那织锦仙子也是,明明心灵手巧,聪慧可爱,两人也说好从此往后手牵手,谁动真情谁是狗,怎么到了最后好像只有他是坏人了?! 不行,要回去理论一二。 故渊上神想到这里,又掉转回去,那两个仙人正巧说道:“也不知道织锦仙子受了什么刺激,下界硬要投畜生道,你说一个好好的仙子,为什么非要这样作践自己?!” “……”故渊上神连忙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再一个急转弯,继续绕背,步子无意识的都加快了。 他步子加快了,眼睛却还是盯着步霄,后者还在他后面,从云上走到席面,走得那叫一个慢慢吞吞,偏生竟没有人催促他,众仙看诗看画一般的目光打在他身上,他却不管不顾,一派坦然。 啧,也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如此做派,太高调、太浮夸了!故渊上神摇了摇头,痛心疾首,未曾想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白菜居然学坏了! 这一摇头一扶额的,瞥见了几个仙女交头接耳,反正等也是等,便绕到背后,又竖起了耳朵。 “这是战神吗?他是战神吧?他……该不会皮囊里是别人吧?!这一身从头到脚的装扮,似是故渊上神的风格,该不会……他将战神摄魂夺魄了?!” 人站在背后,锅从天上来,故渊上神是彻底无语了,也不想想,他堂堂战神,武力值天上天下第一的人!谁能摄他的魂夺他的魄?!这仙女怕是失了智了。 “咦,我记得从前远远的看过他一眼,他那英挺的眉目不是一向剑拔弩张的吗?为什么突然感觉柔和了不少?不不不,一定是我的错觉!他可是战神啊!” 故渊上神于是凝神去看步霄的眉目,还是那般目中无人啊,只不过那花精弄出来的花散发出了太多荧光,步霄走在其中,轮廓显得柔和罢了,于是他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位仙女的话:是错觉! “……我一定是疯了……我竟然会觉得此时此刻的他俊美无俦……天,我竟然觉得他美而不是凶!是我昨日修习功法的时候不小心走火入魔了吗?” “……他刚刚是不是若有似无的瞟过来一眼?没有吗?那我们是被无视了吗?啊,可我竟一点也不觉得气恼!他没有一身煞气用刀子似的眼光看人我竟然觉得很是感动!” “……”无力吐槽,故渊上神决定换一波人偷听。 “……为什么他这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会让我觉得迷人?我眼睛是不是坏掉了?啊,不行,我觉得我的心也不大好了,你且看看我的眉心,是不是已然生了执念朱砂?” 吃瓜的故渊上神顺着话去瞧她的眉心,并没有朱砂,想来也是,执念朱砂怎会那么容易生成?!正待转过头,鬼使神差的他又回头细细看了一眼,这一眼便让他震惊得如遭雷击!那女仙的眉心竟真的隐隐有红光,怕是不久就要心生执念,化为朱砂! 九天之上,除了生而为神为仙的神仙,大多数的神仙都是各界历经修炼之苦天劫之痛才成为神仙的,他们看透一切,一般是不会轻易生出执念的,但难免有个别仙根不稳的,生出的执念便化形为眉间一点朱砂,如此,则要被送去司命星君那安排下界化解执念,不管轮回几世,只要眉间朱砂消失,就可回归九天。 故渊上神不免唏嘘,往常的战神一身煞气,莫说女仙,便连男仙见了都想绕道,自己今天非让他打扮成这样,也不知是对是错。 正感慨,突然听见了一句“一直以为战神是个三头六臂的威武大汉,如今他竟……我们是不是……发现了战神不为人知的一面?我们是不是……要陨灭了?”,说话的是个男仙,由此可见,男女思维的不同,即便是神仙也不可避免,虽然,在天界性别已然没有意义。 故渊上神虽早已不主事仙院,这学究思维却难能避免,他很想安慰这位颇具危机意识的男仙,其实步霄还是很好相处的,他根本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只不过偶尔言行有点简单粗暴,这才让人觉得有点可怕。 想完又看了一眼步霄,耳旁听得女仙的倾慕,不免又觉得,也许,是十分的可怕。 正在此时,步霄终于走到王母面前,说道:“凡人香草配予己身,鲜花却是赠予美人,我感其心意,特静守枝头,只待摘下这初春绽放的第一枝桃花,献于最尊贵的女仙之首,愿您如桃夭,灼灼其华,年年岁岁如今日般光彩耀目。” “……” 看来,是十万分的可怕才对!他到底在说什么?! 等等,怎么有点耳熟?! 故渊思索间,众仙怔愣,便连西王母的脸上都出现了呆滞的表情,故渊上神于是顾不上再想些什么,忙从众仙背后快步走出,站在步霄身边,趁着众仙愣神的功夫传音问他:“我才一个恍惚,你都说了什么?!” 步霄不以为然的传音回去:“放心吧,我都是按照你的方式来的。你上回盛装去见那个什么仙子的时候我刚好路过看见了,你明明早就到了,却又重新从远处走来,慢慢出现在她面前,我看她很是欢喜,所以我才不辞辛苦从席末走过来的,还有刚刚的那些话,我挑挑拣拣了些,怎么样,是不是学得很像?不过你夸人容貌的那些词实在太过肉麻,我说不出口,所以跳过了。” “……”故渊上神看见步霄那隐含着骄傲并嫌弃的小表情,内心翻江倒海,恨不能扇自己两巴掌,他闭上了眼睛,神识不停的哀嚎:“天帝陛下,故渊有负所托,对不起您啊!” 值此当间,步霄还在示意仙使来收桃枝,西王母反应过来,尴尬的唤了人过来,故渊上神见众仙也都慢慢回过神来,忙清了清嗓子,行了一个大礼,才道:“战神是看众仙拘谨,与大家说笑呢,望王母娘娘莫要见怪,其实战神早已备好了稀世奇兵作为寿礼。” 说着取出了刚刚离席去登记处拿来的神剑,本来已经给步霄登记好了,想着他刚刚闹了那样一出,日后还不知有何风言风语,还是让他当场献礼比较合适,便将礼簿上两人的痕迹抹去,将剑取了出来,谁曾想他竟先他一步真的把桃枝献了出去! 答应步霄若他不说话,便放他自由离去不再跟随后,故渊上神忙把熠熠生辉的神剑献上,顺便嘴也没闲着的将之夸了个天花乱坠,西王母虽不爱兵器,但是战神所送,那又另当别论了。 本来,天界众仙都只能炼就一件本命法宝,其他神兵便是拿在手上也不能发挥其全部威力,但战神却不受限制,什么神兵利器在他手里只会成百上千的发出光芒,是以战神送出的这一件,便相当于他人可用的第二件本命法宝,叫人如何不羡慕唏嘘! 西王母果然面有喜色,没叫旁人触碰,却让的是身边的青鸟亲自来收,足见重视与满意。而后果然也不再追究被冒犯之事,笑盈盈的让人给他们桌添些瓜果仙酿,故渊上神这才放下心来,带着步霄回桌,彼此九天舞重新跳起,仙女们重叠在空中摆出一个“寿”字,引得众仙称赞不断,西王母更是心满意足,宴会又其乐融融的开了下去。 两人才刚坐下,步霄看见张口欲言的故渊上神,截道:“你是不是想说,以后再也不故作姿态,花言巧语了?” “不,”故渊上神悲愤的喝了一口仙酿:“我想说的是,以后约会再也不能给你撞见了!” “呵。”步霄被逗乐,刚笑了一声,却听到一阵吸气声,他望了过去,是几个女仙聚在一起,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这边,步霄连忙收了笑,皱起了眉头。 故渊上神注意到这些,叹道:“让你在人前少笑,否则会惹来许多麻烦,我从前是这般说的吧?” “我本来也不爱笑。”步霄饮了仙酿,因被人盯着,他也不知该看向何处,想摸出桃枝来看,手刚探进怀里,才想起桃枝已经作为寿礼被献了上去,想起那把神剑,步霄问道:“你将我送你的剑转手送了西王母,可是想着我还会再赠你?” 故渊上神知他是想转移话题,这次却不想再如他的意:“我从前说你不要这样笑……” “我知道的。”步霄接过话头,给故渊倒了酒,用自己的杯子跟他碰了一下:“毕竟,我也不想惹得一身情债,还要累及女仙去轮畜生道。” 此话一出,故渊上神很是震惊:“……你都听见了?!” “嗯……”步霄却没有在这话题上继续,他沉默片刻,又喝了两口酒,才道:“他们……说我好看。” “嗯?”故渊上神正等着对方嘲笑呢,等了半天却等来这么一句,不免有点懵。 “……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好看。” 步霄依稀还记得有一天,一个女仙不知道如何绕过故渊到了自己面前,还未张口便被一个雷劈得冒了烟,然后一个老仙出现,施了个礼,二话没说便扛起人,奢侈的用了神行术走了,步霄被这行云流水的系列操作惊呆了,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他竟这般吓人么?!垂了垂眼,还来不及感慨什么,听见有人来,便又冷起脸来。 后来他才知道,当日劈晕女仙的正是她的父亲。 “……” 步霄顾自回忆,却不知道此话一出,故渊上神也沉默了。 因为出身特别,步霄身上的一切又都是最顶尖的,所以自他踏出神冢来,就是九天重点关注的对象。回想起他从神冢走出来的那一天,脸上挂着恣意的笑容,齐脚的长发乱舞,步伐洒脱明朗,未曾想,如今他已不复当时心态,天界的人尊他敬他畏他,却没有一个人敢爱他,本该是肆意生长的少年,他却将真实的自己藏了起来,一心只想把自己活成最普通的样子。 不引人注目,不张扬不放肆,不存在。 “……我刚刚想说的是,”故渊上神扬起笑脸,拿着杯子碰了碰步霄的:“我从前说的都是混账话,你便忘了罢,从今以后,你想笑便笑,想如何笑,便如何去笑吧。” 第四章:桃枝飞升 http://.biquxs.info/

宴会过后,西王母颇有兴致的带着众仙家游园。 昆仑山不负盛名,自是风景迷人,但西王母向来爱好些奇花异草与珍禽神兽,寻常人是难以得见的,因着今日特殊,她才拿出来与人分享。一入林间,犹如置身幻境,沐浴在奇花异草散发出的七彩光芒下,听着仙家们不断的交口称赞与惊奇感叹声,西王母的心里很是受用。 这样的热闹,步霄却是不屑去凑的,他看着西王母端着个架子就觉得拘谨,不免下意识觉得,还不如她从前豹尾虎齿的样子在玉山上欺负胜迂和狡时可爱,这个想法一出,他自己却疑惑了,西王母从前如何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明明并未与之有过交情! 想来想去,既然是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那或许就跟神冢有关吧。 只是神冢有灭神禁制,无人能进,便是战神,一旦出世,除非魂归,否则再也无法回去。 不过谁想回那个黑漆漆的地方。 趁着故渊去私会青鸟,步霄本想掐个神行术回仙府,可回去左右也是无事,不知这西王母传说中光怪陆离的后花园比起故渊说的青丘桃林又如何,不若看看。 转了一圈,便是步霄也不免咂舌,这西王母的后花园果然是不养凡花的,只是奇花异草看得多了,便又觉得不过如此,看得久了,更觉眼花缭乱。 因觉得喧闹,又怕女仙追随,他尽量避着人择路,走着走着,基本上已看不见人烟,步霄索性找了块儿假山靠着坐下,下意识的往怀里摸了摸。 西王母人不怎么样,她的酒还是好喝的。 只是明明是同样的话,为何故渊说出来能讨人欢心,而自己说出来却是冒犯呢? 原来这便是情感的不同…… 四周很静,花香怡人,步霄透过茂密的繁花望着他守护的九天,就这样望着想着,便不由合眼休憩起来。 突然一物落在了脸上,只听得上空一句:“咦,是谁这么不开眼竟将此凡物当真放进了寿礼中?谁不知道战神送的真正寿礼乃是一柄通体透亮的大宝剑?” 送了“大宝剑”的正主将那物从脸上拿下来一看,竟是他用法力封存花期的那截桃枝。 上空的仙使犹自议论着战神的风流之姿,扔了桃枝后却是早已飘走,步霄却是有点愣愣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能跟“风流”二字沾上关系?! “该不会是你?”步霄拿着桃枝,对它说道:“一定是你,凡人总说,人面桃花相映红,定是你让我有所不同……” 桃枝当然不会回答他,步霄细细看着那桃枝,喃喃道:“你虽为凡物,其实也不比那奇花异草差到哪里,相反,你还挺好看的,当然,更重要的是,你遇到了我。” “是了,他们既然嫌弃我的寿礼,我便偏要将它种在这昆仑山上,让它受此地精华仙气滋养,长成参天大树,届时年年花开,不但将你这花园里的花树尽皆比下去,更要将此地占据变成桃园,看谁还惦记什么青丘狐狸的桃林!” 步霄想到便做,四下无人时,他总是不自觉的露出少年心性,他择了个荒僻的角落,将桃枝插在土里,两手结了个阵法,四周灵气顿聚,他想了想,又为桃枝注入了不少法力,那桃枝竟发出莹莹的光来,虽无甚大变化,至少看起来不再是个凡物了。 步霄心满意足,正要掐诀回府,却想到若是被人发觉,免不了要再被扔一次,于是又施法设了一个结界,结界不破,旁人便看不见这桃枝,此事作罢,他便果断离去。 到底只是一时意气,回去没多久,他便在打打杀杀中将此事忘在了九霄云外。 而那桃枝,在昆仑山的花园里吸收了一万年的仙气,才堪堪开了灵智,它有意识的吞着灵气,终于在一万年后长成桃树,每年三月便是一树繁花,只可惜落英飘不过结界去,便都留在了桃树下,步霄那“占山为王”的算盘算是彻底落空了。 桃树终日浑浑噩噩而又新奇无比的看着这个焕然一新的世界。 一日,结界附近的地洞里,传出了个声音:“喂?里面有人吗?” “有的有的!”桃树连忙回答:“我叫桃枝枝,你叫什么名字?” “咦?你还有名字?” 桃枝枝听得那脆生生的声音,似乎是个小童,疑道:“怎么,你父母并未给你取名?” “父母?我不记得了,你这边空气好闻,我就过来住了,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开了灵智,会说人语。” “是吗?那我们真是太有缘了!我也是这般因缘际会才有了神识,我的名字都是我自己取的呢!” “诶?那我也要自己取一个吗?” “要的要的,不然我们聊起天来多不方便啊。” “……可我只是一只地鼠,不通什么文化……” “无妨,我也不懂,我帮你取吧,唔,你看我是桃枝长成的桃树,所以叫桃枝枝,你是地鼠,那便叫鼠地地吧?” “……”地鼠精听得桃枝枝那软绵绵的声音,好听到它有点无力反抗:“叫弟弟不好吧,我是母鼠……算了,还是我自己琢磨吧。” 两人莫名做了邻居,倒也不再寂寞,岁月在两人的絮絮叨叨中无声走过,五万年后,两人终于可以化形了,这意味着他们不但可以见面,还可以手牵手去别的地方玩耍。 只是,当他们都一头撞在了结界上,才发现了梦想与现实的距离有多大。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还以为是我法力不够才进不来呢!” “我也不知道啊!自我灵智初开它就在这里了!这可怎么办?你连打洞都试过了,哇!我是不是要一辈子被关在这里了?!” 两人都迫不及待想看看对方化形的样子,可隔着结界,硬是相闻不相见,两人各自在各自的阵地里大哭了一场。 只是哭的目的有些许不同,地鼠哭的是寂寞,桃枝枝哭的是真怕永远出不去。 然后五万年都没有想出名字的地鼠说:“这样吧,我到外面的世界去走走,打听打听这个看不见摸不着却撞得我头疼的东西是什么,然后想办法救你出来!” “地地你真好,我太感动了!” “……枝枝,我突然想到名字了,你是桃,我是鼠,为了纪念咱们的友谊,又显得我们亲密,我就跟你姓,叫桃酥吧。” “酥酥你真好,你快点回来啊!” 两个小姐妹泪眼婆娑的话别,桃酥一去三回头,两人搞得像生死离别一般,却不想桃酥不过三百年就回来了。 桃酥确实长了见识,她直接出了昆仑山,外面的世界乱花迷人眼,她却时时记挂着受困的桃枝枝丝毫不敢耽搁,在了解到结界非法力高强者不可破之后,她便网罗了凡间各种修仙书籍,到处寻仙问道,也是她造化,在这个过程中竟真的遇到了仙人,得了指点,便匆匆赶回来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要修成神仙才可以破了这个结界?” “是的,只有如此,”桃酥学着那仙人的模样严肃道:“待你飞升之时,九天神雷突降,方能助你破开结界。” “……什么,还要被雷劈?你遇到的是什么仙人啊,莫不是骗你的?” “肯定不会,他人很好,还告诫我早日回山,说外面多的是除妖的道人,我一点道行也没有就敢出来混,再不回去好好修炼,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嗯,我觉得他说的非常有道理。” “……可酥酥,我不想被雷劈。” “放心吧,仙人掐指算了,说你自有机缘,只要一心向道,肯定飞升成功!而且,我也会好好修炼的,到时候一定会帮你的!” 桃枝枝心里觉得温暖安定,两个化形不久就妄图修仙的妖精终于在十六万年后迎来了飞升天劫。 虽是由桃酥拿着修仙书籍照本宣科,桃枝枝跟着修炼,照理来说当是桃酥领会更多,但桃酥见过外面的世界,心有杂念,不如桃枝枝心思纯明,所以这飞升天劫乃是桃枝枝的。 听说是听说,真实见了却是另外一回事,九天神雷响彻云霄,两人觉得光听这声,灵魂都要出窍了,桃酥不断喃喃自语:“这仙我不修了,不修了,修不得,小命重要……反正仙人说我没有仙缘,莫强求方为上策……” 只是雷声过大,她的声音桃枝枝听不分明。 实际上仙人虽说桃酥并无仙缘,却可强求,并给了她一颗仙丹,她本来也是打算与桃枝枝一起飞升,却被眼前这漫天神雷吓得屁滚尿流,她决定还是将仙丹留给桃枝枝,说不定关键时候还能救她一命。 前面几道神雷下来的时候结界都未破,桃枝枝一边按仙人指点的法子渡劫,一边轻松与桃酥议论着往后要去哪里玩耍,还未商定结界便措不及防的碎了,那道雷被化去大半力量,只剩余威打在桃枝枝的身上却仍令她痛得跳脚,桃酥又怕又怒:“跳什么跳,躲什么躲,按照仙人的法子,聚起全身的灵力!” 桃枝枝鸡飞狗跳的狂喊救命,桃酥将自己灵力输送过去,顺带将仙丹驭术送入桃枝枝口中:“这是仙人送的保命仙丹,你吃了一定可以扛过去的,静下心来!” 吃下定心丸,桃枝枝终于冷静下来,盘腿打坐好,运起功法,其时结界虽破,聚灵阵却并未坏去,幸而此地乃昆仑仙山,桃枝枝和桃酥用这取之不尽的灵气终于承住了最后一道天雷,彼时风云散去,天空复晴,方圆十里落下桃花雨,桃枝枝全身发光,慢慢腾空而起,天尽头霞光顿起,斑斓间有仙使袅袅而来,桃枝枝只来得及看了一眼桃酥便被接走不见,桃酥眼巴巴的忘了半天,挥手挥到手抽筋,直到一片桃花瓣落在了她的眼睛上,她才眨了眨眼,反应过来,急忙气沉丹田冲那天尽头吼道:“狗富贵莫相汪,猫富贵喵喵喵,你千万别忘了回来找我啊!” 第五章:位列仙班 http://.biquxs.info/

桃花雨洗净昆仑山的时候,彼时的西王母正在教导青鸟棠西:“……你可知当年我为何非要宴请步霄?”见棠西光听到战神的名字就红了脸,西王母暗恼她不争气,摇头道:“非是想如你所愿,事实却正好相反,你随我多年,我自是不想看你为情所误,他既救你一命,你当面谢过他便两相抵消,此事便该作罢了,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一直不曾点破,你却执迷到如今!” 情之一事,越是阻拦,越如野火,西王母当初本来是打算叫棠西看看战神那副充满煞气冷漠无情的莽夫样子,好叫她死心,可谁知这战神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在宴席上大出风头!事后棠西表面上风轻云淡,实则情势更一发不可收拾,王母按了按额角,见棠西低着头不说话,一副你说得都对,但我就是不听的样子,遂想了想又苦口婆心道:“你当往年我为何单单不请他来?是因为他来了,这席上便不会有女仙在座。你是不知道,当年雷公的女儿也倾慕战神,寻了机会见了战神一面,还未说上话便被雷公劈晕带走,雷公的真雷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万余年间也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宝贝得不行,听说他女儿几千年才堪堪下得了床!这充分说明雷公起码用了五成力,那可是他唯一的女儿啊,你当这是为何?” 棠西摇了摇头,面有惊异之色,西王母语重心长的叹道:“只因为他是战神!他从出世到陨灭都只属于九天,不能不可也不会只属于某一个人。这是九天默认的规矩,谁坏了,谁就是这天上天下共同的敌人,你,可当得起?” 棠西听完吓得小脸刷白,咬着唇只哆嗦了一下便腿发软的跪了下来,她想求又不知道求谁,要放弃却心有不甘,只得无语流泪,西王母看她这样,感觉唬得差不多了,只需再好好安抚一番,此事就算了了,心事一空,人也松弛了,还有闲心闻到了花香。 嗯?怎会突然有如此浓郁的花香?西王母正欲走出去看看,想起棠西还跪在那里,便道:“实在不甘,便当他是大家的吧,毕竟,你也是大家中的一个。” 说完走出屋外,看见漫天桃雨,不由惊讶道:“这,发生了何事?” 有仙使立马出现回道:“似是后花园有人飞升……” 西王母:“谁的后花园?” 仙使:“您的。” 西王母激动了:“哪株奇花?” 仙使:“正在查询,还未可知。” 西王母点点头,也不再问,毕竟自己的后花园不是一点半点的大,她伸手接住了一片桃花瓣,仔细看了看花瓣的形状,又数了数那一眼就能看清的花瓣数目,呆了一呆,后花园什么时候有桃花这种凡物了?难不成从蟠桃园飘过来的?唔……那也飘得太远了点。 不过还未多想,便听见唱喝声起,云端若隐若现的袅袅仙裙袭来,仙乐声中,西王母不由想道,看来此次飞升的是个女仙,所以才要先来谒见自己,于是西王母捏了个诀,换了身衣服,回了大殿。 坐了一会儿,看见另一只青鸟棠梨侍立在旁,西王母这才发觉棠西还没有过来,也不知刚才那番话有没有点醒她,料想单方面的情感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更何况仰望得久了,即便万万年的时间不能消除旖念,脖子也还是会酸的不是?! 西王母想到这里,心下大定,却听见软绵绵如在耳边呢喃的声音响起:“小仙桃枝枝拜见王母娘娘。” 西王母立马坐正了身子,端庄起来:“抬起头来。” 于是一张粉嫩娇俏的脸庞便出现在了西王母的眼前,西王母看见这粉面桃腮的脸,竟与刚刚才摸过的桃瓣一模一样,于是不由自主伸出手想去摸摸是否也是同一手感。 棠梨:“咳。” 于是西王母的手顺势往下,将桃枝枝亲自扶了起来。 桃枝枝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面写满了受宠若惊。 桃枝枝心想:原来西王母如此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西王母心想:眼睛这般水灵灵的,里面竟像有个小泉!她刚刚说她叫什么,桃子?我原本以为是个花妖修成的,未曾想竟是个果子?! 谒见完毕,西王母将桃枝枝留了下来,话也没说,只是细细打量着桃枝枝,桃枝枝又是紧张又是迷茫更多的是好奇,一会儿看看西王母,一会儿看看棠梨,一会儿又看看西王母宝座上的花纹。 棠梨:“咳。” 西王母回过神来,将手上捏的诀掐了,问道:“你是在我昆仑山飞升的?” 桃枝枝答了个是,西王母面有喜色:“那便都是自家人,你不用拘谨,本宫且问你,我昆仑山灵气充沛,这万万年却只孕育出些许花精,你是如何修炼的?” 桃枝枝眨了眨眼睛,一脸娇憨:“就那样……每天关着修行……” 西王母点了点头,明白自个后花园怎么说也是光怪陆离,能不分心坚持修炼就不错了,还把自己关起来修行,这份毅力和魄力确比他人要强! 感受到西王母的赞许,桃枝枝十分开心,为了早日冲破结界和桃酥外出玩耍,她确实心无旁骛,修炼得十分用功。 “你的真身乃是……” 桃枝枝正要作答,棠梨又咳了一声,西王母立马接了回去:“不要说出来!本宫方才就是考验你的,你既从我昆仑山飞升,本宫少不得要多叮嘱你几句,你日后去了仙班学习就会知道,成仙后再面对世界,其实更加凶险,你若将真身诉之于人,被有心之人利用,会伤你根本,届时仙法再难精进,要知道,仙力衰竭神仙也是会陨灭的。当然,用法力强行探知也是可以的,但天地规则使然,探知者需付出至少一半的功力,若不是有仇,谁会虚弱好久去换取别人的秘密呢,呵呵。” 棠梨想起刚刚西王母掐的诀,不由仰天翻出一个白眼。 但桃枝枝并不知道,她还在想陨灭是什么,听出西王母在关心她,便展开颜来,冲着西王母就是一笑,笑得西王母眼睛都花了,才听到对方软软糯糯的应了一声。 西王母觉得桃枝枝这个样子一看就很好吃……哦不,很好欺负,应该再提点一二,于是问青鸟棠梨:“你喜欢吃果子吗?” 棠梨说喜欢,西王母又转回头来看桃枝枝,眼里透出“鸟喜欢吃果子,这下你明白了吧”的意思,桃枝枝不知道话题怎么跳跃得这么快,但她也很能跟得上,正要说自己也喜欢吃果子,西王母已有了倦意,挥手道:“罢了,就提点到这吧,棠梨,送她出去吧。” 棠梨应了声是,正要将桃枝枝带出去,一日操了两回心的西王母又抬手道:“等等,让棠西去送,也叫她出去走走,省得成日里就知道胡思乱想。” 棠梨知道西王母用心良苦,桃枝枝却是全然不懂,西王母瞧见了她懵懂的样子,觉得好玩又可爱,于是安了安她的心:“放心,本宫的青鸟你大可亲近。” 于是桃枝枝怀着一颗更加不懂的心跟着棠梨退了出去。 等换了棠西带她出昆仑山的时候,桃枝枝也没分辨出来,才谢了一句“棠梨仙子”,棠西就变了脸:“你看清楚了,我不是棠梨,我是棠西!我和她有那么像吗?” “……”桃枝枝表示很为难,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对人没有概念,为了记住桃酥那一张脸就已经费尽心思了,她该怎么说她还觉得棠西跟西王母很像呢?! “最讨厌别人说我像谁谁谁!我就是我,是独一无二的我!” 于是桃枝枝将到了嘴边那句“其实我看你们都长得一样”的话咽下了肚皮,棠西抱怨完想到棠梨说西王母很是看重她,遂又和颜悦色起来,拉着桃枝枝的手道:“棠梨都对我说了,你出自我们昆仑山,我们自然就是姐妹了,我那般说话你可别恼,是自己人才会说真话的……况且认错人对一个神仙来说是很失礼的,虽然大多神仙都将自己化得绝美,但在昆仑山,王母娘娘是不许我们这般做的,所以你见到的便是我的原貌……” 见到原貌却认作他人,岂不是说这容貌很是普通?这搁哪个仙女身上能忍受得了?! 棠西想表达的便是这意思,但又觉得刚刚发作了一顿,不好太直白,见桃枝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便叹道:“左右你不日就位列仙班了,往后自然懂得。” “仙班?”桃枝枝模糊的感到今日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于是问道:“是桃酥说的那种人间学堂吗?” “人间学堂?”棠西确定了桃枝枝的土包子身份,素手朝着九天一指:“当然不会是区区凡人学堂,传说创世神开辟天地后,天上的神仙不过百来位,后世神仙一为纪念,二来也为维护天地秩序,叫你这样飞升上来什么都不懂的小仙学学九天规矩,所以才开了百仙院,到如今已是数不清多少万万年的光景了……总之,从仙班顺利学成出师,你才可领到仙职,有了仙职,你也才算得上在九天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吧。” 棠西说了一大堆,回身只从桃枝枝的眼里读到了四个字:不明觉厉。她放弃得重又拉了一回桃枝枝的手:“罢了,你到了九天,若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可要来同我说说啊。” 总算听得懂一句话的桃枝枝兴高采烈的答应了,却没听到棠西声音低低的呢喃了一声:“特别,是有关于他的事……” 棠西满含浓浓的眷恋,桃枝枝顺着她仰望的方向看着九天,对未来的神仙生活,也莫名的有了几分期待。 第六章:何谓牺牲 http://.biquxs.info/

仙音阵阵,宫殿林立,九天绝大多数时候处于一种祥和的静谧。 自西王母寿宴后,步霄又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零,而故渊的眼皮却从未停止过跳动,他总想起那个眉心隐隐发红的女仙,更总觉得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暴风雨来之前总是特别的宁静,这让他感到害怕。 而果不其然,他如今就被天帝叫到了灵霄殿,等了许久天帝才慢慢踱步进来,显然是故意要晾着他的。 天帝看故渊一脸的阴郁表情,以为他已经得到深刻的反省,故而开口安抚道:“自新战神出世以来,已过……” 说到这,他背过身去,曲起两根指头掐了几下,皱了皱眉,平静的继续道:“已过了许久,这些年你确如本君所想,将战神培养得很好。本君没看错人,上神劳苦功高,当属首功。” “……”故渊心中其实一直有个疑问,既然天帝都说到这里了,便顺便问一问:“陛下当初为何选了小神?” “上神也应该看出来了,步霄跟从前的战神都不一样,他缺少了太多的认知……”说到这,天帝显然不愿在此话题多说,转道:“却是本君最满意的一届战神,就如一张白纸,汝可徐徐图之。” 说完缓步走向宝座。 若要说法力高强却不愿化绝美外形的仙人,除了西王母,大概就是天帝了。 留着些许美髯,如玉的脸上丝毫不见皱纹,但却是个凡间中年人的模样,天帝为了宝相庄严,鲜露笑容,眼下他端坐高台,居高临下的看着故渊,却露了几分笑容:“你做百仙院院首也有些年头了,除了法力,自然是博闻强识的第一人,本君用你,撇开这些,自然还有心性坚定的缘由在里面。” 心性坚定?要论心性,谁坚定也坚定不过司命星君去,怎的不找他?! 故渊腹议归腹议,却到底没有答话。 天帝也不管他,话锋一转道:“只是,西王母寿宴……” 故渊心里一叹,到底还是这事,遂道:“王母寿宴是小神思虑不周,其时臣已发现有女仙恐生执念朱砂,却心怀侥幸期盼时间或能冲淡一切,却不想情之一事,到底没如我愿……” “本君找你来就为此事,”天帝抢过话头,道:“已有好几个老仙来向本君诉你渎职之罪,不过爱卿放心,都被本君压了下来,找你来一确为提点一二,二嘛……此事你先不要告知司命星君。” “……”故渊在心里同情了司命几息,也知道这司命星君的职位特殊,只要人间不覆灭,天帝怕是都不会过问天府宫里的半点事儿,便连司命星君的继任人选都全权交付了出去,就怕他一个不顺心就要请辞。 咦,请辞?故渊想到这里,心念一动,跪了下来,天帝眉毛一跳,问道:“本君虽说要提点你,但还未说你什么不是,爱卿何故?” 故渊行完大礼,才说:“大错已铸,故渊不堪大任,望陛下另择他人守护战神。” 天帝用鼻子“哼”了一声:“说真话。” “……”故渊垂了垂目:“战神,他不该是一把剑,他明明是一个人啊!陛下,能不能让他活成……” 天帝截道:“你还是说假话吧。” “……”这些年来,每每想到是自己将步霄变做如今模样就内疚悔恨得不能自已,故渊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想了一遍轮回各种牲畜死亡时的痛楚,终是叹了口气,便连一向温柔腼腆的云锦仙子都敢轮畜生道,自己怕什么,不就保留神识多了层精神折磨嘛,咬咬牙或许就过去了,反正话都说出去了,收也收不回来了不是?! 这时天帝像是看穿了他的心理,说道:“你还是想好了再说,刚刚那些话,本君都可以当作没听见。” 没听见?!那步霄说从没有人夸过他好看时的嘲讽和落寞,他也可以当做没看见吗?!故渊只觉一股气直冲头顶,被这三个字深深刺痛的故渊终于忍不住道:“陛下上掌三十六天,下辖七十二地、四大部州以及凡间亿万生灵,座下有八大元帅,五极战将,三十六天将,万万天兵,便不说这些,三尊帝君也都还在,就算九天没有战神又有何妨?!九天的安危秩序怎可系于他一人?这些年来他是如何过来的谁想知道?先战神那般恣意妄为,可步霄呢?他连笑都不敢笑!陛下您说得对,他是一张白纸,可上面要写画些什么难道不该由他自己选择?!其实于他的内心而言,他更像是一个纤尘不染的少年!可是如今,是什么让他变得沉默寡言?!又是为什么要让他承受他无法承受的沉重?!这是不公!这是强……” “够了!”故渊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快,天帝脸色都快跟不上的变幻,气得美髯都抖动了:“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你如此说道,将从前的自己置于何处?!本君且问你,你那万万年的百仙院院首所教所授的都是些什么?” 万万年么,那确是太遥远了,只是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还是让故渊如实答道:“责任和使命。” 但不等天帝再训,故渊便直着身子大声接道:“是,臣从前总是教人责任和使命,好让仙人各司其职,共同维护好天地秩序,但,离开百仙院的这些年里,臣才明白了何谓牺牲,臣说天道不公,是因为战神从出世开始,便是为着牺牲,敢问天帝,这是何道理?!” “天道不公?”天帝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更有点怀疑眼前这个义正言辞的神仙还是不是那个严明公正的百仙院院首?!从前若是有人胆敢挑衅九天秩序,他可是打击制裁的第一人! “你跟本君讲不公?”天帝气得拍了两回桌子,顿了顿,却打算循循善诱:“本君做这天帝,诸事繁多,何曾有过片刻安宁?便不说本君,就说镇守南天门的天兵天将,他们苦修飞升,难道就是为了当一个看门的小兵?!他们就没有牺牲?这九天,就是通过众仙的牺牲才能换来万世的太平,你难道不曾明白?!” 你做天帝不是自己的选择?要是觉得委屈,其实可以换我做一做的……故渊很想这么顶一句,但考虑了一下后果,还是选择说小兵:“便是做天兵天将,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百仙院授仙职可从不勉强,再者说,他们飞升之前好歹也经历良多,不像步霄,连对人示好该用哪种情感都分不清楚!” “所以你的意思是,本君该把战神送去跳一回轮回井体验体验七情六欲?!” 故渊摸了摸鼻子,客气道:“那就不必麻烦了,让他卸下重任,活出自己就行了,至于七情六欲,顺其自然嘛。” “……”天帝气得拿起桌上的砚台就要砸过去,一看竟是他平素最喜欢的那台,那可是万年澄泥所制,于是不动声色的放下,换了个不那么要紧虽然喜欢但不是必不可缺的物件扔了下去,听见声响才吼道:“你放肆!无知!大胆!” 看见故渊抖了一下,天帝很是满意的想道:就该如此,怎么忘了他从前去西天法会,几个菩萨都讲他不过,我同他一个百仙院院首辩论什么?况且凡事都用说的,那还要权力做什么?! 故渊不知天帝所想,他抖那一下完全是因为他察觉到天帝怒气,想要跪一跪缓解下气氛,身子一动才发现早就跪下了,幸得当这“风月上神”久了,练就了三心二意的毛病,故渊方能分出一份神思去看那破碎物件,分析了下材质,不过千年的玩意儿,感觉到天帝虽动了真怒,但应该不会将自己投进畜生道了,于是没心没肺的悄悄松了口气。 果然,便听天帝下了结论:“本君看你是越活越不如从前了,既如此,你便暂且放下战神之事,重回百仙院授课,与其想着让别人活出自己,不如先好好找找你自己。莫忘了,当初是谁执意让洛河永世不得回归九天的,这天府宫你如今可还进得半步?!” “……” 提起洛河,故渊的脸才真的白了。 洛河贵为水神之子,司命星君亲选之徒,完成继任试炼,就可成为新任司命星君,这于天界,也是一桩大事,天帝亲自来看,却不想洛河试炼失败,身受重伤,只看了一眼司命星君,便自废仙身,堕下凡去,后来听说是去了魔域。 那时众仙去看司命星君,他的脸色也难看得很,却勉强向众人解释,说试炼内容由天定,除了洛河,谁也不知其内容,而当时的自己呢,洛河当时的举动确实挑衅了九天秩序的权威,造成了不良的影响,是故他力求天帝下令让洛河永废仙籍以示惩戒,天帝碍于众仙都目睹了这个事实,只好应下,但又怕动摇司命星君心性,让在场众仙咒愿加身,不许九天再议此事,否则神雷加身,生死不管。 如今天帝重又提起,不过是告诫自己,曾经做下的,再也无可更改,自己再如何变化,也得不到认可,不若从一而终。 是了,此事他亦有悔,回想起洛河废弃仙身前看司命那最后一眼,若他这些年“风月上神”没白做的话,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那么沉重复杂的一眼,自己当时竟以为是洛河在向司命求情! 该,真是活该啊! 故渊再无话可说,垂头丧气的一拱手:“谨遵帝令。”便退了出去。 天帝看着故渊的背影,摸着心爱的砚台,也叹了口气,虽满脸都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的疲惫感,但想到战神,却还是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他虽断了传承,却并不痴傻,关于牺牲,你未必就比他懂得更多。” 第七章:同席的她 http://.biquxs.info/

万物有灵,灵气轻而浊气重,是故灵气上升,九天时常被积累的云气笼罩得看不清楚,以往都是云锦仙子在打理云海,天界自然晴朗开阔,但自云锦仙子下界轮回已过万年,却仍不见复归迹象,众仙行走在各天宫,入目皆是雾霭沉沉,不由一边埋怨故渊上神,一边向天帝说了好些云锦仙子的苦劳,天帝看着被云雾吞没的天宫,想起自己也好久不曾有新衣,觉得是有点愁人,便叫了司命星君,为云锦仙子特写了一世,又命故渊上神下界去度化云锦仙子。 故渊上神果不负所托,神雷起云锦归,九天才又复归清明。 只是云锦仙子归来时,对其他人还是那般温柔腼腆的样子,唯独对故渊上神却是疏离冷淡之极,这让同在百仙院授课的院副很是好奇,授课前找了故渊美其名曰喝酒,实则是想聊聊八卦。 然而此事故渊也很是不解:“我此番下界与她好歹做了一世夫妻,虽不能有实,却也相敬如宾,她回来那天还特意前来谢我,如今却待我有别,实在是女人心海底针,成了仙的也一样。” 院副得了这样的回答,显然不太满意,蹙眉想了想,问道:“她如何谢你的?是何表情?是何语气?又如何表达?” 故渊其实当时并未特别注意,随口道:“无甚表情,大意是说谢我一世陪伴,让她明白了什么是不爱。” “……”院副于是假意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下了结论:“虽短短几句,却可看出,你们凡间那世让她有了无数个绝望的瞬间。” 故渊于是笑了笑,喝了口酒:“女仙总是执着于爱与不爱,”想了一下又道:“特别是生而为仙的女仙。” 院副看着他眉上的一丝寂寥,颇有点感慨:“数万年不见,你倒真是变了,从前你是断不可能与我说这些的。” “哦?” 院副也不管故渊的敷衍,径自道:“从前我若说这些你定是要义正言辞的训我几句,我虽总是顶嘴,但心里还是佩服你的。” “……” “你走之后,我顶了你的职位,才发现这院首确是不好当的,”院副虽是诉苦,却言笑晏晏:“但我每每看到九天一派平和,秩序井然有加,便又觉得你从前所坚持的都是对的,如今你回来了,我便又可以偷闲了。” 故渊却没管对方最后说了什么,只听到“坚持”二字,便觉讽刺,他放下酒杯,看着院副:“你今天同我说了很多次从前,但我要说的只有一句,这从前,我是回不去了。” “怎的?事情还未解决?”院副也收起玩笑之心,认真同对方探讨道:“天帝向来对你信任有加,我知你离去定是天帝交代了什么秘密任务。如今看你这样,莫不是这任务棘手得很?” “……确也,棘手得很。”想起天帝让他重回百仙院的意图,故渊就觉得头疼,头疼之余便又觉得该让天帝也头疼头疼,于是起身,离开前拍了拍院副的肩膀,一语双关道:“你……做得很好,以后也请多多费心。” 百仙院其实并未多大,因飞升的神仙一时半会儿并不怎么多,百仙院的规矩是凑够一百位神仙才开堂授课,便有时会借几家仙君的子女凑数,发展到后来,仙君们争相送不成器的小辈进来学规矩,百仙院便被这类人占了大多数席位。 他们彼此不是因家族相识,就是同在九天眼熟,自发的便形成了各种小团体。 而踽踽独行的桃枝枝,才踏进百仙院的院门,便看见众小仙将自身安排妥当,坐得规规矩矩的一顺溜正在叽叽喳喳的聊着天,她顾自发了一会儿懵,又扫视了好几个来回,才找到个落单的女仙,于是赶紧小跑过去,对着同席而坐的她,扬起了友谊的笑脸:“一个人孤独寂寞冷,我便同你作伴好不好呀?” 旁边的女仙转过头来,花容月貌的脸上带着几分清冷几分疑惑,她倒是还想了想才答道:“然则,我倒是不冷的。” 桃枝枝摇了摇头,做出一副高深样子:“无妨,冷是修辞,孤独寂寞才是真实写照。” 换了旁人定要驳她几句,对方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桃枝枝于是觉得跟她很是投缘,直接问道:“你有朋友吗?” “还没有。” “那你现在有了。” 两人互换了姓名,一人一句竟也聊得投机,本来坐得便靠后,一来二去,便错过了一堂又一堂的认知基础课程。 是日,两人又在课上聊了起来,桃枝枝发现对方有个口头禅——“主人”,便料想对方原身是只小兽,猛的想起西王母对她说过的话,便言简意赅的告诫道:“心月,万万不可将自己的真身告诉他人,否则便会陨灭!” 心月的重点挑得也很奇怪:“不告诉他人,可以告诉你吗?” 桃枝枝想了一下:“……唔,我想想……我既是‘我’,自然不该算‘他’吧?” 心月点了点头,坦然道:“我原身是块木头。” “哈?” 怪不得桃枝枝觉得跟她很是亲近,原来是同类啊,桃枝枝乐得正待与心月细说,凉凉的声音就在头顶响了起来:“我的课竟这般无趣么?是我的容貌不动人了还是我的声音不悦耳了?” 两个凑在一起的小脑瓜子一起缓缓抬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雅正温润的学究脸——正是故渊上神是也。 然,此话一出,众小仙都惊了一惊,百仙院的风气不是向来以严谨著称吗?怎的有点……便通通扭头去看另一位座旁随侍的仙师,仙师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众小仙于是有点议论纷纷,仙师持续惊讶中竟也忘了喝止。 但被质问的两位正主却表示很迷茫,桃枝枝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无辜道:“我努力了,但我就是听不懂啊。” 故渊于是转头问心月:“你也听不懂?” “怎会,我来过一次了。” “……你很骄傲?这是值得说出来的事吗?”故渊看着一个差生一个留级生,很是头疼,感觉实在带不动,于是抬手在两人身上画了个法阵,不一会儿,她俩竟原地消失不见了! 众小仙看完这一操作,被吓得噤了声,心中百转千回都是:不好好学就得死啊! 于是学风一时很浓,故渊欣慰之余,看着自己手上的书卷,这是他当年根据自己教学经验写下的天界法度细则,却不想在他走后被当做了教材,如今亲自读来,感觉很是复杂,想起桃枝枝二人,又觉不光新的小辈读不懂,他自己也不太能理解了。 众小仙埋头间,谁也不曾听见故渊那声沉重的叹息。 却看桃枝枝与心月,二人眨眼间竟到了一个人间的学堂! 学堂里的老夫子正在念三字经,前面几排小脑袋瓜子整齐划一的摇来晃去,晃得桃枝枝眼睛都花了,她想离开,却发现自己动也不能动了,心月亦如是。 故渊上神竟然将她们扔到凡间学三字经?! 还隐身术加定身术?! 心月震惊之余不由纳闷了,问桃枝枝:“要学三字经他为什么不自己教我们?” 桃枝枝:“你怎么知道是三字经?” 心月:“书皮上写的。” 桃枝枝:“你好厉害!竟然能认识这么多字!” “……”心月沉默半晌,喃喃道:“我想我明白了。” 所幸,两人很快便适应下来,不是跟着摇头晃脑,便是在老夫子和众童子的读书声中昏昏欲睡。 这样的日子在摇头晃脑的小脑瓜子变成大脑瓜子中渐渐度过,直到桃枝枝能听懂故渊在说什么后,她俩才没有再被扔下界过。 然而故渊还来不及施展将“牺牲和选择”写进教材中让天帝陛下头疼一回的计划,就遇到了职业生涯中的大滑坡。 那滑坡还不只是一个。 故渊就很纳闷了,勤学好问为什么没能和品学兼优互为因果呢?! 这勤学好问,自然指的就是桃枝枝了。 在故渊普及执念朱砂的危害时,桃枝枝举手提问道:“执念化解就是了,为什么朱砂一定要化解?我觉得长在眉心挺好看的啊!” 故渊看到桃枝枝旁边的心月不假思索的就点头附和,忙别开了眼:“执念起而朱砂生,两者共存,自然不能只化其一,我知道你还要问为什么非要化解,因为执念影响仙根,仙根不稳,仙法无法精进,甚至会倒退,我一开始便说过,神仙并不是与天地同寿的,只有不断的精进仙法才能提高寿命,当然,你也许要问凡人不过百年尚不怕死,神仙寿命短一点又有何惧?我且告诉你,凡人生死尚可轮回,神仙陨灭再不复存。” 说完故渊看了一眼桃枝枝,心想,话都给你堵死了,看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桃枝枝却是摇了摇头,表示:“我不想问这些,我就是想问一下,执念朱砂都有些什么颜色?” “你这问题提得倒还靠谱,”故渊认真回道:“执念朱砂一般皆为红色,执念愈深则颜色愈深,若成黑色,则如洛……咳咳,则执念化魔,堕入魔道。” 心月于是也举手道:“那没有其他的颜色可以选择了吗?我觉得蓝色挺好看的!” 桃枝枝点头表达了自己的意见:“粉红色也不错!” “……”故渊扶额:“你俩出去待会儿。” 两人不明所以的出去罚站,一路还在讨论着朱砂的颜色。 从此以后只要是她俩举手提问,故渊都当做看不见也听不着。 直到有一天,故渊讲到神仙性别的问题上,说天帝于西天法会有感,回来便下令,凡仙力低微的小仙,每隔一千年便要变幻一回自己的性别,男变女,女变男,直到完成一次历劫晋升方可不受限制,这是为了让众仙跳脱本源,不耽于情,很多神仙因循此法而功力大增,便是历劫晋升了仙位也还是保留着这个修炼方法,所以故渊让众小仙若在外看见哪个仙人忽男忽女,也不要惊讶,免得显得没有文化。 在这个过程中,故渊看到桃枝枝的表情很是丰富,从惊讶怀疑震撼到恍然大悟,突然间有点好奇她这电光石火间的心路历程,于是提问道:“桃枝枝,关于天帝此令,你有何感想?” 桃枝枝老成的叹道:“没想到,原来天帝开法会的时候也会开小差啊!” “……”故渊沉默了一会儿,指着门道:“出去。” 心月立马举手道:“我也要去!” “……” 故渊看着俩人手拉手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俩是天帝派来给他添堵的,还课后分别找了她们谈话。 桃枝枝的回答是:“天帝?不认识,我反正是仙使姐姐派来的!” 心月的回答是:“你跟天帝有怨吗?他为什么要派人害你?” 由不得他不信,因为这两人的单纯和耿直来得太真实了! 照此下去,她们俩肯定是不能顺利出师的!不能出师意味着她们还要在百仙院继续学下去,那可要了命了!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天帝下令绝无更改,一时半会肯定是离不开这百仙院的,故渊觉得,还是得靠自己! 连夜写了几个作弊方案的故渊,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有这样一天,不由老泪纵横,分外想念只懂得打打杀杀的步霄,而此时的步霄却只身出现在了魔域。 第八章:种下心魔 http://.biquxs.info/

自上次仙魔大战结束,魔王与先战神同归于尽,而后魔域便长期陷落在各领主的割据争斗中。 步霄出世后,见魔域动乱还未结束,便懒得再去注目。 有时在妖界,有时在人间,时而斗法,时而比武,要不是顾及故渊像个老父亲一样总念叨着他,他就游荡在外面不回天界了。 一天,步霄正把一头妖兽揍得泪流满面,突然上空一股魔气飘过,魔气虽淡,但步霄心中却是一沉,连忙将妖兽撇下跟了上去。 “饶你一命,不许作恶。” 妖兽忍了忍,没忍住,见人走远了才敢泪崩:“我没有作恶!我只是吃撑了出来散个步而已啊!嗝……” 然而步霄早已听不见了,他一路追着魔气直到了魔域。 那魔气丝毫不惧于他,一路都是漫不经心,惬意得不行的样子,却一到魔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步霄第一次踏进魔域,用法力穿透过外层那漆黑中夹杂着紫色雷光的可怖障眼法阵,脚刚落地,见这景象,还以为又回到了人间。 因为眼前天朗气清,绿树红花,良田千亩,村落比邻,那时不时在集市上来往穿梭的竟然都是凡人! 步霄惊得又折回去重看那法阵,确是个障眼法阵,而不是传送法阵。 可这哪里是魔域,这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啊!跟这比起来,西王母那光怪陆离的后花园倒更贴近魔域二字了。 步霄只得拦了人相问,那人挑着担子,抹了一把汗水:“没错,这里是魔域,又是找魔王斗法的是吧?魔王这个时辰应当……” 说到这朝田野里吼了一嗓子:“媳妇儿,魔王这时候在干啥来着?”然后掉回头来讪笑的补充了一句:“魔王的行踪她们这些娘们知道得最清楚了,问她准没错。”说完又去看他媳妇。 步霄只得顺着男人的视线看了过去,田里摘菜的妇女站起身来,也不恼,笑盈盈的答道:“听说他新得了张古琴谱,想必是在竹海研习呢吧。” 男人回了一个“你都听到了吧”的表情,便又挑着担子走了。 步霄环顾一周,入目之处尽皆竹子,莫非已是身在竹海了? 却不想到底还是被他一路问了过去,魔域的凡人似乎对于有人来找茬这种事习以为常并且喜闻乐见,走到后面,步霄竟被热情的魔族亲自带到了魔王所在的那片竹海。 步霄这才明白,为什么这竹林要叫竹海,确是这竹子已淹没到了他目力所不及之处。 步霄于是摸了摸竹子,摘下一片竹叶叼在嘴里,背靠着它听完一曲渺渺琴音,似有所感,用竹叶吹了一曲《太古琴书》,而后那琴音慢慢和了进来,步霄却是不吹了,琴声无以为继,只好戛然而止。 带着一丝气恼般的。 然后风起,竹林摇曳间,有人长发掩面,从其中一根竹枝上躺着倒滑了下来,竹枝本就纤细,托着他却好似托着一缕清风,只见他怀里抱着一张古琴,三千青丝如春风拂面,慢慢散开垂下——只看得见一个如山廓的侧面。而他却似弱不禁风的落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才缓缓落下站定,随后抬起脸,露出一个笑来。 步霄一眼就看到那张俊美异常的脸上,长着一双天生的含情目,便就那么一眼,都好似看进了心底,端的让人平添思念。 只可惜却生了一张凉薄唇,使他的深情看起来又不那么圆满。 他问:“你为何不吹了?” 步霄:“不想给你学了去。” “……”他沉默一会儿,也没纠结,笑道:“却不想堂堂战神原来那么小气。” “也不想堂堂魔尊竟然光明正大的偷师。” 于是魔王不干了,瞪着含情目道:“叫我魔王,听起来霸气!” 步霄也来了性子:“王八之气?” “……”魔王于是叹了口气,举手间将竹林推开出空地,化出一方木桌,顾自坐下来煮茶,一边摇头一边道:“你这个粗人可真难聊。” 步霄毫不客气的走过去坐在对面:“你用分身术专程引我过来就是为了同我聊天?” “是啊,”魔王一脸认真道:“咱们还没见过吧?你对我不好奇吗?” 步霄虽不信倒没反驳,而是问:“你是何时在此地的?我上次路过,这里好像还在分地盘。” 魔王听到“路过”,很有意思的笑了一下,也没拆穿,然后略微惊讶了一下,又思索了一会儿,才回道:“我自然是早就在这里了……至于些许纷争,便总有些新来的喜欢占个地方以彰显自己的实力,我一向不大管这些,洛河也不大管……不过,你既来过我没道理没察觉出你的气息啊……” 突然,魔王一拍手道:“啊,我知道了,定是你来的时候我正好被洛河气得离家出走了。” “……” 步霄这些年被故渊普及世界观,对洛河的事也略知一二,但其堕仙的原因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不过步霄并不关心这些。 他只是好奇魔王为什么会被气得离家出走。 虽然步霄并没有问出来,但魔王心思转得极快,只看了对方一眼,便一边为他布茶,一边顾自道:“你也看到这竹海了吧?我说我不喜欢竹子你信吗?” “我们魔域以强者为尊,他们尊敬我,早些时候还送我一些锯魂枝,怪异木,化骨草什么的新奇玩意儿来讨我欢心,我呢,确实很是喜欢,想着要将它们种满整个魔域,可它们还没长好吃人呢,便被洛河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唉,他倒是乖觉,来向我认错,说要赔我,可他赔的什么?赔了这漫山遍野的竹子?!……要不是笋子尚还可口,我定要惩罚他一二。” “……”步霄却想起了那些凡人。 九天之上若要说最知凡间疾苦的神仙,司命星君认了第二,那便没人敢认第一。洛河既是他的徒弟,自然也很懂这些,就是不知他入了魔道,还会不会如此关切凡人的生计,如今看来,若说洛河种这竹子就是为了他们也倒说得过去。 “唉,虽如此,洛河还是很能干的,这魔域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他在打理,”魔王感叹不已,歪着身子,一手斜撑着脸,眼里都是笑意:“若是女子,当可嫁了。” 被这带笑的含情目注视,好似万千宠溺都在你身,步霄忙移开了眼,佯装喝了口茶:“你这魔域,倒长得奇怪。” 魔王看步霄窘迫,笑意更甚,却没有出言调笑,而是回答了他的话:“我还以为你会问洛河的事,不过就算你问了我也不知道,依我看大抵是越不过情字去。至于魔域,大概是洛河想做个凡人吧。” “?”步霄疑惑道:“所以,魔域是洛河在做主?” “那怎么可能!”魔王立刻反对道:“只要是合理的指令,他都会听我安排的!” “……” 所以,魔域还是洛河做主。 不过,就算是洛河的意志,他也越不过其他人的魔性,为何凡人还可以那么自在的生活呢? 似是看出步霄所想,魔王却没有细说,只是道:“这凡人的天下都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更何况时间无用的你我,魔族作恶久了也是无趣,你就当做是他们用以度日产生的新的情趣吧。” 情趣?若只是一时之趣又能持续多久?到时候受苦的还不是那些凡人百姓? “你无需他想,魔域的凡人不归我管,不归洛河管,乃是他们自己的约定俗成,任何人想要破坏,都会成为整个魔域的敌人。” “!”魔域的凡人竟是整个魔域的魔族在共同守护?! 步霄震惊之余,不免又想,若真是这样,岂不凡人都竞相往这迁居,到时人界是否将不复存在?!魔王此举莫非是想一统二界?! 步霄也算掩饰得很好了,眼里情绪一闪而过,魔王却已洞察一切,佯装没注意的讲道:“说起来,来我魔域的也都是些走投无路的可怜人罢了,你也看到了入口的法阵吧?其实里面还有一个幻阵,你法力高强直接越过去了,但这些对人界而言还是可怖,若不存必死之心,怎会不管不顾一脚踏了进来?!所幸魔域并不外通,否则来这么多人吵吵闹闹的不说,将我吃空了怎么办,那我只能像人界学习,为了生存而同天界开战……但其实,九天我去过一次,住不太惯的。” 步霄于是又惊了一惊,对方来过天界,自己却并未感知到! 魔王连忙安慰道:“我就路过,你也不在,”然后假装看风景:“不巧得很,三尊和几大帝君好像也不在……” “……”这下步霄明白了,原来对方的“路过”和自己一样。 遂放下茶杯,起身动了动筋骨,魔王一看这架势,脸上略为懵了一下:“做什么?要打架?这么突然?” 步霄却更诧异了:“难不成你真以为我是来聊天的?!” “……”魔王再次在心里感叹了一下“粗人真难聊”,但身子却没动,冲步霄连连摆手道:“不打不打,先战神和先魔王同归于尽在上次的仙魔大战中,也算轰轰烈烈死得其所了,我俩在这同归于尽算个什么?我不打!” “……”步霄却不想作罢:“还未打便想着同归于尽?你也好大的口气!” 魔王却不计较,用了一种近乎无赖的口吻道:“说了不打就不打,你非要打的话我就要叫人了,比起单挑,我更喜欢群殴。” “……”其实步霄也只是想试试对方的深浅,但眼看魔王脸都不要了,却还是不肯出手,难不成真是来找自己聊天的?! 随后魔王马上肯定了步霄的想法,指责道:“我找你来就是聊天的啊,我要说多少遍啊?!人界都在进步,你一届天神,却只想着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看着步霄又握起拳来,魔王头疼道:“你先别怒,想想看啊,我俩同归于尽有什么好处?!天界倒是乐意再等个二十万年,我却是不愿意的,彼此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步霄想想,也是有道理的,再则既然对方执意不肯动手,自己又孤军深入,若魔军前来,虽能全身而退,到底是会受伤的。 而受伤就意味着需要关起来疗伤,不能出去打架,那还是挺无趣的。 其实步霄还是想不明白,若魔王实力强横,自己送上门来,联合魔军至少也能重创自己,届时若攻天界,岂不容易许多?若魔王实力不济,以多欺少也能占得便宜,为何却迟迟不动? 步霄从来都不是一个纠结的人,想不明白也可以算了,左右不打,那就走人。 “又这么突然?”魔王看着步霄的背影,也不阻拦,缓缓笑道:“其实我真的就是想看看你。” 步霄并未理会,想着走远了再捏个神行术回去。 虽魔王并不想对自己如何,但神行术是依据距离的远近损耗法力的,一般仙人都不常用,免得遇到突发紧急情况却没有足够的法力支撑,步霄虽不惧这区区神行术的损耗,但面对的是魔王,那又另当别论了。 高手之间的对决,往往都在细节上。 魔王却不知他所想,还在慢斯条理的对着其背影喝茶聊天:“我本以为守护这九天秩序的第一人,天帝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战神当是何等威风,未曾想竟如此……”像是在斟酌词汇的精准一般,魔王停顿了一下,而后才道:“普通?” 步霄的步子缓了一下,眉头也不经意的蹙了起来。 “我虽无心做那九天之主,却也委实好奇,你倒是与我说说,这天界究竟如何相待,才让洛河自堕为魔,才让你堂堂一个战神,竟活得如此卑微。” “……” 步霄心中骇然,关于自己他只字未提,对方却洞若观火,他虽执意不动手,但却将自己“打”得措手不及,无言以对。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吗?! 不要听,不要想! 步霄暗暗告诫自己,然后不管不顾的开始施展神行术,背后魔王那声音却仍如跗骨之蛆,言犹在耳:“你到底是个什么,又算个什么呢?活得像一把剑,一把刀……一柄杀人利器,却为何独独不像一个人呢?” 魔王那缓慢的语气带着三分心疼三分遗憾三分不平和一分痛惜,像一颗种子,慢慢的扎根在了步霄的心里。 直到步霄术法完成,瞬间不见,魔王却仍未收回自己的视线,他喝了口茶,笑得很是得意:“落荒而逃啊。” 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懊恼的摇了摇头:“唉,忘了告诉他我的名字,还有太古琴谱也未讨来!” “不过无妨,”他又随手化出一张琴来,随意弹奏了起来:“来日方长嘛。” 琴声穿透竹海,飘到上空。 白云无暇,四海升平。 不知名的山上,狂风大作,步霄呆立了片刻,神思被这么一吹,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未曾想他也有将平常不放在眼里的神行术算错了落地的时候,现在细细回想与魔王所说的一切,他才反应过来,只怕这魔王一开始便为的是诛心吧! 他有备而来,步步为营,就是想在自己心里种下心魔,而自己毫无心计,空有一腔孤勇。 与魔王比起来,他就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意识到这一点的步霄,很是颓丧。 原来,这不通人情当真是麻烦至极。 步霄感叹完,只好重又驾云而起,还未行至天宫,便听见一阵呼喊由远及近袭来:“救命啊!桃酥桃酥桃酥救命救命救命!!!!” 第九章:坠下云端 http://.biquxs.info/

桃枝枝与心月二人在故渊上神的“帮助”下,有惊无险的出了师,但在分配仙职一事上,故渊又犯了难,是故只得与几位仙师关起门来好好商量,结果未明之前,桃枝枝无事可做,便在天上乱晃。 正是这一晃,才出了事。 她见仙使们一拨又一拨的迎来送往,很是费解。 都修成仙了,还有什么是仙力所不及的? 端茶送水需要自己跑腿吗?那学隔空取物做什么? 在天宫行走为何无一人疾跑?这是天帝陛下定的规矩吗? 可是为什么要用走的呢?且不说神行术了,便是用飞的也快得多啊! 桃枝枝看着忙碌的仙使们,觉得这个九天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但她实在无聊,想去昆仑山找桃酥,又怕错过了故渊上神前来安排仙职,只得一会儿随着这拨仙使去送仙酿,一会儿随着那拨仙使去送新衣。 只是,她却不愿意行走,常常是腾云驾雾,飞来飞去。 这样做的次数多了,桃枝枝渐渐发现除了仙使们,便连巡游的天兵们都向她这边看了过来,眼里无不写满了惊叹。 众仙心想:果然不愧是百仙院,此次出师的仙徒法力竟如此高强! 桃枝枝心想:他们因何这样看我?难不成是不会这些法术?! 于是桃枝枝卖弄得更加勤快了,什么隔空取物,凭空化物,移形换影…… 正当她唤来一朵云彩,打算在云上翻个傻里傻气的跟头时,突然就一脚踩空,从云彩中跌落!一路以单音节词叫到了半空的桃枝枝这才感到害怕,喊起了救命来! 非是众仙不救,而是众仙已被桃枝枝这一系列操作惊呆了。 “她这是玩的什么把戏?!” “……我觉着,她应该是……掉下去了?” “怎么可能,我看是一种遁走的术法吧?” 直到桃枝枝的救命声传来,众仙才又面面相觑的继续呆了一呆。 “什么情况?真的掉下去了?” “来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景象!她算不算得上是坠落九天的第一人?” “当然不算,堕仙洛河才是第一人,她嘛,顶多算第二!” “你竟然敢提洛河?!” “为何不敢,我又没发过誓,但你别问啊,问再多也就不知道了,我也只是道听途说。” “你们还有心情聊其他?再不去救人,她都凉透了!” 众仙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施法疾行,却还未行远,便见一抹影子迅速掠过,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句“救命”的余音,只是忽近忽远又忽而消失。 众仙再次呆住,围成小圈,开始小声交换意见。 只是这次的意见竟然出奇的统一:“我觉得,那人影去的方向,乃是战神殿。” 战神殿中,步霄一进门,便将法力耗尽昏死过去的桃枝枝随手一抛,自挂院中古树东南枝头的灵剑立刻冲了出来,到了桃枝枝面前才化出人形,堪堪将人接住。 旋转,跳跃,她闭着眼。 “轩辕,”有人唤道:“有客人吗?” “唔,”轩辕应了一声,也没说其他,那人便忍不住自己现形了,端的是位翩翩的优雅公子,他看见桃枝枝被放在了石桌上,蹙起了好看的眉头:“怎的如此无礼。” 轩辕也不理他,顾自绕着石桌观察了一阵,便去院子里喊:“大家快来看啊,神君带女人回来了!” “……合着你看半天只看出她是个女人?” 优雅公子的话已经没人在听了,因为轩辕的话一出,从战神殿四面八方边边角角各种地方穿出许多光影,直奔着石桌而去! 优雅公子无奈扶额,随手一挥,起了个屏障:“我说你们就不能慢点?!是来看人的还是来杀人的?!” 阵阵光影到了屏障前才堪堪停住,却是一把把发光的神剑,听到此话,神剑们俱都化出形来,无一不是年轻俊朗的公子模样。 轩辕一看众人,往东方继续喊道:“含光,都说了战神殿是晒不到金乌的余辉的,你不若也来看看!” 话落,空中一柄剑带着凛冽的剑势,直直杀了过来,众人连忙让开,但见那剑身只微微侧了一下,似是从空中居高临下般的看了桃枝枝一眼。 “呵,女人。” 随即又回到东边的墙角,剑身靠着墙,至始至终未曾化出形来。 “……” 众人似是见惯了含光的德性,也不予他计较,反而接着他的话继续评道:“然则,还是个颇为美丽的女人。” 优雅的公子将众人层层拨开,理了理衣襟袖口,方才道:“不得无礼。” 又问轩辕:“神君呢?” “静室呢,”轩辕回想了一下,继续道:“他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不好是如何不好?” “有点像打架打输了,又有点像媳妇儿跟人跑了,还有点像……” “行了,”优雅的公子及时打断道:“再说下去,我觉得神君就要在你嘴里陨灭了。” 众人也笑:“轩辕,你要是形容不出来,你不如就说不知道算了!” “龙渊说了,不能撒谎!”轩辕看见来自龙渊的赞赏眼神,底气更足了,向优雅的公子道:“承影你就别问了,男人嘛,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的。” 承影扶额,还没问,众人就统一指向了转身欲走的一位公子:“鱼肠说的。” “……”承影摇了摇头,正要说话,鱼肠抖机灵了一回,指着桃枝枝问道:“这仙子是不是死了?” 承影果然被转移走注意力,看着桃枝枝,愁道:“我方才用法力探过,她只是法力枯竭,极度虚弱,恐怕得昏睡一会儿,因此前,殿中从未来过客人,故,你们觉得,将她安置于何处才好?” 轩辕简单粗暴道:“神君的床上!” 承影于是问道:“神君平素爱歇在哪间?” 众人一阵沉默,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龙渊开了口:“未曾注意。” 承影想了想,安排道:“既如此,便将她安置在主殿吧。” “不妥。”出声的是赤霄,他的语气不容置喙:“主殿两间已被我和纯钧住了。” “……” 承影面向众人,目光挨个扫了过去,轩辕触之,摆手道:“别看我,我常年挂在树上。”说完见承影还看着自己,又补充道:“含光也不怎么挪地方。” “……”承影默了一默,才道:“实则我是想问,干将莫邪夫妻俩是住的哪一间,我怕唐突。” 众人两两相望,虽同住在战神殿,但作为一把剑,不是爱上哪儿便上哪儿待着去吗?此等闲事,还真无人关心。 “唉,”承影叹道:“作为剑灵,你们如此贪图安逸,竟不曾为神君操持半点,还霸占着他的居室,无怪乎神君常常不回殿中。” “且慢,”宵练没忍住,说了一嘴:“我没记错的话,偏殿似乎是你在住吧……” 承影:“……” 众人沉默间,又去看桃枝枝,宵练又嘴欠道:“此事交给湛泸吧,他不是仁剑吗?” 湛泸不干了:“剑人说谁?!” 宵练:“我说的是仁剑!” 湛泸:“仁剑也不行!” 宵练:“我就说了又如何,想打架吗?” 湛泸:“来啊,谁怕谁啊!” 两人话毕,不再多说一句,双双往空中一投,化身为剑,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 众人也不惊讶,甚至都不去看他俩,显然已是见多不怪,只是声音从战神殿传了出去,偶有巡游的天兵听到,心中还很是欣慰:战神已是法力高强之人,却仍日日勤勉至此,吾辈楷模啊! 于是越发爱岗敬业。 众剑灵围观完毕,也走走退退了些,承影和轩辕却还在,龙渊走的时候看青萍还没走,遂叫了他一声,青萍这才反应过来,对承影说道:“我观她有五行之气,不若先将之放在树下试试,若不行再试其他。” 说完青萍跟着龙渊化成剑,也不知道去哪里呆着了。 承影和轩辕对视一眼,默契的互相点了点头,分头行事。 承影的意思是:战神殿第一次来客人,还是个女仙,岂有将之放在地上的道理,这不是待客之道,你先照看一二,总归是神君带回来的人,我去问问他再说。 轩辕的意思是:我也觉得青萍这个办法好,他跟龙渊交好,总不至于骗人,你既同意,那便交给我吧。 于是等承影回来,发现石桌上的人不见了,便去寻轩辕,以往都挂树上的轩辕,破天荒的并没有在树上。 承影冲还在上空打架的两剑问了一句:“轩辕去哪儿了?” 宵练:“他去静室寻你,道你不在,回来时发现院子里多了一棵树,不知道挂哪儿,纠结了一会儿,便没影了。” 湛泸:“这有什么难想的,你自去含光那里寻他便是。” 宵练:“这么大个战神殿,谁说轩辕一定就是去找含光了?” 湛泸:“我说的怎么着?!废话少说,看招!” “……”承影向东寻了好几个墙角,才寻到含光和轩辕,忙问道:“你将仙子放置何处了?” 轩辕剑化出剑灵,随手将剑身别在腰上,回道:“就按青萍说的那样啊。” 承影也不多说,将轩辕带回院中,轩辕围着两棵树绕了好几圈,想了想,道:“许是仙子法力恢复过来,自己走了,至于这树,可能是另一棵树生出来的吧。” “……”承影不想吐槽,不想普及,不想解释,只是肯定道:“院子里多出来的那棵树,就是仙子。” “就算你说得对,”轩辕反问道:“那你知道原来那棵是哪棵吗?” 承影:“……” 纵观整个战神殿,除了剑灵,别无他人。 步霄不喜欢人伺候,天帝乐得轻松,实则他也怕仙使有心迷惑战神,是以,步霄将他派过去的仙使送回来时,天帝很是开心,自此就不管战神殿的日常用度。 于是,这庞大的战神殿,基本上是“与世隔绝”的。 至于剑灵们,步霄也是通常不管的,他原本就没有让众神剑认主,剑灵们在战神殿里来去很是自由,只不过有一条须得遵守:剑灵若出了战神殿,需得将剑身留下来。 就这,还是他们自己定下的规矩。 自由散漫惯了的剑灵们,谁又会去注意院子里的一棵树呢。 但轩辕却是天天自挂东南枝的,所以承影很是不解:“你平日挂的哪棵,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我随便挂的,本来也只是为了站得高,看得远而已。” “……”承影默了一默,觉得还是找青萍来看看吧。 待众人散去,桃枝枝才终于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第十章:真实之境 http://.biquxs.info/

桃枝枝脑子懵了很久才缓过来,借着战神殿的法力,又向古树借了些灵气,才将将把人形化了出来,一通折腾,浑身上下便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关心自己的状况,便很快就被空中宵练和湛泸打斗的声音吸引走了大部分的注意力,她瞧着两道光影追逐打闹,觉得很是热闹有趣,仔细一瞧,却又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她只记得自己下坠得厉害,然后有人接住了她,还说了一句“似你这般,故渊竟会准你出师?!” 她刚想反驳一句,人就脱力晕了过去。 如今再想起来,她竟不记得救她之人是何面貌了! “莫不是这家的主位仙君救了我?”桃枝枝自言自语道:“按理,总是该好好道谢才是。” “唉。” 恍惚间,似有人叹气,接着桃枝枝脚边不知从何方向砸过来一粒小石子。 “有人吗?” 众剑灵心想:她问的是人,我又不是人,还是不予理会吧。 就这一会儿工夫,又有一粒石子砸在桃枝枝的前方。 桃枝枝刚走到石子那,还没来得及弯腰捡起,前方又出现一粒石子。 桃枝枝一脸懵懂的跟着石子走去,很快便来了静室的面前。 剑灵们都知道静室是有结界的,自觉法力不如步霄高强,从不强行跨越,但桃枝枝以为那石子的意思就是让她进去,是以想都未想,提步就进了门。 众剑灵虽身在各处,却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桃枝枝的身上,看她竟瞬间消失在了静室门口,颇为惊讶,皆化出人形,聚众八卦。 “这……我没看错的话,她法力尚未恢复。” “兴许,可能,其实……神君并未在静室门前下过结界?” “又或者,这结界其实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厉害?” “依你的意思,其实神君是很想我们进去打扰一二的?” 众人聊到这里,突然感觉到再说下去,神君可能会被他们贴上“傲娇闷骚”的标签,便都陷入了沉默。 此时还是鱼肠开了口:“刚刚投石的不是干将莫邪吗,问他俩去。” 众人刚将目光放在了他俩身上,干将立时将莫邪的身子挡住:“问话就问话,看什么看?不许看!” 噢,忘了,干将是个护妻狂魔。 众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却听莫邪在干将身后掩口笑道:“此事若问我,我也是不知的,方才只是听仙子说要报恩,便指了条明路罢了。” 苦思间,有人道:“既然如此,你们谁再进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众人把鱼肠一推:“你去吧。” “……”鱼肠默了一默,想了想力战群剑的下场,然后认命的走向了静室。 众人伸长了脖子,只看到鱼肠才刚刚摸到了静室的门,便被顷刻间弹远得声音都未来得及发出一声。 众人望了望如流星般远去的鱼肠,心里很是安慰:还好还好,自家神君并不是个傲娇闷骚。 此事承影才刚刚回来,见众人齐聚,好奇道:“发生何事了?” 承影平日便如战神殿的总管,事无巨细他都要问一问,管一管,众剑灵懒散惯了,乐得有人管事,当下七嘴八舌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并一再表示,自家的神君是个正经的神君。 “那你们还不散去?” “我们……这不是怕,仙子被神君打了出来嘛。” “神君怎会……”承影说着说着,斟酌了一番,改口道:“那我也守在这里吧。” 想了想,又不放心,他刚才回来的时候特意先去瞧了瞧院子里那棵古树,轩辕刚巧也在树上,便又转身去吩咐轩辕开启灵泉,以备不时之需。 忙完之后回到静室门口,众剑灵向来没有什么耐心,见管事儿的回来了,便都慢慢的散了。 只余了干将莫邪还在,干将未免莫邪说话,随口问承影道:“你方才去了哪里?” “我去寻了些灵药来,以助仙子恢复些许法力。” 然后便又复归静默,几人眼巴巴的望着静室的大门。 却说桃枝枝,莫名其妙的过了这扇门,里面竟别有洞天,像是一座小岛! 她新奇的看着这个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地方。 仙鹤从身旁飞过,轻盈的落在暗礁,浅浅的蘸水梳理羽毛;水面波涛犹如一双双温柔的手,一会儿捏出一朵浪花,一会儿托起一只海兽,海兽在浪花怀里撒娇的打了个滚儿,又再次扎进水里,游去远方;海风吹起,巨大的落花犹如小船顾自飘零;而桃枝枝目力所及的最远处似是有块巨石,而巨石的上头,似是抱腿坐着一个少年。 桃枝枝看见有人,正想跑过去问问,却不想突然日月倒转,星幕下,一轮明月高高挂起。 水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飞鸟走兽俱都不见! 但是,她仍能听见风的声音,还有花落在水面的声音,那巨花不再像船,而是化作一盏一盏的花灯,明明灭灭的走向不知深处的黑暗。 静谧间,桃枝枝张了张口,却终是不忍说出一句话来打扰。 她只是提着裙子,再次走向那个越发看不真切的少年。 她看到他那一头如墨的长发披散开来,落在巨石上,蜿蜒得如同一朵开尽的花。 然而并未等她靠近,那星夜竟又再发生变化! 星移月走,一片漆黑的下面,惊涛骇浪犹如血盆大口,张嘴就要将桃枝枝吞下,桃枝枝法力全无,避无可避,被浪高高托起又摔下,摔下又托起,如此反复间,桃枝枝害怕之余,却想起了晴空下那头撒娇的海兽,新奇的觉得,原来竟是这般感受! 很快,她便被电闪雷鸣打断了想象,那闪电竟然是黑色的,胡乱朝下面劈了下来,接着响起许多鸟兽惨叫,合着阵阵雷声,那叫一个凄绝震撼!直叫桃枝枝毛骨悚然! 这还不算,她发现之前那灵气的仙鹤和可爱的海兽俱都变成了可怖的怪兽,它们张着长满獠牙的巨口,见到什么就撕咬什么! 这个世界没有一丝光亮,只有闪电的余晖能让人短暂明晰,但这更加可怕,因为桃枝枝时不时的便要看到这炼狱般的惨象! “啊!” 桃枝枝终于忍不住的惊叫了一声。 所有光影和声音都立刻退去,像是被人惊醒般的,又像是被人打扰般的。 晴空复归,海兽欢愉的游向巨石,竟一跃而起,长出双翅,等在少年面前,像一个乖巧的孩子。 少年从膝中抬起脸来,摸了摸海兽,海兽心满意足的收回翅膀又一头扎进了海里。 少年转过脸来,过膝的长发随风扬起,像一双翅膀,让他看起来随时都会飞走。 此人正是步霄。 步霄定定的看着湿透了的桃枝枝,问道:“吓坏了?” 明明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声音却好似就在耳边。 桃枝枝正做着自我心里安慰,想这果然就是故渊上神在课上所说的幻境,听到步霄问话,于是回道:“你这幻境,委实逼真,我确是有点害怕了。” 步霄一个起落间,站在了桃枝枝的面前,一边用法术替她烘干衣裳,一边说道:“这里并非幻境。” “啊?” 步霄也不管桃枝枝是何反应,顾自说道:“此处是我法力所化的真实之境。” 桃枝枝感受到暖意,胆子也大了许多,立马反应道:“你骗人,故渊上神说了,即便是神仙,也不能无中生有!” “……”步霄也不计较对方的无礼,解释道:“日是它,月是它,星空也是它;鹤是它,兽是它,浪涛也是它。” “你所见皆是我的法力,是它的变化,也是我的变化。” “……!” 一个人能用法力化出一个世界,此人法力该是多么高深啊!创世之神也大抵如此了吧?! “一叶一世界罢了,我之力并不能比肩创世神。” 桃枝枝听到步霄回话,才发现自己震惊之余竟然把所思所想说了出来,但她也毫不在意,她甚至不觉得后怕,明明按步霄所说,她方才差点就命丧于此!但她心思单纯,根本未想到此层,只看着步霄的眼神越发热烈起来,她的口吻充满着真心实意的羡慕:“也就是说,此处方才所有的变化都是随着你的心意而改变的?!” 步霄点了点头,桃枝枝兴奋得直喊:“法力强大竟然可以做这么好玩的事情!” 说完不给步霄反应的机会,又憧憬道:“真希望我以后也会变成你这样的强大神仙!” “……”步霄愣了愣,却听桃枝枝又立志道:“我决定了,从明天起,好好修习仙法!” “……”步霄在这个怔愣间,看着桃枝枝的脸,渐渐有点想起来了她是谁,不由脱口而出道:“确实需要好好修习,你法力如此低微,只怕在天界行走都困难吧?故渊许久未授课,怕是有所偷懒,不然怎会叫你出了师!” “这跟故渊上神有什么关系?我课业再不好,那也是达到了出师标准的!而且还是故渊上神亲自考核的呢!”桃枝枝不服气的回道:“再说了,法力低微和在天界行走有什么关系呢?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步霄默了默,问道:“故渊难道没跟你说,九天是在云海之上,各自行宫是由各主位神君加持了法力,故宫内他人方可不用运转法力,来去自由,但若出了各自的行宫,便是直接走在云上,需凭着自身法力的维持方可行走。你既然脱力掉了下去,想必是到处乱逛,法力耗尽了吧?” “……”桃枝枝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仙使们迎来送往,也不愿意用法力来做这些小事情,可她倒好,什么法术都使了一遍,怪不得当时仙人们看她的眼神那么震惊…… 桃枝枝想得脸红了起来,低垂着眼,睫毛忽闪忽闪的,步霄看着她,不由想道,这是不是就是故渊所说的“可爱之态”? 但桃枝枝并没有扭捏羞愧多久便愤愤起来,控诉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故渊上神竟到了出师都未告诉过我!真是太过分了!” “……”步霄看着桃枝枝捏起的粉拳,嘟起的小嘴,气鼓鼓的俏脸,却莫名想到了刚刚那只等待摸头的海兽,于是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在她头上拍了拍,竟也忘了他本来是要说:这么基础的天地规则,故渊一定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说过了。 事实上,故渊确是在第一堂课上就已说过了,而且遇到重要的事情还讲了三遍,只是彼时的桃枝枝正忙着和心月交朋友,故,一句未曾入耳。 两人在海岸上坐了一会儿,桃枝枝惬意得眼睛都快眯了起来,喃喃了一句:“舒服得让我好想开花啊!”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桃枝枝说完,看着这晴空,却突然想到那星幕花灯和狂风暴雨,便天真的看着步霄的眼睛:“此地既因你心境变化而变化,那么,你刚刚是在难过生气吗?” 第十一章:欲擒故纵 http://.biquxs.info/

自出世以来,步霄只得了一个别有居心的朋友,那便是故渊上神,而故渊上神出自百仙院,又是院首,虽后面沾了些“风流”,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从来都是个知情知趣之人。 所以,即便是察觉到步霄偶尔情绪上的问题,故渊却是从来不问的。 如今,第一次有人在他的面前,问他的喜悲。 他不知该是何心情,看着对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他觉得她问得很是认真。 认真的问题,需要一个认真的回答。 但他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难道说自己被人洞察了内心所以羞愤? 又或者说自己与魔王初见便落了下乘,心有不甘? 还是……自己被说中心中那些隐秘的伤痛,而觉得无可奈何?! 步霄沉默间,桃枝枝也没有追问,她在昆仑山的结界里与桃酥说话便是这般,因着见不到面,有时候桃酥说着说着去做了些别的事,她也全然不知,便只得耐心等着。 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是以,她静静的候着步霄,仔细的看着他的双唇,想着数一百下他会不会开口。 然而,未曾等她数到一百下,步霄就说话了。 步霄说:“谁?” 桃枝枝懵了一下,继而恍然道:“呀,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叫……” 话还未完,却见步霄手一挥,门口似乎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呼,桃枝枝只见步霄蹙眉站起,是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桃枝枝不舍的看了看那还在浪花中翻滚的海兽,也只得跟着步霄,一步步往门口走去。 步霄走得快了,桃枝枝还小跑了两步,看见步霄背后过膝的长发突然慢慢缩短,直至常人,那一身素净的白袍,也渐渐变成了玄褐色。 刚刚那个巨石上的仙人少年,到底还是“飘走”了。 桃枝枝莫名觉得有点遗憾,又有点疑惑。 但好歹心里不装事,刚出了门,见着一堆少年忽而化作一阵阵光影迅速散开,颇觉好看,竟还露了一个笑。 而步霄却沉着脸,只说了一句:“都给我回来。” 那光影又像一阵彩虹雨似的,齐刷刷聚到跟前,化作一个个年轻的仙君。 剑灵们看见步霄还盯着被他扔出来的那个仙使,又看了看带着笑意一派天真的桃枝枝,纷纷表示惊讶。 但轩辕惊讶的地方不同,他问那跌坐在地上的仙使:“你怎么还不走啊?” 仙使愣愣的看着众人,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 承影却是一味的打量着桃枝枝,看她毫发无损,且目光中俱是新奇和笑意,想道,怪不得神君没有将她丢出来,却是位赏心悦目的佳人。 只是他还未分析完此间种种,便被轩辕拉了拉袖子:“怎么回事?我们长得这么可怕吗?” “……”承影本想传音回答,但又怕自家神君偷听,不好实话实说,于是酝酿了一个眼神丢给他,轩辕眨巴了下眼睛,最终看向龙渊,后者答道:“他怕的原就不是我们,你也不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了,此处乃是战神殿,仙使怕的自然是这“凶名在外”的冷冽神君——步霄。 轩辕想通这一点,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很是欣慰。 步霄原是等着众剑灵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不想他们竟然热闹的在吃瓜,眉毛一立,就要动怒,众剑灵虽然左顾右盼,但注意力一直在自家神君身上,一看他张嘴要说话,立马齐齐指着鱼肠道:“是他掳来的!” 鱼肠不干了:“怎么又是我?” 众剑灵齐声:“因为你勇敢啊!” “……”勇决之剑鱼肠只得搓了搓手:“大家都是文化人,怎么能说掳呢?其实是这样的,我在路上遇着他,他说他很是仰慕咱们神君,想见上一面,我寻思你一个男仙君,有什么好见的呢?于是果断、激烈。疯狂的拒绝了他!但他竟还未放弃,死死抱着我的腿,哭得很是凄惨……你们都知道的,我鱼肠向来心软……” 说到这,鱼肠看见众剑灵非常不配合的摇了摇头,只好扭过头假装没看见的继续道:“总之,是他自己要来的!” 此言一出,那仙使的眼中终于有了惧怕之外的第二个情绪——震惊! 步霄也看出来了,点名问龙渊道:“他说的可是事实?” 龙渊正要开口说话,旁边几个剑灵齐齐将他的嘴捂了个严实,并表示龙渊最近上火,嗓子坏了,不能说话。 每每事发,承影总是善后的那个,故他总结道:“其实,大家就是担心你,但又进不去,想试试这结界是否只是我们……” “没错,”步霄点了点头,打断道:“此界只克灵体。” 看着众剑灵受伤的表情,步霄又补了一句:“我此前也未曾想过,殿内还会来别的人。” 众剑灵又去看桃枝枝,桃枝枝也大大方方的看回去,大眼瞪小眼间,承影咳了一声,问道:“神君捡……救回来的仙子,如何安置?” 步霄这才想起桃枝枝还在这里,于是看着她问道:“你还在啊?” “……” 众剑灵望天,内心都表达了一致意见:活该你单身,活该你万年单身,活该你万万年单身! 桃枝枝也少见的有点为难,她红着脸,低着头,一只脚还在地上画圈圈:“如按你所说,我……的灵力还未恢复……出不去……” 步霄思考了一会儿,运功道:“那我渡点给你?” 众剑灵连忙上前抱住步霄:“神君别冲动!” “神君你忘了上次救助的小兽被你灵力爆体的惨案了吗?!” “神君你这不是救人是杀人啊!这个小仙子还是放着我来吧!” “神君,鱼肠说想找你练手!” “???”站得远远的鱼肠听到这话,连忙要跑,被一脸坏笑的湛泸和宵练拦住,鱼肠大叫:“湛泸你干什么?你可是仁剑啊!” 湛泸暴走:“都跟你们说了,不许这样叫我!” 宵练:“湛泸你干什么打我?!仁剑又不是我说的!” 湛泸:“你现在说了!” 宵练:“……” 承影看了看战作一团的三剑,摇了摇头,将自家神君解救出来,冲轩辕眨了眨眼睛,便带着神君去了别院。 轩辕点了点头,想了一下,便将桃枝枝送到了步霄的寝宫安置妥当。 这神君住的地方还是莫邪偷偷告诉他的。 刚刚闹了一阵,做完这一切的轩辕感到身心疲惫。 不由想起了某个墙角的含光,含光从不爱凑热闹,自神君说他受过伤,众剑灵便不再逼着他从剑身出来,他也因此经常去陪伴他。 今天发生了件好玩的事,也该叫他知道知道。 轩辕去找含光之前,特意去看了看他常常挂的那棵树,瞧不出所以然,只觉得这好像是西天送的什么无根木,叫什么名字却忘了,想着自己日后还要自挂东南枝,便胡乱的记了一下样子。 桃枝枝吃了承影送来的灵药,自己按照从前在昆仑山修行的方式打了会儿坐,收效甚微,倒不如与那院中古树相偎来得快。 这样想着,桃枝枝也这样去做了。 轩辕看见院子中的两棵树,发了一会儿懵,就果断的去找含光了。 在人的眼中,树总是长得差不多的,对树来说亦然。 一连好几日都是如此,承影也忍不住了,跑去问桃枝枝是何缘由,彼时她已化了原身,承影也认不出哪个是她,更看不出她是何表情,听了她的灵力恢复进展,不由道:“你有没有想过,从前你那般修行是为了成仙,如今既已飞升,自然这修行的法子便不该一样了。” “哦?我倒是没有想过,那我如今该如何修行才能精进仙法?” “这,修行的功法需得与自己相匹配,说起来,还得自己去寻找吧。” “……哦,那我就这样吧。” “……” 承影于是也就不再说些什么了,他还特意去将此事告知了步霄,步霄听了之后也没有什么表示。 神君都默许了,众剑灵更是不管了,头几天还扯着新鲜劲儿去围观了会儿,后面就将桃枝枝当做庭树,彻底无视了。 只是步霄在战神殿的时间越发多了,他时而在两棵树下弹琴,时而在院中漫步,时而说要去斩恶龙,问谁愿与他同往,众剑灵便打作一团,赢了的那个做了他的佩剑。 这些或平静优雅或鸡飞狗跳的日子,桃枝枝竟从不化形出来看上一眼,只一心陪着那古树,静静修养。 步霄却觉得,此仙不错,举止大方且安静乖巧,又不像故渊那般心眼多。 最重要的是她一点也不惧怕于他。 步霄说到这里,龙渊未作他想,直接反驳道:“神君如此俊朗雅逸的样子自是不吓人的,若是斩杀妖物的样子被她看见……” 话未说完,便被众剑灵强行架走。 步霄于是皱了皱眉,问道:“我看起来很凶吗?” 他想起当初那个被劈得焦黑的女仙,沉默了一会儿,主动换了话题:“她难道不是因为倾慕我才赖着不走的吗?怎的与我一句话都没有?” 若是承影在,自会解释清楚,可承影已经去教导龙渊了,只剩下了轩辕在,于是轩辕回道:“兴许这便是传说中的欲擒故纵?” 平素很少有人会问到他这样细致的问题,轩辕觉得须好好对待对待,也教人知道,他也是一个细腻的剑灵,于是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听得人说,仙子大多含蓄婉转,这是一个过程,你且等着,时间长了她自会耐不住的。” 然而神君等啊等啊,没有等到桃枝枝的耐不住,却等来了故渊上神。 第十二章:桃酥的话 http://.biquxs.info/

其实,故渊自领了帝令跟着步霄开始,就不大爱来战神殿的,作为一个知情知趣的神仙,要人家回到家还要面对自己,那就委实有点讨厌了。 但万万没想到,即便这样,步霄看到他的表情,也实在算不上开心。 不过故渊上神本也不是来寻步霄的,若不是听了天界传闻,他也不会为了给桃枝枝宣布仙职一路找了过来。 换句话说,桃枝枝得离开战神殿了。 虽说她还未完全恢复仙力,但离开战神殿的力气还是有的,磨蹭了这么久还不愿意离开,只因她实在是舍不得院中这棵古木! 天知道,她之所以日日化为原身与这古木相对,乃是因为她喜欢上了它! 她喜欢它坚实繁茂的枝叶,她喜欢它如巍峨远山一般的身姿,喜欢透过它枝叶看到的斑驳风景,更喜欢它散发出的浓浓沉着典朴气质! “仙君!”桃枝枝急得化出形来,揪着站在最前面的步霄的衣袖,依依不舍道:“你去替我转告神君一声,容我以后常来看它好吗?” “……” 众剑灵看到步霄脸色变了,一时无语间,龙渊刚巧路过,正好听到这句,恍然大悟:“原来仙子是个脸盲啊?怪不得不怕神君。” 众剑灵佯装争着去拉龙渊,好一同遁去,只留了轩辕和承影,轩辕看到自家神君看向了自己,连忙摆了摆手:“这可不能怪我,我便是想象力再丰富,也绝想不到她会喜欢一棵树都不喜欢……唔……” 承影捂着轩辕的嘴,也迅速遁走了。 在剑灵们闹腾间,还是故渊上神解了围:“桃枝枝,胡说八道什么,你当这里是何地方?!” “是它在的地方,”桃枝枝痴痴望着古树:“它为我疗伤,与我相伴,我已经决定与它私定终身!”接着又一脸坚定的看了看二人:“我相信,它一定可以化形的!我会陪着它一同修行,等它位列仙班,我们再结为仙侣!” “你想得还挺远,”故渊听乐了,随即学究思维作祟,又喝道:“私定终身不是这么用的!” 倒是步霄,气定神闲的看着桃枝枝,用了一种虽淡却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它没法修炼的,这是西天的无根木,它不会生不会死不会长,你如今看到它是这样,它便永远都是这样。” 桃枝枝还来不及表演琼瑶似的“我不信我不听”,便被故渊带走了,但她心有不甘,常常半夜摸过来,变回原身陪着古木,众剑灵一看神君都不管,自己也索性当看不见。 桃枝枝见没人管自己,胆子也大了起来,不但晚上,白天得空也要过来当当战神殿的庭树,自此,桃枝枝便成了战神殿的常客。 却说桃枝枝的仙职,故渊上神跑断腿说破嘴也没有地方愿意要桃枝枝,累得要死要活的时候还听闻她从云端跌了下去,正被她的不学无术气得不行,司命星君却来找他,说可以将桃枝枝放在他宫里学学天地秩序。 自洛河堕仙后,他几乎不曾见过司命星君,更别提他会主动来找自己,天帝那句踏不进天府宫半步的话还言犹在耳,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进,因为洛河的事情过后,他与司命星君再无来往。 许久不见的星君仍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待人不近不远,无论你怎么仔细看他的脸,都看不出半分情绪。 如今也是,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他说完就走了,故渊却半天没反应过来。 天帝既特许了司命星君可以自行决定继任人选,没道理要人不给,只是这桃枝枝太不靠谱,连行走九天需要法力维持都不知道,还成了这坠落九天的第一…… 故渊想到这里,才反应过来,坠落九天的第一人,不是桃枝枝。 “唉。” 看来自己当年,真的是错得离谱。 故渊的这一声叹息,便决定了桃枝枝的仙职。 桃枝枝来到天府宫的第一天,却连大门都没让进,门口的仙使说,星君让她先去斩断尘缘,桃枝枝便问何为尘缘,得知是心中牵挂之事,便想也没想的去昆仑山找桃酥了。 但桃酥却早已不在昆仑山了。 所幸桃酥是只地鼠,懂得留有痕迹,桃枝枝按着印记一路寻去,终于在凡间找到了正在算卦的桃酥。 两个小姐妹喜极而泣,相拥半天,惹得人频频相看。 还是桃酥恢复了正常,将摊儿一收,带着桃枝枝进了茶楼,两人这才互相倾述起来。 原来桃酥本打算待在昆仑山等桃枝枝的,结果不知发生了何事,昆仑山开始清查登记各种花木。 桃酥一日未飞升,便是个妖,而桃酥还是个不会藏匿妖气的妖,便只有在清查之下离开。 虽然后来短暂回去过,但也不知何时运气好才会碰上桃枝枝,是以只得留了记号。 “可你为什么在算卦啊?” “唉,”提起这个,桃酥很是惆怅:“你是不知道,这人间是个讲银钱的地方,没有银子,那是寸步难行啊。” 桃枝枝听不明白,只得另外问道:“那你算得准吗?” “……”桃酥声音低了低,囫囵道:“大多数时候……是准的……吧。” 桃枝枝继续问道:“我从天上掉下来那天还喊了你救命呢!你算到了吗?” 若是旁人说这话,听起来像是讽刺,但这话是桃枝枝问的,便是个真切得不能再真切的疑问。 “嗯……”桃酥也是一脸认真的回想起来:“如你所说,那天,我确实心有所感。” 桃枝枝坠落云端的那一天,那时的桃酥确在凡间用她那点微末的法力算命:“我仿佛听到远古传来的呼唤,它告诉我,你即将面临一场浩劫……” 桃酥算命因着法力深浅有准也有不准的时候,当然,不准的时候还稍微多那么一点,于是找她麻烦的人也开始多了,大家不但掀她的摊子,还想揍她,她当时为了让人信服,变的是个男身,当下也不管不顾,捞起袖子,摆出一副泼妇骂街的姿态,指着街上一顺溜的摊位不服气的道:“他们也都骗人,你们为何不打他们?!他卖假货!他缺斤少两!还有他、她、他们都是骗人的!最过分的就是那边那两个乞丐了,躺着的那个会缩骨功,他真不是残疾!我昨晚上还看见他们手拉手开开心心的去……如厕,还比谁尿得远呢!” 躺着的那个惊坐怒辩:“你胡说什么?!你说谁谁、谁手拉手了?!” 跪着乞讨的那个扶额:“你闭嘴!” 众人:“……” “会唱戏你就搭个台子啊!装什么瘸子!” 当时的桃酥混迹人间已久,骂起人来也是丝毫不落下风的。 桃枝枝听完很是佩服,得了崇拜的桃酥却突然道:“我那时看着两副嘴脸的乞丐,却想起了你!” “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飞升那天我总觉得忘了告诫你什么事,但是骂乞丐那天,我想起来了!” “哦。” 得了桃酥混迹人间的确切地址,桃枝枝觉得自己的尘缘了断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去好好当值了。 路过昆仑山的时候,她不免想起慈眉善目的西王母,又想起亲切的拉她小手的青鸟,于是又去找了棠西。 桃枝枝讲了许多九天上她自认为有趣的事,棠西刚开始还耐着性子听,后来忍不住提示了她几句。 “讲重点。” “讲神仙。” “讲神君。” “不要说故渊上神。” …… 最后忍无可忍的直接道:“就说战神吧!” 看着桃枝枝惊愕的表情,棠西才又掩饰道:“我听闻有个坠落云端的仙子被战神救了,一时好奇,这才想问问你……” “噢,此事我知道,”桃枝枝高兴的回答道:“那个人就是我呀!” 棠西看着对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表情,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 说起战神殿,桃枝枝可有话说了:“里面很大很漂亮,还有剑影阵阵,有很多爱笑的仙使,还有一棵……” 想起古木,桃枝枝露出动情之态,红着脸说:“它……” “战神他……” 听得提起战神,桃枝枝愣了一下,脸上的红却还未退去,使劲想也想不起战神的脸,却记得那一方天地的巨石上,有个白衣少年。 于是桃枝枝很肯定的回道:“他的头发很长!” “……” 于是棠西不再问了,桃枝枝的一系列表情,她都看在眼里,心想自己可真蠢,这天上的女仙,哪个看了战神能不遐想的,更何况还有救命的恩情,自己修行万年,却仍逃不过这情思的生长,遑论一个飞升不久的小仙。 自己却还巴巴的向她打听战神的近况,当真是引狼入室! 桃枝枝见对方不说话,想到刚刚提起的古木,心中一下涌出些许思念,便想立刻去往战神殿,站起身来就要跟棠西告别,却见对方从袖口摸出一物,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多谢你来陪我解闷,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宝物相赠,此乃我亲手所刻,便送你当个把玩小件,也好叫你时时记得找我来玩。” 桃枝枝低头一看,确是块雕了花的木头饰物。 当下摸了摸自己的袖袋,棠西生怕她掏出什么奇葩的东西来回礼,忙道:“你快些回去吧,我也要去侍候王母娘娘了。” 桃枝枝这才将将把东西摸了出来,一看人都没影了,只好将桃酥送她的人间糕点又放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无聊,她还拿了一块儿出来,一边吃一边继续驾云回天界。 脑子里却还在想着桃酥的话。 “每到你花期的时候,一定要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叫谁都找不着你的那种地方,别问为什么,你且听我的,不然闯下大祸来,我便是算得再准,也来不及去天界救你!” 第十三章:有点后悔 http://.biquxs.info/

星垂天河,一望无垠。 桃枝枝默不作声的跟在司命星君的身后。 不是她突然乖巧,而是她觉得一切太过新奇,满脑子都是: “哇,水在天上流淌啊!” “天河里会有鱼吗?鱼会有翅膀吗?” “星星就像大海一样啊!不知道什么地方才是尽头呢?” “咦,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就只有星星和水了?” 正当她想开口相问的时候,司命星君如水一般清淡的声音就响彻在了这空旷的星幕下:“这里便是观星台。” 说是观星台,其实不过笔墨纸砚和一方石桌而已——倒像个书桌似的。 “凡人总是夜观星象来窥得几分天道奥秘,对于神仙来说,看的不过是命道与变数。” 司命星君想了想,又补充道:“特别是做司命一职,常常要在这里看很久,此处永夜,星象永远不会消失,在这里待得久了,便连时间都可以忘却。” 司命星君的意思是,要做司命的前提,便是要耐得住像这浩瀚星空一样无边的寂寞。 然而桃枝枝并未懂得,像把星星看进了眼里一般,她眼波流转,笑眯眯的问道:“为什么有的星星亮一些?” “这里的每颗星辰对应的是每个凡人的命格,光越盛则越能。”司命星君将话题接了回去,继续道:“在这里若看出了凡人命数的变化,则要将之记录下来,立刻回去修改天书。” 桃枝枝这次没跑题,问道:“既写在了天书上,为何凡人命数还有变化?” 司命星君听了这话却是一愣,他那张万年如冰霜一般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动容,看着那如出一辙的童稚眼神,他仿佛看见了尚且年幼的洛河。 那时,他也是这样问自己的。 见司命没有回答自己,桃枝枝软软的唤了一声:“师父……” 正是这声“师父”让他回过神来,他转过脸去,不再看桃枝枝:“我不是与你说过了吗?让你来天府宫不过暂时替你解围,不要再叫我师父,我并未答应收你为徒。” “好的,师父。” “……” “既说到天书,你且随我来。” 司命带桃枝枝离开了观星台,四周皆星幕,仿佛走了一万年,但其实不过一刻。 回到天府宫里,走过重重亭台楼阁与大殿小殿,桃枝枝终于盼到司命停住了脚。 桃枝枝一屁股坐下,好奇心比疲累顽强,她这一路走来,都未看到各殿门上挂有牌匾,偏生这些宫殿又长得差不多,难道住在里面的人就不会迷路吗?! 司命却道:“挂上牌匾好告诉居心不良的人,进哪个殿才可以一击得手吗?” 桃枝枝于是大惊:“九天上也有坏人?!” “……并不是只有坏人才会做坏事。” 此时的桃枝枝并不懂得这个道理,但不久后她就懂了,而且,她不但让自己懂了,也让别人懂了。 此时,她跟着司命进了殿,只见一本本发着金光的书飘满了屋子,它们无风自动,像是正在被人翻阅。 而屋子的正中则是个会旋转的石头! “什么石头?这是命盘!” 看桃枝枝要摸,司命严令道:“不许触碰!命盘贵重,不容有失。” 桃枝枝一头雾水,讪讪的左手捏右手,司命也没理她,伸出右手,掌心里渐渐生出一支笔来,他道:“这是天命笔,在纸上写下凡人命格,放入命盘中,天书上便会生出此人的一页生平,若有变,天书也会显现出来,不同的是,星象看的是整个人间的走势,天书看的却是个人的变化。” “命盘得以轮转,凡人得以往生轮回,二者相辅相成,一旦出了差错,危及的并不只是人界。” 桃枝枝听到这里,连忙离那个旋转的大盘子远了一些。 “那它要是自己不动了呢?” 司命听到这个问题,竟冲桃枝枝露出了一个微笑:“若有那时,你我便早已陨灭,还管什么身后事呢。” 其实司命口里的“你我”并不是单指谁,他说的乃是整个世界,只是桃枝枝并未听懂,只明白了这个东西要是不转了,不管是不是自己弄坏的,她都要死! 那怎么行呢,她才跟桃酥约好了要去人间逍遥快活呢!可不能死! 是以桃枝枝惊讶的张了张口,半天才结巴道:“那、那你可得看好了!” 司命看她那胆小的样子,摇了摇头,却没有再继续说命盘,见桃枝枝将视线放到了天命笔上,鎏金的笔在司命的掌心上空半浮着,映得桃枝枝的脸也焕发出金光。 “你灵力浅薄尚无法握笔。” 桃枝枝眼中露出了深深的遗憾,撇了撇嘴,可惜了,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 沉默间,桃枝枝一会儿看了看天书,一会儿又看了看天命笔,最后重看回命盘,忽然间就有了危机意识:“师父,我觉得这里的东西很是凶险,怎的不见有人保护啊?” “谁说没有?”司命不是故渊,懒得纠正对方的用词不当,手一握收回天命笔,又随口说了一句桃枝枝听不懂的话:“你没看到不见得就是不存在。” 对此,桃枝枝毫无求知欲,只是看着命盘,目光中竟有了些她也不懂的怜悯。 司命看见了那丝怜悯,心想,若她知疾苦后还能懂怜悯,倒也可以培养培养。 于是不免多说了两句:“镇守此地的,且不说十二件上古法器,二十四战将分身,三十六重幻境等等,便是那滴创世神留下的神血,一旦受到威胁召唤来的,不是战神也会是帝君,你不用为此忧心。”说到这又顿了顿,接着道:“你不成为继任者,关于天府宫所有的机关布阵我是不便与你细说的,况且,”说到这又看了看立刻放下心来到处张望的桃枝枝:“就算我说了,你也未必能听懂。” “瞧你说的,”桃枝枝双手叉腰,理直气壮的回道:“听不懂也不妨碍我觉得它很厉害啊!” “……你还是跟紧我吧,不小心踏错,以你的修为,不死即伤。” 桃枝枝听得这话,连忙贴着司命的背跟了上去:“师父,咱们去哪儿?” “听愿廊。” 不知走了多久,司命停住了脚步,桃枝枝没刹住脚,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司命叹了口气:“不用跟得这么紧,此处已没有任何法阵。” “那我可以为所欲为了?!” 司命看着桃枝枝那张兴高采烈的脸,第一次主动提起了故渊:“听说你是百仙院院首亲自考核出师的?” “是啊!”说到考核,她的小脸上有了严肃的表情:“那次我和心月可是保持了一炷香的时间没说话呢!” “……就这样?”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简单呢!我们的考核是在大幻境里的小幻境完成的,要是我们没有通过这个关于沉默是金的考验,就在幻境出不来啦!” 司命星君自然知道桃枝枝所谓的大幻境是由百仙院众师专为考核所制,至于小幻境兴许只是运气不好遇上了,只是他无法相信似故渊上神这等古板严正的人会有一丝通融,故问:“幻境里面不应该没有别的吧?” “确实没有啊,里面一片空茫,”桃枝枝瞪大了眼睛,努力向司命说明她确实没有撒谎:“不光是我,心月也说什么都没有看到,就是故渊上神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练武,我俩都睡一觉醒来了,他还在打,是以出幻境的时候他看起来委实有点累了。” “……我有点后悔了。” 司命终于明白为什么故渊上神到处求人安置她,竟连厕神也没有放过了! 他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带着桃枝枝快速穿过连廊,走进了一座亭台,亭台的右边依然是连廊,左边挂着些许风铃,风吹却是不动的,人一靠近,就欢欣的“叮铃叮铃”作响。 司命结印施法,空无一物的正前方立刻涌出一团旋涡状的紫雾,慢慢张开,像要将人吸进去似的。 桃枝枝跟着司命二话不说就踏了进去,只见一条长长的甬道出现在眼前,让桃枝枝惊呆了的,不是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廊,而是这长廊空无一物,只余无数像萤火虫一样的光点漂浮其中! 走在这莹莹绿色光点中,让人如坠幻境如沉梦中。 让桃枝枝回过神来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她回过头去看,却见司命又将其中一个绿色光点捏碎了,光点消散,声音流出:“愿我夫君平安归来。” 还不待她问,司命便道:“这些都是人间的‘愿’。” 桃枝枝跟着司命走在这些“愿”中,听得他继续说道:“绿色愿景可以不予理会,因为这些大多他们凭借自身努力便可如愿;黄色愿景则表明需通外力才能达成,看见了可以酌情理上一理,只要不违背天地法则即可;红色愿景则是凡人的执念,看见了要第一时间想办法化解,否则此人必然堕入魔道。” 说到这里,司命沉默了很久,才继续道:“此三处我已带你走完,眼下你该明白司命一职不过三点一线,万万年只会是这单调重复的生活,你,有何感受?” 桃枝枝看着绿色光点里司命的脸,忽然觉得那平时冰刻的脸,霜画的眉,包括眼里的淡漠无谓都像冬后遇春开化的雪水一般,那是一种湿漉漉的,她无法形容的模样。 但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他好看。 其实现在的愿景远远不如西王母寿宴那天花妖弄出来的荧光惑人,听愿廊也并不空旷,无法辉映成趣,给人以岁月静好,良人良辰的美感,但桃枝枝没见过那样的盛景,自然也没有见过被柔化的步霄,比起那个巨石上遥远的少年,自然是近在咫尺的脸更令人动容。 一向只觉得树好看的桃枝枝不得不承认,这是第二个她觉得可以称作好看的人类。 “我觉得有点压抑,有点害怕,还有点寂寞。” 桃枝枝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单薄,便努力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大声道:“但若是有个人伴着,倒还可以承受。” 司命愣了愣,定定的看着桃枝枝的笑脸,好似从这张俏生生的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时的洛河也是这样,捧着小脸想了想,然后绽出一个带点天真带点狡黠的笑:“师父,你是故意说这些教我害怕的吧?” “唉,司命一职确实太过孤寂了,还好师父现在有我了,我们相伴,不管是天河星途还是听愿长廊,两个人一起走总不会觉得太远,便是这样待个千年万年的,好像也不觉得害怕呢!” 第十四章:神殿失火 http://.biquxs.info/

“我想要一夜暴富!” 一个粗狂的声音突然响彻在听愿长廊上空,生生将司命星君的回忆打断,他诧异的看着同样一脸诧异的桃枝枝,后者还保持着捏碎绿愿的动作。 “他……这个愿望还蛮强烈的哦。” 桃枝枝将手收了回来,挠了挠头,却听司命不屑道:“总想着不劳而获,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不必理会。” 说得没错,飞升那天差点被雷劈死呢,结果成仙后不但要学习还要工作,桃枝枝心很累的表示了赞同,然后挥手逗弄着绿愿们,只要不施加法力,愿就不会碎裂。 正当绿愿沾了桃枝枝满袖的时候,又听司命说道:“不知人间疾苦,不可书写天书,此后你便去人间历练,归来时若能写出命轨,我便考虑收你为徒。” “别忘了精进仙法,否则无法握笔,也是枉然。” 桃酥听桃枝枝说到这里,总结道:“所以,你此番来人间,一为学习体验,二为找到适合自己修习的功法?!” 桃枝枝满嘴塞满了各种糕点,鼓着腮帮子“嗯嗯”了两声。 “你慢点吃,你们神仙不都辟谷的吗?” 接过桃酥递过来的茶水,桃枝枝顺了顺气,道:“那不是我还贪恋口腹之欲嘛,说到这个,我来找你的路上买了一本功法!” 桃枝枝将那本书掏了出来,上面五个粗壮的大字映入桃酥眼帘:“葵花籽宝典” “关于这本功法,”桃枝枝为难的说道:“扉页就写着‘欲练此功,必先出恭’,我虽不辟谷,但也偶尔才吃一点,始终都没有想要出恭的感觉,不知道这是不是凡人说的便秘?” “……” 桃酥将书一把夺过来,当着桃枝枝的面撕了个粉碎,并告诫道:“以后不要再买这些盗版地摊货!我们读书人,必须支持正版!” “哇,酥酥你变得好有文化!”桃枝枝由衷的赞赏了几句,又犯了愁:“那正版功法要多少钱?我把你给我的银钱全花在购买刚刚那本书上了……” “……你的功法包在我身上!”桃酥忍着心疼,拍了拍胸脯,用了她出世以来最认真的语气叮嘱道:“你以后千万不要自己去买秘籍了,答应我好吗?!” 然而,桃枝枝刚决定跟着桃酥在人间厮混,就迫不得己的留在了天界养伤。 起因是正值人间花灯节,桃枝枝因受氛围感染,思念起了战神殿的无根木,俩小姐妹短暂辞别,桃枝枝便径直去了战神殿。 步霄去了西天听经净心,战神殿只余无所事事的剑灵们。 宵练和湛泸不知道因为什么又打了起来。 桃枝枝轻车熟路的变回原身陪着无根木,但她的心一点也平静不下来,她想起花灯节上的张灯结彩,河水里的莲花灯,又想起,树影下那相依偎的一对人,还想起…… 还没再想起别的什么,就被突如其来的大火吞没了。 还是剑灵们先反应过来,但这火能在天界里烧起来本就厉害得紧,众剑灵只得来得及将冒着火星的桃枝枝抢救出来,还没看清楚她的伤势如何,便被轩辕一把投进了静室里。 众剑灵一边在无根木上烤肉,一边相互问道:“这是什么火,为何法术竟不能熄灭?!” 承影:“你为何将仙子投去静室?你又不是不知道神君修改了阵法,任何人都不能进了吗?” 轩辕:“有点烫手……当时没想那么多……咳,那仙子此刻不是树嘛,算不得人,你看,不就进去了嘛!” “……”众剑灵沉默了一会儿,明智的换了个话题:“仙子昏过去前好像喊了声‘木木’,我琢磨着,这该不会是……” 大家看了看被烧得只剩一个火堆的“木木”,评价道:“仙子取的这个名字其实朴素大方,还是很耐听的。” 承影:“只是仙子似乎颇为中意这个木木,此番……唉,也不知仙子伤势是否要紧。” 赤霄:“放心吧,别的地方不好说,静室若有一点风吹草动,那是瞒不过神君的。” 轩辕:“……!赤霄,你怎么在这?!你和纯钧不是向来自持身份,不与我们瞎胡闹的吗?!” 纯钧:“非也非也,偶尔也需要与民同乐的……这块肉熟了吗?” 正吃得高兴,忽有所感,众剑灵立马站起身来,立在一边,指着身边的鱼肠统一道:“是他干的!” 鱼肠:“???” “对不起对不起,习惯了,”众剑灵立马掉转指头,指向还来不及反应的轩辕:“是他干的。” 话音刚落,步霄从门口进来,拿着轩辕手上的烤肉,闻了闻,咬了一口,问道:“你们把桃枝枝吃了?” “没有没有没有这个真没有!” 众剑灵连连摆手间,步霄已经走进了静室。 一眼就看见了倒在海岸上的桃枝枝,她还是树的样子,枝干上的火星仍在,却被冻成了冰棍,此时正斜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海兽将她当成滑梯,正玩得不亦乐乎。 步霄向前走去,每走一步,身上衣袍的颜色渐渐淡去,直到雪白;束发的高冠消失,头发像在生长一般,直至膝间。 他蹲在海兽面前,摸了摸它的头,笑道:“为何将她变成这样?怎么,你很喜欢她吗?” 海兽羞涩的扭了扭身子,一个跳跃,扎进了水里。 步霄将冰化去,那火立刻烧了起来,他将拿在手里的瓶子倒了下去,火即刻熄灭。 “竟是扶桑之火,怪不得差点神魂俱灭,你这是招惹了什么人?” 虽感受到静室火气,要不是正巧去了西天,向同在法会的菩萨讨了这可灭世间一切火源的净水,只怕就算是他在当场,也只得像海兽一样将火势控制下来。 就算之后再去西天要来净水,只怕桃枝枝也要吃不小的苦头。 其实眼下伤势虽不重,但她本来成仙不久,根基不稳,怕是也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了。 因着受伤,花期本来就不准的桃枝枝,又在无形间推迟了开花的时间。 战神殿失火的消息传了出去,正在为西王母烹茶的棠西捏紧了拳头,心里恨恨道:“她果然是对战神动了情!” 若她安分守己,便不会触发桑木上的法术,如今只怕是要落得陨灭的下场了,可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的。 想到这里,棠西又定了定心,面上一派平静,继续煮起茶来,只是她颤抖的手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致人于死地。 而远在人界的桃酥,却还什么都不知道,她捧着话本,磕着瓜果,一颗心揪得无以复加。 书里的花神撩到了天帝,却被天后以各种手段折磨得神行俱灭。 真是太惨了! 桃酥担忧的望着九天,发出了老母亲般的感叹:“人间已不知过了多少个春夏,便是花期再怎么不准,你可千万算着自己的花时啊!” 操心的桃酥合上了话本,只见封皮赫然上书:“霸道帝君之陛下饶命”,作者署名:七娘。 第十五章:外人内人 http://.biquxs.info/

桃枝枝在步霄的静室中养伤,一开始还是不管大风怎么吹怎么浪,她只管做一棵树,时间待得长了,等步霄再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跟海兽玩成一团,在浪花中欢快的打滚了,整个静室充盈着她畅快的笑声,步霄笑了笑,也就不去了。 对此,承影和莫邪很是操心,纷纷劝道:“神君,仙子法力本就浅薄,如今受了这样的重伤不说,连她一向珍视的古木也惨遭不幸,眼下一定是伤心得狠了吧?” “古木的事我没告诉她,你以后去与她说。” “……” 承影和莫邪对视一眼,继续道:“神君,有花堪折直须折啊……” 步霄诧异:“花?谁开花了?” 莫邪看不下去了,直接道:“神君,我们的意思是让你——趁虚而入!在仙子虚弱的时候关心她爱护她,她定会对你倾心的!” “我要她倾心做什么?”步霄不再理会两人,用法力向殿内传音道:“北海恶蛟,谁与我去除?” 剑影阵阵,俊朗的剑灵们纷纷现身:“水虺五百年才化为蛟,着实不易,它做了什么,竟要劳你亲自动手?!” “此事是龙神所托,他支支吾吾的说自己不好管,想来那蛟与他有点渊源吧,左右我闲着也是闲着,正好也需时时保持战意……不过既然你们这样说,”步霄略一思考,便下了决定:“那便等它化龙了再去收拾,免得不经打。” 众人: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承影和莫邪在众人身后听得此话,不禁开始自我反思。 承影:“你说神君对那仙子有所不同,如今看来,是否多虑了?” 莫邪:“不应该啊,静室这个地方,可以说是神君的内心净土了,他既然愿意让仙子进去,那便是觉得她与众不同啊!” 承影想了想,回道:“可是,仙子第一回是误闯,第二回是被轩辕丢进去的……” 听了这话,莫邪也沉默了,但她仍相信自己的女人直觉:“上回仙子说喜欢古木的时候,你也在场,难道没看见神君的脸色很不好看吗?” 承影又想了想,道:“此事我问过轩辕了,是他误导了神君,让他以为仙子跟其他女仙一样,打着爱慕古木的幌子接近于他,后来真相大白,神君不高兴,乃是因为……”承影斟酌了一下,才继续道:“他堂堂战神,竟被一棵树比了下去……” 此话一出,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中。 便是这样,步霄继续打打杀杀,桃枝枝在静室玩玩闹闹,时间无痕,那一点烧伤很快就好得干净了。 后在众剑灵善良的谎言下,桃枝枝对古木这段懵懂的初恋也很快释怀了。 桃枝枝辞行的那天,步霄刚好也在,两人相对站在庭院中,男的俊女的美,端的一副风流场景。 此时干将仍未回来,以承影和莫邪为首,一众剑灵躲在墙角竖起耳朵观望。 却见桃枝枝绞了两回袖子,才鼓起勇气,走近一步,拉起步霄的手晃了晃,低着的头慢慢抬起,一双灵动的“泉眼”里写满了真诚,带着稚气,绵软,还有一点点暗哑的声音从那樱桃小口中缓缓流出:“神君哥哥,我以后可以常常去静室玩吗?” 步霄疑惑道:“你的伤不是好了吗?” 听得此话,众剑灵扶额的扶额,扼腕的扼腕,捶胸的捶胸。 “是好了,但也可能,以后会出现……” “不会的,我对我的法力还是有信心的。” 众剑灵听完已经开始撞墙了。 但桃枝枝还没有放弃,又哑着嗓子软软叫了一声神君哥哥,步霄眉头一皱,说:“我叫步霄。” 桃枝枝改口得也快:“步霄哥哥,便是我想去玩一会儿也不可以吗?” 步霄看了看桃枝枝,却突然想起:“你认得我了?” “认得呀!”桃枝枝脸上满是邀功的模样:“我有经常偷偷看你呀!” 桃枝枝心想,为了记住你的样子,我可是煞费苦心啊,你可千万要答应啊! 众剑灵正露出姨母般的微笑,却听鱼肠道:“连偷看都可以说得如此自然大方,此女胜得我心!要是神君……” 话还未完,却见满天的拳头向他砸来。 众剑灵继续听墙角,身后被人捆成树墩,堵住嘴巴的鱼肠发出了不满的“嗯嗯”声,尤其是对着承影的方向,哼得特别大声,他的意思不难猜:承影,他们这样胡闹,你管是不管?! 承影听见哼哼声,似有所感,回头看了看他,给了他一个禁言术。 鱼肠:“……” 再看步霄,他直直的看着桃枝枝,看出她眼里渐渐有了点小兽一般的哀求之意,手心里传来的暖意也能轻易的感受到她的几根指节,娇俏的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着急而有了一抹嫣红。 美人在侧,软语在前,是个人都不该拒绝了,但步霄却还有顾虑的说道:“实则,你也知道,战神殿无外人,住的也都是剑灵,”看到桃枝枝疑惑的眼神,步霄解释道:“就是从神剑化出的灵体,你在这里见到的每一把剑都有剑灵……当然,除了剑灵还有刀灵和别的器灵,他们有的入世执行任务去了,有的因前任主人逝世自我封印了……” 因后面的听得似懂非懂,桃枝枝只得抓住前一句攻克,她执起步霄双手,情真意切的说道:“那我不当外人,做你内人不就好了!” “内人?”步霄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在故渊普及的知识里面似乎没有出现过这个词语。 “是的,内人就是互相欣赏互相认可的人,”桃枝枝刚想说,她有两个内人,一个桃酥,一个心月,现在多一个也很好,但又觉得,如此一说,倒显得自己不那么打紧了,于是改道:“但是内人只能有一个,我是你的内人,你也就是我的内人了,不能再有别人了。” 步霄听完沉默了,众剑灵也沉默了。 轩辕去抓承影衣袖:“承影怎么办,你平日老教导我们有什么用,眼看着没文化的神君就要被人骗走了!” 承影一掌拍开轩辕的爪子:“闭嘴,你是整个战神殿最没有资格说神君没文化的人。”又把话题续上道:“骗走不是更好?你还记得你是为何在此处旁听的?” 轩辕:“我那不是看你们都来了嘛!” 承影:“……” 莫邪:“嘘,神君有主意了。” “内人倒是个不打紧的事,我答应你也无妨,只是,”步霄道:“战神殿我不常在,里外一应都是剑灵们在打理,你既要常往来静室,少不得要多与他们打交道,只怕他们多有不惯……至于静室,他们都还未曾进去过,我却容你随意进出,难免让他们心生……” 众剑灵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立刻从墙角齐刷刷的冒出头来打断:“我们习惯!我们不介意!我们同意!” 吼完就缩了回去。 “……”步霄回过头,看了看两人还执在一起的手:“既然如此,容我修改一下静室的法阵。” “太好了!谢谢步霄哥哥!”桃枝枝眼里的喜悦那么单纯、直接、真实的盛满了眶,仿佛溢到了步霄身上,沾染到他的眼睛里,让他不由得弯了弯唇,接着便感觉到一股花香扑进了怀里,他只来得及看见她乌黑的头发。 桃枝枝抱着步霄,心里却对桃酥充满了感激,这是桃酥教她的保命大法,原来用来求人也很好用嘛。 沉浸在自己的小聪明里无法自拔的桃枝枝延续着这个拥抱,步霄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故渊也没有教过他,一时只能愣愣的接受。 只有剑灵们开心得手舞足蹈,其中莫邪还夸张的捂着胸口,陶醉道:“啊我死了……” 等众剑灵回神,桃枝枝都已经走到殿门口了,正要散了,又见桃枝枝扒着门,露出一个头,大声道:“步霄哥哥,我还忘了谢你救命之恩呢!你想要什么礼物呀?” “我不……” 步霄还没说完,便被众剑灵捂嘴架走了,作为门面担当的承影留了下来,他理了理衣裳,几步走到门口,恭敬的回道:“仙子从心就好,我相信,无论你送什么,神君都会很高兴的。” 人皆散去,战神殿又恢复了它清冷的模样,只余墙角被人遗忘的“树墩”鱼肠。 他看着夕阳下的云卷云舒,那从眼里流出来的不是感动、喜悦、后悔的泪,而是脑子里不知何时进去的水。 却说桃枝枝,离了天界,径直去人间寻那桃酥,却遍找不见,最后还是在城里的通缉悬赏令上看到了桃酥的画像,只得又循着桃酥留下的痕迹,走在了她都不知道通往哪里的路上。 一路在林子里走走停停,好巧不巧,遇到一个彪形大汉正在欺负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她想起桃酥带她看过的一出戏,里面的英雄从天而降,救人于危难中,人们纷纷拍手叫好。 于是她学着那戏里的英雄一般,先怒喊一声:“大胆妖精!休要害人!” 然后跳将出来,摆好姿势,弯腰捡了一根树枝撑场面,这才转过头去看那两人。 只见一双带着笑意的含情目指了指自己,然后问道:“妖精?我?” 桃枝枝点了点头:“不是说你难不成说那姑娘?!” 跌坐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慢慢举起了一只手:“我……才是妖精。” “……”树枝从桃枝枝的手里滑落,她觉得,她大概是得不到人们的掌声了。 第十六章:吾名琴难 http://.biquxs.info/

眼波流转间那明明只有三分的真诚却显得十分的深情动人,此人正是魔域之主。 此刻他正盯着面前的小妖精,情真意切的说道:“怎么样?做个人吧?” 小妖精不敢与之对视,低了下头,脑子一团乱麻。 桃枝枝尴尬的望了一回天,见没人理她,便跑到魔王身边蹲着,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你们在做什么呢?” 却根本无人答她,只听魔王又循循善诱道:“我堂堂一个魔王,要是对你真有歹意,怎会与你费这么多口舌?” 见小妖精还是不说话,魔王又道:“放心,我又不要你的妖丹。”想了想觉得,该妖在人间生活得久了,兴许要听人间的老话,于是道:“总之,我是为你好,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小妖精还没有反应,魔王倒是瞥见了身旁的桃枝枝,只见她撇着嘴,皱着眉,明明是张娇俏可爱的脸,却露出一副苦思冥想的发愁样子。 此种景象,略为有点滑稽,含情目又露出点星星笑意,问桃枝枝道:“你个小丫头,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这出到底像话本里的哪个桥段?”桃枝枝仔细的回想着那些年她和桃酥一起看过的话本:“一个是继母逼着养女吃下毒苹果,一个是小火柴将姑娘卖到山里去当童养媳……” 被迫当继母或者人贩子的魔王不由也皱起了眉头,他看着趁机逃跑的小妖精,继续与桃枝枝瞎扯道:“你看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都是谁写的?我现在去打死他还来得及吗?!” 桃枝枝正要回答,突然一眼发现小妖精已经不见了,“呀”了一声去扯魔王的袖角:“她跑了,你怎么不追啊?” “我又不认识她,为什么要追啊?” 这下桃枝枝傻眼了:“不认识你还苦口婆心的聊那么久?闲的慌吗?” 被说中的魔王摸了一回鼻子,看见桃枝枝要走,连忙指路道:“走错了,那边。” 桃枝枝“哦”了一声,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对他这种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就敢瞎指路的行为表示了不满,于是回过头去奶凶奶凶的道:“不要你管。” “真可爱,”魔王毫不介意,还奉上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待会儿见咯,小桃枝。” 桃枝枝来到魔域花了两天的时间,对于一个神仙来说,确实有点慢了——要不是魔王指路,可能还会更久。 所幸一进魔域,好像所有人都在帮她一般,桃枝枝很顺利的就找到了桃酥。 两个小姐妹一个拥抱过后,又坐上了茶楼。 看着风景,吃着茶点,桃枝枝有点百无聊赖:“我觉得,这里同常世也没有什么分别。” 桃酥点了点头,又有些愤然:“然,我是回不去了,你一定看到我的通缉令了吧?未曾想,好歹也是人间一代帝王,年纪轻轻的却气量如此之小!不就偷他几回御膳嘛!” 桃枝枝回想了一下那通缉令内容,好似其中有一句是“不得伤她半分”,隐约觉得事情应当不是桃酥所想的那样,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说那些了,”桃酥摆了摆手,两人对窗而坐,从桃枝枝的视线看过去,窗外天边一道火烧云烧透了半边天,却不知怎么的,也好似烧到了桃酥的脸上,只见桃酥捧着脸,露出了一个痴笑:“枝枝,我觉得我的桃花运来了!” “昂?”桃枝枝指了指自己。 “唉,不是说你,”桃酥望着窗外,让自己继续在幻想中升温:“我喜欢蓝色……天是蓝色的,水是蓝色的,他也是蓝色的……” “那天,我远远的跟着他,看见他在蓝天下,慢慢的沉入了蓝色的水底,我觉得我的心还有我的呼吸也一块儿沉了下去,我想,我以后喜欢的蓝色都有了特别的意义。” “什么?等等!”桃枝枝拍案而起:“他这是在寻死啊!你……唔……” 桃酥拍了拍桃枝枝的肩膀,送了一口糕点塞到她嘴里,这才打断道:“安心吧,容我慢慢道来。” “我当初也以为他是在寻短见呢!所以我便冲了过去,一边喊一边想要用法术救他,却不想,我刚靠近了岸边,水面突然涌起了波涛!” “波涛激荡,一层接着一层,一浪接着一浪,它们像野兽一样互相撕咬咆哮,撞击后又四散成朵朵浪花……突然它们纷纷安静下来!一个接一个的匍匐在水面,像阶梯似的排到了岸边,水中间忽然就多出个人来,没错,正是刚刚沉进去的那个人!” “他穿着湖蓝色的衣裳,眉眼,说话的下巴,发梢,走路的步子……都带着不舍离去的水珠……” “他从阶梯似的水面一步一步走向我,带着一些氤氲的水汽,带着一丝清新与清冷,他对我说:‘你误会了,我并无危险,是在练功,吓到你了吧?’” “他模样虽然清冷得紧,但为了安慰我,竟对我笑了一下,我的天,我这辈子没有见过比他更甜的笑容了!” “我握住他的手,施法帮他去除衣服上的水汽,却偷偷留下了一滴水珠,我将它用法力凝固,做成了链子,时时带在身上,那一刻我便知晓了,他就是我桃酥这辈子的良人!” 桃酥说完,殷切的看着桃枝枝,后者自听到“吓到你了吧”这句有点耳熟的话,便有点走神,是以后面的话并未听清,看桃酥好像在等自己说什么,于是站起来鼓掌道:“讲得好!” “……”桃酥犹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愤然道:“干什么,我又不是在说书!” 可桃枝枝确实觉得她讲得跟说书的一样好,略略回忆了一下桃酥说的内容,于是施了个法术,将一身粉红衣裳变成了水蓝色,她走到桃酥身边转了个圈,讨好道:“酥酥你看,我也是蓝色的了!” “……” 见桃酥还是不高兴,桃枝枝又将自己的笑脸送上:“我笑起来也很甜!” 被可爱暴击的桃酥看着自己面前这张大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怎么感觉好像自己没有那么喜欢他了……” “那你还是喜欢我吧!” “唉,这个喜欢和那个喜欢是不一样的……”桃酥头疼了一会儿,然后一拍大腿:“丑媳妇始终是见公婆的,也罢,我便带你去见见他吧!” 然而,人到底是没见着,桃枝枝却见到了弹琴的魔王,见桃酥喊他魔尊,还惊讶了一下:“呀,他真的是魔王啊?!” 桃酥:“是的呀。” 桃枝枝:“魔王不都神出鬼没吗?这么容易在路上就碰见啦?” 桃酥:“可能他闲得吧。” “铮”的一声,魔王弹错了一个音。 桃枝枝:“可他为什么要在路上弹琴啊?” 桃酥:“为了显得有文化吧。” 桃枝枝:“那也不该在路上弹啊,多影响人过路啊。” 桃酥:“你说得有道理。” “你们两个要说我坏话,”魔王终于忍不住了,掀琴而起:“也不要站在我面前说好吗?!” 两人不好意思的齐齐退后一步,望了望天,魔王还在生气:“比起我来,你们更挡路好不好?!” 话音刚落,四周场景一瞬间掠过,两人便已身在竹海了。 这两人自然是魔王和桃枝枝。 没见到桃酥,桃枝枝正要发问,魔王随口骗道:“她肚子饿了,找吃的去了。” “哦。” 见桃枝枝很轻易就相信了,魔王还有点诧异,桃枝枝见了,解释道:“她不是不想来,只不过她一旦饿了没吃饱,就很想咬东西。” “……”魔王很想说,其实她倒是想一起来,只不过他没带上她。 好在也没人纠结这些,桃枝枝随着魔王坐下,摸了摸放在一边那方琴,忽然好似想起来什么,一把抓过魔王的手掌,翻了翻:“听说魔域之主是六指琴魔,你怎么只有五指?!” “……你少看些话本吧。” 桃枝枝走到琴边,一阵乱拨:“听说你的琴音能在无形中杀人,是这样吗?” 然后便是“铮铮铮”一阵乱响,声音刺耳得不行,魔王正要喝止,听得古琴无力的发出了一声“铮”——琴弦断了。 “……”桃枝枝这才讪讪的收回手,转移话题道:“你在人间的名声可不大好。” “哦?”魔王也不拆穿她,反而颇有兴致的问道:“都说我什么了?” “说你坏事做尽,杀人如麻,丧心病狂,撕心裂肺……” “等等,”魔王听到都“撕心裂肺”了,估摸着下一句就该是“惨绝人寰”了,连忙打断道:“我到底都做什么了?” 桃枝枝:“听说有十起灭门惨案都是你做的!” 魔王:“怎么可能,那不是人间的魔教做的吗?魔教和魔域是两码事好吧?!” 桃枝枝:“人界那个德高望重的苦禅大师不是圆寂了嘛,听说他留下了一颗舍利子,是你拿的吗?” 魔王:“我拿那个做什么,不过当时我在场,就好奇看了一眼而已。” 桃枝枝:“那说你蛊惑战将坑杀十万战俘的事呢?” 魔王:“我那是蛊惑?!我明明是劝他不要虐杀!” “……”桃枝枝连问了好几件大事,未曾想对方一件都不肯认,不免有点泄气:“什么嘛,你这一点也不‘魔王’!” “不好意思,倒让你失望了。” 桃枝枝自我安慰道:“但我听说你很努力,常常昼夜不歇的研究琴谱,这总是真的了吧!” “哦?这倒是真的,我得了几页上古琴谱,却是残本,想把它补得完整,想得睡着了也还是没能完成。” 桃枝枝瞪大了眼睛:“睡、睡着了?世人说你九天九夜不眠不休不饮不食的钻研琴谱,可事实上你是睡着了?!” 魔王:“……当然,可能用脑过度,许是昏倒了也未可知,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怜哪?” 桃枝枝:“……” 魔王:“我这么可怜,小桃枝,便来做我的琴吧。” “哇,你果然是大魔王!”桃枝枝吓得转身就跑,魔王动也未动,伸出两根手指勾了勾,就将人抓了回来:“什么大魔王大魔王的,真没礼貌!” “那你叫什么名字?” 未曾想第一次认真说出名字,竟是对她,魔王看了看桃枝枝天真的脸,笑道:“吾名琴难。” 不料桃枝枝听了却皱起了眉头:“你这名字听起来挺让人为难的。” “我的确很为难啊,奏琴难,寻一把好琴更难,不如……” 还未说完,便被桃枝枝截道:“不要!” 琴难一笑置之,却听桃枝枝不依不饶道:“就算那些事情都不是你做的,你也是个坏蛋!” “为何?” “哈?你这么快便忘了之前在路上还被我碰到你逼良为娼的事了吗?!”桃枝枝说完,啐了一口:“呸,渣男!” “……”琴难沉默了一下,然后望了望天:“从刚才起我就一直想说你的用词……你们天界如今做神仙的门槛都这么低了吗?!” 桃枝枝惊怒交加:“你怎么能平白无故的侮辱百仙院的院首故渊上神?!” “不不不,”琴难摇了摇头,诚恳的看着对方的眼睛:“我侮辱的是你!” “……哦。” “说到此事,其实更能帮到那个小妖的是你啊。”琴难见桃枝枝果然露出疑惑的表情,瞥了一眼左前方,然后懒懒道:“毕竟,你是司命星君新收的爱徒嘛。” “砰”的一声,有器物碎地的声音。 桃枝枝回头向声源地看去,却只见一片湖蓝色的衣角,像一只受伤跌落的蝴蝶,擦着地上的小草低低飞过。 “谁啊?” “他啊,”琴难的声音里带着三分玩味:“他就是九天第一堕仙——洛河啊。” 第十七章:一世难求 http://.biquxs.info/

世有无情人,却有深情妖。 沉音其实做妖的时间也不是特别长,不过百年修为,像个孩童一般来到凡世磕磕绊绊的活着,直到遇到了江秀民。 是他一点一点教会了她,如何在这个对妖魔充满了憎恶畏惧的人类世界里生活下去。 她明白了什么叫做生存,什么叫做生活。 也明白了什么叫做感激,什么叫做爱情。 天可怜见,他们在海边做了一对幸福的渔民夫妇。 他打渔,她做汤,日子过得单纯美好。 但不过才区区五十年,江秀民就对她说,他不爱她了。 他说,爱是耗不过时间的,像流水,不回返。 沉音当然不信,她怎么能相信?! 他们之间连争吵都不曾有过,他宠溺她这么多年,还每天晚上给她讲一个海外各地的奇趣妙闻当睡前故事,这样的他,却突然在某天的饭桌上用往常让她多吃菜的语气跟他说不爱她了。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晚的噩梦——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妖也是会做梦的。 第二天醒来,她的世界再无江秀民。 他们成亲后十年,便搬离了渔村,自己在另一个海边搭起了简陋的爱巢。 与他们有交情的,只有一个江秀民的好友大成。 大成看见沉音,像等了她很久一般,说江秀民出海去了,只留了几句话。 他说他从前还是秀才的时候有个青梅竹马,他终其一生,还是放不下她。 他说他此去经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他说对不起,让你忘了他,重新开始生活。 …… 还说了什么沉音记不得了,反正说得再多,加起来就一个意思,江秀民他,放不下青梅竹马,但放下了自己。 不得不说,比起伤心,她更多的是愤怒,她第一次知道妖性会在愤怒的时候不受控制,她差一点就要捏碎大成的脖子了,却在最后一刻在大成的眼睛里面看见了妖化的自己。 差点就忘了,自己是个妖啊。 就在那一瞬间,她摸着自己十年如一日的年轻脸庞,突然就明白了江秀民为什么成亲十年便要搬离渔村。 她明白了江秀民的睡前故事为什么总是海外面的世界。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江秀民突然说不爱她了。 因为,他早就知道她是个妖了。 沉音被宠溺的这些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控制情绪,她伤心极了,仰天大哭,然后跪在了大成面前,求他告诉她真相。 面对死亡都不惧怕的人类,却在这一跪一哭间叹了口气,说了实话。 他说,江秀民,他不是不爱你了,他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沉音不信,她明明有帮他延年益寿,也从不叫他生病,怎么会死呢?! 大成沉默半晌,才说,不生病也会老死,这便是凡人啊。 江秀民最害怕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沉音望着这片吞没了江秀民的海面,这一找,就是几百年。 然后她遇到了一个自称是魔王的男人,他说,我可以帮你。 只要化去妖骨,散去妖力,成为凡人,进入轮回,他就可以让他们再爱一世。 听起来很诱人,可一世……一世怎么够?! 沉音想,她确实被江秀民宠坏了,她不懂得知足,她不想只爱一世,她想生生世世。 所以即便是魔王将她拦在树林里,她也没有松口。 趁机跑掉很久很远,魔王却轻易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并没有为难她,只是说,若她改变主意,随时欢迎她去魔域找他。 沉音没有去找魔王,她去凡间找了江秀民的转世。 修邪术,扰轮回,坏姻缘,破万法……她成了人人喊打的魔头。 但也如愿的找到了江秀民。 天若有情天亦老,可惜的是江秀民每一世都不认她,并且爱上了别人。 有一世,她将他截到海边同住,隔天却发现他自戕在海上,决绝得像他当初离开她那般。 海浪将他的血一波又一波的送到她的眼前,她才终于开始哭泣。 原来,这世间,真有人力不及、妖力也不达的事。 绝望之下,沉音终究还是来到了魔域。 可那魔王竟说:“当初你若听我的,何至于此。如今你罪孽深重,恐一世难求,便是如此,你还愿意历削骨之痛,化丹之苦吗?” 沉音只听得自己坚定的三个字:“我愿意。” 自古以来,人修仙,妖做人都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但对琴难来说,更难的是如何才能成全妖与人的一世相守。 毕竟,管这事的乃是天上的司命星君。 这位司命星君,据说别人求他的事他从来不当着人家的面拒绝,但也从来不照办。 洛河更是从不与人说司命星君的一星半点事。 是以,琴难本无从下手,听说司命星君新收了徒弟,才将此事告知了桃枝枝。 桃枝枝听得此事,一颗心酸涩难挡,立马就包揽了下来,她抱了抱桃酥,留下一句:“虽然你不给我钱买《小葵花宝典》,但不管你喜欢谁,我都喜欢你的!” 说完便回了天界,留下了被“渣男”目光包围的桃酥。 回到天府宫,司命星君忙得没空理她,桃枝枝才知道,有一群女仙互帮互助,集结起来,在约定的某天一起“探访”了失火后的战神殿,看看哪里能帮上忙是假,看一看战神才是真,听说战神只眉头一皱,便掐了个神行术,不知道去了哪里。 谁知,女仙们还是不走,拉着各剑灵发花痴不说,还要在战神殿等战神回来。 天帝大怒,各家老仙君纷纷闻讯赶来,却还是被众仙发现,一干女仙眉间早已都生了朱砂! 一清点才发现,这些女仙大多都出席过西王母的寿宴! 于是叫来司命星君,安排她们通通下界化解。 突如其来的工作量,让司命星君不得不让桃枝枝参与进来,便在此时,桃枝枝趁司命星君不注意,照着琴难给她的纸条,写好了命轨,命盘轮转,天书上开启了沉音与江秀民作为人类的第一世。 还是那一望无际的大海。 却在一艘豪华的巨轮之上。 少女张开双臂,站在甲板上。 少年看着少女莫名熟悉的眉眼,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少女睁开眼睛,咯咯娇笑:“老土,我祖父那代都不这么搭讪姑娘了。” 少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换了话题:“你站在那里,不害怕吗?” “船就该这样坐呀!”少女道:“你也上来感受感受吧?” 后来的故事水到渠成,少女和少年在甲板上相识相知相爱。 突如其来一场海难,少年只来得及将少女送上最后一块木板,便永远的沉没在了海底。 而少女,望着那双深情的眼睛,她好像突然间听懂了少年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的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很多片段,都只与一人有关。 她一声又一声的向海里喊道:“江秀民!你回来!江秀民!……” 孤独一世的少女最终还是再次去往了魔域。 第十八章:天道无情 http://.biquxs.info/

世有无情人,却有深情妖。 沉音其实做妖的时间也不是特别长,不过百年修为,像个孩童一般来到凡世磕磕绊绊的活着,直到遇到了江秀民。 是他一点一点教会了她,如何在这个对妖魔充满了憎恶畏惧的人类世界里生活下去。 她明白了什么叫做生存,什么叫做生活。 也明白了什么叫做感激,什么叫做爱情。 天可怜见,他们在海边做了一对幸福的渔民夫妇。 他打渔,她做汤,日子过得单纯美好。 但不过才区区三十年,江秀民就对她说,他不爱她了。 他说,爱是耗不过时间的,像流水,不回返。 沉音当然不信,她怎么能相信?! 他们之间连争吵都不曾有过,他宠溺她这么多年,还每天晚上给她讲一个海外各地的奇趣妙闻当睡前故事,这样的他,却突然在某天的饭桌上用往常让她多吃菜的语气跟她说不爱她了。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晚的噩梦——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妖也是会做梦的。 第二天醒来,她的世界再无江秀民。 他们成亲后十年,便搬离了渔村,自己在另一个海边搭起了简陋的爱巢。 与他们有交情的,只有一个江秀民的好友大成。 大成看见沉音,像等了她很久一般,说江秀民出海去了,只留了几句话。 他说他从前还是秀才的时候有个青梅竹马,他终其一生,还是放不下她。 他说他此去经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他说对不起,让你忘了他,重新开始生活。 …… 还说了什么沉音记不得了,反正说得再多,加起来就一个意思,江秀民他,放不下青梅竹马,但放下了自己。 不得不说,比起伤心,她更多的是愤怒,她第一次知道妖性会在愤怒的时候不受控制,她差一点就要捏碎大成的脖子了,却在最后一刻在大成的眼睛里面看见了妖化的自己。 差点就忘了,自己是个妖啊。 就在那一瞬间,她摸着自己十年如一日的年轻脸庞,突然就明白了江秀民为什么成亲十年便要搬离渔村。 她明白了江秀民的睡前故事为什么总是海外面的世界。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江秀民突然说不爱她了。 因为,他早就知道她是个妖了。 沉音被宠溺的这些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控制情绪,她伤心极了,仰天大哭,然后跪在了大成面前,求他告诉她真相。 面对死亡都不惧怕的人类,却在这一跪一哭间叹了口气,说了实话。 他说,江秀民,他不是不爱你了,他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沉音不信,她明明有帮他延年益寿,也从不叫他生病,怎么会死呢?! 大成沉默半晌,才说,不生病也会老死,这便是凡人啊。 江秀民最害怕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沉音望着这片吞没了江秀民的海面,这一找,就是几百年。 然后她遇到了一个自称是魔王的男人,他说,我可以帮你。 只要化去妖骨,散去妖力,成为凡人,进入轮回,他就可以让他们再爱一世。 听起来很诱人,可一世……一世怎么够?! 沉音想,她确实被江秀民宠坏了,她不懂得知足,她不想只爱一世,她想生生世世。 所以即便是魔王将她拦在树林里,她也没有松口。 趁机跑掉很久很远,魔王却轻易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并没有为难她,只是说,若她改变主意,随时欢迎她去魔域找他。 沉音没有去找魔王,她去凡间找了江秀民的转世。 修邪术,扰轮回,坏姻缘,破万法……她成了人人喊打的魔头。 但也如愿的找到了江秀民。 天若有情天亦老,可惜的是江秀民每一世都不认她,并且爱上了别人。 有一世,她将他截到海边同住,隔天却发现他自戕在海上,决绝得像他当初离开她那般。 海浪将他的血一波又一波的送到她的眼前,她才终于开始哭泣。 原来,这世间,真有人力不及、妖力也不达的事。 绝望之下,沉音终究还是来到了魔域。 可那魔王竟说:“当初你若听我的,何至于此。如今你罪孽深重,恐一世难求,便是如此,你还愿意历削骨之痛,化丹之苦吗?” 沉音只听得自己坚定的三个字:“我愿意。” 自古以来,人修仙,妖做人都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但对琴难来说,更难的是如何才能成全妖与人的一世相守。 毕竟,管这事的乃是天上的司命星君。 这位司命星君,据说别人求他的事他从来不当着人家的面拒绝,但也从来不照办。 洛河更是从不与人说司命星君的一星半点事。 是以,琴难本无从下手,听说司命星君新收了徒弟,才将此事告知了桃枝枝。 桃枝枝听得此事,一颗心酸涩难挡,立马就包揽了下来,她抱了抱桃酥,留下一句:“虽然你不给我钱买《小葵花宝典》,但不管你喜欢谁,我都喜欢你的!” 说完便回了天界,留下了被“渣男”目光包围的桃酥。 回到天府宫,司命星君忙得没空理她,桃枝枝才知道,有一群女仙互帮互助,集结起来,在约定的某天一起“探访”了失火后的战神殿,看看哪里能帮上忙是假,看一看战神才是真,听说战神只眉头一皱,便掐了个神行术,不知道去了哪里。 谁知,女仙们还是不走,拉着各剑灵发花痴不说,还要在战神殿等战神回来。 天帝大怒,各家老仙君纷纷闻讯赶来,却还是被众仙发现,一干女仙眉间早已都生了朱砂! 一清点才发现,这些女仙大多都出席过西王母的寿宴! 于是叫来司命星君,安排她们通通下界化解。 突如其来的工作量,让司命星君不得不让桃枝枝参与进来,便在此时,桃枝枝趁司命星君不注意,照着琴难给她的纸条,写好了命轨,命盘轮转,天书上开启了沉音与江秀民作为人类的第一世。 还是那一望无际的大海。 却在一艘豪华的巨轮之上。 少女张开双臂,站在甲板上。 少年看着少女莫名熟悉的眉眼,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少女睁开眼睛,咯咯娇笑:“老土,我祖父那代都不这么搭讪姑娘了。” 少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换了话题:“你站在那里,不害怕吗?” “船就该这样坐呀!”少女道:“你也上来感受感受吧?” 后来的故事水到渠成,少女和少年在甲板上相识相知相爱。 突如其来一场海难,少年只来得及将少女送上最后一块木板,便永远的沉没在了海底。 而少女,望着那双深情的眼睛,她好像突然间听懂了少年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的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很多片段,都只与一人有关。 她一声又一声的向海里喊道:“江秀民!你回来!江秀民!……” 孤独一世的少女最终还是再次去往了魔域。 第十九章:借回溯镜 http://.biquxs.info/

中天诸多宫殿,屹立云海,远远望去仿若蜃楼。 百仙院位于西南,一宫连着一宫,一殿接着一殿,除了授业大厅和藏书阁,其他皆是仙师们的住处。 天帝早年观人界学堂,见为师者桃李满天下,学生无不厚礼相报,长此以往不但形成了不好的风气,还牵扯出一些“裙带关系”,为避免天界众神仙拘礼于此,遂定法令,每人至多与一人结师缘,而百仙院里的众位仙师,则一概不得收徒,也不得以师长自居。 故,众小仙从进百仙院到出师,与众仙师并无所谓师生情谊。 离百仙院不远处有一座宫殿,乃是天帝让故渊领了看护步霄的任务后为他单独辟的仙府。 虽然现在回了百仙院,但故渊也仍是回自己的住处去。 这才一回府就看见心月迎了上来:“清虹仙子说时缘未到,不便相见,将礼遣人送了回来,上神要再去书信吗?” 故渊“呵”了一声,走到茶桌前,心月便将煮好的茶倒了一杯,拿给了他,故渊一杯热茶下肚,心也熨帖了,道:“故作矜持,不用再去送信了。” 心月点了点头,也不多话,默默坐在一旁,兀自瞧着庭树发愣,却在故渊饮完茶后又灵巧的添上一杯。 故渊不由细细的打量她——她的五官无不像是精心雕琢一般,泛着瓷冷的光,显得倒是有几分天然的清冷了。 这和那些故作高冷的女仙又不大一样。 故渊喝着茶,品着美人,不免叹道:“我竟不知,你如此能干。” 想当初,为了给桃枝枝找到一个合适的仙职,他是东奔西跑,到处求人,也怪他以往太过严明,竟没有一丝人情在,所以好不容易打发了桃枝枝后,他实在没有精力再管心月了,索性留在了自己的宫里当仙使。 怕她闯祸,故渊便特意使唤她跑东跑西的去为他与各仙子联络感情,未曾想,她竟然做得很好,而且从不多话。 故渊一边觉得很是欣慰,一边又觉得好奇,看心月看也不看他一眼,便问道:“为何那么多仙子肯倾心于我,你却不肯正眼瞧我?” 心月那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转了过来,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一般:“瞧不得,我仙基尚浅,怕一眼万年,损了灵根。” “……”这样的话,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故渊觉得怪异极了,他也没管,反而问道:“何以同我在一起便要损了灵根?” “上神可愿万万年只与一人相对?” 故渊听了这话,摇头笑道:“你说这话果然是仙基尚浅,只愿一人心那是凡人的夙愿,你我既修仙身,时间无用,自是要找些不同的事情做一做,不然这往后的日子如何度过?” 听了这么无情的话,心月却也笑了:“上神说得没错,因此这话不该拿来问我。你喜欢多情,我害怕痴情,便选择无情。我们终归不是一路人。” 故渊是第一次见到心月笑,也是第一次发现心月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很是可爱。 只是她说的话,却让多情的上神很是无语:“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要待你如何一般。” 心月摇头道:“你无需多想,我只是提醒你,莫要与我调笑,感情不该拿来玩笑。” “……”这样的话其实故渊听得许多,却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从心月嘴里听见,颇有点疑惑:“这话却不像是你会说的。” 心月承认得也爽快:“是我主人说的。” “……”故渊心想果然,却又不由对她嘴里这个主人产生了兴趣:“那你主人如今何在?” 心月摇了摇头,脸上又现出迷茫的神色:“我不知道,或者说是,我不记得了。” 想了想,鲜少提问的她不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我记得主人的头发,衣袖上的花纹,说话的语气,还有他那一身蓝白相间的道袍,但不知为何,我就是记不得他的脸,上神可为我解惑?” “……”故渊上神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穿着道袍的神仙,似乎并无蓝白相间的年轻神君,看着心月殷切专注的目光,又有点不忍心直接说不知道,便指了指远处的天府宫:“司命星君有一宝物,名为回溯镜,或可帮你看到从前。只不过……他大抵是不借的。” 桃枝枝接到让她去往姻缘殿的帝令后,特去找司命星君辞别,遍寻不见,却在门口听见了他的声音。 来了天府宫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见他略带了点生气的情绪在讲话:“我再说一遍,回溯镜并非玩物,不作私用!” “……你便说要如何才肯借吧。” 桃枝枝听见一个温润的男声,便躲在门后,伸出半个头去看。 来人身量修长,五官文秀,此时低垂着眼,紧抿着唇,端的是一副倔强模样。 “季青,”司命星君恢复了冷面,叫了他一声,道:“上一次仙魔大战,你家族尽灭,仅存你一个,是以天帝对你百般纵容,你不欲领神职,他便许你做这天上第一的散仙,你便是觉得,自己就该无法无天,无往不利了吗?” 不等季青说话,司命又言:“要论特殊,你越不过战神去,我如今便告诉你,便是他来求,我一样不借。” 桃枝枝听得提起战神,便又发挥了一下想象,将眼前的年轻仙君换了步霄,顿时觉得司命星君这话说得不对,战神若要回溯镜,应该不会求——会抢。 “我并没有这样想,若你觉得诚意不够……”季青一撩衣摆,跪了下来,岂料司命星君见了二话不说,反而掉头就走。 季青气极,口不择言道:“若是洛河跪在这里,你也毫不动容吗?” 司命星君背对着季青离去,是以季青没看到星君的脸上是什么表情,桃枝枝却看到了,只觉得万年寒冰不过如此了。 但司命星君人都走得不见了,却还留了句话:“洛河不过区区弃徒,也值得你拿来激我?!你生而为仙,便该知道,我之前说神仙虽跳脱轮回,却仍逃不过天道规则,这话是对是错,你心里比我清楚。” “……” 季青知道,“洛河”二字一出口,便再无回寰余地,怎么就没忍住呢,唉。 他正叹气呢,看门边那半拉小脑袋仍在探头探脑,不免好笑道:“人都走了,躲什么呢,出来吧。” 桃枝枝两步跑到季青面前,后者干脆一屁股坐在地方,显得有几分垂头丧气似的。 “你不该今天来的,他最近好像不太开心。” 听得桃枝枝软绵绵的话,季青并不觉得安慰,反而问道:“那他哪天比较开心呢?” “唔……”桃枝枝觉得要记住一张脸就够难了,要分辨一张脸上的情绪,那便是难上加难了。 不过司命星君还是比较好分辨,因为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表情,只有…… “啊,我想起来了,”桃枝枝想起老仙君们来送礼时候的场景,于是道:“收到礼物的时候他比较开心,不管别人拜托他什么,我没见他拒绝过。” “……”看来是个飞升不久的小仙娥,季青重重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这位星君。” “谁说的,我差点成为他徒弟呢!” “是吗?”季青听得此话来了精神:“那你去帮我说说情,让星君将回溯镜借给我看一眼,我保证,就看一眼!” “回溯镜是个什么?” “就是看人前尘过往的东西,”季青说到这里自夸道:“我并非为自己所求,说起来,我还是个日行一善的好神仙,这样的神仙不该得到帮助吗?” 看着桃枝枝迷惑的大眼睛,季青只得耐着性子,跟她讲了一个故事。 第二十章:噢鬼故事 http://.biquxs.info/

千尺云崖,仙岩极顶上的兜率宫外,常年写着几个大字——“防火防盗防季青!” 虽然家族除了自己尽皆战死,但季青并没有因此沉湎在悲伤中不能自拔,也没有为报魔族不共戴天之仇而发愤图强的修炼,做神仙的么,凡事要看开点才能活得比较轻松。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放松,在修炼到隐约摸到晋神契机的时候,他选择了放弃,然后趁着太上老君不在,偷了仙丹,去人间逍遥快活去了。 原因无他,只因他算到下一个要历的劫难乃是情劫,听说天界每年因此劫陨灭的神仙不计其数,作为家族独苗,他还是继续当他的天上第一散仙比较安全。 季青打定主意,便在人间游历,偶尔看到有仙缘的凡人还赠仙丹点化,兴之所至,常常不拘于人——曾在昆仑山附近遇到一只求仙问道的鼠妖,感念其心诚,便赠了仙丹。 只不过,人心难测,被他点化的人有的得了仙身仍醉心修仙,最后终上九天;有的去人间开了洞府当了隐世高人,接受世人香火;有的则在人间开门立派,教世人传道修仙…… 当然,有好的就有坏的,自然也有些人走了邪道,成为了祸害一方的妖魔。 大多数时候,只要这些孽障不去魔域,季青都一一亲自处理了。 大概也是巧合吧,他听闻人间有个叫逍遥门的邪教换了新门主,正在举办誓师大会,要与人间整个正道为敌。 听起来就很有魄力,更别说门主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小姑娘叫越绫,穿着一身嚣张的红衣,坐在自己的山门上,抖着腿,怀里抱着一盘瓜果,一边吃一边冲着山下的门人大声道:“既然上天要让我做这个门主,那我今日便在此立誓,从今往后,杀戮是我派唯一的行事准则!杀杀杀!杀尽这天下所有与我们作对的人!我派逍遥,唯杀可止!” 门人振臂高呼:“我派逍遥,唯杀可止!我派逍遥,唯杀可止!……” 我派逍遥,唯杀可止,这逍遥劲儿听着确实上头,只是,这个唯杀可止,若意思是被杀死了才会停止逍遥的话,可就有点悲壮了。 “哈哈哈哈哈……”越绫叉腰狂笑,一派春风得意,季青却看见了她眼里深恶痛绝的厌憎、挣扎、绝望……只一眼便让人如坠深渊。 那一刻,他便觉得她并不怎么想做这个门主,于是在她笑得起劲的时候将仙丹掷入了她口中。 然后一声天雷响在天边,她还保持着笑姿人就站在空中了。 借着金丹之力,越绫正在塑造仙身,季青招来一片阴云将她挡住,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她愣了半天,一动也不动,便对她说道:“现在命运掌握在你手上了,你可以从心选择。” 越绫听到有人说话,这才放下了手,敛起了所有情绪,只目不转睛的看着下界。 逍遥门众人看见门主顷刻间似乎被雷劈死,正凌乱间,便听有人高呼:“我乃名门正派人士,为诛邪首潜藏于此,如今苍天有眼,越绫妖女已被天道诛灭,尔等还不速速散去!” 就这样,几个自诩名门正派的人在三言两语间将一个门派瓦解,邪教除去,人们纷纷张灯结彩,拍手称快。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很荒谬,简直称得上像个笑话一般。 越绫在空中待了很久,直到逍遥门已是一片废墟后,才觉得甚是无趣一般咧了咧嘴。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人们已经彻底将她忘记,她便开始接受了自己这个散仙的身份,将自己放逐到人间各处去。 未免生变,季青跟了她一路,直到有一天,她在溪边一边洗手,一边说道:“你出来吧。” 季青摸了摸鼻子,讪笑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仙长法力高我许多,你不让我发现我如何能发现?!” 季青被堵得哑口无言,没办法,谁让他无论跟得是近是远,越绫都只当看不见他这个人呢,既然如此,季青干脆现身与她结伴同行,两人几乎把人间游览了个遍,越绫一路也是嘻嘻哈哈看起来没心没肺,但季青看着对方那双让人如坠深渊的眼睛,心里不禁越来越迷茫。 他第一次怀疑自己赠她仙丹是不是做错了。 “许多人得了仙身,大哭的有,大笑的有,如你这般无视的,倒真是头一回。” “我并非无视,我只是……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季青感觉到越绫并未说真心话,他悄悄用法术进入了她的内心世界,里面有房子,有长街,有参天大树,有山河轮转,却唯独没有一个人,包括她自己。 若说空,她的内心世界里一点也不荒芜,若说不空,她却连她自己都找不到。 季青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正一筹莫展,不知如何帮她的时候,越绫对他说:“我想知道,如果没有这突然的飞升,作为凡人,我最后的结局是怎样?” “……”季青表示很为难,且不说凡人的命轨是司命星君在掌控,且这命轨已然被他打断,如何能看后续,除非…… 季青想了想,还是劝道:“既已得了仙身,过去便如过眼云烟,何苦还要执着?” “不看清楚过去,我要如何相信如今这命运?!况且,人都说命由天定,我也想知道,我这命到底是谁在决定!” 季青看她态度坚决,又怕她自行决断闯出祸来,便哄道:“凡人命、运皆有天上的星君决定,你既成了仙,命运便已发生改变,便……不再归谁管了,但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去天府宫一趟,你且等我消息吧。” 季青并未打算真的去天府宫问询什么,只待过个几日,再寻个让她安心的理由便是,只是,让季青没想到的是,越绫等不及,自己先寻到了天府宫,司命星君所说“六界众生皆逃不过天道规则的掣肘”,便叫她眼里那仅存的一点希望也都掐灭了。 越绫找到季青,让他无需再问,也不要再管她了。 季青这才来找司命星君借回溯镜,这一次,不是因为越绫,而是他想知道,让越绫绝望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桃枝枝听完了整个故事,捡了一些她听得懂的部分,下了结论:“你噎死了她,她变成了鬼,但你骗她成了仙,良心过意不去,便陪她在人间散心……以上总的来说……你这是讲了一个鬼故事?!” “…………” 季青让自己冷静了很久,才吼道:“……什么鬼故事?!她不是死了!也没有变成鬼!那可是太上老君的仙丹!她那明明是飞升好不好?!” 桃枝枝不信,瞪着眼睛叉着腰也凶了回去:“你骗人,我飞升的时候可不止一道天雷啊!” 季青解释道:“这种机缘飞升自然不同于正式修炼,便是飞升也不过只得了个仙身,修了个散仙而已,以后是要再修炼再历劫才可位列仙班的!” “仙班有什么好的,我倒是更羡慕散仙,可以不用领仙职……” 桃枝枝咕哝了两句,季青没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啊,我说,你……”桃枝枝将季青上下打量了一番,评道:“你有点奇怪啊,无缘无故跟了人家姑娘一路,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第二十一章:就在今天 http://.biquxs.info/

生而为仙的这些年,季青虽未动过情,但倾心于他的仙女神女细数之下还是不少,却从未有人如此无礼的看待过自己! 可,谁叫他有求于人呢! 季青使劲将额角暴出的几根青筋一一按了回去,耐心解释道:“我不是都说了吗?我看她反应不对劲,担心害怕她走了歧途,更何况……” 更何况,她的眼睛就像一个深渊黑洞,只一眼就把我吸了进去,她似乎对这个世界毫不在乎,竟像是比我这个活了万年的神仙还要虚无,跟她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我好像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我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所以这才一直跟着她…… 可这样的心思,季青并不打算告诉桃枝枝,于是转而问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注意到这个?你能抓一个重点给我看看吗?” 桃枝枝抱着脑袋,使劲的想了想,突然想到自己好歹也是在司命星君手下正儿八经的写过命轨,于是理直气壮的指责道:“你知不知道写天书是多么的辛苦?!你这样随意点化,就等于破坏了星君写好的命轨!他看见你没有将你打死都算脾气好了,你竟然还找他借东西?!” 这下可好,不但故事的重点抓到了,此次聊天的话题重心也一并找到了。 “……你以为他向天帝告我的状还少了吗?!”季青决定抓住这好不容易找回的重心,干脆一骨碌爬起来,耍横道:“我说,你到底是不是星君的徒弟啊,这忙你究竟帮得上吗?” “我不是说了嘛,我差点成了星君的徒弟,这不是还差点嘛……”桃枝枝小脸一红,颇为不好意思的捏了捏自己的袖角:“事实上,我犯了错,被赶出来了,就在今天。” “…………” 季青忍了忍,没忍住,抓狂道:“那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桃枝枝一本正经道:“我好奇啊!” “……”季青气得要走,转念一想,又回过身来,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桃枝枝往后一退,警觉道:“干什么?” “其实,我有什么可好奇的,你难道就不对回溯镜好奇吗?”季青循循善诱道:“你也说了,你与星君差点有了师徒缘分,虽说未成,但星君待你不好吗?” 桃枝枝点了点头:“不好啊。” “……”季青噎了一下,续道:“你不了解星君,他那都是表面上的严厉,其实还是很看重你的,不然他大可不管你好了,为何还要替你另谋去处?” “你怎么知道的?”桃枝枝高兴的将露出一截的帝令从怀里掏了出来:“星君说月下仙人好酒,我去了姻缘殿,只管倒倒酒,取取红线,剩下的时间都可用来吃吃喝喝看话本,此乃最适合我的仙职!” “……”季青沉吟了一下,才自语了一句:“我可能也不太了解星君……” “那些都不重要,”季青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重新理了一下思路,道:“重要的是,你们好歹相处了些许时日,难道你走之前都不想跟他好好话别吗?” “好好话别是个什么意思?我要怎么做才算好好话别呢?” 季青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我这有个小玩意儿,算不上什么贵重的宝物,你且拿去赠与星君,说多谢他相顾之情,这才算是好好话别过了。” “噢……”桃枝枝接过宝盒,转身就要走,季青连忙一把拉住她:“哎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看着桃枝枝不带一丝防备的疑惑目光,季青心里微微有点发虚,他咳了一声,道:“你离开之前向他提最后一个心愿,想必他是不会拒绝你的。” “我没有什么心愿啊。” “……”跟你聊天真费劲啊,季青在心里默默吐槽了几句,然后继续循循善诱:“其实,回溯镜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宝物,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修仙之前发生的事吗?” “修仙之前的事我都记得呀。” “……我的意思是,它可以看到,若是你没有选择修仙,在那之后或许会发生的事。” “……噢,”桃枝枝想了想,若不修仙,那便是在结界里面待个千千万万年,委实没有什么可看的。 不过要是能再往前一点,或许可以看看困住她的结界是怎么来的?或者,自己为什么会在昆仑山?若是有人种的,为什么后来又不管她了呢?……要是能看到这些,那还是很有意思的。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想明白了这一点的桃枝枝,话才说了一半,一抬眼,发现季青已经不见了。 桃枝枝拿着宝盒,便连蹦带跳的回天府宫找司命星君了。 却说司命星君自撇下季青后,回去看了看天书,又推算了几回,无奈之下去找了天帝。 天帝只一句:“此事,季青自会得他的因果,至于越绫的命数便交给天道吧。” 司命星君听明白了,天帝这意思是他不管,反正自己也左右不了神仙的命格,想管也管不了,既然天帝这么说,他也不管就是。 回到天府宫,远远就传来了桃枝枝的声音,似在与仙使说着什么下雨的话题。 仙使一看到司命星君走过来,便立时散去,桃枝枝正说得高兴,看人突然走了,还嘟哝:“怎么走了啊,我还没说完呢。” “什么没说完?” 桃枝枝转过身,看是司命星君回来了,正要说话,突然眼角余光瞥见刚刚一起说话的仙使冲她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她粗粗想了一下,便一边摇头一边摆手的对司命星君道:“我过来的时候在路上听到雨师姐姐说有个地界一直下雨,她怎么止都止不住,还累及方圆百里的雨云都不听她使唤,发愁得紧。” 司命星君也不看她,径自坐下,还未答话,忽见桃枝枝弯下腰来,斜倾着身子,忽闪着大眼睛靠近他说道:“听她描述,那个地方我去过,就是魔域哦。” “……” 司命星君沉默良久,桃枝枝还抽空看了看仙使,仙使已经扶额走了,于是桃枝枝站起身来,也扶了一回额,正想说话的时候,却听司命星君重重叹了口气,低声说了一句:“是他在……” 桃枝枝没听清,疑惑的问道:“什么?” 第二十二章:跳轮回井 http://.biquxs.info/

“什么?”洛河隔着雨帘问了一句。 魔域的大雨倾盆,琴难撑着伞,站在雨里,一脸不满的对洛河说道:“我说,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掌管着自然之力的神仙了,任谁法力再如何强大,你要下雨,我除了撑伞,竟毫无办法!” “……”洛河不予置评。 琴难于是又道:“所以,你这是在哭吗?” “……”洛河不予回应。 没人理,琴难也顾自欢畅,他一脚一脚的使劲踩着水坑,还不忘拿话激洛河:“你们神仙虽然规定了只能拜一个师父,但也没说一个师父只能收一个徒弟啊?你这小性子使得委实有点过了。”话一转,又道:“还是说,你透过此事看到的是司命星君他……移情别恋了?” “……”洛河眉头一皱,声音冷了几分:“别拿你那些小情小爱来论断我们。” “是是是,我只懂些小情小爱,所以啊,我这不是在虚心请教嘛,”琴难也不恼,反而颇有兴致的继续盯着洛河,以防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世人都道我是琴魔,可你知道我不是呀,怎么,像我如此善解人意的人,你都没有一点倾诉欲望吗?” “没有。” 而天府宫里,面对着更加让人没有倾述欲望的桃枝枝,司命星君只有一句逐客令:“为何还不离去?” 桃枝枝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好好话别的,于是一口气将季青教她的话悉数说完,包括那个不忍拒绝的“最后心愿”,其间都没等司命星君搭上一句话。 星君默了默,用指尖敲了敲桌子,道:“季青可能不太了解你……” 又看了看桃枝枝好奇且认真的眼,于是问道:“你真的想看回溯镜?” “你答应给我看吗?”桃枝枝闻言两眼放光,感动不已的道:“你都不给季青看!也说不给战神看!却肯给我看呀?!我其实就想看看是谁把我种在昆仑山的!” “……我没说给你看。” “啊?”桃枝枝的笑容渐渐消失,整个人都有点呆了,却听司命星君道:“越绫命数特别,前因与你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只需知道,她世世坎坷皆为前因,原本再应几世劫难命运便可更改,从此往后诸事顺遂,但季青却让她突然有了仙身,然命中劫难并未因此化去,此后该当如何,非是你我可及,此乃天道,回溯镜亦无可更改。” “……?”桃枝枝挠了挠头,刚想说,自己没问越绫的事啊,一个沉音已经让她头都大了,她哪来的精力管这事啊,话刚要出口,见司命星君的视线放在了宝盒上,忙将宝盒一推,自己把自己的注意力给转移了:“也不知道季青送了什么宝物,好不好玩……星君不若打开看看吧?” “……” 刚刚不还说这是你送的礼物吗?!季青托你办事可太失算了。司命星君摇了摇头,一巴掌拍在桃枝枝悄悄要开盒子的小手上,然后站了起来:“带走。”顿了顿,又交代道:“出去再看。” “哦。” 桃枝枝捧着盒子,正要走,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身问了一句:“星君,我能问问洛河的事吗?” “不能。” “哦,”桃枝枝看着司命星君的背影,觉得很是落寞:“我就是觉得,星君很多时候看着我、教导我的时候,像是透过我看到了别人一般。我还以为是星君想洛河了呢!” “你!”司命星君心一惊,回身就要喝止,却见桃枝枝说完早已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不用想也知道,以桃枝枝的心智,这一句乃是无心之言。 只是,司命星君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当初,如果自己不曾想过撂下这司命一职的重担,如果自己不让洛河参加继任试炼,如果自己不骗他不知道试炼的内容……如今,他是否还在好好的在当着他那掌管四方威风八面的水神呢?! 上古神物回溯镜,确可探往昔,若只是看一看,其实倒也无妨,只不过,往往纠结于过去的人,一旦进入镜中,便想借着回溯之力更改过往,这一改于六界而言,兴许就是不可逆转的灾难,更有甚者会祸及六界安危。 故,这叫他如何能轻易的借出去?! 更何况,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比他更想用回溯镜了吧。 如果一切能重来,他绝不会将洛河逼得堕下凡去! 天府宫外,桃枝枝迫不及待的出了宫门,便立刻打开了宝盒,谁知心心念念了半天的盒子里竟然空无一物! “骗子!”桃枝枝不满的噘起嘴,将宝盒随手一扔,便又开开心心的往姻缘殿去了。 而那宝盒,在云海铺成的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一圈,盒子一开,一个人化了出来——此人正是季青。 作为一个神级宝物,回溯镜确实容易遭人惦记。 便连桃枝枝这种心大如海的人,走在半路上也都还在想着回溯镜的事情。 有些念头一起,便很难磨灭。 她想来想去,还没想到怎么骗步霄陪她去偷镜子,人就走到了战神殿。 轩辕早在树上看见了她,忙迎在了门口:“忙什么呢,你好久不来玩了!” 桃枝枝东张西望了一回:“神君呢?” 听见这话,承影和莫邪也都现了身:“你是来找神君的啊?神君自上次众女仙前来调戏后,至今都未回来过一次。” 没等桃枝枝答话,轩辕一把将桃枝枝拉到了院子里:“你看,西天又送来一棵树,这一回厉害了,此树无惧水火!你看看你喜欢吗?” 承影一个眼神过去,宵练和湛泸立刻出现将轩辕一左一右的架走,桃枝枝这才看了两眼那树,不满道:“我也不是什么树都喜欢的啊。” 莫邪忙附和道:“对对对,更何况你好好一个仙子,喜欢什么树啊,喜欢神君不好吗?!” 众剑灵默默为莫邪的直接竖了个大拇指。 却听桃枝枝惊奇道:“树和人怎么能在一起?!” 只听得几声“噼里啪啦”的响动——众神剑从各个地方以相同的姿势着地。 这厢承影还在不屈不挠的教诲:“仙子此言差矣,既已修得仙身,便早已脱离原形,怎的就不是人了呢?!” “可我若被打死了,还是会化成树的呀。” “……” 承影眼看着桃枝枝进了静室顾自欢脱去了,颇为心累的与莫邪对视了一眼,两人齐齐叹道:“太难了。” “莫邪你在跟谁说话?” 莫邪一听干将的声音,立马向承影道:“你先走。”话刚落,却见承影早已没影了。 此时的承影蹲在了含光的身边,叹道:“我怎么有种偷情的感觉……” 含光:“……” 桃枝枝从静室出来见步霄还未回来,便只好与众剑灵辞别,去了姻缘殿。 姻缘殿竟然也没有仙使,只一个月下仙人在自斟自饮。 他白须白发,却是个中年人的模样,举手投足间皆是随意任性。 见桃枝枝两手空空的前来,就不大想理她。 指了指正厅中央那棵巨大的树道:“此乃姻缘树,无花叶,不结果,只生红线,这红线便是凡间说的姻缘线了,要用就自己爬上去取。” “这个怎么用呢?” “男左女右,绑在男女小指上,姻缘线就会长在他们掌心,一桩红事就成了,就是这么简单。” “红事是什么事?” 月下仙人吹了吹胡子:“怎么的,你连红事都不知道就来了?干我们这行的,必须得至情至性,你这样呆傻的怎么成,不合格,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噢,”桃枝枝这才想起,司命星君说月下仙人好酒,若是不留她就拿酒出来伺候,于是在袖中一顿摸索,将剑灵们听闻她要去姻缘殿当职而送她的酒都摸了出来,倒好了递过去:“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说拜却没有拜,月下仙人也不在意,接了酒喝上一口,立马就上头了,笑呵呵的将桃枝枝扶了起来:“乖徒儿,何必行此大礼呀,来了就是一家人嘛,尽请随意才好。” 一顿酒喝下去,月下仙人也了解了桃枝枝的基本情况,指挥着她爬上姻缘树,取了几根红线,便带她去了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无人看守,也无甚美景,只一口井醒目得很。 月下仙人便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指着那井,道:“跳下去,学会了人情世故再回来。” 桃枝枝毫不怀疑的点点头,一个纵身就跳了下去,丝毫没见那井旁不远处立了个石碑,写了三个字——轮回井。 第二十三章:主角光环 http://.biquxs.info/

九狱九泉之一的黄泉路上,彼岸花铺了一地,花海上飘着几个若隐若现的人魂,惹得桃枝枝频频驻足。 上了奈何桥,却突然听见一阵吵闹声,顿时将桃枝枝全部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张鲜红色的长桌上,放着几个盛满的汤碗,汤碗旁,似是有人撑着头在轻轻的说话,从桃枝枝的视角看过去,只看得见一截白皙的脖颈和乌黑的鬓发——那便是孟婆。 而那长桌旁边立着一口大锅,下面明明没有柴火,锅内却发出腾腾的热气。 便在这热气中,桃枝枝随着排队的人群慢慢过了奈何桥。 耳旁听得断断续续的声音,却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说话。 直到声音越来越大。 “我真的不是来捣乱的,我是真的很想忘记啊,你听我给你唱啊!” “跟我一起左手画个龙,右边画一道彩虹……” 唱到兴头上,有人一下子跳上了桌子,将汤碗踢倒了不少,对着一众排队的鬼魂跳起舞来:“排队的朋友们,跟我一起摇摆起来!” 本来沉浸在自己往事中的鬼魂们看着桌上那个扭成麻花的人魂,竟然渐渐有了反应,慢慢跟着晃动起来。 “举起你们的双手,让我看到你们的热情!!” 桃枝枝觉得有点好玩,第一个举起了手,又蹦又跳的,很是显眼。 像是被感染了一般,排队的众鬼魂纷纷举手摇晃起来,一时间有点群魔乱舞的景象。 原本该在长桌上盛汤的孟婆早立在了一旁,将这一切收在眼里,看着自己将要举起的手,连忙用另一只手拍下,嘴里嚷了一句:“邪了门了!” 随即走过去双手一掀,桌子连带着上面的人魂便一起翻了过去。 这阴间的东西,砸到魂魄上是实打实的疼。 只听得一声“哎哟!”便见孟婆抓着那人的领子,拎小鸡似的径自走了。 对话声却远远的传了过来。 “我还没喝孟婆汤呢,你要带我去哪儿?” “我就是孟婆,公子大能,我的汤估计对你不起作用,你还是先去投胎吧。” “好说好说,不过,你先放我下来!让我自己走!那么多鬼看着呢,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放心吧,你自己走的机会多着呢,特别是四条腿一起走的时候。” “……你这话什么意思?这是哪儿?畜生道?!不行不行不行!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是穿越者!我有主角光环!我有真香定律!你不能抓我去畜生道!啊……” 一声惨叫过后,黄泉恢复了它的宁静。 待孟婆再回到长桌前时,众鬼魂已经恢复了常态,她看了看桃枝枝,对她招了招手。 桃枝枝走到孟婆面前,这才看清楚了她的长相。 虽是副半老徐娘的样子,却发黑肤白,头上简单挽了个髻,插了根钗,像是凡人打扮。 奇怪的是,要说她精神吧,她全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颓丧之气,可要说她萎靡不振吧,那立眉凤目中又写满了张扬肆意。 大约便像是“明媚的忧伤”一般,是桃枝枝看不懂的矛盾之美。 “仙子此来黄泉可是有事?” “没事,”桃枝枝坦然道:“我师父让我从这里去人间。” “这里?!你师父是谁?” “月下仙人。” “……” 此话一出,却没了下文,桃枝枝等了很久很久,才等孟婆重新抬头来看她,只是声音好似突然哑涩了几分:“你师父过得可好啊?” “……”桃枝枝回想了很久,才得了一个四字词语来概括:“红光满面。” 走的时候还伺候着月下仙人饮了一顿酒,可不是红光满面嘛。 只是听在孟婆耳里,却好像有了不同的意思,只听孟婆“呵”了一声,手一挥,那锅里的汤勺便自个飞起来,开始往各个汤碗里添汤,排到的人魂也不管不问,端起来一口喝了放下碗就往前走。 桃枝枝却没注意到这些,只是疑惑道:“你与我师父相熟吗?” “……熟……不熟……的,怎么说呢,他拿红线栓人,我拿孟婆汤拆人,你觉得我们熟吗?” 桃枝枝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 “……你师父当是叫你去生死门,这里是轮回道,你走错了。”孟婆说完,又奇道:“我看你法力低微,且眉间又没有朱砂,去人间何苦非要走轮回井?!你难道不知道从这去人间,法力便要内敛于体内吗?” “不知道,师父叫我去人间是去学人情世故的。”桃枝枝答完,又觉得该为月下仙人说几句好话,于是补道:“我师父总不会害我的。” “……”孟婆正要说什么,桌前该喝汤的人魂却说了话:“我不喝!我答应花花要在奈何桥上等她三年的!” “行啊,”孟婆手一指那彼岸花海:“先到那边待着去吧。” 人魂便飘离了队伍。 桃枝枝很惊讶,指着那片越发火红的彼岸花问道:“那边的人都不用喝汤吗?” “现在不喝不代表以后不喝啊,”孟婆看着在花海中愈加明明灭灭的魂魄们:“你知道,咱们做神仙的有了执念还可以去凡间走一遭化解掉,但这人有了执念,便是强行让他喝下孟婆汤,他也会在一些刺激下记起来,到时候乱的就不是姻缘,而是命轨了。” 说到命轨的重要性,桃枝枝还是明白的,于是直接道:“孟婆汤这么没用吗?” “……”孟婆仔细看了看桃枝枝问得认真的脸,确定她不是来砸场子的,才忍了忍道:“忘川水熬制的孟婆汤,你说呢?!” 桃枝枝正要说话,孟婆连忙道:“我原本还觉得你这样挺好,眼下看来,你还是学点人情世故,以后出去说话才不会被打死。” “哦。”桃枝枝只得将视线重放在花海上的魂魄上:“那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喝汤啊?” “等他们忘得差不多的时候,便会不自觉的来回徘徊,那个时候的他们连自己为什么会在那里都已记不清了,阴使便将他们带过来喝汤,他们再也不会抗拒,只乖乖的喝了,便去投胎。” “他们都会忘吗?” “……”孟婆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也有直到魂魄消失也不忘的,他们的执念落到地上,便开出一朵彼岸花。” 桃枝枝再看这片红花,竟有了肃穆之感,头皮发麻的问道:“魂魄消失了会怎样?” “消失就是消失,便和神仙的陨灭一般,天地间将再也不会……存在。” 桃枝枝并未注意到孟婆说这句话时的黯淡神情,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不解中:“那里是有什么法宝才让他们能忘记执念的吗?” “……你这是准备当我徒弟吗?”孟婆说归说,却还是解了桃枝枝的疑惑:“哪有什么法宝,自然是因为他们下面那片花海啊,若是你哪天想不开了,我便带你去过去玩玩,将彼岸花的花瓣摘下一片,便能听到一个念念不忘的故事了。” “噢,我明白了,”桃枝枝想起天府宫的听愿廊,思考了一下,回道:“是彼岸花将他们的执念吃到自己的肚子里了,对吗?” “……话糙理不糙。” 桃枝枝却突然想起:“为什么我要想不开的时候来找你啊?” “因为这些故事大多以悲剧遗憾收场,你听得他们那么惨,便不觉得自己那点破事算个什么,心情自然也就好了呀。” 两人在桌前聊得高兴,有一个人魂终于忍不住了,插道:“这些事情你们当着我们这些凡人的面说,真的好吗?!” “有什么问题吗?你们喝完汤就都忘了啊。”孟婆回完,拉着桃枝枝的手道:“你我虽初见,却很是……投缘,我便再嘱托你一句,去了人间,法力虽收在体内,不可对凡人使用,但却可以对自己使用,若惹了事儿,变个人间大能狐假虎威总还是能保住性命的。” “噢,”桃枝枝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不会惹事儿的!” “……我觉得你可能不太了解你自己。” 桃枝枝便辞了孟婆,去往生死门,刚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个问题,便回头问孟婆道:“不能对凡人使用法力,那我可以对妖魔鬼怪使用法力吗?” 孟婆:“不能。” 桃枝枝吃惊道:“那我要是遇到厉害的妖怪怎么办?” 孟婆:“争取被打死,不要被吃掉。” “……我不想去了。” 见桃枝枝真的害怕了,孟婆安慰道:“放心吧,既是从轮回井来的,便无论生死都会回到这里来的。” 桃枝枝这才刚放下心来,还没走两步,便又听孟婆沉吟了一会儿,问道:“若真回不来了,不如先尝尝我的汤再走?!” 第二十四章:学成归来 http://.biquxs.info/

人间一年,天上一天。 桃枝枝从人间学成归来不过弹指间,彼时月下仙人正在搭红线,桃枝枝看着蛛网一般的红线,蹲了半天,才出声问道:“师父你在织网吗?” 身旁有人突然说话,正聚精会神的月下仙人吓了一跳,手一抖,手中滑落的红线很快隐没在红网中,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不该交汇的两根红线相接处亮起了一个红点。 这网不是别的,正是姻缘殿的红书。 凡间人与人的关系就像一张网,而在两线交汇处结出的红色光点,便是两人结缘的证明。 同司命星君的天书一样,红书也能靠着红点的明灭来观察出人的姻缘变化。 红书说来简单,操作起来却复杂不已,一念之差更是可能会导致人间姻缘错乱。 故月下仙人本也没有打算教桃枝枝这个,给凡人绑红线就是为了纠正错误的姻缘,他觉得她就适合干这个了。 月下仙人看着那个本不该亮起的红点,沉默了良久,又看了看桃枝枝,走到桌前坐下,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道:“你闯祸了。” “咦,师父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啊?!你真的闯祸了?!” 月下仙人傻眼间,只听桃枝枝扭捏道:“我看他们拉拉扯扯的很是热闹,就没忍住,也去抢了,但我忘了我隐身着,好像有人被吓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法力使不出来,便回来了。” “……”月下仙人听到桃枝枝断了凡人命轨,都没有心思问她抢的什么人,想了想,道:“无妨,下回遇见司命星君,绕着走便是。” 桃枝枝点头如捣蒜,却听月下仙人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道:“也不知你下界究竟学得如何,但眼下……” “咳,大爷,”桃枝枝以为月下仙人想看看自己的学习成果,便挤了挤眼睛,扭了扭腰肢,努力作出一副风情万种的模样,冲他招了招手:“放心吧,我们这儿都是顶好的姑娘,琴棋书画,风花雪月,样样精通,包你难~忘~今~宵!” “……”月下仙人那堪堪抬起,准备送酒入口的手就这样僵持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就是这样学人情世故的?!” “是啊,我问了,人都说,再也没有比老鸨更懂人情世故的人了。” “噗”的一声,月下仙人一口老血没含住喷了出来,捂着胸口便往外跑去! “师父,你去哪儿啊?” “别叫我师父,我做不了你师父!” 人虽远了,但传回来的声音里的不满,桃枝枝听得清清楚楚,她想许是在青楼的大厅里学来的人情世故还不够,便自发又跳了一回轮回井。 孟婆还同她打招呼:“哟,又被你师父打发去人间啊?” 桃枝枝却道:“这回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没学好。” 孟婆正待问呢,桃枝枝已经熟门熟路的去往生死门了。 却说月下仙人,捂着胸口一路竟跑到了玉清宫。 但他却不进门,一屁股坐在门口后,便开始鬼哭狼嚎,说什么天帝无情,怎么能做如此安排,令他收了这么个徒弟,累及他世世清名,这是要他晚节不保种种! 乱七八糟兼撒泼打滚,宫门的守卫悉数听了,却动也不动,月下仙人见没人理,便又将自个挪到院子里去,继续撒野。 瞥见有个回来述职的神将,还托他给天帝带话。 神将进灵霄殿如是说了,天帝略一思索,便唤了几个仙使去给月下仙人送了坛好酒。 神将出去的时候果然就见月下仙人已经改了口,一连说了好几句天帝英明,便抱着仙酒乐颠颠的离去了。 神将还好奇,问守将为何月下仙人在这玉清宫来去自由,放肆至此。 守将只回了一句话:“天帝特令,月下仙人来了,不用拦,也不用通报。” 神将看着远去的月下仙人背影,眼中的疑惑更甚了。 回到姻缘殿,喜滋滋喝了一顿酒的月下仙人这才想起,似乎忘记交代桃枝枝去纠正牵错的姻缘了,便又起身找了一圈,却到处都无她的身影。 此时的桃枝枝为了学得更好,已从青楼的大厅去了各个厢房观摩。 再次学成归来,好巧不巧,就遇见了不知从何处而来,一身血污的步霄。 特别是走得近了,那一身浓厚的血煞之气扑面而来,让人不寒而栗。 其实步霄早就远远的看见了桃枝枝,本来已用法术换了套衣裳,但看见她便想起来了谢礼一事,尤其剑灵们还让他保持期待,说仙子一定会精心准备让他心悦的礼物。 可他等了好久都没等到这份谢礼,是以他觉得她根本就是忘了。 感觉到受到欺骗的步霄,决定穿回血衣,横眉冷对——龙渊不是说了吗,自己这个样子最吓人。 可都到了面前,桃枝枝的眼里除了吃惊,竟还有一丝同情:“你这是被谁欺负了吗?” 步霄不得不解释道:“这是妖王的血。” “他做错了什么?” “我路过,顺便找他练手。”说着又补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他原形都现了,还这么不经打。” “……”桃枝枝默了默,在心里同情了妖王一息,突然蹙了眉,退开了一步。 步霄对她这个举动很是满意,抄着手问道:“怎么,你终于知道害怕了?” 桃枝枝摇了摇头,小手在鼻前扇了扇:“开始没注意,站得久了闻得有点腥臭。” “……” “你便是这样一路过来的?” 步霄理由都想好了:“这个样子不会有人来招惹,一路清净。” 说完看着桃枝枝嫌弃的样子,终是没忍住将一身血污换下,却听桃枝枝道:“你还是头发长长穿白衣的时候好看。” 着玄衣的步霄轻蔑回道:“你也知道什么是好看?!” 桃枝枝自认对人没有什么审美,闻言也颇有点不好意思,却听步霄问道:“你看见我刚刚那副样子,就没觉得害怕?” 桃枝枝一头雾水的靠了过来:“我应该害怕吗?” 步霄想起那些在他兵器下瑟瑟发抖的妖魔鬼怪,又想起平素看见他就绕道的各种仙人,不由疑惑道:“可是,他们都害怕……” 桃枝枝本来想说“我又不是他们”,又想到步霄对她不错,看他好像一脸费解失落的样子,还是不好辜负他的期待的,于是转口道:“那我也怕你吧。” 步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满脸都写满了不信。 桃枝枝想,也好,正所谓学以致用,便来试试成效,于是躺在地上表演了一个“害怕”——她斜躺在地上,一条腿微微蜷起,捏着兰花指,拿着片树叶化了根手帕,挥了挥,像被鬼压了一般扯着嗓子喊道:“不要啊,不要过来嘛公子……” “……” 看步霄眼里只有震惊,并无相信,于是愈发挣扎了几下,继续道:“公子太过威猛,奴家好生害怕……” 步霄捏着拳头,忍了忍,没忍住,一根捆仙索将桃枝枝绑得比树还笔直。 于是动也不能动的桃枝枝这下真的有点害怕了,听步霄问她哪儿学的,便老老实实回道:“凡间啊。” 步霄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凡间哪儿?!” “青楼啊,你该不会不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吧?” 步霄沉默了一瞬:“……我觉得是你不知道。” 桃枝枝听得他质疑自己,胆子也大了:“我师父叫我去的,我不知道他能不知道吗?” 步霄听这话又惊了一回,随后想了一下,怀疑道:“你确定是他叫你去的?” 桃枝枝立刻接道:“当然了,他说我不懂人情世故,让我去凡间好好学,不学好不让回呢!”说完想起步霄很久没回战神殿,兴许不知道她换师父了,于是补道:“我现在的师父是月下仙人。” 这是别人或许他还不知道,月下仙人可是他的酒友啊,于是步霄想了想,肯定道:“他没直接说让你去青楼学人情世故吧?!” 桃枝枝听了这话,露出一副高深样子:“这你就不懂了,人们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什么事情都说透了那我还能领悟什么?!” “……” 桃枝枝看步霄不说话了,以为是被自己说服了,便自夸道:“所以,幸得我聪明,我再三向凡人确认过了,他们说这世界上最多情最撒欢的地方就是青楼!去了这个地方,不羡鸳鸯不羡仙哦!” 步霄没接她这话,反而问道:“你师父,他知道你去了青楼吗?” 听了此话的桃枝枝笑了,笑得很是得意。 “当然了,我什么都不瞒着我师父的,他知道我聪明用心激动得都吐血了呢!” 第二十五章:人情世故 http://.biquxs.info/

这些年来,虽然无人教步霄感情之事,但他一方面在故渊上神的身边看得多了,另一方面也常在人间看那万家灯火,虽仍旧分不清感情之间有何区别,却也知道欢场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连他都知道,那掌管人间情事的月下仙人就不可能不知道。 是以步霄肯定的下了结论:“……他吐血的原因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看桃枝枝一副不明白的样子,也不欲再跟她细说,便摆了摆手:“罢了,然后呢?” “然后他便跑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等了半天不见他回,便想着再学学,上次只在大厅学了些,这次我到房间里去学的。”桃枝枝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想起了什么似的,如花的小脸上浮起一丝遗憾:“哎,只是,有些地方我实在看不明白,还是回去跟师父探讨探讨吧。” 步霄下意识就凶巴巴的吼了一声:“不许探讨!” “啊?”桃枝枝被吼得一愣愣的,疑惑的看着步霄。 步霄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话,看到桃枝枝并没有多想,便又补了一句:“不许跟你师父探讨。” “……”桃枝枝撇了撇嘴,刚想动作,发现自己还被捆着,立马就老实了。 看步霄不高兴的样子,于是带了一点讨好的问道:“你怎么生气了?你说不跟师父探讨我听你的便是……那,此事我要跟谁探讨才能明白呢?” “我没有生气。”步霄听出了她的讨好之意,看着那双灵泉一般的眼睛,气刚顺了一点,又听到后半句,于是坚硬的语气又回了来:“跟谁都不行!” “便是,跟你探讨也不行吗?” “……” 桃枝枝狐疑的看着步霄快速侧过身去,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了,想了想,蹦到他身边弯腰送上一个甜甜的笑容:“步霄哥哥,我都听你的,你把我放开好不好?” 身上一松,桃枝枝看步霄虽然又换了个方向背对她,但感觉到气息已不如刚刚那么冷冽,于是胆子又大了几分,自语道:“我难道又没学好?!可刚刚明明学得很像了呀,怎么的步霄哥哥是这个反应呢?” 步霄却是听到了,转过身反问道:“你觉得我该如何反应?” “应该这样呀,”话音刚落,桃枝枝便扑了过去,垫着脚在步霄脸上快速的啄了一下,顺手勾上他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笑道:“然后说一句,小心肝儿,爷这就来疼你啦!” “……”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并未等到步霄如何反应,桃枝枝的身子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才发觉步霄不知何时竟然掐了神行术跑了! 就这样走了啊?!啧啧,步霄哥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嘛! 桃枝枝正感慨不已,忽然感觉到一阵杀气迎面而来,一回身却见步霄又出现在面前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步霄手上的捆仙索,喊了一声“步霄哥哥”正要凑过去开始表演她的“保命大法”,被对方冷冷一瞪,连忙停住脚步认错道:“神君息怒,我刚刚反省过了,我……我不应该……教你人情世故的!” 一句话说得迟疑不定,磕磕绊绊,一看就是现想的,步霄看着那张娇滴滴的粉嫩小脸,嘴上说着认错,眼里却装满了无辜。 “你还教过谁?” “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遇到别人……” 步霄闻言,面色稍霁,点头道:“甚好,以后若再敢如此教别人,我一定让你……”说到这里愣怔了一下,于是问道:“你怕什么?” 桃枝枝有点没跟上思路,愣愣答道:“怕火。” 上次被烧到原身,桃枝枝的心里还一直很有阴影。 步霄看她忽然低垂的眼,一副可怜委屈的样子,也不免想到了战神殿失火的事,终是不忍再吓唬她,想了半天,才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吓唬道:“下次再去青楼打断你的腿!” “……”桃枝枝很想问句为什么,但碰到对方冷冷的目光,只得软软的答应道:“是是是,神君说的是,小仙听神君的!” 步霄看她一副想撒娇又不敢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下意识的抓了抓脸,似乎上面的温度既烫又软,不由又皱起了眉。 想自己一世英名,竟被个仙力如此低微的小仙子轻薄了,为何就是对她不设防备呢?! 步霄围着桃枝枝细细打量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答案。 只得作罢,却禁不住再次叮嘱道:“今天的事,不许跟任何人提起!” 桃枝枝点了点头,又迷糊道:“今天发生了何事?” “……什么都不许说!” 桃枝枝见对方又板起了脸,连忙答应道:“是是是,小仙不说。” 步霄看她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就觉得她根本没有上心,可要再教训几句,又感到些许词穷,想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以后学人情世故前先学点礼义廉耻吧。” “是是是!小仙……”桃枝枝惯性的答应完才发现不对,忙拉住准备掐诀走人的步霄:“等等神君,你怎么能骂人呢?” “我何时骂你了?” 桃枝枝生气得脸都红了:“我不通人情世故是真,但我不傻啊,你骂我没有廉耻以为我听不出来吗?” “……”步霄没想到她能听出来,不由蹙眉想着理由。 桃枝枝却根本不给他时间,叉着腰,觉得自己得了道理,微微仰着头道:“我告诉你,师父说了,干我们这行的,可以没有节操,但绝不能没有贞操,你这是在污蔑我的贞操!我会生气的!快道歉!” 步霄这回真傻眼了:“这跟贞操有什么关系?” 桃枝枝解释道:“我在街上曾看见两个女子打架,她们一边抓头发一边互相骂,其中一句就是说的不知礼义廉耻到贞操都不要!” “……” 桃枝枝看着转身而走的步霄,捆仙索都忘了怕,连忙追了上去:“你等等,你去哪儿?还没同我道歉呢!” “与其跟你说,还不如……”步霄直接掐了神行术:“我这便去与你师父论道论道!” 桃枝枝望着已经消失不见的步霄,不由担心起来,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子看起来就是要去同师父打架的。 “你回来!你怎么能欺负老人呢?!这简直是欺师灭祖!” 喊完自己发觉不对,开始自言自语的纠正道:“哦不对,那是我师父不是他师父……不行我要去阻止,师父那副没用的样子可能打不过……可是,我也打不过啊……不怕不怕,我刚刚亲他一下他不就害怕得跑掉了吗?这招甚好!”越想越觉得好,于是信心十足的总结道:“比保命大法都好!” 打定主意的桃枝枝连忙驾起一朵小云,向姻缘殿赶去。 姻缘殿里,月下仙人看见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步霄,愣了一下,便赶紧摆弄着酒具:“你倒是好久都不来了,不过来得正巧,我新得了好酒,还是天帝私藏的一品仙酿!来来来,尝尝!” “……”步霄也不客气,坐下直接道:“我不是来找你喝酒的。” “哦?”月下仙人玩笑道:“那是来找我问姻缘的?神仙的姻缘我可管不了。” 看步霄一脸严肃,且沉默不语,月下仙人惊了:“你真找我来问姻缘的?” “不是,”步霄指腹摩挲着杯口,却不饮,想了半天,问道:“桃枝枝为何不通人情世故?” “她成仙便是因为这单纯澄明的心性,加上以前修行的地方隔绝万物……你便当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吧,”月下仙人一杯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怎么,她招惹你了?” “……”步霄没有答这句,就势道:“既如此,她成长起来总会懂得,你就不要让她再去人间学什么人情世故了吧。” “你说此话是知道她去青楼的事了吧?哈哈,”月下仙人笑了几声,宽慰道:“以她的心性,出不了什么大乱子,更何况我只是让她隐身观察……”说着说着,感觉不对,话锋一转:“怎么,你很关心她吗?她几时与你相熟了?不对啊,据她所说,天界她就一个朋友,还在故渊上神手下做事,这人怎么着也不会是你吧?” “见过几次面,也不甚相熟,我自然不是她的朋友,”步霄喝了口仙酿,放下酒杯,看着月下仙人,认真的说道:“我是她的内人。” “噗……” 第二十六章:凡间抢亲 http://.biquxs.info/

适时人间霪雨霏霏,落在脸上不过两三点,伞都不用撑起来。 闹市上叫卖声不断响起,石板路上,来往过客熙攘不绝。 糕点铺子外的角落里,蹲着个粉紫的小姑娘,头上挽了两个圆圆的发髻,花瓣般的脸上两个腮帮子高高鼓起,手中的糖葫芦已剩下最后两个。 正是被月下仙人踢下界来修补错误姻缘的桃枝枝。 她一口将最后两个糖葫芦咬进嘴中,像只仓鼠般鼓着嘴,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看了看,又掐着手算了算,掐着掐着感觉手指黏黏糊糊的,便又放在嘴里吮了起来。 “故渊上神教的什么推演术,一点也不好吃……唔……不好用。” 桃枝枝看着另一只手上的竹签,想了想,将竹签插在旁边的树下,对它殷切的期盼道:“下次来看你的时候,你能自己长出糖葫芦吗?” 正想着要不要施点法力上去,眼角的余光却已瞥见了卖糖葫芦的手艺人,忙站起身来,刚跑到街上露出笑脸扬起手,那手艺人一看到她,慌乱之色跃然脸上,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桃枝枝歪头想了想,用了点法力,很快就出现在手艺人的前面。 手艺人一边回头一边跑,看人没追上来,正蹲下喘气,就听见一个又软又甜的声音响彻耳边:“小哥哥,我饿,三天没吃饭了。” “……”手艺人转过脸,看着那张让他无法拒绝的笑脸,一边忍不住拿了根糖葫芦给她,一边愤然道:“刚刚不是给你一个了吗,你不能仗着可爱就盯着我一个人要啊,再说了,糖葫芦也不管饱啊,还是快些回家去吧!” 桃枝枝得了糖葫芦便冲着手艺人笑,笑得他眼睛都花了,连忙用手挡着眼睛逃之夭夭。 桃枝枝舔了一口糖葫芦,不由感叹道:酥酥的保命大法固然好使,但乞丐哥哥的要饭绝活也好用得很嘛! 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一项本事,桃枝枝不免有点高兴,一高兴就想说话,于是一面盯着对街的张府,一边问旁边的小贩:“张府今天不是办喜事吗?为何到了此时还无动静?” 小贩看桃枝枝的糖渍都快滴到衣服上了,忙从摊上递了根手帕过去,回道:“你说的是西街的章府吧?这里是东街,你是想看迎亲吗?不过,瞧这时辰应当都该拜堂了,你……哎,你可慢点跑!” 那可不能慢点跑,再慢点这错误的姻缘可就生米煮成熟饭啦! 桃枝枝心中大叫,举着糖葫芦像一阵风似的从人群中刮过。 章府里红绸高挂,宾客满座,侍女迎来送往,络绎不绝,礼乐声声不断,到处一派喜气洋洋。 此时,礼赞人唱到“夫妻对拜!” 一对新人正要弯腰成礼,只听一声“且慢!”,众人大惊,纷纷拿眼去看,门口一位少年,大步从强光中走来。 他面容俊美,昂首挺胸,穿着一身红袍,在一片惊诧目光中从容不迫的走到了一对新人的面前。 众人看着他手上捏着的那串糖葫芦,震惊愕然得忘了喝止。 此人自然就是赶来修补错误姻缘的桃枝枝了,她临到门口才想起自己是个女子,情急之下化了步霄的样子赶了进来,如今似乎刚好。 桃枝枝一把抓着新娘的手,道:“你不能嫁给他,他并非你此世良配!” 新娘子听到这陌生的声音,纳闷了:“你是谁?” “你是谁?要干什么?!章府岂容你随意放肆!”新郎也出声问道,一面又伸着头向外喊了几句:“来人啊,给我将此人赶出去!” 护院们刚闯入内堂,桃枝枝便已掀了新娘盖头,温声道:“答应我,别嫁给他好吗?” 新娘听这声音便已心驰神往,再一看这相貌气质,一颗芳心不由沦陷,忙道:“我不嫁他,那公子可会娶我?” “娶!”桃枝枝看着手中糖葫芦上的糖渍已经滴落在地,不由暗暗心疼,声音更是轻柔:“你且等我便是。” 新娘听得声音里的疼惜,喜不自胜,嫁衣一脱,承诺道:“好,我等你!” 新郎急了,忙去拉新娘的手:“你可别信他,他看起来就是个骗子啊!”又冲历经变故震惊呆愣着的一众护院吼道:“还等什么?给我乱棍打死!” 桃枝枝本想将新娘带走,但又怕糖葫芦化了,再次留下一句“等我”便与众护院打了出去,护着糖葫芦边打边退,趁着人少,背过身去,一溜烟的跑了。 闹成这样,总不可能还能成婚吧?! 桃枝枝找了个角落,蹲着吃完糖葫芦,便开始犯起愁来。 师父说了,之所以从轮回井来到凡世,是为了不让神仙乱用法力,扰乱凡人命轨,但法力不能对别人使用,要到哪里去找一个跟步霄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凡人当良配呢?! “你只需将错误的姻缘线斩断即可,待红书上的姻缘结散开,为师自会为她配上一个如意郎君。”月下仙人说完又补了一句:“你若断了她的姻缘,她掌心的姻缘线便会缩短,如此才算完成了任务,切记。” 桃枝枝又细细回想了一遍月下仙人的交代,是了,师父并没有叫我牵线,只要那姑娘掌心的姻缘线断了,自己便可以回去了! 可是,酥酥也说了,在人间玩耍可以,但不能偷不能抢不能骗,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就要赔! 抢了亲又不管,这和酥酥话本里的渣男有何区别?! 不行,不能当渣男! 桃枝枝想到这里,掏出袖中的红线,暗道:既然是我把师父吓得失了手,错牵了红线,便再用这红线,给那姑娘绑一个对的人,如此才算得上是完美的完成了师父交给我的任务! 打定主意,说干就干,桃枝枝站在大街上,看着来往的路人,想起抢亲时那姑娘的痴迷眼神,便决定,只要有三分像步霄哥哥的,便跟到他家去,晚上悄悄绑红线。 桃枝枝站了一下午,终于发现了一个长得十分像步霄的人,不,不只是像,她不禁觉得那就是战神本人了! 震惊了一下,又犹豫了一阵,这才迈着小碎步,挪到那人面前,试探的喊了一声:“步霄哥哥?” 那人一愣,却没有说话。 自月下仙人听了那句“内人”便让步霄自己到人间去问,虽然人间来了很多次,步霄却从未与凡人说过话,但他已隐约觉得,这“内人”的意思,应该不是桃枝枝所说的“内心认可的人”。 是故,他特意收敛了仙气,来问寻答案。 只是好不容易开了口,男子皆是看他有病一样的眼神,并不回答他,而女子往往含羞带怯,说自己可以。 可以什么?步霄更疑惑了。 索性便在街上晃悠起来。 桃枝枝看到他的时候,其实他也早已看到了她,只是一看到那张娇艳的脸,便觉得脸上有一小块地方隐隐发起烫来。 他抓了抓脸,想道,不能叫她再这么放肆,得冷着点对她。 故,桃枝枝软绵绵的唤了他一声,他并未搭理。 桃枝枝又叫了一声,仍未得到回应,便忍不住两手拢在袖中掐了个诀向步霄探去,这一探她心中一惊,此人全身上下竟无一丝仙气! 当真是个凡人啊! 是了,这就是人们常常说的天意! 步霄看到桃枝枝并未如他所料露出失望的神色,反而脸上突然有了惊喜的表情,不由皱了皱眉。 桃枝枝一看,哇,连皱眉也好像啊! 于是迫不及待的问道:“公子可曾婚配?” “……”步霄看了她好一会儿,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起了玩心,于是道:“未曾。” 哇,声音也好像啊! 桃枝枝感慨完,说了一声“甚好”便与之挥手再见。 “……”步霄一头雾水,掐指算了一下,眼中兴致又起,便慢慢向前走去。 果不其然,桃枝枝不一会儿便追了上来,只是脸已换成了另一个姑娘的样子。 桃枝枝笑着同他打招呼:“公子一个人吗?不如结伴同游?” 看着越靠越近的陌生的脸,步霄觉得有点不适应,便悄悄在她身上施了个术,让自己看到她是她原来的样子,但别人看到她却是那陌生姑娘的样子。 桃枝枝法力低微,毫无知觉。 只可惜,任是她不管怎么讨好逗趣,步霄只管东张西望,一会儿觉得这个小摊卖的东西好看,一会儿觉得那个小摊的玩意儿精巧,看起来对什么都很好奇,却唯独对她兴趣缺缺的样子。 看到桃枝枝因此而为难得皱在一起的小鼻子小脸,步霄觉得心情大好,趁她不注意,还将头侧到一边,弯了弯唇。 桃枝枝实在没有办法,便想用法力下一场小范围的大雨,借此独处,只是不知是轮回井限制了她的法力还是她这化雨术练得不好,半天了雨势仍不大不小的样子。 步霄实在看不过去,悄悄替她唤了朵雨云过来,倾盆大雨即刻而下。 桃枝枝便又开心起来,拉了步霄在就近的屋檐下躲雨。 她伸出手去接了好久的雨水,捧到步霄跟前,灵泉一样的眼睛波光粼粼。 “公子,你若再不理我,这些,便是我的泪水。” 第二十七章:拜堂成亲 http://.biquxs.info/

在步霄的认知中,除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复杂难辨,这世间其他的一切都是十分的清晰明朗。 白云苍狗,是非对错,真假虚实。 他能看出故渊眼里的愧疚,也能看出众仙对他的敬畏,这一切都为真。 他知道世事无常,在位者不易,也知道魔王说的话哪一句是假。 可看着桃枝枝手心里的雨水,他忽然就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他听不见车水马龙的市集喧嚣,看不见日益繁盛的人间街景。 听不见雨声,看不见人。 更甚者,他不知道今夕何年,天上人间,他觉得一切离他迅速远去。 他只,只能,看见那一捧水和一双眼。 那睫似蝶翅般扑闪扑闪,作势欲飞——那是他此刻眼里的唯一鲜活。 然后他便听见了她说的那句话——“公子,你若再不理我,这些,便是我的泪水。” 若换了别人来说,这句话他一个字都不信,可她说了,尽管如此荒谬,他竟然全都信了。 他无法理解,更无法解释这种无来由的信任。 然后他看了她很久,忘记了自己回答了她什么,亦或是什么都没说。 雨停后,他走进一户人家,用法力隔绝出相同的空间,府内侍从来来往往皆看不见他。 桃枝枝满心想着牵线的事情,也没有发现异样,跟着步霄一同入了院子。 是夜,天上挂着几颗寥落的星子。 步霄并未入睡,他躺在床上,目光却始终盯着房门——他在等着桃枝枝的来访。 却听“啪”的一声,窗户被人轻轻推开,一个人跃了进来,在地上滚了两下。 那人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这才后知后觉的咕哝道:“不对啊,我为什么不用法术穿门而入啊?” 她对着窗扬起脸来,星子映在她迷糊的脸上,步霄将那懊恼劲儿看得分明,此人正是桃枝枝。 趁着这点点星光,她二话不说,摸到了步霄的床上,蹬了蹬腿,甩掉了鞋子。 星辉不会拐弯,在一片黑暗里,步霄看见她先是捏诀隐了个身,随即又将法术撤了。 “这么黑,谁也瞧不见谁,我轻一点便是,可不能再将人吓死了。” 说着掏出了怀里的红线,红线自姻缘古树上取下,散发着荧荧点点的仙光,隐隐约约能映出了桃枝枝半个轮廓。 步霄看着她又给自己化了那张陌生姑娘的脸,手指不由微微动了动。 然后非常突然的感觉到身上一重,一只小手若游龙般在他身上不安分的游走。 黑暗中的人触感变得尤为敏锐,更何况此前从未有人近得他身。 万万年来,步霄第一次感觉到了人身体的柔软。 还有纤细和丰盈。 “呀,这是脸啊。” 桃枝枝一张口便打断了步霄的感受,他感觉到红线的靠近,便闭上了眼睛。 将红线绕在指头,桃枝枝摸到脸却不撒手,干脆趴在步霄的胸口——也没有想过如此动作会不会让一个凡人清醒过来,她借着红线的微光看清楚了步霄的脸,两只手齐上阵的捏了捏:“叫你板着脸不理我,吓唬谁呢?嗯?” 看了一会儿,又伸出两根指头将步霄的唇角往上提了提,轻声哄道:“笑一笑大家都开心,不好吗?” 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装出一副凶相,点了点步霄的鼻子:“说,还吓唬我要打断我的腿吗?” 步霄忍不住皱了皱眉,桃枝枝似受到惊吓,伸出手在他眉间揉了揉,自己便先怂了,一边将手收了回去,一边自言自语给自己找台阶下:“差点忘了,他也不是步霄哥哥呀。” 于是坐起身来,继续摸摸索索,步霄觉得不妥,便将手微微抬了抬,桃枝枝一把抓住后,刚要缠上红线,突然醒悟过来似的说了一声:“呀,错了!” 步霄心里跟着一紧,想道,她终于发现了? 随后又感觉到桃枝枝横在了自己身上,爬了两下,摸到左手才老实下来:“男左女右才对,差点就白费功夫了!” “……” 在桃枝枝往自己和他小指上绑红线的时候,步霄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她认真的轮廓,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觉。 所幸她很快就绑好了,瞧着红线消失,桃枝枝心满意足的下了床,这一次她倒是记着用法术穿了门,还贴心的将窗户关了关。 室内重归寂静的黑夜,只有那起伏不定的心神在告诉步霄——刚刚确实有人来过。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带了点微凉的指尖仿佛仍在脸上揉捏,脖子间青丝撩拨的痒意任他如何抓也退不下去,最重要的是那鼻息间挥之不去的如兰吐气竟像到了唇边! 他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茫然四顾,却哪里还有桃枝枝的身影! 他不由想起被桃枝枝轻薄的那天,让他怒而逃离的并不是事情的本身,而是他堂堂战神看起来竟像是被一个小仙“欺负”了,这让战无不胜的他心里觉得难以接受。 可今晚,被她压在身下,被她出言“教训”,他的心里竟无一丝反感! 他觉得奇怪,又觉得实在不妥。 可要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又觉得为难。 步霄看了看手心,红线虽然没入掌心,但一则他本没有姻缘线,二是红线对神仙根本不起作用,是故他的手心曲线毫无变化。 只是刚刚那身上辗转的温软似乎迟迟不肯离去,这让步霄不免觉得周身渐渐热了起来。 却说桃枝枝,离了这头,又去爬了姑娘的床。 有了经验,桃枝枝很顺利的就找到了姑娘的右手,变了步霄的脸,便将两人的小指用红线细细缠好了,见着红线没入姑娘掌心,这才放心离去。 走到门口,看到天边隐隐发亮,桃枝枝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向来不纠结的她很快便将此事抛之脑后,忙活了好几日,才将姑娘和步霄送上了喜堂。 作为第一大媒人,桃枝枝端着果盘,站在新娘的左边,听着礼赞人唱到了她最熟悉的部分——“夫妻对拜!” 新娘转过身,弯下了腰,新郎虽也回了身,却迟迟不肯全礼。 桃枝枝往嘴里塞了一块糖,疑惑的看着如此一来便形成了与自己面对面局面的新郎,却见对方也正好看着自己,甚至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桃枝枝敢发誓,这辈子,她从未在步霄的脸上看到过这样温柔的笑容! 那笑容像是有话对她说一般。 她的心不觉间提了起来,果然便听到对面俊朗绝逸,风华无两的公子一字一句的对她说道:“于我而言,倒是无妨,只是,我这一拜下去,你要跳的就不是轮回井,而是诛仙阵了。” “……!” 第二十八章:情爱一事 http://.biquxs.info/

“你说的这个孟婆,倒也有趣。” 姻缘殿里,月下仙人与司命星君对桌而坐,前者仙酿一壶,后者清茶一杯。 桃枝枝立在中间,像被审问的囚徒一般。 “然则,”月下仙人又开了口:“交给你的任务,到底还是失败了。” “……”桃枝枝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最终瞒不过红书,遂低垂着眼,两手交叠在前,虽是一副认错的态度,却心有不服:“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好,错给步……战神牵了红线,可我法力本就不高,他若存心隐瞒,我也是发现不了的呀……” “噗!”月下仙人放下酒杯,便连司命星君都侧了目。 “你说你给谁牵了红线?战神?!牵、牵给凡人了?!” 桃枝枝点了点头,月下仙人连忙施法召出红书,又掏出一根红线,可无论他怎么搭连,红线就是连结不进去,几番尝试下来,月下仙人收了红书,默默的喝了一口酒。 没人说话,桃枝枝紧张的问道:“我是不是又闯祸了?战神他喜欢上那个凡人啦?” 想法太过离谱,司命星君不由出言道:“那倒不是,你无需担心战神,他是神仙,红线牵不了他的姻缘。” “那……”桃枝枝又去看月下仙人,听得他道:“红线虽对神仙无用,但却控制着凡人的姻缘,你虽落荒而逃,战神或许也会消除相关之人的记忆,只是,那凡人的心中就此落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此生怕再也无法容下他人。” 桃枝枝又去看司命星君,后者了然的解释道:“意思就是,你绑红线的姑娘会一世孤独终老。” “……!”桃枝枝震惊不已,心中涌起浓浓的歉疚,好一会儿才缓了缓,想来想去,还是对月下仙人提出了补救的办法:“我化个男子,去赔她一世吧!” “胡闹!”月下仙人将酒杯重重放下,却听桃枝枝又建议道:“那我去求战神下凡赔她一世吧!” “胡闹!” 月下仙人张着嘴,巴巴的看着抢了他台词的司命星君,后者不觉,看着桃枝枝教训道:“人间情事怎可牵连战神?!凡人事小,若战神沾染上情事,别怪整个天界与你为敌!” “此言差矣,”看自家徒弟被吓得不敢说话,月下仙人将声音放低了些:“听闻,先战神便是自己生出的姻缘线,都道战神天生无情,其实也不尽然。” “……”司命星君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却到底没有与之争辩,站起身来,茶也不喝了,留下一句“借红书阁一用。”便径自离开了。 月下仙人也不去管他,顾自一笑间,却看到桃枝枝的神色有点悲戚,于是安慰道:“你不要怪星君说得无情,他那样的职位,若不如此,只怕六界早已乱了。” 诚然,就算在天府宫待了不短的时间,桃枝枝也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感受到司命星君的无情。 一世的孤独终老,在神仙眼里本来、原来不过是件小事。 月下仙人看她情绪不高,也不再教训她,反而温声安慰道:“情之一事,跳脱天地规则,不由人不由天,有些时候,便是星君写下了命轨,为师牵好了红线,也还是会有变数。此事,或许是那姑娘该当一劫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若是从前的桃枝枝,也当释怀了,只是她却忽然想起了沉音,恍惚间觉得,是不是天上不在乎凡人的神仙多了,才让他们过得如此艰难。 桃枝枝捏了捏手指,心中更觉沉重。 月下仙人瞧她这样,却觉得这徒弟收对了——她果然是至情至性之人。 “本欲让你去红书阁学习学习,如今既被星君借用了……你大概暂时不欲与之共处一室,便自去散散心吧。” 桃枝枝这是第二次听到红书阁了,不由起了好奇心:“那是什么地方?” “咦?”月下仙人疑惑道:“你拜师当日我未给你说过吗?”看桃枝枝茫然的摇头,便咳了一声,唤出红书,解释道:“如今与你说来也不晚,为师手上的红书你已见过,此红书上的红色结点,明灭间便是一场缘起缘灭,待他们一生走到尽头,将这结点取下,放在空白的书本上,便化成了一本情爱话本。” 月下仙人说着指了指之前融不进红线的那个结点:“凡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为师只管情缘,便只有情结处会亮起来,若红线渐渐变深,则此人一世再无情缘,若此时能取下,则昭示其生命已尽,它自然也可化书为话本,只是读来未免叫人唏嘘。” 最后,月下仙人总结道:“当然,我们将之收集起来放在红书阁并不是叫你读来玩耍,而是窥探一些情事的规律和心得,好及时作出修补,以免人间生出怨气。” “那司命星君去读来做什么?” “……”像似没想到桃枝枝还在纠结司命星君,月下仙人叹了口气:“战神尚不通情事便惹得女仙生了执念,要是哪天开了窍,星君只怕是要忙死,”看了看桃枝枝,摆手道:“如今忙的还不就是西王母寿宴惹出来的风流韵事嘛,只不过如今越发多了起来,左右星君也忙不过来,既无法一一安排,索性直接照着红书套用,岂不方便。” 说起来,起先司命星君借红书整理书写命轨之事桃枝枝也有参与,未曾想,现在竟要无脑照搬,看来真是忙不过来了,只是听月下仙人说起当年西王母的事,还是略有疑惑:“听着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为何如今才生了朱砂?” “未必是如今才生的朱砂,她们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也知道自己最终逃不过下界化解,便想守得一刻是一刻,既有心要藏,被发现也是需要一些时日的,再说了,”月下仙人知道桃枝枝听不懂,却仍然说了:“情爱是会在期盼和思念里疯狂生长的东西,越是不见,越是相思,越是受阻,越是难抑,时间长了,可不就成了执念么。” 桃枝枝听来先是觉得高深,而后果然迷茫,最后脸上又浮起崇敬之色,这让一直观察她神色的月下仙人也忍不住的问道:“你这究竟是佩服战神之姿魅力太大还是女仙们经年不愿忘情可歌可叹?!” “都有,我还佩服你讲得好。”桃枝枝此话说得真心实意,让月下仙人很是受用,却又听她叹道:“当年宴上也就一面之缘,话都未说上一句,竟然就此念念不忘?!” 月下仙人摇了摇头,看着一派纯真的桃枝枝。 “一面甚至一眼之下,都有可能误了终生,此间情理,为师却愿你永远都不会懂。” 桃枝枝离了天界,也委实没有什么好散心的地方,只得去魔域找桃酥。 只是此次进得魔域,却多了些魔族横加阻挠,说什么魔域海纳百川,只不容神仙。 两相僵持之下差点动起手来,还是琴难察觉到仙气,特意赶来救场。 桃枝枝却不免纳闷了,明明上次进来得那么顺利,难不成是新定了规矩?! 撑着伞跟琴难走了一路,桃枝枝看着这连绵不断的阴雨,好奇道:“你这儿竟连天气都跟人间似的!” “我也不想啊,不若你替我劝劝这位大爷?” 话音一落,琴难一把拉着桃枝枝瞬移到了洛河面前。 “走开。” 琴难摸了摸鼻子,附耳桃枝枝说了一句“看你的啦!”,便听话的溜了。 留下桃枝枝呆立了片刻,她看着眼前的蓝衣公子的阴郁侧脸,很难想象他就是传说中的堕仙洛河。 “你还不走?” 捧着脸,桃枝枝蹲到洛河的正面去细细的打量了起来,想起上次看到那翩若蝴蝶的衣角,她突然福至心灵,说了一句:“我的师父是月下仙人。” “你说什么?”雨势骤停,洛河转过脸来,桃枝枝这才看清了他的模样,跟司命星君如出一辙的清冷。 于是又补了一句:“我是说,我做错了事,被赶出了天府宫……其实,就算没有做错事,我的师父也不会是他,因为,司命星君从未打算收我做徒弟。” 听得此话,洛河低下了头,桃枝枝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有风吹过,吹散了头上的阴云,天光终于透了出来。 “谢谢。” “啊?” 洛河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极为晃眼的笑容,握了一下桃枝枝的手,诚恳的又说了一遍:“谢谢!” “……”桃枝枝挠了挠头,也没细想,只好又捧着脸叹了一句:“其实后来我也明白过来,我是真的不适合做司命的。” 雨停之后,洛河整个人都开朗起来,他笑起来像是世间繁花都竞相开放,也不看桃枝枝,望着遥远的九天,只听他缓缓说道:“你是觉得他无情吧?但其实,每次写了瘟疫,下凡去施药的也是他啊。” 第二十九章:七世怨侣 http://.biquxs.info/

“虽然不知道你与星君到底发生了何事,不过,你好像很是执着于做司命星君的徒弟嘛。” “……因为,只有这个身份才可与他分担。” 琴难在案上一字排开,摆了许多种点心,听桃枝枝一边吃一边说到这里,不由有点酸:“他竟愿意同你说?” 五颜六色的糕点把桃枝枝眼睛都看花了,只胡乱的点了点头。 于是琴难的心情有点复杂,关于此事,他都不知道问了洛河多少次了,却从未得到过回答。 他看着这一片疯长的乱草海,再看看青翠的山林竹海,又望了一遍山下忙着耕种的凡人,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谁能知道他原来的魔域是多么的气势磅礴!举目便是山峦叠嶂,石中带火,鬼影重重,蜿蜒绵长的黑色河流奔腾而过,峡谷中魔兽飞过,遍地残骸,夕阳一落,这就是个血淋淋的世界! 可就为了探听洛河堕仙的这点事,巴巴的将魔域交给他打理,他倒好,给他整了个劣质人间出来不说,他堂堂一代魔尊,竟成了个种田的包租公! 便是做到如此地步,洛河也从来不说半句,只道:“我二人之事,舍不得与旁人分享。”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琴难顾自气了一阵,然后问道:“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桃枝枝将嘴里的糕点咽下,道:“他走了,我便来找你了。” 其实洛河还从桃枝枝的嘴里打听了司命星君的近况,只是他不让她说,她便当没发生过。 “啧,不论我怎么问,他一星半点都不肯与我说,却同你说……大约,是觉得你听不懂吧。”琴难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却发现桃枝枝吃糕点的手一顿,表情有点不对了,遂问道:“怎么了?” 桃枝枝摇了摇头,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坐在这一堆乱草海里,语气有点伤感的说道:“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傻?” 琴难心思一转,从躺椅上翻身下来,坐在桃枝枝身边接道:“你不傻,你只是还没长大。” “自我坠下天界成为九天笑柄后,那些个仙娥仙将们每每看到我,总要露出些笑意来,我知道,或许他们并非有意嘲笑于我,但那一双双带笑的眼睛,时刻提醒着我是多么的笨拙,这让我还是有点难过。” 琴难看她嘴角和眼角都有点下耷,是真的有点伤心了,便在身边折了根草,编了个蜻蜓,递给桃枝枝,一双含情目里透着真切的关怀:“你无需太过在意旁人的眼光。” “酥酥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桃枝枝摸着那草编蜻蜓的翅膀,委屈巴巴的说道:“每次看到他们与我说话时,脸上那种无可奈何的表情,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着琴难那双带着爱怜的含情目,仿佛无论说了什么都会得到理解和包容,让人不自觉的就想撒娇,于是桃枝枝便像倒豆子般将自己的心事悉数抖了出来。 “其实也不怪他们,毕竟有的时候我是真的听不懂他们说的话。” “可是我也很想听懂啊,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听不懂呢?” “他们说我不通人情世故,我喜欢过木木,我觉得我是懂的……难道是还不够明白?” 琴难看着桃枝枝那微红的眼角,她没有哭,只是本就潋滟的眸子里似有波光,她说完后便紧抿着唇,就这样巴巴的看着自己。 “只要我们的小桃枝按时长大,便总会有懂的那一天,你无需着急。” 到那时你便会发现,还是不懂的好。 这话琴难却并没有说出来,他想,还是暂时不要说些她听不懂的话,想了想,便建议道:“不若我教你人情世故吧?” 谁知听到这句,桃枝枝立刻收了伤心,两只小手可劲摇晃,脸上现出慌张的神情:“不行不行,要被打断腿的!” “?”琴难惊愕,第一次作出了错误的猜想,道:“我知道天界规矩,你只能有一个师父,我不是要做你师父的意思,”说到此处,又好奇道:“我观人间的月老庙,还以为月下仙人是个和蔼的老神仙,怎的其实不是吗?” 桃枝枝听他误会了,便解释道:“跟我师父没关系,是步霄哥哥不要我学人情世故的。” 说到步霄,桃枝枝的声音又轻快起来,一边把玩着手中的“蜻蜓”,一边不假思索的夸道:“步霄哥哥还是和他们不一样的,不拿高深莫测的话糊弄我,也不会瞧不起我。” “……”那是因为他比你也懂不了多少吧。 琴难腹议完,又问道:“他不让你学你就不学?你何时那么听他的话了?” “因为他对我好啊,对我好的人的话当然是要听的,我还听酥酥话呢。” “他都如何待你好的?” “他许我去他心里玩儿啊。” “……” 琴难吃惊不小,在自己的心口位置比划了一下,问道:“你怎么进去的?” 桃枝枝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回道:“不是这个心,那个地方因他心情变化而变化,可不就是他的心里嘛,唉,说起来,也只有在那里他才会对我笑,不过我答应了他,不能告诉别人,所以你别再问了。” “……” 竟是这样有趣。琴难果然不问了,只是笑了笑,含情目微微弯起,将之前的建议又捡了回来:“你不是想早点懂人情世故吗?我只教你人间情爱,方便你做好牵线搭桥的仙职,你也不想再闯祸了不是?!” “唔……”桃枝枝犹豫间却听琴难又道:“只是,你学成之后要先替我做一件事,如此就算作交易,你我并无师徒之谊,只当朋友间的互帮互助,如何?” “做什么事?” 看着桃枝枝突然防备的眼神,琴难不得不叹,这便是仙魔之别啊。 “无关六界,你且放心,必在你能力之内,若到时你仍是这般心境,也不会觉得为难。” “现在不能说吗?” “现在还没想好。” “噢。”桃枝枝发泄一通,又得了安慰,心情大好,也不觉得堂堂一个魔尊会对自己有什么图谋,于是果断道:“那好吧,什么时候开始?第一步先学什么?” “不急不急,”琴难将站起的桃枝枝拉下,指了指天上战神殿的方向,笑得意味深长:“首先,你得有个练习目标。” 天边霞落,无论何时,人间总像一锅沸腾的食物。 客栈的门口,小二们迎来送往,一旁立着的告示栏上,女飞贼的画像新了又新,却无人去看。 桃枝枝瞅着画像里的桃酥,狐疑的想了半天,这都多久了还在通缉?莫非酥酥偷的其实不是什么御膳,而是国玺?! 不过画得倒是越来越逼真了。 此时的人间正是年关,处处张灯结彩,街上人头攒动,桃枝枝游走其间,一眼就看到扎满了糖葫芦的草把子,二话不说便蹦蹦跳跳的追了过去。 人潮如浪,掀起盛世,法力亦如浪,将海兽高高托起。 步霄又站在那块高高的巨石上,轻柔的微风拂面,他拍了拍海兽的头,坦然道:“既想不明白,便随心而为吧。” 海兽眼珠子转了转,身子突然慢慢缩小,变得巴掌大小,在步霄掌心滚了滚,然后一个深蹲起跳,撞到步霄脸上的时候却轻轻一碰,又弹到了空中,“啪”的一声,如烟花炸开,万千桃花瓣洋洋洒洒飘下,落在了步霄那一头长到脚踝的黑发。 姻缘树上,月下仙人躺在枝干,左手扶着怀里的酒壶,右手捏着一根红线喃喃自语:“牵了那么多的红线,成全了那么多场欢喜,为何心中仍有遗憾?” 红线丝丝缕缕,如一帘幽梦般挂在树上,但听不语,不动不移。 天府宫深处的听愿廊里,司命星君走在一室绿光中,他伸出手去,准确无误的捕捉到那竭力逃窜的红愿,带着法力捏碎,那红光却不散去,又聚在一起,重在绿光中躲藏。 “我沉音在此立誓,若与江秀民再不得善果,必将屠尽天下人!” 声音凄惨狠绝,司命星君看着手心里光芒愈盛的红愿,眉头不觉皱了起来:“七世怨侣?!” 第三十章:帮上忙了 http://.biquxs.info/

司命星君反复确认了星象和天书才带着红愿,匆匆赶往了姻缘殿。 当着月下仙人的面,再一次捏碎了红愿后,两人的面色都渐渐凝重起来。 “此事可有前因?” 司命星君点了点头:“沉音原本为妖,逆天改命做了人,天道惩她三世不得如愿以偿,我便从第四世开始,安排他二人相爱相守……” 月下仙人迫不及待的问道:“既如此,何来这么大的怨气?” 司命星君看了看他,长叹一声:“这便要问你的徒弟了。” 原来,在司命星君的安排下,沉音与江秀民本该从天罚结束后就得偿所愿相守一生,只可惜情之变数,无人可知,第四世的相守便因感情自身的变化而被破坏,第五世的沉音正是被桃枝枝错绑红线的姑娘,而这第六世,司命星君干脆安排他俩私奔,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过幸福的小日子了。 却是千防万防没防住一个桃枝枝,也不知她究竟做了什么,竟让两人的私奔计划以失败告终。 月下仙人气得肝儿疼,将桃枝枝从人间唤回,一见面就劈头盖脸的问道:“你说说你都干了什么?!” 桃枝枝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软着嗓子问了一句:“师父,你喝假酒了?” “……” 眼看月下仙人要急,司命星君连忙一把将他拉住:“我来问。” 虽然之前在天府宫相处之日并不长,司命星君却觉得桃枝枝心智单纯,很好沟通,于是直接问道:“你待在凡间的时候,可有阻止过一对情人私奔?” “没有。”桃枝枝答得飞快,却又疑惑的问道:“私奔是何意?故渊上神没有教过。” “……”司命星君想了想,换了个方式问道:“你到凡间可帮过谁?” 此话一出,果然便见桃枝枝的眼睛亮了亮:“星君在天书上都看见啦?” “我本来去凡间散心,刚好赶上庙会,”说到这,桃枝枝看向了月下仙人:“师父你不是说感情越是不见就越生长得厉害吗?我就想试一试,所以施法困住了一个公子一小会儿,后来我见花灯好看……” 说到这里她看见月下仙人扶着额侧过了脸去,只好向司命星君问道:“他们后来如何了?是不是更相爱了?” “……”司命星君摇头道:“他们原是要私奔,因未见着面,便双双回去找寻对方,结果男的被抓获当场就被乱刀砍死,女的则被关了起来,严加看守,听闻男的死讯,她也只得将自己活活饿死。” “……!” 桃枝枝惊讶得合不拢嘴,还来不及说话,司命星君就截道:“此事非你一人可补救,你还记得沉音吗?” “当然记得,我一直很想帮她,可惜一直没有帮上忙。” “不,你帮上了,”司命星君话锋一转,道:“你就快帮她成魔了。” “……” 司命星君遂将沉音这六世因果与桃枝枝说了,又对心力交瘁的月下仙人说道:“事已至此,再追前因都无济于事,我此来,便是同你商量,此事究竟如何解决。” 月下仙人知道,按着司命星君公正不阿的性子,这事迟早得说到天帝那里去,先来与自己商量,已经是看在借出去的红书,又或者是曾在天府宫待过的桃枝枝面上。 静默间,月下仙人已想过了好几个办法,都觉不够周全,便问道:“若这第七世的怨侣还不能在一起,会如何?” “双双化魔,只怕要为祸人间。” 于是月下仙人指着桃枝枝,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将这孽徒绑起来,严加看管,你只管写好命轨,没有她在,这第七世他们定会在一起!” 桃枝枝:“……” 司命星君:“……” “此事,再不容有失,”没有理会月下仙人的提议,司命星君沉吟半刻,提出了解决办法:“我为怨侣特写命格牌,你则挑出两位神仙跟随怨侣进入轮回道,让他们别喝孟婆汤,以便时时刻刻记得自己的入世使命。” 不待月下仙人如何反应,桃枝枝倒立马举起了手:“让我去吧!” 两人看也不看她,纷纷背过身去,只听月下仙人问道:“此二人如何挑选妥当?” 司命星君答道:“最好一男一女,其中一个武力卓绝,即便法力被封也能护得他们周全。另一个则要心细如发,防止他们感情发生变化。” 桃枝枝的头从两人中间挤了出来,再次自荐道:“心细如发,我可以!” 月下仙人与司命星君一左一右将她的头强行按了回去,两人异口同声道:“你可能不太了解你自己!” 两人商量一番,司命星君便回府写命格牌去了。 这命格牌与天书大同小异,区别在于,若有变数得等到天书显示了才能察觉进而想办法去修正,但命格牌所写命轨一旦发生一点变化,司命星君便会第一时间感知到,并作出反应。 月下仙人围着姻缘树绕了好几圈,终于拿定了主意。 是日,他将步霄请来喝酒,喝完又说要出去走走,这一走就走到了轮回井附近。 桃枝枝侍完酒,也一路跟在两人后面,低着头抠着手,不吵不闹的乖巧模样,惹得步霄频频回头去看她。 眼看步霄放慢了脚步,准备停下来跟桃枝枝讲话,月下仙人连忙喊了他一声,而后迅速将桃枝枝一脚踹下了轮回井,站在步霄背后的桃枝枝始料未及,慌乱中一抓,拉住了步霄的衣袍,将之一并拖下。 正打算让步霄救人的月下仙人张了张嘴,看见这个变故,反而喜上眉梢,不禁暗暗感叹,这徒弟关键的时候还是有点用的。 到了幽冥,桃枝枝仍没回过神来。 步霄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头:“怎么,吓傻了?” “……” 轮回井对于桃枝枝来说,实在太过熟悉,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月下仙人竟然真的会选她?! “我若说刚刚是故意拉你一起,目的是……想让你体会体会人间的七情六欲,你信吗?” 步霄捏了捏桃枝枝垂头丧气的脸,再次怀疑道:“那你刚刚下来的时候为何闭着眼睛挂在我身上?真不是吓傻了?” “……” 步霄看桃枝枝低着头,开始拿右脚去蹭左脚——这是她惯常不安的小动作,便心里一软,出言安慰道:“你不会撒谎,直说了吧,我不生气。” 于是桃枝枝便将七世怨侣的事情跟他一五一十的说了。 步霄对此很不屑:“此事我也有份,与你走这一遭倒也不算什么,但你师父竟如此算计于我,待我回去定要好好与他理论!” 看桃枝枝仍然很是自责的模样,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第五世不是你的错,是我不该戏弄你。” 桃枝枝抬起脸,看着步霄温和的模样,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远处,彼岸花开满忘川,河流尽头,便是奈何桥了。 第三十一章:命格易主 http://.biquxs.info/

幽冥之地,暗无天日,一个个人魂排成长长的队伍,只待喝下那一碗孟婆汤,将那前尘过往全都遗忘,再潇洒来去。 这一切在一片死寂中显得那么的井然有序。 一定是那围绕着忘川河边的彼岸花开得过于妖娆,才让桃枝枝频频朝那边望过去。 步霄这样想着,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大片如火的花海上,只有个空空的凉亭而已。 “步霄哥哥,你看那些魂魄,他们有的可能不会再有来生了。” 花海上确实飘着些来来回回的魂魄,他们的魂体有的已经黯淡到模糊了。 步霄听桃枝枝说起人的执念之事,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凄婉,恍然间竟觉得,她竟也懂得愁苦的滋味儿。 愣神间又听桃枝枝祈祷道:“我仙基尚浅,希望天道不要考验我生死离别!” 步霄觉得好笑,将她合十的双手掰开,道:“从来只有听凡人向神仙祈愿,你倒好,自己便是个神仙,还要祷告这些。” 桃枝枝撇了撇嘴,正要反驳,一眼看见发汤的孟婆,便开开心心的迎了上去。 两人说了许多话,孟婆这才看见静默一旁的步霄。 “他是战神步霄哥哥,”桃枝枝拉了拉步霄的袖子,向他道:“这是孟婆姐姐,她的职位叫孟婆,但她可不是个老婆婆哦!” 这话孟婆听了,眼睛都笑弯了:“我可也不是什么姐姐。” 说完又看了看步霄,这样的模样,这样的神情,只一眼便很难叫人忘记。 更何况,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只是仍叫人忍不住的感叹道:“神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竟能每每造出如此人物! 步霄听得此话,默了一默,到底还是问了一句:“你过得可好?” 这下便连桃枝枝都看出来了,她拍手问道:“原来你们认识啊!” “……一面之缘。”孟婆似是不欲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拉着桃枝枝走向特为他们开辟的通道,那里已经站着两个呆愣的人魂。 “他们便是沉音和江秀民?” 孟婆点了点头:“他们已经喝了孟婆汤。” 桃枝枝看见他们手上拿着的一小块儿木牌,好奇的过去拿了其中一块儿细细观察起来:“这便是命格牌吗?” 孟婆见此情境,不由想起司命星君下来交付命格牌的时候,临走时特别嘱咐她说:“切莫让他人接触命格牌,尤其是桃枝枝!” “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嘛!” 孟婆听得桃枝枝说话才回过神来,看起来,司命星君像是不知道守护命格的人会是桃枝枝一般,这可是奇怪了。 将桃枝枝手里的命格牌放回到怨侣身上,孟婆状似不经意的问起:“说起来,此事将你师父气得狠了吧?” 桃枝枝点了点头,一脸认真:“是呢,气得都多喝了两顿酒!” “……” 孟婆嘴唇微微扬起,又看了看步霄,后者面色平静冷淡,跟记忆中那人的模样如出一辙,如此,心里刚刚泛起的那一点涟漪便也散了,于是对两人说道:“上路吧。” 面前便是特为他们而开的指定轮回道了,投生下去都是既定的人家。 按照顺序,便该是怨侣先入,他二人紧跟其后,谁曾想,怨侣还未入,便见一道人影从怨侣面前晃过,而后高高举起手里的命格牌狂笑道:“哈哈哈,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孟婆定睛一看,此人不正是那个被她扔进无限畜生道的人魂吗?! “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才将你……” 那人魂猖狂打断道:“我这一世轮回成了蚂蚁,天日都没见清楚便被踩死了,所以才能这么快回来啊!怎么样?没想到吧?!” “……”孟婆不由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吗?” 那人魂还欲继续争辩,步霄却已然出手,三两下便被掀翻在地,听孟婆说他抢的是个女人的命格还不服气的嚷嚷:“老子就是做女人也好过做畜生啊!” 步霄欲将命格牌夺过来,未曾想那命格牌他一触碰便被弹开,飞向了空中,那人魂看了一眼被孟婆等阴差保护起来的男魂,只得跃身去抢那女命格牌。 桃枝枝离得最近,听得步霄喊她,连忙也跳起来去抢,和那人魂在空中撞了一下,两人互相一推,桃枝枝仗着仙身力道更甚一筹,将那人魂推得远远的,拿着命格牌高兴的冲步霄喊:“我拿到了!现在该怎么办?” “……” “咦,你们怎么在后退?” 孟婆连忙将怨侣推过去,冲步霄喊道:“快,快送他们入轮回!” 步霄拉着怨侣,想要去追桃枝枝,可她已经被反推之力推进了轮回道,连身影都已变得模糊起来。 “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众人只听得她这弱弱的一句话,便眼睁睁的看着她投胎转世去了。 “让人去查那人魂,他刚刚在命格牌上加了阵法。” 步霄留下这句话,便带着怨侣紧随其后,也转生去了。 孟婆正要派阴差去找那人魂,却见他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紧跟着步霄一头扎进了轮回道中:“做人去咯!” 那身手快得,根本不像个普通的人魂。 孟婆头皮不由一阵发麻,连忙遣人将此事回禀给了天府宫。 司命星君看完变故,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掀起了腾腾的怒气,路都不走,一个神行术到了姻缘殿,将冥界传来的消息扔到了月下仙人的脸上。 月下仙人不紧不慢的给司命星君布茶。 从他安排桃枝枝和步霄作为守护七世怨侣命格的人,便料到星君要来找他,是以早就等着了。 “你先别恼,我自有我的缘由,你且听我慢慢跟你道来。” 司命星君却根本不等他说完,直接道:“我知道,你为着你那徒弟着想,觉得与其让她自己去人间学一些不着调的东西,不如直接送她轮回参悟,可你若有此想法,与我说上一二,难不成我还会吝啬这一纸天书?!” 对此,月下仙人却并不赞同:“此法我也想过,但她心性并未长成,若轮回很容易生出执念,一不小心便会损了仙根。” “那你还……” “这不是因为有战神作陪嘛……” “你还敢提战神?!”司命星君气得站了起来:“他不通人情,不是他不愿意去通,而是天界不许,他也不能!你如今这样做,若生了事端,便是毁了他你知不知道?!” “……那不是你说要不用法力也能武艺卓绝的嘛?这样的人说的不就是战神嘛!”月下仙人辩解完,奇道:“为何每次一说到战神,你便要如此紧张?!” “……” 月下仙人以为司命星君不会回答,因为他沉默了很久,却又听他突然道:“我只是……不希望再看到战神被迫作出先战神一样的选择。” “那你多虑了,如今仙魔两界太平得很,来来来,喝口茶宽宽心。” 司命星君看着月下仙人这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第三十二章:考虑考虑 http://.biquxs.info/

姻缘树上的红线将整个大殿映得颇为喜气,殿内的两个人脸上却颇为愁苦。 月下仙人见司命星君将茶一口饮了,连忙又倒上一杯:“实则,我便是知道你不会同意,才如此这般,先斩后奏……且如你所说,他们又没有喝孟婆汤,你不信桃枝枝,也应该相信战神啊!” “……”司命星君看了他半晌,才移开了目光:“我信不信他又有何用……” 月下仙人虽没听明白,却觉得他意有所指,但眼下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便问道:“左右事情已成定局,看这时辰,想必已经入了轮回了吧?” 说到这个,司命星君这才没好气的道:“你自己看看吧,冥界传来的消息。” 待月下仙人看完,两人角色已经来个大转换,司命星君喝着茶看着月下仙人拍了两回桌子,还好心的出言安慰:“莫急莫急,左右事情已成定局。” 听他拿自己方才的话来对付自己,月下仙人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忙火急火燎的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司命星君看他这么着急,自己反倒已经冷静下来:“此事有蹊跷,战神说他拿不住命格牌,但我未曾在命格牌上施加什么阵法,说起来,这时机也巧,恰好是在他法力被封锁在体内的时候,但他拿不住,桃枝枝却拿住了。” “……如此说来,便不全然是桃枝枝的过错,”月下仙人想了想,又道:“此事冥界也有倏忽,怎么就不多派点人看守呢?!” “……”司命星君虽知他有意为桃枝枝开脱,却还是忍不住反驳道:“冥界一天有多少个人魂转生你可曾想过?走一趟轮回道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再说战神在那,其他人心里难有不安定的。” 月下仙人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很显然更在意自己的徒弟:“桃枝枝拿了怨女命格,你可有补救之法?” 司命星君看了看他,摇头道:“命格牌就特殊在这里,它无法指定魂魄,谁拿到,命格就是谁的。” 看月下仙人急得酒都不香了,司命星君竟还调侃了一句:“这一世,为了削减他们一些怨气和杀气,我给他们定了杀手的命格,你放心吧,杀手忙着训练,没有时间读书风月,待她回来,还是你那个心境澄明的傻徒弟。” 当时两人商量,为了防止感情自身再次发生变化,守护命格之人需一同轮回转生,这便是人间常说的:从娃娃抓起! 而司命星君之所以设定了杀手的命格,乃是凡人大多不可能一世顺遂,先将磨难吃尽,后面苦尽甘来,情事才不容易发生变化。 况且,杀手一旦生情,要比常人更加坚定,司命星君为此也算煞费苦心。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没有轮回转生,就已经发生了变故,若不是人的气运极易受外界干扰,直接派两个神仙看着岂不方便,事到如今,除了有命格牌的人,其他人的命格或许都已不是他写的那样了。 “我这样问,自然也不全是只关心那孽徒,咳咳。” 月下仙人瞟了一眼司命星君,见他又是那副冰山不动的平静样子,心想,不知道是谁刚进来的时候,气得茶杯都握不住。 但他自知理亏,也不好再说什么,想了想,问道:“那这七世怨侣该怎么办?” “……”司命星君放下茶杯,说出了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那便看他们四人自己的造化了。” “……你不是能改命吗?” “能是能,就是不知道我改的快还是命数变化得快。” 两人一想到桃枝枝也在其中,就觉得难上加难,令人头疼不已。 沉默了片刻,司命星君又道:“事关战神,我无法等到命运既定之后再去禀告天帝了。” 月下仙人点了点头,明白过来,恐怕司命星君出了这姻缘殿,便要去往玉清宫了。 两人意兴阑珊的说了几句后,司命星君便准备离开了。 临走之前,他诚心诚意的向月下仙人建议道:“你这徒弟,除了闯祸也没有别的本事了,还是打死算了吧。” 月下仙人出奇的没有反驳,略一思索,回了一句:“有道理,容我考虑考虑。” 玉清宫里,天帝看着自己桌上的一众摆件,皱着眉挑了半天,觉得无论砸哪件下去都得心疼半天,只得作罢,用手拍了拍案,怒道:“来人,请故渊上神过来。” 司命星君神色不改,道:“人间的情事,莫说气运,往往一句话便可毁之,若神仙可随意干涉,便无需去人间走一遭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天帝忍不住埋怨道:“你也是的,既要安排人下界守护命格,自己寻了人便是,交给他做什么?!” 这个“他”自然指的便是月下仙人,司命星君默了默,回道:“此事是臣疏忽,未曾想他如今行事毫无章法……” “如今?难道他从前不是这般恣意轻狂?!”天帝给了司命星君一个你还不太了解他的眼神,无奈道:“所以,当初你何苦要举荐他做这月仙?” 天帝只不过是发发牢骚,并不欲得到答案,但司命星君却回了一句。 “……我那时想,他自己得不到成全,能成全别人也是好的。” 天帝听了这话,沉默了好一会,目光如炬的看着司命星君:“本君未曾想过,有朝一日竟能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 司命星君心里一惊,也觉得自己渎职了,不由遍体生寒,却不想让天帝看出来,拢在袖中的手指慢慢屈起,他正要说话,有天兵来报,故渊上神已然走进了殿中。 天帝便让他回去,揉了揉额,再细细的打量了故渊一回,才问道:“若再给你一次选择,你是愿意当百仙院院首,还是留在战神身边,替本君看着他。” 故渊上神恭敬的答道:“小神愿意继续当天帝的眼睛。” 天帝又看了故渊一阵,似在思考这话的真假。 故渊面不改色,任他观察,而后天帝又问:“本君还可以再相信你吗?” 呵呵,说得好像你相信我似的。现在院副们一看到我就跑,他们几个还联合起来布置了个禁制,让我在课堂上只要讲到书本上没有的东西就变成“哔——”的声音……若说这背后不是你的授意,打死我都不能信。 故渊腹议完,表面上又象征性的表达了自己的忠心。 他心里清楚,当初自己能接近步霄,正是因为他学识渊博,能为之解惑,可如今的步霄万事万物已悉数懂得,即便再换个人去,以步霄的性子,只怕要讨个没趣,所以还不是得来找自己。 如今他也想通了,傻子才直谏,自己好歹是个神仙,不能老做人间那些愚忠的蠢事,应该像司命星君学习,那就是:你说得都对,但我就是不听。 果然,便听天帝道:“既然如此,待战神归来,你便还是回到他的身边去吧。” “归来?” 于是天帝简单的将七世怨侣的事情跟他说了。 “此事我心始有不安,还望上神莫要辜负本君的信任啊。” “谨遵帝令。” 故渊喜滋滋的退下,走出玉清宫的时候还在想,一定要趁着还没轮畜生道的时候多跟不同的女仙们亲近亲近。 回去跟心月说说无职一身轻的事,说不定还能带着她出去游玩游玩。 驾云回仙府的时候,故渊看着云层下面星星点点的人间,那景象和九天的天河星图也差不了几分,只不过一个多了人情,一个只有冷清。 于是不由笑了笑。 步霄啊,你可千万不要太早懂了情。 第三十三章:四人初见 http://.biquxs.info/

战乱后的人间,总是免不了要闹一场饥荒。 那一年,桃枝枝长到三岁,抱着饿得发昏的脑袋,看惯了卖儿鬻女,饿殍遍野,眼睛已经流不出泪来。 她的身后是早已断气的双亲,面前的纸板上写着卖身葬父母,明明只要一两银子,却迟迟不见人来。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这九天笑柄大概要一直悬在自己的头上了,因为她马上就要成为天界第一个饿死的神仙了。 然后,她便看见一双黑靴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带她吃饭洗澡,给她新衣裳,然后他们穿过长长的田埂,从下午走到了晚上。 在漫天的流萤里,她第一次见到了沉音、江秀民还有步霄。 只是,她夺了沉音的命格,所以在她听见沉音介绍自己说“我是桃枝枝”的时候不由愣住了,步霄一看她那呆傻的表情,立马就在一群孩子中将她认了出来。 夜晚,他给司命星君投梦,让他将名字都改了过来。 翌日便开始了紧张而又残酷的训练。 这对桃枝枝来说,简直如同炼狱。 不管是成仙之前还是成仙之后,她所依赖的都是仙法,武艺方面可以说是基础为零,是故训练的第一天,她就头重脚轻,一身是伤。 饥荒里出来的孩子,不用刻意要求,吃饭也是用抢的。并非桃枝枝自恃命格特殊,不去争抢,乃是她体力实在跟不上,本就面黄肌瘦,个子瘦小,如此一来更是常常挨饿。 晚上饿得睡不着的时候,醒来总会发现枕头上放着两个白面馒头。 桃枝枝知道,其中一个一定是步霄放的,只是另一个,却不知道是沉音还是江秀民给的了。 她向来心大,不用饿肚子就是好事情,也不深究。 不知是否因年纪尚小的缘故,一群孩子俱都同吃同睡,同进同出,桃枝枝更是特意贴近沉音而居,直到有一天,沉音对她说:“离我远点,我不喜欢你。” 桃枝枝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抱着腿默默在一边叹气。 有一天被江秀民看到了,他给了她一瓶伤药,并对她说:“沉音喜欢强者。” 桃枝枝在月光下扬起脸,露了一个笑:“那秀民哥哥你呢?” “……”江秀民沉默了很久,才道:“将军说了,要忘记以前的姓名,以后记得叫我千秀。” 说完不等桃枝枝反应,人就走了。 她看着那个熟悉的药瓶,才反应过来,原来一直给她送药的是江秀民。 那一年,他们六岁了。 桃枝枝的新名字叫红线,因为她带着它轮回转生,红线不是俗物,不会消失,所以在很早以前,月下仙人就已经在她的梦境里面告诉她,要想办法利用红线,将怨侣绑在一起。 可她跳下轮回井,走的是轮回道,不是生死门,法力不管对谁,那是一丁点也使不出来。 月下仙人更说了,命格牌无可更改,他们能做的事情很少,关键还是要靠自己。 所以,桃枝枝想来想去,还是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偷偷爬上了江秀民的床。 只是她刚将红线从发上取下,便被步霄拍了拍肩膀。 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她重将头发用红线束起,这才蹑手蹑脚的跟着步霄走了出去。 她的身影刚从门口消失,江秀民便睁开了眼睛。 他缓缓坐起,看着门口,心里突然觉得有了根刺,他不像桃枝枝那般迟钝,知道这一群孩子在慢慢的减少,甚至有好几个人他再也没有见过了,所以…… 她刚刚是得了密令来杀自己的吗?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闭了闭眼,重又躺了回去,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桃枝枝跟着步霄绕了好久的路,绕得她已经觉得自己记不得回去的路了,才看见他停了下来。 “我们要去哪儿呀?” 步霄没有回答,先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桃枝枝抱着头,一脸惊愕:“你为什么打我?” “你刚刚是去干什么了?” 桃枝枝指了指头上的红线:“我是去干正事的,你以为呢?” “……”步霄虽然不想提起她爬自己床的事情,但眼下又看不得她犯蠢,只好提醒道:“你虽然夺了沉音命格,但你还是桃枝枝,别说你现在没有法力,便是有了法力,化了沉音的脸,你也仍然是你自己,即便绑上了也是错的。” “……对喔,”桃枝枝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明白过来,随即又疑惑道:“那我上次……” “江秀民已然对你特别关心了,你此番举动是盼着跟他白头偕老吗?!”步霄连忙打断道:“我不是一直跟你说,让你离江秀民远点吗?” “……”桃枝枝顿时变得委屈巴巴:“我知道啊,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嘛,只要有他在,我就不想看别人,他一对我好,我就想对他笑……” “不许对他笑!” “什么?” “我是说,这是命格牌的原因,你就先从不对他笑开始做起!”步霄说着就往回走:“走吧,我们出来的时间不能太长。” 桃枝枝一边跟一边嚷嚷:“你走那么快干嘛,又没人追你!等等我啊!” “训练了这么久,一点长进都没有!” “可人家才六岁,人家还是个孩子嘛!哎哟!” “……”步霄回头,果然见桃枝枝摔倒在地,她看见他在看她,连忙一骨碌爬了起来,露出一个傻气十足的笑容,步霄心里那股闷气一下子便散了。 他摇了摇头,将桃枝枝的手牵了起来,顾自叹气:“自我出神冢以来,像你这样笨的神仙,一个也没遇见。” 这是一个深山大峡谷,里面繁荣昌盛得犹如一个小国家,只是里面没有平民百姓,有的都是帮助将军们造反的士兵。 特别是入了夜,里面无一处灯火,死一般的沉寂。 但若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他们马上就能举火列队,共抗外敌。 而比起他们更见不得光的则是杀手,是故步霄将监视他们的“眼睛”都甩掉后,才能跟桃枝枝好好说上话。 待他们俩都回了住处,守在暗影里的人才撤了去,他径直去了议事的大厅。 “他们回来了?” “是。” 几个将军松了口气,待暗卫退下,其中一个人才感叹道:“少主不愧为皇室血脉,小小年纪竟能将我们的人都甩掉!” 另外几个不置可否,又听人道:“但是那个女娃就留不得了。” “不,”有人反驳道:“那女娃留着才好牵制少主,他为什么要甩掉我们的人?说不得便是对我们起了戒心。” “有戒心不是坏事,本就教他谁也不能相信,我只是担心那女娃左右少主的心神。” “少主心性坚定果决,我们尚且不能左右他的意志,更遑论一个区区女娃。” “那也难说,古往今来,多少英雄难过这美人关哪,总之,先预防着不是坏事。” 几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却见一位将军坐在一旁闷不作声,于是问道:“常将军,此事你如何看?” “我没有看法,你们决定。” 声音里透出一股浓浓的颓丧,将军们又关心道:“老常你做什么?你这副样子都多少年了,说你是为复国忧心吧,每次谈复国计划也不见你情绪高涨啊,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大家?!” “对啊,说出来大家伙一起给你解决解决。” 常将军站起身来,摆了摆手:“我想静静,别问我静静是谁,反正不是个姑娘。” 他一脚踏进黑夜中,背影显得那么的萧索无助。 谁也不知道他此时内心的悲愤。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了也就罢了,没穿成王权富贵,也没穿成绝色妖姬,这些都还可以接受,可他竟然是个太监! 还是个前朝太监!愚忠的那种! 天天躲在这见不得光的峡谷里,天天跟一群大老爷们儿密谋着如何造反如何推翻当今皇权! 天可怜见,他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真正的梦想不是造反,而是造人啊! 第三十四章:只活一个 http://.biquxs.info/

天河星图的观星台上,司命星君指着那颗日渐黯淡的星辰与月下仙人说道:“此人命势原本应该极其强势,却日渐衰颓,算是除他们四人之外命格变化最大的人了。” “你的意思是,”月下仙人略一思索,便得了答案:“此人便是抢夺命格牌并随之入了轮回的那个人?” 见司命星君点了点头,他又道:“那要不要给战神托个梦,叫他想办法问出抢夺命格牌的前因后果?!” “没用的,我问过了,此人是喝过孟婆汤的。”司命星君看着星图,微微皱了皱眉:“但他命格奇特,实属罕见,便连天书上竟然也是一片空白!命格牌与我法力相连,若有变化我尚能知道,但此人我纵日日观象,仍辨不得他的走向,只怕其命运极易发生变化,尤不可控。” “……那他会影响七世怨侣的情感吗?” “不好说,目前来看,他身边的人更容易受到影响。我担心的是,他原本命里的强势狠厉会分担到其他人的身上。” 月下仙人听到此话,表情也渐渐凝重起来,不由直直的看向闪闪发亮的星图。 月华如练,星辰如眼。 草长莺飞又两年。 一天,正常的训练后,几位将军将孩子们各自分组,让他们两两对练了一个时辰,然后在他们休息的时候对他们说道:“你们挨过饿,受过冻,接受过最严酷的训练,能生存到今天,凭的都是真本事。我相信,你们能明白我接下来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看看你们分在一组的人,想想他们刚刚所用的招式,接下来,你们每一组,都只能活下来一个人!” 此话一出,孩子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惧和不知所措,心里的惶恐更如蛛丝般细细密密的爬满全身!他们虽然都紧紧咬着牙齿,却已经有人忍不住流下泪来。 此时他们中间,最大的也不过十岁,最小的仅仅七八岁而已! 从来到这里开始算起,同吃同睡一起相伴成长也有五六年了,本以为会是并肩作战的同伴,结果却是生存道路上的第一个敌人! 将军们细细看着每一个孩子的表情,有的已经在收敛情绪,默默思考,伺机而动,有的则仍是惊惶不安,看来看去。 前者人群的代表者是沉音,后者人群的代表者则是桃枝枝。 此时她的脑子里终于又想起来步霄对她说过的一句话:“不要以为你身具特殊命格就不会有事,在这个地方,不用心不拼命,是真的会死的!” 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这句话里的意思! 可她能怎么办,她做神仙以来从未动手杀过人,别说人了,哪怕妖魔,她也未曾沾染过半分血腥。 能飞升,也是知善恶,因循守律之人,但要她无缘无故杀害幼童,她承认,那是绝对做不到! 将军们大约也看出其中很多人不愿对昔日同伴动手,是故手一挥,几个侍卫将不远处地上遮挡着的木板搬开,露出一个洞口来,只听得阵阵“嘶嘶”声传来,便已能想到下面都是些什么了。 “觉得做不到的,不想、不愿动手的,便自己跳下这毒蛇洞,一了百了,免得浪费粮食,我们这里,不养心软的废物!” 男童的分组还好,便是有忍不住流泪的,也不敢发出一声,女童这边却被毒蛇洞吓得有了啜泣声,有个女孩不论将军怎么厉声喝止都控制不住情绪,她甚至想爬起来逃跑,将军们互相对视一眼,一扬手,两个侍卫便将她抓住,二话不说扔下了毒蛇洞! “啊啊啊啊!救命啊!” 阵阵惨叫声击溃了孩童们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对生存的渴望让他们纷纷握紧了手里的短刀。 桃枝枝看着跟她分到了一组的沉音,浑身冰凉的抱住了自己,她蹲在边角,面上露出一个呆呆傻傻的表情,头脑里却在天人交战! 该怎么办!她身上有沉音的七世命格,这一世若就这么死了即便真正的沉音还活着,怨气不但没有得到化解,只怕到时还会更加深重! 可她不死,难道就要杀了沉音吗?沉音若身死,怨气一样无法化解,那她在人间还有什么用?! 想来想去,这好像是个无解的难题! 沉音看了一眼桃枝枝,提着刀便加入了厮杀。 男童那边,步霄也与江秀民分到了一组,纵然只有十岁,以战神的武艺来说,对付一群小孩子那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步霄都没有机会动手。 平日的训练里,大家都累死累活的时候,他总是最轻松的那一个,十八般武艺,他无一不长,无一不精,时间长了,大家对他都有了敬畏之心。 看见他在这组,几个男孩一商量,都选择跳进了毒蛇洞——他们想着一起斩蛇,博条出路! 只可惜,毒蛇洞里面的蛇口口剧毒,刀还未落下,人已经无法动弹了——将军们从一开始就没有给他们第二条路走! 待剩下的孩子都被江秀民解决完后,这一组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江秀民知道自己打不过步霄,反而放松下来,擦了擦脸上的血,对他竟还笑了一下:“这样也好,是你的话,大概以后才能将她护下。” “……” 虽然如此说,江秀民也根本没有放弃,两人你来我往,过了许多招后步霄才将他压在了身下,手里举起的短刀眼看就要落下! 到了这个时辰,许多组都已经决出了最后活下来的人选,只有桃枝枝和沉音这一组,两个人还在僵持着。 因着坏了沉音两世姻缘和夺了她命格的亏欠,桃枝枝一直都在努力的讨好,卑微的顺从着沉音,无论她怎么对她黑脸,说了做了再多让她伤心的事情,桃枝枝通通不管,每每只是扬起脸露出一个笑来。 到了如今生死关头,也还是这样。 “像你这样的弱者,我便是让你,你也活不过日后。” 桃枝枝两只手绞在一起,艰难的回道:“我、我知道你讨厌我。” “我是很讨厌你,”沉音听了皱了皱眉,又道:“这样的地方,只有你会露出那样的笑容,像个……白痴一样。” 于是沉音又见到了那样白痴的笑容——没心没肺的,从眼里,从嘴角都透出一股干净阳光的味道,叫人心生向往,不由心悦。 为何这样的笑容会出现在地狱里?! 沉音心里百转千回,最终一扬手,却将刀扔了,后退了两步,往毒蛇洞冲去:“你要记得,我不喜欢你!” “……等等!”桃枝枝一惊,身体比反应还快的跟着跑了过去,因她原本站的地方离毒蛇洞较近,便在洞口险险的拉住了沉音! 但到底因冲势过猛,两人立时失去了平衡,眼看即将双双跌入毒蛇洞! 第三十五章:闭上眼睛 http://.biquxs.info/

为复国大业训养杀手暗卫的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抢着送死的! 将军们一个接一个的翻着死鱼眼,看见桃枝枝与沉音你推我拉,终于将自己置入险地! 他们看着沉音的目光中尚还露出一丝惋惜,却到底动也未动。 只见一道身影从眼前飞过,将军们不由站了起来,纷纷看着那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拉住了快要掉下毒蛇洞的两人! 待看清是步霄后,几个将军脸色大变,正要上前相救,却被其中一个将军拦道:“再看看。” 桃枝枝和沉音的身子都已经挂在了洞壁上,步霄一左一右的抓着她们的手,虽他武艺高绝,但到底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不消一刻,他就会脱力,然后跟着她们一起掉进毒蛇嘴里。 这个道理,将军们明白,桃枝枝和沉音也懂得。 看着步霄趴在洞口,越发吃力,沉音说道:“你放手吧,拉她上去,你们都能活。” 步霄这才看了看她,却没有说话,再侧目去看桃枝枝,后者对她眨了眨眼,他便点了点头。 沉音看他们的默契样子,心里一凉,觉得他果然要放弃自己了,但下一刻却见桃枝枝抓在洞壁上的左手突然放在自己身上,跟步霄一拉一推双双用力,转眼之间,自己竟飞了上去! 她堪堪稳住身形,转头去看,果然便见他们已被反推之力打落下去,此刻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头顶了! 还不等她抬起步子,身侧呼呼风起——是几位将军飞了过去!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要用最后的力气来救自己?! 混乱中,沉音立在原地,一时思绪纷纷。 她呆呆的看着其中一位将军跟着跳进了毒蛇洞,她又不免想道,为什么刚刚还无动于衷的将军不惜跳下毒蛇洞来救她?!不,不是救她,也不是救红线…… 是为他! 他究竟是什么人?只知道他似乎是叫九霄,自己明明从未跟他说过话,为何生死关头,他选择救的竟是自己?! 他不是跟红线相熟吗? 原来……也有人在意自己的生死啊…… 无论如何,不过欠了他一条命罢了。 沉音想到这里,却不觉得沉重,心里反而渐渐生热,似有涓涓暖流。 将军们从毒蛇洞出来后又飞速离去,其中一位将军更是急得亲自飞奔着去找军医了。 沉音的心又提了起来,难道他…… “他不会有事的。” 人皆散去,沉音看着从暗处走出来的江秀民,直问道:“他是谁?” “你以后会知道。也许,不用等以后。” 是啊,能让将军们舍生去救,又让他们如此关切,他大概不会和自己一样,只是个杀手罢。 于是心里的热迅速退去,只余冰凉一片。 沉音看着满地的尸体,那种寒意更甚,像是有人在用冰刃刮自己的骨头。 “她们都是你杀的?” 沉音没说话,江秀民却已经得了答案。 昔日同寝,今日已人鬼殊途。 “她们走得很快,”片刻后,像安慰自己一般,沉音又道:“没有痛苦。” “……”江秀民似乎笑了一声,讥讽道:“没有痛苦你怎么不去死呢?” 沉音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却听他又道:“你是想说活着才更痛苦吗?那你杀她们的时候怎么不问问她们,是愿意痛苦的活着还是快乐的死去?!” 从未想过,“快乐”二字竟如此伤人! 沉音的手不自觉的轻轻颤抖起来,她知道江秀民说得对,往后余生,只要她闭上眼睛,看见的就会是她们惊惧慌乱而又绝望的眼神! 即便是绝望,在动手的那一刻,她仍然看到了那一双双稚嫩的眼里满含哀求之意! 她低下了头,紧紧的握紧了拳,在她脚边不远处就是一具尸体,可以看到,她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去! 江秀民却仍没打算放过她:“别给杀戮找借口,活下来的人,都不配。” “……”沉音心中只觉千疮百孔,她能感觉到里面每个孔都似汩汩冒着鲜血,喉中不禁一口腥甜涌上,她咬着牙又忍着咽了下去,闭了闭眼,几个呼吸间,她终于平静下来,直直的看着江秀民。 “你无需用刺激我来缓解你焦虑的心情。” 江秀民迎着她的目光,甚至露了个笑容,真不愧是活下来的人,这一记反击真是直达心灵呢。 可他嘴上仍轻松道:“我有什么可焦虑的。” 沉音指着一处暗角:“在那里,你不是目睹了整个过程吗?” “很想冲过来救她吧?” “可终究还是舍不得暴露自己吧?” 将军们如今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打断了他们的羁绊,为的不就是要让他们成为冷血无情的杀手吗?! 所以沉音断定是他不敢冲过去救人。 江秀民想起那把落在自己颈边的短刀,还有那句——“从此以后,你的命是我的了。” 他这才知道,九霄从来都不是什么杀手,他是来挑选奴仆的主人,他是将军们的少主。 将军便让他从此往后做他的暗卫,如果九霄死了,那自己肯定早已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便如刚刚救人,若不是九霄命令他待在原地,他早就冲了过去! 但这些,江秀民并不想对沉音解释什么,尽管她拿这个讥讽自己。 眼看江秀民要走,沉音忙道:“帮个忙吧,我不会乱说。” “呵,你乱说吧,我不怕。” “如果红线在这里,应该也不会想看她们就这样躺在这里吧。” 江秀民听到这句,终于停下了脚步。 桃枝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睡在往日的小床上。 她看着旁边这一排通铺,昨日种种鲜活尚历历在目,如今却已经空无一人,干净整洁得仿佛从未有人住过。 她愣了愣,还未反应过来,眼泪便落了下来。 用衣袖一抹泪,看见上面的血污,她才猛然想起毒蛇洞的事,连忙急急的跳下床,跑了出去。 她只记得,在落入毒蛇洞的下坠过程中,步霄将她一把揽进怀里,对她说:“不要怕,闭上眼睛,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 于是,她便乖乖的靠在他的怀里,直到现在才睁开眼睛! 只是,她还好好的活着,可见步霄果然没骗他,可他呢?! 她的心中顿时慌乱不已,才出房门,便被拦了下来,侍卫将她带了出去,选了个显眼的地方,只是让她跪下,说将军有令,让她跪到少主醒来为止。 她早就知道步霄的身份,一听此话,便知他眼下情况不太好,心里又急又乱,恨不能立刻飞奔过去看他哪怕一眼! 可她现在只是个凡人,处处受制于人不说,便连生死都无法自己掌控! 原来,凡人的生活竟是这么苦的。 桃枝枝捏着自己的手指掐来掐去,心急火燎的跪了三天,在这期间她只得了几碗水,一粒米都未曾进过! 中间下过一场大雨,水花打在泥上,溅得她一身污浊。 她被淋得狼狈不堪,头发贴在脸上,嘴唇泛着死皮,指节开始发白,膝盖已无知觉…… 便连视线也被雨帘遮住,尽管如此,她心间那一团火却仍未浇灭,反而越烧越旺! 他的声音像似犹在耳边,想叫她安心,可他生死未明,叫她如何安心?! 山里的天气无常多变,到了第四天,太阳出来了,她便感觉到冷热交替,目之所至旋转颠倒,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似乎出现了幻觉,她……好像看见了步霄! 他就躲在前面那个大房子旁边的榕树下面,他还冲自己笑,嘴唇一张一合,仿佛是在说:放心吧,我没事。 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桃枝枝心气一松,整个人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步霄刚欲起身,江秀民便将他按住:“若想她死得更快,你尽管去。” 说完自己先转身而去,说别人的道理却说服不了自己,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冲过去! 而步霄,定定的坐在榕树下,手指不觉间已经深深插进了土里,他略一想,便知道江秀民说的都是对的。 要不是他昏过去前对将军们交代了救她,可能他们就将她留在了毒蛇洞里。 以前法力强大,从不觉得这世上会有令他为难的事,如今看来,不过是他历事太浅。 此时此刻,看着晕倒在地的桃枝枝,他却想起了巨石之上的自己。 那时的他对自己说:多想无用,随心而为。 现在,他的心就在告诉自己,他要去救她! 想到这里,步霄一个起跳,落在了桃枝枝身边,轻轻,缓缓的将她抱起。 “别怕,我来了。” 第三十六章:她喜欢我 http://.biquxs.info/

杨柳绿地,一片生机。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一群小孩手拉着手,围成一圈,时而欢笑,时而歌唱,稚嫩的脸上流转着童真的快乐时光。 远处不知是谁惊叫一声,孩子们纷纷停下脚步,一回头,脸上笑容不复存在,双眼俱都流下泪来,他们的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短刀。 “别杀我,我不想死!”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孩子们的脸上涕泪横流,渐渐的,竟流出了一行行血泪! 那泪像小溪一般,流得前襟一片血红,红色落到地面,又如水般迅速晕染散开,直到整个世界都笼罩在血色之下! “求求你,别杀我!” 许多孩子的声音叠加在一起,像诵经一般往往复复,叫人如临地狱! 压抑痛苦到极限的时候,一双手轻轻将这血色抹开,一个面色苍白的人出现在眼前。 他的唇角尚还淌着血,却用温柔的眉眼说道:“别怕,我来了。” 于是漫天的红色慢慢退去,那人却在说完后眉头一皱,吐出一口黑血,接着倒了下去,世界立刻失去了颜色,只余一片黑白! “不要!” 桃枝枝尖叫一声,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坐了起来。 她一侧目便发现了坐在她身边一脸关切之意的步霄。 于是所有情绪涌上心头,她嘴一撇,“哇”的一声,一边哭一边扑过去搂住了步霄的脖子:“呜呜我梦见你死了,你留我一个人往后可怎么办啊……” 步霄轻轻的拍她后背,又轻轻的责备道:“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英勇跳毒蛇洞的是谁?” “我不想跳啊呜呜,可我还没想出办法,沉音就要跳了,你说她怎么回事啊呜呜,她不是讨厌我嘛呜呜……” “你现在还觉得她讨厌你吗?” “不、不觉得了,”桃枝枝抽泣道:“我觉得她,她喜欢我……” “……”步霄默了默,委婉道:“我倒觉得人的七情六欲,不止喜欢和讨厌这么简单。” 桃枝枝的头枕在步霄肩上,蹭掉了眼泪和鼻涕,这才松开他,愣愣看了他几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双手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我记得我掉下去压在了你的身上,怎么样,没、没压坏吧?” “没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昂?” “咳咳,”步霄清了清嗓子,捉住那双小手,重新道:“我是说,我确实被毒蛇咬了,但我身体好,将军们从小防着我被人毒害,派了专人替我调养身体,我也不那么怕毒的……况且,将军们已用功力将我的毒都逼出去了。” 此话一出,桃枝枝果然完全放下心来,看了看步霄,心有余悸的补了一句:“反正,你千万别死,千万别留我一个人在凡间啊!” “死了大不了回冥界啊,又不会真的陨灭,怕什么。” “不行,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 说到正事,步霄与她安排道:“我与江秀民分到一组,要留他性命只能选他做暗卫,这是其一,其二,你们若都做我的暗卫,便要常常碰面,如此一来,他便更难对你死心了,所以待你身体恢复后,仍然要回去做杀手,听从将军们的安排。” “哦,那沉音呢?” “她和你只能活一个,既然让你活了,她便不能活在明面上了。” “那她去了哪里?” “万花楼。” 文人骚客自是极爱这才子佳人的戏码,便连那走街串巷的说书人,也每每爱讲些情真意切的红楼女子,她们美丽不可方物,还聪慧胆大,既高雅又有情趣,直教人欲罢不能。 这几年,万花楼因着一个叫妙音的花魁声名大噪起来。 说是花魁,却偏偏根本没有人见过她的全貌。 因为她的脸上常年挂着一只面纱,只余一双眼睛留给世人瞧瞧。 人人都说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更似有万种风情,便有好事者称:“一见妙音终生误,不见妙音误终生。” 她偶有兴致,便择一处地方弹弹琴,唱唱曲,称称这盛世,赞赞这美景。 所到之处,无不引人蜂拥而至。 只不过,他们虽将她比作天仙,却仍不能免俗,人人都想亵渎一二,做她的入幕之宾。 城里也有些沽名钓誉的红楼,那些故作清高的红楼女子往往都只认钱、权、品、貌,或是四者之一,或是四者俱全,才肯放下身段,与之一夜风流。 可妙音不同,她早早便放出话来,只需合她眼缘,便可做个露水情缘。 听起来似乎很为容易,但好几年过去了,进了她闺房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世人于是纷纷感叹,缘分果然是这世间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桃枝枝从万花楼房顶上跳下来的时候,正好落在了妙音床上,被浓厚的香粉熏得打了个喷嚏,这才发现,原来步霄也在——两人围在桌前喝茶,听到声响正侧目看着她。 “……你在啊,怪不得窗户关得这么严实。”桃枝枝从床上爬了起来,顾自解释道:“我……算错了落下的地方。” 两人收回目光,沉音问道:“她这些年来,一直这样只长个子不长脑子?” 步霄点了点头。 “将军们一个塞一个的心狠手辣,她是如何活下来的?” 步霄默了默,想了个理由:“奇迹吧。” “……”桃枝枝走过去,抢了步霄手里的茶杯,一口饮了:“我还在呢,这些话就不能等我走了再说吗?” 沉音看了看那杯子一眼,没有说话,倒是步霄,习以为常似的,看了看桃枝枝的装束,问道:“今晚有任务?” 桃枝枝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递给沉音:“致幻药。” 沉音接了过来,此药一送到,便说明过不了几天便有恩客到访。 世人怎么也想不到,这所谓的缘分不过就是将军们用来收集情报的借口。 步霄却没理会这个,又仔细打量了桃枝枝一眼——没带毒药暗器,于是问道:“好人?” 桃枝枝脸一耷:“是的。” “……”沉音正要说话,桃枝枝连忙推开窗跳了出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回等我走了再说。” 沉音到底没忍住:“早知道这样,八年前我就将她杀了算了。” 步霄不置可否,沉音这些年来寄身风月场,已经算是极会察言观色了。 八年前她便觉得他们交情不一般,到了如今,她也一直觉得是步霄在暗中护着她,才能让她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可眼下看来,又觉得不太懂,所以她问道:“你就放任她如此?” “劝过。” 诚然,步霄是劝过的,他甚至拿出了司命星君一般的说辞:“纵然你的刺杀目标是个好人,但他家大业大,作为家族的掌权者,族人的业报也会应在他的身上,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即便横死,日后清算起来,也是功过相抵,后代或许还能因此得到平安顺遂,你想想,这未尝不是一种公平。” “你说得都对,但我做不到,他没做过坏事,我不能枉顾因果杀他,星君说得对,我做不了司命一职,我如今深有体会。” 步霄又将功德轮回搬出来说了几番,桃枝枝只管摇头,最后再抓着他的手晃两下:“有你在,将军们总不会杀我罢,不过受些皮肉之苦,我挺得住的!” 这是第一次,步霄觉得她有惊人的固执。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这是步霄对此的总结和评价。 “……”沉音喝了口茶,定了定神,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心疼吗?” “……我去给她备些伤药,”步霄没有回答,起身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问道:“你说致幻药少服一点的话能不能减轻些许痛苦?” 八年风月,沉音心里痛得非常的时候也尝试过用致幻药来麻痹自己,但没有用,或许能一时缓解皮肉上的痛苦,却终究治不好心里的伤痛。 尤其是看见他关心她的时候。 对此,她只听见自己用冰冷的声音说了一句:“不能。” 第三十七章:他是路过 http://.biquxs.info/

夜风微凉,人间又将进入寒冬。 桃枝枝出了万花楼,想着晚上回去免不了要挨的一顿刑罚,便忍不住手脚发冷,走在街上看见糖葫芦都没有了食欲。 浑浑噩噩的胡乱走了一通,行人都不知被她撞了几回,只管说声“对不住”便头也没偏的继续往前走去,被撞那人也没在意,走了几步却又折返回来,桃枝枝被人掰回肩膀,便对上了一双带笑的含情目:“呀,真的是你?!” 此人正是琴难。 桃枝枝看见他也很惊讶:“你又路过?” “……”琴难摸了摸鼻子,摇头道:“我……离家出走呢。” 说罢打量着桃枝枝的一身黑衣,转移话题道:“你如今穿成这样,跟个黑寡妇似的,我都认不出你了。” 桃枝枝却不由他忽悠,问道:“你为什么离家出走?” 琴难砸吧了一下嘴,买了两串糖葫芦,与她蹲在街角,一边吃一边谈心。 原来桃酥打着喜欢琴难的幌子去接近洛河,洛河却信以为真,当起了媒人,日夜与桃酥密谋,策划了一出又一出的狗血偶遇桥段,直接将他恶心出了魔域。 听完此间事,桃枝枝表示很惊讶:“什么?!酥酥喜欢的不是你?!” “……”琴难沉默了片刻,突然有点同情桃酥:“你们这姐妹情谊是假的吧?” 这其实并不能怪桃枝枝,因为桃酥从未对桃枝枝说过喜欢之人的名字——她向来觉得桃枝枝不懂,只管顾自发痴,况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一直互相以为对方是知道的。 “她为何如此迂回?” “因为她知道洛河心里有想守护的人,那个人永远也不会是她,说起来,她可比你知情知趣多了。” 听他贬低自己,桃枝枝却没计较,只疑惑道:“守护?洛河想守护的人是谁啊?他难道不想回九天当星君的徒弟了吗?” “……九天?你难道不知道他已经被天界永除仙籍了吗?!” “……啊?为什么啊?” “……”琴难想了想,选了种觉得对方比较好理解的方式回答:“因为他来了魔域。” “什么?”桃枝枝惊得糖葫芦都从嘴里掉了出去:“我、我也去过魔域啊!我会不会被除名啊?!不行啊,我不喜欢当凡人,又苦又痛的!” 一般人难道不该问句为什么吗?琴难觉得不问也好,问了也不好解释,便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 “唉,算了,我以后少去魔域吧,咱们终归是仙魔有别。” “……”作为魔尊的琴难突然有了种被嫌弃的感觉,忍不住反驳道:“你怎么不说以后不去了呢?” “那不行,酥酥在那呢。” 觉得有点没有面子的魔王表示了震惊和不解:“就因为区区一只母鼠精?” 桃枝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纠正道:“酥酥不是普通的鼠精,她是能干的地鼠精,会打很多洞的那种!” “……”这话怎么接?难道说自己也能打很多洞?虽然能,但并不想承认! 莫名败给地鼠精的魔尊觉得心里被人划了条口子,突然不大想理她,将糖葫芦凶狠的咬了几口,没说话。 桃枝枝却没注意到这茬,吃完自己那根糖葫芦,一瞧琴难的糖葫芦还有两个糖果子,于是咽了咽口水,又叹了几回气。 琴难假装没看出来,问道:“你怎么变成凡人了?终于大祸临头被贬下来了?” 这一问,成功的将桃枝枝的注意力转移走,苦于仙魔有别,不能将下凡的任务告诉他,但眼下的难题他还是能帮上一二的,遂将自己即将面临一场酷刑的事说了。 她只说下凡有要事,琴难也没有细究,听完便道:“这有何难?谁要打你,我去帮你将人杀了便是。” “……不行不行,不能乱了命轨,司命星君会很为难的。”况且,我也不能每次碰到星君就跑啊,多累啊。 桃枝枝眼珠子一转,道:“实则,这场刑罚我咎由自取,你只需让我感觉不到痛楚便是帮了大忙啦!” “这个容易。” 琴难让桃枝枝帮忙拿着糖葫芦,两手结了个印,变了几张长得跟人间差不多样子的符纸,让她挨打时贴身放着,如此一来,便不管挨多重的打,保管一点感觉也没有。 桃枝枝感激得咬了一口糖葫芦。 却见琴难又从怀里掏了几本书递给她:“这是从桃酥那里收缴的话本,他们便是用书里的桥段来恶……呃,撮合我的。” “我要这个做什么?” “学习啊,你忘了我要教你情爱的事了?” “……噢。” 桃枝枝随手翻了翻,突然福至心灵,有了这些书,是不是也可以拿去撮合怨侣啦?! 当下将书揣进怀里,拍了拍琴难的肩膀:“谢了,好兄弟!” “……”突然想回魔域了怎么回事?!琴难看着桃枝枝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空竹签——记得没错的话,上面应该还有两个糖果子呢吧?! 月下晚上。 桃枝枝果然又被众将军喷了一脸的口水。 琴难也果然没有骗人,无论什么刑具,打在身上确实一点都不痛! 只是这一身凡人皮骨到底受伤不浅,若不是正好穿着黑衣,光侵染出来的血色就能把人给吓死。 一推开房门,便见步霄坐在她的床头,于是习以为常的走过去趴好,却迟迟未见他动手。 只听他问道:“魔气?” 本来嘴里正喊着这里疼那里痛撒娇撒得正欢快的桃枝枝顿时被惊得坐了起来,看了看步霄的脸色,又自觉的将坐改为了跪坐。 “我立马从实招来!”不等步霄问话,桃枝枝就将遇到琴难的事说了。 “你相信他是离家出走?” 桃枝枝刚想点头,见步霄的眉头一动,立马摇头道:“不,据我分析,他是路过!” “……” 怕步霄不信,桃枝枝解释道:“你可能不太了解他,他就是这么闲得发慌的人,有次还拦路弹曲儿,卖弄风雅呢!” 见步霄还是皱了眉,于是换了个思维,夸道:“步霄哥哥真是了不起,凡人之身都能看出魔气,当真是空前绝后的九天第一神君啊!” “……”步霄看她那双小鹿般的眼睛,还机警的在不动声色的观察自己,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些年学来的东西,倒是全用在了我身上。” “嘿嘿。” “我没有在夸你。” “噢。” 步霄让她趴下,露出后背,开始给她敷药。 有心想数落她几句,看见这背上的纵横交错,又将语气缓了下来:“你曾对我说,魔域暴雨,琴难用法力将里面的凡人罩住,很是威风,我当时未对你说,他既有这遮天蔽日之能,法力之深只怕难测,你莫要与他太过亲近,你需知道,这世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你好,所以,他必有所图。” “噢,”桃枝枝的声音里渐渐透出些许困倦,随口回道:“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嗯,那,你呢,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上药的手蓦的停在了半空,再落下去时,指尖所处肌肤突然有了一丝烫热。 “你今年,十六了吧?” 桃枝枝模模糊糊的哼了一声,步霄想了想,便道:“凡人这个年纪都可以嫁人了,如此,我再替你上药便不大合适了,你自己来……或是我唤个侍女进来帮你吧。” 等了半晌,却只听见微微的呼吸声,步霄低头一看,桃枝枝已然睡了过去。 步霄看她娥眉轻轻蹙起,仿佛正在忍受什么痛苦。 明知道她贴着琴难的符纸,不会感觉到痛,却仍忍不住动作再度轻巧了一些,将药擦在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上。 看着那些新旧伤痕,他越发无法理解她的固执。 也越发,无法回答她的那个问题。 他对她好吗? 不知道,没觉得。 第三十八章:风露宵立 http://.biquxs.info/

夜里下了场雨,桃枝枝睡得不太好。 她本来极少做梦,自领了这七世怨侣的任务,做了这么一个生死不由自己的凡人,她的梦简直就没断过! 一开始出现的还是通铺上的孩子模样,渐渐的,她便记不得梦里是何内容,只是早上醒来,偶尔会有泪痕在脸上。 这次却是被疼醒的,桃枝枝将身上的符纸摸了出来,符纸还是原来那样,却好像失去了作用。 她蓦然想起,琴难说自己行走人间装的是个算命师,这还是从桃酥那里借鉴来的,如此看来,他学桃酥倒学得像——一样的不太灵光,怪不得随手变出来的会是符纸。 桃枝枝将那符纸揉作一团扔在地上,虽一身疼痛难忍,到底也是习惯了,她挣扎着爬了起来,伤口便也醒了过来,迸裂般疼得她指尖轻颤,一打开门,风便灌了进来,她却没有吹到多少。 门口那人听见动静,转过身来,却是步霄。 “你……有事寻我?” 天边不过微亮,许多景物还在暗影里起起伏伏。 步霄的神情她却看得分明。 “你怎么醒了?” 桃枝枝看着他的眉眼,却没有回答这句,她看见他身上的晨露,轻轻的问道:“你在我门前,站了一夜吗?” “……” 步霄正要回答,却看见她衣服上透出来的一点红,眉头一皱,将人拦腰抱起,安置好后又去将门关上。 一回身,却见桃枝枝并没有听话的躺好,而是侧身斜靠着,两个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 诚然,以前每个她受伤的夜晚,他都会守在门外,那时她多半会痛得昏睡过去,又或者夜里梦魇加身,强忍难眠,他总是听见动静便轻轻推开门,守在她的床边,擦汗送水,竭力安抚…… 然后在她醒来之前离开,这一切,她从来都不知道。 这一次,因着琴难符纸的原因,明知道她不会再夜半惊醒,却仍习惯性的留了下来,却没想到她会推门而出。 “回去后,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步霄看着捉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指节微白,似有颤抖。 “我这样做,是为了让江秀民无机可趁。” 眼里似有光彩熄灭,步霄看着桃枝枝收回了手,两只手叠在一起,捏来捏去:“噢。” 未等他再说什么,她已经很快释然,还顺着他的话说道:“这样也好,免得他又像从前一般,倒叫你我为难。” 从前江秀民帮她杀人,她还不知,只当自己运气好,下不去手的目标不是失足落水,便是被卷纷争,诸多原因,都是横死,她去看了案发现场,听仵作说起死亡原因,都属意外,这才放下心来。 直到有一天,步霄告诉了她真相。 这些年来,江秀民早已成为一个优秀的杀手,他经手的任务从来没有失败的,直到在同一时间,他选择了桃枝枝的任务,放弃了自己的任务,才被发现了端倪。 可偏偏,他默默的做着这些事,便连受伤都从不叫她知道,更何况心迹表露,那是从来也未透出过半分,倒叫桃枝枝无从拒绝。 只是这一切,终归逃不过步霄的眼睛,自此以后,挨打受罚的便是桃枝枝自己了。 而步霄,之所以次次风露宵立,俱是因为江秀民。 为了斩断情缘,他已经事事抢在江秀民的前面:他要赠桃枝枝伤药,步霄便当着他的面亲自给她熬药;他怀里揣着新鲜出炉的糕点一路轻功飞奔回来,步霄便将厨子买来,当下做了满满一桌热气腾腾的糕点,偶尔还亲自学着做;他知道桃枝枝喜欢萤火虫,捉了放在小瓶中送去,却发现步霄已经为她放飞一室流萤…… 后来,他终于什么都不再做了。 纵然如此,守在门外时,步霄也总觉得江秀民还在黑暗中远远伫立,不曾离去。 但这些,步霄并不打算告诉心性未定的桃枝枝。 眼下,他看着自己的衣袖,心中突然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失落。 “如今来看,要让他变心,就先得让他死心,”桃枝枝从枕头底下拿出琴难给她的话本:“我有一个想法……” 话本里面皆是郎情妾意的桥段,还有不少约会的细节描写,两人只管照做,江秀民便会认为他们已经两心相知,时间长了,心思淡了,届时他们再撮合他和沉音,阻力也就小了。 琴难说了,人间情爱其实很简单,一看品貌,二看性情,两者都对上号了,相爱不过是迟早的事。 品貌方面,江秀民和沉音虽然不是什么人间绝色,但也算是个中翘楚,走在街上尚能引得人注目一二。 至于性情,都是杀手出身,惺惺相惜岂不更加容易! 步霄很惊讶桃枝枝居然能有这样的思路,细想一想,又觉得不妨一试。 于是,两人“风花雪月”了很久,江秀民还未如何动作,将军们先在议事厅讨论了起来。 虽然觉得孩子大了不由娘是很正常的现象,但钟情一个人未免太过凶险。 就好比权臣,一般不好掌控,不如分权治之。 况且未经人事也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得日后容易中了敌人的美人计,话说回来,正常的少年郎在这个年纪娶妻的也都不少了。 几个将军一合计,才惊觉岁月不饶人,自己当爹当娘当师父的,难免有点疏忽。 是故,步霄在一个月夜推开自己房门的时候,隐约察觉到床上有人。 以为是桃枝枝找自己有事,遂关了房门,走了进去。 临到床边,已然察觉出不对,听得床上那人如黄莺一般苏而不媚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句“少主”,眉头就已经皱得不能再皱,步霄回到桌前,沉声问道:“谁给你这样的胆子?” 那人瑟缩了一下,听出声音里的杀气,忙从床上翻滚下来,跪在步霄脚下:“是、是将军的安排!” 月光穿窗,洒在案前,步霄这才发现那是一个有着花容月貌的年轻姑娘,在这寒夜里竟只穿了件贴身兜衣,像是察觉到在被打量,她大着胆子抬起头来,身子却仍伏低,于是胸前那一片雪白便尽现眼前! 这点小心思却没瞒过步霄,他偏过头去,气得握了握拳,才没将人打出去:“自己收拾好,滚出去。” 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害怕的,姑娘的身子轻轻颤抖起来,声音里也带着哭腔:“将军说,若没有被留下,便没有活下去的必要!求少主怜惜,饶我一命!” “你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步霄说的话却比寒夜还要冷上几分:“莫非你觉得我比将军们更好说话?” 这些年来,步霄延续着他那冷面战神的一贯作风,明明他亲自动手杀的人并没有几个,但一身天然的煞气却让人难以接近,平日里能动手的事情绝不动口,性情更是叫人难以捉摸。 将军们从自家花楼里挑了又挑,选出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却不想在步霄的面前顿时成了软脚虾,一身风情被他的冷漠冻得无法施展,只差吓得哭出声来! “不许哭,哭出来现在就将你打死!”步霄说完愣了一下,觉得此话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 在这一愣间,那姑娘已快速将自身衣服穿好,缩在了墙角里:“少主放心,我绝不发出一点声响,您就当我不存在吧,天一亮我立马就走!” “……” 步霄不由头疼起来,就算此刻将人赶了出去,谁也说不准明天还会不会换人进来。 而事实果然如他所想,连着几天,他的墙角蹲上了各种各样的美人。 直到有一天,他床上坐着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第三十九章:智力问答 http://.biquxs.info/

“燕瘦环肥,应有尽有,他明明照单全收,却一个没用,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久不发言的常将军打断嗡嗡议论,一句话拍了板:“将红线送进去看看。” 于是,步霄推门而入,看见的便是那张如花的脸上,嵌着一双星子一样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是在对他笑。 这几天发生的事,桃枝枝当然也知道,本来吃瓜吃得正高兴,谁知道自己也下了水,当下起了玩笑心思,拍了拍身侧,眼波含情流转,捏着嗓子,细细唤道:“少主,人家冷~” “……”步霄还未反应过来便习惯性的寒声道:“穿上衣服,去墙角蹲着。” 说完愣了一下,又懒得收回,看桃枝枝也似是愣住了,只听她用惊疑的口吻问道:“什么?我也要去蹲墙角?以我们这样的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 “同伴?”桃枝枝看着步霄的神色渐渐给出了答案:“朋友?兄弟?” 说到词穷却发现他的寒意更重,忙把万花楼里学来的那一套用上了,娇声软语道:“少主,人家想……” 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你腿不想要了?” 桃枝枝一下子想起来了,连忙解释道:“除了给沉音送药,我可没有去过其他花楼啊!” 步霄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前:“说起来,好久不曾考过你功课了。” 桃枝枝缩在被窝里,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我已经长大了!” “长大了?《女子容德》、《女子训戒》、《女子礼则》可融会贯通了?” “……凡人有句话你可能没有听过,说是人长大了慢慢的就自然而然的会懂得了,更何况,女子无才便是德,我看不懂不正好说明我容德修得极好么……”桃枝枝从振振有词到声音越说越小,干脆放弃道:“不是,我学这些做什么?我们是来帮助怨侣相爱相守的啊!” “可江秀民的心如今还在你身上,这说明你做得并不好。” “……” 桃枝枝沉默间,又听步霄数落道:“四岁那年,为了一包点心,将奸细引入暗城;六岁那年,为了追野兔,掉下山崖;七岁那年半夜起来烤肉吃,差点把房子烧了……” 黑历史被提了起来,桃枝枝顿时恼羞成怒,打断道:“这些事情,八岁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了!” 对于暗城的杀手来说,那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杀戮,所有活下来的人永远都不会忘记这惨痛的一年,并且在此之后有所成长。 桃枝枝觉得自己也不例外。 步霄点了点头,附和道:“是的,之前的事情确实没有再犯过,九岁那年也只不过不小心将传讯用的信鸽射杀吃了,累及王城中一条暗线被彻底拔除;十岁那年在深山中迷路,误入毒瘴中,差点成了个傻子……” “九岁那年的信鸽真的是不小心射杀的!我的骑射不太好你也是知道的,再说了,吃了还不是为了毁尸灭迹不受惩罚么?!十岁那年还不是有人骗我山中有九色鹿……”桃枝枝强行解释了一句,终于妥协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读书的!” 步霄看她将头搭在被子上,露出垂头丧气的样子,心情好了几分,于是道:“既然你知错了,今天我便只考你一题,我且问你,旁人用食物诱你随他而去,该当如何?” “什么?”桃枝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拿从前的问题问我?当我三岁小孩吗?” “琴难用一支糖葫芦便将你骗走,你觉得你比三岁小儿聪明吗?” “……那是认识的人啊!况且他也没有骗我,是我自愿跟他走的啊!” “……所以,那不是更蠢了吗?仙魔自古两立,你难道不知?!”步霄看她不服气,想了想,道:“我近日在坊间听了一个问题,甚为有趣,拿来问你也可以,说,若江秀民与琴难掉进河里,你先救谁?” “江秀民啊!我们原就是来帮他的,怎么能让他溺水呢?!” “……是我说漏了,此题需排除他们的身份,只单说人,如此,你救谁?” “唔,琴难吧,他眼睛好看,还会种菜。” “……”步霄得了答案,默了默,却又问道:“那若是我与琴难掉进河里,你先救谁?” “你?为什么……” “只管回答。” 桃枝枝想了一下,琴难会种菜,步霄会打架,怎么选都是吃的比较重要吧? 她还未想出结果,便听步霄道:“你穿上衣服,回你房间去!” “可是,侍女将我衣服带走了,我没有衣服可穿啊!” 步霄将自己的外衣脱给她,背过身去,待她穿好了走过来时与她指了指门。 “你生气了?” “我没有。” “可将军说……” “出去。” “噢。” 看着桃枝枝将门带上,步霄蒙头就睡,却在被窝中感到了一丝暖意——那是桃枝枝残留的余温。 于是越发的心烦意乱:“养不熟的白眼狼!” 桃枝枝人站在门外,还在回想,步霄那样侮辱自己的智力,自己尚且没有生气,他为什么还生气了呢? 是怕自己不救他吗?可在她心里,他无所不能啊,以凡人之躯尚能看出魔气,没有不能上手的兵器,更没有打不过的人,这样的人,区区河水而已,能奈他何?! 或许解题思路应该从那三本书里找,桃枝枝仔细回想了一下书的内容,觉得步霄是想要她懂得报恩,毕竟若不是他,自己早就被将军杀了不知多少回。 想到这里,桃枝枝贴着门轻轻喊了一声:“步……少主,你睡了没有?我想清楚了,我救你!” “滚。” “……” 隔着房门还能感觉到对方的怒气,桃枝枝一边听话的滚了,一边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战神的原身是个炮仗吧,一定是的吧?不然怎么这么容易生气?! 虽然他以前冷冰冰的装着不爱理人的样子,但其实性子直爽,很好说话,现在来了凡间,却变得如此喜怒无常,对自己重则训斥,轻则约束……难不成他在变态将军们的管教之下终于学坏了? 唉,此事要不要给师父托个梦,说一说呢? 桃枝枝还未想明白,寒冷的天气逼得她不得不快速的回了自己房间,刚想哆哆嗦嗦的爬上床,就听见有人叩窗的声音,打开窗一看,却是江秀民。 他看起来有些疲倦的样子,扫了一眼桃枝枝身上步霄的外衣,没头没脑的问道:“若我是少主,你是否还会……” “昂?” 桃枝枝刚想露出一个笑容,惯性的止住了唇角的弧度,她紧抿着唇,心想,你若是少主的命格,那我们还怎么左右你的情感?! 江秀民却不知她心中所想,看见那及时止住的半个笑容,心里越发觉得沉重,从六岁她刺杀自己未下得了手之后,她就连笑容都吝啬起来。 “你喜欢他吗?” “喜欢啊。” “……我明白了。” 桃枝枝关上了窗,缩进被窝瑟瑟发抖,半梦半醒间还在想着,江秀民他到底明白了什么?! 第四十章:不是我的 http://.biquxs.info/

这么多年来步霄对桃枝枝的爱护之意将军们早都看在了眼里,然而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其他姑娘好歹还与之孤男寡女同度了一个晚上,她却没待多久就被赶了出来! 这是几个意思?! 常将军为此输银子输得肝儿疼,还没有等他再出奇招,便听闻南边叛军又起的消息,将军们密谋了两天,决定掺和一下——能浑水摸鱼就摸鱼,不能摸鱼能让它更乱也是好的。 思及不能纸上谈兵,便决定将步霄也带出去,磨炼磨炼性子,顺便也看看战场的残酷。 步霄对此毫无异议,只是想到家里的祸害,不免问道:“那红线……” 话未说出口,就见几位将军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纷纷拍着他的肩膀,语气沉重的说道:“不能带她去,因为……我们想赢一回!” “……”步霄顿了顿,道:“我不是想带她去……我是怕你们都去了,回来却发现暗城没了。” “……” 这下轮到将军们沉默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指着常将军道:“还是你心思细腻,便留下来护城吧!” “……”什么?老子刚输了银子,心思哪里细腻了?! 此时的常胜万分悔恨,自己当年究竟是为什么非要制定民主投票决议制度?! 步霄走的那天,桃枝枝还乐颠颠的空着手来送行了,常胜站在她旁边,仔细的观察了很久,发觉她脸上眼里的笑容俱是真心而发,不禁疑惑道:“喂,他们这是去上战场,可能一去不返了啊喂,你就这么高兴?!” “没人管了当然高兴啊,”桃枝枝反过来安慰道:“放心吧,就算将军们都没什么用,少主也不会有事的!” “……” 常胜刚想同情一下跟随的几个将军,突然觉得没对:“什么叫没人管?我不是人?!” “咳将军,走,带你去看个好玩儿的!” “什么东西?在哪儿?” 天上流云快速行过,不过两个多月,步霄和几个将军,便带着一大批人马回到了暗城。 此行收获颇丰,先是了解到了南方几个重要的叛军势力,秘密与之接洽后,再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兵力融入叛军中,最后一战,叛军首领得以伏诛,大部分兵力被他们有心引导,以逃兵形式带了回来。 反正对于那些士兵来说,既然决定造反了,跟谁造反不是一样。 是以,将军们心情甚好,连带着看桃枝枝也顺眼起来,决定不再插手步霄的事情。 而步霄,在暗城里遍寻不着桃枝枝,又去几个任务组打听了几回,再三确认桃枝枝没有出任务后,便径直去了万花楼——她闲得没事总是喜欢逛花楼的。 万花楼里,沉音僵着身子任桃枝枝上下其手,她的目光却紧紧盯着翘腿而坐的常将军。 “唉,此事……” 常将军话未说完,便被推门而入的步霄打断了,彼时桃枝枝正将耳朵贴在沉音的肚皮上。 步霄目光扫视一圈,最后才落到桃枝枝面上,后者目光一对视,马上习惯性的说道:“我什么都招!” “你招什么?” 桃枝枝看了看友情提醒的常将军,这才回过神来,立马叉着腰理直气壮起来:“对哦,我招什么招,孩子又不是我的!” “孩子?” 步霄揉了揉额头,觉得信息量有点大。 这两个多月里,他是早担心,晚也担心,就怕她闯出什么无法收拾的祸事,更怕她把自己小命折腾没了,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她竟能弄出个孩子来! “说吧。” 桃枝枝瞪大了眼睛,看着常将军,那是一脸的无辜:“真的不是我,不信你问常将军!” 常将军点了点头,表示:“也不是我的,虽然我很想。” “……” 静默间,还是沉音自己招了:“跟他们都没有关系,我一个花魁,肚子里的肉还能是谁的,恩客的呗。” 步霄这才去看沉音,从前他进万花楼,她早已收拾妥帖候着他,如今却是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变化如此之大,不过皆因他一句话。 就在那天晚上他将桃枝枝赶出房间没多久,沉音便从窗户跳了进来,顾自蹲在墙角里,也不吭声,在黑暗中看着他的眼睛仿佛会发出光一样。 步霄以为是桃枝枝,动也未动,沉声道:“出去。” 沉音在角落里局促不安了很久,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问道:“只待一晚好吗?” “……”步霄这才听出是沉音,这绝不会是将军们的二次安排,此时他突然想起了桃枝枝对他说的话——“他如今连对我好都不让我知道,叫我想要拒绝都无从开口。” 相对来说,姑娘家的情意才更难藏住——嘴上不说,眼睛也会说。 所以步霄直接道:“不行。” “楼里的其他人都可以,我却不行?” “我不会喜欢你。” 沉音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回答问题,很是愣了一会儿,像是赌气般脱口而出:“那你当年为什么要先救我?!” 这个问题比毒蛇还噬心,缠绕着她这么多年,每每想问,都害怕得到一个自己不想要的答案,是以才一开口,沉音立马就后悔了。 但步霄却没给她收回的机会:“因为我需要你活着,无关其他。” “活着做什么?卖笑还是杀人?!”沉音讽刺的笑了两声,又道:“我知道,你喜欢的是红线对吧?那你为何还要将她赶出去?!做给我看?引我前来自取其辱?!” “……” 事实上,步霄却没有想那么多,赶桃枝枝出去只是因为她惯常会惹他生气。 但既然如此,不妨将话说明白:“我喜欢谁不重要,你喜欢谁才重要。” “呵呵,”沉音在暗影里顾自发笑,她的心已和这夜一般又黑又凉:“我早该知道……你们是不是都觉得红线很好?她从小到大总是在我面前提起千秀,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她需要人衬托啊!她拿着她不要的东西来送人,既显示了她的和善,又博得了我的好感,我小的时候也被她骗了!到如今,在花楼见的人心多了,我才明白过来,她这不就是在当我乞丐么!你们却觉得她纯真可爱!真是可笑!” “……” 步霄听她无端指责桃枝枝,皱了皱眉,干脆揽到了自己身上,道:“是我让她在你面前不断提起江秀民的。” “……” “你骗我!” “他会是个良人,不爱他,你会后悔。” “……” 一阵静默后,沉音推开了窗,离开之前,她终是不死心的再问了一句:“你真的希望我爱他吗?” “是。” 那是一个非常坚决,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丝毫考虑的果决回答。 “好,会如你所愿的。”沉音关窗而去,泪洒了一路。 回了万花楼,沉音的脑子才渐渐清醒下来。 她一回到房间,才发现江秀民在等她。 看见她回来,江秀民将致幻药从怀中掏出,提醒道:“没有将军的命令怎可随意离开万花楼,莫不是与红线待久了,便学了她的冒失?!” 又是红线! 沉音才刚清醒下来的脑子又开始乱了,她心烦意乱,一把抓住即将离去的江秀民:“别走,好歹相识了这么多年,一起喝一杯吧。” 江秀民顺着被拉住的手去看沉音,这才发现她今晚的神色不太对劲。 坐下后,发现桌上已经摆满了不知沉音从何处搬来的大坛子酒,那双剪水一般的眸子慢慢从酒坛上抬了起来,亮得吓人:“今晚,便叫我们抛开这劳什子身份和宿命,一醉方休,就问,君可敢否?!” 第四十一章:她的名字 http://.biquxs.info/

多年的杀手养成生活,早已把江秀民变成了一个坚韧隐忍的人,他冷静残酷,有勇有谋,在所有杀手中早已是佼佼者。 这样的人,若换做平时,岂会被人用三言两语相激就轻易答应买醉。 只是,不知道是今天的夜晚太过寒凉还是怎么的,在他听到红线说了那句“喜欢”后,所有的温度都骤然离他而去。 他其实并不觉得有多痛,只是心里钝钝的,像被冻住了血液一般。 然后便听到沉音说:“怪不得你会喜欢红线,跟她一样懦弱!” 江秀民眉头一皱,抢过她手上那坛酒仰头就灌了满嘴。 沉音愣了一下,然后拍手笑了起来,江秀民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和弯弯的眉眼,觉得此时的她倒是有了几分红线的稚趣味道。 “怎么,你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她不要的东西了?!” “呵,你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这么多年守着的不过是份臆想!” 两人说话如刀,你一刀我一刀,直劈得对方鲜血淋漓,却都乐此不疲。 “红线她,她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你,她亲口对我说的,还发誓呢哈哈哈哈!” “你说你,用这致幻药是不是纯属多余?!为谁守身如玉呢?!他可有多看你一眼?!” 两人面色绯红,已然大醉,却还不忘猛戳对方伤口,沉音听了这话,却不生气,东倒西歪的去桌上将致幻药摸了出来,全部掺进了酒水里,抱着酒晃到江秀民面前,吃吃的发笑:“你说得对,去他娘的致幻药,老娘现在就将它吃了!” 江秀民听了哈哈大笑,点着沉音的头数落道:“你吃了做什么?!你不要将它洒了便是!你看你,真是醉得厉害了!” “是了是了,我这就去将它洒了!” 沉音又去桌上拿起纸包,将它胡乱扯了两下,扬手洒了,又抱着酒回到江秀民身边。 江秀民已然跌坐在了地上,沉音便过去踢了他两脚:“你行不行啊?就这么点酒量难怪红线看不上你!” 江秀民一听将眼睛睁开瞪圆了,一把抢过沉音怀里的酒,身体力行的表示了自己还行。 沉音看他喝得热闹,也将头凑过去喝,两人争抢了一阵,便各自出一只手,将酒坛子举了起来,微微一倾,酒水如瀑布落下,两人忙张嘴去接。 从未这般恣意放纵过,两人卸下了所有的心房,一边笑一边一共饮着这一坛美酒。 只是不知道怎么的,接酒接着接着就接到了对方的唇上。 两人只觉那唇竟比水还要柔软,比酒还要甘甜! 他们迷蒙着眼,看着对方,一会儿变成了心中想的那个人,一会儿又变成了眼前的这个。 真真假假间,彻底放飞自我的两人交颈而眠。 翌日江秀民扶着额早早醒来,却发现自己睡在沉音的床上,关键是还没穿衣服! 再四处一看,发现沉音不仅早已穿戴整齐,还在案上悠闲煮茶。 他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昨夜发生的事,只觉得杂乱而且虚幻,半天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我们……” “我们昨夜在一起喝酒,”沉音接过话,端着一杯醒酒茶走了过来:“你是来给我送致幻药的,我心情不大好,你陪我喝了几杯,见我吃致幻药,你好奇也吃了点,后来就醉了。” “我会吃致幻药?!” 沉音嗤笑了一声,斜睨着一脸惊疑不定的他:“你昨晚心情也不大好的样子,怎么,被拒绝了?” 江秀民心里一沉,却想了起来,借着沉音背过身的时间快速穿好了衣裳,话都未留下一句,便从窗户跳了出去。 他不相信自己会因为好奇吃下致幻药,但梦里肌肤相亲的感觉又那么真实! 虽然不曾记得喝酒时的场景,但梦里人的脸一会儿是红线,一会儿又变成了沉音,莺莺软语,暖香在怀,一幕幕记得如此清楚,若不是致幻药,那只能是他……和沉音真的发生了什么! 他马不停蹄的回了暗城,立刻向药房赶去。 暗城的药房不仅看病救人,还要研究制毒,致幻药正是出自这里。 其实将军们并不在意杀手们的清白,之所以给她们做致幻药,皆因那些服了药的人会处在一个最惬意最放松的情境,这个时候窃取情报最为容易,因为那个时候的人已不再清醒,他们的回答一般都是真实的。 从药房出来后,江秀民才终于放下心来。 就算不来验证他是否服用过致幻药,他也并不觉得真实,因为在那个过程中,他分明看到了红线的脸。 可她又怎么可能会伏在自己身下……她明明连一个笑都不舍得给自己…… 想起那个真实的画面,江秀民仍禁不住的面色泛红。 却到底不过一梦。 现在回想起来,隐约记得有人问过他什么,但具体是什么话却完全想不起来了。 若是沉音问的,想来,也不过是互相刺激挖苦的话罢了。 江秀民很快将这段混乱的记忆抛之脑后,记得这句话的,便只得沉音一人了。 她呆坐了三日,脑子里江秀民回答的那句话却像跗骨之蛆,怎么也挥散不去。 两人翻云覆雨时,她有过短暂的清醒,失神的看着江秀民的吻如雨点般落下,不禁带着几分自嘲喃喃问道:“你如此对我,可还知道我是谁吗?” 沉音未曾想过对方会回答,因为江秀民的眼睛里只有一片虚无——她在里面没有看见自己。 可他便是用那双空茫的眼睛回答了她:“你是……沉音?” 他说的,不是红线,不是妙音,而是她的名字——沉音! 沉音瞪大了眼睛,那颗如坠深渊的心,突然像是看到了一丝曙光! 不,不是的,那光不会是她的! 江秀民从小便是喜欢红线的,他喝醉了还说想要带她远走高飞,到一个没有人烟的海边,他打渔,她煮鱼,他们要过那种最普通的小夫妻生活。 他还说,只不过是想好好守着一个人,怎么就那么难…… 那一刻,沉音不知为何,钻心般疼,她看着江秀民脸上抹也抹不走的痛苦,不得不承认,她从没有比此刻更羡慕嫉妒红线的时候! 可惜的是,天一亮,魑魅魍魉便要烟消云散,他们都要回到自己的道路上去。 她不是他想要相守的姑娘,所以这一夜的荒唐,她并不打算对他说。 只是,做惯了杀手,却忘记了自己是个碧玉年华的姑娘,她竟然因此怀孕了! 沉音只惶恐了一天,便决定要将孩子药掉! 她此生已然不幸,不能让她的孩子也这样不幸! 只是,她刚将药买好,却被前来看她的桃枝枝撞见了。 “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吗?你等等我啊!” 话说完人就没影了。 她就是这般,总是没头没尾,也从不给人反应时间,沉音懒得管她,刚煎好药,便见红线从窗户塞了个老头进来! 等等,老头? “哎哟哎哟,我这把老骨头要散架了哟!”老头子一边吆喝一边颤颤巍巍的落了地,然后鼓着眼就要教训人,一只手举着锭银子送到他面前,老头子收了,便不再说话。 紧接着桃枝枝也钻了进来,再然后,常将军竟也爬了进来! 多年的铁血训练,让沉音看到将军便习惯性的身子僵直起来,便在此时,老头环顾一周,见也没有别人了,便自觉将手搭在了沉音的脉上。 “怎样怎样?严重吗?” 那老头诊完,两手一拱,习惯性的贺道:“恭喜夫人……”再看了看面前的姑娘一副云英未嫁的模样,便改口道:“呃,姑娘这是喜脉啊!” 桃枝枝愣了一下,便高兴起来,一巴掌拍在常将军的肩膀,将沉音看得又是一惊。 “太好了,我要当……呃……” 这个辈分该怎么算?桃枝枝看向常将军,常将军看向沉音:“呃……” 沉音:“……” 老大夫走后,桃枝枝摸着沉音的肚子,正在感叹生命的突然降临,便被推门而入的步霄吓得口不择言。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那碗已然凉透了的药,除了后进来的步霄。 第四十二章:自然看过 http://.biquxs.info/

沉音的神色苍白难看,不难让人想到这是碗不好的药。 步霄将药往自己面前一搁,坐下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待桃枝枝看过来,便用眼神责问她道:让你看着人,你就是这么看的? 桃枝枝眨了眨眼,很是无辜:人没事啊,而且还多了个人呢! 步霄忍不住了,开口道:“我是不是还该夸你呢?!” “……”桃枝枝低下头去,嘴里还很不服气的感叹:“为什么就会突然有了孩子呢……” 看着面前的一堆未成年人,成年的常将军不由普及道:“这孩子怎么会是突然有的呢,自然是要行云雨才有的啊!” “行云雨……”这不是雨师姐姐的职事吗?!这可就触及到我知识的盲区了。 常将军看她陷入层层思考中,不禁纳闷了:“白混这么久的花楼了,你不是说你看过人行房吗?” 听了此话,桃枝枝只觉得自己被人质疑了,也没注意到步霄越来越黑的脸,叉着腰大声道:“是呢,看过,自然看过的,很早就看过的!不就是坐在别人身上打来打去嘛!” “……”常将军呆了呆,彻底服气了,朝她比了个大拇指,却不想桃枝枝竟突然惊叫起来:“天呐沉音!你是不是被谁打了?!” 沉音:“……” 步霄终于忍不住了,制止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可探究此事么?!” “……”桃枝枝堪堪闭上嘴,看沉音身上像是并没有什么伤口,刚想放下心来,忽然灵光一闪:“我知道了,是不是亲一下就会有孩子?!”说到这里,她猛然看向步霄:“那我……” “闭嘴!”步霄拍了拍桌子,扶额不再看她,脸却悄悄的发了热,他现在一心只想将她赶出去,指着门口吩咐道:“将这药端给大夫瞧瞧。” “不必了,我可以告诉你们,这是……堕胎药。” 沉音此话一出,桃枝枝惊得立刻将手里的碗扔了:“你、你为什么……” “为什么?!”沉音看着桃枝枝,像是被气笑了:“我有的时候真的怀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她是真傻,我作证。” 常将军:“我附议” 沉音:“……” 桃枝枝:“……” 最后,步霄好不容易将桃枝枝和常将军都驱逐了,正要开口相问,便听沉音低头道:“无论你打算怎么处置我,现在请你也出去吧,也许你不相信,我此刻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你了,能否最后给我留下一点尊严?便当我求你罢。” “……” 于是,步霄也出了万花楼。 见桃枝枝和常将军并未离去,而是在楼外的小摊上吃茶点,步霄也移步过去。 常将军看了看他们两人,一个埋头专心吃东西,一个一会儿看了看他一会儿又看了看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好好好,我走,”知情知趣的常将军离去之前,留了话:“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其他将军你也是知道的,沉音的孩子不能留,不管是谁的,当然,除了是你的。只是,你要清楚,一个红线已然是他们能容忍的极限了,再多一个沉音,只怕就是你要做取舍了。” 说完还拍了拍桃枝枝的肩:“没事找我玩啊!” 桃枝枝挥了挥手,应了,一回头看见步霄黑沉沉的脸,眼珠子一转,立马讨好的露了个笑:“步霄哥哥……你在外面辛不辛苦呀?” “……”步霄给了她一个鄙视的眼神:“你不觉得现在才问有点晚了吗?” 好在步霄向来不同她计较,看她唇下沾了糕点屑,伸手替她拭去了。 “罢了,说正事吧,眼下我们只需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沉音不是说了嘛,是恩客的。” “不可能。”步霄捏着茶杯,却不饮,蓦然想起那晚沉音翻窗而去,说的是一句“如你所愿”,于是想了想,迟疑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江秀民的?” “怎么可能,若是真的,那我睡觉都要笑醒咯!” 步霄却觉得有可能:“七世怨侣到了最后一世,肯定要比正常人更偏执……不论如何,若是江秀民的,则孩子一定要保,若不是,那就任凭她自己做主。” “嗯,如果真的是那就好了,毕竟有了孩子两个人的牵绊会更深嘛!” 听了此话,步霄觉得惊奇,仔细的看了看桃枝枝,莫非两个多月不见,她竟真的长进了?! 不等他问,桃枝枝便从怀里掏出一话本,整个书看起来皱巴巴的,显然已是翻看多时,步霄侧目去看,只见封面上书:《带着小宝贝找到大宝贝》,作者:七娘。 “……” 只是,追查此事,却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毕竟,沉音现在是连步霄都不待见,更不会同桃枝枝说实话,而江秀民,从前桃枝枝打着讨沉音喜欢的幌子总在他面前提起沉音来,他确实也因此更加了解了沉音几分,但眼下他的情绪和心事都藏得更深了,最重要的是,他再也不主动出现在桃枝枝的面前了。 但俗话说得好,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于是四人约了一起游船。 步霄与桃枝枝并排坐在船头,指着后面的常胜:“他来做什么?” 常胜躲开步霄的指头,看向最后排的沉音和江秀民。 沉音:“……” 江秀民:“……” “说你呢。” 常胜摸了摸鼻子,看着泾渭分明的“两对”,又望了望天,道:“你实在要理由,我待会想一个给你,眼下如此良辰美景,我们还是先游湖吧。” 而事实上,将军们已然得知了沉音身怀有孕的事,若不是常胜将此事揽了过来,只怕沉音不死也要去半条命,那时还谈什么孩子不孩子的。 常胜两手拢在袖中,摸着袖带里的堕胎药,心想,自己堂堂一个主角,却要做这种卑鄙的事情,这要是一本小说,该扑成什么样子了,唉。 步霄并不去管常胜,瞧着气氛有些尴尬,便用眼神示意桃枝枝说点什么,后者回过神来,放下手中吃食,便将话本又一把掏出翻看了起来。 沉音看了江秀民一眼,见他只愣愣的看着桃枝枝的背影,便偏过头,闭上了眼睛,手却无意识的抚在了肚子上;而待江秀民回过神来,看着沉音颇为冷漠的样子,不禁微微皱了眉,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此时,华灯初上,湖上冷清,只余他们这一艘游船。 第四十三章:水中碰瓷 http://.biquxs.info/

司命星君不像月下仙人心那么大,虽然将“棒打鸳鸯”的事情交给了步霄,但却没有细说要如何行事,“无论他在与不在,你只管对她细心呵护照顾,他觉得自己万般不如你,便迟早是要放弃的。”此话,是月下仙人与步霄在梦中所说。 是以,步霄从未觉得自己对桃枝枝好,因为那不过是任务所需。 说来如戏,只是近来他却总是想起桃枝枝推开门来,看见他为她守夜时的神情。 平时的她总是性子跳脱得厉害,那时她面上却沉静如水,低垂着眼看他一身寒霜,软糯的嗓子更比平时添了几分温情。 后来她拉着他的衣袖摇晃,眼里波光潋滟,笑颜如花,可自己一句话,便叫心头那一抹起了涟漪的投影飘散而去。 而后他看见她顿了一下,自己的心也跟着紧了一下,她恢复了自然神色,他却开始黯然失色。 这一切,都已经有点不太寻常了。 他想了很久才得出结论:看来还是需要保持战意,才能不让人想得太多。 可是,如今时机不成熟,将军们准备了几十年,自然更要谨慎行事,不过司命星君说了,明年有天灾,他们会选在那时趁乱起事,只是,星君还特别叮嘱他,此事注定失败,千万不要发力,毕竟,天界的战神下凡,再不济,也是能敌千军的。 步霄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呵欠,看着桃枝枝与常胜在就着话本认真讨论剧情: “此处情节有点不合理,咱们得改改。” “要什么合理,爽就完了!” “可感情不能来得这么莫名其妙吧?” “感情?苏就完了!有什么感情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吗?有的话那就睡两觉!” 桃枝枝瞪大了眼睛,步霄惊了,连忙将就快要相信的桃枝枝一把抓了过来,放在身后教育道:“将军语出惊人惯了,你莫要相信!” 常胜不服气,就要叫后面两位评理,转头一看,沉音和江秀民各侧一方,从脸红到了耳朵尖。 “切,”常胜往船舱走去:“我跟你们这些小屁孩说不着这些,算了,睡觉去。” 他还未走两步,船体便晃了一下,习武之人,却差点摔了,足以说明晃动的力度之大。 可眼下无风无浪,游船为何会晃动?! 步霄站了起来,贴着桃枝枝的耳朵低声道:“有妖气!你看好怨侣。” 桃枝枝顾不得耳边的热意与酥痒,忙跳起来护在了沉音身边。 众人见此一脸戒备,但船体却不再摇动,前面本是平静的水面,却突然像被煮沸的开水,欢腾了好一阵,而后起了旋涡,不多时,便将整条船吞了! 船一被没,水面立刻恢复了平静,像从未起过风波一般。 作为一名合格的杀手,岂有不会水的?!只是那水里的妖怪却使了妖法,桃枝枝一睁眼,人就已经在水牢里面了。 看这水牢黑沉沉滑腻腻的打造风格,桃枝枝断定,此妖一定是个抠脚抠肚子的糙汉! 她刚站起身来,便听到一个愤愤不平的声音:“卧槽哪个沙雕把我关在这里的?!千秀跟妙音凭什么能关在一起?!哎既然这样应该把我和红线也关在一起啊?不公平!单身狗就应该被伤害吗?!” “……” 桃枝枝判断了一下,这是常将军的声音,且中气十足,应该没有受伤。 “咳咳。” 听到声音,桃枝枝这才发现,原来她的旁边也是有人的。 她靠近了些,水牢里有些暗,只余水波荡漾,透出一点光来。 未曾想那人也走了过来,两人正好打了一个照面。 “呀,好亮!”桃枝枝借着对方那颗堪比夜明珠的光头,便立时看清了他的模样,竟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 他的皮肤过于苍白,更显得眉黑唇红,又俊又俏! 桃枝枝连连啧啧两声,感叹道:“小哥哥,你生得真好看!” 看得久了又觉得熟悉,于是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小和尚未说话,突然水里一阵乱流袭来,带着串串水泡划过,桃枝枝所在的水牢四面铁门突然炸裂开来! 桃枝枝一惊,看着面前不知何时出现的步霄——脸色沉得像是要劈死自己似的! 她拍了拍胸口,却听步霄说道:“呵,托这一世的福,你如今倒是知道了什么叫好看。” 桃枝枝微微仰起了头:“那是自然!” “……没有夸你。” “噢,”桃枝枝也不计较:“但总的来说,我还是觉得花木更好看,以后找仙……伴侣,我也还是要找花木类的。” “是么,花木类修行很是困难,千百年碰不到一个能化形的也是常有的事,”步霄抄着手,斜睨着桃枝枝:“你呢?当初花了多少年?” “……”桃枝枝侧过身,掰着手指算了算,再转过身来时面上有了难堪之色,囫囵道:“也……也没用多少年……” “那便更该好好修行,别学人间这些浮浪之色。” 桃枝枝一个疑惑的眼神送过去,步霄却未接,倒是小和尚解了围:“小施主看来确实面善。” “是吧!我就觉得他莫名熟悉,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想亲近的感觉!” 此话一出,步霄往前一步,挡在两人视线中间,问那小和尚:“你因何在此?” “小僧能力不足,捉妖被困,实在惹人笑话。” 未曾想,小和尚不止貌美,声音更如山泉般清澈! “为民除害,也算有心!”桃枝枝在步霄的身后伸出一个脑袋,笑眯眯的安抚道:“放心吧,步霄哥哥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他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 看着步霄将小和尚的牢门轻轻松松就打开了,桃枝枝不禁纳闷了,刚刚救自己干嘛那么大的动静,吓死人了! “对了,怨侣他们没事吧?” “刚刚找你,路过好像看见了他们,放心吧,都平安无事。”步霄说完择了个方向:“现在便去救他们吧。” “……”所以,你刚刚都路过了,为什么不顺便救了呢? 到了怨侣等三人的牢门面前,桃枝枝这才体会过来,对咯,沉音与江秀民关在一个牢房里面,待得久一点正好可以联络联络感情嘛!不愧是步霄哥哥! 步霄收到桃枝枝莫名赞赏的眼神,眼皮子不由一跳,思忖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几人刚从水牢出来,就见一个波涛打来,步霄伸手化去,只听有人用娇媚的声音道:“郎君当真狠心!先是游船撞到人家脑门上生疼,人家并无怨怼,巴巴将你请来,却二话不说一掌打在人家的脸上……都说打人不打脸,郎君将人家的面皮都掀翻了,好不容易才修补好,如今竟要离我而去,真是太令人伤心了!嘤嘤嘤……” 步霄闻言只稍稍皱了皱眉,却听常将军回道:“游船撞到脑门?!你脑门得多大啊!不是,你这不是碰瓷儿吧?!” 第四十四章:何以为证 http://.biquxs.info/

那女妖靠得近了,众人先见一面画着侍女图的圆扇,接着,遮面的圆扇徐徐往下挪去。 若是个绝色美人,这样做固然能带来些许风情,但扇面往下行时,已露出了一双眼睛——那眼如绿豆般大小,往众人身上一扫,就开始朝步霄暗送秋波。 不,已经不能叫暗送秋波了,因为那眼眨巴得已经让站在步霄旁边的常胜都按捺不住了,他左手扶额遮眼,右手拍了拍步霄的肩,诚心诚意的道:“不怨你动手打脸,真的,换了我,我也是要一拳一个嘤嘤怪的!” “……” “郎君,虽然隔着湖面,却只一眼,人家便看出你那凡人皮囊下的绝代风华,若郎君愿意……”那女妖摇着扇子,行步缓慢,似是想离步霄近一点,行着行着却行到了江秀民的面前。 步霄直接打断道:“我不愿意。” “我又没问你,无知聒噪的愚蠢凡人!” 女妖手一扬,对着步霄方向就是一个浪过去,将三人打得退后了好几步。 女妖终于不眨巴眼睛了,正要诉衷情,两颗绿豆眼在眼内角短暂聚了聚,看清楚了面前的江秀民:“咦?你谁啊?” 众人:“……”看来她眼神不太好。 绿豆眼一转悠,终于瞧见了步霄,立马又扭着腰肢慢慢行了过去,一边行一边甩扇子嗔道:“郎君~你躲那么远做什么?!” 众人:“……”看来她记性也不太好。 常胜看见那圆鼻子大嘴巴,终于忍不住了:“你贪色还不变得美貌一点?!如今这副样子别说他了,我看了都恶心!” 绿豆眼听见这话堪堪停住脚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铜镜,照了照自己的妆容,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便嫌弃的回道:“你懂什么?我虽是妖,却也有自己的审美,我们一族原就生得好看,若是变得和凡人一般模样,岂不丢了特色?!如此,郎君如何肯看得上我?!” 众人:“……”你这样就更看不上了好嘛?! 常胜摇了摇头,吐槽道:“这种审美哪里来的自信!呕!” 未曾想步霄听了却笑了,回道:“这种跟瞎了没什么区别的审美,又不只她一个才有。” “??”桃枝枝见步霄看着自己说话,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过去,又被拒收了。 “哎呀呀,郎君笑起来更是光彩耀目,深得我心啊!” 那绿豆眼眼里光芒更甚,瞧着恨不能一口将人吞了般骇人! 步霄连忙将笑容收了,两手握紧成拳,只待那女妖一靠近了便要揍人。 然而,他们等了半天,女妖才行了过来。 步霄都已经听得常胜和桃枝枝猜了一轮女妖原身究竟是何物种了。 “郎君~你且听我说~” 离得近了,女妖的模样虽然不好看,但脸上却始终一团和气,应是常年性子温和才养出来的气质。 桃枝枝看她并不凶狠,便打算同她讲道理,却见常胜在袖子里左掏一下,右掏一下的,看也未看,掏出几个纸包便扬手一撒,一阵灰一阵白最后竟然一阵红色粉末悉数砸在了女妖脸上。 “啊嚏!” 女妖始料未及,喷嚏不止,眼泪涟涟。 只是,不知为何,闻着那味儿,似乎挺香的…… “辣椒面,呵呵。” 看大家还奇怪他为什么随身带着辣椒面似的眼神,常胜便又补了一句:“家乡习惯,口味重。” 看着女妖在红白相间的水流里挣扎,众人觉得,怎么画面看起来有点像一道菜呢?! 那边厢桃枝枝与常胜又讨论了起来。 “我就说吧,原身肯定是鱼类,鲫鱼草鱼什么的!” “将军说得不对,她面圆,应该是个圆脑袋的家伙,鱼不是扁的么?!” “……”步霄忍不住咳嗽一声:“要不,等你们吃了她再走?!” 几人这才醒悟过来,立马拔腿就跑! 女妖眼里鼻里嘴里火辣辣的,心中大怒,本想温和待人博取好感,眼下却不得不动用了妖法,捏诀结印,一道道水浪如蛇般腾起,径直朝步霄追去! 若换了往常,一只手指头就能将她摁死,如今凡人之躯,且此女妖定是水族,在水中只怕妖力更甚,眼下便是步霄也只得逃亡。 却听前面的桃枝枝安排道:“放心吧,有少主断后定然没事,将军你且带着怨……沉音他们先回岸上,小和尚体弱,我去帮一帮他!” 步霄闻言脚步一顿,看着桃枝枝发出了极为不善的目光。 桃枝枝感受到背后的敌意,以为女妖追来了,连忙回身拔出靴里的短刀。 却一看,那女妖已经在步霄面前了,他却一动不动——难不成是被制住了?! 桃枝枝看了看远处正向上游的小和尚,又看了看近在妖口的步霄,一咬牙,朝步霄游了过去。 “桃枝枝,你是不是忘了,如今,我不过是个凡人。” 是哦,若只拼武艺,步霄哥哥当然天下第一,若是一旦用了法力,那便无法放在一起比较,因为那根本已经不在同一个层面上了! 桃枝枝已然醒悟过来,可步霄还不打算放过她,继续道:“你可曾想过,若是我被留下,结果会如何?” 女妖看他们俩聊着没跑,便又将自己清理一遍,又将染了奇怪粉末的水流清掉,顾自忙得不亦乐乎。 桃枝枝看了她一眼,留下会如何?像小和尚一样被关在水牢里?! 她一贯是想到问题就要问的性子,想到小和尚,便问那女妖道:“你将小和尚关起来做什么?” “他不肯心甘情愿的留下来陪我啊,我想去看他,他就叨叨叨的念经文,我都头疼死了,可要放,又舍不得,他长得好看你又不是不知道!” 桃枝枝点了点头,又问:“那他跑了,你怎么不去追?” 绿豆眼瞟向步霄,又低垂下来,竟然扭捏害羞起来:“这不是有了更好看的么……” “……”桃枝枝奇怪道:“你对自己的审美有误解,倒是对别人的皮相一看一个准嘛!” 把无根木当初恋的你没有资格说别人,步霄在心里默了一句。 “可他不能留下来……”桃枝枝指了指步霄,摆出一副讲道理的姿势,劝道:“我实话同你说了吧,他是天上的神君,具体哪一位你不需知道,但你若坏了他的事,待他回归九天,你定神魂俱灭!” 说到这,她还悄悄附耳过去,小声道:“他心眼小,很记仇的!” 你声音还可以再小点,我都听到了!步霄在心里又默了一句。 未曾想女妖丝毫不动容,露出更为痴迷的神情,好像在说,我看上的人果然没错,道:“无妨无妨,人间有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哪怕没有来生,我也要强求一世!” “……”桃枝枝舔了舔唇,感觉到了语言的乏力,看了看步霄,却只见对方一副你要是敢把我扔下自己跑掉我定饶不了你的表情。 心念斗转,想到了话本上的男子为女子解围时都会霸气的说上一声:“这是我的女人!”而后别人果然就不敢造次了,于是两手一击,贴近步霄面前,缓缓执起他的手,做了个深情的神态:“然则,我确实无法任你将他带走,因为,他是我上穷碧落下黄泉,此身唯一所爱之人!” 女妖:“!!” 步霄:“!!!!” “不,我不信,何以为证?!” 离了女妖行宫,凡人之身难以在水底呼吸,女妖为防步霄窒息,早已布下结界,让他们如在行宫一样自由,她修行已有万年,区区几个凡人能有多大能耐?!是以并不放在心上,比起这个,她更在乎的是在心爱之人面前自己的仪容是否得当。 她将小铜镜又摸出来照了一遍,方才去看桃枝枝,之前在水牢里面,她分明看得真切,此二人关系根本不像她说的那般亲密! “我活了万年,此等伎俩,休要骗我!” 女妖压根没信,却见桃枝枝并不回答,只转过身去,轻轻垫起脚尖,双手环住步霄脖颈,含笑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两片柔软一触碰,便胜却人间无数! 步霄眼里的疑惑立马变成了震惊! 第四十五章:我不愿意 http://.biquxs.info/

故渊上神自被人封为“风月上神”以来,便是在步霄面前再如何遮掩,也还是叫他看去了不少的荒唐行为。 这其中便有他现在正在经历的这种情况。 只是,从前他只学了一样便叫他在西王母寿宴上出了差错,此后,他就再也不想学了。 因此,眼下,他是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尽管桃枝枝一直冲他眨眼睛,他也明白她是在叫他配合她,可他一方面不知该如何配合,另一方面身体绷得直直的,竟不能动弹! 他只得在呼吸间的距离看着她——他从未在如此近的距离看过她。 原来她的眼睫竟生得这么长! 便是这样一双眼,为何总是水样般灵动? 是了,她的情绪总是装在那里,常常理直气壮光明正大毫不掩饰的惹自己生气! 仿佛是在斥责他的不配合,他感觉到桃枝枝咬了他一口! 接着,又像是小动物般轻轻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啃咬厮磨,让人心中一下子纷乱了起来! 他忽然想起她给他绑红线的那个星夜,她指尖的微凉,和现在唇上的火热,隔着时间空间交织在了一起,让他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他的手终于不由自主的轻轻抚上了她的肩…… “够了!” 女妖彻底被激怒了,围绕在他们四周的水流开始急速旋转起来! 可到底还是觊觎步霄的俊脸——虽然他如今的凡人模样已不及作为战神时的十分之一,但女妖还是放低了姿态,最后恳求道:“你心中没有我也行,只要你愿意留下来陪我!”说完害怕他不答应,指着桃枝枝又凶道:“你若是答应,我便放她回去,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桃枝枝与步霄互看了一眼,现在死则代表怨侣的任务失败,他们没有选择。 于是同时说道: “好。” “不行!” 桃枝枝瞪大了眼睛,看着步霄,却发现对方也诧异的看着她。 那句“不行”自然是桃枝枝说的,她的个性向来是直来直往,不转弯,也不迂回。 一起来的当然要一起走! 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气来,桃枝枝挥着手掌就向女妖劈了过去,女妖躲也不躲,妖法将水流凝成绳子将她绑得动也不能动。 实力悬殊,步霄看在眼里,却也未动,他叹了口气,旁若无人的对桃枝枝道:“你就不会出去了再找人来救我吗?” “……噢。”桃枝枝反应过来,又嗔道:“那你干嘛不悄悄对我说啊!” “无妨,我想过了,只怕她刚刚也只是拿话试我,并没有打算真的放你走。” 两人说着去看女妖的表情,却见到她恍然大悟的样子,于是两人:“……” 女妖确实经此提醒,这才想起,桃枝枝对她说过,他可是神仙下凡!既然如此,待搬来救兵,还谈什么陪不陪,留不留的话,到时候只怕死的真有可能是自己了! “既然不想走那就别走了!” 女妖正要作法,步霄立刻将桃枝枝护在身后。 女妖见此情景,怔愣间堪堪停了手,却见左右和后方刀剑光影乍现! 两人扭头去看,却是怨侣与常胜三人! “你们为何……” 还未问完,三人只与女妖接了几招便抽身离去,各色法器突然接踵打来,女妖一时不防被打得节节后退。 许多道人涌了过来,与那女妖缠斗在一起,步霄等人便趁乱连忙回到了岸上。 岸上仍是黑夜,在亮堂堂的水底待得久了,众人眼睛一时不惯,都闭目休息起来。 正在此时,水面又沸腾起来,有人陆续被打了出来,受伤在地。 “此妖修为不低,怕是轻易不能制服。” 步霄说完,想了想,眼下困境倒是有法可破,便冲着水面喊道:“将那妖物引出水面!” 却听那女妖狂笑道:“何须引我,郎君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声音落下,女妖冲出水面,众道人跟在后面出水,却被女妖带出来的层层水浪打得四处翻飞! 步霄往东南角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眉却皱了起来。 桃枝枝只当此事棘手,便立在他身旁,想要帮忙,步霄却将她等拦了下来。 “结伏魔阵,只要困住她即可。”步霄说完,又问:“谁有趁手的法器借来一用?” 众道人倒是按话结阵,却无人愿借法宝。 凡人将法宝看得如命般重要,这也是情有可原。 一位老道终是忍不住回道:“我等法宝,只怕你一介凡人,难以上手。” 步霄大笑一声,高声道:“你只管拿来,这天下,倒还未曾有我不能用的兵器。” “如此,接剑!” 剑如虹划过上空,步霄纵身一跳,在空中旋转翻跃,接住那剑,道了一声:“此剑不错。” 桃枝枝闻言却是撇了撇嘴,面无表情的称赞太假了!他来了凡间倒是学会了说客套话嘛。 不过也不能怨他,见惯了战神殿那些个神剑,谁还看得上凡物啊。 常胜心道:霸气!威风!这看着像是主角的戏份,我要不要也去……唉,算了,狗命重要! 坐在旁边的怨侣倒没有闲心想东想西,要不是那小和尚叫来修行之人,只怕今日都无法脱身,是以只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步霄。 步霄持剑一步步向女妖走去,女妖尚不是魔,脸上的和气也表明了她未害过人,所以伏魔阵只是将她暂时困住,并未绞杀。 众道人还未从他一介凡人就可以使用法器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便看他已经连挥了好几剑,打在女妖身上,却不痛不痒似的,并未听她哼出半声。 “我知道你的真身是什么了。”步霄走到女妖面前,问道:“你既有一分旋龟血脉,好好修行,日后位列仙班,也未尝不能,何必学那凡人,执着于情爱?” 那女妖将绿豆眼瞪得如豌豆那么大,眼里的震惊不言而喻,喃喃道:“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步霄用剑指着她,让她作出最后的选择:“我若破你甲,则你修为尽废,甚为可惜,虽血脉稀薄,但到底先祖为神物,你也不曾作恶,若你愿意……” “我不愿意!” 世事便是如此奇妙,前几时步霄拒绝她时也曾这般果决,而现在她悉数奉还。 “为何?” “为何?”女妖那张和气的脸上露出一分讥笑:“我如今才真的信了你非凡人,也知道你与她之前那般确实是在骗我!” “……”步霄抿了抿唇,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强自道:“事到如今,你在意的竟然是那些……无聊之事吗?” “呵呵……无聊?”女妖笑了笑,却看向桃枝枝,见对方也是一脸茫然,又顾自笑了一阵,笑得都有点喘:“你竟觉得无聊?!原来你们不懂……” “原来你们不懂?!原来你们不懂!”话音落到最后却变成了愤怒,她仰头大吼一声,浑身妖力澎湃,震飞了几个守阵的道人,伏魔阵顷刻消失,女妖慢慢变得巨大起来,最后化为一个通体红黑、尾巴如蛇、像小山一般的巨龟来! 只是那头却不像旋龟一般为鸟的形态,大概便是步霄所说血脉稀薄,所以有些不像吧。 “唉,最烦这种要命关头罗里吧嗦了,这下好了,人家大招都读完条了,等死吧就!” 桃枝枝看着常胜,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不过眼下也没有功夫去问了。 女妖现出原身,众人于它不过蝼蚁,它那绿豆眼里满是怒气,脸上的和气也已不再,反变得狰狞非常:“你说得对,我未作恶,便是抓了人来,为免他们溺水,我还将法力布满整个水域!你大可去打听打听,我在的这片水域可有溺亡过人?!我将他们救起,只要他们陪陪我就好,可他们却畏我如洪水猛兽!什么善有善报,都是骗人的鬼话!我如今得到了什么?!我只是、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啊!你们为什么非要以命相逼呢?!” “非是逼你,只要你答应再不随意抓人进你的洞府,我们便放你离去!” “我说了,我不愿意!” 女妖话音一落,便急急跳入水中,因她体型过大,湖面剧烈震荡,而后水全倾出,涌向四面八方! 一时湖水若条条游龙,咆哮着向城里的房屋百姓扑了过去! 第四十六章:神仙打架 http://.biquxs.info/

人性本善,但却无法不存恶念,不过是人守礼自持,将恶念狠狠压制。 一旦遭遇到生命中无法承受的事,则如火山迸发,恶念会从深渊中成千上万倍的汹涌出来,将人咬得体无完肤,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此时的女妖便是如此。 她一惯与人为善,从未沾染杀孽,但变回原身挣脱束缚后,情急之下想逃入湖中,却令湖水倒塌,涌入城中,此一行将她过往功德悉数抵消不说,她还会因此损毁修行之心,恐入魔道。 一时之间,万年的孤寂,世人的抵触畏惧,修行之人法宝打在身上的疼痛就是她心中的恶念,在她进入熟悉的水域时,一点点放大,到她已经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 杀业已成,既然如此,那便将那些憎恨她的人全部消灭掉吧! 这样的念头一起,就再也按捺不住,她仰天怒吼一声,妖力迸发,万千水柱直达天际! “你冷静一点,再这样下去便无可挽回了!” 步霄回身一看,不知桃枝枝什么时候竟跑了过去,不断的在劝解,女妖却摇晃着头,身子一转,尾巴如毒蛇一般袭来! 右边是即将被淹没的城镇,左边是命悬一线的桃枝枝,看到怨侣二人已经冲了过去,步霄持剑划开手指,金色神血流出,他将一滴神血掷向城镇,那血在空中化为一张金色光罩覆盖在城镇上,他没有回头去看,那如毒蛇一样的尾尖已近在桃枝枝的脖间了! 他只恨自己不能化为闪电,发足狂奔还是不能赶上! 桃枝枝一直在往后退,眼看就要被追上,被赶到的江秀民一把拉到身后,他已经闭上了眼睛,近在咫尺的尾尖却没刺入他的身体,他睁开了眼睛——只看见一只带血的手! 沉音横飞而来,抓着尾尖,那尾巴像是一条活蛇一般,似是既不愿意被人抓着,一个甩身,打在沉音腰腹上,令她立刻飞了出去! 江秀民看到步霄过来,便立刻飞身去接沉音。 确认桃枝枝无事,步霄来不及指责她什么,只道:“眼下她已失去理智,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业已造,她只能用命来填。” “我去月老祠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师父吧!” “来不及了。” 随着步霄话音落下,女妖身边的万千水柱向着四面八方轰然倒下! “……你且记住,恢复己身只得一次,并且只一炷香时间,不到那个时候,不能启用!” 天帝只入过步霄的一次梦境,告诉他的也就这么一句话。 但眼下不是天帝说的那个时候,步霄却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一场无妄之灾,不知要让多少家庭破碎,他虽然不懂得区分感情,但也知道,人身若死,何谈感情! 他闭上眼睛,将天帝留在神识的法宝拿了出来,嵌进血中。 轮回井的禁制犹如天地规则,作为共主,也只有天帝能将老天爷的眼睛迷上一迷! 感觉到体内法力的流通,步霄留下一句“不要乱跑”便飞到空中,将那水柱一条条捉住,如捉虫一般,将它们拧成了一个麻花! 常胜看到这一幕已然呆滞:“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仙打架?!”甩了甩头,又回过神来,惊道:“卧槽,他这是充钱了还是开挂了?!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便在此时,听见渺渺仙音响在天彻:“孽障,无端祸乱人间,扰乱天地秩序,便是让你魂飞魄散也不为过,还不收手?!” 步霄法力化为屏障,护住了整个城镇,身形如影,在各个水柱间穿梭,“捉虫”捉得高兴,听到此话也没理会。 倒是那仙音自己向他报了出处:“我乃西王母座下青鸟棠西,受王母娘娘之命,特来相助神君。” “哦,那你来晚了。” “……”棠西没接这话,看着还在作乱的女妖,又看看分身乏术的步霄,便顾自道:“神君救了万千百姓,实为大功德一件,棠西便替你收了这孽畜吧!” 女妖大怒,与棠西缠斗在一起,期间水域紊乱,水花乱飞,天气受之影响,落下暴雨。 步霄忙碌中看到桃枝枝望着女妖担忧的眼神,自己被淋得一身湿也不知,眉头一皱,甩了个屏障过去,将她罩在里面。 桃枝枝也没注意到,倒是她旁边的常胜看见了,忙冲着步霄挥了挥手:“少主,这玩意儿给我也来一个啊!” 步霄理也未理。 正在此时,棠西“啊”的一声飞着倒退了好几步,还吐了一口鲜血! 她不甘的又换了件法宝往女妖身上打,却在靠近女妖身体时伤害都回到了自己身上! “哇塞,反甲啊!这是龙龟吗?!” 桃枝枝听见这句,纠正道:“不是龙龟,是旋龟,唔,可能也不是旋龟,反正是龟……”说着又好奇的问常胜:“什么是反甲?” “……这个……”常胜嗫嚅了两下,道:“你们世界的东西,干什么问我?!” “……”桃枝枝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湿掉的头发:“我这不也没见过嘛……” 两人说话间,只听步霄喊道:“手下留情,她……”护这一方水脉,无功也有劳啊! 话还未说完,便听得女妖一声惨叫,巍峨身体如山般倾倒,砸进湖里! 水浪又起,砸在屏障上,叫下面围观的凡人心惊不已! 而棠西蹙眉而立,一身仙裙随风飘动,不沾一丝血污。 “咦,她刚刚来的时候好像穿的不是这身吧?” 桃枝枝没有回答,她并没有注意这些,看着女妖的身体越缩越小,眼见着就要没在水里再也不见,她再也忍不住,冲到水面,待她将之接住时,堪堪落在她掌心。 一直看着桃枝枝动静的步霄将水全部化为冰,全部冻住,然后飞到桃枝枝身边,看着她眼睛红红的捧着那只奄奄一息的龟:“步霄哥哥,你快救救她!” 步霄看着她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却想起那天屋檐下,她手心里的雨水。 “我不能救她,我说过,她造下的业,要自己还。” 尽管已是少见的温柔口吻,桃枝枝却仍然没有得到安慰:“她善良了万年,只做了这一件坏事,便不能被原谅了吗?” “……” 步霄不知道该说什么,棠西已伤及她根本,这确非他所料,他原本只是打算废她修为的。 看见桃枝枝额前被打湿的头发垂了下来,步霄手指动了动,终是将之挽在她的耳后。 棠西看见了这一幕,心中刚下去的杀戮之气又升了起来。 特别是那片金色的屏障,她知道那是什么,燃神血以为屏,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那么做。 这说明他的心中是有这天下的,但此时此刻,他用法力将这烂摊子冻住,却只为了安慰一个飞升没多久的小仙子。 她,凭什么?! 越想越气,临走时西王母的话还历历在目:“……此去你将他救下,便算还他一命,此后两清,你莫要再念着他了。” 两清?! 绝不! 棠西手持仙绫,便朝桃枝枝冲杀过去! 第四十七章:再生父母 http://.biquxs.info/

桃枝枝向来是个心大如海的人,如今凡人之身,感官自是比不得当神仙的时候,况且她还一门心思沉浸在女妖散魂的悲惨事实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向她冲来的棠西。 步霄却是看得分明,左脚迈了半步,侧了侧身子——是个相护的姿势。 棠西看到步霄眼里的冷漠凌厉这才堪堪回过神来,她连忙将仙绫拢在手上,顺势来到两人身边,假意提醒道:“这妖有些蹊跷,小心她临死搏杀。” 都用上本命翎羽了,她有没有还击之力,当真心里没数吗?! “……”步霄向来不爱逞口舌之快,扫了一眼身后被冻得乱七八糟的战场,建议道:“你若很闲,便去修护水脉吧。” “……”我若法力真有那么高强,何必非要去收拾什么女妖,吃力不说,还染得一身腥臭……棠西感到体内气血翻涌,心里有些话转了转,到底是没说出口,但眼下虽然帮不上忙,她却不大想走。 毕竟法身有限,步霄不想再继续耽误下去,便给女妖注入了些许法力——也不是要救她,只不过是让她晚点消散,好叫桃枝枝不那么难过。 然后便抽身去修护水脉去了。 棠西顾自站了一会儿,看桃枝枝没有理自己的意思,便也飞去帮忙治水了。 待他们将四面八方的水收回湖里,稳固了水域,又将那些一开始被水毁去的些许房屋悉数恢复,了解到没有人员伤亡后,他们这才停了下来。 此时,天边慢慢透出些光亮来。 湖水终于慢慢归于平静,岸边人们来来往往的收拾着自己的行当,早市叫卖声也开始响了起来……一切就像是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终于没有理由再留下来的棠西只得向步霄辞别,临走时她又用眼风扫了一眼东南角。 东南角里,一双含情目笑意盎然,坐在一张小桌上,撑着头冲她一笑,算是作别。 饶是棠西心里已经有了步霄,却仍免不了面上一热。 试问,被一个相貌英俊,眉目含情的男子笑望,又有几个姑娘能不脸红的呢? 其实棠西按着西王母的指点,在那女妖一发狂的时候便已赶到了现场,只不过她刚到便看见了琴难冲她打手势,那样子,像是让她晚一点再出来的意思,她想了想,也就等了一等。 期间琴难东奔西走的躲雨,跳来跳去生怕被打湿了衣角的可笑模样,一度令她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假魔尊了。 她甚至还听到他说了一句什么话,噢,说的是——“我讨厌下雨。” 讨厌下雨你倒是自己用法术起个屏障啊! 棠西觉得,她可能有点不太了解琴难。 特别是临走时看见百姓围而不散,都在对着步霄跪拜鼓掌,而其中拍掌拍得最响亮的那个就是琴难。 一言难尽的棠西只得再回头看了一眼步霄,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倒好,从头到尾连正眼都没有瞧过自己——除了那个满含戒备的眼神。 无心于自己也无妨,只要他谁都不爱,永远都是九天的战神就好了。 这样一想,棠西心中的难过之意退去,欣然的回昆仑山复命去了。 而深陷在难过情绪中的桃枝枝却还在发傻:“我怎么做才可以救她?拼命修行吗?” “……”步霄这个时候万分想念起故渊来,若是他在,定能叫她想明白。 但眼下离变回凡人还有一点时间,于是他施了个法,让桃枝枝掌心的小龟化了人形,只是瞧着像是魂魄一般,有点淡淡的。 “谢谢你,可我无悔,万年修行,真的很苦……若能觅得一人相伴,便是灰飞烟灭又如何呢?你们不懂,我真的、真的只是太寂寞了啊……” 女妖脸上带着一丝痛苦和寂然就这样消散在桃枝枝的面前。 桃枝枝小嘴一撇,终于落下泪来:“其实我懂的,花木类修行本就艰难,我的修行时间比她要长很多,修行的苦我懂的……” “……”其实步霄心里倒觉得女妖说的“不懂”跟修行没有什么关系,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十分自然的替桃枝枝拭了泪——就像小时候她受了伤总要在他这里大哭一场时一样,他习惯性的将她抱住,一只手掌轻轻的在她背上拍打起来。 然而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桃枝枝也没管他,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我知道这是她应该承受的,我就是不明白,辛辛苦苦修炼万年,没害过人,也没为祸一方,怎么就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这是谁的错?” “不是谁的错,”步霄感觉这句自己能接,便如实道:“不过是天道无情罢了。” “哇!”这句话戳中了桃枝枝的伤心处,她不管不顾的大哭起来:“天道为什么总是无情,就不能有情一回嘛,天道究竟是什么呀,怎么平白叫人伤心!” “……”又回答不出来的步霄只得继续拍了拍她的背。 “这样看来,还不如当初就在昆仑山做一棵树呢!要不是为了冲破结界,我才不当神仙呢!” “结界?” 桃枝枝听步霄问起,便三两下将她在昆仑山的来历讲了个清清楚楚。 “……” 即便时隔多年,西王母寿宴可以算是步霄出神冢以来所发生过的最大的一件事了,自然是记忆犹新,但他万万没想到,当年随手种下的桃枝竟真的活了!还在自己的怀里哭泣! 他一时感觉有点复杂,也因此想明白了很多问题。 怪不得他对她总是防备不起来,那种莫名的熟悉和想要靠近的亲切感,原来不是无中生有。 这便是了,她开灵智的法力尚且来自于自己,无怪乎静室里的小海兽也很喜欢亲近于她。 “将你种下的那个人……你很感激他吧?若你见到他了,想对他说些什么呢?” “这个我早就想好了,没有他就没有我,这在人间便叫做再生父母,所以若是女的则是我娘亲,若是男的……” 步霄拍背的手一僵,忙将桃枝枝从自己的怀里往外一推,严肃道:“我突然想起怨侣好像受伤了,趁着我法力还未消失,还是先帮他们看看为好!” 说完朝着还在跪拜神仙的凡人施了个遗忘术,便不再管桃枝枝,自己径自走了。 桃枝枝自从被转移话题后,渐渐的也就没有那么伤心了,想起江秀民好像是带着沉音去医馆了,遂拍了拍脑袋,一把抹掉眼泪,追了上去。 差点忘了正事啊! 待他们都走了,琴难才慢慢踱步过去,细细想了想他们的对话,都要乐得笑出声来,他懒懒的走到女妖魂飞魄散的地方,想到女妖最后留下的话,不以为然的笑了一下,而后莫名接了一句:“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懂与不懂又有何区别呢?” 第四十八章:你寂寞吗? http://.biquxs.info/

这十几年来,可谓是血雨腥风的生活,经历过了无数个生死瞬间,精神时刻保持着专注和戒备不说,就连晚上睡觉都只可浅眠…… 却不想有朝一日,外面地动山摇,自己却偏安一隅,无所事事。 江秀民拧了拧手上的帕子,擦了擦沉音比纸还要白上几分的面容。 在妖物的面前,原来凡人竟如此渺小。 但将红线交与少主,他却丝毫没有任何担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心甘情愿的被比了下去?! 或许,有的时候,人不能不去相信所谓命运。 就像此时,少主能持剑斩妖,自己却只能在这里照顾伤患。 只是,不知为何,就算房子常常摇晃,心里却觉得安宁踏实。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活得最平静的一天。 而床上的沉音,没有那些尖酸刻薄的话,也没有讥讽的眼神,她看起来,竟也有了几分楚楚动人的温柔颜色。 不知是否看得太久,江秀民竟无端想起了那个幻梦,她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样子真实得像是要和眼前这个苍白的她重合起来! 就在此时,那双眼睛果真睁了开来! “你面色红得有点奇怪,可是受了内伤?” “……” 江秀民将医馆里的这间小室看了一圈,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物什,便又转过头来,严肃着一张脸问道:“孩子谁的?” “……” 果然沉音便被转移了注意力,她张了张口,似是没想到江秀民如此直接,两眼一翻就想装昏过去。 “……换个话题也成。” 沉音便睁开眼睛,偏过头,就着江秀民的手喝了一口水。 “为什么冲过来救我?” “……”沉音闻言笑了一下,是她一惯的那种讥笑:“你是被妖怪吓坏了脑子吗?我救的是红线。” “当时我明明已经……” “当时情况紧急,我与你一同冲了过去,我根本就没注意到你有没有将她救下来,我不过是想牵制它一会儿,谁知道会是螳臂当车呢。” “……”江秀民点了点头,让步道:“也行,便算你来救红线的,只是,你为什么要救她呢?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从小就很讨厌她吗?” “……” 这话倒让沉音沉默了片刻,她没有急着回答,反而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妖尾那一击刚好打在腰腹上,当时便感觉到一阵剧痛,大夫曾说头三个月的胎儿最是不稳,如此一来,孩子肯定是没了吧。 这样也好,本来就来得突然,来得讨厌,省得……还要亲自下手,这便是天意。 沉音看了看江秀民,他好似还在等着答案一样,很想像往常一样随便回敬几句,但不知怎么的,她想说一说真话:“我是讨厌她。但没有人会讨厌善良,柔软,纯真,可爱等一切美好的东西……”沉音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问道:“你喜欢她,不就是因为你没有这些东西吗?” “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喜欢她,那我也是。” “如果你不是因为这个喜欢她,那我就是。” 看见江秀民一会儿惊讶一会儿皱眉,似是没有料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沉音笑了两声,表示理解:“总的说起来,你我算是一路人,互相讨厌那是应该的。” “我……”江秀民刚说了一个字,却见沉音转过头来,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于是那句“我不讨厌你”便无法说出口,他只得点点头,附和道:“没错,所以你我说话才总是这样口无遮拦,不用迎合对方的心情、顾及对方的感受,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倒也比旁人多了几分自在。” 沉音笑了:“是这个道理。” “所以,孩子是谁的?” “……” 此话一出,沉音的笑便凝在了唇边。 正在此时,步霄带着桃枝枝走了进来,二话不说便对沉音施起法术来。 直到沉音“哇”的吐出一口毒血,他才沉着脸离开。 “怎么样?你好点了吗?” 桃枝枝刚扶着沉音躺好,便见他们两人俱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 “怎、怎么了?” “你又做了什么事惹少主不高兴了?” “???我没有啊!不是,他生不生气跟我有什么关系?!” 桃枝枝觉得自己很冤枉,却听沉音道:“从小到大,能让他生气的只有你。” “???”桃枝枝看向江秀民,却看见他替沉音擦掉了嘴角的污血,并严肃的点了点头。 “……” 直到再次入了夜,他们一行人才终于踏上了回暗城的路途。 彼时步霄早已将他们的相关记忆修正好,他们只道是为一过路女仙所救。 “咳,我怎么就记得奇迹暖暖,却记不起仙女姐姐的模样了呢?” “……将军,你都这把年纪了,叫人家姐姐像话吗?” “瞧你说的,别看她长得年轻,谁知道是不是千千万万岁了,妙音你还年轻,你不懂,那神仙的年龄可不是按咱们凡人这样算的!” “噢,那敢问博学多才的常将军,神仙的年龄是如何算的呢?” “……唔,千秀,你看那边是什么?用英语怎么说?” 背着沉音的江秀民突然被点名,话没听明白,但还是顺着常胜的手看了过去——只见黑漆漆的原野上,立着一棵光秃秃的树,如此,而已…… 听说降智会传染,他抿了抿唇,不由加快了步伐。 “哎你慢点,你是不是不会说啊,没关系啊,我教你啊!” 步霄和桃枝枝走在最后,看他们加快了脚程也没追赶。 毕竟,这一条条一道道的田埂他们已经走过很多次了。 桃枝枝想起第一次走的时候,漫天的流萤飞舞,她在流萤带来的短暂光辉中看见了他们三个。 后来不知是几岁的时候,她与步霄出来说悄悄话,她摔了一跤,他便牵着她走了一路。 想到这里,桃枝枝拉住了步霄的衣袖,见他并没有甩开自己,便又悄悄的将她的小手放进了他的大手里,瞧着他似乎一愣,却仍没有挣脱,便认定了他没有在生气,于是大大方方的牵了起来。 “步霄哥哥。” 听得对方“嗯”了一声,桃枝枝便与他闲聊起来:“你说,那女妖为什么愿意魂飞魄散,也不愿意承诺不再抓人呢?” 步霄目视前方,没有回答。 “实则,抓人确实是不对的,她应该找个喜欢她的人相守嘛。” “人与妖若能相守一生,便没有七世怨侣了。” “……唔,你说得对,”桃枝枝点了点头,想起什么似的,悟道:“我就说物种不同不能在一起吧!莫邪姐姐还说我错了!” “……”不知道怎么的,虽然不知道她和莫邪说了什么,但步霄总觉得莫邪说的可能才是对的。 “此事你我无法相劝,若换了你师父来,或许结局会有不同之处。” “噢,”桃枝枝觉得自己被激励了:“那等我回天界了,我一定要好好学习红事!嗯……便拿下界化解执念的仙人练习练习,勤能补拙,我相信,我迟早有一天会变得和师父一样厉害的!” 步霄:“……”我不是那个意思……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天界的仙人们…… “唉,”桃枝枝老气横秋的发出了一声叹息:“万年修行抵不过一人相伴,到底是她太傻了还是情之一字当真惑人?” 步霄皱了皱眉,诧异的看着桃枝枝,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步霄终于忍不住扒拉了一下桃枝枝的脸,瞧了瞧,还好还好,没有被夺舍。 两人很是沉默的继续走了一阵。 桃枝枝看了一会儿黑夜里摇曳的树影,又看了看步霄的侧脸——那是一条既有棱角又温柔坚韧的曲线。 只是瞧得久了莫名觉得有点冷清。 “我觉得,修行真的很苦,很孤独。”桃枝枝无端的开了口,用她那一惯温和绵软的嗓音,因久未出声略微带了一点暗哑,在黑夜里显得既单薄脆弱又深入人心:“那么,步霄哥哥你呢,这些年来,你寂寞吗?” 步霄猛的停住了脚步,看着月光下那张回望他的纯真容颜。 第四十九章:月下交心 http://.biquxs.info/

林染烟霞,暗城笼罩在春日余晖中,本是一派生机勃勃之象,却因来往皆为黑甲,让这座峡谷中的孤城显得有点黯淡。 沉音养了几个月的身子,才将将大好,桃枝枝便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为由闹着要给她开宴庆祝。 自他们回城后,便从将军们的日日密会与练兵中感觉到了时局的紧张,步霄想到司命星君所说的天灾,也不知日子是否将近。 正要一口回绝桃枝枝的提议,谁知常胜却跳出来一力赞成。 有人带着胡闹,步霄索性也不管了。 他早就看出来了,常胜对于造反一事并不热忱,他应该就是司命星君所说那个抢夺命格牌的人,但明里暗里试了好几次了,他倒的确像是喝过孟婆汤的样子。 只是喝了孟婆汤的人前尘过往已被清空,按理说人也会因此变得恍惚木讷,他却还能来抢东西,这就有点奇怪了。 此事要追查,看来也只能等回了天界以后。 眼下,常胜一大早就带着桃枝枝去山里挑选地方,说是要好好布置一番。 不就是吃一顿饭嘛,何必遮遮掩掩往山里去。 到了晚上,步霄看着桃枝枝与常胜围着篝火跳得像个神棍一样,就明白了过来。 要是在暗城里这样,大概会被当成失心疯吧?! 趁桃枝枝停下来拿酒的空当,步霄问她:“你在做什么?” 桃枝枝抱着一坛酒,悄悄与步霄咬耳朵:“老常教的,说这叫做放飞自我。” 常胜与桃枝枝混熟了后,感念其自己的事情都没弄清楚却想撮合别人的勇气,决意帮她一帮,看了看她的那些话本子,建议道:“你这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太过老套,不是我跟你吹,我三岁识字开始就看小黄啊呸,我是说,套路网文我看得多了,你听我的,保管要比这些写话本的死扑街靠谱!” 是以,身为叛乱将军的常胜就这样做了桃枝枝的爱情狗头军师。 这一出“放飞自我”,说到底,乃是为了让怨侣有个互诉衷肠的好氛围。 只是,本是为了引得他人放飞自我,但常胜本来内心苦闷,渐渐的就有点真的开始放飞自我。 桃枝枝并没有发现,还拉着江秀民与沉音一起跳神棍舞。 步霄坐得远远的瞧着他们,倒并不是桃枝枝不想拉着他一起,但见他一个眼风刮来,便清楚的看到了他眼中满含的警告之意,是以只得让他一个人在那饮酒吃肉,当他那安静的美男子。 倒是常胜叫人好不吃惊,也不知他哪里来的那么多新奇的花样,又是什么热辣的歌舞,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单口相声,引得众人直发笑。 酒不醉人人自醉,其实大家都知道,待黑甲军出暗城的那一天,便是这么多年蛰伏的终点,结局只有一个,要么生要么死,而这一天,也许很快就要来临了。 所以他们都不再拘着自己,所谓的放飞自我,不过是压力的释放。 步霄一直注视着桃枝枝,生怕一个没看住她又做出什么蠢事来。 此时她白净的脸上早已飞上朵朵霞云,眼里那汪澄澈的甘泉似是变成了醉人的美酒,流转间让人心晃神荡,唇上沾了些酒啧,倒衬得她越发的鲜艳欲滴…… 像是春雨后新开的花蕊——倒是一如他初见她那般。 他看见她回头冲他笑了一下,便也弯了弯唇,回了个笑。 他看见她烤肉的时候不小心将肉掉进了火堆里,呆愣了一息,心疼了两息,然后左右看了看,装作无事发生般用柴火拨了拨,盖住了,于是低头笑了笑。 他看见她手上沾了木灰,不小心抹到了自己的脸上,花得像个小花猫一般,又笑了笑。 然后听到她诚心诚意的给常胜提意见:“你说的这些方法虽然听起来还不错,但我说真的,游个湖都能碰见妖怪,我觉得咱们以后还是专心造反比较安全!” “……这个结论你是怎么得出来的?” “造反万岁,造反万万岁!” “喊什么喊,别喊!不是,过得好好的造什么反啊,你听我说啊……” 步霄看着打闹的两人,就再也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 待他们闹完一阵,终于觉得疲累了,便围坐在一起说话。 常胜对桃枝枝说道:“咳,我跟你说,你本就是个横冲直撞的耿直性子,要是再执迷不悟,在我那儿,那是活不过一集的!须知,过刚易折,认死理没用,你得学会转弯!” “哦,那我转个弯再绕回去?”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常胜纠正道:“我的意思是,转弯了就不回去了,不要认定了什么就是什么,就好比男女的情爱,天下儿女千千万,不行就得换,你,明白了没有?” “我不换!我不转弯!既是我认定了的事情,我便只朝他而去,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 “……”常胜一瞪眼,看着桃枝枝挤了挤眼睛,意思是,你丫的醉了吧,怎么不按着台词来?! 桃枝枝确实有点醉了,她的眼里装满了疑惑,看得常胜怀疑人生,见其他人还盯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接下去:“那话怎么说的,不到南墙不回头,撞得头破血流的,苦的不还是自己么?!” “唔,那就到了南墙也不回头!” “……”常胜拍了拍桃枝枝的肩,咬牙切齿的威胁道:“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比如说像你这种闯祸的性子,若还不改了固执的毛病,只怕早晚天都给你捅个窟窿出来!到时候看你如何收拾?!” “到时候我来收拾。” 常胜吃惊的看着步霄一把将桃枝枝抱了起来:“她有点醉了,我先带她回去休息,你们自便。” “……” 步霄改抱为背,长腿一迈,走得倒是快。 常胜看着伏在步霄背上醉得迷迷糊糊的桃枝枝,心里暗暗叹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吗?! 剩他一个可没法唱戏,他看了看不明所以的江秀民和沉音,要他吃狗粮,那也是肯定不行的,于是他也脚底抹油溜了。 月亮当空,夜风徐徐,火堆里木柴烧得“啪啪”作响。 沉音无聊的拿着木棍拨着火花,问江秀民:“你还不走吗?” “我死心了。” 沉音吃惊的看着江秀民的侧脸,在火光的映照下,那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温柔颜色。 “什么时候?” “刚刚,”江秀民想了想,补充道:“他们相视一笑的时候。” 那个笑,沉音也看见了,不过她还是觉得惊讶:“你这,还挺突然的。” “从小她就笨手笨脚,什么都不会,每一次训练,她总是受伤最多的那一个,痛得厉害了她还要哇哇大哭,但是不管是谁,只要有人哄,她马上就不哭了……”江秀民说到这里笑了一下,“我没有见过比她更孩子气的人,我想,我喜欢她便是如此吧……可能,我天生就是喜欢照顾别人的人吧。” “看见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要帮她,这种非常强烈的感觉,像是从命里带来的一般,我克制不住……” 沉音意识到自己露出了一副羡慕的表情,立马便收了,又拨了几下火,问道:“她如今也还是孩子气得很,你却为何不护了?” “因为她最信赖和依赖的那个人,不是我。”江秀民也学着沉音的样子,拿了根木棍戳了戳火堆,然而却戳出了许多的火星子,他只好冲沉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是觉得自己不如少主了吧?” 沉音像往常一样说着刺头话,江秀民却没在意,相反他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一点:“我确实不如他,我曾经以为我只是身份不如他,但事实证明,他确是处处都比我强,刚刚听到他说的那句话,便叫我彻底放下了。” 天捅破了他来收拾,对于一个凡人来说,这话其实有点狂了。 但江秀民信了,不但江秀民,沉音也信了。 “其实,情爱里面,也不一定是看强弱的。” 沉音干巴巴的说了一句,江秀民没接,反倒问道:“其实常将军说的话不无道理……所以,你呢?” “我腹中一空,心思早就没了。” 江秀民转头去看沉音秀美的脸庞,温柔中带着平静,平静中带着坚韧,于是不由赞道:“你倒是比我洒脱。” 说完又感叹不已:“怪不得世人总说女子薄情起来才叫真的狠心。” 沉音举着冒着热气的木棍,扬声道:“怎么,又想听点刺激的了?” 江秀民连连摆手:“罢了罢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得罪不起,吾去也!” “江秀民,你给我站住!” 两人追闹,笑声传得很远,但已走了多时的步霄却是听不到了。 他背着桃枝枝一路下山,倒也不觉得很累,就是实在有点聒噪。 “我不转弯!不转弯!” 一路就念叨这么一句,步霄刚开始还哄道:“好好好,不转弯便不转弯。” 后来还是时不时的就要来上一句,他也就干脆不管了。 桃枝枝念叨得久了,眼看就要回暗城了,她却换了台词:“步霄哥哥,待我回去后,你陪我去天府宫偷回溯镜吧,我想看一看到底是谁……” 她说完这话回去倒是睡得安稳,却把步霄吓得连连在梦境里向司命星君嘱托:“回溯镜你可一定要保管好!谁也不能借!哦,我要是来偷你便叫帝君们来守啊!” 司命星君第二天醒来还一脸茫然,我这是梦见什么了??? 第五十章:恶毒女配 http://.biquxs.info/

“……” “……” 桃枝枝与常胜相顾无言,唯有墙角画圈圈。 “这事说来怨你,”桃枝枝与他分析道:“你想想看,咱们做杀手的怎么能没有酒量呢?!若是你们从前在训练内容里加上喝酒这一项,那我们昨天的计划就不会泡汤了不是?!你说,若是以后上了战场,敌人用酒攻击咱们,那可不就全军覆没了嘛!” 常胜:“……”等等,莫名觉得有点道理怎么回事?! “所以后来怎么样了?” “吃完你俩的狗粮我还不饱么,自然也就走了啊,”常胜及时制止了对方关于“狗粮”一词的求知欲,将话题强行掰回了正道:“我昨晚回去想了一下,咱们其实可以跳过情感剖析和洗脑这一步,直接切入正题!”说着摸出怀里的剧本,“这可是我连夜写出来的惊世之作,非常时期,就不要求你斋戒沐浴焚香了,你现在就拜读一下吧。” 封皮上写着《仙人掌大战白莲花》,桃枝枝接过来,指着几处分布不均的奇怪水渍,疑惑的问道:“刚写的怎么就浸水了?” “这不是水……哎也是水……”常胜翻到正文的地方,鼓着眼睛道:“一把年纪了还要挑灯创作,我容易吗我?!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 桃枝枝翻看了几页,指着书中内容,不解的问道:“白莲花是?” “你。” “仙人掌呢?” “沉音。” “这是代号吗?还有谁呢?” “没有了。” “??”桃枝枝很困惑:“你是不是有哪里误会了?你是要把我和沉音凑成一对吗?我……天上的月老都不敢这么写!” “……”是你误会了好么?!常胜解释道:“你想想看,你不给沉音使坏,她如何得到江秀民的怜惜?!再说了,江秀民看见你变得这么坏了,自然也就死心了,这就是传说中男主角最大的助攻——恶毒女配!” “……” 两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密谋好了如何去坑沉音,便决定利用将军的身份便利,从暗城各组接下任务,然后在任务过程中展开计划…… “完美!”两人在阳光下击了掌,便开始行动起来。 桃枝枝来到了情报组…… 桃枝枝去了暗杀组…… 桃枝枝进了后备组…… 忍无可忍,桃枝枝进了布防和秘药组…… 从这些地方出来后,桃枝枝又将常胜约了出来,两人继续蹲着墙角画圈圈。 “什么情况,我一去他们就说没任务!该不会将军们放弃了造反这个伟大的梦想了吧?!” “……”常胜一拍脑门,想了起来:“啊呀,我忘了,你是上了黑名单的人!” “黑名单?那是什么?” “……”常胜摆摆手:“这个不重要,你只需知道,目前情形特殊,所有任务的都只对你关闭了。” 桃枝枝惊得站了起来:“凭什么?我难道不能干吗?!” 常胜一言难尽的看着她,桃枝枝反思了一下那些年泄露过的情报,烧毁的物资……沉默了一会儿,又找到了自己的长处:“别的不行,暗杀我还是做得很好的吧?!” “……你可能不太了解你自己,”药房你一个人的用药量就是别人的十倍,且少主每次都要最好的,药房的人就差上吊证明自己没有贪墨的清白了……常胜想了想:“这样吧,我用职权专门给你制定一个任务,秘密交给你们三个人,如何?” “三个人?你也要去吗?” “……”跟你去?我还想多活几年……常胜心念一转,道:“如今暗城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接入了南方的反叛势力,那几个老东西如今是信心爆棚,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咱们可就只差个天时了,所以我和少主肯定是走不开的,你不是也好几天没看见他了吗?!” “……唔。”这几天精力都放在了怨侣的身上,说起来确实是好几天不曾看见步霄哥哥了,倒还真有点想他呢。 桃枝枝想到这里,站起身来:“那我现在就去给他说一声!” “回来!”常胜一把将她拽下来,继续蹲在墙角数落道:“你做你的,不用每件事都告诉他。” “不行啊,”桃枝枝蹙起了眉头:“我但凡有一件事没交代清楚,他都要罚我的!” “什么?!” 桃枝枝点了点头,看对方不信,继续道:“交代了还算好的,要是没说实话骗了他,那是要跪饰品的!” “跪什么?跪饰品?!我只听过跪算盘跪搓衣板的,怎么还有跪首饰的?!” “……也不全是饰品,还有很多有趣的新奇小玩意儿,都是他每次外出随手买回来的,咳,从小到大这样过来我也习惯了,虽然小时候不懂事埋怨过他,但进了刑室我才发现,这些饰品当刑具可真是太温柔了!何况现在长大了,他也只是罚我跪在床上了呀!” “……我怎么觉得……你还有点感激他呢?!”常胜一时觉得信息量有点大,一时又觉得槽点有点多,想来想去,莫名觉得虐里带着点甜,甜里带着点香艳是怎么回事?! 直到桃枝枝离开,常胜还在摇头感叹:这群老变态终于教出来了一个小变态啊! 桃枝枝接到的秘密任务很简单——偷东西。 当她把怨侣叫到一起,准备商量计划的时候,江秀民沉默的看完了任务内容,递给了沉音,然后两人在后山选了块风水宝地,挖了两个坑。 桃枝枝在两个坑里跳了跳,摸了摸,问道:“你们在干什么呢?” 江秀民:“埋骨之地。” 沉音:“风景尚可。” “……不就偷个东西嘛,至于吗?!”桃枝枝说着就要把坑填上:“你们这样,多不吉利啊!” 沉音将她拦住,点了点头:“嗯,偷玉玺不难,死了或许可以办到。” “……”桃枝枝眨了眨眼睛,看着一脸严肃认真的怨侣,想了想,她是跟常胜密谋坑沉音来着,但不大可能他把自己也坑了吧?!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不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于是挽起袖子,准备动手给自己也挖个坑。 江秀民伸手一拦:“你不用,他不会让你有事的。” “啊?!” 既然常胜不会让我有事,肯定也不会让你们有事的啊!桃枝枝想到这里,拍了拍两人肩膀,恢复了信心:“放心吧,我有个朋友去皇宫偷过御膳,她现在也活得好好的,咱们可以的,相信自己!” 怨侣:“……”去皇宫只偷御膳?!真不愧是你的朋友。 此时正在魔域的桃酥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望了一回天:“定是枝枝在想我了。” 她花了五息时间想念了一下久不相见的朋友,便拎着食盒,蹦蹦跳跳的寻洛河去了。 洛河身上的袍子总是随着水颜色的改变而改变,水绿它就绿,水蓝它就蓝,遇到透明的小溪还会变成淡淡的银灰色,桃酥因此在心里认定了他的原身乃是一只变色龙。 她觉得很可爱,和她正好相配。 将好茶好糕点一一摆在了他的面前,洛河端着那茶一打量,一身水蓝色的袍子便换成了浅碧色。 “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好吃吗?” 洛河听了这话,摇头笑道:“你大概不知,这些是我惯常爱吃的,在哪家店能买到,我可能比你更清楚。” “嘿嘿,”桃酥扬着脸笑,露出洁白的贝齿:“原就没想着能骗过你嘛。” “你若真有心,倒是该亲手做一做,不过,他其实并不贪口腹之欲,”洛河说到这里,看了看少女眼里流露出的真挚情感,想了想,道:“如果可以,我觉得你换个人爱慕比较好,他那个人,是没有心的。” “哎哟哟,我这才走了多久呀,就开始说我坏话了!” 声音刚落,就见琴难忽的出现,大大方方的坐在洛河对面,一边吃他的茶点一边说道:“知道我这一趟人间行看见什么了吗?” 洛河并不去接他的话,只有桃酥好奇的睁着大眼睛去看他。 “还是你给面子!”琴难冲桃酥眨了眨眼睛,又瞟了一眼洛河,两人心照不宣,琴难只管对着桃酥道:“茶点不错,确实,是我爱吃的!” 桃酥也心领神会的问道:“王尊遇见什么好玩的了,说来听听!” “啊,这个啊,”琴难看着桃酥,眼风却往洛河脸上扫:“我看见命格牌啦。” 洛河持杯的手一顿,定定的看着那双带笑的含情目,眼里原本的疏淡慢慢换成了寒霜。 第五十一章:伟大爱情 http://.biquxs.info/

没有仙气缭绕,没有林立的仙岛云盾,人间的宫殿富丽堂皇,紫柱金梁,极尽奢华,倒也称得上一句“琼楼玉宇”! 桃枝枝趴在墙头上举目一望,没忍住“哇”的一声赞了出来。 旁边的沉音立马捂住了她的嘴,将她一把扒拉下来。 两人下了墙头,忙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行至宫道上。 虽然有皇宫的大致行宫图,但三人一开始就探过了,撇开严密的守卫和巡防不说,便连那武艺高强的禁卫统领他们都打不过。 是以,桃枝枝与沉音二人只得装扮成小宫女,偶遇到有人询问来处,便以新来的为由,说个不相干的宫殿搪塞。 只是,为了让江秀民也能在内廷行走,她们让他装成了小太监。 从那日起,江秀民的脸就沉得再也没有放晴过。 只是,他很快就没有心情纠结身份的事情了。 白天起得比鸡早:翻墙进皇宫內苑,开始一天的打探侦查工作;晚上睡得比狗晚:入夜将白天踩来的点一一落实下来,逐步缩小玉玺所在范围。 皇宫内务的安排十分严密,一时半会要将三人身份安插进去很不容易,而且在其位谋其事,他们反而会因此束手束脚,是以他们商议下来,干脆夜晚出宫休息,白天再翻墙进去,反正也不用做什么事,就各自四处晃悠。 是日,桃枝枝路过一荷花池,听见有人在杨柳下哭泣,便凑了过去,原是两个小宫女在说话,只不过一个在哭一个在劝。 哭的那个说:“我还不想死,我家里还有病弱的孤母和年幼的小妹,我死了她们可怎么办啊!” 劝的那个说:“也不尽然,贵妃娘娘眼下心情不好,你若再逾时不送,到时才是死路一条!” 桃枝枝听了会儿,明白了过来。 宫里的这位贵妃娘娘脾气不大好,不高兴的时候常常会打杀宫女,这个小宫女可能在宫里混得不好,所以被人强塞了要命的活儿。 怪不得时常有人见到她这样的生面孔,竟一点也不怀疑,还同她打招呼。 就是不知道宫里是杀的人多,还是进的人多。 桃枝枝打开俩宫女放在一旁的食盒,拿了块糕点吃了一口,笑眯眯的对看过来的两人说道:“要不然,我替你们送吧。” 御书房里,穿着一身明黄衣服的皇帝紧紧皱着眉头,身旁所有太监宫女皆被他清了出去。 皇帝一边翻奏折,一边闲闲的同空气聊天。 “然后呢?” 空气里有人答道:“然后她就将贵妃娘娘和贤妃娘娘同时推进了水里。” 皇帝将奏折“啪”的一声合上,扔在桌上,怒道:“讲得这么没头没尾的,给朕滚出来,朕保管不打死你!” “……”一道人影也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看了看皇帝面前杂乱的桌案,暗暗想道,您就是不想批折子了吧…… “从头好好说。” “是!”那人回道。 却说桃枝枝拎着食盒,边吃边去给贵妃娘娘送午后小点,因为迷了一回路,所以吃得有点多。 贵妃娘娘本就心情不好,一看稀稀拉拉的糕点,更气了,正要杖责她,突然她捂着肚子叫了起来,然而口吐白沫,两眼一翻倒了下去,旁的宫女一探她鼻息,吓得跌倒在地——“娘娘,她、她、她死了!” “什么?你不是说她把两位爱妃推下水了吗?怎么就被毒死了呢?” “假的假的,还没讲完……”您就不能耐心点吗?! 被毒死自然是假的,沉音早就叮嘱过桃枝枝不能随便吃宫里的东西,虽然她没忍住还是吃了,但好在事先已吃下了解毒丸,在贵妃面前演那一出,只是为了脱身。 谁知贵妃娘娘觉得有人要害她,便叫人去查这食盒都有哪些人经手过,查来查去,查到了贤妃娘娘身上,便派人去将贤妃请了过来当面对质。 贵妃娘娘家族势力庞大,向来在后宫横行霸道,也不管有没有实质的证据,只想先把心头这口气顺了,贤妃开始还礼让三分,两人针尖对麦芒的说了几句,太医便来了,一查,果然糕点有毒,两人于是吵得越发的凶了,还说要去找皇上来公断! 桃枝枝一听,躺不住了,虽然不知是谁下毒了,但跟这两人肯定脱不了关系,便站起身来,趁着两人没注意,将她们齐齐推进了水里。 “……”皇帝听了,心情很复杂,问道:“然后呢?你们就让她这样跑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反应过来的也是先救人,自然就没有人管她了。” “……一群废物!那你呢?” “您不是说先不管她吗?我跟了一会儿便跟丢了,她行事毫无章迹,看起来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你你你就不会见机行事吗?那可是朕的爱妃啊!难道等她把朕推下水你也不管吗?!” 皇帝气呼呼的说完,将桌子上所有的折子一推,便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那人默默将折子捡了起来,整理好放在桌案上,抬头一看,皇帝的脸更黑了,心道,他果然只是不想批折子而已…… 宫里的暗卫没找到桃枝枝,沉音和江秀民却很容易的将她寻到了。 “说好不做引人注目的事情,你今天太胡来了!” “我这是路见不平啊,”桃枝枝解释道:“小姑娘哭得很可怜,贵妃确实很讨厌,但最重要的是糕点真的有毒!这就太过分了!” 所以你真正在意的只是食物吗?! “……那也不能将她们推下去啊!她们可都是身份贵重的人,这样一来肯定会引起搜查的!”沉音反问道:“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没忘啊,老常的书里写得很明白啊,恶毒女配要做的就是栽赃、陷害、绑架、虐待、下毒、推下水……等等,好像推错人了…… “我确实做错了。” 看她认错态度良好,沉音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江秀民表情严肃的与她们道:“我昨晚遇见我们的人了,看来还有人接了刺杀的任务,如此一来,我们的处境只怕更艰难了,兴许已被发现了也未可知。” 发现了就发现了呗,反正又不是真的来偷玉玺的。 只是,换个地方兴许她能发挥得更好,桃枝枝想来想去,也许更危险的皇宫更能让她得手吧。 至于她要做什么? 推下水已做过了,下毒不可行,沉音自己身上就带有解毒的药丸,绑架虐待,一人之力也办不到,想来想去,只有去做点坏事然后栽赃陷害给沉音了。 桃枝枝打定主意,却听他们在商量是否要暂退几日,以免刺杀任务结果会波及他们。 “不行不行,乱起来才更有机会啊!” 沉音与江秀民对视一眼,都理解了桃枝枝的心情。 为了少主能够名正言顺的造反,她已经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这是多么伟大的爱情啊! 退出果然是对的! 今天不更,有事外出 http://.biquxs.info/

如果更,请多更,如果不更,请不要强更——七娘。 《三月不许开花》今天不更,有事外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月不许开花》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二章:她是只妖 http://.biquxs.info/

“试问,没有女配的愚蠢无知,哪有女主的冰雪聪明?没有女配的嚣张跋扈,怎么体现女主的隐忍不争?没有女配的不要脸,怎样衬托女主的清新脱俗?没有女配的添堵,又如何显得出男女主在一起是多么的艰难可贵?!综上所述,你只要具备如上技能,就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恶毒女配了!” 桃枝枝反复苦读常胜书中的结语,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诚然,“嚣张跋扈”虽然有点难,学一学总是可以的,“不要脸和添堵”稍微努努力也能做到,但要做到“愚蠢无知”,那可就太难了啊! 毕竟,她桃枝枝在花木中已是难得一见的冰雪聪明啊! 就好比对常胜此书的解读,其中所设场景并没有具体到哪一处,只是简单写了“在水边便可将其推入水中”这样的话,她融会贯通后一琢磨,便将水边的两位后妃推了下去。 只不过她虽然后来脱了身,却到底引来了一番大肆搜捕。 看来“嚣张跋扈”倒是可以和宫里这位贵妃娘娘学一学了。 两日后,果然传来了刺杀失败的消息,皇宫一时戒备得更加森严了。 便是再想完成任务,桃枝枝也不愿拿怨侣的性命开玩笑,她正想同他们商量,暂时撤出皇宫,却未想到,她怎么也找不到他们了。 她在树上蹲了几天,直到皇帝下令将所有比院墙高的树木尽皆砍掉,她才明白过来,他们定然是出事了。 想来想去,她只好将皇帝堵在了他下朝的必经之路上。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宫装丽人,打量了一下她的衣着头饰,他迟疑的叫道:“尹才人?” 桃枝枝眨了眨眼睛:刚刚打晕那个好像不是这个姓啊…… “玉美人?” 桃枝枝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个叫什么玉美人的跟我长得很像吗? “不,你别说话,千万不要提醒我!”皇帝冲桃枝枝摆了摆手,托着下巴细细思量了一回:“白贵人?” “……”桃枝枝又等他猜了两回,终于忍不住道:“要不咱们换个地方慢慢猜?” “放肆!” 皇帝身边的老太监立马炸了毛,谁知下一秒却听到皇帝点了点头:“准了。” 前面不远有一处花亭,宫人早早收拾好,摆上几碟糕点和当下新鲜的水果,两人对坐着聊天,只觉春天拂面,很有几分怡人。 皇帝屏退左右,亲自给桃枝枝斟了茶:“你胆子倒是大得很,不躲出宫去,还跑到朕面前来晃,莫不是手痒得很,又想推人下水了?!” 桃枝枝还没答,皇帝又好奇道:“对了,路常在莫不是被你丢水里了?你赶紧说说她在哪儿,朕好派人去捞。” “我没推她下水,这会儿她应该还在花丛里晕着呢,”桃枝枝接过话来,点点头:“你倒是需要派人去找,这春天里冬蛇刚醒,就喜欢出来活动活动,喏,”她手指着旁边的花圃,“像这般茂密的花丛,最是喜欢藏蛇的地方啦!” 随着话音落下,桃枝枝便见那花丛中有几朵花微微动了动。 时有风来,倒也不显得突兀,但她却知道,那里其实是藏了人的。 桃枝枝看着面前的皇帝,浓眉大眼,四方端正,虽年纪不小,倒也算得上俊朗,不由道:“大叔你长得还挺好看的嘛。” 说完眼风扫到花丛,几枝牡丹又晃了晃。 两个人么,桃枝枝心里一衡量,两个人还是打得过的吧?! “你倒和别的死士有点不同。” 桃枝枝摆了摆手,拿了一颗葡萄:“我不是死士。” “哦?是吗?”皇帝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朕抓的那两个人与你不是一路的?” “一男一女吗?” 见皇帝点了点头,桃枝枝也坦诚道:“那应该是我一起的,他们如何了?” “他们什么都不肯说,吃了点苦头,命却还在,放心吧,朕这不是要留着对付你嘛。”皇帝奇怪道:“你们既是一起的,为何只你不是死士?” “他们也不是啊,我们就是普通的杀手而已。” “……”皇帝想了想,跟她确认道:“或许你们真的不是一路的,要不是朕的人先手卸了他们下巴,被抓时他们就咬碎牙里的毒囊自尽了,你我焉能在此喝茶?!” “那你是在哪儿抓到他们的?” “御书房,”皇帝轻蔑道:“他们觉得朕将玉玺藏在那里。” “不是吗?那你藏在哪里?” “自然是……”两人聊得太顺,以至于皇帝差点脱口而出,忙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瞪了桃枝枝一眼,又端起了茶杯:“你尝尝这春茶,寻常人可喝不到。” “我现在确定了,他们就是跟我一起的。”没想到他们这么认真的在执行任务啊! 桃枝枝一时觉得有点内疚,将糕点水果放在自己怀里,又在皇帝的怒目下,放在了旁边的凳子上,摸出怀里的画,平铺在桌上,指着画上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道:“我认识她,这样,可以将他们换出来吗?” 皇帝看着那张不知看过多少次的画像,沉吟了半刻,道:“几百年来,倒是时常有人为了赏银揭了这榜,只是没有一个提供的消息是真的有价值,他们大多因此丢了性命,你觉得,你能因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还以为你会说,只有我看起来像是不会骗人的呢!” “你看起来确实不像个骗子,”皇帝又打量了眼前的少女一眼,端庄大方的宫装穿在她身上,却只得了几分写意,“你看起来也不像个杀手,”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对方未曾停下进食的嘴上,“朕觉得你倒像是来春游的。” “不,我是来救人的!”桃枝枝指了指花丛,道:“我知道你的暗卫潜伏在周围,也许并不只是我注意到的这些,但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所以才会耐着性子在这里跟我喝茶。” “你倒是通透。”皇帝手指随便在四周点了点:“你看不见的这些地方都藏着弓箭手,只要你有一丝不轨,立马万箭穿心,变成刺猬。” “……啧啧。”桃枝枝赞叹了一句,怪不得总觉得脊背发凉,原是被人用箭瞄着。 便算没有这些,但瞧这皇帝的精气神,也是个武艺不低的练家子,好在原也没想过要动手。 “如你所见,此画是初代始皇传下来的,”皇帝与桃枝枝解释道:“他留有旨意,要子孙代代相传,只为找到这个姑娘,请她吃一顿饭,而后便安全的放她离去,不过如此,你现在还觉得她能救你和你朋友的命吗?” “你若真想请她吃饭,那我和朋友的去留只怕你有再多的弓箭手也说了不算,”桃枝枝在这春景中笑得比花还要娇艳,她手摸了摸画上人的脸,那人眼里只有看见美食才会发出比星辰还要亮的光来,却不是别人,正是被人间通缉了不知多少世的桃酥,于是桃枝枝出卖朋友道:“因为,她是只妖啊!” 今天本来有更的…… http://.biquxs.info/

“喵~”一只土黄色的猫向一个围观它的人类讨巧的叫着,那人很是配合的说:“好可怜,你看它的毛……”旁边的人却丝毫不买账:“可怜什么,别靠近了,病菌到你身上看谁可怜!”两人拉扯着走了。 那猫又“喵”了一声,似是叹息着走了。 我也“喵”了一声,饱含讥讽,那土猫却是看也不看我一眼,不知是不屑还是麻木,我觉得索然无味,扬起尾巴走了。 这蠢猫也是没救了,我都碰到好几次了,就想让人带回家,也不想想自己那一身皮囊秃了吧唧,更何况,你是一只流浪猫啊。 诚然,我也是,但我自觉比它高贵冷艳。 起码我从不向人摇尾乞怜。 在草地上趴了一会儿,我打算去某一楼的假山池捞几条鱼吃,刚撑起身子,抖了抖耳朵便听见人类的声音:“诶?原来是只猫,我以为是树桩或者石头呢。” 我一看,原来是个女孩,大大的眼睛戴着个大大的眼镜,哼,四只眼睛都看不清楚,我不免恶毒的想。 女孩朝我走来,我警惕的看着她,她似是怕我跑了走了两步又退了一点:“别怕啊,我没有恶意的。” 真是好笑,坏人还说自己不是坏人呢。 许是看我没有放下警惕,她叹笑着说:“哎呀,真是不可爱的猫。” 我寻思着要不去喊那土猫来陪她“可爱”吧,她又说:“唉,人类造的孽,真是可恶!” 此言深得我心,我几乎要引为知己,便没跳走,耐心的又趴下了。 “我觉得你这猫有点趣,”她一边说一边摆弄着什么架子,“我给你画个像吧。” 她捧了我,我很是买账的伸长脖子,表现优雅。 没过一会儿,她接了个电话就开始收东西了:“咪咪还没画完啊,下次我们再约。” 自顾自的说完自顾自的走了。 我忍不住冷笑,咪咪谁呀,别自顾自的乱取名字,尤其我们不熟。 不过也没关系了,毕竟人类的约定当不得真。 犹记当初被领养回来时主人说从此以后我们相依为命…… 可能缘于得失的平衡,她后来得到一些东西便要舍弃一些东西吧。 我流浪得太久,有点忘了是什么原因被舍弃的了。 不过也没什么,我们猫族本来就很独立,虽然偶尔依附于人类生存,但没了人类我们也不会活不下去,我们和那些狗什么的奴性生物才不一样。 不然你看马戏团里有猫表演的吗? 我们是不能被征服的。 高兴了陪你玩玩,不高兴了谁都不理的自己跑去晒太阳。 也许正因如此,才不那么被需要吧。 想着我又翻了面晒自己。我们明明这么向阳,就因为有大智慧就被人类冠上神秘诡异的字眼,常常用来象征恐怖诡谲,导致被胆小之人所恶,更不容于家。 “家”?呵呵,心之所向,哪里都是家。 我可是一只受过校园文化熏陶的猫。 在流浪来这个小区之前我是一只校园流浪猫。 校园里的“善男信女”比较多,我被养得肥肥的,整日沉迷于这样的生活,本以为这样就能过完这一生,但这个世界是围绕人类运转的,没过多久传出消息称因我们春夜的叫声影响了他们的睡眠,他们意识到学校里的流浪猫过于多了点,于是开始打压赶撵,我因好逸恶劳养出的一身肥膘差点就让我就此轮回于一棍子之下,自此我便警醒万分。 有人收养的时候肥点无可厚非,流浪猫嘛,没有资格胖。 但我实在有点舍不得这里的安逸生活:恋爱中男女表达爱心的投食;垃圾桶永远有吃不尽的干净新鲜食物;还有食堂小吃街…… 直到有一天我目睹一桩事,才让我毅然决然的离开。 我看见学校门口排了一溜的豪车,后车门打开,座位上非常明显的放了一瓶水,有些个穿着清凉时尚的女大学生走过去喝了水就上了车,车子就开走了。 听其他猫议论说是喝了谁的水就是跟谁睡的意思,身为一只母猫,虽种族不同,但性别是没有界限的,于是我感同身受般的愤怒了。 看这些上车的女大学生的穿着,家中根本不清贫,有的还是中等以上的,思想上受着高等教育,行为却是如此不堪,为了什么,为了奢侈品还是虚荣心?我与几只母猫深深讨论过这问题,却得不出结论,毕竟人类的追求和猫不同。 但我性别在这里,无法不厌恶,所以我选择离开,我走出校门的时候,看到那大学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的名字,有种高等娼妓培育学校的感觉,有猫劝我说生活可以很讲究生活也可以很随意,让我看开点,好笑,我有什么看不开的,看不开的是那些上车选择娼妓生活的女大学生。 不过小区的生活是清贫了点,垃圾桶翻半天也翻不出点什么可以果腹的东西,所以我便看上了人家假山池里的鱼,为此少不得要被追着跑几圈,我自减肥后身手很是矫健,也就当成锻炼了。 与之不同的是,学校里受过“教育”的猫是不一样,我们整天讥讽剖析人类的各种心理,有说不完的话题,但在这里,只有受惊的,孤寂的,沉默的,乞怜的……各种猫儿,让我这等“大才”除了每天吃睡就是晒太阳,颇感寂寥。 没过几天四只“眼”的女孩与我又相遇了:“是你!那只又像树桩又像石头的猫!” 我转头向天翻出一个白眼。 “我觉得我们还是有缘分的啊!”她在保持了上次的距离的地方蹲下来看我。 既然住在同一个小区,相遇的几率当然很大啊,人类总是相信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并按他们喜好安上标签。 “我给你画完吧!”她又自顾自的忙活了。 遇到一个个人主义的人类,当然是她滔滔不绝,我惜字如金。 “你看你总喜好眯起眼睛看人,我叫你咪咪果然是再好不过了!” “你这毛色都要贴近大自然了,是要变成变色龙嘛?” “前天我也看到你了,你跑得好快啊,跟逃命似的,我喊你你都没有听见!” “哎呀你不要转头啊,该画细节了!” …… 在我感觉我的白眼快要翻出天际的时候她终于说画完了。 我受罪这么久当然要去看看成果的,于是无意识的走到了她的身边,竖着耳朵和尾巴看向画架。 猝不及防便被摸了一下,我一下子弹出好远,她有点惊慌,没等她出声我便跑了,我想到四个字:落荒而逃。 可是我逃什么呢,心里怎么如此空虚和慌乱呢? 我有点想离开了,但是却一直没有走,我知道我该换个小区的。 我想如果再碰到她几次,我想问问她:是不是单身,有了爱侣是否会将宠物抛弃;有没有结婚,有了小孩是否会将宠物抛弃;会不会搬家,有了新房是否会将宠物抛弃…… 我想我是不是沾染了人类关于缘分的臆想恶习。 “咪咪!” 我终于又碰到了她。 我想咪咪真是个蠢名字,我一步一步走过去,我仿佛看到了那只土黄色的猫饱含讥讽的眼神,我眯起眼睛,深深呼吸,靠近了她,抬起头,讨巧的叫了一声:“喵~”。 第五十三章:成何体统 http://.biquxs.info/

昏暗,颓烂,浑浊。 油封里微弱的火光飘摇,就像人不知今夕何夕的无常命运。 这里血的味道非常浓厚,却像是生了锈,在霉味儿里令人几欲作呕。 此处正是皇宫里的暗牢,比那些台面上的官牢更为潮湿和阴暗。 潮湿不是因为水,而是因为血,很多很多的血。 不难想象,这样的地方几乎每天都有人受刑,每天都有人死去。 所以这里才充斥着挥散不去的绝望和死亡的味道。 桃枝枝皱了皱鼻子,一头扎了进去。 比起牢房来说,刑具室显然更多,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找到了沉音所在。 只是沉音一身是血的躺在干草上,不知是死是活。 桃枝枝急得猛然拍了拍牢门,连唤了几声,却听江秀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红线,是你吗?沉音她怎么了?” 她循着声音跑过去,看到了同样穿着血衣的江秀民,颤声问道:“她……你怎么样了?” 说着赶紧将怀里的伤药递了过去。 江秀民接了伤药却没立刻使用,凌乱的脚镣声出卖了他纷乱的心绪:“她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桃枝枝说着不由红了眼眶:“我叫她,她没应我……”想起皇帝明明说了不会伤及他们的性命,应该不至于骗她,况且现在也不是心疼的时候,忙冷静了一下,道:“以我的能力,现在只能救你们其中的一个,她看起来伤势比你严重,要不我还是先……” “先救她!” “可是……” “快去,你定要喊醒她,让她将伤药用了!” 江秀民之前一直在与沉音说话,直到他忍不住昏了过去,现在才刚刚醒转,说话声音一大脑子就嗡嗡作响,喊了沉音几声却一直没有得到回答,怎能不叫他着急! “……”桃枝枝看他一副坚决的样子,只好一跺脚,又往沉音那里去了。 在桃枝枝连声的呼喊和拍打牢门弄出来的噪音下,沉音的眼睫终是动了动。 一颗心刚落回肚子里去,却见沉音眼睛还没睁开,又吐出一口血来! 桃枝枝递药瓶的手都抖了,不行不行,还是得跟皇帝商量商量,要给他们治治伤才行,眼下他们这个样子是再也不能受刑了! 只是,那皇帝对桃酥的事虽然感兴趣,却不是太上心,接下来又该出卖谁呢? 桃枝枝正想得认真,却听沉音低低的叫了她一声。 “你快将药服下!”桃枝枝收回思绪,直接道:“我能带一个人出去,你恢复恢复,跟我走吧!” 沉音吃了药,却摇了摇头:“你去救他吧,我的伤我清楚,你带着我走不远。” “可他让我先救你啊!” 沉音听罢一愣,而后露了一个笑。 明明是张苍白的脸,唇上鲜血却随着那个笑容突然明媚起来。 虽然她并没有说什么,但桃枝枝看明白了,她不愿意先走。 “……” 桃枝枝知道自己不能长时间在这里逗留,否则他们就该起疑心了,她走了两步,终于没忍住回过身来,问道:“我们是死士吗?为什么我不知道?” “因为你不是。”沉音顿了一下,补充道:“只有你不是。” 桃枝枝来到江秀民的牢房前,没有与他商量,直接将牢门打开,并告诉他:“这里的钥匙和锁都是特制的,钥匙一旦插进去就再也取不出来,我只有一把钥匙,所以,我只能救一个!” 说着抽出腰间软剑将他的脚镣链子砍了:“我已经确认了,沉音伤重无法顺利逃脱,你换好衣服,我将人引开,是留着一起死还是待你恢复后再来救她你自己决定。” 说完扔下包袱,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听得一阵打斗声传来,江秀民再不迟疑,抓起包袱隐没在了暗牢中。 桃枝枝被追得急了,眼看又要引来一大批官兵,忙扯下面巾,掏出皇帝给的腰牌亮了亮,然后在众人的震惊中大摇大摆的走向了皇帝的寝宫。 留下的人在风中萧瑟了许久都没回过神来,这年头是怎么了,反贼都能跟皇帝做朋友了吗?! 当然不是朋友!桃枝枝气呼呼的拍了拍皇帝面前的桌子:“将他们打成那样,你还想知道暗城在哪座山里,是不是想得有点美了?!” “……那不是在你自投罗网之前打的吗?”有人在自己面前拍板,皇帝却丝毫没有生气,但他也没有想要解释什么的意思,提着笔在折子上写了几笔,闲闲道:“暗牢那个地方一向不留活口,更何况是他们那样冥顽不灵的人,要不是看他们还有点用处,这一口气都不会给他们留,所以,你如今看见的不是他们的尸体,难道不该感激朕么?!” “……”没有一丝感激之意的桃枝枝立马道:“我要救他们!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可以说!” 皇帝还没说什么,房梁上的气息先重了几分。 “你倒是沉住气啊,我功夫不是特别好都能发现你了!”桃枝枝朝着房梁说完,又冲着皇帝撇嘴:“啧啧,你的暗卫也不过如此嘛。” “出来吧。” 应皇帝之声而下,暗卫的脸上很是愤然:“你一个半点职业操守都没有的人,反倒说我不合格?!” 说完发现自己越矩了,忙跪了下来认罪。 桃枝枝一个白眼甩过去,理都懒得理他。 无知的凡人,本仙是下界来给七世怨侣牵红线的,为什么要兢兢业业的颠覆皇权?! 毫无职业良知的桃枝枝不管不顾的坐在皇帝对面,抖着腿道:“说吧,你想知道哪个将军的事情。” “……不过是些前臣,不用你说,朕也能猜到一些……”皇帝略微习惯了一下桃枝枝的粗鄙无礼,皱着眉盯着眼前的奏折,因迟迟无法下笔以至于墨团终于滴到了还未批阅的奏折上,他愣了一会儿,摔笔怒道:“你还敢跟朕提要求?!朕只答应让你去看他们,你放跑一个不说,这么晚了还大摇大摆的往朕寝宫里跑?!”言下之意,你不要面子我还要面子呢! “……”桃枝枝瞪着一双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皇帝陛下,敢情聊了半天您现在才反应过来?! 皇帝又拍了拍桌子:“成何体统!” 桃枝枝等了半晌,看了看暗卫,又看了看皇帝,才道:“要不,我明天再来?” “滚出去!” 皇帝说着一把将案上还没批完的奏折掀了。 暗卫:“……”又不想批折子了?我捡还是不捡呢? 翌日,桃枝枝惦记着沉音的伤势,天还没亮就起来敲皇帝寝宫的大门,结果被皇帝派人丢了出去,直到午后俩人才见上面。 照例在花园小亭设了茶点,皇帝开门见山就说:“你想救人也行,不想说暗城在哪座山也行,只要将你们少主的事情给朕说上一二,朕便答应放你们离去。” 出卖别人都特别痛快的桃枝枝犹豫了。 不过想到左右也是说步霄在人间的身世纠葛,倒也没什么打紧的,于是答应下来。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步霄在人间上演的不过是一出王子复仇记,还是前朝的那种。 待她说完后猛灌了好几口茶水,这才后知后觉的问道:“你为何对他如此感兴趣?” “故人之子……”皇帝陷入了回忆,长吁短叹了一阵,徐徐开口道:“说起来,那时他……” “等等!你这是要讲故事吗?”桃枝枝强行将皇帝拖出了记忆旋涡,抓起几颗葡萄向花丛砸了过去:“赶紧去拿点瓜子花生过来!” “……”被桃枝枝以十成功力掷出的葡萄砸个正着的暗卫表示有点心塞,这突然有点想骂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幽幽的看了一眼皇帝,见他脸虽黑了,却仍点了点头,暗卫只好不情不愿的退了下去。 桃枝枝嗑着瓜子,抖着腿,心里一阵暗爽,步霄不在,他不让做的动作都做了,真开心! 皇帝正准备重新进入回忆,只听得一声:“启禀皇上,暗牢有人劫狱!” “什么?!” 江秀民那个铁憨憨,受了那么重的伤才休养了一个晚上就跑去劫狱了?! 第五十四章:万箭齐发 http://.biquxs.info/

自西王母寿宴后,昆仑山又恢复了它第一神山的清冷和高贵。 纵然是百花齐放的春天,一眼望去,仍是不见全貌,高不可攀。 其间隔着缭绕仙气,远远飞来一个青衣仙子,未见其貌,先闻其声:“棠西,你且等等!” 声音清脆悦耳,正是西王母的随侍青鸟之一——棠梨。 棠西莫名被唤住,耐着性子等着她落到身前,这才问道:“何事寻我?” “你这是又要往哪里去?”棠梨看她皱眉,却仍没忍住,劝道:“你这样天天往外面跑,王母娘娘已然不高兴了!” “……”棠西没接这话,不耐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棠梨这才摊开了手,一个青色的小小卷轴便在她的掌心流转,只是她还没来得及交代,便听棠西道:“又是传信?你自己去啊,叫住我做什么?!” “你……这是王母娘娘给你的差事!”棠梨被堵了一下,语气也重了起来:“你莫要忘了青鸟的使命!” “你少拿王母娘娘来压我!”棠西听了这话,眉间全是烦色,说话又急又快,道:“青鸟什么使命?替人跑腿还是给人传信?怎么,你觉得很伟大吗?” 棠梨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好姐妹棠西的嘴里说出来的:“你、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棠西看见棠梨这副样子,更生气了,干脆把心里的话全都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我说的有错吗?天下人的姻缘自有月下仙人管着,至于天上的人,月仙不管,其他人就更管不着!王母娘娘却让我们充当各路神仙的信使?!怎么,是仙法都没什么用了还是她生命太过漫长所以便可劲的折腾我们?!” “啪”的一声脆响带来了尴尬的静默。 棠梨看着自己的手掌,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竟打了棠西,一时又心情颇为复杂,想道歉又觉得心中怒气并未退去…… 见棠西也似愣住了,看着那张陪伴了自己千年万年的容颜,棠梨终归还是心软了,她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对不起,是我一时情急,我不该如此对你,但……你便告诉我,与你成天待在一起的那些仙子们到底是谁?明明你从前也不是这般……” 棠西拂开她的手,打断道:“你要传信,便自己去吧,我不去,我以后都不去!”说着背过身去,“我的事你莫要再管。” 说完化为青鸟,瞬间便飞走了。 棠梨看着棠西的背影,心里只觉沉重极了,不由又叹了口气。自她与那些仙子来往后,看着还是从前那样,心境却完全变了。 她们曾经也是亲密无间、无话不说的姐妹,如今只是让她带自己去她们的聚会看看,她却笑着拒绝道:“等你喜欢上战神的那一天,再来找我吧。” 棠梨听了这话很是吃惊,棠西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道:“你无需担忧我,王母娘娘不是总劝我放下吗,我如今放下了,你该为我高兴才是。” “娘娘说的没错,战神是该属于九天,只要他不会爱上任何人,我便是万万年的守望着他,又待如何?!” 那时她并未听出她话里的深意,只欣慰于她的不再执着,为她高兴,她却再也不在她面前提起战神了。 如今看来,她只是换了种方式,仍在偏执! “棠西,你可知道,青鸟传信,是王母娘娘的心意啊!她让我们看见爱情的美好,也让人间有了我们的传说,有了凡人的信愿之力,哪怕我们资质有限,仙法再不能精进,也不至于衰竭陨灭……你为何却是不懂啊?!” “明明比我大不了多少,却装得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神气什么啊?!不过是自以为是却不自知!” 棠西行在云间,越想越气,想到西王母,就更生气了:“传信有什么好的?眼看着别人尽皆出双入对,我们呢?她何曾考虑过我们的心情?!” “便再是如何修行,谁也不是磐石做的心啊!看得久了难免让人生出艳羡,多少年了啊,我好不容易有了倾慕的对象,却连靠近他都不被允许!你们说,这如何叫人甘心?!” 是了,那番放下的说辞也不过只能骗骗棠梨罢了,王母娘娘根本就没信过,所以才处处冷待她,美其名曰是叫她自省,实则…… 所以趁机得势的棠梨才敢打了自己! 棠西摸着自己的脸,只觉得愤怒和耻辱轮番碾压着她! 自战神殿失火后,对其有意的众女仙聚在一起,结成了守护战神的同盟,她们常常聚在一起,分享战神的最新讯息,并且相互约定掣肘,不能生出私欲,是以她们虽都爱慕战神,却没有生出执念朱砂。 棠西今天本来是要去与她们聚一聚的,眼下却完全没有了心思,脑子一会儿想棠梨,一会儿想西王母,一会儿又想到了战神和桃枝枝。 想到桃枝枝,她就怒了! 凭什么?!她不过一介花木小仙,何德何能可以和战神一起下凡化劫?! 若真算起来,她不过是替凡人牵牵线,而自己,可是替神仙传信啊! 想到这里,棠西又得意起来,全然忘记她之前是如何看不起这差事。 “也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 棠西说着便往人间行去。 尽管如此,人间气运她也还是不敢影响的,天道莫测,一不小心劫难就落到身上了。 只是,她从皇城上空路过时,远远看到似是皇宫里面有打斗的动静。 飞近了一看,不由笑了。 高高的城墙上,布满了一排排弓箭手,他们通通对准了离宫门还有一段距离的三个人。 其中一个,不是别人,正是桃枝枝。 只是这万箭齐发虽然瞧着有点吓人,准头却是不行,地上倒是插满了箭头,桃枝枝的身上却是一点伤都没有。 人间的皇帝是动不得,但顺势而为总是可以的吧? 这样想着,棠西便化为原身,冲天唳叫一声,而后快速远离,消失在天际。 这一声将城墙上所有弓箭手内心深处的狠厉唤起,下一箭,他们将再无虚发! 被瞄准的桃枝枝突然头皮一阵发麻,十几年的杀手生涯早已将她磨炼得极其敏锐,她用力的握紧了手中的剑,心中却一片茫然。 难道,终归是信错了皇帝?! “咻咻——” 是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 “小心了!” 虽然她这样对怨侣喊了一声,但看着漫天箭雨向他们袭来,她知道,凭借凡人之身,她根本挡不住! 第五十五章:我相信她 http://.biquxs.info/

天上黑鸦鸦的一片云,地上黑压压的一群兵。 暗城带着破土而出的气势,像是立马就要出征的军人。 数不清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们抚摸着那甲那刀,将仇恨枕着睡觉。 先皇血脉本就单薄,几个儿子一番明争暗斗的争抢皇位,最后只留下了孱弱的幼子,可他帝王之位还没坐暖和,便被如今的当权者窃了国,更令人气愤的是,他还改了国号! 据说那人也有皇家血脉,可史书写的那些玩意儿能信吗?还不是体现着当权者的意志,真假根本无从得知! 幼帝被逼禅位后,郁郁寡欢,后来得了一子,不久便撒手人寰。 此子便是步霄了。 偏那窃国贼还不放过,累及他生母在逃亡路上惨死,国仇家恨,叫人怎能忘怀?! 这便是这么多年来,各位将军对步霄的孜孜教诲。 如今又当着黑甲军的面再说了一遍。 虽然如此,步霄还是抬脚就走。 “你若执意要走,黑甲军便自刎于此!”几个将军一脸悲愤,望着黑甲又道:“是老臣无用,愧对先皇!更愧对托孤的幼帝!少主既无心报仇,你们便先行一步,我们几个老不死的随后就到!” 黑甲军闻言跪地连声高呼:“少主留步!少主三思!” 呼声震天响,山中鸟儿惊惶而出。 “……”步霄心急如焚,实在不想陪他们演这出复仇誓师的戏码,转身直接道:“我会回来的。” “回来?你当你去的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皇宫!你就这么一条命,拿什么回来?!” “再说了,谁都能去,你是什么身份?!你这一去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分别?!” “呵,”步霄都要被几个将军的话气笑了:“你们当初改她任务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吗?” 没错,常胜给桃枝枝的任务不过是些侠义事件,劫富济贫之类的,他们却将皇城改成了皇宫,任务内容也变成了窃取玉玺。 期间还故意将他支走,若不是他从小教育得好,叫她出任务前都先给他偷偷誊写一份藏在枕中,只怕想要再见她,便得等到回归天界那一天了。 “……”几位将军面面相觑,毕竟理亏,只得避重就轻道:“指不定过两天他们就回来了……怎么说也都是暗城里一等一的高手,你就算不相信我们,也要相信他们的实力啊!” 步霄点点头,几位将军看他赞同自己,正要打蛇随棍上,却听他又道:“我正是因为相信她,知道她一定会把自己弄死的,所以才非去不可!” “……” 将军们心中莫名涌现出一种深深的认同感,却不敢表露出来,却见常胜点头如啄米,不由皆瞪了他一眼。 常胜一愣,露出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 步霄不想跟他们再多说,走到常胜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交给你了。” 说完骑马就走,根本没有给其他几位将军反应的时间。 “??……”交给我什么?为什么交给我? 常胜在风中一阵凌乱,看着步霄绝尘而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将没有说出口的“一路顺风”咽了下去,悻悻的回身一看,其他几个将军正对他怒目而视,他想了想,只好又摆出了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 步霄不舍昼夜的赶路,几日未曾合眼,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他这才刚顺着绳子跃上城墙,便看见桃枝枝已身在漫天箭雨之中! 那一刻,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玩完了! 桃枝枝心中念了几声,却又立马愤怒起来。 不是说皇帝都是君无戏言的吗?!怎么还带骗人的呢?! 说好了大家一块儿演演戏,边打边放他们走的呢?! 难道说什么为了给百官一个交代都是假的,其实是想把他们的命都交代在这里?! 生死之间还能想东想西,桃枝枝一时有点佩服自己,看了看怨侣,又振作了起来! 不行,就算被扎成了刺猬,也要把他俩的命保下来! 想到这里,桃枝枝一边挡箭一边冲沉音飞了过去。 “桃枝枝,你若敢死,黄泉碧落我都饶不了你!”步霄一眼就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明明担心害怕得要死,一开口却将话说成了这样。 但如论如何他也不可能赶得上箭的速度,只得一边威胁,一边将弓箭手的箭囊抢了过来,一连发了好几箭,将城墙上的弓箭手都清理得差不多了才纵身跳了下去。 桃枝枝听了这话,吓得一抖,立马将剑舞得密不透风! 她只不过看了步霄一眼,再回头,便见沉音将剑掷出,击在江秀民身后的飞箭上,江秀民随之回头,刚好看见本该当胸穿过的箭被一分为二,再去看沉音,便见她空门大开,一连被两只箭射中了身体! 本就身受重伤,吃了药硬提着一口气的沉音实在承受不住这两箭,一声没发出的就倒下了。 所幸桃枝枝已然奔到,将她接在了怀里,一边用身体将她挡住,一边继续舞剑,只是一只飞箭刚好扎进她的手臂,剑应声而落,她的手抬不起来,干脆死死将沉音抱住,以身相护! 已然力竭的江秀民随后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见此情景,扔了剑,将抱着沉音的桃枝枝挡在了身下! 步霄一落地,捡起地上的几支残箭,往城墙上一丢,空中便再无飞箭落下。 他一把将江秀民扯开,又将沉音从桃枝枝的怀里扯开——丢进了江秀民的怀里。 然后看着桃枝枝身上的箭头,一双手颤了颤,终是没动。 她穿着浅色的劲装,脸白如纸,血色如妖,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多了一抹艳色。 无妨,她是神仙,故渊说过,从轮回井出,无论生死皆会回到轮回井中。 步霄正安慰着自己,却见桃枝枝皱着眉睁开了眼睛,看见是他,扯了扯嘴角,眼里仍是亮晶晶的灵动,软软唤道:“步霄哥哥……” 步霄的心海蓦然化为春水,却又陡然翻转,怒意滔天而起! 他忍了忍,给她喂了药,又将她抱了起来,抬脚就往宫门口走。 桃枝枝的背上,身上,手臂上都插了好几只箭,痛得她龇牙咧嘴,不得不清醒过来。 虽然有了那么多次的抗揍经历,但她仍然感觉不太好,意识快要离她而去时,却听步霄道:“不许死。” “……” 她靠在他的胸口,努力的将眼睛睁了睁,只看见他一向光洁的下巴上似乎青黑一片。 “你……被人打了吗?” “……闭嘴。” 从他出现开始,桃枝枝便能听到他声音里的怒意,虽然很想做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却在身体的极度疼痛下变得异常艰难起来,只好作罢,她继续看着他的侧脸,看着看着意识又要开始模糊,她只得低低的开口道歉:“我……对不起……” “不用道歉,”步霄的眉拧得紧紧的,“等你好了我再跟你算账。” “……”桃枝枝感觉更想死了。 她努力的想了想平日看的话本,煽情的对步霄说道:“你来救我,我很高兴……但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为了我……” “为了你?”步霄僵了僵,一本正经道:“我来不为救你,只是为了七世怨侣。” 被遗忘还倒在一边的七世怨侣:“……” “可我好像,真的……不行了啊……” 步霄听了这话,停住了脚步,凑近了桃枝枝的脸,竟笑了一下:“所以,你是想不负责任的丢下我?”顿了顿,“然后将七世怨侣的任务交给我一个人?” “……” 桃枝枝自觉理亏,强辩道:“我知道,此行因我而起,可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跑掉的,对吧?” “那倒未必。” “……不管如何,你我相交已久,你该知道,我总不会害你便是……” “那也未知。” “……” 桃枝枝没忍住吐了一口血——她十分怀疑这是被步霄给气的。 在她被气得快要活过来的时候,皇帝又在御书房掀了桌子。 “谁干的?朕不是下了密旨让你们放行吗?!” “正在查。” “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 皇帝在铺满了奏折的地上走来走去,一副很着急的样子,对暗卫说:“你立刻悄悄派人带着太医去安置他们!不不不,你亲自去!” “是!” 暗卫领命退出御书房的时候,因为耳力过人,听到皇帝正在对下人说话:“呀,奏折怎么不小心被踩坏了?!你们这些没眼见力的,都不知道及时收拾一下?!这下怎么办,明儿个早朝朕要宣布这些奏折作废,到时候你们自己出来请罪吧!唉,一群没用的废物,真是让朕不省心!” “……”暗卫朝着天空翻了个白眼,看来今天,又是陛下不想批奏折的一天啊! 今天加班 http://.biquxs.info/

所以没有,抱歉。 《三月不许开花》今天加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月不许开花》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六章:你们有情 http://.biquxs.info/

“帝历十三年,战火烧于星垂之野,王与敌首始见会谈,不和,遂战……后王大胜而归,叛军全灭,敌首至今不知所踪。” 史书上如此记载,却不知,两人其实早已在御书房见过面,并发生了以下对话: 皇帝:“你便是前朝遗留下来的皇血?” 步霄:“你便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皇帝:“……此战不打行不行?” 步霄:“不行。” 皇帝:“……那你想当皇帝吗?” 步霄:“不想。” “……” 皇帝觉得,眼前这个人真的很难聊。 想他爹虽然没当几天皇帝,那好歹也是文质彬彬,出口成章,当然,这样的人守江山倒是没有问题,但当时内忧外患,自己军权在手,被几个武官一激,就冲动的揽下了这拯救破碎山河的重任! 而后事实证明:冲动是魔鬼啊! 所以,皇帝待国家稳定后,很快便寻思过来,就将当初怂恿他篡位的那几个打发去守了边疆。 别人只道是鸟尽弓藏,却绝对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原因。 现在不但沦落到没日没夜批改奏折,一帮饭桶大臣屁事都要上奏,还在早朝上吵得他瞌睡都打不了,这还不算,就连不愿意扩充后宫,那帮老臣都要天天死谏,问题是他们光说不做啊! 皇帝真的觉得心很累,并表示悔不当初。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步霄,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朕的吗?” “没有。”看皇帝很难受的样子,步霄想起了故渊曾经告诫他的话——与人相处,要留有余地。 于是想了想,问道:“当年是你派人追杀我的吗?” “……”皇帝陷入了沉默。 他是个果决的人,当初既然决定要篡位,便不会留有余地,斩草自然要除根啊,不然留着他们浪费国家粮食不说,还要添乱。 皇帝看了一眼步霄,想了想,觉得他这问题问的应当是追杀过程中他娘惨死的事。 说起来,当初他娘也是为了救他而死,有怨恨也是应该的。 “唉,”皇帝语气沉重起来,叹了一声,打算先卖一波惨:“实则当年……” 实则当年的步霄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孩子,且他天生没有亲缘,自然难以体会,便看得极为淡薄,是以他冲皇帝摆了摆手,打断道:“不听故事。” “……”皇帝气得不顾仪态的翻了个白眼,情绪都酝酿好了不让说,想骂人! 他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怒道:“你还没有她可爱!”至少她听故事前还知道叫份瓜子花生! 提到桃枝枝,步霄站起身来:“她应当醒了,不说了,我回去看看她。” 皇帝:“……”现在杀了他还来得及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步霄已经走到门口了,想起什么似的,又停住了脚步,问道:“当皇帝的人都很善变吗?” “……”这怎么还人身攻击上了呢?!皇帝刚想发火,一想,他应当问的是自己为什么要放桃枝枝走,又为什么要下杀手,如今又为何要安置他们。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想过要她的命。” 这一句,皇帝说得真诚极了,连“朕”都不自称了。 步霄点点头,又问:“为什么?” 咦,这么快就信了么?倒是个心性不错的孩子,皇帝一边开小差,一边回道:“因为你们有情啊。” “……”跟皇帝谈了这么久,步霄一直表情平淡,听了这话,终于面色变了,他皱着眉,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你误会了。” 说完人就走了出去。 皇帝默了默,呸道:“这是什么臭毛病,身体可比嘴巴诚实多了!” 要不是她说起你来神采奕奕眉飞色舞,我能放她走?! 若不是有情,随手拿箭就能伤人,那般神勇无匹的你,看到她身上插的箭头何必手抖,不敢动弹?! 说起来,他其实更像先帝啊! 皇帝坐在案前,神思一阵恍惚,待回过神来,看着满桌的奏折,不禁皱了皱眉,他四处一看,刚刚为了和步霄密谈,没有让伺候的人进来,虽然很想掀桌,但没人背锅。 唉,不行啊,还是得找个人来坑啊! 碧空如洗,步霄走出御书房的时候还在想着皇帝的话。 有情吗? 什么情?爱情亲情还是友情? 是了,故渊说过,人有七情六欲,皇帝说的情并不一定单指人世间的情爱。 他和桃枝枝之间……再怎么着,仙友情还是有的吧? 步霄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便又掉转方向,回了御书房,同皇帝说道:“你说得对,我和她有情。” 皇帝眼睁睁的看着步霄消失在了门口,愣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的老太监,老太监眨了眨眼睛,也是一脸的茫然。 “神经病啊,专门跑来秀恩爱?!” 终于找到理由的皇帝怒而掀桌,老太监脸上的茫然一下子变成了恍然大悟加苦不堪言。 罪魁祸首却早已离开,步霄惦记着桃枝枝的伤势,便直奔而去。 一想到桃枝枝,眼前更是不断出现了她的各种鲜活样子。 虽然大多数时候她都在惹他生气,但认错态度良好,倒也算乖巧。 原身明明是棵树,却比长尾巴的小动物还会撒娇。 她很爱笑,也很爱哭,哭起来还很丑,眼睛末梢,鼻子尖尖的那一点红,总是让人莫名想到桃花瓣上的那一抹嫣然。 其实他自神冢而出,也不太能分清楚美丑,虽然在故渊的身边看多了莺莺燕燕,但到了如今,他的审美也只有“桃枝枝和其他女仙”的概念而已,但要说出这其中究竟有何差别,他也是不知道的。 便是这样叫他无可奈何的一个人,他却担心她死了。 他想,可能便是入了凡世的原因吧,在不知不觉中,他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人间的烟火气息也未可知。 这几日,像曾经那些个她受罚的夜晚一般,他守在她的床边,看着她苍白恬静的脸,那时他从没想过,或许有一天她会死,会消失,会再也不见。 而自看见她中箭喋血的那一刻起,他似乎突然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撇开凡世不谈,若真有一日她要陨灭了呢? 神仙没有轮回,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她。 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无法接受。 不行,此次回去后一定要督促她努力修习仙法,这点修为实在不够活得长久! 得出结论并打定主意的步霄只觉豁然开朗。 但这份开朗并没有保持很长时间,因为他进了房间,便发现桃枝枝并没有听他的话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休养,甚至,人影都没见一个。 他闭了闭眼,将把她抓回来打一顿的冲动按下,耐着性子去了沉音的房间。 果不其然,她正在沉音的床上,撅着臀埋着头…… “你在干什么?” 桃枝枝散着头发,正抖着手给怨侣系红线,闻言抬头惊喜道:“你来得正好,我可算找到机会了!” 步霄一眼就看到她受伤的手臂上已然血红一片,面色沉了沉,将她拎小鸡一般拎下床,这才看见床里面还有个江秀民。 “他怎么在这里?” “噢,我叫人帮忙背过来的,这不是看他们伤重昏迷还未醒吗,我就想着……” “我是说,”步霄打断了桃枝枝的喋喋不休:“谁给你的胆子上男人的床?” “……”桃枝枝一愣,纠正道:“这是沉音的床。” “但你刚刚趴在他们身上!” “因为我要将红线绑在江秀民的左手上啊!” 桃枝枝说着拉起步霄的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帮我绑一绑吧,我手痛。” “你现在知道痛了?”虽这样说着,但步霄还是任由她将自己拉到了床前,看着怨侣手上松松散散的红线,又看了看桃枝枝披散的头发,不满的皱了皱眉。 红线还是绑在她头上好看。 “怎么绑?” 桃枝枝将红线拿起来,执起步霄的左手,将他的小拇指和自己右手的小拇指放在一起,一边缠绕一边道:“这样,这样,绕起来,就完成了,你看,是不是很简单?” 是很简单,只是……步霄看着红线很快便没入两人的掌心,接下来果然听到了桃枝枝震惊的声音:“红线怎么没了?!不是对神仙无用的吗?!” “……”步霄好心的提醒道:“我们现在是凡人。” “……”桃枝枝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敢相信她留了这么多年的红线竟然被她这么一试就没了! 步霄看着懊丧的桃枝枝,心里叹了口气,果然,没有他在她身边,她迟早会把自己作死。 要让她好好的活着,看来还得自己寸步不离啊。 想到这里,又看到那碍眼的一片红,步霄一把将桃枝枝抱了起来。 “等等,还没把江秀民搬回去呢!” “无妨。” “要不你……” “休想。” “那我找别人……” “不行。” “……步霄哥哥,我手疼。” “活该。” 第五十七章:变强理由 http://.biquxs.info/

云雾散开,万千琼楼清晰可见,红光隐约间,姻缘树灵气流转,熠熠生辉。 树下的月下仙人将红书收起,算了算,好像司命星君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来找过他了。 虽然红书上并无异常显示,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想来想去,还是找司命星君说上一二来得妥当。 天府宫里,月下仙人由仙使引着寻到了正在看天书的司命星君。 他看着殿里的命盘和天书,一时觉得敬畏有加,一时又觉得疑惑极了。 九天上谁不知道,此处是个极为重要的地方,司命星君更是将其看得比自己的命都珍贵,他为人公正无私,从不轻易让人进来。 可是,却允许他进来了?! 难不成,其实他们从前交情匪浅?! 看着司命星君寡淡的神情,直觉告诉他并不是这样。 都说他在上次的仙魔大战中受了重伤,修为也散了大半,因此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而事实上似乎也的确如此,他如今就连想保持一个年轻一点的化形都做不到,更别说心中那想了无数遍也想不起来的莫名遗憾。 或许就像季青一般,九天似乎对立过战功的神仙很是宽容。 “你是来问七世怨侣的吗?” 月下仙人听得这句回过神来,接道:“正是,红书显示,桃枝枝与江秀民都已渐渐脱离了命格牌的控制,想来他们在凡间很是顺利。” “那也未必,”司命星君看着月下仙人欲言又止的样子,一想,便知道他定是觉得以桃枝枝的性子来说,太顺反而显得不够真实,不由摇了摇头,道:“天书上的结局变了好几次,如今却是空白一片。” “什么意思?” “意思是变数太多,无法预测。” “怎么会,红书上的确……” 司命星君接过话来,“红书不会作假,感情走向虽然对了,但未必会得到圆满。” 牵线无数的月下仙人立刻会意过来。 感情之事,本来没有定数。 “若真如此,那也是天意造化,你我爱莫能助。”看着司命星君苍白的面孔,月下仙人不禁关心道:“你脸色看起来很差,莫不是近来又有女仙成团下界?” 司命星君抿着唇,摇了摇头。 “我就说嘛,战神人都不在,怎的也……” 说着又觉得,这情来时本就毫无道理可言,况且极易在幻想中升温。 就如幻境,念之所以成执,一言以蔽之,全靠想象。 当初西王母也是作此想,才将战神请来宴会,以真实之象打破青鸟靠幻想撑起来的薄弱爱恋,却不想战神一番作为,直接将青鸟的念变成了执。 所谓世事难料,连神仙也不例外,大抵便是如此。 月下仙人想到这里,四下一打量,换了话题:“要不我们还是出去说吧,我来这里,终归还是不太妥当吧?” “无妨。”司命星君看了他一眼,又补道:“你可以。” 我可以?我什么可以?我可以什么? 月下仙人更迷茫了,只好又换了个话题:“说起来,若他们没有成为怨侣,你会为他们写下怎样的一世?” “他们在海边结缘,自然还是要在海上相遇……” 乌云密布的天空黑得像是要随时倒塌一般,狂风暴雨中,大海怒得像一只野兽,将如蝼蚁般的小船悉数吞没,那些呼喊和求救微弱得像从未发出过一般。 而后,雷声过,雨点停,大船停靠,将幸存的人一一救下。 沉音从船上下来,目之所及,哀鸿遍野。 她一眼便看见了那穿梭在各个难民之间把脉、包扎、喂药的大夫。 他穿着青灰的布衣,眉发乌黑,脸上脏兮兮的却不自知。 “江秀民。” 她唤道,便看见他站起身来,目光穿过人群,准确无误的落到她身上,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 “沉音,你来了。” 画面一转,海面上挂着半轮落日,江秀民站在波光粼粼的海边,对她伸出手来:“沉音,你来了。” 然后画面忽然快速切换,在小屋、木船、海滩、青山、集市上来回变换,不变的是,那个干净的笑容,和那句“沉音,你来了。” “!” 沉音心里一痛,缓缓睁开了眼睛。 然后全身俱都痛了起来,她连连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心跳却一直快得她发慌! 不过……是个梦罢了。 她这样安慰自己,一侧头,却看见了睡在她身旁的江秀民! 如果可以,她想她已经惊坐而起! 但她伤重做不到,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 他和她梦中的容颜一般无二,只是不见那个干净的笑容。 印象中,似乎从来没有见到他那样笑过。 不知他是不是也做了梦,俊秀的眉忽然就深深的蹙了起来。 梦中那层层叠叠的画面像在眼前,迫得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她想将他的眉抚平。 却在手刚触摸到他的脸时,像是触电般立马缩了回来。 再看他,眼睫轻颤,是要醒过来的样子。 沉音立马躺平,闭上了眼睛。 江秀民果然醒转过来,他坐起身,四处一打量,皱着眉头使劲回想,却没人来告诉他,为什么会睡在沉音的房间?! 他兀自发了一会儿懵,又将视线放在了沉音的脸上。 他定定的注视了沉音很久,直将她盯得快要醒过来的样子才回过神来,匆忙离去。 过了很久,沉音才睁开眼睛,她的掌心已微微出汗,她能感觉到江秀民的注视,不偏不移,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看自己。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似是尤在发热。 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人,一旦能下床,步霄便准备带他们离开。 临走之前,皇帝绷着脸,想了半天,同步霄商量道:“朕想过了,你说得没错,事到如今,战不战已不是我俩能决定的事情了,但是,咱们至少能决定一件事吧?” 步霄用眼神回问,皇帝一本正经道:“如果真的免不了一场战争,夏天太热,冬天太冷,咱们选个春秋打吧?你看怎么样?” “……”步霄觉得不怎么样且不想理他,一句话没说便走了。 带着伤不好赶路,几人又是马车又是坐船的行了几日,这才回了暗城。 江秀民的伤倒是好得快,几次遇到沉音,想给她送瓶伤药,却见她神情淡漠,与他只擦肩不说话,是故,这瓶伤药在他手中一捏,便捏了一个月。 一天,桃枝枝来问他沉音的去处,江秀民这才发现,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可能回了万花楼吧。” “你不知道吗,她离开了这么久,‘妙音’早已经换了人做,她再也不用回万花楼啦!”桃枝枝说完又愁道:“可是,我很担心她,她的伤还没好呢!” “她的伤还没好?” “她从小就体弱,受了伤,自然便好得更慢,咱们的药虽然好使,但也不是灵丹妙药啊!”桃枝枝叹了口气,面容瞧着更愁了:“你说,这是不是她从小就想变强的理由啊?” 没有得到回答的桃枝枝一抬头,却发现对面的人早已没影了。 “喂,江秀民,你去哪儿啊?!” 第五十八章:你举不举? http://.biquxs.info/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沉音自火光处掠出,一路疾跑不停,身后几个人如影随形般穷追不舍! 她领了窃取布防图的任务,谁知却落入了陷阱,本想与守将同归于尽,不料对方早有防备,眼看行动失败只得选择纵火逃离。 只是身体的伤到底还未好透,不多时,便被人齐齐追上。 她剑与暗器齐出,战至力竭,只待被擒便咬碎牙中毒囊。 这一刻,原本疲惫的身体却提前感受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在这一份轻松中,她蓦然想起其实这个世上还是有人肯对她好的,除了怎么甩都甩不掉的红线,便连从小与她针锋相对,格格不入的江秀民,在她受伤时也曾细细的照顾过她。 这样一想,又不太甘心就此死去了。 大概是人之将死,所能想到的都是对人世的最后一点眷恋吧。 这一恍神的功夫,她身上又挨了两刀,对方似乎要抓活口,并未下死手。 她闭上了眼睛,正要咬毒自尽,却听得空中传来一声——“沉音,不要!” 她一惊,睁眼一看,果然便是江秀民! 他为何会在这里?! 沉音仿佛震惊得忘了反应,一时直觉天地间只余他们两人。 而那围着自己与人拼杀的江秀民则是此刻世界上唯一的光。 由于要护着自己,方寸之地又难以施展拳脚,导致他处处受制,手臂上挨了一刀也浑然不觉,硬是在包围中被他打开了一个缺口! 他拉着她,一路狂奔而去。 明明已经力竭,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让沉音跟着他又跑了好久。 最后江秀民看着她吐出一口鲜血,知她实在跑不动,又气她硬是撑着不说,便话都不与她说一句,将她往一个阴暗的角落藏了起来,自己则跑去引开追兵。 沉音躲着躲着便昏了过去,再醒来时,竟身处于一个破庙中。 火堆把江秀民的脸映照得有些温柔,沉音有点恍惚,想起山上那个放纵的夜晚。 江秀民看她醒了,努力的压了压情绪,却还是在声音里透出了一股怒气:“你就那么想死吗?!” “你如果不想活,八岁那年就该将生的机会让给别人!” 这话听起来倒有些似曾相识,哦,想起来了,在皇宫的暗牢里,他也曾说过这样类似的话。 那时她伤重昏迷,却听他不断的在喊她,说着“怎么,才这样你这就想放弃了吗?”、“呵,女人果然都是弱者!”、“你若想死,八岁那年干什么去了?!”、“你听到了吗?你怎么这么没用?!”、“像往常一样反击啊,做不到吗?!”…… 于是,她就这样,硬生生的被他给气醒了。 而现在,她感觉她随时会被他给气晕过去。 江秀民一边喂她喝下热粥,一边嘴上还不饶人:“你我手上沾满了血腥,可千万不要想着轻易的死掉!” “……”如果可以,真的好想跟他打一架啊! 沉音决定将力气留着喝粥。 江秀民与沉音回到暗城已是三日过后。 两人分别时,江秀民忍不住说道:“你伤没好,不要再出任务了……”说完又补了一句:“免得死在外面没人收尸!” “暗城不养没用的人。”沉音面无表情的答道:“你我并无交情,以后大可不必再管我。” “……” 两人反方向负气而行,头也不回的离去,在墙角看完一切的桃枝枝担忧得使劲掐了一下旁边的常胜:“怎么办,怎么办,他们的关系好像更差了!” “不不不,”常胜一巴掌拍掉桃枝枝的手,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摸了摸下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的时候不能看他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 桃枝枝不明觉厉,一脸崇拜道:“怎么看?” 常胜偏过头,看她星星眼的样子可爱动人,一时没忍住嘴贱道:“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好……” “你说什么?” 常胜头都没回,一边说着“我还有事先走了!”一边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了。 桃枝枝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说完“我也有事”便被抓着领子转过身来。 果然便见步霄一张脸上风雨欲来的样子! “……我套话骗他呢,”桃枝枝知道跑不掉,便避重就轻道:“事情是这样的,怨侣的感情好像破裂了,我正在想办法修补他们之间的关系……” “没有感情何来的破裂?”步霄负手而立,轻松就把话题接上:“以后他们的事情不用我们再插手了。” “为什么?” “你师父说的,只要你离他们远点,他们就会很顺利。” “……”桃枝枝撇了撇嘴,眼珠子一转,假怒道:“他这是诋毁我!这件事很严重!我生气了!我要回去……睡觉,以便好好问问他!” 说完转身就跑,原地踏步了许久她才反应过来——又被抓住了领子。 神君,力大无穷也不是这么用的吧?! 桃枝枝虽如此想,却不敢反抗,低着头搓着手,想着该如何讨巧卖乖,只听步霄凉凉道:“每天跟我说手疼,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你刚刚将手搭在常将军身上的时候,看起来可不怎么费劲。” “……不是,我真的……手疼……”咦,怎么换了话题,看看刚刚是躲过去了吧? “是么,举起手给我看看到底有多疼。” “你给我上药的时候不是看到了嘛,伤口很深还是你说的呢,才过去这么点时间怎么就能好全呢?!” 步霄却不听:“举起来。” “不举!” “你举不举?” “你不举!” “……” 看着步霄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桃枝枝这才反应过来,低着头弱弱道:“口误……我,我是说我不举……” 很久没有听到回话,她忍不住抬头一看,却见步霄竟然露了一个笑,她刚抖了一抖,果然便听他道:“回去也好,关起门来慢慢算账。” 常胜一连几天不敢出现在桃枝枝的附近。 桃枝枝也被勒令不准出现在怨侣的附近。 这一下子可把她闲慌了,老老实实的给步霄当了几天的小跟班后,趁着他与几个将军商量战事,她便偷偷的溜出了暗城。 说来也巧,出门之前竟还碰到了江秀民,未免暴露行踪,她一本正经的对他指点道:“你放心,沉音已经跟我一样,上了各部的黑名单了,不会再有任务派给她了。” 江秀民:“……”这难道是一件很值得说出来的事吗? 桃枝枝又故作高深的拿着常胜的话出来卖弄:“她虽然爱逞强,却不是个鲁莽的人,上次领任务外出,不过是她心乱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面对。” 江秀民听了果然很是震惊,以至于忘了问她要去哪儿。 桃枝枝便如脱缰的野马,狠狠的在外面快活了几天。 在人间相处的这些年里,她觉得自己摸清了步霄的脾性,估摸着也快要到他忍耐的底线了,便琢磨着回去。 她身上挂满了新买的小玩意儿,蹦蹦跳跳的出了城,却见一个身着水蓝锦衣的公子迎面走来。 那公子对他露了一个笑,桃枝枝便立马反应了过来。 “洛河!” 【小番】新年快乐 http://.biquxs.info/

时值年关,人间却是一片凄清,原因无他,乃是司命星君刚写了一场瘟疫。 彩灯依旧,红灯笼连出天际,桃枝枝在无人的街道上走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 没有好吃的糖葫芦,没有新奇玩意儿的小摊,更没有各种杂耍热闹可看。 “这个年过得实在太无趣了!” 一把将步霄的胳膊抱住,开始了她惯常的摇晃式撒娇:“步霄哥哥,你且跟星君说一说,将瘟疫收了,过完年再布下行不行啊?” 步霄任她摇晃,脚步都未停:“我早与你说过,人间进入庚子年,需经一场劫难,你非是不听,吵着要来看热闹,如今可是后悔了?” 自然是后悔了! 九天又不似人间,会举办盛大的活动来迎新年,对神仙而言,时间无用,新年旧年本就没有区别。 从前下凡虽然在人间也度过了许多春秋,可任务在身,从没有好好过过,好不容易得了空想来看看,结果看见了什么?! 疾病!死亡!封城!隔离!足不出户! 太惨了!桃枝枝闭了闭眼,不愿再回想,忍不住噘嘴抱怨道:“星君也真是的,怎么挑了这么个时候布瘟疫!” “庚子年即为鼠年,在人间,老鼠往往便是瘟疫的象征,星君选在此时也甚为合理,更何况,”步霄将桃枝枝的手扒下,牵在手里,与她并排漫步,一边解释道:“星君本就掌管着天下人的命运,他选此时定是排星算过,兴许是叫凡人居安思危也未可知。” “……”这样的大道理桃枝枝惯来是不大愿意理解的,她还想再争取争取:“若不然,你施法帮他们快点渡过,这样我就可以好好玩了!” 步霄摇了摇头:“人间的气运怎可随意破坏,事事都仰赖神仙,凡人又如何更进一步?!” “可我看见星君和洛河也都偷偷的在帮凡人送些汤药啊!”桃枝枝说道这里,眼里闪起浓浓的八卦之火:“说起来,他们刚好在一个地区,虽然没打过照面,但其实他们都曾看见过对方,却以为对方都不知道自己也在,是以并没有相认,你说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他们只是在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并没有使用法力和天上的神药,你要知道,无论仙人,还是凡人,所有的劫难最终都是要靠自己化解的。” “那我们能帮他们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像他们愿信我们一样,相信着他们就行了。” 其实步霄还想说,神仙并非永远都不会消亡,而灾难却不会永远都不经历,既然如此,自然是要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方为长久之计。 这便是人类生生不息的道理。 看着桃枝枝虽然不明白,却莫名受到鼓舞的样子,步霄想,还是不要叫她困惑好了,否则她一定会就神仙消亡的问题追问到底。 只是,桃枝枝眼里到底还是有了几分失意。 毕竟乘兴而来。 步霄想了想,长臂一揽,将桃枝枝抱上了屋顶。 今夜无风,无星,也无月。 步霄用法力幻化出一片浩瀚星空,手再一挥,朵朵烟花此起彼伏,开满苍穹! “凡人过新年更注重的是团圆,哪怕不得而出,只要身旁还有人相伴,这过年的意义就不会失去。” 桃枝枝听得耳旁的话,虽长街空旷,内心却被填满,她靠在步霄的怀里,软声回道:“你说得对,还是身旁的人更为重要。” “新年快乐。” 第五十九章:长本事了 http://.biquxs.info/

白如水,辛入喉,穿肠而过,醉的却是心。 这便是酒,无怪乎世人都爱拿它偷得浮生半日闲。 沉音看着一桌子东倒西歪的酒瓶,心底却是越喝越敞亮。 她想她真的是被红线影响至深。 一次次的劫后余生,她也学会了苦中作乐。 酒随着血脉游走全身,像是被疏通了四肢百骸,让她忍不住的放纵起来。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江秀民护在自己身前的景象,她甚至露出了一个痴笑。 不不不!她摇了摇头,那样的自作多情有一次教训就够了,你难道忘了箭雨中他拿自己的生命为红线挡箭的情形了吗? 他来救你,只是为了还你当初为他折断的冷箭而已——他其实是为了和你两清。 …… 到底是历经了多年的训练,竟让她有了片刻的清醒,沉音不由哑然失笑。 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如果……当初跳下毒蛇洞的人是他…… 如果,她从一开始喜欢的人就是他…… 那么,一切会不会稍微有点不一样呢?! “……”又在胡思乱想了,他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是红线啊! 沉音苦笑着再次举起了酒瓶,不料“啪”的一声,酒瓶自她手中炸裂,酒水湿了她一手一身,接着在她发愣之际,也不知江秀民从何而入,携着一身怒气直道:“伤未好就酗酒?你果真是想死?!” “……”两人对坐,离得近了,沉音似是闻到他身上还残留着花香,脑子里想着他这一路来都经过了哪些地方,犹自还发着傻,嘴上却已先回答了:“你莫不是在少主的身边当暗卫当得太久?!没学到本事倒学了一身好脾气!” “……”江秀民也不回嘴,长臂一伸,将她面前的酒悉数喝进了自己的肚子中。 “你要喝酒上别处去喝!” “……”江秀民的声音因含着怒气显得有几分低沉,“我还记得你从前求我留下来与你共醉的情形,怎的,如今竟要翻脸不认人了?!” “谁求你了……”沉音弱弱的回了一句,却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那个晚上,脸上一红,侧过身去,又将酒瓶重新拿了起来。 “说来也是,除了少主,别人的感受你本就从不在意!”江秀民一边说着一边将沉音的酒瓶夺了过来。 “……”有种想打架的感觉…… 沉音估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实力,忍了忍,眼睁睁的看着他将自己的酒全都喝完。 江秀民喝得红了眼睛,眸子却亮得吓人,然而他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偶尔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看得多了,沉音心里就有点没底,再次弱弱的警告道:“你……你可别想再在我这里耍酒疯!” “再?!” 沉醉中的人敏锐的抓住了重点,更发现了对方的一丝慌乱。 “你走吧……”沉音站起身来,晃了一晃,找准了方向往自己的床奔去:“我要歇了。” 江秀民看见她似落荒而逃的举动,莫名被取悦,竟笑了一笑:“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会酒后乱性吧?!” 此话一出,他心里却是一动,反而起了捉弄她的心思,也不见如何动作,就将沉音一把推进了床里。 “!”沉音果然被吓到,脸上渐渐绷不住了,抬起手就是一掌挥了过去。 江秀民接住这软绵绵的一掌,反手将她的两只小手全都制住,然后缓缓欺身压下直到呼吸可闻,看见沉音如受惊的小鹿一般,这才吃吃笑道:“这就害怕了?当初年纪尚小就敢跳毒蛇洞的勇气呢?” “……”沉音咬了咬唇,却将江秀民的目光成功的吸引了过去,他看着那两片朱红的唇瓣,没来由的感觉到了它的柔软,他甚至觉得自己曾经尝过它的味道。 “我知道!”沉音忍不住道:“其实男人是不会酒后乱性的,更别说是你这种常年受训的人!如今你、你可没有吃致幻药,休要……” “休要如何?”江秀民说着话却没将视线移开过,他轻轻一低头,便含住了那两片柔软,“休要这样吗?” 沉音瞪大了眼睛,震惊得忘了说话。 江秀民受到的惊讶却也不压于她,电光火石间,脑子里所有混乱不清晰的画面全部都连接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 “上次我是吃了致幻药没错,若只是药效,我不该看见两张不同的脸!” “唯一的解释便是,我身体里的抗药性让我时不时的在清醒!” “……所以,那个孩子,是我的!” 沉音放大的瞳孔已经告诉了江秀民真相,他的怒气似暴风雨骤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凭什么不告诉我?!” 被摇晃得更加头昏脑胀,明明失去孩子的是她,现在却反而要承受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的怒气!沉音心里的烦躁和委屈全都涌了出来,她流着泪嘶声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不要他又如何?!他既然不能从爱中诞生,出世后又拿什么来活着?!” “爱……”江秀民一阵恍惚,却莫名想起了逃出宫的那天,“湖妖那一次,你说你不是来救我的,那么,城墙下箭雨中,你舍了自己的兵器,挡的又是谁的冷箭?” “……我……我当时伤重,自以为没救,你尚能行动自如,自然是救你或可换来一线生机,这不过是我多年训练下的权衡结果……你、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任务失败那天你不也救了我么,便算咱们两清,此后……” 江秀民看见沉音那副冰冷无情的样子,脑中最后一丝理智彻底被瓦解干净,他已经听不见沉音在说什么,只冷冷笑道:“何必说这么多呢,你失去孩子的那几个月是我天天守在你的身边照顾你,你可曾有过一丝丝的难过?你没有!因为就算没有湖妖,你也是要喝堕胎药的!” “刚刚那些话别的我不知道,但你不想要孩子这句,我信!” “呵,不是少主的孩子,你当然不想要!” “八岁那年我就该知道,沉音,你无愧将军们的多年栽培,因为你,根本没有心!” 字字句句的诛心之言让沉音再也顾不得其他,只用全身的力气去反抗他,怒骂他:“江秀民,你才没有心!你知道什么?!你给我滚出去!” 本已打算走人的江秀民却被激起了逆反之心,到底不过是个少年,他干脆带着怒气压了下去:“骂吧,叫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烛火剧烈摇曳,这样狂乱的夜晚注定有人不成眠。 两天后,步霄终于等来了迟迟回城的桃枝枝。 他抄着手,眯着眼,静静的等着对方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却不料,桃枝枝看也不看他,径自从他身边走过。 “……”步霄正想去拎她领子,忽然想起她曾向他摇尾乞怜,请求他不要揪她,因为这样会显得她很弱小,虽然他觉得她的弱小是事实,但当时自己似乎是答应了的。 才出了这么一会儿神,桃枝枝就已蹿得不见了踪影。 呵,这一趟出去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了?! 步霄找她的路上看见有人提着果篮,似是新摘的水果,便顺手拿了两个。 自己咬着一个,手里给桃枝枝留了一个。 一个果子还没吃完,便看见了桃枝枝,还没走近,就见她冲着一个人飞身扑了上去! “?”江秀民眼睁睁看着桃枝枝兴奋的小红脸越凑越近,耳里只听得一句甜甜的“秀民哥哥”,如遭雷击的他僵硬着脖子缓缓转头,看向他本来要去找的步霄,顿时吓得差点跪了下去! 步霄看着挂在江秀民身上痴痴傻笑的桃枝枝,面上无甚变化,手里一用劲,掌心的果子已然化成了汁水。 “不错,长本事了。” 第六十章:喜欢的人 http://.biquxs.info/

江秀民好不容易才将桃枝枝从身上扒拉了下来,急忙回头往步霄的方向一看,那里似乎已经没有人了。 “你……你这是怎么了?” 江秀民看着桃枝枝那双水汪汪的星星眼,不由沉思了起来。 这样的神情向来是她闯了祸后对着少主求饶时才有的,如今竟用来对付自己?!那定然是……中邪了! 但随后经过了一系列的测试,结果却证明,她是正常的! “唉,”迎着江秀民越发怀疑的目光,桃枝枝老成的叹了口气,颇有几分伤怀:“我从前真傻,真的。” “……” 桃枝枝并不需要他作出什么反应,只用双手缓缓拉起他的手来,十分真诚的做了个后悔的表情:“从小你就待我极好极好,只是那时的我年纪小,爱谈天来爱说笑,就是不懂得何为珍惜,如今细细回想,才惊觉错失良人!” 江秀民:“???”你现在年纪也不大啊?!关键是你这个结论怎么得出来的?! “不过没关系!”桃枝枝并没有长时间的缅怀过去,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因为她实在有点想不起所谓的过去,只好换了个羞涩的表情,继续道:“幸而我们都还年轻,还有未来可以展望!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如今我也醒悟过来,其实我一直喜欢的人都是你!所以,只要你还愿意,天涯海角,我都可以随你去!” 江秀民:“!!!”你从哪儿醒悟的?!这根本不是中邪,这是夺舍吧?! 他努力的想把手抽出来,无奈对方抓得很死,两人一番角力后,他放弃了,打算以理服人:“我觉得……” 桃枝枝松开了他的手,竖起一根手指放在他的唇前:“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江秀民:“……”莫名有种被震慑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听我说,咱们回去收拾收拾,今晚就走!” “我都想好了,咱们一身本事,不怕养不活自己,你若担心将军们的追捕,那也是大可不必的,他们就要打仗了,到时候天下一乱,哪里还有精力管我们这些可有可无的杀手!” “说起来,你喜欢当侠士还是老板?我觉得开个茶楼还是不错的……别怕没钱,实在不行,咱们还可以重操旧业嘛!不过你知道的,我是一个有原则的杀手……” “我不愿意!” “生计真的不用担心,其实我还有很多擅长的事情你没有……”桃枝枝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这才看向江秀民:“你刚刚说什么?” “……”江秀民看着桃枝枝,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他其实并没有认真在想私奔这件事,选择却莫名脱口而出! 他只惊讶了一下,又疑惑了一会儿,而后才终于笑了起来。 这下轮到桃枝枝傻眼了:“你……高兴得疯了?” 江秀民摇摇头却又点了点头,顾自又出了会儿神,才对桃枝枝说道:“从前你若对我说这番话,我定是义无反顾,黄泉碧落都陪你去,如今……” “你刚刚对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起初确实有点开心,毕竟我曾经真心的喜欢过你。” “但随之而来的并不是汹涌澎湃的冲动和欲望,反而是一种释然和苦涩,我不由陷入了迷惑中。” “直到你说到未来的生活,完全无法投入的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我竟然真的不喜欢你了。” “我原以为那天山上我就已经将你放下了,但其实还是心有不甘,”江秀民双手放在了桃枝枝的双肩上,那是一个真诚并且感激的姿势:“我的心刚刚已经做出了选择,今天,此刻,我是真的将你放下了!谢谢你,我知道,你是故意用这样的方式好教我明白自己的心意!我明白了!我也祝福你和少主有情人终成眷属!” 江秀民说完,顿觉身轻如燕,但内心却像要印证他说的话一般,狂热起来,他脑海里的倩影越来越清晰,他知道她是谁,并且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她一面! 桃枝枝伸出手去抓,却没抓住他的一片衣角,眼睁睁的看着江秀民跑离视线,脑子本来清晰的脉络像被浆糊糊住了一般,她使劲晃了晃脑袋,却见步霄不知从哪里走到了她的面前。 “做得不错,”步霄看她那一脸傻样,怕被传染一般离得远了几步,毫无诚意的夸道:“真是一出好戏,你终于学会干点人事了,可喜可贺。” 桃枝枝眨了眨眼睛,顾自发了一会儿愣,然后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般,大叫着想朝江秀民离开的方向追过去:“秀民哥哥,你等等我,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步霄眉头一皱,一个手刀下去,直接将她抱去了卧房。 待桃枝枝悠悠醒转,步霄坐在床边,正要问话,却见她一把将自己抱住,喊道:“秀民哥哥,你来找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呢!” “……”步霄按下想打人的冲动,将桃枝枝从自己的身上扯了下来,故意将脸凑得近了些,问道:“我是谁?” “秀民哥哥啊!”桃枝枝想都没想,双手架在步霄的脖子上,面对面的继续讲道:“我刚刚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完呢,你跑掉是不是因为不相信我喜欢的人是你呀?从前我们是有些误会!我……” “我没误会,你喜欢的人本来也不是他,我也不是……” “当然不是他,我喜欢的人是你啊!” “……” 桃枝枝看他还不信,一急直接将唇凑了上去! 步霄压根没料到她会突然袭击,被亲了个正着,积在胸腔的怒气顿时被堵得不上不下! 这是第几次了?! 出神冢以来,天上哪个神仙看见自己不是敬而远之,就她三番五次的冒犯自己!果真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步霄觉得很生气,所以他在她的唇上狠狠的咬了一口,这才将她推开。 换做平常的桃枝枝早就疼得大喊大叫了,可眼下她竟然丝毫不觉,像被人施了法一般,继续诉她的衷肠…… 是了,她跑出去的这几天一定是被人施法了! 步霄向来是个行动派,想到这里,他咬破指头,直接将带着血的手指伸进了桃枝枝喋喋不休的小口中。 “……唔?” 莫名觉得有点羞耻的步霄侧过脸去,待桃枝枝昏睡过去,这才替她盖好被子,想了想,人却没有离开。 如今他是凡人,能操控的也就只有神血了。 幸得他自神冢而来,要换了别的神仙下凡入世,没有法术傍身,便是有再大的本事遇到妖魔术法也只得一筹莫展。 或许,这便是当初选他成为守护七世怨侣之人的原因吧。 步霄胡乱的想了一通,才将目光重又放回桃枝枝的脸上。 若是不说话,她也还算恬静可爱——就像她从前在战神殿养伤一般。 想起以前,突然便涌出了好多记忆。 原来他们已经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了么?! “……我不喜欢你喜欢谁呢?每次我受伤受罚,陪在我身边的人都是你啊!” “我知道你不擅言辞,也不喜表功,你对我的好我都不会忘记,因为,我最喜欢你了!” 她把“喜欢”说了那么多遍,原来他刚刚都听见了。 其实她说到后面,已经不像是在说江秀民了。 因为她还说了一句。 “你来救我,我很高兴,你不许我死,我也很高兴,你对我总是凶巴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还是很高兴,我想,这便是喜欢吧!” 第六十一章:你吃了吗? http://.biquxs.info/

帐影重重叠叠,终于合二为一,桃枝枝眼珠子转了转,待看清了床帘花纹,这才缓缓起身。 她才一侧过脸去,便看见坐在圆桌边,以手撑头,合目休憩的步霄。 便是坐着,也极其端正的步霄,睡着了也是一脸清冷的模样。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熟悉的缘故,她觉得他周身的轮廓都柔和了不少。 不知这是否就是人们常说的烟火气息? 遥想在战神殿的真实之境,巨石上高冷清逸的白衣少年还历历在目。 而今模样未改,气质确是有些变了。 不过说到模样,桃枝枝的目光停在了步霄的脸上,浓眉长睫挺鼻薄唇,果然无一处不精。 从前,为何就没发觉他竟这样好看呢! 秀色可餐中,桃枝枝不由砸吧了一下嘴,这才感觉唇上有点刺痛,她用手一摸,怔愣间,脑中一顿电光石火,目光尚且还留在步霄的脸上,却随着记忆的回落慢慢的凝在了他的唇上。 “……?……!” 桃枝枝甩了甩头,欲将脑中那个她强吻步霄的画面给甩掉,可惜未能成功,她只好换了种方式开解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可以往并没有感觉,如今她都快被这画面热血沸腾得烧成一把灰了! 桃枝枝只能不断拍打着脸,好让自己快点冷静下来。 同时又敲打一下蹦蹦乱跳的心,一会儿说着不要跳了,一会儿又说着不能不跳,跳慢点就好。 她就是有一个人也能把自己弄得忙乱起来的本事。 拍脸声中,步霄醒了过来,看着桃枝枝胖揍自己的迷惑大赏,忍不住快要怀疑自己神血的驱邪功能了,不由问道:“你在做什么?” 看见桃枝枝躲闪的眼神和即将露出的讨好笑容,步霄已经确定了她的状态,便开始问罪:“从你三岁入城开始,我便同你说过,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入口,你是不是忘了?!” “我没有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琴难给的也不能吃。” “我没有遇到琴难!” “哦?所以,你遇到谁了?” “……可你也没有说过洛河给的东西不能吃啊……” “……”步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向桃枝枝走了过去:“所以说,是我的错咯?!” “……”桃枝枝立马端正的跪坐在床上,一边摆手一边严肃却不深刻的认了个错,便开始用她惯常的免罚招式——转移话题。 “可洛河为什么要让我去纠缠江秀民呢?!” 这问题提得好,只可惜答案恐怕只有洛河自己才清楚了。 毕竟,洛河堕仙的原因至今无人知晓。 说不得是在魔域住得久了,他早已向魔尊投诚了也未可知,只是,这琴难来人间一趟,除了送话本子,倒真的像桃枝枝所说,看起来只是路过,而这洛河,堂堂水神之子,大能者,做的这点事跟玩闹似的……难不成魔域之人行事就是这么的毫无章法?! 步霄想了想,最终得出海清河宴,天下太平……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太闲了的结论。 “你刚说你纠缠江秀民,”步霄将话题接上,戏谑的看着桃枝枝,“这么说,你还记得你都说了些什么?” “……我现在装失忆还来得及吗?” 看着将自己缩得小小的,努力的降低着存在感的桃枝枝,步霄背过身去,弯了弯唇,留下一句“近日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外出。”便离开了房间。 跪坐在床上的桃枝枝恭敬的直起了身子,目送着步霄彻底离开,这才猛的冲到门边,将门关了起来,靠在门上,一只手捂着还在发热的脸,一只手按着还在狂跳的心。 这不提起来还好,一提起来……想起自己表露心迹的那些话,就恨不得钻进地里! 话本无用啊,说好的失忆呢?!干了这种事她怎么还记得那么清楚呢?! 洛河无用啊,明明都换了人,怎么还能继续表白呢?!难不成这什么法术还不允许被打断?! 桃枝枝又羞又恼,情绪还没平复下来,只听“砰”的一个重物袭在门上,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击飞,直接落到了床上,本以为步霄又来找自己算账了,正打算跪好,抬头一看竟然是江秀民滚了进来,顿时叉着腰从床上跳了下来,凶巴巴的吼道:“你干什么?敲门会不会?!” “……我敲了,你没听见……”江秀民也没在意,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灰都没拍,便一把抓住桃枝枝的手,问道:“沉音呢?” “昂?”桃枝枝看他不提让她心虚的那事,顿时来了精神,将人领到桌前坐下:“发生什么事了?来,喝口水,慢慢说。” “沉音不见了!” 江秀民做事向来稳妥,说不见了,定然是到处都已找过了,桃枝枝看他一脸慌张,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吧,她既然出不了任务,那么,消失不见的原因只有两个。” 桃枝枝享受着江秀民略带敬佩求知若渴的目光,伸出手竖起一根手指:“其一,她嫌我烦人,躲清静去了。” “……”看着桃枝枝脸上的莫名自信,江秀民有点纳闷,这难道是值得骄傲的事吗?! 竖起两根手指的桃枝枝继续道:“其二,她心情不好,躲起来在哭。” “哭?!” 比第一个理由还让人震惊,江秀民快速的回忆了一下从前的日子,发现他竟从来没有见过沉音哭泣?! 换句话说,在他看来,沉音竟然会哭?! 桃枝枝看他那样,再是愚钝也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当下老成的教育道:“其实呢,姑娘家都差不多爱哭的,只不过我受了伤一般当场就哭啦,而沉音受了伤,即便是找到了安全的地方她也只偷偷的哭。” “……” 江秀民听了这话,心里又酸又胀又忐忑不已,沉音躲起来,是不是因为自己?! 毕竟自他借着酒劲欺负了她吼,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了?”桃枝枝看江秀民蹙眉沉思,估摸着他不会告诉自己,便继续教导:“不管什么事,说清楚就好了嘛,这谈恋爱呢,最重要的就是沟通啦,你……” “你说得对!”江秀民清醒过来,对桃枝枝说道:“是我让她伤心了,我欠她一个解释!” 说完人又一阵风似的刮走了,桃枝枝那点刚刚燃起的八卦之火顿时被浇灭了。 她正想将门关上,看见常胜迎面走了过来,桃枝枝一把将他拖了进来,欣喜莫名的给他端茶倒水:“未曾想我人缘如此之好,你也是来看我的吗?!” 单纯路过的常胜:“……” 迎着桃枝枝殷切的目光,本着从不让人失望的常将军如是说道:“吃好喝好,喝好睡好,对了,你吃了吗?” 翌日,桃枝枝还在梦中撒欢,便听阵阵号角声不断响起,她揉着惺忪的眼睛醒来,却发现步霄站在她床边。 “如今暗城叫人起床的声音都这么特别了吗?!” “……”步霄自动过滤掉她的话,将手里的甲衣扔给了她:“穿好护心镜。” “昂?” “开战了。” 第六十二章:一个游戏 http://.biquxs.info/

如史书所载,两军在平野上对峙。 皇帝这边红黑相间的一片,如火如荼,倒是很有气势。 反观步霄身后的黑甲军,暗沉沉的仿佛自地狱而来。 几个将军骑着马左右围在步霄身边,互相看了看,意思是,这皇帝怎么还亲自来了呢?! 步霄目不斜视的看着皇帝,面上虽不露分毫,心里却也在纳闷着。 司命星君不是说这仗要入秋了才会打吗?!更何况天灾还没来,这是因为什么而提前了?! 皇帝却不知他所想,骑马往前走了几步,对步霄说道:“朕御驾亲征并不像征词说的那般为国为民,其实……朕就想来看看你。” 身后的将士们:“……”皇上我们还在呢…… 皇帝回头看了看他们,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于是道:“你们退后一点。” 说完自己又骑马往前走了几步,冲步霄招了招手,步霄不顾将军们的劝阻,也大大方方的骑马过来,接受了皇帝的私聊邀请。 皇帝向来很是直接:“趁着没人,我说两句,你将你身后那几位叛将杀了,这皇位我传给你。” “……!”最前面的几个将士感觉自己还能听见,忙不动声色的再次往后退了退。 步霄看起来也很诧异,毕竟两人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若真有此意,这些话早前为什么不说?! 皇帝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但他能怎么说呢?! 难道说自己天天望着山高的奏折叹气?!就连身边的老太监也越来越狡猾了,天天找人背锅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他想来想去,一劳永逸的方法还是将这烫手山芋扔出去为上策。 原来这江山就不是他的,现在还了皇家后人岂不是刚好?!自己也可趁此机会出去逍遥快活,在篡位之前,他原来的理想就是当个游山玩水的闲散人士啊! 正是因为皇帝想到此法有点迫不及待,原本议定的秋日作战计划被他一人否决,他特意留了好几日的奏折没批,亲自点了兵出来,早将那个说不打的自己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些心思皇帝当然不会讲出来,他咳嗽一声提醒道:“你忘了吗,咱们约好了选个春秋打仗的,眼看着春天就要过去了,你们迟迟不攻,我便只能主动出击了。” “……”谁跟你约好了?步霄看着一脸委屈巴巴的皇帝,指着不远处的桃枝枝无奈道:“你莫不是跟她待得久了,便觉得我也很傻?” 莫名中枪的桃枝枝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看着两人看过来的目光,莫名觉得应该生气是怎么回事?! “就知道你不信,我是带着诚意来的,”皇帝一边说一边在裤腿里掏了掏,没掏着,又往怀里摸了摸,然后从腰间拿出了一个物件,扔给了步霄:“来,玉玺你先拿着。” 将士们这下眼睛都直了,深感即便是听不见也保不住自己小命,便都急忙用手将眼睛捂了起来。 步霄出于好奇,将玉玺举起来瞧了瞧,他身后的几位将军都认了出来,一时又是震惊又是紧张还有点窃喜,个个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却见步霄皱了皱眉,一副不大喜欢的样子又将玉玺丢了回去:“不要。” “……!”几位将军伸出的劝阻之手就这样尴尬的僵在了半空。 那边厢的将士们心里也不太好受,因为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皇帝又将玉玺扔了过去:“拿着吧。” “不要。” 两人玩得高兴,两边将士的心却跟着玉玺的动向忽上忽下。 唯一看得比较高兴的是桃枝枝,她原本就站在士兵中,趁着大家的注意力在前面那两位的身上,她离了位置,去找常胜聊天,常胜的脸色看起来还挺正常,看见桃枝枝过来,干脆下了马,用马身做掩护,两个人躲在旁边吃起瓜来。 “他们这是在玩什么呢?” “一个好玩的游戏,名字叫……”常胜故作神秘的顿了一下,然后道:“丢沙包。” 早在出战前,步霄便跟桃枝枝交代过,此行她只需保护好怨侣便是。 常胜对此嗤之以鼻,并表示,她能保护好她自己就不错了。 眼下,桃枝枝一边看热闹一边还很有责任心的分出精力去瞧怨侣的情况。 瞧着江秀民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想起他曾说欠沉音一个解释,于是不由指着他俩问常胜道:“你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常胜偏着头看了一眼,不以为意:“不知道,但也能猜到几分。” 桃枝枝立马恭敬道:“愿闻其详。” “说了你也不懂,毕竟你连他们相爱都看不出来。” “什么?他们相爱了?!什么时候的事?!” “……你小声点!”常胜迎着其他几位将军如刀的目光,将桃枝枝拉着蹲了下来,两人干脆席地而坐,聊了起来。 “其实,他们喜欢的人一直都是对方,只不过让其情窦初开的人是你和少主罢了。” 桃枝枝瞪大了眼睛,感觉三观碎裂了:“不可能!” “切,”常胜啐了一口,拿出了十万分的耐心道:“他们从小就针锋相对,你仔细想想,没仇没怨的,用得着这样吗?不过是在掩饰自己日渐变化的心意而已。”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你要知道,让人情窦初开的那个人往往并不会成为其一生相守的人……好吧,你不知道……” “不过不重要,你也知道他们都是生性坚韧且执着的人,许是职业影响了性格吧,他们格外能忍,一开始对你们的喜欢让他们坚定不移的相信着自己的情感,一旦发生了变化他们比任何人都不能容忍,所以情感越是变化得大了他们越是对你们放不了手,抓得越紧便对自己藏得越深,更是对变化后的情感愈加深恶痛绝并产生攻击性。” “……”果然……听不懂呢……桃枝枝蹙眉想了一会儿,表示:“既然如此,那我之前说要帮助他们相爱的时候,你不但不拦着我,还给我出剧本?!” “……咳咳,”那还不是因为无聊嘛,常胜故作高深的冲她瞪眼:“你懂什么?!你以为相爱就能在一起还是怎么的?!要不是在我们的帮助下,如今他们怎么会幡然醒悟?!” “……”桃枝枝默了默,伸头看了一眼步霄那边,然后继续问道:“他们什么时候醒悟的?那他们怎么还不私奔?!” “……”常胜斜睨她一眼:“合着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你早说我早就劝你死心了。” “什么意思?” “他们俩……”常胜说着又往怨侣那边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是我看过最别扭的一对,要让他们坦露心迹,除非有什么重大的事情推他一推……” “虽如此说着,看江秀民的神色,倒像是憋不住了,说起来还得归功于你,对了,你之前那么高明的一招是谁教你的?!” “……”桃枝枝望了望天,想起洛河来,待回去后一定要去魔域找他问清楚,平白害她丢了这么大个脸! 常胜看她不说也不勉强,只顾自叹了一声,强行给自己挽尊:“天若有情天亦老啊,好歹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一对,希望上天垂怜,给他们一个好一点的结局吧。” 说完也没听见桃枝枝连声夸赞自己,常胜将摆好的姿势收了起来,戳了戳她:“想什么呢?” 桃枝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这才学着他的样子叹了叹,摇头道:“老常,这些年来,你过得真的很闲呢!” “……”常胜一把拂开她搭肩的手,怒道:“乱感叹什么,有这空还不如操心操心自己,你们俩还不如他们俩呢!” 说完起身上马,竟是不想和她再聊的样子。 桃枝枝捏了捏手指,又看了两眼怨侣,刚回了队列,却见步霄与皇帝退回到自己的队伍,然后两边一挥旗,就开始打了起来。 “……”这仗莫名觉得有点草率怎么回事?! 桃枝枝也不管其他,也不听指令,径直跑去找怨侣,刚好听见他们承诺彼此,若没战死,则告诉对方一个秘密。 换了以往,她应该就跑去问他们是什么秘密了,可听了常胜的话,她的心里却似模模糊糊有了答案。 她不由看向了远处步霄的方向。 步霄看起来不太高兴,打倒了几个人,回身也朝桃枝枝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两人在千军万马中短暂的对视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一副都明白了对方意思的表情。 只不过…… “谈崩了,他竟然想要我当皇帝!看我不把他这想法打回肚里去,你且保护好自己。”——这是步霄想要传达的意思。 “放心吧,我豁出性命也会保护好怨侣的,毕竟这是我们来人间的初心!”——这是桃枝枝想要传达的意思。 不多时,原本势均力敌的场面突然出现了倾斜,皇帝的人马竟然力大无穷,毫无痛觉! 感受到法力波动的步霄望向了远方…… 第六十三章:身死成魔 http://.biquxs.info/

远处一望无际的原野连着天,藏不住半个人的样子。 湖妖那次也是这样,但步霄知道,琴难在那里。 如今,虽不知他是不是也来了,但总跟魔域脱不了干系便是。 只是这些士兵身上毫无魔气,周身倒像是有隐约的水蓝色法力流转。 步霄心里琢磨了两回,已经有了定数,他顾不得再跟皇帝计较皇位的事,连忙抽身去寻桃枝枝。 皇帝的士兵突然勇猛起来,黑甲军早已承受不住,桃枝枝围着怨侣到处挡刀,步霄找到她的时候她刚好背部斜斜挨了一刀,半跪在地上直不起身! “说你笨你还不服气,谁叫你这么拼命的?!” 桃枝枝被扶起来,一看是步霄,立马泪盈于睫,巴巴的唤他:“步霄哥哥。” “……”严厉的话再说不出口,步霄软声问道:“疼吗?” 桃枝枝惯会打蛇随棍上,立马就扑到他怀里,一边嗯了两声一边忍不住夸起自己来:“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怨侣我保护得好好的,你看……” 步霄的目光随着桃枝枝的手指过去一看,眉头不由紧紧拧了起来。 桃枝枝话音刚落,自己也忍不住从步霄怀里跳了起来:“卧槽!” 步霄惊了一惊,回头去看她,桃枝枝眨了眨眼睛,这才后知后觉的解释道:“老常说这是个用来表达惊讶的语气词,没有任何实际的意思!” 刚刚打着打着打到他们身边来的常胜正巧听到了这两句,连忙又默默打着打着退远了。 桃枝枝一把将步霄向怨侣的方向推了过去:“先别计较这个了,快去救他们啊!” “来不及了,”步霄伸手揽着她,看着尘埃里挣扎的怨侣,“更何况,存了死志的人,谁也救不了。” 话虽如此,步霄其实知道,凭他的身手,只要什么都不管不顾,要护住他们二人性命其实不难,但他刚刚尚在远处就看见了挥向桃枝枝的那把刀,眼睁睁的看着它落在了她背上,一时之间,气血狂涌,恨不能化身闪电般冲过去,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便在此时,沉音为救江秀民舍身飞扑过去,落在了铁蹄之下,顷刻间便骨骼尽断! 江秀民抱着沉音一阵哀嚎,却有那不长眼的小兵自他头上举刀,他正怒不可遏,空手接了白刃,拼着最后的力气将他掀翻,却见沉音还留着一口气,慢慢的在往他身边爬! 他已战至力竭,一身血肉全靠意志驱动,那些马蹄声,兵刃交接声,厮杀怒喊声交织而成的战歌慢慢离他而去。 世界静了下来,他才终于听见了她的心曲。 于是他不再挣扎,千军万马踏在身上,心却轻灵若飞。 “对不起……其实我并不是因为醉酒才那样对你的……” “我知道。” 江秀民只觉脸上一热,原来她知道,他的心中又甜又痛,终是叹道:“你这个骗子,你根本没有打算活着回去……却还与我作那样的约定……” “对不起……” “我不怪你,我知道,你真的太累了……” 沉音听到这句话,绷了十几年的坚强瞬间瓦解,她嚎啕大哭了起来,声音嘶哑如枯木,就像她正在慢慢流失的生命。 谁曾经不是一个孩子?她却从三岁开始就要学习如何杀人! 谁曾经不善良天真,她却只能泯灭本性,变成冷漠无情的刽子手! 便连喜欢的人,也不敢承认争取,仿佛那是她活着的唯一坚守! 江秀民又何尝不是如此! 两个本该相爱的人,活着的时候却在一直互相伤害。 他们都觉得自己是该活在地狱里的人,不得好死是他们为自己写的唯一结局。 然而,虽死不悔,却有不甘。 两人爬向对方,却在咽气的最后一刻,伸出的手连对方的指尖都触摸不到! “原来是你!为什么?!” 沉音心里的不甘就像被破掉的茧,一旦找到了出口,便再也无法遏制。 明明已经毫无生命气息,却有阵阵厉声尖啸从她尸身中传了开来! 所有听到的人无不捂住了耳朵,那声音却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那是一种凄厉得让人寒毛倒立的声音,竟生生断了皇帝兵马被法力牵制的异常! 他们的口鼻等七窍渐渐流出血来,许多伤兵更是直接一命呜呼! 重重乌云突然蜂拥而至,遮天蔽日,朗朗乾坤须臾间彻底沦为黑夜。 “竟如此之快!” 步霄话音刚落,便见一个灵体从沉音身上缓缓爬了起来! 他看着桃枝枝的唇色越来越白,事发突然又紧急异常,她却突然乖巧起来,不作声不喊疼,倒叫他心里更加惶急起来! 但急也无用,丝丝魔气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朝着沉音的灵体直接穿了进去! 待魔气锻打结束,沉音将会彻底成魔! 步霄看着偷偷摸过来的常胜,将桃枝枝交给了他,吩咐了几句,便朝沉音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黑一蓝的身影也从沉音的背后现出形来,正是一开始步霄望过去的方向。 黑衣是琴难,蓝袍是洛河。 “果然是你们。” “跟我可没关系啊,”琴难抄着手,看向沉音:“我不过是感应到魔气,前来接一接魔域的新臣民而已。” 洛河:“……” 步霄与洛河对望了一眼,道:“我观你法力仍纯净如水,可见这些年你并未修习魔功,为何还要做下这等助纣为虐之事?!更何况,这里少说也有成千上万的人,便是人身皆为水,你操控起来也要耗损不少修为,何至于此?!” 洛河伸手一指,回道:“她知道。” 琴难偏头一看,动人含情目弯了弯,冲桃枝枝招手道:“又见面了,小桃枝,可有想我啊?” “……” 桃枝枝睁着一双无辜的灵动大眼,看了看洛河,又看了看同样看过来的步霄,再看了看身旁一脸八卦的常胜,她先是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眼看不管用,而后干脆闭着眼睛,靠着常胜昏了过去,却听耳旁常胜还在喋喋不休的问:“什么情况?怎么突然画风都变了?!你别装死了,他们看起来可都比你聪明!” “……”桃枝枝缓了缓,装不下去了,干脆一伸脖子,喊道:“我知道什么啊洛河,你可说清楚了!”千万不要害我被误会而受罚啊! 洛河提醒道:“命格牌。” 桃枝枝更迷茫了,洛河低垂着眼,想了一下,却顾自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什么?” “没什么,”像是春雪消融,洛河整个人因为笑容看起来更加的柔和,他摇了摇头,再次道:“没什么,原来他没对你说过。” 唯一明白几分的琴难“嗤”了一声,想越过众人,直接向桃枝枝走过去。 步霄却上前几步,拦在他身前,意图非常明显。 “啧啧,”常胜脑补了一个剧情,然后冲桃枝枝感叹道:“这该不会是什么狗血三角恋吧?!” “……”桃枝枝两眼一闭,再次假装晕了过去。 第六十四章:十二剑灵 http://.biquxs.info/

一个魔王一个堕仙,再加上一个即将入魔的怨魂,步霄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眼下受困于凡身,便是将神血燃尽了,恐怕也打压不过。 此事已颇为棘手了,偏后方还有个昏迷不醒,等待救治的人,步霄又看了一眼桃枝枝失血的唇色,忍不住心里更是急切了几分。 天帝早已交代过,若阻止不了怨侣化魔的命运,便将之当场除掉,为此还特意许了他一炷香的时间使用法力,但在大战湖妖的那次,为护水脉,为救万千百姓,他已然使用了恢复己身的机会。 如今之计,只有…… 他忍不住再看了一眼桃枝枝,见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还冲自己露出了一个安定的笑容,终是下定了放手一搏的决心。 其实桃枝枝并不是自己醒来的,她之前本是假晕,晕着晕着却真的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周围地动山摇,醒过来才发现是常胜在使劲晃她。 “醒醒,快醒醒!别装了行吗,好戏就要开始了,你不在吃瓜都不香了。” 背上伤口处火辣辣的疼,抓心挠肝的她都懒得跟常胜解释真晕假晕的问题了,因为她知道,眼下她已然什么忙都帮不上,便更不能再添乱了。 “这大招憋了这么久,怎么还在读条啊?!” 这次桃枝枝没有理会常胜的胡说八道,只紧紧的盯着场中央的步霄。 琴难也看着挡在他身前的步霄,眼中悄然掠过一丝杀机,心中稍微衡量了一下现在若将他杀掉后续将会迎来多少报复,一时深感麻烦,遂摇了摇头,嘴角弯了弯,却一点笑意也无。 “我若执意过去,你可拦得住我?” “拦不住也要拦,”步霄回道:“你若想重新制定两界规则的话。” 这便算是一句威胁了,琴难听了,也没生气,反而退了两步,笑道:“历届战神果然都是疯子。” 步霄没有理会,看了看快要成魔的沉音,他没有时间了,必须在她成魔之前杀掉她! 遂咬破手指,以血为媒,两手结了一个十分繁复的印,金色光阵自他脚下生成,他一身黑甲,手持凡铁,却手指苍穹,唤了一声:“剑来!” 霎时,层层乌云中突然光影乍现,赤橙红绿青蓝紫,五光十色中,柄柄剑影交织穿梭,而后向步霄冲将过来! 一路带起的剑风如利刃,逼得人不得不纷纷大退,一时之间,步霄周围除了琴难和洛河,再无一人。 那些剑来势汹汹,到了步霄面前却都翻滚着以他为圆心将之围在了中间——是一个保护的姿势。 步霄扔了凡铁,只见光影一闪,他的手中便立时出现了一把剑,只是那剑空有碧玉的剑柄,却看不见剑刃。 接着便响起了许多笑声。 “含光,平时就看你晒太阳了,却不想你倒是比谁都快啊!” “如此也好,免得咱们自己先打一场。” 随着话音起落,围着步霄旋转不停的剑终于不动了。 再看时,那些剑都已化了人形,个个露着两分笑容,一身风华将这黯淡的原野照得如同白昼。 细观之,厚土黄裳为轩辕,霜白纯钧,蓝白鱼肠,蓝绿为干将莫邪,幽蓝龙渊,炙热火红赤霄,水蓝承影,蓝紫宵练,橙红湛泸,落日之辉泰阿,衣如青莲的则是青萍。 加上含光,不多不少,十二剑灵齐聚。 看着泰阿,不光步霄,其他剑灵都很是诧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泰阿生硬的回复显然不能满足其他剑灵的八卦之心。 须知,就算再贪玩的剑灵,外出游历的时间从未超过千年,泰阿倒好,一去就是万年不止,要不是留在战神殿的本体还熠熠生辉,他们都以为他折在哪里了。 由于步霄不愿意以神剑使命束缚着他们,虽将他们从神冢带了出来,却未让他们认他为主,还是在众剑灵的要求下,步霄才在他们剑身留了滴血,算是种联系。 眼下刚好派上用场,对泰阿来说,则更是救命的良机。 他并非不想回战神殿,乃是被卡在天极之渊的巨鱼腹中,那鱼也不知是什么做的肉身,他原想变回剑身破肚而出,却不料那鱼身竟然刺不破,反而将他卡得牢牢的! 他实在没脸向步霄求救,本来是打算等那鱼自然死亡后再回战神殿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万年的时间都过了,那破鱼竟然还健在,而且活得越来越圆润!本来它的体型就非常巨大了,竟然还越吃越多,一胖不可收拾!这下,脂肪将他卡得更难受了,他日复一日的教导它要减肥,它却只会委屈巴巴的对他喊饿,他对这条只知道吃且过了万年还化不了形的胖鱼算是绝望了! 正在此时,他受到了剑身的召唤,一下子便回到了战神殿! 正所谓,祸兮,福之所依,大抵如此了。 重得自由的泰阿很是感叹,但他要面子,自是不会将这些告诉别人的。 迎着热切的八卦目光,泰阿绷着脸,义正言辞的道:“现在是叙旧的时候吗?!” 众剑灵都知道泰阿说一不二且说的话不接受任何辩驳的破性子,也不跟他计较,纷纷执着自个儿的剑身,向琴难看了过去。 “?”热闹看得正开心的琴难莫名感受到了敌意,忙又退了几步,躲在了洛河的身后,并伸出友好的手,指了指沉音的方向。 其实琴难的魔气并不重,但众剑灵都是身经百战的神剑,谁的威胁最大,凭本能就能知晓。 但看自家神君的目光,却是盯着那身蓝袍的人。 轩辕忍了忍,没忍住,偷偷跟承影说道:“你好像和他撞衫了……” 优雅的承影也没忍住,毫不客气的回道:“滚。” 众剑灵下凡一对峙,情势一下又有了转变。 桃枝枝看到莫邪偷偷对她眨了下眼睛,刚露出开心的笑容,便被旁边常胜猥琐的目光恶心到无法忽视,遂转头问他:“你干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常胜朝前方剑灵努了努嘴,桃枝枝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的道:“这个情况,我……我晚点可以解释。”反正晚点消除术一放,你也不记得什么了。 对于这个对他的话经常不得要领的人,常胜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她了,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跟她做了朋友,只得摆了摆手,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算了,早就知道你们不是普通人了,不用顾忌我这个主角的感受,你们随意。” 桃枝枝听了却很惊讶:“你还记得之前的事?这么说起来,消除记忆的法术竟对你没用?” “那倒也不完全是,”常胜略一思索,一本正经道:“至少杀死湖妖的那个仙女姐姐的脸,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 这么一打岔,再回头时,莫邪已经站到了她的身边。 “神君让我来保护你,你们在说什么呢?” “他……”桃枝枝看着被剑灵围起来的沉音,问莫邪:“他打算做什么?” “自然是,诛妖邪。” 场中,步霄握着含光,又念及他未好的伤势,刚想劝他回战神殿,却听他激动道:“我不走!你知道的,我再也不会中途离开!” 步霄默了默,到底没有开口,只悄声吩咐鱼肠去将司命星君请来。 “为什么又是我?”鱼肠刚刚燃起的一腔热血被浇了个透,含着几分不甘勉强道:“好吧,我知道了,因为我勇敢对吧?!” “不,因为你短小。” 众剑灵:“附议。” “谁说的?有本事出来决斗啊!”鱼肠当即要暴走,惯常收拾烂摊子的承影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别耽误神君的事,此事回去再议也不迟。” 鱼肠不情不愿不高兴的走了,步霄一声令下,众剑灵便要对沉音动手,却只听洛河说了一声:“对不起。” 而后听得莫邪惊呼一声,有水从天上来,变为巨棱刺向他们,干将神情立刻就变了,没听步霄吩咐,径自掠了过去,挡在了莫邪身前。 万箭齐发的惊恐犹在,桃枝枝免不了再头皮发麻了一次,却硬是生生忍住,不管身后要命的危险,一边疾步向步霄奔去,一边对他喊道:“等等!不要杀她!” 第六十五章:不入轮回 http://.biquxs.info/

“她已经死了。” 桃枝枝听了步霄的话,身后剑灵与洛河已经开始斗法,再看笼罩在凡人士兵身上的金色屏障,明明心知不该,却仍免不了想起那护水脉攒功德最后落了个魂飞魄散的湖妖,天道无情,难道就该让寻情七世的沉音不得善果吗?! 要她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结果,她做不到,是以她虽低头不敢看他,却仍软声求道:“让我再唤一唤她,行吗?” “……”步霄本来想说她已经听不见了,眼神一闪,却看见她被血浸湿的衣裳,话到嘴边便成了:“你唤吧。” “沉音!沉音!”桃枝枝当下转头,焦急的连声喊了几遍,“我知道你听得到!我知道你不甘心!可你难道忘了你化骨洗髓由妖变人的初心了吗?!” 沉音愣了一下,终于捂住头又嘶声厉叫了起来! 那段痛不欲生的折磨,她怎么会忘记! 只是,她越是记得,就越是为她的爱而不得疯魔! 一时之间,魔气向她涌得更快了! 再这样下去,只怕不多时就要成魔了,见此情景,步霄却只皱了皱眉,没有阻拦也没有说话。 “你明明知道凡人生命短暂,却仍弃了妖身,求的不就是一份两心相知吗?!是,这七世,虽然都没有结果,但你当初所求却早已得到!” 此话一出,桃枝枝心里的那层迷雾率先拨开,她的心里一下子敞亮起来,目光灼灼的看向步霄。 步霄一直看着桃枝枝,眼看她脸上那一分急切和焦虑俱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灿若星辰的眸。 明亮得让他心里一晃。 但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他很快就想到以她的心智不应该说出这种话,遂快速的扫了一眼常胜,却见常胜也是一脸震惊。 正迷惑间,只听桃枝枝又娇喝一声:“江秀民,还不出来,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入魔吗?!” 众人目光瞬间转移,等了很久,江秀民那被践踏到尘埃里的尸身终于缓缓传来了一声叹息。 灵体出现,魔气顿滞,沉音面上的黑气散去,露出秀丽的脸庞。 可惜,灵体无泪,沉音无语凝噎,只傻了一般的看着江秀民。 “从前,说山看海,江秀民是我,离歌是我,爱你是我,不爱你也是我,七世已过,你又何苦执着!” 魔气入体多时,沉音只余灵台清明,她的脸上满是痛苦,只双手抱着脑袋,一个劲儿的摇头。 仿佛在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江秀民的灵体少了做杀手时的冷漠和疏离,回归到最初的温和有礼——那是沉音最喜欢他的样子。 “还不是你的错!”桃枝枝一个没忍住,冲着江秀民怒道:“事到如今,你还要将她推走吗?!她世世真心待你,便值不得你推心置腹,坦诚相待吗?!” “当初,若不是你不告而别,好好与她过完剩下的日子,她何至于执念如此?!” 被发难的江秀民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摇头道:“你不知道,阿音初涉人世,万般不懂,是我教会她如何做一个凡人,所以她很是依赖我。为了让我不老,她变了假人贪睡在家,自己却出去历险,我与她朝朝暮暮,如何不知?!” “只是她却不知道,纵是容颜不老,寿数却有尽时,我深知她的脾性,若知晓此事,定要想尽办法为我延寿,为我历险已是不该,若再伤天道,我怕她会万劫不复啊!” 一直以来,都是沉音在强求,却不知选择后退的也是一番情深不俦。 如此,便是桃枝枝与步霄这等不通情爱之人,也要为之动容,更遑论沉音。 “阿音,”江秀民走到沉音的面前,执起那双被魔气侵染的手,“你曾经问我,为何总与你说那海外的天地,因为我要让你心生向往,要你不拘于一世一情,你该拥有更宽广的人生,去找到你真正存在于世的意义,这些,原本是我的初心。” “她说得没错,的确是我的错,当初正是害怕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才选择‘叛走’,可到底还是我害了你……是不是,如果没遇到我,你还能过得好一些?!” 沉音紧紧咬着唇,生怕一开口便又是厉叫。 他是她初见的江秀民,她却一身魔气,再做不回当初腼腆容易害羞的沉音,她只能竭力控制自己,紧紧回握住他的手,剧烈的摇头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她从不后悔遇见他,相反对于这场遇见她充满了感恩和庆幸,如果没有他,她便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说不得早就被捉妖的道士捉去了! 江秀民却不知她心意,只拍了拍她的头,想要安抚她。 “从知道你是妖的那刻起,我就想要将你推走,可我这样想了整整三十年,却到底敌不过不舍二字……可笑的是这最后一世,我连心里何时有了你都不知道,与你相处更是少有和颜悦色时,我以为自己会屈服于命运,到底还是意难平,否则此时早该过了奈何桥了。” “阿音,你我其实已经缘尽,莫要再发傻了,与你共渡一世我已知足,此后天高海阔,只要你喜乐平安,哪怕生生世世与你擦肩而过,我也甘之如饴。” “不……不、甘心!”不过几个字,沉音却说得极其费劲,虽魔气不再涌入,但在其侵扰下,她的执念并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化去的。 江秀民好似也没有意外,他看着沉音,却是对桃枝枝他们说道:“越是初尝人情,越是容易控制不住的痴狂,你既唤醒我来,定是有救她的办法,对吗?” “不,我就不会!”桃枝枝靠着身后的步霄,仰起头,再三肯定道:“我不会!” “……”步霄长臂一揽,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再对江秀民说道:“她魂体受魔气侵染,已不再纯净,无法再入轮回,你们,不会再有下一世了。” 顿了顿,步霄又道:“我能做的,便是用除魔阵为她清除魔气,但她魔气入体已有些时间,若熬不住,便是魂飞魄散。” 短暂的沉默后,江秀民笑了:“这轮回,不入也罢。”又对沉音道:“阿音,听说幽冥很大,我们一起,总能寻得一个容身之所,对吗?” “呜呜呜呜……” 沉音咬着唇,只能发出呜咽声,江秀民却知道,她答应了。 “没关系的,若你熬不住,我也去散魂陪你,天地之大,上至清气,下至尘埃,总有相遇的时候。” 上至清气,下至尘埃,总有相遇的时候?散魂了便什么都没有了,何来的清气尘埃?!步霄深感不同,正要发言,却手上一痛,低头一看,桃枝枝掐了他一把,正看着他摇头。 “你怎么哭了?”他说的话原理不通,你不会真信了吧?! “我没有哭!”桃枝枝也没有多想,指了指沉音:“我是帮她哭的!” “……”步霄默默的替她抹了把泪,看江秀民与沉音也商量得差不多了,便看了看斜对面一直在围观的琴难:“你可要插手?” “不不不,”琴难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变了一桌酒席,顾自吃喝得欢畅,闻言摆了摆手:“你便当我路过吧。” 要不是有伤,桃枝枝也很想坐过去,琴难像是看出了桃枝枝的心思,冲她招了招手:“小桃枝,要过来吃茶点吗?” 咽了一口口水的桃枝枝拒绝道:“不了不了,我还有事,你且自便。” “我答应了洛河,两不相帮,你可不要怪我。”琴难单手撑腮,用他惯常的慵懒姿势,缓缓道:“不过,你我交情匪浅,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洛河此番前来,是为杀你。” “我?为何?” “因为命格牌还在你身上呀!” 话音刚落,琴难面前的酒席突然便被破土而出的水刺穿了个稀巴烂,他不满的拍了拍溅到身上的酒水,“啧,一说到他就翻脸,有情近乎无啊!” “他?谁?” 小桃枝的问题琴难向来是有问必答的,闻言指了指天边一抹亮色,笑眯眯的道:“喏,正巧,他来了。” 第六十六章:我不一样 http://.biquxs.info/

金色光罩中,士兵们从人人自危变成了人人吃瓜,一个个丢盔弃甲,叉腰撅屁股,翘首以盼的望着场中央,那模样就像害怕打得不够激烈精彩似的。 皇帝看了,一边姿势不雅的趴在光罩上,一边恨铁不成钢的骂:“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瞧瞧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当兵的样子?!” 众士兵看了看皇帝就差把脸贴在光罩上的样子,默了默,重新捡起兵器,站得笔直。 皇帝骂归骂,眼睛却仍盯着场中动静,只见天际似有白色光点疾行,在乌云压顶的黑幕下十分惹眼,再看桃枝枝等人,也在观望,并且丝毫没有惊讶的样子。 这充分说明,来的不管是哪一方的人,铁定都不是凡人! 如此看来,开宗皇帝所留下的画像中的女子,她当真认识! 皇帝一想到这辈子他不仅见过神仙,连妖精也有可能见识一番,就莫名觉得有点小激动呢! 同样激动的还有洛河,因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司命星君。 至于随行的月下仙人,已经被他自动过滤掉了。 只是,他刚一走神,便被几个剑灵找到破绽,他顺势向后翻飞,落到了琴难面前。 “帮我拦住他,我可以……” 话未说完,发现琴难不知从哪里捧了个硕大的西瓜在啃,听到他说话,从瓜里扬起脸来,一脸的汁水和瓜籽,配上那无辜茫然的表情,洛河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话本里老说吃瓜吃瓜,难道不是……这种瓜?!” 洛河心情复杂,一时之间,有点想假装不认识他是怎么回事…… “你打累了还是渴了?来一口?”琴难毫无自觉,犹自卖瓜,“千万别跟我客气,这瓜还是你种的呢,噢,不过,是我催熟的,吃它一个理所应当。” 所以,这还是特意跑了一趟魔域顺来的瓜……更不想开口求他帮忙了怎么办…… 许是洛河嫌弃的表情太过明显,琴难终于将瓜变走,起了个净术,又变成了惯常的斯文败类模样,一本正经的同他解释道:“须知,看热闹也是很累的。”说着指了指离桃枝枝不远的常胜,“瞧见没有,凡人才是最会享受的,这等盛事,不吃点东西总觉得空虚。” 正在吃饼的常胜突然迎来两道目光,好似小时候上课吃东西突然被点名一样,吓了他好大一跳,虽不知到底是谁在看他,但被人盯的那种感觉还是让人头皮发麻,他默默侧了侧身子,将饼重新揣进怀里,右手握拳,轻轻捶打着胸口——好像……有点被噎住了…… 洛河甩了甩头,再看司命星君,已经在驱云下落,当下顾不得其他,与琴难道:“帮我一回,我便应你一事,如何?” “怎么,他来了,你便要收手?” “我不会在他面前动手的。” “啧,那我如何相帮?” “你知道该怎么做。” “……”琴难仰天长叹:“慧极必伤啊。” 洛河再不理他,也不想继续跟剑灵纠缠,直接落在了桃枝枝的面前。 其实当年的洛河离成神也就差了那么一步,法力已算得上很是高强,只是未曾想剑灵虽法力有限,却能几人成阵,且布下的俱都是上古的凶狠剑阵,丝毫让他大意不得,长此下去,他竟占不到什么便宜。 眼下司命星君来了,再耽搁下去,只怕真要像琴难说的那样,只能收手。 可是…… 洛河捏紧了拳,却拢在宽大的袖中,面上仍是一派平静水色,同桃枝枝说道:“你也曾住过几日天府宫,还险些成了星君的徒弟,这本也是缘分,对么?” “是的,星君虽然清冷,但人很好。” 听得桃枝枝如此相答,洛河松了口气,看了看远处将星君等二人困住的琴难,再道:“他不帮你,是因为我与他说,你从轮回井来,不会真正陨灭。” 这意思,还是要杀她,步霄听出来了,揽着桃枝枝,侧了侧身子:“我不同意。” 桃枝枝这才反应过来,迷茫的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因为命格牌。”洛河决定据实以告:“命格牌的变化之所以逃不开星君的感知,乃是因为它不是简单的木牌,而是他的命源所化,是以,除了它自己,旁人无法进行更改,便连天帝,便连战神你,也都无法牵制它半分。” “但是,情感难测,一旦发生变化,星君便会伤及本源,神仙都知道,本源一旦伤了,便极难再恢复,是以他极少使用命格牌,就算要用,哪怕以神仙之格强加干预,也断不会让它轻易变化……” 这下便是连桃枝枝也听明白了。真要说起来,七世怨侣之事,到底有她之过,再加上命格牌意外易主,以星君的秉性,只怕是忍着受伤,也要改它一改。 想到这里,桃枝枝从步霄的怀里探出头来,问道:“所以你上次对我施法,也只是想让命格牌恢复原样?” 洛河点了点头,他来人间看过江秀民,本以为只要修复桃枝枝身上的命格牌就行了,谁曾想江秀民连自己的情感都要骗上一骗。 如此,命格牌已完全脱离既定情感轨迹,但宿主不灭,司命星君所受伤害就不会停止,且会越来越重,唯一的办法自然只有…… “我明白了。”桃枝枝背上这一刀伤口极深,对她而言已不亚于失去了半条命,左右她又不会真的陨灭,就是,不知道死亡的滋味是不是很难受…… 她看了看几欲成魔的七世怨侣,仔细的回想了一遍自己入世以来的所作所为,已经贴身守候至此,却仍没逃过失败。 凡人失职,尚且以死谢罪,她命陨在此,实属应当。 思及此,正要点头答应,却不料步霄一把将她按回怀里:“我说了,我不同意。” “战神是想燃神血护住她吧?”洛河指着沉音,道:“魔气已入她心,就算除魔阵奈何不了你的盾,她以灵体入阵,只怕也会落个魂魄不全的下场,便是如此,她的残魂中魔气不散,你以为,冥界会收留他们吗?” “那是他们的事。” “……”洛河便向桃枝枝道:“你若应下,我可以帮她先驱魔气再入阵。” 早前步霄对她解释过,洛河是水神之子,运水之术无出其右,而凡人之身大多以水相筑,他既然能不费吹灰的控制士兵,自然也能轻易驱逐魔气。 只是,沉音毕竟肉身不在…… “灵体也有方法可寻。” 这下桃枝枝没有疑虑了,她点了点头,将步霄拉到一旁,露了个惯常的讨好笑容,还没开口就听步霄硬邦邦道:“不行。” “……琴难都能明白的道理,你为什么想不明白?!” 步霄凝视着这张没有血色的脸,往日的俏皮娇丽全都不在,那双总是灵动的眸子第一次写满了坚定,她没有喊疼,也没有怕死。 纵观这人间的十几载岁月,这实在算得上是她最认真负责的一次。 只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而什么都不做,哪怕她不是真的陨灭。 但他没有告诉她,他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告诉她:“我和他,不一样。” 第六十七章:抢救一下 http://.biquxs.info/

一个天姿过人,一个妙趣无双。 一届战神,一代魔王。 在桃枝枝看来,他们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 是以,并未听出步霄话里深意的桃枝枝没有半点感动的担忧道:“可是……我们入这一趟轮回,不就是为了豁出命去,也要阻止怨侣化魔吗?” “你仔细想想,我可曾有一次,叫你拼命过?” 唔,这样说起来,好像每一次出任务前,他说的都是“量力而行”;若是一身伤的回来了,他反倒还要生气……不过,那不是在怪自己没用吗?! 桃枝枝还未回想完,便听步霄又道:“是我没说清楚,那你现在听好了,无论什么时候,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 心里暖了会儿,刚想做出一个羞涩的表情,立时又想起眼下的事来,桃枝枝看着怨侣,继续担忧道:“可是……” “我们下凡只是为了推波助澜,关键还在他们自己身上,”步霄一边开解,一边向剑灵们使了个眼色,“否则,你当为何只是沉音化魔?” “对哦,江秀民还是我唤出来的呢!可,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江秀民付出的爱没有沉音多?” 步霄摇了摇头,给出了答案:“其心有异。” “什么?!江秀民变心了?什么时候?!”他既然身死,命格牌也该消失了啊!总不可能还喜欢自己吧?! 桃枝枝捧着脸,巴巴的看着步霄,仿佛在说,这事跟我没关系啊。 “……你想多了。”步霄猜到了她的心思,却没有过多的解释。 只听天边传来一声:“不打了不打了,你们这些个小剑灵,出招一个比一个的狠,一点都不可爱!” “可爱?承影,他说的是不是你?” “……走开。” 随着剑灵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越来越近,光影落下前,琴难直接出现在了洛河的面前:“拦不住了,你又不让斗法,被困的那两个也不老实,剑灵们还来捣乱,再折腾下去只怕我要认真了。” “……多谢。” 琴难挥了挥手,也没与他客套,径自走到常胜的面前,变出一个放满瓜果的小方桌,给两人倒了酒,俨然是一副继续吃瓜的样子。 常胜不明所以了一会儿,也不扭捏,没心没肺的拿起酒杯就跟魔王碰了一下。 其实并没有人理会他们,因为自司命星君到来,洛河喊了一声“师父”后,场面一度十分安静。 还是沉音没能忍住,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话:“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熟悉桃枝枝的人心里都默默叹了一叹,果然近墨者黑,诚不欺我。 在桃枝枝眼巴巴的观望下,司命星君还是开了口:“此刻,便是我再去请水神也来不及了。” 桃枝枝于是又去瞧洛河,后者低垂着眼,不看任何人,却仍不松口:“你知道该怎么做。” 众人都知道,洛河如今不是九天之人,断没有令他帮忙的道理。 总归原因还在司命星君的身上,是以他假咳一声,道:“命格牌一事,我自有化解之法。” “是吗?”洛河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司命星君,却哀伤的笑了一下,“可惜,师父如今的话,我却是不敢再信了。” “……”司命星君尴尬的转过身,继续咳了两声。 “啧啧,”旁边的月下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用肩膀撞了一下司命,“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星君。” 未免继续跑题,司命星君反问道:“此事,你可有何办法?” “凡人命轨可是你写的,你都没有办法,我能有什么主意呢?”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的月下仙人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安静乖巧的桃枝枝,看到她背后入骨的伤口,这次恍然大悟般的道:“你这伤……我却是不能替你治好,沉音于你有救命之恩,你还她此乃命数,不过……止痛应该不算有违天道吧……” 说着与她施了个法术。 身上一轻,桃枝枝一下子精神抖擞,立刻便上蹿下跳起来,一会儿去怨侣那里问长问短,一会儿又去洛河那里求东求西,最后竟然去了琴难那桌,吃吃喝喝再没过来! “……” 步霄心情很是复杂,原以为她如此安分守己乃是因为兹事体大,未曾想,只是痛得动不了…… 月下仙人看着沉默不语的步霄,却很是欣慰:“你先前说他二人心异我听到了,神君入世倒是收获良多,不枉此行。” “我只是觉得,他们若从一开始就同心同力,不会累及七世还不得善果。” “正是如此,”月下仙人对着怨侣说道:“你二人有今天造化实非天道所为,因果起缘皆在自身。” “你……胡说!你……懂什么?!” 司命星君闻言,插了一句:“他乃掌管天下姻缘的月下仙人,他不懂,这世上便无人再懂情爱。” “嘁。”琴难远远的听见了这句,颇为不以为然,却见桃枝枝一脸崇拜的感叹道:“原来我师父竟这般厉害!”想了想又对琴难道:“以后我不跟你学了,身边有个天下第一,我何必舍近求远!” 陡然失业的琴难惊得酒杯都握不住了:“你说什么?!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们是故意的吗?是,就算能化解魔气,那怨气呢?!沉音怨气未消,迟早会再入魔的!” “故意什么?他们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琴难重变了个酒杯,给自己和常胜倒了酒,后者人精似的与桃枝枝说道:“谈不上什么真假,不过商业互吹而已。” “既然如此,继续跟你学也可以,”桃枝枝看着两人碰了杯,喝了酒,这才说道:“只要……” 这边其乐融融,那厢月下仙人还在劝解:“你二人都有执念,所以才纠缠了七世未果,但你们的执念却是不同,沉音只盼相爱到白头,江秀民却只想静默守候,一个求拿起,一个求放下,试问要有何等缘分才能相守?!” “你若不信,便问他,那年为何自戕于海,你孤独终老,他又为何世世不娶。” “……!” 第六十八章:破魔定魂 http://.biquxs.info/

正是那一世,江秀民血染大海,才叫她彻底绝望,转而化骨为人,苦苦求着再次相遇。 却原来,不只是她每一世都有片刻的清醒和执着,可是,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面对沉音的无声询问,江秀民僵了一僵,到底还是温润一笑:“果然瞒不过月仙。” “是我不舍,哪怕寿数已尽,却仍放不下你。”江秀民说着却望了一眼桃枝枝,“说起来,相遇伊始,你至纯至简的性子倒和她如出一辙,这可能便是为何最后一世,我终难发觉自己心思转变的原因吧。”他抬手摸了摸沉音的头,其实灵体的感觉很是虚无,他却丝毫没有在意,仿若抚之珍宝,“阿音,若早知道自戕海上仍不能叫你死心,我便好好与你过那一世。” “你……那时候……你……” “是的,”江秀民接过话来:“那时候其实我已想起你来,我是故意不与你相认,故意厌憎你妖精的身份,故意……让你陷入绝望。” “我以为,你绝望后会再不踏足人世,经年过后,你就会在漫长的时光里将我忘却……” “我自觉,无过人本事,无让人无法忘却的容颜,你见得多了,总会遇到能与你长长久久相伴的人……” “不……不是……这样的……你很好……你是……最好的!” 沉音夹杂着魔气的声音混沌不清,那满含的深情却一览无余。 “你最好了!” 记忆中,这句话带着绵软的温暖,很是耳熟。 步霄心有所感,回头一看,却见桃枝枝埋着头在与琴难说着什么,收回视线,却又觉得背上似有一道天光如火如灼——他觉得,是她在用那样的目光看着他。 “我说了,越是初尝人情,便越是容易痴狂,你是如此,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只可惜,我若能早点明白过来,或许结果就不一样了,”江秀民垂下了头,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阿音,你我如此,是我之过!” “非也,”月下仙人看时候差不多了,适时点拨道:“你们如此,是强求之过,人与妖相爱已实属不易,你们却妄图打破天道规则,力求长久,便是神仙眷侣,在这朝夕瞬变的时局下,也不曾有这诸多欲念,问情至此,大多自伤,不如知足常乐。” “是我……贪心了!” 灵体无泪,江秀民却抬起手,为沉音做了一个拭泪的动作,那样的温柔,那样的缱绻,只听他温声道:“阿音,我们都……放下吧。” 沉音嘶声痛哭,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天地风云倦,一片悲戚色。 两人相拥,再不发一言。 月下仙人却摇头再叹:“痴儿一双。” 便在此时,只听一声长叹飘散开来——“小桃枝,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琴难的这话略显突兀,步霄却猛的回头,只见桃枝枝身子一晃,已然倒下,手里还捏着染血的酒杯碎片。 他当即冲了过去,从琴难怀里抢过人来,只听耳畔仍是惯常的绵软撒娇声:“步霄哥哥,我好痛!” “活该!” 桃枝枝收了委屈巴巴的神情,反而露出一个笑来,她脖颈的血染红了他的眼,她便只得心疼求饶道:“以后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神君,我在奈何桥上等你哦。” 语调上翘,是一个调皮的语气,不等步霄反应,因早前失血过多,桃枝枝头一歪,人已没了气息。 步霄心中又气又痛,琴难看他眼光扫到自己,连忙摊手表示清白:“别看我啊,谁能料到她突然搞这一出,明明刚才还跟老常说着悄悄话呢!” “一个凡人都拦不住,你这魔尊不要当了。” 步霄说完,抱着桃枝枝,走到众人面前,凶巴巴的吼道:“破魔定魂,还不快点!” 七世怨侣凄美的爱情氛围顿时被打破,众人愣了愣,便开始各司其职的施起法术来。 众剑灵护法,芒星乍现,除魔阵起。 神仙们为之各显神通,七世怨侣这一遭也算得上值了。 魔气抽离,沉音在阵中感受着撕裂之痛,耳畔听得江秀民道:“能与你相爱,哪怕一瞬,亦是一生。阿音,我没有后悔,也没有遗憾了。” 执念已消,江秀民灵体已去往了幽冥。 沉音在心里回道:“等着我,我很快就来找你,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谢谢你,枝枝。” 之前桃枝枝蹦过来,其实是与她说道:“你还想再入轮回吗?我可以想想办法,只是,我可能没法许你们相守一世了……” 沉音转过头,看向步霄怀里的桃枝枝:“为妖为人又如何,我累了,不想再去经历了。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看着沉音的灵体慢慢变得纯净,想来不多时就会回归幽冥了,步霄再也没了耐心,带着剑灵,就要去往轮回井。 “神君且留步!”月下仙人将之拦住,指着他怀里的桃枝枝,劝道:“这已经不是她了,不过一副肉身,何必带着?”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步霄说完要走,月下仙人赶紧说了重点:“神血!” 步霄一抬手,便见金色光罩化为一场光雨落下。 倚靠之物陡然消失,吃瓜皇帝差点摔了个狗吃屎,还是身旁近卫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皇帝堪堪站住,便开始拿腔拿调,连连叹道:“世有深情妖,却有无情人,无情啊无情啊,真是太无情了!” 近卫顺着皇帝的目光一看,正是步霄离去的背影。 看来,皇上的帝位没甩成功,今后不想批奏折的时候又要找人背锅了…… 不行,或许现在辞职还来得及……等等,暗卫是死士,好像不能辞职…… 这样一想,近卫盯着步霄的背影也变得幽怨起来——无情啊无情! “这么大个烂摊子,交给我了?”月下仙人看着满战场嗷嗷待消除记忆的凡人们,又看了看不怎么熟的魔王和堕仙,再看了看身受重伤的司命星君,最后看向毫发无伤潇洒走人的战神,不由也重重叹了口气:“唉,不是我说,你倒是把剑灵们留下来帮忙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点法力化个年轻点的形都保不住,同在九天为仙,就这么走了也实在太无情了吧!” 第六十九章:眼有星河 http://.biquxs.info/

抱怨归抱怨,该干的事情却是一件都少不了。 待月下仙人叹到第三遍的时候,洛河走了过来,对他略施一礼,道:“我来帮忙吧。” 惯常自来熟的月仙立马喜笑颜开的与他客套起来,不过片刻,已是一副自己人的样子,一边与他一道施法,一边状若不经意的问道:“其实,到了轮回井不就可以脱去肉身么,何必非要她命绝于此?” “命格牌特殊,又关乎……只有正常死亡才可彻底斩断牵连。”洛河想了想,补了一句:“正因为承她的情,我才留下来帮忙的。” “……”嘁,这话拿去骗别人吧,谁不知道你是为了能和星君多待一会儿! 顺着洛河的目光看过去,自命格牌双双收回,司命星君的脸色倒真是好看多了。 只不过依然清隽冷情的样子。 “说起来,之前我那笨徒张牙舞爪的跑到你面前,是与你说了什么吧?” “是,她说……会如我愿。” 话虽如此,但其实原话是:“洛河,命格牌一事,我想你定然也是没有其他法子才叫我自绝的,我应了,你可一定要保住沉音啊!他们实在太可怜了!噢,还有,司命星君他……其实一直都很挂念你的。” “我这笨徒,未曾想还挺有勇气!”月下仙人也没多想,夸了几句又问道:“不过,以你之力,便算她仍是仙身,你要杀她又何需非要她应?” “……他们之间,交情匪浅,月仙不会看不出来吧?况且,琴难尚不想招惹于他,我更无心与他为敌。” 诸多缘由,归根到底,打不过战神。 月下仙人总结完,打了个哈哈:“非也非也,战神七情不懂,初涉人世,不过两相协作,互相照应一二罢了。” 洛河也没有反驳,淡淡回道:“或许吧,若此时不懂,回去之后,自然也该明白了。” “……” 洛河说的这个“自然”,乃是因为神仙下凡,大多是为了应对劫数,劫一过,修为大增,心境也会有所成长。 许多神君伤重不好治的时候便会用这个方法来疗伤。 其实,严格算来,步霄也算不得真正下凡入世,试想哪个凡人来这人世走一遭不将这七情六欲体会个遍,他不但没有,所思所想,还只给了一人。 当初选他二人守候怨侣,到底是对还是错? 月下仙人又在心底一叹。 两人言毕,便专心施法,不再多说。 琴难也没离开,事情虽然发展得跟他想的有点不一样,但总归目的还是达到了。 是以,他应该很是开心得意才是,只是,看着那些浸入泥土的血液,一向心思细腻的他,很快便在内心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怜惜。 真是奇怪,明明知道她又不会真的死去。 这些血不过是那副肉身的血罢了。 旁边的常胜看着盯着残血的琴难,问了一句:“她特意跑过来,不是为了同咱们吃喝的吧?” “是啊,她是为了害我。” “啊?这,怎么说?” “你看看在场的诸位,也只有我,能和堂堂九天战神势均力敌了,她不选择我选择谁呢?” “……”常胜看着站起身来,理了理领口袖口且颇为自傲的琴难,想了想,诚恳的回道:“我觉得她没想这么多,她大概是觉得,在场这么多人中,只有你不会拦着她自杀。” “……”琴难怀疑他是在捅刀子,一时不免有点恼火,偏过头去转移话题道:“我见她动手之前,悄悄在与你说话,都说了些什么?” “哦,这个啊,”爱情狗头军师常胜上线,正襟危坐,摸着并不存在的山羊须,缓缓道:“她问我,如果判断一个人喜欢上了另一个人。” “你如何回答的?” “我说,”常胜望着乌云散去,重归澄澈的苍穹,一字一句回道:“他看你时,眼有星河。” “呵,”琴难念了一遍,轻笑道:“你倒是个妙人,待我们走后他们还要继续打,你是留下来拼命还是跟我去魔域玩玩?”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常胜刚说完,立马反应过来:“等等,魔域?跟你?你不是神仙吗?” “……神仙?哪个神仙有本王这个气质?!”琴难一脸我不跟你这个没有眼色的凡人计较,劝道:“你没有别的选择了,人间的天下莫非王土,你一个叛将,除了我的魔域,哪儿也收留不了你。” “……失敬失敬……”常胜想到自己刚刚还跟堂堂魔王坐在一起吃瓜,对着一干神仙指指点点,也不知自己究竟说没说什么口无遮拦的话,于是心情颇为忐忑的道:“如此,那我……” 话未说完,后领子一紧,如同再次穿越,他眼睁睁的看着场景瞬间从战场变成了希望的田坝上,“再想想……” 后半句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然而到底晚了,琴难看着这乡村田园风的魔域就气不打一处来,也没听清常胜说话,随口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常胜还未回,便听一清脆女声唤道:“魔尊大人!”,声音高高扬起,忽又落到眼前,如此抑扬顿挫,跌宕起伏,看来是一路狂奔过来的……更重要的是那婉转的声音里还饱含了满满的情意,听得他忍不住抖了一抖。 待她站定,却是个妙龄少女的样子,眉眼大大的,笑起来更是动人。 琴难看着桃酥,不等她问,直接道:“他不在,别装了。” 桃酥“哦”了一声,收了笑容,余光瞟到常胜,随口问道:“新来的?凡世混不下去了?干什么不可饶恕的坏事了?” “……”一连三问,直击灵魂,常胜表示受到了冒犯,捂着胸口,默默的走了。 琴难也没管他,同桃酥说了桃枝枝的交代,便径自要回自己的宫殿。 “你知道凡世都通缉我几辈子了么!还叫我去皇宫吃饭?!可别是捉弄我的吧?!” “通缉令早就撤下了,你不信就去凡世看看啊……咳,爱去不去吧。” 虽然答应了桃枝枝,如果桃酥不去就抓她过去,但是眼下需要养精蓄锐,也不好随便出了魔域,谁知道步霄那个疯子会不会一恢复仙身就跑过来找他打架呢?! 碍于仙魔两界的脸面,肯定不好撕破脸皮直接打进来,是以只要不落单,他肯定找不到机会! 就是不动手,就是气死他,哼!琴难想定,心下大快,却见桃酥还跟着他。 不用想都知道想问什么,琴难摇了摇头,与她边走边说道:“洛河他……” 星垂之野到底还是战火连天了。 洛河与司命星君站在云上,看着凡人的热血厮杀。 这样并肩看天下的情形熟悉得叫人心疼,洛河不敢出声破坏,生怕又是一场午夜梦回。 “洛河,你该知道,自你堕下凡尘的那一刻,你便不再是我徒弟了。”司命星君到底一叹,清冷的目光却柔和了几分,“以后,莫要再为我做这种事了。”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便是为魔的好处啊,再说,我知道了其中的干系便不能不去做,好歹我也是差点成了星君的人嘛。”洛河干巴巴的回道,末了又补了一句:“也不是特意为你。” 司命星君听了却没评断,只是弯了弯唇:“长大了倒不如小时候坦诚可爱了。” “……”洛河脸一红,立马转过身去。 被盯得无法的司命星君终于得以喘息,待到洛河再转回身来时,他已经驾云走远了。 只是,洛河立在空中,到底还是听见了那句和风送来的话。 “有生之年,能听到你再唤一声师父,居然……也觉得挺好。” 第七十章:第一句话 http://.biquxs.info/

正如史书所载,皇帝天命所归,自然是大胜而回。 只是虽然被消除了关于神仙的记忆,但他初心未改,一心想找步霄继承皇位。 还记得动手之前,他曾与之探讨过这个问题。 “你听听你这名字,步霄步霄,不就是一步登天的意思吗?你肯定是有这想法的,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承认,放心吧,我懂的,我不跟别人说!” “……你想多了。当年我出神冢,一步一步踏入九霄,大抵是走得太慢,他们便如此叫我。” 实则哪里是因为走得太慢,反而是他身姿过人,令人惊叹心折,给众仙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对九天的神仙而言,这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是一个画面。 只是步霄不知,人间的皇帝,自然就更加不知,是以他听完高兴得一拍手:“对呀,没错啊,不管什么原因,反正都是要上天的意思嘛!不瞒你说,对老百姓而已,我就是天啊!” “是么,”耐心用尽的步霄沉了声:“……那么现在天塌了,动手吧。” 两人以一个非常肤浅的话题谈崩后这才开启了这场战事。 即便没有步霄在,这一仗也足足打了三个月。 虽然如此,皇帝到底“贼心未死”,可惜步霄早早失踪,他作为军之表率,自然是不好抽身去找,只得耐着性子打完仗,还特意花了好一阵工夫将几个叛将通通活捉了回去,一个个打得爹妈都不认识,却还是问不出步霄的半点下落。 皇帝因此又掀了几回桌,暗卫实在没忍住,同他回禀道:“我觉得他们是真的不知道!” “朕不要你觉得,朕要朕觉得!”皇帝将奏折砸在暗卫的头上,怒道:“是他们自己说的自己知道,怎么着,是朕逼他们这么说的吗?!你们这些废物!饭桶!办事不力就知道找借口!继续拷问!退下!退下!退下!……” 每说一个“退下”便要砸出一本奏折,一句话过后,桌上很快就一清二白,干干净净。 暗卫捂着脑袋,一边退一边猛的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又被算计了。 个个自以为是的东西,我难道不知道他们是真的不知道吗?!他们故意说知道但又打死不说,不就为了沽名钓誉嘛,虽然最多也就能在野史里面留个宁死不屈的忠正名声,但也好过叛乱被诛,无声无息的死掉嘛,啧啧,老狐狸! 看着满地的奏折,皇帝舒服的瘫在龙椅上,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战后的恢复工作可不是扔几本奏折就能解决的,就在皇帝困倦得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有人慌慌张张,连滚带爬的来报——“皇上,不好了,宫里来了只妖怪!” 这妖怪不是别人,正是应邀来皇宫吃饭的桃酥。 左右等不到洛河回魔域,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去人间看看。 不得不说,魔域虽然也有几分凡世的味道,但到底还是人间更为繁华热闹一些。 要不是她当年疏于修炼,时不时还会露个耳朵什么的,她也就天天变幻个皮囊待在人间继续算命了,哪里还会跑去魔域生活。 至于琴难说的这事,信不信他倒是次要的,单从代她做出这等荒谬无聊的承诺,就的确很“桃枝枝”——朋友一场,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桃酥大摇大摆的在皇宫脚下逛了一圈,发现果然没有什么通缉令也果然再没有人用看银子的目光看着她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再也不用当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以后又可以出来肆意品尝人间美食了?!还可以支个摊继续抢地盘算命了?!——哦,这个不用了。 噢,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吗?! 她“嗷”了一嗓子,精神抖擞得转身就进了皇宫。 御花园里,一道道人影,一道道珍馐络绎不绝的往小亭子里输送着。 这是皇帝的非正式会客专用地点。 既是来吃饭的,那也不用客气,桃酥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拿眼风瞟了几眼皇帝。 皇帝对着真人和手里一模一样的画像感叹不已,看菜上得差不多,便屏退左右,与之说道:“你真的是妖精吗?听说妖精有诸多神通变化,你变个会飞的鱼来看看?” “……”听了这话,嘴里的饭菜突然都不香了,桃酥不满道:“怎么着,吃你顿饭还得先来个才艺呗?!” “放肆!” 贴身的老太监刚一出声,便被桃酥施法禁了声。 “不放肆当什么妖精,别在我面前搞你们那些官僚的一套。” 想当年算命抢地盘的时候,可没少跟人拌过嘴,她桃酥是贪吃,也什么都能吃,但就是吃不了瘪吃不了亏。 只是说到吃,桃酥怎么也想不起来当初究竟是偷吃了什么遭到通缉的,莫非是什么长生不死的仙药?! 于是抹了抹嘴边的油,与皇帝分析道:“这皇宫倒是变化好大,如今愈加巍峨雄壮了……”又指了指吃食,“吃的也变得更加精致了呢哦呵呵……”然后状若不经意的提起,“说起来,当年通缉我的那个小皇帝已经过世好几百年了吧,你们这位子上的人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了,可皇帝们的第一个政令却出奇的一致——那就是抓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唔……”皇帝将画像再次打开,摊在她的面前,指着那些栩栩如生的线条,反问道:“你管这个叫通缉?你大概不知道,这画便是你口中那个小皇帝亲笔画的。” “画得倒是不错,怎么,他很擅作画?” “从未听说。” 不得不说,人的记忆是很奇怪的,想要想起的时候想不起,不想的时候偏会记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桃酥混迹人间的时间久了点,所以也沾染了些许。 吃了皇宴的桃酥并未离开皇宫,她隐了身将这整个皇宫好好的逛了个遍。 入了夜,随便挑了个皇宫最高的屋顶,便翘腿坐着吹风望月。 虽然这皇宫的变化是大了些,但她还是一眼就望到了御膳房的位置。 就是这一眼,却忽然让她福至心灵,想起了自己当年偷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也想起那踏月而来的小皇帝低低的笑声,和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只拿了米糕么?我可不会像你这般没出息。” 第七十一章:露出耳朵 http://.biquxs.info/

彼时他国新立,百废待兴,虽然富贵如皇宫,也委实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吃食。 但桃酥并不知道这些,听得他像是同伙似的与自己说话,这才从横梁上大胆的探出头去。 却见小皇帝抬起头,像是愣了一下,然后又低下头去,耳垂在月光里悄悄的泛起了红色。 桃酥只当他腼腆,但他竟然又敢来皇宫偷东西,一时之间觉得此人很是奇妙,遂跳了下来。 适时的皇宫,无论陈设还是餐食,都很粗陋,两人随便偷了些糕点,便寻了隐蔽之处分食。 “……如此说来,你竟是宫里的人?那你还敢来偷东西?!” “朕……我夜里睡不着,刚好有点饿了,大晚上了的也不好劳烦他人,便想着自己出来寻点吃的垫垫。” “唉,都说什么玉盘珍馐,美酒佳肴尽在皇宫,我看都是话本里杜撰的吧,瞧瞧咱们吃的这是什么?!” “……你虽如此说,我来之前,你也只拿了个米糕。” “……”彼时的桃酥还没怎么见过世面,听了此话,略感窘迫的咽下嘴里的米糕,忍不住反驳道:“你有见过不爱大米的老鼠吗?我这是本性驱使,我、我有什么办法嘛!” 说完发觉失言,又自以为机灵的补道:“比喻,比喻而已。” 小皇帝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一边看了看她的头顶,一边回道:“是是是,比喻嘛,我知道的。” 心里想的却是:耳朵……是什么时候收回去的? 显然,聪慧的小皇帝已经知道她是个妖精了。 就在他进御膳房同她说话的时候,大抵是受了惊吓,她的耳朵不自觉的露了出来,从横梁上探出头来看他时,耳朵还动了动。 “算你还有点文化。” “……”小皇帝将自己的糕点又递过去几块,与她说道:“实则,老鼠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偷米面也好,叼东西也罢,都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你……认真的?” 小皇帝点了点头,露出特别真诚的表情:“小时候家里很穷,倒是能常常见到老鼠,时间长了,它们都不惧我,不但住在我家生儿育女,还大摇大摆的从我面前路过!” “……”我可不是什么老鼠,也没在别人家大摇大摆的路过,至于生儿育女……桃酥心不在焉的夸道:“你可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小皇帝听了这话,眼睛嵌了星子一样的盯着她看,待她看他时,却又低下头去,顾自发热。 偌大的皇宫,漆黑的夜晚。 一人一妖聊得正高兴,骤然听见宫里渐渐人声鼎沸,灯火次第亮了起来,各路人马都开始大规模出动起来。 原来是贴身伺候的小太监起夜,发现皇帝不见了,以为有人蓄意谋害,便立时出声招人搜寻。 黑暗里忽然透出了光,桃酥又是一惊,慌慌张张的与小皇帝告别道:“我这也是第一次做贼,没什么经验,眼看就要搜过来了,我我我、我先跑为敬!” “……等等!”小皇帝生怕她一下子便消失不见,忙一边拍了拍她嘴角的糕点碎屑,一边出声安抚提醒道:“你不是妖么?你有法术还怕什么官兵搜捕!” “……对哦!”做人做久了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桃酥回过神来,定了定心,刚坐下又突然跳了起来,瞪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傻傻的看着小皇帝,伸出的手抖了又抖:“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捉妖道人?!” “……你的耳朵露出来了……”小皇帝又低下了头,还向旁边偏了偏,“尾巴也露出来了……” 桃酥惊呼一声,摸了摸耳朵,又摸了摸蓬松柔软的尾巴,慌张的绕着自己转了几个圈。 为了缓解她的情绪,小皇帝与她道:“你的尾巴看起来倒不像是老鼠。” “当然不是!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老鼠啦!”桃酥抱着自己像松鼠一样的尾巴,果然被转移走了注意力。 “嗯,你可比老鼠厉害多了!” “……那是!”桃酥得意起来,指着空空的盘子,“我可是会变法术的鼠!” 说着变成了一块米糕,乖巧的躺在盘子正中央。 “……”小皇帝强忍着把这米糕吃掉的冲动,与她许诺道:“若有缘再见,我一定请你吃整个皇宫最好吃的东西!” “那你可要……” 话未说完,桃酥堪堪变了回来,就见火光袭天,一大堆人跪在了面前,齐声喊道:“皇上!” 可惜不是在喊她,桃酥傻眼的同时看向了那个与自己分食糕点的人——他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脸上的神情突然变了,变得有些……不怒自威。 突然,有人举刀向她冲了过来,并一边大喊一边挡住了小皇帝的身形:“来人,护驾!” 原来桃酥震惊过后,又露出了耳朵! “你你你……” 如醍醐灌顶,这一嗓子倒叫桃酥一下子想起来了,那些话本子里最为复杂的人心往往都是生在了帝王家! 好你个小皇帝,与我做戏良久,原来竟是为了捉贼拿赃! 桃酥气得一跺脚,眼前人头攒动,既看不见小皇帝的神情,也听不见他在呵斥些什么,想着终是自己理亏,便施法向那空中一跃,像闪烁的星星一般,眨巴几下就不见了人影。 徒留生气的小皇帝在原地训话:“不是叫你们不要靠近吗?!还有你,谁叫你冲过去的!” “皇上,有妖邪啊!” “闭嘴!她……她才不是妖邪。” 经年后,此事无人敢提。 夜空如旧时,人却不知已经去了何处。 如今再回想起来,桃酥终于肯定了现任皇帝所说的话——“与其说是通缉,不如说是找寻吧。” 桃酥去了皇陵,找到了开国皇帝的墓穴。 想了想,又用法力变了一碟米糕放在碑下。 “你找我做什么呢?可知百年后,我连你的样子也记不太周全呢!” 说着桃酥展开了手里的画,看着画,脑子里却想起了吃饭时皇帝与她说起的话。 “你以为一代代皇帝都闲得没事做,心甘情愿的耗费人力物力巴巴的去寻你?你都不知道那些奏折有多……唉,不说也罢,提起来朕就头疼!” “还不是那老祖宗——哦,就是你嘴里的小皇帝,立了诏书,广发天下,说若有继位者不替他继续找下去,则天下任意一人皆可反!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当然,就顺嘴这么一说,天下人谁敢真当他是疯子,朕还记得史书里的记载,他不仅少年成将,还无依附无权势的一步步做到了皇帝,其心性其耐性其智其谋……唉,与你说你多半也是无法理解的,没有一个人的帝王之路不是鲜血铺就的,总之,他绝非善类。” …… “绝非善类么……”桃酥念了两遍,看着画像里那个好像随时会活过来的自己,摇了摇头:“我才不信,明明自己饿得睡不着,却不愿意唤醒下人为自己送些吃食,这样的人,怎么看都很温柔才对吧!” “我想起来了,你找我就是为了兑现诺言的吧,其实,我倒觉得,如今的山珍海味也不见得就比咱们当时分食的米糕滋味更好。” “唔,画得这样好,你真的不擅作画吗?我瞧着不知怎么的有点害羞呢……” “听说你为了稳固新政,终身不娶,一生奋斗不止,最后是累死的……不过如今的皇帝却说:大约越是严谨的人越会荒唐那么一次,他此生唯一的任性是你……他说的不对吧,咱们不过就见了一次面,总不能是因为我才那么……” “如若当年我没误会你,大概我们能做朋友吧,或者……” 其实,命运是没有什么逻辑的,大抵就是缘分不够。 而人的执念也很莫名,她桃酥也不过见了洛河一面,不也是一生都认定他了么。 话虽如此,但心里到底有点空落落的疼。 因为她明白,她于洛河,和小皇帝于她一样,都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一个凡人尚且能越过时间,百年百年的找她,她却无法预知,自己对洛河的那份喜欢,可以持续多久。 因为,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爱恋,她舍不得停止,却没有勇气追逐。 所以,她觉得小皇帝肯定不是因为喜欢她才要找她,因为她根本配不上这样的喜欢。 思及此,更加怅然。 桃酥捧着一颗破碎的鼠心回到了魔域,连琴难派人告知她洛河回来的消息,她都提不起半点精神。 头一次,她没有那么迫不及待的想看到洛河。 头一次,她有了想一个人静静的想法。 于是抱了画卷,回了自己的洞府。 梦里她终于看清了小皇帝的模样,还有那唇边的笑意。 眼泪悄悄的,伴着那份从未开始却已结束、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别人的单恋浸湿了枕头。 第七十二章:奈何飞花 http://.biquxs.info/

火红炙热的飞花洋洋洒洒,似那多情女子的柔胰缓缓抚下。 幽冥的彼岸花似是人间昙花,突然齐齐绽放,带着点点荧光和丝丝缕缕,飘散在空中。 往生的必经之路上架着一道长桥,人们都叫它奈何桥。 换作平时,许多不愿意喝孟婆汤的人魂,就会抱着桥头上的栏杆,哭得呼天抢地。 今日却空无一人。 除去平素往返巡逻的阴差,便连桥头的孟婆汤摊位也不见了踪影。 一眼望去,只见桥上立着个姑娘,穿着一身粉白粉白的裙子,静立得像是一幅画。 不忍破坏此种情境一般,步霄没有出声唤她。 只一步步,缓缓的走到她身边。 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乃是曾见过的那座花亭。 据说,那是不愿往生的人魂化作彼岸花的地方。 “此种盛景,百年一次,乃是彼岸花们释放情感的唯一方式。”女子转过身来,娇俏的脸上却满是恬静和温柔,此人正是桃枝枝。 她微微一笑,伸出手接住了一片花,“你瞧见这些花瓣上的长须了吗?看着跟我的红线似的,孟婆姐姐说,这是斩不断,挥不散的情丝,它既是凡人的执念,又是彼岸花的命脉。” 步霄也伸出手去,接了一片花,只是他手心的花瓣却没有所谓的情丝,于是他伸到她面前,虚心请教道:“那我这个呢?” “你这个……”桃枝枝的脸上有了几分伤感,“情之尽头,大约便是陨灭吧。” “什么?” “意思就是,它们在日复一日的遗忘中,终于耗尽了所有情感,再也变不回彼岸花,将永远消失在虚空混沌中。” “……” 桃枝枝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着步霄的双眼,认真的问道:“你说,为什么美丽总伴随着遗憾和伤感呢?” “……”步霄看着那双真挚纯净的眼睛,再也忍不住,蜷起手指轻轻的弹在她头上:“你又看了什么奇怪的话本?想这样逃避不听话的惩罚吗?” 如诗如画的气氛顿时破碎掉,桃枝枝眼神一闪,含糊道:“我只是负起属于自己的那一点点责任而已,这如何算是不听话呀……再说,若有一天要叫我真的陨灭才能挽回些什么,我也一定会去做的呀。” “……!”本是佯装发怒,这下却真的动了肝火,步霄抓着桃枝枝的手,眼神沉了又沉:“根基浅薄,仙法不精,旁的本事没有,你倒是特别会惹我生气!” 不等桃枝枝反应,他干脆双手抓着她的肩膀,贴近她的脸,平视着她,以他自认为的严肃慎重与她说道:“这世上,没有人值得你为他真的陨灭,你只要精进仙法,平日修修红缘,绑绑红线,日后是寻仙侣也好,一人逍遥也罢,总归在无限可能中都能过得很好,答应我,莫要再动这样的念头!” 两人距离呼吸可闻,桃枝枝脸上一红,却顾不得害羞,只软软问道:“那你呢?” “我……”步霄松开了她,站在奈何桥上,望着无尽飞花,声音里满是无可奈何:“从我出世起,我的路便只有一条。” “不,我是说,若没有人值得我为他陨灭,那你呢?” “……我也不值得。” 桃枝枝听了继续问道:“值不值得归天道管吗?” “虽然不归……” 桃枝枝点点头,截道:“那天帝和我师父管吗?” “他们自然是管不着的……” 桃枝枝作了一个思索的表情,向着后退的步霄逼近道:“那归你管咯?” “我……我当然也不……” 桃枝枝咯咯笑起来,眼里透着几分得意:“原来还是得我自己说了算啊。”说着轻轻将步霄抱住,低声问道:“步霄哥哥,我从前与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你莫不是都已经忘了?” 身体僵直的步霄听了这话,随着渐渐清晰的回忆心下一软,几不可闻的一叹,到底还是没有推开她,只由着心,伸出手去,抚在了她的鸦青长发上。 还记得桃枝枝初次闯入他法力所化的真实之境时,就曾过问起他常年无人关心的喜怒哀乐。 而后更是在茫茫山林间直接问他是否寂寞。 他没有回答,若说得出来,也许就不叫寂寞了。 那时候他走在凡间的田埂小道上,觉得这道又狭窄又崎岖,就像他自出神冢以来要走的路一样,可那是他头一次,不觉此路单调漫长。 因为身边还牵着那样一个她。 于是他忽然明白了,原来一条再辛苦的路,两个人走,就不觉得有什么。 “若是你寂寞了,一定要叫我知道,好不好?” “你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也不如何,就是有人知道了,分担了,便不会一个人忍得那么辛苦,哪怕只轻松一点呢,那也是在你身旁的我,存在的意义。” 漆黑的夜里,树叶还在风里沙沙作响,脚下的泥土还挥发着属于它独特的味道。 能记起关于那句话的一切景象,又如何去忘记那样的温暖。 微微动容中,步霄不觉将桃枝枝抱得更紧了。 “谢谢。但我还是觉得……” “你永远不用对我说谢谢。”生怕话题又回到“值得”上去,桃枝枝赶紧截道:“其实,今天是孟婆姐姐特意将人驱逐干净的,她说,总有些话是只适合对一个人说的,我想了想,这样的话,我有。” “……你再想想吧,”步霄赶紧松开她,指着漫天的彼岸花,装作随意道:“说起来,故渊那样知天知地的神仙,竟也未曾与我说过此间景象,想必是他也不曾料到,这花竟还要释放情感,当真神奇,呵呵。” 桃枝枝看他一眼,知他有心转移话题,也随着他,解释道:“彼岸花说不好是花还是魂,若是花,到了花期定是要绽放的,若是魂,情感满了自然也要宣泄一番,找不到出口的情感,总不能叫它憋死过去吧。” 听了这话,步霄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禁问道:“为何有时觉得你什么都不知晓,有时又觉得你说出来的话特别有深意?莫不是……你身体里还有另一个魂魄?” “我们花木类走的都是大器晚成的路子,知晓一些未知的东西,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桃枝枝不服气的回了一句,看见步霄带笑的眉眼,这才发觉被逗弄了,不过她也没有生气,反而颇为认真的同他计较,“我说话做事,但凭一颗真心,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正是这个原因。” “虽如此,但……”步霄想起怨侣,迟疑道:“沉音入魔时你劝说的那些话,真的不是月下仙人入梦时教你的?” 桃枝枝摇了摇头,看步霄还颇为惊讶的样子,忍不住靠在栏杆上,歪着头同他笑道:“步霄哥哥,在你心中,我便不会长大吗?” 步霄细细看去,明明还是从前那般的花容月貌,明明还是一双灵动会说话的大眼睛,但似乎……的确是有些不一样了。 具体如何不一样,他却说不上来,只好岔开话题,问道:“说起来,你舍生忘死救下来的怨侣呢?” “他们啊……”桃枝枝转过身去,指着那座无人无魂的花亭,“那里,就是他们自己选的,最后的归宿。” 轮回之力都无法拦截的爱恋,穿过漫长的时间和生命,刻在了彼此的灵魂里。 循环往复中,不管幸与不幸,虽然最终还是走向了虚无,但桃枝枝见过怨侣的最后一面,他们与她说了两个字——无悔。 她爱极了这两个字。 “这样也好。” 思绪飘然间,听得步霄如此作答,桃枝枝忽然想起他唤来十二剑灵的初衷,于是问道:“你原本是得了帝令,若他们成魔便要立时消灭是吗?” “是,原本想就算你要拦着,我也会动手。”大不了捂住你的眼睛。 “……若我没有唤醒他们,或是他们没有放下执念,你也要动手?” “是。” 步霄原本以为自己这样的回答,会让她有点伤心,看她低下了头,一时也想不到该说些什么,犹豫间,却见她又抬起头来,是满面笑容的模样,她抓着自己的手,用着小兽一般讨人喜欢的口吻。 她说:“你原本的打算是什么并不重要,我只知道,事实上是,你没有动手,所以,即便你出神冢以来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也不用走到黑,对吗?” 第七十三章:一场试探 http://.biquxs.info/

不用一条道走到黑吗? 其实,是有选择的吗? 如果是他,听了这话,又该作何感想…… 如果从前,自己对他也说了这样的话,是不是结局就会稍微的不一样了…… 如果…… 假想迷人,孟婆心绪翻动间,拧了拧眉,望着待了不知多少年的幽冥,慢慢冷静下来。 早就明白,已经没有如果了。 再看桥上二人,明明气氛很好,却只顾着看景。 “天时地利……奈何人傻。” 最终,孟婆叹着气摇了摇头,自己这辛辛苦苦的布置了半天,合着是让你们来旅游的?! 眼见着怨侣魂魄携手而来,大约是走完流程,要去葬花亭了。 说起来,这亭子的名字却没告诉桃枝枝,免得她小小年纪要在她个老年人面前伤春悲秋,她可看不惯。 既如此,看来桃枝枝今儿个也是不能诉衷肠了,此瓜不香,这墙角不听也罢。 孟婆这样想着,便又回了临时做汤的地方,看着顾自盛汤,通力合作的锅碗瓢盆,好似没看到戏文大结局一般,心中的遗憾突变,化成了怨气,她不由又指责了它们两句:“你说说你们,什么灵丹妙药没给你们吃,修为也渡了不少吧,怎么就是化不了形呢?!啊,不说化形了,你们倒是开个灵智啊,累得我一点懒都偷不着!” 话虽如此,她明明只是搭了个凳子坐在一旁发呆,那勺得了抱怨,却仍卖力的盛着汤。 她盯着这漫天的飞花,颇有点意兴阑珊的样子。 饶是再美的景,看多了也不觉得有多特别。 只是那葬花亭……那些相互依偎直到消失的影像却在她眼前挥散不去。 这么多年了,认真说起来,她是有点羡慕的。 偏生沉音与江秀民这对怨侣不知是牵扯七世太久,还是老天垂怜,竟让他们迟迟不能忘却,本着变废为宝的用人态度,孟婆去冥王那里胡扯了一通,将他们征用为临时的阴差,专为自己打下手。 于是,桃枝枝再被月下仙人丢下轮回井的时候,常常会看到沉音与江秀民在给排队的人魂发孟婆汤。 不过,此乃后话,彼时的桃枝枝恢复了仙身,很快便得了天帝的传唤,回了九天复命。 灵霄殿上,天帝屏退左右,强忍住捧上一盘瓜碟的冲动,耐心的在宝座上听完了七世怨侣的纠缠过往,本想唏嘘一回,一看除了桃枝枝,众人都很是淡然,于是宝相庄严的将众人挨个夸了一遍,夸到桃枝枝的时候却话锋一转,问道:“你可知罪?” 桃枝枝一脸茫然,如实回道:“不知。” 众人也很茫然,观其这一趟人间所行,大约还是能担上一句“功过相抵”的,于是纷纷用眼神询问天帝。 天帝根本没有抬眼看他们,作了一个思索的模样,缓道:“谅你出自昆仑山,本君又素来对西王母敬重有加,既然你知错了,便罚去查查这忘川之水吧。” 桃枝枝:“???” 众人:“……” 天帝全当没看见,继续道:“怎么,你们也这么觉得吗?七世怨侣究其根源,固然有他们自己的原因,但本君却觉得这孟婆汤也难辞其咎,试想,喝了孟婆汤的凡人怎么会想起前尘?且还是每一世都如此!如若过往尽皆忘却,哪里还有什么后来之事。” 月下仙人听了这话,刚想反驳一二,便见司命星君对他摇了摇头,遂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便听桃枝枝脆生生的问道:“孟婆汤也不是我熬的呀,更何况,忘川水若真有问题,此事交给孟婆不是更为稳妥?!” 自步霄回九天后,故渊便授命重新跟在他身边,此时也在场,便拉了拉这位昔日令他头疼不已的“孽徒”,悄声道:“你说这些天君难道不知?只不过碍于孟婆是凤族一脉,又是天后的后辈,不想直接问罪罢了……总之你应了便是。” 桃枝枝听了这话,略一惊讶,心里却想着,原来孟婆姐姐的原身是凤凰啊,好威风啊…… 便在此时,天帝由着故渊提点完后,结束了对桃枝枝的打量,续道:“你说的对,但此时并不知晓是忘川水有变化还是孟婆汤出了问题,所以,此事便交予你了。” 如果是去找孟婆玩的,桃枝枝自然是很乐意的,但要去查个什么所以然,自己几斤几两,她心中也是很清楚的,是故便连天帝也看出了她一脸没底的样子,便对着众人随口问道:“众卿可有人愿意与之共赴黄泉?” 司命星君第一个回答:“我还有天书要写。” 故渊上神紧跟其后:“已有约,不可负。” 步霄和月下仙人都很直接,一个说“我约了架”一个说“我开了酒”,天帝竟然都接受了! 桃枝枝惊讶之余一想,觉得自己也有机会开脱,连忙道:“其实我我我……” 天帝立刻打断了她:“好了,看来就你最闲,你成仙尚短,此事也是锻炼,自去吧。” “……”桃枝枝还待说什么,天帝却像是没有什么耐心似的,很快便让几人退下。 直到他们离开了很久,天帝才对着茫茫虚空,终是一叹。 桃枝枝回了姻缘殿,坐着发了会儿呆,想起刚刚在灵霄殿上,步霄那清冷的模样,又站得离她比较远,莫不是自己何时又惹他生气了?不然天帝问罪于她时,他为何一言不发呢? 其实,为不为她辩护也没有什么打紧的,只不过,天帝刚刚问他们时,她心里是极希望他能回一句“我愿同往”的。 毕竟,凡世的时间过得很慢,而在这漫长的时光里,他们总是在一处的。 这突然一分开,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呐…… 唉,可能真的有事要忙,也不知他究竟约了谁去打架…… 未等她想清楚,月下仙人便拽着故渊上神进了殿。 “别说九天之下,便是九天之上,又有什么事情是瞒得过司命星君的?你想知道什么,倒是去拽他啊!” “我也想啊,前提是他得给人拽啊!”月下仙人振振有词的拉着故渊上神坐下,一边使唤桃枝枝端茶送水,一边贱贱的回道:“再说了,星君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他可不是说人长短的人呐。” 这话一听,故渊上神不干了,立马站起身来,表示要走人:“你这意思我是说人长短的人呗?!” 月下仙人连忙摆了摆手:“不是这意思,不是这意思,咳,你看我,我其实是想说,这九天之上,你和星君一个渊博一个高深,没有什么事情是你们不知道的,这不星君忙嘛,况且,他哪里有上神好亲近呢!” “罢了罢了,你从前便是这样,从来都是嘴上不饶人。” 故渊上神此话一出,自觉多言,忙将话题找了回来,问道:“说吧,想问什么?” “孟婆。” “……”故渊上神两手一拱,直接道:“告辞。” 将他袖子拽得死死的,月下仙人忙安抚道:“我不是真的要问她的事情,我是想替我徒弟问问黄泉之行。” “这个啊,”听闻此等小事,故渊上神这才重新坐下,喝着琼酿露出笑来,指了指旁边心不在焉的桃枝枝,回道:“此事不用挂在心上,随意发挥就好,天君不过是借着这个事由让她去陪陪孟婆罢了。” “她?”月下仙人也看了看桃枝枝,却更加迷惑了,“为何是她?” “你自己的徒弟你还不了解吗?”故渊上神指点道:“她心思单纯,灵霄殿上,说起孟婆的时候,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说到这里,他又恨铁不成钢的冲桃枝枝道:“不是我说,你这一趟凡世行,怎么就半点长进也无呢?!对着别人就罢了,可对着……” 桃枝枝眼里的小泉晃了又晃,显得有几分不解和无辜。 故渊缓了缓,与月下仙人对视一眼,后者侧过头去,一副不想管的样子,他只得又重新说道:“对着步霄,不管你是何心思,都要埋藏一二。” 不等桃枝枝回答,月下仙人寻了个由头,将她支了出去。 “此事,我找天与她详谈。”月下仙人蓦的想起刚才在灵霄殿上的情形,电光火石间,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天君是故意一问。” 故渊上神也是一叹:“那是历万劫,渡过无数虚妄的天君啊。” 无怪乎问得那么奇怪,更言“共赴黄泉”,怕是早已看出点什么,只不过步霄神情自若,天君再是疑虑,也只当桃枝枝是那些个爱慕战神的仙子之一罢了。 这般屏退左右,熟人相伴,故作轻松之态,到头来不过一场试探罢了。 虽然不知前事如何,看来天君倒是真怕了。 只可惜,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他,哪怕只是离去时的一抹余光,故渊也知道,那个不辨情感的战神,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第七十四章:我心悦她 http://.biquxs.info/

九天上的事,曾作为百仙院院首的故渊若想知道,其实容易,但他素来聪慧,一些别人不愿旁人知道的隐秘,他纵再是好奇,也从不打听。 譬如先战神,譬如孟婆。 但即便如此,他已然通过天帝的反应敏锐的察觉到,两人之间或有联系。 掐指一算,再过不久,便是先战神的祭日了吧。 思及此,眼一闭,当年仙魔大战的惨烈仿若就在眼前! 当年的魔界甚是嚣张,魔尊手下几员大将无不骁勇善战,只哈哈大笑撒热血,根本不管是否魂飞魄散,便是这般舍生忘死不计后果的打法将天界逼得节节败退。 先战神亦是浴血奋战,与那魔尊缠斗许久,忽而凤凰花开,和风乍起,先战神失神片刻,与那魔尊道:“等等,容我换身衣裳。” 魔尊惊讶之下哈哈大笑:“便闻战神素来风雅,诚不欺我,眼下竟还有如此心思!也罢,我便等你一等,谁叫堂堂九天,只你一个是我对手!” 随后魔尊抱剑而坐,便见先战神一袭华裳,踏着凤凰花走来,明明是莹白的袍子,却在白昼里发出点点金光! 魔尊看着他那随风狂舞的宽大袖口和衣角也是一愣,却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好歹是在作战啊,脱下战甲换了这样一身衣裳是什么意思?! 不容他多想,便听先战神又道:“剩下的便交给你们了,若是这样都不敌,你们这些战将帝君也不用做了。” 这般肆意狂妄,响彻苍穹,也就只有先战神了。 众都被这声儿震得愣了片刻,却又听他继续道:“天君,归虹这便回神冢了。”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魔尊一听却是不干了,先战神随手拈了一朵凤凰花插在发上,对他眨眼一笑:“别急,你与我同去。” 话音刚落,脚下金光大盛,以先战神为圆心,魔尊为边界,竟生成一个上古大阵! “什么时候?!” 阵中被圈妖魔顷刻飞灰湮灭,只余功力深厚的先战神与魔尊二人。 “烦与她说,若有朝一日法力如我,或可再见。” 先战神话音一落,阵中金光乍起,将两人吞没,金色光罩自下而上升起,将阵裹得如球,众人都瞧不见里面是何情况,只猜想里面应该战狂激烈。 却听一声撕心裂肺的“神君”,众人去看,却是先战神出神冢时便携带在身的佩剑含光。 先战神自恃甚高,出神冢也只带了这么一把神剑出来,并让它认了主,据说只是因为名字好听的缘故。 在先战神回去换衣裳的时候就给它下了命令,让它去战神殿拿些许法器,虽然含光心下疑惑,但还是去了,一回来却发现自家神君开启了噬神阵,这才知道受了骗,拼着违背主人命令被反噬的危险,他化身利剑一头扎进了那个金色光球! 剑才入三寸,便顷刻断裂!剑身受损,含光无法化形,再加上违背主人意愿的反噬,重伤之下,它失去了意识,从天上坠落。 却听金球中传来一声叹息,随后金球慢慢变小,直至消失,化作漫漫星光。 故渊当时离得近,却看得清楚,那噬神阵中分明暗含了一个传送的小阵,目的地是哪儿当时不知,但之后在神冢外感知到磅礴魔气,当是神冢无疑! 只是,谁不知道那神冢外有灭神的禁制,先战神这是怕一个上古大阵灭不了魔头,要拿他二次开刀! 一贯知道他肆意妄为,却不知道他对自己也是这般狠厉。 一个上古噬神阵再加一道灭神禁制,个中滋味,想都无法去想! 待他们看到重伤昏迷的含光忽又上天,化作流光一闪而过,也向着神冢飞去,便都知道,先战神已经陨灭了。 陨灭的战神连带着血契的神兵魂归,这便是神冢的规矩。 众神一边唏嘘,一边回想他最后留下来的话,心里清楚不过是句戏言,且不说谁人能修炼到与战神一般法力,便是隐秘而又强大的神冢,也容不得人半点轻视,何来的再见?! 想来,此番言语不过是勉励那些仰慕他的后人吧。 只是,这戏言骗的究竟是谁呢? 先战神长袖善舞,广交好友,世人都道是“他”,时至今日,故渊才知道,是“她”。 而此时,天帝以忘川水有变化之由,让心性单纯的桃枝枝与那孟婆作陪,虽然表面上来看,不过是天君顾及凤族后辈,但其中深意,细细一品即出。 但此间种种,故渊只是心念一转,并未对谁说出。 仙魔大战后,天帝虽没有明令禁止,但谁提起先战神,他总要眉头皱上一皱,时间长了,再加上新的战神出世,渐渐的便没人提了。 便是这“归虹”的名字,眼下不回想这许多,怕是都要忘了。 说起来,这还是先战神自己取的,说“归鸿”此意甚好,但他不想当什么鸟人,便自比为虹,热烈绚丽,让人见之欢喜。 诚然,他确是一个让人如沐春风,见之欢喜的人,只是一颗心太过冷静冷清,往往三言两句间就将人与之的距离拉清,心碎之时去瞧他,偏生还是一副温润笑颜。 与之步霄,实在是大不相同的两人。 如今间相安无事,只盼步霄与那归虹的结局也要不同才好。 不过,虽然步霄此次回来仍是那副沉默寡言的闷葫芦样子,但灵霄殿外与桃枝枝分别之时,虽然他头一分未偏,但那匆匆的一抹余光还是让他心生怀疑。 且不说作为一个“风月上神”,不多想点什么是不可能的,单就说步霄此人,他从前可是从来不会注意什么女仙的。 故渊在自己府中憋了两天,就有剑灵来禀,说战神相请。 认识的多少个万万年里,这还是头一遭步霄主动找他说话! 感动涕泪之下,故渊火急火燎的赶到战神殿,却见步霄站在静室面前,抄着手,微微思索着,闻得他来的动静,头都未转,直接问道:“你说,是叫‘桃园’好,还是叫‘桃源’?” “???”故渊看着原本只有一个“静”字牌匾的地方,变成了两块大小一样,一个书着“桃园”一个写上“桃源”的牌匾,一时有点跟不上思维,半晌只发出了一个“啊?”字。 “人间都道桃源是世外之地,听起来确然高意,但不免让人有虚无缥缈之感。至于这桃园,本是好的,却到底太过普通,听起来像个果园,你以为呢?” “啊?”故渊又“啊”了一声,看着这个一贯崇尚简单粗暴的人突然有了文化,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于是不明所以的问道:“你叫我来,就为这事?” “是啊,”步霄瞧了瞧故渊,怀疑道:“你不是九天学识最为渊博的人吗?怎么,选个字都选不出来吗?天君莫不是看走了眼……” “这……” “听闻人间的学者,常常因几个字的选取不定而难以下笔成诗,我也是想了两天,实在为难,这才想起你来,怎么,果然很难吗?” “……倒不是难的问题……”而是,我怀着一颗八卦之心过来,却不想遇着一个正儿八经的问题……等等,不对,故渊看着那个“桃”字,心念一起,直接道:“这地方谁住啊?谁住谁选字呗。” 步霄眼睛一亮,立马给予了肯定:“不愧是百仙院院首,这主意甚好。” “什么院首,那都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故渊刚谦虚完,心念又转了转,立马嗅到了金屋藏娇的味道。 “你你你……她她她……” 步霄看着故渊震惊的模样,很是不解,一边往院里的石桌走,一边回道:“你这什么表情,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我我……”故渊不满自己的结巴,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跟着步霄坐下后才道:“不是,我知道什么了我?!” 却见步霄看着院子里的古树,眼里满是怀念和笑意,只听他缓缓道:“你不知道,此树之前那棵,是她烧的。” “?” “你知道的是,我心悦她。” “!” 第七十五章:就是答案 http://.biquxs.info/

漫漫仙生,其实会经历许多事情,遇到许多人。 于故渊上神而言,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在“花丛”中打发掉这无尽的时间,这样算起来,万千姿容俱佳的神女其实他已看过不少。 早些年,九天之上尽是些美撼凡尘、聘婷秀雅、婀娜翩跹、风姿卓越的神仙,美成常态,无关男女,后来时间长了,大家都有点审美疲劳,也就不再去刻意追求那些千篇一律的绝美外形了。 是以,如今的九天,一眼望去,大多仙人容貌平平,虽可能还比不过一些凡间的绝色,但胜在还有无可复制的出尘气质。 故,要知道一个神仙仙龄几何,往往从外貌上就可以看出大半了,因为,只有那些刚刚成仙的人才更在意自己的容貌——当然,生而为神为仙的人不在此列,他们的美大多是从出生开始的。 于是,像步霄这种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保持绝美容颜的天选之子,除了成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通常都是用来被追捧的。 也许是时间无用后稍微有点无聊,也许是隐秘强大的神冢太过惹人注目,追捧步霄的那些万万人里,从家世到容貌品行,俱佳者也算繁多,可他竟,偏偏只看上了桃枝枝! 这就好比人间常说的,自己辛辛苦苦养得水灵灵的大白菜居然被只猪给拱了! 这叫人如何接受得了?! 当然,这并非是言桃枝枝容貌不堪,相反,正因为她们花木一支向来很难修行,所以但凡飞升无一不姿容绝丽,惊为天人!只是,只要一想起她一脸天真的说着那些气死人的话他就忍不住的脑仁疼! 偏生人家还并不是在无理取闹,这气怎么理都不会顺——那绝对是他万万年仙师生涯中的低谷! 往事不堪回首,故渊在一片萧索心情中发出了感叹:“你这……太突然了……为什么竟如此的……毫无缘由?” 步霄听了却觉好笑:“枉你叫了这么些年的风月上神,竟不知,情爱一事,从来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无缘无故。” “回天之后,我第一时间去了趟青丘桃林,而后才发现,我喜欢的从来不是什么桃花桃林。” “想来也是,在她身边,我总是会看见自己。她呢,明明是那么怕疼怕苦的人,却因不愿枉顾好人性命而挨打受伤,便是夜里做梦都在哭哭啼啼的喊疼……这般行事看似任意妄为,毫无章法,却不全因为不懂,天道也好轮回也罢,她通通不管,只一心要做自己而已……奇怪的是,我有时觉得她很像我,有时又觉得我们截然相反……” “总的来说,便是她带给了我太多新奇和欢喜,在我身边吵吵闹闹,闯祸撒娇,我竟时时觉得,这样挺好。” 这样挺好,好过与众仙客客气气的交往,好过受了伤一个人在静室发呆,好过不知陨灭之前的日子该如何度过。 就像她说的,有人分享心情,分担情绪,就算不能在实质上帮你什么,心里也沉甸甸的。 所以,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喜欢,他的心不空了,这就是答案。 步霄并未解释许多,他知道,像故渊这般通透的人,只说其一便够了。 “……”故渊听了步霄的话,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建议道:“虽然可能有点冒昧,但我还是想说……现在劝你换个人喜欢,还来得及吗?” “你无需多劝,我明白自己的责任。”步霄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担心,“我不会像七世怨侣一样只求结果,这份心思,我会藏得好好的,不过因为是你,我才说上一二。” “……” “所幸我与她皆为神仙,偌大的九天,总有相见的时候,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不!”听得步霄这样的话,故渊心里的不甘和愤懑又往上涌了涌,下意识的反驳出口,却到底没接过话,反而道:“你误会了,其实我是想说,你喜欢的这个人……桃枝枝她……唉,一言难尽啊!” 步霄认真的看了看故渊,瞧他那一脸复杂的神色不似作伪,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噢,我懂了!”随即拍了拍他的肩:“此次下凡,与她相处久了我才明白,这么多年来,你陪在我身边,如父一般的照顾实属不易!唉,说起来,我也不易得紧,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我是她的……” 爹?对吧?我常常有这种感觉,包括现在。故渊腹议了几句,正要开口,便看步霄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自己急急住了口,转而又道:“虽如此说,养她总比养些个仙兽有趣……实则,也算不上养吧……”说完立马又严肃道:“你可不能也因此对我生出些非分之想啊!” “……”完了完了,一代战神终究还是被个无名小仙给祸害了,现在就连思维模式都开始向她看齐了!天界要完啊! 吐槽归吐槽,故渊也只当他玩笑罢了,他之所以总觉得自己要劝阻于他,大约也是自己从前做过太多类似的事,于是故渊叹息一声,看着步霄,诚挚的道:“谢谢你对我说这些,不管你信与不信,此事我不但不会劝阻于你,相反,若有需要,我可以拿命来帮你。你我之诺,我知你不会让我以命相抵,但我愿意为此拼尽全力!你当知道。” 故渊将自己说得都快热血沸腾了,对此肺腑之言,步霄却不置可否,只沉默的看着玉清宫的方向。 自故渊受命来到他身旁时,他便清楚的知道,他们的命运早已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 作为守护天下的存在,又怎会牺牲旁人来成全自己的幸福。 更何况,不管懂不懂情,他本没有更多的欲望。 步霄知道,这个道理,故渊或许不能理解,天帝却未必不会明白。 说到天帝,玉清宫里,他也没有得闲,正揉着脑袋,看着月下仙人,发出了惆怅的叹息声。 今天的月仙既没有醉酒,也没有撒泼,反而站得端正笔直,一如从前。 他只有一问:“天君曾说,我心中遗憾乃是因做久了月仙,看多了悲欢离合故而心生执念,只待天下人有情人皆成眷属,便可弥补一二,可到了如今,七世怨侣都已得偿所愿,我却发现,心中遗憾较之从前,只怕更甚!敢问天君,我可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人?” “……” 第七十六章:不敢言老 http://.biquxs.info/

为天君者,司天下,管万物,天帝在这个位置坐得久了,也时常私下看看凡间帝王,比对之下,自认为万万年来,自己做得都还不错。 只是,这怨侣第七世的凡间皇帝却有不同,不是天天防着别人篡位,反而想着早日退休! 看着他天天那么努力的不想当皇帝,天帝突然就心生相惜,顿感疲惫。 可惜的是,他只是一界人皇,即便选错了继承人也不过是改朝换代罢了,而自己,若是一招不慎,倾覆的就是世间所有的生灵。 是以,他虽然羡慕,却不得不继续打起精神来做这个天君。 可下面这些个人呢?好歹做了这么久的神仙了,却没有一个能让他稍微省点心的! 尤其是眼前这个! 天帝面无表情的看着月下仙人,静止不动的与他僵持了很长时间,脑子却没有停止过思考。 观其神色,乃是他失忆后做这月仙以来最为认真的一次。 看来职业病的说法到底是骗不过去了啊……天帝又揉了揉眉头,突然灵光一闪,对月下仙人说道:“此事你或可问问司命星君,虽然仙人命运不归他管,但论天道,还是他最懂得,本君……说到底,不过是个天道的执行者罢了。” “……” 成功甩“锅”司命星君的天帝,看着半信半疑的月下仙人那不情不愿离去的背影,疲惫得不行,想了想,吩咐宫里的守卫——若是司命星君来寻,就说自己上西天开法会去了。 “何需如此,星君也并非一定会来找天君啊。” “你可能不太了解司命星君,我觉得,他不但要自己来找,还要带着月仙来。”将头枕在天后腿上,享受着纤纤十指的揉捏,天帝舒服得闭上了眼睛:“想当初月仙刚回来时,我便同他商议如何安置,明明是他举荐的月仙一职,说什么天天成全别人或能弥补些许遗憾,我便听了他的话,岂料这月仙……和从前不大一样了,总是在我这撒泼打滚,为所欲为,我便唤了司命前来想办法,谁知……你道他说什么?!” “星君如何说?” “他说,自己当初也是随口一言,做决定的是本君,他也无能为力!你听听这是人话吗?!我看他就是事不关己,根本不想接管,此后再问他,他就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你说我能怎么办,我还能因此打他一顿?!” 天后看着愤愤的天帝,微微一笑,顺道:“如此说来,司命星君还真是冷情冷心,不太懂得为君分忧,天君何不因此换个贴心的人做那司命一职?” “……唉,”天帝睁开眼,叹了一声,反而回想起司命星君的不易来:“你不知道,他可是将凡间的苦难都经历全了才飞升成仙的,其心性坚韧无人可匹,当初要不是我想留他当司命,他早就跑去西天修菩萨了,我敢说,这天下,再也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当司命了!” 天后为天帝倒了杯仙酿润嗓,一边递过去一边含笑道:“天君一心为天下苍生,实乃九天之福。明知道星君难以管束,也不将其撤离,天君心中有公义,更惜才,是千古难寻的明君。” 这一番话说得天帝是龙心甚悦,不由又多喝了两杯,看着温婉的天后,心中又是感叹,无怪乎人总是为情所误,想着想着,又想到了自己的龙子龙孙身上,问道:“似有段时间没看到几个孩子了,他们都在忙什么呢?” “……唔,几位殿下么……”善解人意的天后突然有点为难,想了想措词,与天帝道:“总归闭关的闭关,历练的历练吧。” 天帝“哼”了一声,也没多说,毕竟自家孩子还是比较了解的,“闭关”的意思等同于小范围活动,“历练”则等于满世界撒欢,一想到这,他突然就更加心生疲惫,想了想,起身离开了天后的寝宫。 来到观星台,看了看凡间的帝星,天帝催动法力,借着帝星星光化了个幻境,一脚踏了进去。 凡间的皇宫里,皇帝正在书房批奏折,下面坐了齐溜溜一排的皇子皇孙,最小的那个才八岁。 天帝走近一看,每个皇子手里竟然都拿着一本奏折! 一旁的老太监一直在抹汗,抹得皇帝都没法不注意到他:“怎么,你很热吗?” “……”老太监心一横,跪道:“皇上,实在不妥啊,十七皇子才八岁啊,怎么能处理国家大事呢?!” 皇帝不以为然:“今天不能,明天就能了,要是明天还不能,后天总能了吧?朕的儿子,总不至于那么笨。” “……”不是,这是今天明天的事儿嘛?!老太监操碎了心,还欲再劝。 皇帝瞟了他一眼:“放心吧,他那本不是什么大事,他能处理好的,你起来吧。” “……”老太监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怀疑皇子皇孙的能力,看了看最大的那个皇子,跪着不敢起来,嘴上却没忍住:“皇长子今年也才……十五岁啊!” “十五咋啦,十五不小啦,朕十五都可以骑马打仗了,正常男子十五都可以娶媳妇了,成了家就是男人了,堂堂男人,批个折子怎么了?”皇帝眼皮子都不抬,还随口点名道:“毅儿,朕说得对吗?” 被点名的皇长子站起身来,行了个礼,恭敬回道:“父皇教训得是。” 皇帝也没看他,挥了挥手,点了点头。 天帝一挑眉,啧,还可以这样? 偏偏今天的老太监特别的不怕死,继续坚持劝道:“其实皇上您正当壮年,何必急于培养……” 皇帝听了眉一皱,将笔罢了,瞧了瞧老太监,将嘴角笑意隐了,严肃叹道:“朕不过强撑着一口气罢了,其实内心已然垂垂老矣,江山责任重啊,洪福你不知道,朕不是年轻,朕是不敢老啊!” “……” 老太监还没反应,众皇子齐齐起身行礼道:“父皇辛苦了!” 皇帝差点就眉开眼笑了,忍了忍,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你们继续忙吧,朕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要休息一会儿了。” “父皇龙体为重!” 皇帝甚感欣慰,临走之前还拍了拍老太监的肩膀:“你陪着他们,别让他们偷懒!玉不琢不成器,朕对他们的看重也是为了国运着想,以你之智尚无法完全了解,所幸皇子们还能理解一二,实乃大幸!” “……”老太监在宫里的这些年,什么都老了,就耳朵不敢退化,明明听见了皇帝小声的咕哝着“果然生多了还是有好处的啊!”,于是心里对皇帝当甩手掌柜的行为充满了鄙夷,但又不敢表现出来。 “就因为你一直吵吵闹闹的,害朕今天的奏折又批不完了,明天你自己在朝堂上认罪吧。” 听见皇帝留下的这句话,老太监表示,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多话了。 看了这一切,天帝大为称奇!天界不到万不得已的大事一般不会上书,他倒是没有这许多的烦恼。 不过平衡六界,个中细节不足与外人道也,算起来,麻烦事倒远比人皇多多了。 关键是,找人分忧的这个法子当真好使吗? 天帝想了想,捏了诀,换到了皇帝第二天上朝时的场景。 第七十七章:帝王教育 http://.biquxs.info/

朝堂上,文武百官齐聚,皇帝端正高坐。 拜见完,皇帝先开口了:“朕近来身体欠佳,是以众爱卿的折子都批复得较为精简……诸位大臣呢,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算起来,咱们君臣也有十几年的默契了,朕相信,你们应该都能理解得到。当然,如果有不懂的也没关系,启奏之前,你们现在就可以提问了。” 一阵沉默后,户部的官员出列问道:“微臣愚钝,自收到圣上昨日的批复后便不舍昼夜,苦思冥想,不才未果,依然未能理解其中深意,还望皇上解惑。” 皇帝一挥手,老太监去将折子呈了上去,皇帝翻开一看,好巧不巧,正是十七皇子手里那本。 老太监离得近,眼角的余晖就这么一扫,一向老花的眼睛竟然看了个清楚明白,不由吓得一抖,差点跪下,内心崩溃不已:说好的不是什么大事呢?户部的事情还不是大事?!我国是不是要亡了啊?! “……”皇帝的心态就稳定多了,看着那朱红色御笔画成的一个圈,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没有画个什么花草小动物让人难以解释,于是面上愈加不动声色,反问道:“你既想了一夜,便先说说你的想法吧。” 官员便将自己的几种猜测全都说了,皇帝挑了一种,道:“朕就是这个意思,爱卿甚慧!” 其他官员一看,这竟还得了赏识!便一一上前,俱都如此,更有甚者,为了不被比下去,硬是给出了十几种解决问题的方案! 天帝看得直挑眉,凡人的心思竟如此的玲珑活络! 其实说起来,不过是些为官之道,可惜天界没有过多的官僚制度,仙职与其说是事业,不如说是责任,是故仙人既不需揣测他人心思,也不用仰人鼻息,天帝自然就更不懂这些。 然后便听皇帝再问:“今日可还有事启奏?” 众官皆将袖里的奏折又往里面塞了塞,生怕掉出来再被批个圈,回去觉都睡不着的揣摩意思,便都低着头闭着嘴巴。 皇帝将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也不说破,长袖一挥,道:“既无事,便退朝吧。” 众人退散时,天帝也回了九天。 他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虽然天界与凡间诸制不同,却依然有法可循。 可惜的是,他这万万年来,就得了四个儿子,不如凡间皇帝的子息多,都排到十七去了! 虽如此,他还特意数了数,殿内也只得十个皇子在学,说明此事在精不在多!好在他根本不必挑选,四个儿子虽然尽皆放养,却是十分出色,早早得了神位。 此事说来却怪不得天帝子息不多,和凡人不同,天子天孙的孕育除了行房,还需天象与孕子梦的结合。 一般来说,神仙是不会做梦的,天后自承了后位,则做梦即为孕子梦,梦里会预知天象,一旦天象真的出现,才能顺应天道,怀孕诞子。 且不说这怀孕本就不易,生出来的是个人还是个蛋也都两说,是人还算好养,是个蛋的话,要多少年才能破壳而出,那就真的只能顺应天意了。 是以,能有四个儿子,其中一个还是从蛋里蹦出来的,天帝已感福泽深厚。 况且,除去儿子,还有好几个女儿呢,据说,青丘承袭帝位就不拘男女,这样算起来,自己的殿里也能凑十个排成一排吧? 天帝琢磨来琢磨去,却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他的儿女已放养多年,根本没有那么懂事听话! 虽说将他们抓回来也不是难事,可以暴制暴终究不可取,还是要从思想根源上着手——人间的皇帝就做得很好。 思及此,天帝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想到了一个办法,隐身去了趟姻缘殿,扯了一根姻缘树上的红线,对着它施了个法。 此时,在忘川河中正在钓鱼的桃枝枝,包里的红线突然猛的一亮! 算起来,桃枝枝从领命后来到黄泉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自说明来意后,孟婆只是哂然一笑,而后说让她去打一碗忘川水,再盛一碗孟婆汤,回去带给天帝尝尝,就可以交差了,听着似乎有点道理,话虽如此,桃枝枝可没这个胆子。 于是就听从司命星君的建议,留在了孟婆身边,帮她派派汤,陪她喝喝酒,再有空就去与怨侣玩耍,日子过得正开心呢冷不丁却收到了天帝的传唤。 且说这传唤,为何不是着天兵或者用手令呢? 桃枝枝拿着手里的红线,有一种偷偷摸摸的可耻感觉。 虽然这样想,可她还是立马动身,到了天帝约定的地方。 天帝一看见她,立马布了个幻境,示意她跟进来。 然后两人在空茫一片的幻境中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天帝也懒得对着个木头绕圈子,便严肃着一张脸,一本正经的直接问道:“听说你在凡间喜欢收集话本,有没有那种写帝王家争夺皇权的……教育话本?” 桃枝枝一愣,天君怎么知道我爱看话本子的?等等,他怎么管民间的史书叫……教育话本? 当下也不管那么多,只稍稍一想,然后伸手在空中点了点,便有许多成册的书籍排列在半空,观其名字皆是什么《八龙夺嫡》、《七王之乱》、《宫门之变》、《朱难之役》…… 一听就很血腥很惨烈! 天帝诡异一笑,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大手一挥,全部收下,并面无表情的威胁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有他人知晓……便把你扔进诛仙阵!” “……”呀,这便是传说中的恩将仇报?桃枝枝原本还想着把天帝的迷惑行为说与步霄等人听呢,一听这话,忙打消了念头,可劲儿的点了点头。 天帝看她乖巧,而后又安抚道:“放心吧,本君向来赏罚分明,日后自有你的好处。” 好处不敢想,不扔进诛仙阵就行了,听说进了诛仙阵的人无一不落得个形神俱灭、魂飞魄散的下场!也太吓人了些! 桃枝枝揉了揉脸,保持了清醒,只胡乱点了点头就赶紧回了黄泉。 其实忘川河里并没有鱼,桃枝枝只是找了个借口光明正大的偷懒。 她看左右没人没鬼,便将怀里的几个话本掏出来爱惜的摸了摸。 《不爱江山爱厨娘》、《只为你折腰》……这些都是写权谋中的虐恋的,尤其是这本《九皇夺娇》,不但写了争夺皇权的残酷无情,更写了生而为人的多情!很有教育意义! 可惜,她还没有看完,自然不能奉送给天帝。 想到这,她索性扔掉了鱼竿儿,翻看起来,这一翻,才让她想起来,之前步霄怕她受话本子影响乱动凡心坏了修行,故特意找了些史书给她看,免得她以为皇帝都是狂拽酷霸帅、深情又多金,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她将封皮一一撕扯下来重新装订…… 也就是说,天帝手上那几本史书全都是…… 桃枝枝捧着脸发出了一声惊恐的惨叫:“噢!不!” 我的厨娘!我的折腰!我的夺娇! 然而此事并未容她多想,便被旁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 因为,故渊之前所说的先战神祭日,很快就要来了。 第七十八章:忘川河畔 http://.biquxs.info/

还不待桃枝枝上九天去将那几个话本换下来,黄泉的气氛便开始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但到底哪里不一样,向来迟钝的她却也说不上来。 幽冥一向十分寂静,黄泉不过也是因为她来了,才多了那么几分热闹。 此时,彼岸花飘情丝的盛景已经过去,奇怪的是,空中却又有了新的飞花! 起先,桃枝枝看到那一片红红火火恍恍惚惚,还以为彼岸花又发情了一次! 可那花一旦落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桃枝枝还以为渗到了地底,差点掘地三尺,还是怨侣两人将她拦住,告诉她,此花是凤凰花,乃法力所化。 哇,法力高强真的可以为所欲为耶! 只是,这火红的炙热遇到冷清的幽冥,终究还是如彼岸花那般,凄美了点。 话说回来,这都几天了,是谁这么不要命的在滥用法力呢?! 不等桃枝枝去寻那法力源头,答案自动就送上门来。 这天,桃枝枝路过奈何桥,看见派汤的居然不是怨侣,于是颇为好奇的过去相问。 那代班的阴差见她娇俏可爱,想与她多说说话,竟倒豆子一般都与她说了。 原来,幻化此花的不是别人,正是孟婆。 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以此花缅怀故人,只是过于耽于过去,颇有些不能自拔。虽初时是有意为之,后来却是用力过猛,法力不受控制的外泄了。 她竟也不管,索性由着它去,长此以往,这法力竟有了规律一般,到了时候就自己发力! 而孟婆,借着调制新汤的由头,每每都要在忘川河畔大醉几日。 “如此折磨自己……却是为何?” “你有所不知呢,”阴差神神秘秘的回道:“说起来,虽是战神陨灭的日子,但这战神,在九天那位的眼里,是没有什么先战神现战神的分别的,是以,只要有战神在其位,是没有什么祭日这一说的,所以,九天不管,大家便都只能各自祭奠在仙魔大战中陨灭的英魂。” “为什么,明明他们是不一样的人啊?” “小仙子通透,其实王母娘娘也是这么想的。神冢对于九天的重要性不需要我多说,众仙家对它除了敬畏没有其他感情,只除了昆仑虚的那位西王母,自有了神冢以来,她便深恶痛绝一般,不但与历届战神交恶,而且从不主动谈起,究起原因,只怕是与化身神冢的那位有些许渊源,不然也不会说出‘你倒是伟大,我便当你陨了。从此以后,便有再多的战神出世,也没有一个会是你了。’啧啧,你琢磨这话,你品,你细品!” 在阴差的引导下,桃枝枝亮起了一双八卦的大眼睛,正要开口相问却被阴差急忙截过话头:“此为隐秘,真假不论,那个……我还不想魂飞魄散呢,所以暂且不便相谈,小仙子也请不要广为传播。”看桃枝枝点头,阴差才又找回思绪,说道:“呃,咱们还是将话题转回去吧。” 桃枝枝满腹疑问被堵,不满的噘了噘嘴,阴差被萌得热血狂翻,急忙使出浑身解数与她说道:“不瞒你说,我也是在上一次的仙魔大战中陨落得只剩了这么几魄,早前好歹也是九天的一员威猛仙将呢!” 看桃枝枝不太感兴趣的样子,阴差只得重又说起孟婆来:“咳,孟婆一职实属苦差,本来就没有什么人想来干,从前冥王还天天在奈何桥边哄骗凡魂呢,说起来,骗是骗到了,但他却因此……” 还不待桃枝枝反应过来,阴差立马意识到自己又跑题了,连忙将话题拉了回来:“你知道凤谷这个地方吗?那是凤族的栖息地。传说是个绝美的地方(在下不才,还没有荣幸去过),听闻凤谷按五行分化为五部,孟婆就是来自其中之一的烈火部。” “你已经猜到了吧,孟婆正是烈火部的殿下,她原名烈与词,还是个蛋的时候就浸在离火当中,那离火可不是什么凡火,那可是混沌之火啊!她这是真真正正在火中出生的凤凰啊!” “据说她出世时天降红雨,凤谷一息之间全被染成了红色,众凤凰心火大热,引吭高歌,凤鸣声直冲九霄,经久不息……也是一段传奇了!” 桃枝枝看着热血沸腾的阴差,扑闪着灵动大眼,求知欲极强的问了一句:“什么是心火呀?” “……”阴差愣了愣,竖起了大拇指:“小仙子可真会抓重点。” 桃枝枝有点开心,背着手扭了扭,毕竟上一个这么夸她的,好像是季青,算起来,已经很久了呢。 “你或许听过凤凰是不死之身吧,虽然是指其涅槃之技,实则心火才是凤凰的命脉所在,心火灭了凤凰才会真正死去,再次涅槃的凤凰便不会再有心火了。” “那孟婆……我是说,与词姐姐的心火还在吗?” “自然是还在的,也便是还在,她才来做孟婆的吧。”阴差一顿自顾自的叹息,看到桃枝枝急切的眼神才醒转过来:“作为凤谷烈火最受宠爱的小殿下,她的心火尤其炽热明亮。正因她是一个热烈、勇敢、永不言弃的人,所以她修行得很快,其心坚定如磐石,一生中竟从未半途而废过,哪怕事小如发,只可惜,她好武。” “好武为何可惜?” “喜欢这种东西,如果只是浅浅的,那便是如小酒,可怡然自得也,可凤族到底不一样,他们的世界里面,没有喜欢,只有热爱,一爱就是极致,没有退路。” 虽然阴差讲得很令人叹服和动容,但桃枝枝听了,只是觉得有道理,便附和道:“爱本来极致,这很正确啊。” 阴差大吃一惊,打好的腹稿全都忘了说,忙劝道:“小仙子,万万不可这么想!咱们修行之人,只需平和中庸,不可偏执不可极致!你看看从前那些入了执的神仙,哪一个有好下场的?!” “你是说执念朱砂吗?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啊!” “……”阴差抹了抹额头,砸巴了几次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把搜肠刮肚编造起来的凄美爱情故事咽回去好几次,唯恐坏了眼前这个摸着自己眉心一脸天真的仙子修行,连忙说了实话:“实则……其实……孟婆可能就是在上次的仙魔大战中失了亲人,你且去安慰一二便是,其他的嘛,不重要……不重要,呵呵。” 桃枝枝却不想结束话题:“你还没说与词姐姐为什么要当孟婆呢!” “唔,上次的仙魔大战过于惨烈,一族一族陨灭的神仙不在少数,但像我这般以残魂形式存活的也有很多,大概孟婆的那位亲人便是如此吧,她为了养家人的魂魄,不惜以自己的魂力来滋养,时间长了,身体供不应求,虚弱得太久,便离不开黄泉了,这才不得已做了孟婆吧。可怜的是,她亲人最后好像还是陨灭了,唉,在这个黄泉苟活的人,哪一个不是伤心魂呢!” 由得阴差又陷入顾自的感叹中,桃枝枝已然顾不上理会他人的情绪了。 本是容易共情之人,听了这么个结局,她简直觉得沉重极了。 以魂养魂到无法离开黄泉的地步,却到底还是没有将人留下。 凤之一族,果然极致到令人绝望! 即便如此,到了如今,法力还能覆盖整个幽冥,这也说明,从前的烈与词,确然强大。 只是,一个曾经炙热耀眼的星辰却甘愿将自己埋于不见天日的地下,这些年来,她是如何度过的? 一想到这些,桃枝枝就不得不深深呼吸一大口气来整理自己的情绪。 她迈着沉甸甸的步子,沿着绵长的忘川河,艰难走去。 不远处,担忧的怨侣静立守候,他们看的地方和她望去的方向一样。 忘川河畔,不死树下,坐着一个伤心的姑娘。 第七十九章:一生所爱 http://.biquxs.info/

暗无天日的地下,泛着荧光的忘川河水一路向西,没有尽头。 常年被它浸养的不死树,不生叶不开花,长得张牙舞爪。 桃枝枝看到它,才知道孟婆发上常年戴的长簪出自何处。 眼下,她却披散着墨色长发,抱着双膝,时不时的呷一口酒,目空一切的望着飞花。 桃枝枝为难了一阵,实在没有想出什么可以安慰的话语,于是干脆化作凤凰花,飘到孟婆伸出的手心里。 孟婆似是愣了一下,而后道:“是你啊。” 桃枝枝对上孟婆的眼睛,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于是变了回去,坐在她身边,天真的问道:“我变得不像吗?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的身上总有淡淡的桃花香味,近来却是越发浓郁了。” 桃枝枝不好意思的闻了闻自己的手:“步霄哥哥说了,这是因为我法力低微,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原身形态,等法力变得高强就会好了。” 听到此话,孟婆想了起来:“你曾说他为你去向花神要了修行的功法?”看到桃枝枝点头,又继续道:“他待你真好,你也总是在不经意间提起他来,你们这样,其实已经很好了。” 桃枝枝刚要点头,却又想起琴难的话来,在这之前,她本来也是如此作想,却不料琴难听了很是轻蔑的道:“就连老常都知道,暧昧总会让人受尽委屈。这人间你也去过好几趟了,倒是可以去瞧瞧凡人的小两口是如何亲密无间的。” 而正是因为去看过了,桃枝枝才不知道自己与步霄算是何种关系。 七世怨侣的故事叫她知道,两人心意若不相通,很容易造成遗憾,因此,总要问个结果不是?! 仿若看出她的心思,孟婆却不置可否,反而没头没脑的讲起故事:“与他相遇时,凤谷的凤凰花开得正好。他自是天之骄子,我也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凤族殿下,因此,并不觉得他如何特别。” 要问这世上最玄妙的东西,那便是缘分。 他无甚特别,只是武艺卓绝,而她好武一事,九天无人不知,这便是缘分。 她自然是不敌他,而他也觉得很是新奇:“头次见我便要死要活的仙子,你倒是第一个。” “谁为你要死要活了?!”她怒极,两人自是又打了一架。 此后两人约定,但凡凤凰花开,两人都要交手一番,输的那个要无条件答应赢方一个要求。 为此,昔日高高在上的凤族小公主可没因此少闹笑话。 可她不在乎,她输得起。 直到有一天,她竟然赢了! 她惊讶得法力不济,从云上掉了下去,再睁开眼,却听见他在耳边呼吸可闻的轻笑:“你这反应,倒没叫我失望。” 她这才明白,原来他竟是故意输给她,想看看她会提个什么要求。 果然是仙生漫长,太过无聊,好在,她烈与词从来不是个让人失望的神仙。 于是,她叉着腰,蛮横道:“老娘、老娘要娶了你!” 果不其然看到他震惊的神色,她更得意了:“老娘不但要娶你,还要娶祈皇山的佑泽神君!” 怒色渐满于眼,他却笑了,笑得她一头雾水外加忐忑不安,弱弱的开口强装镇定:“还,还有……” 不等她说完,他却停止了笑声,而后她看见凤凰花落了他一个肩头,他在花雨里静立,不重不轻的说了一句:“你敢。” 故事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桃枝枝心里仿佛被挠了一下,当下也不管合不合适,火急火燎的问道:“后来呢?” 孟婆摇了摇头,仿佛在说没有后来了。 “怎么会?为什么?” 孟婆听见这句话,又是一阵恍惚,这才轻声道:“这两句话,我也问了自己很多年。” “如果自己当年没有强求,守着约定,其实也算长长久久……”孟婆再次伸出手,凤凰花瓣轻轻落在掌心,很快便已消散不见,就像某些过往…… “仙魔大战,我领兵厮杀,看着身边的人渐次倒下,突然便感到了惶恐。那一刻竟仿若已然失去!于是我不惜用毕生修为幻化了一场凤凰花雨,我在每一片花瓣中与他寄语:我等你。”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如我一般伸手去接住一片花,我甚至到今天都不确定他是否听到了我的期盼,因为下一刻,就传来了他身陨的消息……” “彼时花雨未过,再次探听,却只徒留‘忘了我’三字。” 桃枝枝心中突然敞亮,花语竟然变了,这是不是说明,她说的那个人其实早已听到了她的心声,只是…… 连她都能想明白的事,没道理孟婆“事到如今仍不确定”,只能说是自欺欺人了。 心下一叹,却听孟婆重新提起她此行的目的来:“你不是问忘川水和孟婆汤哪个有问题吗?” 桃枝枝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如今我便告诉你,忘川水也好,孟婆汤也好,哪个我都尝过,哪个也都没有问题。” “我自己都没忘,别人不忘又有什么稀奇。” 桃枝枝看着并不流动的忘川河:“我知道,孟婆汤是用忘川水熬制的,可忘川水都不能让人忘情吗?” 孟婆听后,捧了一口忘川河水,就着手喝了,撇了撇嘴,仿佛在说,这水没滋没味,不如酒水好喝。 桃枝枝抿了抿嘴,又看了看忘川河,刚想着也去尝上一口,脑子里就立马出现了步霄的样子,生怕将他忘记似的倒退几步,便乖巧坐好,安静不动了。 孟婆看她这样,难得的露了个笑:“其实,我第一次喝的时候也能迷糊好久,但最终却还是一一想了起来,所以忘川水可以忘情,但不能化解执念。” 桃枝枝一听闻执念,便下意识的去看孟婆的眉间。 孟婆点了点她的头,笑道:“你法力如此低微也妄想看到我的朱砂?” 话虽如此,她却抬手在自己的眉间一抹,桃枝枝看着那颗红得发紫的朱砂,震惊得都忘了说话。 良久,桃枝枝才想起上百仙院时,故渊上神所教化解执念朱砂的法子,于是直接问道:“何不去找司命星君写个命轨,入世化解?” “……因为我离不开黄泉。” 听了孟婆淡淡的回答,桃枝枝摇了摇头,表示不信:“此前你说忘川水也好,孟婆汤也罢,你通通喝过了,这便说明你想要忘记;这漫天的飞花都是你的法力所化,要说你不能长时间离开黄泉我信,一步都离不开,我却是不信的,你留着执念朱砂,只能说明其实你不想忘记,可……” 可这样,不就矛盾了吗? 桃枝枝说着说着自己先迷糊了起来。 再看孟婆,她却已然泪盈于睫:“你说得没错,只是……凡人逐爱,尚且追溯七世,我若去轮回化解,却不知要何时才能回来……更何况……” 等了半晌,孟婆才续道:“更何况,我那时催动凤凰花,不过是想告诉他自己的决心,却不料只等来一句忘却,如此看来,那时亦是我在强求。” “既是他的遗愿,我自然想要完成,只可惜,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却还是没能做到。” “你说得对,其实,不过是我不愿意忘记。” “我常常在想,他既已陨灭,他的职位总会有人替代,时间一长,大家便会真的将他忘记……而我……若连我也忘了他……那他,岂不是真的消失殆尽了?!我……我舍不得。” 看着孟婆这样伤情的样子,桃枝枝无力安慰,却莫名想起了代班阴差的话。 这小小阴灵,故事本来就讲得颠三倒四,头不对尾,却不想爆的还是假料! “唉,”桃枝枝得了结论,免不了又叹息了一回。 “所以,你失去的并不是亲人?” “当然不是,我失去的,是这世间唯一的爱人。” 第八十章:两个选择 http://.biquxs.info/

九霄之上,云海翻涌不息,战神殿里,一派安静。 无根木烧了可以添新的,过往剑灵时时来去,最熟悉这座宫殿的人,却经年藏在剑里,不言不语。 纵是知道众剑灵都竖起耳朵藏在暗处,步霄也没去喝止,他坐在含光的剑身边上,看向它看的方向——其实一把剑哪里看得出来什么方向,不过是以相同的姿势更好阅读罢了。 “若不是你,我可能已经化作神冢里的一块石头了吧?当初,明知我已残破不堪用,为什么还要替我修复,为什么,要将我带出来?” 看来今天果然是个特殊的日子,一向不爱多话的含光竟打算与他吐露心声。 步霄想了想,抓紧了这个机会:“因为归虹。” “听闻他出世时只带了你?我倒并非好奇你有何特别之处,只是,随着战神一职的更迭变化,唯一能记得他的,便只有你了吧。” 若有一日他也大去,有个人记得他,哪怕是个剑灵,也挺好的。 步霄想到这里,却突然记了起来:“按理说你既回了神冢,再次随我出世,不该记得从前才对……”自顾自的思考了会儿,得了结论:“莫非,也是因我断了传承的关系?” 含光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后面的话,只是喃喃道:“其实……不是。” “哦?那是因为什么?” “不是说这个,”含光纠正道:“你说唯一记得他的只有我,其实不是的,还有……” “烈与词?” 含光剑身震动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步霄看着它,没有回答,突然却道:“其实你的灵体已经蕴养了好些年了,应该可以化形了。” “!”众剑灵立马聚精会神的紧紧盯着含光。 “……”但含光只是沉默着一动也不动,步霄也不勉强,蹙眉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与它道:“还记得我从神冢出世的那天,所有人无不欢呼雀跃,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却有一双失望到绝望的眼,紧紧跟随痴缠,叫人不在意都不行——此人便是烈与词了。她一时失神,凝不住周身的法力,从九天跌落下去——是我接住了她。” “她……她还来做什么……”含光低声嚷了一句,却很快收了情绪,反问道:“当时我……怎么不知道?” “那时你剑身虽复,灵体却损,还未苏醒呢。” 步霄听出它语气里的敌意,想了想,还是与他说道:“你不该怪她。” “……我知道。”含光默了默,又平静了几分:“我只是希望主人从未遇见过她。” “他可不一定如你所想。”步霄敲了敲含光剑柄:“说起来,你还应该感谢她。” 含光:“?” “归虹倒是对自己下得去狠手,神冢的禁制也敢去闯。”步霄侧目望向神冢的方向:“众所周知,战神陨灭便会魂归神冢,可神冢的禁制却会让人灰飞烟灭!也不知那烈与词用了什么方法,竟将他的残魂强收了起来,多年来在黄泉以魂养魂,这才让他得以魂归。” “……”静默了很久,含光才开口:“他们的事,我确实没有资格置喙。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感谢她,因为,如果没有她,主人就不会选择陨灭。” “选择?”步霄一下抓住了重点,心惊之下斟酌着词句问道:“据故渊说,上一届魔尊实力很是强横,归虹与他打了个同归于尽,倒也合乎情理……但你所说……实则,或有隐情?” 像是开启了久远的记忆,含光的声音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 当年,战神归虹与凤族殿下烈与词相爱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当然,此事也怪不得是谁先发现的,因他二人从来都是十分招摇的性子。 这一下就好比将天捅出了个大窟窿,来自四海八荒的反对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无他,为了九天的秩序与和平,堂堂战神怎么能有软弱的小情小爱呢?! 天帝更是震怒了好几回,将归虹叫去密谈了多次未果。 对此归虹只有一句:“天君勿恼,你瞧九天是不是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天帝气得都快石化了:“合着本君还该赏你不是?!” 然而说得再多,到了最后,归虹便只笑嘻嘻的回一句:“我有罪,我认罚,心之所向,我也无法。要不,把我丢去诛仙阵服众吧?” 这已经算是近乎无赖了,天帝还能怎么办,原谅他做不到,将他丢进诛仙阵也绝无可能。 天帝算是人都快气傻了,施个法都觉得仙力阻塞。 然而,这厢还未平,那厢凤谷烈与词又传出话来——“诸位安心,我烈与词不会做那战神归虹的软肋,只做他的盔甲强援!往后一定会加倍用功的修行,以求与他相配!” 天帝抚着颤抖的小心肝儿,气得亲自去了一趟凤谷,客套话都没说一句,直接问道:“你们家的小凤凰到底管不管了?!” 凤族的君主带着全族相迎,面上一派恭敬,却很是无奈的摊了摊手:“天君明鉴,这事真的管不了。” 凤族人的性子,莫说这最过明艳炙热的烈火部,便是性子极为冷淡的冰晶部,归根结底,那都是一样一样的。 认定了便是永生,断无更改的余地。 天帝气得法力激荡,凤谷众人在狂风之下仍是一脸平静,甚至有点技痒。 最后,天帝想了想,打算以退为进,劝道:“听闻烈与词是凤谷捧在掌心的小殿下,也算是集万千宠爱长大的吧?便说这凡人,短短百年都会遇到几个负心人,何况咱们做神仙的呢?若她所遇非人,你们难道也要眼睁睁的看着她万劫不复吗?故,永生什么的,切不可轻易与人许下!” 凤族君主点了点头,表示:“天君说得甚为有理,所以,咱们凤族天生自带涅槃的嘛,想来也是天道怜悯呐!” “……”天帝听了,直接掐了神行诀。此后,再也没有去过凤谷。 “既然九天拿他们没有办法,后来事情又怎会发展到如今这地步?” 含光叹道:“天帝自是天帝,不过是不想跟凤谷结下仇怨,这才诸多迂回,但为了他所谓的大局,自然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所以,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给了主人两个选择。” 第八十一章:万世为重 http://.biquxs.info/

“本君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再也不见她,二么,让他再也见不到她。” 以他的身份说这话,听起来确是真真切切的威胁了。 故渊上神看着面无表情的天帝,用这么冷淡的口吻说着这么残忍的话,时至今日,也无一丝后悔与怜悯。 九天的帝君都是这么无情的吗? “何至于此,”故渊忍不住反驳道:“让他们同饮一碗忘川水兴许也能……” 说着说着,却想起七世怨侣来,忘川水若真能叫人忘得一干二净,想必也就不用桃枝枝跑那黄泉一趟了——虽然此行或有另外目的。 天帝的心思倒是细腻得很。 听了这话,天帝也没有回怼他,无头无脑的问了一句:“你知道,本君今天找你来,所为何事?” 故渊在心中将自己近来所作所为衡量了一番,这才道:“想来还是跟步霄有关?” 天帝直接问道:“步霄去花神殿讨要功法的事,你怎么不禀报与我?” 故渊心念一动,答得很快:“此事我的确知道几分,但天君也知道,步霄向来古道热肠,爱惜弱小,又兼有一同下凡的情分,同僚之间帮个忙实在是……”言下之意,这么点小事也值得提? “古道热肠?”天帝讥讽的重复了一声,继而道:“古道热肠便去强要花神的修习功法?” “……”天帝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莫非花神偷偷告了密?不应该呀! 故渊心里来来回回的想了许多遍,决定装傻到底:“咦?他讨要的竟是花神的功法吗?” 实则,此事,步霄又如何会瞒着故渊呢。 得知他将花神的修习功法拿了回来,故渊也是惊讶莫名,谁不知道,那是继任花神才能修习的功法,花神怎么可能同意外借?! 这一问才知道,原来,桃枝枝与步霄之间早有渊源。 便连战神殿的剑灵都知道,步霄因法力太过强大,施法常常不知轻重,当初他将桃枝枝种在昆仑山,也不知投注了多少法力才将它生生盘活,而后又是聚灵阵又是结界的,这才让本没有仙缘的一截桃枝生生开了灵智! 桃枝枝得了仙身后,早前步霄投在其身的纯元灵力,就成为了其本命法源,故而连带着她的血也变成了粉金色。 因此,寻常的花木修习功法,恐怕并不适用。 “那你就能强抢吗?那不是阿猫阿狗,那是掌管天下花木的花神啊!” 那时,故渊也是这样质问的,可步霄只是很傻很天真的说了一句:“不过是个交易。我留了一件战神信物,允诺了她一个条件,想来,她是不会外传的吧,要不,怎么会让我完好无损的拿着功法出了花神殿呢?” “……”不让你完好无损的走还能怎么的呢?说得好像花神打得过你一样…… 然而故渊腹议归腹议,眼下的天帝可不是那么好唬弄的。 虽然如此,天帝却并不想与他胡搅蛮缠,只是又提了个新的问题:“你还记得归虹吗?” 先战神那样洒脱恣意的人,谁又能真正忘记呢? 可是又是因为谁,至今无人可以谈论他呢? 故渊如此作想,却没有回答。 天帝却缓缓开了口,回到了最初的话题上:“归虹一向任性,我给的选择,他是一个都不想选。正因为什么都没选,这才有了第三个选择——那就是他的陨灭。” “不过是从黑暗中来,再到黑暗中去,没什么可惜的。”含光说道:“至于她,偌大的一个凤谷,总有些许办法叫她好好过活。” “这是主人的原话,一字不差。” 步霄听了,心里生出几分羡意,便问它:“你与他相处得最久,归虹到底,是如何一个人?” “十分,极其,任意妄为,肆意狂悖。” 然而,这么一个人,却也还是为着天下苍生,做出了牺牲。 “到底是人情为轻,万世为重。我能理解。”步霄安慰它:“想来,你也不是怪她,只是意难平,但其实,这战神一职,本就是向死而生,你无需为之不平。” 此话一出,众剑灵都有些按捺不住,差点冲将过去! 只见含光抖动着剑身,急急道:“神君,万不可这样想,你是不是也打算……” “不,”步霄轻轻拍了拍含光剑身,叹了口气:“我大概,还走不到那一步。” 故渊从玉清宫出来便径直回了仙府,心情颇为沉重的发了很久的呆,连往日最爱调笑的心月与他问茶也没有听见。 他记得归虹,记得烈与词,却记不住他们二人有何联系,更没想到的是,如今的孟婆竟然就是当年的凤族小殿下! 此事,也不知凤谷究竟知不知晓。 这回,却并不是故渊记不住事,当年仙魔大战后,天帝携众仙祭奠陨灭的英魂,同饮的那杯仙酿,便是以忘川水为引的。 除此之外,更是让众仙发下咒愿,此后再不得提及先战神与烈与词二人之事,否则自毁仙身,堕下凡尘。 一忘,二戒,可谓万无一失。 只可惜,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失了仙身的残魄反而因此想起了几分,这才有了代班的阴差与桃枝枝说的那些话。 可是,就在今天,天帝却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如今的步霄比之当年的归虹,如何?”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问句,故渊心里知道,天帝如此说,正是想要告诉他,便连狂狷如斯的先战神都知道如何选择,更何况向来乖巧的步霄呢。 说不定,先战神正是知道最终逃脱不开命运的安排,才想要过得如同彩虹一样绚丽的呢?! 可步霄呢,他从未违背过天帝的意思,便是这样,反而从一出世就被监视起来,到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点人情味儿,这一点点懵懂之际的初情愫便该这样被扼杀吗? 若真如此,倒不如拾掇步霄像先战神那样任性的活着呢,好歹还有过几分快活。 天帝不是看不懂故渊的愤愤不平,却不点破,只是道:“战神出自神冢,学什么东西都是既快又好,某些方面甚至比之你我还要通透!收起你那无用的担忧,你若不想看着他步了归虹的后尘,便做点你该做的事。” “……” 无力反驳,步霄的确懂事得令人心口发疼。 然而,该做的事是什么?像从前一般继续让他隔绝世外? 故渊做不到。诚如天帝所说:“让你留在他身边,他无甚改变,你却变了不少,这万万年严苛公正的百仙院院首,本君看你是白当了。” 诚然,是白当了,从前严明不是不对,此后情义也不是不该。 归虹与步霄是那么极端的两个人,按道理来说,命运不该相同。 可有个词语却叫“殊途同归”。 故渊看着九天兜兜转转的流云,只觉得眼前一片混沌。 第八十二章:此事不对 http://.biquxs.info/

与含光交完心,步霄便离了战神殿。 众剑灵纷纷从剑身出来,聚到了一起。 头一回没有任何吵闹八卦,他们个个沉静若水,立在庭庭宫院中,显得落寞又凄然。 虽然步霄并未让他们认主,但自被带出神冢的那一天,他们就将自己的命运与之深深的联系在了一起,眼下听得先战神的选择,都觉得心里沉重极了。 只有轩辕摇头又叹气,表示十分遗憾:“你们瞧,含光便是急成那样,也不肯化出形来,他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不是不大好看呐?” 众剑灵:“……” 憨头憨脑的轩辕见无人应他,便嚷嚷道:“你们觉得呢?” 说完就去看一向是主心骨的承影,却见他走到无根木前,折了截枝丫变了把纸扇,拿在手上转了转,突然便笑了。 众剑灵也缓缓抬起头来,微微扬唇。 赤霄:“虽无契约,生死亦随。” 纯钧:“不管此后前路如何……” 龙渊:“虽千万人吾愿往矣。” 干将莫邪:“这万万年的独来独往,何尝又不是神君的选择。” 湛泸:“既是神君的选择……” 宵练:“便是我等的选择。” 鱼肠:“既然如此,何须担忧,来战便是!” 青萍:“若九天容不下那小仙子……” 泰阿:“有神君的地方便是战神殿,自少不了她那一席之地。” 承影将纸扇往掌心一敲,盖棺定论:“正是如此。” 轩辕看着众剑灵,愣了愣,继而哈哈大笑:“甚合我意!” 一扫阴霾沉寂,众剑灵又变得意气风发,气氛正自融洽,一道光疾飞而来,立在众人正中。 含光的声音急急传出:“此事不对!既然主人魂归神冢,为何神君还会断了传承?!” 却说步霄,虽离了战神殿,心里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干脆扭身一转,折去姻缘殿找月下仙人喝酒。 两人喝得红光满面,却无丝毫醉意。 步霄眸色分明,看了看月下仙人,忽有所感,便问道:“若有选择,你是愿做向死而生的战神,还是心有遗憾的月仙?” “?”月下仙人不明所以,愣了半天,看着对方认真的神色,将“为什么”咽回了肚里,表示两个都不想选:“向死而生和心有遗憾,听起来都不怎么样啊……如果可以的话,我能选择当个正常人吗?” “正常人”三个字犹如一把尖刀,直愣愣的刺进步霄的心里。 又是……两个都不选么?! 看着步霄埋头喝闷酒,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的月下仙人心思一转。 突然,他神神秘秘的凑近步霄,低声说道:“光喝酒有什么意思,仙酿当配好故事,既在兴头,我便与你说一则秘闻吧。” 步霄点了点头,无谓的转了转酒杯——莹白的玉盏像是泛着清冷的月光。 月下仙人倒是习惯了他这副冷淡的样子,便顾自挤眉弄眼:“你可知道烈与词?” “……”步霄的手一顿,将酒杯放下,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看他这反应,月下仙人便知道了:“你或许听说过几分?故渊上神说的?我要说的,可是他从前当院首时发生的事。他或许不知道吧。”想了想,又肯定道:“他自然不知道的,便是掌管天下情爱姻缘的本仙,也是猜测来的。” “你想说什么?” “你看你看,急了吧?”月下仙人故作神秘,贱兮兮的卖起关子来:“从前的事我是记不起来了,但旁人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有些事情,有的人不敢记得,有的人记得却偏偏说不出来,我要说的便是此事。” 步霄却问:“你如何得知?” 难道不该问此事是何事?月下仙人心想,你这问题问得怎么跟我那孽徒一样,如此的不着重点!但他仍是耐着性子与对方添酒:“我要不对九天的这些情感纷争敏感点,怎么能做好这月仙一职呢?!” “……” 八卦也被说得如此正义凛然,步霄选择沉默。 “说起来我也疑惑,难不成只有我当年未发咒愿?为何我可以说起他二人,别人却无法?” 步霄碰了碰他的杯子,催促道:“哪来那么多的感叹,你这故事还说不说了?” “……啧啧,现在的年轻人,真没耐心!”月下仙人惯常的倚老卖老,而后才道:“你或许听过烈与词与先战神的风流韵事,却没想过,那先战神之所以在仙魔大战中陨灭,不过是因为一场凤凰花雨!” “……” “不信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不信,旁人哪敢得出这样的结论,也就我了……你仔细想想,先战神若一开始便有了主意,能让九天和魔界耗损那么多天?!那些在仙魔大战中陨灭的仙家神君,岂不是都白白牺牲了?!” “……” “所以,那定然是临时起意!可正跟魔王交手呢,谁会在那个时候想什么情情爱爱,所以定然是中间发生了什么!” “……” “那是一场浩劫,各仙家都自顾不暇,哪里会有什么旁的事情?!唯一比较可疑的便是战时突降的一场凤凰花雨!” “……” “你怎么不说话?你也觉得我的猜测有道理对不对?试问,战事吃紧,谁会管天下雨还是下花?可先战神不一样,据说他愣了片刻,而后拈花一笑,还插在了自己的发上!” “……” “我猜想,他便是在那一刻做了选择吧。” “……” 步霄看着这个嘴上说着猜测,却又一口一个“定然”的月下仙人:“所以,你怀疑凤凰花雨为烈与词所下?” 月下仙人点了点头,又敲了敲桌子,感叹道:“听说凤之一族,心火不灭不涅槃,若是那烈与词知道自己的痴心绝对反而让先战神走向了陨灭,这心火只怕当场就灭了!” “……”步霄微微低头,还未说话,却听“啪嗒”几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 两人循声望去,桃枝枝立在红得发亮的姻缘树下,手上的托盘里杯盏乱成一片,红线无风自动,拂在了她脸上的两行清泪上。 第八十三章:虹之尽头 http://.biquxs.info/

“……” 讲个八卦为何还将人弄哭了? 喝酒的两人一时都愣住了,不过一个是心里再清楚不过,一个却是心里压根没底,只是好巧不巧,都觉得颇有几分尴尬。 月下仙人想了想,觉得还是说点什么比较好,便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然而却没得到半点回应,空气凝固间,好似更尴尬了。 那厢桃枝枝一动未动,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落下,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她憋得很辛苦,哭得脸颊红红,眼睛红红,鼻子红红,嘴巴红红——像个被雨打湿了的桃子。 步霄心里一紧,终是一叹,放下白玉盏,走到桃枝枝身边,拉起她的手,二话没说,捏了个神行诀。 “……” 看着瞬间空荡荡的姻缘殿,月下仙人更觉得尴尬了。 “不是,这酒才喝到一半,怎么能走了呢?!有什么事不能三个人坐下来好好聊聊吗?真是……不懂得尊老爱幼!”忽然想起按照花木类的算法,桃枝枝年纪其实也还小,于是立马改口道:“见色忘友!呸!” 左右他自斟自饮惯了,也不怎么需要有人陪酒,就是这故事说到一半,正在兴头,却生生被掐了个断,难免让人不甘。 这种不甘像疫病一般迅速在心里蔓延开来,竟将他的陈年遗憾也勾了出来。 于是他唉声叹气的念了两句,蓦的却想起步霄问的那个问题来。 向死而生么…… 想想不得自由的步霄,再想想先战神与烈与词的悲惨故事,月下仙人很快便莫名的得到了安慰,并觉得自己那点遗憾也不算个事儿。 只是…… “有的人说,当年烈与词去了神冢,被禁制打得魂飞魄散,仙人们虽感念殉情之苦,却又觉得既死在了同一个地方,两人也算得上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双宿双飞;也有的人说,凤谷出面强行让烈与词饮了忘川水,万万年前便已轮回下界化解执念去了,只不过至今未归;还有人说烈与词自毁心火,涅槃后忘却了一切,过上了全新的生活……” “诸多说辞,到底哪个才是真相呢?” “归虹……这名字取得倒好,就是不知道,那虹之尽头,到底是不是如他所愿的归处……” 月下仙人自言自语了几句,喝得有点糊涂起来,掌心却突然一阵阵的发烫。 他忙掏出红书一看,果然是一直看着的那个凡人就要死了。 自天帝去西天开法会,司命星君带着他遍寻不着后,便领他去看了命盘。 准确的说,不是看命盘,是看命盘里的一个人的命运。 那人世世轮回,不是修佛就是修道,身在红尘,心却不在。 可他仙缘未至,魂魄也不全,任司命星君如何为他写命,终是孑然一身。 星君便找他来帮忙,并应承他,若此行处理得当,便告诉他,他心中的遗憾到底是什么。 虽如此,老实说,月下仙人并不是很相信他。 众所周知,九天之上,司命星君的风评可实在算不得好。 尤其是在承诺这种事上,那些为犯了错下界化解执念的小辈求个好命轨的仙家们求到天府宫门前的时候,他哪一次没答应下来?!但他又哪一次真的去做了?! 是以,此事月下仙人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本来,抱着履职的态度,他还是稍稍予以干涉了几分,却不想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于是,他不得不发了力,在红书上一顿操作猛如虎,那个凡人却还是半点姻缘迹象也无! 这就触犯到他这月仙的权威了,凡人都知道,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怎么能让这种打脸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于是,月下仙人不仅上了心,还亲自盯了他好几世——修行之事本就极为单调枯燥,此人性子寡淡,又循规蹈矩,看下来只觉得无聊得要死! 眼下他又要孤独的死去了,趁着酒兴,月下仙人决定现身一回,提点提点他。 于是,年轻的和尚在坐化之前看到了白发飘飘的仙人。 “修仙不易,何苦执着,放下吧。” 和尚闭目微笑,不悲不喜,答曰:“不曾得到,何来放下。” 月下仙人看着他清秀的面目,十分不解:“世世追寻,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和尚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魂归幽冥了。 不知是否未得到想要的答案,月下仙人的心里有点闷闷的。 便没有驾云离开,只循着山路,慢慢向着不知前景的远方走去。 山间雾气霾霾,一眼望去,满目翠绿仿若生在云中——这和尚清修的地方倒是雅致。 穿林走涧,恍惚间好像错过了什么。 月下仙人倒回去看了一眼,原是棵孤零零的凤凰花树——可惜眼下并不是它的开花时节。 鬼使神差的,他走到了树下,许是想起传说中先战神拈花一笑,却不知到底是何景象,便下意识的施了个法。 一树花开,热烈如火,就这样呈现在了他的眼前——仿若心口也随着烧了起来。 风也为之动容间,他伸手接住了一朵飞花:“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出了半刻神,他一低头,却发现有水滴落到了手上。 “雾气这么大么?想来,山间瀑布小泉较多……” 刚说完,他就发觉不对,那水滴分明还挂在了他的脸上! 他愣愣傻傻的摸了摸脸,毫无疑问,那不是雾气——那是他的眼泪。 “……” 片刻后,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合理解释,笑了起来:“天帝找我做这月仙委实不冤,共情之力竟如此厉害!” 于是喜滋滋的擦了擦手,却福至心灵,想了起来,连忙狠狠的打了自己那只施法的手几下:“你做什么你做什么?!谁叫你施法开花的?!这下花神来问怎么办?!” 想来想去,不禁喃喃道:“说起来,这都怪步霄,若不是他喝酒喝到一半将我抛下,我也不至于无聊得下界,不来这一趟如何能乱了花时……嗯,不若想个办法,将这锅甩到他身上吧……” 想好主意,人也轻松了,路也不想走了,月下仙人便唤了朵云来。 翻身上去,正行将远离,却终情不自禁的回头看了看那棵像在燃烧的凤凰花树——炙热、生动,想来那凤族的心火大抵如此了吧。 “我今天,好像真的有点醉了……” 花神殿里,接到花使传讯的花神无奈扶额叹息:“夺功法,乱花时,这战神,无论从前现在,倒是从来不叫人省心。” 第八十四章:我喜欢你 http://.biquxs.info/

远远望去,一片嫣红。 从小径穿过这如云的桃花林,入目便是无尽海域,仙鹤低低飞过,浪花依旧翻着奇特花手,海兽仍然欢腾愉跃,海的尽头立着一块巨石,像半个彩虹一样挂在海的上空。 这里便是桃园,也就是步霄法力所化的真实之境。 说起来,这个名字还是桃枝枝定下的,她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决定了——毕竟桃园听起来就觉得里面硕果满满,挺好吃的,更何况她私下多想了几分,觉得还暗含着“桃枝枝的乐园”这样一层意思。 当然,这里已然承载了她不少的欢声笑语,以至于让她完全忘记了这是别人的地盘。 不过她也不甚在意,对她而言,这是块法外之地,没人说她不懂,更没人说她不对。 因此,在这样一个轻松的环境里,万般情绪涌上心头,第一次的,她在这里哭了起来。 难得的是,她并没有放声大哭,任鼻涕眼泪流一脸——因为好歹旁边还有个她心仪的神君。 可步霄从来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主,瞧她哭得抽抽搭搭,可可怜怜,心里除了叹息几声,也就是抬手为她拭拭泪,再摸摸头了。 然而这样温柔的动作却让桃枝枝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吸了吸鼻子,近乎撒娇的问道:“你不是总躲着我嘛?” 嗓音被泪浸湿得黏黏糊糊,又带着三分嗔意,步霄像被小猫舔了一口似的,心下又软了几分。 “……以后不躲了。” 自奈何桥共赏彼岸飞花后,两人都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只是,步霄拼命想藏,桃枝枝却总想着要告诉他。 步霄并没有准备好,也怕自己忍不住,便只能躲着她,一边指着她能被别的事情转移了注意,一边则去凡间看了看戏文和话本,学了些能叫人死心的话术。 他都想好了,若桃枝枝执意要表露心迹,他一定要像凡人那般硬起心肠,用一些冷漠无情的话搪塞她,以求和她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但眼下他还没等到她的表白,便已缴械投降,心里化作一滩春水。 还想着像从前在凡间那样严厉的苛责她,如今看来,好像不太容易了。 对此,桃枝枝其实也心知肚明,他们曾经朝夕相处,是那么的互相信任,而她更是那样的依赖着他,知道在什么程度上他会发怒,便立马讨巧卖乖的住口,只管撒娇就是。 想起来,自己倒是从来都很任性。 便该如孟婆姐姐说的那样,不要强求。 一想到这里,桃枝枝的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 “我、我都知道的,我不说便是。” “……”明明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步霄心里却生出了许多怜惜。 这怜惜叫他不忍。 其实说与不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两人心意相通不是更重要吗? 在遇到七世怨侣之前,他或许真的觉得可以这样。 可在感情中,正是因为一些想当然,才让两个相爱的人有了遗憾的结局。 而贵为九天战神的他,甚至根本不敢求一个结局。 本就该是来去一片虚无,却硬是在这片虚无中生出了一朵花。 这花,既生在了心上,那便是倾其所有,也要护定了。 至此,步霄才算是明白了先战神的心意。 可归虹到底不知,活下来的人是如何自苦的! 而他既然知道了,便不能重蹈覆辙。 哪怕有一天需要他战死,他也会在这之前,将她妥善安置——这便是为什么,他一定要取花神功法。 可想得再好,安排得再好,都原来抵不过她压抑着的低低哭泣。 其实桃枝枝性子历来直爽,从来不叫自己委屈,想说的话就说,想做的事就去做,错了就去补,哪怕牺牲性命也不管不顾。 这样装在心里什么都不说,只埋头憋屈流泪的样子,倒还真是第一次看见。 便是这第一次见,就已然接受不了。 步霄又在心里叹息了几声,妥协道:“罢了,你说吧。” 桃枝枝摇了摇头,咬着牙齿,抽泣了几声,才道:“不,我不说!” “没关系,可以说。” “不能说,我、我不敢,我害怕……” 步霄想起她站在姻缘树下无措的样子,只怕他与月下仙人的对话已被她全都听了去。 “其实,你师父说的那些话,只是他的猜测罢了,并不一定就是真相。” 桃枝枝听了这话,这才勉强止住泪意,擦了擦脸,直直的看着他:“真的吗?” 湿漉漉的眼里满是信任和依赖,叫步霄不敢与之对视,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她就是会信。 可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除了归虹,谁能言真?! 揉了揉眉,步霄跳过了这个话题,温声哄道:“这里是桃园,只有你我,你说什么都不用害怕。” 可桃枝枝还是不放心:“那如果你是先战神,会因为痴心绝对的爱意和不可更改的命运而选择陨灭吗?” “……”步霄一愣,很是专注的看了看桃枝枝。 明明还是那副天真懵懂的样子,为什么,却总是能问到他毫无防备的心里。 但他仍是不想回答,转而提醒道:“你并不是烈与词。” 你并不是烈与词,你也不是凤族人,所以你没有那样极致的感情,所以我们根本走不到那一步,是这个意思吗?! 桃枝枝想到这里,怒而起身,终于不想哭了:“你竟然瞧不起我们花木一族的感情?!” 说完却莫名想起了琴难告诉她名字的那天,她骂他坏事做尽,是个渣男,他却吐槽自己用词,本以为他说的是故渊上神没有教好她,结果却得了一句:“不不不,我侮辱的是你!” 遂福至心灵的改口道:“你竟然不相信我会专情!” “……” 步霄看她炸毛,从可可怜怜变成了可可爱爱的样子,不由得一把抓过来,按在怀里顺毛道:“实则,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过是叫你别对号入座,你不是烈与词,我也不是归虹,我们……会不一样的。” 桃枝枝听了也受用,乖巧的问道:“孟婆姐姐告诉我,千万莫要强求,如果我告诉你我的心意,这算强求吗?” “……不算。但……不说你会难受吗?” “会!一看见你那些话语就从心里涌了上来,堵在嗓子眼儿里,我要花很大的力气咬着牙齿和嘴唇,它们才不会蹦出来!” “……” 如鲠在喉,就像刚刚那样么?! 我可不愿意再看一次憋屈的小哭包,于是步霄妥协道:“那你说吧。” 桃枝枝从步霄怀里出来,仍在犹疑:“我真的说了?” 步霄看着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心疼不已,想她实在是被吓坏了吧,便手撑在膝盖上,冲她温柔的笑道:“嗯,我在听呢。” 许是他这样的姿态和语气让她放松了下来,桃枝枝捧着脸,眼里又涌起了泪花,却始终没有落下,她便这样含着一包泪,吐露自己的心声:“步霄哥哥,我喜欢你,你能不能……当我的仙侣?” 说完步霄还没来得及反应,桃枝枝自己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情感得到释放的感觉真好,不用再忍耐,不用再害怕成为别人的困扰,更不用一个人在心里来来回回的琢磨辗转,喜欢的那个人就在身边,正含着笑聆听自己的心曲,这一刻,桃枝枝觉得,哪怕是马上被拒绝,她也没有遗憾了。 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下一刻,她真的被拒绝了! 第八十五章:原来如此 http://.biquxs.info/

对于找仙侣这事,只要不影响六界秩序,九天向来是不怎么管的。 所谓影响六界秩序,指的便是与魔界之人或者是凡人相恋,至于其他什么妖精鬼怪,九天很是宽容——只要能将他们引入正道,即修成正仙,那便也算佳话。 桃枝枝倒也是个正仙,只可惜步霄乃是神冢出品的一代战神,莫说是她,便是十方女君来相邀,那也是全无可能的。 且不说这早已成为九天众所周知的共识,便来说先战神的前车之鉴,她明明还为之动容到涕泪交加,却没想到,一转眼就能如此直白的说出“你能不能当我仙侣”这种话。 步霄下意识的回答了个“不能”,内心却是一片茫然。 她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真的真的不懂? 但其实,桃枝枝并未想那么多。 若说爱是一团火,她也只考虑当前的炽热。 更何况,她仙力低微,说不定哪天便如西王母所言——好好的仙人说没就没了。 从前修行只为了世界那么大,她想出结界看看,成仙后她无欲无求的,即便是得了花神的功法,也是不得要领,因此,仙力增长很是缓慢。 而战神,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与天地同寿的吧。 既然都不计较什么长久了,那还担忧什么以后啊?! 是以,这才理直气壮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令她没想到的是,步霄想都没想,就立马拒绝了她! 她觉得很受伤,于是,他的话音才刚落,桃枝枝眼里包着的那眶泪便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然后风雨忽然而至,桃园的天空暗了下来。 海兽不明所以的张望了一阵,从海里一个鲤鱼打挺,跳上岸来,冲着他俩就是一顿泡泡攻击,以此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只是那泡泡还没发出半点作用便飘走了,它便又鼓足腮帮子,吹了好大一个泡泡过去,两人好巧不巧,被包在里面,反倒将雨悉数挡在了外头。 步霄张了张嘴,却没说话,海兽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左右瞅了瞅,然后冲着他直摇头。 桃枝枝将脸埋在手心里,并未看到这些,只自顾自的瓮声瓮气说话:“没关系的……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样回答……我竟然没想到……我以为……孟婆姐姐说了,不能强求,我只是……有点难过……但其实,我在想,我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海兽蹦跶得更欢快了,一边摇头摆手一边想去扒拉桃枝枝,步霄见了连忙曲起手指将它弹进了它自己吹的泡泡中,海兽不怒反喜,觉得有趣似的把一溜仙鹤都装进了泡泡里。 步霄看着这滑稽场面,嘴角一扬,雨便停了,天边似乎透了点光。 他伸出一根手指,将包裹着他们的泡泡戳破掉:“你没误会,我是喜欢你的。” 桃枝枝的肩膀停止颤动,愣了片刻,猛然抬起头来,也不管步霄正在给她拭泪,连忙抓着他的袖子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步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败给了自己啊。 将原先的打算丢在一边,他温柔且耐心的缓慢回道:“我说,我喜欢你,所以不想看你再哭了。” “可你刚刚……你明明……” 所以,用冷厉的面孔和言语去伤害一个爱你的人,凡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法力登峰造极的他,却实在是无法硬起心肠。 步霄看着这张委屈巴巴又满怀期望的小脸,心里的话再也藏不住,但最后的理智仍是将他拉了一拉:“然则,我说的喜欢和你说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桃枝枝拿着他的袖子抹了抹脸,又规规矩矩的在他对面盘腿坐好,真切的求知道:“喜欢不就是喜欢吗?!” “人的情感很是复杂,喜欢也要分很多种的。”步霄看着她,循循善诱道:“你不是也很喜欢孟婆吗?” 桃枝枝毫不怀疑,跟着思路开始举一反三:“对哦,我还喜欢心月呢!啊,还有我的宝贝桃酥!越绫虽然没见过几次,但她总是笑得很大声,又时时穿得一身红,晃得我想忘都忘不掉……噢,还有青鸟姐姐……” 步霄点点头,甚感欣慰,正要表示赞许,却不料桃枝枝突然凑近他,吓得他一个后仰,两肘撑在身侧,再抬头,她已在呼吸可闻的距离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水汪汪的眼睛在他脸上逡巡一圈,最后落到了唇上,步霄虽及时移开了对视的眼神,喉头却不禁动了一动,同时想起了一些“不堪”的往事…… 所幸桃枝枝也没像以往一样胡来,只是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就下了个结论:“我觉得……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眼风扫到桃枝枝起了身,步霄松了口气,坐了起来,理了理前襟,随口问道:“什么?” “我喜欢她们,可我并不想亲吻她们啊,但是你……” “等等!”已经预感到后面会听到什么让自己面红耳赤的话,步霄不得不赶紧打断道:“……这个……不好拿来相议,此事……你先听我慢慢跟你分析。” “哦,好。”桃枝枝乖巧的回道,一边点头,一边忍不住犯起嘀咕来:“确实是不好论断呀,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万一亲完别人也想继续呢……果然只亲过一个人是不行的呀,那下次再亲一下别人试试吧。” “不行!” 非是步霄耳力过人,这可是他法力所化的世界,自然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桃枝枝被这突然的一吼吓得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便下意识的问了句为什么。 “一回生二回熟可不是这么用的。”步霄忍不住纠正完,这才侧过脸去强硬道:“且不管我对你的喜欢是何种情况,赶紧把你那可怕的想法通通都收起来!你莫不是忘了从前我对你说过什么?” 这一提醒,桃枝枝便想起来她对他的“初次冒犯”,那时候并未细想,如今却必须深究:“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不能亲吻别人呢?” “因为你亲了我,再去亲别人,岂不是相当于我亲了别人?!”步霄似是受不了自己的胡说八道,扶了扶额,干脆强横的凶道:“总之,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别扭又有奇怪占有欲的神仙,这下你明白了吗?” 桃枝枝本来都快相信了,看着步霄突然故作凶相的吓她,不由又怀疑起来。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刚刚飞升、什么都不懂的小仙子了,相处得越久,她就越能看到“假面”下那个真实的步霄。 显然,这套说辞已经不能成功的说服桃枝枝了,步霄也看出来了,只好改变策略,重新好声好气的哄骗道:“其实,你对我的喜欢不过都是因为红线罢了。” “红线?” “你忘了?我们下界的时候走的是轮回道,生成了凡人,你将红线绑在我们身上,自然而然要对我心生好感了。” 这样一说,桃枝枝便想起来了。 当初为了给步霄展示如何将这红线绑在怨侣身上,她好像……以身作则的“卖弄”了一番,而后眼睁睁的看着红线消失在他们的掌心,那时并未觉得如何,可如今看来,她对步霄的心思竟真有可能由此而来! 试问,除了神仙,这天生地养的姻缘树所生出来的红线,叫凡人拿什么去抵挡?! “虽然……可是,绑红线之前,你对我也很好啊……” “我那时……同你一样,也是为了略懂一点人情,这个在凡间……”步霄终于想了起来:“啊,叫做利用!” 在凡间,哪怕再是刻骨铭心的爱恋,一旦涉及到利用,便能顷刻反目成仇。 但步霄却并不想与她决裂,正想与之解释一二,却不想桃枝枝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观其眉目,甚至还有一点害羞! 桃枝枝问道:“那你学会了没有呀?” “……实则,这句话的重点不在这里……” 桃枝枝继续羞涩的问道:“如果还没学会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可以继续陪你求知的。” “……” 步霄想了想,换了个思路,继续道:“这只是其一,其二便是,似我这般强大的神仙,一同下凡去执行任务,自然要多看顾你些,这也是受你师父所托,不信你可以回头去问问他……至于从小我对你的那些教导,都是为了早日完成任务罢了。” 桃枝枝眨巴着眼,想了半天,似有所悟,总结道:“所以,我喜欢你,只是抗拒不了红线的牵引之力,而你喜欢我,只是同喜欢承影哥哥他们,喜欢故渊和师父那般浅浅的喜欢,对我的好从来都不是出自本心,是吗?” “当然不是!”步霄避开那双灵动真诚的大眼睛,缓了缓,嘴硬道:“我是说,我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故渊。” 等了很久,都没听到桃枝枝说话,步霄回过头,却见她看着海上的那块巨石——那是他从前一个人的时候总爱待着的地方。 “……原来如此。” “步霄哥哥你都不知道,琴难的符纸可难用了呢。” 真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此情此景,跟琴难又有什么关系?! 步霄正想开口询问,却见桃枝枝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是一副要离开桃园的模样。 “我听明白了,也都想清楚了。这样说起来,虽然我有点难过,有点遗憾,有点寂寞……但都比不上在凡间那次,你在门外守得一肩晨露,却说不为候我安眠时的伤心落寞……呵,幸亏那个时候琴难的符纸不管用了。” “……”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以后我……我……”还是会护着你的。 舍不得步霄为难,桃枝枝背着手俏皮一笑,打断了他的话:“那便好!” 但他一点也不好,她离开后,桃园里的桃林、大海、珍禽走兽……所有的景象全部化作虚无,跌进如神冢一般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第八十六章:做人太难 http://.biquxs.info/

在这世上,人人都想修仙,便是觉得,做神仙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不会有让自己为难和无能为力的时候,但其实,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无可奈何的时候反而变得更多了。 天帝这一步棋倒是下得极好,将从前亲自封印之事全都据实以告,反叫故渊不敢轻举妄动。 尽管,他明明十分清楚的知道步霄会作何选择,却怕行差踏错累及他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因此,看着眼前极为难得来找他谈心的步霄,他立刻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只是,先战神的恋情虽然没有结果,但好歹还有场轰轰烈烈,而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的恋情竟然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故渊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关于此事,我其实想了很多。你家那棵小树苗,的确无法跟凤族的烈与词相提并论,便不说修为与家世,天帝若有心阻拦,随便给她定个修行目标,就将她难住了,再不然,威胁都可以不用,甚至不用功力全开,就在不动声色间让她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们之间,确然无路可走,但……” 故渊顿了顿,苦笑道:“但你也大可不必……就这样将她糊弄过去吧!” “……我所言,也并非全然是假。”步霄摇了摇头,又把昔日将桃枝枝种在昆仑山下的事提了起来:“她身上有我法力同源,与我亲近或许只是本能。” 听了这话,故渊有点惊讶,围着他啧啧了两声:“天帝说你们战神一脉,学什么东西都是又快又好,怎么着,情爱一事,学不通透?” “……”步霄却没接他这玩笑话,反而认真的点头道:“学不通透。有的时候明明很确定彼此的心意,有的时候却觉得都是错觉。” 说完,看着故渊认真问道:“在你看来,她当真喜欢我么?” “……” 原来,不管凡人还是仙人,遇到感情之事都会患得患失。 故渊心里暗自感叹一番,拍了拍步霄的肩,真诚的肯定道:“赌上我万万年‘风月上神’的名义,我发誓,她是喜欢你的。” “……”然而步霄得了这样一个答案,表情却没放松下来,想起桃枝枝离开桃园时说的那些叫他心里发疼的话,眼里反而更加黯淡了几分:“那么,无论我怎么说,她应该会……很伤心吧……” 老实说,与桃枝枝相识的这些日子里,故渊从来没有见过她真正露出多么难过的样子,他觉得这实在有点挑战他的想象力,但他还是尽力的附和道:“是,无论怎样,此事于女子而言,总该有几分伤情。” “是以,我来找你,便是想叫你将心月放出来,让她多去陪陪她。” “……”却不想故渊听了,将嘴一撇,哼哼道:“你说心月?是,她虽是我家的侍女,可我是管不了她了!近来嚷嚷着什么记起来了些许旧时主人的事情,天天不见影的下界去找人……说到这里,不是我想打击她,凡人在即将飞升的那一刻可是很关键的,既是分心扛不过天雷,那定然是魂飞魄散了啊,还有什么好找的……” “……”步霄听了,略一沉默,再神思一转,却突然问起:“好像很久没听你说起哪个女仙了……”说到这不由露了几分戏谑:“莫不是‘风月上神’要‘改邪归正’了?” “……”故渊一塞,反应过来,立马振振有词的驳了回去:“还不是那个不开窍的小侍女,我堂堂‘风月上神’,身边怎么能有人如此的不通情理?!我这一天天的光教她了,其他女神姐姐哪里还顾得上来……” 说到这里,故渊就又来气了:“你给我评评理,我日复一日的这么教她,她不贴心的关怀我回报我就罢了,还莫名其妙的想起个什么前主人来,你说说,这是人干的事吗?!” “……” “果然,花木一族什么的最讨厌了!” 这话说得步霄不干了,刚想说你说你家小侍女不要带上我们桃枝枝,转念一想,却觉没对,于是问道:“你,探过她真身了?” “……我是那么无聊的神仙吗?!”故渊反驳道,看到对方轻蔑的眼神,立马解释道:“不是,是她自己告诉我的好嘛!这事你家桃枝枝也是知情的!” 一句“你家桃枝枝”立马取悦了步霄,却不免又将他思绪带了回去,他摇了摇头,叹了叹气,又变得有点意兴阑珊起来:“既如此,你且去陪着她找上一找,不就好了。” “……我不去!可笑,我为什么要去?!一个侍女还反了她了!” 虽然这样说,但故渊本来是打算要偷偷摸摸跟着去的,只是…… 他看着面色平静,自斟自饮的步霄,心里默默的补了一句:此时此刻,我却觉得,明明是你,更需要陪伴啊。 而事实上,哪里用得着步霄安排,桃枝枝顾自离了桃园之后,第一个找的便是心月。 两个木头摆了一顿酒肉,逐字逐句的好一顿分析,结果啥也没有分析出来,肚皮却撑圆了。 心月因着自己有事要忙,便同桃枝枝讲:“你若是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便去寻些你喜欢的事情来做,做得多了,时间长了,这事就慢慢的淡了。” 桃枝枝用钦佩的眼神目送着心月离开,想着不愧是跟着故渊上神的人,说话就是这么的有深度! 她向来爱玩,要找事情做那是再简单不过。 于是心里一盘算,打算按就近原则,先去黄泉找了孟婆和怨侣。 她来得也是巧,三人刚好聚在一块儿派汤,桃枝枝便赶紧上去凑热闹,还折了不死树的枝丫在汤里使劲搅了搅。 “……”孟婆忍无可忍的将她一把拖走:“说吧,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也不想想,你这一搅,凡人喝了一世不老死该怎么办?!” “……不死树竟有如此作用?!”桃枝枝说着就要往自己嘴里塞,孟婆无奈的将她手里的树枝抢了过来:“对凡人有没有用还不一定,但对神仙,那肯定是无效的!” “……哦。”桃枝枝憨然一笑,孟婆察觉到她有心事,便带着她又去忘川河边喝酒。 一顿酒喝下来,喝得孟婆脸都黑了,连着点了好几次她的头,一副像是要把她脑仁都敲开的架势,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走了。 桃枝枝很是莫名其妙,只得又重新跑回去找怨侣玩。 看到他俩你搭手来我帮忙,一副恩恩爱爱的样子,桃枝枝像立马吃了个柠檬:“我现在觉得,你们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江秀民与沉音不解的对望一眼,听完桃枝枝的心事,魂都淡了些,沉默了很久,然后才肯定道:“我们现在也这么觉得!” “……” 桃枝枝觉得挺无趣的,转头要走,却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一个人魂用似曾相识的速度奔到眼前,累得扶桌长喘,刚刚抬起头来,桃枝枝就将他认了出来:“啊!老常!真的是你!” 常胜转眼一看,乐了:“哟,是你啊,来得正好,你帮我把……” 话没说完,阴差就赶到了。 还是原来的角色,还是原来的剧本——要抓他去投畜生道。 桃枝枝不禁疑惑了:“你这是造了几辈子的孽啊?不对,你不是在魔……琴难那里吗?” “唉,他们那里强者为尊,天天打架……反正我是枉死的,说来委屈,不说也罢……” “怎么,他那样的人,还留不住你一条命么?” “他说我的命理无常,没人能留得住。”常胜倒是不在意,看阴差要来抓自己,连忙往桃枝枝身边一跳:“看见没有,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了,我上面有人!” 阴差看桃枝枝一身仙气,表示有点为难。 “我想起来了!”桃枝枝拽着常胜,指着怨侣说道:“要不是你之前跑来抢命格牌,他们能成这样吗?!” “……”怨侣无语望天,刚刚你不还羡慕呢嘛?! 常胜一巴掌将桃枝枝的手拍掉,跟倒豆子似的疯狂吐槽:“不是我说,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啊?!你现在才想起来?!也不说别的了,此事你们战神大人早就问过我了,我不是说了嘛,当时我是听见有人议论命格牌的事情,才突生歹念……等等,我不就想做个人嘛,也算不上是歹念吧?!总之,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不是!怎么,这些他都没有告诉你吗?不过没关系,眼下这些也不重要了。对了,说起来,你和他如今到哪个阶段了?你瞧,他们要拿我去轮畜生道,此事你不管可不行,毕竟,你们也不希望婚礼上出现一只野猪或是别的什么动物在疯狂鼓掌,是吧?” “……”说起步霄,桃枝枝就又想起来了,立马横眉冷对,指着常胜怒道:“什么眼有星河!骗子!大骗子!这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了!” “……等等,骗子?!我骗你什么了?!” 桃枝枝将自己表白的事用法力打入一脸懵逼的常胜的神识里,即便已经读取完整个事件,他也仍是惊讶得嘴都合不上:“所以,他说那些,你全都信了?” “当然呀!有理有据,条理清楚,逻辑严密,步霄哥哥说的都是对的啊!” “…………” 常胜脸上神情几经变化,然后一声不吭的走到怨侣面前,端起桌子上的孟婆汤一饮而尽,最后双手紧紧握住阴差的手,老泪纵横道:“畜生道就畜生道吧,快带我走!这年头,做个人可真是太难了!” 第八十七章:被说服了 http://.biquxs.info/

刚直挺拔、清雅高格的竹林之下,琴难单手捉琴,接住一片竹叶,却嗅到了一丝温柔的花香。 然后站在风里低头微微一笑——原是她来了。 “大魔王你又在卖弄什么风雅?” “……”不愧是破坏意境小能手。 琴难连忙将这把喜欢的古琴收了起来,背靠着一根竹子,双手拢在袖中,转了转腕上的珠链,便见桃枝枝从天而降。 不禁摇头感慨:“访幽静之地,难道你都不想穿风踏叶吗?” “?”桃枝枝疑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你这里的竹林都覆盖半个魔域了吧?!你觉得我穿风踏叶还能找着你吗?” 路痴还这么理直气壮?!琴难无奈道:“……所以,我不是给你魔铃花制成的手链了吗?” “是啊,又可以掩盖仙气又可以找到你,所以我就直接飞过来了呀!”桃枝枝亮了亮手腕上的链子——跟琴难手上戴的一样——紫黑色张牙舞爪的花朵变小之后,竟然有了几分雅致。 她看着琴难靠在竹身上发懒的模样,不由问道:“怎么每次找你,你都在竹海这边?”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你懂什么。”琴难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心里想的却是,不来竹海还能去哪儿,难道让我去种地么?! 桃枝枝听了撇了撇嘴,琴难仔细瞧了瞧她的神色,尽管她表现得跟往日一般无二,但眉间的一丝郁色还是逃不开他的法眼,于是他想了想,将她腰肢一揽,飞到了竹海之上。 法身一开,伸手就将天边的云彩摘了下来,铺在竹尖上,用法术固定好,两人便肩并肩的坐下了。 桃枝枝还有点惴惴不安:“你这样……云锦仙子知道了会生气的……” “不会的,你不是总说她是你见过的脾气最好的神仙了么?” “是,我没有骗你,虽然她的确是……” 琴难从怀里摸出一块糖递给她,截过话头:“不说她了,你尝尝这个糖,我在凡间逛了好久,觉得你肯定喜欢。” 桃枝枝看着那块亮晶晶的糖,眉毛一扬,想也没想,就伸过头直接用嘴叼走了,一边嚼一边还同他探讨:“味道是不错,好像加了蜂蜜哦,你吃过了吗?” 琴难手指颤了颤,这才收了回来,心下满意她的全心信任,不觉间说话也更温柔了几分:“我……自然是尝过了。” 桃枝枝点点头,似是闲聊般提起了话头:“唉,我前几天在幽冥碰见常胜了,他竟然上赶着要投畜生道,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哦?” “说起来,他不是住在你这里么,你怎么让他死了呢?” “他的命格古怪,我可管不了他的生死,不只是我,便连你们的司命星君也写不了他的命轨。” “啧,怪不得他总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果然是个奇人!那他怎么死的?” “……魔域强者为尊,有人决斗那是时常都有的事,他偏不自量力,要去围观一二,便是如此才被魔力波及到,等我感应到他的生命波动而赶回去的时候他已经魂归幽冥了。”说着话锋一转:“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探究他的命运吧?” 既然被拆穿了,桃枝枝干脆就坦言一切:“自然不是,我是来同你汇报我的学习进展的!” 其实不用她说,琴难也早就知道她有事,桃枝枝来他这里,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她爱来这里找寻答案,而他向来也是愿意提点她一二的。 只是这一次,她却好像是来下结论的:“……所以,师父父,我要换个练习对象啦!” 说完发现没得到回应,桃枝枝看着低头扶额的琴难,伸手撩开了他的长发:“你今日怎么又不束发?” 琴难却没理这茬,思索片刻,仔细的看了看桃枝枝的神情,然后像摸小动物一般在她头上抚了两下:“……人人只道你天真无邪,什么都不懂,但其实我知道,成长等同于孤寂,你只是将所有情绪都埋在心里罢了。” 说着坐近了些,侧了侧身子:“你无需多想,在我这里,你若想哭,我便布个结界,再借你一个肩膀。”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你可以哭得大声一些,多大声都可以。” “?”桃枝枝被这突如其来的摸头摸得莫名其妙,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又眨,就是没有想哭的欲望,于是不甚理解的回道:“许是我之前本就哭得太厉害了吧,所以当时虽然有点难过,但并不想再哭。” “……”含情目眼波流转,那是数不尽的温柔缱绻,琴难放低了声音,再次鼓励道:“你实在无需在我面前故作坚强……” 却被桃枝枝直接打断道:“我为什么要故作坚强?我觉得步霄哥哥明明说得很有道理啊!” “……你认真的?” “当然!”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琴难颇为怀疑的再次问道:“你觉得很有道理是什么意思?你不会要告诉我,你去表白然后被人家成功的给说服了?!” 虽然听着有点奇怪,但桃枝枝还是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你……”不是,等等,表白怎么还能被说服呢?! 琴难看着蓝天白云,只觉心中一片凌乱。 他想了很多,想起自己一开始的计划,突然感到有点迷茫。 之前利用青鸟的嫉妒,让她将轮回成甲壳虫的常胜踩死,再刻意将命格牌的事情假装透露给他,好让他去抢夺命格牌,这才促成了桃枝枝与步霄朝夕相处的一世,之后再利用洛河对司命星君的看重,让她死在他的面前以此来升华他们的情感,而今好不容易两人终于看对眼了,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象?! 那他做了这么多事情,都是为了什么?! 琴难揉了揉太阳穴,记起了初衷。 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同样是天生地养,无父无母无亲缘情缘之人,他是高高在上的战神,而自己却是喊打喊杀的魔头,那倒也无妨,他琴难也不看重什么仙魔身份,就是瞧不上神冢出世的战神都要备受推崇的样子。 高高在上么,那便拉下凡尘,看他受尽红尘的苦,看他无论几番辗转都求而不得。 谁叫他不是什么真正的琴魔,而是万万年来,在这世间吸食七情六欲,一身血肉由万千情思而筑成的情魔呢! 正如九天的战神最强横的是他那至高无上的法力,而他最拿手的,便是对这情感的拿捏玩弄。 什么铁树开花,石人筑心……这万万年来,他什么样的疑难杂症没碰到过,不都信手拈来,轻而易举么?! 怎么到了桃枝枝这里,就行不通了呢?! 回想起这一路的运筹帷幄,还有闲暇时的洋洋自得……事到如今,这些都算个什么?! 许是琴难沉默得太久了,桃枝枝眸子里写满了真诚的关切,看琴难看也不看自己,便又凑近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琴难顿了顿,有点怀疑人生的回道:“……你知道轮回道怎么走的吗,我觉得,我也有点想去投畜生道了……” “为什么呀?”虽然这样问,但桃枝枝还是认真的想了一下——只是,幽冥大概是不收魔物的。 “……现下,我只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居然、信了?!” 这下轮到桃枝枝疑惑了:“你们干嘛都这样问,哪有什么为什么啊,那是步霄哥哥啊,他能骗我吗?” “为什么不能?” “……”这下轮到桃枝枝语塞了,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好扯到对方身上,问道:“就好比……那你会骗我吗?” “……不会。” “所以他也不会啊!” “……”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 可是,你却不知道,便连这句“不会”都是骗你的啊,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瓜。 琴难看着扑腾双腿顾自欢喜的桃枝枝,叹了叹气,只觉得脑仁阵阵发疼:“还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可以遇见。” 那厢桃枝枝压根没理会他的感叹,还在一本正经的解释:“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红线的威力么?!我入行虽然短浅……” 琴难对她素来算是比较有耐心的了,但他此番,委实没有料到。 感觉自己需要静静的琴难并没有注意到桃枝枝在说什么,便直接打断道:“我突然有点事需要处理,一会儿再来找你。” 说完人就消失了,观其样子,竟像是用了神行术的样子。 桃枝枝也没在意,独自坐在竹尖上继续晃腿,望着竹海与云海相接,想到孟婆、怨侣、常胜乃至琴难对此事的反应,心中一下子就惆怅极了:“可怜的步霄哥哥,除了我,尽然都没有人愿意相信你……” 第八十八章:魔域禁区 http://.biquxs.info/

琴难自去重塑三观的时候,桃枝枝也没闲着。 这魔域也来去好几回了,仔细算起来,其实都还没有好好逛过呢。 诚如琴难所说,一眼望去,尽皆麦田,几个一看就不是凡人的彪形大汉正在田里……学劳作…… 唔……果然是仙魔两界相安太久,实在过于无聊了么…… 想起琴难说的那句“活久见”,桃枝枝不禁老成的发出了感叹,原来他那话是这么个意思。 再往前走,好像是离洛河的洞府不远了。 说起来,两人上一次见面还喊打喊杀来着,若是这下冷不防的抬头相见了,只怕真会有点尴尬。 桃枝枝这样想着,便顺势一拐,往别处去了。 可惜桃酥不在,没有什么好玩的,便只能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想着近来自己身上的花香味儿重,还是避着点人好,桃枝枝便总挑些偏僻的路径去走。 本还想着回头告诉琴难,穿风踏叶委实没什么意思呢,便听到腕间的魔铃花手环“叮”的一声作响,桃枝枝撩开衣袖,将手举了起来,隐约见到手链上的魔铃花似是活过来一般,无风自舞般摇了摇头,然后竟像是在给她指路似的,引着她往幽暗的深处行去了…… 乱草海无人打理,又常年经受魔气浸染,便更长得肆无忌惮,呈现出一种莫名的疯狂姿态。 琴难压着草,斜躺在里面,不仔细看,甚至都看不出来里面有人。 他出神的望了九天好久,含情目里仿若透出无限眷恋,眼波一转,又顺手折了折身旁的草杆。 无意识的将草叼进了嘴里,浅嚼了两下,好一会儿才终于呸的一声吐了出来,然后突然就想明白了。 “我实在无需与她较真。” 琴难点了点头,越想越上头:“她和这草木有什么区别?我做什么非要与她讲个清楚明白?!” “只需让她信任我,照着我的法子去做就好了嘛……”琴难蹙了蹙眉,“实在不成,就霸王硬上弓啊呸,这用词造句还真被她带过去了……” “但……”琴难想起那双天真而又真诚的眼,和那句“你会骗我吗”顿时觉得有点为难:“若是其他的事倒也罢了,既是我擅长的情感之事,犯不着也要骗她吧?!” 想来想去,情魔的面子站住了脚,琴难撩开长发,理清了思路。 “实则,你该想想,为何你说的怨侣、孟婆乃至常胜都对此事反应颇大,因为他们正巧是你们感情发展的见证人啊!所以,不管步霄说的多么真实可信,他们也都一个字不信。但为什么,你却对他说的话照单全收?!” 琴难盘腿坐好,对着身旁的一株草开始了说教:“在我看来,若是你们之间真的没有爱情,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你喜欢人间的话本对吧?为什么里面总说恋爱中的人会被强行降智?因为那其实根本就不是降智,而只是因为你在无条件的信任一个人,你为什么会这么信任他,不就因为爱么?!所以,他那边如何去说你不用理会,你只要知道自己的情感就可以了。” “……嗯,不错,浅显易懂,就是这样,你也默认了吧?” 琴难“啧啧”了两声,一边点了点头,一边想着不愧是我,还顺带鄙视了下刚刚诉说的对象:“你这么难看,可没一点像她的。” 绕口又洗脑的话术想好了,琴难便打算去找桃枝枝了。 将手一晃,抖出魔铃花手环来,施法一感应,脸色却立马就变了:“糟糕,她怎么去了那个地方?!” 说完也不耽误,一个神行术就到了目的地。 一座山,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就这样出现在了眼前。 这团黑乎乎还旋转着发光的魔气可不是谁施法设下的结界,琴难虽是这魔域之主,但他并不喜欢探秘,因自恃强大,平素也并不爱注意这些不知什么时候生出来的阴泉魔眼,反正这些玩意儿祸害的都是些功力尚浅的魔物——魔域强者为尊,弱者没有存活的必要,这是大家的共识。 因此,琴难第一次发现这个地方吞吐魔气,还觉得颇为省事呢。 后来洛河来了,将他这魔域改得不成样子,要不是为了得知他当年堕仙的真相,他才不会这样纵着他胡来——虽然到现在也还没得出个答案来。 便是如此,自他当年种的最后一片食人花被洛河冻死后,他就将好不容易藏起来的魔铃花扔进了这个魔眼中。 虽然最后还是被洛河发现了,但他消除不了这魔眼,这才作罢。 其实这魔铃花不过就是魔音穿脑,有些许摄人心魄罢了。观其花朵,其貌不扬,小小卷卷的普通样子,虽然喜欢成簇,但就那么一枝的话,也成不了什么祸害。 琴难本也只是想养来听它卖个唱什么的,谁知道魔域会住这么些凡人呢。 这些弱小的人类,一听就嚷嚷什么头疼脑热,害他只得悄悄藏起来观赏,就这,洛河都容不下它,要不是琴难没脸没皮的好好吵闹了一番,指不定也早就被辣手摧花了。 只是新鲜劲儿过了,把它丢进魔眼后,琴难很快就将这事忘记了。 但魔物的生长力无比顽强,魔眼又总吞食些魔物进来供它们吸食,光阴流转,也不知道究竟过去多少年,待琴难再次路过附近的时候,听见铃声作响,左右闲来无事,便穿进去一看,这一看,却是吓了好大一跳! 未曾想,那魔眼里面竟别有洞天,仿若一个小小世界! 只是那个世界的天空也成了紫黑色的,一眼望去,魔铃花海几乎覆盖了整个区域,紫色荧光与黑色魔气交织在一起,发出夺命般“叮铃铃”的声音。 便是法强如他,也禁不住有片刻恍惚,只得立刻给自己套了个护身法罩。 本想着给它毁掉,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般诡异的奇景有点符合魔域的设定,便留了下来。 至此,他出去之后就将这里封印了起来,并设为了禁区。 所以,以桃枝枝那等微末的法力,怎会冲破了封印…… 啊!琴难一拍脑袋,想了起来。当初为了让桃枝枝方便来魔域找他,他在那串魔铃花手链上施加了诸多变化的小型解印法阵,除了让她通过挡神仙专用的前门大阵,怕的就是她这一届路痴加口无遮拦会碰到什么厉害的人将她施法困住——以他对她的了解,这很有可能会发生。 有了手链,若真遇到了也无妨,这法阵在受困后一旦被触动便会自动开始运转,百般变化之后,须臾间就能破阵而出,因此,以他对阵法的学识见解,只要不遇到什么一方君主,怎么着也能好好脱身…… 说起来,本意的确是为保护她,却不想…… 也不知自己来晚了没有,琴难心中一阵烦躁,脸上经常自带的三分笑意全都变得冰凉,薄情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一拂袖就扎进了魔眼中。 片片魔铃花摇曳生姿,欢愉得像是在庆祝他的到来。 琴难还来不及找寻桃枝枝的身影,便感到一股奇怪的气息在向自己靠近,他照例捏了个护身法罩,便听到一个充满蛊惑的声音落在耳边:“魔之君王?你……是来找她的吗?” 话音刚落,魔气如藤蔓往前漫去,点点紫光像个俏皮的小姑娘一样蹦蹦跳跳的走在魔气上,最后万千光芒汇聚成一团,顷刻爆裂消散,光点落尽时,便见那魔铃花海的中央,站着一个粉红的姑娘。 风将她的双髻吹散,长发纷纷扬了起来,似是听见琴难在叫她,便呆呆的转过身来,抬头间,一双紫黑色的双瞳宛如万千魔铃花齐放,摄人心魄! 第八十九章:如何控制 http://.biquxs.info/

这魔铃花海,琴难确实不曾常来,偌大的魔域,除了竹海和乱草海,他哪儿都不愿长待。 哪怕魔族已经为他修了座堪比神殿的魔宫,他也觉还是随遇而安来得自在些。 大概是未成形前他便一直漂泊的关系吧。 因此,魔铃花海中何时生了个魔物,他是一点也不知。 那魔物却始终不见踪影,只有声音时近时远,且透着越来越抓心挠肝的魅惑,看着琴难二话不说,先给桃枝枝捏了个护身发罩,便哼笑两声,又道:“看来,她对魔君很重要呀~” “是呀~”琴难学着那魔物说话,甚至还笑了一下:“所以,你可千万要藏好,但凡她有丝毫损伤,你就活不过明日啦。” “哎呀呀,魔君哥哥,人家家好怕怕呢~” 那魔物故意变作桃枝枝的声音,撒了一个恶娇,却见琴难并非发怒,只是有点不适应的皱了皱眉头:“……你要学就学像点,她可从来不会叫我哥哥。” “……”魔物被噎了一下,顿了顿,又将声音变了回去,说道:“是吗?” 话音一落,便见桃枝枝紫黑的瞳孔突然有了光彩,她蹦蹦跳跳的向琴难走了过来,笑眯眯的冲他娇声招手:“魔君哥哥~” “……”啧,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噢对,为什么喊的是魔君哥哥,难道不该是琴难哥哥吗?!怎的不见她叫步霄战神哥哥呢?! 琴难心里难以言喻的不平衡,才出了小半会儿神,便见桃枝枝走到自己近前,一个起跳,向自己扑来。 这是做什么?因他并未在她身上感受到攻击的恶意,便在一愣间,被桃枝枝扑到在花海中。 他这一倒地,魔铃花中万千紫光如流萤般乍起,纷纷飘向空中,又缓缓落了下来,煞是好看。 桃枝枝笑盈盈的趴在他的胸口望着他,两手托腮,一副开心又亲密的样子。 琴难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生动得有些不像被控制了。 于是不禁伸出一根手指去勾了勾她的下巴,对方像只小猫一样眯起眼睛,用脸蹭了蹭他的手。 噫~还挺好玩的。 琴难也不急着起身,反而双手枕在脑后,含情目看着桃枝枝一会儿摸摸自己的领子,一会儿揪揪自己的头发,像是对自己产生了无尽的兴趣。 他看得高兴,却漫不经心的对那魔物说道:“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了。” 万千魔铃花一阵摇曳,似乎有风吹过。 在琴难看来,那不过是躲在暗处的魔物慌张的样子。 向来爱自己占据主动权的魔王丝毫不想给魔物辩解的机会:“你如此这般行为,不过是想试探出这丫头在我心中的分量罢了。” 琴难说着用手抚了抚桃枝枝的脸,语气也温柔了几分:“你无需试探,她与我而言,确实很重要。” 那厢魔物还来不及惊喜他的坦诚,便听琴难又道:“你生于魔铃花海吧?未曾见过外面的世界,不知道于世人而言,重要也可以分成很多种感情。” “……”没见过世面的魔物感觉自己被嫌弃了,却仍然敬业的在继续蛊惑:“虽如此,你怎知自己心中所想不是长久所愿?沧桑遇到天真,未必就没有火花。” “我说心魔啊,”藏于暗处不敢轻易示人,只得以蛊惑人心作为控制手段,不是那弱小的心魔又是何物,琴难直接叫破它的真身,苦口婆心的教育道:“你或许觉得人心复杂,能有诸多图谋,可这情之一字,半点也不遑多让,可能你出世尚浅,还未有所了解,但也不能如此恋爱脑吧?!” “……”再次被嘲讽的心魔顿了顿,忍不住出言反驳:“出世尚浅?距离你上次来采摘魔铃花,也并未过去多长时间,我却早已生成在此,只不过那时的你,心中空无一物,我无机可乘,便融在这花海里,叫你察觉不出。” “啊,这样么,可能是你魔力低微到还不如魔铃花吧,我本倒也没想着要去察觉什么。” “……”又被噎住的心魔只得干笑一声缓解尴尬,继续道:“可你知道为什么我这次现身了吗?” “大概是……不想活了?” “……”心魔决定不再与他绕圈子,直接道:“魔君无需吓唬我,自己心中多了些什么,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即便你将那高高在上的战神拉进尘埃,又能如何?届时再比较起来,他仍比你多了一个心心相印的爱人,而你,却始终孑然一身……如此落败,你可甘心?” 一旦掌握了节奏,心魔便开始熟练起来,声音也越发的诡异惑人:“不过都是虚空的产物,凭什么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怕就此跌下神坛,也有一方温软相伴,既如此,天道是个什么,秩序算个什么,又有何公平可言?!” 看琴难皱着眉头久不出声,心魔还想再接再厉的时候,却见他冲着自己真身所在的方向摆了摆手,打断道:“你说这话,莫不是想唆使我攻上九天?!” “我便实话对你说了吧,也就是你运气好,遇着的是比较好说话的我,要是你口中那个战神在这里,只怕你还没张口,就已经被打得魂飞魄散了。” 说到这里,琴难又安慰道:“他们九天的人就是这样蛮横无理,尤其是战神,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他绝不多说一句,是以,你选择死在我的手上还好受点。” 心魔:“……”我能不死吗?! “不过,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也不无道理。”琴难看着上方的桃枝枝,娇俏的脸庞,灵动的眼睛,性子直爽单纯,便是不说话站在那里,也无端让人生了三分喜欢,便是如此,他当初才选择了她去祸害步霄。 但他猜想过无数次他们的结局,没有一次是他们最后还可以相守在一起的,不过世事变幻,若真的出现心魔所说那种情况,步霄舍弃一切也要与她相爱相守呢?! 那……自己岂不成了天上的月老?! 那可不行,堂堂魔域老大,没经常干坏事就罢了,怎么能做出这种让自己都羡慕的好事来呢?! 简直是魔生耻辱!不敢想象! 琴难在这想得愤愤然,心魔却越来越忐忑,便是因被打断而生出的恼怒也被自己消解得差不多了,蛊惑人心这么多年,头一回遇到个这么捧场,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的人!本来打算在反驳中递进的他,彻底懵了。 心魔还在想着“难道我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么”的时候,琴难已然打算结束话题了:“本来呢,你让她变成这个样子,我是很生气的想要给你一巴掌的,但你那么多的废话中,也算有一句还听得,那我这边便罢了。但你始终还是冒犯了她,我便替她出出气,这样,我只出一个指头,若摁不死你,那便算你命大,让你逃了去,如何?” “……”心魔心中骂骂咧咧,面上却堆起了讨好的笑容,知道琴难已经在不动声色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忙收起蛊惑人心的那一套本事,与他解释道:“我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她只是被魔铃花海摄了心魄!我刚刚也是借着它们才控制了几分,若我还能再做些什么,肯定不会只让她做到这个地步的!” 琴难点了点头,不是他想相信它,而是等了半天,桃枝枝扑过来就再没别的什么大动作了!如此看来,这心魔委实没有什么本事! 正当心魔忐忑的等待着宣判结果的时候,却见那魔之君王坐起身来,含情目里写满了兴致,他抱着桃枝枝,一本正经的同它问道:“那这,要如何控制?你若肯教我,今天就由着你逃。” “……” 第九十章:愿逐月华 http://.biquxs.info/

要说这控制之术,不过雕虫小技,但凡不是个凡人,学会这招不在话下。 但此间的控制术却分明有些不同,看那桃枝枝不过是丢了自主意识,心性还在,行事说话也还是她一贯的做派,这便很有些意思了。 果然,便是叫她来做自己的木琴,她也不会再拒绝了! 琴难看着这片魔铃花海,心里涌起许多喜悦,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当初没把这未长成的花海除去,真是太英明了啊! 他刚感叹完,便听得远远传来一声哀嚎:“堂堂魔君,竟然是个骗子,说好由着我逃的呢?!” 嘁,由着你逃没说不打你啊,真是个缺心眼的心魔! 将心魔赶走,琴难牵着桃枝枝,在两人脚下设了一个阵法,又分出幻影安于四方,祭出古琴,弹奏漫漫清心曲,以对抗魔铃花的穿脑魔音。 这一番动作下来,修为还好说,关键有点耗费心神,此地本来不宜久留,但谁叫…… 琴难捏了捏手里的柔软,再次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这么好玩!” 那厢桃枝枝睁着迷惑的大眼睛,还一个劲儿的在“哼哼”。 无他,不过是琴难刚刚对她说,她是一只猪。 此时的她,无论琴难怎么变着法儿的戏弄,她不会反对,也不会生气,紫黑的眼瞳因着清心琴曲褪去不少颜色,只在眼底留了一抹浅浅的紫色,倒为本来娇俏的她添了一层媚色。 桃枝枝却不自知,得知自己是狗后,跑了老远才将琴难丢出去的魔铃花环捡了回来。 “嗯,真乖~” 看着蹲在自己面前讨赏的桃枝枝,笑得打滚的琴难坐起身来,将花环从她嘴里拿下来,又在她头上揉了两下,表示肯定,随后一个顺手就把花环戴在了她的头上。 自被琴难摘了下来,魔铃花感受到他强大的魔力,声儿都不敢发出半点,老老实实的做一个装饰品。 谁知魔铃花戴在桃枝枝的头上,一身粉衣却慢慢添了紫色。 浅紫的瞳,粉紫的裙,魔铃花散发出的丝丝紫黑魔气笼罩全身,桃枝枝此刻看起来,竟像是这魔铃花海汇聚而生的精灵! 琴难目不转睛的看了好久,点了点头,若这片花海迟早要生出个魅惑众生的魔物,当是如此模样! 玩得差不多了,琴难收了心,不再逗弄于她,将她的手重又牵起,便准备带她离开这里。 走了两步,他忽然想起心魔,于是愤愤指示桃枝枝道:“叫我一句琴难哥哥来听听。” 说完顿了顿,明知道桃枝枝不会反驳,却还是解释道:“我这可不是在欺负你啊,若我今天没有找到你,你就会迷失在花海里,灵力消散,沦为花食……此番,你就当报我救命之恩了吧。” “好的,琴难哥哥。”桃枝枝用她那一惯软糯的嗓音乖巧的回道。 “……”看她如此,琴难一时福至心灵,说道:“其实你是喜欢他的,只不过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到处找人散心,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潜意识里,你在难过而已。” “嗯,我是喜欢他的!” “……”这么配合么,本想就在此处将她潜意识里的情感唤醒出来,又怕弄巧成拙,反叫她日后知道此时此地的这一出,会更加怀疑自己的感情,届时可就说不清了。 琴难顿了顿,忽然感觉到这看似用了差不多的句式来回答,但好像总有哪里不一样,不由又有点愤愤,于是加重了控制力度,对她道:“不行,你得说最喜欢我!” 桃枝枝立马笑眯眯的回应道:“那是当然啦,我最喜欢琴难哥哥了!” “……” 琴难心里一动,不由停住了脚步,定定的看着桃枝枝。 此时微风徐徐,良辰美景,两人对看无言。 伸手才刚抚上桃枝枝的脸,那温热的触感一如喂她吃糖时被舔到的指尖,琴难一下子回过神来,心下警铃大起,连连暗叹:“还是小瞧了这片魔铃花海,以我的心力竟也差点被扰乱……” 当下也不打算慢慢走了,抱着桃枝枝直接飞穿魔眼,替她驱除完魔气,将她扔在了乱草海,忙完这一切琴难只觉疲累至极,便回魔宫休息去了。 桃枝枝睡了一觉,醒过来时还觉得惊讶:“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仔细回忆了一下,明明记得自己之前被一个黑洞吸了进去,该不会……黑洞通往的就是乱草海吧?! 这魔域怎么规划的,真是乱! 感叹完再一看天色,月亮都出来了,也不知桃酥到底回来了没有?当下也管不得那许多,径直往桃酥的洞府走去。 未曾想,天黑更容易走错路,这一走却遇到了洛河。 洛河倒是并未看见她,他独自坐在连廊里的栏杆上,斜斜靠着,身边……从地上冒出来的冰化作一轮弯月的形状,顶端却平滑如桌面,置着两个杯子。 他便是如此作饮,一杯敬自己,一杯敬明月。 桃枝枝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月亮,暗暗想着,凡人喜欢看月亮,大概是觉得月亮里面有个仙子,可他是从天上下来的,又不是不知道没有,这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呢?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噢对了,凡人望月还有思乡的意思,他是在想念天界啊! 桃枝枝刚嘀咕完,头上便挨了一下,转过身一看,却是琴难。 其实琴难也不想来的,明明才休息了一会儿,却突然想起,若是桃枝枝醒来后循着记忆跑去一探究竟,那就又得去魔铃花海捞她……这么一想更累了,连忙捉着手链来找她。 谁知……到底还是高看了她。 便是洛河望月,她都能想到思乡,琴难叹了叹气,提点道:“你觉得司命星君和这月亮,谁比较清冷?” “?”这什么问题?人和物怎么能作比较? 琴难也不指望她,再次提示道:“月光清冷孤寂,往往同人一般。” “噢,你是说他在思念星君吗?!”桃枝枝想通了这一点,随即又立刻表示了怀疑:“那也不对啊,想他就去找他啊,司命星君又没死,哪用得着思念啊!” “……” 琴难抬起了手,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明明不久前发生的事,他却已经开始怀念起她在魔铃花海里的乖巧,也不知那个地方有没有将人重塑的能力…… 第九十一章:本命桃花 http://.biquxs.info/

月悬空,魔域里坐着个喝酒的谪仙,树影落,风景再好也抵不过瓜熟蒂落。 桃枝枝正热切的吃着司命星君与洛河那难以言说的情感之瓜,顺便还暗戳戳的想着自己也算收获不错,爱情没学到,先学会了基情。 突然冷不丁的头上又挨了一下,那厢琴难是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你在想什么?笑得有点……猥琐……” 桃枝枝抱着头,露出一个委屈的模样:“我自在乱草海醒来,便觉得脑子里面乱糟糟的,你莫要再敲啦,感觉要变傻了!” “……”不敲你不傻似的。 不过提起这个,琴难才想起自己不顾休息前来寻她的目的,忙一次性把话说满,以扼杀她的好奇心:“不管你记得多少,那些个天然生成的地方对你来说太过危险,魔域虽变成如今模样,但它到底不是凡世,你若是铁了心要把命留在这里,我却是不管的!” “……”桃枝枝见他说得认真又绝情,不满的撇了撇嘴,倒是信了,只可惜她其实什么都不记得了,并没有想再去探秘的意思。 两人无话间,桃枝枝只得又拿眼去看了看洛河,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却想到了桃园巨石上那个长发铺地的白衣少年,一时间颇有感触的说了一句:“他看起来,好寂寞啊。” “……”见她好不容易说了句人话,琴难表示既惊讶又赞赏,于是鼓励她去寻洛河说话。 只是方式显得略为粗鲁了些——因桃枝枝觉得突兀,不愿意去,琴难便一脚将她踹了出去。 没法,谁叫魔王大人累了呢,实在温柔不动了。 “谁?”洛河头也没回,就象征性的问了一句。 桃枝枝刚好撞在那个“冰雕弯月”上,堪堪四肢并用的扒在了弧面上,却到底支撑不住,眼看就要以一种难看尴尬的姿势滑下去了,连忙伸长脖子吼了一声:“是我是我!” 洛河抬了抬手,“冰雕弯月”旁依次浮现冰雕阶梯,桃枝枝翻身而下,拾阶而上,终于来到洛河身边,也不跟人客气,拿起酒杯仰头就喝,硬生生给自己压了压惊。 向来直接的她喝完就把琴难教的话说了出来:“我……我是来跟你说一声,司命星君找仙侣了!” “哦?”诧异过后便是不信:“绝无可能。” 桃枝枝再接再厉:“真的!” 洛河看都没看桃枝枝,好似无所谓真假,想了想,认真回道:“哦,竟有此事,不知是谁家的神女?” “……”这是重点吗?桃枝枝忍不住道:“你不去抢亲么?!” “……”洛河听了这话,才转过脸来看她一眼:“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桃枝枝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观察着洛河的表情,竟当真没有发现一丝吃醋的痕迹,不由奇了:“他要择仙侣,两人和和美美,千秋万世的过日子,你没有什么感觉么?” “……有的。”洛河想了想,再次认真回道:“总算有个人陪着他了,我心甚慰。” “……” 郁闷的桃枝枝聊不下去了,客套的话也没有一句,顺着阶段便离开,一个转身,往琴难身边走去:“你听见了吧?洛河说的都是什么话?难道……其实他并不喜欢星君?!” “不喜欢么?当初你差点成了司命星君的徒弟,他得知后,我这魔域也差点被水淹了。”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也在寻求一个真相,总不该这世上还有情魔看不透的感情。 琴难看了看洛河,又看了看月亮,最后看着桃枝枝下了结论:“或许,你何时懂了他的守护之意,何时就算学会了爱。” “……听不懂。” “无妨,长大了就懂了。” 又是这一句,不就欺负我们花木一族成长得慢么?!桃枝枝白眼都翻出天去,也不想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趁着月光转身就走,直接往桃酥的洞府摸去。 这下可没再走偏,桃酥也正好回来了,正提着满满当当的东西打算出府去寻她,见她直面走来,忙凑上去从头到脚嗅了一遍:“老远就闻着你味儿了,果然是你来了!让你上心总也不当回事,你瞧瞧,花香越来越浓了,是不是已经开过花了?!” 桃枝枝摇了摇头,往她床上一躺,熟练的从枕头底下掏出零嘴来吃:“开什么花呀,我现在都成仙了,你当我还是从前的木头呢?!” 桃酥瞧她这样就气得揪心,忙把她看过的那些魅惑君王的话本都找了出来,苦口婆心的劝她:“这些话本你先拿回去看看就明白了。不是我非要小瞧你,你要还是棵木头我还真操不着这心,可你后来化形了,早前还隔着一层结界呢,你不也公母不分的乱撩嘛!” 桃枝枝毫无印象:“我干嘛了?那时你为何不与我说?” 桃酥老脸一红,表示不想回忆:“且不说这事,便是有一回,你开花时我刚好不在,你便离魂出去,然后过了很久才回来,久到我差点以为你在外面散魂了!此事你还记得吗?” 桃枝枝努力的一边吃一边回想,零嘴吃了许多,记忆却是一点也没有寻回来。 桃酥无法,只得提示她道:“……你原身是截桃枝,上面一共七朵本命桃花,如今你再内视一番,看看是不是少了一朵!” 桃枝枝依法照做,果不其然发现少了一朵,小脸立马垮了:“谁偷了我的本命桃花?!” “……”桃酥忍住想打她的冲动,看她确实记不起来,便直接道:“是你自己送出去的!” “送给谁了?” “我怎么知道?!你又不曾对我说起过!” 桃枝枝听了这话,撇了撇嘴:“那你怎么说是我送出去的,没准就是叫人偷了!” “你回来的时候兴高采烈的,说遇到了好人,要对得起他的指导,说完便进入了修炼状态,再醒来时花期已过,后来我再问你,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本命桃花就是那段时期少的!” “……” 这样说起来,的确不像被偷了。 桃枝枝想了想,问桃酥:“我现在既做了神仙,想必花期的记忆迟早能找回来吧?” 桃酥两手一摊,表示我一个鼠精,你们神仙的事情不要来问我。 桃枝枝向来不是个爱纠结的人:“此事先放一放,我来找你,实则有另外一件事,你话本看得比我多,帮我分析分析……” 魔宫里,琴难泡了温泉,才刚刚歇下,便感一阵地动山摇,一个姑娘破地而出,俏生生的站在他床前,扯起嗓门就喊:“起床啦起床啦,大事不好啦!” 琴难艰难的支起眼皮,扫了一眼床前的洞,又扫了一眼桃酥,颇为疲惫的威胁道:“桃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魔宫里面不许打洞!你信不信我一根指头都不用就能把你给摁死?” “哦,我这不是事急从权嘛。” “……”感觉到桃酥的敷衍,琴难扶额长叹,深感是不是该整顿一下自己的形象了:“你要是再胡闹打洞,我这就去把你喜欢洛河的事情告诉他!” “错了错了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桃酥果真求饶不已,却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了:“但是大王不好了,战神打到门口了!” “什么?!” 魔域法门隔着一片平原,胆大的凡人白天会在这里放放牛羊什么的,此时入了夜,倒是空无一人。 桃枝枝与桃酥两人跪得整整齐齐的,听琴难在那发了半天的脾气:“这,便是你说的打进来了?” 桃酥摸了摸鼻子,讨好的嘿嘿一笑:“便当做演练嘛,没准以后真的打进来了呢?!况且也不是骗你啊,战神就在外面呢,你不可能感应不到吧?!” 桃枝枝也顾不上脸面了,可怜巴巴的拽住他的袖边再次请求道:“你就再帮帮我嘛!” “我今天真的不想再看见你们两个傻子了!”想尽快解决事情回去睡觉的琴难看向桃枝枝:“他来接你,你跟他走便是,求我做什么?!” “……不是!”桃枝枝解释道:“在凡间的时候,步霄哥哥给我设了门禁,谁知道回了天界还要遵从,我今天好像逾了时辰!他不是来接我的,我感受到他的怒气了!被他抓回去肯定又要签订一大堆不平等条约!我肯定是要面子的,你便送我悄悄离开吧!” “……”琴难看着跪得笔直又要面子的桃枝枝,运起魔力,闭目寻了一圈,果然发觉步霄正在魔域门口堵着呢。 看那样子,像是已经等了很久,不过早前怎么没感觉到呢?难道当真是损耗了太多心力,感知变得迟钝了? 换作往日,定要前去作上一作,但今日实在提不起精神折腾了,便将袖子扯了回来,拒绝道:“他就在门口,你自己去吧,听我的,撒个娇就能好。” “不不不,我才被他拒绝了,还要被他教训?!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把我偷偷送出去嘛,拜托了!嗯?” “……”叫你撒娇,可不是叫你对着我撒娇的! 琴难虽这样想,却到底念着在魔铃花海欺负了她,也不好再推口,只是看她那副可怜的样子,不由有点好奇:“你就那么怕他?” 这话说得桃枝枝不干了,小腰板一挺,反驳道:“谁怕他了?我那是……敬重他!整个九天都是这样敬重他的!” “哦?不怕啊,那你自个去吧。” “……”看琴难竟似转身要走,能屈能伸的桃枝枝立马站起身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很快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妥协道:“好好好,我怕他,好哥哥,我们能走了吗?” 琴难心里一乐,忍不住又逗她:“可我不怕啊,我带你悄悄的走,显得我很怕他一般,这我心里实在接受不了。”说到这又指着桃酥,继续道:“更何况,我堂堂魔王大人,在下属面前如此伏低做小,日后如何服众?!” “?”桃酥听了这话,立马往地里一钻,跑了。 “……” 眼看琴难又要生气,桃枝枝急忙吹了一手彩虹屁,直把他夸得天上地下都第一了,琴难那双含情目才又微微弯起。 看她这样靠着自己,距离近得就像魔铃花海里,他抚上她脸的时候…… 她便是这样,对人不设防备,撩人又不自知,当初选中她去祸害步霄,便是看中了这一点。 未曾想自己也吃这一套,更何况步霄了。似她这般的可人儿,无怪乎狠心的话说不出来,便只得哄骗那一套吧。 想起自己那番剖析,想想还是不用告诉她了,有些事情,光听道理是没有用的。 他的小桃枝,还是缺少许多自己的体会啊。 风高月黑,琴难对着虚空写写划划,什么阵法结界缩尺成寸……一顿操作猛如虎,两人刚在魔域的另一侧站稳脚跟,就见步霄从树影下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精致的眉眼无一丝笑意,紧抿的唇线平淡无绪。 跟没看见琴难似的,径直朝着桃枝枝而去。 躲在琴难背后的桃枝枝伸头一看,腿一软,差点当场去世! 第九十二章:摇旗呐喊 http://.biquxs.info/

自桃酥去了魔域,桃枝枝便有事无事的往魔域跑,这一点,步霄其实早就是知道的。 也正因如此,从凡间回天后,他仍对桃枝枝管得极严。 从前无意倒也罢了,如今既已上了心,就不能再由着她的性子胡来。 他近来都在考虑,要不要效仿季青去老君那里“拿”颗仙丹,将那鼠精度化上天算了。 岂料此番心思还未得出个结果,桃枝枝那边就已经逾时归天且有在魔域厮混度日的趋势! 这还了得?!步霄便决定亲自去捉她。 以他战神的身份,若气势汹汹的进去抓人,难免闹出误会,被解代表天界挑衅事小,被天帝发现端倪威胁桃枝枝生命事大,是以,他只得在魔域外面等她。 谁曾想这一等就等到了后半夜,他气不打一处来,还碰到个黑雾窜出来,观之邪恶,便举手之劳将之消灭了。 却不想那正是从魔眼逃出来的心魔,它感知到强大的神力本是不愿意靠近的,却又发觉其内心急躁空虚,有机可乘,便打算蛊惑控制一番,以作恢复,谁曾想还没开口,便被一巴掌拍散了,于是连忙四下逃逸,却到底实力悬殊,无半点生机,在命绝的最后一刻,它拼尽全力探知到他的内心世界,还来不及惊讶和感叹,便已化作虚无。 其实它想说:这便是传说中的战神啊,魔君诚不欺我! 其实它还想说:你别得意,我一定会回来的! 但其实,它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那厢步霄收完手还觉得意犹未尽,很想揍个什么出出气,与此同时感觉到法力波动,便晓得,是桃枝枝要出来了。 等了会儿,桃枝枝果然走出来了,他刚要伸手便发现不对,出来的人只是个幻影。 只是这个幻影不是假象,确然是从桃枝枝身上投出来的。 他哼了一声,知道是琴难的本事,未曾想两人第一次交锋会在此种情景下,当下也起了心思,有意与他斗法。 只可惜琴难心力交瘁,不愿再多花精力,两人斗了会儿阵,他便收了心思,看着步霄出现在面前丝毫没有意外,还转头对身后的桃枝枝耳语:“便听我给你讲的,无需谄媚折腰,也无需撒娇卖萌,稳住他即可。” 步霄看两人这一亲昵的举动,停下了步子,沉声道:“过来。” “过……过来就过来,”桃枝枝咽了咽口水,缩着脖子小声回道:“干什么这么凶……” 说着看了两眼琴难,对方点了点头,她便往步霄那边挪去。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明明看见步霄来寻她有点开心,却又觉得他既已拒绝了自己何必多此一举,管她甚多,这不是两厢矛盾么?! 此种矛盾不禁让她想起早前孟婆替她布置约会场景,鼓励她诉说情意,可不久之后她又对自己说,莫要强求,难不成做神仙都要如此反复无常?! 想着事情便行得极慢,行着行着却又突然走不动了,桃枝枝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原是琴难将自己胳膊拽住了。 “你做什么?” 却见琴难收起看客面孔,含情目一弯,玩世不恭的脸上有了认真的神色:“我若是偏要强留她,你待如何?” 桃枝枝看他突然变了主意,非常诧异:“留下来干什么,三缺一斗牌么?!” “……你闭嘴。” 琴难袖袍鼓起,魔力在周身运转,使得周边气流也变得锋利起来。 为魔之人本就是随心,琴难虽然已经困倦,但看着桃枝枝走向步霄,不免想起心魔逃离魔铃花海前与他说了一句话——“无论何等重要,无论何种感情,你一力促成又全力相让,难保日后不会后悔!” 他必须承认,他有点后悔,不过后悔的不是全了他俩情意,而是——三个人的游戏,他必须也要有姓名! 步霄墨发飞舞,显然也有战意。 琴难便将桃枝枝放开,两人往对方面前走了两步,开始对峙。 正觉得自己多余的桃枝枝挠了挠头,却被人从后方一扯,她站定一看,竟然是桃酥! “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么好看的大戏我怎么会错过!”桃酥指了指不远处的地洞,表明了来处,又搬了块石头变了方圆桌,从身上摸出许多瓜果来,又将耳朵变出来,从耳朵里面掏了两瓶酒…… 这一系列操作直把桃枝枝看得目瞪口呆。 “你这准备还挺齐全呢,是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出了?” 两人说归说,手上也没停,嗑瓜子的嗑瓜子,倒酒的倒酒。 桃酥拿手当刀,劈开一个西瓜,与桃枝枝对半分食道:“他们俩怎么还不动手?” “这你便不懂了吧,高手过招,那是能不动就不动!” 桃酥听了纠正道:“你想说的是以静制动吧?” 桃枝枝摆了摆手:“差不多,不重要。” 两人把瓜吃完,那厢还在大眼瞪小眼,索然无味间桃酥想到了原因:“定是气氛不对,少了些烘托,我看戏文里,这种场面通常都有人摇旗呐喊的!” 两人对望一眼,开始挥手大喊。 “打起来打起来,九天因你而精彩!” “打起来打起来,魔域因你而精彩!” 喊完发觉没对,两人再次对望一眼,点了点头,异口同声的喊道:“打起来打起来,世界因你而精彩!” 实则,步霄和琴难两人为了不伤及到桃枝枝,都早已开了化境斗法了。 只是这一木一鼠俱都法力低微,感受不到,还以为他们干站着呢。 两人刚拆完一招,就听到桃枝枝与桃酥喊的口号,双双脸上神情变了又变——总之不大好看。 琴难:“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步霄:“同感。” 两人出了化境,回归本体,便听到桃枝枝与桃酥惊喜的声音:“啊动了动了!要开始了!咱们来下注吧?” “好呀好呀,我买……” 话未说完,桃枝枝便看见步霄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无限放大到自己的面前,接着听见他问:“你想买谁赢?” “……” 桃枝枝紧张地将嘴里的果肉咽下,不动声色的默默后退,再次与桃酥对望了一眼,两人心里默数了三声,很有默契的背过身就往桃酥来时那个洞口跑。 只听非常清脆的“咚、咚”两声,两人头上分别挨了一个爆栗。 步霄提着桃枝枝,琴难提着桃酥,两人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很有默契的什么都没有说,背身而去。 一路上,桃枝枝都被这样提着,她也不敢吱声,也不想求饶,进了战神殿,看见好奇围上来的剑灵,还撑着面子与他们打了打招呼。 步霄便将她放了下来,自己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的看着她。 桃枝枝整了整衣裳,又仔细的看了看步霄的神色,知晓他是真的生气了,一个紧张之下,将琴难告诉她的话忘了个干净,头脑空白得久了,那些什么面子啊自尊啊气节啊,也都不复存在了,她抱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一句——“吻住他”! 当下也顾不得剑灵还在,扑过去对着步霄的嘴唇就是一口! “……” “……!” 众剑灵大惊失色,全都后知后觉的用手将自己的眼挡了起来——虽然如此,但都张大了眼睛,从放大的指缝里目不转睛的看着二人。 步霄脸一红,反应过来后一把将桃枝枝扯了下来,“你在做什么?” “……”桃枝枝很有经验的立马跪坐在他面前,诚恳道:“我错了!” 说完偷偷拿眼去看步霄,以她的经验来看,每次自己做了这事他都害羞得不敢看她,今天看来,还是如此! 琴难的办法果然有用! 步霄不知她所想,虽侧开脸去,却仍坚持问道:“错哪儿了?” “我不该去魔域……”桃枝枝说着,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可我在九天没有几个朋友,心月不在,便只能去找桃酥啊!” “……我不是你的朋友吗?有什么事是我不能解决的吗?” “有啊!”桃枝枝横他一眼,听出他声音里已经没剩多少怒气了,胆子便大了起来:“不就是你拒绝我的事吗?你心里没数吗?” “……我……”步霄顿了顿,“我什么时候拒绝你了?我那时明明说的……” 桃枝枝不想再听一遍那些大道理,便截道:“哦?那你现在是答应我了?!” “……不是,”步霄感觉自己被绕进去了,好不容易才找清思路,“你这意思你晚归还是我的错咯?” “那你改吗?” “……” 众剑灵感觉自家神君已在理智崩塌的边缘,便分成两队,一队去宽步霄的心,一队去开解桃枝枝。 说来说去,不外乎神君此举都是担心你什么的,桃枝枝摆了摆手,笑得没心没肺:“这些我都知道啊!” 说完握着莫邪的手,诚恳道:“姐姐莫要担心我,我们家桃酥说过了,女人家要自立自强才能得男人青睐,不能因着我是个神仙就如此偷懒,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从明天起,一心搞事业,绝不恋爱脑!” 众剑灵:“……” 那厢步霄根本用不着劝,因他自己也有所觉,说到底,一边推开她一边又舍不得放手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他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对待桃枝枝。 但无论如何,总归还是他伤了她的心。 步霄的心里很是不好过,众剑灵知晓此番,也不再多说,在桃枝枝离殿后尽皆散去。 过了很久,一道剑影落在身旁,含光的声音传了出来:“我知道此刻不是时候,但我……实在忍不住……” 步霄看着它,没有制止和责怪的意思,含光也就大着胆子问了:“请问神君,我家主人……先战神归虹他……是否、是否还活着?!” 第九十三章:不行就换 http://.biquxs.info/

心思简单的人往往趋于实干。 桃枝枝听从桃酥建议,也不将热情放在没有回应的感情上了,在红书阁闭门造车了几天,深觉自己已非从前,泪流满面的出来后,便拿着那些即将下界了结执念的仙人练手,一根红线使得如同盘丝大仙,叫人无所遁形却又看不透红尘几何。 历劫的仙人好不容易再悟回天后,纷纷对桃枝枝敬而远之,虽未说些什么,却俱都再不耽于情,长此以往,为情所困而下界的人竟然渐渐少了,天帝大感欣慰,封了桃枝枝一个红线仙的名头。 桃枝枝沉醉于红事,红线时常随身携带,忙起来了便挂在发上身上,远远瞧去,一片嫣红,倒平添了几分艳色,众仙觉得相称,也就红线仙红线仙的叫她了。 只是,她这一忙倒显得步霄越发的冷清了,也是,尝过了热闹的人便是怎么也回不去从前了。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步霄打定主意,抬脚就去了姻缘殿。 还未入门,便听得桃枝枝用她那清脆的嗓音问道:“师父,红线牵了这许多,你怎么也不给自己找个仙侣?” 那厢顿了顿,听月下仙人砸巴着嘴,估计又在喝酒:“……你个小精怪,自己动了心思,却来问我,说吧,看上谁了?” “……嘿嘿,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父!”桃枝枝不好意思的回道:“也不是看上谁了,我就前些天路过千水湾,看见两个神君在斗法,你是没见到那阵势,风云也为之变色,水色四起,大开大合,当真精彩……” 说到此处像是想了一下,才道:“那神君立在水上,身姿卓越,微微低头看向败方,竟是一副睥睨之态,啧啧,不愧是龙王的儿子,你说,他打架这么厉害,我去找他当仙侣如何?” “噗呲”一声,月下仙人喷出一口酒,教育她道:“徒弟啊,你这旁观了一场精彩的战斗,难道不该受益匪浅,回来发愤图强的修炼吗?快可怜可怜你那点微末的法力吧!” 桃枝枝却是不以为然:“我又不做那天兵天将,那么好斗干嘛?” “便是如此,你又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月下仙人略一顿,还是说了出来:“你那步霄哥哥不喜欢啦?” 步霄心里一紧,却听桃枝枝迟疑道:“步霄哥哥……自然也还是喜欢的,但他不是不能做我仙侣嘛。” “所以你便另找一位?这……不太妥吧?” “妥的妥的,天上神君千千万,不行就得换!”桃枝枝叹道:“师父你是过来人,当知红线牵得越多,就越是令人心羡……我不找个仙侣实在内心难安!” 也是,这丫头一向随心,生欲便填,也算得上道法自然。月下仙人含着酒,囫囵评道:“……但你这仙侣也不能找得太随便了吧?” “哪里随便了,你不知道,他可厉害了!若没有步霄哥哥,他就是天上第一!” 说着桃枝枝便开始絮絮叨叨的讲起龙太子惊才绝伦的武力值来,步霄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了,殿也干脆不进,转身便离开了。 第二天天界传来一则新闻,说是龙太子不知得罪了哪方天神,莫名其妙被揍了一顿,没有万年怕是不能起身,受了这么重的伤,龙王叫嚣着要报仇,无奈龙太子却连行凶之人是谁都没看清。 一时众仙哗然,桃枝枝却不满的撇了撇嘴,打消了找他做仙侣的打算。 谁曾想,没过多久,又不断传来哪方神君被打的消息,这下连天帝都不得不注意了,派了人暗中调查是否为魔界寻衅。 月下仙人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去戳破作为墙角常客的步霄,也不提点没心没肺热衷找仙侣的桃枝枝,乐呵呵的将这些作为酒资,又多饮了几日。 消停了一阵,步霄又来听墙角,却不想许久未见的季青也在姻缘殿。 见桃枝枝不在,便大大方方的走出来,瞧见季青喜忧参半的神色,便好奇的问他道:“你这是逢着什么事了?” 季青还未回话,月下仙人却是意味深长道:“大约也是同许多年轻神君一样的烦恼事罢。” 看步霄皱眉,月下仙人忙拉着他坐下,贱兮兮的笑道:“我先与你说一则趣闻。”手一扬,添了个杯子,也不等人答应就说了起来:“从前,天上有个勤勤恳恳的仙君,天道酬勤,他终有所成,眼看就要摸到晋神的契机,却突然放弃,转眼做起闲适的散仙……你道为何?自然不是他心性不定修为有损,而是他算到必须历过情劫方能晋升,所以……”月下仙人顿了顿,看了季青一眼,才道:“他怂了。” 季青被这一眼所激,立马拍案而起:“谁怂了?!” 月下仙人哈哈大笑,步霄扶额叹息:“我本以为,未必是说你。” “……”季青被噎,只得转移话题,向月下仙人发难:“你怎么不说说这么些年我给你偷啊呸拿过多少琼浆玉液,这会儿子问你点小问题,不帮忙解答便算了,还调戏我!” 此言一出,月下仙人和步霄对望一眼,都很有默契的看向他:“你这用词,跟桃枝枝学的吗?” “……一时情急而已,不过这是重点么?!”季青努力把话题拉回来:“你便是说,帮与不帮吧!” “……”这下轮到月下仙人沉默了,一转头看到步霄疑惑的表情,便将季青的事与他讲了。 原来,打算当永世光棍的季青千躲万躲,却没想到一颗仙丹砸出个越绫来。 相处得久了他便知道,越绫表面洒脱爱笑,却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期望,哪怕她再不愿意。 由此算来,刚把她砸成仙时的怔愣是她表现出的唯一的真实情绪。 可尽管这样,她却拒绝了自己! 季青不甘心,用秘法潜进越绫内心一观,终是于隐秘处找到了自己。 可即便如此,越绫仍然不肯承认心悦于他,季青为了让她袒露心声,甚至不惜身犯险境,诱她来救。 而她果然也在第一时间奔赴赶来,于是季青就没忍住:“你看你看,你还是喜欢我的吧,不然为什么这么紧张我的死活?!” 越绫脸色沉了,默了默,然后说:“我只是为了报恩……你既如此想,以后我便不来了。” 而后果真如她所言,无论季青再怎么作死,她都不曾现身。 季青很是苦恼,便来向月下仙人讨教方法。 “既然违背自己的心意也不肯承认一句,那便有心结所在,想来还是和她的命数有关,或许,你该看看她从前是如何过活的。”步霄正经的发表完自己的意见,假咳了一声,而后借着敬酒悄然问季青:“你所说那个窥探内心的秘法……” 月下仙人眉毛一挑,假装没看到步霄发亮的眼睛,也假装没听到他俩私相授受。 两人各自有了答案,便觉酒水无味,打算一同离去。 好歹季青常来“孝敬”自己,临到走了,也不好让他白跑,月下仙人便也奉送了他一句:“情之变化,情之复杂,令人望而生畏却又难以自持,这世间有万般情感便有万种艰辛,或如怨侣般遗恨终生,或如下界化执的仙人爱而不得……万千痴怨,我却觉得,两心相印,就是幸运,你莫要太心急,此事毕竟逼迫不来。” 季青听得此话,正要表示感激,不料他话锋一转又乐了起来:“放轻松放轻松,虽然你怂归怂,可不见得越绫就是你晋神的情劫嘛。” “谁怂了?!”季青又大叫起来:“要不是当年我听闻你……” 话未说完,便被步霄捂着嘴巴拖走了。 步霄一个神行诀直接把人带到了战神殿,目光如炬的看着他,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季青从未见他如此严肃的表情,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忙拍着胸口急道:“我我我……我没想乱说,我当年也是不小心听到帝后谈话才知道的,而后才下了决心做散仙……” 步霄看他一副谨慎的样子,也不与他为难:“你改天自去圆话吧。” 季青看着他离去,愣了半天,几个剑灵过来圆场,圆着圆着,就将他拖去打闹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突然想起来,关于窥探内心的秘法,好似有几点忘了交代…… 不过堂堂战神,总会触类旁通的。遂又释然,放心去玩。 却说步霄,趁着桃枝枝不注意,便按着季青所说的秘法进了她的内心世界。 正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她的内心世界光怪陆离不算,人一直还挺多的。 他一一看过去,差点气得晕倒,明明已经走到人烟稀少的深处,却始终没有发现自己哪怕一星半点的影子! 更让他生气的是,琴难都在里面占有一席之地! 待从桃枝枝的内心世界里出来后,他终于确定完一件事。 那就是,他之前为了拒绝桃枝枝所说的那些哄骗她的话,可能都是真的…… 桃枝枝她,可能真的没有喜欢过他! 第九十四章:桃花幻梦 http://.biquxs.info/

九天云宫。 桃枝枝寻遍了姻缘殿也没有找到月下仙人,她一边在各个物件里转来转去,一边像逗猫逗狗一般喊着“师父”,大到屋顶,小到掀起一块石子,正打算去刨姻缘树的根时,一个仙侍终于忍不住将她拦住了:“你别找了,月仙下凡去了!” 桃枝枝抬眼一看,这不是负责照看姻缘树的仙子么? 也不管对方正在如何腹议她,桃枝枝执了手就甜甜的叫了声姐姐,然后问道:“师父不是成天游手好闲的么,如今却是在忙些什么?” “……”这样说自己师父真的好么?仙侍在心里又腹议一番,才道:“上仙们忙些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又看她无所事事的样子,这几天往来姻缘殿,也约莫知道她找仙侣的事情,便随口问道:“你不找仙侣了吗?” 桃枝枝撇了撇嘴,摇头叹气:“谁曾想,这些神君看着都丰神俊朗,却到底都不行啊……” “……”神君们听到这句“不行”,大概要“垂死病中惊坐起”了吧? 仙侍不予置评,瞧着桃枝枝顾自发愣,便自行离去了。 桃枝枝却没发觉,也不知究竟是想到了哪里,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一声感叹:“果然,这天上天下便只有步霄哥哥才最威武雄壮了!” “……”听墙角的步霄一时不知该怒该喜。 自天上为情所困而下界的神仙渐渐少了之后,桃枝枝竟又慢慢清闲下来,她从前的确最爱这份闲适,如今却觉得太过安静,无人与她说话时,常常会觉得静得可怕。 但即便如此,她却是一点也提不起兴致去找谁玩耍,竟破天荒的,有了想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想法。 只是,一个人待得久了,脑子里的步霄就又开始清晰可见了。 她将两人过往又理了一遍,越发觉得无怪乎自己仙力不能精进,神仙的修习方式便是历劫啊! 可她却连一世凡俗都丢舍不下。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故渊上神最为潇洒,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于是打定主意,准备去找故渊请教一二。 步霄一听,忙抢先一步去拦截故渊。 只是桃枝枝才出了殿门,就碰到了一个年轻神君。 那神君也是一副风流姿态,年纪轻轻,着一身粉色长袍,见着她两眼一放光,将人拦了下来。 桃枝枝瞧了瞧他,模样倒是生得俊俏,就是穿得像个女仙一样,想着天界千年一换性别的修行方式,斟酌再三,终是怀疑的开口叫了一声:“仙女姐姐?” “……”那神君刚才绽放的笑容顷刻便已凋零,好在他修为也算深厚,只是一顿,便当没听见,从袖口里摸出一本书来,热切的问她:“此书可是你的?不知你那是否还有下卷?” 桃枝枝接过来刚翻了两页,不由呆了,此书不是别的,正是她从前送给天帝那些美其名曰“教育子女”的书籍…… 这么说来,“……你是?” 那厢象征性的理了理衣襟,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的同她问好。 原来这位就是天帝那个不知过了多少年,从蛋里蹦出来的小儿子。 这样看来,天帝竟是不曾翻阅便将书分发给了自己的子女…… 亏得九天虽然无事,天帝也还是勤勤恳恳,日理万机啊…… 唔,也亏得自己心大,现在才想起来这事…… 好在一切自有天意,桃枝枝的心里充满了感恩。 实则桃枝枝这番猜测并不是事实,天帝本来打算召集子女开个家庭会议,并在会上将此书分发下去,大家一起琢磨琢磨,天帝也好就近观察谁有慧根…… 无奈祭神之日临近,九天多了许许多多伤心的人,需要天帝安慰一二。 更何况,思及孟婆,同样来自凤谷的天后心情也有不佳,他想来想去,老婆和孩子当然是老婆重要,便将此事撂下,但孩子们已经归来,他便将书顺手一发,打发了他们自己去琢磨修行。 别人如何作想无人可知,但这小殿下却对此书感兴趣得很,正看得津津有味呢,书末却来了一句“未完待续”,气得他差点吐出一口火将书就此焚烧了! 待冷静下来后辗转得知此书来处,他一个慢性子,硬是万万年来头一遭掐了个神行诀,刚到便见到了书的主人,他的心里很是感恩。 “衍芳小殿下,你龙章凤姿的,怎么也对人间的话本感兴趣?”桃枝枝想起平素月下仙人教育她的话,便顺手拈来,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业精于勤荒于嬉,沉迷七情六欲,难免有损心性啊!” 但事实上,月下仙人说这话,不过是觉得凡间话本比不上自家的红书阁,偏偏桃枝枝嫌红书阁里的书都太虐心虐肝儿了,便整天捧着些从凡间淘来的话本当宝,月下仙人气不过,自然要道貌岸然的说她几句,只可惜她压根儿没明白过来这个道理罢了。 “这话却是如何说的?!小小话本里也有万千大道啊,”衍芳一本正经的表示:“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我看的是话本吗?我看的明明是这大千世界啊!” 桃枝枝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衍芳仿若他背后升起了万丈光芒——要不是步霄不许她胡乱投怀送抱,当下她就要飞着眼泪一把抱过去了! 这简直是知己啊! 念及此,她一巴掌拍在衍芳的肩上,吼了一声:“英雄所见略同!” 看着娇滴滴的姑娘,一巴掌竟然这样疼!衍芳揉了揉肩,也不同她计较,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聊到了一起,于是桃枝枝忘了出门的初衷,与衍芳勾肩搭背的驾云远去了。 依稀听得远远传来几句: “你且随我来,我还有好些珍品,不过就是藏得有点远……” “不瞒你说,你来找我算是找对了!你有所不知,这书的作者早已封笔了,你跑遍天下,也寻不来这整整一套,更别说,近日凡间文坛动荡,好多书都被付之一炬……你莫慌,再不济,我还有个姐妹,她那里的话本更多……” 步霄守着故渊等了半天,都快变成一座“望妻石”也没等来桃枝枝,心下奇怪,又怕故渊把她教坏,便拽着他一起往姻缘殿寻去。 故渊偏还摇着扇子打趣他:“哎哟喂,你这堂堂战神怎么混成这样了?无端殴打诸位俊朗的神君也就罢了,怎么着,墙下君子也不做了?那千里眼顺风耳还做不做呀?” “不知所谓……”看步霄不自然的回了句嘴,故渊笑得更畅快了:“是是是,我毕竟也没看见嘛,莫说是我,便是那挨打的不也没看见么?哈哈哈……” 看步霄不理他,便又道:“拿不起又放不下,合该你如此折腾受罪,依我看,你自去找她便是,纵然日后天罚,大不了一同赴死便罢,何必自苦呢……” 看步霄立马沉了脸色,故渊也不怕:“桃枝枝说得没错,你就是个纸老虎!” “……”步霄收了那副惯常给别人看的凶相,想起桃枝枝,眉目柔和了些许,却只顿了顿,说了句:“我不能……” 故渊听了后一番摇头叹气,也将玩笑收了起来。 只可惜,这一趟姻缘殿自然是要跑空了。 第二天步霄刚从修行中醒来,便听得剑灵们七嘴八舌的在议论,说的竟然是天帝最小的儿子衍芳殿下想娶红线仙当仙侣…… 红线仙,怎么听得有点熟呢?! 等等,那不是桃枝枝么?! 步霄捏了神行诀,人顷刻消失在殿内。 剑灵们这才四散而去,嘴里直嚷嚷着“神君怎么现在才醒来,我都说了三百遍了,再说下去就要干涸而死了!” 那厢步霄一边张罗着故渊帮他拦下欲向天帝请婚的衍芳殿下,一边直接催动法力,凭着两人的同源联系找到了顾自撒欢的桃枝枝。 那时天已晚红,她听得有人叫她,于万丈霞光中缓缓回头,不知是霞飞于颊还是本来颜色,她那圆溜溜的大眼睛竟然变得细长起来,眼尾微微上挑,她含着同样弧度的笑,抚了抚发,冲着他招了招手:“嗯,果然还是我的步霄哥哥最好看呀,快同我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步霄觉得怪异,刚想责问她几句,她却已经俯身过来,挽了他的手振臂一挥,水袖起,星转移,天空蓦然变成了粉红色,整个世界除了三千桃花树,再无其他。 宛若进入了一场桃花幻梦,只听桃枝枝“咯咯”娇笑着,身姿若风,穿过漫漫桃花雨,轻飘飘的落坐在了一棵桃树下,而后她在身边的空地上拍了拍,示意他过来坐下。 可步霄哪里敢坐下,他才刚稳住了心神,这定睛一看,那桃花树下哪里是一片空地,分明就是用桃花瓣搭起了一架床! 第九十五章:入了花期 http://.biquxs.info/

桃花香气阵阵袭来,不免叫人心神荡漾。 但步霄自出神冢以来,为了保持战意,他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没见过,区区幻境而已。 只是,往常只要打定主意,那便是心无旁骛,一击必杀,他甚至从来不在意幻境因何而生,又有何目的,通通只有一招,打碎便是。 可是,眼下这个幻境并不高明,却不能毁去。 那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眉眼和娇憨的笑容分明还是桃枝枝的,但他仍然出声问道:“你是谁?” 兴许是觉得他装傻装得有几分可爱,桃枝枝带着一分嗔怒三分撒娇六分调笑,在那桃花床上架了个秋千,她荡啊荡的,衣袂翻飞得像只粉蝶:“步霄哥哥不是知道嘛,我是这里的主人,将我拔除,就可以回归现实啦……步霄哥哥可要动手?” “……”步霄早已暗自催动本源法力去探寻她的真假,却始终不能相信,听了这话,勉强回道:“你……不大像她。” 那厢桃枝枝听了又是一阵娇笑:“我不用像她,我本来就是她呀~” “……” 桃枝枝瞟到步霄仍在运起法力抵抗馥郁的桃花香气,不禁斜倚在秋千上,一边抄着手仔细的看他,一边循循善诱道:“都说大道且自然,仙生漫长,你心中既有我,又何必苦苦克制忍耐……”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飞身到桃花床上,顾自滚了一滚,而后撑起半个身子,甜腻的嗓子多了几分惑人的暗哑:“春梦了无痕,不如我们及时行乐吧?” “……”满园春色已催人心花怒放,偏还是心中所想之人,听得她有意撩动,步霄瞧着她那万种风情的样子,一抹羞色慢慢的爬了他精致的面容。 进退两难间,他只得再次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顾左右而言他?桃枝枝却不让他得逞,只装作惋惜般叹了口气:“唉,步霄哥哥既无此意,那我便撤去此景,放你离去……” 步霄正暗自松了口气,却听桃枝枝又憧憬起来:“希望其他的神君可别再像你一般不解人意了!” 言下之意,竟是要再去寻别的神君来入这桃花幻梦! “……!”步霄一惊,急得脱口而出:“不要去寻别人,我陪着你便是!” 说完才意识到此话的深意,自己先懊恼的低头闭上了眼睛。 桃枝枝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起先还只是在桃花床上翻滚拍打,而后看步霄越来越窘迫,便笑得前仰后合,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连带着身后的桃花树也受到了影响,纷纷震撼的落下桃花瓣来。 正当步霄想打个洞钻进去的时候,花香扑鼻而来,他一抬头,便看见桃枝枝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她粉面桃腮,眼里似有点点星光,嘴角噙着无限情意,半是叹息半是明快:“此时此刻,你的心里可是在想我?” 不等他回答,桃枝枝又道:“到了现在,你想骗的究竟是我还是你自己?的确,凡人受红线影响,会爱上掌心曲线尽头的那个人,可于神仙而言,不过一世修行,下界化执的神仙那么多,可见他们会偏执于其中的哪一世吗?我们都已经回到天上那么久了,为什么心中仍然放不下彼此?步霄哥哥,你可有想过吗?” “……” 答案自然是没有想过,桃枝枝心性单纯,大道化简,从来不会思虑过深,是以当初看着桃枝枝深信不疑的样子,步霄也将自己说服了。 但谁曾想,她竟然又反应过来了?! 步霄想了想,还未说出口,便听桃枝枝道:“兴许是你仙基太浅,修行不够,所以一时有些放不下?” “你要这样对我说吗?” “……” 桃枝枝拉起步霄的手,褪去了所有风情,那一派天真和诚挚又重现眼前,她十分肯定的回应着这段感情:“从前我不懂得,但现在我知道了,在未下凡之前,其实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 这段朴实无华的真切表白,让步霄很是动容。 但他却对本源法力的吸引和查探她内心世界并无自己的事耿耿于怀,嘴巴张了又张却到底无法说出口。 桃枝枝只当他身为战神,有许多顾虑,便拉着他的手在桃花床边坐下,再次劝道:“与词姐姐与我说道,凡人寿数有限,所以他们才会迫切的想要求一个结果,但我们做神仙的,只要努力修炼,便可寿与天齐,这样彼此相爱的两个人,哪怕不能结为仙侣,也是一种长久……” “我不会强求,你也不用有压力,更可以不予以回应。”桃枝枝说着令人心酸的话,面上却一派温柔的笑意,她目光灼灼的看着步霄:“人因不惜而散,心因不真而凉,你无需觉得亏欠,因我对你是真心的,亦能感应到你的真心,故而心里常觉温暖。我并未失去什么,所以从来都不觉悲伤。” 这番话倒是解释了她即便被拒绝也依然可以没心没肺的过日子,只是…… 步霄实在没忍住,两只手左右开弓,扯得桃枝枝面皮生疼,恼怒的吼他一声,步霄这才反应过来——的确是她。 这番通透的言语的确是她说的! 但步霄仍然忍不住怀疑的打量着她,难不成这个小巧的身体里住了两个灵魂?! 桃枝枝哪能不知他所想,又好气又好笑的与他解释:“桃之夭夭,不过是入了花期而已,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子,这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战神吗?” “……”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步霄却听到了心里,无奈的回之一笑。 若战神当真是无所不能,为何连爱都不敢伸手去够。 桃枝枝看着他陡然黯下去的神色,心也跟着沉了沉,却仍是真挚的问他:“我只问你,若是天界要你做一把剑,你待如何?” “……那便做一柄利器。” 桃枝枝又问:“那天界要你屠戮生灵,不管此事是否发生,你又待如何?” “……那就做染血被唾的刽子手。” “……”桃枝枝顿了顿,好一会儿才道:“那你呢?” 步霄没有回答。 桃枝枝却叹息一声:“可我喜欢的既不是利器,也不是刽子手,而是一个叫步霄的人啊。” “……!” 步霄想起初次遇到魔王琴难时,两人并未动手,他却字字句句似刀似剑,扎在自己心中。 差点,就差一点,让他因此而生出心魔! 所幸老天待他还是不薄,让他遇到了桃枝枝。 就此一言,如大雾散去,让他心里变得平静澄明,多年后每每想起这句话,内心都充满了力量。 但眼下,他却始终没能有勇气说上一句“我也十分的心仪你”。 桃枝枝始终还是那个洒脱的桃枝枝,并不打算让他纠结下去,直接斩钉截铁道:“辜负我的情意,倘若感到抱歉,便答应我,此后无论你的身边有没有我,都要摆脱他人的期待,找到那个最真实的自己!” 她从不曾劝自己放下战神的使命,也不要求自己要为她改变。 这样一个理解自己的理解,还处处为自己着想的人,怎么能不爱呢?! 心里的暗涌再也按捺不住,那些被苦苦压抑着的情意像决堤的洪水,纷纷漫上心头。 以后能不能做真实的自己他不知道,但此时此刻,看着面前的红粉佳人,他决意放下战神一职,捞一捞那个名叫步霄的笨蛋神仙。 不用香气催动,他伸手抚上了桃枝枝的脸,情难自禁的扭头吻了下去…… 万千桃雨萧萧而下,为这甜蜜的一刻拉下了序幕。 不知过了三日还是五日,或者更久,幻境终于消失,步霄将沉睡中的桃枝枝抱回了姻缘殿。 好不容易等她醒来,却又日日不见人影。 不过自从桃花幻梦中两人互诉心意,步霄整个人都变得温和多了。 那副刻意冷峻起来吓唬人的样子竟都不大能做得出来了。 想着桃枝枝终日将红线挂在身上也不大得体,便亲自设计了一套以红线作纹饰的衣裙,拿去给云锦仙子帮忙订做,刚忙完这些回到战神殿,远远便听见他家的剑灵又在议论纷纷。 轩辕:“神君也不知去了哪里一趟,这次回来常常独自傻笑,会不会是在哪里打架受了什么刺激?!” 龙渊:“不会的,神君只会让别人受刺激。” 莫邪:“你们这群莽夫,这分明是情动的迹象,是好事啊!” 鱼肠:“哦?这如何说的?” 干将:“你们说话就说话,干什么直愣愣的看着我家娘子?不许看不许看!” 承影:“她在说话,我们不看她看谁?” 干将:“看我!” 众剑灵:“……” 莫邪:“别理他,眼下不是剖析神君怪异举止的时候,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红线仙近来又看上一棵树啦!” 众剑灵大惊,莫邪扒开干将,探头又道:“那树就在五神山山巅上,据说受尽日月精华,再过百年就能开启灵智了,红线仙日日去守着它,便是想等它化形呢!” 承影默了默:“……此事尚不知真假,还是先不要告诉神君吧。” 轩辕:“你看着我做什么,我难道是那种会乱说的人么?!” 众剑灵齐齐的点了个头。 但无需等到轩辕来说,墙角常客已然听了个全,当下旋身往五神山飞去。 这厢还未平,那厢姻缘殿天天被堵,几个年轻的仙君在姻缘殿打了一架,均说红线仙许诺做自己的仙侣,此事无解,正主也不现身,月下仙人一看这情况,怒号了一声“孽徒”,干脆也不回姻缘殿了。 步霄花了几日确认了俱都事实,不怒反笑,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第九十六章:分身乏术 http://.biquxs.info/

五神山灵气充沛,海拔也高,早年因五位仙君在此地获得晋神契机而得名。 远远望去,山高入云,窥不见全貌。 桃枝枝坐在山巅的断崖边上,两腿晃啊晃的,一派悠然自得。 她身旁的古松苍劲挺拔,周身已渐有莹光,也不知究竟在此屹立了多少年,却初心不改,优雅的将枝丫伸向未知的远方——倒是一个求道的姿势。 啧啧,瞧瞧这线条,这身段,这姿态,日后化形定也是个坚韧俊逸的好君子,桃枝枝特别满意的一打量,眼神越发热切起来。 因为这份热切,她忽又想起自己当年化形之所以那么“快”乃是因为仙山和聚灵阵的关系,要说仙山,若比昆仑自是不行,但这五神山也算不得差,只是聚灵阵嘛,她还没有学会。 可她不会别人会啊,也不是什么太难的法术嘛。 找个能结聚灵阵的人来帮忙,那不是就可以让它早日化出形来了么?! 想到这里,她与古松暂别,打算去姻缘殿将月下仙人请来。 偷偷摸摸的到了姻缘殿附近,果不其然又瞧见了那些前来纠缠的仙君们,桃枝枝扶额长叹,简直要气晕过去了。 天知道自己已经跟他们解释了多少回了!跟他们许诺相伴的人真的不是她!他们真的真的真的认错人了! 是,原本她是打算找仙侣来的,可她明明还没去向故渊上神请教如何“片叶不沾身”呢,怎么可能就去招惹这些见都没见过的人?!——自从建立了对人的基本审美,她已经不那么脸盲了,她发誓,她真的没有见过这些人! 可仙君们都言之凿凿,看起来倒也不像在说假话,若主角不是她,她几乎都要全信了! 但好歹大家都是做神仙的嘛,又在同一重天,何必在此事上一味执着,斤斤计较,便不说这个,天天来姻缘殿堵她都不累的吗?他们都是做什么仙职的,这么闲还缺人吗?! 桃枝枝一边想着些有的没的,一边伸长了脖子往殿里望——她希望能把自个师父望出来解救她。 但,月下仙人没望到,却望到位英姿飒爽的女仙渐渐走进视野,她看了看众仙君,然后默默的在他们身后——排起了队?! 桃枝枝小朋友一脑袋的问号金光闪闪! 不不不,她定然是有正经事来姻缘殿问询的,或者是要下凡化解执念? 这样一来,便不好不现身了…… 桃枝枝蹙眉想了想,正打算硬着头皮走上去,却听一位仙君似是也发现了女仙,惊讶的问道:“剑双仙子如何在这里?” 剑双仙子淡淡的反问道:“你如何在这里,我便如何。” 桃枝枝连忙将跨出去的一只脚收了回来,内心的震撼不亚于问话的那位仙君,却听他继续问道:“你知道我……我们是为红线仙而来的吧?” “我也是。” 仙君们听见此话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发表意见:“仙子是不是误会了?或者我没表达清楚?我再说一遍哈,我们是为与红线仙结仙侣一事聚集在此,你……” 你一届女仙就不要跟着瞎胡闹了吧? 这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神仙都做了这么多年了,谁还听不出个潜台词,剑双仙子眉目一竖,有点生气:“猛男喜欢萌妹,有什么不妥吗?” 众仙君:“……” 剑双仙子看众人反应,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咳嗽一声以示纠正:“做神仙的,不要那么在意性别,更何况,她若喜欢,我也可以变化的嘛。” 众仙君一脸佩服,桃枝枝一脸懵逼。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谁在冒名顶替做下这等“故渊不如”的事啊! 不论如何,走为上策,她刚要跑路便看到对面暗角也有个鬼鬼祟祟的人,那人刚好也发现了她,稍微走出来一点,拨开九天里时不时飘散的云雾,对桃枝枝比了个大拇指。 桃枝枝定睛一看,那人竟然就是刚刚念叨的故渊上神! 看见他为自己点赞还不如看见他为自己点蜡,桃枝枝羞愤不已,就要与他争辩,故渊竖起手指“嘘”了一声,便偷摸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腕掐了个神行诀。 站在姻缘树下,故渊还在暗自感叹,未曾想自己有一日用这神行诀,竟然只为挪方寸之地! 桃枝枝可不管他想的什么,落地就喊:“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 “……我就是个吃瓜的,你不用对我解释……”顿了顿,故渊又添了一句:“我都懂。” “……”桃枝枝小拳拳捶着自己胸口,觉得气闷,她不想多说,便在殿内寻觅起来。 故渊本以为她是在找月下仙人,却不想她竟又翻石头又翻土的,于是不免怀疑道:“你找的……是你师父没错吧?” “是啊,他有的时候嫌我烦,又懒得跑出门去,便这样躲着我。” 桃枝枝一边回着,一边给自己的眼睛施法,企图找到月下仙人的一点气息。 “……别找了,他不在。” 月下仙人应该只是在锻炼你的法术吧,虽这样想着,故渊却还是直白的告诉了她,因为眼下他更想与她聊点别的:“你真的没有同他们许诺?” “我在九天的朋友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你说说,平白无故的,我去招惹些不认识的人做什么?!” 两人好歹也有些师徒情谊,这话故渊还是信的,只是,门口那些个仙君,都是些一根筋的人,换作自己都是轻易不敢勾搭的,缘何会是她? 故渊想不明白,桃枝枝更想不明白,她泄气的坐在姻缘树下,问他:“唉,不说这个了,你此番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 这话却是不好回答,因为实话是,鉴于步霄前段时间的“优秀”表现,为了维护九天的和平,为了贯彻爱与真实……咳,为了门口这些仙君的人身安全,生怕步霄一个冲动之下,将众仙君打得人事不知,又送将回去万年修养,是故,他只好不辞辛劳的跑过来亲自守着。 他都想好了,只等步霄一出现,便立刻先扔个幻境砸到他头上,再在幻境里面抱着他腿不撒手,再用他万万年来教书育人的三寸不烂之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完美! 啊,他真是为他家“熊孩子”操碎了心啊! 他正顾自自怜,却听“轰”的一声,天外突然响彻了一声惊雷。 两人都被震了一震,以为是谁得道升天了,屏息凝神的等了半晌,却迟迟不见第二道雷。 “莫不是季青又重操旧业了?” 两人对视一眼,深以为然,桃枝枝看着故渊,看着看着突然就高兴了,与他道:“是了,怎的忘了还有你!你去的话也是一样的!” “哈?”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故渊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央求着掐了神行诀来到了五神山。 听着桃枝枝絮絮叨叨的说了一路,故渊才明白过来,还不待他发表自己的意见,便到了山巅。 可山巅上哪里还有什么灵气古松,浓厚黑雾被拂去,再看故地,只余一截焦黑枯木。 枯木还冒着新鲜热腾的香气,桃枝枝却愣了愣,“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看着跌坐在地,哭得肝肠寸断却又惊天动地的桃枝枝,想起那道莫名其妙的惊雷,故渊心念一转,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没防住啊! 探过万花、片叶不沾的多情上神第一次有了分身乏术的无奈感。 第九十七章:似曾相识 http://.biquxs.info/

“修行不易啊!” 故渊在自己的仙府中如是说道。 步霄眼观鼻鼻观心,无动于衷。 “你可知,那古松颇有仙缘,继续修炼下去,来日位列仙班与你我成为同僚也未可知啊!” “我不知。”步霄嘴上这样说着,脸上却是一副“就算知道也要动手”的表情,看得故渊直摇头:“啧啧,这届战神气量忒小了点!” “……?!”这下步霄不干了,他满腔的愤怒和委屈本就无处安放,这被激之下,索性全部都发泄了出来。 原来,在幻梦中他与桃枝枝已经约定好,于人前两人淡然处之,人后两人恢复亲密,实在难解相思,仗着法力高强,步霄还可以迷一迷老天爷的眼睛…… 原以为,他们就可以这样平淡而长久的过下去,谁知道桃枝枝不但翻脸不认人,便连那桃花幻梦都是群发的! “人均一梦是有点过分了!”故渊看步霄气极了,便顺着他声讨了桃枝枝几句,而后想了想,问道:“她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你可分辨仔细了?” 步霄没有回答,只侧过头去,淡淡的看了故渊一眼,意思是,就她那心智还能骗人不成?! 故渊看懂了并深以为然,蓦的一拍脑袋,倒吓了步霄一跳。 只听他道:“差点忘了,你不是为她求了花神功法么,莫不是这修行途中出了什么岔子?!” 花神的功法本来都是继任花神才可以修行的,约莫是有点高深,以桃枝枝的智商…… 只怕真是走火入魔了! 步霄心里一惊,愤怒和委屈被担忧全面覆盖,他立时便掐诀离开,只隐约听得故渊急急的说了一句什么“要先请罪……” 想起自己上次求取功法,做得的确不太周全,可请罪该如何请? 这一篇,故渊也没教过。 步霄站在花神殿外,想了半天,依稀记起了季青有一回偷丹被抓…… 花神屏退左右,还布了个消音结界,这才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战神,揉着头无奈道:“你起来说话罢,我哪受得起……功法的事,我原就没有与你计较。” 步霄从不与人客套,当下点点头,站起身来,将自己的苦恼一股脑儿的吐露出来。 “……” 花神看着面前这个毫不客气的人,一时之间心情很是复杂。 虽然天帝一再强调,战神只有一个,但不得不说,每届战神都实在太不一样了。 想起那个潇洒恣意的先战神,花神不由心生怜悯,再看步霄,虽然他已经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了,但他两次步入花神殿,所求皆为一人,这,便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好在,她不当月老,也不是天帝,更不好口舌。 其实花神功法虽是传给继任花神的,但也不是谁拿去就可以修炼的。 只是,若是给了别的族群,走火入魔倒是也有可能,可若修炼的是花木一族,那么最多不得要领,法力不精,怎么也不会出现步霄所说的现象。 须知,花木成了精,化了形,便是没能成仙,也不会保留原身习性,桃枝枝的这一出倒叫花神也开了眼界。 想了想花神问道:“你可知她原身为何物?” “……一截桃枝。” “一截?桃枝?” “就是……凡间桃树上折下来的一枝……” 便是花神常年面纱覆面,步霄也能看出她的震撼和无语来,怕她轻视桃枝枝,立马便又补上一句:“也不是随便折的,是桃树上最好看的一枝!” “……”谁问你这个了?! 花神揉着头,下了结论:“这便是症结所在。” 原来桃枝枝身为一截桃枝,若没有机缘,根本不可能有化形的那一天,再加上,虽然她从桃枝修成了桃树,再开灵智再化形,但都改变不了本体上的不健全,是故修行起来倍加困难不说,花期也有异常。 寻常花木到了花期仅仅是身有异香,虽然也会引人注目,但是却是被动的。 像桃枝枝这般“招蜂引蝶”,大抵还是因为本体有失,觉得不够,所以用力过了猛。 “那这,如何化解?” “算不得劫难,谈何化解?”花神虽未遇到过类似情况,但还是琢磨着给出了解决方案:“无他,慢慢修炼,精进仙法即可。” “……” 对他来说就是劫难的步霄拜谢而去,离开花神殿还远远听到花神传音:“让她好好修习花神功法,若有不懂,可以来殿内问我。” 这一句倒叫步霄吃了一惊。 因为这等于是默许了桃枝枝可以光明正大的修习花神功法,如此一来,她或许可以成为继任花神! 如今的桃枝枝天天拿故渊上神当反面教材,宣扬着真情可贵,爱是唯一,这红线仙已然做到了别人都避着她走的地步了,估摸着也长远不了,做花神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步霄真心实意的感激花神,对着她所居宫殿揖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他这一转身,可就苦了桃枝枝了。 本来正为失恋伤情呢,还没缓过来便被又变得凶巴巴的步霄天天来姻缘殿逼着她修行,日子过得可太难了! “师父,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到底管不管?” 月下仙人表示管不了,因为他的日子也不好过,看他那乱糟糟的头发就知道了。 一世一世又一世,红书看得都快得红眼病了,每当那个凡人又孤独固执的死去,他就往自己头上薅上一爪子,长此以往,他还没秃,已经是个奇迹了。 愁眉苦脸的师父看着愁眉苦脸的徒弟,突然他眼睛一亮,对着桃枝枝循循善诱道:“乖徒儿,为师不舍昼夜,终于为你想得良策,这便让你脱离苦海!” 于是,一脸懵逼的桃枝枝又被自己的师父一脚踢下了轮回井。 月下仙人是这样想的,一个人苦恼是真苦恼,可若两个人的苦恼加在一人身上,那说不得就负负得正,祸福相依,逢凶化吉了呢?! “嗯,是这个道理,没毛病!” 月下仙人越想越开心的为自己的机智干了一杯。 桃枝枝还穿着那件步霄亲自设计的红裙,眼下无计可施,便拆下一根红线捏在手头,见着孟婆了,忙凑上去直接就问:“姐姐是不是跟我师父有仇?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什么好的计划?折腾不死的就行,我可以帮忙的!” 说着将红线围在自己脖颈,做了个勒死的动作。 孟婆上下一打量,了然道:“……你,又被你师父踢下来了?”顿了顿,眼睫低垂掩去几分情绪:“可我与你师父不曾见过,何来仇怨……” “真的么?那你为何每次提到我师父神色就变得怪怪的?” “……大约……便是……仙职上的某种对立吧,毕竟我拆散人他撮合人嘛,呵呵。”孟婆干笑一声,换了话题:“说起来,你这次下来又是为了什么?” “唉,还不就是牵线呗。” 桃枝枝扬了扬手中的红线,看孟婆不打算与她合谋折腾月仙,便摆摆手,与放汤的怨侣打了个招呼,头也不回的准备认命干活去。 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孟婆不由叮嘱道:“走生死门别走轮回道!” 桃枝枝远远应了一声,立马反身行去。 孟婆:“……”就知道。 桃枝枝穿过生死门,来到了凡间,一路跋山涉水,才找到了牵线目标。 对方玉面高冠,额前无发,一身蓝白相间的道袍立在风里,不是神仙赛过神仙。 他神情冷峻,持剑所指之处,魑魅魍魉无所遁形——原来是在除祟。 桃枝枝冷不丁的冒出来,差点被他一剑斩下! 但他分寸拿捏得极好,只差毫厘也能及时将剑撤回,冷冷清清的扫了她一眼,人却没走。 桃枝枝看他留下,颇为高兴,越看越觉得熟悉亲切,便甜滋滋的开了口。 “小道长,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九十八章:我都教你 http://.biquxs.info/

世人修仙,自是求得一个逍遥自在,没有谁愿意好不容易历劫成仙,却成为一个端茶送水,往来奔走的低阶神仙。 可只见得九天的仙使们忙来忙去,竟是一点怨言也无! 原来天界也是公平得很,即便已然从仙班结业,每千年也还是能得到一个考核的机会,若各方面条件达到考核标准,自然能去挑选更好的仙职。 若不能合格,能留在各个上位者身边侍奉左右,也是大有裨益的。 毕竟,大多神君若是见得身边有人一心向学,也是愿意指点一二的。 但这个大多数,并不包括故渊上神。 心月自从跟了他,能学的只有如何多效的利用时间。 因此,她的幻影术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故渊的仙府里向来没有什么规矩,仙使们也大多平平无奇,不能引起自家神君的什么注意,虽然他总是高看心月两眼,但也只是因为她安静听话。 只要在其位做其事,别的他什么也不管。 是以,心月一直觉得自家神君是个人还不错的渣男。 只是这天,她刚回身到设下的幻影中,便看见故渊立在自个跟前,手上持的扇子越摇越快,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 她心里一转,很快便有了个大胆的猜测:“神君这是又被哪家仙子拒绝了?” “……” 看见故渊的脸色更不好了,心月并不活络的心思再转了转,想他竟然在自己设下的幻影面前等着自己,那定然是有很重要的事:“送信还是送礼物?我现在就去?” “……” 故渊不想让她把自己猜得太难堪了,便忍不住开口道:“你还知道回来?!是不是要我向步霄学习,给你设立门禁啊?!” 心月睁大了眼睛,一脸茫然:“我事情都做完了才出去的……” “出去!出去!出去!你一天天就知道出去,是不是你神仙做久了便生了凡心?!要不要我找司命星君给你写个命轨,再找你好姐妹给你牵段好姻缘下凡逍遥去啊?!” “……?” 话虽如此,心月却觉得,自家神君铁定是不敢踏进天府宫的。 心月同桃枝枝一样,心里想什么从来都挂在脸上,是以故渊一下子就看出来了,立马撸起袖子,作势要掐神行诀:“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去找司命星君么?!” “……” 心月看着故渊这副炸毛的样子,心里的茫然重了又重,她拉着故渊假意掐诀的手,回到他们常常促膝而伴的茶台,翻手就变出一副茶具:“这茶是我出门前就煮好了的,你润润嗓。” “……”故渊看着她那摆弄茶具的纤纤素手,一下子就平静下来了——他觉得有几分稀奇。 他突然想起来,很多个无所事事的日子里,他们都是这样坐着聊天的。 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自己在说,说的内容也都是些关于女神女仙的品鉴,只是每每问到她的意见,就会得到一句“不予置评”。 据说这也是她主人教她的,在揭开真相之前,不能妄加揣测。 其实他一直对她那个所谓的主人很是好奇,从前问她她总是回答记不起了,如今倒是可以再探究探究。 于是他问:“你找到你的主人了吗?” 心月万年平静的神情终于坍塌了,她低垂了眉眼,半晌才开口回道:“还没有。” 故渊向来知情知趣,也擅察言观色,见她如此,知道不该,却仍是怀着几分故意的残忍说道:“我有与你说过吗?凡人在升仙的那一刻是最危险的,一旦历劫失败便是魂飞魄散,这样的人是没有轮回的。” “……!” 心月怔了一下,两眼发了一会儿直,却又立马变得更加坚决:“不会的,我不信!” 故渊看她这样,心里没由来的更加恼火了。 想他平素无论怎样捉弄和打趣,心月始终一副死水表情,他在心里不止一次吐槽她果真是块木头,不然怎么毫无表情,始终都是木头脸呢?! 看人家桃枝枝也是个木头,不也活得挺生动的么?! 那时心月听了他这话还表示了不同意见:“枝枝是花树,当然灵动了。” 然后故渊顺势就问:“那你呢?” “我是截木头,凡间处处可见的那种木头,被人丢在山中,不知沧海桑田,岁月几何。直到有一天被主人捡了回去,做成了木头人。” 那时故渊还想,连木头人都能修成仙了!瞧瞧凡间的人类,都在干嘛,白瞎了一身皮肉! 然后又莫名得意起来,想着,我们家心月还真是厉害呢。 而今再细细回味,才反应过来,木头人其实是不可能修成仙的。 心月也肯定了这一点:“你说得没错,我不应该成仙的,成仙的应该是我的主人。” 心月的主人是个一心向道的道人,他天资极高,年纪轻轻他师父就让他下山历世,说自己已经不能教他更多了。 他走过了很多地方,看不同的风景,帮不同的人,最后择了一山,隐而不出。 许是山中岁月寂静无声,又或是修道之路太过漫长无聊,他拾了块弃木,细细雕琢成形,日日左右相伴…… 大约他到底不过是个凡人,有了陪伴又想要更多,便想方设法的让这木头人有了灵识,而后授其道法,教其修仙,奈何到底只是一截木头,无论他如何倾囊相授,它都万法不通。 但他并没有放弃,仍是与之日日相对。 檀香入云,茶气四溢,庭中紫薇花开了一季又一季。 然后某年某月某天,木头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等了半晌都没等到心月再开口,故渊更好奇了,问道:“然后呢?” “然后……”心月的眼里似有笑意,脸上却仍无表情:“然后他笑了。” 故渊正想再问一个“然后呢”,却不料心月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很多时候我明明觉得我笑了,枝枝却总是说我没有表情变化……” 说着抬起低垂的脸,还是那一惯冷静的模样,心月直视着故渊,却小心的问道:“你看我现在,笑了么?” “……” 长袖善舞的“风月上神”愣了一下,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相处已久,心月自然明白过来,她满脸失望的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原来,我不会笑啊……” “其实,我现在也不想笑……”心月摸了摸眼眶:“其实我很难过,我记不起来主人笑起来的样子了……可,为什么会记不起来呢?!我明明记得那里的一切,屋内的陈设,栅栏上的牵牛爬山虎,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山间潺潺的溪水,紫薇花的花蕊,他衣角的祥云纹饰……如今,什么都可以慢慢的想起来了,但就是他的样子……只有他的样子!我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 心月已然乱了神智,说着一些没有头绪的话,她那平静的面容和话语里的崩溃形成了强烈反差,却叫人更加感同身受:“我想哭,我明明是想哭的,可是却没有眼泪,为什么没有眼泪,是不是因为我到底还是那个木头人,我根本不是……” “不不不,你是人,你不但是人,还是个仙人!你有血有肉还有心!”故渊看着心月空洞的表情,心里一紧,便一把抓着她的手,掌心相贴:“你感受得到,是温热的对吗?!” 仿若神魂离体的心月在这温热下,终是渐渐缓了过来,她的眼神终于聚焦在故渊身上,感受到那一份强烈的关切,她终于脱下了她一贯的冷静自持。 其实,她很少会向人说起她自己,许是连日来的无果寻觅叫她心生疲累,又或是故渊的那一句“魂飞魄散”叫她终于害怕,她耷拉着眼,努力像桃枝枝一样的撇了撇嘴,做出一个委屈的表情。 她说:“神君你看,我不但不会笑,连哭也不会……” 故渊心里“轰”的一声,仿若历劫,他一贯风流成性,好作解语花,想都没想清楚,便就势抱住了心月,一边轻轻的拍打安抚,一边在她耳边温声哄道:“无妨无妨,笑也好,哭也好,我都教你,我们心月这样聪明厉害,一定可以全部学会的!” 月华如水,照得一片清冷,两颗心离得如此之近,却各有各的火热。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目光呆滞的仙子,额前似有红影若隐若现——那是执念化为朱砂的前兆。 第九十九章:温柔的人 http://.biquxs.info/

步霄来找故渊时,发现他正揉着脑袋坐在自家屋檐下的阶梯上,一脸愁苦得他想立马转身就走。 但他想起自己有求于人,便又折返回来,很是客套的问他:“你怎么了?” “唉!”故渊连叹三声,不疑有他,立即将自己的苦恼说了出来。 步霄:“……” 原来他知心月寻人注定无果,一时怜惜加脑热,便答应了帮她一起找…… 可就算升仙时历劫失败,九道神雷那也是一道都不会少的,毫无疑问,她那主人连着凡躯带魂魄肯定早就被劈成飞灰了!而且这可不是故渊的猜测,是心月亲口对他说,眼睁睁看着主人在自己怀里化成漫天光点的! “……你既然知道做不到,那为什么还要答应她?” “我有什么办法?道理都讲尽了,她不肯放弃啊!”作为一个渣男,故渊答得那叫一个振振有词:“而且……你知道我的,一看见美人伤心,我那泛滥的爱心便细细密密的浸遍全身,然后一股脑儿的涌上心头!只顷刻间,它们便主导了我的意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答应了!” 对此,步霄只有两个字予以回应:“呵呵。” “其实,我坐这已经想了很久了,有个地方还真能找到她的主人……” 步霄有种不祥的预感,直直的看着故渊,果听他道:“天府宫,回溯镜。” 确实,既然现世铁定是找不到人了,那回到过去,总是还能相见的。 只是…… “你想都别想。” 故渊嘻嘻一笑,看步霄皱起的眉头更觉有趣:“你在担心什么,我不过随口一说嘛。” 步霄仔细的瞧着他的表情,眯了眯眼,再次提醒道:“九天玄雷劈个凡人有多痛我不曾知晓,但诛仙阵噬魂的滋味,还望你不想体会。” “……”故渊瞧他如此认真,又叹了口气,忙举手投降道:“知道啦知道啦,这么多年了,你何时见我为谁疯狂,我是真的不曾有此打算!” 说完又将折扇变了出来,摇了摇,懒散的转移话题道:“你不是专程来吓唬我的吧?” 步霄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桃枝枝又下凡去了,走的生死门,你说……” 仙人下凡,时间短的话,收敛一下仙气也影响不了人间的什么气运,是以就不必走一趟生死门了。 步霄这话,意思是桃枝枝又要长时间的留在凡间,而他,大概是想跟着过去,又有些许顾虑。 这是想自己帮他拿个主意,故渊想了想,还没想出办法,就见心月收拾好包袱,冲着自己跑了过来:“咱们走吧!” 步霄奇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生死门,凡世……我替她算过,入世或有机缘……”美色当前,他当然选择重色轻友,于是故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已经是个成熟的战神了,要学会独立思考。” 说罢也不管步霄是何反应,牵着心月赶紧掐了个神行诀。 “……”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神行诀浪费法力。 还说什么算过或有机缘,明明就是想去人间游玩,顺便分散分散心月的注意力。 心知肚明的步霄哼了一声,一边感叹着交友不慎,一边回了战神殿。 一进门便听到天天开茶话会也不嫌烦的剑灵们又在聊八卦了。 “你说的这些个四海八荒的事,有趣归有趣,却算不得什么稀奇,我来与你们说一个神秘的盟会,是关于咱们神君的,有没有兴趣听呀?” 有道是,所有的八卦一旦离得近了,又恰好是自己身边的人,那就吸引力非常了!果不其然,大家的眼睛顷刻间亮了起来,便连平素不爱凑热闹的含光都悄悄靠了过来。 只听莫邪说道:“有天我与干将散步,走得远了些,突然看见青天白日霞光万里,再闻异香阵阵,耳听私语窃窃,便站着等了会儿,不时果然看见一众仙女盛装而来,相携而过,往同一个方向去了!” 承影了然:“可是有什么盛会?” “是也,非也,此盛会却是有名字的,曰‘步约而同’,这个‘步’却是步霄的步。” 常年八卦,众人心思也快,明白过来后都长长的“哦”了一声表示了解,只有轩辕还是一头雾水:“这跟咱们神君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也去了?” 莫邪无视他,继续讲道:“作为一个爱好逸闻的知心姐姐,自该亲身去探究一番,于是我便跟在几个仙女的背后,想混进去看看。” “别说,她们组织得还挺严密的,男仙一律不得入内,我还是让干将变成了女仙,他才得以同我一起进去……说到这个,幸得我们是剑灵,她们入口处竟然摆放着能鉴别变幻的法器!只是可惜,好像不对灵体生效。” 众人又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瞧着干将涨红的脸用眼睛传达笑意——没法,莫邪在这里,干将再难为情都不会离开,若公然嘲笑只怕他立刻便要打闹起来,到时候还怎么继续听八卦。 “哈哈,干将你竟然……” 众剑灵一把将轩辕拉了过去,捂住嘴,按在中间,将他未说完的话截在手中。 虽如此,却个个眼睛有意无意的往干将身上瞟。 干将向来以强悍示人,众人其实也很好奇他变成女仙会是什么样子…… 一身汹涌澎湃的肌肉再加上一颗美丽或是可爱的头吗? 噢!太难想象了!众人心中快速闪过一些惨不忍睹的画面,纷纷觉得灵魂遭受了重击! 相处万年,干将怎会看不出来,当下正要发怒,却见莫邪冲自己眨了眨眼,又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顿时重新安分下来。 莫邪赶紧重新打开话题:“个中细节其实并不重要,重点是,看她们的样子,类似的盛会恐怕举办了不下一场,参会的都是咱们神君的爱慕者,而与会内容则是咱们神君日常生活的事无巨细。” 众人震惊了,轩辕恼怒了,他用了法力推开众人,拔剑而起:“是谁在暗中收集神君的信息?他有何目的,想什么时候动手加害?” 众剑灵:“……” 莫邪愣了一下:“冷静朋友,你是不是没有听到‘爱慕者’三个字?” 轩辕不管,继续怒:“爱慕者就不会做出伤害神君的事了吗?” “……” 居然很有道理诶!众剑灵用惊奇的目光看着轩辕,看得他莫名其妙,看得承影也不得不感叹:“轩辕,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剑灵了,恭喜你终于学会了如何思考!” 莫邪想了想,也肯定道:“你说的其实也没错,表面上她们的确只是在互相分享自己所知的神君信息,只是我一一阅过,却发现,除了图像,那些所谓的了解和信息,大多都是错误的。” 这下连龙渊也忍不住了:“那你正好可以纠正她们,及时的做一下正确引导。”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很快就被赶了出来。你们是没有看到那场面,她们个个愤怒得紧,美目圆瞪,极尽口舌,看我的样子竟似恨不能将我拆吃入腹!干将为此差点变身呢!” “唔,当然,这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竟然说我根本不是真心喜欢和关心战神的!还说什么我一点也不了解战神,没有资格在这指手画脚……总之大概说了很多类似的话,倒叫我差点都怀疑起自己来!” 莫邪甩了甩头,回想起来又有点生气:“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何时吃过这种有口不能辩的亏,当时要不是看她们人多打不过,我真想将她们掀翻丢到泰阿说的那条无坚不摧的大鱼肚子里关起来!”说到这瞅了一圈,没看到人,问承影:“泰阿呢?” 承影顺势笑道:“这不是给你打造‘牢房’去了么。” “甚好。”莫邪欣慰之余又多了几分感慨:“其实冷静下来后,我又仔细的想了想,她们口口声声所说的爱慕其实都是虚妄,因为她们爱的只是自己心中编织出来的那个战神,什么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眼里既有天下,又不容一人……我看,便是再厉害的幻术也比不上她们这种自欺欺人吧。” 众剑灵深以为然,莫邪又道:“更好笑的是,她们之间还互相制约,可以共同爱慕分享却不准生出执念朱砂,嘴上喊着姐姐妹妹,一旦有人真的生了朱砂,她们却会在第一时间送她下凡化解!说起来,我好歹也是万万年的剑灵了,这波操作还真是看不明白!” 承影一向通透,只想了想,便解答道:“大约便是明知得不到却收不回自己的欲念,只能退而求其次到不容他人据为己有的地步,以此来慰藉自己,也掩盖自己的求而不得。” 莫邪为他精辟的总结点了个赞:“真不知这些人万万年修的仙都修到哪里去了!” 说着又忍不住怜惜自家神君:“可怜我们神君,都不认识她们还要被她们一口一个‘我们家的’叫着……不过,若神君有个好歹,她们都能真心相护的话,那也另当别论。” 众剑灵默了一默,各有所思,只承影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却没说话。 又听莫邪叹了口气,担忧的与大家道:“实则,我与你们说这些,并不为着稀奇有趣,人间常说三人成虎,我是担心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大家都知道,神君这些年来就没怎么做过自己,若总这样被人捧着看着期望着,那他往后又该如何自处?!” “为何非要迎合他人的期待?先战神就从来不管不顾,只求自己逍遥快活!即便真有人求到面前来,他也只管让他们自去跪神冢去。” 众人听得含光的声音,不免一惊,却又了然。 可先战神的牺牲,不管有无隐情,未尝就不是一场成全。 神冢也好,战神也好,他们的存在,大约原本便是来自他人的期待。 更何况战神二十万年才出一个,这时间便是对神仙而言,也是有点久了。 众剑灵心中虽有答案,却无人开口,一时之间不免陷入长久的沉寂。 步霄听到此处,才幡然醒悟过来,本以为自己已经泯然众人了,却其实在看不见的背后,仍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你。 “他们在看着你,你不可以任性妄为。” 步霄对自己轻轻说了一句,便放弃了下凡的打算,看了看战神殿,他也不欲再进去——他如此强大,不该惹人烦忧。 于是背过身去,只是此时此刻,九天之大,他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唯一伴着他寂寥背影的,还有战神殿里,剑灵们最后的叹息。 “他们只道是能力有多大,责任便有多大,却不知,咱们神君,其实是个温柔到不知怎么拒绝别人的人啊。” 第一百章:天命如此 http://.biquxs.info/

九天之上,天帝将自己的小儿子唤到近前,颇为慎重的化了个幻境,两人对坐煮茶,天帝甚至亲手给衍芳倒了一杯,一边说着这仙茶的珍稀可贵,一边还冲他展了展颜。 衍芳看着茶叶沉沉浮浮,明明灭灭得一如他的心绪,又看了看自家那老父亲略显浮夸的慈爱眼神,终是忍不住问道:“父君找我,可是有要事吩咐?” 想什么呢,你有多大能耐,真有要事能找你?! 天帝将涌上心口的话咽了回去,看着心里没数的儿子呵呵一笑:“怎么,你我父子,非要有事才得以相聚吗?” 话是没错,那何至于要捏个幻境才能话家常啊! 衍芳不做声,端着茶杯看自家父君如何表演。 一阵沉默后,果见天帝发问:“许久不见,你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衍芳听了这话,陷入了沉思。 不由将自己近来所行之事捋了捋,最后确认了自己只是在追书和去凡世找那个写话本的作者,并未同从前一般,去妖界赶集,去魔域探险,去各神山挖宝…… 于是胸有成竹的回道:“近来我都在潜心修行,并未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修行?总去姻缘殿修的却是哪门子的行?”天帝话赶话,接得倒快。 还书啊,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 不过实话不能说,衍芳正琢磨着寻个理由回答,却见天帝像是没指望自己回答的样子,便规矩坐好,等他开口。 天帝确实就是一时嘴快,话既出口,也顾不上再如何委婉,因知晓这个小儿子最不服管教,怕太过强硬的态度引起反弹,便顿了顿,柔和的与他问道:“此前我去了七重天,眼下回来却听人说起……说你似想与红线仙结为仙侣……可有此事?” “啊,这个啊……确有此事。” 提起这个,衍芳还差点忘记了。 此前故渊拉着他讲了三天三夜的奇闻轶事,好不容易才得了空去趟姻缘殿,却发现桃枝枝已然去了凡世。 来找桃枝枝讨要说法的仙君,包括那位剑双仙子都被月下仙人好不容易哄骗走了,看见衍芳前来,还以为他也被自家徒弟的花期迷了眼,因着顾及他殿下的身份,便拉着他又是一番促膝长谈。 这一谈才得知,桃枝枝答应与衍芳结仙侣的事发生在她花期之前,乃是他们商量的结果,月下仙人一愣,两人一谈,这才知道衍芳对桃枝枝其实并无爱慕之意,只想找她凑个书搭子罢了…… 衍芳也是听了月下仙人的一番说辞,这才知道桃枝枝已有了心上人,原想着此事便该作罢,战神却突然跑来找他…… 想到步霄托他的事,衍芳这才回过神来,向天帝解释道:“是了,说起这个,我问询过母后的意见,她说只要我喜欢就好,那时因着父君不在,故未向你禀报,不过我原本以为母后会同你说起,是以没有第一时间便来与你商量。” 天帝听了许多,直接回了一句:“没得商量,我不同意。” 衍芳倒真有点惊讶了:“为何,母后都同意了!” “她当然同意,你就是捉个妖精抓个鬼娶回来她都同意!”天帝说完觉得自己话有点过了,便又强行解释道:“她们凤谷的人唯爱至上,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桃枝枝不是妖精不是鬼,她可是正儿八经历劫飞升的神仙!” “……”神仙配神仙,再是正确不过,九天并无等级阶层划分,直接拒绝确实没有道理,天帝一时语塞,强撑道:“因为……你们兄弟之中,总要有人来继任天君。” “……这跟继任天君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瞧瞧这飞瀑橫崖,山峦叠翠……这幻境如此宏大,宛若微世,只怕父君的法力又精进了吧?就这还需要什么继任者?! 衍芳只当天帝在敷衍他,却没想过堂堂天帝竟是想当甩手掌柜。 “当然有关系,天后可不是随便选谁都可以的……那必须得出自凤谷才行!” “什么?!我怎么从未听过?!这规矩什么时候定下来的?!” “……”刚刚定下来的你当然没有听说过……天帝一本正经的继续搪塞道:“自然是继任天君的人才会知道,你未听过有何稀奇。” “什么?!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什么都没有听到!”衍芳立马跪在天帝面前,扯着袖子撒娇道:“父君,我可不想当什么继任天君,我还小,还没玩够呢!” “赶紧起来,你看你这,像什么样子!” 天帝皱起了眉头,心想桃枝枝给的书也不管用啊,怎么自己的儿子还是这般胸无大志的样子。 “当然,此乃后话,如今说及此事,只是为了让你知道缘何不能娶红线仙而已,你只需明白我的一番苦心便是。”天帝说着又试探道:“况且此事,你总喜欢剃头担子一头热的,可曾问过那红线仙的意思?” 果然,重点来了,衍芳回身坐好,十分肯定的答道:“她自然也是愿意的!” “是么?”天帝眯起眼睛,不放过衍芳的每个细小表情:“或许你回天不久,不曾知晓,据说她与战神的关系可非同一般呐……” “如何不一般?” “有人与我说,她曾放火烧了战神殿,可战神不但没有怪罪她,还为她夺了花神功法,教她修炼,管她言行,两人常在一起,举止亲密非凡……” 衍芳顺势问道:“谁与你说的?” 天帝也不瞒他,却未细说:“战神一职,自是许多人都盯着,她们之间并无关联,因此不会有什么旁的目的。” 衍芳想起步霄与他说起的神秘盟会,心道果然如此,于是笑道:“这么大醋味儿,该不会都是些爱慕战神的仙子们说着玩笑的吧?” “……应当不会吧,”因告密者皆是女仙,天帝原本也有几分犹疑:“毕竟好些人都有清誉在身,不可能自毁,更何况还些人已是他人仙侣,怎会辱人清白?” “呵,父君为天帝已有万万年了,眼界过宽,所视宏大,自然并不曾注意到那些不相关的人心中是何变化。”衍芳轻笑一声,道:“凡人都知人心不古,最是难辨,我们仙人便更是凶险,内心一旦滋生了‘恶’,危害只会更甚,怕只怕,她们打着‘爱’的名义,不知这是‘恶’。” 这话表面讲得高深,还为那些人挽了个尊,其实说白了,不过是在指责那些告密者任嫉妒心作祟,造谣生事。 天帝自然明白,却不予置评,甚至内心还有几分欣慰,想着这小儿子也并非全然顽劣不堪,刚想着要夸他几句,却听衍芳急忙解释道:“我并非有什么长进,只不过是置身事外,自然看得分明。”说完立即将话题扔了回去:“却不知父君为何身在此山中?” “……”天帝看着衍芳这副生怕选他当继任天君的模样,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听得他问,知是自己将战神看得太紧的缘故,却也不想和他细说,此间之道,不为君,难以理解。 便叹息一声,将幻境撤去,挥手作别:“无他,你且去吧。” 衍芳站定未走,收起脸上的恭敬,换了几分玩笑颜色:“父君可千万别选我做天君,因为如果我当了天帝,只怕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下令毁去神冢。” “……!”天帝看着这个最爱玩闹的小儿子,明明满脸都是笑意,他却觉出几分认真,不由大怒道:“怎么,你也要为他鸣不平?” 衍芳摇了摇头:“我与战神交情不深,大约,朋友也算不上吧,只不过曾经觉得做神仙该当逍遥自在,端的洒脱,可不想这届战神连个人都不敢做。而父君你更是,为了九天大局逼得上届战神魂飞魄散,却又偷偷帮着烈与词收集他的残魂,你别急着否认,我一时贪玩,全都看见啦。” “便在那时,我才发觉,原来做神仙并不代表着随心所欲,众仙常说人间疾苦,身不由己,其实天界又何尝不是?!明白这个道理的那一刻,我确实有些沮丧。不过,我可不会像季青一样选择逃避,只是,些许故事看得多了,伤心之余,我便觉出几分沧桑,既天总不遂人意,父君,你便叫我再玩闹些岁月吧。” 诚如桃枝枝所言,衍芳小殿下最是个通透之人,只可惜天帝如今才发觉。 他看着衍芳又是感慨又是气恼,该死的小混蛋,说得倒是冠冕堂皇,说到底就是不想挑大梁嘛,果然坏人还是要自己来做…… 一时不觉心累,咬咬牙,挥挥手,道:“滚。” 衍芳收起笑嘻嘻的表情,严肃认真的回道:“谨遵帝令。” 背过身行去,却仍听到天帝那一声喟叹:“你当我愿这样?天命如此啊……” 天命如此么? 衍芳一笑,去了凡世,巧的是,他刚找到桃枝枝,就听她正在用她那稚气软糯的声音,发出老气横秋的感叹:“有的时候,人不能不去相信所谓的命运,但,天命虽如此,人却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作出些许改变!” “你可别不信,我跟你说啊,天上有个司命星君,他管着许多天书,天书虽是他所写却也会发生变化,你当为何会发生变化,还不是因为人类强大的意志,所以你也可以……唔!” 衍芳捂着桃枝枝的嘴,将她一把拖走,脸上还顾得上扯出一个笑,对听得正认真的道人打了个照面:“打扰了,我找她有事,先借一步说话。” 桃枝枝一看是衍芳,也没挣扎,任他拖走,嘴刚得到解放,还没说话就听他接连不停的数落道:“你刚刚说了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你知不知道?!他一个凡人你与他说这些干嘛?!怎么,教凡人如何对抗天道?便不说别人,司命星君要是知道了一定第一个打死你你信么?!这么反人类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你们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听啊!” 桃枝枝耐着性子听完,不觉得自己有错,便两手叉腰,反驳道:“我说得不对吗,天书本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啊,不然司命星君那么辛苦做什么?日日去天河看什么星图,看个寂寞?不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嘛!” 衍芳简直要被她这番义正言辞给气笑了,不由点着她的头道:“你也知道星君辛苦啊?!那你还拾掇凡人对抗天命,你这明明是怕星君没事做吧?!你再这样指不定洛河又要追杀你了!” “……你还知道这事啊……”提到洛河,桃枝枝抖了一抖,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我只教唆他一个行不行啊?” 衍芳白她一眼,看她脸上毫无悔过之意,知道说了不行她也还是要去做的,不由问道:“这人什么来历啊,值得你如此掏心掏肺的?” “唉,他很可怜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徇私,说起这个,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却总也想不起来……”桃枝枝愁道:“不仅如此,我还一看见他就想往他身边凑,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衍芳听了这话,瞧着她的表情变得嫌弃起来:“你这移情别恋的速度是真的快!” “不是不是,不一样的,你没有心上人,我与你说不明白。”桃枝枝主动放弃了这个话题,问他:“话说你来找我干嘛?” “噢,就来与你说,咱们结仙侣的事被天帝驳回了。” 桃枝枝不甚在意:“哦,那便作罢,不结仙侣咱们也还是可以狼狈为奸的。” “……你想表达的,是志同道合吧?” “啊,差不多差不多。” “……” 回九天的路上,衍芳暗暗下了决心,以后找仙侣,一定要找个有文化的! 第一百零一章:入世去了 http://.biquxs.info/

众所周知,神仙是不做梦的,除非是预知梦。 桃枝枝入生死门,虽法力内敛,到底是得了凡人身,会饿会痛会做梦,这天她便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桃园里红嫣嫣一片繁花,步霄站在花海里,眉目平和,眼神爱怜的冲她回眸一笑。 花是什么花她没空去看,她只觉得他站在那里就是最大的一朵花! 她的视线落在他不断闭合的红唇上,那唇竟和花色一般艳泽!脑子一僵,便已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只模模糊糊的想着,此情此景,莫不是在劝她赶紧“采撷”他这朵“娇花”…… 一思邪,她立刻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捧着发红的脸颊嘀咕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终于还是对步霄哥哥起了歹念啦!” 那厢步霄叫了她半天没得到反应,却是将这一句听入耳中,脸也跟着一红,却到底人面与花相映红,看不大出来,他稳了稳心神,抬手将花海撤去。 这下桃枝枝终于听到步霄在叫她了,几日再见,她一时有些欢喜,刚蹦到他面前站定,便听他解释道:“非是你的梦,是我特意来找你的。” “哦。”管它谁的梦,桃枝枝向来不大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知他特意来寻自己便又更开心了。 桃园恢复如初,她与步霄并排坐在那片海上巨石,想着反正梦里可以为所欲为,便拉着步霄的手撒起娇来:“我入凡世都好多天啦,你怎么也不来找我?” “……唔,”步霄顿了顿,决定出卖自己的剑灵:“泰阿不信邪,又去找那只大鱼……结果又被卡在了里面,为了解救它,一来二去,便花了些时间。” “噢,”桃枝枝不疑有他,再问:“那你以后会经常下来看我吗?” “……”步霄再次语塞,只得与她说:“我来会影响凡人气运,如果你愿意,梦中或可……” “我愿意我愿意!那我们便在梦中相见吧!” 步霄看着她欢喜得脸颊红红的样子,心里一叹,另起了个话题:“我来找你,是想提点你,你不是总觉得那个道人眼熟吗?” “是呀,可我总也想不起来。” “被困情人湖,幸得小和尚搬救兵的事,还记得吗?” “噢!原来是他呀!怪不得觉得好看又熟悉!” “……可,你上次见他也是这么说的。” “……?!” 翌日桃枝枝起了个大早,她寻思了一晚上,觉都没睡好,虽心里存不住事,但又见着道人早课还没做完,于是只得围着他打起转来,转到不知第几圈的时候,道人睁开了眼睛,叹道:“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桃枝枝直来直往惯了,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委婉的合适说辞,便鼓起勇气,指着自己问道:“你累世要寻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我啊?!” 实在是不怪桃枝枝会作此想,自从知道了自己花期有异,她虽惊诧于自己的缺失,又遗憾于连在花期中也没能拿下步霄,但到底,自己还是欠下了“风流债”,这一下,连以后骂故渊上神“渣男”的资格都没有了,总还是有点闹心的。 想来这便是桃酥让自己记着花期要独处的原因,可她也不说明白一点,这花期来得毫无征兆,她如何早早防备?! 事实上这也怪不着桃酥,总不能让她见天的对着自个朋友说:“小心点,你花期可能会有胡乱求偶行为……” 便是朋友,也会翻脸的吧?更何况,她一介鼠精,见识有限,成了仙的桃枝枝花期到底会如何她也无从猜想。 只是万万没想到,成不成仙的桃枝枝花期都一样,不管桃花幻梦中爱得如何轰轰烈烈,一场花雨过后,便就忘得干干净净。 天上那些个仙君还好,纠缠些时日眼见无果便罢了,本是修行之人,不易执念,但凡人就不好说了。 因此,桃枝枝担心,眼前的道人,或是从前被她撩完便忘记的人。 而道人听了这话,竟然也没反驳,他站起身来,细细的理了理道袍,眼风飘过晨雾,飘过竹篱……最后落到桃枝枝身上:“我独居在此,从不与人来往。初见你时,我便知道,我要寻的人若不是你,便是与你有关。” “……!”听了这话,桃枝枝更觉不安,她扯了张凳子蹙眉思考起来,道人也不催她,将她弄乱的物件一一摆放整齐,想了想,又去她休息的屋子里拾掇了一番。 桃枝枝瞧着道人忙碌,明明一身正气,端正有礼,却总拘于一些小事上,比如总把她弄乱的东西归于原位、总把住处打扫得干净整洁、总守着男女之防,从不逾矩…… 他该不会正因为这些琐碎才成不了仙的吧?! 眼看着道人忙完又要开始一天的修行了,桃枝枝忙将他拦了下来,道人瞧她冲了过来,忙退后一步,用眼神询问她。 “你别修仙了,我师父说了,你没有仙缘的。” 仗着自己是凡身,也不怕泄露什么所谓的天机了,既然已经开了口,那便都说了吧。 当下桃枝枝便把自己下凡的前因后果通通告诉了他。 在说到自己为了给他牵线,不惜入生死门,锁仙法,跋山涉水时,道人开口了:“按你所说,我既是一片残魂,是靠着自己的执念进入轮回的,那你又何必收起仙身,想来我也没有什么气运可被你影响的。” “……我那不是想着给你牵个好姻缘嘛,你道好姑娘不用找,信手拈来呢?” 话虽如此,桃枝枝却突然了悟到,残魂都已经跳脱轮回之力的掌控了,确实不怕被神仙影响气运,既然这样,步霄为什么不下凡来找她,却要与她相约入梦呢?! 还没想明白,便听道人长叹一声:“今天听你说得这许多,我终于可以确定,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桃枝枝果然被转移走了注意力,问道:“如何确定的?” “你说我累世修仙,却从未成功过,我猜想,大约我所寻之人是在天上吧。” 天上?那就是神仙咯?可我不就是神仙么? 桃枝枝更觉迷惑了,却听道人肯定了她的想法:“是的,你似乎更贴近我要找的那个人了。” “我曾想过若有一天我真的找到她了,我会是如何的心绪翻涌……但看到你,我并无任何强烈的感觉。”道人看着桃枝枝,眼里平静无波:“这一刻,我才知道,你不是。” 不是就好!少了一桩“风流债”,桃枝枝的心里放松下来,行为又开始无状:“那你不会赶我走吧?” 道人看她吃个果子吃得满嘴都是,忍了忍,没忍住,掏出手帕替她拭去了果渍才惊觉过于亲密,于是将手帕放在她的手里,重新坐了回去:“失礼了。” 平时总是步霄在她身边做着这些事,一时换了人,桃枝枝也僵住了,道人看着她迷糊的样子,脑子里突然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可无论他如何捕捉,那画面稍纵即逝,不给他半点机会。 他愣了愣,这才想起刚刚桃枝枝在与他问话,不能无礼不答,便道:“不会。” “昂?”桃枝枝更茫然的又拿起一个果子。 “虽然你不是我要找的人,但你我联系当有因果,未明之前,我不会赶你走,也不会让你走。” 桃枝枝并未听出这两句话之间的差别,听得还可以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做任务,一高兴又吃了一个果子。 道人进屋收拾了一番,出来看见桃枝枝瘫在桌子上,一副吃撑了的样子,不免摇头道:“女子当有德行,或坐或站都有姿态,你别总当自己是……” 桃枝枝不以为然,摸着肚子厚脸问他:“当自己是什么?” 半天没听见回答,桃枝枝坐起身来,回头一看,道人僵立在原地,包袱落在脚旁,竟是一副失神的样子! 相处这么多天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怎么了?” 听得桃枝枝温声关切,道人才反应过来,闭目敛了一回神,眉目间竟似有几分喜悦:“我似乎想起,刚刚那话我好像也对别人说过!” “别人?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吗?呀,她是个女子啊!” “……” 道人捡了包袱,突然不想跟桃枝枝说话。 后者见他下山,吓了一跳:“你去哪儿啊?不修行啦?” “修行既已无用,不修也罢。” 这话说得,明明初见那天就跟他说了没用啊,他倒好,怎么劝也不肯放弃修行,本来想着他既然世世修仙,必然不能轻易放弃,可如今,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桃枝枝顶着一头雾水,连忙跟了上去。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其实桃枝枝当初上山,也没少受累。 眼下,若不是给自己脚下施了法,这层层石阶,只怕她要爬着下去。 “这谁修的石梯?都快修到云上去了,这是要上天吗?” “我铺的。是想上天。” “……啊,这个……我知道了,你是怕人上山,扰你清修吧!” “不是,我是听人说,磕长头可许愿……” “……是了,我怎么就忘了,你不是修道就是参佛了……” 林间鸟鸣清脆,云雾下面,山峦披着绿裳,戴着野花,以流水作梳,山路为辫,尽显自然之趣。 良久,一声“入世去咯!”转回山中,打破沉寂,回响过后,最终散于风中,再不可闻。 第一百零二章:谁受刺激 http://.biquxs.info/

碧空如洗,万里长街,故渊与心月并肩而行。 同样为木,桃枝枝好动,心月却喜静。 看着她冷冷清清的样子,好似这一街的热闹都与她无关,故渊不由叹了口气。 明明揣了满心的急切,行事却仍不急不躁,不得不说,她主人将她教得极好。 想来便是如此,司命星君才抛下过往恩怨,前来同自己商量,说经过他一段时间的考察,觉得心月可做继任司命。 可这司命一职,既需无情公正,又必法力高深,看看自己家小仙使,根本哪哪都不符合嘛。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不愿意,因此也没跟心月提起。 倘若问她,向来聪慧的故渊上神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心月会如何作答——“好啊。” 于她而言,显然是在哪儿任职都无所谓,但他呢,他已经习惯了对她的使唤,若是突然走了,让他到哪里再去寻一个这么懂事乖巧的仙使?! 更何况,她倒是说走就走,却显得自己不那么重要似的,随时可以被抛下!故渊一时被脑补画面伤害,只觉得心月简直就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因此,为了躲避司命星君,他干脆信口胡诌,说什么入世或有机缘,也是心月寻人心切,才会将自己说过的“魂飞魄散”抛之脑后。 所幸,这世间所有的深情都能被时间辜负,他一介上神,什么都不多,时间大把的有。 既然出来散心,那便要沉浸式体验。 故渊带着心月上山砍柴,下海捉鱼,偶尔风吹日晒,偶尔檐下听雨。 他们从不住客栈,只找民居借宿,有时还会参加当地特别的风俗活动…… 这世间所有好吃好玩的,他都带她去经历了一遍,末了心月还是只有一句:“今日卜卦吗?” 故渊于是很想问一句:“你们做木头的,是不是都是这般死脑筋?” 但他忍住了,只是叹了口气,便拉着心月一脸“慈祥”的谈心问道:“此去已一年有余,尔今寻主之心如何了?” 心月答:“如初。” 嗯,心性如此坚韧,无怪乎司命星君要“挖墙脚”,故渊想着自己的功劳苦劳,便又指着自己道:“我待你如何?” 心月一愣:“很好。” “能与你主人相比吗?” 心月沉默了半晌才道:“都好,不一样的好。” 听了这话,故渊也算欣慰:“若有一日我也不见,你会如此寻我吗?” “?”心月很是惊讶:“你是上神,怎会说不见就不见?” “我是说假如,”故渊循循善诱道:“那时候你的主人也还是没有找到,你待如何?” “自然是先寻主人再寻你。”心月说完,看见故渊神情有异,又解释了一句:“凡事总该有先来后到嘛。” “先来后到啊……”故渊重复了一句,苦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抛下那么多的神仙姐姐不约,跑来陪你下凡历世,却只得来这么一句,到底还是错付了啊…… 故渊一时内心悲凉万分。 想着自己从来只用付出一分便会得来十分的回报,到了心月这里,投了十分,一分未得不说,竟然还要排队! 看来让她移情别恋以此打消寻人的计划还是行不通啊。 “风月上神”一时之间有点怀疑自己的魅力,无奈之下问道:“你倒是与我说说,你这般辛苦的找他,到底所求为何?” “为何?”心月茫然的又问了一遍:“什么为了什么?” “就……你为什么要寻他你想过没有?” 心月摇头回道:“未曾想过,从前不记得一起生活过的种种,如今既然想起来了,就很想很想再见他……”说着又快速补上一句:“哪怕一面。” “……一面之后又当如何?” “……见面之后总会知道。” 故渊摇了摇头,无法理解,心月根本不求结果,只不过由着自己心中的那股劲儿罢了。 这股劲儿确然有情,却并不一定就是爱情。 况且这么一股子劲儿和冲动有什么分别?谁知道这份“冲动”又能持续多长时间? 一年?百年?便是千年万年又如何呢?至多不过生颗执念朱砂,届时下界化解,两人再见,形同陌路。 如此而已。 他与云锦仙子便是如此,他与许多仙子都是如此。 做神仙本就如此,哪里来的什么所谓长情。 这样想着,嘴角不免又露了几分嘲讽的意思,心月与之常年相伴,看了出来,但也不辩解。 自己所思所想,无需说服和强加于别人——这也是主人教的。 此事到此,已是无解,任故渊脑子如何好使也想不出什么主意了。 况且经此相交,故渊已经不打算继续糊弄她了,便干脆放手,由着她去寻——他也想看看她究竟什么时候会放弃。 只是时间长了,偶尔瞧见几个道士路过时,他还是忍不住去捉弄她,说瞧着这个挺像,那个也挺好,都可尝试尝试再下结论。 事儿挑得多了,心月也忍不住了:“你当谁都像你似的花心?!” 故渊收起折扇,奇怪了:“说我花心?那你专情呗?你明明连情为何物都不懂得!” 不等心月回口,他一扇子敲在自己头上,恍然大悟起来:“啊,我知道了,此事你不明白,定是那姻缘殿的桃枝枝给你说的对吧?” 他自己认定了,也不给别人开口辩解的机会,立马便苦口婆心的教育起来:“你知不知道,这仙宫里的师父们为何惯常教导弟子不要跟桃枝枝过往甚密?” 自桃枝枝成了红线仙以来,便常常对外宣称情之可贵,需静待一人交心。 她那里话本又多,剧情又新鲜,许多女仙常找她听真情故事,听得多了不免生出好些憧憬,不经然便走了痴情的道路,司命星君一时间又忙得焦头烂额…… 若只祸害他司命星君一人也就罢了,可许多万年前人神之恋遭到巨大浩劫的事至今还是众仙家心里的警钟,现如今又被桃枝枝熏陶得下凡了好几个,有几个女仙甚至一直没参透,至今还在不断的轮回中…… 如此,虽没闹出什么魂飞魄散的陨灭大事,但也够众仙家受的,特别是家里有年轻小辈的仙家们,纷纷与姻缘殿断了交情,月下仙人也正是有此考量,才将桃枝枝这个祸害赶下九天的。 但旁人的看法始终是旁人的看法,心月素来是与桃枝枝交好的,听了这些话也很是不以为然:“我本是木头,她是树精,我们亲密是天性使然,你以后莫要在我面前说她坏话,我只有她这么一个朋友!” 听了这最后一句,故渊都顾不得纠正其他,愤然的指着自己:“一个朋友??那我呢?我不是你的朋友?” 心月回忆了一下:“你是我的……长辈?” “……又是桃枝枝说的?” “嗯。”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打死她!” 心月当然不干,连忙将他一把拉住:“你不用恼她,教我专情的并非是她,而是我的主人。” 故渊一听又是这个主人干的好事,索性也不找桃枝枝麻烦了,一边抄着手,一边轻蔑又恶毒的评价道:“无怪乎他得不了道,哪有修仙之人常把情爱挂在嘴边的,啧啧。” 心月从未见过故渊如此刻薄,一时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奇怪,但她还是下意识的维护道:“主人说的,总是对的。” “……” 故渊抿着唇摇着折扇,也不再说话。只是那扇越摇越快,凡间已然入了秋,一场秋雨一场寒,旁人看他如此,都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他风风火火的行了一段路,却突然心念一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便拉着心月寻了个偏僻的角落,果然没等一会儿便见步霄向他走了过来。 有了发泄目标,故渊变得异常热情,他两步跑了过去,挤眉弄眼的推了推步霄的肩:“哟,我当是谁的仙气这么纯正,死鬼,你终于舍得来看人家啦?” “……”步霄看了他两眼,转头却问心月:“他受什么刺激了?” “……”故渊看了一眼静立一旁茫然摇头的心月,气又不打一处来,哼道:“谁受刺激了,我这不是想你了嘛。” “……打扰了。” 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的步霄说完就要走,却被故渊一把拉住,后者眨了眨眼睛:“真的要走?我不拦哦?” “……” 故渊看步霄这吃瘪的样子顿时明白过来,悄声附耳问道:“桃枝枝也在附近,对吗?” “……”步霄侧过脸去,刚好望到一个酒楼:“我请你吃酒。” 说完自己迈步先走了,故渊摇着扇子乐颠乐颠的跟着后面:“果然,快乐就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啊!” 心月:“……” 酒菜上桌,故渊看着步霄魂不守舍的样子,在自己耳上轻轻点了一下,果然便听到桃枝枝的声音传了过来:“哎唷,这世上的邪祟除得完么?咱们已经忙了三天三夜了,再不休息我就要累死了!” 另一个清冷的男声回道:“这三天你可什么都没做,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吗?” 桃枝枝立马反驳道:“怎么的,若不是我在一旁给你助威,邪祟能除得那般快么?” 男声也立刻反唇相讥:“是,多亏了你,它们都是被你烦死的。” 这三言两语,可太有画面感了,故渊看着步霄又在傻傻痴笑,懒得再听,正给三人布了菜倒好茶,突然间桌子就碎裂开来!他本以手托腮,要看步霄笑话,却差点因此失力摔了下去,幸得反应极快,一个旋身立住,还顺带拉了一把心月。 再看步霄脸上已是风雨欲来,他赶紧又敲了敲耳朵,刚好听到桃枝枝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天快黑了,吃了饭咱们就去睡觉吧!” 这话怎么了,没毛病啊? 再一琢磨…… “……呃……” 故渊突然很是怀念起从前那个单纯得如同傻子一般的步霄了。 第一百零三章:细思极恐 http://.biquxs.info/

凡间的市集总是热闹非凡,许是人们以全部的精气神投入在自己的营生里,所以才让人一踏入,便感觉到生命的鲜活。 如此,即是再清冷的人,到了这里,也无端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道人脸上映着琳琅货物的光彩,耳旁听得热情的叫卖,迎着晨辉,一步步融了进来。 “甚好甚好,你终于也有了一丝人气了。”桃枝枝全身都挂满了她买来的小玩意儿,一边说一边又拿起一样,并伸手问他要钱:“你知不知道,在山上的时候你就像个假仙!如今这样还不多亏了我的提点?” “……”是提点还是说漏嘴你心里不清楚吗?道人指着她这一身,问道:“这都是我给的钱,还不够吗?” “哎哟,什么钱不钱的,咱们修仙的,谈钱多俗啊!”桃枝枝厚着脸皮继续道:“再说了,我们不是说好了,我陪你除魔卫道,你陪我吃喝玩乐的吗?” “……”当初你明明说的是游历人间,怎么变成吃喝玩乐了?罢了,在她眼里想来两者也没什么区别。只是,道人将钱袋打开:“要买东西还是住店,你选一个吧。” “……”桃枝枝可不想露宿街头,只好依依不舍的将东西放回了原位,感叹道:“曾经有一个人,他也送了我好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虽然他总拿那些东西来罚我,但我知道他其实是想送给我,只是不好意思直接与我说……可惜后来走得匆忙,没有顾上将它们一起带着……如今再买,明明还是一样的东西,可我却再也感觉不到它们的重要了。” “……你说的那个人叫步霄?” 桃枝枝大惊:“你怎么知道?莫不是你偷偷修炼了什么读心的邪术?!” “不只我知道,没准儿整个客栈的人都知道。”道人揶揄道:“……有本事你晚上说梦话的时候小声一点,别嚷嚷出来。” 桃枝枝:“……” “快看啊快看啊,打起来了!” 随着一声喊叫,吃瓜群众应召而来,从四面八方汇入,道人看了一眼人潮奔涌的地方,依稀是市集的牌坊处。 桃枝枝从来都是个凑热闹的性子,果然一回头,人影子都没了。 道人摇了摇头,还未发出感叹,便见桃枝枝又一阵旋风似的跑了回来,二话不说,将他一把拖到她刚刚占据的有利位置。 道人:“……” 说了一年的男女有别,总被她以神仙不拘小节为由搪塞过去,再要说什么,她就干脆变成个糟老头子继续跟他嬉皮笑脸…… 不知她梦里叫的那位“步霄哥哥”是不是总也拿她没有办法…… 由不得他再想,眼前几个女人掐掐打打,似乎已经到了极限,纷纷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女人们都抹着眼泪,质问中间的男人:“张郎你说,你爱的到底是谁?” 男人手足无措,这个哄两句,那个劝两声,连连许诺说择日一定会给她们每个人一个交代。 众人这才看明白了,原是此张姓男子用情不专,同时与多个女人交往过密,终是露了马脚,被发现了,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不,我们不要择日,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我告诉你,今天有她们没我,有我没她们!” “对,没错,我也一样!” “张郎,你无需忧心我,我今日不逼你,我这便回去,做些你喜爱的吃食……” “哈?你个小浪蹄子,你不逼他你来这里做什么?少在这惺惺作态耍心机!” “早知今日你们如此待他,说什么我也不会来的!” “哎哟你个兴风作浪的贱蹄子,姐妹们给我撕了她这张嘴!” 于是,新一轮的掐打又开始了。 众人嘴上说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却没有一个人上去拉架。 桃枝枝看道人扯她袖子,以为他要发表意见,却听他说:“走吧。” 桃枝枝奇了:“……这一路你管的闲事也不少了,怎么着,差这一桩?” 道人:“清官难断家务事。” “……”桃枝枝想了想,问:“以暴制暴怎么样?” 道人:“……不可。” “啧啧,凡人不是可以三妻四妾么,这争风吃醋为的是哪般?”桃枝枝想着好歹月下仙人掌管着天下的姻缘情事,自己作为他的徒弟,这事当管。 于是便要上前去劝架,却被道人一把拉住:“你要做什么?” “我去建议她们一起过日子啊,多花点钱的事,那男的肯定愿意!” “……”道人问:“那女的呢?” “她们不都喜欢这个张郎么,肯定也愿意呀!” “……”道人又问:“那个男人若是你的步霄,你愿意吗?” “……他怎么可能是步霄,是故渊上神还差不多……”桃枝枝说到这里,眼睛一亮:“别说,还真像,哈哈哈!” 道人只问:“你愿意吗?” 桃枝枝撇嘴:“步霄哥哥才不会这样对我呢!” 道人叹道:“她们也是这样想的。” 桃枝枝这才明白过来,即便凡人能接受三妻四妾,但在爱情里,她们还是希望自己是那个唯一。 那么得从男人身上着手了。 于是她走到男子面前,问他:“你喜欢她们中的哪一个?” 男人有着一把温柔蜜嗓,纵是凉薄话也能听出几分深情,他也没看来人是谁,只微微低着头,做足了情深义重,这才叹道:“女子百态,俱都可爱。” 言下之意是,都喜欢。 啧啧,这渣得明明白白,真的很像故渊上神啊。 将原先成全的想法抛在一边,桃枝枝撸了撸袖子,正准备动手,道人又是一拉:“你做什么?” “他如此滥情,好像我认识的一个神仙哦,既然如此,我寻不着正主,先打他一顿出气吧!” “……”道人看着她莫名其妙的激动起来,无情拆穿道:“你不是寻不着,是打不过吧?” 桃枝枝:“……” 道人继续道:“你在天界的朋友一定不多吧?” 桃枝枝:“……” 道人还要说话,桃枝枝立马投降了:“行了行了,我不动手还不行么?!” 本来准备打到张郎出家为止的桃枝枝在道人的扎心下,堆起和蔼可亲的假笑,准备以德服人:“你看哈,人这一生从出生到死,都只生了一颗心,既是一颗心,便该只予一个人,你说对吗?” 张郎反驳道:“那我问你,你也从出生到死有且仅有一张嘴,为何今天爱吃青菜,明天爱吃萝卜,岂不是同样朝三暮四?” “……嘶……”桃枝枝听了他这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道:“竟然……挺有道理……” 想来想去,想不到什么应对的话,正想向道人求助,一看他竟已掩面而走,像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样子,于是顾不得再同张郎辩论,连忙起身追了过去。 “那边那个拿袖子遮脸、连自己名字都想不起来的小道士,你等等我呀!” “……” 道人再次在心中确定了她在天上没有朋友的想法。 他们这才刚刚离去,女人们又开始中场休息。 又是哭哭啼啼,又是吵吵闹闹。 故渊一把将心月拖了进来,恰好站在刚刚桃枝枝离去的位置。 “主人不喜热闹,不会在这里。你带我过来做什么?” 故渊只得拉着心月的手,阻止她离去:“走累了,你便当陪我寻个乐子。” 许是看厌了女人们的哭闹,有人开始东张西望,这一望,便发现故渊的头上竟然蹲着个乌金乌金的活物,顿时惊叫起来:“你们快看!他头上有只鸡!” “哦哟,真的哟,不过巴掌大小,应当是只鸟吧?” “呀,那鸡看过来了,它在瞪我!” “嘶……你有没有觉得突然有点凉飕飕的?” “……” “这是金乌!不知道不要乱说好不好?!看你们的热闹去!”故渊教训完信口开河的两个吃瓜群众,连忙给头上的金乌传音:“稳住稳住,若法力外泄一下子影响这么多凡人气运,你不就白变成金乌了嘛!” 没错,这金乌自然就是步霄了。 因为不能用仙身长时间游走人间,步霄一时又不想回去,故渊便叫他随便变成一个他的贴身饰物,用从生死门穿上的凡皮为器,他再收敛仙气,就可装作故渊本身的一部分,不会影响到凡间气运了。 但步霄嫌弃的打量完故渊的这身凡皮,不想当发冠,不想当腰封,简直是哪哪都不想挂,他想要霸气又尊贵的留在凡间。 于是,他选择蹲在了故渊的头上。 至于金乌,真正的金乌身量巨大不说,还全身燃着火,但总不能真把故渊给烧了,便稍作改变,化了一个小小的金乌样子。 只可惜凡人这些没眼力见的,居然说这是鸡?! 这世间有这么威风凛然的鸡么?! 若不是顾念着天地法则,他都想跳下去啄瞎他们的眼睛! 故渊好一顿哄劝,步霄才熄了火,偏过头去,哼了一声。 他这一偏头,不知道是动作太猛还是如何,头上一根毛翘了起来,半天没下去,已经有好几个姑娘满眼含着喜爱的频频看了过来。 突然一个女人尖声叫了起来:“啊!我的头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们竟然将我的头发折断了这么多!我我我我跟你们拼了!” 又一轮的掐打开始,众人看着她们开始互相扯头发,表示,一切发生得太秃然了。 中间的男人从一开始的劝架也变得有些木然了,只是眼里还是露出些许心疼和无能为力。 这轮打架犹如垂死之前的挣扎,分外热烈,并时不时的伴随着女人们的声声尖叫,心月表示耳朵受不了,便将手从故渊手里扯出来,撸起袖子,二话不说,将中间那个男人按住便揍了起来。 不知道是揍得太有节奏还是太过突然,渐渐的“嗷嗷”声代替了女人的尖叫,再后来,男人的嘶吼声变成了求饶,女人们终于一脸懵逼的停了下来,等反应过来后纷纷准备扑上去解救。 “你做什么?你放开张郎,有什么事你你你冲我来!” “你又是哪儿来的小浪蹄子?!我们公平竞争便是,你凭什么要打他啊?!” 心月听见有人在问话,停顿了一下,指着自己无声的问故渊,是在说我吗? 故渊幸灾乐祸的点了点头,心月盯着女人们的眼神顿时由同情变成了凶狠。 女人们也注意到了这个变化,心里一咯噔,胆怯就冒了出来,但话都说出口了,便还是往男人身边慢慢挪步。 张郎好不容易喘了口气,连忙泪流满面的抬起头呼救:“小翠!红莺!桂花!你们快来扶我一把,我要去官府状告这个恶妇!当街打人,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许是叫唤得久了,他那把温柔蜜嗓像被撕裂一般刺耳难听,但他还是尽量将字句咬得清楚,以表达自己的愤怒。 然而女人们已经心生退意,再一看张郎抬起的那张脸,顿时迈不开腿了! 本来就不甚英俊的脸已经肿成了一头猪,还是一头紫黑紫黑的猪! 关键这猪脸上涕泪横流,十分恶心,场面一度安静尴尬起来。 女人们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推搡起来:“那什么,小翠,红莺,桂花,他刚刚喊的是这三个人对吧?危难关头才见人心,这时候他惦记你们定然是心中真的有你……所以,你们去吧,你们是真爱,我……我服了!” 说完竟然提着破烂的裙子跑了! 有一就有二,断断续续的有人说道:“也没喊我的名字,我也走了……” 最后独留被点名的三人立在原地,小翠、红莺、桂花面面相觑,谦让起来:“姐姐们身手甚好,妹妹我柔弱多病,咳咳,还得赶回家熬药……” 她要走,其他两人自然不让:“妹妹谦虚了,刚刚那指法掐得如同针灸,都是按着穴位来的,没三五年的功夫我都不信!姐姐才是真的佩服!” 三人本是想恭维对方让对方去救人,结果恭维着恭维着竟然走了心:“哦哟,都是姐妹,便别再说这些见外的话了!我瞧着妹妹不但长得好看,连指上的丹寇也是极为漂亮呢!” “哪里哪里,姐姐的发髻梳得才叫一绝呢!” “还是你身手好!” “还是你脸蛋靓!” “哪里哪里。” “说道说道?” “交流交流?” “甚好甚好!” 三人相携而去,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吃瓜群众。 张郎回过神来,伸出手,深情得鼻翼都扩张了:“小翠!红莺!桂花!你们回来!我对着这牌坊指天发誓,我是真的爱你们啊!” 牌坊:“……” 金乌步霄:“……” 万万没想到这结局的故渊:“……” 心满意足的心月拍了拍手,准备走人。 张郎撕心裂肺也没换得那三人回头,心灰意冷之下,回头看了眼心月,不知道是不是被揍得头晕眼花还是神志不清,虽然他不认识她,却突然觉得,收起冷厉和凶狠的心月比走掉的那群无情婆娘好看多了! 于是他一把抱住了心月的腿,死死不松:“是你将她们都赶走了!我的爱丢了!心也空了!我不管,你要赔我一个夫人!” 故渊这“风月上神”可不是白当的,一听就知道他在打什么歪主意,当下抽出折扇往那张郎头上一敲,人就晕了过去。 步霄见此传音讽刺他:“哟,下手这么重?人家姑娘打半天都没把人打晕,你怎么回事?莫不是吃醋了?!” 故渊:“我的人他也敢肖想,这已经算轻的了。你别自己谈情说爱就把别人都往那上面想好吗?!” 两人斗完嘴,却见心月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 心月一脸怀念的看着那个牌坊,看着那个倒地不动的花心男人,看着早已跑得不见踪影的女人们,再看了看自己的手。 迎着故渊的疑惑目光,她再次扯动嘴角上扬,开心的说道:“我想起来了!此种情景从前发生过,主人便是以此事为契机,与我讲何谓专情的!” “……” 从前发生过的意思是,曾经也有个用情不专的男人被她打过,故渊细思极恐之下,莫名有点紧张。 第一百零四章:心从何来 http://.biquxs.info/

从前心月只道自己除了主人的脸,别的什么都记了起来,这人间的一遭却叫她回过神来。 原来她所记得的,不过是万千故事化作的寥寥数语。 她明明记得主人与她说专情一事,却不知原来还有这么个前因后果。 那些体验和感受,过程和细节,都被莫名抽离,只剩下干巴巴的开始和结局。 看来唯一能算真正记得的,只有他们隐居山林,日日修行时的点点滴滴了。 那时主人教她生活,她听得认真,于是学会了一丝不苟。 主人性子清冷,她不会察言观色,于是学会了沉默寡言。 那时的她其实并不是她自己,而是复刻的主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不免叫人生出几分沮丧。 于是缓缓叫了一声:“故渊。” 她一贯叫他神君,但入了世,再如此叫显然不妥,故渊便让她只叫自己的名字,奇怪的是,每次听她呼唤,心中都似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至今他仍不知这种感受从何而来。 故渊坐到心月身旁,想她要说白天发生的事,便主动问起:“此前当街打人,你主人都不拦着你么?” 心月摇了摇头,却说:“但他生气了。” 故渊一听,第一次对她主人生出好感,连忙附和道:“你主人当然要生气了,不管怎么样,打人总是不对的嘛。” 心月又摇了摇头:“他生气不是因为我打人。” “……那是为何?” “那时我觉得既然他们纠缠不清,不如一起过日子,但主人却说,感情之事,不该三心二意。” “……”感觉被冒犯到的故渊上神连忙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凡人寿短,理当如此。” 说完觉得不对,自己也没有三心二意啊,从来都是一对一,和今天那个一对多的混蛋是有本质区别的!于是正要再解释一句,却见心月满腹心思都在她那所谓的主人身上,半点也没多想,便觉无趣,抿唇不言。 心月便继续讲述好不容易想起来的回忆。 既是带她出来历世,本就为教她一些人之常情,故路遇争执,心月主人便有意交由她来解决。 只是未曾想,心月在问了几句没人搭理后就开始动了手。 两女一男被打得服服帖帖的,排成一排跪坐着。 直到她提出让他们三人合家生活,他才出来阻拦。 他说:“这样不妥。” 她表示赞同,他瞧着她,又问:“你是因为我说不妥才觉得不好的吧?” 心月点点头,他便循循善诱:“你要有自己的想法。” 心月睁着迷茫的大眼睛,看了看主人,看了看瑟瑟发抖的三人组,想象着往日主人沉思时的样子,便用相同的姿势想了想,试探着问:“要不,我再打打那男的,逼着他选一个?” 那男的听闻又要挨打,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她主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听了这话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心月很无奈,转向那俩姑娘:“不然,你们说怎么办吧?” 俩女的对看一眼,指了指她主人,趁她回头去看时赶紧拔腿就跑。 心月很是惊讶,也没有去追,看了看主人的神色,知道自己把事办砸了,想着主人平日教导说损坏了东西要照价赔偿,便与那昏倒的男子商量道:“不知道为什么她们都走了……我好像坏了你的事……该如何赔给你呢?” 那男子眯着一条缝,打量了心月许久,听见这话立马坐了起来,表示:“是得赔!不过你若不是真心的便当我没说过,不能动手打我!但你若是真心想赔偿,便……把你自己赔给我做……”许是不想崩了自己之前树立的深情人设,他顿了顿,方道:“做随侍丫鬟。” 但即便如此,谁看不出他脸上那一行大字——来日方长,徐徐图之。 旁人嗤笑不止,只等着他再挨一顿揍,却不料心月竟点了点头:“好吧。” 这一下,众人的下巴拦都拦不住的掉在了地上,纷纷表示,我猜到开头,却没想到结局。 “不知这随侍要做多长时间呢?”心月却不管众人,一边盘算,一边还很认真的回过头去问他:“主人,可以这样吗?” “……”答应了才问是不是有点晚啊? 众人听见心月这声“主人”,虽觉怪异,却以为他们是普通的主仆关系,生怕他真不管心月,让她羊入虎口,便都打算出声劝阻一二。 却见那心术不正的男人惊叫一声,表情一下子变得惶恐起来,然后一哆嗦爬了起来,二话不说,很快便跑得没了影子。 众人再回头时,却只能看见心月主人收剑而去的背影。 心月忐忑的跟了过去,顾不得赔不赔偿的问题,因为她知道,主人生气了。 而后果然证实了她的猜想,两人虽仍然同吃同住,主人却三天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了。 她很迷茫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 一如她现在同故渊讲起这段过往时的模样。 “不是我有意想要贬低他,你这主人也实在有点太过小气,明知道你那时不过是个开了灵智的……” 故渊说到这里,却堪堪住了嘴——他不想再说她是木头人。 但心月也还是明白过来,她摇了摇头:“不是的,此事本来就是我的错。” “三天后,主人坐在紫薇树下打坐时,突然叹了口气,与我说道:‘你本就如此,我却与你置什么气呢。’” 那时的心月也还是固执的摇头:“不,是我的错,你总是对的。” 主人轻笑了一声:“傻气,我不会总是对的。” 又将心月拉到桌前,与她斟茶:“此事我确然有失,本就是我叫你要有自己的想法。” 心月正直道:“是的,所以,我错在哪里?” “……”主人饮茶的动作一僵,不由失笑:“你也没有错,只不过我们对问题的看法不同而已。这个世界,本就要存同存异的。” “只是……”他话锋一转,认真道:“若你有朝一日懂了情,切要记着,一心只待一人,如若不然,不如无情。” 那时的他忘了,她也忘了,木头人,是没有心的。 可如今的心月捂着那颗跳动的心脏,越发感到茫然。 木头人……是可以生出心的吧?不然桃枝枝为什么会有心呢? 可她与自己不同,乃是活物所化,而主人捡到她的时候,已然毫无生机…… 故渊见她陷入沉思,只当她还在苦恼从前那个只懂得模仿,没有真情实感的自己,便安慰她道:“放心吧,九天之上,九天之下,我们心月自是蕙质兰心,独一无二的。” “蕙质兰心……”心月却是将这句念了又念,脸上又是茫然又是凄然,不禁问道:“可这心,是从何而来的呢?” 人间最是好风景,不知不觉,又是一年过去。 桃枝枝一面陪着道人毫无目的的游走,一面在梦里使唤步霄在天上为她寻人。 其实道人只剩一片残魂,轮回都全凭意志了,哪里还记得自己要找什么人。 也是桃枝枝来了后,在那种莫名的熟悉牵引之下,才让他渐渐回想起了什么。 是以,虽是成仙无望,凡间又没有他想找的人,他也还是未让桃枝枝就此离去。 便是如此,即使所寻之人信息全无,步霄也还是尽心尽力。 他变成道人的模样刻意在九天游走了好几圈,虽时有女仙来问,却无一特别,长此以往,他和桃枝枝便下了结论,觉得道人所寻之人,或许并未成仙。 在步霄的提醒下,桃枝枝委婉的问道人:“你为何就断定所寻之人一定在天上呢?” 道人回答:“因为想要修仙的感觉很强烈。” “那说不得是你哪一世眼看着快要飞升结果功亏一篑,因此留下了遗憾呢?怎的就一定与你所寻之人有关?” “可我未曾有一日感到遗憾。” 这下桃枝枝就纳闷了:“那你寻人做什么?别告诉我你并无所求啊!” “从前不曾想过,只一心追寻。”道人顿了顿,才道:“近来总是扪心自问,渐渐有了头绪。” 桃枝枝立马变得认真起来:“什么头绪?” “我想,我大约只是不太放心,想要再见她一面吧。” “……”桃枝枝等了半天,见道人真的说完了,这才惊讶道:“就这?” 道人认真的点了点头:“就这。” “……” 拖着残躯累世修行,年年孤独,生生早夭,竟不求天荒地老,只求再见一面?! “疯狂!”桃枝枝忍不住喃喃道:“太疯狂了!” “你太不容易了!”桃枝枝激动的拉起道人的手握了握:“我真是无法理解!” 顺便将红线绑了上去:“简直不可思议!” …… “……”道人瞧着桃枝枝的小动作,终于忍不住了:“你别以为你转移了注意力,我就看不到你在干什么!” “……”桃枝枝瞧那红线迟迟不没入他掌心,终是泄气的收了手:“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道人指着身旁的被子:“别说你怕我冷,这障眼法还是我教你的。” “……”桃枝枝眼睁睁的看着道人破了她辛苦布下的障眼法,一出被子大变美人即刻上演,精彩得很,她正要鼓掌,见道人脸上神情竟然变得跟步霄一样威严,顿时怂了,交代道:“这不是我打晕拖来的!” 道人揉了揉眉心:“你不是都已经试过了吗?连你自己都没放过,你还折腾什么?” “……” 这说的便是桃枝枝始终不忘自己下凡的使命,一直在尝试着给他牵红线的事。 刚开始她便是把看好的姑娘打晕了,晚上拖过来偷偷绑红线,被发现了后则明目张胆的哄骗人家姑娘前来“驱邪保平安”,到后来发觉通通无用,桃枝枝一时气不过,便将自己和道人的小指绑在了一起,结果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这对身为红线仙的桃枝枝很是打击,一度消停了很长时间。 可她后来又想,试过了人和仙,这世间不还有别的灵物嘛! 苦于法力内敛,她一时无法应证想法,但天可怜见。 某天在树林里摘果子,隔着老远就闻到了妖气,定睛一瞧,原来是一只黑熊精正在追逐一只兔子精,连忙隐了身躲在树后面围观,但这兔子精逃命逃的那叫一个慌不择路,竟然一头撞在自己面前这棵树上晕了过去! 她连忙使了个障眼法,这才叫兔子精逃过一劫。 想着红线还没试过绑一绑人和妖呢,便将她捡了回去。 也不知受了什么伤,给她上了药都两天了还没醒。 但转念又一想,伤没好更好,方便试验,免得自己还要当一回挟恩以报的恶人。 结果呢,不但被抓了个现行,红线也还是没有一点变化。 道人听她说完,只评价道:“本事尚小,胆子倒大。” “……我哪里本事小了?!只不过法力被封住了而已……其实我仙术很厉害的……” 道人也不管桃枝枝越说越小的反驳声,只问道:“天界何时竟允许人与妖精相结合了?” “……其实并未……不然怨侣……”桃枝枝说着说着吃惊道:“你怎么知道天界的规矩?” “修行于我而言并不算难,我能摸到天机,只是未曾想过,经世轮回,到了如今,只剩一片残魂。” “……” 桃枝枝忽然觉得,眼下的道人确然比自己更像神仙。 看着他又黯然的样子,她其实很想告诉他,或许你要找的人就在凡间,却又害怕胡乱给人希望,到最后都成了枉然…… 她这几番欲言又止的样子道人皆看在眼里,但他以为她只是想争取兔妖的去留,是故严肃的下了决定:“兔子扔掉,我们即刻启程。” “什么?”不是说住两天再走么,桃枝枝一下子转不过弯儿来:“扔、扔掉?” “不然呢?你想吃掉吗?” “……不太好吧,它又没被打回原形……” “……所以,被打回原形就可以吃了吗?” “……” 得亏这“花容月貌”的兔子精还在重伤昏迷,不然肯定要被他们再吓死一回。 桃枝枝留下了足够的伤药,便进屋去收拾东西。 说什么扔掉,还不是想腾出屋子来给兔妖休息。 说最狠的话,使最善的心。 桃枝枝一时有些感叹,为何她的身边都是这般不太坦诚的人。 她却未曾想过,在遇到她之前,道人明明是个周正雅致、谦和有礼的修仙者。 他们刚走一会儿,兔妖便渐渐有了意识,只是眼皮沉重仍睁不开来,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耳旁好似远远听见有一男一女在说话: “往那边走吧,听说那边有个小城的花魁过两日就要抛绣球啦!” “走这边,听我的。” “为什么啊?你不是说跟着神仙走或许会比较有机缘吗?” “从前是我眼瞎,此后去哪儿都由我做主。” “……嘤嘤嘤,道人哥哥你变了,你从前不是这样对我的……” “闭嘴,不然没有饭吃。” …… 再后来,便什么都听不见了。 不过依稀听得神仙两个字,兔妖顿时放松下来,任自己再次昏迷过去前她还在想:太好了,听说神仙是不吃兔兔的,终于还是得救了啊! 第一百零五章:除魔卫道 http://.biquxs.info/

按理说寻人这种事,自然是往越热闹的地方走越好,毕竟人一多,碰见的几率也越大。 “因此,我是想去看花魁抛绣球吗?”桃枝枝斩钉截铁的昧着良心否定道:“当然不是啦!我是为了……” 道人截道:“凑热闹。” “……”桃枝枝被噎了一下,痛心疾首的又开始数落起来:“你可能没发现,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从前你只会温和的跟我讲道理,现在变得既扎心又蛮横专断,都不小意温柔了……” “我一片残魂,行事不过照搬从前,你能改变我,不正说明是你居功至伟?”道人一边回她,一边叮嘱她小心脚下。 越了这山,前面就是一座城。 不知是道人挑的路过于偏僻,还是这山间潮湿,总觉得阵阵阴风淌过身子,让人寒毛竖起。 桃枝枝不得不再找些话来驱赶这诡异的气氛,她正要开口,道人却嘘道:“噤声。” 两人静立不动,风中带着呼啸,呼啸中却仿佛带着呜咽,这下连术法不精的桃枝枝也看出些古怪来。 道人闭目念法咒,结阵喊了声“现”,林中却纹丝不动。 情况似乎比想象中严重,桃枝枝也看出或许有不同往日的邪祟在作怪,于是在道人望过来的一瞬间她忙回道:“我来凡间走的是冥界的生死门,穿了凡身,法力内敛使不出来。” 这话从前她也对他说过,此时说来,只为表明每次除邪并非她不愿帮忙,她是真的帮不上忙。 道人也明白过来,却一时有点走神,问道:“凡人死后会过生死门吗?” “当然会啊,凡人死后魂魄离体,阴差前来,将召令印在魂魄身上,魂魄便无需阴差指引,可自行穿过生死门,回归幽冥。” “……”道人听了有点迷茫:“可我好像未曾得过召令,也未曾穿过生死门,更似乎从未到过幽冥……” “不会吧,冥界秩序井然,不会漏掉任何一只亡魂。兴许是你不记得了吧,毕竟你连自己名字还没想起来呢。” “不会漏掉任何一只亡魂么?”道人重复了一句,指着若隐若现的一团黑气:“那它们是什么?” 桃枝枝忙在自己眼上点了几下,再睁眼一看,那哪里是一团黑气,分明是个古怪的阵法,将一众魂魄拘在里面,看它们那张牙舞爪、鬼哭狼嚎的样子,想必正在经受某种痛苦的折磨! 桃枝枝被吓得倒退一步,道人将她扶住了,知道她看到了真实的情况,便问她:“如何?” “……不知为何,好像有魂魄被困在法阵里了,你能破阵吗?” 道人已然试过了,摇了摇头:“我修为不够。” 桃枝枝想了想:“那我回去一趟,找人来将阵法摧毁!” 这样正当的理由,步霄哥哥应该不会再躲着自己了吧。 想得正美,谁知道人却说:“无用,症结不在此山中。” “什么意思?” 道人指着山下那座城。 桃枝枝望着被一团黑气笼罩的城镇,也不说阻止的话,只诚恳的请求道:“我师父说了,我们做文职的呢,武艺确实薄弱了点,但术业有专攻嘛,千千万万的好儿郎还等着我牵线搭桥娶媳妇呢!你可千万保护着我点,我要是被吃了,可是会增长邪物修为的!” “……”道人听了这话,却笑了:“你这么一说,我怎么也有点想尝尝呢……” 这一笑如春雪初融,平地忽然开出一朵花来,晶莹的花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仿若阴霾一扫而空,桃枝枝也不由开心起来:“多笑笑吧,你笑起来真好看。” 这话道人听在耳里,却不觉得被冒犯,只有种说不清楚的熟悉和亲切感:“这话我好似曾经听过。” 同样觉得熟悉的桃枝枝也随口回了一句:“这话我曾经确然说过。” 不但说过,还对很多人说过。 尤其是步霄。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深究,下山向着城中而去。 “对了,说起来,你一个神仙,为何对冥界种种如此熟悉?” “……呃,我……业务繁忙……这个不重要,反正很多事情都是听孟婆姐姐说的,啊,不能被吃掉也是她叮嘱我的呢……” 两人百无禁忌的闲聊,很快就进了城。 和别的城镇并无二致,繁盛的长街,熙攘的人群。 两人正想进个茶馆打听一下最近有无怪事发生,迎面却撞来一个算命师,桃枝枝被撞得头昏眼花,瞧着道人并未注意到,怕走散了,忙道了声歉就要跟上去。 蓦的手却被拽住了,只听得头顶一声低笑如浪轻轻吹来:“撞了人一声对不起就想走了?” 声音婉转浪荡,却熟悉得紧,再抬眼一看,果然直直对上了那双含情目:“琴难!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出桃枝枝声音里的惊喜,琴难心里滚过切实的欢喜:“许久不见,小桃枝可有想我?” “有有有!”有求于人,那真是特别的想念,桃枝枝踮着脚附耳对他悄声道:“这城里有古怪,或有大能妖邪作祟,你此前可有什么发现?” 琴难听罢严肃起来,思忖半晌才慎重回道:“你这么一说,确然有古怪,我就说我怎么可能会连着三卦都没算准!” “……”桃枝枝认真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正要说他不务正业,却不由后退两步,转头一看,道人不知什么时候发现她没跟上,回来找她,并且拉了她一把。 “你不是害怕么,怎么也不跟紧一点。” 桃枝枝正要解释,琴难听了,却对她伸出了手,作势欲揽:“害怕什么?无妨,哥哥来了,哥哥保护你。” 道人又是一扯,眼见琴难揽了个寂寞,而后疏离道:“借一步说话。” 琴难收回手,无奈的笑了一下。 他这一笑,道人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直接与桃枝枝问道:“你跟他认识吗?我看不出他的来头,但他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气来,我虽修为不够,亦能感觉到他绝非我辈正道,你千万不要被他蒙骗了!” 桃枝枝正要解释,见道人虽面不改色,额头却隐有薄汗,立时转头怒瞪了一眼琴难,后者两手一摊,这才收敛了几分。 见道人脸色好了起来,桃枝枝又对琴难点了点自己的耳朵,后者也乖巧的立马用手捂住耳朵,两人一番动作,道人也明白过来,不管隔多远、说什么那人都能听见,这样一看,更非君子所为,只是瞧着他们两人有些亲密,显然是熟识了。 便纵有心再提点什么,也不多说了。 但他不说,相处多日,桃枝枝自然也能明白他的担忧,索性与他介绍起来:“他叫琴难,算卦不过是入世的幌子,其实他可能干了,放心吧,此去除魔卫道,带着他肯定能帮上忙的!” 道人还未置评,琴难却不干了,挑着眉重复问道:“你确定我能帮你除、魔、卫、道吗?” 重音狠狠落在“魔”字上,桃枝枝这才回过神来! 眼前这个,可不就是这世间最大的魔吗?! 该死,可能是太久没见,竟然把这茬给忘了! “呵呵,枉酥酥看那么多的话本子,竟也不叫你换个新鲜的行当!不过你既连着三卦不准,想来还是要在这上面费点心思的,那你且慢慢钻研,我们便不打扰了!” 说着一把拽住道人宽大的袖袍,就要跑路。 琴难瞧着他们这同气连枝的样子,颇为不喜,却也未追,只甚是可惜的叹着气踱在后面:“哎呀呀,听说过几日城主要开万灯会,为了博爱人欢心,早早便寻了八方的匠人来打造,据说其中几盏灯嵌了那东海的明珠,尤为华美,若只是在人群中远望,只怕是瞧不出其中的精美,所幸我尚有几分幸运,得了城主的邀帖,帖子上说了,可携带家属,可惜我孤独一人,没什么家属可带啊……” 桃枝枝听了这话,眼睛一亮。 道人:“……”所以说,你还是来看热闹的…… 知道阻拦不住,索性由了她去。 “这位俊朗的公子可还缺个贴心的随侍丫头啊?”桃枝枝堆起笑脸,主动拿过琴难算命的行当,又给他敲打按摩起来,一副十足的狗腿模样。 路人看琴难很是受用,纷纷围了过来,想要效仿自荐,后者轻轻挥了挥手,拒绝了众人好意:“贴心之人,有一个就够了。” 道人看他只动了动手指,旁人就再靠近他不得,不由心里又是一沉,越发觉得琴难高深莫测。 再看没心没肺的桃枝枝,还在好奇的问他:“万灯会万灯会,真的会有一万只灯吗?” 琴难瞧着她那天真模样,哈哈大笑:“无妨,若没有一万只,哥哥保管给你添上!” “那敢情好!不过,你做什么一口一个哥哥的?我都没叫过你哥哥,你怎么还自称起来了?!” “叫过的,你忘记了。” “是吗?何时啊?在哪里?” “不告诉你。” …… 两人说笑而去,道人紧跟其后,目光如火如炬,望着琴难的背影,明知危险却又如胶似漆。 第一百零六章:虽有遗憾 http://.biquxs.info/

冬夜漫长,一连几天又是阴天,天空黑得像要落下来似的,但对于放灯来说,却是极好的天气。 只是城主有令在先,万灯会当天不允许百姓放灯,也不许制作售卖,所有的灯必须从城主府的上空升起。 真是由内而外的霸气侧漏啊。 所以桃枝枝逛遍了大街小巷,也只买得个提灯,还是一个四不像——没办法,但凡技艺好点的能人巧匠都被搜罗进了城主府。 桃枝枝不由对这位城主心生向往,琴难看她这样子,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你别期望太高,他跟你想的可能有点不太一样。” “无妨,我对城主夫人期待更高,”桃枝枝丝毫没有多想,反而同左右两个男人探讨起城主夫人的长相来:“你说她得美成什么样子才能让城主这样待她?” “或许跟相貌无关,还得看她做了什么。” 不等桃枝枝发问,道人便冷冷接了口:“知道什么就直说,何必在此拐弯抹角,她又听不懂。” 听了这话,琴难却没生气,反而是看着桃枝枝发笑:“说的也是,只是这城主夫人……” “什么城主夫人?!她算哪门子的城主夫人?!” 突然被人厉声打断,三人俱都回头去看,互相一打量,不由暗自惊心。 却是个穿着豆沙色衣裙的年轻女子,腰上别着软鞭,一看就是个行家子。 只是她面容如花,娥眉轻蹙,像是不惯做厉色的样子,因这一时情急发了狠,脸上飘起朵朵红云,见他们望了过来,还未对视便别过头匆匆离去。 不过对于能人而言,只一眼也能看出彼此都不是一般人。 而这个女子更不是一般人——她根本就不是个人。 桃枝枝二人还在发愣,琴难却了然一笑,越过这个插曲,将话题接了回来:“她说得也对,城主府那位确实还算不上城主夫人。” “为什么?她是城主强抢来的吗?她不爱他只是被她关起来了吗?” “……你最近又看什么奇怪的话本了?”琴难敲了敲桃枝枝的头,却没有解释,只是继续说道:“这万灯会其实不为浪漫,只是那位身体不好,城主为她祈福顺便博她一个开心,那位便顺势而为,要求一个大婚。” “这样看来,倒是两情相悦了啊,那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大婚啊?” “据说从前也大婚过一次,可新娘却在新婚夜失踪了,后来带着一身伤回到了城主府,在城主的悉心照料下,伤是好了,身体却大不如前了。” “真是可怜,所幸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个好结局。”桃枝枝意犹未尽的问道:“那城主他是如何打算的啊?” “自然是应了下来,所以万灯会过后还有一个大热闹,你开心吗?” “开心!”兴奋之余,桃枝枝捧着脸,顾自发散思维,想得发笑,琴难看她脸颊红红,一时好奇,正想发问,却听道人来了一句:“我觉得你不要问比较好。” 但为时已晚,他已经问了:“你在想什么呢?” 桃枝枝两眼发光,满怀憧憬的感叹道:“原来生病可以为所欲为啊,我要学一学……” “……”琴难心情复杂的看了道人一眼,后者给了他个早已料到的眼神。 “我觉得这个法子,不太适合用在你身上。” 琴难觉得自己已是颇为委婉,桃枝枝却不领情,斜睨他一眼,很是不屑的回道:“你还当自己是我师父呢,不用这个法子难道用你教的那些个法子吗?管不管用你心里没数吗?” “?”琴难被怼得来劲了:“是你自己领悟得不对好不好?!怎么这还怪起我来了?” 两人争执不下,拉了道人来评判,他本要推辞,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已经说了一半,但看到琴难嘴角突然勾起的笑容又立马收了回去,改道:“你说吧。” 桃枝枝便叉着腰数落起来:“他曾与我说有一招可以快速的改善我与步霄哥哥的关系,原话是‘推到他染指他,让他成为你的男人’”说着转头问琴难:“一字不差吧?!”见琴难点了点头,便又横道:“我照做了啊,步霄哥哥十指上的花色尽皆不同,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全部染完,结果呢,不但步霄哥哥黑了脸,他还生了好久的气!你说说看,这是个什么道理?!” “……”推到……染指……原来是这么个染指…… 道人一时心情有点复杂,望了望天:“如此看来,修不了仙倒不算是坏事,未曾想这天上的神仙,跟我想的竟大不一样……” 琴难摇了摇头,并拍了拍他的肩,示意道:“非也非也,天上的神仙,只有她是这样。” 两人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赞同,一时竟生出了点相惜之意,于是理都不理桃枝枝,并肩而去。 桃枝枝一脸茫然的跟在后面,看着两个原本互相看不顺眼的人撇下了自己,结伴离去,不由摇了摇头,老气横秋的再次感叹:“男人啊男人,你真是个谜。” 入了夜,道人在房顶吹了好半天的风,才将琴难等了来。 明明白天是他借着拍肩之际约他来此相会,自己却姗姗来迟。 道人原本是不想理会他的,但又想起相遇那天晚上,问起琴难的身份,桃枝枝对他毫无隐瞒,并安慰他说:“别看他身为魔域的王,其实他很无聊,一天除了弹琴就是侍弄花草,可他喜欢的那些花草洛河又不让他养,两个人天天急眼,他动不动就要离家出走的,所以咱们碰见他实属偶然。” 偶然么,他却不这么想,所以他说:“他对你定有所图。” 令人意外的是桃枝枝的回答:“我知道啊,他一直都想拿我做琴嘛。” “做……琴?” “是啊,我原身属木。后来修炼了好久才历劫成仙呢,也不知怎么的他知道了这个,就老想着让我做他的琴。” “……那你把这个告诉了我没关系吗?” “没关系啊,虽然王母娘娘说了不要随意将自己的原身告诉别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告诉你是无妨的。” 因此,就算不为他们之间那种莫名的联系,也要为了这份信任会一会这个魔王。 更何况,他能从桃枝枝嘴里知道他的身份,也算是他默允了的吧,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人家根本不怕在一片残魂面前暴露身份。 既然如此,他约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等他多想,答案便自己来了。 琴难盯着他打量了很久,道人知道他在暗自运法查探他,便也由着他看,反正一片残魂能看出多的都算他赚。 “九天上的天府宫里有面镜子,名唤回溯镜,那里可以看到过往,和过往中的未来。” 道人很诧异,以为他会从自己着手,说些什么风凉话,却未曾想,他一来便开门见山,直击内心。 “……什么叫做,过往中的未来?” “人这一生要做很多选择,谁也不能保证那些选择都是正确的,许多人一念之差或许灰飞烟灭,或许永世飘零……而回溯镜可以看到,若没有做出这个选择,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这听起来确然诱人,若真有这样的镜子存在,谁不想“拨乱反正”,重来一回。 道人沉默半晌,而后问道:“你知道我在找什么?” “不知道,”琴难笑道:“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不知道,说明图谋的不是自己,道人便将话题往桃枝枝身上引:“那你与我说回溯镜做何,难道她没有告诉过你,我并无仙缘么?” “小桃枝知道我俩不对付,怎会与我说起你来。”琴难这样说着,嘴上却还噙着了然的笑容:“与其猜我是何居心,不如切实想想,与其魂淡至消亡,不如放手一搏,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你才混蛋。” “……”琴难不料道人这个反应,愣了一下而后大笑起来:“小桃枝真有魔力,是不是跟她待久了,再正经的人也会变得不正经?!真是有趣~” “……”道人只恨自己口快,也不接话,继续问道:“我又不是神仙,这九天都上不去,还谈什么回溯镜?” 话到这里他自己就明白过来,三人中唯一的一个神仙,正是桃枝枝。 琴难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明白了,于是诱道:“我知她性子,我敢保证,你只需与她说一声,就算冒险,她也会帮你的。” “呵呵,”道人冷笑一声:“我原以为你与她尚有几分真切的交情,却不想你竟这样算计于她。” “??”琴难很无辜的摊手叹道:“我算计什么了,我明明是在帮你啊!” “我自诩道心坚定,但听了回溯镜这样的存在,却仍免不了心动,想来那镜子很遭人惦记,更何况,九天为了六界秩序,怎会容它轻易被取用,想必早已封印起来,你想让她去帮我,却没想过她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吗?” 嘁,假仙!果然还是最讨厌神仙那一番做派。 天天把什么天道秩序六道生灵挂在嘴上,怎么着,就你们以匡扶天下为己任,旁人都是祸乱世界的恶人是吧?! 呃……好像自己的确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那种人……琴难想到这里,便又心境平和起来,甚至还生了几分耐心安慰道人:“你别瞧着她没什么本事,她那个步霄哥哥可不是吃素的,一身法力无出其右,天下武器尽在他手,即便是真出了什么乱子,他定能将她护下,你就放心吧。” 偶尔,桃枝枝是与他说起过这个叫步霄的战神,但在她的口中,那不过只是个有点害羞,又爱逞强的寂寞少年罢了。 话说回来,便纵是她有后路,又凭什么理所当然的要她为自己冒险,甚至遭受天罚?! 道人站起身来,已是想得清楚明白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琴难看着道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也不阻拦,只是再次出言提醒道:“你忘了吗,你早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看你样子,便连冥界的生死门都进不去了吧?等你这执念一散,天上人间便再也没有你的存在,如此,你不会觉得遗憾吗?” “……虽有遗憾,胜于后悔。” “瞎操心的假仙!这么两全的法子都不要!”眼见着道人走得没了影,琴难又恨恨了一声,斜斜躺下,将双手枕在脑后:“本以为又是一出好戏呢,可惜了。” 看着万家灯火,明明灭灭,好似桃枝枝眼里闪动的星辰,琴难又顾自欢畅起来。 “万灯会算得上什么浪漫……你不是爱看热闹么,且等着哥哥给你制造更大的‘热闹’吧~” 第一百零七章:万灯惊变 http://.biquxs.info/

是夜,十里长街人声鼎沸,人们三五成群结伴而行,手里均提着一盏花灯。 尽管城主不让百姓放灯,但适逢盛事,仍忍不住竞相参与。 于是桥下湖面上,盏盏花灯伴着夜色,悠然飘起。 熙攘的集市上,各家店门口都挂着两只橘红的灯笼,暖黄光晕与笑脸交相辉映,照得长街热闹非凡。 熄灯令一下,即便毫无照明,城里也亮如白昼——万灯会开始了。 像火山喷涌一般,无数花灯从城主府的上空缓缓升起,这些花灯式样繁多,造型精美,新颖别致,不仅如此,它们底部纷纷嵌了明珠碎片,便都闪着璀璨的光芒,像星子一般飞向了天。 云层很厚,天空并无一星半月,但随着时间的逝去,万千花灯星罗棋布,占满了整个天际。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仿若天上的神君打翻了烛火,人人眼中燃起一片暮色。 风过,长街上的灯笼晃晃悠悠,倒映在潋滟的水光中,氤氲迷离;升空的花灯闪闪烁烁,如星雨般亮彻此方天廓。 此情此景,叫人心门大开,内里被欢喜和惊奇撑满,只余满足和感叹。 便连阅过万千奇景的魔域之主也不由赞了一声:“云蒸霞蔚,灯火葳蕤,好一个人间万灯会。” 再看桃枝枝,不仅亲手参与了放灯,还虔诚的许了个愿。 “小桃枝有何所愿啊?” 庭燎绕空,火树银花中,只见桃枝枝那张娇俏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颜色。 “只愿上苍,能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深深藏在心里,日日挂在嘴上,这个“他”不难猜到。 琴难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凉凉评道:“你怎知他得了选择,便一定跟你有关?” “……”桃枝枝一愣,低声回道:“跟他自己有关就行。” 琴难呵呵一笑,还要说话,道人看不过眼,搭腔转移话题道:“既宴请来客,为何不见城主?” “对哦!”桃枝枝四处张望起来。 琴难看了道人一眼,这才解答道:“良辰美景,自是寻了个能登高望远的好去处陪着心爱之人。” 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复看着桃枝枝,手里捉着一只酒杯,笑里带出点玩味来。 因太过激动,桃枝枝脸颊泛红,眼里霞光随着天上花灯起起伏伏,整个人都散发着和这灯会一样的温暖色彩,美好得就像一幅陈年画卷。 便在此刻,琴难突然间觉得遥远。 他想要想起一些温馨回忆来为此刻增加点感情色彩,但想了半天,却只想起她受了神仙们的嘲笑,来魔域寻他排解撒娇的时候。 如今乱草海长得快比人高,曾经被信赖和需要的感觉却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原来,他们在一起的亲密时光屈指可数啊。 那不妨再制造一点。 于是他扬起脸,对桃枝枝挑眉道:“我把你打哭吧。” 桃枝枝却没听清,她侧过脸,微微歪头问道:“嗯?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琴难看见她眼里的自己越来越近,那句“哥哥定把你哄得心花怒放”还未说出口去,变故便在此时陡然发生! 只见万千花灯忽然全部熄灭!因之前发布的熄灯令,家家户户俱都未燃明火,如此一来,整个城一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等人们反应过来,森森幽绿鬼火猛然在花灯中亮了起来!漫天的灯如“星辰陨落”般跌至半空,明明灭灭间,有人开始惊惶尖叫,只因为,那店门口、湖面上、人们手中的提灯也一同变成了鬼灯,不断散发出冷冷的幽绿光芒! 绿光中人们的脸森然如尸、惨白如纸,他们一边四处逃窜,一边借着微光看到了周围那一张张扭曲的脸,于是在推搡中发出更加令人害怕的惊叫! 一时间,哭喊尖叫与物事被毁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谱写成了人间的炼狱之歌。 道人坐不住了,正待要去帮忙疏导百姓,那万千花灯突然又都齐齐一变,变成了明艳艳的绯红色! 像是在与谁角力一般,不多时花灯竟又变回了绿色! 便就如此,花灯变个不停,一会儿绿色,一会儿红色,一开始还很缓慢,到了后头,变幻不过一息之间! 人们从未见过如此妖异的情景,眼睛被闪得几乎睁不开来,只得个个抱头鼠窜! 红绿灯光交替闪烁之下,桃枝枝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看了眼道人,又看了看琴难,忍了忍,没忍住,问后者:“你见过城主,可千万别告诉我,那城主是老常投胎的?!” 琴难摇了摇头,并表示诧异:“这与他何干?” “……不知老常有没有同你说过……据说他们那里有个地方,就喜欢用这样的灯光吸引来客,然后……里面的男男女女会抱在一起跳舞……” “……不得不说,步霄让你少跟他玩是对的……”琴难扶了回额,突然觉得不太对劲:“那你刚刚看我一眼是什么意思?你在看我会不会跳舞还是找没找人抱在一起?!” “没有没有!”桃枝枝连忙否认,并指着道人:“我刚也看他了!” 道人:“……” “你就是这个意思!我还不知道你了!” 琴难不愿罢休,撸起袖子就要修理她,桃枝枝连忙跑到道人身后,道人顺势伸手将琴难拦住:“眼下不是打闹的时候。” 话音刚落,空中依稀传来些许打斗声,少时,打斗声越来越近,桃枝枝定睛一瞧,其中一位可不就是前些天遇到的那个年轻女子么?! 女子还是那身行头,却和一个青衣女子缠斗在一起,她俩都非凡人,打起来法术乱飞,房屋炸起片片瓦砾,顿时“救命”声此起彼伏! 道人提着剑就要冲过去,桃枝枝哪里不知他意,忙拉着他问:“你哪里救得过来?” “勿以善小而不为,”道人看了眼悠然吃喝看戏的琴难,冷冷道:“他人受难,近在咫尺,我如坐针毡。” 琴难不为所动,也懒得与他计较,继续抬眼看空中打斗。 “那那那……”他一片残魂,若真有个好歹,只怕顷刻便要消亡,桃枝枝只得也跟了上去:“我与你同去!” 道人去哪里琴难不管,但见桃枝枝要走,却是不乐意了,便冲她招了招手:“小桃枝,快过来陪哥哥吃酒。” 道人也不多言,一把拂开桃枝枝拉扯的衣袖,正准备独自前去营救,却不料桃枝枝头也没回,只说了句“晚点啊”,竟似仍要跟着道人前去救人的样子! 道人知道他俩交情匪浅,以为他不会选自己,愣了一愣,琴难也未曾料到她会如此选择,当下重重的放下酒杯,却呵呵一笑:“啊呀,我差点忘了,你们神仙就是喜欢做这样的事情来彰显自己的正义。” 末了又看了看道人,满含讥笑:“这还不是个神仙呢,假模假样倒是学得挺像。” 桃枝枝生怕两人又吵起来,忙开解道人:“他说话就那样,其实也没什么恶意的……” 琴难却偏生不如她意,运起法力开了道法门,懒洋洋的自斟自酌:“你再不过来,我便召了魔人过来,将这一众吵死人的凡人全都送去投胎。” “……” 大抵是琴难从未对他这般过,桃枝枝一时竟愣住了。 道人权衡之下,碰了碰她胳膊,示意她留下来安抚这个喜怒无常的魔头,便要自己离去。 桃枝枝绝不放心让道人独自前去,却又看见琴难不像是玩笑的神色,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两相煎熬,情急之下,干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你还想当哥哥呢,就这么欺负我?!” “你明知道他与我颇有牵连,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能也活不成了!” “她们都是谁啊,打架都不知道拉个结界,就会殃及凡人,算什么本事啊?!” 桃枝枝一边哭一边数落,道人默了默,正要挪动脚步,琴难却笑了。 他愉悦至极,甚至笑出了声。 “是是是,是哥哥的不是,你且坐过来,至于她们是谁,我慢慢与你说道。” 话虽如此,他还是从法门中唤了些魔人出来,不过下的指令却是:“将这些百姓都带到城外去,要睡觉的就睡觉,不睡觉的就带他们去爬后面那座山,天亮之前不许回来。” 魔人领命而去,琴难喜滋滋的摆好吃食,一看道人还傻站在原里,竟也毫不计较的招手道:“来来来,一起一起。” 于是,接下来,琴难就一边给桃枝枝擦着眼泪,一边给他们讲起了故事。 第一百零八章:疑似故人 http://.biquxs.info/

城主貌美,四面八方人士皆慕名而来,于是城里变得更加热闹和富足。 一日,城主游园观景,于杜鹃花海莞尔一笑,引无数男女倾心折腰——空中打斗两人就在此列。 她二人者,一为杜鹃花海其中一朵,一为花丛中游走的青蛇。 它们都觉得城主是在对自己微笑,是故加紧修习,欲早日化形,与郎君双宿双飞。 然而修行何易?青蛇毕竟游走八方,见多识广,很快便走了捷径,而杜鹃花落地生根,只得心无旁骛的苦苦修炼。 彼时,她们都不知道互相的存在。 最后,青蛇终是先一步化出人形,但却仍被杜鹃花捷足先登,城主与花妖大婚那天,不甘心的青蛇以命为诅,将花妖逼退,后因缘际会,“起死回生”,用法术篡改了城主记忆,故此才得以留在城主身边。 邪法从来害人害己,青蛇的身体便一直都不太好。 城主发榜广招神医,路过的琴难觉得有趣,就揭了榜去瞧了瞧,一来二去,成了城主府贵客。 听了此番,道人对青蛇很是不屑:“先修邪法,后夺人爱,此等邪魔外道,注定不容于世!” “所谓的邪魔外道,其实不过是不遵你们制定出来的道而已,别把自己立得那么高尚。”琴难驳了回去,指着空中打斗的二人,讽刺道:“莫非是瞧着邪道胜了正道,所以气不过?” 他话音刚落,红衣女子顿时被打飞出去,狠狠跌落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由此可见,红衣为花妖,青衣是蛇妖。 道人看了一眼蛇妖,冷冷回道:“她已是强弩之末,一时的强劲哪里有脚踏实地的修炼来得实在,胜负犹未可知,且观后效。” 果然,花妖整顿一番,又跃到了空中。 桃枝枝看着琴难和道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拌嘴,眼见着要动起手来,忙敲了敲桌子:“你们今年都几岁了?!” 不得不说,恪守正道的道人正是琴难最讨厌的那一种人,听到桃枝枝呵斥,他也懒得再费口舌,只说:“道来道去的,你指不定就是被自己的‘道’害死的!” “……”道人于是一下没了声音。 他想说,你一届魔人,何以能懂我的道,又想说,谁说我死了,我不还活着么。 但几经张口要反驳,却不知为何说不出话来。 便听琴难又在问桃枝枝:“我们说了这么多,你也来说说你的想法。” “我?”桃枝枝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故事,然后问道:“你刚刚说城主一笑,引得无数男女倾心折腰?”琴难疑惑的点了点头,桃枝枝又问:“那,真的有男子也倾心吗?” 道人:“……” “……”琴难一愣,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小桃枝,找的重点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桃枝枝不好意思的恭维回去:“哪里哪里,是你故事讲得好,你以后入世不要再当算命师了,我觉着,当个说书先生就很好。” 琴难愉悦至极,连连说好。 道人却想说,醒醒,他并没有在夸你,然而看着桃枝枝单纯的笑脸,到底还是作罢。 桃枝枝虽在与琴难说话,余光却一直挂在道人身上,瞧着他竟又提剑欲走,忙一把拉住了:“又想做什么去?不是你说的清官难断家务事么?” 道人与她解释:“……上次遇见那花妖,你瞧着她周身可有一丝邪气?” 桃枝枝不明所以,还是回道:“并无,反而清气居多。” 道人于是点了点头:“身处逆境,却仍坚持清修,于妖而言,实属难得,今日倘若能将她救下,来日她放下执念,一心向道,终有一日或可得道成仙,如此,你帮是不帮?” “……帮……”桃枝枝下意识答完,却又觉得不对,拖长了音继续道:“帮是想帮,可咱们也帮不上忙啊,你瞧那蛇妖强横的法力,去了不是送人头么?!” “不会,蛇妖身上一直有伤,不然城主怎么会发榜寻医,眼下这般打斗消耗,她定已支持不住了。” 这话琴难听了不干了:“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的医术吗?!” 道人冷冷道:“行医和为人一般,该当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救了个妖邪难不成还要居功?!” 琴难:“妖邪那是在你看来,在我这里你和她可没有什么不同,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道人:“是啊,堂堂魔王,自然是助纣为虐,为所欲为。” 琴难:“你是在教我做事么?!” “……”桃枝枝将自己脑袋揉了几回,终于受不了了,使劲的一拍桌子,拍得手掌都发麻了,趁着两人怔愣回头的瞬间,连忙将掏出来的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丢到两人口中。 道人惯遵“食不言寝不语”,含着糖便不再说话。 琴难一看对方不说话,自己也消停下来。 做完这一切的桃枝枝只觉得比天上那两个还累。 “轰”的一声,又一个房屋被毁。 桃枝枝拉了拉琴难的袖子:“你给整个结界呗。” 琴难不是个吃人嘴短的人,果断拒绝:“不整。” “你看看啊,这么大个城,她们打完倒是走人不管了,那城主搞灾后重建得有多难啊!” “你倒是还未见着他,便开始为他着想了。”琴难不悦道:“我不喜欢他,不帮。” 不喜欢?不帮?那还揭榜救人?道人果然说得没错,这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桃枝枝腹议归腹议,却不敢说出来,还得好言好语的哄道:“那你就当帮我好不好嘛?” 谁知这话一出口,琴难更生气了:“帮你?凭什么帮你等于帮他?!不帮!” 两人说话间,道人趁桃枝枝不注意,还是出了手。 蛇妖毫无防备的挨了一记符咒,恼怒之下,正要打杀过来,远远瞧见抬眼皮看她的琴难,顿了顿,竟抽身而去! 花妖负了伤,无力追赶,从空中落下,道人便顺便赶去救援。 看着道人在为花妖疗伤,琴难感叹不已,桃枝枝却一副了然的样子与他说道:“他不是你以为的那种迂腐的修道者,他知道行道,却也知情知理,是我见过最像神仙的人了。” 琴难扬了扬唇,盯着这些个残壁断垣,破天荒的没有反驳。 未曾想好好的一场万灯会,竟落得如此地步。 再说那空中的花灯,失了妖力为系,全都落了下来,也不知发生了何种变化,竟一触碰到物件,就全部燃烧起来!整个城立时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桃枝枝情急之下,脑子也转得飞快:“琴难,你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 她拉着琴难的袖子,努力的稳了稳情绪:“你之前也赞誉这人间的万灯会,可你知道它为何那么好看?” 琴难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瞧着他没有不耐烦,桃枝枝再接再厉道:“因为这是在人间,你想想若没有人间的这一片暖色,花灯再好看不过徒增寂寞,可有了这些人气,有了这些笑意盎然,那花灯之色自然变得鲜活温暖!” 这话若是旁人说了,琴难还要讽刺回去,可这是桃枝枝说的。 说的还跟真的一样。 那双灵动的眼里装满真诚和希冀,着实难以让人拒绝。 也罢,这城若真毁了,后面也没得玩了。 琴难施法灭火,瞧着桃枝枝开心的样子,还不忘打趣她:“你倒是聪明,没用那些救死扶伤的大道理来说服我。” “……这是不是说明我又更了解你啦?” 琴难眯眼一笑,没有否认。 “可你却不怎么了解我,因为你总爱拿些将我绕晕的大道理来与我说教。” “……那不是我以为你们神仙都喜欢这一套嘛,你当我愿意说呢。” 两人说话间,忽又听得一阵骚乱传来。 只见城中最高的楼上,急急的冲出来一个人,后面的侍卫又惊又怕的跟在后面,想拦又不敢拦的连连喊道:“城主!危险!” 这便是城主么?怎么这个时候才出来? 想必是变故之后被保护了起来,眼下定是看到暴涨的火势,不顾一切的来寻爱人的吧。 说到爱人,却是不知,他这爱人到底是蛇妖还是花妖呢? 桃枝枝一边分出神去瞧着道人,一边又好奇不已,忍不住点了点自己的眼睛。 听说这城主美得让八方人士迁居投靠,我倒要看看,到底美成什么样子! 这一看,她脑中轰然一声,什么画面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看不到了! 因为高楼上那个一脸焦急,四处张望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日思夜想的步霄哥哥! 原来他好久不曾与她梦中相见,是为了亲来人间,给她一个惊喜啊! 桃枝枝从惊愕中醒来,朝着高楼狂奔而去! 第一百零九章:认错人了 http://.biquxs.info/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那些往日忧思和辗转反侧全部化成一个声音:想见你! 想摸摸你的脸,再结结实实的扎进你的怀里! 然后撒个娇,再抱怨几声。 这样一来,仿佛那些积累下来的失落和寂寞都可以烟消云散。 是谁说的思念无声呢?明明震耳欲聋,才让她对这片蒸腾的火海熟视无睹! 桃枝枝紧紧盯着高楼上的那个人,一颗心急切得仿佛要从嘴里跳出来! 这人世间再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此刻奔向爱人的欢喜! 琴难看着她这般不顾一切的样子,眼神一黯,手上动作一僵,火势又腾的复燃跃起! “你在做什么?!”眼看着燃烧过头的柱子要往桃枝枝身上砸去,她却丝毫未觉,道人忙捏起符咒,将柱子打偏过去,同时看着复燃的火海转头朝琴难怒吼了一嗓子。 琴难被他吼得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干脆抱着手做壁上观:“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道人懒得与他逞口舌之快,便提着剑,捏着符,一边想帮忙灭火,一边又担心着桃枝枝,正两难时,听得旁边的花妖说话了:“此事是我仇欲过重,思虑不周,多谢道长为我疗伤,这火姑且交给我吧!” 说罢也不等道人答应,便顾自跃至空中,开始施法灭火。 道人见此,也不再推脱,忙寻桃枝枝而去。 琴难见他不管不顾的扎进火海,一时觉得有些刺眼,便动了动手指,撩动火势烧了他袍子一角,这个小动作道人未曾察觉,空中的花妖却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说:“我原以为,你们是同伴。” “那你眼神可不太好。”琴难漫不经心的回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道不同不相为谋。” “大道至简,衍化至繁,最终都会殊途同归。” “……”同归?这样说来,岂不是魔和仙也能同归?! 若不是顾及自身的魔王形象,琴难都想跳起来骂娘,小妖精是眼神不好,心眼也缺,看不出别人是个什么就来教化,你怎么不去劝劝天帝来和自己手拉手当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呢?! 嘶,画面太美不敢看! 琴难被自己的假想恶心到了,冷不丁却听花妖惊叫了一声:“遭了,那姑娘……” 话音未落,整座城镇顿时被激荡的法力一扫,不过一息,火势顷刻覆灭!空中的阴云重重叠叠,越来越厚,最后竟然下起雨来! 那雨却不是普通的雨,隐隐泛着点光,一沾到物什,妖火再生不出半点! 花妖不可置信的落在地面,看着施完法的琴难,他站在雨里,雨却不敢落到他的身上。 原以为他不过也是个修行者,却不曾想他竟如此强大! 不说其他,光站在那里,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那双总是带笑的含情目此时正泛着冷光,如墨的眸子正等着她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哦?那姑娘如何了?” “……”明明对方并未用多重的语气,花妖还是心惊了一下,又不敢不答,只得嗫嚅回道:“那姑娘……爬上高楼了……” “呵。”琴难轻笑了一下,说的话却让花妖几欲逃走:“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算计我?!” 花妖本就有伤,刚刚几尽力竭,说那话确实是为诈他出手,但…… “你确实很关心她,不是吗?” “你有几分聪明,还会转移话题。”琴难却根本不受她影响,直接戳穿道:“我确实关心她在意她,又如何?那也不代表我就不会为难她呀?” 本就壮着胆子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然后趁他恍然大悟明白自己的心意,思绪狂乱的时候她就可以寻机逃之夭夭……这么好的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怎么着就行不通呢?! 难不成他和那个姑娘之间并不是像话本写的那般,有着隐秘而又错乱的爱恋?! 唉,人间的话本害死人啊! 哦不,害死妖啊! 她正乱七八糟的感叹,又听得琴难说道:“怎么,不去寻你昔日恋人?” 听得对方换了话题,知其有心放过自己一马,花妖顿时来了精神:“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声音里又满是怅然:“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说着向那高楼极目远眺,正巧看到桃枝枝将一众侍卫纷纷打倒在地。 花妖:“她还挺厉害的嘛……” 琴难:“……” 桃枝枝好不容易将一众侍卫掀翻,又一批侍卫冲了上来,她又不能真伤了凡人,如此反复下去,她只怕要累死了,可瞧着朝思暮想的人已经近在咫尺,顿时又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城主蹙着眉看了半天,终是忍不住出声道:“罢了,让她过来。” 桃枝枝便欢欢喜喜的扑过去:“步霄哥哥,你终于忍不住来看我啦!” 可惜的是扑到一半,两个暗卫跳了出来,一人伸出一只手,将她卡在了三步之外。 桃枝枝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小小的脑袋上有大大的问号。 城主看着这个灰不溜秋的家伙,依稀辨出是个姑娘,忍住嫌弃问道:“何事?” 桃枝枝累得不行了,也懒得再推暗卫的手,干脆将自己挂了上去,然后冲他伸出双手,张开笑脸:“我好想你,你先抱抱我吧!” 暗卫:“……” 侍卫:“……” 两者一对望,便都明白过来。 这不过又是一个垂涎城主美色,为爱痴狂的姑娘罢了。 这一出,按一年三百多天来算,每年起码也得上演个三百场左右吧,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于是城主脸上的嫌弃又转变成了不耐,他甚至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直接对着侍卫发布命令:“赶走。”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过来就是了!”桃枝枝连忙站好,理了理衣襟,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裙上到处都是烟灰和黑啧,她抹了一把脸,又理了理头发,小声解释道:“我刚刚跑得太急,不小心摔了一跤……” “不过没事,一点都不疼!” 城主眼见得她那脏手成功将自己抹成了一只花猫,又极为烦躁的问了一句:“说完了吗?” “怎么可能说得完,我想和你说的话,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呢!” 满含喜悦的声音又脆又响,众侍卫面面相觑,都忍不住笑意——又是个花痴又大胆的姑娘! 却听见城主又在喊他们:“都傻站着干什么?” 侍卫还未答话,桃枝枝先应了一声:“不用了不用了,不用麻烦他们拿凳子了,我站着就好,见着你就好!” “扑哧”不知是谁没忍住,大家循声去看,桃枝枝便趁机溜到城主面前,悄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维持原主人设才这样对我的,我没关系的,你什么时候方便说话?要不然我晚上再去找你?” “不知羞耻!”城主听了竟似动怒,不但一把将她甩开,还喝令道:“来人,逐出去!” 桃枝枝冷不防被甩开,又摔了一跤,刚爬起来就见他要走,忙要跟上去,可这次拦着她的却不是谁的胳膊,而是真刀实剑了。 桃枝枝瞧他越走越远,顿时急了,连忙喊道:“步霄哥哥!” 城主听见这声,终于停了步子,转头打量了一下她:“你认错人了,如若就此离去,我便不与你追究,可要再纠缠不休,便押下去,关到清醒为止。” 说完竟然真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无妨,话本上说了,神君虐我千百遍,我待神君如初恋。 桃枝枝丝毫不觉得气馁。 是以,当晚城主府中灯火通明,鸡飞狗跳,据说是进了个女飞贼,还是采花的那种…… 第一百一十章:猫狗大战 http://.biquxs.info/

“看啊看啊!天下竟有这等奇景!” “我还说意城好久未见放晴,如今好不容易见了太阳,怎么竟是如此模样?!” “便是城里的老寿公看了,也连说是百年未见啊!” …… 客栈临街,窗外热热闹闹,桃枝枝在议论声中醒来,模模糊糊听了几句,心中实在好奇,便从床上翻滚下去,虽然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手脚并用的向窗边爬去。 刚要够到窗台,便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她愣了一下,忙把手收了回来,闭上眼睛装睡。 只听得一声轻笑,琴难揶揄的声音便紧跟着响了起来:“啧啧,你们神仙的睡姿真是太难看了。” 道人却没他那般戏弄人的心思,只看了她一眼,便了然道:“起来吃东西吧。” “……”桃枝枝假装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眼睛,又胡乱揉了两下,然后精神抖擞的问他们:“外面出什么事了?” “这个暂且不提,还是说说你是怎么从床上移动到窗边的吧?”琴难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好奇的直盯着她瞧:“不是下不了地吗?莫非你又不痛了?” 说到这个就来气,桃枝枝眼刀一个接一个的往他身上丢,后者不痛不痒,还笑嘻嘻,只有道人含着几分关切,将她扶了起来:“你不是神仙吗?” “可这肉身是凡胎啊!” “就没有一点能让自己不受苦的办法?” “……” 我有啊!我昨晚回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嘛!虽然看着惨兮兮血淋淋的,但封了五感,就跟没事人一样啊!可那琴难倒好,不但不管不顾不问,还一脸不高兴的将我的法术全部撤去!这就算了,他还给我加设了不能用法术的禁制,不然我哪里会感觉到疼痛啊! 想到这里,桃枝枝忍不住又拿眼睛“活剐”罪魁祸首。 琴难却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着她气急败坏又拿自己没办法的奶凶样子,心情愉悦得简直想笑出声来,他假装好奇的问道:“说起来,就算法术使不出来,对付一众凡夫俗子,你还是游刃有余的吧?” “那自然是……” 知道他没好话,桃枝枝一时口快,接了这话,却不好往下说,便听琴难给她补了个全:“自然是如鱼得水,手到擒来,可为什么还是被打出了府呢?” 这看起来像是一个问题,但却完全不需要回答。 桃枝枝默不出声,连道人都已经明白过来。 没错,她不是打不过那些侍卫,她只是不相信她的步霄哥哥会真的打她。 可当她像块破布一样被扔出城主府的时候,她才终于醒悟过来,也许,可能,大概……那真的不是步霄吧。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他不是步霄,你下次再见他定要好好瞧瞧,不过才七八分的相像而已。” “七八分的相像又如何,他那般的模样,在天上就惹眼得很,入了世自然是要遮掩几分的。” 听得桃枝枝这样回应,琴难还有点惊讶:“怎么,你还不死心呢?” 看桃枝枝不说话,琴难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鼓励道:“无妨,左右不过再来顿毒打嘛。” 桃枝枝:“……”好气哦!但又打不过他! 他二人每天都要吵闹几句,道人早已见惯,也不去理会,只将吃食摆弄好,与桃枝枝说道:“快些吃完,我好叫人上来给你换药。” “哦。”桃枝枝吃了两口,看了看道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道人一叹,明白过来:“他若真是你说的那个人,我想,大约是下不去手的。” 这么说,城主真的不是步霄哥哥么…… 桃枝枝彻底蔫了,只窸窸窣窣的吃东西。 见不得她这般落寞,琴难主动与她说起外面的热闹来:“你睡得跟猪一样,却不知道,天上的太阳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一个大圆环!等你吃完带你去看看?” “这么神奇?!”桃枝枝顿时来了精神:“好啊好啊!” 道人将筷子重重落下,冷冷道:“吃完饭先换药!” “……”桃枝枝看了琴难一眼,唯有猛扒饭。 琴难呵呵一笑,也没有与他为难。 道人看她吃得差不多了,便先行离去,找那换药的姑娘。 房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俩。桃枝枝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吧,我要怎么求你,你才能把我身上的禁制去掉?!” “……”用最凶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不愧是你。琴难笑了,却一口回绝:“怎样都不行,不让你长点记性,你就往死里作,你说,我怎么舍得让你去死呢?” 话说得几近暧昧,桃枝枝却一眼就看破了:“你是不舍得我折损修为,没法给你做琴吧?!” 琴难笑眯眯的表示了赞许:“知我者,小桃枝也~” “呸,坏蛋!” “呸,傻蛋!” …… 两人吵了大半天,到后来已经词穷,分别用“汪汪汪”、“喵喵喵”来代替。 道人领着换药的姑娘来到房前的时候,正听到了这场“猫狗大战”最激烈的部分。 姑娘一脸诧异并着惊慌,道人面色如常,示意她安心,然后侧身敲了敲房门。 所有声音顿时戛然而止,道人也不等应答,自个推门而入,只见桃枝枝安然躺在床上,而琴难站在窗边,一边品着香茗,一边看浮生万象。 竟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换药的姑娘狐疑的将屋子上下左右张望了个遍,也没看见一只小动物,不由更加迷茫。 只有道人看见了琴难出门回望眨眼时,桃枝枝与之呲牙相对的偷笑。 两人看似有了羁绊,却不知究竟是好是坏。 正邪自古不两立,道人学过卦象,有心想替她算上一回,却终是无能为力。 此道需用些命理,他一片残魂,用琴难的话来说,是早就已经死了的人,便是再如何精通,又能做些什么呢。 如此种种,只能交付天意,道人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待到出门,果然便见天空中挂着的太阳变成了一个圆环形状!圆环的中间却不是漆黑一片,而是朵朵阴云,这些阴云不是旁的,正是这段时日城里一直不见天日的罪魁祸首! 天气阴晴本是自然变化,是以之前并无他想,但如今看来,并非是从未放晴,而是太阳一直被阴云遮了起来! 桃枝枝与道人对望一眼,均想起了之前两人在山上看到的,笼罩城镇的那团黑气。 在眼睛上点了点,又点了点,却仍是什么都看不到,桃枝枝这才想起,身上还有琴难设下的禁制,于是忍不住又气鼓鼓的瞪他一眼,后者笑道:“无妨,我总归是站你这边的,有什么用得到的地方直说便是。” “解开禁制!” “不行。” 桃枝枝更气了:“那你还让我说!” 琴难摊手道:“说是让你说,没说我一定会答应啊。” “你又戏弄我!我跟你拼了!” “来呀来呀~” 眼见两人又要打闹起来,道人忙制止道:“此事,可能还是要去趟城主府。” 提到这个伤心的地方,桃枝枝又蔫了,闭着嘴巴低着头,一言不发。 琴难看她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子,不由伸手想摸摸她的头:“成啊,我带你们去。” 桃枝枝躲开他的手,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亮了亮牙。 “哦,你不想去啊?” “……”桃枝枝只得乖乖的让他摸了头,然后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因为揭了榜才和城主结缘的,那你当时看病救治的……” “就是那只蛇妖啊~” 看琴难回答得理所当然,桃枝枝气道:“明知道她是个妖邪,你还去救她?你当真是闲得慌吗?!” “是闲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洛河的能干~再说了,不去治病我怎么知道她的故事呢~”琴难话音一转,教育道:“至于邪不邪的,那是你们的看法,反正在你们眼里妖魔鬼怪都是异类,但在我看来,她和你们一样,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听起来很有道理却不想服输的桃枝枝只得看向道人,后者并没有说他什么不对,只道:“万物有类本没什么关系,正邪却是必须要加以区分的。” 桃枝枝点点头,用崇敬的目光看了眼道人,便又转过头去,冲着琴难扬了扬下巴,后者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捏着她扬起的下巴晃了晃:“这次见你别的没变,倒是脾气大了不少,天天气鼓鼓的,你是要当鱼吗?” 桃枝枝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下巴解救回来,忙闪到道人的右手边去了,琴难不满道人走在中间,也去边上捉她,两人左右闪躲着,一路打闹到了城主府。 正要上前敲门,道人拦住了桃枝枝,只听身后的琴难懒懒说了一句:“出来吧,既跟了一路了,不一起进去喝杯茶么?” “?”一脸迷茫的桃枝枝看了看道人,又看了看琴难,最后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到拐角处慢慢走出来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绯衣,长发飘飘,腰上别着一支软鞭——正是万灯节后消失的花妖。 第一百一十一章:生死之间 http://.biquxs.info/

再进城主府,桃枝枝的内心还是禁不住的忐忑。 她本来还神神叨叨的努力给自己做心理暗示,反复的告诉自己那个人不是步霄,结果还没念到三五句,就发现有个人比她更加紧张不安和魂不守舍。 那个人自然就是花妖。 于是顺理成章的转移走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的原因,她的脸色一直不大好。 眼下在等待城主到来时,她的手更是紧紧攥着裙边,半低着头,双眼显得有几分失神。 一回到吃瓜群众的身份,桃枝枝的头脑又灵活了起来。 她只听过“近乡情怯”,不知此种情形是否异曲同工。 胡乱想了一会儿,便听见“哒哒”的脚步声渐渐响了起来。 城主带着一脸倦容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道人和琴难不由看了一眼桃枝枝。 却只见她腾的站起,又不见有什么后续动作,眼睫如蝶翅般浅浅一动,便归于沉寂。 反倒是想强自安定的花妖,颤颤巍巍的端起一杯茶,却终是失手打落。 趁着下人过来收拾的功夫,桃枝枝走到花妖身边,抓着她的手,用力的握了一下,与她一起对抗这对她而言同样震撼的视觉冲击。 她们忍得艰难,城主却看都未看她们一分,只扫了眼道人,便同琴难说起话来:“你来得正好,快来与我瞧瞧,我头疼得厉害。” 是了,琴难正是以揭榜的神医身份与之相交,是故虽然她在城主府闹了一场,却仍被以礼相待。 倒是还有种可能,就是他从未将她放在眼里,压根就不记得她是谁。 这么一想,桃枝枝便觉得有点难过。即便他不是步霄,可顶着那么相似的一张脸如此漠视自己,还是让她一时难以接受,于是连忙转过脸去,这一转刚好对上道人投来的关切目光。 桃枝枝摇了摇头,又冲他露了个笑,想了想又同他使了个眼色,道人点了点头,从袖口扯了个符纸,就要念起诀来。 却不料琴难就像后背长了眼睛似的,两个手指一弹,将道人起的法咒打破了去。 此后,直到城主回房休息,琴难也没有让他们再有动作。 “做什么拦着我们?你看不出他被妖法影响了神智吗?” 几人刚刚走出城主府,桃枝枝就忍不住发难。 琴难拍了拍她的头,示意稍安勿躁,便转向花妖问道:“你明知道我能帮你,或许能让他记起你来也未可知,为何不曾开口?” 花妖默了默,几经念转,才开口问道:“如何相帮?” 琴难一愣,习惯了桃枝枝这样蠢的,突然来了个聪明人,倒是有点不习惯了,于是不免看着桃枝枝,发笑道:“自然是将蛇妖留在他体内的半魂剥离出来。” “什么?!” 花妖未说话,桃枝枝却惊了! 惊得她本来想问琴难为何盯着自己发笑都忘了,忍不住抓着琴难袖子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琴难未答,朝花妖努了努嘴,意思是答案在她那里。 几人眼光投来,花妖却未等桃枝枝再问,露了个无奈的笑容,便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如此残忍狠绝,倒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情。” 桃枝枝急了:“她?谁?你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但我也能猜到。”花妖摇了摇头,看着天边渐渐露出的一抹暮色,说出了她的过往。 原来这世间的情感最难的不是相爱,而是相守。 罗绡垂薄雾,环佩响轻风,正是新婚夜,洞房时。 这人生中最欢喜的一刻却陡然生变。 万念俱灰的蛇妖终是不甘,以命为诅,咒他们只要相见,便天光倾落,永坠黑暗,而她只要一靠近他,就会呼吸被夺,窒息而亡。 做完这一切的蛇妖哈哈大笑,笑得七窍流血也不肯立马消亡。 她从一条小蛇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是呼吸——她便是用这样的法子去觅食的。 只是未曾想到,到头来,她也只会用这个方法去害人。 可是很管用不是吗,身死之前,她亲眼看见花妖飞出了城主府——她那一身新娘喜服,红得可真刺眼。 呼吸和爱,你选哪个? 这是蛇妖垂死前留给花妖的难题。 花妖冲出来寻求解决问题的答案,却不料再也回不去了。 她每靠近城主一步,呼吸便被夺走一寸。 黑夜更黑了,她只坚持了一条街,便因窒息昏迷了过去。 而当她再次醒过来,却连城门都进不去了——她知道,那或许是因为他也在找她。 可她必须要回去,出来得匆忙,她根本未来得及与他解释一句,如此下去,只怕他会以为自己是要逃婚! 她那么爱他,怎么舍得让他伤心! 于是她日日前行,每天都从昏睡中醒来。 她明白,这就是蛇妖要她品尝的不甘。 诅咒就像一双看不见的手,勒住了她的脖子和她的爱情。 她寸步难行,却寸步不让,每天都在生死之间徘徊。 不知过了多久,她面容青紫的倒在了城外,气若游丝间,她突然悟了。 她想,只要她潜心修炼,终有化解诅咒的那一天,于是,她离开了这个地方,离开了她最爱的人。 这一去,便是五年。 这五年,有很多的捷径摆在她的面前,她紧守道心,不曾有失。 这五年,她夜夜站在山巅,遥遥相望,不敢遗忘。 清修很苦,回忆很甜,其实也并不觉得如何漫长。 直到偶然听见其他小妖说起万灯会,她这才惊觉过来,原来凡人的五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于是,她立刻赶了回去。 便是如此,她感觉到了蛇妖的气息,却让她不解的是,蛇妖未死,为何诅咒仍在?! 虽然并未同从前一般那么令人窒息,但到底还是呼吸不畅。 本以为连日来的阴天,是因为自己靠近了意城,但此番看来,却是蛇妖归来的缘故。 “你说得没错,确是因为她本该魂飞魄散,却以魂体活了下来,所以诅咒受到影响,失去制衡,才让你得以进了意城。” 琴难总结了一句,却又不屑的岔开了话题:“要不怎么说妖为下品,都修成人形了,还只知道用蛇身勒死人的那套报复方法,啧啧。” 桃枝枝白他一眼,忍住没接话,反问花妖道:“但如此一来,势必会将你引来,蛇妖难道不知道吗?” 道人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琴难,抢先答道:“因为魂体喜阴,她应当巴不得花妖寻来,好借着诅咒遮天蔽日。” “噢,所以圆环日也是因为?” “不是,”道人否定了桃枝枝的想法:“诅咒不过是个幌子,她定是用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邪法招来阴云,如今她伤重逃去,阴云难以为继,故显天光。” 他说到这里,又讳莫如深的问琴难:“不知阁下从前如何医治伤重归来的蛇妖呢?” “山人自有妙计,你想偷师吗,偏不告诉你!” 这一回,桃枝枝对琴难的插科打诨视而不见,只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到底没有问出口。 她转而向道人发出了疑问:“按说凡人是不可能看见魂体的呀?” “若修了法身,自然可以……”道人说到这里,脑中电光石火一闪,顿时明白过来,他只来得及大叫一声:“不好,后山!”便疾行而去。 桃枝枝反应比较慢,虽然还没想明白,却惯性的跟着道人抬脚就跑。 琴难看着他们离去,并未追赶,刚刚桃枝枝那个奇怪而又陌生的眼神实在让他在意。 但他又觉得,必须要习惯这样的桃枝枝才行。便摇了摇头,打算离去。 花妖见人都离开了,便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按着胸脯大口喘气。 琴难听到动静,转身一看,不禁微微一笑,“啧啧,这蛇妖哪里寻来的诅咒之法,倒还有点意思。”琴难生了兴致,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和蔼可亲”一点,然后蹲下来笑眯眯的问花妖:“需要帮忙吗?” 花妖知他有大能,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忙跪地磕头:“求大仙帮我除去恶灵!” 琴难被这个称呼恶心得皱了皱眉,却也没有纠正计较,只摇了摇头,道:“除灵你找刚刚那个道士就行了,杀鸡焉用牛刀的道理,你不是不懂吧?” “……可……那……” 花妖还未说出口,琴难就截道:“其他的别提了,要我帮忙的话,我只帮你将城主身体里蛇妖那半魂撕扯出来。” “!!!” 看着花妖吃惊,琴难还好心的解释道:“你知道蛇妖这半魂在他身体里长了多久吗?看城主能正常生活的样子,怕是已经和他自身的魂魄融在了一起,故要扯出半魂而让他不死,这得多费劲啊!” “不……不死?” 琴难看着花妖眼里生出来的希冀,残忍的笑道:“嗯,不死,最多只能保证不死。至于以后变成什么样子,那就说不好了,毕竟我也没做过这种事。”说完觉得不好打击得太过,又画起饼来:“不过话说回来,左右你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嘛,说不得哪天你用爱感化了他,又让他记起你了呢?” “……魂魄撕扯,会很痛吧?” “什么?”琴难十分不解重点怎么偏移成这样,敷衍道:“痛就痛吧,碰一下磕一下还痛呢,这不算个什么。” “……” 花妖沉默了很久,从地上站了起来,没有再同他说一句话,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啧啧,结果不比什么痛不痛的重要么?!枉我还觉得你比小桃枝聪明!本王千千万万年才发一回善心,不需要帮忙就算咯。”琴难无谓的耸了耸肩,看着霞光落到了地面,顿时感觉到了一阵无聊。 他想了想,还是待到子时过后,去城主府唤醒蛇妖的半魂玩玩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哦,是你啊 http://.biquxs.info/

道人千赶万赶,却还是迟来一步。 后山阴气森森,明显怨气更重了。 桃枝枝看着道人将符咒钉了个满山遍野,驱邪咒、往生咒念得她差点睡着,却都无济于事。 “她来过了。” 这个她,自然便是蛇妖了。 桃枝枝吸了吸鼻子,虽然被封了法力什么都没有闻到,但她还是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嗯,不错,是有她的味道。” “若我所料不错,之前你看到的那个拘魂阵,也是她设下的。”道人凝眉思索:“想必她是通过什么不正当的法子,又或者得了什么人的帮助,在此炼魂修法身,功成才回到意城。” 一味清修苦修的桃枝枝听了这话,不由好奇道:“这么快?炼魂怎么修法身?” “……我只听说过,并不知详情。” 在山上那些日子,道人除了打坐纳息,更多时候便是博览群书,因此听了这话,桃枝枝有点不信:“书里面不是什么都有嘛?” “……”道人义正言辞:“非正道的书,我是不看的。” 说完又将跑偏的话题带了回来:“不过无妨,我亦有所耳闻,想来此处便是她命陨发诅之地,她在这里筑巢,不仅能修炼还可疗伤。” 沿着这思路,桃枝枝顺利得出了结论:“所以,只要我们守在这里,她就不敢回来造孽了吧?!” “……”道人张了张嘴,顿了顿:“邪法一时强劲霸道,我们对炼魂之术也知之甚少,此地又是她的巢穴……恐短时间内难以将她制服,可若拖的时间长了更……” 桃枝枝眨了眨眼睛:“说简单点。” 道人理了理袖子:“打不过。” 桃枝枝:“……” 话音刚落,一阵腥风迎面而来,两人闻之几欲作呕,道人立马起了个剑阵,百来把剑凌空而出,一层层将他们包围在中间,只待一声令下,便齐齐冲杀。 这是诛邪阵,桃枝枝看着这剑阵,便不由想起步霄和他的十二剑灵,恍惚之际,被人一把拽住,往山下跑去。 桃枝枝看着道人光洁的侧脸:“……你这还没打呢,就跑?那你早早的埋下剑阵做什么?” 道人:“……以防万一。” 一路跑到了意城脚下,桃枝枝这才想明白。 道人不是打不过,而是诛邪阵一出,那拘魂阵里的冤魂也要被一同诛灭,永世不得超生。 他不忍心。 桃枝枝看着道人,自他那身蓝白道袍在万灯节被烧毁后,他便随便买了身常见的青衫布衣,不得不说,那谪仙的感觉一下子便淡了。 有些人便是这样,看着冷冷清清,其实骨子里很有人情味。 道人是如此,步霄也是如此。 桃枝枝回过神来,便看见道人正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不由问道:“怎么了?” “……”道人见她神游回来,将之前蛇妖走后又回来的疑问压下,直接说道:“再去一次城主府吧。” “又去做什么?他不见得欢迎我们啊。” “但他肯定欢迎你的……朋友。” 事实上,城主这回显得十分热情,不仅大摆宴席,请来歌舞,还盛情的邀请他们长住。 几人各怀心思的住下,尽管道人再三告诫她要小心警惕,桃枝枝还是禁不住城主那张脸的诱惑,同手同脚,一脸呆滞的爬上房顶——城主邀她赏月。 但其实,天空黑压压的,并没有月亮。 但城主还是从风花雪月谈到了人生理想。 说到尽兴处,还手舞足蹈的哈哈大笑。 桃枝枝看着他脸上的生动表情,心里不由得一阵难过——步霄从来不会这样笑。 高兴了轻轻扬唇,不高兴了抿唇皱眉,淡然得像个假人。 她不知道神仙是不是都该这样,但据步霄说,战神应该这样。 不露半分性情,旁人无法讨好,敌人无处拆招。 但事实上,眼前这个才是假的。 桃枝枝本就有些心不在焉,慢慢的竟感觉到阵阵倦意袭来…… 浑然不觉刚刚还在侃侃而谈的城主突然就禁了声,然后眼里冒出绿光,一点点向她靠了过去,就要贴到她脸上时,只听得一声“小桃枝”,桃枝枝猛的睁开眼睛,晃了晃脑袋,站起身来,往下一看,果然便是琴难。 琴难微微一笑,冲她招了招手:“小道士做了好些吃的,你要来吗?” 说起这个,道人能做饭能驱鬼,可惜的是,自从下山入世,便再也没有机会尝过他的手艺。 桃枝枝馋虫被勾,一下子跳了下去,拉着琴难快快乐乐的走了。 满心沉浸在美食诱惑中的桃枝枝丝毫未觉,琴难侧过头与她讲话时,凌厉的眼神却落在了房顶上。 当晚,桃枝枝回了房间,才发现被骗,没得了一顿宵夜,还被道人训了几句。 而琴难也在夜色中发出了他的警告:“别打她的主意。” 回答他的是一双绿油油的竖瞳:“她是你的人?” 琴难一愣,继而愉悦的哼了一声。 “可她好像是个神仙,我闻到了她身上的仙泽!” 琴难不悦道:“养你自己的伤去,其他的不要过问,尤其是她。” “你说过要帮我的!那道士的符厉害得紧,致我炼魂不畅,伤也迟迟未愈!可若是能将她拆吃入腹,一切难题便可迎刃而解!我也再不用受那炼魂反噬之苦!” “你若动了她,确实不用再受苦了,我亲自送你重归虚无。” 听了这一句,那个激动嘶哑的声音戛然而止,再不敢多言,伴着两道绿光慢慢隐没在夜色中。 翌日的城主仿佛又恢复了他的高冷,只嚷嚷着头疼,拉着琴难不放,其他人一概不予理会。 见此情景,桃枝枝终是担忧的问了道人:“他是不是在承受着魂魄相斥的痛苦?再这样下去,会不会折寿啊?” 道人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莫说折寿,活不下去也是有可能的……莫非你还……” “没有没有,我已经肯定他不是步霄哥哥啦!”共情力一向较强的桃枝枝仿佛感同身受:“我只是职业病犯了,看不得有情人天各一方。” “那你且宽心,即便没有此事,人妖殊途,也不可能终成眷属。” “……”深受打击的桃枝枝撇了撇嘴:“道人哥哥,你确定你要寻的那人是个姑娘吗?” “……” 时间一晃过去,眼看就要到城主之前公布的大婚之日了,桃枝枝看着府里渐渐挂起来的彩绸红纸,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这是干嘛?新娘都没了,他们是要开单身庆祝会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 道人根据这几日的观察,觉得城主颇有点喜怒无常的意思,琴难一直在为他调理身体,大多时候的白天他都是不出门的。 后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问了他一句,城主看着桃枝枝,笑得有点渗人:“新娘?会有的。” 桃枝枝将这话理解为,他相信蛇妖是会回来的,也在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道人总是要来找城主,因为他是症结所在,他在这里,无论蛇妖还是花妖,最终都会来这里寻他。 “……你竟然现在才反应过来……” 虽然一路行来,桃枝枝各种帮不上忙,但她能够自保,人机灵嘴也甜,也算是个不错的同伴。 但自从见了城主,她反应迟钝神思飘扬不说,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有那么一种人,整天笑嘻嘻的,心里有什么也不说,道人觉得桃枝枝可能就是那样的人。 只是神仙的烦恼,他一介凡人委实帮不上忙,便只能更多看护她一点。 想起城主偶尔看向桃枝枝的热切目光实在有些可疑,不由又叮嘱了她一遍。 虽然桃枝枝发的誓允的诺都快可以被神雷轰成渣了,但城主冲她一勾手指,她还是屁颠屁颠的跑了去。 无他,只因城主墨发红衣,实在像极了步霄在人间穿喜服的样子。 那一次,他戏弄她,坑了怨侣。 这一次,她再三确认,他不是他,亦无人受害,她却还是义无反顾。 此情此景倒叫她眼睛发涩,胸口发胀。 为什么他每一次穿喜服都叫她看见,却又偏偏与她无关呢? 好在城主请她帮忙试喜服,一想到两人可以像对新人一般比肩而立,她立马便将道人的告诫抛到了九霄云外,高高兴兴的去试衣服去了。 此事道人得知,确认了她无事后,也只叹了几句。 桃枝枝是被步霄训导惯了的人,道人与步霄相比,还是温和多了,她便乐呵呵的任说任劝。 琴难当天很晚才回来,听了这事,也没说什么,脸色却不大好。 子时过后,琴难坐在城主房间的窗台上,看见床上的人立马坐了起来,便笑道:“哟,如今都不用我唤,自己便会醒过来了,怎么,伤好得差不多了?” “……” 床上的人不说话,琴难冷哼一声:“仙泽再是如何能助你疗伤,你也不可再轻举妄动,莫要我再提醒,你不过就是我闲来时的消遣,大不了我不玩了,左右不过少个乐子,而你,上天入地,黄泉碧落,将,再无机会。” 床上的人听了这话,仍是一言不发,却是动了起来,直直走到了琴难的面前。 两人的眼神在夜色中一撞,四周景物乱转,不一会儿,场景就变成了一片苍茫的空白之地。 这是个结界。 琴难挑了挑眉:“哦,是你啊。” 对方不接话,一抬手,掌心法力汇聚成球,直冲琴难面门而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独爱桃花 http://.biquxs.info/

中庭腊梅花开了,热热闹闹的挤在枝头,拥住一季芬芳。 桃枝枝仰头蹲在树下,好不容易等到花瓣跌落,忙捡起来吹了吹,小心翼翼的放在荷包里。 城主从拐角处刚走过来,便看到了这样一幕,不由摇头失笑。 情不自禁的往她那里才走了两步,便又反应过来似的,脚尖微微一转,打算装作没有看见她。 桃枝枝却已听见声响,转头一看,只见来人棱角分明,面容精致,一袭墨蓝长袍妥帖修身,暗金绣纹若游龙般贯穿领口、袖口以及袍角,与他头上金冠遥相呼应,衬得人越发高贵清冷。 此人正是这里的主人,意城的城主。 桃枝枝还没反应过来就先动手揉了揉快要冻僵的脸,待露出一个温暖的笑,便想站起身来冲他直奔而去——反正她这样向他扑过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反正她总是在他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能清醒过来。 只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因为蹲得太久,下肢早已麻木无觉,她又起身太猛,眼看着对自己身体失去控制,就要直直倒下!她连忙用手快速的在自己腿上点了点,这一点却让她陡然想了起来,琴难至今还未解她禁制! 与大地亲密接触之前,她只得露了个歉意和委屈无助的表情,看着尚且还有点距离的城主。 唉,凡躯真是太没用了!这才蹲了不到半个时辰吧? 琴难怎么还不主动给我解除禁制啊?!他是不是已经忘了啊?!呃,好像自己也忘了…… 希望不要摔得太难看吧……但如果真的太难看我是快点爬起来才不至于尴尬还是干脆就不起来,把脸埋在土里装傻呢? 几息之间,桃枝枝脑中已经转过好几个念头。 却不料疼痛和尴尬迟迟未来——她看着扶着自己的那双手,眼睛一亮,又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城主被她脸上如同暖阳的笑容晃花了眼,不由皱了皱眉:“你乐什么?” 桃枝枝以为他又不耐烦了,一时也没想过他为什么这么快就闪了过来。 便只低下头,试着将笑容收起来,却又忍不住抬眼瞟了他一眼,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于是嘴角弧度又翘了起来,她干脆作罢,垂头丧气的回道:“我知道你不是步霄哥哥,可我忍不住嘛,看见你我就是开心呀!” “……”城主一愣,被这波措不及防却又近乎无赖的表白臊得背过脸去,扬了扬唇,却又很快收起,刚转过来,便见桃枝枝瘸着腿退了两步,小嘴一开一合,像在念着什么。 他却不知,桃枝枝念的是道人教给她的清心寡欲咒,所谓清心寡欲咒,是道人在清心咒的基础上为她改制的心经,专门用来对付她看见城主犹如飞蛾扑火的那种劲头和欲望。 道人告诫她,一看见城主就要在心里默念,但桃枝枝刚刚瞧着他似乎正向自己走来,那场景似有百花绽放,百鸟齐鸣……很有些一眼万年的意思,于是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念咒,眼下看见他侧过头去,似是有些嫌恶的样子,便如兜头一盆冷水,将她的热情浇灭了些许,她反倒因此清醒了几分。 她念得不是很顺利,轻易便听到城主又在问她:“你的腿……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一边奇怪他竟还没离去,一边又随口作了回答:“这个……没事的,我以前也总这样,就是这几天……身子不太爽利,我一时忘记了,嘿嘿。” “……” 桃枝枝正准备再重头默念一遍清心寡欲咒,眼风扫到城主竟还未离去,不由狠了狠心,自己先转了身:“那什么,我这腿,找琴难看看也好,便先走了。” 不见城主答应,桃枝枝也管不了失礼与否,再待下去,可能清心寡欲咒也没什么用了,她看了看那一树黄莹莹的腊梅,一瘸一拐,姿势难看的挪动着步子。 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桃枝枝禁不住回了头,看见城主的背影,竟有种步霄会离自己而去的错觉,一时竟然觉得有些伤心。 不不不,那不是步霄哥哥,快把清心寡欲咒念起来! 桃枝枝刚念了个开头,背后一暖,竟被人一把抱住了! 那长臂揽着自己,她终于看清了袖口的花纹——咦,竟然有点眼熟的样子。 她的心突突的跳着,想回头又不敢回头。 那边却很快就松开了,桃枝枝怕他走了,忙转过身去,却不料竟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原来他还站在原地,一步未挪。 桃枝枝看着他领子上的暗金桃花扣,惊讶极了:“怎么是桃花?” 听了此话,城主竟破天荒的耐心了一回:“不然应是什么花?” “杜鹃花啊!你之前喜欢的花妖不就是杜鹃花化形的吗?”桃枝枝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噢对不起我忘记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瞧她注意力都放在了桃花扣上,城主不动声色的将她圈在怀里,又低头与她说道:“我不喜欢杜鹃花。” “什么?” “纵有千红,我独爱桃花。” “?” 桃枝枝傻眼了,他们这出戏,明明只有人、蛇和杜鹃花的戏份,怎么又冒出个桃花来?! 城主看着她冒傻气,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可爱,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手刚伸到一半,想了想,忍了忍,又收了回去。 于是桃枝枝看着城主突如遇到了洪水猛兽一般,快速抽身退去,越发觉得迷惑难解。 她还未想得明白,却见并未走远的城主又折返回来,不过几息时间,他脸上竟又带了些许怒气:“为何不生气?” “?”桃枝枝睁着迷茫的大眼睛,犹如一头走失的奶鹿。 城主只得提醒道:“我刚刚这般唐突于你,你应当要生气。” “啊……这……”好像是该生气,不过…… 桃枝枝瞧着这张越发酷似步霄的脸,委实……难以生气啊。 城主得不到答案,好像更生气的走了。 “他这生的什么气啊,不是说该我生气吗?” 果如道人所说,这城主魂魄受损,脾气越发的古怪起来了。 桃枝枝迷茫了一会儿,又等了一会儿,发觉这次城主是真的离开了,便也迈着腿,打算回房去休息。 密密麻麻的感觉终于退去,但仍有点酸软不适,桃枝枝愤愤的点了点自己的腿,仿佛戳的是某人的脑袋一般:“你说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肯给我解禁制?!小气鬼小气鬼!” 未曾想点着点着,这腿竟真的好了起来! 桃枝枝愣了片刻,掏出荷包里的腊梅花瓣,往身上一贴,然后原地转了转,连忙跑到湖边一看,果然那身粉衣变成了嫩黄嫩黄的腊梅色! 哎呀,禁制果真解除了! 不过怎么突然就解除了呢?明明不久前催动法力都不灵的啊? 莫不是琴难入了世,不但卦象算不准,禁制也不牢靠?! 是了,从前他送的符咒也是有时限的,大约禁制也是如此。 啧啧,难怪一直不松口,原是早就打算好了。 就说不过挨顿打,怎会值得他生那么久的气。 法力虽然内敛,却到底能使一分是一分,没了禁制,桃枝枝只觉神清气爽,身轻如燕,同时感悟到,果然还是做神仙好,至少脱离了皮肉之苦。 蹦蹦跳跳的走了好久,入目皆翠色——城主府里养的都是些长青树,倒是不见冬日萧条的枯枝残叶。 这样一想,她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城主那袖口的花纹来。 不,那不是花纹,那分明是一截蜿蜒的桃枝! 刚刚的城主给她十分奇怪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只不过因为他是城主才会觉得奇怪和莫名,但他若是步霄,那感觉就会从奇怪变成熟悉! 因为步霄身上就是有那么一种别扭的温情! 桃枝枝怀着莫名期待与紧张的心情,再也按捺不住脑中念头,恨不能立刻跑到城主面前,问他是不是她的步霄哥哥。 无奈神行术所耗巨大,桃枝枝受困于凡胎,无法使用,只得一路狂奔,刚刚追至府门,眼瞅着城主就要登上马车,忙不迭的出声喊道:“步霄哥哥!步霄哥哥是你吗?!” 城主听见声响,微微偏头看了看她,瞧着她一身黄裙如雪中腊梅,清新怡人,嘴角禁不住微微扬起,却到底未发一言,撩开帘子,一头钻进了马车。 马车很快疾驰而去,桃枝枝打听到,城主此去,是去慰问城外后山下,因上次万灯节受灾的农户。 可她却一动未动,只静静的看着马车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她不是追不上,只是没有追的理由。 因为她知道他听到了,但听到了却置若罔闻,这就已经是答案了。 她静立片刻,又将清心寡欲咒念了两遍,这才失意的转身回去。 相安无事的过了两日,先前公布的城主大婚日终于还是来临了。 便不说琴难与道人,便是心宽似海的桃枝枝也知道,这一日便是他们故事的终点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真实的梦 http://.biquxs.info/

琴难斜睨着一身红衣的桃枝枝:“别人大婚,你穿得一身红,怎么,是要抢亲吗?” “巧合巧合,我昨天闲逛的时候买的,这不为了增添点喜气嘛!” 琴难不说话,弯着眼睛无声的笑,很是揶揄的看着她。 园子里宾客满桌,桃枝枝转过脸去,觉得后脑勺快被某人的嘲笑灼穿了,便站起来身来,望了一圈,指着东西两个方向的两桌客人:“你瞧,她们不也穿红戴绿嘛!” 琴难和道人顺着她点过去的方向定睛一瞧,那俩着红衣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蛇妖和花妖。 “……”桃枝枝看他们神色有异,抹了抹眼睛,仔细一瞧,连忙坐了下来,不吭声了。 琴难笑了起来:“真是巧合啊~” “……”知道免不了又是一顿调笑,桃枝枝红了脸,坐不住了,嚷嚷着要去催菜,离了席。 民间常说,唢呐一吹,不是大喜就是大悲。 道人环顾一周,人人脸上带着笑意,是为喜。 再看两个为情所困的妖精,脸上一派凄然,又为悲。 这一下,倒是都占了个齐全。 眼看到了拜堂的时间了,桃枝枝仍不见回来,道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城主一身喜袍也掩不住身上的清冷,像幅孤独又精美的画,他站在那里,瞧着园口,该说的场面话那是一句也不说。 “哼,莽夫!” 道人听见了琴难这一句,心里越发觉得疑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城主也不找琴难看病了,琴难也不往城主面前凑了,两个人像是从朋友做回了陌生人一般。 更奇怪的是,桃枝枝在的时候,城主总是悄悄看她,不是那种诡异的热切眼神,而是一种淡淡的眷恋。 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桃枝枝不在的时候,他便肆无忌惮的打量自己,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这除了让道人觉得他脾性越发古怪之外,几乎是一头雾水。 “呸,虚伪!” 琴难又吐出一句简短的三字评语,生生将道人拉回了现实。 他扭头去看,原来是戴着盖头的新娘,自己从园口一步步走了进来。 明明喜娘丫鬟什么的一个也没有,盖着盖头的新娘却走得笔直——朝着城主的方向。 道人连忙去看蛇妖和花妖,两个人都呆呆的坐在原位,那这个新娘是从哪里来的?! 仿佛为了解开他的疑惑,一阵妖风刮过,新娘头上的红盖头随风而落。 花瓣脸,秋水瞳,远山眉,樱桃嘴。 唇上口脂如血,一身环佩叮当作响,她却两眼发直,了无生息一般。 那人正是去而未返的桃枝枝! 未曾想,一贯娇俏可爱的她也有如此明艳动人的时候! 四周鸦雀无声,静得仿佛不是那个聒噪的人间。 满座宾客也换了画风,尽皆沉默凝望,犹如永世追日的葵花。 突然唢呐又起,乍出道人一身寒毛,他回过神来,忙从袖中摸出一张符咒,还没捏诀,便被琴难一把拉住:“她没事。” 说完往他眼前一挥袖,道人闭了闭眼,再睁开,这才发现,满堂宾客尽皆透明,什么人来人往,喝彩欢畅,不过只是一场幻象! 道人环顾一周,心下茫然,难道这场大婚只有他们几个参与,并且这里的一切都是幻境? “不是,”琴难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脸上仍然挂着那个从一而终的嘲讽笑容:“除了不相干的凡人,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但是呢,有人偏又想在真实的世界里做一场白日梦。” 谁想做梦?为何会是白日梦? 道人在心里轻轻的问了一句,心的回答却是一股酸楚——在人间苦苦寻觅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在真实的世界里做梦呢?! 明知道那个人在天上,明知道自己无法成仙,为什么还是不愿意放弃? 因为神仙也是会下凡的,身边不就有一个吗?说不得也会这样碰见她呢? 这样的侥幸心理,其实和做梦没有什么区别。 琴难却不知道自己冷嘲热讽的一句话让道人想了许多,他没再过多解释,只冷眼瞧着这“热闹”的假象,突然不大愿意如某人愿似的,抬手施法撤去了幻象,四周宾客顿时消失,一场热闹的喜宴在冬日里快速的萧条起来,变得有几分凄绝。 他这边做了小动作,城主却看也未看他一眼,也不同他计较,只看着一步步向他靠近的,他的新娘。 他想,原来成亲的感觉是这样。 他有几分欣喜、憧憬、紧张,又有几分惴惴不安。 毕竟,这是偷来的一段。 但也足够了,他原本从不叫自己生出些无法实现的,莫名的期望。 甚至他从来没有表现出过一丝向往。 却在这一下,全部得到了满足。 在得到满足的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在他心里最隐秘的地方,他是这样期盼过的。 什么神冢,什么使命,什么秩序,什么天道,在此时此刻他的眼里,都化作冬日里光秃秃树枝上的最后一片落叶——它终于还是被凛冽的冬风刮落。 落叶归根后,他觉得欢喜极了,脸上的清冷神色再也绷不住。 万里冰封一朝破灭,暖阳洒下一片光辉,他笑得像个得了宝贝的孩子。 原来笑,不只是跟嘴有关,它由心起,带着五官,一起盛放——是朵花的形状。 笑颜如花便是这样来的吧。 他这一笑,琴难都不由眼神一闪。 无怪乎城主拈花一笑,不但引得百姓争相入驻,更让两妖争斗不休。 走心的笑容总是特别有感染力,看着这样的城主,连对美色无动于衷的道人,也不禁想起一个叫“倾国倾城”的词来。 不对,这个词是用来形容女人的…… 也不对,其实是用来形容美人的,但美人也没说不能是男人…… 不不不,还是不对…… 道人凌乱了片刻,得出了结论:“不对,他不是城主。” 琴难扫了他一眼,给了个“你怎么才发现”的眼神。 但要认真说起来,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这城主是何时变成了战神的。 不错,眼下这个喜形于色的新郎倌正是步霄。 他原本在故渊头上好好的当着金乌,却不守鸟的本分,不但左右他们前行的方向,更是直接让他们跟在桃枝枝的身后打转。 故渊当然不干,他本是来给心月当人生导师的,那厢还没从牛角尖钻出来呢,他哪有心思帮他看姑娘,两人便争论起来。 步霄说:“左右你也没有正事,我待两日就回去了。” 故渊大喊:“上个月你也是这么说的!我怎么就没有正事了?” 步霄认真的想了想:“你是说带心月来凡间寻她主人的事?还是你怕司命星君将心月要走,躲来人间的事?又或者只是打着各种幌子在人间吃喝玩乐而已?” “……”故渊扇子都快摇烂了:“不带这么揭短的!你看看我,一桩桩,一件件,哪个是我自愿的?!我不也是没有办法嘛!” “你曾说为心月排星算过,来凡间寻主或有机缘,此事是真是假?” 步霄听见自己的声音,愣了愣,自己明明没有说话啊,刚想出声提醒,却已晚了,故渊已经快嘴的回了:“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啊?!她那主人都魂飞魄散多少年了?!别说拿星辰算,拿他遗物算都算不出来!可我要不这么说,她人都不跟我走,我怎么带她散心遗忘呢?!” “原来如此。” 故渊突然听见心月的声音,吓了一跳,忙回头一看,她果然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手指犹自停留在喉咙间,带着一星半点术法消失的痕迹,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故渊向来聪慧,立马看向步霄,后者冲他摇了摇头,又摊了摊手,便化作金乌飞走了。 “……” 步霄离开的时候,只听得故渊苍白的说了一声“听我解释”,他便知道,他再也无法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窥探桃枝枝了。 既然如此,回天之前,便偷偷再去看她一眼吧。 这样想着,他便来到了意城,自然也看到了黑气和环日。 因神仙不得无由干涉人间事,他便顾不上去见桃枝枝,立即回天去了一趟天府宫。 果然一问之下,司命星君便告诉他,那个花妖并非凡人,乃是历劫的浴日神女,既为历劫,需得她自己勘破情劫,旁人不能相助。 况且,神女之所以会有这一遭,说来也与步霄有关。 她的神职本来便与太阳乌相关,因步霄痴迷各种神武,一旦得了好的材料,便三天两头的拿去太阳神池炼化,他一门心思扑在神器上,竟从来不曾注意到那里还住了个神女。 或许是他容色过人,叫人难以忘怀,又或许是专注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总之长期下来,神女单方面的熟悉了他,故而生出了仰慕之情。 后来众剑灵害怕失宠,闹了几回,尤其是鱼肠,总嫌自己短小,想回炉重造,步霄怕他真的想不开趁着自己炼化其他神器的时候跳进太阳神池,便消停了一阵,转而外出打架保持战意。 但正如“我永远在你看不见我的时候最爱你”,他不去,神女的情意兀自到达了巅峰,终于生出了执念,本来她待的地方极热,一般神仙没事都不去她那里,这事她不说便没人知道,但她却想借着额上朱砂,叫他知道她的存在。 可惜的是,她下界历劫的时候,步霄也正好拿了命格牌去人间度化七世怨侣。 她在人间兜兜转转,去点化的神仙来了一波又一波,尽皆无用。 司命星君无法,只得去战神殿取了根步霄的头发,将它化进命格里,变成了意城的城主。 是以,城主长得才跟步霄如此相像。 既有如此渊源,步霄愿意入世助神女历劫,也算不得是干预人间——正如从前故渊上神去点化云锦仙子一般。 但这回,司命星君却说了,能去是能去,但不能亲自去,也不能做自己。 步霄微微一笑,也不多问:“无妨,此事我擅长。” 司命星君一愣,人都走远了,他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他擅长是什么意思,不由叹了一叹。 故此,步霄便在战神殿打坐,并分出一丝自己的神识入了城主肉身。 未曾想,肉身里的魂魄本就乱得很,他又要来灵台分一份清明,这具肉身眼看已经不能承受,他便在头疼之余,将蛇妖那半魂扔了出去。 才适应了两日,好不容易立住了人设,便遇到琴难夜半寻他说话,他二话不说,扯出结界,用拳头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份。 琴难从来都是个聪明人,知道步霄这番打斗是威慑也是告诉他来的不是本尊,既然如此,他若是敢轻举妄动,只怕本尊立马有了理由冲杀下来,不依不饶。 左右争斗无用,琴难本也懒得与他较劲,两人便都省了力气。 却不想这力气省得倒好,省到步霄自己动手,把桃枝枝弄成了新娘,还想来一出拜堂成亲。 琴难如此作想,却不知桃枝枝受困于法术,并不是步霄动的手脚。 自道人用符术坏了后山风水后,蛇妖炼魂疗伤进行得不是很顺利,她本想换个地方重新来过,于是进城去找琴难给她重新做个法阵,可不想竟遭到了拒绝。 愤恨之下,她又巧合间闻到了桃枝枝身上的仙泽,看见她对城主没什么防备,还召之即来,便干脆施法帮助自己那半魂夺了城主肉身的主权,想以此寻机偷些仙元。 不料到底还是被琴难发现了,虽然得了场警告,她却仍不死心,一边操纵着城主继续举行大婚,一边又在喜服上种下了控制法咒。 眼见着桃枝枝帮忙试完了喜服,她还暗暗嘲笑过这个蠢神仙,法咒加身竟然犹自不觉,果是被美色所惑,不然脸上怎会带着羞怯又真切的喜悦,即便自己走了也半天不想脱下喜服,还时不时的发愣呢? 蛇妖自觉大功告成。只待洞房之时,吸取仙泽,重塑法身,便再也无需求那琴难。 她不敢长时间的操控城主肉身,生怕琴难看出点什么,便时不时的出现一二,这才使得城主脾性难测,喜怒无常。 即便这样,让桃枝枝试喜服一事不知怎的还是触怒了他,琴难将后山阵法毁坏前,蛇妖早已望风而逃,但她知道其实躲避无用,他要找始终能找来,但他却并未寻来,蛇妖想起留在城主肉身里的半魂,正担惊受怕,那半魂却突然回到了自己体内! 她知道,她之所以能“死而复生”的走到今天,全靠琴难的帮助!而今他将这半魂丢弃,只能说明,他是彻底的放弃了自己!同时,她再也无法控制城主的肉身和所思所想! 但好歹他并未将遮天蔽日的法器收回,环日当空下,阴云尚在,她还有机会!这样想着,她便随便寻了个凡人附身遮掩,入了这城主府。 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定力,此刻眼见着新娘走到了新郎身边,两厢执手对望,就要一同入室拜堂!此情此景,是何等的似曾相识! 不,这本就是她的夺命梦魇!而这一次,明明是她自己求来的心愿,她怎能就这样眼巴巴的当一个看客! 一时间,怨气爬满了她的脸。 什么谋划,什么仙元,什么法身,她统统都不想要了。 她似乎到了此刻才想起自己因何而死。 那时的自己不就是只能这样无能为力的看着吗?她怨她恨她不甘心,她的爱并不比谁的少,凭什么就是得不到?! 自己舍弃了肉身,舍弃了修行,弄得妖不妖,鬼不鬼的样子,为的是什么?!为的难道就是再一次的看着他们拜堂成亲、出双入对吗?! 从前的自己好歹还有一条命可以搏,现在呢?现在剩了什么? 不管剩了什么,哪怕只有一魂一魄,得不到的爱情也绝不拱手让予他人! 戾气暴涨,绿光一闪,蛇妖不再多想,从凡身上钻出,杨起利爪,朝着一对新人冲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最好结局 http://.biquxs.info/

带着无比愤恨的一击很快被人接住,却见城主轻轻一抬手,四周环境如晕开的水纹,轻轻一晃,却连一草一木都未改变——这显然又是一个结界。 蛇妖看着缠在手上的软鞭,不可置信的偏头一看,拦住她的竟然是花妖! “你做什么?眼下,她才是你我共同的敌人!” 花妖顺着蛇妖指过去的方向,看见城主修长的手指慢慢抚上了新娘美丽的容颜。 好久不曾看见他那般温柔的模样。 这一晃神,蛇妖早已挣脱开软鞭,直朝桃枝枝面门而去。 步霄都将法力聚到指尖了,恍然才想起自己还占着城主的肉身。 不行,不能做出不符合他人设的事来。 他叹了口气,只得将桃枝枝往道人那边一推,自己则侧身躲了过去。 来之前司命星君同他说过了,他要是仗着自己法力为所欲为,被城主的肉身记忆下来,哪怕他日后重新获得身体的操控权,只怕也要觉得自己天下无敌。 “有些改变,千万不能因为微小就去做啊!”——苦口婆心的司命星君如是说道。 虽然他一来就跟琴难打了一架,虽然他没忍住亲近了桃枝枝…… 但……再忍一忍吧,修复凡人命格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同为仙僚,不好总给天府宫添麻烦的。 况且故渊也一再强调过,简单粗暴并不能解决问题。 嗯,没错,是这个道理。 步霄好不容易将伸手摁死蛇妖的念头压下,一抬眼,对上了琴难那双似笑非笑的含情目。 ……这个,战意好像有点按不住啊…… 琴难一对上步霄的眼神,看戏的神色一收,连忙举起手来:“干什么莽夫,说好不打的啊!” 像怕他不信似的,又补了一句:“你放心,我绝不偏帮。” 说到这个,步霄想了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环日,示意道:“撤了。” “这……这个跟我可没关系啊!”琴难还要再狡辩,看见对方笃定的眼神,顿时觉得挺没劲的,他抬头看了看打得难分难解的两妖:“俗话说得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答应借出去的东西,未到归还之日,我怎么好意思开口呢?” “那是你的事。” “是,既然是我的事,那为什么要听你的啊?”琴难在步霄动怒之前叹道:“你可知,法器一取,阳火之下,小蛇立刻便会灰飞烟灭,渣都不会剩一点,她只是爱了一个人,罪不至此吧?” 步霄还未答,琴难那双含情目里满是嘲弄,眼珠子一转,笑道:“是了,我怎么忘了,你们做神仙的天生就是这么凉薄无情,更何况她还是个妖,是生是死,你们又怎会在意呢?” 步霄:“……”忍一忍,答应了司命星君不乱来的,忍吧忍吧。 “唉!”琴难又很是做作的叹了叹,一双深情的目光照在桃枝枝身上:“我现在突然有点担心小桃枝了,关键时候,你该不会也不管她的生死吧?!” “……!”脑中“嘎嘣”一声,有什么断裂的声音。步霄微微一笑,“你很能说是吗?那我们换个方式交谈吧。” 说着就向琴难冲了过去,两人打斗中还能听到琴难在那嘴贱:“咦,堂堂战神竟然出尔反尔,不是说好不打的吗?” “哎呀呀,上次我就发现了,你这点法力不够看啊,要这样都能打过我,这魔王的位置换你做啊!” “啊,我知道了,你明知不敌于我还非要挑衅,是故意激我将你打散,你好用自己的身体下凡,顺便循着理由派兵来打我魔域是吧?” …… 道人无语的听了一阵,感觉心中那个高深莫测的魔王形象瞬间崩塌。 左看右看,人家打得那是非常热闹,自己倒是毫无插手余地。 但看到身边仍旧两眼呆滞的桃枝枝,他沉下心来一想,便知道症结所在。 想来战神只是将计就计,桃枝枝身上的咒术大约也是蛇妖下的,毕竟之前城主那个眼神太过炙热可怕,只是不知,桃枝枝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她想要的呢? 同行许久,可从来没有见她拿出过什么法器来。 正想到这里,两妖惨叫一声,两败俱伤,从天上摔了下来。 道人侧头一看,就对上了蛇妖的眼睛,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正对着桃枝枝,发出了热切的渴求! 他一下就明白过来,之前的城主恐怕是受了蛇妖那半魂的影响,才对桃枝枝这样虎视眈眈。 下意识的掏出符咒,剑自出鞘,源源不断又井井有条的绕着他和桃枝枝不停流转。 却在这里,空中又传来了琴难不干的声音:“又要打,又不能将你彻底击散,我真是太难了,不打了不打了,我们来玩游戏吧!” 说着四周如地动般一晃,结界消散,脆弱的人间又露了出来。 琴难手中的法术却未停下来,一时间,房屋被毁,百姓失散,惊叫声中,人间又变成了炼狱。 步霄只得收了手,看护起来,一下子便陷入了被动。 偏琴难还不消停,继续挑衅道:“我知道你们战神一脉的神血很是好用,什么法术都打不穿,可你现在用的是凡人的身体,如何,还能像从前那般,以神血为屏,手持水脉当空舞吗?” 步霄似是不想同他打嘴仗,只沉默的又捏起一个结界。 两人便这样你拆我立的胶着着,蛇妖一看琴难无暇顾及自己,忙化了蛇形,张口冲道人和桃枝枝而去! 花妖见了,将嘴角的血一把抹掉,持起软鞭又冲了上去! 虽无实形,只是个虚影,但它直起身来也是个庞然大物,竟连天空都遮去了一半! 花妖带着妖力的鞭子刚击了过去,却还未靠近,就被巨蛇尾巴带起的飓风甩了出去,她一口鲜血顿时含不住,感觉骨头都被摔碎了。 蛇妖看着匍匐在地上喋血的花妖,感到不解:“你这般护着她到底为何?” “错的是我们,何必迁怒他人。” 蛇妖觉得她简直是自己天生的敌人,每次都是这副圣人模样,也没见她就修出个仙来,到了现在,还不是被自己压得死死的?! 于是她居高临下,好心的提醒道:“当初那个明知再往前走一步就会窒息而亡,却仍旧毫不退缩的人也错了吗?” 狼狈的花妖挣扎着站起身来,脊背笔直,眼神坚定:“是,从那时起,不,其实是从一开始,我们就都错了。” “他看花就是看花,观景就是观景,笑便笑了,不是对你,也不是对我,我们执念的都是虚妄。” “……”听不懂的蛇妖表示:“我看你是被我打傻了!” “我原以为,明知道诅咒在身,却仍无法挡住我的脚步,是因为我还未同他好好道别……后来我又觉得,难得两情相悦,得此结局,怎能就此甘心认命?!最后,我才明白,生死之间我感受到了失去,我控制不住的想再见他一面,因为,我知道,以后,我……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花妖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哽咽,难以为续,只得停顿下来。 但蛇妖却没有再出言挖苦和反驳,因为,她的心又何尝不是如此。 想要再和你见面,哪怕一面也好啊,因为以后再也不能相见。 这话如一记重锤,锤得道人头皮发麻,脑中只余空白一片,他整个人如遭电击,愣在原地,连维持防御剑阵的法力都忘了继续供给,两人周身流转的剑顿时纷纷掉在了地上。 却见花妖并没有放任情绪,只沉默了片刻,便又冷静自持的再次说道:“但是到了今天,亲眼看着他娶了凡人姑娘,过上了正常的生活,我才真正清醒过来,说什么只是想再见他一面,都是借口罢了,明知道见了面又会忍不住再见面,一而再再而三,欲望是没有尽头的……” “人妖终究殊途,只要他能获得幸福,就是最好的结局,我们都该放下了。” “屁话,都是屁话!那我呢?没有他我怎么幸福?!我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弄得现在妖不妖,鬼不鬼的,你知道吗?我已经没有轮回了!如果我什么都没有得到,那我来这人间的意义何在?!我们终究不一样,我没有退路了!挡我者死!” 伴随着蛇妖崩溃的情绪,它摇晃着蛇头,张开血盆大口,继续朝着桃枝枝而去! 花妖顾不上再劝,忙持着软鞭再次迎了上去! “你!你竟然连妖丹都不要了?!” 话音落下,妖丹从花妖口中奔出后,直冲蛇妖七寸而去! 蛇妖不敢硬吃,扭着身体躲来闪去,尾巴掀起的人间烟尘像一场大雾将它身形掩了起来! 失了妖丹的花妖再也支撑不住,软软的倒在一边,身体渐渐起了光泽。 道人知道,她不久就会化为原形,枯萎死去。 花妖眼皮重如千斤,却感觉到身体融入一阵暖流,她知道是谁在救她,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被他疗伤。 “没什么用了,别浪费力气。” “……”道人自然知道,他只不过想让她再活得久一些,好亲眼看完这个她选的结局。 他想了想,又看了眼僵立在原地的桃枝枝,问道:“你不但不恨她横刀夺爱,还舍命护她?” “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从来没有什么横刀夺爱。至于护她,不过是爱屋及屋,我可见不得他……他伤心。” “诚如蛇妖所言,你为他做了这么多,却落得如此下场,你真的甘心吗?” 源源不断的灵力输送之下,花妖似是缓了过来,她缓缓睁开眼睛,除了一片清明之色,眼里再无其他,她攒了攒力气,才将话说得连续起来:“我为他做的事情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不能因为我自己感动了自己,便觉得情深似海,不能相负。” “更何况,我努力修行,哪怕有再多诱惑,我都不曾行差踏错,只一心想修成正果,与他双宿双飞,可修到后面我才明白,人妖有别,难道人仙就能在一起了吗?到底不过是一场虚幻。如此,我更不能那么自私,非要叫他世世与我相伴。” “所以到这里就好,他能重新开始正常的生活,而我也不会再生执念,硬求什么生生世世。我记得我记得的,知道他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活得很好,这就够了。” “……” 花妖一把抓住道人颤抖不已的手,明明对道人一无所知,却像什么都知道的神仙一般,劝道:“到这里就好,足够了。” 如此简短的一句,听在道人耳里,却好像是在说:到这里就好,不要再生生世世的追逐寻找,不要再找什么再见一面的借口,借着执念,赖在人世不走…… 试想一下,如若相见,她过得很好,你未必心里不感失落,若她不好,你一片残魂,又能如何?!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一面终究是不见为好! 道人叹息一声,还来不及说话,就感觉到又一阵地动传来。 “你别管我了!她不知用了什么邪法,妖丹虽能伤她,却不致命,她那性子,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她来了!她又过来了!” 花妖话音刚落,四周果然又黑压压的暗了下来。蛇妖气急败坏,拖着鲜血淋漓的蛇身,一照面就张着血盆大口再次袭来! 庞大的蛇身并没有拖累它的速度,不过几息时间,它已奔至桃枝枝面前! 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危急关头,道人总算想起桃枝枝那句不能被吃的戏语,瞬间明白过来,再起剑阵已来不及,他只好以身为屏,挡在了桃枝枝身前! 却未看见,那双本来呆滞的眼睛眨了眨,然后眼珠子一动,浮起了一片茫然。 她一抬头就看见了仿若想将天都吞下去的蛇口,腥臭之气迎面而来,她看着挡在她前面的道人,吓得连害怕都忘记了,连忙闪身,钻到了道人面前:“道人哥哥,你快跑!” “!”道人吃惊之余,再也来不及有所动作,因为蛇口已经悬在了他们头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环日终解 http://.biquxs.info/

腥臭腐朽的气息几乎要将人淹没,骤入黑暗,预想中的粉身碎骨却迟迟未来。 在被吃的最后关头一把将道人用力的推开后,桃枝枝拔出了头上的凤钗。 还记得孟婆与她说过,若真遇到要紧时刻,就先自刎魂归幽冥,免得仙元受损,影响修为。 那时桃枝枝还满不在乎的说道:“影响不了什么修为,我本来就没有多少。” 孟婆就说:“嗯,对法力高强的人来说,也就是损失点修为,若只是个小仙,大不了根基被毁,魂魄不全,六识缺失,法相皲裂……变成个傻子而已。” 不不不,我才不想当傻子呢! 桃枝枝心里一横,拿钗的手高高举起,千钧一发之际,却见无边的黑暗中竟然透出一丝光来! 初时只是一线,慢慢的,如眼般大小,最后只听蛇妖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吼,天光大亮! 桃枝枝眨了眨眼,才看得分明,自己面前不知何时竟站了个人! 那人用双手生生的为她撑开了一片天! 瞧着那一身大红的喜袍,此人竟像是城主! 只是不知为何,他周身竟泛着光泽! 遭了,城主终于还是被妖精们玩坏了! 桃枝枝脑子里刚起了这么一个念头,就听城主用着她最熟悉的声音说道:“没事了,把手放下来吧!” 桃枝枝愣了愣,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高举着的手并未放下来,那凤钗正泛着冷光凝视着自己的脖颈。 反应过来才觉得酸软,她颤抖着缓缓将手放下,心里有个起起伏伏过无数次的念头又冒了上来,实在按不下去,她只好低着头,紧紧的抓着那钗,像要按进血肉里。 只听头上有人轻轻的叹了一声,然后掰开了她的手,将金色的凤钗解救出来,缓缓插入她的发中。 桃枝枝张了张嘴,还没问出口,便被城主整个拥进怀里。 “你是事故体质吗?怎么什么事情都能被你碰上?” 步霄踏踏实实的将人抱住了,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再看你死在我面前一次,我可能真的会疯。” 此话一出,那些憋了许久的委屈害怕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纷纷奔涌而出,桃枝枝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抽抽搭搭的喊:“步霄哥哥,真的是你啊?!你怎么才来啊!” 步霄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这个动作他做了很多次,如今已经炉火纯青。 桃枝枝果真得到了安慰,伏在他胸膛哭得越来越小声,一边用手抠着他衣服上绣的图案,一边惊奇的发现:“步霄哥哥,你怎么穿着城主的衣服?” “……” 看来她以为自己是刚来人间。 步霄正要解释,却听后方又一阵骚动——蛇妖又卷土重来了。 他抬眼瞧了瞧在一旁吃瓜看戏丝毫没有援助意思的琴难,后者迎着他的目光,摊了摊手,像是在说,我说到做到,绝不偏帮。 步霄冷哼一声,又斜睨他一眼,似是说,如此这般,你可还满意? 琴难人精似的,笑眯眯的点点头,回应得很是热切:满意满意,你此番选择,倒也不枉费了本王的一番心思,虽是刻意诱你出手,但好歹也累死累活的陪你过了招,两清两清了。 表示完还好心的指了指步霄身后决定孤注一掷的蛇妖:灵力枯竭了吧?这下看你怎么办了。 步霄不屑的一瞟,表示:不劳你费心。 桃枝枝便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剑灵何在?” 此话便如一边钥匙,霎时间打开了一个聒噪的世界。 “在在在!神君,这次打什么?!” “哎呀呀,终于有个正经对象了,老是跟宵练打架也实在没什么意思!” “那你俩还天天打?” “嗯咳,对象不是这么用的……” “唔呼,终于得救了!” “活着真好!空气真新……呃,有点腥臭是怎么回事?” “我终于又回来了!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爱了爱了!” …… 五颜六色光影落下,剑灵们纷纷七嘴八舌的发出了自己的感叹,但听到明显不在一个话题方向的最后几句,终于都诧异的安静了下来,齐齐转头看着跌坐在地的几个剑灵。 他们是泰阿、鱼肠、龙渊、轩辕、青萍。 “你们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剑灵们一边聊天,一边四处搜集目标,待看来看去只看到条愣住的蛇妖后,纷纷失望的抬手结印,起了个剑阵,将蛇妖困在了阵里。 蛇妖:“?” 鱼肠瘫坐在地,看了看四周情况,也干脆专心的聊了起来,他气呼呼的一指泰阿:“还不是听了他的鬼话,要不是他说若将极海之渊那条大鱼的内壁剥落下来,说不得可以给神君做个坚不可摧的护甲,不然我们怎么会在那胖鱼的肚子里被卡了……不知道多少天!” 泰阿站起身来,冷冷的看着他:“是我逼你去的吗?” “你是没有逼我,可你蛊惑了啊!对吧,轩辕?” 轩辕点了点头,义正言辞:“没错,连哄带骗,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我作证。” 众剑灵:“……”轩辕你不要乱套词汇啊,不会显得你更有文化啊…… 龙渊和青萍这两个吃了实诚的亏,但眼下也不想过多指责,便偏过头去,假装看不见相拥的两人,装模作样的找起步霄来。 偏宵练不嫌事大,还在问鱼肠:“那你们可以放一丝神识回去找神君求救嘛。” “我早就想求救了好嘛!还不是他不让,他第一次就……” “此事我们回战神殿,慢慢议,好好议,”泰阿打断了鱼肠揭短打脸的话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便转过身,盯着剑阵里的蛇妖,续道:“吾以为,先替神君除了此妖,方为正事。” 都知道泰阿一向以威严示人,比较好面,这话一出,众剑灵都用默哀的神色看着只图嘴快的鱼肠和轩辕。 看来以后战神殿相爱相杀的不止宵练和湛泸了。 “步霄哥哥,你怎么了?!” 随着桃枝枝的一声惊呼,众剑灵顿时齐刷刷的化作光影朝她飞了过去。 一直拥着她的步霄看着胡闹的剑灵们,本还在无语的摇头叹气,却不料陡然一软,整个人直接倒了下去! 桃枝枝又喊了两声,却只见那张如画的脸上浮出一丝苍白之色,那眉紧皱着,那眼紧闭着。 “啧,这谁啊,这么丑,这么弱,一副弱鸡样,不会是神君吧?!不会吧不会吧?!” 承影忍无可忍的出声道:“轩辕,你再不闭嘴,找你麻烦的可能不只泰阿一个。” 女人向来心细,莫邪瞧了瞧城主,便拍了拍桃枝枝的肩:“此人确实不是神君,不过有几分相像,神不似,再像都不像。你且等着,我想,神君马上就会过来。” 话音刚落,天边一抹金光划破长空,疾行之下,眼看就要冲破阻隔太阳的阴云,琴难连忙切断自己和法器的联系,不料到底还是晚了几息,当下胸口一闷,喉咙一甜,但他到底没有将血吐出来,只是血色已漫至嘴边,染得他双唇如涂口脂,妖艳异常。 便见环日终解,天光大开,蛇妖在剑阵中痛苦的翻涌不息,身体渐渐透明起来! “神君且慢。” 伴着一声呼喊,蛇妖的头上出现了一盏青灯,青灯发出幽幽荧光,蛇妖在荧光中,终于稳住了身形。 金光落地站好,果然正是步霄! 众人又往声源处一望,才发现,来人竟然是孟婆! 第一百一十七章:道人无心 http://.biquxs.info/

桃枝枝兴高采烈的迎了上去,拉着她的手亲密的问道:“孟婆姐姐,你怎么来了?”又指着蛇妖头上的青灯:“为什么要护着她啊?你可知……” 孟婆竖起手掌,截道:“我便是为此而来。”说着走到步霄面前,点头示意:“意城后山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将拘魂阵改成了养魂阵,护下了那些不能回归幽冥的魂魄,冥王让我代他向你致谢。只可惜无辜被害,枉死的魂魄怨气难消,我须得将他们收进青灯,带回幽冥,待怨气消解完毕,方可再入轮回。至于她……” 青灯下,蛇妖不知何时,竟然从庞然大物渐渐变成了条口不能言的小蛇! “修习炼魂禁术,涂炭生灵,更擅自拘魂,扰乱幽冥秩序……种种罪孽相加,可不是魂飞魄散就能算了的。”迎着桃枝枝疑惑的眼神,孟婆冷冷的宣布了蛇妖的最终归宿:“上有九天,下有九狱,她自然是要去那里好好体会体会的。” “……” 九狱刑罚各有千秋,针对各界生灵弱点而设,大都残酷至极,桃枝枝虽然知道蛇妖罪有应得,脸上却仍忍不住露出了一丝不忍。 琴难撑着手瞧见了,不禁露出了一个笑。 孟婆也看见了,拉了拉她的手:“对她而言,魂飞魄散怎么能算是惩罚呢?!更何况她还想吃我们枝枝呢!简直罪大恶极!” 桃枝枝知道她是在逗自己开心,便露了一个笑:“嗯,犯错挨罚应该的。” “是啊,”孟婆附和道:“不管是神人、仙人、妖人还是凡人,只要是人,便都要为自己的执念付出代价。” 这话说的好像是蛇妖,说完她自己却呆了一瞬。 沉默间,道人也低垂了眼,转过头去。 却见孟婆很快收起了神色,探手一取,将收了小蛇的青灯提在手上。 桃枝枝近距离看见那灯,虽然四四方方的,底座却是一朵花的形状,不由问道:“这是彼岸花吗?” “不是,这是九瓣幽冥花,”孟婆随口一提:“冥王自己种着玩的。” “我怎么没瞧见过它?” “因为它不在黄泉啊。” 桃枝枝好奇极了:“那在哪里?我可以去看吗?” 孟婆顿了顿,苦笑道:“恐怕不行,这个东西是他私有的,你便当他小气,不愿给人瞧吧。” “那还用来做灯座,是真的不愿意给人瞧吗?” “……”孟婆感念桃枝枝一如既往的扎心后,言简意赅的总结道:“大约人都是矛盾的吧。” 桃枝枝深以为然,又突发奇想:“那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愿意给人瞧了呢?我能去找他吗?” 孟婆狐疑的看着陡然对冥王感了兴趣的桃枝枝,看完她又看了一眼步霄,后者的眼睛就没从桃枝枝身上移开过。 这俩……怎么感觉怪怪的?孟婆边想边心不在焉的回道:“你找不到他,就连这事也是他传了骨碟来唤我的呢。” “啊,冥王这么忙啊?”桃枝枝想着,莫不是人间战乱又起,不怎么太平? 却听孟婆嗤道:“他有什么可忙的,不就是个甩手掌柜么,不说不在幽冥的时候,便是他在,也不过就是种种花,装装病娇,哄得一众无常为他鞍前马后。” 咦……冥王难不成是靠美色治理幽冥的吗? 孟婆看桃枝枝盯着青灯出了神,以为她对此实在感兴趣得很,便试探着邀请她一块儿去意城后山收怨魂。 不料桃枝枝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还挽着她的手,继续与她说起冥王:“那这冥王会不会也是被家里的管事气得离家出走了呢?像他那样。”说着一指远处还未离去的吃瓜群众琴难。 琴难:“……”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 孟婆却装作看琴难,目光一拐,状若无意的扫了一眼步霄,继续配合着桃枝枝胡说八道:“自然不是,他是去人间寻人去了。” “啊,说起这个……”桃枝枝记了起来,“我曾听人说起过,在你做孟婆之前,是没有人愿意做孟婆的,为此,冥王利用自己的美色哄骗凡魂做孟婆,最终却将自己的心都弄丢了,这事是真是假?” “……这,听哪个人说的?” “唔,一个快要消散的残魂……” “……这,鬼话你也信?!”孟婆在桃枝枝真挚的眼神下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此事我也不甚了解,便当他就是去人间寻心去了吧。” “啧,未曾想冥王也是个多情人啊。”桃枝枝不由感叹道。 孟婆却完全不认同:“还不是他自己作的孽,凡间有句话是,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他这才哪到哪啊。” 桃枝枝细品之下,惊讶极了:“这么说,他骗的人还有点多……” 孟婆笑了:“是啊,铁打的冥王,流水的孟婆。” “……那,”桃枝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为什么要一直做孟婆?” “……”孟婆顿了顿:“你换个问题。” 桃枝枝从善如流:“行,那你跟冥王很熟吗,出了事他为什么单单唤了你?” “熟,也不熟,许是因为都有执念,才生了那么一点惺惺相惜吧。” 孟婆特意跟桃枝枝聊了这许久,却始终未见步霄上前来打断她们,不由心里一叹,便携着桃枝枝往意城后山而去。 两人行了一路,背后早已看不见人影,孟婆这才叹息道:“你不是真对冥王这么感兴趣吧?也并非这么好奇青灯,不过是想躲开战神,是吗?” “嗯,我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盼着见面,盼着他来,一次次以为城主就是他,一次次告诉她他不是他,到了最后,他又变成了他。 初时的惊喜过后,理智回头,她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去迎接他。 “你是不是在想,他为什么要躲着你?是不是背着你做了什么决定?是不是来告诉你他决定与你就此不再纠缠?不,什么都不要想,你只需要告诉他,你想他就行了。” 桃枝枝勾着手指低声道:“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前我可是从来都不会想这些的。” 因为你也开始害怕失去,明明还未得到,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孟婆摸了摸桃枝枝的头,心里默默一叹。 那厢步霄看着桃枝枝就这么走了,不看自己也不跟自己说一句话,还道是自己来晚了,所以她生气了。 莫邪却说:“再不给她点安全感,人就跑了。” “……” 看着自家神君陷入了沉默,莫邪也不再为难他:“你怎么想的,如何打算,全部都如实告诉她就好了。” “……” 待步霄将城主所有与妖有关的记忆全部消除后,花妖已撑到极处。 阳光下,花妖变回了原形,又消散成星星点点的光芒,渐渐汇聚成一个人形,向步霄行了一礼,而后朝着太阳奔去。 步霄知道,那是浴日神女,她已化劫成功,回到了天上。 而他们,还需留在人间,消除意城百姓的恐慌。 城主虽然获救,但魂魄受到损伤,道人便揽下了固魂一事。 一段时间过后,城主大病一场,前尘过往尽皆忘却,百姓依旧前仆后继,望美而来。 意城又恢复了属于人间特有的烟火气,喧闹得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似的。 桃枝枝看着看着,忽然就生出了一种“爱到最后皆成空”的疲惫感觉。 她叹了口气,想着,自从开花后,整个人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莫不是开花还有副作用? “你还在躲着他?” 桃枝枝侧头一看,道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边。 “你怎么来了?城主身体怎么样了?” 道人没有回答,反而说道:“他不来的时候你总是忍不住提起他,他来了,你却要躲着他,这是什么道理?” “……我,”桃枝枝张了张嘴,颓然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道人看着热闹的街头,“城主到底是不是他,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吗?” “……” “你大概存了侥幸心理,又或是觉得,去争取一个假的,总比强求一个真的来得容易,但,”道人终于转过脸来,认真的看着她:“你一个神仙,余生还很长,莫要尽在虚妄里挣扎,真实,有时候也是可以创造的。” “我只是害怕,你说执念为什么不能带来好的结果?” 七世怨侣差点成魔,而蛇妖更是走上了为恶之道!可见故渊上神说的没错,执念朱砂确实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桃枝枝这样想着,不由自主的摸了摸眉心。 “在爱情里,害怕大概是常态吧。说起害怕……”道人说到这里,像是想起来了什么,问了一句:“你不是也害怕被吃掉吗,那蛇妖张嘴过来的时候,你为什么刚恢复了意识,就要挡在我的前面?” “啊?”话题突然跳跃,桃枝枝想也没想的答道:“因为我是神仙啊,大不了就是肉身坏了嘛,又不会真的死去。”可你只有这片残魂了,要有个什么闪失,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这话将要出口,桃枝枝就及时咽下肚去,她突然间觉得,从前那个没心没肺,口无遮拦的自己真的变了。 道人不知她所想,眼前起雾,仿佛还身在蛇口下,“可你会流血,会受伤,不会死却会痛!你忘了吗,你被打出城主府的时候,天天疼得龇牙咧嘴,嗷嗷乱叫……” “那是因为琴难封了我的法术啊!”桃枝枝不以为然的回道:“不过幸好后来禁制解除了,我把五感一关,感觉不到痛了不就没关系了嘛。” “谁告诉你感觉不到痛就没关系了,你把自己当个人好不好?!” 桃枝枝愣住了,看着一脸怒色的道人,“把自己当个人”这话似是不只听到一次了。 道人吼完也愣住了,电光石火间,他想起了一场战斗。 那时也是遇到了一个庞然大妖,互斗时有人替他挡过一击,那时候那个人也是这样说的,她说,反正我不是真正的人,也感觉不到痛,没关系的。 他记得那一次打得十分惨烈,他们并未降服那妖,只是侥幸从他妖法下逃生,然后他抱着她,踏过千山万水,才寻来材料,一一将她修复起来。 她好了的第一件事,便是他告诉她——“你听好了,我为你取了名字,你以后再也不要说自己不是真正的人了。” “名字?” “是,”他说:“愿我如星卿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心月二字,你可喜欢?” 她问:“星月?星星和月亮?” 他笑:“不,是我心中的月亮。” 是我心中的月亮……心月…… 桃枝枝感觉到身旁的道人气息突然乱了,忙将他拉住晃了晃:“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道人神魂震荡,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桃枝枝想为他输送法力,偏又使不出来,只得将他扶回城主府找步霄帮忙。 “他可能恢复记忆了,但残魂承载不了太多过往,”步霄想了想,道:“你与他既有联系,这法力支撑由你来做比较好,所以,我守在这里,你先换回仙身再赶过来吧。” “那我……”桃枝枝刚想说,抹了脖子魂归幽冥比较快,一看步霄的脸色骤然变了,竟像是知道她心思似的,二话不说,一个神行诀,将她传到了轮回井。 道人仿佛走在一片冰河,河上的冰块渐渐融化成只得他一人立足的大小,他寸步难行之际,一阵暖流经过,河上出现了一叶轻舟,他跳上了船,观得一路风景。 记忆的长河是有尽头的,待他看完,人也渐渐醒转过来。 桃枝枝看见他眼里的清明,这才确信他是真的恢复了记忆。 “你要找的……” “我不找了。” “?”刚开始激动起来的桃枝枝被这盆冷水浇傻了,道人这累世寻觅,已不下万年,若能轻易放弃,人世间只怕早已没了他的存在。此刻答案尽在眼前,他却亲手将门关了起来,这是为何?! 桃枝枝不敢相信似的又问了一遍:“你、你刚刚说什么?” 道人缓缓起身,桃枝枝连忙要来扶,道人就势抓着她的手按在了自己心口,桃枝枝连忙去看步霄,那惊惶的神色仿佛在说,你看,不是我主动的,跟我可没关系啊! 步霄不由失笑,点了点头,也没说话。 得了支持,桃枝枝胆子大了许多,摸了摸道人结实的胸膛,不由感叹,常年修身养性,降妖除祟的身体,摸起来手感确实不错。 步霄假咳一声,桃枝枝连忙收回了乱想的神思,细细感受起来。 唔,除此之外,身材匀称,就是肤感有点冷…… 迎着桃枝枝越发迷惑的眼神,道人直接道:“我没有心。” “!”桃枝枝惊讶之下,左右来回摸了一遍,确实没有心跳! 步霄看不下去了,将她一把拉了起来。 桃枝枝却没顾得上看他的脸色,只盯着道人问道:“这,你,人……怎么……” “你是想问,人没有心怎么能活吧?大约,我已经不能算是人了。”道人很是坦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还笑了一下,“反正,我原本要找的也不是个人。” “不过,她现在肯定已经是个人了,真正的人。” “???”桃枝枝一脸茫然。 步霄附耳于她,提点了几句,她才醒悟过来:“你是说,你把心给了你要找的那个人?” 道人点了点头。 没有心的人,既能活着,还能投胎转世,这…… 但他无心却正好说明了,为什么红线和红书都无法为他牵来姻缘。 “怪不得,无论之前我怎么激你,你都情绪淡淡,我还以为你是超凡入圣了呢!” “……”本以为会得来一顿嘲讽,却不料道人颔首示意:“从前是我言语有失,希望你不要介怀。” “……”桃枝枝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压下上手使劲摇晃让他清醒的冲动,忍了又忍,才矜持的小声问了问步霄:“你看,他有没有可能魂魄被人动了手脚,或者是干脆被换掉了?” 步霄听着她胡言乱语,并不回答,只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抚。 但桃枝枝并没有因此被安抚,她很想喊,把我毒舌又暴力的道长哥哥还回来,却又碍于步霄在身旁,觉得有损形象。 最终,她几度张口,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道人看着他俩,笑了笑,却道:“花妖身受诅咒的时候,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奔赴爱人,她一介妖精,尚且惜爱如此,你们便珍惜能见面的时候吧。” 步霄与桃枝枝对视一眼,不由紧紧牵住了对方的手。 而后道人便要与他们道别,桃枝枝舍不得,好说歹说,才以城主身体为借口让他多留了几天。 待城主身体大好,人间正自年关,他便在城楼上向百姓致辞。 虽然也是一副欢喜热闹的画面,可看过万灯会的桃枝枝还是觉得有点兴趣缺缺。 “唉,可惜。”桃枝枝转过身,逆着人群,打算离去,正顾自叹息,却迎面又撞了人。 “咳,我说小桃枝,你怎么总往我怀里钻哪?” 桃枝枝抬头一看,果然便是琴难。 “啊,这,你怎么还没回魔域?” “因为你在这里呀~”琴难说着,一手将桃枝枝揽了过来,“来跟哥哥说说,你刚刚在说,可惜什么?” 话音未落,他的手就被弹开,再一看,桃枝枝已经被一股法力带到了步霄身边。 “啧啧。”琴难也不与他计较,看他们隐身往房顶去了,他也掐了诀,跟在后面。 步霄知道他在,也不管他,两人像是在桃枝枝面前达成了某种不打架的共识。 他寻着桃枝枝时刚好听到琴难问她那句“可惜”,便也就势问了下去。 桃枝枝便手舞足蹈的跟他形容了一番万灯会的盛景。 “咳,不就区区万灯会嘛,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要是喜欢,哥哥立马给你……” 琴难的声音再次戛然而止,因为他还没说完,便感觉到蓬勃的法力一荡,整个天空突然亮了起来! 漫天飘着形态各异的花灯,像星星一般布满了天空,发出柔和的橘色光芒。 人人拍手仰望,虔诚祷告。 冷硬的世界顿时变得温和起来。 只听被万千明灯印得越发温柔的步霄说道:“我试过了,做不到。” 桃枝枝转过头,看着他眼中,也似有一盏花灯:“什么?” “以后,我不会再躲着你了。” 只这一句,他们之间再无隔阂。 “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要背着我做决定,如果你选择好了,不管结果是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好。” 两人相视一笑,屋顶背后枕躺着的琴难也不禁莞尔。 法力所化的花灯,源源不断的飘散在无尽的黑夜中,它们经久不灭,染得人间一片霞色。 第一百一十八章:天官赐福 http://.biquxs.info/

道人去意已决,桃枝枝知道自己再也没有理由能留住他。 步霄先行一步,回了天界,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来道别。 两人沉默的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桃枝枝忍不住问道:“你打算去哪儿?” “去哪儿都好。” 寒风凛冽,道人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她松松垮垮的披风上。 他忍了忍,没忍住,叹息着将她披风规整好,重新系紧了。 桃枝枝任他摆弄,突然说道:“你做事情总是这样一丝不苟,刚开始我还以为你只是有一点强迫症,后来,我才明白,你是把我当作她了。” “……”道人收回手,视线落到了地上:“我没有。” 桃枝枝却点了点头,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连带着鼻头,被披风上的一圈白毛衬得像个瓷娃娃似的,“你没有,因为你也未曾发觉。” “我想,大约你身边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所以,潜移默化中,你对我,便像对她一样了。” “你看着清清冷冷的,若没有她,便没人知道你有多温柔了。”桃枝枝顿了顿,问道:“你真的,不去找她了吗?” 道人没说话,桃枝枝在沉默间知道了他的答案。 “不见一面,真的,不会后悔吗?” “我曾也以为我的执念便是再见她一面,经此一事后我才明白,我只要知道她活得很好便足够了。” “……” “一见又生一念,这一面终究是不见为好。” “……” 桃枝枝默了默,又默了默,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拉着道人的袖子晃了晃:“啊,道人哥哥,你便告诉我她是谁吧,我实在好奇极了!” 道人不由失笑,伸手便要去刮她鼻子,想到桃枝枝刚刚说的话,便将伸到一半的手收了回去,“你就装了这么一小会儿的大人,就又要变回小孩子了?” 桃枝枝没有理会,举起手发誓:“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告诉她的!要不,我去找她做朋友吧?你知道我在天界朋友少,人间有句话是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嘛,你不希望她多我这么一个靠谱的好朋友吗?” 唔,靠谱……道人觉得,她可能不太了解自己。 “朋友在精不在多,你这便回去找你朋友玩吧。” “我回去也找不着她啊,”桃枝枝说着突然想了起来:“啊,是了,听步霄哥哥说,心月和故渊上神已经回到天界了,哎,也不知她此番……” 只听得“心月”二字,桃枝枝再说什么,道人便再也听不进去。 他闭了闭眼,将起伏的情绪藏好,张了张嘴,却也还是无法不带任何感情平静的念出那个名字,便垂着眼问道:“你的,那个朋友,她是个怎样的人?” “啊,你说心月吗?”桃枝枝想都不用想,如数家珍般说道:“她什么都好,因为她成仙之前有个主人,将她教得特别完美,所以故渊上神走哪儿都愿意带着她去,不过呢,她跟我一样,是木头来的,我们花木一族,成长缓慢,于人情一事上,还不得要领,需得好好学……” 道人听得认真仔细,生怕错过只字片语似的,待她说完好一会儿,这才问道:“那故渊上神待……她如何?” “故渊上神最喜欢她了,当然待她也是极好的呀。”桃枝枝说道:“这次还特意陪她下凡帮她找主人呢!” “……”道人一震,别过脸去,问:“她为什么……那,她,寻到了吗?” “唉,这事说来话长,她能记起他们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却记不起家在哪里,更记不起她主人的脸,茫茫人海,哪有那么容易啊!” “既没找到,那,她为什么又不寻了呢?”道人说完又是一震,自己在希望些什么?! 正要找补,却不料桃枝枝已经回答了他:“这说起来还不是怪故渊上神,说人间有机缘的是他,将心月骗出来结果却游山玩水的也是他!真是太坏了!” 桃枝枝又陷入了黑故渊的日常中,却没听见道人说:“莺飞草长,世间万象,总是拥有无法言说的治愈力量,我想,他大概只是不想让她伤心吧。” 待桃枝枝从义愤填膺中回过神来,这才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道人回:”如此说来,她肯定正自伤心,你还是快些回去陪陪她吧。” “嗯。” “那么,就此别过。” “……哦。” “……”道人叹了口气,“我走了后,你便用仙法免去寒冷吧。” 她之所以受着冻,没用仙法,就是怕自己忍不住哭鼻子,到时候还可以假装说是被冻的。 可道人这么一说,桃枝枝便知道,他看出来了。 她努力吸了吸鼻子,又拉住了他的袖子:“你且等一等,让我再仔细看看你。” 虽然相处一年多了,但其实桃枝枝从未认真看过他的样子。 道人又将那身蓝白相间的道袍穿了起来,高冠其上,一丝不苟。 眉如凌霜,眼如冷泉,一张脸冰雕玉琢一般,没有丝毫人气。 其实他很厉害,驱起妖邪来,一剑就能毁了八方。 其实他也很温和,但凡他遇上了,只要不存恶念,无论人兽妖鬼,他都施以援手。 这样一个人,执念为骨,残魂作撑,说不得哪天就陡然消失于天地。 所以,必须要记住他的样子。 道人看她泪眼汪汪,想了想平时步霄安抚她的动作,学着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别送了。” 但桃枝枝丝毫未得到安慰,道人只好又说:“你我联系之谜尚未解开,说不得未来还有再见之日,这样想,你可觉得好点?” 桃枝枝拼命点头,成功将包在眼里的泪珠甩了下来。 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她只好低下头,胡乱抹了抹脸,再抬头,便看见空中竟然飘起雪来,道人的背影在纷飞的雪中显得特别的孤冷。 她突然就想起来了。她本是为了改变他世世孤苦而来,却最终,只能看见他踽踽独行。 既然什么都不能改变,还不如就让他什么也想不起来,怀着美好的希冀,在山间那座小屋里修炼,伴着鸟语花香,每日晨昏定省,思无邪,不历绝望。 桃枝枝忍不住包着两包泪追了上去,她泣不成声:“对不起,我不、我不该告诉你,没有仙缘……” “凡人的身体,喝了风,可是会生病的。” “天道不公,你这么好,为什么没有感天动地,为什么没有人来帮帮你……” “说什么傻话,上天不是派你来帮我了吗?” 道人温和的话语并没有安慰到桃枝枝,反叫她更觉崩溃,她干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就因为是我!我、我没用!” “不,就因为是你,我才能够恢复记忆。”道人少见的露了一个笑,拍了拍她的头:“比起无望的修仙,找回珍贵的回忆才是我最想要的,所以,谢谢小天官赐福了!” “好了,这次真的走了,不要再追上来了。” 道人挥了挥手,走了几步,想了起来,回过头道:“我记起来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顾欢。” “好的,顾欢哥哥,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桃枝枝朝着风雪用力喊道,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影子。 她抹去眼泪,向轮回井走去。 待脱掉凡身,回到幽冥,她还是禁不住的觉得冷,好似人间那场风雪还未过去。 下意识的走到黄泉一看,盛汤的人竟然是老常! 桃枝枝连忙跑了过去,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差点把他拍飞了。 还是孟婆眼尖,一把将人抓了回来。 老常一站稳,刚想说她几句,便看见她眼尾和鼻尖的一点红,忍不住问道:“怎么,你哭了?” 凡人当久了,一时没稳住力道,桃枝枝本来想道歉,一听这话,心里立马又吹起风雪来,她嘴一撇,却忍住了,转向孟婆问道:“怨侣呢?” 孟婆一指葬花亭,顺便拉住了就要过去的桃枝枝:“别去了,他们的记忆开始消散了。” “为什么?!” “早晚都有这天的,毕竟执念再深,一旦决定放下,便终有消散的那一天。” 待到执念完全消失的那一天,怨侣便会化为彼岸花,待到彼岸花开到荼蘼,情丝泄尽,他们便要走向虚无。 “为什么到处都是离别啊!” 桃枝枝终于忍不住,又泪崩了起来。 孟婆与常胜对看一眼,孟婆表示:“莫慌,我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早已传了骨蝶去叫步霄,你安心派汤便是。” 步霄来到黄泉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桃枝枝混在不想投胎的凡魂中,抱着奈何桥的栏杆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 “……”他本想走过去,路过孟婆的时候还是多问了一句:“她怎么去那哭了?” “哦,她嫌我们两个太冷漠,觉得那边比较热闹有气氛。” “……”步霄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了:“那,我该不该过去破坏她的气氛?” “……”孟婆觉得见过木的,没见过这么木的,她挥手道:“去去去,赶紧去,再不去,她旁边那两个就要被她哭出怨气了!” 这话,步霄本来是不信的,结果他刚一走近,就听到一个凡魂在问桃枝枝:“我看你哭半天了,你哭什么呢?” 桃枝枝抽抽搭搭的回道:“我伤离别,你、你呢,你哭什么?” 凡魂说:“我,唉,我哭我红颜薄命,这一世好不容易生得如此貌美,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啊!” “……”桃枝枝抹了抹泪,仔细的瞧了瞧那凡魂的模样:“我觉得,你还是快去投胎吧……” 就这样,桃枝枝一边哭,一边劝周围的人放下执念,早日投胎。 步霄哭笑不得,只得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桃枝枝一看是他,也就听话的靠在他怀里,抽抽搭搭的与他说起怨侣。 “求仁得仁,那是他们的选择。” “我知道,我、我就是舍不得……” 她转过脸,再一次的看向葬花亭,亭里坐着好几个魂魄,远远瞧过去,只看得出个人的轮廓。 “离他们变成彼岸花,还有好一段时间呢。你若一时无法接受,便常常过来瞧他们吧。” “嗯。” 桃枝枝乖巧的点点头,幸好还有魂魄在。 等等,他们尚且有魂魄在,但道人,哦不,顾欢哥哥,他只剩一片残魂了啊! 恍然间,她又想起孟婆说的——“执念再深,一旦决定放下,便终有消散的那一天。” 顾欢若真的放下执念,岂不是立刻便会灰飞烟灭?! 桃枝枝一惊,立马从步霄怀里跳了出去,“步霄哥哥,我要去找他,他是不是已经……” 手上一暖,步霄已经跟了过来,“我陪你去。” 再次穿过生死门,来到了人间。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苍茫凡尘,再无道人顾欢的踪迹。 桃枝枝施法一探,他们之间的联系竟然也已经不见了! 再也找不到他了! 说好会再见的呢?! 骗子! 不,他怎么会是个骗子! 他是不是……已经…… 魂飞魄散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野猪为王 http://.biquxs.info/

尽管步霄一再表示,既然道人累世追寻,执念哪会说放下就能放下,但桃枝枝还是难以放下心来。 待她失魂落魄的再次回到幽冥,她看见了正在打瞌睡的孟婆。 是了,世间所有的魂魄最后不都得回到幽冥么?!孟婆那里一定有办法追踪凡魂! 孟婆被桃枝枝晃醒,擦了擦口水,迷瞪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桃枝枝在说什么。 “残魂无法被打上印记,不被召唤,更不能穿过生死门,因此不在幽冥的管理范围内。” 得了这样的答案,桃枝枝生气极了:“那你们就不管了?万一是大奸大恶的残魂,出去兴风作浪,为祸人间呢?!” “不管有没有执念,残魂终究只是残魂,消亡是迟早的事,既然如此,管不管又有什么区别呢?”孟婆说,“关于你说的那个道人,我问过冥王,可能他死的时候身上留有法器,些许魂魄便寄生在这法器上,虽然在执念的驱使下完成了轮回,但你看,你遇到他的时候不是只剩一片残魂了吗?他自己不也说过不记得穿过生死门吗?这说明什么?这就说明,他的魂力快要被耗尽了!呃,你别急,你不知道,这样的魂魄其实有很多,只要他们不造乱,冥界不会将他们登记在册,自然也不会管着他们,因为他们大多飘着飘着就自我消散了。” “……” 眼看着桃枝枝的眼泪又要盈出眼眶,孟婆连忙补道:“我不是说了吗,他寄生在法器上,这法器不灭,他也不会消亡的!” 桃枝枝这才把眼泪憋了回去,又问:“那我怎样才可以找到他?” “看缘分吧。”孟婆胡乱应道,又一指常胜,试图转移话题:“你不好奇他怎么没去投畜生道吗?” 桃枝枝看着忙碌不已还偷空冲她挤眉弄眼的老常:“对哦,说起来,此前他为什么一直被投畜生道?” “因为他不属于这里,不属于世间的任何一个地方,你想想,连司命星君都无法为他书写命格,为了不让他扰乱人间秩序,自然不能做人了。” 也是,世间多个人可能会容易引起什么变数,但自然界多只小动物,应该没有什么影响。 “那他现在怎么又……” 孟婆摆摆手,撑着头,又指了指常胜:“你去问他。” 等着喝汤的凡魂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常胜忙得不可开交。 但听了这话,他还是扬起头,颇有兴致的与她聊了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看我来了这么久,也蹉跎了好些时光,但看着你们,又觉得人生艰难不过如此,于是我决定重拾穿越时空赋予我的伟大历史使命……” 孟婆一巴掌过去:“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直接说重点。” 常胜不满的撇撇嘴,没敢反驳,继续说道:“我前世投生是只野猪,你也知道,我带着记忆在轮回,虽为猪身,但却有人的意识,所以我怎么能只甘愿做一只猪呢?我想了三天三夜,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那就是,野猪王,我当定了!” “……”桃枝枝眨了眨眼,无语的瞪了会儿常胜,表示自己不想听什么动物世界,于是转而与孟婆说道:“我突然想起,道人一事,我还未与师父回禀,这便先走了。” 孟婆还未说话,常胜先不干了:“别走啊,在我们那里,无限风的话本很受欢迎的!更重要的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我真的当上了野猪王!” 桃枝枝看着一脸热血的常胜,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她对他的野猪历险记没什么兴趣。 倒是孟婆猛的一拍桌子:“你既然是个野猪王,就好好当你的山大王,唆使家猪往山里跑算怎么回事?!朝圣啊?!” “啧啧,你这话就不对了,大家都是猪,猪猪平等,就不要分什么野生还是家养的搞分化好吧?况且我那怎么就叫唆使了?!我只是重新燃起了它们对生活的希望!它们不是在追随我,只是在追求梦想和自由!不信你问,它们可都是自愿的!”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带来了什么后果?!凡人的主要肉食没了,养猪的农户一下子失去了生活来源,经济受到影响,政权也不稳定,周边群雄伺机而动,人间至此乱斗一场!你此刻便瞧瞧你面前的这些人魂,不是饿死的就是战死的,你摸着良心说说,你对得起他们吗?!” 孟婆和常胜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的吵了起来,全然忘记自己的初衷是为了让桃枝枝不再伤神。 “……” 被无视的桃枝枝张了张嘴,几次都插不上话,想了想,还是先回姻缘殿吧。 月下仙人正巧打算出门,迎面撞上她,连忙将人迎了回去,虽然红书已经看了很多遍了,但他还是关心的问道:“怎么样了?那人的结局可有变数?” 桃枝枝一噘嘴,正要哭诉,却莫名其妙想起了老常野猪王的故事,顿时将那涌上来的几分泪意打散了。 知道自己表情有异,她先是说了野猪王的故事,再说了道人失踪的事,而后问道:“师父,你可有什么法宝能将他找出来?” 此事一听月下仙人便知孟婆其意,却按下不表,只说:“他离别时既说了再见,却又切断了你们之间的联系,可见确有什么古怪,让他又不欲与你再见了。” 桃枝枝想了想,还是想不明白是什么让道人又改了主意。 却听月下仙人又说道:“你要先想想,你寻他到底能做什么。” 这不是个问句,桃枝枝听出来了。 是啊,她其实还是改变不了什么,再见面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说你不要放弃执念,以免消散至虚无吗?那他就得继续世世孤苦下去…… 说让他放下执念吗?那就是将这个人从这个世界抹去,再也不复存在。 这看起来,其实已经无解。 月下仙人看桃枝枝是真有几分颓丧,不禁疑惑了:“你下界修缘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因何对他特别上心?” “不知道,”桃枝枝至今也想不明白她与道人的联系在哪里,“大概是觉得感同身受吧。” 没错,就是感同身受,那种与世隔绝的孤寂感,实在令人窒息。 当初看到步霄坐在巨石上的时候,就是这般感受,所以她一瞬间就觉得心里有个地方疼了起来。 一个人没有亲缘情缘,她都不知道步霄这万万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她甚至想都不敢去想。 一念于此,她突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 刚站起来转身一迈腿,就被月下仙人一把拽了回来:“想去找心月是吧?你俩凑一块儿,不知又要腻上几日,在此之前,还是先跟我去一趟黄泉吧。” 桃枝枝一脸迷茫:“去黄泉做什么?我才从那边回来!” 想了想,又一拍脑袋:“啊,你是对野猪王的热血传奇感兴趣了吗?” “……”月下仙人一个巴掌拍在了她的头上:“去谢谢你的孟婆姐姐!以她的身份,收魂这种小事,还不至于得派她亲自过去。” 桃枝枝抱着脑袋,露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什么意思?” 月下仙人一挥手,桌子上排了两排仙酿,他细心选了两瓶,左右手各提一瓶,示意桃枝枝跟在身后。 “据说她已经万余年来没有出过幽冥了,走这一遭,大抵,是为了护你。” 第一百二十章:不如不见 http://.biquxs.info/

九瓣幽冥青灯,在幽冥这个地界,其实并不是个稀罕物。 一些领了任务的无常几乎人手一盏。 因为这灯除了收魂也并无其他作用。 但对于在人间行走的神仙来说,还算是个不错的法器。 遇到危险,即使肉身被毁,只要神魂无损,那都不算个事。 但怕就怕在,这世间还有像蛇妖这样专修邪法的妖怪,他们有的是办法将你魂魄拘在肉身,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像炼魂术一般,还不等无常出来打个印记,他们就被抓去做了祭品。 是以,安魂用的青灯简直是神仙出入凡间必备法器。 可惜的是,此物属于幽冥,非公不用且只供冥界人士驱使。 其实月下仙人猜得没错,桃枝枝遇险于蛇口之下前,孟婆就已经赶到了,她本来是要将她魂魄收进青灯保护,却又看到了还是城主的步霄,彼时他虽正在空中与人斗法,视线却从未离过桃枝枝。 她便隐在暗处,等了一会儿,直到他们要将蛇妖当场诛灭。 虽然这救命之恩还未实施,但却不能不感念其好。 况且从前总是听桃枝枝提起孟婆,言语之间也是对她诸多关照提点,冲这,也该去拜谢一二,不然显得他们姻缘殿的人没有什么分寸。 桃枝枝听了这许多,想起自己曾无数次说过孟婆好酒的情景,最终还是没忍住揭开了月下仙人的真实面目:“你其实就是想多个酒友吧?” “……”月下仙人绷起了脸,坚决不予以承认。 两人很快来到黄泉,远远一瞧,常胜派汤,孟婆仍在打瞌睡,好一副岁月静好的假象。 桃枝枝提着裙摆就要冲过去,被月下仙人一把抓了回来:“注意分寸。” “……”唔,又是分寸……桃枝枝想了想,站在他旁边乖乖的不动了。 月下仙人脊背挺直,假咳了两声,孟婆无动于衷,反而是常胜投了个疑惑的表情过来。 桃枝枝摊了摊手,歪了歪头,然后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回过去。 尴尬间,月下仙人将他带来的仙酿开了个小口,酒香顷刻飘满黄泉,一时间,许多抱着奈何桥正鬼哭狼嚎的的人魂都醉了。 桃枝枝一嗅便忍不住了:“你带百年醉做什么?!哈?你果真是来拼酒的!” “……不是你说她酒量好的吗?寻常的酒怎么能够彰显诚意?!” “……”桃枝枝还要再说,孟婆却已经闻着酒味醒了过来,她迷瞪着眼,口水擦到一半,就僵住了。 十分明显的僵直后,惯爱与人调笑的孟婆还寡言了。 桃枝枝不禁想,难不成百年醉还有定身效果? 再看她师父,只愣了一下,便拱手说起了客套话。 但孟婆却还是全然没有反应。 如此失礼之下,还是老常比较机灵,忙中回了一句:“她睡迷糊了是这样的,大概得……有一会儿才能清醒过来。” “……”月下仙人看了看桃枝枝,桃枝枝看了看常胜,常胜看了看汤,大家都默契的等待起来。 玉清宫里,天帝又将故渊上神请来密谈。 但凡他俩独处,总也越不过步霄的话题。 而此次,天帝更是直接:“本君昨天约战神下棋,瞧见了他的掌心。” “……”故渊心思转来转去,却没搭话,等着天帝的结论,而果然,天帝又道:“他的掌心,生出了姻缘线。” 故渊闻言豁然开朗,就说于手谈一道,明明是自己更为擅长,天帝却总是隔三差五的找步霄下棋,原来竟是打的这个主意。 他抬起头,看着天帝,露出一个略为茫然的表情,而后者不但没有生气,甚至对他露了一个笑。 但在故渊看来,那个笑容却好像在说: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就将战神完全交给你了吧? 他的心沉了沉,还未想好应对之策,就听天帝果然又问:“那个令他生出情愫的人,是谁?” “……” 其实这一天,迟早会来,他原本是想过的。 真到了那个时候,就坦然承认下来,并坚定不移的表明自己的立场,是什么惩罚都无所谓。 他早早想好了,此时却不能说出一句话。 因为,那一天,不该是现在。 先战神好歹与凤谷的小殿下轰轰烈烈的爱过一场,但步霄和桃枝枝,还没开始。 他怎么忍心。 “我……我不……” 他一张口,天帝就竖起手掌,笑道:“本君曾问过归虹,当天下和私情需要择其一的时候,他会如何选择。” “他很自信,与本君承诺道,私情固然重要得能越过他的性命,却绝对越不过守护天下的责任,对于这点,烈与词也是认同了的。” “……”故渊迎着天帝眼里莫名的笑意,回答得艰难:“他们都是很自信的人。” “是,他们都很自信,自信得恨不得切断所有退路。”天帝眼里的笑意终于带上了嘲讽:“所以,归虹才选择死在仙魔大战。因为他发现,他的承诺,他做不到了。” “他尚且如此,你觉得乖巧听话的步霄能走到哪一步?”天帝目光灼灼的盯着故渊:“你以为你是在帮他,其实,你是在将他推向归虹的旧路。” “……”故渊张了张嘴,手在袖里抖了又抖,最后才壮着胆子说了一句:“旧路也好,新道也罢,总该……总该让他自己选择。” 天帝冷哼了一声:“你或许觉得自己很了解步霄,但你却不了解神冢,那是创世神骨血所化,所以,你是觉得,虚无缥缈的爱能战胜刻在骨血里的信念吗?” 故渊下意识的反驳道:“爱不是虚无缥缈,爱也可以刻骨铭心!” “哦?”大约此话出自“风月上神”之口没有什么可信度,天帝颇觉有趣的又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一时间,学识渊博的前百仙院院首脑子里想起了许多美好的词汇,但最后那些词汇竟然在他脑海里拼凑成了一个人的脸——心月! 从心跳如鼓到恢复平静,故渊努力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毫无变化。 天帝也并不打算研究他,自顾自的下了结论:“那些所谓的刻骨铭心的爱,还不是说忘就忘,而且你瞧,忘了也能活得很好。” 说完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问故渊:“你知道归虹如今在哪里吗?” “……!”明人之间不说暗话,这话什么意思都不用想,故渊震惊问道:“你是说?” 天帝点点头,一侧头,目光深远起来:“是的,他没死。” 故渊顺着天帝的目光望了过去,那个方向……竟然是姻缘殿! 黄泉里,月下仙人耐心的等了好一会儿,孟婆却一直不见好转。 他只得将酒塞给桃枝枝,又匆匆交代了她几句,便转身离去,未曾有过片刻迟疑,也未曾想过回头。 其实他心中疑惑不已,但面前那个姑娘,咬了三回唇,眨了五次眼,他想,他如果再不走,她便要憋坏了吧。 而事实上,孟婆确实已经忍不住了,她甚至没有办法跟任何人讲一句话,在月下仙人离去后,她也转身向着忘川,狂奔而去。 在转身的那一刻,眼泪已然决堤。 她捏紧了拳头,脑子里全是两人过往种种相爱之景。 她看明白了他的眼神,他是真的不记得她了。 明明曾经那么相爱,却不管曾经多么相爱,说忘就忘了。 她还留着那么一丝理智,没有让自己崩溃,待走到忘川水边,像是终于失去了全身力气,她一个趔趄,瘫软倒下,发钗随之落下,一头青丝如瀑倾泻。 她胸膛起伏不定,咬着的唇已然有了血丝,却仍忍不住的轻颤。 视线越来越模糊,不管她再怎么睁大了眼睛,也还是看不清。 不要哭,不要哭。 早就知道是这样了不是吗?为何仍然伤心绝望,为何还是不能甘心放下?! 明明早就告诉自己,告诉别人,他死了,他陨灭在了上一次的仙魔大战中! 为了忍耐住不去见他,她只能发狂般嗜酒如命! 但却没想到,他竟然提着酒来见自己! 这一面,不如不见,诚不如不见! 她想,她能扛过这无边的寂寞,也能扛过不见天日的黑暗,却终究扛不住他一个陌生的眼神。 凭什么他不记得?!凭什么自己全都记得?! 她看着这毫无波动的忘川水,突然像发了疯一般的俯首狂饮起来! 这忘川水她已不知喝了多少回,如今混着眼泪,她能记得这说不出的苦涩味道,却不能忘却他从前如何对着她笑! 情丝落下,执念又化成花,不愿往生的魂魄依旧来回游走。 她在这黄泉哪怕千千万万年,终归等不到他再唤她一声“阿词”! 她不能离开,也不能忘怀,更不能再叫他记起! 这一身残骸终究再也无法承受这沧海桑田带来的伤害,无人看见,倒在忘川河边的女人,那一头青丝,悄悄变了白发! 第一百二十一章:他在哪里 http://.biquxs.info/

桃枝枝被孟婆的法障隔绝在忘川河外,也瞧不明白里面究竟是何情况,只得退回到奈何桥与常胜聊天。 交代完酒的事情,桃枝枝还是忧心忡忡的问了一句:“你觉着,孟婆姐姐和我师父,是不是有仇的样子?” “说不好,”常胜碗瓢齐飞,偷空回道:“总之他们之间气氛怪怪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都理不出个头绪来,桃枝枝只得回了天。 未曾想,去故渊的仙府寻了好几天,心月竟然都没回来,一问之下才知道,心月已经去了天府宫任职! 这是个什么情况? 她去天府宫任的哪门子的职? 不不不,以故渊上神对她的喜爱,怎么舍得拱手让人? 啧啧,一定是在她下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桃枝枝怀着一颗热切的八卦之心,连忙赶去了天府宫。 哪知,刚到门口就碰到了一个熟人! 准确的说,不是碰到,是那个熟人被扔出来了。 桃枝枝看向他的目光有点同情,她尽量忍住没笑,问他:“仙君又是来借回溯镜的?” 季青非常利索的爬了起来,一个净术又变得风度翩翩起来:“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 “哦,那你在这里干嘛?” “散步不行吗?”季青一个白眼翻过去:“怎么着,我在这里很奇怪吗?这九重天有几个地方我不能去的?” 桃枝枝“啧”了一声,摇头晃脑,老气横秋的说道:“奇怪,非常奇怪,按理说,你不是跟在越绫的背后,就是在寻她的路上……” “……好哇你,别以为你有了那谁撑腰就可以随意的编排我,本仙君可年长你不知好几个万万岁,你竟如此不懂尊卑!你给我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季青才开始撸袖子,桃枝枝已经跑进了天府宫做起了鬼脸。 季青却没理她的挑衅,震惊的问道:“你!你是怎么进去的?” 桃枝枝走出来又走进去了一遍,奇道:“就这样进去的啊。” 季青想了想,冲她招了招手:“你出来,咱们一块儿进去。” 桃枝枝走出来,季青连忙跟在她身后,等进了门,桃枝枝回身一看,季青在空中以一个非常优美的抛物线落到了地上。 啊,原来不是被扔出去的啊。 桃枝枝在空中摸了摸,并没有摸到什么法术屏障,大约是设了阵法吧。 那厢季青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嘤嘤嘤道:“司命星君欺人太甚!” 桃枝枝两手一摊,表示帮不上忙。 季青只能对着空气发脾气:“生气!抑郁!想喝酒!” 桃枝枝听了,拍手道:“正好正好,我师父这两天也心事重重的样子,你去找他喝酒吧。” “说到现在,你也就这话还能听听。” 待季青离去,桃枝枝便进了门,寻起心月来。 好歹在这待过一段时间,仙侍们都还认得她,便将她领着去见司命星君。 刚走到近前,便听到司命星君在问心月:“你可想好了?” 心月回答得飞快:“想好了。” 司命星君默了默:“不急,你再想几日也可。” 心月正要说什么,余光扫到桃枝枝,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司命星君一看是她,点了点头,交代道:“你来得正好,我从前教你的没忘吧?你且领她都去看看。” 说完也不等桃枝枝回答,径自去了。 桃枝枝就抱着心月手臂,晃啊晃的问她:“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来了天府宫了?什么时候来的?有人强迫你吗?还有,司命星君刚刚是什么意思?不会要收你做徒弟吧?那洛河……”说到这里她声音自动压低,忧心不已:“洛河该不会水漫魔域吧?哎,不是,那故渊上神呢?他虽然不是个好人,但对你不错啊,你就打算这么抛弃他了吗?” “……”心月被一连串问题问得措手不及,不由失笑道:“让我想想啊,你问这么多,我该回答哪个?” “全部!”桃枝枝刚说完,看见心月嘴角还没消失的微笑,惊讶道:“心月,你会笑了!” “……”眉眼弯弯的姑娘收起了笑,愁容立马爬满了她的脸。 “心月你会笑了!你笑起来真好看!” 桃枝枝一边带着她去听愿长廊,一边听她回答她的问题。 故渊上神大概没想到心月是如此全身心的信任着他,所以当他说人间或有机缘的时候,她满怀着希望和热情,不曾想到头来,不过一场欺骗,心月伤心极了,却到底还是哭不出来。 只是这场欺骗到底还是耗干了她的希望,离开人间那天,她又重新问了故渊一遍,故渊这一次没有骗她,说遑论人间,碧落黄泉都再无相见可能。 心月不知道什么是绝望,只是想到了放弃。 然后她决定找一个仙侣。 故渊知道这事,气得要死:“你曾说你害怕痴情,便选无情,如今为何出尔反尔,要择仙侣?” “那时我并不懂情。如今,我想通了,”心月平静的回道:“百千年时光,有个人陪我也是好的。” 故渊一时激愤,脱口而出:“那你不要找旁人,眼前便有个人可以选择。” 心月凉凉的扫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故渊明白她不会选自己,但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她选别人,恰逢司命星君又来登门,故渊转念一想,便想暂时将心月送去天府宫避一避她择仙侣这事。 因为司命一职跟战神一样,不能有仙侣。 但再见心月,司命星君已经看出了变化,他对心月说,你染上了人间的颜色,已经不再适合司命一职。 心月只求:“让我试试吧。” 左右也没有别的候选,司命星君一想,桃枝枝那样的都试过,便应了下来。 事实就是,心月确实比桃枝枝更适合。 但她面上越是平静自然,司命星君就越觉得她不适合。 因为,没有什么情绪在他这里能藏得住,哪怕掩盖得再好。 事情说到这里,她们也走到了天河星途。 “尽头就是星象了。星君大部分时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这里好寂寞,”心月看着流转的天河和漫天的星光,拉住了桃枝枝的手:“如果没有你陪着,我会觉得好难过。” “心月你……”桃枝枝从未听到心月说过表达情绪的话,一时惊奇极了:“你这次回来,变化好大!” “你要先学会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不会没关系,下次开心了就跟我说开心,难过了就跟我说难过,知道了吗?” 心月摇了摇头,将故渊的声音从脑海里强制驱逐。 “别说我了,说说你此次下凡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提起下凡一事,桃枝枝心里就像刮起了一场大雪,她垂头丧气的回道:“没有什么好玩的事,都是伤感的事。” 两人背对背的坐在天河尽头,看着群星闪耀,感叹不已。 “未曾想,你一无所获,我无功而返。”桃枝枝老气横秋的叹道:“做仙人,原来也这么难啊。” 心月没有接话,也没有细问,两人心事各异,一时无言。 过了很久,桃枝枝突然出声问道:“你真的想做司命吗?” “……”等了一会儿,心月才问道:“心中有情,做得了司命吗?” 桃枝枝听到前半句就已经转过了身:“有情,是谁?故渊上神吗?” 心月摇了摇头,“惯会哄骗,如何会是他?” 桃枝枝默了默,逐渐琢磨过来,心月大约是在回忆里,爱上了她的主人。 心月没见她问,知道她明白了,便问:“这很神奇,对吗?” 桃枝枝虽然见缝插针的黑故渊,却莫名对他生出了同情,她没回答心月的问题,反而说道:“其实,故渊上神不见得是骗了你,如若没有机缘,你怎会在凡间想起了一切?” “……”心月默了片刻,道:“无所谓,我已经不生他的气了。” 又等了一会儿,也不知是在说给桃枝枝还是自己听,她说:“我想当司命,不是赌气。” 不是赌气,那便是认命了吧。 就像将自己幽禁在黄泉的孟婆,就像一直不肯接受季青的越绫,还像…… 不,不像,我可不会认命的! 桃枝枝甩了甩头,捧着脸,强迫自己继续看看漫无边际的星图。 “唉,你说残魂有没有对应的命星呢?”桃枝枝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问谁了,“到底那一颗,才是顾欢哥哥呢?” “你说谁?”心月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顿时激起惊涛拍岸:“你刚刚说谁,再说一遍!” “我说我下界修缘的对象,道人顾欢哥哥啊。” “顾欢”二字如同咒语,一个画面轰然一声在心月脑子里炸开了花。 她看见自己抱着主人,主人拉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光晕流转,良久,他笑着与她说道:“此后我将不记得我的名字,你也不会再记起我……心月,你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的。” 光影斑斑,人消散,画面消失,她却一下子全都想了起来! 心月顾不得许多,她死死抓着桃枝枝的肩膀,嘶声喊道:“告诉我,他在哪里!” 第一百二十二章:三人合谋 http://.biquxs.info/

看见心月这疯魔的样子,桃枝枝被抓得生疼也顾不上,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道人总念叨的那句话——“你别总不把自己当人看!” 为什么不把自己当人看,因为她原本只是个木头人啊! 可兜兜转转,果真如此巧合吗?! “莫急,你再仔细看看!”桃枝枝一把将心月推开,抖着手摇身一变,蓝白相间的道袍加身,背负长剑,眉目清冷——她变成了顾欢的样子。 心月双手仍保持着那个抓紧的样子,尚来不及收回便受到了视觉冲击,她僵立在旁,惊讶而又万分怀念的哽咽唤道:“主人……” 此声一出,桃枝枝全身的血都凉了。 是他!竟然,真的是他! 是啊,为何不能是他?!他们都在寻人,为何就不能刚好寻的就是对方?! 怪只怪当初未曾仔细问过心月,又恰逢道人遇到自己后,不知为何性情生了变化,心月更是不曾将他的面目记起,两人灯下黑,都没往这方面想过,竟就如此眼睁睁的擦肩而过…… 明明,差点就遇见了啊! 桃枝枝脑中一片空白,却想起与道人临别前,他对心月的旁敲侧击和意味深长。 原来如此。 都怪她太笨了! 正自懊恼,却见心月怔愣了一会儿,两手在空中乱抓起来:“主人,你别走!” 桃枝枝不忍心变回来,用着道人的脸和声音,紧着嗓子喊了一声:“……心月,我在这里。” “主人你在哪里?!我怎么看不清了?!我的眼睛怎么了?!” 桃枝枝一把抓住心月慌乱不已的手,“你眼睛没事,你没有瞎,你只是……哭了。” “什么?”心月又惊又愣,她一手捏紧了桃枝枝的手,一手往自己脸上摸去。 冰冰凉凉,又湿乎起腻。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眼泪啊……” 她僵了一僵,便伸手去抹,可抹来抹去,眼前还是雾蒙蒙的一片,一如她从前不辨面目的记忆一般,于是她感到害怕了,一边恐慌一边嘶声喊道:“主人!你别走!要走就带我一起走!” 桃枝枝看着心月泪如泉涌,自己也憋不住了,气一泄便变了回来,她抱着心月哭得仿佛失去主人的是她:“对不起心月,我、我把他弄丢了!再也找不到他了!” 两人抱头痛哭,司命星君往来天河星途万万年,怕是怎么也想不到此地会有如此热闹的一天。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许是哭累了,各自抱着腿想心事。 心月说:“不行,我要下界去寻他!” 桃枝枝便将孟婆那番话与她说了,更是忍着悲痛提醒她:“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说不好,道人已经寿终正寝了。 心月却充耳不闻,仍是不甘,桃枝枝垂了眸,与她说道:“他不会再轮回了,因为他知道,人间,已经没有他要找的人。” “……所以,我得当司命,我若当了司命,自然有办法渡他入轮回!” 桃枝枝看着一意孤行的心月,担忧的问道:“可是,做了司命,便不能再存情意,你与他仍是……”无法在一起。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实在不行,便先骗着!” “骗?可是你会吗?” 心月狠了狠心,“故渊上神珠玉在前,我总是能学得来的!” “……” 桃枝枝看着心月坚定的神情,知道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只是,她却不知道,这世间,谁人能骗过司命星君啊。 那可是从凡人做起,历经万劫才成的神啊! 尽管如此,她还是与之相伴,一有空闲,便往下界寻去。 不然便是待在天府宫里,起初还能说说凡间发生过的那些事,但待都说尽了,两人常常只能相对无言,即便如此,她也还是陪在心月身边,一时之间竟连步霄都甚少理会。 她如此做派,倒叫一心想捉奸的天帝没处使劲,更不知故渊是否与之通气,待到再约步霄手谈时,却发现他掌心的姻缘线时有时无,天帝一时间更无头绪了。 但他很快就没法再为此事烦忧,因为月下仙人不知抽的哪门子的疯,三天两头来找他哭诉,说自己孤家寡人,夜半清醒时常觉得孤单寂寞冷,要借回溯镜看看自己从前的家族亲人。 天帝敢给他看吗?当然不敢! 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与他讲因果讲修行,最后把开法会的那一套都搬出来了,月下仙人却油盐不进,只撒泼耍赖,哀嚎啼哭,天帝头疼之余,只有躲着他走。 这一下,月下仙人便更疑心了。 那黄泉的小凤凰看见自己委屈得不行,分明是一副见到亲人的模样! 说什么亲族全陨于仙魔大战,天帝老儿绝对是骗自己的! 无怪乎自己的傻徒儿一直得到孟婆照顾,原来是靠着他的亲缘关系。 如此看来,自己竟然是凤谷的人?! 啧啧,也是,除了唯爱至上的凤谷人士,谁扯得动这世间纷乱的情缘关系?! 这样一来,天帝对他总是百般包容也说得过去了,毕竟沾亲带故嘛。 他也不是没去找过司命星君,被义正言辞的拒绝后,司命星君还要附赠一句:“于你而言,不知道比知道幸福。” 听听,这是人话吗?这分明就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但司命的为人,九天都知道,缠他没用,还是找天帝走后门为上策。 原本想着将姻缘殿的事情尽皆交付给桃枝枝,自己好抽空去调查此事顺便蹲一蹲天帝,却不想,桃枝枝竟然比自己还要忙,整天见影不见人,他正愁苦得不行,就见着季青来寻他喝酒。 这酒刚喝着,故渊上神也进了门。 三个心事重重的人喝了一顿闷酒,又约了一顿。 喝到第三顿的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开了口,却是故渊上神。 他也不知是酒醉还是自醉,眼神一直在飘,他问月下仙人:“若有选择重来的机会,你要,还是不要?” 月下仙人觉得此话问得没头没脑,换作平常,肯定插科打诨胡乱答了过去,可眼下他多了个心眼,便又问了回去:“此话,你问的是月仙还是我自己?” 故渊不作他想,直接回道:“自然是你自己。” 月下仙人心里一乐,瞧,老子果然除了月仙还有其他身份。 便打了个酒嗝,霸气的一拍桌子:“既是我,自然我行我道,管它什么天地法则,我自寻我逍遥真相!” 这一刻,故渊仿佛在这张略显陌生的脸上,看见了曾经那个恣意狂悖的先战神,他笑了一声,又笑了一声,最后仰天大笑起来。 “说得好!”他站起身来,与二人添完酒,自己却端来往前一推,直接仰头喝了,“此话提神醒脑,当饮一大杯!” 季青搞不懂他们之间是在打什么哑谜,揣着自己的心事翻来覆去的想,这酒越喝越气闷。 待喝到第五顿酒的时候,他听到两人互相试探着打听回溯镜的消息,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回溯镜就在天府宫,藏哪儿司命星君肯定不会说的,要不然咱们……” 月下仙人挥手打断道:“莫慌,天府宫有重重阵法机关,不是那么好探的。” 说着挑了几个重处讲解了一番,下了结论:“这几个地方但凡有一点异动,几大帝君,包括天帝战神在内,都会收到警示!” 话音刚落,瞧着两个酒友震惊的神情,不由心里暗爽,他们竟然不知道?那我为什么会知道?!哦不重要,看来,连这等机密我都知道,老子从前果然是个人物! 故渊上神震惊之余,还想了想,问道:“你该不会是想?” 月下仙人眨了眨眼,将问题丢了回去:“什么我想,你难道不想?” “什么我想?你提的自然是你想!” “我喝醉了,你再说一遍,你到底想不想?” …… 两人推诿半天,季青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这酒我真的再也喝不动了!你们就说,这回溯镜,你们是偷还是不偷?!” 故渊和月下仙人一愣,一人伸手捂嘴,一人抬起胳膊,两人将季青架走,往内阁里拖去。 三人合谋,自此开始。 第一百二十三章:当面对质 http://.biquxs.info/

极渊之地的不知名荒山里,两个帝君一边清谈,一边手谈,以山河土地为图,用花草树木作子,万万年过去了,这片荒山却仍是一点绿色也无。 “如此看来,倒是天意难为了。”一个帝君叹息着说道。 另一个帝君却摇了摇头,突然说道:“你觉得,天道为何?” 那帝君收起法力,蹙眉想了一想,不知老朋友问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问话的帝君还在执子,也不等对方思索,便自己给了答案:“眼下看来,不变或许是天道,变也未必就不是天道,你我既是变数,或许早就在天道之中,既然如此,不如竭力再试。” 两人道来道去的论了一番,便又齐齐运起法力,继续指点河山。 一支绿芽终于穿透沉闷的土地,还未来得及舒展开身体,便一仰头就“看见”两个白头发老头的大圆脑袋。 荒山一片混沌之色,那一抹绿虽然极小,却仍是叫两个帝君第一时间发现了它! 两人毫无形象的趴在绿芽左右,惊喜得只会“呜呼哀哉”! 突然,两人神识齐齐一震,不由看着惊愕的对方,又忍不住垂头去看那嫩小的绿芽。 他们若是此刻走了,这绿芽定然活不久矣。 这可是他们万万年的心血啊! 于是一个帝君假咳一声,说道:“虽然天府宫有异动,但我能感觉到,战神已经赶过去了……” 另一个帝君掰起手指算了算九天几个帝君如今所在,也点了点头:“近来没有清谈盛会,也没有法术交流研讨会,西天也没有开法会,想来几位帝君仍在九重天……” “没错,左右天帝还在呢,司命星君也最是铁面无私,我们不去也无妨。” 两个人点了点头,又兴奋的端看起绿芽来。 但他们不知道的却是,天帝为了躲避烦不胜烦的月下仙人,以论道之名,强拉着其他几位帝君,不知道去了哪里。 因此,谁都不知道,天府宫禁制被触发,去的竟只有战神一个人而已。 司命星君眼见着步霄来了,才终于放下心来,但转念想起他与故渊上神的交情,又不禁蹙起眉头。 步霄从故渊、季青、月下仙人面上一扫而过,将目光落到角落里一脸茫然的桃枝枝身上,轻启唇问她:“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路过啊……” 虽然她表情真挚得不行,但此情此景,听来就是假话,谁不知道她为了找道人上天入地的奔走,如此定然也是怀着目的来的。 月下仙人更是直接捶胸顿足:“你这个孽徒,怎么抢为师的借口!” 说完看着众人都看着他,眼皮一耷,晃了几下:“我喝醉了,怎么来的这里我也不知道,你们知道梦游吧?道理是一样的,我这是醉游……” 季青两眼一翻,直接无情揭穿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装?!”说着把胸一挺,理直气壮的喊道:“没错,我们就是来借回溯镜的!” 司命星君“呵”道:“借?”不等他们回答,又道:“不问自取,是为偷也。” 故渊忍不住了,回道:“什么偷不偷的,难听死了,大家都是朋友嘛,朋友之间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阵法乱象里,风沙走石,罡风劲劲,司命星君冷漠道:“我与诸君,不是朋友。” “……” 桃枝枝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过来,她是又惊讶又惊奇,季青向来觊觎回溯镜她是知道的,但怎么师父和故渊上神也掺和进来了?! 看着步霄严肃极了的表情,桃枝枝顾不得其他,连忙解释道:“啊,他们……我不知道,我真的只是路过啊!” 这话别人不信,偷镜子这三人却是相信的。 “你怎么搞的?”月下仙人悄声问季青:“不是让你想法子用桃枝枝拖住步霄吗?” “……”季青也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无从辩解的回道:“你也知道,你徒弟生来就是个变数。” 月下仙人默了默,接受了这个解释。 “多说无益,还请战神清场吧。” 星君下了话,步霄却未动手,他用眼神示意桃枝枝站到司命星君的身后去,而后神色复杂的看了月下仙人一眼,便只盯着故渊。 “啊这,我们可以解释的……” 故渊上神从怀里摸出折扇来,拦了拦月下仙人,“罢了,我们就是来取回溯镜的。” 月下仙人还想狡辩,却听故渊叹息一声,道:“那可是战神啊。” 在绝对实力的面前,任何借口都是徒劳。 步霄盯着故渊那摇晃不已的纸扇,觉得奇怪极了,他怀里似乎随时都能掏出一把折扇,而且扇面都不尽相同。 盯着盯着,他问了:“理由?” “你见过越绫吗?” 步霄一愣,看向季青,后者也是一愣,看回故渊。 故渊便在此时开了口:“我不愿心月活得如她一般,行尸走肉。” “……”季青张了张口,想说兄弟,扎心了嘿,却心里钝痛起来,痛得他发不出声。 “你无需替她找回记忆,她已全部想起。” 步霄说完看了桃枝枝一眼,后者立马附和道:“是的是的,她全都想起来了!我作证!” 不料故渊却摇了摇头:“我不是要看回溯镜。” “……!”司命星君一听之下,便知道他想做什么,怒极拂袖:“放肆!战神还在等什么?” 步霄也明白过来,手里渐渐聚起光来,他在法力流转中劝了一声:“你比谁都知道,这样不行的,故渊。” “是啊,我知道,可我早已不是从前的院首故渊,”故渊的脸在法力的映照下,有点凄然,他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如今的我是无情无义的‘风月上神’,离经叛道一回,不过分吧?” 过不过分,步霄没有回答,法力盈袖,幻象顿止,四周都亮堂起来。 桃枝枝见着他又紧抿唇线,忍不住开始左手抠右手。 步霄看着月下仙人:“你若现在离开,想知道的,回去我都告诉你。” 月下仙人“啧啧”两声:“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枉为酒友啊。”说着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怪不得我今天差点就过不来,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说完又觉得不对,步霄若真早就知道他们的意图,没道理让他们走进天府宫。 他却没注意到左边的季青侧头望天,右边的故渊提扇遮面。 作为知情者,他们虽然都在谋私,却仍怕发生危害九天的变数,毕竟先战神,也曾是战神啊。 苦思无果,月下仙人抛之脑后:“不管了,总之,这一次,我只信我自己。” “豁出性命来得知一个真相,值得吗?” “值。” 步霄只好又回望故渊:“你决定了?” 故渊没有回答,只露了个笑,笑里透出了他的坚定。 司命星君瞧着他那份好久不见的坚定,一如他当年对洛河不依不饶时的样子,不免嘴角微动,露出个哂笑。 四周只余多个法阵的轰鸣轮转声,幻境里一片肃杀之象。 步霄缓缓的抬起手来。 季青等了半天,见没人说话,也没人问到自己身上,有点忍不住了,喋喋不休的问道:“等等,你还没有问我呢?他们都问了,凭什么不问我啊?!瞧不起我是不是?我好歹也是……” “你有什么可问的,抓了要死,放了要飞,认错比谁都快,但又坚决不改,天府宫为何独独为你设障,因为你是惯犯啊!” 季青看着一脸鄙夷之色的司命星君,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没敢再说话。 却不料法力激荡之下,他们不但无事,重重幻象阵法还悉数散尽——他们居然又回到了天府宫里! “你在做什么?!” 面对司命星君的责问,步霄置若罔闻,他缓缓回过身来,目光坚定的看着司命星君:“对不起。请问,回溯镜在哪里?” 这下不光司命星君,连桃枝枝等人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第一百二十四章:入回溯镜 http://.biquxs.info/

情景反转之下,司命星君已是怒极反静,他淡淡的开口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步霄的神情也很是平静,就像他万万年来的乖巧,他点点头,说:“星君没有朋友,但我有,此一回,我想全了情谊。但我保证,只让他们看。” 即使这样,司命星君只沉默了一瞬,还是说道:“天帝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这话像是在说天帝对他不信任,但步霄并不在意。 见步霄无动于衷,司命星君只得再次提醒道:“这世间总还有战神破解不了的阵法,比如诛仙阵。” 诛仙阵和神冢一样,都是创世神留下来的法则,自然从来都不曾更改。 正因如此,它也成为上界最严重的刑罚,而作为重中之重的天府宫,无论命盘还是天书,回溯镜或是其他,但凡因异动影响乱世,则直接罚入诛仙阵。 是故,天府宫门庭冷落,并不只因星君性格清冷。 其中利害关系,天上众仙向来拎得清,自是从不窥探。 因此,但凡还有第二种办法,故渊等三人也绝不会想来偷回溯镜。 他们倒是孤注一掷了,步霄却迎面撞了上来,并选择了站在他们身边。 此刻他仍然认同司命星君说的,更是将罪责全都揽在自己身上,说道:“我知道,此事是我一意孤行,星君……”他看了看紧张兮兮的桃枝枝,又道:“和众仙拦不住我。” 司命星君摇头不已,还未回话,却听得后头三个自顾自交谈起来,已是感动坏了。 故渊更是折扇遮面,不胜娇羞的表白道:“步霄你、你如此待我,我、我……我若归来不死,则为你修个女身,待我以身相许,便与你日日相对,夜夜缠绵……” 月下仙人和季青听闻之下,大惊失色的同时撤步,齐齐远离他了一寸。 桃枝枝却是不干了,叉起腰唾道:“啊呸死渣男,什么缠绵!这么不要脸的话你也说得出口!真是枉为仙师!不对,你不是跟我说你喜欢心月吗?!你怎么可以这样三心二意?!” “我这许的不是下辈子嘛!况且你天天跟心月腻在一起,吃吃睡睡,我可有说什么吗?!” “你吃的哪门子的醋啊!我们都是女的啊!” “那你吃哪门子的醋啊!我们都是男的啊!” “可你刚刚说修女身啊,那行,那我也修个男身,跟心月做对神仙眷侣去!” “好哇你,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把场子热了起来。 还是月下仙人看不过去,打断了他俩,道:“偷东西被抓包呢,严肃点!” 季青听了这句,脸皮向来城墙厚的他捂住了脸。 但话题好歹是又重新回到了回溯镜上。 司命星君与步霄对立而看,谁都不肯退让。 “我与你鲜少相交,你大约也不太了解我,但你……”司命星君顿了顿,改道:“你朋友桃枝枝是在天府宫住过一段时间的,”说着转向桃枝枝,问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他们,回溯镜在何处吗?” “不会!”桃枝枝肯定的回道,但她又继续说道:“不过能猜到!”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她,只见她一本正经的分析道:“星君有悔,又自持身份,定然是将回溯镜揣在怀里,日日折磨自己,或曰……修炼?” 故渊听到“有悔”二字,目光不由一暗,心中默叹。 司命星君却看也未看他,将桃枝枝的话堵了回去:“我没有后悔,也没有遗憾,你无需诈我,想来你说这些话,竟是想替他们探回溯镜的位置吗?” 说着又奇道:“我刚刚说的不够明白吗?他们此去,不论结果如何,回来立马就得进诛仙阵去!”说到这里又想起什么似的,悟道:“是了,你也算个新仙,自然不懂诛仙阵的厉害。” 瞧着司命星君一副要细讲诛仙阵的恐怖的样子,桃枝枝连忙打断了他:“啊啊啊,你别说了,我一点、一点都不害怕!” 步霄听了这话,紧抿的唇线终于松了。 正要说话,却听桃枝枝又道:“大家都是朋友嘛,大不了一起进那什么……诛仙阵。” 季青听了很是感动,嘤嘤嘤间听到月下仙人受不了似的小声提醒他:“醒醒,人家不是说给你听的。” 却听司命星君冷笑道:“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自认无畏,其实不过是无知和愚蠢罢了。” 说完终是一叹:“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我原本以为,你会拦他一拦。” “为什么要拦,拦着他的还不够多吗?”桃枝枝看着步霄,露了个温柔而又坚定的笑,“好不容易能自己做回选择,他选什么,我都敢跟着去的!” 步霄回了个笑,两人对视间,桃枝枝发现自己前面竟多了个法术屏障! 司命星君见此“呵呵”一声:“看来他们,没打算带上你啊。” 桃枝枝顾不上被嘲讽,拍着屏障朝他们喊道:“喂,干什么啊?是不是朋友啊?!” 故渊收了那副漫不经心,摇了摇扇:“有些事情,还是得男人去做啊。” 桃枝枝急道:“还有几百年,我做神仙就满一千年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做男人了!” 季青捂脸道:“……如花似玉的小仙子变成粗背圆腰的抠脚汉子,那画面想想……还真够带劲的!” 月下仙人连忙摆手:“我天,你可别说了,有画面了!” “……”桃枝枝将众人看了一圈,最后落到月下仙人身上,软软唤道:“师父……” 月下仙人皱着眉,假咳一声,回道:“既然如此,那……就等你做了男人再说吧。” “诸位说得好像回溯镜已势在必得?”司命星君看不下去了,这几个人凑在一起,感觉什么场合都能变成闹剧,只得转向看起来相对正常的步霄,“战神许久未动,想是已经分神去寻了吧?我倒要看看,是你们先找到回溯镜还是天帝先找来这里。” 话音刚落,便见桃枝枝扯了扯自己的袖袍:“星君大人,别这样,你现在看起来好像凡间话本里面的坏人啊!” “……” 虽然瞧着星君一脸不想理自己的表情,但桃枝枝还是露了个讨好的笑来,问道:“星君,你真的没有后悔过吗?你真的不想知道……洛河为什么堕仙吗?” 司命星君那无波的脸上没有露出一丝痕迹,他虽然不喜人提起洛河,此次却没动怒,只说:“不想。” 桃枝枝看了很久,对方却始终不给窥探的机会,她干脆破罐子破摔,胡乱说道:“你不是不想,而是早就知道了吧?” 司命星君的脸上仍然无迹可寻,可桃枝枝抓着的袖子却轻轻一颤。 虽是十分轻微的一动,桃枝枝却感受到了,她想起琴难曾告诉她,洛河堕仙一定与那次试炼有关,只可惜洛河不肯透露,他自觉一个人在背负秘密,却不知…… “原来,你竟然……真的……” 司命星君垂了眸,眼里掩住了情绪,忽然又烦了一般,甩开桃枝枝抓着的袖子:“是,我知道,那又如何,当年试炼是我亲手布下,你现在就去告诉他啊!” “……”桃枝枝呆了一呆,也不知在对谁说话:“我不去告诉他,他一心守护着你,说了他会伤心的。” 忽然,她望着一动不动的步霄:“我知道回溯镜在哪里了!” 说完她却看着司命星君:“天府宫这么大,我却总是在那条路上碰见星君,我想,星君在那里往返徘徊,心里一定有数不清的渴望和挣扎吧……只可惜,到了最后,还是‘司命星君’战胜了你自己。” 那明明是个法力浅薄的小仙,却用了一种几近悲天悯人的眼神看着自己。 连她都看出来了。原来说什么已然忘记回溯镜的封印之地,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啊。 司命星君感觉到心里有个什么东西崩裂开来。 此时的桃枝枝已然分出神识,襄助步霄去了。 司命星君陡然动了,他常年握笔的手拿了剑,直刺向桃枝枝! 距离太近,故渊、月下仙人、季青三人惊呼一声,赶之不及,眼看就要当胸穿过! 却不料那剑犹如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竟然挣扎之下偏离开来!司命星君一个刺空,再回身,步霄已经拿着回溯镜站到了桃枝枝身边。 是了,怎么忘了,天下兵器,都为战神所用。 但步霄站定却只说了一句:“谢谢星君。” 司命星君因性子的原因,许多看破的事情他都不想深究,对于桃枝枝与步霄是何关系,他也并不在意到要同天帝一般草木皆兵,但自桃枝枝说出那句“好不容易能自己做选择,他选什么,我都敢跟着去!”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判断。 他本可以在那个时候就挟持着她威逼他们离开,但他没有。 因为他深知,拦得了这一次,拦不住下一次。 刚刚不过是心思浮动下被激出手,虽然在众人眼里,看起来像是为了阻拦顺势而为。 但职责所在,本也无需再多说什么。 更何况他也想知道,步霄一再跟他保证,不会进去肆意妄为,便看他们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司命星君便又恢复他一贯的样子,冷眼旁观,等着天帝的到来。 步霄将镜子交给桃枝枝,叮嘱道:“你守在镜前等我,若有异动,你便大声唤我,我能听到。” 桃枝枝点了点头,步霄便摸了摸她的头,运起法力,很快带着三人入了回溯镜。 第一百二十五章:守镜之人 http://.biquxs.info/

镜子呈椭圆形,旁边缀着桃枝枝不认识的花纹,颜色一直在变,看起来倒是流光溢彩,好看极了。 此时的镜面由于有人进入,不再是混沌一片,而是出现了类似阵法入口一样的漩涡状,叫人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这就是回溯镜呀!好神奇哦!”惯来喜欢些新奇玩意儿的桃枝枝说着就想伸手去摸。 “别碰。”司命星君说:“会被吸进去的。” 桃枝枝连忙收回手,心里虽然想着,进去了也好,那样就可以和他们在一起了,但回头看了看司命星君严肃冷清的脸,还是讨好的道了个谢,后者却没有理会。 司命星君已然看穿了她的心思,冷笑道:“以你的心智,进去就等于送死,你该不会以为他们现在都在一块儿吧?” 桃枝枝惊讶极了,顾不上心思被拆穿,问道:“不是一起进去的吗?” “那又如何,每个人的从前都不一样。”司命星君看到桃枝枝的脸色立马变了,露出了担忧又惧怕的神情,不免摇头:“相遇不分早晚,若他们的过往曾有交集,或许还有机会碰到。”说完忍不住又道:“你把喜怒哀乐全都挂在脸上,怎的天帝还没把你丢进诛仙阵?” “……”桃枝枝刚想问为什么要把她丢进诛仙阵,抬头看见司命星君那了然一切的眼神,恍然想起月下仙人对他说过,九天里是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司命星君的眼睛,顿时又明白过来,不由小声的争辩了几句:“我也藏得很辛苦的……” “我若是你,便找孟婆要碗汤,免得走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桃枝枝不服气:“……你当时也是这么狠心对洛河的吗?” “……”司命星君沉默了一瞬,声音又冷了几分:“你莫要以为,我许你一直提起他是怕了你们,还是你们觉得,用那些所谓的小情小爱就能为我制一把枷锁?” “……小情小爱么?”桃枝枝咕哝了两句,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星君明明早已有了枷锁,洛河大概也知道解不开这枷锁,所以他想的只是和你锁在一起……”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都可以独当一面,将魔域打理得井井有条了,却在听闻你收徒的时候像个孩子一般伤心失落……” “只是,仙魔不两立,我不明白的是,他既然想与你命运共担,为何还要堕仙呢?” “……”司命星君理了理袖袍,端的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不过是想绝我念想罢了。” 这话听着倒耳熟,桃枝枝一时想不起来,看他没有发怒,便想细问,不料司命星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是有些不同,无怪乎他选你做这守镜之人。” “守镜之人?那是什么?” “镜子里前程过往,乱人心智,如坠迷雾,守镜之人便是那盏明灯。” 咦,我这么重要啊! 桃枝枝对于不带自己进去的怨念,终于小了许多。 “等等,不对,他们不在一起,那故渊上神乱来怎么办,我师父有危险怎么办?还有季青……步霄哥哥,还能带他们平安出来吗?” 司命星君一边惊奇于她跳跃的思维,一边又是一个冷笑:“他既夸下海口,怎么,你不相信他吗?” 桃枝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是,我自然是信他的,但我不想说我信他,当然不是不信他的意思……” 桃枝枝顾自凌乱了一会儿,才理清思路,说道:“盲目的信任最是要人命了!能力范围内的事情,我说信他,固然于他是一种鼓励,不清楚是否在能力范围之内,或者在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就是强人所难,我说信他,就是给他莫大的压力……我怎么可能这么对他?!” “……”司命星君提醒道:“他是战神,没有什么是他能力范围之外的事。” 这一句却没能让桃枝枝得到一点安慰,她甚至露出了一个哀伤的表情。 “果然,你们都不把他当人看。” 别人听了这一句,或许要问心有愧的低下头去,但司命星君听了,却无动于衷的回道:“无妨,我也不把自己当人看。” 桃枝枝讶然的直视着他,却不想他凝眉一探,对她说道:“有人来了。” 当下司命星君两指掐诀,探知心月就在附近,便将她传到了面前,然后指着回溯镜旁的雕花,无头无脑的对桃枝枝说道:“你瞧瞧这是什么花?” 桃枝枝知道他从来不说废话,便顾不上与心月说话,忙凑近了仔细去瞧。 “看不出……啊!” 心月瞪大了眼睛,看着司命星君一脸平静的将桃枝枝推进了回溯镜。 那镜子就跟个吃人的妖魔一般,眨眼间将桃枝枝吞了进去。 见心月一直盯着自己,司命星君也不管,顾自风轻云淡的回道:“这是玉山上的小野花,据说这镜子是从前某位天神为了让心爱的人聊以度日做出来的,他那时大概为情所困,未曾想过其中利害,如今遭人觊觎至此,也是始料未及吧。” 不等心月回答,他又说道:“故渊上神也在里面,眼下或许正在为你博一个选择。” “别感动,他不会如愿的。” 说完司命星君一个转身,躬身道:“恭迎天君。” 心月跟着转过身来,果然见到了天帝陛下亲临! 正要行礼,被天帝一摆手挡住了:“非常时刻,无需拘礼。” 他四处一打量,便问司命星君道:“谁进去了?” “战神步霄,月下仙人,故渊上神,散仙季青……以及,打斗中不慎被波及误入的红线仙桃枝枝。” “红线仙?” 司命星君没有表情的点头回道:“正是,她本是为阻止她师父而来,虽她法力尚浅,但知道月仙会顾念师徒情谊,奈何打斗中不慎被击飞,便误闯了进去。” “……”要不是刚刚亲眼所见,心月几乎都觉得这就是真相了。 “她可真是个事故体质,命格牌能误接,回溯镜也能误闯。” 心月紧张极了,生怕天帝不信,但好在他只评说了这一句,便没再提起,抬头正巧看见他在打量自己,只听他问道:“你是谁的守镜之人?” 心月心念一转,这才明白司命星君叫自己来,还没头没脑的说起故渊上神是何用意,当下眉目一敛,躬身答道:“回天君,小仙是故渊上神的守镜之人。” “……”一听是故渊的守镜之人,天帝生怕问出一笔桃花债来,连忙转过身去,对司命星君交代起来:“回溯镜一入,是生是死旁人都干涉不得,你便守在这里,他们若是出来了,叫他们直接到玉清宫寻我。” 看天帝要走,司命星君有点诧异:“天君不亲自留下来察看?” 天帝心说,我也想亲自盯着啊,要不是月仙那个磨人的小妖精,我至于躲到天外天去吗?要不是躲到天外天去了,我早一个神行术跑过来了,至于累得像条狗还没赶上吗?! 天帝心里苦,但天帝不说,他严肃着脸,意味深长的说道:“他是战神,自然知道该做什么。” 天帝对战神这种既有怀疑,又莫名放心的样子让心月感觉很是复杂,反观司命星君,早已收起神情,开始恭送天君。 两人站在回溯镜前,看着漩涡镜面,一时无话。 心月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故渊上神,他……为什么要替我博一个选择?” 司命星君“呵”了一声,却没冷笑,也没看她,目光似乎已经穿过镜面,透过重重迷雾,看到了那个跋山涉水的神仙,终于寻到了山间小屋,看到了紫薇树下,那对相互依偎的主仆。 “他大概,是个在别人故事里,代入了自己的笨蛋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道人心上月(上) http://.biquxs.info/

山雨欲来,青石古道上徐徐走来一个道人。 高冠蓝袍,泥泞将他的鞋底染得污浊不堪,厚重不少,他却看也不看,拾目望进山里,天地一片苍茫。 他想了想,离了石板路,从侧踏进被雾气浸湿的山路。 缓步多时,一路上尽皆残木断垣,他眼角的余光甚至扫到一截快要腐朽的木头。 他并未驻足,脑子里却想着,削去朽坏的表皮,内里或还光鲜,正如人世,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些人却恰恰相反。 看着路上勃勃生机的参天大树,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木有灵,乃是活物,而朽木不可雕,正因是个死物。 何不去寻些刚刚那样只是表皮腐烂的木头安置家当。 上天有好生之德,实在不该为了一己之私随意伐木。 于是,他又退了回去,将刚刚看到的那块木头拾起,继续向前寻去。 后来他就将这些木头削削减减,凑了一木屋的家当。 而令他做出这个决定的那截木头,他还留着未动。 大概因为第一次看到的风景总是那么惹眼,第一次入口的食物总是印象深刻,而第一次遇到的人总是觉得与众不同。 这世间的许多事情,沾上第一次,就会特别得毫无道理。 正如这截断木。 道人没想好怎么处置它,时间过去很久,在它又快腐烂之前,他终于动手了。 他比对着院子里摆满了的百花盆栽,又望了望天上的月亮,最后在他的精心雕琢下,化腐朽为神奇,断木竟成了个木头美人! 他虽然用了法术雕刻,那美人的棱角却还是木质般拙劣,他只得又出门去,一路寻那诡谲瑰丽、穷凶极恶之地,斗妖兽海兽无数,最终寻得一奇树,将树中渗出的胶脂收集好,待它半干后为之塑形,佐以法术相融,全干后触摸竟与真人肌肤相差无几! 他看着花容月貌的木头人,不禁有了几分得意。 道法虽然自然,却又很是无常。 断木本该腐朽入土,却被他碰上,他本该让它归于自然,却又令它新生。 他们相遇,既是机缘,也是自然。 他念了声道,顾自悟了会儿。 修道之路漫漫,某一天,他从不厌其烦的与她论道中突然得出一个惊人的想法——他想听听她的意见。 为此他甚至亲入魔域,寻了本言灵诀回来。 可惜的是,他法术用尽,还是不能叫她吐露只字片言。 便正如鱼香肉丝里没有鱼,木头人终归也不是人。 他明白过来,便不再执着,只是每日还是对着她做功课,念经书。 日日相对中,此后经年,不知道因为什么,也不知道是具体哪一天,木头人突然就开了灵智。 他欣喜万分,认定是道法使然,便教她如何向道,如何修行。 她僵硬着四肢,艰难打坐,但只要他说的,她都照做。 除此之外,他还教她泡茶,整理房间,带她去山间看日起日落,告诉她世间万物变化的道理。 无论他说什么,木头人总是点头称好。 他们一起在院子里种了棵紫薇树。冬去春来,一年复一年,紫薇树长成参天时,木头人的行为举止,已与常人无异。 道人经常会下山验证自己道法的正确性,俗称历练,是以偶有几日不会回去,木头人便站在门口一直等他,风雨将她吹打得皱皱巴巴的,路过的精灵看见了就笑她,说等有什么用,还不如看看屋里缺了什么东西,添添补补,再这么没用下去,可是要被丢弃的! 被丢弃当然是不行的!她感觉到了危机,就把屋里上下翻找了一遍,瞧着余粮似有不足,便下山去了。 走了好多弯路才来到城里,未曾想竟然遭到了驱赶。 她把两人生活过往来回想了好多遍,最终确定,他不曾与她说过钱这个字。 她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别人都有她没有,她更不明白为什么她没有这个东西别人就要追着她打,她只得抱着米面慌不择路的跑。 但四周都是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的人,她知道,这就是他说过的凡人,她记得,他说过,无论如何,不能对凡人动手。 因此最后,东西还是被抢走了,她挨了一顿打,茫然的走在街上,一群小孩子跑了过来,手里拿着菜叶往她身上砸。 他们喊着:“小贼!” 其中一个稍大的孩童纠正道:“她不是小贼,是强盗才对,她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在抢!” 于是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小贼”、“匪盗”轮着叫喊。 她未从他嘴里听到过此类词汇,分不清意义,看着自己空空的两手,想了想,又转了身。 她拿了米面,拿了菜,掀起最外层的裙摆将它们全部都兜了起来,抱在怀里,然后蹲下身子,等凡人们踩踏够了,这才扬起脸,问他们:“这些,我可以拿走了吗?” “……” 众人只当她是个傻的,骂骂咧咧的抢回东西,走了。 才将东西放回原位,便见她又包了一怀,准备蹲下。 众人均感,这小贼动作还蛮快的! 经过她锲而不舍的往返,小贩们终于打骂得没有力气了,路人便劝道:“别打了,再打出了人命你这生意可就要黄了!这人一看就是个傻的,让她去吧,就当日行一善了。” 小贩们于是齐齐唾了一句:“晦气!”便不再追赶和打骂她。 她抱着东西准备回去,那群孩子又跑了过来,一边捡起地上的烂菜叶子和石子,一边笑嘻嘻的扔骂:“傻子!” 骂完瞧着她没有生气,便愈加大胆,拍手围着她又唱又跳的喊傻子。 她瞧着他们露出的欢喜表情,努力的扯了扯嘴角,想回以同等情绪,却到底失败。 好不容易等小孩子散去,又围上来几个獐头鼠目的人,他们嬉笑着拉扯她到墙角,一边去剥她的衣服,一边嘴上冒出粗鄙不堪的流言流语。 她抱着怀里的东西不肯撒手,衣服竟褪不下来,几个人没想到傻子的力气竟然这样大,眼珠子一转,便想了个办法开始哄骗她。 他们说:“瞧瞧你这是受的什么罪哟,你明明有钱,为什么不给他们呢?” 木头人虽然木着脸,但其实很是惊讶,她说:“我没有钱。” 几个人对视一眼,一脸邪笑,指了指她的衣服:“你看你这衣服,摸起来如此柔软,定是用上好的材料缝制而成,你将它脱下来卖了,不就有钱了吗?” 她问:“这样就有钱了?” 他们搓了搓手,纷纷点头:“是的,脱下来就有钱了!” 她想,刚刚打她的人说,买东西给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是人间的道理吗?若是便该遵守,她看了看自己怀里,这些东西确实没有给钱,有了钱,还是应该给他们一些的。 便点了点头,将怀里的东西按照道人教的,一一摆放整齐,然后解开腰带,开始宽衣。 道人做事,俱都有条不紊,她常伴身边,耳濡目染,自然也学了个十分相像。 但流氓们可看不惯她的慢斯条理,纷纷上前,表示要帮忙一二。 她退后一步婉拒道:“自己的事,不可总借他人之手。” 流氓们听了一愣,哈哈大笑,“你家里人还把你教得挺好,可惜是个傻的,白搭,哈哈哈!” 她听到个陌生的词,解衣的手顿了顿,问道:“家?是什么?” “家都不知道,就是你住的地方!房子!” 她想到山间的木屋,点了点头,原来那个地方叫家啊。 流氓们瞧她傻成这样,都懒得窃窃私语,干脆大声讨论出来。 “你瞧她这行为举止,莫不是哪家闺阁跑出来的大小姐?” “这城里的大家闺秀谁不认识啊,我们都盯了半天了,连小孩子都敢往她身上丢东西,这个城又不大,要真有什么见得人的家世,只怕早就寻来了!” “你说,见得人,这是什么意思?你想到什么了?” “我倒是听说过这么一个玩法,就有那么个地方,专门挑些幼女回去培养调教,不让她们见世面,也不叫她们有自己的想法。一切都按着客人的需求来培养,养成后一手交钱一手给人,一般客人当场领走,就秘密的养在别处……听说,她们都管自己的客人叫主人,且一生只能认一个……” “你这思路,听着有点像妓馆子嘛!” “呸,那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荡妇怎么能和她们相比!不急,你且等我问问。” 那人假咳一声,问道:“话说姑娘家里有几个人啊?” 木头人说:“一个。” 那人得意的瞥向同伙,一副“看见没”的表情,继而又问道:“你可是管家里那人叫主人?” “主人……”木头人说着话,手上可半点没含糊,极为精致复杂的裙衣被她脱得只剩件雪白的里衣了,她心里惦记着钱,无意识的重复了一句,而后觉得这个词也有点陌生,便停了下来,专注问道:“主人是什么意思?” 那人刚刚欣喜万分,以为自己捡到宝了,结果听到这么一句,便没好气的回道:“就是你什么都听他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他也,什么都教你。” 说完还是觉得词不达意,又补:“各种意义上的教。” 木头人听不出深意,比较了一下自己和道人的生活,确实是这样,于是有点恍然大悟,原来在人世里他们是这样的关系。 是以,她点了点头,承认道:“那没错的,是主人。” 几人拍手大笑,望着她的眼神越发热切起来。 “这可是万金奴啊!没想到被我们兄弟几个遇到了!” “你可别说了,姑娘都脱成这样了,可不能让她着了凉,哥几个,一起来?” “来来来,姑娘是个文化人,咱们也不是那等粗鄙之徒,便叫爷也当一回你的主人,教一教你,什么是鱼水欢好,什么是共赴云雨!” 木头人瞧着他们步步逼近,动也未动,脑子还在想,怎么又是没有听过的词?鱼水欢好?共赴云雨?都是什么意思? 还不等她再问,那一双一双罪恶的黑手已经伸向了她! 突然天空一声惊雷,竟然好似落到了他们身旁!炸得几个登徒子跳了起来,只听得耳边一阵阵滋滋声,不由下意识循声看去。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滋滋声竟是从一柄剑上传来! 那剑如有雷电,发出滋滋声不说,还伴着强光,斜斜插入他们脚旁的地上,将地上砸出一个深坑,流氓们看着地上那裂缝,就如看见了自己皲裂的身体,他们退缩着咽了咽口水,强行壮着胆子问:“谁?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的?!” 蓝色衣袍遮天蔽日,横飞而过,稳稳落在木头人的身上,流氓们缩作一团,看见那人鞋上的青云纹路,和越来越近的袍角,他们甚至不敢抬眼去看来人那清冷的侧颜。 只有她,一身脏兮兮的披着他给的衣裳,欢喜的朝他喊了一声:“主人!” 这一声出,万籁俱寂,连光剑上的滋滋声都消失了! 流氓们心想:正主来了,完蛋了! 道人心想:……什么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道人心上月(中上) http://.biquxs.info/

木头人不知道,此事后的道人,遇到流氓恶霸总是下手略重,遇到熊孩子,总是免不了“莫以恶小而为之”的训诫一番。 但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她经受过什么。 木头人看人都跑了,还惦记着那两个陌生的词汇,只好转向他请教道:“鱼水欢好和共赴云雨是什么意思?” “……”道人默了默,问:“谁同你说这个的?” 木头人指着流氓逃走的方向,“他们说要教我,可他们还没教就走了,不然你教我吧。” “……”道人侧过脸去,感觉耳朵已经有了热度,他将剑拔了出来,头也不回的说:“你且等我一等,哪里都不要去。” 木头人疑惑道:“你去哪里?” 道人说:“我再去教训他们一顿。” 等道人再回来时,她忙迎了上去,还没开口,他就摆了摆手,说:“别问,有些事情,你不用知道。” “……哦。”木头人说:“我原不是要问这个。” “那你还想问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问,我只想说,我们回家去吧。” 道人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个词,很是诧异:“家?” 木头人指了指山里,道人静静的看了看她,又默片刻,突然弯了弯唇,点点头,又温声道:“是的,家,走吧,我们回家。” 两人走在山间小道,木头人想起那几个人说的万金奴认主的事,想确定一下自己和他的关系,便开口道:“主人……” 谁曾想,话还未问出口便被打断了,“我不是你的主人。” “那谁是我的主人?” “……你自己。” “那你是我的什么人?” “……”道人张了张口,顿了顿,“总之,不许叫我主人。” “是的,主人。” “……顾欢。”道人补充道:“我的名字。” “好的,顾欢主人。” “……” 左右说不通,道人干脆换了话题,“不是说好,让你在屋里等我吗?” “……我不知道怎么当个有用的人,可我不想一直这么没用,只会等待的人,最后会被丢弃的。” “……这话又是谁跟你说的?” “萝卜精。” 尾随了一路的萝卜精听到这话,连怪她撒谎都不会的时间都没有,忙一巴掌把自己拍进了土里,一边暗自懊悔不该看这热闹,一边露了片叶子装人参,却到底瞒不过道人的眼睛,连带着泥土,被他一把拔了出来。 都不用威逼利诱,它自己就全部交代了,顺便还对着道人挤眉弄眼,表白了一番,“……我们这样做,也是因为实在太喜欢你了!修行清苦我们都知道,但你若是孤独寂寞冷,尽管来找我们呀,何必守着这么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人过活!” “……”道人无视掉萝卜精的一厢情愿,问:“这就是你将她骗赶出山的理由?” 在道人凌厉的眼光下,萝卜精感觉到自己要是说个“是”,下一个被赶出山的搞不好就是自己,是以连忙补救道:“所幸没有大事发生,你瞧她不是没事嘛!” 说着想到那几个流氓,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对着个木头发情,现在的凡人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道人瞟了它一眼,“你有什么资格鄙视凡人,连个人形都修不出来。” 她还不是没有修出人形,这人形是你给的,又不是真的。萝卜精敢怒不敢言,悻悻的收了声,委屈道:“哎,我在替你们说话诶!” 道人不管它,看了看木头人,她早已将自身的衣服悉数穿了回去,但她的一身行头全靠自己打理,是以只一眼,便看出她衣服有许多处都有裂痕,于是问道:“他们撕的?” 她点了点头,又怕他要再回过头去打他们一顿而离开,便又摇了摇头,想了想,“也有其他人扯的。” 道人皱了眉,“还有其他人?!” 木头人还没开口,萝卜精先笑了,“哈哈哈,说起这个,道长,你怎么没教她买东西要给钱啊!” 听了这话,木头人回过神来,连忙拉住道人的袖角,将怀里的东西往前轻轻一推,“对了,我这个,还没有给他们钱呢!他们好像很生气,我们回去给钱吧!” “哈哈哈,怪不得连黄口小儿都说你是个傻子,你真的是个傻子啊!”萝卜精脆脆的笑起来,“你现在去给钱他们也不会感激你的,再说,你这一去,不白挨了那么多顿打嘛!” 道人脸色变了,凝视着木头人,“你挨打了?” 她点了点头。 道人怒了,“我教你多年,你竟然打不过走街小贩?” 她茫然了,“你不是说,不能对凡人动手吗?” “我说的意思,是不能对凡人动用法术!但我没说不能用拳脚啊!” 她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可以打人,我记住了。” “……”道人纠正道:“不是可以打人,是可以还手。” 她再点头,“知道了,主人。” 萝卜精晃了晃头上的叶子,表示不支持:“别别别,待会都把咱孩子教坏了!” 道人没理它,又继续问木头人:“可有伤到哪里?痛吗?” 话音刚落,萝卜精笑出了鸡叫声:“哈哈哈哈,道长你真会说笑话,那是个木头人诶,木头人会痛吗?!你瞧她皮都没破!” “说真的,若真的破皮了,那群打她踢她的凡人看了还不得被吓死!毕竟里面裹着的不是血肉,是木头啊!” 木头人点了点头,在萝卜精惊天动地的笑声里肯定道:“是的,木头不会痛,我不痛。” 看着道人更为冷峻的面容,她想了想,解释道:“放心吧,我背对着他们,又死埋着头,显眼的地方没被怎么伤到,应该没有吓着他们。” “……” 道人抬手摸了摸木头人的背,原本光滑柔软的背部犹如崎岖的山路,更有异物层层突起。 这便犹如被人打断了背骨,下手之重可见一斑。 萝卜精见道人犹如凝固了一般,很久都没动,便说:“怎么,坏了吗?唉,多大点事,大不了我去山里帮你捡几块木头,再重新雕一个便是。” 道人听见它说话,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它,露了一个没有温度的三分笑容:“所以说,你撺掇她下山,却又任她备受欺凌,这一切,你就这样一直看着吗?” “……”道人万年没有表情的脸上带了个笑,萝卜精连惊喜都来不及,便感觉到了压力,它又开始钻地,一边钻一边解释道:“我能怎么办,我只是个山萝卜啊!我不过同你那木头人一样,只是开了个灵智而已,再说,大家只是山里的邻居而已,犯不着为了彼此拼死拼活的不是?” 萝卜精看着那双并未被说动的冷冽眼睛,以前它们族群还聚在一起夸过这双眼动人,不曾想现在就被它压得抬不起身,不禁委屈道:“你总不能要求我跳出去,然后拿我头上的叶子扇他们的脸吧?!” “为何不能?”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要是能,现在说不得已经被凡人摆在桌上做成一道菜了! 萝卜精头一次发现,这如谪仙一般的人儿还有如此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一面,一边心很受伤,一边连忙转移话题:“这说起来,还不是怪你没有教她通晓人情,一天天就知道写画养花,喝茶论道,凡人可不吃你们这一套!” 听了这话,道人目光更冷了,“你窥伺我们的生活?” “……”萝卜精叶子耷拉下来,遮住白白胖胖的身体,作了个扭捏害羞的样子,“这,喜欢的人的事,怎么能叫窥伺呢?这叫关心!” “我不需要这种关心。” 萝卜精以为他只是傲娇说说,后来,道人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在山间木屋十里之地设了结界,又将山里的萝卜精悉数赶了出去。 萝卜精举家迁徙那天,道人带着木头人还去送行了。 萝卜精嘤嘤嘤得很是伤心,“我们这么喜欢你,你竟然舍得如此对我们?!” 它旁边另一只萝卜精还残留着一丝希望,循循善诱劝道:“道长道长,你再仔细瞧瞧我们呀,待我们修成人形,保管水水灵灵的,哪一点都不会比这个木头人差!” “是呀是呀,自然界谁不知道,它们花木一族,修行甚难,我看这木头人,几辈子都修不出血肉之躯呢!道长你可要慎重考虑啊!” 眼看道人无动于衷,甚至想笑,萝卜精只好又把目光望向木头人。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大家同住在这片山里,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如今既是我们犯错在先,便该如此背井离乡,一世飘零,只是,我们仍是放心不下他……你便替我们求求情吧,我们以后一定不来随便打扰你们,只求一隅寄身之地,日后自会谨言慎行,好好修行……” “……”木有钱也木有感情的木头人瞪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看了看萝卜精,又看了看道人。 于是道人对这段话做出了自己的评价:“你们是萝卜精,不是山茶精。” 萝卜精眼见言语无效,不由心下有愧,暗叹对不起隔壁山茶精的教诲。 看着个个萝卜精都耷拉着头上的叶子,道人觉得自己这样做确实不太地道,因为这山虽然不大,灵气也不够浓郁,但好歹也是这片山地萝卜的生长之地。 正所谓道法自然……罢了,遇上他,就让它们不自然吧。 想到这里,道人看了木头人一眼,后者会意,举起手挥了挥,是个送客的意思。 萝卜精怒了,指着木头人吼道:“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们?难不成就因为我看着她挨打吗?!” 说了那许多的好话,道人都不为所动,听了这话,倒是点了点头,一脸真诚的说道:“是的,所以我也看着你离开生养之地。” “修行之人,怎能有如此报复心理?!” 萝卜精个个恨铁不成钢的注视着道人,摇头晃脑,感叹不已,部分萝卜精又用红颜祸水的妒忌目光看着木头人,暗骂不停。 “你不知道,每次你走了后,她就在门口枯等,也不管刮风下雨还是烈日当头,远远望着你回来的身影,她便开始收拾自己,你教的法术,她是不是净术使得最好?我没有撺掇她下山,只不过想让她找点事来做,不然她这样下去,早晚是要长蘑菇的!” 最终,萝卜精收起它最后的倔强,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出很远了,它才停了下来,好不容易等来了探消息的小弟,它忙问:“怎么样,他有没有感动,有没有后悔,有没有喊我们回去?” 萝卜小弟艰难回道:“没有,他什么都没有说的呆了一呆,然后让木头人坐下,他动手脱下了她的……” 萝卜们听到这里,眼里亮起亢奋的光,赶紧围了过来,将小弟挤得话都说不出来。 萝卜精一把将它拽出来,才听它继续说道:“他脱了她的鞋,看了看她的脚,像是在检查长没长蘑菇,我看见他松了口气,两人便并肩回去了。” “……就这?” “就这就这就这?” 萝卜精们大失所望。 过了一会儿,萝卜精回望着这片它从小生长的山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竟然真的信了?” “他莫不是忘了,他用法术打造,又用了胶脂塑形,她早已不是简单的木头了!” “罢了,走吧,我们没戏。” “希望他经年修行,不要为了她,功亏一篑才好啊。” 萝卜精没曾想过自己会一语成谶,但在那之前,道人还是听进了萝卜精的话,它们离开后不久,他们也收拾了行礼下山——道人决定带她入世。 第一百二十八章:道人心上月(中下) http://.biquxs.info/

此后经年,他们并肩走过许多的路,看不同的城镇村庄,顺便降妖除魔,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一起走,一起看,在道人的悉心教导下,除了不懂情为何物,木头人已经十分接近一个真实的人了。 时人皆都三妻四妾,她以为是寻常,便觉得多多益善,却不想第一次叫他生了气。 然后他便在紫薇树下与她说:“若你有朝一日懂了情,切要记着,一心只可待一人,如若不然,不如无情。” 其实她没有听懂,但她点了点头,生生记了下来。 多年以后,她成了仙,仍能说出“害怕痴情,便选无情”这样的话,却早已记不清当时教她的人脸上是何神情。 因为这件事,他们又回到了山里修行,只是道人再要下山验道,总会将她带上。 他们来到一个村庄除妖,夜里就歇在一位农户家里。 那位农户家里穷困,因此住得偏远了一些,却是地势较高,院里就能窥见村子全貌,是故道人特意择了她家借宿。 农户是个中年妇人,家里就她一个。不知是哪年闹了饥荒,与丈夫失散了,孩子也死了后,她走走停停,流浪到这里才终于落了脚——村长说这个村子里大多都是她这样的人。 她不爱说话,除了必要的交代,她不与他们作任何交谈。 夜里道人出去布阵的时候,木头人看见房子外面守着个男人。 第二天早上,又看到那男人挑水过来,屋里的女人递过擦汗的布巾,两人一句寒暄都没有,彼此点点头,又各自去忙各自的。 晚上道人带回来一只昏厥的黄鼠狼,说作怪的妖精抓到了,道行被他打没了,就留了它一命。 守在外面的男人听见了,便站起身来,悄然离去了。 木头人看着男人走进夜色的背影,想不明白,便在黄鼠狼醒过来后的哭啼声中问道人:“那是她丈夫吗?” 道人一巴掌将黄鼠狼拍晕后,眉头都舒展了不少,他早就注意到了守在夜里的男人,但他肯定道:“不是。” 又是一天的早上,男人挑了一捆柴来,顾自劈好,正要离开,女人将刚烙好的油饼放进篮子,挎在男人的手腕上,两人相视一笑,仍未过多言语。 木头人瞧着那油饼,又瞧了瞧那男人——他没付钱。 早上女人烙饼的时候木头人就跟她商量,想买两个给道人吃,但被拒绝了。 她明明这么穷,却不要钱。 木头人觉得奇怪,只好又跟道人说:“为何他们相处甚密,像对寻常的夫妻,却又不住在一起?” 道人一边收拾行装一边回道:“我记得,我与你说过,他们不是夫妻。” “可他们与我们从前看到的寻常夫妻,并无不同啊。” 道人的手一顿,看着她,“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 木头人点点头,“你与我说过的,修行之人要心如明镜,不能存疑。” “……”道人默了默,又将行装拆了,“也好,那便再住几天。” 他将放跑的黄鼠狼抓了回来,让它挨家挨户磕头认错,顺便帮忙劳务。 虽然道人并不总盯着它做这些事,但它还记得那把带着雷电的大剑,一想起来就觉得如芒刺背,是故不敢偷懒。 村里人一开始还害怕,后面见怪不怪,称赞道人的同时还与他闲话。 于是得知了那个男人的事情。 他们都是十几年前来到这个村子里扎根的,男的因为五官端正,勤劳踏实,得了许多年轻姑娘的青睐,却到底一个也没瞧上,时至今日,未曾娶妻。 而这女的,虽然她和她丈夫只是走散了,但一日未得到死讯,便仍算有夫之妇,虽觊觎者甚多,但都怕俗人口舌,她便守着活寡,一个人艰难度日。 谁也不知道,男人在夜色里守了她十年。 谁也难想到,贫贱卑微的爱情里也有尊重。 “那他们为什么不远离是非,找个谁都不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道人看了看妇人的泥巴房子,说:“因为穷吧。” 举家迁徙如非迫不得己,寻常人家都不会做。况且恰逢战乱时代,天下未定,人人自危,过过朝不保夕的日子,能得到一时安稳,换谁都会贪恋的。 更何况,他们都到了这个年纪。 “凡人寿数譬如朝露。”道人如是说道。 木头人第一次感到遗憾,叹了一叹:“只恨相遇太晚。” 道人眼里略带诧异,看了她许久,嘴里却说道:“其实跟相遇没有什么关系。” “世人总叹相遇太晚,实则并未想过,如早遇到了,彼此都不是相爱时的样子,未必还能相识相知。” 世界万物能跨越,能相爱,这是天道也不能阻隔的能力。 但是,只是,没人告诉你,什么时候爱才会来。 道人看着她眼里真挚的求知,风将她额前的碎发吹起,他又将它别了回去。 “其实,他只是不愿意带她去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守护有时也是一种爱的方式。” 木头人想了想,还是说:“可是,我看戏文里面说,不顾一切的才是爱情。” “不,”道人说:“不顾一切的是喜欢,而爱,是克制。” 她垂了垂眸,有点丧气,“难以理解。” 但她很快不再纠结,反而拉着道人的手晃了起来。 道人看了很久才明白过来,那是一个撒娇的动作。 他问:“和谁学的?” 她说:“村口跟家里要糖的小孩。” 道人弯了弯唇,问她:“你想要什么?” 她也学着弯唇,扯了扯嘴角,觉得累,干脆作罢,一本正经的回他:“我想回家。” “好,我们回家。” 山间不知岁月,又无精灵打扰,道人的修行速度很快,某天他为自己算到了飞升契机,便想着再带木头人下山游历一次。 那些凡间景象看得多了,这次他便挑了些世间罕见的奇景。 他们见到了果实能幻化成人形的神盈树,看着碧绿的树上结出的一串娃娃,她吓坏了,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他便骗她说,这是人参果,吃了可以增加百年修行,她听了在原地转了两圈,终于鼓起勇气,凑近看了好久,才伸出手想要摘一个送给他,他却阻止道:“不可!” 然而已经晚了,她刚碰到果子,那果子便张嘴咬了她一口,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果子的脸快速变化起来,最后变成了一个缩小版的自己,不禁发起愁来,“这……是我的孩子吗?” “……”道人被她这个荒谬的想法惊得半天才回过神来,与她解释道:“它不过是留了你的影像,只是一种记忆罢了。” 木头人又问:“那她会长大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道人心里默念了两声,侧头却正好望进她希冀的眼里,只得轻叹一声,点头道:“她会长大,直到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那,”木头人眼里的希冀又扩大了一倍,“我们每年都来看她长大了没有,好不好?” “……”道人拉起她的手转身离开,头一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后来他们竟然发现了一只噬梦兽!噬梦兽本体透明,亦无知无觉,他们跟在它的后面一同进了梦域,未曾想梦域竟然大得俨如一个新的世界!那里有许多奇怪的种族,有的竟然只有指头大小!只可惜从梦域出来后,他们又回到了原地,竟不知那些记忆是真的还是一场梦。 在看了瑰丽的龙宫和狐妖成亲后,道人带着她来到了出产胶脂的奇树旁,他细细的告诉她,如果以后受伤了,要如何取得胶脂修复自己。 想到这里,道人便又带着她去了许多藏着灵材异宝的地方,想让她认个路,日后遇到困难也知道哪里可以自救。 但这些地方灵气充足,大多有妖兽驻守,其实十分凶险,他们一路已是行得万分谨慎,却不料,仍是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一只有上千年修为的妖兽! 第一百二十九章:道人心上月(下) http://.biquxs.info/

那妖兽通体火红,并时不时的从身体里冒出火来,它连忙用爪子把火拍掉,没被火烧到的地方依稀可见曾经油光发亮的皮毛,它耷拉着头,显得有几分气恼,借此可见头顶上黑乎乎的一片,似乎是被烧得只剩下一小撮毛发。 它烦躁的在自己身上东拍拍西拍拍,也不知开没开灵智,还未站起身来已遮了半边天,实在是个庞然大物! 千年道行却不能化形,只能说明其血脉古旧,且有大能,道人无暇追溯其宗源,心知不能力敌,便一边佯攻,一边画着防御的灵符和逃生的阵法。 只是,那妖兽像是不太聪明的样子,闻着木头人一身灵材的味道,竟然拿她当棵树,不予理会,只一心追着道人拍打。 既然如此,道人便叫她先行离开,木头人向来听话,点了点头,刚跑了两步,便见到道人横飞出去的身影,他撞到一棵树上跌落下来,抬身吐出一口血来。 她看着他唇角的血迹,她想,他一定很痛。 这一想,便叫她反应了过来,对哦,自己又没有血肉之躯,为什么要跑? 她便停了脚步,旋身而回,只是,那妖兽理也不理她,任凭她将道人教她的攻击法术全部运用个遍,也无法分去它丝毫的注意。 眼看道人身上又添了几道抓痕,木头人觉得自己一定要做点什么,便不管自己打出去的是个什么法术,一股脑儿的全部往妖兽身上砸去,无脑输出了很久,直到一个净术把它那秃了大半的头顶上最后一卷毛吹了下来。 妖兽呆了,道人愣了,木头人迷茫了。 为兽者,都爱惜自己的皮毛,妖兽携带着滔天怒气,掌运雷霆之力,终于向木头人扑了过去! 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道人再次确认了她对净术的精通。 他想,下次还是少教她收拾屋子,多带她出去打架吧。 看着狂怒暴走的妖兽,他又忍不住叹气,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他十分不解,当初都算到了飞升,却为何没有算到命中有此一劫? 答案很快就来了,因为这劫并未应到他的身上。 他正在布一个极为复杂的阵法,所以拼着受伤也不敢怠慢,眼下还差几步,这是逃生的关键,他不能收手去救木头人,否则两人都要把命留在这里! 他只是恼恨,为何唯命是从的她突然间就不听话了。 看准时机,他驱动长剑,刺中了妖兽的眼睛! 借此机会,他连忙去接被击落的木头人。 还没确认她的受伤情况,天突然一下子全黑了,再抬头时,妖兽已站起身来,周身火焰烧得猎猎作响,它低着头,身子慢慢向后伏低,然后一个跳跃,直冲两人面门压了下来! 道人聚起防御法阵,估摸着这一击到底挡不住了,不由看着木头人,责备了一句:“谁让你回来的?” “我知道你在布阵,你且专心做你的,我又不是个真正的人,感觉不到痛的,没关系。” 道人的眉刚刚皱起,便见木头人从防御阵里飞了出去,什么招式都没用,只是拿自己的身体,当那梗在喉间的鱼刺,从妖兽抬起的掌中穿了过去! 妖兽吃痛,身子一顿,道人借机跃了出去。 再回头时,木头人已被妖兽捏在掌心,道人持剑去抢,却到底晚了,不过须臾,木头人已碎在妖兽的掌心,四分五裂的被丢了下去。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万幸的是,木头人并未化成齑粉,她的身体断成一截一截的木头,就像他捡到她的那天。 她的头像球一样骨碌碌的滚了很远,还费了好大的劲才转过来,面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她嘴巴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反而是本源所在的那截木头里传出了断断续续的灵识声:“主人……我不痛……我没关系……你不要……生气……” 她“说”着还扯了扯嘴角,想露一个笑,这次她没有嫌累,一直努力的在抖动着唇。 “你不是说,你想知道紫薇花是什么颜色的吗?” 道人持剑的手颤了颤,在与妖兽缠斗中将木头人散落的身体一一捡回。 “你不是说,你想知道我最喜欢吃什么食物吗?” 阵法终于完成,道人借力使力,被击飞后迅速翻滚后跳,咬着牙,忍着气血翻涌,在阵法的掩护下匆匆逃去。 “你不是说,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吗?”道人边跑边颤声说道:“那就自己聚灵固本,不要让灵识消散,我真的,没有力气了。” 说完他抱紧怀里破碎的木头人,顾自跌入了黑暗的世界。 再次醒来,身边一股桃花香气挥散不去,他不停的唤木头人,等了很久,才听到一声微弱的“主人”。 他欣喜若狂,几乎要流下泪来! 此后便是千山万水,没完没了的寻材修复之路。 天材地宝实在难得,此次损坏得厉害,他一路闯了过去,没人知道这个过程有多辛苦,但他从未对人提起。 有一次他从外面取材回来,远远的看见木头人坐在门口,像一棵树一样,一动也不动。 激动之下,他跳下飞剑,正欲狂奔,却又闻到了自己一身的血腥味儿,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斑斑血迹,他隐了身,待到好一番清洗干净,又换了衣服,这才走了过来。 看见她望向远方的空茫眼神,他心里一动,想起萝卜精曾经说过的话,便坐到她的身边。 这一坐就从白天到了晚上,一轮皎洁的圆月升上中空。 他催动灵符,使了一个障眼法,另一个“他”正从不远处朝门口走来。 木头人眼睛一亮,果然动了,先用净术打理了自己,再跑回床上躺好,闭了眼,仿佛从未醒来一般。 道人将藏匿身形的法术撤去,注视着他曾经对着花月雕刻的容颜。 倒不知道,她还有这般灵动的一面。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知对谁说了一句“罢了”。 像是终于认输妥协,不再挣扎。 这次道人用黏黏糊糊的水蛟皮将碎木融合,再用胶脂凝住,木头人的身体变得更为柔软了,她经历了不长不短的磨合时间,大好那天,道人正在院子里写字。 他拿着笔,微微侧身看她,示意她过来。 木头人说:“主人,我错了,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话。” 道人没接话,只是冲她招了招手。 脸上带着甚少出现的笑意。 木头人好奇不已,走过来往桌面铺开的纸上一看,问道:“这是什么?” “名字。”道人看着她的眼睛:“你听好了,我为你取了名字,你以后可再也不要说自己不是真正的人了。” 她疑惑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名字?” “是,”他说:“愿我如星卿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心月二字,你可喜欢?” 她望了望天,问:“星月?星星和月亮?” 他注视着她,笑进心里:“不,是我心中的月亮。” 从前他不愿意给她取名字,乃是知道,这名字一取,只怕羁绊顿生,为此,他甚至允许她固执的唤自己主人,以此正好时刻提醒自己,她是自己一手所造,他们之间生不出别的情感。 但世事难料,谁道陪伴就不是一种长情。 他在月光下,拥着她,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院子里的紫薇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年头,道人终于迎来了他的飞升日。 世人都怕这九道天雷,他却觉得不是那么难抗。 难只难在,最后飞上天的那一刻。 他看着她的脸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得用法术,他才能看清她脸上的神色。 她虽然没有夸张的表情,但看起来很是为自己开心,只是他忍不住想,没有自己,日后她该如何生活呢? 几千个日日夜夜的陪伴和教导,心月仍是没有学会人间最美好的情感,甚至连喜怒哀乐都表达不出来,在这即将分别的一刻,她觉得遗憾极了。 但她又很高兴,这是他的夙愿,他终于做到了! 她拍了拍手,觉得不够,又低头拍了拍自己的脸,决心拿出自己练习多日的成果。 待她再抬头时,嘴角上翘,眉眼弯弯,便如暖阳下,山花迎着芬芳开满遍野——是一个娇艳的如花笑颜。 道人愣住了,恍惚间失去了世界上所有的声音。 他觉得时间也凝固住了。 便在此时,周身大盛的金光突然熄灭,他的身体重新变得浑重,不,是更重! 瞬息的变化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从天上掉了下来! 心月奇怪的歪了歪头,跑到跌落的道人身边。 怎么回事,你痛不痛?她还没问出口,便听到道人吃吃的笑了起来。 那笑声初时埋在草里,而后渐渐大了起来,响在林间,很是畅快淋漓。 直到他张口喋血,笑声才被打断,心月将他扶在自己怀里,为他擦拭着不断喷涌出来的鲜血,又听他断断续续的感慨道:“便是……瞒过了天,到底还是……骗不过自己啊。” 什么骗不骗的,心月听不懂,但她左右经常听不懂,也就不问了,她只专心的给他擦血,却不知道为什么,这血越擦越多,多得将他的前襟,自己的袖口都变了颜色! 道人也未拦她,平稳了一下内息,看着她忙碌而又认真的侧脸,想了想,说:“我成功了。” “真的吗?”她睁大了眼睛,看起来有些高兴,但很快又变成了迷惑,“成功了就要掉下来吗?” “……不是,只因做了神仙,便要脱去凡胎,这是浊气的化身,自然要将它丢弃。你不用理会,它很快……就要消失了。” 听了这话,心月点了点头,但她并未停下手来,因为她知道主人素来爱干净,便是不要的东西,也不喜欢邋遢糟糕。 道人瞧着她乖巧听话的模样,继续说道:“飞升可以重塑血肉,得到一副仙身,若再继续修炼,还可以修得一副法身,法身不死,即便肉身消亡都不会陨灭,所以心月,要变成一个真正的人,你必须要修仙飞升。” 心月点点头,想了想,问:“像你这样,飞上去,掉下来,就成功了吗?” “……”道人又吐出一口血,歇了歇,说道:“不是,你本无肉身,没有什么可丢弃的。” 心月又想了想,看着道人的眼睛,说:“那我努力修仙,就可以再见到你了吗?” “……是。”道人露出一个笑来,“你只要像我从前教你那样修行,心无旁骛,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在天上相见。” “那行,我不偷懒,我修仙!” “你说过,保证以后都听我的话。” “是的,我听话!我保证,我一定要成功修仙!”心月一脸坚决,随后又想到什么,将道人的手举起来,小手指往他的小手指上一勾,盖上章,道:“那我们约定好了,我飞升的那天,你要来接我,我们还住在一起,好不好?” “……好。” “心月,”道人唤了一声,似有些舍不得的叹了叹气,然后才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顾欢。”心月说。 话音刚落,他们身下突然亮起一个法阵。 心月双目失神,僵直在法阵里不动了,她的灵识已被法阵禁锢,暂时沉睡了起来。 道人周身开始发光,他也即将散魂。 他抬起手,抚上她光洁的脸庞,“我很开心,教了那么久,你终于学会了笑,只是我很自私,想要留住这个笑容,心月,这个笑容只给我,好吗?” “七情六欲皆由心生,没有心,便算不得人,但此时此刻,我庆幸你是无心之人,这样,你永远也体会不到何为伤心。我的心月,要一直做一个快乐的人啊。” “便以我的名字为封印,此后,我将不记得我的名字,你也不会再记起我,你我之间,便如一场虚空大梦。如今,该是梦醒的时候了。也许比起成仙,这才是我心之所愿。只可惜,我醒悟得太晚,不过无妨,以后你我一体,心月,你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的。” 十指相扣间,他的修为悉数流入她的体内。 魂力散尽,道人消失在光点中,徒留一颗跳动的红色心脏。 那心脏钻进心月身体后,法阵消失,她昏倒在地。 风斜斜吹过,绿的树,红的花,道人化作的光点像萤火一样升到了空中,又渐渐聚了起来,变成一个人落了下来! 那人却是故渊上神! 往日的风雅不再,他的样子既狼狈又疯狂,“怎么回事?!我为什么?我明明是想要……” “因为带你入镜时,我在你的身上施了法术。” 故渊回头去看,苍翠的树变成了一个人,还是一个熟悉的人——步霄。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步霄摆摆手,“你进入的不是自己的前尘过往,所以,你只能是这个环境里的一部分,你是他的影子,而我亦是万物。” 故渊呆了一呆,“你为什么对回溯镜知道得这么清楚?” 步霄摇了摇头,诚实答道:“我不知道。” 故渊的视线又落回到心月身上,他将她抱了起来,偏头问步霄:“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你不知道桃枝枝也很看重那个臭道士吗?救他一个可以换得两个人的欢心,你为什么不同意?!为什么要将我变成他的影子?!这是我拿命换来的机会!你却让我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而挣脱不得,那我这一趟有何意义?!” 步霄并未接话,只是说:“把心月送回去吧,你知道该去哪里。” 故渊摇了摇头:“他教她的这些,明明我也教过!” 步霄提醒道:“你不是他。” 故渊置若罔闻,喃喃道:“无论是人间游历还是山间清修,我也都可以陪她……” 步霄又道:“你不是他。” 故渊沮丧道:“我生而为神,博古通今,却是哪里不如他?” 步霄叹了气,最后说道:“你终究不是他。” “……爱情如何这般,没有道理。” 故渊说完抱起心月,走向了山间那间木屋。 步霄目送他离去,转头却向着道人飘散的残魂追了过去——他刚刚,闻到了熟悉的桃花香味。 故渊在心月身边守了很久,待到她醒了,他还来不及与她说上一句话,便被某种不可知的力量化成了院子里的紫薇树。 心月很奇怪的四处打量,看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看着木屋里的一陈一设,莫名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她在院里的桌上看到了一张张叠好的纸,翻开来看,上面竟然写的都是“心月”二字。 “心月。”心月念了两遍,心里浮起一层层的开心,她欢喜起来,“啊,这是我的名字吧!” 她又在屋里翻到了很多修行的书,在一段时间里终于弄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我是个修仙者啊!”她念着那些经书,果然觉得无比熟悉和通畅,“看来是修行过程中出了岔子,让我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不过无妨,等以后修得正果,自然可以想起来吧。” 自此,她便一心一意的修仙,最后天雷一响,她便成功位列仙班。 只是飞升的那一刻,还是让她想起了部分过往,不过到底只是依稀记得自己有个主人。 故渊在物是人非的木屋里发着呆,被寻来的步霄一把拖走。 “你来了。你来得正好。我受不了爱而不得的痛苦,你带我去我的过往,我要去将带她回仙府的自己打死!我要忘记她!” 步霄一愣,松了手:“好。” “……”故渊瞪大了眼睛,又张了张嘴,最后用手点了点他,“好哇你,你,你,这你就答应了?不怕破坏秩序了?我们万万年的交情你就这样对我?!” “对不起。”步霄回答得认真,“我答应过司命星君。” “……”故渊心中郁结,很想大闹一场,可碰上了步霄这个闷葫芦,他实在闹不起来,半晌,他叹了口气,“罢了。” “你想通了?” 故渊摇了摇头,“你说那道士真的是个凡人吗?我一个神仙,历经此事,都难以释怀,他却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或许,他与司命星君一样,是心志十分坚定之人。” “坚定得近乎无情么?”故渊扯了扯嘴角,看着步霄,“是,你们是一样的人,可你们的无情只对自己。” “……” 步霄没说话,故渊也不勉强,他顾自感叹,“爱是克制,我终究是不如他。”说完看了看步霄,又补充道:“也不如你。” “……” “唉,罢了罢了,我这条命是折腾到头了,什么不甘,什么遗憾,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步霄听了这话,却认真回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故渊摆了摆手,不欲再谈这个话题,两人腾云驾雾间,他问道:“咱们这是去哪儿?” 步霄说:“去找季青。” 话音刚落,两人很快消失在云雾尽头。 第一百三十章:越不过的劫(上) http://.biquxs.info/

杨柳拂面,说不尽的春意来袭。 河岸边的高楼上,丝竹声乐从未停止过。 红袖招来招去,扇面上的伶人喜笑颜开。 夕阳刚下,便有人迎着落霞,成双成对的泛舟游湖。 散发着无限香气,引得人流连忘返,此地红墙黄瓦,声色犬马,便是城里最大的青楼。 进了门,入眼便是无数垂落的布幔,偶尔会有舞女从上滑落,咯咯娇笑着落入客人的怀里;有的则用它们挡着半边脸,媚眼如丝的勾着那些醉酒的客人,他们在这里追逐嬉闹,毫无秩序可言。 人性一旦得到释放,便像野兽般狂欢纵欲,只要银子挥洒得够多,就能在这里畅游无阻。 楼很高,四四方方的一层,越往上走,就越花钱。 当然,上面的姑娘也会更好——既能陪你亵玩,也能和你对诗。 早些年楼里还有些卖艺不卖身的伶人出没,奈不住鸨妈厉害,在这样纵情声色的环境里,慢慢的磨去了她们的性子,最后一伸手,将她们拉入了这个大染缸。 越绫的母亲便是如此。 只可惜她到底半路出家,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楼里的姑娘就算是动了真情,也决计不会为人生下孩子,她们爱人之前都先爱自己,生孩子本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事,就算不死,身体也会加速老去,那不是砸自己的饭碗吗? 可越绫的母亲本就不稀罕这饭碗。 她还记得少女时的憧憬,她相信了一个男人的誓言,却不知他只是苦于无后,找她借腹生子。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与她不对付,生产那天,孩子竟然是脚先出来的!稳婆早已得了吩咐,干脆拖出下半身一看,是个女孩!当下守在外面的男人不干了,却犹不死心,袖口捂住口鼻跑了进来,亲自确认了婴孩的性别,气恼之下极尽侮辱之词,撂下一句“万人骑的玩意儿,谁知道是谁的种!”便怒气汹汹的离去了。 海誓山盟言犹在耳,恋人却骤然变脸,她悲愤交加,伤心欲绝,再加上胎位不正,竟就此难产而去! 鸨妈快速的收拾了这一切,盯着这个意外活下来的孩子,她正打算将她沉塘溺死以儆效尤,却不料楼里的姑娘们纷纷下跪求情。 她想了想,法不责众,更何况,这事处理好了也是个笼络人心的机会,显得她多么仁慈宽厚,日后教养就更容易。如此,她便由着她们求了几回,这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 偌大个楼子,养个孩子倒是不成问题,瞧这模样,指不定长大了也能帮忙赚钱。 鸨妈打好算盘,面上却不露丝毫情绪,因着这事,便是对她们苛刻几分,她们竟然也毫无怨言。 其实,这楼里的姑娘们平素交情并不深厚,所以她想不明白,为何告诉她们,楼里不会出一分钱养这个孩子,要养就要她们自掏腰包时,姑娘们个个笑得像是见了金主似的。 她不明白是因为早年她曾嫁过人,也有过孩子,而楼里的姑娘却知道,自己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 是以,她们愿意将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来抚养。 为了给这个孩子取个名字,她们整天不是翻书释义,就是神思恍惚苦思冥想,却仍各持己见,僵持不下。 这严重影响了她们接客的质量,所以鸨妈将扇子一摇,一锤定音。 她瞪着一众姑娘振振有词:“她娘就是个乐伶,不叫乐伶叫什么,起码叫她知道自己的根是个什么德行。” “……”众姑娘觉得她十分的没有文化,无奈这个地方她说了算,她们敢怒不敢言。 不过,楼子里的姑娘迎来送往,最是懂得变通,她们商量之下,决定偷换概念,采用“同音不同字”的方式命名。 “愿她未来有翻山越岭的勇气和……穿不完的绫罗绸缎!便叫她越绫吧。” 众姑娘抚掌相和,此后,未长大成人的越绫,便成了楼里的粗使丫头。 虽然总受着这样那样的苛待和压迫,虽然总有不吃饭不休息也干不完的活,但在楼里姑娘们的照料下,她还是一天天顺利的长大着。 只是不知上天对她有了什么安排或考验,她从小的运气就不太好。 不管遇到什么纠纷,哪怕只是路过,但凡她在场,那就是她做的。 人们知道她是青楼里的人,便常常指着她的鼻子,一边骂着“贱蹄子”,一边感到晦气的朝她吐口水。 那模样,好像出身青楼的人,就是这世间最浑浊不堪的低贱东西。 越绫看着那一张张逼近她的脸,那些人眉尾翘到了头顶,眼里的嫌恶不加一丝掩饰,嘴唇快速张合着,恶毒的话语像源源不断的山洪,连带着脸上的肉也随着怒气颤动起来,她甚至看到了他们的牙齿!仿佛流着涎,闪着吞噬的寒光。 她想,如果她是猎物的话,现在已经被撕碎了吧。 可是,她根本没有做过什么偷窃之事,也没有勾引什么有钱的老爷,明明受害的是自己啊! 所以,她奋起反抗,她大声喊道:“不是我做的,我没有做过!你们不信就和我去见官!” 然后,她听见他们停止了谩骂,笑了起来。 “哟,贱蹄子要见官呢!官家可不吃你们秦楼楚馆那一套!” “见官好啊,我倒要听官家说说,你们这些狐媚子总是破坏别人的家庭是个什么道理!” “只怕官老爷没我们这么好说话,到时候就不是挨顿打这么简单,像你这样的脏污之人,怕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她在这些嘲笑声中渐渐明白过来,原来大家恨的不是她,恨的只是青楼的存在。 男的恨自己没有银钱,过不起那种纸醉金迷的纵欲生活,女的则恨楼里的姑娘年轻貌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勾得枕边人心猿意马,不安于室。 她想明白了,也就不再解释了,奇怪的是,她不解释,人们也不把她扭送见官,只一味的谩骂唾弃,拳打脚踢。 原来反抗会得来更多的侮辱和轻贱,认下只会得来一顿打啊。 于是,她将脸埋起来,挨完打回了楼里,装作无事一般。 不是她不想告诉楼里的姑娘,只要一看到她们疲累的样子,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就算如此,附近的人还是不肯放过她。 逮着机会讽刺羞辱她几句还不算,他们竟然还放狗咬她!回去之后,衣裙破了,鞋子丢了,又得挨管事的一顿责打。 有一回实在是说得极为难听了,她终于忍不住反驳道:“我不叫贱蹄子,我也不叫小乐伶,我叫越绫,越是翻山越岭的越,绫是绫罗绸缎的绫。” “哟,说你是乐伶生的杂种还不高兴了?甭管你那野爹是谁,你娘是乐伶总是没错的吧?说起来,她当年的弹唱确是极好的,你却不知道,她在床上唱得更好哩!” 越绫听了这诛心之言,气得全身发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该要怎么辩驳,说自己不是杂种吗?可爹爹是谁她确实不知,说娘不是那弹唱的乐伶吗?可她是!她就是一个卖艺也卖身的乐伶! 她一时有些茫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叫越绫?!这跟叫乐伶有什么区别?! 楼里的姑娘对她像娘亲一样的好,却为什么要替她取这样的名字?! 还有这些邻里的人,她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她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暗。 她不由想,这就是她的未来吗? 她却不知,这些人正是因为不敢去楼里闹事,才将满腔怨愤都发泄在她的身上! 当她再次醒来,看见了十三娘关切的脸庞,这才终于忍不住的抱着她哭了起来。 十三娘就叹气,“你受了委屈,怎么不和我们说呢?” “十三……娘。” 十三娘听了这声“娘”,眼里含着泪,口里不断的说着些安慰的话,越绫却什么都不回答,只是不断的哭泣——她多么想只叫“娘”啊。 但鸨妈是不可能让她把楼里的姑娘唤作“娘亲”的,她们想来想去,便按着年纪排序,末尾带上一个“娘”字,姑娘的“娘”和娘亲的“娘”是一个字,鸨妈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但越绫叫的是什么意思,她们都明白。 眼前照料她的这位,就排在了十三的位置。 十三娘什么都不问,在偷偷照顾她的时间里,她就弄清楚了原委。 所以她只是拍着她的肩,安抚道:“别怕,一切都解决好了。” 那时她不知十三娘是如何解决的,但此后再出门,邻里确实不敢大张旗鼓的欺辱她了,面上见了她即便是再厌恶也只是将口水吐在地上,然后侧过脸去。 她心里感激,笨拙的绣了个布荷包,绣了好久,才终于送给了她。 当晚起夜,她又看见了她的荷包,哦,不,是戴着荷包的十三娘。 看她随身携带,想来是极为喜欢的,她不免有些高兴,又有些疑惑。 十三娘半夜穿着披风是要去哪里?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看见她一路极为小心隐蔽,最后在一个房间面前站定,四处张望了一番,然后一个男人在她胸上一抓,将人拽了进去。 这里都是楼里打手护院住的房间,院子就在她们干粗活的下人旁边。 越绫再三确认,那是护院管事的房间! 第一百三十一章:越不过的劫(中上) http://.biquxs.info/

十三娘年纪小,心气却高,平时没有才情的客人她还有些看不上,因着她容色过人,是个香饽饽,便是拒了几回客,鸨妈也还是忍气吞声的将就着她。 如今……却是为什么……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便听见一阵嘈杂,有许多人提着灯赶过来了! 越绫六神无主的晃了晃,刚把自己藏好,便看见鸨妈摇着她那肥臀,挥着扇子朝那管事房间一指,叫道:“给我把那对奸夫**拖出来!” 有人撞了门进去,看了看,有点为难的回道:“他们……没穿衣服……” 这话似乎更加刺激到鸨妈,她跳着脚惊声尖叫起来:“拖出来!拖出来!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于是,两人衣冠不整的被人扔到地上。 鸨妈看见十三娘身上的欢好痕迹,怒不可遏,又叫了人去把整个楼里没有客人的姑娘都叫了起来。 当着一众姑娘的面,鸨妈这才怒骂道:“我说你怎么最近老是这里不舒服那里不适,好不容易接了客还在中途睡着了!原来你不是要砸我招牌,是跟男人好上了呀!” 十三娘攥紧匆忙披上的衣服,没有说话,那管事却慌张回道:“不是的不是的妈妈!她不是与我相好,只是有求于我!” “呵,她有求于你?我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你说她有求于你?!扯谎也不知道动动脑子!” 鸨妈又指着埋头不语的十三娘,“瞧瞧他那个德性!你不是向来眼高于顶吗?怎么,有钱有权的老爷都比不上这个空有一身力气的糙汉?!” “不是的妈妈,她是因为……”那管事眼看又要说话,十三娘顾不上再攥自己的衣服,忙扑过去捂他的嘴,然后假意在他身上摸了两把,抢道:“没错!比不上!客人哪有习武之人这般精壮的身体!” “你你你!打小给你请了那么多诗书先生,你就学了这些?!”鸨妈听了这话,气得直摇扇子,再看那管事,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一挥手,叫人将管事按住了就打。 “好!好!好!好得很!我对你宠爱有加,一再容忍于你,你既然这般作践自己!那好,既然你这样缺男人,我便再多送你几个!看看能不能满足你个小荡妇!” 鸨妈说完,对着身后的打手护院说:“都给我上!就在这里,随你们怎么玩,我绝不追究。” 众姑娘不忍心,纷纷开口求情:“求妈妈开恩,她只是一时糊涂,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我让你们来看着,你们就给我安安静静的看着!谁再求情就一同受罚!” 姑娘们不吭声了,打手们迟疑间,听见鸨妈威胁的声音,伴随着管事那边传来的阵阵惨叫声,他们一哆嗦,便全都朝着十三娘而去! “你们干什么?!别过来!别过来!我叫你们别过来!” 十三娘何曾见过这种场景,当下连羞耻都顾不上,只剩下了害怕。 越绫忍不住了,从暗处冲了出去,却刚跑到一众姑娘的身边,便被她们死死的拽住了。 有人小声告诉她:“你去无用,妈妈忍她多时,今日如此便是打算将她弃了,一为报复二是顺便敲打我们,她最讨厌反抗她的人,你莫要前去。” 那边管事挨着打,还不忘断断续续的嚷嚷:“冤枉!妈妈,我真的是冤枉的啊!” 见鸨妈一直无动于衷,便改了口,认错道:“我错了妈妈!她来求我敲打邻里,护着那小兔崽子,我不答应,她便用身体来勾引我!妈妈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听了这话,楼里的姑娘纷纷小声唾道:“呸,明明是自己动了色心,以此相挟!” 十三娘在挣扎中还不忘反咬一口:“他胡说!他答应带我远走高飞我才如此的!” 院子里乱哄哄的一团,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从耳里钻进心里,瞬间抽去了越绫全身的血气。 她再也听不见谁在说话,冰凉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僵直着,还没回过神来,鸨妈那如利剑一般的眼神便立马扫了过来,却不想,在她转头的一瞬间,越绫已经被姑娘们拉到身后,严严实实的挡了起来。 鸨妈一张脸狰狞极了,“呸,我就知道这赔钱货留不得,当年不该心软,这小贱种就该被沉塘溺死!我告诉你们,别叫我见着她,否则我一定要把她剥皮喝血!” 之所以叫越绫赔钱货,乃是因为鸨妈那点小算盘楼里的姑娘们早已看得一清二楚,她们便趁着越绫小时候发病,在她脸上画了块青斑,那涂料是恩客所赠,竟然遇水不化,当时鸨妈还气了好久,才将一众教养嬷娘带走,从此对她不管不问。 这样比较起来,虽然十三娘不听话,至少还没老去,也能赚钱,此番折在这里,鸨妈虽然出了气,但还是觉得好亏! 眼下不论管事的说的是真是假,倒是让她找到了可以泄愤的对象。 越绫手脚冰凉的站在姑娘们身后,脑子里一直回响着管事的话。 十三娘在一群男人的玩弄下,终于忍不住发出尖叫:“滚开!别碰我!贱人,你会遭到报应的!你会不得好死!你会断子绝孙!你……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到了后来,嗓子都哑了,喊不出话来,便只能断断续续的求饶:“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杀了我吧!” 可是残酷狠辣的鸨妈不喊停,谁敢停下来啊。 楼里的姑娘们生出些许唇亡齿寒的感觉,虽然气恨得攥紧了拳头,却到底一动也不敢动。 “她为何不将此事告诉我们?为何去求一个护院?” 因为她们是红尘中的低贱存在,身体就是她们唯一的武器,一个糙汉要的也许只是身体上的欢好,若是求到恩客身上,指不定他们要些什么她们给不起的东西。 这些道理,其实她们都明白,她们只是找不到恼恨的借口。 那边鸨妈还在说:“规矩就是规矩,在我这里,规矩就是命,谁敢不听我的,便叫她拿命来偿,今天你们都给我睁大眼睛看好了!若再有私相授受,这便是下场!” 可越绫已经听不到这些,透过姑娘们的身体缝隙,她看见十三娘那白皙娇嫩的脚趾,此刻正痛苦扭曲的蜷缩痉挛着,脚的不远处,她送她的荷包落在地上,终于被染得污浊。 她听着十三娘的惨叫,死死的盯着荷包上的泥,她想去把它抠下来,又觉得似乎再也抠不下来。 她对自己充满了责怪和怨恨,不由泪流满面的想着,原来自己活着,是一种累赘啊。 这一夜,为何如此漫长…… 第二天,十三娘被草席一卷,扔去了乱葬岗。 越绫偷偷跑出去,用手挖了一天,才将十三娘埋了。 那一年,她十岁。 回去之后她就发起了高烧,楼里的姑娘轮流偷空照顾她,她病才刚好就被鸨妈刻意刁难折磨。 知道她是众姑娘的心头肉,鸨妈当然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但因为她折了十三娘,心里那气怎么也下不去,于是交代了下人一天天变着法儿的为难她。 皮肉之苦不算什么,十三娘命陨在她面前,才是扎在越绫心头的一把刀。 她想起别人欺负她的时候总是要与她说的一句话——“人的出身是无法选择的,有些人就是高高在上如坐云端,有的人就是低若尘埃被人践踏,你要学会认命。” 她每次出门,看见别人家的小孩嘟着嘴巴朝家人撒娇要糖葫芦的时候,她就在想,还没有得到这些,不能认命。 但小小年纪,背负不起人命,她终究不能如她自己,如楼里姑娘们期望的那样,过上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娘亲们说,妓子有情,无人敢信,所以她们只能无情。 娘亲们又说,等你大了,我们就帮你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你可以过平常人的生活。 娘亲们最后说,如果你过得幸福,一定不要回来看我们。 可是还没等计划好,她们就发现越绫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世人再欺她,她只管埋头认下,再也不说“不是我”、“去见官”的话,听见别人用乐伶二字羞辱她,她也不再昂起头,大声喊“我叫越绫,越是翻山越岭的越,绫是绫罗绸缎的绫。” 仿佛一下子就被谁抽走了生气。 姑娘们急了,感觉到她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否则一定会跟她们的人生一样发烂发臭,便几个人商量了几晚,决定提前助她逃离这个地方。 那是一个雨夜,谁都没有防备她们的临时起意,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们连马车都不敢租用,一路靠腿跑到了城外。 随行的两个姑娘因为年纪稍长,在楼里存在感薄弱,便索性跟着一起出逃,也好方便日后照顾越绫,更何况,楼里的姑娘既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闯荡,也不放心把她交给任何人,想来想去,还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姐妹靠谱。 更何况,她们还有应急计划,真被发现,她们就各跑一方,为越绫争取时间。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刚行了几里地,便听到有快马加鞭的声音——看来鸨妈对楼里的控制比她们想象得还要厉害。 两个姑娘当机立断,将越绫往前一推:“阿绫,快跑,不要回头。” 从越绫迈开脚的那一刻起,她就听到背后不断有人在说这句话。 后来这些声音渐渐的有些远了,但她还是分明听到有人在说:“阿绫,去重新开始生活。” “阿绫,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阿绫,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 “阿绫,跑,快跑!” 她已经分不清这是真实的声音还是她内心的声音。 然后一声惨叫传来,她不由停住了脚步。 她想起了十三娘,然后,她回了头,偷偷摸了回去。 刚离得近,就听到鸨妈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竟然亲自来了。 “俗话说得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开这楼子,没个上百年,也有几十年了,你们猜这么些年,为什么没人敢跑呢?” “是,你说得对,她确实是个无足轻重的丫头,但要我放过她?痴心妄想!谁都知道,只要入了我这楼,便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没有我的允许,胎都不准投!你们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坏我的规矩?!” “好得很,今天就叫你们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鸨妈一挥手,两个壮汉将两个姑娘抓得跟小鸡仔似的,一只手提起来,一扔,扔进他们挖好的坑里。 越绫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将土铲到她们身上,那平素总是看着她笑的脸,惊恐得几乎变形。 她没看到十三娘那晚的脸,但她觉得,应该也是这样痛苦的神情。 她们现在很害怕吧,不,她们从来都不是不怕。 十三娘死的那天晚上她躲在姑娘们的身后发抖,今天难道又要看着她们被活埋吗?! 不!这样活着太痛苦了,她再也背负不动哪怕一条人命! 将姑娘们给她的药涂在脸上,青斑很快被雨水冲刷殆尽。 她一步步走了过去,行得缓慢,犹听到本来害怕的两个姑娘突然疯狂起来,拼命挣扎着冲她喊:“阿绫,快跑!” 鸨妈转过身来,看着发髻皆散的越绫笔直的站在雨里,雨水就像有了神奇的力量,将那个平素佝背含胸的她冲刷得焕然一新。 常年宽大的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一身玲珑曲线再也无处可藏。 楼里的姑娘将她当做大家闺秀来教,万千仪态她早已学会。 眼下,她轻移莲步,直到走到鸨妈面前,这才抬起了脸,虽然脸色略显苍白,一双半垂的大眼犹如隐在叶间的新鲜葡萄,直教人想进一步探寻。 琼鼻下樱唇一启,她说:“我今年十三。琴棋书画样样都会一点,只要你放过她们,今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鸨妈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肌肤,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像只老母鸡一般咯咯笑了两声,“嗨,我就是吓她们一吓,来人,赶紧把她们拉上来。” 两个姑娘自听到越绫说话,便痛哭不已,眼下被救上来,却丝毫不领情。 “你!你……” 两个人“你”了半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鸨妈眼色一使,便有人将她们架走分开。 越绫已经听不到鸨妈谄媚的在说些什么了,任她用热切的眼光贪婪的打量着自己。 如果这就是命运,那她是时候认命了。 她甚至在想,如果早一点认命,也许十三娘就不会死了。 姑娘们说,身体是她们青楼女子的唯一武器,她觉得她们说得对。 瞧瞧鸨妈给她精心布置的寝房。 珍珠帘幕水晶灯,沉香木阔床属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觉温润,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果如步步生莲一般! 可鸨妈越是这样待她好,姑娘们的脸色就越是难看起来。 刚回来时,几个冲动的姑娘还来扇她的巴掌,她也不解释的默默受了,脸肿得没个十天半月都消下不去,所幸挂牌之前还需要时间调教,鸨妈气归气,却没撒出来,只得又去后院转了一圈,为难了下人,气顺了后又来宝贝般的哄着越绫。 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去了青斑,收拾打扮起来还算好看。 瞧,做一个世人眼中的自己,要比做一个真实的自己,容易多了。 还有几日就挂牌了,姑娘们好像想通了似的,不再对他冷脸了,和从前一般的对着她笑。 只是有时候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总是安抚她们说:“我没关系的。” 然后她们说:“你马上就要做这笼中鸟了,在此之前,再出去看一看吧。” 她刚想说不用了,便听到她们又补道:“再顺便带一盒我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城东尽头那家,有点远,辛苦你了。” 鸨妈看她看得紧,以为姑娘们拿她撒气,故意折腾她,也不想掺和她们之间的感情纠葛,便派了两个人手跟着她,由着她去了。 刚提上桂花糕,便听到人群骚动,像是在说西岸走水了。 越绫心里莫名不安,丢掉帷帽,看着天边滚滚浓烟,不由发足狂奔起来。 到底还是晚了。 往日正红的朱漆大门倒了,金丝楠木匾额倒还是往日的黑色,只是被烧得残缺斑驳,依稀可见上面曾书“风月间”三个大字。 官府来了人,将她们挡在远处。 外面的人围观惊叹,里面的人鬼哭狼嚎。 突然一声琵琶声起,切切嘈嘈的响起了许多乐器的声音。 然后似有人起了调,幽幽唱了起来。 人群立马慌乱起来,纷纷奔告大喊:“闹鬼了!闹鬼了!烧死的红尘女来索命了!” 奇怪的是,越绫却听得很是清楚。 她分明听到有人在喊:“阿绫,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阿绫,别回头,向前走!” 到了最后,如她反复梦魇的那般,千言万语汇成一句:“阿绫,快跑!” 跑?可跑去哪里? 楼塌了,家没了。 上天从小就爱跟她反着来,她每每指着那些恩爱的夫妻,说上一句羡慕,第二天那两口子便要开始吵架,楼里的姑娘们听了这事,就捧着手里的话本,笑道:“那这话本可就不能再借给你,我怕你看了,好不容易在一起的小情人又得分开了!” 所以,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才终于害死了她们? 一定是这样的,都是因为她! 她刚决定保护她们,她们就死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般,只要是她喜欢的,必将被摧毁!只要是她害怕的,必然会发生! 越绫脑子嗡嗡作响,她忽然听不见世间的声音,她只听见心里有一个声音,那个声音一会儿换成楼里各个姑娘的,一会儿换成自己的。 她们都在声嘶力竭的喊:“阿绫,快跑!” 于是越绫浑浑噩噩的推开人群,跑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越不过的劫(中下) http://.biquxs.info/

灾难发生后,幸存下来的人,第一时间得到的往往不是同情,而是怀疑。 为什么大火发生前,你刚好离开? 为什么楼里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你活着? 越绫不说姑娘们叫她买桂花糕的事,也不说除了她,还有跟着她看管她的两个壮汉,明知道找到他们,她就清白了,明明也知道,他们既然跑了,便不会再回来为她作证。 所以她只是问:“有人活着,不好吗?” 官爷把惊堂木一敲,喝道:“问你的话,你就仔细答,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本官再问你,事发后,你为何要慌张逃跑?” 越绫空洞的眼神突然有了光,她露了一个笑,说:“因为她们喊我跑。” “他们是谁?是你的同伙吗?” “她们……”越绫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却流不下泪来,“是我的娘亲。” “是她们使唤你放火的吗?” “……”越绫沉默了,惊堂木又再响起。 “快说!” “她们……”越绫艰难的说,“在火里唱歌。” “……”官老爷问不下去了,唤了人,传了个大夫来瞧,大夫摇了摇头,官爷愤怒了,“给我打!打到她肯好好答话为止!” 是的,她没有生病,也没有疯魔。 她甚至咬紧了牙关,棍棒加身也没有哼出一句。 但最后,她还是被判了秋后问斩——那么多人命,总要有人背负。 “我叫越绫,越是翻山越岭的越,绫是绫罗绸缎的绫。” 穿着囚衣,哪里也去不了的越绫在临刑前这样对自己说道。 她低头看着手里用送行饭换来的一盒桂花糕。 大火那天,手里的桂花糕早已滑落在地,被人群踩成了泥,以至于让她只要一想起那场火,鼻子边便萦绕不去都是桂花糕的香气。 她想,便是去地底相会,也要将它带上才好。 大刀在阳光下泛起白光,越绫心里觉得平静极了,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疼痛却迟迟不来。 一声急报传来,马上的人围着密布的百姓转了一圈,宣布道:“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一时哗然,无人再顾得上刑台上的死囚犯。 这么悄无声息的宫变还真是闻所未闻,怪不得新帝立马赶来收买一波人心。 越绫却充耳不闻,知道自己还要继续活着,这个事实像抽去了她全身的力气,她瘫坐在地,抽抽的哭泣起来。 有百姓指着她说:“你瞧,她都高兴得哭了!” 另一个人就答:“那当然咯,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可越绫并不想这样活着。 她不由越哭越大声,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像是要把大火失亲那天没有哭的全部哭回来一样。 最终,死刑改为流放。 只是行至路中,押送他们的人却打了上她的主意。 他们瞧着她不会反抗,将她拖入了山间树林。 在撕扯她衣服的时候,越绫像是魂魄回到了身体,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一群青楼女子将她养得清清白白,能登大雅之堂,她宁愿死也不能白瞎她们的心意! 正双拳难敌四手之间,一把剑横插了过来! 为了躲开,他们暂且从她的身上翻开,只见一身白衣飘过,再看原地,哪里还有什么人在。 “什么人?” 他们惊慌的嚷了几句,无人回应。 “这可怎么办?” “就说路上突发急病,死了。” 几人商量着回到队伍,重新开拔,前往流放之地。 他们走了很久,白衣才带着越绫从树上落下。 等了半天,见她也不言谢也不感恩,白衣摸了摸鼻子,自顾自的走了。 走出挺远,回头一看,越绫还在原地。 他不由又走了回去,“你还不走?”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家呢?” “没有。” “亲人呢?” “没了。” “……” 最后,白衣将越绫带回了他的门派。 她这才知道,这个人是门派里颇受人爱戴的大师兄。 十几岁学武艺,已是迟了,他却不想放弃,认真对她说道:“你生成这样,不学点武艺傍身,怕是容易吃亏。” “没有师父收你无妨,我教你便是。” 只是他不知,他对越绫愈加关照,便愈为她招来爱慕者的嫉恨。 越绫却是没有理会,左右不过是换了批人欺负她而已。 被子里常常会发现虫蛇鼠蚁,她面无表情的抖一抖,也就罢了。 不是不怕,只是知道没人安慰,渐渐的也就不怕了。 后来她们又将她的被子扔出房去,她在哪里捡到就在哪里睡一觉。 隔三差五就有人借着指点她练功来教训她一顿。 渐渐的她就变成了一个“怪物”一般的存在,只要有人跟她不是对立的,就会得到大家的对立——盲目的从众真的很可怕。 一个人对抗整个世界也很可怕。越绫常常觉得很累。 偶尔她会朝着有光的方向,抱着自己,默念:“我叫越绫,越是翻山越岭的越,绫是绫罗绸缎的绫。” 过了几年,就再也念不出来,长长的一句话,只剩下三个字:“不够了。” 娘亲们用生命换来的,她活着的勇气,已经不够了。 就快支撑不下去的时候,门派里的大师兄又捡人回来了。 是个机灵的小师妹,与她不同的是,她讨好的取悦了所有人,包括她。 她总是悄悄的给她提供一些帮助,一瓶伤药或是一个馒头。 有了她从中联系,大师兄也不经常来看她了,连教功夫也是先教小师妹再让她转教她。 越绫也不在意,当被欺负已经成为一种常态,最开始因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大概也因为大师兄对她淡了,她又从不反抗,欺负她的人失去了兴致,反而从剑拔弩张的对峙变成了视若无睹的漠然。 小师妹就不一样了,她总是趁着她独处的时候跑来与她说话,说的都是关于她自己的芝麻蒜皮的小事情。 说的次数多了,再问起越绫的事,她竟然也愿意开口了。 两个交换了秘密的女孩很快变得亲密起来。 恰逢门派里组织了一场试炼,她们二人便为一组,一同闯过了重重难关。 等她们从幻境里出来,才知道,这个叫迎仙门的门派竟然是个修仙门派,此次试炼是为选出合适的人帮助下属门派剿灭邪教。 修仙门派一向不问世事,自然也不愿意插手门派争斗,但人家求到山门前,也不好什么缘由都不问。 但他们也说了,虽是魔教,却仍不能替他们做武力支持,下面的几个门派一商量,便说,他们正派虽然同气连枝,但到底还是第一次团结作战,怕有心人临阵倒戈,便由迎仙门出人作内应就好,他们也好放心,到时候内应外合,魔教定能铲除干净。 迎仙门应了,借一场试炼,打算找两个心志特别坚定的人,这一找,就将越绫找了出来。 无论那幻境是刀山还是火海,只有越绫不管不顾的一路往前跑去。 长老们犯了难,二人一组,有一人过关便算都过关了,只是越绫那小师妹并没有通过幻境的试炼。 “无妨,一个什么都不怕,一个什么都怕,两人互补,或能互相牵制,便让她们两个去吧。” 门主一锤定音,越绫二人便由着下属门派们送入了所谓的魔教——逍遥门。 未曾想,在哪里都吃得通的小师妹,到了这个逍遥门,却不被人喜爱,反而是沉默寡言的她,经常被人相邀。 那些人不拘小节,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看着沉郁的越绫,暖心窝子的话也不多说,只拍着她的肩膀告诉她:“这里的人谁没点过不去的往事,既然来了这里,便当做新生,重新活一次吧。” “重新活一次”这几个字深深的印在了越绫的心里,她渐渐的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 这里的人都率性而为,耿直得近乎痴傻。 在这里,没有人逼她欺她压迫她,她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几年以后,她的性情已经大变,既能跟门里的人勾肩搭背的划拳喝酒,说到有趣的事,也会叉腰哈哈大笑起来。 她觉得,这就是新生,比起迎仙门,她更喜欢这里,她心里已经有了取舍,决定不当内应,反正在迎仙门,也没人拿尚未拜师的她当真正的弟子。 只是这事越绫不想瞒着自己唯一的朋友,小师妹听了低着头想了很久,说,我支持你的决定,我也跟你一起。 越绫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懂我。” 于是她去找门主投诚,门主却说:“我早就知道了。不过,你如此作想,那另一个呢?” 越绫肯定道:“她自然同我一样。” 两人因此得到了逍遥门的信任,但逍遥日子未过多久,门主就被下毒刺杀。 当时越绫正巧遇上,换了他的衣服引开了追杀,再回去相救的时候,门主就只剩下了一口气。 门主将门主令给她,让她交给四大长老,让他们推选新的门主,还要她小心,门里有内鬼。 越绫带回了门主令,却受到了四大长老的怀疑,她自请入狱,愿待查证清楚了才出来。 夜里有人蒙着面来救她,对她说:“先取信任再取命,你这一步做得极好!眼下他们群龙无首,正是攻山的好时候,各派已潜在山下,后面的就交给我们吧!” 越绫正要说话,蒙面人分站左右,看似扶着她起身,其实制着她,还趁机点了她的哑穴。 然后就听到有人仿着她的声音装模作样的回道:“不急,四大长老还在,他们不会自乱阵脚,反而会加强防备,咱们等他们选出新的门主,举行继任仪式的时候再发难,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方为上策!” 越绫瞪大了眼睛,那声音,分明是小师妹的! 不等她反应,四周突然灯火通明,四大长老带着人马举着火涌了过来:“好你个越绫,逍遥门哪点对不住你,你竟然勾结外道,背叛我们!” 越绫心急如焚却说不出话,蒙面人挡在她面前,趁人不注意偷偷解了她的穴道,抢先大喊道:“来人,先送她离开!” “谁都别想走!”长老哼了一声,一挥手,大批人冲了上去。 双拳难敌四手,蒙面人很快败下阵来,他们退到越绫面前,最后死在了她的身前。 越绫动也未动,她张了张唇,终于发出了声音:“不是我,我没有……” 话刚出口,她就愣住了。 这句话多么熟悉啊,一切又回到了最初。 原来,她还是那个人人喊打喊杀的女孩。 这一刻的绝望让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越不过的劫(下) http://.biquxs.info/

在这里,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越绫是真心喜欢这个门派的,也是真心想长留在这里。 她甚至把这里当成了家。 不是说新生吗?为什么又回去了呢?! 还有小师妹,不是说好一起留在这里的吗? 越绫沉浸在内心世界的崩塌中,对外界置若罔闻,恍然间似乎听到长老们说要将计就计。 几天后,她被推选为逍遥门下一任新门主。 她入门时间短,人也年轻,资历不足,众人当然不服,长老们就说,那些所谓的正派已经召集人马,现在就潜在山下,欲一拥而上,覆灭我派!在此之前,新门主会召开誓师大会,届时会表明与他们死战的决心。 门派生死存亡之际,众人接受了这个安排。 此事传开,越绫一时间便成为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头。 她从前也问过,为什么逍遥门会成为众矢之的的邪教,他们告诉她,因为所谓的正派制定了属于他们的一套行事准则,并要求别人也要遵照他们的标准,他们不愿意,自然就成为了异类。 她信了,但她当了门主后,才发现,原来这个门派里确实还有大奸大恶之人。 他们能残忍的虐杀正派的探子,也能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理由将屠刀挥向在山上迷失方向的农户。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是为了逃脱律法而上山入派,即便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但也改变不了他们从前作恶多端的事实。 可是越绫来了后,那些快意恩仇的日子也不为假。 她不禁迷茫了。 这个世界,到底谁正谁邪?到底何为善恶? 她付出真心的门派无人可问,但她倾心相交的小师妹可以问。 自上次被抓,她便一直被关在牢里。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因为你不怕死,所以你闯过了幻境,就因为这个,长老们就决定待你完成任务回去收你为徒,可却丝毫没有提起我来!这公平吗?!还有大师兄,他把我捡回去就是为了陪你,他心疼你怕你受欺负,就把我丢出去当挡箭牌,我可不会如他的意!我每次都告诉他,你过得很好,他给你买的东西,我全部都扔了!你看,你们还不是被我耍得团团转!不过现在好了,等你死了,我立下功劳,长老们就会收我做徒弟,大师兄以后也只会关心我一个人!别怪我心狠!怪只怪你出身低贱,本来就不配得到这些!” 越绫看着对方那张从未露出过轻视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清晰的嫌恶和嘲弄,她不敢相信,却还是挣扎着问:“众生平等,这还是你对我说的……” 小师妹愣了愣,继而狂笑起来:“你竟然会信这个?真不知道该说你纯还是蠢!若是众生平等,你又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那些含着金钥匙出身的人上人,他们出入的场合你能去吗?他们寻欢作乐,你在挨饿受冻,甚至为了得到他们的施舍,你还要卑躬屈膝,你告诉我,这平等吗?” “……” “该你的命你就要认!老天不准你不认!你要是早认了,说不定现在也是哪家青楼的头牌了!哈哈哈哈哈哈……” “……” 越绫什么都没说,悄悄帮着她,将她放走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要她看着她被处死,她也不忍心。 就当还她赠药还有接济的恩情吧,她这样想着。 长老们因此大怒,抬手就给了她一掌,身体飞出去撞到墙上,她当即呕出一口血来。 不过,她脸上丝毫没有怨恨,自己种的因就自己吃这果,这很公平,这样想着,她便慢慢爬了起来。 门派里的人来到这里,无论过去如何,肯定都是不想再回头重操旧业,换一个人生,坏人未必还是坏人,当初门主建立逍遥门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只是世人不知,如今的门主却是一个清清白白,手上未曾沾染过半分鲜血的人。 越绫其实知道,长老们也不是要她做门主,只不过让她成为一个靶子而已。 果不其然,誓师大会上,她就察觉到了四周时不时紧盯着她的目光。 人群熙攘,她一眼就看到了混在其中的小师妹。 她竟然还未离去,是想亲眼见到自己身死吗?还真是执着。 她想着,也好,若真死了,身边还有个认识的人,也不错。 她看着那些看着她,等着她说话的人,里面不乏有她这样,拥有难堪过往的可怜人。 他们不该死在这里。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便连自己,恐怕今天也要死在这里。 越绫心中悲愤不已,她抱着一盆瓜果,跃上了山门。 楼里的姑娘们多爱穿艳色衣裙,她从前从来不穿,但她今天特意挑了件红得像火的劲装。 姑娘们教了她许多年的仪态,她在这里丢得干干净净。 她敞开双腿,抖了抖,额前的碎发飘到了眼睛里,她用手拨开,对着下面的人大声的笑了笑。 心里却因为自己这些反常的举动感到异常的兴奋和紧张。 世人欺她,骗她,背叛她,她又何必再拘着自己! 不就是做一个十恶不赦的女魔头嘛,她认命,她做得来的! 于是只听她道:“既然上天非要让我做这个门主,那我今日便在此立誓,从今往后,杀戮是我派唯一的行事准则!杀杀杀!杀尽这天下所有与我们作对的人!我派逍遥,唯杀可止!” 群情激愤,门人振臂高呼:“我派逍遥,唯杀可止!我派逍遥,唯杀可止!……” 越绫跟着挥了挥臂,一把站了起来,她看到小师妹惊讶的眼神,猖狂的笑了起来——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畅快的欢笑过。 却不知,路过的散仙季青已经掏出了仙丹。 正在此时,人群里掠起一人,竟然能直飞冲天并朝着散仙手里的仙丹而去! 斜斜的一道法术打到那人身上,他立时坠落下来,倒在地上不动了。 那肉身里的灵魂却爬了起来,他回过头来一看,发现是步霄与故渊二人,忙道:“上神助我!” 故渊指了指不为所动的步霄,两手一摊,露出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 便在这时,散仙季青已经将仙丹丢进了越绫口中,一道天雷,将她炸成了烟花。 步霄走到魂体身边,问他:“她被人欺压你看着,她无家可归你看着,她身陷囹圄你看着,你挣脱原身,不惜以魂体相抗,为的就是阻止从前的自己丢下那颗仙丹?” 魂体转过身来,正是入镜后的季青。 故渊看见他如此模样,拍手道:“哎呀,我怎么忘了还有这个法子可以脱身!” 步霄当做没有听见,继续问季青:“你仙身何在?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若是仙身有损,你可就永远无法再回去了!” 季青置若罔闻,看着升空后的越绫,她的嘴巴似在微微颤动。 “她是不是在说话?!我当日并未听到她说话!快,让我听听,她说的是什么?!” 步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故渊,后者点了点头,他便布置一番,将越绫的声音传到他们耳中。 “那些人说的没错,小师妹也说得没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们。看吧看吧,我所钟爱的一切,果然全部都毁灭了!” 他们看向山上,小师妹振臂一呼,正派人士涌上山来,激战之下,山门都被推成了平地。 这是一场惨烈的战斗,步霄已无心再看,转向季青说道:“她们说到众生平等时,我看见小师妹脸上有过瞬间茫然的神色,那是你附在她身上与越绫说的吧?” “你借用凡人的身体靠近她,安慰她,却不知道命运的反噬,只会加剧小师妹背叛的伤害,从这以后,她再也不会让任何人靠近了。” “此后发生的事,你都已经知晓,不必再看,快告诉我你原身何在?” “不对。”季青喃喃道:“我要看的根本不是这些!” 他话音刚落,越绫散仙之身已经铸成,天边隐有金光叹息,说道:“你是混沌结束,天地初开的第一缕光,后因感情用事,险令天地重新闭合,由此获罪于天,须得历尽天下所有黑暗才能重得神格,此番中断历劫而飞升,是祸不是福啊!” “这是谁的声音?我从前怎么没有听到过?!”季青仔细的瞧着越绫的神情,“她也好像没有听到!” 两人都看向步霄,后者摇了摇头,“既是天地初开的第一缕光,那她获罪于天的事情定是在回溯镜被铸造之前,是以这里看不到她的那段过往。” “所以,”季青又激动起来,“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现在拨乱反正还不行吗?!” 步霄还来不及回话,耳旁又听得越绫说道:“原来爱,是毁灭啊。” 季青神魂俱颤,再也支撑不住,灵体无泪,他却还是捧着脸蹲了下去。 “看着她受难,我忍得好辛苦,即便就在她的身边,我能做的也很少。因为我知道她是在历劫,我也知道,只要阻止了从前的自己赐她仙丹,她就不会认识我,我们之间的种种都会消失!而她之后,哪怕会被这些人间正道乱剑砍死在山门前,我也都能忍住不去相救!你也听见了那道金光所说,此番飞升,终成祸事!天帝明明也说过,或许再历几世劫她就能摆脱这种命运,为此我什么都愿意去做!你为什么不帮我?!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步霄看着状若癫狂的季青,他语无伦次的喋喋不休,眼里已看不见他人,步霄见他眉心隐隐泛出红光,忙用法术让他强制冷静下来,“你已经入了执,莫要再想。更何况,天帝说的几世未必就是你所以为的几世,毕竟,她可能是很古老的神祗。历经所有黑暗,这劫可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化解。你的心情我很明白,但入镜之前我便说过,你们只能看。” “我没有改变别人,只是改变我自己都不行吗?!” “入镜本就得进诛仙阵,若是生了变数,你们将会毫无生机,对不起,我不能让你们乱来。” “更何况,你看。”步霄指着山间疾驰的一袭白衣,那是迎仙门的大师兄。 “你附身凡人,起身飞天的功夫,拖慢了整个事件的进度,他因此没有赶到,没有见到越绫最后一面,由此生了心魔,以后怕是不能善了。” 这个大师兄对越绫做的已经够多了,只是用错了方式,还所托非人,季青一双眼只看着越绫,未曾注意过周围的人事变化。步霄叹了口气,此事待回去后,恐怕得与司命星君提个醒。 “人在局中,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明白。” “那我该怎么办?越绫该怎么办?” 面对季青无助的目光,步霄想了想,说:“首先,找回你的身体。” 比较幸运的是,季青的身体并没有被修行的妖精鬼怪夺走,步霄顺着他之前付诸其身的法印顺利的将其找到,只是虽然季青穿回身去,却仍然不大想理他。 步霄也不在意,刚想带着他们去寻月仙,他自己就迎面撞了上来。 “你怎么……” 步霄还未问完,便被月下仙人一把拽住了,“这什么破镜子,黑漆漆的一片,我什么都看不见!好不容易看见前面有个人影挺像你,我追着跑了半天!嘿,还真是你!得了,什么也不说了,你快带我瞧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他们二人的手相接之处发出一道刺目的金光,故渊与季青睁不开眼,二人刚一遮挡,两人就不见了! “哎,等等,我们呢?” 季青没有接话。 “啊这,我们是不是自由了?” 话音刚落,两人对视一眼,分头一跑,都撞到了无形的屏障上! “好你个步霄!这又是什么时候下的结界啊!你们战神手脚都这么快的吗?!” 两人颓然的坐在结界里,一个始终沉寂,一个骂骂咧咧。 “战神了不起哦,连个花草树木背景板都不给我们当!瞧着我们多稀罕似的!呸!当然,我绝对不是想看他们这些战神的过往,我就是……担心……对,担心!说起来,我是真的有点担心,虽然他很强,但他现在也不是没有弱点的人了……所以,怎么能不带上博古通今的前百仙院院首我呢?!咳,气死我了!” 骂了半天季青都不搭话,故渊用胳膊顶了顶他:“哎,你说说话啊,你不说话,显得我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像个神经病似的。” “……”季青张了张口,说道:“进了诛仙阵,待我们陨灭后,她们该怎么办呢?” “……”故渊默了默,从怀里摸出折扇把玩,望着扇面上安静煮茶的女子像,思绪一下子又飘了好远,以至于他很久才回道:“你还是别说话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迷失过往 http://.biquxs.info/

蠃母山再向西三百五十里的地方,即为玉山。 这个地方,白天看起来还有几分荒凉,但入了夜,却有星星点点的璀璨亮起,大概是哪里埋有玉石。 是日,一只长得像雉而浑身披着红色羽毛的鸟从天边飞过,瞧着玉山上有个滚来滚去的人,便又折回落下,刚张嘴想叫,就被一巴掌拍在脑上,它不由怒目而视,却见那个蓬头乱发,豹尾虎齿的女人不以为然道:“胜迂,你别叫,你一叫就要发水,一发水,咱们可还怎么漫山遍野的玩啊?” 胜迂撇过头去,扇扇翅膀想走,一抬脚却没抬动,它回头看着抓着自己脚的女人,只见她两眼放光,说道:“来了还想走?先陪我耍耍再说。” “呐,你怎么说也是一只有大能的鸟了,总不能与寻常的鸟一样叫得叽叽喳喳吧?我想想,叫成啾啾啾怎么样?不喜欢?布布布?阿巴阿巴?稀里哗啦?叽里呱啦?” 胜迂:“……” 所幸,她也只是一时兴起,随便说说,但考虑到她这么无聊,以后说不准哪天,真会用武力逼迫自己发出她满意的声音,因此它最后还是自己想出了种声音。 大约因为它不常出现在人前,所以后来的世人只听到鹿发出过那种声音,所以他们管这声音叫鹿鸣。 眼下见她两个眼珠子一转,便顾不得其它,使劲的扑腾着翅膀要走。 果然便听她笑道:“一会儿我有个好哥哥要来,你瞧我这一身也没个什么饰物,我瞧着你这头羽就不错,给我一根吧,我们这么好的交情……” 这么秃然的请求,胜迂不干,继续扑腾。 他俩正大战着,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仿佛从天边响起:“好妹子,你在哪个山头玩耍?” 女人受惊之下,将胜迂一扔,立马站了起来,眼睁睁的看着胜迂飞走,顺便捡起因它扑腾得太厉害而掉下的羽毛,往乱糟糟的头上一插,朝天上喊道:“这里这里!” 不过一瞬,男人立马找了过来。 他双手背在背后,瞧了瞧女人一身凌乱的样子,笑着伸出一只手,将她身上的杂草拈去,“怎么,又跟狡比赛了?这次是从哪个山头滚到哪个山头?” “可别说它了,最没用的就是它了!我已经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用滚的了,它还是赢不过我!这还不算,它每次滚到一半就睡着!没劲得很,也就摸着还算称手。” “又不是兵器,说什么称手。”男人大笑起来。 “那是什么?”她问。 男人收了笑,认真道:“那是生命。” 女人点点头,男人复又捡起话题,安慰道:“下次你俩就在一个山头跑,它铁定不会睡着。” “那有什么劲,我还没开始发力呢,就到了。” 男人拉着她的手,两人一起来到山头吹风,“那你就留着劲儿,好好修习我教你的法术吧。” “修行什么的最没有意思了。” 女人虽然抱怨,却没有说不修。 “我这次来,给你带了个礼物,你想看看吗?”男人说着从身后拿了出来。 女人眼睛亮了起来,露出虎齿,一副乖顺模样,“什么什么,快给我看看!” 看到是一面镜子的时候,她有些失望,翻来覆去的瞧过之后,她又扔还给了他,“什么破镜子啊,连个人影都照不出来。”她还想看看头上的羽毛规不规整呢! “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镜子。”男人解释道:“你可以在这里面看看别人的故事,一下子能看完一生呢,是不是很有趣?” 女人有了点兴趣,拿过镜子仔细瞧,问道:“只能看一生啊?” 男人想了想,“唔,你想看几世的变化也行,我回去再弄弄。” “只可以看过去吗?未来没有发生的事情能不能看啊?” 男人摇了摇头,“泄露天机的事情可不能干……”瞧着女人有些失望的样子,他拧着眉思虑了一周,道:“不过看看未被选择的未来倒是无妨。” “那还不错!”女人欢笑起来,“你什么时候能改好?” “最近怕是不行,你知道的,天界还未建好,相关的规则也未制定……” 女人一屁股坐下,百无聊赖的躺下滚了滚,“唉,你可真忙。” 男人瞧着她明明人身却总改不了兽行,不由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所以,你要赶紧修炼修炼,上天来帮我啊。” “那你可得给我封个王,以后但凡飞升的小仙都得来前来拜见我,这样一来,我看着喜欢的就可以收在身边留用。”女人想了想,问道:“到时候我能把胜迂和狡带上去吗?” 男人笑笑,“说不得你那时就有了新玩伴。” “那又如何?”女人坐下来,手撑着脸,看着男人的眼睛,“我总是念旧的。” 男人伸掌抚了抚她的脸,“你只是害怕寂寞。” 女人嘻嘻笑着,也不躲,“你那帮神仙凑整齐了没?” 男人摇了摇头。 “依我看,你别挑那许多,上天的九德之气能化出一个你,却一时半会能化出多少个神仙,你不如就凑个一百,再弄个院子,唔,就叫百仙院怎么样?百年好合嘛,一百个总该是个吉祥意思。” 男人听了就笑着敲她脑袋,说她胡乱用词,也不知是不是敲疼了,女人抱着脑袋跳开,冲他一顿龇牙咧嘴。 男人看了,摇头说道:“别老是露出此等形貌撒泼打诨,做神女可是要端庄优雅的。” 女人听完,打了个喷嚏,甩了甩头,乱糟糟的头上落下一片羽毛,她愣了一下,又捡回去插在了头上。 男人盯着她,看着她的模样,忽而哈哈大笑起来。 后来镜子做好了,俩人还给它取了名字,叫回溯镜。 交付镜子的那一天,男人对女人说:“有了它,你就不会寂寞了。” 女人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男人永远的离开了她。 天界初建,虽一切有序发展,但到底缺了屹立不倒的底气。 他便以身化冢,用法力为天界打造出维护新秩序的强劲力量——战神。 而她,离了他,果然也变成了端庄优雅的神女——西王母。 画面一转,各色出尘的仙人纷至沓来,他们面容精美,无不身姿飘逸,却又都骁勇善战,领着无数天兵,定乾坤,开六界,世界秩序大成。 而后的他们,在天地一片祥和中,渐渐隐去自己,有的醉心于琴棋书画,有的侍花弄草,还有的痴迷于法术的变化,或是兵器上的造诣。 待他们魂归神冢后,再出世的战神便无一不精。 唯一不能捉摸的,便是他们的性情,每一个战神都不尽相同。 但护佑苍生,维护天地秩序是刻在他们骨血里的信念,他们从不因为自己难逢敌手就倨傲无礼,相反总是默默的隐在人群里,不言不语。 时间过得太久,在同内外压抑与反压抑、反抗与顺从、堕落与升华的角力过程中,总会生出些异类,有的称他们为天才,有的则叫祸端。 归虹就是这万万年来,性格最为炙热鲜明的一个。 更妙的是,他遇到了跟他一样有个性的凤族小殿下烈与词。 凤谷的树上长满了玉石,凤凰们把它们当果子一样衔着飞舞,偶尔引来其他玩伴争相抢夺,它们便在空中肆意乱飞,将欢声笑语扔下云去。 归虹刚踏进这里,一把剑便直冲他咽喉而来,他不怒反笑,没脾气似的摇了摇头:“我是真没见过你这么好斗的小鸟。” 两人打得认真,引得嬉戏的凤凰前来围观,它们纷纷从树上跳了下来,引得落花遍布。 忽然一阵风起,两人的发丝飞舞,在较量中偷偷缠在了一起。 花瓣们跟随着风上了天,却又因为它的骤停而缓缓落下。 飘在空中的花瓣里突然传出一句话:“阿词,忘了我。” 话音一落,莺飞燕舞全都散去,仙魔大战的战场一片惨烈,烈与词站在尸海里,仰天发出了尖厉的痛哭声。 而后花瓣们终于才肯落地,就像一颗种子,它们落下的地方,万千奇花异草,姹紫嫣红的从地里冒了出来——这是西王母的后花园。 淘气的少年捏着法诀振振有词,扬言要将这里变成一个桃园。 待阵法与结界生成,他正要转身离去,却突然在花丛后看到一颗鬼鬼祟祟的脑袋。 那脑袋晃了晃,嘴里咕哝着什么“我不是这个时候的人,他应该看不见我,不用躲起来”,而后大大方方的跳了出来,拍了拍结界,又往里面看了看,自顾自的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里了。” 早该离去的少年看见那张紧贴在结界上已经变形的脸,心里一跳,神魂剧震! 那是……桃枝枝!她怎么入了回溯镜?! 步霄从少年身上觉醒了意识,便再也不由他摆布,挣扎一番终于脱身出来! 回想他看到的一切,每一个战神都好像是他!是他对西王母说要做一个端庄优雅的女人,也是他对烈与词说忘了我! 怎么会是这样?! 他不是他们啊,为什么会替他们去经历一切?! 难道说所有的战神都只是那个化身为冢的男人的意志?! 不不不,桃枝枝说过的,他是人,是不一样的,独特的存在! 不一样,不一样,我不是他们,我不是任何人! 淘气的少年早已回到了天宫,挣脱出来的步霄却跌入了茫然的深渊。 他似乎一瞬间又看到了那些人,他们在问他:“你是谁?” 步霄说:“我是我。” 那些人又问:“你是你,那我是谁?” 步霄回答不出,天地骤然变黑,他已经彻底的迷失在了自己的识海中。 而什么都没看见的桃枝枝,得知了自己被谁种下的真相,心里又羞又喜,蹲在结界面前,捧着红红的脸蛋,守着曾经的自己,静待一场花开。 第一百三十五章:同修大道 http://.biquxs.info/

都说,这个世界之所以有黑暗,那是因为有光。 可神冢没有。 神冢就像未曾分开的天地时期,是一片混沌的虚空。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每一届战神在这里被铸入骨血,打磨成人。 他们将使命和法力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说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但他们都有相同的本事。 说他们是同一个人?可他们却有不同的脾性。 只是同与不同,从来没有人关心。 他们是谁?不重要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的活着吧。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呼飘在了识海上空,步霄认得那声音,于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桃枝枝看着桃酥围着结界上蹿下跳,自己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她不断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浓郁的桃花香气从结界处渗了出来,里面是何景观看不分明,却能听得曾经的“桃枝枝”发出了一声惨叫。 “枝枝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桃酥在外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结界内的“桃枝枝”却只会“啊啊啊”的惨叫! 桃枝枝跟着桃酥跳了一会儿,见她忽然停了下来,走了没几步,疯狂的刨起土来。 难得难得,酥酥竟然冷静下来,开始动脑子了。于是她一捞袖子,正想帮忙,可没奈何无论她怎么挥舞爪子,就是碰不着实物,便只能眼巴巴的守着她挖。 没多久就见她挖出几本书来,桃枝枝看了看那书,老气横秋的摇了摇头,“不是我说,修行的书本你藏那么深做什么?平时不看啊?” 那厢桃酥什么都听不到,一边疯狂的翻阅,一边安慰道:“枝枝别急啊,我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你放心,我一定能找到办法救你的!” 桃枝枝看着她那认真焦急的样子,不由心中一暖,抱了过去,“酥酥你真好!” 虽然扑了个空,从她身体穿了过去,还因此摔了一跤,但桃枝枝心情甚悦,只理了理衣服,便麻溜的爬了起来。 这个时候,结界里一直哼哼唧唧的声音却蓦然没了! 桃酥慌张起来,又开始上蹿下跳,“枝枝,你还好吗,你说话啊!” 半晌,结界里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酥酥,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感觉魂魄都要被撕裂了……我这是不是、话本里说的、要生孩子了?” “……”听了这话,桃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都怪我,修炼的时候不该给你读话本的!” “是了!你都开始神志不清了!这一定是走火入魔了!我这便去请人相救!” 桃酥说完,一头扎进地里,跑了个没影。 桃枝枝摸了摸鼻子,拍了拍结界,一本正经的同从前的自己纠正道:“笨蛋,一个人是不能生孩子的!” 桃花的香气越来越浓,里面的人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桃枝枝捧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自己曾有这么一段记忆,便又将脸贴了上去。 “酥酥你还在吗?”结界里的“桃枝枝”也刚好将脸贴在结界上,两人一触,桃枝枝神魂一荡,“呀”的惊呼了一声,而后竟然不知身在何处! “咦?我出来了?”“桃枝枝”拍了拍手,兴奋不已,她将四周打量一番,“原来这便是外面的世界啊!” 她感叹了少许,想起桃酥来,正待要去寻她,又怕两人错过,想了想,觉得她迟早会回来找自己,便施法留下了一片桃花瓣,并在花瓣里留了话。 做完这一切,她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刚离开不久,步霄便来到此地,他听到桃枝枝的惊呼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忙四下搜寻起她的身影,遍寻不着的时候注意到了那个发光的花瓣。 他捡起来一听——“我没事,你不要担心,且等我一等,我出去玩一玩就回来找你。”——确是桃枝枝的声音。 听起来她尚且安好,步霄放了心,正欲去寻她,却陡然想起,从一开始到现在,月下仙人似乎一直未曾出现过! 他会不会也跟自己一样,经历着每个战神的喜怒哀乐?毕竟,他也曾是战神。 不,不对,现在的战神是自己! 步霄心下大震,他差点忘了做人的唯一性,如果让月仙恢复记忆,那他就不再是月仙,而是战神归虹! 他们就是两个战神!在这镜中或许还能共存,但出镜临世绝无可能! 不行,不能让他恢复记忆,否则,他们俩必然有一个得留在这里! 步霄将那桃花瓣捡起,决定再经历一遍战神过往。 “若这世界满是虚幻,你会是我唯一的真实。” 有桃枝枝的声音在,他一定不会再迷失自己! 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月仙此时已化作了一片神识,就藏在他最耿耿于怀的地方! 他一直在说遗憾,大约便是遗憾他与烈与词的结局,那么,此时他应该在……上次仙魔大战的战场! 步霄捏着诀,眼睛却一直往桃枝枝离去的方向看,“但愿你平安无事。” 他却不知,眼下的桃枝枝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出不来,她同步霄一样,能看能听能感受,却不能控制自己的言行。 什么情况? 桃枝枝使劲的挣扎都挣脱不开,慢慢的也就放弃了。 没办法,谁叫走了一路,“她”就撩了一路呢,也不管人家是个什么性别,化没化形,看见谁“她”都热情的邀请人家陪她共修大道…… 桃枝枝已经羞得抬不起头了,怪不得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这样的记忆,实在是不想记起来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似是远远的瞧见了个人,连忙激动的飞了过去! 这人一身蓝白道袍,高冠冷脸,分外眼熟,桃枝枝激动起来,张开了手……撒下一个幻境来。 ……这不是我干的! “她”张口了,说的却不是这话,而是:“道长好生失礼,就这么硬生生的闯进了人家的闺房……” 明明是你自己把人家套进来的好么?! 不不不,这一定不是我! 桃枝枝羞得满脸通红,那双剪水秋瞳里却盛满了春情,倒是相得益彰,“她”飘到道人身旁,吐气如兰,“不过无妨,既来之则安之,道长何不就此与我同修大道?” “她”手一挥,幻境里的桃林竟用花瓣结出一张床来。 你的道就这么肤浅吗?醒醒桃枝枝!你在干什么?!太丢脸了! 可是不管桃枝枝怎么呐喊,她此时此刻做出来的却是天差地别。 道人细细的打量着她,而后说道:“我观你身上并无邪气,莫要辜负上天的好生之德,回去好好修炼吧。” 说完也不等桃枝枝作答,径自将幻境除去,继续前行。 “道长且慢,”“桃枝枝”又飘到他的前面,挡着路,继续明送秋波,“道长如此不解风情,可是嫌我生得不好?” 道人抬起眼,瞧着面前头发与衣裙翻飞的如花似玉的精灵,她莹莹笑眼,瓷雪肌肤上飞起朵朵霞云,此刻眉眼微微低垂,嘴唇微张,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 她身上穿着桃花做成的纱衣,妙曼身姿清晰可见,道人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得太长,不自然的微微侧过了头,开口道:“你这形化得很好,不必再做更改。” 于是那句“你想要什么样子我都可以变化”便被堵在了喉头,“桃枝枝”也不在意,娇笑一声,换了路数,“那我跟着你好不好,我刚化出形来,还不知道该去往何处呢。” 哼,道人哥哥才不会让你跟着去呢,他最讨厌主动凑上来的人了! 桃枝枝刚想完,便听见道人略一沉吟,点了点头,“也好,于修行一道我有章法,屋里也有些基础的经书,你正好用得上。” 桃枝枝:“……”你是假的道人哥哥吧?! “不过,在此之前,你得保证,一切都听我安排,否则我随时会将你赶走。” 桃枝枝:对嘛,这才是你! “那是自然,你想怎样都可以,我什么都听你的~” 一句好好的话,说得流里流气,桃枝枝狠狠的鄙视了自己一番,便听到道人又说:“首先,好好走路,莫要飘来飘去。” “人家刚化形,还不会走路呢,不然你背我嘛~” “你听是不听?” “……” “对了,”走了一会儿,道人想起什么,刚一转身,瞧着桃枝枝的衣裙,又不自然的侧过脸去,“对了,你这身衣服得换了,修道便要有修道的样子。” 桃枝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天啦!怎么只有关键部位有花瓣,别的地方只有薄薄的一层纱!这是个什么衣裳! 天呐天呐!她穿着这样的衣裳行了一路?! 这要是叫步霄哥哥知道了,也别跪什么首饰了,跪刀子吧! 桃枝枝抓狂不已,却仍是什么都做不了。 只听自己充满了惊喜的声音又再响起:“道长想通了?决心与我同修大道了?” “……修道不是……”道人在对方殷切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假咳一声,放弃了解释,“先照着我的道袍来一身吧。” 被误导的“桃枝枝”从善如流,喜滋滋的变了一身道袍。 桃枝枝:“……”怎么感觉从前的自己有点好骗。 到了山间那座木屋,桃枝枝恍若隔世,一时生出了些感慨。 难不成,她与他那无法言说的渊源便是由此而来? 此后,不管她如何撩人胡闹,道人当真与她传授起修行的方法来。 渐渐的,她不再媚眼如丝的出现在他的寝榻、浴池,看着他打坐功课,她也能觉出些味道来。 修行和时间将她眼里的春情化去,只余一片澄澈。 道人觉察出了她的变化,也不惊讶,只说道:“看来时候到了。” “什么时候?” 道人没有接话,放下背篓,坐在桌前,倒了两杯水,递给桃枝枝一杯:“你花期大约是过了,还是尽快回到本体,再打坐固魂一下比较好。每个人的道都不同,我教你的修行方法很是基础,你若想成正果,还需找到自己的道。” “此杯,便当为你践行了吧。” “桃枝枝”喝着水,想道,原来是离别的时候,可她不想走,便装傻问道:“什么花期,什么本体?我怎么了吗?” 道人愣了愣,“是了,我还未曾与你说过花期一事。” “桃枝枝”半真半假的点了点头。 “我翻阅过大量书籍,你这种情形应当是花木一族的开花表现,只是上面未曾记载过会离魂……”道人话头一转,“不过无妨,你只需记得我教你的修行方法便是。” “修行方法啊……我好像有点记不得了……” “……”道人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才道:“也罢,你便再住几日吧。” 几日后,“桃枝枝”才惊讶的发现,原来自己竟然只是个魂体! 她因为修炼过程中分心而走火入魔,魂魄离体,所幸遇到个修道之人,帮她稳固了即将离散的灵识,又授她修炼之法,眼下她只需尽快回到本体,就可安然无恙了。 这番说辞是她理解不了自己花期的变化,道人改换的说法。 道人还告诫她:“以后你再想找人同修大道的时候,最好找个无人之境待着。” “无人之境还怎么找人同修大道?”她问道:“同修大道是什么意思?一个人不能修道吗?” “……”道人顿了顿,说:“你只管记住便是。” “桃枝枝”“哦”了一声,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没有理由再待下去了,更何况据道人所说,再不回归本体,或许就再也回不去,只能当孤魂野鬼了! “她”可不想当孤魂野鬼,但“她”也舍不下冷面热心的道长——这是她面世见的第一个人,虽然她不知道凡人怎么才算好看,但她私心以为,他便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桃枝枝”蓦然想起,在桃酥给她读过的话本里,她这种情况应该以身相许以报救命之恩。 也罢,离开就离开,不管离开多久,还可以再回来嘛!到时候再以身相许吧。 那时的“她”还不懂什么叫做变数,只贪恋那日夜的陪伴和印象深刻的话本报恩之说。 离别的那天,她看着院子里那块放了很久的木头,问道:“这块木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没有。”道人回道:“这般大小,我只是不知道该用它做个什么。” “桃枝枝”想了想,背着天光,回过头来,真诚的建议道:“做个人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血尽而亡 http://.biquxs.info/

听了“桃枝枝”的建议,道人有点诧异的回望她,“人?” “是的,”“桃枝枝”扭了扭,指了指自己,“像我一样的人,能一直一直陪着你的人。” “……”道人张了张口,到底没有纠正她的说法,默了默,然后道:“这么点木头,怕是不够。” “桃枝枝”就将木头取过来,递到他手上,“这么点就够了,你不是有法术嘛,做完再变大呀!” “……” 道人没说话,“桃枝枝”就说:“你不雕个人,我就不走了!” “……那好。” “桃枝枝”心满意足,觉得她不在这里,留个像她一样的木头人在这里,便是叫他不要忘了自己。于是眉开眼笑的对着木头挥手,“木头姐姐你好,木头姐姐再见!” 道人听了却愣了,“你觉得它……应该是个姐姐?” “桃枝枝”摇了摇头,在道人迷茫的眼睛里,娇羞的说道:“我觉得她应该是个漂亮的姐姐!” “漂亮?” 用个什么词来形容自己呢?“桃枝枝”想着桃酥给她读过的话本,一本正经的回道:“漂亮就是花容月貌,照着做总是没错的。” 道人不置可否,陷入了思考,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么,道人哥哥再见~”“桃枝枝”便在此时挥手作别。 用道人教的法子,“桃枝枝”循着本体回到结界面前,想了想,施法从本体上取下了一朵本命桃花,再趁着道人晚间休息时候,偷偷打入到他的身体。 道人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个凡人,再加上这本命桃花毫无恶意,他竟一点也未察觉。 只是他怀里抱着的,刻了个模糊人形的木头,却因着这朵桃花的生机,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你可要替我好好保护他呀!” “道人哥哥,等等我啊,我修炼好了很快就来找你!” 做完这一切的“桃枝枝”心满意足的离去。 只是,她刚一钻回结界,桃枝枝就被结界弹了出来。 而回归了本体的“桃枝枝”却无法再跑出结界,只是她当下还未发现,恰好桃酥回来看到这一幕,便急匆匆的问她:“你上哪里去了?不对,你怎么可以出来了?!” 桃枝枝瞧着桃酥身上有伤,觉得有点不对劲,却听结界里的自己喜滋滋的回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我遇到了一个好人!他还教我修仙呢!先不与你细说了,我得固魂修炼一番!” 这番说辞有点熟悉,终于叫桃枝枝记了起来,这是某次去魔域,桃酥与她说的。 但那时桃酥只是说她花期离魂,并未说到走火入魔啊。 莫不是因为她被吸附入体,所以发生了改变? 还是说桃酥这一去,遇到了什么高人指点? 看着桃酥身上的伤,桃枝枝心疼极了,便想着要去看看她离去后发生了什么。 只是她还未动,便看见桃酥在结界处捡到了一本书,她翻了翻,恍然大悟道:“原来不是走火入魔啊!这个花期……” 桃酥细细的研读起来。 桃枝枝瞧着那书,觉得有点眼熟,似是见着道人翻过。 看来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塞给自己的。 桃枝枝心中一暖,明白了自己与道人的渊源所在,也因这朵本命桃花,她知道镜外的道人仍未消散,否则她一定会受到影响。 她欢喜起来,恨不能马上将这消息告诉心月! 说到心月,那个木头姐姐该不会就是她吧……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又顾自纳闷起来,可这段记忆自己为什么会忘呢? 答案很快就来了,结界里的自己修行结束的那天,天空下起了一场桃花雨,待桃花香气散尽, “她”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无论桃酥怎么问,“她”硬是一点印象也无。 桃酥也不纠结,天知道她外出求援的时候竟然遇上了捉妖人士,差点一命呜呼,经过此事,她也决心好好修炼——尤其是在修炼期间再也不声情并茂的读话本了。 此后她又搜寻了许多花木精灵相关的书籍,越发小心着桃枝枝的花期。 再亲眼目睹过几次桃枝枝的花期后,桃酥也就琢磨过来了。 怪不得飞升后酥酥总是叮嘱自己要注意花期。 想起之前自己是如何撩拨道人的,桃枝枝的脸就要滴出血来,她只希望自己这副样子,没有在步霄面前发作过。 再往后就是飞升了吧,桃枝枝伸了个懒腰,跃上了天空。 “耽于过去是不利于修行的,这镜子,就不能看看未来么?” 她这般想着,四周的景物忽然就变了! 万万天兵天将天空围成了块黑布!而黑布的中心金光闪闪! 发生什么事了? 桃枝枝快速飞了过去,越过层层人群,朝里看去。 中心齐聚各路神仙,以天帝为首,尽皆显出法相,耀眼得不行! 啧,这是在围杀什么魔物,这么大阵仗?! 她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便仗着他们都看不见自己,一个劲儿的往里奔。 越靠近中心便越觉得熟悉,待她刚好看到两个模模糊糊的人,便觉一股无名之力,在快速将她拉扯过去! 她挣了挣,挣脱不开,眼看着与中心的两人越来越近,直至她身不由已的一闪,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抓着步霄的胳膊。 而步霄,正挡在她的面前。 没错,就是步霄! 刚刚擦身一眼,她看得分明,他穿着她从未见过的金甲战衣,一脸决绝,没被束起的长发在空中乱飞。 再看看四周围着他们的天兵天将和神仙法相,桃枝枝不由心中巨骇! 原来,围杀的不是什么魔物,而是他们…… 却听面前的人大声说道:“只要我不做战神,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吧?” 天边响彻起庄严的回答,却不知是谁,“你生而为神,如何不做战神?” “可以不做战神。”众神将他围得水泄不通,未开法身的步霄显得渺小如蚁,但他脊背挺直,大声喊道:“散尽法力,归还神血,自今日起,我便不做这战神。” 众神哗然,桃枝枝全身一震,眼泪不自觉的夺眶而出。 “等等!步霄哥哥,你在说什么?” 步霄听到她说话,回头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随后仰望着九天上的所有神祗,应声跪下:“求众神成全!” 庄严的声音又再响起,他说:“我们若不答应,你又待如何?” 步霄“哈哈”大笑,站起身来,狂性四起,“你们答不答应,这战神,我都不做了!” 说完他便泄尽一身法力,天地倏然变色,阴晴不定又电闪雷鸣!——那是众神发怒的景象。 很快乱象被金色的法力压制,天空像湖面一般安静下来,金色的法力便是那涟漪一般,打着圈,一层又一层的远去。 而后金色屏障缓缓升起,将九天宫阙尽包在内! “燃金血以为屏!” 神血尽数化作屏障,步霄飞扬在空中的青丝渐渐变成了白发。 “不!不要!你这样会死的!” 桃枝枝嘶喊道,步霄却已经无法回头。 “傻瓜,哭什么,只有凡人才会血尽而亡,我不会死的。” “不,我不要你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 桃枝枝泣不成声,难以为续,步霄回身抱着她,抚着她的头安慰她,明明是那么熟悉的动作,她却再也停止不了哭泣。 因为两颗心离得这么近,她却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温度! 天边的声音又再响起,这次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他们在说:“战神自降神格,已经不配留在九天了。” “趁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杀了他,再等二十万年,我们就有新战神了!” “没错,杀了他!九天不需要这般感情用事的战神!” “还指望他护佑苍生维护九天?他连自己都护不住!” “对,我们不需要普通人!我们需要的是法力高强,战无不胜的战神!” “杀了他!杀了他们!” 此起彼伏的喊杀声越来越大,渐渐如雷般震耳欲聋。 “不,你们不能这样!他也是人!他也是苍生!你们为什么这么残忍?!” 桃枝枝抗争的声音在声势浩大的喊杀声中渐渐被淹没。 天上的众神法相合二为一,金色的巨人持着一把巨剑,缓缓朝他们落下! 步霄将使劲挣扎的桃枝枝摁进怀里,用自己的脊背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她看见那金光巨剑下他的笑脸,他依然是那个眉目如画的精致少年,他温柔的哄她,“别怕,我很开心,因为这是我的选择。虽然很短,但此刻我们在一起,我没有后悔,也没有遗憾。” 话毕巨剑落下,声声入肉!步霄硬生生的扛着不愿倒下,脸上却始终带着他最后的笑容,他一身金甲战衣被染得鲜红,脸上却干净得很,只是那血却不知道怎么的,尽数溅到了她的脸上,烫得她惊声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步霄带着月下仙人刚刚赶到,便看见桃枝枝站在虚空中又哭又跳又叫,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忙飞奔过去一把将她抱住,哄道:“没事没事,我来了!” 听得步霄的声音,桃枝枝失神的眼睛动了动,终于看清了来人,她停止了啸叫,紧紧抱着他,哭喊道:“步霄哥哥,我不要你这样,你不要死!” 步霄听得一头雾水,月下仙人看着他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忙要搭手将人拉开,步霄却朝他摆了摆手。 “我不死,我不会死,我可是战神,怎么会死呢,枝枝,你看着我,看着我好么?” 听得“战神”二字,桃枝枝更加惊恐起来,手下不由又勒紧了几分,慌张道:“我不看!我不看!你全身都是血!我该怎么办?!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步霄被勒得咳了几声,已经完全没法呼吸,只得用上了法力,但他还是没有强行掰开桃枝枝的手,只一味的温声哄道:“你看错了,刚刚都是幻觉,不信你看看我,我身上可是一点血都没有哦!” “我不!我不!我不能放开你!一放开你你就死了!他们!他们全都要杀你!我该怎么办?!” 步霄手指捏着法术抵在自己喉间,继续哄,“我不死,我答应你好吗,你相信我吗?我从来不骗你的对吗?” “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吗?”桃枝枝手下一松,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更用力的抱了回去,“不,不对!你骗过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在桃园你骗我说不喜欢我!”桃枝枝想了想,补道:“还说喜欢故渊上神!” “……” 月下仙人忍不住笑了,“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听到另外的声音,刚刚放松下来的桃枝枝,立马又紧张起来!天边那些夺命声仿佛又回到了眼前!她又尖叫起来:“谁在那里!快跑!他们要来杀你了!” “没有谁,是你师父月下仙人,你师父的声音你也听不出来了吗?”步霄拍了拍她的背,“他不会杀我的,你知道他的,对吗?” “我在这里,哪里都不去,你瞧瞧我好吗?” 在步霄不断的温声安抚下,桃枝枝终于安静下来,她缓缓松开了步霄,一抬眼对视,眼泪便如洪水般汹涌起来。 她将步霄一推,又自己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不行不行,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步霄被推得莫名其妙的,却不急着靠近,还是好好的哄着她,“是我的错,我从前不该骗你,我保证,以后都不骗你了!那你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谁知这话一出,桃枝枝哭得更凶了,她两手抹着眼泪,喊道:“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害死你了!” “是了,我知道了!是不是我死了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听了这句,步霄心里一急,也不管月下仙人还在场,径自走上前去,一把将人拉进怀里。 桃枝枝使劲的挣扎,嘴里直喊着“你不要管我了!我会害死你的!”,一边说着一边用力的推他。 步霄看她这样,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当下不管不顾,捏着桃枝枝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唇齿交合,桃枝枝的话悉数被步霄吞下,渐渐的,她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浑浑噩噩间,那些天兵天将、法相天光、巨剑和步霄染血的战甲突然就渐渐远去了! 桃枝枝的手颤颤巍巍的抚上了步霄的脸。 不是!他不是冷冰冰的了! 感受到了温热,桃枝枝的眸子终于清亮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唯一的光 http://.biquxs.info/

都说这人生不过一场虚空大梦,却不知梦醒时刻是多么的残忍和幻灭。 月下仙人总觉得自己经历过一场刻骨铭心,末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拼着性命不要的来这一趟,他可不想无功而返,可步霄却对他说:“如果你执意要记起一切,那么,你将永远留在这里,在过往中循环反复,不得解脱。而镜子外面,那个一直在等你的人,也将永远等不到你。便是这样,你也愿意吗?” 如果只有梦里才是真实,那么,又何必非要醒来奔赴一场无果的幻象?! 他虽这样想,可他终究没有这样选择。 听到步霄说外面还有个一直在等他的人,他不知道那是谁,可他的心,却几不可闻的疼了那么一下。 所以,他说:“要我跟你走也行,出去后,你须亲口告诉我真相!” 步霄点点头,说:“好。” 他有点惊讶的看着对方:“你竟想也不想?”然后又很疑惑,“你若从前便是如此作想,我又何须走这一遭?” “……我从前并不懂得……”步霄抿了抿唇,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道:“便是此次,我才明白过来,他们不让你知道,镜子也不告诉你,都只是因为我。” 然后他笑了笑,拍着月下仙人的肩,轻快道:“我已经想好了,这次绝不会骗你。” 便是如此,他便跟着他走了。 这一次入镜之行,好像改变了每一个人。 故渊与季青变得沉默起来,就连桃枝枝,也似乎心事重重。 出镜之前,步霄掐断了自己施了一半的法术,转过身,面向故渊与季青,再次问道:“很抱歉……我似乎私自为你们做了决定……此后这镜子,大约再也不能进来,你们……可还有想看的?” “你为何,总是为别人作想……”故渊叹了口气,将折扇收了起来,“如果没有你,我们根本就无法入镜,此刻,又如何会怪你。” “你离开之后,我已经想得很是清楚了,你说得对,再是如何相同的生活轨迹,我毕竟不是他,我认了。”故渊说到这里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我想,我并不是不知道脱身的方法,而是,我并没有我想得那般伟大,嘴上说着要给她一个选择,其实,我心里知道,她不会选我,而我,也害怕成全。” “所以,我没什么想知道的了,”故渊拍了拍季青的肩膀,“我说完了,该你了。” “我……”像是很久没说话似的,季青的嗓子有点喑哑,“我也没有什么想看的。” 步霄等了等,见他似乎真的说完了,便又问道:“真的?越绫累世历劫,若你还想再往前看个三生也是可以的。” “……”季青默了默,然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其实,我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再看,这才看了一世,我便如坠地狱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不想再体验了。”他笑着摊了摊手,“你们知道的,我一直是个胆小的神仙,因为害怕情劫连神格都不敢晋……” 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季青问步霄道:“你之前对我说的话,意思是不是,如果我不上她师妹的身,或许她就不会背叛她?” 步霄摇了摇头,诚实道:“凡是对她好的人,不是会被连累致死,便是会主动背离抛弃,这是受她命格里自带的孤煞之气影响,委实怪不得你,你此前作为……至多,只是让她失去的时候更痛心罢了。” “……” 步霄看他的手悄然捏紧,想了想,又说道:“至于天帝所说,越绫再历几世便可圆满历劫,此话倒是不假,但他可是历万万劫难而归的帝君啊!大约……你们对‘几世’的衡量标准并不一致,因此,你不必太过自责,于她而言,你的这颗仙丹便是在黑暗中拉了她一把,虽此后命运再不得知,但总好过一直沉沦于痛苦和伤害中吧。” 听了这话,季青摇了摇头,笑了起来,“错了便是错了。你无需安慰我,我也早已想得分明,若这命运就是如此设定,那我便陪着她一起,历尽这世间所有的黑暗吧。” “做这第一散仙有什么稀奇,我不做了,我要继续修炼,我要变得强大,我要……做能照亮她前路的光!” 听了这句,步霄心中一动,看向桃枝枝,赞同的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了笑意。 他抚了抚胸口,那里还贴着那朵留了话的桃花瓣,可惜这是镜中之物,不方便带走。 不过无妨,她不是还在吗? “你小子行啊,平时见着女仙就跑,这情话说得,哪里学来的?还是,无师自通啊?!” “还说自己胆小,这不勇着呢嘛!神仙的姻缘虽然不归我管,但这姻缘树可是天生地养的啊!待我回去给你薅一把红线,拿去把你俩捆上,捆他个几百几千世的,聊胜于无嘛!” 心结一开,故渊与月下仙人又开始嘻嘻哈哈的凑了上去。 季青被他俩夸得颇有点不好意思,挠着头,心虚的说道:“咳,我也就只是说说,出了镜子不就得入诛仙阵了嘛。” 此话一说,众人又安静下来。 同时心中大骇:我天,怎么把这一出忘了?! 此时的步霄咬破手指,以神血为盾,将众人包裹起来,他两手屈指交叠,起了术法,“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桃枝枝,听了这话,咬了咬唇,还是问道:“那你呢?” “我也不会有事的,”步霄回过头,冲桃枝枝弯了弯唇,“我保证。” 这个温柔的笑容像极了那个穿着金甲战衣与九天为敌的战神,他当时也是这么回头安抚自己的——连弧度与角度都一样。 桃枝枝心里一紧,摇头甩掉了那个重影,眼圈却不由还是红了,但她抿紧了唇,两手抓着自己的裙子,终究什么都没有回应。 而步霄果然说到做到,九霄宝殿上,他以回溯镜是自己夺走,并以自己神力开启为由,要一力承担所有的罪责,气得天帝砸光了案上所有物件,口不择言的吼道:“那好!那你便自回神冢,本君就再耐心等他个二十万年好了!” 此话一出,满殿皆跪。 故渊等人都知道战神的重要性,想着天帝再怎么不近人情,也舍不得让他去死,是故由着他认罪没发一言,眼下听了这一句,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争相将罪责往自己身上引。 “天君容禀,此事缘由并不在战神身上……” “故渊上神说得没错,此事是我三人合谋,还请天君明察!” “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骗几个后辈陪我走这一遭的,天君要罚,便罚我一人吧!” …… 桃枝枝低着头,至始至终,没说一句。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没用,却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没用。 她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看一看那些神仙的表情。 她怕与镜中看到的幻象一样,那她说不得又要再次疯魔起来。 耳旁听到故渊、季青与月下仙人竞相分辩,彼此揽罪,她一股热血冲到了脑子里,张口想说点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天知道,她也想同甘共苦,也想一起接受处罚啊,可她法力低微到一同进入诛仙阵的资格都没有! 她应该要更努力的修行才对,可变强了就真的有用吗? 当年那个天资聪颖的凤族小殿下不就法力强横,难逢敌手吗?可她如今不还是守着随时会灭的枯竭心火,摇摇欲坠的待在暗无天日的幽冥! 以她现在的法力,连凤谷大门的法阵都破不开,她回家都难啊! 所以,自己现在,又能做点什么呢? 便只能如此吧,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要不添麻烦就好。 宝殿上,众神吵作一团,说法不一,天帝气得脑仁疼,殿外电闪雷鸣,流光溢彩,一片乱象,可见天帝是动了真怒。 最终,由于司命星君一力作保,说桃枝枝只是误入,故她当场无罪而归;季青与月下仙人则被关在自己的仙府,等待后续处罚。 而步霄,天帝对他如何发落,一字也无。 众神渐渐退去,独独留下了故渊上神。 天帝看着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故渊,你可知道,本君对你,很是失望啊。” 故渊长磕,不敢抬头,“小神死罪。” “你确实该死。”天帝的目光深邃,盯得故渊无地自容,“你以为,百仙院的院首,是谁都可以当的吗?” “你或许不知,我对你的失望不只因为步霄,九天能有今天,你功不可没,可这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的使命你如今都敢抛下,那我,还留着你做什么呢。” 故渊泪流,不敢再说其他,“但凭天君处罚。” 那一天,整个九天都听到了天帝的一声沉重叹息。 然后,众神议了九天,得出了他们的最终处决结果。 季青本该入诛仙阵受罚,但天帝总是想起他们一族,每每发生战事,季青的父亲出征前都要来同他托孤,天帝哭笑不得,他却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我总有回不来的那一天。届时,还请天君看在我族为天界出生入死的份上,留得我家那混球阿青一命。” 而后仙魔大战,他们果然举族除魔而不归,是故这些年来天帝对季青都多有纵容,这才让他做出这等胆大包天的祸事,因此于己而言,也是有过,便改为受九天神雷轰顶之刑,而后投入人间历世。 月下仙人靠着凡人的信愿之力过活,本就法力低微,当初为了聚魂,天帝也花了近万年的修为,更别提烈与词为了养魂,终身都离不开黄泉,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心血,他如何忍心倾覆?!更何况,他活着已成为烈与词唯一的生存希望,若是断了他的生机,她势必也不能活了。 如此一来,天帝自己倒罢了,就怕天后再也无颜踏进凤谷,众所周知,凤谷之人,最是护短,但在这件事上,她却从来不曾干涉过自己,因此,自己如何能不顾她的感受!想来想去,最终决意永夺自由,将他终身囚于姻缘殿。 而故渊上神,则卸下神职,打入诛仙阵,帝令特别交代,要由战神步霄亲自执行。 步霄接了帝令,转身便去找了天帝,要求以己身换取故渊上神的刑罚,同时司命星君前来,以回溯镜看护不力为由,自请同罚,两人均被驳回。 至此,所有刑罚便盖棺定论,不可更改。 九天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被罚进过诛仙阵了,此罚一出,众神都惊了! “何以至此啊!战神不是凭借一己之力,没让入镜之人作何手脚吗?我就此算了一卦,并未发现什么变数啊!” “闯镜就得入诛仙阵,这是不可更改的铁律!照你这么说,九天的规矩还要不要了?都以后果来断行为,那咱们都去回溯镜散步吧!” 众神对此看法不一,一连许多天,走到哪里,都能听见他们议论的声音。 兜率宫外,老君指挥着小童将那“防火防盗防季青”的牌匾摘下,迎着小童不解的眼神,老君抚须叹道:“他再也不会来了。” 姻缘殿里,月下仙人躺在姻缘树上喝酒,这一次却无论喝下多少迷仙酿都没有一点醉意,被囚之前,步霄果然信守承诺:“你要的真相,其实只有一句话——你的名字,叫归虹。” 归虹啊,那个恣意狂悖的先战神? 怪不得看那个凤谷女子含泪欲哭的样子心里那么堵,喝了几顿酒都无法纾解,原来……如此。 自己在这好吃好喝的仙府里待着,尚且觉得难耐,她在暗无天日的黄泉里,又是如何熬过来的啊?! 酒瓶从树上落下,瓶身碎裂,酒水洒了一地,像是破碎的眼泪。 他抬起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九天云宫,仙侍们迎来送往。 故渊被天兵押解离府的时候,对呆立一旁的心月眨了眨眼睛,“他还没死,你去找他吧,现在就去,不然晚了来不及,可别哭鼻子。” 心月眼睛一亮,身子一动又停了下来,她走近他,缓缓拉住了他的袖子,“你为什么如此待我?” 故渊甩开她的手,掏出了那把有着女子煮茶扇面的折扇,露出一个轻佻的笑来,“我不是早与你说过吗,神仙的生活太过平淡,所以要找点刺激来证明自己活着……你可以理解为,我无聊,我好奇,我……嫌命太长。” 桃园里,桃枝枝掏出了一把红线,递给步霄,“这是你要的九九归一之数的红线。刚摘的。” 步霄摸了摸她的头,接过红线,开始施法,最后躺在他掌心里的,只是两条普通的红线。 桃枝枝知道,那只是看起来像,因为刚刚,明明数条红线从他周身穴位进入他的身体,又再破血钻出,他两指一抓,红线便被他以法力拧成了一股。 法力低的人是看不穿比她法力高的人的幻术的,若不是她看了这过程,怕也只以为这是两根普通的红线。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因为他并未告诉他,她也不问,只是说:“你决定好了吗?” 步霄看着她,点了点头。 “……你会死吗?” “我不会死的,”看着桃枝枝渐渐蓄满泪水的眼眶,步霄伸手将她揽了过来,“我不会死……但是可能会受伤,到时候就麻烦你照顾了。” 步霄出世以来,从未受过伤,她很难想象什么能让他受伤,但她还是没问,只在他怀里拼命的点头,“我一定会好好的照顾你的!” 步霄摁住她的脑袋,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你到现在也不肯告诉我,在回溯镜里,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吗?” 桃枝枝又拼命的摇起头来。 “好好好,我不问了。”步霄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大概是看见我死了吧……不过,我不是同你说过了吗,神仙是不会死的,神仙只能陨灭,但我保证,我绝不会像归虹一样,抛下你独自陨灭,因为,你那么会闯祸,没有我可怎么办呀。” 桃枝枝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的失声痛哭起来。 谁都不知道,她心里有多么的害怕! “呜呜我知道我没用……我也不想一直这么没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变得有用……呜呜……但不管我有没有用,不管你将来要做什么决定,我只希望你能让我站在你的身边,和你一起面对……呜呜你能答应我吗?” “我答应你。”步霄擦着桃枝枝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头,红红的脸颊,用了他出世以来最温柔的声音,重复道:“我答应你,因为,你也是我唯一的光啊。” 他从前以为,他之所以会喜欢桃枝枝,是因为她天真烂漫可爱,她不惧他,也不像九天里的其他神仙一样,用敬畏的眼光看他,她看他的眼神和看一棵树没有区别,所以让他觉得自己被平等对待了,而且自从有她在身边,便总是热热闹闹的,似乎时间都变得有意义起来。 但听了季青说的那句话,他又有了新的理解,原来神冢那么黑是有原因的。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一切都是为了——遇见她。 而他自己,不过是个追光者罢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再无归途 http://.biquxs.info/

因着司命星君一力作保,桃枝枝方才能全身而退,但她也知道,自己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天帝不过是看在星君的面上罢了。 更何况,其他几个闯镜之人才是正主,牵扯到战神,本就足够令他焦头烂额了,实在没有心思再追究她是闯镜还是误入。 因此,帝令一下,桃枝枝便先去了天府宫致谢,然后便在收集一些恢复法力的灵器和宝物,忙得不可开交,竟是距送红线之后,再也没有踏足过战神殿。 步霄倒还没觉出什么,一众剑灵看他的眼神却莫名同情起来。 一日,趁着他不在殿内,承影将大家召集起来,开门见山的说道:“神君与红线仙之事,你们怎么看?” “我知道!我知道!”轩辕举着手,朝众人抛了个猛男媚眼,“说起来,就情人之间的些许情趣罢了。” 承影惊了:“情……什么情趣?” 轩辕慎重的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大惊小怪,“没错,他们是在玩一种凡间的游戏,名字叫做捉迷藏。” 承影扶额:“我觉得……不是的……” “怎么不是的?!”轩辕瞪大了眼睛,与众人分析道:“之前有段时间神君不是总躲着红线仙嘛,这下轮到红线仙了而已,你们想想,神君躲完红线仙躲,你这不是捉迷藏是什么?!” “呃……” “额……” “啊这……” 众剑灵张了张口,明知道不是这样的,却莫名生出了赞同之意。 只得齐齐的默默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表示,正事还没开始说就拐到了沟里,不愧是你! 莫邪假咳一声,将众人视线拉了回来,思索道:“看着像是在回溯镜里发生了什么事……” 轩辕见众人不理他,越发迷茫起来,“怎么了?难不成是一拍两散了?” 纯钧也假咳一声:“此事若问神君,他定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龙渊看轩辕又开始张口,连忙接过话来,“我倒觉得,是红线仙变了许多。” 宵练点了点头,脸上有了几分凝重,“没错,以前她每次来,看见我和剑人打架,总是要拍掌看上好一会儿,还打趣我们,说再这样吵下去是要成亲的,可上回送红线来的时候,我与剑人分明正打得轰轰烈烈,还换了新的招式!她竟然目不斜视的从我们身边走过去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非同寻常有大事发生啊!” 湛泸忍无可忍的反驳道:“你一口一个剑人的叫谁呢?!” 宵练:“谁接口就叫谁!” 湛泸:“拔剑吧!” 宵练:“来呀,爷怕过你么?!” 承影只得又扶了一回额,制止道:“行了,你俩能换个新鲜的理由吵吗?下回想打架就直说,现在都给我住手!” 被这一打岔,众人思路都断了,龙渊看了一眼含光,说道:“心中无物,才能感受世界,若一个人突然安静下来,那只能说明,她将所有的事情都藏在了心里。” 众人心绪复杂,轩辕听到这里,终于插进话来,他恍然大悟道:“噢,原来如此……”紧接着又皱眉,“不对啊,这不符合她的性格啊……”低头沉思片刻,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惊讶得大叫起来,“天呐!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她被镜中人夺了魂,出来的这个人不是原来那个,而是镜子里的那个她?!” 众剑灵:“……”这么会想你就去写话本好吗?! “莫做他想,神君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承影一笔带过,把思路引向了正常的方向,“你们有没有发现,神君近来修炼得很是频繁?” “不用猜,想来便是与帝令有关。” 众人看着赤霄,他续道:“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故渊上神被诛得形神俱灭。” “可帝令……”轩辕接了话,又震惊起来,“难不成,神君终于开始打算反抗了?!” 他一把撸起袖袍,把桌子拍得震天响,“甚合我意,兄弟们,干起来!” 承影眼睁睁的看着桌上的杯盏俱散,皱着眉头,侧过脸去,同其他剑灵说道:“神君虽对外人总是凶巴巴的冷漠模样,却大多都是装出来的,你我都知道,神君最是重情义,他虽面上不会违抗帝令,却不会坐以待毙。” 众剑灵附和道:“就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就连一向勇猛的鱼肠也叹了口气,“那可是诛仙阵啊!” 若说神冢前的灭神禁制可怕,也不过是刹那间的灰飞烟灭,可这诛仙阵,却是从仙身到法相,从法相到魂灵,一遍又一遍,慢慢的,一点点的撕裂蚕食,直至殆尽。 这根本就是折磨! “这次闯镜,神君看起来没受什么处罚,帝令却要求由神君亲自执行诛仙阵之刑,如此诛心!于神君而言,已远胜于任何刑罚了!” 声音里慢慢的愤怒和不满,众人以为是轩辕在说话,却见他望向了含光,惯来沉默寡言的含光说完还不解气,又阴阳怪气的笑道:“天君不愧是天君,逼死一个战神还不算,又想着法的迫害新战神,怎么,战神活着影响六界和平吗?!” 他不肯化形,众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想象到他此刻是多么的怨愤不平。 但他们还住在九天宫阙,仍在天帝的管控之下,因此赤霄皱了眉,提点道:“慎言。” 含光心绪烦乱,往天上一飞,自去散心去了。 他虽出言不逊,众剑灵却不怪他,甚至生出了同理心,设想若步霄也被天帝逼得自陨,他们大概也要出去拼命。 但含光为先战神所护,连拼命的资格都没得到,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发泄不出,又咽不下去,如此这般,实在情有可原。 “我觉得,不论神君愿不愿意说出他的决定,我们该过问的也要去问。” 众剑灵看着鱼肠,他便继续说道:“他一定是要做什么事,他可以推开红线仙,不让她参与进来,却不能瞒着我们,因为出神冢时,他并不是一个人!” “没错!” 众剑灵热血沸腾,指着鱼肠,异口同声的道:“说得好!既是你提出来的,那便由你牵头去说!” 鱼肠:“……”又是感叹交友不慎的一天啊…… “唉,这个时候,神君才更需要陪伴吧,红线仙怎么想的,不让她来就真的不来吗?”感觉到自己已经和步霄站在同一战线的轩辕颇为同情起步霄来。 承影摆了摆手,表示大可不必,“我曾问过神君如何确定自己喜欢红线仙的,那时他说,见到她的时候就跟见了新武器一样欢喜,他说,这就是爱吧。” 正要离去的众剑灵:“……”怎么突然感觉有点同情红线仙了呢。 说了半天,要散之际承影才发现泰阿不在,遂问道:“他去哪儿了?” 青萍与龙渊一道,已走出了几步,听了这话,便回头答道:“去找大鱼了。” 承影诧异:“……他还没死心啊?!” 青萍认真道:“那大鱼的肚子当真神奇,竟然可以化解一切法术!这就是说,它吃什么都可以消化,可以胡吃海塞、吞天咽地了!” 龙渊拍了拍他的头,纠正道:“这就是说,鱼肚法术不侵,确然是做甲胄的上好材料。” 承影点了点头,随即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他已去了多久?” 青萍回忆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好像有段时间了。” 众剑灵:“……”这货该不会又被卡住了吧?希望鱼肚没事。 此事众剑灵既然商定,便待步霄一归来就与他说了。 “自出神冢以来,神君与我等便是一体,不管你做什么,我们都跟你去,还请神君明示,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我们必须做些什么!” 看着张张坚定的脸,步霄竟又想起,桃枝枝哭得梨花带雨的泣语——“不管我有没有用,不管你将来要做什么决定,我只希望你能让我站在你的身边,和你一起面对……” 他心中一暖,笑着对众人点了点头,“如此,那就麻烦诸位,开启同生大阵了。” 此时季青已受过神雷之刑,伤都未好,便带着司命星君写好的命格牌,被逐下界历世去了,越绫再三挣扎,却还是耐不住对他的关切,一路相随追去,隐身守护在他的身边,季青虽不知,却也算得上是另一种的因祸得福了。 只可怜了故渊上神,不管是作为从前严明不近人情的百仙院院首,还是后来游戏花丛,不谈真情的“风月上神”,故渊一直不怎么得九天神仙的喜欢,眼下他落到这步田地,连求情的人都没有几个。 可惜帝令已下,此事已成定局,天帝似是要以儆效尤,特意将四海八荒的神仙全都召集过来观刑,诛仙阵之罚,一时成为了万万年来最大的盛会。 故渊被押赴诛仙台之前,步霄为他系上了发着金光的红线,可惜旁人尽皆看不出来。 “你可千万别取下来!若你魂魂散了,我也好凭借这个将你收集回来。朋友一场,虽救不了你,但为你收个尸,我还是能做到的……你不会怪我吧?” 故渊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由着他弄,半晌才看着他的眼睛,仔细说道:“这是我的选择,我从不后悔这么做。但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因此,我只盼你莫要自责。” 步霄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前行,故渊不像个死囚,步霄也不像个押解的神官,两人神仙姿态,步履轻快,像是恰好相逢的旧友,彼此相携着走过一段路。 但他们知道,这个命运要他们去的地方,再无归途。 第一百三十九章:同生共死 http://.biquxs.info/

诛仙台上,几位帝君已经站定,见步霄领着故渊来了,遂看向天帝,后者点了点头,他们便抬手掐诀,各色光柱亮起,脚下的星阵渐渐勾勒成形,不多时,诛仙阵便被开启了。 而另一边的桃园里,除了含光,众剑灵早早按着方位站好,他们俱都收起往日的嬉皮笑脸,神情专注而又肃穆,本命剑体自他们掌心而出,随后变小,围绕着灵体旋转不止,法力渐次勾连,在他们脚下挨个汇聚,最终出现古老而繁复的图案,图案越来越亮,最终在大盛的光芒中定形,而后分裂复刻传至每个人脚下。 他们就像太阳的光辉,围绕着已经开启的同生大阵,众剑灵踩着小型法阵,看向中心大法阵,等待着他们的神君降临。 帝君们施完法,便齐齐站到了天帝身边,只听天帝交代道:“待会,若战神意欲出手劫人,还请诸位相协镇压。” 众帝君应了,便将目光转向了步霄。 步霄将手拢在了宽大的袖中,手指无意识的摸着腕上的红线,眉眼低垂,让人看不清楚表情。 故渊走向诛仙阵,末了对着天帝方向的众神君施了一礼,而后又对着步霄施了一礼,余光瞟了一眼躲在人群中的心月,便露了一个“风月上神”特有的笑,只听他朗声说道:“我故渊此番被罚入诛仙阵,实乃罪有应得,怨不得人,我无后悔,却有些遗憾。” “步霄,与你相识是我平生最幸运的事,因为遇上你,我才开始反省自己,才明白做神仙不只要有神格,还要有人性。” 此言一出,众神均默然而叹,司命星君的眼睫动了动,最终往魔域方向看了一眼。 “天君,小神确实失职,您交代给我的事情,我一件也未办好,此次还带头挑战天界律法,实属不当,但我万万年来,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心上人,确实有点……太过上头。” 听了这话,众仙不免想到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心想,不愧是“风月上神”。 “愿六界和平,苍生安稳,愿我爱的人早日找到她爱的人,愿历代战神都能得偿所愿,做一个真正的人。诸位,故渊就此拜别,后会无期。” 故渊说完一拱手,转身潇洒的踏入了诛仙阵。 只是,他这潇洒姿态在阵中还未维持一息,便发出了痛苦的喊叫。 像似有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他的身体!便连着他的神魂也不得安生的附不得体!众人看他,似有无数个他要从他的身体里挣扎着出来一样,只觉凄惨又一团模糊。 天帝却没看他,只拿眼去瞧步霄,若他胆敢动手,只能说他心性还未定下,耽于情义,难成大器。 却不料步霄似是不忍看似的,皱了皱眉,便低下了头,整个人却始终动也未动。 众人向来知道他俩要好,眼下看他如此隐忍,都颇为同情,念他顾全大局又颇为钦佩。 天帝狐疑的看了半天,正要施法查探,冷不防的被人握住了施法的手。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衍芳眨巴着他那桃花眼,急匆匆而又小声说道:“父君!大事不好了!二哥迷上一只狐狸精,要私奔啦!我打不过他,跟了一路,眼看着他们好像要进魔域啦!” “就这?”天帝表示,“他这么大个人了,去魔域也好,总要经历一下妖魔鬼怪的毒打才会成长不是?” “……”衍芳咽了咽口水,怀疑道:“二哥……别是捡来的吧?” 天帝皮笑肉不笑,“呵呵,可能吧,你们几个不孝子孙,无一稳重似我,可能都是捡的。” 衍芳摸了摸鼻子,跟了一个笑。 唉,桃枝枝,作为书友的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衍芳垂头丧气的打算离开,末了想起一件事,随口道:“啊对了,来的路上我遇到云锦仙子了,她说未曾想过故渊上神也有如此的一天,自己也是时候放下了,便让我转告你,说她要去西天修佛法了,让你重新找人掌管云宫。” 话音刚落就被天帝拽住了,“你说什么?她什么时候与你说的?眼下人在哪里?!” 衍芳看着大惊失色的天帝陛下,脑子里过了一万个话本里的情节内容,不由想到,云锦仙子难不成跟我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天帝拽着衍芳的手,手劲儿大得他不得不回了神,答道:“眼下,大概已经在去西天的路上了吧?怎么了?” 这年头的女仙都怎么回事?!修什么不好,修佛法?最后了不起修成个菩萨,还是不分性别的那种,何苦呢?! 九天这么多好看的神仙,何必要在故渊那个不成器的歪脖子树上吊死?! 天帝环顾一周,看着仙姿各有千秋的各色仙人,十分的想不通。 但他也顾不得想明白了,九天不分四季,本来就无聊至极,若不是云锦仙子一直变着花样的打理云宫,织着新鲜有趣的云裳锦被,他大概早就待不住的跟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女一样四处乱跑了。 想想他以后好长一段时间将没有新的云裳,天宫里也没有新的景致,也再没有人时不时的倒腾点他喜欢的小玩意儿…… 太可怕了! 衍芳看着自己老父亲的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的,几经变化,最后终于黑了,忍不住吐槽道:“那个,父君啊,这么多神仙看着呢,您在这里表演彩虹不合适吧?” “混球!”天帝骂了他一句,也不与他细说自己觉得房子塌了的心情,往周围一张望,最后目光落在了自己儿子身上,将他手一拽,不由分说的拉起就走。 “你且听我说,无论想什么办法,哪怕色诱,一定要将云锦仙子留下来!” 衍芳:“……”这个天帝是不是假的啊?! 天帝一走,步霄身上的气息就变了。 察觉到异动的几个帝君对视一眼,都没动手。 其中一位帝君假咳一声,道:“天君之前交代,是说战神出手劫人,我等才动手镇压,眼下看来,战神并未出手,也未劫人,是以……” 话未说完,立马得到了另一位刚正不阿的帝君反对,“你怎好睁着眼睛说瞎话,战神分明已经脱身而去!” “然则,”他身旁的一位帝君也开了口,“天君不在此处,有什么还是等他回来再作请示吧。” “……” 这话……听起来倒是没有什么毛病……几位帝君一合计,点了点头,“此言有理。” 便都袖手旁观起来。 桃园里,共生大阵的阵心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步霄立在阵心,看着一脸担心的桃枝枝,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与众剑灵一一对视确认,他盘腿坐在阵中心,整个大阵立刻发出一阵轰鸣声! 接着,中心大阵与众剑灵脚下的小阵一起,急速旋转起来。 而后中心大阵的图案变了,竟然变成了诛仙阵的图案! 步霄在里面,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但他咬着牙,一声未吭。 血气渐渐透了出来,他立马又施法遮了过去。 桃枝枝明明闻到了血腥气味,却看他周身干干净净,并未有哪个部位在流血,于是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却不敢轻易开口,只得捂住自己的嘴巴。 步霄哪怕想安慰桃枝枝一句,也是不能了,因为同生大阵将他与故渊的命连在了一起,他若说话,那边立马就能听到。 此时的故渊感觉到身上突然一松,虽然仍旧像在被千刀万剐般痛苦难熬,却比起一开始好了太多! 他甚至能睁开眼睛,看一看观刑的人,当他看到人群里蹲下身去哭泣的心月,心里却慢慢涌上了苦痛的甜蜜。 原来,她也是会为自己哭的。 主台上,天帝不知去向,几个帝君的脸色却很是凝重,且都不看诛仙阵中的他。 故渊顺着他们的眼光看过去,看到了仍旧低着头,一动不动的步霄。 他无需法力探寻,万万年的百仙院院首可不是白当的,他立即便明白了过来。 眼泪汹涌而出,他又急又怒,却又无计可施。 他的四肢早已痉挛得无法再做动作,他便使劲凝神,用意志驱赶着自己的身体,朝着几位帝君的方向,颤颤巍巍的不住磕头。 偶尔承受不住刑罚他会立马倒在地上打几个滚儿,但他很快又再爬起,继续对着帝君们磕头。 如此几番下来,一位帝君长叹一声,终于忍不住的道:“罢了。我看战神似有不妥,待我探他一探。” 说着施法,将法力输至步霄身体。 其他几位帝君你看我,我看你,稍许过后,便都打趣道:“咳咳,你是不是不行啊,莫慌莫慌,我来助你。” 故渊喜极而泣,还要磕头,帝君说道:“莫要再做多余的事情,守住本心,守住命魂。” 故渊盘腿而坐,与步霄一样,闭目不再言语。 尽管有帝君们的助力,诛仙阵却不愧是屠神的刑罚,故渊早已经变成了个血人,而桃园里的步霄,一身玄色长袍都已变成了赤黑。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桃枝枝看着他的血衣,喃喃道,“我知道你在流血。” 说着她的声音不由大了起来,“步霄哥哥,我知道你在流血,你不要再浪费法力掩饰,我不怕,我真的不怕!” 血腥味越来越浓,桃园里早已电闪雷鸣,一片乱象。 海潮卷到了天上,桃林沉到了海底。 石头与花瓣齐舞,海兽已经奄奄一息。 法力乱流像一张张血盆大口,张着嘴到处吞噬。 这已经比她刚来这里时还要吓人多了,奇怪的是,她已经不再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乱象慢慢停止下来。 整个桃园变成一片血色,有什么东西像雨一样滴落下来。 桃枝枝摸了摸自己的脸,再看手上,竟然是血! “神君!” 桃枝枝一怔,是阵外含光的声音! “神君!保持清醒!万万不可倒下!” 步霄已是七窍流血,为了不让桃枝枝看到这可怖的模样,他只得低下头去。 渐渐的,他就再也抬不起头,紧接着,肩膀也耷拉下去。 力量在一点点的流失。 痛苦却不减反增。 他好像快要失去坐着的力气了。 不行,不能倒下去,她看见了会着急的。 这样想着,他便又觉得精神几分。 即便如此,阵外的桃枝枝仍是忍耐不住,她情不自禁的走到阵边,用手拍打起来,刚喊了一句“步霄哥哥”,就发现自己的手竟然穿过了阵的防御屏障! 第一百四十章:落不下的魂 http://.biquxs.info/

一直以来,数届战神无不既美又强,他们即便什么都不做,只要站在那里,便会给人莫大的安全感。是以,这种莫名的信任感,总会让人在不经意间就忽略掉了其他。 因此他们这才忘了,诛仙阵是上古时期就流传下来的屠神刑罚,就算你法力强大,不过便是被诛灭得慢一些,受到的折磨更多一些罢了,并不会就此得到幸免。 此前步霄却说,万事万物生生不息,断没有绝人之路,是以,他进诛仙阵,只是为了赌这诛仙阵的一线生机。 他如此说,他们竟然就信了! 桃枝枝看着满身是血的步霄,开始觉得荒谬。 一颗心跟着如坠深渊,看着步霄怎么喊也喊不答应,她的心终于沉到了底,神奇的是,绝望过后,她忽然就不慌了。 此刻看见自己的手竟然能穿过法阵屏障,她猜想,该是因为自己的法力与步霄同源的原因。 毕竟,是他亲手将自己种在昆仑山的。 法阵竟然不排斥她,便是将她当成了步霄,因此,她想也未想的,一脚踏了进去! 含光一直专注的看着步霄的状态,待发觉桃枝枝这边的动向后,已然晚了,不由惊道:“仙子停住!勿再前行!” 然而桃枝枝已经不听不管了,刚进了阵,便直向阵心跑去! 只是,她一只脚刚踏进阵心,伸出的手还来不及触碰到步霄,便连人形都维持不住的直接化成了一棵桃树! 落英缤纷,花瓣落在步霄的脸上,他似有所感,两眼一睁,突然便回过神来! 眼珠子一转便看见了身后的桃树,步霄不由心中大骇!不过一个恍惚,自己竟然已经衰竭到有人进了阵都感知不到了?! 来不及想得分明,他几乎立刻认出了桃枝枝,连忙撤出一只手,向桃枝枝输出源源不断的法力。 桃枝枝的意识终于回归了本体,她张了张口,发觉出了不声,这才发觉自己已回原形,便使劲的动了动自己的枝丫,继续抖落花瓣吸引步霄注意。 六朵本命桃花从桃树中慢慢飞了出来,努力的散发着生机,围绕着他们旋转起来。 桃枝枝使劲的用花枝将步霄揽了过来,步霄靠在桃树上,气恼得直摇头。 差一点!他若是再晚醒一步,她便要被诛灭得魂飞魄散了! 他惊得一身是汗,内心狂跳不止! 此时的他无比的清醒精神,加诸身上的刑罚自然感受得也更加清晰。 不过无妨,她没事就好。 他再也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恍惚! 看了看桃枝枝,他渐渐的也明白了过来,这个傻丫头,大概是看自己的意识恍惚,以为他死定了,进来陪他呢。 说到底还是自己未考虑周全,竟然忘了她的本命法源是自己给的。 不过也好,她在这里,少不得又要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来照应,应该不会再轻易倒下。 诛仙台上,几位帝君虚汗直流,不得不收回了手,此种场面已无法控制,再这样下去,恐怕真得再等二十万年了! 其中一位帝君转身而去,不多时,将天帝带了回来,衍芳与云锦仙子也在其后。 “快快!关闭诛仙阵!” 几位帝君手印都结好了,只等这一声令下,当下便将诛仙阵关闭了。 可故渊上神早已失去了肉身法相,只剩一团精气了。 天帝伸手一探,好在魂魄俱全,罢了罢了,既然罚也罚了,便将过去一笔勾销吧,如此想完,遂转头安排人手,打算给他做一副肉身。 交代完,他便带着一众神仙,直往战神殿去了。 心月此刻再也顾不得什么,忙跑上诛仙台,跟着取走故渊精气的人一起走了。 桃园里,血雨腥风从未停下!阵心的诛仙阵纹蓦然消失,剑灵们反应得也很快,立时便将叠加的生息阵露了出来,同时撤去了同生大阵。 他们结阵撤阵忙得不可开交,桃树在生养阵里却得到了喘息,六朵本命桃花钻进桃树身体,桃枝枝终于恢复了人形,她连忙抓住了还在为他输送法力的那只手,“可以了!步霄哥哥!你睁开眼睛瞧瞧!诛仙阵消失了!你说的生机出现了!” 可步霄却像没有听到一样,仍在为她输送着法力! “步霄哥哥?你听见了吗?” 桃枝枝拖着哭腔,两只手一起用力,都不能叫步霄收回那只输送法力的手,“可以了!结束了!步霄哥哥,你快给自己疗伤啊!” “步霄哥哥!你回答我啊!你是不是痛得说不出话来?!” “你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步霄哥哥,你不要吓我!” 含光听见桃枝枝的哭声,连忙冲了进来,也跟着大喊起来:“神君!醒醒!快醒来!” 桃枝枝抱着他冰冷的身体,无可奈何,却又心急如焚,她没有办法,她只能哭喊道:“救救他!你们谁来救救他!快来救救他呀!求求你们了!” 剑灵们脚下踩着不知道多少个阵,根本无法抽身,听了桃枝枝的呼救,也急得纷纷流下泪来。 “步霄哥哥,我求求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 “步霄哥哥,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你,你醒过来告诉我一下好吗?” “步霄哥哥……” 两人喊了半刻左右,步霄终于眨了一下眼睛,他转过头,看着桃枝枝又哭成了个泪人,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对不起……我怎么……总是让你哭。” 他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想说她哭得又像个桃子似的,真丑。 只是才伸了一半就骤然落下,步霄倒在桃枝枝怀里,顷刻间,阵心一片血红。 “步霄哥哥!”桃枝枝喊了两声,步霄紧闭着双眼,再无动静。 “含光!怎么办!步霄哥哥他……他是不是……”她一身衣裳也被染得血红,却浑然不知。她抖着手摸着步霄的身体,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在流血!他全身都在流血!快告诉我!我该怎么救他!” 含光也急了,看着步霄身体渐渐透亮,他几乎快哭了出来,“承影!不好了!神君就要散魂了!” “什么?!”承影听了这话也急了,但他们都在叠阵,抽不开身,只得冲含光喊道:“去将殿里沉睡的所有器灵全部唤醒!叫他们进来继续叠阵!” 含光听了化作一束剑光冲了出去,很快带着无数流光溢彩的光点迅速返回,他落地就开始喊:“我把泰阿的剑身带来了,此刻神君意识归于混沌,何人可以将他快速唤回?” “我来!”承影喊道,让后进来的器灵踩着他的法阵,交代了几句,便飞速来到含光身边,将泰阿的剑身塞到步霄手里,又拉着桃枝枝的手覆在步霄的手上,对哭得六神无主的桃枝枝说道:“仙子,冷静下来,按我说的做!” 桃枝枝抹了一把眼泪,咬紧了唇,重重的点了点头。 泰阿一到,便被血雨浇了一头,他什么都没问,看着无数光点开始从步霄的身体里溢出,便立刻指挥着各器灵去拦截! 待十二剑灵俱都从法阵抽身出来,也都二话不说,跟着去收步霄消散的魂魄。 桃枝枝看着众剑灵忙成了一道道光束,自己却什么都帮不上忙,那股深深的无力感又浮上心头。 看着心爱的人受尽磨难即将逝去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快要将她折磨疯了! 她几乎觉得,这比诛仙阵带来的苦痛还要更加难受! 此刻她只得抱紧了步霄,将她准备的那些灵物法宝都一一用在了他的身上。 这些东西都是她到处求来的,为此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允了多少个承诺,若是一个上神将这些全都用了,只怕也是要冒着爆体而亡的风险。 但他,都已用完用尽却仍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一丝起色。 此时此刻,她才真正认识到,步霄的法力是有多么的高深! 而诛仙阵更不愧是上古时期便留下来的屠神大阵,竟然将他的法力用得枯竭殆尽! 看着桃枝枝用法力撑起了一把桃花大伞罩在他们头上,挡住了血雨却挡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哭得视线模糊却不擦,只擦着步霄苍白的脸,直到上面再无一丝血迹。 含光不忍的转过了头,内心不由想道,主人是否就是因为无法看到这一幕,才如此决绝的选择了自陨? 眼看魂魄收得差不多了,十二剑灵便又开始起阵,什么聚魂阵安魂阵固魂阵叠了一堆,每个人的脸上都透出决绝,势要让魂魄重回打入步霄体内! 含光本想去帮忙,看了看自己的剑身,刚想化形,便听见桃园外面有人在喊着什么。 在承影的示意下,他连忙飞到了门口。 只听外面各路神仙的声音都有,包括帝君与天帝。 尤其是天帝,声音里还有几分急切,“怎么,你们合力也打不开这结界?” 几个帝君叹息:“战神之力,我等本就不胜,此前又消耗些许,便是现在合力,也无能为力了。” “里面到底是何情形,竟然用法力也无法探知!” 天帝又急又气又恼,未曾想到战神平时话不多,做起事情来却一点也不含糊,想是怕被人打断,才特意设下这针对他们的结界吧! 含光听到这里,便道:“可是天君在外面?” 天帝听见了声音,废话也不多说,忙直接问道:“正是本君,战神此刻如何?” 含光并未化形,若化形,此刻该是满脸厌恶,却又不得不忍耐的样子,“神君此刻不大好,肉身已死,魂魄也开始消散……”这下你满意了吗?含光忍了又忍,才没把这句也说出口。 “什么?!” 众仙大惊,怎会如此严重! 诛仙阵里的故渊上神三魂六魄可全都健在,怎么法力高强的战神却…… “!”天帝立刻明白过来,诛仙阵不将人诛灭不会罢休,步霄入阵本来就是要保全故渊,自然只有拿自己喂阵! “他竟然如此不顾惜自己!” 眼下也不是气恼的时候,天帝连忙问道:“他做事向来有分寸,难道没有为自己留下什么后招?” 后招自然是有的,含光回头看了眼桃枝枝,可谁能料到她进来了呢。 神君定然是将大部分的法力都用在了她身上吧。 此时的神君生死未卜,他们进来看了,说不得会想,与其花九牛二虎之力救回来一个重伤的战神,不若再等一个二十万年的新战神,那么神君岂不是一丝生机也无?! 更何况眼下这般情景,含光看着桃枝枝唤出本命桃花要打入步霄体内,被赶来的承影拦下后,正在劝说什么,她的脸上分明写着同生共死。 别说她这副模样谁看了都能明白过来,便是这众神都进不来的地方,她一个平平无奇法力低微的小仙却在这里,便已说明了一切。 天帝若知道这些,少不得又要打什么坏主意,可不能让神君再走上主人的老路! 因此,即便神君教过他解除结界的方法,含光也断不愿放他们进来。 想到这里,含光便道:“神君确有后路,但就算不死,也仍是重伤之身,还请天君先行安排治疗之策。” 众仙医早已等在战神殿内,听了这话,心道,再如何安排也要看了才知道啊,但他们谁也没说,只齐齐答道:“静候战神。” 含光听了便不再言语,飞回步霄身边,只见被拘在层层叠叠的阵法里的魂魄好不容易融合在了一起,却一直飘在步霄身体的上空,就是不落到步霄的身体里!众剑灵用尽了灵力,使劲往下压都压不下去! 一些力竭的器灵纷纷落到地上,灵体又缩回了本体,沉睡起来,但很快又有中间换下来休息的器灵继续顶上,以此往复,一时间,竟只听得剑体不断掉落的啪嗒声。 再看桃枝枝,她早已停止了哭泣,温柔的摸着步霄的脸,用她一贯轻快的语调,与他耳语般说道:“步霄哥哥,你再不醒来,我就要去找你啦。” 她将本命桃花再次唤了出来,一朵叠一朵的齐齐握在手里,然后慢慢收紧。 只等花瓣从手间迸出消散,她就与他一起永坠黑暗。 她的手慢慢闭合,那用尽众剑灵全身力气也落下不去的魂魄突然间猛的一下被吸了回去! 众剑灵失力跌落,却忙爬起身望向了阵心。 桃枝枝神情哀绝,充耳不闻,那只快要合拢的手上,一只带血的手突然横插过来。 那是——步霄的手! 第一百四十一章:不用救他 http://.biquxs.info/

又是一次“步约而同”的盛会,只是这回的相聚气氛与往日不同。 毕竟她们刚刚听说,战神为了救故渊上神而身受重伤,至今未醒。 医官们常住战神殿不说,天帝与众神议了许久,至今未出,想来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救治方法。 虽如此,但据说还有一息尚存,大概暂且没有性命之忧。 数万年来,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活着从诛仙阵里出来,这一出还是俩!战神不愧是战神! 众女仙不免激动了一把,她们之中,有人喜欢战神的美貌,有人喜欢战神的强大,此时便是各有各的担忧。 她们从四海八荒匆匆赶了过来,听说战神殿已被重重天兵看护起来,她们便是想去看望看望,也都无计可施。 “棠西,”一个女仙说话了,“你传信将我们聚集过来,有什么想法就说一说吧。” 一身青色仙纱的女仙转过身来,模样很是乖巧,正是许久不见的青鸟棠西。 西王母有心分散她的注意力,将她派去很远的地方传信,飞得她翅膀都要断了,也不敢抱怨什么,这一回来,就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她简直都要疯了! 是以她借着棠梨心软,让她顶了自己的活儿,趁机出来将大家紧急召集过来,便是为了救治战神一事。 “你的心情我很理解,毕竟我的内心也如你一般焦灼悲痛!”其中一个女仙在听完了棠西的请求后,答道:“但捐献修为一事,请恕我无能为力。” “此时他昏迷不醒,药石俱枉,为今之计,只有为他输送法力才可助他自愈!”棠西激动起来,“你们日日都说对他如何心动倾慕,怎么,你们的倾慕之情就如此浅薄吗?!” “再如何心动又有什么用,他始终不会属于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女仙也嚷嚷起来,“而我们,大多都在离天界很远的仙山住着,我们有我们的亲朋好友,有的还有自己的小家要顾,你叫我们为他折损修为?!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不过是一些修为罢了,又不是要你们的命!你们再回去修炼不就好了?!” 棠西这话一说,所有女仙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了。 “我们的修为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无数个寂寞的日夜熬出来的,我们是喜欢战神没错,可要为他做无怨无悔的牺牲,我们做不到。” “他都不知道有我们的存在,我们不过是一厢情愿,怎么就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 头一次听见这样的话,棠西气疯了,“你们拿着战神的‘宴台惊艳图’日日观摩的时候,怎么不说一厢情愿?!我说了,不要你们去死,就只是捐献一些修为罢了!我又不会要你们变回原形重新修炼!” “别说得这么难听!你扪心自问,你自己愿意吗?”一个女仙阴阳怪气的反驳道:“你可是西王母身边得宠的青鸟使者,你愿意变回青鸟,不能说话不能化形的度日吗?!” “我愿意!”棠西吼了出来,红红的眼睛落下泪来,“我愿意!哪怕把我的性命拿去!我都愿意!” 她这一吼,众女仙倒是停止了七嘴八舌,纷纷惊讶的看着她。 有女仙偷偷的议论道:“她绝对是动了真情!这执念朱砂一定早就生了吧?只不过法力比我们高,掩藏起来了吧?” 此说法得到了许多女仙的认同,她们心里一下子放松下来,“既如此,我们与一个生了执念的人争论什么。” “你待如何是你的事情,但你也不能强迫我们!此番前来,我已带了许多灵丹妙药,这已经是我能力范围内可以做到的一切了!” 说完,女仙放下几瓶药驾云离去了。 “其实,我也很想为他拼尽性命,可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这种事,一定要很亲密的人去做吧?我想,我却是没有资格的。” 这位女仙说完摇了摇头,也离去了。 “我们确实很爱他,但我们也不能失去自己的生活,爱莫能助!” “对不起,他若醒来,我们一定再来看望!” “我们那里有个很灵的祭祀大阵,我保证,我一定会为他日日祈福的!” …… 女仙们说完,纷纷离去,七彩霞光渐渐散落天边,棠西气得发抖,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直到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她回过身,看着还未离开的稀拉几人,怒道:“你们为什么不走?是留下来看我笑话的吗?!你们走啊!你们都走啊!” 几位女仙没有说话,那只手从棠西身上撤回的女仙回道:“作为神仙,你当知道,喜欢,实在是一种很浅薄的情感。” “你无需责怪她们,要做一个追光者,首先,得置身黑暗,她们不愿,便选择了仰望,这本是没有错的。毕竟仙生漫长,总要找些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来吸引自己继续活下去。” “她们不配!”棠西咬牙切齿的道:“平素表现得比谁都喜爱战神,遇到生了朱砂的姐妹,她们喊打喊杀形同恶鬼!但需要她们的时候,她们却一步也不肯上前,这就是自私!她们根本就是在污蔑‘信仰’这个词!” “她们本就没有信仰过战神,不过是觉得他模样好,任谁也化不出那样的形来,又觉得他法力之深,穷自己寿数之极也永达不到,这其实更多的是一种羡慕和敬仰。”女仙低下头来看她,“你会为你羡慕却又毫不相干的人付出自己的全部吗?” “……”如果那个人不是战神,自己当然不会。棠西默了默,问道:“既然如此,你们还留下来做什么?” “我们与她们不同,也与你不同。”女仙继续说道:“我们不爱他的美也不爱他的强,我们爱的是他的牺牲!” 棠西诧异的看着她,竟像从来都不认识她一样。 女仙却不管她投过来的眼神,自顾自说道:“九天能安稳到如今,其实是许多人的牺牲换来的,但我,最心疼的还是战神。” “那些离去的人,只看到他光鲜亮丽的一面,却不知他背后究竟是如何自苦。我们喜欢他,是因为他宁愿自苦,也愿意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守护着六界苍生,我们感念其苦,也愿意成为和他一样,拥有守护力量的人。”女仙微微一笑,这才看向她,“仙生漫长,这难道不是活着的更好意义吗?” 棠西泪眼婆娑的看着她,又一一看向那些留下来的女仙,“你们是最早进入‘步约而同’的人,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们!” 那女仙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指了指九天宫阙最中间的那一座,“其实,我们留下来也是无用,就算将我们的修为尽数献出,于战神而言,也不过沧海一粟,真正能救他的人,在那里面。” 棠西抹了一把泪,看向那座云霄宝殿,只听身旁的人又说道:“你以为,他们为何商议多日都未得出结果?此事你能想到,他们便想不到吗?只是愿不愿,值不值罢了。我这几天一直看着那扇门,门一开便是有了结果,只是,事到如今看来,战神这回,恐怕只能靠他自己了。” 九天宫阙。宝殿里站着的,都是对九天乃至苍生六界的安危说得上话的神仙。 此刻却悉数跪在地上,请求道:“还望天君三思。” “战神犯下大错在前,此番又枉顾帝令,视天条若无物,便是错上加错!天君不罚他也就罢了,怎的还要商议如何救他?!” “正是如此!何况万万年前,救先战神归虹已花去天君万年修为,此次战神不顾九天安危,耽于情义,竟然以身犯险到如此地步!他眼里哪里还有六界的安危!这样的战神不要也罢!天君何必花心思救他!” “我们可以花二十万年等一个新的战神,但若天君执意救他,魔域得了消息前来发难,我等……怕是不论等多少年都再等不来一个新的天君!” “若一定要救他,那便由我等出修为救治吧,左右不能令天君涉险!” “我不同意!他为私心犯下天条,种因在先,恶果却要由众神来吃,这是何等的不公平!我第一个不答应!不是我给不起,便是要牺牲哪怕一个天兵的修为,我也是不能同意的!” “此事确实不能开这先例,虽然战神特殊,但也不能仗着这个便有恃无恐,他若将自己的责任时刻牢记在心,便不会犯下这等错事!此回若损兵折将的救了他,保不齐他觉得不过如此,下回又再继续,若此往复,九天又有多少能力次次为他的错误负责?!” “是了,必须叫他吃下这一教训,方才不会有恃无恐、为所欲为!” “天君莫要忘了,他本该是君上手中的一把刀,千万不要本末倒置啊!” …… 众神你一言我一句的议论不休,但说来说去竟都一个意思!天帝了然于心,揉了揉额角,重重叹了口气,“你们的意思本君已知悉,便按众神的意思去办吧,但,修为不送,神丹妙药不能断绝,希望诸位慷慨解囊吧。” 话到这个份上,众神便不再多言,纷纷称是告退。 天帝站起身来,走了两圈,终是掐了一个神行诀。 姻缘殿里,月下仙人正喝得两颊通红,眼皮一抬,瞧着突然多出来的人,笑嘻嘻的问道:“怎么,天君是来放我出去的么?” 天帝也不怪他失礼,自己坐到他对面,抢过他手中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入了口,才皱眉道:“这什么酒,怎的如此苦寒?!” “苦寒?”月下仙人闻言一思索,大大咧咧道:“那便就叫苦寒酒吧。” 天帝运起法力将体内的寒意逼退,这才发现,月下仙人已喝得眉毛都染上了霜雪。 “你法力不济,无法消解这入骨寒意……又是何苦?” “苦吗?我觉得不苦。”月下仙人笑意渐渐消失,“与她比起来,我这根本算不得苦。” 瞧天帝不再动杯,月下仙人神色一收,开始劝酒,“来我这殿里的人,不跟我喝两杯,那是说不过去的,来来来,我给你续上!” “这酒很好的,是我亲手做的,虽然入口寒冷刺骨,但喝了能将心冻住!”月下仙人露了个略带嘲弄的笑,“冻起来就不能再胡思乱想,便能成为与你们一样,只为天道活着的人。” 天帝岂能听不出来,他却没有责怪,反而问道:“你恢复记忆了?” 月下仙人摇了摇头,“我若都想起来了,还能安安生生的在这里喝酒?” 想起曾经的归虹那恣意的性子,天帝不免摇头苦笑,转念又想,如今的你法力尽失,便是想起来了,又能如何? 但他摇了摇头,没有说出口,而是问道:“我若放你自由,你便要去找她吗?” “……”月下仙人抓着杯子正往嘴里送酒,听了这话,愣了很久才将那口酒喝到嘴里,他张了张嘴,说话还带着寒气,“归虹已死,活着的是月下仙人。” 从前的记忆还被自己当成逸闻故事来听,而今虽然知道主角是自己,却全无感受,这样的自己,很难再说还是原来的归虹。 他不能让这样一个陌生的自己,去破坏他们曾经美好的回忆。 便让归虹在她的记忆里,像个英雄一样的死去吧。 天帝看他脸上有几分落寞,便安慰道:“你想得分明便好。” 月下仙人微微一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道:“步霄现在怎么样了?” “他……”天帝顿了顿,笑道:“你倒是聪明,不问这入诛仙阵的故渊如何,反倒先问起没受任何刑罚的步霄来了。” “他有情义,必不会看着好友陨灭而无动于衷。” “是啊,你们都有情义。”天帝手指敲击着白玉一般的桌子,意味深长的说道:“所以,一个永失自由,一个重伤未醒。” 月下仙人也笑,飘忽的眼睛却突然定了神,他看着天帝,一字一句的回道:“没办法,谁叫我们是人!有血有肉的人!” “我猜得到,你们定不会花多大的代价去救治他吧?”月下仙人想了想,说道:“大概又要拿着什么天道责任去谴责他,然后让他自生自灭,我说得对吗?” 天帝张了张嘴,月下仙人却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神职高的人,大多都是生而为神的人,俯瞰人间太久,他们不大懂得先做人再做神的道理,这点,我可以理解。” 做神仙和做天君可不一样,身居高位,有些事情永远不可能得到别人的理解,天帝想到这里,却只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 “但是,你们平时对步霄处处管制、苛刻,却没有想过,一旦到了九天危难之际,他便是要抛头颅洒热血的那个人,难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公平?” “我虽没有从前的记忆,但我能感受到,他与我不同,他是心甘情愿为你们所用,即便你们只拿他当一把刀一柄剑,他也从未有过怨言,你们苛待他,他更苛待他自己,这样的一个人,你们如何忍心?!” “……”天帝听了这许多,良久才问道:“你是在劝我救他?” “不,”月下仙人倒了一杯苦寒酒,仰头一口饮下,这寒意让他的发梢也带上了冰晶,他却浑然不觉,犹自带着自嘲的笑,说着认真的话,“我说这些,是想告诉天君,你们不救可以,但请不要谴责他作为一个人的人性。” 天帝虽然没说什么自己的难处,但他也能猜想几分,是以,他拍了拍天帝的手背,说道:“不用救他,放心吧,我们战神命贱,只要一息尚存,就可自愈,与其再等二十万年,不若等他醒来看看吧。” 虽未恢复记忆,心思倒仍敏锐。 天帝长叹一声,侧眼瞧着战神殿的方向,终是未再言语。 战神殿里,承影也在叹气,他看着含光,说道:“他们竟然只送些东西过来!枉我先前还怪你不曾打开结界放他们进来救治神君,看来,你的担忧不无道理。” “在他们眼里,神君便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何必对他们抱有期望!如今,只盼神君早点醒来,不然他们说不得真那么狠心,要等一个新战神了。”看着轩辕走了过来,含光立马转口道:“我看仙子不眠不休的一直守着神君,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若你们谁去接替一下?” “我去吧!不然又想去找那帮神仙讨个说法!”轩辕听着声还未走近便又转了身。 从前他总是大大咧咧,经了此事看到众神对战神殿的态度,竟也沉稳不少,知道把情绪藏起来了。 他这厢心事重重的往内殿走去,却没看到靠着墙根低着头的桃枝枝。 一直守着昏迷不醒的步霄,桃枝枝心里既焦灼又压抑。 她想为他求救,却不知道可以找谁帮忙。 她想来想去都没有想明白,这个出了什么大事都可以找战神解决的九天,怎么就不来救守护他们的神明? 原来,步霄他竟始终都是巨石上的那个孤寂少年…… 而自己……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走近过他? 如此一想,更觉得压抑,便想着出来喘口气。 却不想听到了剑灵们的这番谈话。 想起含光说的话,她心里难受极了,偌大的九天,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为战神说句话吗?! “你倒是伟大,我便当你陨了。从此以后,便有再多的战神出世,也没有一个会是你了。” 蓦然间,她脑海里竟然想起了这样一句话来! 还记得,这是一位快要消散的残魂阴差与她讲的奇闻轶事。 那时,他说……是谁说的这话来着? 灵光一现,桃枝枝一拍脑袋,是了,是西王母! 到了如今,不管那阴差所说逸闻是真是假,这昆仑虚,少不得是要去一趟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我想见他 http://.biquxs.info/

黄泉路上,不愿往生的人魂一路哀嚎。 常胜腰上系着一个碎花围裙,此时正锅碗瓢盆齐飞,忙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他瞅了瞅旁边不胜其烦的阴兵,问道:“兄弟,什么情况,最近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那阴兵说:“人间大乱,四分五裂,打仗呢。” “哦。”天下分分合合也是常事,常胜唏嘘了几句,又往锅里加了几勺忘川水,搅了搅,将碗一字排开,开始盛汤,“既然如此,那就不让你们选口味了。” “这孟婆汤,什么时候还能选口味了?都有什么口味啊?” “咸甜鲜香,麻辣酸爽,”因为手上太忙,常胜分不出心来细细介绍,便总结道:“总之,你想要的味道我都有。” “把孟婆一职做成了厨子,你倒是个人才。” “没办法,做一行爱一行嘛!”常胜抬起头来,准备露个开朗的笑容,刚才咧开嘴,一见来人,惊了一跳,“你、你谁啊?!” 一头泛着紫光的长发无风自舞,狭长的丹凤眼睁了一半,显得有些懒散,眉毛不似男子般粗壮,倒像根细枝伸进了云鬓里面,看起来如此凉薄,嘴唇却很丰厚。 这么骚包的男人,还是第一次见。 常胜指着他那泛着光泽的柔顺长发,使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了问他洗发水品牌的冲动,“你这头发……” “哦,”那人说道:“用乌头花染的。” “……”乌头?是有毒那个乌头吗?不会吧不会吧,竟然有人用毒物染头吗? 随着他说话间的摆动,左侧发间露出了一抹嫣红。 哟呵,挑染?!常胜指着那缕红发,“这莫不是彼岸花染的?”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那人语气一下子激烈起来,说完,凑近了常胜交代道:“以后莫要这样说,烈与词对彼岸花爱重得很,听了你这话,还不得把我叨死!” “……”看来确实是彼岸花没错了……常胜瞧着他俩说了半天,换了往常,阴兵们早围过来一起八卦了,此时却只微微低着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心中不由怀疑起眼前人的身份来。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在他心目中是托尼老师一般的存在竟然就是这个地方的主宰——冥王菁华。 瞧着常胜干这孟婆的活,宠辱不惊,虽忙不乱,不由起了爱才的心,菁华同他说道:“你方才说得很好,干一行爱一行,这孟婆之职,你当得。” “我当什么当,烈与词不是当得好好的吗?我不过是个代班的。”常胜心想,果然是个冥官,可不能叫他发现烈与词翘班,于是又补充道:“她近来心情不好,过几天就会回来派汤的!” 丹凤眼一扫,菁华看向了葬花亭,慢悠悠道:“她这孟婆,大约快要做到头了。” 什么意思?常胜想问,却被对方拍了拍肩膀,“你适应能力极强,与其去轮那畜生道,不如就在这里感悟,待哪天你放得下了,看得开了,想回去了,也就能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去了。” “……”常胜张了张嘴,想反驳却没说话。 酷爱染发的冥王飘然离去,阴兵们又开始活泛起来,常胜这才知道了他的身份。 不过他也未多想,因为实在太忙了。 待到汤不够了,他便提着一个破桶去到忘川河边。 这桶很有意思,虽然是破的,却可以装很多的水,只要他相信。 他相信它是个无尽桶,那就可以装无尽的水,他不相信它能装水,那就是个真破桶,一点水都存不住。 常胜从没见过烈与词打忘川水,于是不得不相信了这个设定,但他真的很苦恼,他已经很努力的麻痹自己不去看那桶上的破洞,却仍然无法相信它可以装无尽的水,是以,只得一趟趟自取。 烈与词靠着不死树正在饮酒,见常胜来了,百无聊赖的问道:“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它可以装无尽的水呢?” “我明明已经看见这破洞了,不能当看不见啊,我也很想相信它,可再怎么骗自己都没用,我有什么办法!” “……”骗自己无用么…… 常胜无心的一句抱怨却击中了烈与词的心,她皱了皱眉,又喝了一口酒,看着身旁的不死树,又问道:“你说这树也是奇怪,生在昆仑还翠绿发光,怎么长在黄泉就这副凋零模样?!”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常胜一时嘴快,道:“在这里你虽然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汤婆子,在凤谷不也是明媚光鲜的女殿下吗?!” “……” 一句一刀的常胜终于把天聊死了,他在忘川河里摆弄着那破桶,低头说了句:“对不起。” 烈与词却没反应,手里攥着的酒突然有了千斤的重量一般,提了几次都提不起来。 常胜半天都打不起一桶水,干脆将桶扔了,坐到烈与词身边,再次说道:“对不起,我无心的,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自从托尼老师与我讲了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就有些心绪浮躁。” 听到个新鲜的词汇,烈与词的精神好了点,她问道:“托尼老师……是何人?” 常胜便把那人样貌说了,烈与词笑了一下,“原来你见过冥王了啊,我也是很久没见他了,上次见他还是一头白发,怎么,如今换成紫色了吗?” 竟然真的是冥王吗?本来还有点怀疑阴兵们坑他的呢,瞧着常胜复杂的神色,烈与词问道:“怎么,你看他眼睛了?” 眼睛倒是没看,光顾着看他的头发了……常胜摇了摇头,“当时很忙,哪里有时间去看他眼睛,怎么,他眼睛有何不妥?” “你知道回溯镜吗?” “听桃枝枝提起过。” 烈与词点了点头,“那就好说,他的眼睛跟回溯镜差不多,不想看到过去,就不要看他的眼睛。” “……”常胜很快想道:“既然如此,那他们还去盗什么回溯镜,直接去找冥王深情对视不就好了?!” “我说差不多,不是完全一样的意思,”烈与词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回溯镜里是完整的记忆,人这一生悲欢离合,什么都有,回溯镜能看得齐全,但冥王眼里,只有记忆深处那些最痛苦的折磨……你不会想看的……过去如果能过得去,你我都不会在这里。” 看着常胜一副惊惧的模样,烈与词安慰道:“放心吧,只要不认真的去看他眼睛,就不会被过往牵绊纠缠。” “……他这样……” “嗯,他这样,没什么朋友的,所以他常常半阖着眼。”烈与词说道:“早年,我用凤谷的风霜雨雪给他做了一条白绫,他有法力,缚上也不会看不见,他却嫌弃白绫遮住了他的无双美颜,不愿意戴。随他去吧,左右也是一个任性之人。” “也……”常胜及时打住了话头,心想可不能再插刀了,便转而问道:“如此看来,你们倒是朋友。” “是啊,我们是朋友,”烈与词叹道:“如若不然,他怎会帮我养魂,又在我衰竭之时,收留于我呢。” 常胜看她提及往事,神情不对,不惜出卖冥王,连忙转移话题道:“那他拿了彼岸花染发,却为什么还怕你知道?” “他拿了彼岸花染发?!”烈与词坐起身来,脸上的怒气很快消散,她摇了摇头,“不,他不会的。” “你来了黄泉多久了?不知道彼岸花并不是花,乃是一个个人魂吗?” “不会吧?”常胜一脸“想不到他是这样的冥王”的表情,惊道:“他堂堂一个冥王,为何要将人魂挂在头上,不觉得……惊悚吗?!” “……惊悚吗?还好吧,总比挂骷髅头好看吧?” 常胜:“……”这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吗?! 烈与词想了想,又是摇头,又是叹息,“连你都能碰见他了,看来他终于放弃了啊。” 常胜求知欲甚强的追问起来,烈与词却并不想讲故事,“此事说来话长,总的来说,大约便是,他头上的红发,封印着他爱的灵魂吧。” “这世间的情爱啊,真是……” 常胜等了很久,烈与词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她干脆放弃,又开始喝起酒来。 常胜抢了抢她的酒瓶,没抢过,便道:“酒不醉人人自醉,你当喝醉了是好事?醉了只会让执念变得更加清晰。” 烈与词愣了一下,看向他,“你如何知道?” “……”常胜躲过她探究的目光,起身又去捞那破桶。 “我也不想喝啊,”过了很久,烈与词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可我不喝,怎么压得下去……” 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常胜泄气的看着破桶,今天这桶真是作怪,他干脆坐在河边,扭过头去问烈与词,“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烈与词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才努力发出声音,“听说他被囚在姻缘殿里,永失自由,我想去问一问他……” “问什么?” “……问他去了一趟回溯镜,可曾……” “可曾想起你来?”常胜接过话,说道:“他若想起你来,区区姻缘殿,关得住他?” “……或者,问他可曾……” “可曾后悔将你抛下?”常胜摇了摇头,再次说道:“别找借口了,你说实话吧。” “我,我……”烈与词举起了酒,凑到嘴边却没喝,顿了顿,她终是将酒扔了,“我只是想见他。” “这个念头一起,我便喝一口酒压下去,又起又喝。” “但我知道,我还是想见他。” “我不知道我们还能说什么,但我,想见他!” 一连说了三个“想见”,烈与词的脸上已没有了犹疑。 常胜笑道:“那你就去呀,冥王都夸我这孟婆一职做得极好,你可不要怪我抢你饭碗。” 烈与词也笑,掐着神行诀,对常胜说了一句:“谢谢”。 姻缘殿里,听得有人落地的声音,月下仙人头也没回的开始嘲弄,“这些后辈也太不让人省心了,让我猜猜,又是哪个小神让天君伤脑筋了啊?” “归虹。” 这名字就像一个咒语,将月下仙人定在了原地! 第一百四十三章:缓兵之约 http://.biquxs.info/

被囚禁的这些日子,月下仙人除了喝酒,便是设想他们会不会有见面的那一天。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见了面,看着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们要说些什么。 或许可以说,“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 不对,这是一句废话。 据说她魂魄受损,无法离开黄泉,那不和自己一样,永失自由了吗? 那便说,“仙子前来,可有要事?” 虽然开门见山,却是有点不近人情…… 好歹人家对自己那惯常惹事的徒弟是多番照顾……是了,便以桃枝枝为话头,说一句,“小徒一直承蒙你照顾,上次临时有事离开,未能把酒言欢,此时来得正好,我酿了新酒,不若坐下一起同饮一杯?” 听说她常常在忘川河边醉饮,定也是个爱酒之人,听了此话,应该会欣然同往。 于是,两人坐下一起喝酒聊天,像个蓦然相逢的朋友那般。 推杯换盏间,若她突然提起旧事该当如何? 唔,或许可以局外人的身份,说上一句令人唏嘘? 若她提及此事,露出伤心之态…… 那便安慰她道:“往事已矣,如今战神步霄与红线仙桃枝枝正在相爱,便可当做曾经的缘分还在延续,仙生漫长,别看死人看活人,别看过去看未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如此承上启下,她大概也会接受,然后说上一句,“是啊,只要他们能好好的在一起,便能弥补当年的缺憾。” 两人相看一眼,志同道合的点点头,再继续客客气气的碰个杯,将酒咽进肚里。 末了挥手告别,说着客套又疏离的话语,若兴致仍未散去,兴许可以约上下一个酒局。 这样就很好了。 这是他想了千万个场景中,最好的一个。 两人都很平静和体面,冷静又自持。 但很莫名的,让人觉得难过。 可是他想了这么多都没用,他怎么想,也没有想过她一来喊的不是月仙而是归虹。 他脑子轰的一声就炸了,炸了之后就是一片空白。 他想,她来了?她来了!她怎么真的来了?! 待到那颗激动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他方转身,假意没听到“归虹”二字,想了想自己假想中的场景,哦,应该说“啊,是孟婆来了啊,小徒一直承蒙你照顾……”,却还没说出口,就被别的话抢了先。 望着那一头如雪白发,他惊讶道:“你的头发怎么了?!” 他想,他的嘴大概是有自己的想法。 好在他反应过来,找补得很快,“我的意思是,上次去找你喝酒,瞧着还是一头青丝模样……” 烈与词抿了抿唇,将额前的碎发挽在耳后,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随口答道:“菁华给染的颜色,不是真的。” 瞧着对方疑惑的眼神,她匆忙补道:“哦,菁华,是冥王,他就好这些。” “哦。”不是真的就好,神仙一般不会白头,除非法力枯竭不济,亦或心力交瘁。月下仙人僵着身体,点了点头,嘴巴又有了自己的想法,“你们的感情真好。” 烈与词听了,眼里有了点点笑意,她也点头,承认道:“是的,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哦。”她在解释什么,我也没有多想啊……月下仙人说完,僵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努力的想,终于想起来下一步该邀她喝酒,于是张了张嘴,打算说话。 烈与词一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直看得他低下头去,这才抢先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有没有恢复记忆,但你已然知道我是谁了。” “……”月下仙人终于忍不住了,转过身去,又去拿桌上的苦寒酒,“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喝酒吗?” “你不知道么?”烈与词盯着他的背影,声音有点发颤,“你不知道,那我这趟,便不该来。” 她转过身,走了几步,停下,又走了几步,终于听得他出声:“等等。” 唉,这,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啊……月下仙人一转身,烈与词竟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 很奇怪,明明没有从前的记忆,他却觉得,她还是从前那般的急性。 月下仙人退后一步,拱起手来,行了一礼,“我那笨徒,生性单纯,容易受骗,我……看管不便,还请仙子多多看顾。” “你要对我说的,就是这个?”烈与词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可他低着头,不看自己,她呵呵一笑,转过身去,“便是你不说,我也会看顾着她,毕竟,我可不想让她走我这条路。” 说罢就要离去,月下仙人却又开口了,“等等!” “月仙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你我不过是第二次见面,是可以托付许多的关系吗?” “……”月下仙人摇了摇头,背对着她,咬了咬牙,终于说道:“对不起。” 一句话不过三个字,却引得烈与词心绪大乱,眼泪决堤! 她含着泪,倔强道:“你既不认我,便没有资格说这句!” “……”月下仙人满口苦涩,他明明有满腹的话想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该不该替归虹说这句。 两个人静默了很久,他终是摇头叹道:“如今的姻缘殿里,只有一个法力低微的月下仙人罢了。” 烈与词满心的失望,整个人都黯了下去,“既然如此,我与月下仙人无话可说,告辞。” “但我想,”月下仙人续道:“若先战神还在,他也不忍看仙子沉湎往事,他或许会规劝仙子,便让过去都过去吧。” “哦,那麻烦你告诉他,我过不去了。” “……”月下仙人闭了闭眼,皱起的眉放了下来,终于转身面对,“仙子何必自苦。如今新战神已出,步霄与桃枝枝二人,诚如当年你我,你难道要看着他们重蹈覆辙吗?” “你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了!”烈与词冲到月下仙人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你既然想起了一切,为何却不肯认我?!” “因为我真的不是归虹!”月下仙人指着红书阁的方向,“我没有记忆!没有情感!我们的回忆在我看来,就跟那些红书一样,是别人的故事!你要我如何?!” “……可你,不是去了回溯镜吗?” “我若找回从前的自己,就会成为战神,那么与我一脉相承的步霄就得死。”月下仙人摇了摇头,“永生永世,我都再也不可能做回归虹了。” “……”烈与词却不管,一把拉住月下仙人的手,“没关系,大不了我们重新开始啊!” 月下仙人抽回了自己的手,指着自己,不住的后退,“你仔细看看我,也好好想想,这样一个模样不同,记忆和情感全然不同的人,还是你回忆中那个相识相爱的人吗?!” “归虹死了!他早已死在了上一次的仙魔大战!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清醒一点!” “……” 烈与词摇了摇头,看着犹如恶魔一般步步逼近自己的月仙,那模样确实陌生极了! 她忍不住也退了退,她这一退,月下仙人就停住了步伐,他抬眼看着她,眼里却再也没有躲闪纠结,他说,“仙子是不是还忘了自己额上的执念朱砂?你所说的重新开始,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仙子,请回吧。” 语毕也不再管她,自顾自的往内殿走去。 走了几步,却听见一阵古怪的声音,好像什么东西在撕扯血肉一般,他忍不住回了头,却发现,烈与词竟然拔下了头上的木头发簪,正在用它戳自己额头的朱砂! “你、你在干什么?!” 月下仙人惊得手都忍不住抖了起来,连忙冲上前去阻止她,却被她一次次的甩开了手。 “我在做的事,与月仙无关!”烈与词眼里有了疯狂之色,她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额头抠得血肉模糊,“是不是我将它剜去,你我就可以重新开始?!” “住手!停下来!”月下仙人抓住她不断挥动的双手,与说着“不要你管!”的烈与词扭打起来,不知怎么的双双摔倒在地,看着她那张憔悴的脸上流下道道血迹,他心里又气又疼,无计可施之下,终于惩罚般的狠狠咬住了她的唇。 剧烈挣扎的烈与词终于不动了,眼里却又再流下泪来。 曾经的归虹便是如此,每每被她气着了,便要张口咬她一下。 她喜欢这种感觉,便又想着法儿的故意气他。 如今记忆还在,却已物是人非了。 月下仙人看她安静下来,便松开了她,用他那微末的法力为她愈合可怖的伤口。 “我们好好谈谈吧。” “……”烈与词捂住了耳朵,“你做归虹,我便做烈与词,你做月仙,我便做孟婆,你自己选吧。” “……”月下仙人深感头疼,只得另择他法,“我们的事以后再说也不迟,眼下,步霄与桃枝枝却在艰难关口上,踏错一步,只怕比我们还要万劫不复。” 烈与词果然冷静下来,“你想说什么?” “我们作一个约定吧。”月下仙人如是说道:“我战神一脉相承,便将他当作是我,”瞧着烈与词要反驳,他连忙竖掌阻止道:“先听我说完。” “将步霄当作是我,将桃枝枝当作是你,若他们能得圆满,你我再说重来也不迟。” “便是你不说,我也一贯拿桃枝枝当自己人看待的。”烈与词叹道,“你大约不知,我比任何人都盼着他们能在一起,只有他们在一起了,才能填满我心中的缺憾,我才不至于坠入怨恨的深渊……今日有你一言,他们便是我们,我绝对不会放任他们重蹈覆辙而不管的!” “同样,我也不会放弃你!你最好不要指望我放弃,因为,我一旦放下了,心火就会立马熄灭,就算你只是个陌生人,也不想看着我就此陨灭吧?” “幽禁的时间,你倒可以好好想想你我究竟如何重新认识。” “且等着吧。我走了。” 烈与词噼里啪啦的说完,也不等月下仙人应下,立马召了朵云飞入云间,跑了。 月下仙人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这如火的性子倒是一成不变,想来也奇怪,即便什么都不记得,这莫名的熟悉感却骗不了人。 但他之所以这样说,原不过是个缓兵之计,却被对方认真对待了,此一出,也不知是福是祸。 月下仙人只觉疲累,忍不住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也不知桃枝枝那边究竟如何了,且看后事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被骗赴死 http://.biquxs.info/

昆仑虚。 棠梨找到棠西的时候,她正望着九天发呆,手里拿着扇子无意识的扇动,那炉火上不知煮的什么,已经冒出了浓烟。 她摇了摇头,将炉火熄了,从怀里掏出信件,递给她,“别看了,你的活儿来了。” 棠西听见了声儿,这才回过头来,看见信,几不可闻的露了一丝厌恶,也没接,眼睛一闪,竟堆起笑容,撒起娇来,“好姐妹,除了王母娘娘,旁人是瞧不出我俩的差别的,你知我心情郁塞,便替我去一趟吧?” “娘娘也是关心你,怕你胡思乱想做傻事,你便去散散心也好啊。” “他一日不醒,我这心便放不下去……”棠西瞧着棠梨又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忙将身体靠过去,挽住了她的胳膊,“我知道你又要劝我了,我如今早已没有执念了,你看我额上,是不是没有朱砂?” 棠梨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她们法力差不多,想来也是瞒不过自己的,便点了点头。 棠西瞧她信了,忍不住心里窃喜,暗道,琴难手段高明,连王母娘娘都瞧不出,更何况一个区区的你了。 瞧着棠梨意有所动,棠西连忙道:“这世上,做了什么事情都会留有痕迹,我便是放下了也没有这么快就能做到不为所动吧?更何况,如今盯着战神殿的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好姐妹,你便替我去吧!” 棠梨看着拉着自己手摇来摇去的棠西,最终还是败在了她的软磨硬泡下,只得又将那信件揣回怀里,“那好吧,此去甚远,我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你可不要惹事啊。” “我惹什么事,我顶着你的身份呢,怎么忍心破坏你向来乖巧的形象呢!” 看她贫嘴,一如多年前她们相处时那样,棠梨终于放下心来。 看样子,她确实是真的放下了。 棠梨这样想着,忍不住欢喜起来,拍了拍她的脸,便一个起跳,化身为鸟,飞走了。 她一走,棠西嘴角的笑意便转了弯,化成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这都多少年了,还是这么好骗。” 棠西摇了摇头,正要坐下来,便见仙使急匆匆的往她这里来了,她问道:“何事匆忙?” 那仙使说:“红线仙紧急求见王母,烦请使者通禀一声。” 她来做什么?棠西想了想,“我这便去请示娘娘,你且将她带来这里。” 仙使称是退下,棠西左右看了看,错身躲在了茂密的灌木丛里。 欣赏了一会儿桃枝枝坐立难安的样子,棠西才显了身,慢吞吞的走出来。 “娘娘在休息,不便见客,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棠……”桃枝枝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之色,顿了顿,改口道:“青鸟姐姐,你再帮我通传一声吧,我确有要事!” 棠西知道她向来脸盲,便道:“我是棠梨。” 桃枝枝眼睛一亮,胆子也大了,直接上前挽住棠西的手,微低了头,央求道:“棠梨姐姐,你就带我去见王母吧,她若生气,后果我自己全担了,好不好?” 粉面桃腮,楚楚动人,眼里似乎盛满星河,这样的容颜确实让人难以拒绝。 可惜遇到的是她棠西。她不动声色的扒开桃枝枝的手,问道:“你此次前来,到底所谓何事?” “我来,是请王母娘娘出手救治步……战神的。” “哦?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家娘娘向来与战神不太对付?” “便是如此,我做红线仙以来才明白,爱恨总有缘由。”桃枝枝说道:“娘娘若知晓战神奄奄一息,未必不会出手。” 棠西听了只想摇头,九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王母难道不知道?要出手早就出手了。 更何况,她早已去求过了,王母娘娘大怒一场不说,还关了她的禁闭,若不是棠梨去说情,她现在还不得自由。 然后,果不其然,她到底不放心,又想把自己派出去。 由此看来,她若真想救,断然是不会这么对自己的。 棠西垂眸掩住自己的情绪,随口问道:“九天既无人替战神说情,你法力低微至此,又能为他做什么?便是做了,又能做到哪一步呢?” “力所能及,哪怕刀山火海,我亦能往!” 棠西惊讶的看着脱口而出的桃枝枝,不由打量起来。 算起来,是有些时日未见到她了,和从前记忆里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似乎是不同了。 可……是什么改变了她呢? 她想来想去,忍不住用法力探了探她额头,结果却一无所获。 没道理啊,她眼里的坚定和决绝,怎么看都不像是无情吧?! 难道……是了!爱而不得才会化执!她与战神难道已经…… 不,不可能,她不就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仙子吗?!论容貌,比她好看的神女数都数不过来,论法力,她才飞升多久啊,战神怎么会看上她?! 棠西绕着桃枝枝看来看去,快把她绕晕了,桃枝枝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终于忍不住了,连连唤她,这才将她的神魂唤了回来,棠西深吸了一口气,主动的拉住了桃枝枝的双手。 “你与我说句实话,我便帮你。” 桃枝枝疑惑的看着她,却点了点头。 “你与战神……是否相恋?” “……”桃枝枝瞪大了眼睛,却没说话,她有些慌张的摇了摇头,棠西的心却沉了下去。 见势不对,桃枝枝忙补道:“他不喜欢我,是我悄悄的在喜欢他!他……他并不知道!” 撒谎!执念朱砂不会骗人!你都愿意为他付出生命了,若非已经得到,怎会不生朱砂?! 棠西气得发抖,却顶着棠梨的身份不好发作,她低着头假装思考,内心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蓦然间,“步约而同”会上,一位女仙的话在议论声中变得清晰又大声起来——“其实,我也很想为他拼尽性命,可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这种事,一定要很亲密的人去做吧?我想,我却是没有资格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有资格去为他拼命是吗?!很好,那么,你便去吧! 再抬起脸,棠西笑了,她轻轻的拍了拍桃枝枝的手背,温柔的说,“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桃枝枝一脸感激的在原地等了很久,终于才把棠西等了回来,她注意到,此次回来,她手里还多了一个盒子。 心里渐渐燃起希望,果然便听得她说:“战神出自神冢,神冢里天材地宝应有尽有,按理说,他只要回到神冢便可痊愈,但他此时法力耗尽,自身难保,怕是过不了神冢前的灭神禁制,因此,王母娘娘给了这个。” 棠西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根发光的青色尾羽,“此羽无坚不摧,能为你挡去灭神刑法,你便去神冢为战神取得复苏之力吧。” “……”桃枝枝接过盒子,瞧着那青羽,疑惑起来,“可是步……战神说过,神冢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啊……” “他那是诓骗你,舍不得你为他犯险罢了……”棠西侧过身,脸上有了妒忌之色,却仍用温和的声音循循善诱道:“你刚才不也说过,王母与这化身神冢之人或有渊源,既然如此,这神冢旁人进不得,难不成王母娘娘也进不得?她若没有进去过,又如何知晓里面有灵气复苏的宝物呢?!” “再者,你想想,如若不是战神命悬一线,她怎会将这惊天秘密轻易透露,还将这法宝托付你我呢?!” 棠西用手夹起青羽,往旁边的石头上一插,那石头立刻化成了齑粉,“你瞧,有此等法宝在手,还怕什么灭神禁制!” 她看着桃枝枝犹豫不定的神色,故意若有所思的一笑,“哦……我倒是忘了,你不过是个新晋的小仙,还未修出法身,若稍有差池,或许就此陨灭,你若是怕了,那不若由我……” “我才没有害怕!”桃枝枝将青羽接回,放进盒子,虽然此次没有见到王母,但当初觐见时王母说过,青鸟是可以相信的,更何况这是一贯对她亲切有加的棠梨姐姐,定然不会有错的! “谢谢棠梨姐姐,救人如救火,我这便去了!待他醒了,我定会再来长磕谢恩的!” 送走桃枝枝,棠西变出扇子,又开始守着炉火煮东西。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煮什么。 想着桃枝枝刚来时候坐立不安的样子,此时此刻,心神不宁的倒是她了。 为了骗她,棠西不惜拿出了自己的本命尾羽,不同于上次的离火烧身,灭神禁制,可是真的会死人的! 若战神苏醒,发现是她……不会的!她死无对证,没人知道是她唆使的! 更何况,自己何尝不是为他们好啊,战神是不可以有仙侣的,他们反正是不能在一起的! 这样做,也可以让他们免于一场生离啊! 棠西渐渐的说服了自己,内心一衡量,扔下扇子,召了朵云,也往那神冢去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灭神禁制 http://.biquxs.info/

黑,很黑。 黑色的世界听不见鸟语,闻不到花香。 时间和生命变得没有意义。 除了适应和习惯,什么都做不了。 突然,一团火光凭空把黑照亮。 火光下,面若桃花的女子手舞足蹈的在跟人说话,一会儿嘻笑怒骂,一会儿又天真无邪。 她时不时望过来的眼里,充满了温暖的笑意。 她……是谁? 咦,黑黑的天空竟然下起雨来,火光很快被扑灭,世界却突然亮了起来。 长街当空,滴水的屋檐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弯了起来,嘴角却露出了个些许委屈的弧度,她接下一捧雨水,捧过自己的肩头。 她说,“公子,你若再不理我,这些,就是我的眼泪。” 可是,她……是谁? 雨水落下,变成星子,划过天边。 七月未央,田埂路上,萤火虫漫天飞舞。 一个小女孩迎风而跑,嘴里喊着:“等等我呀!” 喊了两声,便“哎哟”一声摔倒在地,但她没有哭鼻子,而是非常灵巧的爬了起来,站稳了,露出一个傻笑的表情。 一个小男孩摇了摇头,走了过去,牵起她,两个人就这样手牵手走了一路,走着走着变成了大人模样。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纯真的面容染上了忧虑,她问:“你寂寞吗?” 寂寞?谁寂寞? 晚风吹过,带走了所有的画面。 黑暗中似乎有人在喊: “步霄哥哥~” “步霄哥哥……” “步霄哥哥!” …… 开心的,心虚的,委屈的,撒娇的,害怕的…… 许多张脸快速袭来,又渐渐重叠在一起,她们叫着“步霄哥哥”,随后慢慢远去,最后化作了吐露情丝的彼岸花,缓缓落下。 黄泉的奈何桥边,有人靠在栏杆边上,歪着头笑道:“步霄哥哥,在你心中,我便不会长大吗?” 你当然会长大啊,可……你是谁? 那人却像是没有听到,嬉笑着站直了身体,两手背在背后,摇头晃脑的,是副俏皮的样子。 “我先走咯。” 她这样说着,便蹦蹦跳跳的开始倒退。 笑盈盈的眼,越来越远。 你要去哪里?! 她仍似没听到,只一个劲儿的后退,在她身后,轮回道的法门亮了起来。 “我走了。” 她又说道。 去哪儿?去轮回道做什么? 突然,她不笑了,露出一个舍不得的表情,说:“我真的走了。” 那轮回道的法门突变,竟然成了一个开启的诛仙阵! 危险!不许去!桃枝枝! 战神殿里,步霄蓦的张开了眼睛! 轩辕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冲进了寝宫,“上古神剑之美食的诱惑来了,我就不信你还不醒……” “啪嗒”碗碎米洒,颗颗饱满的米粒在地上蹦了蹦,随后响起轩辕鬼哭狼嚎的声音:“天了噜!!” 众剑灵本就心系内殿,听了这声,满怀期望的纷纷聚了过来。 可轩辕脸上的表情根本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只听他吼道:“不好了!偷人了!” “……” 众剑灵脑子闪过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心想还是自己去看吧,冲进去一看,果然如此! 神君竟然被人偷走了! 不用人吩咐,他们立即分散、四处翻查起来,而后众剑灵聚到院里,龙渊带着青萍最后走出来,迎着一众期盼的目光,他却无奈的摇了摇,“殿里不见神君踪影,也没有任何法阵痕迹。” 承影皱起了眉头,如此看来,倒不像是被偷走的。他一把拽住因跑去煮饭而没有守护好神君、陷入自责猛揪头发的轩辕的手,问道:“红线仙呢?” “她说她透不过气来,想去散散心,让我先守着……谁知道去了这么久都不曾回来……”轩辕说着说着,抬起头来,震惊道:“莫非,她跑了?!” “是不是觉得咱神君快要不行了,她打算另择仙侣?!” “太过分了!”轩辕一掌拍在桌上,恨恨道:“薄情,你的名字叫女人!” 众剑灵:“……” 承影扶额转身,对众人说道:“此事先莫要宣扬,把这个除了打架一无是处的人留下守殿,你们商量着留两个人看住他,其他人,先随我一起,出去找找吧!” 众剑灵化为光影,四散而去。 神冢因面前有一道强大霸道的灭神禁制,旁人远离还来不及,自是没事也不会往这边靠近,故天帝也未派人看守,桃枝枝一路寻来,可谓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 手中翎羽熠熠发光,桃枝枝站在神冢前,却看不见所谓的灭神禁制。 凭着一股热血冲到了这里,桃枝枝竟然有点分心。 想当初步霄从这里出世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光景呐……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桃枝枝晃了晃自己的头,给自己打了打气。 现在步霄哥哥未醒,师父被禁,季青被贬下凡,故渊上神也…… 没办法,无人商量问询,那便只有赌一把了! 若赌赢了,步霄哥哥就会变回从前那个无所不能的他了! 屏除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和怀疑,她深吸了一口气,打定了主意,慢慢的迈出了腿。 一直藏在暗处的棠西,心不由得也跟着提了起来。 “莫要对神冢好奇,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没有,你只需知道,离它远远的便是。” 蓦的,桃枝枝脑子里又浮现出这样一句话来。 犹记得,说这话时,他们还不知道情为何物,那他也犯不着为了安危骗自己吧? “你相信我,我永远不会骗你。” 唔…… 桃枝枝迟疑的收回了腿,歪着头思考起来。 棠西的心又沉了下去。 但现在九天的人都不愿意救他,除了我,再也没有人肯帮他了,便是有一分机会,也该抓住啊。 桃枝枝点了点头,说服了自己,又迈开了腿。 棠西呼吸一滞,双拳紧握,心跳又快了起来。 快点快点,快点进去! 棠西不由心里暗暗催促起来。 可桃枝枝很快又收回了腿,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此举有点冒险,上回进诛仙阵给她留下了莫大的心理阴影,说不害怕是假的。 但她更害怕的,却是进了神冢,自己找不到可以救步霄的东西。 倒不如回姻缘殿,隔着墙问一问师父,目标明确效率才更高嘛。 虽然师父总是看起来一副没什么用的样子,但耐不住活得长长了见识呢。 打定主意,她便想转身,可棠西耐心耗尽,怎会容她半途而废! 她运法将翎羽从桃枝枝手里飞离出来,翎羽发出青色的光芒,围着她绕了一圈,悬于头顶,起了个法障,此举果然引起了她的注意,趁她触摸法障的时候,翎羽落了下来,她借着法力,把自己的手伸进了翎羽里,鸟爪一闪,她使劲从后背将桃枝枝往前一推! 桃枝枝一个趔趄,右脚不由自主的往前迈去! 眼看着一脚已经踏了进去,极致的疼痛瞬息传到全身,她连人形都几乎维持不住,就看见悬在头上的翎羽破散成灰,她心里终于惊惧起来,随着右脚的消失,她整个人开始失衡,眼看就要跌进禁制里,一道浓烈的金光袭来,将她稳稳的抱在了怀里! 桃枝枝抬起头,看见步霄那虚若白纸的脸上,慢慢渗出血来。 那些血气化作金色的屏障,在灭神禁制的边缘不断破灭重建,反反复复。 再这样下去,迟早血尽而亡! 噩梦……终于还是降临了吗? 桃枝枝瞪大了眼睛,仿佛失去了生命。 一切快得来不及反应,只听有人在喊:“用她的本命法器将她替换下来!” 步霄一掌将桃枝枝人形拍散,六朵本命桃花飞出,一朵代替入了一只脚的桃枝枝,瞬间被禁制碾灭,趁此空隙,整个后背都在禁制里的步霄也舍了肉身,但禁制霸道,仿佛知道被骗一般,仍然吸纳着他们的魂魄,不肯停止下来。 空中兀的飞来一只青灯,幽幽绿光中,将步霄与桃枝枝的魂灵抢先收了进去。 禁制碾碎了一具肉身和替身,却再也找不到闯阵之人的气息,只得作罢。 菁华收了法术,从空中落了下来。青灯也缓缓落下,最终被烈与词一把抓住。 这灯本来只能收凡人的魂灵,但用的人是冥王,便神鬼俱都收得。 看着冷静下来的灭神禁制,烈与词的心跳仍然未减,后怕得出了一身冷汗。 再晚一步,他们可能就都葬生在这灭神禁制里了! 她抖着手,差点提不住那青灯,还是菁华叹了口气,说道:“没有时间后怕了,战神失了肉身和几乎一半的神血,你再不去找天帝,只怕真的要……” 烈与词惊惧交加,话没听完,便旋即转身,直奔灵霄殿而去。 菁华却没跟去,从灭神禁制的嘴里抢人,让他耗了大半法力,此时脚步还有点虚浮。 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微微侧过身,看了看天边。 那里一抹青色光影划过,正是害怕被发现、仓皇出逃的青鸟棠西。 第一百四十六章:堕去魔域 http://.biquxs.info/

战神命危,四海八荒的帝君们齐聚,灵霄殿的大门再没打开过。 桃枝枝心急如焚,却又求见无门,六神无主之下,还是爬墙回了姻缘殿。 月下仙人看着她从墙上笨拙的摔下来,丝毫要扶的意思都没有,只翘着腿,慢悠悠开口戏谑:“哟,才想起来看我啊,莫不是这些日子你修炼又偷懒了,竟是连法术都不记得如何使?” 桃枝枝半天爬不起来,听了这话,抬起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是了,你定然还不知道,自上次……我才发现,这姻缘殿只我不得出而已,你们还是可以自由来去的。”月下仙人仰着脖子喝完酒,才看见桃枝枝脸色不对,忙起身将她扶了起来,“可是步霄恢复不顺?” 桃枝枝只哆哆嗦嗦的抖,而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像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急切问道:“怎么办?!师父!他要死了!现在该怎么办?!” 月下仙人连忙倒了一杯苦寒酒给她饮下,她立刻脸有霜色,连说话都有了雾气,但好歹是把汹涌混乱的情绪压了下去。 将闯灭神禁制的事一说,桃枝枝的泪才终于流了下来,“我知道此事都怪我轻信于人!可当时,分明是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 “如此说来,这昆仑虚竟有人想谋害你?!或者是想谋算步霄?”月下仙人略一沉吟,摇了摇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九天肯不肯出手施救……” “天君虽将我关在这里,却又法外容情,许人出入,大抵因为他仍信我,抑或,他信的不是我,而是那个化身为神冢的人。想来,看在这个份上,他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再者,历代战神为了守护九天而死,便是看在这累累白骨上,也会施一份仁心的吧。” “唉,此事,你我无力,暂且等着吧。” 月下仙人说了一大堆,才从纷乱的思绪里清醒过来,拿眼一瞧,桃枝枝早已没了踪影。 一听见昆仑虚的人要害她,她立马把翎羽的事想了起来,反正也做不了别的事,便怒气冲冲的赶去问罪。 却不知,棠西的心里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冥王望过来的视线叫她害怕!命悬一线的战神也叫她胆战心惊!她抖着手,坐立难安,只得漫无目的的在昆仑山里走来走去。 明明,她只是想借灭神禁制除掉桃枝枝,可谁能知道战神竟然赶过来了! 不是说他还未醒转吗? 他为什么会来?他到底怎么样了? 诛仙阵加灭神禁制,怕是不能活了吧…… 都怪桃枝枝,若是没有她该多好啊! 棠西抱着脑袋蹲下了身子。 天知道她有多么的爱他!为了隐藏执念朱砂,留下这份爱恋,她甚至可以任由魔王差遣!可最终,她竟然成为了害死他的刽子手! 她内心的惶恐和悔恨无以复加,但看到桃枝枝的那一刻,又全都变成了嫉妒和愤恨。 是啊,都是因为她啊,战神是为了救她才变成这样的! 她早点死了该有多好?! 杀了她!杀了她吧! 她唤出了翎羽,直冲桃枝枝而去。 “棠梨姐姐,你为何骗我?!” 桃枝枝从云上下来,才刚说了句话,就看见了她手中的翎羽,心想,她果然是在骗我! 两人拆了几招,仗着西王母去了灵霄殿,棠西出手便有些肆无忌惮,连连将桃枝枝打飞出去。 “因为你蠢,至今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 桃枝枝爬起身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这才反应过来,“你是棠西!”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我?!” 棠西手中转着翎羽,笑了起来,“无冤无仇?是,的确你我无冤无仇,可是,你有罪!” 她如恶鬼一般一步步向桃枝枝靠近,“你又蠢又笨,法力也低得可笑,可却莫名其妙得了他的青睐,凭什么?!你配吗?!” “你扪心自问,你都为他做了什么?你明明只会为他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可我呢,我建‘步约而同’为他设立强大的后盾,让九天对他有微词的神仙都不敢再乱说话!让妒忌他不敬他诋毁他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教训!还有那些个痴缠他的女仙,哪个不是被我逼得望而却步?!” “偏生是你!顶着一张天真的脸没羞没臊的往他身边贴,倒是我低估了你!” “……”桃枝枝看着那张狰狞扭曲的脸,不可思议道:“原来是你,原来是你自以为是的付出,造成了他的格格不入与倍加孤独。” 桃枝枝很生气,“自以为是的牺牲不过是自我感动,你以为你在对他好吗,你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你如今的不甘与愤恨,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爱而不得罢了。” “来的路上我还在想,到底是你骗了我还是王母骗了我,所幸是你骗了我,那么我还可以……”说着桃枝枝就要往瑶池而去。 棠西杀心已起,怎会放她轻易离去,一个跳跃落在了她面前,恶狠狠道:“他不是舍命保护你吗?那我就偏要你死!” 桃枝枝退后一跃躲开棠西一击,自知不是她的对手,忙急道:“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你先让我去找王母娘娘……” “还用你找,她早已去了灵霄殿!” “……”桃枝枝一愣,生生挨了一掌,身体撞上一旁的石壁,在地上滚了一滚都没反应过来。 “生死之间,你竟然还有空发呆?!”棠西不可思议,却又更为愤怒,“也是,他定是予你了不少法宝,你倒是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啊!” 杀到近前,却见桃枝枝坐在原地,嘴一撇,颤了颤,没忍住,哇哇大哭起来。 “……”棠西手一抖,差点摔了一跤。 她活了万万年,也没见过谁在决斗的时候来这么一出。 这戏剧化的一幕犹如一盆冷水,将她上头的那股热血悉数浇回,棠西脸上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她忍了又忍,凶道:“你在干什么?!起来啊!打啊!像个武神一样堂堂正正的决斗啊!” 桃枝枝抽抽搭搭的回她:“我不打,我本来也不是武神,师父说了,我们干的是文职。” “……”棠西呆了一呆,本来一鼓作气却再而衰三而竭,就这功夫,她收回翎羽,冷静下来后竟再无斗志,只得泄气的坐在桃枝枝对面,嘴上却仍毫不留情的唾道:“我真讨厌你!” 桃枝枝哭得伤心,却也没有忘记回嘴,“从现在起,我也不喜欢你了!” “……”棠西不想理她,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刚刚都已经起了与你同归于尽的心思了,却没想到……” 桃枝枝插嘴道:“别找借口了,你根本就不想死!” “……”棠西逼自己无视她,继续伤感:“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再去思考,眼里心里只觉一片空白,仿佛……” 桃枝枝继续插嘴,“那不可能,像你这么自私的人,心里肯定只装着自己!” “……”棠西不忍了,腾的站起,一身翎羽炸现,犹如孔雀开屏,她冲着桃枝枝大声吼道:“你是不是想打架?你想打就起来啊!别在那像个娘们儿一样哭哭唧唧的!” “你说话就说话,吼那么大声干什么?!”桃枝枝一抹脸,抬起头来,“我本来就是个娘们儿!我就是要哭!你到底明不明白?!” 棠西看她神情不对,愣了一下,“明白什么?” “你家主子都赶了过去!说明什么?!说明这次……这次他……真的……他……” 桃枝枝似说不出口,说到最后又哇的一声开始放声大哭。 不知道她这种旁若无人的哭法是不是特别有感染力,棠西鼻子一酸,忍了忍,没忍住,也流下两行泪来。 她说,“我知道。不然,我为什么要找你拼命。” 两个人越哭越大声,哭着哭着不知什么时候抱在了一起,等哭完,两个人又迅速的分开。 “我从前不明白,他身边的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后来,我又觉得,他身边确实不能是我,也不能是任何人,因为谁都不配,他就该高高在上,享受所有人的仰望。” “一直以来,我都费尽心机,维持着这个景象,直到你出现在他身边。” “到了现在,我也仍然不明白他为什么选择了你,但是,到了现在,能救他的,也许,只有你了。” 桃枝枝看着恢复了冷静的棠西,脸上没有了偏执和癫狂,她的模样看起来很有几分清秀,眼里也不再带着狠厉,甚至出现了几丝哀求,“我且问你,你是不是跟魔王有几分交情?” 桃枝枝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到了琴难,一时惊诧得忘了思考她为何会知道,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九天的人或许会救他,或许不会救他,但若是你堕去魔域,唆使魔王发动仙魔大战,那么,他们必会主动救他!” “……”桃枝枝眼睛一亮,随即很快熄灭,“我与琴难的交情……怕是不到他会为我与九天为敌的地步……” “更何况,为了救他一人,而让六界陷入危难,这样的事,即便把他救活了,被他知道,定是要被活活再气死一回吧。” 桃枝枝摇了摇头,眼里透着防备,“这一次,你可休想再骗我!” “我没有骗你,这是唯一的办法。”棠西站起身来,“你若真的可以说动琴难为你出兵,那他自然也可以为了你收兵,不过是让你做个样子罢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若我是你,便是只有一分机会,我也定会牢牢抓住的!” “……”桃枝枝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他活着!”棠西见她不回应,直接跪了下来,“便当我求你,好吗?” 桃枝枝也站起身来,理了理打斗中乱掉的衣襟,唤了朵云来。 棠西堪堪叫住了她,“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我们从未在一起,却无时无刻不在一起。”桃枝枝这样回答她,并问道:“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言吧。” “……那么,他要替故渊上神入诛仙阵,你为何不拦着他?!”棠西将那云打散,偏头问她,“他走到今天,你也有责任,你不是个合格的仙侣不是吗?难道你不为此愧疚?!你更应该为他做点什么啊!” “……”所以还是在劝她堕仙。 桃枝枝为她这颗狭隘的心感到无语,动了动嘴,最后却只说道:“你若再有机会爱人,切记,不要给他你认为的好,而是给他需要的。” 棠西眼睁睁的看着她驾云飞走,不禁嘶声大喊:“这可是他最后的机会啊!” 桃枝枝在云上捂住了耳朵。 自姻缘殿成了囚牢,她便住进了仙使们的云宫,此刻她回了自己的房间,从箱底拿出了琴难送她的魔铃花手环。 小小的紫花一经人触碰,竟像活了似的,花骨朵纷纷打开,散发出黑色的光泽。 她看了这花五天,终于下定了决心。 当年的洛河堕仙时,天有乱象,只因他是能掌管水脉的水神之子,是一方大神,但桃枝枝只是一届小仙,连个法相都还没来得及修出来。(当然,没法相也有没法相的好处,那便是舍弃仙身的时候也会不觉得有多么可惜) 可当她堕仙时,九天只是凭空响了一声惊雷。 但这一声雷,却把整个九天都炸开了锅! 第一百四十七章:犹豫不前 http://.biquxs.info/

“在这紧要关口,她一个法身都未修成的小仙竟然敢堕仙?!那不得要去她半条命吗?!她拼着性命不要也仍坚持去给魔君报信,可想而知,她根本就是魔域派来的奸细!” 灵霄殿上,此言一出,众神大惊。 “是了!此前她还在天府宫的时候,也有天将上报,说曾发现魔气,后从她袖中找到了只有魔域才有的魔铃花!” 这一句就像打开了某种开关,众仙从桃枝枝行事无章说到了利用红线仙的职务让下界化解执念的人体验虐恋的恶趣味。 眼看越说越离谱,既提到了天府宫,司命星君便不能再沉默,他皱了皱眉,出言道:“魔铃花之事,并非是你们找到,而是她自己拿出来的,她若是奸细,何必将魔铃花拿出来留给你们指证。” “星君已有失察之嫌,再为叛徒说话,恐怕不妥吧。”该神仙说完,又阴阳怪气的含沙射影:“说来也是奇怪,在天府宫待过的神仙,莫不是都挺喜欢堕仙的?!” 这是在暗讽洛河了。 “……”司命星君不欲再辩,上前几步,面朝天帝掀袍而跪,“众仙说得是,我有失察之罪,请天君夺我星主之位,罚我入轮回重新修行。” “……!” 众仙一下子安静下来,本就精神不济的天帝听了这话,撑着额头的手缓缓下移,遮住了眼睛。 “魔族向来狡猾,这怎么也不能怨在星君身上……眼下,面对魔域随时可能发动的攻击,我们当将应对之法放在首位考虑才是!” “是是是!” “对对对!” 众仙开始找补,彼此心照不宣的越过前一个话题。 同时心里暗暗想道,开什么玩笑,再说下去,司命这个职位落在自己头上可怎么办?! 天帝对司命星君抬了抬手,看着后者起身站好,忙抢在他开口前说道:“战神恢复尚还需要些许时日,尔等先加强戒备,有事再来禀报吧。” 说完由他牵头,整个大殿立马走了个干净。 司命星君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感觉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爽——这司命一职是有毒吗? 魔域外,桃枝枝抠着手上的魔铃花手环,靠在一棵树上合眼休息。 她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原以为堕仙就跟脱去凡间肉身一样轻快,未曾想竟然如此疼痛?!仿佛骨头连着血肉被打碎,而后剥离一般! 这快赶上诛仙阵了吧?! 不过,好歹是咬着牙齿挨过去了,仙法没了,全身痉挛得直抖,桃枝枝拖着残躯,好不容易才靠着魔铃花手环的指引来到魔域门外的树林里。 可是,却没法再往前一步。 她之所以选择走这一步,乃是逼着天界为一个可能去救步霄,这个可能就是仙魔大战,但她却绝不会让它发生。 走到这里,应该差不多就能让天界以为她堕去魔域了吧?! 她正抱着双膝埋下头去,却听到了魔铃花的声音。 她伸出手,手上的魔铃花环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活跃起来,乱响个不停。 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还出现了重音,桃枝枝顺着花瓣张开的方向,看到了一双带笑的含情目。 琴难晃了晃手上的魔铃花环,问她:“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 桃枝枝颤颤巍巍的撑着树干爬起来,抚了抚手臂,又摸了摸头发,犹犹豫豫的答:“我、我这次来,与从前,不大一样。” 琴难带了笑,抄起手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我……我堕仙了。” “哦。”琴难指了指魔域,“不嫌多,反正已经收了一个了。” “我……我和魔域的那些人不同,和洛河,可能也不同……” 琴难挑起眉问,“如何不同?” “他们大约不会放过我……我若进去了,可能会给你,给魔域都带来灾难……” “你心里倒挺清楚,”琴难笑起来,继续逗她,“既然如此,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桃枝枝咬了咬唇,可怜巴巴的问,“你能帮我,叫叫桃酥吗?我用不了仙法……” “不叫,要叫自己进去找。”琴难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我堂堂魔王,怎可为你鞍前马后,随意驱使?” “……”就这?棠西还想利用他们的交情发动仙魔大战,那不是痴心妄想么?! 桃枝枝正想到这里,却听琴难重重叹了一口气,伤春悲秋起来。 “想初见时,你不过还是个不通人情的榆木疙瘩,而我一介魔域至尊,越过仙魔天堑,屈尊为师,教你人情冷暖,与人厮守,到如今,你我点点滴滴,仿若历历在目,而在你的内心深处,竟然只有那个吃了睡睡了吃闲着没事干就满地乱钻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它四肢都砍掉的母、鼠、精!我的心,好痛!” “……”看着琴难时而仰天时而抱心的浮夸演技,桃枝枝终于忍不住了,“差不多得了,少看点戏文吧,魔王大人。” 魔王大人收起把戏,问道,“还记得吧?你曾答应过我,待你学成就应允我一件事。” 桃枝枝点了点头,只见琴难向她伸出了一只手,霸气说道:“那你现在就兑现了吧,我要你跟我走。” 看桃枝枝很吃惊的样子,琴难笑了起来,“怎么着,该不会你以为我会要求你做我的琴吧?” “说实话,没有你这么一出,我原来确实是这样想的,我连琴的名字都想好了,真是可惜。” “……”桃枝枝顺口问道:“什么名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夭,如何?” “……”桃枝枝想了想,摇了摇头,“可我不是妖啊!” 琴难一耸肩,摊手道:“你现在是了。” “不是,怎么被你带跑了,不是妖精的妖……”琴难拍了拍自己的头,“罢了,赶紧回魔域吧,你正好与那只母鼠精一起补补文化知识。” “……”桃枝枝犹豫道:“你真的要收留我吗?你明知道……” “过于矫情了啊,”琴难打断道:“要不,你正式的求求我。” “……”桃枝枝沉默半晌,终于开了口,“我确实,也没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了,便求求你,收留我吧。” “好说好说,”琴难笑眯眯的点点头,移步走到了她面前,身子略为前倾,“总是听你满口叫着步霄哥哥,什么时候也叫我一声哥哥来听听啊。” 桃枝枝从善如流,“琴难哥哥。” 心里莫名的愉悦起来,琴难收起法术,将桃枝枝打横抱起,竟是用腿将她一路抱回了魔域。 “既是哥哥了,怎好将妹妹弃之门外。哥哥是怕麻烦,不喜惹事,倒也不怕事,妹妹只管放心来住。” 桃枝枝倒头一睡,就是几天,再醒来时,发现身上竟然一点都不痛了! 心知是琴难为她疗了伤,正要去致谢,却被桃酥告知,是洛河帮的忙。 “你虽堕仙,但他却觉得,未曾问过你愿不愿意修魔功,而替你疗伤难免要为你输入魔气,如此一来,怕是不妥,这才找了洛河来。” “……” 于是桃酥便领着桃枝枝去找洛河。 洛河正引了水做了一把箜篌,撑着头,用手弹起水珠敲下一个又一个的音节。 老实说,不怎么好听。 但桃枝枝忍住了没说,见了面先道了谢。 洛河闲闲的问她,“你来魔域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怎的这次如此隆重,竟还堕仙?” 桃枝枝奇道:“投奔魔域不得自毁仙身吗?说起来,这不是都跟你学的嘛!” 洛河也惊了,“谁说的?不用啊。” 桃枝枝疑惑了,“那你当年为什么要自毁仙身?” “……”洛河垂了眼,“不当无情仙,便做有情魔,我是要断了别人的念想才这样做的。” 桃枝枝大吃一惊,“什么?!那你不早说?!” 洛河抬眼瞟她,意思是,“你也没问啊。” “……”桃枝枝傻眼了,棠西果然又骗我!! 待她和桃酥走了,琴难这才现身,洛河哼笑一声,说,“何必躲着她。” “让她缓两天,免得一直用歉疚的眼神看我,怪不舒服的。” 琴难坐进躺椅,晃了晃,才发出感叹,“唉,小桃枝长大了,学会撒谎了,我这个老师父,欣慰得很呐。” “你盼她点好行吗?”洛河说完又问道,“你说的撒谎,是指堕仙的事?” 琴难点点头,“她堕仙是为了让天界以为她是来替我魔域传递战神将陨的消息,如此,魔域或许趁虚而入,采取攻势,仙魔大战历来输赢参半,他们知道,没有战神虽然不一定打不过,但却会造成更大的伤亡,两权相害取其轻,天界必救战神。是以,她势必得自毁仙身才能让人信服。” 洛河瞧他把玩着手上的魔铃花环,便问,“你送她的这个手环,可以让她长驱直入魔域吧?她其实根本无需你的同意。” “而且,不管进不进这门,天界都会以为她入了魔域,她的犹豫不前难保不是故意让你心软?” “怎么?你吃醋了?”琴难惯常的打趣了一句,笑了起来,“我堂堂情魔,她什么心思,我还看不破?” “你看不破。”洛河又弹了一个音,补道:“你在局中。” “操持棋局的人,怎会在局中。”琴难也屈指借着法力,隔空弹了个音,“你将我看得浅了。” “那操棋图何?” “……不图何,消遣罢了。”琴难坐起身来,看了看洛河,“你不是在替我抱不平,你是在套我的话。” “是,”洛河大方的承认道,“不然以她那感人的智商,真的能谋你的魔域吗?” “无论如何,她不想连累你,但若是你自己一力促成,那便对不起她在魔域门外拖着伤残的身体犹豫不前了。” “……”琴难默了默,还是为自己解释了一句,“也算不得我一力促成吧?我只是早前给那只小青鸟种了个心魔而已,谁知道她那么疯癫的?” “不知道吗?那事情发展到现在,你插手了吗?感到意外吗?” 琴难摸了摸鼻子,眼睛看向别处,“……没怎么插手,也不怎么意外。” “既不意外,便是一切都在算计之中。”洛河直视着琴难,玩笑道:“保不齐就是你推了她一把,逼得她自己入了魔域。”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琴难弯起眼睛,嗔了他一句,“你把人家想得好坏哦。” 洛河没理他,只问道:“那你为何不敢看她歉疚的眼睛?” “……”琴难没接话,望了望天,“事已至此,但看天界如何作为,你知道我的,我又不是步霄那种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和你们养养花,种种地,日子过得也不错,什么趁虚而入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波及不到你家星君的安稳日子,放心好了。” “……”洛河顿了顿,还是说:“你能看破人心,难道看不出,新仇旧恨,这次天界不会就这么轻易罢休吗?” “那是他们的事情。”琴难斜睨他一眼,“再说了,热热闹闹的不好吗?” “你管六界大乱叫热闹?” 琴难想了想,转头看向桃枝枝离去的方向,“其实,她若能一直留在魔域,那也挺热闹的。” 洛河听了这句,便什么都不问了,只神秘的笑了笑。 “怎么了?” 洛河只弹他那水箜篌,也不回应他。 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琴难终于没忍住,说出了桃枝枝想说的话,“真难听。” “那你走啊,”洛河挺正经的瞧了他一眼,“我挺好奇,你最近为什么总是盯着我?莫不是怕仙魔大战一起,我先领着山下的百姓叛变了?” 洛河本以为他要插科打诨,讽刺他几句,却不料琴难摇了摇头,难得正经的作了回答。 他说,“我前些天一时兴起,算了一卦,竟然算到,再过不久,你或许就要离开魔域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有生之年 http://.biquxs.info/

好几天过去,天界仍无动静,桃枝枝却在魔域待得整个人都胖了一圈。 虽然琴难告诉过她,步霄已经得到救治,但她仍然日日忧心,寝食难安。 桃酥秉持着“天下所有的难事最终都会被食物治愈”的至高信念,开始了伟大而无情的投喂事业,最终把好姐妹连同自己带上了发胖的道路。 桃枝枝看她吃了睡睡了吃,一只地鼠过着猪一般的日子,有点看不下去了,不由问道:“怎么没见过你修炼?” “魔王大人说我资质有限,就算努力修炼,也延长不了多少寿命,除非走捷径。” 走捷径是个什么意思,她在蛇妖身上已经见识过了,当下正准备劝阻几句,不料桃酥拍拍她的手,温柔的笑道:“放心吧,我姐妹可是个神仙!我当然不能走邪道啊,我可不想某天被她追着喊打喊杀!” “……酥酥……” “没什么啦,反正活得长久也不是什么好事,只会觉得越来越辛苦而已……”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终会无疾而终的恋情,桃酥越说越小声,最后一句已是几不可闻。 她丢开手里的零嘴,朝桃枝枝回抱过去,略带抱歉的说,“就是有点对不起我们枝枝啦,说好一起同行至天光,可我也许……” “没关系的,我现在也不是神仙了,有生之年,你我同在。” “呐呐,你提的哦!”桃酥松开桃枝枝,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你适应得倒是挺快,从前不是跟我说,神仙最忌讳说什么有生之年,因为他们努力修炼就是为了寿与天齐吗?你不说还不让我说,可刚刚是你自己说的啊!” “是是是,你随便说,我再也不会说你不吉利啦!” 两人嘻嘻哈哈的打闹间,隐约见到门口站了个人,桃酥先反应过来,拍了拍一身的瓜子果碎,蹦到他面前,露出个笑脸,“洛河,你怎么来了?站多久了?怎么也不吱声?” “……酥酥你说话慢点。” “没事,他们都习惯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完,却见洛河仍无动静,桃酥不由气沉丹田,又叫了几声。 洛河愣了愣,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说,“哦,琴难让我来问问你,你想恢复法力还是修魔功?他找了几本……” 四只水灵灵的大眼睛聚精会神的看着他,他却突然不说了,他快速的转向了桃酥,第一次主动的抓起了她的手,“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桃酥眨了眨眼,看了看桃枝枝,那厢也同她一样一脸茫然,便尝试着回想了一下,“我们刚刚……说资质有限?” “倒着说!” “……”桃酥想了想,“寿与天齐?” “前面一句!” “嗯?喔!”桃酥脱口而出,“你是说有生之年吗?” “就是这句!” “……”知道得这么清楚,就不能直接问吗?桃酥心里吐槽完,又问道,“这句怎么了?” 谁知洛河不但不答她,还将她松开,快速转向了桃枝枝,“神仙为什么不能说有生之年?” “你不是……也当过神仙吗,不会不明白吧?”桃枝枝虽然疑惑却也还是解释了一番,“有生之年这个词倒是常听寿数有限的凡人提起,可我们神仙不都是奔着长生去的?那说有生之年岂不就是在诅咒自己吗?” 说完她还很认真的看着洛河问道:“怎么了?有人对你说过这话吗?不会是琴难吧?” 洛河却再也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了,他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只有一句话。 “有生之年,能听到你再唤一声师父,居然……也觉得挺好。” 脑中的这句话,他记得分明,一字不差。 天知道,他刚听到这话时有多么激动!天天欢喜得难以入眠! 他那时只想,他还愿意认自己这个徒弟,是不是也说明了,那些旧日情分他并未抹去?! 他欢喜得入了障,时至今日仍能记得清楚,他说这句话时微微扬唇的神情! 可谁知,可竟然,那是一句道别?! 洛河的心思乱了,法力也管控不住的泄了出来,冰晶就像爬山虎一样的快速爬满了桃酥的房间。 一木一鼠冻得瑟瑟发抖,都不敢吭声。 谁都能看出来洛河的神情不太对劲。 更何况,桃枝枝经历许多,心思早已变得灵巧起来,瞧着洛河失魂落魄的样子,料想该与司命星君有关,便冲桃酥点点头,将他一把拉了出去。 洛河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干脆一把将她甩开,身后的脚印都已结成了冰,掐诀的手才刚抬起立马又被桃枝枝推开了。 “你先冷静点,这话就算是星君说的,也未必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不是?怎么可能不是?!他一个信念感那么强又极其挑剔的人,都找你做徒弟了,说明已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洛河激动起来,“我早该想到的,他怎么可能找你做徒弟呢,还有命格牌,命格牌反噬也伤他不轻!他现在是不是……” “没有!他很好!”桃枝枝离他得近,已被他浑身的寒意逼得四肢僵硬,却仍想尽力的安抚他,她大声的吼道:“至少我走之前,他都是好好的!” “或许,他只是修为出现了瓶颈,想早早的寻一个合适的接班人呢?你知道的,他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神仙!” 其实桃枝枝自己心里也在犯嘀咕,毕竟司命星君不但找了自己,还找了心月,说不得除了她们还找了其他许多人,可到现在看来,竟是没有一个合适的样子。 但这话,她却是不敢再说的了。 洛河连眼睫毛都出现冰晶了,整个人像一块儿冰,没有了活气。 “咱们,再往好处想想呢?” 桃枝枝好半天才挤出干巴巴的一句,再看洛河,也不是要流泪的样子,就是没了反应。 “你……你也知道,因为我的关系,天界现在戒备森严,你此时就算上去了,大约,也是见不到星君的,况且,就算见到了……” 又能做什么呢? 堕仙的那一刻,不就代表着斩断前缘吗?此刻,还能奢求什么呢? 便不说他,自己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也只是希望步霄活着而已。 哪里,还敢想什么以后啊…… 两人僵立着,竟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 还是阵阵刺骨的寒凉将桃枝枝从心事中唤醒过来,她不过一个晃神的功夫,竟发现,罡风和着雪,将整个魔域都染上了霜色! 而洛河,终于动了动眼睫,说了句“我请你喝酒”,便只身向前行去。 桃枝枝看着风雪中孤清的背影,想起了积雪中,一步一个脚印离去的道人,又想起巨石上,任风将长发吹起的步霄。 突然,莫名的想哭。 但她只是吸了吸鼻子,忍住了。 她跟在洛河背后,去赴一场“酒与故事”之约。 “我年少时成天惹是生非,爱捉弄人,也总乱发脾气,虽然父神总是严厉,却耐不住母神疼我,因此,教训挨了不少,却也总是长不了记性。” “父神怕我长此以往,无法胜任水神之位,便将我送去了天府宫,初时,我并不是他的徒弟。” “我那时并不知他是历万劫而飞升的神仙,只觉得他神职并不如何高,就也不惧他。” “他其实也并不管我。只是去哪里都带着我。天河星途,听愿长廊,乃至下界布劫。” “就像你一开始觉得他无情一样,我也觉得他冰冷得不似一个人。” “那时……” 那时,我跟在他身后下界布劫,哦,对了,他布劫的那个人,你也认识,就是越绫的前身。 第一百四十九章:洛河回忆(上) http://.biquxs.info/

越绫的前身,唔,也不知是她成仙之前的第几世,却不幸是个残缺之人,她天生不会说话,从小便被弃在街边,与野狗抢食。 我虽从小便是个浑蛋,却仍有怜悯之心,看着哑女成天被人欺辱,忍不住天天责难于他,我不明白,她都已经这样可怜了,为什么磨难还像没有尽头一样的缠着她?! 可他从来不曾回应我,最多也只是在我忍不住想要出手帮她的时候淡淡说上一句,“你一旦干涉了她的命轨,来世就会加倍让她还回来。” “……还什么还?”我不服气,就说,“大不了来世我继续出手!” 他看着哑女,头都没回,“一时,一世你尚且管得,难不成生生世世你也要管?” 我那时年少轻狂,被他激得一股血上了头,忍不住吼了回去,“生生世世就生生世世!” 他似是惊讶了一下,微微侧头看了我一眼,却没再说什么。 我却在那一眼里很快明白过来,这人间尚不知有多少个哑女在轮回,而我,不过是个寿数有限的小仙,哪里管得过来。 况且,神仙都不一定能与天同寿,但轮回却是永恒的。 若我哪天不在了,她却要因我遭遇到更加不堪忍受的一世,那时,又有谁可以帮她呢? 我心里一凉,却见那哑女手里一暖——有人对她伸出了援助之手。 说得那般无情,还不是在命轨里写了一段救赎?! 我因此对他改观,觉得他便是许多人口中说的那种,外冷内热的人。 却不知,好景不长,所谓的救赎,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很愤怒,他那时正与人说话,我未曾顾及什么,径直找到他,大声的质问他,“你到底是人是鬼?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得到了再失去比从未得到更让人痛苦,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样的道理?!” 他没说话,也没理我,还是与他说话的那个打了圆场,说,“这便是水神家的小神君吗?在下百仙院故渊。常听星君提起你来,说你懂事可爱……” 他会说我懂事可爱?一听就是场面话,但我本是携怒而来,听了这话,更是火上浇油,直接不耐烦的冲他吼道,“这里没你的事,一边去!” 那人脸上挂不住,拂袖而去,连招呼都没跟他打一个,但看他表情,竟然也不甚在意,转了身,就要回天府宫去。 我最讨厌他无视我的样子,便故意冲到他面门上,又大声的质问了他一遍。 他也不恼,只说,“她命理如此,得失不由己,也不由我。” 我又贴近他一寸,逼得他不得不与我对视,我咬牙问道,“凡人命数尽在你司命手里,不由你?那你敢不敢带我去你写天书的地方?!” 他的眼和他的脸一样,毫无波澜,“你是说命书阁?那里除了我,便只有下任司命才能去。” 我脱口而出,“那你收我做弟子不就行了?!” “想做我徒弟?”他眼睛略弯了一下,推开了即将抵上他鼻子的我,“你还不够资格。” 我不服气,很想反驳,可他刚刚是短暂的笑了一下吗?我竟一时反应不过来。 愣了愣,直到跟在他身后走了好长一段路,我才想到一个主意,那便是跟踪他进命书阁。 可谁知,命书阁前竟然重叠了许多的阵法机关和幻境,我一步踏错,就跌进了一个无尽的幻境中。 好不容易打破一个幻境,竟又踏进了下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我破境破得实在太累了,便就地打坐,小憩起来。 再睁开眼,却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我瞧着他,扭了扭胳膊,“这次又想骗我什么?还是直接打吧。” 他微愣,问,“我骗你什么了?” “呵,”我冷笑一声,“装得还挺像。” 我不欲与他白费唇舌,正要动手,白茫茫的尽头又走来一个人。 那人竟与他一模一样,只是脸上表情生动多了,他手里握着一只笔,笑盈盈冲我走来,竟是看也不看他。 我侧头悄声问他,“你看得见他吗?” 他点点头,我又问,“可他为什么好像看不见你?” 他说,“因为这是你的幻境。” 我才明白,身旁的这个他,是真的他! 他竟然入幻境来救我了! 我还没吃惊多久,他就纠正了我的这个看法。 “我就是来看看,幻境你自己进的还需自己闯。” “……”无情! 但好在,有他在身旁,守镜幻象再如何变化,我也都不会被迷惑了,所以一路打得很快。 直到打到最后一个幻境,那人用着他的脸,充满哀怨的看着我,叹道,“你变了。”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激得一抖,险些运不起法力,看了看旁边冷若冰霜的脸,才恢复了几分晴明,我拳头一握就要扭打上去,“少废话,看招!” 可这一关,委实奇怪得很,我分明将他打散了,他却又重新凝聚起来,继续说道,“你这么着急杀我做什么?不还想做我的徒弟吗?不是想先假装徒弟再趁机将我绑起来鞭笞三天三夜吗?不是瞧不上我这高高在上的样子,想将我拖进尘埃征服、蹂躏、染指吗?” 你不会用词就不要乱用词好不好?!我被这几句话惊得满头大汗,那边却更加游刃有余,他散了发,褪去外衣,白色的内衬有些许宽大,露出了锁骨,和半片胸膛。 他媚着嗓子叫嚣道,“来啊,我任你胡作非为。” “……” 我嗓子一干,说不出话来,只好慌乱的看向他,“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他丝毫不为所乱,只定定的看着我,愣了半晌才恍惚道,“原来你对我竟有这么多的期待。” “……不不不……”我几乎手足无措,连连摆手,“你你你你听我解释!” 他听了这话,竟像是好奇一般,两手垂前,一副认真听讲的乖巧样子。 “……” 我哪里有什么解释,本以为他会动怒,一气之下离开幻境,结果…… 那时候我几乎觉得这是我做神仙以来最难熬的一刻,我不好意思看顾自散发魅力的幻象,更不敢看认真等着我解释的他,只得厚着脸皮,放低了姿态,转移话题般的请教道:“眼下出去才是正事,这一关,你看该如何破解?” “前面重重的幻境都只为耗去你的力气,毕竟人在力竭时,心防易破,这最后一关,自然就是炼心。”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斜睨着我,似笑非笑,“你需要直面你那丑恶的内心。” “……” 直面?怎么直面?!冲上去胡作非为吗?! 虽然我是真的很想将他捆起来打个三天三夜…… 可内心怎么想是一回事,把内心的画面拿出来当着本人做一遍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自问是个浑球,可也不能这么浑啊! “我不管,你要帮我!” 看我开始无赖,他竟一点也不惊讶,仍用他那张雷打不动的万年冰山脸对着我,重复道,“这是你的幻境。” 我指着那个顾自散发魅力的幻象,“那不是你吗?你怎么能置身事外?!” 他视若无睹,冷冷回道:“那不是我,而是你的臆想。” “……我、不是……我没有……”因口笨而更加恼怒的我放弃了,“算了,我再问一遍,你当真不管我?” 他静立不动,回都懒得回我一般。 我说过我最讨厌他无视我的样子,当下便把我对他积累起来的不满全部点燃,我怒从胆边生,恶狠狠的道:“好,你不管,你最好不要管!我这就去跟他胡作非为!” 我冲到幻象面前,狠了狠心,一把将他抱住,眼睛却如狼一般盯着他不放。 他看着我,他只看着我,不躲不避的看着我,却什么都没有说! 很好,他这摆明了是在挑衅我,心里指不定还在嘲笑说,我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好得很,我这便叫你见识见识我能浑到什么地步! 我这样想着,就故意露出了一副风流的姿态,轻轻将幻象一侧的衣服拉下,莹白的肩膀在白茫茫的幻境中,竟然能看到些许绒毛! 我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了摸,肤质竟然如真人一般柔软!还带了点他特有的冰凉! 心旌摇摇间,我忍不住将另一只手伸进了幻象另一侧的胸膛,刚回头看他,就看见他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没错,他皱眉了!而且他终于也开口了,他说,“你不是恨不得将我吊起来打个三天三夜吗?” “可现在,我觉得这个法子更能刺激到你。怎样,你要继续看着吗?” 我都这样挑衅了,他却还能沉得住气,不愧是做司命的。 看他仍不动手,我气极,盯着他的视线一晃,落到了他的唇上,心一横,就要埋头咬下去。 幻境却突然碎了。 他转身便走,我得了逞,脸上火辣火烧的,却没有勇气追上去。 不知是不是用尽了心力的关系,我来不及思考接下来该怎么面对他便眼前一黑。 意识模糊之间,我仍能感觉到一根冰冷的手指点了点我的眉心,而后将横在我鼻前的额发挽去了耳后。 动作轻柔得不像是他,但我知道,就是他。 从那时起,我的心里便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但那时的我,尚且不明。 我醒来后,发现世界骤然放大,好半天才明白过来,是我变小了——他竟然将我变回了孩童! 我去同他质问,他却说,“你虚长了好些年头,左右心志尚浅,倒不如从头来过。” 这是在说我幼稚吗?!不,他分明是存心报复!想要我日日仰望于他! 我气不过,正打算去找人帮忙,他却说,离了天府宫,便再也不许进来。 想想我在幻境里对他做的那些……毕竟还心虚着,便当他罚我一回,忍了下来。 好在他也绝口不提,我便慢慢从尴尬里缓过劲来,又开始旧态复萌。 这次没等我跌进幻境,便被他提着颈子扔进了心心念念的命书阁。 他与我提点了一番命盘天书绝不能动什么的,我便暗自留了心。 我终于还是趁他不注意,将哑女的命轨改了。 我让一个善良的富家老爷收养了她,给了她锦衣玉食的生活。 她的脸上有了笑意,我也开始得意。 可好景不长,有一天,他将我带下界去,我看到了家破人亡的哑女。 “我说过,你改变不了她的命运。” 他这样说便是知道了我改命轨的事。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置信,“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个富商的命轨我看了,他明明能长命百岁,安度晚年的啊!” “命轨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饮鸩止渴之举,当然只会害了他。” 我看着痛苦难忍的哑女,内心愧疚不已,当下就要去命书阁。 他也不拦我,反陪着我一起去了,不但翻开天书,还将天命笔借用与我。 我当时的法力不过够写三回,可无论我怎么写,天书都无半分更改。 我愣愣的看着他,似是为了让我死心,他提着笔,也写了几回,结果同我一般无二。 我从小到大,想做什么就没有做不到的,虽然结果已经证明了他说的都是对的,但我仍不愿死心,便出了命书阁,直奔下界。 我要用法力强行干涉! 他看出了我的意气用事,却仍然没有说什么。 此时的哑女正对着镜子,用她平日梳妆的那些物件将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划得鲜血直流,她却像没有知觉一样,流着泪微笑。 白的衣,黑的发,红的血,画面着实有点诡异,心惊之余,我忍不住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富商待她极好,随着年岁渐长,她的容貌逐渐绽放,却不幸惹来嫉恨,引来强权,那人权势滔天,非要娶她为妾,富商一家拒不交人,还将她藏了起来,就被寻了借口,灭了满门。” “……这、这怎么能怪她!” “这不怪她,她怪她自己罢了。”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解恨一般,终是取下发簪,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不好!她要自戕!” 手被人拉住,他用了法力,我再不能前进半分! 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哑女将发簪插进了自己的脖颈! 鲜血如泉涌,她倒在血泊中,终于发出了一声嘶哑难听却又痛苦不堪的声音。 这是她此生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这句话只有一个字——“啊”。 却好像诉说了她那悲惨而又短暂的一生。 而我做为一个神仙,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红着眼睛,将满腔的不甘、愤恨、无力、内疚等复杂情绪悉数转为怒火,对着他无能咆哮,“这下你满意了吗?一切都如你所说,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你看着我为此事奔走,上蹿下跳,是不是特别像个傻子?!你要是觉得好笑你就笑啊!你笑啊!” 奇怪的是,他没有用怜悯的眼神看哑女,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也许是因为那时我还是小童模样,他便多了几分耐心。 他为我抹去眼泪,还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背,叹道:“她这一生不是你的过错,你无需自责,我也并不觉得好笑。” 我靠着他的肩,听到他又说道:“没有人有资格嘲笑善良。” 那一刻,我觉得他不一样了。 又或者,是我变得不一样了。 第一百五十章:洛河回忆(中) http://.biquxs.info/

此后,我不再与他针锋相对,他却仍如从前那般对我,不增不减。 只是无可奈何的众生百态看得多了,我那颗年少的心不免变得沧桑起来。 总是在我快要变得麻木不仁的时候,他就与我提点几句。 他会说:“黑夜里的星星总会越亮,不要太过执着于眼前。” 也会说:“不经意间的善举,能成为他人命运的转折点也未可知,因此不能不做。” 明明总是无情的布下各种天灾人祸,却又在布完瘟疫后,穿上凡身,去帮着别人熬汤送药,还要处理尸体。 也不是没有问过他,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还不如直接将根治的药方送了去。 他却说,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凡人没有法力,想要变得强大必须得靠自己。 “更何况,不要觉得没有意义就什么都不做,星星之火是可以燎原的。” 我就这般,在与他的相处中变得越来越平和,也越来越了解他。 也正因为这份了解,让我的感情慢慢发生了变化。 可我总是忘记他是历尽万劫而飞升的神君,在我还不明白自己的感情之前,他便已经看出了端倪,并做了决断。 他将我变回孩童,大抵就因如此,我后来才明白,他是想借此重新培养我们的感情。 便是与我出去逢着人了,他也会露出一贯的假笑,打趣我一句,“这是我的私生子。” 行,这便宜让你占,日后我总得找机会占回去! 我打定主意,便也配合着他表演假笑,他却开始奇怪,瞧着我乖顺的样子,不放心的一再问道,“是不是又在酝酿什么坏主意?” 我笑眯眯的去牵他的手,“没有没有,我还想努力表现表现,好做你的徒弟呢。” 他听了这话,表情却变得有些古怪,“……你真的想做我的徒弟?” 我点点头,他问为什么。 我早就找好了借口,我说,“这还能有为什么,看看那些来求你笔下留情的神仙们,无论什么身份地位,不都得对你客客气气的么?更何况,你拿了他们送的法宝,嘴上一口应一个,答应的事情却从来不办,他们竟然也不敢来报复!这么嚣张的仙职,不正好适合我吗?!” “……”他听了很是沉默,还带了些意外,“你竟然是这样想的……” 我很得意,“是不是越发觉得我根骨神奇,适合做你的徒弟?” “……你可知他们为何不敢报复?因为这司命一职不是谁都可以做的,更何况世事无常……”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摇头,“罢了,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总之,水神是不会同意的。” “干什么要他同意?!”我回道:“天君不是给了你特权吗?你拿出来压死那老东西,晾他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不得无礼。”他敲了我脑袋一下。 呵,还真把自己当长辈了。 我揉了揉头,不与他计较,“他那边你放心好了,又不是只生了我一个儿子。” “当掌管八方水脉的神仙,不是更威风吗?” “是很威风啊,可这不是没有你吗?” 此话我脱口而出,还来不及细想已觉不妥,便连忙将眼里的热忱收了,他望过来时,瞧着我一脸天真,也只好摇了摇头,当我童言无忌,就此作罢。 这便是他自己作茧自缚了。 想与我培养如师如父的感情才将我变做孩童的,却不知道,我也借着这副孩童样子,可以肆无忌惮的牵他的手,枕他的腿,再说上几句心里话。 久而久之,只怕他自己都已忘了,我刚来时,明明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可跟着他久了,我也知道,司命一职不能动情。 这便是为什么我执意要做他唯一的徒弟,因为对他而言,这是唯一能够长久的关系。 可我到底还是连这点念想都弄丢了。 但我不后悔,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仍然还会选择堕仙。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在堕仙之前,我终于历尽千辛万苦,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他的认可,成为了他的徒弟。 那是我活到现在最开心的日子,我们每日相伴,寸步不离。 他大部分时间都只说星运和命理,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找好看的风景,然后带他一起去。 我想着,他再是如何不近人情,也挡不住我春风化雨,一点点的把爱渗透进去。 其实,纵观天上天下,要问我最喜欢什么地方,那一定就是天河星途。 因为那里只有我们两个。 除了星象命轨变化,我也想与他说说别的,比如谁家神君找了个了不得的仙侣,比如你若是找仙侣会喜欢什么样的人……但我想归想,却是什么都不敢说。 我只能问他,“为何有了天书和星象,凡人命轨还是会发生变化?” 他说,“因为人有七情六欲,战胜了便能为神,沉沦了便会成魔。为神为魔,都只在一念之间,但这一念,却无法永恒不变。” 我想了想,笑眯眯的告诉他,“别人我是不知道,但师父,我是不会变的!” 他又一脸童言无忌的表情,我便借机表露真心,“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只认你做……师父,你便是我的唯一!” “……”他看着我的神情终于变了,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带着迷惑的诧异,但很快又撤去,只敲了敲我的头,说,“星象命轨会变,正是说明,这世上,并无所谓唯一。你且认真听讲……” 原来是当我玩笑,可我说的,真的都是真的。 但这样也好,被他当作玩笑的真心话,我可以一直说下去了。 司命一职确实清苦,他虽好不容易收了我当徒弟,却无时无刻不在吓唬我,想将我劝退。 我怎么可能上当呢,即便我的头脑不行,我的心意也绝不允许我后退。 所以我一下子就揭穿了他,“师父,你是故意说这些想教我害怕的吧?” 他没说话,我便又去拉他的手,扬起脸与他说道,“唉,这司命一职确实太过孤寂了,还好师父现在有我了,我们相伴,不管是天河星途还是听愿长廊,两个人一起走总不会觉得太远,便是这样待个千年万年的,好像也不觉得害怕呢!” 我故意用了天真稚嫩的语气与他说这话,他却像听出了我的心意,那一次,他沉默了很久。 只可惜我并没有看出端倪,还在顾自与他开玩笑,“这样吧,只要你让我当你唯一的徒弟,我就承诺永远陪着你,如何?” 这话实是逗他,因为我早已打定主意,哪怕是不当他的徒弟,我也要守着他。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提起过太多次的“唯一”,他竟然很认真的想要纠正我,隔日便要带我去凡间看那所谓的真情。 他想告诉我的是,“情之一事,无所谓唯一。” 凡间有对恩爱夫妻,他用笔在命轨上一改,两人失和,各自嫁娶,依然能生活得很好。 我摆了摆手,“你这可不算啊,明明是你强行干涉,乃外力所为,算不得什么真情。” 他也依我,又掐诀带我去看另一对。 那两人也是恩爱非常,不幸的是,几年后妻子陡然离世,男子伤心了几年后,遇见了可人儿,两人互相救赎,相濡以沫的过完了后半生,也算得上鹣鲽情深。 他因此点了点我的额头,说道,“世人追求爱之永恒,殊不知情如流水,本就无常,更何况人身上的品质本就大同,守在你身边的不一定是最爱的,只不过是最早遇到的,所以,何必执着?” 他说到执着,我竟恍然间觉得,他是不是……知道了我的心思?! 大概因为对一个人的喜欢总想着藏却也到底藏不住,反而越发像要溢出来一般。 我实在是太想与他亲近了,所以在哪里漏了马脚也未可知。 可他到底没有说破,我心惊又忐忑,当下无法思考,只得马马虎虎、下意识的反驳他,“反正,我还是觉得你说得不对,具体哪里不对……我总有法子向你证明!” 这一证明,就到了继任试炼。 第一百五十一章:洛河回忆(下) http://.biquxs.info/

他与我说,试炼是通过天地法则制定的,无人可窥探一二,便连他也不知其具体内容。 在进试炼之境前,我已恢复了原身,他一反常态,喋喋不休的与我反复交代,“试炼之中皆是虚妄,便如你之前所遇幻境一般,你不要与之对话思考,按我平日教你的去做便是。” 我应了又应,舍不得打断他,笑道:“你这么不放心,不如将我放在身边再教导一遍好了,反正我自觉还未学成。” “……”他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唇,却没说话。 看他如此,我忍不住再次确认道:“待我成为司命,便能与你分担星职,你也会长留天府宫,退居次位提点着我,你说的这些,不是骗我的吧?” 他默了默,说,“是,不是。” 他说话向来如此,我自然理解为:“是的,不是骗你的。” 因此便潇洒转身,放心的入了境。 一入境我就乐了。想着,我这个人做事也算是有始有终,一开始入幻境,守镜之象便是他的模样,而今这继任试炼竟也是如此! 只是我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我了。 明明知道是幻象,我的冰刃却变得越来越迟缓乃至融化。 因为幻象是真切的在复刻我的记忆。 “他”会冲我招手,叫我过去写命轨。 我有时也会恍惚,仿佛又看见孩童样子的那个自己,蹦蹦跳跳的跑过去,然后跟他撒娇,他有好好在当一个如师如父的角色,因为他会轻轻拭去我共情后的眼泪,我便抬头问他,“师父,为什么要给人们带去那么多的磨难,我们只写快乐和幸福不行吗?” 他便与我劝慰,“前世因后世果,此生你不让他难过,下一世他便会经历更多痛苦。” 我满心悲凉,又问,“那要怎样才会没有痛苦?” 他摸着我的头回答道,“人只要活着,就不会没有痛苦。但若一心向善,积累后世可用福缘,便终会有顺遂的一世。” 如此这般,我怎能忍心斩断自己的回忆。 可每当幻象将要刺破我的胸膛时,我脑子里又会出现他反复叮嘱我的话:试炼皆是虚妄幻境。 是了!我要破境!我要继任!我要与他分担星职! 以后管它什么听愿长廊,天河星途,我只愿能堂堂正正的与他并肩走在一起! 凭借着这个信念,我逼着自己不去看他喋血的模样,一路斩杀到最后一关。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那是最后一关,这最后一关还是“他”自己说的。 “他”没有起回忆的雾,也没有做出各种我想要的、与我亲近的动作,“他”只冷着脸站在那里,说,“这是最后一关,杀了我,你便是下一任司命。” 在跟他相处久了我才发现,他不做表情的时候就是天然的冰块脸,但本人其实是没有什么情绪的。 “不知道怎么的,感觉这些多个幻象里,你是最像的一个。”我左右也是打累了,便与他相对而坐,说道:“我们来聊聊吧。” “……” 啧,这无语的样子也像极了他。 “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个幻象,不差我这一个,动手吧。” “你还是不同的,我不是说了吗,你是最像的一个。” “……我什么都没做。” “就因为什么都没做,所以才最像啊!” “……” 看他不说话了,我安慰道:“不急不急,你这不是最后一个了吗?”我说着渐渐起了点心思,“刚刚一路行来,没敢放松警惕,既然都到了最后了……能不能让我亲一个?” “……”“他”眉毛一跳,那个让我熟悉万分、带着迷惑的惊诧表情一闪而过,却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我心里略微觉得有点怪异,瞧着他不动声色的离我远了一点,我心气起,偏又凑了过去。 “你躲什么躲,你都缴械投降了,还不任我胡作非为?!” 话一说完,我俩一个对视,都有点怔愣。 没办法,这话也太熟悉了。 想起命书阁前那个无尽幻境,我忍不住问“他”:“哎,你说,这试炼幻境是不是太像我之前进的那个?该不会上天偷懒了,直接将那个幻境的内容复刻过来了吧?” “……” “他”不回我,我便自顾自的说,“一定是的,毕竟上回我没闯过。” “但是事后回想起来,我由衷的觉得可惜,都怪我年少不懂事,如果上天行行好,再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好好面对自己丑恶的内心,将师父摁倒,这里那里的胡作非为一番……” “…………” 我瞅了瞅幻象,“他”竟然耳朵根有点泛红。 我乐了,“我现在能确定你是假的了,他根本不会脸红!” “……”“他”没忍住,反驳了一句,“我没有脸红。” “是是是,你没有脸红,是我眼花了,”我哄了哄,又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眼,不怀好意的笑,“这下又像了。” “……”“他”本来正打算说些什么,一听这话,立即抿紧了唇。 我想着,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总要有个人说话才好,既然“他”不说,那便我说吧。 我想来想去,纵然写了那么多个风花雪月的命轨,但我看着师父的脸,也只想干一件事。 于是我几乎是眼含热泪,真心实意的表白道,“师父,我心里有你很久了,你便从了我,做我的仙侣吧。” 说完想到司命一职不大可能会有仙侣,便从善如流的改口道:“噢,对了,我不要名分也可以,有实就行。” “……”这个幻象似乎心理素质不太行,听了我的话,已经开始有点坐不住了。 我这个人向来是“敌不动我动,敌退我进”,便又腆着脸,向“他”靠近一寸,“他”立马像被九天神雷轰顶一般唰的站了起来,而后离我好几步远,手一抖,天命笔露出了锋芒。 “咦,这不是师父的本命武器吗?”我刚想凑过去看清楚,“他”便收了起来,我不由笑道:“怕什么,我见过真的,知道你这个是假的。” “他”便顺势回道:“知道我是假的,还与我废话做什么?” 我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又委屈,“不然我能怎么办呢,我这憋了一肚子的真心话,你这个假的都听不下去,总不能去找真的说吧?” “说到这个,我有时候觉得他似乎知道我的心思,有时候又觉得他不知道,你说他到底知不知道?” “他”挥袖将手背在背后,正面对着我,说道:“破了境,你自去问他。” “……”我顿了顿,颓然道:“我要敢问,早就问了,这不怕他与我决裂嘛。” “……”“他”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我便替他多问一句,他这个师父,到底是哪里没做好,让你起了这种心思?”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喜欢就是我喜欢了,跟他当没当好师父有什么关系?!” “他”像是不太满意这个回答,换了方式又问道:“那你喜欢他什么?” 我搓了搓手,又拍了拍脸,还是不怎么清醒的回道:“我喜欢他抱抱我,亲亲我,叫我心肝儿小宝贝,我喜欢与他在床上讨论从天上到身下的各种变化,当然,除了床上,也可以在其他地方大战三百回合……” 一个法术突然打过来,我忙侧身躲过,站定才问“他”:“你干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不堪入耳,不听也罢。”“他”顿了顿又说,“我问的是真实,不是你的臆想。” “怎么就是臆想,说不得将来变成真实呢。”嘟囔归嘟囔,我还是好好的回想了想,“我喜欢牵他手时指尖相触的冰凉,我喜欢他俯瞰世间疾苦悲悯的模样,我喜欢假寐在他腿上,他用手指轻抚我眉心的平和安宁,我喜欢与他一起走过听愿长廊,天河星途的景象,我喜欢与他独处……” “够了!”“他”大声说道。 “啧,你这个幻象怎的如此善变,问的是你,不听的也是你。” “他”似是不想再多话,直接道:“动手吧。” “行,”说了半天,我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便爽快的答应道:“破境之前我还有个问题,你好好答了我,我便如你所愿。” “……”“他”听了却皱了眉,“我只是个幻象,你怎么如此没完没了?!” “因为同你说话,好像真的在跟师父说话一样。”说着我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径自问道:“你可曾有一点点喜欢我?” “……”“他”垂着眼睛,过了很久才道:“我不是他,无法回答。” 我捧着一颗心等了半天,有些失望,转念一想,总比听到了不好的答案强,便点点头,放过了他。 我唤出冰刃,直冲他面门,他不躲不闪,手里不知何时握了柄剑,与我交起手来。 但幻象终归是幻象,不如本尊厉害,几个回合后,我寻了个破绽,化刃为刺,捅向“他”的胸腹。 “他”要扭身已是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结果“他”的性命。 不躲不避,是实打实的眼睁睁。 这还是相遇以来,“他”第一次主动迎视着我的目光。 他眼睛可真好看……不是,我是想说,他眼里好像有万千情绪,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我看见他眼里的自己越来越近,最后终是露出了不忍不舍的表情。 我心下一沉,就明白过来,这一关,我过不去了。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却终归是没等到“他”要的结局。 我反手一扭,将冰刺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他”听见声响,张眼一看,大惊失色,手一伸将我堪堪扶住,我却借势往他身上靠了过去,在经过他面门的时候,头一歪,堵住了他未说出口的疑问。 “没办法啊,你太像他了,像得我时不时的就要犯迷糊,我甚至以为,他像刚开始那样,进来看我破境来了,所以,在无法确定你是真是假之前,我要出这幻境,就只有这样了。” “他”的唇上有了我的颜色,变得红润起来,脸上的冰块融去,只剩下一片惊色。 再然后,那眼里有了慌乱、后悔、自责等复杂的情绪。 看着这般生动的“他”,我竟舍不得阖眼,虽然想坚持一下,看看“他”是不是他,但却又不得不阖眼,因为我试炼失败,幻境崩塌,耀眼的白光碎了一地。 再睁开眼来,我的伤势已被止住,身边站了大大小小的好几个医官,却唯独不见他。 我扭头去看,呵,好大的阵仗,未曾想司命这个职位仙阶不高,却得如此重视,天帝竟然领着大大小小的神仙都来看我继任。 只可惜我失败了。 我看着站在天帝身边的他,脸上一片空白,还是那个不染人间之色的司命星君。 我无声的笑了笑,原来那个幻象真的不是他啊。 心里,却没来由的升起一股失望。 失望之后又莫名开始庆幸。 大约是受了伤,脑子和心似乎都变得空旷,我竟不知自己在失望和庆幸什么。 他一直未曾看我,我却一直看着他。 我想他看看我,所以我逼着自己吐了一口血,在众人的惊呼中,他果然立即朝我看来。 四目相对中,我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几不可见的慌乱。 和试炼中的那个“他”一样的乱。 他乱了,那很好。 我的心中很是愉悦。 这时人群中有了一些声音,大抵在说,他们早知道我会失败,毕竟我才跟着他修炼了没多久,怎么可能胜任这司命一职。 我这才回过神来,我确然是不够格的。 但为什么他仍坚持让我继任呢? 我一直忘了问他一句,若我成了司命,那你又会是谁? 恍然间想起:“这是最后一关,杀了我,你便是下一任司命。” 这……难道就是答案? 我心中有了一个模糊、无法验证的猜想。 但没关系,我不需要验证,也不需要真相。 只要他仍是司命,一直,永远是司命就好。 我贪恋的看了他最后一眼,推开众人,自毁仙身,堕下界去。 我不能当凡人,因为我不愿被他写进天书里。 所以,我去了魔域。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必然前来相劝。 我站在魔域门前等他,他果然便来了。 他看着我,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问我,“不过一次试炼而已,失败可以再来,为何要堕仙?” “因为我怕再来。” 我这样回他,他却仍不满意,一再相劝,我只好什么都不答了。 他见我如此,叹了口气,“也罢,既然你已有了决定,便是你日后成了为祸一方的魔头,前来拿你的人也不会是我。” 这意思便是再见无期。 我心下万般不舍,想要去拉他的手撒个娇,却又想起自己已不是孩童之身,只得对他说道:“我不会成为什么大魔头,你也不要再收徒弟好不好?” 他垂着眼睛,不看我,也不回我。 其实,他确然无法回我,即便是为这天下,这司命一职也总要有人承接下去。 我也不强求,兀自与他说道:“跟着你下凡布劫的这些年,我也看清了所谓真情,你当初说得没错,人的品貌大同,但总有一两个特别的地方是别人无法模仿的,在同一件事上也总会做不同的选择,有不同的反应,或从语气神态到言语行为,或……” 他打断了我,问,“你又想胡说什么?” “我想说,永恒不变的或许不是情之本身,而是两人在一起时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回忆。”我一眼万年的看了他最后一眼,迈步走向了魔域。 “师父,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 魔域大门骤然开启,琴难吊儿郎当的倚在门口,冲我招了招手,“哟,稀客啊!” 说完朝我眨了眨眼,又望了望他,“星君放心,我会对他很好的!” 此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上次琴难告诉我,他使用了命格牌。 我虽然身在魔域,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他,我甚至在魔域里面做了一方水域,里面陈设与天府宫一般无二,思之极狂的时候,我便进去偷偷回忆。 我曾无数次想起他曾与我说过的话,“坎坷是必然,苦难是偶然,只要心存善念,任何人的彼岸都会是幸福顺遂。” 他说这话的表情仿佛还历历在目,如今到底物是人非,仙魔两别。 只是,若他说的话皆是真实,那么,现在身为堕仙的我是否只是在经历磨难? 不知道,若我一心向善,是否还能再回到有他所在的那一方彼岸? 第一百五十二章:并非无情 http://.biquxs.info/

洛河的故事已然落幕。 四周又恢复成一片空无,他说完自己的故事,便不再开口。 桃枝枝心里的情绪如浪翻涌,好似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 她只好看着洛河。 所交非深,她其实不大了解他。 很多时候,她对他的印象其实都来自于桃酥。 但是听他说自己从前的故事,里面的少年明亮轻狂,还有几分爱撒娇,与眼前这个清冷孤僻的人是合不上的。 当然,情人眼里出西施,与桃酥所说也有很大的出入。 现在的洛河,与其说少了少年气息,不如说,是活成了司命星君的样子。 她斟酌了一下,打破了沉默,“我觉得,你所说的那个你,和我看到的你,和桃酥看到的你,好像,都不太一样……” 洛河好像并不怎么在意别人如何看自己的样子,意兴阑珊的回道:“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上善若水,水又千变万化……”他停止了抽象的说教,改道:“人看到的对方都是自己以为的样子,本来就未必是其人真像。于我而言,事前事后如何还能是一个样子。” 说到这,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有几分落寞,“更何况,他已不在我身边,除了这一片荒凉,我也不曾知晓,自己如今还剩下些什么。” “……”这话听起来就很伤感,开了个不好的头啊,桃枝枝晃了晃头,竭力让自己不要再共情,迫不及待的问道:“……抛却一切不谈,我其实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将这些告诉我?” 洛河终于正眼看她,“因为你堕仙的理由和我一样,都是为了保护心爱之人。” 桃枝枝脸一红,不好意思的撇过头去,洛河以为她要否认,便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意思是,这里是魔域,你无需再藏着掖着。 对方都已坦诚至极,桃枝枝也没打算再瞒着什么,于是她说,“其实,并非上天偷懒,复刻幻境的乃是星君本人。” 洛河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天界有句关于星君的传言,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聪慧如洛河,自然明白过来,“你想说的是,他与我说的都是假话吗?” “别的我不知道,但就那句‘是,不是’是否也可以理解为‘是骗你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洛河似是没有这样想过,有点怔愣,而后才道,“这样理解,也只能更加说明,是我自己会错了意,而不是他骗了我,我……我是很想要相信他的。” “你这样说,”桃枝枝明白过来,“便是在魔域的这些年里,也曾怀疑过了,那么,我便不再多说此事。” “只是,你曾多次提到星君用手指点你的额头,你想没想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桃枝枝不管洛河错愕的表情,继续提点道,“再也没有比你更了解星君的人了,他是一个会做些毫无意义的小动作的人吗?” 洛河不明所以,便问,“你想说什么?” “你大约觉得是个亲昵动作,但你不若再回想回想,你毁去仙身时,列为神仙是何表情?” 洛河似是真的陷入了回忆,“那时,我听到很多人倒抽气的声音,他们瞠目结舌的看着我,说不出话来。他们吃惊理所当然吧,以我的身份却堕了仙,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堕仙确实令人惊叹,但令他们全然说不出话的,我猜是,他们……看到了你眉心的,执念朱砂。” “……”洛河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最终,在眉心位置点了点,黑色的执念朱砂宛如一粒黑珍珠,他瞬间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他早已发现了……并在替我掩藏?!” 桃枝枝点了点头,推敲道,“我也是一番猜想,我觉得,以我对星君的了解,你若是不堪大任,他定早早将你驱逐,呃,就像对我一样……但他却没有这么做,相反,他还让你继续挑战继任试炼,你还记得吗,他曾说过,幻境的最后一关,都是炼心,所以,我在想,他是不是想借试炼,将你的执念彻底抹杀?” 洛河大惊,疯狂摇头,“不,不会,我的执念如何能被一个幻境抹杀?我的执念明明是他啊!” “是啊,所以他才会以自己为饵,诱你诛杀自己啊!”桃枝枝急道:“你不会到了现在还没搞清楚,幻境的最后一关,就是他本人吧!” 洛河的脸上有惊骇之色,却没有意外,看来这些年他在魔域也没少琢磨这事。 “上次入回溯镜的时候,我师父,哦,就是月下仙人,他没法看到他自己的过去,因为这世间只能有一个战神,所以我想,是不是,这世间也只能有一个司命星君,所以他才干脆……” “等等,”洛河打断了桃枝枝的分析,惊道:“月下仙人是战神?!” “……准确的来说,是先战神。” “先战神不是陨灭了吗?” “……”果然八卦才是人的天性啊,桃枝枝张了张嘴,有点反应不能,“这又是另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总之,试炼幻境为星君一手布下,他大概以为,模拟一个相似的幻境,有过上次的教训,这次你一定能顺利过关,这才……” “可他明明与我说共承仙职……”洛河眼里的光一下子消失殆尽,“我曾一度,将它当做我们的约定……” “他,他吧,他……”桃枝枝有心想要安慰几句,却又觉得无从替司命星君辩解,便只好说道:“他或许,只是想凭自己一己之力化解掉你的执念朱砂,顺便,让你当下一任司命……” “但有一点很奇怪,难道他死了你的执念就会消失吗?” “……我了解他,正如他也了解我,”洛河肯定了桃枝枝的说法,却又提出了不同的见解,“你说得没错,我的执念朱砂不会消失,但欲念没有承重之所,有没有,已无关紧要,更何况,他知道,若他不在,我定会守在天府宫,好好替他做这司命一职。”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初懂情事的桃枝枝听得头都大了,不由问道:“所以,你们到底是为什么要相爱相杀呢?” 洛河听了这话,摇头苦笑着看向她,“很简单啊,因为我们没有相爱,从始至终,有爱的,只是我一个。” “什么?!不是这样的!你且听我道来!”桃枝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摆出了说书人的架势,“我初上九天,本就觉得一切稀奇,尤其在天府宫的时候,总是爱找他问东问西,他竟也不反感,拿我当孩子一般,十分有耐心与我教导。” “他那时明明未曾想过收我为徒,却仍带着我走遍听愿长廊,天河星途,我当时还觉得他真是个好看又温柔的人,可离了天府宫后,他对我又与其他神仙一样了!我才发觉,他和传闻中的那个铁面无私的司命星君是一致的!从前那些温柔,根本不是给我的!” “不仅如此,没成仙之前,我是棵一动也不能动的树,所以得了自由后,我便有些好动,我常在天府宫走动,时常见到他徘徊在回溯镜封印之地的路上,我想,他一定对当年骗你参加继任试炼有着深切的悔恨,午夜梦回,肯定也想入镜去改变这一切……”要不是基于此,当初偷回溯镜也不会那么顺利。 桃枝枝稍微走了个神,很快又将情绪找了回来,高亢的道:“可他职责所在,他不能!是了!一定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偷回溯镜时,他未尽全力阻拦我们,因为他感同身受,思己及人!” “还有那句‘我也不把自己当人看’,我现在也明白了,他和步霄哥哥是一样的!他们身在神位,身不由己!他对你,绝不是你想的那样无情!” “啊,对了,我又有了一个猜想,为什么他不直接赶走你,或者让你同其他贪恋凡尘的仙人一样,直接下界化解执念,正是因为他动了情,急需一个继位者!而你,就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才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吧!”我也已经赌上自己看的所有凡间话本! 桃枝枝抹着眼泪下了结语,却半天没有得到回应,洛河似乎陷入了巨大的震惊和……喜悦? 啊这,想要以一种轻松的姿态揭露事情的真相,在看到洛河眼里的星光时,又害怕给人一场空欢喜的桃枝枝不由开始怀疑自己,越想越觉得有问题,不由咕哝道:“我好像说得不对,动了情就不能再修炼的话,那天帝和天后算怎么回事啊?” 洛河低着头听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不,你说得对,司命一职,若动了情,则天命笔将会变得异常沉重,且一日日消耗着持笔者的法力,若你料想没错,在他油尽灯枯之前,他必须要找到一个继任者才行。” “那那那……”桃枝枝没主意了,“那现在怎么办?他法力比我高强,若是强装,我也看不出来……怪不得都找我做徒弟了呢,看来情况当真是十分紧急了!” “……”洛河看她如此坦荡,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对不起,我之前不该那样说……” “没事没事,”桃枝枝大大方方的摆了摆手,“这司命一职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是我不配了!” “……”洛河没接这话,反而真诚的与她道谢,“谢谢你和我说了这么多,谢谢你让我知道,他或许,并非无情。此时你处境艰难,于情于理,我都该留下来帮你,但我实在放心不下他……” 桃枝枝摇了摇头,“我们都到了如此境地,便是再坏的结果也不怕啦,你无需忧心我,为了想要守护的人,便是法力浅薄如我,也会变得强大的。” 洛河点了点头,却听她又叹道:“只可惜,我早点想通此间道理就好了,你们也不会为了守护彼此,相离至今……” “不,这不怪你,这是我与他之间的命理,只是以后,这缘分,我便要自己来写!” 洛河整个人似乎开始发亮,桃枝枝看着他器宇轩昂,意气风发的模样,终于觉得与他故事里的那个他重合了起来。 不由心中也备受鼓舞,只是仍然不免感叹,如果能更早一点…… “啊,对了,琴难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你的故事吗?你若早点跟他说,他定能给你一个答案。” “他于爱恨情仇中生长,天下的情事,自是没有他不能干预的,只是……”洛河看着桃枝枝,真挚的说,“他给的答案或许会是正确的,但我却不敢要。因为我心有挂碍,付不起代价,也不想被他利用。” “这天下间,除了你,怕是再也没有人这么信他。但我要与你说的却是,在他面前,不要将自己的事情全盘托出。” 桃枝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想的却是,琴难一个魔王在自己的地盘,混得真差。 洛河打开了心结,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仿若是从前那个九天上的神君,他既得了真相,便一刻也待不住,离开前,他向桃枝枝真诚的致谢微笑。 桃枝枝被他突如其来的美颜击中,不禁连连感叹,不愧是我桃酥看上的人,笑起来真好看! 一想到桃酥,她就愣住了。 等等,她刚刚竟然背着桃酥,将她心爱的人劝到了他人的怀抱! 天!呐! 第一百五十三章:魔铃花海 http://.biquxs.info/

“就这样?” “就这样。” 琴难看着桃枝枝,不能置信的问,“就因为你觉得司命星君也爱慕着洛河?你怎么知道不是因为内疚呢?” “内疚?” 琴难扬了扬唇,“是啊,若不是他执意要洛河参加继任试炼,他现在应该已经是掌管八方水脉的水神了吧,这难道不该内疚?” “……”桃枝枝“唔”了一声,反驳道:“我觉得……” “我觉得你低估了司命星君,莫不是你以为他历的那万劫里没有情劫?”琴难看着桃枝枝吃瘪的样子就心情愉悦,便又加大了力度,“你将洛河往前推了一步,不曾想过,若司命星君心里并无他,岂不是让洛河又再次跌入了深渊?” “……” 看桃枝枝破天荒的没有反驳,琴难觉得有趣,“他定然还告诉过你什么吧?” 没错,桃枝枝并没有将洛河告诉她的故事转述给琴难,只说了自己在天府宫时的感受。 “其实,说不得,只是因为我来了魔域,天界随时可能发难,一场动荡或许在所难免,他自己本来就身份尴尬,也不想左右为难,所以才跑了的呢?” “啧啧,”对于她想破了脑袋才想出来的理由,琴难表示不接受,并摇了摇头,“小桃枝长大了,有秘密了。” 但不管怎么逗,桃枝枝都闭口不谈,琴难也不勉强,只顾自感叹,“唉,我算到了他要离开,却不想你就是那个变数。” “不过,你该不会以为他去了天界吧?” “我不知道,”桃枝枝真心道,“他并未与我说过要去哪里。” “但我知道。”琴难扳回一城,开心极了,走路都想蹦,“可我不告诉你!” 桃枝枝追了过去,“他去哪里了?你告诉我吧!求求了行吧?” 两人追逐打闹了一阵后,琴难还是告诉了她。 原来洛河去幽冥轮回去了,他要做凡人,再次修仙飞升。 只是,他到底在魔域待得太久了,虽未修魔身,却仍免不了沾染了魔气。 魔入轮回,需得涤清自身魔气方可为人,这便意味着,洛河必须要先轮畜生道。 而他为了保留记忆,不得不去求琴难帮忙,在经历了比沉音更为痛苦的洗髓伐骨之后,他终于如愿以偿的进入了轮回通道。 “可是,他要成仙就得放下执念,但若真能放下,他又何必要飞升?!” 桃枝枝这话,琴难当时也这么问过洛河。 洛河说,“因为我的执念不为私情。” 一直以来,洛河与天上那位星君扑朔迷离的感情就是琴难的乐趣所在,因为他看不明白。 爱生欲,欲生狂,洛河会因为司命星君再次收徒而伤心,却又并不强求他与自己在一起。 但他相信,若是哪日星君可以择仙侣,洛河一定不会相让。 所以爱情之上难道还会有别的什么感情? 虽然他有心探问,洛河却不愿详谈。 眼看他一脸决绝的跪在自己面前,除了成全,还能怎么办呢? “……”想到此处,琴难叹了一口气,又白了桃枝枝一眼,“你们神仙的事情,不要来问我!” “你不是什么都懂吗?” 琴难无奈摊手,“我若是能懂你们天界的规矩,还做什么魔啊?!” “呸,你就是懒得与我解释罢了!”桃枝枝气鼓鼓的道,“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悉心教导我何为爱恨情仇的师父了!” 琴难被她做作的模样逗笑了,笑着笑着,却莫名接了一句,“嗯,我变了,我不想再做你师父了。” 桃枝枝吓了一跳,“干什么,我开玩笑的!” 却看琴难不笑了,便又带着迷茫追问道:“为什么?怎么了?那不然你想做什么?” 琴难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仔细看了看周边的环境,嗯,是乱草海没错,不是魔铃花。 眼珠子一转,含情眼里露出了戏谑,“我想,做你的主人啊。” “啊?” 琴难敲了敲她脑袋,“少给我揣着明白当糊涂,你可不是当年的小桃枝了!” 桃枝枝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开始对手指,“可是人家心里只有……” 琴难又一个爆栗敲过去,“怎么,你将我的管家撺掇走了,偌大的魔域没人照看,不用负责吗?”瞧着她可疑的红脸,戏笑道:“哟,这是想到哪儿去了?你变了,你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纯洁的小桃枝了!” “……”俗话说得好,姐妹就是用来卖的,桃枝枝立即将桃酥搬了出来,“酥酥成天偷窥洛河,他如何管辖魔域,一举一动,酥酥全都看在眼里!我实名推荐,你选她做管家吧!” “……”琴难为桃酥默哀了一息,便立马反对,“你竟然推荐那个好吃懒做的母鼠精?!你应当知道有个词叫‘监守自盗’吧?” 桃枝枝叉着腰,理直气壮回道:“我不知道!故渊上神没教!” “很好,那我来教!”琴难摩拳擦掌间,桃枝枝早已逃之夭夭。 两人都是崇尚心性简单之人,一旦遇到便免不了要打闹一番。 这一追逐,竟然到了魔域禁区附近。 琴难心思一转,一把抓起桃枝枝的手,“走,哥哥带你去个地方。” 桃枝枝的花神功法已经修炼到了一定阶段,即便入了魔域,她也未曾断绝,是以,经过这一阵子的休养,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魔铃花再如何厉害到底也是花,也会受花神心法的影响,是以入了花海,桃枝枝倒没像上次一样立马被迷住了心智。 琴难正准备给她起个法罩,不料她已经跑远了。 边跑边发出畅快的呼喊,像一只肆意撒欢的猫儿一般。 他蓦的就想起,上次趁她神志不清的时候,自己让她模仿各种小动物跑来跑去的样子。 那时也是此种景象,只是眼下她没有一边“喵喵”叫着一边蹭了蹭自己的脸…… 不免觉得好笑,又有点恍惚,在这片刻的失神间,他不禁为上次的举动感到一丝后悔。 枉自己身为情魔,如此良辰美景,不花前月下也就罢了,怎的还如此作弄人! 他正摇了摇头,却见桃枝枝不知何时又回来了。 她的头发和衣裳果然又变了。 魔铃花上的光自发贴在了她的身上,硬生生将她一身鹅黄裙变成了紫色。 裙摆缀着黑色的根茎模样,像极了魔铃花张牙舞爪的生长之势。 白的光点,紫的光点在空中交叉飘绕。 她头上的髻也散了,披着一头紫发,眉目间却是一片清明。 见琴难愣愣的看着自己,桃枝枝没忍住一巴掌拍了过去,“你怎么了?你清醒点!不要被迷惑了!” 琴难抚着额头,没好气的说,“区区魔铃花,怎么可能迷惑本王……” “那你刚刚为何一副痴迷的表情?” “……”琴难瞧着她的紫衣紫发,还是怕她被侵染心神,一边给她捏了个法罩,一边躲过她认真探寻的眼神,随便回道,“就当是被迷惑了吧。” “啧啧。”桃枝枝感叹了一声。 琴难立即问道,“怎么?” 桃枝枝摘了朵魔铃花往琴难发间一插,拍了拍手,又点了点头,笑盈盈道:“我只是在想,你生得这么好看,又什么都懂,日后会寻个什么样的伴侣……” “我好看?”琴难跟着她往前走去,“那我和步霄比,谁好看?” 桃枝枝笑了起来,佯装嗔怒的瞪了他一眼,“你做什么总是和他比呢?” “……”琴难摸了摸鼻子,“有吗?我有总和他比吗?没有吧……” 桃枝枝嘻嘻一笑,点到为止,也就不多说了。 琴难正想说点什么,把这个话题岔过去,就听见桃枝枝又说道,“事到如今,我可算明白了为何神仙们明知不可为,却仍总是触犯天条,动情下凡。” 琴难挑着眉,颇有几分兴趣的问道:“哦?为什么?” “因为爱是个好东西啊,它能让漫长的岁月变得真实而有意义,能让自己更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存在,还能让自己变得勇敢。” 似是觉得自己说得空泛,桃枝枝便举例道,“便拿我来说吧,往日便是听到什么诛仙阵就已害怕极了,可为了爱,我敢闯进去,还有飞升的天雷,打在身上的滋味跟诛仙阵没有什么差别了,我现在还能记得当时有多痛!但为了爱,辛苦修行万年,经受住了天雷考验而得来的仙身,我也可以不要。” “……”含情目冷了下来,琴难近乎无情的说道,“情在热切的时候就和这魔铃花一样,是会迷人心智的,日后你未必会觉得值。” 桃枝枝想了想,转过身,“你说的我不懂,我虽向来随心,但却觉得,若是情变,也不当悔之从前。” “我爱他是我的事,就愿意当一束光照亮他回家的路,就愿意当一团火,驱走他的寒冷,如此而已。” “呵,”琴难冷笑道:“你这番话,不知道的以为你出自凤谷呢,上一个和你有一样想法的人,如今还在奈何桥派汤呢,你要不要想一想自己的结局?” 桃枝枝惊讶极了,“我这不是已经……怎么,难道这还不算最坏的结局吗?” “……那你还是太小看天界了,”琴难漫不经心道:“战神必须无情,他要与你相爱,就得背弃自己,背弃整个天界,这么沉重的爱,你要得起?即便你敢要,挑战天界秩序和规则,你死一万次也不够!” “……”桃枝枝抖了抖,“你不用吓唬我!我、我我不怕!我觉得值就行。” “哦?是吗?那你的步霄哥哥也这么认为吗?” “他……他……” 奈何桥边,步霄抓着她的肩膀,与她认真约定,“这世上,没有人值得你为他真的陨灭!” 看桃枝枝迟疑,琴难又冷笑一声,“他是不是说,他不值得你为他做什么,对吗?” 桃枝枝诧异道:“你怎么知道?”又惊叹,“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嘲讽都到了嘴边,又被一脸钦佩的桃枝枝逼退回去。 他只得化了个无奈的笑,揉了一把她的紫发,“因为,英雄永远不会丢了他的天下。” 在桃枝枝接话之前,他又捧起了她的脸,露了个魅惑的笑,“但我就不一样了,我可以为了爱人放弃这世间的一切。” “如何,你要不要考虑变个心,喜欢一下我?” 桃枝枝不知道话题怎么就到了这里,却还是从善如流的真诚回道,“我本来就喜欢你呀!” 琴难的手一抖,桃枝枝就顺势拿回了自己的脸,笑盈盈的看着他。 她说的是真的,只是眼里没有一点男女之情也是真的。 生为情魔,自然不难看出这个。 琴难呵呵一笑,转过脸去,“没劲。” “不过无妨,我喜欢你就行了。” 桃枝枝一愣,看着那双含情目,里面似乎是说不尽的深情。 可那不是真的,第一次见他,他那双眼睛就是这个样子。 便也没有在意,她停下脚步,有点反应不能,支撑到现在已是极致了,瞳孔渐渐染上了紫色,她忍不住坐了下来,还是支持不住渐重的身躯,只得缓缓躺在了魔铃花丛中。 琴难刚躺在她的身边,便听她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虽然他们总是叫我不要信你,但在你身边,我总是会忍不住觉得安心。” “我每次伤心示意,你总是能给我安慰,还教我如何熨帖人心,温暖他人。洛河说你是情魔,并非琴魔,所以,你才懂得那么多吧。” “那么,我想,你或许就是爱的本身,爱的本身怎么可能为恶呢?所以你是个好人,对吧?” “其实魔域也不比天界差,真的,甚至还比天界多了人间的烟火,我悄悄告诉你啊,乱草海里滚一滚能消除很多烦恼,真的,啊,对了,还有魔铃花海,虽然它已经让我神智混乱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黑色,原来也挺好看的……” “琴难哥哥,若是天界派人来拿我,你只管把我交出去,切莫为了我,扰了魔域的安宁。你们都那么厉害,只有我好不容易从一棵树修成了一个小仙子,也该让我当当……英雄了吧?” 桃枝枝说完,合了眼昏睡过去。 琴难侧过身去,看着桃枝枝,半晌,才用一只手,撑起了头。 在这魔铃花海里,她就像一片格格不入的桃花瓣,无法不让人在意。 但琴难看了半天,也只是说,“你说得不对。” “我给你安慰,只是因为还需要利用你,至于熨帖人心,温暖他人,我从未教过你,我教给你的是猜测人心,可是你笨,你学不会。” “情的里面并非只有爱,所以我不是爱的本身,爱的本身是你才对。” “你说乱草海也好,魔铃花海也罢,魔域纵有千万般好,你不也还是想要离去吗?说这些,不过是想劝我,莫去侵扰天界吧?” “至于这英雄,谁爱当谁当去,反正轮不到你的头上。” “还有,就是……” 琴难伸出手,拨了拨她的额发,“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因为我说的,也是真的。” 话音刚落,桃枝枝眼皮下的眼珠子动了一动,琴难拨发的手缓缓下移,覆在她的眼上,另一只手快速向空中一挥,一团黑乎乎的黑气便现出形来。 “我的心事你也敢窥探?”琴难头也没回,冷声道,“莫不是活腻了?” 黑气立刻慌慌张张的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那声音似男似女似老似幼,说不出的喑哑难听。 “不敢?你以为我把你从步霄手下救出来,还放在这魔铃花海生养,是为了什么?嗯?心魔?” 心魔惊骇之下连忙恭恭敬敬,端正态度的回道,“心魔自重生之日起,便为魔尊所用,不敢妄自揣测!但凭魔尊吩咐!万死不辞!” “也算你心思灵活,知道我有事交付与你。”琴难将桃枝枝横抱起来,“洛河跟了我这么久,我便也去帮他一把。过几天我要去趟幽冥,到时候你也一起去吧。” “没有下一次。退下吧。” 心魔领了命,连忙又将黑气散到魔铃花海里,再不敢动分毫。 琴难抱着桃枝枝向出口走去。 忍不住又看了看她这副紫发黑裙的模样。 就这样留在魔域,不比当什么红线仙强吗? “小桃枝放心,我不会把你交给天界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战神醒来 http://.biquxs.info/

是日,天府宫迎来了幽冥的客人。 今天的菁华是红色的——红色的衣服,红色的头发。 司命星君头也未抬,便出声打趣,“冥王竟也有沦为跑腿的一日,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一言道破他来的目的,菁华摸了摸眉毛,赞叹道:“不愧是星君,这人心揣摩得是半分不差。” 他顾自找了座位,毫不客气的开始抱怨,“唉,你也知道我有心伤,身子柔弱不好乱跑,偏偏这烈与词,竟以孟婆一职要挟于我!她当真以为我骗啊呸,找不到人来做孟婆了吗?咦?” 他看着司命星君唇色浅薄,不由诧异道:“许久不见,你怎的看起来比我身体还差?” “……”司命星君与他布茶,直言:“是你太耀眼了。” “……”菁华看了看自己,也觉得自己红得就像一团火,把周围都映照得黯淡下去,便讪讪道:“哈哈,原来是这样。” 司命星君不想与他讨论审美,径直问道:“说来意吧。” “哦,就那个堕仙的红线仙,她持了信物混进幽冥找烈与词,让她务必要把洛河将入轮回的事情告知于你。说到这个,你来评评理,明明是求到她门前的事,她却来使唤我?!这是个什么道理?便不说此事,我帮她的还不够多吗?” 菁华又开始陷入新一轮的抱怨,来去说了两个来回,却没见倾听者发表意见。 “星君?星君?!星君你在听吗?”菁华连连喊了几声,看着司命星君缓缓回神,不无担心的说道:“你的脸色怎么看起来更差了?!莫不是洛河轮回一事有何不妥?” 司命星君没接这话,却说,“他自轮回他的,为什么要来与我说?” “大概,是想让你多多照拂?”菁华自顾自的分析道:“不过,怎么也在魔域待了数十万年,他那一身的魔气,大概千年的畜生道是跑不掉了。” 他说完,眼一眯,笑盈盈的看了过去,“星君,你会怎么做呢?” 司命星君横他一眼,“我看你抱怨归抱怨,倒是很乐意走这一趟嘛。” 菁华又开始摸眉毛,“哎呀呀,既来之则安之嘛,我人都到这了,也就顺道问问。” “所以,你待如何?” “……”司命星君不看他,只摇了摇头,“畜生道不归我管。” “听说他可是带着记忆在轮回的,你当真不管他?” “……他做魔,做人,还是做畜生,都与我再无瓜葛。” 得了这个答案,菁华大失所望,起身就要走。 “星君太无情了,算我白来一趟,我要去为小洛河哭会儿。” 司命星君不理这矫揉造作、花里胡哨的冥王,头也不回的道:“不送。” 待冥王走远了,他的脸上才露出疲态。 他眼神涣散的又发了会儿愣,终于起身,往天河星途走去。 天河尽头的星图,包罗万象,不知洛河的那颗星子如今又落在了何方…… 战神殿里,众剑灵没有了往日的安逸,俱都在互相切磋,精进自己。 只有作为管事的承影不得空,操持着里里外外。 他几进几出间,看见泰阿一会儿发呆,一会儿摇头晃脑,一会儿又使劲抽自己巴掌。 八卦的天性战胜了他忙碌的灵魂,他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关切的问道:“泰阿,可是有何事烦忧?” 泰阿连来人是谁都未看清,便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承影毕竟不是轩辕,他不愿说,也不好一再相问,便转而去问旁的剑灵,只是问了一圈,愣是没人知道详情。 只有自认为心细如发的轩辕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头,听了一耳朵,想都没想,就给出了他自己的分析——“我觉得,他是被大鱼卡出了阴影,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怀疑和厌弃!” 众人一想,似乎有点道理。 神君昏迷期间,泰阿又去了一次极海之渊,回来后就有点愣愣的,且,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去过。 旁的剑灵只当他终于放弃了打大鱼的主意,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事情不是这样的。 本来想为神君重塑的肉身再添一副保障,却不料那条常年吃不饱的大鱼说话了,它说,“谢谢你常常来陪我,待我修成人形,便把内壁剥给你好吗?” 泰阿惊了,“……为、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好啊,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话,从来没有人关心我吃多了会对身体不好,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哪个能吃,哪个不能吃……我想要报答你!” “……”你吃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食物会污染我那被卡住的剑身,你吃错了,那些东西被你的胃一消化就会变得恶臭难忍,我……不是在关心你啊…… 所以,泰阿落荒而逃,不敢再去。 他心里觉得很是愧疚,却不知如何面对。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轩辕端着一锅看不出原材料的东西跑了出来,那张威武雄壮的脸上,眼泪鼻涕纵横交错,他失声喊道:“神君!神君醒了!” 步霄确实醒了,他醒来看着一众热泪盈眶的剑灵,在满怀期待的眼神里,说了第一句话——“呕!” 众剑灵纷纷上前,顺气的顺气,端水的端水,拍背的拍背,好一通忙活。 承影挤不进去,转而一巴掌拍在轩辕的脑袋上,吼道:“你都给神君吃了什么?!” “神君怎么了?”轩辕被拍得脑子嗡嗡响,还不太明白什么情况,“神君不是被我的食物好吃得感动醒的么?” “你哪里来的自信啊?不跟你说过神君不需要吃饭的吗?!”承影气急败坏的开始翻旧账,“你就说说,你哪次做饭煮熟了的啊?你要说你不知道怎么才算熟是不是?那你好歹用用法术啊?!” 轩辕一听这话不干了,“用法术?!怎么能用法术?!不靠我自己亲手做羹汤,哪里能体现得出来我对神君的拳拳诚意?!” “你想毒死神君的满满诚意,我们都已感受了,我谢谢你啊!” 轩辕很委屈很迷茫,他手在人群里晃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含光,“明明他说的,我做得还不错的!” 含光一愣,仔细的回想了想,很想解释说,我原话是,神君昏迷的日子,你能找点事做不闯祸,也还不错。 但他忍了忍,没有辩驳。 承影看都没看含光,继续拍轩辕的脑瓜子,“那是善意的谎言你懂不懂?你怎么不去问龙渊呢?!” 轩辕拂开承影的手,看了看龙渊,嫌弃撇嘴道:“不想找他,他说话不好听。” 龙渊:“……” “你你你个……” 承影还要再骂,听闻步霄已经缓过劲来,忙停止了训诫轩辕,奔到近前,关切道:“神君感觉如何?” 胃里一阵阵的犯恶心,但刚刚承影和轩辕的对话,步霄已经听到了,他虽然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却还是有点好奇,“轩辕,我神识沉睡期间,你是如何让我进食的?” 轩辕以为夸他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神君说笑呢,咱不是有法术呢嘛!” 承影忍了忍,没忍住,冲他吼道:“你现在知道用法术了?做毒食的时候怎么不用用?!” “什么毒食?你说我下毒?!你太过分了承影!况且神君又不是凡人,毒药都可以当糖吃好吗?!” …… 步霄看着他们俩又开始吵吵闹闹,众剑灵站队帮骂的有,拉架的有,看戏吃瓜的也有,一时间又是一派热闹的景象,不免生出了几分恍若隔世之感。 只有含光从始至终立在步霄身边,一步未挪的与他说道:“神君放心,仙子自堕仙后,我们便一直跟着她,亲眼看着她进了魔域,那魔王对她也……很是亲切……况且,洛河同为堕仙之身,理当知其苦,不会让她受欺负的。” 步霄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与他们再多说几句,就听得殿门前有仙官前来宣读帝令。 天帝召他去灵霄殿。 众剑灵心中大骇,神君才刚醒来,天君那边竟然就得到了消息,这战神殿外,究竟有多少双眼睛?! 他们虽如此想,却没出声,只纷纷皱起眉头,担忧的看着自家神君。 步霄心如明镜,却露了个笑,与他们说,“该来的,迟早要来,诸位安心,我已做好准备了。” 众剑灵便也跟着笑,齐声道:“我们,也都做好准备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仙魔大战 http://.biquxs.info/

九天之上,仙使们低着头来去匆匆,再无往日偷懒聚众聊八卦的景象。 恰逢有小仙飞升,被人领着往仙班走去。 看了这一派景象,不免升起一股肃穆,把好奇通通关在了肚子里。 引路的仙使看他如此拘谨,便叹道:“天界……原不是这样,你飞升得不是时候。” “怎么?”小仙不由问道。 仙使有心想讲,又觉说来话长,便言简意赅道:“天界有四大不能信的传言,一则战神会笑,二则司命星君说的都是真的,三则故渊上神痴爱一人……这第四,原是没有第四的,许是下凡渡劫的仙人们被折腾得狠了,便定了这么一则,为:红线仙不再痴迷虐恋剧本。” 小仙初来乍到,一个名号也对不上,想问都不知从何问起,仙使也看出来了,便说:“你记着便是,这四则传言,若发生一件代表今日恐有坏事发生,若发生两件代表三界隐有不安,若发生三件代表战乱将起,魔界或要卷土重来,若发生四件……不要想会发生什么,跑就是了。” 小仙惊骇莫名,却抓住了重点,“所以如今这是?” 仙使叹了口气,盯着空气中的紧张和肃杀,眼神开始涣散。 故渊上神为爱犯禁人尽皆知,红线仙也已堕仙,不再执掌红事,至于这第三件…… 战神醒来,被天帝一个诏令叫到了灵霄殿。 两边分别站了一排着甲的战将神仙,步霄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跪谢天恩。 天帝虽耗了万万年修为,脸上却丝毫未显颓色,他看着步霄这副新的肉身,一面觉得似乎不如从前,一面又觉得战神连肉身都可以自己再生,除了不能有情外,真能算是得天独厚了。 事到如今,他连客套话都懒得说了,径直下了帝令。 为了正九天的秩序,天帝要他亲自点兵,去魔域拿堕仙桃枝枝,如遇反抗,则踏平魔域。 这是万万年来,首次由天界挑起的仙魔大战,但天帝话落,却无一人反对,想来便是早已商议的结果。 步霄谨遵帝令,站起身来,甚至向着天帝露了一个明朗的笑容。 天帝惊了,四面战将也惊了,一方面觉得那灿烂的笑容真好看,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白来了。 最终天帝沉默了一瞬,将战将屏退,只留下了步霄一人。 两人静静的一对视,什么话都没说,天帝却转瞬明白了过来。 步霄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问,“天君是何时知晓的?” “两件事。”天帝回答,“你掌心生了姻缘线,虽然你故意让它若隐若现,想叫我以为你并未定情,但情不同于其他,动了就是动了。” “那时我只知你动了心,却不知道是谁,直到红线仙堕去魔域。” 提到桃枝枝,步霄仿若看见她娇俏的站在自己面前做鬼脸,忍不住眉上染上了柔色,他笑了笑,“你们不是说她是魔族奸细么?” “怎么说并不重要,”天帝走到他身边,似是在细细打量他的新肉身,“结果能说明一切,她堕仙,你活了。” 步霄叹了叹,“看来救命之恩,很难不以身相许啊。” 天帝连忙抱胸站远,“这就大可不必了吧?” “……”步霄:“我说她。” “啊这……”天帝将手背在身后,走了几步,又说起了先战神,“其实事实证明,归虹选的路,才是对的。” 步霄从善如流的将话接过来,“所以,你想让我步他的后尘?” 天帝没回答,只说,“你想想看,她一个新晋小仙,一个合适自己的功法都未找到,仙途尚未开启,却已进过诛仙阵,闯过神冢,眼见七世怨侣憾恨消亡,又见同桌好友离人心上,其中心路历程,只怕过得极为艰辛。” “再则,花木一族能成仙者寥寥,她修行的时间只怕比之战神出世的二十万年也不遑多让,却一朝堕仙,背叛过去,到头来终是一场空望,不由令人扼腕。” “反观烈与词,只需伤心一场,岁月的流光将会剥去一切炙热,在幽暗的黄泉渐渐冷却心凉,只要她道心坚韧,在奈何桥边得见那么多的离别,迟早有一天能大彻大悟,从困境中走出来,再做回从前。” “两厢比较,你觉得何如?” 步霄想了想,坦然道:“我不知道。” “什么?”天帝很是诧异。 “因为我不是她们,但若让我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我却又觉得,还是前者为好。” 步霄迎着天帝不解的目光,直言道:“因为一个是主动选择,一个是被迫接受。” “起承转合没那么重要,从结果来看,”天帝顿了顿,直视着步霄,“至少后者还活着吧?” 步霄毫不避讳的看回去,“是威胁吗?” 天帝摇了摇头,让他退下,“是劝告。” 步霄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你不怕我临阵倒戈?” 天帝背对着他,听起来像是笑了,“你不会,这九天就算所有人都会背叛,有两个人却是绝无可能。” “一个是历万劫飞升的司命星君,一个是在无知无觉的空无黑暗里修行万万年的战神。” 话分两头,步霄点兵的时候,桃枝枝还在桃酥打的地洞里穿行。 也不知这项活动到底干了多久,她终于精疲力尽,原地躺倒不干了。 她一不动,桃酥立马窜到她面前催促,“怎么又不走了?” 桃枝枝已经习惯了她在自己的地盘神出鬼没,头都没回,“我实在没有力气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总是找错方向白走了好些路!” 桃枝枝立马反驳道:“我们花木一族,一生扎根一个地方,哪来你这么多弯弯绕绕,方向感不好才是正常的吧?更何况,你这个洞这么矮,我那是走吗,是爬好吧?!” 桃酥捏了捏自己的耳朵,表示不听,“那也没办法啊,我打洞的时候得变回原形啊……再说用人形打洞,那不得挖到什么时候,更何况也有伤大雅嘛。” 桃酥看她还是不动,干脆也躺了下去,凑过去打趣,“啊呀,我看你们花木族果真都是死脑筋,不但一生只在一个地方,一辈子也只认一个人呢!” “那你呢,你那打一个洞换一个地方的性子,到头来不也还是只追着洛河跑……” 本是日常的逗嘴,桃枝枝习惯性的怼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她连忙侧过身去,抱住了沉默的桃酥,缓了缓,还是说道:“对不起。”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道什么歉?” “洛河离开……其实是因为我……” 桃枝枝当下便将原委都对桃酥说了。 听了那么长的一个故事,却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桃酥心里生了点悲凉,又想哭又想笑似的,最后却憋出了一句,“原来我根本就不了解他。” “我喜欢的,原来是,我自以为的他啊。” “对不起,我明知道……” 桃酥制止了桃枝枝的自责,“其实你也还没明白过来。” “什么?” “不管有没有你,他或许都要离开,只是早晚而已。这么多年了,他对真相并非毫无察觉,却还自欺欺人,说到底,只是不愿意相信,又或者,他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面对,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爱人。” “……”桃枝枝轻轻的问道,“那你呢,你怎么不害怕?” “因为你啊。”桃酥伸出手,点了点桃枝枝的鼻子,“每当我的一腔热情付诸流水后,我就想想你,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木头呢,我可比你强多了吧?更何况你喜欢的是个不能有情的仙人呢,我再怎么样,不会比你惨吧?” 桃枝枝满怀期望,以为会听到令人感动、歌颂友谊的肺腑之言,未曾想竟是比惨大会,忙伸出手挠她,“好哇你!竟然拿我的磨难当勇气,我挠死你算了!” 桃酥立马出手反击,两个人笑着掐作一团。 笑着笑着眼泪都快出来了,两人泪眼婆娑的对视,动情的说道:“其实不坏,好在我们还在一起!” “就是!我们才是真爱,他们都是意外!” “枝枝……” “酥酥!” 一鼠一木正待相拥,突然头上剧烈震动。 “怎么了怎么了?地动了?” 桃酥淡定的按住了慌张的桃枝枝,“莫慌,这是咱们魔尊大人在跺脚呢。” “他跺这么重干嘛呢,又吃饱了没事干吗?” 桃酥坐起身来,理了理头发,“这倒不是,他一贯这么招呼我,咱们走吧。” 桃枝枝点了点头,忙跟着桃酥追了过去。 桃酥钻出地面,果真见到了一脸便秘的琴难。 等了一会儿,桃枝枝从对面的洞里钻了出来,头上顶着一截枯枝,一脸茫然的看着桃酥,仿佛在问,我怎么从这里出来了。 果然又走岔了…… 桃酥摇了摇头,却听桃枝枝惊讶道:“琴难你干什么变得像个巨人似的?” 桃酥正要吐槽,想说是你自己还没有从洞里出来,话还没出口,就被琴难一左一右,伸长了手提出洞来。 “两位真是好兴致啊,”琴难将桃枝枝一把拉到身前,摘了枯枝,又拍了拍她一身的土,说着说着就变了脸,怒目瞪着桃酥,“魔域总有一天要叫你挖塌了,到时候你看我放不放过你!” 啧,这区别对待简直绝了,我应该在洞里,不应该在这里…… 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桃酥想了想,对,是从那天她钻到禁区附近,看见琴难抱着桃枝枝回了寝殿,但事后问起桃枝枝发生了什么,她却死活想不起来开始的。 为了按下她屡禁屡犯绝不更改的挖洞大业,桃酥看着琴难,转移话题道:“要不你带她去换个衣服吧?” 琴难看着桃枝枝灰头土脸的样子,点点头,“也是,咱们干脆去……” 桃枝枝无奈打断道:“所以你把我们叫上来就为了这事?” 琴难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初衷,“哦,桃酥你个坏事精,差点叫我忘了大事!” 桃酥:“???” 只见他抱着双臂,用他一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吊儿郎当口吻,对桃枝枝亲切说道:“事情是这样的,你心爱的步霄哥哥带兵来魔域亲自捉拿你啦!” 桃枝枝&桃酥:“什么?!” 第一百五十六章:阵前对白 http://.biquxs.info/

澄澈湛蓝的天空突然被云朵填满,桃枝枝知道,那是神仙们驾云而来的景象。 从她堕仙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而终于,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她有些紧张的抓了抓裙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桃酥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她才反应过来,定了定心,冲着担忧的桃酥露了个笑。 琴难一直看着她,也没劝说什么,只对着空气勾了勾手,丝丝黑雾从四面八方而来,渐渐凝成了团——是心魔来了。 看魔王这副严峻的模样,以为会下个多大的指令,结果却听他说,“啧,这么大排场吗?不行,咱们也不能输,去,将人都叫过来,越多越好。” “……”心魔领命而去,不多时复归,还带来了一群……拿着农具的人。 他们有的揉着半梦半醒的眼睛,还在擦哈喇子;有的提着锄头,边走边与拿出铁锹的同伴说着耕种的事情;还有的背着背篓,手中拿着一把镰刀,衣服上还沾着泥巴,也不知道在哪个深山老林挖着什么…… 最过分的是,有个拿锉刀的人,一来四面看看,没有外人,就咋咋乎乎的问,“老大,有要紧的事儿没?我这给人磨指甲呢!” 琴难侧过身去,不想再看他们第二眼,只盯着心魔恨铁不成钢的问道:“你不会叫点厉害的人吗?” 心魔很迷茫,恨不能伸出手指着他们般的回道:“魔尊大人,他们是你的魔将啊!” “啊?!”琴难不得不转过身再细细打量,果然是曾经那些为争当魔头打得头破血流的好战份子,其中一两个还来找过自己打架,可如今…… “你们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就……”几个人面面相觑,拿锉刀的那个一脸愁苦的回答道:“至高打不过你,往下又没什么对手,打来打去挺没劲的,他们说还不如种田有意思,我一开始也很鄙视,结果我试了试,种了几百年了,天天又是刮风送雨又是施法送肥,至今居然颗粒无收!这不,只好向凡人请教一二,顺便还学了门手艺……对了,老大你要磨指甲吗?” “……我不想磨指甲,我想磨磨你……”琴难一手扶额,一手指着天边问道:“你们是都看不见吗?” 只见天边泛起金光银光,像闪烁的水波纹荡漾在日头下,煞是好看。 “此情此景,老大该不会是想考一考我们吟诗作对吧?” “应该不是,我瞧着像是金子和银子在发光,莫不是天上要掉钱下来?!”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还没说两句,琴难就听不下去了,他意识到自己这个甩手掌柜当得太久,底下的人竟然变得如此一言难尽! 只好咳嗽一声,直接说道:“还种田呢,天界都打到门口了!” “什么?!” 刚刚还是一群农夫,闻言立马变身,个个长得跟小山似的,其中一个禀明去整顿军队后退下,剩下众人将农具放在一堆,施了个法,将它们传回到原本的主人家去,然后一言不发,在琴难身后一字排开,看着很有些气势。 桃枝枝仰着脖子,好奇的问道:“你们就不问为什么要打起来吗?” “管他为什么,立场不同,没有理由也能打,”锉刀男说,“咱们魔族男儿,生来本就血性好战,打就完了!去他娘的种田!去他娘的磨指甲!” “……”桃枝枝与桃酥对视一眼,同时想道,是你种不出来吧? 她脖子都快仰酸了,劝道:“你们不必如此,天界是为我而来,你们只要把我交出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小山似的魔族男儿们说话嗡嗡作响,像炸雷似的,“那怎么行?!我们就算是战死,也不能把一个姑娘推出去顶事啊!” “对呀,更何况,你不是老大的女人吗?你放心,老大的女人就是……还是老大的女人,但也是我们的魔后,要拿你先得从我们的尸体上跨过去!” “没错,要么战,要么死!” “诶?”怎么三言两语的自己就成了魔后了?!桃枝枝连忙摆了摆手,“误会了误会了,我不是,我和你们魔王大人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是是是,用词不严谨,礼未成不能叫魔后,要叫准魔后!” “放心吧,准魔后,我们定会留着性命来喝你和老大的喜酒!” 众魔将纷纷大笑起来,桃枝枝辩解的声音彻底被压了下去。 她瞧着掏出个小本写写画画的桃酥,“酥酥快帮我解释一下啊,咦,你在写什么?” 桃酥一脸姨妈笑的扬起头,“我忽然觉得,你和魔尊大人也很配的,把这段写下来,保管比凡间的话本子还带感!” “大战当前,严肃点好吗?!”桃枝枝只当她开玩笑,看她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世界里再喊不动,只好又转向琴难,“你不说点什么吗?” 琴难怎么可能说什么,比起刚刚,这番话明显正常多了,于是他脸上反而露出了一抹欣慰之色。 气氛烘托至此,他忽然心有所感的看了看桃枝枝。 桃枝枝却未觉,只直直的看着天边。 金光银光都已到了眼前,可以看清的是,银光是着银色战甲的天兵,金光是着金色战甲的战将,而步霄还未现身。 直到压满天边的天兵天将向两侧排开,让出中间的道路,桃枝枝知道,他就要来了。 琴难也在望着那条路。 望着望着,却突然说道:“这里有你最好的姐妹,这里也有你爱的人间烟火与热闹,你若爱种花可以种满整个魔域,你若想永远都不长大,也可以不用再懂人情世故。你拿我当魔尊也好,哥哥也罢,只要你留在这里,哪怕天帝亲来,我也保你后世无忧。” 说完他终于转过脸,含情目里露出了切切真挚,“你,愿意吗?” 桃枝枝也转回了头,看着琴难,她知道,她若说愿意,就能回到最初那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自己,可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一切呢?真的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什么?这怎么和说好的计划不一样?!惊诧不已的心魔生怕她答应似的就要开口阻止,琴难一摆手,将它打散,她却因此从过往里回过神来,终是摇了摇头,“我不能,琴难哥哥,这是我的战场。” 生为情魔,并不执着,他能改变主意,说出这番话已是不易,既然她不要,那就作罢。 只是不免惋惜,想到曾向她要了一个许诺,于是漫不经心问道:“你曾许诺学成之后要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若我那时便与你约好,要你学成之后第一个爱的人是我,你当如何?” 桃枝枝眨了眨眼睛,傻了。 琴难摇头一笑,果然是这副反应。 便是在这言笑间,他一抬手,除了桃酥,其他人都瞬间升至空中,与天兵天将相对而立。 也在这时,有天官见魔尊亲至,便道:“魔域向来庇护世间不容,已然破坏六界公允,然,天界不忍动荡,故而隐忍不发,今有堕仙桃枝枝践踏天条,逃至魔域,还请将她交由九天处置,不然,就算如今的魔域改邪归正,少有滋事,从前纵恶行径,也还需一一探讨。” 魔域是一个没有规则的地方,魔王更是一个没有行事准则的人,若真要说有,那就只有一个——跟天界反着来。 诚如这位天官所说,魔域确实是一个纵恶的地方,只要实力强,随时可以取代别人的地位,便连四大魔将一开始也是换了又换,直到他们开始种田。 本都是些无恶不作,无恶不欢的人,他们遇强则强,遇恶更恶,谁知后来一些绝望的凡人闯过了魔域山门前的绝杀幻境,竟然在魔域里生存起来。 魔人要捏死他们,就如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可谁一天没事尽捏蚂蚁呢?凡人们便就如此安居乐业起来,发展到如今的城镇规模。 魔域恶土难生作物,总有凡人饿死病死,死得多了,瘟疫又起,魔人嫌弃之余,便着手改善土地。 一来二去,他们从中获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在凡人崇敬的眼光里得到了做好事的满足感,他们不得不承认,原来这个世界除了打架,还有更好玩的事情。 可这并不能说明,他们分清了是非善恶,对他们而言,只是找到了一个新的乐趣而已。 便如,从前杀人是一种快乐,现在换成了种田而已。 因此,琴难还没发话,身后的魔将们很是不屑、不满天官所说的话。 “什么探讨不探讨,我们跟你们可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天界惯会惺惺作态,要打就打,找什么理由?!” “就是,我们可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错过!从前那般作为自然是从前想要去做的,我们并不觉得有什么过错,如今我们所作所为,就算是与从前背离对立,那也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我可不觉得那叫改邪归正!” “没错,我们可不觉得现在好以前不好,我们觉得都挺好,所以遑论对错,你们要将什么罪名安在我们身上便只管来,我们从来只做当下想要做的事情,哪管什么明朝以后!” 琴难虽说没说话,却是笑吟吟的任自己的人说个痛快,什么态度已是再明显不过。 天官还待再辩,眼风扫到走过来的步霄,便退后一步,狠狠说道:“魔域冥顽不灵,便等着天罚吧!” 桃枝枝盯着走来的步霄,眼睛都直了,满脑子都想的是,他的身体是否大好。 琴难见此摇了摇头,看着那天官,话却是对步霄说的,“领军的还没说话,你就把天聊死了,怎么,生怕打不起来吗?” 天官想回嘴,被步霄抬起手制止了。 他今天并未着甲,穿的是去给西王母贺寿那件白衣云裳,看着很有几分精心打扮过的味道。 反观桃枝枝,就有些灰头土脸得上不得台面了。 步霄忍不住笑了,问她:“你这是又做了什么,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从前步霄在人面前总是一副冷漠和凶狠的面目,如今却像换了个人,变得温和亲切起来,众天兵天将莫名惊愕得一激灵。 那厢桃枝枝拍了拍衣衫,有点不好意思的回道:“在酥酥打的洞里玩迷宫……” 嘶,两军对垒,还叙起旧来了?!天官不干了,正要说话,步霄手指微微一动,给他下了个禁言术。 几个战将一对视,蹙了眉,其中一个说道:“战神此举,恐有不妥吧?” 步霄手指又亮了一下。 其余没说话的战将:“……”我们为什么也被禁言了? 桃枝枝细细的看着步霄,觉得他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你的肉身……” 步霄知道她在问什么,一边点头一边逗她,“嗯,重新长出来了,神奇吗?” 桃枝枝笑了,“是挺神奇的!” 好家伙,叙旧不说,还调上情了!天界几个战将征战无数,还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纷纷转过身去,表示没眼看。 桃枝枝却笑着笑着,掉了眼泪。 步霄手都伸到了半空,才发现,自己与她竟然隔得那么远。 从前她哭,他一抬手,就能接到她的眼泪。 心里不由升起一股酸楚,他将手收在袖中,问她,“在魔域可有受欺负?” 桃枝枝摇了摇头。 “吃得可好?睡得可好?” 桃枝枝点了点头。 步霄这才跟着点头,“我瞧着也是,怎么好像还胖了点?” 桃枝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终于破涕而笑,却没接这个话题,而是说道:“你们不要打,我跟你走,好吗?” 琴难终于找到机会插了一句话,他凉凉说道,“你傻是真傻,天界如此兴师动众,难不成真是为了抓你个小小堕仙?” 桃枝枝瞪大了眼睛,步霄却终于正眼瞧琴难了,两人眼中短暂的一交锋,步霄问道:“你如何打算?” 琴难听他这么问,才知道,原来他都明白,故而反问回去,“你有选择吗?” 步霄蹙眉想了想,说,“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那我问你,”琴难指了指桃枝枝,“她若跟你回天,你确定自己能保下她吗?” 这下步霄想也没想,直言道:“不确定。” 桃枝枝看着他的眼睛,又听他继续道:“但若有万一,黄泉碧落,我也随她去。” 此言一出,桃枝枝的眼泪又再次夺眶而出,却听琴难略带嘲讽的说道:“你这样,怕不是正好称了他们的心。” “不也称了你的心?”步霄微微一笑,“待我死后,你便举兵攻上天去,如此一来胜算大了好多,也好过现在就打,不是吗?” 众战将听到这里,震惊的转过身来,而一众天兵早已吓得跪成一片。 步霄听见这动静,回过身去,招了招手,“我与魔君说笑的,诸位不要放在心上。” 再回身时,看琴难也是一脸便秘的表情,颇有点不好意思的讲道:“第一次主动开玩笑,没有经验,见笑见笑,以后就好了。” 琴难决定无视,并建议道:“不然这样,你也堕去魔域,我为你俩举行盛大的婚礼,如何?” 步霄听了这话,却收起了笑容,“如今这海清河宴的六界,是无数先辈开天辟地,用血泪打来的,我未曾做过什么,便没有资格践踏别人的牺牲。” “你可以看轻我,却不能无视我的血脉。” “随便你。”琴难好似知道他会如此反应,也只随口一提,“就因你如此迂腐,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步霄不再理他,两人的距离说近也近,说远也远,咫尺天涯间,他问桃枝枝,“你害怕吗?” “我不怕!”桃枝枝大声说完,想到此后可能便是生死永隔,便鼓起勇气,大声冲他喊道:“步霄哥哥,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 不知是不是想起步霄曾说过喜欢也分很多种,又连忙补了一句:“是那种想与你浣衣煮茶生孩子的喜欢!” 不知是太过直白还是怎么的,众人纷纷扶额。 只有长身玉立的步霄,迎着风,温柔的看着她渐渐红起来的脸,“这种话,应该让我先说。” “我也心悦你,是那种想与你朝朝暮暮,日日共清辉,岁岁枕青山,永不离散的喜欢。”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随即胶着。 即便此刻不能相拥,也已胜却人间无数。 只是琴难身后的魔将有点站不住了,纷纷窃窃私语,两两相问。 “这战神有没有文化,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拿青山当枕头硌不硌得慌?啧啧,还是咱们魔后说得好,简单,直白,我喜欢!” “要你喜欢呢?!现在这个是重点吗?这在干嘛呢?我老早就想说了,这什么劳什子的战神,是特意来挖咱老大的墙脚的吗?” “原来是这样吗?怪不得我觉得自个头上也有点绿呢!” “依我看,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还打不打呢?我家那地还没翻完呢!” …… 琴难听了这一耳朵,简直想立刻将他们全都废了,但没办法,谁让是他自己将魔将养彪了的呢,实在不想再听他们多说一句,只好忍无可忍的强势插话道:“行行行,打!” “我算是看出来了,今天这战根本避无可避,你们天界真是够虚伪的,想借我的刀杀人还得劳我先动手,罢了,今儿个便全了你们那肮脏的心思吧。” 步霄恋恋不舍的看着桃枝枝,后退一步,一身神力磅礴展开。 终于,还是只有这条路可走吗? “你替九天力战魔族,我便留她一命,以法力封其与你有关的记忆,助她重新修行飞升。你也知道,你已有了情,不适合再做战神了,这已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天君不好做,这九天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九天,许多抉择,我虽不喜,却不能不做,你谅解也好,愤恨也罢,我皆言尽于此了。” 琴难看着步霄渐渐决绝的样子,不由头疼起来,这本来是他想要的结局,却不是最好的结局。 最好的结局应是昔日战神冲冠一怒为红颜,堕仙成魔,为他所用才是。 可惜,初见面的一句话差点在他心中种下心魔,却叫他遇上了桃枝枝。 而桃枝枝竟也不为情爱所累,从不要他为自己放弃一切。 头疼啊头疼,不过魔域换批血也好,省得天天就知道种田,一点血性也没有了。 步霄瞧着琴难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不由打趣道:“怎么,玩弄感情的人终于被反噬了?”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琴难看了一眼桃枝枝,叹了口气,屈指一招,一架透着魔气的古琴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魔将魔兵纷纷现出魔身,天兵天将纷纷唤出法器。 仙魔大战一触即发。 便在此时,只听一声凤鸣,天边似被血色所漫,一袭火红的凤凰向他们飞了过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执念化魔 http://.biquxs.info/

凤凰冲天而起,又像携带着狂怒而来,一声尖利的啼叫伴随着无数火球,硬生生的将对峙的两方逼退,砸出一大片空地来。 无论,修炼先从修身开始,早已都是水火不侵,不想这次,退得慢的人,身上竟被火气点燃,一时半会儿用法术都扑灭不了! 那是凤凰真火! 步霄屈指施法为一个天兵灭掉真火,看着琴难嘴角噙着笑,坐在云上,手在琴上一扬,弹了两个音,甚是愉悦的样子。 “你对她做了什么?” “哦?”琴难看了看盘旋而归的凤凰,露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如何知晓,她又不是我魔域之人。” 步霄没时间跟他废话,想了想,问愣在一旁的桃枝枝:“你可曾出过魔域?” 桃枝枝一头雾水的摇了摇头,“自从堕仙,我整日跟酥酥在一起,哪里都未去过。” 步霄明白过来,冷冷的扫了一眼琴难,“你疯了不成?” 说罢不再与他理会,往前一步,站在凤凰冲过来的路径上,喊道:“烈与词,停下!” 这一句用了法力,响彻九天,相信很快就会来人。 不管来的是凤谷的人,还是归虹,他们应该都能唤醒烈与词的神智。 是的,烈与词虽浑身燃着火焰,步霄却在里面发现了一丝魔气。 她现在,大概已经听不见人说话了。 不曾想,那凤凰在听见步霄喊她的名字,却停止了喷火球,在空中一旋,落在云上,化成了个白发红裙的姑娘,果然便是烈与词! 她不再是孟婆那副要老不老的样子,英气的眉,深邃的眼,高高的鼻梁下,一张如她周身火焰一般炙红的唇。 仿若当年那个骄傲的小殿下又回来了,她微昂着头,挑了一下眉,看了看完好无损的桃枝枝,便对着步霄说道:“你今天打算活着回去吗?” “……”步霄皱了皱眉,想要劝她回去,烈与词却转过了头,向着桃枝枝道:“你知道吗?天界不要他了,待他如归虹一般,陨灭在这仙魔大战,两方战损,各自休养,二十万年后,新的战神会出世,你我,都是一场笑话!” 桃枝枝噙着泪,看了看步霄,又看着烈与词,而后才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琴难扬了扬唇,露了个意味不明的笑,步霄却有点惊讶的看着桃枝枝。 “你们说得如此明显,我再不知道,怕不是笨死了?”桃枝枝任眼泪缓缓而下,却倔强的露了个笑,“可我想,步霄哥哥大概不想我知道,我便装着不知道吧。” 步霄眼神复杂的看着桃枝枝,最终无奈一叹,又是怜爱又是心疼的终于走到她面前,摸了摸头,温声说道:“是我不好,对不起。” 桃枝枝还未回答,烈与词先抓狂了,“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你们怎能如此自私?!凭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你要一个人做决定?!为什么不能开诚布公的说出来?!是我不可信还是我不够强大?!为什么你连一个选择都不留给我?!” 这话到了后面,已经不是对步霄说的了。 琴难收起了琴,将手拢进了宽大的袖袍里,看起了热闹。 “她于当年之事耿耿于怀,如今执念化魔,可当真跟我半点关系也无。” 虽然如此,步霄却仍不信他。 当年他从神冢出世,眼睛扫过一众前来迎接的神仙,无一不是欢喜和惊艳,只有一双眼睛绝望得让他不能不去注意。 他还未发问,便见那双眼睛的主人万念俱灰得法力皆散,从天上掉了下去。 是他接住了她,并将她带回黄泉。 而后回天面见天帝,诸事后,他在天帝化的幻境里,从自己身体里,分离出了归虹。 当初烈与词用以魂养魂,在天帝偷偷摸摸的协助下,将养好的归虹魂魄送回了神冢,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神冢里空无一物,战神血脉早已凝聚成新,是以传承中断,归虹的魂魄就快就被当作异物,要被无形清除,关键时候,步霄却睁开了眼睛。 这算是神冢里唯一多出来的事物,他好奇之下,将这魂魄揉进了自己的身体。 是以,归虹的魂魄才得以保存下来。 然而,也正因如此,步霄才从这魂魄之中得了归虹的记忆,他虽然不懂情为何物,却有怜悯之心,更何况,他们同为战神,少不得要守望相助,便养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战神本就一脉相承,好几次,归虹的魂魄差点就与他的融合在一起,他不得不每次都以法力强行干涉撕扯,其中痛楚,无法为外人所道。 出世后,他将一切对天帝说了,天帝便化了一方幻境,他将归虹的魂魄分离出来,并告诉天帝,只需铸一个肉身,归虹便可重活,只是,归虹的记忆给了他,怕是再也无法归还。 天帝叹了一声天道有情,便收了魂魄,想办法为其铸造肉身去了。 后面的事情,步霄再没管过,只知道,再见归虹时,他已成了月仙。 因着归虹的记忆,他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应该去给烈与词一个交代。 便在黄泉见了她一面,知道他复活,她欣喜若狂,又知道他记忆全无,等若重生,她悲苦交加,他就这样,看着她又是哭又是笑的疯了好一会儿,才问她,要不要去见一见。 那个时候烈与词的眼里明明闪过迫不及待的癫狂,却很快控制住自己,她在忘川河边走来走去,走得步霄莫名其妙,良久,她才颓然而坐,说,还是,不见了吧,我已穷尽毕生精力,再也无力折腾,他活着便已很好了。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我不敢,再有所求…… 自那以后,步霄便没见过她,直到与桃枝枝相识。 再然后,便是月仙闯入了回溯镜,被囚姻缘殿,烈与词得了这消息,以为他恢复了记忆,终于忍不住想去看他一眼。 那么深的执念朱砂,以步霄的法力,自然是一早便已得见。 可时隔这么多年,那句“不敢”仍历历在目,烈与词能忍住经年不见,却为何今天突然失控,这其中要说没有魔王的手笔,他是无法相信的。 更何况,旁人瞧不出,他却看得分明,在她心口位置,分明冒着一股似曾相识的黑气。 只稍稍一想,便回想起来,他曾在魔域外杀过一只,那是心魔的气息。 可是眼下,却没功夫跟那看戏的魔王计较。 瞧着越来越疯癫的烈与词,步霄知道,再无言语可劝,只得放手一搏。 步霄起手结印,十二剑灵随即应身,只听他们的主人吩咐道:“诛魔阵,起!” 剑影昭昭,四方大亮,古老的阵法纹路缓缓亮起。 烈与词瞧着这阵法渐渐升起,却丝毫不惧,只盯着桃枝枝,笑问,“他为你选择了一条活路,你走吗?” 桃枝枝摇了摇头,轻声而又坚定的说道:“哪怕是共赴虚无,我也不想再让他一个人了。” 步霄一震,阵法稍缓,烈与词哈哈大笑,化身为凤,振翅而起。 “好!很好!命运待你们不公,你们却对我们不公!我恨透了这冷酷无情的天道!也恨透了你们这些心中只有天道的战神!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们不是想死在一起吗?天不成全我来成全,就让这个世界,与你我一起,共浴爱河吧!” 话音一落,凤凰身上黑气缭绕,心口却缓缓飞出一团明亮。 像是一团火的样子,底下是明亮纯净的红,上头火苗却是一抹蓝色,都纯澈得几乎没有一丝杂质,却亮得吓人! 它十分轻易的从阵法中钻了出去,因为它本不是魔。 它是,凤族的心火! 第一百五十八章:灭世之火 http://.biquxs.info/

火离体,烈与词悲鸣一声,飞不起来,扭头看了看步霄与桃枝枝并肩站在一起的样子,她不由想,那个时候,他为什么没有给自己这样一个机会呢? 当初那么信誓旦旦的说要做彼此的铠甲,到头来,他却狠心将自己抛下…… 哪怕是拼尽全力而不得,也好过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便被这样孤独的留在世上。 黄泉……好冷啊。 凤谷五部她从小哪里都去玩过,只除了冰部。 因为那里常年冰雪,除了冰晶凤凰们,没人能受得了那般寒冻。 更遑论她这从离火中出生的烈火凤凰。 她喜热畏寒,却在这阴冷的幽冥,一待就是数万年。 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如就烧尽一切,重新来过吧。 烈与词扇动翅膀,正要冲天飞起,偏执的眼里却又出现一抹清明。 她蓦然想起那个在姻缘树下喝酒的人。 于是想,不行,不能这样,他还在这个世间活着…… 但没等她想完,丝丝黑气变得更加浓郁,瞬间将她眼里的清明淹没。 有个声音在她脑子里萦绕不去,似是在说:“别再自欺欺人了,这个世界欺你骗你,你难道还要继续忍受吗?你以为他所说与你重来是真心的吗?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不过是哄你的鬼话!可怜你还把它当作约定!你瞧如今情景,他根本就是在借此让你看清,情义难全,他与你再无可能!” 她甩了甩头,想要甩掉那些声音,却无论如何不能摆脱,再睁开眼时,只剩下狠戾与疯狂。 她想,既然如此,我便用我的方式重新开始吧! 一声尖利的凤鸣过后,心火在空中炸成了烟花。 时人从未见过这等术法,只觉也不见得多么绚丽,又未造成什么影响,便一时愣住了。 只听一声“住手!”,月下仙人疾飞过来,再往后,天帝竟然带着几位帝君都赶了过来。 然而已是晚了,烟花炸在空中,很快会变成一纵即逝的美好,但心火炸裂,每一个碎小的火花又再炸开一次,以此循环下去,很快,空中,哦不,世间全是点点星火。 它们像是一场花火雨落了下来,落在哪里,就吞没哪里。 肉眼可见的花草树木全都化作一抹烟尘,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啊啊啊啊!”喊叫声此起彼伏,原来是心火终于落到了人的身上。 此时什么防御护罩全都无用,那火就像是化尸水一般,顷刻间将人化成了一把灰,风一吹,天地间便弥漫着一场大雾。 步霄也未见过此种灭世之火,却很快回过神来,咬破手指,以神血为符,画起了防御阵法。 十二剑灵纷纷助阵,各不管不顾的往阵里钻,步霄只得将阵越撑越大。 只有琴难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护身法罩也是心火一碰就碎,但碎了后他立马又再补上,许多魔人看他如此纷纷效仿,但短时间还行,时间长了,法力难以为继,他们只好厚着脸皮再次纷纷跑进了步霄的阵里。 琴难在不断破碎重建的护身法罩里,抬起了脸,看着如雨落下的心火,笑了笑,也不知是在与谁说的道:“你看,这心火之雨落在神仙的身上,也落在魔族的身上,可见这天道,实在是公平之极。” 阵法作用有限,步霄终是燃金血以为屏,那心火打在屏障上,便当真如雨打窗,只留余声了。 他听了这话,回头看他,“所以,这便是你想看到的吗?” “咳,我以为你会说邪魔外道,蛊惑人心呢,”琴难摊开手,耸了耸肩,“你瞧,我不也很是狼狈吗?说了当真与我无关,你也不信啊。” 步霄不与他争辩,只说,“把你的心魔收回来!” “……”琴难还在想着,自己化作桃枝枝的样子,带心魔去黄泉的时候他大概率还在养伤,怎么也不会知道这事才对,却忽略了他们交过手,他竟还记得心魔的气息,于是也不再否认,只看着他身边的桃枝枝,笑道,“怎么,你就这么点能耐吗?你若是害怕自己护不住她,大可交给我呀!” 步霄再不与他说话,只桃枝枝回过半身看着他,眼神有点复杂。 她还没开口,琴难就先受不住了,“你别这样看着我,心魔只是个引子,说到底还是她自己那未曾放下的执念在作祟,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桃枝枝看着步霄渐渐失去血色的脸颊,没有说话。 仙魔大战因为这场灭世之火变得人人自危,众神法相大开,一往无前的挡在天地间,像是好多好多年前,撑开天地的法柱。 那时天地被分开,清气上升,浊气下沉,天地似乎两极分化,地面寸草不生,没有活物,神仙们便以己身化为神柱,一为巩固好不容易分开的混沌,二则为承上启下,让清气也能流转到地面。 再后来,在清气的滋养下,地上有了生命。 再后来,天地永隔,神柱失去了存在的作用,消失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岁月长河中。 而那些开天辟地的神仙们,再也不能回来了。 便是如此,西王母每每想起那个化身神冢的男人,刚想要埋怨几句,却又很快释然起来。 她只能闹闹脾气,不待见每一任的战神,却绝不允许,有人要将他所维系的一切抹去。 只见天边出现万丈霞光,西王母以一己之力,带着整个凤族赶了过来。 好几个挡雨的神仙已经陨灭,菁华提着青灯,带着一众鬼差匆忙赶来救援,别说幽魂了,陨灭的神仙连个残魂也没剩下,他皱了皱眉,不由愣在了那里。 凤族行事不拘,唯爱至上,住的地方又非法力高深者不可入,是故有点偏安一隅的意思,但也同样闭目塞听,不是西王母前来,他们都不知道外面变了天。 凤族的君主并未亲自前来,来的是个长须白发的老头,眼下看了此等情景急得直跺脚,“我的天咧,是谁将我们的小殿下逼成这样,心火一出,她怕是活不成了!” 此等紧要关头,先说的居然是这么一句,凤谷护短可见一斑。 天帝等神仙的眉毛不免跳了一跳,正待相问,却见老头不知向身后交代了什么,他身后的女子化身为凤,冲天而起,旋转落下间,冰雪漫天飞舞,空气似乎都被凝结起来。 每一片雪花都像是有了指引,朝着心火直奔而去,一遇上便将之包了起来,那心火竟然像是被冻住了!只在晶莹剔透的雪花里,像花蕊似的闪着红蓝色的光。 “这可不是真的雪花,是冰丫头们的本命翎羽所化,但这法子撑不了多久,”老头继续说道:“在这世间,心火只一物可灭,那就是真情泪!” 老头瞪着眼睛,看向四周,“还看着我做什么?快哭啊!” 众人一愣,开始鬼哭狼嚎。 西王母吸了吸鼻子,哭不出来,只好将自己一众小兽派出,帮人躲避心火之雨。 像是在应证老头说的话一样,有些心火已将雪花似的翎羽化了,又开始炸了起来。 西王母瞧这景象,正想着看看谁法力不济了,帮扶一把,就看到魔族有人“嗷嗷”大哭。 哭得既难听又丑陋不堪不说,当他们将泪水弹至心火时,却发现,根本不起作用。 他们骂骂咧咧的退到阵里,继续与天兵们聊天,从你吃了没谈到了你会不会翻地种萝卜。 天兵只管翻白眼,并不搭理。 渐渐的大家都发现这个办法不管用了,纷纷看向凤族老头。 老头被他们这种“老骗子”的眼神冒犯到了,直接炸了毛,“看我做什么?!真情泪真情泪,不就讲一个情字吗?!怎么的,你们活了这么多年,连情都未曾有过吗?!” 冰晶凤凰们的翎羽如白雪皑皑,仙子们都快把自己拔秃了,然而众人却无动于衷,脸上只余一片霜色,心中冷得一阵阵凄凉。 真情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很多人,确实是没有的。 更何况,情之一字,伤人伤己者众多,神仙们三千大道还没修完,谁想碰那玩意儿。 老头有点瞧不上他们似的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了烈与词。 她已经连本体都唤不出来了,虚弱的倒在一个白发男人的怀里。 “呔,哪里来的登徒子,快点放开我家小殿下!” 他这般吼着跑了过去,听着月下仙人连声在唤“阿词”,他觉得有点熟悉,便尝试着叫了一声:“战……归虹?” 月下仙人听见声音看了他一眼,继续唤烈与词。 老头拍了拍心脏,“哦,不是啊,我就说归虹怎么会长得这么丑,更何况他不是早死了吗,这大白天见鬼,是要吓死我吗?” 感觉被冒犯的月下仙人决定当作没听见,只一心一意想要唤醒烈与词的神智。 “没用的,”老头说,“她的执念是归虹,除了他亲自来,旁人都没用。” 月下仙人充耳不闻,继续呼唤,老头凉凉道:“瞧吧,这便是天界作茧自缚,若当年不逼死归虹,便不会有今天的灭世之祸。” 却见天帝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并且问他:“眼下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吧?你也是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凤凰了,有什么办法就直说吧。” 老凤凰不怎么高兴的回道:“我不是说了吗?真情泪!就这一个办法。” 天帝也没有在意他的无礼,指着月下仙人道:“他就是归虹。” 老头大惊之色,似在闭着眼睛想象了一下曾经的归虹是个什么样子,再睁开眼,瞧着月下仙人的脸上,满是怀疑。 “你想问他为什么活着?”天帝指了指自己,“正是作茧自缚的区区在下亲自帮的忙。” “……”老头摆了摆手,“不,我想问他为什么现在这么丑,有点配不上我们小殿下了呢。” “……你别一口一个小殿下的在这里装老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是哪个老凤凰吗?” 作为凤族里资历最老,行迹最神秘的长老,老头觉得有点聊不下去了,便道:“我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此时只有唤醒了小……烈丫头的神智,再让她将心火聚起,然后收集足够的真情泪扑灭,才能解眼前之危。” “如此一来……”天帝斟酌着语言,道:“她岂不是就……早些年还不如就听我的话,早点涅槃,说不得现在快活得跟什么似的……” “你以为心火为什么需得真情泪才能熄灭?因为那是凤族最为炙热的感情所在,若是凤族无情,以此能耐,不得天下大乱?” “我早已不管世间之事,今次来,也是想做一个了断。凤之一族有点护短你也是知道的,他们这么多年没将烈与词带走,也是理解她感情的深厚,只是他们原还乐观的想着,或有她熬不下去便涅槃的一天,谁曾想,她竟是这般坚韧执着的人,看来这么多年的孟婆她也算是白做了。你若当年逼她,只怕眼下之困就要提前发生了。” 天帝听了这些话,也没有反驳什么,只说,“无论如何,她这枉顾苍生的罪孽难消……” “我知道,待此事后,我会与君主说明,凤谷封谷万年,作为惩戒。至于她,这些年来,难道对她的惩罚还不够吗?!”老头叹了口气,看着一声未断,专注的呼喊着烈与词的月下仙人,不由又问了一句,“他真的是归虹?” 天帝也跟着叹了口气,说,“此事说来话长,但他的的确确便是先战神,归虹。” 老头点了点头,“那便让他快点唤吧,再不快点,只怕那边那个燃血的小伙子要受不住了。” 两人回过头去,看着脸如雪色的步霄,想他们纵有通天本事,如今却也只能垂手看着,心中滋味并不好受,却又能理解战神的特殊性,大概这便是每个人独立存在的特殊意义吧。 只是不知道,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子脸色为何更差,倒像失血的是她一般。 桃枝枝眼睁睁看着金血如丝如线,从步霄身上抽离,而后缓慢覆盖大地。 又看着那些聚在一起,脸上再没有恐惧。 他们之所以还能神色自如的讲话,俱都因为,步霄用一身神血布下的金色法罩。 所以,纵然他不是穿着金色战甲,纵然他没有被天界逼迫,也还是要走向那个噩梦中的结局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青灯上路 http://.biquxs.info/

都说神仙无梦。 桃枝枝却总是梦见回溯镜里,众神围杀,步霄归还一身神血,而后面白如纸,喋血如洪,缓缓在自己面前倒下的画面。 而今明明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却仍然面临着血尽而亡的危险。 梦里的自己,手足无措,脑中一片空白,哭喊俱都忘了。 梦外的现在,她再不能什么都不做。 回溯镜里,她看见了那个亲手将自己种下的人。 诛仙阵里,她能入阵与他将生死摒弃。 那么,便由你来护佑苍生,而我,护佑你。 桃枝枝打定主意,一把抹掉眼泪,伸手搭在步霄身上,将自己一身精血,缓慢送入步霄体内。 “铮”的轻响一声,她的脚下也立时浮现出了一个法阵。 果然,法阵也知道他们心意相通,血脉相连。 步霄立即回首,刚想怒斥,看见桃枝枝哭得眉眼红红的脸,却一下子说不出口了,只得哄道:“停下来,好吗?” 桃枝枝平静的问道:“你会停吗?” 说完不等步霄,自己先回答了,“你不会,所以我也不会。” 她甚至露了个笑,安慰他道:“我不是为你,我是为了天下苍生。” 步霄如何能不明白,若不是因他一半神血铸了肉身,也不会才支撑这片刻就难以为继,可魔族在旁虎视眈眈,他是决计不能叫人看出端倪,是以面色如常,不做表情,旁人都未注意到他的不支,只有她。 她不但看出来了,还伸出了一只手。 失血虽让人感到寒冷,他的心里却始终温暖。 步霄看向那两个一头白发的人,如今生机全在他们那里,只盼上天垂怜,让烈与词快点醒过来吧。 彼时,几位帝君将源源不断的法力注入到烈与词的身体里,却丝毫没有作用。 有人禁不住怀疑——“她莫不是已然陨了?” 提着青灯的菁华开口了,“不可能,我从未看见她的魂魄离体过!” 众人陷入了愁苦中,不由得把目光又看向了琴难。 琴难呵笑一声,“你们便是对我不放心,也要对自己有信心啊,这么多的神仙在这里,我是要动什么手脚才能瞒过诸位的法眼啊?!” 众人看了看天帝,几位帝君和支撑着法罩的战神,仔细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便又去看凤族的老头,老头蹙眉想了半天,也没注意到这些,想来想去,只觉得,是不是烈与词本就打算同归于尽,即便并未立即身死,神识却不愿再向生,她……难道是想逃避涅槃? 可不对啊,涅槃又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身死必然触发啊! “原来如此。”菁华却在听了老头的碎碎念,明白过来,摇了摇头,叹笑了一声,“原来,你一早就不想活了,只是害怕忘记啊。” “既是如此,又何必折磨自己,做了那么多年的孟婆。”菁华提着灯,向月下仙人说道:“我知道她的魂魄在哪里了,跟我来吧。” 月下仙人迎着天帝的目光,点了点头,便二话不说,跟着菁华来到了幽冥。 今天不到彼岸花吐露情丝的日子,它们却变得异常妖冶,红得像正在燃烧的一团火。 “火海”的葬花亭中,有人背对着来路,像是在等什么人。 月下仙人迎了上去,喊了一声:“阿词。” 那魂魄微微一怔,缓缓转过身来,正是烈与词。 她的眼神里闪过痛苦折磨,却很快变成一片茫色,她木然问道:“你是谁?” 月下仙人张了张嘴,良久,闭了闭眼,艰难回道:“凤谷初见,一花一剑都是最好的安排。借着花约,我让你去斗百兽,取极寒之心;也让你去给狐妖当过陪嫁侍女;还叫你大闹祈皇山佑泽神君的婚礼,将他抢了去……” “我待你实在不算好,我让你成了凤谷的笑话,你却满不在乎,眼里只有对胜利的渴望……看着他们将你的骄傲踩在脚下,我那颗冰冷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怜悯,我想补偿你,便与你扫雪舞流萤,挥剑刺晚霞……累了就枕青山,渴了就饮山川……你我满世间游荡,兴之所起,便手舞足蹈,我敲着箸,唱着歌,你舞着剑,喝着酒,我俩一起畅快大笑……哦对了,你还带我去看你的朋友,可你的朋友都怕被你强行比武,寻着法儿的不见你,其间又少不了好一番的斗智斗勇,如今想来,也算是妙趣横生……” “那些日子终究成为了过去,可人既然活着,便能创造未来。阿词,凤谷的凤凰花又开了,你愿与我再看一次吗?” 烈与词的眼里不断流出泪来,她颤着唇,抖声问道:“你……是谁?” 月下仙人的眼睛也红了,他用尽全身的法力,摇身一变,那个风姿绰约,脸上总挂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讥笑的战神又回来了。 那熟悉的眉眼带着笑,向她伸出了手,“我是……归虹,我来带你回家了。” …… 战场上,十二剑灵忙得不可开交,本以为自己是来干一场大架的,结果却被自家神君安排去收集眼泪。 这些年来,神仙忙着修炼,魔族忙着内斗,本来有真情泪的就少之又少,偏偏有些神仙生怕私情被爆似的,俱都藏着掖着,一脸清心寡欲的对着众剑灵摆手,表示自己怎么可能会有。 反观魔族,就积极多了,一边拉着剑灵不让走,一边拼了命在那回忆,什么多少年前见过的母蝎子,母蛇,母夜叉………… 往往等了半天,那所谓的真情不是路过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儿。 众剑灵丧着个脸,忍不住想道,这都是个什么事儿啊?! 这等情景下,剑体实在不好发挥,含光就悄悄化了人形,却是个孩童的模样。 他着急忙慌的在两边穿来穿去,步霄只剩一半神血的事情,众剑灵自然是知道的,所以虽看着步霄不动声色,他们心里却是在暗暗着急,一着急就免不了凶神恶煞的开始威逼利诱,却不想,倒是因此撕下了几个神仙的伪装。 好不容易,真情泪终于收集过半,这其中大半都要归功于桃枝枝,她从步霄燃血开始眼泪就没停过,莫邪只好哪里都不去,守着她接泪就行。 步霄看着她哭成个桃子,心里既疼又觉好笑,他想,我家枝枝可真是个小哭包。 便在这时,月下仙人与菁华终于回来了。 老头最先反应过来,忙凑过去问道:“烈丫头呢?” 菁华退开一步,作了个十分复杂的施法动作,而后四面八方突然浮起了无数青灯,它们俱都发出一束光,齐齐照在了半空,连绵不断的青光铺成了一条路。 众人这才看清,月下仙人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个人,那人不是其他,正是烈与词! 菁华解释道:“早年以魂养魂,她的魂魄早就受损过重,而今她已魂力枯竭,又被强行拉回神智,没有这青灯路,她会立即灰飞烟灭。” 烈与词冲菁华点了点头,似是在致谢,而后与月下仙人对视一眼,踏着那青灯路,缓步向自己的肉身走去。 魂魄入身的那一刻,是撕心裂肺的疼痛,痛得凤鸣不断,稳不住形态,还是月下仙人握住了她的手,她才慢慢镇静下来。 众人不敢催促,等了许久,才见她终于睁开了眼睛,那眼里终于没有了偏执,只剩一片眷恋。 她二话没说,借着众神君往她身体里输送的法力,将心火一点一点的收了回来。 只是每收一点,便如在她心上扎了一针般疼痛,她咬着牙关,看着月下仙人,吐出一口鲜血,又再继续收心火。 便是这般吐血收火,来来回回,心火终于重新聚在了一起,只是那火只剩了一小团,大部分已被步霄的燃血法罩堵在了世界之外。 便是这一小团心火,那凑了一半的真情泪足以让它熄灭。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那心火熄灭,这才如获新生般的放下心来。 心火既灭,凤凰当涅槃,却见菁华将他手中的青灯灯芯取了下来,而后送入了烈与词的心口。 凤族老头一把将他抓了过去,怒声质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菁华拍开老头抓着自己的手,皱眉回道:“你自己问她啊,你以为我愿意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 烈与词抬眼对上了老头的眼睛,她说:“对不起,我对不起凤族,心火的秘密被我……此后势必会……” 老头急切的打断了她,“现在说这个干什么,你先赶紧给我涅槃啊!” 烈与词摇了摇头,看向月下仙人,“再等等吧,我现在舍不得死,他好不容易才将我记起……” 老头还要再劝,却不想传来众剑灵的惊呼声——“神君!” 步霄一直提着一口气,逼着自己不能倒下,直到心火被灭,他才终于将紧绷的神经收了起来,谁知这一紧一松,他眼前立马黑了下来,当下便站不住了! 众剑灵围在他的身边,正堪堪将他扶起,一声惊呼在耳旁乍起! “仙子你的脚!” 众人随着莫邪的呼喊看去,不知什么时候,桃枝枝的下半身竟已化成了树干! 第一百六十章:渺小如我 http://.biquxs.info/

“咦?” 桃枝枝似乎自己也没注意到这个变化,她愣了愣,看了会儿自己盘根错节的下半身,转向莫邪,“姐姐可有镜子?” 莫邪也被问得一愣,起手化了面镜子,桃枝枝正想将它接过来,谁知道一抬手才发现,手也变成了树丫子! 桃枝枝讪讪的笑了笑,顾不得说什么,忙将脸凑了过去,看见依然完好无损,便松了口气,转向步霄。 步霄直愣愣的看着她,却一脸空白,似是不能反应。 桃枝枝将枯枝似的手背在背后,扭了两下,低低唤了他一声:“步霄哥哥。” 步霄听了这一声,眼睛眨了一下,似乎终于回过神来,却突然像一个窒息的人猛然获得了空气,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不过四个字,她前前后后不知叫了多少遍。 有欢喜的,有撒娇的,有心虚的,有害怕的,有打趣的,有…… 她的表情向来生动,他一时想得入神,竟然忘了呼吸。 满脑子的“步霄哥哥”嗡嗡作响,他看见桃枝枝嘴唇一张一合,似在说着什么,可说的是什么呢?他一个字也听不见。 他只好睁大眼睛使劲去看。 他看见她粉色的裙摆在云间晃荡,他看见她仍带着一如初见的天真脸庞,嘴角噙着无忧无虑的笑,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那一刻他突然有点后悔。 他觉得是自己打扰了她。 他伸出手,想摸摸那些遍布她全身的细碎枯枝。 我心爱的人啊,已经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 当下他想也未想,就要运功为桃枝枝疗伤,谁知刚一动弹,全身便似针扎一般,心口阵阵发痛,手脚发麻发软…… 他知道,没有血色供养,这刚生不久的肉身很快就会枯死。 他现在,不过一具行尸走肉而已,哪里还有余力去救治别人。 承影一直扶着他,见他仍在努力掐诀,只好小声劝道:“神血尽失,法力全无,神君,你现在已是自身难保……” 步霄这才想了起来,是啊,战神的这身神血就是九天的最后一道屏障,方才,他已将此悉数用尽。 燃血的那刻他还在想,这样也好,避免了人世间的一场浩劫,没有打打杀杀,没有生灵涂炭,只有他一个人的消散。 却不曾想,他终是连累了她。 然而,没有她,他或许都支撑不到现在。 如果说他得了这战神的称号便该履行自己的使命,那她呢? 她根本不该命陨在此! 该怎么办呢?怎么才能将她救回呢? 步霄乱了乱,眼巴巴的将目光投向了天帝,天帝垂下眼睛,摇了摇头,步霄又将目光投向了诸位帝君,神君,仙君…… 凤族老头干脆背过身去,琴难不知在想什么,皱着眉头,一动不动,最后只有冥王菁华叹息一声,升至中空,法力四泄,天空暗同黑夜,万千青灯骤然发亮,如夜空中的星星一般。 只听他说:“即便我将这人间变为幽冥,也改变不了她即将消散的结果,你俩如此……原因你或已知晓。此举或能让她多留一会儿,你有什么话便赶紧说了吧。” 步霄自然知晓,当初摘枝截断了她的生机,后来又以他的同源法力为主,以万万年的聚灵阵为辅,这才将她的生机养回,而今,她已经悉数归还,再活不成了。 他心情沉重,还未回话,便见桃枝枝十分雀跃的举手道:“我我我,我有话说!” 说完似乎想起自己的手已经变成了枯枝,忙又背在背后。 她羞涩的笑了笑,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大大方方的说道:“大家都知道,我只是一个新晋小仙。我原本一直在想,为什么大家都这样厉害,而我好像什么用都没有,什么忙都帮不上,偶尔还会惹出事端,难道我的存在就是在添麻烦吗?” 她好像回忆起从前的苦恼似的蹙了蹙眉,“在这种无能为力里,我苦思冥想,想到心力衰竭,却仍无解。” “但是到了今天,我才明白过来,”她一扫阴霾,眼睛亮亮的笑道:“我之所以是我,便是因为我不能做他们能做的事情,反之亦然。” “叶子不能做花,花不能做树,我们都该在自己的位置上,发挥出所有的光和热,那就够了。” “我为我所愿意的一切,去努力,去付出,去奔赴,这就是意义!” 桃枝枝微微侧身,转头冲着一干神仙笑道:“所以,天君,帝君,各位神君仙君,你们看,便是渺小如我,也能守护九天啊!” 众神通透,都明白桃枝枝是在身体力行的告诉他们,维护九天秩序,守护天界的责任,不该落到战神一个人的头上。 明明只是个九天微不足道的小仙子,却在这一刻,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众神竟然觉得有点自惭形秽,各自陷入了沉思。 只有步霄,看着桃枝枝,再也忍不住的流下泪来。 到了这个时候,她仍满心满脑想的都是自己,只是她却不知,神血不会再生,只能传承,他即便此时不死,事后也需自请入神冢,好给九天孕育下一个战神。 可,她不知道也好,便叫他们在虚无里永生,此后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拦他们了。 想至此处,他笑了笑,看着一脸欢喜,等待表扬似的的桃枝枝,摸了摸她的头,问道:“你就要死了,却为何如此高兴?” 桃枝枝看着他,脸上飞起了红云,却仍大胆的说道:“因为我喜欢你,为你而死,我倍感荣光!” 步霄眼里又再涌起泪来,却还是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不是说为了苍生吗?” “嘘,”桃枝枝紧张而又小声的道:“都为不行吗?!我可是个心思复杂的人!” “嗯,确实挺复杂的,”步霄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道:“总是做出叫我意外的事来,我若能预料……” “唉!”桃枝枝立马打断,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来,“我就要死了,你确定要说些让我不开心的话吗?!” “你这个……傻姑娘。” 桃枝枝噘了噘嘴,似是不满这个称呼,“唉,我这一生,为何总是摆脱不了一个傻字呢?” “但其实,我一点也不傻,我所做皆所愿,所得皆所求,便是再聪明也没有啦!” 天地俱黑,青灯幽长,万籁俱静,桃枝枝那一句“所做皆所愿,所得皆所求”落到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到了此刻,众人劫后余生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偏是她,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 桃枝枝左看右看,没人说话,冥王那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在人群中格外惹人注目,她想着,死之前怎么也得了解一下曾经颇为好奇的八卦,便笑盈盈的问他:“冥王大人,你想找到的人找到了吗?” 菁华一愣一想,回说,“找到了,也没找到。” 桃枝枝有点诧异,又问:“那你还找吗?” 菁华笑了,说,“不找了。” 桃枝枝点点头,心里一下通透起来,她直直的看着步霄,说道:“步霄哥哥,你还记得吗?” “为解七世怨侣下界的那次,你不是不理解我为什么总不完成暗杀任务吗?还与我说,虽然好人被害有些无辜,但可能是有前因,或能得善果,世人逢此一劫,便算为后人积福,从造福子孙上来说也算是善终,此间道理我当时不理解,现在能理解了,却也仍然不赞同。” “命轨上寥寥几笔,可相似可雷同,但要认真过完他们这一生,算下来,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他们死了便再也找不到他们了,再轮回,再后世,也全都不是那个他们了,所以我不能平白无故的害了他们的性命。” “若你仍觉得这是固执,便算我固执吧,我反正是不能让你死了,战神代代相传,或有千千万万个,可你若死了,这世间便再也没有,我喜欢的那个,步霄哥哥了。” 步霄的泪流到了嘴里,尝到了满口苦涩,他说不出话来,只得笑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桃枝枝颇为老成的叹了口气,愁苦的瞧着那边相拥的月下仙人和烈与词。 “孟婆姐姐与我师父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即便是同一个人,没有了相同的记忆,也无法再靠近彼此一步。原来我认识的人当中,最勇敢的竟然是沉音!她不但面对了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还苦苦纠缠,长达七世之久,我想,我是做不到的。” “所以,我要先走,让你来找我!”桃枝枝狡黠的眨了眨眼,“大不了你再种我一次,我们重头来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重头来过”一瞬间伤了三个人的心。 烈与词与月下仙人对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湿了眼眶。 而步霄,却满心悲凉,哽咽不已,他只得一把将桃枝枝抱住了,生怕她突然就形神俱灭似的收紧了双臂。 在这的神仙也好,魔族也好,俱都看出战神已是强弩之末,却像是约定好了的一样,都没说破。 菁华踩着云层,如履平地般的走了过来,蹙眉思索着道:“她竟是你种下的吗?莫非是花木一族?据说此族生命力顽强,故而精魄不易消散,或可……” 说着化出一盏青灯,只是那灯却没有了灯芯,菁华一愣,才想了起来,瞄了一眼烈与词,尴尬的收了回去,继续道:“或许,将她本命灵根唤出,再让魂魄躲藏进去,看看能否避过这一劫?” 无奈桃枝枝原身只是一截桃枝,本命物便是那枝头上的桃花,她也未解释什么,依言唤出了本命桃花,只可惜原先娇艳的花朵竟已凋零衰败,再也无法附生。 此时的她就像是一节被人摘下的桃枝,随着生机的流逝,她的魂灵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地方,只能消散在这天地之间了。 烈与词看见菁华刚刚取出青灯的动作,便对他说:“你将灯芯取走吧,反正它也只能支撑我一时片刻,我终归还是逃不过涅槃的。” 菁华摇了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青灯,一时半会救急还行,长此以往的留在灯里,只怕是要化作灯油了。” “更何况,她生机已绝,若是她那本命桃花健在,尚还有一丝希望,眼下……” 说到这里,他同情的看了一眼再也无法承受的步霄,闭了嘴,静静的立在了一边。 桃枝枝已经四肢僵硬,不能动弹,只余眼睛动来动去,她费劲的在人群里瞄了瞄,也没找到琴难,只得急切的仰天大喊:“唯恐天下不乱的琴难哥哥,感情是个好东西,你好好对它,它就会回报你,别再把它当作武器啦,会伤人伤己的!” “噢对了,咱们相识一场,求你替我好好照顾我的好姐妹桃酥,别跟她说我……的事啊,就说我……你那么聪明,她那么笨,一定能找到骗她的理由的!我相信你!” “哇,我的脸要僵了!”桃枝枝一边喊叫一边继续交代后事,“步霄哥哥,我不要你看到我变成比不死树还要难看的枯木样子!你记得吗?你曾给我看了一场宏大的人间烟火,如今我也还你一场吧!” 虽然本命桃花已经凋零,但将之捏碎,应该还可以连同自己化作三千桃花雨。 这个死法既有尊严又好看!真不愧是我! 打定主意的桃枝枝继续喊道:“劳驾哪位好心的神君帮我一把,把我送到日出的地方去吧!” 菁华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有点意思,你若活着,我定与你交朋友,便由我来送你一程吧。” 言罢将桃枝枝送上天去,步霄眼中失了目标,一下子追了上去。 众人大惊,他明明已经没了法力! 再定睛一看,他脚下竟然踩着一柄剑,那是——含光剑。 而其他剑灵也回归本体,形成剑阵,围在了他的身边。 桃枝枝还未来得及将自己炸成一场桃花雨,便看见步霄追了上来。 “步……唔……” 她已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步霄赶到,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样子,任由泪水漫过脸颊,哀恸不已。 这是第二次看她死在自己面前了,从前只当是慌张,现在才知,何为生离死别。 “别怕,我来陪你。”步霄温柔的附在桃枝枝的耳旁,轻声说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说完又吩咐道:“十二剑灵,回战神殿自我封剑,等待下一个战神。” 众剑灵不应,步霄如今手无缚鸡之力,也拿他们无法,只得步子一移,从含光剑上跳了下去。 如果你想要一场绚丽,那我也该倾尽我的生命。 步霄抱着桃枝枝闭上了眼睛。 众剑未防步霄有此一举,大惊失色,忙去追逐急速下坠的二人。 眼看就要追上,却听天边传来一声龙吟,云层翻涌不停,众仙立不住脚,纷纷御剑飞行,众剑被紊乱的气流打乱方向,俱都失了目标,众仙正待前去相助,却见一条通体漆黑发亮,长着长长双角的巨龙破云奔来,如闪电般的接住了步霄二人,而后急速离去! 众剑灵立即发足狂追,恨不能化身为光,紧紧跟在巨龙身后,很快也都消失不见! 待龙走后,天地复明,神仙与魔族分站两边,世间又恢复了它的宁静。 第一百六十一章:我有办法 http://.biquxs.info/

步霄看着桃枝枝渐渐枯萎,心如死灰,也不管那龙要将自己带去哪里。 云雾不断从身边掠过,空茫得一如他与她的前景。 他想,生死同穴也好,也算得上是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他兀自哀思,却听那龙声如雷鸣,轰隆隆的说道:“神君神君,是我呀!” 虽然没有得到理会,但那龙依旧絮絮叨叨,自顾自的说起来,“哎,我便是那条与你约定,通过正经途道,最终修成应龙的那条小蛇啊!对了,你还说我有螣蛇血脉呢!” “嘿嘿我现在是角龙了!再过个几百年,我就可以化成通天彻地的应龙啦!” “虽说蛟千年化为龙,龙修五百年为角龙,千年才为应龙,我嘛,此间修行不过千年,自然是有些造化的!当然神君,我一直记得当年你与我说的话,行正道,走正途,我可是坚决执行,一点都没行差踏错!” “说起我的际遇……唉,那可是历经了重重磨难啊!鬼知道我曾经经历过什么?!” “反正说来话长,此事过后我再与你细说吧,哦,说到此事,神君你先别急着伤心,仙子还有一线生机我给你说了没有?!” “!”步霄只恨自己没有法力,不然就一拳给这罗里吧嗦的龙揍了过去,废话半天,这么要紧的事竟然现在才说! “什么生机?你所说若有半点虚言我……” 步霄想到自己已是凡人一个,威胁的话再说不出口,故而噎了一下。 “神君你终于理我啦!我还以为你昏了过去!”那龙却没在意步霄的窘迫,相反很是高兴,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生机,是一位不良于行的道长,威……他托我来的,本为凡人奔波,我还有些不大情愿,未曾想竟然见到了神君……” 眼看它又要开始叙旧,心急如焚的步霄忍不住打断了它,“那道人姓谁名谁?在哪里修行?” “我也不知道,看着斯斯文文的样子,就是脾气不太好。” 步霄便道,“那你快点!再不快点,我也要死了!” 那龙一听这话,连忙摇摆着身子加了速度。 步霄听见角龙说道长,想来想去,自己除了故渊,也无甚好友,便想着是不是那位叫做顾欢的道人,也就是桃枝枝口中常说的,心月的主人。 待下了龙身一相见,果然便是。 道人不知如何,已是行动不便,坐在一个木轮上,还是那般波澜不惊的样子。 步霄正待相问,道人摇了摇头,抢先开了口,“我本早已该是入土之人,偷生了这么多年,便是今天要将这命收回去,也已是不可多得的造化了。” 似是知道步霄的来意,他说道:“她是个善良的人,善良的人该有福报。她应当与你说过,她与我之间,总有一种奇怪的感应,其实,便是她成仙前,曾将自己的本命桃花打入了我的身体,是以我虽飞升失败,残魂却藏在了她的本命桃花里,得以苟活。因为那本不是属于我的东西,所以天劫并未将它损坏。” “前几日我卜卦,便算到我有一劫,到了今天,神魂隐隐不安,我才明白过来,不是我有一劫,是这本命桃花的主人,要历命劫。” “花木一族,魂魄散得慢,待我将本命桃花取出,你便赶紧将她魂魄收拢,如此一来,日后总有法子可以让她恢复,不过是耗些时间罢了。” 步霄听他如此说来,欣喜若狂,却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可,若将本命桃花取出,你……” 道人笑了笑,神色自若,“我自是立即灰飞烟灭,再不存于世间。” “……”这便相当于一命换一命了,步霄一下子踌躇起来。 “神君无需忧心,我方才已与你说过了,既请了你来,便已无挂无碍。”道人又指了指自己,劝道:“我非换命,你也看到了,即便没有她这一劫,我魂力耗尽,也是不久就要消亡的,便勿再多言,救人要紧。” 正在此时,众剑灵赶到,看着盘绕在山腰上的角龙,就要打将起来。 步霄连忙喊道:“你们来得正好,快过来帮忙!” 众剑灵立即化了人形,轩辕看着白发小童模样的含光,惊道:“你是谁家孩子,什么时候混到我们队伍里来的?!” 含光白他一眼,并不理会,迎着众人惊奇的目光,率先走到步霄身边,与之点了点头。 那厢轩辕还在大叫:“等等,含光呢!含光怎么没跟上来?!” 众剑灵已然明白过来,怪不得含光常年不化形,原来竟是这般模样……但眼下实在不是打闹的时候,便都架着轩辕,捂嘴的捂嘴,扭手的扭手,一起朝步霄行了过去。 “有他们在,也能缓个一时半会儿,你若还想去看看她,我便让含光载你……” 听见“含光”二字,轩辕两眼一亮,却无奈嘴巴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只能发出“呜呜”声。 道人心知步霄说的是谁,却还是抬手打断了他,“我若想见,早就去见了,既然知晓她一切都好,何必再徒增伤感。” “我们如此结局,也挺好的。” 道人微微一笑,恋恋不舍的遥望完九天宫阙,这才收回目光,二话不说的将本命桃花从自己的身体里逼了出来。 本命桃花一出,他连一句道别都没来得及再说,便像他自己所说一般,顷刻间灰飞烟灭了。 便如他这名字一般,人世间的欢畅,他得到过,便纵没有轮回,也不算白来。 众人无暇感慨,只盯着桃枝枝所化的桃树,本命桃花大亮间,桃树上突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缓缓汇入了本命桃花中,而后桃树消失,本命桃花化作了一截桃枝,枝头上只余一个花骨朵。 竟然还能化本体!看来是道人这些年的修炼,将这朵本命桃花养得愈加强大。 步霄心怀感恩,却来不及感念这些,因为,桃枝枝虽有一线生机,他却再也没有本源法力给她,也再不能为她布什么聚灵阵了。 更何况,此次仙魔大战无疾而终,两方并没有大多损耗,只怕,可一可二不可三,九天再不会出力救他这个失了神血的战神了。 要救桃枝枝,还要救自己,这已是难上加难。 唯一的办法是,回到神冢,重注血脉。 可天界自成立以来,从来没有战神活着回到神冢的先例,更何况,神冢前灭神禁制的厉害,他已领教过了。 步霄想了想,心一横,将花枝收进怀里,在众剑灵的带领下,回到了九天。 果不其然,当他提出要再入神冢时,遭到了天界的反对。 虽然他在心火之下护佑了六界平安,但实际上仙魔大战并没有真正打起来,战神在战场的强大表现有目共睹,他若在,魔族便不敢轻举妄动,天界也还需要战神来维持秩序。 更何况,战神耗尽神力的事情,魔族也是知晓的,怕只怕他们就等战神陨落的那一刻发起突袭,是以,步霄虽无实战作用,左右也是个威慑存在。 眼下,他们可等不及一个二十万年才出世的新战神。 步霄听了他们的这番说辞,心里觉得悲凉,又替桃枝枝感到冤枉。 你瞧你喜欢的是个什么东西,他竟都不属于他自己,你还替他枉送性命! 却到底,他只是皱了皱眉,坦言道:“如今,我已失了神血,便如凡人一般,活着的时间不过弹指,区区震慑,又能起多久的作用呢?” 这确是个难题,灵霄殿上各位神仙想了半天都没想出结果,还是天帝打破了沉默,他看了看左右,笑呵呵的说道,“都别装了,我就说,这战神不是一般人能当的吧。” 众神收了严肃苛责的脸,都变得坦然起来。 “战神一脉,舍己为人到如此地步,确实令人叹服。” “换了我,只怕早已怨天尤人起来了!” “大爱无疆,小爱也并非不能存在,经历此事,还将护佑天下的职责放在你一人肩上,那便不是上天无情,而是我们无道了。” 天帝接过众神的话头,话锋一转,道:“然神冢自存在以来,便只出不进,便是我等不反对,你又要如何才能越过灭神禁制呢?” “灭神禁制越不过。” 步霄张了张唇,虽然自己也想这样说,但很明显,这不是自己的声音。 遂回头看向殿门口,光里站着两个人,正是月下仙人和烈与词。 烈与词头上悬着一盏青灯,她整个人都沐浴在灯下的幽幽青光里,看样子还未曾涅槃。 月下仙人一手牵着烈与词,一手冲众仙挥了挥,露了个十分灿烂的笑容,说道:“我有办法。” 第一百六十二章:一如从前(完) http://.biquxs.info/

神冢前,步霄看着与自己并肩的月下仙人,好奇问道:“你与天君说了什么,他竟让你这样胡闹?” “嘿你小子,我这是为了救谁?!”月下仙人眼珠子一转,回道:“我还能说什么,我用性命向他保证,不用二十万年,保管还他一个新战神。” 步霄皱了皱眉,迟疑道:“你如何能肯定……” 月下仙人满不在乎的打断道:“我又没闯过禁制,如何能有把握,自然便是骗他的呗。” 看着步霄诧异的样子,月下仙人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你就是吃亏在太过老实了,须知,像天帝这种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心眼多得跟天上的星星一样,我如何能骗得过他?!他想必也是心知肚明的,更何况,我从前也总受制于他,如今能摆他一道,开心得紧,为天地活了那么些年,总要任性一回嘛,你懂的。” 步霄想,我不懂,我可是一直有在好好做战神来着。 正在这时,烈与词竟也走了过来。 月下仙人冲她点了点,说,“阿词你来了。” 烈与词乖巧得跟那天发疯灭世的人判若两人,她站在月下仙人身边,也不多话,显然,是要一起的意思。 步霄张了张嘴,“你……她……”,半天说了两个字,就没有后文了。 月下仙人咳嗽一声,“那什么,我可不敢再把她丢下了,这么大一个祸害,还是就祸害我一个人好了。” 烈与词笑着捶了他一下,他也未躲,美滋滋的受了,嘴上却说,“阿词犯下杀业,怕是不能善终,她与我一起也好,左右我法力无法精进,迟早也要消亡,便是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烈与词没说话,只伸手去牵他的手,步霄看着十指相扣的两双手,也不说话了。 他心里其实知道,月仙吃凡间供奉,得信愿之力,法力根本不会衰竭,他如此说,只是为了替自己闯禁制而找的一个借口罢了。 “哎,别婆婆妈妈的了,我都听阿词说了,当年若不是你,也便没有现在的我,”月下仙人说,“更何况,我与那丫头师徒一场,便是为了她,也该走这一趟。来吧!” 步霄隔着衣服,抚了抚怀里的桃枝,也不再多说,便一脸感激的点了点头。 三人并肩而行,脸上俱都是决绝的表情。 正待入阵,空中齐刷刷的飘来十几道光影,二话不说,化铠的化铠,化甲的化甲,很快便将步霄武装起来。 步霄便是法力不再,也能感应出他们是什么,当下叫道:“十二剑灵,出来。” 众剑灵充耳不闻,心里均在想着,只要不应声,神君就无法叫我们承认。 步霄默了默,看着月下仙人,说道:“含光,出来见一见你的主人吧。” 肩甲动了动,却没有化形出来。 “……我不阻拦你们。”步霄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这真的是最后一面了。” 含光再也忍不住了,化了剑身,围着月下仙人转了两圈,颤着声喊了一句,“主人。” 月下仙人微微怔了一下,眼神柔和起来,“……你竟然还记得我。” 含光哽咽道:“是神君帮我……” 步霄摇了摇头,“是你有了执念……” 月下仙人叹了口气,“对不起含光,当年,我委实不该……” 含光晃了晃,“不,主人都是为我好,含光知道的,含光谁也不怪!” 月下仙人点点头,也就不提旧事了,指着步霄说道:“从今往后,不管战神是谁,他们都是你的主人。” “是!含光听命!” 月下仙人等了等,发现含光说完仍围在自己身旁转悠,烈与词碰了碰他的手臂,月下仙人想了想,便伸出了手,含光果然将剑柄投了过来。 月下仙人拿着含光剑,舞了两下,松开时说了一声“谢谢”。 含光便不再留恋,化成肩甲,回到了步霄的身上。 步霄扯了扯剑灵所化的这身铠甲,纹丝不动,只得又拍了拍肩甲,“含光,你当知道你主人的本事,有他陪我闯禁制,你们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含光似是心绪未定,并没有答话。 步霄又去拍胸甲,“轩辕,平日属你话最多,你倒说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轩辕大大咧咧的反问道:“以前确实没有,那也不能保证以后,便说眼下,禁制的凶险我们是知道的,你却不带上我们,那是不是说明,从此刻起,你就要骗我们了?” 众剑灵惯来觉得他胡搅蛮缠,听了这句话,却头回觉得,原来他也是有脑子的。 “……”步霄只得去找承影,找了半天才发现他化的是片腿甲,便略微抬了抬脚,“承影,战神殿你一向打理得当,叫我很是省心,他们也都因此听你几分,如今,是见我法力全失,便要带头造反吗?” 承影默了默,缓缓道:“若能护得神君周全,再相见时,承影任由神君处罚。” “……” 步霄本就不善言辞,向来以武力镇压,这下可好,武力没了,说也说不通,便只眼巴巴的望着月下仙人。 “你看我做什么?”月下仙人说,“要我说,若不是你这神血所造的新肉身,没有法力的你连天都上不去,他们有此担心也是正常,再说了,这禁制凶险,能不能闯过去都还两说,多重保护也不是坏事。” 说完想了想,又安慰道:“大不了你恢复后再将他们带出来嘛。” “……”这倒忙帮的,不愧是你……步霄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再次说道:“含光化形那天你们可都见了?” “即便一切顺利,再出来时,你们也不会是原来的你了,这也没关系吗?” 话音刚落,轩辕就咋呼了,“什么,那个白头发的小豆丁当真是含光?!” 含光:“……你叫谁小豆丁?” 轩辕:“哎呀,神君的意思是,我们以后都会变成含光那样可爱吗?!” 龙渊:“这样看来,以后出门便不好化形了,否则被说成是神君的私生子可如何是好?” 承影:“龙渊,这话你可以在心里说。” 宵练:“太好了,湛泸变成小不点了,我可以随意欺负他了!” 湛泸:“???你以为你不变吗?谁欺负谁还未可知呢!” 宵练:“闭嘴吧,剑人!” 湛泸:“好家伙,你给我等着,我就算小胳膊小腿儿,一样揍死你!” 宵练:“来呀来呀,我看过人间的小孩打架,我还会吐口水呢!” 鱼肠:“够了够了,回头让神君给你俩搭个戏台子吧,还有完没完啊!” 干将:“就算我夫人变小了,你们也不许多看她一眼!” 莫邪:“这变小了,我夫妻二人日后如何行事啊……” 轩辕:“行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啊,人多力量大嘛!” 承影:“轩辕给我闭嘴。莫邪,你这话也可以在心里说。” …… 眼看这台戏是落不了幕了,步霄忍不住打断道:“你们别一起在我身上说话,显得我很奇怪啊……” 他咳了咳,理了一下思路,“变小是因为剑体受损,除此之外,还可能记忆受损,无法再记得之前的事情,是以,我最后再问一次,你们准备好了吗?若要反悔,可以……” 话未说完,众剑灵齐声道:“准备好了!” 步霄心里一暖,却并未说出感谢的话,只大笑一声,说道:“那好,那我们便共进退吧。” 说完率先迈了步子,灭神禁制一入,众人纷纷遭受着神魂俱裂的拉扯。 重伤未愈的烈与词率先被逼涅槃,消失前,她笑着落下一滴泪,对月下仙人说道:“含光剑是你以前从不离手的剑,在你面对它的时候,我便知道,其实你并没有恢复记忆,但你愿意哄着我,我也还是很高兴。” “这次终于是我先走,我很欢喜。” 九天之上,一只火凤全身燃着火焰,盘旋着一头扎进了神冢前的灭神禁制。 步霄的胸口随即没入了一抹红光,那桃枝烫得他热乎乎的。 月下仙人眼里一片释然,解释道,“她将涅槃之力给了桃枝枝,为她续上了一道生机,虽然这样一来,她便彻底陨灭,但如此也好,她终于不再执着于复活我了,你以后也要更加珍惜,涅槃之力或可再有,这神冢却是不会再有人能帮你闯了。” “什么意思?你当真没有恢复记忆?我以为……” 月下仙人叹道:“战神一脉相承,你在,我永远都不会恢复记忆,但这样也好,我也能少受些痛苦。” “你们交出了一份完美的答案,是我当年不够勇敢,对不住她。” “你瞧,我的猜想是对的。” 随着月下仙人的指示,步霄看见一个黑点慢慢变大,最终成了一个黑洞。 “果然,以战神之体殉制,或可打开神冢入口。” “阿词,我马上就来陪你,这一次,我不会再逃了。” 月下仙人话刚落下,人就消失殆尽。 步霄上次入禁制,法力尚在,且只撑得一时半会儿,眼下幸得剑灵们的守护,他们本就出自神冢,是以为他争取了些许时间。 可即便如此,到了现在,他身上的铠甲也已经开始皲裂,残块儿一点点的往下掉,剑灵们却咬紧了牙,硬是一声不吭。 步霄盯着那个黑洞,努力的向它靠近,没被覆盖的皮肤已经被撕裂开了,却流不出血来。 他努力控制着四肢,最终,朝着黑洞一跃而起! 黑洞将他吞没后,慢慢变回圆点,直至消失,而后震动不安的灭神禁制终于停了下来。 九天乱象散去,神冢前的重重迷雾终于散去,一直等待着的众神忙擦亮了眼睛使劲察看,却见神冢还是神冢,禁制还是禁制,一切与从前别无二致。 不由都将心提了起来,这战神,到底是顺利进入了神冢,还是陨灭在了灭神禁制里呢? 此问无解,他们只得感叹,这神冢之所以叫神冢,原来不只因为那是战神出世的地方,还是他们埋骨的地方。 日升日落,云卷云舒,转眼间,万年时间已过。 某日突然天降异象,天帝领着众神匆忙赶至神冢,只见步霄一身白衣,行在天光里,步步流光溢彩般的朝他们迈了过来。 不同的是,他手里持着一枝桃花,若细心去数,那枝上的桃花不多不少,正正好七朵。 仿若回到那年瑶池宴台,步霄与那桃花相得益彰,惊艳了的时光,一如从前。 番外 http://.biquxs.info/

都知道这昆仑虚多奇花异草,奈何主人家不喜热闹,鲜少有人能进来一窥究竟,于是没人发现我这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桃花树,也不知什么时候,竟悄悄的长在了西王母的后花园里。 四周花红柳绿,放光放亮,我却光秃秃的,因此我很是忧心。 听见人来,就免不了要忐忑一番,生怕被人发现自己这棵异类,将我连根拔起。 可这老天就爱跟人作对,我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我这门庭若市,不但常有人来,且有好多人来我跟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想来想去,终于在某天大彻大悟了——原来我是一棵许愿树啊! 无怪乎我长不出叶子开不了花,实因我承受了太多啊! 这不,说着说着又来一个。 来人一身蓝布衫,四方脸,长得成熟周正,头上插着一截歪歪扭扭的树枝。 他一来就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 所以你是以前来过吗?我却是没有印象的。 “孟婆这个职业,我一个男的也不好一直做下去,冥王大人说我代职期间积累了功德,若想轮回,则不必再轮畜生道,我寻思着,便去轮回吧。” 那个人说着顿了一下,然后说,“所以我是来同你道别的。” 他说完默了默,我也在扪心自问,道别什么的,难不成这个人同我很是相熟吗?可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我倒是想问他一问,可惜我修出神灵不久,还不能开口说话。 “我时常在想,如你这般,也能发挥出巨大的能量,或许,我也小瞧了自己。” ……这话说的,怎么感觉被冒犯了呢? “冥王大人说得对啊,我确实有无法释怀的事想要逃避,这才来了此处,经历了这许多,说不得,我哪天就想通了,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勇敢的面对了呢……” 他忽然抬起头,又露了个笑脸,“不过我想没那么容易,所以这也算不上道别,万一我回不去……就再来找你玩吧。” 他背过身去,又再说道:“但若我再也没有来过,这也算好好告别了吧?” ……他这在说什么绕口令啊,罗里吧嗦的,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唉,成吧成吧,你开心就好,你许愿吧,我尽量吧。 我如此想着,便看见他挥了挥手,慢慢走远了。 就这?来都来了不许个愿吗? 话说回来,他看起来混得不怎么样啊,来许愿的人大多都是驾云离开的,怎么他还走路啊? 看来也是个跟我一样修行艰难之人啊。 我莫名生了一股同情心,赶紧凝神修炼起来,争取早日帮他实现回家的愿望。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听见有人说话,本想不予理会,又想起自己是棵许愿树,若不好好履行职责,少不得要被王母娘娘从这园里扔了出去,便又从入定里出来,好好瞧这来人。 却是个圆脸姑娘,手上牵着个跟她一样圆乎乎的团子。 “枝枝。”她唤了一声。 唔,这团子叫枝枝呀。 “我来看你啦。”她又说。 啊这,枝枝竟是我自己?! 怎么来许愿还给人家取名字啊……虽然,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我知道你定然有兴趣,特来讲与你听的。” 姑娘兴致勃勃的样子,我便悄悄伸长了枝干。 那姑娘似是看见了,抿嘴一笑,两个眼睛弯了起来,她也不废话,当下便娓娓道来。 原来,她说的是王母娘娘座下的青鸟棠西。 据她所说,是因为一个叫常胜的人,积累了功德(咦,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巧合下化去了封印法术,看见了那个唆使他抢命格牌的人的脸,正是青鸟棠西。 他将此事告诉了冥王,冥王想起曾在神冢前看到了青鸟残影,便跑了一趟昆仑虚。 西王母知道此事后,便与棠西密谈了一个时辰,旁人不知其内容,只道是青鸟出来后,便去了神刑台,自请雷刑。 许是因为青鸟服侍多年,西王母并未派人押解于她,只是让她自己去,谁知,这青鸟走到一半,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拐了个弯儿,转去了战神殿。 战神并不在战神殿内,他自出神冢将十二把神剑带出来后,便常常去浴日神宫借汤池为神剑修修补补。 棠西找到他的时候,差点被汤池的热浪烧回原形,步霄头都未抬,伸手给她起了个法罩。 棠西为此举所动,当场就流下泪来,问道:“你还记得我们初见时吗?也是这般,我危难之际,你伸出援手,你从来不知道,你有多么的温柔……” 步霄抬头看了她一眼,有点错愕,“你是……王母的青鸟?” 棠西激动起来,“是的,你还记得我是吗?!” “早前……”步霄顿了顿,垂下眸去,“她经常提起你们。” “……我是棠西。”棠西倔强的回了一句,“你不记得我吗?我不信你不记得我!” “当初,是你将妖龙击败,我从它口中跃出时,还因法力不济,差点跌落高空,是你轻轻化了一片云,将我接住!那时候你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如获至宝!” “无心之举。”步霄继续修补神剑,也不管棠西听了这一句后脸色煞白,愣在原地,又再没心没肺的补了一句,“你说如获至宝我倒是想起来了,那雷光锤威力惊人,确是至宝,可惜我送给雷神了。” 棠西呆了呆,眼泪先反应过来,断了线般的往下砸。 便是这一开始的温柔,才叫她步步陷落,而后,她再没从他脸上看到过那种温柔,她以为,那是他独一无二的温柔,她以为,那是他给自己的温柔,如今,万般眷恋竟只换来一句“无心之举”?! 棠西仰天痛哭,哭声化为尖利的啼叫,而后她化回青鸟,飞去了神刑台。 再然后,便传来她没扛过刑罚,神魂俱灭的消息。 后听人议论,以她的修行,不该扛不过雷刑啊,莫非是她自己不想活了? 圆脸姑娘说到这里,颇有几分畅快,总结道:“她从前如此害你,便是灰飞烟灭也是便宜她了!管她想不想活!” 害我?她一只鸟怎么害我?难不成飞我身上叨我?还是在我枝头拉了……唔…… 我忙检查起自己的身体。 那小团子一直严肃着脸,用仇人的眼神看着我,让人想忽视都难,我刚检查完全身,就听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说完了没有?说完就回家吃饭吧。” “吃吃吃,我都胖成什么样子了还吃?!”圆脸姑娘虽如此说,却还是站起身来,温声哄道:“这便走了还不行吗,神君?” 小团子脸一皱,更加不高兴了,“不是说了没人的时候叫名字吗?” “这里不是有枝枝嘛。” “她算什么人,顶多算棵树!”团子垮着脸说,“再说了,她不是你朋友吗?你紧张她可比我多多了。” “……你们都是失了记忆之人,就不能惺惺相惜吗?”圆脸姑娘小声嘀咕了一句,却到底无法,只得与我说道,“枝枝,我下次再来看你。” 去吧去吧,这么可爱的姑娘竟然生了这么个不可爱的儿子,真是令人唏嘘。 我抖了抖枝干,示意他们离去。 那团子竟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一把拉住圆脸姑娘的手,霸道的说,“心月,你喊我名字。” 原来这个姑娘叫心月啊。 心月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却配合叫道:“故渊,我们回去吧。” 叫故渊的小团子瞟了我一眼,另一只手动了动,一抹神音印在了我的心头——“她,是我的妻子!” 我想,如果我有脸的话,此刻已然震惊了! 那小团子看我僵住的样子,很是得意的一笑,转过头,却换了一副温柔的颜色,对心月说道:“嗯,心月,我们回家。” 我想我从前没修出神识的时候,这家伙一定没少说我坏话吧,好家伙,叫故渊的小团子,我可记住你了! 他们走后,我又等了等,今天的生意似乎差不多了。 待我再次从入定中醒来,发现天空已经暗了下来。 入了夜了,他该来了。 果然,他像掐好了时间,在每个太阳落下去的那一刻蓦然出现在我眼前。 他似乎有些疲惫,一来便靠在我的身上,闭上了眼睛。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因为他总是一个人来,来了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靠着我。 看他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一定有许多心愿吧。 我努力的动了动枝丫,示意他,来呀,将你的心愿说出来呀,我一定努力帮你实现! 可他却什么都不说。 昆仑虚这日子过起来,算都算不清楚。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人来找我许愿了! 这次来的不是个人,是只老鼠! 它在我身上跑来跑去,嗅来嗅去,嗅了半天,从树上滚落下来,翻了翻身,变成了个大姑娘,大眼睛水灵灵的,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骗子!都是骗子!这分明就是我们家枝枝!呜呜呜,枝枝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啊!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琴难你躲着做什么?你出来啊?!我不问你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你来帮我把她挖走,我们挖到魔域去,你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救她吧?!” 她叽里呱啦的顾自说完,便见着一身黑袍子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 “你要见,我也让你见了,今后少些聒噪,吵得我脑仁疼。”说着,黑袍人挥手在姑娘坐下的地方画了个法阵,金光一闪,姑娘与他的话语同时消失在了原地,“你先回去吧。” 送走了哭闹的姑娘,黑袍人除去了带着兜帽的披风,黑色的发丝如瀑,他的眼睛却分明得紧。 他含着笑,眼里的情意似要溢了出来,“好久不见。” 唔,从前我无神识,他来过没有我不知道,但自我修出神识以来,这黑袍子倒是第一次见。 “可别怪我没把她骗住,实在是你消失的时间太久了。” 他走了几步,又把前头的话题捡了起来,“时至今日,我仍能记得你当初的答案,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将你挖去魔域。” 说着他又想到什么似的笑了笑,摇了摇头,说,“我可不想再来一次仙魔大战。” 虽然听得不是很懂,但却本能的放下心来,不知为什么,那哭闹的姑娘说他神通广大,我竟是有几分信的。 “我以后也不会再来看你,便是你再次飞升,前尘过往尽皆记起,我们也终归是陌路了。” “你不会记得魔铃花海,也不会知道你命陨之时我……” 他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却不知道,我悄悄伸长了枝干,看见他手里似是握着脖子上垂下来的什么东西,可还未等我看仔细,他便化作一股黑烟,瞬间消失了。 我琢磨来琢磨去,也不知那是个什么东西,看那形状倒像是一滴水。 可谁没事把水做成饰物挂在脖子上呢。真是个奇怪的人。 唉,管他那么多,他既不是来许愿的,便由他去吧。 往后的日子,除了修行,便是继续做好许愿树的本分了。 渐渐的我发现,那些说再见的人竟是真的再也没有来过,而来得最勤快的便属心月了,她有时候自己一个人来,有时候带着一脸不郁的故渊小团子,也不知是他俩太过生动还是怎么的,我竟能慢慢辨别出人的长相了。 便如现在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两个人,我就能肯定,他们从前,一次也没来过。 走在前面的是个女仙,她仿若是被别人传送过来的,落地便开始打量四周,继而惊讶的蹙起眉头,“这是王母娘娘的……殿下再如何胡闹,也不该乱闯昆仑虚啊?!” “我自然是不敢的,”后面紧跟着一个仙君,一把拦下了就要掐诀离开的仙子,同她解释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便是一只蚊子飞进来,王母娘娘也是心知肚明的。我自然已提前报备过,况且……” 那人顿了一下,指着我说,“我只是带你来看她,这个地方,乃应许之地,你就放心吧。” 仙子听了这话,眉头也没舒展开来,瞧了瞧我,犹疑问道:“这是……桃树?” 仙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这是红线仙。” 红线仙?那是谁?看他们这意思,竟然像是在说我?! 我不免有些激动,难不成我竟是个神仙吗?! 瞧着仙子脸上的惊色,仙君语重心长的说,“爱有天意,故许她一份生机,你又何必自苦,非要去什么西十二天修菩萨。” 仙子默了默,说,“不知殿下在说什么,我自渡劫归来,早已放下情爱,此后只盼无情无欲,修得大道。” “……既放下了,就做回从前的自己啊,为何非要离了这九重天?!”仙君气急败坏的说道,“云锦,你这跟落荒而逃有什么区别?” 仙子张了张嘴,想了半天,说了一句,“我心意已决。天君都不曾拦我,殿下为何一直苦苦相逼?” “呵,他是没有拦你,他是……”仙君看起来颇有点心累,一屁股坐在地上,摆了摆手,“算了,我带你来这里,也就是叫你看清楚,情爱无罪,只需爱对了人,此后都是顺遂。” 仙子听到这里,不说话了。 两双眼睛都打量着我。 我听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理出个头绪,合着这仙子是想要出家啊?! 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可惜可惜了,我正感叹,忽见那仙君拍了拍脑袋,灵光乍现似的说道:“刚刚红线仙与我传音入密,说,好女怕缠啊呸,咳,她说的是,心诚所至,金石为开,不管你怎么想,九天那千千万万的云宫还需要你打理,还有这云裳,不是你做的我也不穿。” 仙子看着他,“殿下何意?” 仙君咧嘴,天真一笑,“我拦不住你,只好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以后天天见着我,你可别嫌烦呐。” “……”仙子脸上一红,啐了一句,“无赖!” 仙君厚着脸皮受了,也不反驳,甚至还有点洋洋得意。 啧啧,人至贱则无敌,活该你有……等等,我何时与他传音入密?! 仙子转身,唤了朵云,说,“容我再想想。” 仙君见好就收,立刻跳了起来,“哎,这就对了嘛,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呢,你若有烦心事,便让我这个知心哥哥给你好好分析分析嘛……” “诶,真的走了?等等我啊!” 仙君连忙要去追,走了两步,却转过身来,同我挤眉弄眼,“为了老爹的这桩差事,我这前前后后都要跑断腿了,好话也说了一箩筐,未曾想,还是像你这般随心而为比较有用,看你这红线仙也没白当,记你一功,待我事成再来谢你!” 说完一边喊着“云锦,锦儿,小云云,等等我,再帮我做两身衣服如何?!”一边屁颠屁颠的驾云追了过去。 好家伙,这是对小情侣来我面前秀恩爱了吗?! 不对啊,什么叫像我这般随心而为,你这行径压根儿就是死缠烂打啊,怎么说得像是受了我的影响呢?! 这个叫殿下的仙君怎的如此颠三倒四?! 不过他说的红线仙,到底是不是我啊? 陷入这个疑问中,我竟连入暮时分,他悄悄来临我都未曾察觉。 他今天看起来像是心情不错,竟带了只萧来。 他说,“十二把神剑终于修复完成,往后,我就可以一直陪着你了。” “你也很挂念他们吧?”他的语气轻快起来,“你放心,剑灵神识并未受损,只是跟你一样,需要重新化形,本来不修复也是可以的,但我可不想看着一群豆丁在殿里打架,趁这次机会,我也将含光一并做了修复,待他们从封印中醒来,便能来看你了。” 他将萧举到嘴边,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了一句,“不过,禁制让他们受损过重,记忆怕是寻不回来了,从前你们……罢了,大家性情未变,再重新相交,也是一样的。” 他说完,便开始吹箫,箫声和着风,送去了九霄云外。 此后的每天都是如此,奇怪的是,自从他时时刻刻守着我,便再没有人来找我许愿了。 不同的是,除了箫,他还吹埙笛,弹箜篌古筝…… 偶尔也捡一截树枝,舞起剑招来。 啧啧,当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我单方面宣布,他就是我崇拜的对象了!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我于某天由心的发出了第一声赞叹——“真好看!”,话音一落,我惊了,他也惊了! 我发现我能说话了,他发现我神识俱全了,这下可好,他既不摆弄乐器,也不再下棋舞剑了,只天天来与我说话! 我从前只当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却不知他竟比那个什么殿下还要烦人。 自己说话不够,还要拉上我,我们从诗词歌赋谈到了人生理想后,他终于发现,我什么都不懂。 于是,他开始当起了我的师父,从什么识文断字开始,到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各种修行心法。 我每每想要反抗,便会看见他那双充满希冀和缱绻的眼睛,我没法拒绝这样一双眼睛。 我觉得任何一棵树,哦不,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拒绝这双眼睛。 所以,我开始了噩梦般的修行。 当然,这中间也还是会有开心的事情,那便是,但凡我取得小小的进步,他就会给我讲一个故事。 比如七世怨侣的故事,讲的就是一对仙侣下凡去帮助相爱不能相守的凡人的故事。 还有什么花妖蛇妖的故事,总之都是这对仙侣除魔卫道,相亲相爱的事情。 我渐渐对他们起了兴趣,为了听得更多的故事,只好拼命的修炼。 终于有一天,我可以化形了! 我还没来得及化面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便被一个大大的怀抱抱得不能动弹。 他在我耳旁用着克制却又颤抖的声音说道,“你再叫我一声。” “什么?” 我这才发现,他竟从未说过他是谁。 “你记得我常与你说的那些故事吗?” 我点了点头,他抚着我的发,轻声说道,“那是……我们的故事。” 什么?!怎么会?!那人不是仙子吗? 我蓦的想起,曾有人叫过我红线仙。 难不成我真的是那故事中的人吗? 可我为什么又成了一棵树呢? 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很遗憾的事情吧?难怪他从来不肯与我讲那故事的结尾…… 我琢磨着那故事中人的心情,犹疑不定的喊了一声,“步霄……哥哥?” 他的身子轻轻抖了起来,不知是否是心绪太过激动,我便伸手回抱他,拍了拍他的背。 啊呀,他怎么好像震了一下?!我拍得太用力了? 我正想推开他说话,他却艰难发声道:“别动。” 我想了想他的十八般武艺,不动不动,一点也不敢动。 过了好久,他才终于放开了我,我揉了揉僵掉的肩膀,忽然感觉到了手里的湿润。 这个……他刚刚难不成…… 还不待我想完,他便又一句话把我定在了原地。 他说,“我们成亲吧!” “……什么?!”我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妥不妥,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你教我的,我们才刚见面,你怎能提如此要求,你别这么随便,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他不顾我的后退,步步逼近,像是没听到我说的话一样,闪着星星一样的眼睛,对我说,“为防夜长梦多,就现在吧!” “……”天呐,他是不是疯了!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是不会答应的! 我扭过头去,又蓦然想起他的十八般武艺,算了算了,修行不易,还是不要惹怒他比较好。 再说了,我是棵许愿树嘛,如果他的心愿就是这个,那我做一做,也是本分。 我点了点头,而后才发现,成亲也不过如此,就双双跪下来,拜拜天地而已。 我拜得很是心甘情愿,他瞧着也很是开心。 啊,真是皆大欢喜,我感觉到功德加身,不免笑得更开心了。 他瞧着我的样子,眼神有点游离,却又聚起更为坚定的光芒,爱怜的抚了抚我的头发,说,“我知道你喜欢热闹,待你飞升后,我会给你独一无二的婚礼,好吗?” 我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而后才反应过来,“什么?我还要修仙?!” 一个“不”字还来不及说出口,就开始了漫漫长无尽头的修仙之路。 无人知道,我的心情是绝望的。 更没想到的是,我都化了形了,他还不让我离开昆仑山,说这里最适合我修炼。 这里的主人西王母也来看过我一次,还特许我在昆仑山畅游,但他却不让我离开这方寸之地,说什么修仙需得心无旁骛。 什么心无旁骛,我的生活除了修炼就只有他了!还要怎样心无旁骛?! 我很是不平,可转念想想他的十八般武艺,我又觉得自己能屈能伸了。 好在,他也总变着法子的逗我开心,还会去人间拿一些好玩的玩意儿,与我许下一大堆吃吃喝喝看山看海的约定。 我觉得自己多少是有点凄惨的,因为到了后面,我竟然过得很是满足。 我时常唾弃自己的没有骨气,又总是沉浸在他的无限温柔里。 便是这样,修行了不知多少年后,他给我腕上系了一根红绳,又唤了醒来的十二剑灵结护元大阵,还为我亲自护法,九天神雷轰然落下,我竟真的从昆仑山飞升了! 只是,都说这飞升天雷如何凶险,也不过如此嘛,打在我的身上竟然只有一点酥酥麻麻。 我得了仙身不久,便开始修行花神功法,又过了一段时间,从前的记忆竟慢慢的复苏了! 我竟然当真便是那红线仙桃枝枝! 只是眼下,我记忆刚回,心绪难收,难以胜任红线仙了,再说故人已去,我不想再回姻缘殿。 没过几日,听闻季青竟然历劫归来,我正要去看他,就见步霄哥哥前来,说越绫也回来了,只不过又去了幽冥。 “她去幽冥做什么?” 步霄哥哥将我额前的碎发挽到耳后,说,“她要接下孟婆一职。” “什么?!” 我连忙掐诀,想赶紧去幽冥阻止她,神行诀掐到一半,步霄哥哥握住了我的手,“你仙基尚浅,还是我来吧。” 说完天一黑,我们便来到了幽冥。 好巧不巧,竟迎面遇上了冥王,他穿着一身花蝴蝶一样的衣裳,头发也姹紫嫣红的,我不禁想转开脸,对他这猎奇的品味更加难以直视了。 他却热情得很,朝步霄挥了挥手,“哟,稀客啊!”又转向我,“咦,你什么时候活过来的?” ……您老人家的讯息也太不灵通了吧?! 不过现在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是不是又骗人当孟婆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菁华甩了甩头发,“啧”了一声,说,“你这话怎么说的,冥王分内之事,怎能叫骗呢?” 不等我反驳,他立马又接道,“更何况,是她主动来求的。” “……” 我看了看步霄哥哥,他朝我点了点头,我便往奈何桥跑去。 依稀听得背后两个男人在说: “她若是将我孟婆拐走了,战神可得好好想想,拿什么来赔。” “春天种下一个姑娘,到了秋天,就能收获一个妻子,她就是这样复活的,你想学吗?” “什么?” “你的九瓣幽冥花里,是否藏着什么秘密?” “……战神大人,你可真是学坏了啊……” 九瓣幽冥花有什么秘密,我也很想知道,但我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我在奈何桥边找到了越绫,那些锅碗瓢盆好像都不听她使唤,好半天,她才能盛出一碗汤来。 这汤竟然这么难盛的吗?怪不得,老常在这里派个汤也能积攒功德。 不不不,这个不是重点,我甩了甩头,一把抓住越绫,“阿绫,季青历劫归来了,你可知道?” 越绫抬眼看着是我,手上一顿后,又开始摆弄起碗来。 “我知道。” 她看着我倒是一点也不惊讶,估摸着我陨灭那会儿,她正陪着季青在人间历劫,并不知道详情,这么说起来,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心火对人世的影响还是有限的。 我心里一下子熨帖起来,感觉到了牺牲的价值。 却听她又说道,“你是来劝我的吗?” 是了,她一直陪在季青身边,怎么会不知道他历劫回天?! “我……”我其实也没想好怎么劝她,只是看过烈与词用孟婆一职来与自己为难后,我就有些感触,觉得她并不适合。 其实每天看尽了生死和爱恨,孟婆一职,确实需要一位不压于司命星君心性的通透之人来做。 我不知道这样的人哪里才有,我只知道,越绫她不是。 她一直觉得季青因中断了自己的劫难而感到愧疚,才一直追随着自己,想把自己赔给她一般的顺从自己,她不信季青,也不信自己。 她甚至,无法面对真实的自己,真实的感情。 从前她总是笑着,亲近的人却能一眼看到她眼里的痛苦。 现在,我看着她笨拙的忙乱着,面上却是一派从容。 我突然觉得,自己怕是劝不动她。 “那个……你先不要做决定,他既回来了,你们要不要再谈一谈?” 她看都不看我,“谈什么?谈情说爱吗?在凡间那么多世,我倒是看了许多次,有时候追不上姑娘,我还帮他一把呢。” 那汤勺竟像是跟她有仇一般,总在她盛起来后又翻转回去。 “孟……烈与词与我说过,孟婆一职,需得心无挂碍的人来做,她可以仗着凤族的本事和自欺欺人的法子来驱使这些东西,你又要靠什么去打那忘川水呢?” 越绫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见了那只破桶。 她一介散仙,便是有了执念,也不会化为朱砂示警。 我想,她需要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是否还有牵挂。 她果然弃了那汤勺,拿起破桶,便往忘川河行去。 我便在摊边等她,左右也是等着,看着远处似有人魂行来,我便握着汤勺开始盛汤。 看着越绫如此艰难,我以为会有很大的阻塞之力,却不想如此顺滑,我一时激动,连盛了好几碗,喜滋滋的搓着手,跟面前的人魂打招呼,“那个,什么,吃好,喝好啊。” 却听“扑哧”一声,我回过头,就看见了菁华那张笑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一身颜色太过鲜艳,显得他那张白如雪的脸越发诡异,他再那么一笑,我背后直发寒,当下便觉得他不怀好意,于是瞪过去,“你笑什么?” 他拍了拍手,“我自然笑的是,孟婆一职后继有人啊,你看看,你简直就是……”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我否认完,连忙站到他身边的步霄哥哥身后。 菁华没有同我计较,反倒是笑眯眯的跟步霄哥哥说道:“你看看,她轻而易举便能掌勺,这说明,她的心中空无一物。” 好家伙,这是当着我的面挑衅啊! 我正要开口反驳,步霄哥哥拉起我的手,然后说道:“确实。” 什么?我诧异的看着他,却感觉到他在我手心微微捏了一下,而后道:“爱便是如此,有的时候心系一人,有的时候又似乎融进万物。空即是无,无却似有。” “正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似无情却有情。” 菁华笑眯眯的接完,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说了一句,“他来了。” 他?谁?我望向步霄哥哥,只听他说,“季青。” “那我去……”我正要转身去迎季青,步霄哥哥却将我翻转过来,“让他们自己谈吧。” “可万一……” “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菁华接完这句,转身自己走了。 “我们也回去吧。”步霄哥哥如是说道。 我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孟婆摊,只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步霄哥哥看我沮丧,好似有意逗我开心,“我又在桃园里添了新东西,你想去看看吗?” “不要再把你的战利品放进去了,看起来好吓人!” “……这次不是,是别的,你忘了,我答应要给你……” “啊说起这个,你不是说剑灵都失了记忆吗,为什么湛泸和宵练还是整天打架啊?!” …… 后来,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见没见面,或者又说了什么,我却还是听说越绫做了孟婆,而季青竟然做了月下仙人。 一个说:“为了让她看见爱情的美好。” 一个说:“为了记住爱一个人的感觉。” 我感觉到了命运的回转,不得不长叹一声。 因我一直未曾开花,便在花神殿里养着,当一个侍弄花草的仙侍。 偶尔得空,便也去看一看越绫,有天好巧不巧,竟在人魂里看见了一个熟人——洛河! “你你你你……” 我结巴了半天,他反应了半天,才又堆起一个笑,说,“不好意思,我轮回得太久,又世世都饮孟婆汤,稍微有点反应迟钝。” “啊你你你你……” 他点了点头,“嗯,我都记着呢,靠这个。” 我看着他额头上的执念朱砂,已然是鲜红的了,唔,还挺好看的。 “那那那你……” 他又说,“我还在努力呢,你也要好好修炼哦。” “我我……” 他摇了摇头,“不需要你帮忙,这事还得我自己来。” “可他他……” “是了,”他的眼神突然关切起来,“他还好吗?” 我点了点头,他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又想了想,说,“我听一个无常提起,九天过段时日便要开法会,届时将会邀请西十二天的神仙过来论道,你要去解解惑吗?” 我解什么惑,我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步霄哥哥不就好了嘛?! 莫非…… “啊!噢!”我反应过来,冲他点了点头,他领了一碗汤,喝完就顺着队伍离开了。 越绫瞪着眼睛,终于忍不住了,扒拉着我好一番看,“你怎么了?什么时候结巴的?” “我……那个……我与他……”我想来想去,找不到切入点,只得说,“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那你们也挺逗,就这样竟然也能交流。” 我一回想,确实挺逗,不由笑了起来。 九天办法会那天,我央着步霄哥哥带我去了,而后终于明白了云锦仙子为什么非要修菩萨,因为他们身上都会发光不说,还美得不辨性别! 趁着步霄哥哥也去论道的空子,我悄悄拦下了一个落单的菩萨,我与他如此这般的客套完后,告诉他,天府宫主位星君有请。 他疑惑的看着我,指着我看起来是一团迷雾的场地,说,“司命星君不正在席上吗?” “……”大意了,星君竟然也在啊…… “咳咳,”我假咳一声,装作神秘的样子,“自然是有些不方便在公共场合解惑的问题需要探讨。” 我抛给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他露出了更迷茫的神色。 好在,他没反应多久,便同我说,“即是如此,待法会结束,我会尽力代为转达。” 我道完谢,目送完他离去,才反应过来,合着,他跟我一样,只是论道者的随侍啊! 等等,人家好歹仙力深厚,能看清台子呢,怎么着也比我强。 我心下满意,觉得洛河所托之事已经办成。 那这法会我还待着干嘛,步霄哥哥明令禁止不让我去魔域,不如趁此机会,偷偷将桃酥约出来,一起去人间游玩算了。 打定主意,我驾着云走到半道,突然想起来,要是菩萨真去了天府宫,而星君还没回来,宫里的仙侍们又都不知此事,菩萨会不会折身回去啊?! 不行不行,我得去跟天府宫里的仙子姐姐们通个气! 想到这,我又折返回去,去了天府宫。 待一应事情全部交代完,我也没了玩耍的心思。 想到每次来天府宫的自己,不禁有点恍若隔世。 心中起了怀念之意,我便当故地重游,想再走上一走。 天河星途太过孤独,不想一个人走,思来想去,还是去了听愿长廊。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 如今的听愿长廊竟全被黄愿包了大半! 像是把人世间的萤火虫全部都抓了过来一般! 我沉浸在这美景中,好大半天才反应过来,运起法力,戳破了一个。 “师父此刻在做什么?” 这这这这……这是洛河的声音! 我心里一惊,慌乱之下,又戳破了好几个黄愿! “师父可有写过我的命轨?” “此生好苦,师父可以给我点甜头吗?” “师父莫要再替我写姻缘了,我怕辜负多了,会有红愿。” “师父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师父一定听到了我说的话,不然怎么把我写成了哑巴。” “师父,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师父,师父,我的师父。” “师父,我不叫你师父好不好。” “师父,我还是叫你师父吧,叫星君觉得陌生,叫名字……我才发现,我竟然不知道你的名字啊。” “师父,你将你历过的劫全部都写给我好不好?我也想走你走过的路。” “师父,你等着我,我再努力争取一个与你并肩的机会。” “师父,你算计了我一次,我能不能报复回来?” “师父,我这一世如此顺遂,你可是心软了啊?” “师父,你可一定要等着我啊……” …… 这这这这…… 我毛骨悚然却又脸红心跳,像是窃听到不能知道的秘密,慌忙逃出了听愿长廊。 那么多的黄愿,我所探不过冰山一角,说不定还有更…… 啊啊啊啊,这么多的黄愿,司命星君一定听到了! 怪不得要找人开解,洛河这是干的什么事,星君一定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我看我还是先躲起来吧,打定主意后,便一路连跑带飞的去了桃园。 却不知道,我前脚刚走,后脚司命星君便与西天菩萨碰了个正着。 星君客客气气的将人迎了进去。 两个人聊了几句,星君顿时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说破。 两个人又论道了一番,还是菩萨先忍不住了,说,“法会上,该说的都已说了,想必星君请我来此,是想说点别的。” 司命星君沉吟一二,说道,“我心性有损,想重回人世修行,却不知此职可托何人,尊上觉得,我是否该向天君请辞?” 菩萨问道:“因何有损?” 司命星君顿了顿,说,“情。” 菩萨便笑了,“求而不得虽然痛苦,别无所求才是悲哀。天地无情,怎生万物,有情并非坏事啊。” 司命星君便道:“我这一职需得公正无私,有了情,便会徇私,这岂不矛盾?” “并非所有的矛盾都要对立。”菩萨回答说:“我不知是否因你一职太过沉重,压得你丝毫不得放松,但你须知,天能覆不能载,地能载不能覆,大道能包而不能辩。知万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选则不遍,教则不至,道则无遗者矣。” 菩萨起身道,“天塌了便让它塌,地陷了便让它陷,便不是你,也会有他。若有天你能明白这个道理,那所有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往往是点到即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逾千年。 其间我的原身已能开花,便离开了花神殿,天帝还允我做红线仙,我想了想,也便受了。 为了不让世间再有七世怨侣的遗憾,我偶也去凡间现身,拿着红线,在一片大雾中设下幻境,神神秘秘的说着“千里姻缘一线牵”,然后帮他们转世续缘。 说来也巧,我后来还遇到过常胜几次,他果然如他所说那般,没那么容易释怀,一开口仍是欠揍得不行,自知道阿绫与我交好,便愈加放肆,回回转生前都向她直呼:“来一碗孟婆汤,不要葱花!” 也是阿绫脾气好,回想初见烈与词的时候,那可是直接将他丢进了畜生道。 也不知,每年彼岸花飘散情丝的时候,阿绫会不会想起姻缘殿里的那个他。 这世上最大的遗憾,便是不管身居何位,有多大能,总有力所不逮的事情。 如此看来,还是我这般率性而为最容易过得舒坦。 九天有规矩,仙基尚浅的小仙,每过一千年,需置换性别,以勘男女之事。 别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却是开心得紧的。 虽然故渊成了小团子,长了一千年也没见长个儿,但我仍记得他的风流之态,是故,凭着记忆仿了他的装扮,还精心的做了一把折扇,逢人见面就掏出来扇一扇。 只是剑灵们都说我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实在不太像个男子。 这几天,步霄哥哥算得黑龙成为应龙前恐有命劫,便赶去寻它,趁此机会,我听了剑灵们的建议,约了心月和桃酥,打算去人间看看如何做一个男子。 谁曾想,这酒楼去了,赌坊也去了,结果又要进青楼。 想了想步霄哥哥的十八般武艺,我最终还是没有胆子喝花酒。 不过凡间男子的玩头甚多,我这厢正与他们在蹴鞠场上厮杀得紧,那厢天就突然暗了下来。 黑云密布,我被球别了一下脚,正待摔倒,旁边一个同伴眼疾手快的就要扶我一把,突然一个闪电从天上直接落到了他手边,得亏他收得快,不然就要成焦炭了! 可怜我也因此摔了一个狗啃泥。 我骂骂咧咧的正要大喊,是哪方妖孽作祟,就看见了云层上的步霄哥哥和……故渊小团子! 我一看故渊那一脸“你死定了”的神情,就知道,果然是这个家伙告了状! 我只得向桃酥告别,依依不舍的拉扯了会儿,我建议道:“要不然你也修仙吧?” 桃酥问,“天宫能打洞吗?” 我想了想,回道:“大抵是不能的,云锦仙子本来就要罢工了……” 桃酥一听,回得飞快,“那我就不修仙了。” “可你还记得给你仙丹的季……散仙吗?他不是嘱咐你一定要成仙吗?” 桃酥一愣,摇了摇头,“他大约是算到我有情劫,可这不是已经发生了嘛。” “酥酥,你还没忘了……” 她推了推我,不让我说出洛河的名字,“行了赶紧走吧,我怎么感觉这天都要塌下来了?!” 我只得冲心月点了点头,朝着天上挥了挥手。 继而狂风大作,我们也被悄然卷上了天。 一见面,我便理直气壮的说,“我没有喝花酒!” 步霄哥哥面沉如水,一言未发,我默默的跟在后面,看见心月冲我眨了眨眼睛,我摇了摇头,她便牵着得逞的故渊小团子走了。 这个该死的小团子,趁着他们生而为神的神仙成长缓慢,我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整治整治他! 一路怀着这样的想法,我来到了战神殿。 好家伙,战神殿的剑灵竟然齐齐跪了一排。 步霄哥哥一挥手,化了一方茶台,悠然坐下,而后审视着我。 我默默走到剑灵身边跪好,便听到他说话了,“谁唆使她下界的?” 剑灵们左看右看的交换眼神,最后得了一致结论,齐刷刷的指着鱼肠。 鱼肠满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步霄哥哥却只盯着我,我伸出手,不知道该指向谁。 手刚移向轩辕,他就冲我挤眉弄眼,我看明白了那意思,是说还有更好玩的可以与我分享,我便将手转向了宵练,他与湛泸对视一眼,冲我点了点头,意思是,以后出门,他们俩给我当打手,我觉得也很不错,便又转向了承影…… 如此这般几个来回,我最后,只得偏过头,不忍心的指向了目瞪口呆的鱼肠。 我虽没看到,但可以想象他的脸上是个什么精彩纷呈的颜色。 “不是,神君,我没有!”鱼肠苍白的解释了几句,继而开始拉踩他人,“你们要这样害我是吧?那我告诉你们,谁都别想落着好!” “神君我坦白了,这事大家都有份……” 不得不说,鱼肠不愧是一把勇绝的神剑,三言两语就把大家都卖了个遍。 其实众剑灵也没做什么坏事,只不过是在时刻关注着我俩的关系进展,顺道与我拓展一些不足与外人道的知识。 步霄哥哥生气,大抵也是因为,他原本是叫剑灵们看着我,却不想他们与我打成了一片吧。 “看来你们还是太闲。”步霄哥哥听完,总结了一句,然后说道:“这样吧,待凡间稍有安定,我便将你们灵体封印,去助天下英豪开创盛世,说不得,人间会有你们的传说。” 赤霄和纯钧对视一眼,似乎很为满意,他俩平时就很持重,总喜欢观下界的时局动荡;泰阿一直对自己失去的记忆耿耿于怀,总觉得心里欠着谁,闻言无动于衷;轩辕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那样子好像在说,凡人,配吗? 而其他剑灵,均是一副不愿的哀色。 我有点不忍心,刚想求情,就听到步霄哥哥站起身说,“我不在的日子,你倒是快活,天天与人把臂同游,喝酒聊天,与其担心别人,不如进来想想,自己该怎么交代吧。” 看他往桃园走去,我想了想,鼓起勇气……跑了。 “花神说我还得开几次花才算圆满,我现在有感觉了,我要寻个地方开花去!” “无妨,从无知懵懂到热烈深沉,不过多花些时间而已。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许开花。” 话音刚落,我便感觉整个世界转了一圈,再一看,他竟然一只手将我扛了起来! 我冲着一众愣神的剑灵直挥手,眼睛拼命的眨,求救之意不言而喻! 可他们倒好,纷纷举起双手,然后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求人不如求己,我只好妥协道:“可开花对我而言是成长啊!我不能总不长大吧?要不,我开的时间短点好不好?我我我、我只在阳春三月开花好不好?” 桃园结界一闪,某人咬牙切齿的声音顿时被隔绝在外。 “三月不许开花!”